《仵作惊华》 第1章 河边尸首 天穹嘉宁七年,暮春四月。 滁州城,下河村。 下过雨的乡间小道泥泞不堪,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地朝河边走着,似是急着要去看什么热闹。 “来了来了!验尸的仵作来了!”满头大汗的张捕快拨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把一个少年模样的小哥拉到了韩捕头跟前,气喘吁吁地道:“老大,我把人带来了!” 韩昇把两条粗黑的眉毛一皱,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少年一眼,只见他身形极其瘦弱,肩上挎着的漆木箱子竟像是要把他压垮似的,身上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青灰色短打,头上还带着一个破旧的草帽,那帽檐儿大的都看不清他的面容,瞧着最多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 若是这般模样的能验尸,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霎时间,被一群妇人吵嚷了半天的火气立刻“蹭蹭蹭!”地上来了,抬腿就给了那名叫张青的捕快一脚,粗砾的嗓子怒声骂道:“不是让你去下河村请老祁头吗?找了这么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过来凑数,不想干了是不是?!” 刚下过雨的河边本就湿滑黏腻,张青一时不防直接摔了个狗啃泥,看热闹的人顿时哄然大笑,只见他一轱辘地从地上爬起来后用袖子蹭了蹭脸上的污泥,憋红了脸,解释道:“那老祁头病得起不来床,这位祁小哥是他唯一的徒弟……” 那韩昇欲待发火,却听得旁边少年清越的声音响起:“韩捕头,死者为大,还是先验尸吧!” 说着,不待韩昇发话,便自行走到了死者身旁,将肩上的木箱放下,有条不紊地从中取出手套和口罩带上,自顾自地查看起来。 “死者男性,二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尸斑遍布全身各处,多呈暗紫色,经按压后无生活反应,尸僵已经完全形成,无被外力移动破坏后的痕迹,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六到七个时辰以内。” 她将尸体翻了过来,继续道:“四肢、腹部有多处刀伤,背后有一处箭伤,从出血情况来看,所有伤口应该是在死前所致,但均不是致命伤,因此可以排除死后抛尸的可能。尸表温度较低,手脚皮肤苍白呈浸渍状,不排除窒息死亡的可能性。具体死因我需要做进一步检查。” 一番话说下来,现场静悄悄的,鸦雀无声,无论是韩昇亦或是四周围观的村民,全都被她清冷强大的气场所震,一时间忘了言语。 直到他起身走至韩昇面前,皱眉道:“这里人多眼杂,韩捕头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建议将尸体运回衙门再行查验。” 尸体是被附近渔民从河里打捞上来的,这里肯定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再加上来来回回被村民参观了那么多回,地上全是乱七八糟的脚印,有价值的线索实在有限,再说了,她可没兴趣在众多围观群众面前做解剖表演。 少年的身形清瘦,个子不高,仅到韩昇的下颚处,站在高大威猛的韩昇跟前儿愈发显得整个人弱小可怜,然,当她微微仰起头来直视着韩昇时,宽大帽檐下那双清澈眸子里竟透着一股子犀利锋芒,像是能看透人心似的。 “咳,”韩昇终于回过神儿来,收起了先前对他的轻视,盯着他瞧了一会儿,道:“敢问这位小兄弟贵姓?” 少年微微挑眉,目光不经意地从张青身上一带而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方才张青是同他介绍过自己的吧? “老大,这位小兄弟随他师父姓祁,名……”张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刚才走得急,他忘记问这位小兄弟的名讳了。 “在下祁辰,韩捕头有什么疑惑不妨回衙门细说?”少年似是看出韩昇想问什么,言简意赅地说道。 目光毒辣,进退得宜,是个有本事的。想到这里,韩昇看向少年的目光不免带了几分赞赏,立刻挥手招来几个衙役捕快:“来人啊,把尸体带回衙门,其他人都散了吧!散了散了!” 一路上韩昇都在想着案子的事情,始终不发一言,而祁辰本就是个冷淡的性子,更是懒得主动同其他捕快们搭话,倒是先前那个张青不停地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来说去也不外乎是让她不要害怕、老大面冷心热云云,听得祁辰不甚心烦。 幸得这下河村是离滁州城最近的村庄,这一路走回衙门倒也没耽搁太多功夫,不然祁辰的耳朵非得被磨出茧子不可,她赌三根糖葫芦,不,五根,村口老大爷都没他能念叨! 滁州城在江南一众州府中委实算不得富庶,每年的政绩税收也只能勉强够得上中上。知府大人是十年前的两榜进士,如今也不过刚到而立之年,当初殿试过后直接被外放到了滁州,在滁州知府的位置上一蹲就是十年,愣是没挪过窝。 说起这位滁州知府安远道安大人,虽说不上是两袖清风,爱民如子,但至少能做到处事公允,政清人和,因而滁州城一带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反倒比其他地方略好些。 却说这厢韩昇回到府衙,将事情同知府大人这么一禀告,言语之间对那祁辰不乏赞赏之意,安远道听罢倒是没有看轻这位年岁不大的仵作,甚至还生出了几分好奇的心思,打算亲自观看他验尸。 衙门里设有专门的停尸房,祁辰托张青给他寻来了笔墨,此刻正记录着死者的基本情况。 “祁辰,还不快过来拜见知府大人?”韩昇进来后便对祁辰招呼道。 祁辰闻言也不慌乱,轻轻搁下了手中的笔,上前一步,朝着安远道微微拱手:“在下祁辰,见过知府大人。” 安远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中不由暗暗点头,先不说他验尸的本事如何,单是这身冷静自持、不卑不亢的气度就远非常人所及,抬抬手道:“不必多礼,开始吧!” “是。”祁辰淡然应下,又道:“大人,在下还需要一个助手,以作验尸记录之用。”说着便把目光看向了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张青,从方才的聊天中,她知道这个张青曾上过几年私塾,是识字的。 安远道点点头表示应允。 第2章 初露锋芒 按照天穹律例,凡是死后无人前来认领的尸体,衙门为了查明死因是可以直接解剖的,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她才会提出要进一步验尸。 将笔墨交给了张青,祁辰简单交代了一番后便重新戴上了手套和口罩,又从箱子里取出一排大小不一的薄刃刀具,依次摆放在旁边的桌案上。 动手前,她对张青道:“关于死者的身份这里补充一点,死者双手掌心和虎口处有老茧,应该是常年握长枪所致,据此可以推测死者生前应该是一名至少在军营里待了十年以上的军人。” 说着目光在死者的脚上一带而过,她道:“而且职位不低。” “你是如何判断出他是军人,而且职位不低的?若是单凭手上的老茧只怕难以令人信服吧?据我所知,惯使长剑的人虎口处也有老茧。”韩昇是个直性子,觉得不解便直接问了出来。 祁辰淡淡扫了他一眼,拿起死者的右手,道:“使剑的人手上当然也会有老茧,但那茧子绝对不会出现在掌心,而是在指节处,这是其一。其二,我方才说了,他的两只手上都有老茧,且右手上的老茧比左手更厚一些,很明显是个右撇子,如果他惯用的兵器是长剑的话,那么请问他左手的茧子是从何而来?” “天穹自开国以来,军队里的通用兵器就是长枪,寻常人家私藏长枪便是犯法,所以此人定是出身行伍无疑。” “至于你说的第二个问题,”祁辰走到另一头,重新脱掉死者脚上的鞋子:“死者的前脚掌上有明显的茧子,这是常年骑马的人踩马镫留下的印迹。在军营里,应该不是随便拉出来一个大头兵就有骑马的资格吧?” 韩昇听罢,心中不禁对她如此敏锐的观察力叹服不已,当下便敬佩道:“多谢祁小哥解惑,韩某受教了!” 见他不再提问,她右手执起其中一把薄刃,从死者的喉部划开一道口子,沿着喉管一直向下,直至整个胸腔被剖开,面不改色地从中取出了心肺,并一一分解,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在整个停尸房内蔓延开,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祁辰以外,都忍不住一阵作呕。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道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死者肺部未见膨大,内无水草、泥沙等异物,基本可以排除窒息性死亡的可能。” “等一下!”韩昇忍不住皱眉打断了她:“我们办案的人都知道,水中尸体不外乎两种死因,要么是生前入水,要么就是死后抛尸。你方才在河边已经排除了死后抛尸的可能,现在又说这人不是被溺死的,那他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祁辰顿了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指着死者身上的众多伤口,道:“死者身上有多处刀伤,这些伤口的大小、口径不一,明显不是同一件凶器所为,再加上背后还有一处箭伤,这说明他在生前遭到了至少五人以上的围攻。而死者侥幸摆脱追杀,来到了河边。” “那你怎知他是摆脱了追杀才来到河边,而不是被人一路追到了河边避无可避才选择入水?”韩昇继续追问。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打断,祁辰的声音不由冷了几分,毫不客气地说道:“我说了,死者身上的那些伤看似骇人却并不致命,这一点追杀他的人不会不清楚,如果你是那些追杀他的人,在确定对方真的死亡之前,会因为一条河就轻易放过对方吗?” 韩昇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脸色有些难看,却仍是不死心地问道:“就算是这样,但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们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如果你没有一再地打断我,关于死因我想我已经解释清楚了。祁辰在心里默默说道。 “失血过多而亡。”祁辰冷声回了他六个字。 赶在他再一次发问之前,她抢先一步开口解释道:“从死者身上伤口的出血量来看,失血而亡至少需要两个时辰,我想,这世上应该没有哪一个杀手会蠢到用这种法子杀人吧?” 韩昇脸上烧了烧,悻悻地不再吱声。 这时,一直在旁边持观望态度的安远道终于开口:“按照祁小哥的说法,死者应该是会游水的,否则他不会选择从河道离开,但这样一来就有一点说不通了,照理来说,两个时辰的时间应该足够他游到最近的岸上了,可他为何会在水中失血过多而亡呢?” “如果他不是在求生,而是在求死呢?”祁辰再次语出惊人。 “关于这一点,或许这个东西能够替大人解惑。”说着便用镊子从死者的胃里取出了一只用鱼线紧紧缠绕的油纸小卷,上面印着一个狰狞的暗纹图腾。 瞧见那东西的那一刻,安远道瞳孔猛地一缩,脸色也随之变了几变。 韩昇眸中快速划过一抹难以置信的骇然:“这是?” “应该是死者自己吞入腹中的。”将油纸卷交给韩昇后,祁辰并未多说什么,低头将器官一一放回死者胸腹中,又用鱼肠线将创口缝合,做完这一切,她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准备离去。 自始至终,她都再未多看那东西一眼。 “且慢,”安远道突然出声,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关于这件案子,祁小哥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两个字,祁辰回答地干脆利落。 攥着油纸卷的手紧了紧,韩昇略一思忖,上前一步,朝她拱了拱手,真诚道:“祁小哥,先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你多多包涵,韩某在此深表歉意。但是这件案子还望你不计前嫌,再多指点一二……” “韩捕头希望我指点什么?”祁辰客气而疏离地笑了笑。 见他沉默不语,她不由笑道:“死者的死因已经查明,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仵作,验尸的事我义不容辞,至于破案,请恕在下无能为力。”言罢便拎起自己的箱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第3章 见死不救 “祁小哥是猜到了死者的身份害怕惹祸上身,所以才不肯多言的是吗?”身后,安远道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祁辰脚步微顿,淡道:“安大人多虑了。我只知道死者出身行伍,身手不凡,如此而已。” 祁辰离开后,安远道的脸色愈发凝滞起来,就连一向迟钝的张青都察觉到几分不对,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不敢言语。 “大人,这件案子……”如果此人的身份真如他们猜测的那般,那么这次滁州城怕是要卷入一场血雨腥风中了。 从他手中接过油纸卷,安远道思量了片刻,沉声道:“江湖仇杀,可以结案了。尸体送去义庄,记住,这件案子到此为止,吩咐底下的人不许将此事传扬出去。”无论如何,那个人,可不是他们这些小喽啰能够惹得起的! “是!” …… 从衙门出来,祁辰拿着方子去城里药铺替师父抓了药,回到下河村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日薄西山,昏黄的光线笼罩着整个下河村,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在这一派祥和宁静的氛围中,悠远的暮光将祁辰的身影拉得很长,愈发显得她身形消瘦单薄起来。 她和师父住在村子尽头的一处僻静院落,每次外出回家需得穿过整个村子,一路上自然要碰到不少村民,只是却鲜少有几个愿意主动同她打招呼的,原因很简单,她是个棺生子,是师父他老人家把自己从棺材里救出来,从小养大的。 在这个时代,棺生子可谓是人人避之不及的不祥之人,再加上师父是个仵作,村民们害怕沾染了晦气,有所避讳也属正常。 不过所幸她本就是个不愿与人亲近的性子,村民们如此倒是正合她意。 “师父,我回来了!”一进门,祁辰便朝着屋里喊道。 “咳,咳咳咳——”屋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紧接着一道厚重而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丫头回来啦?” 一进屋,瞧见桌上已经做好的饭菜,祁辰眉宇间划过一抹不赞同:“师父,不是让您在床上歇着吗?怎么又起来了?”说着便将药包搁在灶台上,走上前去将老祁头扶到一边坐下。 “无妨无妨,不过是一点小风寒,已经快好了。”一身布衣短打的老祁头笑眯眯地说道。 老祁头今年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发间也掺杂了星星点点的白发,只是他面色红润,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看得出来,常年练武的他身子骨儿不错,至少远胜这村里的同龄人。 只他向来不修边幅,年轻的时候又吃了不少苦,脸上的褶子是一层叠着一层,所以从他住进这村子起,大家都唤他一声“老祁头”。时候长了,倒也没人记得他全名叫什么,就只知道他姓祁。 见她犹自冷着脸不说话,老祁头摇头笑了笑,没好气道:“行了,别总跟师父板着一张臭脸,一会儿吃完饭陪师父出去走走,这两日闷在家里都快长毛了!” “嗯。”祁辰从鼻子里淡淡应了一声,到底还是没忍心拒绝。 两人吃完晚饭,祁辰将买来的药放入砂锅中,用小火煎上,师徒二人便出门散步去了。暮光微沉,河边又地处偏僻,两人就这样沿着河道不疾不徐地走着,倒也没碰见什么人。 看她自回来后便一直闷不吭声,老祁头心下了然,问道:“可是今日的案子有些棘手?” 她顿了一下,“案子倒没什么,只是那死者的身份或许有些麻烦。” 对着自己的师父祁辰并未隐瞒,将自己今日验尸的发现悉数相告,末了有些犹豫不决地问道:“倘若今日前往衙门验尸的是师父,您会怎么做?” 作为一个死过一次的过来人,她上辈子的经验告诉她,不该插手的事千万不要插手,否则她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可作为一个法医,她的职业操守告诉她,应该还死者一个公道…… 听她说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老祁头自然明白她心里的纠结,笑了笑,道:“古往今来,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盖死生出入之权舆,幽枉屈伸之机括,于是乎决。仵作一行,旨推断死因还原真相,为生者权,为死者言,至于剩下的,做与不做全在自身。” “所以你便是问为师,为师也只有两字相告——从心,如是而已。”言罢拍了拍她的肩膀,负手往前去了。 “从心?”祁辰眼中划过一丝迷茫,口中喃喃道:“大凡世事,不如我愿者十之八九,想要从心谈何容易……” 月色下的垂柳枝丫横斜,在地上印下了一道道斑驳的旧影。摇了摇头,她甩开心中纷乱的念头,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老祁头急切的声音:“丫头,快来搭把手!” “出什么事了?”祁辰急忙跑上前去,却见师父正费力地把一个墨衣男子往岸上拖,当下便弯下腰去同师父一起将那人从河里拖上来,让他平躺在岸边的柳树下。 老祁头半跪在地上,用力地按压着他的胸腹,令他将呛进肺部的河水吐了出来。祁辰站在一旁冷眼瞧着那人,只见他被冻得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双目微合,整个人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可即便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也难掩男子那一身与生俱来的华贵气度。 祁辰眉心紧蹙,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将会是个大麻烦。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祁辰皱眉道:“师父,此人来历不明,咱们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 “瞎说什么呢,谁教你的见死不救?!”老祁头低喝了一句,说着就要脱下自己的外套给那人盖上,祁辰见状连忙拦住了他:“哎师父你别,你风寒才刚刚好一点儿,受不得凉!”说着便先一步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万分嫌弃地丢在那人身上。 “来,丫头,过来搭把手,咱们把人先带回去再说。”老祁头替那人披好衣服,抬头对祁辰说道。 师父都发话了,祁辰就是心里在不情愿,也只好依言照做。 第4章 深夜照料 好容易拖着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走到家,谁知老祁头竟非要把人往他住的那间屋子里搁,祁辰登时就不乐意了,皱眉道:“师父,咱们这儿就两间能住的屋子,你把他放你房间,那你自己住哪儿啊?” “我一会儿拿板子在边上搭张床,凑合一宿就行了。”老祁头浑然不在意地摆摆手,他的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最多偶尔咳嗽一两声,也就是这丫头成日里小题大做。 “不行!”祁辰坚决不同意,“院子里不是还有个杂物间吗,我收拾一下,把人扔过去。” 老祁头被她气乐了,没好气地瞪她:“你这丫头,那杂物间漏水你不知道啊?春日里雨水多,我估摸着今儿这后半夜还得下雨,你把他扔那儿去,你是想救人还是想杀人?” 祁辰脸色沉了沉,末了僵着脸道:“那就把他放我那屋,反正不能打扰您休息!” “又瞎说!”老祁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看你就是平日里穿男装穿惯了,都忘了自己是个姑娘家了!你都十七了,这么一大男人往你屋里一搁,你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似这般的唠叨几乎每隔几日就要上演一次,祁辰听得是一个头两个大:“您老还是少操点闲心吧!”说着不待他反应过来,直接把人往自己房间拖去,边走边道:“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人先放我那儿。” “你这不胡来么……”老祁头还要再说些什么,便听见她“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老祁头摸了摸险些被撞到的鼻子,立刻炸毛道:“好你个臭丫头竟然敢对师父不敬!师父我这是为你好……” “您要是再不回房休息我立刻把人丢回河里!”门后传来她略显不耐烦的声音。反正她本来就不想救人的。 老祁头:“……” 好吧,把人丢回河里去,他这个徒弟还真干得出来这事儿! 于是乎,原本已经准备好了要好好说教一番的老祁头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捶胸顿足地长叹道:“师门不幸,真是师门不幸啊,瞧瞧,瞧瞧自己这徒弟收的,脾气比他这个当师父的还大!” 唉,罢了罢了,左右他们住的这地方偏僻,平日里也不见有什么乡邻过来串门,等那小子醒了赶紧轰走就是了。自我安慰了一番后,老祁头自去回房休息去了。 在河里漂了那么久,男子浑身上下早已湿透,甚至还沾染了不少河里的淤泥,祁辰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怕他弄脏了自己的床铺,只好三下五除二将他身上的衣物尽数扒去,而就在扒他衣服的过程中,她无意中触碰到了男子的身子,竟是如冰块般彻骨的寒凉! 祁辰微微蹙眉,如今已是四月,河水当不至于如此寒凉才是……忽而想起自己曾在师父的一本旧书上看到过,身中寒毒之人通体发凉,触之如同千年寒冰。而那书上最后也说了,此种寒毒极为罕见,无药可医! 果然是个大麻烦!祁辰再次肯定了自己最初的判断,眼前这个人,周身气度非凡,又身中奇毒,命不久矣,深夜顺着河道漂流上岸,如此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昭示着他身份的非同寻常! “你最好明早就能醒来,省得给我添麻烦!”她对着床上的人冷冷说道。 忽而瞥见男子赤裸的身子,祁辰不由微微蹙眉,她承认眼前这个男子的身材实在是好到犯规,说是她从事法医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完美的男性裸体也不为过,当然了,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她从前见过的都是些死透了的尸体,而眼前这一个,半死不活。 不过嘛,这么好的身材偶尔欣赏一下就够了,看多了她怕长针眼,于是她十分好心地扯过一旁的被子给他盖上。自己则将两张椅子拼在一处,从柜子里另取了被褥铺好睡下。 夜里,男子似是突然发起了高烧,嘴里胡言乱语地喊着些什么,祁辰向来浅眠,被吵醒后难免生出些火气,刚想拎起一只枕头砸过去,但转念一想,自己跟个半死不活的人计较什么,于是也就歇了几分揍人的心思。 欲要躺下再睡,可这大半夜的被闹醒后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能再睡着的,床上男子仍在呓语,祁辰心中不甚烦躁,扭头瞧见他烧得通红的脸色,不禁皱了皱眉,算了算了,真要烧傻了她可没那闲工夫养着他! 可这大半夜的,她也没地方给他弄退烧药,于是只好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床厚被子给他盖上,起身去外面打了盆水来,用帕子浸湿了替他擦拭着额头还有手心脚心,心想着这物理降温的法子总归是能管点用,等天亮了她再去村里刘大夫那儿给他弄点退烧药。 “不!不要!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放了她……”就在这时,男子像是突然梦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声嘶力竭地喊道,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祁辰并不习惯陌生人的触碰,神情当下便冷了几分:“松手。” 床上的男子似是害怕极了,仿佛她的手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非但没有依言松开,反而攥得更紧了,嘴里喃喃道:“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祁辰秀眉紧蹙,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来想要将他击晕,却在瞧见他眉宇间的那抹惶惑与无助时蓦然停了下来,目光颤了颤,脑海中快速闪过一系列画面——车祸过后,一位七旬老人当场死亡,年仅八岁的小女孩哭着喊着被送进了孤儿院…… 爷爷,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那种恐惧而又绝望的感觉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闭了闭眼睛,她努力克制着这种负面情绪,再抬眸时,目光已经归于平静,淡漠无痕,只是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却再没抽出来。 夜色渐浓,男子发了一身汗,这烧总算是退了下去。许是太累了,祁辰终于撑不住伏在床沿上睡了过去,睁开眼时,蓦然对上了一双灿若星河的眸子,里面盛满了对未知的懵懂与好奇。 第5章 心智不全 祁辰不由怔住了,眼前的这双深棕色的眸子竟像是带着无尽的吸引力似的,让人控制不住地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嘶!”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了,腿上传来一阵酸麻的痛感,也正是这份痛感让祁辰彻底清醒了过来,只见她冷冷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起身淡道:“阁下既然醒了便尽早离去吧!”言罢便从床前转身离开。 “你救了我,我,我喜欢你!”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语气里甚至还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喜悦。 祁辰顿住了脚步,眉宇间不禁泛起了一抹不耐,心道:自己这是救了个神经病吧? 可在她回头的那一瞬便愣住了,“你……” 昨夜只顾着救人了,倒没太在意他的容貌,此刻抬眼望去,只见他姿容卓著,五官如刀刻般俊美,剑眉之下是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显得尤为凌厉张扬,深棕色的眼瞳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邪魅逼人的气息,薄唇仿佛时刻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让人琢磨不透!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张邪魅凌厉的俊脸上,此刻竟露出了些许单纯的懵懂模样,最令人惊讶的是男子的眼神,竟然纯净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祁辰心里浮起一个不好的念头,这人该不会是昨夜发烧烧傻了吧? 许是见她久久不曾出声,男子有些不安地咬着唇,委屈巴巴地望着她:“你是嫌弃我了吗?我,我只是饭量大了一点,但我其实很聪明的,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情,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祁辰:“……” 她呆呆地看了他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抽搐的面部表情,艰难道:“我出去一下。” 见她非但没有理会自己,这会儿还要走,男子不由急了,挣扎着就要起身,可奈何他刚刚醒来,四肢无力,根本站不起来,努力挣扎了几次后仍旧坐在原地,倒是他身上盖着的被子滑落在了一旁…… 祁辰瞥了他一眼,道:“把被子盖好!”她这会儿可没兴趣欣赏他的身子。 男子后知后觉地低头一看,脸上迅速浮上一抹可疑的红晕,见她要走立刻急道:“你,你别怕,我会对你负责的!” 祁辰刚刚走至门前,听见这话顿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被门槛绊倒。这个人的脑回路实在是……一言难尽,素来沉稳内敛的她此刻禁不住也有些头大,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丫头啊丫头,你就是这么照看人的?竟然能让一个大活人给烧傻了?”老祁头气得胡子乱颤,指着她扯着嗓子数落道。 祁辰被他的大嗓门震得捂了捂耳朵,她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皱眉分析道:“也不一定就是烧傻的,说不定他根本就是装的,又或许他本来就是个傻子呢……总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觉得既然现在人已经醒了,咱们还是应该尽快让他离开这里。” “去去去!你说的倒是轻巧,他一个心智不全的傻子,身边又没有人照顾,离开下河村又能上哪儿去,你缺德不缺德啊?”老祁头拍着桌子骂道。 祁辰面不改色地将被他不小心打落的茶壶接住,重新放回桌子上,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茶壶里的水竟是半分未洒! 只听她冷静道:“咱们可以把人留下,但万一他真是发烧烧傻的,等哪天他的家人朋友寻到这儿来,你要如何同他们解释?” 老祁头横眉立目:“那也不能把人撵走,倘若他离开出了什么事,那咱们费力救他又有何益!” 祁辰沉默了良久,末了妥协道:“先带他去城里看看大夫吧!”若只是小病小灾的,有村里的刘大夫足矣,但那个人……情况特殊,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去找城里大夫看看比较放心。 老祁头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把你的衣服拿一套给我,要宽大些的。”祁辰刚走了两步又倒了回来。 “你要我衣服干嘛?”老祁头不解地看向她。 祁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觉得他昨日那身衣服还能出门?”在河里折腾了那么久,那衣服都跟泥糊的似的,洗出来都费劲。 “咳,也是,也是。”老祁头讪笑了两下,转身在自己柜子里倒腾了半天,丢了一件衣服给她:“先凑合着穿吧,等到了城里再给他买件合身的。” “你倒是大方。”祁辰淡淡扫了他一眼。 老祁头不悦地瞪她:“为师何时小气过!” 见她去而复返,男子眼中顿时绽放出一道希冀的光芒:“你不赶我走了吗?” 祁辰懒得理他,将衣服往他身上一扔,“穿上。” 男子立刻开心地笑了出来,一边躲在被子里穿着衣服,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她一眼,生怕她趁自己不注意就跑了似的。 “动作快点儿!”祁辰倚在门边上,不耐烦地催促道。 “嗯嗯,马上就好!”男子立刻兴致勃勃地应道。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男子终于穿好了衣服,祁辰回头去看,只见男子身形高大,师父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袖子和裤腿断了好大一截儿不说,里里外外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但是怎么说呢,四个字:聊胜于无。 偏生男子还不自知地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对上他那充满期待的眼神,祁辰嘴角不由抽了抽,“少废话,穿好了就跟我出门。” “我肚子好饿,没力气……”男子小声地委屈道,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肚子还十分配合地叫了两声。 祁辰抬眸睨了他一眼,丢下两个字:“等着!” 喝了足足两大碗白粥,又吃了三个肉包子后,男子总算是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冲着祁辰笑得一脸灿烂:“你做的饭真好吃!” 祁辰别过脸去,愤愤地咬着手中的包子,实在不想面对这人的一脸傻相,倒是老祁头笑眯眯地道:“小伙子,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吗?” 第6章 定要负责 “嗯嗯,记得,我叫千染!”男子连连点头,又道:“家……娘亲不在了,我没有家……”说到这儿,男子情绪明显低落了几分。 见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于是老祁头继续问道:“那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男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末了还是懵懂地摇了摇头:“我记不得了。” “行了,吃完饭就跟我出门吧!”祁辰搁下了筷子,快速把饭桌收拾了一下,却见他始终黏在自己身边,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有事?”祁辰搁下了手中的东西,淡道。 见她主动同自己说话了,男子先是激动地点点头,而后又连连摇头,终于在祁辰耐心快要告罄的时候开口道:“那个,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这句话问出来,祁辰还没说什么,他自己倒先红了脸。 祁辰听罢只是轻轻扫了他一眼,便径自回房取东西去了,显然,她并没有要回答他问题的打算。在她看来,这个自称千染的男子就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实在没有什么相识的必要。 见她不愿理会自己,男子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眸子。 倒是一旁的老祁头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道:“千染是吧?我姓祁,她呀,是我打小收的徒弟,也就随了我姓,名叫祁辰。” “祁辰?”千染顿时眼前一亮,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祁叔!我记住了!” 这时,祁辰已经从屋里取了银子出来,千染一见到她立刻开心地喊道:“阿辰!” 祁辰皱了皱眉,没有理会,只道:“师父,我带他进城去了。药我放在厨房了,你一会儿记得喝。”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啰嗦!”老祁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走。 临出门前,千染还不忘回头同老祁头打招呼:“祁叔,那我们走了!” “乖啊,去吧去吧,真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老祁头笑得一脸灿烂,用余光瞥了自家徒弟一眼,故意当着她的面夸赞道:“不像某些人,一点儿也不懂得尊老爱幼!” 祁辰早就习惯了自家师父这个跳脱性子,自然懒得将这话放在心上,径直朝外走去。 一路上,祁辰始终目不斜视地朝前走着,倒是千染,一直试图跟她聊天,可惜对方少有回应。 “阿辰,”千染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耳根微红,咬了咬唇,说道:“我娘亲说了,只有夫妻之间才能……所以早晨的事情,我,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不必。”祁辰嘴角抽了抽,冷声拒绝。 然而关于这件事,千染却是异常执着,他严肃地望着她:“不行,女孩子的清誉很重要,所以我是一定要对你负责的……” 祁辰被他说得不胜其烦,停下来抬头直视着他:“两个问题。第一,早晨没穿衣服的人是你不是我,就算是有损清誉那损的也是你的清誉,与我无关。第二,我,不需要你负责。”言罢便加快脚步继续朝前走去。 千染愣了一下,旋即追了上去,“阿辰,阿辰你等等我!” “我想了想,觉得你方才说的很有道理,但娘亲说了,这种事情总归是女孩子比较吃亏,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让我对你负责的话,那么你对我负责也是可以的!” 祁辰:“……”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现在无比后悔昨晚为什么非要扒了他的衣服,扒了也就扒了,怎么还就被他发现了……这下好了,天知道她该怎么说服这个死脑筋放弃这个该死的想法! 见她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千染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委屈来:“你,你是不是嫌弃我?” 祁辰:“……” 好想说“是”怎么办?然而看着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她只觉眼前一群草泥马呼啸而过,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我没有嫌弃你,这件事我们回头再说,现在先去医馆。” 千染听罢眸中霎时间似有万千星芒闪烁,开心地笑了起来:“好!我都听阿辰的!”只要阿辰没有嫌弃自己就好! 回春堂医馆。 “程大夫,他情况如何?”见那大夫迟迟不曾开口,祁辰不由皱眉问道。 “你这位朋友情况怕是有些复杂,”程大夫目光复杂地看着千染,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许是老夫医术不精,只能看出他中了奇毒,而这毒已经散入了奇经八脉,至于他为何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儿,老夫也不得而知……” 祁辰给那大夫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来到后堂,这才问道:“程大夫,是这样的,我这位朋友昨天夜里发热,今早醒来后这里就不大清醒,依您看,他有没有可能是烧坏了脑子?” 程大夫抿唇思量了片刻,道:“老夫从脉象上瞧不出他脑子有什么不对,但据以往的经验而言,发热烧坏了脑子的这种先例而不是没有。” “那他这还能治好吗?”祁辰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程大夫摇了摇头,叹气道:“若真是烧坏了脑子,老夫也无能为力。” “那您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是在装傻?”犹豫了一瞬,祁辰问出了自己的猜测。 程大夫不赞同地摇头道:“这种可能性不大。所谓以眼观心,一个人就是再会伪装,眼神却是做不了假的,老夫方才替他诊脉时观他眼神清明,毫无杂念,这不像是能够装出来的。” 祁辰听罢这颗心算是直接沉到了谷底,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程大夫!” 走到外间,找伙计结了诊费后,祁辰一回头,不期然对上一双充满期待的璀璨星眸,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走吧!”虽说不想承认,但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自己多少也要负几分责任…… “嗯嗯!”千染乖巧地起身跟了上去。 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好奇地问道:“阿辰,咱们去哪儿啊?” “去成衣店,给你买身衣服。” 第7章 无人马车 半刻钟后,两人从锦绣坊出来,千染换掉了那套不合适的短打,穿了一件朴素的天青色棉布长衫,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宽边腰带,墨发被祁辰简单粗暴地用一根木簪子束起,可饶是这样一副低调不起眼的打扮,依然引得路上不少姑娘纷纷羞红了脸。 偏偏这位正主自己还浑然不觉,脸上犹自挂着满足的笑意,乐呵呵地跟在祁辰身边,愈发惹人注目起来。 两人在街上并排走着,正好瞧见前面有卖糖葫芦的,说来也怪,她前后活了两辈子从不贪嘴,却独独偏爱糖葫芦,但凡碰上便一定会给自己买上一串。 这厢她正沉浸在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中,忽而一转头,正好对上一道充满了渴望而好奇的眼神,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祁辰嘴角抽了抽,无奈只好转过去对那商贩道:“老板,再来一串糖葫芦。” 接过那串糖葫芦后,千染脸上立刻扬起一抹耀眼的笑容:“阿辰真好!” “这个东西叫糖葫芦吗?真好吃!”他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咕哝不清地说道。 祁辰被他脸上的灿烂笑容晃了一下,莫名觉得有些刺眼,一串糖葫芦而已,就这么值得他高兴吗? 就在这时,一驾失控的马车突然朝他们这边飞驰而来,撞倒了街边摆着的一连串的摊铺,街面上顿时一片混乱。 “马惊了!马惊了!这谁家的马车啊?” “小心——”祁辰神色一紧,连忙伸手去拉傻愣愣站在正中央的千染,却见他回过头来迎着那马头抬手就是一掌,只听得“砰!”的一声,下一刻便见着那马猝然停住,直直倒在地上暴毙而亡,就连整个马车也因为惯性而翻了过去。 祁辰直直望向他,眼中划过一抹难以置信的复杂之色,如此疾驰的马车,便是她跟着师父习武多年,也没有把握能够安然无恙地将其制住,他的内力到底是有多深厚?最重要的是自己和师父竟然都没看出来他会武功…… “啊!死人啦!死人啦——”身边女子突然发出一道惊恐的尖叫声,祁辰眸色一凛,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那翻倒的马车上竟然掉下来三具赤裸裸的女尸!而马车的主人却早已不知所踪。 脑海中快速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形,从有人大喊马惊了,到人群开始混乱,再到千染出手将这马制住,整个过程历时不到半刻钟,那么赶车的人是如何逃离现场的,又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是藏在这些混乱的人群当中…… 目光在四周人群中一带而过,她低声对千染嘱咐了一句,“你站在这儿别动!”言罢便立刻上前去查看那马还有车厢的情况。 此处正处闹市,街上行人一听说死人了,立刻呼啦啦围上来一大片,指指点点地望着街道中央的三具女尸,议论纷纷。 “让开让开,闹哄哄的,这是出什么事了?”韩昇今日正好在街上巡逻,听见动静便立刻带人赶了过来,韩昇在滁州城当捕头有些年头了,这里的街坊邻居大都认得他,一见他来,连忙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在瞧见地上躺着的三具赤**尸的那一刻,韩昇脸色立刻变了几变,正中间那具女尸他认得,正是去年城里锦绣坊崔老板失踪的女儿——崔妙儿! “咦,那不是锦绣坊崔老板的女儿吗?”人群中自然也有人认了出来,紧接着,身旁便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我瞧着也像,可那崔姑娘不是去年就失踪了吗?难道是……” “哎,你说是什么人这般心狠手辣,好好一姑娘就这么给毁了,真是造孽哟!”街坊四邻们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出事的地方离锦绣坊不远,崔夫人自然也听见了动静,匆忙间闻讯赶来,在瞧见躺在地上的女儿的一瞬间,便扑了上去,悲恸大哭:“妙儿!娘的妙儿啊——” “崔夫人……”韩昇这劝慰的话还没等着说出口,那崔夫人便眼前一黑直直栽了下去,好在崔老板赶来得及时,堪堪扶住了险些摔倒的崔夫人,待崔夫人稍稍缓过来些,夫妻两个便齐齐跪坐在尸体旁痛哭不已,任凭旁人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韩昇正头疼间,忽而一抬眼瞧见了刚从马车前面站起来的祁辰,不由诧异道:“祁小哥,你怎么在这儿?” 祁辰也瞧见了他:“我陪朋友来回春堂看病,正巧碰上。”说着便走上前去,三言两语同他把事情经过解释了一下,末了低声道:“这里地处闹市,未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还是先将尸体还有马车都运回衙门再说。” “另外,请韩捕头派人去城门查一下,看看这辆马车是否是从城外进来的。” 眼看着周围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韩昇于是点了点头,命几个随行的捕快赶紧回衙门搬来担架,将尸体抬走,又吩咐张青速往城门口走一趟。 在韩昇再三保证一定会查明真凶给死者一个交代后,崔老板夫妇终于同意衙门将女儿的尸体带走。有了衙门的介入,街上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很快便散了去,只是这茶余饭后还是免不了要议论些时日。 出了这么大的事,韩昇自然要先行命人回去禀告知府大人。于是,等他们带着尸体回到衙门时,安远道已经后堂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多时了,见他们回来,连忙上前问道:“韩昇,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他在滁州城任知府这么多年,发生的命案屈指可数,如今倒好,前后不到两天的时间内,死了足足四个人!这案子要是破不了,别说调回京城了,便是今年吏部的考评就够他喝一壶! “回大人,今日……” “安大人,我怀疑有人故意策划了今日马车失控一事。”祁辰越过韩昇走上前来,直言道:“事发当时,我就在现场,可以肯定的是当时马车上除了那三具女尸再无第四个人。” “何以见得?倘若无人驾车,那难不成那马车是自己从城外跑到闹市来的?”被抢了话的韩昇也不生气,只盯着案子追问道。 第8章 三具女尸 刚刚派去城门口调查情况的张青已经回来了,据今日守城的兄弟们说,马车是半个时辰前从城外驶进来的,这一路上那么多岔路,如果没有人驾车,这马怎么就不偏不倚恰好跑到了闹市? 祁辰抬眸看了他一眼,虽然这个韩昇敏锐性差了些,但对于他这般专注于案情的敬业态度,祁辰表示她还是很欣赏的。 于是解释道:“马车翻倒后,我检查了那匹暴毙的马,发现它被人下了毒,即便是没有人上前拦住马车,那马也绝对走不出这条街。”也就是说,千染出手也只是碰巧把这件事提前了而已。 “那也不能肯定马车上一定没有车夫吧,万一他趁乱跳下马车逃走了呢?”韩昇再次问道。 却见她轻轻摇头,语气肯定道:“这不可能。以当时马车的速度,倘若有人跳车,即便是此人轻功再好,也势必会在车辕上留下划痕,但我刚才也检查了马车,发现车辕完好无损。若你不信的话,可以去向今日在现场的其他人求证。” 一旁的张青听到这里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弱弱地说道:“难不成……那马车上有鬼……” “胡说八道!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韩昇低喝了一句。 安远道眉宇间泛起了一抹深思:“那祁小哥看,今日这马车是怎么一回事?” “老马识途。”祁辰淡淡吐出四个字。 “依你的意思,这匹马经常往返于这条街道,是有人为了隐藏身份,特意将马车重新换过?”安远道很快明白过来。 “可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按照正常的思路,凶手杀人后不都是应该小心谨慎,低调行事吗?又怎么会光天化日之下把装有尸体的马车赶到大街上来? 祁辰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一点,只怕要看过尸体过后才能知道了。” 安远道刚要开口,便听见安静的后堂里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咕噜噜!”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那站在祁辰身后的男子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道:“阿辰,我饿了……”那神色瞧着竟还有些委屈。 祁辰额头跳了两下,光顾着忙案子,怎么就忘了这家伙了! “额,祁小哥,这位是?”韩昇好奇地问道。 “咳,我朋友。”祁辰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有些尴尬道:“那个,可否烦劳韩捕头找人替我照看他片刻?”她待会儿要去验尸,这个千染本来就够傻的了,要是再被尸体一吓,保不齐还要出什么乱子……真是想想就头大。 韩昇爽快地笑了笑,正要答应,却听那男子不乐意了:“不要,我要跟着阿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祁辰脸色一沉:“闭嘴!我还要去验尸,你就在这儿老实待着,结束后我带你去吃饭。” 千染的神色再次委屈起来,眸中竟还带了些隐隐的水光:“可我又不认识他们……” “你……”祁辰被他气得脑仁疼。 “哎好了好了,祁小哥,就让你这位朋友跟着吧,左右也不是什么外人。”韩昇一见势头不对连忙上前劝说,又催促道:“走吧走吧,案子要紧。你要的工具箱我已经命人替你回下河村取来了。” 衙门停尸房。 三具尸体中除了崔妙儿,另外有两具已经出现了轻度腐败,这味道自然好闻不到哪儿去。安远道一闻着这味道便想起了昨日解剖尸体的画面,胃里顿时一阵翻腾。 “尸检结果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出来的,安大人若是身体不适的话,不妨在外面稍作歇息,结束后韩捕头自然会将验尸单交给您。”祁辰一边将自己的工具箱打开,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被他这么一说,安远道眸中不由划过一抹尴尬,然他此刻心里担忧着案情,又岂能就这么离开,努力压了压胃里那股恶心的感觉,强撑着说道:“祁小哥尽管验尸,本官……无碍。” 见他自己坚持,祁辰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带上手套便开始检查起来。 这一次不用她开口嘱咐,张青已经自觉地拿起纸笔开始做验尸记录。 “三名死者都是女性,年龄在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死前曾遭到过不同程度的侵犯。从尸斑和尸僵程度来看,中间这名死者,也就是崔妙儿应该是最后死亡的,死亡时间在两到三个时辰内。而另外两名死者身体表面已经出现了轻度腐败,她们的死亡时间很接近,应该是在五天左右。” “两到三个时辰?那也就是说人刚死不久,太好了,我这就带人去城外附近查马车的来历!”韩昇说着便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且慢,”祁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叫住了他:“我建议韩捕头可以把范围缩小到滁州城外的僻静别院,最好是周围没有左邻右舍的那种。” 韩昇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她:“这是为何?” “案情紧急,还是韩捕头需要我现在解释给你听?”祁辰淡道。 安远道催促道:“就照祁小哥说的办,还不快去!” “是,大人。”韩昇神情一凛,指着外头当值的几个捕快道:“你们几个,都跟我走!” 看在韩昇行动力还算不错的份上,祁辰勉强没有计较被他打断的事情,继续查验尸体。 “从死者身上新旧交错的伤痕来看,她们生前应该经常遭到类似绳索、鞭子一类器具的凌虐,还有身上这种圆斑状的痕迹,应该是蜡油烫伤所致。”说着便取出一张油纸来轻轻将残存在尸体表面的蜡油收集起来。 在转身的瞬间,祁辰忽然发现崔妙儿指缝里似乎藏了些东西,于是便用竹签将其中的灰白色粉末刮了下来,放在鼻前轻轻嗅了嗅,这似乎是……香灰! 见他迟迟没有说话,张青不由问道:“祁小哥,有什么不妥吗?” “无事,你继续。”祁辰摇了摇头,继续查看另外两具尸体,却发现她们的指甲缝里都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第9章 酒楼巧遇 祁辰微微蹙眉,将心中的疑惑暂且搁下,接着道:“至于她们的死因,除了崔妙儿是被人从背后用绳索勒死之外,另外两名死者都是下体被硬物刺入导致脾脏破裂而死。另外,从这两名死者下体残留的细碎木刺来看,凶器应该是一根长约一尺宽一寸的木棍。” 听到这里,安远道再也忍不住,冲到外面吐得昏天黑地。 对于外面的动静,祁辰只是轻轻挑了挑眉,面不改色地继续手中的动作,张青虽然勉强撑着没吐,但脸上也是五颜六色的,相当精彩。 “那个祁小哥,那个东西该不会是……”张青指着其中一具女尸身下一团黑乎乎的不明物体战战兢兢地问道。 祁辰顺着他的目光淡淡扫了一眼:“肠子。” “呕——呕——”张青终于撑不住了,胃里酸水直往上窜,搁下记录的纸笔捂着嘴就往外跑。 倒是千染,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除了一直用袖子捂着口鼻以及脸上表情有些嫌弃以外,一直没什么别的反应。 “你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祁辰转过头来好奇地问道。 千染摇了摇头,捂着鼻子闷声道:“脏。” 祁辰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过来帮我做记录。” 半个时辰后,祁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拿着验尸单从停尸房里走了出来,安远道和张青一脸苦色地等在院子里。 “安大人,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说着便将手中的验尸单递给他。 接过验尸单,安远道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大致扫了一眼,问道:“祁小哥辛苦了,不知关于凶手你可有什么想法?” “从作案手法来看,杀害崔妙儿的凶手与另外杀害两名死者的凶手应该不是同一人。但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手法熟练,并没有给死者留下太多挣扎的余地,所以两名凶手都不是第一次杀人。”祁辰说道。 闻言,安远道倒抽了一口凉气:“也就是说,除了这三个以外,还有别的死者?” “很有可能。”祁辰点了点头,转而说道:“不知可否烦劳安大人将滁州城近十年来失踪女子的卷宗调出来?” 滁州城这么大,每年走失一两个女子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若是……安远道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神情渐渐凝重起来,“本官这就命人去库房调取。” “如此就有劳安大人了。另外,验尸单已经交给您了,大人若是还有什么疑问不妨等韩捕头回来咱们再行讨论,至于现在,如果大人不介意的话我想先带我这位朋友出去吃点东西。” “当然当然,祁小哥请便。”安远道十分客气地说道。 一听说要去吃饭,饿了一下午肚子的千染瞬间打起了精神,“阿辰,咱们去哪里吃饭啊,我想吃肉……” 肉……安远道听见这个字眼脸色又白了几分,他最近半个月,不,是一个月,都不想在饭桌上看见这个东西…… 祁辰带千染来到了自己常去的一家酒楼,天上居。 因为错过了饭点儿,所以这个时辰吃饭的人并不算多,酒楼的小二显然和祁辰很是熟稔,一进门便笑着迎了上来:“哟,祁公子来吃饭啊,您今儿个来得正是时候,楼上靠窗的位置没人,两位楼上请!” “想吃什么?”两人在二楼坐下后,祁辰开口问道。 千染兴冲冲地道:“我要吃肉!” 祁辰嘴角抽了抽,你敢给个更概化的答案吗?! 给自己倒了杯茶,对小二吩咐道:“照我平时的来吧,另外,让厨房看着再多添两个荤菜。” “好嘞,您二位稍等,菜马上就来!”小二笑着应下了。 小二刚从楼上下来,迎面就碰上了刚进门的锦衣男子,忙上前招呼道:“哟,少东家,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是和祁公子约好了吗?” “祁辰也在?”被小二称作少东家的男子面上微诧,旋即眼中划过一抹笑意,“那可真是巧了。” 小二点点头:“可不是嘛,祁公子今儿个还带了一位朋友过来。”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锦衣男子吩咐了一句,便自行往楼上去了。 看见坐在窗边的那个熟悉身影,锦衣男子面上露出了一抹温润笑意,好听的声音出言调侃道:“这位客官瞧着有些眼熟,不知咱们是否在哪儿见过?” “谨之,你怎么来了?”祁辰不禁微微扬眉,虽说这天上居是乔家的生意,但据她所知,乔家的这位大少爷可不是自家酒楼里的常客啊! 只见男子身着一袭淡雅的锦袍,头束缀有璎珞流苏的简单玉冠,乌黑的墨发倾泻而下,丝丝缕缕散在肩余地,双眸如星,高挺的鼻梁下面,唇色如雪樱般亮泽,嘴角噙着一抹温雅的笑意。 一举一动间云淡风轻,娴雅之极。如果说千染的长相是那种邪肆张扬的勾人妖孽,那么眼前的男子就是月朗星辉的谦谦君子。 男子听到这话不由露出了儒雅一笑:“难得今日碰上你,不介意多我一双筷子吧?” 祁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可是你家的酒楼,亏你好意思来蹭我这顿饭!” “记我账上总行了吧?”乔谨之也不客气,自己添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目光也随之落在了坐在斜对面的千染身上,问道:“还未请教这位兄台是……” “噢,忘了介绍了,这是我刚认识的一位朋友,千染。”祁辰笑着同他介绍,言罢又对千染道:“这位是天上居的少东家,乔家的大少爷乔谨之。” “原来是千染兄,幸会幸会!”乔谨之客气地笑着同他寒暄。 不想千染却是百般看他不顺眼,鼻子里冷哼一声便算是打过招呼了,惹得祁辰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他一脚,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对乔谨之笑道:“他就这么个性子,你莫要放在心上。” 却见乔谨之浑然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千染兄率性而为,我又怎会见怪!倒是祁辰你,今日进城是替祁叔抓药的吧,对了,祁叔的风寒可好些了?” 第10章 失踪女子 祁辰点点头:“劳你惦记,师父他老人家这些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便好,也多亏了祁叔身体底子好。”乔谨之顿了顿又道:“难得今日正好碰上你,不如一会儿吃完饭随我回去,顺道儿看看祖父,也省得他老人家最近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你总也不来看他。”说到这儿,温和的眼中划过一抹无奈。 想到乔老爷子说这话时的模样,祁辰眼中不禁浮起一抹笑意,却是摇了摇头:“今日怕是不行了,衙门还有个案子,我吃完饭就得回去。” “你……决定了?”乔谨之眸中划过一抹诧异,他记得祁辰之前一直是不愿同衙门打交道的,怎么现在…… 只见祁辰释然一笑,挑眉道:“怎么说我也是师父唯一的亲传弟子,总不能砸了他老人家的招牌不是?” 乔谨之理解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你能这么想,想必祁叔一定很高兴。” “再说了,我以后总要吃饭的!”祁辰夹了口菜,一本正经地补充了一句。仵作这行在这个时代虽然算不上什么值得尊敬的职业,但好歹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公差,放在现代那也勉强算得上是公务员级别的。 这话一出口便引得乔谨之好笑不已:“说的好像你真等着衙门那点儿俸禄买米下锅似的!” “祁小哥,祁小哥,老大回来了,大人让我来请你回去……”张青喘着粗气从楼下匆匆跑了上来。 祁辰瞧见他跑得满头大汗,便随手倒了杯茶递给他,笑道:“韩捕头的行动力果然迅速,我们这儿马上就吃完了。噢对了,这还有很多菜没动,你要不要坐下来顺便吃点儿?”她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真诚。 张青望着桌上那一盘盘红烧肥肠,酱爆猪肝,凉拌毛肚,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把茶杯往桌上一搁,连连摆手道:“不,不用了,我在楼下等你们!”言罢便捂着嘴跑下楼去了。 乔谨之不解地把目光望向了祁辰:“他这是怎么了?天上居的菜品如今都这般不受待见了吗?” “咳,”祁辰轻咳了一声,淡定道:“他最近胃口不好,和你天上居的菜式没关系。” 乔谨之刚要说话,却见千染直接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阿辰,我吃饱了。”他不喜欢这个人,自己和阿辰说十句话都未必见她回自己一句!凭什么对他就这般和颜悦色的? 祁辰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起身歉然道:“谨之,衙门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无妨,衙门的事要紧,你去忙吧!”乔谨之微微颔首,对于她的提前离开表示理解。 打过招呼后,祁辰便拉着千染下楼去了。 “祁辰!”乔谨之忽然从楼上追出来叫住了她。 “怎么了?”祁辰回头望向他。 见她目光朝自己看过来,乔谨之眸光闪了闪,莞尔一笑:“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记得改天过来看看祖父他老人家。” 祁辰笑着点点头:“放心,我会记得的。” “韩捕头一路辛苦,不知城外情况如何?”祁辰一进府衙便直言问道。 只见韩晟重重叹了口气,懊恼道:“别提了,我按照你说的将城外的僻静宅子挨个查了个遍,却丝毫没有马车的线索,所有人家的马车都好好地停在院子里,连根缰绳都没少!” 没有任何发现……难道说对方料到他们会去,所以提前做了准备?祁辰皱了皱眉头,朝他问道:“有地图吗?” 韩晟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地图摊开,指着上面的几处别院道:“按照路程推算,也就只有这几处是符合条件的,可惜我都去问过了,却一无所获。” “话说回来,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查城外的这种僻静别院?”韩昇忍不住问道。 想到那些自己命人去调取的历年失踪女子的卷宗,安远道抿了抿唇,道:“祁小哥可是怀疑有人在滁州城外开了个暗娼馆子?”先前还没在意,把卷宗调出来一看,这才发现滁州城这十年来每年都会有几个女子失踪,且都是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 “什么?暗娼馆子?!”韩昇陡然一惊,本朝律法严明,尤其是在娼妓这一块儿,更是严禁官员嫖娼,违者可是要处以重罪的,什么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在滁州城外开暗娼馆子? 祁辰抬头望向安远道:“安大人可是从卷宗里发现了什么?” 安远道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从本官十年前到任开始,滁州城每年都会有几个妙龄女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踪,有的是跟人私奔,有的是离家出走,到今日算下来已经有二十六名女子相继失踪在案了。” “这些女子可有什么共同特征?”祁辰敏锐地追问道。 安远道摇了摇头:“出身上倒是没什么共同点,有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有平民百姓家的姑娘。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相似之处的话,那就是她们都是些年轻貌美的未婚女子。” 祁辰心下微沉,看来他们之前的猜测应该是真的了,想到那失踪的二十六名女子很有可能都已经遇害,她的语气里难免带了些许怒意:“这么多年,安大人就没想过要查一查这些女子的去向吗?” 提到这个,安远道脸上浮起一抹愧色:“实不相瞒,本官十年前刚刚到任时,在这滁州城并无根基,为了尽快在江南官场上立足已是自顾不暇,再加上这些女子都不是无故失踪的,甚至于到了后来,连她们的亲属都放弃追查了,本官也只能是按例给她们立案……” 是啊,连亲属都放弃了……祁辰默了默,半晌方道:“抱歉,是在下一时失言了。”官场难为,江南的势力更是错综复杂,安大人当年也不过是一个毫无背景根基的新科进士,能做到这个份上,已属难得了。 安远道闻言脸上更是羞愧难当,身为滁州城的父母官,却纵容歹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犯下这样的惊天大案,是他的失职…… 第11章 调查走访 祁辰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端详着那地图,忽而指着距离滁州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山问道:“这是何处?” 韩晟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说道:“噢,这里是青石峰,那上面就只有一座禅云寺。” “禅云寺?你去查过了吗?”祁辰眸光微动,忽然就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崔妙儿尸体上发现的东西。 “没有啊,”韩昇大惊小怪地看了他一眼,忽而想到什么,一脸你别开玩笑了的表情看着她:“你该不会是怀疑禅云寺吧?这不可能,禅云寺可是咱们江南一带有名的寺院,这每日南来北往的香客不断,香火旺着呢……” “崔妙儿的父母回去了吗?”祁辰突然打断了他。 韩昇被她问得猝不及防,茫然道:“已经劝回去了,怎么?” “安大人,麻烦您让人通知那些失踪女子的家属,让他们来衙门认尸吧!”言罢又对韩昇道:“走吧,跟我出去一趟。”说着祁辰拉着韩昇就往外走。一旁默不作声的千染见状连忙跟上:“我也去!” “哎哎,”韩昇一头雾水地问道:“我说祁小哥,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当然是锦绣坊啊,”千染回头睨了他一眼:“笨!” 韩昇:“……”被一个傻子说笨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锦绣坊门前。 “咚咚咚!”韩昇上前敲门。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谁呀?” “崔老板,是我,韩昇。” 崔老板打开门,脸上还带着难掩的悲怆,见到衙门的人心中更是伤怀,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道:“韩捕头来了,进来吧!” “崔老板,崔夫人,这么晚了前来打扰实在是抱歉,但事关令爱的案子,有几个问题想要向您二位询问一下。”祁辰开门见山道。 崔老板点了点头,眉宇间尽是疲惫:“你们问吧!只要我们知道的定然不会隐瞒。” 祁辰和韩昇相视一眼,上前问道:“您能和我们说说当初崔妙儿为何会失踪吗?” 提起往事,崔夫人眼泪便直往下淌:“这事都赖我们俩,是我们害了妙儿啊!” 原来崔妙儿有一个自小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夫,名叫刘启,但这崔妙儿却嫌弃人家长得粗犷,看不上人家,死活闹着要退亲,崔家同那刘家是世交,崔老板夫妇自然不同意女儿任性胡闹,便狠狠教训了女儿一顿,可谁知这崔妙儿竟然在大婚前一个月留书出走了,自此再无音信。 “不知当初崔妙儿离开前留下的那封书信可还在?”祁辰问道。 “自然在的。”崔夫人擦着眼泪点点头,转身去里间将书信取了出来,递给她。 祁辰仔细端详了一番那封书信,发现字迹上并无作伪的痕迹,便将其交还给了崔夫人。 从锦绣坊出来后,祁辰便道:“走吧,去城东刘家。” “你怀疑刘启?”韩昇皱眉问道。 “崔家又没有什么旁的亲戚可以投奔,崔妙儿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哪儿来的勇气离家出走呢?”祁辰淡淡道。 “可这跟刘启有什么关系?”韩昇还是不明白。 祁辰淡淡扫了他一眼:“方才崔夫人说了,崔妙儿离家出走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刘启。她既看不上刘启,又怎会主动去约见对方?再有就是,崔妙儿逃婚,崔刘两家的关系却并未因此而受到影响,刘启更是时常来锦绣坊看望崔老板夫妇,这一点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确实有些古怪。”韩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按理说,这两家就算不会因此事交恶,心中也不会毫无芥蒂……” “哎对了,你临走前问崔夫人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问题还真是够多的,祁辰微微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在崔妙儿的指甲缝里发现了香灰,而据崔夫人所说,崔妙儿从来不信神佛,那么问题来了,她指甲里香灰是哪儿来的呢?” “所以说来说去你还是怀疑禅云寺?”韩昇就纳了闷了,怎么就非得和禅云寺过不去? 对于他的固执,祁辰只能无奈扶额:“那我问你,禅云寺是何时建成的,又是何时名动江南的?” 韩昇想了想,道:“禅云寺应该是先帝初年建成的,但真正扬名应该是在十年前……” “如你所说,那么问题来了,禅云寺建了三十多年都没什么名气,怎么就偏偏在十年前出名了呢?” “那是因为空慧大师在十年前来了禅云寺。” “好,那我再问你,空慧大师既然德高望重,为何普天之下那么多名寺古刹他不去,却偏偏来了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禅云寺?” “这……”韩昇被问得哑口无言,却仍是难以相信暗娼馆子会和禅云寺有关。 祁辰将他那不以为然的神情看在眼里,也懒得再去说服他,事实到底如何,等他们拿到了刘启的口供一切自见分晓。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城东刘家门前。 开门的是刘启的寡母,见到来人后目光闪了闪:“韩捕头,这么晚了可是有何贵干?” 韩昇上前一步道客气道:“刘夫人是这样,今日的案子想必你们也听说了一些吧?我们来是想了解下崔妙儿的情况……” 刘夫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匆匆低下了头:“进来吧!” “娘,外面是谁啊?”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憨厚汉子从里间走出来问道。 韩昇望着他:“你就是刘启吧?” “没错,我是。韩捕头这是……”刘启诧异地问道。 “崔妙儿死了。”祁辰突然打断了他,锐利的目光直逼他的眸子。 刘启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目光向别处看去,“妙儿的事……我听说了。” “崔妙儿离家出走前你见过她吗?”祁辰的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他。 刘启神色变了几变,强作镇定道:“见,见过,那天她来找我出去,说是有事跟我商量。” 祁辰向前跨了一大步,直直站在他面前:“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第12章 奇葩睡姿 刘启抓紧了衣摆,依旧回避着她的视线:“妙儿,妙儿她跟我说她不喜欢我,让我去他们家退了这门亲事,我没同意,后来,后来我们吵了一架,她便离开了。” “原来是这样啊,”祁辰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忽道:“你似乎很紧张?” “我……” 刘夫人忙倒了杯茶递给她,笑道:“我们家刘启是个老实孩子,见到衙门的人就紧张,这位小哥您可别见怪!” 祁辰扯了扯嘴角:“没关系,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不用放在心上。对了,你们今日在街上见到崔妙儿的死状了吗?” 刘夫人摇了摇头:“我今日有些不舒服,刘启便没去铺子里做活,一直在家陪着我。” “这样啊,”祁辰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道:“崔妙儿的死状凄惨,是被人凌虐致死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和她一起被发现的那两个女子更可怜,连肠子都流出来了……” 话音未落,便听见“啪!”的一声,刘启失手打碎了一只茶杯,额上渗出了汗珠,刘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头来朝他们笑道:“刘启打小就胆小,这位小哥您就别再吓他了!” 祁辰朝刘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扯了扯嘴角:“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这语气听上去能有几分诚意就见仁见智了。 “今日打扰了,如果有什么线索还请到衙门来告诉我们一声。”说完这些祁辰转身就走。 “哎哎——”韩昇见状不好意思地朝刘夫人拱了拱手,立刻追了上去。 待离开刘家一段距离后,韩昇终于忍不住埋怨道:“我说祁辰,连我都看出来那个刘启不对劲儿了,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许是被气得狠了,他连“祁小哥”也不喊了,直呼祁辰大名。 “我累了,要回去休息。”祁辰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韩昇被噎了一下,“你……” 祁辰轻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你还没看出来吗?只要有刘夫人在,刘启什么都不会说的,等明日你找个机会把刘夫人支开,咱们再单独去问问刘启,一定会有收获!” 听她这么一说,韩昇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家去了。韩捕头,明日辰时,我去衙门找你!”祁辰同他打了个招呼,便拉着千染一同往城外方向走去。 夜色已深,两个人回到下河村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初了,老祁头坐在屋里等得都快睡着了,见他二人终于回来,不免松了一口气,嘴里却是没好气地骂道:“什么案子这么紧要,让你连回来打个招呼都顾不上,还让衙门的捕快来替你取箱子!” 在外头精神奕奕的祁辰一进家门便瘫在了椅子上:“别提了,折腾了一天,我也就吃饭那会儿歇了片刻。”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便惹来老祁头的一顿数落:“你还好意思喊累,让你带千染去城里看大夫,你倒好,拉着他验尸破案去了,亏你想得出来!” 祁辰一听顿时大呼冤枉:“老天作证,我可没硬拉着他,是他自己非要跟着我的!” “千染你说!”老祁头不信她,直接朝千染问道。 千染一脸正经地点点头:“是我要跟着阿辰的!” 见自己着实冤枉了自家徒弟,老祁头略微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道:“扯远了,你们今日去回春堂,程大夫怎么说?” 提起这件事,祁辰就头疼不已,揉着太阳穴说道:“被你说中了。” “真是被你害的?”老祁头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 “师父你别瞎说啊,什么叫做被我害的,哎好了好了,我确实是要负一部分责任,但我哪儿知道他这么不经折腾啊!”说到最后,祁辰认命地垂下了脑袋。 老祁头瞪了她一眼,道:“行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以后他就跟着咱们吧!”横竖也就多添一副碗筷的事儿。 对于这次老祁头的说法,祁辰倒是没再反对,只道:“对了,师父,我明天要去衙门,你帮我看着他一天。” “不行!”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要跟着阿辰!”千染异常坚定地说道。 “我没问你,闭嘴!”祁辰气结,瞪了他一眼,刚要同师父掰扯两句,却听得老祁头抢先一步说道:“这可不能怪我,千染自己选的。” 话音刚落,千染立刻一脸乖巧地望向她。 祁辰再次气结:“……”这两个人真是够了! “我累了,睡觉!” 刚要关上房门,便瞧见一只脑袋抢先一步挤了进来,腆着脸道:“阿辰——” “你还想干嘛?”祁辰不耐烦地说道。 被呵斥的千染一脸无辜:“不是你说的睡觉吗?” 祁辰只觉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咬牙道:“自己找地方睡去!” “不要!我就要睡在这里,外面冷。”千染说着便理直气壮地躺在了床上,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 不生气不生气,不能和傻子一般见识,祁辰给自己心理建设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忍住,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给了他一脚:“滚到里面去!”这是她的床,凭什么要让自己在地上睡板子! “噢噢,好吧!”无故挨了一脚的千染委屈地瘪瘪嘴,不甘不愿地往里头挪了挪,给她留出了一块位置。 躺在床上,祁辰在心里默默道:明日一定要把院子里那个杂物间收拾出来,把这家伙丢过去! ……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祁辰便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在看见八爪鱼似的挂在自己身上的某人后,毫不犹豫地抬肘给了他一击,冷声道:“把你的爪子从我身上拿走!”这他妈都是什么诡异的奇葩睡姿! “哎哟!”被揍醒的千染迷迷蒙蒙地揉了揉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她:“怎么了?阿辰干嘛打我?” 他还敢给她装无辜!祁辰脸色又冷了几分,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我再说一遍,把你的爪子拿开!别逼我动手!” 第13章 乔家失火 千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后立刻乖乖收回了手脚,耳根迅速蹿红,讷讷道:“我,我说过会对你负责……” 祁辰一下子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脸上黑得几乎能滴出墨来:“我数三下,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她发誓,这绝对是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最不想听到的话,没有之一!!! “噢噢好,”千染见她脸色不好,连忙就要起身下床,可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回头眨着一双无辜的眸子望着她:“我消失去哪儿啊?” 祁辰:“……” 压着怒火往外走去,回头对他冷冷道:“我消失,你别跟着我!” “嘭嘭嘭——”外面院子有人在使劲儿地敲着门,边敲边喊:“祁辰,祁辰!你在家吗?快开门,出事了!” “一大清早的,怎么了?”刚窝了一肚子火,这一开口,祁辰的语气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 等在门外的韩昇一脸焦急:“出大事了!乔家昨晚失火,上百条人命无一生还!”今早安大人一听到这个消息眼睛都快喷火了! 祁辰面色骤然一变,冷声道:“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谨之明明昨日还和自己在一处吃饭,还有乔老爷子…… “咣当!”一声,屋里听见乔家出事的老祁头失手打碎了一地的瓷碗,整个人如遭雷击,怔怔地望着站在院门口的韩昇,语气微颤:“你方才说……乔家怎么了?” 韩昇脸色变了几变,蓦然想起来老祁头和乔家老爷子是至交好友,咬了咬牙,沉声道:“乔家昨夜失火,无一生还!安大人让我来请二位去衙门一趟。” “无一生还,无一生还……”老祁头声音颤了颤,嘴里不住地重复着这个噩耗。 “师父……”祁辰忍不住担忧地望着他。 “我没事,”老祁头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顿道:“把我的箱子拿来,去衙门。” “好。”祁辰点了点头,转身就进屋里取来了仵作箱子:“师父,我同您一起去。” 韩昇看了她一眼,摇头苦笑道:“祁辰,你恐怕得先和我去另外一个地方。” 闻言,祁辰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他沉声道:“刘家也出事了,就在今早,巡逻的衙役来报,刘夫人和刘启自缢了。”短短一夕之间,两件惊天大案,这滁州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怎么回事儿,不是已经派人盯着刘家了吗?”祁辰冷声问道。接二连三地出事,饶是冷静如她,此刻心中也忍不住升起一抹烦躁来。 提起这个,韩昇脸上也有些难看,气道:“别提了,昨晚张青带着几个捕快在刘家外头守了一夜,连眼都没合,愣是没听见半点儿动静!”就这么让两个大活人在眼皮子底下上吊自尽了,他又何尝不窝火! “你去吧,乔家那边有我。”老祁头正色对她道。 见她面色尚有犹豫,老祁头给韩昇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在院子里稍候片刻,自己则将祁辰拉进屋里,语重心长地说道:“丫头,还记得那晚你问我的那件事吗?” 祁辰皱眉点点头,不懂师父为何要在此刻提起这个。 “其实在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对吧?”否则的话,当日河边浮上来的那具尸体,她完全可以不替自己去查验,更不会因此事而反复纠结!毕竟自己虽说病了,却远没病到爬不起来的地步…… 祁辰紧了紧拳头,的确,即便自己上辈子因为被卷进一桩案子里而遭人暗算甚至还因此牵累到了好友,她也还是忘不了身为一个法医的使命与职责,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无故死去…… 她逃避了十七年,却还是说服不了自己。有时候她会在想,重活一世,老天却又让她成为了师父的徒弟,前世是法医,今生是仵作,或许这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为生者权,为死者言。丫头,你要记住,这是咱们仵作一行的本分,人生在世,但求无愧于心四字而已。”老祁头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祁辰重重点头:“是,师父,我记下了。” 到了滁州城,祁辰便同老祁头兵分两路,老祁头跟随衙门的捕快去了乔家,而祁辰则带着千染和韩捕头一起前往刘家的案发现场。 一进刘家院子,祁辰便直接朝着主屋走去,屋内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窗户是关死的,门锁也没有被外力破坏后的痕迹,用于悬梁的绳索是寻常人家常用的麻绳,上面打的结也是最普通的那种,从椅子摆放的位置来看,两个人应该是并排吊在房梁上的。 整个案发现场看上去再正常不过,完全符合自杀的基本条件,没有露出任何可疑的破绽。可惜,祁辰最不相信的就是这种毫无破绽。 四下巡视了一周后,祁辰问道:“谁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韩昇扭头吩咐了一声,张青立刻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老大,是隔壁的张屠夫发现尸体的。” “你发现尸体时,主屋的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吗?”祁辰问道。 他是如何知道的?那张屠夫眼中划过一抹诧异,答道:“正是,今天早上我要杀猪,可偏巧我儿子前些日子把腿给摔断了,便想找刘启过来帮我个忙,谁知敲了半天门院子里一直没有动静,我觉得奇怪,便隔着墙头去看,竟然透过窗子瞧见两个人影直直悬在房梁上。” “我心里害怕,便想着赶紧去衙门报官,一出门正好碰上这位张捕快,便请他随我一起来了刘家。” 张青也道:“不错,我们闯进来时,刘夫人母子二人已经断气了。我知事情有变,便托巡逻的衙役去通知了我们老大。” 指着门栓上一道极浅的划痕,对张青问道:“这门是你撬开的?” 张青有些紧张地点点头,生怕自己不小心破坏了案发现场的证据。 第14章 不是自缢 “手艺不错。”祁辰赞了一句。张青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黝黑的脸竟然红了几分。 目光在脚下的散落的细碎尘土上一带而过,祁辰叫来千染低声吩咐了一番,对韩捕头道:“走吧,去看看尸体。” 韩昇一接到消息便直接去了下河村,所以尸体并未送回衙门,而是就近搁在里间的卧室里。 尸体已经出现了轻度尸僵,也就是说昨晚他们离开后不久刘夫人和刘启就死了……祁辰仔细查看了两具尸体上的痕迹,发现死者身上除了绳索的勒痕外,竟然没有半分其他伤痕。 隔了一会儿,韩昇见她迟迟不语,忍不住问道:“怎么样了,是被人用绳索勒死的吗?”虽然现场看起来像是自杀,但他潜意识里觉得这就是他杀! 祁辰直起身子,冷声道:“死者双目紧闭,嘴唇青黑,牙关紧闭,四肢自然下垂,颈部有明显的八字痕,呈紫赤色,基本可以判断是悬位缢死。” “悬位缢死……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人都是自杀?”韩昇难以置信地问道。昨日他们离开时刘氏母子的模样可不像是会想不开的啊! 祁辰却是摇了摇头,道:“我并未说他们是死于自尽。缢死分为两种情形,自缢和他缢,即便是悬位缢死,也不例外。” “可即便是这样,总不会有人把他们挂在房梁上逼他们自尽吧?”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正常来说,在缢颈过程中,死者由于痛苦、肌肉痉挛等手足乱动,可能会碰撞周围物体,形成表皮剥脱、皮下出血,甚至出现挫裂伤,可这两名死者身上却什么都没有。” “不光如此,就连颈部的勒痕都异常整齐,”说着,祁辰将死者的头颅稍稍挪动,将脖颈露了出来,“所以我推测,死者被吊上房梁之前已经处于无意识状态了。” 韩昇眉宇间泛起了一抹深思,“难道说凶手用什么东西迷晕了他二人……可这房间是门窗都是完好无损的,凶手又是如何进出的呢?” “阿辰!”千染从外面进来,将手中折好的的小纸包递给她,顺便扬起一抹讨好求夸奖的笑容。 遗憾的是此刻正关注于案情的祁辰并未注意到他,打开纸包轻轻嗅了一下,眸中划过一抹精光,果然如此! 韩昇诧异地问道:“这是什么?” “迷香。”祁辰从嘴里淡淡吐出两个字。 “迷香?在哪里发现的?”他的手下把整间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别说迷香了,连半个脚印都没看见! “屋顶。”祁辰指了指头上的屋顶:“凶手应该是用迷香将刘夫人和刘启迷晕后,从屋顶天窗翻进来的。方才我让千染去上面看过了,屋顶天窗处的瓦片有明显被人松动过的痕迹。” 她冷静分析道:“所以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刘夫人母子是死于他杀。凶手是个内家高手,轻功不凡,而且昨晚一定就跟在我们附近,他听到了我们的谈话,知道我们今日要来找刘启询问口供,所以才抢先一步杀人灭口。” “大爷的!”韩昇烦躁地捶了一下墙,气道:“好容易翻出来一个刘启,线索又断了!” 祁辰看着他身后的那面墙,眸光一闪:“倒也未必!” “啊?”就在韩昇不解之际,祁辰已经走到他身后的那面墙前,抬手轻轻敲击,光滑的墙面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响。 韩昇大惊:“这面墙是空的?!” “来人啊,拿锤子过来把这面墙给我敲了!”韩昇立刻叫来捕快大声吩咐道。 不一会儿,那墙便被拆了,露出了一排闪闪发亮的金子,粗粗看过去,这些金子少说也要值十万两银子,韩昇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刘家哪来这么多金子?” “既然见不得光,那多半怕是不义之财了。”祁辰淡淡扫了一眼藏在墙里的金子,对张青道:“刚才那个张屠夫呢?” 张青忙道:“回家去了。祁小哥找他可是有事要问?” 祁辰点了点头,回头对韩昇道:“韩捕头,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找张屠夫了解点情况,结束后我会去衙门找你。” “好,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招呼。”韩昇应道。 张青领着祁辰敲开了隔壁的院门,客气道:“张大哥,这位是我们衙门新任的仵作,姓祁,想找您打听点事儿!” “成!”张屠夫也是个爽快人,瞧着祁辰和千染也顺眼,便二话没说让他们进去了。 “敢问张大哥,您和刘家做邻居多久了?”祁辰开门见山道。 张屠夫大大咧咧地坐在门前台阶上,皱眉道:“这……少说也要有几十年了吧?打从刘启他爷爷还在的时候,我们两家就住在这儿了,算起来我和刘启他爹还是打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交情!” “那您可知道刘家一年前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变故……”张屠夫想了想,忽道:“对了,一年前,刘启他爹留下的杂货铺子出了点问题,好像是做生意让人给坑了,刘家险些把铺子给当出去!” 祁辰紧紧追问道:“那后来这事是怎么解决的?” “好像听刘启他娘说,是她娘家的一个远方亲戚给借了些银子,这才勉强周转过去。”关于这件事张屠夫知道的也不多,多是听别人提起的。 “那这件事崔家怎么一点儿风声也不知道?”昨晚他们去锦绣坊时,可没听崔老板夫妇提到此事,还是说崔家有意隐瞒…… “哈哈!”张屠夫一听就乐了:“这小哥你可就不知道了吧,人崔妙儿长得天仙似的一姑娘,刘启本来就觉得配不上人家,碰上这种事又怎么可能让崔家知晓,定是能瞒就瞒的!” 这样倒也说得过去,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起身拱手道:“今日多谢张大哥,打扰了!” “客气客气!”张屠夫浑然不在意地摆摆手。 三人从张屠夫家出来时,刘家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只留下了一座被贴了封条的院子,空空如也。 第15章 上禅云寺 “祁小哥,咱们现在回衙门吗?“张青问道。虽然祁辰看着年岁不大,身上偏偏却具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无论是韩昇还是他,都会下意识地去询问祁辰的意见。 祁辰点点头:“走吧!”他们是时候该去禅云寺走一趟了!余光瞥见张青欲言又止的神情,祁辰淡淡道:“有什么想问的直说。” 张青眼前一亮:“祁小哥……” 刚一开口就被她打断:“不必这么客气,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成日里被一群明明年纪比自己大的人喊“祁小哥”,她压力很大的好吗?(某人自动忽略了前世的年纪……) 张青讪笑着道:“那个祁辰,我,我就是好奇你是怎么想到凶手从房顶天窗进入的?” 对于他会有此一问祁辰并不惊讶,于是随口答道:“刘家虽然破旧,但无论是院子还是屋内都非常整洁,这足以说明刘夫人是个十分爱干净的人,那么试问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允许主屋的地上有散落的尘土呢?” “原来如此,祁辰你竟然连这种小细节都注意到了!”张青脸上露出了一抹毫不掩饰的崇拜。忽而想到什么,张青小心翼翼地问道:“对了,祁辰,这刘氏母子的尸体你不会再解剖了吧?” 并不是所有尸体都需要解剖的好吗?!祁辰额前滑下几条黑线,不知怎的,忽然起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于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怎么,看你这样子似乎很期待?” “不不不!”张青脸色一白,连连否认,似那日的剖尸场景他真的不想再见第二次! 走着走着,祁辰忽而开口道:“千染,你昨晚可有感觉到有人在跟踪咱们?”就算她和韩昇没有察觉,那么以千染的武功总该有点发现吧? “不知道!”千染摇了摇头,一脸的不高兴。 祁辰秀眉轻蹙:“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千染怨忿地看了她一眼,用眼神控诉着一直被忽视的不满,祁辰皱了皱眉,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试探着说道:“刚刚屋顶的证据,多亏有你,谢了!” “不客气!”俊脸上顿时阴转晴,绽放出一抹大大的笑容。 祁辰:“……” “那现在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昨晚到底有没有人跟踪咱们?”祁辰耐着性子十分好脾气地问道。 只见千染认真点了点头:“有,但后来又走了。” “那你当时为何不告诉我?”祁辰扶额,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问道。 “你也没问我啊……” 祁辰这次是彻底被他打败了,也不说话,黑着脸往前走去。她保证,再和他对话下去,她至少要少活十年,不,二十年! 知府衙门。 “祁辰,你回来了……”韩昇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韩捕头,乔家的案子怎么样了,我师父可有回来?” 韩晟点了点头,却是面色凝重:“尸体已经全部从乔家拉回来了,衙门里的停尸房放不下,只能先放到城郊义庄,这个时间老祁头应该还在那里,对了,我让张青也过去帮忙了。”近百具尸体,全都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尸检又岂是这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 “对了,你在张屠夫那里可有什么发现?”韩晟忽而问道。 祁辰抿了抿唇,答非所问:“我要去一趟青石峰。”现在刘氏母子死了,唯一的线索指向了禅云寺,无论如何,都必须走这一趟。 见他脸上露出些不赞同的神色,她顿了顿,冷声解释道:“一年前,刘家的杂货铺子遭遇危机,几乎到了举步维艰需要典当铺子的地步,可就在崔妙儿离家出走后不久,刘夫人声称从娘家借到一笔钱,铺子也因此转危为安。” “如此说来,刘家的这笔钱来得十分蹊跷,”忽而想到什么,韩晟一惊:“难道说,在刘家屋墙里发现的那些金子与崔妙儿的失踪有关?” 祁辰冷静分析道:“所以,我们现在有理由猜测,是刘氏母子为了度过自家铺子的危机,假借逃婚之名将崔妙儿拐卖到了暗娼馆子。” 韩晟听罢陷入了沉默,半晌方道:“可即便如此,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禅云寺与此事有关……”不是他有意替禅云寺开脱,而是这禅云寺在江南百姓心中的地位实在是非同一般,万一真牵扯上什么事,只怕又是一场浩劫…… “但至少禅云寺有嫌疑,不是吗?”祁辰冷声打断了他,一字一顿道:“身为捕头,办案最忌讳的就是掺杂个人主观情感,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韩晟不禁哑然,心中涌上一股羞愧,诚然,在禅云寺这件事上,他确实是思量欠妥,定了定神,他道:“禅云寺非同寻常寺庙,咱们总要先跟安大人知会一声……” “通知安大人,然后呢?大张旗鼓地带人去搜查禅云寺?”祁辰轻嗤一声,毫不客气地反问。 “额,这个……”韩昇面上有些讪讪的,大张旗鼓地去搜查确实不现实…… 半个时辰后,祁辰一行三人扮作往来香客上了青石峰。 青石峰并不很高,但树木葱茏,雾气袅袅,远远望去像是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禅云寺在飘渺的云烟中亦近亦远,若隐若现,就像是几笔淡墨勾勒出的山间古刹。 饶是已经到了下午,前来禅云寺上香的香客依旧众多,倒是方便了祁辰三人混在其中。 “这禅云寺这么大,你打算从何处查起?”韩昇环顾四周,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问道。 祁辰勾了勾唇,轻声道:“既然来了又怎能不去给佛祖上炷香呢!” 什么意思?韩昇愣了一下,恕他直言,他实在没看出来这祁辰对佛祖有什么敬畏之心…… 事实证明,祁辰对佛祖确实是没什么敬畏之心——打着给佛祖上香的名头,祁辰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的佛祖金身,甚至还趁旁边的小僧不备,顺走了香案上供奉的一只香烛…… 韩昇嘴角抽了抽,恨不得当即找个地缝钻进去,装作不认识身边这人。 第16章 夜探后山 祁辰一本正经地上了三炷香,起身对旁边的小僧问道:“敢问这位小师父,空慧大师现在何处?” “阿弥陀佛,师父他老人家现在禅房打坐,这位施主若是想找师父批命的话恐怕要等明日了。”小僧客气而不失礼数地答道。 了然地点点头,祁辰客气问道:“是这样,我们几个是从外地慕名而来的商旅,不知贵寺可否能提供借住的厢房?当然了,该捐的香油钱我们定然不会推搪。” 小僧亦答道:“敝寺后院东厢尚有几间空房,几位施主请随小僧来。” “如此便多谢这位小师父了!”无视了韩昇杀鸡抹脖瞪过来的眼神,祁辰笑着说道。 前往东厢房的路上,韩昇全程黑着脸不说话,千染则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倒是祁辰和这位名叫子觉的小僧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着,很快便对禅云寺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三人进了厢房,韩昇二话不说关上门对着祁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你倒是大方,开口就要捐香油钱,你知道这禅云寺的香油钱得捐多少吗?合着这笔银子不用你来出?我可警告你啊,无论你捐多少,这笔钱都走不了衙门的公账,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言罢气呼呼地往椅子上一坐,猛灌了好几杯茶水,不行,他得赶紧消消火! 祁辰却是不疾不徐道:“既然要来查案,自然是住在寺中最为方便,放心,只要这案子破了,这笔银子不就不用你自掏腰包了吗?” 韩昇没好气地拿眼睛瞪她:“你说的倒是轻巧,万一这案子要和禅云寺没关系呢?你打算怎么收场?” “不会的,只要阿辰说有关系就一定有关系!”千染突然义正言辞地插话道。 被他这么一打岔,韩昇心中的烦躁更甚:“去去去,一边儿去,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祁辰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望着他:“那就要委屈韩捕头迟两年再娶媳妇了。” 闻言,韩昇顿时横眉立目,这话什么意思,合着这香油钱就活该他自己一个人放血? 眼看着韩昇就要炸毛,祁辰立刻见好就收,敛了敛脸上玩笑的神色,从袖子里取出一只香烛搁在桌子上,正色道:“韩捕头可知道这是什么?” “废话,你好意思问我都不好意思说,佛祖面前的香烛你也敢偷,真是……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韩昇没好气地骂道。 “韩捕头先别急,你再看看这个。”说着又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放在香烛旁边。只见那摊开的纸包里装有一些零星的蜡烛残渣,韩晟不由皱眉道:“这东西似乎是蜡烛燃烧留下的蜡泪……” “不错,这是我从崔妙儿的尸体上刮下来的,韩捕头再仔细看看,这蜡泪与我们平时所用的有什么不同?” 韩晟仔细端详着面前的蜡泪,忽而说道:“这上面似乎有一层淡淡的金粉……” “不错,平常人家里用的蜡烛是普通的红烛,遇上丧仪白事则改用白烛,但这个却是只有寺院里供奉佛祖才会用的金粉香烛,燃烧后会在蜡泪中留下一层金粉,取佛法无边金光普照之意。” 话说到这里,已经无需再解释什么了,那三具女尸的验尸单他看过了,知道死者身上都有被蜡烛烫伤的痕迹,马车,香灰,蜡烛,看来这禅云寺果然有古怪! “如果咱们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禅云寺一定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而这个地方绝对是大家所意想不到的。”韩晟沉声说道。 这时,祁辰把桌上的蜡烛收了起来,起身道:“天快黑了,方才听子觉说禅云寺后山密林的景致不错,走吧,一起出去转转。” 千染听着这话不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方才那个小和尚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说后山密林是禁地,不许外人靠近么…… “后山密林吗?的确是个不错的去处。”韩晟眸色沉了沉。 临出门前,祁辰叫住了千染,附耳细细嘱咐了一番后,便见他不乐意地撇了撇嘴,继而身形一闪,运起轻功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自十年前禅云寺扬名开始,后山密林便被列入了青石峰的禁地,入口处被人封死,四周都是高大的围墙,将整座后山密林圈在其中。一路上两个人避开僧人的视线,绕至无人的山门侧面。 面对眼前一丈多高的院墙,韩晟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咱们,要从这儿翻进去?”这院墙外面可都是百丈悬崖,要是翻进去了还好说,可万一要是一个不小心踩空了,这辈子可就交待在这儿了……当然了,最最重要的是——他恐高啊!!!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从正门进,我没意见。”话音刚落,祁辰轻轻纵身一跃,人已经落在院墙那头了。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抱着一副豁出去的心态,韩昇把心一横,提气一跃而上,终是安然地落在了院墙内。 指了指前方,祁辰的目光落在了寺院后面的一片密林处,“走吧,去那边看看。” 韩昇脚底下还有些发软,缓了缓心神,连忙跟了上去。 夜幕降临,越往深处走,山林里的天色越暗,韩昇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划开,借着这一点儿亮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摸索着往前走去。 “你听,前面好像有声音!”祁辰突然拉住了韩昇,低声说道。 韩昇心神一震,连忙竖起耳朵去听,果然有隐隐约约的女子哭喊声传来,只是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听得并不真切。 “果然是这里,走,过去看看!”韩昇恨恨地说道,言罢就要寻着声音找去。不想却被祁辰一把拉住,“把火折子灭了!” 火折子一灭,周围光线立刻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走着走着,韩昇忽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什么东西?!” 祁辰回过头去询问:“怎么了?” 韩昇弯腰伸手捡起来一摸,这触感……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丝什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连忙把那东西丢开来。 第17章 林间白骨 “到底怎么了?”看他一惊一乍的,祁辰不由微微皱眉,一边问一边弯腰将那东西拾起来—— “这是……人的头骨!” 韩昇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捂着胸口直喘气,半晌方才惊疑不定道:“这,这附近该不会都是死人骨头吧?” 树林里光线太暗,除了大小和表面触感外她根本无法判断这只头骨的其他特征,祁辰抿了抿唇,冷静道:“从这只头骨的大小和表面光滑程度来看,死者应该是一名年轻女性,我想这里或许不止这一具尸骸。” 闻言,韩昇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要放在白天他肯定没什么感觉,可这大晚上的,任谁走着走着脚底下突然冒出来一个死人骨头都会吓死人的好吗? “拿着,咱们再往前面看看。”祁辰顺手将头骨扔到韩昇怀里,有了这只头骨,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来禅云寺搜查了,不过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先过去探探路比较好。 怀里猝不及防多了一只头骨的韩昇顿时汗毛直竖:“不是,你怎么把这破玩意儿丢给我了?” “拜托韩捕头,咱能不能小点儿声?你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咱们是吗?!”祁辰当即回过头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压低了声音说道。 韩昇立刻噤声,用眼神示意她可以放手了,祁辰冷冷收回了手,韩昇认命地抱着头骨,两个人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前面好像是座别院。”祁辰在一棵古树后面停住脚步,韩昇凑过去屏息凝神听了听,“怎么听着像是有人在吵架?” 院落里灯火通明,为免被人察觉,二人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隐身在距离院墙十丈外的草丛里,竖起耳朵探听着里面的动静。隔着窗子远远望去,只能隐约瞧见两道身影站在窗前激烈地争执些什么。 “这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呀!”在草丛里蹲了一会儿,韩昇难免有些急躁起来。 “你觉得左边那个人会不会是空慧大师?”祁辰盯着窗户上的那道身影,忽而定定说道。 韩昇眼中划过一抹沉思:“我虽没见过空慧大师,但此人从身形上来看的确是个出家人……” “走吧,先回去再说。”祁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至于那个人是不是空慧大师等千染回来就知道了。 两个人离开后,别院内再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不是说了让你们最近小心行事小心行事吗?你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直接把篓子给我捅到衙门面前去了,你是嫌我麻烦还不够多还是嫌自己命太长了?”说话的男子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行事格外谨慎,穿了一身夜行衣不说,外面还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宽大的帽檐恰好将其面容遮得严严实实。 “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还不是你们消息出了岔子,居然让那位的人顺藤摸瓜查到了这里,当时那种情况下,我能怎么办?只能先把尸体运出去了,可谁知底下人太过慌张,匆忙之间把马车套在了那匹经常去往滁州城的老马身上,这才阴差阳错把尸体弄到了大街上……” “好了!我现在不想听你解释,”男子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冷声警告道:“你给我记住,这段时间老老实实的,什么都不要做,私底下放出话去,就说后山密林这边最近需要整顿一段时间,让他们暂时不要过来,等风声过去了,咱们自然有上好的货色等着他们!” “是,我知道了。”空慧大师低头应下,垂下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愤恨与不甘,然而很快便压了下去。 却说两人回到东厢房,千染已经在房间内等候多时了,一听见门响眼中顿时划过一抹晶亮的兴奋光芒,起身就朝她扑了过去:“阿辰你终于回来了!” “让你办的事如何了?”祁辰侧身避开了他扑过来的熊抱,直接问道。 没有抱到阿辰,千染脸上不由浮起一抹失望,摇了摇头,闷声答道:“我找了一圈,阿辰跟我说的那个房间里根本就没人!” “你让他去了空慧大师的禅房?”韩晟终于从中觉出些味道来,后知后觉地问道。 “嗯,”祁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继而说道:“看来咱们方才在后山密林看到的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这位空慧大师了。韩捕头,烦劳你一会儿下山一趟,请安大人明日一早带兵前来,正式搜查禅云寺!” “好,我这就去,你们在这儿多加小心!”韩晟说着便悄然离开了厢房,身形很快隐没在无边的夜色当中,下山去了。 “阿辰,是出什么事了吗?”千染好奇地问道。 祁辰轻轻摇头:“没什么,早些休息吧,等天一亮这禅云寺只怕没什么安生日子了。” 和衣躺在东厢房的床上,祁辰陷入了一阵沉思,后山密林中的别院建得那样清幽雅致,位置又极为隐蔽,似这般的暗娼馆子只怕不是什么普通人能进得去的,也就是说此番涉案的人员很有可能都是身居高位的地方官员,而且数量绝不在少数。 再往深处想,这青石峰位于江南诸多州府的中间,既然滁州城这十年来有这么多失踪女子,那么周围的其他州府未必就能幸免,后山的那片林子之下,还不知埋了多少红颜枯骨…… 一夜过去,祁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不是惦记着案子的事情,就是梦到了各种千奇百怪的异闻,心绪不宁,胸中烦躁更甚,倒是旁边的千染一夜好梦,睡得十分安稳香甜。 回头瞥了一眼他安静的睡颜,祁辰不禁心生感叹:怪不得人常说傻人有傻福,如今看来,似他这般无忧无虑地活着倒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祁辰开门去看,一番询问后方知,原来是安远道带着衙门的人包围了禅云寺,下令寺中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此刻,原本住在后院的香客们正在同衙役们扯皮。 第18章 搜查山寺 祁辰听罢不由微微皱眉,敢和衙门扯皮的香客,想来大多是那些颇有背景的官员家眷了,想来这件案子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查案的人都势必会得罪不少人,安远道明知这件事吃力不讨好,却还是带着衙役们来了青石峰,倒是个性情中人! 想到这里,祁辰心中不由升起了几分对安远道的敬意来,回屋叫醒了千染,两个人一起往前殿走去。 面对眼前的官兵,空慧大师眸色微沉,那三具女尸身上没有留下任何与禅云寺有关的线索,刘氏母子也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嘴,官府为何还能查到禅云寺? 饶是他心中再惊疑不定,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阿弥陀佛!这位大人突然带人将敝寺团团围住,不知有何见教啊?” 偌大的前殿中,空慧大师一袭素衣袈裟直身而立,语气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如果不是昨晚已经看到了后山密林中的尸骨,她还真以为对方是一个德高望重高风亮节的大师! “韩晟,把东西拿给大师过目。”安远道丝毫不为所动,既然已经决定要趟这趟浑水,他就没打算轻易离开。韩昇依言上前一步,将昨夜在密林中找到的头骨拿出,呈到空慧大师面前。 “嘶!”周围的人在看见那白色头骨的那一刻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这可是人的头骨啊,难不成禅云寺当真惹上了命案?一时间,人群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安远道面不改色地说道:“大师,此头骨乃是在贵寺后山密林中发现的,人命关天,于情于理,本官都无法坐视不管,所以,还请大师配合一二。” 空慧大师眸中暗芒一闪而过,隐在宽大衣袖里的手心微微收紧,淡淡道:“后山密林乃敝寺禁地,仅凭这样一只来历不明的头骨,大人便要带人闯我山寺,惊扰佛祖,怕是……有些于理不合吧?” 话说到这里,已经有隐隐威胁的意思,然而安远道的态度却是分毫不让:“事关多起命案,本官身为这滁州城的父母官自然责无旁贷,不过是进寺搜查一番,本官保证绝不冒犯贵寺的一应设施,若证实此物与贵寺无关,本官自当亲自向大师道歉!” 空慧大师眸光微闪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另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素闻佛家五蕴皆空以普度众生为己任,空慧大师更是以慈悲为怀,既然安大人都如此保证了,空慧大师若再拒绝岂不显得心虚?”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殿门口那个素衣简衫的少年身上,分明是那样一副单薄瘦弱的身躯,此刻双手抱胸站在门边,却自有一番淡漠凌然的气度,令人不敢小觑。空慧大师顿了顿,深沉而探究的目光看向他:“阁下是……” “滁州衙门的仵作,祁辰。”见他眉宇间划过一抹深思,祁辰轻笑道:“大师不必如此费心去想,在下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入不得大师法眼。”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找借口推搪难免落人口舌,空慧大师念了句佛号,道:“既然安大人执意如此,老衲也只好答应了,只是鄙寺后院住了不少香客,还望大人能约束好属下,莫要惊扰了他们。” “多谢大师如此通情达理。”安远道微微拱手道。 祁辰的目光不经意地从空慧大师脸上扫过,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安来——空慧大师的反应似乎太过平静了些,难道说他对后山密林的龌龊真的一无所知,还是说他根本就另有打算? 安远道朝身后一摆手,韩昇立刻带人往后山密林而去,祁辰本该和他们一起前去搜查,可不知为何她最后却选择留在了前殿,静观其变,而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千染也悄然退出了前殿。 半个时辰后,韩昇突然匆匆从外面进来,面色凝重,附在安远道耳边低语了一阵,便见后者的脸色变了几变,“你可查看清楚了?” 韩昇重重点头,目光中布满了焦虑,整个后山密林都被他带人翻了一遍,可昨夜的别院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四周连半点踪迹都没留下,更别说女子的尸骸了! 禅云寺可不是寻常的寺院,要是查出什么还好,可现在什么发现都没有,他这次可是给大人捅了大篓子了! 祁辰观他二人神色便知事情有变,目光从一旁正在打坐的空慧大师身上一带而过,她快速给韩昇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冷静下来先不要将此事声张,自己则赶在对方发难前开口问道:“空慧大师,不知贵寺的马棚可否容我们查看一二?” “施主请便。”空慧大师仿佛料定了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一般,头也不抬地说道。 “韩捕头,劳驾随我一起。”见韩昇皱眉,祁辰忙截住了他的话头,拉着他就往外走,从安远道身边路过时,悄然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离开前殿后,见四下无人,韩昇不由压低了声音说道:“后山密林……” “后山密林什么都没发现,那座别院不见了对吧?”祁辰直接断言道。 “你怎么知道?”韩昇惊讶不已。祁辰看了他一眼:“先别问这么多了,你把后山密林的情况跟我说说。”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祁辰带着他七拐八拐竟然来到了空慧大师的禅房外,韩昇不解地看向她:“不是要检查马棚吗?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马棚肯定早就被清理过了,哪里还能留下证据等着咱们去查!”祁辰见四下无人,立刻把他拉着他进了禅房,反手把门关上。 “阿辰,你来了!”千染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子上,旁边是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小僧。 韩昇指着那小僧惊讶不已:“他不是昨晚带咱们去东厢房的那个小和尚吗?叫什么来着……噢对,叫子觉是吧?你让千染把他绑来做什么?” “方才安大人下令搜查后山密林,寺中所有人都被集中在了前殿,唯独少了一个人,那就是他,空慧大师的关门弟子,子觉。”祁辰声音平静地阐述着事实。 第19章 又见图腾 韩昇蓦然明白过来:“一定是空慧大师命他暗中做了什么手脚,或是启动了后山密林的机关,这才致使别院突然凭空消失!” 反应很快嘛!祁辰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接着道:“还有一点,昨晚咱们夜探密林时我注意到那门锁上锈迹斑斑,显然已经多年未有人触碰过了,而平日往来的嫖客断不可能像咱们这般翻墙而入,那就说明禅云寺一定还有一条可以直接通往密林深处的密道!” 而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个能够同时控制别院和密道的机关应该就在这间禅房里! 言罢,转身走至子觉身前,弯腰定定看着他:“我知道你很尊敬你的师父,或许在你心里他是一个近乎完美的长者,但有件事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禅云寺并不像你以为的那般纯净,十年来,埋在后山密林中的尸骨数不胜数!” “你可以选择继续替他保密,但你想过没有,那些枉死的女子何其无辜!” “唔,唔唔——”不可能,你这是在污蔑!被堵上嘴的子觉眸中划过一抹难以置信的惊恐与愤怒,激烈地反抗着想要挣脱绳子的束缚。 她直起身来,目光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周,若有所思地道:“让我猜猜,其实空慧大师并没有告诉你后山密林的秘密对不对?他只是要你避开官府的耳目去把他房间里的机关启动,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前殿,我说的没错吧?” 从他越来越惊恐的神色中,祁辰便已得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给千染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把堵着子觉嘴的帕子摘下来。 口中骤然一松,子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为了说服自己似的,一个劲地摇头自语道:“不会的,师父他老人家最是心善,又怎么可能和命案有所牵连?你们肯定是弄错了!” 祁辰轻嗤一声,冷冷道:“若他当真行得端做得正,又何必千方百计地阻拦我们搜查后山密林?” “那是因为后山密林是寺中禁地!”子觉急忙解释道。 “哦?禁地?据我所知,青石峰在十年前并无什么禁地之说,一切都是从空慧大师来到禅云寺成为住持方丈后才立下的禁令规矩,你该不会想告诉我说这只是个巧合吧?”祁辰反问道。 “我……”子觉被问得哑口无言,却仍是咬死了不肯说出机关的位置所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韩昇渐渐开始有些急躁起来,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声喝道:“小子,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老实交代,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韩捕头住手!放开他。”祁辰冷声喝道。 韩昇扭头看向她,语气焦灼:“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要是再没有什么发现,咱们就没有理由继续扣留禅云寺的僧侣和香客,到时候案子破不了不说,就连大人也要受到牵累!” 一直以来禅云寺都受江南各府官员的庇护,今日大人带兵围了山寺,等于是同整个江南的官员作对,这会儿只怕那些官员们已经收到消息了,届时他们要是拿不出个章程来,难免不会被扣上一顶办事不利亵渎佛祖的帽子! 他们这些人倒是无所谓,大不了脱了这身官衣回家种地,可大人呢?在滁州任上苦熬了十载,若是因为此事毁了将来的仕途岂不可惜! 祁辰握住了他的手臂,冷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你这样冲动根本无济于事,只会给安大人惹来更多的麻烦!”子觉现在是这个案子的关键,杀了他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再给我一点儿时间。”她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韩昇额头青筋暴起,终于还是恨恨地松开了手。 祁辰眉心紧蹙,目光冷静地在房间四周巡视着,空慧大师的禅房面积不大,里面的陈设布置也极为简单,除了进门左手边摆了一张休息的木榻外,便只有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陈旧古朴的书案,书案对面是平日供奉的香案和用来打坐诵经的蒲团。 忽而,她的视线落在了香案上供奉的一幅佛祖画像上,定定道:“我想,我知道机关在哪了。”说着便越过面前的蒲团朝那画像走去。 整个房间内除了这副画像外再无其他画作,书案上摆得也都是一些寻常的笔墨,再加上这副画像挂放的位置正对着窗户,长时间被阳光直射,已经晒出了一些浅黄色痕迹,可见,这位空慧大师并不是爱画之人。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他并不醉心于画作,又为何放着那么多的佛像不摆偏要在自己的房间内挂这么一副佛祖画像呢?除非……画像比佛像更容易移动! 察觉到她的意图后,子觉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目光一动不动地追随着她,心里默念道:不要,不要发现…… “呼啦!”一声,佛祖画像被她一把扯了下来,就在这一刻,子觉脸上露出了灰败的神情,他颓然地闭上了眼睛,师父,对不起,子觉有负您的嘱托…… 祁辰打量着画像背后墙壁上的圆形凹槽,觉得上面雕刻的图案莫名有些眼熟——是睚眦!和那日在河边那具无名尸体腹腔内发现的油纸卷上的睚眦图腾一模一样! 韩昇显然也看见了这个图腾,一颗心骤然沉到了谷底,他们这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吗? 就在这时,只听得“咔嚓!”一声,祁辰直接启动了机关,房间内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儿?”韩昇皱眉问道。祁辰皱了皱眉,道:“这应该是用来控制后山密林的别院的……” 再按一下,“呼啦!”一声,香案立刻移到了侧面,露出了一条一人宽的密道。 见韩昇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个睚眦图腾上,祁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别想这么多了,走吧,赶快带人重新搜查后山密林要紧!” 韩昇立刻敛了敛心神,“好!” 第20章 狗急跳墙 “千染,你留下来看好他,记住,千万不能让他出事!”祁辰回过头来嘱咐了一句,便匆匆离开了禅房。 前殿内,寺中僧人和香客们议论猜疑的声音越来越大,纷纷对着衙门的人指指点点,安远道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甚至可以用青黑交加来形容。 闭目诵经的空慧大师终于念完了一段经文,面不改色地站起身来,走至安远道面前站定:“阿弥陀佛,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不知安大人的手下可有搜出什么证据来?” 安远道抬头望向他,四目相对,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一瞬间他竟从这位德高望重的空慧大师眼中读到了一分淡淡的挑衅,只不过转瞬即逝,让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到底是在江南官场上沉浮了十年,如今的安远道自然不是十年前那个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将话挡了回去:“这后山密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要仔细搜查一番才好还禅云寺一个公道清名不是?再者,这天色尚早,空慧大师也不会急在这一时吧?” 空慧大师眸中暗芒一闪而过,开口却是语气和善道:“出家人四大皆空,老衲自然是无所谓的,唯恐耽搁了寺中香客们的要事。” 好一个空慧大师,好一个出家人四大皆空,三言两语就把矛头引向了自己!可惜,他安远道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傻子,朝空慧大师微微颔首,转过身来对着殿中香客拱了拱手,语气真诚道: “今日之事实非本官所愿,但请诸位相信,安某所为一切都是为了查明案子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本官在此保证,无论今日结果如何,待此案侦破过后,安某定当亲自向诸位登门致歉!” 安远道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掷地有声,加之态度中肯,言辞恳切,成功令原本心中尚有怨怪的香客们闭上了嘴。空慧大师见状不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安远道则回以淡然一笑。 又过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祁辰终于回来了,递给安远道一个肯定的眼神后,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回禀大人,我们在密林发现了一处不小的别院,里面一共关押了二十七名女子。” 众人皆是一片哗然,佛门清静之地,如何会关押这么多的女子?然而还未等他们消化完这个消息,祁辰便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另外,韩捕头带人在密林深处挖出了一片白骨堆,具体数目还在清数中,但经初步查验,死者皆为十五至二十岁之间的妙龄女子。” “这不可能!”空慧大师陡然变色,“我明明……” “你明明已经让你的弟子子觉去开启机关了,我们不可能找得到那座别院对不对?”祁辰蓦然抬眸,犀利的目光直直看向他。 空慧大师自觉失言,慌乱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断然改口道:“老衲不知道后山密林中有什么别院,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千染,把人带进来吧!”祁辰冷淡地移开了视线,对门外说道。 话音刚落,便瞧见千染压着一个小僧走了进来,那小僧一进门直接就朝空慧大师跪下了:“师父,对不起,徒儿没能完成您交代的事情……机关,机关被他们发现了!” “满口胡言!老衲何时交代过你什么机关?”空慧大师立刻怒声叱道。 祁辰忽而轻嗤一声,淡淡道:“空慧大师该不会想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吧?” 空慧大师立刻义正言辞道:“老衲原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曾叮嘱他去启动禅房里的机关!” “哦?这么说来,大师是承认自己禅房中设有机关密道了?”祁辰挑了挑眉,他这算什么,不打自招么? “我……” “好了,不必再说了!”安远道直接出言打断了他,冷声道:“密林,别院,尸骨,被关押的女子,无论如何,大师身为这禅云寺的住持方丈,随本官衙门走一趟吧!” 言罢一挥手,立刻便有两个衙役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他的胳膊:“空慧大师,请吧!” 空慧大师眸中划过一抹厉色,掌心暗暗运气,抬手就对着两个衙役就是一掌,“嘭!”的一声,二人齐齐被摔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不好,他这是要逃!祁辰见状立刻大喝一声:“千染,拦住他!”说着自己已经飞身迎了上去。 众人只见一青一蓝两道身影先后朝着空慧大师扑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空慧大师抢了方才衙役的刀,一把抓住了地上跪着的子觉,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阴狠地说道:“都让开,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原本看热闹的香客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吓到了,脸色大变地连连后退几步,生怕一个不慎自己也成了刀下亡魂。 安远道怒喝:“空慧大师,你这是要做什么?!” “哼,做什么?这可是你们逼我的!”空慧大师眼中划过一抹阴鸷狠厉,手中的刀微微用力,顿时,一道血痕出现在子觉的脖子上,他道:“安远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放我离开,要么他现在就死在你们面前!” “不要!师父不要啊!”人群中,一个平日与子觉交好的僧人忍不住站了出来,哭着劝道:“子觉他从小就跟着您,您怎么能忍心伤他性命!” 怔怔地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一瞬间,子觉的心凉得彻彻底底,他难以置信地回望着这个自己最为崇敬的师父,讷讷道:“师父……”他是个孤儿,从小就被师父收养,一直以来,师父都待他如亲子一般,可为何今日却……他想不通,到底是哪里错了? “闭嘴!”空慧大师挥手就是一掌,怒目圆睁,嘴里疯狂地喊道:“他这条命都是我给的,如果没有我,早在十四年前他就冻死在街头了!更何况,我辛辛苦苦养了他这么多年,他难道不该回报我一二吗?” 第21章 义庄出事 那僧人被打得呕出一口血来,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听到了什么?他们素来敬重有加的师父几时成了这般模样! 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他不甘心地问道:“可您不是常教导我们要乐善好施,不求回报吗?” “乐善好施,不计回报?呵呵,当你高高在上衣食无忧的时候当然可以乐善好施,不计回报,可当你自身难保的时候,这些都是骗人的鬼话!”空慧大师不屑地嗤道。 就在这时,被他挟持的子觉突然开口:“子继师兄,别说了。” “师父,你说得对,十四年前您救了弟子一命,这是弟子欠您的,”子觉脸上绽开一抹淡淡的微笑,“所以,弟子今日便把这条命还您!” 言罢便直直朝那刀刃上撞去,顷刻间,鲜血如注,空慧大师也怔住了,手中的刀“哐当!”掉在了地上,子觉的身子也随之倒了下去。 “子觉!子觉!”子继瞳孔猛地一缩,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将他揽在怀里,拼了命地想要用手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却只能是无济于事,汹涌而出的鲜血很快就染红了素白的僧衣,鲜红而刺目。 “师兄,答应你的素斋……子觉要食言了……还望师兄,莫怪。”子觉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子继摇了摇头,泣不成声:“不,我不同意,你不能食言!” 却说这边,千染趁机点了空慧大师的穴道,安远道立刻指挥衙役们将他制住,铐上锁镣押回衙门候审。 韩昇也在这个时候回到前殿,一眼瞧见了地上倒在血泊中的子觉,不由震惊道:“这是……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来不及了。”祁辰拦住了他,冲他微微摇头,方才那一刀伤在颈部大动脉,便是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话音刚落,便听见子继抱着子觉失声痛哭:“子觉,子觉你这是何苦……”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韩昇压低了声音问道。 祁辰叹道:“空慧挟持他以威胁大人,子觉他……自尽了。” 望了望地上一死一伤的两个人,韩昇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这空慧大师虽然恶贯满盈十恶不赦,却教出了两个正直纯良的弟子…… 青石峰后山密林中共计挖出一百零一具白骨,另有二十七名女子被囚别院,再加上先前无人马车上掉下来的三具尸体,一共一百三十一名女子遭到囚禁侵犯,其中一百零四人被虐杀,二十七人获救。经调查发现,这一百三十一名女子分别来自于江南各个不同的州府,涉案范围不可谓不广。 如此骇人听闻的惊天大案,莫说是在江南了,便是放眼整个天穹也没有几件能相提并论的。一时间,江南女子失踪案引起了民间的广泛关注,而禅云寺无疑成为了坊间人们所津津乐道的笑谈。 空慧大师被衙门带走,一夕之间,原本香火正盛的禅云寺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山寺门前也被贴上了封条,所有香客悉数离去,就连寺中弟子都被一一传到衙门问话。 整整一夜,滁州衙门的所有人都未合眼,挨个儿地审问禅云寺的僧众,韩昇更是同空慧大师耗了一整晚,从衙门监牢出来时顶着一张疲惫不堪的面容,双眼布满了红血丝。 “怎么样,他还是不肯招认?”祁辰也是一宿未眠,此刻见韩昇从监牢里出来不由开口问道。 韩昇揉了揉眉心,窝火不已:“别提了,我能用的招儿都用尽了,可这家伙软硬不吃,自打昨天下午进了衙门监牢,到现在为止足足十个时辰过去了,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意料之中的结果。”祁辰了然地点点头,道:“韩捕头和大家也都忙了一夜,天就快亮了,赶紧去休息一会儿吧,等天亮了只怕还有的忙。” 韩昇疲惫地叹了口气,见她似乎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不由问道:“你也一夜没睡,不去厢房躺一会儿吗?”一百多具白骨,全都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要想把它们一一分辨出来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祁辰摇了摇头,指了指手里拎着的食盒,道:“从昨天到现在,师父也在义庄忙了一天一夜了,我去给他送点饭,顺便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想到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她心道:乔家的案子只怕也不简单…… “对了,一会儿若是千染醒来找我,麻烦韩捕头告诉他一声,就说我中午前一定会来,让他乖乖在衙门等我。” “哈——”韩昇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点头道:“明白。老祁头有你这个徒弟倒是好运气!”说着就要往厢房走去。 突然,祁辰叫住了他:“韩捕头,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我们还是没能把空慧的嘴撬开,这件案子是不是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韩昇脸上浮起一抹凝重,叹道:“就我们目前所掌握的线索而言,确实无法证明更多。”他知道祁辰的意思,他自己又何尝不怀疑空慧背后有人指使,可查案要靠证据…… 祁辰闻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滁州城的义庄建在西郊,离衙门尚有一段距离,好在祁辰脚程快,小半个时辰后便来到了义庄大门外。 黎明前夕,整个义庄静悄悄的,阴风阵阵,无边的死寂如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着这个院子,不知怎的,祁辰心底莫名一慌,推开大门,一边朝里走一边大声喊道:“师父,师父你在里面吗?我来给您送……” “咣当!”一声,她手中的食盒掉在了地上,只见不远处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鲜血流了一地,而她清楚地看见其中一个穿着深灰色短打的正是她的师父! “师父,师父您怎么了?!”祁辰一下子慌了神,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抑制地颤抖。 只见老祁头仰面倒在血泊中,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伤口,一刀致命。 第22章 告别方式 她屏住呼吸,缓缓地伸出手去触碰他的鼻息,入手之处竟是冰凉一片,刹那间,祁辰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思绪仿佛一下子被拉回到了十七年前—— 那天,自己刚忙完一个案子,接到好友相邀的电话后便去超市买了一堆火锅食材,开车前往她的住所,可一进门却发现好友双手被缚,悄无声息地跪倒在床上,后脑处被人近距离用枪击中,而这种熟悉的作案手法恰恰是她正在追查的一个案子的惯用杀人手法——处决式枪杀…… 过往的一幕幕纷至沓来,祁辰只觉自己整个人如同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凉水,浑身上下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意。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整个人难以抑制地踉跄着一步步向后退去,就在这时,突然从旁边传来一道极其细微的呻吟声,“救……救……” 祁辰慌乱地寻着声音找过去,发现倒在最边上的张青竟然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而刚才的呻吟声正是他发出的,低头一看,发现他也同样是被长剑所伤,不同的是,他这一剑恰恰伤在左胸胸口处,此刻那伤口正汨汨地往外冒着血,可不知为何他竟然还撑到了现在! 快速点了他身上几处止血的穴道,她急声道:“张青,张青你撑住了,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救命,快,快救老祁头……”张青抓着她的手急切道。 师父他已经……祁辰心口一窒,忙定了定神,冷声对他道:“你先别说话了,我这就带你去回春堂!”言罢立刻便咬牙弯腰背起他就往外跑去。 回春堂。 祁辰虽说有些武艺傍身,但张青到底是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背着他一路跑到医馆,她已经累得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嘭嘭嘭!” “程大夫,程大夫快开门!” 程大夫听见敲门声很快开了门,见她背上还背着一名伤者,二话没说立刻引着她把人放到里间床上,上前把了把脉,奇道:“真是福大命大啊,这位兄弟竟然是罕见的右心人!” “听您的意思,他这条命便算是保住了?”祁辰急忙问道。 程大夫点点头:“虽然这伤口看着吓人,也流了不少血,但好在没有伤及要害,再加上他身子骨结实,这伤也就是养上个把月的事。” 祁辰听罢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他何时能醒过来?” 程大夫抿唇道:“流了这么多血,醒来怎么也得天黑了。” “多谢程大夫,能不能麻烦您先帮我照顾一下他?该用的药您尽管用,等我回来再给您补剩下的诊费。”说着祁辰匆匆塞给他一块银锭。 医者仁心,便是她不给这银锭子,程大夫也是无法见死不救的,因而点头道:“放心,人在我这里我自然会照看好的。” 见他答应了,祁辰立刻转身往衙门跑去。一进衙门大门,直奔后衙厢房而去:“韩捕头,韩捕头!” “嗯?怎么了怎么了?!”韩晟刚睡着没多久,猝然听见有人喊他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惊讶地望着她:“祁辰?你不是去义庄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祁辰面色凝重,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义庄遭到袭击,除了张青外,所有看守的衙役都死了。” “你说什么?!”韩晟心里“咯噔!”一下,方才还有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下意识地问道:“那老祁头……” 祁辰紧了紧拳头没有说话,但她脸上悲怆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妈的!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禀告大人!”韩晟低咒了一句,披了件衣服推开门就往外跑。 衙门的人很快把义庄围了起来,这一次,安远道铁青着脸亲自带人进入义庄的院子,接二连三的命案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现在义庄又遭到了袭击,就连验尸的老祁头都惨遭毒手,这让他如何不窝火! 韩晟带人检查了一圈后,向安远道回道:“大人,乔家的所有尸体都被人撒了化尸粉,什么都没剩下,其他的尸体倒是完好无损,很显然,对方是冲着乔家的案子来的。” “看来义庄的这个凶手应该和乔家纵火案的凶手是同一人,乔家失火后他一定是发现自己在尸体上留下了什么至关重要的证据,所以才冒险前来销毁,不想却被老祁头发现,于是干脆杀人灭口。”安远道眸光沉了沉。 就在这时,从再次进来义庄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祁辰突然开口:“韩捕头,麻烦叫几个人帮我把尸体抬进去,我要验尸。”还是那道清冷疏离的声音,只是眸中却莫名多了几分幽冷与沉寂。 安远道和韩晟对视一眼,二人俱是划过一抹担忧,祁辰的表现实在是太冷静了,可就是这样的冷静才显得不同寻常…… 仿佛看出了他二人的担忧一般,祁辰淡淡说道:“我没事,不必担心。”说着便提起木箱朝里走去。 善于验尸是一回事,可当躺在那里的人是自己的至亲时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此时此刻,祁辰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一种什么的感触,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双手的颤抖,可她也知道,这一刻,她不能退! 定了定神,她再一次为自己带上了验尸的白手套,开始检查尸体:“死者男性,年龄在五十岁至五十五岁之间,死亡时间在三个时辰内,死因是被利剑划破了颈动脉,出现致命性的喷射性出血,在极短时间内引起大脑和心脏缺血而死。” “整个颈部创口呈左深右浅的特点,由此可以判断凶手应该是从正面出剑袭击了死者,伤口是从左向右划下,据此可以断定他是个左撇子。” 那道青色身影不断穿梭在几具尸体中间,仔细检查着每一名死者的伤口,她的身形纤瘦却并不孱弱,神情庄严而肃穆,一举一动间透着一股沉稳坚定的气息,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一切都还和从前一样…… 第23章 生死永隔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不一样了—— 从今往后,当她回到家中,再不会有人像从前那样对她道上一句:“丫头,回来啦!” 手下的动作不停,心中的悲恸不止,她想,这会是师父最想要的告别方式——为生者权,为死者言,师父,徒儿记下了! “昨日义庄内一共有五人,除了张青和另一名死者的伤在左胸胸口处以外,其他四名死者的致命伤均在脖颈处,从创面的宽度和大小来看,这五个人的伤口都出自于同一把剑,也就是说,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 清冷冷的嗓音不疾不徐地说着,令原本静默一片的义庄愈发空荡寂寥起来。安远道和韩昇俱是全神贯注地听着她的验尸解说,谁也没再提起老祁头的事情。 “另外,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血迹虽多却并无打斗痕迹,四名死者身上既没有中过迷药的迹象,也没有其他的伤口淤青。” 韩昇皱眉:“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中迷药,那凶手是如何在一夕之间杀了四人又重伤一人的?” 祁辰放下手里的工具走到院子里,指着那一滩滩触目惊心的血迹,道:“从现场尸体倒下的位置来看,案发当时,凶手潜入停尸房却被师父发现,于是匆忙逃到了院子里。” “在院子里他迎面遇上了张青还有守在院子里的另外三名衙役,他迅速出手杀了那三名衙役,继而又朝张青刺去一剑,而就在这时,师父追了出来,于是他转身提剑杀了师父。” 韩昇不解道:“据我所知,你师父功夫不弱,便是遇上剑术高手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才是……” “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一点,或许对方的武功太高,又或许师父当时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及时出手相抗……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是个心思极为缜密之人,下手干净利落,现场并未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所有的脚印都是死者和张青留下的,就连师父常用的验尸手札都被毁了。”祁辰面色凝重地说道。 “看来问题的关键还是出在乔家尸体上,”想到这些,韩昇不由恨恨道:“可惜现在乔家所有尸体连同现场的验尸记录也一同被销毁了,我们根本无从得知尸体的秘密!” “张青的情况如何了?”安远道忽而开口问道。 祁辰答道:“性命无碍,程大夫说最迟今日傍晚就能醒来。” “对啊!”韩昇猛地一拍手,道:“咱们还有张青这个目击证人,我这就带人去回春堂守着他,这个节骨眼儿上这小子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言罢便匆匆带人往回春堂赶去。 韩昇离开后,安远道看了一眼怔怔站在原地的祁辰,叹道:“验尸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你也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本官就是。” 闻言,祁辰就只是木然地点点头,“我去乔家看看。”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安远道摇头叹了口气,吩咐人清理现场去了。 大火过后,昔日盛极一时的乔家就只剩下了一片黑漆漆的废墟,“吱呀!”一声,祁辰推开了被烧焦的大门,抬脚走了进去。 她沿着乔家的院子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在祠堂前的青石台阶上坐了下来,细细梳理着整个案子的脉络,只觉疑点重重—— 首先,凶手杀人的目的。 乔家上下百余人葬身火海,可所有的钱财却又分文未少,自然不可能是谋财,而乔家在生意场上向来与人为善,没听说他们得罪过什么人,所以仇杀的可能性也不大,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乔家知道了什么秘密,对方为了让乔家永远地守住这个秘密,所以选择杀人灭口…… 其次,凶手是如何动手的。 乔家这么大的一座院子,府里下人众多,纵是失火也不会无一人察觉才对,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提前向乔家下了迷药,但能做到这一点的必然是对乔家极为熟悉之人,所以这个凶手要么是一直潜伏在乔家,要么就是他还有另一个帮凶,而这个帮凶就是乔家的内鬼。 还有一点,凶手为何非要毁了乔家所有人的尸体不可呢?放火杀人还不够,甚至要冒险潜入义庄将尸体尽数毁去……凶手究竟是想要掩盖什么?死者的身份,还是凶手自己的身份?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就在她苦苦思索时,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道突兀的声音,“咔嚓!”似乎是有树枝被人踩断了。 “谁在那里?出来!”祁辰眸光一寒冷声喝道。 不一会儿,一道天青色的身影一点一点从墙外郁郁葱葱的树上挪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瞅了她一眼,嗫喏道:“阿辰,安大人说你来了这里,所以我就……” 见到来人后,祁辰放下了心中的戒备,轻轻蹙眉道:“你来找我躲在树上做什么?” 千染眼中蕴起了一层水雾:“阿辰,祁叔是不是死了?”他睡醒后发现阿辰不在房间,安大人还有韩捕头也都不在衙门,最后还是一个衙役告诉他大家去了义庄,他追去义庄却又被安大人告知阿辰来了这里…… 祁辰心中骤然一沉,却是扯了扯嘴角,淡道:“是啊,安大人告诉你的?” “我,我不想祁叔死!”千染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一个飞身从树上跃下来,挨着她旁边坐下,将脑袋埋在膝间抽抽噎噎地说道。 祁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知道‘死’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千染用力地点了点头,吸了一下鼻子,闷声道:“就是和娘亲一样,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是啊,生死永隔,漫漫长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你知道吗,从此以后,我便没有师父了……”最后一句话,她本是说给千染听的,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她逼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无论心中有再多悲怆。 第24章 张青醒来 千染眼圈红红的,他定定看着她,用无比认真的语气同她道:“阿辰,你还有我啊!” 祁辰怔怔地望向他,黄昏时分喑哑的光线透过树荫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烙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眼前这副俊脸面孔下分明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可也正因如此,他眼中的单纯和执拗才那么的令人温暖,让人情不自禁为之动容。 有一瞬间,祁辰只觉自己在他的眼瞳中看到了一片世外桃源,温暖如初。心中的阴郁不自觉地散了几分,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她悠悠道:“不要轻易许诺,因为会有人当真的。” “我说的就是真的啊!阿辰你是不是不信我?”想到这种可能,千染顿时不高兴了,方才的世外桃源顷刻间变成了乌云密布。 果然是孩子心性,无论高兴还是悲伤,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祁辰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耐着性子对他道:“我没有不信你,这总行了吧?行了,现在把身子转过去让我靠会儿,我累了。” “那你以后不许再像今天这样丢下我了!”千染趁机提条件。 “好。”祁辰懒洋洋地说道。 千染一听,立刻乖乖地转过身去,让她靠在自己背上。 昏黄的光线洒在人身上,令人昏昏欲睡,祁辰轻轻阖上了眼睑。 来到这个世界的十七年里,她一直沉浸在过去的阴影里,自责于好友的横死,愤怒于自己的无能,自以为是地消极回避着这个世界的一切,直至这一刻,她恍然发现,没有人能够逃避生活的磋磨,除非有人在你身后替你遮风挡雨。 她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自己真的与外界完全隔离了吗?不,不是的,只是师父替自己把一切都挡在了门外,十七年,自己逃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重新面对这一切了。 此时此刻,她只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乔家的案子她一定要查下去,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因为这不仅是对师父、对乔家、对谨之的一个交代,也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至于今后,她相信这世上总有“公道”二字,如果没有,那就去寻,去找,她相信,总有一天,她能还这世间一个清明,这是师父的信仰,更是她的信仰! 日头渐渐落下,两个人就这样背靠背地坐在青石台阶上,直至最后一缕夕阳的光线也消失,月上西头,暮色弥漫。 “祁辰,祁辰你在这儿吗?靠,这什么鬼地方,阴森森的!”韩昇一面喊着一面骂骂咧咧地往里走。 祁辰皱了皱眉,声音中带着几分懵懂的睡意:“我这是……睡着了?” 千染立刻转过来,惊喜地望着她:“阿辰,你醒啦?” 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却见韩昇却已经举着火把寻声找了过来,开口便道:“哎哟我的祖宗诶,可算是找着你了,不是我说,这乔家都已经被烧成这样了,到处黑布隆冬的,你在这儿待一下午能找着什么线索?” “咳,这个回去再跟你说。”祁辰不想承认自己因为过度劳累而在此睡着的事实,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脖子,转而问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张青醒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见韩昇那熟悉的大嗓门再次响起:“还真让你给猜着了,人刚醒,我简单问了几句案发时的情况,和你白天分析的分毫不差!”他现在是越来越佩服这个祁辰了,凭着几具尸体就能还原整个案件过程,简直是神了! “他见到凶手了吗?”祁辰一针见血地问道。 韩昇神色黯了黯,扼腕叹息道:“据张青说,那凶手身穿夜行衣,又用布巾蒙着面,他就只记得大概的身形。” “还有,他同我提起一件事,”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低声道:“那个人腰间挂着一块玉佩,上面的图案……是睚眦!” 祁辰心底一惊,又是睚眦图腾!难不成这接二连三的案子都与睚眦图腾背后的主人有关,想到这里,她目光一动不动地看向他:“韩捕头,有件事还望你能如实相告。” “你和安大人是否知道那个东西的来历?”祁辰毫不避讳地说道。 韩昇眼中划过一抹复杂之色,开口却是讳莫如深:“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也只是听说过只言片语,你若想知道详情不妨回衙门问问大人,或许他知道得更多一些。” 看来是知道了!祁辰在心里默默道。 却说张青醒来之后,韩昇就带人把他抬回了衙门养伤。故而,当韩昇和祁辰回到衙门后院厢房时,他正躺在床上,脸上还透着些失血过多的苍白。 余光瞥见韩昇和祁辰一同进来,登时就要强撑着起身,却被韩昇上前一把按住,张口便粗着嗓子骂道:“不是说了让你老老实实躺着吗?再扯破了伤口老子可没钱给你请大夫!” 张青扯了扯嘴角,一脸憨笑道:“老大,我这应该算是工伤吧?” “工伤你个大头鬼!想得美!”韩昇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敲在他脑袋上,顿时惹来了一阵紧促的痛呼声。 “咳,”韩昇轻咳了一声,正色道:“行了行了,不闹了,说正事吧!” 祁辰见他脸色苍白一片,未免耽搁他休息养伤,于是长话短说道:“我只有三个问题,你仔细回忆一下再回答我。第一,整个案发过程中,凶手可有开口说话?” 张青想了想,皱眉道:“你不说我还没注意,那黑衣人跟个哑巴似的,莫说是说话了,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道:“第二个问题,你可有听见我师父说了什么?” 轻轻摇头,张青眉头越皱越紧:“从发现有人闯入义庄,到我受伤昏迷,整个过程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光景,除了最开始那黑衣人从停尸房里冲出来时,老祁头喊了一句‘拦住他!’,之后便再没听见他说话了。” 第25章 畏罪自尽 “好,最后一个问题,”祁辰眸光微动,顿了顿接着问道:“从现场的位置来看,以你当时所处的角度应该正好能看到我师父脸上的神情,你可有注意到他当时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或者换句话说,案发当时是否有哪里是令你感到奇怪的?” 老祁头的神情,奇怪的地方……张青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忽然道:“是了,我想起来了!” “当时我胸口中了一剑倒在地上,就在这时老祁头从停尸房里追了出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我隐约瞧见黑衣人抬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下,当时老祁头脸上的神情似乎……似乎是格外震惊……” 关于最后一点,他的记忆也很模糊,不能完全确定。 震惊……为何会是震惊?难道说凶手在最后一刻摘下了脸上的面巾,而师父他恰恰认识凶手?可他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仅仅是为了趁师父恍神的片刻出手杀人? 不,不对!从现场几名死者的情况来看,凶手的武功绝对在师父之上,所以他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风险,而且这与他一直想要隐藏自己身份的初衷相矛盾…… 祁辰眉心紧蹙,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猜测,很快又都被她一一否定。末了只得暂且搁下心中的无数疑惑,对张青说道:“时候不早了,你身上还有伤,早些休息吧,如果再想起什么记得派人来告诉我一声就是。” 张青怔了一下,刚要点头却见她已经转身离开了房间。 “好好休息!”韩昇给他使了个眼色,连忙追了出去。 韩昇追上祁辰时,她和千染已经走到衙门门口了,看样子应该是正打算离开,见他匆匆追来,祁辰停住脚步看向他:“韩捕头还有事?”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道:“我以为你会问起那个图腾……” 没等他说完祁辰直接打断了他:“张青知道的一定都同你说了,我再问也只能是徒劳无功。至于安大人那里,其一,这么晚了不适合打扰他,其二,我不觉得他会把事情真相告诉我。”言罢便直接转身离开,千染连忙跟上。 别的不说,就凭上次河边那件案子草草结案,还有第一次看见那个睚眦图腾时,两个人脸上讳莫如深的神情,她不觉得自己现在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对方将一切坦诚相告。 韩昇望着她的背影一阵哑然,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出来。 倒是祁辰,走出去几步后忽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对他道:“韩捕头应该还没把张青的口供禀告给安大人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韩捕头其实是想深挖这件案子,但又怕安大人不同意,所以才把张青的口供告诉了我,想要借我的手去寻找突破口,我说的对吗?韩捕头。” 韩昇眸中划过一抹讶然,旋即笑叹道:“果然还是被你看出来了!祁辰,无论如何我都不得不说上一句,你的心思真的是太敏锐了!”只是这对你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就在韩昇以为她拒绝了自己的合作之时,前方夜色中那道清冷嗓音再次响起:“明日辰时,我会同你一起去见安大人,不过有件事我需要事先言明,我并无说服安大人的把握。但无论如何,这件案子我势必会追查到底,直至所有的真相水落石出!” 最后一句话,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服输的执着与坚定,掷地有声,仿佛石入池塘,打乱了一池的静水。 …… 翌日一早,韩昇果然如约在衙门等候,两个人一同去求见安远道,千染则被留在了后衙厢房。 进门后不待二人开口,安远道便丢出一封血书给他们,揉着眉心沉声道:“昨夜空慧自尽了,这是他留下的血书。” “他在血书中承认了自己是女子失踪案的主谋,禅云寺后山密林中的别院就是他暗中经营的暗娼馆子,刘氏母子也是他亲手所杀,对于自己的一切罪行他全都供认不讳,只是却一口咬定没有幕后主使,也没有同伙,一切都是他一人所为。” 看完血书后,祁辰和韩昇对视一眼,互相在对方眼中读到了一丝凝重,问道:“昨夜牢里可有什么人闯入?” “从空慧被关押牢房那日起,衙门大牢就增强了守卫,我今早询问了看守的衙役,所有人都说昨晚没有任何异动。”安远道眉心仿佛有一道解不开的结,乔家纵火案没有半分头绪,女子失踪案的重要嫌疑人又畏罪自尽了,他现在愁得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血书真是空慧写的?”韩昇仍是有些怀疑地问道。前天夜里自己审了空慧一整个晚上,他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如今仅仅是过了一日,他就什么都招了,这明显不合常理! 提起这个,安远道脸色就更难看了,头疼道:“我已经让子继和其他弟子辨认过了,这上面就是空慧的字迹,做不得假。” 祁辰沉默了一瞬后开口道:“我想去看看死者尸体。” 安远道点了点头,“一起去看看吧!” 空慧的尸体仍放在牢房里,没有搬动。祁辰推开牢门,上前检查了一番,发现死者在草床上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嘴角流出了一道暗红色的血迹,祁辰又去检查他的双手,发现他的右手食指上确有咬破的痕迹,上面还残存着干涸的血渍。 而在死者身边还放着一只食盒,里面搁着几只空碗,祁辰取出银针试了试,发现食物残渣中并无毒素。 “怎么样?”韩昇急切地问道。 只见祁辰摇了摇头,叹道:“自绝筋脉而死。”她方才查看了他的四肢,发现他全身筋脉尽断,身上却没有任何外伤,显然是他自己动手,用内力震碎了筋脉。 “他还真是自杀的?”韩昇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祁辰不答反问:“昨晚都有什么人来看过他?” 第26章 线索断了 负责看守的牢头立刻答道:“有,昨晚酉时一刻的时候空慧的弟子子继来看过他,还给他送了斋饭,之后就再没别人了。” “他待了多久?” 牢头想了想,道:“也就一刻钟左右吧,两个人似是起了些争执,也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把人叫过来问问。”祁辰抿唇道。 案子破了,空慧留下认罪血书畏罪自尽,一切看似合情合理,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其中有古怪。或许空慧是受了什么人的威胁也不一定,而对方也不一定要亲自来大牢相见,只需通过某种方式把消息传递给空慧即可…… 不一会儿,牢头领着子继进来了,“小僧子继见过安大人,见过韩捕头!” 祁辰越过二人直接开口问道:“你昨日为何突然来给空慧送饭?”子觉死在空慧刀下,她不觉得子继同他之间还有什么师徒情分。 子继愣了一下,旋即脸上浮起一抹愠色,道:“到底是师徒一场,昨日子觉下葬,我来同他说一声,也是想看看他对子觉可有半分的歉疚悔过之意,可他竟……他竟毫无愧色!”说到这儿,他的语气不由变得愤恨起来。 “那你可知,在你走后不到半个时辰,空慧就死了。”祁辰淡淡说道。 “死了?”子继眼中划过一抹惊诧,旋即忽然想到什么,急声解释道:“你们该不会怀疑是我杀了他吧?我承认我是恨他,可,可我知道杀人偿命,他被定罪后肯定逃不过一死,我没必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啊……” “我知道你不是凶手,因为空慧是死于自尽。”祁辰冷声打断了他。 “自尽?这不可能!”子继神色大变,断然否认。 祁辰眯了眯眼睛:“理由呢?说说看,你既说不是你杀的空慧,又为何如此笃定他不可能自尽?” “他昨日同我说话的态度极其嚣张狂妄,言语间仿佛……仿佛他还能出去似的,我一时气不过便同他嚷了几句,后来实在看不惯他那副嘴脸,便离开了。试问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幡然醒悟想要自尽呢?”子继急忙说道。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问道:“你昨日给他送的斋饭可是亲手所做?中途可有假手于人?” “是我亲手所做,”子继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中途闹肚子,斋饭做好后我离开了厨房一会儿,大约有两刻钟的样子。” 问到这里,祁辰心中的猜测已经差不多得到了证实,看来是有人故意支开了子继,把写好的字条藏进了食盒,再由子继带给空慧。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写给空慧的字条去哪儿了呢?祁辰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丝什么,定定道:“韩捕头,麻烦帮我把尸体抬到停尸房,我要解剖。”从子继离开到空慧自尽,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或许证据还在…… 韩昇愣了一下,没等他反应过来跟上对方的思路,祁辰已经走出了牢房。而就在这时,前头衙役过来禀告,说是江南总督大人来了,安远道神色一凛,定了定神立刻前往府衙相迎。 解剖之后,祁辰不出意外地从空慧的胃里取出了一张纸条,只是上面的墨迹已经晕开,字迹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到上面似乎只写了三个字:什么什么村,像是一个地名。 “这是什么?”韩昇惊异地望着她手里的字条。 祁辰淡淡启唇:“幕后之人用以威胁空慧自尽的证据。” “那快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韩昇不禁有些急切地说道。 “没用的,已经看不清了。”说着祁辰便将纸条递给了他,眉宇间划过一抹懊恼,该死的!她只想到半个时辰不足以消化死者胃里的纸条,却忘记了胃液会将纸条上的字迹模糊掉…… 韩昇接过字条来瞧了好一会儿,皱眉道:“除了这最后一个‘村’字,其他的也看不清啊!”忽而瞥见祁辰垂眸不语,只好有些僵硬地安慰道:“没事儿,看不清也无妨,至少咱们现在可以证明空慧的死是有问题的。” “但线索还是断了。”祁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倚在旁边的架子上,心中涌出了阵阵无力感,这要是放在现代还能想办法做个字迹修复,可现在…… 韩昇也是一阵沉默,明知凶手背后还有幕后主使,却又苦于没有证据而不得不任对方逍遥法外,这种感觉实在让人窝火! 午后,安远道送走了江南总督,把韩昇和祁辰叫到了书房,沉声道:“今日江南总督祝一鸣祝大人来过了,这件案子在民间的影响太大,已经惊动了朝廷,皇上早朝时还亲自过问了此事。” 望着二人的神色,他叹了口气,又道:“本官知道你们怀疑空慧的死有问题,但我们现在没有明确的证据去指证幕后之人,案子也不可能一直就这么拖着,所以这件案子暂时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祁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她明白,查案不仅仅是单纯的查案,还要顾及到对百姓的影响,这件案子一直拖下去除了令民间流言四起以外,没有任何好处,更何况,空慧已死,涉案的官员也将受到惩处,也算是对受害者的一个安慰。 “大人,这一次涉案的官员如此之多……依您看,朝廷会如何处置?”韩昇忽而试探着问道。他其实想说的是,大老远的,这位总督祝大人不会无缘无故跑一趟潞州,恐怕是想要让自家大人卖他一个顺水人情,保下一些涉案官员吧? 安远道又岂会不明白他的顾虑,把手中的折子递给他,道:“涉案官员的名单本官都一一列在折子里了,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朝廷应该会依律惩处。” 韩昇接过折子一看,顿时变了脸色:“大人,这……”这份名单里可是一个涉案官员的名字都未少啊! 眼下倒是没什么,可届时等朝廷的处置一下来,不是明摆着得罪总督大人吗?在江南的地界上,总督大人要是想让谁倒霉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第27章 春去秋来 似是看出了他的顾虑一般,安远道浑然不在意地笑笑,道:“你可知本官为何在滁州任上一待就是十年?” 韩昇哑然,还能为何?自然是因为自家大人不愿与江南一众官员同流合污,这才……可话又说回来了,若非知道自家大人的品性,他又岂会这般死心塌地地追随于他? “行了,本官自己都不怕,你在那瞎操心什么!”安远道好笑地瞪了他一眼。 祁辰听着二人的对话也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官场上的事,她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她不觉得安远道这样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相反,她还很敬服,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种勇气的。 …… 安远道的折子呈上去没过半个月,朝廷的处置就下来了——查封禅云寺,其财物尽数充公,所有涉案官员一律革职查办,永世不得为官,就连江南总督祝大人也受到了朝廷的申斥,以束下不严之罪罚俸三年。 与此同时,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先帝曾遗落民间的九皇子夙千珩被老丞相萧清章寻回,严明身份后被今上封为珩王。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一下这位先帝了,先帝共有十一位皇子,除去当初意外夭折的那几个,最后平安在宫里长大的也就只有先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夙千阑、四皇子夙千陵,庄妃所出的六皇子夙千珝,昭贵妃所出的七皇子夙千离以及已故淳妃所出的十一皇子夙千越。 后来先帝年迈体衰,几位皇子的夺嫡之争愈发激烈,其中尤以皇后嫡出的三皇子夙千阑和最为受宠的七皇子夙千离斗得最狠,但就在先帝驾崩前夕,宫里突然传出了先帝留下遗旨,欲立庄妃所出的六皇子夙千珝为储君的消息。 七皇子夙千离一怒之下带兵逼宫,弑父杀兄。 一夜之间,先帝众多的皇子中就只剩下了当时年仅六岁的十一皇子夙千越。 后来不知何故,夙千离自己却并未登上皇位,反而扶持十一皇子夙千越成为了新帝,自己成为了摄政王。而他接下来的一系列举动更是令举朝震惊,先是诛杀了朝堂上所有胆敢出言反对他的大臣,后又将先帝后宫所有妃嫔悉数送去了皇陵殉葬! 几乎是一夕之间,这位摄政王残忍嗜杀阴狠毒辣的名声就传遍了整个天穹,令人望而生畏!不知算不算得上是报应,宫变之后,摄政王便废了一双腿,自此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 如今七年过去了,当初流落在外而幸免于难的九皇子夙千珩却突然凭空冒了出来,而且这位新晋的珩王殿下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摄政王所杀的六皇子夙千珝的胞弟! 弑父杀兄,逼母夺位之仇不共戴天,夙千珩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自然不是为了和摄政王兄弟情深的,一石激起千层浪,如今所有人都在观望着摄政王下一步的动作。 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摄政王府对外宣称自己腿疾复发,需要在府中休养,概不见客。 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人敢同这位新晋的珩王靠得太近——虽然这位摄政王在宫变中折了一双腿,从此不良于行,但毕竟这么多年的威慑放在那儿,不是谁都能轻易挑衅的。 春去秋来,就这样,听着韩昇的八卦,一转眼,半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乔家的案子依然没有任何进展,祁辰也试图去询问过安远道关于那个睚眦图腾的事情,奈何对方始终是三缄其口,不肯据实相告。 这日,祁辰熟门熟路地拎着一个酒坛子坐在乔谨之的坟前,背靠着他的墓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颠三倒四的闲话。 半坛子酒下去,她的眼角染上了几分淡淡的醉意。秋风过处,带来丝丝凉意,给她的眸中平添了几分寂寥。 “谨之,抱歉啊,乔家的案子到现在还是没有头绪,”她说着说着便自嘲地笑了笑,“我最近都不敢去看师父了,他老人家肯定要骂我没用!哈哈!”说着她还打了一个酒嗝,神情却是寥落。 “谨之你知道吗?你是我在这个世上第一个朋友,有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个人太好了,好得不真实,以至于老天爷都妒忌你要把你带走……”一阵凉风吹来,她晃了晃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 就在这时,一件披风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祁辰扭头去看,不高兴地皱了皱眉道:“千染,不是说了让你别来找我吗?” “可是你答应今晚给我做红烧肉的呀!现在都快天黑了,我好饿……”千染有些委屈地说道。 祁辰:“……” 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眉心,一瞬间,她只觉自己的酒全都醒了,扶着墓碑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她道:“走吧,回去了。” 脑子倒是清醒了,可就是脚底下却还是有些绵软,走起路来总是不稳,千染见状不由紧走两步,弯腰蹲在她面前:“你喝醉了,我背你回去!” 祁辰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好歹也好吃好喝地养了他半年,把自己背回去也不算欺负他,嗯对,就是这样! 晚饭后,祁辰头有些疼,便早早地上床睡觉了,千染自己坐在在院子里拿刀削着一根桃木,乐在其中。 “主子……”一男一女再次悄然出现在院子里。 千染却是不耐烦地抬起头来看向二人,不满道:“我都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更不是你们的什么主子,我叫千染,你们再来烦我我可就要打人了!”要不是阿辰说不能随便动手打架,他早就把这两个讨厌鬼打走了好吗?! 寒亭嘴角抽了抽,以前主子再怎么犯病时也还是认得他们的,可这回是怎么了,竟然直接不认识他们了……目光一转,忽而瞧见男子手上正在雕刻的桃木,寒亭心思微动,上前一步笑眯眯地道:“主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呀?是要刻簪子吗?” 第28章 鬼医桓柒 千染点点头,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半成品,得意道:“对啊,这可是要送给阿辰的,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是好看,只不过……”寒亭故意吊着他的胃口,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千染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望向他。 寒亭凑了过去,从他手里抢过那半成品的桃木簪子,一脸可惜道:“簪子是挺好看的,可是你不觉得这材质送人的话太过……寒碜了点吗?” 千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前天吴叔家的儿子偷偷送了张婶家的姑娘一只木梳,张婶看着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哎,这就对了,送人的簪子最好是玉石材质的才会显得有诚意。”见鱼儿上钩了,寒亭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身边的寒月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给他一个白眼,你最好祈祷主子将来不会想起来这件事,否则……哼哼! 千染瘪瘪嘴,一脸愁容:“可是我没有玉石呀,而且听张婶说,玉石很贵的,阿辰一定不会同意我去买。”说着便像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耷拉着脑袋,那模样瞧着好不可怜。 “没关系啊,我有钱,我可以带你去买玉石,到时候所有的玉石你随便挑好不好?”寒亭笑得一脸奸诈,看得一旁的寒月都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稍稍别过脸去,不忍看他这副拐卖儿童的架势…… 谁成想千染的警惕性竟然出奇的高,一把拎起他的领子,怒视着他道:“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阿辰说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寒亭、寒月:“……”主子,求别这么真相! 最终,趁着祁辰醉酒的空子,寒亭和寒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成功把千染“骗”走了,当然了,这其中搭了多少宝贝进去暂且不提。寒亭想得很开,反正东西本来就是主子的,横竖也不用他掏钱填补空缺不是! 得知他这个想法的寒月在旁边冷笑不已:寒亭你还是太天真! “桓公子,主子他这次是不是又……”寒亭忍不住担忧地问道。主子自打七年前那件事后就添了这么个毛病,可以前也没见他“傻”过这么久啊! 桓柒放下了他的手腕,冷哼一声:“有些人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天下无敌,我看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说了多少次不让用内力,不让用内力,合着人家从来就没把自己的医嘱放在心上过!现在好了,还没等到樨木花开,寒毒又四散了一次,再来这么两次,樨木花也不用找了,他可以直接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 寒亭和寒月面面相觑,心道:得嘞,这次又把鬼医给得罪了…… 千染乖乖坐在那儿半天任他把脉,终于没了耐性,催促道:“喂,你好了没有啊?我还要回去找阿辰呢!”要是阿辰醒来发现他到处乱跑,他肯定又要被饿上一天了! 桓柒瞪了他一眼,继续翻看手边的医案,懒得搭理他。 千染立刻炸毛,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桓柒“啪!”的一声合上了医案,目光阴沉得像是要吃人似的,偏偏千染还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直着脖子就瞪了回去。看着鬼医脸上的冰霜越结越厚,寒亭寒月齐齐后退了一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你不认识我?”桓柒突然紧盯着他问道。他记得千染以前多多少少是有点怕自己的,怎么现在…… 千染直接朝天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我家阿辰,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啊?” 桓柒:“……”很好,这是长本事了吧? “那个桓公子,主子他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也不认识我们……”寒亭在一旁弱弱地说道。 桓柒皱了皱眉,再次一把拽过他的手腕探脉,半晌方才似笑非笑道:“原来是发烧烧傻了!” “你才傻!”千染立刻怒目相向。 直接略过他的不满,桓柒直接对寒亭寒月吩咐道:“让他安静坐下别动,我要给他扎针。” “我不要!”千染断然拒绝。 寒亭寒月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先不说他们俩有没有那个胆子敢跟主子动手,单从武功上来说,他们俩的武功加起来也压根和主子不在一个层次上好吗! “怎么,你们俩这是打算让我亲自动手?”桓柒笑得无比亲切,寒亭寒月却是猛地一哆嗦,齐齐摇头拒绝。鬼医一向下手没有轻重,到时候主子清醒过来,不会去找鬼医的麻烦,只会把这笔账记在他们两个头上…… 但现在千染的态度摆明了是不打算配合,可鬼医的脾气又…… 瞅了一眼已经去配药的鬼医,寒亭一时间愁得不行,忽而瞥见主子手上的玉石,眼前灵光一现,弯下腰来低声诱哄道:“主子啊,咱们这样好不好,你乖乖让这位公子在你身上扎上几针,当然了,保证不会伤害到你,等他扎完针我们就立刻送你回去,好不好?” 千染摇头:“不要,我已经按照咱们的约定来这里见了他了,我现在就要回去!” 寒亭额头跳了两下,继续再接再厉:“这样,我再给你加一块玉石好不好,这样你就可以再雕刻一个别的礼物送给阿辰了,怎么样?” 千染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不要!” “两块玉石?” 千染继续摇头。 “五块!”寒亭一咬牙一跺脚,再次加码。 五块玉石……千染这次忍不住心动了,犹豫不决地问道:“这个冰块脸扎针会疼吗?”虽然阿辰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怕疼,可他还是很怕啊! 冰块脸?说谁?寒亭悄悄瞄了一眼正在准备药材的鬼医,轻咳了一声,勉强绷住了嘴角的笑意,煞有其事地说道:“不疼,一点儿也不疼,我保证!” “那他会把我扎傻吗?”千染还是有些不放心。 第29章 非烟阁主 寒亭嘴角抽了抽,心道主子您现在也没多聪明啊……当然了,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于是他信誓旦旦地道:“放心好了,他可是传说中的鬼医桓柒,医术再高明不过,绝对不会出意外的!” 千染一脸纠结地问道:“那……扎完针你们就送我回去?”主要他不认识路啊…… “没问题!”扎完针您就该正常了,寒亭在心里默默道。 “唔,那……那好吧!”为了能送给阿辰更多的礼物,扎针就扎针吧! 半个时辰后,桓柒取下了一根又一根细细密密的银针,寒亭寒月一脸期待地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喊道:“主子,主子?” 千染缓缓睁开了眼睛:“可以送我回去找阿辰了吗?” 寒亭寒月:“……” 寒亭哭丧着一张脸朝鬼医道:“桓公子,主子这怎么还是……”往常不是行完针就会恢复正常了吗? 桓柒淡定地将银针收回针盒,道:“这次发病比较严重,需要五日后再行一次针。” 寒亭寒月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读到了一抹生无可恋。 千染乐呵呵地抱着一堆珍贵的玉石料回到了下河村,再三确认自己已经把东西藏好不会被祁辰发现后,他终于心满意足地躺在了床上,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祁辰做好早饭后发现一向习惯早起的千染今天竟然破天荒地赖床了,当下便有些奇怪,于是走到院子里敲了敲他的窗子:“千染,起床了!” 千染把被子往脸上蒙了蒙,翻了个身转过去继续睡。 “咚咚咚!”她再次用力地敲了敲窗户,“都什么时候了还赖床,赶紧的!”她一会儿吃完饭还打算进城一趟,可没时间陪他在这儿耗着。 千染用力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嘴里咕哝不清地说道:“唔,我就再睡一会儿,马上就起……” 祁辰皱了皱眉,耐心终于宣布告罄:“我再说最后一遍,要么现在赶紧起床吃饭,要么你今天就自己一个人在家!”正好她今日要去见一个人,不方便带着他。 祁辰的威胁果然好用,她这边才刚走到饭桌前坐下,余光就瞥见某人顶着两个熊猫似的黑眼圈,揉着眼睛走了进来,整个人蔫儿了吧唧的,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你昨晚这是做贼去了?”祁辰皱眉问道。 一听这话,千染顿时打了个激灵,脑子清醒过来,果断摇头道:“没有!”话虽如此,可那眼神却在四处乱飘,明显就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祁辰怀疑地瞥了他一眼,冷声警告道:“你最好没有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否则我一定不会去给你善后!” 吃完饭,祁辰快速收拾了一下碗筷,准备出门,“我今天有事出去一趟,下午就回来,你在家等我。” “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千染立刻打起了精神。 祁辰皱了皱眉,试图说服他:“我说了,今天有事要办,而且我去的地方也不方便带着你。” 可千染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着他,无论她怎么好说歹说都没用,甚至最后还直接扬言道:“你要是不带我去,我下次见到韩大哥就跟他说你其实是个女孩子!” 祁辰:“……” 深吸了一口气,她按住了自己突突直跳的眉心,凉凉看了他一眼,道:“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给我惹事!”否则她一定直接把他拎出去卖了! …… 烟雨阁。 琴声袅袅,余音绕梁。作为江南数一数二的歌舞坊,烟雨阁的姑娘们自然要比别处更轻灵高雅些,其景致也不是寻常歌舞坊能够比得上的,因而那些个名人骚客也喜欢来这里喝酒吃茶,赏音赏舞赏美人。 祁辰带着千染从门外走进来,一路上碰见正在排练的姑娘们纷纷笑着同她打招呼:“祁公子来了,阁主在楼上呢!” 祁辰笑着同她们点了点头:“你们忙,不必理会我。” 半年前,女子失踪案告破,但那二十七名从禅云寺被救出的女子却成了衙门的难题—— 安远道原本是要派人送她们各自回家的,可这些女子被关在禅云寺多年,名声和清白早就毁了。这世道向来对女子严苛,一旦回家,摆在她们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听从家里的安排与人为妾一辈子受人指指点点,要么削发为尼就此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这些获救的女子中最小的十四岁,最大的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祁辰于心不忍,于是安排那些不愿回家的女子进了烟雨阁,所以也就有了方才一进门众多姑娘同她打招呼的场景。 阁楼上。 女子歪着头斜倚在贵妃榻上,只见她身着一袭紫色抹胸坠地长裙,腰间束着一条宽边绣纹紫绸,外披浅紫色软烟罗薄纱,姣好的身形隐在纱衣间若隐若现,发间仅用一根紫罗兰玉簪轻轻挽起,任那如瀑青丝随意披散在肩头。 容姿绝丽,妩媚天成。与那些风尘女子刻意营造的媚惑勾人不同,眼前这女子的媚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多一分则过于妖气,少一分则流于清纯,神态悠闲,美目流盼,一颦一笑间慑人心魂。 见祁辰进来,女子姿态慵懒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长发,缓缓坐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哟,这是从哪儿拐来这么个美男子啊?”说着朝她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千染被她赤裸裸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只一个劲儿地往祁辰身后躲。 “别提了,一言难尽。”想到今天早上的种种,祁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兀自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不想抬眼就对上了她那副想入非非的表情,顿觉一阵头大:“路非烟,麻烦你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想象力,好吗?” 要是让外头那些人知道他们苦苦追逐青睐有加的非烟阁主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八卦分子,心中的女神形象真的不会幻灭吗? 却见路非烟像被人抽了骨头似的单手倚在塌上,神情慵懒闲散,兴致恹恹地说道:“没办法,日子过得太无聊了!” 第30章 调任幽州 白了她一眼,祁辰懒得搭理这个满脑子装满八卦的女人,直接问道:“行了,说正事,我让你帮我查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关于那个睚眦图腾,韩昇只告诉她那是一支消失多年的神秘军队的图腾标志,安大人当初的科举似乎也与此事有关,除此之外再多的他也就不知道了,所以她只能拜托路非烟帮自己去查。 提起正事,路非烟脸上慵懒随意的神色总算收起了几分,见她并没有要避讳身边男子的意思,于是将一份资料递给她,道:“我能查到的都在里面了。” 千染昨夜没休息好,这会儿坐在那儿就靠在祁辰身上一个劲儿地打瞌睡,连桌上的点心都无法勾起他的兴趣。而祁辰似乎也习惯了他的行为,连头都没抬一下,只盯着手里的资料看。 路非烟见状不由轻轻挑眉,据她所知,祁辰可是最不喜欢被别人触碰来着,这个叫千染的男子倒是有些不同…… 趁着她翻阅资料的功夫,路非烟在一旁提醒道:“自天穹建国以来,枭云骑便是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神秘军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到之处不留一个活口,你让我查的这个睚眦图腾就是这支军队的军徽。” “枭云骑隶属于历代的裕亲王,也只听从裕亲王一人的号令。然自上一代裕亲王府没落后,这支军队也随之而销声匿迹,这么多年来,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追查这支军队的下落,包括当初的先帝。” 说到这儿,路非烟脸上的神情不由露出了一丝凝重:“祁辰,作为朋友,我不建议你和这个图腾牵扯上任何关系,继续追查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说话间,祁辰已经将所有资料快速过了一遍,她抬头定定看着她:“我明白你的顾虑,但你也应该知道,这个图腾关系到师父和谨之的死,我绝无放弃的可能!” 更何况,在她祁辰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轻言放弃”这四个字! 路非烟摇头叹了口气,无奈道:“就知道你是个认死理儿的,行了,我也不劝你了。唯有一点,万事小心,如果遇到什么麻烦记得说一声,我路非烟别的本事没有,这点儿江湖道义还是懂的。” 当初烟雨阁内乱,关键时刻多亏她帮了自己一把,她这才坐稳了烟雨阁阁主的位置,这个人情她自不会忘。更何况,这三年来,她们两个的交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祁辰扬了扬眉,笑道:“放心,关键时刻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更何况,再怎么说这烟雨阁也有我一半不是?” 一想到这家伙当初空手套白狼从自己手里讹走了一半的干股,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果断翻脸:“听竹,送客!” 祁辰也不在意,叫醒了千染,不疾不徐地理了理衣襟站起身来,临出门前还还不忘提醒道:“这个月的分红记得派人给我送来啊!” 望着某个嚣张至极的女人,路非烟咬牙切齿地叫住了她:“喂,我这儿还有个关于安远道的消息你要不要?” 祁辰脚步微顿,刚刚踏出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斜倚在门框上望着她:“说来听听。” “有个在京城的朋友告诉我,安远道近日被人在朝堂上参了一本,他这个滁州知府怕是当不长久了。”路非烟语气淡淡地说道,她对官府的人向来不感冒,所以安远道是否被贬于她而言实在没有什么相干。 祁辰蹙眉:“是祝一鸣在背后捣鬼?”安远道在滁州城十年,为人十二分的圆滑小心,要说这唯一得罪的人恐怕也就只有前些日子失踪女子案的那份奏折了。 路非烟走到窗前,玉手懒懒拨弄着窗前的秋菊花蕊,开口却是答非所问:“半年前的案子,安远道一个折子呈上去整个江南官场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官员被换血,这次的事情据说是有不少江南官员联名上奏,至于这祝一鸣在背后充当了什么角色我却是不知道了。” “罪名呢?”祁辰目光微沉。 路非烟扯了扯嘴角,嘴里无不讥讽道:“乔家纵火案不还在你手上压着呢吗?再说了,只要这些官员想要弹劾,还怕找不着罪名?” 祁辰默然,的确,整个江南官场牵一发而动全身,安远道这次得罪的可不只是一个江南总督祝一鸣…… 话锋一转,她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纠结,一般来说,像这种事情都不会闹得太过,最多也就是贬官罚俸,伤不着性命。” 祁辰点了点头,“谢了!” 烟雨阁的消息向来很准,祁辰和千染路过衙门时就看见了京城前来传旨的钦差,心下微沉,想了想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此刻,安远道正在前厅接待前来传旨的御史庄严,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御史大人—— 只见他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身着正三品墨蓝色官服,腰束墨色暗纹玉带,身形颀长,五官俊朗,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双目炯炯有神如射寒星,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其气势令人不敢小觑。 安远道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他虽未同眼前这位御史大人打过交道,但对于其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风格却是早有耳闻。坦白说,这次的贬官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却没想到前来传旨的会是这位如雷贯耳的天子近臣。 宣读完圣旨后,庄严嘴角轻勾,若有深意地对他说了一句:“安大人,幽州不比江南,大人尽可安心为政。” 安远道不禁怔然:“下官愚钝,未能领会大人的深意……” “大人可还记得自己当初为官时的初衷?”说着庄严又朝他走近了两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四个字:“不负初心。” 安远道顿时神色微变,十年前他得贵人相助时也曾说过这样一句——他日远道若为官,不求名垂青史,但求不负初心! 十年前的画面蓦然涌上心来,定了定神,他语气微颤地问道:“敢问庄大人可与当年助我的那位贵人相识?” 第31章 送别之宴 庄严淡淡一笑,道:“安大人又何必凡事都问得这般清楚呢?只要大人时刻记得自己的初心,朝廷和百姓自然也会记得大人你。幽州偏僻,却也干净。”最后一句话,他刻意强调了语气。 安远道终于恍然,敛了敛眸拱手道:“多谢庄大人指点,下官定不负初心!” 却说这边祁辰带着千染直接绕去了后堂,正好看见一脸怒容的韩昇正在那里来回踱步,张青站在一旁不敢吭气。 “我方才瞧见京里来人了,什么情况?”祁辰问道。 提起这个韩昇就窝火不已:“朝廷要把大人调到幽州出任知府!”像这种调任说得好听点是平调,说难听点就是贬官,就幽州那种穷乡僻壤,放眼整个天穹就没几个官员乐意去的! 祁辰闻言也是微微蹙眉:“咱们在江南,幽州却在北边,算算日子,大人岂不是这几日就要动身启程了?” 在祁辰看来,幽州虽然地处偏僻了些,但胜在没有江南这么多鱼龙混杂的地方势力,是个容易出政绩的地方,从长远看,这对安远道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韩昇心情烦躁,鼻子里哼了一声便算是回答了。祁辰知他心情不好,也没太放在心上。 在后堂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安远道终于安置好了这位钦差大人,一进后堂,便听见韩昇急切地问道:“大人,您真的要去幽州?” 安远道倒是淡然,轻笑着将那道明晃晃的圣旨拍在他身上:“废话,圣旨都下了,你小子是打算让本官抗旨不成?” 韩昇脸色一僵,半晌方道:“那我同大人一起去幽州!” 张青也道:“我也去!” 安远道把脸一沉:“胡闹!你们两个家在滁州,跟着本官瞎跑什么?!” “我们老韩家就我一个,我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滁州和幽州对我来说没差!”韩昇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去幽州,怎么可能被三言两语给劝回去。 张青也梗着脖子道:“大人,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跟着大人去幽州反倒自在!” “大人……”祁辰在这时忽然开口了。 安远道瞪她:“打住,你不会也要跟着去幽州吧?” “咳,”祁辰轻咳了一声,道:“大人多虑了,我还要继续查乔家的案子,就不跟着凑这个热闹了。” 那就好那就好,安远道闻言松了一口气,只听她继续道:“不过我倒是觉得大人带着他们两个更好一些。” “哦?说来听听?”安远道好奇地问道。 祁辰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道:“其一,大人此次被调任幽州,滁州城必然会新上任一位知府,韩捕头和张青作为前任知府的心腹,地位尴尬不说,说不准还会受到猜疑;” “其二,幽州虽然不像江南有那么多的复杂势力,但大人毕竟初到幽州,人生地不熟的,要想快速站稳脚跟,身边没有两个心腹只怕是难以行事。” 祁辰说完,安远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韩昇和张青一看有戏,立刻眼前一亮,双双给了祁辰一个多谢的眼神。 “你们两个要是想好了这两天就收拾收拾东西,我们三日后动身。”安远道说完又把目光看向了祁辰,意有所指地说道:“你怕是还有话要同我说吧?” 祁辰也不否认,眨眨眼道:“大人介意在临行前给我讲个故事吗?” 安远道眯了眯眼睛:“你想听什么故事?”话虽如此问,然而对于她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心里却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大人有经世之才,科举成绩断不该止步于区区一个进士及第吧?”祁辰笑问道。 安远道忽而轻笑出声:“你倒是看得起本官!”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从韩昇身上一带而过,这件事他记得自己也就隐约同他提过一次,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倒是记得清楚。 祁辰听他这话便知是没打算继续瞒着了,于是顺着他的意思道:“千染,你去一趟天上居,让掌柜的送一桌酒菜过来,记在我账上。”自乔家出事后,其各地的生意也都七零八落,倒是这天上居的掌柜是个性情中人,没有卷铺盖走人,一直苦苦撑着门面。 千染闻言立刻眼前一亮:“那我可以点红烧肉吗?” “随便。” 得了允许的千染顿时心情大好,一溜烟儿地就没影了。 “你这是打算光明正大地贿赂本官了?”安远道似笑非笑地调侃道。 祁辰笑问:“那大人打算拒绝吗?” “有人请客,何乐而不为?”安远道把眉毛一挑,笑着说道。 在确定了要追随大人去幽州之后,韩昇也凑趣道:“那我们也跟着大人蹭一顿饭,祁辰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如果韩捕头愿意锦上添花再贡献两坛好酒的话我也没什么意见。”祁辰笑望着他揶揄道。 “那有何难?!”韩昇说着便拉着张青去挖他埋在老槐树下的好酒去了。 这也算是临别前的最后一顿送别宴了,兴之所至,几个人都喝了不少,最后韩昇和张青都喝到桌子底下去了,就连千染都被韩昇拉着硬灌了好几碗,说什么“是男人就得会喝酒!”云云,到了最后,千染反倒成了最清醒的那一个。 祁辰也终于明白了安远道当年科举的内情—— 十年前,安远道以会试第一的成绩高居榜首,成为当年最有希望夺得状元的热门人选,可就在参加最后一场殿试前,他受人构陷惹上了一场人命官司,险些被取消了殿试资格。 后来得一位贵人相助才洗清了嫌疑,但也因为此事而沦为了殿试的最后一名,后来就被外放到了滁州。 关于那位贵人的身份,安远道没有多说,只说自己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祁辰本欲再追问几句,奈何看他的神情不似作假,于是只好作罢。 …… 此刻,城中青松客栈内。 两个男子相对而坐,面前摆着一盘下了一半的棋局。 第32章 深夜密谈 “你怎么也跑到滁州来了?京城不需要人看着吗?”桓柒一边落下了一颗黑子,一边冷着脸说道。 庄严扯了扯嘴角:“京城那么多人呢,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倒是你,在滁州城逗留了这么多天,找到人了吗?”说着,眼底不由浮起一抹担忧来。 桓柒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人是找到了,就是比以前更傻了。”不过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令人讨厌! 庄严手中的棋子顿了顿,眸色一紧,问道:“什么意思?他这次发病更严重了?” “我给他把脉时发现他半年前得了一场风寒,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发烧烧傻了。”桓柒头也不抬地说道。淡淡的语气里分明暗藏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思。 “烧傻了?”庄严脸上一阵错愕。 桓柒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接连吃掉了好几颗棋子,随即淡淡开口:“准确来说是暂时性失忆,他记得自己叫千染,只是不记得我们了。”不仅如此,一向冷漠如冰生人勿近的摄政王现在整日整日地粘着一个衙门的小小仵作,这种嗜好也是够奇特的了。 庄严一听不由急了,担忧道:“那他现在人在哪儿?”要知道放眼整个天穹,每日想要他命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偏偏他现在又失忆了,毫无戒备之心,这不是给别人提供可乘之机吗? 桓柒淡淡瞥了他一眼:“急什么?我昨日已经给他行过针了,人活蹦乱跳的,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至于现在,哼,”他冷笑一声,道:“他应该还在下河村那个仵作家里吧!” 他现在倒是有几分期待某人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这半年都干了什么后,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一、定、很、精、彩! “现在就连你施针也没用了吗?”庄严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自七年前那件事后,他每次发病时都会突然性情大变,成为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人,也就是孩子心性的千染。而每当这个时候,原本被封存在双腿上的寒毒也会莫名其妙地冲破穴道,散入身体各处。 他记得当年桓柒的师父说过,寒毒每冲破穴道一次,他的身体就会伤上一分,等到寒毒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再也无法以银针封存时,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提起这个,桓柒脸色也有些难看,烦躁地伸手打乱了桌面上的棋局,沉声道:“他此番发病已经持续半年了,也就是说,这半年来寒毒一直在侵蚀着他的心脉,即便是他现在就清醒过来,身体的损耗也不是一夕之间就能恢复的。” “现在距离樨木花开最快还有两年,这次带他回去后,一定要看好他,无论如何在这段时间里他绝对不能再发病了。否则,我也没有办法能保他安然无恙……”说到这儿,就连桓柒一向自傲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深深的无力。 庄严点点头,道:“樨木花那边一直派人守着的,只要花一开,立刻就会送回来。” “对了,我这次来滁州城还有一件事,”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庄严忽而开口说道:“半年前,他之所以来滁州为的就是追查禅云寺的案子,可惜派出去的线人在传递消息的路上遭到追杀,死在了滁州城外,他也因此而重伤落水,原本的计划全部被打乱。” 桓柒皱了皱眉:“这件事我知道,后来那个滁州知府不是把案子破了吗?” 庄严却是摇了摇头:“禅云寺只是表面,我们真正要查的是躲在禅云寺背后的势力,可惜,那个线人已经死了,我方才问了安远道,但他手上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桓柒何等聪慧的人,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怀疑有人打着禅云寺的幌子,利用暗娼馆子来拉拢朝中重臣?” 庄严叹了口气,道:“咱们手上毕竟没有证据,这件案子想要深查下去也绝非易事。”江南这潭水远比他之前想象的要深得多啊! “所以你们把安远道调去幽州,其实是为了保他?”桓柒忽而说道。 庄严笑了笑:“这只是其一,安远道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他不适合江南的官场也是事实。”说到底安远道的性子还是太过忠耿,能够勉强在滁州任上撑到今日已属不易,想要让他再多做什么怕是不可能了。 “所以呢?新任的滁州知府是谁?”桓柒轻轻挑眉问道。 “官之鸿。”庄严轻轻吐出三个字来。 桓柒怔了一下,旋即若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你这是嫌江南还不够乱吧?”如果说安远道是个两袖清风的忠直廉臣,那么官之鸿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官污吏—— 此人出身市井,一路寒窗苦读直至金榜题名步入官场,说起来他还是和安远道同年的进士,十年前风光一时的探花郎。 要说这位探花郎没别的毛病,平生唯一的爱好就是贪财,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除了犯上作乱领兵谋反以外,其他恶事就没有一样是他不敢做的,贪墨银两、收受贿赂、陷害忠良,但凡是能够敛财的手段就没有一样是他没用过的! 可偏偏这人极为圆滑,他做的坏事是多,可都是坏在明面上,真要想抓住他的把柄却比登天还难!若非如此,京城那一堆御史言官们也不会放任他蹦跶到今日。 把这么一个奇葩祸害扔到滁州,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江南官场会有多热闹!别说把水搅浑了,鸡飞狗跳都是轻的! …… 三日后,安远道离任,滁州城自发前来送别的百姓从知府衙门一直排到了城门口,所谓见微知著,安远道在滁州的这十年,别的不说,在为人为官这一点上确实是深得民心,毋庸置疑。 聚散随缘,来去随心。 祁辰向来不喜送别的场面,因而早就和安远道还有韩昇张青打过招呼,这一日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大家一起相处了这么多时日,这三人也深谙她的脾性,自然不会多有怪罪。 第33章 新任知府 因此,就在街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的时候,祁辰和千染坐在天上居的二楼,点了壶茶并几样点心小食,观望着新任知府的到来。 “敢问两位中哪个是祁辰?”一名中年男人走到他们桌前问道。 祁辰诧异地望着他:“我就是,阁下有什么事?” 中年男人从怀里取出一只漆皮锦盒来放到桌上,道:“在下受安大人之托,在他离任后将此物交给一个叫祁辰的公子。” 祁辰眉心轻蹙,目光在那锦盒上一带而过,轻轻颔首回应道:“多谢,有劳阁下跑这一趟了!” 中年男子见她收下锦盒,于是微微颔首回礼后便不再多留,转身下楼去了。 千染好奇地瞧着那锦盒:“阿辰,安大人留给你的是什么呀?”说着不待祁辰开口便直接伸手打开了那锦盒。 只见那锦盒里赫然躺着一封信,上面写着“祁辰亲启”四个字,祁辰见状伸手将信取出,拆开。而千染的目光却落在了锦盒夹层里的一个油纸卷上,顺手将它取出来,喃喃自语道:“这个图案看着好眼熟啊!” 这厢祁辰刚刚看完了信,正要去取夹层里的东西,这一抬眼就瞧见了他手中的东西,再加上他方才自言自语的那句话,她的眸光顿时一紧,直直盯着他问道:“你见过这个图案?” 千染托着下巴细细思索了一番,末了却是摇头道:“只是有点印象,好像在哪儿见到过,可又想不起来了……”说着便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眼中渐渐聚起了一层雾气:“阿辰,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啊?” 祁辰目光复杂地闪了一下,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千染日日跟着自己办案,在衙门的卷宗里瞧见过这个也不足为奇。 于是从他手中接过了油纸卷,顺带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没有人觉得你笨,除非你自己一直这么想。” “真的吗?”千染眨着星星眼问道。 看着他这副天真模样,祁辰于心不忍,终是点了点头。得到肯定答案的千染瞬间扬起了嘴角,整个人都洋溢着开心的泡泡。 祁辰握着油纸卷的手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拆开了上面缠绕的细鱼线,里面是一张纸条,上面草草写了一行零星的字词:空慧,江南总督,禅云寺! 原来禅云寺背后的人竟然是江南总督祝一鸣吗?打着禅云寺的幌子用暗娼馆子来拉拢江南官员,把所有人的把柄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倒也颇费了一番心思,只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结党营私?网罗情报?还是说……他想要控制整个江南?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喧嚷声,祁辰快速将信和字条装进锦盒内收起,再抬头时,两个身穿官服的男子一前一后朝这边走了过来。 祁辰蹙了蹙眉,却并没有想要起身避让的打算,神色不变地瞧着窗外的景象,可谁知这二人竟然走到他们面前站定,其中一位年轻些的男子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可否介意同我们拼个桌?” 他这话是对着祁辰说的,可目光却在不经意间落在了一旁的千染身上。 “抱歉,我不习惯与陌生人坐在一处。”祁辰冷声拒绝。 庄严神情微怔,似是没有料到她会拒绝得如此果决,脸上浮起一抹尴尬之色,不知如何是好。而他身后的男子就更奇怪了,先是脸色变了几变,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事情似的,脚下一软,几乎要落荒而逃。 可就在祁辰以为他打算离开时,先前开口那男子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男子脸上的神情瞬间恢复正常,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他们对面,一副跟谁都自来熟的模样,笑眯眯地说道:“那就多谢这位小兄弟了,小二,拣你们店里的好酒好菜赶紧端上来!” 祁辰不悦地蹙眉,她不记得自己有答应同他们拼桌。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官之鸿,滁州城新任的知府,这位是京城来的钦差御史庄严庄大人,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官之鸿开口就是一副同他们十分熟稔的语气,神态自若,与方才那个慌乱无措的男子判若两人。 祁辰上下打量了这位新任知府一眼,一时间内心十分复杂,这位新任的知府大人品性如何她无从得知,但这变脸的功夫倒是练得炉火纯青。于是淡淡道:“原来是官大人和庄大人,在下祁辰,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千染。”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二人看着千染的眼神有点古怪,似乎是有些……敬畏? 庄严还好,尤其是这个官之鸿,她可没有错过方才他第一眼见到千染时眼里的震惊和畏惧……那种下意识的反应可不是能装出来的! 想到这些,她不禁在心里暗暗猜测,难道他们和千染认识?可千染看着他们的目光分明是完全陌生的啊! “原来你就是咱们衙门的仵作啊!啧啧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哪,想不到祁辰你年纪轻轻本事却不小!咱们以后可要多多合作啊!”官之鸿一听立刻赞赏地说道。 “大人谬赞了。”祁辰眉宇间划过一抹淡淡的倦怠,显然,她非常反感这种官场上的你来我往。 庄严的目光在千染身上一带而过,突然朝祁辰开口问道:“你这位朋友似乎不怎么开口说话……” 祁辰抬眸,目光一瞬间和他短暂相接后,淡淡道:“他性子内向,不爱同生人说话。”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隐瞒了千染智力有损的事实。 “原来如此。”庄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如何将千染带回去。桓柒说了,千染如今的身体必须按时接受治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他隐藏得很好,但祁辰还是察觉到他对千染的格外关注,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来意之前,她觉得还是不要让千染和他们多做接触为好。 “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打扰二位大人用膳了,告辞!”说着便拉着千染起身就走。 第34章 枭云军徽 千染恋恋不舍地回头瞅了一眼桌子上没有用完的点心小食,心里快速衡量了一下,毅然决然地乖乖跟在她身后离开了天上居。 二人走后,庄严眉宇间划过一抹懊恼,心道:这个叫祁辰的仵作果然心思敏锐,看来自己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我说庄严,刚才坐在祁辰对面的那个,该不会……真是摄政王吧?”官之鸿捂着胸口,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心有余悸地问道。 庄严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官之鸿顿时打了个激灵,神色惶恐不安地碎碎念道:“完了完了!我好像一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我不会被摄政王灭口吧?我还不想死啊——” 说着又忿忿地瞪着他骂道:“庄严你就是故意坑我的吧?”说什么带他一起来会会这位滁州衙门年轻有为的仵作,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新任知府的名头来见摄政王才是他真正的意图吧! 不过话说回来,摄政王这副模样他还真是没见过…… “好好当你的滁州知府,摄政王对你的脑袋没兴趣!”杀人灭口,亏他想得出来,庄严凉凉看了他一眼,起身下楼去了。 官之鸿顿时眼前一亮,有如劫后余生般地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脑袋总算是保住了! 隔了一会儿,二楼突然传来官之鸿暴跳如雷的怒吼声:“庄严你这个阴险小人,说好的请客吃饭给我接风洗尘呢?!” 望着面前一大桌子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菜肴,官之鸿叫来了店里的小二,一脸严肃地问道:“你们这的饭菜能退吗?” 店小二:“……”总觉得这位当了他们滁州的知府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却说这边祁辰带着千染离开天上居,千染因为方才没吃够零嘴儿,一路上都闷不吭声的,就差在脑门上写上“我不高兴”四个字了。 半年的相处下来,祁辰又岂会不知道他此刻在闹什么脾气,因而在路过宋记铺子的时候,特意带他进去买了一堆零嘴儿,糖炒栗子、松子、核桃、蜜饯,应有尽有。有了这些作为补偿,千染脸上立时阴雨转晴,很快就忘记了方才在天上居的不快。 回到下河村家中,祁辰将漆皮锦盒放回了房间,脑海中反复回想着安远道留给自己的信的内容—— 原来在十年前安远道参加殿试前,出面替他摆平官司的贵人身上也佩戴着这样一块刻有睚眦图腾的玉佩。对方当时并未向安远道表明身份,只说要他好好为官,来日记得还这个人情就是,而那个睚眦图腾就是双方约定的信物。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安远道一直不肯告诉他们睚眦图腾的线索,一方面,他始终记着当初的约定想要还对方这个人情,可另一方面,如果这个睚眦图腾的主人真的涉嫌乔家纵火案和女子失踪案,他却因为自己的私情而放任凶手逍遥法外,良心实在难安。 几番挣扎之下,他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知祁辰,希望借她的手将这两个案子继续追查下去,也算是他为滁州城的百姓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用力握了握手中的信,祁辰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从她正式验尸查案开始,接触到的这三起案子里每一个都与睚眦图腾有着丝丝缕缕的牵连,她甚至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张巨大的密网罩在了迷雾中,找不到方向也看不清前路。 可她始终坚信,只要是网,总会有疏漏之处,再大的迷雾也终于云开雾散的那一天。 定了定心神,她在桌上铺开了一张白纸,执笔沾墨在上面画下一个睚眦图腾,继而认真思索起这三起案子之间的关联来—— 首先,睚眦图腾的秘密被揭开后,河边尸首案其实并不复杂,那个死者应该是消失多年的枭云骑中的一员,而他出现在下河村的原因应该是为了调查禅云寺。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枭云骑从未真正消失,他们只是以一种神秘的方式消失在了世人的视线里。 再说这桩女子失踪案,根据她从上一桩案子死者胃里取出的纸条上的信息来看,那夜和空慧密谈的黑衣人十有八九就是江南总督祝一鸣,也就是说,祝一鸣才是女子失踪案的真正幕后主使。 那么问题来了,当日他们在空慧房间内发现的机关上的睚眦图腾又该如何解释?难道说祝一鸣和枭云骑之间有什么联系? 可祝一鸣不过区区一个江南总督,和当年的裕亲王府更是没有半分瓜葛,更何况,她不觉得这样一支曾经叱咤风云、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神秘军队会任他驱使…… 最后是这桩乔家纵火案,据张青的口供所述,毁尸杀人的凶手身上带着一块刻有睚眦图腾的玉佩,而睚眦图腾是枭云骑的军徽,那么这个武功高强的凶手一定和枭云骑关系匪浅,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枭云骑的一员! 到现在为止,乔家纵火案的所有线索都断了,唯一的追查方向就是那个睚眦图腾,也就是说,为了查清此案,她必须先设法找到枭云骑! 这一刻,祁辰脑海中忽然想起了路非烟告诉自己的消息,枭云骑隶属于裕亲王府,二十四年前,裕亲王府因故没落,枭云骑也随之消失无踪,那么这支神秘军队究竟去哪儿了呢?或者换个角度想,谁才是最有可能掌控这支枭云骑的人? 祁辰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人,那就是当今天穹的摄政王夙千离! 裕亲王府没落后,放眼整个天穹,唯有夙千离的母妃昭贵妃出身于裕亲王府,如果说上一代的裕亲王在死前将枭云骑交托给了什么人的话,那么这个人只有可能是当初的昭贵妃,而七年前昭贵妃病逝,这支神秘军队理所当然地会交给她唯一的儿子夙千离掌管! 祁辰在纸上重重写下“夙千离”三个大字,看来她需要往京城走一趟了! 第35章 寒毒发作 祁辰从房间内出来时,天色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她在院子里打量了一圈,却没看见千染的影子,于是走到他屋子前敲了敲门:“千染,你在里面吗?” “嗯嗯,我在!”与此同时,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祁辰皱了皱眉,问道:“天色不早了,你晚饭想吃什么?” 千染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堪堪露出一颗脑袋出来:“我不饿,阿辰你自己吃吧!” 不饿?忽而想到他下午抱回房间的那一堆零嘴儿,祁辰眼中划过一抹了然,冷声对他说道:“以后饭前不许吃零嘴儿!” 千染怔了一下,旋即脸上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容,连连点头道:“嗯嗯,以后不会了,我都听阿辰的!” …… 翌日一早。 祁辰向来是个行动派,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去京城,她打算今日就去衙门辞行。 未免千染醒来后找不到自己四处乱跑,到时候又迷路,祁辰决定还是把他叫起来一起去比较妥当。 “咚咚咚!”祁辰向往常一样在他窗子上敲了几下:“千染,起床了,和我一起去一趟衙门。” 里面无人应声。 祁辰又敲了一会儿,屋里却还是寂静一片,甚至连翻身赖床的动静也没有。 祁辰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走到门前一脚将门踹开,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千染,心下顿时一沉,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轻声唤道:“千染,千染醒醒!” 抬手碰了一下他的额头,触手之处竟是彻骨的寒凉! 该死的!祁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肯定是他身上的寒毒发作了!都怪自己,虽然一直知道他中了寒毒,可平时瞧他除了手脚比常人凉了些以外,并无任何不妥,久而久之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千染从嘴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嘤咛:“……冷……好冷……” 祁辰一听,连忙便扯过了一旁的被子裹在他身上,看着他被冻得浑身发颤,连牙关都在打哆嗦的模样,她咬了咬牙,直接弯腰将人背在背上就往外面冲去。 下河村离滁州城不远,祁辰虽然身怀武艺,但毕竟是个女子,勉强背着他跑到了村口,已经有些力竭,所幸遇上了村长家的牛车要进城,顺路载了他们一程,帮忙将千染送到了回春堂。 “程大夫!程大夫您快给他看看!”祁辰急急说道。一路赶到回春堂,千染的脸色更难看了,连嘴唇都透着隐隐的青紫。 程大夫让他平躺在床上替他把了把脉,神情渐渐凝重起来:“这脉象竟是寒毒发作的症状!” “那现在要怎么办?”看着程大夫脸上的表情,祁辰心里突然慌了一下。 程大夫摇了摇头,歉然道:“他身上的寒毒绝非一朝一夕,眼下已经散入身体各处,老夫医术不精,怕是无能为力了。” 祁辰心下微沉:“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程大夫抿了抿唇,沉声道:“除非是鬼医桓柒亲自出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程大夫说的可是那个见死不救的鬼医桓柒?”祁辰追问道。 “正是,”程大夫顿了顿又道:“这位鬼医行踪不定,想要找到他谈何容易!再者,以你这位朋友目前的情况,恐怕撑不过今夜……” “我去找他!” “不用找了,我就是桓柒。”话音刚落,另一道男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祁辰抬眸望去,只见昨日见到的庄严和另一名拎着药箱的白衣男子一同出现在回春堂外,男子脸上带着六分倨傲,三分怒意,还有一分微不可察的担忧。 不待祁辰出声,他便拿着药箱径自走上前去替千染诊脉,脸上神情是少有的凝重,少倾,他放下千染的手腕,从药箱中取出了一排细长的银针,动作极快地朝千染头上的天灵穴刺去。 祁辰心中一惊,正要出声制止,却被庄严拦住,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比任何人都更想治好他。” 就在这时,一旁的程大夫看着男子手下如影似幻的针法,心中不由暗暗称奇,情不自禁地赞道:“传说中鬼医的幻影针法果然名不虚传!”发自内心的一句感叹,却恰恰证实了男子鬼医的身份。 闻言,祁辰微微蹙眉,眸中不由染上一抹深色,却没再出言打断。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桓柒从千染身上取下了最后一根银针,额上已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怎么样?”祁辰和庄严同时出言相询。 桓柒脸色稍缓:“性命暂时无碍了。” “祁辰,可否借一步说话?”庄严突然对祁辰说道。 祁辰点了点头,正好她心中也有许多疑问需要他解惑。两个人一起来到了离回春堂不远的天上居,依旧是二楼靠窗的老位置,不同的是,这一次坐在这里的是两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我对他的真实身份不感兴趣,更没有打算挟恩图报,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不待庄严开口,祁辰便率先说道。从鬼医桓柒出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明白了,无论是眼前这位年少有为的御史大人,亦或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鬼医,他们都是为了千染来的。 庄严神情一怔,旋即有些不可思议地笑叹道:“你似乎总是出乎我的意料。”无论是昨日面对两位朝廷官员时的坦然自若,还是此刻与自己对坐时的不卑不亢,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少年很是与众不同,他有着超乎寻常的冷静和敏锐。 祁辰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我只是习惯了单刀直入。” 庄严一瞬间哑然失笑,随即坦言道:“如你所见,千染身中寒毒,我们必须尽快带他回京城。”京城那边他已经闭门休养半年了,寒榭也不可能就这么一直假扮他,再这么下去难免给人留下可趁之机。 “明白,”祁辰听罢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相信你们对他没有恶意。” 第36章 闹脾气了 见庄严目露惊讶,她不由轻笑出声:“无论再怎么掩饰伪装,眼神都是骗不了人的,你和刚才那个桓柒看着他的目光里有敬意、也有担忧,却独独没有恶意。” 庄严眼中的讶异更甚,望着她叹道:“你的心思实在是太敏锐了!”甚至让人在她面前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多谢夸奖。”祁辰淡淡回了一句,转而说道:“现在我可以说说我的问题了吗?” 庄严微微颔首示意:“请说。” “第一,我是在下河村的河边救起他的,当晚他一直高烧不退,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时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大夫说他很有可能是发烧烧坏了脑子,关于这一点我很抱歉。” 庄严听罢眼中划过一抹愕然,原来她以为千染是因为发烧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不过怎么说呢,千染确实因为发烧而忘记了一些事情…… 没有理会他变幻莫测的神情,祁辰接着道:“第二,你们应该早就知道千染住在下河村了吧?不用否认,千染如今不认识你们,可无论是你还是桓柒对于这一点都丝毫不觉得惊讶,显然,你们在今日之前已经单独见过他了。” “我无心打探什么,但我希望自己以后的生活不被打扰,希望庄大人可以理解。”祁辰说着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她可不觉得今日鬼医桓柒的及时出现会是个巧合。 “咳,”庄严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道:“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之前主要是因为不放心,所以才命寒亭寒月盯着些,既然现在千染已经被带回来了,他们自然没有理由继续盯着祁辰。 “最后一个问题,庄大人在查女子失踪案,对吗?”虽是疑问句,祁辰却用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庄严轻轻挑眉:“何以见得?”毕竟,现在在所有人眼里,女子失踪案已经结案了。 祁辰答非所问:“关于这个案子,我可以给大人一个提示。”说着便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祝”字。 这下换庄严震惊不已了,连他和官之鸿都没有丝毫线索的事情,他是如何知道的? 祁辰没有同他解释更多,起身道:“既然千染已经没事,我就不去见他了,庄大人,再会。” 庄严没有拦住她,只是心中有些不解,既然她手中握有这件案子的线索,那为何不自己查下去呢?而这个问题在第二日从官之鸿那里得到了解答。 “你说他来跟你辞行?”庄严手中的茶杯一顿,诧异道。 官之鸿一脸遗憾地点点头:“是啊,他昨日来找我辞去衙门仵作一职,说是要出一趟远门,归期不定。”衙门少了这么一个得力助手,再要碰上什么案子他很难做啊! 摇了摇头,起身找师爷拟招募仵作的告示去了。 身后庄严眉心蹙眉,据他所知,祁辰自幼长在下河村,从未出过滁州城,也没听说过他在外地有什么亲朋好友,怎么就突然决定要出远门了呢? 就在这时,寒亭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庄大人,庄大人不好了!主子醒了,您快去看看吧!” 庄严一听顿时心下一紧,放下茶杯就急匆匆地随他赶去了青松客栈。 路上,庄严从寒亭那得知,原来是千染醒来以后闹着要见祁辰,桓柒自然是不同意,此刻两个人正在对峙。 庄严一进门便有一只花瓶横空飞了出来,幸而他闪得快,才将将避免了脑袋被开瓢的惨剧。 只见千染穿着中衣站在床边,一脸怒容,地上铺满了被他砸了一地的碎瓷片,而桓柒则双手抱胸倚在窗户边上,脸上写满了不耐烦,至于寒月则悄然选了个靠门的位置站着,一副随时准备落跑的架势。 “这是怎么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庄严看着这一地的狼藉,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 “我要回去!”千染大声道。 桓柒冷哼一声,淡淡从嘴里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眼看着千染又要砸东西,庄严连忙走到两个人中间:“别别别,别冲动啊!凡事好商量,凡事好商量!”说着便给桓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 桓柒冷冷瞥了他一眼,一甩袖子转身走了出来。 庄严拉着千染在床边坐下,好声好气地劝道:“千染啊,是这样,祁辰他有事要出趟远门,所以把你托付给我们照顾一段时间,你乖乖的不要闹好不好?” 千染一听这个眼眶登时就红了:“阿辰她是不要我了吗?” 庄严一时失语,这种动不动就要哭给他看的既视感是要闹哪样啊!!! 一刻钟后,庄严揉着太阳穴地从房里走出来,对着寒亭寒月道:“你们谁跟我去一趟下河村?” 寒亭寒月:“……”他们还以为庄大人出马能说服主子呢! 桓柒从隔壁推门出来,淡淡道:“你自己去,他们俩还要留下来帮我熬药。” 庄严皱眉看向他:“不就熬个药吗,留一个给你帮忙不就行了?” 桓柒冷笑一声,直接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丢了回去:“不就请个仵作而已,用得着两个人去?” 庄严:“……”得了,今儿个咱们这位鬼医心气不顺,他认命还不成吗? 庄严觉得自己今天运道实在不怎么样,跑到下河村却扑了个空,据下河村的村民说,祁辰今早就收拾行李搬走了,去向不明。无奈之下,庄严只好先回到了客栈。 刚一上楼,正在屋里休息的千染一听见门外的动静,连鞋子都顾不上穿,直接“嗒嗒嗒!”地跑了出来:“阿辰来接我了吗?” 见庄严背后没有人,千染原本布满期待的眸子渐渐暗了下去,失落地转身回房。隔着老远,庄严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那股失望,一时间心中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 守在门外的寒亭无奈道:“您离开的这一多个时辰里,主子都出来看了五次了。”情绪也一次比一次低落,连他都不忍心看了。 第37章 一同进京 庄严眸中划过一抹复杂之色,转而问道:“桓柒呢?” 寒亭朝隔壁努了努嘴,庄严了然地点点头,朝隔壁走了过去。 “人没找到?”桓柒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草药,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庄严累得一屁股坐在了门边的椅子上,灌了满满一大杯茶水下去,方道:“别提了,这个祁辰动作可真够快的,昨天去和官之鸿辞行,今早人就搬走了,我跑遍了整个下河村愣是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今晚我还要给千染施针,日落之前你必须把那个祁辰找出来。”他赌一两银子,如果今晚没见到祁辰的话,千染那家伙绝对不会乖乖配合自己! “咳咳咳!”庄严被呛了一下,没好气地道:“你说的倒是轻巧,滁州城那么大,我哪儿知道他人去哪儿了!再说了,万一他现在已经离开滁州城了呢?” “你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哪儿?”桓柒淡淡问道。 闻言,庄严顿时眼前一亮:“对啊,天上居的掌柜的说不定见过他!我这就去问问!”说着放下茶杯就要往外走。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庄严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他:“你会这么好心?” 桓柒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直接越过他往外走去。两个人到了天上居,却被掌柜的告知他们来晚了一步,祁辰半个时辰前就离开了。 “对了,祁公子离开前好像说是要去一趟烟雨阁。”掌柜的昨日见到过庄严和祁辰坐在一起,以为他们是朋友,所以也没刻意隐瞒。 庄严眼中再次燃起一抹希望:“掌柜的,谢了!”言罢拉着桓柒就走,却没注意到桓柒在听见烟雨阁三个字时眸中一闪而过的黯色。 到了烟雨阁门外,桓柒突然开口:“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庄严神情一怔,瞥了一眼烟雨阁的招牌,蓦然笑了出来:“这里是歌舞坊又不是青楼,再说了咱们是进去找人的,你不至于吧?” 桓柒没有说话,沉默的态度再次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就在庄严打算自己一个人进去时,抬头就看见一个紫衣女子从楼上送祁辰下来,桓柒在看见紫衣女子的一瞬间快速转过身去,神情慌乱,就连呼吸都跳乱了节奏。 “庄大人?你怎么在这儿?”祁辰诧异道。 庄严一见他就如见了救星似的,一把拉着她就走:“可算是找到你了!快跟我去瞧瞧那个祖宗吧,再见不到你客栈房顶都要被他给掀了!” 祁辰立刻反应过来他口中这个“祖宗”指的是谁,一想到千染执拗的性子她也忍不住有些头大。不去跟千染告别本来就是怕他闹脾气,这下好了,还是没躲过去。 这厢庄严只顾着拉着祁辰往客栈走去,全然忘了桓柒还站在原地。 路非烟的目光在桓柒身上一带而过,转身就要上楼,却听得身后那人哑然说道:“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路非烟身形微顿,心中不可抑制地抽动了两下,开口却是云淡风轻的两个字:“很好。”时隔三年,她与他之间也只剩下这样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问候,两个人分明就近在眼前,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很好?桓柒在心中默默重复了几遍这两个字,声音极其细微地喃喃道:“那便好,那便好。” 三年了,他行遍天下却从未踏足滁州城半步,这次借着寻找千离的由头,他到底还是来了这里,这几日,他几乎日日把自己关在客栈,他想见她,可又怕见到她,如今这个人就近在眼前,他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口。 望着那道令自己魂牵梦萦的紫色背影,他不禁在心里问自己:到底还是错过了吗? …… 青松客栈。 祁辰敲了敲门:“千染……” 话音刚落,门一响,一道身影打开门飞快地朝她扑了过来,不知为何,这一次祁辰并没有躲开,任由他扑在自己身上,只是神色略显尴尬地朝庄严扯了扯嘴角。 庄严别过脸去装作没看到,踢了踢旁边门神一般的寒亭,两个人回房去了。 这时,祁辰轻轻拍了拍千染的背:“千染,你先放开我。”这个姿势实在令她浑身不自在极了。 “不要!”千染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我一放开你就又要走了。” 听着这话,祁辰心中瞬间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因而耐着性子安抚道:“我不走,咱们先进去说话,好吗?” 千染稍稍松开些,双手却仍是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晶亮的深棕色眼瞳溢满了委屈地:“你真的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吗?” 祁辰无奈点头:“我没有要丢下你。” “那你保证!” “好,我保证。” 千染终于放下心来,讷讷道:“阿辰,我饿了……” 祁辰没好气地瞪他:“之前是谁非要绝食不肯吃饭的?” 千染再次委屈地不行:“那是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祁辰看着他一阵无语,算她错了还不行吗!虽然生气却还是同楼下小二吩咐了一句,让他赶紧送些吃食上来。 看着他趴在桌子上大快朵颐的模样,祁辰心中不禁有些发怵,她要去京城查案,不可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可他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是…… 如愿以偿地见到了祁辰,接下来,千染十分配合地让桓柒给自己施针,就连那碗看上去苦得不行的药汁他都眼睛眨也不眨地一饮而尽,那副乖巧讨好的模样让人无奈又心疼。 哄着他睡下后,祁辰跟庄严还有桓柒去到了隔壁房间。 庄严率先开口道:“祁辰,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想我和你们一同进京?”祁辰微微蹙眉。 庄严神情歉然:“抱歉,虽然这个请求有些无理,但还是希望你能答应,就算看在千染的份上,行吗?” 祁辰抿唇沉默,其实她原本也是要去京城的,只是如果同他们一道的话一路上未免会有诸多不便,可要她全然不管千染她又实在做不到…… 第38章 途经徽州 庄严看出了她的动摇和犹豫,于是再接再厉地劝道:“你也看到了,千染他现在很依赖你,也只听你的话,更何况,他发烧烧坏了脑子这件事你多多少少也有些责任不是?” 当然,这最后一句话他承认自己是有些强词夺理了,但只要能把人留下来,过程什么的都可以忽略对吧…… “你想要我陪着他一直到他恢复正常为止?”祁辰微微蹙眉,不是她怀疑桓柒的医术,而是在她的记忆中,发烧烧傻的人就没几个能恢复正常的,就算桓柒医术高明,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的,自己总不能一直陪着他吧? 庄严一听,立马十分肯定地说道:“这个你放心,桓柒已经同我说过了,最多一个月,千染一定能恢复正常!” “那若是一个月以后他还是没有起色呢?”不是她不盼着千染好起来,她只是习惯了把话说在前面,免得日后麻烦。 庄严看出了她的顾虑,道:“那咱们就以一个月为限,一个月后,无论治疗情况如何,你要走我绝不相拦!” 果不其然,祁辰听完以后脸上的神情不再那么抗拒,道:“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京城,但我有一个条件。” “没问题,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绝不推辞!”庄严立刻答道。 祁辰直言道:“我的要求很简单,还是那句话,我希望自己的生活不被打扰。到了京城,我不会去打听你们的事,作为交换,也请你们不要好奇我的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这已经是她看在千染的份上所能做的最大的让步。 “成交!” 有了祁辰的加入,他们这一路上走得格外顺利,庄严甚至觉得如今暂时失忆的千染比原来的千染还要听话。 十日后,徽州。 徽州距离京城还有五六日马车的路程。连日赶路下来,考虑到千染的身体可能吃不消,故而决定在徽州城内找间客栈稍作休整一日。 也就是这次同千染一起出门祁辰才发现,原来这家伙竟然晕车,虽不是很严重,但一路上整个人都蔫蔫的,瞧着没什么精神。可一听说要在徽州停留一日,千染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到了客栈放下行李就要拉着祁辰出去。 祁辰表示自己虽然不晕车,但这个时代的交通工具实在是太落后了,一连坐了这几日的马车下来,她觉得自己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现在的她只想把自己扔到床上睡个昏天黑地,至于逛街什么的还是省省吧! 千染见拉不动她,原本因为兴奋而上扬的嘴角瞬间拉了下来,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阿辰——” “打住!”祁辰果断抢在他后面的话说出口前喊停,“我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你要是实在精力旺盛想去逛街,我想庄大人应该很乐意奉陪,再不济你去找桓柒或者那两个侍卫也成。” “可是我只想和你一起逛啊!”千染瘪瘪嘴,一脸的不高兴。 祁辰没理他自顾自地进了房间,在关上门之前对他道:“两个选择,第一,你去找别人陪你逛街,第二,等我睡饱了以后明天再陪你逛。” “我选二!”千染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说道。回应他的是“砰!”的一道响亮的关门声。然而千染自己却浑然不觉,脸上照样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 许是这几日的颠簸太过劳累,祁辰打从头一天傍晚一口气直接睡到了第二日上午,千染在她房门外徘徊了许久,直到日上三竿,祁辰才伸了个懒腰打开了房门。 不想一开门就瞧见了千染那张放大的笑靥:“阿辰,你可算是醒了!我等了你好久……” “你该不会就一直站在这儿等了我一上午吧?”祁辰忽而问道。 千染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本来想叫你来着,可又怕打扰到你休息……” 这人怎么就这么傻?祁辰皱了皱眉,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听起来有些僵硬:“下次可以直接叫我。”她虽然有些起床气,但也不习惯让别人等自己。说着便下楼去了。 身后,千染的声音紧跟着传来:“阿辰你去哪儿啊?” “不是说要出去逛街吗?”祁辰略显不耐烦地说道,却还是停下脚步站在楼下大堂等他。 徽州更靠近京城,其繁华程度远不是潞州这种江南小城能及得上的,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潮涌动,祁辰看着就觉头大,奈何千染偏偏跟打了鸡血似的,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蹿。 不消半个时辰的功夫,杂七杂八的东西买了一大堆,祁辰此刻无比庆幸出门前庄严让寒亭寒月两个跟着,要不然她可没那本事能把这些东西扛回客栈…… 就在祁辰精疲力竭之时,一串鲜红的糖葫芦突然出现在眼前:“阿辰,给你!” 祁辰被那抹鲜亮的红色晃了一下,下意识地将它接过来,刚咬下一口,不期然对一双求夸奖的星眸,她故意冷着脸道:“贿赂无效,再逛半个时辰必须回去!” 千染先是有些不高兴,但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自己买的那一大堆东西后,耳根迅速蹿红,不好意思地小声嘀咕道:“我不是故意的……” 祁辰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四个人又逛了半个时辰,在祁辰的强烈要求下,千染终于恋恋不舍地回到了客栈,庄严看见那堆得小山一般的物件儿,不由惊呆了,拉着祁辰问道:“你们这是把半个集市搬回来了吗?” 祁辰冷笑一声,没好气道:“问你们家那位祖宗去!” 庄严被噎了一下,只好把目光转向了那位始作俑者,只见千染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道:“我只是从来没见过这些,所以一不小心就买多了一点点……” 问题是你这是买多了一点点吗?!庄严头疼地扶额,堂堂摄政王王府自然不会差这一点银子,可问题是他们还要回京城啊,带着这么多东西上路真的好吗? 第39章 白玉扇簪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他好声好气地说道:“千染啊,你看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你把你觉得重要的、非带不可的东西挑出来,剩下的咱们先留在这儿,等过阵子我再派人给你送回去成吗?” “不行!”千染果断拒绝,还特意强调:“这些都是我要送给阿辰的,一样都不能少!”说罢也不管面上表情精彩纷呈的庄严,自己回房歇息去了。 留下庄严一个人站在大堂里发怵。由于行李骤然增多,最后庄严不得不再去雇一辆马车,也因此,原本第二天就要动身的他们在徽州的行程又往后推迟了一日。 当晚,就在祁辰刚刚回房躺下后不久,门外千染的敲门声第n+1次响起:“阿辰阿辰,你睡着了吗?” 一听到这个魔咒般的声音,祁辰便觉一阵头疼,就他这么每隔一刻钟敲一次门,她能睡得着才有鬼! “还没睡,你进来吧!”她觉得自己的脾气真的是越来越好了,没办法,当你身边有一个人不停地刷新你的忍耐下限时,脾气想不变好都难! “吱呀!”一声,千染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进来了,神神秘秘地说道:“阿辰,我有礼物给你!” 祁辰努力睁了睁正在打架的眼皮,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噢,谢谢你啊,放在那儿吧!”说着便翻了个身转过去,把被子又往上扯了扯。 千染走上前扯了扯她的被子,道:“阿辰你都不好奇我送你的礼物是什么吗?” 祁辰被他弄得烦不胜烦,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坐起身来:“所以你究竟要送我什么礼物?” “喏,打开看看!”说着便把锦盒拿到了她面前,那双深棕色的眼瞳晶亮晶亮的,闪烁着紧张而期待的光芒。 祁辰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赫然躺着一只白玉扇簪,上面用镂空的技法精心雕刻着半页扇骨,簪身上刻着一个“辰”字,玉是好玉,只是这雕工……实在是不敢恭维,忽然想到什么,她抬眸看着他:“这支簪子是你自己雕刻的?” 千染耳根微红,却是用力地点头:“嗯,我之前试了好多次,但是都失败了,这一支是最好看的,你……喜欢吗?”说着便有些忐忑不安地望着她,仿佛生怕她嫌弃他的手艺似的。 其实他原本是想着再送一只玉镯给她的,可惜他手艺不好,所有的玉石都被他拿来刻簪子了…… 不知是不是她这辈子头一次收到礼物的缘故,祁辰鼻间微涩,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子感动来,笑着将簪子收进掌心,定定看着她:“簪子很漂亮,我很喜欢!” 千染脸上立刻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语气中难掩兴奋和激动:“那阿辰是愿意嫁给我了吗?” “咳咳咳!”祁辰被他这一句话打了个猝不及防,原以为半年过去他都没再提负责的事,应该是终于想通了,合着他是闷着一股劲儿在这儿等着她呢! 组织了一下语言,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千染,我能问一句你为何要娶我吗?抛开当初我救了你的事。” “我喜欢你,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千染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答道,娘亲说过,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想要一起共度一生的人,那么一定要抓住机会娶了她。 祁辰轻轻蹙眉:“千染,没有人可以一直在一起的,你现在喜欢我,只是因为你对我的依赖,但是这种依赖并不等同于男女之间的喜欢……” “不是的,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千染有些着急了,不知想到什么,他的语气忽然低沉了下去:“我知道了,你是嫌弃我笨,所以才不愿意嫁给我,对不对?” 方才还朝气蓬勃的人一下子变得低落起来,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让祁辰心中蓦然一痛。 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我没有嫌弃你……” “那你喜欢我吗?”千染抬眸定定望着她,眼眸中盛满了她看不懂也不愿看懂的眷恋和小心翼翼。 “我……”她开口却又顿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半年相处下来,她当然喜欢这个孩童般单纯的男子,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们是朋友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的关系,她从没想过,也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想。 可此时此刻看着他如此忐忑不安的模样,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看见她的犹豫,千染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急切地说道:“阿辰,我一定会乖乖配合治疗,等我变聪明了,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祁辰一怔,心中不免有些好笑:等你变聪明了就不会再有这种荒谬的念头了,想到这儿,她的心中不禁豁然开朗,反正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等他好了以后自己就会离开,两个人再无交集,现在就当是为了让他乖乖配合治疗好了! 祁辰很快说服了自己,于是笑着点点头:“好。” 这一刻,她不会知道自己当时随口的一句承诺给这个男子带来了多大的希望,也给两个人的余生系上了层层牵绊…… “不过咱们说好了啊,这件事情只能我们两个人知道,你不许告诉其他任何人,能做到吗?”祁辰不放心地叮嘱道,虽然是权宜之计,但若是让庄严还有桓柒知道了,难免不会认为自己心怀叵测有所图谋。 千染此刻正沉浸在阿辰答应嫁给他的巨大幸福中,自然是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 祁辰见状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后便让他回去休息了。 …… 原本只以为是多耽搁了一天而已,可谁知第二日他们所住的客栈竟然出了人命,徽州衙门的捕快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案子查清之前谁也别想离开。 按理说只要庄严亮出身份,徽州知府自然不会不给他这个天子近臣几分薄面,可问题就在于他们此行是秘密回京,尤其现在身边还带着千染,不得不多加小心。 第40章 客栈女尸 “楼下什么情况?”祁辰皱眉看了一眼吵吵嚷嚷的客栈大堂,朝庄严问道。 庄严眉心紧蹙:“据说是客栈的老板娘死在了自己房间里,尸体好像被什么不知名的虫子咬得面目全非,死状相当可怖。” “好好的客栈里哪来的虫子?”祁辰不由皱眉问道。 庄严摇了摇头,他现在犯愁的是要怎么尽快离开徽州这个是非之地,毕竟这案子怎么看都不像一时半会儿能破了的。脑海中忽而灵光一现,目光直直落在祁辰身上:“祁辰,依你看这个案子该当如何?” 祁辰淡淡扫了他一眼,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在没见到尸体之前我没办法给你任何保证。”她理解庄严想要尽快离开徽州启程的心思,但限期破案什么的可不是单靠嘴上说说就能行的。 闻言,庄严却是眼前一亮:“这么说你是答应插手这桩案子了?”官场上素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说白了祁辰是潞州的仵作,无缘无故跑到徽州的地界上查案委实是件得罪人的事。 “走吧,下去看看。”祁辰向来是个行动派,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查案,自然要尽快验尸以免错过更多的线索。 一楼大堂被捕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却迟迟等不来验尸的仵作,前来查案的捕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时,一个捕快急急走进来对他低语了几句,紧接着便听他怒声骂道:“这个张麻子,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赶在这个紧要关头是吧?!” 看样子是衙门的仵作临时出了什么事,无法赶到现场验尸,祁辰见状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身后的庄严,只见后者轻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只是让寒亭下了点泻药,没什么大碍。” 祁辰淡淡瞥了他一眼:“动作倒是挺快,早都打算好了吧?” 庄严悻悻地扯了扯嘴角,没有辩解,只道:“咳,我去楼上给你拿仵作箱子。” 祁辰倒是并不在意,她正愁该找个什么理由查验尸体呢,眼下衙门的仵作来不了,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走上前去,朝方才那位发火的捕头道:“在下祁辰,略通验尸之术,不知可否容在下先查看一下尸体?” 那捕头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略带怀疑:“你是仵作?” 祁辰颔首:“正是。” “行吧,尸体还在房间内没有搬动,李四,你带他过去。”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那捕头答应了祁辰的要求。 诚如方才庄严所言,尸体像是被什么虫子咬过似的,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布满了密密麻麻呈蜂窝状的小血坑,几乎没一块好皮,领她进来的捕快忍不住一阵作呕,就连房间门口守着的几名捕快也都站得远远的,不敢往里看。 “阿辰,你的箱子!” 听到千染的声音,祁辰不由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庄严,却见他递给自己一个万分无奈的眼神,他原本是要自己去替她拿仵作箱子的,可谁知正好碰上这位醒了,这不…… 想着千染不止一次看过自己验尸,于是祁辰并未在意,从他手中接过仵作箱子便自顾自地走到床前查验尸体。 可谁知就在这时,千染突然瞧见了床上躺着的那具尸体,那些密密麻麻遍布尸体表面各处的血坑瞬间触动了他的某一根神经,只见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疯了一般地大吼大叫道:“蚂蚁!好多蚂蚁!蚂蚁……” 他大喊着蹲在了地上,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事情,双手环抱着头将自己缩成了一团,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千染,千染你怎么了?”祁辰心底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朝他跑过去。 一见千染这副模样,庄严也是神色大变,急匆匆地朝外面喊道:“寒亭寒月,快去叫桓柒过来!” 千染却仿佛魔怔了一般,只一个劲儿地往后缩,嘴里喃喃自语道:“蚂蚁,好多好多蚂蚁……吃人……” 祁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千染别怕,没有蚂蚁了,我带你回房间好不好?” 千染眸中渐渐凝聚起一股巨大的风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突然发狠地将祁辰推开,目光凶狠地盯着她嘶吼道:“滚——滚出去!” “千染你……” “你们该死,你们所有人都该死!!!”千染突然发起狂来,双目猩红,就连庄严都被他一掌打了出去,衙门的捕快闻声而至,却一个个都不敢上前,直到寒亭寒月赶到,与庄严三人合力将其制住,桓柒趁机取出三根银针对准他的后颈刺入,千染这才昏迷过去。 桓柒和寒亭一起把人背回了房间,寒月则去同衙门的人赔礼解释。 “他……”祁辰皱眉望着庄严,话还没问出口就被他打断:“你好好验尸,千染这边有我们。”言罢便行色匆匆地跟着上楼去了。 祁辰心下疑窦丛生,但她知道此刻并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于是重新戴上手套开始验尸。 死者仰面躺在床上,身上的衣物完好无损,祁辰用剪刀将与血肉粘连在一起的衣物剪开,发现尸体表面绝大多数皮肤组织都遭到了啃噬毁坏,但奇怪的是,现场连半只虫子都未发现,而且被破坏的就只有外面的表皮,尸体的骨肉全都保留着。 除了这些被破坏的表皮组织外,死者身上并无其他致命伤,也无中毒的迹象。但在死者脖颈处却有两道浅浅的勒沟,下肌层伴有轻微的出血现象,勒痕被血污所掩盖,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尸体尚有余温,周围的血迹尚未完全凝固,可以推测死亡时间应该在一到两个时辰之间。 床单上虽然有大片血污却并不凌乱,一般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死者当时处于昏迷状态,无力挣扎,二是有人在死者死后进到过案发现场,将床褥重新整理过。 第41章 查明死因 祁辰显然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因为她在死者的四肢上找到了一种细小的麻绳纤维,而床柱上也有深浅不一、被绳索勒过的擦痕,用镊子撑开死者的口腔,果不其然在里面发现了几条细棉布丝。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的是死者生前是被人用麻绳绑在床上,用棉帕堵住嘴,从而丧失了行为能力和呼救能力。 初步查验结束后,她起身走到门外对守在边上的一名捕快低语了几句,那捕快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先前那位何捕头就匆匆走了进来:“情况怎么样?” 祁辰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具体的死因我需要等解剖后才能确定。” 何捕头一惊,皱眉看向她:“你想要解剖尸体?” 祁辰点点头说道:“死者颈部有掐痕,但现场的出血量又不像是死后所致,所以我需要做进一步的检验。”事实上,关于死者的死因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只是还有待验证。 何捕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说道:“解剖尸体需要得到死者家属的同意,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吧?”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死者家属都不会同意解剖…… 对于这一点祁辰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她才需要何捕头的配合,在何捕头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目光明显有些犹疑,但最后还是同意了。 没过多久,何捕头领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走了进来,女子一见到床上的尸体立刻放声哭了起来:“姐,姐你怎么了……” 祁辰和何捕头也没有上前打扰,任由她痛哭了一阵子,待她情绪稍稍冷静下来方道:“陈心婷是吧?” “是,我是陈心婷。”女子抽噎着点点头,忽而抬眸定定道:“葛升,一定是葛升杀害了我姐,两位大人,求求你们一定要为我姐做主啊!” 据陈心婷所说,她姐姐陈心莲和葛升成婚十年却一直无所出,葛升的母亲总是拿此事来责骂陈心莲,陈心莲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自然不愿受这个气,因而一直想要同他和离,但葛升却怎么都不肯同意,两人为此事没少争执。 祁辰听完陈心婷所说的情况,将自己在尸体上的发现告诉了她,陈心婷很快就同意了解剖。 果然不出祁辰所料,死者的肺部组织有明显的间质水肿,其他脏器也都伴有不同程度的水肿和出血点,死因已经很明确了。祁辰将尸体的腹腔重新缝合,将一切整理好后她打开了门。 “验完了?人是怎么死的?”祁辰刚一出来,何捕头便急声问道。旁边的陈心婷也一脸焦急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一瞬间客栈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祁辰微微蹙眉,对于他这般毫不避讳的做法有些不赞同,而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些什么,于是顺着他的问题直言道:“失去大量皮肤导致的感染性休克,最后诱发急性呼吸衰竭而死,说白了就是被某种虫子活活咬死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一时间人群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周,最后停留在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微胖男子身上:“阁下可是这间客栈的老板?” 男子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道:“正是,在下姓葛,名升,是这间客栈的老板,也是,也是陈心莲的丈夫。” 祁辰的目光始终分毫不差地看着他:“葛老板,昨夜寅时到卯时之间你在何处?” 葛升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但旋即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镇定下来,道:“昨晚亥时我跟一位朋友出去喝酒,一直到天亮方归。” “和哪位朋友,在何处喝酒,可有证人证明?”祁辰紧接着追问道。 葛升的呼吸急促了几分,却还能保持冷静,答道:“和多年不见的一个旧友,在姚记酒坊,酒坊里的伙计可以证明。” 祁辰继续问道:“敢问葛老板这位旧友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他叫刘水,现住在城东。” 祁辰朝他走近了几步,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既然是故友多年不见,想来葛老板昨夜应该喝了不少吧?” 见他终于不再追问自己和朋友的事,葛升稍稍松了口气,答道:“是喝了不少,不过好在我酒量尚可。” 目光在他光洁如新的衣衫上一带而过,祁辰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葛老板酒量的确不错,喝了一夜的酒,身上竟连一丝酒气也无。” “我,我有洁癖,所以回来后先沐浴换了身衣服……”葛升开始有些紧张起来,说话也不似之前那般流利。 这回连何捕头都瞧出不对劲儿了,厉声质问道:“满口胡言!你媳妇就死在房里,你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去衙门报案而是去沐浴换衣服?老实交代,陈心莲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葛升额前有些冒汗,却犹自解释说道:“心莲她不喜欢我喝酒,我怕她知道以后和我闹,所以就在朋友家沐浴并借了他的衣服才回来的。” “倒是个不错的理由。”祁辰淡淡赞了一句,忽而说道:“顺便问一句,葛老板和夫人感情如何?” “很好!”葛升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听到他的这个答案,祁辰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既然感情很好,那葛老板知道陈心莲背着你偷人的事吗?” 祁辰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所以她这一句话在场的所有人只要不是聋子就都听见了。 “不可能,我姐姐绝不可能做这种事!你这是在污蔑!”陈心婷突然朝着她大声喊道。 祁辰不答,目光只定定地看着葛升。 只听葛升义正言辞地怒声质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何出此言?我夫人已经死了,你竟还要如此胡言乱语辱她清名吗?!” 何捕头也低声对她道:“祁小兄弟,你这么说可有证据证明?” 第42章 姚记酒坊 “我当然有证据!”祁辰的语气十分肯定,她道:“死者下体有残存的男子体液,而葛老板昨夜不在,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祁辰的一番话彻底把葛升推上了风口浪尖,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同情有之,嘲笑有之,看热闹亦有之。 只见葛升脸上先后划过震惊,恐惧,懊恼,尴尬种种情绪,却唯独没有得知自己被妻子带了绿帽子后的愤怒。他就如此肯定陈心莲不会背叛他吗?还是说昨晚在陈心莲身上留下体液的人根本就是他自己? “葛老板对此有何看法?”没有给他太多的反应时间,祁辰直接问道。 有一瞬间,祁辰甚至从他眼底读到了一抹愧色,他在愧疚什么?醉酒后失手杀了自己的妻子还是另有什么别的不可告人的理由? “我……抱歉,我还是无法相信。”葛老板的目光明显有些闪躲,避重就轻地说道。 就在这时,陈心婷突然冲了出来,不停地厮打着葛升,嘴里骂道:“是你,一定是你杀了我姐姐,葛升,你这个王八蛋我要你偿命!” “来人,把她拉开!”何捕头皱眉喝道。 尸体很快被抬走,祁辰也跟随何捕头等人一起去了衙门,葛老板作为此案的重要嫌疑人也一同被带走去录口供。 到了衙门,何捕头命人去带葛老板录口供,自己则准备去一趟姚记酒坊,查证葛老板的供词是否属实。就在他准备出门时,祁辰忽然叫住了他—— “何捕头可否派人同我去城东走一趟?”祁辰问道。 何捕头皱眉:“你是想去刘水家?”据方才葛老板的交代,他昨夜一直和刘水在姚记酒坊喝酒,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刘水应该知道些内情。 抬眼看了一下周围作忙碌状的衙役们,他道:“这样吧,你先和我一起去姚记酒坊,然后咱们再一起去找刘水。” 祁辰点点头表示同意。 路上,她忽然好奇道:“何捕头凡事都习惯如此亲力亲为吗?” 何捕头哂然一笑,干瘦的脸上露出一抹沧桑,叹道:“哪里是我要亲力亲为,你也不看看整个衙门能有几个人是我能使唤得动的!” “了解。”祁辰了然地点了点头,聪明地没有再多问。正所谓各有各的难处,徽州衙门也未见得真如表面这般风平浪静。 姚记酒坊。 一大清早的,酒坊这种地方自然是清闲得很,掌柜的在案台后面慢悠悠地打着算盘算账,跑堂的伙计坐在门台上打着哈欠。 何捕头敲了敲案台:“掌柜的,我们是衙门的人,想跟您打听点儿事。” 掌柜的抬头瞥了一眼:“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何捕头被噎了一下,却听见祁辰直接开门见山道:“掌柜的,昨天晚上有两个人在你这儿喝了一夜的酒,天亮才走,您有印象吗?” 掌柜的头也不抬地拨拉着他的算盘,道:“每天在我这儿喝酒喝到天亮的人多的是,你们找哪一个?” 祁辰蓦然笑了:“掌柜的这话怕是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她打量着四周的装修和布局,声音平静道:“姚记酒坊格局不大,名气也一般,唯一的长处就是它有些年头了,所以每日里来的大都是些常客,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老人儿们的光顾,姚记酒坊才能撑到今日。我说的没错吧,姚掌柜?”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姚掌柜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吧,你们想问什么?” “鸿兴客栈的葛老板昨夜是否在你这里喝酒?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叫刘水的中年男子。”祁辰问道。 “没错,两个人亥时进来的,不过人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就不知道了,后半夜我回屋休息去了。”说着姚掌柜便挥手招来了方才打瞌睡的伙计,“这是我店里的伙计,六子,昨晚是他在店里看着。” 六子揉着眼睛走上前去,明显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二位官爷好!” 祁辰直接问道:“昨晚葛老板和刘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六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道:“两个人喝了足足一宿,今天早上卯时才一起离开。” 祁辰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再次强调:“你确定他们两个从亥时到卯时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六子想了想,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道:“我中途实在困了,就眯了一会儿……” “你睡了大概多久?”祁辰追问道。 六子回想了一下,答道:“我记得自己是快寅时的时候睡着的,睡了大约一个时辰吧,卯初的时候葛老板那位朋友叫我给他们结账,我就醒了。” 祁辰和何捕头对视一眼,道:“多谢,打扰二位了。” 离开姚记酒坊后,何捕头沉声道:“按照姚记酒坊伙计的证词,从亥时到寅初,还有卯初的时候,葛升确实有不在场的证明,但中间寅时这一个时辰伙计睡着了,也就是说葛升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一个时辰内离开了酒坊回到客栈作案!” 祁辰点了点头,道:“从尸检结果来看,死者确实是死于寅时到卯时之间。走吧,去见见刘水就知道了。” 刘水家住在城东的一处破旧院落,周围是乱七八糟的杂草,看得出来这里很久都没有人居住了。 “咚咚咚!刘水,刘水在家吗?”何捕头敲门喊道。 隔了许久,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子打开门,斜着眼睛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谁呀?一大早的扰人清梦!” “你就是刘水?”何捕头盯着面前这个长得贼眉贼眼的男子问道。 在他们身上打量了一圈,刘水眼珠子转了转,答道:“我是,你们是什么人?” “衙门的人,来找你了解点儿情况。葛升你认识吧?”何捕头也不同他啰嗦,直接问道。 刘水一听是衙门的人,腿肚子登时就有些发软,下意识地就要关门,却被何捕头挡住:“怎么,一听我们是衙门的人你心虚了?” 第43章 人去楼空 “我,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刘水目光闪烁地说道。 “少废话!”何捕头喝止了他,道:“说说吧,昨晚从寅初到卯初,这一个时辰里你在哪儿,葛升又在哪儿?你们都干了什么?” 刘水一听就更紧张了,吞了吞口水道:“我们在姚记酒坊喝酒……” “少在这儿跟我扯淡!我问过酒坊的伙计了,这一个时辰你们两个根本就不在!”何捕头也是办案多年的老人儿了,虚虚实实这一招用得得心应手。 刘水紧张地心都快跳出来了,却还是强撑着说道:“我们确实是在酒坊喝酒,今早卯初才结账离开。”他似是料定了何捕头在诈他,所以一口咬定昨晚没有离开过酒坊。 何捕头怒上心头,刚要发火却被祁辰按住,“刘水,葛老板的夫人死了,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不等他开口就接着道:“她不是被掐死的,而是被虫子活活咬死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葛夫人死得冤枉,你说,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会不会对杀害她的帮凶做点什么?” 刘水脸色变了几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不可能,不可能啊,她明明已经……” “她明明已经被掐死了,是不是?”祁辰替他说出了剩下的话,继而又道:“刘水,按照天穹律法,帮凶也是要判流放的。”最后一句话,她的语气很淡很淡,却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说,我全都说!”刘水吓得脸色惨白一片,把昨晚的事情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昨日我刚才外地回来……” 原来昨日葛升因为陈心莲要跟自己和离的事情心情不好,正巧在这个时候遇上了多年不见的故友回来,两个人便相约一起喝酒,葛升醉酒后向刘水大吐苦水,刘水实在看不过去便给他出主意,教他如何在床上征服女人云云。 刚到寅时,葛升酒劲儿上来了,跌跌撞撞地往客栈走,刘水一个人留在酒坊继续喝酒。 后来发生的事情和祁辰猜想的差不多,葛升借着酒劲儿将陈心莲绑在床上施暴,后来一不小心失手掐晕了她,葛升误以为自己杀人了,于是匆忙跑回酒坊找刘水出主意。 刘水给了他一瓶药,让他回去涂抹在陈心莲身上,这样就可以引来虫蚁啃噬掉她的皮肤,毁去葛升留在她身上的证据,葛升按照他的嘱咐拿着药再次回到了客栈,将药涂抹在了陈心莲身上,又给她穿上了衣服,顺便把用于捆绑的麻绳还有棉帕带走。 等葛升再次回到酒坊后,刘水叫醒了正在打瞌睡的伙计六子,两个人结完账后一起回到刘水的住处,葛升换了一身衣服,并将从客栈带回来的麻绳和棉帕焚毁,天亮后,他回到客栈,然后报案。 祁辰追问道:“那瓶药是从哪儿弄来的?” 刘水连忙道:“那瓶药是我从一个西域商人手里买来的,就一瓶,都给葛升了。” “无缘无故地,你买这么一瓶药做什么?”祁辰总觉得那些被引来的虫蚁有些邪门,前世的时候,她不是没听说过食人蚁之类的东西,但那些食肉的虫蚁在啃噬动物时断不会只啃噬掉一层表皮,而是会连同血肉一起啃噬干净。 还有一点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整个案发现场竟然连一只虫蚁的残留都没有,这完全不符合常态。 刘水解释道:“是这样,我这个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没别的毛病,就是喜欢收集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总觉得说不定哪天就能派的上用场,再加上那名西域商人出价也不高,我手里正好有几个闲钱,就顺手买下了。” 祁辰扫了一眼刘水屋里摆着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倒也没再怀疑什么,转而问道:“那个西域商人你是在哪儿遇见的?他人现在何处?” “就在从南边回来的船上。至于他去了哪儿我还真不知道了,那人神神秘秘的,也不怎么同人说话。” 见她沉默,刘水不由有些急了,道:“二位官爷,我这能交代的可都交代了,能不能通融一下,别判我流放?” 何捕头扫了他一眼:“先跟我回衙门再说吧!” 有了刘水的供词,葛升很快也就招认了,只是一直同何捕头哭诉自己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加害。祁辰对此不置可否,说到底,葛升不是不爱陈心莲,只是在他心里更爱他自己罢了,所以当他误以为自己失手杀了自己的妻子后,他才会想要毁尸灭迹以保全自己。 遇人不淑,是陈心莲一生的不幸,无论葛升爱她与否,作为一个丈夫而言这个男人都是不合格的,生,他不能替自己的妻子说话,让她陷于婆媳关系中筋疲力尽,死,他不知悔改,只知一味地逃避责任替自己开脱。 十年夫妻,或许陈心莲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下定决心要同他和离吧!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最后连命都折在了这个男人手里。 作为死者的妹妹,陈心婷自然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只是她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在最后只向他讨了一份和离书,并带走了陈心莲的尸体。 案子已经查清,剩下的事情就与祁辰无关了,只是那个西域商人始终成了她心中的一个解不开疑惑…… 一大清早的鸿兴客栈闹出了人命,老板也因为杀人罪被衙门带走,这不,案子一查清,还没到天黑呢,客栈的住客们就都散了个干净,因而祁辰回到客栈时里面寂静一片。 心里担忧着千染的情况,她走到楼上房间外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 推开门进去,却见里面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显然已经人去楼空,只在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病愈,勿念。 祁辰皱眉拿起那张字条,只见上面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之间留下的,从字迹来看应该是庄严所写。 病愈?也就是说千染经过今日的刺激突然间恢复正常了?如此也好,省得自己还要同他们一起进京。 第44章 初次交锋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看得出千染的身份一定非同寻常,她既无心攀附,也不愿徒添麻烦,所以还是尽早散了的好。耽搁了这么些时日,她也该尽快进京了。 天色不早,鸿兴客栈被衙门查封,她只能另寻一间客栈住下。收拾东西时,一支白玉扇簪突然映入眼帘,犹豫了一瞬,她还是把它收进了包袱里。 …… 深夜,一辆马车快马加鞭朝着京城疾驰而去。 黎明前,马车停下,几人在一处驿站短暂休息,庄严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走到马车旁开口问道:“千离,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你真的全都不记得了吗?” “你想说什么?”马车的帘子倏地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开,男子一袭红衣,夺尽了春花秋月的风情与高山深海的凌厉。冷酷和邪魅,这本来不应该综合在一起用的词语,被他淋漓尽致的展示着,这个男人拥有着妖孽和杀戮的双重气息,却俊朗的天怒人怨。 分明是似笑非笑的神态,可那眸中分明暗藏着锐利冰冷的视线。 望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蓝色眼瞳,庄严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心中不由感叹:明明是同一个人,可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饶是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无法适应。 这时,桓柒走过来替男子把脉,半晌冷声道:“你身上的寒毒现在越来越严重了,我警告你,在樨木花开之前不许再妄动内力!” 男子懒洋洋地斜睨了他一眼,轻嗤道:“医术不精,脾气倒是见长!” 桓柒面无表情地冷眼瞪着他,毫不客气地还击:“你若是没中寒毒,也可以不用忍受我的脾气。” “见到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男子习惯性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暗红色佛纹手串,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这三年来桓柒从不踏足滁州半步,别以为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闻言,一向面无表情的鬼医顿时勃然变色:“管好你自己!”他冷冷丢下这几个字便转身离开。 桓柒负气离开后,庄严不由轻叹道:“你又何苦总是这样拿话挤兑他,他也是担心你罢了!” “看他太紧张,替他调节一下情绪而已。”男子云淡风轻地说道。墨蓝色的眼眸中却是划过一抹旁人看不懂的暗芒。 庄严失语,若是调节情绪都跟你似的这么说话,这天底下还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想不开呢! 不过话说回来,认识这么多年了,他一直知道桓柒心里有个人,可却从来不知这个人是何方神圣,看样子千离倒是知道些内情……眼中升起一道好奇的八卦光芒,他凑近了问道:“千离,听你刚才的意思,桓柒心里的那个人在滁州?” 男子淡淡瞥了他一眼:“想知道?” “嗯嗯!”庄严立刻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求知欲。 男子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妖孽的笑容:“自己问他去。” 庄严:“……”桓柒要是愿意说的话他还用得着跟这儿打听?! …… 三日后,京城摄政王府。 巍峨的朱漆大门顶端高悬着一块墨色的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题着龙飞凤舞的六个大字:敕造摄政王府。大门两旁没有和寻常人一样摆放石狮子,而是立了两尊凶狠暴戾的睚眦巨兽,愈发显得整座王府肃穆威严,煞气逼人。 这是珩王第四次登门拜访摄政王,和往常一样被拒之门外,所不同的是,今日他打着探望兄长病情的名头,纠集了一群朝中的忠耿老臣,大有一副不见到摄政王本尊就不回去的架势。 寒风在内院急得团团转,一旁的寒榭不由蹙眉道:“这个珩王自回京以来已经是第四次登门了,今日王爷若再不露面怕是很难将他搪塞过去,不如我扮成王爷的样子出去会一会他……” “不行!”寒风断然否定了他的提议,继而又解释道:“我不是怀疑你的易容术,只是他们今日明显是有备而来,若单单是朝中那些个老顽固们倒也罢了,可这个珩王咱们毕竟没有打过交道,不知对方的深浅,万一被他察觉到什么,咱们要如何收场?” 寒榭一脸急色:“那咱们就这么干坐着不成?这个珩王在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若是一直见不到咱们王爷,到不了明天,关于王爷重病不治的消息就得传遍整个京城!” 诚然,寒榭所言也正是他的顾虑所以,寒风沉吟了片刻,沉声道:“那好,我这就让华叔请他们到前厅侯着,待会儿我和你一起出去,你千万小心说话,别露破绽。” “放心,我这又不是第一次易容王爷了。”寒榭应道。 珩王和老丞相等人在王府外面等了没多久,就被管家华叔请到了前厅,说是王爷换身衣服一会儿就来。 萧清章向来看不顺眼夙千离的行事作风,因而率先开口道:“听闻摄政王这半年来一直在养病,不知近来情况如何了?” 华管家出身当年的裕亲王府,是跟在夙千离身边的老人儿了,自幼看着他长大,陪着他一起经历过不少的大风大浪,说起话来自然是滴水不漏:“托萧丞相的福,我家王爷经过这半年的调养身子已然大有好转,只是大夫嘱咐了,王爷的身子轻易见不得风。” 言外之意是如果你们这些人不来闹腾这么一遭,我家王爷只会好得更快! 萧清章自然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明讥暗讽,但他自诩清流正直,又是一心为国为民,故而丝毫不为所动,脸上更没有半分的愧疚羞赧之意。 反而轻哼一声,说道:“既然摄政王身子如此弱不禁风,就该还政于皇上,让有能之人佐之!” 话音刚落,一道慵懒却又威慑力十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本王不过是在府上休养了半年,不想竟给老丞相留下这般弱不禁风的印象,实在是令本王深感不安啊!” 第45章 管家华叔(1P求收!)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寒风推着夙千离的轮椅缓缓走进来,寒亭和寒月一左一右随侍在侧。 华管家见到来人的那一刻眼中快速划过一抹暗暗的惊喜,忙不迭地走上前去,从寒风那里接过手来推着轮椅,嘴里絮絮叨叨地数落道:“哎呦王爷,您怎么也不多披件衣服,横竖也不是多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哪里就用得着这样赶!” “入秋三分寒,说了多少遍了您怎么就是不放在心上,再说了您就是再劳心劳力也不见得有几个人能领您这份情!何苦来哉!” 一旁的珩王和萧清章等官员见这话脸色不由难看了几分,明知道这老家伙就是在指桑骂槐,可偏偏他们还不能反驳,否则岂不成了自己对号入座了? 寒风三人对视一眼,嘴角俱是忍不住地抽搐了两下,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硬生生地憋着,不想却是招来了华管家的一通数落:“都还愣在这儿干嘛?合着我这半天都白说了是不是?!” “寒风,你去回房把王爷那件雁翎披风拿来,还有,再拿个毯子过来!寒亭,你去取个手炉过来,王爷身子畏寒,这腿上更是受不得一点儿凉风。” “还有你寒月,客人都坐了半天了不知道去泡壶茶过来啊!你们这些个年轻人啊,真是一个二个的全都不让我省心!” 华管家絮絮叨叨地说着,数落完这个数落那个,愣是没给珩王还有萧清章半句开口的机会,一时间几个人脸上五颜六色的,精彩纷呈。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夙千离终于开口劝道:“华叔,您消消气,这不还有您看着他们呢嘛……” “还有王爷您!要不是您平时总惯着他们,他们能得寸进尺成今天这个模样吗?”华管家是越说越来劲,直说得是唾沫横飞、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咳咳,”眼瞧着萧清章被气得满脸通红,夙千离不由轻咳了一声,低声提醒道:“华叔,这还有客人在呢!” 华管家狠狠瞪了他一眼,终于刹住了车,转过身来对珩王和萧清章笑着说道:“不好意思啊,年纪大了这人没事就爱瞎啰嗦,让几位见笑了,还请珩王殿下和几位大人莫要同我这个老头子一般见识。” 听着这话萧清章险些当场就要发火,什么叫“年纪大了这人没事就爱瞎啰嗦”,在场的人还有比他年纪更大的吗?他这分明就是在含沙射影! 珩王暗中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自己则温润地笑道:“华管家也只是太过关心七皇兄而已,本王自然不会见怪。” 言罢又对夙千离道:“说起来我回京已经半载有余,却迟迟不曾来看望七皇兄,不知七皇兄身体近来如何?” 一旁的华管家听见这话心中不由暗暗警惕,这位珩王殿下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明明是摄政王府闭门不见,他却偏偏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倒让人不好接话了。 夙千离这才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夙千珩?” 夙千珩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旋即微笑答道:“正是。”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下文时,夙千离却只是淡淡“哦”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场面一度尴尬到了极致,就连夙千珩脸上始终挂着的温润笑意也有一瞬间的僵硬,萧清章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直接冲上去质问他为何如此不懂礼数,幸而被夙千珩拉住。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诸位了,一边要操心朝政,一边还要挂念本王的腿疾。请诸位放心,三日之后,本王定会去上朝!”夙千离轻笑着说道,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反倒让那些跟着凑热闹的官员们背脊一阵发寒,纷纷暗自懊恼自己今日干嘛非得来凑这么个热闹! 就在这时,寒榭走了进来,声音不大不小地提醒道:“王爷,桓公子让属下来请王爷过去,说是该换药了。” 夙千离没有开口,只是低头拨弄着腕上的手串,倒是华管家为难地看了一眼坐在厅里的众人,显然是要送客的意思。 “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七皇兄换药了,改日再来拜会。”夙千珩起身,依旧保持着良好的风度,轻声说道。 “嗯。”夙千离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华管家便着急忙慌地支使寒榭去送客了。 出了摄政王府,萧清章气得胡子一颤一颤的,险些忍不住破口大骂,饶是被劝了半天还是心气难平,直呼道:“目中无人,玩弄权术,简直就是……简直就是乱臣贼子!!” 听见这话,旁边一名官员立刻神色惶惶地四下看了看,低声说道:“萧老丞相,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这人不劝还好,一劝萧清章火气更盛,直接扬言道:“哼,我萧清章一辈子行得正走得端,只要他夙千离不怕被千夫所指,尽管把老夫的脑袋摘了!” 剩下的官员一听这话纷纷噤声,最后还是夙千珩开口劝道:“萧老丞相言重了,您毕竟是三朝元老,忠直清名举世皆知,相信即便是七皇兄自己心中也是敬服于您的。” 萧清章却是摇头冷笑:“敬服?他夙千离一路走到今日何曾敬服过谁?珩王殿下您也不必宽慰老夫,老夫虽然年纪大了,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想当初老夫自十七岁入官场,在朝堂上待了大半辈子,如今黄土都快埋到脖子了,无论是名还是利早都看淡了,唯今也只盼着皇上主政,还朝堂一个清明。” 说着他又重重拍了拍夙千珩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今上年幼,我知珩王殿下无心争夺什么,但还请殿下看在江山百姓的份上,对今上多多照拂一二,以免其为奸人所惑啊!” 夙千珩闻言不由苦笑:“萧老,您当知道千珩如今处境尴尬,对这些朝政之事更是唯恐避之而不及,又如何敢对今上谈这‘照拂’二字?您此言实在是为难千珩了!” 第46章 偶遇书生(二更) 萧清章却是不赞同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先,又岂能为求自保而不去承担肩上的责任?更何况,清者自清,你既心思澄明,又何须畏惧那些无谓的流言蜚语!” “萧老所言千珩自然明白,只是……”夙千珩脸上犹有难色,顿了顿说道:“只是千珩实在无心于这些纷争,恐怕要让萧老失望了!” “珩王殿下!”萧清章重重喊了一声,正要再劝却被他打断:“萧老不必再劝,承蒙萧老错爱,只是千珩心意已决!” 看着他断然拒绝的模样,萧清章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目光复杂地望着他,久久不曾开口。 …… “王爷,您为何不答应萧老丞相?”程铭不解地问道。 夙千珩目光幽深地说道:“我在京城的根基尚浅,暂时不可与夙千离争锋,所以我必须要得到萧老丞相的全力支持!” “可萧老丞相方才不是已经……” 夙千珩勾了勾唇:“萧老丞相可是三朝元老,我若不是表现得毫无野心,又怎能降低他对我的戒心呢!” 程铭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果然还是王爷思路周全。” “走吧,回府。” …… 摄政王府。 夙千珩和萧清章等人离开后,整个客厅中一扫之前剑拔弩张的压抑气息,寒亭正迫不及待地跟寒榭宣扬方才华管家舌战萧清章的光荣事迹,华管家则拉着夙千离上上下下地检查着,生怕他这半年遭了什么罪。 “华叔,我真的没事!”夙千离一脸无奈地说道。 华管家一听顿时把脸一沉:“没事?没事你好端端的能失踪这大半年?” 夙千离被噎了一下,刚要开口便听见桓柒阴阳怪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有些人自恃武功高强内力过人,哪里会将这区区一点寒毒放在眼里!” 余光瞥了一眼正朝自己丢眼刀的某人,桓柒淡道:“瞪我也没用,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夙千离:“……”暗自咬牙,桓柒你给本王等着! 果不其然,华管家一听完这话,心里的那股火气立刻“蹭蹭蹭!”地窜了上来,说道:“从现在开始,你的一切行动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没得商量,除非你不认我这个华叔了!” “好,我都听华叔的。”知道自己这次确实让华叔担心了,夙千离立刻好脾气地答应道。转变之快另寒风等人咋舌不已,想来王爷也就只有在华叔面前才会这般好说话吧? 然而华管家却并没有这么好打发,接下来的一刻钟内愣是一刻也不停地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要求,事无巨细,甚至包括了夙千离晚上睡觉时应该盖几层被子…… 好在桓柒还没有良心丧尽,及时开口讲夙千离从华管家的言语荼毒中拯救了出来:“好了,华叔,我要给他换药了。” 当然了,他这话也不全是借口,时隔大半年,寒毒再次被封存到双腿上,势必会引起腿部肌肉抽搐、出血等一系列的敏感反应,所以必须用外敷药物来缓解。 一听说要换药了,华管家的话匣子立刻戛然而止,“那你快给他换药,我去吩咐厨房多做点儿补汤!”说着便脚步利落地往厨房走去。 …… 却说祁辰在徽州城住了一晚后,第二日启程前果断去集市上买了一匹马,虽说她的骑术一般,但她毫不怀疑自己如果再坐马车下去,整个人一定会散架! 落日余晖,城门外,一人一马立于城下,纤瘦的身影被暮光拉得很长。 祁辰的眉头紧紧锁起,赶了一天的路,她已经来到了安阳城外,而安阳到京城只剩下两个白天的路程,但无奈的是因为不熟悉路,她完美错过了进城的时间,所以只能悲催地宿在城外的树林里……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在确定无法进城后,祁辰认命地牵着马往树林走去。 找了棵看着还算顺眼的大树,祁辰把马缰拴在上面,自己则背靠着大树坐下。 暮秋时节,越往北走天气也越来越凉,祁辰给自己生了一堆火,从包袱里取出了早上准备的干粮和水,放了一天的馅饼已经凉透,但好在还算软和,出门在外,也就不用讲究那么多了。 将馅饼架在火堆上烤着,又把自己的水壶搁在火堆低下加热,闻着馅饼渐渐散发出来的香气,祁辰只觉自己胃里一阵空虚。 瞧着馅饼烤得差不多了,祁辰用一把薄刃小刀将它取下,吹了吹,咬下一大口,不知是不是饿了的缘故,她觉得这个馅饼格外美味。 就在这时,祁辰忽然听见林子里似乎有动静,紧接着便听得“咔嚓!”一声,似乎是树枝被折断的声音。 “谁在那边?”她警醒地问道。 没有应答的声音,但人似乎还没离开。她将刚咬了一口的馅饼放在一旁,从火堆里抽出一只火把,起身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 待走近些,借着火光一看,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愁眉苦脸坐在地上,那只书生特有的标志性箱笼被搁在一旁,身边散落着一根被折断的树枝还有一条……白绫? 祁辰嘴角抽了抽,出声道:“我说,你这是打算……自尽?” 闻言,那书生抬头定定望着她瞧了一会儿,不想下一刻却突然哭了出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啊! 祁辰满头黑线:“……”她这莫不是碰上碰瓷儿的了吧? 祁辰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看着他,直到他自己哭累了,沙哑着嗓子说道:“我都伤心成这样了,你怎么也不劝劝我?” 祁辰:“……” “你有吃的吗?我饿了……”不待祁辰出声,书生再次开口说道。 一刻钟后,书生一边大口大口地啃着香喷喷的馅饼,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对了,在下南阳季书玄,不知这位兄台是哪里人士,怎么称呼?” 祁辰拨了拨火堆,言简意赅地说了四个字:“滁州,祁辰。” “原来是祁兄啊,”季书玄就这水着咽下了最后一口馅饼,说道:“祁兄这是要去安阳?” 第47章 一语成谶(一更) 见祁辰不答,季书玄也不在意,接着碎碎念道:“在下原本是要进京城参加科举的,可谁知路上被贼人骗去了盘缠,这才停留在了安阳……” 从他絮絮叨叨的话中,祁辰了解到这个季书玄原本是南阳进京赶考的书生,路上因为同情心泛滥把自己的银两都赠给了沿途碰到的乞丐,哪知这些个乞丐都是故意打扮成衣衫褴褛的模样的江湖骗子。 眼看着科举在即,季书玄区区一介书生,没了银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一时想不开就想找个地方上吊自尽,可谁知他选的那棵树的树枝不结实,还没等他吊死自己就断了,于是也就有了后来祁辰瞧见他时的那一幕。 季书玄声泪俱下地絮叨了半天,总算哭诉完了他的遭遇,对此,祁辰只能用两个字来总结:无聊! 先不说那些乞丐的骗术有多低劣,单是他这遇到麻烦不想着如何解决而是想要一死了之的思维方式,她就不敢恭维。 季书玄一个人在那儿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最后忍不住问道:“祁兄,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啊?” 只见祁辰用树枝将火堆拢在一起,拍了拍手靠着大树躺下,就势将衣服往身上一搭,直接合上了眼睛:“我累了,睡会儿。” 季书玄皱了皱眉头:“可是祁兄,你这样睡很容易着凉的……” “那么请问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如果他有主意的话,她也不介意听他的。 “额,”季书玄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好像没有……” “那就麻烦闭嘴,谢谢。” 一夜过去,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树林,给地上覆有薄霜的枯黄落叶洒上了一层晶亮,祁辰听着树林里的鸟鸣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捶了捶自己有些发僵的肩膀,昨夜的火堆已然熄灭,但还带着些余温,她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将包袱重新整理好,从树上解下缰绳,准备去安阳城补充点干粮好继续赶路。 忽而低头一看,见季书玄就靠坐在自己对面的树下,怀里还抱着他的箱笼,于是走到他身边踢了踢他的脚—— 季书玄倏地惊醒,抱着自己的箱笼四下环顾:“怎么了怎么了?” “天亮了,我要继续赶路,咱们就此别过。”祁辰说着从包袱里取出一只钱袋丢给他。言罢便头也不回地牵着马往树林外走去。 刚走出去没多远,身后便传来季书玄急切的大喊声:“祁兄,你好歹给我留个地址啊,等我高中之后把银子还你!” 祁辰听着这话额前不由滑下几条黑线,高中……这书呆子对自己还真是够有自信的! “不用了,有缘再会!” 一语成谶,只是令祁辰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两个人的“缘”会来的这么快,快到她还没走出安阳……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季书玄一身狼狈,正被一群人追着打,祁辰远远看见他的那一刻,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就走。奈何在她看见季书玄的那一刻,对方也看见了她—— “祁兄!祁兄救命啊!”季书玄大喊着跌跌撞撞地朝她跑来。 听到这个声音祁辰只觉额头青筋直跳,大爷的!她这是造了什么孽了才碰上这么一大麻烦! 然而面对季书玄身后追上来的一群人,祁辰只好停下脚步,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在我们店里吃白食,还打碎了一堆盘子!我们小本生意,哪儿经得起他这么折腾啊!”其中一个伙计模样的人率先说道。 季书玄刚要开口分辩两句,祁辰直接一个眼神看过去让他乖乖闭嘴。 “他欠你们多少银子?”祁辰冷声问道。 “一共二十二两。” 祁辰直接扔给了对方三十两银子,然后牵着马就往前走。 身后季书玄顶着一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在后面紧赶慢赶地追着,边追边喊:“祁兄,你听我说——” “方才那件事它真不赖我,我好好地坐在他们家店里吃面,结果这结账的时候突然发现你给我的钱袋子被人偷了,然后我就和他们理论……” “理论不成你就干脆砸了人家的盘子?”就在这时,已经走出去一大截的祁辰突然停下脚步,十分窝火地朝他吼道。 季书玄大呼冤枉:“我真没想砸他们店里的盘子,就是……就是那店里的伙计正好收了一堆盘子,我一时没注意不小心撞了他一下,然后那堆盘子就都打碎了……” 看着祁辰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干脆没了声音。 “季书玄你是不是傻?!”祁辰气得火冒三丈,她就不明白了,像他这种同情心泛滥又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人,究竟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季书玄讷讷道:“祁兄,祁兄你别生气啊,我下次一定注意……” “你还想有下次?!” “不想!”季书玄果断摇头,隔了一会儿又小声嘀咕道:“可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啊……” 祁辰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现在两个选择,第一,你跟着我一起进京,但是途中不许再说废话;第二,我给你盘缠,咱们各走各的,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选一!”季书玄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做出了选择,然后又道:“但是祁兄我有个问题不吐不快……” “那就闭嘴!” 季书玄立刻噤声,心中却在腹诽:到底什么样的话才叫做“废话”啊? 祁辰没有和别人同乘一骑的嗜好,所以又去集市上给季书玄买了一匹马,见他一直愣在那里,她不耐烦地说道:“站在那儿干嘛?过来牵着你的马!” “我,我不会骑马啊!”季书玄一脸为难地望着她。 祁辰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你既然不会骑马为什么在我买马之前不说?” “那你也没问我啊!”季书玄自觉十分冤枉。 祁辰气极反笑:“所以你是觉得我打算同时骑两匹马吗?”言罢便死死瞪着他,他要敢给自己回答说“是”,她一定上去就给他一脚! 第48章 揠苗助长(二更) 季书玄这次倒是没有再挑战祁辰的极限,摇了摇头,说道:“我当然知道你这匹马是买给我用的,可你之前不是不让我说废话吗?我又不知道你对废话的判断标准是什么,所以只好等你先开口问我了。” 草泥马!祁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说道:“你不去给庄子当徒弟真是可惜了!”诡辩论一套一套的! 季书玄好奇地问道:“庄子是谁?” 祁辰懒得搭理他,直接把缰绳和马鞭往他手里一甩,自己翻身上马。 “祁兄,这这这,我这真不会骑马啊!”季书玄看着手里的东西都快哭了。 “不会就学。”祁辰淡淡丢给他四个字。 两刻钟后,季书玄愣是连马都没上去,祁辰实在看不下去了,手里马鞭一扬卷起他往马身上一扔,道:“脚踩进马磴子里,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拿鞭子!” 这边季书玄的手刚碰到缰绳,下一刻祁辰直接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季书玄的尖叫声也随之响起: “啊啊啊啊——救命啊——” …… 每一个人的潜力都是无限的,不逼自己一把,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优秀!有的时候揠苗助长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这一点在季书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证明:从一开始整个人抱着马脖子不松手,到后来能够坐直身子信马由缰,中间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当然了,这是祁辰的说法。 用季书玄的话来说,他那完全是自暴自弃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季书玄的“陪伴”下,祁辰抵达京城已经是两日以后的事情了。 正值科考前夕,天穹各地的学子早早就提前定好了客栈,导致绝大多数位置便利些的客栈都已经人满为患,两人转了大半个朱雀大街,好容易才寻了一间位置和环境都还过得去的客栈住下。 将行李放下后,两个人就近找了家酒楼吃饭。 午后的酒楼大堂里坐满了人,热闹非凡,祁辰和季书玄无法,只得和人拼桌。坐在他们这桌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娃娃脸少年,身着湛蓝色华服,五官精致,玉面朱唇,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只是浑身上下那股子唯我独尊的劲儿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不过好在只是一顿饭的功夫,祁辰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旁边的季书玄还是一如既往地话痨,从进京城开始就一直叽叽咋咋地说个不停,祁辰从最开始的厌烦已经发展为现在的无动于衷了。 这不,趁着祁辰点菜的功夫季书玄又开始和同桌的少年搭讪:“在下南阳季书玄,敢问这位小兄弟可是京城人士?” 只见那少年一副眼高于顶的高冷模样,先是鄙夷地看了他二人一眼,然后就转过头去继续听大堂里的说书人讲故事去了。季书玄倒也没觉得尴尬,继续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不一会儿功夫,菜上来了。 “祁兄,这京城就是不一样,连这道香菇滑鸡都比别处的好吃!你快尝尝!”季书玄一面大快朵颐,一面竖起大拇指朝祁辰连连夸赞。 祁辰还没开口呢,倒是那少年不屑地冷哼一声,仿佛在嘲笑他们没见过世面似的,偏偏季书玄还浑然不觉,一副找到了知己的模样看着那少年,道:“这位小兄弟也这样认为吧?对了,我看你只点了一壶茶,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点?” “我吃过了。”少年不耐烦地冷冷说道。 祁辰实在看不下去,拿筷子敲了敲季书玄面前的碗:“食不言寝不语,这么多菜都堵不上你的嘴吗?” 见她有些动气,季书玄只好悻悻地闭嘴,闷头吃菜。 自古以来,酒楼食肆都是探听消息八卦的最佳场所,这不,一楼大堂里正对门口的位置搭了一个简单的台子,一名四十岁上下穿着长衫的说书人站在上面,醒木一拍,霎时间满坐寂然,纷纷竖起耳朵听他的下文。 “上回咱们说到大半年前,萧老丞相迎珩王回京,摄政王闭门不见……” 这位说书人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前来酒楼用膳的食客们多半是冲着他来的,抛开他所讲内容的真实性不谈,其语言风格确实是幽默风趣,引人入胜。 只不过在他的描述下,萧老丞相是忠君为国鞠躬尽瘁的正面形象,而那位传说中的摄政王则完全成了一手遮天残忍暴戾的弄权者。 这些内容的真实与否祁辰无从得知,毕竟说书人为了吸引看官而故意夸大其词也是有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摄政王和萧老丞相不和,而且已经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 据那说书人所言,萧老丞相带珩王去拜见摄政王,结果却被摄政王命人轰了出来,萧老丞相心气不平,欲要分辩一二,不想却又不由分说遭到了一阵毒打,可怜萧老丞相一大把年纪,愣是被打得下不了床,眼下已经告假多日不曾上朝了。 季书玄听得是目瞪口呆,忍不住小声问道:“祁兄,你说这说书人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当然不是!”少年勃然变色,怒气冲冲地拍案而起,指着那台上的说书人怒声骂道:“他简直就是在胡言乱语颠倒黑白!” 少年的声音太大,顿时引来了其他看客们的目光,只见他冲上前去一把揪住说书人的领子,语气凶狠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污蔑当朝摄政王?” 那说书人在这富春居酒楼也待了十多年了,南来北往的客人上到公侯权贵,下到平民商贾,多多少少都会给他点面子,此刻猝不及防被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抓住,面子上登时有些下不来台,怒道:“这位看官,您怕是还不清楚我们这儿的规矩吧?” “我张楚廷从来只说书,不涉政事,更拒绝考究!您要是非觉得我含沙射影,那就麻烦您出门右转,别耽搁其他人听书!” “强词夺理!你这分明就是故意造谣生事,辱灭摄政王的名声,我今日定要送你去见官!”少年不依不饶地说道。 第49章 少年闹事(一更) 大堂里动静闹得太大,掌柜的听说后连忙赶来调和:“这位小公子先消消火,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 “没什么可说的,要么你让他道歉,要么我现在就送他去见官!”少年怒目圆睁,分毫不让。 那说书人一听这话那硬脾气登时就上来了:“今儿个我还就把话撂这儿了,我张楚廷没做错的事绝不道歉!大不了咱们衙门见!” “你,你好大的胆子!”少年大怒,抄了一条板凳就朝他砸过去,那张楚廷也是个硬茬,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同他厮打起来。 一见两人动起手来,掌柜的连忙招呼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上去将人拉开,饶是如此,大堂里的摆件还是被砸坏了不少,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出自少年之手。 富春居毕竟是张楚廷长待的地盘,无论是掌柜的还是听他说书的看官,多少都偏帮着他些,再加上少年的态度强硬蛮横,偏偏又只身一人,明面上倒是没什么,可这私底下还是吃了不少暗亏。 身上挨了几拳后,少年也终于冷静了几分。 掌柜的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碎了一地的摆件,心疼道:“哎哟喂,这可都是我的宝贝啊!你说说你们,动手就动手,拿我这店里的东西出气算怎么回事啊!” “多少银子,我赔给你就是了!”少年颇有些不耐地说道。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掌柜的一听这话立马收起了脸上心疼的表情,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算盘来,噼里啪啦地算了起来:“汝窑古董花瓶两只,翡翠白菜一只,青玉百寿如意一只,鎏金琉璃盏一尊……” 足足算了一刻钟,掌柜的才把账目核算清楚,笑眯眯地对那少年道:“一共三千六百零八两,给你抹个零头,就三千六百两吧!” “不就三千六百两银子吗,小爷我又不是掏不起。”少年从鼻子里轻嗤一声,言罢又指着张楚廷道:“但是他今天必须道歉,并且保证以后都不能再有任何诋毁摄政王的言论!” 掌柜的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听这个要求立马摇头道:“你们俩的事我管不着,但这店里砸坏的东西你得先给我解决了……” 少年皱了皱眉,答应道:“好,反正这件事和你也没多大关系。”说着就去摸腰间的荷包,哪知腰间竟是空空如也,浑身上下哪里还有荷包的影子! 少年心下一沉,他的荷包到哪儿去了? 掌柜的将少年的反应看在眼里,脸色顿时就沉下来了:“我说这位小公子,你该不会要跟我说你银子丢了吧?” “我,我出门确实带了银子的……”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少年脸上一阵窘迫,声音急切地说道:“我可以给你写欠条,然后派人给你把银子送过来!” “哼,”只听掌柜的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道:“你说的倒是轻巧,万一你人跑了我找谁要钱去!” “我不会跑!”少年面红耳赤地说道。 张楚庭不怀好意地开口说道:“掌柜的,依我看这人今天就是专门来找找茬的,咱们干脆报官把他送到衙门去得了!” “不行,我不去衙门!”少年立刻拒绝,原本说要报官只是为了诈一诈这个说书的,可没想着真去衙门啊!他这次本来就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是去了衙门岂不是自投罗网? “哟,之前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送我去见官吗?怎么,现在反倒成了孬种了?”张楚庭冷嘲热讽道。 “我,我没有……”少年又羞又气,眼看着都快急哭了,却又说不出更多的辩词。 就在这时,众多看客中有人开始怂恿:“掌柜的,送他去见官!” “对,他这是故意寻衅滋事!” “没错,送他去见官!” “……” 少年被大家围在中间,满脸羞窘,双拳紧紧握起,两眼通红。 看着看着,季书玄忍不住有些愤愤不平起来,低声道:“太过分了,怎么能仗着人多就欺负一个少年呢!” 旁边祁辰一听这话顿觉不好,刚要伸手拉住他,不想他动作极快,她愣是连片衣袖都没碰到! 下一刻便听得他朗声道:“古语有云:君子宽而不僈,廉而不刿,辩而不争,察而不激,直立而不胜,坚强而不暴,柔从而不流,恭敬谨慎而容。” “你们这么多人以多欺少,以大欺小,难道就不觉得羞惭,不觉得有违圣人的君子之道吗?!” 听着他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祁辰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这多管闲事的毛病就不能改改吗?! 张楚庭眯着狭长的眼睛盯着他:“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在下季书玄,南阳人士,乃是此番进京参加科举的读书人。”季书玄站得笔直,毫无保留地自报家门。 “嗤,原来是个穷书生!”人群中有人发出了一声嗤笑。 季书玄却是浑然不在意地说道:“我虽是个穷书生,却也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位小兄弟分明是被人偷了银子,你们却偏要强人所难,这样的做法又能有多光明磊落?” 这时,掌柜的开口了:“季公子,我们都是些市井之人,没读过多少书,更不懂你说的那些大道理,可这位小公子砸坏了我店里的诸多东西总是不争的事实,我向他索赔也并不过分吧?” “并不过分。”季书玄答道。 “那他现在拿不出银子无力赔偿,又当如何?还是说季公子愿意替他代为偿还?”掌柜的紧紧追问道。 “我……”季书玄一时语塞,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还坐在原位的祁辰,见后者并不理会,他转而瞥了一眼可怜兮兮的少年,一咬牙一跺脚:“我帮他还!” “但是我现在没那么多银子,我……” 话音未落就惹来了众人的哄然大笑,张楚庭更是毫不客气地讥笑道:“没银子你在这说什么大话啊,我奉劝这位季公子一句,你还是自保为上的好!” 第50章 打个欠条(二更) “他没有银子,但是我有。”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冷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迎面走来的年轻男子青衫墨发,长身玉立,眸光犀利而明澈,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沉稳坚定中又带着几分不经意的云淡风轻,让人不敢小觑。 “祁兄!”季书玄忍不住激动地喊了一声。太好了,他就知道祁兄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掌柜的打量着他说道:“这位公子确定要替他出这个银子?” “自然。”祁辰定定答道,然而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在替他赔偿之前,这账目须得好好核算一遍。” 说着,不待掌柜的开口,弯腰拾起一枚碎片,淡淡道:“先说这个琉璃盏,质地一般,做工平平,又非出自名家之手,掌柜的不觉得三百两银子太抬举它了吗?” 掌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却仍强撑着说道:“许是我购置这尊琉璃盏时被人骗了。”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言罢又拿起另一枚碎瓷片:“那咱们再来说说这汝窑白瓷,稍微懂点行的人都知道,汝窑瓷器向来以细腻轻薄著称,而我手里这只瓷瓶釉质粗糙,着色不均,且胎体过于厚重,说它出自汝窑怕是有些勉强吧?” “还有这只翡翠白菜,竟然被摔得粉碎,断口处还有一层白色粉末,我瞧着不像是翡翠,倒有几分石膏的模样,哦对了,上面这颜色似乎是染上去的?” 知道自己这是碰上懂行的人了,掌柜的脸色一瞬间降至冰点,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热络:“原来这位公子是个行家。” 祁辰笑了:“行家不敢当,只是碰巧对这些古玩有些研究罢了。” “不如这样吧,掌柜的再重新估个价,也省的我在这儿一件件查看,耽误大家的时间。” 知道他这是给自己留面子了,掌柜的虽然心有不甘,但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就坡下驴,说道:“今日真是多亏了这位公子了,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把这些赝品当成宝贝摆到何年何月呢!这样,我吃点儿亏,就当花钱买个教训,这位公子就按照这些东西的市价赔付吧,一共一千两银子。” 听到掌柜的冠冕堂皇的说辞,季书玄有些生气,明明就是他讹诈,怎么兜了一圈反倒成了他吃点儿亏?刚要开口分辩却被祁辰抢先一步拦下,说道:“掌柜的如此通情达理,在下佩服!”说着便从身上取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递过去。 见掌柜的接了银票,围观的众人也就各自散了,就在这时,先前那闹事的少年突然不干了,指着张楚廷喊道:“不行,他还没道歉!” “闭嘴!”祁辰直接一个眼刀丢过去。许是她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少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悻悻地闭上了嘴,没再吭声。 季书玄难得十分有眼色地趁机将他拖走。 出了富春居,一路上祁辰都没再说话,周身气场冷得吓人,连季书玄这个话痨都识相地选择静默,拉着少年远远跟在后面。 直至回到客栈,祁辰突然对季书玄道:“去拿纸笔来。” 季书玄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说道:“噢噢,好,我这就去给你拿。” 少年有些不自在,望着祁辰欲言又止。 祁辰却是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接过季书玄递过来的笔“刷刷”在纸上写下了两行字,然后把笔递给少年:“签字吧!” 少年一怔,继而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祁辰双手抱胸站在一旁,淡淡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替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还一千两银子吧?”诚然,她并不缺这点儿银子,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做这个冤大头,她的同情心还没泛滥到这个地步。 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脸色迅速变得难看起来,又羞又恼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银子的!”说着便在欠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怒气冲冲地把笔撂下就走。 脚还没踏出门槛,便听得祁辰凉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越,我劝你最好不要再去找那个说书人的麻烦,否则我不会帮你第二次。” “连你也相信那个说书人的瞎话?觉得我是在故意闹事?”苏越愤愤地质问道。 祁辰将欠条吹干收了起来,道:“我不知道那个说书人所言是真是假,可即便他有夸大事实之嫌,但你别忘了,他只是在说书,于所有人而言,那只不过是个茶余饭后的故事,既然是故事,那就没有考究的必要,听听也就过去了。” “可他这样胡编乱造,分明就是在造谣!”苏越越想越委屈,眼眶都红了。 祁辰淡淡瞥了他一眼:“谣言止于智者。更何况,即便是摄政王本人也未见得就如你这般在意此事。”否则他也不会任由旁人议论自己。 听见这话,苏越忽然间泄了气,一屁股坐在了靠门的椅子上,耷拉着脑袋,神情颓丧。 “离家出走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尤其是在你没有能力自保的时候。”祁辰毫不留情地说道。 苏越听见这话头垂得更低了,整个人都埋进膝盖里,缩成一团,肩膀隐隐地抽动着。 看着苏越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季书玄于心不忍,于是拿胳膊撞了撞她,示意她话别说这么直接。 祁辰皱了皱眉,也觉得自己方才那话好像有点打击人,于是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咳,当然了,勇气还是值得称赞的。” 季书玄:“……”这安慰人的技巧简直拙劣! “真的吗?”果然,苏越露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季书玄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摄政王肯定不像那个说书人说的那样,说不定就是那个萧老丞相自己年纪大了,生病才不能上朝的……” “你怎么知道的?”苏越一脸惊讶地望着他。 即便是话痨如季书玄此刻也有些尴尬,讪笑道:“那什么,我瞎猜的,瞎猜的。” 第51章 又出命案 苏越却是不管这些,一个劲儿地开始夸赞:“其实摄政王只是看起来不容易相处了些,嘴巴毒了些,然后有一点点凶,除此之外,他人真的很好!” 在他的描述下,祁辰已经脑补出了一个毛病多,嘴毒,脾气差的恶劣形象,恕她愚钝,她实在是想象不出这样一个人有哪里好了! 但当她对上苏越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时,便只好违心地点头道:“我觉得你说的没错,摄政王毕竟是威震四方的战将,有些脾气和手段也是应当。” “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为什么这般维护摄政王啊?”季书玄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苏越的眼神开始有些闪烁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他以前救过我一命,所以我喜欢他!”他说的是事实,也不算是扯谎,苏越如是安慰自己。 季书玄欲要再问,却被祁辰打断:“好了,我去楼下再开一间房,苏越你今晚就在这儿住下,明日自觉回家认错去!”听这小子的话音,明显和摄政王关系匪浅,她来京城就只是为了查案,好端端的可不想惹事上身。 苏越瘪瘪嘴,闷声道:“我不想回去。”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你不回家,那我这欠条找谁去?”祁辰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那我可以再同你们多待一天吗?”苏越脸上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容,眨着眼睛央求道:“就一天,后天我保证离开!好不好嘛,祁辰哥哥?” 苏越本来就长得精致乖巧,此刻撒起娇来更是毫无压力,软萌软萌的,让人不忍拒绝他的所有要求。 可惜,祁辰并不在这个受众行列,微笑着吐出两个字:“不行。”然后转身下楼。 苏越脸上讨好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季书玄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道:“别挣扎了孩子,祁兄向来说一不二,连你季大哥我都得听他的。” …… 摄政王府。 所有人都缩在角落里,承受着某人的低气压。 “不见了?你们谁来和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不见了?”夙千离怒极反笑,连那身妖冶的绯衣都沾染上了他的怒火。 明明早朝还乖乖坐在那儿的人,一转眼就不见了?他们还敢更无能一点儿吗?! 近身伺候的元宝不由抖了抖肥硕的身子,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庄严叹了口气,劝道:“你也别吓他了,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找回来,要不然明日的早朝可就精彩了!”一群大臣在外面等着,结果正主却没了踪影,那画面真是想想就吓人…… “都在这儿杵着干嘛?要本王亲自去找吗?”夙千离笑得格外渗人,让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连忙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 “日落之前要是见不到人,你们就都不要回来了!” 冲在最前面的元宝脚下一阵发软,险些没栽倒在地。 庄严目瞪口呆地望着门口,啧啧叹道:“这平日里也没发现元宝公公行动这么敏捷啊!” 话一出口,立刻便招来某人的一记眼刀,庄严立马改口:“那什么,我也去帮忙找人!” 此时此刻,寒风等人翻遍了大半个京城都没找着的人正悠哉悠哉地窝在客栈的躺椅里,嗑着瓜子喝着茶,好不悠闲! 然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的苏越怎么甘心窝在一间客栈里呢!于是乎,趁着祁辰出门,苏越开始死乞白赖地缠着季书玄,要他同意自己出去逛一逛。 临近科考,季书玄正在房间里温书,最后实在被他缠得没法了,只好答应,末了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天黑之前必须回来啊,不许乱跑!” 一心想要出去的苏越自然是满口答应。 然而,苏越这一去愣是直到酉时末祁辰回来都没见影。 “你就这么让他出去了?”祁辰揉着眉心问道。 季书玄颇有些心虚地点点头,小声辩解道:“他答应我天黑前回来的……” “他答应你就信?!”祁辰怒瞪着他,“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万一他一个人又跑去找那个张楚廷的麻烦,你我要如何替他收场!” 季书玄一听也有些着急了,放下书站起来说道:“那咱们快出去把他找回来!” 然而还没等他们走出这间客栈,就被刑部的衙役们堵在了门口:“祁公子,季公子,对吧?” 祁辰和季书玄相视一眼,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那为首的衙役道:“苏越是你们的朋友吧?他涉嫌一起命案,劳烦二位跟我们走一趟。” 命案?祁辰闻言不由紧紧皱眉,问道:“不知这命案的死者是……” “富春居的说书人,张楚廷。”那衙役倒也没有隐瞒,坦言相告。 “你说什么?张……张楚廷死了?!”季书玄惊得瞪大了眼睛。 祁辰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在她眼里,苏越就是一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孩子,若说他偷偷出去干点什么恶作剧甚至把张楚廷暗中打一顿她信,可若说他杀人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不过话说回来,刑部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抓人,所以这件事只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眼下只有先往刑部走一趟了。 就在两人前往刑部的同时,摄政王府也接到了消息。 “什么?!命案?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会涉嫌命案!”骤然听见寒风等人带回来的消息,饶是一向沉稳冷静如庄严,也忍不住慌了阵脚。 “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夙千离墨蓝色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幽暗,语气中带着隐隐的怒火。 知道自家王爷这是动了真怒了,寒风也不敢耽搁,连忙解释道:“今日白日的时候十一公子在富春居和一个叫做张楚廷的说书人起了冲突,还砸坏了富春居的不少东西,后来是一位姓祁的公子和一位姓季的公子出面替十一公子赔上了银子,掌柜的这才放人。” 第52章 杀人嫌犯 “在这之后,十一公子就同那二人一起离开了。后来傍晚的时候,十一公子一个人出门,有人看到他去了张楚廷的住处,再后来……隔壁邻居发现张楚廷死了,等刑部的人赶到时,十一公子就昏倒在旁边,手里还握着染血的匕首……” “这分明是有人猜到了十一公子的身份,故意陷害!”庄严声线冷了几分,语气里不乏怒意。 夙千离眯了眯眸子,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道:“只怕对方不是真的想要陷害十一。” “你是说……”庄严恍然一惊,说道:“他们想要逼十一公子亮出自己的身份!”诚然,只要十一公子坦白自己的身份,他自然可以全身而退,可这样一来,这件事就会闹得人尽皆知,届时他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看来自己大半年是沉寂得太久了,有些人怕是要不安分了,思及此处,夙千离墨蓝色的眼眸愈发幽深起来:“走吧,去刑部看看。” …… 祁辰和季书玄赶到刑部时,苏越仿佛被吓坏了,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手上还沾着大片大片的暗红血渍,目光凝滞,脸色惨白,头发乱糟糟地散着,整个人狼狈不堪。 “苏越?”季书玄一眼看见了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少年,于是轻声喊道。 苏越似是害怕极了,下意识地把自己又往后缩了缩。 祁辰眉心紧蹙,苏越现在的状况明显是惊吓过度后的自我封闭,这个时候衙门的人只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我们能和他单独聊聊吗?”她对外面守着的衙役询问道。 衙役犹豫了一下,最后点点头,关上门去外面守着去了。 这时,祁辰走上前去俯身握住他的手,尽量放缓了语气,道:“苏越,是我,你抬头看看?” 苏越还是没有反应,祁辰又重复了一遍:“苏越?你抬起头来看看,是我,祁辰,咱们今天才见过。” 许是她的声音让他感到了一丝丝熟悉,苏越终于缓缓抬起头来望向她:“祁辰哥哥……” “我没有杀人!祁辰哥哥你快帮我告诉他们,我真的没有杀人!”苏越的神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到底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头一回见到死人,还被当作是杀人凶手,受到惊吓也属正常,要知道就算是成年人碰到这种事也未必能保持镇定。 祁辰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定定望着他的眼睛,温声安慰道:“我相信人不是你杀的,事情的真相我一定会查清楚,你相信我,好吗?” 沉稳而坚定的语气给了苏越极大的安全感,他慢慢冷静下来,虽然害怕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点点头:“好!我相信你,祁辰哥哥!” “那么现在先告诉我,在你离开客栈后都发生了什么?”祁辰一点一点地问道。 苏越定了定神,说道:“我离开客栈后先去了……” 其实事情发生的过程很简单,苏越对下午在富春居发生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在出了客栈后,他找人打听了张楚廷的住处,打算偷偷教训他一顿,可他刚翻墙进入张楚廷家就被人从身后打晕了。 等他醒来时就看见张楚廷倒在血泊里,而自己手中竟然握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匕首,与此同时,刑部的人已经将张楚廷家的院子团团围住。 “那把匕首是你的吗?”祁辰又问。 苏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老实道:“嗯,是我在去张楚廷家的路上买的。” 说着又急急解释道:“但我只是想要吓唬吓唬他,没想真的伤到他啊!”说这话时,他的眼神澄明,目光恳切地望着她,显然急于得到她的肯定。 凶器竟然是苏越带进张家的……祁辰心中微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我们当然相信你。” 季书玄也在旁边帮腔道:“是啊是啊,你就放心吧,你祁辰哥哥可是滁州有名的仵作,有他在,肯定能把案子查清,还你一个公道!” 祁辰闻言不由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反驳,她知道,这个时候让苏越安心是最重要的。 就在这时,外面刑部尚书姚远威严的声音响起:“那个杀人嫌犯呢?” 门外的衙役忙答道:“回大人,人就在里面关着呢!” 说话的功夫,祁辰已经打开了房门,姚远抬头看见两个生人,不由皱眉道:“不是说嫌犯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吗,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祁辰听到“嫌犯”两个字不由微微蹙眉,于是抢先一步道:“在下祁辰,这位是季书玄,我们二人是嫌疑人苏越的朋友。” 姚远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了片刻,然后直直看向了躲在祁辰身后始终低着头的苏越,沉声道:“既然你们二位是他的朋友,那么就赶紧通知他的父母过来,本官……” 话还未说完就见一名衙役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大人,大人!” “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不知那衙役在姚远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姚远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当即对两个衙役吩咐道:“你们两个,速去把嫌犯押到公堂上去!”说着便行色匆匆地往外走去。 祁辰和季书玄对视一眼,后者有些不明所以地朝她摇了摇头,苏越却是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害怕地问道:“祁辰哥哥,他们会不会已经认定了我就是凶手?” “不会,你没做过的事情谁也不能冤枉你,放心,我们陪你一起去。”祁辰一字一顿地认真道。 刑部公堂。 男子一拢绯红色刺绣锦袍,懒洋洋地坐在自己的轮椅上,只见他宽大的广袖轻轻一扬,语气随意道:“姚大人不必如此紧张,该怎么查案怎么查案就是,本王今日只是一时兴起过来旁听,不会打搅大人办案。” 怎么可能不紧张啊!听见这话,姚远心中不由一阵发苦,面上却只能恭恭敬敬地应下,心里暗暗思索着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主儿…… 第53章 再见千染 庄严实在看不过去他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于是好心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姚大人啊,放轻松点儿,就跟你平常一样,好好查案子就行,摄政王是不会为难你的!” 姚远听见这话只能苦哈哈地赔笑。 …… 祁辰和季书玄、苏越来到公堂时,目光齐齐落在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绯衣男子身上,没办法,实在是男子的这身打扮太扎眼,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大人,嫌犯带到!”衙役出声道。 绯衣男子听见声音缓缓回过头来,在看清男子面容的那一刻,祁辰眼中不由划过一抹震惊和错愕——千染? 不,不对,他不是千染!祁辰立刻否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可当她看见坐在男子身旁的庄严时,又有些不确定了,难道说这是千染恢复正常以后的样子?可千染明明是深棕色眼瞳,而眼前男子的眼瞳却是墨蓝色,还有他的双腿…… 许是察觉到她探究的视线,绯衣男子锋利的目光立刻朝她这边看过来,祁辰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心下感叹此人气场太过强势的同时也确认了一点——眼前这个同千染长得几乎一摸一样的男子,并不认识自己。 就在她认出庄严的同时,庄严也认出了她,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快速碰撞之后又都默契地选择避开。而就在这一瞬间,让祁辰确定了眼前的男子就是同她相处了大半年的千染! 一旁的季书玄自然没有留意到三个人之间的视线交锋,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身后的苏越身上——自见到那个绯衣男子那一刻开始,苏越就低着头不断地往他二人背后躲藏,仿佛在逃避什么似的……季书玄不由抬头去看那个绯衣男子,心中猜测着男子身份的同时,也不禁疑惑:难道苏越认识这个人? 季书玄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下一刻姚远的喝声已经在上方响起:“大胆!见到摄政王还不跪拜?!” 摄政王?祁辰微微蹙眉,千染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摄政王吗?如此倒也怪不得当初庄严和桓柒看他的目光里带着敬畏…… 堂下站着的三个人,祁辰向来不习惯跪拜,季书玄是完全愣住了,至于苏越,好吧,他从来不需要跪拜别人。因此,姚远吼了这么一声后,愣是没一个人搭理他。 当着摄政王的面被人这样无视,姚远顿时有些下不来台,刚要发火,却听见夙千离淡淡的嗓音响起:“本王也不是什么拘礼的人,姚大人,直接审案吧!” 夙千离都发话了,姚远自然不能再让他们给自己行礼,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开始问案。 “嫌犯苏越,对于杀害张楚廷一事你可认罪?” 苏越此刻满身血污,狼狈不堪,再加上他始终低着头,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遮掩了大半面容,是以姚远并未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听见问话,苏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夙千离,然后又快速把目光移开,祁辰以为他在紧张,于是握了握他手,并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苏越定了定神,坚定说道:“我不认罪!” “你大胆!”姚远一听登时怒上心头,拿起惊堂木刚要拍,却突然听到夙千离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手中动作一顿,又悄然放回了桌子上。 姚远拿余光悄悄去打量夙千离的神情,却见对方神色自若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一声咳嗽真的就只是嗓子不舒服而已。姚远顿觉自己憋了一口气在那里,上不上下不下的,脸上神色尴尬得很。 就在这时,祁辰终于开口了,语气里隐藏着一丝丝薄怒:“大人不觉得自己这种先入为主的查案方式有失妥当吗?”案子还没查清楚,他潜意识里就已经把苏越当作了杀人凶手,这种不负责任的办案态度很有可能误导整个案件的进展! “放肆!祁辰,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对本官办案的方式指手画脚?”姚远心里本就窝火,又不敢冲着摄政王撒气,这会儿祁辰一开口正好撞在他枪口上。 祁辰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不卑不亢道:“大人多虑了,我只是提出了自己的疑虑,并无犯上之意。” 话锋一转,又道:“当然,如果大人坚持认为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是杀人凶手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你!”姚远被她噎了一下,他当然也觉得苏越杀人的可能性不大,可问题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杀人动机,杀人时间,杀人工具他都有了,他能怎么办! 这时,一直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夙千离突然睁开了眼睛,犀利而又充满威压的视线直直逼向祁辰:“听你话里的意思,似乎对查案颇有些经验?” 这人好生敏锐!仅凭自己一句话就能猜出这么多……祁辰心中暗赞了一句,面上仍是一派坦然自若,不闪不避地抬眸迎上他灼灼逼人的视线,朗声道:“经验倒也谈不上,只是在下恰好身为仵作,也办过几个不大不小的案子,故而有些心得。” “这样啊,”夙千离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既然你精于此道,而姚大人又事务繁忙无暇兼顾,依本王看这件案子不如就交给你如何?” 祁辰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是想参与这件案子没错,可眼前这位摄政王真的会如此好心?她可不觉得年纪轻轻就威震四海的摄政王会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怎么?本事不够,不敢应么?”夙千离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起来,只是那双墨蓝色的眼瞳却如寒芒利刃一般死死盯着她。 激将法是吗?很好,那她索性就顺了他的意!目光分毫不让地回望着他,她朱唇轻启,定定吐出四个字:“有何不敢!” 桀骜的语气,坚定的眼神,却分毫都不令人觉得她轻狂自大,在她的身上仿佛有一种让人情不自禁信服的魔力。 第54章 限期破案 “很好!本王欣赏自信的人。”听他干脆应下,夙千离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眼中也划过一抹极淡的欣赏。 呵呵!祁辰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谁稀罕你的欣赏! 仿佛读出了她眼中淡淡的不屑似的,夙千离若有深意地看着她,语气随意道:“那就以一日为限,天亮之前给本王一个答案,没问题吧?” 祁辰:“……”没问题?没问题个鬼!就这么不到五个时辰的时间,你行你上!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么夙千离已经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可惜,夙千离显然并不在意这个,他甚至丝毫没有给祁辰任何拒绝的余地,直接越过她朝姚远问道:“姚大人没有意见吧?” 姚远正巴不得赶紧把手里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呢,一听这话便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意见,下官多谢摄政王体恤!” 祁辰眼中迅速燃起一股熊熊怒火,她貌似并没有答应他的无理要求吧?所以他这干脆就是直接通知她? “怎么,祁公子瞧着似乎有些不情愿?”看着她几近冷凝的神色,夙千离忽而淡淡开口说道。 祁辰刚要开口怼回去,季书玄瞧着势头不对,连忙抢先一步道:“没有不情愿,明早一定给摄政王一个交代!” 祁辰怒瞪着他,他是猪吗?这么短的时间,万一要是查不出来呢? “没有那就最好,明早天亮之前,本王等着祁公子的好消息!”说完,夙千离深深看了她一眼,由寒风推着轮椅离开了衙门。 倒是庄严在跟着他离开之前,朝祁辰几不可察地点点头,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以他对千离的了解,他从来不会把筹码只压在一个人身上,现在他既然这么做了,定然是还有别的准备。 一旁苏越的目光始终追随在夙千离身后,直至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忍不住一阵哀嚎,完了完了,这次七哥肯定是生气了! 姚远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把和案子有关的线索交接完毕,最后还表达了对祁辰的鼓励以及……同情。没错,就是同情,因为在所有人看来,摄政王将这个案子丢给祁辰还勒令她限期破案,很明显是看他不顺眼,故意为难。 祁辰全程都黑着脸,此时此刻她恨不得一脚把季书玄这个蠢货给蹬出去,她是有信心能破这个案子没错,可这不代表她能在五个时辰内破案! 季书玄被她瞪得发毛,弱弱地解释道:“祁兄你别生气了,我这也是为你好啊,刚刚那种情况下你要是拒绝咱们说不定当场就被摄政王给弄死了……”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把死期推到了明天?”祁辰怒极反笑。 季书玄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祁兄你那么厉害,咱们也不是毫无胜算的嘛……” “呵呵!”祁辰冷笑一声,对于他的这种信任表示敬谢不敏。 “祁辰哥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苏越一脸愧疚地说道。 祁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这件事与你无关,没必要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祁辰哥哥竟然不怪自己!苏越有些欣喜地抬头望着她,同时也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就算祁辰哥哥明早查不出真凶,他也一定会求七哥饶了他们的! 安慰完苏越后,祁辰转身就走,季书玄不由在身后扬声喊道:“祁兄,你这是去哪儿啊?” “查案!”祁辰没好气地回了两个字。她向来是个行动派,既然现在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那么抓紧一切时间完成任务才是她的行事风格,毕竟五个时辰的时间可并不宽裕。 夜凉如水,大街上空荡荡的,杳无人迹。 离开刑部,夙千离便立刻吩咐墨风去查今天下午的事情,十一的案子他不方便直接出面,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案子交给一个局外之人去查,而他则在背后暗中相助,只要能赶在天亮前替十一洗脱罪名,他的身份就不会暴露。 庄严见状不由轻笑着调侃道:“我还以为你是真打算把案子甩给祁辰就撒手不管了呢!” 夙千离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貌似和那个祁辰很熟?” 庄严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想到当初在滁州时祁辰的再三嘱咐,他只好扯了个谎:“倒也算不上很熟,不过是之前去滁州宣旨时有过一面之缘,他是滁州衙门的仵作,据前任知府安远道所说,滁州的那件女子失踪案能够迅速告破,这个祁辰功不可没。” “既然是滁州的仵作,如何会突然来了京城?”夙千离凤眸微眯,眼中划过一抹怀疑。 庄严摊了摊手,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办?” “他是不是见过‘我’?”想起方才在公堂上那道审视的视线,夙千离心中忽而涌上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仿佛他们之间应该认识似的。 庄严心里一惊,面上却仍是一片淡定:“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你们两个之前都在滁州,偶然间碰上也是什么奇怪的事。”未免日后他记起来当初的事情找自己麻烦,他并没有把话说死。 “等等!”庄严突然想到什么,神色变了几变,紧张道:“你该不会因为他见过你,不,是见过千染就要杀人灭口吧?” 夙千离凉凉睨着他:“我还没这么无聊。”要是日日都这般捕风捉影,那他这些年要杀多少人灭口? 话出口以后,庄严也觉得有些不妥,所幸夙千离也知道他没有恶意,于是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咳,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 京城义庄。 戌时过半,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漫漫长夜一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整个义庄静悄悄的,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季书玄脸色有些发白,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什么,行至义庄大门前时,这脚下就像长了钉子似的,怎么都挪不动步。 第55章 一刀毙命 “要是害怕可以回去。”说着,祁辰推开了大门。 看了一眼旁边同样害怕却仍在坚持的少年,季书玄吞了吞口水,强作镇定道:“我,我不害怕!”这周围黑灯瞎火的,他可不敢一个人回去! 进门之前,祁辰回头看了这二人一眼,再次重申道:“你们确定?”她原本是打算一个人过来的,可苏越非要跟着,季书玄也非要说自己能帮忙,最后就变成了三个人一起,可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个家伙是来添乱的。 “确定!”二人齐齐点头。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客气了:“苏越你去点灯,季书玄你来帮我做记录。” 到底是京城,就连义庄都别处壮观一些,祁辰搭眼一瞧,好家伙!整个停尸房里摆了至少不下二十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也幸亏现在是初冬时节,天气寒凉,要是搁在三伏天,光是这味道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祁,祁兄,这里该不会闹鬼吧?”骤然看见这么多具尸体,季书玄只觉连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如果我说有你信吗?”祁辰说着便在一具尸体面前停下,放下仵作箱子,然后直接揭开了尸体上的白布。 “啊,什么……还真有……”季书玄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两条腿一个劲儿地打颤。 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祁辰直接丢给他一支蘸了墨的毛笔,冷声道:“行了,能不能有点儿出息!赶紧地,过来帮我做尸检记录!” 看着那支蘸满墨水朝自己飞过来的毛笔,季书玄心底一惊,连忙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接,就在他庆幸自己没有被墨水糊了一脸的时候,那边祁辰已经开始带上手套拿出工具开始进行初步的检查了…… 苏越还是有些害怕,于是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口问道:“祁辰哥哥,这里这么多尸体,你是怎么一下就找到张楚庭的?” 事实上好奇这一点的不只是苏越一人,季书玄也有些纳闷,要知道,停尸房里摆着的这么多尸体可都盖着白布,周围也没有什么能够表明身份的标记,他还以为要一具一具地找呢! “血腥味。”祁辰一遍做尸检,一遍淡淡开口说道。 “可是尸体身上有血腥味不是很正常吗?这能说明什么?”季书玄不解地问道。 “说明这具尸体很新鲜。” 祁辰顿了顿,接着解释道:“一般来说,冬季人在死亡三到五天以后尸体开始腐烂,而这种腐臭味会渐渐盖过血腥味。”说话间,祁辰已经剪开了死者的衣物,露出了尸体背后的那道致命伤。 季书玄捂着鼻子啧啧叹道:“祁兄的嗅觉还真是灵敏,反正我闻着都差不多。” “死者男性,年龄在四十五岁到五十岁之间,死亡时间应该在两个时辰左右,也就是今日的申时四刻到五刻。”清冷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停尸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季书玄听着心中不由沉了沉,苏越是申时正离开客栈的,申时四刻翻墙进入张楚庭家,而张楚庭偏偏就死在这个时间…… 苏越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顿时白了白。 祁辰低着头,一边检查着伤口,一边开口说道:“死者身上只有背后这一处致命伤,伤口长一寸,宽半寸,与之前在案发现场找的凶器基本吻合。” 正说着,余光忽而瞥见季书玄拿着纸笔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她不由皱眉道:“让你做记录你看着我做什么?” “噢噢噢,我这就记,这就记!”季书玄终于反应过来,拿起笔开始记录。 祁辰低下头去继续道:“伤口非常整齐,凶手应该是从背后偷袭,直接刺中了死者的心脏,一刀毙命。” 除了这道致命伤以外,尸体身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证据,祁辰皱眉道:“凶手应该是一个对人身体结构非常了解的人,否则无法做到这样准确的一击致命。” “也就是说,凶手很有可能是个大夫?”季书玄立刻眼前一亮。 祁辰抿了抿嘴,补充道:“也有可能是个习武之人。”一般来说,修习武功的人都会对人体的结构、穴位等有一定的了解。 “走吧,去案发现场看看。”祁辰很快作出决定,说不定在那里能有什么发现。 季书玄和苏越一听,立刻如逢大赦地连连点头,这个地方阴气太重,也就只有祁辰才能面不改色地待在这儿。 张楚庭家。 祁辰站在院墙外指着一处朝苏越问道:“你就是从这儿翻进去的?” 苏越点点头,好奇地问道:“祁辰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整个院子只有这里地处僻静,不容易被人发现,而且,”祁辰顿了顿,从墙头上拿下一小片布条:“这个东西应该是你衣服上挂下来的吧?” 苏越脸上烧了烧,垂着脑袋不再开口。 祁辰沿着院墙又往前走了几步,在拐角处蹲下身子,突然对他道:“把火折子拿过来。” 苏越连忙点着火折子走过去。 祁辰从他手里接过火折子,借着火光一看,原来墙角处竟然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从脚印大小来看应该是出自两个人,其中一个应该就是苏越留下的,至于另外一个…… 季书玄凑近了一看,顿时一惊:“这脚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凶手留下的。”祁辰肯定了他的猜测,继而又道:“让你带的纸笔带了吗?” 季书玄怔怔地点头:“带了。” “把脚印拓下来。”说着,祁辰纵身一跃,眨眼间人已经落在了院墙里面,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画完你们两个从大门进来!” 四周黑漆漆的,静得吓人。苏越看了一眼季书玄,胡乱掏出另一个火折子塞给他,十分没义气地道:“季大哥你慢慢画,我先进去了!”言罢便飞快地朝院门跑去。 季书玄握了握手里的火折子,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催眠:没事没事,这里肯定没鬼…… 祁辰走到苏越之前翻墙进来的地方蹲下,借着手中的火光仔细查看着地上的痕迹。 第56章 匕首来历 地上堆积了一层落叶,其中靠近墙头的位置有被压过的痕迹,很显然,凶手应该就是在这里将苏越打晕然后放在了地上,而这些落叶就是被苏越压过的。 目光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周,她的目光落在了那颗桃树下,现在是初冬,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翻动土壤,而这一小片土壤明显有翻动过的痕迹,祁辰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将土翻开,发现里面竟然埋着一块染血的绢帕!直觉告诉她,这一定是凶手留下的…… 将手帕收起来,祁辰继续查看着现场的一切。 正屋的门是敞着的,屋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现场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这一点和尸检结果完全一致。地上有一大片半干的血迹,从血迹的位置来看,张楚庭倒下时应该是俯卧姿态,头朝里,双脚朝向门口。 目光一转,她注意到尸体旁边的桌子腿上有一些斑点状的暗红色痕迹,用食指拭了拭,放在鼻前轻嗅了嗅,果然是血! “祁辰哥哥,有什么发现吗?”苏越站在门口处,似是仍有些害怕,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没敢踏进来。 祁辰看了他一眼:“你站在那里就行,不用进来。” “你醒来时是坐在门口处吗?”她忽而问道。 苏越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回忆,紧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我想,我已经找到替你洗清罪名的证据了。”祁辰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 就在这时,季书玄已经画完了外面发现的脚印,刚一进门,听见这句话不由欣喜道:“什么?真的找到证据了?” “嗯。”祁辰点头,指了指桌子腿上的血迹说道:“死者被刺中心脏后倒下,由于并没有伤到动脉,所以虽然流了很多血,却并不会形成喷射状的血点。” “那这上面的血点是?”季书玄有些糊涂了。 “在死者倒下后,将匕首拔出时不小心喷溅出来的。”祁辰答道。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季书玄还是不明白。 祁辰指着门口的位置道:“苏越当时就靠坐在这里,如果拔出匕首的人是他,他的脚上不可能没有一点血渍。” 顿了顿又道:“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一直在跟踪苏越,并在苏越翻墙进入院子后将他打晕放在墙下,自己则拿了他的匕首来到正屋,趁张楚庭不备从背后偷袭了他。” “紧接着,他返回院子将昏迷的苏越背到门口处放下,又从张楚庭身上拔出匕首塞到苏越手里,伪造成了苏越杀人的表象。”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季书玄皱了皱眉问道:“既然你说是凶手自己将匕首从张楚庭身上拔出来的,那么现场为何没有留下他的血脚印?” 祁辰指了指他脚下的位置,道:“凶手既然要伪造现场陷害苏越,又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地上的血脚印已经被他擦掉了,而用来擦掉血迹的绢帕就埋在院子里的桃树下,不巧,刚刚被我挖了出来。” 说着便将随身携带的布袋打开,里面赫然是方才那块染血的绢帕! “太好了!这下苏越的嫌疑可以彻底洗清了!”季书玄兴奋地拍了下手,然后又拍了拍苏越的肩膀。 苏越也有些激动,却仍是有些担心地问道:“可是杀害张楚庭的凶手到底是谁呢?” “这就要问你了。”祁辰看着他说道。 凶手用来杀人的匕首刚好是苏越买的,这一点她一直觉得太过巧合,如果苏越没有买这把匕首,那么凶手打算用什么方法来陷害他呢?还是说……凶手就这么肯定他会买这把匕首? 苏越一怔:“问我?” “不错。据我所知,京城对刀具的管制向来很严格,除了在官府备案的正规铁匠铺子以外,其他商贩是不允许贩卖这类物品的。而从客栈到张楚庭家的路上并没有铁匠铺子,你是从何处买的匕首?” 苏越显然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回忆道:“我打听到张楚庭家以后,就顺着别人所指的方向往这边走,在路过一条巷子时,突然听到里面有摆摊吆喝卖匕首的,那人将他的匕首夸得天花乱坠,说是可以削铁如泥,然后我就临时起意,从他的摊子上挑了一把。” “那人的模样你可还记得?”祁辰眯着眼睛问道。 苏越想了想,却是摇头道:“那人大概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子健硕,他当时带着一顶草帽,帽檐儿压得很低,又一直低着头,我根本看不清他的相貌……” “噢对了!”忽然想到什么,苏越又补充道:“他接我银子时右手上有一条很长的伤疤!” 季书玄皱眉问道:“祁兄,你说,这个人会是凶手吗?” “还不能确定,但他肯定有问题!”祁辰沉声说道。 “可咱们该去哪儿找这个人呢?”季书玄不由犯愁了,这个卖匕首的神秘人既没有露出相貌,又不知道他的身份姓名,这偌大一个京城,他们总不能挨家挨户地去问吧? “这个么……自然是要找人帮忙了。”说着,祁辰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朝着外面扬声道:“既然来了,就别藏着掖着了吧?” 躲在暗处的寒亭寒榭二人相视一眼,心中不由一惊,他们这是暴露了?还是他在故意试探? “谁来了?”季书玄环顾四周,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祁辰没有和他解释,声音渐冷:“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你们确定还要继续玩捉迷藏的游戏?”言罢从季书玄手中抢过毛笔朝着黑暗中某个地方掷去—— “嗖!”的一道破空声响起,两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而寒亭的手中还拿着祁辰丢出去的毛笔,将毛笔递还给季书玄,只见他悻悻地笑了笑,道:“祁公子,好久不见!” 说着目光在苏越身上停留了一瞬,旋即又移开,心里默念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不行礼也没关系的,对吧? 第57章 合作愉快 祁辰淡淡扫了他一眼:“你们的主子应该比我更着急查出案子的真凶吧?”苏越既然和那个摄政王认识,那么对方今日在刑部的出现就一定不是巧合!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寒榭是个急性子,一听这话顿时沉下脸来冷声喝道。 祁辰却是轻哼一声,淡淡道:“噢,是吗?既然如此,那你们大可自己去查案子,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咳,”寒亭轻咳了一声道:“那什么,这家伙嘴笨不会说话,还请祁公子莫要同他一般见识,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吩咐!”寒榭一直在京城没见过祁辰的本事,他却是见识过的,眼下既然他手里已经有了线索,那他们又何必自讨苦吃地再去绕弯子! 听到这话,寒榭不悦地瞪着他,寒亭暗中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少说两句。 祁辰也不拐弯抹角,毫不客气地直言道:“我要所有和张楚庭结过怨的人员资料,重点放在医者还有习武之人身上。” 闻言,寒亭不禁面露难色,刚要开口便听得祁辰淡淡补充道:“不要说你们做不到,堂堂天穹摄政王,要是连这一点情报网都没有的话,我很怀疑他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寒亭被噎了一下,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忽见身边寒榭又要出声,连忙扯了他一把,连连道:“没问题!半个时辰后把资料给你!” “合作愉快!”祁辰没什么诚意地说道。 离开张家后,寒榭不由怒声质问道:“你刚才干嘛对那个祁辰那么客气?!” “听说过江南的女子失踪案吗?”寒亭不答反问。 寒榭眉心紧蹙,这桩案子惊动了大半个朝廷,他当然知道!“可这同他有什么关系?” “案子就是他破的,前后加起来也只用了七日不到的时间。”言罢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步往前走去。 半个时辰的时间真的很赶啊!寒亭心中默默祈祷这个时辰去把南公子从床上拉起来自己不会死的太难看…… 张家。 寒亭和寒榭二人离开后,季书玄下意识地看向祁辰:“祁兄,那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等。”祁辰淡淡吐出一个字。 季书玄缩了缩脖子,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就在这儿等?” 案子有了眉目,祁辰心情颇好地调侃道:“不然这大半夜的你还想去哪儿?青楼?”这个时辰,恐怕也只有青楼还开着吧? “不不不!”季书玄迅速涨红了脸,连连摇头道:“祁兄你怎能这般胡乱臆测?!圣人常言……” “打住!”祁辰直接喊停,“我对你那些圣人说的话不感兴趣,谢谢!” 见苏越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祁辰双手抱胸斜倚在门边,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过了今天我可未必愿意回答你的问题。” “祁辰哥哥,你和寒亭认识吗?”苏越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盯着她问道。 祁辰眉梢轻扬,模棱两可地答道:“算是认识吧,有过几面之缘。” 苏越眸色一亮,紧接着追问道:“那你认识七……摄政王吗?” “不认识!”祁辰果断冷声答道。 苏越有些失望地“噢!”了一声,然后垂下了眸子。 祁辰望着他,如果抛开这小子身上的那些公子哥儿的臭毛病的话,性子倒也勉强算是可爱,想到这里,她不由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揶揄道:“能惊动摄政王为你翻案,小子,你们之间也关系匪浅嘛!” “我……”想到祁辰哥哥为他的案子劳心劳力,而自己却对他隐瞒身份,苏越心中不由涌上一股强烈的愧疚来,“祁辰哥哥,其实我……” “哎哎,打住!我不想探听你的真实身份,你也千万别告诉我,咱们萍水相逢一场,也算是有缘。但过了今夜,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还是别牵连太多为好。”祁辰十分清醒地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桥归桥路归路,苏越眼中划过一抹受伤,祁辰哥哥这是不想和自己做朋友吗?当他把目光看向季书玄时,却发现对方已经靠着门睡着了,睡着了…… 夜半的更声响起,苏越也忍不住有些犯困,撑着脑袋不住地点头。祁辰却仍是精神奕奕,没办法,她这也算是职业病了吧,只要一碰上案子,她仿佛就有完全用不完的精力! 突然,两道破空声在院子里响起。 “强将手下无弱兵,动作很快嘛!”祁辰看了一眼屋里的刻漏,笑意吟吟地赞道。 寒亭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胳膊,苦笑一声,把一沓资料递给了她。心中感叹某人起床气的同时不由暗下决心:下次再也不能大半夜地打扰南公子的美梦了! 祁辰接过资料快速浏览了一遍后便还给了他,“走吧,去回春堂。” 寒亭和寒榭不由咋舌,这么厚一沓子资料,他就这么随意翻了两下就看完了?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看?”寒榭窝着一股火质问道。虽然寒亭同他说这个祁辰破了江南的女子失踪案,可他还是有些难以相信,毕竟他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 没有理会他们,祁辰直接走过去踢了一脚还在熟睡的季书玄:“书呆子醒醒,走了!” “嗯?怎么了怎么了?!”季书玄一下子被惊醒,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问道。 “查案!” 回春堂。 敲门前,寒亭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祁公子,你确定是回春堂吗?这家医馆在京城的声望可不低啊!”最重要的是这家医馆的柳大夫曾经救过萧老丞相的夫人,这要是不小心抓错人,明早御史台的折子怕是又要满天飞了! “让你敲门就敲门,哪来那么多废话!”祁辰冷声道。 寒亭噎了一下,然后认命地上前敲门去了,反正他家王爷也不是第一天被参奏了,名声什么的早就没了…… 寒榭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对那个倚老卖老的萧老丞相实在没什么好感,在他看来,王爷就该直接让他解甲归田,也省得他整日上蹿下跳地给王爷找麻烦! 第58章 柳氏兄妹 “谁啊?”里面传来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 “衙门的人,过来查案!”寒榭不耐烦地说道。 隔了一会儿,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披着衣服出来开门,目光在他们身上打量了一圈,道:“进来吧!” “你就是回春堂的柳大夫?”祁辰快速在他居住的房间内扫视了一周,盯着眼前这个眉宇间布满正气的男子问道。 “不错,我就是柳阳。”男子答道。 “认识张楚庭吗?” 祁辰注意到柳阳眼中的恨意和厌恶一闪而过,紧接着便听他声音微冷道:“不认识。”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么,柳梦呢?” 听到这个名字,柳阳的眼神不由颤了颤,目光死死地盯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张楚庭死了,当然,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因为……”祁辰的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似的,忽而话锋一转,犀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人是你杀的,对吧?” 柳阳的瞳孔猛地一缩,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那我们换一个问题,”说着,祁辰将那块在张楚庭家发现的染血绢帕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问道:“这块绢帕看着眼熟吗?” 见他神色微变,祁辰继续补充道:“我瞧着这块绢帕上所用刺绣技法和你这屋里屏风上的倒是有几分相像……柳大夫,你一直未曾娶妻,更不曾同哪个女子走得过近,所以这些绣品应该都是出自令妹之手,我说的对吧?” 柳阳听罢便陷入了沉默,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观柳大夫是个敢作敢为的汉子,杀人陷害的勾当怕不是君子所为吧?张楚庭是该死,他毁了柳梦的一辈子,你杀他替妹报仇也在情理之中,然你可有想过,被你陷害的苏越何其无辜?”祁辰不紧不慢地说道。 她的一字一句尽皆敲在他的心上,令柳阳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彻底溃不成军,他原本就不是个不择手段的人,闭了闭眼睛,道:“你说的没错,张楚庭是我杀的。” 事情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那个时候,柳阳和张楚庭还是无话不谈的好友,而张楚庭和柳阳的妹妹柳梦则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两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就在这个时候,柳梦突然悔婚,不惜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去做宁国侯世子的妾室。 两家人就此闹翻,柳梦负气离家去投奔宁国侯世子,自此二十年都没再和家里有过联系,就连父母去世也不曾露面。柳阳心里一直恼恨这个妹妹不知自爱,贪慕荣华富贵。 可就在前些日子,他突然收到了柳梦托人送来的绝笔信,信中同他解释了当年的事情,原来她当初悔婚实属逼不得已,宁国侯世子看上了她的美貌想要据为己有,而张楚庭为了讨好宁国侯世子,便使计下药将柳梦送到了宁国侯世子的床上。 柳梦失了清白,本欲悬梁自尽,这个时候张楚庭却威胁她说如果她不跟了宁国侯世子,便将她失身的事情宣扬出去,让她的家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柳梦无法,这才不得不委身于宁国侯世子。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进宁国侯府,只是一个被养在外面见不得光的外室,再后来,柳梦年纪渐长容貌不复,宁国侯世子对她渐渐没了兴趣,柳梦又病得厉害,临去之前给自家兄长留下了这样一封信,希望获得兄长的原谅…… 祁辰听罢不由深深皱眉:“我不觉得你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所以我想知道你为何要选择陷害苏越?” 柳阳却是惨然一笑,自嘲道:“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是人就都会怕死,只要有活着的一线生机,又有谁会选择死亡呢?”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为何是苏越?”祁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问道。 “自接到那封信后,我便一直在寻找一个既能够杀了张楚庭又能全身而退的机会,直到我在富春居目睹了这小子和张楚庭的争执,我便知道,机会来了。”柳阳平静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再去找张楚庭?”祁辰继续追问。 柳阳摇了摇头,道:“其实我并不确定,但我想赌一把。你们离开时我看到了他眼中的不甘心,所以我赌他会再去找张楚庭的麻烦,便一直尾随在他身后,故意将张楚庭的住处透露给他,又刻意引导他买下那把匕首。” 祁辰听罢,眉心却是越蹙越紧,柳阳的供述看似处处合情合理,毫无破绽,可她总觉得一切太过巧合了! 苏越并不常出门,一出门就刚好去了富春居,还和张楚庭发生了争执,而这一切偏偏又被柳阳看在眼里,整个过程环环相扣,严丝合缝,不像是偶然的巧合,反倒像是刻意的人为…… 卯时初,东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寒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不禁有些着急:“既然案子已经查清楚了,那就赶紧把人带去衙门吧!” 祁辰虽然对于整个案子仍是心存疑惑,可那毕竟只是她零星的推测,拿不出确切的证据,而现在时间紧迫,当务之急还是先洗脱苏越的罪名要紧,于是点了点头,同意了。 到了刑部,夙千离和庄严已经在公堂上等候多时了,刑部尚书姚远也坐在一旁。 祁辰将案子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柳阳也坦然认罪,在夙千离的默许下,姚远当场宣判柳阳以故意杀人罪、陷害罪入狱,三日后处斩,而苏越则被无罪释放。 案子到这里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姚远自去处理剩下的善后事宜,公堂上就剩下夙千离、庄严、苏越、祁辰还有季书玄五人。 “七哥……”苏越弱弱地喊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夙千离摩挲着腕上的血红色手串,淡淡扫了他一眼:“好玩吗?” 第59章 欠债还钱 完了完了!七哥每回语气越平静就说明他越生气,这下算是惨了!苏越缩了缩脖子,耷拉着脑袋,闷声道:“七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七哥?祁辰微微蹙眉,目光在夙千离和苏越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原来苏越的身份竟然是…… 季书玄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并未注意到苏越对夙千离的这一称呼,否则非得惊掉了下巴不可!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祁辰忽然开口,目光不偏不倚地直视着夙千离:“王爷应该是苏越的监护人吧?” 监护人?倒是个有意思的词,夙千离凤眸微抬,眼中划过一抹兴味儿:“你想说什么?” 祁辰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来递到他面前,面无表情道:“这是苏越的欠条,一共是一千两银子,麻烦您替他还上。” 庄严、苏越、季书玄:“……”三人齐齐给了她一个“我敬你是条汉子”的眼神,放眼整个天穹,敢同摄政王要账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位了! 接过那张欠条,夙千离先是一怔,旋即嘴角晕开一抹意味深长的邪肆笑意:“他欠你一千两银子?” “正是!”祁辰说着又指着上面某处道:“这上面有他的签字,王爷若是不信的话尽可以派人查验字迹。” 旁边三人听罢不由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祁辰这话就差直接说摄政王打算赖账了…… 很好,胆敢如此挑衅本王的,你还是第一个!夙千离危险地眯了眯眸子,道:“本王今日出门没带银票,你随本王回府去取吧!” 祁辰微微蹙眉:“我住在东升客栈,王爷若是现在不方便的话可以回府后再派人给我送过去。” “本王的属下都很忙,没空给你送银票!”夙千离冷声道,语气里已经带有一丝薄怒。 祁辰嘴角微抽:“……”偌大一个摄政王府,连个跑腿送东西的下人都找不出来?骗鬼呢吧! “七……”一旁的苏越试探着开口,不想刚一出声就被他冷声打断:“庄严,立刻送他回去!” 庄严一听忙应道:“十一公子,请吧!”时候不早了,这个时候回去应该正好赶得及上早朝。 苏越被带走前悄声对祁辰道:“祁辰哥哥,你放心,我下次再找机会出来看你!”说着还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祁辰额前顿时滑下几条黑线:“……”您还是放过我吧! …… 摄政王府。 客厅四角立着汉白玉的柱子,上面雕刻着一圈又一圈的繁复龙纹,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在白石之间妖艳的绽放,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绒毯,鎏金镂空花纹香炉里燃着袅袅的香气,整间屋子无处不彰显着富丽华贵的气息。 “咳咳咳!”祁辰被这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呛了一下,捂着被香味儿荼毒的鼻子,心中顿时升起四个字:穷奢极欲! “你见过本王。”正当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时,夙千离突然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祁辰心下一紧,难道他认出自己来了?认真打量了一番他的神情,发现对方眼中就只是探寻而已,稍稍放下心来,她淡然道:“王爷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仵作而已,哪来的机会得见摄政王?” 开玩笑,要是让眼前这位叱咤风云的摄政王知道自己曾见过他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她敢打赌,自己十有八九会被灭口!就更别提什么救命之恩了! “是吗?”夙千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直觉告诉自己,他在撒谎! 许是男子身上的威压太过强势,祁辰被他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只好出言打破沉默:“摄政王不需要上早朝吗?” “呵!”夙千离轻笑了一声,忽而放松下来,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轮椅上,道:“不过是按时点个卯而已,本王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日日到场。”一群御史台的闲人在朝堂上扯皮,他可没那个闲心去听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 祁辰被噎了一下,僵硬道:“王爷……高见!” “你在查乔家纵火案,本王没说错吧?”夙千离突然开口道。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他把一个人的资料查得清清楚楚了! 祁辰一听顿时心生警惕,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怎么,王爷也对此案感兴趣吗?” “本王对乔家的案子没兴趣,倒是你,别把自己陷得太深,乔家,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夙千离难得好心地提醒道。 “这个就不劳王爷费心了。”祁辰淡淡答道,乔家纵火案关系到她师父和谨之的死,她不可能放弃追查! 闻言,夙千离神色一凛,墨蓝色的眼眸中染上几分怒气,再开口时声音不由冷了几分:“不识好歹!” 祁辰闻言只是淡淡收回了视线,抿唇不语。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夙千离的身份毕竟放在那儿,她怕再聊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对他“出言不逊”! 两个人就这样陷入了僵持的气氛,直到华管家将银票送来。 “多谢王爷!”拿到银票后,祁辰便起身告退,临走前突然顿住脚步,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王爷可有想过,苏越他无缘无故地怎么会想要去富春居?” “你在暗示什么?”夙千离眯了眯眸子,墨蓝色的眼瞳有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盯着祁辰的目光也愈发幽深危险起来。 这男人好强的气场!祁辰心中暗叹的同时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在下并没有想要暗示什么,只是觉得整件案子过于巧合,想必这一点王爷心里也应该有所猜测吧?” “在下言尽于此,告辞!”言罢便头也不回地抬脚离开了王府。若非担心苏越那小子被人算计,她才懒得多这个嘴! 祁辰离开后,夙千离墨蓝色的眼眸中结下一层寒冰,冷声吩咐道:“来人,去查查这几天十一在宫里都接触过什么人,他们都同他说过些什么。” “是,属下这就去办!” …… 第60章 玲珑赌坊 科考将近,季书玄几乎日日都闷在房间内温习,祁辰则开始着手调查枭云骑的事情,根据路非烟提供的消息,当年奉命查抄裕亲王府的人就是裕亲王容枫八拜九叩的兄弟,定国将军平肃。 裕亲王府被查抄以后,这位定国将军便性情大变,再不理朝堂之事,日日混迹于市井之间,不思进取,荒唐度日。 据闻,这位昔日的定国将军如今最常光顾的地方就是赌坊,为此,坊间曾有传言,说是定国将军府大半的家财都被他输了个七七八八,若非定国将军府的宅子是先帝御赐之物,只怕也被他拿去典当了! 而如今,平肃也早已不住在将军府,府中没有下人打理,院子里的野草已经长得比人高了。 世人都以为平肃这是疯了,就连先帝都曾多次下旨申饬,可惜平肃却并不放在心上,依旧是我行我素,日子久了,先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新帝年幼,登基后,更是从来不曾问及到这位昔日的定国将军,渐渐地,他也就淡出了外界的视线。 当年曾经接触过枭云骑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如今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平肃了,所以,祁辰决定去会会这个昔日里威名赫赫的定国将军。 玲珑赌坊。 玲珑赌坊是京城最大的赌坊,向来以其良好的声誉而闻名。当然了,能够在京城这种各方势力交错混杂的地方立足,其背后的势力自然也是不容小觑。 祁辰在赌场里转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西面靠窗的一张赌桌上,坐庄的是一名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看不大清面容,不过眼神却是异常黑亮。 此刻,他正招呼着大家下注,见祁辰朝这边走过来,不由吆喝着喊道:“嘿,小兄弟,要不要过来玩两把?” “不知你们这儿的规矩是什么?怎么个玩法?”祁辰盯着他手里的骰子,一脸好奇地问道。 男子咧唇一笑,道:“简单!一共三个骰子,赌大小!小兄弟可以跟着大家一起下注,当然,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自己摇骰子。” 祁辰略一思索,说道:“我先跟着大家一起下注吧!” “好!”男子干脆应了一声,然后就开始摇骰子。 只听得“啪!”的一声,骰盅扣在了桌子上,男子朝众人问道:“大还是小?” “大,大!” “小,这把肯定是小!” 赌桌上的所有人都已下注,就差祁辰一个还没有做出决定,男子不由笑问道:“小兄弟,你呢?” 祁辰故意犹豫了一下,最后故作底气十足地说道:“我选小!” 骰盅一开,一二三,六点,小。 “小兄弟手气不错啊!”男子笑着夸赞道。 “碰巧而已。”祁辰扯了扯嘴角,脸上适时地带着几分得意。 接下来,祁辰又连续赢了四把,渐渐地,周围的人都开始有意无意地跟着她一起下注。半个时辰下来,祁辰身边已经摆了不下二十万两银票,男子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眯起眼睛打量着她:“小兄弟当真是第一次来?” “自然是第一次来。”祁辰目光不躲不闪地望着他,格外平静。她说的是实话,只不过她听力比常人要敏锐一些,再加上前世受好友的耳濡目染,懂得一些技巧,所以能听出他摇骰子的点数罢了。 男子沉默了一瞬,突然笑赞道:“看来小兄弟果然是天赋过人!” 祁辰突然盯着他手里的骰子,兴致勃勃地提议道:“这样的玩法太慢,依我看,不如咱们二人单独赌一次大的如何?” “好!你想怎么玩?”男子爽快答应道。 祁辰嘴角轻扬,道:“咱们两个同时摇骰子,谁的点数大谁赢,怎么样?” “可以!”男子说着便吩咐旁边的人再去拿一套赌具来。 不一会儿,伙计端着一套赌具上来了,祁辰鼻尖轻嗅,目光在伙计身上一掠而过,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请!”男子朝她示意。 祁辰一把按住了骰盅,抬头盯着他道:“且慢,我想在这之前,咱们应该先把赌注定好。” 见他没有拒绝,祁辰接着说道:“如果我赢了,希望前辈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那如果你输了呢?”男子半眯着眸子,声音中带着几分探究。 “我今天赢了的所有银子,如数奉还!” “哈哈哈!”男子突然放声大笑,意有所指地望着她:“小子,我看你今天怕不是来赌钱的吧?” “前辈这算是答应了?”祁辰不答反问。 男子把玩着手里的骰子,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答应自然是好好赌一局,至于不答应……”祁辰顿了顿,定定笑道:“我不觉得前辈会拒绝这个提议。” 因为如果他拒绝,自己必然会一直在这里赌下去。她在来之前就打听过了,玲珑赌坊的规矩,为表公平,庄家不得以任何理由单方面中断赌局,而从现在开始到今天这一庄结束,足够让他输得倾家荡产了! “好!我今天就跟你赌这一局!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你想问的问题我未必就能答得上来。”男子黝黑发亮的眸子充满深意地盯着她。 “无妨。”她淡淡应道。只要他答应,自己总能找到些线索。 阁楼上,男子一拢烟青色广袖长袍,斜斜窝在躺椅里,秀气似女子般的叶眉之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瑰丽眼眸,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朱唇微抿,似笑非笑。肌肤白皙胜雪,似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一般。 “主子,楼下来了一个无名小子,和那位对上了。”无问敲门进来,面无表情地说道。 “噢?”男子突然坐起身来,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兴味儿,那位在赌场里混迹了这么多年,不说是难逢敌手吧,但也不至于被一个无名小子给难住,“说说看,怎么回事儿?” “那小子自进赌坊起,一把也没输过。到现在为止,已经赢了不下二十万两银子。”无问言简意赅地答道。 第61章 该杀之人 “哟,看来倒还真是个有本事的!”说着,男子眼中染上几分看戏的神色,懒洋洋道:“让下面的人盯着点儿,别轻易插手,那位可不喜欢咱们多管闲事!” “是!”无问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等等!”男子突然叫住了他,漫不经心的眼眸中快速划过一抹深色,继而出声吩咐道:“去查查那个小子的来历。” “是!” 不经意地撩开窗边帘子的一角,他瞥了一眼楼下的情况,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这京城,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呢! 楼下赌坊依旧热闹非凡,祁辰和中年男子的赌局更是引来了一众好事者的围观,那可是二十多万两银子的赌注啊,赢了可就发财了! 中年男子一看就是个老手,那骰盅就跟长在他手上似的,摇得是天花乱坠,花样频出,直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反观祁辰则不然,拿起骰盅刚摇了两下,大家还没听见响呢,她就已经扣在桌子上了…… “你这就好了?”旁边有个人实在忍不住,犹豫着提醒道。 祁辰点了点头:“自然。” 话音刚落,便听得“啪!”的一声,中年男子的骰盅落下,扣在桌子上。 “开!” “开!开!” 旁边围观的人开始接二连三地催促着,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祁辰和中年男子对视一眼,二人同时打开了骰盅—— “四五六,顺子!” “三个六,豹子!”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向祁辰的目光里不禁存了几分佩服。 祁辰将骰盅放回原位,拱手道:“前辈,承让了!” 输了就是输了,中年男子倒也磊落,对她道:“小子,想问什么,说吧!” “前辈可否借一步说话?”祁辰问道。 中年男子盯着她定定瞧了一会儿,道:“跟我来吧!” 中年男子住在玲珑赌坊后的一条小弄堂里,屋子不大,装潢更是简陋,唯一的优点就是收拾得还算干净。只见男子走到厨房,从柜橱里取出一只大的有些夸张的瓷碗,倒了碗水给她。 祁辰也不客气,接过碗来“咕咚咕咚!”就喝了大半。 “你就这么直接喝了?”男子挑眉问道。难道就不怕他在水里下毒? “口渴。”祁辰回了两个字。 “哈哈哈!”中年男子突然大笑,看向祁辰的目光里不由多了几分欣赏,“你这小子倒是跟我对脾气,说吧,到底要问什么?”说这话时,他在心里已经暗暗决定,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问题,他都会尽量回答。 谁知,祁辰放下瓷碗,从嘴里淡淡吐出三个字:“枭云骑。” 男子一听,顿时勃然变色,看着她的目光也不复之前的温和友好,而是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看着他骤然戒备起来的神情,祁辰补充道:“还请平将军放心,我对这支军队没兴趣,更不是谁派来打探消息的,我来找您只是为了查一桩案子。” “你要查的案子和枭云骑有什么关系?”平肃冷声问道。 “大半年前,江南的女子失踪案平将军可曾听说过?”祁辰问道。 平肃不由皱眉:“据我所知,这件案子已经结案了。” 祁辰扯了扯嘴角:“平大将军在官场上沉浮了这么多年,该不会真的相信此案是区区一个禅云寺方丈所为吧?”虽然从那张 见平肃眼中划过一抹深思,她接着道:“实不相瞒,在下祁辰,正是当初在滁州经办此案的仵作。查抄禅云寺时,我在空慧大师的禅房内发现了一间密室,而密室的开关上恰好刻着这样一幅图案。” 说着她便用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绘出一个图腾来。 平肃眼中顿时浮起一抹震惊,这,这是枭云骑的军徽! “平将军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祁辰顿了顿,接着道:“几乎就在女子失踪案发生的同时,江南首富乔家突然遭逢大火,一夜之间烧了个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就连后来前去验尸的仵作和看守尸体的衙役都被灭口,乔家所有尸体全部被损毁。” 说到这儿,祁辰的呼吸紧了紧,道:“据唯一侥幸活下来的捕快所说,凶手身上带着一块玉佩,上面的图案是什么想必平将军已经猜到了吧?” 平肃听罢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所以,你怀疑这两件案子的幕后黑手和枭云骑有关系?” 祁辰道:“我只能说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找到的线索。”从安远道给自己留下的油纸卷上的内容来看,女子失踪案的幕后主使应该是江南总督,但谁能保证祝一鸣背后没有其他人?又或者他和枭云骑之间存在什么不可告人的瓜葛? 平肃却是果断摇头:“我不知道枭云骑的军徽为何会出现在这两件案子里,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枭云骑,绝不可能做这种杀人放火的阴私勾当!” 祁辰微不可察地蹙眉,再次重申自己的意思:“我并没有说这两件案子是枭云骑所为,或许他们也只是被人利用……” “不可能!”话未说完就被平肃直接出言打断。 “你就这么肯定?”祁辰眯了眯眼睛问道。 平肃脸上神情庄严而肃穆,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当然肯定!枭云骑是杀人如麻,但他们杀的从来都是该杀之人,光明磊落,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你是想告诉我,有人在往枭云骑身上泼脏水?”祁辰突然说道。 平肃轻嗤一声,冷声道:“很显然不是吗?枭云骑手下从来不留活口,如果真的是他们,你口中的那名捕快根本没有机会活下来!” 祁辰眉宇间划过一抹凝重,如果这两件案子真的与枭云骑无关,那线索岂不是又断了?她究竟该从何查起? 平肃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劝道:“以你一人之力想要查清这乔家的案子怕是有些为难……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帮你。” 闻言,祁辰脑海中忽然闪过些什么,蹙眉问道:“将军口中的这个人该不会是指摄政王吧?” 第62章 外室之子 “没有人比他更在意枭云骑的一切。”平肃定定望着她,语气无比肯定地说道。他了解这个年轻人,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却断不会不在乎枭云骑的名声,所以一旦他知道有人想要往枭云骑身上泼脏水,他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查到底! 想到那个强势而危险的男人,祁辰不禁眉心轻蹙,直觉告诉她,同夙千离合作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万一他哪天突然想起来之前的事情,那自己岂不是有性命之虞?更何况,这一切都得建立在枭云骑是清白的基础上…… 想来想去,祁辰觉得查案的事还是靠自己比较好。只是,如果枭云骑真的与此案无关,那么究竟是什么人要刻意陷害他们呢…… 等等!陷害……假设枭云骑真的在夙千离手上的话,那就说明只有那张油纸卷上的睚眦图腾是真的,而禅云寺密室机关上的图腾和张青见到的玉佩图腾都是仿造的,这也就解释了夙千离为何会出现在滁州,而庄严又为何会对女子失踪案如此上心。 夙千离应该早就察觉了禅云寺的不对,所以才命枭云骑暗中查探,只是中途出了变故,枭云骑查到的线索并没有传回去,而是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那么自己只需要仔细比对油纸卷上的图腾和在密室机关上拓印下来的图腾的差别,就能确定这两件案子到底是不是枭云骑所为! 想通这一点后,祁辰立刻开口问道:“敢问平将军,枭云骑的军徽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平肃皱眉沉吟了片刻,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枭云骑军徽上的图腾是由无数个极其细小的‘枭’字拼合而成,但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只会当做是普通的花纹。” 原来是这样!祁辰眼中顿时划过一抹了然,起身抱拳道:“多谢平将军!今日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将军勿怪!” 平肃摆摆手道:“那些客套话就免了吧,不过是愿赌服输而已。另外,我早已不是什么定国将军,你也不用一口一个将军的称呼我。” 闻言,祁辰不由轻轻挑眉:“可定国将军府还在不是吗?有些过去的事情该放下时就要放下,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看这位定国将军的模样明显是极为关心夙千离的,只是从他的近况来看,两个人怕是这么多年从未联系过。 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平肃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然,旋即恢复如常,不耐烦地说道:“行了,问题问完了就赶紧走吧,一个毛头小子倒还教训起我来了!” 祁辰也不在意,牵了牵唇角,道:“前辈保重,相信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 从平肃家里出来,祁辰快步往暂住的客栈走去,不想刚转过前面的街角,迎面一个神色慌张的孩子跌跌撞撞地朝她跑来,“救命!救命!快救救我啊——” 祁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谁在追你?” 男孩仿佛被吓坏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指着身后哭道:“他们,他们要杀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听着前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祁辰眸色不由沉了沉,对他道:“跟我来!” 后面的人追得太紧,祁辰无法,只得带着他再次返回平肃家中。 “不是走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平肃皱眉看着她,目光忽然落在她身边领着的孩子身上,他不解地说道:“你这是……” “来不及解释了,外面有人要杀他,前辈你快让他进去躲躲!”祁辰直接打断了他,语气焦急地说道。 平肃眸光一沉,侧身将门让开,对二人沉声道:“快进来!” 祁辰领着小男孩刚进屋,便听着外面有人使劲敲门:“有人在吗?!” 听见动静,平肃给祁辰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出声,自己则出去开门:“谁啊这是!” “见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没有?”敲门的人阴沉地问道。 “没有没有!老子连媳妇都没有,哪来的孩子!”说着,平肃不耐烦地把眼睛一横,“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在确定外面那些人离开后,平肃这才把两个人叫了出来:“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不待祁辰开口,男孩便直接跪在了地上,朝二人重重磕了个响头,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说跪就跪!”说着,祁辰便将他从地上一把拉了起来,道:“你先起来,告诉我们,你是谁,外头这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男孩擦了擦脸上的泪,说道:“我叫荀彧……” “等等,你是说你姓荀?你是宁国侯府的人?”祁辰突然打断了他,神色有些古怪。 听她提起宁国侯府,荀彧眼中不由划过一股强烈的恨意,道:“我娘是宁国侯世子的外室,他们都恨不得我死,又怎么会把我当成家人!” “你娘……是不是叫柳梦?”祁辰试探着问道。 “你怎么知道?”荀彧诧异地看向她。 祁辰心下一沉,脑海中一瞬间有无数个念头闪过,柳梦居然还有一个八岁的孩子,那么柳阳知道这件事吗? 他一定是知道的,柳梦既然在临终前给他留了信,就不可能不托他照顾这个孩子,那么问题来了,在他们找到柳阳时,他为何只字未提关于这个孩子的任何事情? 除非……他在刻意隐瞒什么,比如说让他陷害苏越的那个人的身份! “告诉我,你娘她究竟是怎么死的?”祁辰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问道。 荀彧眼眶红了红,浓浓恨意充斥着他的眼神,他握紧拳头,恨恨道:“世子夫人找到了我们家,我娘她是被那个女人活活逼死的!” 祁辰眸色沉了沉:柳阳果然是在撒谎! 于是握着他的肩膀紧紧追问道:“那你当时在现场吗?” “嘶!”荀彧突然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祁辰赶紧松开手,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你身上有伤?” 第63章 遭遇追杀 见他不说话,平肃直接扯开了他的领子,发现他身上到处都是青紫伤痕,有被鞭子抽的,有被利器扎的,一片连着一片,触目惊心。 他身上的伤痕看着都是新伤,有的还在渗血,联想到他方才说世子夫人毒死了他娘柳梦,祁辰心念一转,问道:“这些……都是被世子夫人打的?” 荀彧重重点头,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抓住了我,逼我娘饮下鸩酒,如果我娘不照他们说的做,他们就往死里打我……我娘,我娘她是为了救我才……” “所以,追杀你的那些人是宁国侯府派来的?”祁辰突然问道。 荀彧狠狠擦了一把眼泪,用力点头。 祁辰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那宁国侯世子是个什么态度?” “他能有什么态度?!一个遇事只求自保缩头乌龟!”不待荀彧开口,平肃眼中迅速升起一股怒火,直接怒声骂道。 说着又道:“我去药铺给他抓点药,你们安心在这儿待着,等我回来。”小小一个宁国侯,居然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眼里还有没王法?! “等等!平前辈,你要去哪儿?”祁辰叫住了他,沉声道:“现在不是去宁国侯府对质的时候,你现在这样冲动地找上门去,只会更快地把荀彧暴露出去!” 平肃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语气不善地说道:“我说了,我只是去药铺给他拿药,并没有打算去宁国侯府!” “平前辈你当我傻吗?堂堂定国将军的住处会没有治这种跌打损伤的伤药?!”祁辰低声吼道。 平肃猛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她,祁辰则不躲不闪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寸步不让。 两个人的对峙最终还是平肃率先败下阵来,黑着脸回屋去取伤药。 “这药涂上会有点疼,你且忍着点。” “嗯!”荀彧点了点头。 祁辰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但清理伤口时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撕扯到皮肉,荀彧疼得脸色发白,却始终死死咬紧牙关愣是一声没吭。 祁辰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问道:“你见过你的舅舅,对吗?” 见他点头,祁辰接着道:“世子夫人不会轻易放过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或者换句话说,救了你并送你去见你舅舅的那个人是谁?” 荀彧这次没有回答,而是垂下眼帘,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他的这种反应恰好印证了祁辰心中的猜测——有人救下了柳梦母子,并在柳梦的嘱托下将荀彧送去了柳阳处,而接下来,对方和柳阳达成了某种协议,柳阳杀了张楚庭替妹报仇,同时嫁祸给苏越。 至于对方的筹码……祁辰的目光落在眼前的男孩身上,她想,这筹码或许就是荀彧的性命! 如果她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对方设下这一系列圈套的真正目的就是苏越,但现在因为自己的插手把这一切都打破了,苏越已经平安脱罪,柳阳也被判了死刑,那么荀彧就成了整件案子的唯一知情者! 所以接下来,想要荀彧性命的恐怕就不仅仅是宁国侯府了!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几道破空声—— “不好!有人闯进来了!”平肃脸上神情一肃,对祁辰道:“祁辰,你们两个待在屋里不要出来,我去会会他们!” “平前辈你自己也小心些!”祁辰不放心地叮嘱道。 荀彧到底还是个八岁的孩子,此刻忍不住害怕地抓紧祁辰的衣角,抬头望着她:“祁大哥,你说我会死吗?” 祁辰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定定道:“放心,有祁大哥在,不会让你死的!” 荀彧郑重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这条命是我娘用她的自己的命换回来的,所以我一定要活着,我要替她报仇!” 听见这话,祁辰心中不免有些复杂起来,他还只有八岁啊,却已经要独自背负这么多,而最让她感到无力的是,自己竟然没有办法更没有理由去阻止他…… 所以她只能将他揽在怀里,试图给他一丝丝的温暖: “荀彧,你听着,我不拦着你报仇,但前提是你一定要照顾好你自己,如果你娘还在的话,她也一定希望你活得开心点,你明白吗?” 荀彧眼中起了点点泪光,带着鼻音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 外面的打斗声还在继续,祁辰眉心不由越蹙越紧,听着声音外面来的至少不下二十人,也不知道单凭平肃一人能不能应付得来…… 突然,“嘭!”的一声,几个侍卫模样的人破窗而入,祁辰下意识地把荀彧护在身后:“躲在我后面,别乱动!” “把那个孩子交出来,我们可以放你一条性命!”为首的侍卫沉声喝道。 “休想!”说着,祁辰便飞起一脚,把地上的板凳直直朝他们踢过去。 那侍卫大怒,朝身后的其他人招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动手,一个不留!” 场面一度变得混乱起来,祁辰劈手从一名侍卫手里夺过一柄长剑,迅速同他们战作一处。 祁辰的武功不弱,几个侍卫在她手下并未讨到什么好处,但对方毕竟人多,祁辰身上很快就挂了彩。 里面的打斗声很快引来了平肃的注意,致使他出手愈发狠厉起来,而就在这时,屋里领头的那个侍卫虚晃一招,化掌为爪,直直朝着躲在角落里荀彧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祁辰顾不上自己的危险,用长剑隔开面前几个侍卫的缠斗,立刻转身朝着那人飞扑过去。 而就在她的长剑即将刺向对方的同时,那侍卫突然朝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见对方身形突然一转,荀彧被他一把推到了祁辰的剑下! 祁辰这一剑用足了十二分的力道,根本就来不及收势,于是她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将长剑一寸一寸刺入荀彧心脏…… “噗——”荀彧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目光怔怔地望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第64章 百口莫辩 与此同时,从外面拼死冲进来的平肃恰巧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只听得“咣当!”一声,他手中的鸣鸿刀跌落在地,整个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祁辰只觉脑子“嗡!”的一声炸了,整个人如堕冰窟,她木然地丢掉手中的长剑,跌跌撞撞地朝那个倒在血泊里的孩子走去—— “荀彧,荀彧你醒醒?你醒醒啊!!!”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胸中一股巨大的悲怆迅速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很难想象,这个上一刻还在不安地向她询问自己会不会死的孩子,下一刻就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一般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而偏偏动手的人,竟然是自己! 突然,一阵哭天抢地的哭喊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便见到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直直冲了进来:“彧儿,彧儿啊!”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们把彧儿安全带回来的吗?!”华服男子怒声质问道。 方才那为首的侍卫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下道:“世子,属下该死,没能保护好九公子……请世子责罚!” “是谁杀了我的彧儿?!”华服男子厉声质问道。 那为首的侍卫愤恨地指着祁辰,道:“回禀世子,是他,是他用长剑杀了九公子,属下无能,没能来得及阻止……” 闻言,华服男子目光凶狠地朝祁辰看去,声音发狠道:“来人,把这个杀人凶手给我送到衙门去,我要他五马分尸,以慰彧儿的在天之灵!” 这边宁国侯世子的怒火正在不断地上涌,嘴里不停地叫嚣着要让祁辰偿命,而祁辰却恍若未觉,只是将荀彧紧紧搂在怀里。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渐渐归于平静,目光却如寒冰利刃般死死盯着那个为首的侍卫,她附在荀彧耳边低声道:“荀彧,我答应你!”明明是古水无波的语气里,却蕴藏着无穷的坚定与执着。 言罢,她的右手从他脸上轻轻抚过,替他阖上了眼睑。 荀彧的最后一句口型她看懂了,他说,祁大哥,帮我,报仇! 那侍卫被他犀利的目光看得背脊一阵发寒,几乎是狼狈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宁国侯世子更是直接指着她怒声骂道:“你这个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你快放开我的彧儿!” 祁辰没有理会他,她将荀彧轻轻放在地上,缓缓站起身来,冰凉淡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淡淡启唇:“你就是宁国侯世子?” “大胆!你有何资格竟敢直呼本世子的封号!来人啊,还不快把他给我带走!”宁国侯世子被他似嘲讽似蔑视的眼神看得一阵羞恼,当即大声朝侍卫们吩咐道。 “荀子安!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凭什么把人带走?”平肃终于看不下去了,指着荀子安的鼻子破口大骂。 他当然不相信是祁辰杀了荀彧,可问题是他刚才亲眼看见祁辰把剑刺进荀彧身体里,不明就里的他心里本就烦躁,偏偏在这个时候荀子安带着人过来了,这下好了,事情就是想不闹大都不行了。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荀子安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不屑地嗤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泼皮破落户,怎么,定国将军府被你败得差不多了吧?现在就住在这种破地方……啧啧啧!” “老子败不败家与你何干!荀子安你他娘的不要没事找事!”平肃本来就是个暴脾气,再加上他年轻时就和这个宁国侯世子不对盘,此刻被他出言讥讽自然大为光火,没把他祖宗十八辈请出来都算是好的了! 荀子安却是不怕他,继续出言挑衅道:“怎么,这是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吗?” “荀子安你讨打!”平肃怒喝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就要动手教训他,不想却被祁辰拦下,直直看着他:“平前辈住手,我跟他们走就是。” 平肃和她对视了片刻,末了粗着嗓子说道:“那我随你一起去!”荀子安是个不择手段的,若是让他单独把祁辰带走,还不一定出什么事呢! 祁辰闻言不由朝他抱以感激一笑,难为这个今日才相识的人竟然愿意相信自己。 刑部公堂。 姚远坐在正大光明的匾额下,看着堂下正在对峙的三人不由一阵头大,一边是受摄政王赏识的新贵,一边是根基深厚的宁国侯府,中间还夹着个昔日的定国将军…… 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正琢磨着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突然听见外面禀告说庄御史来了,心中顿时大喜:“快,快请进来!”整个朝廷上下谁不知道这庄御史背后站着的人是摄政王,这会儿他来了那一定是摄政王有什么指示! 话音刚落便见庄严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姚远连忙迎了上去:“不知庄大人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啊?” “听说宁国侯世子痛失爱子,王爷特意让我来慰问一二。”说着又对荀子安劝慰道:“逝者已矣,还请世子爷节哀!” 荀子安刚要开口客气两句,便又听得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啊对了,不知这是世子爷府上哪一位公子没了?” 世人皆知这位宁国侯世子为人最是风流,家里小妾通房一大堆,光是那些排得上的儿子就不下七八个,就更遑论那些没名没分的了。说白了,荀子安根本就不缺荀彧这一个儿子。 是个正常人就能听出庄严话里的暗讽之意,可偏偏他自己说得极为正经,反倒让人不好动气,荀子安憋得满脸通红,却连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旁边的姚远倒还能勉强憋住,平肃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笑出声来,大声道:“哪里就是什么正经公子,不过是他荀子安当年惹下的风流韵事,搁在外头养了八年也没见他接回去,现在出事了,倒是心疼起来了!” “噢,原来是外室之子啊!”庄严晦暗不明地说了一句。 第65章 大理寺卿 荀子安脸上有些难看,勉强解释道:“咳,是这样,本世子已经和夫人商量好了,原本打算这几日就把彧儿接回去,记入族谱,可谁知,谁知他竟遭此横祸……”说着还抹了一把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一副痛失爱子的模样。 “这样啊,荀彧既然是宁国侯府的公子,那也算得上是宗亲,对吧,姚大人?”庄严若有所指地朝姚远说道。 姚远愣了一下,眼珠子一转很快反应过来,满脸为难地说道:“是啊是啊,世子爷您看,这案子恐怕超出了我们刑部的管辖范围,按照规矩,是要移交大理寺的……” 姚远这话倒也不错,天穹向来律法严明,各司之间职权明确,大理寺主要负责审理皇室宗亲的案件以及那些错综复杂的命案,查明真相后将卷宗递交刑部,由刑部进行最后的复审判决。 而刑部则主管案件的判决行刑以及律法修订。当然了,如果遇上一般的案子,刑部也可以自行查处。 闻言,荀子安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起来,自原大理寺卿官之鸿被调任滁州后,这大理寺卿一职便空了出来,后来摄政王大手一挥,这个空缺便由原来的大理寺少卿纪简顶上。 放眼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这个纪简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脾气是又臭又硬,要不是有四大世家之一的纪家在他背后撑着,就凭他任大理寺少卿这些年得罪的人,都够他死个七八十回了! 这个姚远就是个老狐狸,摆明了就是不想得罪人! 不过倒也无妨,横竖人是这个祁辰亲手杀的,众目睽睽之下,由不得他抵赖! 想清楚这一点后,荀子安同意道:“也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大理寺寻个公道!” 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庄严便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这位新任大理寺卿果然是个不含糊的,刑部这边刚把案子移交过去,他立马就开始着手审理此案。 待荀子安声泪俱下地哭诉完,纪简面无表情地朝祁辰问道:“祁辰,对于宁国侯世子的指证,你有何话要说?” 祁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卿,不慌不忙地说道:“回大人,宁国侯世子的话并非全部的事实。第一,宁国侯府的侍卫根本不是来保护荀彧的,而是想要荀彧的命;” “第二,荀彧的死并非我有意所为,当时的情况是那名侍卫故意对荀彧出手,从而引我提剑追上去,而就在我的剑快要刺中他时,他突然转身用力把荀彧推到了我的剑下,我一时来不及收剑,这才导致了荀彧的身亡。” “第三,据荀彧所说,他的母亲柳梦是被宁国侯世子夫人所杀,而柳梦就是之前张楚庭案的凶手柳阳的妹妹,当年柳梦就是在张楚庭的设计陷害下不得不委身于宁国侯世子。” “很不巧,张楚庭的案子是我查的,所以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是宁国侯世子故意设局借我之手杀了荀彧,继而达到他杀人灭口的目的,纪大人,我建议将这两个案子并案调查。” 因为她并不清楚这个纪大人的行事作风,所以并没有把自己对这个案子的怀疑完全说出。 荀子安听完她的辩词顿时恼羞成怒,指着祁辰骂道:“满口胡言!你这是诬陷,你杀了我儿子竟然还要将脏水泼在本世子身上,简直是恬不知耻!” “恬不知耻的人怕是另有人在吧?”祁辰淡淡回道。 “肃静!”纪简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气势威压而肃然,冷声道:“这里是公堂,不是你们吵架的菜市场!” ok,祁辰直接闭嘴,说白了打口水仗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荀子安听了却并不甘心,嚷嚷道:“纪大人,你不能听他在这儿胡言乱语,他杀了彧儿,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 纪简并不买他的账,丝毫不留情面地冷声说道:“孰是孰非本官自有判断,所以荀世子,现在请你安静!” 荀子安被当堂呵斥,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的,然他知道自己这是踢到了铁板,于是只能悻悻地闭嘴。 纪简接着朝平肃问道:“平将军,你当时在现场看到的情况如何?” 平肃看了祁辰一眼,微微皱了皱眉,最好还是照实答道:“我当时正在院子里和宁国侯府的侍卫们缠斗,屋子里发生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但当我冲进去时,确实看到祁辰提剑刺向了荀彧。” “荀彧为何会在你家?”纪简问道。 平肃不假思索地答道:“荀彧在巷子里被宁国侯府的人追杀,是祁辰救了他,两个人无处可躲,便来到了我家中。” “你怎么知道追杀他的是宁国侯府的人?”纪简盯着他紧紧追问道。 “是荀彧他自己亲口所说!”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见到所谓的追杀者?” “不,我见到了!”平肃指着那名为首的侍卫,定定道:“就在祁辰带着荀彧来到我家不久,这个人就带着一帮人过来敲门,为了不暴露荀彧,我便谎称自己没有见过他。” 纪简的目光转向了那名侍卫:“李斯,对于平将军的证词,你怎么说?” 只见那李斯不慌不忙地说道:“回大人话,小人以为平将军许是误信歹人谗言,误会了什么。我们确实是在奉命找九公子,但却并非平将军所说的追杀。”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荀子安,接着道:“实不相瞒,九公子因为他母亲的死对我们世子爷一直心存芥蒂,所以才会躲着我们……”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七分真诚,三分为难,倒真是像足了一个替主子着想分忧的好属下! “那照你这么说,所谓的追杀根本就不存在?”纪简眯了眯眼睛,意味不明地说道。 “是的。” 纪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问道:“荀彧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提到这个,荀子安脸上适时地浮起一抹伤感,道:“柳梦她是病死的,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让我下定决心把彧儿接回府照顾。” 第66章 求见庄严 纪简沉吟了一会儿,道:“既然你们双方都各执一词,那么就暂且将祁辰和李斯收押,待本官找到新的证据后再重新审理此案!” 祁辰听罢不由皱眉提醒道:“纪大人,明日午时,柳阳就要被斩首了,到目前为止,他是这两件案子的唯一知情人,一旦他死了,就真的是死无对证了!” “所以你想说什么?”纪简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说道。直觉告诉他,祁辰一定还隐藏了什么线索没有说出来,很显然,他并不信任自己。 “我要见他!”祁辰定定吐出四个字。 纪简凝眉拒绝道:“别忘了,荀彧的案子,你的嫌疑还没有洗清,本官不可能为你破这个例。”虽然他确实有些怀疑宁国侯世子的供词,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完全信任祁辰。 说到底,这件案子还是缺少证据。 祁辰沉默了一瞬,再次开口:“我想见庄严庄大人。” “本官会替你传这个话,但至于庄大人愿不愿意见你本官也不能保证。”这已经是目前为止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多谢纪大人!” …… 傍晚,摄政王府。 夙千离一拢红衣坐在轮椅上,他的腿上卧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雪狼,此刻正百无聊赖地撕咬着他的袖口。 庄严不解地问道:“姚远已经把案子移交大理寺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把这个案子弄到纪简手里去?”要知道现在的大理寺就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把人送进去容易,但想要再把人挖出来可就难了。 夙千离淡淡抬眸:“知道我为何一定要让纪简来做这个大理寺卿吗?” 把自己的袖子从雪狼口中解救出来,他接着道:“因为他足够正直,也足够有胆量,别人不敢查的案子他敢查,别人不敢得罪的人他敢得罪!” 听他这意思便是要让纪简把这个案子查到底了?想到这儿,庄严不由轻轻挑眉道:“你就这么相信祁辰?” “他没那么蠢。”夙千离轻嗤一声,说道。 庄严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对了,我今天在刑部见到了平将军……” 就在这时,寒风进来通禀:“王爷,南公子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道轻佻悠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千离,有件事我想你一定很感兴趣!” “呦,这是什么风把你南大公子给吹来了?”庄严笑着揶揄道。 男子斜了他一眼,眉梢轻挑:“自然是东风!” “说正事。”夙千离一个杯子朝他丢过去。 男子脸上笑容不变,手中折扇轻轻一扬,便见那杯子自己转了个方向,朝着庄严飞了过去。 “我去,南子浔你够了啊!”庄严连忙将杯子接住,没好气地骂道。 南子浔也不理他,自顾自找了把椅子坐下,道:“今天有个人去玲珑赌坊把那位给赢了,然后一转眼的功夫,两个人就惹上了人命官司,接着就被荀子安那个蠢货给送到刑部去了。” “等等!你说的那个赢了平将军的人该不会是叫祁辰吧?”庄严惊讶不已。他们得到的消息是祁辰杀了宁国侯世子的一个私生子,合着当时平将军也在场? 夙千离听罢,周身的气场一瞬间变得冷凝起来。这么多年了,每一个去找平肃的人都只抱着一个目的——枭云骑!一想到连他也是抱着这样的目的,他的胸口就控制不住地涌上一股愤怒来,就像是被人背叛了一样…… 南子浔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圈,好奇地问道:“怎么,你们和这个祁辰很熟?” 庄严看了脸色阴沉一片的夙千离一眼,心道:何止是很熟,他刚刚才奉命把人从刑部弄到大理寺去…… “王爷,大理寺卿纪简纪大人来访!”寒风还没离开书房,这边寒亭又风风火火地进来禀告道。 夙千离冷笑一声:“今儿个倒是热闹!” “那个,王爷,纪大人他是来找庄大人的……”寒亭瞧着书房里的气氛不大对,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庄严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感觉到一道凌厉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然后立马朝寒亭使眼色:“咳,那什么,纪简找我说不定有别的事,也不一定就是祁辰让他来的……” 话未说完便听着纪简那毫无起伏的声线在身后幽幽响起:“庄大人,祁辰托我给你带个口信,他要见你。” 庄严:“……” “庄大人如果实在不愿意见的话,我就不打扰了。”纪简皱了皱眉头,紧跟着补充了一句。 庄严内心一阵哀嚎,一瞬间他想拍死自己的心都有了!这个祁辰也是,既然需要帮忙干嘛不直接找摄政王啊,最起码官比他大不是?还有这个没有眼力见儿的纪简,没看见咱们摄政王脸上已经雷电交加了吗?! 偏偏这个时候,南子浔还好死不死地来了一句:“哟,看来关键时刻庄严你这个御史比摄政王还好使啊!” 庄严立刻拿眼神瞪他,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夙千离冷冷从口中吐出毫无温度的两个字:“送客!” “那什么,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庄严硬着头皮说了一句,然后推搡着纪简快步往外走去。 坐在旁边看戏的南子浔笑得好不热闹,而就在他想着下次该怎么调侃一下庄严时,夙千离冰冷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冷声道:“也包括你!” “……” 南子浔脸上的笑容顿时戛然而止。果然,这家伙的热闹不是谁都能看的…… 起身理了理衣襟上根本就不存在的褶皱,他微微一笑,道:“改天再来看你,乖!” 回应他的是一只蘸满了墨汁的毛笔…… 大理寺监牢。 简陋的牢房里三面都是灰扑扑的石墙,只在后墙顶部开了一个不大的通风窗,祁辰背靠着身后石墙,屈起一条腿坐在唯一的那张草席上,脸上神情淡漠冷清,眼神犀利而明澈,完全没有半分犯人的颓丧,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第67章 步步设计 庄严跟着纪简来到牢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听纪大人说,你要见我?”庄严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祁辰平静地看向他,目光从旁边的纪简身上一带而过,似是在询问他是否可靠。 庄严很快明白过来,肯定道:“放心,大理寺和刑部不同。”言下之意是纪简可以信任。 听他这么说,祁辰也不多绕弯子,直言道:“柳阳现在还不能死。” “什么意思?”庄严皱眉问道。 “柳梦根本不是死于重病,而是被逼服毒自尽,那封所谓的绝笔信也根本就不存在。柳阳他在撒谎。”祁辰冷声道。 庄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被逼服毒?” “不错,这是荀彧亲眼所见,宁国侯世子夫人发现了柳梦和荀彧的存在,故而以荀彧的性命相胁,逼柳梦服下鸩酒。荀彧身上还留有被鞭子殴打的伤痕,这一点纪大人可以派仵作去验伤。”最后一句话,她看着纪简的眼睛定定说道。 听她提起宁国侯世子夫人,庄严眼中划过一抹极淡的厌恶,对于她的话,他没有丝毫怀疑,毕竟宁国侯世子夫人善妒,这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可有一点他还是想不通:“既然如此,那荀彧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么多年来,荀子安后院的妾室丫头不知无缘无故消失了多少,那位世子夫人可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良善之辈,总不至于是她突然良心发现所以放了荀彧一马吧? “有人救了他,并按照柳梦临终前的嘱咐把荀彧送到了柳阳那里。”祁辰定定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柳梦应该并没有把当年被张楚庭设计的事情告诉那个神秘人,但对方显然非常清楚柳梦、荀子安还有张楚庭三个人之间的恩怨,并且将事情原封不动地告诉给了柳阳。”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庄严不解地问道。总不会就是为了要张楚庭的命吧? “苏越。”祁辰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始终一言不发的纪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庄严脸色登时变了几变,神情立刻严肃起来:“所以你是怀疑这件案子从一开始就是针对苏越而布的局?” 祁辰毫不避讳地说道:“我认为疑点有四个,第一,苏越的离家出走很突兀,在富春居发生的一切更像是精心设计的一场戏,这一点我和摄政王也提过;第二,柳梦这个外室并不受宠,荀子安更是很少去看望他们母子,二十年过去了,世子夫人为何突然发难?” “最后一点,也是最让我起疑的一点,抛开张楚庭的案子不谈,身为回春堂的坐堂大夫,柳阳此人为人十分正直,更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他和苏越素未谋面,杀人陷害于他从逻辑上有些说不通。” 祁辰顿了顿,继续补充道:“如果说他是为了逃脱罪责以照顾妹妹留下的孩子,可为何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同我们提起荀彧的存在?甚至在刻意隐瞒柳梦的死因?” “我想,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柳阳和那个神秘人达成了某种协议,他答应在杀了张楚庭后嫁祸给苏越,而对方则替他保住荀彧的性命。但现在看来,对方显然并不打算遵守约定。”否则荀彧就不会被宁国侯府的侍卫四处追杀。 “照你这么说,那个人先是故意透露柳梦母子的消息给宁国侯世子夫人,借她的手杀了柳梦,然后又救下荀彧,激发柳阳心中的仇恨,” “在与其达成协议后,故意唆使苏越离家出走去富春居,然后故意利用张楚庭哗众取宠的心理说了那么一出戏,引发二人之间的矛盾,制造苏越的杀人动机,继而利用柳阳和张楚庭之间的恩怨杀人嫁祸……” 想到这些,庄严忍不住一阵心惊,唏嘘道:“步步设计,环环相扣,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的心思未免也太深了!” 就在这时,一直在边上静静聆听的纪简突然开口问道:“这个苏越是什么身份?”方才听了这么多,案子的关键恐怕还是出在这个苏越身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才值得对方精心布下这么一个大局……苏越,苏,夙,脑海中快速闪过什么,却不敢肯定。 祁辰看了一眼庄严,道:“这个问题还是由庄大人告诉你比较合适。” 庄严深深看了他一眼,讳莫如深道:“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 纪简眸色一沉,隔了片刻才对祁辰说道:“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听起来很合理,可惜,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推测,而查案讲的是证据。” “现在有三个突破口,第一,想办法从柳阳口中挖出那个人的信息,此为上策;第二,找到柳梦的尸体,从宁国侯世子夫人身上着手,此为中策;” “那么下策呢?”纪简眯着眼睛问道。 “宁国侯府。”祁辰朱唇轻启,说道:“逼死柳梦,谋害亲子,有了荀子安这个把柄握在手上,宁国侯也只能受制于人。荀子安不是个有城府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忍不住要去找那个人商议。” “但为什么说这是下策?”庄严问道。直接派人盯紧了荀子安,不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设局的那个人了吗? 纪简却是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于是同他解释道:“荀子安胸无城府,但宁国侯荀匡却是个思虑周全的。” “如果说荀匡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他必然已经有所准备,届时只要荀子安一口咬定宁国侯府的侍卫是去接荀彧回府的,那么我们很有可能什么也查不到。” 祁辰眉宇间浮起一抹凝重:“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刑部大牢提审柳阳,迟则生变。”现在就要看谁的动作更快一步了。 “大理寺和刑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各司其职,要想从刑部大牢提审案犯,本官需要拿到正式的批文。”纪简沉声说道。 祁辰听罢不由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庄严,后者却是突然提起另一件事:“祁辰,有件事还望你如实相告。” 第68章 铲草除根 祁辰心念一转,很快便明白了他想要问什么,于是坦言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是个仵作,不是政客。不管你们信与不信,我去玲珑赌坊找平大将军就只是为了查乔家的案子,这也是我之所以来京城的原因。” “乔家纵火案和平大将军有何关联?”庄严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抱歉,在确定我的怀疑之前,具体的线索请恕我暂时无法奉告。”事关乔家纵火案,她必须要在确定了睚眦图腾的真假后才能排除枭云骑的嫌疑,至于现在,为了以防万一,她必须守口如瓶。 庄严蹙眉,定定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见她眼神坦坦荡荡,毫无半点心虚,心中最后几分怀疑也渐渐抹去,末了一字一顿地说道:“好,我信你。摄政王那边我去解释。” 祁辰的眼中划过一抹诧异,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相信自己,庄严见状不由微微一笑,若有深意地说道:“这里是京城。” 祁辰心中微哂,也是,这里是京城,如果自己有半句虚言,夙千离大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要了自己的命。 “纪大人,事不宜迟,烦请你拿着这块令牌立刻去刑部要人,我要去同摄政王禀明此事。”说着便将那块独属于摄政王的令牌交到了纪简手中。 夜深人静。 “啪!”属下的话刚说到一半,男子便直接砸了桌上的砚台,怒声道:“荀子安这个蠢货!那么多侍卫居然连一个八岁孩子都抓不住!”现在居然还把祁辰给牵连进来了,以她的敏锐,定然已经从荀彧口中得知了什么! “主子息怒,属下已经查问清楚了,那荀彧确实死在祁辰剑下,只要宁国侯府咬死了这一点,他定然自身难保……” “荒谬!谁允许你们栽赃给她的!”男子一听,登时拍着桌子怒不可遏地喝道。 “主子……”男子的属下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失态,在他印象中,主子一直都是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的,这个祁辰对主子而言究竟有什么不同? 男子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顿了顿,很快便调整过来,走到书案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递给属下,沉声道:“你亲自去一趟宁国侯府,把这个交给荀匡,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属下这就去办。”那名属下立刻应下,又试探着问道:“主子,那这个祁辰……” 男子深邃的眸中又幽深了几许,道:“派人盯紧了大理寺,任何与这件案子有关的风吹草动都务必告诉我,另外,去找一个和她身形相似的死囚,别让人发现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想要在不牵连宁国侯府的同时把祁辰从案子里摘出来是不太可能了,所以他只能选择偷梁换柱! “是!”那名属下应声而去,虽不知这个祁辰是何来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在主子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 宁国侯府。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荀匡看着纸条上面的八个字,眼神愈发幽深起来,一石二鸟,当真是好深的心思,现在他宁国侯府是不得不上他这条船了! “爹,您倒是说句话啊!现在案子已经到了大理寺了,您说那个纪简会不会查到我身上啊?”荀子安焦急不安地问道。 “啪!”荀匡抬手甩了他一个巴掌,“你还有脸叫我爹,你个不长进的混账东西!被人利用了都还不自知,除了给我惹麻烦你还会干什么?!” 荀子安捂着脸愣住了,“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荀匡气得浑身发颤,指着他怒声骂道:“告诉我,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杀了荀彧灭口?” “是,是庄氏。”荀子安一边不安地抬头打量着他的神色,一边唯唯诺诺地说道,“她说荀彧那孩子脑后有反骨,如果不杀了他,他日一定会成后患,所以我才……” “蠢货!你要是不掺和这件事,最多不过是落下一个风流薄幸的名声,现在好了,整个宁国侯府都被你拖下水,你我从此以后都要受制于人!” 他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派人来送信,手中定然握着什么确凿的证据,他敢保证,如果自己不向其投诚,那么等不到明天天亮纪简就会到府上抓人,以纪简的性子,子安进了大理寺绝不会有半分活路! 若非他荀匡就这一个儿子,他都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个孽障!想他宁国侯府世代相传,从不涉党争,现在被迫上了这艘船,前途未卜,生死不定,他怎能不窝火! 荀子安立刻“扑通!”一声跪下了,抱着荀匡的腿哭喊道:“爹,爹我错了!我不该听信庄氏那个贱人的谗言,爹您快救救我啊!荀彧死前肯定和那个祁辰说过什么,要是真让那个纪简查清此案,我就完了!” “要不,”荀子安突然想到什么,说道:“要不我派人去把祁辰……” “糊涂!”荀匡喝了一句,道:“先不说咱们的人能不能进得去大理寺,单说现在这个紧要关头,要是祁辰突然死了,不是摆明了告诉纪简你心里有鬼吗!” “对对对,”荀子安立刻连连点头,继而惶恐不安地问道:“那爹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放心,只要李斯一口咬定人是那个祁辰杀的,纪简便是心中有所怀疑他也找不到证据,只不过……有一个人却是断断不能留了!”言罢,他叫来心腹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紧接着便有一道黑影朝着刑部大牢的方向飞身而去。 荀子安心下稍安,道:“那爹,我现在是不是没事了?” “不,为了以防万一,你还要再做一件事。”说着,荀匡眸中划过一抹狠厉,冷声道:“庄氏入我宁国侯府多年而无子,性情乖戾善妒,七出之条已犯其二,你现在立刻给她写休书,今晚就把人送走。” 第69章 平肃求情 “可是,可是齐国公府那边要怎么交代?”荀子安有些不安地问道。庄氏虽然跋扈,可她毕竟是齐国公的嫡女,就这么把人休回去岂不是明摆着打齐国公府的脸…… “哼,交代?要什么交代?尽管照我说的话去做就是,我还就怕他齐国公府不来找咱们的麻烦!”说着,荀匡嘴角不禁勾起一抹阴沉的冷笑,既然要做戏那就要做全套才是! 夜半三更,起风了,伴随着呼啸的寒风,今年的头一场大雪纷然而至。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祁辰屈膝坐在草席上,听着外面凛冽肆虐的风声,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一夜未眠,祁辰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天将明时,牢里终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祁辰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走到牢门前,看见纪简满脸凝重的神情,心底不由一沉,紧紧问道:“柳阳是不是出事了?” 纪简声音微沉:“我们去晚了一步,柳阳他在刑部大牢里自尽了。” 果然如此!祁辰紧了紧拳头,声音微冷:“尸体检查过了吗?确定是自尽?” “他趁狱卒不注意打碎了送饭的碗碟,用碎瓷片割的腕,我们去到时他已经断气了。”纪简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顿了顿,接着道:“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柳梦的尸体没找到。”也就是说,除非现在李斯自己承认,否则祁辰根本没有办法洗脱嫌疑。 “我明白,纪大人已经尽力了。”祁辰点了点头,整个人却是超乎寻常的平静。 纪简探究地看着她:“你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祁辰淡淡牵唇:“我只是习惯了凡事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也包括你自己的性命?” “自然。” 闻言,纪简显得有些惊诧,要知道这件案子一旦判定,祁辰定然难逃一死。这世上当真有人会将生死看得这样淡然吗? …… 东升客栈。 楼下大堂内议论纷纷,其中一个人道:“哎,听说了吗?昨天下午,宁国侯府的九公子被人杀了!” “宁国侯府不是只有八位公子吗,哪来的九公子?”另一个人不解地问道。 那人面露得色,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宁国侯世子风流,这位九公子是外室所生。听闻当时宁国侯世子已经派人去接这位九公子回府了,可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啧啧,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宁国侯府的公子动手?” “听说凶手是一个外地人,好像叫祁辰来着……” 季书玄正好下楼让小二把午膳送到房间,突然听闻“祁辰”两个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二话不说冲过去朝他们问道:“你们刚才说杀人凶手叫什么名字?” “叫祁辰啊……”那人有些莫名地看着他。 “那他现在被关押在哪儿?”季书玄紧张地盯着他问道。 那人在衙门有些门路,因而知道的不少,道:“这案子原本是在刑部的,但因为受害者涉及宗亲贵胄,所以当场就移交到了大理寺,想必那个凶手也被关押在大理寺监牢吧!” 话音刚落,便见季书玄像一阵风似的夺门而去。 大理寺。 “大人,外头有一个书生非要探视祁辰,您看……”季书玄在大理寺外面吵闹不休,衙役只好进来同纪简禀报。 纪简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皱眉道:“放他进去吧!派人盯着些。” 季书玄一见到祁辰便焦急不已地说道:“祁兄,祁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进了大理寺了?” “连你都听说了,看来这消息传得真够快的。”说着,祁辰眸中染上一抹深色。 “哎呀,我说祁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倒是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啊?”季书玄急得跳脚,这可是一条人命,真要宣判了那可就是死罪! 祁辰瞥了他一眼,皱眉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后日你就要参加大考了吧?这个时候你不好好待在客栈复习,跑到这来瞎折腾什么?!” “祁兄!你都进了大理寺了,我哪还有心思复习!哎呀不说这些了,我知道人肯定不是你杀的,你快告诉我该怎么帮你找证据?”季书玄满脸焦急地说道。 祁辰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清者自清,我不会有事的,你回去好好复习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说这些,不行不行,我得去找人帮忙!”季书玄自言自语地说着,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他道:“祁兄,我想到办法了,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的!” 说着便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去。 “季书玄!季书玄!”祁辰喊着喊着人就已经没影了。 门外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王府四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房檐上挂着三尺冰棱,透骨的寒意任意肆虐,一点一滴侵蚀攫取着每一分的温度。 夙千离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披风,膝上盖着珊瑚绒的毯子,手里抱着暖炉,饶是如此,他的面上仍是苍白一片,毫无血色。而男子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坐在廊檐下,他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寒月递过来的热茶,淡道:“本王还以为平大将军此生都不会踏进摄政王府的门。”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平肃心中不由紧了紧,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说道:“我来找你是为了昨日的案子,荀彧的死是宁国侯府的刻意安排,祁辰那小子只是碰巧做了那个替罪羊,我希望你能帮他一把。” “噢,是吗?”夙千离连眼皮抬也不抬,似笑非笑地说道:“可就算如此,又与本王有什么相干?” “祁辰他是无辜的!”平肃皱了皱眉,再次强调。 夙千离不屑地轻嗤一声道:“天底下无辜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本王都要一个一个地去帮他们洗清冤屈不成?!” “千离!”平肃忍不住喊了一句。 听见这声熟悉的称呼,夙千离隐在披风下的手指情不自禁地颤动了几下,自打裕亲王府被查抄后,他有多久没听到这句称呼了,七年?还是八年? 第70章 扮鬼查案 遏制住内心的波动,他牵了牵唇,声音却是凉薄如水:“平大将军这是要以本王的长辈自居了?” 闻言,平肃眼中划过一抹苦涩,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他叹了口气,道:“抱歉,王爷,是我逾距了。”或许他今天不该来这一趟的。 夙千离眸中渐渐聚起了一股怒意,一晃七年过去了,他还是不肯同自己说实话! “既然知道自己逾距,那就请回吧!寒风,送客!”冰冷的声音里一丝几不可察的负气意味儿。 平肃张了张口,却发现无论自己此刻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末了声音略显僵硬道:“雪后天寒,你身子不好……还是莫要在廊下多吹冷风了!” 言罢便蓦地转过头去,饱经沧桑的眼眸中泛起了一抹不忍,紧了紧拳头,七年了,原本横刀立马侧帽风流的少年将军,如今却只能拖着孱弱的身子坐在轮椅上,是他无能,是他食言了啊! 听见这话,夙千离墨蓝色的眼眸中蓦然聚起一道风暴,只听得“啪!”的一声,手里的茶杯碎成了一把齑粉,和着纷纷扬扬的大雪飘然落下。 身后的寒月没敢出声,默默转身去茶房重新沏了一杯热茶过来,夙千离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失控的人就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就在平肃离开后不久,寒风进来禀报:“王爷,门外来了一个自称叫季书玄的书生要见您,说是有要紧事相求。” 夙千离眯了眯眼睛,眸光微动:“季书玄?就是那日和祁辰在一起的那个书生?” 寒风答:“回王爷,正是他。” “告诉他,本王没空,不见!”夙千离冷声道。 寒风脸上泛起了一片为难之色:“王爷,这个书生是个认死理儿的,他说您要是不见他,他就一直在门外跪着,直到您愿意见他为止。” 夙千离眯了眯眸子,声音微冷:“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在外头跪着吧!” 大雪纷扬,洋洋洒洒地落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季书玄倒也真是个一根筋的,愣是在摄政王府门前跪了整整一个下午,直至后来被冻得昏了过去。 平肃和季书玄先后前来摄政王府求援无果的消息很快传开来,在确定夙千离无意插手此事后,男子总算稍稍放心来,命属下抓紧准备替换死囚的事宜。 经过一连多日的审理,大理寺还是没能找到新的证据,最终,纪简顶不住来自宁国侯府的压力,宣判祁辰为此案的凶手,卷宗上报到刑部,按照律法判了三日后问斩。 就在当日,宁国侯府的侍卫李斯被无罪释放。 出了大理寺监牢,一帮朋友特意拉了他出去喝酒,说是要替他去去晦气。几个人一直喝到了半夜,醉得一塌糊涂,李斯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家走去。 丑时过半,整条街道空荡荡的,北风呼啸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李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突然,李斯瞧见自己身后多了一道瘦小的影子,他猛地回头去看,整条巷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甩了甩头,他以为是自己醉酒眼花看错了,于是继续哼着小调儿摇摇晃晃地朝前走。 走着走着,他竟又瞧见了那道影子,抬手擦了擦眼睛,却发现那道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李斯心下骇然,刚要回头去看,却猝然听见一道阴嗖嗖的声音在他背后幽幽响起—— “你为何要害我,为何要害我?!” 寒冬腊月,北风瑟瑟,李斯愣是惊得一身冷汗,他猛地回头去看:只见巷子口大红的灯笼下,一个光着脚的孩子漂浮在半空中,而就在他回眸的那一瞬间,一张放大的死人脸乍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荀,荀彧……看清楚面容后,他不由瞪大了眼睛,瞳孔里盛满了恐惧,转身爬腿就跑:“鬼,鬼啊——” “李斯,你为何要害我,为何要害我?!”那道声音始终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跑着跑着,李斯突然被一块石头绊倒,脚下一软跌倒在雪地里,他哆哆嗦嗦地望着那个朝自己扑过来的孩子,语无伦次地哭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杀了你的人是祁辰,你去找他,你去找他啊!” “不,我看得很清楚,是你!是你故意把我推到祁辰哥哥剑下,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荀彧一点点向他逼近,李斯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浓重刺鼻的血腥味。 “啪嗒!”一声,李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他脸上,冰凉冰凉的,抬手一擦,黏黏腻腻的,竟然是血! 李斯顿时吓得浑身发颤,哆哆嗦嗦地说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把你推到祁辰剑下,我不该故意诬陷祁辰,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放过我吧!”他一边说一边跪在雪地里朝前面磕头。 “你可认罪?” “认罪,我认罪!”李斯鞠了一把鼻涕,连连点头。 “那就在这份罪状书上画押!” “好,好好!”此时的李斯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下意识地听从荀彧的吩咐,颤颤巍巍地用食指蘸了血在罪状书上按下指印。 将罪状书收起来,荀彧再次厉声威逼道:“现在告诉我,到底是谁派你来杀我的?!说!” “是,是……”连番的惊吓已经达到了李斯的承受极限,此刻再次被吼了一声,心中惊惧交加,只见他翻了个白眼,竟是直直昏了过去! 这时,寒亭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咳,好像吓晕了……” 闻言,两道身影从拐角处转了出来,赫然正是纪简和庄严,待二人走近,寒亭将李斯画押的罪状书交给了纪简。 庄严瞪了寒亭一眼,没好气道:“事情还没交代完,人倒是先让你给吓晕了!” 寒亭悻悻地笑了笑:“这也不能全赖我啊,是他自己胆子太小……” 第71章 齐国公府 庄严斜了他一眼:“行了,不管怎么样,现在祁辰的嫌疑可以洗清了,先把人带回大理寺,看看还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什么线索吧!” “还有,别忘了把荀彧的尸体送回去,另外找个地方好好葬了吧!”他想,荀彧这孩子应该是不想、也不屑于葬入荀家祖坟的吧,毕竟宁国侯府对他而言,只有抹杀,没有温情。 …… 时间回到祁辰从纪简口中得知柳阳死讯的那个黎明—— 祁辰抬眸直直望向纪简,一夜未眠,此刻她的眼底布满了血丝,眼神却是清明一片:“纪大人相信我吗?” 纪简皱了皱眉头,声音微冷:“本官只相信证据。” “如果我有办法让李斯自己开口认罪呢?”祁辰直直对上纪简的目光,定定道。 所谓的没有证据,三日后问斩其实是她和纪简联手设的一个局,为的就是要让李斯自己开口承认追杀荀彧的事实。当然了,这么大的一个局,自然绕不开夙千离这个摄政王。 而夙千离答应配合他们设局的条件就是要祁辰帮他调查一桩二十年前的旧案。具体的案情他并没有告诉她,只说是到时候她就知道了。 在这之后的一切便都在他们的计划当中了,先是故意安排人把李斯灌醉,然后在他回家必经的巷子里提前布置好,用细绳把荀彧的尸身悬在半空中,再由懂口技的寒亭模仿荀彧的声音去逼问李斯。 整个过程中唯一的一个意外大概就是寒亭戏过了,没收住,还没等他问到所有的东西,李斯便被吓晕了。 …… 大理寺审讯室里的灯火亮了一夜,天将明时,纪简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眼底布满了血丝,愈发显得整个人冷硬凌厉。 “怎么样,他招了吗?”见纪简从里面出来,庄严连忙上前问道。李斯已经承认自己故意陷害,祁辰自然也就从监牢里面放了出来,两个人都在外面守了一夜。 纪简将供词递给了庄严,沉声道:“招倒是招了,只不过同咱们想象的有些出入。” 庄严看罢没有说话,只是把证词又递给了祁辰。 祁辰快速浏览了一遍李斯的口供,心中不由一沉,李斯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宁国侯世子夫人庄氏,说他是暗中得了庄氏的吩咐想要杀荀彧灭口,荀子安完全不知情。 对于他的口供,祁辰自然是不信的,于是道:“有了这份口供,提审庄氏应该没有问题吧?” “就在你入狱的当晚,庄氏已经被荀子安一封休书送回家去了。”纪简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就去庄氏的娘家找人。”祁辰皱眉说道。 纪简这次没有出声,只是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庄严。祁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丝什么,她朝庄严问道:“庄大人,你和这个庄氏……” “没有关系!”庄严冷声打断了她,神色突然变得冷凝起来,眉宇间甚至染上了几分憎恶和厌倦。 祁辰见状不由微微蹙眉,自和他打交道以来,在她的印象中,庄严一直是个谦逊有礼、颇有城府的人,从未有过这般情绪失控的状况…… “庄大人若是累了不妨先回去休息一下,本官带人去齐国公府走一趟。”纪简皱了皱眉,难得体贴地说道。 “不必,一起去吧!”庄严冷声拒绝,言罢便率先往外走去。 祁辰丢给纪简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却似全然没有看到一般,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 然而,祁辰心中的疑惑并没有存在太久—— 齐国公府,门外的侍卫一看见庄严便立刻迎了上去,恭敬道:“大公子,您回来了!” 听见这个称呼,祁辰不由眉心一跳,原来庄严竟然是齐国公府的大公子,这么说来,被荀子安休了的庄氏岂不是他的姐姐……不过从他之前的态度来看,他和齐国公府的关系怕是势同水火…… 果不其然,只见庄严眉宇间划过一抹不耐,声音冷漠得不近人情:“本官不过区区一个三品御史,高攀不起齐国公府,以后不要再让本官听见这样的称呼!” “是,大……庄大人。”侍卫唯唯诺诺地应道。 正当此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哟,这不是我的好大哥嘛,今儿个这是怎么想起来要回家看看了?” 见到来人,庄严眼中的厌恶更甚,冷声道:“庄公子慎言,本官与贵府并无瓜葛!” 只见那庄浩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好,算我失言,那不知庄大人此番到访有何贵干哪?” “烦请通禀一声,大理寺纪简前来查案,请府上配合一二!”不待庄严开口,纪简直接站出来出声说道。 庄浩颇具深意地睨了三人一眼,对旁边的侍卫淡淡道:“既然是大理寺办案,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是,二公子!”那侍卫连连应道,对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庄大人,纪大人,这位公子,三位请!” 三人相视一眼,抬脚走了进去。 与摄政王府的华丽装潢不同,整个齐国公府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府中四周种着参天的古树,廊下多摆着一些怪石盆景,沿着抄手游廊穿过中庭的假山石碓,三人来到了客厅。 齐国公府的客厅和院子一样,除了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外,并没有摆放太多的贵重摆件儿,两侧的多宝格上多是一些书籍、怪石,整个客厅朴素得不像话。 坐了半盏茶不到的功夫,祁辰便见到了齐国公庄明轩,也就是庄严的父亲。庄明轩大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着一袭素色长衫,相貌堂堂,温和儒雅,整个人透着一股当世大儒的气质。 庄严自进到齐国公府后便一言不发,态度漠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倒是庄明轩,看向庄严的目光颇为复杂,有愧疚,有懊悔,有心疼,一举一动间似乎对这个儿子格外关注。 第72章 庄媛自尽 纪简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实在受不了这种僵持的气氛,于是开门见山道:“齐国公,本官今日前来是为了一桩案子,不知令爱庄媛如今可在府上?” 闻言,庄明轩脸上划过一道错愕,问道:“敢问纪大人,可是我女儿她惹了什么祸事?” “令爱涉嫌谋害宁国侯世子荀子安的外室柳梦及其子荀彧,本官需要将人带回大理寺审理,望国公见谅!”纪简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庄明轩听罢不由怔住了,旋即笑道:“纪大人会不会弄错了,是,我这个女儿被惯坏了,平日里行事莽撞任性,脾气急躁,可要说她杀人,我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更何况,我女儿前些日子已经和宁国侯府彻底划清界限,又怎么会去谋害荀子安的什么外室!”提起此事,庄明轩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怒意。 “是与不是,请令爱出来一问便知,若最终案子查明令爱当真与此案无关,本官自然也不会冤枉于她。”纪简寸步不让地说道。 见纪简如此不给面子,庄明轩面上显然有些不悦,再开口时语气也就冷了几分:“既然纪大人如此说了,那我也不好推辞。庄浩,去请你姐姐出来。” “是。”庄浩应声而去。 没过多久,便见庄浩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满脸惊惶:“爹,出事了,我姐她……她上吊自缢了!” “你说什么?!”庄明轩大惊失色,起身时甚至失手打碎了茶几上的杯子,顾不上客厅里还有客人,便急匆匆地往内院跑去。 祁辰和纪简对视一眼,互相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两个人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倒是庄严仍旧坐在原处不动,双拳紧握,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似的,脸上神色格外难看。 旁边庄浩一脸痛心疾首地望着他:“姐姐死了,庄大人难道不一起去看看吗?” 庄严蓦然起身,一步一步走至他面前站定,俯首在他耳边低声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下一刻只见庄浩神色大变,怒声叱道:“庄严,你胡说八道什么?!” “哼,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庄严嘴角勾起一抹冷嘲,深深看了他一眼,丢下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便离开了齐国公府。 …… 半晌,祁辰从庄媛的卧房出来,朝纪简微微摇头。庄媛的死亡时间应该就在天亮之前不久,尸体上找不到任何外伤痕迹,房间里也没有异常,种种迹象表明,庄媛确实是死于自缢。 “这是在梳妆台上找到的。”祁辰将庄媛留下的遗书递给了纪简。庄媛在遗书里承认了自己逼死柳梦,殴打荀彧,又暗中买通李斯替她杀害荀彧的一应事情,却独独没有提到荀子安的只言片语。 “媛儿,媛儿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不就是一个荀子安吗,你还这么年轻,爹完全可以再给你找一个比他强的……”庄明轩抱着女儿的尸体痛哭不已。 祁辰拧眉,问道:“齐国公以为令爱是因为被荀子安休弃,一时想不开才选择自尽的吗?” “难道不是吗?媛儿自打从宁国侯府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连饭都不和我们一起吃……”提起女儿,庄明轩脸上布满了哀恸,末了恨恨道:“荀子安,荀匡,我庄明轩和你宁国侯府势不两立!” 祁辰眸中划过一抹深思,对于庄媛的所作所为,庄明轩是真的一无所知吗?可庄媛的死未免也太巧了…… “国公不妨先看看这个是否是令爱的笔迹。”纪简说着便将刚从祁辰从房间里找到的那封遗书递给了他。 庄明轩接过遗书来,整个人如遭雷击,脸上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神情,“这,这的确是媛儿的笔迹,可,可她怎么可能杀人呢!怎么可能……” “国公,不知我们可否在令爱的房间内随意看看?”祁辰突然开口。 庄明轩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胡乱地点了点头,同意了。 房间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丝毫被人碰过的痕迹,书架上摆了不少古籍,有的里面还夹着庄媛自己写的书稿,祁辰不动声色地抽了一张收进袖中,然后对屋里的丫鬟问道:“你们家小姐这几日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那丫鬟摇了摇头,道:“小姐这几日心情都不是很好,一直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也包括国公和二公子吗?”祁辰追问道。 丫鬟点头道:“是的,老爷和二公子来敲过几次门,但小姐都没有开门。” 目光在桌案上的烛台上扫过,她道:“昨天晚上你一直在外间守夜吗?” “是。” “你们家小姐睡觉时习惯点着灯?”祁辰问道。 丫鬟答道:“噢,昨夜小姐说她这几天一直做恶梦,夜里睡不踏实,便没让我熄灯。”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她的猜测没错,庄媛身上穿戴整齐,显然是一夜未眠,直至天亮之前才选择悬梁自尽。 难道说庄媛真的像她在遗书中所说,是因为杀了柳梦母子,良心不安夜夜噩梦缠身,最后不堪忍受折磨所以选择自尽? “敢问国公爷,令爱和宁国侯世子之间的感情如何?”祁辰走到外间问道。 庄明轩痛失爱女,整个人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庄浩将他扶到一边椅子上坐下,只听他叹了口气,道:“荀子安这个人风流成性想来你们也都是听说过的,媛儿脾气又急,两个人自成婚以来经常吵吵闹闹。” “再加上他们成婚近十二年,媛儿一直没给他们荀家生下一儿半女,荀子安左一个小妾右一个通房地往屋里带,因为这个,媛儿没少同他争执。” 就这样,庄明轩原本以为女儿此番回家不过是和女婿闹了矛盾,回娘家耍耍性子,隔几日也就好了,可谁知那荀子安竟是直接写了休书回来,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第73章 非黑即白 于是他在女儿回来的第二天就找上门去了,可这次荀家态度极为强硬,说庄媛无子、善妒,已经犯了七出之条,说什么也不肯把休书收回,为了这事,庄明轩险些没跟宁国侯府打起来…… 说到最后,庄明轩忍不住红着眼眶哀求道:“纪大人,媛儿她这辈子过得苦啊,她做下的这些事都是被那个荀子安给逼得,她一时想不开才会对那母子二人出手……” “但她现在已经悔悟了,也用自己的性命做了偿还,纪大人,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能不能给她留个体面的名声?” 听见这话,祁辰胸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懑来,忍不住冷声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偿还,国公这样说,可曾考虑过那对枉死的母子?柳梦不是甘愿与人做外室的,她难道不可怜吗?还有荀彧,他才八岁!” 提起荀彧时,她的声音不禁微微有些颤抖。那个努力想要活下去的孩子,最后还是没能保住性命…… 纪简同样眉心紧蹙,沉声道:“齐国公,国有国法,请恕本官无能为力。”诚然,庄媛这辈子是过得不如意,可柳梦和荀彧又何其无辜? 庄明轩像是突然被人抽空了所有力气,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无尽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低声喃喃道:“国有国法,是啊,国有国法……”他只是不想女儿背上畏罪自尽的名声,却忘了那对被女儿害死的母子…… 从齐国公府出来时,纪简和祁辰皆是一脸的凝重。 “庄媛留下的遗书上写了柳梦尸体埋葬的地点,我想去看看。”祁辰突然开口说道。 纪简看了她一眼,道:“可以,我派两个衙役跟你一同前去。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抱太大期望。” “放心。”祁辰点了点头,忽而问道:“对了,纪大人可认识精通笔迹鉴定的人?” “你怀疑庄媛的遗书有假?”纪简皱了皱眉,很快便猜到她的意图。 祁辰摇了摇头,眉宇间泛起了一抹深思:“我只是觉得庄媛的死有些蹊跷。” 纪简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抿唇道:“东西给我吧,结果出来我会派人通知你。” “什么?”祁辰愣了一下。 见她迟迟不动,纪简不由皱眉道:“你从庄媛房间二层书架上偷偷取走的手稿。” 祁辰微诧,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隐秘,没想到他居然发现了?看来这个纪简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能坐到大理寺卿的位置,的确是有些能耐。 想到这些,她便将藏在袖中的手稿交到他手中,真诚道:“有劳纪大人了。” 纪简没有出声。 “对了,庄大人呢?”祁辰忽然发现同他们一起来的庄严没了踪影,奇怪地问道。 “走了。”纪简丢下这两个字便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留下祁辰一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感叹:真是个怪人! 祁辰带着两个衙役在郊外的一处乱葬岗挖出了柳梦的尸体,经过查验发现柳梦的确是死于鸩毒,与此同时,纪简那边的结果也出来了,庄媛留下的遗书确定是她亲笔所书。 而据庄媛的贴身丫鬟所说,告诉庄媛柳梦母子住址的是一个青楼女子,荀子安和这个青楼女子相好多年,庄媛当时去找这个青楼女子的麻烦,她为了祸水东引,情急之下把柳梦母子的住址透露给了庄媛。 祁辰不甘心,甚至重新查验了柳阳的尸体,却依然没有任何新的发现,柳阳确实是割腕自杀,据刑部的狱卒所说,案发当晚没有人来探视过柳阳。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祁辰来到了摄政王府。 轮椅上,男子依旧是一袭鲜妍如火的红衣,墨发披散在肩头,更显邪魅疏狂,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雪狼乖顺地卧在他的腿上,时不时地打着小呼噜,这一人一狼,红的刺目,白的耀眼,竟是分外和谐。 “王爷,我想知道你在宫里的调查结果。”祁辰开门见山地问道。 夙千离摩挲着雪狼柔顺的皮毛,抬眸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向十一提起富春居的是一个侍奉茶水的宫女,而这个宫女在十一出宫的当天和侍卫私通,按照宫规被处死了。” 祁辰眸光微动:“王爷以为这是个巧合吗?” “本王如何以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宫女已经死了,而且她是个孤儿,在宫中没有任何交好的朋友。祁辰,皇宫就是这样一个灰色的地方,不是所有东西都能查得清清楚楚。” “即便是本王,也不能。”说到最后一句,他的眸色幽深了几许。 正在酣睡的雪狼似是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仰起头来蹭了蹭他的手,夙千离低头,安抚性地顺了顺他的毛。 “我明白王爷的意思,”祁辰抬眸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可在我的世界里,非黑,即白!” 说这话时,祁辰的眼神格外明澈,在他的身上,夙千离看到了将士的坚定,行者的执着,他锋芒毕露,言辞犀利,却也心怀坦荡,开阔磊落。 他可以为了师徒之情朋友之义不远万里奔赴他乡,只为求得一个真相,也可以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劳心劳力甚至不惜得罪权贵,只为还死者一个公道。 仿佛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的视线总是会被他吸引,就像是常年身处黑暗中的人总会格外向往阳光一些……夙千离怔忪了一瞬,旋即染上一抹极淡的笑意,忽而说道:“本王让华叔在府里给你收拾出来一间屋子,你今晚便住过去吧!” 祁辰眉心紧蹙,有些不悦地说道:“我为什么要住在摄政王府?” 闻言,男子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刹那间风华无限,看得祁辰晃了晃神,紧接着便听他悠悠道:“你暗中调查枭云骑的事情还没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很不巧,本王习惯将一切不可控因素都放在眼皮底下。”言罢便让寒风推着他的轮椅离开了。 第74章 入听雪楼 “等等!你要我帮你查的案子,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案情?”祁辰在他身后紧紧追问道。 “那就要看你何时才能取得本王的信任了!”男子好听的声音在前方悠悠响起,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语气。 祁辰郁结:“……”既然不信任我干嘛要让我帮你查案?!这都什么清奇的脑回路! 书房。 寒风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为何不告诉祁公子那个宫女真正的死因?或许他能查出些什么呢?”根据他们查到的线索,那个挑唆生事的宫女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侍卫,又何谈私通…… 夙千离正从食盒里挑了肉干喂给伏在腿上的雪狼,听见这话头也不抬地说道:“知道的太多对他不是什么好事。” “对了,这次科考是今日就该结束了吧?那个书呆子怎么样了?”夙千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某只正在啃肉干的雪狼,一边语气随意地问道。 寒风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王爷问的是谁后,立刻说道:“属下这就命人去打听。”前几日他按照王爷的吩咐把人送进考场后便再没关注过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顺利考完了。 “让你的人多留点心眼儿,别让人以为他和摄政王府有什么交集。”夙千离百无聊赖地逗弄着雪狼,淡淡说道。 寒风立刻明白过来,应道:“是,王爷放心!”这次科举的主考官可是萧老丞相,要是让他误以为季书玄和王爷有什么牵扯,那他接下来的殿试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 就在祁辰准备回客栈收拾行李的时候,华管家笑眯眯地走了过来:“祁公子,您的行李已经送到听雪楼了,您要不要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 祁辰嘴角抽了抽,夙千离的动作还真是够快的,合着他这是怕自己跑路吗? “华叔您太客气了,我不挑……”话未说完就被华管家直接拽到了听雪楼。 听雪楼是王府的一座阁楼,和揽月楼之间仅有一湖之隔。湖边种着一片桃林,若非此时正值寒冬,湖面结了冰,倒也算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门一开,祁辰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冬日阳光,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外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四周石壁全用锦缎遮住,就连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放眼望去,整个房间琼罗玉帐,锦被绣衾,花团锦簇,极尽奢华。 当然了,这些都还在其次,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脚下那层能陷至脚踝的波斯绒毯……真的不会崴脚麽? “华叔,我一个仵作,住在这里……会不会太夸张了?您看,您要不重新给我换个正常点的房间?”祁辰有些艰难地问道。 华管家脸上适时地浮起一抹为难:“这都是王爷吩咐的,您看您要不先将就一下?” 祁辰嘴角抽了抽,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那个华叔,我能问一句吗?这个房间该不会是按照王爷的喜好布置的吧?”其实不怪她会有此一问,实在是这房间的装修风格和某人的画风太过一致…… “那是当然,整个摄政王府的装修都是我们王爷亲自设计的!”华管家颇有些骄傲地说着,又笑眯眯地说道:“祁公子也觉得很不错吧?” 祁辰努力挤出一抹微笑来,昧着良心点点头:“嗯,不错不错,摄政王的品味果然非常人所及!”如果不是金子硌脚的话,她觉得夙千离会直接把金子铺在地上…… 听见她夸自家王爷,华管家笑得更和善了,连眼角的褶子都加深了不少:“祁公子满意就好,那老奴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公子有什么事让人去吩咐一声就是!” 祁辰被他一口一个“祁公子”喊得浑身不自在,于是说道:“华叔您别这么客气,以后直接喊我名字就成!” “好,祁辰,那老奴就不跟你客套了!”华管家对祁辰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满意,祁辰被他过于和善的目光看得一阵发毛,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 “那个华叔,我有事出去一趟,晚点回来。”实在受不了他太过热情的态度,祁辰最后连房间门都没进,直接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祁辰离开后,寒亭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华叔,王爷让你安排房间,你怎么把人给弄到听雪楼来了?”就算这个祁辰有些本事,也不至于直接住到听雪楼吧?要知道南大公子为了能够住在听雪楼,不知和主子说了多少好话,可惜最后都没成功…… 华管家笑得一脸高深莫测:“你懂什么,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家王爷长这么大,身边还是第一次出现寒月以外的女子呢!虽然眼下这个女子还是“男子”,但总归是能看到希望了不是? 寒亭听得一头雾水,“嘎?华叔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华管家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没好气地骂道:“行了别想了,就你那脑子,还是省省吧!” 寒亭:“……”是谁前两日还夸他聪明机灵来着? 这几日一直忙着查案,祁辰忽然想起来季书玄的科考是今日结束,于是便想着回客栈去问问情况。 “祁兄!祁兄你没事了?太好了!”季书玄打开房门,一见是她,当即高兴得不行,一把把她拉进来,嘴里不住地碎碎念道:“祁兄你这几日在牢里真是受苦了,我同你说,那日我都快急疯了……” 原来那日季书玄离开大理寺监牢后便直接去了摄政王府,想要求夙千离帮忙,而当时为了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夙千离一直没有见他,任由他一直冒着大雪跪在王府门外。 而就在季书玄被冻得晕倒时,夙千离暗中命寒风把人悄悄带进了府里,在科考当日直接把人丢进了考场,一连考了七日,直至今日上午,季书玄答完了所有考卷,回到客栈。 第75章 盲目崇拜 “摄政王果然仗义,他同我说你一定会没事,结果你就真的没事了!”季书玄此刻完全被夙千离征服,一个劲儿地夸赞摄政王有多么多么仗义,直说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 早已习惯了他话唠本性的祁辰淡定地倒了杯茶递给他,问道:“所以,你这次考得如何?” “还不错吧,我觉得自己应该能够中榜,不过名次就不一定了。”季书玄颇有些腼腆地答道。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道:“什么时候放榜?” “应该就是三日后。” 看着他眼底那圈淡淡的青色,祁辰皱了皱眉,起身道:“你好好休息吧,等结果出来记得告诉我一声,请你吃饭。” “哎祁兄,你不住客栈了吗?我看你房间里的行李都收走了。”季书玄叫住她问道。 祁辰答:“嗯,我最近住在摄政王府,如果有事可以来找我。” “哇,你现在成了王爷府上的客卿了吗?”季书玄眼前一亮,语气难掩激动地问道。没办法,现在在他心目中,夙千离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神一般的存在,为人仗义,无所不能! 如果祁辰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一定会告诉他:孩子,盲目崇拜是不对的! 客卿?祁辰眉梢扬了扬,不置可否地说了句:“算是吧!” 回到听雪楼,祁辰从自己的行李中翻出了安远道临行前留下的那只漆皮锦盒。 她将里面的油纸卷取出,同从空慧大师禅房里拓印下来的睚眦图腾细细比对,虽然上面的墨迹已经有些模糊,但确实能隐约看到油纸卷上的图腾是由无数个细小的“枭”字拼合而成,而在另一张拓印下来的图腾上则什么痕迹也没有。 这么说来的确是有人在故意往枭云骑身上泼脏水……虽然枭云骑的嫌疑可以基本排除,但案子却是越来越复杂了!想到这里,祁辰的心不免又沉了几分。 “在想什么?”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虽然门并没有关,但良好的修养还是让庄严在进来前敲了敲门。 祁辰抬头见是他,不由起身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如果不忙的话,一起聊聊?”说着,他朝祁辰扬了扬手中拎着的酒坛子。 祁辰眉梢轻挑:“乐意奉陪!”正好她也有好久没有痛痛快快地喝酒了,以前是师父管着不让多喝,后来师父走了,谨之也走了,她觉得一个人喝酒也没意思,索性便不喝了。 庄严进了门,把酒坛子往小桌上一放,自己则脱了鞋子坐在地毯上,打量了周围一圈,饶有兴致地说道:“倒是没想到千离会让你住进这里。” “怎么,这地方很特别?”从多宝格上取下两只竹碗,祁辰在小桌的另一面坐下,好奇地问道。 庄严笑了,指着门外对面的阁楼道:“华叔没告诉你对面是什么地方?” 祁辰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叫什么揽月楼?” 庄严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兀自打开酒坛子的塞子,往两只竹碗里满上酒,说道:“知道揽月楼住的是谁吗?” 祁辰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皱眉道:“你该不会要告诉我揽月楼住的是摄政王吧?” 庄严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祁辰端起竹碗同他碰了一下,很是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所以,我该觉得荣幸是吗?” 庄严抿了一口酒,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说道:“自打这听雪楼装修好,南浔可是千方百计地想住进来,可惜,千离嫌他太聒噪了,没同意。” 祁辰:“……”她能说她其实并不想得到这份荣幸吗? “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荀彧的案子结了,纪简已经把卷宗递交了刑部,具体的判决这两日就会下来。”庄严将竹碗放下,忽然开口说道。 也就是说,这件案子只能到此为止了。 气氛突然变得低沉起来,祁辰陷入了沉默,从到到尾,那个幕后的设局人仿佛根本就只是存在于她的推测中,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够证明张楚庭案和柳梦母子案之间的关联…… 总而言之,随着庄媛的畏罪自尽,一切看似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尽管祁辰仍旧心存疑惑,可现在所有的人证物证全都指向了庄媛,就连庄媛自己也认罪了,她也只能作罢。 “你看起来并不相信庄媛是指使李斯杀害荀彧的凶手?”庄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祁辰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我相不相信重要吗?纪大人有句话说得很对,查案讲的是证据。否则,无论多合理的推测都只能是推测。” “所以你会就此放弃吗?”庄严挑眉看向她。 “当然不!”祁辰想也不想地答道,将竹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她的目光里透着一股坚定:“我答应过荀彧,会替他报仇。”这是她欠那个孩子的。 沉默了片刻,庄严开口劝慰道:“荀彧的死不是你的错,即便当时没有你在场,荀彧他一个孩子也逃不过李斯他们的追杀,所以,别太过自责了。” “话虽如此,但他死在我的剑下总是不争的事实。”说着,祁辰眼中划过一抹黯然与愧疚,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你看看这个。”说着她将锦盒里的东西递给了庄严。 “还记得当初在天上居我给你的提示吗?庄大人,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何会把女子失踪案怀疑到江南总督身上吧?” 空慧,江南总督,禅云寺!在看见那张油纸卷上图腾的那一刻,庄严的神情肃了肃,沉声道:“这张字条怎么会在你手里?” 祁辰一边拿起酒坛子给自己添满酒,一边说道:“这张油纸卷是我在下河村一具尸体的胃里发现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枭云骑的人,对吧?” 庄严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紧盯着她问道:“这个东西还有谁见过?” 第76章 商谈合作 “这张油纸卷是前滁州知府安大人在离任前交到我手上的,不过我想他并没有打开看过。”祁辰顿了顿又道:“庄大人不妨再看看这张纸上的图案,两个睚眦图腾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庄严只是扫了一眼便指着其中一个道:“白纸上的这个是假的。” “庄大人好眼力!”祁辰挑眉赞了一句,接着道:“那大人可知这张纸上的图腾是从何处得来的?” 庄严蹙眉看向她,抿唇不语。 “禅云寺。”祁辰轻轻启唇,从口中淡淡吐出三个字。 庄严脸上神色变了几变,很显然,祁辰说的这些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祁辰接着道:“不仅如此,乔家大火之后,我师父去义庄验尸,结果却在义庄遭到了袭击,有个蒙面人毁了乔家的所有尸首,并杀害了当时在义庄值守的四名捕快,以及我师父。” “而据侥幸存活的那名捕快所说,蒙面人身上带着一枚白色玉佩,上面刻着的图案就是睚眦!” “所以你一直怀疑枭云骑是乔家纵火案的幕后凶手?”庄严忽然明白过来,因为对枭云骑有所怀疑,所以他不远万里来了京城,刚到京城不久又去玲珑赌坊见了平大将军。 祁辰点点头道:“确切地说,是在我见到定国将军之前。那日在玲珑赌坊赢了平前辈后,他告诉了我如何分辨枭云骑军徽的真假。” “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那个侥幸活下来的捕快?”庄严忽而问道。 只见祁辰摇了摇头道:“张青是罕见的右心人,他能活下来完全是侥幸。况且,他从来没见过这个睚眦图腾,不可能凭空捏造出来。” 庄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突然想到什么,他挑了挑眉,调侃道:“你手中的两个图腾一真一假,这只能说明女子失踪案与枭云骑无关,却并不能确定乔家纵火案也与之无关,你难道就不怕张青看到的那个睚眦图腾是真的?” 闻言,祁辰颇有深意地朝他勾了勾唇,突然朝外面扬声道:“王爷,庄大人往你的枭云骑身上泼脏水,您是管还是不管呢?” 庄严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旋即失笑不已,拱手赔笑道:“算我说错了,二位不如放我一马?”本来就是知道某人在外面,所以一时兴起想要调侃一下祁辰,没想到他竟早就发现了千离,这下倒好,调侃不成反被他将了一军! 夙千离自己推着轮椅进来,身后跟着那只雪狼。瞥了一眼桌上的两只竹碗,语气淡淡:“怎么,这酒没有本王的份?” 庄严刚要开口,却见祁辰轻轻挑眉,语气轻快道:“很显然,贵府提供的酒杯不太够,我只找到这两只竹碗。”原谅她对躲在外面偷听的人实在提不起什么好感。 庄严看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某人嘴角抽搐了两下,连忙开口打圆场道:“千离你身子不好,桓柒说了不让你沾酒。” 夙千离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眼看着气氛就要冷凝起来,祁辰话锋一转,说道:“王爷想要还枭云骑一个清名,而我想要乔家纵火案的真相,殊途同归,不如我们合作如何?” “你就那么肯定枭云骑在本王手里?”夙千离眯了眯眼睛,目光有些危险地盯着她。 祁辰笑了,把那张印有睚眦图腾的油纸卷推到他面前:“明人不说暗话,王爷又何必装傻充楞呢?” 夙千离将那张油纸卷捏在手里,淡淡启唇:“本王凭什么要同你合作?” “凭王爷对枭云骑的看重和在乎。”祁辰的目光不闪不避地直视着他墨蓝色的眼瞳,定定说道:“有人同我说过,王爷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却断不会不在乎枭云骑的名声。” 夙千离握着油纸卷的手一紧,刹那间眼中似有无数暗潮汹涌,最后却又归于平静,他道:“你打算从何处入手?” 祁辰眸光一闪,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意有所指地说道:“枭云骑沉寂了这么多年,也该拿回属于他们的荣光了!” “你想做什么?!”夙千离猛地擒住了她的手腕,凌厉的目光如冰刃般审视着她。 “千离!”庄严有些紧张地喊道。 手腕上传来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祁辰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目光依旧是毫不退让地直视着他:“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王爷你想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夙千离身上的寒气和威压更甚,就连他身边的雪狼都忍不住朝后退了退。 坐在地上的祁辰微微仰头,眼神不卑不亢,一字一顿地说道:“枭云骑是天穹的捍卫者,他们可以隐没,可以低调,甚至可以默默无闻,但却不该像见不得光的耗子一样永远躲在暗处!这对他们来说不公平!” 庄严一听,登时神色大变,厉声喝道:“祁辰!你胡说什么呢!”枭云骑对千离的意义非同一般,祁辰这么说分明是在故意激怒他! 祁辰却是不屑地轻嗤一声,道:“我说错了吗?枭云骑一天保持沉寂,一天就会有无数的人去想方设法地觊觎试探,今天还只是诬陷枭云骑的清名,说不定明天就会有人利用枭云骑谋逆!” “与其这样一直遮遮掩掩下去,不如索性堂堂正正地把枭云骑摆在明处,大家当面锣对面鼓地对上!” “祁辰,你还真敢说!”夙千离身上瞬间散发出一股暴怒的气息,握着她手腕的手愈发用力起来,祁辰甚至怀疑自己的手腕都要被他掰断! 可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越不能低头,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终于,就在祁辰疼得脸色有些泛白的时候,夙千离皱了皱眉,一把甩开了她的手腕,冷声道:“十日后的士林宴,你随本王一同进宫!” “我为什么要去?”祁辰皱眉,下意识地反问。她一不是朝廷官员,二不是科考举子,没事跑到士林宴上去干嘛? 第77章 心结难解 夙千离不答,推着轮椅转身离开了听雪楼,身后那只雪狼朝她呲了呲牙,一阵儿小跑跟了上去。 夙千离离开后,祁辰终于忍不住“嘶!”了一声,低头一看,腕上已经是一片青紫,活动了几下手腕,还好,没断!这个夙千离果然是个危险人物,她该如何说服他呢? 正当她沉思之际,忽而抬头对上一道古怪的目光,祁辰不由问道:“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庄严摇了摇头,继而感叹道:“这世上能让他破例的,你还是第一人。”要是旁人敢像她这般大言不惭,现在还焉有命在? “所以呢?我该为他没要了我的命而感到庆幸吗?”祁辰颇为无语地回了他一句。 庄严很是郑重地点头。 祁辰翻了个白眼,端起竹碗同他碰了一下,道:“喏,恭喜你成功省下一笔香火钱,明年的这个时候不用给我烧纸了。” 闻言,庄严怔了一下,旋即不禁哑然失笑。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庄严突然正色道:“祁辰,关于验尸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他不是御史吗?怎么突然对验尸感兴趣了?祁辰心下有些错愕,但还是点点头道:“你说。” “如果,如果是被他人勒死的人,仵作在验尸时有没有可能误判为自缢?”说着,庄严目光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祁辰抿了抿唇,道:“正常来说,被他人勒死的人在颈部会出现典型的勒沟水平环绕颈部,无中断或提空的现象,而自缢的人颈部则会留有明显的八字痕,所以只要不是欺世盗名的仵作,应该都能分辨出这一点。” 顿了顿,又道:“当然了,我也遇到过死者被人迷晕了以后吊在房梁上伪装成自缢的情况,不过如果是这种情形,死者不会挣扎,颈部的勒沟会非常齐整,同样可以分辨。” “原来是这样么……”庄严喃喃自语道,眸光明显黯了下去。 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祁辰只是抿了一口酒,没有多问,除了案子以外,她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祁辰。” “嗯?” 庄严忽然问道:“你对齐国公怎么看?”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祁辰不解地看向他,她以为他不会愿意提起和齐国公府有关的任何事情,更何况,她并不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聊这些的程度。 庄严重新给她添了酒,道:“你是个局外人,所以想听听你的看法。” 祁辰微微蹙眉,斟酌了一下字句,说道:“我不太清楚你和齐国公府之间的恩怨,而且我和齐国公也仅仅是一面之缘,不过单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讲,他很关心你。” “关心我吗?呵,或许是吧!”庄严眼中的讥讽一闪而过,饮了一大口酒,接着道:“庄媛庄浩与我并非一母所生,他们的生母柳氏是庄明轩的表妹。而我母亲是鄂国公府的嫡女,在嫁进齐国公府前,她并不知道柳氏和庄媛的存在。” “庄明轩同我母亲保证,婚后决不再进柳氏的房,作为交换,母亲便同意将庄媛记在名下,算是让她挂了个嫡女的名头。然而就在我出生后不久,柳氏便传出了有孕的消息,对此,庄明轩的解释是酒醉。” “母亲是个要强的性子,自那以后便冷了心,再不让庄明轩进房,而我同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好。直至我四岁那年,母亲怀孕了,和庄明轩的关系也渐渐开始缓和,可惜好景不长,因为柳氏的缘故,母亲流产了。” 说到这儿,庄严紧了紧拳头:“在那之后不久,母亲就死了,和庄媛一样,也是自缢。” 怪不得他会突然向自己问起验尸的事情!祁辰了然地点了点头:“所以,这也是你那天突然中途离开的原因?” “算是吧!”庄严声音微沉:“其实我一直怀疑母亲的死另有蹊跷。那个时候她刚刚因为柳氏而小产,和庄明轩之间吵得很厉害。但我了解母亲的性格,她足够坚强,无论如何我都不认为她会有轻生的念头。” 祁辰听罢不由皱眉:“那当时衙门的人怎么说?” 庄严自嘲地笑了笑:“外祖父一开始也不相信母亲会自杀,所以请了当时的大理寺少卿亲自来验尸,但到最后给出的结论,还是自缢。自那以后,我便不再住在齐国公府,而是一直跟在外祖父身边。” “你是怀疑你母亲的死和齐国公有关?”祁辰皱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母亲死前唯一见过的人就只有他。”庄严眸光闪了闪,语焉不详地说道。 祁辰抿了抿唇,道:“方便问一句,你母亲当时的情绪稳定吗?” 庄严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因为流产的事情,她当时情绪很不好,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祁辰沉吟了片刻,斟酌着用词说道:“我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你母亲的尸体,所以只能从我的经验告诉你,其实很多女子在产后都会出现较大的情绪波动,诸如心绪不宁,郁郁寡欢等等,严重者甚至会产生轻生的念头。”说白了也就是现代所说的产后抑郁。 “所以我想,你的母亲或许……” “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重新开馆验尸,你能找出我母亲的死因吗?”庄严突然打断了她,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祁辰却是轻轻摇头:“二十年过去了,你母亲的尸体早已成为一具骸骨,能够从尸表提取到的证据寥寥无几,我没有把握。” “真的不能一试吗?”庄严仍是不死心地问道。 “并非我不愿帮你,这么说吧,倘若我的验尸结果和当初大理寺少卿的结论一样,你当如何?”祁辰盯着他问道。不待他开口便又替他答道:“你还是不会相信你母亲是自缢,对吗?” 闻言,庄严不由陷入了沉默,久久不曾出声。诚如祁辰所言,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相信母亲是自缢,更不会原谅庄明轩! …… 第78章 暴殄天物 却说这厢夙千离回到揽月楼,脑海中反复回现的都是祁辰那段纤细白皙的皓腕,和他忍痛不言时隐隐泛白的嘴唇。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那种柔软细腻的触感仿佛还在手心停留,他不禁心想道: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子怎会如此瘦弱?手腕竟像是一折就断似的…… “从我进来到现在,这已经是你第十三次看向自己的手了,说吧,你到底是怎么了?”桓柒一边替他检查着双腿,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 夙千离脸上的不自然一闪而过,眨眼间神色恢复如常,淡淡道:“你看错了。” 桓柒冷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记得你那里还有治疗外伤的伤药,是叫玉肌膏对吧?”夙千离忽然想起来问道。 桓柒微微凝眉:“你受伤了?”玉肌膏是治疗外伤的奇药,所以也难怪他会有此一问。 “没有。”夙千离神情略有些僵硬,继而又道:“你去拿两瓶给我,我自有用处。” 桓柒冷笑一声:“你当我的玉肌膏是大街上卖的散货?要不干脆给你称两斤?”一张口就是两瓶,配制玉肌膏的药材千金难求,他总共也就制了六瓶而已。 “你给不给?”夙千离皱眉看向他。 桓柒狠狠瞪了他一眼,从药箱里翻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丢给他:“就一瓶,爱要不要!”言罢气冲冲地拎起自己的药箱就走。 傍晚时分,祁辰刚用完晚膳,华管家突然过来敲门,一进门便笑眯眯地说道:“祁辰啊,这是王爷特意命老奴给你送来的。”说着便献宝似的将一只白玉瓷瓶递给她。 祁辰接过瓷瓶,脸上划过一抹诧异:“华叔,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玉肌膏,上好的外伤药,对于消肿止痛去瘀有奇效,这可是王爷专门从桓公子那里要来的。”华叔笑眯眯地答道,还不忘替自家王爷说两句好话。 祁辰登时愣住了,明明下午还恨不得把自己手腕给掰折了,一转眼又派人给她送药来,夙千离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事出反常必有妖,想到这儿,她不由目露怀疑地盯着那药瓶,道:“他不会在这药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吧?” 华管家眼角抽了抽,然后开始替自家王爷打抱不平:“哎哟,祁辰,你说这话可真是冤枉我们王爷了,我们王爷向来行事都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这种阴险小人才会干的腌臜事我们王爷才不会……” 祁辰一听,连忙打断他:“咳,那什么,我刚才就是开玩笑的,华叔您别当真啊!噢对了,麻烦您替我谢谢你家王爷!” 华叔听见这话脸色总算缓了缓,又同祁辰念叨了几句他们家王爷多么多么正直无私,最后在祁辰的哈欠声中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雪后初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意,祁辰一开房门,正好看见对面阁楼上的夙千离,想到自己眼下还是有求于人,她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笑着同他打招呼:“早啊,王爷!” 夙千离却是淡淡移开了视线,由寒风推着轮椅下楼去了。 祁辰嘴角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同他一般见识的同时,也给这位摄政王贴上了阴晴不定的标签。 祁辰向来有早起晨练的习惯,在院子里围着结冰的湖泊跑了几圈,心情算是恢复了几分,正要去厨房找点吃的,却迎面碰上了寒亭:“祁公子,王爷请您到前厅一起用早膳。” 早起的好心情彻底烟消云散,她其实很想问一句:我能拒绝吗?不是她不给夙千离面子,实在是跟一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人一起吃饭,她担心自己会消化不良…… 饭厅里,夙千离一个人坐在餐桌旁,祁辰勉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寻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还没等她的筷子拿起来就听得那道似笑非笑的声音悠悠响起:“还能去晨练,看来手腕是没事了。” 祁辰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朝他扬了扬自己的手腕:“还要多谢王爷昨日手下留情。噢对了,王爷的药很好用,已经消肿了。”这话倒也不全是恭维,那瓶玉肌膏确实疗效不错。 夙千离的目光在他瘦弱的身子上打量了一圈,语气颇有些嫌弃地道:“吃饭吧!” 祁辰自动忽略了他的语气,伸手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点头赞道:“这包子味道不错!” 就在这时,桓柒走了进来,鼻间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药香,他的目光直接锁在了祁辰的手腕上,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冷漠不悦:“你把我的药给他用了?”千金难求的外伤奇药就被他用来消肿祛瘀,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祁辰一怔,旋即记起了昨晚华叔的话,于是朝他笑道:“桓公子,昨日的药还没来得及同你道谢……” “不必!本来也不是给你的。”桓柒冷冷说了一句,拉开座椅坐了下来。 祁辰挑了挑眉,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继续和面前的包子奋战。摄政王府的主子虽然不怎么样,但这伙食确实是不错! 三日后,会试的红榜贴了出来,季书玄的名字赫然写在第一位。 “季兄可以啊,会试第一名,看来这次的状元非你莫属了!我先提前跟你道贺了啊!”人群中,一名同样参考的年轻公子拍了拍季书玄的肩膀爽朗大笑道。 只见那男子身形高大,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眉目疏朗,英武不凡,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间大开大合,颇有些潇洒爽朗的武将豪气。 季书玄被他拍得一个趔趄,不好意思地谦虚道:“元兄言重了,这还只是会试而已,一切还要看接下来殿试的结果。” “切,不过是运气好罢了,瞎高兴什么!”旁边一名看榜的举子不屑地嗤笑道。 元青砚一听这话登时就来气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庄浩你他妈胡咧咧什么呢,我看你这就是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 第79章 动手打架 庄浩斜着眼睛瞧他,阴不阴阳不阳地说道:“哟,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鄂国公府的嫡孙啊,让我猜猜,元世子这是第几次参考了?这回高中几名?” 整个京城都知道,鄂国公府是武将世家,可这鄂国公元春也不知是怎么了,卯足了劲儿非要把自己唯一的孙子培养成一个文人,所以每年都逼着元青砚下场考试。 奈何这元青砚于科举一路上的天赋实在有限,考了这么多回了,别说高中了,连会试的红榜都没上过…… “呸!老子中不中榜关你屁事!庄浩你他妈少在那儿阴阳怪气地说闲话,有本事咱们俩演武场见!”被他这么一激,元青砚的牛脾气登时就上来了,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季书玄连忙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劝道:“哎哎元兄,元兄,别动怒,别动怒啊!” 庄浩也不怕他,当即同大家讥讽道:“哎你们说说,一个莽夫非要来参加什么科举,这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哈哈哈——” “可不是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都是第四次了吧?连会试都过不了,哈哈哈!”人群中有那好事的,立刻便跟着笑道。 元青砚被气得满脸通红,紧了紧拳头,睁开季书玄的双手,看准了冲上去就是一拳。 元青砚常年习武,盛怒下的这拳更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庄浩一时不防被他打倒在地,嘴里登时吐出一口咸腥来,低头一看,竟是掉了一颗牙! “来人啊,大家都来评评理啊,鄂国公世子打人了!”庄浩一边捂着嘴,一边扯着嗓子嚷嚷,原本围在这儿看榜的人就多,被他这么一喊,更是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子就打你了怎么着!庄浩你这是自己讨打!”元青砚仍是不解气地怒吼道。 庄浩也是个泼的,睁开旁边人扶着他的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走上前去继续挑衅道:“怎么,自己没出息考不中还不许别人议论两句了?元青砚,你除了动手还会干什么?!” “庄浩你别欺人太甚!”元青砚此生最烦别人拿他科举的事情说事,此番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庄浩再三揭短,胸中顿时怒火中烧,冲上去就同他扭打起来。 “元兄,元兄别打了!”劝又劝不住,拉又拉不拢,不一会儿功夫季书玄就急得满头大汗,就在他不知所措时,一道薄怒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都给我住手!” 季书玄一见来人顿时松了口气,“庄大人,您来得正好,快劝劝这二位……” “元青砚!”见二人还在一处厮打,庄严上去就是一脚。 元青砚被踹得一个趔趄,登时就炸毛了,转身怒喝道:“谁他妈在老子背后玩阴的……”声音在看见来人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喏喏道:“表哥,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再不来等着你翻天吗?”庄严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而说道:“来人啊,把庄公子送回齐国公府,另外转告齐国公,就说本官改日定当亲自带舍弟登门致歉!” “表哥!” “闭嘴!” 听见这话,庄浩脸上顿时五颜六色的,难看极了,明明自己才是他的弟弟,可他话里话外分明是把自己当做外人!眼中划过一抹阴鸷,冷声道:“不必了,本公子自己会走!” 庄浩一走,看热闹的也都渐渐散了,庄严朝元青砚低声喝道:“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跟我回家!” “表哥,表哥你能不能跟祖父他老人家说说,别再让我参加什么科举了,我真不是那块料,我想进军营……”元青砚口中不停地央求道。 庄严没好气地骂道:“就你这莽撞的性子,还想进军营?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把今天这关混过去吧!” 元青砚顿时眼前一亮:“那表哥你这是答应帮我说情了?”祖父最喜欢表哥,在他面前,连摄政王说话都没表哥好使,只要表哥答应帮忙说情,那他肯定有希望! 庄严白了他一眼,严肃地说道:“我可以帮你跟外祖父说情,但你明天必须跟我去齐国公府道歉,还有,以后再让我看到你动不动就跟人动手……” “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不然你就关我一个月的禁闭!”元青砚立刻信誓旦旦地保证,就差没赌咒发誓了。 鄂国公府。 听完今天放榜时发生的事情,原本面容红润精神奕奕的白发老头气得胡子乱颤,随手抄起一根棍子就追着元青砚满府跑,边跑边骂:“元青砚你个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没考中也就算了,你还和人动手打架,打就打了,就庄浩那号的,你居然让他在你手底下走了三招,真是白教了你这么多年!老子这辈子的名声都毁在你这个兔崽子手里了!” “祖父,这不能怪我啊,我要是真使出全力,庄浩他现在哪儿还有命在!”元青砚被追得四处乱窜,一会儿房檐一会儿上树,整个院子里鸡飞狗跳,府里的下人都习惯了,各自干着手里的事情,连头都不带抬一下的。 元春把眉毛一竖,骂道:“胡说!分明就是你自己练功偷懒了!” 这都哪跟哪儿啊,庄严听得是满头黑线,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二人的你追我跑:“外祖父,您先停下来,听我一句如何?” 闻言,元春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严小子,有什么事,你说!” “您应该也看到了,青砚他不适合走文人的路子。”话一出口,元春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断然拒绝道:“严小子,如果你是想劝我同意他进军营的话,那就不必再说了,旁的什么我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我绝不同意!” “我知道您的顾虑,可青砚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继续让他参加科考,即便是考中了又能怎样呢?不 第80章 高中探花 他知道,二十年前舅舅和舅母双双战死沙场,留下当时年纪两岁的青砚,在那之后不久,母亲自缢,外祖母也因为伤心过度早早离世,接二连三的噩耗对老人家的打击太大了。 从那以后,老人家就给青砚请了最好的西席启蒙,希望他长大后能够做个文臣,免于沙场的血泪拼杀,安稳一生。 可这真的是青砚想要的生活吗? 提起青砚小时候,元春的神情不免有几分怔忪,却依然没有松口:“你不必再劝,过两天我去求摄政王给他在朝中安排个官职,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听着听着,元青砚眼中的光彩一点一点黯了下去,“祖父,表哥,你们聊……我先回房了。”说罢便逃也似的往自己的院子快步走去。 元青砚离开后,庄严沉默了良久,说道:“咱们鄂国公府百年武将世家,出了不知多少名将英豪,青砚他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读书对他来说从来都是折磨,可为了不辜负您的期望,他还是尽力去做了。” “算上这次,他也参加了五次科考了,外面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看咱们鄂国公府的笑话?可他从来没在您面前提过半个字……外祖父,我言尽于此,希望您能好好考虑考虑青砚入军营的事情。” 说完这些,庄严便兀自转身离开。 “等等!”元春突然叫住了他,沉声问道:“青砚今天为什么要和庄浩动手?”青砚这小子看着嬉皮笑脸,实则是个嘴硬的,认错归认错,可他不想说的事情你就是拿条子抽他也没用。 庄严的眸色紧了紧,平静道:“庄浩说他是个莽夫,来参加科举就是自取其辱。” “咔嚓!”元春手中的棍子折成了两截,眼中渐渐浮起一抹痛色,愧疚,心疼,无奈,种种情绪交织在一处,几乎令他窒息。 站在白皑皑的雪地里,他不禁在心里问自己,二十年过去,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 殿试的结果当天就出来了,季书玄并没有像元青砚预料的那样高中状元,而是只中了第三名,探花。据闻,状元秦绍和榜眼宋既明都是京城人士,曾拜读于三朝元老萧清章萧老丞相门下。 不过祁辰反倒觉得这是件好事,季书玄一无背景,二无人脉,又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性子,真要中了状元对他来说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季书玄自己更是个知足常乐的,并没有对自己的名次耿耿于怀。 从宫里谢恩出来,季书玄一路上神情恍惚不定,见到祁辰的第一句话就是:“祁兄,咱们之前认识的那个苏越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他觉得苏越和当今皇上长得如此相像…… 祁辰深深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你今日不是见到了吗?” 季书玄脸上顿时一阵错愕,整个人如遭雷击:“他,他真是……” “不然你觉得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叫摄政王一声‘七哥’?”祁辰提醒道。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季书玄猛地拍了下脑袋,恍然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心中暗暗恼恨自己脑子转得太慢,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拍了拍他的肩膀,祁辰轻松道:“行了,走吧!” “啊,什么?去哪儿啊?”季书玄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然是请你吃饭了,赶紧的,我在状元楼定了位子。”原本是打算会试成绩出来便替他庆祝的,但又怕提前庆祝会影响他殿试的发挥,索性便拖到了殿试结束。 状元楼是京城鼎鼎有名的酒楼,其装修独具韵味,外观显得古朴庄重、气势轩昂,内构小巧玲珑、古朴典雅。据闻,每年的新科状元都会来这里用膳,而状元楼也因此而闻名。 今日是殿试放榜的日子,状元楼更是人满为患,所幸祁辰提前订好了包厢,否则他们这个时候过来怕是连个大堂的位置都摸不着。 “明天晚上宫里举办士林宴,你有什么打算?”祁辰特意同庄严打听过了,按照往年的规矩,皇上会在士林宴当场亲自定下前三甲的官职,而三甲以外的进士及第则由吏部分派官职。 季书玄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只见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道:“祁兄你是知道的,我这人也没什么门路,到时候听从皇上旨意就是了。” 祁辰相当无语地睨了他一眼,索性把话摊开了说道:“王爷的意思是让我问问你,官职分派上可有什么属意的,他可以替你提前打个招呼。” “你是说王爷他还记得我?”季书玄顿时眼前亮了亮,满脸激动地望着她,旋即回过神儿来又不禁苦恼道:“可我真的不知道去哪里比较合适……要不祁兄,你替我拿个主意吧?” 祁辰嘴角抽了抽,这种事情还有让别人代为拿主意的?真不知道该说他心大还是说他没脑子! 见他目露期待地看着自己,祁辰皱了皱眉,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打算听我的?” “嗯嗯!我相信祁兄!”季书玄连连点头。 祁辰认真思量再三,最后说道:“虽说外放容易出政绩,但是留在京城也有留在京城的好处。我的建议是最好能进兵部。”坦白说,她不愿看着季书玄再走安远道的老路。 而六部之中,以吏部权力最大,户部油水最多,礼部人际关系复杂,工部事务繁琐,且容易担责任,原本刑部是最合适的,可刑部尚书姚远的性子太过圆滑,季呆子在他手底下怕是讨不了什么好。 所以选来选去也就只有兵部的人员简单,且都是些直来直去的武将,最适合他这种一根筋的直肠子。 季书玄听罢先是一怔,旋即毫不犹豫地应道:“好,我听祁兄的!” 傍晚,回到摄政王府,祁辰把季书玄的意愿同夙千离一说,便见夙千离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倒是很会替他着想。” 祁辰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她和季书玄也算得上朋友了,多替他筹谋一二亦在情理之中。 第81章 雪狼橙子 目光在他那只伏在他腿上的小雪狼身上一带而过,祁辰终于忍不住好奇,装作语气随意地问道:“对了王爷,您这只雪狼瞧着很漂亮,不知是打哪儿弄来的?” 上辈子她就想养一只雪狼,只是一直没能如愿。坦白说,从见到这个小家伙的第一面起,她就喜欢得紧,可惜小家伙已经有主了…… 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夙千离不由挑了挑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是吗?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茶,他淡淡道:“西域番邦进贡的,怎么,你有兴趣?” 祁辰一听眼中不由划过一抹失望,摇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对了,它叫什么名字?” 闻言,夙千离墨蓝色的眼瞳中快速划过一抹饱含深意的戏谑,脑海中灵光一现,说道:“橙子。”小雪狼不高兴地“嗷呜!”一声,却被夙千离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乖巧地继续趴在他腿上。 橙子……祁辰脸上表情瞬间凝固,她能说她上辈子的外号就叫橙子吗?这还真是个要命的巧合…… “怎么,你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吗?”望着她脸上僵硬的表情,夙千离心情颇好地问道。 祁辰努力保持微笑:“没有,我觉得很好听,很适合小家伙!” “橙子,去打个招呼!”夙千离拍了拍小雪狼的脑袋,说道。 橙子听话地从他腿上一跃而下,“蹬蹬蹬!”地朝祁辰跑过去,一头扑进她怀里,用力地蹭了蹭。 祁辰怀里抱着毛绒绒的小雪狼,内心十分复杂。 …… 士林宴上。 宴会设在长信殿,整个大殿里装点得富丽堂皇,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宴会进行的热闹而流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官员们相互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此番殿试的前三甲都是寒门出身的举子,一朝中榜,身份立刻跟着水涨船高,引来无数人的追捧。不少权贵都在暗暗考察着这些新科进士们的品性才华,也好替家里适龄的女儿挑选合适的夫婿人选。 正式的宴会还未开始,似夙千离这等有身份的人也都还没进场,祁辰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打着哈欠,若不是夙千离说宴会结束后苏越想见她,她是一定要想办法拒绝进宫的。 看着被围在当中的季书玄,祁辰深深怀疑他之所以会与状元失之交臂,完全是受到颜值影响! 当然,这并不是说秦绍和宋既明长的丑,只是秦绍的面部轮廓过于冷硬,脸上少有笑容,而宋既明虽然身形高挑,相貌却偏于阴柔。客观地说,季书玄确实是前三甲当中长相最为俊朗的那个。 想来也是为了不辜负探花郎的美名,这才点了他做第三名。 “你就是祁辰吧?”突然,一道轻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祁辰抬头便瞧见了一张俊美如斯的脸,怎么说呢,眼前男子的这张脸实在太过精致了,肤白胜雪,眸波似水,祁辰甚至能看见他眼尾处黛笔勾勒的细长眼线…… 原本以为夙千离那一身红衣已经够妖孽了,但现在看来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相较于眼前的男子而言,夙千离至少还算是正常的。 对于这类“骚包”的男子,祁辰向来表示敬谢不敏,因而只是淡淡启唇道:“有事?” 然而对方显然是个自来熟,直接在她旁边坐下,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南子浔,是摄政王的朋友,千离他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所以便托我来照顾一下你!” “谢谢,不用。”祁辰面无表情地回了他一句。 见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面前的酒盏,偶尔落在场上的季书玄身上,南子浔不由笑问道:“听说你和今年的探花郎之间关系不错?” 祁辰直接放弃了回答,“你很闲?” “你怎么知道?”南子浔一脸惊讶地望着她。 祁辰:“……” “哎对了,就在前几日殿试之前,元青砚那小子因为季书玄和庄浩打了一架,这事你听说了吗?好家伙,庄浩的牙都被打掉了一颗,都好几天了,脸还肿着呢,这不,今晚的士林宴都没来。”也不管祁辰听没听进去,南子浔自顾自说得热闹。 “要说青砚这小子也是个傲气的,放眼整个京城的官宦子弟就没几个能入得了他眼的,偏偏和咱们这探花郎聊得来,啧啧,这缘分还真是……” 祁辰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道:“元青砚是何人?” 见她终于提起了几分兴趣,南子浔眼中不由浮起一抹得色,指着大殿进口处的两人道:“喏,就门口和庄严一起进来的那个,穿石青色劲装的小子。” 怕她不清楚元青砚的身份,南子浔又补充道:“青砚是鄂国公世子,元家唯一的嫡孙,也是庄严的表弟。”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说起来青砚这小子这回又没考中,我估摸着少不得又得挨元老爷子一顿好揍。” 祁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站在庄严身边的年轻男子一袭石青色劲装,身形魁梧,英姿勃勃,比庄严足足高了半个头去,说起话来更是中气十足,半个长信殿都能听见,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和季书玄这种书呆子成为朋友…… 尤其是这样一个人名字居然叫青砚…… 将祁辰的诧异看在眼里,他接着道:“你也觉得他本人和名字不符是吧?其实我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奈何元老爷子对他期盼甚高,给他取这么一个文绉绉的名字也是希望他能博古通今学富五车,只是可惜了,这小子志不在此!” 说到这儿,南子浔还颇为唏嘘地叹了口气。 祁辰闻言不由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是吗?那敢问纨绔之名在外的南大公子志又在何处呢?玲珑赌坊?还是状元楼?” 南子浔一怔,旋即饶有兴致地笑望着她:“你是怎么知道的?”千离应该不会连这个都告诉他,至于庄严就更不用说了,那就是个老狐狸,从来都只有他坑别人的份! 第82章 哗众取宠 祁辰微微一笑,道:“南大公子身上的熏香太重了。而很不巧的是,我这个人对气味格外敏感。” 当日在玲珑赌坊和平肃赌最后一局时,替他们拿赌具的伙计身上就带着这样的味道,只是闻起来要淡很多。 而昨日和季书玄在状元楼吃饭时,掌柜的身上也有这样类似的味道,她原本只是觉得巧合,并未多想,直至刚才南子浔坐到身边,她才将三者联系起来。 南子浔的惯有笑容僵硬了一瞬,很快便笑赞道:“不愧是千离看重的人,心思果然敏锐细致,观察入微啊!” 祁辰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看着他道:“所以能否劳烦南大公子稍作移步?我对香气过敏。”她是真的搞不懂这些人为什么总喜欢往身上熏这么浓郁的香气,好容易勉强适应了夙千离身上的香气,没想到这还有一个更要命的! 南子浔脸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般嫌弃……这种心理落差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哈哈哈!”元青砚大笑着走了过来,得意道:“南大哥,我就说身上的香味儿太重了吧,你还非说我不懂欣赏,你看,现在有人和我感同身受了吧!” 说着便坐在了祁辰的另一边,胳膊往她肩上一搭,一副哥俩好的架势:“你就是季兄的朋友祁辰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 祁辰并不习惯生人的触碰,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就把元青砚的胳膊摁在了桌子上。 “嗷嗷——松手,松手啊!”元青砚只觉胳膊一阵生疼,连连哀嚎道。 祁辰皱了皱眉,松开了手:“抱歉,元世子,我不太习惯和人有肢体接触。” 元青砚摆了摆手,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抱怨道:“我说祁兄,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我这胳膊都快要被你撅折了!” 不待祁辰开口,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话说回来,祁兄你刚才那招实在太潇洒了,能不能教教我?” 这次都不用祁辰开口,庄严直接抬手给了他一记爆栗:“这里是皇宫,你当是在演武场呢!” 元青砚悻悻地笑了笑,待庄严转过身去同人打招呼,不由小声地嘀咕道:“我也没说让祁兄现在就教我啊!” 趁庄严不注意,又扯了扯祁辰的袖子,小声央求道:“祁兄祁兄,你方才那招教教我呗?” 祁辰不禁皱眉:“元世子……” 不想话一出口就被他打断:“哎呀祁兄,大家都是朋友,别这么客气生疏嘛,我叫元青砚,你喊我青砚就成!” 大家都是朋友……祁辰默了默,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们从见面到现在都不超过一刻钟,这朋友交情会不会来得太快了? 祁辰最后实在被他聒噪地不行,只好答应道:“改天你来王府,我教你。” 这一瞬间,她忽然就明白了他是怎么和季书玄成为朋友的——两个人都是同样的话唠! “珩王殿下到!”随着殿外太监的一声通传,夙千珩一袭玉白色亲王常服缓步走进长信殿,祁辰不经意间抬头去看,不想这一看却让她蓦然生出了一股极为熟悉的感觉,分明是两张截然不同的脸,为何神态和背影会如此相像…… “祁兄,祁兄你怎么了?”旁边的元青砚连着喊了她好几声,祁辰总算是回过神儿来,快速垂下了眸子,整理了一下思绪,低声道:“没什么,就是一不小心愣神儿了。” 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毕竟这两个人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一块去……祁辰暗自摇了摇头,甩开了心中的思绪。 旁边的南子浔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眸中不由划过一抹耐人寻味的深思。 就在夙千珩进来后不久,皇上和夙千离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在场众人纷纷起身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人群中,祁辰悄然抬眸望去,只见夙千越一袭明黄色龙袍,华贵的面料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行走间袍角汹涌着金色波涛,缓步行至殿中主位前站定。 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凤眸生威,形貌潇洒,气质清癯,风姿隽爽,萧疏轩举,稍显稚嫩的面孔神情淡淡却又威仪十足,只见他轻轻抬了抬手:“众卿免礼平身,入座吧!” “谢皇上!”众人纷纷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祁辰刚在心中暗暗感叹了一句天子威仪,不想一抬头就瞧见他朝自己这边眨了眨眼睛,心里刚刚升起的这点子敬畏瞬间被打了个七零八落,果然,不论表面上装得多么威仪赫赫,说到底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这时,一身着文官官服的男子起身道:“皇上,今晚既然是士林宴,青年才俊众多,单有丝竹管弦之乐未免流于俗套,微臣有一提议,不如让在场的青年才俊们以文会友,相互切磋一二,也算是添个热闹。” “切!哗众取宠之辈!”元青砚相当不屑地轻嗤了一声,立刻惹来庄严的一记冷眼。祁辰见状不由轻轻挑眉,旁边南子浔在耳边同她解惑道:“这位是礼部侍郎萧宁远,也是萧老丞相的嫡长孙,三年前的状元。” 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元老爷子和萧老丞相向来政见不和,青砚和萧宁远年纪相仿,更是从小就被拿来比较。”当然了,记忆中青砚就没怎么赢过…… 祁辰了然地点点头,这要是放在现代,萧宁远就是家中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元青砚会有这种排斥的情绪倒是不难理解,不过南子浔的态度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南子浔实在受不了她打量的眼光,连连摆手道:“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觉得人无完人,这个萧宁远年纪轻轻却能事事都做得面面俱到,未免少了几分真性情,仅此而已。” “萧老丞相应该很以这个长孙为傲吧?”祁辰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句。 “你说呢?要不然元老爷子也不至于这么和青砚较劲。”说到这儿,南子浔不禁万分同情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元青砚。 第83章 组队比拼 却说这边萧宁远说完,夙千越眼中浮起一抹兴致,十分感兴趣地问道:“萧爱卿的提议不错,不知怎么个切磋之法呀?” “微臣倒是有个法子,只是需得向皇上借一个人。” 夙千越饶有兴致地说道:“噢?说来听听。” 萧宁远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微臣的主意其实很简单,在场的才子们分做三组,分别以此次科举的前三甲为首,每人发一张签牌。” “由皇上身边的元总管做令官,任意抽取一张签牌,由拿到此签牌的人出题,并抽取作答人的签牌,最后答对题目最多的那一组获胜。” 夙千越想了想,道:“萧爱卿的主意听起来很有意思,只是不知这出题可有什么范围限制,再有,若是答不上来题目,可有什么惩罚?” 萧宁远道:“微臣以为这题目不必限定得太过死板,字谜,对子,算学,皆可作为题目,至于这答不上来的惩罚……不如就当众表演一个节目,权当是给大家添个乐子好了!” 夙千越一听当即表示同意:“好!就这么定了,萧爱卿你带大家分组,元宝,去准备两副签牌!最后获胜的那一组朕重重有赏!” “微臣(奴才)遵命!” 场面立时热闹起来,大家纷纷找相熟的人一起组队。 几人正说着,便见季书玄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苦笑道:“祁兄,元兄,二位可愿与我一组?”秦绍和宋既明虽然也是出身寒门,但却都是京城人士,又是萧老丞相的门生,自有一帮相熟的人帮衬,反观季书玄这个探花就显得形单影只了。 老实说,祁辰对这种无聊游戏完全没有兴趣,可瞥了一眼季书玄身后那少得可怜的几个人,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元青砚犹豫了一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季兄,我有几斤几两你是知道的,不过要是你不嫌弃的话,我当然乐意和你一组!” 季书玄一听忙道:“元兄肯帮忙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又何谈嫌弃!” 旁边庄严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凑个热闹,和你们一组。” “也算我一个!”南子浔懒洋洋地坐直了身子,好看的凤眸中有一股光芒流转:“凑热闹的事怎么能少了本公子呢!” 季书玄听罢顿时眼前一亮,连连道谢:“多谢庄大人和这位公子!” “行了行了,现在道谢还为时尚早,等拿了头筹再听你这句谢也不迟!”南子浔不耐烦地说道。 祁辰听见这话不由瞥了他一眼:“你倒是自信。” 南子浔眉梢轻扬,一脸的倨傲:“开什么玩笑,在本公子这里,从来就没有过第二名!” 祁辰默了默,没再说话,而是把规则重新和季书玄确认了一遍,这厢元青砚听完规则不由低咒了一句,转而向祁辰说道:“对了祁兄,你文笔怎么样?” 祁辰想了想,保守道:“尚可。” “太好了!祁兄,我一会儿可就全靠你了啊!话不多说,我先干为敬!”元青砚二话不说端起酒杯同她碰了一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祁辰:“……” 游戏很快开始,元宝公公从早已打乱的托盘里抽出一张签牌,用他特有的嗓音扬声道:“第十三号!” 众人纷纷四下寻找,想看看谁会是第一个出题的人。只见此番科举的榜眼宋既明从座位上缓缓站起,将自己手中的签牌翻过来朝大家示意,谦逊道:“宋某不才,便先抛砖引玉了。” 顿了顿,朗声道:“远树两行山侧立,扁舟一叶水横流。猜一字。” 言罢便从宫人端过来的托盘里抽出一张签牌来:“九号。” 元青砚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签牌,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在桌下暗暗踢了踢祁辰,用口型对她说出四个字:江湖救急! 祁辰嘴角微抽,无奈之下只好用手指蘸了酒水在桌上快速写下一个字,在确定元青砚看到以后又立刻擦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元青砚利落地站起身来,声音洪亮:“是一个‘慧’字,可对?” 宋既明眸光微讶,但很快便应道:“元世子果然才思敏捷,宋某佩服!” 在场的人皆哂然一笑,宋既明这肯定是客套话无疑了,这位鄂国公世子虽然不能说他不通文墨,但和才思敏捷实在没什么关系,能答对此题十有八九也是凑巧。 元青砚脸上也是有些烧红,答完题便匆匆坐下了。 而坐在前面的夙千离只是淡淡回眸扫了一眼坐在元青砚身边的祁辰,没有言语。 这边元宝在纸上记下分数,然后另抽了一块签牌:“下一题,第十六号!” 这回站起来的是穆国公世子南子灏,他向来和秦绍交好,所以自然而然地分在他那组,只听他起身温声道:“上一题宋公子出的字谜,那我便出个对子吧!” “沧海日、赤城霞、峨嵋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说完,他从托盘里抽了一张签牌翻开:“三号。” 祁辰挑了挑眉,玩味的目光看向了旁边的南子浔,后者却是连眼波都不带抬一下,直接言道:“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司马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南子灏面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旋即便笑着调侃道:“若知道答题的人是大哥,我这题合该出得更难一些的!” 南子浔似笑非笑地睨着他:“南世子这话说得未免有瞧不起在场其他人的嫌疑吧?” 南子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勉强说道:“大哥就是爱开玩笑。” 闻言,南子浔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没有言语。 听着这二人之间的你来我往,祁辰不禁微微垂下了眼帘,盯着面前的酒盏,眼中划过一抹耐人寻味的深意,南子灏称呼南子浔为“大哥”,南子浔却称对方为“南世子”,这二人之间关系很是微妙啊! 第84章 四次中奖 见二人势头不对,元宝连忙抽了张签牌进行下一题,而接下来的几局,三组各有输赢,输了的人也都各自表演了节目,有吟诗的,有作画的,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不知是不是运气太好的缘故,祁辰居然一次也没有被抽到。 最后一局,出题人恰好是状元秦绍,他出了一道算学题:“远看巍巍塔七层,红光点点倍加倍,共灯三百八十一,请问尖头几盏灯?” 很不巧的是,答题人竟然又抽到了元青砚……算上之前的那几次,这已经是他今晚第四次被抽中了,人品简直不要太好! 元青砚在听见“九号”这两个字的那一刻脸上瞬间五颜六色的,难以言喻。前几题他都是在祁辰的帮助下“勉强”过关的,几次下来,大家多少看出了些门道,因而这回不等他自己站起来,几个人就直接过来把他拉到了场中央。 这也就导致了他根本来不及去看祁辰写给他的答案,倒是南子浔瞧见祁辰在桌上写下的一连串奇奇怪怪的字符,不由好奇地问道:“我说祁辰,你这都写的什么?” 祁辰随手将答案擦去,淡淡道:“计算过程。” “你这么快就算出答案了?”南子浔目光微诧,连自己这个常年经商和算盘打交道的人都还没算出答案,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共七层佛塔,各层灯数的比是1:2:4:8:16:32:64,其总和为1+2+4+8+16+31+64=127,即把总灯数分成127份,一份的灯数是361127=3,所以顶层有三盏灯。”祁辰简单解释了一下,而后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就在这时,秦绍也公布了这题的答案,恰好是三盏灯,和祁辰算出的分毫不差,南子浔心中暗暗称奇,忍不住问道:“原来你还精通算学?” 祁辰心中微汗,斟酌了一下,敷衍道:“略知一二。”如果这种程度的题可以叫做精通的话,那么小学生都能当大师了…… “啧啧,祁辰你真是太谦虚了,改日定要好好向你讨教一二!”说着,南子浔眼中划过一抹精明,他方才看得分明,祁辰用的方法和他们平时用的大不相同,但显然要方便快捷很多,若是能向他讨教几招,以后自己看账本说不定能省下不少时间呢! 呵呵!祁辰扯了扯嘴角,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毫无意外地,元青砚这一题没能答上来。轮到他表演节目的时候,他不禁犯难了,吟诗作画,琴瑟钟鼓他都是一窍不通啊!突然,他的目光从某个侍卫随身的佩剑上扫过,脑海中立刻灵光乍现,“皇上,不知能否借剑一用?” “你要舞剑?快,去给元世子取剑来!”夙千越一听,眼中顿时燃起一抹兴奋的光芒,急急吩咐身边的人去取长剑过来。 拿到长剑的那一刻,元青砚突然说道:“皇上,一个人舞剑没什么看头,臣想请一人相助与我!” 夙千越此刻正在兴头上,大手一挥:“准了!” 猝不及防和他的视线对上,祁辰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见他直直朝着自己这边看过来,呲牙一笑:“祁兄,帮个忙呗?”说着,眼神中划过一抹狡黠。 此言一出,整个长信殿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她身上,祁辰顿觉头顶飞过一群乌鸦:“……” 到底是年少气盛,先前被祁辰一招摁在桌子上,自觉失了颜面,这是想要找回场子了!庄严和南子浔相视一眼,默契地选择闭口不言,而不知为何,夙千离竟然也像完全没有看到似的,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的酒盏。 没有人注意到,对面的夙千珩在看见祁辰的那一刻,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睑,目光更是情不自禁地颤了颤。 瞥了一眼旁边作壁上观的三个人,祁辰心中冷笑,得,看来她这是躲不过去了,这几个人不就是想试试自己的武功吗?好,那她就遂了他们的心意! 仰头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酒盏倒扣在桌面上,祁辰一把接过旁边宫人送过来的长剑,轻轻纵身一跃,随手挽了个剑花就朝着元青砚攻去,整个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般令人目不暇接。 元青砚眼中划过一抹惊艳,心里那股不服输的韧劲也上来了,两个人就这样你一招我一式地在殿中切磋起来。 自执起长剑的那一刻起,祁辰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凌厉起来,素白的长剑在她手中使得游刃有余,动作快而犀利,招招直逼元青砚的命门,元青砚没有想到她的剑术竟然这样好,当下也被激起了好胜之心,使出了看家的本事迎了上去。 偌大的长信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场中二人的身上,元青砚剑势如虹,招招迅猛,祁辰则胜在出手极快,招式灵活多变,两个人的交手几乎令人眼花缭乱。 几十招下来,祁辰不禁在心里暗暗点头,到底是出身武将世家的人,功夫底子确实足够扎实,只是欠缺了一些实战经验,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员虎将! 看着看着,夙千离的眉头越皱越紧,末了对庄严沉声道:“马上就要去兵部报道了,青砚的身手太差,你多盯着他些!” 庄严眸色微诧:“青砚的武功虽不及我和子浔,也没那么差吧?”再说了,青砚的功夫可是外祖父手把手教出来的…… “祁辰的身手绝不在你二人之下,青砚不是他的对手。”盯着场上那个纤瘦灵活却爆发力极强的身影,夙千离若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便见祁辰长剑虚晃了一招,借着元青砚挥剑向前的功夫,她身形一矮,整个身子向后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继而快速绕至他背后,左手出肘直击他腋下,趁机一举夺下他手中的长剑! 满座皆惊! 就连元青砚自己也没缓过神来,怔怔地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心中满是疑惑,祁兄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第85章 惊现刺客 “啪!”祁辰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回神了!”说着随手一掷,两柄长剑准确无误地插回到了剑鞘里。朝主位上的夙千越拱了拱手,祁辰兀自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好!漂亮!”主位上的夙千越不禁拍手叫绝,若非现在场合不对,他一定要冲上去替他叫好! 席间,鄂国公元春脑海中反复重现着祁辰方才的收剑动作,眸中不由划过一抹深色,记忆中,这个收剑动作他就只见一个人做过,这个叫祁辰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就在众人纷纷拍手称赞之际,正在席间替夙千离斟酒的宫女眼神突然一凛,从托盘下取了匕首直直朝着夙千离刺去——“夙千离,拿命来!” “千离小心!”庄严和南子浔同时出手隔开了刺客刺过来的匕首,庄严飞起一脚朝那刺客踢了过去。 就在这时,周围的带刀侍卫们突然纷纷拔剑,悉数朝着夙千离这边扑过去,因为是宫宴,庄严和南子浔身边都没有携带兵器,此刻场面突然失控,两个人只能徒手和刺客们打斗,寒亭和寒月也快速加入了战局。 “来人啊,快来护驾!!快来护驾——”就在这时,元宝突然尖着嗓子大喊道。 庄严和南子浔抬头一看,另一批刺客已经将主位上的夙千越团团围住,当即暗呼了一声:“不好!” “快去救驾!”夙千离眸色一寒,立刻朝二人催促道。 “寒亭寒月,这边交给你们了!记住,千万别让你们王爷动用内力!”匆匆叮嘱了一句,两个人便快速朝夙千越那边赶去。 刺客越来越多,宫里的禁军却迟迟没有赶到。 大殿中央,祁辰劈手夺了一名刺客手里的剑,同元青砚、纪简等人一起和刺客们交手,护着那些不会武功的官员。 而夙千离这边,寒亭寒月两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渐渐便落了下风。 看着殿中即将失控的态势,夙千离握紧了轮椅上的把手,墨蓝色的眼眸里聚起一场巨大的风暴漩涡,周身的气场越来越寒,就在这时,两名刺客穿过寒亭寒月的阻挡,刀锋直指轮椅上的那人。 寒亭寒月正被几名刺客缠得无法脱身,情急之下不禁大喝一声:“王爷小心!” 殿中央的祁辰显然也看到了这边的形势危急,朝元青砚丢下一句“自己当心!”便立刻飞身朝这边赶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砰!”的一声,两名刺客手中的刀被另一把隔空飞来的长剑打偏,夙千离险险避过一劫,下意识地抬眸朝着长剑掷出的方向望去—— “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刺客!”进个宫也能碰上刺客,祁辰心中正窝火不已,冷声朝他喝了一句,然后快速加入了寒亭寒月的阵营中,同刺客们激烈缠斗起来。 该死的,祁辰这张嘴还真是不讨喜!夙千离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余光忽而瞧见掉落在旁边桌上的一把长剑,趁乱将轮椅推过去,拿起长剑朝她抛过去:“祁辰,接着!” 祁辰一脚踢开一个刺客,飞起一跃,稳稳将长剑接在手里,心道:算他有良心! 有了祁辰的加入,夙千离这边的压力稍减。 突然,一名刺客趁人不备,悄然提剑朝祁辰背后袭去,此时此刻祁辰正与三五个刺客缠斗,根本无暇顾及身后。看见这一幕的夙千离顿时眸色一紧,来不及多想,双手聚起一道内力朝那刺客击去—— 电光火石之间,刺客手中的剑便被这道强劲的内力逼退,而祁辰听见身后的动静也快速解决了面前的刺客,转身反手就是一剑,直直刺入对方胸口,一击毙命。 见她无事,夙千离松了一口气,不想这一放松顿觉胸口一阵腥甜翻涌上来,他的嘴角溢出了一股血迹,强行催动内力的结果就是寒毒再次爆发,这一瞬间,夙千离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透着一股寒意,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王爷!”寒月注意到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当即就慌了神,与此同时,刺客也察觉到了夙千离的变化,全都不要命似的朝着这边蜂拥而上。 寒亭被几个刺客缠得脱不开身,而离夙千离最近的寒月一个人应对不暇,身上四处已经挂了彩。 就在这时,一名刺客的长剑越过寒月,直直朝着夙千离的心脏刺去,生死关头,寒毒发作的夙千离只来得及侧身避开要害,下一刻,只听得“噗嗤!”一声,长剑从他肩上一贯而过。 肩上传来的剧痛令夙千离清醒了几分,墨蓝色的眼眸猛地一沉,寒光乍现,左手成掌,“砰!”的一声,刺客被他用浑厚的内力震退。 丹田里气息翻涌不止,他将喉中涌上来的一股腥甜勉强咽下,左手握住剑柄,咬紧牙关将右肩上的长剑猛地拔出!顷刻间,偌大一个血窟窿中鲜血喷涌而出! 祁辰快速解决掉面前的几个刺客,不想一回头就看见夙千离那几近惨白的脸色和肩上不断汹涌而出的鲜血,心下一紧,立刻飞身朝他跑来,抓着他的手问道:“夙千离,夙千离你怎么了?” 他的手冷得如同千年寒冰,没有一丝温气,祁辰顿时心底一惊:原来他身上的寒毒一直都没有解吗? 夙千离抬眸望向她,苍白的嘴唇艰难地吐出四个字:“桓柒,回府……” “你撑住了!”祁辰声音微沉,顷刻间,锐利的眼眸中杀意迸射而出,接下来手下的招式愈发凌厉起来,几乎全都是一招毙命,不留活口。 那边庄严和南子浔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顿时脸色大变,二人快速对视了一眼,南子浔从袖中取出一枚信号弹往空中掷去—— “砰!砰!砰!”接连三声尖利的爆炸声在半空中响起,与此同时,漆黑如墨的夜空中顿时绽开了三只血红色的雾花。 听见这声音,鄂国公元春的神情蓦然一肃,这是……枭云骑的信号!!! 第86章 枭云重现 几乎是一息之间,一群身穿墨色劲装面带玄铁面具的人远远望去地从四面八方赶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杀气凌然的箭雨,几乎是瞬间便扭转了战局! “留活口!”萧老丞相被几个武将护在身后,忍不住大声喊道。 旁边的元春却是神情冷肃,语气微沉:“枭云骑手下从来不留活口。”细看之下,他的眸中似有万千潮水翻涌,七年了,足足七年了,枭云骑终于要重现于世了吗? 渐渐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散在死寂片刻又喧闹的大殿之上,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整个大殿内一片死寂,只余下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 枭云出,山河祭。 不需要再多的言语,这满地的鲜血就是他们存在的最好证明! 枭云骑震慑的不止是敌人,就连殿中所有人都臣服于它的凌厉杀意之下。 不管怎样,有了枭云骑的加入,宫宴上的这场刺客风波总算是平息下来。 枭云骑统领燕枭走上前去,刚要同夙千越行礼,却被他直接拦下,急声催促道:“不必行礼了,送摄政王回府,快!” “末将遵旨!”燕枭沙哑低沉的嗓音在殿中响起,只见他略一抬手,五十名枭云骑带着夙千离等人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没入黑暗。 整个长信殿中已是一片狼藉,宫中的侍卫宫人死伤无数,前来赴宴的文武百官更是死的死,伤的伤,甚至有几个新科进士也在混乱中丧命。 十年寒窗,一朝中榜,前一只脚将将步入这浮华的名利场,不想后脚却在这士林宴上丢了性命,旦夕之间,生死各安天命,当真是令人唏嘘! 摄政王重伤,好好的宫宴成了血腥气弥漫的屠戮场,迟迟赶来的禁军统领卫长钺几乎不敢去看少年帝王那铁青的脸色,直直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兵部尚书何在?”少年天子眸中带着少有的凛冽寒意与怒火,周身的威压气势令原本就肃杀萧索的殿中愈发冷了几分。 “微臣在!”兵部尚书左骞站了出来,只见他约莫四十岁上下的模样,面容刚毅,眼神坚定,一场打斗下来,发丝凌乱,身上的官服上也沾染了不少血污,却丝毫不让人觉得狼狈,反倒平添了几分沉稳内敛。 夙千越冷声道:“彻查宫中守卫,朕要知道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朕的士林宴上逞凶杀人!还有,在刺客之事查清楚之前,卫长钺手中的禁军暂交骠骑将军纪云峥统管!” “微臣遵旨!”左骞、纪云峥还有卫长钺三人齐声应道。 从头到尾,夙千越都没有质问过卫长钺半个字,他很清楚卫长钺的忠心,但今晚的刺客事件确实是他这个禁军统领的失职,如果他能来得及时些,七哥也不会受此重伤! 想到这些,夙千越紧了紧袖中的拳头,七哥说过,身为帝王须时刻保持冷静清醒,绝不可肆意迁怒,他怕如果在这个时候问了,自己会控制不住宣泄内心的怒火! 七哥,那么多的风浪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你也一定要平安! 摄政王府。 夙千离一身血衣躺在床上,双目微合,右肩的血窟窿上缠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纱布,却仍在不断地往外渗血,很快便染红了一大片床单,绯色的衣袍混着粘稠的鲜血,红得刺目。 桓柒坐在床前替他诊脉,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难看。 “怎么样了?王爷他为什么会流着么多血?”华管家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焦急不已地问道。 桓柒眉心紧蹙,语气凝重:“剑上有毒,伤口血止不住。” “剑上有毒,那就给他解毒啊!”看着夙千离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南子浔的语气难免有些冲。 “你当我不想给他解毒吗?”桓柒握紧了拳头低吼道,“他体内有寒毒,寻常人能碰的东西他不能碰,寻常人能用的药他不能用,我需要时间去另外配制解药,可……”可一直这样流血下去,他怕是根本撑不到自己配出解药! 庄严眸色一沉,道:“止血药不能用吗?” “伤口切破了动脉,止血药撒上去就会立刻被冲掉。”桓柒摇了摇头,眉心紧锁。 就在这时,祁辰突然出声道:“我有办法止血。”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自己看来,她定了定神,再次重复道:“时间紧迫,如果诸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替他止血。” “你有什么办法?”桓柒皱眉看向她,冷声问道。一个仵作,验尸有些本事也就罢了,难不成还懂治疗外伤? 寒亭寒月也受了不轻的伤,因而此刻房里只有寒风寒榭候着。祁辰不答,直接转过身去对寒风吩咐道:“我需要一件干净的白色棉袍,给我准备热水,烧酒,纱布,还有蜡烛和镜子,烧酒要最烈的那种。另外,去把我的仵作箱子拿来。” 寒风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桓柒,后者沉默了片刻,沉声道:“照他说的去做!”心中暗道,如果这个祁辰胆敢耍什么花招的话,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是!” 寒风的动作很快,东西很快便备齐了。 在祁辰的指挥下,寒风把蜡烛和镜子分别摆在床的四周,霎时间,整个床上亮如白昼。 “房间内最多留下三个人,还有,去找干净的白色棉袍穿上。”祁辰冷声道。 几人快速对视了一眼,桓柒、庄严还有南子浔三人留了下来,华管家则带着寒风等人出去等着。 拔开烧酒的塞子,祁辰拿着酒坛子凑到鼻尖嗅了嗅,这个时代没有医用酒精,所以她只能用较烈的烧酒来替代,好在这酒闻着至少也有六十多度的样子,用来消毒也够了。 用热水和烧酒清洗过自己的双手后,祁辰打开自己的仵作箱子,从最底部的夹层里取出一根银针,穿好鱼肠线后浸泡在烧酒中消毒,然后直接拆掉了夙千离伤口处的纱布,把剩余的烧酒浇在了伤口上。 第87章 止血之法 “你要做什么?!”南子浔不禁大喝一声,几乎要冲上去拦住他。 祁辰一边继续着自己手里的动作,一边头一不回地说道:“庄大人,麻烦让他闭嘴,谢谢!” “你!”南子浔就要发作,却被一旁的庄严拦住,给他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桓柒是鬼医,既然他都没有拦着,那就说明祁辰的做法是有道理的。 待伤口处的血污稍稍被冲掉一些,她立刻用银针将伤口一点一点缝合,看着她手下熟稔的动作,桓柒眉宇间不由划过一抹深思,这种银针缝合之术他只在一本古籍上见过,不想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会用…… 没有去理会他们三人内心的想法,将夙千离身前的创口缝合好以后,她冷声道:“桓柒,过来帮我把他扶起来!” 因为是贯穿伤,所以祁辰要桓柒过来帮她扶着夙千离,自己则在他身后的创口处也做了缝合,就在她收针的最后一刻,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伤口流血的速度明显变缓,渐渐地,偌大的一个血窟窿竟然奇迹般地止住了血! “把纱布给我!”说着,祁辰朝身后伸出了手。 桓柒立刻上前将纱布递给她,看向她的目光已经从最开始的质疑变成了探究,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懂验尸,能查案,还有一身高明医术,他究竟还有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本事? 旁边的庄严和南子浔心中也是同样的震惊,即便他们不是学医之人,可祁辰方才的动作他们却看得分明,那熟稔的手法和周身处变不惊的气度,即便是有着多年经验杏林老手也有所不及! 将纱布缠好后,祁辰松了一口气,道:“好了,血已经止住了,只要接下来的一天内伤口不感染发炎,应该没有大碍。” “你的医术师承何人?”桓柒盯着她的目光中有一丝隐隐的热切。 将他眼底那股强烈的求知欲看在眼里,祁辰淡道:“我师父。” 据他所知,祁辰的师父也是一个仵作而已……桓柒皱了皱眉,接着追问道:“你对他身上的寒毒怎么看?” “没有看法。” 桓柒拧了拧眉,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被她冷声打断:“我说没有看法并非敷衍于你,而是的确不精于此道,我是懂一些医术,但仅限于外伤。” 法医也是医,放在现代,随便拉一个法医出来都是名不错的外科大夫,但说到底,术业有专攻,学医之人也不是包治百病,你让一个外科大夫去内科坐诊,祁辰只想回两个字:扯淡! 桓柒眼中划过一抹失望之色,抿唇道:“抱歉,是我过于急躁了。” 祁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就要抬脚离开,却被庄严出声拦下,只听他道:“那个,祁辰,接下来恐怕还要劳你在这里照顾千离,桓柒他要去配解药。” 祁辰微微蹙眉,王府这么多下人,为何一定要她留下了照顾夙千离? 见她皱眉,庄严忙道:“是这样,我们这些人也不懂医术,更不清楚你说的那些个感染发炎是什么意思,这万一千离这儿有个什么变故,我们就是干着急也帮不上忙不是?” “也好。”虽然不大情愿,但祁辰最后还是答应了。毕竟伤口是她缝合的,万一真要出了什么岔子,她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不是? 桓柒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玉肌膏可治刀伤。”便转身离开了房间,一头扎进自己的药房研究解药去了。 祁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在打斗中不小心被刀剑划伤的手臂,不由轻轻挑眉,这个鬼医除了脾气差了点,倒也没那么讨厌。 折腾了一晚上,天色已经大亮,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祁辰捡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巳时,“吱呀!”一声,门开了,桓柒端着药碗走进来,祁辰向来警醒,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一见是他不由问道:“解药配好了?” “嗯。”桓柒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直接把药碗递到她面前。 祁辰却是并未伸手,起身让开位置,坦然道:“我不会给人喂药。” 桓柒拧眉:“我还要给他诊脉,没空。” 祁辰:“……”合着您诊脉就非得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不可? 二人僵持了片刻,眼看着药就要凉了,最后祁辰实在绷不住了,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后劈手夺过了药碗。 夙千离尚在昏迷中,自然不会主动配合喝药,祁辰试了几次都喂不进去,耐心告罄,直接把人半扶起来,掰开嘴就要直接往里灌。 前来给他们送饭的华管家一进门就瞧见这一幕,心底倏地一跳,连忙上前拦住了她:“哎哎哎,有你这么给病人喂药的吗?” 祁辰无辜地轻咳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桓柒,毫无愧色道:“我说了我不会,他非要让我喂药的。” 华管家横了桓柒一眼:“亏你还是个大夫,这么喂药会把人呛着的你不知道啊!”后者头也不抬地继续诊脉,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这话似的。 等华管家一点一点地把药喂下去,夙千离的脸色看起来略微好了一些,仍是有些苍白。 “怎么样,那毒可解了?”华管家关心地问道。 桓柒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冷声皱眉道:“伤口的毒是解了,但他强行催动内力,导致身上寒毒爆发,我必须等他醒来才能替他施针。” 说到这儿还不忘冷冷看了祁辰一眼,就连华管家听完这话也把目光看向了她。 祁辰皱眉:“你们看我干嘛,又不是我逼他动用内力的!”事实上,那一剑就算他不出手,她也能避过去,最多受点皮肉伤。 话一出口,祁辰就被两道目光看得头皮一阵发麻,最后无可奈何地妥协道:“好好好,算我的锅,说吧,你们想我做点什么?” 华管家语重心长地同她说道:“祁辰啊,王爷此番毒发可全都是为了你,所以从现在开始一直到王爷伤愈,你都务必寸步不离地照顾好他,知道了吗?” ok,照顾人她没意见,但寸步不离是个什么鬼?! 第88章 突然发热 刚欲反驳,不想抬眸就对上华管家谴责的目光,仿佛她要是拒绝就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似的,祁辰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努力保持微笑:“好,我……尽量。”就当是发挥人道主义精神了,祁辰暗暗告诉自己。 一直到傍晚,夙千离依然没醒,华管家在揽月楼守着,祁辰这才得空去到院子里透透气,不想突然瞧见桓柒迎面朝自己走来,因而微诧道:“有事?” “你和路非烟什么关系?”桓柒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祁辰怔了一下,原以为他会向自己追问缝合术的事情,不想一开口却是问起了非烟……莫非,他和非烟有什么交情? 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丝什么,忽而想起来之前在滁州时,千染在客栈闹脾气,庄严去烟雨阁找自己时,非烟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而当时在场的人中就有桓柒…… 看来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故事啊!眉梢轻挑,只见她轻笑一声,亦真亦假地说道:“我和非烟的关系似乎没必要告诉你吧?” 闻言,桓柒的神色登时冷了几分:“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如果你胆敢玩弄非烟的感情,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祁辰再次挑眉,隐隐从中嗅到了一股八卦的味道,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说道:“噢?那不知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警告我呢?” 桓柒一把抓住了她的领子,冷声道:“不管我什么立场,我都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辱她!”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桓柒对自己的态度有股子隐隐的敌意,合着是把自己当成假想敌了!不得不说,她这个锅背得可真够冤枉的! “呵!”祁辰轻笑了一声,缓缓拂开了他抓着自己领子的手,轻嗤一声,道:“桓柒,你这算是什么?默默守护?啧啧,还真是高尚无私啊!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非烟她知道你为她做的这些吗?或者你有没有想过,她需要你为她做这些吗?”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非烟心底藏了一个人,却从来都不曾听她提起过只言片语,现在看来,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桓柒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二人是因为什么而分开,不过她向来觉得有问题就该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开,无论最后是摈弃前嫌破镜重圆也好,彼此放下各自安好也罢,总好过似这般明明惦记着彼此却又偏要装作若无其事。 闻言,桓柒面色冷凝,没有出声,紧紧握起的拳头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拍了拍他的肩膀,祁辰越过他朝前走去,走出去几步后突然顿住了脚步,状似不经意地说道:“非烟三日后来京城,届时我会在状元楼替她接风洗尘!” 话她已经说到这儿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可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 围着湖边走了一圈,吹了吹冷风,祁辰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细细回想着昨夜宫宴上的情景,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枭云骑的出现真的是迫不得已吗?还是说夙千离把那日自己的建议听进去了,所以故意步下了这样一个局?如果说后者,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诱发了身上的寒毒,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两种猜测在她的脑子里不断交织着,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就在这时,寒风急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祁公子,您快去看看吧,王爷突然发热了!” 听见这话,祁辰顿时心下沉了沉,一边快步往揽月楼走,一边朝他道:“去给我拿一坛烧酒来,昨夜的那种就行。还有,给我准备几块干净的棉帕和一盆温水!” 老天保佑,千万别是伤口感染!这个时代她可没地儿给他弄抗生素去…… “我这就去!”寒风应声而去。 揽月楼。 夙千离躺在床上,脸上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已经干裂出血,饶是已经盖了三层厚厚的棉被,浑身仍在打着寒颤。 桓柒坐在一旁替他扶着脉,面色冷凝,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 南子浔焦急地在屋里来回踱步,终于忍不住朝他问道:“桓柒,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句话啊!实在不行先开点退烧药……” “你忘了他身上的寒毒了?他现在这种情况,药轻了根本不起作用,药重了更是要他的命!”桓柒冷声喝道,语气略显烦躁。 就在这时,床上的夙千离突然呓语道:“冷,冷……” 华管家一听顿时急了,连忙对旁边的寒榭吩咐道:“快,再去多拿几床棉被过来,要最厚的那种!” “不行!”祁辰进门便冷声喝住了他,说道:“把床上这几床被子撤了,留下一床即可。” “你疯了?!王爷他都冷成这样了,你还要把被子撤走?”寒榭怒意升腾而起,忍不住朝她吼道。 揉了揉被震得不舒服的耳朵,祁辰语气渐冷:“不想他出事的话最好照我说的去做,立刻!” “你!”寒榭怒视着她。 这时,桓柒突然出声:“寒榭,照他说的去做。” “桓公子,可是……” “照他说的去做!”桓柒再次冷声强调,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 虽然心有不甘,寒榭却只能依言将多余的被子撤走,出门前还不忘狠狠瞪了祁辰一眼。 “你有办法退热。”桓柒定定看着她说道。 祁辰点头,对他道:“我要检查伤口,你过来帮我把纱布拆开。”希望最好不是她想的那样…… 纱布缓缓揭下,祁辰小心翼翼地查看了夙千离前后的伤口,见伤口并无感染迹象,她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重新给伤口上了药,另取了干净的纱布缠好。 而这时,寒风也把她要的东西送来了。祁辰用温水把烧酒稀释,将棉帕放入盆中蘸湿,拧至半干轻轻擦拭夙千离的颈部、胸部、腋下、四肢以及手脚心。 这种退热的法子桓柒还是头一回见,于是皱眉问道:“这法子当真有效?” 第89章 大医精诚 “你也说了,王爷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服用退烧药,所以物理降温是唯一的法子。用酒精擦洗患者皮肤,不仅可刺激高烧患者的皮肤血管扩张,还可以增加皮肤的散热能力。”清冷冷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算是解答了他的疑惑。 身为一个医者,桓柒没有漏过她的每一个字眼,追问道:“你所说的‘酒精’是什么?与我们用的烧酒有何区别?” 他知道在治疗外伤时,烧酒可以用来防止伤口化脓腐烂,这也是他昨夜没有阻止他往千离伤口上洒烧酒的原因,可这个“酒精”他却是从未听说过。 “简单地说,你可以把酒精理解为烧酒的提纯物,不过它的纯度比烧酒要高得多,消毒效果自然也更好一些。”祁辰一边给夙千离擦拭着身子,一边尽量用他能理解的词汇同他解释。 桓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指着她面前的铜盆说道:“既然烧酒纯度不高,为什么还要兑水?” “烧酒虽不是酒精,但也是烈酒的一种,不兑水的话对皮肤会产生刺激。再则,昨晚是那为了消毒,今日是为了降温,目的不同,用法自然也不同。” 虽然桓柒此人的脾气不怎么样,但求知欲还是很值得欣赏的,所以她并不介意多教他一些现代医学常识。 探了探夙千离额头的温度,祁辰松了一口气,说道:“好了,每隔半个时辰用棉帕给他擦拭一次,熬过今晚应该就会退烧了。” 目光在华管家等人身上一带而过,叹了口气,道:“今晚我守在这儿就行,你们该休息的赶紧去休息吧!” 从昨天折腾到现在,白日里自己好歹还靠在床边上眯了一会儿,这几个却是连眼皮都没合,这会儿瞧着眼底全是红血丝。尤其是华管家,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他们一起熬着。 庄严就更别说了,连口水都来得及喝,一大早的就进宫上早朝去了,这天都快黑了人还没从宫里回来,想来也是为了昨夜的刺客事件。 南子浔率先开口道:“华叔,桓柒,还有寒风寒榭,你们都先去休息吧,今晚我和祁辰一块……” 桓柒皱了皱眉,直接打断了他,一锤定音道:“你又不是大夫,留在这儿有什么用?今晚我留下,明早等千离情况稳定下来你再过来替我。” 南子浔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同意了,桓柒的话虽然不中听,但说的却是事实,今晚可是紧要关头,桓柒和祁辰留下总比自己这个门外汉留下靠得住。 “辛苦了!有事叫我,我今晚歇在府里。”拍了拍桓柒的肩膀,南子浔也不再客气,抬脚去了自己常住的房间。 “我让厨房给你们准备了夜宵,你们多少吃点,垫垫肚子。”又嘱咐了几句,华管家也拉着寒风寒榭出去了。 众人离开后,祁辰寻了把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说道:“你要求留下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桓柒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昨晚你用的止血法子我曾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过,但那上面也只是提起了只言片语,没有详细解释。” 祁辰了然一笑,道:“其实缝合术不仅能用来止血,很多外伤的治愈都能用得到。所谓缝合,说白了就是将已经切开或外伤断裂的组织、器官进行对合或重建其通道,恢复其功能。” “不同部位的组织器官需采用不同的方式方法进行缝合。”说着便将书案上的半沓纸递给他:“我能想到的都写在上面了,若是有不清楚的你可以再来问我。” 她看得出来,桓柒是真的痴迷于医术,也早就料到他必会有此一问,所以干脆趁着上午空闲的功夫,将自己这方面的经验写了下来,至于最后能领会几成就要看他自己的悟性了。 桓柒看着手中的半沓纸,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足足十几张纸,一眼看过去,图文并茂,无论是针法还是技巧都描述得极为详尽。 上面的墨迹干了有一阵子了,也就是说他至少在白天就已经写好了,这样早已失传的本事,他当真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倾囊而授,没有半点藏私的想法……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祁辰淡然道:“医术无国界,我虽是个仵作,却也明白大医精诚的道理,不论多高明的本事,都要用在该用的地方才能显现出它的价值,否则它就是一堆废纸而已。” 大医精诚,好一个大医精诚!这样磊落轶荡、不愧不怍的胸怀,试问当世几人能有? 远的不说,倘若他和祁辰易地而处,他自问也是做不到这般程度的。 桓柒胸中陡然生出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敬意来,看向祁辰的眼光也变得热切起来:“枉我徒有‘鬼医’的名号,于这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竟远不如你看得通透,今日这一席话,桓柒定当谨记于心!” 闻言,祁辰不由心中暗暗点头,桓柒年纪轻轻就能在天穹享有鬼医的盛名,自是有几分过人之处的,旁的不说,单就听得去进人言这一点就远胜太多人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大夫大都信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那一套,你藏一手,我留一手,世世代代流传下来最后又能剩下多少东西呢?那些真正精髓的东西怕是早都被带进棺材了。这也是为何后世的中医渐渐没落的原因之一。 祁辰这正想着,忽然听见他话锋一转,严肃道:“不过一码归一码,非烟的事我绝不让步!” 祁辰:“……” 相当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心道:就他这木头脑子,还真是凭实力单身!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桓柒坐在那儿孜孜不倦地研读着祁辰写的手稿,愈发精神奕奕起来。 倒是祁辰,又用棉帕替夙千离擦拭了一遍身子后,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窝在椅子里,上下眼皮有些打架,忽而瞥见夙千离的卧室里摆着一个不小的书架,便随手从上面抽了一本史书来消磨时间。 第90章 北方雪灾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院子里传来一阵低低的交谈声,不一会儿,庄严悄然推门进来了。 看着他还是早晨那身官服,祁辰不由问道:“你这是刚才宫里出来?” 庄严点点头,眉宇间浮起了一丝疲惫,只听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千离怎么样了?” 祁辰起身倒了杯茶递给他,道:“傍晚的时候发了一回热,这会儿温度已经差不多降下来了,不出意外的话,明早应该就能醒来了。” 接过茶盏,庄严顿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直接仰头灌了下去,祁辰见他这副模样便知是渴得厉害,索性把茶壶往他怀里一搁,忽而瞥了一眼他身后低着头的小厮模样的人,皱眉道:“怎么把他带出来了?” 被认出身份,夙千越也不再藏着掖着,干脆把披风上的帽子取下来,目光殷切地望着她:“祁辰哥哥,我七哥他真的没事吗?”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庄严说了昨夜的凶险,若非有祁辰哥哥在,七哥怕是…… 祁辰嘴角抽了抽,她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仵作,如何能当得起当今天子这一声“哥哥”…… 然而腹诽归腹诽,该答的问题还是要答的,她保守地说道:“我只能说,王爷的剑伤已经无碍,至于其他的,恐怕还是要问桓柒。”并非她有意甩锅,而是寒毒这种东西她是真的不擅长…… 被点到名的桓柒终于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手稿,沉声道:“一切还要看他明日醒来的情况。”但毫无疑问的是,千离身上的寒毒每发作一次,凶险就多一分。 望着床上那个面色苍白的男子,夙千越不禁鼻头一酸,声音微微哽咽:“那也就是说,他还是有可能……” “千离的情况暂时还算稳定,”庄严出声打断了他,道:“十一公子,时候不早了,臣派人送你回宫吧!”深夜带皇上出宫已经很出格了,若是再被人发现,怕是又要被拿来说项。 夙千越自然是不想离开的,可他也知道自己留下来不仅对七哥的伤势毫无益处,还有可能会给他惹来麻烦,所以只是替他往上盖了盖被子,便从床边站起身来,对庄严嘱咐道:“照顾好七哥,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 “请十一公子放心!”庄严应道。 言罢便朝外面打了个响指,下一刻便见两名枭云骑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现身。 “护送十一公子回宫,别让人看见。”庄严沉声道。 …… 枭云骑护送夙千越离开后,三人又说了几句,庄严摇了摇手里的茶壶,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他道:“还有茶水吗?” 祁辰嘴角微抽,这壶茶她和桓柒统共也就喝了两杯不到,他这得是有多渴?将桌上另一壶茶也递给他,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该不会一天都没喝水吧?” “别提了,”庄严一言难尽地叹道:“年关将至,六部之中事务本就繁忙,昨晚的刺客事件还没查出头绪,今日户部又接到折子,说是北方下起了暴雪,一连二十多日都没见停,地上的积雪足有四尺深,好几个州府都遭了雪灾。” “我这一整天待在宫里,什么正事没干,尽和那些老匹夫们扯皮了,从卯时到现在,别说茶了,愣是连半滴水都没沾!”说到这儿,庄严的语气不禁变得烦躁起来。 “北方很少发生雪灾吗?”也难怪她会有此一问,如果雪灾频发的话,朝廷应该自有一套应对的章程,当不至于如此手忙脚乱才是…… “唉,”庄严叹了口气,苦笑道:“北地苦寒,往年虽然也有雪灾,却远不及这次严重。今日户部呈上来的折子,上面的日期竟然是一个月前,我估摸着,北方那几个州府现在的情况怕是远比奏折上的要遭得多……”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雪封山,奏折迟迟到不了京城也在情理之中,忽而想到什么,她问道:“天穹的战马一般产自何处?” 战马……庄严一听顿时勃然变色,惊呼道:“坏了!” “天穹的战马大多产自北方草原,如今北方突然遭逢雪灾,战马定然大量伤亡,如此一来,为保证来年的军需不受影响,咱们就只能向西域的疏勒国购买战马。” “按照惯例,每年年节,疏勒都会遣使臣来天穹道贺,同时商议来年互市的一应事宜。按日子推算,今年疏勒使臣抵达京城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说着,庄严的眸色不由沉了几分,道:“雪灾的事情怕是压不住了,对方肯定会坐地起价!” 祁辰听罢不由蹙眉:“除了疏勒可还有别的国家可以购买战马?” 只见庄严摇了摇头,叹道:“当今世上的战马大都以疏勒、北狄为最,天穹在立国之初,为了不被两方掣肘,在北方大量开辟军用马场,以饲养战马。” “北狄位于天穹以北,此番北方遭逢雪灾,北狄只怕也不能幸免于难……”看来今年的这个年怕是要不好过了! 祁辰心下微沉,却仍是劝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事情已然如此,你就是着急也没用。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了解北方的受灾情况,大雪封山,那边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庄严点点头,道:“我这几日怕是不得闲,千离这边就交给你们二位了!”这个紧要关头上,千离可万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放心。” …… 翌日一早,冬日的一缕阳光照进窗子,躺在床上的人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眼皮,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右肩上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好看的眉心轻轻拧起:“疼……” 祁辰向来浅眠,听见动静立马睁开了眼睛,走上前去轻声唤道:“王爷,王爷,你醒了?” 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床上的男子终于悠悠转醒,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那双清澈如水的深棕色眼瞳,祁辰有一瞬间的凝滞,他的瞳孔…… 第91章 双重人格 “阿辰,我好疼!”男子委屈巴巴地望着她,眼神如同一只迷途羔羊般无助。 听见这股熟悉的语气,祁辰整个人如遭雷击,好半晌才回过神儿来,试探着喊道:“你是……千染?” 千染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满眼控诉地望着她:“阿辰你之前明明答应过会嫁给我的,现在居然都不认识我了吗?” “不是,我……我只是有点儿……”向来言辞犀利的祁辰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词汇量如此之匮乏,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回应,忽而瞥见旁边伏在桌子上睡着的桓柒,她转而去晃了晃他的肩膀:“桓柒,桓柒,快醒醒!” “嗯……”桓柒被叫醒后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她:“是不是千离醒了?” 祁辰滞了滞,指着床的方向道:“你自己看看吧!” 桓柒原本还有些混沌的脑子在看见他深棕色瞳孔的那一刻瞬间清醒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就要给他诊脉,不想刚刚触碰到他的手腕就被他一下子甩开,只听他情绪失控地大喊道:“你走开!不要靠近我!” “千染听话,你生病了,桓柒是大夫,让他给你看看好吗?”祁辰微微蹙眉,握着他的手软声劝道。 “不,我不要!”千染神色惶恐不安地望着她,急急抓着她的手道:“阿辰,他是坏人,他要杀了我,你快让他走!快让他走!”说着便把床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朝桓柒砸去。 “哎哎,千染你别乱动,伤口会裂开的!”祁辰心下一紧连忙上前按住他。 千染似是害怕极了,一下子抱住了她,把脑袋紧紧埋在她肩窝里,无论祁辰怎么哄,他就是一口咬定桓柒要杀他,死活不肯让他诊脉。 祁辰眉心紧紧蹙起,她能感受到千染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慌乱,甚至于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桓柒眸色愈发幽深,悄然朝她使了个眼色:你跟我出来一下。 一番折腾下来,祁辰只觉自己一脑门的官司,乱糟糟的,她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好容易安抚住千染后,她起身离开了房间。 桓柒站在阁楼下等着她,面色凝重。他和庄严原本是不打算告诉祁辰这件事的,可现在看来,不说恐怕是不行了,千染对他的依赖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们需要祁辰的配合。 祁辰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率先开口问道:“我说桓柒,桓公子,桓大夫,能不能解释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前世曾辅修过心理学,夙千离的这种状况不像是烧坏了脑子,倒像是…… 桓柒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沉声说道:“他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千离的瞳孔是墨蓝色,千染则为深棕色。这一点他们也是后来才慢慢发现的。 “双重人格?”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祁辰还是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便能解释得通了,只不过…… “可我还有一个疑惑——在滁州时,千染显然并不认识你们,而方才,他又对你抱有很大的敌意和恐惧,如果是双重人格的话,千染同你之间应该相当熟识才对……” 桓柒也没有再去刻意隐瞒什么,坦然道:“在滁州时,千染因为发烧的原因暂时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至于现在,很显然,他都记起来了。” “至于你说的敌意和恐惧,”桓柒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道:“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千染的心智并不成熟,他根本无力应对朝堂上的云波诡谲,所以一直以来我们都在尽可能地避免他的出现,或许于他而言,我们的这种做法等同于杀害。” 他没有说的是,以前的时候,千染只是有些怕他,但自打这次从滁州回来以后,千染突然产生了一股极强的念头,他迫切地想要成为这副身子的主人,自然也就视他为敌了。 祁辰听罢倒抽了一口凉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你们以前都是怎么做的?” 桓柒眸中划过一抹深切的痛色,他紧了紧拳头,道:“把人打晕,绑起来,然后用幻影针把他逼回去。”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丝的颤抖。身为医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种灵魂被人强行从体内生生剥离的感觉有多痛苦,可恨就恨在他空有鬼医的名号,却偏偏对此无能为力! 祁辰心底蓦然颤了颤,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上心头,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旁的什么,她听见自己哑声问道:“多久了?” “七年。” 七年……祁辰只觉自己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她无法想象,七年来这个人忍受了多少折磨,才能练就这一身铜墙铁骨,才能令所有人都敬畏于他的威严! 她犹豫了一瞬,试探着问道:“那他的腿……” “是寒毒,”桓柒目光沉了沉,说道:“我用银针把毒素封到他的双腿上,以此来保全他的性命,而如此做的代价便是他这一双腿将不良于行。” 原来他的腿并非像传言中说的那样是在七年前的宫变中所伤,而是因为寒毒! 定了定神,她皱眉道:“可我记得在下河村的那半年里,千染除了心智不太成熟外,其他方面都与常人无异,行走上更是看不出任何不妥……” 桓柒沉声道:“千染出现时,他体内的寒毒会冲破穴道,散入身体各处,我无法用银针将其封回到腿上,自然也就不会影响他的行走。” “那寒毒四散对他的身体会有什么影响?”祁辰紧紧追问道。 “只要他不动用内力,寒毒就不会发作,只是会以另一种形式缓慢侵蚀着他的心脉。”这也是他们不希望千染出现的另一个原因。 祁辰心下微沉:“也就是说,每当他的人格从夙千离切换成千染,寒毒就一定会发作一次?而如果只是单纯地动用内力引起的寒毒发作,不一定会切换人格?” “基本上是这样。”桓柒答道。 第92章 不能倒下 祁辰的呼吸不禁为之一窒,忽然想到什么,她沉声问道:“那他最近的人格切换是不是越来越频繁了?” 桓柒闭了闭眼睛,睫毛轻颤了一下,道:“回到京城的这两个月里,这已经是千染第二次出现了。” 闻言,祁辰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绪,可一开口,语气里却还是带着几分压抑的薄怒:“你知不知道,你们强行压制他的另一重人格根本就是在饮鸩止渴,长时间的精神压抑和紧绷,只会令病情恶化,再这样下去,他的精神会崩溃的!!”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桓柒控制不住地低吼道,眼眶通红,他的声音里隐藏着压抑的痛苦:“我又何尝不知这是下下策,我又何尝愿意看着他忍受这一次又一次的非人折磨,每当我给他行一次针,我都恨不得掐死我自己!” “可我没有办法,”说到这儿,桓柒的声音里甚至带了隐隐的颤抖,“千离不能倒下,天穹的摄政王不能倒下!!” 所有人都觉得千离他弑父杀兄夺位,手段残忍,心思毒辣,是个不折不扣的佞臣贼子。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千离守着这江山,天穹何来今日的安稳! 祁辰哑然,刹那间心中百味杂陈,隔了良久,她方才艰难启唇道:“无论如何,不能再用这个法子了,他会疯的。”真要到那个时候,不用别人动手,他自己就能逼死他自己! 顿了顿,她冷然道:“至于朝堂上的事,总会有别的办法,天穹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天穹,若是这朝堂上大大小小的政事都要等着他一个人来做决策,那这满朝文武不要也罢!说到底,只要他这个人不倒,一切都会好起来。” 桓柒深深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明白,可他身为摄政王,不可能一直不露面。你再看看如今千染的模样,他如何能担得起……” “那他在滁州的这大半年你们是如何遮掩过去的?”突然想起什么,祁辰皱眉问道。 揉了揉眉心,桓柒叹道:“这大半年来,摄政王府一直闭门谢客,对外宣称摄政王旧疾复发需要在府里静养,概不见客,如遇非常之事,则由寒榭易容成千离的模样应付过去。” “虽然寒榭的身形和千离相仿,易容术也并无破绽,但他却很难完全模仿千离的声音,有心之人未必听不出破绽,所以,这绝非长久之计。” “那就让千染来,”祁辰定定说道,“你们同王爷相伴多年,对于他平日的一举一动应该再熟悉不过,只要好好教,未必不能将外人瞒过去。” 倒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法子,桓柒犹豫了一瞬,道:“你有把握让千染配合吗?”千染虽然心性单纯,可性子却是最固执不过,如果没办法说服他主动配合,还不如让寒榭易容来的保险些。 祁辰略一思忖,点头道:“我会同他好好说清楚的。”在她看来,千染就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只要用对了方法,想要说服他应该不难。 “只是他的眸色……”她担心若被让外人瞧见他的眸色从墨蓝色变成了深棕色,只怕会引来怀疑…… 桓柒打断了她:“这个你不必担心,寒榭那里有易容的药丸,吃下去他的眸色就会变成墨蓝色。不过时间只能维持六个时辰。” “那便好。”祁辰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他身上的寒毒可有根治之法?”虽然他们谁都没有提,可想想也知道,寒毒频繁发作,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否则夙千离也不会无法动用内力。 “有,但不是现在。”桓柒顿了顿接着道:“赤血莲生于海外火山熔岩之上,乃极阳之物,性属火,花瓣中含有热毒。利用赤血莲入药,再辅以樨木花为引,以毒攻毒,或可医治他体内的寒毒。” “只是此法极为凶险,一旦控制不好用量,千离他必死无疑,再有就是作为药引的樨木花极其难得,它生于沙漠之中,十年方能开一次花,且花期只有一个时辰。” “那距离最近一次的花开时节还有多久?”祁辰追问道。 “两年。” 祁辰心下微沉,也就是说夙千离体内的寒毒至少还要继续存在两年! …… “怎么样怎么样,人醒了吗?”就在这时,南子浔和庄严两个急匆匆地赶过来,一见到二人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二人对视了一眼,最后由祁辰说道:“人倒是醒了,只不过醒来的不是夙千离,而是千染。” 南子浔整个人顿时僵在了那里:“……” “他身上的寒毒如何了?”庄严皱眉问道。 提起这个桓柒不禁摇了摇头,道:“他拒绝让我诊脉,不过从他的面色来看,应该暂时没有大碍。” 庄严深吸了一口气,道:“闭门谢客吧,我去跟华叔说一声,老规矩,这件事只能我们几个人知道。” 也只能这样了,几人点了点头。 傍晚,庄严从宫里回来,给大家带回来一个坏消息:疏勒和北狄的使臣已经在路上了,最迟三日后就能抵达京城。 “千染的身子……”庄严试探着开口。 祁辰冷笑一声,道:“他身上那一剑即使没有刺中要害,也是最严重的贯穿伤,别说三日了,十日后他也轻易出不了门,除非他不想活了!” 庄严不由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桓柒,后者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庄严叹了口气,皱眉道:“看来这次使臣接待的事情只能交给礼部去办了,只是按照惯例,接待使臣的官员须得是皇室宗亲,这样一来,恐怕会有轻慢之嫌……” 若是平常倒也罢了,可今年北方闹了雪灾,来年军队战马的事情还没有着落,这个紧要关头上,若是接待仪制再出现问题,岂不是将话柄主动送到了疏勒手上? “不是还有一个珩王闲着呢吗?”南子浔轻轻吹了吹手中的茶,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第93章 救灾物资 庄严眸色一亮,旋即深深看了他一眼,笑赞道:“看来千离说的没错,子浔你不入朝堂真是可惜了!”他们正愁找不到法子试探这个珩王,子浔的主意倒是正好解了眼下的困局。 倘若把接待使臣的事宜交给珩王,既能试探对方的深浅,又能让千染在府里安心养伤,当真是一举两得! “得!你还是饶了我吧,”南子浔一脸的敬谢不敏,连连摆手道:“我这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还被人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呢,真要入了朝堂还不得被人生吞活剥了!” 闻言,庄严不由暗自叹了口气,若非受南家的拖累,子浔他又怎会弃文而从商,以他之才,将来的成就绝不在自己之下…… “行了行了,别总用这副眼神看着我,本公子让你瞧得一身鸡皮疙瘩!”南子浔十分嫌弃地睨了他一眼,说着还抖了抖衣袖。 庄严敛了敛心神,道:“言归正题,子浔,你现在手头上有多少能调动的粮食?” “怎么,户部那边调不出来粮食了?”南子浔皱了皱眉,据他所知,今年是个丰收年,单是江南几个州府交上来的粮食就不下几百万石,怎么会连赈灾的粮食都凑不齐? 庄严摇了摇头,道:“不是户部调不出来粮食,而是我担心北方雪灾的灾情远比报上来的要严重,想提前做好两手准备,免得到时候抓瞎。” 两手准备?南子浔敏感地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对劲儿,眯着眼睛问道:“赈灾的官员定下来了?是谁?” 见他已经有所察觉,庄严也不好再瞒着,无奈道:“南子灏。”平心而论,南子灏其人于诗文礼乐上确实有几分能耐,但真要让他去赈灾,恐怕是纸上谈兵更多一些!可奈何萧老丞相一力举荐,再加上朝中半数官员的支持…… “哼,眼高手低!”南子浔不屑地嗤了一句,眼角勾起一抹嘲讽,想要博政绩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只听他爽快应道:“你说个数吧,我尽量在年前给你备齐了。” 庄严在心里粗略估计了一下,说道:“一百万石粮食,三十车布匹,五十车棉花。” “可以,我这就命人去准备。”南子浔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应下。 忽而瞧见祁辰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庄严不由看向她:“怎么,可是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妥吗?” 祁辰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们再多备一些冻伤药,还有木炭。”大雪封山,平日的往来贸易必然会因此而中断,再加上北方本就天寒,没有足够的木炭,光是大风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这一回不待庄严开口,南子浔便直接道:“让桓柒把药方开好,我回头命人一起准备好。” “可以。”桓柒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华管家突然敲门进来,一脸焦急道:“祁辰,你快去看看吧,王爷他一醒来就要找你,我们拦都拦不住啊!” 闻言,南子浔不由笑睨着她:“可以啊祁辰,放眼整个摄政王府,能得千染这般待见的人可不多啊!”那语气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儿。 祁辰回以微微一笑:“不用羡慕嫉妒恨,我一定会替你好好美言几句的!”别以为她不知道在自己出现之前,千染最喜欢粘着的人是他南子浔! 南子浔脸上的笑意僵在了嘴角,轻咳了一声,忙起身道:“那什么,我还得去盯着救灾物资的事情,就先走一步了,有事到状元楼找我!”话音未落,人已经在几丈之外了。 揽月楼。 寒风寒榭一左一右地堵在门外,一脸的为难。 “把门打开。”祁辰淡淡扫了他二人一眼。二人迅速对视了一眼,二话不说便把门口让开来。 一进门,便见千染穿着单袜站在地上,见她进来,顿时高兴地朝她扑了过来,“阿辰,你来啦!” 不想刚扑到一半就听祁辰淡漠的声音响起:“谁让你下床的?” 千染的动作立刻戛然而止,停顿了片刻后迅速跑回床上钻进了被子里,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颗圆圆的脑袋:“阿辰,我没下床哦!” 祁辰额前滑下几条黑线:“……”所以她刚才看见的是鬼? 深吸了好几口气,祁辰把纱布和伤药准备好,耐着性子道:“自己慢慢坐起来,该换药了。” “好!”千染立刻乖巧地应道。 看着缝合的伤口处隐隐渗出来的血迹,祁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声警告道:“再让我看到你偷偷下床……” 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千染打断:“我保证不会了!阿辰不要生气好不好?”说着便用央求讨好的目光望着她。 祁辰被噎了一下,心里刚升起来的那股火气顷刻间散了个干净,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已经习惯了他对自己卖萌撒娇,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咚咚咚!”寒风在外面敲了敲门,“祁公子,桓公子来给王爷送药了。” 定了定神,将最后一圈纱布缠好,祁辰扬声道:“进来吧!” 在祁辰的劝说下,千染已经不再像早晨醒来时那般惧怕桓柒,不过还是有些不待见,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看他。 所幸桓柒也不在意这些,把药碗放下后,二指轻轻搭在了千染的腕脉上,片刻后收回了手,道:“脉象平稳,就是有点失血过多,我一会儿再给他开个补血的方子。” “好。”祁辰点了点头,端起药碗吹了吹,觉得温度差不多了才递给千染:“喏,喝药吧!” 千染眨了眨眼睛,充满暗示地说道:“阿辰,我伤口疼……” 祁辰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伤的是肩膀,手又没断。” “可是我一抬手就会扯到伤口,万一到时候伤口流血了,你又要凶我!”千染说着还咬了咬唇,那神情瞧着好不委屈! 祁辰:“……” 第94章 非烟来京 桓柒倏地站起身来:“我去写方子。”不该看的东西不看,他还不想将来有一天被某人灭口…… “张嘴。”祁辰冷着脸道。 千染脸上顿时笑逐颜开,乖巧地张开了嘴:“啊——” 药刚一进口,千染精致的俊脸都皱在了一起,然后开始不遗余力地抹黑桓柒:“阿辰,这药好苦啊,我觉得那个桓柒一定是个庸医!” 见祁辰并不理他,千染眸光闪了闪,接着撒娇道:“阿辰,我想吃蜜饯。” “阿辰,我脖子酸。” “阿辰……” “闭嘴!再废话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在他不间断的絮叨中,祁辰的忍耐力终于到达了极限。 被她这么一吼,千染立刻乖乖地闭上了嘴,也不说话了,就那么委屈巴巴地瞧着她,眼神要多哀怨有多哀怨。直到祁辰彻底绷不住了,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道:“还有什么事,一次性说完!” “阿辰,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陪我,我一个人害怕……”千染伸出一只手来揪住她的一片衣角,小声嗫喏道。 “不能。”祁辰拒绝得干脆利落。 千染顿时更委屈了,眼眶红红的,祁辰甚至怀疑他下一秒都要哭出来了。她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做出了让步,说道:“今晚我就住你隔壁房间,有事叫我。” 千染虽然有些失望,但最后还是懂事地点点头:“好,那阿辰你早点休息。” …… 翌日一早,夙千越便在朝会上宣布,由于摄政王身受重伤,此次接待使臣的事宜交由珩王和礼部共同承办。夙千珩对于这个决定并没有太多意外,朝会结束后便主动去了礼部,同礼部的一众官员商议相关事宜。 而与此同时,户部也已经将救灾物资准备好,任命穆国公世子南子灏为钦差,率领一支押运大军即日启程前往北方赈灾。 雪后初霁,状元楼内人潮纷涌,热闹非凡。 楼下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处,其中一个人道:“哎哎,你们听说了吗,疏勒和北狄两国的使臣这两日就要来京城了!” 另一人接着道:“当然听说了,这么大的事谁不知道啊,就是不知这次由哪位王爷负责接待?” 当中有一人插嘴道:“往年都是摄政王负责的,想来今年也不会例外吧?” “啧,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最开始说话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有个远方亲戚是宫里的禁军,听说士林宴那晚,宫里闹了刺客,摄政王受了重伤,现如今正在府里养伤呢!” “皇上大发雷霆,就连禁军统领都被停职了,现在整个禁军都归骠骑将军统管。”顿了顿又道:“我估摸着,这回接待使臣的事八成要落在珩王头上。” “珩王回京不过大半年,接待使臣会不会……” “嗐,这有什么,横竖有礼部的仪制规章放在那儿,左不过是按照章程走一遍罢了,出不了岔子!” 紫衣女子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右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宽大的衣袖悄然滑下,不多不少恰好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只见她神态慵懒地睨着窗外,绝美的容貌一颦一笑一回眸间自有一段风流。 这不,南子浔刚一上楼就被女子吸引了,心道:这京城何时多了这么个连他都没见过的绝色美人? 扬起一抹灿烂的痞笑,南子浔将耳边的一缕发丝朝后撩了撩,用一种自认风度翩翩的姿态走上前去,温和道:“姑娘是第一次来京城?在下南子浔,若姑娘不介意的话可否容在下拼个桌?” 闻声,紫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惊为天人的容颜,朱唇勾起一抹盈盈的弧度,一双美目比桃花还要媚上三分,就那么明晃晃地瞧着他,却并未开口说话。 好一个媚骨天成的女子!南子浔的呼吸不禁为之一窒,不待他回过神儿来便听着一道清冷冷的嗓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南大公子这种搭讪方式未免有些落于俗套了吧?” 南子浔回过头去,语气不满道:“祁辰?你怎么在这儿?” 祁辰并不答话,径自走到紫衣女子对面坐下,淡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这世间不是所有女子都会臣服于南大公子的魅力之下,自信是好事,但过于自信就是自负了。” 抛开桓柒的原因不提,非烟可不是那些闺阁之气的普通女子,她若是出手,肯定不会像自己这般轻描淡写地揭过去。所以,她真的是为了南子浔着想! 然而南子浔显然是误会了什么,目光似笑非笑地在二人之间来回游走着,揶揄道:“原来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啊,祁辰,你早说不就行了,本公子岂是那种会夺人所爱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祁辰的朋友就是本公子的朋友,”言罢便自来熟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瞥了一眼紫衣女子,意有所指地说道:“哎对了祁辰,不介绍一下吗?” 路非烟不着痕迹地给了祁辰一个眼神:这货是你朋友? 祁辰回望了她一眼:不熟。 看着他丝毫没有要走的自觉,祁辰最后只好敷衍道:“这位是我在滁州的朋友,路非烟。这位是……” “我知道,”路非烟轻声打断了她,朱唇轻启,语气宛转而悠扬:“南子浔,穆国公府的大公子,这位公子方才已经介绍过了不是吗?” 南子浔眼中眸光一闪,旋即笑道:“非烟姑娘果然好记性!” 眼看着他大有一副要继续攀谈下去的架势,祁辰皱眉看向他,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南大公子,我们还有些事情要谈,可否回避一二?” 南子浔朝四周巡视了一圈,路非烟选的位置靠窗,却并不在包厢,座位之间仅以屏风相隔,但凡是有些内家功夫的人想要偷听到二人的谈话内容都绝非难事。 想到这些,他不禁轻轻挑了挑眉:“相逢即是有缘,祁辰你又何必如此生分?况且,我观二位要谈的事情也并不急在这一时吧?不如咱们坐下来闲聊片刻?” 第95章 疏勒使臣 祁辰眉心紧锁,刚要开口便听得街上一阵吵嚷的喧哗声响起,楼下有人惊呼:“大家快看,好像是疏勒使臣到了!” 祁辰和路非烟快速对视一眼,疏勒使臣到了京城不先去宫里觐见,怎么反倒在大街上闲逛起来了? 旁边的南子浔眼中也划过一抹深思,夙千珩这是没接到人还是刻意为之? 不待三人多想,外面几个疏勒使臣已经进来了,一行十多人,为首的是一名二十出头的高瘦男子,身着异域华服,肤色古铜,相貌还算是俊朗,只是他的眸光太过阴鸷,单是看着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男子身侧跟着一名容貌同他有三四分相似的妙龄女子,身着一袭冰蓝色丝裙,外面披着一件白裘披风,大冬天的,裙子的领口却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五官深邃,肌肤如雪,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透着一股惑人的异域风情,让人不禁心生感叹:好一个绝美的女子! “三哥,我累了,咱们就在这家酒楼歇息一会儿吧!”女子朝身边的男子说道,语气里带着三分柔媚,七分娇嗔。与路非烟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的妩媚不同,眼前这女子的媚中带着一股妖气! 店里的小二是个机灵的,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迎了上去:“哟,几位贵客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楼上请!” 为首的男子二话不说便一把拎住了小二的领子,阴狠的目光四下巡视了一周,轻嗤一声,说道:“怎么,这楼下大堂坐不得人?” 一时间,原本在楼下看热闹的人纷纷转过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这小二既然能在状元楼当伙计,自然是见过些世面的,因而并没有被男子身上的威压所慑,依旧是笑着开口道:“这位客官言重了,小的原想着楼上包厢清净雅致,也方便贵客们用膳歇息。不想贵客们喜欢楼下敞亮,倒是小的思量不周了,还请贵客见谅!”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一番话说下来,男子就算是有心借题发挥也不得不掂量一二,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松开了手,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还不快把你们这儿的好酒好菜端上来?” “贵客过奖了!”小二神色不变,脸上依旧带着规规矩矩的笑意:“几位先坐着,小的这就去吩咐后厨上菜!” 二楼上,祁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瞥了一眼旁边神色不明的南子浔,似笑非笑道:“南大公子这调教人的本事果然不凡!” 南子浔笑了,浑然不在意地说道:“这小子自己机灵,我顶多算半个伯乐罢了,倒也说不上调教。” 祁辰挑眉不语,在她看来,楼下这伙计脑子机灵倒还在其次,最难得的是那份处变不惊的镇定,没个三五年可练不出来。 路非烟自然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故而掩唇轻笑道:“南大公子谦虚了!” 这状元楼只怕不是什么单纯的酒楼,他南子浔也绝非传闻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过她可没什么兴趣去探究,世道险恶,谁还没两张面具呢!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也就是了。 南子浔扯了扯嘴角,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朝身后打了个响指叫来无问,低声嘱咐了几句便见后者转身从后堂离开了。 楼下菜还没上齐,便见一白衣锦袍男子不疾不徐地翩然而入,身后跟着几名官服男子。众人定睛一看,赫然正是此番负责接待两国使臣的珩王及礼部一众官员! 众人正待起身相迎,却见夙千珩略一抬手示意在场众人不必行礼。 身为习武之人,华服男子自然没有错过身后来人的脚步声,却并不回身去看,只漫不经心地品着面前的美酒,仿佛已经沉浸其中。主子都不动,其他使臣自然也不去理会。 礼部的一众官员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们一大早顶着寒风在城门等了大半晌,可这些疏勒使臣倒好,提前进了城不说,不去入宫觐见,竟还大摇大摆地坐在酒楼里喝起酒来!当真是好大的架子! 几个急脾气的官员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刚要发作却被夙千珩用眼神制止,自始至终,他的脸上都带着三分温和而疏离的笑意,没有半分不悦,令人如沐春风。 “状元楼是京城第一酒楼,其菜色可谓是一绝,三王子好眼光!”清朗儒雅的声音不卑不亢地响起,既没有放低姿态,亦没有失于礼数,三言两语便将疏勒使臣没有入宫觐见的事情一笔带过。 耶律齐鹰眸中划过一缕精光,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美酒,起身笑道:“珩王殿下来得好快,小王这菜还没上齐呢!不知可否请珩王殿下稍候片刻?” 这下连礼部尚书南文修的脸色都变了几变,这个耶律齐当真是用心险恶! 倘若他们不应,将来传扬出去定会说天穹刻薄,连顿饭都不让人吃完,可若是应了,难不成就让皇上在宫里等着他不成?如此一来,天穹威严何在! 就在南文修苦苦思索该如何应对之时,却见夙千珩回以温和一笑:“三王子不必着急,左右这会儿北狄使臣已经进宫了,依本王看,不如放心在驿馆住下,待明日再行进宫觐见也不迟。” 顿了顿,又道:“至于皇上那里,本王自会替三王子解释。” 听见这话,祁辰眼中不由划过一抹笑意,这个珩王瞧着不温不火的,心思却是转得极快,四两拨千斤,几句话就把皮球踢了回去。 那南文修也是个妙人,很快便反应过来,适时地附和道:“王爷所言甚是,我天穹素来尊礼重教,皇上更是胸怀广阔,宽和仁厚,定不会怪罪于诸位使臣的!” 二人一唱一和,耶律齐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紫,眸中的阴鸷一闪而过,敛了敛心神,继而大声笑道:“哈哈哈!小王方才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珩王殿下莫要当真,既来了京城,断没有不先去拜见天穹陛下之理。” 第96章 情难放下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状元楼的酒菜当真是一绝,改日一定要再来品尝一二,届时还望珩王殿下赏脸!” 夙千珩脸上笑意不变,应道:“自然,改日本王做东,在这状元楼宴请三王子如何?” “甚好,甚好!”耶律齐大笑着应下。 一行人离开后,楼下大堂再次恢复了原本的热闹,不过这一次,大家讨论的话题内容都是围绕着珩王展开的…… “咦,那不是桓柒吗?他怎么舍得出门了?”南子浔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下,却只是站在酒楼外徘徊,并不进来。 祁辰顺势朝楼下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继而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路非烟脸上的神情,却见她的目光只是出现了片刻的停顿,很快便恢复如常,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那边南子浔已经起身走到窗边,冲着下面喊道:“桓柒,一起上来坐坐啊!” 桓柒寻声抬头朝楼上望去,只见南子浔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探了出来,可他的注意力却完全被窗边那一抹紫色衣角所吸引,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略微稳了稳心神,他抬脚踏进了酒楼。 “我说桓柒,你这万年躲在药房里不见太阳的人,今儿个是怎么想到出来透透气了?”南子浔拉着桓柒坐下,见他并不答话,目光却一直盯着对面的路非烟瞧,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调侃道:“哎哎哎,回神了!” 桓柒的目光和路非烟有一瞬间的交汇,却发现在对方的眼里除了陌生和平静,再无其他。他心中顿时一阵刺痛,眼眶微涩,慌忙垂下了视线,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狼狈。 “喂,那是我的杯……”南子浔话还没说完,那边桓柒已经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完了。 南子浔看得瞠目结舌:“你不是有洁癖吗?”他记得自己之前不过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发带,这家伙把发带拿去清洗了十多遍不说,愣是好几天没给自己好脸色瞧! 桓柒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中却似万千波涛翻涌不止,虽然明知他们二人已经回不去,可他就是放不下,也忘不了…… 越是深藏,就越是忍不住去殷殷探寻! 见状,南子浔十分识趣地闭上了嘴,心中却在暗暗思量着桓柒同这位非烟姑娘的关系,祁辰也不是个多话的,一时间,四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就在这时,路非烟突然站起身来,朝祁辰绽开了一抹明媚的笑容,娇声道:“在这里干坐着实在太无聊了,我想出去逛逛,祁辰,你陪我!” 祁辰观她脸上虽带着笑容,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心下不由沉了沉,当下便应道:“好。” 不想二人刚刚走到楼梯拐角,却听得身后一道压抑而痛苦的声音缓缓响起,他道:“你就这么不愿见我?” 路非烟背对着他,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只听她轻笑了一声,声音宛如银铃般悦耳,勾人的凤眸不经意地抬了抬,一瞬间风华无限。 她道:“桓公子这话可真有意思,这世上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我还要一个一个地笑脸相迎?你当我路非烟是什么人,青楼里迎来送往的姑娘么?” “你!”桓柒又急又怒,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动作急切甚至带翻了桌上的茶盏,碎末洒了一身,可他却浑然不觉,目光只牢牢锁在她一个人身上:“你明知我绝无此意……”又何必这般挖苦自己,往他心上捅刀子…… 路非烟冷然一笑,道:“抱歉,桓公子的心思如何恕我无意探寻!”说完便挽着祁辰的胳膊快步朝楼下走去。 “烟儿!”桓柒下意识地去抓她,却连半片衣袖都未碰到。 漫天大雪中,那一抹紫色背影决绝冷情,背脊挺直,脸上甚至还带着三分笑意,可只有陪在她身边的祁辰知道,她挽着自己的手都在隐隐颤抖! 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声,她道:“既然放不下,又何必故意拿话刺他?” 路非烟的情绪终于失控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脸上滑落,却偏偏固执地笑着,高傲道:“放不下又如何?三年前,我不是没有给过他选择的机会,是他自己放弃了,现在又来装什么情深不悔?我路非烟又不是非他不可!” “行了,别笑了,难看死了!”祁辰望着她强撑着的笑颜,心中说不出的别扭,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帕摁在她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嫌弃道:“赶紧把眼泪擦擦,大街上丢不丢人啊!” “喂,你把我妆都弄花了!”路非烟连忙接下了绢帕,嘴里不满地抱怨着。 祁辰斜了一眼她描画精致的眉眼,鄙夷道:“本来也没剩多少,正好帮你卸了,不用谢!”顿了顿又道:“对了,绢帕记得洗干净还我,挺贵的。”言罢便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不出所料地,身后传来路非烟咬牙切齿的声音:“祁辰你个糙汉子就是嫉妒我的美貌!” 没过多久,祁辰就又倒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用油纸包着正在冒热气的烤红薯,举到她面前轻轻晃了晃,扬眉道:“烤红薯吃不吃?” 一股香甜的烤红薯味扑面而来,路非烟十分没出息地用鼻尖嗅了嗅,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开口却是颐指气使道:“把皮儿给本姑娘剥了!” 祁辰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却还是把皮剥好递给她:“德性!” 路非烟接过热腾腾的烤红薯咬了一大口,脸上顿时露出了满足的神情,嘴里咕哝不清道:“嗯嗯……好吃!”说完继续大快朵颐地和烤红薯奋战。 一路上,路非烟边走边吃,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就走到了镜心湖边。 寒冬腊月,湖面上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空中仍在漂浮着冰凉的雪花,入目之处尽是一片白茫茫一片。一路走来,两个人身上都沾满了雪花,虽然冷了些,却也格外清醒。 第97章 往事随风 待到一整块烤红薯下肚,路非烟用绢帕擦了擦嘴角,然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二人在湖边站定,祁辰望着她,眸中渐渐染上一抹歉意,犹豫再三还是说道:“今天的事……抱歉,是我自作主张了。”她没想到两个人见面会是这么个结果,或许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好啊,祁辰,原来是你搞的鬼!”路非烟双手叉腰,一双美目瞪着她怒道:“我告诉你,这个月分红没了,不,下个月,下下个月都没了!” 祁辰微怔,旋即松了一口气,故意嫌弃地瞥了她一眼,道:“啧啧,斤斤计较的女人容易老得快,我劝你善良些!” “祁辰你讨打!”路非烟弯腰团了一个雪球就朝她用力掷去。 两个人在结了冰的湖边上你追我赶地笑闹了一阵后,齐齐仰面躺在雪地里。 望着头顶簌簌落下的雪花,路非烟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不怪你,既然都在京城,早晚都是要见面的,我以为自己可以淡然以对,可现在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你和桓柒之间到底……”祁辰皱眉问道。 路非烟轻轻抬手接下几片雪花,看着雪花在自己手里一点一点融化消逝,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起来—— “上一任的烟雨阁阁主,也就是我师父沈千凌,同他的师父越无崖是师兄妹,越无崖擅长医术,而我师父则擅长毒术,所以算起来,我和他也算是师出同门。” “我们在十二年前相识,当时我六岁,他八岁,对了,他还有一个妹妹叫桓楣,拜在我师父门下。我不喜欢桓楣,当然了,她也不见得有多待见我。” “三年前,桓楣为了得到毒经中的秘术,趁师父闭关之际偷偷闯入烟雨阁禁地,想要窃取毒经,不巧被我发现,在禁地里,我们动起手来,她为了拿到那本毒经,甚至不惜向重伤的师父出手。” “当时师父正在闭关的关键时刻,猝然被人打断后内息大乱,最后当场死亡。”说到这儿,她的眸中划过一抹痛色,时隔三年,师父的死始终是她心里解不开的结。 “禁地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师父死了,我和桓楣各执一词,阁中弟子无法辨别谁说的才是真的,大家一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祁辰不由皱眉:“那先前那本毒经呢?” 提到毒经,路非烟不由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当时怒极,一心想要杀了她替师父报仇,便当着阁中弟子的面同她打斗起来,可就在这个时候,毒经居然莫名其妙从我身上掉了出来。” “于是,所有人都认为是我杀了师父并诬陷给桓楣,包括刚刚闻讯赶来的桓柒。” 她顿了顿,接着轻描淡写地说道:“桓柒不会武功,我封了他的穴道,并当着他的面亲手杀了桓楣。接下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我离开烟雨阁时受了重伤,所幸遇到了你。”在祁辰的帮助下,她重新肃清了烟雨阁,并成为了阁主。 祁辰听罢不由轻叹道:“其实你本可以不必如此决绝的,杀一个人报仇的方法有很多,可你却偏偏选了对你、对桓柒来说最残忍的一种。” “桓楣杀了我师父,我杀了桓楣,血债血偿,再公平不过。”在说这些话时,路非烟的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她道:“至于桓柒,大家相识一场,我在动手前给过他机会,可他不信我。所以,分开是必然。” 祁辰深深看了她一眼:“可你们都还放不下彼此,不是吗?”桓楣是该死,可若是因为她而断送了一段感情实在是可惜…… 路非烟却是摇头道:“一辈子那么长,总有一天会放下的。”这话既是说给祁辰,也是说给自己。 祁辰张了张嘴,却没有再劝,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这次来京城所为何事?” 路非烟也不瞒她,坦言道:“三年前烟雨阁的那场动乱中,毒经不翼而飞,这几年来我一直在追查此事,而就在前些日子,有江湖传闻说毒经在疏勒人手里。” “疏勒人?消息可靠吗?”祁辰蹙眉问道,疏勒远在西域,就算有人趁乱偷走了毒经,怎么会流传到疏勒人手里去? 路非烟眸色微沉,点了点头道:“应该不会有假,得到消息后我便立即派人前去查探,结果派去的人在他们手里吃了不少亏,对方用毒的手法十分高明,不出意外的话,应是出自毒经无疑了。” 忽而想到方才在状元楼的那一幕,祁辰不由道:“你怀疑这件事和耶律齐有关?” 路非烟却是轻轻摇头,定定道:“毒经应该不在他手里,但我可以肯定,他认识那个窃取毒经的人,又或者,他们之间有着什么交易……” 等等!来自西域,精通毒术……祁辰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丝什么,突然倏地一下子坐了起来,路非烟也跟着坐起身来,诧异地回头望着她:“怎么了?” “非烟,你可曾听说过一种虫蚁,以啃食动物的表皮组织为生?”祁辰突然盯着她问道。 路非烟一听,心神顿时一凛,隔了好一会儿,方才沉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所说的这种东西只怕不是虫蚁,而是一种名叫金蚕蛊的蛊虫。” “金蚕蛊的幼蛊每月需食一次人皮,待到十个月后便不再喂食,此时将数百只幼蛊放在同一容器内,令其自相残食,最后活下来的那只才算是真正的金蚕蛊。” 闻言,祁辰顿时倒抽了一口冷声,定了定神,接着问道:“那么,烟雨阁丢失的毒经里可有记载金蚕蛊的豢养之法?” 路非烟点头道:“自然是有的。毒经里记载的多是一些阴毒邪门的东西,伤人伤己,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年师父才会把它束之高阁,严禁大家翻阅。” 顿了顿,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怎么,你可是在何处见到过这种东西?” 第98章 夜探驿馆 祁辰点了点头,眸中划过一抹深色,道:“大约一个多月前,我在徽州经手了一个案子,当时的死者就是被这种蛊虫活活咬死的。而据当时的嫌疑人所说,东西是从一名西域商人手中买来的。” 路非烟眸光一冷:“看来毒经果然是在疏勒人手里!” “你打算怎么做?”祁辰沉声问道。她了解非烟的性子,如果没有计划好,她绝不会匆忙赶来京城。 “趁着他们还没站稳脚跟,今夜先去驿馆探探情况。”说着,路非烟眉宇间划过一抹冷色,她倒要看看,三年前究竟是谁趁乱偷走了毒经! 祁辰眸中划过一抹深思,倘若真有人大规模豢养这种蛊虫,那么徽州的客栈虫尸案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疏勒到底想做什么?祁辰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她声音微沉:“我现在要去见一个人,酉时我会去东升客栈同你汇合,咱们一起去!” “也好!”路非烟略一思忖,应了下来。 …… 冬日天短,刚到酉时,天色便已黑了下来。 祁辰准时来到了东升客栈,路非烟已经换好了夜行衣,在房间内等候多时。烟雨阁虽然主营歌舞生意,但是像客栈酒楼、首饰铺子一类的生意也不是没有涉及,例如眼前这间东升客栈就是烟雨阁的产业之一。 祁辰进门便道:“宫里为疏勒和北狄使臣准备的接风宴要酉时末才能结束,咱们恐怕还要再多等一会儿。” “好。”没有去追问她是如何得到消息的,路非烟直接应下。 京城驿馆。 夜色渐浓,耶律齐等人终于从宫里回来,带着一身的酒气,走起路来都有些晃晃悠悠的。白日里的那名蓝衣妖媚女子和属下一左一右地扶着他往房间走去。 一进门,耶律齐便瞬间站直了身子,眼神里清明一片,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事情查得如何?”耶律齐朝属下沉声问道。 只见那属下恭敬地答道:“回主子,整个摄政王府的守卫密不透风,咱们的人实在打探不到里面的消息,只听闻前几日宫里的士林宴上闹了刺客,摄政王被刺客重伤,如今正在府中休养,概不见客。” 耶律齐眸色微沉,接着问道:“那枭云骑呢?” “枭云骑自那晚宫宴后便消失了,查无所踪。”说完,属下立刻垂下了眸子,战战兢兢地立在那儿,不敢去看耶律齐的脸色。 果不其然,耶律齐一听,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眸中划过一抹阴鸷,刚要发怒,却被一旁的蓝衣女子拦下,她道:“三哥,你就别怪他们了,那枭云骑是什么人,就连天穹先帝不也忌惮了这么多年吗?” “若非如此,七年前他也不至于自毁长城,亲自下令命人查抄了裕亲王府。” 说到这儿,耶律婷脸上不由划过一抹遗憾来,可惜啊,好容易等到裕亲王府没落,半路却又杀出一个夙千离,只要夙千离不死,这天穹在短时间内怕是难以撼动了! “下去吧!”耶律齐朝属下摆了摆手,冷声道。 那属下忙道:“谢主子,谢大公主,属下告退!” 耶律齐眯了眯眼睛道:“承蒙老天眷顾,此番天穹五个州遭逢雪灾,马场损失惨重,就连北狄也未能幸免,倒是给了咱们一个不错的谈判筹码。” “筹码虽好,也要好好利用起来才是。”耶律婷坐在椅子上,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耶律齐看了她一眼,沉声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只见耶律婷嘴角微勾,眼中划过一抹诡谲,轻轻附耳低语了一阵,紧接着便见耶律齐嘴角勾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他道:“若此事真成了,假以时日,我疏勒未尝不能更进一步!”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屋顶上,祁辰和路非烟二人隐没在黑暗中,仔细探听着屋内的谈话内容,突然,路非烟不小心碰倒了屋顶的瓦片,紧接着一道厉喝声传来:“什么人?!” 祁辰心下暗叫不好,二人迅速撤离,与此同时,屋内耶律齐和耶律婷兄妹二人已经追了出来,驿馆外守卫的官兵听见动静也都纷纷提刀闯了进来。 火光亮起,却见整个驿馆院子里寂静一片,除了屋檐上正在打斗的两只狸猫外,哪有什么人影! 许是这边院子里的动静太大,住在隔壁院落的北狄使臣也匆匆闻讯赶来,为首的男子正是北狄的九王子完颜旻。 这位北狄九王子的生母是汉人,故而完颜旻的相貌生得更为清秀俊逸些,不似其他王子般刚毅粗犷,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完颜旻在北狄王室屡屡遭到排挤嘲笑,不过北狄王却很是看重这个儿子,甚至隐隐有培养他成为下一任北狄王的意图。 “这是出什么事了吗?”完颜旻皱眉问道。 不待驿馆的侍卫长开口,便听见一道娇俏的嗤笑声悠悠响起:“九哥,哪有什么事啊,不过是有些人草木皆兵,把两只狸猫当成了刺客罢了!” 说话的是北狄王最宠爱的幼女,五公主完颜岚。 “小五,不得多言!”完颜旻低声斥了一句,语气里却并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 完颜岚更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眼里的不屑和鄙夷再明显不过。 耶律齐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却又偏偏发作不得,疏勒和北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实在犯不着为了一两句口舌之争去得罪北狄王最宠爱的九王子和五公主! 就在这时,驿馆的侍卫长站了出来,眼中划过一抹轻视,很快便掩饰下去,开口道:“三王子,大公主,如果没有什么吩咐的话,咱们就不打扰诸位休息了!” “有劳了!”耶律齐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说完目光阴狠地看了完颜旻兄妹二人一眼,“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倒是自始至终都未开口的耶律婷,深深地看了一眼檐上的两只狸猫,随即转身回房去了。 第99章 珩王相助 正主儿都走了,他们这些旁观者也不好再留在院中,完颜旻不动声色地朝完颜岚使了个眼色,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完颜岚十分配合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点点头,听话地跟着回到了他们自己的院落。 房间内,烧红的炭火“滋滋!”地冒着丝丝热气,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暖意,男子一拢白衣盘腿而坐,面前摆着一盘刚刚下到一半的棋局,昏黄的烛光照在男子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愈发显得他温润儒雅,颇有几分魏晋之风。 “夜里天寒,二位可要喝杯热茶暖暖?”男子温润好听的嗓音在房间内响起。 祁辰和路非烟相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见她二人不答,男子也不在意,兀自招来手下吩咐道:“姑娘家容易体寒,程铭你去取两个手炉过来。” 祁辰脸色僵了僵,房间内不就路非烟一个姑娘吗?他让人取两个手炉过来是几个意思,难不成一手一个? 路非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满眼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白衣男子,心道:莫非他看出了祁辰的身份? “吱呀!”一声,门开了,完颜旻和完颜岚兄妹从外头进来,带进来一阵冷风,完颜岚搓着手直喊冷,正巧这时程铭取了手炉回来,完颜岚直接从他手中抢过一个抱在怀里,笑嘻嘻道:“多谢珩王殿下了!” 程铭望着自己手中孤零零的一只手炉不由傻眼了,五公主,那不是给您拿的啊…… 祁辰快速和路非烟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放下心来。路非烟从程铭手中接过手炉后就直接塞给了祁辰,这家伙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手炉还是给她抱着比较有用,至于自己,呵呵,她恨不得少穿两件衣服! 路非烟的动作看得屋里其他人一愣,完颜岚更是直接鄙夷道:“你一大男人还要手炉取暖啊?” 祁辰满头黑线:“……”谁规定男人就不能抱手炉了? “小五!”完颜旻头疼地扶额,小五这口无遮拦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完颜岚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又没说错……” 完颜旻叹了口气,朝祁辰说道:“抱歉,小五说话直来直去惯了,得罪之处还望祁公子勿怪!” 一个小姑娘罢了,她还犯不着跟人较这个劲,倒是这个完颜旻,祁辰微微蹙眉:“你认识我?”她来京城不过短短月余,自认名声应该还没有大到连北狄王子都知道的地步吧? 只见完颜旻微微一笑,将目光看向了旁边的夙千珩,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祁辰皱了皱眉,朝夙千珩拱手道:“今晚的事情多谢珩王殿下相助,这个人情在下记下了,他日定当厚报!”以她和非烟的本事,想要甩掉耶律齐兄妹并非难事,只是这样一来难免会打草惊蛇,令对方心生防备。 虽然不知道珩王为何会深夜出现在北狄使臣的院子里,但他帮了她们一把是不争的事实。 闻言,夙千珩眼中不由泛起了一抹笑意,道:“你就不怕将来有一天,本王以今日的人情相挟,命你替本王做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祁辰却是淡然一笑,定定看着他道:“珩王殿下光风霁月,当不会为难在下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她没有说的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夙千珩身上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让她很难对他生出什么防备之心…… 夙千珩脸上的笑意愈发深切起来,看得出来他此刻心情极好,他道:“耶律齐此行的目的本王很清楚,请七皇兄放心,战马一事本王已有对策。” 闻言,祁辰顿时眉心紧蹙,下意识地解释道:“不管殿下信与不信,我今晚的行动与摄政王府无关。” 夙千珩笑睨了她一眼:“我知道。” 这种近乎宠溺的语气是个什么鬼?祁辰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思量再三还是出言提醒道:“天穹西境有个叫三合镇的地方,听说这个镇子穷山恶水,百姓寥寥无几。殿下觉得三河镇的存在于天穹而言是鸡肋吗?” 不待夙千珩开口便又道:“对了,此次的疏勒使臣中有个用毒高手,殿下与他们打交道时切莫掉以轻心。” “为何要告诉本王这些?”夙千珩轻轻挑眉,身为摄政王府的客卿,这些事情难道不应该去和摄政王禀告吗? “珩王殿下打算勾结疏勒吗?”祁辰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道。 程铭心头倏地一跳,刚要出言喝止,却听夙千珩温声答道:“自然不会。” 祁辰笑了,淡然道:“既然如此,那这些事情告诉殿下又何妨?”她当然听说过夙千珩和夙千离之间的宿怨纠葛,但此事涉及到天穹的国家利益,她不觉得这两个人会是那种引狼入室的二傻子! 夙千珩一怔,旋即失笑不已,果然,这样的行事风格才是她的性子!想到这些,他不禁在心里暗暗摇头,在京城待久了,自己什么时候竟也变得这般敏感多疑起来? 该说的都说了,祁辰将手炉放回桌上,说道:“天色已晚,珩王殿下、九王子、五公主,我二人也该告辞了。”言罢便拉着路非烟转身往外走去。 “哎,等一下!”完颜岚突然叫住了她们。 祁辰和路非烟相视一眼,二人转过身来打量着这位北狄五公主:只见女子身量高挑,体态修长,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贴身劲装,满头墨发全部打成一根一根的散辫,上面系着五颜六色裙子的彩绳。 她的肤色并不似天穹女子般白皙,而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深邃而立体,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下一双美目炯炯有神,顾盼生姿,举手投足间带透着一股张扬而明媚的魅力。 见她们二人盯着自己,完颜岚耳根微红,咬着唇追问道:“那个祁辰,你住在哪儿?我能去找你玩吗?” 闻言,路非烟不由打趣地睨了她一眼,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招小姑娘 第100章 同床共枕 祁辰悄然横了她一眼,而后对完颜岚莞尔一笑,悠悠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五公主还是不要与在下这样一个要用手炉的大男人为伍了!” 完颜岚“刷!”的一下红了耳根,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喂,你站住,我刚才说错话了,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祁辰脚步微顿,眉梢轻挑,这个完颜岚倒是个有意思的姑娘,起码比隔壁那个耶律婷可爱多了!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完颜岚的情绪瞬间低落了几分,夙千珩见状不由摇了摇头,温声提醒道:“她是跟你开玩笑呢,并未生气。” “真的吗?”完颜岚顿时眼前一亮,不知想到什么眸中的光亮又暗了下去,垂头丧气道:“可他还是没告诉我他住哪儿啊!” 完颜旻实在看不过去了,点了点她的脑袋,没好气道:“他是摄政王府的客卿,你说他能住在哪儿?” “对啊,那我明日就去拜访摄政王!”完颜岚眼中冒出了兴奋的光芒,“九哥我走了!”说着便风风火火地回房去了。 完颜旻顿时头疼不已,摄政王府如今闭门谢客,她能进得去才有鬼了,想来祁辰不告诉她住处也是出于这一点的考虑。 这厢夙千珩笑望着他:“九王子,咱们这局棋还下吗?” 罢了,等她碰了壁自然也就回来了,完颜旻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来,定定道:“还未分出胜负,自然是要下的!” …… 折腾了一晚上,回到摄政王府时,已经子时过半了,祁辰困得不行,连灯也懒得点了,一进屋倒头就睡。 谁知这刚一沾到床便觉得有些不对,立刻心生警惕,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冷声喝道:“谁?!” “阿辰,你终于回来了……”一道满怀喜悦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祁辰放下警惕的同时不由咬牙切齿地低声咆哮道:“你为什么会在我床上?!” “从早上到现在,我都一整天没见到你了,你又不让我出府找你,所以我就只能跑到你房间等你了……”说着便像个不小心犯错的孩子似的委屈地垂下了头。旁边的橙子也跟着耷拉下脑袋,一人一狼瞧着好不可怜! 祁辰心中的火气顿时被浇灭了大半,皱了皱眉,冷声道:“你的伤还没好,下次早点休息,不要等我。” 前几日是因为怕他伤口感染,所以一直没有让橙子跟着他,这两日看他伤口愈合得还算不错,这才同意让他把橙子从南子浔那里接了回来。哪成想这一人一狼大晚上的跑到自己房里来了! 千染失望地垂下了眸子,低声喏喏道:“好,我知道了。”说着便要掀开被子下床,大冬天的,他身上就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虽说屋子里放了暖炉,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祁辰眉心越皱越紧,一把将他按了回去,说道:“外面太冷,你现在经不得风,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千染的眼睛顿时亮了亮,继而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阿辰你睡哪儿啊?” 这几日,为了方便照顾千染,祁辰一直住在揽月楼,因为房间是临时收拾出来的,除了床和桌子外,连张软塌都没有,寒冬腊月的,打地铺什么的也不现实。 祁辰揉了揉太阳穴,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对他道:“往里面挪挪。” “嗯嗯!”千染立刻点头如捣蒜,乖巧地给她让出了一半的位置,橙子则自觉地卧在床尾。 两个人本是相安无事地并排躺着,没过多久,千染便一点一点朝她这边蹭过来,祁辰不习惯同别人靠的这么近,于是拧眉道:“你要干嘛?” “阿辰,今天好冷,我能抱着你睡吗?”千染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祁辰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确实有些凉,再去看房间里的火炉,发现里面的炭已经烧得差不多了,这么晚了,再去找人拿木炭过来实在麻烦…… “随便你吧!”要是再折腾一会儿,估计天都要亮了! “阿辰真好!”得到允许后,千染干脆肆无忌惮地贴了上来,两只胳膊紧紧抱着她,虽说隔着两层被子,却也足以令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祁辰睡得极不安稳,醒来时便觉得浑身不舒服,再低头一看,某人跟个八爪鱼似的缠在自己身上,睡得好不香甜!祁辰嘴角抽了抽,敢情他这是把自己当人形抱枕使了! 她皱了皱眉,刚要起身,只听得“砰!”的一声,门开了,庄严、桓柒、南子浔还有华管家几个齐齐站在门外,满脸急色道:“千染不见了,祁辰你……”看见他了吗? 话未说完,几人脸上的焦急就被震惊所取代,目瞪口呆地望着床上的二人,说不出话来。 听见动静,橙子抬起毛茸茸的脑袋打量了一圈,见都是熟人,就又缩回到被子里,继续睡去了。 祁辰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淡定地把身上的八爪鱼丢开,起身披了件衣服在身上,对几人道:“他没事,不用担心。” 庄严轻咳了一声,道:“咳,那什么,你先收拾一下,我们在偏厅等你。” “好,正好我有事和你商议。”祁辰应道。 …… 偏厅。 庄严和桓柒怔怔地地坐在一旁,显然还没从方才那一幕带来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南子浔眼中突然露出了一抹八卦的兴奋,扯了扯庄严的袖子,低声道:“你说,千染该不会有那方面的癖好吧?” “别瞎说!”庄严皱眉斥了一句,话虽这么说,可他这心里头却直打鼓,不管是千离还是千染,从来都是不近女色的,难不成他真的是…… 南子浔却是越说越来劲,接着推测道:“不是我瞎说啊,方才咱们可都瞧见了,照我看,千染 第101章 穷乡僻壤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说不定,说不定他们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庄严皱了皱眉,十分没有底气地说道。 “切!都睡在一张床上了,交颈而眠,总不能是盖着被子纯聊天吧?”南子浔一副“你别逗我了”的表情看着他。 听着这二人的对话,桓柒心中渐渐升起了一股怒火,好你个祁辰,明明喜欢的是男人,竟然还要去祸害烟儿,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就在三人各自腹诽之际,华管家则努力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之情,高兴得险些老泪纵横! 心里不禁默念道:老祖宗保佑啊,王爷总算是开窍了,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只要自己再多添几把火,说不定来年摄政王府就有希望添个小主子了!将来有一天,自己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能跟容家的列祖列宗有个交代了! 越想越激动,华管家在偏厅里坐不住了—— 不行,王爷年轻,上面又没有能够主事的长辈,准备婚礼的事情少不得要他这个糟老头子多费点心了,这可是摄政王府未来的主母,婚礼仪制上一定不能含糊了! 让他想想,聘礼是准备一百二十八台还是一百三十六台呢…… “华叔,华叔!您老一个人在这儿嘀咕什么呢?”南子浔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满心的不解,眼瞧着摄政王府都要绝后了,怎么华叔还一副激动难耐的模样? 华管家回过神儿来,转头就瞪着他们几个数落道:“你说说你们几个都多大年纪了,怎么一个二个地都不想着成家呢,王爷都是被你们给带坏了!” 南子浔、庄严、桓柒:“……”老天作证,华叔这绝对是迁怒,赤裸裸的迁怒!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几个迟迟不成亲,可也不喜欢男人啊! 祁辰一进来便见三人脸上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不由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不待三人开口,便见华管家笑出了一脸褶子,语气万分亲切道:“没事,这几个小子不听话,我这正教育他们呢,对了,祁辰你中午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准备?” 祁辰被他无比和蔼可亲的目光看得一阵发毛,连连摆手道:“华叔不用这么麻烦,吃什么都行,我不挑食!” 华管家一听,顿时笑得更满意了,不挑食,不挑食好啊,以后生的孩子健康、结实!这么想着想着,华管家眼前仿佛都能看到一年后自己抱着一个漂亮奶娃娃的场景了! 不过话说回来,王爷身份贵重,这婚礼准备起来也不能将就,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哪一样不得准备些时日? 华管家在心里暗暗盘算了一番,觉得时间格外紧迫,于是立刻起身道:“你们聊吧,老奴先去忙了!”说着便脚步飞快地离开了偏厅,那矫健的背影瞧着哪里像是个六旬的老人家! 华管家离开后,祁辰见三人都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瞧,不解地问道:“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咳,没什么,”庄严最先反应过来,敛了敛心神,道:“对了,你方才说有事要同我商议?” “嗯,”祁辰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昨晚我去了趟驿馆,恰好偷听到了耶律齐兄妹的谈话,他们似乎对三河镇很感兴趣。不知道这个地方可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三河镇?”庄严略想了想,皱眉问道:“就是西境那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镇子?” “不错,”祁辰点了点头,又道:“耶律齐应该是想以他们的战马为筹码,向天穹讨要这个镇子。”她不觉得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会值得耶律齐如此耗费心力,直觉告诉她,三河镇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三河镇……南子浔眉宇间泛着一抹深思,对庄严沉声道:“这件事交给我吧,三日内给你结果。” 顿了顿又朝祁辰道:“对了,这是你昨日向我要的东西。有关疏勒王室的资料都在里面了。”说着便把一沓卷宗丢给她。 略一抬手从他手里接过资料,祁辰朝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谢了!” 作为江湖中最大的情报组织,烟雨阁当然有自己情报网,只不过在疏勒和北狄的势力有限,否则这次也不会在疏勒折了那么多人手进去。 而南子浔就不一样了,他身为夙千离的左右手,自然少不了对这些番邦属国的调查,这些资料于他而言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你怎么突然对疏勒感兴趣了?”庄严忽而挑眉问道。据他所知,祁辰对朝堂政事向来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祁辰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长地说道:“能让我感兴趣的自然是和案子有关。不过现在一切还有待证实,等有了结果再告诉你们也不迟。” 顿了顿,她忽而想到什么,说道:“噢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昨晚我在驿馆还碰到了一个人。” “是谁?” “珩王。” 见庄严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祁辰不由轻轻勾了勾唇:“看来你早就知道了,算我多此一举。对了,友情提示一下,疏勒使臣里或许藏着一个用毒高手,这一点,昨晚我也提醒过珩王殿下了。” 庄严听罢脸色变了几变,快速和南子浔对视一眼,这个消息他们倒是并不清楚…… 该说的事都说完了,祁辰道:“我一会儿有事要出去一趟,千染如果醒了记得告诉他,我最多两个时辰就回来,让他乖乖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 “你要去找她?”桓柒突然目光不善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虽然是问句,他的语气却是无比肯定。 祁辰怔了一下,旋即好笑道:“我去不去找她似乎没必要同你报备吧?”说着便自顾自地从桌上拿了块点心,一边吃一边往外走去。 “我一定会让她认清你的真面目的!”身后传来桓柒的怒喝声。 “好啊,我等着!”祁辰气死人不偿命地说了一句,而后便扬长而去。 第102章 引蛇出洞 庄严诧异地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桓柒,皱眉问道:“你们俩这是打什么哑谜呢?祁辰他得罪你了?” 桓柒没有说话,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转眼的功夫,偏厅里就剩下庄严和南子浔两个人。 “啧啧啧!红颜祸水啊!”南子浔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唏嘘不已。 庄严皱眉看向他:“你知道内情?” “那是当然,这天底下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本公子的眼睛!”南子浔自得地挑了挑眉,往椅子上一靠,懒洋洋地说道:“桓柒心里一直装着个人,这事儿你知道吧?” “废话!说重点!”庄严不耐烦地说道。 “重点就是这个人是烟雨阁的阁主,名叫路非烟。巧合的是,这个路非烟和祁辰关系匪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祁辰出门就是去见她了。”说着,南子浔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从昨日的情形来看,桓柒的机会相当渺茫啊! 庄严吞了吞口水,半晌方才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桓柒喜欢那个路非烟,而路非烟心里的人是祁辰?”最最重要的是,现在祁辰还跟千染关系不明…… 南子浔耸了耸肩膀,摇头叹了一句:“啧啧啧,真是孽缘啊!” 被南子浔当做孽缘的两个人,此刻正在东升客栈一起吃着包子喝着粥。 祁辰将资料递给路非烟,道:“这是我从南子浔那里要来的,来的路上大致翻了一下,我觉得相较于耶律齐而言,这个疏勒大公主更为可疑一些。” 一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公主,忽然间就成为了耶律齐所倚仗的左膀右臂,这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 路非烟一目十行地翻完了资料,声音微冷道:“看来下一步我要想办法试探一下这个耶律婷。” “你多加小心,如果那个盗取毒经的人就隐藏在耶律婷身边的话,那么对方一定认得你。”祁辰忍不住提醒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路非烟点了点头,转而担心地问道:“倒是你,怎么住到摄政王府去了?”就算是为了查枭云骑,这样做未免也太过冒险了,万一被夙千离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提起这个,祁辰眸色不由沉了沉,道:“此事说来话长……”说着便把最近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大致同她讲了一遍,只略过了夙千离有双重人格的这件事。倒不是她不信任非烟,只是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路非烟听罢眉心紧锁,道:“你的意思是说,睚眦图腾的线索是凶手故意留下的,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枭云骑?” 祁辰点点头道:“不错。而且就在前几日,我见识过枭云骑的身手,比传闻中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凶手是他们的话,张青绝对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那现在案子的线索岂不是又断了?”路非烟皱眉道。 祁辰微微叹了口气,乐观道:“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最起码排除了枭云骑的嫌疑不是吗?而且对方既然是冲着枭云骑来的,那么接下来就一定还会有别的动作,只要有行动就一定会有破绽!” 路非烟若有所思点点头,说道:“也就是说,你现在和夙千离是合作关系?” 祁辰勾了勾唇:“勉强算是吧!” 距离那日的士林宴已经过去七天了,刺客事件至今还未有一个说法,对此,她可不觉得是兵部无能,所以才查不出线索,退一万步说,就算兵部真的查不到,那么南子浔呢?他总不会也什么都查不到吧?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夙千离早就料到了那晚会有刺客动手,于是将计就计,把枭云骑摆到了明面上,也就是说,他到底还是把自己那日的建议听进去了! 不过让她想不通的是,夙千离的受伤究竟是意外还是有意为之,若说是意外,那自己就不得不承他一个人情,可若说是有意为之,那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路非烟听罢不放心地嘱咐道:“夙千离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与他合作,你自己小心些。” “嗯,我会注意的。”祁辰应道。 “对了,我打算在京城在开一家烟雨阁。”路非烟突然说道。 “哈?”祁辰显得有些意外,这几年下来,不少州府都有烟雨阁的存在,只除了京城。她还以为非烟是为了躲开桓柒…… 不待她消化完这个消息,便听得她接着道:“新店的地址我已经选好了,就在状元楼对面。开业时间定在大年初一那日,记得过来捧场。” “咳咳咳!”祁辰听罢不由呛了一下,咋舌道:“……你这也太快了吧?”现在离年节不过十日的时间,真的来得及准备吗? 路非烟面不改色地接着道:“趁着烟雨阁开业,我打算私底下放一个消息出去——毒经共有上下两卷,上卷制毒,下卷解毒,元宵节当晚,烟雨阁将举行一场拍卖会,将毒经下卷拍卖出去,价高者得。” 祁辰怔了片刻,旋即忍不住失笑出声:“你这是打算引蛇出洞?” 路非烟挑了挑眉:“很显然,我就是这么想的。” …… 祁辰回到摄政王府时,便瞧见一个火红色身影正同门口的几个侍卫纠缠不休,侍卫们一见是她,连忙上前打招呼道:“祁公子回来了!” 祁辰微微颔首,瞥了一眼那抹红色身影,问道:“这位是……”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道兴奋的声音响起:“祁辰!原来你真的不在府里啊,我还以为他们在骗我呢!”与此同时,那抹红色身影便兴冲冲地朝他扑了过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见到来人,祁辰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胳膊从她手中抽了出来,无奈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九哥说你是摄政王府的客卿,所以我就来这里找你啦!”完颜岚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说道,“我第一次来京城,祁辰你陪我出去逛逛好不好?” 第103章 流民暴乱 “五公主,我今日还有些事情要办,恐怕无暇陪公主出去逛街了……” 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哎呀,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就别一口一个‘五公主’地叫我了,我叫完颜岚,你可以叫我岚儿,或者小五也行!” 这么熟了……祁辰嘴角抽了抽,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们两个应该是昨晚才认识的吧? 祁辰有些头大,千染如今这副模样她肯定不能带完颜岚进府,可若是不回府,一会儿千染找不到自己估计又要闹得人仰马翻…… 思来想去只好委婉地拒绝她:“小五,我今日是真的有事走不开,不然我找两个人带你逛逛?” “实不相瞒,我刚来京城没多久,对京城也并不熟悉……” “这样啊,”完颜岚有些失望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想到什么,追问道:“那你知道昨晚和你一起的那个美人姐姐在哪儿吗?我去找她玩!” 美人姐姐?“你是说非烟?” “嗯嗯!”完颜岚立刻连连点头。 祁辰想了想,左右非烟此刻也没什么事,就让这个小丫头跟着她也无妨。于是开口道:“非烟她住在东升客栈,这样吧,我找个人送你过去找她。” 就在这时,南子浔从府里走了出来,祁辰顿时眼前一亮,连忙朝他招手道:“南大公子,帮个忙呗?” 南子浔立刻警惕起来:“你要干嘛?”祁辰同他说话可从来没有这么和善过!事出反常必有妖! 祁辰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指着完颜岚说道:“喏,这位是北狄的五公主完颜岚,你帮我把她送到东升客栈,非烟在那里。” 路非烟?南子浔一听登时眼前一亮,他最喜欢同美人打交道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美人那里还有八卦!!!于是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放心,交给我了!” 说着目光在面前这个一身火红色劲装的小姑娘身上一带而过,笑得一脸灿烂:“完颜岚是吧,走,本公子带你去东升客栈!” “好呀好呀!”完颜岚十分好说话地答应道。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祁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隔了一会儿,心中方才恍然道:这个完颜岚该不会是个颜控吧? 摇了摇头,抬脚朝揽月楼走去。 …… 腊月二十二这日,京城又下起了大雪,凌冽的寒风如刀子般割得人脸生疼,让人恨不得成日都窝在被子里不出门。 午饭过后,祁辰窝在躺椅里翻着闲书,千染则坐在书桌前,在他面前摆了一堆形状颜色各异、但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石,而他手里正拿着一把刻刀“叮叮咚咚!”地雕刻着什么。 至于那只通体雪白的小雪狼橙子,正抱着一根骨头兀自啃得欢腾。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气氛却是说不出的和谐。 自打千染这次受伤以来,祁辰不让他出门,他闲来无聊就养成了这么个爱好,可偏偏他于此道上的天赋实在有限,不幸毁在他手里的玉石不知有多少,可华管家倒好,非但不拦着,还把库房的玉石都倒腾了出来,任他挑选。 看着那一堆堆废弃的名贵玉料,寒亭就觉得一阵肉疼,这可都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啊…… 庄严和南子浔冒着大雪匆匆赶来,门帘子一响就带进来一阵寒气。 “下这么大雪,你们两个怎么来了?”祁辰合上了书放在一边,皱眉问道。 庄严进门后立刻把帘子放下来,三两下摘下身上的披风递给门口的寒亭,沉声道:“北边流民暴乱,劫了赈灾的物资。” 祁辰听完不由心下一紧,冷声道:“南子灏还有那三万押运大军呢?” 庄严抿唇不语,祁辰见他神情格外严肃,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蹙眉问道:“他不会直接派兵镇压了吧?” 提起这个,南子浔脸上顿时铁青一片,南子灏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那么多安抚流民的法子他不用,偏偏选了最蠢的一种! 庄严脸色也有些难看,再次抛出一个更糟糕的消息:“大军刚一进山就和流民起了冲突,南子灏下令镇压,不想却遇上了雪崩,大军死伤无数,就连南子灏自己也被流民扣押了……” “仅仅是扣押?他们就没有提出什么别的要求?”祁辰皱眉问道。 庄严和南子浔对视一眼,声音微沉:“他们要求见摄政王。” 果然!祁辰竭力稳了稳心神,沉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庄严道:“我已经命人去将送信的差使拦住,所以短时间内六部之中应该不会接到这个消息。无论如何,在这件事情传扬开之前务必先让疏勒使臣离京。”所以接下来的谈判进程必须加快! 祁辰听罢不由皱眉看向他,按照惯例,两国使臣会在元宵节过后离京,要想让他们提前离开,除非是他们自己主动提出……忽而想到什么,她的眉宇间划过一抹不赞同:“你该不会打算说服珩王答应他们的要求,把三河镇给他们吧?” 只见庄严摇了摇头,定定道:“子浔已经查到,三河镇有人发现了铁矿,而且数量不在少数,眼下疏勒意图用战马换取三河镇,必然是打着扩充武器装备的主意。” “疏勒的骑兵本就骁勇善战,如若再让他们拿到铁矿,扩充了武器装备,无异是养虎为患。所以我们不得不防。” 顿了顿,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祁辰,道:“士林宴上的刺客是疏勒大王子耶律寒派来的杀手,这封密信里就是证据。” 祁辰眸中染上一抹了然:“你们果然一早就知道宫宴上会有刺客。可你们既然早就掌握了证据,为何不直接去和耶律齐谈判,反而任由他们拖到了现在?” “千离之所以做下这个局,一来是想要彻底肃清禁军,二来是想把耶律寒的把柄捏在手里,三来也是如你所言想要借此机会把枭云骑摆到明面上,只是我们谁也没想到千离会因你而受伤……” 第104章 再次发病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他的受伤原本不在你们的计划之中?”祁辰蹙眉问道。 见庄严点头,祁辰心中顿时有些复杂起来,顿了顿说道:“那现在我能做些什么?” “我希望你去一趟珩王府,把这封密信交给珩王。” 祁辰不解地看向他:“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庄严道:“因为只有你的身份不会引人注意。” 祁辰听罢蹙了蹙眉,却也不再拒绝,转而问道:“那么接下来呢?你们不会真的打算让千染去和那些流民谈判吧?”且不说千染的性子单纯如孩童,就是他身上的伤也不允许他出这趟远门! 庄严摇头道:“自然不会,出发前,我会让寒榭易容成千离的样子,左右那些流民也没见过摄政王,应当可以应付过去。不过在这段时间里,还要请你务必看好千染,不能让他出府乱跑。”否则这出戏可就没法唱下去了。 闻言,祁辰稍稍放下心来,道:“好,那我现在就去珩王府。” 原本正专注于雕刻玉石的千染蓦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她,脸上写满了不高兴:“阿辰你又要出去?” 祁辰怔了一下,旋即安慰道:“你跟橙子在房间等我,最多一个时辰,我肯定回来陪你一起吃午饭。” “那好吧!”千染瘪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珩王府。 夙千珩正在书房里练字,下人突然来报:“王爷,外头有一名自称叫祁辰的公子求见。” 闻言,夙千珩放下了手中的笔,眉心舒展了几分,眸中渐渐染上一抹极淡的笑意:“请她到客厅稍候,本王换身衣服就来。” 府里的小厮客气地将祁辰带到了客厅,恭敬道:“祁公子,烦请在此稍候片刻,我家王爷即刻就到。”说着又招呼另一个小厮替她取了手炉过来,与此同时,房间内又多添了几盆炭火,一时间,房间内温暖如春。 握着手里的手炉,祁辰心中不禁暗暗感叹了一下珩王府待客周到,却并未深想。 在客厅略坐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夙千珩便进来了,只见他身着一袭玉白色锦袍,外罩一件白狐披风,腰间配一条云纹织锦宽边腰带,墨发高束,愈发显得他身形颀长,丰姿隽爽。 他的人始终冲和清淡,仿佛这一身的繁华于他不过是满身阳光照耀,走过了,就能恢复青衫淡泊。 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故丰神如玉兮,倜傥出尘。 祁辰一时间有些怔忡,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如果不是那张脸的话,她几乎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可这怎么可能呢?那个人明明已经…… “祁辰,祁辰?”夙千珩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嗯?” 她这副懵懵懂懂的模样不禁令夙千珩有些好笑,他道:“想什么呢?叫你半天都没反应。”语气里是自然而然的亲切和熟稔。 “额,珩王殿下……抱歉,在下方才有些走神儿了。”祁辰连忙敛了敛心神,有些歉然地说道。 “殿下,在下今日前来是受王爷所托,将此物转交于您。”说着便从袖中将密信取出递给他。 夙千珩将信封拆开快速浏览了一遍,神情渐渐凝重起来,他道:“七皇兄希望本王怎么做?” “三日内,疏勒使臣必须离京。” “好,本王这就去驿馆。”夙千珩一口答应下来。 “有劳珩王殿下了。”祁辰道谢后便起身告辞。 当晚,珩王殿下邀请疏勒三王子去状元楼用膳,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包厢内聊了什么,第二日,耶律齐便在早朝上请旨,说是临时接到来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回疏勒处理,夙千越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于是乎,疏勒的一众使臣连夜动身离京。 庄严的动作很快,疏勒使臣离开的第二天就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南子浔那边也早已备好了大批的救灾物资,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就只等着出发了。 不知怎的,祁辰这两日一直有些心绪不宁,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似的,而这种感觉随着千染又一次的神思恍惚,愈发清晰了。 “千染,千染?”祁辰轻声唤了几声,男子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似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某处发呆,仿佛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 看着那个陷入自己世界的男子,祁辰眉宇间划过一抹担忧,这两日千染总是频频发呆、晃神儿,甚至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而听不见外界的声音,这也就意味着两种人格开始争夺这具身体主导权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她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去找桓柒聊一聊。 “你是想说千离要醒过来了?”桓柒也吃了一惊,面色多了几分凝重。 “不排除这种可能。”祁辰也是一脸的凝重,她道:“从心理学来说,双重人格发展到最后,确实会出现两种人格频繁切换的现象,而这种现象出现得越频繁也就意味着他离精神崩溃又近了一步。” “现在最令人担心的恐怕还不是这个,”说着,桓柒眸中染上几分沉重和忧虑:“明日庄严就要动身去北方了,如果千离在这个时候突然醒来,他一定会亲自前往。” 祁辰心下一沉,刚要开口便听得寒风焦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桓公子,祁公子,不好了,王爷他突然情绪失控,好像是要发病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祁辰和桓柒相视一眼,二人心中齐齐划过同一个念头:坏了! 二人匆匆赶到时,揽月楼的卧室里已经是一片狼藉,男子正疯了一般地砸着东西,双目猩红,神情阴鸷,他的手上不知被碎瓷片划伤了多少条口子,此刻正汨汨地往外冒着血,可他却像是全然感觉不到似的,喉中发出阵阵压抑而痛苦的嘶吼声。 就连那只平日里相当受宠的小雪狼橙子,此刻都把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缩在一个角落里,小声地呜咽着,不敢靠近。 第105章 心理催眠 寒亭寒榭想要上前阻拦却被他用内力一下子震飞,摔倒在门上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寒月又要上前,不想还没近身便被盛怒下的夙千离一掌拍了出去,只见他嗜血的双目中陡然迸射出一股强烈的杀意:“滚!你们该死,你们都该死!!!” 闻讯赶来的庄严和南子浔试图联手将他制住,可失控的夙千离哪有这么容易被控制,两个人刚一碰到他的衣袖就被他轻易躲开,紧接着反手就是一掌! 饶是两个人武功不俗,也受不住他盛怒下的这一掌,二人被内力逼得连连后退几步,嘴角溢出一抹咸腥来。 华管家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一个劲地朝桓柒问道:“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 就连一贯冷面的桓柒此刻脸上也带了几分急色:“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我根本没办法靠近他给他施针!”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门外,庄严顿时眸中一亮:“燕统领!”燕枭的武功远在他们这些之上,如果他出手的话,或许还有制住千离的可能! 燕枭朝夙千离拱了拱手,低哑的嗓音道了句:“王爷,得罪了!”言罢便要出手,不想突然有一道纤瘦身影挡在他面前——“且慢!” 却是祁辰拦在了面前,只听她道:“他现在情绪已经失控了,硬来的话只会加剧他的抵触心理,对他的病情百害而无一利。” “你想如何?”桓柒沉声问道。 “我有办法可以安抚住他。”祁辰一字一顿道。 “你也说了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会杀了你。”庄严皱眉提醒道。 祁辰不躲不避地对上了他的眸子,定定道:“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言罢她便缓缓抬脚,一步一步朝那个暴怒失控的男子走去。 “夙千离。”她的声线略显清冷,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 男子一怔,墨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瞬间的空白和茫然,却并未对她做出任何攻击的动作。 祁辰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开口时的语气平静而淡然:“该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下去。” “不,不,你们都该死,该死!”祁辰的话就像是突然触碰到了他的那根敏感神经似的,整个人瞬间变得狠厉起来,只见他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手中纤细而脆弱的脖颈,仿佛只要他轻轻一用力就能将其掐断。 “祁辰!”庄严失声喊道,心里的那根弦紧紧崩了起来。 却见祁辰背对着他们的那只手轻轻向他们摇了摇,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感受到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祁辰艰难地开口:“夙千离,我不知道你七年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可,可你要学会……放过你自己,人活着……总要往前看。” 断断续续地把这些话说完,祁辰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的脸色惨白一片,呼吸也越来越微弱起来,夙千离却仍然没有收手的意图。 众人看得心焦不已,在心中暗暗替她捏了一把汗。 就在燕枭打算出手的那一刻,夙千离的视线突然落在了祁辰头上的白玉扇簪上,他的神情出现了片刻的怔忡,掐着她脖子的手也松了几分。 头好疼!他猛地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几分,可两种声音拼命地在他脑海里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生生撕裂一般,痛不欲生。 望着他痛苦挣扎的神情,祁辰蓦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从头上将簪子取下递到他面前,轻声唤道:“千染,千染你还记得这只簪子对吗?” “簪子……”夙千离眸中染上一抹迷离,他喃喃自语道,“是我,是我送你的……” 祁辰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挪开,集中全部精力,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唤道:“千染,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闻言,夙千离木然地看向她,听着耳边清冷疏淡的嗓音,那双盛满汹涌暗流的幽深眼眸渐渐归于平静,最后缓缓阖上了眼睑,任由祁辰扶着走到了床边躺下。 看着眼前这一幕,众人脸上皆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明明上一刻还处在暴怒边缘的人下一刻竟然就这么平静地睡着了? 祁辰拉过一旁的被子替他盖上,然后朝众人打了个眼色,轻声关上门退了出来。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细密的汗珠,庄严不由担心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祁辰微微摇头,催眠术需要高度集中精神,而夙千离的潜意识又极为强势,她方才也是险险才将他催眠成功,耗费心神是必然的。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南子浔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是催眠术,一种用于治疗心理疾病的常用手段。”祁辰言简意赅地答道。 闻言,桓柒看着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殷切起来,既然她会催眠术,那千离的病是不是可以…… 祁辰察觉到他的视线,不待他开口便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催眠术只能作为治疗的辅助手段,无法从根源上治疗他的双重人格。” “那就是说你有办法治好他?”桓柒紧紧盯着她问道。 祁辰摇了摇头,坦言道:“我只能说我会尽力,但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心病还须心药医,” 听罢,桓柒的眸色不禁暗了暗,沉声道:“他要睡多久?” “最多一个时辰。”从刚才给他催眠的过程中她就发现了,夙千离的警惕性超乎寻常的高,这种催眠术撑死了能让他睡一个时辰…… 桓柒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一会儿醒来的会是……” “我不确定。”不过,那个人十有八九不会是千染,因为在他最后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她看到了他的眸色,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墨蓝色。 闻言,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祁辰被华管家强行留下来照顾夙千离,其他人都去了偏厅暂候。 第106章 以毒攻毒 祁辰守在床前,随手拿了本闲书翻看,一本书都还没翻完,床上的男子便悠悠睁开了眼睛。祁辰看了一眼时间,心下不由沉了沉,这才刚过了半个时辰,也就是说,催眠术在他身上的效果实在有限…… 刚刚醒来的男子神情有一瞬间的迷茫,也就是这一瞬间的迷茫让祁辰产生了一种错觉,她试探着唤道:“千染?” 男子墨蓝色的眸色陡然一凛,顷刻间,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席卷而来。 祁辰心下微沉,再开口时声音不免淡了几分:“王爷醒了,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看到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失望,夙千离胸中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怒火:“怎么,看到本王醒来你似乎很失望?” 祁辰敛了敛眸,淡道:“王爷言重了,我这就去叫桓柒进来给你诊脉。”说着便要起身往外走去,不想却被他一把拉住—— “站住!本王让你走了吗?”低沉醇厚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隐隐的危险。 手腕上传来一阵疼痛,祁辰心中蓦然涌上一股子烦躁来,开口就呛了回去:“怎么,王爷方才没掐死我现在是后悔了吗?” 闻言,夙千离的目光落在了在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上面那道青紫色的掐痕格外刺目,不知怎的,手下的力气蓦然松了几分,隔了许久方方才冷声警告道:“以后本王发病时不要往前凑!”语气里隐藏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后怕。 “谢王爷提醒,我这个人向来惜命。”祁辰语气淡淡。 闻言,夙千离胸中那股刚刚消下去的怒火顿时又冒了出来,恨恨地咬牙道:“不识好歹!” 那边祁辰已经视若无睹地走到门外同寒风道:“王爷醒了,让大家进来吧!” 这一次,桓柒诊脉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久,脸色更是格外难看,种种表现不禁令众人的心高高悬起,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谁都没有出声询问,仿佛只要不问,就可以不用听到那个他们谁都不愿意知道的答案似的。 夙千离直接抽回了手,斜了他一眼,轻嗤一声,道:“桓柒,你的医术已经差劲到这种地步了吗?诊个脉都要这么久!” 头一次,桓柒没有再拿话刺他,目光复杂地看向他,哑声道:“……你体内的寒毒,封不住了。”言罢便迅速别过头去,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闻言,在场的众人脸色变了几变,房间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南子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几乎是颤抖着问道:“什么叫封不住了?桓柒你把话说清楚!” 桓柒声音有些哽咽,他道:“意思就是……他体内的寒毒已经全面爆发,幻影针法对他再无用处。” “那么,我还能活多久?”相较于众人的凝重,夙千离看上去却要轻松得多,嘴角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仿佛这个结果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最多一个月。”桓柒的声音微微颤抖。 “一个月啊,确实是短了些……”夙千离幽幽叹了一句。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南子浔不甘心地问道。 “有,只要找到东海寒玉床,我可以用银针封住他周身的大穴,让他陷入一种昏迷的假死状态,等到樨木花开的时候再将他唤醒。这样一来,寒毒也会随着他一起沉睡。”桓柒说完便把目光看向了夙千离,像是在等着他的答案似的。 “东海寒玉床?好,我这就命人去找!”南子浔一听立马转身就要去办。 “等等!”夙千离开口叫住了他,目光却是直直看向了桓柒,定定道:“你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对吧?” 桓柒眸光闪了闪,却是坚定地摇头:“不,你太高看我了,东海寒玉床是唯一的法子。” 夙千离蓦然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赤血莲应该已经在你手里了吧?” “你疯了是不是?”桓柒勃然变色,厉声道:“现在樨木花还没开,没有药引,赤血莲的热毒再加上你体内的寒毒,你是嫌自己死得还不够快吗?!” “好了桓柒,你就别在这儿吓唬他们了,当初你和越先生的谈话我都听到了。热毒和寒毒交织在一起,并不会要了我的命,最多是难受些罢了。只要能撑到樨木花开,我还是有救的。”夙千离云淡风轻地说道。 桓柒被他这般不在意的态度气得脸色铁青,怒声道:“你说的倒是轻巧,热毒和寒毒一旦同时发作,有如万虫噬骨之痛,别说撑到樨木花开了,你连这个年节都过不去!” 夙千离懒懒瞥了他一眼,淡声道:“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是要做的。寒风,去桓柒的药房把赤血莲取来!” “好,好,好!”桓柒怒极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夙千离你好得很!让你休息两年就那么难是吧,行,我不管了,你要死也死得离我远点儿!”说着便摔门而去。 “桓柒,桓柒!”南子浔立刻追了出去。 庄严试图劝道:“千离,你……” 刚一开口,夙千离便直接打断了他:“庄严,你知道的,两年的时间于我而言实在太久了,我耗不起。”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对视了良久,最后还是庄严败下阵来,妥协道:“我去劝他。” 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华管家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眶,吸了一口气,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来,道:“王爷饿坏了吧,老奴这就去让厨房给您备些好菜!”说着便逃也似的转身往外走去。 “华叔,我想吃您亲手做的板栗鸡。” 夙千离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华管家身形一震,顿了顿,他笑着应道:“好!多放栗子少放糖,老奴都记着呢!” 不知为何,祁辰鼻间倏地一酸,她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告退却被夙千离叫住:“祁辰,你留一下,本王有话要问你。” 第107章 簪子真丑 “不知王爷想说什么?”祁辰蹙眉问道。 “你见过本王,不,准确来说,是你见过千染,对吗?”夙千离盯着她清澈的眸子,一字一顿地问道。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问题,他问了第二遍。 祁辰先是一怔,而后笑了笑,道:“王爷既然都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问?”原来装作不知道是不想惹事上身,现在看来,自己怕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 夙千离眯了眯眸子,危险地盯着她道:“所以你是承认此前一直欺瞒于本王了?” “准确的来说,是自保。”祁辰纠正道。 “哦?”夙千离的眸中染上一抹兴味儿。 祁辰有条不紊地解释道:“我原来并不知道王爷有双重人格,坦白说,我既不打算挟恩图报,更不想惹祸上身,所以选择了隐瞒。” 夙千离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挟恩图报”四个字,于是追问道:“所以在滁州时,是你救了本王?”怪不得当初在刑部公堂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觉得庄严对他的态度过分客气,原来是这个原因…… “我其实没打算救你,是我师父要求的。”祁辰这话说得十分坦诚。 夙千离脸色黑了黑,道:“也就是说,那半年里,本王一直和你待在一起?” “是。”祁辰点了点头。 “既然不想惹祸上身,那怎么现在又愿意说出来了?”说这话时,夙千离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似是不想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王爷以为自己这次发病是如何稳定下来的?”祁辰不答反问。 夙千离眸中划过一抹惊讶,他很清楚自己发病时的模样,没有人能控制得住他,包括他自己,“你懂医术?” “略知一二。”她是法医,对于外科和心理学还算有些研究,至于其他,那就真的是隔行如隔山了。 夙千离接着问道:“你有办法治好本王的病?” “如果王爷指的是双重人格的话,我尚能姑且一试,只不过需要王爷的配合。但如果王爷指的是体内的寒毒,请恕我无能为力。”祁辰坦言说道。 “你口中的配合具体指什么?” “心病还须心药医,想必王爷应该听说过这句话,所以若是想要彻底根治,我必须知道王爷的过去。”祁辰不卑不亢地说道。 “呵呵!”夙千离突然冷笑了一声,危险地盯着她道:“你就不怕治好了本王以后被灭口?” “如果王爷和传闻中一样的话,我确实怕,但现在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哦?”不知何故,从来不在意外界对自己看法的夙千离突然被勾起了几分兴致,好奇地追问道:“那么在你眼里,本王是个怎样的人?” 祁辰略一思忖,淡淡吐出八个字:“杀伐果决,光明磊落。” “哈哈哈——”夙千离已经许久不曾笑得这样开怀了,笑过之后他又半真半假地追问道:“你就不怕自己看走了眼,倘若本王就是传闻中那个残忍嗜杀暴虐成性的摄政王呢?” 祁辰却是笑了,她定定道:“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如若他真的如传闻中那般,流民暴乱后为何不要求见朝中文武百官,偏偏要求见摄政王?可见在潜移默化中,摄政王早已成为了百姓心中的一座丰碑。 至于那些暴戾残酷的手段,试问古往今来哪个上位者手上不是沾满了鲜血?不过是有的人善于粉饰太平,而有的人从心底里就不屑于此罢了!很显然,夙千离是后者。 “你头上的簪子是哪里来的?”夙千离突如其来得问了一句。 祁辰愣了一下,旋即答道:“千染送的。”说起来她还要庆幸自己今日带了这根发簪,否则她此刻能不能有性命在只怕还要两说…… “真丑。”夙千离脸上是毫不掩饰地嫌弃。 祁辰:“……”丑也是你自己刻的! “过来,扶本王起来走走。”夙千离习惯了命令的口吻。 祁辰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可看着他青紫的唇色,到底还是没忍心拒绝,依言扶着他走到窗前,夙千离要伸手开窗却被她拦下。 两个人指尖触碰的一瞬间仿佛有一道隐隐的暗流划过,祁辰迅速收回了手,淡淡道:“你体内还有寒毒,还是不要吹风了。” 夙千离忽而说道:“你其实也不赞成本王服用赤血莲,对吧?” “我赞不赞同重要吗?王爷不是已经决定了?而且为此不惜故意激怒桓柒。”祁辰语气淡淡地说道。 从一个医者的角度来看,夙千离的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可是她却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拦,因为如今的天穹根本离不开摄政王!想来方才桓柒拂袖而去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吧!与其说他是愤怒,不如说自责更贴切一些。 “你倒是看得透彻!”夙千离意味不明地赞了一句。 两个人就这样前言不搭后语地聊到了天黑,桓柒沉着脸推门而入,手上端着一碗药,不用问祁辰也知道,那应该就是赤血莲了。 “给我吧!”祁辰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接过了药碗,以桓柒这会儿的心情,他没把药直接给夙千离灌下去都算好的了。 服下赤血莲后不消半盏茶的功夫,药效上来了,一寒一热两种剧毒在夙千离体内激烈地对抗着,那种噬骨的疼痛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浑身上下青筋暴起,整个人控制不住地从跌倒在地。 初时他尚能死死咬紧牙关,控制住自己不嘶喊出声,可没过多久,疼痛渐渐侵蚀了他的理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低吼声传来,听得人胆战心惊。 到了后来,他甚至抓起一块碎瓷片就往自己身上狠狠划去!幸而燕枭动作极快,将碎瓷片从他手里抢了下来,饶是如此,他的胳膊上还是被划开了一条深深的血口子,顷刻间鲜血如注,触目惊心。 华管家实在看不下去了,紧紧抓着桓柒的胳膊问道:“桓柒,你能不能想办法帮帮他,哪怕让他别这么疼也好啊!” 第108章 热毒寒毒 桓柒闭了闭眼睛,沉声道:“赤血莲的热毒和他体内原本的寒毒都极为霸道,除非找到樨木花,否则什么法子都没用。” 揽月楼的灯火亮了一夜,房间内的摆件儿几乎被砸了一遍,直至天将明时,夙千离的情况才算好转了些,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一次又一次,一缕一缕狼狈地贴在额前,脸色看起来仍旧有些苍白,嘴唇却不似之前那般泛着青紫。 桓柒诊过脉后放下了夙千离的手腕,又扯过一旁的被子替他盖上,道:“情况算是勉强稳定下来了,不过从现在开始,以后每个月,你体内的热毒和寒毒都会发作一次,一如昨夜那般,无法可解,只能靠你自己硬扛过去。” “我的腿……”夙千离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腿上,他动了动,似乎不再像之前那般毫无知觉…… “可以走了。”桓柒的声音微冷,他道:“两年之内,除了每月要承受一次毒发噬骨之痛外,其他都与正常人无异。” 祁辰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追问道:“那两年之后呢?” 提起这个,桓柒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他道:“两年之后如果顺利拿到樨木花,他的身子尚有转圜的余地,否则,必死无疑!” “嘶!”闻言,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樨木花的花期确实是在两年之后,可谁能保证这中途不出任何岔子…… 夙千离却像是局外人一般,略显苍白的嘴唇轻笑出声:“都这副表情做什么,用一个月换两年,这笔买卖再划算不过了!” 闻言,桓柒刀子般的目光死死瞪向他,夙千离却浑然不觉似的,兀自说道:“流民暴乱的事情本王已经知道了,庄严,你去准备一下,三日后出发。” 庄严刚皱了皱眉,就听得桓柒劈头盖脸地怒声喝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寒毒和热毒也才刚刚稳定下来,你就算是自己找死也别毁了我鬼医的名声!” 夙千离捂了捂被荼毒的耳朵,扯了扯嘴角,语气相当轻松地说道:“本王当然知道,所以本王打算带你一起去。” “我不去!”桓柒气得浑身发颤,口不择言道:“你要死就死远点,别在我眼皮子底下!” 眼看着这两个人就要掐起来,南子浔连忙劝道:“千离,流民的事情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合适的时候让寒榭扮作你的模样露个面就行。你就好好留在京城养伤吧!” 夙千离却是轻轻摇头,道:“寒榭的性子本王很清楚,他镇不住那些暴乱的流民。再者,本王此去北方也并不仅仅是为了安抚流民——南子灏可以被问罪,却不能在流民手里出事。” “难道为了区区一个南子灏就值得你赌上性命去冒险?这简直太荒谬了!”祁辰眸中染上些许怒意。 夙千离摇了摇头,说道:“区区一个南子灏自然不值得本王为他冒险,可他是穆国公府的世子,背后站着的是天穹四大世家之一的南家。南家世代书香门第,在天穹文人心中的地位超然,南家的老爷子云亭先生桃李满天下,是天下学子心中的信仰所在。” “他南子灏可以死在流民手里,穆国公世子却不行!” 闻言,祁辰胸中的怒火不减反增,这一刻她无比理解桓柒的心情,夙千离这个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可偏偏他们这些人还找不到理由去说服他…… “既然如此,那我同你一起去。”南子浔突然开口说道。 “不行!”夙千离断然拒绝,道:“京城这边还需要你亲自盯着,有什么消息才能及时传过来。” 庄严也道:“千离说的不错,子浔你还是留在京城,这一趟我同千离一起去。” “不,你也要留下。”夙千离同样拒绝了他的提议,他道:“虽说疏勒使臣离开了,但北狄使臣还在,谈判之初他们之所以同我们合作无非是因为利益一致,后续情形如何谁都无法预料,你留下来随时注意朝中的动向,本王才能放心。” “你不让我们两个人跟着,难不成你要自己一个人走这一趟?”庄严不赞同地说道。 “自然不会,本王这次打算带枭云骑前往,王府这边有桓柒和祁辰随同,另外,把青砚那小子也带上,他也该多历练历练了。”夙千离解释道。 祁辰皱了皱眉,她似乎并没有答应随同,可……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罢了,就当是顺道去看望一下安大人还有韩昇张青他们好了。 庄严听罢不由苦笑一声,说道:“罢了,既然你都已经打算好了,我们再说什么都是多余,此行一定要多加小心,早去早回。” “放心。”夙千离定定道。 大年三十这日,京城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一股浓浓的年味儿扑面而来,而就在这欢聚一堂的年节时候,北方传来了流民暴乱的消息,穆国公世子南子灏被流民所俘,流民要求面见摄政王当面陈情! 重伤未愈的摄政王听闻此事后,当即决定亲自率领枭云骑连同一支赈灾的队伍前往北方五州安抚流民。 这一日,京城下了大雪,纷纷扬扬,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苍茫而寥落。 夙千越不顾文武百官的阻拦亲自来到城门口相送。 “七哥……”夙千越眉宇间布满了担忧,按照他的想法,干脆就让南子灏那个蠢货死在流民手里好了,也省得拖累旁人! 马车蓦然停住,厚厚的帘子掀起了一角,露出了男子俊朗坚韧的面庞,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十一,你今日不该来的。” 他是摄政王,安抚流民的事他义不容辞,可若是让当朝皇上亲自相送,这架子未免摆得大了些,他倒是无所谓,可如此一来,十一的天子威严又将置于何地…… 夙千越抿了抿唇,说道:“七哥,我只是想来送你一程……”十三岁的少年脸上满是担忧和执拗,让人不忍心责怪。 第109章 前往幽州 “十一,你要记住,你首先是天穹的皇上,其次才是我的十一弟。”夙千离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十一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相信他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我……朕明白了,七哥,就当,就当这是朕最后一次任性!”夙千离定定说道。 “不必担心,流民的事情我会解决好。”夙千离说道。 夙千越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担心的从来都不是流民的事情,而是七哥…… “七哥,我等你回来。”少年定定地看着他说道。 夙千离眸中晕开一抹暖色,他抬手拍了拍少年天子的肩膀,道:“好!”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了礼部尚书南文修的声音:“摄政王,下官有一事相求!” “南大人还有何事?”夙千离不疾不徐地问道。 南文修“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沉声道:“犬子有罪,还望王爷看在穆国公府世代忠良的情分上网开一面,救他一命!待犬子回来后下官定当好好管教责罚!” 不待夙千离开口便听得夙千越语气淡淡道:“穆国公这话说就说错了,南子灏前往北方五州赈灾,领的是钦差,是皇命,就算是要责罚也是朕来责罚,还轮不到穆国公府来自作主张!”最后一句话显然已经带了几分隐隐的怒意。 “微臣失言,还望皇上恕罪!”闻言,南文修脸色登时变了几变,连忙磕头认罪。 夙千越却不理他,兀自转过身去,站在高台上,少年的声音洪亮而寥廓:“遥祝摄政王此行顺利,安定流民,奏凯而归!” “愿摄政王此行顺利,安定流民,奏凯而归!” “愿摄政王此行顺利,安定流民,奏凯而归!”百官纷纷附和。 大雪纷飞中,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地向关外而去,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一身墨衣铁甲的枭云骑! …… 出了居庸关,北风越刮越紧,如刀子般割得人脸生疼。 马车缓缓停下,带着黑色玄铁面具的燕枭走上前来,略显低哑的嗓音恭敬地请示道:“王爷,过了这座界碑,前面就是幽州的地界了,咱们今晚是在此扎营休息还是继续赶路?” “继续!”马车里传来夙千离沉稳坚定的声音。 桓柒皱眉看向他,脸上写满了不赞同:“你的身子不适合赶夜路。”几日下来,他们除了必要的休息时间,剩下的时候都在马不停蹄地赶路,再这样下去,他的身子肯定会吃不消的。 祁辰不想听见两个人又呛起来,于是抢先一步说道:“这附近荒郊野岭的,扎营休息也不见得就有多舒服,还是等后半夜到了幽州城再好好休息吧!” “嗯嗯,我觉得祁兄说得对!”季书玄连连附和道。 原本夙千离只是打算带上元青砚一同前往,不想寒亭去兵部寻人时,元青砚不知怎么想的,非要拉上季书玄一起,季书玄一听此行是为了安定流民,当即表示自己也愿意尽一份力。 而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夙千离在知道此事竟然也没有拒绝,于是乎,队伍里就又多了一个絮絮叨叨的书呆子…… 桓柒听见他的附和声不由冷哼一声,沉着脸不再说话。 越往北,山路越不好走,队伍走了大半夜,这才终于看见了幽州城。 幽州府衙。 一名衙役引着众人来到了府衙的正堂内,却迟迟不见幽州知府安远道的踪影。 那衙役恭敬地说道:“王爷和几位大人请稍候片刻,我家大人还在城中安排流民住所的事情,小的已经命人去寻了,相信大人很快就会赶回来。” 元青砚四下打量了一圈,眉头不由紧紧蹙起,来之前祖父就同他说过幽州的艰苦,可他万万没想到连府衙都这般简陋,正大光明的匾额一看就有多年不曾更换过了,上面的金漆已经有些脱落,四周的柱子也都透着斑驳的旧痕。 最令人咋舌的是,整个正堂内居然只放了一盆炭火,还是刚刚衙役命人临时搬过来的…… 联想到方才进城时看到的情形,他不由问道:问道:“据我所知,幽州城此次的受灾情况是五个州府中最轻的,可为何方才进来时城中却有那么多流民临时搭建的棚子?” 只见那名衙役叹了口气,答道:“回这位大人的话,幽州城受灾的民众确实不多,可耐不住其他几个州府的流民往这边来啊,我家大人也不好直接把流民都拒之城外,所以这才……” 对于衙役的说辞,祁辰并不意外,以安远道的性格,确实不会对流民不管不顾,否则的话,他也就不是安远道了。她问道:“韩昇和张青此刻也在城中吗?” 那名衙役脸上划过一抹惊讶,似是没想到他竟然认识韩昇和张青,愣了一下后答道:“韩捕头和张青都跟着大人去安置流民了……” 话音未落,便见安远道一身风雪地快步走了进来,进门便跪下行礼道:“下官幽州知府安远道,不知摄政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摄政王恕罪!” 夙千离抬了抬手,道:“安大人不必多礼,先说说幽州现在的情况吧!” “谢王爷!”安远道站起身来,抬头就看见祁辰站在摄政王旁边朝他微微颔首,心中虽有些惊讶,却并未多问,而是将幽州的情况如实道来—— “自十一月以来,幽州便遭到了暴雪,城外总共十三处马场,十一处都被大雪封住,牲畜死伤无数,此外,受暴雪影响,城中不少老旧民房坍塌,粗略统计下来,受灾人数将近两万。” 单单是幽州便已经如此,其他几个州府情况只怕会更糟……想到这儿,夙千离心中不由沉了沉,问道:“其他几个州府呢?” 安远道叹了口气,坦言道:“雍州、兖州和并州三处的情况和幽州相差无几,凉州位于最北边,受灾情况当属最严重,之前的钦差也都是在凉州出的事,现如今,凉州那边大雪封山,下官已经有半个多月不曾与那边取得联系了。” 第110章 大雪封山 “也就是说,自凉州流民暴乱后,你们就失去了同凉州的联系?”夙千离眯了眯眸子,问道。 安远道惭愧地点了点头。 “既然凉州那边大雪封山,那南子灏是怎么过去的?”元青砚不解地问道。 提起这个,安远道不由面露难色,说道:“大雪封住的是官道,雁荡山上还有一条打猎人常走的小路,可通往凉州。下官当时也曾劝说过,可穆国公世子执意要先去凉州,便弃了官道改走小路,谁成想竟和凉州的流民发生了冲突……” 夙千离眸色微寒,说道:“本王此次前来带了不少物资,车队就停在府衙外面,青砚,季呆子,你们两个去同安大人交接一下,雍州、兖州和并州那边也安排人送过去。” “是,王爷!”元青砚和季书玄齐齐应道。 闻言,安远道心中不由一阵感动,拱手道:“下官替这几个州的百姓谢过王爷!” 祁辰却是皱了皱眉,问道:“王爷这是打算亲自走一趟凉州?” 夙千离不答,而是朝安远道说道:“安大人,还要劳烦你替本王寻一个熟悉山路的人。” “不知王爷何时要人?”安远道小心翼翼地问道。 “明日午后。” “王爷放心,下官这就去办!”安远道立刻应下,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府衙简陋,下官已经命人收拾了几间干净的厢房,王爷若不嫌弃的话不妨先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日下官再去城中安排客栈……” 话未说完就被夙千离打断:“不必如此麻烦,本王住在府衙就很好。” 安远道离开后,祁辰和桓柒对视一眼,皱眉道:“王爷,你的身子最好是休息两日后再动身……” 夙千离淡淡抬眸:“现在已经是丑时了,你确定还要再跟本王继续讨论下去?”言外之意是你再废话下去才是耽误本王的休息时间! 祁辰被噎了一下,而后便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桓柒,示意他开口劝劝,不想后者倒是潇洒,开口就说了四个字:“随他折腾!”说完就抬脚往自己厢房走去。 祁辰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她是吃饱了撑的才来管这个闲事!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后便要抬脚离开,不想却被夙千离叫住:“站住,过来推本王回房。” “你现在不是自己能走吗?!”祁辰开口就是十足的火气。 寒亭和寒榭齐齐抖了一下,心道:这年头,是不是当大夫的脾气都这么冲?原来有个桓公子动不动就开骂,现在又多了一个祁公子…… “天穹的摄政王不良于行,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实。”夙千离语气淡淡地说道。 大爷的,真是够了!若不是临行前华管家再三叮嘱要她好生照顾好他,她才懒得管他这头倔驴!祁辰暗骂了一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她冷着脸走过去推着轮椅往厢房走去。 将这尊佛送回厢房后,祁辰自去寻了自己的厢房睡下。 翌日一早,祁辰尚在睡梦中,房间门就被人敲响,烦躁地起来披了件衣服开门,却是桓柒站在门外,目光不善地盯着他说道:“一大清早的,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的药。”桓柒将药碗塞到她手里,然后转身就走。 祁辰叫住了他:“喂,你熬的药你怎么不自己去送?” 桓柒头也不回地丢下六个字:“眼不见心不烦。” 祁辰:“……”合着你不愿见我就愿意见了是吧? 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药已经在手上了,祁辰只能认命地回去穿好了衣服,简单洗漱后便端着药碗敲响了隔壁的门:“王爷,桓柒给你的药熬好了。” “进。”房间内传来一道异常清醒的声音。 “吱呀!”一声推开门,发现夙千离正坐在书案后,看着他眼下的青紫,祁辰微微蹙眉,道:“你该不会一晚没睡吧?” 夙千离不答,瞥了一眼她手里端着的药碗,嫌弃道:“这什么药,闻着就这般苦?” “药是桓柒熬的,若是不愿意喝王爷你自己找他说去。”祁辰语气颇冲地说道。 夙千离却是轻笑了一声,道:“原以为桓柒的脾气已经够差了,没想到你比他也好不到哪去!” 闻言,祁辰不禁冷笑:“碰上王爷这种款式的病人,我不觉得有几个大夫能保持好脾气。”她自认已经用尽了平生的所有忍耐力,可眼前的人就是有一种本事能不断地刷新她的下限! “你这是在申诉对本王的不满?”夙千离挑了挑眉,语气莫名地说道。 “王爷多虑了,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祁辰依旧冷着脸。 夙千离虽然嫌弃那碗药,但最后到底还是喝了下去,末了还不忘吐槽一下桓柒的医术,祁辰听得只想“呵呵!”,恕她直言,药苦不苦和医术高低之间委实没多大的关系,桓柒这个锅背得着实冤枉。 午后,安远道如约找来了带路人—— “张青,怎么是你?”祁辰略微有些惊讶地问道。 张青有些拘谨地摸了摸头,憨厚地笑道:“前阵子我按照大人的吩咐去雁荡山那边办过差事,所以对山路还算是熟悉。”他向来敬仰摄政王,却从没见过真容,不想大人今日突然说让他去给摄政王带路,他到这会儿还有些晕乎乎的呢! 安远道在一旁解释道:“是这样,自穆国公世子被流民所俘后,雁荡山的猎户们大都不愿再进山了,所以下官只好让张青过来带路,不过这小子对山路的熟悉程度绝对不亚于那些猎户们……” “好,那大家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出发!”夙千离直接下了命令。 “是!”众人齐齐应道。 到了雁荡山下,入目之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可想而知,进了这座山,很有可能连方向都找不到,就更别提找人了。 祁辰心中不由微沉,就在这时,张青悄然扯了扯她的袖子,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上山的路都是一人宽的小路,王爷他……” 第111章 雁荡山上 “无妨,你只管带路就是,但有一点,不管看到什么都要烂在心里,明白了吗?”祁辰嘱咐道。 夙千离能站起来的事情目前为止就只有桓柒他们几个知道,连元青砚和季书玄都被蒙在鼓里,她不确定夙千离打算瞒到什么时候,所以还是先叮嘱张青几句,免得他一会儿失态。 果不其然,等一条崎岖小路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看着夙千离的轮椅不由犯愁了,元青砚率先开口道:“王爷,我身子骨儿结实,来,我背你上去!” “不必。”夙千离淡淡扫了他一眼,然后面不改色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轻飘飘地从他身边走过,对着还没缓过神来的张青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带路?” “哦哦好,小的这就带路,这就带路!”张青脸上的激动之色溢于言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摄政王和我说话了,摄政王竟然和我说话了!沉浸在无尽喜悦中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夙千离的腿竟然能站起来了! 这么想着想着,一个没注意脚底下便滑了一跤,一头扎进了旁边的雪堆里,惹得众人纷纷好笑不已。 张青一骨碌爬起来后拍了拍身上的雪,憨笑道:“王爷,咱们走这边,走这边!” 身后,元青砚和季书玄还处在震惊当中没回过劲儿,元青砚道:“季兄,你快掐我一下,我莫不是眼花了吧?”王爷的腿何时好了? 季书玄愣愣地望着前方那道步履稳健的身影,讷讷道:“我怎么觉得我好像也眼花了……” 山路本就崎岖,再加上连日的大雪,走起来就更艰难了,一行人午后趁着天晴出发,到了天黑时才将将行至半山腰处,无奈之下,只得寻了个避风的山洞稍作休息。 祁辰用火折子生起了火堆,一行人俱是围在火堆前取暖,就在这时,燕枭提出要去外头转转,看看能不能打到猎物。 “我也去!我也去!”元青砚一下子跳了出来,满眼都是兴奋的光芒。 夙千离倒也没有不同意,只是嘱咐道:“山里天黑,别走太远。” 祁辰在火堆上搭了个简单的架子,取了随身带着的水壶放在上面,待水壶温热后递到了夙千离跟前,道:“喏,先喝点热水吧,暖暖身子。” 夙千离接过水壶,眸中不由浮起一抹暖色,刚要开口道谢,却见她已经转了过去,从包袱里取出馒头,动作熟练地用一把柳叶刀切成片,穿在削尖的树枝上炙烤,又从包袱里取出调料包,撒了点盐和孜然在上面。 不一会儿功夫,馒头片被烤成了焦黄色,一股香味儿扑面而来,季书玄厚着脸皮凑近了几分,腆着脸笑道:“祁兄,你这个手艺不错啊!” 祁辰淡淡扫了他一眼,将一串已经烤好的馒头递给他:“拿去吃吧!” “谢谢祁兄,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季书玄闻着烤馒头的香气已经食指大动,接过来顾不上烫就咬了一大口,“哇,祁兄你竟然随身带着调料,绝了!” 张青也忍不住凑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祁辰,我能不能也……” 话未说完,一串烤馒头片已经递到了眼前,张青眼前一亮,立刻眼疾手快地接过:“谢啦!” 看着她将烤馒头片一一分给大家,却独独漏了自己,夙千离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悦,刚要开口,便见她举着两串烤馒头片朝自己走过来:“吃吗?” 夙千离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接过了其中一串,咬了一口,味道还算不错,不一会儿功夫,一整串烤馒头片下肚,非但没觉得饱,反而觉得更饿了,于是皱眉看向她:“还有吗?” 祁辰就着水咽下最后一口烤馒头片,耸耸肩,道:“就烤了这么多,大家一人一串都分完了。” 说话间,那边桓柒已经从包袱里取出了药罐,化了干净的雪水进去,另支了一个小火堆慢悠悠地煎着药。很快,山洞里的香气便被这股浓郁的药香所覆盖……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燕枭和元青砚一前一后地回来了,手里提着不少野兔、山鸡之类的猎物。 季书玄看到后顿时眼前一亮,连忙迎了上去,从元青砚手中接过了猎物:“哇,元兄你竟然打到了这么多猎物,咱们今日算是有口福了!” 闻言,元青砚悻悻地扯了扯嘴角,没好意思说这其中绝大多数猎物都是燕枭打的,自己只是帮忙拎回来…… 季书玄也没注意他的神情,连忙招呼祁辰道:“祁兄,快来快来,你的手艺好,你来看看咱们应该怎么烤?”说这话时他的眼睛都在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香喷喷的烤山鸡、烤野兔…… “好啊!”祁辰答应得爽快,眼中划过一抹跃跃欲试,正好她也好久没有吃过野味儿了。 元青砚也凑了过去,问道:“祁兄,你还有这手艺呢?能不能教教我?” “行啊!”祁辰挑眉一笑,说着便把手中活蹦乱跳的野鸡丢给他,道:“先把鸡宰了,记得把血放干净点!” 元青砚举着刀在空中比划了半晌,支支吾吾地道:“这这这……祁兄,这鸡要怎么杀?” 闻言,祁辰回头望向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是不会杀鸡还是害怕杀鸡?” “开……开什么玩笑!区区一只鸡而已,小爷我怎么可能会害怕!”元青砚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个八度,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只是从来没杀过鸡,不知道从哪儿下手罢了!” “好啊,那我示范给你看!”祁辰好脾气地点了点头,另取了一只山鸡,用脚踩住鸡的爪子,左手按住鸡头,右手持刀,轻轻一划,一刀抹了鸡脖子,然后倒拎着鸡爪子放血,整个动作下来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停顿。 回头瞥了一眼还在呆滞中的元青砚,祁辰有些好笑地问道:“看懂了吗?” 元青砚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心有余悸道:“看,看懂了……” 第112章 害怕杀鸡 祁辰装作看不到他的紧张,自顾自地说道:“那这几只鸡就交给你了,噢对了,你若是不喜欢杀鸡的话,那边还有几只野兔,你把它们杀了也行。” “……好,我,我试试……”元青砚脸色变了几变,勉强说道。 接下来的两刻钟内,山洞内上演了一场元青砚和山鸡之间的较量,最后的结果……简直是惨不忍睹! 桓柒甚至怀疑有鸡毛飞到了他的药罐里!皱了皱眉,心道:反正一会儿喝药的也不是自己,就当没看见好了! 季书玄实在看不过眼,蹭到祁辰身边试探着问道:“祁兄,元兄好像不大会杀鸡啊,要不你……”帮帮他? “的确不大会。”祁辰赞同地点点头,继而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道:“要不你去帮帮忙?” “额……”季书玄被噎了一下,连连摆手道:“那个,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祁辰这边的山鸡野兔都已经烤好了,元青砚还在和那只四处乱窜的山鸡奋战,最后实在是累了,耷拉着脑袋走到祁辰跟前,涨红了脸,嗫喏道:“祁兄,我不敢杀鸡……” “了解!”祁辰了然地点了点头,神情淡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承认自己胆怯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行了,去帮我捡些干柴过来吧!” 元青砚眼中重新燃起了一抹亮色,重重点头:“嗯,我这就去!” 见他重新燃起了斗志,祁辰心中不免有些感叹,元青砚这小子虽然有时候行为莽撞了些,但却不失为一个好苗子,在这一点上她不得不承认,夙千离看人的眼光不赖,元青砚现在只是缺乏历练,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天穹的一员猛将。 将烤好的山鸡从架子上取下来,祁辰拿起柳叶刀开始剔骨片肉,众人还来不及看清她手里的动作,整只鸡就只剩下了一堆孤零零的鸡骨头…… 季书玄看着她手里那把有些眼熟的柳叶刀,不禁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怕地问道:“祁兄,你这把刀该不会是……” 祁辰一看他的神情便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于是笑睨着他道:“怎么,你莫不是以为这是我用来解剖尸体的那把刀?” 闻言,季书玄脸色顿时白了白,胃里一阵翻涌,祁辰见他这副模样不免有些好笑,说道:“放心,我没有这种恶趣味,还有,我箱子里的柳叶刀也不止这一把好吗?” 说话的功夫,又一只烤兔被剃得干干净净,手法相当熟练。 季书玄脸色稍缓,仍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这把刀真的不是……” “信不信随你!”祁辰颇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说着便把自己片好的鸡肉和兔肉分装成两盘,一盘撒了辣椒粉,另一盘没有放辣的递到了夙千离跟前,“王爷要吃吗?” 见他的目光落在另一盘加了辣的烤肉上,祁辰解释道:“你身上伤还没好全,不能吃辣的。”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手艺!”夙千离赞了一句,相当不客气地直接接过了盘子,动作优雅地吃了起来。 祁辰把另一盘给了燕枭和寒亭寒榭还有张青他们。 “谢谢祁公子!”四人连忙道谢,然后接过盘子坐到旁边吃去了。 一时间,整个山洞里都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季书玄在边上眼巴巴地看了半天也没能尝上一口,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祁兄,祁兄,你再给我们也烤两只呗?”季书玄终于忍不住了,凑上去讨好地笑道。 祁辰又串了两只山鸡和野兔放在架子上,一边翻烤着一边道:“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嗯嗯!”季书玄忙不迭地点头。 不一会儿,元青砚也回来了,怀里抱了一大捆干柴,闻着香气就走到了祁辰身边,迫不及待地咽了咽口水,问道:“祁兄,你这烤好了没有?” “马上,就快好了!”祁辰一边撒着调料一边说道。 晚饭就在这样一顿香气四溢的烤肉结束了,当然了,夙千离最后还是被桓柒逼着喝了一碗药…… 夜里,燕枭、元青砚和寒亭寒榭四个人轮流守夜,温热的火堆里时不时地发出“噼啪!”的声响,一行人累了大半天,睡得还算不错。 翌日一早,祁辰醒来时,燕枭已经收拾好东西了,脸上仍旧带着那张玄铁面具,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棱角分明的下巴,看见她醒来只是微微颔首便算作是打过招呼了。 祁辰走到山洞外捧了些干净的雪简单擦了擦脸,冰冷的雪触碰在脸上,瞬间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回到山洞时,大家也都陆陆续续醒了过来。 出发前,祁辰朝张青问道:“依你看,咱们还要在山里走多久?” 张青在心默默估量了一下,道:“如果顺利的话,估计还要一天半的时间就能走出雁荡山了。” “之前南子灏是在何处同流民起了冲突的?”祁辰突然皱眉问道。 张青摇了摇头,道:“南世子带人进了雁荡山不久便同我们失去了联系,所以他们具体在何处起的冲突我们并不清楚。” 祁辰听罢心中不由一沉,朝燕枭问道:“不知燕统领手里的地图可否借我一观?” 燕枭眸中划过一抹诧异,他昨日临出发前将雁荡山的地图装进了包袱,之后便再也没拿出来看过,此人好敏锐的洞察力! 燕枭下意识地看了夙千离一眼,见他并没有反对,便从身后的包袱里取了地图递给他。 祁辰展开地图看了一会儿,眉头却是越皱越紧,沉声道:“王爷,我觉得我们大概很快就会遇到流民了。” 夙千离是何等心思敏锐的人,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道:“你是怀疑流民就藏匿在雁荡山北侧?” “雁荡山是凉州和外界联系的必经之地,诚如安大人所说,凉州已经失去联系一个月之久,仅凭流民的能力,控制凉州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问题就只能出在雁荡山。” 第113章 遇见流民 “只要扼守住雁荡山这个咽喉之地,堵住凉州的眼睛和耳朵轻而易举。最重要的是,雁荡山北侧崖高谷深,是个绝佳的设伏之地。” 夙千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沉了几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南子灏率领的五千押运大军全军覆没就能够说得通了。 比起营救南子灏,他现在更想知道这些流民当中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位深谙兵法战术的人…… “但有一点令我感到很奇怪,这一路走来,雁荡山似乎太过平静安宁了些,所谓雁过留声,五千大军总该留下些线索才是。而如今的情形瞧着不像是全军覆没,倒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祁辰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许是连日的大雪覆盖了打斗的痕迹?”季书玄猜测道。 “或许吧!”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 就在这时,元青砚突然不解地问道:“王爷,我一直想不通的是,这些流民如此大费周章地埋伏,绑架,威胁,难不成就只是为了见你一面?” 夙千离眸中划过一抹深色,道:“是与不是,去会一会他们就知道了!”正好他也想看看凉州的流民究竟有何与众不同! 张青估计得不错,当日傍晚,一行人便到了雁荡山北侧的半山腰处,众人刚刚停下来准备稍事休息,便有一群流民将他们团团围住,看着他们的目光充满了敌意:“你们是什么人?!” 元青砚刚要开口,便见夙千离直接站了出来,声音不怒而威:“不是你们要见本王吗?” “你是摄政王?”为首的那人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双腿上停留了一瞬,立马警惕起来:“不可能!他是在骗我们,摄政王双腿不良于行,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实!” 其他流民一听顿时躁动起来,手里握着杂七杂八的镰刀锄头,一点一点地向他们逼近。 见状,夙千离的墨蓝色的眼眸愈发幽深起来,语气也冷了几分:“本王就是夙千离!”说着周身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起来,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为首的那人眼中不禁浮起一抹不确定来,偏过头去对身旁的人低声嘱咐了一句:“速去请示一下秦大哥!”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青年男子快步走了过来,在见到夙千离的那一刻便直直跪了下来:“草民于则远拜见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于则远一跪,其他流民脸上纷纷划过一抹惶恐,忙不迭地跟着跪了下去,一个个把头埋得极低,再不敢抬头看一眼,生怕自己不小心冒犯了贵人。 “都起来吧!”夙千离无意与一群目不识丁的流民计较,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看着面前这个身着粗布棉衣的青年男子,夙千离的目光里划过一抹探究:“于则远?你见过本王?” “回王爷,十年前在凉州城草民曾有幸见过王爷一面。”男子的态度里有一丝窘迫却并不卑微,面对夙千离如此强势的威压仍能保持镇定。 如此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的态度倒是令人高看他一眼,祁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只见这个叫于则远的男子身形高大,肤色黝黑,相貌并不算多么出众,再加上一条狰狞的刀疤从额前一直划到了下颚,愈发显得整个人凶神恶煞起来。 不过此人眼神正直,目光清明,倒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夙千离不动声色地摩挲着腕上的血红色手串,犀利如刃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道:“伏击朝廷五千大军,劫走赈灾物资,绑架穆国公世子,于则远,这里任意一桩罪名拉出来都够你们这些人死一百次了。” 说这话时,他的神情极为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于则远身子蓦然震了一下,继而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定定道:“王爷,事出有因,草民此举实属不得已而为之,只待此事过后,所有的罪责草民愿意一力承担,但求王爷饶其他人一条性命!”说着便重重磕下头去。 “秦大哥!”流民们齐齐呼道。 不想刚跪到一半就被祁辰拦住,声音微冷:“命只有一条,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如此大费周折地引王爷前来,总不会是为了求死吧?说说看,你想要王爷帮你们做什么?” 闻言,于则远的目光不由一震,略微定了定心神,朝夙千离恭敬地说道:“请王爷移步!” 言罢,流民们立刻让开一条路出来。 正如祁辰所料,流民的据点确实是在雁荡山北侧的一处山洞里,这里的流民们虽然衣衫褴褛,面上却并无太多颓废之意,非但如此,他们的眼神坚定不移,充满了斗志,站岗的站岗,放哨的放哨,一切井然有序,俨然是一副军队的做派! 祁辰见状不禁在心里暗暗点头,看着于则远问道:“你当过兵?” 于则远一怔,旋即脸上划过一抹极淡的苦笑:“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看来这个于则远也是个有故事的人!祁辰在心里默默说道。 夙千离捡了一张破旧却擦得异常干净的椅子上坐下,对他道:“说说吧,凉州究竟出了什么事。” 于则远的神情肃了肃,回道:“不知王爷可曾听说过雪神?” “雪神?”夙千离眉心拧了拧,沉声道:“你接着说。” 于则远深吸了一口气,道:“凉州境内除了这座雁荡山外还有一座阴山,民间传说,千百年来,阴山雪神一直护佑着我们凉州的子民。” “然,自嘉宁元年起,阴山雪神的真身每年都会在冬至这日出现,每当这个时候,各个村镇都会挑送一对童男童女去做雪神的弟子,以求雪怪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就在去年的冬至,我家小弟被选中成为了雪神的弟子,我们村欢欢喜喜地把他和另外一个女孩送去了阴山圣地。” 第114章 阴山圣地 “可没想到的是,就在除夕当晚,我家小弟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家门口,浑身上下被折磨得没有一处好皮,他撑着最后一口气从圣地里逃了出来,他告诉我,那里根本不是圣地,而是地狱!” “这么多年来,所有被送去阴山圣地做雪神弟子的孩子最终都逃不过一死,而那些外界的亲人们却还傻傻地盼望着他们的孩子们有一日能够学成归来,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说到这儿,于则远不禁死死握紧了双拳,连指甲刺进皮肉里都不自知,他的声音带着颤抖,道:“我把小弟葬了以后连夜去衙门报官,可衙门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把我和我娘轰了出来。” “我娘在家哭瞎了眼睛,我不甘心,接着去衙门递状纸,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去衙门的当晚,我娘竟然被人扔到了井里活活冻死了!” “整整一年过去了,我日日东躲西藏,四处投诉无门。而就在一个月前,北方五个州府接连遭逢雪灾,我听闻朝廷有意派钦差前来赈灾,便打起了向南世子求助的主意……” “但是南子灏拒绝了你,非但如此,他还派兵捉拿你们,所以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势将其绑架,并故意放出话去,引摄政王前来救人,是也不是?”祁辰替他说道。 于则远几近绝望地闭了闭眼睛,他的声音里布满了痛苦和挣扎:“我并非有意煽动流民和朝廷作对,但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啊!”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他们不奋起反抗,现在焉有命在! 元青砚义愤填膺地怒声道:“这,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什么圣地,什么雪神,一听就是骗人的说辞,官府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祁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只怕官府不是没有怀疑过,而是根本早就知道此事。”试问如果没有凉州知府的默许,单凭一个所谓的阴山雪神怎何会有如此大的感召力,令整个凉州的百姓俯首帖耳? 夙千离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墨蓝色的眼眸有如一汪寒潭般冰冷幽深,他看着于则远沉声道:“本王会派人去核实这件事,如果你所言属实,我自会还你还有凉州百姓一个公道,可如果你说的有半句虚言,有什么后果你应该自己心里清楚。” 于则远眼中划过一抹激动难耐的神色,他定定地说道:“只要能还凉州百姓一个公道,我于则远甘愿受任何责罚!但求王爷绕过外面这些流民们!” “于则远,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也该同我们交句实话了吧?”祁辰突然看着他开口说道。 见他不解地看向自己,祁辰索性把事情摊开了说道:“说说吧,南子灏带领的那五千大军现在何处?” 于则远身形俱是一震,眸中划过一抹不可思议,怔怔地望着她,似是在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祁辰看出了他的疑惑,于是淡淡解释道:“这也是我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五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若真是全军覆没了,总该留下些许蛛丝马迹,而我一路走来,却没有闻到半点血腥味。” “所以我想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五千大军还活着,只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当然了,真正让我确定自己猜测的是外面这些人手里拿着的镰刀锄头,试问如果你们真的全歼了五千大军,那么手里的兵器还会是这般良莠不齐吗?” 闻言,于则远眼中不由划过一抹敬服,也不再隐瞒,而是老实说道:“我在雁荡山中设了个迷阵,五千大军如今就被困在里面。”顿了顿又连忙接着道:“不过你们放心,这个时节山里有不少猎物,大军不会饿着的。” “那南子灏呢?”祁辰微微蹙眉。 “毫发无损,只是被我们软禁起来了,草民这就命人将南世子请过来!”于则远说着就要招呼人去将南子灏带过来,却被夙千离拦住:“不必了,你们看好他,等凉州的事情结束了,回京前本王自会来向你要人。” 至于现在,他还不想见到这个眼高手低的无能蠢货! 于则远愣了一下,旋即应道:“是,王爷放心,草民一定好生照顾好南世子!” 见他如此紧张,元青砚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满不在乎地说道:“不必那么费心,死不了就行!”坦白说,他看不顺眼这个南子灏已经很久了! 于则远脸上划过一阵错愕,继而追问道:“王爷,那五千大军……” “雁荡山是个不错的地方,就让他们多待几天吧!”夙千离语气淡淡地说道。 从他一系列的安排下,祁辰嗅出了一丝不对,于是问道:“王爷这是不打算直接进凉州城了?” “凉州城肯定是要进的,只是不是现在。”夙千离眸中染上一抹深色。 出了雁荡山,燕枭便不知所踪了。夙千离一行人兵分两路,寒亭寒榭二人潜入凉州城打探消息,剩下的人则直接来到了阴山脚下。 所谓的阴山圣地实际上就是一座依山而建的白色宫殿,气势恢宏,几乎占据了大半个阴山,明明是圣洁的颜色,不知怎的,却处处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令人心生毛骨悚然之感。 夙千离在山脚下站定,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宫殿,眸色晦暗不明。 “王爷,咱们就这样直接进去吗?”元青砚问道。整座宫殿外面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殿门前的台阶更是多得吓人,从山脚下一直蜿蜒到了山顶,怎么看怎么古怪。 “走吧!”夙千离说着已经踏上了宫殿门前的台阶。 小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走完了漫长的台阶,来到了这座宫殿外面。 祁辰和元青砚还好,桓柒和季书玄两个人已经有些气息不稳了,尤其是季书玄,此刻正抱着殿外的一根石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叹道:“这台阶多得也太吓人了……” 第115章 诡异宫殿 “季兄,你这体力不行啊,改天我带你好好锻炼锻炼!”元青砚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道。 季书玄一听登时就变了脸色,连连摆手道:“别别别,元兄,你可千万饶了我吧!”锻炼什么的可能真的不适合他,前几日刚进兵部时的日常训练已经快要了他半条命了! 可惜,元青砚却丝毫没有把他拒绝的话听进去,心里已经暗暗决定以后每日的锻炼都要带上季兄一起…… 只见殿前设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四周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铃铛,上面刻着诡异的符文。风一吹,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莫名给人一种背脊生寒的错觉。 突然,“吱呀!”一声,殿门自己打开来。几人抬脚走了进去,发现殿内光线极为昏暗,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 祁辰刚要取出火折子照明,只听得“砰!”的一声,殿门突然合上,紧接着殿内的烛火全都亮了起来,骤然出现的光线极为刺眼,众人纷纷下意识地拿手挡在眼前。 隔了一会儿,季书玄慢慢放下了手,不想面前陡然出现了一尊泣血的佛像! “妈呀!”季书玄被吓得脸色惨白,几乎是立刻就躲到了祁辰的身后,抓着她的胳膊哆哆嗦嗦地问道:“祁兄,这,这,这里不会闹鬼吧?” “青砚,看好他。”祁辰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抽了出来,然后走上前去查看这尊突然出现的佛像,用手指沾了些许红色液体,鼻尖轻嗅了嗅,眉宇间划过一抹了然。 夙千离皱眉问道:“是什么东西?” “一种特殊的粉末,遇热会变成红色液体,方才殿内点了烛火,粉末受热融化,所以看起来就像是佛像泣血了一样。”祁辰简单地解释道。 夙千离听罢不由冷嗤了一声:“果然是故弄玄虚!”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不耐。 门是关上的,殿中的烛火却始终摇晃不定,祁辰刚要去查看墙壁上是否有通风口,桓柒突然出声道:“这里四处都是机关,大家小心些,别乱碰殿内的东西。” “你懂机关术?”祁辰不由诧异道。 桓柒冷了睨了她一眼,语气不善地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懂得多!” 祁辰:“……”这家伙是吃了枪药了吧?她到底要解释多少遍他才能相信自己和非烟真的只是好朋友!!! “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见众人纷纷朝自己看过来,季书玄悻悻地收回了手,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我不是故意的……”他真的就是不小心碰到了那本佛经…… 话音未落,只听得“哗啦!”一声,整个地板从中间陷落了一大块,五人齐齐坠落了下去—— “啊!救命啊——”季书玄的哀嚎声随之响起。 掉下去的那一刻祁辰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念头:季书玄这厮就是个灾星! 谢天谢地,他们跌落的下方是一处松软的雪地,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从雪地里爬起来后,祁辰忙四下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咦,我还没死……”季书玄摔得一脸懵,活动了几下手脚,茫然道:“这又是哪儿啊?” 突然,见祁辰直直盯着自己背后看,季书玄不解地回头去看。 “别回头!”祁辰突然低喝了一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黑暗中,季书玄已经对上了一双幽绿色的眼睛,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一瞬间他只觉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哆哆嗦嗦地问道:“这,这是什么……” 元青砚反应最快,抄起一把刀就朝季书玄身后掷去,只听得“嗖!”的一声,黑暗中仿佛有什么被刺中倒在了雪地里,紧接着便有一阵血腥味在空中飘散开来。 季书玄已经完全呆滞了,他觉得自己脸上湿漉漉的,仿佛有什么液体缓缓滑落,祁辰皱了皱眉头,随手丢了块手帕在他脸上,道:“把脸上的血擦一擦。” “血……什么血……”季书玄喃喃了一句,继而突然回过神儿来,大喊道:“啊啊啊,竟然是血!!!” 祁辰揉了揉耳朵,冷声喝道:“闭嘴!” 缓了好半天,季书玄方才心有余悸地问道:“元兄,刚才那个东西是……” “雪狼。”元青砚一副少见多怪的语气,走过去把自己的刀从狼身上拔了出来,在雪堆里擦了擦上面沾染的血污。 “狼……那可是狼啊……”季书玄如临大敌,然后紧张兮兮地小声问道:“王爷,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这个鬼地方啊?” 夙千离淡淡瞥了他一眼:“比起离开,本王觉得你现在更应该考虑的问题是能不能活下来。” “哈?王爷这话什么意思?”方才那头狼不是已经被元兄杀了吗? 见状,祁辰十分无语地说道:“狼是群居动物,这一点你总该知道吧?” 季书玄点点头:“对,我知道啊,可这和咱们有什么……等等!祁兄,你该不会想告诉我这附近还有狼群吧?”一想到这种可能,季书玄的语调都变了。 元青砚给了他一个你终于想明白了的眼神。 “那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啊!”季书玄焦急地催促道。 “雪狼是从外面出口进来的,咱们现在如果从这里出去一定会和狼群正面对上,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是吧?!”祁辰已经不想跟这个后知后觉的人说话了,狼是一种对气味异常敏感的动物,傻子都知道留在这里和狼群对上是下策中的下策好吗?但现在问题是往哪走,怎么走! 被她这么一吼,季书玄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悻悻地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桓柒终于开口:“这里有两个机关,一生一死,但我不确定咱们现在的位置,所以没办法做出判断。” 夙千离沉声问道:“如果选错了会有什么后果?” “九死一生。” “你们谁记得方才咱们上来的台阶大约有多少层??”站在岩壁前的祁辰突然回头问道。 第116章 雪崩坠崖 “我没数。”桓柒摇头。 夙千离沉默不语,元青砚更是连连摇头:“你别看我,我也没数!” 见状,祁辰不由眉心紧锁,就在这时,季书玄的声音弱弱地响起:“那个,我数了,一共九千九百八十一阶……” “我去!元兄你没事数这个干嘛呀?”元青砚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季书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讪讪道:“我这不是觉得爬台阶太累了,想给自己鼓鼓劲儿吗……” 九千九百八十一,祁辰默念着这个数字,在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山的高度还有他们方才下落的时间,最后定定道:“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咱们现在应该正好处在半山腰的位置上。” “你确定?”事关生死,桓柒再次同她确认了一遍。 祁辰肯定地点头:“我确定。”只要季呆子没数错的话。 桓柒在四周的岩壁上仔细查看了一番,目光最后停在了一处光裸的岩石上,道:“应该就是这里了,按照祁辰的说法,咱们现在应该是在半山腰处,那么照此推算,这里应该就是打开山洞另外一个出口的机关。” 几人快速对视了一眼,最后夙千离沉声说道:“我来。” 说着便走上前去,按照桓柒的指引转动了机关,只听得“咔嚓!”一声,机关动了,紧接着一道沉闷的摩擦声响起,原本严丝合缝的岩壁蓦然向两侧移去,外面的光线沿着出口投射进来。 桓柒眼中划过一抹喜悦:“看来我们选对了!” “太好了!”季书玄和元青砚脸上俱是划过一抹喜色。 就在这时,一阵雪狼奔跑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祁辰心下微沉,连忙催促道:“不好!狼群就要来了,快走!” 闻言,几人顿时心下一紧,迅速从出口离开,然后转动机关把石门关上,免得被身后的雪狼追上来。 石门关上的那一刻,众人心中皆是松了一口气,抬头望去,只见山洞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一望无际。然而还不等他们决定接下来往哪儿走,山洞里便传来了一阵接连不断的狼嚎声。 坏了!祁辰心下顿时暗叫不好,大雪过后这种声音最容易引发雪崩,而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好巧不巧地就在山前! “快跑,离山越远越好!”祁辰的话音未落,一道轰隆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雪坡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缝,紧接着,巨大的雪体开始滑动,就连脚下的地也开始跟着晃动。 “我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元青砚惊呼道。 祁辰表情凝重,厉声催促道:“狼嚎声引发了雪崩,快,再不跑就要来不及了!” “雪,雪崩……”季书玄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元青砚一把拎起来,运气轻功飞快地朝前跑去。与此同时,夙千离和祁辰一左一右拎起了桓柒,三人迅速往前飞去。 “轰隆隆!”雪体从山顶飞腾而下,顷刻间便吞没了一切,几个人方才站的地方很快便被雪体所覆盖,雪体滑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追上几人。 突然,只听得“咔嚓!”一声,脚下的雪地裂开了一条巨缝,元青砚带着季书玄已经安然抵达了对面,夙千离三人却还没来得及冲过去。 眼看着面前的巨缝越来越宽,往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一点点向他们迅速逼近的雪崩,三人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死神的接近。 “别管我了,你们两个先用轻功过去!”桓柒沉声说道。他不会武功,两个人带着他就只能是拖累…… “少废话!” “闭嘴!” 夙千离和祁辰几乎是同时朝他吼道。 祁辰当机立断,迅速从包里取出一根绳索,一端系在自己腰上,将另一端的倒钩用足了内力往对面掷去——只见那绳索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然后紧紧扣住了对面的崖壁! “抓紧了!”嘱咐两人抓紧了绳索,祁辰深吸了一口气,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提气朝对面冲过去,借着绳索俯冲的力道,三人顺利攀在了对面的崖壁上。 眼看着雪崩就要压过来了,元青砚和季书玄连忙走到崖边帮忙,桓柒最先被拉了上来,然后是夙千离。 “你先上!”夙千离对祁辰沉声说道。 听见这话祁辰顿时一阵光火,不耐烦地冷声喝道:“少他妈废话,绳子绑在我腰上,你不上去我上的去吗?!”要不是场合不对的话,祁辰真想掰开他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进水了! 夙千离眉心紧蹙,顿了顿,脚下一个借力,使了轻功一跃而上,然后立马回身回来想要拉祁辰上来。 不想就在这时,绳索勾住的那块岩石受力不稳,裂开了一条缝隙—— “祁辰!”千钧一发之际,夙千离突然一把抓住了祁辰的手,谁成想连同他站着的那块岩体也一起跟着崩落,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一起跌入了深渊! 紧接着,山崩海啸般的雪崩尾随而至,追着两人一起冲向了崖底! “王爷!” “祁兄!” 站在崖边的元青砚三人甚至都还来不及反应,两个人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雪崩中。 “王爷,王爷!”元青砚神色大变,把绳索往身上一系,冲到悬崖边上就要下去找人,却被桓柒和季书玄一齐拦住:“不行,你现在不能不下去!” 元青砚疯了一般地红着眼睛朝二人吼道:“王爷和祁兄都掉下去了,现在生死未卜,我要下去救人!!” 桓柒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吼道:“元青砚你疯了是不是,这崖有多高,崖底什么情况咱们都一无所知,仅凭咱们三个如何救人?!” “那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季书玄连忙挤到两个人当中劝道:“元兄你先听我说,人肯定是要救的,但凡事总要讲究个方法不是?咱们三个就这么急吼吼地下去了,白白搭上三条性命是小,万一没有人知道王爷和祁兄在这里出事,岂不是害了他们?” 第117章 替他取暖 被他这么一说,元青砚终于冷静了下来,勉强找回了几分理智,定了定心神,他道:“你说得对,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赶紧离开这里,然后找人来搜救他们!” 桓柒环顾四周,最后指着其中一个方向道:“这边应该就是下山的路了。”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希望他们二人能撑到救援的人马前来! …… 许是两个人命不该绝,在这万丈崖底深处竟然有一汪温泉! 隆冬时节,温泉里冒着丝丝热气,泉边仍旧是皑皑的白雪,祁辰费力地睁开了眼睛,身上顿时传来一阵阵疼痛,“嘶!”她动了动胳膊,用力翻了个身,从温泉里坐起来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只见这里似乎是个峡谷中的一线天,四周都是光滑陡峭的岩壁,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只有在靠近温泉的地方才有裸露的岩石,岩石缝里甚至还长着些许青绿色的嫩草…… 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她记得他们先是遇到了狼群,然后又碰上了雪崩,最后自己和夙千离一起从悬崖上摔了下来…… 想到这里,坠崖前的那一幕飞快地涌了上来—— 在坠入深渊的那一刻,她的心中骤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甘,她还没有查清乔家的案子,还没有给师父和谨之一个交代……难道就要命丧于此了吗? “夙千离,我不甘心。”快速下坠的过程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格外平静。 夙千离直视着她清亮的眸子,定定道:“既然不甘心,那就好好活下去!”言罢便在空中转了个位置,将她紧紧护在了怀里,替她挡去了大半雪崩冰块的冲击,甚至在跌入温泉前,他都挡在自己身下…… 夙千离,夙千离! 祁辰心头猛地一抽,顾不上身上伤口的疼痛,从温泉里爬起来四下寻找着那抹红色身影,终于,她在温泉的一角找到了昏迷不醒的男子,他的脸色惨白一片,就连嘴唇都泛着隐隐的白色,绯色的衣袍下全都是大片大片的血污,妖异而鬼魅! 祁辰只觉自己的心漏陡然跳了一拍,她缓缓伸出手去探了探男子的鼻息,心中稍定,还好,还好他还活着…… 不知何故,此时此刻,祁辰只觉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仿佛只要他还活着,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似的。 将他从水里慢慢拖了出来,祁辰撕开了他身上的衣袍,瞳孔不由猛地一缩,他的背上全都是被冰刃划破的伤口,交错纵横,有的地方甚至深可见骨! 是了,方才坠落时他替自己挡去了大半冰雪,所以才会受此重伤…… 想到这些,她的眸中不由浮起一抹复杂之色,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的,一如方才在悬崖上,若他没有伸手拉住自己,现在也不会奄奄一息地躺在这儿…… 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地甩开了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她知道,只要有桓柒在,元青砚三人一定可以走出这座阴山,然后带人来救他们,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保住她和夙千离的性命,撑到救援人员的到来! 想到这儿,她立刻站起身来在温泉四周寻找自己的包袱,所幸的是,包袱没有随她一起掉进温泉,而是掉在了温泉边的雪地里。 她快速打开包袱,从里面翻出了一个白玉瓷瓶,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在临行前把这瓶玉肌膏带在了身上,否则夙千离身上的伤怕是要麻烦了! 桓柒说过,此药对治疗外伤有奇效,她小心翼翼地用温泉水将夙千离身上的伤口冲洗干净,将玉肌膏一点一点地涂抹在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扶着他在温泉边一块干净的巨大岩石上躺下,自己则去外面捡了些干柴回来,然后用火折子点燃,架起了一个火堆,把两个人身上湿透了的衣服搭在上面烘烤着。 “冷,好冷,好冷……” 突然,夙千离发出了一阵呓语,整个人脸上泛起了一片不正常的红晕,祁辰心下微沉,连忙上前探了探他额前的温度,竟是烫得吓人!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自上次宫宴上遇到刺客后,夙千离的身子就一直没有好全,再加上今日这么一折腾,果然还是发烧了。可偏偏她现在手边别说退烧药了,连壶酒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雪地里,脑海中灵机一动,搓了几个雪团子在他额头上轻轻擦拭着,被冰凉的雪一激,夙千离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抖得更厉害了! 而此时此刻,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还在火边烤着,祁辰身上也只穿了一件半湿不干的小衣,无奈之下,只得扶着他往火堆旁凑近了些,可没过多久,夙千离仍是不断地喊冷,最后祁辰实在无法,便紧紧抱住了他,用自己的身体给他取暖。 尚在昏迷中的夙千离感受到了一股温软好闻的气息,几乎是本能地往她身上贴近,两个人肌肤相贴,男子身上的陌生气息喷洒在她脸上,祁辰有些不自在地皱了皱眉,但却并未将他推开。 火堆依旧劈了啪啦地燃着,两个人就这样相互偎依着,沉沉地睡了过去。 天将明时,一股冷风从峡谷上空中吹来,祁辰打了个激灵,蓦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男子的额头,发现他的烧已经退了下去,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知何时,火堆已经熄灭了,所幸的是两个人的衣物都已经烤干,祁辰轻轻地把他的头靠在一边,自己则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起身将衣物重新穿好,又替他把衣服穿上,做这些时,她手上的动作十分小心,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她蹲在温泉边上洗了把脸,从悬崖上摔下来时,用来束发的发冠也丢了,她嫌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有些碍事,便从身上扯了一截衣服下来将长发草草竖起。 第118章 性子恶劣 一个晚上过去,祁辰的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再加上夙千离的烧已经退了,于是她决定到外面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打到一两只不长眼的野兔也好,摸了摸身上的暗兜,还好,自己的柳叶刀还在。 迷迷蒙蒙中,夙千离仿佛依稀看见了一个女子,她悉心地照料着自己,轻柔地替自己上药,甚至用自己的身子替他取暖,可不知为何,他却总是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记得她身形纤瘦,手指微凉,身上还带着几分淡淡的薄荷香气。 “别走!”看着女子起身离开,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未曾碰到,刹那间,他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说着,祁辰走到他跟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幸好,没再发烧了。” 夙千离有些不确定地望着他:“祁辰?” “嗯。”祁辰走回去翻动着火堆上方烤着的东西,淡淡问道:“饿了吗?” 不待他开口便将刚刚烤熟的野鸡从架子上取下来,扯下两只鸡腿递到他跟前,道:“这里不比雁荡山,我只打到了一只野鸡,你先垫垫肚子。” 夙千离略动了动,想要坐起来,不想却不小心撕扯到背后的伤口,他刚一蹙眉,便见祁辰快步朝他走了过来,搀着他靠着岩石坐了起来,皱眉叮嘱道:“你背上有伤,还是别乱动的好。” “是你给我上的药?”夙千离忽而盯着她问道。 祁辰声音微冷:“不然王爷觉得这里还有第三个人?”说完便将鸡腿塞给他,自己则重新坐回到火堆前。 夙千离被噎了一下,却也没动怒,只是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连他自己都形容不上来,似遗憾,似失落,却又仿佛在情理之中。 他下意识地抬眸打量着祁辰,只见他身上穿的仍旧是那身半新不旧的青衫,发髻微微有些散乱,只用一截细布条高高竖起,背影纤瘦而坚定,看着看着,他不禁有些自嘲起来,果然是发烧了吗,竟然误将祁辰看做了女子…… 察觉到他打量的视线,祁辰却并未回头,只是冷静地同他说着现在的情况:“这里应该就是阴山崖底了,在你醒来之前我已经查看过了,四周都是百丈以上的陡崖峭壁,而且崖壁非常光滑,如果没有借助外力的话,很难凭轻功飞上去。” “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原地不动,等着桓柒他们带人来救我们,第二,沿着这条峡谷继续往前走,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走出去。不过以你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不建议选择第二条路。” 夙千离听着她冷静的分析,不知怎的,突然间就冒出来一句:“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什么?”祁辰皱了皱眉头,不太理解他究竟想问什么。 “沉着,冷静,泰然自若,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引起你情绪的波动。”夙千离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听见他的描述祁辰先是怔了一下,旋即微微摇头,反问道:“不然呢,我要在这里哭天抢地吗?” 闻言,夙千离不由轻笑了一声,摇头道:“倒是我想多了。”坦白说,认识这么久了,他也确实想象不出祁辰情绪失控的模样。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祁辰突然开口问道:“你呢,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夙千离有些诧异地望着她。 “为什么要救我?”祁辰神色认真地望着他,道:“雪崩的时候,如果你没有拉住我,现在也不会和我一起被困在这里。”更何况,如果崖底没有这汪温泉,那么他和自己现在怕是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呵!”夙千离轻笑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深意,反问道:“如果现在和你一起被困在这里的人是千染,你还会问这个问题吗?” 祁辰皱了皱眉头,坦诚道:“不会。” 虽然明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可当他真正听到的那一刻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如此想着,夙千离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他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当本王还想要利用你吧!别忘了,你答应过要帮本王查案。” 祁辰不由微微蹙眉,道:“一码归一码,答应过王爷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而昨日的相救之恩我也会记得,不论王爷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应该同你说一声谢谢。” 对此,夙千离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坦白说,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救她,在祁辰落下去的那一刻,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他一步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这其中的原因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鸡腿再不吃就该凉了。”看了一眼他手中原封不动的鸡腿,祁辰淡淡提醒道。 闻言,夙千离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咬了一口烤熟的鸡腿,皱眉道:“味道似乎不如之前。” “调料有限,味道自然会差了些。”祁辰解释了一句。之前在阴山的时候,调料都用得差不多了,现在她的包袱里就只有盐和辣椒粉,而夙千离身上有伤又不能碰辣椒,那就只能简单地撒些盐了。 夙千离点点头,许是饿得狠了,也不再嫌弃味道,大口大口地咬着鸡腿,明明是很不雅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而有种赏心悦目之感,祁辰看着心中不免有些感叹,大概这就是颜值高的资本吧! 将两只鸡腿啃完后,夙千离看着自己油乎乎的手,颇有些嫌弃地皱眉问道:“有绢帕吗?” 祁辰拧了拧眉,最后还是从怀里掏出唯一的一条绢帕递给他,后者却是毫不客气地拿着绢帕擦了擦手,然后又将沾了油污的帕子丢回给她:“拿去洗了!” 祁辰:“……” 看着手里油乎乎的绢帕,祁辰不禁在心里腹诽:果然,赏心悦目什么的都是错觉,这人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第119章 地宫入口 夙千离将帕子扔回去后,忽然觉得鼻间萦绕的淡淡香气似乎有些熟悉,于是问道:“昨天晚上,隐约中,我似乎觉得有人抱着自己……” 话未说完就被祁辰冷声打断:“王爷昨晚发烧,应该是做梦了!”说着便立即转身去温泉边上洗帕子去了。 “是吗?”夙千离皱了皱眉,目光在祁辰身上打量了一圈,怎么看对方都不像是那种贴心的人,于是不免生出了些自嘲的念头,看来自己果然是发烧烧糊涂了,祁辰怎么可能会抱着他呢! 突然,祁辰的目光落在了温泉里裸露的一块岩石上:“王爷,这温泉里似乎另有玄机!” 闻言,夙千离神色一凛,立刻便要起身去看,不想身子却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祁辰正好抬头瞧见这一幕,连忙过去扶着他走到温泉边。 只见那块裸露的岩石初看时虽然不显,但只要稍稍换个角度,就能发现上面刻着一些隐隐约约的字符,瞧着似乎是梵文! 祁辰见他看得仔细,不由问道:“王爷可识得这上面的文字?” 夙千离盯着那块岩石瞧了一会儿,末了说道:“上面说这个温泉池子是通往地宫的入口,但是具体的开启方法并没有提及。” “地宫?”祁辰脸色不由变了几变:“也就是说阴山上的宫殿根本就是个幌子,真正的阴山圣地是在地宫里!”怪不得他们在阴山上宫殿里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按照于则远所说,这个阴山雪神是七年前突然出现的,但从这阴山上宫殿的规模来看,短短七年根本不可能建成这样一座恢宏浩大的宫殿,更不用说下面的地宫了。” 夙千离墨蓝色的眼眸又幽深了几分,沉声道:“短短七年自然不可能建成,这里只怕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动工了。” 二十年前……祁辰听罢心中不由沉了沉,如此浩大的工程,想要瞒过官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仅凭一个凉州知府只怕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那么朝廷呢,朝廷是否也是知情的? 祁辰越想越心惊,敛了敛心神,道:“我再四处找找,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说着便扶着他在旁边坐下,然后重新查探着整个温泉池子周围。 然而遗憾的是,祁辰并不了解机关暗门之类的东西,四下打量了一圈也没有半点发现,她不禁眉心紧蹙,在温泉边上坐了下来,仔细回想着自己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其实也不必心急,地宫的入口岂是那么容易能够找到的!”看着她在那儿苦思冥想,夙千离不由出言安慰道。 自己这般着急,对方却跟个没事人似的,祁辰不禁有些窝火,没好气地说道:“我倒是不想着急,可王爷难道不觉得咱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牵着鼻子走吗?” 他们原本是为了流民暴乱的事情过来的,结果半路上突然冒出来一个阴山雪神,等他们到了阴山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反而因为雪崩被困在这里,紧接着又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找不到入口的地宫,如此被动的情形委实让人心中窝火! “那又如何?”夙千离淡淡抬眸睨了她一眼。 祁辰一听这话顿时气笑了,忍不住冷声讥讽道:“王爷倒真是好定性!” 见她脸上浮起一抹怒意,不再似之前那般沉静如水,夙千离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好了几分,他用右手撑着脑袋斜靠在岩壁上,悠悠道:“泉都是活水,有泉的地方就有孔隙,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地宫的入口应该就在温泉下面。” 祁辰一听,心里的火气顿时“蹭蹭蹭!”地窜了上来,直直瞪着他道:“所以你明知道入口在哪儿,还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在这儿到处瞎找?!” “我提醒过你了,不必着急。”夙千离一脸无辜地说道。 “夙千离你!”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祁辰就更加恼火了,要不是看在他受伤了的份上,她一定拉着他出去打一架! 听见她终于不再一口一个“王爷”地称呼自己,夙千离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悠悠道:“我知道你对皇权其实并没有多少敬意,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不过在外人面前你还是不要直呼我的名讳比较好。” 祁辰死死瞪着他,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夙千离已经死了不下几百次了! 难得看她吃瘪,夙千离的心情瞬间好到不行,顺带着同她解释道:“好了,别那么认真,桓柒不是常说吗,气大伤身,之所以不告诉你入口也是为你好,我身上的伤暂时还碰不得水,告诉了你不也是让你干着急?” 这一回,祁辰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连半个字都懒得同他说。 玉肌膏果然是治疗外伤的奇药,三日后,夙千离背后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祁辰替他换好最后一次药,精致的白玉瓷瓶已经空空如也。 “走吧,去下面看看!”夙千离说着便从岸边一跃而下,潜入了水底。 隔了好一会儿没看到祁辰跟上,便又浮了上来,见她还站在原地,不由诧异道:“你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地宫的门还能自己朝你走过来不成?” 祁辰脸色有些难看,冷声僵硬道:“我不会游水。” 夙千离怔了好半晌没反应过来,最后不确定地重复道:“你是说,你不会游水?” “嗯。”祁辰从鼻子里应了一声,脸色无比低沉。 “噗嗤!”夙千离突然不厚道地笑出声来,揶揄道:“原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祁辰竟然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哈哈哈——” 从认识他以来,验尸,查案,治伤,算学,甚至于地形兵法他都有所涉猎,这样一个看似无所不能的人居然会被一汪温泉困住,可见老天都是公平的! “夙千离,你笑够了没有?!”祁辰看着笑得肆无忌惮的男人,冷冷喝道。 第120章 不会游水 夙千离怔了一下,随即摇头失笑:“这世上敢对我大吼大叫的人,除了桓柒那个家伙,也就是你了!” 见祁辰依旧冷着脸不说话,夙千离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不会游水,闭气总该会了吧?过来,我带你下去。” 看着水波一圈圈漾开的温泉水面,祁辰非但没有靠近,反而眉心越皱越紧,无论夙千离怎么喊,她就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冷声说道:“王爷自己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这下夙千离终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哗啦!”一声从水里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定定看着她道:“你……怕水?” 闻言,祁辰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夙千离心中划过一抹了然,怪不得,这两天看他洗脸时都尽可能地里温泉远一些,原以为他是害怕把衣服打湿,现在看来,却是因为怕水…… 想明白这一点后,夙千离故意说道:“地宫里情况不明,你我两个人一同下去也算有个照应,再者说了,万一我在下面遇上什么危险,你留在这儿却什么都不知道,难道就不觉得愧疚?毕竟我可是为了救你才从雪原上掉下来的。” 主动提起自己的救命之恩,夙千离的脸色一派坦然,没有半点好不意思的感觉。如果南子浔在此的话一定会大呼他奸诈不要脸…… 祁辰眉心紧锁,眸中划过一抹挣扎,记得上一世,她在很小的时候曾经溺水过一次,自那以后便一直怕水,后来更是从不曾学习过任何同游水相关的课程,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这辈子都下水! 可……万一夙千离真要在下面遇上什么危险,她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见她神情略有松动,夙千离立刻再接再厉地说道:“一会儿下去以后,你只管把眼睛闭上,然后闭气,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你尽管放心,无论如何,我肯定不会让你淹死的!” 祁辰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内心的那股恐惧,道:“你确定没有问题?” “当然!”夙千离十分肯定地说道。 祁辰试着往水下走了一步,一股眩晕感扑面而来,这时,夙千离朝她伸出了手:“来,抓着我的手。” 祁辰本想拒绝,可一看到那让她头晕目眩的水面,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下意识地就抓紧了那只朝自己伸出来的手,然后把心一横,直直跳了下去! 看她面上一副随时准备英勇赴死的模样,夙千离心中不禁有些好笑,左手猛地一使劲,将人朝自己这边拉了过来,然后顺势一把环住了她的腰。 感受着怀里尚且不足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夙千离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心中不由腹诽道:一个男子,怎么会瘦成这样?改日该让桓柒替他看看,别是什么病症才好! 入水以后,祁辰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子,夙千离见状不由轻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说着又拉过她的胳膊缠在自己精瘦结实的腰间,叮嘱道:“抓紧了!” 他的声音里仿佛有种可以让人安定下来的魔力,听着他的话,祁辰心中总算稍稍放松了些许,只是两只手却仍旧牢牢地扣在他腰上,丝毫不敢松懈。 “闭气。”夙千离同她说了一句,见她已经准备好,自己也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地往下沉去。 温泉水下还算是清澈,至少夙千离完全可以准确地辨别方向。 整个过程中祁辰始终没敢睁开眼睛,那种被四面八方的水体包围的感觉让她心里的恐惧到达了极致,除了用力抱紧夙千离外,她几乎失去了一切判断能力。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祁辰觉得自己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时,两个人终于浮出了水面!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听见夙千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祁辰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双手撑在岸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刚从水里出来,祁辰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打湿了,头发也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白皙干净的脸颊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此时此刻,她的身上少了几分清冷和孤傲,却多了几分平日里所没有的柔和。 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夙千离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和饱满的樱唇,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呼吸乱了几分,墨蓝色的眼眸中也染上了一抹深色,几乎要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 “咳咳咳!”祁辰似是被水呛着了,也正是她的这一阵咳嗽声将夙千离的理智拉了回来,他猛地移开了视线,强迫自己停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祁辰从水里爬上了岸,环顾着四周,皱眉问道:“这里就是地宫了吗?” 只见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四周是嶙峋百态的溶岩,而在正当中的位置上,赫然是一座造型古老的宫殿大门,门前有四根盘龙立柱,由一列巡逻卫队来回守卫着。 夙千离刚从水里出来,便见祁辰朝他打了个手势:“嘘!” 见巡逻的守卫朝这边走了过来,两个人迅速躲在了岸边的一个熔洞后面。 溶洞的位置很是狭小,一个人站着倒还算勉强,两个人就显得有些挤了,夙千离和祁辰几乎是面对面贴在一起! 祁辰还好,此时此刻,她的注意力全都落在对面巡逻的守卫身上,并未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情形,自然不会觉得尴尬。 夙千离就不同了,从他的角度看,祁辰几乎是依偎在他怀里的,原本两个人刚从水里出来,衣服就都是湿漉漉的,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 鼻间萦绕着一圈又一圈淡淡的薄荷香气,夙千离心神渐渐开始有些恍惚起来,以至于连祁辰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嗯?怎么了?”夙千离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祁辰皱了皱眉头,指着外面道:“巡逻队已经走了,可以出来了。” 第121章 孩童白骨 “噢噢,好。”夙千离怔了一下,然后连忙从溶洞里走了出来。 祁辰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人悄然躲在角落里,趁着巡逻的守卫换班,将最后两名守卫打晕拖到了溶洞里,然后换上他们的衣服,扮作巡逻的守卫混了进去。 进入地宫后,祁辰心里的震惊简直难以言述——这座地宫几乎完全是参照天穹皇宫的模样来建造的,只是在正当中的主殿中央设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造型和他们在阴山山顶看到的一模一样。 祁辰不由去打量了一下夙千离的神色,见他神色并无太多变化,便也暂且压下内心的波动,垂下眼眸跟着巡逻队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个拐角时,夙千离和祁辰故意落后了一步,身形一闪,顷刻间隐没在了黑暗中。 七拐八拐地,二人躲进了一间暗室里,见四下无人,祁辰不由低声皱眉问道:“这座地宫十有八九和天穹皇室脱不了干系,不知王爷是否知道些什么?” 不想夙千离却是摇了摇头,叹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在宫里住了十七年,从未听说过地宫。” “连王爷也不知道?”祁辰心下微沉,出现这种情况无非是两种可能,要么是建造这座地宫的人成功瞒过了天穹皇室,要么就是地宫涉及到太多太多隐秘,连夙千离也不能知晓。 如果是前者,那就意味着地宫背后的主人意图对天穹皇室不轨,并且蓄谋已久,但如果是后者,那只能说明自始至终先帝都在防着夙千离…… 祁辰并没有把话说透,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能想到的问题夙千离也一定能想得到。 “王爷接下来有何打算?”她问道。 “呵!”夙千离冷笑一声,墨蓝色的眼眸愈发幽深冰冷起来,仿佛凝聚起了一道巨大的漩涡,随时可以酿酒一场漫天风暴,他道:“既然来了,那就去会一会这个所谓的阴山雪神!” “也好。”祁辰点了点头,正好她也很好奇这个阴山雪神究竟是何方神圣! 两个人刚要离开,祁辰脚下不小心碰倒了什么东西,“啪嗒!”一声在寂静的地宫里显得格外清晰,低头一看,却是一截白骨!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不好,有人来了!”祁辰低呼了一声,训练的守卫们来得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离开! 情急之下,祁辰立刻弯腰拾起了那截白骨,然后和夙千离一起用轻功攀附在了暗室屋顶的横梁上。巡逻的守卫进来后四下查看了一番,见此处并无异常,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待他们走远后,夙千离和祁辰方才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祁辰借着外面微弱的光亮,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一截白骨,不想这一看却是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嘶!” 见她突然变了脸色,夙千离不由问道:“怎么了?这截白骨有什么不妥吗?” “从骨径大小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女孩的腿骨。”祁辰沉声道。 夙千离皱了皱眉:“看来于则远所言非虚。”每年送来的雪神弟子最后都死在了地宫里,这截白骨恐怕只是其中之一…… “不止如此,”祁辰摇了摇头,补充道:“这截白骨有被高温蒸煮过的痕迹,从骨面损坏的情况可以推断,蒸煮的时间至少在十个时辰以上。” 夙千离听罢也是一阵心惊肉跳:“你是说,这些孩子很有可能都是被人……” “我也不能确定,”祁辰轻轻摇头,声音有些沉重:“但你不觉得地宫里的那个祭坛很诡异吗?如果再小一些的话,那个祭坛像极了一口锅……” 后面的话祁辰不忍再说,如果事情真像她猜测的那般,那这对于那些无辜枉死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夙千离也沉默了良久,末了沉声说道:“走吧,再往前看看。”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两个人在几间互通的隐秘暗室里陆续发现了不下百余块残缺不全的白骨,毫不例外,白骨的主人全都是不满十岁的孩童,而且都有被蒸煮过的痕迹! 祁辰闭了闭眼睛,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如果说最开始看见那截白骨时,她还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她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两世为人,算起来,她也侦破过大大小小不下百余起案件,原以为自己早已看惯了生死,可这一刻,她竟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残忍事实! 他们都还是孩子啊,满怀着一腔的期待来到这里,最后却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去,最令人痛心的是,他们的亲人们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天真地以为自己给谋了孩子一个最好的前程,结果却是将他们亲手送上了绝路! 夙千离心中也是复杂难言,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痛恨过自己,如果,如果他能早些发现凉州的不对劲儿,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无辜的孩子死去? 隔了良久,祁辰闭了闭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王爷,我们一定会将这个阴山雪神绳之于法,不是吗?” “你说得对!”夙千离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思绪悉数敛去。 再抬眸时,他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天穹摄政王,只是眸中却多了几分看不懂的情绪,似怒,似恨,似寒刀,似利刃,种种情绪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誓要将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夙千离虽然从未听说过地宫的存在,然他毕竟在宫里生活了十七年,对天穹皇宫的布局再熟悉不过,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两个人避开巡逻的守卫,到达了地宫的正中心——崇德殿! 看着四周的装潢布置,祁辰皱了皱眉问道:“这里是……” “崇德殿,先帝的寝宫。”夙千离从口中吐出冰冷的一句话,墨蓝色的眼眸中恍若一潭化不开的寒冰。 第122章 死而复生 这一日里,祁辰已经遇到了太多令她震惊的事情,此时此刻,夙千离口中的消息已经不能令她感到意外了,四下巡视了一圈,目光忽然落在了宫殿顶部,祁辰不由惊呼道:“夙千离你看,那里是什么?” 夙千离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崇德殿顶部悬着一个巨大的水晶棺,里面躺着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 祁辰皱了皱眉:“这里面的人是……” 不待她把话说完,便听得夙千离的声音在冷冷耳边响起:“天穹先帝——夙、擎、天!”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口中蹦出来的。 夙擎天!怎么会是夙擎天?!祁辰脸色变了几变,如果说先帝一直躺在这副水晶棺里,那么皇陵里面的人是谁? “哈哈哈哈——”突然,崇德殿的殿门被人从外打开,一道阴鸷桀戾的笑声从殿外传来,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枯瘦男子走了进来,道:“摄政王,你终于来了,真是让本尊好等啊!” “你是何人?”夙千离眸中划过一抹寒光,紧紧盯着他质问道。 “呵,罢了,不知者不罪,本尊就不计较你无礼的态度了,不妨告诉你,本尊是天穹的国师,鬼谷子!”男子的声音粗哑阴鸷,如同一口磨破的铁锅,让人听起来极为不舒服。 “国师?”夙千离冷冷地嗤了一句,“本王身为摄政王,可却从未听说过天穹有什么所谓的国师!想来也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罢了!” “哼!无知小儿!”鬼谷子厉声喝了一句,宽大的斗篷下,他的面容完全看不清楚,整个人都流露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邪之气。 “本尊成为国师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说着便厉声命令道:“来人啊,把他们拿下!” 话音刚落,立刻便有一批同样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向他们扑过来。 祁辰的目光不由沉了沉,与地宫内外巡逻的守卫不同,这些人一看就是练家子,步伐稳健,身手不凡,看来他们今日这关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二人快速对视了一眼,然后迅速和斗篷人厮杀起来,斗篷人的数量并不多,但一个个却像是木头人一般,根本没有痛感,自始至终机械地执行着主人的命令。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办法突围!”夙千离替祁辰挡掉了一个斗篷人的袭击后沉声说道,说着便朝他们进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祁辰立刻会意,二人且战且退,互相配合着渐渐向侧门的位置靠近。 就在他们快要找到机会逃离之时,鬼谷子突然看穿了他们的意图,阴鸷地笑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跑呢!” 说着便按动了手边的一个机关,只听得“咔嚓!”一声,一个巨大的铁笼从上面急速落下,夙千离和祁辰甚至来不及闪躲就被困在了里面。 夙千离试图用内力将铁笼打开,不想那铁笼做得极为结实,无论他怎么使力,竟是连半点反应都没有,鬼谷子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冷笑:“别白费劲了,这铁笼是用上古玄铁所制,没有钥匙是绝对打不开的!” 夙千离眸色不由沉了沉,冷声质问道:“你把本王引到这儿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本尊的目的么?”鬼谷子发出一阵阴沉古怪的刺耳笑声,若有深意地说道:“不必着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言罢便朝斗篷人打了个手势,自己则转身离开了宫殿。 “看来这个鬼谷子应该就是于则远口中那个所谓的阴山雪神了,只是不知道他每年要那么多童男童女到底是想做什么……”祁辰说着脸上不由划过一抹深思。 闻言,夙千离把目光看向了空中悬着的那副水晶棺,声音微冷:“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切只怕都是那个人授意的。”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祁辰不由皱了皱眉头,问道:“王爷口中的那个人是指先帝?可他不是已经……” 顿了顿,接着道:“如果真的是他,那做这一切对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对死人来说,什么才算是有意义呢?”夙千离幽幽说道。 死人……祁辰眉宇间泛起了一抹深思,人死如灯灭,对死人而言,权力,金钱,地位,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但,如果他有机会重新活过呢? 祁辰不禁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假设这一切都是先帝自己布的一个局,七年前宫变,他死后并没有下葬皇陵,而是被鬼谷子带到了这座地宫里,紧接着鬼谷子假借阴山雪神的名号,不断地从外界网罗童男童女,为的就是利用某种隐秘的阴邪秘术来寻求重生复活之法。 如今秘术已经快要达成,但还缺少一个引子,而这个引子或许就是与先帝血脉相连的夙千离! 意识到内心这个可怕的猜测后,祁辰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寒颤,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或许从夙千离出生之日起,先帝就已经开始布局谋划了……那么夙千离呢?他知道先帝对他的利用吗? 祁辰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却发现在他脸上除了冷漠以外就只有厌恶,甚至没有半分对先帝的失望。 “你……早就猜到了?”祁辰试探着问道。 夙千离脸上划过一抹讥讽,淡淡道:“猜不猜得到又如何呢?这就是不争的事实。” 失望吗?愤恨吗?他不禁在心里摇了摇头,事实上,早在七年前,他就已经彻彻底底地失望过了,所以如今无论再听到怎样的消息,他的内心都毫无波澜,甚至只是觉得他的想法愚蠢而可笑。 利用秘术重生复活,堂堂天穹一代帝王,竟然会生出这种可怜又可悲的想法,当真是愚不可及! “只要本王还活着一天,他夙擎天就只能是天穹的先帝!”夙千离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冰冷而肃穆,带着无尽的威压与寒意,令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第123章 荧惑守心 祁辰微微蹙眉:“鬼谷子筹谋了这么多年,绝无轻易放弃的可能,仅凭你我二人之力想要阻止他,怕是有些难度。”这还只是保守的说法,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被困在这里,想要离开都是个问题…… 夙千离敛了敛眸色,定定道:“他既然不敢立刻杀本王,那就一定是有所求,只要有所求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事实证明,夙千离推测的不错,鬼谷子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够让秘术发挥最大效用的时机。 三日后就是荧惑守心之日,鬼谷子早就在命人设好了祭坛,夙擎天的水晶棺也被抬到了祭坛旁边,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这一日到来,好借助其煞气的力量催动秘术,复活夙擎天。 而催动秘术的关键恰恰就是夙千离! 午时,山顶和地宫里的祭坛同时开启,刹那间,整个地宫里阴风阵阵,黯然无光。 鬼谷子换了一身绣满梵文的银红色斗篷,宽大的帽子取下后露出了一张阴鸷惨白的面孔,上面布满了烧伤后留下的疤痕,纵横交错,再加上他那双阴翳灰白的眸子,单是看着就让人背脊生寒。 “把人带上来!”他那粗哑阴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兴奋,苦苦谋划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等到这一日了!只要先帝醒过来,届时他鬼谷子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 如此想着想着,鬼谷子仿佛已经看到了面前千人朝贺万人敬仰的场景,心情顿时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他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久到他都快要忘了自己的过去! 夙千离身上的镣铐被解开,两个斗篷人压着他往祭坛上走去,从祁辰身边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个人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夙千离接着往祭坛上走去。 “鬼谷子,现在你可以告诉本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了吧?”站在祭坛上,夙千离冷声道。 “哈哈哈——”闻言,鬼谷子不由仰天大笑,道:“也罢,本尊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上古秘术上记载,荧惑守心之日,以夙氏血亲之人的鲜血为祭,催动往生石,即可使逆天改命,令已死之人还阳,摄政王,你的父皇很快就要醒过来了!”最后一句话,鬼谷子的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疯狂的热切。 不想,夙千离却是面不改色地问道:“你口中的那个往生石是何物?” 鬼谷子阴森恐怖地笑着:“看到祭坛中心的那块血石了吗?那是本尊用九百八十一名童男童女的骨肉炼就而成的,从先帝殡天的那一日起,本尊便开启了祭坛,每年冬至都会有新的原料加入,七年来,从不间断,直至一个月前,往生石终于炼成了!” “所以,于则远的弟弟是你故意放走的?”夙千离眯了眯眼睛,顷刻间眸中的怒意升腾而起。 “呵,”鬼谷子冷笑一声,不屑地讥讽道:“如若不是本尊,你以为单凭一个八九岁的毛头小子有本事从这地宫里活着走出去?” 闻言,夙千离的眸色顿时冷了几分:“所以这一切根本就是你早就设计好的?” 鬼谷子脸上浮起一抹得色:“当然,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脱离本尊的掌控,包括你,天穹一手遮天的摄政王!” “是吗?”夙千离淡淡扫了他一眼,这一眼实在太过平静,以至于让鬼谷子心生防备,未免出现意外,他即刻命人将夙千离绑在祭坛上,准备放血。 而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被铐着的祁辰突然挣开了锁链,一脚踢开了左右的斗篷人,飞快地朝祭坛冲了过去。与此同时,夙千离也动了,快速摆脱了身边人的桎梏后,径直朝着祭坛中央的那块往生石而去。 鬼谷子瞳孔猛地一缩,厉声喝道:“快,拦住他们!”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夙千离已经将往生石抢到了手中,冷声喝道:“都站在原地别动,否则本王立刻毁了这块石头!” “你们没有中毒?”鬼谷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二人。他明明在大殿里点了失魂散,他们根本不可能避开! 祁辰站在夙千离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冷声嗤道:“鬼谷子,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你总该明白吧?你有失魂散,我自然也有解药。”她并不像桓柒那般精通药理,但巧的很,离京前,非烟给了她一瓶百花露,可解百毒。 苦心筹谋了这么久,却在最关键的时候遭到阻拦,鬼谷子胸中怒火中烧,目光阴狠地看着他:“把往生石交出来,本尊可以让你们二人死得痛快点!” “呵,往生石现在在本王手上,鬼谷子,你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大言不惭了吗?!”夙千离眸光一寒,冷声喝道。 鬼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话未说完就被夙千离冷声打断:“本王最讨厌被人威胁,鬼谷子,你没有资格同本王说这些!” “那就别怪本尊不客气了!”鬼谷子说着眸中划过一抹阴鸷,然后口中念了一段奇奇怪怪的符咒,紧接着便见夙千离手中的往生石剧烈地震动起来,力道之大几乎让夙千离握不住! 与此同时,周围的斗篷人迅速向他们逼近,祁辰立刻打起精神迎了上去,全力应对,紧接着又回头朝他大喊:“夙千离,毁了它,快!” 夙千离眸色沉了沉,握着往生石的手上快速聚起一道内力,两股力量激烈地对抗着,连带着整个祭坛都开始晃动起来,鬼谷子一见势头不对,口中念着符咒的语速越来越急。 顿时,往生石颤动地更厉害了,而祁辰那边也快要支撑不住,夙千离把心一横,将所有内力灌注于掌心,全力压制住往生石的力量,渐渐地,他的额前被汗水所浸染。 几乎是一刹那间,祭坛摇晃得横厉害了,所有人都有些站不稳,在鬼谷子的指令下,斗篷人越过了祁辰的阻挡,直直朝着夙千离扑过去。 第124章 毁往生石 千钧一发之际,祁辰突然大喝一声:“夙千离,小心!” 眼看着夙千离就要被斗篷人所伤,祁辰心中一紧,登时便提气飞扑了过去,挡在他面前,替他接下了斗篷人的致命一击,自己却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祁辰!”夙千离见状立时神色大变,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待看见她嘴角殷红的血迹后,墨蓝色的眼眸中瞬间聚起了一股汹涌的暗潮,手臂上青筋暴起,只听他大喝一声,几乎是一瞬间,手中的往生石碎成了层层齑粉,在半空中飘散开来。 与此同时,鬼谷子也遭到了反噬,嘴角溢出了一抹鲜红,看着空中四处飘散的暗红色粉末,他不由死死地盯着夙千离的手:“你毁了往生石……” “此等阴邪之物,留之何用!”夙千离冷冷喝道。 鬼谷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中怒恨交杂:“你竟敢毁了它?!” 夙千离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嗜杀的笑意,一瞬间寒意骤生,只听他道:“本王不仅要毁了它!” 不待鬼谷子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深意,夙千离聚起一道内力直直朝着祭坛旁边的水晶棺拍去—— “不,住手!你住手!”鬼谷子眼中划过一抹惊恐,声嘶力竭地喊道。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掌风过处,水晶棺立刻四分五裂,失去了水晶棺的保护,棺内的尸体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衰败下去,顷刻间就只剩下了一具白骨!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鬼谷子目眦欲裂,满头银发胡乱飞舞着,他粗哑的声音尖利地吼道:“夙千离,那可是你亲生父亲的遗体!!” 夙千离蓦然笑了,他道:“你也说了,那就只是一具遗体而已,既然是遗体,就该尘归尘土归土,这才是他应有的归宿!”最后一句话,他的语气格外冰冷,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不掺杂一丝丝的情感。 往生石和水晶棺接连被毁,鬼谷子胸中的怒火陡然攀升,他从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筹谋,九十九步都走过了,却偏偏因为一个夙千离而毁在了最后一步,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哈哈哈哈——”只见他眸中染上一抹疯狂,目光如淬了毒似的死死盯着夙千离,“毁了本尊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说着便又重新念起符咒,没有了往生石做筹码,斗篷人的攻势愈发凌厉起来,祁辰本就受了内伤,此刻应对起来更是吃力,眼看着就要不敌,夙千离见状立刻杀了过去,将她护在怀里,关切道:“祁辰,你还好吗?” 五脏六腑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祁辰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别担心,我还撑得住。” 那边鬼谷子却是冷笑不已:“哼,你们谁都别想跑!”说着便又向斗篷人下了命令:“给本尊杀了他们,不必留活口!”既然往生石和水晶棺都毁了,那大家就一起陪葬吧! 夙千离一面要同斗篷人交手,一面还要护着祁辰,双拳难敌四手,没多过久就有些吃力起来,反观那些斗篷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仍是不要命似的朝他们这边冲过来。 祁辰心下微沉,即便是重金培养的死士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战斗力,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被鬼谷子用某种方式控制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根本没有自己的思想。 眼看着夙千离渐渐落了下风,祁辰目光倏地一沉,说道:“再这样下去对我们不利,你先别管我了,抓住鬼谷子,只要杀了他,这些斗篷人也就好办了!” 夙千离犹豫了一下,心里快速衡量了一下利弊后,当机立断地对她说道:“你自己小心!”说着便提剑杀出了斗篷人的重围,朝着鬼谷子的方向而去。 祁辰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拾起柳叶刀紧紧握在手里,和蜂拥而上的斗篷人战作一处。 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于是手下的招式便愈发凌厉起来,几乎刀刀直击要害,不多时,周围的斗篷人就倒下了一片。 然而,大幅度动作的后果就是她的胸口疼得几乎喘不上气来,身上也添了不少外伤。可饶是如此,也未见她的脸上生出半分退意,依旧咬紧牙关坚持着。 而与此同时,夙千离终于突破了斗篷人的重重防线,眼看着就要靠近鬼谷子,谁知就在这时,鬼谷子突然抬眸,朝他露出了一个狰狞可怖的笑容! 紧接着不待夙千离反应过来,只见他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微微一动,紧接着便有一连串的暗器朝着夙千离快速飞去! 夙千离瞳孔一缩,连忙侧身闪躲,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避开要害,“嗖嗖嗖!”暗器没入了他的肩膀和手臂,他低头一看,只见伤口处留下了一片青黑,显然,暗器上淬了毒。 夙千离连忙点了自己的几处穴道,以防止毒素扩散。 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鬼谷子不由桀桀地笑了:“别白费劲了,上面的毒是断肠散,见血封喉,夙千离,你的死期到了!哈哈哈哈——” “是吗?可本王觉得你高兴的太早了!”夙千离墨蓝色的眸中寒光乍现,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出现在了鬼谷子面前,手中的长剑直直刺入他的胸膛。 “你……”鬼谷子嘴角涌出了一股鲜血,不可思议地指着他道:“这怎么可能?” 夙千离猛地抽出了长剑,冷冷道:“忘了告诉你,本王体内有至阴的寒毒和至阳的热毒,区区断肠散根本对本王无用!” 听见他的话,鬼谷子陡然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甘心,可他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即便是不甘心也只能倒在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鲜血在祭坛上流淌。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突然朝夙千离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在念完这句符咒后便断了气。 夙千离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中蓦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就朝祁辰的方向望去—— 第125章 少碰冷水 却发现所有还活着的斗篷人悉数朝她围了过去,就在这一刻,夙千离突然明白了鬼谷子最后一个笑容的深意,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向斗篷人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他要祁辰的命! “祁辰!”夙千离惊呼了一声,然后便如疯了一般不管不顾地朝她奔过去! 祁辰的神智已经渐渐开始有些恍惚,出现在眼前的斗篷人越来越多,而她自己却越来越力不从心,身上不知被刺了多少刀,就连痛感都逐渐模糊起来。 恍惚中她看见一把长剑朝自己胸口刺来,想要侧身避开,可身子却怎么都不听使唤,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千钧一发之际,夙千离一把掷出了手中的长剑,只听得“咣当!”一声脆响,斗篷人的剑被他打偏,祁辰也得以喘息。 “夙千离……”祁辰看着他飞身一跃来到了自己面前,紧接着,一阵激烈的厮杀声在耳边响起,再后来她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内,从屋内的陈设布置来看这似乎是间客栈…… 她皱了皱眉,刚要坐起来身上便有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嘶!”她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受了内伤的。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门开了,祁辰抬眸去看,却见是桓柒走了进来。 她不由问道:“桓柒?你怎么来了?夙千离呢?他没事吧?” 一连几个问题问得桓柒脸色奇差无比,冷冷吐出几个字:“死不了。” 回想起自己昏迷前听到的厮杀声,祁辰不由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地宫来的?” 桓柒正在替她诊脉,听见她的问题顿时不耐烦地说道:“我诊脉时不要说话!” 祁辰被呛了一下,脸上却并无任何不虞之色,显然,她已经习惯了桓柒的这种说话方式。 隔了一会儿,桓柒冷着脸收回了手,突然说道:“他在崖底的温泉边上做了标记。” 祁辰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心中不由汗了汗,和桓柒这样的人聊天实在有些心累……相较之下,她甚至更愿意和夙千离打交道! “内伤需要好好调养。”说完桓柒顿了顿,眸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 见他欲言又止,祁辰不由诧异道:“可是我身上的伤还有什么不妥?你直说就是了,我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闻言,桓柒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然后丢下一句“以后少碰冷水!”就转身离开了。 祁辰不由怔住了,少碰冷水?她身上又没有寒毒,为什么不能碰冷水…… 等等!不能碰冷水,那就说明…… 卧槽,她该不会是恰好在这个时候来了亲戚吧?!躺在床上微微挪动了一下,立刻便有一股热流从身下涌出,祁辰脸上黑了黑,怪不得她觉得今日桓柒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一想到桓柒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女子的身份,祁辰脸上顿时五颜六色的,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祁辰不禁皱了皱眉,自己的衣服是谁换的? 正想着,门外突然有人敲门,一道清丽的女声悠然响起:“祁公子,桓公子让我来给您送些东西,我可以进来吗?” 桓柒?他不是刚走吗?祁辰心中微诧,清了清嗓子,应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一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推开门走了进来,将手里的包袱放在床边,笑嘻嘻地说道:“我叫萧雯,是这间客栈老板的妹妹,桓公子让我帮您准备了这些东西,我就住在楼下,如果还有什么缺的公子让人知会我一声就好!” 祁辰摸了摸那包袱,瞬间明白了里面装了些什么,问道:“我身上的衣服……” “是我帮公子换的。”萧雯笑着开口解释道:“昨夜你们来到客栈后,桓公子便让我来照顾您。” 祁辰默了默,看来早在地宫里桓柒就替自己诊过脉了,他从脉象上看出了自己女子的身份,所以才会找来一个女孩子帮自己换衣服。 祁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明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却仍是以公子相称,倒是个聪慧的,想到这儿,清澈的眸中不禁划过一抹赞赏,问道:“这里是凉州城?” 萧雯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最近一段时间凉州城大雪封山,往来的商旅都少了许多,几位公子遇上雪崩还能活着走到这里,也是天大的福分!” 祁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朝她打听了一些凉州的近况,两个人聊了一会儿,祁辰这才躺下休息。 傍晚时分,桓柒再次推门进来,这次是来给她送药的。 看着那碗黑漆漆的中药,祁辰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你不会在这药里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吧?”治疗内伤的药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却远不及眼前这碗骇人,单是闻着就让人一阵反胃。 桓柒最烦别人质疑自己的医术,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冷声道:“爱喝不喝!”说完就把碗“砰!”的一声撂在了床头的桌子上,早知这个女人如此不知好歹,他就不该费心往里面加那么多调理身子的药材! 见他动气,祁辰面上不免有些尴尬起来,轻咳了一声,道:“咳,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开个玩笑罢了,没有别的意思。”说着便端起了药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药入喉咙的那一刻,祁辰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放下药碗,连忙灌了两大杯茶水下去,总算觉得口中的苦味淡了几分。 不想这一抬头就看见了对方愈发难看的脸色,她愣了愣,自己不是已经老实喝药了吗,他怎么还是这副别人欠了他几万两银子的表情? 桓柒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看你根本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刚喝完调理身子的药,一转眼她就灌了两大杯凉茶下去,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第126章 共过患难 见他目光落在桌上的茶壶上,祁辰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这个,是个意外,我以后会尽量注意的,我保证!” “哼!”桓柒冷哼了一声,道:“随便你!”说完从桌上端起药碗就要往外走去。 “哎,等一下!”祁辰连忙叫住了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个,你没把我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吧?”出门在外,男装总是要方便得多,如今她还不想让那么多人知道这件事…… 听见她的话,桓柒顿住了脚步,冷冷道:“我还没那么多事!” 闻言,祁辰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那么,我是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答应会替我保密了?” 隔了好一会儿,就在祁辰以为他不会开口时,桓柒从鼻子里淡淡应了一声:“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祁辰女子的身份于他而言其实是件好事…… 顿了顿又道:“千离昨夜毒发了,人到现在还没醒,你若是无事的话就去看看他吧,就在隔壁。” 祁辰吃了一惊,皱眉问道:“怎么会突然毒发?!” “断肠散虽然不会要了他的命,却足以引发他体内一寒一热两种剧毒。”桓柒淡淡解释道。 昨夜的一片狼藉他已经不想再提及,若非枭云骑及时赶到,后果会是怎样谁都不敢想象。而千离在毒发之时还不忘关心这个祁辰,于情于理,她都应该知道,至于是否要去看他,那就与自己无关了。 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祁辰心中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经历过地宫一事,她和夙千离也算是共过患难了,坦白说,抛开那些外界的因素不提,她不得不承认,夙千离是个值得相交的人,自己欣赏他的风骨,更感念于他的舍命相救。 如果说之前夙千离于自己而言只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那么现在,她愿意视他为良师益友,甚至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将自己的后背交托于他。 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祁辰起身披了件厚实的衣服。打开房门,一股冷风袭来,她不由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悄然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房间内,许多摆件都是新换上的,地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夙千离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略有些苍白,眉心微蹙,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看得出来,他这一夜睡得并不好。 祁辰替他拢了拢身上的被子,不想正要收回手时却突然被他抓住了手腕,只见他双眸紧闭,口中不住地念叨着些什么“放了她,放了她!”之类的,祁辰不由轻轻回握住他的手,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睡梦中的夙千离似是梦到了极其可怕的一幕,整个人都开始紧绷起来,额前渐渐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祁辰皱了皱眉头,从袖中取出娟帕来替他轻轻擦拭着,夙千离却突然警醒起来,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祁辰停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地收了回来,而后若无其事地说道。 夙千离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开口的声音微微沙哑:“什么时候了?” “刚过酉时。”祁辰答道。 旋即,夙千离的目光落在了她肩膀和手臂缠着的纱布上,雪白的纱布渗着丝丝殷红,他不由蹙眉问道:“祁辰,你……没事吧?”一想到昨日他突然在地宫里昏迷不醒,他到现在仍是心有余悸。 祁辰一怔,而后摇了摇头,道:“只是受了些内伤,桓柒已经给我开了药,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嗯,那就好。”夙千离微微垂下了眸子,淡淡应了一句。 看着他有些干裂的嘴唇,祁辰问道:“要喝水吗?” 见他点头,祁辰便倒了杯热茶给他,叮嘱道:“小心烫。” 接下来两个人就陷入了一片沉默,最后还是祁辰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种气氛:“凉州知府……你打算怎么处置?”从她方才同萧雯打听的消息来看,这些年来,凉州知府梁仲春在民间的声誉颇高,若是冒然就将其处置了,只怕会在民间激起一阵波涛汹涌…… “我已经让燕枭拿着令牌去凉州府衙了,梁仲春是先帝的心腹,阴山地宫的事情他定是知情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夙千离沉声说道。 祁辰皱了皱眉头:“这么说来,你是打算彻底揭开阴山雪神的这层伪装了?” 提起这个,夙千离眸色不由沉了沉,道:“那么多孩子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无辜枉死,凉州百姓们有权知道真相。” 祁辰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只是有些担心,阴山雪神一直是凉州百姓心中的信仰,等真相突然被揭开,他们能不能接受这样残忍的事实……” “这世上从来没有神明,人活着所能仰仗的就只有自己,他们早晚要认清这一点。”夙千离的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冷漠,但他所说的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祁辰也是赞同的。 “对了,青砚和季呆子去哪儿了?怎么没见到他们?”祁辰忽而问道。 夙千离道:“安远道已经把赈灾物资运到了雁荡山下,他们二人应该正在想办法接应。” 祁辰皱了皱眉头:“山路难走,那些物资想要运进来只怕不易。” 夙千离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凉州这边已经等不及了,哪怕是把物资拆分成独轮小车也要运进来! 想着想着,祁辰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她问道:“王爷可曾听说过雪橇?” 雪橇?夙千离皱眉,轻轻摇了摇头。 “王爷稍等,一会儿我画出来你就知道了!”说着祁辰便走到书案前提笔画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张雪橇的草图出现在了雪白的宣纸上。 “王爷请看,”说着她将草图递给夙千离,解释道:“山路狭窄,马车过不去,但是雪橇却可以。而且雪橇是一种极为省力的工具,如果能将这些雪橇串联起来,那么应该能很快就能把赈灾物资运到凉州。” 第127章 互惠互利 夙千离看懂其中的精妙所在后,眼前顿时一亮,紧接着追问道:“制作这种雪橇需要什么材料?” “最好是用精铁,当然,如果实在没有的话,也可以用木料代替,但在雪橇底部一定要钉上厚铁板。”祁辰答道。 “来人!”夙千离立刻叫来了寒亭寒榭,将祁辰方才所画的草图递给二人,朝他们吩咐道:“把图纸交给萧霆,让他照着这张图抓紧时间去做,三日内,本王要见到一千架雪橇。” “另外,告诉他,如果这件事办得漂亮,那么他之前的提议本王可以考虑!”夙千离补充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寒亭接过草图后小心翼翼地收在了怀里,然后退了出去。 二人离开后,祁辰突然问道:“王爷,这个萧霆该不会就是这间客栈的老板吧?” 夙千离挑眉:“你是如何知道的?” 祁辰不禁笑了,道:“今天上午有个叫萧雯的小姑娘来给我送东西,她说她是这间客栈老板的妹妹。” “原来如此。”夙千离眉宇间划过一抹了然。 “能让王爷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托给他,看来这个萧霆也是个有本事的。”祁辰笑着赞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问道:“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个萧霆应该同王爷刚相识不久,王爷怎会如此信任他?” 夙千离不禁挑了挑眉,笑问道:“噢?你怎就知道我同他相识不久?” 祁辰不经意地扯了扯嘴角,却是不答反问:“倘若王爷与萧霆早就相识,那么凉州的事情又怎么会瞒到今日?” 闻言,夙千离不禁摇头失笑,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这个人真的是太敏锐了!” “王爷过誉了!”祁辰十分淡然地说道。 不知怎的,看着他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夙千离的心情没由来地好了几分,于是同她解释道:“萧霆是个生意人,这间客栈只是他名下的产业之一,他找到本王其实是想要做凉州的皇商。” 祁辰听着这话不由轻笑了一声,道:“凉州与北狄毗邻,将来一旦两国通商互市,这里一定会成为关键中的关键,想成为凉州的皇商,看来这个萧霆胃口不小啊!” “有时候胃口大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夙千离意有所指地说道。最起码替他们解决了燃眉之急不是吗? 祁辰一听这话不由乐了,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道:“说的也是,王爷又怎会做赔本的买卖!不过话说回来,三日的时间,一千架雪橇,这可不是什么动动嘴皮子的事,王爷有把握他不会拒绝?” 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人在三日内赶制一千架雪橇,说好听了是互惠互利,说不好听了就是空手套白狼…… 听着她话里话外的调侃,夙千离却浑然不在意,轻描淡写地说道:“天上不会掉馅饼,想要吃下凉州皇商这块肥肉,总要付出些代价才是。更何况,从长远来看,这笔买卖他萧霆也不算吃亏。” 祁辰眉梢轻挑,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以萧霆的胆识和魄力,十有八九不会拒绝。 …… 凉州府衙。 梁仲春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果不其然,晌午时分,衙门里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在见到燕枭脸上玄铁面具的那一刻,梁仲春就知道,自己完了。 “奉摄政王之令,请梁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燕枭直接亮出了夙千离的令牌,言简意赅地说道。 “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旁边的师爷战战兢兢地问道。 梁仲春脸上浮起一抹释然,自嘲地笑了笑,道:“能得枭云骑统领亲自抓人,我梁仲春也算是不枉此生了!”说完便将自己头上的官帽摘下,郑重地放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下,自己朝燕枭走去:“有劳统领大人了!” 燕枭朝身后打了个手势,立刻便有两名枭云骑将梁仲春带上了马车。 燕枭带人来凉州府衙抓人的时候并未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于是,梁仲春被枭云骑带走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因着梁仲春在凉州的声望颇高,此事一出,街头巷尾的百顿时姓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不少人站出来替他鸣不平。 对此,燕枭却完全置之不理,只是命人在街口处张贴了一张告示,言及三日后,摄政王会在凉州府衙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之所以把事情推到三日后,也是考虑到阴山雪神的密谋一旦揭开,先帝的所作所为必然会激起天下人的怨愤,毁了他一个人的声誉倒是无所谓,怕只怕此事会令天下百姓对夙氏皇室失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旦天下百姓对夙氏皇室失去信心,后果绝不是他们所愿意看到的! 所以,阴山雪神的骗局一定要揭穿,但怎么揭穿,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揭穿还需要细细思量,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才是。 即便是对梁仲春,也要等到将所有他和鬼谷子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证据落到实处以后,才能将其治罪。毕竟鬼谷子已死,一切都死无对证,想要让百姓相信他们的话,着实需要费一番功夫。 …… 三日后,夙千离坐着轮椅如约出现在了凉州府衙,而与此同时,祁辰则同季书玄还有元青砚一起带着萧霆造好的一千雪橇来到了雁荡山下。 和预料之中的一样,凉州百姓在得知整个事情真相后,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质疑。 毫无疑问,阴山雪神是他们信奉了几百年的神祇,一直以来,他们都将所有的精神寄托在护佑他们的神明身上,鬼谷子的出现恰恰是迎合了这种他们的这种心理,所以才能成功博得所有人的信任。 此时,突然有人告诉他们,这个所谓的神明根本不存在,就连那个无比崇高圣洁的阴山圣地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为的就是利用每年各个村镇送来的童男童女炼制往生石,从而获得长生不老! 第128章 平息民愤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百姓们拥护爱戴的凉州父母官一直都是知情甚至默许的! 无论是否愿意,夙千离最后还是不得不把先帝从这场阴谋骗局中摘了出去,这天下是他亲手交到十一手上的,他不能给他留下隐患,只有夙氏皇室稳定了,天穹才能安稳! 夙千离朝燕枭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一队枭云骑将他们在地宫里发现的孩童尸骨抬了出来,数目之多简直令人心惊。 这时,于则远也站了出来,他的弟弟死在了阴山雪神手中,所以相较而言,他的话更具有可信度,毕竟这一年里,于则远四处东躲西藏被官府追杀的事情大家都是有所耳闻的。 他们当初有多斥责于则远污蔑阴山雪神,现在得知真相后就有多震惊,百姓中,有人声音颤抖着问道:“王爷能否告知,我们的孩子……都是怎么死的?” 夙千离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决定据实相告:“往生石由九百八十一名童男童女的血肉炮制而成,经过仵作查验,这些白骨都经历过长时间的蒸煮……” 剩下的话夙千离没有再说,却足以让人联想到这些孩童在临死前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惨痛! 短暂的震惊过后,妇人脸上聚起了一抹莫大的哀恸,她拼命地捶打着身边的丈夫,哭喊道:“是你,都是你非要把孩子送去圣地,你把孩子还给我,你把孩子还给我啊!” “孩子,我的孩子,是爹对不起你啊——”中年男子崩溃地蹲在地上失声痛哭,他从没想过,是自己亲手把孩子送上了绝路,他枉为人父,他枉为人父啊! 一时间,府衙门前陷入了一片浓郁的哀恸中,此起彼伏的痛哭声萦绕在府衙上空,低头抹泪者有之,嚎啕大哭者亦有之。 看着百姓脸上难掩的悲怆,夙千离敛了敛眸,朝身后的寒亭吩咐道:“把鬼谷子的尸体带上来吧!” “是,王爷!”不一会儿功夫,两名侍卫抬着一副担架来到了府衙前。 担架上盖着的白布掀开,露出了一具冰冷惨淡的尸体。 一见到鬼谷子的尸体,周围百姓的目光中立刻迸射出一股浓烈的恨意,一股脑儿地蜂拥而上,疯狂地殴打撕扯着鬼谷子的尸首,似是要将一腔愤恨全都发泄出来一般。 “王爷,这……”寒亭有些担心地看着失控的百姓们,忍不住开口说道:“要不属下去……” “不必。”夙千离淡淡启唇阻止了他。百姓们需要一个发泄心中怒火的契机,如果鬼谷子的尸首能够稍稍平息一些他们的怒火,也算是他为凉州百姓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等完全失控的百姓平静下来以后,鬼谷子的尸体早已变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对于眼前这一切,夙千离冰冷的眸中并无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地命人把尸体收敛了。 “经查,凉州知府梁仲春与鬼谷子同流合污,多年来对其泯灭良知的恶行视而不见,枉为凉州的父母官,现夺其凉州知府一职,所有家产尽数充公,于三日后在菜市口处斩!” 这一日,凉州下起了大雪,朔风十里,男子一袭绯色衣袍坐在轮椅上,红的衣,白的雪,如此强烈的色彩对比下,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府衙门前蓦然响起,字字珠玑,声声敲打在每一个凉州百姓心上,经久不绝……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行刑这日,梁仲春穿着一身单薄的囚衣被押到了菜市口,摄政王亲自监斩。 数九寒天,北地的寒风簌簌,刑场上,梁仲春脸上的神情一片平静,他的两鬓已经斑白,发丝凌乱如枯草,一双空洞洞的眼神苍凉而麻木,似解脱,似释然,仿佛那个即将赴死的人不是他自己一般,任凭百姓将臭鸡蛋烂菜叶子扔到他脸上,身上。 行刑之前,双手被缚在身后的梁仲春突然转身,朝着夙千离的方向屈膝跪下,重重磕下一个头,大声道:“罪臣梁仲春有负皇恩,在凉州犯下滔天大罪,今自知罪无可赦,愿意以死谢罪,谢王爷成全!” 夙千离没有说话,将监斩的牌子丢下,冷声道:“时辰已到,行刑吧!” 天穹嘉宁八年,正月二十二,摄政王于凉州城菜市口亲自监斩原凉州知府梁仲春,动作之快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与此同时,摄政王颁下诏令,封禁阴山圣殿,地宫的入口也被彻底炸毁,从此,凉州城再无阴山雪神。 同日,朝廷送往凉州的赈灾物资抵达府衙,兵部左右侍郎亲自安排物资发放,赢得了颇多称誉。 大雪过后,天气渐渐放晴,北风过处,阵阵料峭的寒意扑面而来,祁辰站在城墙上,眺望着整个凉州城,心中却是格外清醒安定。 忽而肩上一暖,她不禁回头去看,却是夙千离替她披了件披风,不赞同地说道:“内伤还没好,桓柒说了,你不能吹冷风。”说着便推着轮椅走至她面前,自然而然地抬手替她去系披风上的绑带。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无意间触碰到祁辰的下巴,带着些许凉意,祁辰却是心头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一把抓过了披风上的绑带,客气而疏离地说道:“多谢王爷!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语气里的慌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夙千离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眸中不由划过一抹懊恼,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心中却是蓦然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来。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陷入了尴尬,最后还是祁辰率先打破了沉默:“凉州的事情差不多了,王爷打算何时回京?” “快了,就这几日吧,等把凉州知府的人选定下来,就可以启程回京了。”见她并未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夙千离心中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顺着她的话说道。 祁辰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道:“关于凉州知府,王爷现在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第129章 知府人选 提起这个,夙千离不禁轻轻蹙眉,坦言道:“暂时还没想到合适的。”凉州的地理位置特殊,如今又刚刚经历过雪灾和阴山雪神一事,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因此这个知府的人选一定要精挑细选才是。 “你有什么提议吗?”夙千离突然把目光看向了她。 祁辰面上微诧,似是有些难以置信:“王爷是在问我?” 夙千离肯定地点点头,道:“嗯,你是局外人,看事情总会比我们更清醒一些。” 祁辰嘴角抽了抽,无奈道:“那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我认识的朝廷官员统共不超过十个,怕是没办法给王爷提什么建设性意见了。” 闻言,夙千离却是弯了弯唇,语气相当随意地说道:“你也别有那么大压力,本王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又不是让你真的去推荐一名继任官员。” 祁辰稍稍松了一口气,仔细想了想,分析道:“凉州是天穹的边城,如果将来天穹和北狄互市的话,凉州将成为北方五州的重中之重,身为凉州知府,忠心、魄力、手腕、仁德、眼界缺一不可,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一定要愿意来凉州。” 听着她最后一句话,夙千离不由起了几分兴致,追问道:“噢,此话怎讲?” “坦白说,现在的凉州就是一块烫手山芋,无论是何人接手,都很难打开局面。毕竟经历过阴山雪神一事,百姓心中多多少少都会对官府生出一些芥蒂,甚至是排斥。” 顿了顿,她直言道:“倘若这位继任的官员不是自愿来的凉州,那么在不久的将来,凉州官民之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严重。届时,局面只怕更难收场。” 见夙千离眉宇间泛起了一抹深思,祁辰斟酌了一下,说道:“说句不合时宜的话,如果不是阴山雪神的事情,梁仲春会是最合适的凉州知府。” “其实王爷也是这样认为的吧?”否则也不会只是抄没了他的家产,却放过了他家人…… 梁仲春在凉州任了二十年的知府,在这件事情闹出来以前,放眼整个凉州城,上到文人墨客,下到贩夫走卒,没有不对他交口称赞的,这样的声誉不是装腔作势摆摆花架子就能得到的。 看得出来,梁仲春对凉州是真的花了心思,只是可惜了,他对先帝的愚忠毁了他。 夙千离并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梁仲春是先帝八年的进士,他出身寒门,凭着一腔孤勇走到官场不容易,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 祁辰听罢不免生出了几分唏嘘,有时候知遇之恩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想必梁仲春这些年来心里也不好受,午夜梦回之时必然常常惊醒,坐立不安。死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梁仲春的家眷,王爷预备如何安置?”祁辰问道。 也难怪她会有此一问,古往今来,斩草除根是上位者的惯用手段,虽然她并不一定完全赞同,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去除后患最直接有效的法子。 夙千离自然不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深意,他本不是个在意旁人看法的人,可不知为何,当他意识到祁辰是用这种眼光看待自己后,心里竟莫名升起了一股淡淡的薄怒来,开口时的语气便冷了几分,嗤笑道:“怎么,你是怕本王会杀了他们?” 祁辰皱了皱眉,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夙千离寸步不让地紧紧盯着她,似是不愿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祁辰难得耐着性子解释道:“王爷既然在监斩当日没有将他的家眷一起连坐,那么想必就是有意要放他们一马了,我只是在想将来有一天他的家眷会不会记恨王爷?” 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夙千离心中涌起的怒意顿时消散了几分,却仍是有些不放心地追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与信任无关,只是觉得以王爷的性格,不屑于做这种见不得光的腌臜事。”祁辰淡淡说道。 毫无疑问,祁辰的这番话成功地取悦了夙千离,只见他嘴角牵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说道:“正如你所说,梁仲春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早在答应替先帝做下这件事的那一刻,他便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这么多年过去,足够他给自己的家眷安排好后路了。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他们不会把这件事记在本王头上,退一万步说,就算将来有一天他们来找本王的麻烦,本王也不在乎!”最后一句话,他的语调冷了几分,尽显凌厉与狂傲。 祁辰点了点头,继而又道:“王爷似乎对梁仲春知之甚深?” “处斩前日,梁仲春求见了本王。”夙千离答道。 看来倒真是自己多虑了,堂堂天穹摄政王,若是连这些事情都摆不平的话,只怕也活不到今日!想到这儿,她心中不由自嘲地笑了笑,什么时候起,自己也这样操起闲心来! “你觉得倘若本王将安远道从幽州调过来如何?”夙千离忽而问道。 祁辰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后不禁眉心紧锁,坦诚地摇头道:“我觉得不妥。” 当面被她如此直接地反驳,夙千离面上却没有任何的不虞,只是看着她道:“说说你的考虑。” “安大人两袖清风爱民如子,如果把他调过来,他定然会对凉州百姓掏心掏肺,这一点我丝毫不会去怀疑,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安大人可以做好任何一个州的知府,只除了凉州。”祁辰定定说道。 “这是为何?”夙千离不解地看着她,眸中有一丝不解。 祁辰定定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因为——他和梁仲春太像了,他们的出身、经历、包括行事风格都极为类似,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梁仲春的前车之鉴,无论他付出再多,凉州的百姓都不会认可他。” 第130章 美人冰雕 略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当然了,我也知道自己这么说或许有些过于武断,毕竟世事无绝对,王爷听听便罢了。” “不,恰恰是你的话提醒了我,凉州知府的人选我会再重新考虑。”夙千离如是说道。与此同时,墨蓝色的眸中不禁划过一抹幽深,诚如祁辰所说,自己的这个想法确实是有些欠考虑了,安远道是个好官,却并不适合凉州…… “官场上的这些事我并不擅长,能给王爷提供的意见也就这么多了。对了,”说着,祁辰话锋一转,就此揭过了这个话题,说道:“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不知王爷是否愿意替我解惑?” 难得见到淡漠如她的人居然也有好奇的事,夙千离心情颇好地挑了挑眉,道:“说来听听。”不知不觉中,他似乎越来越享受和祁辰一起相处的过程了。 “这几日下来,兵部左右侍郎亲自给灾民发放物资,在百姓中获得了不少称赞。这件事是王爷的安排吧?”祁辰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说道。 夙千离轻笑了一声,答非所问地说道:“做了十分的事,不说能得十分的名声,可七八分总是要有的吧?” 祁辰不禁眉梢轻挑:“这似乎不像是王爷的风格?”她实在都不觉得夙千离会是这种在意名声的人…… 似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夙千离面上一派平静,口中却是悠悠道:“我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可青砚和季呆子却不能不在意。”要想在官场上走得长远,从一开始就得把路子摆正了。 祁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王爷关照青砚是情理之中,可季呆子……” 提起季书玄,夙千离的语气也随意了几分,说道:“季呆子虽说为人略显呆板了些,却是个有真才实学的。”最后一场殿试的答卷他看过了,季书玄之才绝不在萧老丞相那两个得意弟子之下! 祁辰何等聪慧敏锐的人,转念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深意,心中不由暗暗替季呆子高兴,无论将来如何,只要他一天不改初心,夙千离定然会护他周全! 夙千离见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登时便皱起了眉头,说道:“城墙上风大,回去吧!” “好。”祁辰也觉得有些寒意,于是一口应下,不想刚往前走了一步,却被夙千离叫住:“等等!过来推着我。” 祁辰怔了怔,旋即有些好笑地倒了回去,看着他安然无恙的双腿,她不由揶揄道:“王爷的腿打算什么时候好?” “此番北方一行,鬼医寻到了一味奇药,正好与我的腿疾相对症,回京后自然就能站起来了。”夙千离一本正经地说道。 对于他的说法,祁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推着轮椅往前走去。 此间事毕,流民也已全部安顿好,只待确定了继任的凉州知府人选后便可以返京。 这日午后,祁辰刚喝完桓柒送来的药,却突然接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急信,署名上赫然写着“纪简”两个笔锋遒劲的大字! 按照京城风俗,每年上元节的晚上,碎玉湖上会举办冰灯游园会,因着冰灯形状各异,颜色鲜亮讨喜,因而每年的这个时候碎玉湖是都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今年上元节当晚,碎玉湖上突然出现了十座正在翩翩起舞,姿态曼妙的美人冰雕,那冰雕做得极为精致,栩栩如生,就连美人们的一颦一笑都看得真真切切,一时间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可就在前几日,京城天气渐渐回暖,碎玉湖上的冰雕也渐渐开始融化,令人不寒而栗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原来那些栩栩如生的美人冰雕根本就不是冰雕,而是真真实实的女子! 表层的冰棱融化后,一股刺鼻的恶臭弥漫在碎玉湖上空,这件事很快就惊动了官府,因为案子棘手,直接越过刑部移交到了大理寺,所以也就有了纪简给祁辰的这封急信。 “王爷,我要提前回京。”看完了信,祁辰果断地对夙千离说道。 夙千离自见到纪简写给她的信后,脸色便一直不大好,此刻听闻她要提前返京,脸色更是阴沉地吓人,盯着他瞧了一会儿,道:“三日后,新任的凉州知府就到任,我交代好凉州的一应事宜后,便可以动身返京。”言下之意是让祁辰再多等三日。 祁辰却是皱了皱眉,说道:“案子紧急,我今日便要动身。”人可以等,尸体却等不得,晚一天验尸,线索就有可能多流失一部分…… 听见这话,元青砚和季书玄心里俱是“咯噔!”一下,再偷偷去打量夙千离的脸色,果不其然,邪肆冷峻的脸上已经阴沉得能滴出墨来,周身的寒气瞬间爆发出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的事就这么让你上心,一刻都等不得?” 阴阳怪气的话令祁辰觉得格外的刺耳,声音便也冷了下来,道:“纠正一下,第一,纪简虽然是大理寺卿,但案子不是他一个人的事;第二,身为仵作,验尸查案是我该有的职业操守,这一点不会改变。” 这下连桓柒都忍不住抬眸看了她一眼,寒亭寒榭更是早已挪到了门口处站着,一副随时准备落跑的姿势。 夙千离死死瞪着她,那目光看着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可偏偏祁辰却浑然不觉,依旧面不改色地直视着他,显然并不打算妥协。 眼看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起来,元青砚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弱弱地说道:“那个,我还有事,就不在这儿打扰你们了,你们慢慢聊,慢慢聊!” 临出门前还不忘悄悄拽了季书玄一把,拉着他火速撤离了现场。 “祁兄,有话好好说啊!唔……”临出门前,季书玄十分担忧地嘱咐了一句,话音刚落就被元青砚捂着嘴拖走了。 桓柒也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淡淡扫了二人一眼,道:“提醒一下,你们两个身上都还有伤,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们动手了。”说完就事不关己地起身离开了房间。 第131章 提前回京 一转眼的功夫,整个房间内就剩下了祁辰和夙千离两个人。 夙千离周身弥漫着一股怒气,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地拿她练眼力。 祁辰皱了皱眉,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在她看来,凉州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接下来的善后事宜也用不着她,夙千离为何一定要让自己留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祁辰试图同他好好沟通:“上元节那日,碎玉湖上举办的冰灯游园会出了岔子,美人冰雕变成了女尸,案子棘手,我必须尽快赶回去验尸,以免错失更多的线索。”说着便把手中的信递给了他。 然而,夙千离的脸色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而缓和,依旧不断往外释放着冷气,就在祁辰打算放弃和他沟通时,夙千离终于冷冷开口:“官道还没打通,你身上内伤还没好,一个人回京太危险了。” 见他开口了,祁辰稍稍松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同他解释道:“正好张青要回幽州,我可以同他一起,出了雁荡山以后就都是官道,王爷不必担心。” 闻言,夙千离眸色一沉,目光如利刃般直直逼视着她:“所以你是打定了主意要提前回京?” “是。”祁辰顶着他身上强大的威压,目光坚定地答道。 说出这句话后,祁辰本以为夙千离会发火,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迎接他怒火的准备,不想夙千离却是陷入了一片沉默,隔了许久方才沉声道:“我让于则远随你一同回去。” 于则远是凉州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雁荡山的一草一木,再加上他身手和谋略俱是不凡,有他跟着,祁辰的安全应该是有保障的。 祁辰皱了皱眉头,本欲拒绝,可在接触到对方脸上那不容置疑的神情时,却又没有说出口,以夙千离的性格,如果自己拒绝让于则远同行,他一定会让寒亭寒榭甚至燕枭跟着自己,两相衡量之下,她还是比较愿意和前者一起。 “多谢王爷!”快速思量过后,祁辰答应了下来。 见她没有再拒绝,夙千离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祁辰原本就没有多少行李,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后,便准备出发,于则远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不想刚一下楼就碰上了背着个小包袱的萧雯:“萧姑娘?” 显然,萧雯已经在大堂里等候多时了,一见她出来便兴冲冲地迎了上去,说道:“祁公子,我想跟你一起去京城!” “所以你是专门在这里等我的?”祁辰惊讶地望着他。 “嗯嗯!”萧雯点头如捣蒜。 祁辰不由问道:“王爷和你哥知道吗?” “王爷说,只要我能说服你,他没有意见!”说这话时,萧雯的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祁辰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一语道破了她的小心思:“所以你哥根本就不知道你要去京城这件事,我说的没错吧?” 萧雯眸光闪了闪,避重就轻地说道:“祁公子,其实我很能干的,而且我会武功,王爷方才让寒亭试过我的功夫,所以才同意让我来找你的!” 说完,她眨着一双大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她,大有一副如果自己不答应她就赖在这儿不走了的架势! 看得祁辰一阵头大,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最后无奈道:“先说好,我回京是有要事要办,所以一路上都会抓紧时间赶路,你……” 一听她答应了,萧雯顿时眼前一亮,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放心,我肯定不会拖你后腿的!”说着便兴高采烈地从祁辰一把抢过了包袱背在自己身上,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三人离开后,萧霆来到了客栈,随手拉住一个伙计问:“见到萧雯了吗?” 只见那伙计目光躲闪,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后弱弱地说道:“东家,小姐她刚刚出城了……” “出城了?她这个时候出城做什么?你看见她和谁一起走的?”萧霆眉心紧锁,盯着他连连追问道。 那伙计自知瞒不过去,于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小姐是和祁公子一起离开的,好像说是要去京城……” “萧!雯!”萧霆恨恨地从嘴角蹦出两个字来,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就说这丫头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自己不同意她去京城,她便给自己来了一出先斩后奏,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愤怒过后,萧霆沉着脸去见了夙千离,他总要知道这个拐走他妹妹的祁辰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却说祁辰三人一路上快马加鞭,终于在十日后抵达了京城,为了不耽误时间,除了晚上必要的休息,其他时间他们几乎都是在马上度过的。 十日的相处下来,于则远不禁对这个祁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男子高看了几分,原以为他不过是个有些小聪明的人,却没想到,他的心性竟如此坚定,全程没有喊过半个累字,对行程的把握和判断更是无比精准。 萧雯亦是如此,十日下来,她的神色虽然有些疲惫,但精神头却是十足。 祁辰勒住了马僵,对二人道:“一会儿进了城,我会直接去大理寺,你们两个拿着令牌先回王府歇息吧!”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丢给于则远。 “大理寺?我也想去!”萧雯一听,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央求道:“哎呀祁公子,你就带我去嘛,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你当我不存在就好!” 祁辰皱了皱眉头,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话,道:“第一,我叫祁辰,你不必称呼为‘祁公子’,直接喊名字就行。第二,我去大理寺是为了查案,相信我,你不会喜欢这个地方的。” 尸体放了这么久,就算是冬天估计也腐烂得差不多了,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那十具尸体是个什么情形。 “喜不 第132章 诡异笑容 祁辰嘴角抽了抽,她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遗憾自己没进过局子的,真不知该说她心大还是什么…… “后悔了可以随时离开。”祁辰不欲同他同她胡搅蛮缠,丢下这么一句,然后马鞭一扬,策马往前去了。 萧雯神色一喜,忙不迭地跟了上去。于则远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选择一起去大理寺。 京城大理寺。 “吁!”祁辰勒住了马僵,翻身下马,一名官服男子从门前迎了上来,客气地说道:“您就是祁公子吧?在下是大理寺丞江远,纪大人让我先带您去……” 话未说完就被她冷声打断:“不用了,直接带我去看尸体。” 江远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说道:“尸体都在冰窖里,祁公子请随我来!” 按理说,尸体都应该存放在京郊义庄,只是此次案子特殊,祁辰一时半刻又赶不回来,未免尸体腐烂太快,纪简便做主将尸体暂时存放在了大理寺冰窖里。 饶是如此,从案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尸体上仍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脏器自溶,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弥漫在冰窖里,令人闻之作呕。 “祁辰,这什么味儿啊?好臭……”冰窖的门一打开,萧雯便捂住了鼻子,整个表情皱成了一团。 祁辰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朝江远问道:“十具尸体都在这儿了是吗?” “是。”江远点了点头,道:“大人不许我们乱碰,这些尸体打从碎玉湖上抬回来以后便一直放在这里,再没人动过。” 祁辰点点头,然后便将仵作箱子打开,开始做验尸前的准备。 将手套戴好后,她抬眸看向了面前的三人:“我需要一个人留下来帮我做验尸记录。当然,其他人也可以留下来旁观,但是不要打扰我。” “我我我!我来!”萧雯抢先一步说道。 祁辰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尚且搞不清楚情况的萧雯重重点头,大言不惭地说道:“不就做个验尸笔录嘛,我肯定没问题!” 闻言,祁辰不禁轻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但愿吧!” 说完便开始动手检查起来,从左到右一共十具女尸,在冰窖里依次排开,祁辰依次检查过去,清冷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死者女性,年龄均在十六岁至二十岁之间,她们的身上并未发现任何的外伤痕迹,同样,也没有明显的中毒痕迹。” 按了按其中一具女尸的腹部,她接着道:“死者的腹部已经出现脏器自溶现象,由此可以推测这十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二十天至三十天之间,由于死亡时间过久,尸僵现象已经完全消失,无法据此判断死者在临死之前的姿势。” 祁辰反复端详着死者的面容,皱了皱眉,道:“不过这十具女尸都有一个奇怪的共同点——她们的面部表情都非常愉快,嘴角上扬,眼神里甚至没有半分面对死亡的恐惧。” “这一点本官也发现了,但却怎么都想不通其中的玄机。”就在这时,纪简走了进来,脸色略有些沉重。案子拖到了现在,半点头绪线索都没有,京城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甚至有人把这十具女尸归结于鬼神作祟…… 突然听见有人接话,祁辰闻声望去,目光却落在了同他一起进来的紫衣女子身上,诧异道:“非烟,你怎么来了?” 路非烟脸色不大好,看了一眼祁辰身后的尸体,眸中划过一抹痛色,开口的声音微沉:“她们都是烟雨阁的人。” “什么?!”饶是祁辰再淡定,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变了脸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还记得你离京前我同你说过要在上元节当晚举行一场拍卖会吗?”路非烟顿了顿,说道:“这十人是我从阁里临时抽调过来帮忙的,按照原计划,她们应该在正月初十之前抵达京城,但不知为何,一直到了上元节当日,她们都迟迟没有出现。” “我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便命人去京城外接应,却一直没有回音。直到正月二十二那日,外面盛传碎玉湖上凭空出现了十具女尸……” 说到这儿,路非烟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心中更是升起一抹深深的自责,如果不是自己传信命她们进京,她们也不会命丧于此! 祁辰听罢心中不由沉了沉,转而朝纪简问道:“纪大人可否说说发现尸体时的情形?” 纪简道:“尸体从碎玉湖上搬回来时,十名死者都保持着正在起舞的姿势,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面带笑容。本官当即带人封锁了碎玉湖,在湖面周围搜寻了整整三日,却一无所获。” “保持着起舞的姿势……”祁辰若有所思地重复了几遍,忽而想到什么,说道:“有没有可能,她们是在冰面上起舞,最后被生生冻死的……” 纪简皱眉道:“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冰天雪地的,她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跑到碎玉湖上去跳舞?” “是与不是,等做了进一步尸检就知道了。”说着便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路非烟,显然是在争取她的意见。 只见路非烟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定定望着她,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信你。” 半刻钟后,萧雯眼睁睁地看着祁辰面不改色地剖开了一名女子的腹腔,然后轻描淡写地从里面取出已经开始自溶的脏器,视觉上的巨大冲击,再加上弥漫在空气中的酸臭腥味儿,使得萧雯的脸色渐渐失去了血色! “死者口腔、喉咙、肠胃里均未见被毒素侵蚀的痕迹,基本可以排除服毒的可能。”祁辰专注于解剖台上的尸体,有条不紊地冷静分析着。 说完这些,紧接着,她将死者的头发刮掉了一片,然后从仵作箱子里取出凿子和锉刀,萧雯看着她手上的动作不禁瞪大了眼睛,她该不会是打算…… 第133章 神秘幻蛊 似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似的,祁辰动作熟练地撬开了死者的颅骨,就在白花花的脑浆露出来的那一刻,萧雯终于忍不住干呕了一声,然后把纸笔塞进于则远怀里,捂着嘴冲出了冰窖。 听见动静,祁辰只是抬头淡淡瞥了一眼于则远:“你继续。”说完便低头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仿佛对这一切早就司空见惯。 隔了没一会儿,江远也撑不住了,捂着嘴脚步凌乱地朝外面飞奔而去。 祁辰仍旧不为所动,用镊子仔细翻看着死者的头颅,发现在死者大脑的表皮中有许多极为细小的孔隙,密密麻麻,瞧着像是被什么东西蛀过一般,心中快速闪过某种猜测,她将整个大脑从颅骨中取出,然后对于则远道:“帮我把烛台拿过来。” 借着烛光,她细细查看着死者的大脑,最后在已经有些腐烂自溶的大脑深处中捡出了一只芝麻粒大小的黑色幼虫。 “这是……”于则远不禁心下骇然,好好的脑子里,怎么会莫名其妙进了只虫子?! 祁辰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依次解剖了其他九名死者的头颅,毫无例外地,每一名死者的大脑中都发现了这样一只黑色幼虫! 将十只幼虫放在托盘里收好,她道:“我想或许这就是这十名女子离奇死亡的原因了。”说着祁辰眸中划过一抹深色,现在看来,这件案子十有八九和烟雨阁丢失的那本毒经脱不了干系。 “什么意思?”闻言,纪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紧跟着追问道。 目光在路非烟微微泛白的脸色上一带而过,她微微叹了口气,道:“出去说吧!” 她和纪简早就见惯了生死,待在停尸房里自然不会有太多的不适,非烟则不同,里面躺着的十具尸体都是她的同门,这种感觉是最折磨人的…… 说着她将解剖台上的尸体重新整理缝合完毕,摘下手套后便朝外走去。 几人一同人来到了大理寺正厅。 对上纪简询问的视线,祁辰并未回答,而是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路非烟——事关烟雨阁,这件事还是由非烟自己来说比较好。 此时此刻,路非烟已经渐渐平静下来,敛了敛眸,沉声道:“三年前,烟雨阁内乱,丢失了禁地里的一本毒经。” “那这些虫子是……”纪简皱眉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幼虫应该就是毒经中所记载的幻蛊,进入人的身体后,它可以麻痹人的五感,令人产生强烈的幻觉,从而沉浸在幻境里无法自拔。” 说到这儿,路非烟眸色不由冷了几分,无论如何,她一定会揪出那个盗取毒经胡作非为的叛徒,替这十位同门报仇雪恨! “中蛊者所看到的幻境是可以操控的吗?”祁辰突然问道。 路非烟轻轻摇了摇头:“这个我并不是很清楚,但蛊虫一物千变万化,养蛊的人不同,蛊自然也不同。”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情就不难理解了—— 烟雨阁的十名女子在进京的途中被凶手绑走,凶手在上元节前日对她们下了幻蛊,蛊虫钻进大脑,麻痹了她们的知觉,让她们产生幻觉,继而在碎玉湖上迎风起舞,直至被冻成一座座冰雕,也就成了上元节的冰灯游园会上栩栩如生的美人冰雕。 “负责制作冰灯的是什么人?”祁辰朝纪简问道。 “出云坊,一间做奇珍异宝生意的老店,在京城颇具名气。”纪简沉声答道,“每年上元节的冰灯都是由他们制作的。” “案发后,本官带人盘查了出云坊,据他们掌柜的所说,这十座美人冰雕是凭空出现的,他们也是在上元节当日才发现,因为冰雕做的美轮美奂,惟妙惟肖,所以出云坊便没有将其撤走,而是就势将其视作了冰灯游园会的展品之一。” 闻言,祁辰不由眯了眯眸子,道:“这么说来,这件事出云坊并不知情?” “确切地说,是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出云坊与此事有关。”纪简强调道。 祁辰眸中划过一抹深色,道:“那么大的十座冰雕,总不可能真的凭空出现,而是碎玉湖的位置并不偏僻,周围酒楼食肆遍布,即便是深夜,也不该没有一个人发现才是。” 顿了顿又道:“再则,第二日就是上元节,出云坊就那么放心把所有冰灯放在碎玉湖上而不派人看着?” “你是怀疑出云坊的掌柜在撒谎?”纪简不禁拧眉。 祁辰摇了摇头:“也不一定,我只是觉得逻辑有些说不通。或许我们都遗漏了某个关键的地方……” “对了非烟,上元节那日,烟雨阁拍卖会的情况如何??”祁辰忽而问道。十名死者都是烟雨阁的人,说明凶手一定是冲着烟雨阁来的,而京城的烟雨阁刚刚开业不久,唯一能够引人注目的事情也就是上元节当日的拍卖会了。 路非烟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日的情形,皱眉说道:“上元节那日江湖上很多人闻讯而来,为了试探出当年盗取毒经的人,我在拍卖当天特意设置了三重关卡,只有完整通过所有关卡的人才能获得竞拍最后一件拍品的资格。可惜,最终没有一个人顺利通过。” “所以我想,上元节当日,当年盗取毒经的人应该并未出现在烟雨阁。”毕竟,她设置的那三道关卡就只有看过毒经的人才能顺利通过。 祁辰听罢却是摇了摇头:“我觉得未必,说不定那个人当时就在现场,只是没有参加竞拍而已。” “可她既然来了,又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隐在暗处?毒经下卷对她而言应该有足够的诱惑力才是!”路非烟目露不解地看着她。 祁辰抿了抿唇,并未直接回答她的疑惑,而是接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传信让这十个人进京的?” “腊月二十,就在你我见过面之后。”路非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道,语气里充满了肯定。 第134章 重新走访 祁辰听罢说道:“按照时间推算,她们接到你的信应该是在年节前后,如果路上没有什么耽搁的话,正月初十应该抵达京城,也就是说,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在正月初十这日劫走了她们,但却因为某种原因一直到了正月十四才给她们下蛊。” “那么问题来了,从正月初十到正月十四这四天的时间里,凶手在做什么?” 从她的叙述中,纪简的脑海里渐渐把所有线索穿了起来,接过话来说道:“凶手应该早就看破了路阁主设的这个局,所以她在等,等拍卖会和冰灯游园会开始,然后用这十具尸体给烟雨阁一个警告!” “纪大人说的不错,”祁辰点了点头,然后接着分析道:“不过还有一点,凶手是怎么知道拍卖会是个圈套的?” 路非烟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你的意思是烟雨阁有内鬼?!” “如果凶手对你的一举一动毫不知情,那么她是如何准确地赶在这十人进京之前将其劫走的?”祁辰反问道。 “是我寄出的那封信!”路非烟瞳孔倏地一缩,陡然反应过来,惊呼道。 祁辰没有再多说什么,提示到这里,她相信非烟心里应该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自己再来操心了,她现在要做的是再去出云坊走一趟,会一会那个掌柜的。 “纪大人……” 祁辰刚一开口就被纪简打断:“走吧,本官同你一起去。” 祁辰挑了挑眉,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因为要去找证人,人多了反倒不方便问话,祁辰便让于则远带着吐得七荤八素的萧雯先行回府,路非烟也回到烟雨阁盘查内鬼的事。 出云坊。 因着碎玉湖上发生了命案,一连几日下来,出云坊门前都格外冷清,说是门可罗雀也不为过,就连街上的行人在路过此地时都会刻意地加快步伐,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祁辰和纪简走到出云坊时,掌柜的正坐在店里发呆,面上一片愁云惨淡,一见到来人,忙起身迎了出来,竭力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纪大人,您来了!” “掌柜的怎么称呼?”祁辰直接越过纪简问道。 掌柜的愣了一下,见纪简脸上并无任何不虞,于是忙答道:“鄙人姓赵,名东升,不知这位公子是?” “祁辰,仵作。”祁辰言简意赅地说道,快速在店铺里四下打量了一圈,伸出手去在柜台上摸了一下,看着手中淡淡的灰,她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这段时间,赵掌柜这店里的生意不好做吧?” 闻言,赵东升脸上不禁浮起一抹苦色:“祁公子说笑了,实不相瞒,自打碎玉湖上出了命案,我这店里连一文钱的进账都没有……” “赵掌柜不必多虑,等案子查清了,出云坊的生意自然也就恢复了。”祁辰看着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闻言,赵东升只是干笑两声,并不作答。 “我相信此案与赵掌柜无关,”祁辰突然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但仅仅是我一个人相信没用,赵掌柜要想办法让纪大人相信,让京城的百姓相信。” 赵东升目光闪烁了一下,道:“承蒙祁公子信任,只是我确实不知该如何才能令大家相信出云坊与此案无关……” “赵掌柜,”祁辰突然提高了声音,往前跨出一步,犀利的目光直直逼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机会只有一次,你可要想好了!” 停顿了一下,她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在这偌大的京城,天子脚下,十条人命,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现如今事情闹开了,无论如何,最后总要有人来为这桩命案负责,赵掌柜觉得这个人会不会是你呢?” 最后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赵东升心下一紧,登时就变了脸色,他强作镇定道:“清者自清,我相信纪大人不会冤枉好人!” “纪大人自然不会,但前提是这件案子还在大理寺。” 说着,祁辰又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补充道:“算起来,美人冰雕案在大理寺手上已经压了快一个月了,若是刑部以纪大人办案不力为由,提出将案子移交给刑部主审,赵掌柜觉得皇上会不会答应呢?” 连着两个问句问下来,赵东升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慌乱,额前渗出了一圈细密的汗水,大理寺虽然办起案来不近人情,但至少是实事求是的,这也是他之所以有恃无恐的原因所在。 可刑部就不一样了,作为六部之一,刑部首先要考虑的是这件案子对整个京城的影响,其次才是案子的真相。真要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把出云坊退出去做替罪羊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 “赵掌柜可是想好了?”祁辰将他的神情尽数收入眼底,出言淡淡提醒道。 赵东升咬了咬牙,说道:“关于这件案子,我确实是知道一些内情,但不确定是否对你们查案有帮助。” 祁辰和纪简快速对视了一眼,道:“说来听听。” “上元节的前一晚,所有冰灯已经制作完成,未免冰灯被人损坏,我便嘱咐了我的侄子去碎玉湖边上住一晚,也好看着那些冰灯。谁知我这个侄子是个不争气的,竟然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在碎玉湖边的青楼喝花酒!” 说着,他不由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心里不踏实,第二日一早便去碎玉湖查看情况,这才发现我那侄子喝醉了酒正躺在房间里呼呼大睡,他醒来后非要跟我说他昨晚看见了许多仙女在碎玉湖上跳舞。” “我自是不信,只当他喝醉了胡言乱语,便也没放在心上。因而当我看见碎玉湖上多出来的十座美人冰雕时,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为讨姑娘欢心而命人雕刻的,便没在意。” “可就在当晚,冰灯游园会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十座美人冰雕所吸引。” 第135章 目击证人 “有了这样的美人冰雕朱玉在前,出云坊精心准备的冰灯反倒没人看在眼里了。说来也怪我,一时鬼迷心窍,当有人问起这美人冰雕是否出自出云坊时,我便没有否认……” 说到这儿,赵东升脸上不禁浮起一抹懊恼,若不是自己一时起了贪念,现在出云坊又何至招此大祸! 祁辰听罢不由问道:“赵掌柜,不知你的侄子现在何处?” “就在后堂,案发以后我怕他四处胡说惹事上身,便一直拘着他没让他出门。”赵东升老老实实地答道。这也是他为何一直同大理寺隐瞒此事的原因。 “烦请赵掌柜带路。”祁辰客气而不容置疑地说道。 赵东升深深叹了口气,带着二人去了后堂。 后堂厢房里,一个长得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男子躺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晃着,摇椅发出一阵阵“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似的。 男子手上拿着一只烤猪蹄,正啃得满嘴流油,地上扔得到处都是瓜子壳儿,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一看见他这副模样,赵东升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说了多少次了,瓜子壳儿不要乱扔,你看看你这地上……” “哎呀行了行了,叔,不就是些瓜子壳儿嘛,多大点儿事儿,也值得你这样吹胡子瞪眼的,一会儿让人进来扫了不就行了!”男子一脸不以为然地说道,语气里很有些不耐烦。 祁辰皱了皱眉,看着他问道:“你就是赵三宝?” 闻言,赵三宝微微仰起脸斜着眼睛看向他:“是我,你又是哪个?” 一听这话,赵东升登时变了脸色,厉声喝道:“三宝,不得无礼!这两位是大理寺的官差,来找你了解情况的。” “大理寺?老子又没犯事儿,来找我问什么话!”赵三宝轻嗤一声,语气不屑地说道。 懒得同他废话,祁辰直接问道:“赵三宝,上元节的前一晚,你在碎玉湖边上看到了什么?” “上元节?”赵三宝脸色微变,梗着脖子说道:“那天老子喝多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祁辰眸色一冷,道:“我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还是那句话,机会只有一次,赵三宝,我奉劝你最好老实交代,毕竟,作伪证也是要坐牢的!” 赵三宝一听要坐牢,登时就紧张了几分,慌乱地把目光看向了赵东升。 只见赵东升急忙拉了拉他的胳膊,催促道:“三宝,还不快老实交代你那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么?” 赵三宝用袖子抹了两把油乎乎的嘴角,说道:“那天晚上,我和几个朋友在碎玉湖畔的流嫣楼喝酒,半夜里我们几个都有些喝醉了,我觉得屋里有些闷,便借着净手的功夫出去透透气。” “结果一出流嫣楼的门,冷风一吹,就远远地瞧见有好几个美人在碎玉湖上跳舞,起初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可越看就越觉得不像是眼花,于是便回去叫我那几个朋友。” “可谁知,当我把几个朋友带出来时,碎玉湖上又什么都没有了,他们都觉得是我在骗他们出来吹冷风,把我拉回去后又灌了我不少酒,然后我便醉的不省人事了。”说到这儿,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愤懑之色。 “再后来,就是我叔来叫我,我把这事跟他说了,可他也不相信我,觉得是我喝多了,眼花。” 祁辰继续追问道:“把你看到那些美人在冰面上跳舞的情形再仔细描述一下,比如,当时碎玉湖上除了她们之外是否还有什么人,还有,你带着朋友出来时,碎玉湖上可有什么异常?” 赵三宝又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摇头皱眉道:“应该没有别人了,当时碎玉湖上就只有她们在跳舞,至于异常的地方……噢对了,她们在跳舞的时候我隐约闻到了一股香气,等我领着朋友出来时那股香气又不见了。” “香气?你确定吗?”祁辰眸中不禁浮起一抹怀疑,流嫣楼到碎玉湖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他当真能闻到从碎玉湖上飘来的香气? 赵三宝想了想,然后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嗯!我经常出入流嫣楼,对女子身上的各种香气再熟悉不过了,再加上那晚的香气我从来没有闻到过,所以格外地印象深刻,肯定不会记错的……” 祁辰不禁嘴角抽了抽,能把这种事情当作骄傲的也是个人才! “我想去一趟碎玉湖。”祁辰对纪简说道。 见纪简点头,祁辰便对赵东升和赵三宝说道:“还要麻烦二位跟我们一起走一趟,我要知道十名女子出现的具体位置。” “我不……”赵三宝刚要开口拒绝,却被赵东升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应道:“行吧,我换身衣服。” 整个碎玉湖周围已经被大理寺用栅栏封了起来,纪简皱眉道:“本官已经来这边查看过多次了,但是因为冰灯游园会上来来往往的人太多,现场并没有留下太多有用的证据。” 看着冰面上杂乱无章的脚印,祁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死者,上元节的赏灯人,报案人,再加上大理寺大大小小的官员,这阵势都快赶上广场舞了!想要从脚印上找到凶手的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因为是白天,流嫣楼里面倒是清净,祁辰突然指了一个地方,朝赵三宝问道:“你当时就站在这里?” 赵三宝眸中划过一抹诧异:“你怎么知道?”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祁辰接着问道:“你当时看到的十名女子大致在哪个方位?” 赵三宝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指着一个方向,笃定道:“那里,就在靠近碎玉湖中央的位置。” 闻言,祁辰把目光看向了赵东升,问道:“赵掌柜,你是在这里见到美人冰雕的吗?” 赵东升却是摇了摇头:“我来到碎玉湖时,美人冰雕是在放置冰灯的幕布后面的。” 第136章 湖底有人 祁辰目测了一下两个位置的距离,发现放置冰灯的幕布距离碎玉湖中央至少有百丈,即便是跳舞的时候会有走动,也不该相隔这么远才是,祁辰皱了皱眉头,问道:“那在这之后,你可曾命人移动过这十座冰雕?” “没有。”赵东升果断地摇了摇头,然后解释道:“冰雕易碎,成型以后最忌讳挪动,否则就容易因为底盘不稳而发生断裂。” 祁辰将他的话暗暗记下,继而看向了一旁的纪简:“纪大人,尸体被人发现时位置可曾发生变化?” “和赵掌柜说的位置一样,并未移动。”纪简答道。 顿了顿,纪简推测道:“有没有可能死者是在赵三宝离开后被冻成了冰雕,然后凶手出现,将冰雕移到了幕布后面?” 祁辰却是微微摇头,分析道:“时间上对不上,从赵三宝离开到他重新带人从流嫣楼里出来,整个过程不会超过两刻钟,十座冰雕,百丈的距离,除非凶手有很多人,否则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 “还有,如果真的是凶手移动了冰雕,那么在冰面上应该会留下很长的一段划痕才对。”祁辰指着脚下的冰面补充道:“可你再看现在的冰面,光滑一片,除了一些凌乱的脚印外再无其他。” 纪简不禁拧眉:“难不成,是死者自己从湖中央走到了幕布后面?”但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祁辰轻轻摇头,紧接着便陷入了纷乱的思绪当中——烟雨阁,毒经,拍卖会,上元节,美人冰雕,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串在一起,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此刻正值午后,冬日的阳光垂直照射在光滑的冰面上,刺得人眼都睁不开,祁辰下意识地抬手挡在眼前,却在这一低头的刹那瞧见了湖底那道隐隐绰绰的黑影! 祁辰心下一紧,登时就变了脸色,紧跟着便朝纪简低声询问道:“纪大人,这碎玉湖的冰面大致有多厚?” 见她突然问起这个,纪简不禁眸中微诧,却仍是答道:“约摸一尺左右。” 竟然只有一尺!祁辰心下微沉,道:“也就是说,湖底的水仍然是流动的?” “应该是这样。”看着她紧张的神色,纪简不由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祁辰定定看着他的眼睛,用口型说了四个字:“湖底有人。” 纪简脸色顿时变了几变,刚要拔剑去破开冰面,却被祁辰不着痕迹地按住,然后朝他使了一个眼色,故意提高了声音道:“纪大人,我想我已经知道凶手是如何杀人的了。” “说来听听!”纪简很快便反应过来,配合地问道。 祁辰故意哈了口气然后搓了搓手,半真半假地道:“这里太冷了,咱们还是回去再说!” “也好。”纪简停顿了一下,声音听起来略有些不悦。 而一旁不明就里的赵东升和赵三宝脸上同时则闪过一抹喜悦,齐齐道:“太好了!”知道了凶手如何杀人,那么离抓住真凶就不远了,出云坊的嫌疑也可以早一天洗清! 说完这些话,祁辰和纪简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紧接着二人一前一后相继转身,作势要离开碎玉湖。 就在这时,冰面底下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说时迟那时快,祁辰和纪简几乎是同时朝着冰面出手,只听得“砰!”的一声脆响,一尺厚的冰面破开了一个窟窿,藏在下面的两名黑衣男子一个被二人一起揪了出来,另一个却趁机潜入了湖底深处。 纪简正要下水去追,却见一只素手拦在眼前:“纪大人,要想引鱼儿上钩总要先放出诱饵不是吗?” 闻言,纪简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收起了手中的长剑。突然,只见他神色一紧,飞起一脚直接卸掉了黑衣男子的下巴,动作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祁辰不禁笑赞道:“纪大人身手不错嘛!” “你也不差!”纪简难得地回了一句。他可没有忽略她方才出手时的敏捷! “带回去再审吧!”耸了耸肩膀,祁辰如是说道。 赵东升和赵三宝两个却是一头雾水,愣愣地站在那儿,直到祁辰在赵东升面前打了个响指,说道:“赵掌柜,你们可以回去了!” “祁公子,方才你和纪大人说的那些……”赵东升试探着问道。 祁辰扯了扯嘴角,指着被纪简捆起来的黑衣男子,淡淡道:“为了引他出现罢了!”她是仵作,又不是神算子,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猜到凶手的作案手法! 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色,纪简不禁皱了皱眉,道:“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大理寺这边有我,有了结果我会在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你。” “纪大人不必着急,”祁辰眸光一闪,附耳低语了一阵,紧接着便见纪简脸上划过一抹诧异,祁辰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未多做解释。 见他面上仍有犹豫,祁辰轻松地笑道:“纪大人照我说的做就是,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呢?”说着还冲他眨了眨眼。 难得见她突然露出这样俏皮的神情,纪简不禁一怔,待回过神来人已经消失在拐角的巷子里了。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纪简连忙敛了敛心神,压着黑衣男子回大理寺了。 …… 回到听雪楼睡了个好觉,翌日一早,祁辰精神饱满地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在这时,门外的敲门声正好响起:“祁辰啊,你醒了吗?” “嗯,华叔,我已经起了!”说着便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门,瞧见华管家手里端着的早膳,祁辰连忙伸手接了过来,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华叔,您不用这么照顾我,我不会把自己饿着的!” 华管家笑眯眯地说道:“王爷不在,我一个老头子,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想着你连日赶路肯定累得不轻,便吩咐厨房做了些好吃的给你补补,来来来,这些都是刚刚才从笼屉上拿出来的,赶紧的,趁热吃!” 第137章 所谓双标 打开食盒,祁辰拿了一只虾仁烧麦,一口咬下去,汁香四溢,她不禁连连点头道:“果然,还是王府里的虾仁烧麦做的最地道!谢谢华叔!” “那是当然,王府里的厨子可都是老奴我亲自挑选回来的!”华管家一脸得意地说道。 “华叔眼光真好!”说着祁辰舀了一口杏仁豆腐放入嘴里,不禁连连夸赞道:“这杏仁豆腐做得不错,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被祁辰一连串地夸下来,华管家心情顿时好到不行,险些就忘了自己今早过来的正事,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对了,祁辰啊,你和王爷是不是闹别扭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提前回来了?” “噗——咳,咳咳咳!”祁辰听见这话着实呛了一下,这话说得也太让人浮想联翩了,闹别扭……什么叫闹别扭?她和夙千离最多是有些分歧,仅此而已! “你别急啊,老奴不问了还不成吗?”华管家见状不由急了,连忙把热豆浆递了过去。 祁辰连着咳了好几声,最后又喝了口热腾腾的豆浆,这才勉强缓了过来,哭笑不得地说道:“华叔,我提前回来是因为大理寺的纪大人给我写了急信,案子紧急,不得不尽快赶回来。” “至于王爷和桓柒他们,算算日子,此刻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应该能到京城。” 华管家的注意力却突然被她口中的另一个信息所吸引:“大理寺纪大人?就是那个卫国公府骠骑将军纪云铮的嫡长子纪简?” “额,应该是他吧?”祁辰不禁愣了一下,难道重点不应该是夙千离快要回来了吗?怎么华叔看起来似乎更关心纪简一些? 不待她想明白,便又听得华叔紧张兮兮地试探道:“能让你特地从凉州快马加鞭地赶回来,想必你和这个纪简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嗯……还可以,打过几次交道,纪大人能力不俗,这个大理寺卿实至名归。再者,我回来是因为案子,与纪大人无关。”祁辰斟酌了一下,说道。 “噢,这样啊!”听见她对纪简的称呼,华管家不禁稍稍放下心来,可转念一想,她对自家王爷的称呼也是如此客套……登时便又紧张起来,暗暗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看着他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担忧的表情,祁辰不由诧异地问道:“华叔,您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我一个老头子能有什么事儿!”华管家回过神儿来连连说道。说完却又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祁辰十分有眼力见儿地问道:“华叔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华管家顿时眼前一亮,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听你提到纪简,忽然想起来坊间的一桩传闻——” “这纪简身为卫国公府的长子嫡孙,按理说应该是要承袭世子之位的,可卫国公府的世子却是骠骑将军纪云峥的次子纪筠,这里面可就大有文章了。” 华管家唾沫横飞地说道:“纪简今年二十有五,却从来不近女色,别说娶妻生子了,房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时间长了,坊间便有人猜测,这位卫国公府的大公子或许有什么隐疾……” 祁辰听罢嘴角不由抽了抽,二十五岁没娶妻也不是什么要不了的大事吧?再说了,夙千离今年不也快二十五了,真要论起来,两个人就是大哥别说二哥,谁也别嫌弃谁! 似是看出了她的腹诽,华管家忍不住替自家王爷解释道:“不过我家王爷可不一样,这些年来,他的心思都放在天穹的国事上,既要操心朝堂上大大小小的政事,又要顾着地方的军政安稳,再加上那起子专门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时不时地在背地里找点麻烦,王爷应对这些都已经殚精竭虑了,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实属无奈。” 听完他的解释,祁辰心中一阵无语,合着夙千离不娶妻是因为忙于政事,而纪简不娶妻就是有隐疾了是吧?这明显就是双标啊! 不过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因而只是干笑了两声,违心道:“王爷心怀天下,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见她虽然嘴上附和着,面上却颇有些不以为然,华管家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当即决定要好好跟她说一说,誓要将王爷在她心里的印象扭转过来,嘴皮子上下一动,话匣子打开了:“老奴我这可不是向着我家王爷,你是不知道,这些年……” 眼看着华管家大有一副要把夙千离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全都说一遍的架势,祁辰连忙从食盒里拿了两只包子,其中一个直接咬在嘴里,一边往外走一边咕哝不清地说道:“华叔,昨天大理寺抓了个人,我得赶过去看看情况,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啊!” “哎哎,祁辰,你就吃这么点儿东西哪能撑得到中午啊!”华管家在后面急得不行,祁辰却已经脚下生风地走远了。 出了听雪楼,发现于则远正站在门口等着。 “有事?”祁辰不由问道。 于则远答道:“王爷让我跟着你。” 祁辰不以为然地说道:“可我已经安全回到京城了。这样吧,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不必管我,若是实在无聊四处逛逛也行。” “我说了,这是王爷的吩咐。”于则远十分坚持地说道。 闻言,祁辰相当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心道这也是个一根筋的,倒是难为他这么听夙千离的话!将手里的另一只包子塞到他手里,淡淡道:“喏,把包子吃了吧,味道还不错。”说着便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望着手里冒着丝丝热气的包子,于则远眸中不禁染上一抹深色,仿佛有一股暖流从指尖流向了心底深处…… 一路上,祁辰抱着个包子边走边啃,于则远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大理寺。 第138章 拒绝批评 几次案子下来,大理寺门前的守卫已经认识她了,此刻见她前来不仅没有拦下她进去通报,甚至还十分友好地同她打了个招呼,说道:“祁公子来了,我家大人在书房,走到最前面右转就是。” 祁辰回以一笑:“多谢!” 守卫似是没想到她会同自己道谢,登时有些受宠若惊,心里对祁辰的好感度更是直线上升。祁辰自然不会想到,自己习惯性的一句话会为她迎来这么多的好感! “咚咚咚!”祁辰敲了敲门,“纪大人,是我。” “进。”纪简还是一如既往地寡言,能用一个字表达的意思绝不会说两个字…… 起初,祁辰还有些不适应,而现在,她渐渐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习以为常了! 推开门,见纪简正在练字,祁辰不禁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看却是情不自禁地赞道:“字写的不错!”祁辰这话并不是客套,都说字如其人,纪简的字布局精当,结体严整,笔势豪纵,既有魏碑的苍劲俊逸,又兼具汉隶的朴茂工稳,足见是下了功夫的。 纪简却像是突然来了兴致,把笔递给她:“试试?” 祁辰顿时面色一僵,讪笑道:“我没怎么练过字,还是不在你面前丢人现眼了!” “不必谦虚。”纪简说了一句,仍旧保持着递笔的姿势。 祁辰顿觉头大,老天作证,她真的不是谦虚啊!!! 见他执意要让自己写字,祁辰无法,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接过了他手中的毛笔,对他道:“你做好心理准备。”说完便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为生者权,为死者言”八个大字。 老实说,这已经是她最能拿得出手的几个字了…… 搁下笔后,抬头正好对上纪简脸上那副一言难尽的表情,脸上不禁烧了烧,抢在他开口之前冷冷说道:“我不接受任何批评,所以你最好不要对我的字发表看法!” 纪简一怔,旋即眼中渐渐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了然道:“怪不得你每次验尸时都要让人在旁边帮着做记录。”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门外的于则远。 祁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这只是她让人帮忙做验尸记录的原因之一好吗? 再说了,她只是不擅长毛笔字而已,前世的时候,她的硬笔书法还得过市里的奖项呢! 说起来,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也曾被师父逼着练字,为此,她还很下过一番苦功夫,奈何自己于这方面的天赋实在有限,练了这么多年,水平也仅限于字迹清晰好认,握笔时手不抖而已…… “行了行了,下一个话题。”祁辰果断将自己写的这张纸翻了过去,然后朝纪简说道:“昨天带回来的那个探子现在在哪儿?” “大理寺地牢。”纪简言简意赅地说道。 祁辰刚要提出去见见那个探子,便听见江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人,外面有两个姑娘要见祁公子。” 纪简听罢不由皱眉看了祁辰一眼,目光里带着几分淡淡的不赞同。 后者被他古怪的眼神盯得一阵发毛:“你这是什么眼神?”弄得好像自己随手撩拨了几个姑娘,完事还没负责,最后被人家找上门来了似的! 纪简没再说话,倒是祁辰朝江远问道:“她们有没有说是谁?” “好像有一个是北狄的五公主,还有一个就是昨天和您一起来的那个姑娘。”江远答道。 祁辰听罢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这个江远也是,直接把话说清楚了不就行了,非要来那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平白惹人误会!不过话说回来,她们两个怎么凑到一起了? 罢了,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想到这里,祁辰不由对纪简道:“纪大人稍候,我去去就来。” “嗯。”纪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一旁的江远却细心地发现他紧紧皱起的眉心稍稍舒展了几分……此是后话不提。 “祁辰!”完颜岚眼尖,率先瞧见了祁辰,立刻激动地同她打招呼。 祁辰微微颔首:“五公主,萧姑娘。” “哎呀,咱们都那么熟了,你也别一口一个萧姑娘了,直接喊我名字就好!”萧雯上前挽住了她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道。 “还有我还有我,上次就同你说过了,以后叫我小五!”完颜岚连连点头,紧跟着说道。 祁辰嘴角抽了抽,最后无奈妥协道:“萧雯,小五,你们两个怎么找到大理寺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萧雯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那什么,我就是纯属闲着无聊……不过小五倒是真有正事儿!我们是在摄政王府门前碰上的,听说她也要找你就一起过来了。” 闻言,祁辰不禁把目光看向了完颜岚,后者却是定定看着她问道:“祁辰,你是不是在查美人冰雕的案子?” “嗯,没错。”案子早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祁辰便也没瞒着。 “我有关于这个案子的线索!”完颜岚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认真道。 祁辰神情一肃,提醒道:“小五,人命关天,开不得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上元节那天,我就在非烟姐姐的烟雨阁!”见她不信自己,完颜岚不免有些急了。 祁辰深深看了她一眼,对二人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两个跟我进来吧!”说着便转身往大理寺里面走去。 书房里,纪简原本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此刻看见祁辰居然将两个姑娘带了进来,眉心顿时紧紧皱起,用眼神向她询问:怎么回事儿? 祁辰也不拖沓,直言道:“简单介绍一下,这位是北狄的五公主,完颜岚,这位是我和王爷在凉州结识的朋友,萧雯。” 说着又对完颜岚和萧雯介绍道:“这位就是大理寺卿,纪简纪大人了。” “见过纪大人!”完颜岚和萧雯朝他齐齐行了一礼。 纪简惯常冷着一张脸,只是微微颔首便算作是回应了。 第139章 发现线索 “好了,说正事吧,小五,你口中的线索究竟指什么?”祁辰径直朝完颜岚问道。 完颜岚回忆道:“上元节当天,我在非烟姐姐那里凑热闹,那天烟雨阁的人很多,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我闲着无聊,在拍卖会开始前便偷偷溜去了后台。” “当时烟雨阁的歌舞表演正热火朝天地准备着,混乱中,我无意中撞到了一个姑娘身上,刚要开口道歉,对方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而且行色匆匆,神情紧张。我当时只觉得她身上的香气有几分熟悉,却并未想起来实在何处闻到过。” “直至今早,我无意中从首饰盒里翻出了一支一个多月前新买的八宝琉璃簪,上面的香气和我那天在那个姑娘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我这才想起来,那股香气就是耶律嫣身上的!” “耶律嫣?她不是和早就和疏勒使臣一起离京了吗?又怎么会在上元节那日出现在烟雨阁?”祁辰听着她的话着实吃了一惊。 紧接着便听得纪简追问道:“敢问五公主,你是怎么确定香气来自于耶律嫣身上?” 完颜岚愤愤答道:“我和她面相不和,互相看不顺眼!她离京前我们还在出云坊吵过一架,所以对她身上的香气印象格外深刻。” “你们在出云坊吵架?起因是什么?”纪简紧紧追问道。 “喏,就是这支八宝琉璃簪,”完颜岚说着将簪子从袖中取了出来,道:“当时在出云坊,是我先看中了这支簪子,可随后耶律嫣进来后也看中了它。原本她若是直接跟我说她喜欢这支簪子我便也让给她了,可偏偏她非要阴阳怪气地说这支簪子不适合我,我一生气,就和她吵了起来。” 祁辰嘴角抽了抽,问道:“那最后你是如何得到这支簪子的?” “后来伙计见我们吵得厉害,便把掌柜的请了出来,那出云坊的掌柜的倒还算明理,得知是我先看中簪子后便做主把簪子卖给我了,当时耶律嫣的脸色可难看了,一甩袖子扭头就走了。”说到这儿,完颜岚面上不禁浮起了一抹得色。 祁辰听罢眉宇间不由浮起一抹深思:“如此说来,凶手还真有可能和耶律嫣有关,杀了这十名女子,顺便再把脏水泼到出云坊身上,正好解了当日的心头之恨……” “可你别忘了,疏勒使臣离京那日,所有人都看到耶律嫣随使臣团一起离开了。”纪简冷静地说道。 祁辰摇了摇头,沉声道:“即便是所有人看到耶律嫣和使臣团一同离开,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出了京城她大可以再暗中回来。”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耶律嫣真的还在京城,那么这件案子就值得深思了。”身为疏勒公主,在所有使臣都离开京城的情况下,独自一人潜藏回来,显然是为了某种什么见不得光的目的。 “你的推测不无道理,”纪简不禁皱眉道:“只是还有一点说不通,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测,凶手就是当年盗取毒经的人,杀了这十名女子也是为了向路阁主示威,而耶律嫣自幼长在疏勒,和烟雨阁之间没有半点交集,她为何要对烟雨阁的人出手?” 祁辰眯了眯眸子,定定说道:“只要耶律嫣还在京城,就一定还会有所行动,别忘了,大理寺监牢里还关着一个人呢!” “那祁辰,我这次算是帮到你了吗?”完颜岚眨着眼睛望向了祁辰。 祁辰神色缓了缓,笑道:“当然。这次多亏了小五提供的线索,改日请你吃饭,地方随便你挑,就当是答谢了!” “好啊,那我就等着你的这顿饭了!”完颜岚眼睛弯弯地笑着,突然,袖子被萧雯从身后扯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朝祁辰说道:“祁辰,你看啊,我和萧雯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能不能留在这儿跟你一起查案啊?” 说着,像是怕她不同意似的,连忙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们绝不给你添乱!” 祁辰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她二人,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萧雯一眼:“怎么,今天不吐了?” 萧雯脸色登时僵了僵,语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祁辰,你今天不会还要验尸吧?” “如果需要的话。”祁辰挑眉答道。 听见这话,萧雯面上顿时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一把拉过旁边的完颜岚:“咱们还是到别处去吧!” “为什么?我还没见过查案呢!”完颜岚不解地看着她。 “呵呵!”萧雯干笑了两声,一脸笃定地说道:“你就信我一回,查案好不好玩我不知道,但是验尸的场景你绝对不会想见到!” 完颜岚皱了皱眉头:“验尸有那么可怕吗?” “比你想象的可怕!”萧雯现在一想到昨日亲眼所见的那一幕,胃里就一个劲儿地往上泛酸水…… 完颜岚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真的假的?” 话音刚落就被萧雯硬拽着拖走了,临出门前还不忘朝后面喊道:“祁辰,我下次再来找你啊!” 二人离开后,纪简不禁睨了她一眼:“没想到你吓唬起人来还有几分模样。”验尸结果昨天就出来了,除非临时出现什么特殊情况,否则是没有重新验尸的必要的,所以方才祁辰这话也就是吓唬吓唬外行人。 “哎,你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我可没吓唬她们,是萧雯自己心里阴影面积太大,误解了我话里的意思。”祁辰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地说道。 她的原话是“如果需要的话”,并没有说一定要验尸啊! 纪简扬眉看了她一眼,对于她的解释不置可否,转而问道:“还去监牢吗?” “哎呀,早膳没吃好,现在饿了,不知纪大人可否赏脸和我一起用个午膳?”祁辰漫不经心地提议道。 纪简嘴角微抽,这个时间吃午膳也亏她想得出来!然而心里腹诽归腹诽,面上仍是顺势问道:“你想去哪儿吃?” 第140章 接风洗尘 “自然是哪里最热闹就去哪儿了!”祁辰若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京城里最热闹的酒楼非状元楼莫属。 听着无问的禀告,南子浔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兴味儿,案子还没查出个子丑寅卯,祁辰和纪简居然有心思来状元楼吃饭?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耐人寻味的深意。 更何况,他可是接到消息称,祁辰为了提前从凉州赶回来帮纪简查案,还同千离吵了一架…… 敏感地嗅到了一股八卦的气息,南子浔懒洋洋地从躺椅上起身,理了理身前的衣襟,一本正经地道:“祁辰从凉州回来一定辛苦了,好歹也算是朋友,本公子这就去去替她接风洗尘!” 闻言,无问眉心不禁跳了两下,放眼整个京城,能把凑热闹聊八卦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估计也就只有他家公子了…… 南子浔脸上挂着一抹调侃的笑意:“哟,这不是祁辰吗,一个多月不见,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本公子说一声?”说着便相当自觉地拉开椅子坐在了祁辰旁边。 祁辰淡淡挑眉:“我不说南大公子不也知道了?”若是平常,她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在这儿和这个不着调的南子浔胡掰瞎侃,不过今日情况特殊,南子浔来得正好! 见她这次居然没有拿话噎自己,南子浔眸中不由划过一抹诧异,旋即挑眉一笑:“说的也是,那今日这顿饭就记在本公子头上吧,算是为你接风洗尘了!” “南大公子为人果然仗义!”祁辰揶揄道。 南子浔也不谦虚,只道:“你是千离的朋友,自然也是本公子的朋友,对待朋友,本公子向来仗义!” “噢?那这么说来,我岂不是应该感到荣幸了?”祁辰轻轻扬眉道。 南子浔笑:“荣幸倒不至于,不过你若是愿意多来照顾照顾状元楼的生意,我倒是求之不得!” 祁辰不禁翻了个白眼儿,斜了他一眼:“若你状元楼的生意还需要照顾,那这偌大的京城怕是没有其他酒楼的活路了!” “哎,你这话我可就不认同了,做生意嘛,自然是谁也不会嫌钱多不是嘛?”说着便朝她眨了眨眼睛,紧接着话锋一转,朝纪简举起了杯子:“纪大人倒是我这状元楼的稀客,来,我敬你!” 纪简本就寡言,此刻坐在一楼热闹的大堂里更是显得格格不入,见南子浔已经聚起了酒杯,纪简便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纪大人好酒量!”南子浔不由赞道,说着又拿起酒壶给他重新满上。 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祁辰问道:“对了,祁辰你的酒量如何?” “尚可。”祁辰淡淡说了一句。 “那便是酒量不俗了!来来来,咱们这样一杯一杯地喝太不尽兴,来人啊,换三个大碗过来!”说着便叫来了店小二,把桌子上的酒杯撤下去,换上了大碗。 接下来的半天里,三个人一碗接一碗,天南地北地扯着闲话,从江南烟雨聊到塞北风光,从美酒美食聊到各地的风土人情,酒坛子空了好几个,却是谁也没喝醉。 当然了,主要是南子浔在说,祁辰时不时地接上两句,至于纪简,全程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酒倒是没少喝,祁辰甚至怀疑自己和南子浔喝的酒加起来有没有他的一半…… 尽管三个人谁也没有提案子的事,可就在第二日,京城里的传言就变了风向——大理寺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美人冰雕案马上就要结案了! 听到这个传言后,南子浔眼中不禁浮起一抹好笑:“这个祁辰还真是懂得物尽其用啊!”居然利用起自己来了,而他的最高明之处就在于哪怕自己现在知道了被他利用,却也寻不到他的半点把柄—— 饭是自己要请的,话题是自己找的,就连酒也是自己先提出要喝的! 想到这些,他不禁摇头失笑不已,这个祁辰,还真是算无遗漏,现在想来,他怕是笃定了自己在得知他来状元楼吃饭后会主动出现,所以才故意拉着纪简在大堂里寻了个最惹眼的位置坐下。 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祁辰费尽心思传出这样的一个消息,其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一连几日,祁辰都再没提过和案子相关的半个字,不是窝在听雪楼里逗弄橙子,就是陪着完颜岚和萧雯两个吃饭闲逛,仿佛这个案子已经尽在掌握之中,并不需要她再费心似的。 而身为大理寺卿的纪简亦是如此。 向来一碰到棘手的案子就十天半个月住在大理寺不回家的纪大公子,此番竟然破天荒地回家住了几日,卫老国公纪中庭高兴之余这心里也不禁有些犯嘀咕:自家这长孙莫不是因为此次案子棘手,所以信心受挫了吧? “云峥啊,你说阿简这次会不会是受到打击了?”纪中庭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写满了担忧。 刚刚下朝回来的纪云铮尚且来不及换掉官服,就被老国公逮了过来,皱了皱眉,他道:“不至于吧,堂堂三尺男儿,这么一丁点儿压力都顶不住还当什么大理寺卿,干脆去边关守城算了!” “净瞎说!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一点儿也不关心自己儿子!阿简长成现在这副冷心冷面的模样都是因为你这个当爹的对他关心太少了!”纪云铮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立刻惹来卫老国公一顿数落。 老国公一发火,如今的卫国公,战场上威风赫赫的骠骑将军纪云铮立刻没了动静,静悄悄地站在那儿挨训,连半个字都不敢还口。 “又来了!”纪筱朝自己的双胞胎哥哥纪筠做了个口型,然后开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腕上的七彩镯子。 后者懒懒斜坐在椅子里,同样是一脸无聊,隔了一会儿实在绷不住了,便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立刻惹来卫国公夫人的一记冷眼,然后不情不愿地坐直了身子。 母子三人就这么坐在一旁听着老国公教训儿子,既不敢替纪云铮求情说话,也不敢偷偷溜走…… 第141章 纪家兄妹 却说卫老国公年轻时也是天穹一员赫赫有名的儒将,相貌谈吐皆是不凡,曾经令无数女子为之倾倒,如今上了年纪竟也变得絮叨起来,和寻常人家的老人并无多大区别。 可见无论一个人年轻时多么风流恣意,年华老去以后大都是一个模样。 说起来,卫老国公这话教训得也不是全纪筠无道理—— 当年疏勒二十万大军犯境,那个时候纪简才刚刚出生不久,卫老国公又远在南境,无奈之下,纪云铮夫妇只好将他托付给了管家代为照料,而后双双奔赴前线,原以为很快就能结束的战事,谁成想这一去就是十三年! 等到纪云铮夫妇从西北边城回到京城时,纪简已经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了,饶是他们夫妻二人有心弥补一二,却也无从入手…… 所幸的是,纪简虽然性子冷了些,不爱说话,但文韬武略、书术射御没有一样落下的,小小年纪行事已经十分稳重,根本不用夫妻两个为他操心。 倒是在西北边城长大的这一双儿女,性子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从小到大,调皮捣蛋的事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鬼主意更是层出不穷,让人不甚头疼。 久而久之,纪云铮夫妇对次子和女儿的关心自然就更多了些。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长子虽然省心,但却是个主意极正的,十八岁参加科举之后就直接进了大理寺,连个招呼都没跟他们打,等他们得到这个消息时,纪简的名册已经登记在大理寺了。 盘问之下才知道,原来纪简早在五岁时就已经拜了当年名满京城的大理寺卿为师,只是当时因为他年纪太小,所以一直没有对外声张,也幸得如此,三年后,也就是在纪简八岁时,那位大理寺卿出事才没牵连到他。 原本纪云铮是打算在他科举后上奏为他请封世子的,连奏折都已经写好了。 可谁知纪简在知道这件事后以自己无意承爵为由,愣是死活不让他把折子递上去,夫妻两个本想着他还年轻,缓两年等他自己想通了再请封也不迟,不想这一拖就是五年过去了。 这不,就在去年,纪云铮夫妇见他的心思确实不在爵位上,只好转而把目光放在了次子纪筠身上,于是也就有了纪筠被立为世子一事。 如果说纪简进大理寺是令夫妻两个发怵的第一件事,那么他迟迟不肯成亲就成了整个卫国公府的一块心病。卫国公夫人从他十六岁开始就四处替他相看,一晃九年过去了,纪简今年都二十五了,还是执意不肯成亲。 卫国公夫人对长媳的要求从一开始的才貌双全,到现在已经降低为只要是个姑娘,活的就行。可即便是这样,也没能让纪简松口答应成亲,为此,卫国公夫人的白头发都不知道添了多少了! 每每瞧着长子油盐不进的模样,卫国公夫人都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在西北边城的时候给次子定下了一门娃娃亲,否则她现在只怕要愁死了! 扯远了,却说这厢卫老国公絮絮叨叨地数落了一阵后,总算消了消火气,纪云铮见状连忙递过去一杯热茶:“爹,您喝口茶,润润嗓子!” “嗯。”纪中庭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突然开口道:“阿筠今年也快十九了,和罗家丫头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来了,这样吧,念秋,你给罗家去封信,把罗家丫头接过来玩几日,先让他们小两口培养培养感情!” 猝不及防躺枪的纪筠顿时傻眼,连忙道:“祖父,长幼有序,大哥还没成亲,我赶在他前面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纪中庭却是摇头道:“你大哥是个油盐不进的,先不管他了,总不能因为他把你的婚事也耽搁了,再说了,你还有个妹妹没出阁呢,不能都卡在阿简这个榆木疙瘩这里!” 纪筠刚要反驳,却被卫国公夫人一记冷眼给瞪了回去,应道:“父亲说的是,我明日就给罗家去信!” 出了客厅,看着纪筠蔫头耷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纪筱十分不厚道地笑了笑,脸上是十足的看戏心思:“哎呀,真是好久没见罗音了,我都有些想她了呢!” “纪、筱!”纪筠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恨恨道:“你别得意地太早,祖父说了,你也该出阁了!” 纪筱却是浑然不在意地耸耸肩:“无所谓啊,反正在我出阁之前你肯定得先成亲!”说完便哼着小调儿扭头走了。 “纪筱,你别太过分!”纪筠此刻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此刻被她这么一激,登时就没控制住音量吼了出来。 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个爆栗子,却是卫国公夫人瞪了他一眼:“纪筠,你又在这儿发什么疯!” “我……”看着那抹已经消失在拐角处的橙色衣角,纪筠百口莫辩,心中顿时更憋屈了! “娘,我不想娶罗音!”纪筠脱口而出。 卫国公夫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你也开始跟着你大哥不学好了是吧?我看你就是这两天皮痒了!” “疼疼疼!”纪筠捂着耳朵喊道:“娘你是不知道,我和罗音就是八字不合,见面就掐,真要娶了她还不得天天打架!娘您也不想看到我后院起火吧?” “什么见面就掐,人罗音多好一个姑娘,肯定是你惹她不高兴了!”卫国公夫人毫不客气地指着他的鼻子教训道。 “娘……”纪筠还试图争辩些什么,却被卫国公夫人直接打断:“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不愿意成亲的半个字,我打断你的腿!” 闻言,纪筠整个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蔫了下去。 沿着回廊低着头往前走,突然眼前一黑,抬头就瞧见了纪简,纪筠顿时如获大赦,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大哥,江湖救急啊!” “说清楚。”纪简把这个弟弟从自己身上扯了下去,冷冷皱眉道。 第142章 输得彻底 唾沫横飞地说了半天,纪筠最后总结道:“大哥,小弟我这可都是被你连累的啊!你可不能不管我!” “你就这么讨厌罗家姑娘?”纪简突然问道。 “唉,也不能说是讨厌吧!”纪筠听罢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我和罗音从小一起长大,十次见面里九次都在打架,还有一次在合伙打别人,说白了就是我们两个太熟了,当一辈子的好兄弟、好哥们儿没问题,可要说做夫妻,我是真的很难接受。” 纪简听罢皱了皱眉,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既然如此,那就去找她说清楚。” “对啊!”纪筠顿时眼前一亮:“我不愿意娶,罗音她也未必愿意嫁啊!只要我们两个坚决不同意,爹娘总不能绑着我们成亲吧?” 说着便拍了拍纪简的肩膀,赞道:“大哥你真是太机智了,不愧是混大理寺的!” 纪简不动声色地把他的爪子挪开,道:“你这几日有事吗?” “没有啊!”纪筠怔怔地答道。 “帮我个忙。”纪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给他:“这封信,帮我送到京郊大光明寺,交给一个叫赵九的乞丐。”鱼饵撒下去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乞丐?”纪筠听罢不由诧异地望着他:“大哥你什么时候和乞丐有交情了?” 纪简冷冷看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照做就是。” 不问就不问,纪筠瘪瘪嘴,朝他扬了扬手里的信:“放心,保证给你送到!” …… 夜阑人静,大理寺监牢内,狱卒们非但没有对抓获的那名暗探严刑拷打,反而礼遇有加,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就连犯人身上该有的锁铐都没有,纪简甚至还专门安排了一队守卫在监牢内来回巡逻,以保护他的安全。 突然,一道凛冽的寒风刮了进来,牢里的油灯被风吹灭,值守的狱卒刚要再去点灯,黑暗中,只听得“嘭!”的一声,狱卒顿时惊呼一声:“什么人?!” “出什么事了?”巡逻的守卫闻声立刻拔剑赶来,然而整个牢房里却又恢复了一片沉静,待油灯重新点亮后,却发现原来是风把牢里的通风窗关上了…… 狱卒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手笑了笑:“抱歉,我还以为是……”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倒了下去,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闷哼声接连响起,方才巡逻的那队守卫悉数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名黑衣人从暗处走了出来,弯腰伸手从狱卒腰间扯下了一串钥匙,跨过三三两两倒在地上的守卫,很快便来到了那名暗探的牢门前。 听见门锁开启的声音,原本正闭目养神的男子蓦然睁开了眼睛,看到来人后眸中不禁划过一抹意外之喜:“暗五?是主子让你来救我的?” “时间紧迫,别废话了,快走!”暗五沉声催促道。 “谢了!”男子说着便快速从牢房里走了出来,不想刚走出两步,身后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低头一看,却是一柄长剑从自己身后穿胸而过! 男子眼中划过一抹不可思议:“暗五你……为什么?” “主子说了,不能让你坏了她的大事!”暗五面无表情地说道。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说过……”男子不甘心地撑着一口气说道。 暗五的目光在整间牢房的布置上一带而过,口中轻飘飘地蹦出四个字:“谁知道呢!” 男子渐渐没了声息,身下晕开了一片殷红的血色,暗五眸光闪了闪,弯腰轻轻替他合上了眼睛,道:“暗三,一路走好!” “从我们加入的第一天起,主子就说过,不要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任何人。可惜,你从来没真正明白过这句话。”静寂的牢房里,暗五的声音显得格外冰冷清晰。 突然,一道淡漠的声音在拐角处蓦然响起:“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没能真正明白这句话的那个人是你呢?” 暗五脸色大变,猛地把目光看向了血泊里的暗三:“这是你和他们一起设的局?!” 后者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迅速拾起地上染血的长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谢谢你,让我输了这场赌局。”他其实并未说谎,被关在大理寺的这几日,他确实一个字都没有吐露。 但就在昨夜,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们的赌局,或许是在阴谋诡谲里沉浮了太久,所以格外渴望一些纯粹的东西,就像黑暗里行走的人渴望光明,生性多疑的人渴望被信任一样,可笑又可悲! “暗三,看来主子猜得不错,你果然背叛了!”暗五冷笑不已。 暗三抿了抿唇,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事到如今,背叛与否又能有什么打紧呢?总归自己从来就没真正得到过主子的信任,不,或许不止是他,暗一暗五乃至整个暗盟的所有人都不曾得到过,在主子眼里,他们就是一把尖锐锋利的刀,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这时,祁辰突然看着暗五道:“在碎玉湖那日,如果不是暗三舍身保你,你今日断无站在这里的可能,所以我其实很好奇,当你把长剑刺入他身体的那一刻,你的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暗五脸色变了几变,冷声道:“我知道我在完成主子交给我的任务,仅此而已!” “暗三,你这一局输得还真是彻底啊!”祁辰不禁感叹道。 见局势已定,纪简厉声喝道:“拿下!” 话音刚落,方才晕倒在地的守卫们立刻站了起来,纷纷拔剑朝暗五逼近。 就在这时,暗五突然阴沉地笑了:“暗三,主子是不会放过你的!”说完便掷出了一枚烟雾弹,然后一把推开暗三的钳制,从通风窗一跃而出! 纪简快速和祁辰对视了一眼,沉声道:“你留下来审讯,我去追!” “小心行事!”祁辰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待到烟雾渐渐散去,祁辰命人从外面搬来一张椅子,不紧不慢地坐下,对他道:“聊聊吧!” 第143章 黄衫女子 暗三眼底带着淡淡的青紫,脸上一片颓然之色,苦笑一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一连五日,他被关在一间密室当中,周围摆满了烛火,亮如白昼,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白天晚上,每当困意袭来他想闭上眼睛时,都会有人将他叫醒。 没有人和他说话,也没有任何刑罚。 可就是这样的折磨才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到了第五日,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幻觉,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答应了这个荒谬可笑的赌局,配合他们演了这样一出戏…… “耶律嫣在哪儿?”祁辰单刀直入地问道。 暗三瞳孔猛地一缩:“你是如何知道的?” 祁辰淡道:“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只需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够了。毕竟,现在是我在问你不是吗?” 闻言,暗三脸上不禁浮起一抹自嘲,从口中吐出三个字:“流嫣楼。” 祁辰眸色一沉,居然就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这个耶律嫣的胆子还真是够大的! “你们潜伏在京城究竟有何目的?”祁辰敛了敛眸,继续问道。 “建立京城的地下暗网,为疏勒传递消息。”暗三如是答道。 祁辰按下心中的震惊,冷声道:“说说你们的组织。” “暗盟最早建立于二十年前,由风部、影部、还有幻部三个分支构成,三个分支当中风部负责暗杀,影部负责刺探情报,幻部却最为神秘,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是谁,要做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没有堂主,直接听命于主子。” “每部当中的所有人都是单线联系,除了自己的搭档以外,其余人彼此之间并不熟识,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提到“搭档”两个字时,暗三的神色明显黯了黯。 祁辰眯了眯眼睛,转而问道:“耶律嫣和烟雨阁有何恩怨?” 暗三轻轻扯了扯嘴角:“这是第四个问题了。”方才那一场赌局,他的赌注就是如果自己输了,则无条件回答她的三个问题。 祁辰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对身后的江远和于则远道:“走吧,去流嫣楼会一会这位疏勒大公主!” “你不杀我?”身后传来暗三不解的声音。 祁辰淡淡回眸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么想死?”说完不待他开口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监牢。 深夜,正是流嫣楼最热闹的时候,诸如丝竹管弦,莺歌燕语之类的靡靡之音不绝于耳,一如这无边无际的黑夜,一点一点吞噬消弭着人的意志。 不过是一门之隔,门里欢场沉浮纸醉金迷,门外寒夜漫漫冰冷沉寂,俨然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大理寺带人将流嫣阁围了个水泄不通,楼里一位姑娘打开门,一见来人身上穿着的官服,顿时惊得花容失色,勉强笑道:“哟,这大半夜的,几位官爷这是……” “大理寺查案,请所有人配合!”江远面无表情地答道。说着朝身后一打手势,立刻便有两队人马楼上楼下前去搜查。 角落里的一名黄衫女子见势头不对,立刻悄然后退了几步,打算趁乱溜走,不想身形刚刚一动就被一道青衫身影拦住:“这位姑娘打算去哪儿呢?” “让我猜猜看,耶律嫣此刻应该不在这里吧?”不知何时,祁辰手中一把柳叶刀横在了黄衫女子的脖子上,淡淡道:“所以你应该是想去通知她流嫣楼出事了,我没说错吧,影部堂主?” 听到最后四个字,黄衫女子瞳孔猛地一缩,继而身形一动,后退的同时快速朝祁辰掷出一把银针—— 余光瞥见银针上泛着的幽幽蓝光,祁辰侧身躲避的同时连忙朝身后众人大声提醒道:“大家小心,银针有毒!” “嗖嗖嗖!”当中有人来不及躲避,被银针刺中后很快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随着黄衫女子一出手,楼里其他女子眸光一寒,纷纷和大理寺的捕快们打斗起来,原本看似柔弱的女子,动起手来却是毫不含糊,身手更是半点儿不逊色于在场的男子,各种阴毒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大理寺的捕快们从来都是真刀真枪光明正大的抓人,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不一会儿便有不少人着了道,伤亡人数不断增加。 祁辰和黄衫女子缠斗在一起,黄衫女子且战且退,两个人从一楼大堂一直打到了顶楼回廊处,祁辰手中的柳叶刀又快又准,黄衫女子的毒针亦是诡异难测,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 就在这时,黄衫女子突然阴恻一笑,右手在身后立柱上轻轻一碰,“咔嚓!”只听得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有漫天淬了毒的箭矢朝他们飞射而来! 楼下众人不防,一时间中箭倒地者不计其数。 祁辰大怒,手下的招式愈发凌厉起来,不多时,银白色的柳叶刀上渐渐染上了殷红的血迹,黄衫女子的肩上、腹部都被刺伤,一时间鲜血淋漓。 而重伤黄衫女子的代价便是她背上的伤口再次撕裂,原本还没好全的内伤更是雪上加霜,她甚至能感觉到喉中涌上一股腥甜…… 就在这时,黄衫女子突然拼尽全力一脚向了回廊上的栏杆,祁辰立刻侧身躲避,不想黄衫女子等的就是这一刻,趁着她侧身躲避之际,右手化拳为掌,直直朝着祁辰胸口拍去,显然,从方才的交手中,她看出了祁辰身上内伤未愈! 祁辰眸色一紧,却是腰间猛地一用力,非但不躲,反而欺身向前,生生受下了这一掌,紧接着反手就是一掌击在了黄衫女子胸口,二人同时吐出一口血来,直直朝着已经摇摇欲坠的栏杆处倒去! 栏杆断裂的那一瞬间,祁辰从腰间扯下了一根绳索,迅速朝顶楼横梁上掷去,绳索的抓钩在半空中打了个圈,然后稳稳地扣住了横梁! 祁辰刚要放下心来,不想就在这时,黄衫女子突然一脚踩在一个嫖客的肩膀上,然后借力而上,用头上的发簪斩断了绳索! 第144章 疏勒野心 失重的感觉再次传来,祁辰心中不由低咒了一句,大爷的!要不是她身上内伤未愈,今日何至于如此被动! 若是寻常倒也罢了,区区六层楼而已,她自然不会看在眼里,可眼下她内伤复发,根本使不得轻功,这摔下去虽然不至于丢了性命,但也是极重的内伤,届时桓柒那个家伙又要给她甩脸子看!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沉稳有力的臂膀环在了她的腰间,祁辰回头去看,却是夙千离救了她! 转瞬之间,两个人安然落地。 不待她开口道谢,夙千离的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雷电交加,劈头盖脸地训道:“明知自己身上有伤,你就非得逞这个强不可?!” 此时此刻,祁辰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让影部堂主逃脱,因而满脸焦急地道:“先不说这个了,快抓住那个黄衫女子,不能让她跑了!” 说着便要去追那个黄衫女子,却发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更加用力了,她不由急道:“夙千离,赶紧放开我,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说,现在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夙千离声音微冷:“燕枭已经去了,她跑不掉!”冰冷的目光在她嘴角的殷红上一带而过,周身的寒气登时又添了几分,不止是那个黄衫女子,今晚流嫣楼的所有人一个都跑不掉! “燕统领也来了?”看着周围迅速加入战局的枭云骑,祁辰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回过神儿来这才注意到夙千离的手臂还环在自己腰间,她不由微微有些尴尬,“那个,王爷,已经没事了,你的手……” 话音未落,便见夙千离冷冷松开了手,然后扭头就走,连办个眼神都没留给她。 祁辰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她这又是哪里得罪这尊佛了? 方才还不觉得,这会儿平静下来后,胸肺中立刻传来一阵窒息的疼痛,丹田内的气息更是四处流窜不止,祁辰不由自主地咳了两声,听见身后传来的咳嗽声,夙千离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回头冷声道:“还不快跟上,等着我去请你吗?” 祁辰无语望天,这家伙今晚是吃了枪药了吧? “于则远,一会儿你和江远一起回大理寺,等纪大人回来记得帮我同他说一声,就说我受了点儿伤,先回府了,明天日落前我会去大理寺找他。”祁辰同于则远叮嘱了几句,然后便朝外头停着的那辆马车走去。 马车里就只有祁辰和夙千离两个人,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夙千离一言不发地从怀里取出一只瓷瓶丢给她,“吃了!” “这是什么?”祁辰诧异地看着手中的瓷瓶。 夙千离冷冷看了她一眼,口中吐出两个字:“毒药!” 祁辰:“……”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生气,祁辰还是十分配合地把药吃了,药一入喉,顿时感觉自己的肺部一阵清凉,最起码不再似方才那般灼痛难耐。 她心中不禁生出了些许感激,于是轻咳了一声,关心道:“王爷怎么深夜回来了?” “怎么,本王不该回来?”夙千离语气破冲地反问道。 祁辰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面色一僵,旋即讪笑道:“我并无此意,只是觉得王爷今晚来得及时,想要谢过王爷的救命之恩罢了!” 夙千离冷了睨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算作是回答了。 祁辰碰了个软钉子,决定彻底忽略今晚的古怪,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王爷,经过这几日的调查,我和纪大人一致认为美人冰雕案恐怕和疏勒大公主耶律嫣有关。” 我和纪大人?听见她的这个说法,夙千离心中莫名有些窝火,然而涉及到国事,他到底还是存了几分理智,于是冷声道:“说清楚。” 见他终于不再阴阳怪气,祁辰不禁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自己决定正确性的同时,理了理思绪,把这几日的调查发现同他讲述了一遍,最后道:“如果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都是真的,那么疏勒只怕所图不小。” 夙千离听罢,墨蓝色的眼眸愈发幽深起来,他道:“二十五年前,疏勒大军犯我西北边境,是骠骑将军夫妇,也就是纪简的父母亲自率军赶往西北边城,这才使西北诸城幸免于难。” “而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事足足持续了十三年,最后纪将军在雁门关全歼疏勒二十万大军,这场战事才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也就是在这场战事之后,疏勒才开始同我天穹和谈建交。” “十三年的战事,双方都耗资巨大,打到最后,天穹尚能勉力支持,疏勒却是耗不起了,连年的战事令他们国库空虚,百姓生存难以维系,递上降书也未必没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祁辰蹙眉问道:“王爷的意思是,疏勒不甘心就此沉寂下去,所以暗中谋划着打算卷土重来,好一雪当年之耻?” “疏勒境内多是荒山野岭,无论是土地还是其他资源都格外匮乏,人在穷途末路之际总会想要放手一搏,即便胜算寥寥无几。”夙千离幽幽说道。 闻言,祁辰不禁皱眉:“可说句不好听的,疏勒和天穹的国力相差甚远,而这种差距不是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就能弥补的,即便是有诸多谋划,单凭阴谋诡计这些个不入流的下作手段,最后的结果也未必真就能如他们所愿,反而可能带给百姓更多的灾难。” “更何况,穷兵黩武,从来都不是一个国家发展的长远之道。”最后这一句话,祁辰的声音不由冷了几分。 夙千离听罢却是冷笑,语气无不讥讽地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于上位者而言,寻常百姓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祁辰沉默。 诚如夙千离所言,数百年来,疏勒一直偏安一隅,对那些诸如耶律齐耶律嫣一类的王室贵胄来说,百姓安居乐业远不如征战四方青史留名来得更有吸引力,当然了,这也是古往今来所有上位者的通病。 第145章 再次受伤 想到这里,她不禁把目光看向了面前的男子,那么他呢?他是否也和那些人一样,沉浸在自己的千古帝王梦里,视百姓为无物?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夙千离轻嗤一声,说道:“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本王若是真有这个野心,你以为当今世上还会有疏勒和北狄的存在?”男子的语气极尽狂傲,然而却没有人会去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毫无疑问,他有这个狂傲的资本! 祁辰一怔,旋即心下蓦然一松,挑眉笑了笑:“王爷倒是自信!” 夙千离冷眼睨了她一眼,并不答话。 突然,马车“咣当!”猛地一晃,祁辰的后背狠狠撞在了马车壁上,饶是马车壁上都装了厚厚的绒毯,可她背后本就有伤,刚才在打斗时又不小心撕裂了伤口,剧烈的撞击之下,疼得她顿时白了脸色:“嘶——” “你背后的伤口撕裂了?”夙千离心下一紧,急忙问道,语气里俱是难掩的关切。 祁辰深吸了好几口气,缓了缓,摇头道:“没事,就是不小心撞到了。” “过来,让我看看。”夙千离不容置疑地说道。 祁辰下意识地皱眉,委婉拒绝道:“马上就到王府了,我自会去桓柒那里拿药,就不麻烦王爷了。”开什么玩笑,伤口在她背上,要看伤口的话岂不是要她在马车里脱衣服?! 夙千离眸色沉了沉:“过来,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话音刚落,祁辰只觉一股强势的威压扑面而来,刚要开口拒绝,却被一双大手直接拉了过去,她下意识地就要挣扎,不想却被夙千离看出了意图,直接将她的双手缚在了身后,然后快速扯开了她的衣服,露出了白皙漂亮的后背! 看到她背上那道狰狞可怖的刀疤以及伤口处隐隐渗出的血迹,夙千离顿时眸色一沉,低喝道:“别动!”说着就要给她重新上药。 背上一阵凉意袭来,祁辰刷的一下烧红了脸,怒声吼道:“夙千离你不要太过分!” “又不是姑娘家,这般忸怩作甚!”夙千离冷声嗤了一句,然后一手困住她的双手,腾出一只手来从车厢里取出玉肌膏,用嘴咬掉瓶塞,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处。 夙千离的手指微凉,不小心触碰到背上的温热皮肤,立时便有一阵凉咝咝的感觉传来,祁辰情不自禁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脸色更是直接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幸得她身上有伤,束胸和绷带交缠在一起倒也不算显眼,否则她要怎么解释自己胸前一圈又一圈的束布!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安慰道:只是上个药而已,不用在意这些细节!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漫长,夙千离不疾不徐地上着药,祁辰僵在那里不敢动弹,最后实在没了耐心,不禁催促道:“还没好吗?” “现在知道着急了?动手的时候倒是潇洒!”夙千离半嘲半讽地刺了一句。 见他反复提起此事,祁辰不由替自己分辩道:“当时那种情况下,你总不能让我眼睁睁地看着那黄衫女子逃跑吧?她可是暗盟影部的堂主!” 一听这话,夙千离胸中的火气顿时更盛,冷冷道:“这不是你逞强斗狠的理由!”说着手下替她缠绷带的动作不禁用了几分力道,祁辰顿时疼得“嘶!”了一声,“夙千离你这是谋杀!” “那也比你自杀好!”夙千离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你!”祁辰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果然,不在同一个频道的两个人根本无法交流!正好这时夙千离已经系好了绷带,她倏地一下从他手里扯过了自己的衣服重新穿好,然后冷着脸扭头看向了另一边,这一刻她无比赞同桓柒的那句话——眼不见心不烦! 马车停在王府门外,夙千离刚要伸手去扶她,却被她侧身避开,紧接着从车辕上轻轻一跃,直接跳下了马车。 夙千离已经伸出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脸色阴沉无比。 回到府里已是寅时,桓柒的冷脸再加上华管家的念叨,双重攻势下,祁辰终于不堪其扰,以最快的速度喝完药,回到听雪楼休息。 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祁辰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午后,桓柒忍无可忍过来敲门把她叫醒起来喝药。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祁辰不免生出几分心虚来,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满口的中药味令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你这药就不能制成药丸之类的东西吗?” “你以为药丸和汤药的药性能一样?”桓柒冷哼一声说道。 ok,当我没问!祁辰心里默默说了句,把空了的药碗递给他:“谢了!” 说着便越过他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桓柒不赞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大理寺。”说着人已经出了听雪楼。 …… 见到纪简,祁辰上来第一句话就是:“人跟丢了?” “嗯。”纪简的脸色明显不大好。 对于这个结果,祁辰却是一脸淡定地点点头:“意料之中。”暗五既然敢跑那就必定留有后手,出了大理寺再想抓住她可没那么容易。 继而又问道:“人是在哪里消失的?” “骁骑营。”纪简声音微沉。 祁辰听罢不由拧了拧眉:“骁骑营守卫森严,她是如何进入的?” 提起这个,纪简眉宇间浮起一抹凝重:“她手上有令牌,是光明正大地走进去的。” 祁辰顿时眉心一跳:“这么说来,骁骑营也和这件案子有关?”看来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至少骁骑营没那么干净。”纪简冷声道。 “有没有办法进骁骑营打探一下情况?”祁辰问道。 纪简却是摇了摇头:“骁骑营直接隶属于皇上,其统领陆晋安更是朝廷正二品大员,无论是官阶还是声望都远高于我。所以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我不可能贸然闯进骁骑营调查。” 第146章 查骁骑营 “搜查令批下来要多久?”祁辰皱眉问道。 “按照惯例,申请搜查令要先递交刑部审核,再经由刑部核实情况后上呈给皇上,等待批复。所有流程走下来,少则三日多则五日。” “不行,太慢了。”祁辰听罢不由说道:“等搜查令下来,什么证据都没了!”如果骁骑营真有问题,那么三五日的时间,足够陆晋安把所有可疑的证据全部销毁,他们同样什么都查不到! “还有一个办法。”说到这儿,纪简突然顿了顿,直直看着她道:“如果是摄政王亲临,陆晋安必然不敢阻拦。” 祁辰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你想让我去找摄政王帮忙?” “这是最快的办法,迟则生变。”纪简冷静地说道。 祁辰眉心紧蹙,心里快速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道:“那我现在就回府,半个时辰后,咱们直接在骁骑营外碰面。” “好。” …… 揽月楼。 祁辰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夙千离这才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角,放下筷子,看着她道:“纪简让你来的?” “什么?”祁辰一怔。 夙千离重申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来找我帮忙,是受纪简所托还是你个人的意思?” 祁辰不由皱眉:“有什么区别吗?无论是我还是纪大人,都只是为了尽快查清此案。” 虽然答案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却也成功打消了他心中的几分不悦,抿了一口茶,他淡淡道:“想让我帮忙也不是不行,但你总要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毕竟,搜查骁骑营可不是什么无关痛痒的小事。” “昨夜逃跑的暗探进入骁骑营后就消失了,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有说服力吗?”祁辰反问道。 夙千离扯了扯嘴角,淡淡道:“空口无凭,陆晋安完全可以矢口否认这件事,倘若我贸然带你们闯进了骁骑营,但你们最后却什么有用的证据都没搜出来,你要我如何收场?” 要知道,陆晋安可不仅仅是一个骁骑营统领这么简单,身为三朝元老,早年间他曾跟随太祖皇帝四处南征北战,于危难中屡次舍生忘死救过太祖皇帝的性命,是以在朝中威望颇高。 如果说萧清章是天穹文臣一派的元老,那么他陆晋安就是武将心目中的领军人物。 更何况,二十年前的那桩旧事,他是唯一一个公然站出来替裕亲王府说话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他心里一直念着陆晋安的这份情…… 虽然明知他说的不无道理,可祁辰心里还是忍不住浮起一股怒意,冷笑道:“所以王爷这是打算作壁上观?” “我并没有这么说。但,凡事总要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被我不幸言中,总要有一个人出来担着。”夙千离神情漠然地说道。 “若是查不到证据,我自会向陆老将军谢罪!”纪简突然大步走了进来。 祁辰诧异地望着他:“纪大人,你怎么来了?我们不是说好……” “到底是大理寺的案子,本官身为大理寺卿自然不能甩手不管。”纪简语气平静地打断了她,继而掷地有声地说道:“如若查不到线索,所有后果下官愿意一力承担,还请王爷出手相助!” “纪大人……”祁辰不赞同地喊了一声。 却见夙千离眸光一闪,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笑道:“既然纪大人都如此说了,本王自然不好拂了你的面子,来人啊,备马!” 纪简眸中划过一抹惊讶:“王爷的腿……”昨夜江远和他说摄政王的腿好了他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倒是真的了。 “多亏了这趟北方五州之行,让鬼医寻到了一味珍贵药材,本王这才得以痊愈。”夙千离笑着说道。 纪简怔了一下,旋即道:“如此就要恭喜王爷了!” 京郊骁骑营。 校场周围的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身着军服的将士们手持长枪,目光坚定,在校场上进行着日常的训练。一时间,开阔的校场上方杀声阵阵,士气高涨。 不远处的看台上,一名六旬上下的军服男子负手而立,雪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写满了坚毅和刚硬,眼神坚定而执着,虽值古稀之年却精神矍铄,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威震四方的杀伐之气,这是只有经历过战场鲜血洗礼的人身上才拥有的煞气。 “将军,摄政王和大理寺的纪大人来了。”一名将士走上前来恭敬地禀告道。 陆晋安锐利的眼眸眯了眯,声音洪亮而浑厚:“请他们直接到校场来!” 不一会儿,先前那名将士引着夙千离一行人来到了校场上。 陆晋安立刻从看台上走下来,朝着夙千离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末将见过王爷!”陆晋安半生戎马,早就习惯了军营里的作风,因而他对夙千离行的是军礼。 “陆老将军不必多礼!”夙千离伸手虚扶了一下。 陆老将军?听见这个称呼祁辰不由皱了皱眉,即便是她对朝廷官职了解不多,却也知道骁骑营的统领是官而非将,为何夙千离会以“将军”相称?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纪简压低了声音解释道:“陆晋安是三朝元老,年轻时曾跟随太祖皇帝四处征战,在军中颇有威望,故此,即便是做了骁骑营的统领,大家仍是称呼他一声‘陆老将军’,以示尊重。” 原来如此,怪不得方才夙千离不肯轻易来搜查骁骑营,原来陆晋安在天穹竟有如此大的面子,说是德高望重也不为过,只是这样一来,这桩案子怕是要麻烦了!祁辰在心里暗暗说道。 陆晋安起身后目光落在了夙千离的双腿上,语气激动地问道:“王爷的腿这是好了?” 夙千离笑着点头:“是啊,机缘巧合之下寻到了一味奇药。” 两个人又闲扯了几句,只听得夙千离话锋一转,突然说道:“其实本王今日前来是想请陆老将军帮个忙——一个多月前碎玉湖上发生的美人冰雕案,想来陆老将军也听说了吧?” 第147章 一无所获 “的确有所耳闻,”陆晋安摩挲着下巴的胡须点了点头,继而有些为难地说道:“只是老夫区区一届武将,能识得几个字已是十分勉强,于这断案一道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陆老将军多虑了,事情是这样,昨夜大理寺抓获的一名暗探越狱逃脱,纪大人一路追着那名暗探来到了京郊,最后发现那名暗探手持骁骑营的令牌,大摇大摆地进了骁骑营。” “事情紧急,所以纪大人这才求到了本王这里,为免暗探图谋不轨坏了骁骑营的名声,本王想请陆老将军行个方便,让纪大人在骁骑营仔细检查一番,也好替骁骑营正名。”夙千离说得言之凿凿,一副为了骁骑营着想的架势,却是半句不提案子的是。 陆晋安脸上适时地出现了一抹震惊你和愤怒,厉声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冒充我骁骑营的人?!” 说着又道:“来人啊,立刻召集骁骑营所有将士,半刻钟后我要见到所有人出现在校场上,一个都不许少!” “是,将军!”先前传令的将士立刻应声而去。 见状,祁辰和纪简不禁同时皱了皱眉,陆晋安先发制人,看来是不打算让他们搜查骁骑营了! 可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骁骑营有问题!他们既然来了,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只见纪简上前一步,说道:“下官乃大理寺卿纪简,今日冒昧前来实属无奈,还望陆老将军莫怪!” 陆晋安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下,旋即朗声笑道:“你就是纪中庭的长孙吧?不错不错,虎父无犬子,我看过卷宗,你父亲在雁门关那一仗打得着实漂亮,今日一见,你小子也不差!” “陆老将军谬赞了,下官远不及家父,至于祖父就更是望尘莫及了!”纪简谦逊地说道。 祁辰发誓,这绝对是她见过纪简主动开口而且话还这么多的一次,人的潜能果然是无限的…… 陆晋安看着他的目光愈发欣赏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几分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今日之事还要多谢陆老将军高义,只是不知陆老将军可否容许下官和这位同僚在骁骑营随意转转?”绕了一圈,纪简终于说到了点子上。 陆晋安眼中眸光微动,见三人视线尽皆落在自己身上,他爽快地应道:“这有何难!你们自便就是。” “多谢陆老将军!”这次是祁辰和纪简一同说道。 两个人临去前,祁辰悄然朝夙千离递了个眼色,骁骑营面积可不小,她和纪简两个人还不知要搜到几时,所以必须要有人拖住陆晋安,不让他有所动作…… 二人走后,夙千离和陆晋安又闲聊了两句,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箭靶上,悠悠道:“说起来,本王有好久不曾碰过弓箭了,不知可否向陆老将军讨教一二?” “哈哈哈——有何不可?!老夫也正好手痒呢!”陆晋安大笑着应下,然后便命人去取弓箭来。 半个时辰过去,祁辰和纪简几乎搜遍了整个骁骑营,却什么都没发现,整个军营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 两个人脸色都有些难看,诚如夙千离所说,他们兴师动众地来了,结果却一无所获,一会儿要如何收场?虽说陆晋安自己同意让他们在军营里四处转转,可大家谁都心知肚明,他们二人就是来搜查的! “先回去看看吧!”祁辰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声音微沉。 回到校场,夙千离和陆晋安正在比箭,周围围观的将士喝彩声不断,一个比一个激动,要知道这可是摄政王和陆老将军的比赛,可遇而不可求,若是错过了下一次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祁辰一只脚刚刚踏上看台,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流矢,直直朝着她射过来,祁辰眸色一紧,刚要侧身躲避,却见旁边陆晋安飞起一脚,用脚边的一块碎石击偏了那支流矢,与此同时,手中的箭稳稳射出,正中靶心! “陆老将军好身手!”祁辰不由赞了一句。 陆晋安却是摆了摆手,大笑道:“哈哈哈!不行了,年纪大了,比不得从前!” 夙千离将手中的弓箭交给旁边的人,目光在祁辰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确定她无事后这才说道:“没伤着吧?” “没有,”祁辰摇了摇头:“还要多谢陆老将军援手!” “分内之事,何须言谢!”说着陆晋安叫来一名副将吩咐道:“去查查这支箭是谁射出来的!” 祁辰却是拦住了他,道:“陆老将军不必麻烦,校场上有流矢再正常不过,兴许是哪个将士不小心射偏了,再者,我也并未受伤。”她和纪简在军营里都搜不出来证据,区区一支流矢又能查出什么? “你这小子倒是个心胸开阔的!”陆晋安摇头笑赞道。 “噢对了,骁骑营三千将士都在这里了,这是名册。”说着,陆晋安便将一本厚厚的名册递给了纪简,说道:“纪大人,你们该怎么查就怎么查,不必有所顾虑!” 纪简接过名册,朝他拱了拱手:“多谢陆老将军!” 整个骁骑营,三千将士,幸而纪简提前画好了暗三的画像,又吩咐了江远带了一队捕快过来帮忙,否则,仅凭他们两个人,只怕一个一个查到天黑也查不完! 又过了一个时辰,江远快步走到纪简身边,附耳低语道:“大人,暗三并不在这些人里面。” 纪简略一颔首,转而对陆晋安说道:“扰了陆老将军这半日,我们也该告辞了,改日定当登门谢罪!” “怎么,没有发现你们说的那个暗探吗?”陆晋安皱眉问道。 纪简轻轻摇头:“或许那名暗探已经离开骁骑营。不过今日还是要多谢陆老将军!” 陆晋安却是摆了摆手,道:“举手之劳罢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尽管差人来说一声就是。老夫也希望案子早一天告破。” 第148章 暗盟幻部 “陆老将军,不知这本名册我们可否抄录一份?”祁辰突然开口说道。 陆晋安一怔,旋即说道:“当然!不如这样,你们将名册带回去,抄录下来以后再派人把原册送回来就是。” “多谢陆老将军!”祁辰连忙道。 回去的路上,夙千离突然问道:“怎么样,你们两个在军营里搜查了那么久,可有什么收获?” 祁辰摇了摇头:“陆老将军治军有道,整个骁骑营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如果非要说点儿什么,那就是陆晋安的态度有些奇怪,从头到尾,他表现得都格外配合,甚至没有半句为难的话,是他真的心胸开阔至此还是故意做戏给他们看,祁辰心中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纪大人,你对这个陆老将军了解多少?”祁辰忽而问道。 纪简怔了一下,然后便把自己知道的有关事情简要说了一遍,其中包括陆晋安在二十年前替裕亲王府求情一事。 “等等!你方才说陆老将军膝盖受过伤?伤在何处,左腿还是右腿?”祁辰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什么,心里的那根弦一下子绷了起来,紧紧盯着他问道。 却是夙千离抢先一步答道:“伤在右腿膝盖骨处,一次偶然间曾听平将军提起过,当时陆老将军的腿险些站不起来,后来还是一个路过的江湖游医开了个偏方,这才帮他保住了一条腿,不过也留下了一些后遗症,阴天下雨就会疼,而且受不得寒气。” 见她面色紧张而凝重,纪简有些不解地问道:“这件事我也曾听家父提起一二,是有什么不对吗?” “不好,咱们都被骗了!快,立刻回去!”祁辰听完神色大变,说着便要调转马头返回骁骑营。 纪简和夙千离对视一眼,来不及多问,同样调转马头追着祁辰而去。 与此同时,骁骑营主帐内,一道阴沉愤怒的女声蓦然响起:“方才为何要阻止我杀掉那个祁辰?你知不知道,他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我看坏事的人是你!”陆晋安“嘭!”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怒声道:“你想杀谁我管不着,可你不能把火引到我身上,方才祁辰若是死在了骁骑营,你以为你我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说话?!” “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苦心谋划了多久,可就在刚才,差点因为你的愚蠢无知让主子多年的筹谋毁于一旦!” 暗三却是冷笑一声,不屑道:“不过是区区一个仵作,就算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他,夙千离还能治你的罪不成?!” 陆晋安怒极反笑,指着她破口大骂道:“鼠目寸光,愚蠢至极!夙千离是天穹的摄政王,他若是想治一个人的罪还怕没有理由吗?别忘了,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 “昨夜冒险收留你已经是看在主子的面子上了,你若是想找死,麻烦离我的骁骑营远点,别拖累我!” 暗三眸光一寒:“暗盟自成立以来风、影、幻三部各行其是,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你以为我愿意替你们风部收拾烂摊子?”陆晋安语气不耐烦地吼道。 两个人陷入了激烈的争吵,谁也没有料到已经离开的夙千离三人会去而复返! “王爷,纪大人,你们怎么……”骁骑营外守卫的将士不由诧异道。 “让开!”夙千离冷喝一声,打断了他的问话,紧接着,三个人便纵马直接往里闯去! 营帐里,陆晋安听见外面的吵嚷声不禁皱了皱眉头:“来人啊,去看看外面出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夙千离便一把掀开主帐的帘子,目光直直落在那个黑衣女子身上,眯了眯眼睛道“果然如此!” 暗三脸色微变,迅速转身打开窗子一跃而出,不想刚一落地,便有一道黑影挡在了面前,抬头一看,不禁暗暗咬牙:“是你!” 纪简面无表情地直接封了她的穴道,然后用绳子将她的双手紧紧缚在身后,做完这一切后,他无视掉周围向这边看过来的目光,冷声道:“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说着,便将暗三推进了主帐。 “王爷……”主帐内,陆晋安瞳孔猛地一缩,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夙千离只是目光凛冽如冰地望着他,并不开口。 陆晋安心中快速思索着应对之法,刚要开口却被祁辰直接冷声打断:“你不是真正的陆晋安,别演了!” 陆晋安眼中快速划过一抹震惊,然而很快就冷静下来,冷笑一声,语气镇定地说道:“笑话!老夫驰骋沙场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怀疑自己的身份!”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暗盟幻部的人,对吧?”祁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什么暗盟,什么幻部,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陆晋安移开了视线,并不去看她的眼睛。 祁辰愈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她道:“明人不说暗话,再演下去就没意思了。暗三是风部的人,昨夜她从大理寺监牢逃脱,一路逃到了骁骑营,是你救了她。”说这话时,她的语气无比肯定。 陆晋安眼中的惊色逐渐扩大,知道自己已经瞒不下去,他冷笑了一声,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陆晋安。” “只是令我想不通的是,我在这京城待了足足二十年,自认从未露出任何破绽!你是如何发现的?”说完这些,他的目光探究地看向了祁辰。 祁辰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呵呵,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主动把破绽留给我——还记得方才突然冒出来的那支流矢吗?你踢起脚边的一块碎石,打偏了它。” “那又如何?”他仍是不解地问道。 “那块碎石虽然不大,可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踢起碎石击中空中的一支流矢,需要的力度有多大就不用我说了吧?当然了,这对于一个常年习武之人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第149章 李代桃僵 说着,她话锋一转,接着道:“可早年间,陆晋安的右腿膝盖曾被胡人的弯刀砍伤,险些站不起来,如此重的腿伤,即便是后来伤口痊愈,最多也只能是不影响正常行走,试问他焉有踢起碎石替我打偏流矢的可能?!” 既然不可能,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方才他们见到的那个人不是真正的陆晋安! “哈哈哈哈——” “假陆晋安”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的神情阴鸷而嚣张:“就算你识破了我的骗局又能如何?你同样没有证据证明我是冒充的!” “哼!”夙千离冷冷道:“再高明的易容术都会有破绽,你还是不要太自信了!” “易容术?你们以为我这张脸是易容的吗?哈哈哈!你们错了,我这张脸真的不能再真,全天下就只有这么一张,我就是陆晋安,陆晋安就是我!”男子有些疯狂地喊道。 祁辰心下微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真正的陆晋安在哪儿?耶律嫣在哪儿?” “我说了,我就是陆晋安!至于主子,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她的去向吗?”男子不屑地嗤笑道。 夙千离眸光沉了沉,道:“把人带回大理寺吧!” …… 寒榭从监牢里出来,对众人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谎,他的那张脸的确是真的,没有任何易容的痕迹。” “这怎么可能呢?陆老将军从小就是孤儿,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双生兄弟啊!”江远忍不住说道。 夙千离转而看向了一旁的桓柒,问道:“有没有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容貌的办法?” 桓柒微微摇头:“古书上记载了一种名为换皮的法子,但也做不到完全不留下任何痕迹。” “有没有可能是他年岁大了,脸上的皱纹遮盖了换皮所留下的痕迹?”纪简猜测道。 “不会,”桓柒果断摇头,解释道:“即使皱纹再深,和疤痕也是有区别的,不可能混淆。” 闻言,众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就在何时,夙千离却突然注意到,似乎自打他们从骁骑营回来,祁辰就一直格外地沉默,几乎连一句话都没说过,这会儿更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辰,祁辰?”夙千离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见她怔怔地抬眸,不由问道:“在想什么?” 祁辰深深看了他一眼,眸中俱是复杂之色,她道:“不知道你们方才有没有注意到,假陆晋安说,他在京城待了足足二十年,从未露出任何破绽。” “换句话说,这也就意味着他冒充陆晋安已有二十载,而这么多年过去,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能做到如此地步,只怕并不仅仅是因为他那张足以以假乱真的脸。” 纪简眸色一沉,接过话来说道:“不错,要想做到毫无破绽,除了那张脸,他必须对陆晋安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大到武功招式,音容笑貌,小到神态举止,行为爱好,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祁辰点了点头,补充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最令人不寒而栗的一点,幻部既然是暗盟的三大分支之一,当中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人,那么,其他人又都身在何处?” 夙千离和纪简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顿时变了几变,除了一个陆晋安,朝中是否还有其他官员被替换……如此细想之下,二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但愿事情并不像他们想的这般糟糕,否则,天穹怕是要经历一场浩劫! 纪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如果,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最坏的结果,我们又该如何去分辨周围人的真假?”对方伪装假扮的水平如此之高,他们总不能草木皆兵吧? “或许我们都忽略了一点——如果对方用来改变容貌的并不是这些常规的方法,而是用蛊呢?”祁辰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蛊?”想到某种可能的存在,纪简不由眸色一紧,道:“你是指烟雨阁丢失的那本毒经?但是时间上对不上啊,毒经丢失是在三年前,而这个假陆晋安却是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出现的……” “也不一定就是毒经,但排除掉所有的可能,那么最后剩下的这一个无论听起来多么荒谬,都有可能是真正的事实!”祁辰冷静地分析道。 纪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立刻吩咐道:“来人啊,去烟雨阁请路阁主来一趟,就说本官查到了案子的重要线索。” 很快,路非烟就赶到了大理寺,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是找到耶律嫣了吗?” 祁辰给她倒了杯茶,示意她先坐下来别着急,继而说道:“我们顺着线索一路查到了骁骑营,结果发现这个陆晋安是假的,但他身上又没有任何易容或者换皮的痕迹,所以才想问问你,有没有某种蛊可以彻底改变人的容貌?” 路非烟仔细想了想,谨慎道:“据我所知,应该并没有这种蛊的存在,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毕竟我只知道毒经里大致的内容,并未仔细研读过。” “非烟,在你的师门里,可还有其他的背叛者?”祁辰忽然问道。 路非烟思索了一会儿,摇头皱眉道:“我从小在烟雨阁长大,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 祁辰听罢不由拧眉,低声喃喃道:“或许是我想岔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暗盟幻部和烟雨阁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说着又朝纪简问道:“昨夜从流嫣楼带回来的人审的怎么样了?” 摇了摇头,纪简沉声道:“嘴很严,问出来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那个影部堂主呢?” “该用的审讯手段都用了,一个字都没说。”提起这个,纪简眼中不禁浮起一抹烦躁来,他在大理寺在干了这么多年了,却是头一次在审讯上如此受挫! 祁辰安慰道:“很正常,她们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若是那么容易松口,也不会在暗盟活下去。” 第150章 古怪卧房 “也就是说现在线索又断了?”江远愁眉紧锁地说道。 “也不全是,至少我们有了调查的方向。”祁辰说着又对纪简道:“纪大人,审讯这边就交给你了,我想再去流嫣楼看看。” “我和你一起。”路非烟说道。 “好。”纪简应道。 夙千离也起身道:“暗盟的事情本王派人去查,有结果会通知你们。” 纪简朝夙千离微微颔首:“有劳王爷了!” “非烟……”桓柒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后者却是连半个眼神都没留给他,直接转身和祁辰一起离开了。 从大理寺出来,祁辰和路非烟并排走在朱雀街上,这时,祁辰突然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对她低声道:“桓柒在后面。” “嗯。”路非烟淡淡应了一声,显然并不放在心上。 将她的神情态度看在眼里,祁辰便也不再提这个话题。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来到了流嫣楼外。 短短一夕之间,从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流嫣楼,现在却门可罗雀,门前还贴着大理寺的封条。 “吱呀!”一声,祁辰推开门,里面一片狼藉,桌子板凳全都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墙面和柱子上甚至还有不少干涸暗红的血渍,无一不昭示着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混战。 目光在混乱的一楼大厅里一带而过,祁辰说道:“昨晚我们来到这里时,耶律嫣已经离开了,但在这之前,她应该一直住在这里,仔细找找,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路非烟点了点头:“好。” 话音刚落,身后桓柒也跟着进来了,道:“流嫣楼这么多房间,不如我也一起帮忙,三个人总比两个人快些。” 祁辰回头看了他一眼,淡道:“我没意见。”说着便自顾自地上楼去了,把空间留给路非烟和桓柒两个人。 “我……”桓柒刚一开口,就见路非烟面无表情地抬脚往楼上走去,压根就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桓柒眼神不由黯了黯,默不作声地抬脚跟了上去。 祁辰一边找,一边仔细回想着昨晚自己和黄衫女子交手时的情形,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什么,立刻转身快步朝着五楼顶头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看清房间内布置的那一刻,祁辰眸中不禁划过一抹了然:果然如此! “怎么,这间房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路非烟刚刚搜查完四楼的房间,见她怔怔地站在门外,不由开口问道。 祁辰答道:“昨晚交手时我就觉得黄衫女子一直在刻意避开这间房间,只是当时来不及深想,现在看来,这间房间应该就是耶律嫣所住的地方了。” 屋内的陈设格外简单,远不如其他房间那般华丽精致,一眼看上去甚至不像是一个女子的房间,但祁辰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间房间的与众不同——房间周围的墙上都做了特殊的隔音处理,屋内有两扇窗户,其中一扇能将整个流嫣楼的情况收入眼底,另一扇则正对着后街,可以随时跳窗离开! “奇怪,我总觉得这间房间有哪里不对劲儿,好像是少了点什么……”路非烟喃喃说道。 祁辰皱了皱眉头:“是吗?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我知道了!”路非烟突然眼前一亮,定定道:“是镜子!作为一个女子的房间,整个屋子里居然没有一面镜子!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祁辰听完目光不由落在了床边的那个不大的梳妆台上,上面只摆了几样胭脂水粉,还有一个檀木的首饰盒,原本应该摆放镜子的位置上却是空空一片。 “为什么会没有镜子呢?”祁辰自言自语地问道。 “有没有可能是原来的镜子不小心打碎了,还没来得及换新的?”路非烟有些不确定地猜测道。 “不会,”祁辰的手在上面轻轻拂过,然后伸到了她面前:“你看,这上面已经有一层淡淡的积灰,很显然,这里至少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放过镜子了。” “两个多月前?那岂不是耶律嫣刚来京城那会儿?”路非烟皱眉道。 祁辰点了点头,道:“看来咱们没猜错,这段时间耶律嫣确实是住在这里。” “只是不知道她为何要把房间内的镜子都撤走呢?”说着,她的眉宇间浮起一抹深思。 路非烟抿唇道:“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除非……” “除非什么?”祁辰追问道。 “除非她的相貌极为丑陋,连她自己也不愿意看……但这也说不通啊,以耶律嫣的容貌,不说是倾国倾城,但至少也称得上是个美人。”路非烟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祁辰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在所有人眼中,耶律嫣早在年节之前就已经随使臣团一起返回疏勒了,那么属于耶律嫣的这张脸就不能再出现在人前。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留在京城不可能一直不见人,所以最稳妥的法子就是换一张脸。” 路非烟恍然明白过来:“你是说她现在使用的这张脸容貌并不出众,所以她顶着这样一张脸不愿意照镜子?” “我有种预感,案发以后,耶律嫣应该并没有藏起来,而是以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站在不远处,时刻注意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祁辰沉声说道。 路非烟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只是如今她在暗,咱们在明,想要找到她只怕没那么容易!” “快了,”祁辰语带深意地说道:“暗三暗五相继被捕,流嫣楼遭到查封,陆晋安身份暴露,耶律嫣很快就要坐不住了。” 张了张嘴,路非烟刚要说些什么,目光却突然落在了桌上摆着的一沓印着木槿暗纹的纸笺上,眼神倏地一紧,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眼中划过了震惊,怀疑,愤怒,难以置信等一系列复杂难辨的神色。 “怎么了?”见她神情不对,祁辰不由问道。 “没什么,”路非烟轻轻摇头,定了定心神,说道:“只是觉得这上面的折痕似乎有些眼熟……” 第151章 所谓故人 “是这个吗?”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祁辰将那沓纸笺拿起来,发现每张纸笺的右上角都被折起了一部分,上面印着的暗纹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嗯。”路非烟点了点头,语焉不详地说道:“一个故人也曾有这样的习惯。” 祁辰试探着问道:“你的那位故人……” “死了。”路非烟淡淡说道。 祁辰心下微滞,旋即眼中浮起一抹歉意,真诚道:“抱歉,我不该多问的。” 路非烟却是摇了摇头,道:“本就是我自己先提起的,与你何干?” 说罢又道:“我看这里也没有什么线索了,我有些累了,不如咱们回去吧!” 祁辰皱了皱眉头,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她微不可察地朝自己使了个眼色,祁辰下意识地朝门外回廊处看了一眼,却是桓柒正从楼下走上来…… 她顿了顿,以为她是不想和桓柒说话,于是点头道:“也好。” 见她并未拒绝,路非烟心中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将纸笺快速收进袖中,然后拉着她从房间离开。 “有什么发现吗?”见她二人出来,桓柒不禁问道。 “没有。”不待祁辰开口,便听得路非烟从口中吐出冰冷的两个字,语气里甚至还有丝丝厌烦与不耐。 刹那间,桓柒整个人僵在了那里,目光里闪过一瞬间的受伤与狼狈。 “咳,那个……”气氛一下降到了冰点,祁辰夹在两个人中间颇有些不自在,刚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不想刚一开口就被路非烟直接打断:“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说着便目不斜视地越过桓柒下楼去了。 祁辰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还怔怔地站在原地的桓柒,心道:自己真是脑袋被门夹了才让这两个人一起跟着来查案! “你快去吧,不必在意我。”桓柒勉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却仍旧掩不住他满眼的失意和落寞。 眼看着路非烟已经出了流嫣楼的门,祁辰胡乱地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来到烟雨阁时天已经黑了,祁辰打从中午醒来就一直忙到现在,方才脑子里想着事情倒还不觉得,此刻一停下来,腹中是又饥又饿又渴。 因而见到听竹的第一句话就是:“听竹丫头,你们这儿有什么现成的吃的喝的,赶紧帮我送些上来,我这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听见这话,听竹不禁有些犯难了:“厨房里倒是还有些中午做的菜和点心,就是有些冷了……” 祁辰却是摆了摆手,催促道:“冷了就冷了,先别管那么多了,赶紧端上来让我填饱肚子要紧!” 然而不待听竹出声,便听得路非烟没好气地数落道:“大冬天的,还要吃冷菜冷饭,我看你是不把自己的胃作出点毛病来心里不踏实是吧?现在倒是知道饿了,早干嘛去了?” “咳,”祁辰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讪讪道:“这不是光顾着忙案子去了没顾得上嘛!” 路非烟一听这话顿时就更来气了,冷声道:“案子是死的,人是活的,该吃饭的时候就得吃饭,我就不信他纪简还能拦着你不成?!” “是是是,咱们非烟阁主说的对,小的下回注意还不成吗?”祁辰连忙服软,说着又对听竹使眼色:“哎呀,听竹你就别站在这儿听你家主子念叨了,赶紧让厨房帮我把菜热热,再耽搁下去我可真就饿死了!” 听竹不禁掩唇笑了笑,应道:“好,奴婢这就去!” 路非烟秀眉紧蹙:“祁辰你……” 不想刚一开口就被祁辰抢了先:“我说路大阁主,路大美人,咱们有什么话先上楼让我坐下再说成吗?” 厨房的动作很快,祁辰刚坐下没一会儿的功夫,听竹就端着一个食盒敲门进来了,笑嘻嘻地把菜摆出来,道:“都是些简单的小菜,我让厨房现炒的,祁公子可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从不挑食!”祁辰当真是饿极了,拿起筷子就开始往嘴里扒饭。 旁边路非烟一脸的嫌弃:“不知道的还以为摄政王府短着你吃食了!”话虽如此,却仍是替她盛了碗汤放在跟前。 “你还真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你一整天不吃饭试试?”祁辰嘴里咕哝不清地说道。算起来,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她也就今天中午醒来喝了桓柒一碗药,除此之外愣是连口水都没沾! 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噢对了,你这儿应该有金疮药一类的东西吧?一会儿吃完饭赶紧帮我换个药!” “你受伤了?”路非烟拧了拧眉。 “在凉州的时候受了点儿伤,本来都已经结痂了,可谁知昨晚和那个黄衫女子打了一架,伤口就又不小心撕裂了。”寥寥几句后,祁辰轻描淡写地将受伤的具体情形一笔带过。 路非烟和她相识这么久,又岂会不知这当中的凶险,可她既然如此说了便是不愿自己为她担心,于是便也不再追问,只另外吩咐人去熬了些雪参鸡汤来,好歹补一补也好。 见她放下了筷子,路非烟便吩咐人取来了纱布和伤药,替她重新换药。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看到祁辰背后那道狰狞的刀疤时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在凉州受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全,可见当时的伤势有多重! 感觉到身后人的情绪,祁辰有心要缓解一下她的担忧,于是岔开话题道:“你这药倒是不错,清清凉凉的,和桓柒给我用的差不多。” 然而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自己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她不愿听到这个名字,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他身上去了! 果不其然,祁辰说完便感觉到背后的手僵了僵,可话都已经说到这了,不如干脆把事情问清楚,于是直言道:“非烟,方才在耶律嫣房间发现的那沓纸笺到底有什么古怪?” 第152章 墨锭纸笺 当时她见非烟脸色不对,便也没多想就随她一起回来了,可此刻静下心细细想来,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非烟当时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于激烈了,即便是不想和桓柒接触过多,也不至于扭头就走,倒像是在刻意避开他似的。 从大理寺出来后她们就直接去了流嫣楼,期间并无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那么唯一能解释她反常行为的就是房间的那沓纸笺了。 路非烟听罢一怔,幽幽道:“你看出来了?” “你所说的那个故人……和桓柒有关?”祁辰试探着问道。 路非烟深吸了一口气,道:“准确来说,是桓柒有这样的折纸习惯。” 祁辰听罢不禁皱眉道:“或许只是巧合?”那个房间里住的人总不能是桓柒吧? “如果说这个习惯是巧合,那么你再看这个。”说着,路非烟将一块手指大小的墨锭递给她。 只见那墨锭质地细腻,墨色浓厚,细看之下上面还带着些淡淡的金粉,然天穹制墨之术已经发展到一个相对成熟的阶段,似这种类型的墨锭最多算是中上,算不得稀奇。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这块墨锭上没有镌刻任何一家书斋的名字或者标记,反倒是印了木槿花的暗纹…… 等等!木槿花……祁辰从桌上拿过那沓纸笺,不解道:“墨锭和纸笺上都印了木槿花的暗纹,难道耶律嫣喜欢木槿花?” 路非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耶律嫣的喜好我不清楚,但有一个人却是极为喜欢木槿花的。” 闻言,祁辰心底突然“咯噔!”一下,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丝什么,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口中的这个人该不会是桓柒吧?”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为何觉得那纸笺上的暗纹眼熟了,之前桓柒写给她的药方用的就是这种纸笺! 路非烟却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道:“他嫌弃外面买的松烟墨味道不好,故此,他平日里所用的墨锭都是亲手所制。”说着,她走到书案前,将墨锭放在砚台内细细研磨,不一会儿,一股淡淡的药香飘散开来。 路非烟将化开的墨锭重新递给她,接着道:“他是个医者,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东西除了医书以外也就是药材了。这块墨锭里除了寻常的材料外,还添了丁香,紫草,秦皮,苏木,白檀,苏合香还有珍珠。” 听着听着,祁辰的脸色难看起来,却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她皱眉道:“即便这纸笺和墨锭都是桓柒所有,也并不能证明什么,或者,他把这些东西送给了什么人也不一定……” “除了亲近之人,他的东西从不轻易送给旁人。”说这话时,路非烟的语气十分肯定,顿了顿又接着道:“退一万步说,即便凶手不是他,却也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祁辰沉默了一会儿,皱眉道:“事情尚且还没有定论,与其咱们两个在这里胡乱猜测,不如直接去找他问个究竟。这样对他也公平,不是吗?” “公平?何为公平?”路非烟不由一阵冷笑,神情渐渐变得凉薄寥落起来,她道:“三年前他妹妹害死了我师父,三年后我烟雨阁十名弟子又因他而丧命,这个时候你还要跟我谈‘公平’二字?” 祁辰不禁劝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一码归一码,万一此事桓柒真的毫不知情,你也还是要把这件事算在他头上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告诉我桓柒他很有可能是无辜的,可那又如何?”路非烟眼中划过一抹讥讽,声音愈发冰冷起来:“我师父难道就不无辜吗?烟雨阁的十名弟子不无辜吗?但她们还是死了。” “你看,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可循,没有章法可守,所以,别跟我说公平,更别跟我谈无辜!”闭了闭眼睛,再抬眸时,她的眼底已是一片冷然:“我路非烟此生唯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了桓柒!” “啪嗒!”突然,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在门外响起。 “什么人?!”祁辰立刻警惕起来,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拉开房门,刚要出掌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刻急忙收住,诧异道:“桓柒,你不是回王府了吗?” 桓柒不答,目光越过她直直看向了屋内的路非烟,声音微颤地问道:“你方才说,后悔……认识我?” “是。”路非烟的声音无比冷静,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桓柒眸光颤了颤,仍旧不甘心地问道:“如果我说,烟雨阁十名弟子的死与我无关呢?你会相信我吗?” “呵,”路非烟却是冷笑一声,满眼讥讽地看着他:“事到如今,再来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们已经死了!整整十条年轻鲜活的生命,从此永远消失在这个世间,你以为自己轻飘飘一句‘与你无关’就能撇清一切吗?” 闻言,桓柒眸中最后一抹光亮也黯了下去,可他不明白,他们两个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非烟,你先冷静点!”祁辰忍不住劝道。 “我不想冷静!”路非烟陡然提高了声音。 师父和那十名弟子的音容笑貌不断在脑海中徘徊,几乎要把她逼疯,她死死盯着桓柒,一字一句地诘问道:“师父死了,我烟雨阁的十名弟子也死了,桓柒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你和我都还好好地活着,啊?!” 桓柒突然抬头望向她:“那么,杀了我会让你心里好受些吗?” 祁辰心底一惊,连忙上前喝道:“桓柒,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桓柒并不理会她,只是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路非烟,似是一定要得到她的答案一般。 “桓柒,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路非烟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冷声道:“三年前我能杀了桓楣,三年后我同样能杀了你!” “那就杀了我,只要能让你心里好受些。”桓柒直视着她的眸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第153章 疏勒容妃 “非烟!”祁辰急急喊了一句,然后上前一把将她的手扯了下来,气急败坏地吼道:“冤有头债有主,案子还没查清楚,你杀了他有什么用?能让那些死了的人活过来吗?!” 路非烟神情狼狈地收回了手,转过身别开眼去,背对着二人冷冷道:“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咳咳咳!”桓柒捂着脖子猛咳了几声,声音沙哑地说道:“我的命就在这儿,只要你想要,可以随时来取。” 祁辰看到,路非烟在听到这句话时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心下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扯了扯他的袖子,然后对路非烟道:“时候不早了,非烟你好好休息,案子的事情有我,你放心,不论如何,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便拉着桓柒离开了房间。 从烟雨阁出来,桓柒木然地走在街上,一言不发,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似的。 祁辰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副被全世界抛弃的颓废模样,快走几步挡在他面前,冷声皱眉道:“桓柒,你莫不是就打算这么认命了?” “不然我还能如何?”桓柒苦笑一声道。 “自然是要把真凶找出来,换自己一个清白!”祁辰不假思索地说道。 桓柒眼中划过一抹自嘲,他低低笑道:“就算是找到了真凶又如何呢?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确认过了,那块墨锭,还有那沓纸笺,都是我的。” “那就更该继续查下去了,你仔细回想一下,有哪些人知道你平时用笔墨的习惯,又或者说墨锭和纸笺你都给过谁?”祁辰立刻追问道。 桓柒却是摇了摇头,道:“我身边的朋友就那么几个,知道我这些习惯的除了非烟,也就只有千离,桓柒还有子浔他们三个了,至于墨锭和纸笺,我就只给过非烟……”说到这儿,他的眼中不禁浮上一抹苦涩。 “真的没有其他人了吗?”祁辰再次确认道。 桓柒仍是摇头。 回到王府已是深夜,客厅里居然还亮着灯,不仅如此,夙千离,庄严,南子浔,纪简还有燕枭都在,祁辰瞧见这阵势不由吓了一跳,一脸警惕地问道:“该不会又出人命了吧?” “想什么呢你?!”南子浔险些没把嘴里的茶喷出来,没好气地瞪他,再出人命,亏他想得出来! 听他这么说,祁辰不禁稍稍放下心来,问道:“这么晚了,别告诉我你们这是集体失眠了?” “暗盟的事情有消息了。”夙千离如是说道。 祁辰听罢不由神情一肃:“都查到了什么?” 只听南子浔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二十年前,雁门关一战后,整个疏勒元气大伤,暗盟就是那个时候成立的。暗盟直接隶属于皇室,上一任的主子是耶律嫣的母亲容妃,三年前容妃病逝,暗盟也就交到了耶律嫣手里。” 祁辰眯了眯眸子,道:“也就是说,在这之前,统领暗盟的人一直是容妃?这个容妃什么来历?”能够统领暗盟,想来这个女人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事情怪就怪在这里,这个容妃名叫沈容,她既不是疏勒几大家族的人,也不是什么权贵功勋之后,唯一的优势就是她过人的容貌,可疏勒王对她却极尽宠爱,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容妃在疏勒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王后。” “噢对了,”南子浔突然想到什么,又补充道:“三年前容妃病逝的时候,疏勒王还曾广发帖子在民间寻找大夫给她治病,可到最后还是没能把她救回来,据称,容妃死后,疏勒王足足有一个月不曾上朝议事。” “三年前……怎么又是三年前……”祁辰喃喃自语道。 三年前,非烟的师父殒命,桓楣身死,毒经丢失,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容妃也死了,耶律嫣性情大变,紧接着就接手了暗盟,开始全力支持耶律齐,一切的一切实在是太过巧合,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当中是否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联。 “还有关于暗盟的其他消息吗?”祁辰转而问道。 南子浔摇了摇头,道:“暂时没有了。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消息或许你会感兴趣。” “什么?” “我的人无意中发现,滁州乔家的生意近来被人在暗中接手了不少。”南子浔说道。 祁辰不由凝眉:“知道对方的具体身份吗?” 南子浔却是轻轻摇头:“对方行事格外低调,接手铺子的行动也很是隐秘小心,只知道好像是一个来自西域的富商,至于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西域富商?”祁辰眉头紧紧拧起,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在查徽州女尸案时,刘水口中提到的那个西域商人,这二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 见她神情有些怔然,南子浔不由安慰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人继续留意的,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多谢!”近来事情太多,祁辰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朝他说道。 南子浔话锋一转,好奇地看着祁辰和桓柒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两个不是八字不合吗?怎么会一起回来?” 说着,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默不作声的桓柒身上,讶异道:“还有,桓柒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南子浔不知道内情,夙千离却是清楚的,从大理寺出来后,桓柒就一路跟着那个烟雨阁的女人,想来他此刻这般模样八成和那个女人脱不了干系。 一提起这个祁辰就一阵头疼,她道:“别提了,案子现在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今天傍晚我、非烟还有桓柒三个人去了流嫣楼,在耶律嫣所住的房间内找到了这两样东西。” 说着便将墨锭和纸笺摆在了众人面前。 瞧见那两样东西的那一刻,夙千离三人眼中齐齐划过一抹难以置信,庄严下意识地问道::“这东西不是桓柒的吗?” 第154章 京郊踏青 “问题就出在这儿,东西桓柒已经确认过了,确定是他的没错。可现在的问题是耶律嫣为何会有桓柒的东西?而且看起来还是经常使用的。”祁辰头疼地说道。 听见她的话,南子浔也是一阵错愕,紧跟着便反应过来:“所以现在路非烟怀疑桓柒是杀人凶手?” 祁辰立刻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南子浔不禁朝桓柒投去了同情的目光,这家伙的情路还真是够曲折的! 纪简突然开口:“桓公子可曾把这两样东西给过别人?” 不待桓柒开口,便听得祁辰摇头道:“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了,他的东西就只给过非烟,而且还是三年前的事了。”总不能是非烟自己杀了烟雨阁的十名弟子吧? 这案子光是听着就令人头大,南子浔不由问道:“那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纪简沉声道:“案子的关键还是出在耶律嫣身上,只要找到了她,接下来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说完又把目光看向了旁边的祁辰:“祁辰,你觉得呢?” “我现在脑子有点乱,需要好好理一理思路。”祁辰揉着眉心说道。 将她眉宇间的倦色看在眼里,夙千离不禁皱了皱眉头,朝寒亭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王爷,已经子时过半了。”寒亭答道。 夙千离点了点头,说道:“案子既然已经拖了那么久了,也不急在这一时,这么晚了,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吧,在这里耗着也不是办法。” 见纪简仍旧坐在那里,夙千离不由拧眉问道:“纪大人还有事?” 纪简点点头,道:“的确有件事想请王爷拿个主意——据假冒陆晋安的那个人交代,骁骑营里有不少他们暗盟的人,他这话的可信度虽然有限,但骁骑营也未必就那么干净,不知王爷觉得此事该怎么处理?” 夙千离眯了眯眸子,声音沉稳有力道:“既然知道骁骑营不干净,那就查!” “但有一点——不要把动静闹得人尽皆知。”夙千离又叮嘱道。暗盟幻部的存在对京城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一个不小心就会让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这可不是他们愿意见到的局面! 纪简神色一凛,拱手应道:“是,下官明白了!” 众人离去后,祁辰也起身要走,不想却被夙千离叫住:“且慢!” “王爷还有事?”祁辰顿住脚步,不解地望向他。 被她直直注视着,夙千离的神情略有些不自然,他道:“你背上有伤,记得换药……”其实他想说的是,如果你自己不方便,我可以帮忙。只是不知怎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祁辰不禁笑了笑,道:“多谢王爷关心,方才在烟雨阁非烟已经帮我换过药了。” 一想到路非烟替他换药时的情形,夙千离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一股隐隐的怒气萦绕在他的周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来,最后只能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王爷还有什么别的事吗?若是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听雪楼休息了。”祁辰实在有些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并未注意到他的脸色。 看着她脸上难掩的疲惫之色,饶是夙千离再不高兴,也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不悦,声音略显生硬道:“没有了,你早些休息吧!” 此刻,祁辰已经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全然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的关切之意,胡乱地点了点头:“王爷也早点休息!”说着便匆匆抬脚离开了客厅。 身后,夙千离在听见她最后这句话以后,脸色竟莫名地缓和了不少。 …… 转眼又是三五日过去,案子依然没有任何进展,一连几日下来,祁辰的眉心就没展开过,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案子上。 夙千离从华管家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后,登时就放下了手中的笔,二话不说就直接去了听雪楼。 “王爷?你怎么来了?”祁辰看到来人不禁有些诧异,自打她住进听雪楼以后,夙千离来这里找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有事也都是让寒亭寒榭他们来通知自己,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看着她明显憔悴了几分的面容,夙千离心里顿时浮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他道:“你这几日就一直待在听雪楼?” “是啊,”祁辰点了点头,不解地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跟我出去一趟。”夙千离抿了抿唇,言简意赅地说道。 “去哪儿?”祁辰下意识地看向他。 闻言,夙千离不由拧眉,他也是突然想到要带他出去散散心,放松一下,哪里知道要去哪儿!可祁辰这话都问出来了,他总不能直接告诉他自己还没想好吧? 正当此时,他忽然想到今日是三月三上巳节,早上的时候南子浔还邀他去郊外踏青来着,只是被他以公事繁忙为由拒绝了,现在想来,倒也勉强算是个不错的去处! 于是轻咳了一声,说道:“今日是上巳节,按照习俗是要去郊外踏青宴饮的,我记得你厨艺还算不错,一起去吧!” 祁辰听罢不由轻轻蹙眉:“王爷也看到了,案子查到现在陷入了僵局,我实在没那个心思……” 话未说完就被夙千离直接打断:“案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就是把自己闷在听雪楼一个月,该查不到的线索还是查不到,倒不如出去走走,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的收获也不一定呢?” 案子是死的,人是活的……祁辰听着这话不由一怔,旋即笑出声来:“往日我竟没发现,王爷和非烟还有这样的默契!” 听他把自己和路非烟那个女人相提并论,夙千离心中顿时就有些不悦,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祁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脖子,语带调侃地悠悠道:“几天前,就是咱们去骁骑营搜查那日,我忙了一整天忘了吃饭,非烟也是这么说我的,一字不差!” 第155章 莫名和谐 夙千离脸色顿时黑了几分,冷冷道:“别把我和一个女人放一块儿比较!” “噗嗤!”瞧他一副较真的模样,祁辰立刻被戳中了笑点,掩唇轻笑道:“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王爷怎么还当真了?” 眼瞧着他脸色越来越沉,祁辰连忙见好就收,举手道:“好好好,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一句话,你到底去不去?”说这话时,夙千离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一副“你若是敢不答应试试看”的威胁表情。 被他这么一闹,几日下来,祁辰心中积攒的郁结之气倒是莫名消散了不少,好笑道:“去!怎么不去?摄政王都亲自相邀了,我要是拒绝岂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说着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祁辰本就生得一张精致好看的脸,只是平日里总是神色冷清,目光犀利,生生将原本十分的颜色减了三分去,此刻整个人放松下来,眼中的笑意立刻变得活灵活现起来。 看着她难得一见的俏皮模样,夙千离心中不禁为之一动,就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放缓了几分,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破了这份短暂的美好一般。 见他神情微微有些怔忪,祁辰不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不是要去郊外踏青吗?这就走吧!”再不走,等他们到了郊外,恐怕刚好能赶上看夕阳…… “咳,”夙千离略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然后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道:“我这就让人去备马。子浔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京城郊外。 早春三月,残冬留下的冰雪初融,杨柳枝绽开了新绿的嫩芽,草地上也冒出了淡淡的青色,再加上河边新燕的呢喃声,倒是颇有几分一副万物复苏的模样。 当然了,如果没有这么多前来踏青的游人的话,祁辰会觉得更惬意一些。 “咦,那不是王爷吗?”元青砚突然看见了那抹显眼的红色身影,擦了擦眼睛,拉着南子浔说道:“南大哥,你刚刚不是说他今日不来了吗?” “啊?”南子浔愣了一下,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禁低呼道:“我去!”这家伙早上还说什么踏青无聊,要留在府里处理公事,怎么一转眼儿的功夫就和祁辰一起过来了? 庄严显然也瞧见了正往这边走来的二人,不知为何,看着两个人并肩而行的模样,竟莫名觉得有些和谐……意识到自己的荒诞想法后,他连忙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清了出去。 此时此刻,望着眼前的人山人海,祁辰无比后悔自己答应夙千离一起出来,这么多人挤在河边的小山坡上,确定是来踏青不是来踏人的? 虽然夙千离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但在人多的时候还是颇有些好处的,至少周围的人都十分自觉地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两个人这才顺利走到南子浔他们这边。 “千离你今天早上不是说不来了吗?”南子浔上来就问了一句。 夙千离淡淡扫了他一眼:“你记错了。” 南子浔:“……”他发誓,今天早上自己怂恿了半时天,最后这家伙就只说了两个字:无聊! “哎呀,祁兄你来了可真是太好了,来来来,这个还是交给你比较靠谱!”说着,元青砚直接把祁辰拉到了烤架跟前,把夹子刷子一类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塞到她手里,然后飞快地后退了一大步。 看着烤架上那一堆黑糊糊的东西,祁辰嘴角抽了抽:“这些……都是你的杰作?” “……嗯。”元青砚不是很情愿地应了一声。 “抱歉,能不能问一句,你这烤的都是什么?”祁辰十分好奇地问道。 “是……鸡翅。”说着,元青砚脸上不由烧了烧,摸了摸鼻子,道:“那个,好像卖相是难看了些……” “你还真是谦虚!”祁辰一脸无语地睨了他一眼,就眼前这堆烤得面目全非的东西,恐怕不是卖相难看这么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就能形容的吧? “祁兄你听我说,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元青砚一脸委屈地解释道:“主要我们几个都不会烤肉,最后只好用抽签来决定谁来做这个临时主厨,我运气不好你是知道的,所以就……” 一想到上次士林宴上的情形,祁辰不禁嘴角抽了抽,说起来,元青砚这小子的运气何止是不好,简直是差到人神共愤好不好!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们几个都不会烤肉,为什么一定要带烤架过来?做点别的什么不行吗?”祁辰相当纳闷地问道。 “咳,那什么,是这样,”南子浔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和庄严在出门前商量了一下,我们两个一致认为,相对于其他东西而已,这个烤肉已经是难度最低的了。” 祁辰一时失语,这话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力反驳! “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要是我今天没来,你们几个打算怎么解决午饭?”说着,她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个人。 南子浔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打算让无问回状元楼帮我定一桌酒菜送过来……” 祁辰一怔,旋即回以微微一笑:“想法不错!”京郊踏青还要让酒楼送菜过来,这样的事情也就他南子浔能干得出来了! “要帮忙吗?”看着祁辰一个人在那里忙碌,夙千离走上前去,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 祁辰挑眉看向他:“王爷会吗?” 夙千离嘴角轻扬,悠悠道:“我可不像他们,行军打仗的时候久了,多多少少都会上那么一点儿。”只是手艺不似她这般老道,勉强能裹腹也就是了。 “那我倒要尝尝王爷的手艺了!”祁辰不由扬眉轻笑道。 夙千离这话倒是不假,从他熟练的动作中祁辰就看出来了,虽然他的厨艺不见得有多好,但至少还是会做的。 不一会儿,夙千离将一串已经烤熟的肉串吹了吹,递到她面前:“喏,尝尝看!” 第156章 相处互动 “好啊!”祁辰也不客气,刚要伸手接过来,却见他手往旁边撤了撤,道:“这上面都是油,你就别沾手了,就这么吃吧!”说着便把肉串举到了她的嘴边。 祁辰并未多想,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点了点头道:“还不错!”虽然盐好像放得多了些,但总体来说味道还是不错的。 听到她的称赞,夙千离情不自禁地嘴角扬了扬,忽而瞧见她嘴角不小心沾上的一抹油渍,下意识地伸手替她擦了擦,并未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何不妥。 待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软樱唇的那一刻,两个人同时怔了一下,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王爷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多烤一些。”祁辰率先移开了视线,故作淡定地问道。 指尖的温软触感消失,夙千离心中没来由地浮起一抹失落来,道:“我不挑食,倒是你,少吃些辣的,对伤口恢复不利。”说着,视线便落在了她面前那些撒满红彤彤辣椒粉的烤肉上,目光里满是不赞同。 祁辰不由笑道:“这些都是给他们的,我的那份自然会少放些辣椒粉的。” “嗯。”夙千离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帮她一起烤肉,两个人时不时地聊上几句,气氛竟是分外地和谐。 看着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南子浔悄悄用胳膊碰了碰身边的庄严,压低了声音道:“哎,你有没有觉得千离和祁辰之间的相处怪怪的?” 庄严皱眉问道:“你指哪方面?” 南子浔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八卦光芒:“你说这么多年了,千离身边从来没有女人出现,整个摄政王府就连蚊子都是公的,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根本就对女人不感兴趣……” “咳,咳咳咳!”庄严呛了一下,连连摆手道:“打住打住!越说越没谱了你,你是嫌自己最近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是吧?再说了,谁给你说摄政王府没有女人的,寒月不就是吗?” 南子浔撇了撇嘴,道:“寒月是王府的侍卫,那能一样吗?!”说着又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反正我就是觉得这两个人不对劲儿,不行,改天我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几乎就在一瞬间,南子浔已经脑补出了一出爱恨情仇的狗血大戏…… 庄严一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连忙道:“哎哎哎,咱们丑话先说在前头,要是你做了什么事惹恼了千离,可千万别牵扯到我身上!” “切!”南子浔相当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儿,“放心吧,本公子肯定不会连累到你!” 就在这时,祁辰走了过来,道:“你们两个在这儿嘀咕什么呢?肉都烤好了,赶紧过来趁热吃!” “哇,祁辰你这手艺可以啊!”南子浔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烤肉,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动作飞快地挑了一串最大的,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哎我说祁辰,要不你干脆别当仵作了,我重金聘请你来当我状元楼的大厨怎么样?” 说着,他的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流入自己跌口袋……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暂时没有转行的打算!”祁辰拒绝得直截了当。 闻言,南子浔不禁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可惜,真是太可惜了!”眼看着就要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飞了,真是太心痛了!当即决定多吃几串烤肉,弥补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眼见着他把刚烤好的一大盘烤肉全都端走,庄严顿时不干了:“喂,南子浔你别太过分啊,这么多烤肉怎么全给你一股脑儿地端走了?”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这是分明是先到先得!”南子浔一脸坦然地说道,紧接着便以最快的速度把每一串都咬了一口,一脸得意地看着他,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南子浔你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儿吗?!”庄严恨恨地瞪着他。 “哇,你们这里好香啊,这是烤的什么?我能尝尝吗?”完颜岚和萧雯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祁辰手上的另一盘烤肉,垂涎欲滴。 祁辰嘴角抽了抽,把手中的烤肉递给了她们两个,然后无奈地朝元青砚问道:“你们带的食材还有吗?” “有有有!我这就去给你拿!”正吃得满嘴流油的元青砚忙不迭地点头应道。说着就拉着季书玄一起往马车那边去了。 好在他们今日带了足够的食材,否则这么多人还真不一定能分得过来。 吃完这顿烤肉,完颜岚和萧雯两个彻底化身为祁辰的头号迷妹,叽叽喳喳地围在她身边问东问西,从酒楼食肆聊到街边小吃,又从蜜饯果铺聊到点心零嘴儿,就没停下来过! 而这边夙千离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心里暗自忖度着北狄使臣在京城呆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离开了?还有,天穹和北狄通商的事情已经基本敲定,也是时候让萧霆来一趟京城了! 日头渐渐落下,黄昏的光线撒在郊外新绿的草地上,将三三两两的人影拉得很长。 踏青接近尾声,山坡上人影散漫,大家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回城,夙千离一行人也不例外。 回城的路上,车马涌动,一如来时那般人山人海,夙千离一行人虽骑着马,奈何官道都被各式各样的马车堵死了,便也只能跟着马车的队伍缓缓前行。 快到城门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听着动静好像是谁家的马车不小心撞到了街边的商贩小摊,双方正在就赔偿一事扯皮,突然,一道突兀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姐姐?姐姐!” 说着便不管不顾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拨开拥挤的人群朝着祁辰他们这边追过来。 看着前面排得长长的队伍,祁辰便下了马,打算去路边的老树下等着,不想刚走到树下,却冷不丁地被人撞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那个撞了自己的女子,但对方却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低着头行色匆匆地往前去了。 第157章 身份暴露 因为她一直低着头的缘故,祁辰只看到了她的半张侧颜,但却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 然而不待她想明白,后面紧跟着便有一女子边喊边追,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从祁辰身边路过时不慎跌倒,祁辰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女子抬头道谢:“多谢这位……祁公子?怎么是您?” “陈姑娘?你这是……”见到陈心婷,祁辰也有些惊讶。 陈心婷急急说道:“祁公子,我刚才看见我姐姐了!可她却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一般……” “等等!你说你看到了陈心莲?”祁辰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中快速闪过了刚才撞到自己的那个女子的半张侧颜,是了,那就是陈心莲,怪不得自己会觉得眼熟! 可陈心莲分明已经死了,是自己亲手验的尸,又怎么会起死回生出现在了京城?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猜测,金蚕蛊,啃噬人皮,假面伪装……坏了! “夙千离,快,拦住刚才那个女子!”祁辰急急喊道,说着自己也立刻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朝着方才那个女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夙千离见她神色有异,二话不说便照她说的扬鞭冲了出去:“驾——” 其他人见他二人突然往城外折返,顿时也觉察出事情的不同寻常,纷纷策马追了上去。 骑马自然比步行要快得多,没过多久,祁辰和夙千离就将那女子拦下。 见他二人拦住了自己的去路,那女子不禁瞳孔微缩,像是害怕极了,将自己的包袱挡在身前:“你们要做什么?!” “耶律嫣,别演了!”祁辰冷冷喝道。 女子眸光闪了闪,然后大声喊道:“我不是什么耶律嫣,你们认错人了!” 祁辰直接从马上一跃而下,朝着她的方向劈手就是一掌,察觉到危险靠近,女子本几乎是能地出手接下她这一掌,两个人就此缠斗起来。 见她再次不顾身上的伤势出手,夙千离不由眸色一紧,立刻飞身上前,替她挡开女子攻击的同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点了女子的穴道!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祁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马蹄声响起,庄严等人也追了上来,“吁——” “祁辰,这是什么情况?”看了看被点了穴道的女子,南子浔率先开口问道。 祁辰瞥了一眼旁边目光愤恨的女子,定定道:“她就是耶律嫣。” “什,什么?”几人脸上皆是一阵错愕,目光不可思议地在女子身上来回打量着,似是在确定祁辰这话的可信度。 “我说了你们认错人了,我叫沈蔷,不是你们要找的什么耶律嫣!”女子一脸怒容地说道。 闻言,祁辰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是与不是,进了大理寺就知道了。” …… 大理寺。 “什么,你说祁辰抓到了耶律嫣?”听着江远的禀告,纪简脸上顿时写满了震惊,而后连忙道:“快,把人带进来!” 只见眼前的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上下的年纪,容貌平平,并不起眼,属于那种丢在人群里就找不着的那种类型,此刻双手被绑在身后,满眼都是惊惧和愤怒。 祁辰一把扯下了她口中的绢布,立刻便听得女子愤愤不平地喊道:“你们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才相信,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我……” “你想说,你叫沈蔷,和耶律嫣无关,对吗?”祁辰直接替她说完了剩下的话。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耶律嫣,是你们自己搞错了!”自称沈蔷的女子怒声道:“就算是大理寺又如何,你们这样随随便便抓人,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祁辰却是轻笑了一声,道:“不得不承认,耶律嫣,你在京城的伪装真的很成功,顶着这样一张脸,没有人会把你同疏勒的大公主联系在一起。可惜的是,你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 “我见过你现在这张脸的主人,”祁辰伏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叫陈心莲,徽州人士,是鸿兴客栈的老板娘,半年前被自己的丈夫葛升失手误杀,死的时候浑身上下被虫子啃得没一块儿好皮。” 说到这儿,她成功看见女子的眸色闪烁了一下,于是轻笑了一声,接着道:“很不巧,当时我正好路过徽州,暂住在鸿兴客栈,而这件案子恰恰就是我经手的。” “噢对了,这种虫子应该是叫金蚕蛊,我说的没错吧,大公主殿下?”祁辰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沈蔷冷笑一声,道:“故事编得不错,可惜了,这些都只是你的胡乱臆测而已,你根本没有证据来证明我不是沈蔷!” “是吗?”祁辰淡淡反问了一句,而后意有所指地说道:“我想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这个人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说着便朝元青砚说道:“青砚,帮我把陈姑娘请进来吧!” 很快,陈心婷便走了进来,她直直冲到了沈蔷面前,满眼都是惊惧:“姐姐……不,你不是我姐姐!我姐姐她半年前就已经死了。说!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假扮成我姐姐的样子?!”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沈蔷眼中划过一抹慌乱,却强自镇定下来,冷冷说道。 祁辰轻嗤了一声,悠悠道:“都到了现在这个份上了,再演下去就真的没意思了,耶律嫣,噢不对,或许我该叫你一声——桓楣?”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俱是一震,满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你说的桓楣该不会是桓柒的那个妹妹吧?”庄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他们当然都知道桓柒有个妹妹叫桓楣,可她不是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这就要问问你面前的这位沈蔷沈姑娘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为何耶律嫣会有桓柒的墨锭和纸笺,直至今日在城外见到了陈心莲,她这才想通了这一点——既然陈心莲可以“死而复生”,那么桓楣为何不能? 第158章 桓楣诈死 三年前,桓楣身死,毒经丢失,耶律嫣性情大变,如果耶律嫣就是桓楣的话,那么所有的线索就都能串联起来了—— 三年前,桓楣诈死盗走了烟雨阁毒经,然后练就了毒经当中所记载的金蚕蛊,从而杀了真正的耶律嫣取而代之,这也就解释了耶律嫣对烟雨阁十名弟子出手的原因。 听见她的话,沈蔷脸上神色变了几变,神情渐渐变得阴冷起来:“哼,祁辰,你的确是足够聪明,可那又怎样呢?你还不是被我耍得团团转?啊对了,还有路非烟那个蠢货,居然想用毒经来试探我,哼,杀了烟雨阁十名弟子只是给她一个警告而已!” “桓楣,我自认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容忍度!我不妨告诉你,我既然能杀得了你一次,就能杀得了你第二次!”路非烟从外面走了进来,眉宇间泛起了层层凛冽的寒意和杀气。 “哈哈哈!好啊,那你动手啊,杀了我,你和我哥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桓楣近乎疯狂地放肆大笑着,仿佛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替她自己陪葬一般。 “呵,”路非烟却是冷笑不已:“桓楣,你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桓柒对我的影响远没有你以为的这么大,退一万步说,即便没有你,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刚踏进门的桓柒听见这话不由心中蓦然一痛,停顿了一瞬后,他慌乱地移开了视线,转而把目光看向了堂下跪着的那人,艰难地开口:“楣儿,是你吗?” 相较于桓柒的情绪波动,桓楣的神色显得格外平静,她淡淡道:“哥,你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桓柒难以接受地哑声问道。为什么要盗取毒经,为什么要害死师叔,为什么要把自己卷进疏勒暗盟的是非漩涡中,与天穹作对…… 桓楣冷笑,眼中划过一抹苍凉和讥讽:“没有什么为什么,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理由,这就是我的宿命。” 话音刚落,一支冷箭突然从门外飞来,众人纷纷侧身躲避,慌乱之中,桓楣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绳索,她一把挟制住桓柒,五指紧紧掐在他脖子上,冷声对众人道:“放我离开,否则我就杀了他!” “桓楣你这个疯子,他是你亲哥!”南子浔忍不住扬声骂道。 桓楣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我再重申最后一遍,放我离开,除非你们不想要他的命了!” “你……”南子浔气得浑身发颤。 就在这时,夙千离突然沉声说道:“放她走!” “王爷……”纪简皱眉看向他。 “本王说了,放她走!”夙千离再次强调道。 纪简敛了敛眸,朝周围的捕快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退下。 见状,桓楣立刻挟制着桓柒一步一步向外走去,就在她即将踏出大堂的那一刻,路非烟的长剑突然拦在了她面前:“站住!桓楣,你的命今天必须留在这儿!”冰冷的声音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路非烟,你当真就一点儿也不在乎我哥的性命?”说着,桓楣手下再次用了几分力,长长的指甲没入桓柒脖颈,渗出了殷红的血迹。 “我说了,我要你的命!”路非烟强自按下内心的挣扎,面无表情地说道。 “哼,”桓楣冷笑不已,满眼讥讽地对桓柒说道:“哥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心心念念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她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 听着这话,桓柒面上却是一派平静坦然,只听他淡淡说了一句:“你又何尝不是呢?”但凡她有一分一毫把他当成哥哥,此刻也不会把手掐在自己脖子上! 闻言,桓楣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忡,旋即恼羞成怒道:“你还真是被这个女人迷昏了头脑!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同归于尽吧!”说着,手中又狠狠用了几分力。 眼看着桓楣的指甲越刺越深,桓柒的呼吸都艰难起来,夙千离墨蓝色的眼瞳中渐渐聚起了一道凌厉的风暴,他声音微沉道:“路非烟,把剑放下。”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分明是平静的,却有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几乎要令人站不住。 可惜,这当中的人却并不包括盛怒下的路非烟,她冷冷道:“王爷,别拿你摄政王的威严来压我,我路非烟身在江湖而非朝堂,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把剑放下!不要再让本王说第三遍!”夙千离眸色一凛,声音冷得有如千年寒冰。 “哼!”路非烟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眼中划过一道寒芒,手中长剑轻轻一转,径直朝桓楣胸口刺去—— 祁辰见情况不妙,情急之下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路非烟手中的长剑:“非烟住手!” 冰冷锋利的剑刃瞬间划破了她的掌心,鲜血滴落在地上,殷红得刺目。 看着她手上汨汨流淌的鲜血,路非烟瞳孔猛地一缩,沉声说道:“祁辰,你让开!” “她现在还不能死。”直直对上她的视线,祁辰的目光里满是坚持,且不说桓楣手里还握着桓柒的性命,单凭她暗盟之主的这个身份,在一切没有查清楚之前,他们定然不能杀她。 路非烟自然看懂了祁辰眼里的深意,可正是因为看懂了,她才更加愤怒,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着,害死师父残害同门的仇人近在眼前,可她却不能动手报仇,甚至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离开! 这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无力感令她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她不愿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可她也不能因此而伤了祁辰还有……桓柒! 慢慢地,她放下了手中的剑。 将她的妥协看在眼里,桓楣眼中不禁划过一抹不屑和冷嘲,挑衅般的斜睨了她一眼,然后向旁边后退了一步,小心谨慎地挟持着桓柒继续往外走去。 与此同时,夙千离看着祁辰鲜血淋漓的右手,周身骤然迸射出一股骇人的阴沉怒气,只见他冰冷地看了路非烟一眼,目光有如利剑一般凌厉逼人。 第159章 威胁对峙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女人果然是个祸害! 一瞬间,路非烟心底一惊,敏锐地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杀气,她很确定,在这一刻,夙千离确确实实对自己动了杀心! 而就在这时,祁辰悄然向夙千离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敛去了周身的戾气,微不可察地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不着痕迹地落后了一步,隐没在了柱子后面。 双方依然对峙着,桓楣的手始终不曾离开过桓柒的脖子片刻,两个人倒退着走到了大理寺的正门。 就在这时,此前一直保持静默的桓柒却突然开口:“楣儿,你走不了的。” 短短七个字,语气里却充满了淡漠和笃定。 闻言,桓楣脸上神色变了几变,然后厉声喝了一句:“闭嘴!” “呵,”桓柒却是蓦然笑了,他定定回望着眼前这张全然陌生的脸,语气里尽是失望:“楣儿,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楣儿吗?”过往的种种仍旧历历在目,可昔日那张笑靥如花的容颜却怎么都无法和眼前这张冰冷陌生的面孔重合在一起。 “我现在没心思听你废话,不过你放心,只要出了城,我自会放你离开!”桓楣冷声说道。 桓柒却是摇了摇头:“我说了,你今日走不出这道门。” “你到底想说什么?!”眉心蹙了蹙,桓楣厉声低喝道。 桓柒不语,却是突然朝她笑了笑,神情一如从前那般温和,看着他脸上熟悉的笑容,桓楣有一瞬间的怔忡,而就在她晃神儿的这一瞬间,桓柒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直直朝着自己心口刺去! “桓柒住手!”隐没在暗处的夙千离不禁大喝一声,快速扯下腰间的玉佩朝他掷去,只听得“砰!”的一声脆响,匕首被打偏,玉佩也成了零星的碎片。 猝不及防的变故是所有人都预想不到的,回过神儿来,桓楣眼中顿时升起一抹怒意,她死死盯着桓柒:“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宁愿自己死也不肯放我走?!” “你身上背了太多条人命了,放你离开,对那些死去的人来说不公平。”自始至终,桓柒的目光始终平静如一,没有丝毫波澜,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里有多难受…… 闻言,桓楣不禁怒声质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干脆杀了我?” “无论你做过多少错事,在我心里,你终究是我妹妹,我对你下不了手,却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因为我而受你威胁。”桓柒如是说道。 桓楣听见这话不由冷笑:“哼,好一个下不了手,好一个不愿看着他们被我威胁,既然你这么大义凛然,那我就成全你!”说着眸中划过一抹狠厉,五指猛地收紧! “桓楣你要做什么?!”祁辰看见她的动作不禁心下一紧,厉声喝道。 “呵,我要做什么?你们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桓楣轻轻勾唇笑道。 南子浔忍不住怒声质问道:“我们已经答应放你走了,你为何要出尔反尔?!” 桓楣不屑一顾地说道:“不错,你们是答应了,但我现在改主意了,不行吗?”说这话时,她的眼里写满了挑衅和肆无忌惮。 听见这话,纪简只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冷静地说道:“桓柒活着,你尚且还有一分活命的机会,一旦你杀了他,今日你必死无疑。桓楣,你是个聪明人,何去何从你应该明白!” “哈哈哈哈!”桓楣突然放声大笑,她紧盯着纪简说道:“纪大人这是在拖延时间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刻枭云骑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吧?我说的对吗,摄政王殿下?”最后一句话出口,她手下愈发用了几分力。 “嗯——”桓柒只觉喉咙一紧,紧接着一阵窒息的感觉传来,他甚至能感受到那种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的感觉,他张了张嘴,努力扯出一抹笑来,断断续续地说道:“楣儿……就此……放,放手吧……” 桓楣却是冰冷地打断了他:“闭嘴!你没资格来教训我!” “放了他,条件你尽管提!”眼看着桓柒就要撑不住了,祁辰不由沉声说道。 “呵,”桓楣听见这话不由轻嗤了一声,却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眼中划过一抹诡谲的笑意,只见她定定望着祁辰,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如果——我要路非烟的命呢?” 察觉到她语气里近乎疯狂的恨意,祁辰不由皱了皱眉,按理说,就算她和非烟两个人从小不和,最多也不过是互相看不顺眼而已,当不至于有这般强烈的恨意才是…… 就在祁辰沉思之际,桓柒抓着桓楣的手,挣扎着说道:“杀了我……但你……休想……休想伤害非烟……” 闻言,桓楣周身的怒意在顷刻间爆发,怒声质问道:“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居然还护着她?!” “她……她从来都……不欠你的,别……”桓柒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祈求,而正是这样的祈求愈发激怒了桓楣,她阴鸷地笑着:“哥,你就这么怕我伤害到她吗?” “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想要她的命,不,我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完这些,她抬眸朝祁辰望去,道:“让路非烟出来见我!” 祁辰刚要拒绝,却见路非烟已经自己走了出来,此刻她已然冷静下来,眼神漠然地看着桓楣:“你我之间的恩怨与旁人无关,把他放了。” “怎么,这是终于良心发现了吗?”桓楣嘴里无不讥讽地说道。 路非烟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想做什么就直说吧!再耽搁一会儿,等枭云骑来了,你以为你还有活路吗?” “好!痛快!” 桓楣笑得诡异,从袖中取出一只墨色漆盒丢给她,幽幽道:“这蛊可以让女子的容貌在一夕之间达到最盛,但却只能维持一个白日的时间,等到日落之时,整个人便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最后在黎明前死去,听起来很有意思是不是?” 第160章 兵不厌诈 “噢对了,这蛊名叫夕颜,很好听的名字对不对?路非烟,只要你把它种下,我立刻放了他。”桓楣声音蛊惑地说道。 路非烟接过了蛊盒却并未打开,而是抬眸看向了桓楣:“夕颜?听起来的确是个不错的名字,不过你应该还有什么没告诉我吧?” “呵,你果然够了解我!”桓楣阴阳怪气地赞了一句,然后说道:“夕颜并非无解,不过这解法有些特别——需要每日服用中蛊之人心上人的一碗心头血,待到七日之后便可将这蛊引入对方体内。” “当然了,夕颜换过一次宿主后,会产生一些变化——比如说,新的宿主虽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却会忘记自己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甚至把对方当做是自己的仇敌,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杀了对方,不死不休。” “也就是说,你和我哥最后只能活一个,而另一个人势必会痛苦一生!哈哈哈哈哈哈——” 闻言,在场众人俱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元青砚忍不住骂道:“你这个女人怎能如此狠毒?!” “狠毒吗?我却觉得这是一件再有意思不过的事了。”顿了顿,她笑着向路非烟问道:“怎么样,想好了吗?毕竟我的耐心可不是很多。” “好!” “非烟!不要!” 路非烟和桓柒同时说道。 眼看着路非烟就要划破自己的手腕,给自己种下那蛊,却被祁辰一把摁住了她的手,沉声道:“事情还没糟糕到那一步,我们还会有别的办法!” “可我累了。”路非烟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她道:“我承认自己心里还是放不下他,但我同样很清楚,这辈子,我跟他都无法在一起。我不想和他再继续纠缠下去了,桓楣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和他或许只有一个人活着才是最好的结局。” “你疯了是不是?!一个男人而已,值得你搭上自己的性命?”祁辰忍不住低声吼道。 路非烟轻轻摇头:“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自己。” 祁辰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对方悄然朝她使了个眼色,心中顿时会意,配合着她说道:“为了自己才更应该好好活着!把蛊盒给我!”说着就要去夺她手里的蛊盒。 两个人靠近的一瞬间,祁辰压低了声音说道:“枭云骑已经把这里包围了,一会儿见机行事!” 路非烟用眼神回应:“好。” 两个人假意过了几招,桓楣脸上神情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路非烟,你到底还要不要救他?!” “当然要救!”路非烟眸色一沉,一掌推开祁辰,拔剑就要划破自己的手指,祁辰一连后退了几步,从腰间取出柳叶刀,算准了角度朝她手中的长剑掷去——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只见路非烟手中长剑轻轻转了个角度,劈手就把那枚柳叶刀挡了回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脆响,顷刻之间,那枚柳叶刀突然调转了方向,直直朝着桓楣命门飞去! 桓楣的眸色倏地一紧,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着桓柒的手,侧身往旁边躲避,而就在这时,早已潜藏在暗中的枭云骑突然出现,几乎是一息之间,桓柒就被带到了夙千离这边。 “你们使诈!”桓楣怒不可遏。 祁辰冷声道:“正所谓兵不厌诈,在你选择挟持桓柒的那一刻就应该料到了会有此结局!” “拿下!”夙千离直接沉声命令道。 手中没有了可以用来要挟的筹码,再加上枭云骑出手,桓楣自然不是对手,很快便落了下风,被人用绳索绑了起来。 “王爷,人怎么处置?”燕枭上前询问道。 “交给纪大人,好好审问!”说着完,夙千离便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祁辰,沉声道:“把手伸出来。” 祁辰眸光微诧,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冲他扬了扬绑着一块绢帕的右手,道:“我没事,伤口已经止血了。”方才情况紧急,她破不得已才用手抓住了非烟的剑,好在伤口不深,只是看上去流的血多了一点儿罢了。 “祁辰,刚才的事……抱歉!”路非烟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她手上的伤口,满眼歉疚地说道。 见她这副紧张的模样,祁辰不由轻笑着说道:“别担心了,一点皮肉伤而已,并无大碍。”说着还用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流了那么多血也叫‘并无大碍’?”夙千离突然冷冷地说道。不知为何,看见这二人如此亲密的举动,他就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般难受! 听见这话,祁辰脸上不禁有些尴尬,怕路非烟心里更加自责,于是连忙跳过这个话题,朝纪简说道:“对了纪大人,关于这件案子我还有些细节想和你讨论一下……” 话未说完就被夙千离冷声打断:“这是大理寺的案子,你只是从旁协助,再者说,现在嫌犯已经落网,我并不觉得还有什么事情非要你在场不可。”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直接把矛头对准了纪简:“还是说大理寺如今已经缺人缺到这种地步了?”说到这儿,他的语气里已经掺杂了几分淡淡的威胁之意。 然而纪简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道:“诚如王爷所言,大理寺虽不缺人手,却也乐于敞开大门吸纳各种人才,只要祁辰自己有这个意愿,下官自当不遗余力向朝廷举荐。” 说完,便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祁辰,似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一般。 刹那间,众人只觉一股凛冽的寒气从夙千离身上散发出来,元青砚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心道:怪道人常说春寒料峭,这话果然不假! 祁辰却并未察觉到夙千离的不悦,反而认真考量了一下纪简的提议,想到自己近来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待在京城,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于是认真问道:“大理寺还缺仵作吗?” 第161章 他的怒火 “眼下大理寺还缺一名提刑官,你若是有意,我明日早朝就去递折子。”纪简不假思索地答道。 “提刑官?”祁辰闻言顿时眼前一亮,眼中划过一抹跃跃欲试,在现代,但凡是学法医的人没有不知道宋慈的,能够有机会成为和他同名的提刑官,这对祁辰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 “正是。”纪简怕她嫌弃官职不高,又补充道:“虽然提刑官只是正五品,但却是算在大理寺正式编制下的,每月的月俸……” “好,那就有劳纪大人了!”不待他说完,祁辰便爽快地应了下来。来到京城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头一次听闻大理寺竟然设有提刑官一职,这简直是这三个月以来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没有之一! 纪简一怔,似是没有想到她会答应得如此痛快,旋即点头道:“等朝廷的批复下来我会让江远去通知你。” “好啊!”祁辰点了点头,忽而想到什么又问道:“对了,纪大人,朝廷会给提刑官提供住所吗?” 纪简一板一眼地答道:“按照惯例,会有一处两进的院子,只是离这里比较远,不太方便。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命人在大理寺后院给你收拾一间屋子。” 祁辰刚要答应,却听得夙千离冷冷说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离开摄政王府?” 祁辰微微蹙眉,解释道:“我并无此意,只是若我做了这个提刑官,那么再住在王府就有些不合适了……”没听说过朝廷官员住在哪个王爷府上的,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没什么不合适的,摄政王府还不缺你一双筷子!”听见她的解释,夙千离眼里的怒气略微消散了几分,依旧冷着脸说道。 观他二人之间的情形,路非烟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丝什么,眸光一闪,说道:“祁辰,你若是不方便的话,我在这附近刚好还有一处院子,刚好适合你……” 话未说完就被夙千离直接打断:“他哪儿也不去,就住在摄政王府!”语气强势而充满威压,看向路非烟的目光里充满了不善:“路阁主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其他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知他暗指自己和桓柒之间的纠葛,路非烟神情微变,立刻反唇相讥道:“是吗?那不知王爷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说这话的呢?” 夙千离没有说话,眸光却是倏地一寒,鹰隼般犀利的视线直直锁在了她身上,然而路非烟却浑然不惧,目光坦荡地同他对视着,谁也不曾相让! 气氛忽然就这么凝滞下来,南子浔探究的目光在这几个人当中来回打量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庄严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于是拼命地朝祁辰使眼色,示意她开口说点什么。 祁辰皱了皱眉,脑子里快速衡量了一下,然后说道:“我饿了,你们谁要一起去吃饭?” “咳咳,咳咳咳!”庄严一时没忍住,猛地咳了好几声,心里不由腹诽道:祁辰这借口找的,还真是够出其不意的!然后连忙附和道:“哎呀,你不说我还不觉得,走走走,找个地方吃饭去!” 说着还不忘朝元青砚和季书玄使了个眼色,至于南子浔,呵呵,就他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已经无药可救了,自求多福吧! 这一天下来,季书玄受到的冲击太大,整个人都有些愣愣的,此刻见庄严朝他们使眼色,也不知哪根筋突然打错了,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夙千离:“王爷要一起吗?” 话一出口,立刻感觉到几道杀人般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不由诧异道:“怎么了,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祁辰死死瞪了他一眼,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没、有!” 经过方才一事,路非烟心里仍有些乱糟糟的,她道:“我就不去了,阁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说完又对纪简道:“纪大人,案子有什么进展麻烦派人告诉我一声。” “路阁主放心。”纪简应道。 路非烟不去,桓柒自然也不会凑这个热闹,默不作声地跟着路非烟身后离开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两个人显然有话要谈,因此,看着他们一同离开众人也并没有出言调侃。 出于客气,祁辰象征性地问了一句:“纪大人要一起去吃点东西吗?” 按照以往的惯例,纪简十有八九会拒绝她的相邀,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竟然破天荒地说了句:“好。” 祁辰:“……” “走吧!”夙千离突然开口说道。 祁辰顿觉一阵头大,努力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王爷也去吗?” “怎么,我去不得?”夙千离不答反问。 “没,我只是担心王爷公务繁忙……”祁辰脸上的笑意就快要绷不住了。 夙千离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从纪简身上一带而过,淡淡道:“公务再忙,吃顿饭的时间总是有的,纪大人以为呢?” “王爷所言甚是。”纪简神色不变地答道。 有了夙千离和纪简两个人的加入,一行人瞬间变得沉默起来,哪怕是合南子浔、季书玄还有元青砚三人之力也无力回天,对此,向来最能带动气氛的南子浔不由在心中默默叹了句:实在是带不动啊! “咱们去吃点什么?”南子浔略过夙千离和纪简,直接把目光看向了祁辰。 祁辰略一思忖,提议道:“我记得前面巷子里有家烩面做的不错,汤汁浓稠,面也筋道。” 南子浔立刻应道:“好,那就去吃烩面!” 转过前面的街角,一家名为贺记的街边小店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店面不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许是位置有些偏僻的缘故,店里吃饭的人并不多,但显然都是一些熟客。 贺记的老板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妻,两个人感情颇好,唯一的遗憾就是膝下没有儿女,也正因为这个缘故,看见鲜活的年轻人时便也格外高兴些,祁辰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他们的。 第162章 发生争执 此刻,正在外头收拾碗筷的老妇人看见祁辰,连忙笑着同她打招呼:“祁辰来了啊,今天想吃点什么?还是老样子吗?” 祁辰笑着点点头:“对,跟之前一样就行。”说着又向其他几人问道:“你们几个有什么忌口吗?” “千离不吃葱蒜。”南子浔连忙说道。 祁辰点了点头,见其他人都没有什么要求,便对贺婶道:“贺婶,麻烦来七碗大份烩面,一碗不放葱蒜,然后再来十张煎饼!” “好嘞,我这就让老头子去下面!祁辰,你先招呼你这些朋友坐下啊,面和煎饼一会儿就好!”贺婶笑眯眯地应下,然后往后厨去了。 祁辰也笑着道:“好,谢谢贺婶了!” 店面不大,桌子也都是四人的小方桌,说话的功夫,庄严和元青砚已经把两张空闲的桌子拼了起来,大家纷纷自行搬了凳子坐下。 好巧不巧的,所有人都落座以后,就只有夙千离和纪简之间空了一个位置,祁辰无奈,只能在这二人当中坐下。 不想刚一坐下,就听得夙千离突然问道:“你经常来这里吃面?” “嗯,来过几次,所以同贺婶贺叔还算熟悉。”祁辰答道。 问完这句话后,夙千离便垂下了眸子,不再开口。 倒是南子浔,坐下来后四下打量了一周,然后说道:“话说,这家店的生意好像一般啊!”何止是一般,不大的店面里除了他们就只有一对父子在吃饭,简直冷清得不能再冷清了! “贺叔年轻的时候腿脚受过伤,贺婶年纪也大了,生意真要红火起来,他们两个人也忙不过来,眼下这样就很好。”祁辰简单解释了一下。 南子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的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嘛!”守着这样一家不温不火的店面,一辈子吃穿不愁也就够了,再多的反倒是负累。 贺婶虽然上了年纪,这手上动作却是麻利,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煎饼上来:“面还要再煮上一会儿,你们先吃点煎饼垫垫肚子。” 说着又捞了一碟酱菜道:“这酱菜都是我自己腌的,味道还不错,就着煎饼吃正好,你们快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谢谢贺婶!”元青砚咧嘴笑了笑,然后伸手卷了张煎饼,就着酱菜咬了一大口,然后口齿不清地连连点头赞道:“嗯嗯!贺婶,你这酱菜腌的爽脆可口,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酱菜!” 被他这么一说,贺婶自是高兴得喜不自胜,连连道:“你们喜欢就好,对了,你们几个尽管吃,不够的话我再去给你们拿!” 见元青砚吃得欢腾,南子浔也卷了一张,一尝,发现味道果然甚好,于是不禁玩笑道:“贺婶就不怕我们几个把你家的酱菜坛子掏空了?” “嗐,几个酱菜坛子罢了,又不值几个钱,老婆子我还能心疼不成!”贺婶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后厨里面传来一道吆喝声:“老婆子,面好了!” “哎,来了来了!”贺婶连忙高声应了一句,然后对几人道:“你们先吃着,我去给你们端面啊!” “贺婶,我来帮你!”祁辰连忙站了起来,元青砚也放下了口中咬了一半的煎饼,赶紧跟着一块往后厨去了。 一碗碗热腾腾的烩面上来,熬得奶白色的骨头汤,分量十足的手擀面,上面飘着几片零星的香菜和鲜亮的辣椒油,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开,就更别说那股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了。 “哇,好香啊!”季书玄情不自禁地赞道。 贺婶笑着说道:“都是刚出锅的,赶紧的,趁热吃!” 那边元青砚已经滋溜了一口汤,竖起了大拇指:“这汤绝了!” 顿了顿又道:“对了贺婶,你这儿还有没有辣椒油,我想再加一点儿。” “有有有,你先坐下吃着,我这就去给你拿!”贺婶连忙说道。 而这边祁辰刚要动筷子却被夙千离摁住了,她不解地扭头看向他:“王爷这是……” 夙千离没有说话,只是拿了一只汤匙将她碗里的辣椒油舀了出去,然后面不改色地继续吃着碗里的面。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祁辰身上—— 祁辰默默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包着绢帕的伤口,嘴角抽搐了两下,说道:“都看着我干嘛,再不吃面可就凉了!” 南子浔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要说这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纪简也皱了皱眉,但却并没有说什么。 大家各自吃着碗里的面不提。 …… 心里始终惦记着案子的进展,翌日一早,祁辰醒来后便准备去大理寺问问情况,不想刚一走出听雪楼的院门,迎面就碰上了面色不善的夙千离:“你要去哪儿?” 他质问的语气令祁辰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道:“去大理寺。” “我想我还没有失去自由到这种程度吧?”不待夙千离开口,她便忍不住反问道。 夙千离眉宇间渐渐聚起了一道隐隐的怒气,冷声道:“案子查到这一步,剩下的事情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可这件案子还有很多疑点没有弄清楚,还有暗盟……” “我说了,这些事情都与你无关!”暗盟的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再查下去,恐怕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话未说完就被夙千离沉声打断,祁辰心里也不禁窜上几分怒意,再开口时声音便冷了下来:“夙千离,我只是以客卿的身份暂住在王府,并不是你的下属,你没有立场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关于这一点,我想我们在一开始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呵,”夙千离冷笑一声,墨蓝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她说道:“所以这才是你处心积虑想要搬出去的原因吧?!” 对于他的话,祁辰只觉得莫名其妙:“我只是就事论事,但如果王爷一定要这么胡搅蛮缠下去,我想我会考虑搬出去的事情。” 第163章 突然禁足 闻言,夙千离神色一凛,眼中的燎燎怒火几乎在顷刻间爆发出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了,不许你搬走!” 猝然被他抓住手腕,祁辰心中顿时有些窝火,一开口就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呵,王爷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一只被豢养的宠物吗?!” “祁、辰!”夙千离咬牙切齿地说道。 祁辰却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而疏离:“麻烦王爷松手。” “倘若我不松呢?”夙千离眸色愈发幽深起来,仿佛正在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祁辰冷笑一声:“那我就只能得罪了!”说完便用另一只手肘直直朝他腹部击去。 见她居然对自己出手,夙千离眼中的怒气更盛,侧身避开她的一招后,反手就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抓住,紧紧扣在身后,令她动弹不得。 如此一来,祁辰整个人就像是被他扣在怀里一般,这样被动的姿势不禁令她胸中燃起一道滔天怒意,看向他的冷眸里更是几欲喷火:“夙千离,你……” 刚要用力挣开他的钳制,不想下一刻就被他封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祁辰登时就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锐利冰冷的眼神死死瞪着他,可惜,这对夙千离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痛痒! 听见动静赶来的华管家看见这一幕顿时目瞪口呆,怔怔地站在那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寒亭,立刻传令下去——即日起,王府内的所有守卫增加一倍,还有,告诉王府里的所有人,没有本王的同意,不准他踏出王府半步!”夙千离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谁自然不用多问。 说完这句话,夙千离便单手拎起被封了穴道的祁辰,大步流星地朝听雪楼走去。 “夙千离你最好不要太过分——”前方传来祁辰冰冷的怒吼声,然而夙千离却置若罔闻。 华管家反复擦了擦眼睛,在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后不禁老泪纵横:祖宗保佑,王爷终于想通了!!! 看着他这副古怪的神情,寒亭顿觉一头雾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华叔,您这是……被风迷了眼睛?” “呸,瞎说!我这是喜极而泣!”华管家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子,没好气地骂道。 “哎哟!”寒亭忍不住低呼了一声,脸上写满了无辜,上次王爷受伤,他出言安慰华叔时就挨了这么一下,还同自己说是被风迷了眼睛,怎么今儿个又成了喜极而泣了? 听雪楼。 夙千离一脚踢开房门,直接把祁辰扔到了床上,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原本正占据着祁辰软和床被的橙子“嗖!”地一下跳到了旁边桌子上,一脸无辜地看着这两个人。 “夙千离你给我站住!”祁辰厉声喝道。 见他顿住脚步,祁辰深吸了一口气,冷冷说道:“帮我把穴道解开,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否则…… “呵,”夙千离却是蓦然笑了一声,回眸凉凉看了她一眼,语气极其嚣张狂傲地说道:“就算我不给你解穴,你又能奈我何?” “你!”祁辰气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咬牙切齿地说道:“夙千离我警告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这话我同样送给你!”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话,夙千离离开了听雪楼。 转身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不知为何,看着她暴怒的模样,他的心情竟莫名其妙地好了几分…… 祁辰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却也是无济于事,偏偏橙子这个见缝插针的,直接把她当作了枕头,脑袋靠在她胸前蹭了蹭,寻了个最舒适的位置,然后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就这样,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直到了日暮时分—— 活动了几下浑身上下的筋骨,祁辰眸色愈发沉寂,眉宇间尽是一片冷意:夙千离是吧,很好! 我会用行动告诉你,我祁辰想要走出摄政王府就和走到我家小区门口的小卖部一样简单! 瞥了一眼把自己缩在角落里的橙子,祁辰眯了眯眸子,冷冷道:“回头再跟你算账!” “嗷呜!”橙子小声地呜咽了一声,耷拉下了脑袋。 就在这时,门外敲门声忽然响起,祁辰“呼啦!”一下打开了门,寒亭的脸蓦然出现在了面前,呲牙一笑:“祁公子,那个……” “有事就说,没事就滚!”祁辰冷冷说道。 寒亭神色一紧,连忙把手里的食盒递到了她面前,语速极快地说道:“王爷让我来给你送晚膳!” 闻言,祁辰不由冷笑:“哼,他倒是算得分毫不差!” “祁公子,那这食盒……”寒亭硬着头皮说道。 祁辰从他手里一把接过了食盒,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寒亭摸了摸险些被夹到的鼻子,心里一阵哀嚎,他现在申请和寒榭调换任务还来得及吗?他觉得凉州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了! 食盒被祁辰随手扔在了桌上,连看都没看一眼,夙千离既然猜到自己已经醒了,那么肯定也料到她不会坐以待毙,天知道这他有没有在晚膳里下什么蒙汗药软筋散之类的东西! 老天作证,这回她还真是冤枉了夙千离!当然了,这是后话。 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墨色劲装换上,祁辰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在纸上画出了摄政王府的平面图,王府正门正对着朱雀大街,守卫肯定最为森严,于是提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叉。 后门出去后正对着的是一条狭窄逼仄的巷子,虽然位置隐蔽,但难保夙千离不会提前命人在那里埋伏,想到这里,又在后门处打了个叉。 东西两面分别和鄂国公府还有卫国公府相邻,看来想要出去,就只能从这两个地方当中选一个了! 鄂国公府人口简单,被发现的可能也相对较低一些,但元青砚向来唯夙千离之命是从,万一夙千离提前打了招呼,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 第164章 深夜逃离 思来想去,祁辰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西侧卫国公府的方向,卫老国公早就已经不问外事,现任卫国公纪云铮是个刚直不阿的武将,纪简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替自己遮掩一二。 想通了这一点后,祁辰便将草图放在油灯上烧毁,然后躺会到床上开始闭目养神,如今一切都已准备好,就只等着夜深人静,巡逻的守卫防备心降到最低的时候了! 丑时的更声过半,祁辰倏地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乌云蔽月,很好,正好便于自己行动。 轻轻推开门,趁着巡逻的守卫错身转角的功夫,祁辰快速地从听雪楼上飞身而下,直直落在了墙角隐蔽处,心里暗暗估算了一下每队人员巡逻的时间,她纵身一跃,灵巧地避开了对方的监视,出了听雪楼,然后飞快地朝着西侧而去。 约莫一刻钟后,祁辰终于来到了王府西侧的院墙下,只要翻过这堵墙,后面的事情就都容易了,祁辰稳了稳心神,用轻功飞上了墙头,悄然落在了院墙的另一面。 刚要松下一口气,不想迎面就撞上了一堵肉墙—— “我说过,不许你离开王府半步,现在,立刻回你的听雪楼去!”夙千离语气冷硬地说道。 “不可能!”祁辰直接冷声拒绝。 看到他脚边站着的橙子,祁辰不禁暗暗咬牙,早知如此她就该在行动前先解决掉这只倒霉橙子! 而这厢夙千离听见她如此桀骜的回答心中顿时窝火不已,怎么就有这么犟的人! 两个人就这么毫不相让地对峙着,眼看着就要再次动起手来,就在这时,一道微冷的声音突然响起:“什么人在那里?!” 听出这是纪简的声音,祁辰便出声应道:“纪大人,是我。” 纪简走近一看,眉心不由紧紧皱起:“祁辰,王爷?你们两个为何会在我卫国公府的院子里?” 夙千离直接沉了脸,刚要开口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却被祁辰抢先一步说道:“不知纪大人之前的话是否还作数?” 纪简怔了一下:“你指的是?” “帮我在大理寺腾一间房子出来。” 话音刚落就听夙千离厉声威胁道:“祁辰你敢?!”语气里的危险之意呼之欲出,毫无疑问,如果自己再继续坚持下去,他的怒火甚至能把整个卫国公府拆了! 然而,她不能放弃! 于是直接略过他把目光看向了纪简,她在赌,赌纪简性子刚直,不会卖夙千离这个面子! 果然,纪简没有令她失望,只听他道:“自然是作数的。” “纪简,你当本王不敢动你是吗?!”夙千离眸中划过一抹厉色,凌厉的视线直直朝他看去。 “王爷言重了,下官只是不想食言而肥。况且,祁辰他既不是奴籍,也不是犯人,想去哪儿都是她的自由。”纪简语气十分平静地说道。 夙千离冷眼看着他:“好一个‘既不是奴籍,也不是犯人’!但本王今日还就偏偏不让他离开了!” “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只有得罪了!”纪简寸步不让地说道。 闻言,祁辰立刻站到了纪简那边,态度再鲜明不过。 见他们二人站在了一起,夙千离周身的怒气更盛,二话不说运起一掌直接朝纪简胸口拍去,顷刻间两个人便战作了一处。 夙千离的招式凌厉逼人,招招直击要害,掌风过处卷起一地碎石,而纪简则胜在内力深厚,手底下没有半分虚招,两个人竟能打得不分上下! 纪简一面应对夙千离的攻击,一面朝祁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趁机快走。 祁辰点了点头,左右她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赶紧离开,也好让纪简找机会脱身,于是立刻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飞身而去,很快便隐没在黑暗里。 眼看着祁辰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夙千离只觉胸中一股怒火窜了上来,手下的招式也愈发凌厉起来,几乎让纪简招架不住。 “哥,这是干嘛呢!”黑暗中,另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却是纪筠闻声寻了过来。 不明情况的纪筠一见着有人对自家大哥动手,登时就怒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手拿了根棍子当作武器就冲了上去,嘴里更是破口骂道:“好你个无耻的宵小之徒,偷东西竟然偷到我卫国公府来了!小爷我今晚就教教你该怎么做人!” 闻言,纪简不禁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纪家兄弟配合默契,两个人很快就和夙千离打成了平手,纪简忖度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手下虚晃了一招,拉着搞不清状况的纪筠向后退去。 黑暗中,夙千离冷冷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像是淬了冰似的,收手后快速朝着方才祁辰离开的方向而去。 夙千离离开以后,纪筠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于是朝纪简问道:“哥,刚才那是什么人啊?大半夜的跑到咱们卫国公府来撒野!还有,你怎么就这么放他走了?!” 纪简淡淡看了他一眼,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摄政王。” 纪筠脸上顿时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哥你怎么不早说?!”纪筠听完顿时一阵哀嚎,脸上写满了欲哭无泪的表情,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道:“完了完了完了,我刚才都干了什么?我不仅对摄政王出言不逊,还大言不惭地说要教他做人……我这张破嘴!” 说着便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然后一脸惶恐不安地拉着纪简的胳膊问道:“哥,你说我会不会被灭口啊?我还这么年轻,连媳妇都还没娶呢!” 说着不待纪简开口便又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行不行,我得赶紧想个办法补救一下,哥,要不你明早陪我去王府解释一下?我是真的不知道今晚的人是摄政王啊,念在不知者不罪的份上,摄政王应该不会跟我一般见识的,对吧?” 第165章 讨论案情 见纪简始终一言不发,纪筠不由急了:“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说完这句话,纪简直接越过他往前走去。他既答应了要帮祁辰寻个住所,于情于理,总要确认对方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安全才能放下心来。 “哎哎哎,哥——”纪筠连忙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道:“哥,你既然明知道那是摄政王,干嘛还要跟他动手?还有,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要事非得你现在出去办不可?” 纪简皱了皱眉,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抽了出来,道:“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就别问那么多。” 紧接着就又叮嘱道:“还有,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别和任何人提起!”说完这些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哥,哥——”纪筠在后面连着喊了几声,结果对方却已经走远了。 对于当晚发生的事情,纪筠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老老实实跟自家祖父交代一下,毕竟他不小心得罪的可是摄政王啊! …… 从卫国公府出来,祁辰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这个时辰街上的店面都还没有开门,她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去打扰非烟,便想着四下闲逛一会儿,等天亮以后直接去大理寺。 凌晨的街道透着丝丝寒意,一阵风吹来,祁辰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神思却是更清醒了几分。 想到纪简因为自己的事情和夙千离对上,祁辰心里不禁有些替他担心起来——夙千离看到自己离开势必会更加生气,现在只希望他不会把这怒火撒到纪简身上,以至连累了卫国公府才好…… 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肩上一暖,祁辰下意识地回眸看去,却是纪简将披风披到了自己身上:“纪大人?夙千离没为难你吧?” “嗯。”纪简只是简单回了这么一个字,并未多言。 祁辰见他身上也未有受伤的痕迹,便也放下心来,夙千离武功高强,纪简却也不弱,想来也不至于吃什么亏。 “今晚的事还要多谢纪大人出手相助。”祁辰真诚地道谢。 纪简眸光微闪,声音平静坦然:“我说了,不过是不想食言而肥罢了,不必言谢。” 知他不愿承自己这个谢字,祁辰便也不再多言,左右她自己记在心里就行,于是转而说道:“这么晚了,纪大人怎么还在院子里闲逛?” “睡不着,出来走走。”纪简答道。 祁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在想案子的事情?” “嗯。”又是一个字的回应。 祁辰不禁有些无奈,碰上一个话多的吵得脑仁儿疼,但碰上一个话少的也未必就能好到哪儿去!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就走到了大理寺。 这个时间,大理寺自然也是关着门的,祁辰看了看天色,对纪简提议道:“再有半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咱们在这儿坐会儿?” “也好。”纪简说着便兀自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坐下后,两个人突然就陷入了沉默,这时,纪简突然开口问道:“你对这次的案子怎么看?” 祁辰微微一怔,然后说起了案子:“说不上来,但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 “桓楣对非烟的恨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这是其一。其二,暗盟这么大的一个组织,桓楣身为暗盟之主,她的落网似乎有些太过顺利,让我有种弃卒保车之感。” “你是怀疑桓楣背后还有其他人?”纪简眯了眯眼睛说道。 “最起码暗盟并没有被彻底铲除,”祁辰摇了摇头,继续道:“就算是桓楣和影部堂主被捕,那么其他人呢?风部和幻部的堂主又在何处?从桓楣被抓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暗盟那边却迟迟没有行动,总不能是放弃了桓楣,打算另选盟主吧?” 纪简抿了抿唇,说道:“盟主自然不能随意更换,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还有比营救桓楣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暂时无暇顾及桓楣!” 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于是说道:“有没有可能他们正在酝酿一个更大的阴谋?” “不排除这种可能。”祁辰声音微沉。 “这几日我会命人时刻注意京城的动静,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纪简眉宇间划过一抹深沉。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顿了顿,祁辰转而问道:“对了,昨日的审问,桓楣那里可有挖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提起桓楣,纪简的眉心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只见他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当晚你们离开后,我立刻提审了桓楣,然而一夜过去,桓楣除了屡屡出言不逊试图激怒我外,并未吐露半点与暗盟有关的事情。”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桓楣是暗盟的盟主,要是这么容易就把什么事都交代了,估计暗盟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祁辰安慰道。 纪简却道:“桓楣不愿招供很正常,但当我向她提起陆晋安时,她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反应,这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听到这儿,祁辰也不禁蹙了蹙眉,眼中渐渐泛起了一抹深思—— 陆晋安这枚棋子已经在天穹埋了足足二十年之久,培养这样一位暗桩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自然非同小可,而眼下陆晋安身份暴露被捕,这枚棋子就算是废了。 按理说,桓楣在这个时候听到陆晋安的名字不会没有任何反应才是,又或者是她掩藏得太好,连纪简都被瞒了过去…… 不知不觉中,黎明将至,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就在这时,大理寺的门开了,当值的守卫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突然看见门前台阶上坐着两个人,登时被吓了一跳,待到看清二人的面容后顿时清醒了过来,惊呼道:“大人,祁公子……” 闻言,祁辰朝那守卫微微颔首示意,而后抬头看了看已经蒙蒙亮的天色,起身对纪简道:“天亮了,咱们进去再说吧!” “好。” 说着两个人便相继抬脚进了大理寺。 第166章 他的报复 “昨日早朝时我向皇上呈了折子,皇上欣然同意,不出意外的话,吏部的任职文书这一两日应该就能下来了。”纪简忽然说道。 祁辰愣了一下,然后笑道:“那就多谢纪大人了,改日有机会请你吃饭!”不得不说,纪简的办事效率着实令她欣赏。 “前日的烩面不错。”纪简看了她一眼,突然说道。 祁辰一怔,旋即挑眉轻笑道:“我这算不算是公然贿赂朝廷官员?” “那就等御史上奏参我的时候再说吧!”纪简眉梢轻扬,一本正经地说道。 “扑哧!祁辰不禁失笑出声,原来一本正经的人也有这样冷幽默的时候,倒还真是少见呢! 纪简被她脸上的笑容晃了一下,不禁心神微动,连忙错开了视线,转而说道:“以后就要在这里长待了,我带你四处看看?” “好啊!”祁辰欣然答应。 纪简的办事效率很高,当晚,祁辰便住在了大理寺后院的厢房里。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桓楣落网的当晚,一直到黎明前夕,桓柒才将将回到摄政王府,没有人知道当晚他和路非烟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回来时明显脸上的神色显然并不大好,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恍惚。 回来后就直接把自己关进了药房,一连三日都没出房门半步,直到大理寺来人,夙千离命人叫他过去。 几日不见,桓柒整个人都瘦了一整圈,下巴上甚至长出了淡青色的胡茬,神情颓然,目光黯淡无神。 见他这副模样,夙千离不由皱了皱眉,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桓楣要见你。” 听到这个名字,桓柒的眸光闪了闪,沉默了半晌,最后木然地点了点头:“好。” 见他答应,江远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就方才摄政王看着他时那冷得吓人的目光,他还真怕桓柒会拒绝! 桓柒前脚跟着江远去了大理寺,后脚庄严和南子浔就被夙千离派人请来了。 两个人在揽月楼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子,南子浔愁眉苦脸地说道:“千离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隔着门我都能感觉到一股冷气,你说他今日把咱俩找来该不会是为了杀人灭口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庄严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寒月从里面走了出来:“庄大人,南公子,王爷请二位进去。” “寒亭呢?”见出来传话的人是寒月,南子浔不由问道。 “后院演武场。”寒月如实答道。这几日王爷心情一直不好,寒亭已经被心情不爽的王爷罚了不知多少次了…… 闻言,二人不禁相视一眼,眸中同时划过一抹生无可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抬脚走了进去。 “千离?”瞥了一眼把自己缩在门边的橙子,南子浔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问道。 夙千离抬眸看了他一眼:“帮我做一件事。” “嗯嗯,你说!”南子浔点头如啄米。 夙千离淡淡道:“去搜罗一份京城里适龄女子的名册送去卫国公府。” “哈?”南子浔一听顿时怔住了,一时没明白过来他的用意。 “纪简身为卫国公府的长子,也该成婚了。”夙千离轻描淡写地说道。 庄严听得一头雾水,王爷什么时候开始热衷于做媒这件事了?再者说了,王爷自己不还没娶王妃呢嘛?人纪简的婚事自有卫国公府操心,怎么也轮不到王爷这个非亲非故的外人来插手啊…… 南子浔却是从中嗅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来,眸光一闪,然后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哎对了,这几日怎么瞧见祁辰?” 闻言,夙千离的神色立时冷了几分,冰冷的视线直直朝他看去,语气里透着一丝丝危险:“最近很闲?” 南子浔脸上神色一僵,连连说道:“没有没有!我最近忙得都快没时间吃饭了,不过你放心,三日之内名册的事我肯定给你办好!” 说完他话锋一转,道:“那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最近生意不好做啊……” 话未说完就听得夙千离道:“你先回吧,庄严留一下。” 南子浔顿时喜笑颜开,拍了拍庄严的肩膀,给了他一个你自己保重的眼神,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揽月楼。 眨眼的功夫,书房里就只剩下了夙千离和庄严两个人,被夙千离一动不动地看着,庄严顿时感到一阵压力山大,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于是苦着脸说道:“千离,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就直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决不推辞!” 夙千离深深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御史台身为监察机构,弹劾官员、肃正纲纪是本职所在,不必顾及对方身份地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联想到他方才要南子浔去办的事,庄严有些不确定地说道:“纪大人自出任大理寺卿一职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屡次破获奇案大案,并无什么可以让人诟病的地方……” “大事自然没有,但小事上也不能放松,毕竟,能者才更应该严于律己不是吗?”夙千离淡淡反问道。 庄严心念一转,很快反应过来,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大理寺最近的一些行为确实有失妥当,我这就回去和其他几位御史商议一下,准备拟折子。” 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道:“只是不知这个度要如何把握?” “适可而止,提醒一下即可。”夙千离淡淡道。纪简这个人的能力他还是很认同的,只要让他忙于应付朝廷和家里的事情,无暇再来多管闲事就好。 庄严听罢立刻会意:“我明白了。” …… 大理寺监牢。 见到桓柒的模样,祁辰不由蹙了蹙眉,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道:“桓楣要求见到你才肯说出暗盟幻部名单的下落。” 见他沉默不语,祁辰再次提醒道:“暗盟幻部的存在对天穹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只有拿到这份名单,我们才能彻底肃清潜藏在朝中各处的暗探,这当中的重要性你应当明白。” 第167章 要见桓柒 隔了好一会儿,桓柒才开口道:“我知道。” “桓楣要求单独见你一个人,未免激怒她,一会儿你进去以后我们都会在监牢外面等着,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们。”祁辰叮嘱道。 “好。”桓柒的神情木然而平静。 看着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祁辰心中蓦然涌上一股烦躁来,但眼下桓楣态度强硬,他们也只能让桓柒去见她…… “走吧,咱们出去等着。”纪简走过来同她说道。 祁辰担忧地看了一眼桓柒的方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和纪简一同离开了监牢。 紧接着狱卒也都纷纷离开,监牢里很快就只剩下桓柒一人,沿着光线昏暗的过道,他一步一步地朝最里面的牢房走去。 昏暗的牢房内透着一股阴冷的潮气,桓楣一身血衣靠在草床上,手上脚上都被锁链拷着,发丝凌乱,遮住了大半面容,依稀能够看见她嘴角凝固的血迹。 看着眼前这一幕,桓柒突然一阵恍惚,此时此刻他全然形容不上来自己的心情,只觉得一块石头堵在胸口,闷疼闷疼的,于他而言,这一切仿佛就像一场梦一般—— 原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妹妹还活着,但却摇身一变成为了疏勒的大公主耶律嫣,手中还握着一个令天穹忌惮的暗盟,此时此刻,他不知自己是希望她活着,还是希望她在三年前死去…… 心疼吗?看着她满身的伤痕,桓柒自然是心疼的,毕竟是同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可他又能怪谁呢?这是大理寺审讯嫌犯的正常手段,身为大理寺卿的纪简并没有做错什么。 在牢门前站定,他定定看着那个满身狼狈的女子,试图在她身上找寻到一分一毫桓楣的影子,最后却一无所获,陌生的面孔,甚至连灵魂都是陌生的…… 听见耳边的脚步声,桓楣缓缓抬起了头,哑声道:“哥,你来了。” “嗯,我来了。”除了这句话,桓柒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桓楣扯了扯嘴角:“我就知道,他们最后一定会让你来见我,看来我这一把,赌对了。” 桓柒没有出声,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复杂而深沉,当中掺杂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有心疼,有不解,有痛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却又只能无语凝噎。 “呵!”桓楣蓦然冷笑了一声,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见她这副尖锐犀利的模样,桓柒近乎绝望地闭了闭眼睛,道:“说吧,你要见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很简单,我要你救我出去。”桓楣一字一顿地说道。 闻言,桓柒不禁瞪大了双眼:“你疯了?这根本不可能!” 桓楣轻笑了一声,然后饱含深意地看着他说道:“先别急嘛,听我把话说完,你会答应我的。” 看着她这般笃定的模样,桓柒心里没来由地慌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两刻钟后,桓柒跌跌撞撞地从监牢内走了出来,神情恍惚,险些被面前的台阶绊倒在地,祁辰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关心道:“桓柒,你还好吗?” 对上祁辰的眼神,桓柒有些慌乱地避开了视线,垂下了眸子,道:“我没事,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回去了。”说完便拂开了祁辰的手,径直往外走去。 “等等!”祁辰紧走两步拦在了他面前,紧紧追问道:“桓楣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为何会是这副神态?” 桓柒的眼神明显有些闪躲,语焉不详地说道:“只是提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有些伤感罢了。” 祁辰皱眉,刚要继续追问却被纪简伸手拦住:“桓公子也累了,先让他回去吧!”说着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接触到他的目光,祁辰心中虽然仍是存疑,但却没有再拦着桓柒。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桓柒狼狈仓皇的背影匆匆离去。 待他走远,祁辰不解地看向了一旁的纪简:“方才从监牢出来后,桓柒的神情明显不对劲儿,你为何不让我拦着他问清楚?” “桓楣毕竟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你就是再怎么逼他,他也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纪简如是说道。 祁辰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微沉道:“我是怕如果现在不问,等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的事情就来不及了。” “有王爷在,他不会的。”纪简定定说道。 “但愿吧!”祁辰努力压下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 两个人再次回到牢房时,桓楣一副看淡了生死的模样,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名单不在我这里。” 祁辰拧了拧眉,冷声道:“桓楣,我们已经让你如愿见到了桓柒,你还想耍什么花招?!” 桓楣却是轻嗤一声,道:“你想太多了,我并不想耍什么花招。” “想来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暗盟成立于二十年前,而我是在三年前才接手暗盟的,幻部的人员是整个暗盟的最高机密,即便是我也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所有幻部成员的资料,这一点,我没有必要骗你们。” “但你一定知道名单在哪儿,不是吗?”祁辰淡淡反问道。 桓楣点了点头:“没错,我的确知道。”顿了顿,她接着道:“名单就藏在暗盟总部。至于总部在何处,想必你们已经查到了吧!” 祁辰蹙眉问道:“温宿?”她记得上次南子浔查到的消息中提到了这个地方。 “不错。”桓楣点头,继而说道:“暗盟成立之初,上一任盟主为了防止背叛,便将这份名单存放在了一只密匣中,密匣需要三把钥匙同时开启,如果强行打开的话,里面的机关就会自动销毁这份名单。” 纪简眸色不由沉了几分,问道:“那这三把钥匙现在何处?” “暗盟三部的堂主手中各有一把。”桓楣答道。 纪简眯了眯眼睛,问道:“这么说来,身为影部堂主的拂影手中也有这样一把钥匙?” 第168章 遭遇逼婚 “没错。”桓楣道。 纪简紧接着追问道:“风部堂主和幻部堂主在哪儿?” “风部的堂主逐风在温宿总部,”顿了顿,她接着道:“至于幻部堂主,不管你们信与不信,我确实从未见过他,只知道他叫流幻。” 祁辰却是皱眉问道:“若你从未见过他,那你们之间是如何联系的?” “暗盟自有暗盟的联系办法,关于这一点恕我无可奉告。事实上,总部可以收到他们传递的消息,但却无法探究他们的身份,这也是出于对他们身份的一种保护。”桓楣如是说道。 从监牢里出来,祁辰不禁向纪简问道:“你觉得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一半一半吧,最起码关于密匣的部分应该是真的。”纪简沉声说道。他曾在古书上见到过桓楣口中的这种密匣,这一点应该不是胡乱编造的。 祁辰却是摇了摇头:“我倒觉得未必,倘若她就是有意借密匣一事将我们引到温宿去呢?” “调虎离山?可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纪简不由问道。 祁辰眉心紧蹙:“我也说不上来,但总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纪简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道:“再等等吧,看看王爷那边是否还能查到什么线索。” “嗯。”祁辰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 翌日早朝上,御史台弹劾大理寺卿纪简的折子如雪花一般飞到了夙千越的龙案上,弹劾理由是各种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夙千越虽然觉得这些折子有些无厘头,但这么多御史言之凿凿,身为皇上的他自然不能不管,于是只得按照惯例下旨申饬纪简,罚了三个月的月俸算是交代。 对于自己突然被御史台弹劾的原因,纪简心知肚明,是以并未放在心上。以那晚夙千离的愤怒程度,若是就这么轻飘飘把事情揭过去了他才觉得奇怪,只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竟然还有后续—— 回到大理寺,上到几位同僚,下到门口的守卫,每个人见到他的第一句话都是:“恭喜纪大人了!” 纪简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直至走到前厅,迎面碰上刚刚从厢房出来的祁辰。 “纪大人,你这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够好的,是怕我们去府上喝喜酒吗?”祁辰笑意盈盈地调侃道。 纪简眉心紧锁:“什么喜酒?” “纪大人,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整个大理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你再藏着掖着可就显得小家子气了啊!”祁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揶揄道。 纪简眉心皱得更紧了,刚要开口问清楚就被匆匆赶来的江远打断:“大人,大人!下官可算是找着您了,您母亲卫国公夫人来了,说是家里有要紧事让您立刻回去一趟!” “我母亲现在人在哪儿?”纪简急忙问道。 “夫人在外头马车上等着呢!” 江远话音刚落,便见纪简一阵风似的走远了。 掀开马车上的门帘,纪简目光微沉,语气里带着几分难掩的急切:“母亲,出什么事了?” 卫国公夫人直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满脸焦急:“阿简,我可算是等到你了,阿筠和阿筱已经被你父亲派人叫回来了,眼下你祖父就等着你一个了!” 闻言,纪简眸色倏地一沉:“祖父他怎么了?” “哎呀先别问这么多了,赶紧上车,回去我再跟你解释!”卫国公夫人催促道。 看着卫国公夫人脸上焦急不已的神色,纪简不疑有他,二话不说直接跳上了马车。 见卫国公府门外停满了马车,再联想到方才自家母亲的神情,纪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从马车上跳下来就往里跑去。 沿着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一直往前,不多时,便听得花厅里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声音浑厚有力,中气十足。 纪简脚下顿了顿,这声音……不是祖父吗?心中顿时疑窦丛生,既然祖父没事,那为何母亲神色会那样慌乱…… 然而不待他多想,纪筠纪筱便迎了上来,一左一右拉着他往里走,“大哥,快点儿,就差你一个了!” “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纪简下意识地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纪筠眸光闪了一下,然后说道:“哎呀大哥你怎么这么磨叽,你进去不就知道了!” 被二人推着走进花厅,在看见一屋子莺莺燕燕的那一刻,纪简紧紧皱起了眉头,脸色冷凝一片。 他转头看向了纪筠,眸光里透着一抹危险:“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要紧事?” “咳,大哥,这么多人呢,你好歹给祖父留点面子!”纪筠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纪简抬头去看自家祖父,毫无意外地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抹央求,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当众给卫老国公难堪,甚至在老国公的示意下,僵硬地同在座的各位名门闺秀打了声招呼,语气算不上热络,但相较于之前的冷脸已经算是难得了。 一场无厘头的相亲宴终于结束,纪简甚至觉得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沉着脸对卫老国公说道:“祖父,我暂时并无成家的打算,以后像这种无聊的相亲宴就免了吧!” 听着这话,卫老国公脸上僵了僵,旋即说道:“相亲宴可以免,但我已经放出消息去了,你的婚事将在五月份举行,算算时间,这个时候整个京城应该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话刚说到这儿,卫老国公便感到自家长孙身上的冷意又添了几分,顿了顿,仍是接着说道:“只要你在婚礼举行之前,给我一个合适的人选,相亲宴我自然不会再办。” “祖父,您难道不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儿戏了吗?!”纪简冷声问道。 卫老国公横眉立目,坚持道:“随你怎么想吧,反正无论如何,婚礼一定会如期举行,阿简,别怨祖父逼你,你是咱们卫国公府的长孙……” 第169章 桓楣自尽 “我不同意!”纪简直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冷冷道:“婚礼我不会出现的,如果你们执意如此,那么到时候丢人现眼就只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说完最后这句话,纪简扭头就走,丝毫不管身后暴跳如雷的卫老国公。 “这个臭小子!简直就是油盐不进!”卫老国公指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卫国公夫人听见动静连忙赶了过来,扶着卫老国公坐下,轻声劝道:“爹,您先消消气,您又不是不知道阿简就是这个臭脾气,咱别跟他一般见识!” “哼,跟他一般见识,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早就去见阎王爷了!”卫老国公怒气冲冲地说道。 “呸呸呸!爹您这瞎说什么呢!您老身子康健,福泽深厚,定然是能长命百岁的!”卫国公夫人好生劝慰道,说着又朝一旁的纪筠纪筱使了个眼色:“阿筠阿筱你们说是不是?” 纪筱立刻会意,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祖父,您以后可不兴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是啊,祖父,您说这话不是故意让我们这些小辈儿伤心嘛!”纪筠也跟着附和道。 “唉,”卫老国公叹了口气,对兄妹二人道:“祖父知道你们俩是个孝顺的,只是你们大哥他……罢了,不提他了,折腾了一天了,你们也都回去歇着吧!”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知道祖父这是有话要同母亲商议,便乖巧地退下了。 纪筠纪筱两个离开后,卫老国公脸上不禁浮起了一抹忧色:“念秋啊,你说阿简他该不会真像南家小子说的那般,喜好男色吧?” “这……应该不会吧?”说着说着,卫国公夫人的语气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其实也不怪他们会有此担忧,眼下过完年节,纪简都快二十六了,却从未见他同哪个女子走得近过,周围全是清一色的男子…… “不行!”卫老国公一拍桌子,说道:“我堂堂卫国公府的长子嫡孙怎么能有这种断袖之癖!这样,你派几个人去打听一下,阿简平日里和谁走得比较近,咱们说什么也要把他这个毛病给掰过来!” 卫国公夫人点头应道:“爹说的是,我这就让人去办这件事。” …… 却说这厢纪简刚一走出卫国公府的大门,迎面就碰上了火急火燎的江远:“大人,大人,出事了!” 纪简原本就有些烦躁,见到他这副慌慌张张方寸大乱的样子,心里愈发不悦起来,冷声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桓楣……桓楣她服毒了!”江远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纪简神色一凛,问道:“人怎么样了?” “已经请了大夫,但能不能救回来还要两说……” 不待江远把话说完,纪简已经拉过府门前的马,朝着大理寺的方向疾驰而去。 到了大理寺,纪简把马缰往门房手里一丢,快步朝监牢的方向走去。 “情况如何?”纪简朝守在牢房外的祁辰问道。 祁辰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不大好,大夫说服的是鹤顶红,狱卒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纪简听罢脸上又沉了几分,道:“来人啊,速去摄政王府请桓柒来一趟!” “没用的,桓柒出城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祁辰揉了揉眉心说道。刚一得知桓楣服毒自尽的消息,她就命人去了摄政王府,谁知道好巧不巧地,桓柒偏偏今日出城采药去了,归期不定。 纪简沉声问道:“桓楣哪来的鹤顶红?” 祁辰摇了摇头:“我已经问过看守的狱卒了,这几日桓楣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要么,鹤顶红是她一早就藏在身上的,要么……”第二种可能性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纪简显然也猜到了她没有说完的半句话,脸色难看得出奇。 过了不知多久,大夫终于拎着药箱走了出来,祁辰连忙上前问道:“大夫,怎么样了?” 只见那大夫擦了擦头上的汗,道:“命算是勉强保住了,最迟明日就能醒来,只是……” “大夫有话不妨直言。”祁辰道。 那大夫重重叹了口气,道:“其实这话本不该我来说,可医者仁心,我便多一句嘴了——牢里湿气太重,这位姑娘身上又受了大刑,再加上被鹤顶红伤了根元,照这么下去,想要保命只怕是难啊!” 祁辰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有劳大夫了!” 说完朝旁边的捕快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付了诊金,客气地将大夫送了出去。 大夫走后,祁辰征求纪简的意见:“你怎么看?” 纪简声音微沉:“这件事一定有古怪,桓楣如果要自尽的话没必要等到今日。” 祁辰点头道:“我同意你的看法。”顿了顿,又道:“可方才那大夫说的话你也听见了,牢里的情形确实不适合养病,而眼下,桓楣还不能死。” 纪简沉吟了片刻,最后对江远吩咐道:“让人收拾一间厢房出来,把桓楣送过去,记住,派人轮班看守,昼夜不停。” “是,大人。”江远应道。 “她服用的那瓶鹤顶红在哪儿?”纪简突然问道。 祁辰把手里的青色瓷瓶递给他,说道:“瓶子被人替换过,上面没有任何标记。至于里面的东西,我方才已经问过大夫了,市面上再寻常不过的鹤顶红,一般药铺里都有售卖。” “想要从这上面查到线索,几乎不可能。”说到这儿,祁辰也不禁有些头疼起来。 突然想到什么,纪简不禁紧张地问道:“那个假陆晋安和拂影呢?” “已经去看过了,安然无恙。”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祁辰答道。 闻言,纪简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旋即又皱起了眉头:“既然他们两个人没事,为何偏偏就只有桓楣一个人……” 祁辰摇了摇头:“这一点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如果是暗盟想要灭口的话,没道理会放过其他人,独独杀害桓楣一个才是…… 第170章 突然逃走 “看来现在只有等桓楣醒来才能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了。”脑海中一片混杂,祁辰揉着眉心说道。 纪简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想去查一下桓柒这两日的行踪。” 祁辰皱起了眉头:“你是怀疑……” “只是防患于未然,不是他最好。”纪简面无表情地说道。 祁辰略一思忖,道:“这样也好。”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他们的推测,否则……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一阵儿,祁辰突然想起来上午纪简的匆匆离去,于是问道:“对了,你家里没事了吗?” 提起这个,纪简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语气生硬地说道:“没事。” 自己不愿成婚的事是早就和祖父他们说过了的,对此,祖父和父亲也一直持默许的态度,如今突然旧事重提,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摄政王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见他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祁辰便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 翌日清晨,祁辰刚刚醒来,便听见外头一阵敲门声响起:“咚咚咚!” “稍等!”祁辰起身披了件衣服,然后打开了房门:“纪大人?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 “嗯,昨日夜里拂影招了,桓楣口中的那把钥匙就藏在流嫣楼。”纪简言简意赅地说道。 祁辰眼中不由划过一抹惊讶:“此话当真?”她原以为桓楣的话只是为了故意误导他们,现在看来,那只密匣是真的存在了? “是真是假,去看看就知道了。”纪简如是说道。 “好,我和你一起去!”祁辰说着回屋穿了双靴子,以最快的速度将头发草草束起,然后和纪简一同往流嫣楼走去。 按照拂影的说法,祁辰和纪简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在流嫣楼的一间密室里拿到了钥匙。 看着手中的钥匙,纪简沉声说道:“看来桓楣的供词应该是真的,接下来咱们可能真要走一趟温宿了。” 见祁辰一直拧着眉,纪简不由问道:“怎么了?” 祁辰摇了摇头,抿唇道:“总觉得事情似乎太过顺利,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纪简说道:“桓楣和拂影一直都是分开关押的,她们没有机会串供。如今两个人供词一致,应该不会有假。” “嗯。”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努力将心里那股不安压下去,说道:“走吧,既然钥匙已经拿到了,咱们也该回去商议一下下一步的行动,毕竟温宿,可是疏勒的都城。” 回到大理寺,两个人正好碰上江远,于是纪简顺带着问了一句:“桓楣醒了吗?” “还没有。”江远摇头。 纪简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却被祁辰抢先:“纪大人,我想去看看桓楣。” 纪简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也好,我同你一起。” 当看见厢房外昏迷的两名捕快时,祁辰心里顿时一沉,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一脚踹开了房门,果不其然,房间里除了被打昏的两名丫头外空空如也! 桓楣早已不知所踪。 见到此情此景,江远直接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上前给了门口守着的两名捕快一人一脚,大声吼道:“醒醒!都给我醒醒!!!” 两个人嘤咛着醒了过来,一见面前敞开的房门,齐齐变了脸色:“大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江远怒声质问道。 其中一名捕快惶恐不安地答道:“回大人,我们两个本来在门外值守,突然听见里面有人尖叫了一声,于是就推开门进去查看情况,可谁知就在这时,突然有一股奇怪的香味传来,紧接着我们就晕了过去。” 说话的功夫,房间内的两名丫头也醒了过来,称桓楣醒来后说自己腹痛难忍,两人上前询问情况,结果突然被她打昏在地,接下来的事情就和他们看到的一样了。 “你们有没有看到是什么人闯了进来?”祁辰沉声问道。 先前开口的那名捕快想了想,突然说道:“我在昏迷之前,隐约看见了一道黑影从我面前走过,啊对了,他脚上穿了一双青色织锦靴子,上面还绣着木槿花的图案!” 又是木槿花……祁辰听罢眸色不禁沉了沉,紧接着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天刚刚亮的时候。”那名捕快答道。 纪简立刻吩咐道:“来人啊,立刻通知五城兵马司,封锁京城各个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是!” “大人,事关桓柒,咱们是不是要和摄政王打个招呼?”江远询问道。 纪简脸色微沉:“你和祁辰一起带人搜查桓柒的下落,本官亲自去一趟王府。” “是,大人。”江远应声而去。 祁辰点了点头,神情凝重地跟着江远一起离开。 …… 桓柒自然是不在王府的,听到纪简的话,夙千离的脸色不由沉了几分:“寒亭!” “王爷。”寒亭立刻应道。 “立刻带人去查桓柒的下落,另外,告诉燕枭,让他全力配合大理寺的行动。”夙千离冷声吩咐道。 “是!”寒亭神情肃了肃,应声而去。 “多谢王爷!”说完,纪简便匆匆往城门赶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却迟迟没有桓柒的消息传来,祁辰脸上渐渐有些焦急起来,如果说桓柒已经带着桓楣出城了,那么再想要找到他们可就难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却是寒亭骑着马赶了过来,一下马就急忙朝纪简说道:“纪大人,枭云骑那边查到桓柒的下落了!” “人在哪儿?”纪简沉声问道。 寒亭答道:“一个时辰前,有人看见他们从东城门出城了。” 一个时辰前……祁辰眸中迅速划过一抹深色,这个时间恰好是她和纪简去流嫣楼找钥匙的时候,要说拂影突然招供没有预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纪简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于是说道:“桓楣身上有伤,他们应该走不远。东城门外就只有一座玉华峰,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就是藏在此处了。” 第171章 桓楣之死 “时间紧迫,走吧,去玉华峰。”祁辰立刻点头说道。 玉华峰位于京城郊外十里左右的地方,地势险要,怪石嶙峋,周围都是壁立千仞的陡崖,除了山脚下住着几户人家外,山上杳无人烟。 眼下正值初春,冰雪消融后露出了褐色的泥土,山脚下的田地里,几个人拿着铁锨翻着土,为接下来的耕种做准备。 祁辰走到菜畦边上朝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询问道:“这位老伯,请问你们可有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从这里经过?” 老伯抬眸打量了他们一眼,警惕道:“你们是什么人?” “老伯不必紧张,我们是大理寺的官差,在找两名关键证人。”祁辰笑着说道。 “大理寺?”老伯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微冷:“你们到别处问问吧,我们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祁辰和纪简对视一眼,低声道:“直接上山吧!”这位老伯对他们很是防备,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纪简点了点头,朝身后的捕快们打了个手势,众人立刻往山上走去。 沿着山路一直往前走,祁辰的视线突然落在了山路旁边的一些细碎落叶上,蹲下将枯叶扒开,果不其然,在下面发现了一连串的脚印:“这些落叶都被人重新整理过,下面的脚印还是新的,他们应该刚从这里经过没多久。” “继续追!”纪简沉声说道。 约摸走到半山腰的位置上,祁辰突然从空气中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停住了脚步,沉声说道:“他们应该就藏在这附近,大家四处查看一下,动作轻点儿。” 闻言,众人立刻四散开来,小心翼翼地仔细搜寻着。 突然,江远低呼一声道:“大人,这里有发现!” 众人听着声音立刻围了过去,只见枝丫横斜的草丛下面竟然是个山洞的入口,洞口不大,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里面幽深一片,一眼看不到底。 “大人,他们会藏在这里吗?”看着眼前隐蔽的洞口,江远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看着洞口处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极具条理的枯枝和杂草,纪简目光沉了沉:“洞口外面的杂草明显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即便他们不在,但至少证明有人来过这里。” “是与不是,下去看看就知道了。”祁辰说着便要下去,却被纪简拦住:“你在这里等着,我先下去。”说罢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便直接从洞口一跃而下。 “大人!”江远等人只来得及惊呼了一声,便见纪简的身影消失在了山洞深处。 隔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洞底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敲击石壁的声音,江远立刻欣喜道:“这是大人的信号,他已经安全到达洞底了!快,咱们也下去!” 一行人沿着洞口一个接一个地下去,很快便顺利到达了洞底。 和狭窄逼仄的洞口不同,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相对宽敞开阔的山洞,往深处走还许多有不同的洞室。 “大家四处搜寻一下,注意安全。”纪简说道。 “是,大人!”众人纷纷应声而去。 突然,不远处传来“咣当!”一声脆响,在空寂的山洞里显得格外突兀。 “大人……”捕快们纷纷把询问的目光看向了纪简。 纪简眸色幽深了几分,道:“过去看看。”说着便率先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转过前面的石柱,众人看到洞内情形那一刻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桓楣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里,桓柒就怔怔地站在她前方不远处,神情恍惚,目光涣散,手上浸满了殷红的鲜血,脚下还放着一把染血的短刀。 “桓柒?!”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祁辰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 说着便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探了探桓楣的鼻息,心下顿时一沉,朝纪简微微摇了摇头,他们还是晚了一步,桓楣身上这一刀直接划破了颈动脉,早在他们赶来之前人就已经断气了。 用手帕包起地上的短刀,小心翼翼地比对了一下伤口的形状,祁辰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不必看了,人是我杀的。”桓柒哑声说道。 祁辰手中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站定:“理由呢?” 桓柒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语焉不详道:“兄妹一场,我想给她一个痛快。” “你知道的,我想听真正的理由。”祁辰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桓柒闭了闭眼睛,道:“这就是真正的理由。” “呵,”祁辰轻嗤了一声,声音微冷:“别告诉我,你费了这么大周折把桓楣从大理寺救出来就为了把她杀了。桓柒,你是把我们都当成傻子吗?!”最后一句话,她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难掩的怒意。 “事实就是如此,信不信随你。”桓柒面无表情地说道,眼里一片沉寂,波澜不惊。 “你!”祁辰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隐隐的怒火来,暗盟的事情还没彻底查清楚,桓楣就死了,而动手的人偏偏是桓柒,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这时,纪简走过来劝道:“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先把人带回大理寺再说吧!” 闻言,祁辰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怒意,点头道:“好。” 夙千离很快便得到了这个消息,对此,他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弄错了,桓柒杀了桓楣,这件事怎么听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无论他怎么问,得到的答案都是如此,甚至连桓柒自己都是这样承认的。 与此同时,祁辰那边的验尸结果也出来了,她道:“现场的情况和桓柒所说的完全一致,桓楣确实是死于桓柒之手。” 夙千离听罢不禁眉心紧蹙:“现场真的就没有第三个人了吗?” 祁辰微微摇头:“虽然逻辑上说不通,但事实的确如此。”毫无疑问,桓柒肯定有事瞒着他们,而这件事恐怕才是促使他杀了桓楣的关键诱因。 第172章 再起冲突 “那么原因呢?桓柒有没有说他为何要杀桓楣?”夙千离眯了眯眸子问道。 提起这个,祁辰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无奈道:“说是为了给桓楣一个痛快。” 夙千离听罢不由紧紧拧起了眉头,这个理由给得实在是敷衍至极,若真是出于这个原因,桓柒大可以直接给桓楣一瓶真的鹤顶红,而非一瓶可以令人伪装成中毒模样的假药! “王爷要去见见他吗?或许,他愿意同你说些什么。”纪简突然把目光看向了夙千离。 “他人在哪儿?” “大理寺监牢。”纪简如实答道。 话一出口,便察觉到夙千离不悦的视线朝自己看过来,于是淡淡解释道:“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况且,这是大理寺的惯例,没道理因为这个人是桓柒就破例。 听完以后,夙千离的脸色稍稍缓了缓,一个人起身去了监牢。 一个时辰后,夙千离从监牢里出来,眉梢带着几分肃然,一张口便是对纪简说道:“本王要把桓柒带走。” “王爷,这不合规矩。”纪简皱眉说道。 闻言,夙千离墨蓝色的眸色愈发幽深起来,再开口时语气里便带了几分冷意:“纪简,本王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王爷要带走大理寺的案犯,总要给下官一个理由。”纪简寸步不让地看着他。 “理由你日后自会知道,但是人,本王现在就要带走!”夙千离厉声说道。 两人四目相对,目光相接之间火花四溅,谁也不曾相让半步,最后还是祁辰用胳膊碰了碰纪简,用眼神示意他别硬来,理智地说道:“王爷要把人带走也不是不可,但于情于理,王爷总该告诉我们桓柒都说了些什么吧?” 听到“我们”两个字,夙千离莫名觉得有些刺耳,神色立刻冷了下来,从嘴里冷冷吐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祁辰听到这话不由蹙眉:“桓楣死了,桓柒现在是这个案子的唯一突破口,王爷一句话没有就要把人带走,敢问我们这案子还要继续往下查吗?” “你可以不查,没有人逼你。”说这话时,夙千离的目光从纪简身上淡淡扫过,言外之意是这案子原本就是大理寺的,与祁辰无关。 “呵!”祁辰气极反笑,“好一个没人逼我!王爷今日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闻言,夙千离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张了张口,最终却连一句解释都没说出来。 最终,桓柒还是被夙千离带走了,纪简和祁辰的脸色都不大好。 见二人都陷入了沉默,江远不由问道:“大人,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纪简眸光闪了闪,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定定道:“去温宿。” “你要去找逐风和流幻手里的另外两把钥匙?”祁辰皱眉问道。 “是。”纪简坦然道。 祁辰眼中划过一抹不赞同:“恕我直言,案子发展到了这一步,桓楣供词的可信度微乎其微,所谓的密匣很有可能就只是暗盟给我们设好的一个圈套而已。你确定要去冒这个险?” “桓楣的话虽然不可尽信,但我有预感,密匣的事至少有三分是真的,所以,即便是为了这三分的可能性,也值得我们冒这个险。”纪简定定说道。 祁辰再次确定道:“你想好了?” “嗯,眼下所有的线索都断了,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纪简声音微沉。 祁辰点了点头,问道:“什么时候动身?我同你一起去。” 纪简把目光看向了她:“此次温宿之行危险重重,坦白说,我并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所以呢?”祁辰淡淡反问道。 “王爷希望你不要再插手这个案子。”纪简定定道。如果说到了这一刻,他还没看出夙千离的真正用意的话,那么他这么多年的官场就真的是白混了。 祁辰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道:“那么你呢?” 纪简一怔:“什么?” “你希望我置身事外吗?”祁辰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纪简沉默了片刻,坦言道:“从我自身的角度出发,我自然希望你能协助我一起查办这个案子,但……” “那就够了,你需要我的帮忙,刚好,我对这个案子也很感兴趣。”话未说完就被祁辰清冷果决的声音打断,“再者,我的任职文书不是快下来了吗?身为大理寺的提刑官,查案本就是分内之事。” 对上她那双坚定果决的眸子,纪简突然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合作愉快!”说着便朝祁辰伸出了手。 祁辰轻轻扬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合作愉快!纪大人。” 如果夙千离知道自己的一时负气会促使祁辰跟随纪简一起去往温宿,他一定会收回自己那句话,可惜,覆水难收,此事已成定局。…… 不知是不是巧合,在决定去温宿的第二日,祁辰便接到了吏部的任职文书还有一身崭新的官服。 这时,纪简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桌上的东西不禁说道:“刚一上任就要去外地办案,感觉如何?” 祁辰轻轻扬眉点头:“还不错!”顿了顿,又道:“当然了,如果这一路的住宿还有各项开销能报公账就更好了!” 闻言,纪简不禁摇头失笑,随后道:“二十两以内没问题。” 祁辰嘴角抽了抽,二十两,合着偌大一个大理寺已经穷到这个份上了吗? 两个人正说着,外面江远突然过来禀告,说是烟雨阁的路阁主来了。 闻言,祁辰脸上神情顿时肃了肃,非烟这个时候过来,定然是听说了桓楣的死讯,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请路阁主进来吧!”纪简说道。 果不其然,路非烟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桓楣死了,是吗?” 祁辰也并未隐瞒,直接点头道:“是。” “谁动的手?”路非烟屏住了呼吸。 第173章 明修栈道 祁辰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桓柒。” 闻言,路非烟瞳孔猛地一缩,眼中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祁辰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概括地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桓柒不愿意配合,最后夙千离过来直接把人带走了。” 从大理寺离开时,路非烟脸上神情恍惚,眼神木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桓楣死了,她本应该比谁都高兴,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脑海里不断回想着着一句话——桓柒亲手杀了桓楣。 没错,桓楣她是该死,可为什么动手的那个人会是桓柒?这个疑问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为此,她一连去了摄政王府多次,想要找桓柒问个清楚,但却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 摄政王府。 “你打算就这么一直把事情瞒下去?”夙千离沉声问道。 桓柒脸上浮起一抹苦笑,道:“只有这样,她才能远离这些是非。” “桓楣到底是死在你手里,这件事我能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明白。更何况,案子查到最后,他们总会知道真相。”夙千离冷静地分析道。 “不,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死了,只要非烟不去温宿,这件事就会永远埋在地下!”桓柒定定说道。 正说着,寒亭突然进来禀告道:“王爷,祁公子和纪大人一起出城去了,看样子好像是要出远门……” 闻言,夙千离顿时眸色一沉,冷声问道:“什么时候走的?同行的都有什么人?” 寒亭被他周身的寒气冻得打了个机灵,硬着头皮答道:“走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了。算上纪大人在内也只有三个人,哦对了,路阁主也在其中。” “你说什么?!”桓柒陡然变色,倏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寒亭怔了怔,然后重复道:“烟雨阁的路阁主也在同行之列……” “不行,我要去把她追回来!”桓柒说着就要往外走。 不想却被夙千离喝住:“站住!” “你便是追上去又如何?难不成你要把她绑回来?” 桓柒脸上划过一抹急色:“那也不能让她去温宿!” 夙千离冷笑:“呵,你以为路非烟会听你的?” “我……”桓柒哑口无言。 “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午后出发!”夙千离心中很快便有了决定,既然拦不住他们,那就只有暗中跟上去,随机应变了。 翌日一早,夙千离的折子便到了夙千越的龙案上,提出天穹应派遣使臣回访疏勒一事。 而当夙千越问起使臣的人选时,夙千离直接把目光看向了旁边默不作声的夙千珩,他道:“珩王最近不是没什么事情么,不如就辛苦一下,走一趟疏勒?” 突然被点到的夙千珩脸上神情一怔,旋即温和地说道:“七皇兄既然这么说了,我自然是没问题的。” 夙千越不禁有些懵了,他原以为七哥突然提起此事是打算自己去的,怎么突然把事情推给了珩王? 然而,夙千越向来信奉七哥说的话都是对的,如果不对,那一定是其他人的理解出了问题。 因此,虽然仍旧心有疑惑,但在接触到夙千离眼神的那一刻,他还是果断地表示了赞同:“既然七皇兄和珩王都没有意见,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朝以后礼部拟个折子送往疏勒,珩王准备一下,这两日就可以启程了。” “微臣遵旨!” “微臣遵旨!” 礼部尚书南文修和夙千珩同时应道。 从宫里出来,庄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让夙千珩出使疏勒?咱们自己去,行动起来不是更方便一些吗?” 夙千离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如果疏勒知道我去了,会没有一点防备?”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庄严立刻恍然:“所以你是打算把夙千珩摆到明处,让他去吸引疏勒王室的注意力,然后咱们自己再暗中前往温宿?” “不是‘咱们’,是我和桓柒。”夙千离淡淡纠正道。 庄严听罢不由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打算就你们两个人去吧?” “人多了反而不好行事。”夙千离说道。 “那枭云骑呢?”庄严不放心地追问道。 夙千离看了他一眼:“别忘了,枭云骑毕竟是支军队,一旦有天穹的军队出现在疏勒境内,你觉得天穹和疏勒之间还能维持现在相安无事的局面?” 庄严听罢不禁哑然,认真思忖了片刻,皱眉道:“话虽如此,但你们总要顾及到自己的安全才是。”更何况,桓柒又不会武功,真要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单凭千离一个人只怕很难脱险。 夙千离略一沉吟,说道:“我会把于则远带上,你和子浔两个安心待在京城就是。” “于则远?就是那个凉州流民的头领?”庄严问道。 夙千离点头道:“嗯,我试过他的身手,尚可。” 听见这话,庄严不禁稍稍放下心来,能让夙千离说出一句“尚可”,看来这个于则远的身手定然不在自己和子浔之下,有这样一个高手跟着,倒是让人放心不少。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另外,京城这边有我们,不必挂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庄严郑重说道。 …… 残冬走后,是清冷冷的初春日子,花不开,草犹枯。 出了京城一路往西北走,四周的景色越来越荒芜,尤其到了甘州境内,放眼望去,官道四周尽是一片旷野荒原,一眼望不到边。 “穿过这片荒原,再往前走上大半日的功夫,应该就是雁门关了。”纪简看了看手里的地图,指着前方说道。 路非烟取下腰间的水囊喝了口水,道:“甘州境内都已经荒凉至此,也不知等咱们到了温宿城里会是个怎样的境况。” “西北地广人稀,荒原上又极度缺水,人迹罕至也属正常。”祁辰见怪不怪地说道。 第174章 张榜求医 话锋一转,祁辰一边啃着馅饼一边说道:“不过温宿再怎么说也是疏勒的都城,虽然比不上京城的繁华,但至少该有的东西还是有的。” 听着听着,路非烟不由好奇地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也从未踏足过西北边陲,为何会对这里的情况知之甚清?” 祁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旋即笑着打哈哈:“都是从杂书上看到的,随口一提罢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心中却忍不住一阵腹诽:她总不能跟他们说自己前世的时候老家就是西北的吧…… 路非烟听罢点了点头,祁辰喜欢看杂书的这个习惯她倒是知道的,故此便没有多想。 倒是一旁的纪简,听见这话不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说这些东西是从杂书上看来的倒也不是完全说不通,但却绝不可能知道得这般详细,显然,祁辰并没有说实话。 不过纪简并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既然祁辰不愿意说,他自然也不会追问。 简单的休息过后,三个人上马继续往前赶路,终于赶在日落前抵达了雁门关。 雁门关的守将时迁曾是纪云峥麾下的一员副将,只是他从未去过京城,自然也就不认识纪简。不过这对纪简三人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进了雁门关,三个人就近寻了一间客栈住下,江远出去打听了一下情况,发现往返于雁门关和疏勒之间的例行检查很是严格,于是,最后几个人商议之下决定扮作商旅进入疏勒,以免引人注目。 将行李放下后,祁辰几人往楼下走来。 店小二笑着迎了上来:“几位客官一路辛苦了,想吃点什么?小店可以给你们送到楼上房间去。” “不必了,”祁辰一副经常出门在外经验老道的模样,说道:“我看这楼下就挺宽敞,我们就在这儿吃吧,小二,捡几样你们这里的拿手菜赶紧上来!对了,再来两壶酒!” 小二听罢连忙应道:“好嘞,几位客官随意坐,菜一会儿就来!” 大堂里鱼龙混杂,吵嚷不休,纪简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头,祁辰见状不由低声解释道:“想要打听消息,没有比客栈酒楼更合适的了,而且,人越多越好。” 纪简听罢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去喝茶。 “哎,你们都听说了吗?疏勒王好像快要不行了,如今正四处张榜求医呢!”邻桌一名商贩打扮的人低声对旁边的人说道。 “真的假的?”旁边那人明显有些不信。 那商贩答道:“当然是真的,听说悬赏的银子有这个数!”说着朝他比了个手势。 “嘶!”另一人听罢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一脸艳羡地问道:“这么多银子,应该有不少人去揭榜吧?” 商贩摇了摇头,叹道:“那可未必,疏勒王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除非有太上老君的仙丹,否则的话,任凭你有多高明的医术也都是白搭!” “唉,我要是懂医术就好了,甭管治不治得好,去试试总可以嘛!”其中一人颇有些遗憾地说道。 商贩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切,就你这样的还是省省吧,别病没给人治好到时候连小命都丢了!” 那人吓了一跳,有些狐疑地问道:“不会吧?真有这么吓人?” “骗你做什么!我昨日刚从温宿回来,听我一个朋友说,就张榜的这几日已经有十多个大夫丢了性命……” 那边的谈论还在继续,祁辰却是心头微动,脑海里已经快速形成了一个计划,就连吃饭的动作都变得愉快起来。 路非烟见状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那可是疏勒王,不是闹着玩的,还有,他们说的你也听到了,十多个大夫都被杀了,你可千万别打这个主意!” 祁辰抬眸看了她一眼,神秘一笑:“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路非烟脸色微变:“你还真在打这个主意?” 一旁的纪简听见她们两个的窃窃私语,不禁皱了皱眉头,对于祁辰的想法心里也猜到了几分,但周围人多眼杂,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三个人回到房间,不待祁辰开口,便听得路非烟直接道:“先说好啊,这件事我不同意!” 祁辰不禁有些好笑:“我这都还没开口呢你怎么就先入为主了?” 路非烟瞪了她一眼:“你敢说你不是打算去揭榜?” 祁辰摸了摸鼻子,好吧,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清了清嗓子,祁辰试图说服她:“到目前为止,我们只知道暗盟在温宿城内,可具体在哪儿谁也不知道,咱们总不能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吧?” “那你怎么就知道进了疏勒王宫就一定能找到线索?”路非烟反问道。 “暗盟的前任盟主是容妃,虽然现在容妃已死,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暗盟和疏勒王室之间存在某种密不可分的关联。”顿了顿,祁辰接着说道:“就算抛开这些不谈,你觉得疏勒王室会放任暗盟这样一个可怕的势力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吗?” 路非烟听罢抿了抿唇,说道:“你的推测不无道理,但问题是咱们根本就不懂医术,以大夫的身份去揭榜,只怕一进疏勒王宫就会被人看出来。” “倒也未必,如果好好准备一番的话,想要把他们瞒过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祁辰若有深意地说道。 纪简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想怎么做?” 祁辰不答反问:“如果疏勒王死了,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自然是耶律齐,”纪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疏勒王室的几个王子中,他的实力最为雄厚,倘若疏勒王逝世,那么耶律齐无疑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疏勒王的那一个。” “那么谁又最不希望看到疏勒王死呢?”祁辰继续问道。 “不想疏勒王死的……自然是除了耶律齐以外的其他王子……”纪简嘴里喃喃道。 第175章 偶遇楚夜 说到这儿,纪简立刻恍然大悟:“你是想利用其他王子的力量在王宫里站稳脚跟?” “不是利用,而是互惠互利。”祁辰纠正道。 纪简皱了皱眉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可你怎么就能保证对方一定愿意同我们合作呢?” “耶律齐此人心胸狭窄,手段阴毒,如果他继任王位,其他几位王子的下场可想而知。所以,同我们合作是他们唯一的选择。”祁辰语气笃定地说道。 纪简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么人选呢?你打算同谁合作?” “四王子,耶律楚。”疏勒王共有五个儿子,大王子早夭,二王子身体羸弱,五王子年岁尚小,所以唯一能与耶律齐有一争之力的就只有出身不高的女婢所出的四王子耶律楚了。 再则,耶律楚也不是全无胜算,至少疏勒王还是很疼爱这个儿子的,否则他一个毫无背景的王子也不可能平安活到今日。 纪简略一思忖,抿唇道:“耶律楚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过,你打算如何接近他?” 祁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然后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路非烟,意有所指地说道:“这就要看非烟的了!” 被她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路非烟顿觉背脊生寒,警惕地看着她:“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祁辰笑得愈发深切起来。 …… 和天穹的州府不同,温宿城内的建筑风格明显要偏明丽一些,沿街是各式各样的商铺,各种特色吃食,杂物,饰品,一应俱全。他们进城时正好是晌午,街上熙熙攘攘的,倒也热闹。 “真是没想到,温宿城内竟也如此热闹!”看着周围摩肩接踵的人群,路非烟不禁心生感慨。 听见这话祁辰不禁悠悠笑道:“这下放心了吧,不会让你睡戈壁滩的!” “你敢!”路非烟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眸光里含嗔带怒,仿佛会说话似的。 和之前赶路时的打扮不同,刚进温宿城不久,路非烟就被祁辰硬拉进一家成衣铺子,买了一身疏勒特有的服饰换上。 不得不说,颜值高就是无敌,路非烟平日里穿惯了各式各样的襦裙,水袖裙,如今突然穿上一身带有异域风情的裙装,非但没有违和感,反而让人眼前一亮! 大红色的紧身上衣紧紧包裹着她姣好的身形曲线,下面是一条绣满了彩色图案的伞裙,裙子是上紧下松的款式,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笔直修长的腿型,裙子和上衣之间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截雪白纤细的腰肢,春寒料峭,祁辰又在外面给她加了一件同色披风,漂亮又保暖。 一身精心打扮过的衣着,再加上路非烟原本就精致妩媚的面容,一路走来,自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 这不,走着走着就有人过来搭讪了—— “这位姑娘是第一次来温宿吧?”男子穿了一身藏青色锦袍,深棕色的头发全部编成辫子束在脑后,五官深邃,面容精致,一双宝石般璀璨的深蓝色眼瞳里闪烁着万千星河,薄唇噙着一抹惑人心神的笑容,既不会让人觉得冷淡疏离,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轻挑。 便是祁辰也忍不住赞上一句:好一个魅惑众生的妖孽!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男子,他的眼睛却却如泉水般清澈,看着路非烟的目光里除了纯粹的欣赏外竟然没有半分杂念! 路非烟回眸看向他的第一眼亦是同样的惊艳,怔忡了片刻后,她弯了弯唇,道:“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男子眼中不禁划过一抹惊艳,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起来:“姑娘身上虽穿着我疏勒的服饰,但口音却是汉人的,且,姑娘的眼神里对温宿城内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显然之前并未来过此地。” “你倒是聪明!”路非烟微仰着下巴,继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看公子的模样应该是疏勒人了,不知这温宿城里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男子忙点了点头,一股脑儿地道:“自然是有的,东市的杂耍、马戏,西市的吃食、,都是再热闹不过的了,哦对了,到了晚上南面广场上还有篝火表演……” “呀,公子一下子说这么多,我们怎么能记得住呢?”路非烟微微嘟起了嘴,颇有些苦恼地说道。 “没关系啊,我可以带你们去玩啊!”男子立刻说道。 “真的?那太好了!”路非烟笑得眉眼弯弯。 “咳,”祁辰轻咳了一声,道:“非烟,这位公子说不定还有正事要忙,咱们还是不要太麻烦人家了。” “噢,”闻言,路非烟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眸子:“那好吧!” 男子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连连说道:“不麻烦不麻烦,左右我这几日也没什么事,正好可以带你们一起四处逛逛!” “真的不麻烦吗?”路非烟立刻抬眸看向了他,眼神晶亮晶亮的,任谁被这样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也是不忍拒绝的。 男子拍着胸脯保证道:“当然不麻烦了,姑娘不必多虑!” 路非烟立刻回以感激一笑:“那就多谢公子了!” “对了,小女子路非烟,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原来是路姑娘。我姓楚,单名一个夜字,不知这两位怎么称呼……”说着便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祁辰和纪简。 祁辰直接自我介绍道:“我叫祁辰。”说着又指着旁边的纪简道:“这位是非烟的兄长,路剑。”考虑到纪家和疏勒的对立关系,祁辰并没有直接说出纪简的名字。 “原来是祁兄和路兄!”楚夜并未怀疑,反而豪爽地笑道:“三位初到温宿,不如就由在下做东去尝尝疏勒的特色美食如何?” 路非烟刚要开口答应,却被祁辰抢先一步,婉言相拒道:“今天能够遇上楚公子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吃饭的事又岂能再让楚公子破费?合该是我们请楚公子用膳才是!” 第176章 请君入瓮 楚夜听罢却是不赞同地说道:“祁兄这话说得可就太见外了,远来是客,用你们天穹的话说,也该让我这个东道主来尽一尽地主之谊啊!” 话音刚落便听得路非烟附和道:“楚公子说的是,祁辰,哥,咱们就别这么客套了,我都饿了!” 祁辰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如此便要麻烦楚公子了!” “祁兄实在是太客气了,相逢即是有缘,咱们权当交个朋友了!”楚夜一副哥俩好的姿态,熟稔地拍了拍祁辰的肩膀。 祁辰嘴角抽了抽,不着痕迹地朝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手。 一路上,路非烟和楚夜并排走在前面,时而传来一阵清越的笑声,祁辰和纪简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看着两个人相谈甚欢的模样,祁辰内心一阵无语,明明上一刻还在控诉自己拿她当诱饵,下一刻就同人家聊得兴高采烈,这变脸的速度都快赶得上唱戏了! “楚夜,耶律楚……” 纪简默默念了几遍这两个名字,并不高明的隐藏,只要稍稍一想就能明白这其中的玄机。 只是他们刚刚决定要和耶律楚合作,对方就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了,要说这当中没有祁辰的手笔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想到这儿,他的眸中不禁浮起一抹探究:“这个楚夜会主动上来同路阁主搭讪,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奇怪?” 祁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要是不来,那我方才花的那一百两银子岂不是白白打了水漂?”非烟身上的那身衣服可不便宜呢! 纪简不由怔住了:“这是你故意设的局?” 祁辰耸了耸肩,语气随意道:“我这叫请君入瓮,本来没以为他会这么快上钩的,不过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不得不说,非烟的魅力果然不同凡响。” “对了,有件事情忘了问你。”话锋一转,祁辰脸上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纪简也正了正神色,问道:“什么事?” “那一百两银子能走衙门的公账吗?”说这话时,祁辰一脸的认真。 闻言,纪简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祁辰见状不禁有些忍俊不禁起来:“噗嗤!纪大人,你这副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哈哈哈——”她其实更想说的是,此刻的纪简给人一种蠢萌蠢萌的即视感…… 一瞬间,纪简的脸色更僵了,但不知为何,被她这般笑着笑着,连他自己竟也觉得有些好笑起来,却仍是冷着脸道:“我说过了,超过二十两的部分自费!” 这回轮到祁辰僵住了:“……”怎么办,忽然间不想进大理寺了,现在后悔了还来得及吗? “吏部的任职文书和已经下来了,现在后悔怕是晚了。”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纪简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负手往前走去。 祁辰立刻控诉道:“纪大人,你这样压榨下属是不对的!” 听见身后的声音,向来冷面的纪简不禁嘴角微微上扬,现在看来,让祁辰进大理寺实在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疏勒的烧酒很烈,入口辛辣,后劲儿十足,若不是酒量极好的人,三碗下去定是要晕头转向的。 偏偏祁辰和纪简一碗接一碗喝得面不改色,两个人大有一副拼一拼酒量的架势,到了最后,连楚夜这个土生土长的疏勒人都撑不住了,站在地上两条腿直打颤,晕晕乎乎地说道:“怎么样,我疏勒的酒够劲儿吧?” 说完还打了个酒隔:“嗝——” 路非烟一脸嫌弃地把他往旁边推了推,用绢帕掩住了唇鼻,对祁辰催促道:“喂,我已经照你说的去做了,赶紧把这个酒鬼弄走!” “啧啧啧,女人还真是翻脸无情啊!”摇了摇头,祁辰一脸唏嘘地叹道。 听见这话,路非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你差不多得了啊,少在那儿阴阳怪气的!”说的好像你是个男人似的! 说话的功夫,楚夜已经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纪简过去晃了晃他的肩膀:“楚夜?耶律楚?” 后者不仅没有半点儿反应,甚至还吧唧了两下嘴巴,睡得更香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纪简把目光看向了祁辰。 祁辰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还能怎么办?找间客栈把人丢进去呗!”总不能直接扔到大街上吧? “就这么简单?”路非烟有些狐疑地看着她,总觉得她还有什么后招。 见纪简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祁辰顿时一阵无语:“我没你们俩想得那么阴险好不好!他都已经喝成这样了,我就是想干点什么也干不了啊!” 此言一出,两个人看着她的目光顿时更古怪了。 “打住打住!”祁辰相当头疼地说道:“赶紧把你们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开,我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好吗?!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取得耶律楚的信任,让他主动提出带我们去王宫给疏勒王看病。” “那你起码要找个机会让他知道你‘精通’医术吧?”路非烟说道。 祁辰脸上划过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快了,这个机会很快就要自己找上门来了!” “什么意思?”路非烟不解地问道。 祁辰挑眉看向她:“想知道?” “废话!” “机会就是——”祁辰往前走了两步,在她耳边说道:“佛曰:不可说。” “祁、辰!” 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祁辰懒洋洋地说道:“哎呀,这烧酒的后劲儿还真是有点大,我得赶紧去歇着了!”说着还有模有样地揉了揉太阳穴。 对于她的这一举动,路非烟无语得就只想翻白眼,就凭这家伙的酒量,再来两斤都不会上头好吗? …… 翌日上午,一夜宿醉的楚夜终于醒来,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的环境,自言自语道:“我这是在哪儿啊?” “咚咚咚!”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路非烟的声音便在外面响起:“楚公子,你醒了吗?” 第177章 街头救人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正在发呆出神的楚夜倏地清醒过来,连忙一个激灵坐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这才起身走到门前开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路姑娘,我昨晚好像喝多了……” “没关系啊,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路非烟说着便径直越过他走进屋里,把手里的托盘搁在桌上,道:“喏,这可是我特意为你熬的醒酒汤,很好用的,我哥哥也经常喝!” 说着便把汤盅打开,又将汤匙递给他:“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和昨日不同,路非烟今天又换了一身江南风格的紫色裙装,行动间灵动飘逸,袅娜娉婷,比起昨日的热烈明艳,这一身紫色裙装为她更添了几分妩媚妖娆。 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人儿,楚夜顿时受宠若惊,莫说了一碗醒酒汤了,就算是毒药他也要一饮而尽! 从她手里接过汤匙,楚夜就着汤盅尝了一大口,鲜香可口醒酒汤入喉,楚夜顿觉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于是毫不吝啬地赞道:“路姑娘好手艺,这定然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醒酒汤了!” “咯咯!”路非烟不禁掩唇轻笑道:“哪里就有你说的这样夸张了!莫不是故意哄我的吧?” “当然不是了!”楚夜立刻信誓旦旦地说道:“路姑娘的手艺是真的好!”说着便直接端起汤盅,也不用汤匙了,就着汤盅“咕咚咕咚!”地喝着,仿佛生怕再晚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抢似的。 看得旁边的路非烟是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说道:“你慢着点儿,仔细别呛着!” “不会不会!”楚夜正喝着汤,不便说话就只能朝她摆了摆手。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整一盅醒酒汤就见了底,放下汤盅后,楚夜不禁感叹道:“日后若是哪位兄台有幸娶了路姑娘,那才是天大的福气!” 本是赞许的话,可不知为何,路非烟听着却是脸上神色一僵,连忙岔开了这个话题:“我瞧着今日外头天气不错,楚公子可愿陪我出去走走?” 楚夜顿时拍了拍脑袋,一脸懊恼道:“你看我这记性,喝了些酒便什么都不记得了,本是早就答应好的要带你们四处逛逛,一转眼的功夫却又忘了!” 说着又问道:“对了,路兄和祁兄不一起去吗?” 路非烟笑着说道:“我哥和祁辰两个一大早就出去了,好像说是要去谈些生意上的事情,我觉得无聊便没有跟着一起去。” “原来路兄是做生意的啊,还真是看不出来呢!”楚夜一脸惊讶地说道。 闻言,路非烟不由好奇道:“那你觉得我哥像是做什么的?” “唔……”楚夜认真想了想,说道:“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路兄身上自有一股浩然正气,反倒没有普通商人身上的那种……” “铜臭味?”路非烟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 楚夜一听立马慌了,连忙摇头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了!”路非烟忍俊不禁地笑着,心里却忍不住一阵腹诽,不得不说,这个耶律楚的直觉还真是挺准的,纪简身为大理寺卿,身上可不就有一股子正气嘛! 楚夜脸上烧了烧,点头道:“你没误会就好,没误会就好!” …… 听着楚夜在一旁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温宿城内的各样特色,路非烟从一开始的心不在焉,到了后来,听着听着还真被他勾起了几分兴趣,两个人边走边说,聊得好不投机! 就在这时,前面闹市处突然围了一群人,路非烟眸光一闪,状似不经意地拉了拉楚夜的衣袖,说道:“前面是有什么表演吗?咱们要不也去看看?” 对于路非烟提出的建议,楚夜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两个人便也跟着人群围了上去。 和他们预想的不同,周围之所以为了这么多人并不是有什么表演,而是一名老人被马车撞倒,倒在地上的时候不小心磕破了脑袋,此刻已经昏迷不醒了。 只见一个大夫模样的人从地上站起来,摇头叹息道:“已经不行了,直接准备后事吧!” 听见这话,旁边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哇!”的一声就哭了,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哭喊道:“爷爷,爷爷你不要死好不好?阿南害怕——” 旁边一个比他大一两岁的女孩却是擦了擦通红的眼眶,倔强地挣开了身边人拉着她的手,直直拦在了马车正前方,怒声质问道:“你们的马车撞死了我爷爷,难道不该给个说法吗?!” 听她提起爷爷,男孩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马车上的华服男子不耐烦地喝了一声,说道:“行了行了,别在那号丧了,不就是想要银子吗,来人啊,给他们三百两银子,让他们赶紧走,别在这里挡着路!” 手底下的人应了一句,然后从怀里取出三百两银票塞给那名女孩,不想那女孩却是个刚硬有骨气的,一把拍飞了他手中的银票,深吸了一口气,定定道:“区区三百两就想堵住我们的嘴,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撞死的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而不是畜生!” “哟,这是嫌少了?阿大,再添两百两给她!”车上男子无不讥讽地看了她一眼,对身边属下吩咐道。 女孩眼中的怒火渐渐聚起:“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银子摆平的!” “噢?那你待如何?”男子可有可无地问道。 “杀、人、偿、命!”女孩一字一顿地说道,眼中布满了浓烈的恨意与愤怒。 “杀人偿命?哈哈哈哈,阿大你听到了吗?居然有人想要我偿命?这真是我听过最可笑的笑话了!”男子肆无忌惮地笑着,态度极其嚣张狂傲。 可在场的这么多人当中居然没有一个肯站出来替那两个孩子说话的。 路非烟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人还没死,不必急着争论。” 第178章 一事相求 “真的吗?我爷爷还有救?”女孩满眼期待地看向她。 祁辰声音微冷:“我说的只是现在,但如果再耽误下去就不一定了!”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刻一片哗然,方才替老人诊脉的那名大夫更是满脸怒容地瞪着她:“哪里冒出来的黄口小儿在此信口雌黄!” 祁辰并不理他,只是快速查看了那名老者头上的伤势,然后对着周围围观的人群说道:“麻烦哪位先帮我把人抬到医馆去?” “我来!”楚夜最先开口应道,说着便立刻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快步走到中央的空地上。 有了楚夜带头,很快又有两名青壮男子主动站了出来,几个人合力很快便将奄奄一息的老人抬起,往附近的医馆送去。 见状,女孩咬了咬牙,一把将地上还在哭泣的弟弟拉起来,“走,跟过去看看!” 进了医馆,祁辰只是向坐堂的大夫讨了一些必要的伤药和用具,然后就把所有人都赶了出来。 楚夜和纪简还有路非烟几个等在外面,路非烟还算镇定,楚夜却已经坐不住了,朝路非烟打听道:“敢问路姑娘,祁兄是大夫吗?” 路非烟摇了摇头,按照先前祁辰的嘱咐说道:“我也是才认识他不久,只知道他跟我哥是生意上的朋友,至于他是不是大夫就不得而知了。” 闻言,楚夜不由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纪简:“路兄……” 刚一开口,便听得纪简淡淡说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她懂医术的。” 两个人的话让楚夜愈发相信,祁辰不仅懂医术,而且定然是个杏林高手!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祁辰终于从里间走了出来,一看见她,方才的姐弟两个立刻迎了上来:“这位公子,我爷爷他……” “已经脱险了,不必担忧。”祁辰直接说道。 毫无意外地,听到这个好消息,姐弟两个脸上同时浮上一抹惊喜,姐姐扯了一把边上的男孩,催促道:“多谢恩公!阿南,快,跪下给恩公磕头!” 男孩刚一弯膝盖就被祁辰拦住:“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轻易与人下跪。” 男孩不知所措地把目光看向了自家姐姐,见后者微微点头,这才重新站直了身子。 将女孩的欲言又止看在眼里,祁辰直接打断了她:“好了,进去看看你们爷爷吧,记得,不要打扰他休息。” “是,恩公!”两个孩子齐齐应了一句,然后飞快地冲了进去。 楚夜急不可耐地抓住了祁辰的肩膀,问道:“祁兄,你是大夫,对不对?” 祁辰稍稍错后半步,避开了他的手,对着他温和一笑:“在下只是碰巧懂些粗浅的医理罢了,却也当不得‘大夫’两个字,楚公子实在是过誉了!” “祁兄,你就莫要谦虚了,方才就连大夫都说这位老人没救了,可你却将人救了回来,若是连这样妙手回春的医术也叫粗浅医理的话,莫说疏勒了,便是天底下又有几个人敢自称‘大夫’?!” 楚夜看着她的眼神里简直快要放光了,仿佛自己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祁辰不由摇头失笑:“楚公子这般说话倒真是要让我无地自容了!”话虽如此,却也没有明确说自己不懂医术。 “祁兄,我,我有一事相求!”楚夜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赌一把。 很好,鱼儿上钩了!祁辰在心里暗暗说道。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楚公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直说,只要在下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楚夜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祁兄,还请借一步说话!” …… “什么?你说你是疏勒四王子?”祁辰脸上呈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讶。 楚夜,不,准确来说是耶律楚眼中写满了歉意:“祁兄,路兄,还有路姑娘,抱歉,一开始我向你们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但我是真的想和你们交朋友的,路姑娘你要相信我!”说着他的眼中不由浮起一抹急色,眼巴巴地望着路非烟。 祁辰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合着自己和纪简都是附带的,非烟才是正主儿是吧?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祁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给了路非烟一个眼神暗示,后者立刻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我自然是知道楚公子没有恶意的,只是……” 路非烟咬了咬唇,说道:“只是楚公子,不,是四王子身份贵重,我们,我们往后还是莫要过多往来了!” “路姑娘,仅仅是因为我的身份,路姑娘便要与我生分了吗?”耶律楚眼中划过一抹受伤,眼神渐渐黯了下去。 路非烟垂下了眸子,抿唇不语。 见状,耶律楚眼中的最后一抹亮色也消失殆尽,整个人的情绪瞬间低落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的……”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祁辰微微叹了一声,说道:“终归是相识一场,不知四王子方才所说的相求之事具体指什么?若是能帮得上忙,我们三人尽力而为就是。” 闻言,耶律楚眸中瞬间升起一抹希望:“祁兄,你是说真的吗?” 祁辰点头:“自然,祁某说到做到。” 耶律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事情是这样,想来你们这几日也已经听说了,我父王病重,王宫里的御医们全都束手无策,眼下疏勒王室正在城里四处张榜替我父王求医,所以……” “你是想让我去揭榜替疏勒王问诊?”祁辰微微皱眉,顺势接过了他的话来,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耶律楚点了点头,面色微赧道:“我知道自己这个请求可能有些为难祁兄了,但,但那毕竟是我父王,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想为他尽一尽心……” 他当然明白,祁兄既然以商人的身份示人,定是不愿透露自己的医术的,可这毕竟是救父王唯一的机会,他,不想放弃! 祁辰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恕我冒昧地问一句,疏勒王的身体究竟因何而病?” 第179章 感激不尽 耶律楚却是摇了摇头,苦笑道:“既然祁兄开口相问,我也就不再瞒着了。”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父王病重,而身为人子的我却还有闲心在温宿城里四处闲逛玩闹,你们一定觉得我是个没心没肺的逆子吧?” “坦白说,自父王病重以来,我便一直没有见到过他,每次前去探望都会被三王兄以父王需要静心养病为由拦在殿外,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父王的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到这儿,耶律楚的神情渐渐有些颓然起来,他的母亲是宫婢出身,在疏勒这个极为看重血统的王室里,他从小就被人瞧不起,若不是有父王的庇护,他怕是早就…… “你的意思是三王子已经控制了疏勒王宫?”祁辰不禁心底一惊。不是不知道耶律齐在疏勒的势力,但却没想到他的动作会这样快,这么说来,疏勒王的病或许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情…… “嗯,三王兄他一直对我抱有很大敌意,可说句实话,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要同他相争的念头,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可惜的是,三王兄从来都不肯相信…… 说这话时,耶律楚的语气中布满了无可奈何。 对于耶律楚的话,祁辰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这两日的相处下来,虽然不能全然了解这位疏勒四王子,但他的眼神里澄澈如山间清泉,当中没有半分对权欲的渴求,这一点,无论是她还是纪简都看得很清楚。 只是一味地退避,真的就能海阔天空吗?祁辰在心里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但看着耶律楚澄澈的眼眸,不知怎的,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四王子可曾想过以后?” “以后?什么以后?”耶律楚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祁辰定定看着他说道:“倘若最后继位的是三王子,你待如何自处?” “嗯……”耶律楚仔细想了想,道:“四处走走吧,天穹,北狄,海外,哪里都好,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祁辰看着他的目光里一阵复杂,幽幽叹了一句:“如四王子这般的性子实在不该生在王室的。” “是吧?我也这样觉得,若是没有这一层身份的束缚,或许我会更自在些,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了。”耶律楚相当知足地说道。 真不知该说他单纯乐观还是不思进取……祁辰深吸了一口气,转而问道:“不知疏勒王从前的身体如何?” “什么?”话题转得太快,耶律楚脸上神情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他这副单纯懵懂的模样,祁辰不禁有些怀疑,这样的性子究竟是如何平安活到今日的……揉了揉眉心,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不把疏勒王的身体状况告知于我,我又如何能替他治病?” “祁兄的意思是答应替我父王问诊了?”后知后觉的耶律楚终于反应过来,眼中快速升起一抹难掩的惊喜。 祁辰淡淡道:“不过咱们还是要把话说在前面,在见到你父王之前,我无法给你任何保证,四王子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祁兄肯答应帮忙,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耶律楚连连说道。 看着他脸上真诚的笑容,祁辰心中蓦然升起几分歉意来,若是你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我们设的一个局,恐怕就不会这样想了吧? 定了定神,祁辰正色问道:“还有一事,方才你说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你父王了,那么你有把握让我进王宫替疏勒王诊脉吗?” 耶律楚重重点头:“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我会提前安排好。”虽然他在王宫中没有什么势力,但他可以向一个人求助,事关父王的安危,想来那个人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那便好,”祁辰点了点头,嘱咐道:“记得,越快越好。” 待耶律楚离开后,路非烟不由问道:“这第一步算是成了,不过接下来进了疏勒王宫,你打算怎么做?” “你身上还有百花露吗?”祁辰问道。 路非烟点了点头,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了一个小瓶递给她:“就只剩下这一瓶了。” 看着她手里的百花露,纪简不由眯了眯眼睛,沉声问道:“你怀疑疏勒王是中毒?” 祁辰眸色沉了沉,答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疏勒王这病来得诡异,而毒恰恰是最快的法子。” “那如果不是呢?”纪简盯着她问道。 祁辰叹道:“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老天能帮他们一把吧! 但凡耶律楚性子稍微强势一点,或者有那么一分一毫的野心,她便有把握说服他设法瞒下疏勒王的病情,谎称其病情已经开始好转,可现在看来,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 路非烟忽然想到什么,于是问道:“对了,今天你救的那个老人……” “提前安排好的一出戏罢了。”祁辰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一口,然后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前日晚间她和纪简一起去街上散步,突然碰见了一个年迈的老者直直朝街上正在疾驰的马车冲过去,两个人连忙出手救下了他,询问之下这才得知,老人的儿子媳妇都已经死了,只留下了一双儿女和老人一起相依为命。 老人上个月被医馆的大夫告知得了不治之症,即将命不久矣,老人已经是个黄土埋到大半截的人了,自然不惧生死,只是放心不下儿子留下的这点血脉,所以便出此下策,想要用自己的命替两个孩子讨上一笔银子傍身。 这般讹诈的行为虽然有失妥当,但至少他的出发点是好的。 原本打算给他一笔银子,此事便算是作罢,但却转念一想,自己的计划里恰恰缺了这么一个关键环节,于是祁辰便同老人商议,两个人合力演了这么一出戏。 “那那个老人流了那么多血也都是假的?”路非烟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地上的一大片血迹可不像是假的啊! 第180章 丞相扶风 祁辰轻轻扬了扬眉:“提前准备好的鸡血而已。” 鸡血……路非烟嘴角抽了抽,真亏她想得出来! “这么说来,那个大夫也是你们提前安排好的了?” 祁辰朝纪简看了一眼:“这个是纪大人临时找的托儿。不过你还真别说,他这个大夫演得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他就是大夫。”纪简面无表情地说道。 “哈?”祁辰和路非烟二人齐齐咋舌,“哪个大夫愿意这么毁自己名声啊?” 纪简简单地解释道:“此人早前在雁门关时曾受过家父的恩惠,所以在我找到他时才答应帮这个忙。” “原来如此。”看来骠骑将军夫妇在雁门关的十三年也不是白待的,似这样的暗桩探子应该安插了不少…… 耶律楚的动作很快,第二日就有一队王宫中的侍卫前来客栈找人:“哪位是祁辰祁大夫?” “在下便是祁辰。”祁辰正巧从楼上下来,迎面对上了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打量着自己。 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袍,身形消瘦,脸上带着与常人不同的病态苍白,目光沉寂而幽深,让人一眼看不到底。 想来眼前此人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疏勒丞相扶风了,这位扶风丞相的一生可谓是传奇中的传奇——十三岁入朝,十六岁封相,深得疏勒王的看重,若说疏勒王最信任的人,除了当年的那位容妃,怕是非这位扶风丞相莫属了。 扶风在疏勒朝中的地位斐然,便是势力庞大如耶律齐,也不得不忌惮上三分,耶律楚能请动他前来想来也是破费了一番功夫。 祁辰不动声色地任他打量,目光里一派坦然自若。 隔了片刻,男子终于开口:“你是大夫?” “只是懂些医理,当不得‘大夫’二字。”祁辰如是答道。 “为何不去揭榜?”说话时扶风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似是不愿错过她半分的神情变动。 面对如此强大的威压,祁辰面上却毫无半分退避之意,清冽的目光不躲不闪地同他对视着,淡淡反问道:“为何要去揭榜?” 不待对方开口便又接着说道:“我既不缺银子,也不想要扬名。”这话说得便是极为桀骜了,但祁辰的神态语气却又让人觉得她确有狂傲的资本! 眼看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要僵持起来,旁边耶律楚不免有些着急了,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声:“祁兄……” 祁辰抬眸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说道:“我既答应了四王子就不会反悔,但我首先要保证自己在诊脉时不受其他任何外界因素的干扰,这一点,想来扶风丞相应该可以理解吧?” 听她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扶风眼中却并没有太多惊讶,只身深深看了她一眼,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可。” 说着,扶风的目光从旁边的路非烟身上一带而过,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心头不由倏地一跳,然后飞快地移开了视线,继而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纪简身上:“这位公子看起来似乎有些面熟。” 祁辰微微一笑,道:“这位是我的朋友,路剑,旁边这位是他的妹妹路非烟。毕竟是要进王宫,丞相大人不会介意我带两个朋友一起吧?” 听着她的介绍,扶风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然后便移开了视线,淡淡道:“随你。” …… 王宫寝殿里,疏勒王和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形容枯槁,面上带着几分淡淡的青白色,俨然一副已经病入膏肓的模样。 祁辰伸出手去探了探脉,发现疏勒王的脉息已然微弱无力,目光忽然落在他手上的指甲上,上面透着一抹不正常的淡青色,这显然不是正常人会有的现象。 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疏勒王的确是中了毒,只是不知究竟是什么毒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呈现出一种油尽灯枯的状态而不被人察觉…… “王上情况如何?”扶风盯着她问道。 祁辰蓦然回神,收回了搭在疏勒王腕上的手,从嘴里淡淡吐出两个字:“中毒。” “什么?怎么会是中毒?!”耶律楚眼中划过一抹不可思议。 相较于耶律楚的情绪激动,扶风就显得要淡定得多了,他敏锐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什么毒,可有解法?” 这人好犀利的眼神!祁辰心中不禁暗暗叹了一句,还好她平时习惯了夙千离的威压,这才能保持镇定。 只见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坦白说,这种毒我也从未见过。” 耶律楚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不知所措地问道:“那,那该怎么办?” “我需要时间。”祁辰冷静地说道。 “多久?”扶风脸上依旧看不出来半分情绪。 祁辰刚要开口,而就在这时,鼻间蓦然飘过一道熟悉的香气,她不禁心头一动,略一思忖,只听她定定说道:“少则三日,多则五日。” 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瓷瓶递给耶律楚,道:“这是百花露,每日一滴,温水冲服,可以暂缓王上的毒素蔓延。” 百花露……扶风眸色一闪,紧紧追问道:“你和鬼医桓柒是什么关系?” “我似乎没有回答扶风丞相这个问题的义务。”祁辰神色淡了几分。 闻言,扶风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隔了片刻后方才说道:“来人啊,在偏殿给这位祁公子还有路公子路姑娘收拾三间屋子出来。” 说着又对祁辰和纪简说道:“这几日就委屈三位暂住在偏殿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宫人去做便是。” “怎么,丞相大人这是打算软禁我三人了吗?”祁辰语带薄怒地质问道。 “祁公子多虑了,只是为了方便照看王上的情况罢了。”扶风淡淡地说道。 闻言,祁辰不禁冷笑一声,道:“照看王上也不是不可,但我有一个要求——除了四王子和丞相外,任何人不可踏入这寝殿半步!” 第181章 一箭三雕 见扶风眉心微微蹙了蹙,似有拒绝之意,祁辰的语气不由冷了下来:“既然要我出手救人,那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否则,若是王上的病情因为什么外界因素出了岔子,那便与在下无关了!” 话说到这里,祁辰点到为止,扶风是个聪明人,他自当明白自己所说的“外界因素”指的是什么。 果不其然,听她两次提到“外界因素”,扶风眉宇间不禁泛起了一抹深思,停顿了一会儿,最后应道:“如你所愿。”顿了顿,看着祁辰一字一顿地说道:“也希望祁公子不要让我们失望才是。” 祁辰装作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警告威胁之意,径自越过他对耶律楚说道:“四王子,还请借一步说话。” 从寝殿里出来后,扶风对着自己的心腹吩咐道:“去查一查这个祁辰还有他那两个朋友的身份。另外,派人暗中盯着他们,有任何异动随时禀告。” “是,大人!”心腹应声而去。 吩咐完之后,扶风正要乘马车离开,不想却被人拦住:“扶风丞相且慢!” 掀开车帘一看,却是耶律齐带人拦在了车前,只见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本王方才前去父王寝殿探望,不想却被人拦了下来,听寝殿的守卫们说,这是丞相的吩咐?” “是本相的吩咐,不知三王子有何指教?”扶风云淡风轻地问道。 见他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耶律齐眼中不禁渐渐聚起一股怒意:“丞相这是怀疑本王会对父王不利吗?!” 扶风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本相并无此意,只是为了让王上安心养病,不被打扰罢了。” “是吗?”耶律齐眸中划过一抹阴鸷,冷声质问道:“可为何四弟能够进去探望?” “如今寝殿内并无任何侍奉的宫人,四王子孝心可嘉,进寝殿是为了侍疾。”扶风依旧波澜不惊地说道。 “哼!”耶律齐冷笑一声,眯着眼睛问道:“那本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扶风丞相这是打算支持四弟了?” “咳咳咳!”扶风掩唇轻咳了两声,淡淡道:“本相从来只忠于王上,何来支持四王子之说?” “丞相大人!”耶律齐陡然提高了声音,意有所指地说道:“本王奉劝你一句,做人可以糊涂,但却不能看不清楚形势!” 扶风却丝毫不为所动:“多谢三王子提醒,扶风心中有数。” “哼!希望他日丞相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才好!”耶律齐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话,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一阵冷风吹来,扶风顿时咳得更厉害了:“咳咳,咳咳咳——” “大人……”身边的侍从忍不住担心道。 “无碍,回府吧!”扶风朝他摆了摆手,放下了车帘。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扶风离开后,祁辰便向耶律楚问起了疏勒王平日里的身体状况。 听他说完,祁辰心中原本五分的猜测现在变成了七八分,斟酌了一下字句,她试探着问道:“照你所说,疏勒王虽然有些头疼的毛病,但身子还算健朗,眼下突然间重病在床,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其中的玄机?” “玄机?”耶律楚轻轻摇头:“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希望父王他能健健康康的,平安无事。” 深深看了他一眼,祁辰眸中划过一抹深思,看来耶律楚也不是全然的单纯无知,他只是不愿将人心想得太坏……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祁辰转而提起另外一件事:“我听说这些日子以来,前往王宫替疏勒王看病的大夫没有一个活着回来了……” “祁兄放心,有我在,一定保你安然无恙!”耶律楚一听立马保证道,生怕他会突然反悔不去给他父王看诊了似的。 “你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祁辰示意他先不要激动,继续道:“四王子可有想过,这些人为何会丢了性命?” 见他摇头,祁辰接着说道:“其实说白了无非是两种可能——其一,他们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所以被灭口了,其二,他们和你一样,根本就没有见到疏勒王。” “这,这怎么可能?!”耶律楚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祁辰深深看了他一眼:“三王子背后势力庞大,但疏勒王最疼宠的儿子却是你。说句不好听的,眼下这种情况,如果疏勒王殡天,得益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你是说,父王的重病与三王兄有关?” 祁辰微微摇头:“只是一种推测罢了,并无任何切实的证据。” 耶律楚还是有些不相信:“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三王兄又为何要大张旗鼓地替父王四处张榜求医呢?” 这下连路非烟都听不下去了,直接说道:“自然是为了替他自己造势了,身为继任的储君,他怎么能让自己背上一个杀父夺位的名声呢!” “所以,他才暗中杀了那些前来揭榜的大夫……”耶律楚的声音听起来微微有些颤抖。 “一方面是借此将疏勒王病重的消息传扬出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其他想要揭榜的大夫望而却步,一箭双雕。”路非烟接过话来说道。 “不,是一箭三雕。”祁辰纠正道:“疏勒王病重,三王子忧心父王的病情,急怒之下杀了几个庸碌无能的大夫,虽然手段偏激了些,但却恰恰显现出他的一片拳拳纯孝之心。稍稍用些手段去换取疏勒百姓的认同,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听着听着,耶律楚神情渐渐变得怔忡起来,他颓然地后退了一步,似是难以接受这样残忍的事实—— 身在王室,一直以来,他不是不知道那些个阴私腌臜手段的存在,但他打从心底里就厌恶这些,却偏偏又无力去改变什么,所以只好将自己隔离在这些事情之外,不断地欺骗自己,以为只要他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看,就能永远不用知道这些个令他心生厌恶的阴私。 第182章 坦诚相待 久而久之,甚至连他自己都忘了,他身上流淌着的是疏勒王室的血,这是他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的事实…… 过了不知多久,他方才哑然问道:“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你们呢,你们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听见这话,路非烟不禁神色微变,却被祁辰一个眼神安抚住,一字一顿地说道:“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们想同你合作。”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将事情坦然相告,至于最后要如何选择,就要看耶律楚自己了。 说完以后,祁辰心中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说最开始她对耶律楚是存了几分利用的心思,但就在这一刻,她忽然不想继续欺骗下去了,既然耶律楚以诚相待,他们没道理再继续欺瞒下去。 “所以,你其实根本不会医术?”耶律楚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祁辰坦然道:“确切来说,我只会治疗外伤。”毕竟,她只是个法医。 “不过,”话锋一转,只听得祁辰定定说道:“有一个人可以去替你父王问诊。” 闻言,耶律楚眸中再次燃起了希望:“何人?” “鬼医,桓柒。”祁辰从口中吐出四个字。 耶律楚怔忡了片刻,旋即自嘲道:“说得轻巧,可眼下父王的身子已经……我又如何找得到他!” 想到自己方才鼻间嗅到的那一抹熟悉的清冽松香,祁辰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如果我说,他已经来了呢?” “什么意思?”耶律楚不禁有些懵了。 祁辰不答,兀自走到椅子上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悠悠道:“躲在暗处听了那么久了,也该出来了吧?” 话音刚落,便见三道人影从暗处闪了出来,赫然正是夙千离、桓柒还有于则远三个! 耶律楚被突然出现的三人被吓了一跳,一脸惊恐地问道:“你们,你们是怎么进来的?!”疏勒王宫守卫森严,这三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父王的寝殿中? “王爷好快的脚程!”祁辰挑眉赞了一句。他们几个到温宿也不过就是三五日的光景,不想夙千离居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王爷?什么王爷?耶律楚一头雾水地看着面前三人,在接触到夙千离那双墨蓝色眼瞳的那一刻瞬间打了个激灵,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王爷吧…… 这么想着想着,耶律楚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祁辰,这位该不会就是天穹的摄政王……吧?” 不待夙千离开口,便听得祁辰笑着说道:“你说呢?” 从祁辰口中得到答案的耶律楚脸上顿时五颜六色的,精彩万分。 而夙千离却只是冷冷看了祁辰一眼,他还真好意思说自己脚程快,若不是他一声不响地跑来了温宿,自己至于这么火急火燎地追过来? 祁辰被瞪得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又怎么招惹这位了,索性直接略过他,朝桓柒说道:“疏勒王病重,我方才看过了,身上似有中毒的迹象,但你知道的,我并不精于此道。” 言下之意是希望桓柒去重新诊脉。 桓柒皱了皱眉头,问道道:“人在哪儿?” “隔壁寝殿。”祁辰说着又对耶律楚道:“烦劳四王子带他过去吧!” 传说中的鬼医居然就站在自己面前,耶律楚到现在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闻言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怔怔地说道:“桓公子,这边请!” 二人离开后,偏殿里就只剩下夙千离、祁辰、纪简还有于则远四人,气氛一下子凝固下来,夙千离目光不善地看着纪简和路非烟,祁辰坦然自若地喝着茶,于则远则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站在那里。 路非烟实在受不了夙千离身上的冷气,暗中给了祁辰一个眼神,示意她开口说点什么,不想后者完全没有理会,开什么玩笑,夙千离的表情明显就是气儿不顺,这个时候谁撞上去谁倒霉,她才不会闲着没事去触这个霉头! 见她只顾着喝茶,路非烟不由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若不是因为她,自己哪会被夙千离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此刻的路非烟全然忘了,自己之前是如何同这位传说中的冷面煞神当面叫板的……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后居然是一向寡言的纪简率先打破了沉默:“王爷怎么突然来了温宿?” “怎么,这温宿城你纪大人来得,本王便来不得吗?”夙千离一开口便刺了回去。 夙千离会有如此反应完全在纪简的意料之中,故而并未放在心上,只道:“下官并无此意,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他这般无所谓的态度非但没有让夙千离消气,反而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心里愈发窝火起来:“关于暗盟的事情本王自会派人接手,这件案子到此为止,剩下的事情大理寺就不必再继续插手了!” “案子既然到了大理寺,断然没有查到一半再假手于人的道理,更何况,我们已经掌握了此案的关键线索。”一说到案子,纪简的态度瞬间变得强硬起来,即便是对上强势如夙千离也是寸步不让。 夙千离却是冷笑:“你所谓的关键线索无非就是密匣的三把钥匙,倘若本王告诉你这三把钥匙根本就是一个骗局呢?”见自己说服不了他们,夙千离只好从他们现有的唯一线索入手。 “不可能!”纪简断然反驳道:“我们已经拿到了影部堂主拂影手中的那把钥匙!” 夙千离眯了眯眸子,墨蓝色的瞳孔中划过一抹幽深,冷声道:“别告诉本王你们看不出来,拂影所谓的招供根本就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看出来又如何?”纪简语气平静地反问了一句,继而说道:“案子查到了这一步,下官相信即便关于密匣和三把钥匙的供词是个谎言,但总有几分真实性存在。所以便是为了这哪怕仅有的一份真实性,也值得我们冒险一试!” 第183章 看不顺眼 “荒唐!”夙千离声音愈发冷厉起来,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道清冷的声音蓦然打断:“王爷,你如此不愿我们插手此事,可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不得不说,祁辰的直觉真的很敏锐,而夙千离也是头一次如此痛恨她的敏锐! “这不是你们该管的事!”夙千离冷冷说道,一副不愿多做解释的模样。 祁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站定,微仰着头,定定望着他的眸子:“南子浔那里应该已经查到了一些关于暗盟的线索,再加上桓柒所隐藏的那部分,关于暗盟一事,我想王爷心里应该已经有了大致的成算。” “至于王爷为何一直不愿我们继续查下去,应该是担心我们会破坏你的计划,我猜的对吗?”说这话时,祁辰的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眼神半刻,时刻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夙千离眯着眼睛冷哼一声,从嘴里吐出四个字:“自作聪明!” “看来我猜对了!”祁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然后转身回到了座位上,道:“王爷,不如咱们打个商量如何?把你的计划告诉我们,我们保证无条件配合你的行动,绝不拖你后腿!” 对于她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夙千离简直恨得牙根痒痒,偏偏却又奈何她不得,只得冷眼睨着她:“倘若我不答应呢?” 闻言,祁辰嘴角的笑意愈发深切了:“很简单,我们还是会按照原先的计划继续追查下去,至于会不会影响到王爷的计划……那就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你在威胁我?”夙千离看着她的目光里带了几分隐隐的危险之意,令人望之生寒。 然而祁辰却是丝毫不为所动,脸上笑意不减:“王爷这话就说得太严重了,既然大家目的相同,我不觉得合作有什么问题,双赢的局面,王爷并不吃亏不是吗?” 夙千离深深看了她一眼,末了说道:“我可以答应,但前提是——”说着,便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路非烟,不容置疑地说道:“她必须立刻回京!” 祁辰眸中不由划过一抹诧异:“这是为何?” 夙千离声音微冷道:“本王做事从来不需要理由!” 祁辰:“……”好一个不需要理由,她竟无言以对! 路非烟眸中蹿上了一股子怒火:“王爷这般针对于我不觉得有失风范吗?” “不觉得。”夙千离淡淡望了她一眼,“本王只是单纯看你不顺眼。” “你……”路非烟气得额头青筋直跳,眼看着就要当场拔剑动起手来,祁辰一见势头不对,连忙上前一把按住了她,低声道:“稍安勿躁,交给我。” “哼!”路非烟冷冷看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就这样,夙千离成功地骑走了路非烟这个“眼中钉”。 不过他的这个说法显然并不能说服祁辰,以她对夙千离的了解,他虽然对非烟谈不上什么好感,但也绝不会是凭个人喜好意气用事的人,如此说话无非是为了故意激怒非烟,逼她自行离去罢了。 想到这里,祁辰快速和纪简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互相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深思,这不禁让她心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夙千离执意不愿非烟参与此案必定另有原因,而这个原因十有八九和桓柒一直隐瞒的秘密有关! 将这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夙千离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了一股子怒气,甚至还带着几分连他自己的都没察觉到的嫉妒。 祁辰一心只想着夙千离对非烟的态度,倒是并未注意到他脸色的不对,于是问道:“非烟已经走了,王爷有什么话现在可以直说了吧?” “我现在心情不好,又不想说了!”夙千离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浑身冷意地往椅子上一坐,一副“我心情不好,都别来惹我的表情”。 祁辰嘴角抽了几下,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他的眸色,是墨蓝色没错啊,可这副神态怎么和千染使性子时一模一样…… “夙千离?”祁辰有些不确定地换了一声。 夙千离一抬头立刻就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心里顿时更窝火了,冷声道:“谁给你的胆子直呼本王的名讳?!” “咳,王爷息怒!”祁辰有些尴尬地说了一句。 “哼!”夙千离冷哼了一声,却是不再说话。 将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看在眼里,纪简眸中划过一抹幽深,祁辰看似和摄政王不对盘,但言谈举止间分明是极为熟稔的,全然不似同自己这般客套疏离…… 所幸的是,就在气氛快要下降到冰点的时候,耶律楚和桓柒从寝殿回来了。 祁辰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看桓柒顺眼过,几乎是立刻就迎了上去:“怎么样?查出是中了什么毒了吗?” 桓柒并未察觉到房间内气氛的古怪,故而沉声答道:“情况有些复杂,目前他体内至少存在两种毒素。一种名为风烟渡,在他体内至少潜伏了十五到二十年,另一种名为钩吻,服下的时间应该在三个月左右。” “风烟渡?那是什么?”祁辰不解地问道。 “风烟渡是一种产自岭南的慢性毒药,这种毒的潜伏期很长,会一点一点地侵蚀人的心智,使人的脾气变得暴躁易怒,而当这种毒素最终到达临界点的那一天,便会彻底夺去人的所有理智,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桓柒解释道。 耶律楚听罢心里不由凉了半截,艰难地开口问道:“那,那我父王他……还有救吗?” 桓柒答道:“风烟渡的解药倒是不难配制,只是这毒极为霸道,又在他体内潜伏了太久,五脏六腑都已经受到了影响,即便是解了毒,他最多也撑不过两年。” 耶律楚闻言身子不由晃了一下,末了不甘心地问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桓柒摇了摇头,说到底,疏勒王的身子已经被风烟渡伤了根本,想要完全恢复无异于天方夜谭。 第184章 窈窕淑女 祁辰冷静地问道:“那钩吻呢?” “钩吻是一种常见毒,一般来说,服下一年后才会发作,最开始的症状只是轻微的心悸、胸闷,但随着时间推移,中毒者相继会出现呼吸衰竭、记忆力衰退等表现,直至陷入昏迷。” 耶律楚心底一惊:“父王在病倒前确实常说自己胸闷,记性也大不如前,可王宫里的太医们都说父王只是太过劳累了,所以才会……” “钩吻并非什么隐秘之毒,只要是学医之人,稍微一诊脉就能看得出来。”顿了顿,桓柒接着解释道:“不过以疏勒王现在的情况来看,显然是有人用了某种药引提前将其诱发了。” “那桓公子能否配制出钩吻的解药?”耶律楚紧张地追问道。 “解药自然是有的,只是钩吻的解药当中有一味关键药材恰好与他体内的风烟渡相克,解起来会比较麻烦一些。”桓柒如是答道。 祁辰皱了皱眉,说道:“那可否先把风烟渡解了,然后再配制钩吻的解药?” 桓柒点了点头,道:“可以,只是这样一来耗时会相对久一些。” “需要多久?”祁辰问道。 桓柒略一思忖,答道:“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闻言,耶律楚心中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郑重说道:“如此,父王的病情就有劳桓公子了,还请桓公子放心,只要父王能够平安度过此次劫难,我耶律楚定当厚报!” “不必。”桓柒冷冷看了他一眼,警告道:“只要你以后离非烟远一些就行。” 方才他可没有错过,这个耶律楚看向非烟的眼神里分明写满了赤裸裸的爱慕,最可气的是,非烟对此竟然没有半分厌恶,这个认知不禁令他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闻言,耶律楚不由愣了一下,紧接着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这是为何?” “她不是你能招惹的!”桓柒目光冰冷地睨了他一眼。 “可你们汉人不是常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我喜欢路姑娘,况且我和路姑娘男未婚女未嫁,我为何不能靠近她?”耶律楚忍不住替自己争辩道。 听见这话,祁辰险些没把口中的茶喷出来:“咳,咳咳咳——” 眼看着桓柒眼睛里就要喷火,祁辰连忙上前拉住了耶律楚:“四王子,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议,咱们换个地方聊聊!”说着便头也不回地拉着耶律楚往隔壁去了。 祁辰突然间有些发愁起来,若是让桓柒知道自己为了能和耶律楚搭上线,故意让非烟用了一出美人计,他非得一瓶毒药把自己毒死不可! 想着想着,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连忙对耶律楚嘱咐道:“四王子,其实非烟对你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这一点想必你应该能看出来的,对吧?” “我知道啊!”耶律楚点了点头。 闻言,祁辰刚要松一口气,紧接着便听得他继续说道:“可是这并不妨碍我喜欢她,追求她。我知道,其实你也喜欢路姑娘对不对?没关系的,咱们可以公平竞争!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用身份来压你的!” 话音刚落,祁辰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僵在了那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不是,你是从哪儿看出来我喜欢非烟的?” 耶律楚一副“你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了”的表情望着她,说道:“若你不喜欢她,又怎么会刻意让桓公子警告我离路姑娘远点儿?” 祁辰:“……” 真想把他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深吸了一口气,祁辰试图纠正他的想法:“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或许是桓柒他自己喜欢非烟呢?” “这不可能!”耶律楚语气十分肯定地说道。 祁辰被噎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不是,你说说,怎么就不可能了?”刚刚那种情况下,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桓柒喜欢非烟好嘛! 耶律楚理所当然地说道:“他刚刚一句话都没主动和路姑娘说过,怎么可能喜欢她?” 不知想到什么,耶律楚忽而说道:“啊,我知道了!祁兄你其实是在故意误导我对不对?你想让我把桓公子当成对手,然后好趁虚而入!” 祁辰:“……” 这家伙算是彻底没救了,还是让他自生自灭吧!祁辰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耶律楚的声音随之响起:“哎祁兄,祁兄你怎么走了?” 祁辰不答,脚下的步子反而更快了,再和他待下去,她怀疑自己要么就是被他逼疯,要么就是把他拉出来爆练一顿,两者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 此刻,整个寝殿里除了他们几个外,所有的宫人都被撤走了,也幸得如此,夙千离几人才能在院子里明目张胆地出现。 祁辰从房间出来,远远看见路非烟和桓柒正在说着些什么,难得见这二人能静下心来好好聊一聊,她自然不想前去打扰,于是换了个方向往旁边凉亭拐去,不想刚一转过回廊,迎面就碰上了夙千离。 “王爷。”祁辰略一颔首,打了个招呼便打算离开,怎奈夙千离并无放她走的打算,正正站在她面前,挡住了本就不宽敞的去路。 无奈之下,祁辰只好开口问道:“王爷还有事?” 夙千离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计划吗?” 祁辰眸中划过一抹诧异,皱眉道:“王爷会告诉我吗?” “陪我走走。”夙千离趁势说道。 祁辰拧了拧眉,心里快速权衡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前声明一下:“先说好,我今天不想吵架,更不想动手。” 一连几次下来,两个人之间的聊天都称不上愉快,不是她被夙千离气得火冒三丈,就是夙千离被她气得拂袖而去,如今一想到要和他单独相处,她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闻言,夙千离不禁抬眸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放心,我也没那么无聊。”他也不想每次一见面就吵架,可问题是眼前这个人总有一种能够轻易让他失去理智的能力…… 第185章 甘州大战 日暮时分,夕阳的余晖铺洒在寝殿外的甬道上,两个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并排走着,气氛竟是难得的平和。 朝着偏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夙千离问道:“你打算支持耶律楚夺位了吗?” 祁辰却是摇了摇头:“王爷未免太高看我了,我自问还没有这样的本事能够左右一国储君的选定。” “可你似乎很看好耶律楚。”说着,夙千离在不经意间回眸看向她,夕阳下,昏黄的光线如同一层薄纱般轻轻洒在她脸上,勾勒出她完美精致的侧脸轮廓,目光所及之处,他甚至能够清楚地看见她脸颊上泛起的些许淡淡红晕。 夙千离不由心头一动,脑海里蓦然浮上四个字——岁月静好! 这一刻,他几乎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只希望面前这条路永远不要到尽头! 而思绪沉浸其中的结果就是他完全没有听到祁辰在旁边说了些什么,直到她伸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王爷,王爷?你在想什么?” “嗯?”夙千离蓦然回过神儿来,略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眼神,声音僵硬道:“没什么,你继续吧!” 祁辰微微蹙眉,只好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我是说,如果耶律楚得到王位,这对天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王爷以为如何?” “你是希望我出手帮他一把?”夙千离眯着眼睛问道。 祁辰淡然一笑:“谈不上希望与否,我只是从个人角度给出一点建议,至于最后要不要出手还要看王爷自己的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夙千离郑重说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祁辰微怔,似是没有想到他会真的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此事事关疏勒内政,一招不慎就容易引火烧身,到时候恐怕就要得不偿失了。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多虑了,自己能够想到的问题夙千离又何尝想不到呢! 暗自摇了摇头,她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方才桓柒提到,疏勒王体内有两种毒同时存在,不出意外的话,钩吻应该是出自耶律齐之手,毕竟,中毒的时间刚好和他从天穹返回的时间相吻合。只是不知这另外一种毒又是何人所下?” 按照桓柒所说,风烟渡是岭南特所有的毒药,而疏勒却远在西北,正常来说这种毒不应该出现在疏勒王宫中才是…… “容妃。”夙千离从口中淡淡吐出两个字。 祁辰惊讶地看着他:“王爷怎会如此肯定?” “当年,疏勒王为了逼迫容妃嫁入王宫,设法害死了容妃的心上人檀渊将军。”夙千离语气平静地陈述道。 “檀渊将军?”祁辰低声重复了一遍,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忽然想到什么,紧紧追问道:“这位檀渊将军可是二十年前在大破雁门关,连下我天穹数座城池,最后被裕亲王率军斩于麾下的那位檀渊将军?” 听她提起旧事,夙千离眸中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然而不待祁辰看懂其中的蕴藏的深意,很快便隐没在了一片幽深中,神色如常地说道:“你说的不错。” “照这么说来,莫非当年甘州之战另有内情?”祁辰不禁问道。 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讥讽,夙千离眸光渐渐变得幽深起来,一眼望不到尽头:“当年的裕亲王府已经深为先帝所忌惮,舅舅手中的兵权遭到多方觊觎,这也是为何檀渊将军连破西北数城,舅舅却直到最后一刻才赶到西北边陲的原因。” “无独有偶,这位檀渊将军同样不被疏勒王信任,接二连三的捷报非但没有解除他的危机,反而让疏勒王动了杀心,甘州大战中,檀渊将军的兵略部署被提前泄露,舅舅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疏勒大军一举歼灭,而檀渊将军也在这一战中引颈自戮。”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而接下来,凯旋而归的舅舅也并没有迎来想象之中的率土同庆,等待他的是雪花一般的弹劾奏章,人人都说他这一仗胜得太过轻易,甚至有人怀疑甘州大战是他与疏勒合谋上演的一出戏……” 经此一事,舅舅虽然没有被贬官降职,但裕亲王府深受重创,终究是比不上从前了! 祁辰是何等聪慧的人,几乎是在夙千离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她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所在,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寒凉,她道:“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所谓的甘州大战,说白了就是先帝和疏勒王之间替对方除去心腹大患的一场交易?” 夙千离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甘州大战后,天穹与疏勒和谈,两国边境平静了七年之久,这是所有人都愿意见到的结果,至于这当中的过程,又有谁会去在乎呢!” 祁辰只觉一股寒凉之感从脚底袭来,迅速地遍及全身各处,是啊,于上位者而言,甘州一战剔除了心腹大患,除去了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心头利刺,而于两国百姓而言,用一战去换得边境七年的平静,更是再划算不过的事。 可那些死在这场战争中的将士们呢,他们的英灵又当何去何从?! 野旷天清无战声,四万义军同日死。 如果连他们用生命为之而战的信仰都可以轻易拿来做一场骗局,那么所谓的保家卫国戍守边疆又有何意义? 见她突然沉默下来,眼中俱是沉寂的哀色,夙千离不禁轻笑了一声:“你如今这副神态倒和当初刚刚知道真相的我有几分相似!” “王爷难道不恨吗?”祁辰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 “恨,怎么会不恨呢?”夙千离云淡风轻地说着,目光渐渐变得悠远绵长,那双墨蓝色的眼瞳里仿佛蕴藏着无尽的追思:“我也是个纵横疆场之人。” “军人,可以死在战场上,哪怕是抛头颅洒热血,尸骨无存,却绝不能死在政客的阴谋权术中,这是对他们使命的亵渎!”铿锵有力的话一字一句敲打在祁辰心头,久久不能消散。 第186章 你说我信 渐渐地,夙千离敛去了眸中的一切波澜,语气平静地说道:“可恨过之后,却还是要把自己置身于这些权术倾轧中,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地避免当年的惨剧重新上演。” 夙千离的话带给祁辰的是无尽的震撼,她从未想过,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传闻中弑父杀兄手段狠戾、被所有人所避之不及的男人,正在用自己的一己之力,为那些征战沙场的将士们提供了仅有的庇护! 这样的认知不禁令她心中生出一股子敬意来,她定定看着他,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王爷做的这一切,会有人记住的。” 夙千离却是浑然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不重要了,我夙千离做事,从来都不是为了那些无关紧要之人的看法。” 祁辰不禁哑然失笑,也是,夙千离但凡是要有半分在意旁人的看法的话,也就不会任由自己的名声落到如今的局面了。 耸了耸肩,祁辰语气轻快地说道:“看来是我多虑了,王爷似乎并不需要安慰。那就说说王爷的计划吧,为何一定要让非烟离开温宿?” 这次夙千离倒是没有避而不谈,只听他说道:“这是桓柒的意思。” “和桓楣的死有关?”祁辰立马猜测道。 “我答应过桓柒要替他保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只能说,这是出于想要保护她的考虑,有些事情,知道了对她而言未必是什么好事。”夙千离只能提醒到这儿,至于能想到多少就要看祁辰自己了。 闻言,祁辰眉宇间不禁划过一抹深思,究竟是什么事情是不能让非烟知道的? 夙千离点到为止,转而说道:“剩下两把钥匙的下落我自会派人去查,你和纪简接下来不要轻举妄动。” 祁辰听着这话不由眸光一闪:“莫非王爷已经找到影部堂主和幻部堂主的下落了?” “嗯,算是有些眉目了。”夙千离语焉不详地答道。 祁辰皱了皱眉头,显然对于他的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王爷可否说得明确些?”想既然需要她和纪简配合,那至少应该让他们知道一些他的计划吧? “还不到时候。”夙千离如是说道。 听着这五个字,祁辰顿觉一口气堵在了喉咙,想要发火又发不出来。 见她面色有些难看,夙千离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心,最后居然破天荒地解释道:“之所以现在不告诉你们,不是因为不信任你们,而是计划中还存在一些不确定的东西,我不能冒险。” 祁辰听罢总算脸色缓和了一些,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但也没了继续和他聊下去的欲望,于是出言提醒道:“虽说扶风丞相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寝殿,但这里毕竟是疏勒王宫,也不是就真的安全了,王爷还是不要在此停留太久为好。” 她可不觉得扶风会这么放心地把疏勒王的病情全权交给他们来照看,这暗中还不知安排了多少人来监视呢! “你见到了扶风?”夙千离语气陡然变得警惕起来。 “嗯。”祁辰点了点头,见他语气如此急切,于是不解地看向他:“可是这个扶风丞相有什么问题?” 对此,夙千离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过的檀渊吗?扶风曾经师承于他,但在檀渊自戕后,扶风非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一举步入朝堂,当时的他,只有十三岁。” “等等!”祁辰眉心紧紧蹙起,心中不禁浮起一个又一个的疑惑:“你是说扶风竟然是檀渊的徒弟?可檀渊不是武将吗,扶风怎么会走了文臣的路子?难道说,檀渊的死也和他有关?”说这话时,她的眸中写满了困惑和不解。 夙千离却是摇了摇头:“关于扶风是如何进入朝堂,又是如何一步一步坐上疏勒文臣之首的位置的,我想除了疏勒王和他自己,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扶风此人心思深沉,是个不好相与之人,和他打交道,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夙千离沉声叮嘱道。 祁辰点头应道:“好,我明白了。”能让夙千离如此郑重其事地强调叮嘱的人,这世上绝不会超过三个,由此可见,这个扶风的城府之深怕是远超他们所有人的想象。 看了一眼即将落下地平线的日头,祁辰不由说道:“时候不早了,王爷尽快离开吧!” “嗯。”夙千离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看着她突然问了一句:“你喜欢那个路非烟?” “哈?”这话题转得猝不及防,祁辰不由愣住了。 夙千离看了她一眼,闷声道:“方才你和耶律楚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祁辰反应过来后不禁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你既然听到了我们的谈话,那就应该知道那句话是耶律楚说的,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可你并没有否认!”夙千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问出这句话时他的神情里竟然带了几分紧张! 事关自己的清誉,祁辰觉得自己有必要同他解释清楚:“不管你信或是不信,有些话我只说一次,我跟非烟就只是好朋友,如果你是为了桓柒特意来警告我的话,那么我想说,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听完她的解释,夙千离心中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直直看着她明澈的眼眸,认真说道:“我信。” “只要你说,我就信。”他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 被他用如此认真的眼神看着,祁辰突然感到一阵不自在,匆匆移开了视线道:“信不信随你,不必与我来说。” 顿了顿,转而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瞒了非烟什么事,但有一点我还是想要提醒你,纸包不住火,该知道的总有一天会知道,况且,非烟她也没有桓柒想的那般脆弱。” 第187章 剥榛子仁(上) 夙千离沉默了一瞬,说道:“你的话我会如实转告,但最终要如何决定还是要看他自己。”坦白说,自己的想法和祁辰如出一辙,只可惜,桓柒并不这么想…… 一连几日,扶风都没有进宫来,倒是耶律齐带人来闹过几次,不过都被守在寝殿外的侍卫给拦下了。 骤然失去了对王宫的控制权,耶律齐一怒之下开始大肆在外面散布谣言,矛头直指耶律楚勾结权臣,企图谋权篡位!至于他口中的这个权臣指向何人大家不用猜也知道。 而被众人攻讦的耶律楚却像是全然听不到这些外界的声音似的,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照顾疏勒王的身体上,每日天不亮就进宫,至晚方归,短短几日下来,整个人就瘦了一圈。 看着他这副模样,就连祁辰也忍不住感叹一句,疏勒王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培养了一个好儿子! 却说这日午后,路非烟和祁辰两个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盘剥好的榛子仁儿,只见路非烟百无聊赖地用手撑着下巴,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已经把整个王宫里里外外翻了好几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和容妃有关的线索!” 说着又忍不住朝祁辰问道:“你说,会不会是咱们猜测的方向错了?” 祁辰眼中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查不到才更说明咱们的方向对了!” “此话何解?”路非烟不解地看向她。 “这么说吧,咱们先暂且抛开容妃暗盟盟主的身份不提,一个宫妃,在这深墙大院内生活了那么多年,多多少少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可容妃却连半张画像都没有留下,这说明什么呢?”祁辰同她细细分析道。 路非烟立刻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一定是有人故意抹去了一切与她有关的线索!” “可,现在我们又该从何查起呢?”想到这儿,路非烟刚刚亮起的眸色顿时又黯了下去。 沉吟了片刻,祁辰眯着眼睛说道:“既然查不到容妃,那就先从耶律嫣查起吧!”再怎么说,耶律嫣也是容妃和疏勒王唯一的女儿,在这座王宫内,也是极受宠爱的。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路非烟眼前顿时一亮,她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眼下有了调查的方向,“唰!”的一下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就离开了凉亭。 余光瞥见桌上那盘剩了大半的榛子仁儿,祁辰不由在她身后喊道:“喂,你的榛子仁儿不要了吗?” “都给你了!”远处传来路非烟浑然不在乎的声音。 啧啧,这么多榛子仁儿,一颗一颗少说也要剥上大半个时辰呢,也亏得耶律楚有这样的耐性,昨日非烟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想吃榛子,今儿个他便送了这样一大盘剥好的榛子仁儿来,只是可惜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倒是让自己白白捡了个便宜。 摇头叹了口气,祁辰毫不客气地把盘子挪到了自己面前,她也是喜欢吃榛子的,只是嫌剥壳太费事儿,所以便不常买来吃,眼下倒是正好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 这厢祁辰正一个人坐在石凳上吃得欢腾,突然觉得眼前光线一暗,一片大红色的衣角随之而映入眼帘,抬头就瞧见了夙千离那张俊朗得人神共愤的脸。 “王爷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高调啊!”祁辰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语气调侃地说道。这里可是疏勒王宫,夙千离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穿了一身红衣出现了,真不知是该感叹疏勒王宫守卫太弱呢,还是该感叹某人行事太过嚣张! 夙千离只当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揶揄之意,自顾自地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淡淡道:“习惯了。” 祁辰嘴角抽了抽,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低调不起来吗? 夙千离坐下后,目光直直落在了祁辰面前的那盘榛子仁儿上,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他目光一直盯着那盘榛子仁儿看,祁辰礼貌性地笑问了一句:“刚剥好的榛子仁儿,王爷要不要尝尝?” 原以为他会拒绝,不想夙千离却是毫不犹豫地伸手捏了一颗放进嘴里,眉心微微皱起,就在祁辰以为他不喜欢榛子的味道时,便见他一颗接一颗地吃了起来,速度之快不由令人咋舌! 祁辰眼中顿时划过一抹肉痛的表情,这可都是她的榛子仁儿啊!!!! 眼看着盘子里的榛子仁儿被他吃下去一半,祁辰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王爷觉得这榛子味道如何?” “马马虎虎,勉强入得了口。”夙千离面无表情地答道。 祁辰听罢顿时一口气噎在了那里,得了便宜还卖乖,夙千离你还敢更不要脸一点吗?! 见她用愤恨哀怨的小眼神看着自己手中的榛子仁儿,夙千离原本有些不爽的心情莫名好了几分,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着一抹弧度:“你很喜欢吃榛子?” “马马虎虎吧!”祁辰直接将他方才的话原封不动地丢回给他,兴致恹恹地靠在身后的柱子上。 将她的不爽看在眼里,夙千离眼中晕开了一抹笑意:“下次想吃我剥给你,未免桓柒误会,以后就不要再麻烦路阁主了。” 祁辰怔了一下,合着他以为这榛子仁儿是路非烟那个女人剥的?对此她只想“呵呵!”两声,且不说她会不会有这么好心,就凭她对自己那一手精致指甲的爱惜程度,哪怕是你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是万万不会碰这类东西的,等着她来剥,哼,下辈子吧!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夙千离愿意当这个苦劳力的话,她倒是不介意的!毕竟谁剥的壳儿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的吃就行了! 想到这儿,眸中不由划过一抹精明:“这可是王爷自己的说的,那我以后可就不客气了!” “嗯!”夙千离笑着点头应道。看着她的眸光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宠溺来。 第188章 剥榛子仁(下) 祁辰只当他是为了替桓柒和路非烟创造机会,倒也并未多想。 “王爷,择日不如撞日。”祁辰笑眯眯地说着,然后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小筐装得满满的榛子来,直接放在了夙千离面前:“王爷应该知道怎么剥榛子吧?” 看着她眼里的促狭,夙千离不禁有些好笑,她这是有多记恨自己吃了她半盘子榛子仁儿? 随手拿了一颗榛子看了看,夙千离挑眉问道:“剥榛子难道不应该有个工具吗?” “呀,我忘记把工具带过来了!”祁辰一副才想起来的模样,然后故作一脸为难地看着他:“王爷聪慧过人,想来应该还有其他办法的吧?” 夙千离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他能说自己已经看到她袖子里藏着的那把工具了吗? 但瞧着她眼里闪烁的狡黠笑意,夙千离不由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声,罢了,一小筐榛子而已,他倒也不放在眼里。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刻钟里,祁辰就看到了令人跌破眼镜的一幕:只见夙千离随手抓了一把榛子摊开放在桌子上,然后掌心聚起一道内力,紧接着,只听得一阵接二连三的“咔嚓!”声响起。 低头一看,榛子外面那层坚硬厚实的外壳应声而碎,露出了里面一颗颗饱满诱人的奶白色榛子仁儿。 祁辰嘴角微抽,所以这其实根本就是在秀他的内力好吗?! 不一会儿的功夫,剥好的榛子便装了满满当当的一盘子,夙千离将盘子推到她面前,笑问道:“可还满意?” 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祁辰泄愤般地抓了一把榛子仁儿塞进嘴里,然后毫不犹豫地说道:“满意,当然满意!”虽然没有整到他,但好歹得了一盘子榛子仁儿,自己也不算亏! 而就在这时,桓柒突然朝这边走来,张口便问:“祁辰,你看见非烟了吗?” 祁辰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点心,不由挑眉说道:“昨天晚上非烟还跟我念叨着说想吃乳酪糕来着,不想你今日便送来了,不过你来得不巧,她刚刚离开不久。” “那,她去哪儿了?”桓柒追问道。 祁辰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总归是在这王宫里吧!”她并没有告诉他,路非烟其实是去查耶律嫣的事情了。 桓柒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以为路非烟是和耶律楚在一起,想到这儿,他不禁紧紧握起了拳头,眸中写满了黯然失落之色。 祁辰一边吃着榛子仁儿,一边看戏,努力憋住自己想笑的冲动,十分好心地说道:“咳,那什么,她应该没和耶律楚在一起,你不用这么紧张。” 话音刚落,便见着耶律楚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桓公子,桓公子,我父王他醒了,你快过来看看!” 此刻桓柒原本就在气头上,看见耶律楚那张脸心情顿时又差了几分,于是语气不善地冲了一句:“醒了就醒了,慌什么!” 耶律楚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鬼医,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无辜,任是心里再着急,也没敢出声催上半句。 看在那盘榛子仁儿的份上,祁辰连忙上前一步劝道:“既然人已经醒了,那就赶紧过去看看吧!” 说着又朝桓柒使了个眼色,要知道这个时候可不是和耶律楚置气的时候,疏勒王醒了,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接受到祁辰的眼神,桓柒终于没再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依旧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耶律楚见状心中终于稍稍松了些许,朝祁辰感激地看了一眼,而后便快步往寝殿的方向追过去。 走到寝殿外面,祁辰一回头,突然发现夙千离也跟了上来,不由皱眉道:“王爷莫不是打算直接去见疏勒王?” 夙千离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那日你不是建议我扶持耶律楚吗?我这两日回去好好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个主意虽然麻烦了些,但也有些可行性。” “你决定了?”祁辰眸中微微有些惊讶。此事非同小可,她没有想到,夙千离会这么快就做出决定。 夙千离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比起耶律齐来,我确实更愿意看到耶律楚登上王位。” “那么,你有把握说服疏勒王吗?”夙千离选择在这个时候去见疏勒王,显然是想从对方口中探知一些关于暗盟的秘密,但是事关暗盟,疏勒王真的会同意吗? 夙千离轻嗤了一声一声,语气里尽是冷然:“他没有第二个选择!”如果疏勒王执意要立耶律齐为下一任王储,那么他不介意采用一些非常手段! 祁辰不禁心神一震,许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认识了夙千离太多不为人知的一面,以至于她几乎快要忘了夙千离身上那股杀伐决断的魄力! 堂堂天穹的摄政王又岂是会旁任人轻易左右的! …… 桓柒虽然不怎么待见耶律楚,但身为一个医者,该尽的责任他还是会尽到的。 进了寝殿,桓柒将自己的药箱放在一旁,目不斜视地坐在床边伸手扶上了疏勒王的腕脉,刹那间,偌大一个寝殿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殿内静悄悄的,连呼吸的声音都显得异常清晰。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耶律楚心里有些急躁起来,忍不住小声问道:“怎么样?我父王身上的毒是不是已经解了?” 闻言,桓柒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缓缓收回了手,起身答道:“风烟渡算是解了,但钩吻还需要再隔一段时间。” 耶律楚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不能现在就解吗?” 桓柒冷笑一声,目光从疏勒王苍白的脸上一带而过,淡淡道:“我之前就说过,钩吻此毒性子极烈,想要解毒须得下虎狼之药,如果你觉得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能受得住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耶律楚被噎了一下,连忙真诚道歉道:“是我太着急了,还请桓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第189章 谈笔交易 “注意休息,切忌多思多虑。”简单嘱咐了一句后,桓柒拎起自己的药箱就往外走去,全程没有看疏勒王一眼。 对此,祁辰十分怀疑,如果此刻让疏勒王站在他面前,他真的能认得出来对方是谁吗…… 直到他离开后,躺在床上的疏勒王才挣扎着半坐起来,拉着耶律楚的手,声音颤颤巍巍地说道:“阿楚,扶我起来。” “父王小心!”耶律楚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起来,又往他背后塞了一个厚实的枕头,好让他能坐得舒服些。 许是昏迷了太久的缘故,疏勒王的声音听起来苍老而沙哑,只听他问道:“孤王昏迷多久了?” 听着他干涩哑然的声音,耶律楚连忙倒了杯温水放到他手里,“父王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见他接过了杯子,耶律楚这才答道:“打从三王兄回来后不久,父王就病倒了,算算日子,也快一个月了。” 疏勒王抿了口水,然后动作迟缓地将杯子递还到耶律楚手中,叹道:“一个月,原来都过了这么久了啊!” 年轻时的疏勒王也曾是个能弯弓射雕的英雄人物,可惜人到晚年,到底还是没能挨过岁月的磋磨,将将六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却已然全白,脸上爬满了时间的痕迹,就连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翳。 他停顿了一会儿,朝耶律楚问道:“方才替孤王诊脉的那位大夫是什么人?” “是鬼医。”耶律楚顿了顿,解释道:“儿臣是在偶然间通过一个朋友认识了他,这才请他进宫来替父王您看诊的。” “鬼医……原来是他的徒弟啊!”疏勒王浑浊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深切的怀念来,仿佛是在兀自追忆着什么。 听见这话,耶律楚不由诧异道:“父王认识桓公子的师父吗?” “算是吧!”疏勒王神思渐渐有些恍惚起来,喃喃自语道:“越无崖是个凡事都看得通透的人,只除了一个人……” “父王,您说什么?”疏勒王的声音很小,耶律楚并未挺清楚他的后半句话。 疏勒王张了张口,末了轻轻摇头叹了口气,道:“没什么,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忽而看到寝殿里站着的祁辰,他不由问道:“阿楚,这位是……” 耶律楚蓦然反应过来,连忙指着祁辰介绍道:“噢,这位就是儿臣所说的那位朋友,他叫祁辰。” 祁辰朝疏勒王微微颔首,行了一个江湖礼:“在下祁辰,见过疏勒王上。” “你是天穹人?”疏勒王用苍老而浑浊的目光打量着她。 “正是。”祁辰不卑不亢地答道。 疏勒王语意不明地点了点头,说道:“天穹离疏勒可不近哪,一路走来怕是受了不少罪吧?” “在下是个生意人,走南闯北惯了,倒也不觉得这点儿路程遥远。”祁辰滴水不漏地答道。 “噢,也是,做生意的人是该多走些地方。”疏勒王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顿了顿,忽而又语焉不详地说道:“孤王的大公主也很喜欢四处游历,有机会的话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祁辰听罢皱了皱眉,所谓的大公主已经死在了京城,疏勒王这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话音刚落,便听见“吱呀!”一声,殿门被人从外打开,紧接着便听得一道醇厚优雅的磁性嗓音悠悠响起:“怕是要让疏勒王失望了,这个机会恐怕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耶律楚闻声骤然回眸,眼中划过一抹慌乱:“摄……你怎么来了?” 夙千离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越过他,朝着疏勒王的方向走去:“疏勒王这一觉睡得可真是够久的,想知道自己为何会中毒吗?” “你,你是何人?”疏勒王情绪突然紧张起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问道。 耶律楚一见情况不对,立马开口解释道:“父王,他也是儿臣的朋友……” “我是夙千离。”夙千离直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定定看着疏勒王的眼睛:“怎么,见到本王,疏勒王难道不觉得惊讶吗?” 疏勒王瞳孔蓦然一缩,苍老的眼眸中一瞬间划过了千百种情绪,最后颤抖着用手指着他问道:“你,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夙千离轻笑一声,说道:“本王是怎么进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本王此刻已经站在这儿了,不是吗?” “你想要做什么?”疏勒王满眼警惕地盯着他。 看着他眼底那抹藏不住的惊惧与恐慌,夙千离眼中的讥讽一闪而过,淡淡道:“放心,我并没有想要取你性命的打算,否则桓柒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周折来救你了。” “本王今日前来是想和你谈一笔交易。”夙千离直接开门见山道。 疏勒王眼中的警惕与防备更甚:“孤王没什么可同你谈的,请你立刻离开,否则……” “否则?否则如何?”夙千离突然笑了一声,嘴里无比讥讽地说道:“让耶律齐那个蠢货带兵来抓捕本王吗?” 疏勒王胸口起伏不断,指着他怒声喝道:“夙千离,你不要欺人太甚!!!” “是吗?”夙千离冷眼看着他,直接丢出一个重磅消息:“那如果本王告诉你,你体内的钩吻是出自耶律齐之手,你还觉得本王欺人太甚吗?” “这不可能!”疏勒王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他言辞凿凿地反问道:“夙千离,你是想挑拨孤王和阿齐的父子关系吗?” “呵!”夙千离不屑地轻嗤了一声,冷声道:“他耶律齐还不值得本王在他身上花费这样的心思,疏勒王,你未免太高估你这个儿子了!” 初时听闻这个消息的震惊过后,疏勒王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和阿楚不同,耶律齐的城府、手腕、能力都不差,唯一的不足就是他的心思手段太过深沉,行事狠辣而不留情面。 如果说自己身上的毒当真是他所下,倒也不是完全不可信…… 第190章 唯一人选 见他突然陷入了沉默,夙千离便知他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倒也没有立刻逼他,而是对祁辰说道:“你先带耶律楚出去。” “好。”祁辰点了点头,然后拉着耶律楚快步离开了寝殿。 出了寝殿,耶律楚忍不住忧心忡忡地问道:“祁兄,你说摄政王他……” “放心,他不会对你父王做什么的。”祁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夙千离还不至于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出手。 “我自然知道摄政王不是这种人,我只是心里有些不安……”耶律楚好看的眉心微微蹙起,颇有些苦恼地说道。 祁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而试探着问道:“耶律楚,如果,我是说如果,疏勒王决意立你为王储,你当如何?” “我?” 一瞬间的错愕过后,耶律楚不由摇头笑道:“祁兄你就别开玩笑了,这是不可能的,父王他一直都知道我无心朝政,更何况,三王兄远比我更适合这个位子……” 祁辰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晶亮清澈的眸子,定定道:“耶律齐给你父王下毒,单凭这一点,他就已经与那个位子失之交臂了,剩下的所有王子中,你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可是我……”耶律楚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在看见她眼底的认真后,瞬间失去了争辩的力气,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怔忡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之所以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先有个心理准备。我知道你志不在此,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幸运地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该承担的始终要承担。” “以前你觉得这些事情离你很遥远,那是因为有人愿意在你面前替你挡着,可是当这个人不在以后,你便只能自己直面这所有的一切。” 祁辰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些话是有些残忍了,但这是耶律楚必须要过的一关,如果他自己不配合的话,旁人就算替他打算得再好也是徒劳。 拍了拍他的肩膀,祁辰说道:“别忘了,你姓耶律!” 说完这句话,祁辰便转身离开了寝殿,留下耶律楚一个人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而与此同时,寝殿里,面对夙千离提出的条件,疏勒王脸色一片铁青,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孤王绝不会将东西给你!”暗盟是他们苦心孤诣经营了这么多年的成果,一旦交出那份名单,就意味着暗盟将就此而土崩瓦解,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的事情! “疏勒王先别急着拒绝,听本王把话说完。”夙千离脸上的笑意愈发深切起来,只听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耶律嫣’已经死了,当然,虽然她并不是真正的耶律嫣,不过这不重要,关于那份名单的所有事情她都已经交代了。” “所以即便是你不说,本王也会找到那剩下的两把钥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见疏勒王脸上神情淡淡,夙千离不由眯着眼睛道:“对于‘耶律嫣’的死,疏勒王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也是,如果不是你下在她体内的噬心蛊,她也不会死的这么快!”说到这儿,他的语气里不禁带了几分淡淡的讥讽。 “你怎么知道噬心蛊?”疏勒王目光一紧,声音急迫地问道。 夙千离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个就不劳疏勒王操心了,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本王刚才的提议吧,毕竟,本王的耐心可不是很多!明日日落前,本王希望能听到疏勒王的答案。”说完这些,夙千离便离开了寝殿。 从寝殿出来后,祁辰就一直待在之前的凉亭里等着,见他过来不由起身问道:“怎么样?他答应了吗?” “他会答应的。”夙千离定定道。 祁辰皱了皱眉头,“会答应”那就是还没答应了?不过倒也不用太过担心,毕竟现在主动权掌握在夙千离手中,这场谈判他们是稳稳地占了上风的。 “纪简去哪儿了?”夙千离忽而问道,这两天好像都没看见他。 祁辰高深莫测地一笑:“去验证一个猜测。” 夙千离不由拧眉:“什么猜测?” “到时候王爷就知道了。”祁辰眉梢轻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却说这厢夙千离走后,疏勒王立刻命人宣召扶风丞相进宫,两个人从傍晚一直密谈到了深夜,直至凌晨时分,扶风才从宫里出来。 紧接着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疏勒王便把耶律楚叫到了寝殿,没有人知道两个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当耶律楚从寝殿里出来时,心情显得很是沉重,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任是谁敲门也不应。 眼看着日头已经渐渐落下,祁辰不禁有些担心起来,问道:“王爷,你说咱们这一剂药是不是下得有点儿太猛了?万一耶律楚心里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咱们岂不是适得其反?” 夙千离不疾不徐地倒了杯茶递给她,淡淡道:“如果他连这点儿压力都承受不了,那么王储之位于他来说就只能是更大的灾难。” “可是……”祁辰还是有些不放心。 就在这时,路非烟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自然而然地从她手里夺过了茶杯一饮而尽,然后把茶杯放回桌上,迫不及待地说道:“祁辰,你让我去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夙千离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眼看着她说道:“路阁主的教养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循着这道刺耳的声音望去,路非烟这才注意到房间里除了祁辰以外,夙千离和桓柒也在,任谁被人如此冷嘲热讽都难免心生怒意,更何况是本来就和夙千离不对盘的路非烟! 只见她登时就冷笑一声,当即便反唇相讥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威风凛凛的摄政王殿下啊!” “不过抱歉啊,我路非烟的教养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置喙!还有,这里是我的房间,请摄政王移步吧!”说着便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第191章 醋意横生 夙千离原本只有三分的火气,被她三言两语一激,瞬间就动了真气,轻嗤一声道:“路阁主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怎么,这还没成为四王子妃呢,就已经把疏勒王宫当成自己的地盘了吗?” 话音刚落,便见桓柒倏地站了起来,低声喝道:“千离!” 闻言,路非烟心里的火气顿时蹿了上来:“我会不会成为四王子妃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是夙千离我警告你,不要试图来插手我的事情!” “哎哎哎,行了行了,都别吵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祁辰连忙上前拉住路非烟,好声好气地劝道。 “我跟他无话可说!”路非烟正在气头上,冷冷说道。 “呵,”夙千离不由冷笑一声,道:“路阁主实在多虑了,你是如何水性杨花朝三暮四我管不着,但还请你不要把那些腌臜手段用到我朋友身上!”夙千离这话说得又急又快,祁辰根本就来不及拦住。 “夙千离,你太过分了!”桓柒脸上不禁浮起一股隐隐的怒气,头一次连名带姓地直呼他的名字,眼里写满了不赞同。 任是路非烟平时再如何泼辣,毕竟是个女孩子,一听这话,顿时气得双眼通红:“夙千离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路非烟何时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了?!” “本王有哪里说错了吗?你和桓柒的旧情暂且不提,这几日你和那个耶律楚之间的关系不清不楚,现在又来撩拨祁辰,这难道不是朝三暮四吗?!”正处在气头上的夙千离直接把自己这些日子里心里压抑的怒火一股脑儿地吼了出来。 不想此话一出,房间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沉静,祁辰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的,心里说不上来是恼怒多一些,还是尴尬更多一些,非烟勾引自己……也亏他想得出来! 桓柒更是满眼复杂地看着他,目光里的意味不明。 “呵呵!”路非烟蓦然笑出声来,胸中的怒火顷刻间散了个干干净净,只见她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夙千离,道:“王爷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吗?你认定了我在勾引祁辰,所以处处看我不顺眼,我没说错吧,摄政王殿下?” 夙千离脸色僵了僵,冷声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哈哈哈——”路非烟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眸光一闪,笑着说道:“那如果我告诉你……” “路非烟!”祁辰冷冷喝断了她的话,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路非烟挑了挑眉,相当给面子地说道:“好,我闭嘴。” “我和非烟还有事要谈,二位请吧!”祁辰此刻一脑门儿的官司,实在没心思和他们两个周旋,于是直接对夙千离和桓柒下了逐客令。 夙千离脸色很是不好,桓柒见状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拉着他往外走去。 就在这二人离开后,房间内立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路非烟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祁辰,夙千离莫不是喜欢你所以吃醋了吧?这也太好笑了,哈哈哈——” 祁辰冷着脸斜了她一眼:“一刻钟。” 路非烟又笑了一阵,眼看着祁辰的脸色越来越沉,她只好努力憋住了笑意,而后兴致勃勃地八卦道:“所以,我好像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传闻中不近女色的摄政王其实是喜欢男人!” “啧啧啧,这要是传扬出去不知要让多少姑娘碎了芳心呢!罢了,看在他也挺不容易的份上,本姑娘决定大发慈悲,不跟他计较了!” 听着她一个人在那里自娱自乐,且越说越离谱,祁辰不禁揉了揉眉心,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了,未免她继续八卦下去,果断地决定转移话题:“你方才说查到了什么线索?” 许是祁辰说话的语气太过正经,路非烟不由怔了一下,思路还真就被她带走了,她道:“我调查到,在桓楣取代耶律嫣之前,疏勒王对耶律嫣的态度一直很奇怪,有的时候对她极为宠爱,可有的时候又动辄打骂,久而久之,也就造就了耶律嫣胆小畏缩的性子。” “那容妃什么态度?”祁辰皱眉问道。 提起这个,路非烟就更纳闷了,她摇了摇头,说道:“容妃的态度就更奇怪了,对于耶律嫣这个唯一的女儿,她好像并不放在心上,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完全的漠视。” “据我所知,耶律嫣从小就跟着奶嬷嬷长大,容妃甚至都没有抱过她,这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我甚至有些怀疑,这个耶律嫣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容妃的亲生女儿!”路非烟不禁猜测道。 听着她的话,祁辰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什么,却因为速度太快而没有抓住,只见她皱了皱眉头,说道:“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其他线索吗?” 路非烟轻轻摇头:“自从三年前桓楣取代耶律嫣后,她周围的侍女宫婢悉数被换了一遍,所以追查起来有些麻烦。”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说道:“这件事暂且不着急,你先去耶律楚那儿看看吧!” “耶律楚?他怎么了?”路非烟目光诧异地看着她。 揉了揉眉心,祁辰眼中划过一抹无奈:“夙千离准备支持耶律楚登上王位,所以和疏勒王达成了一笔交易。你知道的,耶律楚他志不在此,一大早从疏勒王那里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已经整整一天了。” 路非烟听罢不禁蹙了蹙眉心:“我去看看他。”说着便转身朝耶律楚的宫殿走去。 “咚咚咚!”路非烟一只手抱着酒坛子,另一只手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食盒,扬声道:“耶律楚开门,是我。” 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里面依然悄无声息。路非烟眉头皱得更紧了,眼中的最后一抹耐性也宣布告罄,后退了两步,然后直接飞起一脚踹开了门。 “路,路姑娘……”耶律楚看着破门而入的路非烟,目光里有一瞬间的呆滞。 第192章 深夜谈心 只见路非烟淡定地走进去把酒坛子和食盒搁在桌上,道:“我听说你快把自己饿死了,所以来看看需不需要替你收尸。” 耶律楚听见这话不禁面色微赧:“路姑娘说笑了,其实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是不是想说自己只是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静?”路非烟直接打断了他,眉眼弯弯,眸中带笑地说道。 耶律楚顿时哑口无言,沉默地垂下了眸子。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瞧着你这房间别的倒还一般,屋顶却是个赏月的好去处,走吧!”路非烟并未提起任何同王位有关的事情,语气里布满了轻松和随意。 见他仍旧站在原地不动,路非烟不由催促道:“愣着做什么,把酒坛子还有食盒提上!”说着便自顾自地转身往外走去。 耶律楚下意识地点头:“噢噢,好!”对于她的要求,他向来是无法拒绝的。 拎着酒坛子和食盒走到门外,刚要开口叫她:“路……” 不想这一抬眼就瞧见了路非烟轻轻一跃飞身而上的一幕,登时惊得目瞪口呆:“路姑娘你,你竟然会武功?” 路非烟轻轻扬眉笑道:“我好像从来没说过我不会武功。”还有,如果真要动起手来,耶律楚可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听见这话,耶律楚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路姑娘说的是!” 两个人并排坐在屋顶上,耶律楚突然盯着她说道:“路姑娘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是吗?”路非烟挑眉反问了一句,继而朝他眨了眨眼睛:“那说明今天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耶律楚先是一怔,旋即笑道:“不管怎样,我只知道你是路姑娘就好!” “说起来咱们也算是朋友了,你就别一口一个‘路姑娘’地喊我了,叫我非烟就好。”路非烟从他手里接过了酒坛子,拔开瓶塞灌了一大口,“这酒果然不错,上次没喝过瘾,今天正好补上!” 见她喝酒如此豪爽,耶律楚在感到微微有些汗颜的同时,忍不住开口劝道:“路……非烟,这酒后劲儿大,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少喝一点。” “放心,我的酒量虽然比不上祁辰那个家伙,但多少也比你要好上一些!”路非烟笑睨着他说道。 闻言,耶律楚顿时想到上次自己喝醉时的窘态,不由面色微赧,声音羞涩道:“让非烟你见笑了!” “行了,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喝酒就喝酒,哪有那么多讲究!”路非烟浑然不在意地笑道,说着便把酒坛子塞到他手里:“喏,好酒就该对着坛子直接灌,这样才算痛快!” 耶律楚怔了一下,然后在路非烟鼓励的目光下仰头喝下一大口,烈酒入喉,辛辣的味道呛得人眼睛微涩,却也格外的畅快淋漓! 耶律楚忽然有些爱上这样的感觉了,举起酒坛子正要继续却被一只素手拦下:“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垫垫肚子吧,不然估计再有一口酒下去你就该醉了!” “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好吃的!”说着便打开了食盒,一股诱人的香气登时扑面而来,低头一看,只见里面摆了一碟煎得金黄的锅贴,一碟麻辣鲜香的椒麻鸡,还有一碟腌好的酱牛肉! 见他看见食盒里的东西眼前亮了亮,路非烟脸上顿时写满了得意:“本姑娘可是从来不轻易下厨的,你今日算是有口福了!” 许是眼前的食物太过诱人,一天没吃饭的耶律楚忽然就被勾起了胃口,喉咙忍不住上下动了动,略有些激动地说道:“能吃的非烟亲手做的菜肴,确实是我的福气!” 酒至微醺,耶律楚渐渐放开了所有的拘束,他忽然开口说道:“非烟,之前答应你的事,我怕是要食言了!” “嗯?什么?”路非烟问道。 “我原来说要和你一起四处游历,行遍天下的,但现在,我好像做不到了,非烟,你……会怪我吗?”他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试探。 路非烟恍然记了起来,他们之前一起聊天时,确实说到过此事,只是自己当时以为他不过是随口一说,便也没有放在心上,不想他却是真的上了心。 想到这儿,她的心中不由浮起一抹愧疚来,自始至终,耶律楚对她都是坦诚相待,即便是知道了自己对他的欺骗利用,也从来没有因此而疏远自己,他越是这样真诚,自己就越觉得无所遁形…… 见她迟迟不语,耶律楚的目光渐渐变得失落起来,有些自嘲地笑道:“是我食言而肥在先,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将他的失落看在眼里,不知怎的,路非烟心头蓦然抽痛了一下,连忙敛了敛心神,故作不悦地道:“我当然生气了!” 不待他开口便又继续道:“不就是继承王位吗?你难道就非得日日守在这王宫里不成?” “非烟……”耶律楚怔怔地望着她。 “我问你,你觉得自己比之夙千离如何?”路非烟直接问道。 耶律楚连忙摇了摇头:“我怎可与天穹的摄政王相提并论……” “那不就行了,他肩上担着整个天穹的重担都能到处乱跑,我虽不指望你和他一样,但一年之中总能抽出那么几个月的时间吧?”说着又道:“我不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必须做到,不然我和你没完!” 耶律楚的眼中渐渐亮了起来,定定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事情一定做到!” “这还差不多!”路非烟终于满意地笑了。 月上中天,几颗零落的疏星散落在深沉静谧的夜幕上,平静而又安宁。 “非烟,”耶律楚突然叫了她一声。 路非烟回眸看向他:“什么?” “我有些害怕,坦白说,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位置有一天会落在我头上,所以当父王同我说起这件事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想逃,你说,我是不是很无能?”说这话时,他的神情里有困惑,有迷惘,甚至还有一丝丝怅然。 第193章 醉酒表白 “以前没想过,那就从现在开始想。”遥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路非烟语调轻快地说道:“既然明知已经躲不掉了,那就想想该如何面对。” “或许这并不是你想要走的那条路,甚至与你最初的愿望背道而驰,但那又怎样呢?你的人生仍旧掌握在你自己手中,想把生活过成什么样,不在路,而在心。” 指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她道:“就像这轮亘古不变的明月一样,你把自己锁在狭小的屋子里,就能隔着窗子看到它的清冽余辉,但当你走上屋顶,整个夜空都将是你的。” 耶律楚心头蓦然一动,嘴里喃喃道:“不在路,而在心……” 这一瞬间,他的心中仿佛拨云见日般一下子豁然开朗,是啊,只要心向远方,那么身在何处又有什么妨碍呢? 接下王位的重任,并不意味着他就要为此而失去自我,王位和自由,二者从来都不是矛盾的,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把自己限制在了一个狭隘的圈子里,悲观地认为父王的今日就一定会是他的明日。 可他却忘了,每个人的人生都是截然不同的,他可以选择和父王一样将自己的一生囿于这座王宫中,但同样地,他也完全可以换一种全然不同的活法! 他定定看着路非烟,眼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璀璨星河:“谢谢你,非烟,我明白了!” 见他终于不再执拗于那个怪圈,路非烟心下松了一口气,笑得眉眼弯弯:“说‘谢谢’就太见外了吧,毕竟,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嗯!”耶律楚重重点头。 “无论何时,你都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父王会帮你,扶风丞相会帮你,夙千离会帮你,还有我、祁辰、桓柒、纪简,我们都会尽我们所能地去帮你,所以耶律楚,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说着,路非烟向他伸出了手。 “啪!”耶律楚笑着伸手同她击了个掌,两个人同时绽开了笑容。 毫无意外地,耶律楚喝醉了,整个人晕晕乎乎地直往路非烟身上倒,路非烟看着他这副醉醺醺的模样,心中顿时后悔不已:自己也是,明知他酒量不好,为何还非得要拉着他喝酒,这下好了,自作自受了吧! 唉,叹了口气,路非烟认命地把他拖回了房间,拉过床上的被子盖在他身上,路非烟甩了甩有些发懵的脑袋,正要转身离开,不想却被他抓住了手:“非烟别走,别走……” 路非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轻声道:“乖啊,你先放手,我去给你熬醒酒汤过来。”说着便想挣开他抓着自己的手,不想这家伙虽然喝醉了,这手劲却不小,挣了两下居然没挣开。 “非烟,我,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不要走?”耶律楚半仰着头,一双宝蓝色的眼瞳里盛满了深情和认真。 路非烟心中蓦然跳了一下,下意识地别开了视线,胡乱说道:“耶律楚,你喝醉了,有什么话咱们明日再说吧,你好好休息!”说着便逃也似的甩开了他的手。 门外冷风一吹,路非烟的酒劲儿蓦然清醒了不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她对自己道:“路非烟,你清醒点儿,醉酒之言不可信,不可信!”耶律楚还是个孩子,你可千万不能对他下手!!! 冷静了一会儿后,她快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回廊的另一角转出了两个人,赫然真是夙千离和桓柒两个。 “你就一点儿也不生气吗?”看着路非烟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夙千离不禁沉声问道。 桓柒眸中幽深一片,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立场生气。” “是吗?”夙千离却是冷笑一声,倏地抓起了他的手腕,掰开他紧握的拳头,露出了掌心中几道深深的血印:“那么这又是什么?” 桓柒略有些狼狈地把手藏到了袖中,垂下了眸子,淡淡道:“没什么。” “桓柒,你若是真能放下她,我绝对一句话都没有,可你扪心自问,你放得下吗?!”夙千离眸中聚起了一道隐隐的怒意,恨其不争地吼道。 桓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那抹隐隐的钝痛:“如果这是她的选择,我尊重。”说着便要转身离开。那日和非烟的谈话仍旧历历在目,这辈子,他们两个人之间大概是真的不可能了,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放手…… “我问的是你,你呢?”夙千离伸手拦在了他面前,怒声道:“你处处替她考虑,步步替她谋划,那么你自己呢?你把你自己又置于何地?” 桓柒抬眸看向他,嘴角扯出一抹释然的笑容:“只要她一切安好,我便再无所求。” 夙千离剩下的话就这么生生被噎在了喉中,他实在想不明白,路非烟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怎么就值得桓柒为她如此不顾一切? 桓柒忽而顿住了脚步,说道:“对了,非烟和祁辰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夙千离拧眉道。 桓柒深深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凡事顺其自然,从心即可。”身为朋友,他就只能提示到这儿了,再多了他可就要对祁辰食言了。 夙千离一个人在原地站了许久,脑海里全都是桓柒最后那句似是而非的话,然而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只好暂且搁下不提。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疏勒王醒来的消息很快在温宿城中传扬开来,耶律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连着砸了书房里好几个古董花瓶,几个心腹唯唯诺诺地站在角落里,吓得连一声都不敢吭。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将地上的一片狼藉看在眼里,目光里快速闪过一丝极淡的厌恶:“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砸东西发火撒气,而是想办法挽回当前这种对你不利的局面。记住,愤怒,永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第194章 珩王到来 “挽回?哼,说得倒是轻巧!父王肯定已经知道他体内的毒是我所下,你告诉我现在应该怎么挽回局面?!难不成要我去磕头认错吗?!”耶律齐怒气冲冲地朝他吼道。 斗篷男子朝旁边的几个心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退下,等他们都出去后,这才同耶律齐分析道:“王上现在已经醒了,却一直迟迟没有下旨宣布对你的处置,三王子以为这说明什么?” 耶律齐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说道:“还能说明什么?无非就是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置我!” 闻言,斗篷男子的眉心总算稍微舒展了一些,点了点头,说道:“三王子说对了一半,旨意之所以迟迟未下,说明王上他还在犹豫,而这种犹豫恰恰是三王子的机会!” 耶律齐却是冷笑一声,反问道:“机会?呵,我现在还有机会吗?父王现在心里眼里看到的全都是耶律楚那个小杂种!” “非也。”斗篷男子摇头道:“四王子性子绵柔,并非王储的合适人选,想来王上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一直犹豫不决。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三王子仍是占据优势的,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这种优势很快就会转化为劣势。” “所以现在三王子所要做的就是在自己的优势还没有完全消失之前,把王位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最后一句话,他刻意加重了强调的语气。 “把王位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耶律齐重复了一遍,忽而想到什么,脸色倏地变了几变,他方才说的是王位,而不是王储之位! 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斗篷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何为王储?只要一天没有正式继位,那所谓的王储就只是一个地位稍微高一些的王子罢了,只有把权力牢牢抓在手里,才是真正的王!” “你想让我逼宫?”耶律齐沉声问道。 “有时候,最直接最简单的方式也就是最有效的方式。”男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说道。 耶律齐略一思忖,说道:“眼下我手中的确握有兵权,但调兵围住王宫总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名属下在外面敲门:“主子,天穹珩王已经进城了,现在正往王宫方向而去。” “珩王?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耶律齐下意识地皱眉,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忽而想到什么,他目光不悦地向那名属下质问道:“不对啊,他夙千珩既然敢堂而皇之地进温宿城,定然是提前递了出访文书的,可为何你们现在才来向我禀告?!” 那名属下明显抖了一下,哆哆嗦嗦地答道:“回主子,珩王出发前,天穹的确是提前向王上递了文书的,只是可能路上耽搁了些时日,几天前才送到。” “而自从扶风丞相接管了王宫以后,咱们的消息就不如以前那般及时,再加上扶风丞相也一直没有对外声张此事,咱们这才一直没得到消息……” 话未说完就听得耶律齐怒声叱道:“哼,一群废物!真不知养你们有何用!” 那属下脸色瞬间白了白,“扑通!”一声跪下了:“属下们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耶律齐刚要开口,却见斗篷男子拦住了他:“三王子不是正愁找不到起兵的理由吗?眼下珩王来访,岂不正是咱们最好的机会?” 耶律齐眸光一闪,旋即阴鸷地笑道:“你说的不错,这可是送上门来的东风啊!” “三王子现在应该换身衣服去宫里探望王上的病情了。当然,如果能够借机促成四王子应下招待天穹珩王的事宜,那就再好不过了!”说着,斗篷男子又补充了一句。 闻言,耶律齐眸中迅速划过一抹了然:“先生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不知是不是父子天性的缘故,疏勒王和耶律齐两个都默契地选择了粉饰太平,在一众官员面前上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平白赚去了许多眼泪。 而在耶律齐的刻意推动下,招待夙千珩的任务最终落在了耶律楚的身上,当然了,这其中也不乏疏勒王的意思。 知道父王这是有意锻炼自己,所以尽管心里并不是很情愿,但耶律楚还是尽量打起精神来,对夙千珩说道:“珩王殿下初到温宿,如有什么不习惯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自当尽力而为殿下周旋!” 夙千珩笑了笑,眉宇间尽是一片温和之色:“四王子太过客气了,温宿城很好,和天穹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情,我倒是有些乐不思蜀了!” 见他说话如此和气,耶律楚心中不由稍稍松下一口气来,两个人都是温吞平和的性子,聊得自然再投契不过,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厢耶律齐听着属下的禀告,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很好,他们现在相处得越好,对我就越有利!继续派人盯着,有情况随时来禀告!” “是,主子!”属下立刻应声而去。 属下离开后,那名黑衣斗篷男子从书架后转了出来:“看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明晚就是接风宴了,不知城外的兵马准备得如何了?”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耶律齐眸中划过一抹阴鸷的笑意。 “那就提前预祝三王子得偿所愿!”说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眸中不乏深沉狠厉之色。 …… 疏勒王已醒,祁辰等人自然也就恢复了行走的自由,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仍旧有人跟着他们,不过有些事情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这日傍晚,祁辰正和路非烟说着容妃的事情,突然听得屋顶上瓦片一响,紧接着便见纪简一身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房间里,祁辰见状立刻迎了上去:“事情查得怎么样?” “如你所料。”纪简定定答道。 祁辰眼中划过一抹极淡的笑意:“如此说来,事情就好办了!” 第195章 八卦好奇 路非烟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不是,你们两个这是打什么哑谜呢?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 “案子有线索了!”祁辰神秘一笑。 “真的假的?什么线索,快说来听听!”路非烟迫不及待地问道。 祁辰笑望了她一眼,从口中吐出四个字:“暂时保密。” 路非烟登时被她气得不轻,扬手就把手里的茶杯朝她丢过去,祁辰稍稍侧身一避,伸手接下了杯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没好气地说道:“路非烟,我拜托你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好不好!” “好啊,你还敢嫌弃我了是吧?”听见这话,路非烟顿时愈发恼火了,直直朝着她扑过去,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闹腾起来,直至纪简实在看不下去,掩唇轻咳了一声:“祁辰,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听见纪简的声音,祁辰脸上顿时有些讪讪的,心里忍不住一阵哀嚎:完了,这下八成又多了一个误会她和非烟是一对的…… 一想到这个认知,祁辰不由狠狠瞪了某个不知收敛的女人一眼,后者挑衅地回了她一记冷眼:活该! “咳,”祁辰轻咳了一声,正了正神色,道:“抱歉,纪大人,让你见笑了!” “无妨。”纪简淡淡说道。 祁辰立刻朝她使了个眼色:“非烟,你先回避一下。” 路非烟立刻不可思议地拿眼睛瞪她:“拜托,这是我的房间你让我回避?” 祁辰淡淡瞥了她一眼:“我数到三,你不走我就去请耶律楚过来。”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女人这几天一直在躲着耶律楚。 “好,算你狠!我这就回避,给你们两个腾地方!”路非烟咬着牙恨恨说道,然后“嘭!”的一声摔上了门。 “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但当我准备离开那个地方时,碰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纪简说道。 祁辰皱眉:“谁?” “扶风丞相。”纪简定定说道。 祁辰瞳孔猛地一缩:“怎么会是他?他发现你了吗?” 纪简摇了摇头,不是很确定地说道:“他当时背对着我,按理说应该没有看到我,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在有意无意地帮我打掩护。” 闻言,祁辰不由眉心紧蹙,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种猜测,暗盟总部如此隐秘,扶风为何要故意透露给他们知道?是他故意设下的圈套还是另有目的? “你怎么看?”祁辰问道。 纪简沉吟了片刻,说道:“扶风此人城府深不可测,未必就是全然对疏勒王忠心。或许,他是想要利用咱们达成什么目的……”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疏勒的水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 这日,疏勒王在王宫设宴,名义上是为夙千珩的远道而来接风洗尘,实则是借此机会宣布立耶律楚为下一任王储的消息。 这样的公开场合,夙千离自然是不能露面的。事实上,自从那日的事情过后,一连几日,祁辰都没有再见到他的影子,就连他身边的于则远也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忙些什么。 坦白说,祁辰本不欲出席这样的场合,奈何路非烟非要拉着她一起凑热闹,祁辰拗不过她,只好同她一起坐在了耶律楚安排好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数着桌上的花瓣。 “喂喂喂,你能不能不要再辣手摧花了,这花都快要让你扯秃了!”路非烟没好气地瞪她。 看着自己面前堆着的一小堆花瓣,祁辰不禁微微有些汗颜:“意外,意外!”说着便趁着旁人不注意,快速把扯掉的花瓣一股脑儿地扫到桌下,面上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模样。 对于她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路非烟除了嗤之以鼻外,再想不出任何的反应。 看着场上千篇一律的歌舞表演,祁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朝路非烟抱怨道:“不就一个接风宴吗,有什么稀奇的,让你非得把我拽过来给人当猴看!” “怎么说话呢,你爱当猴子可别带上我!”路非烟嫌弃地瞥了她一眼,补充道:“还有啊,你当我愿意来啊?耶律楚这家伙在我门口连着堵了我三天,你倒是教教我该怎么拒绝他?!” “啧啧啧,路大阁主这是在跟我显摆你的桃花么?”祁辰好整以暇地托着腮看着她。 祁辰这话立刻惹来路非烟的一记眼刀:“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能摊上这么一熊孩子吗!” 提起此事,祁辰顿觉一阵心虚,于是悻悻地扯了扯嘴角:“好吧,我闭嘴。” “喂,快看,珩王来了!”路非烟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朝着殿门那边看去。 祁辰却是兴致恹恹地说道:“你又不是没见过夙千珩,至于这么激动吗?” “激动倒不至于,但起码看着养眼不是?再说了,珩王可是真正的谦谦君子,脾气比起你家那位不知好了多少倍!”路非烟相当不客气地吐槽着某人。 祁辰手上正剥着橘子,听见这话顿时变了脸色,直接把橘子塞进她嘴里:“不会说话就吃东西,什么叫‘我家那位’!” “唔唔——”路非烟把自己口中的橘子吐了出来,没好气道:“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怎么还恼羞成怒了?再说了,你敢说夙千离不是喜欢你?” 别以为她不知道,夙千离几次三番对祁辰舍命相救,要是这样都不算有那方面的意思的话,那她把“路非烟”三个字倒过来写!莫说是她了,连耶律楚都看出些门道来了,估计也就祁辰这个迟钝到人神共愤的家伙视若无睹! 祁辰这次没说话,只是冰冷的眼刀“嗖嗖!”地朝她丢过去,这个女人真是一天不八卦就会死! “哎,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嘛?夙千离这个人虽然脾气差到让人不敢恭维,但对你却是极为上心的,你真的不要考虑一下?”路非烟兴致勃勃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无聊!”祁辰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第196章 计中之计 路非烟却是不欲轻易放弃,再接再厉地追问道:“哎呀祁辰,别这么扫兴嘛,跟我说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有想法。”祁辰一脸冷漠地丢了四个字给她。 “怎么可能没有想法?!要么喜欢,要么不喜欢,你今天必须选一个!”见她如此敷衍,路非烟心里憋着的那股劲儿也上来了,拉着她不依不饶地说道。 祁辰实在被她聒噪得脑仁儿疼,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再重申最后一遍啊,我现在只想好好查案,至于你说的那些事情和我绝缘!” 见她又要开口,祁辰赶紧补充道:“还有,我现在是个男人,你觉得我能有什么想法?” “切,借口!实在不行你换回女装不就得了!”路非烟白了她一眼,忽而想到什么,一脸紧张地抓着她问道:“等等!你莫不是真把自己当男人了?” “噗——”祁辰一口酒喷了出来,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我说路大阁主,你想象力丰富我没意见,但异想天开就有点儿过分了吧?” “我这不是正常推测嘛!”路非烟无辜地摊了摊手。 “我谢谢你的推测!”祁辰一脸敬谢不敏地看着她:“要是大理寺和刑部都跟你似的胡乱推测,天穹怕是早就乱套了!” 路非烟却是相当无所谓地说道:“没关系啊,反正我又不是大理寺还有刑部的官员!” 祁辰微笑着点了点头,懒得再和她争辩,于是索性把目光看向了席间的一众官员贵胄。 而就在这时,对面刚刚入席的夙千珩恰好也瞧见了她,于是朝她微微颔首示意,祁辰遥遥举杯以示回应。 宴至半酣,一切都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可就是这样的平静却让祁辰从中嗅出了一股不同寻常来—— 疏勒王当中宣布立耶律楚为王储,如此出人意料的消息,竟然没有引来任何人的反对声,更奇怪的是,耶律齐竟然还笑着同耶律楚道贺,说了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来! 要知道,耶律齐可不是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睚眦必报才是他正常的行事风格。更何况,王储的位置是觊觎已久的,如今就这么轻易地被耶律楚拿去了,他绝不可能轻易就此作罢! 事出反常必有妖,耶律齐必然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阴谋! “耶律楚这个傻子,看不出来耶律齐在故意同他虚与委蛇吗!”看着耶律楚毫不设防地喝下耶律齐敬的一杯又一杯的酒,路非烟着实被气得够呛,就差没拍桌子了。 祁辰皱了皱眉,一时也没想明白耶律齐此举的用意所在,宴会上,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在酒中动手脚,最多不过是让耶律楚醉酒失态罢了。 这样的举动,就算是疏勒王也不好拦着,毕竟兄弟之间拼个酒实在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若是插手反倒会令文武百官看轻了耶律楚,对他继位后树立威信极其不利。 如此想着,疏勒王只是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心,并未多说什么。 祁辰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好坐在座位上,静观其变。倒是路非烟,悄悄招来一个宫人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便见那宫人点了点头,应声而去了。 祁辰对此只是挑了挑眉,并未多问。 不多时,耶律楚的酒坛子便空了,立刻便有宫人送上来一坛新的,替耶律楚重新斟满酒。耶律楚的脸上有些为难,再喝下去他可真就要在众人面前失态了! 耶律齐自然看出了他的犹豫和为难,眼中不由划过一抹讥讽,嘴里却说道:“四弟啊,咱们兄弟两个好多年没在一起喝过酒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两个可一定要不醉不归啊!” “来来来,为兄先干为敬!”说着便端着酒碗同他碰了一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耶律楚无法,只好硬着头皮接着喝,不想酒一入喉,这味道怎么…… 看着耶律楚眼中一闪而过的那抹错愕,祁辰脸上瞬间划过一抹了然,笑睨着路非烟道:“你倒是会投机取巧!” “他也就半坛子的酒量,再喝下去,还不一定会闹出什么笑话来呢!”路非烟一脸嫌弃地说道。 祁辰听罢顿时摇头失笑不语。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一个伺候的宫人从祁辰身边路过时手一滑,不小心把汤水洒在了祁辰身上,好巧不巧地祁辰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袍子,前襟上那么大一片油污,想遮都遮不住! 路非烟登时就有些恼火了:“你是怎么走路的!” “算了,我去换一身衣服就是了,你在这里等我。”祁辰说着朝她暗暗使了个眼色。这么明显的伎俩,显然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她若是不配合,岂不是浪费了对方安排的一出好戏! 从宴会厅走到祁辰暂住的房间须得穿过一片园子,祁辰看似目不斜视地朝前走着,实则暗中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然而一路走来周围一切如常,除却偶尔碰到的一两个宫人外,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越往前走,祁辰心中的不安便越大,而这种不安在她迎面碰上夙千珩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珩王殿下怎会在此?”祁辰皱眉问道。 夙千珩眼中划过一抹诧异:“不是你传信让我过来的吗?” 祁辰顿时心下一沉:“我并未命人给殿下传过任何信。” 闻言,夙千珩顿时脸色变了几变,显然也想到了这是一个陷阱,只是不知对方此举到底意欲何为?还有,他们是如何肯定自己接到祁辰的纸条就一定会依言前往……眸光一闪,他甚至不敢继续往深处想! “殿下可否把纸条拿来一观?”祁辰突然问道。 夙千珩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了纸条,却见那纸条上一片空白,半点墨迹也没有! “看来咱们是中计了!”祁辰声音微沉,紧跟着叮嘱道:“殿下速速返回宴会厅,旁人若要问起,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千万不要说见过我!” 第197章 竹林幻阵 夙千珩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不放心地说道:“你自己小心!” “嗯!”话音刚落,余光便瞧见一道湛蓝色身影从不远处的草丛后一闪而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今日耶律楚恰巧穿的就是湛蓝色朝服! 祁辰心下一紧,立刻出言喝道:“什么人在那里?!”说着便快速追了过去。 追到前面转角处一看,发现竟然是一个宫人打扮的男子,而在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人,祁辰定睛一看,那张侧脸赫然正是昏迷不醒的耶律楚! 只见那宫人回头看到祁辰,立刻加快了脚下的速度,飞快地朝前跑去! 祁辰和夙千珩追着那人一路来到了一处荒凉的废弃宫殿,而对方却像是突然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了宫殿内。 直至这时,祁辰和夙千珩两个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祁辰脸上神色一变,大声催促道:“快,离开这里!” 然而已经晚了,只听得“嘭!”的一声,宫殿的院门被人从外关上,而与此同时,周围的景色迅速发生了变化,原本荒芜一片杂草丛生的院子顷刻间变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紫竹林。 祁辰眸色一凛,抽出柳叶刀就朝周围不断变幻旋转着的竹子砍去,不想却扑了个空,在她面前根本什么也没有! 就在这时,只听得“嗖!”的一声,一支尖利的竹箭直直朝着祁辰射过来—— “小心!”夙千珩瞳孔猛地一缩,一把将祁辰拉到身后,然后飞起一脚踢偏了那支竹箭。 “你没事吧?”夙千珩满眼关切地上下打量着她。 “我没事,”祁辰摇了摇头,然后皱眉说道:“只是咱们似乎被困在这里了。” 夙千珩四下环顾了一周,末了沉声说道:“这似乎是传闻中的竹林幻阵……” “有办法出去吗?”祁辰紧紧追问道。她对古代的阵法了解并不多,若是于则远在这里就好了,以他的本事定然有法子破了这该死的阵法! 夙千珩却是摇了摇头:“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竹林幻阵不为杀人,只为困敌,因此它的阵眼设在阵外,除非有人在外面破阵,否则绝无出去的可能。” “也就是说,对方只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祁辰眸中不由浮起一抹深思来,道:“可这样做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夙千珩微微摇头,他也实在想不出对方如此煞费苦心地将他们二人困于此地的真正原因。但他想,或许会和这个地方有关…… “对了,你知道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者曾经住的是什么人吗?”夙千珩问道。 祁辰仔细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整个疏勒王宫里的废弃宫殿不止一处,我并不曾听说过这里有何与众不同,至于住的人,左不过是曾经的某位宫妃……怎么,你觉得这个地方有问题?” “我只是觉得对方把我们引到这儿来,不像是巧合。”夙千珩若有所思地说道。 祁辰略一思忖,说道:“既然这个方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干脆换个方向,今日的宴会上,知道你我相识的人并不多,能够利用这一点使手段做文章的更是寥寥无几,这也就缩小了咱们的怀疑范围。” “你怀疑三王子?”夙千珩皱眉问道。 “不是怀疑,是肯定。”祁辰语气笃定地说道:“耶律楚被立为王储,他的反应太过平静,显然是另有后招。” 夙千珩有些不解:“可就算他把我们困在这儿,最多也就是诬陷我们一个暗中勾结图谋不轨的名头,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落不到实处不说,就更谈不上牵连到四王子……” “你说得不错,所以我想他们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安排!未免一会儿受制于人,眼下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离开这里。”祁辰定定说道。 “话虽如此,但你我二人对阵法都是一知半解,想要破阵只怕没那么容易……”夙千珩皱眉说道。 “既然是幻阵,那就意味着眼前的这一切都只是幻象!”祁辰突然打断了他,眸中有一缕精光快速闪过。 夙千珩听罢只是心念微微一转,立刻便知晓了她的想法:“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在此站着别动,我去试试。”说着便从她手中拿过绢帕蒙住眼睛,然后仔细回想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朝那片紫竹林深处走去。 果然不出祁辰所料,夙千珩所到之处莫不是从密密麻麻的竹林中穿行而过,祁辰见状不禁心下稍安,还好,她猜对了! 而就在这时,一排削得极为尖锐的竹篾突然出现在他夙千珩面前,眼看着他再往前半步就要被刺中眼睛,祁辰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尽管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那只是幻境,并不是真的,可心里却总有一股子强烈的不安,万一,万一那竹篾是真的呢? 联想到方才朝自己飞射而来的那支竹箭,祁辰脸色剧变,忍不住急声大喊道:“夙千珩快停下,前面有危险!” 不远处夙千珩听见她的话,身形微微一顿,嘴角瞬间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脚下却是毫不犹豫地朝前大步迈去。 “夙千珩!”这一刻祁辰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要知道那竹篾对准的不是旁处,而是他的眼睛! 顾不上太多,祁辰飞快地将手中的柳叶刀掷出去,试图将那排不知是真是假的竹篾打偏。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祁辰的柳叶刀没入阵中的同时,夙千珩也穿过了那排竹篾,毫发无损!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祁辰在心里感到庆幸的同时,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扯下了系在他眼睛上的绢帕,询问道:“你没事吧?” 眼前骤然出现的光亮不禁令他感到有些刺眼,略缓了缓,他这才道:“我没事,倒是你,不是说好了让你在原地等着吗?怎么也跟过来了?”说这话时,他的眸子明显写满了担忧和不赞同。 第198章 突发凶案 摇了摇头,祁辰说道:“我发现自己蒙着眼睛往绝路上走和看着别人蒙着眼睛往绝路上走完全是两码事,我还是和你一起闯吧!” 至少心里是踏实的,不用一直提心吊胆。说着便要去撕掉一截自己的衣袖。 夙千珩见状连忙拦住了她,哭笑不得地说道:“我这里恰好还有一方锦帕,你就饶了你这身衣服吧!” 祁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襟前的油渍,顿时有些汗颜,老天作证她真的只是想回房换身衣服的,哪知道路上碰上这么一出,现在被困在了这片破竹林里面,出不出得去还两说呢,就更别提换衣服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了。 “咳,先出去要紧,若是折了这一件衣服能找到出口,也算全了它的使命不是!”祁辰强自解释了几句,然后便快速替自己系上了锦帕,两个人并排站定后,她道:“准备好了吗?” “嗯!”夙千珩应了一声。 于是,接下来便见他们二人并肩在紫竹林中穿行,如果摘下眼前的帕子,就会看到,两个人几乎是杀机四伏的环境下不管不顾地迅速前行,尖锐的竹箭、木刺一次又一次地朝他们飞袭而去。 然而两个人却是面不改色,依旧步伐稳健地朝着一个方向走着,没有丝毫犹疑或者停滞不前。 终于,当祁辰脚下踢到某个坚硬物体时,心下顿时一喜:“我们好像走出来了!”说着便迫不及待地摘下了眼前的帕子,果不其然,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而是一片荒芜的杂草! “想不到这传闻中的竹林迷阵竟然这么轻易就破解了!”夙千珩忍不住感叹道。 “所以说,有时候最简单的方法反而最有效,但看你敢不敢赌一把了!”祁辰挑眉笑道。 就在这时,废弃宫殿外突然传来一阵纷乱人群的脚步声,祁辰顿时敛了敛神色,朝夙千珩使了个眼色:“有人来了!”外面的人已经到了门口,两个人显然已经来不及躲开,于是迅速隐蔽在了宫殿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 只见宫人们抬着疏勒王的步撵,小心翼翼地停在了院子里。 从进到这座废弃宫殿起,疏勒王的脸色就难看得紧,耶律齐眸光闪了闪,说道:“父王,据当值的宫人所说,凶手杀了人就朝着这座宫殿逃过来了。” 疏勒王眼中蓦然聚起一道滔天怒火:“搜!” “是,父王。”耶律齐立刻垂下了眸子,顺带着掩去了其中的那抹阴鸷。 不一会儿便有一名侍卫前来回道:“启禀王上,在院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还有一把匕首。”说着便把那匕首呈了出来。 耶律楚和路非烟定睛一看,赫然正是祁辰惯用的那把柳叶刀!而刀刃上竟然还沾染着鲜红的血迹! 坏了!两个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彼此心中俱是一沉。 “匕首上的血迹还没干,凶手一定还没走远!封锁整座宫殿,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说这话时耶律齐突然回头看了耶律楚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令人看不懂的冰冷笑意,没由来地让人背脊生寒。 “三王兄……”耶律楚刚一开口就被他直接打断:“凶手恶意污蔑在先,冒充大夫图谋不轨在后,现在又为了一己私欲而不惜杀人灭口,如此穷凶极恶罪名昭著之人,四弟可莫要心存妇人之仁,免得惹火烧身才是!” 最后一句话不免存了几分警告威胁之意,毕竟……人可是耶律楚举荐入宫替疏勒王看诊的,真要追究起来,他未必就能讨得了什么好! 耶律楚有心要替祁辰分辨几句,想说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祁辰不是这样的人,奈何他自己本就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几次三番开口都被耶律齐以各种各样的话堵了回去,一时间面色憋得通红,急得满头大汗。 见侍卫们搜寻了半天却一直未有结果,疏勒王眼角渐渐露出了一股不耐,耶律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忽而眸光一闪,直接把矛头对准了耶律楚—— “四弟,不是为兄说你,似祁辰这样来历不明不白的人,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设防,就直接把人往王宫里带呢,万一,万一父王的身子要是因此而出了什么岔子,你可就真是百口莫辩了啊!” 耶律齐一副为弟弟着想的好兄长模样,看得旁边路非烟一阵反胃,忍无可忍,于是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好一个来历不明不白,好一个百口莫辩,三王子这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小女子今日算是见识了!” “说句不好听的,三王子怕是比谁都盼着你们王上早日归西吧?说祁辰不怀好意另有图谋,那么敢问你们王上是如何醒来的,又是如何站在这里听你在这儿搬弄是非巧言令色的?!” 路非烟一番话如同连珠炮似的,说得又急又快,耶律楚听得胆战心惊,却又根本来不及拦住她。 耶律齐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淬了毒似的目光死死盯着她:“你又是何人,竟敢在我疏勒王宫里大放厥词,公然诅咒父王的身体?!” “呵!”路非烟不屑地冷嗤了一句,淡淡道:“人在做天在看,三王子,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扪心自问,你当真无愧于心,无愧于疏勒王室的列祖列宗吗?!” “笑话!我耶律齐行得正坐得端,何曾做过愧对祖宗先辈之事!”耶律齐怒声喝道。 路非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三王子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可惜了,谁都不是傻子,你做下的那些腌臜事,真当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知晓的吗?” 耶律齐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好,实在是好得很!竟然敢暗指自己给父王下毒,看来是真的活腻味了! 耶律齐怒极,刚要命人把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女人拉下去,余光突然看到侍卫当中有人朝自己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耶律齐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了心中的那股翻涌不息的怒火,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第199章 遭遇诬陷 与此同时,从宴会厅一路跟随而来的众位官员们无一不是在暗暗观察疏勒王的神情,自始至终他们的这位王上都没有表明过自己的立场,态度模糊得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按理说,他刚刚宣布立四王子为王储,这心底里应该更偏向耶律楚一些才是,可他转头却又任凭三王子一步接一步地苦苦相逼。同样地,若说他更看好耶律齐,却又不尽然,毕竟这个容貌绝美的女子都把三王子挤兑成那样了,王上却连半个字都没说过…… 冷静下来的耶律齐很快调整了战术,“扑通!”一声跪在了步撵前,神情悲切地同疏勒王表明心迹:“父王,儿臣对您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父王您一定要相信儿臣啊……” 说着又指着路非烟,声泪俱下地控诉道:“这个女子来历不明,定然是有心人为了挑拨咱们父子间的关系刻意派来蛊惑人心的,种种行为简直是其心可诛!还请父王一定要严惩这个女子!” “呵呵!”路非烟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连争都懒得同他这种人争辩。 任凭耶律齐再是如何的唱作俱佳、舌灿莲花,疏勒王不仅不为所动,恰恰相反,他的视线甚至直接越过他落在了不远处的路非烟身上,看着看着,年迈而苍老的目光渐渐变得悠长而眷恋起来,神情哀伤而怀念,了仿佛在透过她去追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似的。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疏勒王的声音听起来微微有些颤抖。 路非烟一怔,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而环顾自己左右也没有旁的姑娘了,于是本着礼不可失的态度上前一步,客气而疏离地说道:“在下路非烟,见过王上。” “路非烟……好名字,好名字!”疏勒王眼角晕开一抹真切的笑意,看着路非烟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自己疼爱的小辈一般。 路非烟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大对劲儿,于是只是淡淡道:“王上谬赞了,不过是个名讳罢了,无甚稀奇。” 忽而眸光一闪,试探着说道:“王上病体尚未痊愈,不宜多吹冷风,非烟斗胆,想请王上回殿内休息。” “嘶!”在场众人除了扶风外,其他人莫不是暗自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女子未免太过大胆了,疏勒王现在虽然年迈,但年轻时也曾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最忌讳别人对他指手画脚,这个习惯便是到了现在,也没有人敢轻易去触碰他的这片逆鳞…… 耶律楚自然也是知道自己父王的秉性的,下意识地护在了路非烟身前,低声对她道:“别怕,有我。” 然而,令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疏勒王非但没有大怒,反而高兴得放声大笑起来:“好,孤王确实有些累了,来人啊,回宴会厅吧,对了,非烟丫头,你也跟着一起来。” 见他答应得如此痛快,路非烟心中也有些惊讶,但总归目的达到了就是了,于是乖巧地应道:“是。” 眼看着情势就要朝着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耶律齐怎会甘心,立刻上前一步说道:“父王,凶手还未查到,儿臣实在担心万一……”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疏勒王突然打断了他,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耶律齐眼中划过一抹冷然,只听他道:“自然是要追查到底,找出幕后主使!”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更何况,这个祁辰做下这么多事,仅凭他一个人定然是不可能做到的,因此儿臣怀疑他另有同伙!” 耶律齐这话就差没直接指着耶律楚的鼻子说他就是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了,路非烟自然是气得不行,刚要开口,就听得一道清冷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三王子是在找我吗?” 众人闻声望去,却是祁辰和夙千珩两个不紧不慢地并肩走了进来,祁辰依旧是那身淡青色长衫,只是身上的油污早已不见,显然是换了一身衣服。 路非烟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用眼神询问道:没事吧? 祁辰悄然朝她眨了眨眼:放心。 这时,耶律齐眸中闪过一抹狠厉:“来人啊,把他拿下!” “三王子就算要抓我,也总该让我知道一下自己究竟被安了什么罪名吧?”祁辰面不改色地淡淡说道。 “哼,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既然你非要如此,那就不能怪我不给你留颜面了,祁辰,其实你根本不是什么商人,也根本不会医术,你的真实身份是天穹的一名仵作!” 耶律齐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了一片哗然,原因无他,除了疏勒王和耶律楚、扶风外,在场之人无不以为是祁辰治好了他们王上,现在突然听闻这个消息,顿时有些懵了,大夫和仵作,前者救活人,后者验死人,这,这差得也太远了! 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祁辰却是蓦然笑了:“三王子既然这么说了,想必一定是掌握了什么关键的证据吧?趁着大家都在,不如拿出来让大家一起看看?”话虽如此,却也没明确承认耶律齐所言。 “哼!”耶律齐瞬间冷笑不已,“既然你不肯承认,那我就拿出证据让你无话可说!来人,去把刚刚在院子里找到的尸体抬过来!” 很快便有两个侍卫抬着一副担架过来,尸体上的白布掀开,上面躺着的恰恰就是那日在街上为祁辰所“救”的那名老人! 祁辰搭眼一看,只见那老人面色正常,双目紧闭,露出的手腕脚腕上并无伤痕淤青,而在他脖子上一道三寸左右的血口尤为明显,很显然是被人用匕首之类的凶器一刀毙命,而从他身上尚未凝固的血迹来看,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来人,去看看这把匕首和死者的伤口是否吻合!”耶律齐目光阴沉地说道。 闻言,祁辰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讽,他们为了诬陷自己还真是下足了功夫! 第200章 俞叔之死 那伤口她一看便知,正是自己那把柳叶刀所致,不得不说,对方这一局布的还真是用心,如果不是自己和夙千珩从阵中及时出来,此刻怕是要百口难辩了! 路非烟自然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不禁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别急,看看他还有什么筹码。”祁辰淡然道。 见她如此神色自若,路非烟心里一直提着的这口气总算放松了不少,看来祁辰心里应该自有打算,自己也就不必太过担心了。 果然不出所料,不一会儿,那名负责查验伤口的太医起身回道:“殿下,经过查验,这把匕首确定是凶器无疑。” “祁辰,你还有何话可说?!你总不会是想告诉大家这把不是你的吧?”耶律齐冷笑着高声质问道。 祁辰走上前去,从太医手中接过了那把染血的柳叶刀,左右翻看了两下,坦然自若道:“三王子说的不错,这把匕首确实是我的柳叶刀,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不过……人却并不是杀的。” “荒唐!凶器是你的,人死的时候你恰好也离开了宴会厅,这难道不是最有力的证据吗?”耶律齐冷声喝道。 祁辰却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照三王子这么说来,我的确有很大的嫌疑,那么动机呢?我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这还用问吗?”这次不待耶律齐开口,便听得一道愤愤不平的男声响起:“那天你联合这个老头在街上演了一场戏,让老头假装被我的马车撞倒,然后你再趁机施救,无非就是想在四王子面前露脸罢了!” “如今你已经成功进了王宫,并骗取了王上的信任,为免事情暴露,你自然是要杀人灭口了!” 祁辰循声望去,说话的男子可不就是那天在街上纵马伤人,事后态度又极其嚣张不可一世的公子哥么! 淡淡笑了笑,她问道:“不知这位是……” 听她开口询问自己的身份,男子脸上不由浮起一抹得色来,下巴微微扬起:“我是大司马的长子乌孙祺!” 没想到的是,祁辰听罢只是淡淡“噢!”了一声,便没了下文,这种被人无视的感觉瞬间激起了乌孙祺胸中的怒火,用手指着她怒声喝道:“祁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快老老实实认罪?!” 祁辰却是蓦然轻笑了一声,忍不住拍手称赞道:“三王子为了安排今日这出戏怕是费了不少功夫吧?对了,这位老人家的一对孙子孙女呢?怎么没把他们也带来?” “休要在这里东拉西扯!”耶律齐怒目圆睁地瞪着她:“祁辰,杀人的是你,我只是把查到的证据摆到明面上来而已,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是非对错大家心里自有公断!” 祁辰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道“好,那咱们说回到正题上来,如你所说,我杀了俞叔是为了灭口,那么请问三王子,俞叔不过区区一介布衣,他是如何进的了守卫森严的王宫,又是如何来到今日宴会上的呢?” “那是因为……” 耶律齐刚要开口就被祁辰抢了先,只听她淡淡说道:“先别急着解释,听我把话说完,俞叔的出现只是疑点之一。”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其二,诚如你方才所言,我的确是一名仵作而非大夫,那么问题的关键来了,在一名仵作面前玩这种低级把戏,真不知三王子是太自信还是太瞧不起我?” 说着她走到尸体面前,指着脖颈上的那道伤口说道:“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死者脖子上的刀口呈左浅右深的形状,换句话说,刀是从死者脖子的左侧刺入,右侧收出。” 耶律齐朝先前那名验尸的太医看了一眼,见后者点了点头,于是不耐烦地皱眉说道:“就算你说的没错,但这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这与常理相悖——一般而言,被割喉而死之人,其脖颈上的伤口大都会呈左深右浅的形态。”说这话时,祁辰犀利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 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看在眼里,祁辰嘴角不由浮起一抹讥讽,接着说道:“而死者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其一,凶手是个左撇子,左手持刀从死者正面袭击,从而形成了左浅右深的伤口;” “其二,凶手是右手持刀从死者背后偷袭,同样可以形成这样的伤口。”说完祁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语气莫名地问道:“三王子觉得哪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呢?” 耶律齐不屑地冷哼一声,道:“这话你似乎不该来问我吧?毕竟我又不是凶手!” “说的也是,虽然现在还无法断定凶手是何人,不过却足以证明我的清白了。”祁辰云淡风轻地说道。 耶律齐还没开开口,便听得乌孙祺怒不可遏地吼道:“简直就是强词夺理!你以为就凭你三言两语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顺利将自己从此案中摘出来吗?!” “依我看,说不定你自己本身就是个左撇子!”他忿忿地说道。 “呵!”祁辰蓦然笑了出声,只见她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到底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这一点我想王上应该能替我作证。”就在昨日下午,她闲来无事随手拿笔画了幅画,好巧不巧地,耶律楚陪疏勒王出来透气,正好碰到了正在凉亭里作画的自己。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疏勒王开口了:“不错,孤王可以证明,祁辰是右撇子。” 闻言,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耶律齐眸中划过一抹浓烈的不安和愤怒,而就在这时,又听得那乌孙祺说道:“就算如此,那还有第二种可能呢!你完全可以从背后偷袭!” 听见这话,祁辰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了,她道:“俞叔的身高大约在五尺半左右,以我的身量,就算真的想要在背后偷袭,也只能是有心无力吧?” 第201章 到此为止 乌孙祺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紫的,难看得紧! 然而耶律齐仍是不肯就此放弃,眸光一闪,不怀好意地看着夙千珩,说道:“不知方才珩王殿下去了何处?” 这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怀疑夙千珩是祁辰的帮凶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夙千珩会动怒时,他的脸上却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温润,甚至没有半分的不虞之色,只听他温声答道:“席间有些闷,便想着出来透透气,恰巧碰到熟人,便多聊了几句。” 显然,他口中的这个“熟人”就是祁辰无疑了。 “噢,是吗?”耶律齐眸中闪过一抹冷色,紧接着又追问道:“那不知珩王殿下这一路上可遇上了什么人?” 夙千珩轻轻摇头:“只在园子里四处转了转,并不曾遇见什么人。” 耶律齐故作为难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向了旁边的祁辰。 见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祁辰不禁有些好笑,故而主动开口道:“我知道三王子想问什么,方才在席间,一名宫人不小心把汤洒在了我的衣服上,无奈之下,我只好返回房间去换衣服,路上倒是遇到了几个值守的宫人,不过都记不得脸了。” “换完衣服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珩王殿下,便一起聊了几句,后来听见这边动静颇为热闹,一时好奇,便想着跟过来看看,怎料一进门就被当做了凶手……”说到最后一句,祁辰的神态语气颇有些无奈。 话音刚落,便听得耶律齐吩咐道:“来人啊,去把今日所有在园子里值守的宫人都叫来,一一盘问,看他们当中是否有人在一个时辰前见到过祁辰。” 一番询问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自己见到过祁辰。 对于这个结果,祁辰只想说四个字:意料之中。 而就在案子陷入僵持之时,突然有一名侍卫拿着一件染血的衣服匆匆走来,祁辰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方才换下的衣服,上面还带着一大片油污! 不得不说,这耶律齐的动作还真够快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都能拿到自己的衣服并伪造成证据。 坦白说,如果他愿意把这些心思都放到朝政上,今日的王储未必不会是他耶律齐的,可惜啊,人的心思一旦歪了,就只会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祁辰,这是你的衣服吧?”耶律齐冷笑着把衣服丢到了她脚下。 祁辰只是低头淡淡瞥了一眼,坦然道:“不错,是我刚刚换下的衣服。” 耶律齐目光阴狠地盯着她:“那这上面的血迹你该如何解释?!” “解释?”祁辰轻笑了一声,抬眸反问道:“我为何要解释?” “三王子不是怀疑珩王殿下帮我杀人吗?那这血迹合该出现在他身上才是,与我何干!”祁辰无所谓地说着,语气里莫不是对耶律齐的冷嘲。 虽然方才耶律齐话里话外把矛头暗暗指向了夙千珩,但到底碍于对方的身份,不好明目张胆地质问,眼下这层窗户纸被祁辰这么大剌剌地捅开来,耶律齐脸色顿时阴沉如墨,看向祁辰的目光像是要生生将她撕碎了似的! “都看着我做什么?这难道不是你们三王子的意思吗?我只是好心帮他把心里话说出来而已。当然了,我这个人向来快言快语惯了,如有得罪之处还望王上见谅!”说着便朝疏勒王微微行了一礼。 弯腰行礼的一瞬间,她腰间挂着的玉佩不经意地露出了一角,却令疏勒王脸色微微一变,停顿了一会儿,方才从口中吐出两个字:“无妨!” “父王!他……”耶律齐不干了,立刻就要争辩,却被疏勒王冷声打断:“够了!你还嫌闹得不够吗?!今日的闹剧就到此为止,日后谁都不许再提!” “回宴会厅!” 看着步撵缓缓离去的背影,耶律齐眼中浮起一道强烈的不甘和恨意:“父王,这可是你逼我的!” 自古以来,哪个帝王手里是完全干净的,名声这种东西在绝对的权力面前都只是一纸空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端看谁能笑到最后罢了! “来人啊,传令下去,天色一黑,立刻行动!”阴沉狠厉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里显得格外瘆人。 …… 闹了这么一出,宴会没过多久就提前结束了,从宴会厅出来后,祁辰同耶律楚问起了方才的那座废弃宫殿,最后却得知那座宫殿原本是容妃所居,自三年前容妃过世后,疏勒王便命人拆掉了上面的牌匾,并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甚至都不得提起那里。 久而久之,宫殿便这么荒废了。 “容妃不是很得你父王恩宠吗?怎么会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那座宫殿位于整个王宫的东北角,走到疏勒王的寝殿少说也要半个时辰,莫说似容妃这等得宠的嫔妃了,便是寻常的妃子也不会被安排在这么偏僻的位置…… 耶律楚眸中同样浮起一抹困惑:“坦白说,容妃虽然得宠,但性子却有些孤僻,极少与旁人交往,我在宫里这么多年,见过她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年当中,除了每年的祭祀大典外,她从不踏出自己的宫殿半步,而父王也不许其他人去打扰她。” “那么耶律嫣呢?她自己的女儿也见不到她吗?”祁辰问道。 耶律楚摇了摇头,道:“王姐从小便没有跟在容妃身边,据说当初她一出生就由父王另外拨了一处宫殿,分派了嬷嬷照顾。” 祁辰点了点头,这一点倒是与非烟查到的消息相吻合,看来耶律齐是故意派人把他们引到容妃宫殿的,为的就是借此机会勾起疏勒王心中的怒火,这个时候再加上俞叔的案子,疏勒王一怒之下,还真有可能会相信耶律楚和天穹暗中勾结!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自己和夙千珩居然能从竹林幻阵里出来,继而打乱了他原本的一系列计划。 “对了,俞叔到底是怎么回事?”祁辰沉声问道。 第202章 逼宫夺位 耶律楚答道:“就在你离开后不久,乌孙祺便突然站出来喊冤枉,说你是个骗子,大家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可他说得言之凿凿,还说自己有人证,再加上三王兄帮腔,众目睽睽之下,父王只好让他带人证过来。” “可谁成想,奉命去带人证的侍卫到了偏殿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而负责看守人证的侍卫也都被人杀害,经过一番查问后方知,有附近值守的宫人隐约看见一道人影慌慌张张地往东北方向去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大家发现你和夙千珩都不在宴会厅里,于是……” “于是大家就自然而然地相信了乌孙祺的话,认为是我杀害了那些侍卫,带走了人证。”祁辰冷笑一声接过话来,直接替他说出了剩下的经过。 顿了顿,祁辰又问道:“那么,俞叔的尸体是在何处发现的?” “就在那处废弃的宫殿里。”耶律楚答道。 闻言,祁辰不由皱了皱眉头:“这倒是奇了,我和夙千珩被困在宫殿时并未发现里面有其他人。” “你们是被困在宫殿里的?”耶律楚惊讶地看着她。 “嗯,有人扮作你的样子故意把我们引到了那里,然后用竹林幻阵将我们困住。”祁辰简单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很显然,这是对方早就布好的局,唯一一个不在他们计划之内的变数就是我和夙千珩破了竹林幻阵,提前离开了那座宫殿。” “竹林幻阵……”耶律楚突然重复了一遍,脸色有些古怪。 “怎么,你听说过此阵?”祁辰问道。 耶律楚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头:“我好像隐约听王姐提起过这个阵法。” “什么时候的事?”祁辰神色一紧,立刻追问道。 耶律楚认真想了想,然后说道:“大约是在半年前的一天,父王让我去给王姐送东西,我当时也是无意间听到她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争执些什么,其中便提到了这个竹林幻阵。” “陌生男子?你见到对方的脸了吗?”祁辰问道。 耶律楚却是摇了摇头:“当时王姐似乎很警惕,把东西接下后并未让我进屋,隔着窗子,我只看到了那个人的一个侧影,当时是白天,他却穿了一身黑色斗篷,还带着宽大的帽子,根本看不清脸,不过瞧着身量大概和我差不多的样子。”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找人去查,不过这两天你千万要多加小心,耶律齐一计不成,恐怕还会有别的……”祁辰正说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兵刃相接的响声,紧接着便有侍卫慌慌张张地前来禀告:“四王子不好了,三王子他,他带兵闯进王宫来了!” “怎么会这样?!”耶律楚大惊失色,连忙问道:“父王呢?父王那里没事吧?” 只听那侍卫答道:“眼下王宫里的大半侍卫都赶了过去,王上寝殿那边应该暂时安全。” “耶律齐带了多少人?”祁辰冷静地问道。 “大概,大概有七八万左右,全是精兵,现在整个王宫外围都是他们的人!”侍卫焦急不已地说道。 耶律楚一听登时就变了脸色,沉声问道:“王宫里的守卫有多少?” “不到万人。”侍卫咬了咬牙说道。 耶律楚听罢脸色愈发凝重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几乎下意识地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祁辰:“祁兄……” “城外可有能调集的军队?”祁辰稳了稳心神,直接朝他问道。 耶律楚先是一怔,旋即说道:“离得最近的……我记得虎贲军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处。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整个王宫都被包围了,虎贲军就算想来帮忙只怕也赶不及啊!” “聊胜于无,无论赶不赶得及,总比待着这儿坐以待毙的好!”祁辰声音格外镇定,莫名给人一种安稳的感觉,只听她接着道:“虎贲军的军符在哪儿?” 耶律楚立马答道:“父王和扶风丞相那里应该各有一半。” “走,先去王上那边。”祁辰当机立断道。 …… 寝殿里,疏勒王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由坐了起来,皱眉问道:“来人啊,去看看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话音刚落,祁辰和耶律楚便走了进来,疏勒王观他二人神色不对,心中顿时沉了沉,于是问道:“出什么事了?” “是……”耶律楚面露难色,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实在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祁辰见状不禁蹙眉,索性直接上前一步,言简意赅地说道:“王上,三王子领兵包围了王宫。” 闻言,疏勒王的呼吸陡然一滞,紧接着便捂着胸口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父王,父王您的身子还没养好,可是万万动不得怒啊!”耶律楚连忙上前扶住了他,一手替他顺着气,一手招呼侍奉的宫人道:“快去倒杯热茶过来!” 到底是上了年纪,疏勒王乍一听闻这个消息时,心中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但很快,这种愤怒就被无边无际的苍凉与悲寂所取代。如果说之前耶律齐下毒谋害是令疏勒王彻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的话,那么此刻得知他领兵逼宫的消息就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前之所以一直没有处置他,不是因为对他还抱有期望,而是人一旦上了岁数,无论曾经的行事风格是如何的强势凌厉,这个时候都会渴望得到那种父慈子孝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哪怕只是浮于表象也好…… 可惜,耶律齐看不懂,又或许他从未想过要看懂。 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厮杀声,祁辰忍不住提醒道:“王上,三王子的人很快就要冲进来了,王宫里的守卫撑不了太久。” 疏勒王努力深吸了几口气,逼迫自己平静下来,从床上的枕头下取出兵符递到耶律楚手中,虚弱地喘着气,说道:“这是虎贲军的兵符,还有一半在扶风那里,阿楚,你速速出宫去找他,他会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203章 火烧王宫 说完这些话,俨然已经耗尽了疏勒王的所有力气,只见他紧紧抓着床头的帘子,捂着嘴咳得更厉害了! “父王……”耶律楚担忧地望着他。 “咳咳,咳咳咳——快去,别在这里耽搁……耽搁时间了!咳咳——”疏勒王沉声催促道。 耶律楚仍是不放心:“可是父王你……” “阿楚!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疏勒王陡然提高了声音,目光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他喝道。 祁辰亦是劝道:“四王子尽管去,这里有我。” 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了一瞬,耶律楚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用力点了点头,道:“我会尽快回来!” 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路非烟和纪简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祁辰见到二人进来不由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路非烟摇了摇头:“耶律齐的军队势如破竹,王宫里的侍卫军根本不是对手。” 说来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王宫里的侍卫军虽然都是经过层层精挑细选进来的,但却常年在宫中做着安逸平稳的工作,时间久了,再英勇的将士也会渐渐被磨平了棱角,又哪里及得上耶律齐麾下那些不断经历着战场血雨腥风洗礼的将士! “咳咳咳——”床上躺着的疏勒王听见这话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了一抹猩红。 祁辰不由皱了皱眉,疏勒王的身子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了吗?奈何桓柒此刻不在,否则说不定还能想想办法…… 听着外面愈演愈烈的杀声阵阵,祁辰不由朝纪简沉声问道:“外面的侍卫军还能撑多久?” 纪简略一思忖,答道:“至多半个时辰。” 祁辰听罢眉心皱得更紧了,她道:“虎贲军远在城外,耶律楚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个时辰……”也就是说,他们有极大的可能根本就等不到耶律楚的援军到来! 说到这儿,祁辰眼中眸光忽然闪了闪,继而把目光看向了床上的疏勒王:“王上,在下倒是有个法子,只是有些冒险。” “咳,咳咳咳,说来听听。”疏勒王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喉中的那抹腥甜。 “火烧王宫。”祁辰一字一顿地说道,目光沉着而坚毅,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和畏惧。 不待疏勒王开口,路非烟忍不住说道:“你想拖住耶律齐我没有意见,但我可不想跟他同归于尽啊!” “放心,不会让你和他同归于尽的。”说这话时,祁辰的视线却落在了疏勒王身上,“不知王上意下如何?” 疏勒王蓦然喟叹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说道:“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 祁辰淡淡道:“碰巧发现了而已。” “那就照你的想法去做吧!你右手边第二层的博古架上有一个漆皮锦盒,里面是孤王的令牌,拿着它,王宫内所有的侍卫军都会任你调配。”说完这些,疏勒王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祁辰将令牌取出后,对路非烟说道:“非烟你留在这里照顾王上,我们两个去安排布置外面的事宜。” 路非烟皱了皱好看的柳叶眉,刚要开口问些什么,却又听得祁辰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我现在来不及同你解释了,等我们把外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你所有想知道的答案我都会告诉你。” 闻言,路非烟点了点头,然后叮嘱道:“你们两个多加小心!” 二人离开后,路非烟见疏勒王咳得实在难受,于是帮他倒了杯水,又往里面加了些蜂蜜,道:“王上喝杯水吧,润润嗓子,或许能好受些。” 就着水杯抿了几口,疏勒王眼中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非烟丫头,同孤王说说话吧!” 路非烟下意识地皱眉,原本想说以他目前的情况最好还是不要说话的好,但在接触到他殷切目光的那一刹那,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就又咽回去了,点头道:“好。” …… 疏勒一年一次的祭祀大典在即,因而火油一类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如此一来,倒是让祁辰和纪简节省了不少时间,二人很快便布置好一切,返回到寝殿中,而与此同时,外面的侍卫军也终于撑不住了,耶律齐的军队步步紧逼,已然杀到了寝殿门外。 隔着一道殿门,耶律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今有奸佞小人玩弄权术,欺上瞒下,以期蒙蔽天听,儿臣特意领兵前来清君侧,诛宵小,父王,还请打开殿门!” 整个殿外静悄悄的,回应他的是一片充满讽刺的寂静,耶律齐不由阴沉地笑了,父王,看来这最后一次机会你是不打算要了! “众将听令,放、箭——” 话音刚落,立刻便有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箭雨朝着寝殿射去,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箭雨到达殿门的那一刻,整座宫殿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几乎就在一息之间,眼前的宫殿陷入了一片殷红的火海之中。 耶律齐瞳孔猛地一缩,父王啊父王,你这是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把王位交给我吗?! 可惜啊,你还是太低估了我的决心,即便是整座王宫都化成灰烬,我也一定要成为疏勒唯一的王!也只有我,耶律齐,才有资格坐上这王位的宝座! “所有人听令,把寝殿的各个出口全都给我封死了,一只苍蝇也不许给我活着飞出去!”耶律齐阴恻恻地笑着,眼里写满了灼热的疯狂,仿佛此时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无边无际的火海,而是四方来贺八方来朝的场景! 很快,大火便将整座寝殿吞噬,与此同时,其他宫殿也都相继烧起了大火,一时间,整个王宫化作了一片火海,熊熊火光照亮了漆黑寂静的夜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烈火焚烧的焦味儿。 然而耶律齐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斗篷男子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站定,眼中带着几欲喷薄而出的怒意:“三王子殿下能否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第204章 金蝉脱壳 “你不都看到了吗?父王他宁死也不愿传位与我,引火自焚了,哈哈哈——”耶律齐疯狂地大笑着,面目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 “愚蠢!”斗篷男子怒声喝道:“你以为他们会乖乖呆在寝殿里等死吗?!” 闻言,耶律齐不禁脸色微沉,眯了眯眸子,声音微冷道:“先生,我称你一声‘先生’并不意味着我会无条件容忍你的一切所作所为,请你注意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哼,”斗篷男子冷笑一声,说道:“你若不信不妨命人进去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他们的尸体!” 他如此笃定的态度不禁让耶律齐心里“咯噔!”一下,虽未言明,但心里已然是信了几分:“来人,你们几个进去看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几名属下立刻应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为首的一名属下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方寸大乱道:“主子,里面,里面没人……” “怎么可能?!”耶律齐难以置信地反问道,他明明已经派人守住了寝殿的所有出口,他们不可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 终于,他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斗篷男子:“先生,这……” “在这王宫下面有一座暗城,暗盟的总部就设在此处。”提起暗盟,斗篷男子的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冷然。 “什么?!既然如此,那先生为何不早点儿告诉我?”震惊过后,耶律齐不悦地质问道。 斗篷男子冷笑:“呵,我也没想到你会如此的愚不可及!” “你!”耶律齐眸中陡然聚起一道怒火,但最后却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沉声道:“那依先生之意,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跟我来!”斗篷男子丢下这三个字便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对于他如此目中无人的态度,耶律齐心中自然是不悦的,但他同样知道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于是咬了咬牙,立刻带人跟了上去。 …… 与此同时,温宿城外一处偏远的客栈内,男子一拢妖冶红衣锦袍,鲜妍如血,与窗外星辰寥落的夜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刻,只见他负手立于窗前,墨蓝色的眸子微微阖着,邪魅至极,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目光深沉而悠远,仿佛隔着一层迷雾似的看不真切。 “咚咚咚!”于则远敲门进来回禀道:“王爷,一切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动手!” “王宫那边情况如何了?”夙千离问道。 “回王爷,三王子耶律齐带兵逼宫,疏勒王把虎贲军的兵符交给了四王子耶律楚,要他去城外调兵求援,但就在半个时辰前,耶律齐的大军势如破竹,一路攻到了寝殿外面,王宫侍卫军不敌,疏勒王命人放火烧了王宫,自己则带人躲进了地下暗城。另外……” 说到这儿,于则远语气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另外,祁公子,路阁主还有纪大人也跟着进了地下暗城。”最后一句话一出口,于则远立刻垂下了头,不敢抬头去看夙千离的脸色。 果不其然,只听得“嘭!”的一声,桌上的笔洗被摔得粉碎,夙千离周身迅速弥漫着一股冷气,脸色更是阴沉地吓人,少顷,只听他声音冰冷地说道:“传令下去,立刻行动,天亮前本王要看到耶律齐兵败被俘!” 可是现在动手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于则远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相劝,却在夙千离冰冷阴沉的神情中悄然把话咽了回去,垂眸应道:“是,王爷!” 不想他前脚刚踏出门槛,立刻便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木材碎裂的刺耳声音响起。于则远心下猛地一跳,立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饶是已经做好了最全面的安排,夙千离仍是不能放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去救人。 不想刚一推开房门,迎面就碰上了桓柒,顿时皱眉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是不是王宫出事了?”桓柒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夙千离拧了拧眉心,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沉声说道:“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路非烟不会有事。”说着便要下楼去。 桓柒正正拦在他面前,目光执着地看着他:“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会武功,就别跟着添乱了!”夙千离冷声说道。 闻言,桓柒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固执和坚持。 “让开!”夙千离的耐性渐渐耗尽,语气里尽是冷然。 见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夙千离眸中不禁浮起一股怒意来:“桓柒,我再说最后一遍:让开!” “我要救她。”桓柒目光恳切地看着他,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亲眼看着她脱险! 夙千离死死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墨蓝色的眸中尽是冰冷的寒芒,令人望而生畏。 奈何桓柒却是打定了主意要一同前往,就那么不躲不闪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里除了固执还是固执。 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夙千离心中升起一抹无奈,末了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自己跟上!”他真是疯了才会把这个家伙带来温宿!说完便越过他直直朝外走去。 桓柒神情蓦然一松,突然开口叫住了他:“千离!” 夙千离脚步微顿,只听得桓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谢谢。” “哼,无可救药!”夙千离冷声斥了一句,然后大步流星地继续朝前走去。 …… 路非烟到现在还有些懵圈,她朝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这里和寻常的暗室地宫截然不同,周围房屋巷弄鳞次栉比,街边售卖之物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俨然就是一座缩小版的城池!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惊叹道:“想不到这王宫之下竟然还有这么大的一座暗城!” “对了,祁辰,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她好奇地问道。 第205章 初见逐风 祁辰把目光看向了纪简:“我只是偶然间看到王宫荷花池里的水流方向有些奇怪,至于发现这座暗城还要多亏纪大人的帮忙!”毕竟,她不谙水性,而且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都会尽量避开池塘水道这类地方。 “荷花池?我天天从那路过,怎么从来没注意到里面有什么不对劲?”路非烟不解地看向她。 祁辰不禁凉凉看了她一眼,笑着揶揄道:“你整日净惦记着里面的莲蓬了,又哪里会注意到这种细节!” “哎呀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快告诉我,你到底在荷花池里发现了什么?”路非烟成功被她勾起了好奇心,于是连连催促道。 祁辰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看过温宿城的地形图,荷花池里的水引自宫外的灵渠,也就是说,这里面的水是活水,但奇怪的是,荷花池池底却全都是陈年的淤泥,只有在出水口附近才是干净的。” “另外我观察过,出水口处漩涡流动的方向不对,显然是受到了某种外力磁场的干扰……” “等等,你说的这个‘磁场’是什么意思?”路非烟满烟疑惑地追问道。 祁辰停顿了一下,斟酌着字句,尽量用他们能够听懂的方式来解答:“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制作司南所用到的磁石,在磁石的周围会形成一种作用力,而当这种力量积聚到一定程度时,就可以改变漩涡流动的方向。” 路非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问道:“但这又与暗城有什么关联呢?” 祁辰淡淡笑了笑,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灵渠的水看似被引入了荷花池,实则根本没有真正进入其中,只是在出水口处转了个弯,然后通过地下暗河进入了暗城。” “而这一点猜测也在纪大人那里得到了证实。”当她把自己的这个猜测告诉纪简后,纪简便去调查了王宫的地下河道,果不其然,沿着暗河往下,被他发现了这座地下暗城的存在。 而这座暗城的入口共有两处,其中一处设在疏勒王的寝殿内,另一处则恰好位于容妃的宫殿,这也是白天时自己和夙千珩能够悄无声息地离开宫殿的原因所在。 “噢,我想起来了,那天你和纪大人两个神神秘秘的,说的就是此事吧?”路非烟恍然大悟。 祁辰点了点头:“不错。” “对了,话说回来,咱们现在待在这里安全吗?耶律齐发现寝殿里没有咱们的尸体,会不会找到这里来?”路非烟突然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疏勒王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放心,他并不知道暗城的存在。” “那就好。”路非烟听罢不由稍稍放下心来,不得不说,今天这一天折腾下来可真够惊险的! 就在这时,一名娃娃脸的蓝衣男子朝他们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我说今晚怎么这么热闹呢,原来是王上来了!” 说着又把目光看向了祁辰三人:“还未请教这几位是?” “呵!”祁辰蓦然轻笑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道:“堂堂暗盟的逐风堂主,虽说消息比不上拂影灵通,但也不至于闭塞至此吧?” 男子脸上笑容一僵:“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逐风?” 闻言,祁辰嘴角的笑意愈发深切了:“原本只是猜测,不过现在却是可以确定了。” 逐风嘴角抽了抽,旋即朝纪简笑道:“看来纪大人这次是捡到宝了,能得到祁公子这样一位能力不俗的提刑官!” 听见这话,祁辰不由眯了眯眸子,吏部的任职文书才下达不久,就连京城也未必有几个人知道她即将出任大理寺的提刑官,看来这个逐风果然不一般…… 就在这时,纪简突然淡淡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拂影最近在大理寺过得不错,逐风堂主可是也有兴趣去转一转?” 话音刚落,便见逐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纪大人真会开玩笑!” “本官从不开玩笑。”纪简冷冷说道,显然并不打算给他台阶下。 “咳咳咳!”祁辰掩唇轻咳了几声,勉强忍住想笑的冲动。她竟不知原来纪简怼起人来这么地……给力! 这下,逐风脸上的笑意彻底绷不住了,冷着脸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得疏勒王终于开口说道:“好了,都别争了,逐风,他们是孤王的客人,不得无礼!” “是,王上。”逐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目光忽然落在路非烟身上,眸中迅速划过一抹惊讶:“这位路姑娘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路非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朱唇轻启:“逐风堂主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咦,路姑娘如何知道?”逐风微诧道。 路非烟相当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直接越过他朝前走去。 “哎路姑娘,路姑娘等等!”逐风一边喊着一边追了上去。 到了暗盟总部,自有人负责接手去照顾疏勒王,祁辰和路非烟也就空了下来,和纪简一起找了个房间坐下,再有半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这个时候三个人谁也没有心思睡觉,只想着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一会儿,毕竟这一整天的折腾下来,三个人都已是身心俱疲。 奈何偏偏有个精力旺盛的人不停地在他们耳边聒噪,从他们进入暗城开始,竟是一刻也不曾停下来过。 听着逐风不遗余力地同路非烟搭着话,莫说是路非烟了,就连祁辰听着都不胜其烦。 “逐风堂主,你似乎很闲?”深吸了一口气,祁辰突然笑眯眯地望着他。 被她用眼神直勾勾地注视着,逐风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满眼警惕道:“你想干嘛?” “别那么紧张,”祁辰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相当随意地说道:“暗盟的情报网遍布天下,逐风堂主的消息又如此灵通,在下只是想同你打听个人罢了。” 逐风仍旧保持着高度警惕,问道:“什么人?” 第206章 流幻出现 “幻部堂主,流幻。”祁辰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 “噗——咳,咳咳咳!”逐风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得他不停地咳嗽着,好一会儿方才缓过神儿来,盯着她问道:“你找他干嘛?” 祁辰挑了挑眉,语气随意道:“风、影两部的堂主我都见过了,不过尔尔,所以想要认识一下这位神秘的流幻堂主,看看会不会令自己失望。” 逐风听罢立刻炸毛,气呼呼地吼道:“什么叫‘不过尔尔’?!还有,不要把本堂主和拂影那个胸大无脑的女人相提并论!” “语调刻意抬高,眼神飘忽不定,表情僵硬,双手紧握,”祁辰掏了掏耳朵,突然盯着他的眼睛定定说道:“逐风堂主,你在紧张!” 逐风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道:“开什么玩笑,我有什么可紧张的,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只是他自己却没注意到,当他在说这话时,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通常人在愤怒时的表情不会超过三秒,一旦超过这个范围,那就说明——你、在、撒、谎!”祁辰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后者在她的注视下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却是强作镇定地斥道:“满口胡言!” 祁辰眸中划过一抹了然的笑意,她淡淡收回了自己视线,语气平静地陈述道:“我方才的回答里同时提到了你、拂影和流幻三人,而你再接下来的谈话中却刻意避开了流幻不提,并试图用你和拂影之间的矛盾来转移我的注意力。” “显然,你在刻意掩饰什么。” “而我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理由就是——”说到这儿,祁辰故意停顿了一下,不出所料地见到逐风屏住了呼吸,于是朝他逼近了一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流幻此刻不在暗城。” 逐风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明明什么也没说! 看着逐风的面部表情,祁辰迅速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看来我猜对了,告诉我,流幻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那个怪人去哪儿了?!”逐风的心理防线全面崩溃,几乎是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 “怪人?”祁辰重复了一遍,继而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逐风,有没有人说过,其实你并不适合风部堂主的这个位置?” 逐风眼中顿时写满了震惊,她,她这话为何同那个人说得一模一样? “你,拂影还有流幻,三个人当中你是最嬉皮笑脸的那个,却也是最重情义的那一个,你很关心他们,包括你口中无比嫌弃的拂影,我说得没错吧?”祁辰定定看着他说道。 逐风眸中快速闪过了一抹复杂之色,但很快就归于一片平静,只听他满不在乎地嗤笑道:“呵,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我可没你想的那么重情重义!” “是吗?”祁辰眉梢轻扬,不置可否地反问了一句。 话锋一转,祁辰突然说道:“既然你不愿透露流幻的行踪,那我们就换个问题吧,密匣的钥匙在哪儿?” 逐风瞳孔猛地一缩,眸中升起一股怒意:“拂影竟然把这个告诉你们了?!” 闻言,祁辰和纪简迅速对视了一眼,看来他们赌对了,密匣的事的确是真的! “不是她。”祁辰摇头道。 “不可能!密匣的事除了我们三位堂主外就只有王上还有盟主知道……”说到这儿,逐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眸中浮起一抹难以置信:“难道说……不,不会的,一定是你们在骗我!” 祁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们没必要拿这件事来骗你,当然,如果你坚持这么认为的话,我也没意见。”反正桓楣现在已死,拂影也交出了手中的钥匙,至于密匣的事情到底是谁交代的也就不重要了。 沉默了许久,逐风终于出声问道:“盟主她……怎么样了?” “她……”祁辰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犹豫是否要告诉他实情。 而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死了。” “流幻?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逐风惊讶地望着来人,联想到他方才的那句话不由脸色变了变,抱着一丝丝侥幸的希望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有,你方才说……谁死了?” 一旁的祁辰在听到“流幻”两个字的那一刻不由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她定了定神,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只见男子约摸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着一袭惨绿色长袍,肤色白如霜雪,身形消瘦,相貌阴柔,怎么说呢,如果不是他那双鹰隼般锋利的眸子,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是幻部的堂主! 只见男子抿了抿唇,并未回答逐风的问题,视线在路非烟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便移开了。 他沉默的态度让逐风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原来她真的……死了吗? “她……是怎么死的?”隔了好一会儿,逐风听见自己哑声问道。 流幻显然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故而只是面无表情地问道:“王上在哪儿?” 看着他如此无关痛痒的态度,逐风胸中蓦然涌上一股怒火,认识这么多年来,自己头一次无比痛恨他的淡漠,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怒声吼道:“盟主死了,你就这么无动于衷吗?!你忘了前盟主的嘱托了吗?!” 流幻冷笑一声,甩开了他的手,眼中写满了淡淡的讥讽:“死了就死了,你还指望我去给她报仇吗?至于前盟主的嘱托,呵,逐风,你真以为她是前盟主的女儿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逐风眸色一紧,盯着他追问道。 “字面意思。”流幻显然不欲多谈,直接越过他朝前走去。 “且慢!”祁辰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站定,说道:“流幻堂主,你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闻言,流幻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是吗?那真是巧。” 第207章 暗城风波 巧吗?可惜了,她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巧合! 祁辰眯了眯眼睛,蓦然想起了今天白天时发生的一件事—— 当时疏勒王下令所有人回到宴会厅,而自己在往回走的路上无意中和一名跟在耶律齐身边的侍卫撞了一下,对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具体的面容,但他同自己道歉时的声音却和流幻很像…… “看来流幻堂主是决意要支持三王子了,是吗?”祁辰突然定定地说道。 流幻脚步微顿,回头看着她,语气随意地淡淡反问道:“是又如何?” 逐风一听登时神色大变,急声道:“流幻,你疯了是不是?!暗盟规矩,不许……” “不许什么?不许插手王储之争吗?”流幻直接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淡淡的讥诮与不屑:“如果连暗盟都不复存在了,那么守着那些所谓的规矩还有什么意义?” “你这话什么意思?暗盟怎么会不复存在?”逐风一听这话不禁脸色骤变,声音尖锐地质问道。 流幻冷笑一声,道:“这就要问王上了!” 就在这时,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纪简顿时眸色一紧,冷声道:“不好,是耶律齐的人进来了!” “耶律齐?不可能,他怎么会知道暗城的入口!”逐风下意识地否定道。 祁辰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流幻,声音里添了几分冷意:“耶律齐不知道,但不代表流幻堂主不知道!” 纪简沉声道:“我们进来时毁掉了王上寝殿的入口,看来他们一定是从容妃寝殿进来的!” “纪大人说的不错,只可惜,你们怕是没机会活着离开这里了!”话音刚落,便见耶律齐阴沉地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无数手持兵刃的将士。 见状,祁辰心底不由一惊,看来今日这一战恐怕是避无可避了! 逐风心底原本还有些不相信,可当他看见耶律齐带着军队出现的那一刻,心里的那股怒火立刻便窜了上来,怒声喝道:“流幻,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不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还知道王上要做什么!他以暗盟为筹码和天穹摄政王做了交易,为的就是借夙千离的力量扶持四王子坐上王位!”流幻的眸中充斥着浓烈的恨意,谁做上王位他并不关心,但不能把暗盟当作交易的筹码! “怎么,怎么会这样?”逐风难以置信地低声喃喃道。暗盟是容妃一手建立起来的,王上怎么可能会拿来做交易! 耶律齐却没有耐心给他时间来消化这些个消息,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逐风堂主,如果你主动把父王和耶律楚那个小杂种交出来,看在流幻先生的份上,我可以既往不咎!” “不,你休想!”逐风很快冷静下来,坚决果断地说道:“我不会违背暗盟的宗旨,更不会背叛王上!” “好一个不会背叛!”耶律齐眼中迅速蒙上了一层寒冰:“只是逐风堂主莫不是忘了,父王已经决意要放弃你们了!” 耶律齐的话犹自回荡在耳边,逐风闭了闭眼睛,用力地握紧了双拳,再次睁开眼睛时,眸中已是一片冷然决绝:“暗盟从来都容不得背叛者,流幻,你坏了规矩。” “所以呢?”流幻轻嗤了一声,淡淡反问道:“你要杀了我吗?你能杀了我吗?” 风部擅长暗杀,因此外人只道身为风部堂主的逐风武功极高难有敌手,可实际上,流幻才是武功最高深莫测的那个,莫说逐风一个人了,就算是他和拂影两个联起手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敌众我寡,这种情况下动起手来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极为不利的,可眼下已经没有了退路,除了放手一搏外,他们别无选择! 就在这时,逐风动了,招招带着与他气质截然不同凌厉杀气直逼流幻命门,紧跟着,祁辰三人迅速对视一眼,立刻便加入了战局。不多时,风部的人闻讯赶来援手,只是奈何对方实在人数众多,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落了下风。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也终于见识到了流幻的身手——只见他身影有如鬼魅一般,出手极快,电光火石之间便已经同逐风拆了不下百招,而在这百余招中,竟然没有一招是落在了实处的。 反观逐风,一番缠斗下来,气息已经开始有些不稳,渐渐招架不住流幻的反击。 与此同时,这边祁辰三个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这些将士都算不上什么高手,但是毕竟人数是放在那儿的,单凭他们这几个人,最多也就能挡得住这一时,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设法突围出去,可放眼望去,整个地下暗城遍布耶律齐的人,想要突围出去,谈何容易! 就在这时,祁辰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纪简正好听到她的这句话,于是一掌击退面前的几个人,然后扭头朝她问道。 “夙千离一直没有出现。”祁辰眉宇间划过一抹深思,语速飞快地说道:“疏勒王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接到,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出现,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纪简皱了皱眉头:“你怀疑王爷早就知道了这座地下暗城的存在?” “除此之外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合理解释的理由。”说着,祁辰忽然想起来之前夙千离一直三番五次同自己强调说不要再继续插手此事,现在看来,或许他所说的另有安排不是在敷衍自己,而是确有其事…… 只是不知,他所谓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稍微一晃神儿的功夫,立刻便有一群人将祁辰围在了当中,纪简接连替她挡掉了面前几次攻击,沉声道:“先别想这么多了,一会儿我去拖住他们,你找机会冲出去求援,算算时间,四王子的虎贲军应该快要到王宫了!” 第208章 骨哨清音 “不行,你一个人太冒险了!”祁辰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转而对路非烟说道:“这样,我和你留下,非烟,你找机会突围出去!” 路非烟一脚踢掉了面前人手中的兵器,冷声道:“少废话,对方的人数是我们的千百倍,解决不了他们,谁都别想出去!有功夫在这里说这些没用的,还不如赶紧多杀几个人来得实在些!” 话音未落,斜下里突然冒出来一支暗箭,直直朝着路非烟命门飞射过来! 这时,正在与几名将士缠斗的祁辰余光忽然看见那箭头上泛着的幽蓝色光芒,顿时眸色一紧,扬声提醒道:“非烟小心!” 奈何暗箭的速度太快,路非烟又被周围的人缠住腾不出手来,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枚银叶,“砰!”的一声将暗箭打偏,箭尖险险擦着她的脸颊飞驰而过,“啪!”的一声钉入了身后的石柱中,大半截箭身嵌入其中。 好强的腕力!祁辰下意识地朝着那枚银叶飞来的方向望去,却见那个位置上站立的就只有流幻一人! 心中顿时疑窦丛生,难道那片银叶是出自流幻之手?可他为何要出手救下非烟?联想到这些日子前前后后发生的所有事情,祁辰隐隐觉得脑海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又觉得匪夷所思…… 突然,外面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传来,却是耶律楚带着虎贲军杀了进来,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来人当中不仅有扶风,夙千珩居然也在! 刚刚在人群中搜寻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紧接着余光便瞧见耶律齐的弓箭对准了她的背后,夙千珩顿时心下一紧,大声喝道:“祁辰小心!” 说着便不管不顾地朝她扑过去,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夙千珩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语气急切地关心道:“祁辰,你没事吧?” 祁辰摇了摇头:“我没事,珩王殿下怎么来了?” 夙千珩眸光微闪,语焉不详地说道:“路上正好碰上四王子,听说王宫这边出事了,便想着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听见他的解释,祁辰心中微微有些诧异,却也并未多问,只胡乱地点了点头,说道:“不知为何,这座地下暗城总让我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还是先想办法离开再说吧!” “好!”夙千珩沉声应道。 虎贲军的加入迅速扭转了战局,耶律齐的优势渐渐衰退。 然而祁辰心中的不安并没有因此而消减,反而有了一种愈演愈烈的趋势。未免事情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变数,祁辰快步走到耶律楚身边沉声说道:“耶律楚,不要恋战,去总部带王上离开要紧!” 耶律楚点头道:“好!” “想走?哼,没那么容易!”耶律齐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意,朝流幻使了个眼色,后者略一颔首,紧接着便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白色骨哨—— 嘈杂纷乱的打斗声中,一阵清越鬼魅的哨声蓦然响起,仿佛来自远方神祇的梵音耳语,几乎在一刹那间就俘获了所有人的心神,渐渐地放下了手中的兵器,神情怔忡地望着远处,眼神渺茫而迷离。 “不好,是清音蛊!大家快把耳朵捂住!”路非烟陡然神色大变,急忙大声喊道。 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除了他们几个人尚能勉强保持清醒外,其余人悉数被骨哨发出的声音所蛊惑,原本黑色的瞳孔一下子变成了幽绿色,神情木然,行动迟缓。 而祁辰等人此刻也好不到哪儿去,那清音蛊的声音就像是带着一股强大的魔力一般,想要将他们一点一点包围吞噬,强行用内力抵抗的后果就是内息紊乱涌动不止,再这样下去,不需要耶律齐的人动手,他们自己就会内力流窜爆体而亡! “噗——”祁辰喷出一口鲜血来,努力深吸了几口气,朝路非烟问道:“非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非烟语速极快地说道:“清音蛊是毒经的最高境界,如果说幻蛊只是能够令中蛊者产生幻觉的话,那么清音蛊就可以完全操控中蛊者的一切行为,甚至是思想。” “我们到底是何时中蛊的?”纪简沉声问道。 “是骨哨。”路非烟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内息,声音艰难地说道:“所谓清音蛊,即以音为蛊,凡听到此音者,皆会被其所蛊惑……” “可是,为什么我和扶风丞相会没事?”耶律楚不解地把目光看向了她。 这厢逐风用力咬了咬唇,没好气地说道:“你打小就是个音痴,听不懂任何音律,这清音蛊自然对你无效!” “至于这个病秧子,哼,”逐风的目光从扶风身上一带而过,冷笑道:“他体内连一丝内力也无,清音蛊于他而言,和寻常的哨声根本没有分别!” “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夙千珩气息已经有些不稳。 路非烟摇了摇头:“我并未修习过毒经,但据我所知,清音蛊无解。” 祁辰听罢心中倏地一沉,眼看着那些中了清音蛊的人逐渐朝他们这边围过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些人显然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若是只有百余人的话,倒还能勉力一拼,可现在这么多人一起朝他们几个攻过来,不被撕成肉泥才有鬼!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祁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一旁坐在地上打坐调息的逐风沉声问道:“逐风,你可有什么法子?” 逐风眸中划过一抹深色:“既然清音蛊无解,那么为今之计,就只有釜底抽薪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你是说,杀了流幻?”祁辰眯着眼睛说道,似是在认真考量着这种做法成功的可能性。 “可是,流幻的武功……”路非烟眸中闪过一抹犹疑,仅凭他们几个恐怕远不是他的对手…… 逐风眼中眸光陡然一寒,说道:“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放手一搏,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 第209章 逐风中毒 “说得对!”祁辰率先表示了赞同,快速做出了决定:“一会儿我们拖住这些中蛊者,非烟,逐风,你们两个去杀流幻!” 之所以这样安排,一来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当中就只有非烟和逐风最为了解清音蛊,二来……是她在赌,赌一个看似不可能的可能——流幻既然会出手救下非烟,那么她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和非烟之间存在某种渊源…… 听见她的安排,扶风眸光闪了闪,在角落里深深看了她一眼,却并未出言反驳。 “好,就这么办!”其余人也都点头表示同意。 祁辰稳了稳心神,半眯着眼睛,侧耳听着周围的脚步声,心中暗暗忖度着合适的动手时机,二十米,十米,五米,是了,就是现在! “动手!”说着,祁辰从地上一跃而起,率先朝着对方出手,紧接着,夙千珩,纪简还有耶律楚也动了,四人合力将对方的包围圈撕破了一个口子,路非烟和逐风相视一眼,迅速趁机冲了出去。 流幻的武功高深莫测,按理说路非烟和逐风两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不知何故,面对路非烟的攻击,他却是只守不攻,路非烟和逐风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乎,路非烟愈发不要命地全力朝他攻去。 耶律齐很快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厉声喝道:“先生,你在等什么,为何还不杀了他们?!” 流幻眸色一寒:“三王子最好记得,我不是你的属下,所以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如何行事!” “你!”耶律齐眉宇间浮起一股残酷的戾气,冷笑一声,声音低沉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助先生一臂之力了!”说着便拉开了手中的长弓,直直对准了路非烟的后心。 “嗖!”的一声,手中的箭快速离弦而去,就在何时,逐风突然推了路非烟一把,只听得“噗嗤!”一声,箭尖尽数没入他的肩膀,逐风情不自禁地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将肩膀上的箭羽拔了出来,顷刻间血流如注。 被推开的路非烟刚一回头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顿时心下一紧,急忙冲了过去扶着他:“逐风,逐风你没事吧?” “放心,暂时还死不了!”逐风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却是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定睛一看,发现逐风肩头的伤口渐渐泛起了青黑色,路非烟登时就变了脸色:“不好,这箭上有毒!”下意识地就要去袖中取百花露,却发现里面一片空空如也,这才蓦然想起来最后一瓶百花露被祁辰拿去给疏勒王用了! 无奈之下,路非烟只好暂时封住了他身上的几处穴道,以防止毒素蔓延,叮嘱道:“你千万撑住了,只要咱们离开这里,我定会找人救你!相信我。” “谢了!”逐风虚弱地扯出了一抹笑来。 就在这时,流幻突然拦在了耶律齐面前,目光阴冷:“把解药给我。” 耶律齐冷笑不已:“先生这算是什么,念及旧情吗?” “与你无关!”流幻冷眼看着他,眼中渐渐浮起一抹不耐:“把解药给我,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耶律齐突然阴沉地笑了,只见他上前一步,附在流幻耳边低声说道:“断肠草没有解药,所以,他死定了!” 流幻眸色一凛,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我能帮你杀了他们,自然也能轻易杀了你,耶律齐,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后果你承担不起!” 说着,手中微微用力,耶律齐立刻感到一阵窒息的感觉传来,艰难地开口说道:“断肠草……没有解药,你就算是杀了我……也没有用!” 闻言,流幻眸中骤然闪过一道杀意,还从来没有人敢这般挑衅过他! 突然,他敏锐地嗅到了来自身后的危险气息,眸光一寒,蓦然松开了钳制着耶律齐的手,倏地转身一把抓住了路非烟手中寒光凛冽的长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眸中意味不明。 路非烟下意识地瞳孔一缩,紧接着就要收回长剑,不想却被流幻死死抓住了剑刃,手中的鲜血汨汨地流淌着,可他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似的,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路非烟顿时感受到背后一阵凉意,正欲松手,不想却直接被流幻封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另一边堪堪缓过气来的耶律齐见状不由眯了眯眸子,语气阴沉地说道:“先生这是执意要留这个女人一命了?” “三王子管得未免太宽了!”流幻眸中寒意遍布,“答应你的我自会做到,至于暗盟,从此将彻底与疏勒王室划清界限,桥归桥路归路!” “可以,”耶律齐顿了顿,表情狠厉地说道:“但是他们几个,必须死!” 说着,他的视线直直落在了正在混战中的祁辰几人身上,眸中尽是无尽的嗜杀寒意。 流幻的目光在扶风身上一闪而过,淡淡道:“好,那就如你所愿!” 说完便重新吹响了骨哨,这一次的声音凄厉而尖锐,听起来甚至隐隐有些刺耳之感! “噗——”祁辰几人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而与此同时,中蛊者的攻势也愈发猛烈起来,一个接一个不要命似的朝着祁辰等人扑过去,撑了这么久,祁辰等人已经精疲力竭,身上多处挂了彩,体力渐渐支撑不住。 眼看着形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祁辰眼中渐渐聚起了一抹绝望,难道他们今日当真就要命丧于此吗? 耶律齐的眸子染上一抹嗜血的疯狂,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只听得“轰隆隆!”一道震天巨响,紧接着整座暗城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不断有碎石从顶层崩落,耶律齐暗自低咒了一句,厉声喝道:“来人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轰隆隆——”又是一连串震天动地的响声,耶律齐听着顿时脸色铁青,怒声喝道:“到底是什么人在找死?!” 第210章 谁在找死 “找死的人是你——”深沉冷厉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怒火与威压,紧接着,一道浑厚的内力朝着耶律齐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 耶律齐自然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内力冲击,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嘴角溢出一抹血色。 在晃动的地面上,祁辰勉强稳住了身形,抬眸朝着来人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抹殷红色身影蓦然映入眼帘,她的眸中不由浮起一抹惊喜:“夙千离,你果然来了!” 目光快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在看到她身上多处大大小小的伤口以及嘴角的殷红血迹后,整个人顿时散发出一股凛冽肃杀的寒意,冷着脸说道:“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插手吗?” “先别问这么多了,解决眼前的麻烦要紧!”祁辰急忙催促道。 “夙、千、离!”耶律齐看清来人的面容后不禁暗暗咬牙,“你竟然来了温宿!” 夙千离浑然未觉,自顾自地将祁辰扶到一旁坐下,叮嘱道:“待在这儿别动,一切有我。” 安置好祁辰后,夙千离方才转过身来把目光看向了耶律齐,只见他不屑地冷笑一声,语气桀骜地说道:“天下之大,还没有本王去不得的地方!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温宿城!” 闻言,耶律齐只觉胸中怒意更盛,目光阴鸷地望着他说道:“是吗?那既然来了,就随他们一起陪葬吧!”说完便给了流幻一个眼神暗示,他就不信了,就算他夙千离武功再高又如何,能抵挡得住清音蛊? “无知狂妄!”夙千离冷冷看了他一眼,而后朝半空中打了个响指,紧接着便听得一连串的爆炸声在暗城四周响起:“砰砰砰!” 暗城四周的墙壁轰然倒塌,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无数的中蛊者埋葬在一片废墟中,巨大的爆炸威力下,就连耶律齐和流幻所占据的高台也开始摇摇欲坠。 夙千离竟然在王宫里安放了炸药!流幻瞳孔骤然一紧,目光直直看向了夙千离:“你要毁了这座地下暗城?” “见不得天日的东西,便是毁了又如何?”夙千离淡淡反问,眼里蓄满了不屑与轻视。 流幻眼中陡然浮起一股愠怒:“别忘了,你们现在也在这暗城当中,一旦地下暗城被毁,你们同样活不了,夙千离,别告诉我你打算玉石俱焚!” “呵,玉石俱焚?”夙千离眼中划过一抹讥诮,冷笑着说道:“就凭你们这些人也配?流幻,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言罢,不给流幻任何开口的机会,夙千离单手成掌,聚起一道内力直直朝他劈去,掌风过处卷起一地的乱石,流幻心下一紧,连忙聚精会神地应对,两个人迅速战作了一处,你来我往间招式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于则远一把扶起了地上的祁辰,对众人催促道:“快,暗城很快就要塌了,咱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碎石仍在不断地往下坠落,桓柒巡视了一周,没有发现自己迫切想要寻到的那道身影,不由急得满头大汗,朝众人问道:“非烟人呢?” 祁辰强忍着胸口剧烈的疼痛,指着不远处的高台,说道:“在那边,被流幻点了穴道……” 话音未落,便见桓柒人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祁辰见状心下不免有些担心,于是对于则远说道:“桓柒不会武功,你快去帮忙,我们几个自己能走!” 于则远眸中闪过一抹犹豫,但在祁辰坚持的目光下还是选择了妥协,点了点头,然后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有梯子,你们尽快离开!” “可是父王还在总部……”耶律楚担忧地说道。 “王爷已经派人把疏勒王接走了,四王子不必担心。”于则远语速极快地说道。 祁辰朝他点了点头:“你自己小心!” 耶律楚背着扶风,几个人快速往于则远所指的方向撤去。 突然,一块巨石朝他们砸过来,却是耶律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想走,没那么容易!” 耶律齐的武功算不上多高,只是眼下几个人都受了重伤,耶律楚又要照看着扶风,自然不是他的敌手,再加上耶律齐所处的位置占据优势,借用崩落的碎石向他们发起攻击,他们很快就落了下风,疲于应付。 祁辰刚刚避开一道掌风,不想立刻便有一块巨石朝她砸过来—— “小心!”夙千珩下意识地抱住了她,用后背替她挡下了这一击,“嗯!”他闷哼一声,紧紧皱起了眉头,却是焦急地朝祁辰问道:“你没事吧?” 祁辰连连摇头:“我没事,你……” 夙千珩听罢不由扯出了一抹安心的笑:“你没事就好……”说着嘴角便溢出了一口鲜血,紧接着却是身形一软,直直朝着她倒了下去,祁辰下意识地托住他的后背,不想触手却是一片温热的黏腻,心中顿时一慌:“夙千珩,夙千珩你醒醒!” 就在这时,于则远背着中毒的逐风赶了过来,身后跟着桓柒还有解了穴道的路非烟,将逐风放在地上,然后直直迎上了耶律齐的攻势。 以于则远的武功,应付一个耶律齐自然不在话下,祁辰立刻喊道:“纪简,过来搭把手!” 眼看着崩落的碎石越来越多,于则远心下不禁有些着急,出手的招式也越来越凌厉起来,飞起一脚直接踢在耶律齐胸口处,然后快速转身回到原地,将逐风背在背上,对其他人急声道:“快撤!” 祁辰和纪简立刻一左一右扶起昏迷不醒的夙千珩,几个人迅速朝着绳梯的方向走去。 几个人好不容易顺着绳梯离开了地下暗城,却发现夙千离迟迟没有上来,祁辰等得不禁有些焦急起来:“不行,我下去看看情况!” “你身上有伤,还是我下去吧!”于则远拦住了她,正要重新下去,突然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暗城出现了大面积的塌陷,祁辰心下倏地一跳:“夙千离!”说着便挣开了路非烟的手,飞快地往前冲过去。 第211章 容妃之子 漫天的尘土中,两道身影蓦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赫然正是缠斗不休的夙千离和流幻二人! 看到那抹熟悉的红色身影,祁辰终于心下稍安,还好,还好他没事…… “咳咳,咳咳咳!”夙千离挥了挥面前的灰尘,冷眼睨着流幻,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流幻伸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迹,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深意:“那又如何?” 不待夙千离读懂他眼中的意图,便见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化掌为爪,直直朝着耶律楚抓去—— “住手!”就在他的手触碰到耶律楚脖颈的那一瞬间,扶风用自己瘦弱的身子挡在了他面前。 “让开!扶风,别逼我对你出手!”流幻眸中尽是冷然。 扶风苍白着脸色,猛地咳了几声,开口却是不容置疑地说道:“你不能杀他。” 流幻冷笑:“呵,扶风,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吗?” “耶律楚是她的血脉。”扶风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流幻眸中划过一抹震惊,陡然提高了声音:“这不可能!那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是我亲手埋的!” 扶风摇了摇头,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早在你进产房之前,孩子就已经被我调换过了,你见到的那个孩子是宫婢诞下的死胎。” 流幻脸色神色变了几变,渐渐松开了手,满眼怔忡地望着他,哑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她的意思,王上也默许了。”扶风定定看着他说道:“你知道的,她终其一生都想要逃离这座王宫,又怎会让自己的孩子被囿于王权的牢笼!” 流幻神情怔然,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可是暗盟……”暗盟是她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他只是想替她好好守着。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她从来就不想建立什么暗盟。”扶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顿了顿,又补充道:“檀越将军战死后,她再无所求。”如果不是王上一直苦苦相逼,她也不会…… 流幻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蓦然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再无所求,再无所求……” 空气仿佛一下子静谧下来,听着这二人的对话,祁辰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丝什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扶风丞相,你们口中的那个‘她’该不会是指容妃吧?” “是。”扶风定定答道。 耶律楚突然有些懵了:“扶风丞相,你的意思是我真正的母妃是……容妃?” “不错。”扶风看着他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当年在你出生前,王上本已决意要立你为储君,但她却以死相逼,最后王上迫不得已,只好同意将孩子调换。” 耶律楚脑海中“嗡!”的一下炸开来,突如其来的这个消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容妃……容妃怎么会是他的母妃呢? 夙千离对于这个消息倒是并没有太多惊讶,毕竟疏勒王对耶律楚的维护他们都看在眼里,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宫婢所出的王子,他大可不必花费这么多心思,只是如果这样的话,桓柒的担忧倒是可以免了! 想到这儿,他不禁深深看了桓柒一眼。 而此刻,桓柒却是没有心思想这么多,逐风中了断肠散,虽然非烟已经及时封住了他的穴道,但时间拖了太久,耽误了最佳的解毒时机,怕是要麻烦了。 “怎么样?有把握吗?”路非烟见他神情凝重,不由急切地问道。 桓柒声音微沉:“一半一半。” “什么意思?”路非烟心下一沉。 桓柒答道:“我只能尽力把他体内的毒清了,但断肠散毕竟是最烈性的剧毒,又错过了最佳的解毒时机,多少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一定影响。” “你所说的这个影响具体指什么?”这次是流幻沉声开口问道。 桓柒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运气好的话,失去一部分功力。” “那若是运气不好呢?”流幻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紧张。 “功力全失,比寻常人还不如。”桓柒面无表情地说道,脸上一片平静无波,仿佛对于这样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一般。 流幻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脸色一瞬间奇差无比。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功力全失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扶风微微叹了一声,低声劝慰道:“也不一定就是最坏的结果,别太悲观了。” 流幻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而这厢祁辰看着夙千珩毫无血色的面容,不禁有些着急:“桓柒,你快来替夙千珩看看,他……”刚要站起来,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直直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祁辰!”夙千离只觉心头倏地一跳,行动比思维更快,几乎是冲上前去一把将祁辰接住,然后迅速打横抱起她,冷声道:“回客栈!”说着便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皆是被他身上骇人的冷意所震。坦白说,方才和耶律齐对战时,他的脸色都没有这么吓人…… 一夜过去,东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晨光熹微,透过窗子给房间里添了一丝清冷的光亮,摇曳的烛火反倒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清音蛊给她造成的内伤不轻,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加上此前她的神经一直高度紧绷着,这会儿突然放松下来,身子自然是扛不住的。”桓柒替她诊完脉后沉声说道。 夙千离有些紧张地问道:“这对她会有什么影响?” “她身体底子算是不错,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最近一个月内不要动用内力,内伤痊愈以后便无碍了。”桓柒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她背上和肩上的外伤需要尽快上药……” “把药给我。”话未说完就听得夙千离说道。 桓柒眼角一抽,试探着说道:“我看要不还是让非烟……” “你倒是心大!”话未说完,便见夙千离冷冷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含着一股警告之意。 第212章 上药风波(上) 桓柒被噎了一下,这不是他心大不大的问题,关键是祁辰醒来以后会不会找自己拼命…… 定了定神,桓柒试图说服他:“我只是觉得上药这种事姑娘家会比较心细一些,而且,非烟以前也不是没有给她上过药……” 听他提起以前的事,夙千离的脸色愈发难看了,眯了眯墨蓝色的眸子:“你的意思是我比不上路非烟那个女人?” “我没有这个意思……”桓柒眉心一跳,下意识地解释道。 “药留下,你出去吧!”夙千离冷然道。 “可是……”桓柒动了动嘴唇,目光里闪过一抹为难和挣扎,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在夙千离不耐的目光中悄然闭上了嘴,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房间。 “等等!”夙千离突然叫住了他。 桓柒立刻神色一喜,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他,不想却听得他道:“把门关上。” 桓柒脸上笑意顿时僵住了,心情复杂地应了一句:“好。”希望祁辰醒来后不要太生气才好,他是真的尽力了…… 却说这厢桓柒离开后,夙千离一个人坐在床前,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的人儿,不知是不是受伤的缘故,祁辰的眉心一直轻轻蹙着,睡得极不安稳。 夙千离见状不禁皱了皱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要抚平她微蹙的眉心,肌肤相接的那一刹那,指尖立刻传来一阵微凉柔软的触感,夙千离蓦然感觉到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仿佛触电般地收回了手,面色微微有些窘迫,耳根更是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他不会承认,就在方才那一瞬间自己居然有种想要吻下去的念头! 摇了摇头,他努力忽略掉自己脑子里那些个不正常的旖旎心思,深吸了几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缓缓伸出手去解她胸前的衣带。 印象中,她似乎格外偏爱青色一类的衣服,身上穿的衣服大都颜色相近,款式也都是简单大方为主,上面鲜少绣什么花纹图案,此时此刻的夙千离全然没有察觉到,早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对她这般关注了…… 许是此刻离得近的缘故,夙千离甚至能够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香气,不知怎的,忽而又想起了他们被困在阴山崖底时的情景,朦胧中感受到一具温热柔软的身体紧紧抱着自己…… 如此想着想着,呼吸和心跳不禁乱了节奏,脑海中乱七八糟的,那个用身体给自己取暖的女子的面容竟然和祁辰重合在了一起! 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张面孔,脑海中蓦然蹦出一个疯狂的念头——有没有可能,祁辰她其实是个女子? 有些念头一旦产生,就会像藤蔓一般不受控制地疯狂滋长蔓延,一想到这个念头存在的可能性,他的心不禁狂跳了起来,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就看一眼,看完这一眼他就能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他的手竟然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祁辰胸前的衣带渐渐散开,夙千离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屏息凝神,而就在他的手即将拉开她衣襟的那一刻,床上的人突然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迷蒙的眼神望着他:“夙千离?” 夙千离神色一僵,飞快地收回了手,而他如此突兀的动作也引来了祁辰的注意,心里“咯噔!”一下,视线随着他手停留的位置朝下看去,不想突然看见了自己被解开的衣襟,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你做什么?!” 夙千离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故作淡然地说道:“你受伤了,桓柒拜托我帮你上药。” 对于他的这个解释,祁辰直觉就是不相信,但看了一眼旁边桌子上放着的药和纱布后,她皱了皱眉头,说道:“多谢王爷好意,不过我自己可以。” 夙千离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帮她上药,于是坚持道:“你的伤在背后,自己上药不方便,还是我……” “那就劳烦王爷帮我叫非烟进来。”祁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一听这话,夙千离脸上登时就染上几分怒意:“男女授受不亲,你就算是顾着那个女人的名声也该懂得避嫌才是!” 祁辰一怔,待到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后不禁满头黑线,但偏偏这件事又无从跟他解释,最后只好无奈地顺着他的话说道:“王爷说的是,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了。” 见她终于不再坚持,夙千离神情刚刚松了些许,不想她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王爷身份尊贵,我这点小伤就不必劳烦了,王爷帮我叫个伙计进来就行。” 夙千离一听,瞬间就黑沉了脸,他这是宁愿找个陌生伙计来帮忙上药也不愿求助于自己是吧! 深吸了一口气,夙千离冷着脸说道:“把衣服脱了!” 祁辰皱眉:“我说了,不必麻烦……” “你是想要我亲自动手?”夙千离眯了眯危险的眸子,沉声道。 祁辰不禁有些头疼,好声好气地说道:“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真的是……” 话未说完便见夙千离直接伸手去扯她的衣服—— “夙千离我说了不用你帮忙!”祁辰忍不住怒声吼道,说着便抬起手肘朝他腹部击去。 然而这人竟像是全然听不见她的声音似的,直接欺身上前,一只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身侧,另一只手飞快地解着她衣襟上的绳结,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衣襟此刻更是岌岌可危,眼看着他就要脱下自己的衣服,祁辰心里是又急又怒,顾不得去想后果,直接飞起一脚朝他下身踢去! 夙千离眸光一沉,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以避开她这一击。 祁辰身上的伤本就没有经过包扎处理,此刻的动作撕扯到伤口,顿时疼得她脸色一白,但她却硬生生忍下了,飞快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眸色微冷:“我身上有伤,就不招待王爷了,王爷请便吧!” 第213章 上药风波(下) 听着她语气里的疏离冷淡之意,夙千离心中的不悦更甚,正要发火,但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和雪白中衣上隐隐渗出的新鲜血迹,这股子火气却是怎么都发不出来了。 冷冷看了她一眼,夙千离“啪!”的一声,把手中的伤药往桌子上一放,怒气冲冲地转身拂袖而去! “砰!”房门关上的一瞬间,祁辰蓦然松了一口气,然而精神刚一放松下来,背上和肩上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伤口的血肉和衣服粘连在一起了。 祁辰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猛地用力一把将衣服扯了下来,“嘶——”她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咚咚咚!” 祁辰眸光一凛,快速拉过刚刚脱下的衣服披在身上,警惕地问道:“谁?” “公子,小的是客栈的伙计,方才那位公子要我来帮你上药!”门外的年轻伙计答道。 祁辰心下稍松,冷声拒绝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可是那位公子吩咐了……”伙计有些为难地说道。 “他若问起来你就说你已经帮我上过药了。”祁辰直接打断了他。 伙计又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再三确定祁辰不需要帮忙后,摸了摸脑袋,一头雾水地下楼去了。 听见外面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祁辰的眉心总算舒展了几分,重新脱下衣服,拿过桌上的一瓶烧酒,咬了咬牙,拧开盖子直接往自己背上倒去,酒精的刺激下,伤口立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祁辰倒抽了一口凉气,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缓了好一会儿,那阵疼痛感总算熬过去了,祁辰已是满头大汗,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她艰难地拿过一旁的伤药,正准备往伤口上撒,突然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而且这次比刚才要急促得多! 大爷的,还有完没完了!祁辰心里直冒火,语气里透着一股冷意和不耐:“什么事?!” “是我,赶紧开门!”门外路非烟焦急的声音传来。 算你有良心!祁辰在心里暗暗说了一句,然后道:“门没锁,你直接进来吧!我现在不方便给你开门。” “吱呀!”一声,路非烟推开门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进门便急声问道:“怎么样?没让他发现吧?” “关、门!路大小姐!”祁辰死死瞪着某个女人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家伙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自己是女人吧? 路非烟这才想起来自己进来时太着急了,竟是忘了关门…… 懒得跟她一般见识,祁辰索性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催促道:“桌上有药和纱布,赶紧的,给我上药!”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看见祁辰背上两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时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都伤成这样了,怎么不早说!” “命都差点丢在暗城了,谁还有功夫在意这点儿皮肉伤!”祁辰没好气地说道。 “不逞强会死吗你!”路非烟一听这话登时就来气,手下一个用力,祁辰立刻“嘶”了一声,低吼道:“路非烟你谋杀啊?!” 路非烟冷笑:“呵,就你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还用得着我谋杀?” 祁辰自知理亏,于是识趣地没有再替自己争辩,转而问道:“对了,你不是在照顾逐风吗,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逐风服了解药,暂时没事了。” “方才桓柒去找了我,说是夙千离一定要亲自给你处理伤口,他拦不住。”说着,路非烟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亲自”两个字刻意加重了强调的语气。 祁辰不用看都知道这个女人此刻脑子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于是直接打破了她的臆想:“麻烦控制下你的想象力,夙千离今天之所以非要坚持给我上药,无非是担心你和我走得太近,桓柒头上长草罢了。” “所以说到底,我今天和夙千离掐的这一架完全是受你路大小姐的连累!”说着,祁辰凉凉看了她一眼。 路非烟相当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儿:“你就一个人在那儿自欺欺人吧,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傻子都能看出夙千离对她的与众不同来了好吗?也就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会觉得那是受自己连累…… “你受伤了?”先前还没注意,这一低头才发现路非烟手腕上缠了一圈纱布,不由皱了皱眉头。 路非烟浑然不在意地说道:“不小心被石头划了一下而已,刚刚已经上过药了。” 说着又忍不住数落道:“你有空在这里关心我的这点小伤,不如多照看一下自己的身子,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在暗城外面突然晕倒的时候,我们都快被你吓死了!” “我是晕倒的?”祁辰蹙眉问道。 路非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是啊,而且还是夙千离把你抱回来的!” 祁辰脸上神情微微一怔,突然想起来什么,倏地转过身来问道:“对了,夙千珩怎么样了?”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和担忧。 至于乍一听闻是夙千离将自己抱回来时心里涌上的那股子异样,下意识地被她选择性忽略了。 “情况不大好,”路非烟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凝重地说道:“那块石头砸下来的力道不轻,且正中他的后背,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重创,即便是将来伤愈恢复,也很可能会落下咳疾。” 祁辰心下一沉:“很严重吗?” 路非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据桓柒说,他以后的身子会变得很虚弱,轻易受不得风寒。” 祁辰沉默了好一会儿,末了起身道:“我去看看他。”说着便从包袱里另取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上。 “哎哎等等!你自己都还伤着呢!”路非烟拦在她面前,有些焦急地劝道:“再说了,他现在还没醒呢,你就算是要去看他也不急在这一时啊!” 第214章 突然退位 “他是为了救我才受此重伤,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看。”祁辰目光坚持地看着她。 路非烟被她看得一阵头皮发麻,末了败下阵来,无奈说道:“算了算了,就知道你是个不爱欠人人情的,我陪你一起去吧!” 祁辰和路非烟来到夙千珩房间时,桓柒刚刚替他处理完伤口,见到祁辰前来不由皱起了眉头:“你不好好在床上休息跑这儿来做什么?” 祁辰直接把目光看向了尚在昏迷中的夙千珩,问道:“他怎么样了?” “非烟应该都告诉你了,性命无忧,只是会落下一些病根。”桓柒说道。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祁辰仍是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桓柒摇了摇头,道:“伤得太重,能捡回一条命来已经是幸运了。” 见她突然陷入沉默,路非烟不由劝道:“好了,人你也看到了,现在可以好好回去休息了吧?” “他什么时候能醒?”祁辰看着桓柒问道。 桓柒抿了抿唇:“最快也要明天下午了。” “哎呀你就别担心了,好好回去休息,等他醒了我立刻就去通知你。”路非烟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送回了房间。 …… 许是太累的缘故,祁辰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刚要下床便见路非烟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还有早饭。 “你可算是醒了,这药桓柒都已经熬了第三遍了。”路非烟进门便道。 祁辰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这是睡了一天一夜?” “不然呢!”路非烟说着便把药碗和食盒都放在桌子上,扶着她坐起来,道:“既然醒了,那就赶紧起来把药喝了,要不就又该凉了。” 祁辰捏了捏眉心,突然问道:“昨晚除了你以外还有人来过吗?” “没有啊,怎么突然这么问?”路非烟诧异地望着她。 祁辰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随口一问罢了。”不知为何,朦胧中她总觉得昨晚有人在自己房间里,或许是她的错觉吧! 祁辰喝完药端起旁边的茶杯漱了漱口,问道:“对了,怎么没看到纪简和耶律楚?” 被她这么一提,路非烟才突然想起来,说道:“嗐,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昨天疏勒王下旨,把王位传给了耶律楚,他这两天各种事情忙得脚不沾地,连个偷闲的功夫都没有。至于纪简,昨天下午来看过你一次,然后就被夙千离叫去商量什么事情了,到现在也也没见到人。” 疏勒王突然退位,祁辰对此虽然有些惊讶,但却并未感到太多意外,毕竟疏勒王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耶律楚继位就只是早晚的事。 “对了,还有一件事,耶律齐没死,但是双腿都被石块砸断了,听说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疏勒王没有见他,只是命人将他关了起来。”对此,路非烟颇有些不满,在她看来,像耶律齐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才解恨! 祁辰自然知道她心里有些不忿,于是忍俊不禁道:“行了,你就别不高兴了,对耶律齐来说,眼睁睁地看着耶律楚登上王位,只怕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这倒也是!”路非烟点头说道。 忽而想到什么,祁辰问道:“流幻那边夙千离打算怎么处置?” “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反正人是被夙千离带走了,我昨天本来想去见见他的,结果被夙千离直接拒绝了。”说到这儿,路非烟的语气里不免带了几分愤愤之意。 顿了顿,路非烟眉宇间浮起一抹深思:“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流幻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就好像他认识我一样,可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确从未见过这个人。” 路非烟所说的这些祁辰自然也注意到了,而且不仅仅是流幻,疏勒王和扶风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后,她的心里甚至形成了一个隐隐的猜测,按理说她的这些猜测不该瞒着非烟的,但在这一刻,她却突然有些犹豫了,万一,万一她的猜测是真的…… “祁辰,祁辰?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让桓柒来给你看看?”路非烟连着喊了她两声,有些担心地望着她。 祁辰终于回过神来,摇头笑道:“我没事,你别这么紧张兮兮的。” “真的没事?”路非烟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真的没事,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起来!”祁辰颇有些好笑地说道。 路非烟横了她一眼,道:“切,我才懒得管你呢!”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啊!”说着便收拾了一下桌上的食盒还有碗筷,转身离开。 祁辰不由问了一句:“你去哪儿啊?”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逐风应该快要醒了,我去看看他。”路非烟说完便关上了房门。 …… 却说夙千离正在房间里安排接下来的一应后续事宜,眉心紧蹙,神情冷肃。 桓柒看着他眼中那抹难掩的倦色不由皱眉道:“你昨晚没休息好?” “嗯,算是吧!”夙千离放下了手中的笔,抬手揉了揉眉心。昨晚他一直守在祁辰房里,直至天快亮时才离开,不过这些话他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 桓柒皱了皱眉头,冷声道:“算算日子,你这个月的毒发应该就在这几天了,最好多注意一下休息。” “嗯。”夙千离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句,语气怎么听怎么敷衍。 见他这般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桓柒眸中不禁染上几分怒气:“横竖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出了什么岔子别来烦我!”言罢便沉着一张脸离开了。 从夙千离那里出来后,桓柒直接去了路非烟的房间,发现里面没人,于是转而朝祁辰的房间走去。 “咚咚咚!” 打开门见到来人后,祁辰不由目光微诧:“桓柒,你怎么来了?” “非烟不在你这儿吗?”桓柒蹙眉问道。 “说是去看看逐风醒了没有,怎么,你找她有事?”祁辰问道。 第215章 故事很长 桓柒一听,脸色顿时变了几变:“她去了多久了?”从目前的情况看,逐风虽然不知道那件事,但他毕竟见过当年的容妃,难保他不会猜到什么。 “约摸有小半个时辰了吧!”祁辰答道。 不等她把话说完,桓柒立刻转身就走。 “火急火燎的,这是出了什么事了……”祁辰皱了皱眉,心里不禁暗暗嘀咕道。 从逐风那里出来,路非烟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方才和逐风的对话不断地在耳边回响—— “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觉得我们似曾相识吗?那是因为,你长得很像一个人……”说到这儿,逐风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些怀念起来。 路非烟心头倏地一跳,下意识地皱眉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前暗盟盟主,已故容妃,沈千容。”逐风看着她的眼睛定定说道。 路非烟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从小到大,她都只记得自己是个被师父收养的孤儿,现在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世居然和疏勒王室有所牵扯,这个消息委实来得太过突然,她甚至根本来不及去消化,脑海里乱糟糟的,一时间心绪纷乱如麻。 却说这厢桓柒匆匆忙忙地往逐风的房间走去,迎面正好碰到从里面走出来的路非烟。 看见她脸上恍惚茫然的神情,桓柒只觉一颗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果然还是知道了吗? “非烟……”桓柒轻唤了一声,然后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 路非烟却是避开了他的手,目光一动不动地地看着他:“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我……”桓柒不知该如何开口同她解释,也无从解释。 “桓楣将此事告诉了你,并以此作为要挟,所以你才杀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路非烟很快便将整件事情联系了起来。 桓柒眸中划过一抹挣扎:“不,楣儿的死其实……另有原因!”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解释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呵,是吗?”路非烟蓦然轻笑了一声,闭了闭眼睛,说道:“坦白说,我的确比任何人都希望桓楣死,但是桓柒,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你明白吗?你这样做会让我觉得自己欠了你的。” 原以为自己很难面对桓柒,但当她真真切切地说出这些话时,路非烟发现自己的声音远比想象中的要平静。 “不,不是这样的。非烟你从来不欠我什么,楣儿的死……”说着说着,桓柒的声音哽了哽,停顿了好一会儿,方才低声说道:“楣儿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说这话时,他的语气沉重而喑哑。 路非烟自是不信,刚要说些什么,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他说的没错。” 路非烟回过头去诧异地望着来人:“扶风丞相?” “他没有骗你。”扶风再次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变。 见她蹙眉,他不禁淡淡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换个地方吧,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说着便抬脚朝着不远处逐风的房间走去。 路非烟虽然心有疑惑,但最后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房间内,路非烟,桓柒,逐风还有扶风四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路非烟皱了皱眉头:“扶风丞相刚才的话……” 不想刚一开口就被他温声打断:“再等等,人就快到齐了。” 话音刚落,便见着夙千离和祁辰两个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耶律楚。 祁辰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心里已经有了些许隐隐的猜测,她道:“扶风丞相把我们大家都叫到这里来,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咳咳,咳咳咳!”扶风捂着胸口咳了一会儿,说道:“故事很长,诸位都坐下吧!” 众人刚一落座,便听得路非烟率先问道:“据我所知,容妃不是叫沈容吗?为何逐风会告诉我她叫沈千容,还有,她与我师父是什么关系?” 祁辰听见这话不禁眉心一跳,非烟师父的名讳是沈千凌,偏偏容妃又叫沈千容,若说这二者之间毫无关联,那未免也过巧合了! 扶风不紧不慢地说道:“她本就叫沈千容,只是进宫之后才改名为沈容,至于你师父沈千凌,是她的孪生妹妹。事情要从三十年前说起,那时沈千容、沈千凌还有桓柒的师父越无崖三人一同拜在广陵子门下,越无崖习医,沈千容练毒,沈千凌习武。” “而当时的王上尚未完全掌权,在一次阴谋中被人算计,檀越将军为了救他受了重伤,两个人狼狈逃窜之际恰好上了外出的沈千容。” 后面的故事听起来就很老套了,沈千容出手救下了这二人,并将他们带回师门养伤。渐渐地,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爱上了这个年轻的姑娘,遗憾的是,沈千容爱上的却是英武不凡的檀越将军,并为了他不惜离开师门,放弃一切。 疏勒王自然不甘心,在他的百般阻挠下,沈千容和檀越将军在一起整整十年都未能顺利成婚,而十年的时间也足够疏勒王成为一个大权在握纵横捭阖的帝王,于是就有了后来的甘州大战,檀越将军和十万大军命丧战场,尸骨无存。 “当时的沈千容本欲追随檀越将军而去,但却在这时发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思虑再三后,她做出了一个极为冒险的决定——入宫为妃。”说到这儿时,扶风突然顿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祁辰拧了拧眉,顺手倒了杯茶水给他:“所以,你选择了帮她,对吗?” 扶风眼中闪烁着一抹晶亮的光芒,他道:“是啊,只要是她想做的,无论是我,流幻亦或是逐风还有拂影,我们都会竭力追随。” “其实王上自一开始就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但他并不在意,反而对那个孩子照料有加,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沈千容恨他入骨,又怎会让自己和檀越将军的唯一血脉认他做父!” 第216章 所谓身世 “所以沈千容把孩子交给了自己的孪生妹妹抚养?”祁辰眯着眼睛问道。 扶风点了点头:“不错,孩子一出生就被秘密送走了,而这些年来,一直顶着耶律嫣的名头生活在王宫里的那个,根本不是沈千容的女儿。” 祁辰不解地问道:“可我还是不明白,沈千容既然已经把孩子送走了,为何又要让桓楣来取代这个假的耶律嫣,这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就要从暗盟说起了——二十年前,那个时候的沈千容其实并不想成立暗盟这样一个见不得光的组织,但奈何王上坚持,并以她腹中的孩子作为要挟,沈千容不得已只能选择妥协。” “而在这件事之后,沈千容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脱离王上的掌控,她知道,只要王上还活着一天,他就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和孩子,所以从那一刻起,她便开始暗中培养暗盟的下一任接班人。终于,在五年后,她找到了那个合适的人选。” 桓柒蓦然握紧了拳头,语气冰冷地问道:“她选中的那个人,就是楣儿?” “是。” “你们怎么能这么做,楣儿她何其无辜?!”桓柒瞬间红了眼睛,怒不可遏地厉声吼道。 “呵,无辜么?”扶风突然冷笑了一声,眼角划过一抹讥讽:“没有什么人是真正无辜的,你以为当年的檀越将军是怎么死的?全是拜你和桓楣的父亲所赐!身为檀越将军最信任的副将,他向天穹泄露了大军的作战计划,致使十万大军命丧甘州!” “沈千容原本是杀了桓府上下以告慰檀越将军的在天之灵的,是你的母亲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她这才同意放过你二人一命,并让越无崖收你为徒,代价就是桓楣要心甘情愿地做路非烟的替身!” 扶风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说白了,是桓楣用她的自由换了你的性命!” 桓柒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缓了缓神,他冷声质问道:“如果你说的这些是真的,那为何我从来不记得这件事?”他拜师时已经七岁了,如果当时真的发生了这些事,他不可能会记不起来才是! “别忘了沈千容曾经是学什么的,对她来说,抹去一个孩子的一段记忆并非什么难事。”扶风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楣儿,”桓柒脸上布满了震惊,继而喃喃自语道:“她不该答应的,她不该答应的……” 扶风轻嗤了一声,道:“她自然是不愿答应的,可你们的母亲跪在她面前磕头,哭着求她救你一命,她一个五岁的孩子,除了答应还能如何?”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桓柒的身子蓦然晃了几晃,眸中写满了痛苦和自责,楣儿,是自己害了她,是自己害了她!她用一生的自由救了自己一命,可到头来自己却杀了她! 该死的人不是楣儿,是他啊!!! 同样地,路非烟此刻心里也是五味陈杂,怪不得,怪不得桓楣从一开始就对自己充满敌意,怪不得她一直说自己欠她的…… 扶风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其实从一开始,王上就知道沈千容把孩子送走了,但他追查了多年却一直毫无线索,所以只能把耶律嫣当作替身,这也就是他为何对耶律嫣时好时坏的原因。” “三年前,沈千容发现自己身体不行了,于是下令将桓楣召回,桓楣利用金蚕蛊成功取代了原来的耶律嫣,但王上却知道她同样不是沈千容真正的女儿,自然不会信任她,所以,桓楣继任暗盟之主的前提是服下噬心蛊。” “而服下噬心蛊者,每个月必须按时服用控制蛊毒发作的药物,否则就会被万虫噬心而死,换句话说,噬心蛊才是桓楣真正的死因。” 祁辰心念一转,很快就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也就是说,桓楣因为迟迟没有按时服用控制噬心蛊的药,所以体内的蛊毒发作,而桓柒为了不让她死得那么痛苦,给了她一个痛快……” 扶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等等!照你这么说,桓楣不是她的女儿,路非烟才是?可为何这件事我和拂影都不知道?”逐风听完以后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毕竟这三年来,他们都是把桓楣当作真正的暗盟之主来对待的…… “暗盟内部的人对她有多尊崇你应该比我清楚。之所以瞒着大家也是为了避免暗盟内部出现反对之声,另外这件事流幻也是知道的。”扶风如是说道。 众人听完不禁陷入了一片沉默,各自消化着这一系列令人震惊不已的消息。 “所以,非烟她其实是我的……姐姐?”隔了好半晌,耶律楚方才艰难地开口,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扶风,希望从他口中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只见扶风目光平静地回视着他:“是,你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弟。” “啪嗒!”一声,耶律楚听见自己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成片,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在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是容妃的孩子以后,突然又告诉他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其实是他的姐姐…… 这一刻,他简直不知该如何去形容自己的心情,未免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他努力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我,我宫里还有些事,就先走了。”说完便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开了房间,背影狼狈而仓惶。 祁辰不禁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坦白说,即使没有和非烟这层亲缘关系,耶律楚和非烟也未必就能一起走下去,如今这个结果对他们二人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只不过非烟和桓柒之间的路怕是又要经历好些波折了…… 思及此处,她不由抬眸看了这二人一眼,毫无意外地,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神思恍惚,显然还没有从扶风的话所带来的巨大冲击中缓过神来。 第217章 恩怨纠葛 忽然想到什么,只听得祁辰问道:“我还有个问题,疏勒王体内的风烟渡可是沈千容所为?” 扶风怔了一下,而后坦然答道:“是。” 意外却又意料之中的答案,祁辰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疏勒王他自己知道吗?” 见她问起这个,扶风不禁微微叹了一声,脸上浮起一抹苦笑来:“我原以为王上是不知情的,但现在看来,或许他早就猜到了。” 猜到了,但却一直装作不知…… 祁辰心里忍不住一阵唏嘘,疏勒王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但他对沈千容的情却是真真切切的。 檀越死在疏勒王的阴谋下,沈千容憎恨疏勒王是必然,但二十年的朝夕相处下来,她也未必就真的对疏勒王无情,否则,以疏勒王对她的深情,她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机会要了疏勒王的命,可她却偏偏选择了风烟渡这种慢性毒药。 更有甚者,她还为疏勒王生下了耶律楚…… 可见,在她的内心深处也是极为矛盾挣扎的吧!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去了,二十年前的是非对错早已成为过眼云烟,如今看在他们这些局外人眼里,也只能徒叹一句“命运弄人”! 其实说到底,无论是非烟,桓柒,桓楣,亦或是耶律楚,他们都是这场恩怨纠葛里的受害者,错的人不是他们,可所有的后果和痛苦却要由他们来承担,无所谓什么公不公平,无不无辜,只要他们活着,生活就还要继续。 大家离开的时候,面上表情都有些沉重,尤其是桓柒和路非烟。 祁辰没有去安慰什么,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时候,任何的言语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有些坎儿,只能靠他们自己迈过去。 “她看起来似乎不大好,你,不去安慰一下?”夙千离走到她身边站定,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祁辰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说话,不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来也怪,好像两个人每次争执过后,他总是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坦然自若地和自己说话,弄的自己反倒有种斤斤计较的感觉。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注意到她的视线,夙千离不解地问道。 摇了摇头,她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望着那二人离开的背影说道:“桓柒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儿去,王爷不也没去管他?” 顿了顿,又自顾自地幽幽说道:“其实无论是非烟还是桓柒,他们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冷静。” 夙千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这一点上,自己和他的观念倒是不谋而合。 目光忽然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忍不住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语气里分明带着一股浓浓的关切,却偏要装作随意的态度。 “已经好多了。”祁辰淡淡笑了笑,忽而想到什么,不由问道:“我听说王爷把流幻带走了?” “嗯。” 祁辰紧接着追问道:“问出钥匙的下落了吗?” “还没有。”夙千离摇了摇头。 祁辰略一思忖,客观地建议道:“相较于流幻,我个人觉得逐风那里会比较容易突破一些。” 夙千离却是摇了摇头,不赞同地说道:“暗盟的三位堂主中,看似地位相平,实则隐隐以流幻为首,事关重大,如果不是流幻开口,逐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吐露半分线索的。” “你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祁辰眉宇间泛起了一抹深思,其实想解决这件事很简单,只要非烟愿意去和流幻谈谈,剩下的事情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不过眼下非烟的情绪还没缓过来,这个时候显然不适合去同她说这些。 “你……” “王爷……” 两个人同时开口,祁辰不由一怔,旋即笑着说道:“王爷先说吧!” 夙千离看着她,眼中也带了几分笑意,语气关切道:“你身上的伤需要好好休养,没什么事的话就尽量待在房里歇着,至于案子的事情有我和纪简,就别太劳神操心了!” “嗯,王爷放心,我心里有数。”祁辰点头应道。 案子查到现在,该查出来的线索都查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拿到剩下的两把钥匙,打开密匣,清除暗盟的残余势力。而这些事情无论是夙千离还是纪简都比自己擅长。 难得见她如此乖巧,夙千离眉心舒展了几分,语气温和地问道:“你方才要说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俞叔的那两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尽可能地给他们一些帮助,毕竟,俞叔的死我也有责任。”提起俞叔,祁辰的语气不免有些沉重。 “我会让人安排好他们,这一点你不必担心。”说完夙千离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俞叔的死已经查清楚了,是耶律齐的人所为,你没必要太过自责。” 祁辰苦笑一声,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没有我,或许他们就不会惹上乌孙祺,也就不会被牵连到这些事情中来。” “可你要知道,即便没有你,以俞叔的身子也活不了多久,更何况,你已经尽力在帮他们了。”夙千离盯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 “嗯。”祁辰自然知道夙千离说的话在理,只是一时间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罢了。 和夙千离分开后,祁辰转而去了夙千珩的房间。 夙千珩和衣躺在床上,面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相较于平时的温润儒雅,此刻的他更多了几分清冽淡然的气质。 看着他的面容,祁辰不禁微微有些出神,说起来,她和夙千珩交集不多,最多也只能算是萍水相逢的交情,算上这次,两个人也不过是打过两次交道,可两次他都出手帮了自己,尤其是这一次,他为了救自己还受了如此的重伤,甚至会因此而落下病根儿…… 想到这儿,祁辰心中顿时升起一阵强烈的歉疚来,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治好他的咳疾! 第218章 救命恩人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眼皮突然动了动,祁辰见状立刻心中一喜,于是轻声唤道:“夙千珩,夙千珩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迷蒙中,夙千珩仿佛听到了一声声殷切的呼唤,他用力地睁了睁沉重的眼皮,就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祁辰的面容立刻映入眼帘,心头一动,嘴角下意识地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祁辰?” “你醒了?”祁辰眼睛里带着几分欣喜的笑意,接连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口渴吗?我给你倒杯水!”说着便起身去拿桌子上的茶壶。 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夙千珩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她衣领处露出的一截白色纱布上,皱眉道:“你受伤了?伤得重吗?”说着便要坐起身来,不想却是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脸色一阵发白。 “别乱动,你背后还有伤!”祁辰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快步走到床边扶着他躺好,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真不知该说你这人实在还是傻,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有闲心操心别人!”话虽如此,但心里却是充斥着一股温热的暖意。 “喏,先喝杯水润润嗓子。”说着便把温热的茶水递到他手里。 夙千珩接过茶来笑了笑,抿了几口,然后玩笑般的说道:“原本以为自己怎么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不想你却还是受了伤,看来我这个救命恩人怕是当不成了!” “噗嗤!”祁辰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继而扬眉反驳道:“谁说的?若没有你,我可未必能捡回一条命来,所以这个恩情还是作数的。” “唔……这样啊,”夙千珩故作沉思了一会儿,悠悠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这位祁公子,你的救命恩人饿了,能不能去拿些吃的过来啊?” “想吃什么,我去厨房做。”祁辰相当爽快地应了下来,紧接着又补充道:“不过先说好啊,太麻烦的菜不许点!” 夙千珩眸光微讶:“你这是打算亲自下厨?” “怎么,瞧不起我?”祁辰轻轻扬眉问道。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罢了!”夙千珩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说道:“我不挑食,你随便看着做就好。” 祁辰挑眉:“那我就随便做了?” “好!”夙千珩笑着应道。 考虑到夙千珩刚刚醒来,不宜吃太过油腻重口的东西,于是祁辰借用客栈的厨房下了一碗沏汤面条,热腾腾的手擀面上飘着一层嫩绿的葱花,上面滴了几滴香油,用料十分简单,但香气却是十足! “好香啊,这是做的什么?”夙千珩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气,好奇地看着她端着托盘进来。 祁辰笑眯眯地把碗搁在旁边小桌上,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半坐起来,道:“这叫沏汤面条,味道清淡,软糯易消化,正适合你现在吃。” “来,尝尝看,味道合不合胃口?”说着便端起碗,将筷子放到他手里。 夙千珩接过碗来,一股清香诱人的葱花香气和着淡淡的香油味扑面而来,闻着就令人食指大开! 面条劲道柔软,汤色奶白,入口鲜香,夙千珩刚刚尝了一口便忍不住连连称赞道:“果然是好厨艺,看来我以后要经常找你蹭饭了!” “好啊,等回到京城,大理寺的院子分下来了,随时欢迎你来!”祁辰一口应了下来,而后又一脸认真地补充道:“不过伙食费还是要交的!” 夙千珩听罢不禁哑然失笑:“你就这么缺银子?” “当然!自从上次不小心得罪了非烟,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拿到分红了!还有,纪大人这个上司更过分,出来办差,超过二十两的花销居然不给我走公账!”祁辰煞有其事地诉苦道。 夙千珩听着她夸张的诉苦不由摇头笑道:“好吧,看在你这么‘生活不易’的份上,该交的伙食费我一分都不会少的!” “还是你比较明理!”祁辰笑眯眯地夸赞道。 不知何故,虽然和夙千珩的相处并不多,但他总能带给人一种轻松舒服的感觉,就好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 …… 翌日清晨,路非烟照例来给祁辰送药,看着她眼底那抹淡淡的青色,祁辰不禁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这是一宿没睡吗?” 路非烟面上不禁浮上几分苦笑:“不知何故,我现在一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不是师父就是桓楣的影子,哪里还能睡得着呢!” 祁辰轻轻叹了一声,劝道:“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老套,但我还是要说上一句,逝者已矣,无论是你还是桓柒,都该往前看才是。”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不瞒你说,虽然知道了桓楣的遭遇后,我很同情,甚至会觉得自己亏欠于她,但只要一想到师父和阁中十名同门的死,我依然恨她入骨,甚至……如果桓楣此刻站在我眼前的话,我仍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说这话时,路非烟眼中有矛盾,有挣扎,但最后还是被一股坚决之意所取代。 祁辰斟酌了一下字句,说道:“其实你有这种想法很正常,说句不好听的,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虽然桓楣被当做替身很值得同情,但你师父和那十名女子又何尝不无辜?” “命是老天定的,但路却是自己走的。” 正好走到门外的夙千离和纪简蓦然听见这最后一句话,不禁心头一震:好一句“命是老天定的,但路却是自己走的。”! 这话不仅仅是对桓楣,对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祁辰抬头看见这二人,不由诧异道:“这一大早的,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我们是来找路阁主的。”纪简答道。 祁辰不禁一怔,然后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心道无缘无故地,这二人来找非烟做什么? 纪简习惯了单刀直入,于是直接对路非烟说道:“路阁主,流幻要求见你一面。” 第219章 俞家姐弟 路非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好。”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既然早晚都要面对,那么现在去见一见也无妨。 “非烟——”就在他们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祁辰突然叫住了她,定定道:“不要顾虑太多,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路非烟转身回以淡然一笑:“放心,我从不委屈自己。” 不知为何,看着这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夙千离觉得格外碍眼,原本还算是平和的脸色瞬间冷硬了几分,道:“只是去见一面罢了,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这话听着刺耳,祁辰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得路非烟道:“不是要去见流幻吗?走吧!”说着便率先朝外走去。 夙千离只觉自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格外窝火! 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眯了眯眼睛,墨蓝色的眸子盯着祁辰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那日祁辰说什么也不让自己给她上药,如果她真的是个女子的话,那么这一切倒也不难理解了……看来自己要尽快派人好好查一查这件事了! …… 三人离开后,祁辰正打算去看看夙千珩,不想客栈的伙计过来敲门,说是外面有两个孩子找她。 祁辰不禁有些疑惑了,她来温宿城总共也就这么些天,没认识什么孩子啊!突然,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丝什么,于是转身关上门跟着伙计下楼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来找她的两个孩子赫然正是俞叔的孙子孙女。 看着两个孩子的样子明显是有话要说,祁辰在他们开口之前说道:“跟我去楼上说吧!” 说着又对旁边的伙计道:“麻烦这位小哥一会儿送几碟点心到我房间来!” “好嘞,这位公子稍等,小的一会儿就给您送去!”伙计连忙笑着应道。 回到房间,见两个孩子有些拘束地站在那里,祁辰不由笑着招呼他们坐下:“这么早过来还没吃早饭吧?喏,先过来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男孩年纪小些,看见好吃的点心自然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眼神里分明已经充满了渴望却还是询问地看了自家姐姐一眼,后者抬眸看着祁辰:“多谢祁公子!” 男孩脸上顿时一喜,伸手就去抓盘子里的点心,拿到手里大口大口地咬着,祁辰怕他不小心噎着,于是给他倒了杯水放在边上,余光忽而瞥见一旁的小姑娘始终没去拿点心,不由问道:“我记得你是叫俞青衣,是吗?”那日在街上,小姑娘毫不怯懦地和乌孙祺当街对峙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却有如此胆识,临危不惧,不卑不亢,是个烈性有骨气的! 俞青衣点了点头:“是。” “关于你爷爷的事,我很抱歉……”祁辰歉然地说道。 “爷爷不是你杀的,我知道。”俞青衣清脆的声音直接打断了她,“那日从医馆回来,爷爷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他没有受伤,但你确实救了他。” 祁辰微微一怔,她以为小姑娘对自己多少会有几分恨意,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只听俞青衣略显稚嫩的声音接着说道:“昨日王爷派人来安置我和弟弟,但被我拒绝了。我今日来找你是另有一事相求。” “你说。”只要她能做到的都会尽力去做。 “我想跟着你。”俞青衣一字一顿地说道。 祁辰听罢不禁愣住了,皱眉问道:“怎么会想到要跟着我?” 见她沉默不语,祁辰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和阿南还小,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在书院读书,而我只是个仵作,每日忙于大理寺的案子,即便是空闲下来,能教你们的东西实在有限,跟着我对你们来说委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俞青衣咬了咬唇,双手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衣摆,问道:“祁公子,你是不是怕我和弟弟拖累你?”说这话时,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明明心里是不安的,却偏要装作一副镇定的模样,让人格外心疼。 祁辰不禁叹了口气:“我并非嫌弃你和阿南会拖累我,只是担心你们如果跟着我,将来有一天会后悔……” “不会的!”俞青衣语气笃定地说道,眼神坚定而晶亮:“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无论将来如何,我不会怨怼任何人!” 闻言,祁辰语气颇有些无奈地说道:“那阿南呢?你问过他的意思了吗?” 正在专心吃点心的俞青南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刻抬起头来,嘴里面咕哝不清地说道:“姐姐问过我了,我也想要跟着你!” 闻言,祁辰不禁有些头疼地扶额,再三同这两个孩子确认:“我再问最后一遍,你们两个真的想好了?” 姐弟二人相视一眼,而后重重点头:“嗯,我们想好了!” 祁辰无奈地看了这两个孩子一眼,道:“既然你们坚持,那就回去收拾一下东西,然后住到客栈这边来吧!对了,顺便同你们的朋友告个别,等过几日咱们就一起回京!” “好,谢谢祁公子!”俞青衣脸上迅速绽开一抹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这大概是祁辰自见到她以来,第一次看见她脸上露出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笑容! 再看一旁的俞青南,早就已经高兴地蹦蹦跳跳起来! 不知是不是被他们高兴的情绪所感染,这一刻,祁辰忽然间觉得带着这两个孩子回京或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俞家这两个孩子的问题解决后,祁辰照例去探望夙千珩,顺便同他提起了此事。 “怎么这样看着我?”祁辰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没什么,”夙千珩摇头失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喜欢孩子,觉得有些意外罢了!” 祁辰耸了耸肩:“其实我也并不怎么 第220章 岳麓书院 夙千珩了然地点点头,继而又问道:“对了,你把他们带回京城后,有何打算?” 提起这个祁辰就觉得头疼,在她看来,似这般大的孩子就应该待在书院好好读书学习,总不能天天跟着自己琢磨死人骨头吧?那画面……想想就瘆人! 似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夙千珩浅笑着说道:“我舅舅和岳麓书院的掌院有些交情,若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代为打个招呼,让俞家姐弟去那里念书。”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祁辰心下大喜,忽而想到什么,不禁问道:“对了,岳麓书院如今也收女学生吗?”她在滁州时,没少听人提起这个书院,后来认识了季书玄,那家伙更是恨不得天天把这个岳麓书院挂在嘴边上,她想不知道都难! 夙千珩笑了笑,说道:“原来是自然不收女子的,但自云亭先生出任国子监祭酒以来,开了招收女子的先河,岳麓书院作为天穹唯一一个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书院,自然不能落于其后,于是便也放开门槛,不拘一格招录天下学子了。” “云亭先生?”祁辰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什么,她恍然道:“若我没记错的话,这位云亭先生应该是南子灏的祖父?” “正是。”夙千珩答道。 能与国子监相提并论,看来这个岳麓书院果然非同凡响,只是不知俞家姐弟二人目前的学识底子到了哪种程度,万一他们功课和京城的孩子差的太多,就算勉强进了岳麓书院未必就能跟得上进度…… 想到这儿,祁辰突然有些担心起来,仔细掂量了片刻,说道:“岳麓书院名声在外,想来这入学的考核也是极为严格的,这样吧,你帮忙打个招呼,给他们姐弟二人一个参考的机会就好,至于能不能通过就看他们自己吧!” “好,就依你所言。”对于她的这个答案,夙千珩丝毫不感到意外,因为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虽然看起来有些固执,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对俞家姐弟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现在年纪还小,正是性格形成的时候,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成长的环境就显得尤为重要。不得不说,祁辰对这姐弟二人是真的用了心思的。 “夙千珩。”祁辰突然定定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 祁辰顿了顿,道:“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 深吸了一口气,她道:“桓柒说,你伤到了肺腑,日后可能会落下咳疾,而且见不得风寒……”这件事在她心中盘桓了许久,只是一直不知该如何同他开口,但她想,无论咳疾将来能否痊愈,夙千珩都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不想夙千珩听罢,脸上却并无任何讶异之色,依旧温和地笑着:“你要同我说的就是这件事?” “你……知道?”祁辰惊讶地望着他。 “桓公子同我说过了。”夙千珩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反过来劝慰道:“你不也说了,只是‘可能’吗?再说了,桓公子连七皇兄的腿疾都能治好,我相信他的医术。” 闻言,祁辰不由皱起了眉心,她想说夙千离的腿疾其实根本没有痊愈,只是提前透支了生命罢了……但最终却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夙千珩自是看出了她的自责和歉疚,于是笑着说道:“好了,连我都不担心,你就别苦着一张脸了,如果你实在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话,不如免了我的伙食费如何?” 祁辰顿时满头黑线:“……” “想得美!”祁辰双手抱胸,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说道:“一码归一码,人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唉,那好吧,不过好歹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开价别太过分啊,毕竟我这个闲散王爷实在没多少俸禄可以供我随意挥霍!”夙千珩故作苦恼地说道。 祁辰相当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儿:“切,戏过了啊,堂堂一个王爷还需要跟我一个小小仵作哭穷!” “我这可不是哭穷,实在是生活不易啊!”夙千珩苦哈哈地说道。 “呵呵!”祁辰一阵无语,这家伙平日里的温润儒雅都是骗鬼呢吧!分明就是个腹黑狡诈的家伙,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他是直接把自己昨天的话又丢回给她了! 见她终于不再纠结于自己的咳疾,夙千珩眼中不由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这样,就很好。 …… 没有人知道流幻和路非烟单独聊了些什么,但路非烟在离开时脸上的表情格外平静,恍若拨云见日后的澄净和淡然。 而就在她离开后的不久,流幻便坦诚地交代了另外一把钥匙的下落,不出所料,接下来逐风也将钥匙交了出来,夙千离和纪简顺利拿到了密匣中的名单。 随着耶律楚的继位,疏勒的朝政重新走上正轨,所有的一切都渐渐尘埃落定下来。 而与此同时,夙千珩和祁辰的伤势渐渐稳定,一行人也终于准备返京。 临行前,路非烟还是去王宫见了疏勒王。 面对眼前这个头发花白满目苍凉的老人,路非烟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触,或者换句话说,不止是对疏勒王,甚至是对檀越将军和沈千容,她的内心也都是陌生和漠然居多,因为在她生命的这二十年里,这些人从未出席,于她而言,“父母”这两个字所带给她的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她早已过了依赖父母的年纪,而在她最需要他们的时候,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就只有师父一人而已。当然了,她也不会因此去怨恨什么,毕竟这世上没有谁会去怨怪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所以别跟她提什么仇恨,也别跟她提什么认祖归宗,从头到尾,她就只是烟雨阁的阁主路非烟,如此而已。 “非烟丫头,你和你的母亲长得真像!” 经历过逼宫一事后,疏勒王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几岁,人老了,就 第221章 成为姐弟 “是吗?”路非烟语气淡淡,平静的目光里无喜无悲。 疏勒王打开从柜子的暗门,从中取出一幅卷轴来递给她:“打开看看吧!” 卷轴的纸页已经微微有些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保存得还算是完好,看得出来,卷轴的主人格外爱惜这幅画。 路非烟蹙了蹙眉,随着卷轴的慢慢展开,一个容貌绝美的蓝衣女子渐渐映入眼帘,或许是因为孪生姐妹的关系,画上女子的容貌和记忆里的师父并无什么太多不同。 但同样地,只需一眼她就知道,这个画中人并非她的师父,原因无他,师父的眼神永远是坚定而明亮的,而这画中的女子眼神里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迷雾似的,令人看不真切。 “这画上的人就是你的母亲了。”此时此刻,疏勒王浑浊阴翳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名为怀念的东西,这幅画是三十年前所画,那个时候的自己第一次见到她就被她迷住了,从此以后,眼里便再也看不到别人。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当年的模样,而自己却早已面目全非…… 路非烟冷眼看着这画中人,人都说母子连心,可不知何故,当自己看着她的画像时,心中竟无半点波澜,而看着疏勒王感慨万千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爱了她一生,也困了她一生,到头来,却还是什么都没有抓住。”疏勒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剩下满目疮痍。 路非烟皱了皱眉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后悔么?” “后悔?”疏勒王神情似是有些怔忡,旋即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她在我身边待了整整二十年,又为我生下了阿楚,这就够了,够了……” “即便她恨你?”路非烟问道。 “恨?她自然是恨我的。”疏勒王蓦然笑了笑,略显苍老的声音幽幽说道:“只是当一个人求而不得时,恨,也是一种藉慰。” “可你这一生真的过得开心吗?”路非烟不禁拧眉,坦白说,她其实很难理解他的这种镌刻在骨子里的偏执,就因为他的求而不得,毁掉了三个人的人生,如果这就是他所谓的深爱,那她实在是无话可说。 听见她的问题,疏勒王神情不由一怔,眼中甚至有一瞬间的茫然。 开心吗?似乎也不尽然。如今细细想来,将她困在身边的这些年里,刚开始时两个人之间还会有一些争吵,可到了后来,就连争吵都没有了,更多的是冷然和漠视。 记忆里,她脸上的笑容似乎一直停留在二十年前…… 其实,路非烟问出这个问题也并非是一定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只是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他的这种偏执罢了。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她道:“这几天我就要回京了,今日便算作是告别吧,王上保重!”说着便要告退离去。 “等等!”疏勒王突然叫住了她,指着那幅卷轴说道:“这幅画留给你吧,权且做个念想。” 路非烟却是微微一笑,拒绝了他的好意:“还是王上自己留着吧,我想……我大概用不上它。” 闻言,疏勒王不禁深深看了她一眼,末了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要,那我也就不勉强了。路上小心,走的时候我就不送你了,还有,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来温宿看看阿楚,也,看看我。” “嗯,我会的。”路非烟应道。 离开王宫时,耶律楚突然追出来送她。 见他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路非烟不禁有些好笑:“怎么,这一声‘姐姐’就这么难叫出口?” “不是……”耶律楚瞬间涨红了脸,小声地嗫喏道:“我,我就是想问问,你还会来温宿吗?” “当然!你可是答应过要陪我四处游历的,别想赖账!”路非烟说着,一把揽过他的肩膀。 许是被她轻松愉快的语气所感染,耶律楚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瞬间缓解了不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得她笑眯眯地说道:“阿楚乖,快叫声‘姐姐’来听听!” 这让耶律楚刚刚准备绽开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路非烟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笑得前仰后合,隔了片刻,就连耶律楚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变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变。 …… 温宿城这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三日后,一行人启程回京。 薄暮冥冥,路过雁门关时,碰巧天下起了暴雨,众人无法,只得在雁门关内找了间客栈稍作停留。 天气有些闷,祁辰回房间放了行李后便来到大堂透透气,正好碰上同样出来透气的路非烟,两个人便趴在廊下的栏杆上闲聊。 外面大雨滂沱,在廊下隔断了一层雨幕,桓柒撑了把伞拎着行李从她们身边路过,祁辰抬眸望去,发现几日不见,桓柒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刚要同他打个招呼,不想后者却只是朝二人微微点头,而后便继续往里走去,目光并没有过多的停留。 祁辰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禁皱眉问道:“你们两个最近都是这种状态?” “嗯,大概桓楣的死真的给了他太多打击吧!其实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现在反倒觉得这种状态也还不错,最起码不是那种不死不休的仇人。”路非烟淡淡地笑着,眉宇间尽是一片释然之色。 祁辰听完不禁有些惋惜,总觉得他们两个不该是这种结局。又或者是自己在潜意识里一直认为无论发生什么,非烟和桓柒都会在一起,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尤其是感情…… “怎么突然这副表情?”路非烟见她一脸唏嘘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地问道。 祁辰摇头叹了一声:“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噗嗤!”路非烟蓦然笑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我都没觉得有什么,怎么你反倒替我可惜起来了?!” 第222章 再次毒发 祁辰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还是咱们路大阁主看得开!” 忽而想到什么,祁辰忍不住揶揄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原以为你这次的疏勒之行会收获一朵桃花,没想到却是多了个弟弟,啧啧啧,还真是人生处处是惊喜啊!” “怎么,羡慕嫉妒恨啊?”路非烟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 “想多了,我对耶律楚这种款式的没兴趣!”祁辰一脸的敬谢不敏。 “噢?是吗?”路非烟挑眉,继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那你对哪种款式的感兴趣?” 说着又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夙千离,夙千珩,对了,还有纪简……” “打住!”祁辰额前落下几条黑线,略带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我看我还是回去睡觉吧!”说完便转身朝客栈里面走去。 身后,路非烟立马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哎呀,不过是随便聊聊而已,你怎么那么扫兴啊!” 祁辰凉凉看了她一眼,后者立刻蔫了:“好了好了,我不提这件事了还不行嘛!” 两个人又东拉西扯地闲聊了几句,祁辰突然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以耶律楚这种小白性子,你就真不怕他被那群老奸巨猾的世家朝臣们给生吞活剥了?” 不想路非烟却是毫无压力地说道:“这种事情就是担心又有什么用,我总不能事事都替他挡在前面吧?再说了,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该懂的东西早晚都要懂的,退一万步说,就算真出了什么岔子,这不还有扶风丞相呢嘛!” “你倒是心大!”祁辰嘴角不由抽了抽。 路非烟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没有说话。 突然,俞青衣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祁公子,王爷突然病了,桓公子让我来叫你过去一趟!” 坏了!祁辰脸色陡然一变,来不及同路非烟打招呼便迅速朝夙千离的房间飞奔而去。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路非烟眸中不禁划过一抹深思…… 刚走到门口,便听得里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期间还伴随着阵阵压抑痛苦的低吼声,祁辰不由心下一紧,紧接着便对脸色发白的俞青衣嘱咐道:“王爷病着,你就不要跟着进去了,还有,这件事情不要同任何人提起,记住了吗?” “嗯!”俞青衣被吓得不轻,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推开房门,只见桓柒和于则远站在门边的位置,于则远似乎还受了伤,夙千离跪倒在床边,满头墨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周围是碎了一地的瓷片和各种摆件。 “他怎么样了?”祁辰紧张地问道,语气里夹杂着几分懊恼,之前在凉州的那一个多月,夙千离体内的毒一直没有发作,她便一时忘了此事…… 桓柒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只能靠他自己熬过去。” “还有,他这次毒发比之前要严重一些,现在神智不太清楚,我和于则远根本没办法靠近他,之所以让青衣叫你过来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情绪稳定一些,最起码不要伤害自己。”说着,桓柒不由担忧地看了一眼夙千离。 祁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夙千离的胳膊上已经被他自己用刀划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而他自己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痛似的,刺目的血色和殷红的衣衫融为一体,触目惊心! 看见眼前的这一幕,祁辰不禁瞳孔猛地一缩,上次毒发时是拿碎瓷片割自己,这次竟是直接拿刀了吗! 照这么下去,他怕是根本熬不到天亮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来不及多想,祁辰不管不顾地直直朝他冲过去,劈手就要夺下他手中的刀—— “小心!”桓柒下意识地提醒道。 话音刚落,便见夙千离倏地转过头来,一只手直接掐上了祁辰纤细的脖颈! 祁辰却只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不躲不避地迎上他凌厉骇人的视线,艰难地开口说道:“夙千离,把刀放下!” 巨大的痛苦折磨几乎让夙千离失去了意识,此时此刻,他根本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脑海里充斥着暴戾恣睢的气息,让他产生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墨蓝色的眸中划过一抹狠厉,手中猛地一用力,祁辰立刻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身后桓柒和于则远二人顿时大惊失色,于则远正要上前帮忙,却见祁辰朝他摆了摆手,只好顿住脚步,双手紧握成拳,目光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二人,时刻准备着出手相救。 “夙……夙千离,是我,祁辰……”祁辰断断续续地说着,坚定的眼神直视着他墨蓝色的眼瞳,清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淡淡的蛊惑,却莫名令人感到安稳。 夙千离的眼眸中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怔怔地望着她的眼睛,喃喃道:“祁辰……” “对,是我,”随着他情绪的渐渐平复,祁辰终于得以喘息片刻,顿了顿,她放缓了声音,再接再厉道:“夙千离,你抓得我有些不舒服,把手放下,好吗?” 祁辰的声音清冷而沉静,犹如涓涓细流般从他焦灼滚烫的心上轻轻拂过,眸光一闪,他蓦然松开了原本钳制着她脖颈的手,继而垂下了幽深的眸子。 看来是自己的催眠术起到了效果!祁辰稍稍松了一口气,在心里暗暗说道。 眸光忽而落在他手中的刀上,祁辰轻声说道:“夙千离,你听得见我说话对不对?来,把刀给我。” 见他神情怔怔的,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祁辰不禁敛了敛心神,缓缓抬起手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抽出了那把刀—— 偏偏就在这时,夙千离的视线突然落在了刀面上的血迹上,许是那抹殷红刺目的颜色刺激了他脑海中那根敏感脆弱的神经,他的神情瞬间再次变得暴虐起来! 不好!祁辰心下一惊,眼疾手快地夺过那把刀朝身后扔去:“于则远,接着!” 第223章 千染出现 眼见着那把刀落在于则远手中,霎时间,夙千离墨蓝色的眸子幽深如寒潭,冰冷的目光中带着七分杀意,三分凛冽,仿佛正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而就在他抬掌准备朝祁辰拍去的那一刻,祁辰不仅没有立刻闪避,反而直直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夙千离,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是请你冷静些,好吗?” 见此场景,桓柒和于则远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只见夙千离眸中寒意不变,但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挣扎,右手成掌,聚起一道强劲凌厉的掌风,却是怎么也落不下去。 祁辰虽然面上镇定,但其实内心也是有些紧张害怕的,坦白说,夙千离这种情况绝对是她两辈子以来碰到过的最为棘手的病例,他的内心意志太过强大,戒备心也很强,催眠术能够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 但此时此刻,自己已然是骑虎难下,只能赌一把了! 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精神力高度集中起来,她缓缓去握住他的手,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夙千离,把眼睛闭上,你知道的,我不会伤害你。” 温热恬淡的气息在他鼻间萦绕着,夙千离那双墨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瞬间的迷离,这时,祁辰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听话,把眼睛闭上,我不会伤害你。” 这次,夙千离眼皮上下动了动,许是祁辰身上的熟悉气息给了他一种安稳的感觉,蕴藏在他眸中的暴戾似有收敛的趋势,也不再抗拒祁辰的触碰。 “我知道你现在已经很累了,所以闭上眼睛,稍微睡一小会儿,相信我,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伴随着祁辰的温言细语,夙千离终于缓缓阖上了眼睑,将头靠在了她的肩窝处。 听着耳边渐趋平和的呼吸声,祁辰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知不觉中,额头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床上躺下,这才对桓柒小声说道:“来帮他处理一下伤口吧!” “动作轻些,别吵醒他。”说着她又补充了一句。 从房间里出来后,桓柒看向祁辰的目光里不禁带了几分热切:“这就是你之前提到的‘催眠术’吗?” “嗯。”祁辰眉宇间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疲惫,一般来说,催眠者需要直视着被催眠者的眼睛,才能顺利进行催眠。 但方才的情况实在特殊,夙千离的精神始终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所以她只能用自己的声音和精神力去强行催眠他,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比正常催眠更加耗费精力。 将她的疲惫看在眼里,桓柒心中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却并未过多地去追问什么,正好看见路非烟朝这边走来,于是点了点头说道:“今日的事多亏了你了,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吧,千离这边有我。” 等路非烟走近时,桓柒已经转身走进了夙千离的房间,顺带着关上了门。 “怎么脸色这么差?夙千离情况很糟糕吗?”看见祁辰明显苍白了几分的脸色,路非烟皱了皱眉,关切地问道。 祁辰叹了口气:“何止是糟糕……”双重人格再加上寒毒热毒的交织,还有那要命的两年之期……真是想想就觉得头大!偏偏夙千离自己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唉…… 听见这话,路非烟不由心底一惊:“他的腿疾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祁辰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比起现在这种境况,她倒宁愿夙千离的腿疾没有痊愈…… 见她神情如此凝重,路非烟便知道事情怕是并非像外界想得这么简单,无心去打听什么,相较于夙千离,她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好友,于是道:“先别想这么多了,我扶你回去休息一下吧,别忘了,你身上还有伤呢!” 祁辰确实感到格外疲惫,于是点了点头:“嗯,也好。” 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非烟你一会儿帮我去给夙千珩送些饭菜过去,我之前答应了要给他做菜吃的,但现在怕是……”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自己都快自顾不暇了,还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路非烟没好气地打断了她。 …… 祁辰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不是梦到了师父就是梦到了乔家的那场大火,辗转反侧了一夜,醒来时非但没有精神充沛,反倒有些隐隐的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她缓缓坐起身来。 “阿辰,你睡醒啦!”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令祁辰打了个激灵,刚刚醒来的混沌困意顷刻间一扫而空! 紧接着便见到一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自己眼前,祁辰眉心倏地跳了几跳,待看见那双深棕色的眼瞳时,她只觉得头更疼了:“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桓柒呢?” “那个,我半夜醒来发现你不在,我一个人有些害怕,所以就过来找你了……至于桓柒,他,他被我不小心打晕了,现在应该还在房间睡着……”千染支支吾吾地说着,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悄悄去打量着她的神色,仿佛是在确定她有没有生气。 祁辰:“……” 说不想发火是假的,可当她对上那样一双小心翼翼的眸子时,这股火便又硬生生地憋回去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沉声问道:“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千染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头。 祁辰看得心中一阵窝火:“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千染脸上浮起了一抹委屈:“胳膊疼,其他没有了……” 目光落在了他胳膊上缠着的纱布上,祁辰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活该!”,但与此同时,也稍稍放下心来,看来这次的毒发算是过去了,只是眼看着就要回京,偏偏千染又出现了,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阿辰……”见她迟迟没有出声,千染不禁有些不安地看着她,小声地唤道。 第224章 想要吃肉 看见他这副单纯无辜的模样,祁辰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深切的无力感,夙千离那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第二人格居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孩子,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 摇了摇头,她甩开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对他道:“我去看看桓柒,你乖乖待在房间等我回来,不要出去乱走,明白了吗?” “不要!”千染树袋熊似的一把抱住了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放、开!”祁辰强忍着把他丢开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见她似是有些生气了,千染这才不甘不愿地松开了手,改为抓着她的衣摆,深棕色的眼眸中写满了委屈,就这么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该死的!自己心里这股子诡异的负罪感是个什么鬼!祁辰低咒了一句,道:“听话,我很快就回来。” “可是——我饿了……”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他的肚子发出了一阵“咕噜噜!”的响声,千染微微有些羞赧,依旧用那种怯生生的眼神看着她,瞬间令祁辰生出了一种自己在虐待儿童的错觉! “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回来时给你拿吃的上来。”祁辰尽可能地耐着性子说道。 千染眨巴眨巴眼睛,小声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想吃你做的土豆烧排骨……” 祁辰立刻瞪他:“大清早的,吃什么排骨!” “可是,我想吃肉……”千染撇了撇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 祁辰眉心紧锁,严词拒绝道:“不行!早上不许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那我要吃你做的香菇鸡肉包!”千染孩子气地说道。 淡定淡定!祁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咬牙切齿地丢下两个字:“等着!”说着便飞快地离开了房间,再不走,她觉得自己十有八九会把这家伙拎出来爆练一顿! 来到夙千离的房间,果不其然,桓柒正仰面倒在门口不远处的地上,祁辰走过去拍了拍他:“桓柒,桓柒醒醒!” 隔了一会儿,桓柒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祁辰……” 突然想到什么,登时就变了脸色:“快,千染醒过来了,不能让人看见他!” “你先别着急,他现在就在我房间。”祁辰连忙说道。 桓柒怔了一下,旋即稍稍松了一口气,继而问道:“他怎么会在你那儿?” “别提了,今早一睁开眼睛他就在我床边上趴着……”说到这儿,祁辰不禁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道:“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厨房给他做早膳去了。” 桓柒动了动有些酸痛的后颈,道:“嗯,你去忙吧,我没事。” …… 房间里,千染正大口大口地啃着包子,一脸的满足,反观旁边的祁辰和桓柒却是愁眉紧锁。 桓柒说道:“从脉象上看,寒毒和热毒都暂时控制住了,只是咱们马上就要回京了,他这副样子……” 祁辰也有些头疼,思量了片刻,最后说道:“这样吧,对外就说是王爷病了,见不得风,等外面雨停了,咱们改乘马车上路,剩下的事情等回到王府再想办法。” “也能这样了。”桓柒点了点头,又道:“另外,千染比较听你的话,这段时间怕是要让你多费心了!” “嗯,我会尽力照顾好他。”祁辰皱眉应道。 忽然想到什么,祁辰问道:“对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想通,按照你之前的说法,他身上的毒每月都会发作一次,那为何我们在凉州的时候他没有毒发?” 桓柒蹙眉摇头道:“这也是令我一直感到费解的,按照日子推算,他上次毒发的时间应该就是咱们去查阴山圣地的那几天,我猜测,或许是有什么东西暂时抑制住了他体内寒毒和热毒的发作……” “阴山圣地……抑制毒发的东西……”祁辰低声喃喃自语着,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什么,突然眸光一闪,说道:“等等!我想起来了,我和夙千离坠落崖底时,下面正好有一池温泉,我们就是通过温泉才找到的地宫!” “所以我想,会不会是温泉抑制了毒发?” 桓柒眸中划过一抹深思,抿唇道:“温泉确有疏通经络的功效,但究竟对寒毒和热毒是否有抑制作用我也不得而知……而且,从他此次毒发的情况来看,明显要比之前那次严重得多,我担心或许正是因为毒素一直被压制的缘故……” “咚咚咚!”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祁辰快速和桓柒对视一眼,而后出声问道:“谁啊?” “祁辰,是我。”纪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语气里带着几分紧迫和凝重。 “稍等一下!”祁辰应了一声,然后快速把千染拉到床上,语速极快地叮嘱道:“乖乖在这儿待着,不许乱动,更不许出声,知道吗?” 千染怔怔地望着她点点头:“那你要快点回来陪我……” “好。”祁辰来不及多想,直接一口应了下来,然后飞快地放下了床上的帘子,和桓柒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才走到门前去开门。 见纪简脸色不大好,祁辰不由皱眉问道:“纪大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见桓柒也在房内,纪简朝他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沉声道:“半个时辰前,雁门关守将时迁遇刺,受了重伤!” “什么人干的?”祁辰心头一跳,紧紧追问道。 “还不知道,但是人现在还在昏迷中……”纪简脸色凝重地摇头说道。时迁是雁门关的守将,身经百战,武功更是不俗,能够刺杀他的人只怕绝非什么善类! 祁辰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沉声道:“我跟你过去看看。” 两个人冒着大雨来到了时府门前。 门房一脸警惕地拦下了他们:“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纪简沉声说道:“我是纪简,家父纪云铮和时将军是生死之交,这位是我的朋友,祁辰。” 第225章 时迁遇刺 这时,一个身着暗红色劲装的中年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青丝高束,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子英姿飒爽的将气,只见她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纪简,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纪将军的长子?” “正是。”纪简面不改色地答道,目光不躲不闪地看着来人,道:“敢问罗夫人,时将军现下情况如何了?” “先进来吧!”女子眸中的警惕渐渐散去,但因为心中担心着时迁的伤势,便也没有心思同他们寒暄,朝门房打了个手势,然后转身朝里走去。 一进门,立刻便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纪简皱了皱眉,朝给时迁看伤的大夫问道:“伤得怎么样了?” 大夫并不认识祁辰,因而一脸防备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胡军医,他是纪将军的长子,纪简。”不待纪简开口,罗夫人直接替他答道。 一听到是纪将军的名讳,胡军医顿时放下了眸中的戒备,说道:“时将军身上有多处撕裂状的伤口,失血过多,这才导致了昏迷。但这些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他右手手腕的骨折……” “时将军的右手以前受过伤?”眸光从时迁右手上一带而过,祁辰突然说道。 “你怎么知道?”胡军医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个身形瘦弱的年轻人。 祁辰眸光一闪,说道:“他的右手腕骨明显比正常人突出一些,显然是之前接骨时发生了错位。此次右手腕骨再次受伤,怕是要有些麻烦了。” “什么意思?”纪简问道。 胡军医叹了口气,说道:“原本时将军的腕骨就没有接好,如今伤上加伤,即便是把骨头重新接好,这右手以后怕是再难提枪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旁边的罗夫人一听顿时大惊失色,急急问道:“胡军医,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我记得他之前那次明明伤得比这次要严重得多啊,可最后还是治好了……” 胡军医摇头道:“之前那次受伤是十三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的时将军毕竟年轻,身体的恢复力快,再加上他自己意志坚定,伤愈以后不断练习,慢慢也就恢复了。但恰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手腕损耗过度,如今伤上加伤,怕是……” “罗夫人,不知能否让我一试?”祁辰突然定定开口说道。 罗夫人一怔,旋即眸中划过一道亮色,目露期待地看着她:“这位公子也是大夫?” 祁辰停顿了一瞬,含糊其辞道:“勉强算是吧!” 胡军医却是紧紧皱起了眉头,沉声道:“这腕骨上的伤可不是开玩笑的,小子,你有把握吗?” “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七八分总是有的。”祁辰淡然一笑,语气波澜不惊地说道。 见罗夫人和胡军医仍有些犹豫不决,祁辰于是说道:“这样吧,如果罗夫人不放心的话,可以让这位胡军医在一旁观看,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这个时候,一旁的纪简也帮腔道:“罗夫人,祁辰的医术我曾听鬼医桓柒提起过,他于外伤治疗上确实很是擅长,不如就让他姑且一试?” 祁辰眸中微诧,桓柒那个闷葫芦会主动同旁人提起自己的医术?这事怎么听怎么不靠谱……但此时显然不是给纪简拆台的时候,于是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少倾,罗夫人咬了咬牙,说道:“好,那我就信你一次!” 所有人都退出去以后,胡军医忍不住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把原来的骨头敲断,重接。”祁辰一字一顿地说道。 “嘶!”胡军医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再三确定道:“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要知道,骨头打断重接可不是什么动动嘴皮子的事…… “胡军医放心,我不会拿病人的安危当儿戏。”祁辰一边准备接骨的用具,一边语气平静地说道。略显清冷疏淡的声音却格外让人想要信服。 看着她如此沉着冷静的态度和手中熟稔的动作,胡军医不禁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多了几分信任,也罢,连罗夫人都选择相信他并决意让他放手一试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怀疑他呢?更何况,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了! 大半个时辰后,祁辰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腾出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旁边胡军医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敢问公子是哪里人士,师承何处?” 祁辰被问得一怔,旋即硬着头皮说道:“我是滁州人,至于我师父……他已经离世了。”犹豫再三,她还是没好意思说出自己其实是个仵作的事实…… 胡军医听罢不由一脸的扼腕叹息:“真是可惜啊!我原还想着是不是能找机会结识一下尊师……” 祁辰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结识师父,然后讨论一下怎么验尸麽…… 话锋一转,只听得胡军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眯眯地接着说道:“不过倒也无妨,祁小子,咱们两个可以找机会交流交流!” 祁辰只好回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一笑,然后果断地转移话题:“我刚才瞧着时将军身上的伤口不像是人为,反倒像是什么野兽所为,胡军医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一提到这个,胡军医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道:“的确如此,伤口的形状伞骨呈状,乍一看有些像是被野猫或者狐狸一类的动物抓伤,但尺寸却又对不上……” “还有,能够拥有这么大锋利爪子的兽类,其体型自然不会小到哪儿去,但据今早值守的将士说,在时将军出事前,他们并未听到任何异常动静,真是见了鬼了!”说到这儿,胡军医不禁有些头疼起来,说是遇到了刺客,可到现在他们连刺客是人是鬼都弄不清楚,也是够憋屈的! 闻言,祁辰锐利的眸中染上一抹深思,抿唇道:“不管是人是鬼,总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不过所幸的是,时将军现在平安无事,咱们还是先出去同罗夫人报声平安,也免得她提心吊胆。” 第226章 案发现场 “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差点都忘了!”胡军医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连声说道。 “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罗夫人和纪简齐齐迎了上来,紧张而殷切地看着二人问道:“情况怎么样?” “腕骨已经接好了,只要好好休养,伤愈后应该不会影响日后提枪。”祁辰答道。 “谢天谢地!”罗夫人顿时激动不已,紧接着又十分感念地说道:“今日之事真是多亏祁公子了,这个恩情我时府定当铭记于心!”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祁辰反倒有些不自在了,笑了笑说道:“罗夫人太客气了,我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谈不上什么恩情。” 罗夫人却是正色道:“祁公子此言差矣!我时府虽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却也是恩怨分明的,日后但凡祁公子有什么用得上我时府的,尽管开口,我时府绝不推辞!” 祁辰一时有些汗颜,坦白说,今日帮时迁接骨,一半是凑巧,一半是看在纪简的面子上,罗夫人如此感念,反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将她的不知所措看在眼里,纪简眸光微闪,继而接过话来说道:“早就听母亲时常提起,称罗夫人最是个性情中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闻言,罗夫人神情不由松了几分,笑道:“说起来我和你母亲也有好些年不曾见过了,她可还好?” “母亲很好,只是时常提起雁门关的那些日子,心中甚是怀念。”纪简中规中矩地答道。 罗夫人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又道:“对了,月前收到你母亲的来信,说想让音儿进京玩上一段时间,当时音儿正在她外祖家,我便让她直接从甘州罗家出发了,算算日子也该到京城了,不知你们见过了不曾?” 听见这话,纪简不禁愣了一下,母亲还是邀了罗音进京吗?看来纪筠那小子又要头疼了! 摇了摇头,说道:“一个月前我正好外出办案,到现在还没回京,故而并不曾见到罗姑娘。” “这样啊……罢了,左右那丫头四处疯跑惯了,也出不了什么岔子!”罗夫人一副早就习以为常的模样,显然,罗音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了。 纪简转而问道:“罗夫人,不知我们可否去时将军的书房看看?” 罗夫人自然不会拒绝,爽快地带着他们去了书房。 祁辰进门后便直接蹲下身去,伸手摸了摸地上那一大片已经有些干涸的血迹,凑到鼻尖轻嗅了嗅,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问道:“夫人进来时,时将军是背对着门躺在这里的吗?” “没错,就是这里。”罗夫人点点头,心里不禁有些惊异,他并未见到当时的情形,如何知道时迁是背对着门躺倒在地的? 祁辰站起身来抬眸望去,只见整间书房面积不大,布置也相对比较简单,书架上摆了一些陈旧的兵书,页边微微卷起,看得出来应该是被人经常翻阅。 书案上倒扣着一本摊开的兵书,周围的砚台、笔架等物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并无任何被人打乱的迹象。 而周围的一应书架物件儿也没有打斗破坏的痕迹,如果不是地上的那一大片血迹数量实在可观的话,祁辰甚至都要怀疑这里是否真的是第一案发现场了! “时将军遇刺后,书房里还有别的人进来过吗?”祁辰一边检查着房间里的一应物品,一边朝罗夫人问道。 罗夫人摇头道:“应该没有,时迁出事以后,我便命人把书房看管起来,不许府里任何人靠近。” 没有人进来过书房,也就是说案发现场并没有遭到过破坏……祁辰目测了一下书案和血迹的位置,发现二者之间约莫有着将近一丈的距离,也就是说,时迁是自己放下书,起身走到书案前,然后背部遭到了袭击。 可无缘无故地,时迁为何会自己走到书案前,而且还是背对着门站着? 难道说,刺客是从正门进来的?可这完全说不通啊,门口都有值守的将士,无论对方的武功多么深不可测,也断无从正门神不知鬼不觉进来的可能性! 接下来,祁辰和纪简分别检查了书房的门窗和墙面,却是一无所获。 脚下忽然一滑,祁辰弯下腰去,这一低头,发现脚下踩了些许黏湿的泥土,昨夜下了暴雨,如果有人从外面进入,脚上的确会沾上黏泥,可为何地上就只有这一处有脚印? 而且,从这脚印的形状看,似乎不是人…… 祁辰抬头望了一眼屋顶,眸光闪了闪:“纪简,我想我知道凶手是怎么进来的了!” 纪简沿着她的视线向上看去:“你是说……屋顶?” “我这就上去检查!”说着纪简便朝外走去。 不一会儿功夫,纪简从房檐上一跃而下,沉声道:“屋顶的瓦片确有被人松动过的痕迹。” 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我还在其中一块瓦片上发现了这个。”说着便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祁辰。 从他手中接过那根黑亮的毛,祁辰不由眯了眯眼睛,低声道:“这看着似乎……像是豹子的毛?” 纪简深深看了她一眼,显然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祁辰将那根兽毛收好,转而对罗夫人说道:“多谢罗夫人带我们来书房,我们查看得差不多了。只是不知夫人可否与我们讲讲案发时的具体情况?” “当然!”罗夫人点了点头,忽而眼中划过一抹懊恼,对二人歉然道:“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也没请你们坐下,这样,咱们都别在这儿站着了,去客厅说吧!” 去客厅的路上,祁辰低声朝纪简问道:“你方才提到的那位罗姑娘是罗夫人和时将军的女儿吗?” “嗯,”纪简点头说道:“她叫罗音,早年间和我弟弟纪筠定下了婚约,母亲此次请她进京也有让两个人培养培养感情的意思。” 祁辰有些奇怪地问道:“既然是时将军的女儿,为何会跟着罗夫人姓?” 第227章 查清风岭 “甘州罗家就只有罗夫人一个女儿,所以说起来时将军算是罗家的半个上门女婿了,当初两家成婚前就约定了,罗夫人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算作是罗家人。”纪简简单解释道。 “原来如此。”祁辰了然地点了点头。 简单朴素的客厅里,罗夫人命人上了茶水,然后将今早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每日卯时,时迁他都会起来晨练,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风雨无阻。但今日都到了卯时一刻了,他却迟迟没有起身,我以为他是睡过了,便去叫他。不想一开门就看到他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我当时心里就慌了,立刻命人去通知了胡军医。” “也就是说,在你去叫时将军之前,没有任何人听见书房里有动静?”祁辰眯着眼睛问道。 罗夫人点了点头,说道:“我问过门外值守的将士,他们的确什么也没有听到。” 祁辰突然看着她说道:“罗夫人,冒昧地问一句,时将军他平时都是住在书房的吗?” “这倒不是,只是最近这些日子栎儿身子不大好,夜里时常惊醒哭闹,我便一直陪着栎儿,时迁这才宿在了书房。”罗夫人目光坦荡地说道。 “栎儿是您和时将军的儿子?”祁辰试探着问道。 “正是,”罗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也是惭愧,我和时迁成婚多年,膝下就只有音儿一个女儿,大夫说我生音儿时伤了身子,调养了七八年,这才又怀了栎儿。” “但奈何我身子不争气,栎儿自打出生起身子骨就弱,一年当中总有那么三两个月是在病中度过的,所以我也就格外偏爱他些。”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那最近一段时间,府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或者您和时将军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罗夫人听罢认真想了想,末了摇头道:“我们府里人口简单,并无什么事发生。至于得罪的人,我们夫妻二人镇守雁门关多年,如果非要说的话,恐怕也就只有疏勒人了。” “那雁门关呢?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罗夫人仍是摇头:“雁门关一切如常,并无什么不妥。” “不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罗夫人补充道:“最近倒是听说雁门关外的清风岭时常闹鬼,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的,噢对了,时迁最近正在追查此事。” 祁辰和纪简不禁相视一眼,追问道:“能否同我们说说清风岭的具体情况?” 只听罗夫人道:“清风岭是雁门关外唯一一座山岭,地势险要,山上荒林密布,狼群野兽居多,所以常有一些猎户冒险前去打猎。” “但就在一个月前,一名上山打猎的猎人回来后突然疯了,整天嚷嚷着说是山上有鬼,起初清风岭的村民们并不相信,甚至有几个胆大的猎户想要进去一探究竟,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从山上回来后,这几个人也都疯了……” 叹了口气,罗夫人接着道:“随着事态的不断发展,关于清风岭闹鬼的传言愈演愈烈,最后为了安抚民心,时迁不得不插手调查此事。” “就在三天前,他带独自一人上清风岭查探情况,回来后兴高采烈地跟我说他已经有线索了,而且听他的意思好像是有人在故意装神弄鬼,但当我再继续追问时,他便什么也不肯说了,只是告诉我,他很快就能证明清风岭根本就没有鬼。” 纪简听罢不由蹙眉道:“照这么说来,时将军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那他为何迟迟不对外宣告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罗夫人摇头道。 “那么罗夫人可知时将军从清风岭回来后都做了些什么?”祁辰突然问道。 “和平常一样,该练兵练兵,该处理军务处理军务,好像完全发生过清风岭的闹鬼事件似的。”罗夫人颇有些费解地说道。 祁辰眸中划过一抹深思,继而对罗夫人说道:“多谢罗夫人坦诚相告,我们就不打扰了。对了,如果时将军醒来还要麻烦夫人派人通知我们一声,我们就住在后街的青松客栈。” “好,他醒了我立刻派人去告诉你们。”罗夫人爽快地应道。 从时府出来后,祁辰和纪简同时开口—— “你……” “我……” 祁辰笑了一声,率先说道:“我先说吧,我方才仔细查看了时将军身上的伤口,不像是什么利器所为,再加上方才你在屋顶上发现的那根兽毛,我怀疑今晨袭击时将军的或许是某种被人豢养的野兽,而据罗夫人所说,清风岭上狼群野兽众多……” “看来咱们有必要走一趟清风岭了。”纪简接过话来说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祁辰扬眉说道。 可偏偏就在这时,于则远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目光在纪简身上停顿了一瞬,点头打过招呼后便直接对祁辰说道:“桓公子要我请你速速回客栈,说是有要事相商。” 祁辰心念一转,很快就明白了于则远话里的意思,桓柒不会无缘无故把自己叫回去,能让他这么做的唯一理由就是——千染那边出事了! 正当她犹豫该如何将这件事搪塞过去时,纪简开口了:“既然桓柒找你有急事,那你便赶紧回去吧,清风岭这边有我。” “不行,清风岭现在情况不明,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祁辰断然拒绝,顿了顿,忽而看着一旁的于则远说道:“这样,于则远,你随纪大人走一趟,记住,你们只是过去探探情况,如果发现什么不对劲儿,千万不要贸然行动,一切以自保为上,明白了吗?” “好!”于则远点头应道。 忽而想到什么,祁辰又连忙补充道:“还有,天黑前务必下山!” “放心,我们会小心行事。”纪简如是说道。 说完,三个人就此分别,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而去。 第228章 千染胡闹 青松客栈。 祁辰刚一进大堂便瞧见夙千珩从楼上下来,不由皱眉道:“你身上伤还没好利索,怎么不在床上好好休息?” 听着她语气里的关切之意,夙千珩眼中不禁露出了一抹暖意:“天天躺着也不利于伤口恢复,再说,你不也受伤了吗?” “我就是一点儿皮肉伤,并不妨事,但你背上的伤可都是实打实的,大意不得!”祁辰一脸不赞同地说道。 夙千珩摇头失笑道:“好好好,我都听你的,这就回去躺着还不行吗!” 祁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正要上楼却被他叫住:“对了祁辰,我现在已经可以下床吃饭了,你就不必麻烦路阁主每日替我送饭了。” “怎么?是饭菜不合胃口吗?”祁辰诧异地问道。 夙千珩却是笑着摇了摇头,玩笑似的说道:“我是怕被桓公子记恨,万一给我每日服用的伤药里添些黄连什么的,届时我要找谁说理去?” 祁辰听罢先是一怔,旋即失笑不已:“好,我知道了,会跟她打招呼的!” 来到三楼自己房间门口,祁辰不着痕迹地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见四下无人,这才推门进去,然后飞快地关上了门。 她没有发现的是,二楼回廊处,夙千珩看着她的动作,眸中迅速闪过一抹深色,晦暗不明。 “程铭,去查一下桓柒究竟在凉州找到了什么奇药!” “是!” …… 却说这边祁辰刚一进门,立刻便有一个人影直直朝她身上扑了过来:“阿辰!你终于回来了!” “把手拿开!”祁辰皱了皱眉,冷声斥道。 “不要!”千染果断摇头,非但没有松开,两只手反而抱得更紧了,“我一松开,你就又要丢下我出去了!” 祁辰的耐心即将宣布告罄,冷冷说道:“我数到三,再不松开我就亲、自、帮、你!” 千染瘪瘪嘴,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搂着她腰肢的双手,改为抓住她的袖口,一副生怕她丢下自己的模样。 解决掉挂在自己身上的这只树袋熊后,祁辰的视线落在了窗边站着的桓柒身上,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桓柒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大诉苦水道:“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火折子,威胁我说如果再见不到你,他就把这间客栈点了……” 如果说夙千离只是性子乖张,喜怒无常了些,那么眼前这位的性子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恶劣至极! 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碰上这么一号人! 祁辰听完顿时黑沉了脸,二话不说直接朝千染伸出了手:“把东西交出来。” 千染自然是不愿意的,垂着眸子做鸵鸟状,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没听见祁辰说话的模样。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祁辰声音不变,语气里却带了几分隐隐的怒火。 敏锐地察觉到祁辰是真的生气了,千染连忙把火折子递给她,然后小声地嗫喏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你回来陪着我……” 说着说着,那双纯粹的深棕色眼眸渐渐蓄起了一汪湿意,仿佛下一刻就能哭出来似的。 看着他无助而依赖的神情,不知怎地,祁辰忽觉心头蓦然动了一下,紧接着没由来地升起一股子烦躁来,而与此同时,心里原本的那股怒火也随之消散得七七八八了。 “以后不许胡闹,记住了吗?”一把将火折子夺过来,清冷的声音叮嘱道。 “只要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就不胡闹!”千染一脸倔强地望着她。 祁辰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待在你身边……” “咳!”话未说完就听见旁边桓柒轻咳了一声,然后朝她疯狂使眼色。 祁辰顿了顿,转而说道:“我尽量。”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千染是个人又不是什么物件儿,她总不能一直把他揣在兜里吧?再说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总不能什么事都把他带上。 见她答应下来,千染眸中立刻升起一股狂喜,伸手就要去抱她,却被祁辰一个眼神止住,悻悻地收回了手,但那双漂亮的深棕色星眸里还是盛满了笑意。 “你的要求我已经答应了,现在可以搬回你自己的房间了吧?”昨晚赖在这儿也就罢了,总不能每天都窝在她这里吧? 千染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你和我一起搬过去吗?” 祁辰:“……”自己搬过去和他待在自己房间有什么区别?! 商议无果后,祁辰最终放弃了挣扎,转而看着桓柒道:“桓柒,你跟我出来一趟!” 然而还不待桓柒开口,便听得千染紧张兮兮地问道:“阿辰,你们去哪儿?” 听见这道声音,祁辰顿觉头皮一阵发麻,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扯出一抹微笑来,问道:“中午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闻言,千染脸上立刻绽放出一抹大大的笑容:“真的吗?那我要吃糯米排骨、红烧蹄髈还有松仁玉米!” 回应他的是祁辰直接拉着桓柒出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们怀疑时将军遇刺和清风岭闹鬼一事有关,纪简已经和于则远一起去了清风岭,接下来我可能要忙于这个案子,所以我想千染他……” 就在这时,路非烟正好从房间出来,见着她不由说道:“祁辰,这一上午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找我有事?”祁辰诧异道。 “废话,没事找你干嘛!走吧,咱们到你房间说!”说着就要拉着祁辰往回走。 想着千染还在自己房里,祁辰顿时心下一紧,连忙喊住她,见她不解地望着自己,祁辰脑海中灵光一现,说道:“我正好要去厨房做菜,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路非烟却是皱眉道:“不了,厨房油烟味太大,再说,你做菜又不急在这一时。”说着便要继续往祁辰房间走去。 “不行!”祁辰突然拦在她面前,脑海里却是快速思索着该用什么理由来说服她。 第229章 藏了男人 不想路非烟却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儿,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说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说话奇奇怪怪的。” “我……”祁辰一时有些词穷,心里暗骂千染这家伙就是来给自己找麻烦,没事非要赖在自己房间,这要是让非烟瞧见了,十有八九又要脑补出一出狗血大戏! “噢~我知道了,”路非烟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意有所指地说道:“你该不会在房间里藏了男人吧?”说着还朝她房间的房间瞥了一眼。 “咳,咳咳咳!”祁辰被呛了一下,警告地瞪了她一眼:“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也没什么事,我去厨房了,你要想去我房间那就自己一个人去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见状,桓柒轻咳了一声,忙道:“我去给你帮忙!”然后脚步飞快地便追了上去。 虽然他对厨房也没什么兴趣,但比起回去哄着千染那位祖宗和留在这里和非烟大眼瞪小眼这两个选择来,他觉得厨房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去处了! 路非烟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祁辰不对劲也就罢了,怎么连桓柒也这么反常?就算是不愿和自己相处,他一个大夫,去哪儿不行,非得跑到厨房去帮什么忙? 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古怪,目光忽然落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路非烟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直觉告诉她,祁辰的房间里一定藏着什么有意思的秘密!至于她下楼前的最后一句话,十有八九是在故弄玄虚! 如此想着,路非烟便走上前去,推开了房门…… 等祁辰和桓柒端着饭菜从厨房回来,一进门便见路非烟和千染两个人横眉竖目地对峙着,大有一副一言不合就准备动手的架势。 祁辰和桓柒两个登时就变了脸色,第一反应就是先把门关上。 “夙千离这是怎么个情况,病傻了?”路非烟气呼呼的,见他二人进来,开口就问道。 “你才傻!”千染立刻怒视着她。 路非烟皮笑肉不笑地睨了他一眼,双手环胸,懒洋洋地说道:“看来倒是我问得多余了!”就这副模样,说他不傻也得有人信才是! 祁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把食盒放在桌子上,说道:“他不是夙千离,而是千染。” 路非烟刚刚准备拿筷子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指着千染说道:“什么意思?他是夙千离的孪生弟弟?那夙千离去哪儿了?” “简单说,夙千离身体内有两个完全独立的灵魂,正常情况下,你们看到的那个人是主人格夙千离,而眼前这个是他的第二人格,千染。”祁辰无奈地同她解释道。 路非烟听罢愣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儿来,良久方才不确定地问道:“所以其实这几天夙千离不是病了,而是变成了千染?”消息来得太过震惊,她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 “也不全是,”祁辰叹了口气,说道:“他体内的毒每个月都会发作一次,而这次就是因为毒发,他才变成了千染。” “你是说……他中毒了?”路非烟听完不禁有些惊讶,拧了拧眉心,又问道:“可是你们之前在凉州时不是已经找到了奇药,将夙千离的腿疾治好了吗?而且他现在也确实是站起来了呀!” 祁辰却是摇了摇头,叹道:“那都是对外界的说法,其实在前往凉州以前他就能站起来了,但站起来的代价却是服用了赤血莲,也就是说,现在他体内除了原本的寒毒外,又多了一种热毒。” “赤血莲?”路非烟一听顿时脸色剧变,陡然提高了声音:“夙千离他这是疯了吧?!” “你小点儿声!”祁辰压低了声音喝道。 路非烟敛了敛心神,压着火说道:“赤血莲根本无药可解,你们怎么就不拦着他?” “你觉得以夙千离的性子,我们谁有这个本事能拦得住他?”祁辰不答反问。 路非烟一时失语。坦白说,以夙千离的性子,的确不像是个能听得进去人劝的…… “不管怎样,事情已经成为定局,现在再说什么都为时已晚。”祁辰又嘱咐道:“还有,关于今日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好,切莫声张!” 路非烟看了一眼千染,淡淡道:“放心,一会儿出了这个门,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阿辰,我饿了!”见祁辰一直和路非烟说话,没有理自己,千染就差把“我不高兴”四个字直接写在脸上了,语气相当不满地说道。 祁辰点点头,然后对三人招呼道:“行了,都别站着了,一起坐下来吃饭吧,再过一会儿就该凉了!” 见祁辰非但没有让二人离开,反倒留他们坐下一起吃饭,千染的眼神愈发哀怨起来,忿忿地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 祁辰心里惦记着清风岭的情况,并未注意到他的这些小情绪,倒是路非烟深深看了千染一眼,心道:虽说这个千染的性格和夙千离大相径庭,但对祁辰的占有欲却是如出一辙…… 眼珠子一转,路非烟突然对祁辰说道:“祁辰,我要吃那个糯米排骨!” 祁辰怔了一下,旋即皱眉道:“想吃就自己夹,跟我说做什么?” “可是我够不着呀!”路非烟嘟着嘴说道。 祁辰噎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用眼神向她询问道: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路非烟悄然朝她眨了一下眼睛,示意她配合自己。 祁辰下意识地看了桓柒一眼,误以为她此举和桓柒有关,便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她碗里。 不想,下一刻便听得“呼啦!”一声,千染将整个盘子都揽在了自己面前,气呼呼地瞪着路非烟。 “你又怎么了?”祁辰皱眉看向他。 只见千染一脸不爽地说道:“糯米排骨是你专门做给我的!” “这么一大盘子,你一个人吃得下吗?”祁辰眉心越皱越紧。 “只要是阿辰做的,我都能吃完!”说着,还不忘挑衅似的看了一眼路非烟,眼里写满了得色。 第230章 雨夜上山 祁辰顿时嘴角一抽,却听得路非烟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揶揄道:“阿辰?”据她所知,还从来没有人用这么亲昵的口吻喊过她,可现在千染不仅喊了,而且祁辰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看来她对千染果然还是有些不同的! 闻言,祁辰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少说话!” 路非烟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反正她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说不说话什么的都无所谓了! 路非烟倒是消停了,可千染却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于是在接下来的过程中,但凡路非烟多夹了哪个菜一筷子,千染就会直接把那盘菜端到自己面前,明显是小孩子闹脾气的作态! 而路非烟竟然也不生气,直接站起来从千染面前把自己想吃的菜抢走…… 对于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幼稚的举动,祁辰已经彻底无语了,连说都懒得说他们,索性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和桓柒一起埋头吃饭。 于是,一顿饭就在这样的诡异气氛中结束了。 路非烟和千染两个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而反观祁辰和桓柒,已经能够坦然自若地忽略他们了。 …… 直到天黑,纪简和于则远也没有回来,祁辰在客栈等得不禁有些着急起来,清风岭上野兽众多,她还特意嘱咐过,天黑前必须从山里出来,可他们到现在都迟迟没有回来,恐怕是遇上了什么危险! 一等再等,祁辰最后还是不放心,沉声说道:“桓柒,你之前说过的那种可以改变人瞳孔颜色的易容药带了吗?” 桓柒一听,立刻明白过来她的意图,皱眉道:“你真的打算带千染一起去清风岭!会不会太冒险了?而且那药的药效只有六个时辰……” “夙千离的病一日没有痊愈,千染就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为了避免在他人面前暴露这件事,让千染尽快成为夙千离是最为稳妥的办法。”祁辰如是说道。 桓柒犹豫了一下,说道:“话虽如此,可是千染他真的会愿意配合吗?” “姑且一试吧!”坦白说,祁辰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半个时辰后,千染一身绯红色锦袍出现在了桓柒面前,墨蓝色的眼瞳深邃幽冷,恍若蕴藏着万千星辰,嘴角擒着一抹不经意的邪肆笑意,薄唇轻启:“走吧!” “千离……”桓柒下意识地喃喃道。一瞬间,如果不是看到了他身后站着的祁辰的话,他几乎要以为是夙千离回来了! 听见这个称呼,千染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但转念想到阿辰的嘱咐,便没有去纠正他。 这时,祁辰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对桓柒道:“清风岭太过危险,你留在客栈等我们就好。” “正因为清风岭危险,才需要我这个大夫不是吗?”桓柒坚持道。 祁辰拧了拧眉,刚要说些什么,便见路非烟开门走了出来,诧异地看着他们:“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儿啊?” “纪简和于则远去了清风岭,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担心他们出事,所以准备去接应一下。”说着,祁辰脸上不禁浮起一抹担忧来,清风岭情况复杂,希望他们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清风岭?就是那个闹鬼的地方?”路非烟一脸兴奋,紧接着便冲过来一把抱住了祁辰的胳膊:“太好了!把我也带上吧!” 祁辰满头黑线:“……” “路大阁主,我们是去查案,不是去玩的……” 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哎呀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去抓鬼的,否则我跟过去干嘛!” 祁辰顿时风中凌乱了,她明明说的是“查案”,怎么到她嘴里就变成“抓鬼”了…… 然而不待她缓过神儿来,便又听得路非烟连珠炮似的接着说道:“再说了,你连他们两个累赘都带着了,怎么就不能带上我了?!” “我才不是累赘!”千染瞬间原形毕露,炸毛地瞪着她。 桓柒脸上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凝滞…… 路非烟却是不管这么多,连连催促道:“哎呀你不是担心纪简他们出事吗?那就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赶紧出发吧!”说着便要下楼。 “等等!”祁辰叫住了她,无奈地说道:“外头下了那么大雨,你就算不打伞也总要披件蓑衣吧?” 门外大雨滂沱,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黑暗中迅速席卷了整个雁门关。一行四人冒着大雨朝着清风岭的方向策马疾驰而去。 山路本就崎岖,再加上连日的暴雨,原本蜿蜒曲折的小路愈发泥泞不堪起来。四个人点着火把,艰难地往山上走着。 “这清风岭这么大,咱们怎么知道他们两个在哪儿啊?”路非烟皱眉问道。 祁辰举着火把往四周看了看,说道:“边走边找吧,我看过这里的地图,上山的路就只有这一条,沿着路一直往前走,应该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也好。”路非烟点了点头,然后一边往前走一边喊:“纪大人!纪大人——” “纪简!于则远——”祁辰和桓柒也开始大声喊着。 唯有千染,全程一个字也没说,只是安静地走在祁辰身旁,不着痕迹地替她挡去横在面前的树枝,以免她不小心被绊倒。 “呼啦!”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祁辰立刻警惕起来,朝路非烟和桓柒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没过多久,只听得“呼啦啦——”一阵窸窸窣窣树枝被踩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他们便瞧见一道黑影从前方闪过,速度极快,让人根本看不清。 四人屏息凝神,黑暗中,路非烟一抬头,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幽绿冰冷的眸子,心中顿时大骇,情不自禁地惊叫出声:“啊——” 在听见她尖叫声的那一刻,桓柒下意识地一把揽过她护在怀里。 “不好,是野狼!”祁辰脸色剧变,抄起匕首就朝那双幽绿的眼睛掷去,力道稳准狠,只听得“嗷呜!”一声哀嚎,野狼应声而倒。 第231章 遭遇狼群 祁辰立刻跑过去扶住路非烟的肩膀,语气急切道:“怎么样,非烟你没受伤吧?” 路非烟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声音听起来微微有些颤抖:“我……我没事……” “没事就好,先站起来。”祁辰点点头,扶着她从地上站起来,声音微沉道:“这种野狼从来不会单独出没,而且它们对血腥味极为敏锐,咱们必须赶在狼群到来之前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咱们现在该往哪个方向走?”桓柒皱眉问道。 祁辰咬了咬牙,坚定地说道:“继续上山!”虽然明知这个时候下山才是最稳妥安全的法子,但倘若他们走了,纪简和于则远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 “好!”桓柒和路非烟齐齐应道。 雨越下雨大,即便是举着火把,能看到的视线范围也实在有限,想要找人无疑是难上加难! 突然,祁辰不知踩到了什么,脚底一滑,眼看着就要跌倒,幸亏千染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阿辰,你没事吧?” “没……”祁辰刚要回答,视线突然落在了脚边的一处草丛里,眸光顿时一紧,伸手将那块染血的碎布拾起,语气微沉:“这是纪简身上衣服的料子!” 桓柒举着火把走过来,在火光靠近的那一刻,碎布上斑驳的血迹映入眼底,路非烟心头不禁倏地一跳:“能确定吗?” “我和纪简分开前,他身上穿的就是这件衣服,我不会看错。”祁辰笃定地说道。 “那他们不会……”这荒山野岭的,四处又都是野狼,路非烟几乎不敢往下细想! 盯着那块布料仔细瞧了一会儿,祁辰忽而说道:“他们应该并未出事。” “可是发现了什么?”桓柒问道。 将手中的布料递给他们,祁辰声音冷静地说道:“这块布料上虽然沾染了不少血迹,但断口却十分整齐,应该不是被树枝刮下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纪简故意留下的?”路非烟顿时眼前一亮。 “是与不是,沿着这个方向再往前走走就知道了!”如果这是纪简有意留下的记号,那么肯定不止这一个。 果不其然,四个人又往前走了约莫十丈左右,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同样的碎布条,路非烟眸中不禁浮上一抹欣喜:“看来他们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了!快,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沿着碎布条指引的方向,四人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林地,而到了这里以后,碎布条就突然消失了。 暮春时节,山上又下着暴雨,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一阵冷风刮过,没由来地让人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我怎么觉得这地方还真有点儿闹鬼的气氛……”路非烟忍不住摩挲了一下胳膊,惊疑不定地说道。 祁辰斜了她一眼,凉凉道:“刚才是谁非要跟着过来抓鬼来着?” “当然是我说的!”本着输人不输阵的态度,路非烟刻意抬高了声音说道。 “你还可以再大点声,把狼群招来就不怕闹鬼了!”祁辰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路非烟立刻噤声,却听得千染突然说道:“已经晚了。” “什么?”路非烟不解地看着他。 千染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一旁的祁辰侧耳听了听,脸色顿时无比难看:“狼群来了。” “你……你开玩笑的吧?”路非烟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吗?”祁辰回眸淡淡瞥了她一眼。 一想到方才那双幽绿的眼珠子,路非烟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咱们还在这里等什么呢,赶紧跑啊!”路非烟忍不住催促道。 千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鄙视道:“周围都被狼群给包围了,你倒是跑一个给我看看!” 闻言,路非烟顿时垮下了脸,苦哈哈地说道:“我是来抓鬼的,不是来喂狼的啊——” “少废话!等你先从狼嘴里活下来再说吧!”祁辰冷冷说了一句,然后拔出腰间的柳叶刀,屏息凝神,耐心等待着狼群的逼近。 狼群们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几十双泛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出现了他们周围,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却并未急于出手。 “一会儿动起手来,找机会带桓柒从北面突围!”祁辰压低了声音朝路非烟叮嘱道。 路非烟不禁问道:“那你们呢?” “我们两个自有脱困的法子,你照顾好桓柒就行!”来不及多做解释,祁辰言简意赅地说道。 就在这时,为首的野狼发出了一声长啸—— “嗷——” 紧跟着,周围的狼群相继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嗷——嗷——” 凄厉的狼嚎声响彻山谷,令人忍不住背脊一阵发寒,就在这时,狼群动了,一个个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朝他们飞扑上来—— 三人眸光一寒,迅速提剑迎了上去,和狼群们厮杀搏斗起来。 山间暴雨如注,冰凉的雨早已浸透了衣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渐渐在雨雾中蔓延开来,地上倒下了越来越多野狼尸体,而剩余的狼群却愈发孤勇凶狠起来,死死盯着他们,幽绿的眼睛令人毛骨悚然! 三个人身上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挂了彩,祁辰大喝一声:“非烟,带他走!” 路非烟眸中闪过一抹犹豫,旋即咬了咬牙,道:“你们自己小心!”说完便拉着桓柒且战且退,朝着北面突围而去。 狼群们自然不会就此放过他们,但奈何祁辰和千染齐齐拦在它们面前,截断了它们的去路! 发了狠的狼群攻势愈发猛烈起来,几乎要让二人招架不住,祁辰狠狠将柳叶刀刺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只野狼的眼睛里,找准空隙对千染道:“撤!” 话音一落,两个人迅速运起轻功,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发了狂的狼群在后面穷追不舍,两个人丝毫不敢有半分停留,只能头也不回地拼命往前跑! 第232章 意外之吻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跑着跑着,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陡坡,祁辰来不及停下,脚底一滑,直直朝坡下滚去—— “阿辰——”千钧一发之际,千染扑上去抱住了她,两个人一同朝下面滚去—— 祁辰试图用手去抓住旁边的树枝还有岩石,奈何他们滚落的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而整个过程中,千染始终死死将她护在怀里,替她挡去了大半碎石的冲击。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身上早已是泥泞不堪,顾不得去管身上的衣服,祁辰爬起来就去拉旁边的千染:“千染,千染你怎么样了?” “咳咳,我没事……”千染轻咳了两声,然后抓住她的胳膊紧张地问道:“阿辰你呢,你受伤了吗?” 祁辰摇了摇头,说道:“我先扶你起来……”说着就要伸手去扶他,不想当她的手触碰到他的后背时,入手之处却是一片黏腻! “你受伤了?!”祁辰心下一沉,立刻就要去查看它的伤口,奈何雨势太大,他们的火把也在滚落的过程中丢了,此刻根本看不清东西! 见她如此心急,千染不禁劝慰道:“阿辰,你别紧张,我没事……” “闭嘴!流了那么多血也叫没事吗?!”不待他把话说完,祁辰直接劈头盖脸地训道。 脑子里快速回想着自己看过的地形图,清风岭有两处陡坡,从他们方才跑动的方向来看,这里应该是南侧的那处,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附近应该有一个山洞才是。 想到这里,祁辰立刻弯下腰去,快速查看了一下他的双腿,问道:“还能走吗?” “嗯!”千染重重点头。 祁辰将他扶起来,拉过他的胳膊放在自己肩膀上,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的山路艰难地往前走去。 所幸的是,祁辰的记忆并未出错,那个山洞离得不远,约摸走了两刻钟左右,两个人终于来到了那处山洞。 山洞不大,但好在能够避雨,洞内也比较干燥,祁辰扶着千染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坐下,脱下身上的蓑衣,然后去找身上的火折子,幸运的是,火折子因为被她包了好几层油纸,所以并没有被雨淋湿。 将火堆架起来后,祁辰借着火光褪下了千染上身的衣服,这一看才发现,他背上被山上的树枝碎石刮得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处好皮! 祁辰心下一跳,眉心紧紧蹙起,就在这时,千染突然情不自禁地动了一下。 “别动!”祁辰立马皱眉喝道。 似是感觉到她的紧张与担忧,千染不禁笑着安慰道:“阿辰我没事,一点儿都不疼!” “闭嘴!”祁辰冷冷说道。 还好她有随身携带伤药的习惯,否则这荒郊野岭的,外面又是一片漆黑,她要上哪儿去给他弄草药! 小心翼翼地用柳叶刀一点一点把嵌入皮肉中的碎石清理出来,然后上药,这会儿没有包扎的纱布,她便只好将外衣解下,然后把自己身上中衣的衣摆撕了下来,一圈又一圈地缠在他的背上。 期间自然不可避免地会触碰到他的身体,祁辰倒是没什么反应,心无旁骛地专心处理着伤口,而千染却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耳根…… 处理好他的伤口,祁辰将自己和千染已经完全湿透的外衣拧干,撑开架在火堆旁边烤着,做完这一切以后,她方才在火堆旁边坐了下来。 这时,她才注意到千染的耳朵红红的,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皱眉道:“也没发烧啊,怎么脸这么红?” “阿辰,我,我有点冷……”说着,千染小心翼翼地朝祁辰蹭过去,然后抱住了她的胳膊。 祁辰并不习惯别人的触碰,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刚要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却见他已经趴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 见状,祁辰眉心不由蹙得更紧了,但看着他熟睡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把他叫醒推开。两个人的衣服都还是湿着的,祁辰怕他着凉,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树枝,把火烧得更旺了些。 黎明前夕,骤雨初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芬芳,混着几分雨后的湿气。 男子抬了抬眼皮,缓缓睁开了眼睛,突然发觉自己正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靠祁辰身上,一只手还搂着她的腰,身上盖着两个人的衣服。 愣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他方才明白过来两个人的处境,面色微赧的同时,目光也随之落在了还没醒来的祁辰身上—— 许是淋过雨的缘故,她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几缕碎发散落在耳际,愈发衬得她肤色白皙如玉,眼睑微微阖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像一排小刷子似的,在她眼下打下一道淡淡的阴影,樱红饱满的嘴唇在不经意间动了动,看得夙千离心头微动,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 不知是不是还没有完全睡醒的缘故,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夙千离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朝着祁辰俯下身去,想要尝一尝那樱红饱满的嘴唇是否真如想象的那般诱人! 唇角相贴的那一刻,夙千离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不小心吵醒了眼前的人儿一般,他甚至不舍得闭上眼睛,如珍宝般地细细描摹着她的容颜,似乎是要将眼前这副面容深深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两个人之间离得很近很近,呼吸间他甚至能够闻到她身上萦绕着的那股淡淡薄荷香气,清冽中带着一股别样的诱惑,令他欲罢不能,只能放纵自己沉浸其中。 她的唇很软,带着丝丝冰冷的触感,让他留恋而痴迷,既舍不得离开,又担心她会突然醒来,可饶是如此,他竟也没有生出半分就此停下的念头…… 坦白说,他从未有过这般的体验,紧张而愉悦,甚至还带有一丝丝隐隐的期待,脑子里仿佛有烟花炸开一般,欣喜得令他难以自持! 第233章 他的在乎 此时此刻,在他心里甚至萌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无论他是男是女,他都要将他(她)留在自己身边! 而偏偏就在这时,祁辰却是蓦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两个人眼中俱是不约而同地划过一抹茫然无措,怔忡了片刻后,祁辰率先朝后退了退,语气平静:“你醒了?” 显然,她这话问的是夙千离而非千染,虽然她不知道为何夙千离会突然醒来,但就在和他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她便知道,醒来的人不是千染,而是夙千离。 此时此刻,两个人靠得极近,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夙千离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起来,眼中有尴尬,有懊恼,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惋惜……细看之下甚至会发现他的耳根竟然微微有些泛红! 见他仍旧愣在原地,迟迟不语,祁辰不由皱眉道:“麻烦王爷让让,我穿衣服。” “咳!”夙千离表情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然后迅速站了起来,许是同一个姿势躺得太久,双腿有些发麻,脚底下一个不稳,险些没跌倒…… 站稳以后,夙千离的神情愈发尴尬起来,下意识地去打量祁辰的神情,却见对方格外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这个认知不禁让他心里闷闷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谈起。 抿了抿唇,他试探着开口:“刚才……” “这里是雁门关内的清风岭。”刚一开口就被祁辰冷声打断:“几天前,王爷毒发,醒来后就变成了千染。昨日清晨,雁门关守将时迁遇刺,我和纪大人怀疑此事可能与清风岭闹鬼一事有关,所以决定前来查看情况。” “但因为王爷的缘故,我没能和纪大人一同前往,而是让于则远随同。一直到昨日天黑,纪大人和于则远都没从清风岭回来,我担心他们遇到了危险,所以前来接应。” “昨晚下暴雨,我们四人在山里遇到了狼群,混乱中和非烟还有桓柒他们两个走散了,后来又从山坡上滚了下来,王爷背上受了伤,便只能暂时在这个山洞中避雨。” 祁辰三言两语将这两日所发生的事情同他讲了一遍,末了说道:“眼下天已经快亮了,我要尽快找到纪大人他们。” “你就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夙千离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眸子,仿佛要将她看穿似的。 祁辰顿了顿,说道:“昨晚王爷受伤是为了救我,这一点,我很感激。”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夙千离有些急切地望着她。 “那王爷想说什么?”祁辰淡淡抬眸反问道。 夙千离紧紧抿着唇,胸中莫名其妙地涌起一股子邪火,也不说话,就那么死死盯着她。 祁辰波澜不惊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我还有正事,王爷有什么话不妨等回去再说。” 其实祁辰心里并没有她表现得这么平静,只是纪简和于则远现在生死未卜,非烟和桓柒也不知去向,她实在没心情在这里同他纠结这些。 更何况,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实在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夙千离,如果方才那个人是千染的话,或许她还会警告他几句,可那个人,偏偏是夙千离…… 她淡漠冷静的态度彻底刺激了夙千离心里那根紧绷着的敏感神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脱口而出道:“我刚刚吻了你,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爷想我说什么?”祁辰眉宇间终于染上了一抹烦躁,却依旧冷静地反问道。 夙千离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要说什么,但他看到祁辰此刻的态度就是莫名觉得不爽!尤其是在听到她如此担心那个纪简后,心里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 见他不语,祁辰冷冷说道:“王爷昨夜淋雨又因为救我而受了伤,想来今早是刚刚醒来脑子还不大清楚,这件事我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传扬出去。” 她自认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既不会让两个人彼此尴尬,又不会坏了夙千离的名声,虽然他这个人已经并没有什么名声可言…… 殊不知,她的这些表现看在夙千离眼里就是满不在乎,双手紧紧扣在她肩膀上,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声音说道:“昨晚救了你的人不是我,我也用不着你感激!” 祁辰拧了拧眉,旋即说道:“那是最好,正巧我也不喜欠人人情。所以,还请王爷松手,我要去找人。” “你就那么担心他?”夙千离墨蓝色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和纪大人是同僚,是朋友,朋友有难,我自然担心。更何况,昨日若不是王爷闹脾气,我也不会让他们两个人单独进山。” 距离纪简和于则远上山已经过了快要一天一夜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祁辰心中的烦躁和不安不断扩大,说话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呵!”夙千离怒极反笑,目光冷冽地看着她说道:“你这是嫌我碍事了是吗?” 面对夙千离强大的气场和威压,祁辰却丝毫不为所动,冷然道:“按照王爷的说法,昨日闹脾气的那个人不是你,所以你大可不必在意!” “祁辰你就一定要挑衅我吗?!”夙千离手上青筋毕露,看得出来他此刻被气得不轻。 祁辰渐渐失去了耐心,道:“如果王爷一定要这么认为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呵!跟我无话可说,那么跟纪简还有路非烟你就有话可说了是吗?” 祁辰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冷声斥道:“简直就是不可理喻!”说着便甩开了他的手,径直朝山洞外走去。 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夙千离的脸上瞬间乌云密布,“砰!”的一掌直直朝山洞的岩壁上拍去,只听得“轰隆!”一声,岩壁轰然倒塌!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面岩壁背后居然别有洞天—— 第234章 奇怪女子 消失了一天一夜的纪简和于则远背对背被绑在一起,嘴巴被人用破布塞住,形容狼狈,身上满是血迹还有泥污。 看到夙千离的那一刻,两个人皆是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唔唔——” 正往外走的祁辰听见动静,立刻回头去看,不想这一看却是大惊:“纪简,于则远!” 说着就要上前去替他们解开绑着的绳索,不想突然从角落里窜出一只通体黑亮的黑豹横在她面前! “小心!”夙千离眸色一紧,立刻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护在怀里,沉声说道:“这黑豹都是通人性的,既然守在这里定然是有人吩咐了它!” 祁辰抬眸望去,只见那黑豹目露凶光,凶神恶煞地望着她,祁辰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继续上前一步,黑豹就会立刻发起攻击! 就在祁辰在心里权衡着利弊,思索着如何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却是一个身穿兽皮的女子朝山洞这边走来,手里还拎着两只野鸡,而方才那只黑豹一看见她,立刻收起了身上的警惕,乖巧地走过去蹭了蹭她的腿,仿佛在求表扬求夸奖似的。 显然,眼前这名女子就是黑豹的主人了。 “敢问姑娘为何要绑着我两位朋友?”祁辰径直朝那女子问道。 女子并不答话,只是将手里的野鸡放在地上,然后抬手摸了摸黑豹的脑袋,只听那黑豹发出一阵“嗷呜~”的声音,一副讨巧卖乖的模样,和方才那个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模样简直判若两豹! 安抚好黑豹后,女子这才回过头来看向了祁辰,而这一回头,也令祁辰看清了她的容貌—— 女子肤色很白,可以说是接近透明,坦白说,她的五官看起来并不算多么出彩,但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上去格外地清澈而纯净,恍若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方外之人…… 乍一看上去,这样一个澄净的女子似乎与清风岭广袤荒芜的环境格格不入,但除了这里,又委实想不到什么其他适合她的地方,似乎一切沾染了人烟的地方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看着眼前的女子,夙千离眯了眯墨蓝色的眸子,心底蓦然生出了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女子,可为何自己会觉得她是这样的熟悉,尤其是那双眸子…… 女子也不说话,就那么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二人,祁辰和她对视了良久,却仍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子对他们并无敌意,但对方也不会无缘无故把纪简和于则远绑起来…… 突然,女子收回了视线,然后转身朝山洞外走去。 “你去哪儿?”祁辰在她身后问道。 毫无意外地,女子并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回眸深深看了她一眼。 一瞬间,祁辰突然福至心灵,直觉告诉她,女子似乎是想要带他们去什么地方。 “等等!”祁辰对着她的背影扬声道:“放了我两位朋友,我就跟你去。” 女子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朝黑豹点了点头,果然,当祁辰再次试图靠近纪简二人时,黑豹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替二人解开了绳子,祁辰问道:“纪简,于则远,你们两个没事吧?” “我没事……”于则远摇了摇头。 纪简活动了几下被绑得有些僵硬的手腕,刚要说些什么,却见那女子已经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 祁辰自然也看到了,于是语速飞快地对二人说道:“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跟过去看看。”说着便起身跟随那女子而去。 出于礼貌,纪简还是对夙千离拱手道:“此番还要多谢王爷相救……” “我不是为了救你!”夙千离冷冷看了他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烦,丢下这句话便转身朝着祁辰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这话不仅是纪简,就连一旁的于则远听着都有些尴尬,心道:王爷这是摆明了不待见纪大人啊…… 女子的步速不快,祁辰很快就追了上去,有心和她说几句话,奈何对方始终一言不发,祁辰便只好作罢。 回头一看,发现夙千离也跟了上来,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 女子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潮湿的山谷处,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云松,中间的一块空地上,堆积着一堆枯叶,看上去很是突兀。 “你是想让我看这个?”祁辰指着那堆不知是什么的枯树叶子问道。 女子不语,只是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堆树叶。 这不说话是默认的意思吗?祁辰有些头疼,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打算上前拔开那些树叶,不想却被夙千离拦住:“我来。” 说着便随手折了一根树枝,走上前去,拨开了那堆枯叶—— 出人意料的是那堆不起眼的枯叶下面竟然躺着三具骸骨! 祁辰瞳孔猛地一缩,快步走上前去查看,经过一番简单的检查后,她站起来沉声说道:“死者二男一女,其中以这名女性死者最为年长,年纪在十六岁到二十岁之间,剩下的两个死者年纪相仿,在十岁到十二岁之间。” “人死了多久了?”夙千离蹙眉问道。 祁辰道:“尸骨已经呈现出完全的白骨化状态,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一年左右。” 说完不禁眯了眯眼睛,把探究的目光看向了那名女子:“为什么要带我们来看这三具骸骨?” 闻言,女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继而从身上取出一物抛给了她。 “小心!”夙千离眸光一闪,迅速替她接下了那东西,确定没有危险后方才展开了手掌,低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只造型古朴的银镯子,上面刻着些让人看不懂的繁复纹饰。 这镯子……祁辰在看到那镯子的一刻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这上面刻着的纹路好生熟悉! 夙千离见她神色有异,于是不禁问道:“你认识这东西?” 第235章 三具骸骨 祁辰不答,直接从他手中拿过了那只镯子,然后蹲下身去,分别从两个男孩的骸骨上取下了两只银锁,和手中的这只镯子放在一起。 两厢一对比立刻就能发现,三样饰品上所雕刻的繁复纹饰竟然一模一样,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接下来,祁辰又仔细检查了那具女尸的腕骨,果不其然,在上面发现了一道浅色的环状印迹。也就是说,这只银镯子是从这具女尸身上取下来的…… 目光在女子和三具骸骨身上来回游走了几圈,祁辰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紧握着手中的银镯子,定定看着那女子说道:“她是你的朋友,所以你想要我们帮你查清楚她的死因?” 这一次,女子的眸中终于起了一丝丝波澜,然后重重点头。 联想到之前的闹鬼事件,祁辰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一个月前你发现了他们三人的尸体,为了查出他们的真正死因,你选择了向上山打猎的猎户们求助,但出于某种不可控的因素,反而令他们误以为山上闹鬼,我说的对吗?” 女子犹豫了一下,再次点头。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让黑豹重伤时将军?”祁辰不解地看向她。 女子眼中划过一抹茫然,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晓此事。 祁辰顿时觉得更奇怪了,如果说时将军不是黑豹所伤,那么纪简在屋顶瓦片上找到的那根黑兽毛又该如何解释?还有在书房里发现的那些泥印,她对比过,和清风岭的泥土完全一致……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种猜测,但却又都被她一一否定了。 最后定定看着那女子,冷声道:“我可以帮你查这个案子,但前提是你要随我一同下山,并且配合我的行事。” 见她答应下来,女子眸中迅速划过一抹欣喜,虽然不愿离开清风岭,但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点了点头。 “你……不会说话?”祁辰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女子眸中染上一抹静默,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抱歉!”祁辰眼中浮起一抹歉然。 女子先是一怔,旋即朝她微微一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祁辰突然觉得她身上多了几分烟火气…… 就在这时,夙千离突然冷声插嘴道:“此地不宜久留,至于案子的事情还是先回雁门关再作商议吧!” 祁辰皱了皱眉头,心知他所言在理,于是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将三只银饰收进袖中,然后转身往回走去。 至于那三具骸骨,等回了雁门关再派人来抬走就是。 雨后山路湿滑,再加上夙千离、纪简还有于则远都受了伤,所以一行人下山的速度并不快,将将走到半山腰的位置,迎面便碰上了罗夫人还有路非烟桓柒带着一队将士前来接应—— “祁辰!”路非烟眼尖,最先看到了祁辰等人。 “你没事吧?” 之前一直没找到祁辰的踪迹,天知道路非烟急疯了,这会儿一见到她,立马快步走上前来,二话不说,直接拉着祁辰转了一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满眼关切地道:“快让我看看受伤没有!” “咳,我没事,不用担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祁辰都能感受到众人看向自己眼神的暧昧,未免尴尬,她转而问道:“对了,你们怎么找来了?” 见她真的无事,路非烟也就放下心来,道:“我和桓柒甩掉狼群后便按照你说的一路往北走,结果走着走着发现竟然顺着小路下山了,我本想原路返回去找你们,可昨晚雨下的太大了,我和桓柒的火把都被浇灭了,只好去时府找罗夫人帮忙。” 说到这儿,不由捋了捋胸口,叹道:“幸好你没事,否则我才真是要吓死了!” “不管怎么说,人没事就好!”见到他们都平安无事,罗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忽而看到旁边一身红衣的夙千离,顿时心底一惊,低呼道:“王爷竟然也在……”珩王出使疏勒,回程途中路过雁门关倒是在情理之中,可怎么这位也来了! “罗夫人不必紧张,本王只是恰好来雁门关办些私事,所以并未声张。”夙千离向来敬重这些镇守边关的武将,因而同罗夫人说话时,他的态度还算是客气。 而罗夫人虽性子直爽,却也不是那等不同人情世故的人,夙千离如此说显然就是不想暴露身份的意思,她又岂会自讨没趣,于是抱拳行了一礼后便不再多言。 与那些克己守礼的文人们不同,在这些天穹的武将心里,大都还是对摄政王存了几分敬意的,毕竟摄政王当初立威扬名之时,凭的可都是沙场上一点一点挣来的军功! 这时,祁辰上前一步说道:“罗夫人,清风岭闹鬼一事已经查清楚了,不过时将军遇刺一案却是有些麻烦,不知可否烦劳夫人一件事?” “几位本就是为了时迁受伤一事奔波,我心中感念还来不及,又如何当得‘烦劳’二字?祁公子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罗夫人十分爽利地说道。 祁辰走到罗夫人身侧,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在清风岭南侧的山谷里发现了三具骸骨,还请夫人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帮忙把骸骨抬回来,切勿声张。” 罗夫人眸色微变,这清风岭上怎么会有死人?而是听他这话音,死的这三个人的身份似乎还有些不同寻常…… 心中知晓事情的严重性,罗夫人点了点头:“放心,此事我一定办好!” 这时,路非烟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走在最后的那一人一豹身上,朝祁辰低声问道:“这位是……” “山里遇见的,不会说话。”祁辰压低了声音说道。 路非烟本就是随口一问,见祁辰语气谨慎,便点点头,并未过多追问。 罗夫人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况且王爷、纪大人还有于则远都受了伤,剩下的事咱们还是先回雁门关再细谈吧!”话是对着祁辰说的,目光却是看向了一旁的夙千离,显然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罗夫人说的是。”祁辰赞同道。 第236章 手下留情 青松客栈。 听完纪简和于则远两个人的复述,路非烟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地问道:“所以……你们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姑娘交手,不仅没打过人家,最后还让人给绑了?” “她那只黑豹委实太过邪乎!”于则远黑红着脸,梗着脖子辩解道。 路非烟一脸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劝慰道:“兄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技不如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该认的还是要认的,大不了咱们以后好好练功就是了!” 于则远被噎了一下,原本就冷硬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只觉胸中仿佛堵了一块石头,上不去下不来的,憋得人难受! 而纪简虽然一直没有出声,但脸色也不大好看。 “咳!”见场面实在尴尬,祁辰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朝路非烟递了个眼色,示意她适可而止,别闹得太过了。 后者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却也没有再调侃这二人。 “好了,说正事吧!”祁辰正了正神色,说道:“既然现在清风岭闹鬼一事已经解释清楚了,那么现在就剩下两个问题——其一,时将军遇刺一事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其二,清风岭上的三具骸骨是何人所为。” “哼,还有什么好查的,刺伤将军的人不是明摆着的吗!”话音刚落,便见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男人从外面进来,目光不善地看向了站在客厅角落里的一人一豹。 祁辰皱了皱眉,看着他道:“这位是……” 罗夫人忙介绍道:“这位是陈平陈副将,昨日他去军营训练新兵,所以你们没碰上。” 祁辰点了点头,问道:“陈副将方才所言可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证据?证据不是就在眼前吗?将军身上的伤可都是野兽所为,剩下的就不必我一一言明了吧?”陈平语气不善地说着,矛头直指那女子。 此言一出,客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随之落在了女子和她身边的黑豹身上,黑豹似是察觉到众人不善的目光,眼神瞬间变得狂躁起来,朝众人凶狠地呲了呲牙。 直至女子摸了摸它的头,黑豹这才重新安静下来,守在女子跟前,一副护主的架势。 “人不是她伤的。”祁辰摇了摇头,语气十分笃定地说道。 “哼,空口白牙的,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人都有先入为主的毛病,陈平又是个一根筋的粗人,此刻听闻祁辰这么护着那来历不明的奇怪女子,自然心中愤懑不已。 祁辰见状便知这位陈副将不是那么容易会被说服的,于是转而问道:“不知陈副将功夫如何?” 陈平被她问得一怔,旋即颇有些自得地说道:“我陈平纵横疆场十数年,一身功夫虽比不得将军,但也是说得过去的!” 祁辰挑眉,既然如此,那便最好不过了! “不知陈副将可有兴趣同人比试一番,也让我们见识见识陈副将的功夫?” 陈平虽是个粗人,却并不是完全没有脑子,只见他皱了皱眉,粗着嗓子问道:“咱们现在明明是在说将军遇刺一事,你却要我同人比试武艺,莫不是为了转移话题吧?” 祁辰笑了笑:“陈副将放心,等比试完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好,比就比!”陈平爽快应了下来。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祁辰,猜不透她此举到底意在何处,而夙千离却是在她开口问陈平武艺的那一刻便明白了她的意图,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宠溺令路非烟打了个哆嗦…… 在众人的注视下,祁辰径直走向了那女子面前,对她道:“手下留情,别伤着了。” 女子神情微微一怔,旋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祁辰的打算,这女子的武功之高连纪简和于则远加在一块都不是对手,试问这样一个高手如果真的想要刺杀一个人的话,时迁此刻还焉有命在! 路非烟见状不禁似笑非笑地看了纪简和于则远二人一眼,眼里不乏揶揄打趣之意。输在一个女子手里,这二人怕是会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陈平眸光一闪,旋即不屑地嗤笑道:“你要让我跟她打?” “不错。”祁辰笑望着他说道。 “笑话!我陈平何时竟沦落到和一个女子动手的地步了!”陈平相当不屑地说道。 对于陈平这样的人,讲道理什么的是虚的,激将法反而比什么都好用!只听祁辰淡淡道:“怎么,陈副将莫不是不敢?” “胡言乱语!”陈平果然被激怒:“打就打!我堂堂三尺男儿,难道还怕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不成?!” 知晓内情的罗夫人本欲劝上两句,但看陈平一副急眼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罢了,吃一堑长一智,栽个跟头对陈平而言倒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一刻钟后,陈平灰头土脸地回来了,满脸的颓丧。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女子手底下竟然连一招都走不下来……这无疑是对他的一个巨大打击! “陈副将现在还怀疑是她伤了时将军吗?”祁辰笑问道。 “可将军身上的伤口你要怎么解释?”陈平梗着脖子问道。 祁辰抿了抿唇,这一点,她现在一时半会儿的确没办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在这时,一旁的纪简忽而开口道:“是与不是,做个伤口对比就知道了。”虽然他也不觉得这个女子会是凶手,但查案讲求的是证据。 纪简的提议祁辰并不反对,但究竟如何比对,还需要得到女子的配合,毕竟这只黑豹可不像什么好说话的…… “今日时候不早了,案子的事情就先到这儿吧,左右人和黑豹都在这儿了,跑不了。”夙千离突然出声说道,分明是状似不经意的语气,却无人胆敢辩驳。 罗夫人立刻赞同道:“正是,几位都受了伤,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才是,查案也不急在这一时。” 第237章 她叫千梵 祁辰心中对于这件案子另有计较,因而夙千离的提议倒是正和她意。至于其他几个人,折腾了一天一夜,自然也都是身心俱疲,是以谁也没有提出反对来。 在几个人离开时府后,陈平不解地看向罗夫人:“夫人,刚才那个红衣男子是什么人?为何大家看上去似乎很是敬畏他?” “他……”罗夫人刚要开口告诉他,忽而想起夙千离方才在山上的话来,于是话到了嘴边又拐了个弯儿,说道:“他是纪简的朋友,我也并不熟悉。” 罗夫人都这么说了,陈平自然不疑有他,只是心中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那个男子的眼神太过犀利,仿佛能看透人心似的…… “陈平?陈平?”罗夫人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想什么呢你?” “啊?没什么,就是有些担心将军的伤势……” “既然担心那就去看看吧!”罗夫人说着又自言自语地嘀咕道:“明明大夫都说了已经脱离危险了,可也不知怎么回事,人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陈平道:“夫人放心,将军他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无事的!” …… 几个人前脚刚刚回到客栈,外面就又下起了大雨,祁辰吩咐伙计给那女子安排好房间后,便借口累了要回房休息,这让夙千离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桓柒盯着夙千离瞧了半晌,末了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千离?” “嗯。”夙千离淡淡应了一声。 桓柒眸色微变,拉着他就进了房间,诊完脉后眉心紧紧蹙起,问道:“你们在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会突然醒来?”明明上山的是千染,怎么一夜过去,回来的就成了千离? “我也不知道,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和祁辰在一个山洞里。”夙千离摇了摇头说道。 “你确定没有毒发?”桓柒再次问道。 夙千离摇头:“应该没有。” 见桓柒陷入了沉默,夙千离不禁皱眉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桓柒神色略显凝重:“不好说,记得之前我就和祁辰讨论过这个问题,按照以往的惯例,你体内两个人格的转换需要一定的诱因,或是毒发,或是一些视觉上的刺激,但据你所说,你今早突然醒来,并且在这之前毫无半点征兆,这就意味着……” 说到这儿,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就意味着你的人格切换已经失去控制了。”再往后,两个人格之间的切换只会越来越频繁,如果依然找不到办法来化解的话,他离精神崩溃也就不远了…… 夙千离顿了顿,末了语气十分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千离……”桓柒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却被他打断:“你出去吧,我没事。” 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夙千离一个人在窗前伫立良久,眸色深沉而悠远…… 隔了不知多久,夙千离提笔写下了一封信,然后叫来于则远,把信交给他,嘱咐道:“派人把信送去京城,交给南子浔。” “是,王爷。”于则远应声而去。 想到那封信中的内容,夙千离心中隐隐有股莫名的紧张和期待,他让南子浔帮忙调查两件事,其一是祁辰的身份,他想要知道自己的猜测究竟是否正确,其二是关于清风岭的那个奇怪女子,直觉告诉他,此女的身份有些不同寻常…… 此刻的祁辰尚且不知道,夙千离送出的这封信将会给自己惹来多大的麻烦,当然了,此是后话不提。 雁门关地处西北,向来干旱少雨,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阴云密布的,几乎就没见到过太阳。 暴雨下了一整夜,又是响雷又是闪电的,听得人不甚心烦。祁辰躺在辗转反侧了一夜,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到夙千离那个莫名其妙的吻,一会儿又想到清风岭的三具骸骨,天一亮她就躺不住了,洗漱过后来到了隔壁房间外。 “咚咚咚!”祁辰站在房门外轻轻敲门,道:“姑娘,我是祁辰,有些事想问你。” 不一会儿,“吱呀!”一声,门开了,女子朝她微微一笑,然后侧身让开了门让她进屋。 走进房间,祁辰一眼就看见了床上卧着的那只黑豹,嘴角不由抽了抽,忍不住指着那黑豹问道:“你晚上该不会是和它睡在一起的吧?” 女子微笑着点头,目光恬淡而柔和。 祁辰风中凌乱了一会儿,然后果断放弃了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对了,你会写字吗?”原谅她想象力实在有限,猜女孩儿心思这件事委实不怎么适合她。 见她点头,祁辰顿觉眼前一亮,快步从书案上取了笔墨过来,然后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子执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两个字—— “千梵?”看着纸面上行云流水的两个字,祁辰情不自禁地赞道:“好名,好字!”这么一对比,自己那手字委实有些见不得人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抛开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祁辰直接切入正题:“能同我说说你朋友的情况吗?”她昨晚回去后想了许久,最后终于让她记起来了,那三件银饰上的图案她曾在禅云寺空慧的禅房内见到过! 显然,三名死者的身份很有可能和空慧有关! 千梵点点头,然后提笔在纸上簌簌地写着—— 原来那三名死者是姐弟,姐姐名叫冯冉,两个双胞胎弟弟分别叫冯黎和冯明,父母早亡,剩下姐弟三人相依为命,一次偶然间,冯黎病了,冯冉上山替弟弟采药,因缘际会之下结识了千梵,两个人成为了好朋友,此后,冯冉便时常上山看望千梵。 但从一年前开始,千梵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冯冉,直至一个月前,她在山间一处峡谷中发现了三具骸骨,其中一具骸骨手腕上带着冯冉的那只银镯子,她这才确定,冯冉和她的两个弟弟死了。 第238章 空慧血亲 祁辰眸中不禁浮起一抹深思,冯冉姐弟三人死于一年前,而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恰恰是禅云寺女子失踪案爆发、空慧被捕的时间。 两个时间节点相距如此之近,当真就只是巧合吗? 忽然间联想到空慧自尽后,自己解剖尸体时从他胃里取出的那张纸条,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丝什么,于是紧紧追问道:“冯冉姐弟住在什么地方?” 千梵略想了想,在纸上写三个字。 在看清那三个字的一瞬间,祁辰眸光一闪,脑海中一直困扰她许久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 空慧的自杀不是偶然,有人在子继给他送去的饭菜藏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被胃液溶蚀,所以他们当时只认出了一个“村”字,实际上,纸条上完整的三个字应该是“冯家村”! 不错,正是冯冉姐弟三人所住的冯家村! 对方正是以冯冉姐弟三人的性命作为要挟,这才逼迫空慧自尽,但在空慧死后,对方为了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派人来到冯家村杀害了冯冉姐弟,抛尸清风岭,只是对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时隔一年,冯冉姐弟的死居然会被人翻出来! 但时迁遇刺与这件事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几日前,你见过时迁时将军吗?”不知想到了什么,祁辰忽而问道。 千梵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在纸上写道:“时迁是谁?” 祁辰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倒是自己忘了,千梵此前并不认识时迁,所以就算时迁站在她面前,她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略一思忖,祁辰从她手中接过笔来,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幅简单的轮廓,然后问道:“这个人你见过吗?” 千梵看着那画像点了点头,然后在纸上写道:“那日他进山见到了我和黑豹,进而猜到了闹鬼一事的来龙去脉,他告诉我让我不要害怕,说他会同村民们解释此事。” “我原本想向他求助,但他并没有领会我的意思,直接转身下山去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时迁只是发现了清风岭闹鬼的缘由,却并未见到那三具骸骨,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会遭到刺杀呢? 忽而想到之前纪简的提议,祁辰于是征求千梵的意见:“对了,我可以取你这只黑豹的脚印一观吗?” 千梵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继而又在纸上写道:“它不喜欢陌生人的碰触,需要怎么做,你告诉我吧!” “好,有劳了!”事实上,祁辰巴不得如此,正如于则远所说,这只黑豹实在有些邪乎……当然了,她是不会承认自己有些害怕这只黑豹的! 取了脚印后,祁辰正准备离开去寻纪简讨论一下案情,却见千梵拉住了自己的衣袖,似乎还有话要说。 “有事?”祁辰问道。 千梵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头,倒是把祁辰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只见她匆匆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递给祁辰。 祁辰接过字来一看,神情登时变了几变,“你是说你见过陈平?那日时将军进山,他一直悄然尾随在后?” 千梵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你和时将军交谈时,他应该见过你才是,可为何今日见面时他却一副全然不认识你的模样……”祁辰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令她抓不住。 顿了顿,祁辰快速把桌子上的纸全部收了起来,然后叮嘱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记得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还有,关于你会写字的事情也不要透露出去,明白了吗?” 千梵有些迷茫地看着她,但最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刚一踏出房门,祁辰抬头就看见一道红衣身影坐在廊下的藤椅上,不是夙千离又是何人! 祁辰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转身就走,不想却被对方从身后叫住:“祁辰!” 显然,夙千离已经看到自己了,祁辰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去,神情淡然地同他打招呼:“王爷。”原谅她实在找不到什么旁的话来寒暄一二。 夙千离起身走到她面前站定,微微俯视着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为什么要躲着我?” 随着夙千离的突然靠近,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混杂着好闻的沉水香气扑面而来,祁辰心里蓦然漏跳了一拍,却是强作镇定道:“王爷多虑了,只是见王爷正在冥想,不便打扰罢了。” “是吗?”夙千离盯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眼中悄然染上一抹笑意,继而俯身贴在她耳边,戏谑的语气低声道:“我还以为是因为那个吻呢!”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际,祁辰只觉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来,眼神慌乱地闪烁了几下,猛地后退了一步,声音微冷:“抱歉,我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难得见她这般乱了分寸的模样,夙千离眼中的笑意逐渐漾开,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见一道相当破坏气氛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祁辰,你怎么在这儿?” 听见纪简的声音,祁辰顿时如获大赦,立刻转身朝他走过去:“纪大人,我正好要去找你,关于案子的事有些眉目了,咱们去你房间说……” 听到“去你房间”四个字,夙千离顿时黑沉了脸,扬声喝道:“站住!” 祁辰现在听到这个声音就觉得头皮发麻,因而并未转身,倒是纪简开口询问道:“王爷还有事?” “正好本王也很关心时将军遇刺的案子,既然有了眉目,那么本王也想听听。”夙千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纪简一怔,旋即对夙千离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随意。” 感受到身后那道灼灼的视线,祁辰没由来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冯冉姐弟应该是空慧的血脉,所以才会遭人灭口。”将自己的猜测和分析大致讲述了一遍,祁辰最后总结道:“还有,如果千梵所言是真的话,那么陈平一定有问题!” 第239章 黑豹伤人 纪简皱眉道:“可是据罗夫人所说,陈平这几日一直都在军营训练新兵,按理说,他没有时间跟踪时将军才是……” “他是军中副将,新兵训练也不是非得时时刻刻在场吧?再说了,他说他在军营,可谁知道呢?”祁辰淡淡反问道。 纪简抿唇道:“可即便如此,他也大可以说自己是不放心时将军一个去清风岭,所以才悄然尾随,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关键问题。” 顿了顿,他接着皱眉道:“还有,如果千梵没有让她的黑豹伤人,那么时将军身上的伤口还有那根兽毛又要怎么解释?难不成还有一只黑豹?” 祁辰拧了拧眉,忽道:“对了,这是从黑豹身上拓下来的脚印,你比对一下,看看和在案发现场找到的是否一致。”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纪简。 “好。”纪简伸手接过来,又从书案上取了另外一张纸,将二者重叠在一起,发现两只脚印居然完全重合! “怎么会这样?!”祁辰心下猛地一沉,难道真的是黑豹伤了时将军?不,不可能,她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千梵原本是打算向时将军求助的,她没有理由让黑豹伤人才是! 纪简心中沉了沉,说道:“虽然我也不觉得她会是凶手,但现在的线索对她很不利。” “咚咚咚!”伴随着一阵敲门声,外面于则远焦急的声音响起:“纪大人,纪大人在吗?” 纪简起身开门:“出什么事了?” “刚刚接到报案,冯家村好几个村民被黑豹抓伤了,罗夫人已经带人赶过去了,让我来通知大家。”于则远急声道。 “黑豹?”祁辰眸光一闪,径直朝他问道:“是他们亲眼目睹吗?” 于则远点了点头:“不少村民都瞧见了!” 闻言,祁辰眉心不由拧得更紧了,昨日千梵才带着黑豹下山,今日冯家村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好一出环环相扣的戏码!可惜,她偏偏就不信这个邪了! 朝纪简点了点头,道:“走,去冯家村看看!” 冯家村位于清风岭下的山脚处,约莫有百十户人家的样子,此刻,不大的村子里围满了官兵,一看就是出了大事的模样。 祁辰一行人刚一进村子,便听得一阵哭天抢地的尖锐声音:“哎哟我苦命的儿啊,这是哪个天杀的畜生,居然把我儿的腿给咬断了!这叫人怎么活啊——” “他婶子,你先别急,咱们先听听大夫怎么说!”一中年男子在旁边好声劝慰道。 “是啊是啊,二牛向来是个福大命大的,肯定不会有事的!”周围的街坊四邻们纷纷七嘴八舌地劝道。 冯氏仍旧坐在地上哭嚎个不停,俨然一副乱了心神的模样。 就在这时,大夫终于从屋里出来了,众人连忙上前问道:“大夫,二牛怎么样了?” 那大夫摇了摇头,叹气道:“人倒是没事,只是伤着了腿筋,以后这条腿恐怕是使不上力了!” “二牛——”冯氏一听,痛呼了一声,紧接着就背过气去。 “他婶子,他婶子!”村民们纷纷上前接住,掐人中的掐人中,递水的递水,一阵忙活过后,冯氏终于幽幽醒了过来,却是哭个不止。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他们都是在土里刨食的庄稼人,这没了一条腿,也就等于是要了他们一家子的命啊!可怜这冯二牛年纪轻轻,还不曾娶上媳妇…… 罗夫人刚刚从另一户受伤的村民那边过来,看见这副情形顿时心下一沉,朝那中年男子问道:“村长,情况怎么样了?” 村长摇头叹气:“捡回了一条命,就是这条腿怕是毁了!” “罗夫人,罗夫人,你可千万要替我们做主啊!”冯氏一下子跪倒在罗夫人脚下,痛哭着哀求道。 其他村民也纷纷附和:“是啊是啊,罗夫人,咱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住这天杀的畜生不可!” 罗夫人连忙弯腰将冯氏从地上扶起来:“这位婶子放心,今日当着大家伙的面,我罗云英在这里保证,一定会抓到这伤人的畜生,还大家一个公道!” “我们信罗夫人!” “我们信罗夫人!”村民们纷纷说道。 祁辰等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说是群情激愤也不为过。 看来事情要麻烦了,这是祁辰此刻脑子里唯一的一个念头。 “罗夫人,情况如何?”纪简压低了声音问道。 罗夫人低声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末了说道:“据村民们说,伤人的是一只通体黑亮,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的黑豹。” 纪简快速和祁辰对视了一眼,果然是冲着千梵来的! “罗夫人,不知都有哪些人亲眼见到了黑豹,我想问问具体的情况。”祁辰说道。 罗夫人点了点头,朝那冯氏说道:“这位婶子,我们想进去看看二牛,顺便问些线索,您看……” 冯氏擦了擦眼泪,点头道:“好,只要能抓到伤害我儿的畜生,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去别家问问情况。”纪简对祁辰使了个眼色。 祁辰进了屋子,见一个肤色黝黑的年轻汉子躺在床上,疼得嘴唇发白,见祁辰进来不禁有些局促:“这位官爷……” 祁辰笑着打断了他:“我不是什么官爷,你叫我祁辰就好。” 见他说话如此和气,年轻汉子脸上不禁浮上一抹憨厚老实的笑容:“祁,祁公子有什么想问的?” “你叫冯二牛?”祁辰问道。 冯二牛点了点头:“对!” 祁辰的目光随即落在了他刚刚包扎好的伤腿上,试探着问道:“我能看看你的腿吗?” 冯二牛眼中划过一抹黯然,点了点头,却没出声。 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废了一条腿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冯二牛能保持现在这副冷静的模样已然十分不易,对此,祁辰十分理解。 祁辰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伤口,发现确如大夫所说,伤到了腿筋,但却不是完全没有治愈的希望,她抬眸望着冯二牛:“想站起来吗?” 第240章 北洋金花 冯二牛一怔:“什,什么?” “我是问,你想站起来吗?”祁辰浅笑着再次重复了一遍。 这下冯二牛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有些激动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祁公子,你,你的意思是,我的腿还有希望?” “自然。你这次虽然伤到了腿筋,但却没有完全断掉,所以想要站起来也并非全无可能,只是要吃些苦头。”祁辰语气十分笃定地说道。 冯二牛立刻点头如捣蒜,激动地语无伦次:“求祁公子救我!我,我不怕吃苦头,只要能站起来……” “好了,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就断不会食言而肥。这样吧,我今日身边没带工具,明日这个时候我准备好一应物品再来替你治腿,如何?”祁辰征求他的意见道。 “嗯嗯!一切听祁公子安排!”冯二牛目露感激地看着她。 祁辰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另外,关于咬伤你的黑豹,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约莫半个时辰后,祁辰从冯二牛家里出来,恰好纪简也走访完了另外两户受伤的村民,两个人正好在村口碰上。 “你那边情况如何?”祁辰率先问道。 纪简摇了摇头,声音微沉:“所有的线索全都指向千梵。你呢?冯二牛那里可有收获?” “情况有些复杂,路上边走边说吧!”祁辰微微叹了一声,脸色也不大好看。 “对了,怎么不见王爷和罗夫人?”祁辰忽而问道。 纪简道:“时府那边来消息称时将军情况有些不好,罗夫人便先赶回去了。” 祁辰听罢不由皱眉:“时将军伤势恶化了?可那日胡军医不是说他的伤势已经无碍了吗?” 纪简微微摇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王爷已经赶回去找桓柒了,想来只要有桓柒在,时将军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祁辰胡乱地点了点头,心中蓦然升起一股难以言述的烦躁来,好像他们此刻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所有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牵着鼻子走…… 听完祁辰的分析,纪简不由心下一惊:“你怀疑有人刻意布局,为的就是逼我们把千梵当作凶手推出来?” 祁辰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试想一下,如果千梵真的成为了这个众矢之的,那么冯家姐弟的案子是不是就没有人会再继续追究了?” 纪简听罢脸色变了几变,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对方只怕还有后招…… “不管怎样,我们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刺杀时将军的人定然和禅云寺女子失踪案的幕后主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着,祁辰不禁眯了眯眼睛,锐利的眸中似有一道暗芒闪过。 闻言,纪简不禁看了她一眼:“看来你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先去时府看看时将军的情况吧,这件事有人比我们更着急!”祁辰若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时府。 祁辰和纪简赶到时,桓柒已经在里面替时迁诊治了,罗夫人满脸担忧地在门外守着,却并未瞧见夙千离的身影。 “罗夫人,时将军这边情况怎么样了?”纪简开口问道。 罗夫人轻轻摇头:“桓公子和胡军医都在里面,具体的还要等他们出来才知道……” 话音刚落,便见桓柒和胡军医一同开门出来,罗夫人连忙上前问道:“怎么样,时迁他有没有危险?” 胡军医捋了捋胡子,劝慰道:“夫人放心,将军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并无大碍。” “那我现在能进去看看他吗?”罗夫人有些急切地看着他。 胡军医点头:“自然。” 这时,桓柒走到祁辰身边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见他神情有异,祁辰不禁心头一跳,快速和纪简对视了一眼,看来时将军伤情的突然恶化果然有问题! 听桓柒说完,祁辰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你是说,有人在时将军的药里添了川芎,刻意减缓他伤愈的速度?” “是。严格意义上来说,川芎并不是什么毒药,相反,它还有去腐化瘀的功效,但若是涂抹在患处,结果可想而知……” “看来这是有人要坐不住了。”祁辰眯了眯眸子说道。 “时将军什么时候可以醒来?”纪简问道。 只听桓柒道:“这就是我要跟你们说的第二件事了。我在时将军的身上发现了微量的北洋金花粉末,我想这就是他这些天伤口渐渐好转,但却一直没有醒来的原因。” “北洋金花是什么?”纪简皱眉问道。 祁辰向他解释道:“北洋金花又名白曼陀罗,其主要成分是东莨菪碱,它可以引起人嗜睡、记忆障碍、幻觉混乱,并产生一定的催眠作用。” “既然北洋金花已经能够推迟时将军醒来的时间了,那对方为何还要再画蛇添足,冒险在时将军的药里面加川芎?”纪简不解地追问道。 桓柒却是摇了摇头,道:“北洋金花的药性极为霸道,少量服用便能使人产生嗜睡的症状,一旦大量使用,极有可能会引起呼吸困难和惊厥,从而要了时将军的命。所以对方在动手时刻意控制了用量,也正因如此,时将军的昏迷状态不会维持太久,也就是说,最多不超过今晚,他一定会醒。” 纪简眸中划过一抹深思:“凶手如此不愿让时将军醒来,会不会是因为时将军知道什么关键信息?” 祁辰却是微微摇头:“未必。我反倒觉得凶手这么做应该是为了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不错,时将军一天不醒,千梵就会被当做是刺杀他的凶手,而且如果我们找不到新的证据,这种情况只会愈演愈烈!”祁辰声音微沉。 “这么说来,凶手应该一直在我们身边,所以才能将我们的动向掌握得如此之详尽……”纪简若有所思地说道。 “还有,对方折腾了这么多,但到目前为止,从他的所有举动来看,这个凶手其实并不想要时将军的命。”祁辰补充道。 第241章 一波未平 “不错。”纪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继而说道:“如果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那么至少可以明确的一点就是,凶手的真正目的应该是清风岭的那三具骸骨。” 顿了顿,纪简对她说道:“这样,我一会儿先去找罗夫人沟通一下这件事,看能不能查到究竟是什么人在时将军的药里动了手脚。另外,冯冉姐弟的事情就暂且交给你了,酉时三刻咱们在客栈会合。” 之所以这样安排,一来是因为祁辰更熟悉禅云寺的案子,二来是论起验尸的本事,他自认远不及祁辰。 “好!”祁辰应道,忽而想到什么,又说道:“对了,我打算找人跟着陈平,另外,这件事情先不要让罗夫人知道。”看得出来罗夫人很信任这个陈平,虽然她并不觉得以罗夫人的性格会在大是大非上出什么问题,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以防万一为好。 纪简很快明白了她的顾虑所在,因而点头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边祁辰还没来得及去验尸,便接到消息称冯家村的村民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千梵带着黑豹住在青松客栈,于是几十个村民扛着铁锹锄头直接把客栈给堵了,硬是要逼着客栈将千梵和黑豹交出来不可! 祁辰一听,第一反应就是肯定有人在背后恶意煽动村民闹事,否则这些村民们是如何知道千梵住在青松客栈的? 不得不说,她很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心里甚至有些烦躁,但同样她也知道,凶手接二连三的频繁动作恰恰说明他坐不住了,而这也正是他们的机会所在! 青松客栈外,以几个壮汉为首的村民将客栈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祁辰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哭喊的老妇人,仔细一看,可不正是方才在冯家村见到的冯二牛的母亲吗! 青松客栈都是夙千离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把千梵交出来,更不会放这些村民进去闹事,但也正因如此,双方就黑豹伤人一事始终僵持不下,对峙更是愈演愈烈。 祁辰趁乱从侧门溜了进去,路非烟一看见她立马迎了上来,急道:“你可算是回来了!外面那些村民简直就是疯了……” “嗯,我看到了……”祁辰声音微沉,刚要说些什么,忽而瞧见千梵朝楼下走来,登时就变了脸色,急声道:“别下楼,赶紧回去!”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把她推搡了回去,然后飞快地关上了门。 千梵疑惑地看着她,似乎在问为何这么紧张。 祁辰稳了稳心神,然后解释道:“外面有村民闹事,事情解决之前你先别出去。” 虽然仍是心有疑惑,但千梵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忽而觉得房间里少了些什么,祁辰眸光一闪,急声问道:“你的黑豹去哪儿了?” 千梵一怔,旋即走到书案前提笔写道:“屋里太闷,它出去透透气。” 坏了!祁辰脸色顿时一变,对她嘱咐道:“你待在房里,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千万别出去,明白了吗?” 说着又对路非烟叮嘱道:“非烟,你帮我看着点!” 二人刚一点头,便见祁辰急匆匆往外跑去。 黑豹若是跑得远些倒还罢了,万一正好被外面那些村民瞧见,势必会引发冲突,届时万一黑豹不小心伤了人,这件事可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祁辰越想越心急,脚步飞快地朝楼下跑去,不想刚刚走过楼梯的转角就被夙千离拦住—— “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夙千离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祁辰此刻正心急不已,于是语速飞快地说道:“千梵的那只黑豹跑出去了!”说着便越过他往前走去。 夙千离听罢亦是眸色一沉:“我和你一起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不待二人走到侧门,便听得客栈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嚷声,紧接着便听得一道尖锐的声音高呼道:“就是这只畜生伤了我家二牛,抓住它,快,抓住它——” 大爷的!祁辰心里暗骂了一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眼看着外面的局面就要失控,祁辰敛了敛心神,心中快速权衡了一下利弊,果断转身朝楼上跑去——既然黑豹已经和村民们冲突起来,那么现在唯一能阻止它愤而伤人的就只有千梵了! 黑豹原本只是趁着千梵不注意出去转了一圈,正打算回到客栈,不想刚一靠近客栈就遭到了一群村民的袭击,一开始,它只是灵活地躲避,并不欲反击,可当一只锄头狠狠敲在它背上时,彻底激怒了它! “嗷——”随着一声怒声长啸,黑豹锐利明亮的眼眸中陡然迸射出一道寒芒,它转身死死盯着那个向自己攻击的村民,鼻间不断吐出阵阵粗气,显然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偏偏就在这时,冯二牛的母亲冯氏指着它怒声骂道:“快,把这个畜生打死,打死!” 黑豹瞬间将视线转向了冯氏,目光如刀子般锋利冰冷,仿佛正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漩涡风暴…… 被黑豹的目光死死盯着,冯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但当她想到躺在床上的儿子时,又暗暗给自己打气:不过一个畜生而已,伤了人就该死! 于是随手抄起一块尖利的石块就朝黑豹狠狠掷去:“畜生,我今日定要打死你好替我儿除了这口恶气!” 黑豹灵活地侧身一避,只听得“啪!”的一声,石块砸在了黑豹身边的空地里。石块虽然没有伤到黑豹,却也点燃了它胸中积聚已久的怒火。 祁辰拉着千梵走出客栈大门的那一刻,正好看见黑豹愤怒地朝村民们扑去,而它的攻击目标赫然正是方才破口大骂的赵氏!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条青绿色藤蔓从空中挥舞而去,正正拦在了黑豹的面前,说来也奇怪,黑豹在看见这条藤蔓的那一刻便紧急停下了攻击的步伐,前爪在地上留下好长一段划痕,最后堪堪停在了冯氏的面前,锋利的牙齿离冯氏仅有三寸不到的距离! 第242章 村民闹事 冯氏完全吓傻了,连眼睛都忘记闭上,鼻间甚至能闻到黑豹粗重的呼吸,当中还夹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咸腥味…… 冯氏吓傻了,其他村民却没有被吓住,见黑豹突然停住不动,眸中立刻浮上一抹喜色,抄起铁锹锄头就朝黑豹狠狠拍去,用了十二万分的力气—— 然而黑豹的感官是何等的灵活,连半个眼神都没留给这些人,轻轻纵身一跃,直接从村民们头顶越过,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千梵身边! 千梵知道它受了委屈,于是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以示安慰。 反应过来的村民愈发怒不可遏,纷纷指着这一人一豹怒声责骂道:“就是他们,伤了时将军不说,又来祸害咱们冯家村的村民!” 听着这话,路非烟顿时有些窝火,指着他们骂道:“你们一个二个说得煞有其事的,有证据吗?有谁亲眼看见这只黑豹伤人了吗?” “我儿子腿都被咬断了,这难道还不是证据?!”冯氏终于缓过神来,尖着嗓子发狠道:“还有这个妖女,跟这畜生待在一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就该被活活烧死!” 路非烟气极反笑:“我看你莫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方才若不是千梵拦着黑豹,你现在哪还有命站在这里胡言乱语!” 冯氏脸上不仅没有半分羞愧,反而理所当然地说道:“黑豹是她养的,难道她不该管吗?!” “你……”路非烟被她的胡搅蛮缠气得说不出话来。 “妖女!烧死他们!”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何人突然喊了一句。 紧接着便听得其余村民们纷纷群情高涨地附和道:“对!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烧死他们!” “烧死他们!” 一时间,整个客栈上空都萦绕着这句话,街上赶来看热闹的百姓更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仿佛感受到了来自这些村民们的恶意,黑豹鼻孔间不断喘着粗气,眼神愈发暴戾起来,两只前爪不断在地上摩擦着,蠢蠢欲动。千梵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这才令它稍稍安静了几分。 “都给我闭嘴!”祁辰突然爆喝一声,与此同时,手中三枚柳叶刀同时掷出,电光火石之间,带头的几个人手中的铁锹把子就被柳叶刀劈成了两半! 眼看着明晃晃的冰凉刀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带头的三人顿觉背脊一阵寒意袭来,若是这刀尖再深一分,他们此刻还焉有命在! 几乎是一刹那间,乱糟糟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 为首的男子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有些后怕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我认得他,他是衙门的人,刚才跟着罗夫人一起来过咱们村!”一人突然说道。 祁辰并未否认,而是扬声说道:“诸位,这件案子衙门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但由于此案牵连甚广,所以还请诸位稍安勿躁,相信衙门一定会还大家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村民们纷纷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仿佛在考虑着她的话是否可信。 祁辰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诸位仍然心存顾虑的话,那么不妨想一想雁门关的守将时将军,时将军至今仍在昏迷中,便是为了时将军,衙门也绝无可能对此事视而不闻!” 祁辰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村民们不禁有些意动,虽然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命不值什么,但时将军却也同样是受此黑豹所累,便是为了时将军,这件案子衙门也一定会彻查到底,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不可能!此人分明是有意偏袒这个妖女还有那只畜生!乡亲们,咱们可不能被他骗了!”眼看着村民们神情有松动之意,偏偏就在这时,人群中,一道突兀的声音蓦然响起,话音一落,便见原本已经有些松动的村民们瞬间警惕起来。 紧接着,便听得那道声音义愤填膺地接着说道:“大家想想,这个妖女这几日可是一直都住在这间客栈里,也就是说,衙门早就知道了此事,可却偏偏一直没有动作,甚至还纵容黑豹昨晚闯入咱们冯家村伤人。若说这当中没有什么猫腻,谁信呢!” 此言一出,村民们立刻骚动起来,很快便有人附和道:“说的没错!衙门肯定是要包庇这个妖女!咱们可不能被他骗了!” “对,不能被他骗了,妖女一日不除,咱们雁门关的百姓就一日不得安宁,咱们现在就该直接烧死她,还有这只畜生!以除后患!” “以除后患!” “以除后患!”其他村民也都纷纷跟着喊道。 村民们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声很快就将祁辰的声音淹没过去。 她不禁眯了眯眸子,锐利的目光在这群村民中巡视了一周,末了视线径直落在了刚才煽动情绪的那两个人身上,对于则远低声嘱咐道:“看见那两个人了吗?想办法把他们带过来,注意动静别闹太大,免得引起众怒。” “好。”于则远悄然绕道外围而去。 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吵嚷声,夙千离眉心紧紧蹙起,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眸光一闪,转身往楼上走去。 夙千珩原本正在午休,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后便想着下楼去看看,不想还没等他走出房门,便听得一阵敲门声响起,打开门看见来人的那一刻,他不由诧异道:“七皇兄?” 夙千离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容置疑地说道:“冯家村村民闹事,你去出面安抚一下。” “闹事?为何要闹事?”夙千珩不解地看着他。 夙千离冷冷回望了他一眼:“你需要本王现在解释给你听?” 夙千珩被噎了一下,末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外走去。 就在他准备开门的那一瞬,突然听得夙千离在身后说道:“告诉他们,如果现在离开,三日内官府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聚众闹事,按律当处五十大板!” “是,七王兄,我明白了。”夙千珩答道。 第243章 三日之约 这厢祁辰正在想办法安抚村民们的情绪,忽而一回头发现夙千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旁边,不由拧眉道:“外面这么乱,你怎么出来了?”语气里满是不赞同。 “当然帮你解围了!”夙千珩笑着低声说道。 你连怎么回事都没弄清楚,又何来解围之说!祁辰皱眉,然而还未等她开口,便听得夙千珩温雅好听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诸位,诸位请安静一下,可否听我一言?” “你又是什么人?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为首的村民不耐烦地问道。 被人如此冲撞,夙千珩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怒意,反而笑得愈发温润了,他道:“在下夙千珩。” 良好的修养令人对他生不出半分不悦来。 “夙千珩……你是珩王殿下?”村民中有那知晓朝政时事的立刻安静下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珩王殿下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小地方,他一定是冒充的!”先前故意带头挑事的那人再次开口。 祁辰冷冷看了他一眼:“两个月前珩王殿下奉旨出使疏勒,这件事天下人皆知,如今返程途中路过雁门关又有什么奇怪!反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煽动大家,到底有何居心?!” 最后一句话,祁辰刻意加重了语气,掷地有声的字句令人心底一震,那人也被她的气势所慑,却仍是强作镇定道:“咱们现在就事论事,你不要刻意转移话题!” “好!”祁辰冷笑,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左右大家都已经站在这儿了,那就听听珩王殿下的话如何?还是说……你自己心虚所以才不敢让殿下开口?” “哼,我一个平头老百姓,有什么好心虚的?!” 祁辰冷冷看了他一眼,朝已经绕到他身后的于则远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说起来,珩王虽然回京不久,但他在这些百姓间的名声口碑却是格外的好,因而此刻一听到他的名字,所有人纷纷安静了下来。 只见夙千珩微微一笑,说道:“今日站在这里,我并非是想要拖延或者推诿什么,只是想要提醒大家一点,时将军夫妇二人镇守雁门关多年,对于他们的为人品性想来诸位心里也都是清楚的。” “你们若有什么诉求,只要按照规矩提出来,衙门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但前提是你们自己须得有能够站得住脚的依据。” 话锋一转,只听得夙千珩接着说道:“天穹向来律法严明,诸位今日当街聚众闹事,虽然于情可解,但却已经触犯了天穹的律法,倘若真的追究起来,诸位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与其为了一个并不确定的推测冒险,不如耐下心来多等几日。本王在此向大家保证,三日内衙门必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祁辰听完不由挑眉看了他一眼,夙千珩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高明—— 先是利用时将军夫妇的声望晓之以情,然后再借用天穹律法动之以理,最后又向这些村民们抛出了一个承诺。逻辑缜密,环环相扣,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又设身处地地替村民们着想,一番话下来,又焉有村民会继续闹下去! 果然,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过后,为首的那名村民清了清嗓子,道:“既然珩王殿下都这么说了,看在时将军和罗夫人的面子上,咱们就信衙门一次!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三日后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妖女还有这只畜生必须交由我们冯家村处置!” 夙千珩皱了皱眉头,并未立刻答应,在他看来,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猜测就对这一人一豹施以火刑未免太过残忍……可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此时若是拒绝村民们的要求,难免显得他们有失诚意……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突然听得祁辰冷声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关于这件案子,三日内我必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祁辰……”夙千珩有些担忧地喊了一声,却见后者朝他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既然敢夸下如此海口,那就必定有了十足的把握,毕竟,她不是个会拿人命当儿戏的人! “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为首的村民定定看着她说道。 祁辰眸光一闪,忽而说道:“既然已经达成了共识,诸位就请先回去等着吧,有了结果我自会命人前去冯家村通知。” “不行!”冯氏一听立刻不干了,就势往地上一坐,然后就开始撒起泼来:“我家二牛如今还躺在床上,大夫说了,他这腿以后是要落下毛病的,你们今日若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不走了!” 听着她刺耳的哭嚎声,祁辰只觉脑仁儿一阵嗡嗡作响,就连一向好脾气的夙千珩都忍不住蹙了蹙眉。 祁辰抬眸朝其他村民看了一眼,却见所有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中不由冷笑,怪不得是人常说人心难测,现在看来果然不假,与己无关时,这些村民们自然愿意帮衬一二,可一旦涉及自身利益,却没人愿意站出来劝说一二,甚至还抱有几分看戏的心思。 如此行事虽说是人之常情,但看着未免太过寒凉…… “你想要什么交代?”祁辰淡淡说道。 别看冯氏方才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但当祁辰真正问到她时,她又说不出个章程来,只一个劲儿地在那东拉西扯地哭着,从她带着刚刚满月的儿子守寡开始,一直说到冯二牛还没成亲说媳妇,听得人不胜其烦。 祁辰实在被她吵嚷得脑仁儿疼,最后忍不住冷声打断了她:“冯二牛的腿还有救,明日我会去冯家村给他看诊。” “你说什么?”冯氏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还挂着凌乱的泪水,怔怔问道:“你方才说我家二牛的腿还能站起来,此话当真?” “嗯。”祁辰应道。 惊喜过后,冯氏仍有些怀疑:“我凭什么相信你?” 第244章 言之过早 祁辰拧了拧眉,这种问题要她怎么解释?她在江湖上既没有什么名声,又不是什么隐士高人的弟子,总不能说自己是某某著名医科大学法医学硕士毕业,拥有外科硕士双学位,曾在sci上发表过多篇经典文章吧? 就在这个时候,冯家村的村长终于赶来了—— 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走进来,对着旁边两个年轻小子脑袋上去就是两巴掌,喝道:“一个个的都张能耐了了是吧,好的不学学会看热闹了!还不快去把你们冯婶扶起来!” 两个年轻小子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把冯氏搀了起来,冯氏自然不甘心就此作罢,可对上村长暗含警告的眼神,便也只能悻悻地站到了村民当中。 喝退了冯氏后,村长又对着夙千珩好一阵解释,说的无非是村民们不懂事,冒犯了贵人,希望夙千珩不要怪罪之类的场面话,听得人不胜其烦。 祁辰已经不想去追究他身为一村之长,为何连自己村里的人闹出这么大的事都不知情,以至于现在才赶过来制止,事实上,在和这些村民们周旋了这么久后,她的耐心早已完全耗尽,于是直接打断了村长的喋喋不休:“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村长既然来了,那就麻烦把大家都带回去吧!” 村长准备好的话才刚说了不到一半,登时就僵在了那里,尴尬地看向了夙千珩。 夙千珩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本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村长不必如此介怀。天色不早了,大家就都散了吧!” 夙千珩都这么说了,村长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转身招呼大家道:“听珩王殿下的,都散了吧,散了吧!” 村民们纷纷各自散去,先前那两个煽动大家的人也要趁乱溜走,却被于则远逮了个正着,押到了祁辰面前。 祁辰冷笑一声,道:“热闹看完了就想跑,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我们什么都没干,你凭什么抓我们?!”其中一人怒视着她质问道。 “就是,凭什么抓我们!”另一人也出声相附和道。 两个人说得言之凿凿,如果不是他们二人那闪烁不定的眼神,或许还真有人信了他们的话! “带进去!”祁辰冷冷看了二人一眼,眼里锋芒一闪而过。 “救……”二人刚要高呼救命,却直接被于则远点了哑穴,嘴巴不停地动着却发不出声来。 …… “今日的事多谢你了!”祁辰转而对夙千珩说道。 夙千珩却是摇头笑道:“只要你不嫌我给你添麻烦就好!” 知道他指的是那个三日之约,祁辰挑眉道:“放心,这个案子三日足矣!” “如此,我便静候佳音了!”夙千珩笑道。 就在这时,夙千离从楼上走了下来,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邪火,心里暗骂夙千珩此人卑鄙无耻,若不是自己不方便出面,此刻哪里会有他邀功的机会! 只是他惯来不愿解释,因而只是冷冷嘲讽了一句:“呵!现在道谢难道不觉得为时太早了吗?” “王爷多虑了,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祁辰冷声说道。 夙千离一听,脸色登时冷了几分:“但愿如此!别忘了,你赌上的可是一条人命!” “王爷这话却是说错了,只有不确定的事情才能叫做赌,确定的事情就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或许连祁辰自己都没注意,每当她这般用这种看似平淡却又充满笃定的语气说话时,眉宇间都会带着一股自信桀骜的光芒,让人不自觉地被她所吸引…… 是的,祁辰虽然表面看起来平和淡然,但其实她骨子里却是桀骜不驯的,而这股子桀骜也只有当她开始较真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 就连夙千离也不禁恍了恍神,但他很快便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于是绷着脸从嘴里冷冷吐出两个字:“狂妄!” “狂妄自然有狂妄的资本!”祁辰寸步相让地说道。 夙千离眯了眯眸子,抿唇不语,只是拿鹰隼般的目光冷冷盯着她,看不出在想些什么。而祁辰就那么坦然自若地站在那里,任他打量,仿佛那道灼灼逼人的视线于她根本就是无关痛痒似的…… 路非烟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游走了片刻,心中不禁喟叹一声,或许连祁辰自己都没发现,每当她和夙千离对上时都显得格外锋芒毕露,但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喜欢与人针锋相对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很看好这两个人…… 一番折腾下来,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客栈里亮起了灯。 这时,纪简和桓柒恰好从时府回来了,见大家都站在大堂里,不由诧异道:“出什么事了吗?怎么都在这里站着?” 祁辰冷冷看了一眼旁边被点了哑穴绑起来的两个人,说道:“这两个人恶意煽动冯家村的村民闹事,你进门前那些村民们才散。” 紧接着又问道:“对了,时府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盘查了时府所有的下人和侍卫,除了罗夫人和陈平以外,昨天晚上就只有两个侍候丫头进过卧房。而这两个丫头都是罗夫人的陪嫁丫头,不通药理,最近也没有任何反常的情况,所以我想应该不是她们所为。”纪简沉声道。 祁辰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所在,追问道:“那陈平呢?” 纪简道:“陈平是和罗夫人一起去的,在卧房里略坐了一刻钟左右便离开了,整个过程中罗夫人都在场,他没有机会动手。” “那时将军喝的药呢?可有什么发现?”祁辰转而问道。 “桓柒检查了昨晚的药渣,里面确有川芎的成分,但奇怪的是,这药是罗夫人亲自盯着熬的,未曾假手于人半刻,也就是说,凶手应该没有机会在药里动手脚才是……”说到这儿,纪简眉心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眼中俱是化不开的疑惑。 “谁说没有机会?” “谁说没有机会?”祁辰和夙千离异口同声地说道。 第245章 观摩一二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径直落在了二人身上,路非烟轻咳了一声,强忍住嘴角的笑意,看着二人揶揄道:“二位还真是默契!” 祁辰直接横了她一眼,眸中的警告之意不要太明显! 路非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替众人开口问道:“你们想到了什么?” 未免再次和夙千离同时开口,祁辰抢先一步说道:“胡军医只是开了药方,凶手如果想动手的话,只需在罗夫人派人去药铺拿药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中一味药材替换掉,或者直接加一味川芎进去即可。” 路非烟听罢立刻恍然:“对啊!罗夫人并不识得药材,即便是有人在药材里动了什么手脚,她也察觉不到啊!” “我这就去查药铺。”纪简向来是个行动派,丢下这句话便果断转身朝外走去。 祁辰实在不愿留下来面对路非烟这个满脑子都是八卦的女人,于是赶在她再次开口前冷声说道:“我要去义庄验尸,看看还能不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要一起吗?” “不要!”路非烟果断拒绝,若是白天也就罢了,这大晚上的,她自认没有祁辰的胆量,所以还是老实待在客栈吧! 祁辰眸中闪过一抹满意,上楼取了仵作箱子就要出门。 “等一下!”于则远叫住了她,指着地上的两个人询问道:“祁公子,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祁辰瞥了夙千离一眼:“问你家王爷!”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栈。 “王爷……”见夙千离脸色不大好,于则远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夙千离连看都没看那二人一眼,直接从嘴里吐出三个字:“喂它吧!” 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目光所及之处就只有一只黑豹……于则远嘴角顿时抽了抽,相当同情地看了二人一眼,紧接着便见那黑豹似是听懂了夙千离的话似的,走到二人面前低下头去嗅了嗅。 “唔唔,唔唔唔——”两个人拼了命地摇着头往后退,吓得脸色苍白,而不知何时,两个人的哑穴被解开了,于是整个客栈大堂里都充斥着他们的尖叫声:“不要,不要让黑豹吃了我!” 夙千离正要上楼回房的脚步一顿,声音微冷:“太吵了。” 于则远立刻会意:“是,王爷,我这就让他们安静下来……” “我说,我说,只要是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求几位大爷饶小的一命!!”其中一人忙不迭地跪在地上磕头。 另一人见状也连忙爬上前去,一边磕头一边道:“求几位大爷高抬贵手,我们二人也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这才答应怂恿村民们带头来客栈闹事的……” “王爷……”于则远征求夙千离的意见。 “说清楚。”夙千离转过身来,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二人,语气里喜怒莫辨。 二人神色一喜,立刻争先恐后地说道:“事情是这样……” 路非烟看着这一幕不由啧啧称奇,心道这夙千离也是个心思狡诈的,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千梵的这只黑豹其实根本不吃人肉的吧?方才千梵明明想开口拒绝来着,却被他一个眼神给噎了回去。 …… 翌日一早,祁辰准备好手术所需的一应用品后便准备去冯家村给冯二牛治腿。 不想刚一走出房门,便见桓柒在外面等着。 “桓柒?你怎么在这儿,有事吗?”祁辰问道。 “你要去冯家村?”桓柒不答反问。 “嗯,”祁辰点了点头,并未瞒着他,继而诧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日纪简告诉我的。” 祁辰颇有些纳闷,这两个人一个话少得可怜,一个张口就能把人噎死,她真的很难想象这样两个人是如何聊得起来的? 就在她暗自纳闷之时,桓柒再次开口了:“我和你一起去。” 祁辰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他的打算,桓柒痴迷医术,得知自己要给冯二牛动手术,想要前去观摩一二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点头应道:“可以。” 突然想到什么,她又补充道:“对了,你能帮我两个忙吗?” “什么?”桓柒眸光微诧,他认识祁辰许久以来,还是头一次听见她开口求人帮忙,这个女人似乎总是独立到让人以为她无所不能的地步…… “你知道的,我的医术仅限于外伤,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替两个人诊脉。”祁辰坦言道。 “千梵?”桓柒猜测道。 “嗯,”祁辰点了点头:“其中一个人是她,至于另一个人是时将军和罗夫人的幺子,时栎。”她见过时栎那孩子两次,是个乖巧懂事的,虽然身子比常人弱了些,但难得心性乐观,积极向上。 想了想这两个人的情况,桓柒不禁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只能说我会尽力,但却无法同你保证什么。” 祁辰泯然一笑:“本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如果能治好那是最好,治不好也没什么,最多不过是维持现状罢了。” “你能这样想那便最好。”桓柒点了点头。 冯家村。 经过昨天一事,冯氏再见到祁辰时脸色不免有些别扭,讪讪道:“你当真能治好我家二牛的腿?”原以为他昨日所言只是一时的托辞,不想人今天真的来了…… “自然。”祁辰淡淡道。 相对于冯二牛而言,祁辰对冯氏的态度既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她能理解她作为一个母亲心疼儿子的心情,但对于她这种惯于撒泼骂街完全不讲道理的行为,她委实提不起什么好感来,更不知该如何与之相处,所以敬而远之反而成了一种很好的方法。 冯氏约摸也知道自己昨日闹得有些难看,但她这大半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行动间泼辣惯了,因而此刻面对祁辰虽然有些难为情,却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 不过她知道大夫看病都是需要安静的,所以当她看见祁辰开始准备东西时,对冯二牛略嘱咐了两句便关上门上外头去了。 第246章 冯冉姐弟 冯二牛自然也听说了昨日的事情,此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祁公子,实在抱歉,昨天我娘给你们添麻烦了!其实她没什么坏心,她就是心疼我……” “事情都过去了,不必放在心上。”祁辰直接打断了他,然后取了一个软木塞子递给他,道:“你伤到了腿筋,未免日后留下什么后遗症,我不打算给你用麻沸散,所以待会儿会很疼,你把这个咬在嘴里,也算有个心理准备。” 冯二牛接过木塞,然后点了点头,目光坚定:“祁公子放心,我这人皮糙肉厚惯了,扛得住!” 祁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然后取出一件白色大褂递给桓柒:“把衣服穿上。” 冯二牛还是头一次见到给人治病要换衣服的大夫,于是不免有些新奇地打量着祁辰身上的白褂子。 而桓柒对此却已经见怪不怪了,自觉地接过衣服来换上,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祁辰手中的动作,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此刻在他的眼里盛满了浓浓的热切。 说起来他也观摩过几次祁辰的手术,可每一次祁辰都能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这不禁令他对于接下来的手术愈发期待起来。 其实冯二牛腿上的伤虽然看起来骇人了些,却并未伤到骨头,只是膝盖周围那些缠绕交织的血管搭接起来比较麻烦些,说白了也算不得多难的手术。 冯二牛确如他自己所说,是个能忍疼的,除了她动第一刀时他闷哼了一声外,接下来的手术中愣是没听到他发出半点声响,不过从他被汗水浸湿的衣衫和青筋毕露的两只手腕来看,其中的疼痛可想而知。 手术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为了让桓柒看得明白些,祁辰一边操作一边同他讲解,整个手术下来,冯二牛没什么事,她倒是累得够呛。 “行了,手术结束,好好休息吧!”祁辰摘下了口罩和染血的手套,呼了一口气,对冯二牛说道。 冯二牛神情骤然一松,将嘴里咬着的软木塞拔下,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道:“祁公子,那我要多久才能站起来?” “少则二十天,多则一个月。主要还是要看你伤口的恢复情况。”祁辰语气平静地说道。 “啊?要这么久啊!”冯二牛脸上明显有些失望。 祁辰皱眉:“怎么,你很着急?” 冯二牛叹了口气,愁眉紧锁道:“眼看着春耕就要开始了,我娘她年纪大了,干不动地里的活计,这要是错过了春耕,今年的收成可就没指望了……” “雇几个人帮忙也就是了,银子我出。”祁辰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只钱袋子,把里面的碎银子全都塞给了他。 “不不不,这可使不得!”冯二牛连连摇头拒绝:“祁公子帮我治腿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我又怎么好再收你的银钱……” 话未说完就被祁辰打断:“你若实在觉得受之有愧的话,那就回答我几个问题吧,正好我想向你打听几个人。至于这银子,权当是报酬好了。” “你要打听什么人尽管问,但这银子我是真不能收……”冯二牛语气坚决地说道。 “既说好了是报酬,你便尽管拿着就是了,哪来那么多讲究!”祁辰直接不由分说地将银子塞在了他枕头下面,紧接着便开口问道:“你们村里可有一户人家,父母早亡,只剩姐弟三人相依为命,姐姐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两个弟弟大概十来岁?” 冯二牛一听,立刻就明白过来:“你说的是冯冉他们家吧?” “你认识他们?”祁辰追问。 “嗯,”冯二牛点了点头,说道:“冯冉他们家就住在村西头,不过他们姐弟三个一年前突然失踪,此后便再未回来过了。” 祁辰皱眉:“冯冉姐弟既然是你们冯家村的人,为何他们失踪却没有人去衙门报案?” 冯二牛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冯冉的性子有些孤僻,她的两个弟弟冯黎和冯明也不太爱说话,所以村里人都不太喜欢他们,寻常也鲜少见他们和旁人往来。” “再则,他们姐弟三人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不在村里,问他们去哪儿了也不说,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祁辰眼中眸光一闪,继而问道:“他们以前每次大概会离开多久?” 冯二牛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大概两个月左右吧,有时候时间短些。” 两个月……倒是正好够他们从雁门关到滁州城往返一趟…… 祁辰眯了眯眸子,忽而又道:“你方才说村里人都不怎么喜欢他们,仅仅是因为他们姐弟性子孤僻,不爱说话吗?” 冯二牛犹豫了一下,末了低声说道:“其实也不全是因为这个,主要还是和冯冉她娘有关……” 原来冯冉姐弟并非真正的父母双亡,十年前,冯冉的娘亲带着他们姐弟三人逃荒来到了冯家村,村长见她一个妇道人家死了男人,还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瞧着实在可怜,于是便做主让他们在冯家村住了下来,还给他们分了地。 可谁成想,冯冉她娘是个不安分的,没过多久就传出和村里几个汉子勾搭不清的丑闻,村长原本是要将他们赶走的,但冯冉娘却在知道这件事后上吊自杀了! 村长可怜三个孩子孤苦无依,所以便将他们留了下来,由街坊四邻们轮流照看着,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过了五年,五年后,冯冉便不再接受大家的帮助了,说是自己已经大了,可以照顾好弟弟们。 村里人原本还有些不信,可冯冉的确是个能干的,凭借一手绣活竟然真的把两个弟弟带大了! 说到这里,冯二牛语气里难掩敬佩之意,同样是从小就没有爹的孩子,提起冯冉,他多少总有那么几分感同身受,而每当这个时候,他又忍不住暗自庆幸,比起冯冉姐弟来,自己好歹还有个娘亲帮衬着,日子总是要好过些。 第247章 疏远千离 “冯冉家的房子现在还在吗?”祁辰问道。 冯二牛点点头:“在的,出门沿着村里的那条路一直往西走,到头左拐就是了。” 顿了顿,又不解地问道:“祁公子,是冯冉他们出什么事了吗?” “他们死了。”祁辰从嘴里淡淡吐出四个字。 “什,什么?!”冯二牛一下子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住了,怔怔地愣在那里,似是在努力消化着这件事。 祁辰看着他继续问道:“你仔细回想一下,一年前,有没有什么外人来你们村里打听过冯冉姐弟?” “我,我想想啊……”一年前的事情,冯二牛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回忆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冯冉姐弟鲜少和村子里的人往来,就更别说外面的人了,如果有人来打听他们,我应该会有印象的。”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凶手应该对冯家村很了解,找到冯冉姐弟对他而言并非什么难事,甚至都不需要去找人打听…… 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祁辰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就不打扰你了,记住,今天我问你的这些话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另外,这两天好好休息,注意别碰着伤口了,三日后我来给你换药。” “嗯,祁公子放心,我都记下了!”冯二牛点头应下。 从房间出来,两个人迎面碰上一脸担忧的冯氏:“我家二牛他……” “已经没事了,注意休息就好。”祁辰答道。 冯氏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然后就要给祁辰跪下:“多谢恩人救我儿子……” 祁辰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拦住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如此大礼!” “恩人救了我儿的腿,就是救了我们母子二人的命啊!如此天大的恩情,莫说是跪下磕个头了,就是立个长生碑也是使得的!”冯氏老泪纵横地抱着她的手感激道。 冯氏的态度转变太快,祁辰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无奈只好看了桓柒一眼,示意他赶紧想想办法。 桓柒倒是想帮忙,奈何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更没有什么和这个年纪的老人相处的经验,此刻也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祁辰正尴尬得不行,忽而听见里面传来冯二牛的声音:“娘,娘你在外面吗?” 祁辰闻声立刻如获大赦,迫不及待地对冯氏催促道:“二牛的腿一个月内都下不了地,冯婶你还是赶紧去照顾他吧,正好我衙门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说着便脚步飞快地拉着桓柒往村口走去。 “恩人!恩人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冯氏那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着竟然还有要追上来的架势! 祁辰忙不迭地朝身后摆了摆手,脚下的步子却是迈得更快了。 一直到走出冯家村老远,祁辰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捋了捋胸口,一副劫后重生的模样。 桓柒却是难得有兴致对她调侃道:“这要是换做旁人,只怕巴不得被人当恩人感激呢,你倒是躲得快!” “呵!”祁辰轻嗤了一声,而后轻飘飘地说道:“我又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要那么多人感激我做什么?一不能当银子使,二不能让我多活几天。再说了,这次是因为我救了冯二牛的一条腿,冯氏自然感念于心,可若是下次再遇上什么事我救不了了呢?你猜届时冯氏会不会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桓柒听罢不由一怔,旋即眉宇间不禁泛起了一抹深思,祁辰这话听起来随意,可细想之下倒也有几分道理,“话虽如此,但若凡事都这样想未免太过悲观了!” 祁辰浑然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淡然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我把人性想的太坏了,但其实说到底,我也不图他们什么,只是希望将来能少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所以能救的人我都会尽力去救,但也仅限于此。” 说到这儿,祁辰耸了耸肩,颇有些感叹地说道:“所以说,大夫和病人之间还是尽可能地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更何况,我并不是大夫而是仵作,不是吗?” 听着她前面的话,桓柒原本还真的在心里琢磨,可当他听到最后一句时,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起来,暗自摇了摇头,忽而想到什么,忍不住问道:“和病人之间保持距离,所以这就是你一直疏远千离的原因吗?” 不知怎的,提起夙千离,她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竟然是那日在清风岭那个莫名其妙的吻…… 一定是最近太忙了,连脑子不清楚了,祁辰暗自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然后皱眉反问道:“我有故意疏远他吗?” 桓柒十分肯定地点头。 “肯定是你想多了……”祁辰刚要分辩两句,不想抬头正好瞧见纪简迎面走来。 “纪简,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纪简习惯了直来直去,于是开口便道:“药铺的事有眉目了。” “是陈平吗?”祁辰心神一凛,立刻问道。 纪简微微摇头,声音微沉道:“不是他,但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据百草堂的学徒交代,罗夫人派人来抓药那日,药铺里人很多,店里忙得脱不开身,慌乱间一位前来抓药的姑娘不小心和时府侍卫撞在了一起,当时两个人的药包都掉在了地上。 但因为百草堂售出的药包上都写有抓药人的姓氏,所以两个人很快便分辩出了自己的那个药包,然后离开了百草堂。 “那个姑娘是什么人?”祁辰眯着眼睛问道。 “这位姑娘名叫韩青萍,是王记绣坊的绣娘,五年前,韩青萍被几个地痞流氓侮辱,悲愤之下打算投河自尽,是陈平碰巧路过救了她一命。”纪简把自己连夜调查到的情况告诉了她。 祁辰眸光一闪,问道:“找到这个韩青萍了吗?” “我刚刚从韩青萍的住处回来,人去楼空。”说到这儿,纪简的脸色愈发冷硬起来。 第248章 城郊别院 “人去楼空?”祁辰快速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王记绣坊查过了吗?” 纪简点了点头:“查过了,据老板说这个韩青萍是个孤女,平日里也没什么交好的朋友,绣坊的人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两天前的中午,她跟绣坊老板请假,说是要去街上买点东西,出去以后便再没回来了。” 两天前……时间倒是刚好能对得上,祁辰又问道:“知道她离开的具体时辰吗?” “午时一刻。” 不对,祁辰忽而皱眉,韩青萍是午时二刻离开的,时府的侍卫去百草堂抓药是在酉时一刻,这中间足足隔了两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莫说是从王记绣坊走到百草堂了,就是绕着雁门关走一圈也到了! 所以也就是说,韩青萍从绣坊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去百草堂,而是在某个地方停留了一段时间,一直等到天黑,她才去百草堂拿药…… 那么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韩青萍这段时间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你怎么看?”祁辰把目光看向了纪简。 纪简抿了抿唇,沉声道:“这几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看似与陈平无关,但每件事里面又都能看到他的影子,所以我推测这个陈平一定有问题!” 祁辰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和你的看法不谋而合,但这毕竟是我们两个人的推测,说句不好听的,我们现在并没有直接有力的证据去证明这一切都是他所为。” “你有什么想法?”合作了几次后,纪简对她的行事风格也算是有些了解,她是一个凡事都喜欢多想一步的人,既然答应了三日后找出真凶,那就一定是做好了打算! “很简单,”祁辰轻轻勾唇一笑,淡淡吐出四个字:“打草惊蛇。” “时将军今天应该要醒了吧?”祁辰突然看着他,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纪简眼前一亮,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打算,于是说道:“我这就去安排!” …… 回到客栈,祁辰见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祁辰,好久不见啊!”官之鸿笑眯眯地同她打招呼。 祁辰下意识地看了旁边半眯着眼睛的红衣男子一眼,直觉告诉她,官之鸿此刻突然出现在雁门关定然与夙千离有关。 心念一转,很快就明白过来夙千离的意图,时迁遇刺牵扯出冯冉姐弟的案子,而冯冉姐弟又与禅云寺空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夙千离在这个时候把官之鸿这个滁州知府叫过来,其用意俨然是再明显不过了! 其实也是,官之鸿在滁州任知府一年,该摸清楚的情况也都摸得差不多了,现在所缺的不过是一个导火索罢了,而江南总督的这个位置也是时候该换换人了…… “的确好久不见,官大人在滁州可还好?”敛了敛心神,祁辰笑问道。 官之鸿点了点头:“还算不错,要我说滁州这地方可比京城好多了!”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手底下缺个能干的仵作啊!”官之鸿煞有其事地说着,语气听起来颇为遗憾。 闻言,祁辰不禁轻轻挑眉:“听官大人这意思,这一年滁州城可是相当热闹啊!” “唉,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官之鸿一脸讳莫如深地叹道。 在江南的地界上,各方势力盘踞,说是鱼龙混杂也不为过,想来官之鸿这一年过得也是相当精彩,对此,两人都没有言明,对视一眼,彼此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时,原本正斜靠在软榻上假寐的夙千离突然拿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朝祁辰丢去:“给你。” “这是什么?”祁辰不解地问道。 夙千离抬了抬眼皮,语气淡淡道:“你不是怀疑陈平有问题吗?这里面详细记录了他这几天的去向,包括见过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你知道我派人盯着陈平?”祁辰皱眉。这件事她是拜托非烟帮忙的,而除了自己和非烟之外,她也就只告诉了纪简而已,夙千离是怎么知道的? 夙千离轻嗤了一声,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烟雨阁消息灵通,我在雁门关也不是全无耳目,下次找人帮忙前还是先打听清楚情况为好!” 一句话便让祁辰原本准备道谢的话给咽了回去,这人的性子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恶劣! “想来王爷和官大人还有事要商议,我就不打扰了!”说完,祁辰刚要转身离开,便听得夙千离在身后补充道:“另外,我的人查到陈平在郊外有一处别院。” 祁辰眼中眸光一闪,看着他道:“地址。” 半个时辰后,祁辰和夙千离来到了陈平的那处别院。 祁辰全程冷着脸,不是她就纳了闷了,夙千离身为一个手握重权的摄政王,难道不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吗?为什么非要和自己一起来查案? 相较于祁辰的冷脸,夙千离反倒是一副心情颇好的样子。 这是一处两进的院子,面积不大,但胜在清净。 祁辰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声。 “里面有人。”夙千离笃定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祁辰原本站在门前敲门,不知什么时候夙千离竟然站在了她身后,于是这一回头正好撞上一堵肉墙,一瞬间,两个人贴得很近很近,她甚至能听见他胸膛里传来的阵阵心跳声! 她忽略掉自己内心那股奇怪的感觉,蹙了蹙眉,不悦道:“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是你自己突然转过来的。”夙千离语气无辜地说道,丝毫没有强词夺理的自觉。 祁辰一听,眉心顿时拧得更紧了,有心说上两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冷着脸瞪着他。 “喏,你看。”夙千离眼中划过一抹笑意,指着屋顶上冒出的袅袅炊烟说道。 祁辰瞥了他一眼,然后后退几步,四下打量着,寻找能够进去的位置。就在她准备用轻功翻墙进去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揽在了她的腰上,带着她轻轻一跃,下一刻就落在了院墙里面。 第249章 男女有别 “你身上内伤未愈,不要动用内力。”夙千离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祁辰冷冷看了他一眼:“手可以松开了吗?” 夙千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状似恍然道:“抱歉,一时忘了!” “呵!”祁辰冷笑着白了他一眼,然后径自往院子里面走去。 “你们是什么人?!”突然见到两个陌生人,女子脸上变得警惕起来,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慌乱。 祁辰淡淡看着她:“你是韩青萍?” “我不认识你们,请你们立刻出去!”女子拦在门口,目光闪烁地说道。 “放心,问完我们想知道的问题,我们自然会走。”说着,祁辰便使了个巧劲儿,轻松避开了女子的手,朝屋里走去。 “说起来雁门关的军营似乎离这儿不远,陈平应该经常来这里住吧!”祁辰打量着房间内的布置,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韩青萍脸色瞬间变了几变,立刻否认道:“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陈平!” 祁辰仿佛根本没听到她说的话似的,忽而凑近了盯着她的耳坠瞧了瞧,然后自顾自地说道:“这副耳坠是陈副将送的吧?猫眼儿石虽然并不名贵,却胜在新奇漂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类东西当是从疏勒那边传过来的吧?” 说着,目光相继在她手腕上的手串和发间的珠簪上一扫而过,叹道:“啧啧,想不到这陈副将虽是个粗人,但对你却是真的用了心思,想来要凑齐这样同色的一套首饰也费了不少功夫吧?” 韩青萍下意识地遮住了自己的耳垂,立刻慌乱地否认道:“你看错了,这并不是什么猫眼儿石,耳坠也不是陈将军送的!” 祁辰一听不禁笑了:“哦?陈将军?我方才似乎并没有说陈平是个将军吧?” 韩青萍脸色顿时一白,声音微颤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简单,三个问题。第一,两日前你从王记绣坊离开后是不是去见了陈平,第二,你去百草堂抓药,又故意和时府的侍卫撞在一起,是不是出于陈平的授意,第三,陈平平日里都和那些人来往,我指的是他身边有没有懂药理的朋友。” 祁辰每说一个问题,韩青萍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末了紧紧咬着唇,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祁辰蓦然轻笑了一声,说道:“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但这不代表我们就什么都查不到,其实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们既然找到了这里,那就意味着陈平所做的事情藏不住了。” 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祁辰又附在她耳边补充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不要试图把所有的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毕竟……我们谁都不是傻子。” 一番话下来,韩青萍几乎要站不住,嘴唇动了几动,却仍是硬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逼我了……” “不好,有人来了!”夙千离在一旁低声提醒道。 祁辰心念一转,二话不说抬手就朝韩青萍后颈击去,毫无防备的韩青萍立刻晕了过去,祁辰将她扶住,对夙千离沉声道:“走!” 说着,两个人拖着韩青萍快速从后窗翻了出去。 陈平一进院门便觉得有些不对,寻常自己一开门青萍就会迎出来,可今日自己都走进院子里了,却还没见到人……想到这儿,陈平心里登时就有些不安,果不其然,堂屋的门大开着,房内空无一人! “啪嗒!”一声,手里提着的点心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青萍!青萍——”陈平脸色瞬间凝重起来,语气紧张地连着唤了好几声,屋子里前前后后全都找了一遍,却仍是没有青萍的影子。 他再三叮嘱过她,无论发生什么要紧的事,这几日都不能出门,可眼下房门大开着,人却没了踪影,所有的迹象无一不向他昭示着一个事实—— 青萍一定是出事了! 脑海里涌上这个念头的那一刻,陈平便乱了分寸,“砰!”的一拳打在了门框上,是谁,到底是谁带走了青萍?! 却说这厢祁辰和夙千离带着韩青萍从别院离开后,特意挑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返回客栈。 韩青萍因为昏迷的缘故整个人都挂在祁辰身上,夙千离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突然伸手拦住她:“等一下!” “怎么?”祁辰不解地看向他。 “这个韩青萍你打算如何处置?”夙千离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还能怎么处置?当然是先带回去了!”祁辰想也不想地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夙千离的眸色瞬间幽深了几许,目光在祁辰和韩青萍身上来回打量着,心想:万一自己猜错了,祁辰不是女子,那放任他和一个女子如此“亲密”接触岂不是太危险了! 被他诡异的眼神注视着,祁辰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甚至生出一种被人捉奸的错觉! 最后实在受不了他的眼神,也懒得去探究他目光里的深意,于是催促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客栈,然后再商议韩青萍的事情。”说着便要往前走去。 不想刚往前挪了一步,夙千离再次挡在了她面前。 “不是,你这又是怎么了?”祁辰心里的那股火气已经开始在爆发的边缘疯狂试探。陈平那边还不知会不会突然追上来,这条街虽说人迹罕至,但万一碰上个什么人,他们岂是要被人当做绑架女子的案犯? 这种情况下,偏偏夙千离还要拦着自己不让走,这不是没事找事是什么?祁辰自认能保持这样的语气和他好声好气地说话已经是她的良好修养了好吗?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许让她靠在你身上。”夙千离神情严肃地说道。 祁辰愣了足足好几秒才消化掉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脸色顿时精彩万分,冷眼看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滚、蛋!” “不行,我说了,不许让她靠在你身上!”夙千离固执地挡在她面前,再次强调道。 第250章 诡异误会 祁辰气得几欲暴走,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皮笑肉不笑地朝他点点头:“不让靠在我身上是吧?” “嗯!”夙千离肯定道。 “那人就交给你了,记得把她带回客栈,她可是这件案子的关键证人,你最好不要给我出什么岔子。”一连串的话说完,祁辰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丝毫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把韩青萍往他身上一推,然后潇洒地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这下换夙千离傻眼了,嫌弃地瞥了一眼身上的女子,下意识地就要把人丢下不管,可转念想到祁辰方才的嘱咐,不禁犹豫了一下,最后用指尖拎着她的一截衣领跟了上去。 好容易把这个烫手山芋带到了客栈门口,正好和刚刚从时府回来的纪简碰上。 “王爷这是……”纪简看了一眼那个被他拎着的女子,诧异地问道。 夙千离像躲瘟疫似的直接把人朝纪简的方向一推,冷声道:“这个女人交给你了。”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往楼上走去,他要马上沐浴更衣! “敢问王爷此人是谁?”纪简皱着眉头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你要找的韩青萍。”夙千离丢下这么一句话,紧接着便听得“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 纪简皱了皱眉头,找到韩青萍固然是件好事,可问题是人现在要怎么处理? “纪大人?”路非烟从外面进来,目光在靠在他身上的女子身上一带而过,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朝他暧昧地笑笑:“呀,我好像不小心打扰纪大人的好事了!” 见纪简眉心紧紧蹙起,路非烟立刻识相地补充道:“放心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纪大人当我不存在就好!”说着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脚步飞快地往楼上走去。 这会儿正是晚膳时间,楼下大堂里人来人往的,所有从纪简身边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而纪简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黑沉地几乎能滴出墨来。 最后还是客栈的伙计走过来,悄悄地询问:“纪大人,要不要给你开间上房?” 闻言,纪简紧抿着唇冷刀子一般的视线直直看向他,眼里隐隐有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伙计一副“我懂得”的表情看着他,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纪大人放心,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 “不、用!”纪简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两个字,周身寒气四散。 明明是暮春四月的天气,伙计却觉得自己像是站在寒冬腊月的北风中一般,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本能地往旁边站了站。 在纪简冰冷的视线注视下,伙计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于是讪笑道:“纪大人先忙着,我就不打扰了……” “站住。”就在那伙计打算溜的那一刻,纪简突然叫住了他,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伙计身形一僵,努力扯出一抹笑来:“纪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找个房间把她送进去,另外,记得把门锁好,钥匙送到我房间。”纪简面无表情地说道。 见纪大人并没有打算和自己计较的意思,伙计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声应道:“纪大人放心,此事尽管交给我,一定给您办好!” “嗯。”纪简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然后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襟,抬脚朝楼上走去。 纪简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敲开了祁辰房间的门。 祁辰刚刚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头发还没有擦干,开门见是纪简,便侧身让他进来。 许是刚刚沐浴完的缘故,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汽,看着眼前正拿了条毛巾擦头发的祁辰,纪简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眼,就连神思也渐渐开始恍惚起来…… 直至祁辰开口唤他:“纪大人?纪大人在想什么呢?” “咳,”纪简蓦然回神,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时府那边都已经按照计划布置好了。” 祁辰点了点头,沉声道:“鱼饵已经撒好了,现在就等着收网了。” “嗯。”纪简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祁辰望着他问道:“纪大人要喝水吗?” “噢,不必了,我不……”纪简刚要拒绝,却见那边祁辰已经倒了一杯茶递到面前:“方才泡了些薄荷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纪大人不妨尝尝看?” “多谢。”纪简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立刻便有一股薄荷的清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入喉是微微清凉的感觉,令人精神为之一震。 “对了,”纪简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于是问道:“王爷刚刚把韩青萍带回来了,你要去见见吗?” “不必了,”祁辰摇头叹道:“下午我和王爷一起去别院找她时,该问的我都已经问过了,但她什么都不肯说。当时陈平正好回来,无奈之下我们就只能把人先带回来了。” 话锋一转,祁辰接着说道:“不过我们此行倒是有个意外的收获——陈平似乎对韩青萍很不一般。确切来说,他非常在意韩青萍。”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他发现韩青萍不在,必然会方寸大乱。而这也恰恰是我们的机会所在。” 纪简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可是,陈平真的会上钩吗?” 闻言,祁辰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若是没有韩青萍,我或许还没有这么大的把握,但现在韩青萍已经被我们带回来了,陈平发现韩青萍不见了一定会着急,急则生乱,所以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行动,自然也就无暇去顾及时府是不是我们设的局了。” 纪简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说话便听得“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抬头一看,来人赫然可不就是换了一身衣服的夙千离! 而夙千离在看见纪简也在祁辰房内的那一刻,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冷冷地盯着纪简,那眼神简直冷得如同腊月寒冰。 第251章 你待如何 而纪简却像是毫无察觉似的,目光不躲不闪地和他对视着,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仿佛已经交战了数百回合,谁也不曾有半分退意。 “王爷在进别人房间前都不敲门的吗?”对于夙千离的不请自来,祁辰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夙千离此刻正在气头上,开口的语气自然不怎么好:“抱歉,我没这个习惯。” “王爷真是好修养!”祁辰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夙千离看了一眼祁辰还在滴水的发梢,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心,视线在房间内快速巡视了一周,最后扯过一旁架子上搭着的毛巾,二话不说直接盖在她头上。 突然被毛巾遮住了视线,祁辰顿时有些火大,一把扯下了蒙在自己头上的毛巾,莫名其妙地看着夙千离质问道:“夙千离你这是抽什么疯?!” “我抽什么疯你不知道吗?”夙千离凉凉瞥了她一眼,然后不待她开口便抬起胳膊揽在她纤瘦单薄的肩膀上,以主人般的姿态对纪简说道:“纪大人还有事吗?” 夙千离的举动令她极不自在,下意识地想要挣开,不想夙千离却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有如此举动,手上刻意加重了几分力道,祁辰一连挣脱了几下都没有挣开,于是冷冷瞥了一眼揽在自己肩上的胳膊,声音微冷:“把手拿开!” 然而夙千离却是恍若未闻,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纪简。 纪简又岂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看着他毫无顾忌搭在祁辰肩上的胳膊,心里莫名有些不悦,甚至萌生出一种想要把那只碍眼的胳膊拿开的念头,而当他意识到自己内心的这种想法后,心里蓦然颤了一下,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难道说,自己竟然对祁辰产生了旖念?想到这种可能,他的心里突然慌乱了起来,下意识地抬眸朝祁辰看了一眼,随即慌乱地别开了视线。 匆匆丢下一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紧接着便转过身去,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甚至连门都没顾得上关。 纪简离开后,祁辰回眸冷冷望着夙千离,清冽的眼眸中似有怒火在燃烧:“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以后离纪简远点。”夙千离用命令式的口吻说道。 “呵!”祁辰听见这话不禁冷笑一声,直接反唇相讥道:“王爷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可笑了吗?我和什么人走得远走得近与王爷有何关系?王爷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吗?!” 一连三个问题,成功地激怒了夙千离,只见他向祁辰逼近一步,同时禁锢住她的两只手腕,将她困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眯了眯危险的眸子,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呵,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说着视线还有意无意地在她樱红色的唇上停留了一瞬。 被那股强烈的男子气息包围着,祁辰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过来他所说的“提醒”具体指的是什么,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冷道:“我说了,那日的事情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倘若我偏偏就放在心上了呢?你待如何?”夙千离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她的眼睛,语气里带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 被他的灼热而专注的视线注视着,祁辰心中莫名涌上一阵烦乱,深吸了一口气,清冷的目光直视着他的墨蓝色眼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没有断袖之癖,所以……请王爷自重!” 夙千离只觉心口蓦然一窒,一种名为失落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内心,酸涩中夹杂着疼痛,他闭了闭眼睛,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再睁开眼时,墨蓝色的眼眸愈发幽深起来,仿佛空谷深潭一般令人一眼看不到底。 他低下头去,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祁辰,你听好了,在我夙千离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放弃’二字,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陪在我身边!” 无论你是男子还是女子!这句话夙千离在自己心里暗暗补充道。 听着他如此狂妄而强势的口吻,祁辰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子薄怒,于是不以为然地冷笑:“王爷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离开吧!” “你不信我?”夙千离眯了眯危险的眸子,语气里透着隐隐的不悦。 祁辰抬眸定定直视着他,语气微冷:“我再强调最后一遍,我不是王爷的附属品,更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玩物,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都有自己的判断,不需要王爷来替我做决定!” “你觉得我把你当做附属品?”夙千离眸中带着一股强烈的怒意,仿佛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 “难道不是吗?”祁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讽。 “好!好!”夙千离怒极反笑:“祁辰你当真是好得很!” 这一刻,夙千离竟然感到无比的讽刺,自己以真心相待的人,竟然被对方当作是一场笑话,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怒上心来,夙千离抬手“砰!”的一拳打在了祁辰身后的博古架上,木质的博古架如何能承受得住他盛怒下的一击,登时就散了架,上面的摆件也都叮铃哐啷摔得粉碎。 祁辰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心,一瞬间,她仿佛从他那双幽深的墨蓝色眼眸中读到了一抹受伤…… 不,一定是她看错了,夙千离这样的人怎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果然,再抬眸时,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已然恢复了幽深沉静。 “有些话我只说一遍——祁辰你记住了,我夙千离从未有过半分把你当做附属品的念头,更不是什么玩物。” “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夙千离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不知何故,那背影看起来竟是莫名有几分落寞。 祁辰神情有些怔然,她静静凝视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地上滴落的那一抹殷红蓦然刺痛了她的眼睛,这是……夙千离的血! 第252章 被表白了 心中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她捏了捏眉心,想要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不知怎的,脑海里萦绕的全都是方才夙千离临走前最后说的那句话,还有那道黯然萧索的背影。 是自己误会他了吗?祁辰不禁有些头疼,自己当时也是被他的话气到了,所以才会口不择言,现在静下心来想想,夙千离的确不是那种龌龊之人,可如果这样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所说的一切都是认真的? 想到这儿,祁辰只觉头更疼了,她向来不擅长处理这类事情,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夙千离…… “我去,你这屋里莫不是遭了贼了?”路非烟一进门便被屋里的状况吓了一跳。 祁辰叹了口气,一脸头疼地说道:“别提了,赶紧过来帮我收拾一下!” “帮忙可以,但你总要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路非烟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祁辰原本是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路非烟这个八卦女的,奈何她这会儿心里着实有些乱,于是便捡紧要的同她大致说了一遍,只略过了那日在清风岭,夙千离“不小心”吻了自己的事…… “所以,你这是被表白了?”路非烟委实吃了一惊。 祁辰眉心倏地一跳,无奈道:“我说路大小姐,你能不能小点声!”她真是疯了才会把这件事告诉这个女人! 未免某人因为害羞而炸毛,路非烟立刻十分听话地捂住了嘴,然后隔了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便又忍不住好奇地八卦道:“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嘛?真的就一点儿都不心动?” 心动个鬼!祁辰嘴角一抽,颇有些头疼地说道:“路大小姐,我现在是个男人好吗?” 路非烟无所谓地撇撇嘴,道:“你只是穿了男装而已,又不是真的变成男人了……哎等等,不对啊,夙千离又不知道你女子的身份,也就是说——” “他其实喜欢的是男人!!!”如此劲爆的消息,她情不自禁地抬高了声音,一双漂亮的水眸中满是激动和兴奋! 祁辰连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路非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 “唔唔——”路非烟连连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祁辰这才松开了手。 路非烟喘了几口气,没好气地瞪着她埋怨道:“我说你手劲怎么这么大,差点没憋死我!” “那真是太遗憾了!”祁辰凉凉看了她一眼。 “你……”路非烟刚要和她分辩两句,不知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十分大度地说道:“算了,本姑娘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 “哎,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你今日拒绝了他,但就我对夙千离此人的了解,他怕是没那么容易放弃,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沉默了一阵,祁辰突然说道:“回京后,我会从摄政王府搬出去。”这次在外面停留了将近两个月,想来回京后户部那边的院子也该分下来了。 “噗嗤!”路非烟忍俊不禁地笑了,啧啧叹道:“这还真是你的风格!” “不然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祁辰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路非烟撇撇嘴,转而说道:“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一句,夙千离只怕不会轻易同意你搬出去。”那个男人有多强势他们可都看在眼里,既然对祁辰动了心思,就断不会让她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 也就是说,祁辰想要搬出去的愿望,十有八九会落空…… 祁辰听罢不由拧了拧眉,末了定定说道:“他会同意的。” 对于她如此笃定的说法,路非烟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夙千离若是会这么容易妥协的话,那他还是夙千离吗?这一次,祁辰怕是真的要栽跟头了! 一直到翌日傍晚,时府那边都没有任何动静传来,祁辰和千梵两个人却像是没事人一般,气定神闲地坐在廊下品着茶,黑豹懒洋洋地卧在千梵脚边,脑袋枕着她的腿,半眯着眼睛,好不惬意。 路非烟不禁有些着急了,说道:“不是,明天可就是三日之期了,你们两个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喝茶?” 祁辰不疾不徐地给她倒了杯茶,淡淡道:“急什么,不还有一个晚上吗。” “你也不着急?”路非烟不甘心地朝千梵问道。 千梵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我相信祁辰。 路非烟低头一看,登时没了话说,人两位正主儿都不着急,她在这儿瞎担心个什么劲儿! 于是在茶几另一侧跪坐下,喝了两口茶,突然道:“对了,今天纪大人也不知怎么了,奇奇怪怪的,我刚刚碰到他跟他打招呼,他理都没理我,直接扭头就走了。” “早上他也没理我。”祁辰淡淡说道,准确来说,是自打昨晚他从自己房间离开后,就再没搭理过自己,甚至见到她就躲,弄得她想讨论个案情都找不到人,如果不是了解纪简的为人的话,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哈?”路非烟倒是没想到,纪简居然连祁辰都不搭理了,“纪大人莫不是最近案子压力太大了?” “我也不知道。”祁辰摇头道。 “对了,这两日外面到处都在传,说时将军是因为替冯家姐弟翻案才遭人刺杀的,而且还听说,冯家姐弟的身份不简单,好像是牵扯到一年前的某个大案,这才被人灭口的!” 祁辰眸光一闪,低头抿了口茶,淡淡道:“是吗?” 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路非烟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盯着她问道:“这个消息该不会是你故意命人放出去的吧?” 祁辰没有说话,但显然是默认的意思,路非烟也是个聪明的,很快便猜到了她的打算:“你这是打算打草惊蛇,然后好引蛇出洞?” “嗯。”祁辰淡淡应了一句。 忽而联想到前两日突然来到雁门关的官之鸿,路非烟脑海中灵光一闪,继而问道:“他们口中那个一年前的大案,指的可是去年禅云寺的案子?” 第253章 声东击西 祁辰给她添了杯茶,说道:“冯冉姐弟是禅云寺住持空慧的血亲,空慧自尽也是因为有人拿冯冉姐弟的性命相胁。” “原来是这样!”去年滁州的这桩案子在整个江南闹得沸沸扬扬,路非烟多少也是知道一些内幕的,只是没想到,时隔一年,这桩案子居然又被重新翻了出来! “这么说来,时将军岂不是有危险?”凶手现在肯定以为时将军知道了他杀了冯冉姐弟灭口的事情,为了自保,他下一步的目标定然是时将军无疑! 祁辰平静道:“夙千离在时府安排了人手,不会出事的。” 也是,夙千离既然布了这个局,又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倒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暗自摇了摇头,路非烟忽而看着她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就不怕凶手是个有耐心的,拖到三日之期过后才动手?” “不会。”祁辰轻轻摇了摇头,气定神闲地说道:“凶手现在一定比我们着急。”毕竟,韩青萍在他们手上不是吗? “噢?”路非烟眸光微动,忽而想到什么,于是笑问道:“和你们昨日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有关?” 祁辰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道:“还不算太笨。” 路非烟嘴角一抽,白了她一眼,起身道:“行了,既然你心里有数我也就不担心了,明早等你的好消息。” …… 夜阑人静,街上稀稀落落地亮着几盏灯,偶有一两声犬吠传来,四下空荡荡的,杳无人迹。 黑暗中,一道影子飞快地跃进了一户院落,瞬间隐没在了黑暗中。而那处院子正门上赫然写着“时府”二字! 黑影轻车熟路地避开了所有的守卫,很快便来到了卧房外,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一枚小指大小的弹丸朝地上轻轻一掷,立刻便有一股诡异的幽香蔓延开来,紧接着,便见那道黑影堂而皇之地当着一众守卫的面,推门进了卧房。 而那些个守卫却都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似的,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一动不动。 “我去,这些人是睁眼瞎吗?就这么轻易把人放进去了?”寒亭不禁瞪大了眼睛。 寒榭淡淡瞥了他一眼:“他们这是中了迷药了,这都看不出来,真是蠢到家了!”这种迷药能让人失去短暂的记忆,不过时间最多只有一刻钟。 “就你聪明!”寒亭没好气地说道。 “现在动手吗?”寒月问道。 寒风微微摇头:“再等等,王爷说了,等时将军的信号行事。” 四人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注意着里面的情况,随时准备出手。 “啪!”一声瓷器落地的清脆声音响起,四人立刻从对面屋檐上飞身而下,直直冲进了卧房。 黑衣人一见来人顿时知道自己这是中计了,且战且退,趁机丢出一颗烟雾弹就要从窗子逃走,不想却被早已埋伏在窗外的罗夫人和于则远逮了个正着。 罗夫人虽是个女流之辈,但论起枪法却是丝毫不逊于外面那些寻常将领们,再加上于则远的配合,几个回合下来,那柄斩杀过无数敌军的红缨长枪便横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 “是你吗?”罗夫人定定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黑衣人眸光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 于则远直接上去挑下了他脸上的面巾,不想却是露出了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 随即赶到的众人心中俱是一惊,竟然不是陈平! “坏了!” “不好!” 夙千离和纪简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然后便见着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相继朝着客栈的方向飞奔而去—— 青松客栈。 “呼啦!”一声窗子翻动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祁辰立刻警觉起来,却没有立刻出声,而是静待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紧接着,便见到一道黑影从窗子外面翻了进来,直直朝着床边走去:“青萍,青萍你没事吧?” 韩青萍被点了穴道,自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疯狂地朝来人摇头。 天色太黑,黑影根本看不清楚韩青萍脸上的神情,亦没有察觉到屋子里的情况不对,只当是韩青萍被吓坏了,于是弯下腰去,打算把韩青萍抱起来,“青萍别怕,我这就带你走!” “啪、啪、啪!”黑暗中,三下掌声显得格外清晰而突兀,紧接着便听得一道清冷的声音蓦然响起:“陈副将不愧是武将出身,这一手将计就计,声东击西用得实在是精彩!” “祁、辰!”黑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语气里充满了浓烈的恨意。 “又见面了,陈副将。”祁辰淡淡说道。 时间倒回到两个时辰以前—— 入夜以后,纪简让于则远来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去时府守着,当时自己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未答应一同前往,而是留在了客栈。 关了灯,祁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起身来到了关着韩青萍的房间。也正因如此,才与闯进来救人的陈平碰了个正着! 黑衣人一把扯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巾,赫然正是陈平! 只见他眸中露出一抹狠厉决绝:“放我们离开,否则,咱们就一起死!”说着便扯开外面的披风,露出了腰间绑着的一圈炸药! 而他的手上还捏着一只点燃的火折子! 祁辰瞳孔猛地一缩,怒声喝道:“陈平你疯了是不是?!这客栈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陈平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怒视着祁辰,目光狠辣而绝望:“是你们逼我,是你们不给我留活路!所以,要怪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 大爷的!祁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若只是她一个人便也罢了,以自己的轻功,想要在爆炸之前逃出去并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现在整个客栈里住了不下几十人,一旦炸药引爆,这些人绝对必死无疑! “我再说最后一遍,放我们离开,或者大家一起死!”陈平脸上神情渐渐不耐烦起来,他很清楚,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所以他必须赶在那些人从时府回来之前带青萍离开! 第254章 兵不厌诈 祁辰眸光一闪,忽而意味深长地笑了:“陈平,你还是太过小看我们了,不是只有才会做两手准备。” “你这话什么意思?!”陈平立刻警觉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给韩姑娘吃了点小玩意儿而已,你放心,要不了命的,最多是以后没办法开口说话而已。”祁辰轻飘飘地说道。 陈平一听,整个人瞬间暴怒起来:“你们居然给她下毒?!简直是卑鄙无耻!” 躺在床上的韩青萍听见这话立刻疯狂地向他摇头,而陈平只当她是中了毒说不出话来才会有此举动,哪里想得到她是被点了穴道! 见状,祁辰嘴角的笑意愈发深切了:“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嘛,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一年前,陈副将在杀害冯冉姐弟三人时就不觉得自己卑鄙无耻吗?” 陈平脸色一沉,冷声道:“你们果然已经知道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祁辰淡淡说道。 陈平却是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谈,直接喝道:“少废话,把解药交出来!” 祁辰摊了摊手:“毒是我从桓柒那里拿来的,所以解药不在我这儿。” “不可能!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陈平发狠地说道:“我数到三,要么你把解药交出来然后当我们走,要么今夜大家就一起死!” 祁辰笑了笑,忍不住叹道:“啧啧啧,陈副将这脑子不去做生意还真是可惜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解药不是不能给你,但我总要有个能交差的由头吧?” “说句不好听的,陈副将这一走一了百了,可我却还是要在官场上混下去的,陈副将不会不给我留这条活路吧?” 祁辰的一番话令陈平顿时心生警惕,盯着她问道:“你想要怎么交差?” “很简单,我要知道你是替谁卖命的,谁,又是你背后的主子!”说这话时,祁辰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他。 对上她犀利的视线,陈平只觉如芒在背,仿佛自己所做下的一切都无所遁形,末了只能自嘲一笑,冷声道:“既然你们都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来问我!” “你也说了,只是‘猜’到了,而我真正需要的是板上钉钉的铁证!”祁辰一字一顿地说道。 陈平眸中划过一抹挣扎和犹豫,坦白说,他对那人并没有什么忠诚度可言,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受人挟制而已,他真正担心的是如果交出证据,自己和青萍是否会遭到追杀…… 似是看出了他的忧虑一般,祁辰意有所指地提醒道:“我知道你是顾及到那人的身份,可你不妨换个角度想想,他便是再手眼遮天,也要看想要动他的人是谁,不是吗?” 陈平心头倏地一跳,眯着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想动他的人是那位……” 见他已经明白过来,祁辰便只是笑而不语。 “此人行事很是谨慎,就连平日里和我的书信往来都用的是印刷字,上面也从不加盖任何与他有关的印鉴。所以即便是拿到那些信件,也没办法证明是他写的。”陈平沉声说道。 祁辰盯着他问道:“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确认书信是对方所写,而非旁人故意伪造?” 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陈平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于是坦言道:“我们往来所用的信纸都是特制的,凡遇热后就会显现出一道淡淡的水印。” “把你们之间所有的往来书信都交出来,我就把解药给你。”祁辰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信不在我身上。”陈平道。 闻言,祁辰眸色不禁冷了几分:“陈副将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吗?” 陈平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于是皱眉道:“把解药交出来,然后放我们离开,我自会告诉你那些信件藏在什么地方。”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敷衍我?”祁辰眯着眼睛说道。 陈平的语气生硬,听起来甚至有些不耐烦:“我没必要骗你。” 祁辰故意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不情愿地盯着他说道:“最好如此!”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只药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道:“解药我放在这里了,你自己过来拿。” “你往后退!”陈平依然保持着高度警惕,防备地盯着她。 祁辰依言向后退了几步,顺便抬起了手,以示自己身上没藏暗器。 陈平小心翼翼地扶着韩青萍来到桌子旁边,期间韩青萍一直抓着他的衣袖,拼了命地向他摇头,试图阻止他去拿那瓶解药,遗憾的是,陈平始终不曾领会她的意思。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解药的那一刻,祁辰突然道:“且慢!” “你要反悔?”陈平不悦地盯着她说道。 祁辰微微一笑:“不,我祁辰说出口的话从不反悔!不过既然现在解药你已经触手可及了,那么我要的东西的位置也该告诉我了吧?” “东西在我卧房的第三根横梁上。”说着,陈平直接伸手取走了桌上的那瓶解药塞进怀里,算准了窗子的位置,一把揽住韩青萍,纵身一跃就要逃走。 而偏偏就在这时,祁辰袖中的两把柳叶刀同时飞出,一把打掉了他手中的火折子,另一把直直朝着他的命门而去! 陈平一只手护着韩青萍,所以只来得及微微偏过头去躲避,刀刃险险擦着他的耳际飞过,削断了他的一截碎发!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物证不如人证来得更有说服力!”话音未落,祁辰的掌风已经来到了陈平面前。 陈平立刻怒上心来:“你使诈!” “陈副将纵横疆场这么多年,难道连‘兵不厌诈’这么浅显的道理都还不明白吗?”祁辰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眼下陈平手里没了火折子,祁辰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招招凌厉迅猛,直击陈平要害,丝毫不给他留任何喘息的余地。 第255章 终于赶到 祁辰是知道自己身上内伤未愈,撑不了太久,而陈平则是想要速战速决,尽快带韩青萍离开,因而两个人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战况显得尤为激烈。 随着交手的不断深入,陈平越来越心惊不已,他没有想到这个祁辰年纪轻轻的居然有如此功夫,即便是自己在与其交手时也轻易讨不到什么便宜。 不过渐渐地,他却发现祁辰明显有些体力不支,即便她已经在极力隐藏了,但陈平毕竟是沙场老将,这种情况又岂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小子,你若没有受伤的话,或许还能与我一较高下,但现在……哼,我劝你还是量力而行的好!”陈平轻易化解了祁辰一击,然后嗤笑道。 “哼,”祁辰冷笑一声,眉宇间尽是一片冷然:“现在得意难道不觉得为时过早了吗?!” 说着手下虚晃一招,反手就要去抓陈平身后的韩青萍! 陈平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她的意图,右手聚起一道内力,劈手就朝她胸口击去,原以为她会后退避开,这样韩青萍也就安全了,不想她却只是微微侧身,硬生生接下了自己的一掌,然后便趁着自己分神之际,一把将韩青萍抓了过去! 陈平的这一掌用足了十二分的力气,祁辰的嘴角立刻溢出了一股鲜血! 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如同被火烧着了一般,不停地上下翻涌着,几乎要站不住,但她却偏偏忍下了,不仅如此,她的手还死死扼在韩青萍的脖子上,缓缓抬眸看向陈平,目光坚定而凌厉:“陈副将,现在认罪还来得及!” 陈平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沉声说道:“祁辰,你今日放我二人一条生路,算我陈平欠你一条命,他日必当厚报!” 然而祁辰却是丝毫不为所动:“陈副将说笑了,人只有一条命,我要你这多一条命出来也并没有什么用处。”她的声音听起来微微有些哑然,看似淡漠的语气却坚决如铁。 陈平一听,脸色愈发难看起来,看向祁辰的眼神恨不得要马上将其生吞活剥了,奈何韩青萍的命现在握在她手上,他便只能受制于人! 事实上,祁辰此刻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淡然,每说一句话,她都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被撕扯得生疼,但她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装作若无其事,否则,以她现在的状况,绝对不是陈平的对手!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祁辰的脸色渐渐开始泛白,眼前也有些恍惚,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奈何她之前在温宿城受的内伤尚未痊愈,刚刚又强行催动内力和陈平交手,陈平最后打在她肩膀上的那一掌于她的伤势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将她的强撑看在眼里,陈平眼角不禁浮起一抹冷笑:“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你是想等客栈里的其他人来帮你,是吗?哼,可惜啊,你我二人打斗到现在,却并无一人出来援手呢!” “是你动了手脚?”祁辰眯了眯眼睛,虽然是疑问句,却被她用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怪不得他们打斗到现在,非烟和千梵却一直没有赶来帮忙,原来是他提前做了准备!看来今夜还真是要感谢自己的失眠了,若非如此,只怕此刻陈平早已带着韩青萍离开雁门关远走高飞了! 陈平听罢不由阴沉地笑了:“不错,他们都中了我的毒,没有两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而以你目前的状况,怕是连半个时辰都撑不过去吧?” “是吗?”祁辰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容,语气晦暗不明,她竭力稳了稳心神,再抬眸时,立刻便有一道锋芒毕露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他:“那如果说,我等的人不是他们,而是夙千离呢?” 夙千离和纪简他们发现时府情况不对后一定会立即往回赶,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撑到他们回来!否则,她今晚的伤可就白受了! “不可能!摄政王怎么可能在雁门关!”陈平下意识地否认,旋即想到什么,脸色蓦然一变,莫非,他们那日在清风岭见到的那个红衣男子就是摄政王? 是了,若非如此,罗夫人对他的态度岂会那样恭谨敬重?! 然而不待他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便听得一道冰冷低沉的嗓音说道:“陈副将似乎很不愿意见到本王!” “王,王爷……”如果说方才陈平的脸色只是有些难看,那么现在他的脸色简直可以用青紫交加来形容,夙千离是什么人,那可是弑父杀兄、逼宫夺位的地狱罗刹,这么些年来,单单是战场上死在他刀下的亡灵便是不计其数,就更遑论那些暗地里见不得光的人了! 他在军中的威望有多高,大家对他的敬畏就有多深! 从进入客栈开始,夙千离周身就弥漫着一股骇人的煞气,而这股煞气在他看见祁辰苍白的脸色和嘴角渗出的血渍的那一刻,更是瞬间达到了顶峰,仿佛顷刻间就要毁天灭地一般! 此时此刻,但凡是稍微熟悉夙千离一些的人都很清楚,这个时候的他无疑是正处在暴怒的边缘,而陈平,恰恰是引燃这份暴怒的导火索! 夙千离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宽大的殷红色衣袖一挥,带起一道凌厉的掌风,所到之处势如破竹,直直将陈平打得从廊下飞了出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陈平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从二楼坠落,狠狠倒在了地上,竟是生生将大理石的地砖砸出了一个半深不浅的坑来! “噗——”陈平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身下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流出,而他却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一般,目光殷切地朝着二楼的方向看着,嘴里咕哝不清地说道:“青……萍……” 只见慢慢地伸出手去,似是想要抓住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能抓住,最后苍白无力地垂了下去。 第256章 细心照料 楼上的韩青萍看见这一幕几乎要疯了,不停地拼命挣扎着,祁辰也渐渐没了力气,索性抬手解了她的哑穴,由着她挣开自己跑下楼去。 而在韩青萍挣开自己的那一刻,祁辰也终于被抽空了了所有力气,眼前一片空白,顺着栏杆直直朝后倒去—— “祁辰!”夙千离立刻上前一把环住了她的腰,紧张到几乎难以呼吸:“祁辰,祁辰你醒醒!” 可惜,此刻已然晕倒的祁辰自然不会回应他。 夙千离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飞快地往房间跑去,还不忘吩咐寒风等人:“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立刻去把桓柒给我弄醒!” “是!”四人齐齐应道。 随后赶来的纪简恰恰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拳头紧了又紧,最后却只能一点一点地松开。 “纪大人……”于则远询问地喊了一声。 纪简蓦然收回了目光,看着地上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陈平,沉声道:“人还活着吗?” “还有一口气。”于则远答道。 “给他找个大夫,别让人死了。”黑豹伤人一事还未有定论,所以陈平必须活着。 “是,纪大人放心。” …… 也不知寒风几个人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总之桓柒被拖到夙千离房间时脸色相当难看。 而当他把手搭在祁辰腕上的那一刻,脸色更是奇差无比! “她怎么样?”夙千离眼神紧张地问道。 桓柒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从药箱里取出一排银针,冷声道:“帮我把她扶起来。” “怎么扶?”夙千离怔怔地问道。他实在是太过担心,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桓柒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让她半坐起来,靠在你身上。” 夙千离终于明白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人扶了起来。 桓柒开始行针。 看着那一根根明晃晃的银针扎在她脆弱地不堪一击的皮肤上,夙千离不禁皱起了眉头,对桓柒道:“你下手轻点儿!” 桓柒手下动作微微一顿,几乎要被气笑了,他自问行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让他在行针的时候下手轻点! “轻不了,习惯了。”说着又淡淡瞥了他一眼,补充道:“你要是心疼可以换一个大夫,或者干脆让她不要受伤。” 眼看着夙千离的脸色沉了下来,桓柒又十分不怕死地来了一句:“还有,别拿那副要吃人的眼神看着我,碰上像她这样拿自己命不当回事的病人,我也不爽!” 说着,仿佛为了泄愤似的又往祁辰身上扎了好几根明晃晃的银针,气得夙千离直拿眼刀子嗖嗖地往他身上丢。 然而对于夙千离的冷眼,桓柒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因此仍旧坦然自若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半点儿都没有被影响。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桓柒终于将所有银针都取了下来,不想一回头就对上夙千离那双布满担忧的眸子,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他道:“行了,人死不了。” “那她要多久才能醒来?”夙千离仍是有些不放心。 “明后天吧,具体看情况。”桓柒相当随意地说道。 夙千离皱起了眉头,再次确定道:“她真的没事?” 桓柒这次干脆没有理他,直接回了他一个白眼,然后收拾收拾自己的药箱子扭头就离开了,客栈里中毒昏迷的人还多着呢,光是配药就得费上不少功夫! …… 翌日午后,祁辰终于醒了过来,不想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夙千离坐在自己床前。 “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夙千离语气关切而紧张地问道, 祁辰怔怔地摇了摇头,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嗓子干哑得难受:“我……” 不待她开口,夙千离便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她面前:“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转变,祁辰心里着实有些不适应,但她此刻嗓子实在干得难受,于是便接过茶杯来:“多谢。” 茶水里带有一丝丝清凉和甘甜的味道,入喉的一瞬间便觉嗓子舒服了不少,许是太渴的缘故,满满一杯茶水很快就见了底,祁辰脸色略有些赧然:“抱歉,我还想再喝一杯……” “好。”夙千离接过杯子又替她倒了一杯。 喝完手里的这杯茶,祁辰总算觉得自己的嗓子恢复了正常,夙千离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了空杯子放在旁边桌子上,动作十分之熟稔,仿佛已然做了无数遍似的。 突如其来的沉默令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起来,祁辰轻咳了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方才的薄荷茶味道不错。” “嗯,想着你喜欢喝薄荷茶,所以就去你房间取了一些,桓柒说你醒来以后可能会觉得嗓子疼,所以我就往里面加了点蜂蜜。”说这话时,夙千离眉宇间罕见地带了几分温柔之色。 祁辰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只能干巴巴地来了一句:“有劳王爷了!” 听见她的称呼,夙千离微微拧起了眉头:“说起来你我二人相识这么久了,即便你不打算接受我,也没必要弄得这么生疏吧?” “生疏?”许是刚刚醒来的缘故,祁辰的脑子有些打结,一时没明白他方才那句话具体指的是什么。 夙千离定定望着她:“你可以叫我千离,就像你称呼千染那样。” “这……怕是不合规矩吧?”祁辰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没什么不合规矩的,除非,你没有把我当作朋友。”夙千离丝毫不给她后退的余地,紧盯着她说道。 见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祁辰心中不禁哂然一笑,随即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好。” 既然夙千离都不把那日的事情放在心上了,那她又何必多做纠结,反倒显得自己心量狭小! “坏了,”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祁辰一拍脑壳,急声道:“差点忘了,纪简呢?我找他有事!”说着就要下床去找人。 夙千离一把把人摁了下来,不悦道:“什么天大的事把你急成这样?” 第257章 虚虚实实 “当然是证据啊!陈平和幕后主使的往来书信,就藏在他卧房的第三根横梁上,你赶紧派人去取回来!”祁辰急急说道。 夙千离一听她说的是这个,非但没有立刻命人去办这件事,反而不疾不徐地坐了下来,气定神闲地说道:“如果你说的是这件事的话,那就不必着急了。” “什么意思?”祁辰不解地看着他。 夙千离朝门外喊了一声:“寒风,进来一下!” 寒风推门进来,然后将一只木匣子递给他:“王爷,您要的东西。” 祁辰看到寒风不由诧异道:“你们几个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寒风看了一眼夙千离,见他并无反对之意,于是说道:“之前因为王爷毒发,桓公子就给京城那边传了信,我们几个接到信就立刻往边关赶,恰好在昨日傍晚到了雁门关。” 毒发……那也就是千染出现的那段时间,祁辰点了点头,想来桓柒之所以传信叫他们过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看看吧,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夙千离说着便将手里的木匣子递给她。 祁辰半信半疑地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是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沓信纸,仔细一看,可不正是陈平所说的那些信件! “你是如何找到这东西的?”祁辰好奇地问道。 “我让人把他家房子拆了。”夙千离轻描淡写地说道,那神情瞧着仿佛就只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祁辰一时竟无言以对:“……” 深吸了一口气,她转而问道:“陈平的事情没有宣扬出去吧?” “自然。”祝一鸣这只老狐狸还没有露出马脚,他又怎会让人把陈平的事情透露出去给他提前准备的机会呢! “那便好。”祁辰听完明显松了一口气。 夙千离挑眉:“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还有什么打算?” 祁辰朝他扬了扬手里的信件:“这里不是有空白未用的信纸吗?我隐约记得纪简似乎很是擅长临摹别人的字迹,让他以陈平的名义写封信给祝大人,就说……” “就说雁门关一切顺利,没有人起疑?”夙千离半眯着眼睛接过话来。 “不,”祁辰却是摇了摇头,定定望着他道:“就说冯家村事发,请祝大人速想办法!” 夙千离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不禁笑道:“你这是想要反其道而行?” 祁辰意味深长地笑道:“祝大人在官场上沉浮多年,鼻子比谁都灵,便是一切如常他尚且还要疑上三分,更何况,王爷你连陈平家的房子都给拆了,若是一点消息都没走漏出去也不现实。” “你刚刚叫我什么?”夙千离突然盯着她问道。 祁辰一怔,待到反应过来以后立即改口道:“夙千离。”不知何故,她总觉得“千离”两个字太过亲昵,还是直呼其名来得顺口些…… 对于她的这个称呼,夙千离算不上太满意,但他也明白循序渐进,凡事过犹不及的道理,于是便也没再去刻意纠正于她 想到她方才的话,夙千离不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照你这么说来,反倒是我误事了?” “非也,”祁辰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地说道:“严格来说,你也算是武将出身,应该明白‘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听着这句话,夙千离忽而忍俊不禁地笑,祁辰见状不由问道:“你笑什么?” 夙千离颇有些感叹地说道:“我是笑祝一鸣恐怕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这个跟头究竟怎么栽的!”说着还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差没指着祁辰的鼻子说她老谋深算了! 祁辰全作没听出他话里的戏谑之意,眸光一闪,悠悠道:“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 夙千离一怔,旋即摇头失笑不已:“你还真是个小气记仇的!”别以为他听不出来她这是把自己那日的话原封不动地给丢了回来! 祁辰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抱拳道:“多谢夸奖!” 夙千离眸中的笑意更深了,眼角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温柔宠溺之色,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直到祁辰眉宇间露出一抹淡淡的疲色,夙千离便催促着要她赶紧躺下休息。 “我又不是什么金贵瓷器,犯不着这样小心翼翼的!”祁辰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话音刚落,便听见桓柒冷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哼,谁家金贵瓷器要是都像你这样那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保证赔得倾家荡产!” 祁辰讪讪笑道:“看不出来,桓柒你还挺会开玩笑的!” “别,”桓柒将熬好的药塞到夙千离手里,然后一脸敬谢不敏地冷笑道:“论开玩笑我可比不上你,毕竟我还是惜命的!” 祁辰瞬间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把求助的眼光看向了与他一同进来的路非烟,不想后者却是轻哼一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说道:“看我也没用,我这还窝了一肚子的火正想骂你呢!” 祁辰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我说二位祖宗,我也不想受伤啊,问题是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我不拦住陈平,他很有可能就真的带着韩青萍两个人远走高飞了……” “所以你就去和他拼命,甚至不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路非烟劈头盖脸地骂道。 祁辰一见势头不妙,立刻揉着太阳穴说道:“哎哟,我头好疼啊,不行不行,我得赶紧休息一会儿,晚饭好了记得叫我啊!”说着便往被子里一缩,脸冲着里面那堵墙“面壁”去了。 “呵,”路非烟直接气笑了,咬牙切齿地说道:“祁辰啊祁辰,你现在还学会这手了!” 刚要拆穿她的把戏,便被夙千离打断:“她该休息了,这里有我,你们出去吧!” 路非烟:“……”她真是吃饱了撑的才来管这个闲事! “砰!”的一声摔上了门,路非烟气呼呼地出去了。 第258章 案子了结 路非烟一走,寒风也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立马寻了个由头离开了,房间内除了祁辰和夙千离就只剩下一个桓柒。 目光在祁辰和夙千离之间犹疑了片刻,桓柒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夙千离,明显有些欲言又止,但不知为何,最后却什么都没说,留下一只药瓶便转身出去了。 路非烟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夙千珩,见她脸色不大好,夙千珩不禁问道;“这眼看着马上就要天黑了,路姑娘不吃晚饭吗?” “狗粮吃饱了,出去溜溜!”丢下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路非烟气冲冲地越过他往外走去。 闻言,夙千珩朝二楼的方向望了一眼,向来温润的眸子当中划过一抹幽深,此时此刻,没有人注意到他掩盖在长袖下的双手已然紧握成拳。 “珩王殿下,珩王殿下?”纪简皱眉喊了两声。 夙千珩蓦然回过神儿来,朝纪简歉然道:“噢,是纪大人啊,抱歉,我一时有些失神了!” “无妨,是下官有一事想请珩王殿下帮忙……”纪简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夙千珩眼中虽然有一瞬间的讶异,但很快便温和有礼地说道:“纪大人言重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直说,但凡是我能帮得上的绝不推辞!” 说着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这会儿也到了饭点了,不如咱们坐下来边吃边聊?” “也好。”纪简点头道。 陈平不仅仅是时迁遇刺案和冯家村黑豹伤人案的凶犯,除此之外,他还涉及到一年前的江南女子失踪案,不出意外的话,此间事了后,人应该会交由官之鸿带回滁州审问。 时迁时将军那边倒还好解释,但对于冯家村的村民来说,既然已经查明陈平是凶犯,那就应该按律严惩,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把人移交了,村民们那边必然会心生不满。 可江南女子失踪案事关重大,在一切尚未盖棺定论前,此事绝不能透露任何风声出去,所以如何妥善地处理这两个案子的善后事宜以及给村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成了眼下亟待解决的事情。 纪简思来想去,又同时将军夫妇商议了一番,最后还是觉得此事由珩王殿下出面最为合适。 …… 与此同时,二楼房间内。 “人都走了,别装了。”夙千离看着那个把自己窝在被子底下的人,淡淡说道。 祁辰“唰!”的一下掀开了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想刚一抬头猝不及防对上夙千离那仿佛已经看透一切的眼神,登时有些尴尬,讪讪道:“夙千离,你,还没走啊……?” “药还没喝。”夙千离端起了桌上的药碗,一下一下地拿勺子搅动着。 祁辰看着那碗黑漆漆的中药就觉得头大,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好容易才从上次受伤喝药的折磨中逃脱出来,这下好了,刚清净没几天又开始了…… 就在她暗自发愁的同时,一勺药已经出现在了她嘴边,祁辰顿时一阵尴尬,连忙从他手里接过药碗来:“我自己来就好。”说着便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看得夙千离不禁微微挑眉,看来这倒是个让她乖乖喝药的好法子! 喝完药,祁辰又连着喝了两杯茶,方才觉得嘴里那股子怪味儿被冲散了一些,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过半。”说完,夙千离又细心地问道:“饿了吗?我让人送饭过来?” 摸着自己早已空空如也的胃,祁辰果断点头:“嗯!” 不一会儿,客栈伙计就拎着一个食盒敲门进来了,四菜一汤,并一份点心小食。 而且好巧不巧地,这几道菜居然都是她给夙千珩做过的…… 祁辰尝了一口玉米莲藕排骨汤,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这汤的火候显然没控制好,玉米有些老了,莲藕也不够脆爽,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排骨的肉质还算不错,但总体来说味道一般。 夙千离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似的,淡淡道:“味道肯定比不上你给夙千珩做的,姑且将就着吃点吧!”语气里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酸意。 祁辰挑眉:“你怎么知道我给夙千珩都做了什么?” “想知道的事自然就知道了。”夙千离语焉不详地说道。 知道他肯定没说实话,祁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也没去拆穿他,正好她现在也饿了,于是干脆埋头吃饭。 突然想到什么,祁辰放下筷子问道:“对了,关于黑豹伤人的事情陈平交代了吗?” 夙千离是个嘴刁的,只略动了动筷子便放下了:“你就这么确定陈平还活着?” “陈平还有用,你下手不会这么没有分寸。”祁辰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 闻言,夙千离眼角不自觉地染上几分愉悦,连带着看到眼前味道一般的饭菜都顺眼了许多。 “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祁辰忍不住催促道。 夙千离心情颇好地答道:“如你所料,陈平也驯养了一只黑豹,时迁和冯家村的那几个人都是被这只黑豹所伤,与千梵无关。” “那,冯家村的村民没再来闹事吧?”祁辰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夙千离轻嗤一声:“案子已经告破,他们还想怎样?” 祁辰点点头:“说的也是。” “另外,今早有个自称冯氏的老妇人要见你,说是要当面向你道谢,不过被我派人拦下了。”夙千离语气随意地说道。 对此,祁辰脸上除了微微有些惊讶外并无什么旁的反应,事实上,她并不想和冯二牛母子有什么牵扯,尤其是冯二牛的母亲冯氏。因而只是淡淡应了一句:“嗯,我知道了,多谢!” 至此,时迁遇刺一案以及冯家村黑豹伤人一案总算是有了一个了结,而陈平和韩青萍则被交给了官之鸿,不日将返回滁州。祁辰不知道夙千珩同那些村民们说了什么,总之村民们对于陈平的处置并未提出任何异议,倒是替他们省了不少事。 第259章 回京就任 此外,对于杀害冯冉姐弟一事,陈平供认不讳,然他毕竟只是听命行事,真正想要冯冉姐弟命的另有其人,但问题就在于想要动祝一鸣,就必须先把去岁发生在禅云寺的女子失踪案查清楚,相较而言,这件事就不是那么快能解决的了。 所以,在祁辰的劝说下,千梵在安葬了冯冉姐弟三人的尸骨后,最终答应先随他们一起回京。 接连下了十来天的大雨,这日,雁门关终于放晴,看见太阳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辞别了时迁夫妇,一行人终于重新踏上了返京的路程。 转眼间,回到京城已经半月有余,祁辰除了每日按时去大理寺点个卯以外,清闲得简直不能再清闲。 吏部那边已经把她的院子分下来了,她原本是打算搬进去的,奈何夙千离执意不肯让她搬走,为此还想出了各种五花八门的理由,管家华叔更是拿出了一副“你要是走就是嫌弃老头子我招待不周”的架势。 无奈之下,祁辰只好暂且搁置了这个计划。所幸的是,夙千离也只是单纯留她住在王府而已,除此之外并未有任何干涉她行为的举动。 两个人仿佛达成了一种默契,谁也没有再提起清风岭上发生的事情,夙千离也没有再和她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只是偶尔看着她的目光显得格外深沉,让祁辰有些不敢直视…… 这日,祁辰和夙千离两个人坐在湖心的亭子里,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还有一杯薄荷茶。 “夙千离,你很闲?”祁辰双手抱胸,一脸不爽地看着他。怎么无论她躲到哪儿,这人每天总能雷打不动地端着药准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吗? 夙千离淡淡道:“尚可。”说这话时,他下意识地忽略了书房里堆着的那一堆折子…… “我已经好了,不信咱们现在可以打一架!”祁辰试图用事实说服他。 奈何夙千离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她喝药,面不改色地说道:“桓柒说了,这药你必须喝满两个月,现在还差二十一天。” 祁辰风中凌乱:“……” “我身体素质比较好,能打个折不?”祁辰微笑着问道。 夙千离嘴角抽搐了两下,反问道:“你说呢?” 他也就纳了闷了,说白了,祁辰并不是个怕苦的人,每次见她喝药都是一口灌下去,连蜜饯都不用的,可不知为何,想让她老老实实喝个药怎么就这么难! 就在这时,寒亭站在湖心亭外禀告道:“祁公子,珩王殿下有事找你……” 闻言,祁辰顿时眼前一亮,站起身来拔腿就跑:“我这就去!” 看着祁辰跑得飞快的背影,以及自家王爷明显黑沉了下来的脸色,寒亭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有些不确定地弱弱问道:“王,王爷,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夙千离冷冷看了他一眼:“把后院的杂草拔了,一根都不许剩!” 寒亭听完顿时欲哭无泪,王爷你是不是忘了,咱们王府后院是一小山坡,上面除了几棵树以外全都是草啊…… 话分两头,却说祁辰这边从府里出来,一眼就瞧见了那抹遗世独立的白色身影。夙千珩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他来,哪怕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 他站在纤尘不染的石阶上,背对着王府大门负手而立,墨发白衣,衣袂飘飘,恍若一个温润儒雅的画中君子,携着魏晋的风流蕴藉,踏着书香氤氲的史书缓步走来,儒雅隽永,如沐春风。 如今已是初夏,他却仍披了一件夹层披风,可饶是如此,也不见他身上带着几分热气。 一想到他为了救自己而落下的咳疾,祁辰眸色不禁黯了黯,心中愧疚滋生。 隔了片刻,她敛了敛心神,若无其事地快步走上前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语气轻快地笑道:“久等了吧,这几日一直没去看你,身子可好些了吗?” 夙千珩回头望着她,目光愈发柔和了几分:“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对了,你现在有空吗,我听说京城新开了一家不错的茶楼,就在前面不远的街上,要一起过去坐坐吗?” “好啊,正好我也有些日子没去茶楼了。”祁辰想都未想便笑着应了下来。 夙千珩口中的茶楼位于一条僻静清幽的巷子里,地理位置不好不坏,门前不似朱雀街和长安街那般热闹,但周围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也算得上是得天独厚了。 茶楼上方挂着一块漆墨匾额,上面只以行草写了“陋室”二字,字迹潇洒流畅,颇有些清高自诩的意味儿在里面,祁辰眉梢轻挑:“陋室?这茶楼的名字倒是有几分意思。” 夙千珩但笑不语,朝她做了个手势:“请。” 一进门便见小二笑着迎了出来,“殿下来了,您的包厢给您留着呢,二位楼上请!” “我还以为你平时都不怎么出门的,不想你竟还是这里的熟客?”祁辰笑着揶揄道。 夙千珩轻轻勾唇笑道:“熟客倒也谈不上,不过这茶楼的老板恰好是我一个朋友,开业的时候请我过来帮忙剪彩,所以这里的伙计都认得我。” 祁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继续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布置。 事实上,从进门的那一刻起,祁辰便一直不露痕迹地打量着这间古色古香的茶楼,与寻常茶楼相比,这间茶楼少了几分市井喧闹的嘈杂,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雅趣。 且不说一进门便能闻到的那股淡淡茶香,单是这一楼大堂里的装饰便绝非凡品——只见正中央摆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假山,假山之上引了活水进来,涓涓细流从假山顶上飞流而下,赫然就是一页瀑布的缩影! 四周摆了几个一人多高的盆景,看得出来,大到位置朝向、颜色品种,小到枝叶修剪、鹅卵石筛选,一点一滴的细节之处都用尽了心思。 第260章 斯是陋室 最妙的是,这间茶楼的一楼竟然是不迎客的,所有的客人都在二楼品茶。 沿着楼梯拾级而上,祁辰心中的惊讶更甚—— 只见二楼的包厢也非寻常的隔间,而是用檀木搭建成了一间一间亭台阁楼的模样,每间包厢造型各异,错落有致,令人眼前一亮,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探寻一二。 祁辰忍不住啧啧称赞道:“这茶楼的布局风格好生别致,说是匠心独具也不为过。夙千珩,看来你这位朋友实在是个雅致的人!” 见她眼中俱是赞赏之意,夙千珩不禁笑着替她拉开了一间包厢的竹帘,道:“看来今日带你过来是来对了!” 两个人在小几前盘腿而坐,不一会儿便有一身着素纱禅衣的女子端着一应用具进来,替二人泡好茶后,微微欠身离去。 “噗嗤!”闻着鼻间氤氲的茶香,祁辰蓦然笑了一声,旋即又摇了摇头,一副感触颇深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夙千珩挑眉看着她:“怎么?” 晃了晃杯中香气四溢的茶水,祁辰轻轻摇头叹道:“托你的福,今日坐在这里喝茶,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实在是个再俗气的人不过!” “噢?此话怎讲?”夙千珩好奇地望着她。 祁辰眼含笑意地望着他:“如果我说,我现在想磕盘瓜子,你作何感想?” 夙千珩一怔,旋即摇头失笑不已:“你这话若是让我那朋友听到只怕要哭笑不得了!” “非也非也,”祁辰却是不赞同地说道:“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志存高雅之辈自然喜欢来此品茶,再者,他们品的也不是茶,而是一种心境。但像我这种俗世之人,还是喜欢在街边的茶摊上喝茶,当然了,我们喝的也不是茶,而是街头巷尾的那股烟火气。” 夙千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的这番论调虽是少见,但细细想来,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我瞎说的,你听听也就罢了,切莫往心里去。”祁辰浑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又问道:“对了,你今日找我是什么事?” 夙千珩一听,不禁懊恼道:“看我,险些都忘了正事了,今天来找你其实是为了俞家姐弟的事,岳麓书院春季招生就要开始了,你记得这两天带他们两个去报名。” “真的吗?”祁辰眉宇间立刻浮上一抹喜色:“实在是太感谢了,我一会儿回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两个,今晚好好准备准备,明日就带他们去报名!” “这事原就是咱们之前说好了的,你又何必同我这样客气!”说着,夙千珩重新替她斟了一杯茶,补充道:“另外,我托人买了些书院往年入学考核的书籍资料,或许能对他们有些帮助。” 祁辰听完更觉他处事周到细致,于是说道:“好,那我便替他们两个收下了。这样吧,若是他们能顺利通过岳麓书院的入学考核,我请你去状元楼吃饭!” “状元楼倒是不必,不过我倒是有些想念你的手艺了。”夙千珩意有所指地笑道。 “好啊,那到时候我带着他们两个去你府上,就当是庆贺了!”祁辰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夙千珩眸中染上一抹温润笑意,举杯相敬道:“那我就以茶代酒,预祝他们二人顺利入学了!” 祁辰举杯同他碰了一下:“借你吉言!” 傍晚,和夙千珩分别后,祁辰回到了摄政王府,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手里各抱着一大摞书。 刚走到门口,正好碰上南子浔,只见他瞪大了眼睛惊呼道:“我去!祁辰,你该不会打算在王府开书店吧?” “我还没那么闲得无聊!”祁辰白了他一眼,然后把书从小厮手上接了过来直接丢进他怀里,“赶紧的,既然碰上了就帮我把这些书都搬进去,先放到听雪楼。” “喂喂喂,我好像没答应要帮你搬书吧?”南子浔一脸不爽地说道。 “但你也没拒绝。”祁辰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自己抱着另一摞书进去了。 南子浔:“……”他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来王府!不,他就不该嘴欠地和祁辰这个家伙打招呼! 把书搬到了听雪楼的书房,南子浔随手翻开了最上面一本,惊讶道:“《岳麓书院入学考核通解》?” “虽说活到老学到老,可是祁辰,你说你都这个岁数了,现在再去报考岳麓书院是不是太晚了?” 祁辰劈手就从他手中把书夺了过来:“谁跟你说是我要去考核的!再说了,我这个岁数怎么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南子浔你应该比我还大了好几岁呢吧?” “不是你去考?那是谁要去啊?”南子浔奇怪地问道。 “祁大哥,你回来了!”两道童声齐齐在门外响起,与此同时,一道小小的身影朝她飞扑了过来,直直抱住了她的腿。 祁辰弯腰摸了摸俞青南的小脑袋:“今天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阿南要不要猜猜看?” 一听是好消息,俞青南立刻眼前一亮,歪着头思考起来。倒是跟在他身后的俞青衣,一眼就看到了祁辰摆在桌上的那两摞书,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目光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祁大哥,是岳麓书院要开始招生了吗?” “聪明!”祁辰笑着夸赞,紧接着又道:“这些书和资料都是给你们的,岳麓书院的入学考核一定要好好准备,另外,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带你们去书院报名!” “好!谢谢祁大哥!”俞青衣和俞青南二人齐声应道,语气里不乏激动和雀跃。 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模样,祁辰的情绪也被感染了几分:“好了,你们两个快去吃晚饭吧,这些书一会儿我找人给你们送过去。” 两个孩子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听雪楼,南子浔忍不住啧啧叹道:“想不到你对这两个孩子还真是上心!”岳麓书院虽比不上国子监,但在京城的一众书院中也算是佼佼者了。 第261章 她的身份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至于最后能不能顺利入学,还要看他们自己。”祁辰毫不居功地说道。 “你倒是推得干净!”南子浔忍不住失笑。 祁辰没理他,把那些书简单收拾了一下,一回头发现他还站在那里,于是嫌弃道:“你怎么还没走?” 南子浔嘴角抽了抽:“你这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本事还真是和千离如出一辙!” 祁辰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要非觉得自己是驴我也没意见。” 南子浔:“……”纠正一下,在毒舌这一点上,千离都没他这本事! 晚饭过后,祁辰找华管家要了两个人帮忙把书搬到了俞青衣姐弟的院子,其实最开始的时候祁辰是想让他们两个跟自己一起住在听雪楼的,奈何夙千离坚决不同意,愣是让华管家重新着人收拾了一处院子给他们。 安排好明日的一应事宜后,祁辰终于回到听雪楼坐了下来,就在这时,最近一段时间长胖了不少的橙子突然“蹬蹬蹬!”朝她跑了过来,嘴里还叼着从地上拾起的一封信,献宝似的递到了祁辰面前。 祁辰皱了皱眉头,从橙子嘴里接过那封信,只见那信封上一片空白,既没有署名,也没有地址。 拆开信封,看见里面内容的那一刻,祁辰登时就变了脸色,信应该是南子浔帮忙搬书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里面写的不是别的,正是关于自己身份的调查! 祁辰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一定是夙千离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这才命南子浔去调查,但从方才南子浔的神情来看,他应该并没有看过信里面的具体内容…… 祁辰脑子里快速思考着应对的办法,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咚咚咚!”紧跟着便听见南子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祁辰,我好像有东西不小心落在你这儿了!” 祁辰飞快地把信藏了起来,然后对他道:“进来吧!” 南子浔进门便急匆匆地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一封信?信封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写。” 祁辰皱眉:“什么信?你丢在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丢哪儿了,我来王府的时候还特意带在身上的,结果刚刚一摸袖子突然发现信不在了!”南子浔急得一头汗,这可是千离特意嘱咐他去查的东西,信今天下午才刚刚送到,他还没来得及交给千离就给弄丢了,这事若是让千离知道了…… 一想到那个画面,南子浔只觉欲哭无泪! “你确定今天把信带在身上了?”祁辰问道。 南子浔十分笃定地点头:“我当然确定!”说白了,他今天来找千离就是为了那封信。 “王府其他地方你都找过了吗?会不会不小心掉在往听雪楼来的路上了?”祁辰皱眉道。 “我这就去院子里看看,你也帮我四处找找!”说完,南子浔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去,趁着千离还没从宫里回来,他得赶紧把那封信找到,否则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南子浔前脚离开,祁辰后脚就拿着那封信从后门悄然出了王府,直奔烟雨阁而去。 到了烟雨阁,祁辰伸手便把正在楼下和人说话的路非烟拉走:“来不及跟你解释了,江湖救急,赶紧过来帮忙!” 两个人进了房间,祁辰立刻关上门,从怀里把信拿了出来,放在桌上,道:“帮我把这封信重新誊写一遍,记得,里面关于我身份的那部分一定要改动一下。” 路非烟一头雾水地看着她,手里已经被塞了一支毛笔,“不是,你大老远地跑过来就为了让我帮你抄这么一封信?你干嘛不直接自己写?” “夙千离认得我的笔迹。”祁辰沉声道。 路非烟一听,再看到信里写的内容,几乎立刻就猜到了事情的七七八八,神情登时一肃,二话不说提笔就开始在纸上誊写…… 半刻钟后,祁辰将吹干的信纸重新塞回到信封里装好,然后将原来的那张信放在蜡烛上烧毁,做完这一切,她同路非烟打了个招呼,然后飞快地朝王府的方向而去。 回到王府,祁辰没有回听雪楼,而是直接来到了俞青衣姐弟的院落。 “祁大哥,你怎么来了?”俞青衣眸中划过一抹惊喜。 祁辰轻轻笑了笑:“明天就要去书院报名了,怕你们两个紧张,所以来看看。” 见他们两个已经开始看书温习了,祁辰心中不免有些欣慰,随手拿起一张刚刚写好的字正要翻看,不想无意中碰掉了桌上的一本书。 俞青衣刚要上前把书捡起来,却听得祁辰冲她笑道:“没事,我来就好。” 弯腰将书捡起来放回到一旁的书桌上,祁辰看着纸上墨迹未干的字迹,忍不住赞道:“字写得不错,比我强多了!” 俞青衣面上微微有些泛红:“祁大哥过奖了,我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拿笔,字也都生疏了。” “我这话可不是安慰,坦白说,你的这手字的确强过我许多,不过强过我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日后还要继续努力!”祁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 “嗯,祁大哥放心,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的!”俞青衣定定保证道。 看了一眼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的俞青南,祁辰不禁叮嘱道:“你们刻苦学习是好事,但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劳逸结合才是长远之道,明白了吗?” “嗯,我记住了!”俞青衣重重点头说道。 就在这时,南子浔走了进来,见他满脸颓丧,祁辰不禁问道:“东西还是没找着吗?” 南子浔苦着脸摇了摇头:“大半个王府都被我找遍了,一点儿影儿都没有。”他几乎已经能够预见自己将会迎来怎样的滔天怒火了…… 祁辰眸光一闪,说道:“你先别急,这不还有这么多书没找呢吗?说不定你那封信就不小心夹在里面了呢?” “这样吧,我和青衣一起帮你找找。”说着便朝俞青衣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开始一本一本地去翻那些书。 第262章 同时失眠 “唉!”南子浔仰天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认命地开始翻书。 就在他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突然从书里掉出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可不就是他丢了的那封信吗! 南子浔顿时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天谢地,可算是让我找着了!” “祁辰,青衣丫头,改日我请你们两个出去吃饭!先走了啊!”说着便兴冲冲地把信收了起来,一阵风似的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对二人郑重其事地叮嘱道:“对了,我不小心弄丢过这封信的事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千离!” 祁辰自是点头应下:“放心。”她吃饱了撑的才会自己去给自己找不自在! 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祁辰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还好,有惊无险。说起来,今日的事还真是多亏了南子浔…… 把地上一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收拾了一下,祁辰起身对俞青衣道:“好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去书院报名。” “嗯!”俞青衣点点头,随即朝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祁大哥也早点休息!” …… 与此同时,揽月楼书房里,夙千离在看完那封信后整个人瞬间沉默下来,紧紧握着那封信,一言不发。虽然已经在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结果如何都不重要,可当他真正发现希望落空的那一刻,心里还是有股说不出的失落感…… 南子浔见状顿时心下一沉,问道:“信上说了什么?是不是……你猜错了?”从接到千离的消息要他去调查祁辰在滁州的户籍登记名册的那一刻起,他便猜到了千离是在怀疑什么,坦白说,他倒是希望祁辰真的是个女子,但现在看来,似乎是他们想岔了…… 夙千离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让你去调查他身份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说着,他将信撕成了粉碎。 “你……”南子浔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但又不知该怎么劝他。看来,千离只怕是真的对祁辰动了心思,他对此倒是没什么偏见,可祁辰对他……恐怕还欠了些火候…… “我没事,你回去吧!”夙千离直接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墨蓝色的深邃眼眸里坚决如铁。 无论是她,还是他,只要那个人是祁辰,他便不会放手! 只不过如此一来,想要他接受自己怕是要多费些周折了…… 到底是多年相交的好友,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南子浔便知他这是不会轻易放手的意思了,想到这里,不禁深深看了他一眼,末了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揽月楼。 …… 按理说,祁辰今晚成功换掉南子浔的信,避免了自己身份的暴露,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她应该感到轻松才是,可事实却并非如此,此时此刻躺在床上,她的脑海里乱糟糟的一团,她不知道夙千离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但她知道的是,夙千离没那么容易骗过去。 即便这次她利用南子浔的信暂且打消了他的疑虑,可那也只是暂时而已。 关于自己的身份一事,她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早晚有一天夙千离会发现自己女子的身份,而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一天不会太远…… 是夜,隔着一池湖水,揽月楼的灯亮了一夜,而听雪楼内,祁辰也辗转反侧了一夜。 翌日清晨,祁辰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饭厅用早膳,俞青衣瞧见不禁关心道:“祁大哥是昨夜没睡好吗?” 祁辰摇了摇头,煞有其事地说道:“哎,别提了,想到今天要带你们两个去书院报名,我心里高兴,这不,愣是激动地一晚上没睡着!” “祁大哥昨日还叮嘱我和阿姐不要紧张,结果自己反倒紧张起来,唉——”说着,俞青南小大人儿似的叹了口气,惹得众人一阵哄然大笑。 就连祁辰也是好笑不已,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着说道:“是是是,祁大哥应该以身作则才是!” 俞青南一板一眼地说道:“书上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祁大哥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们也该宽容大度些,就不与你计较了!” 恰巧这话让刚进门的华管家听见,登时便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道:“哎哟,阿南这学问做得果然不错,来,今天中午回来华叔给你加鸡腿好不好?” “真的吗?谢谢华叔!”一听说今天中午有鸡腿吃,俞青南立刻高兴得眉飞色舞,随即惹来俞青衣的一记爆栗:“就知道吃!” 俞青南“哎哟!”了一声,旋即不满地望着自家姐姐抱怨道:“阿姐你以后不能敲我脑袋了,会便笨的!” 俞青衣没好气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数落道:“你以为你现在有多聪明啊?也不知道昨晚是哪个看书看得睡着了,连祁大哥来了都不知道!” “我那就是一不小心,阿姐你别总盯着这个嘛,都念叨我一早上了!”俞青南瘪瘪嘴,那小表情瞧着好不委屈! 眼看着俞青衣摆出了一副教训幼弟的架势,祁辰连忙喊停:“好了好了,赶紧坐下吃饭吧,再说下去一会儿出门可就该去晚了!” 饭厅里正说得热闹,夙千离走了进来,俨然也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惹来众人纷纷侧目,尤其是华管家,关切地问道:“王爷昨晚也没睡好?” 夙千离敏锐地抓住了“也”这个字,目光在众人身上打量了一圈,最后停留在祁辰身上,皱眉道:“怎么脸色这么差?” 见众人目光悉数落在自己身上,祁辰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说道:“咳,就是失眠而已,回头好好补一觉就好了。” 眼看着夙千离还要再说些什么,连忙抢在他开口之前打断了他:“都别站着了,赶紧坐下吃饭了,今天的锅贴味道不错!” “祁大哥,你手里拿的是烧麦……”俞青衣在一旁弱弱地提醒道。 祁辰:“……” 第263章 书院报名 讪笑了两声,她道:“看我,这没睡好脑子都不好使了!”言罢便低头去喝豆浆,那架势简直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埋进碗里…… 在这种迷之诡异的气氛中,好容易等到一顿早饭结束了,祁辰二话不说,拉着俞青衣姐弟就往外走,美其名曰:早点去,给夫子留个好印象! 来到岳麓书院门前,祁辰才发现他们来得实在算不上早——在他们前面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人山人海的,一眼看不到头…… 祁辰额头突突跳了两下,心里忍不住暗暗叹道:看来无论古往今来,这学生开学都是头等大事啊! 比起自己的百无聊赖,俞青衣姐弟两个则显得格外兴奋,精神奕奕地站在队伍里,东张张西望望,显然对书院很是感兴趣! 按理说,报名这种事情也不是非得学生亲自来不可,但岳麓书院偏偏就有这么个规矩,所以也就造就了今日书院门前的盛况,有那富贵人家的孩子,丫头小厮带了一大群,撑伞的撑伞,打扇的打扇,生怕自家公子小姐被这初夏的日头晒着了,看得祁辰一阵咋舌。 怕俞青衣姐弟两个觉得自卑,她还特意去悄然打量他们脸上的神情,见他们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笑容,祁辰不禁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多虑了。 到了书院门口,随同的人便都被拦在外面,只允许孩子独自一人进去,有那适应力差些的,直接当场就哭了出来,死活不愿意进去,最后只好由父母领着回家去了。 相较而言,俞青衣姐弟两个倒还算镇定,虽然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但起码还不至于失了分寸。 “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祁辰笑着叮嘱了一句,然后便看着他们进去了。 正巧书院对面有个不大的茶摊,祁辰便走过去点了壶茶,打算坐下来等。 不想刚一坐下来便远远听见有人喊她—— “祁兄!” 祁辰回头一看,却是许久不见的季书玄和元青砚两个。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祁辰不禁笑问道。 季书玄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这不是岳麓书院招生吗,掌院邀我来做考官。” 祁辰了然地点点头,季呆子是新科探花,岳麓书院请他来当这个考官也在情理之中。 忽而瞧见一旁的元青砚,祁辰忍不住打趣道:“青砚也是受邀前来?” “切,我才不稀得当什么考官呢,不过是怕这家伙被人欺负,过来替他撑撑场子罢了!”元青砚一脸不屑地说道。 祁辰挑了挑眉,十分好心地没有拆穿他。 元青砚似乎也觉得自己的理由有些牵强,于是轻咳了一声,转而问道:“祁兄在这里是?” “送两个孩子过来报名。”祁辰如实相告。 “孩子?祁兄在京城还有亲戚?”元青砚惊讶地望着他。 祁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是故人之子。” 元青砚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对季书玄说道:“季兄,那你可千万要照顾一下这两个孩子!” 说着又十分热心地朝祁辰问道:“对了祁兄,那两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祁辰却是笑着婉拒道:“这倒是不必了,能不能过得了书院的入学考核全凭他们自己的能耐,这样对其他人也公平。” 元青砚先是一怔,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祁兄说的有理,是我想岔了。” “无妨,你也是好意。”祁辰回以淡淡一笑,又对季书玄问道:“对了,书院的入学考核不是定在半个月后吗,怎么你这个考官今天就来了?” “虽说今天不用考核,但总要先见一见这些学生的。”剩下的话,季书玄并未说得太透,祁辰却已经了然于心,书院对外宣称考核定在半月之后,但今日的报名摆了这么大的阵势显然也不会是无的放矢,多少会对考核成绩有些影响。 想到这里,祁辰不禁替方才那些花样百出的少爷小姐们捏了把汗,她可没有忽略掉,刚刚书院门口可一直站着人的,想来这些学生们的表现怕是早都传到掌院的耳朵里去了…… 见季书玄在桌子旁边坐下,祁辰不禁说道:“你快进去忙正事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就好。” “是啊是啊,季兄你快进去,我在这里陪着祁兄坐着!”元青砚忍不住接过话来催促道。 季书玄却是笑了笑,说道:“左右不过是要见见这些学生罢了,坐在这里反倒能看得更真切些。”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错,进了书院,学生们多少会收敛着些自己原来的性子,但这里就不一样了,不是有人说过吗,排队可是最能看清一个人品性的。 想到这里,祁辰眼中不禁划过一抹赞赏,看来季呆子在官场的这半年,倒是学会了不少东西,要搁在从前他可想不到这一层。 “对了,怎么最近没见着庄严,他在忙什么?”祁辰突然好奇道。说起来,他们回京也有小半个月了,南子浔倒是没少在眼前晃悠,庄严却是连个面都没露。 一听到这个,季书玄脸色微僵,元青砚眉宇间更是染上几分怒气。 祁辰见状不禁更奇怪了:“怎么,可是庄严有什么麻烦?” “快别提了,这事说着我就来气……”元青砚是个藏不住话的,牛脾气一上来便三言两语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祁辰—— 约莫一个多月前,也就是祁辰等人离京后不久,适逢萧清章萧老丞相七十岁寿辰,萧琮作为萧老丞相唯一的儿子,对萧老丞相又极为孝顺,因而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筹备寿宴事宜,给各府下了帖子。 庄严虽然平时不与齐国公府往来,但这种场合却也不好不给萧老丞相面子,只好应邀前往。 谁知,偏偏就在这寿宴上出了岔子,那位齐国公夫人实在不是什么善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非要跟庄严旧事重提,说什么齐国公心里一直记挂着他,要他常回去看看云云,甚至还反复提到了庄严的母亲。 第264章 算计亲事 庄严对于母亲的死本来就有心结,这下更是被戳到了痛处,但又碍于当时的场合不好发作,只好一个人坐在席间喝闷酒。 后来的事情就更荒诞了,宴至半酣,庄严突然不见了,而就在他们几个打算去找人时,后院传来一阵吵嚷,几个丫头哭着跑出来说是庄严欺负了她们家大小姐萧玥! 元青砚他们几个自是不信的,可庄严确确实实睡在了萧玥的床上,两个人衣衫不整,众目睽睽之下,庄严是百口莫辩! 萧玥的父亲萧琮当场就闹开了,死活非要庄严给个交代,而就在这个时候,齐国公夫人直接就一口应了下来,说是他们庄家一定对萧玥负责,最气人的是庄明轩居然没有反对,就这么默认了她的做法。 听到这里,事情的经过祁辰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皱眉问道:“所以现在庄严和萧玥定下了亲事,而且不日就要成婚了?” “可不是嘛,自打闹出这件事,表哥就一直在酒馆里泡着,连朝都不上了。我和季兄劝了不知多少次,就连南子浔也去了,可他愣是一句话都不和我们说,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要是真不想娶那个萧玥,咱们大家一起想办法,我就不信推不掉这桩婚事!” 说这话时,元青砚一脸的愤愤不平,继而补充道:“要我说庄浩的那个母亲实在不是个东西,还有那个萧玥也不是什么好的,堂堂当朝丞相的嫡亲孙女,书香门第,居然做出这种没皮没脸的事情来,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相较于元青砚的义愤填膺,祁辰就显得冷静得多了,略一思忖,她道:“这事你祖父怎么说?”庄严从四岁开始就一直住在鄂国公府,严格说起来,他的亲事光是庄明轩一人说了不作数,最后还是要鄂国公点头才行。 提起这个,元青砚就更愁了,他道:“快别提了,祖父刚一听说这事就派人把表哥叫回去了,哪知问来问去,他就两个字——‘随便’!你说气不气人,这事是能随便的事吗?!” 祁辰听罢不由眉心紧蹙,这件事摆明了就是个圈套,庄严不像是会听之任之的人,除非寿宴当日,萧府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比如说,庄严真的碰了那个萧大小姐…… “庄严就没有同你们说其他的,比如他为何会去到萧府后院?”祁辰问道。 一提到这个,元青砚就莫名火大:“没有!问他什么都不说,就一直闷在那儿,我都快要急死了!” 祁辰眯了眯眸子:“那萧府的人是个什么态度?” “他们?哼,他们能有什么态度,左右目的都已经达成了,那萧琮怕是高兴都来不及呢!”元青砚十分不屑地说道,语气里尽是对萧府的厌恶之情。 “高兴?”祁辰眸光微诧,自家女儿被人欺负了,怎么也不至于高兴吧?除非…… “这个萧玥不会一直喜欢庄严吧?”祁辰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元青砚脸上不乏嫌恶:“反正我表哥肯定不喜欢她,故作清高手段卑劣,真不知道萧老丞相怎么会有这么个孙女!” 祁辰听罢不禁皱眉,元青砚虽然是个直脾气,但却不是个喜欢在背后说人长短的,更不屑于对女子出此恶言,他如此说,想来一定是这个萧玥曾经做过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 “你好像对这个萧大小姐意见很大?” 顿了顿,元青砚说道:“之前有一次,表哥碰到一个卖花姑娘被人欺负,就出手帮了她一把,当时这位萧大小姐也在场,又是好声安慰那姑娘,又是帮忙让丫头去马车上取换洗衣服的,好不热情!” “结果呢,我表哥前脚一走,她后脚就找了一群乞丐来欺负这姑娘,正好被我撞见了,然后又跟我编排说什么这个姑娘手脚不干净,偷了她的发簪,她才决定小惩大诫什么的。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女子的份上,我当时恨不得动手打她一顿解气!” 祁辰听完不禁嘴角一抽,照这么看来,这个萧大小姐的确是个两面三刀的,真要娶了这么一号人回去,庄严离后院起火也不远了! 本着和庄严交情还算不错的心态,祁辰觉得还是有必要在这事上拉他一把,忽而想到什么,于是问道:“这事儿王爷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这事前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满京城大街小巷都知道了。”元青砚闷声道。 祁辰不由纳闷了,既然夙千离知道这件事,没道理不插手才是啊…… 犹豫了一下,元青砚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祁兄,你向来主意多,能不能想想办法帮表哥把这件事解决了?” 祁辰抿了抿唇,这件事她既然知道了,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但问题是该怎么解决还须得还好好思量思量。想了想,她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样吧,我把两个孩子送回去以后去会会这个萧大小姐。” “另外,我去萧府不合适,你们知道谁能把这位萧大小姐约出来吗?” 元青砚这下为难了,萧玥就算再不招人待见,那也是个姑娘,他要是敢去约人,等回到家祖父还不得扒了他一层皮…… 季书玄突然灵光一现,鬼使神差地说道:“我记得南大公子有个六妹妹,要不咱们找她帮帮忙?” “行,那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就约在状元楼吧,我一会儿送完人就过去。”祁辰说道。 一直到走出去好远,元青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解地看向他问道:“哎我说季兄,我跟南子浔认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他这个六妹妹几次,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啊?就是,就是偶然相识而已……”季书玄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耳根红了红。 …… 说话的功夫,元青砚和季书玄两个人来到状元楼找南子浔,把事情前后经过那么一说,南子浔倒也答应得爽快,立刻吩咐了一个小厮去穆国公府请六小姐出来。 第265章 南六小姐 却说穆国公南文修共有四子六女,除了世子南子灏是嫡出以外,其余的这几位小姐公子全都是侧室所出,而季书玄口中的这位六小姐闺名南子茗,也是整个穆国公府中唯一得南子浔待见的一位。 南子茗的生母是一名胡姬,身份并不显赫,但却很得南文修的喜欢,连带着南子茗这个庶出的六小姐也跟着沾光。 然,齐大非偶,南文修是个有能力也有野心的人,这样的人注定了不会沉浸在女色当中,因而对南子茗母女两个的照看也十分有限。再加上穆国公府侧室众多,这也就意味着,南子茗母女二人在府中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许是被欺负得多了,久而久之,南子茗也就学会了藏拙和明哲保身,凡事不在府里一众姐妹当中出头掐尖儿,也因为这个缘故,外面人只知道穆国公府有个六小姐,但真正见过的却没有几个。 却说这位胡姬之所以会如此得宠,据闻是与南子浔的生母有些渊源—— 当初南子浔的母亲在生下南子浔后不久便撒手人寰,在那以后,南文修所纳的每一位侧室其相貌都与其有几分相似,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这母女二人倒是意外得了南子浔的眼缘,尽管与府中之人势同水火,但明里暗里却对她们颇为照料。 说起来,季书玄与这位六小姐的相识也是个意外—— 那日季书玄去书店买书,零零总总挑了足有七八本,还让伙计帮忙把书都包好,可谁成想结账时却发现自己身上的钱袋子被人偷去了,正当他尴尬之际恰好碰到南子茗也来买书,见他实在窘迫,于是命身边丫头替他付了账。 季书玄自然是感激不已,紧接着便向她问起了家里的地址,言及自己回家取了银子后好上门奉还。 然,南子茗有南子浔这个富商大哥的照顾,又怎会将这一点银钱放在心上,再加上那日季书玄并未着官服,故而南子茗只当他是个处境困窘的读书人,自然不愿让他还这笔银子。 奈何季书玄是个一根筋的,说什么都要把银子还上,南子茗无法,最后只得告诉他把银子送到状元楼给她哥哥便是,季书玄一听,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南子浔的妹妹,穆国公府的六小姐。 两个人就此便算是认识了。 话扯远了,却说南子茗被自家大哥派人接了出来,还有些纳闷,待来到状元楼,听南子浔说起想以她的名义邀丞相府的萧大小姐出来一叙时,南子茗几乎是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缘由,于是立刻写了一张帖子,由南子浔派人送去了丞相府。 其实南子茗与萧玥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毕竟穆国公府的地位摆在那儿,萧玥又是个惯会做表面功夫的,所以即便是心里再瞧不上南子茗这个庶出的六小姐,也一定会前来赴约的。 帖子刚送出去没多久,祁辰便进来了,和南子茗打过招呼后,便在季书玄旁边坐了下来。 “你打算怎么做?”南子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真的,他还真有点好奇她会有什么办法来帮庄严解决这个大麻烦。 祁辰微微一笑:“简单,八个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南子浔嘴角一抽:“你莫不是还没睡醒吧?”那位萧大小姐看着可不像什么善男信女啊! “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祁辰淡淡反问道。 南子浔:“……”他要是有办法的话,这件事还至于拖到现在吗? 见他哑口无言,祁辰心中不免有些好笑,转而对坐在对面的南子茗道:“一会儿还需要劳烦六小姐配合我一下。” 南子茗一怔,旋即有些为难地说道:“我和这位萧大小姐统共也就是见过那么几次面,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一会儿她来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呀!” 见她似是有些紧张,祁辰不禁笑着安慰道:“你别紧张,一会儿有我,你只要适时地附和两句我的话就好。” 南子茗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家大哥,后者朝祁辰瞥了一眼,耸耸肩:“听他的。” “那好吧!”南子茗赶鸭子上架地点了点头。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祁辰听到楼下一阵马车的车轱辘声响起,掀起帘子的一角往下一看,只见一名蓝裳女子由丫头扶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莲步轻移,正朝状元楼这边缓步走来。 祁辰放下了竹帘,对几人道:“行了,人来了,你们几个都去后面待着吧,季呆子留下。” 季书玄一怔:“为什么我要留下?” “需要我现在解释给你听?”祁辰不咸不淡地回眸瞥了他一眼,后者立刻乖乖闭嘴坐下。 南子茗见状忍不住掩唇轻笑了一声,季书玄登时就红了耳根。祁辰饶有兴趣地在二人之间打量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姐里面请。”随着外面伙计的一声指引,立刻便有丫头打起门帘,萧玥走了进来。 只见她穿了一袭冰蓝色曳地罗裙,裙摆上绣着洁白的蝴蝶,行动间仿佛有蝴蝶在她身边舞动,她的肤色很白,杏眼明眸,唇色偏粉,容貌虽不及路非烟妍丽明媚,却也是个眉清目秀的美人。 许是出身相府的缘故,她的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书卷气,脸上带着三分恰到好处的笑容,一举一动都显示着良好的修养,尽管她掩饰得很好,但祁辰还是敏锐地从她的眼中读到了一抹高傲与不屑。 见她来了,南子茗忙客气地站起来说道:“萧大小姐来了,快请坐!” “六小姐客气了。”萧玥回以淡然一笑。 “这位是……”南子茗正愁要怎么介绍祁辰和季书玄,便听见祁辰直接接过话来说道:“在下祁辰,是大理寺五品提刑官,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兵部右侍郎季书玄,今日冒昧请萧大小姐前来实在是有些唐突,但……” 祁辰顿了一下,神色似是有些黯然:“但有些话倘若今日不说,往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第266章 剑走偏锋 萧玥神情微微有些怔然,饶是玲珑心思如她,一时半会儿也没猜出祁辰这话的意思来,但良好的修养令她很快便收起了脸上的诧异,礼貌地笑了笑,说道:“原来是季大人和祁大人,初次相见,小女失礼了!” 说着便以茶代酒,向二人举杯相敬。 祁辰眸光一闪,这个萧玥果然有几分意思!敛了敛眸,她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萧大小姐或许不知,其实今日并非在下第一次见你。” “噢?”萧玥这下更觉诧异:“小女曾在何处见过大人吗?” 祁辰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她道:“准确来说,是在下见过萧大小姐,而萧大小姐你却并未注意到我。” 说到这儿,她的脸上不禁带了几分向往和感伤:“不瞒你说,今年上元节在碎玉湖举办的冰灯游园会上,在下曾有幸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那晚碎玉湖上有那么多人,可我偏偏就只看到了一个你,那个时候我便知道,或许这就是我的劫数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自那以后,在下的心里眼里便再也看不到旁人了。” “然,在下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萧大小姐的才情姿容,但,但在下听说萧大小姐不日即将与齐国公府的大公子订婚,心中实在伤怀,这才央求季兄还有六小姐帮在下将萧大小姐约了出来……” 说这话时,祁辰脸上的神情虔诚而伤感,令人不胜唏嘘。 仿佛生怕萧玥会拂袖而去一般,她又立刻补充道:“萧大小姐放心,在下今日只是想让萧大小姐知晓自己的心意,并无任何旁的奢求,倘若,倘若在下今日之举给萧大小姐带来了困扰,还请萧大小姐将在下忘了,就当今日什么都没听过,也什么都没见过吧!” 饶是萧玥心思城府再深,到底还是个养在闺中的姑娘家,哪里见过这样阵仗,登时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中是又羞又恼又喜又愤,一双美目只那么直勾勾地瞪着她:“你……你……”欲言又止了半晌却怎么都没了下文。 鱼儿上钩了!祁辰心中顿时一喜,面上却是作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来:“对不住,萧大小姐,在下真的不是故意唐突小姐的,实在是……实在是情难自禁!” “咳,咳咳——”季书玄在一旁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呛了一下,险些没当场笑喷出来! 祁辰心中气得直冒火,在桌子底下狠狠给了他一脚,后者连忙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方才掩住了嘴角那抹可疑的抽搐。 他竟没发现祁兄原来还有这样的本事,便是在风月场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风流浪子也不过如此吧?啧啧啧,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眼看着场面就要绷不住,祁辰暗中朝南子茗递了个眼色,然后有些慌乱地起身道:“萧大小姐,还请相信在下,在下真的不是有意想给小姐带来困扰的!” 说着,又朝萧玥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下祝愿萧大小姐和庄大公子携手白头,一生顺遂!我,我先走了……” 说着祁辰便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南子茗立刻会意过来,连忙朝萧玥赔不是:“萧大小姐,你可千万莫要动气,我,我也是看在祁大人他一片痴心苦苦相求的份上,这才答应帮忙的……” “等等!”萧玥叫住了他。 鱼儿上钩了!祁辰心下一喜,旋即转过身来,眼中适时地浮起一抹惊喜和不安:“萧大小姐……” 萧玥深吸了一口气,脸颊绯红,起身走到他面前站定:“祁大人,谢谢你心悦我,我,很欢喜,真的。” 祁辰立刻喜笑颜开:“真的吗?萧大小姐真的没有觉得在下唐突?” 萧玥脸颊更红了,却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那……”祁辰似是有些犹豫,斟酌了半晌方才鼓起勇气说道:“萧大小姐,我们以后可以做朋友吗?” “当然!”说着,萧玥眼中渐渐浮起一抹得意和高傲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祁辰开心地喜不自胜,似乎连手脚不知该如何安放,那模样瞧着可不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看见自己心上人的年轻人吗? 暗室里,南子浔和元青砚听着祁辰信手拈来的胡说八道,两个人俱是目瞪口呆,元青砚甚至扯了扯南子浔的袖子:“你说,祁兄他该不会真的……” “别瞎说!”南子浔立刻没好气地喝了一句,心里却在暗暗祈祷,希望今日这件事不会传到千离耳朵里,否则……他实在是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好容易送走了萧玥,季书玄和南子茗俱是长松了一口气,二人抬眸对视一眼,俱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季书玄忍不住担心道:“祁兄,你这么骗萧大小姐会不会不大好啊?” “你当我愿意骗她?”祁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端起桌上的茶杯连着灌了好几杯水,缓了缓,道:“萧玥的城府比你们想的要深得多,想要攻破她的心理防线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所以你就选择剑走偏锋,出了这么个损招儿?”南子浔一脸黑线地望着她。 祁辰一听这话登时就不乐意了,斜了他一眼:“我这招儿哪里损了?比起那个算计庄严的人,我觉得自己已经是十分光明正大了!” 南子浔、元青砚、季书玄以及南子茗:“……”你若非要这么想,那他们也没意见。 祁辰被他们几个的目光看得一阵鸡皮疙瘩,最后无可奈何地说道:“我拜托你们别用这种看负心汉的目光看着我好不好?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好吗?!”她又不是蕾丝边,跟一个初次相见的女人表白,她自己也很膈应的好不好! “好吧,言归正题,你这唱念俱佳地折腾了这么一出,有什么发现?”闻言,南子浔十分好心地放过了她,正了正神色,就此揭过了这个话题。 祁辰清了清嗓子,淡声说道:“第一,萧玥虚荣心很强,她其实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我,但我的表白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所以她对我的态度才会变得暧昧起来。” “何以见得?我觉得她对你的态度一直很和善啊?”季书玄不解地问道。 第267章 利益取舍 祁辰瞥了他一眼,解释道:“还记得她更进门时,我跟她的主动搭话吗?我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又向她介绍了你,但她是如何回应的?” 季书玄有些懵,一时想不起来当时的情形,倒是一旁的南子茗忽而想到什么,说道:“她先同季大人点头打了招呼,然后才同你颔首示意。”正常人都会按照介绍的顺序依次打招呼,但这位萧大小姐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不错。”祁辰不禁微微挑眉看向南子茗,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位六小姐的观察力如此细致。 许是很少同外人接触的缘故,一对上祁辰的眼神,南子茗下意识地垂下了眸子,面色微赧。 南子浔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所以这就是你一定要季呆子留下的原因?” “只是试探一二罢了。毕竟,季呆子这探花郎的身份比我好使,不是吗?”若非有季呆子在场,就凭她区区一个五品提刑官,只怕根本入不得萧大小姐的眼,再则,若没有季呆子,自己和南子茗的关系又该如何解释?搞不好就有脚踏两只船的嫌疑! “等一下,我还是不明白,就算萧大小姐先同我打了招呼,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季书玄仍是不解。 这次却是连元青砚都明白过来了,脸上带着薄怒:“这个萧玥当真是膈应人,一听到祁兄的官阶不如季兄,她便如此势利,简直就是……简直就是恬不知耻!” 元青砚能看出这一点来祁辰并不奇怪,毕竟他从小在京城长大,似这般看人下菜碟儿的事他见的肯定不在少数,所以在这方面自然也就比季书玄敏锐一些。 “拜高踩低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她这么做也无甚大错,当然了,这只是其一。其二,萧玥应该并没有外界以为的那么喜欢庄严,最起码不是非他不可。”否则在自己提出要和她做朋友时,她就该果断拒绝,而不是态度暧昧。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还要算计我表哥?”元青砚皱眉问道。 祁辰看着他反问道:“你怎么就确定是她算计了庄严?” “难道设局的人不是她?”元青砚听完更觉一头雾水。 “自然不是。”祁辰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萧玥这个人虽然势利虚荣,城府颇深,但她毕竟在相府长大,高傲是早就刻进了骨子里的,在她眼里,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举个例子,她喜欢庄严,但你们可曾听说她做过任何有损身份的事情?” 顿了顿,接着补充道:“再者,用这样的方式嫁给庄严,虽然达到了目的,但对她自己的名声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虽说她是受害者,但这世道对女子终究严苛,出了这种事情,总归是好说不好听的。 季书玄若有所思地说道:“也就是说,这位萧大小姐很有可能和庄大人一样,也是受害者?” 祁辰却是摇了摇头:“这倒未必,这件事她应该事先知情,而且是主动配合对方行事。” “可你刚刚不是说她不会做有损自己名声的事吗?”季书玄是越听越糊涂了,如果萧玥事先知情的话,那她完全有机会阻止这件事啊…… “那就要看这件事所带来的利益取舍了。”祁辰眯了眯眸子说道。 南子浔眸中划过一抹深思,补充道:“萧玥自己当然不会做这件事,但如果有人替她铺路,让她能够免于脏了自己的手,同时又有足够的利益驱使,豁出去一个名声也不是做不到。” “足够的利益驱使?你是指……”季书玄仿佛明白了什么,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相府虽然尊贵,但到底比不上四大世家积蕴深厚,和齐国公府联姻,这对相府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诱惑。”南子浔沉声说道。 “现在就要看萧家究竟是谁想要更进一步了。”祁辰接过话来说道。 南子浔冷静分析道:“萧老丞相一生清明孤直,从不贪恋权势,我想这件事他应该并不知情。” “不是萧老丞相,那就更不可能是萧琮了。”元青砚皱眉道。 说起萧琮,就不得不顺带着提上一句,萧老丞相是三朝元老,年轻时也曾连中三元,又官拜丞相,得万人敬重。然,萧老丞相一辈子好强,此生唯一的败笔就出在萧琮这个儿子身上。 要说萧琮其实也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只是于读书一事上资质平平,实在没有什么天赋可言,再加上早年间,萧老丞相一心扑在朝政上,疏于对儿子的管教,萧老夫人又太过溺爱儿子,不舍得对萧琮严苛,致使萧琮养成了一个好吃懒做不求上进的性子。 而等萧老丞相发现时却已经为时已晚,萧琮的性子已经定下了,再怎么严加管教也是无济于事,所幸的是,萧琮除了不求上进、平日里行事糊涂些以外,倒也没什么大的毛病,久而久之,萧老丞相也就这么听之任之了,总结一下就是八个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后来萧宁远出生后,萧老丞相便直接将这个嫡长孙带在了身边,亲自教导,事实证明,萧宁远是个争气的,十七岁就中了状元,入仕四年,如今已然官拜礼部侍郎,可以称得上是京城头一份的青年才俊。 而萧老丞相也俨然已经将他当做了相府的接班人来培养,在相府,萧宁远这个嫡长孙的话远比他父亲萧琮要来得有分量得多! “这么说来,萧宁远反倒成了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祁辰眸中划过一抹深色,她和萧宁远只在去年的士林宴上有过一面之缘,对这个人算不上有多了解,单从那次宴会上他的表现来看,萧宁远此人只怕抱负不小。 “那咱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季书玄问道。 祁辰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我想去见见庄严,我总觉得寿宴当日应该还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对了,把他喝酒的酒馆地址告诉我,我一个人去见他就好。” 第268章 阴差阳错 燕子巷,不归客酒馆。 庄严一个人坐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上,一张不大的木桌上摆了七八个空酒坛子,庄严低垂着头,发丝凌乱地垂在额前,神色有些看不真切。 晃了晃空了的酒杯,庄严正要伸手去拿酒坛子倒酒,却被人按住,抬起头来,半眯着眼睛朝来人看去,这一看却是蓦然笑了:“祁辰,是你啊!” 说完这句话便又去拿酒,奈何祁辰按住了酒坛子不放,庄严几次尝试无果,最后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了,昏昏沉沉地趴在了桌子上,嘴角喃喃自语着些什么,令人听不真切。 “小二,劳驾帮我端一盆清水过来,要刚从井里打出来的那种。”清冷疏淡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酒馆里显得格外清晰。 小二见她与庄严熟识,于是应了一声便去后院打水去了。 接过木盆,祁辰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哗啦啦!”一盆凉水直接浇在了庄严头上!一滴都没浪费。 初夏时节,井水冰凉,庄严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清醒了几分,继而抬头望向她。 “醒了吗?”祁辰淡淡道。 自嘲地笑了笑,庄严自是知道她是因何而来,晦暗不明的目光里带着明显的逃避:“如果你也是来问我那件事的,还是免开尊口了吧!” “小二,结账!”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我刚刚见过萧玥了。”祁辰并未追上去,只是声音平静地说了一句。 而恰恰是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话成功令庄严顿住了脚步,几乎是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心。 祁辰又接着补充道:“寿宴那日,房间里的那个人不是她。” “你说什么?!”庄严转过身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跟我来。”丢下这么一句话,祁辰直接往外走去。 时间倒回到一个时辰前—— 祁辰从状元楼出来后直奔不归客酒馆而来,不想却在燕子巷碰到了鬼鬼祟祟的萧雯和完颜岚,祁辰觉得两个人有些古怪,一番盘问过后方才知道,这两个人竟然是一路跟着庄严过来的! 这便是奇了,萧雯和完颜岚两个姑娘家闲着没事干,跟着庄严做什么,直觉告诉祁辰,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缘由,但接下来无论祁辰怎么问,两个人就是死活不愿意说出跟踪庄严的原因。 祁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便作势要去找萧霆“聊一聊”,完颜旻已经离京,她拿完颜岚没有办法,但萧雯就不一样了,要知道她哥哥萧霆现在可是正在京城呢! 萧雯一听这个登时慌了神,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刻钟里,祁辰听到了一个令她怎么也意想不到的消息—— 原来在寿宴当日,萧雯也跟着完颜岚去了相府,不仅如此,阴差阳错之下,她不小心喝掉了原本给庄严准备的那碗醒酒汤,而接下来的事情便都偏离了原有的计划—— 庄严醉酒后被人引到了萧玥的房间,然而房间里的人却并不是萧玥,而是已经药性发作失去理智的萧雯……再加上房间里点了加了料的熏香,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 所幸的是,完颜岚先相府的人一步找到了萧雯,带着她离开了萧玥的房间。 但令她二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相府非但没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此事压下去,反而顺势来了一出李代桃僵,让萧玥成为了那个被庄严“欺负”的人…… 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祁辰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努力缓了缓心神,朝萧雯问道:“你……现在作何打算?” “我……唉,其实我也不知道,”萧雯脸上带着六分纠结,三分困扰还有一分不知所措,犹豫了片刻,她坦诚道:“这么说吧,如果庄大人和萧玥两情相悦,那我便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可看庄大人的情形,显然并非如此,我不能让别人顶着我的名头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祁辰听罢不禁怔住了,她倒是没想到萧雯会是这种想法,但旋即却又释然,也是,萧雯并不同于那些养在闺中的女子,她看得明白,更活得潇洒,这样的女子在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能把自己的人生经营得很好! 想着想着,祁辰眼中不禁染上了一抹笑意,她定定道:“看来倒是我多虑了,既然如此,那么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直接把这件事告诉庄严。”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完颜岚立刻点头表示赞同。 “不行!”萧雯却是果断拒绝了,她道:“我和庄大人之间的事纯属意外,以庄大人的性格,万一他知道那日萧玥房间的人是我,要对我负责怎么办?还有,就算他尊重我的意愿,可一旦这件事被揭开,那日后我们相处起来岂不是很尴尬?” 祁辰这下是真的哭笑不得了,她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怕被人“负责”的姑娘,也不知庄严若是知道她的想法会是怎么个表情…… “这有什么好尴尬的,你和他说清楚不就成了?”完颜岚一脸的不以为然。 然而,无论祁辰和完颜岚怎么劝说,萧雯愣是打定了主意不把此事告诉庄严,最后祁辰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答应替她保密。 所以,当祁辰找到庄严时,只是向他提起了那日房间内的姑娘不是萧玥,至于那位姑娘究竟是谁,祁辰却是三缄其口,不肯吐露半分线索。 “你知道那位姑娘是谁,对不对?”庄严语气笃定地看着她说道。 祁辰却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道:“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萧玥仍是清白之身,你实在不必背这个锅,要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数。”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当真不能告诉我她是谁吗?”庄严不甘心地问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祁辰淡淡回了八个字给他。 庄严握紧了拳头,沉声道:“即便是你不说,这件事我也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第269章 医书古籍 想到萧雯对此事避之不及的态度,祁辰不禁蹙了蹙眉,忽而问了一句:“那查到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做,给那位姑娘银子补偿还是娶了她对她负责?庄严,你真的有仔细考虑过吗?” 闻言,庄严神情一怔,眼中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 见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祁辰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那位姑娘不愿露面,或许就是不想将此事揭开呢?” “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将就不得,一时的意气用事无论是对你还是对那位姑娘都没好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还有,作为朋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萧玥野心太大,她不适合你。” 说完这些话,祁辰便踏着月色往摄政王府走去。 回到听雪楼,祁辰关上门,刚要换衣服洗漱,突然听见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呼吸声,登时警惕起来:“什么人?!” “是我。”一道慵懒低醇的嗓音在黑暗中蓦然响起。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祁辰不禁有些诧异:“夙千离?” “嗯。”他应了一声便没话了。 “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祁辰一边说着,一边去点灯,不想灯光一亮,抬眸就瞧见夙千离和衣斜躺在自己的床上,衣衫半解,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 祁辰登时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在我床上躺着?” 夙千离眸光微动,然后歉然道:“最近精神不大好,今天下午本来是过来给你送些东西的,结果一直没等到你回来,一不小心在这儿睡着了,抱歉。” “精神不大好?”祁辰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双重人格发展到后期的确会出现神思恍惚,精力不济的状况,夙千离的病情莫不是又加重了? 算算日子,距离他这个月毒发还有不到三日的时间,想到这里,祁辰的神情不禁有些凝重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关切道:“夙千离,你最近有没有出现神思恍惚的情况?” 夙千离仔细想了想,答道:“除了偶尔会觉得精力难以集中,容易乏累了些,其他倒也还好。” 祁辰思量再三,最后还是斟酌着说道:“夙千离,双重人格其实是可以治愈的,但我需要你的配合。” 夙千离正在整理衣襟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没有说话。 见他迟迟不语,祁辰也摸不准他是个什么心思,但想到他的病情,还是忍不住劝说道:“千染其实是你性格的另一个缩影,你和他本就是一个共同体,相辅相成,而不是相互对立,你应该试着接受这一点。” 夙千离依旧没有出声,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墨蓝色的眸子幽暗而深邃,仿佛一个巨大漩涡一般,里面蕴藏着一股祁辰看不懂的强烈情绪,令人忍不住想要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面对这样的强势气息,祁辰不得不打起全部的精力来面对,才能勉强不被他蛊惑。 而就在她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夙千离却突然开口了:“你需要我怎么配合?” “你愿意配合?”祁辰忍不住惊讶地看向他。 夙千离轻扬眉梢,语气淡漠而随性:“我还不想变成一个疯子。” “放心,我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说这话时,祁辰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璀璨如万千星辰。 夙千离笑着调侃道:“那就拜托祁大夫了!” “对了,你方才说给我送东西,是什么?”祁辰忽而好奇地问道。 “喏,”夙千离指着旁边书架上多出来的两排整整齐齐的书,说道:“华叔今日命人打扫库房时,无意中翻到了一些医书古籍,其中有不少是关于验尸破案的,这些书放着也是放着,我想你或许用得到,就给你送来了。” 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原本有些空荡荡的书架上此刻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籍,不少书页都已经开始泛黄了,祁辰登时眼前一亮,随手抽出其中一本,打眼一瞧,那双清亮明澈的眼眸中顿时盛满了止不住的欣喜与激动:“这些可都是千金难求的珍贵孤本!” “你确定都送给我了?”祁辰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自然。”夙千离笑望着她,眼里俱是化不开的宠溺柔情。 “那我就不客气了!”祁辰心下难掩雀跃,开口却是亦真亦假地说道:“噢对了,你可不要哪天后悔了再来讨,入了我手的东西可是不会奉还的!” 夙千离不禁摇头失笑:“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再者,这些书于我来说也并无什么用处。” 此时此刻的夙千离全然忘了,当初桓柒为了借阅这些古籍,不知向他磨了多久…… 忽而想到什么,夙千离问道:“我听子浔说你今日去见庄严了?他怎么样?” 提起此事,祁辰不禁叹了口气:“一言难尽……总之该劝的我都劝了,只要庄严不是个傻子,应该会想办法去退了这门婚事。”说到这里,祁辰忽而盯着他问道:“对了,你既然知道这件事,为何一直没有出手帮忙?” “庄严不会娶萧玥,他们这桩婚事成不了。”夙千离不疾不徐地说道。 祁辰目光微诧:“你就这么肯定?” 夙千离回以高深莫测的一笑:“自然,你接着往后看就是了。” 祁辰挑了挑眉,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倒是有些好奇了。 “对了,你……明日有空吗?”夙千离突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祁辰点点头,明天正好休沐,大理寺最近也没什么案子,她自然是有空的,于是问道:“有事?” 夙千离轻咳了一声,说道:“子浔在京城郊外有个温泉庄子,想去看看吗?”说这话时,那双墨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时刻注意着她的反应。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在那道幽深的目光背后竟然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 温泉庄子?祁辰眼中一亮,她倒是有些日子没有泡过温泉了,去看看也不错! 第270章 王爷捕鱼 于是欣然应下了他的邀请,至于自己的身份问题,她想,偌大一个温泉庄子,她只要不和夙千离一起泡不就行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 …… 翌日一早,用完早膳后,祁辰和夙千离便出发前往郊外的温泉庄子。 南子浔和他们约好了在城门处会合,然而等他们到城门时,发现今日来的不止她和夙千离两个人,季书玄、元青砚还有完颜岚和萧雯也都跟着来凑热闹了。 祁辰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出来玩人多热闹嘛! 而夙千离却是一下子黑了脸,冰冷不悦的视线如刀子般的朝南子浔看过去,后者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讪笑着解释道:“路上正好碰上,就一起跟过来了……” “行了,人都到齐了,那就赶紧走吧!”祁辰笑着催促道。 南子浔立刻向祁辰投以一道感激的目光,然后连忙招呼其他人往温泉庄子而去。 温泉庄子位于京郊十里左右的地方,一行人骑马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庄子外面,放眼望去,入目之处竟是一片桃林,饶是已经到了这个时节,林间的桃花却依然盛开着,漫山遍野的灼灼芳华。 桃花树下,流水溪畔,飘落的桃花,逐水而流,碧浅深红,淡淡氤氲的桃花染香了衣袖。 眼前的桃花似海,一阵风拂来,那些凋谢的花瓣纷纷落下,像仙女散花,又像粉妆玉砌的世界,真叫人赏心悦目,神迷欲醉。 季书玄忍不住喟叹一声,大赞道:“桃花园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想不到这京城郊外竟然还有这样的好景致!今日当真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南子浔,你居然藏着这样的好地方不告诉我,真是小气!”完颜岚在赏景之余还不忘埋怨南子浔两句。 南子浔一听登时就炸毛了,瞪着她道:“完颜岚你有点良心好不好?!你敢说我之前没有邀请你来过?明明是你自己拒绝了!” 忽而想起来什么,完颜岚一阵心虚,却仍是强撑着说道:“那也是你没跟我说清楚!” 南子浔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懒得理你!” 眼看着完颜岚大有一副要跟他继续掰扯下去的架势,一旁的萧雯连忙拉住了她:“哎呀好了好了,小五你就少说两句吧,咱们去那边看看,我正好想摘点桃花做桃花酿!” “桃花酿?”完颜岚眼前一亮,立刻就被引开了注意力,她抱着萧雯的胳膊作星星眼状:“萧雯你还会做桃花酿吗?” 萧雯点头笑道:“会啊,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酿酒,桃花酿只是其中之一,你若是喜欢的话,等这次的桃花酿好了送你几坛就是!”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要三坛,不,四坛!”完颜岚兴奋地说道。 “可以啊,不过你得帮我摘桃花。”萧雯大方应道。 听着听着,旁边的南子浔突然心思一动,笑眯眯地望着她说道:“萧雯啊,有句话叫做‘见者有份’,你看,我都给你提供原材料了,这桃花酿做好了是不是也该分我几坛子?” “当然!等桃花酿做好了,今日在场的诸位都有份!”萧雯相当大方地说道。 南子浔立刻喜笑颜开,看着萧雯的眼神愈发热切起来,他好酒,尤其是桃花酿,奈何他的嘴巴极叼,京城中鲜少有能入得了他眼的桃花酿,倘若萧雯这酒当真做得好,那他这一年的桃花酿可就有着落了! “那我们可就却之不恭了!”祁辰和季书玄笑着说道。 元青砚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敢问萧姑娘那里可还有烈性一些的酒?那个,我不是嫌弃你的桃花酿不好,就是喜欢喝酒劲大些的……” 萧雯听罢笑了笑,倒也答应得爽快:“去年酿的竹叶青还剩了两坛,你若是感兴趣的话,回头我找人给你送去。” “嗯嗯嗯,那就多谢萧姑娘了!”元青砚连忙喜不自胜地说道。 萧雯爽朗一笑,说道:“大家都是朋友,直接叫我萧雯就行。” 许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缘故,元青砚这一上午在认真帮忙摘桃花。 看着自己好容易命人从南边移植过来的桃花树一转眼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南子浔的心情顿时十分复杂。怪到世人常说“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而这厢祁辰见萧雯有季书玄元青砚两个帮忙,便没在桃林里凑这个热闹,找庄子里的村民借了几样捕鱼的工具准备去河里抓鱼。 难得有和祁辰单独相处的机会,夙千离心思一动,便也兴致勃勃地跟了上来。 “你会捕鱼吗?”祁辰十分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夙千离看起来倒是十分自信:“虽然没试过,但料想应该不难。”他可是能百步穿杨箭无虚发的人,捕个鱼而已,有什么难的?夙千离心里如是想道。 对此祁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然后丢了一把鱼叉给他:“中午能不能吃上鱼肉可就看你了!”说完便拎着鱼叉和一只用来装鱼的水桶朝上游走去。 夙千离握着手中这个看起来奇奇怪怪的鱼叉,皱了皱眉头,然后凭自己的感觉朝河边走去。 第一下,鱼叉刺偏了,溅了他一身水,夙千离拧了拧眉,强忍住了要回去换衣服的冲动。 第二下,鱼儿跑得太快,又刺偏了……没关系,下次一定可以刺中!夙千离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 第三下……还是没有刺中。 守在不远处的寒亭寒月二人相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别过脸去,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夙千离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的尝试过后,终于捕到了一条……三寸有余的小鲤鱼! 夙千离却是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朝不远处的祁辰喊道:“祁辰,你看,我抓……” 话还未说完,就在看到祁辰桶里满满当当一堆鱼的那一刻戛然而止,脸色立时黑了下来。 第271章 凑个热闹 祁辰扫了一眼他手里的那条鱼,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两下,她虽然没指望夙千离能抓到多少鱼,但这么长时间过去,就抓了这么一只小鱼苗上来,也是够奇葩的…… 但好在祁辰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太过打击他的积极性,于是轻咳了一声,安慰道:“咳,这鱼虽然个头小了点儿,但好歹苍蝇腿也是肉不是?” 听到她的安慰,寒亭和寒月不禁嘴角一抽,心里忍不住腹诽道:祁公子,你确定你这算是安慰? 果然,夙千离在听见她这句话后脸色更难看了几分,黑着脸站在那儿不说话,手中的那条小鲤鱼是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祁辰浑然不觉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回去做饭,大家也该饿了!” 托祁辰的福,众人中午吃了一顿美味的全鱼宴。南子浔摸了摸吃撑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往桃树下的凉椅上一躺,感叹道:“美景美酒美食,这才是本公子该有的人生啊!” 瞧着他那副慵懒满足的模样,祁辰忍不住提醒道:“吃饱了最好动一动,小心积了食!” “没关系啊,我这有桓柒给我开的方子,专治积食!”南子浔笑得好不得意。 祁辰嘴角一抽:“……”合着这位是料准了今日有美食,所以连药都提前备好了?真不知是该夸他有先见之明还是说他太过欠揍! 就在这时,沉默了一中午的夙千离突然起身朝桃林深处走去,祁辰见状不由问道:“喂,夙千离,你去哪儿啊?” 南子浔眨了眨眼睛,忽而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不会是去抓鱼去了吧?” 祁辰噎了一下,心道:这家伙不会这么有执念吧?不会抓鱼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啊…… 突然,无问走上前来对南子浔说道:“主子,庄大人、桓公子还有路阁主来了。” 南子浔愣了一下,旋即挑眉道:“哟,今儿个这是太阳打哪边出来了,平日里请都请不来的人,怎么都赶着今日来我庄子上散心来了?” “怎么,南大公子这是不欢迎我们?”众人闻声望去,却是路非烟笑着走了进来,脸上笑靥如花,顾盼神飞。 只见她今日穿了一身玫紫色的水袖罗裙,上面是贴身的抹胸款式,包裹着她姣好的身材,外罩一件同色纱衣,踏着一地散落的桃花缓步走来,美得恍若神仙妃子。 南子浔眼前亮了亮,连忙笑着把凉椅腾出来给她,笑道:“哪能呢,路阁主这样的大美人,本公子求都求不来,哪里会不欢迎!” 路非烟也不客气,懒懒往凉椅上一躺,瞥了一眼完颜岚和萧雯,凉凉道:“亏我对你们两个这么好,出来玩也不想着叫我一声!啧啧啧,真是让人心寒哟!” 完颜岚漂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马把手里的果盘往她跟前递了递,讨好地笑道:“非烟姐姐别生气嘛,我们也是路上偶然碰到南子浔,这才跟着过来的。” 路非烟自然不会真的与她们生气,这么说不过四随口的玩笑罢了,因而接过她递过来的果盘,动作优雅地往嘴里塞了两颗蜜渍杨梅,“罢了,看在这盘杨梅的份上,暂且不与你们计较了!” 南子浔意味深长地看了三人一眼,说道:“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们三个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一听这话,路非烟又岂会不知他在胡乱猜测些什么,故而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随意地说道:“有人要来给王爷送药,路上马车坏了,我这个人心善,顺道捎了他一程。” 显然,她口中的这个人当是桓柒无疑了! 听见她的说辞,桓柒只是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却并未说什么。 而南子浔则是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姑且不论偌大一个摄政王府,那么多侍卫,怎么就非得桓柒亲自来送药,单说这两个人的“偶遇”就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意味儿。 不过既然路非烟都如此说了,他也没有再继续深究,左右是她和桓柒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自己没必要插手太多,适时的时候添把柴加把火也就是了。 于是转而把目光看向了默不作声的庄严:“你呢,婚约的事情解决了?” 庄严也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好巧不巧地就坐在了萧雯旁边,答道:“外祖父今日一早进宫去了。” 南子浔了然地点点头,鄂国公都亲自出马了,看来萧玥想要嫁给庄严的美梦定是要落空了,于是朝他举起了酒杯:“恭喜!” “多谢。” 解除了和萧玥这桩荒诞不经的婚事,庄严的神情却并没有松快多少,南子浔不由奇道:“怎么,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庄严抬眸看了他一眼,却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表哥,你该不会真的看上那个萧玥了吧?”元青砚突然一脸惊恐地开口说道。 庄严冷冷看了他一眼:“闭上你的嘴!” 元青砚委屈:“……”他这不也是关心他嘛! 庄严就坐在自己旁边,萧雯只觉浑身不自在,朝完颜岚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道:“我四处走走,你们聊!” 旁边神经大条的完颜岚非但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反而拉住了她:“别啊,大家都在,一起说说话多热闹啊!再说了,这会儿外面日头正毒,热得人不行,你要是实在想四处转转,一会儿等日头落下了我陪你一起去!” “是啊是啊,”不明就以的元青砚立刻附和道:“萧雯,你不是要酿酒吗,正好大家都在这儿,可以帮你先把花瓣清理出来,这样你带回去也方便些!” 季书玄也道:“元兄说得正是,左右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你处理一下那些花瓣。” 如此一来,萧雯要是再坚持要走便显得不合群了,于是只好笑着应道:“也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南子浔立刻吩咐人把他们上午采摘的桃花花瓣拿了过来。 第272章 互相泼水 看着身旁性格爽朗的女子,庄严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会酿酒?”萧雯的哥哥萧霆最近在京城办事,因为凉州皇商的事情,他与萧霆也算是打过几次交道,但对他这个妹妹却是知之甚少。 萧雯下意识地敛了敛脸上的笑意,旋即点头答道:“嗯,懂一些门道。” 和同其他人说话时的态度不同,萧雯在面对庄严时,明显有些逃避的情绪,庄严自然也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冷淡疏离,忍不住问道:“我有什么地方得罪过萧姑娘吗?” “没有啊,庄大人想多了。”萧雯冲他笑笑,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个时候,完颜岚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把萧雯拉起来两个人交换了一下位子,然而她没有留意到的是,此刻她的这种行为无疑是坐实了庄严方才的问话…… 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看着萧雯脸上的僵硬,祁辰心念一转,随即笑着打趣道:“小五,庄大人又不会把萧雯怎么样,你犯得着这么紧张吗?” 所幸的是这个完颜岚虽然神经大条了些,但脑子还算是机灵,于是立刻接过祁辰的话说道:“唉,老实说了吧,这两天萧雯被她哥哥下了禁足令,我们俩是偷偷溜出来的。而庄大人又和萧雯的哥哥熟识,我这不是怕他和萧雯的哥哥告状嘛!” 元青砚听罢不禁笑着安慰道:“萧雯你放心好了,我表哥不是那种多话的人!” 说着又朝庄严问道:“对吧,表哥?” 庄严皱了皱眉头,最后点头应了一声:“嗯。”这二人的解释看似合情合理,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个话题就算是揭过去了,这时,只听得桓柒突然问道:“千离去哪儿了?我去给他送药。” 闻言,南子浔眸光一闪,忽而把目光看向了祁辰:“我怕桓柒找不到地方,祁辰,要不还是你帮忙把药送过去吧?” 说着又朝桓柒使了个眼色,后者蹙了蹙眉,却还是依言把自己带来的那瓶药递给了祁辰。 祁辰倒是没想那么多,只当南子浔是怕更多人瞧见夙千离抓鱼的窘态,于是痛快地接过了药瓶:“你们聊,我去去就来。”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南子浔眸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千离,兄弟我可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果不其然,当祁辰来到河边时,夙千离正拿着鱼叉站在河里和鱼奋战,当然了,桶里的收获寥寥无几…… “咳,那个,你站的位置不对,河里的鱼能看到你的影子。”祁辰忍不住提醒道。 夙千离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默默地继续叉鱼,大有一副要和它死磕到底的架势! 祁辰又看了一会儿,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脱了鞋下河,走上前去一把从他手里夺过了鱼叉,对他道:“你看好啊!” 这里的河水很清,里面各式各样的鱼不在少数,祁辰看见一条鱼,找准位置猛地往河里一叉,正中鱼身! “喏,看见了吧,你应该正对着太阳站,免得鱼叉的影子照射到水里把鱼吓跑,还有,光线在水里都有一定的折射,你看到的位置未必是鱼真正的位置,所以一定要算准了方位再下鱼叉……” 正说着,祁辰突然看见了一条个头不小的鲫鱼从脚边经过,登时屏息凝神,准备一鼓作气抓住它,不想鱼叉刚碰到水面,便被夙千离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给吓跑了…… 祁辰抬眸看了他一眼,后者立刻歉然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祁辰抿了抿唇,没说什么,继续盯着河里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有一条草鱼经过,刚要下鱼叉,便听得“哗啦啦!”一阵水声响起——鱼又跑了。 “不好意思,刚才脚滑了一下。”这次夙千离主动解释道。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祁辰再也没有抓上来第二条鱼……而那些跑掉的鱼儿无一不是被夙千离用各种千奇百怪的动静给吓走的…… 三番五次下来,祁辰不禁有些窝火:“夙千离,你挑事儿是吧?!” “我不是故意的。”夙千离脸上写满了无辜。 “我看你是成心的!”祁辰咬牙切齿地说道。 夙千离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笑意,突然指着她身后大声道:“你看,那是什么?!” 祁辰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身去看,谁知刚一转身便听到一阵水花四溅的声响,与此同时自己后背袭上了一阵凉意! “夙、千、离!”祁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自己真是疯了才跑来教他如何用鱼叉捕鱼!她就应该让他一个人在河里挣扎到天黑! 仿佛还嫌她不够生气似的,夙千离直接当着她的面掬了一捧水朝她身上泼去…… 祁辰眯了眯眸子,一把丢开了手里的鱼叉,挽起袖子就朝他泼水,夙千离眼中的笑意更甚,一边躲闪一边抽出空来捧了水朝她泼去。 于是乎,原本说好的捕鱼到最后却演变成了两个人在河里互相泼水的混战……没错,就是那种小孩子最喜欢的游戏,俗称——打水仗,很难想象,平日里无比沉稳的两个人居然在河里打起了水仗,而且还玩得不亦乐乎! 如果在从前,有人邀请祁辰去玩打水仗这种游戏的话,她一定会嗤之以鼻,并回以对方两个字:无、聊! 但现在事实就是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曾经被她嗤之以鼻的游戏当中,并且被夙千离激起了高昂的斗志! 受身高差距的影响,祁辰身上湿了一大片,反观夙千离却只是前襟和袖子湿了半截而已。 祁辰自是不甘心,故意使了个诈引夙千离回头去看,而自己则趁着他转身的机会猛地捧起一大捧水朝他身上泼去—— 要么怎么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呢,河底的鹅卵石本就光滑,上面又布满了湿滑黏腻的青苔,祁辰一不留神身体重心一偏,脚底下打了个滑,竟是直直朝河里跌去! 第273章 兮木长剑 “小心!”夙千离听见动静立刻转了过来,几乎是想都不想地伸出手去一把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替她稳住身形。而与此同时,祁辰泼出去的那捧水也正正泼在了他的脸上…… 事实上,祁辰原本已经做好了跌入水中的准备,反正现在是初夏时节,再加上这条河的水面刚刚没过膝盖,便是不会游水也淹不死人,于是干脆破罐破摔地闭上了眼睛。 谁成想,预料当中被河水淹没的感觉并没有传来——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紧紧环住了自己,出于本能,祁辰直接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祁辰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来,却是冷不防地望进了一双墨蓝色的深邃眼瞳,那是双原本凛冽桀骜的眼眸,在这一刻却盛满了浓浓的关切和紧张。 此时此刻,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祁辰甚至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沉水香气,一时间竟有些怔住了,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没了反应。 伴随着他略微有些紊乱的呼吸声,晶莹的水滴沿着他的发丝、脸颊缓缓滑落至脖颈,最后没入衣领深处,几缕被水打湿的墨发贴在耳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男子深邃的面部轮廓,如刀削般棱角分明俊朗隽毅。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这一瞬间,祁辰还是不得不说感叹一句,夙千离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不同于祁辰单纯的沉浸欣赏,夙千离在最初的心跳悸动过后,身子却是渐渐有些僵硬起来,尽管怀里这具温软的身体让他无比迷恋,甚至险些失态! 但他最后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以及男子身上的独有气息成功将祁辰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定了定神色,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我没事,你……可以把手松开了。” 夙千离耳根红了红,然后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说道:“你……” “我……”两个人同时开口,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再次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 “咳,你先说吧!”夙千离轻咳了一声说道。 祁辰也没有推辞,直接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夙千离不禁笑了笑:“我也正想说这个。” 两个人上岸穿好鞋子,祁辰突然叫了一声:“坏了!” “怎么?”夙千离诧异地看着她。 祁辰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只药瓶,满眼懊恼地说道:“桓柒特意追过来给你送的药,我忘了给你了!” “无妨,就跟他说我按时吃了就好。”说着,夙千离从她手中接过药瓶,打开吃了一颗,神色无比淡定自若。 看着他这般行云流水般无比熟练的动作,祁辰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看起来好像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 夙千离却是半点不见心虚地说道:“是吗?可能是你想多了。”说着便旁若无人地拎起鱼叉和木桶朝前走去。 祁辰嘴角一抽: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两个人回到桃林,南子浔见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大半,夙千离连头发都湿了,于是忍不住惊呼一声:“我去,你们俩这是去捞鱼去了还是打水仗去了?” 祁辰:“……”这话你要她怎么接!若是说捞鱼去了,出去大半晌他们桶里就只有孤零零的一条鱼,可若是实话实说……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在众人诡异的目光中,祁辰淡定地丢下一句:“我去换衣服。”然后便径自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至于外面这个摊子,她相信夙千离有办法解决! “啧啧啧!”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圈,南子浔自己脑补出了一出大戏,然后神秘兮兮地凑到夙千离身边,邀功似的语气对他说道:“千离,今天可是我提议让祁辰去给你送药的!” 说着还朝夙千离眨了眨眼睛,一副“还不快感谢本公子”的表情,那股贱兮兮的神态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但就在众人心里默默替他点了根蜡的同时,忽然听到夙千离说道:“那把兮木长剑给你了。” 众人:“!!!”这是个什么操作?! 庄严忍不住抬眸深深看了夙千离一眼,要知道,那把兮木长剑可不止南子浔一人向他讨过…… 南子浔眼中划过一抹不可思议的惊喜,瞬间乐得快疯了,就差扑上去给夙千离一个熊抱,但幸好他还残存了几分理智,于是只是言语上激动了一句:“千离你真是太感人了!” 高兴之余还不忘朝庄严丢了一个挑衅得意的眼神,后者回了他一个冷眼。 月上枝头,皎洁的月光在桃树下洒下了一道道隐隐绰绰的剪影,桃林深处的温泉池里氤氲着淡淡水汽,给这寂静的夜晚平添了几分暧昧气息。 偌大一个温泉池被人用假山分隔成若干个小池子,私密性极好。 众人各自选了地方泡温泉,祁辰也拿了一块白色浴巾往自己的温泉池子走去。 靠近温泉边上,立刻便有一股淡淡的硫磺气息飘散开来,祁辰用手试了试水温,温暖微热,刚刚好,四下打量了一圈,确定没有人会突然闯进来后,祁辰脱下了身上的衣服,沿着池边的鹅卵石缓缓走进了池中。 她有些怕水,所以并未往太深处走去,只在一块较大的光滑石块上躺了下来,背靠着池壁。 温热的水几乎是立刻就将她的身子包围,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这一整天的疲乏都在顷刻间消失了一般。祁辰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一声,南子浔这家伙果然是个会享受的资本家,玩了一整天后泡个温泉简直是太舒服了! 许是这温泉水太过舒适,让祁辰情不自禁地放松了下来,忽而玩心四起,四肢轻轻地拍打起水面来,看着一圈又一圈的水花荡漾开来,她的嘴角染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此时此刻,微凉的月光洒在她光洁的皮肤上,仿佛替她披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纱衣,若隐若现,美得恍若月光仙子。 第274章 温泉池中 祁辰一个人正玩得不亦乐乎,忽而抬头瞧见前面假山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许是出于好奇,她缓缓站起身来,取了浴巾裹在身上,然后沿着温泉池边上的石块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透过洞口一看,对面赫然是另一个温泉池子,样子和她这边差不多,祁辰有些兴致恹恹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正准备回去接着泡温泉,却忽然听到一道熟悉而惊喜的声音:“阿辰!” 听到这道声音,祁辰顿觉头皮一紧,这天底下喜欢叫她“阿辰”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了,也就是说,夙千离的人格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切换了…… “阿辰阿辰!”一张放大的俊脸陡然隔着洞口出现在她眼前,深棕色的眼眸深邃而澄净,瞬间打破了她的所有思绪。 “阿辰,原来你也在这里泡温泉啊,我刚刚好像不小心睡着了,结果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温泉池里,原本还以为就我自己一个人呢,没想到你也在这儿!”千染眉眼弯弯地笑着说道。 “嗯,”祁辰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忽而想到什么,她有些紧张地盯着他问道:“千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按照日子推算,夙千离这个月毒发的日子就要到了,也不知千染能不能受得住…… 千染却是摇了摇头,一脸懵懂地说道:“没有,我很好啊!” 祁辰稍稍松了一口气,刚要开口便听得千染说道:“阿辰我们这样说话不方便,你等我一会儿,我过去找你啊!”说着便四处张望着路口,准备往祁辰这边来。 祁辰顿时满头黑线,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 “为什么?” 见他眼中酝起了一抹雾气,祁辰顿时有些气闷,却也只能好声诱哄道:“听话,你别过来了,咱们就在这里聊天也很好啊!” “不要!”千染一脸的不乐意:“这里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我就要和你一起泡!” 祁辰:“……”你还想看清楚点儿什么?!嗯?说出来我保证不动手! 然而不待她想到说服他的理由,突然听得一道机关转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见原本隔在他们两个之间的假山居然移开了,移开了!!! 该死的,这南子浔是不是有病,没事在两个温泉池子中间建什么机关?!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刻,她便感觉到一只“巨婴”直直朝自己身上扑了过来…… 祁辰瞬间丧失了所有反抗的念头,闭了闭眼睛,压住心底的怒火,沉声道:“我数三声,立刻从我身上下来,一、二……” “好嘛好嘛,我不抱着你了还不成嘛!”千染委委屈屈地松开了挂在她身上的手,说不抱着她也就真的只是不抱着她而已,只见他仍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连半步都没往后退。 祁辰不悦地拧眉:“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我都已经乖乖听话不抱着你了,你居然还要赶我走!”千染用控诉的眼神望着她。 祁辰:“……”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自己方才只是让他离自己远点,并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吧? 看着他那副乖巧懂事又无助的表情,祁辰顿时被气得脑仁疼,一个字都不想和他说。而千染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很快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好奇宝宝似的盯着她胸前裹着的浴巾,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一戳,再戳一戳…… 直到祁辰忍无可忍地怒声低吼道:“你到底要干嘛?!” 千染被吓了一跳,悻悻地收回了手,无辜地看着她:“我就是好奇为什么你胸前鼓鼓的?” 祁辰:“……”这个问题你要她怎么解释,难不成现场给他科普一下初中生的生理课吗? 偏偏这时,千染却像是丝毫看不见她难看的脸色一般,自顾自地又问了一句:“还有,你泡温泉怎么还要裹个浴巾在自己身上啊?” 祁辰很想直接告诉他,如果不是你突然过来,她也不会多此一举地裹个浴巾在身上! 深吸了一口气,祁辰直接转身往岸上走去,左右她最近都没什么事,泡温泉随时都能再过来,至于现在,她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咦,阿辰你去哪儿啊?”千染在身后追问道。 “困了,回房睡觉!”祁辰没好气地来了一句。 千染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阿辰等等我,我和你一起!” 祁辰一听顿时郁结,刚要发火,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噗通!”一声,紧跟着便是一道闷哼声响起,她顿时心下一紧,立刻转过身回头去看,却是千染直直倒了下去,滑入水中,脸上一片痛苦之色,显然是毒发了! “千染!”祁辰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旋即神色大变,这温泉池里的水并不多深,勉强没过胸口,可他这往水里一倒,不被水呛着才怪! 顾不上叫人来帮忙,祁辰以最快的速度朝他冲过去,扶着他从水里勉强站起来:“千染,千染你还好吗?” 千染皱眉望着她,脸色苍白虚弱,一边喘着气一边痛苦难耐地说道:“阿辰,我浑身上下好疼,好像骨头快要裂开了一样……” “别怕,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只要熬过去这一阵就好了!”祁辰定定地安慰道。 说着便用力地拉过他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别看他看起来身材精瘦,可真到了这个时候,祁辰挪起来还是相当吃力的,水中本就很难使得上劲,再加上池底湿滑,好几次她都险些和千染一起跌回到水里。 好容易将他放在一块光滑的池壁上,祁辰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了,原本湿漉漉的浴巾此刻更是紧紧贴在了身上,包裹着她姣好的身形曲线。 而这个时候,千染的神智已经开始有些模糊起来了,身体的巨大痛楚令他难以忍受,他不知自己身处何时何地,更不知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那就是毁了周围的一切! 第275章 千染毒发 只见他猛地挥开祁辰扶着自己的手,然后一掌拍向了一侧的假山,霎时间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连着两座温泉池子的假山轰然倒塌,男子目光猩红一片,里面仿佛燃烧着无穷无尽的嗜血疯狂,俨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祁辰心下倏地一沉,千染和夙千离这个主人格不同,他对这具身体的控制力远远不够,所以此刻毒发的他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疯狂得多! 假山倒塌的动静引来了其他几个人的关注,纷纷赶来查看情况。 “祁辰,你没事吧?里面什么情况?”南子浔最先赶来问道,说着就要往里走去。 “都别进来!”祁辰陡然大声喊了一句,然后沉声道:“千染毒发了,现在谁也不认识。” 千染,毒发……南子浔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我去叫桓柒过来!” “别去!”祁辰却是立刻叫住了他,说道:“他现在这副模样就算桓柒来了也没用。你去叮嘱大家,今晚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许过来!” 南子浔不免有些担心地问道:“那你呢?” 祁辰顿了顿,道:“我没事。”眼下是千染最脆弱的时候,总要有一个人在这里守着他。 南子浔犹豫了一下,最后妥协道:“那我就守在外面,有什么事情立刻叫我!” 这次祁辰没有应答,因为千染已经把矛头对准了她,祁辰稳了稳心神,然后冷静地开口:“千染,你看清楚,我是谁?” 听见她的声音,千染不禁怔忡了片刻,但旋即就被一股巨大的痛楚所覆盖,仅存的一分理智也随之消失殆尽,一步步不断朝祁辰逼近。 “千染,你冷静一下!”祁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然而千染却只是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便一个箭步冲到了祁辰面前,五指成爪,手心里聚起了一道内力,随时准备朝着她的头狠狠打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祁辰却显得格外冷静,只见她目不斜视地看着他,声音清冷而沉稳:“你现在很痛苦,对吗?杀戮和暴戾并不能减缓这些痛苦,但是,我有办法帮你,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千染的眼中划过一瞬间的迷茫,手中的动作也随之停在了祁辰头上不到一寸的地方。 “千染,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愿意相信我,对吗?”祁辰屏息凝神地看着他的眼睛,声音里莫名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事实上,千染其实并不能听太清楚耳边的这道声音究竟说了些什么,他只知道这道声音让他那颗暴躁难耐的心感到一丝丝清凉,所以他停了下来,想要听这道声音继续说下去。 见他稍稍冷静了几分,祁辰稳了稳心神,缓缓伸出手去,试图去握住他的手,不想她的这一举动却是突然刺激到了千染紧绷着的那根敏感神经,猛地扼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只纤细的手腕捏碎! “嘶!”祁辰疼得脸色倏地一白,该死的,她的手腕八成是要脱臼了! 尽管如此,在她眼中非但没有萌生出丝毫退意,反而用另一只手牢牢覆在了他手上,一字一顿地强调道:“你知道的,我不会伤害你。” 清冷而笃定的语气不禁令千染精神为之一震,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也不似方才那般用力。 可体内的毒又岂会如此轻易放过他! 紧接着又是一阵毁天灭地的疼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烦躁,不安,暴戾,种种情绪在他胸中任意肆虐,不断地折磨着他,他的精神已经达到了崩溃的边缘,瞳孔猛地一缩,目光顿时变得阴鸷狠厉起来! 不好!祁辰心里惊呼了一声,眼疾手快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千染,住手!” 正处于失控边缘的千染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奈何祁辰双手死死扣在他后腰上,他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得,不知是怒还是旁的什么,千染蓦然低下头去狠狠一口咬在了祁辰肩上! “嘶!”祁辰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该死的,这家伙几时添了个咬人的毛病! 刹那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千染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忡,他感受到了一具温软的身体紧紧抱着自己,鼻间还氤氲着那股好闻的淡淡薄荷香气。 薄荷香气……是阿辰! 千染脑子蓦然清明了片刻,他猛地松开了口,鲜血染红了他的薄唇,在黑暗中透着一股妖冶的光芒,猛地低下头去,他的视线随即落在了祁辰肩上,只见那白皙的左肩上赫然是一道深深的牙印,殷红的血顺着肩膀没入温热的温泉水中,莫名刺痛了他的眼睛!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是自己……咬伤了阿辰? 他突然一把推开了她,语气凌乱地说道:“对不起,阿辰,对不起……” 他似乎察觉到自己会伤害到祁辰,所以在身体又一阵难忍的剧烈疼痛传来时,拼命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一边退一边不断地摇头道:“阿辰你快走,离我越远越好!我……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会杀了你的……” 虽然不知为何最后停了下来,但他很确定,在刚刚那一瞬间自己确有杀人的冲动! 话未说完就被祁辰厉声打断:“我不会离开,直到你熬过这次毒发为止,我绝不会离开你半步!” “可我会伤害你,甚至有可能要了你的命!”千染双手抱着头崩溃地大喊道。 祁辰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踩着池底的石头向他靠近:“如果你不想我死在你手里,那就控制住自己。” 一阵比一阵猛烈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千染几乎要被折磨得疯了,他拼命撑着最后一丝理智,神色痛苦地说道:“我……我做不到……” “不,你必须做到!”趁着他神思恍惚的功夫,祁辰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望着他深棕色的眼眸,定定地说道。 第277章 套路太深 此前虽然有鄂国公元春亲自出马以极其强势的态度替庄严推掉了这门婚事,但也正因如此,庄严莫名其妙背上了一个“始乱终弃”的骂名,这件事情不断发酵,舆论的矛头直指庄严。 听闻这个消息,鄂国公元春在府里气得胡子乱颤,就差没直接冲到丞相府门口指着萧清章的鼻子破口大骂了,元青砚在一旁拦着劝道:“祖父,您可千万别冲动,您这往相府门口一站,外面指不定又要传什么呢!” “萧清章这个老匹夫实在太不是个东西了!那日明明在殿前说得好好的,结果呢,一转眼他就给老子来了这么一出,简直就是无耻之尤!”元春扯着嗓子骂道。 庄严起身倒了杯茶递给他,声音平静地说道:“清者自清,外祖父又何必与这些小人一般见识!” “你当我愿意和他们一般见识?可你也不听听外面说得有多难听!”元春义愤填膺地指着他说道:“还有你,当初你若是肯听我的早点成婚,现在又哪里会遭人惦记!” 庄严顿时一头的黑线,照外祖父的说法,合着他遭人算计是活该倒霉了是吧? “咳,”元青砚忍不住替庄严分辩两句:“祖父,事情不是这么算的,表哥他文武双全,家世、相貌、脾性无不出色,就算是成婚了,这该惦记的不还是要惦记……” 庄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厮到底是来劝人的还是来添乱的?! 果不其然,元春听完更火大了,抬手照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骂道:“臭小子你真是越来越本事了,现在居然都敢跟我顶嘴了!” 元青砚“哎哟!”一声,捂着自己的头解释道:“祖父,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我看你就是故意跟我唱对台戏!”元春毕竟是个习武之人,即便是上了年纪,骂死人来也是中气十足,连大气都不带喘的! 元青砚一见势头不对,连忙躲到了庄严身后,压低了声音说道:“表哥,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外祖父——”庄严颇有些无奈地喊了一声,后者立刻轻咳了一声,正了正神色说道:“此事继续传扬下去对你的名声不利,这样吧,明日我去趟卫国公府,让云峥媳妇帮忙操操心,给你办个相亲宴,咱们索性直接将你的亲事定下,我看届时还有谁敢在外面乱嚼舌头!” 庄严顿觉一脑门的官司:“……” 元春的话题转得太快,元青砚不禁有些懵住了,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家祖父,合着祖父他老人家绕了半天,其实是在这儿等着呢! “外祖父,我还是觉得流言止于智者……”庄严试图挣扎一二。 “好了,”元春一拍桌子,直接打断了他:“为了尽快平息外面的流言,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庄严:“!!!”为什么有种被套路了的感觉? 仿佛生怕庄严反悔似的,元春说完这句话立刻扭头离开了客厅。 看着自家祖父健步如飞的背影,元青砚心里暗暗咋舌不已:前两天还跟自己念叨说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使,怎么这会儿走起来比他都快? …… 话分两头,却说萧霆因为生意上的事情需要经常往返于凉州和京城之间,为了图个方便,于是便在京城买了一处三进的宅子,宅子不大,但萧氏兄妹二人住却是足够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完颜岚对萧宅的路摸得比回驿馆还熟悉,每日不是在萧宅,就是在去往萧宅的路上。这不,今日闲来无聊,完颜岚又准时来这里报道了。 却说萧雯自打从温泉庄子回来后,整个人就一直神思不宁,每日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外,五六个时辰里至少有一半在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是,萧雯,你说你在京城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间要回凉州,还走得这么匆忙?”完颜岚一头雾水地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萧雯。 萧雯三下五除二把东西简单装进了包袱里,回过头来郑重其事地对她道:“小五,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回凉州避避风头,等过了这段时间我还会回来的,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随时来凉州找我。” 忽然想到什么,萧雯又补充道:“哦对了,如果有人问起我,你就说我出远门去了,行踪不知,归期不定。” “等等,等等!”完颜岚被她这副架势给弄懵了,连忙拉住她问道:“我怎么听你这意思不像是回家,倒像是逃命呢?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没关系,你告诉我,我替你撑腰!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找祁辰还有摄政王,他们两个一定有办法!” 完颜岚虽然身为北狄公主,但却是个古道热肠的性子,身上很有几分江湖人的义气,再加上萧雯又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朋友受了委屈,她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别,千万别!”萧雯连忙拒绝了她的好意,说道:“我并没有得罪什么人,这事你自己知道也就罢了,至于其他人就不必惊动了。” “不是,那你总得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吧!”完颜岚不由急了,拉着她追问道。 萧雯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火急火燎地走了,完颜岚拉都没拉住…… 而就在她离开后不久,完颜岚刚打算自己去街上逛逛,不想刚一出萧府迎面就撞见了匆匆赶来的庄严。 “庄大人?你怎么来了?”完颜岚脑子里飞快地划过一丝什么,似乎明白了萧雯这么着急离开的原因。 “五公主,萧雯在家吗?”庄严张口便直接问道。 如果说方才还只是猜测的话,那么听到这话,完颜岚心里已经肯定了七八分,于是叹了口气,说道:“别提了,萧府的人跟我说萧雯她出远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你说这个萧雯也真是的,出门也不告诉我一声,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就走了,真是不够意思!” 第276章 手腕脱臼 听着她的声音,千染眼中划过一抹迟疑,有些不确定地喃喃道:“我,我必须做到?” “对,你必须做到,千染,这是你的身体,所以,没有人能比你更能控制它了!”祁辰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千染怔怔地点了点头,然后缓缓抬起手来抱住了她:“阿辰,我想抱着你……” “好。” “阿辰,我好疼啊!”千染的语气渐渐虚弱下去,声音里带着一股委屈和依恋。 祁辰心中蓦然抽痛了一下,她低声道:“再忍忍,天就快亮了,等天一亮,你就不会觉得疼了。” “那你要陪着我!”千染下意识地同她撒娇。 “好,我会一直陪着你。” ……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迎来了黎明前的第一缕曙光。 “唔——”千染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低头一看,阿辰靠在自己身上睡着了,身上还裹着那件白色的浴巾。 千染心头一跳。 与此同时,祁辰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然后睁开了有些发沉的眼皮,不想刚一抬眼就看见了…… 一巴掌把那只脑袋的主人拍开,祁辰快速拢了拢身上的浴巾,刚要发火,不想一阵清晨的凉风吹来,“阿嚏——” 祁辰只觉鼻子酸涩难耐,心里暗骂了一句倒霉,在外面吹了一夜凉风,不感冒才有鬼! “阿辰,你是不是着凉了?我去给你拿衣服!”千染一脸关切地询问了一句,然后飞快地起身去岸上帮她拿来了衣服,小心翼翼地披在了她肩上。 如此乖巧懂事的态度,反倒让祁辰有些不好发火了,她拧了拧眉心,冷声道:“转过去,然后自己把衣服穿上!” “哦。”千染自知做错了事,立刻听话地转了过去,有些嫌弃地看了地上夙千离那身大红色的衣裳一眼,最后还是勉强穿在了身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祁辰三下五除二穿上了衣服,然后走到他身边道:“走吧!” “阿辰!”千染突然叫住了他。 祁辰顿住了脚步,回眸望着他,惜字如金道:“什么事?” 千染犹豫了片刻,指着她的肩膀关切道:“你的肩膀,还疼吗?” 祁辰冷冷睨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扭头就走。肩膀上的咬伤倒还在其次,关键是她的手臂已经脱臼了一晚上,得赶紧找桓柒帮忙接上,希望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 绕过假山出了温泉池子,祁辰一眼就看见了靠坐在假山旁边的南子浔,不由皱了皱眉头,轻声唤道:“南子浔,南子浔?” 后者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嗯?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千染他……” “你们这是……没事了?”看着平安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南子浔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祁辰淡淡应了一声,然后看着他道:“你该不会就在这里躺了一晚上吧?” 南子浔慢慢扶着假山站起来,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麻的腿和胳膊,苦笑道:“总不能让人给我搬张床过来吧,所幸你们两个都平安无事,我也不算白折腾这一晚上。” 说着便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一边往回走一边对二人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得赶紧回去补一觉,你们走之前记得叫我啊!” ……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桓柒收回了搭在千染腕脉上的手,道:“这次算是熬过去了。” 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张方子交给寒月去抓药,一回头,目光忽然落在了祁辰明显有些不自然地下垂着的手腕上,皱眉问道:“你这手怎么了?” “应该是脱臼了。”祁辰无奈地答道。 桓柒立刻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三两下卷起袖子,只见那白皙的手腕上红肿了一大片,里面还透着隐隐的青紫,哪里是她轻描淡写的那么简单!眼中不禁聚起一股怒气:“昨晚上脱臼的,现在才来找我,你莫不是以为它能自愈?!” “昨晚情况特殊,我哪里来得及去找你……”祁辰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桓柒冷冷看了她一眼,直接将祁辰还没说出来的话给噎了回去,好吧,这年头,当大夫都是大爷,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阿辰,对不起……”千染一脸愧疚地说道。 “行了行了,昨晚的事纯属意外,过去就过去了,再说了,不过是手腕脱臼而已,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嘶——”说着说着,祁辰只觉手腕猛地一疼,紧接着便听得“咔嚓!”一声脆响,桓柒已经将自己脱臼的手腕重新接好。 祁辰不禁看了他一眼,她赌十根糖葫芦,这家伙绝对是故意使这么大手劲的!她虽然不怕疼,但这也不代表她就感觉不到疼啊! 祁辰因为手腕脱臼,自然是骑不了马了,再加上千染的缘故,两个人干脆决定在温泉庄子多待两天,至于其他人,在吃过早饭后便返回了城里。 在温泉庄子的这两天,千染简直乖巧懂事得不行,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再问那些个那些乱七八糟让祁辰无限头疼的问题。唯一的毛病就是喜欢对自己动手动脚,而且晚上一定要抱着自己一起睡,而祁辰实在受不了他那副可怜兮兮的眼神,最后竟也由他去了。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对千染的容忍度出奇得高,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千染最多磨上几句,她也就妥协了。 祁辰托人帮忙向纪简告了假,两个人又在温泉庄子上待了几天,直至手腕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二人才返回京城。 而就在短短几日内,京城里,庄严和萧玥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第278章 断袖之癖 庄严眯了眯眸子,紧跟着问道:“那她可有说去了何地?什么时候回来?” “我问了啊,但她家的下人也不知道,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就更没个准信儿了。”提起这个,完颜岚颇有些火大地说道。 庄严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紧盯着她再次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废话!”完颜岚一听顿时有些上火,张口便冲了一句:“我要是知道她去哪儿了我不早就跟过去了!” 庄严没有再说了什么,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见他没有再怀疑自己,完颜岚不由捂着胸口长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差点就要露馅了! “喂,你这鬼鬼祟祟地干嘛呢?” 肩膀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完颜岚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竟然是南子浔,登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有病啊,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好吗?!” “哎,我说完颜岚,咱们做人可要讲道理,明明是你自己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跟本公子有什么关系!”南子浔一脸嫌弃地说道。 “你!算了,懒得跟你一般见识!”完颜岚气呼呼地要走,忽而又停了下来,问道:“对了,你来萧府做什么?” 南子浔也没瞒着,直言道:“本公子是来找萧霆谈生意的。” “是吗?”完颜岚瞥了他一眼,顺便提醒道:“那你可以打道回府了。” “什么意思?” 萧雯摊了摊手:“我刚从萧府出来,萧大哥此刻不在府里。” “不在?”南子浔皱了皱眉头,道:“罢了,那我改日再来找他吧!”说完便转身要走,忽而瞥见完颜岚还站在那里,不由皱眉嫌弃道:“瞧你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走,本公子请你吃好吃的去!” 完颜岚却是摇头拒绝了他:“不了,我还有点事要去一趟摄政王府,吃饭的事情还是改天吧!” 萧雯前脚刚走,庄大人后脚就来了萧府,莫不是他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再联想到萧雯这几日明显不对劲儿的行为,完颜岚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是对的,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找祁辰商量一下。 “你找千离有事?”听她提到摄政王府,南子浔不由多问了一句,要知道现在府里那位可不是千离,而是千染! “不是摄政王,是祁辰。”完颜岚说道。 南子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忽而想到什么,不禁眯着眼睛问道:“你找祁辰干嘛?”这丫头有事没事就喜欢缠着祁辰,该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当然是有正经事了!你问那么多干嘛?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别跟着我!”完颜岚语气不善地说了一句,然后快步朝前走去。 南子浔一听更觉不放心了,立马追了上去,一路上喋喋不休地问道:“我说完颜岚,你是不是喜欢祁辰啊?” 完颜岚一听耳根不由红了红,却只是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见状,南子浔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子不爽来,心里暗道祁辰这家伙招蜂引蝶,一个路非烟还没掰扯明白,现在又来了一个北狄五公主!真真是个祸害!不对,是祸害中的祸害! “我跟你说,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最好还是赶紧打消这个心思,祁辰他是不会喜欢你的!”南子浔不住地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见她仍旧不出声,南子浔突然走近两步,神秘兮兮地补充道:“你别不信啊,我跟你说,祁辰他其实不喜欢女人的,你懂我的意思了吧?”说着,他不禁在心里暗暗道:千离,兄弟我这可是为你不遗余力地把情敌扼杀在摇篮中了,不要太感谢我! 完颜岚一听,蓦然顿住了脚步,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你的意思是,祁辰他是个断袖?” “嘘!小点儿声!”南子浔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叮嘱道:“我是看在咱俩交情不错的份上才透露这个消息给你的,你可千万别往外说!” 完颜岚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 南子浔松了一口气,刚要再接再厉继续抹黑祁辰几句,好彻底打消她的那些小女儿心思,不想突然听得一道清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南大公子知道的事情不少啊!” 南子浔身子顿时一僵,一点一点转过身去,勉强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来,若无其事地寒暄道:“呀,祁辰,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出来办事还是买东西?” 祁辰似笑非笑地睨着他:“刚从大理寺回来,原本是打算回府的,不过现在倒是不着急了,南大公子,不如咱们找个地方聊聊?”提到“聊聊”两个字时,她刻意加重了语气。 南子浔脸色变了几变,忽而一拍手,连连道:“哎呀,坏了,我差点忘了今天还有一桩要紧的生意要谈,祁辰,这……实在是对不住了,要不咱们改日再聊,改日再聊!” 说着便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你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完颜岚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 祁辰淡淡扫了她一眼:“你不是有事找我?难不成要他留下来一起听?”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完颜岚一脸惊讶。 祁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走吧,换个地方说话。”说着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贺记面馆。 “祁小哥又带朋友来吃饭啊?”贺婶笑着同她打招呼。 “是啊,出来办事正好路过,闻着味儿就走过来了。”祁辰笑着应了一句,照例要了一份烩面,一份煎饼,完颜岚也点了和她一模一样的。 “哟,这位姑娘生得可真好,祁小哥好福气啊!”贺婶端着面上来了,笑眯眯地望着二人说道。 祁辰顿时呛了一下,连忙解释道:“贺婶误会了,这位是我朋友。” “噢~~是朋友啊?”贺婶笑得一脸暧昧,明显是不相信的表情。 第279章 亲哥表弟 祁辰郁结,这厢完颜岚听着听着却是悄然红了红脸颊,低下头去吃面,嘴角却又不可抑制地轻轻扬起。 “咳,”祁辰轻咳了一声,转而说道:“那个贺婶,你再给我打包十张煎饼吧,我一会儿带走。”她可没忘了,府里可还有个祖宗等着投食呢! “好嘞!你们先吃着,我这就让老头子去摊饼!”贺婶应了一声便转身往后厨去了。 贺婶离开后,祁辰看着完颜岚问道:“说说吧,是不是萧雯那边出了什么事了?” 完颜岚正了正神色,说道:“今天早上萧雯回凉州了。” “因为庄严?”祁辰皱了皱眉头,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完颜岚点了点头:“嗯,虽然萧雯走的时候什么也不肯说,但就在她走后没多久,庄大人就找来了,所以我想应该八九不离十。” “萧雯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祁辰问道。 完颜岚轻轻摇头:“除了总是发呆以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忽而想到了什么,完颜岚有些紧张地问道:“祁辰你说,会不会是庄大人知道了寿宴那日在萧玥房中的人是萧雯?” “应该没有,不过我想他应该已经有所怀疑了。”否则,以庄严的性格,无缘无故地,他不会突然跑去找萧雯。 说到这儿,祁辰抿了抿唇,转而问道:“那日离开温泉庄子以后,萧雯还见过庄严吗?” “没有。”完颜岚摇了摇头,突然又道:“不过倒是有另外一件事,那天从温泉庄子回来的路上,庄大人说要送我和萧雯回去,但因为驿馆和萧府不顺路,所以最后南子浔便送我回去了。” 祁辰敏锐地抓住了一丝什么:“也就是说,那日萧雯是庄严送回去的?” “嗯,”完颜岚颇有些苦恼地说道:“其实萧雯最开始是拒绝的,但庄大人坚持,当时那种情况下,萧雯如果反复推拒,反而显得其中有古怪,所以最后就只能跟他走了。” 祁辰眉宇间划过一抹深思,仅仅是这么一小段时间的相处应该不至于让萧雯突然决定离京,这当中应当还有什么旁的缘故。 顿了顿,又接着问道:“对了,萧霆知道她回凉州的事吗?” “暂时还不知道,不过萧雯给萧大哥留了书信。”完颜岚答道。 祁辰点点头,然后安慰道:“行,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别担心,我会找人跟着萧雯的,不会让她出事。” “对了,祁辰,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要找你的?”完颜岚好奇地问道。 祁辰朝她指了指一旁的点心盒子:“你和南子浔说话时我就在旁边的铺子里买点心。” 完颜岚听罢脸色红了红:“那,那你有没有听到……” “听到什么?”祁辰挑眉看向她:“除了断袖,他还说了我什么坏话?” 完颜岚心下稍松,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了!” …… 回去的路上,祁辰听见街边茶楼里面议论纷纷,不由凑过去听了一下,这一听才知道,今天早上官之鸿的折子已经到了京城,折子上共列举了江南总督贪赃枉法、走私盐运、滥杀无辜等二十一条罪名,且都附有相应的证据。 夙千越看完折子大发雷霆之怒,当即下令,命兵部尚书左骞立刻前往江南,将祝一鸣押解回京,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 倒不是大家少见多怪,只是寻常的案子要么是交给刑部,要么就是交给大理寺,很少用得着三司会审这么大的阵仗。要知道上一次的三司会审还是十年前,先帝还在时的一桩科举舞弊案,当时牵连了大大小小近百名官员。 由此可见,夙千越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清洗一遍江南的官场了! 而祁辰听完这个消息却并没有太多惊讶,毕竟当初夙千离派官之鸿去滁州的目的就是祝一鸣这个江南总督,如今一年过去了,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怪不得自己早上去大理寺点卯时没看到纪简,想来是被留在宫里议事了。 看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理寺怕是有的忙了。 …… 却说庄严从萧府回来后,直接去兵部把元青砚叫了出来,两个人找了间茶楼坐下。 打从进到茶楼的那一刻起,庄严便正直勾勾地看着元青砚,也不说话。元青砚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发毛,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于是说道:“不是,表哥,你别看我呀,祖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哪敢跟他叫板!” 庄严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不疾不徐地用茶匙拨弄着碟子里的茶叶。 隔了一会儿,水开了,于是取了茶壶冲泡,袅袅雾气从杯中升腾而起,一股清冽的茶香逐渐飘散开来,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好像听说有人前几日去了玲珑赌坊,还输了不少银子?” 闻言,元青砚“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忿忿地瞪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控诉和哀怨:我拿你当亲哥,你拿我当表弟! 仿佛是看出了他心中的腹诽似的,庄严在一旁凉凉道:“你本来就是我表弟。” 元青砚:“……”这种被人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凉水的感觉真的是……太扎心了! 内心经历过片刻的挣扎过后,元青砚认命地坐了下来,一脸的垂头丧气:“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要出门办点事情,后日的相亲宴你替我去。”庄严眯了眯眸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元青砚一听登时就变了脸色,直接起身道:“那我还是去找祖父坦白从宽吧!” “站住!” “表哥你就饶了我吧,你难道没看出来吗?祖父这次是铁了心要让你成婚,相亲宴要是我代你去了,祖父他一准揭了我的皮!”元青砚一阵哀嚎。 唇角轻轻勾了勾,庄严语气笃定地看着他说道:“放心,祖父他不会揭了你的皮的。” 第280章 有惊无险 “届时在宴会上你就直接告诉他,我会遵照他的意愿成婚,不过这个成婚的人选必须由我自己来选。” 元青砚一脸的不相信:“表哥你别以为我读书少就容易骗,你现在轻飘飘一句话出去了,等到了关键时候再来一句‘没找到合适的’,祖父肯定要发火,到时候被牵累的还不是我!” “可以啊,现在长脑子了!”庄严挑了挑眉,然后在他郁闷的神情中站起身来,说道:“不过这个问题你大可不必担心,因为我这次出门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说着他的眼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芒。 “你说真的?”元青砚有些惊讶。 “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吗?”庄严淡淡反问道。 元青砚刚要点头,下一刻却在庄严危险的目光中生生停住了,咬了咬牙,说道:“好!那我就帮你这一次!” 庄严看了他一眼,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只玉佩丢给他:“东西收好了,记得以后做事多留个心眼,别三言两语就让人家牵着鼻子走!你自己好好想想,从小到大因为一个激将法你吃了多少亏?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庄严说着说着语气里不免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幸好这次去的是玲珑赌坊,子浔把这件事压了下来,若非如此,事情怕是早就传扬开了! 新任兵部左侍郎聚众赌博,单是这一条罪名就够他受的! 元青砚惊讶地望着手里的玉佩:“表哥,我的玉佩怎么会在你那里?” 庄严冷笑:“不在我这里?那应该在哪儿?祖父手里还是那些个御史手里?” “拿祖传的玉佩去赌博,元青砚,你还真是长能耐了!” “不是,表哥你听我解释,这件事它真的是个意外,我本来没想跟他们一起去的……”元青砚一天顿时急了,连忙解释道。 “打住!”庄严直接打断了他,说道:“我今日既然把玉佩给你拿回来了,那就意味着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也不必同我解释。自己在心里面好好想想,那些人把你带去赌坊是什么居心。” “还有,你也不小了,外祖父不可能一直护着你,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你后面帮你收拾烂摊子。青砚,你该长大了!” 最后一句话,庄严的语气不禁加重了几分,看向元青砚的目光里满是深意。 “我……”元青砚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抬眸定定看向他:“表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庄严转身离开了茶楼。 …… 萧雯出了京城,一路上没敢多做停留,直奔凉州方向而去,约摸七八日后来到了居庸关。 下了马进城,萧雯直接进了一间药铺,出来时手中拎着一包药。 连日的奔波让萧雯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大好,再加上天色已经到了下午,于是索性决定在居庸关找间客栈暂且住下。 而就在她去往客栈的路上,萧雯总觉得背后有人在跟踪自己,但回头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心下不禁有些狐疑,于是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不想刚刚转过前面的街角,立刻便有人从背后朝她出手,幸而萧雯跟着自家大哥学过几下身手,及时躲过了对方的突然袭击,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是三个身着黑衣的蒙面男子,也不说话,直接朝萧雯围了上去—— 萧雯虽有些功夫,但也仅限于对付一些不入流的流氓地痞,真正碰上高手时,她的那点子身手也就不够看了。 萧雯心里慌乱,脑子里快速思索着脱身的法子,然而黑衣人却并没有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三个人一起朝她出手,萧雯甚至在他们手底下走了不到三招便觉后颈猛地一疼,紧跟着便不受控制地晕了过去! 昏迷前的那一刻,她隐约看见了一抹浅灰色衣角…… 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她发现自己赫然躺在一间客栈的房间内,而自己的包袱和药包则规规矩矩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萧雯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她记得自己不是在去客栈的路上遭人袭击,被打晕后昏过去了吗?怎么会又出现在客栈里?还是说这年头被绑架的待遇都这么好了吗? 她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道浅灰色身影走了进来。 萧雯在看见来人面容的那一刻不禁瞪大了双眼:“庄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庄严走进来,将端着的粥搁在旁边桌上,然后看着她淡淡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出现这里?” 萧雯脑子有些迟钝起来,她实在想不明白,一个本该待在京城的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居庸关……尤其是在她原本就在躲开他的情况下…… 见她表情怔怔的,庄严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起来,忽而想起什么,转而问道:“你身体不舒服?” “哈?”萧雯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去药铺抓的那包药,眸光闪了闪,语气随意地说道:“噢,这两日胃不太舒服,所以就去药铺抓了两副药。” 庄严皱了皱眉头:“既然胃不舒服,就不要勉强自己赶路。我让厨房给你熬了些软糯的紫米粥,你趁热吃。” “多谢庄大人。”除了这么一句干巴巴的道谢外,萧雯也再想不出来旁的话了,索性端起碗来专心致志地喝粥。 原以为自己不说话,庄严略坐一会儿也就离开了,可没想到她一碗粥都见底了却还不见他有走的念头,萧雯微微有些尴尬,于是轻咳了一声,说道:“今日的事还要多谢庄大人出手相助。只是不知那些要抓我的人……” “死了。”说这话时,庄严的表情极其平淡,眼中没有一丝丝波澜。 萧雯拧了拧眉:“他们为何要抓我?”那几个人一看就是专业的杀手,可问题是她刚刚来到居庸关,并未与什么人有过接触,更别提结仇了,究竟是什么人非要在这个时候为难与她? 第281章 开诚布公 “他们的目的不在你。”庄严从她手里接过了空碗放在一边,又倒了杯热茶递给她,一系列的动作竟是无比的自然熟稔,仿佛已经做了无数次一般。 “不是我?”萧雯眸光微动,忽而抬眸看着他道:“你是说是他们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我大哥?” “凉州皇商是块肥肉,既然是肥肉就断没有让一人独吞的道理,很显然,萧霆他挡了别人的财路。”庄严淡淡说道。 萧雯眉宇间泛起了一抹深思:“凉州这块地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究竟会是谁动的手呢?”大哥经商多年,虽说做生意都是以和为贵,可若说是一个人都没得罪过那也是断然不可能的,更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庄严抿了抿唇,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那几个人个个身手不凡,招式凌厉,身上带着一股子幽暗的杀气,一见任务失败,便赶在被俘前服毒自尽了,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定是死士无疑。 可问题来了,凉州并无什么积蕴深厚的世家大族,而能培养出这种死士的一般都是簪缨世家,再不济也得是勋贵人家才是,可据他所知,凉州并无这样的大家族…… 看来他要尽快传信让子浔好好查一查这件事才行。 敛了敛神色,庄严突然看着她问道:“为什么突然回凉州?” 抬头对上他那道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萧雯心头倏地一跳,旋即语焉不详地答道:“有些事情要办,所以就回来了。” “是吗?”庄严淡淡说了一句,然后便没了下文。 萧雯此刻也冷静了下来,于是转而问道:“庄大人怎么会来居庸关?” 闻言,庄严深深看了她一眼,从口中吐出三个字:“来找你。”萧雯神情一震,旋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庄大人说笑了,即便是有事也该去找我大哥,找我能有什么用?” 庄严眉宇间划过一抹深思,而后点了点头,说道:“此事的确要同你大哥商议,不过在这之前我觉得你的意见也很重要。” 萧雯听着听着,脸上的笑意就快绷不住了,她道:“庄大人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了……” “不,你听得再明白不过了。”庄严直接打断了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为什么突然离开京城回去凉州,我就为何来找你。” 顿了顿,他再次抛出一枚惊雷:“萧雯,萧老丞相寿宴那日,你也在萧府。” 那日和祁辰分开后,他就立刻着人去调查了当天参加寿宴的人员名单,诚然,那日寿宴上的女子众多,但提前离场的就只有完颜岚萧雯以及兵部尚书府的两位小姐。 抱着不确定的心态,他赶去了温泉庄子。 在见到萧雯的那一刻,他便觉得格外熟悉,再联想到祁辰告诉自己的那些话以及在温泉庄子上萧雯对自己退避三舍的态度,心里的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所以在离开温泉庄子的时候,他才会突然提出要送她回家,为的就是进一步证实自己的猜测。 萧雯其实并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她在面对自己时总会不由自主地紧张,但真正令他肯定自己猜测的却是藏在她耳后的那一粒红痣——他故意借着替她拿掉发间的落叶的由头,查看了她的左耳,看到了那粒细小殷红的痣! “还需要我说得再明白一些吗?”他定定问道。 萧雯脸色顿时变了几变,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庄大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那么对于我之所以不愿意提及此事的原因多少也该猜到了一二,既然如此,庄大人又何必强人所难?” “你很讨厌我吗?”庄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萧雯蹙了蹙眉,虽然不知他问起这个是何用意,但还是坦然道:“没有。”她和庄严其实并不算很熟悉,在温泉庄子之前,两个人甚至从未打过招呼。对于不熟悉的人,自然谈不上讨厌。 “我很差劲吗?”庄严接着问道。 “没有。” “你有婚约吗?” “没有。” 一连三个问题,萧雯都回答了同一个答案,此时此刻,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庄严想说什么,但不待她开口拒绝便听得庄严说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愿意试着接受我?” 听到他这句话,萧雯心中反而坦然了许多,她扯了扯嘴角,定定道:“庄大人,如果我之前的意思表达得还不够清楚的话,那么我可以再重申一遍——” “寿宴那日的事只是个意外,既是意外,就怪不得任何人。所以我既没有怪罪于你的意思,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庄大人,你大可不必抱有对我负责的心思。” “你不愿让我对你负责?”庄严眯了眯眸子,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淡淡的不悦来。 “是。”萧雯直视着他的眼睛再次肯定道。 庄严拳头紧了紧,强压下心底那股莫名的怒意,他敛了敛眸,看着她的眼睛反问道:“那倘若我偏就动了要对你负责的心思呢?” “那就请庄大人尽早歇了这份心思。”萧雯淡淡道。 庄严脸色一沉,声音也低沉了几分:“我毁了你的清白,你当真一点儿都不在乎?” 萧雯却是笑了:“清白这种东西,有固然好,没有也并不会影响我什么,毕竟,我是个什么人只有我自己最清楚。”说这话时,她的眼里有淡然,有洒脱,唯独没有伤感和痛心,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在乎这个…… 意识到这一点的庄严心中没由来地涌上一股子烦躁来,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动怒对解决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没有任何益处,所以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认真道:“那你日后有何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了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他的呼吸下意识地放缓了些许,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仿佛生怕听到那个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答案似的。 第282章 拒绝庄严 所幸的是,萧雯倒还没有离经叛道到那个地步,她道:“嫁人这种事情,随缘就好。还有,我不觉得这件事会对我日后嫁人会有什么影响,我萧雯喜欢的人还不至于刻板如此。” 庄严稍稍松了一口气,待听到她后半句话,他的眼中不禁划过一抹欣赏,抛开两个人之间的意外不提,他确实很欣赏似萧雯这般的女子! “既然你并非打算一生不嫁,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见她皱眉,庄严又补充道:“或者咱们退一步,就如你所说,你我二人就当那日的事情从未发生过,那么抛开着一切,你可愿接受我?”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真挚,萧雯有一瞬间竟然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旋即却又摇了摇头:“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庄严问道。 萧雯想了想,冷静答道:“如果没有这件事,你不会动娶我的心思。”即便是他现在对自己产生了几分好感,但这份好感却并不纯粹。 “哈!”庄严听罢蓦然笑了笑,他看着她道:“你大概还不太了解我这个人。” “我庄严不想娶的人,谁也逼不了我!”说这话时,他的眸中带着三分不羁,七分傲气,平日里的庄严都是隐忍而不动声色的,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上才会带了一股武将世家的杀伐之气! 也是,毕竟是从小跟在鄂国公身边长大的人,又怎会是真的温润呢!他骨子里流淌的可是武将的滚滚热血! 诚然,最初的时候,他对萧雯的心思的确是好奇多过喜欢,然,不可否认的是,随着两个人的不断接触,他对她的好感与日俱增,最起码,在外祖父提起娶妻一事时,他的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身影,就是她! 萧雯在一瞬间的怔忡过后,不由轻笑着揶揄道:“哦?是吗?可我怎么听说有人已经要和相府的萧大小姐订婚了呢?” 庄严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那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萧府的这点伎俩并不高明,我也没他们以为的那么蠢!” “将计就计?”萧雯眯了眯眸子,看着他问道:“所以说,你在日日躲在不归客酒馆买醉,其实不过是做戏给别人看?” 庄严笑而不语。 萧雯脸上难掩惊讶:“可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些朋友们却是实实在在替你担心着急的!” “做戏就要做全套。”庄严露出了一抹狐狸般的笑容。这件事就只有他和千离两个人知道,就连南子浔也是后来才猜到了一二。 萧雯顿时咋舌不已:“你这个人还真是……心思狡诈!” “多谢夸奖!”不知是不是和南子浔待久了的缘故,庄严竟也学会了借坡下驴那一套…… 萧雯登时有些无语。 “凉州这边不安全,对方既然盯上了你,那么这次绑架就只是一个开始。”庄严看着她正色道。 萧雯蹙眉:“那难道待在京城就高枕无忧了吗?” “至少你大哥现在人在京城,即便是出了什么意外,也不至于鞭长莫及。”更何况,京城是他们的地盘,做起事情来总要方便许多。 萧雯抿唇思索了片刻,抬眸看着他:“我可以跟你一起回京,但有件事咱们要提前说好。” “你说。” “还是那句话,我并不想嫁给你,萧老丞相寿宴上的事也不可再提。”萧雯语气坚决地说道。 闻言,庄严心中顿生无奈,然而看到她这般果决的态度,他便知此事怕是要另谋他法了,最起码现在是急不得的,于是点头应道:“可以。” “多谢庄大人。”萧雯明显松了一口气。 庄严拧了拧眉:“你既不是我的下属,又非我同僚,就不必以‘大人’相称了吧?” “可如果不称呼这个,那我要怎么称呼你?”萧雯问道。 “庄严,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他定定看着她说道。 萧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庄……严。” 两个人在居庸关停留了两天,然后便启程返京。 和预料中的一样,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又遇到了好几次袭击,但好在有庄严在,并没有让对方得逞。 不知是不是路上太过颠簸的缘故,萧雯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庄严屡次提出要带她去看大夫,却都被她给拒绝了,只说是休息一下就好。 就这样,十日后,两个人终于回到了京城。 把萧雯安全送回萧府后,庄严直接朝摄政王府而去。 “哟,你这算是英雄救美回来了?怎么样,是不是好事将近?本公子的份子钱可是准备了好久了。”南子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揶揄道。 庄严冷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看他这副表情,南子浔眼中不禁划过一抹玩味,看来这是进展并不顺利了?刚要八卦两句就听得他问道:“千离醒了吗?” 提起这个,南子浔不禁头疼地摇了摇头:“快别提了!”这些时日,他们这些人都快被千染这家伙逼疯了,用祁辰的话来说,那简直就是一个熊得不能再熊的熊孩子,除了杀人放火以外,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那祁辰呢?”庄严接着问道。 “祝一鸣已经被关押到大理寺了,祁辰这两天都忙得脱不开身,你要找她还不如去大理寺,肯定一找一个准!” 忽然想起来什么,南子浔又补充道:“哦对了,差点忘了,千染也跟着去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庄严也忍不住拧眉:“为什么要把千染带过去?”这不添乱吗? “千染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非要跟着祁辰,谁能拦得住?”之前祁辰不忙的时候还好,可这几日忙起来几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回来倒头就睡,千染根本见不到人,不闹才怪! 庄严默了默,诚然,以千染的脾气,真要闹起来除了祁辰谁也镇不住他…… “对了,有件事要你帮忙查一下……”庄严把萧雯这一路上被人袭击的事情同南子浔说了一遍。 第283章 三司会审 南子浔听罢不由眯了眯眸子:“按照你的描述,这些人的身份应该不简单,我想,十有八九和京城脱不了干系。”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才这么着急送她回来。不管怎么说,京城总比外面安全些。”庄严沉声道。 南子浔点点头:“这件事交给我了,有结果以后告诉你。” 正事说完,南子浔又情不自禁地开始八卦起来:“哎,我听青砚说,你已经有了想要成婚的人选?” “嗯。” “是萧雯?”南子浔试探着问道。 “嗯。”提起她的名字,庄严眼中不禁带了几分柔和之色。 “为什么是她?”南子浔好奇地问道。其实也不怪他会有此一问,实在是庄严的决定太突然了,两个之前完全没有接触的人,突然间就要成婚,听说鄂国公那边元老爷子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 庄严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准备好喝喜酒就是。” 长兄为父,他打算这一两天就托人去萧府找萧霆提亲。只要萧霆同意了,这事也就成了一半。 想到这儿,庄严顿觉信心满满,胜利在望,于是丢下南子浔转身就往鄂国公府去了,提亲一事还要外祖父帮忙才是…… “我去!人又跑不了,你至于这么着急吗?!”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南子浔忍不住腹诽道。 …… 茶室里。 锦衣男子盘腿坐在窗前,杯中茶雾香气袅袅,他轻轻垂着眸子,看着杯中上下起伏的茶叶,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任务失败了。”属下进来禀告道。 男子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皮动了动,道:“原因。” 只听那属下答道:“回公子,我们的人在居庸关追上了她,但在动手时庄严突然赶到,所以……” “庄严?”男子眸中似有幽芒一闪而过,低低重复了一句,接着问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庄严和萧雯在居庸关停留了两日后就返回了京城,途中我们的人曾多次试图动手,但最后都失败了。”说着,属下不由低下了头。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记得把尾巴收拾干净,不要留下把柄。” “是,公子。”属下应道。 男子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轻轻写下了两个字:庄、严! 属下犹豫了一下,问道:“公子,祝一鸣那边……要找机会去提醒一下吗?” 男子淡淡道:“暂时不必,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公子这是打算救他?”属下不解地看向他。 “救他?哼,”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在这之前我可是不止一次提醒过他,要他收敛一些,是他祝一鸣自己听不进去劝,落得今日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男子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语气淡漠地说道:“再者说了,从祝一鸣出事到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那位可没有要我救他的意思。” “可他知道咱们不少事情,会不会……”属下有些担心地说道。 “死人是不会乱说话的。”说这话时,男子的语气格外平静淡然,仿佛就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真好一样。 属下心神一凛,忙低头道:“公子说的是。只是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祝一鸣一定要死,但怎么死,什么时候死,死在谁手里,却要好好考量一番了!”如果能借祝一鸣的死解决一些棘手的麻烦,那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属下听完不由眼前一亮:“公子是打算……” 男子眯了眯眸子,眼中划过一抹冷芒:“附耳过来……” …… 深夜,大理寺内灯火通明。 自祝一鸣被押解回京以来,这已经不知是大理寺全体通宵熬夜的第几个晚上了。 说是三司会审,但在开堂之前,所有的审问、查证都还是以大理寺为主,刑部和御史台都只是配合,就连犯人也都是关押在大理寺的监牢内的。 经过连日的审问,祝一鸣交代了不少事情,包括此前的女子失踪案,以及派人在子继送去给空慧的饭菜中藏纸条,威胁空慧自尽,后又指使陈平杀空慧儿女以绝后患等一系列的事情,他全都供认不讳。 但除了这些以外,他却什么都不肯说了,问及江南的盐运走私以及贪污行贿之事,他便全都推说不知,并直呼自己冤枉。 为此,大理寺的人被他弄得不胜其烦,能用的刑都用了,奈何这个祝一鸣软硬不吃,愣是一口咬死了自己毫不知情。众人几乎磨尽了所有耐心,江远更是恨得牙痒痒,多次直呼要一刀砍了他! 可气归气,案子该查的还是要查,犯人该审的一个也不能落下。 这不,祁辰在牢里跟祝一鸣耗了足足三个时辰,刚从大牢里走出来,立刻便对上了一双双询问期待的眼睛。 “怎么样,祁辰,他招了吗?”江远忍不住率先问道。 祁辰摇头叹了口气,神色中带了几分疲倦,目光凝重。 纪简皱了皱眉头,对众人说道:“都先回去休息吧,审问之事明日再说。” “可是大人,咱们都审了快一个月了……”江远的情绪不禁有些烦躁起来。 “是啊,咱们忙活了一个月,就问出这么点儿东西,这距离三司会审的日子可还剩下不到十天了,到时候可要怎么跟上面交差啊!”其余众人纷纷出言附和道。 去年的江南女子失踪案的确影响颇大,单是这一项罪名就足够祝一鸣死个七八回的了,可这要是跟盐运走私案还有勾结疏勒的案子比起来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毕竟他们心里都很清楚,皇上和摄政王苦心孤诣布了这么久的局,其目的自然并不单单只是为了除掉一个祝一鸣,而是想要以祝一鸣为突破口,彻底肃清整个江南官场! “行了,都静一静!”纪简沉声喝了一声,说道:“案子要破,可人也不是铁打的,总要养足了精神明日才能继续审问!所以现在,全部都给我回去休息!” 第284章 防患未然 “是,大人!”众人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然后纷纷散了去。 看着面色凝重的祁辰,纪简不由劝道:“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案子一定会查清楚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祁辰却是苦笑一声,叹道:“坦白说,祝一鸣的确是我遇到过的所有犯人当中最为棘手的,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说着,她的语气里不免带了几分深深的挫败。 “祝一鸣身上背的都是大案,审问起来棘手些也是正常。”倘若祝一鸣轻易就招供了的话,他们反倒要怀疑他话里的真假了。 祁辰点了点头,忽而皱眉说道:“纪简,你有没有觉得祝一鸣的反应有些不对劲儿?” “你说的不对劲儿具体指什么?”纪简问道。 祁辰抿了抿唇:“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从皇上下旨到左骞左大人押解他回京,整个过程似乎进行得太过顺利了些,而在这之后,祝一鸣的反应再次印证了这一点,他认下了江南的女子失踪案,却对其他的事情矢口否认。” “他的种种行为给我一种他有恃无恐的感觉。” 顿了顿,祁辰心中突然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测,她道:“你说,祝一鸣背后会不会还有什么人在替他保驾护航?” 纪简心头倏地一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祝一鸣之所以死撑到现在,其实是因为他在等他背后的人来救他?” “不管我们的猜测是不是真的,总之这两日,大理寺一定要做好防范。”祁辰沉声道。 “你担心有人劫狱?”纪简脸色微变。 祁辰却是摇了摇头,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凝重:“我担心的是有人会来灭口。”现在的祝一鸣已经是一步废棋了,他活着非但没有任何益处,反而随时有可能给对方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换个角度想想,如果她是那个背后的人,那么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解决掉祝一鸣这颗定时炸弹,一劳永逸。 而解决这样一颗弃子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永远地闭上嘴。 纪简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祁辰见状不由宽慰道:“我说的这些也不过是最坏的结果罢了,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也不一定。” 纪简却道:“不,你说的没错,防患于未然总比受制于人的好。” 看了一眼外头高悬的月色,转而对祁辰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话音刚落便见着一道绯色身影挡在了他面前,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他;“此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本王自会送她回去!” 闻言,纪简眉梢几不可察地蹙了蹙,随即说道:“王爷请便!” “哼!”绯衣男子冷冷瞪了他一眼,然后不给祁辰任何拒绝的余地,直接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去。 出了大理寺,祁辰忍不住拂开了他揽在自己肩上的胳膊:“不是说了,晚上不用来接我吗?” 一来是寒榭的药丸最多只能让千染的眸色维持六个时辰,而最近这几日,祁辰一天当中至少有八九个时辰是待在大理寺的,未免被人察觉“夙千离”的不对劲,祁辰便没有让他如之前那般跟在自己身边。 再者说了,夙千离毕竟是堂堂摄政王之尊,成日跟在一个五品提刑官身边算怎么回事儿啊!一次两次的,她还可以解释说摄政王关心案情,可一旦时候长了,就是傻子也能觉出这其中的不对劲来,更何况是大理寺那群原本就擅长分析的家伙! 一见周围就只有他们两个了,千染立刻恢复了本性,一脸幽怨地看着她:“阿辰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闻言,祁辰只觉太阳穴猛地跳了两下,揉了揉眉心,头疼地说道:“不是你这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整天整天的不回家,我当然要胡思乱想了!”千染的眼神更哀怨了,“他们说了,你这就是要红杏出墙!” 祁辰额前滑下一排齐刷刷的黑线,旋即眯着眼睛问道:“你说的这个‘他们’是谁?” “南子浔还有华叔!”千染毫无压力地出卖了队友。 祁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华叔年纪辈分摆在那儿的,她不好多说什么,但是南子浔,你最好不要让她腾出手来!否则……哼哼!睚眦必报是她最大的优点! “阿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冰块脸?!”千染不悦地看着她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冰块脸?谁?祁辰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纪简,登时便有些哭笑不得,但她也知道,此刻的千染不能训,只能哄,否则他一定分分钟哭给自己看! 于是深呼吸了几下,耐着性子好声安慰道:“千染,乖,别听南子浔那个家伙胡说八道,我没有喜欢上别人,纪简他就是我的上司和朋友……” “那也就是说,你最喜欢的人还是我咯?”千染孩子心性,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一听这话脸上立刻乌云转晴,眨着星星般的眸子看着她说道。 祁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本着息事宁人赶紧回去睡觉的想法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最喜欢的人是你!” 千染如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刻高兴得不得了,仿佛为了印证他内心难以抑制的喜悦似的,直接将祁辰抱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嘴角不住地喊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该死的!这可是大街上,大半夜的,若是让人家听见还以为闹鬼了呢! 于是,祁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闭嘴,放我下来!” 正在兴头上的千染头一次违背了她的话,虽然被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但还是紧紧抱着她不松手,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抱着她一路用轻功飞了回去! 所幸的是,深更半夜的,街上倒是没什么人,否则祁辰一定会跟这家伙没完!不过被他这么一折腾,祁辰自是心惊胆战不说,原先的那些个困意更是一扫而空,回到听雪楼只略眯了一会儿天就亮了。 第285章 提亲下聘(上) 吃完早饭,祁辰原本正打算去大理寺看看情况,不想南子浔一大早就来王府堵她,还难得地穿了一身湛蓝色锦袍,从头到脚明显是特意拾掇了一番。 祁辰忍不住调侃道:“啧啧啧,咱们南大公子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舍得放弃你们家小绿了?” 她其实并不大关注周围的人平时穿了什么衣服,做什么打扮,之所以会有此一问也是因为南子浔平日里那身惨绿色锦袍太过扎眼,让人想记不住都难! 说来也怪,夙千离常年惯穿绯红色的衣服,因而他所有的衣服也只在绣纹和款式上略有区别,而南子浔则是格外偏爱惨绿色,打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除了今天,她就没见他穿过旁的颜色的衣服! 偏生这两个人还时常待在一块,一红一绿的画风也是很迷,如若不是有他们的颜值顶着,绝对是大型灾难现场…… “今日本公子可是有大事要办的,穿一身绿色不吉利,所以只能委屈我家小绿暂且在衣柜里待一天了!”南子浔煞有其事地说着,语气里颇有些扼腕叹息之意。 祁辰好笑地点点头:“行,那你赶紧去办你的大事吧,我还要去大理寺,就不奉陪了。”说着便越过他往外走去。 “哎哎哎,你今儿个哪也不能去,本公子可是特意来找你的!”南子浔立刻伸手拦住她。 “特意来找我?”祁辰诧异道。 “走走走,赶紧回去换身体面些的衣服,然后跟我去萧府!”南子浔一面催促,一面推搡着她往里走。 “萧府?”祁辰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不是,你总要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啊?” “庄严今天去萧府提亲,所以不光是你、我,还有桓柒、青砚和季呆子,咱们几个可都得去给他镇镇场子!”南子浔兴致勃勃地说道。 祁辰听罢顿时一惊:“提亲?萧雯同意了?” 南子浔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看着他:“以庄严的条件,为什么不同意?” 祁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心道:萧雯若是能同意的话,那么之前也就不会突然回凉州了。 “好了好了,赶紧去换衣服,你看你这一身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给人送葬的呢!”南子浔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祁辰:“……”最近天天待在大理寺监牢,她只是单纯觉得黑色比较耐脏而已…… 不过最后,祁辰还是在南子浔的督促下换了一身霜色长衫,然后用千染送的那支白玉扇簪把头发重新束了起来,干净,利落。 南子浔看着她这一身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马马虎虎吧,虽然比不上本公子玉树临风,但也勉强能看得过去了!” 祁辰白了他一眼,懒得接他的话茬。 考虑到今天的主角是庄严,祁辰便没有再让千染穿夙千离的那些绯色衣服,而是由他自己选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发间配的是同色的镂纹玉冠。 霜色和月白色本就有些相近,此刻他就那么往祁辰身边一站,一眼看过去,两个人倒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似的。 就连桓柒都在南子浔的督促下,换了一身崭新的松花色绣云纹的长衫,腰间系了一条米白色宽边腰带,沉稳而妥帖。 四个人齐刷刷站在一处,祁辰清冷,千染随性,桓柒淡漠,南子浔风流,各有各的特点,却都自有一段风骨,这么一个个看过去倒也是颇为养眼。 按照南子浔的说法,提亲一事讲究的就是一个阵势,因此四人先去鄂国公府和庄严他们会合,然后再一同前往萧府提亲下聘。 来到鄂国公府,元青砚和季书玄俨然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为了显示对女方的重视,庄严特意请了卫老国公来保媒,院子里更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聘礼。 临出发前,祁辰悄然将庄严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去萧府下聘的事之前和萧雯提过没有?” “嗯,提过了。”在居庸关时,两个人曾开诚布公地谈过此事,只是萧雯并未答应。 祁辰眸光微诧:“她同意了?” “她大哥萧霆同意了。”庄严答非所问。 祁辰嘴角抽了一下:“也就是说萧雯她自己并没有答应要嫁给你?” 见他没说话,祁辰不禁有些头疼:“你就不怕自己这么兴师动众地去了萧府,最后被拒之门外?” 庄严却是坦然道:“拒不拒绝是她的事,但去不去提亲下聘就是我的事了。” 祁辰头疼地扶额:“问题是你闹这么大动静,大半个京城都快知道了,还有,我们这些人跟着你白跑一趟也就罢了,可人卫老国公一大把年纪了,你这么折腾不合适吧?” 庄严微微一笑,定定道:“就是要闹得人尽皆知,我被拒绝的可能性才会减小。” 祁辰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朝他竖起了大拇指:“高手,佩服。” 她倒是没想到庄严竟然这么能豁的出去,要知道万一萧雯拒绝了他,相信不需半日,整个京城都会知道齐国公府的大公子,鄂国公府的外孙,堂堂正三品御史庄严庄大人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给拒绝了,届时他这个人可就真的是丢大了! 心中感叹之余,她不免替萧雯感到庆幸,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起码庄严对她的这份心思是真的,这么一想,忽然觉得如果萧雯嫁给庄严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话说回来,她和庄严还有萧雯的关系都还不错,所以这两个人的事情她不会插手,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这日的朱雀街格外热闹,庄严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面,身侧跟着夙千离、祁辰、南子浔、桓柒、元青砚还有季书玄,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从街边经过,那琳琅满目的东西直看得人眼晕。 街边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好奇地议论着,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运气这么好,竟然能得这位年轻有为的庄大人的青睐! 萧府位于距离朱雀街不远的一条巷子里,所以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萧府门前。 第286章 提亲下聘(中) 祁辰不知庄严究竟是怎么说服萧霆的,但萧府的门房一见到庄严,立刻笑着迎了上来,正所谓见微知著,从这门房的态度便可探知萧霆对庄严的态度应该颇为满意。 “庄大人,王爷,卫老国公,诸位公子,里面请!”门房十分有礼地请了众人进门。 “有劳了!”庄严笑着朝那门房点头,然后朝身后一挥手,立刻便有一个侍卫走上前来塞给对方一个分量十足的红封。 待众人进门后,侍卫们跟在后面抬着一箱箱的聘礼往里院子里搬,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见着一个个的大红箱子乌泱泱地摆满了萧府的院子,几乎没留下下脚的地方! “这位就是萧霆萧公子了吧?嗯,不错不错,果然是年少有为啊!”卫老国公一见萧霆便笑着开口夸赞道。 萧霆连忙上前同卫老国公行礼,自谦道:“卫老国公过誉了,晚辈愧不敢当!”说着便朝一旁的小厮吩咐道:“来人,给几位贵客看座,上茶!” 虽说庄严事先已经同自己打过招呼了,但当他见到对方这提亲下聘的阵仗时,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摄政王和京城四大世家的关键人物都聚齐了,这种场面可不常见啊! 震惊之余,心里更多的是对庄严这个未来妹夫的满意,阵仗越大就意味着他对自己妹妹越重视,如此想着想着,萧霆看向庄严的目光便愈发亲切起来。 一巡茶过后,卫老国公笑眯眯地说起了正事:“萧公子啊,想来你也知道,老夫我是个武将,说话办事都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所以那些虚头巴脑的闲话我也就都不啰嗦了。” “元纪两家乃是多年的世交,庄严小子既然求到我这儿了,那老夫我少不得要出面来替他保下这桩媒,所以在此厚着脸皮问一句,萧公子可愿将令妹嫁与庄严小子?” 关于这桩婚事,庄严是早就和萧霆通过气儿的,今日提亲不过是依着规矩按部就班罢了,更何况庄严请了卫老国公亲自保媒,给足了他们萧府体面,萧霆自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于是笑着说道:“卫老国公快人快语,晚辈也不妨跟您交个底——” “我萧霆是个行走江湖的生意人,对于那些个繁文缛节的规矩并不怎么看重,坦白说,对于这桩婚事,我是十分乐见其成的。只不过——” 萧霆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家中父母去得早,萧家如今也只剩得我和萧雯兄妹二人,这些年来,我一直忙于生意上的事,对萧雯的关心并不太多,因而这心里头始终存有愧疚。” “男女婚嫁乃是一辈子的大事,我还是那句话,只要萧雯点头,我这个当哥哥的绝无二话!” 卫老国公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点头道:“萧公子此言在理,这样吧,咱们也都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依老夫看,不如将萧姑娘叫出来问问,咱们听听她的想法如何?” 萧霆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于是点头道:“卫老国公此言甚是。来人啊,去请萧雯来客厅一躺!” 此时此刻,萧雯正在房中收拾东西,浑然不知外面发生的这一切。 当日答应庄严一起回京只是权宜之计,她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状况是决计不可能在京城久住的,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外面待个一年半载,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她再同大哥好好解释。 “咚咚咚!”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什么事?”萧雯心中蓦然一紧,抬眸问道。 “小姐,公子请你去客厅。”不知是不是巧合,小厮并未向她提及庄严前来提亲一事。 萧雯皱了皱眉,快速将收拾了一般的行李塞到床上,然后满心狐疑地跟着小厮来到了客厅中。 “大哥,院子里怎么那么多东西……”萧雯的话在看见庄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看着客厅里坐着的众人,她的思绪蓦然停顿了一瞬,然后不确定地问道:“大哥,这是?” 萧霆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萧雯,你来。” 萧雯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萧霆说道:“庄大人今日是来向你提亲的,萧雯啊,你也不小了,这桩婚事大哥是十分赞同的,但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大哥,我……”萧雯刚要开口便被庄严突然打断,只见他看着萧霆真诚道:“萧大哥,不知可否让我和萧姑娘单独谈谈?” 萧霆略一思忖,旋即点头道:“也好,毕竟是你们两个的事情。”在他看来,只要萧雯能幸福,那些个迂腐的规矩便也没那么重要了。 萧雯原本想开口拒绝,但对上自家大哥期许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于是带着庄严去了偏厅。 萧雯从众人身边经过的那一瞬间,桓柒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祁辰注意到他的神情,不由低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桓柒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口,但考虑到此刻的场合,最后还是朝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萧霆走南闯北做生意惯了,其眼界自然比一般人要开阔许多,再加上他原本就是个健谈的人,所以无论是和卫老国公这样的武将,还是季书玄这样的文人,他都能侃侃而谈,且言之有物。 又坐了一会儿,千染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忍不住看了祁辰一眼,后者淡淡回了他一个眼神,千染立刻乖乖坐好,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那神态和往日的夙千离并无二致,任谁也瞧不出破绽来。 话分两头,却说这厢萧雯带着庄严来到偏厅后,忍不住开口质问道:“庄大人,我以为我们在居庸关的时候已经达成了共识,可庄大人今日所为又是什么意思?” “娶你。”庄严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萧雯一听,眉心顿时皱得更紧了,只听她声音微冷:“我不会嫁给你,庄大人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第287章 提亲下聘(下) 庄严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今日来萧府提亲,大半个京城的百姓都看到了,倘若你拒绝,那么不出今日,我就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即便是这样,你,也不愿意嫁给我吗?” 见她迟迟不语,庄严眼中的神采一点一点黯淡下去,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我在你心里和陌生人还真是没有一丝丝的不同。” 将他的失落看在眼里,萧雯皱了皱眉头,想到自己拒绝他后可能带来的后果,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愧疚,只是这些愧疚并不足以让她改变决定,于是只好逼迫自己冷了心肠下来。 “萧雯,你口口声声让我不要将那日的意外放在心上,可你自己呢?你当真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吗?”庄严突然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不待她开口,便听得他继续说道:“如果,如果没有那件事发生,你还会像今日这般不留余地地拒绝我吗?可事实就是,现在你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就直接否定了我的一切,把我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 “萧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对我不公平。”说这话时,他的神情里有一丝受伤和自嘲。 “可你明明很清楚,如果不是那件事,你根本不会注意到我,你甚至不会知道我萧雯是谁!”许是他的话戳到了心里的某根敏感神经,萧雯的语气也有些激动起来,心中莫名有些委屈,眼眶甚至浮起了一抹淡淡的湿意。 “谁说我不会?!”庄严立刻反驳,他上前一步,双手扶在她肩膀上,用无比认真的语气同她说道:“萧雯,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想娶你,和其他任何人、任何事无关,就算没有那件事,你我二人之间最多不过是迟些时候认识罢了。” “你好好想想,这京城就这么大,你和我的圈子并不是全无交集,不是吗?” “我……”萧雯还是犹疑,说白了她并非是不相信庄严,而是不相信自己…… “萧雯,别拒绝我。”庄严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迎上他认真而灼热的视线,萧雯突然有些心烦意乱起来,明明自己之前已经下定决心了,可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格外烦躁不安。 深吸了一口气,萧雯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庄大人……庄严,抱歉,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太适合……” 庄严眼中顿时划过一抹浓浓的失望,他方才看得很清楚,明明她已经有所动摇了,可到最后却还是选择了拒绝自己。 但,他却并不打算就此放弃,敛了敛眸,他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没关系,你不必这么急着拒绝我,我可以给你时间再好好考虑考虑,这样吧,三日,三日后我再来找你。” 萧雯拧眉,她其实并不想要这三日的考虑时间,因为她怕自己最后会忍不住动摇…… “庄严……” 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一般,庄严苦笑着说道:“就算要拒绝我,你也总该给我留下一点点期待的余地吧?” 听见这话,萧雯心里莫名有些难受,便没有再坚持,转而说道:“那外面那些东西……” “暂且放在这里吧,倘若三日后你还是没有改变心意,我再派人来抬走。”庄严如是说道。 “也好。”萧雯此刻心里乱糟糟的,便也没有多想他此举的深意。 此时此刻,躲在门外偷听的南子浔忍不住一阵唏嘘,拍着桓柒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桓柒啊,你要是有庄严一半的脑子,估计现在你和路非烟的孩子都会走路了!” 桓柒目光颤了一下,继而冷冷看了他一眼:“别胡说!” “好好好,我不说行了吧?”南子浔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庄严和萧雯从偏厅出来,迎面正好碰上躲在门边的两个人,不由眯了眯眸子:“你们在这做什么?” “咳,那什么,屋里太闷,出来走走,出来走走。”南子浔一本正经地说道。 庄严白了他一眼,没有拆穿他这堪称拙劣的借口。 几个人回到客厅,庄严以不想给萧雯太大压力为由,并没有当场敲定婚事,而是把时间推到了三日后。不过这个理由在众人眼里,无非是因为萧雯一个女孩子,害羞不好意思罢了,就连萧霆都是这么认为的。 从萧府出来,南子浔忍不住对庄严打趣道:“我说庄严,你这套路可真够深的,聘礼都留在了萧府,这桩婚事可就板上钉钉了!”恐怕也只有萧雯还傻乎乎地守着那个所谓的“三日之约”! 不知忽然想到什么,南子浔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们两个口中的‘那件事’究竟是指什么?” 庄严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凉凉道:“不该打听的事少打听。” 听他这么一说,南子浔就更好奇了,不过他也知道,以庄严的性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自己的,但他可以自己去查呀!想到这里,他眼中不禁划过一抹跃跃欲试的光彩。 仿佛看出了他的意图一般,庄严冷声警告道:“别想着私底下去调查我的事情,否则别怪我翻脸。” 闻言,南子浔顿时僵在了那里,心道:不就八卦一下么,至于这么认真? …… 回到摄政王府,桓柒刚要回自己的院子,却被祁辰出声叫住:“桓柒,等一下。” “什么事?”桓柒顿住了脚步看向她。 “你怎么了,从萧府出来就一直心神不宁的?”祁辰皱眉问道。 见他不语,祁辰心中忽然涌上一个猜测,她追问道:“该不会是和萧雯有关吧?” 桓柒眸光微微一动,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祁辰见状心中不由眯了眯眼睛,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桓柒犹豫再三,最后保守地说道:“今日我在萧姑娘身上闻到了一股药味儿。” “药味儿?是什么药?”祁辰眼皮倏地一跳,紧跟着追问道。 第288章 理气安胎 桓柒抿唇答道:“紫苏,砂仁,黄芩,还有苎麻根。” 祁辰听得一头雾水,于是直接问道:“这些药都是做什么用的?” “紫苏行气宽中,和胃止呕,砂仁化湿行气,温中止泻,黄芩和苎麻根能够清热燥湿,凉血止血。这几位药加在一起,有理气安胎之效。” 理气安胎……祁辰听完最后一句,脸上的震惊已经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了。 “你……能确定吗?”隔了好半晌,祁辰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桓柒坦诚道:“我闻到的药材的确是这几样,至于其他,我并不确定。” 祁辰脑海中快速思索了一下,萧府就只有萧霆和萧雯兄妹二人,萧霆并未娶妻,府中自然不可能有人怀孕,那么萧雯身上的药味很有可能就是…… 想了想,还是叮嘱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庄严……” “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好巧不巧地,庄严恰好走过来听到了这句话,于是朝二人问道。 祁辰脸色一僵,旋即若无其事地笑道:“没什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刚刚碰到五公主,听她提起萧雯喜欢吃杏仁酥,我记得府上厨子做的杏仁酥不错,所以过来讨一些送过去。”庄严说道。 桓柒一听这话,脸色登时便有些古怪起来,事实上,除了祁辰还有庄严自己,其他人是并不知道那日寿宴上所发生的事的,所以当桓柒得知萧雯可能有了身孕,而庄严不仅对此毫不知情,还对萧雯如此上心过后,心里便有些不对味儿了。 有心提醒他两句,但一来自己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萧雯有孕在身,二来他本身也不是个在背后说人闲话的性子,再加上方才祁辰的叮嘱,诸多顾虑之下,他便没有多言。 然而他却忘记了庄严向来心思敏锐观察入微,加上他并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庄严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儿,只听他问道:“桓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桓柒顿了顿,然后略显生硬地说了两个字:“没有。” 祁辰见状连忙岔开话题:“你不是要去找厨子帮忙做点心吗?赶紧去吧,我正好还有点事要和桓柒说,就不耽误你了!”说着便推搡着桓柒往前走。 庄严眯了眯眸子,然后叫住了正要一起跟着离开的千染:“千染,你告诉我,他们方才都说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千染脱口而出。 他这话接得太快,祁辰根本来不及拦下他。 只见庄严微微一笑:“我那儿还有一块品质俱佳的古玉……” 完了!这是祁辰听到这话的唯一想法。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千染张口便道:“桓柒说在萧雯身上闻到了安胎药的味道!” 祁辰顿时头疼地扶额,心里暗道:以后再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定要避开千染! “安胎药?你是说……萧雯她有了身孕?”愣了一瞬过后,庄严眼中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紧接着便是一阵不知所措的狂喜! “你先别激动,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 不等祁辰把话说完,庄严便已经转身朝外跑去! 祁辰:“……”老天保佑,希望庄严还能留有几分理智。 桓柒眸中划过一抹疑惑:“是我出现错觉了吗?怎么感觉他得知这个消息好像还很高兴的样子?” “不是错觉。”祁辰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然后和千染一起回听雪楼去了。 不是错觉?桓柒拧了拧眉,看庄严刚才的反应不像是被人带了绿帽子,倒像是……忽而想到什么,桓柒心头一跳,难道说,萧雯腹中的孩子是庄严的?! 下意识地想要同祁辰确认,一回头却发现她已经和千染走远了…… 从摄政王府出来后,庄严一口气直奔萧府而去,原本两刻钟的路程生生被他缩短了一半。然而他却并没有从萧府正门进入,而是用轻功直接从后院翻墙进到了萧雯的房间外。 时值夏日,萧雯房间的窗子是敞开的,倒是恰好方便了庄严。 当庄严跳窗进来时,萧雯正胡乱地收拾着床上的行李,心绪纷乱如麻的她全然没有注意到房间内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必须尽快离开京城! 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在京城。 庄严满腔的激动与喜悦在看见她手中行李的那一刻悉数化为了乌有,心中亦是凉了大半截,只见他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抢过了她手中的行李,声音微沉:“你要去哪儿?” “啊!”萧雯被去而复返的庄严吓了一跳,眼神里写满了心虚和不知所措:“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是问你要去哪儿。”这一刻,庄严脸上的温和恭谨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霾与隐忍的怒意。此时此刻,他更想问的是——你要带着和我的孩子去哪儿?!我庄严就这么令你唯恐避之而不及?! 萧雯强自镇定下来,但却始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淡声道:“我去哪儿似乎没有义务同你交代。” “好,好一个没义务同我交代!”庄严怒极反笑,他的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面前这个目光闪躲的女子身上,发泄怒火似的把她收拾好的包袱撕了个粉碎,然后在她震惊的目光中俯下身去,贴在她耳边说道:“你大哥应该还不知道你已经失身于我的事吧?” 萧雯陡然打了个激灵,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庄严冷笑一声,他定定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嫁给我,要么,我会亲口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你大哥。” 萧雯心下一紧,努力争辩道:“你上午明明答应过要给我三日时间考虑的!” “可我现在后悔了。”庄严嘴角弯起了一抹弧度,云淡风轻地说道。 “你!”萧雯怒目而视。 “再说了,我给你时间考虑,可你考虑了吗?”庄严冷然一笑,替她回答道:“你没有。” 第289章 人皮灯笼 “你只是收拾行李打算一走了之,我没说错吧?”自从母亲过世,他便再没有像此刻这般失态过,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把这个女人留在自己身边,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 萧雯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但她很快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庄严,我已经同你说过无数次了,我不需要你负责,也不想嫁给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是啊,”庄严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他道:“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肯放过你,可惜,在我找到这个答案之前,你还是老老实实嫁给我吧!” 没有给她留下任何思考的余地,庄严直接说道:“我数到三,告诉我你的答案。” “一,二……” “我嫁。”萧雯平静地说道。 原以为这个答案很难说出口,可在这一刻,她竟然就这么平静地说了出来,甚至心里还松了一口气…… 坦白说,连她自己都摸不透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了,若说对庄严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似乎有些自欺欺人了,可若说是喜欢,却又不尽然……罢了,既然想不通,那就干脆不想了,她本就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答应了?”明明是自己期待已久的结果,可当他真正得到这个答案的那一刻,反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嗯。”萧雯应了一声。该做的她都做了,可事已至此,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顺其自然,左右她也图庄严什么,日子怎么过不是过呢!这么一想,反倒没了许多烦恼和担忧,整个人都松快起来。 庄严听见那一个字,心中顿时涌上一股难言的喜悦,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抱一抱她,可转念想到桓柒的话,又顿住了动作,努力按捺住内心的狂喜不让自己失态,他道:“那,我让人去看日子,咱们尽快成婚,可好?” 萧雯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浮起一抹柔和,竟也没有反对,而是点头道:“好。”等到成婚时再告诉他这个消息,会不会也是个不错的惊喜? 庄严眉眼间俱是难以抑制的喜悦,向来沉稳持重的年轻御史此刻竟也同个毛头小子般:“那,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嗯。” 从萧府出来后,庄严只觉自己整个人都是飘在半空中的,嘴角情不自禁地轻轻上扬着,不同于平日里惯带着的标准式微笑,此时此刻,他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充满了感染力。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约莫就是如此了吧! 庄严和萧雯的婚事定在了七月十六,距离现在还有二十多天的准备时间,虽然有些匆忙,却并不将就,婚礼的一应仪制、物件都是按照最好的标准来置办的,庄严甚至特意把自己的御史府重新装潢了一番。 元春更是直接越过了齐国公府,直接一手将婚事的筹备工作揽了下来,逢人笑呵呵的,张口便说自家外孙要成亲了,然后便是邀请对方来府上喝喜酒。于是乎,在元春的大力宣传下,整个京城没有不知道庄严要成婚的消息的。 祁辰等人在打趣庄严的同时,也不忘在心里替他高兴。 而就在这样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京城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大理寺门口被人挂了一盏人皮灯笼! 据说,那人皮灯笼做得极为精致,上面纹理清晰可见,薄而透明,风一吹,甚至能听见人皮哗啦啦响动的声音,最今人惊悚的是,灯笼上居然还写着一行鲜红刺目的血字! 一时间,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大理寺经手的案子太多,冤魂索命来了,也有人说是大理寺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遭了报复。 总之众说纷纭,猜什么的都有。 而与此同时,大理寺监牢被劫,所有的狱卒全部被打晕,犯人却无一逃脱,只除了关押在牢里的重犯祝一鸣。纪简在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立刻命人对外封锁了这个消息,以免引发不必要的骚动。 “那盏人皮灯笼呢?”接到消息的祁辰匆匆赶来,进门便朝众人问道。 纪简朝江远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差人把东西拿来摆在了桌上—— 只见面前这盏人皮灯笼确如传言所说,薄而透明,做工极为精致,看上去就像是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一样。 祁辰用手一点一点地触摸那灯笼,来来回回仔细检查了一遍,却并未发现传言所说的那行血字。 江远见状不由说道:“我们一接到消息就立刻命人把它摘下来了,可上面却什么都没有,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在故意制造谣言,引起恐慌?” “应该不是。”祁辰轻轻摇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盏人皮灯笼,她道:“麻烦帮我取一支蜡烛过来。” 祁辰将蜡烛点燃,然后将人皮灯笼里面已经燃尽的蜡烛替换掉,不多时,便见那人皮所做的灯面上缓缓出现了一行血字——杀马登坛祭几回! “是了是了,外面传言所说的就是这句诗!”江远立刻激动地说道。 “原来这灯笼一受热,上面的字就会显现出来。祁辰,你是怎么发现的?”江远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祁辰道:“这上面的字不是血,而是一种特殊的颜料,用这种颜料写出来的字迹干了以后就会消失,一旦遇热又会重新出现,这是江湖术士惯用的把戏,说不上有多稀奇。” “原来如此。”江远恍然大悟,然后又托着下巴思索道:“只是这句诗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 盯着那句诗瞧了一会儿,祁辰摇头叹了口气:“我暂时也没有思路。” 顿了顿,她转而问道:“对了,监牢那边什么情况?” “除了祝一鸣,其他犯人都在。”纪简答道。 江远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倏地变了几变:“你们说,这个人皮灯笼会不会就是祝一鸣?” 第290章 案犯逃脱 “还不能确定,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祁辰沉声说道。这里毕竟不是现代,想要确定一个人的身份做个dna比对就可以了。 “这灯笼是谁发现的?”祁辰忽而问道。 “守卫一大早来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了,就挂在大门正上方。简直就是在挑衅咱们大理寺!”江远忿忿地说道。 祁辰拧眉:“既然一大早就发现了,那为何没有立即把灯笼摘下来,反而让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而且还传得人尽皆知?” “看门的守卫哪里见过这样的怪事,当时就吓懵了,这一懵也就忘了先把灯笼摘下来……” 祁辰听罢又问:“祝一鸣被劫是在什么时候?” “据昨晚值夜的狱卒说,他们是在子时末被人打晕的。”江远答道。 “这只人皮灯笼不是祝一鸣。”祁辰定定说道。 “你怎么知道?” 祁辰看了看那根燃尽的蜡烛,淡淡道:“时间对不上。这样一根蜡烛燃尽大约需要三到四个时辰的时间,大理寺开门是在早上卯时末,距离祝一鸣被劫仅有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更何况,把人皮剥下来做成灯笼也需要时间。” 江远听罢不由说道:“这么说来,祝一鸣或许还活着?” 纪简却是摇头道:“未必。”以目前的情形来看,祝一鸣死了对那些人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监牢里那么多狱卒,再加上增加的守卫,竟然没有人察觉到有人劫狱吗?”祁辰皱眉问道。 纪简声音微沉:“劫狱的人应该都是高手,狱卒还没来得及喊人就都被打晕了,以至于外面的守卫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祁辰眸中划过一抹深思,她看着纪简说道:“以你的武功,有没有把握在不惊动守卫的前提下,悄无声息地劫走祝一鸣吗?” 纪简摇了摇头,道:“自从上次桓楣的事情过后,我便重新安排了大理寺监牢的布防,一旦狱卒发现任何不对,只要摇动牢门边上的铃铛,外面的守卫就会立刻冲进去。所以即便是我最多也只能一个人进去,但如果要带走犯人的话,必然会惊动外面的人。” “或许,对方来的人多?”江远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还是不对,”祁辰摇头否定,道:“人多的话,目标只会更大,反而更容易引起守卫的注意,从而暴露自己。” 听她这么一说,江远也陷入了深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对方究竟是如何把祝一鸣劫走的呢…… 祁辰忽而问道:“对了,昨晚值夜的狱卒有几个人?” 江远一怔,旋即答道:“算上门口的两个,一共是六个人。” “不对!”纪简忽然变了脸色。 “怎么了?”祁辰和江远齐齐把目光看向了他。 只听他沉声道:“今早我带人赶到监牢查看情况时,躺在地上的分明是七个人!” 祁辰和江远脸上迅速划过一抹震惊,“这么说来,昨晚出事后,祝一鸣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换上了狱卒的衣服,躺在地上假装昏迷,直到今天早晨案发,他才趁乱离开了大理寺!” “去把昨晚值夜的狱卒全部叫过来!”纪简沉声吩咐道。 不一会儿,六个狱卒就全部到齐了。 一番询问过后,却是什么线索也没有得到,混乱中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当中有人悄然离开了大理寺。想来对方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如此大胆地布了这样一个局。 “可我还是想不通,对方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呢?如果要杀人灭口的话,那么直接在监牢里杀了祝一鸣岂不是更简单?又何必多此一举把人劫走,又挂了一盏人皮灯笼在门口?”江远不解地看着那盏人皮灯笼说道。 祁辰抿了抿唇:“对方既然这么做了,就一定不会是无的放矢。” “你是说,他们还有后文?”纪简眯着眼睛道。 “至少现在他们的目的还没有完全暴露出来。”祁辰客观地说道。 江远却是有些坐不住了:“那咱们现在就这么干等着不成?” “放心,不会让你闲着的。”祁辰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啊?”江远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听得一连串的通报声在门外响起:“刑部尚书姚远姚大人到!御史台大夫庄严庄大人到!” 话音刚落,立刻便听得祁辰对江远说道:“江大人,大理寺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和纪大人要出去一趟。” 江远心头一跳,连连摆手道:“不是,祁辰,咱们有话好好说啊,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这来的二位官阶都比我高,我哪里能招架得住啊!” “江大人,你好歹也是个四品官员,再怎么说也比我这个五品提刑官要来得厉害吧,你要相信自己,肯定能应付得来!”说完,祁辰一手提着人皮灯笼,一手拉着纪简就往后门走去。 “纪大人,纪……”江远刚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便是姚远和庄严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江远立马换了副神色,朝二人迎了上去,不动声色地说道:“姚大人,庄大人……” 庄严的目光在大堂里打量了一圈,眸光微闪:“你们纪大人不在?” “唉,”江远叹了口气,说道:“想必今早的事情二位大人也听说了吧,您二位来得实在不巧,这不,我家大人刚刚出门查案去了。” “是吗?”姚远淡淡反问了一句,然后说道:“纪大人不在也无妨,我们此行是来提审案犯祝一鸣的,带路吧!” 江远笑了笑:“姚大人就别为难我了,祝一鸣是要犯,没有我们大人的应允,我一个小小侍郎,怎么敢做主提审呢,这万一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岔子,我也担当不起啊!” “哼,本官看你不是怕担当不起责任,而是祝一鸣根本就不在大理寺监牢吧!”姚远冷笑一声说道。 江远眸色僵硬了一瞬,旋即回归平静:“姚大人说笑了,大理寺监牢守卫森严,案犯绝无逃脱的可能!” 第291章 汨罗香气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带我们去确认一下吧!”姚远冷眼看着他说道。 祁辰既然敢把江远留下来,自然不是全无道理可言的,此刻面对姚远的强势刁难,江远打起太极来竟是丝毫不输朝中那些老臣,姚远几乎气得被跳脚,却又奈何他不得。 而反观庄严却像个看客一般,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甚至还从怀里掏出了几块点心,就着清茶一边吃一边看着两个人扯皮。 “庄大人,咱们可是一块来的,你难道不该站出来说句话吗?”姚远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庄严身上。 “姚大人辛苦了,只是本官一向不善言辞,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庄严一脸真诚地看着姚远,然后又好死不死地来了一句:“所以,还是要仰仗姚大人能者多劳了!” 姚远被他噎了一下,不善言辞?他也真好意思说,当初也不知是谁初入庙堂就舌战群儒,仅凭一己之力就将一众御史台的老顽固给辩得哑口无言的! 与此同时,祁辰拉着纪简从大理寺出来后就直奔京城里最大的那家香料铺子红袖坊而去。 这个时辰,红袖坊才刚刚开门,客人们都还没来,因而门前倒是罕见的清净。 闻着那股子浓郁的香料味道,纪简眉心都快皱成一个川字了,他道:“不是要查案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祁辰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自然是来这里查案了。” 说着便抬脚朝红袖坊走去。 纪简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一进门,便有一个三十多岁妇人打扮的利落女子迎了上来,笑道:“二位公子来得可真早啊,咱们红袖坊这才刚刚开门,不知您二位打算挑点什么?” “您就是这里的老板红姨吧?”祁辰笑望着她问道。 红姨神情微微一怔,旋即不动声色地笑道:“看来二位不是来买东西的了,青柠,给客人上茶!” 祁辰眉梢轻挑,这个红姨倒是个爽快人,当下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将人皮灯笼摆到了桌子上,道:“今日冒昧前来打扰,是有一事想请红姨帮忙。” 红姨的目光只在那灯笼上停留了一瞬,当即便肃了肃神情:“二位是衙门的人?” 祁辰和纪简对视一眼,然后坦然答道:“红姨好眼光!在下祁辰,是大理寺的提刑官,这位是大理寺卿纪简纪大人。” 红姨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旁边一年轻女子说道:“青柠,去把门关了,在外面挂个牌子,今日停业休整一天。” “是,红姨。”青柠眸中划过一抹诧异,但却并未多问。 见她已经看出了些门道,祁辰也没绕弯子,直接开口道:“红姨是个明白人,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咱们直入正题——实不相瞒,这盏灯笼就是被人挂在大理寺门口的那盏,我们来是想请红姨帮忙看看,这灯笼上带着的那股香气可是出自红袖坊。” 红姨从袖中取出一方白色绢帕,用手对着灯笼轻轻扇了扇,然后凑到鼻尖轻嗅了嗅,眸光一动,道:“是我红袖坊的汨罗香。” 然后不待祁辰开口,便命青柠将账本拿了过来,道:“汨罗香是我红袖坊的招牌香料之一,但因为其香调偏苦,所以买它的人并不很多。这是从年初到现在的账本,红袖坊所有香料的出售记录都在上面了,二位可以慢慢看。” “多谢红姨。”祁辰接过了账本,然后低头快速翻阅起来。 翻着翻着,突然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出现在眼底,祁辰不禁眉心一跳,敛了敛眸,接着往下翻,然而越往后翻她的脸色就越难看,直至翻到了最后一页,她“哗!”的一下合上了账本,把目光看向了红姨:“红姨所说的买主不多,其实就只有这一个人吗?” “是。”红姨目光不躲不闪地答道。 祁辰紧抿着唇,再次确定道:“红姨确定所有的出售记录都在这上面了吗?” 红姨淡然一笑:“红袖坊从不作假。” “那,除了红袖坊,京城还有其他香料铺子出售这汨罗香吗?”祁辰仍是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我在京城经营这红袖坊也有二十多年了,所有的香料方子都是我亲自调制出来的,凡是红袖坊出售的香料,莫说是京城了,就是放眼整个天下也绝无其二。” 红姨如此笃定的语气不禁让祁辰的心再次沉了几分,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推测,却又都一一被她否定了。 “红姨,不知可否给我一些汨罗香?”祁辰突然开口道。 红姨点了点头,示意青柠去去了一小盒香料给她。 “多谢红姨!”祁辰将香料收进袖中,然后起身歉然道:“今日打扰红姨做生意了,实在是十分抱歉!” “无妨。”红姨平和地笑了笑,然后又让青柠去了一块深色衬布递给她:“一会儿街上人就要多起来了,你们就这么明晃晃地提着这个灯笼在外面走不合适。” 祁辰接过衬布盖在了灯笼上,笑道:“一时只顾着查案了,倒是忽略了这一点,多谢红姨提醒!” 从红袖坊出来后,纪简见她一直心神不宁地思索着什么,于是不禁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 祁辰却只是摇头:“你我都知道,他没有理由做这件事。”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这件事才更值得深思。”纪简声音不由沉了几分。忽而想到什么,又道:“这个红姨是什么来历?她的话可信吗?” 祁辰揉了揉眉心,说道:“红姨本名红拂,是平肃平大将军的故友,两个人是二十多年的老交情了。关于汨罗香一事,她没有必要骗我们。”更何况,红姨是夙千离信任的人,自当再可靠不过。 纪简听罢心中不由一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红姨的话应该是真的,只是如此一来,这件案子怕是要棘手了。 “灯笼上可还有其他线索?”纪简又问道。 第292章 香料被偷 祁辰摇头叹道:“蜡烛和灯骨用的都是最寻常不过的材质,京城里随便找一家杂货铺都有售卖这些东西,想要从这个方向下手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纪简沉默了一瞬,然后道:“咱们两个在这里瞎猜也没什么用,走吧,直接去找庄严问问就知道了。” “等等!”祁辰却是叫住了他,说道:“别忘了,这个时候可不止庄严一个人在大理寺,刑部尚书姚远也在,你有办法绕开他?” 纪简皱了皱眉,忽而看到几个正在街边玩耍的孩子,于是朝其中一个招了招手:“小子,过来一下!” 那孩子也是个不怕生的,当即便走了过来,仰着头用略显稚嫩的声音问道:“你找我?” “帮我个忙,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了。”纪简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了一定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孩子顿时眼前一亮,立刻就应了下来:“好!” 纪简弯腰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话,然后便见那孩子撒腿朝大理寺的方向跑去。 “走吧,去状元楼等着。”纪简对祁辰说道。 祁辰不禁挑眉看向他:“想不到,你倒还是挺有办法的!”倒是她死脑筋了,他们两个现在不方便回大理寺找人,但可以直接把庄严叫出来啊! “不然呢,在你眼里,我就只会板着脸查案?”许是见她被这个案子烦得够呛,纪简居然难得地调侃了一句。 祁辰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在纪简一瞬间的愣神中越过他快步朝前走去。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纪简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然后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状元楼。 祁辰和纪简点了一壶茶并几样早点,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得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经过,紧接着包厢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萧……”庄严嘴角挂着的那抹笑意在见到祁辰二人的那一刻顿时僵在了脸上:“怎么是你们两个?” 听到他脱口而出的那一个“萧”字,祁辰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不禁朝旁边面无表情的某人投以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想不到向来不苟言笑的纪简也是个腹黑狡诈的主儿,居然以萧雯的名义把庄严约出来,怪不得这庄严来得这么快呢! 察觉到祁辰打量的目光,纪简气定神闲地说了一句:“古语有云:蛇打七寸。”案子紧急,他也是为了节约时间。 “受教了!”祁辰朝纪简拱了拱手。 听着这二人之间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庄严稍稍一想,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事情的经过,心中不禁有些气闷,于是凉凉看了一眼纪简:“纪大人最好有什么天大的急事!”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咳,”祁辰轻咳了一声,连忙打圆场:“是这样,庄严,之所以这么着急把你从大理寺叫出来是因为我和纪大人查到了一些线索,但是不太方便让姚大人知道。” 说着便把自己从红袖坊拿来的香料盒子推到了他面前:“你看看这种香料是不是你常去红袖坊买的?” 庄严打开盖子一闻,立刻点头肯定道:“没错,这是我常用的汨罗香。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祁辰和纪简相视一眼,然后将人皮灯笼上的深色衬布揭开来—— “这是……那盏人皮灯笼?”庄严眸光微诧,似是没有想到他们二人居然会把这么个东西带到这里来。 祁辰点了点头,道:“这灯笼上有股隐隐的香气,只是并不明显。” 庄严脸色变了几变,几乎立刻就猜到了他们二人将自己叫到这儿来的缘故,二话不说直接拿过灯笼放在面前,用手轻轻扇动嗅了嗅,脸色愈发沉了几分:“所以,这是冲我来的?” 祁辰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去红袖坊查了近半年来的账本,据红姨说,这汨罗香的销路并不很好,半年来,也就只有你一个人去买过这种香料。” “当然了,我和纪大人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之所以把你单独叫出来,是想问一问都有谁知道你在红袖坊买过这种汨罗香?” 庄严却是摇了摇头:“这香我用了好几年了,几乎每个月都会去红袖坊买一盒,所以我周边的人应该都知道。” “等等,你说你用这汨罗香好几年了,可为何我从来没在你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若非如此,以她嗅觉的敏锐,在见到人皮灯笼的第一时间就该想起来才对。 庄严道:“你们既然去过红袖坊,想来也听红姨说过了,这汨罗香味道偏苦,所以我在熏香时都会配着苏合香一起用,你闻到的自然也就不是这个味道了。” “原来如此。”祁辰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眸子,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问道:“庄严,你刚才说,你每个月都会去红袖坊买一盒香料,也就是说一盒香料正好够你用一个月,是吗?” “嗯,是这样没错。”庄严点头道。 纪简看着她问道:“怎么,你想到了什么?” 祁辰眯着眼睛说道:“我记得红姨的账本上,庄严的确是每个月都会去买一盒汨罗香,时间虽然并不完全一致,但至多相差不过两日。而他最近两次去买香料的时间分别是五月廿九和六月十八,足足提前了十一天,这明显不正常!” 庄严皱了皱眉头:“我倒是并未注意这一点,每次香料用完之后自然会去买……” “我想,应该是有人偷走了你的一部分香料,才会让你以为汨罗香用完了,然后提前去红袖坊买。”祁辰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紧跟着又道:“今天是六月廿二,也就是说,这个做人皮灯笼的人至少在四天前偷走了你的香料,这么一来,时间也刚好对得上。” 纪简眉宇间泛起了一抹深思:“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可我们还是没有找到能继续往下追查的线索。还有,人皮灯笼和祝一鸣被劫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有没有可能这二者根本就是两个案子,只是恰好碰在了一起?” 第293章 飞刀纸条 祁辰却是果断摇头:“不,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巧合,所谓的巧合背后一定有人暗中推动。所以我坚信,这二者之间一定有某种潜在的联系,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发现。” “庄严,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祁辰突然问道。 得罪什么人……庄严仔细想了想,忽而说道:“对了,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诉你,前阵子萧雯在居庸关遭到了袭击,险些被人绑走,回京的途中这些人又几次试图劫走她,但都被我及时拦下了。” “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祁辰沉声问道。 庄严摇了摇头:“看他们的身手习惯和行动方式应该是死士,但具体的并不清楚,不过我已经拜托子浔去查了。” “他们之所以冲着我来,会和这件事有关吗?”事关萧雯的安危,他难免有些紧张地问道。 祁辰紧抿着唇:“暂时还不确定,不过我猜对方应该很快就会有下一步的行动,为今之计咱们也就只有见招拆招了。” “对了,祝一鸣被劫的事情你们是怎么知道的?”纪简忽然开口问道。 提到这个,庄严眉宇间也有些不解:“今早起来,我发现门口被人用飞刀插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行字——祝一鸣被劫。” “姚大人也是如此?”纪简问道。 “嗯,”庄严点了点头,说道:“我拿到纸条后原本是打算单独去大理寺找你们问问情况的,谁知刚一出门就碰上了姚大人,他也收到了这样一张纸条。”此案毕竟是由三司会审,姚远邀他一同前往,他推拖不得,再加上此事的确事关重大,便只好答应了下来。 祁辰直接把目光看向了他:“纸条你带在身上了吗?” “嗯,带了。只是可能对你们没有太大帮助。”说着,庄严便将纸条递给了她。 祁辰接过纸条一看,立刻就明白过来庄严所说的没有帮助是什么意思——纸条上用的是从印刷本里面剪下来的正楷字,莫说是字迹了,就连墨点都没有一个,纸页用的也是最寻常不过的宣纸,满大街都是。 祁辰又仔细嗅了嗅,发现上面并没有汨罗香的味道,也就是说,送纸条的人和做人皮灯笼的人并非同一人。 “那枚飞刀呢?”祁辰又问道。 “飞刀被我放在家里了。你们要去看看吗?” “好。” 御史府。 看着廊下柱子上那道被飞刀刺入的痕迹,祁辰紧紧皱起了眉头,拿着飞刀来来回回比划了好几次,眉心却是越皱越紧了。 “怎么,这刀痕有什么问题吗?”庄严不解地看着她。 祁辰抿了抿唇,然后直接将飞刀递给了纪简:“你看看。” 后者接过飞刀,目测了一下距离,然后走到约摸十丈开外的地方,反复试了一下角度,最后摇了摇头:“以我的内力,这飞刀钉不到那么深。” “什么意思?”庄严蹙眉道。 “这刀口深约三寸,且断口整齐,以纪大人的内力尚且做不到在十丈以外将飞刀钉入,对方又是怎么将纸条钉在这柱子上的?”祁辰眯着眼睛说道。 庄严恍然,而后又猜测道:“或许对方是个内家高手?” 祁辰却是摇了摇头:“这种可能性不大,你这柱子可是最结实的红木,越往里木质越坚硬,即便是你说的这个高手真的存在,想要悄无声息地把飞刀钉入柱子而不破坏纸条,也绝非易事。” “你是怀疑有人近距离用工具把飞刀一点一点钉入了柱子?”庄严突然问道。 “或许,你这御史府也不是那么干净。”祁辰意有所指地说道。 庄严脸色微变,眸色愈发深沉起来:“这件事我会好好查一查的。” 从御史府出来,祁辰和纪简迎面碰上了满脸焦急的元宝公公。 元宝一见着二人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哎哟,纪大人,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纪简心下一沉:“元总管这么着急,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连着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扑了空,元宝此刻不免有些气喘吁吁起来,道:“姚大人刚刚进宫求见了皇上,这不,皇上就命咱家过来请您还有庄大人立刻进宫一趟。” “你先和庄严一起去见皇上,大理寺这边有我。”祁辰低声对纪简说道。 纪简点了点头:“好。” 祁辰一直在大理寺等到天黑,纪简才从宫里回来,神色略显疲倦。 “怎么样?”祁辰问道。 纪简声音微沉:“皇上听说祝一鸣被劫的事情,大为震怒,已经下令全城戒严,三日内必须将人抓回来。” 祁辰不禁叹了口气:“看来这件事还是没能瞒住。”之所以对外封锁消息也是为了尽可能地将影响降到最小,可谁能想到姚远竟然会把事情闹翻到皇上面前去…… “纸包不住火,除非我们能找到祝一鸣,否则即便没有姚远,这件事也瞒不了多久的。”毕竟,五日后就是三司会审的日子了,这个紧要关头上,案犯被人劫走了,这绝不是能瞒得住的事情。 祁辰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说道:“监牢那边我和江远反复查看过了,对方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人皮灯笼上的那句话也还没有头绪……” “慢慢来吧,先看看对方下一步打算做什么。”纪简沉声道。 胡乱地点了点头,祁辰眉宇间染上了一股烦躁,坦白说,她很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但现在除了等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这一夜,祁辰睡得并不安稳,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案子的事情,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背后有一张大网,在刻意引导着他们往某个方向走。 “阿辰,阿辰你醒了吗?”千染在外面敲了敲门。 在祁辰的坚持下,这几日千染终于搬回了揽月楼去住,只是每天早上一睁开眼睛就会准时过来叫她起床……对此,祁辰从一开始的深恶痛绝,到现在已经发展为习以为常了。 “进来吧!”她淡淡应了一声,然后起身穿好衣服,这边千染已经推门进来了。 第294章 雕刻天赋 “阿辰,你昨天怎么又回来那么晚啊!”千染有些不满地抱怨着。 祁辰一边快速用梳子将头发梳起来,一边同他解释道:“大理寺的案子有些棘手,所以就耽误了些时间。”余光忽而瞥见他手里拿着的盒子,不由诧异道:“你这手里又是拿的什么东西?”最近一段时间,千染几乎每天都会给自己送一些小玩意儿,有时候是孔明锁,有时候是布偶娃娃,各种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今天有惊喜哦!快打开看看!”说着千染便献宝似的捧着盒子到她面前,然后用无比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祁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不免有些警惕,还记得上一次他跟自己说有惊喜时,盒子里面装了一堆刚孵出来的蚕宝宝,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盒子,她当时吓得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差点没把盒子扔出去,后来因为这事气得她足足两天没搭理他…… 仿佛看出了她心中的顾虑一般,千染信誓旦旦地保证:“哎呀,阿辰你就放心吧,这次肯定不是蚕宝宝了。”而且他当时也不知道阿辰居然会害怕蚕宝宝啊,明明蚕宝宝那么可爱,可惜阿辰却不喜欢,唉! 祁辰凉凉看了他一眼:“你最好祈祷这里面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说着便打开了盒子,只见盒子里面躺着一枚质地温润细腻的白色玉佩,玉佩用镂空的手法雕刻成扇子形状,背面的扇骨上还刻了一个“辰”字。 祁辰下意识地取下了头上的白玉扇簪和玉佩放在一起,二者一看就是出自一人之手——雕工都是一样的不敢苟同! “这就是你从庄严那里讨来的那块汉白玉?”祁辰心情复杂地问了一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庄严那块汉白玉至少有一个手掌大小,最后出来的成品就只有这么一块两寸见方的玉佩吗…… “对啊,我雕的是不是很好看?这样就可以和你的那支簪子配成一套了,等我下次再找到其他的好玉,就可以再给你雕一只镯子,其实我本来还想雕一副耳坠给你的,可惜你没有耳洞……”千染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最后一句话语气听起来竟颇为遗憾。 祁辰将玉佩取出来系在腰上,然后“啪!”的一声合上了盒子,道:“玉佩我收下了,至于手镯跟耳坠你还是省省吧,你见我什么时候用到过这些?” “那你有没有什么别的喜欢的东西?比如笔筒,镇纸之类的,哦对了,你喜欢兔子吗?要不我下次给你雕一个兔子的摆件儿?”千染兴致勃勃地追问道。 祁辰头疼扶额:“千染,像雕刻这种活计还是要看天赋的,你不要太过执念。” “阿辰,你是嫌弃我雕刻的玉佩不好看吗?可是华叔明明说我很有天赋的。”千染委屈地瘪瘪嘴。 祁辰一时有些失语,她想说其实华叔是不想太打击你,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罢了,她还是不要打击少年的自信心了,最多也就是多浪费几块玉石罢了,反正偌大一个摄政王府也不差这点儿银子……再说了,连华叔都不心疼,她在这儿瞎操什么闲心! 如此想着,她拍了拍千染的肩膀,正色道:“我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你雕刻的玉佩很好看,要不然我怎么能挂在身上呢!” “你说真的?”千染登时眼前一亮。 “嗯,自然是真的。”祁辰昧着良心说道。 话锋一转,祁辰趁机说道:“这几日我可能都要回来的比较晚一些,你乖乖待在府里,不要四处乱跑,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也不要去大理寺找我,记住了吗?” “那你又要忙多久?”千染盯着她问道。 “少则十天,多则……我也暂时不确定,不过我肯定会尽量早些忙完的。”祁辰没什么把握地说道。祝一鸣的案子牵涉甚广,什么时候能破,她心里也没底。 千染一听登时就不高兴了,一个人闷闷地往窗边一坐,也不说话,一副“我生气了快来哄我”的架势。 祁辰其实并不太会哄人,所以现在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最后无奈地说道:“要不这样吧,你说说看,你想怎么样,咱们商量商量?” 千染眨了眨眼睛:“每隔三天必须和我一起吃一次晚饭。” 开什么玩笑,查案的时候谁还有功夫吃饭!祁辰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就想拒绝,但看他一副“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当场哭给你看”的架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我想吃煎饼。”千染继续提要求。 “我让华叔安排人去给你买。” “不行,我就要吃你给我买的!”千染倔强地看着她。 祁辰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答应道:“可以。” “我还要吃糖葫芦!” “这个时节街上没有卖糖葫芦的!”祁辰的火气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千染目光转了转,道:“那……那我要跟你一起睡!” 祁辰冷刀子一般的目光直直朝他看过去,后者悻悻地闭上了嘴:“我,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要不同意也没关系……” “要求提完了吗?”祁辰淡淡瞥了他一眼。 迫于祁辰的压力,千染立刻点头如捣蒜:“提完了。” “那我走了。”祁辰瞥了他一眼,然后把衬布往人皮灯笼上一盖,拎起来就往外走。 “咦?阿辰,我好像见过你这个灯笼……”千染突然开口说道。 祁辰脚步一顿,立刻回眸看向他:“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 千染歪着脑袋想了想,末了说道:“就前天下午,我去街上买零食,从铺子里出来时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我记得他手里就提着这样一盏灯笼,当时我还觉得这灯笼挺好看的,本来想问问他是在哪儿买的,结果他理都没理我,直接就走了!” 祁辰听罢不由眯了眯眸子:“你还记得那个人的相貌吗?” “唔,大致记得一些吧!”千染有些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第295章 灯谜难解 祁辰立刻去桌上铺开了纸墨,道:“你仔细说说看那人的样貌特征,我尽量把人画出来。” 千染仔细回忆了一番,然后同祁辰描述了一番对方的相貌特征,不一会儿,雪白的宣纸上呈现出一个男子的画像。 看着纸上的画像,祁辰不由心下微沉,竟然是他! “我出去一趟,你一会儿自己去吃早膳。”丢下这么一句话,祁辰一手卷起那副画像,一手拎着人皮灯笼就往外走去。 不想刚走出摄政王府的大门,迎面就碰上了江远—— 只见江远一把拉住祁辰,张口便道道:“快,第二盏人皮灯笼出现了!” 祁辰心头一跳,立刻随他先往大理寺赶去。 “灯笼上写了什么?”祁辰进门便向纪简问道。 “还是一句诗——人生岂得长无谓。”说着,纪简把灯笼上有字的那一面转向了她。 杀马登台几人回,人生岂得长无谓。 祁辰将前后两句诗连在一起默念了几遍,却还是没能猜出藏在诗里面的秘密。 “这一次……灯笼还是挂在门口吗?”祁辰问道。 “没错。”纪简沉声道。 “看来这做灯笼的人是想告诉我们些什么。”祁辰抿唇道。 “可仅仅就凭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两句诗,咱们也猜不到啊!”江远愁眉紧锁地说道。 纪简眸中划过一抹深思:“既然写在灯笼上,那会不会是灯谜?” “倒也真有这种可能。”祁辰若有所思地说着,然后又问道:“你们有谁比较擅长猜灯谜吗?” 江远立刻摇了摇头:“我肯定不行,我猜灯谜从来就没赢过……”说着便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祁辰。 祁辰耸了耸肩:“别看我,我也不擅长这个。”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纪简,不想还没等他们开口,便听得后者冷冷道:“我不会。” 好吧,原本就不该指望他一个大理寺卿会猜灯谜。 “江远,你去状元楼,请南大公子来一趟。”纪简对江远吩咐道。 江远一听顿时眼前一亮,对啊,南大公子那么爱玩的一个人,肯定精于此道! “对了,你看看这个。”说着,祁辰便将画卷放在桌子上摊开来。 “这是……陈平?”看着画像上的人,纪简眸中不禁露出了一抹诧异。 祁辰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他。” 纪简抿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陈平和韩青萍应该是在被押解回京的途中双双自尽殉情了。” “就在前天,有人在街上看见了陈平,而在他手里还提了一盏人皮灯笼。”祁辰定定说道。 那日在清风岭,一觉醒来后夙千离就出现了,也就是说千染此前并没有见过陈平,所以他的话不可能有假。 “陈平没死?”纪简瞳孔猛地一缩,紧跟着问道:“也就是说,陈平和韩青萍其实是诈死,这两盏人皮灯笼是他挂在大理寺的?” 祁辰点头:“应该是这样。” 纪简不由拧眉:“可他既然已经和韩青萍一起诈死离开了,为何不趁机远走高飞,反而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在大理寺门前挂人皮灯笼?” “或许,他是想借人皮灯笼告诉我们一些什么。”祁辰眯了眯眸子猜测道。 “那人皮灯笼上的汨罗香呢?这又该如何解释?陈平和庄严素未谋面,无缘无故地,他没道理会故意陷害庄严才是……”纪简仍是满心的疑惑。 闻言,祁辰也只是摇了摇头,道:“关于这一点,我一时也想不到合理的解释。” 纪简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这样吧,咱们兵分两路,你和江远去查人皮灯笼,我带人全城搜捕陈平,只要找到了他,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祁辰点了点头:“也好。” 状元楼。 南子浔拿着手中的两句诗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有个头绪,最后把纸往桌子上一丢,定定道:“你们的方向错了,这肯定不是什么灯谜!” “你确定?”祁辰皱了皱眉头,有些怀疑地看着他:“该不会是你解不出来,所以才胡乱找的借口吧?” 南子浔一听立刻炸毛:“开什么玩笑?!这天底下就没有本公子解不出来的灯谜!” 祁辰凉凉睨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了被丢在桌上的那张纸上,暗示的意味儿简直不要太明显。 南子浔被她这种不信任的态度刺激到了,登时撸起袖子恨恨道:“你等着,不出三日,本公子一定给你把这灯谜给解出来!” 对于南子浔这类人,激将法永远不失为一种快速有效的方法!祁辰笑眯眯地把那张纸重新交回到他手上:“那这件事就拜托咱们博古通今才华横溢的南大公子了!后日我来找你拿答案。” 拍了拍江远的肩膀:“别打扰南大公子解题,走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状元楼。 江远看了眼还在愣神的南子浔,努力憋住嘴角的笑意:“南大公子,告辞!” 二人离开后,南子浔好半天才回过味儿来,当即恨不得把自己这张嘴给封起来,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无问,跟我出去一趟。” 半个时辰后,南子浔带着无问出现在了兵部侍郎的府上。 他自己是没指望了,季呆子好歹是个探花,说不定能有点思路…… 这日傍晚,庄严策马从郊外回来,刚走到御史府门口,将马缰交给门房,突然从斜后方冲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影,直直朝他扑了过来—— 庄严连忙朝一旁闪身躲避,大声喝道:“什么人在此放肆?!” 只见那人猛地抬起头来,凶狠的目光淬了毒一般紧紧盯着他:“庄严你言而无信,我明明已经答应会替你守口如瓶了,你为何还要对我赶尽杀绝?” “胡言乱语!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庄严一头雾水地叱道,联想到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他的脑海里蓦然闪过一丝什么,目光不可思议地看向来人,低低道:“你是祝一鸣?” 第296章 杀人灭口 男子不语,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缕暗芒,可惜被凌乱的头发所掩盖,庄严并没有发现。 御史府所在的地段并不偏僻,这个时候在此路过的人更不在少数,听见动静的人们纷纷停下来驻足观看。 眼看着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男子紧了紧拳头,蓦然抬起头来,直视着庄严的眼睛,发狠地说了一句:“庄严你过河拆桥不得好死!” 说着,便算准了角度飞快地朝御史府门口的石狮子上面撞了过去—— “祝一鸣!”庄严瞳孔猛地一缩,立刻就要去拦下他,谁知却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得“嘭!”的一声,男子的身子缓缓倒了下来,冰冷的石狮子上留下了一滩温热鲜红的血迹。 庄严伸出手去在他鼻间探了探,已然没有了呼吸。 “庄严!原来祝一鸣的幕后主使竟然是你!”姚远愤怒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闻言,庄严缓缓直起身来,紧抿着唇望向他:“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还是要说上一句——此事与我无关。” 姚远自是不信,冷笑一声,道:“庄严,祝一鸣死前把话说得清清楚楚,你当我们在场的众人都是瞎子聋子吗?定然是你从大理寺监牢劫走了祝一鸣,表面上放他离开,背地里又派人杀他灭口。” “可你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人会失手,让祝一鸣逃了回来,一头撞死在你御史府门前!” “姚大人的想象力还真是够丰富的!”庄严淡淡瞥了他一眼,面上毫无半点心虚和慌乱之意。 “哼!祝一鸣的尸体就躺在你御史府门前,容不得你狡辩!”姚远目光一寒,紧接着又道:“来人啊,把庄严给本官拿下!” 庄严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姚大人,如果本官没有记错的话,你和本官乃是平级,没有圣上的旨意,只怕你这个刑部尚书也无权逮捕本官吧?” “你!”姚远被噎了一下,脸色漆黑一片。 尽管如此,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庄严说的都是实情,更何况,虽然同为正三品大员,但御史可是天子近臣,再加上天穹向来有尊崇御史台清流文人的传统,倘若他此刻真的不管不顾地抓了庄严,最后闹到金殿上,自己未必能讨到便宜…… 如此想着,姚远很快冷静下来,命人速去大理寺请纪简过来。 而与此同时,大理寺内,祁辰和纪简在后院收到了第三、第四盏人皮灯笼。毫无意外地,灯笼上各自写有一行诗。 将四盏灯笼并排点燃放在一处,祁辰眯了眯眸子,道:“看来南子浔说的没错了。” “什么?”纪简不解地看向她。 轻轻叹了口气,祁辰指着那四盏灯笼:“这其实是一首藏头诗,每句诗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正好是一句话。”她早该想到的,陈平是个武将,纵然不是那些目不识丁的莽夫,学问也深不到哪儿去,又怎会出得了连南子浔都解不出来的灯谜…… 纪简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 杀马登坛祭几回, 人生岂得长无谓。 灭灯孤听寒窗雪, 口称千岁少年颜。 将每一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就是——杀、人、灭、口! 纪简眼中划过一抹震惊:“杀人灭口?陈平这是在暗指什么人?” 祁辰不答,而是将四盏灯笼按照顺序重新摆成一列,当四盏灯笼重合后,光影叠合之下,上面居然显现出两个清晰的刺绣字迹——庄、严! 看到这两个字的一瞬间,祁辰和纪简两个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是如何发现灯笼上的秘密的?”纪简问道。 祁辰道:“韩青萍极擅长刺绣,我见过她的绣品,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在四盏灯笼上藏一个人的名字于她而言绝非难事……” 两个人正说着,突然见江远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大人,祝一鸣在御史府门前触石自尽,姚大人请您立刻过去!” 二人快速对视一眼,纪简一边往外走一边朝江远嘱咐道:“江远,把灯笼灭了!” 待二人匆匆赶到御史府时,门前已经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南子浔、元青砚还有季书玄也纷纷赶到,听着姚远咄咄逼人的话,元青砚实在气不过,登时撸起袖子就要去打人,幸而被南子浔和季书玄拉住,这才没有动手。 “姚大人。”纪简上前打了个招呼,目光在地上那具尸体身上一带而过,然后飞快地朝祁辰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上前查看尸体。 姚远稍稍松了一口气,义正言辞地大声说道:“纪大人,你可算来了,皇上下旨命三司会审,你我二人就要对祝一鸣的案子负责到底,眼下祝一鸣就死在了这御史府门前,今日庄严势必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话音刚落,就听得庄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还是那句话,祝一鸣的死与我无关。” 就在这时,祁辰走到纪简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紧接着便见纪简皱了皱眉头,说道:“庄大人既然问心无愧,可否随我往大理寺走一趟?” “自然。”庄严毫不犹豫地应道。 纪简又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姚远:“姚大人可有异议?” 姚远脑海中快速权衡了一下,继而点头道:“就依庄大人的意思。” “来人,把尸体抬回大理寺!”纪简朝属下吩咐了一句,然后神情冷肃地对围观的众人说道:“大理寺办案,大家都散了吧!” 纪简这个大理寺卿都发话了,围观的百姓自然不好再继续堵在御史府门口,纷纷各自散去。 一行人前脚刚刚踏进大理寺的大门,后脚宫里头就来人了—— “奉皇上口谕,召御史大夫庄严、大理寺卿纪简、刑部尚书姚远即刻进宫面圣!” 向来见人三分笑的元宝公公此刻竟是一脸的严肃,宣完口谕后便对三人道:“三位大人,这就请吧!” 纪简和庄严对视一眼,他们倒是没想到消息竟然传得这么快吗?亦或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然而此间容不得他们多想,立刻便跟着元宝公公进宫去了。 第297章 鸣冤鼓响 旁边的元青砚和季书玄相视一眼,默契地说道:“我们也去!” 元宝欲言又止地看了这二人一眼,却也并未阻拦。 几人离开后,无问赶来对着南子浔耳语了一阵,然后便见后者脸色骤然一变,祁辰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南子浔声音沉了几分:“陈平没死,他当街拦了萧老丞相的轿子,敲响了鸣冤鼓!” 祁辰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中快速冷静地思索了一番,然后对南子浔低声嘱咐了几句。 南子浔有些迟疑:“这样真的能行吗?会不会太冒险了?” “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件案子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针对庄严所步下的局,环环相扣,眼下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对方定然做足了十全的准备,庄严危矣!”祁辰沉声道。 “可以皇上和庄严的关系,定然不会相信陈平的指证的……”南子浔试图争辩道。 “我当然知道皇上不会相信,可若是文武百官全都信了呢?你难道要皇上为了庄严一个人和满朝文武对立吗?”祁辰语气微冷地反问。 见他陷入沉思,祁辰再次补充道:“别忘了,皇上今年只有十四岁,且不说以他目前的手腕魄力能不能做到这一点,便是他能做到,庄严也势必会因为此事而成为众矢之的,这么做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用我来告诉你吧?” 南子浔听完不由心下一沉,只是还是有些犹疑:“但你也知道,他未必就肯听我的话,要不还是你去……” “金銮殿是什么地方你应该比我清楚,四品一下官员是没有资格面圣的,除非有旨意宣召。也就是说,即便进了宫,我也还是上不了金銮殿,更何况,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祝一鸣的尸体还在停尸房,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兵分两路! 南子浔听完把牙一咬:“我这就去办!”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祁辰不由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这个法子能为他们争取到破案的时间! …… 金銮殿里,萧老丞相、齐国公、宁国侯以及六部一众官员无一缺席,除此之外,庄严还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陈平! 眯了眯眼睛,庄严同纪简还有姚远三人齐齐跪下行礼:“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椅上的夙千越眸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庄严,声音不辨喜怒:“三位爱卿请起。” 沉默了片刻,夙千越冷眼看着殿下跪着的那人说道:“陈平,鸣冤鼓你也敲了,你要见的人都到齐了,那么现在,你所谓的冤屈是不是可以同朕说一说了?” 鸣冤鼓!陈平竟然敲响了鸣冤鼓!纪简和庄严齐齐变了脸色,心中大骇,击鼓鸣冤乃是祖制,钟鼓一响,官必上堂,藉以显示便民、德政。怪不得今日朝廷官员全都聚集在了这金銮殿上,要知道,自新帝继位一来,八年过去了,这鸣冤鼓还从未敲响过…… 陈平立刻重重磕下一个头去,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金銮殿上显得格外突兀,没得令人心头一慌。 只听他道:“回皇上的话,罪臣今日敲响鸣冤鼓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大理寺门前的四盏人皮灯笼皆是罪臣所为,故而罪臣前来自首!” “果然是你!”纪简眸中划过一抹了然,看来祁辰猜测的不错。 “什么?!人皮灯笼是你挂的?”其他不知情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吃了一惊,脸色变了几变,紧接着便听得夙千越沉声质问道:“陈平,你为何要这么做?” 陈平深吸了一口气,定定道:“这就是罪臣要说的第二件事了,罪臣状告御史大夫庄严指使江南总督祝一鸣走私贩卖私盐,从中牟取暴利,事发后又杀人灭口!”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齐国公庄明轩更是率先怒斥道:“简直就是满口胡言!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儿与江南盐运走私案有关?!还有什么杀人灭口,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罪臣既然敢敲鸣冤鼓自然是有铁证!”陈平毫不退让地直视着他说道。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缓缓将其打开,道:“皇上请看,这枚玉佩可是庄严庄大人的贴身之物?” 庄明轩瞳孔猛地一缩,一把从他手中夺过了那块玉佩,仔细查看了一番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厉声质问道:“这块紫罗兰玉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两个月前,江南总督祝一鸣落网,罪臣诈死带着妻子韩青萍离开,途中遭遇追杀,不得已躲在了一户农院中,假扮成当地的农夫,如此倒也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可就在二十多天前,罪臣带妻子去集市上替妻子买东西,可谁知,等回到家里,见到的却是那农户一家三口的尸体!” 说到这里时,陈平的语气情不自禁地有些哽咽起来,他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接着说道:“起初,罪臣并不知道祝一鸣背后的主使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就在罪臣准备替那一家三口收殓尸体时,却在那农户手中发现了这枚紫罗兰玉佩。” “罪臣虽没有什么见识,但却恰好听说过,这紫罗兰玉产自西域,极其珍贵,当世仅有三枚,其中两枚在疏勒王室手中,还有一枚被作为朝贡的礼品送入了宫里,后又被先帝赐给了鄂国公,再后来,这枚玉佩就作为庄大人母亲的陪嫁之物一起来到了齐国公府。”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在场的官员们谁都不是傻子,自然猜到了这玉佩的主人是何人,只是,庄严年纪轻轻就官拜正三品御史大夫,将来前程无量,真的会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吗? “庄爱卿,这玉佩可是你之物?”庄严是七哥的好友,又与自己有半师之谊,夙千越自是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陈平言之凿凿,容不得他有所偏袒,因而只好冷着脸按例询问。 第298章 百口莫辩 庄严从庄明轩手里接过了玉佩,只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便坦然道:“不错,这正是微臣母亲的遗物。”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微臣这块玉佩于两个月前丢失了,至于它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陈平手中,微臣也不知。” “哼,这玉佩你说丢了便是丢了吗?有谁能证明?”陈平厉声诘问道。 庄严淡淡扫了他一眼:“无人能证。” 众官员一听,立刻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起来。 就在这时,萧老丞相终于站了出来,问道:“陈平,你所说的那农户居于何地?” “居庸关。”陈平语气沉重地答道。他原本是打算和青萍在那里隐居一生的,可谁知……谁知他们竟然狠毒至此,连偏安一隅的机会都不留给他们!甚至还杀害了那一家三口的农户,是他连累了他们,每每思及此处,他心中便是愧疚懊悔不已! 庄严听到这个地方顿时心头一跳,紧接着便又听得萧老丞相问道:“庄大人,二十多天前,你在何处?” 庄严顿了顿,最后还是如实答道:“居庸关。” 这下不止是文武百官,就连夙千越也忍不住变了脸色,问道:“你去居庸关所为何事?” “微臣和未婚妻闹了些矛盾,去居庸关是为了找她。”庄严答道。 萧老丞相接着问道:“据老夫所知,你那位未婚妻家在凉州,你们为何在居庸关停留?” “下官从京城一路追过去,恰好在居庸关追上了她,后又遇上了歹人屡次想要劫走下官的未婚妻,下官担心未婚妻的安危,所以便说服她一同回京。”庄严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遍。 “你撒谎!什么和未婚妻闹矛盾,分明是你故意找的托辞,你去居庸关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要杀我夫妻二人灭口!”陈平目眦尽裂地怒视着他,认定了他就是杀害农户一家三口以及韩青萍的凶手。 元青砚心里本就憋着一股邪火,此刻听着陈平的指证,那股火更是“蹭蹭蹭!”的往上窜,季书玄一个没拦住就被跳出来,对着陈平狠狠一脚踢过去,啐了一句,嘴里破口大骂道:“呸!我看你就是满口喷粪!” “你说我表哥杀人灭口,可是你亲眼见到了还是亲耳听到了?没有证据的事就叫污蔑、诽谤!” 陈平猝不及防被踢了个趔趄,爬起来后便情绪激动地冲上去和元青砚厮打起来! “来人,快把他们分开!”夙千越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他算是明白鄂国公为何总是喜欢提着军棍满世界地揍他了,这厮实在是太没有分寸了,且不说陈平的证词有几分真几分假,这里可是金銮殿,哪里容得他如此放肆! 话音刚落,便见纪简和庄严二人一齐出手将他们二人制住,元青砚被庄严拉着还想着要挣脱:“表哥你别拦着我,我今日非得要他好看!” 不想他这话刚一出口便听得一道冰冷的声音在殿外响起:“你想要谁好看?” “摄政王!” “摄政王来了!” 百官反应过来后脸色微变,纷纷俯身行礼:“臣等见过摄政王!” “都免了吧!”慵懒的声音悠悠说道。 众人心中下意识地紧张了几分,战战兢兢地起身站好,眼观鼻鼻观心,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元青砚在听见这道声音的那一刻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似的,瞬间冷静了下来。 说来也怪,要说祖父每回揍他揍得那么狠,可真要说起怕的人来,他最怕的居然还是夙千离,一见到他就发怵,而这股子害怕里头还藏着几分发自内心的敬畏…… 此刻悄然抬眸望去,只见一袭红衣的夙千离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闲庭信步般地走到自己面前站定,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刚才说,要给谁好看?嗯?” 元青砚心里一阵哀嚎,几乎立刻就摇头否认道:“王爷听岔了,我,我就是一激动,嘴瓢了……没要给谁好看,没要给谁好看……” 夙千离轻笑一声,旋即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凉凉道:“三日后,我要见到《资治通鉴》出现在我桌子上,没问题吧?” “没,没有。”元青砚弱弱地应了一句。 “噢对了,我要的是十遍。”夙千离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然后不去管元青砚脸上一副心如死灰的神情,直接对坐在龙椅上的夙千越道:“臣参见皇上!” 夙千越在看见他的那一刻便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就连神情都不似方才那般紧绷,连忙道:“七哥不必多礼!七哥这些日子身子可好些了?” 最近这一个月,七哥都称病没怎么来上朝,只是偶尔会在大朝会时露上一面,而且每每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他方才几乎都要派人去摄政王府请七哥了,还好,还好七哥及时赶到……夙千越心里暗暗庆幸着。 “尚可。”夙千离淡淡应了一句。 殊不知,庄严在看到夙千离的那一刻心便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在场的其他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这个时候占据这具身体的人可不是夙千离,而是千染啊!寻常的朝会也就罢了,左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然今日可不同…… 下意识地朝跟在他身后的南子浔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回事儿? 后者朝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殿上的混乱场面因为夙千离的突然到来戛然而止,而就在百官都在等着他的下文时,夙千离却沉默了下来,俨然一副旁观者的姿态。 一时间,金銮殿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站在夙千离身后的南子浔冒了一身的冷汗,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可都是人精,万一不小心让他们看出什么破绽,非但帮不了庄严,就连摄政王府也要受到牵连! 老天保佑,千染祖宗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南子浔在心里默默祈祷道。 第299章 奉旨搜查 谢天谢地,就在这时,纪简突然开口了,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陈平的眼睛,道:“四盏人皮灯笼上的藏头诗可是你所写?” “正是。”陈平答道。 纪简眯了眯眸子:“既然你已经利用藏头诗暗示了庄严杀人灭口一事,为何还要再来自首,敲响鸣冤鼓?” “因为……就在昨日,祝一鸣曾来找过罪臣,他将一封信交给了我,并告诉我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就让我拿着这封信去找萧老丞相,我原本不欲理会,可就在他离开后不久,罪臣的妻子也遭到了灭口!” 说到这里,陈平的眼中浮上一抹死寂与悲怆,他道:“妻子已死,罪臣在这世上也再无留恋,所以在得知祝一鸣自尽于御史府门前的消息后,罪臣便决意来敲鸣冤鼓!”显然,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来敲响鸣冤鼓的。 夙千越听罢眸色一沉:“祝一鸣不是被人劫走了吗?又怎么会自尽于御史府门前?” 姚远立刻站了出来:“回禀皇上,微臣正要同皇上禀告此事……” 将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后,姚远接着补充道:“皇上,此事乃是微臣亲眼所见,且不仅是微臣,当时周围许多在场的百姓都可以证明这一点,祝一鸣临死前明确指证了庄大人。” 见夙千越不语,姚远顿了顿,接着道:“皇上,微臣虽不愿相信此事是庄大人所为,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因此微臣建议立即搜查御史府!” 夙千越紧抿着唇,依旧不语,只是脸色阴沉得骇人。 倒是纪简开口道:“祝一鸣交给你的那封信现在何处?” 陈平听罢倒也没有找借口推脱,而是直接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双手交到了元宝手中,神色坦荡:“这封信罪臣一直贴身带在身上,只是从来没有打开过,因而并不知晓里面的内容。” 元宝将信呈给了夙千越,夙千越拿到信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最后还是拆开了信封,待他看完里面的内容后,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来,显然是动了真怒。 夙千离站在一旁不吭声,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这个时候,也就只有萧老丞相敢开这个口了,他道:“皇上,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夙千越不语,只冷着脸将信递给了元宝。 萧老丞相在看完信后,直直把目光看向了庄严,眼中有震惊,有失望,有痛心,嘴唇上下动了动,万千言语最后却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在萧老丞相看来,庄严年少有为,处事周全,城府、魄力、手腕、眼光样样不缺,假以时日,其所能达到的成就定然不输于当年的自己,抛开他和摄政王的关系不提,自己欣赏他甚至过于自己的亲孙子,可,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萧老丞相,这,这信上都写了什么?”庄明轩一脸忧色地问道。 “你自己看看吧!”萧老丞相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疲倦,将信拍到了他手中。 庄明轩接过信来一看,立刻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地说道:“这,这是阿严的字迹没错……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阿严,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 就在这时,庄浩凑过去瞥了一眼,然后一脸震惊道:“这,大哥,你不是已经和萧霆合作了吗?怎么还和江南盐运扯上了关系?” 将这父子二人一唱一和的做派看在眼里,庄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别跟我装得那么兄弟情深,我庄严和齐国公府势同水火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再演下去就太假了!” “阿严……”庄明轩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和心疼。 庄浩更是一脸痛心地看着他:“大哥你不要不识好歹,父亲和我也是担心你啊!” “住口!”庄严冷声喝了一句,然后道:“我母亲就生了我一个儿子,你还不配叫我大哥!至于担心?呵,你是生怕我死得不够快,你拿不到齐国公世子的位置吧?” 庄浩被他三言两语堵得面红耳赤,然而不待他开口替自己辩解,便听得庄严接着嘲讽道:“别急着否认,今日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我再重申一遍,齐国公世子的位子我不稀罕,你若想要尽管拿去!” “大哥你误会了,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庄浩自然不肯承认自己的野心,可惜,庄严却没那个功夫听他在这儿继续做戏,直接从他手中夺过了那份信,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后递给了纪简:“上面的字迹的确是我的,但我没有写过这封信。” 接过那封信,纪简的眉心拧在了一起,这上面的字迹……如果不是方才庄严自己否认了的话,就连他也会以为这封信是他所写…… 信里的内容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庄严提前告知祝一鸣,官之鸿明面上是去接任滁州知府,实际上却是为了调查江南官场,盐运之事切不可被他察觉半分云云。 但恰恰是这样简单的内容却坐实了庄严和祝一鸣的关系! 其余官员在相继看完这封信里面的内容后,无一不对庄严产生了几分怀疑。 就在这时,姚远再次出列道:“皇上,臣请下旨搜查御史府!” “臣附议!”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夙千越脸色越来越沉,隔了许久,他把目光看向了萧老丞相:“萧老丞相以为如何?” 萧老丞相眸光动了动,眼中似有挣扎,但最后还是化作了一抹坚定之色:“回皇上,老臣同意姚大人所言!” 闻言,夙千越的眼中快速闪过了一抹失望,然后又对夙千离问道:“七哥,你的意思呢?”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夙千离看去时,庄严突然抢先一步说道:“皇上,臣自认问心无愧,请皇上派人搜查御史府!” 夙千越藏在龙袍下的拳头紧了紧,抬眸直直对上了他坚定而坦荡的目光,良久,他方才收回了视线,声音坚定而不容置疑:“卫长钺、左骞!” 第300章 分赃账册 被点到名的禁军统领和兵部尚书齐齐出列:“臣在!” “朕命你二人即刻带人前往御史府搜查,一有结果立刻来禀!”夙千越下了命令。 “臣领旨!” 二人应声而去后,姚远的脸色明显不大好看,搜查御史府是他提出来的,可皇上最后却偏偏绕开了自己,让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前去搜查,这显然是不信任自己…… 等待的时间无疑是漫长的,偌大一个金銮殿上静悄悄的,龙椅上的少年帝王明显心情不佳,就连摄政王也神色不明,在场的所有官员无不提心吊胆地站在原地,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夙千越命人给萧老丞相和摄政王看座,萧老丞相还道了句谢,可到了夙千离那儿,连半个字都没吭,直接毫不客气地就坐下了,所幸夙千离平日里嚣张肆意惯了,因而除了萧老丞相不待见地给了他一记冷眼外,其他人都习以为常。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红衣男子眉宇间渐渐浮起一抹不耐,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南子浔心里暗叫不好,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来,连忙往前一步,借着宽大的袖口在他背后写了两个字——祁辰。 果然,红衣男子神情顿了顿,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见状,南子浔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关键时候,还是祁辰的面子好使啊! 一个时辰后,卫长钺和左骞终于回来了! 在看见卫长钺手中捧着的那个古朴锦盒后,夙千越心中不由沉了沉,问道:“查出结果了吗?” “回皇上,微臣在庄大人的书房里发现了这个。”卫长钺说着便把手中的锦盒交到了元宝手中,由他呈给夙千越。 夙千越看着面前的锦盒,直觉这里面装的东西十有八九会对庄严不利,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却又不得不打开它—— 果不其然,锦盒里装着的是一本账册,里面详细记述了近几年来江南盐运上的分赃明细,正是纪简等人一直想从祝一鸣口中挖出来的东西! 此时此刻,握着手里的账册,夙千越只觉得无比愤怒,倒不是因为他相信了这些个所谓的证据,而是愤怒于背后陷害庄严的这个人,他倒是不知,朝中竟然还有人能手眼通天到这个地步,不着痕迹地从江南盐运走私案中全身而退不说,还把脏水泼到了庄严身上! 将账本递给元宝,他道:“都看看吧!”初时的愤怒过去,此刻夙千越反倒平静了下来,他倒要看看,这个幕后之人还有什么后招! 接过元宝送上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夙千越脸上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深沉和稳重:“说说吧,诸位爱卿都有什么想法?” 不知不觉中,那个总是喜欢吵着要出宫的顽劣小子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他已经学会了去收敛自己的情绪,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 恍惚中,百官们甚至能在他身上看到一丝少年时期摄政王的影子,鲜衣怒马,桀骜不驯,只不过,后来的摄政王历经疆场战火的洗礼,身上的戾气和凌厉渐渐浓厚起来,再后来…… 再后来,便是八年前的宫变,一夜过后,他用鲜血铸就了自己坚不可摧的战甲,虽然嘴角常噙着一抹笑,可所有人都知道,那抹笑从来不曾到达眼底,喜怒无常、残忍乖戾成了他的代名词。 思及此处,萧老丞相心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将满心的唏嘘叹惋悉数收敛起来,抿唇不语。 这次却是宁国侯荀匡率先站了出来:“皇上,江南盐运事关国本,庄严犯下如此十恶不赦的大罪,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便是处以死刑也不为过!” “宁国侯这话说得未免有失偏颇吧?你所说的人证物证无非就是陈平的证词还有这封信以及账本,单凭这些东西就要定一个朝廷三品大员的罪,难道不觉得太过儿戏了吗?!”纪云铮毫不客气地站出来反驳道。 荀匡冷笑着反唇相讥:“这些证据难道还不够吗?祝一鸣死在御史府门前,紫罗兰玉佩在陈平手里,庄严也承认自己去过居庸关,那封信上的字迹是他的,就连这份账本也是从他书房搜出来的。这些证据足够他死一百次的!” “字迹可以伪造,账本可以栽赃,至于那枚紫罗兰玉佩,庄严不是说了吗,他的玉佩早在两个月前就丢失了,谁也不敢保证是不是有人故意偷走了他的玉佩,然后故意陷害于他!” 说着,纪云铮眸光一寒:“说到这儿,本将军倒是怀疑有些人这么着急要置庄严于死地,究竟是为了社稷着想呢,还是根本就是心虚!” 荀匡又岂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登时怒上心头,指着他怒声喝道:“纪云铮你别指桑骂槐,本侯行得端做得正,有什么好心虚的!”说着又不怀好意地望着他,道:“倒是你,如此不遗余力地替庄严辩白,该不会这江南盐运的案子你卫国公府也插了一脚吧?” “荀匡,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当着皇上的面你便如此诽谤我卫国公府,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还是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纪云铮到底是征战沙场多年的骠骑将军,最后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透着无尽的威压。 荀匡一听,登时就变了脸色,梗着脖子喝道:“纪云铮,咱们就事论事,你别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我宁国侯府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说着又对夙千越说道:“皇上,切莫听信小人谗言,微臣实在是为天穹的江山社稷着想,从未有过任何逾距之处啊!” “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如此针对我表哥是因为什么,荀子安那个蠢货自己行为不检,我表哥参了他一本都算是手下留情了,你竟还想着挟私报复,简直就是无耻至极!”元青砚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指着他破口大骂道。 第301章 激烈争吵 “你你你——”荀匡被他戳中了心事,登时臊得老脸通红,一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替自己辩驳,只好咬着牙说道:“你简直就是胡搅蛮缠,我何时想过要挟私报复了!” “我是不是胡搅蛮缠你自己心里清楚,老天爷也清楚,夜路走多了仔细遭雷劈!”元青砚丝毫不留情面地讽刺道。 “你……”荀匡被元青砚三言两语抢白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瞪着他。 就在这时,又有几名官员站出来替荀匡说话,其中便有姚远开口道:“咱们就事论事,诚如宁国侯所说,此案的确证据确凿,容不得抵赖……” “证据确凿?谁能保证这些证据不是有人刻意伪造的?姚大人如此定罪实在太过草率,还是说你刑部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办案的吗?”元青砚寸步不让地反问道。 一时间,金銮殿上吵嚷得厉害,一方以荀匡姚远为首,强烈建议应当当场定罪,另一方则以纪云铮元青砚为首,坚决不同意如此草率行事。 伴随着两方愈演愈烈的争吵,龙椅上的夙千越脸色沉得能滴出墨来,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啪!”的一声脆响,红衣男子手中的茶杯直接砸到了那几名官员脚下,茶叶和碎瓷片散落了一地! 方才还吵嚷不休的百官霎时间安静了下来,有那胆小的甚至脸色白了白,噤若寒蝉。 这一下,不止是在场的官员,就连南子浔的脸色都变了几变,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这可不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吵完了?”男子半眯着眸子抬头望向众人,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气势却不怒而威。 金銮殿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就连元青砚也悄悄地闭上了嘴。 红衣男子淡淡收回了视线,转而低头看着自己腕上的手串,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口中说道:“本王再重复一遍,吵完了吗?” “吵……吵完了……”元青砚吞了吞口水,小声嗫喏道。浑然没了方才和宁国侯还有姚远对骂的气势。 “既然吵完了,那就拿出个章程来吧!”红衣男子不疾不徐地说道。 面对如此强大的气场,方才还叫嚣着要把庄严当场处置的荀匡和姚远,此刻突然没了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的勇气。 这二人都不敢吱声,其他人更是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那个胆子站出来当这个出头鸟,开玩笑,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庄严和摄政王的交情匪浅,虽说庄严这回摊上了大事,但谁也不敢保证事情到最后不会突然来个峰回路转…… 众人不说话,红衣男子却不会容他们含糊过去,直接点名道:“宁国侯,姚大人,说说你们的意见吧!” 被点到名的荀匡和姚远飞快地对视了一眼,最后姚远眸子转了转,说道:“回摄政王的话,下官以为目前为止,此案有诸多证据都指向庄大人,且庄大人自己也拿不出有力的辩词,作为此案的重大嫌疑人,庄大人理应革职下狱!” 红衣男子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淡淡看向了一旁的荀匡:“宁国侯也是这个意思?” “这……”荀匡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掩下了眼中的那抹不甘,垂下了眸子,道:“是,下官也赞同姚大人的意思。” 姚远死死瞪着他:明明是你挑起来的头儿,怎么这会儿又成了赞同自己的意思?! “是吗?”红衣男子稍稍垂下了眼睑,语气看似温和却蕴藏着无尽的杀机:“可本王方才怎么听到有人说,庄严应该即刻处斩?” 荀匡脸色瞬间白了白,强自镇定道:“王爷误会了,下官只是被江南盐运的案子冲昏了头脑,一时失言罢了……”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发表任何看法的萧老丞相突然开口了,矛头直指红衣男子:“摄政王这是在公然威胁朝廷官员吗?” “威胁?”红衣男子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袖,语气里藏着淡淡的不屑和桀骜:“倘若本王真的想让一个人闭嘴,还用得着威胁这种没有实际效果的法子吗?” 萧老丞相一听顿时勃然大怒,拍着桌子怒道:“夙千离!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天穹皇室,有没有皇上?!” 红衣男子却是蓦然轻笑了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萧老丞相如果一定要这么认为,那么本王也没有意见。” “目无法纪,祸乱朝纲,夙千离你,你……”萧老丞相早已年过七旬,此刻被他气得老脸通红,几乎要上不来气,眼看着就要晕倒在地! “祖父!”萧宁远最先冲了过来,一把扶住了萧老丞相,慢慢坐回到了椅子上。 夙千越一看这个状况登时就有些头疼了,连忙叫人吩咐道:“来人啊,快去请御医过来!” 说着又帮着劝道:“萧老丞相快消消气,七哥他并无藐视皇权之意,您实在是误会了!” 萧老丞相一手扶着椅子,一手捋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副情形着实把在场的一众官员给吓得不轻,纷纷上前倒茶的倒茶,顺气的顺气,忙得一团糟。 不一会儿功夫,宫里的御医来了,诊了一会儿脉后说道:“回禀皇上,萧老丞相这是急怒攻心导致的血气翻涌不止,暂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萧老丞相毕竟年事已高,以后还是要尽可能地避免这样的情绪波动才是。” 有了御医的话,夙千越总算将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萧老丞相可是三朝老臣,这要是被七哥气出个好歹,不说萧家的人如何,单是萧老丞相那些个门生文人的口诛笔伐就能把人给淹了…… 隔了好一会儿,萧老丞相终于缓了过来,眼神中渐渐浮起了一丝清明。 “祖父,祖父您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萧宁远眼中划过一抹惊喜,立刻关心道。 萧老丞相朝他摇了摇头,然后扶着他的手坐直了身子,对龙椅上的夙千越道:“皇上,此案非比寻常,皇上一定要慎之又慎啊……” 第302章 革职下狱 夙千越的神色淡了几分,但却很好地被他掩饰过去,只听他语焉不详地问道:“萧老丞相对此案有何看法?” 萧老丞相缓了缓气息,说道:“无风不起浪,宁国侯和姚大人所言虽有激进之处,但也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其意见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谁知,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一道漠然讽刺的声音打断:“常言道:买卖不成仁义在,萧老丞相这是嫁不出去自己的孙女,所以变着法子给自家孙女出气来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倒抽了一口凉气,前阵子齐国公府大公子和相府萧大小姐的事情闹得是沸沸扬扬,最后还是鄂国公亲自来退的亲,关于此事在场的人多少都知道些内情。 原本大家也都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但此刻被摄政王这么一提,众人看向萧老丞相的目光不免有些复杂起来—— 虽说鄂国公府这事办得的确不大讲究,但毕竟萧大小姐清白尚在,至多也就是名声上难听了些,萧老丞相心里生气也好,窝火也罢,都是人之常情,但若是因为这个而公报私仇,未免有失一国之相的风范…… “咳咳咳!”夙千越被这一句给吓得不轻,连忙低声道:“七哥,你先少说两句!” “夙千离你……”萧老丞相也显然被这句话给气了个仰倒,险些又要背过气去,而反观惹出这件事情的正主却一副浑然不觉的神色,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讽。 最后萧宁远实在是忍不住了,压着火气质问道:“摄政王,我祖父一生廉明为公,从来没有半分徇私枉法之处,你怎能如此侮辱于他?!” 谁知红衣男子却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是吗?你是说你祖父一生廉明,从不徇私枉法?”最后半句话,他刻意加重了强调的语气。 “正是!”萧宁远挺直了背脊,一如青松般的傲骨铮铮。 “呵!”红衣男子冷笑一声,冷眼望着半靠在他身上的萧老丞相,说了一句格外耐人寻味的话:“这话怕是连你祖父自己都不敢说吧?你倒是大言不惭。” 萧宁远眼中聚起了一道怒意:“摄政王你这话何意?!” “字面意思罢了!”说着男子已经移开了视线,似是不愿再与他多做争执。 萧宁远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自家祖父抓住了手腕,回头不解地看向他:“祖父……” 萧老丞相睁了睁浑浊的眸子,看着那个红衣如血的男子,嘴唇颤动了几下,谁也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此刻俨然已经是深夜,摇曳的烛火在这个年迈老者脸上打下一道昏黄的光影,那张爬满了岁月痕迹的脸上镌刻着过往的沧桑,一笔一划都恍若隔世。 沉默了许久,萧老丞相突然开口:“皇上,老臣以为,庄严理应革职下狱!” 众皆哗然。 夙千越抿了抿唇,没有应声,只是那双和夙千离生得极像的眸子愈发幽深了几分。 红衣男子更是紧抿着唇,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眼中正在酝酿着一场滔天怒火! 元青砚脸上划过一抹愤愤不平之色,刚想开口就被庄严抢了先:“萧老丞相言之有理,微臣自请下狱,以证清白!”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红衣男子冷声呵斥了一句。 庄严却是毫不畏惧,他的脸上甚至带了几分笑意:“王爷,我可是这件案子的重大嫌疑人,如果连我都没说话的份,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庄、严!”红衣男子立刻怒视着他,眼里写满了不赞同。诚然,现在庄严入狱是解决眼下僵局的最好办法,但如此一来,岂不是正中了幕后之人的下怀! 刚要开口拒绝他的请求,却被身后的南子浔扯了一下袖子,低头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红衣男子听罢,脸色虽然依旧冰冷阴沉,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反对的话来。 夙千越和红衣男子对视一眼,然后沉声说道:“传旨——即刻起查封御史府,庄严革职下狱。另外,纪简,这件案子交给你们大理寺去查,刑部从旁协助,不惜一切代价,记住,朕要的是真相!”最后一句话,夙千越的语气格外慎重。 纪简出列应道:“遵旨。臣定当不负圣望,彻查此案!” 姚远也应道:“遵旨。臣一定会好好协助纪大人。” 对于皇上把案子交给大理寺,姚远心里并无任何不满,他是怀疑庄严不假,但他也清楚,这件案子不是他刑部能吃得下的,摄政王的态度摆在那儿了,这个案子可是个烫手山芋。 本着明哲保身的态度,他倒是十分乐意看着大理寺接下这个案子,这样一来,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这责任也落不到他刑部头上! 荀匡却是眸光一闪,说道:“皇上,大理寺近来接连发生案犯被劫之事,此案又事关重大,嫌犯关押在大理寺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知道他暗指的是之前桓楣越狱和此次祝一鸣被劫的事情,夙千越眯了眯眸子,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噢?那以宁国侯的意思,人应该关在哪里才合适呢?” 如此的态度不禁令荀匡心下紧了紧,但转念想到自己和那人的约定,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回皇上,按照规矩,重犯应关押于天牢。” 夙千越牵唇笑了笑:“看来宁国侯还真是熟读律法,把老祖宗的规矩研究得很是透彻啊!” “皇上过誉了,微臣不过是尽了该尽的责任罢了!”荀匡嘴上谦虚淡定地说着,背上的冷汗却早已浸湿了衣衫。这皇上说话的语气怎么越来越和那位相像了,都是一样的深不可测…… “好,那就依宁国侯所言,庄严暂时关押天牢!”夙千越很快便拍板应下了他的提议。 “皇上,老臣还有一事要说。”就在这时,萧老丞相再次开口说道。 闻言,夙千越眼眸愈发幽深了几分,却仍是不动声色地说道:“萧老丞相有话直言无妨。” 第303章 限期破案 只见萧老丞相颤颤巍巍地扶着自家长孙的胳膊从椅子上站起来,道:“此案牵连甚广,陈平又敲了鸣冤鼓,如今满京城的百姓都睁着眼睛看着,未免案子拖到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老臣以为还是应当定下一个时限章程,督促大理寺和刑部尽快破案才是。” 萧老丞相毕竟是三朝元老,门生众多,因而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不少朝臣们跟着附和道:“萧老丞相所言甚是,此案乃是大案重案,限期破案也有助于安抚民心。” “正是,毕竟案子若是拖久了,也容易引起百姓们的不满……” 夙千越冷眼看着下面的朝臣们七嘴八舌地说了好一会儿,最后把目光看向了纪简:“纪简,此案既然已经交给大理寺,那么你来说说,对于萧老丞相的提议有何看法?” 纪简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微臣没有意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你需要多久能破案?”夙千越问道。 不待纪简开口,便听得萧宁远抢先一步说道:“皇上,微臣听闻大理寺最近新任了一位提刑官,据闻,这位提刑官不禁精通验尸之术,于查案一事上也颇有些手段,堪称是纪大人的左膀右臂,噢对了,前阵子的美人冰雕案就是他经手的。” 话锋一转,萧宁远接着说道:“所以,微臣以为,大理寺人才济济,查清这个案子十日足矣!” 十日?呵!元青砚一听顿时大为光火:“萧宁远我看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十日破案,你要有这个能耐你来啊!” 萧宁远脸上的笑容愈发清润了,淡淡道:“怎么,元世子这是不相信大理寺的办案能力吗?” “你!”元青砚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被他拿话这么一堵,登时气得脸色涨红,偏又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 萧宁远缓缓收起了眼底的那抹不易察觉的轻视,转而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纪简:“纪大人,你的意思呢?” 纪简原本就不苟言笑的面容此刻愈发冷硬了几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接他的话茬,直接对夙千越说道:“皇上,臣愿立下军令状,十日后若是无法破案,臣自请下狱!” “纪大人不可!” “纪大人不要冲动!”元青砚和季书玄齐齐出声制止道。 却见萧宁远眸光一闪,勾了勾唇:“纪大人此话就言重了,下官只是就事论事,并非要针对纪大人,自请下狱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轻易说出口的好。” 元青砚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季书玄按住了手,道:“那么依萧大人的意思,若是破不了案该当如何?” 萧宁远笑得滴水不漏:“季大人这话问得就有意思了,破不了案也就意味着今日找到的这些证据都是真的,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了。这一点,纪大人熟读律法,应当比下官清楚。” 元青砚登时就要发怒,合着他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不想纪简却是抢先一步应道:“好!” “萧老丞相,你也是这个意思?”夙千越语气微冷地问道。 萧老丞相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说道:“若是没有新的证据,自然是要按律行事。” 夙千越眸中聚起了浓郁的怒意,却又被他生生压了下去,沉声道:“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时,龙椅上的夙千越又开口了——“来人啊,萧老丞相累了,送他回去好好休息,最近朝堂上的事情就不要太过操劳了。” 萧宁远眸光一紧,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拳头不由紧了紧,紧接着便听得萧老丞相苍老无力的声音说道:“老臣多谢皇上体恤!” 从金銮殿出来,三三两两的官员聚在一起,纷纷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皇上此举明显是对萧家不满了,明面上是为了让萧老丞相安心养病,实则是不动声色地夺了其手中的大权。 想不到皇上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有了如此城府和手腕,就连萧老丞相这样的三朝老臣也都说夺权就夺权了,看来以后这朝中的风向怕是要变了,自己以后也应当更谨慎一些才是! 出了宫,纪简自然是立刻返回了大理寺,而南子浔则拉着红衣男子刻意落后一步,见四下无人,南子浔不禁试探性地换了一声:“千离?” “嗯。”红衣男子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句,却是让南子浔这颗悬着的心瞬间放了回去,他道:“方才你突然摔了杯子,我差点没被你吓死……” “祁辰呢?”夙千离直接打断了他。 南子浔怔了一下,旋即答道:“在大理寺验尸呢!哎对了,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话音未落,便见夙千离已经调了个方向朝着大理寺而去,南子浔心里暗暗腹诽了两句,然后便快步追了上去。 丑时过半,祁辰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从停尸房里走了出来,迎面正好碰上刚刚从宫里出来的纪简,于是连忙问道:“宫里情况怎么样?庄严呢?” “御史府被封,庄严革职下狱,我在皇上面前立下了军令状,十日内彻查此案。”纪简还是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把朝臣们争执了一晚上的事情大致交代了一遍。 祁辰皱了皱眉头,十日破案,纪简不是会如此莽撞行事的人,看来应该有人故意刁难了! 脑海中快速思索了一下,她道:“和萧宁远有关?” 纪简眸光微诧,他并未提及今晚在金銮殿上的争执,他是如何猜到的? 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祁辰心中原本七八分的猜测此刻俨然已经变成了十分的肯定,刚要开口便见夙千离和南子浔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几乎是一眼看过去,祁辰就发现了来人不是千染,眉心紧锁在了一处,张口便道:“夙千离,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又是一次毫无征兆的人格切换,希望没有引起他体内的毒素爆发…… 第304章 分头行事 夙千离在见到她和纪简在一处交谈时心中是有些不悦的,但在听到她的关心后,那些个不悦顷刻间消散了七七八八,就连目光也柔和了几分:“我没事。” 听着二人默契的对话,纪简皱了皱眉,下意识忽略了心底的那股不舒服,说道:“趁着大家都在,一起讨论一下案情吧,我先说下目前的基本情况……” 一提到案子,祁辰立刻敛了敛心神,单手托着下巴认真聆听起来。 纪简话音刚落,便听她接过话来说道:“祝一鸣的尸体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任何中毒迹象,死因确实是头部受到重击造成的颅内出血所致。另外,祝一鸣的手腕脚腕上都有不同深浅的勒痕,死前应该被人捆绑过,而且我在他指甲里发现了这个。” 说着便将一片油纸打开,纪简低头一看:“这是……香灰?” 祁辰点了点头:“不错。” “难道说他被人绑去了郊外寺庙?”江远猜测道。 祁辰却是摇了摇头:“前天晚上下了雨,如果他去了郊外,鞋底不可能这么干净。而且……” “而且什么?”纪简追问道。 祁辰摊开了一张京城的地图:“你们来看——御史府位于乌衣巷东侧,而据在场的人所说,祝一鸣是从西边过来的,如果他是从郊外进城,那么势必会经过朱雀街。案发的时间是傍晚酉时,这个时间朱雀街上有多少人应该不用我说了吧?” “祝一鸣不会武功,他不可能躲过这么多人的视线,一路走到御史府门前。” 南子浔凑过去看了一眼地图,不解道:“照这么说,祝一鸣难不成是凭空出现的?” “大家不妨想想,除了寺庙,还有什么地方会有香灰这种东西。”祁辰意有所指地说道。 “祠堂!” “祠堂!”夙千离和纪简异口同声地说道。 话一出口,两个人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睛里意味不明。 祁辰抬眸看了他二人一眼,目光里不乏赞赏之意:“一般的稍微有些脸面地位的人家都会斥资修缮祠堂,而如今不年不节的,谁家也不会有人往祠堂里面跑,所以把人关在那里是最安全不过了。” 提笔在地图上圈了一片地方,她道:“御史府周围的人家就这么几户,挨个去走访一遍,说不定会有些意外的收获。”说着便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南子浔。 南子浔低头打眼一瞧,立刻后退了一步,一脸的敬谢不敏:“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让千离带你过去比较好。” 祁辰目光微诧:“怎么,这几户人家很难缠?” 南子浔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紧接着便听得夙千离道:“今日太晚了,明天再去。” 祁辰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反正有人和自己一起去就行,原本只是觉得南子浔这家伙处事油滑,带上他会比较容易一些,毕竟在这个时代,祠堂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参观的。不过现在既然夙千离这个摄政王愿意帮忙,她自然也不会拒绝。 “现在的证据虽然都指向庄严,但也不是全无破绽可寻。我认为咱们可以从四个方面入手。第一,庄严那枚玉佩到底是怎么丢的,在哪儿丢的;第二,找到那家农户的尸体,上面应该会有一些线索;” “第三,天下那么大,陈平为何要带着韩青萍往居庸关跑;第四……” “第四,那本账册是怎么出现在御史府的。”夙千离接过话来说道。 祁辰微怔,旋即接着补充道:“不错,我们之前在御史府发现了一封匿名信被人用飞刀定在了柱子上,我当时有提醒过庄严,让他注意核查府内的人员情况,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江远,吩咐下去,连夜提审陈平。”纪简是个行动派,立刻对江远吩咐道。 这次,不用祁辰开口,南子浔便十分自觉地说道:“玉佩和账册的事交给我了。” 祁辰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对其他人道:“好,那暂时就先这样安排,大家今晚先回去休息,明日分头行动。” …… 翌日一早,祁辰醒来一开房门,发现夙千离已经站在门外等着了,发丝上还沾着些许湿漉漉的露水,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来了怎么不敲门?等很久了吧?”祁辰心中稍稍有些歉疚,她既不喜欢等别人,也不喜欢让别人等自己。 夙千离伸出手去,自然而然地替她把一缕调皮的头发别在耳后,语气里满是关心:“昨晚回来太晚了,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吧!”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自己耳垂,祁辰只觉有一股电流从头到脚穿流而过,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耳根微红,略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道:“走吧,查案要紧。” 说着便闷头往前走去,不想橙子突然从斜下里窜了出来,祁辰被吓了一跳,一脚踩空了楼梯,眼看着就要跌下去,关键时刻却被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揽住了腰,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许是两个人之间的姿势太过亲密,祁辰脸上烧了烧,脑海里的唯一念头就是——太丢人了!低下头去胡乱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便飞快地下楼去了,那背影瞧着竟像是落荒而逃! 看着那抹清瘦的背影,夙千离心情颇好地扬了扬嘴角,看来倒也不是全无希望嘛! 伴随着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祁辰脸上愈发滚烫,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反复告诉自己:一定是昨晚没休息好,一定是昨晚没休息好…… 连着走访了好几户人家,却没有半分收获,祁辰的眉心不禁越皱越紧,就在她思索着会不会是自己的猜测出现了偏差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蓦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轻轻抚上了自己的眉心—— 祁辰一把拍开了那只手掌:“你干嘛?” “经常皱眉会容易变老。”夙千离淡淡说道。 祁辰一口气堵在了那里,旋即微笑着看向他:“没关系,只要比你年轻就行。” 第305章 早餐风波 夙千离无所谓地扬了扬眉梢,将手里冒着丝丝热气的纸袋递给她:“喏,拿着。” “什么?”祁辰皱眉接过了纸袋。 “早餐。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走访其他几家。”夙千离拉着她在一家路边摊上坐下,又点了两碗热腾腾的豆浆、一笼包子并几样爽口小菜。 葱油饼的香气窜入鼻间,祁辰顿觉腹中一阵饥饿,也不客气,就着豆浆吃了起来。 尝了一口豆浆,她不禁抬头看向夙千离:“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喝甜豆浆?”她记得每天在府里吃早餐时,豆浆都是厨房统一准备的,所以都放了糖,不过她向来不是个挑剔的人,所以从未跟华叔提过,夙千离是怎么知道的? “天机不可泄露。”夙千离笑得意味深长。 “呵呵!”祁辰一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儿,夹过一个包子咬得起劲,那架势竟像是把包子当成了夙千离似的! 祁辰吃饭向来很快,不一会儿便填饱了肚子,忽而余光一瞥,发现夙千离面前的豆浆都没怎么动过,包子也只是咬了半口就搁下了,不由道:“你怎么不吃?” “包子皮太厚,豆浆兑了水,没有你做的好吃。”夙千离略微嫌弃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餐。 祁辰嘴角抽搐了两下,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万恶的资本家!”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耳聪目明的夙千离给听了去,好奇地问道:“资本家是什么?” 祁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详情请参照自己!” 夙千离更疑惑了,仿佛在认真思索着她的话。 “行了,既然不吃那就走吧!”还有三户人家没去呢! 就在这时,老板连忙跑了出来:“哎哎二位,二位客官还没结账呢!” 祁辰伸手去摸身上的钱袋子,突然手中一空,脸色僵了僵,今早出门太着急,钱袋子落在昨日的衣服上忘了解下来了…… 于是看着夙千离:“喂,你先把钱垫上,回头我再给你。” 夙千离恍若未闻地坐在那儿没动。 祁辰皱了皱眉,不知突然想到什么,不确定地道:“你……不会也没带吧?” 夙千离耸耸肩,一脸坦然地看着她:“你见我出门何时带过这些?” 祁辰:“……”尼玛!没带钱你非拉着我吃什么早餐啊! 那老板的神色已经有些不悦起来,警惕地盯着二人:“我看你们两个也不像是缺钱的人,不会是想吃霸王餐吧?” “怎么可能!”祁辰断然反驳,“我们只是恰好出门忘记带钱袋了而已,老板,你看要不这样,你先给我们记账上,下午我就让人给你送来?” 老板的脸色冷了几分:“小店小本经营,概不赊欠!” 就在这时,一道柔和悦耳的女声在身边传来:“这些银子够了吗?” 老板忙不迭地接过银子,脸都笑成了包子:“够了够了,三位慢坐,三位慢坐!” 祁辰回头一看,眸中难掩惊讶:“萧大小姐?” “祁大人这是出来办案?”萧玥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和羞怯。由于夙千离一直背对着他们坐着,是以萧玥并未注意到摄政王也在 祁辰略有些尴尬:“额,对,我在这附近办案。对了,方才的事还是要多谢萧大小姐了!”说着便指了指桌上的早餐。 萧玥脸颊迅速飞起了一抹红晕,掩唇轻笑道:“祁大人不必客气,何况咱们上次不是说了吗,即便……也是可以做朋友的!而且,而且我现在也没有婚约在身了……” “咳咳咳!”祁辰呛了一下,脸上五颜六色的,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坏了!早知如此,她当时就不该胡乱表白的,这下好了,人姑娘当真了…… 将两个人的“眉来眼去”看在眼里,夙千离周身立刻聚起了一股子阴沉的怒意,“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冷眼看着祁辰:“不是还要查案吗?走不走?!”说着便气冲冲地大步朝前走去。 “走,走走走!”祁辰立刻应了一声,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感激夙千离,但走之前还是要同萧玥打个招呼的,于是朝她歉然地笑了笑:“萧大小姐,抱歉啊,今日实在是公务在身,改日,改日我定会把银子还你的!” 萧玥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羞羞怯怯地应了一声:“好。” 看着她的神情,祁辰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这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然而这边夙千离已经快走远了,祁辰来不及多想,连忙抓了几个没吃完的包子一阵小跑地追了上去。 夙千离人高腿长,脚下步子迈得飞快,祁辰几乎要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她不由诧异道:“喂,我得罪你了吗?怎么一路上都吊着脸?”明明吃饭不带钱的人是他好吗! 夙千离依旧冷着脸不说话。 “喂,夙千离,你要有什么话就说,如果实在不愿意跟我一起去走访,我也可以自己去……” 话音未落便见夙千离突然停住了脚步,祁辰一个不留神直直撞了上去—— “嘶!”她捂着自己酸疼的鼻子皱起了眉头,没好气地埋怨道:“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你就是急刹车至少也先给个提示吧!” 夙千离低头俯视着她,冷笑道:“怎么,终于肯说实话了?你不就是嫌我坏了你的好事吗?没有我跟着,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和人家姑娘谈情说爱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祁辰听得一脑门的黑线,忍不住替自己辩解道:“你联想能力能不能不要那么丰富?我跟那萧大小姐就见过一次好吗?” “萧大小姐?就是相府的那个萧玥?”夙千离眯了眯危险的眼睛问道。 “嗯……”祁辰没什么底气地应道。 夙千离眼中怒气更甚:“所以,你之所以拦着庄严和萧玥的婚事是因为你喜欢萧玥?” “哈?”祁辰愣了一下,旋即立刻摇头道:“不是,我怎么会 第306章 木架盆景 在夙千离灼灼逼人的视线下,祁辰只好把事情的经过交代了一遍,然后十分头疼地说道:“我当时也是为了帮庄严,就没想那么多,哪知道这萧玥会当真啊!” 夙千离咬牙:“祁、辰,你居然跟她表白?!” 祁辰现在是万分头疼:“不是,这个不重点好吗?你有这闲工夫在这儿跟我纠结这个,不如赶紧帮我想想,怎么解除这个误会……” “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想办法解决!”夙千离眯着墨蓝色的眸子,盯着她冷声道:“还有,如果再让我听说你和这个什么萧玥有牵扯不清,哼,你就可以准备从大理寺卸任了!” “凭什么啊!”祁辰瞪大了眼睛,不满地质问道。 夙千离冷笑:“天穹不养作风不良的官员!” 祁辰:“……” 深吸了一口气,祁辰压着火气说道:“不是夙千离,咱们能不能讲讲理?我那么做可是为了帮你的好兄弟庄严,你犯不着这么不留情面吧?” “本王从不徇私!” “算你狠!”祁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夙千离竟然不受控制地扬了扬嘴角,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两个人又走访了几户人家,祁辰全程都没搭理夙千离,直至他们来到了最后一户人家门前—— “齐国公府竟然也在这里?”祁辰皱眉自言自语地说道。 夙千离瞥了她一眼:“你来过?” 不知想到了什么,祁辰嘱咐了一句:“进去以后先别提祠堂的事情!” 夙千离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和上次一样,庄明轩客气地接待了他们,态度恰到好处,眼里既没有半分对夙千离的谄媚,也没有半分对祁辰的轻视。 然而在祁辰看来,庄明轩这样的表现要么是真的清流正直,要么就是城府极深,惯于掩饰。 看着庄明轩眼底的青色,祁辰眸光闪了闪,说道:“齐国公,想来您也知道,这件案子纪大人在皇上面前立了军令状,我们只有十天的时间,所以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是这样,我们想跟您了解一些庄严的情况……” “唉,”庄明轩听罢不禁苦笑一声,道:“你们多少也该听说过一些,阿严这孩子一直都跟我有心结,这么多年了,他几乎就没有踏进过齐国公府,他的事情也从来不让我过问。” “不瞒你说,就连他去萧府下聘的事,我都是后来才听说的。”说到这儿,他的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祁辰笑了笑,十分理解地说道:“齐国公不必多虑,我们今日也就是按例询问一些基本情况,您只要把您知道的同我们说一说即可。” 接下来的两刻钟里,祁辰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庄明轩基本都一一作答了,夙千离却是越听越不耐烦,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冷声道:“你问完了没有?” 祁辰眉梢轻挑,点头道:“差不多了。”说着便起身对庄明轩道:“齐国公,今日多有打扰,还望不要怪罪!” 庄明轩起身相送:“祁大人客气了,阿严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为他东奔西走,我高兴还来不及,查案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尽管开口就是!” “如此那就先谢过齐国公了!”祁辰笑着应了一句,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经过中庭时,祁辰的目光忽而落在了木架上摆着的几个盆景上,脚下的步子不禁慢了几分。 注意到她的视线所及之处,庄明轩不由说道:“哦,这是我从一个胡商那里买来的盆景,闲来无事自己修剪了一下,书房里放不下,就摆在这里了。” 祁辰不由赞道:“这盆景一看就是费了不少心思的,齐国公好雅致!” 庄明轩摇头笑了笑:“都是我自己闲来无事瞎折腾的,哪里谈得上什么雅致不雅致,不过祁大人若是喜欢,倒是可以挑选几盆,一会儿我着人给你送到府上去。”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道娇俏软糯的声音响起:“哟,老爷可真是大方,这几个盆景我可是讨了好几次都没给我呢!” 紧接着便是一个妖妖娆娆的年轻女子扭着腰走了过来,一把挽住了庄明轩的胳膊。 祁辰看见庄明轩脸上的神情僵硬了一瞬,不由轻咳了一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盆景还是留给夫人吧!” 庄明轩瞪了那女子一眼,然后朝祁辰歉然道:“妇道人家不懂事,让祁大人见笑了!我这府里旁的没有,盆景倒是不缺,你若是有看上的尽管拿去!” 那女子也掩唇笑道:“祁大人是吧,我呀,刚才也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可千万不要当真了!” “真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祁辰一副颇感兴趣的模样,说着还真就走到木架前细细挑选起来。 庄明轩见她喜欢,便同她多聊了几句,最后在夙千离的耐心即将告罄之际,祁辰终于选定了三个盆景,同庄明轩道谢过后方才作罢。 出了齐国公府,两个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夙千离忍不住问道:“那几个盆景有什么古怪?” “没有啊,你不觉得那几个盆景很好看吗?”祁辰心情颇好地说道。 夙千离嘴角一抽,道:“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突然转性打算养盆景了?” “嗯,”祁辰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说道:“我觉得这是个听起来很高雅的爱好,可以培养一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听雪楼的四个盆景都被你拔了用来种草。”夙千离毫不客气地拆穿了她。 祁辰:“……”人艰不拆啊!她那不是实在没找着用来种薄荷的花盆么……而且,她种的是薄荷,不是草好吗! 最后,在夙千离一动不动的凝视下,祁辰终于演不下去了,投降道:“好吧,我承认自己对什么盆景完全不感兴趣,真正引起我注意的其实是那些个用来培育盆景的泥土。” 第307章 农户尸体 “那泥土有什么不对吗?” 祁辰顿住脚步,凑近了他低声道:“那里面有腐尸的味道。” 夙千离瞳孔猛地一缩,正欲追问什么便听得她道:“这里人多眼杂,先回府再说。” 两个人刚刚回到王府,迎面碰上了正要出门的千梵,祁辰不由诧异道:“千梵,你这是要出门?”来到京城也有两个月了,还没见她出过门呢! 千梵一见着她,立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转身往回走去。 “哎,你这急匆匆地是出什么事了吗?”祁辰下意识地问道。 桓柒已经替她看过了,千梵的嗓子和声带都没有问题,至于她为什么不能说话,十有八九是心理上的原因,这个问题就不是喝药能够解决的了,只能多跟她说说话,以期能够让她自己克服心理上的障碍。 祁辰被她拖回了客院,然后便见她拿起毛笔在纸上匆匆写下一行字:“阿墨在城外发现了四具尸体。”阿墨就是之前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只黑豹。 祁辰看罢顿时一惊,连忙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尸体具体在什么地方?” 千梵接着写道:“就在刚刚,我去听雪楼找你,但华叔说你出门了。尸体阿墨可以带你们去找。” 郊外树林。 时值盛夏,树林里闷热潮湿,尸体的腐臭味弥漫在空气里,闻着令人作呕。 尸体被野兽撕咬得血肉模糊,局部已经露出了白骨,上面还附着着不少蛆虫,密密麻麻地缓慢蠕动着,便是冷静如祁辰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但奇怪的是,尸体虽然面目全非,但尸体软组织的腐败程度却并不高,据她所知,居庸关到京城至少有三日的路程,现在又正值盛夏,按理说尸体一到两天就会出现腐败现象,想要从居庸关把尸体运回来根本来不及,难道说,这四个人并不是死在居庸关的? 戴上手套弯下腰去检查了一番,祁辰摘掉了手套和口罩,对几个大理寺的衙役吩咐道:“先把尸体抬回去吧!” 夙千离站得远远的,脸上写满了嫌弃和厌恶,却强忍着没有离开。 见她朝这边走过来,不由问道:“尸体什么情况?” “初步判断,死者是一家四口,丈夫年纪在三十岁左右,妻子在二十五岁左右,另外还有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丈夫和妻子都是被人从正面割喉而亡,两个孩子是死于脾脏破裂出血,凶器应该是同一把长约一尺,宽约两寸的短刀。根据尸体表面腐败情况,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三日内。” “三日内?可是距离第一盏人皮灯笼出现已经过去五日了,陈平总不能是从活人身上揭下来的人皮吧?”夙千离不解地看着她。 “关于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奇怪,但初步尸检的结论是这样,具体的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顿了顿,祁辰补充道:“另外,四名死者身上都缺失了大块皮肤。” “人皮灯笼?”夙千离眯了眯眼睛。 “嗯,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家四口应该就是陈平口中所说被灭口的那家农户了。”祁辰冷着脸沉声说道。无论陈平是出于什么原因,割下死者皮肤做灯笼这件事都让人难以接受!这要是放在现代,完全可以构成虐尸罪! 夙千离忽然说道:“你刚刚说凶器是短刀,但庄严惯用的兵器是长剑。” 祁辰抬眸看着他:“仅仅是这一点证据还不够。”说着又道:“走吧,先回去再说。” 大理寺。 纪简忙了一个通宵加一个早上,这会儿刚刚从监牢里出来,就见几个衙役抬着尸体进来了,于是问道:“你们是在何处找到这四具尸体的?” 祁辰渴得不行,连着灌下两大杯茶水,这才觉得冒烟的嗓子舒服了些,然后同他道:“城郊树林。” 忽而想到什么,祁辰不由问道:“陈平没有交代吗?” 纪简摇了摇头,眸色微沉:“他说尸体被他烧毁了。” 陈平为何要在这件事情上撒谎?祁辰直觉这里面有古怪,于是追问道:“那韩青萍的尸体呢?” “他说是一起烧了。”纪简答道。 祁辰听罢不由拧了拧眉,道:“烧了?在什么地方烧的?总该有骨灰吧?” “陈平说是在城外的一个院子里烧的,我让江远去看过他说的那个院子,确实是有烧过尸体的痕迹,骨灰被他送到了城外大光明寺,江远把东西带回来了。”说着,纪简朝江远看了一眼,后者立刻把骨灰盒摆到了桌子上。 祁辰看了看那骨灰盒,上面刻着韩青萍的名字和生辰年月,盒子里面装的也确实是人的骨灰,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陈平还交代了什么?”夙千离问道。 纪简看了他一眼,道:“据陈平交代,他去居庸关是因为那里地处偏远,不容易被发现。” 祁辰皱了皱眉:“你怎么看他的这个解释?” “如果是逃命的话,那么居庸关的确是个隐居避世的好地方,但天下之大,像这样的地方绝不止居庸关一处。”纪简冷静地分析道。 祁辰点了点头,她也不相信这是个巧合,顿了顿,说道:“这样吧,你派几个人去一躺居庸关,核查一下这家农户的身份。” “好。”纪简应下。 紧接着又问道:“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祁辰眸光微动,最后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结果。” “对了,南子浔回来过吗?” 纪简捏了捏眉心:“还没有消息。” 看着他眼底的青色,祁辰不由劝道:“案子也不急在这一时,该休息还是要休息。” “嗯,我知道。”纪简这话说得格外敷衍,祁辰皱了皱眉头,直接对江远道:“送你们大人回去休息。” 江远有些为难地看了她一眼,他都劝了三遍了,问题是大人他自己也得肯啊! 祁辰看出了他的为难,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定定望着他:“事情已然如此,你便一直在这里撑着也于事无补,先回去休息,脑子清醒了才能接着查案。” 第308章 血尸养花 她当然知道纪简所承担的巨大压力,要知道,在皇上面前立下军令状的人是他,但承担后果的人却是庄严,这种情况换了谁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好。 纪简和她对视了片刻便移开了视线:“我没事。”声音里有说不出的疲惫和暗哑。 “即便是最后案子破不了,本王也不会让庄严有事。”就在这时,夙千离略显冰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纪简抬眸向他望去,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碰撞,一个固执,一个冷傲,不过是几息的功夫,便已经交战了无数个回合,最后只听纪简用坚定的语气说道:“这个案子,我一定会破!” 说完便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见他终于愿意去休息了,祁辰和江远不由同时送了一口气,有时候纪简的性子真是固执地让人头疼! 看着祁辰如此关心那个纪简,夙千离的心中委实有些窝火,于是语气明显有些不悦地说道:“走吧,回府。” 祁辰揉了揉眉心:“你先回去吧,我……” 话未说完就被他冷声打断:“刚才寒风来告诉我,你的那几个盆景送到了。” 祁辰顿了顿,然后转身对江远低声叮嘱了几句,见江远一一应下后,这才随夙千离离开了大理寺。 …… 回府的路上,夙千离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周身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祁辰一心扑在案情上,倒也并未在意。 齐国公府送来的盆景就摆在院子里,华叔和寒风几个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要怎么摆,于是便没有动它。 夙千离见她对自己无视的态度,心中虽然不悦,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先前说的腐尸味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祁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一旁的寒亭道:“麻烦帮我找个铲子,还有,顺便帮我端一盆清水过来。” 寒亭很快便将她要的这两样东西取了回来。 只见祁辰直接把其中一个花盆摔了个粉碎,然后用铲子把里面的花土摊开,像是在里面翻找着什么,最后铲了一铲子花土放进了水盆里,不多时,那清澈的水盆里竟然浮起了一抹诡异的血色! “这,这是什么东西?”寒亭陡然被吓了一跳。 看着水盆里的一片血红,祁辰淡声道:“苗疆有种说法,用血尸做的花土养花,可以让花长得格外繁茂。” “血尸?那是什么东西?”寒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颤颤巍巍地问道。 祁辰解释道:“血尸其实是苗疆的一种禁术,将八个月的胎儿从孕妇肚子里剖出来,然后埋入地下,六个月后胎儿便会与泥土融为一体,也就成了所谓的血尸。” “呕——”寒亭捂着嘴干呕了一阵,脸色惨白。 夙千离皱眉:“血尸仅仅是为了用来养花?” “自然不是!”桓柒不知何时从后面走了过来,蹲下身去查看了一下水盆里的东西,然后说道:“血尸形成后,会被当做陪葬品放入死者的棺椁中,按照他们的说法,可以令棺椁的主人起死回生。” “荒谬!这世上哪来什么起死回生!”夙千离眉宇间聚起了一抹愠怒。 “所以说,这是一种禁术。”祁辰淡淡道。 瞥了一眼地上的其他几个盆景,桓柒突然问道:“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齐国公府。”关于这一点,祁辰倒是并未打算隐瞒。 看着他脸上诧异的神情,祁辰悠悠道:“你也没想到吧?” 说着就伸手捡起那些散在地上的叶子,不想桓柒突然大喝一声:“住手!别碰它!” 被他这么一喝,祁辰的手就这么生生停在了半空中,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去拿火折子过来!”桓柒沉声道。 待寒风将火折子拿来,桓柒点燃后直接往那叶子上靠过去,下一刻,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伴随着“滋滋!”一阵细微的声响,原本青翠的叶子上突然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暗红色斑点,甚至有一部分斑点脱落下来,掉在地上,很快便化作了一滴血水! “这是……蛊?!”祁辰眼中的震惊已经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桓柒丢开了手中的火折子,沉声道:“血尸养花不过是个幌子,那些苗疆人真正要养的是血尸蛊!” “血尸蛊?”祁辰拧了拧眉,她似乎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的存在。 桓柒道:“血尸蛊有剧毒,中此毒者初时不显,七日后身体的毛发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脱落,皮肤也会开始溃烂,脏器出现自溶,然后不停地呕血,直至死亡。” “呕——”寒亭几乎要将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他苦着一张脸看向面不改色的三个人,深感佩服! “不过好在这血尸蛊暂时还未养成,所以只要不接触明火,这盆景倒与普通盆景无异。”桓柒补充道。 “寒风,派人暗中去查查这盆景的来历。”夙千离沉声吩咐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寒风立刻应下。 祁辰抿了抿唇:“看来齐国公府也并非看起来那般干净。”不管庄明轩对此事知情与否,最起码,这个盆景出现在齐国公府就很值得人深思了。 “不过正好,即便没有这个血尸蛊,我原本也准备等天黑以后再去一趟齐国公府。” “你怀疑齐国公和庄严的案子有关?”桓柒听罢眼中略微有些惊讶。虽说庄严和齐国公府的关系势同水火,但庄明轩毕竟是他的父亲,应该不至于会害自己的亲儿子吧?而且,看庄明轩平日里的表现,他还是很看重庄严的…… 祁辰却是摇了摇头:“动手的未必就是庄明轩。而且,我也只是怀疑猜测罢了。”说到底,只要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空谈。 “是与不是,等晚上去看过就知道了。”夙千离沉声道。 “王爷要跟我一起去?”听他话里的意思,祁辰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不想夙千离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转身就走了。 祁辰被他莫名其妙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自己有哪里得罪他吗? 第309章 非礼勿视 是夜子时。 没有风,也没有星月。 树梢纹丝不动,街上静悄悄的,除了打更的梆子声,就只剩下了那聒噪的蝉鸣,令人格外压抑,连呼吸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黑暗中,祁辰藏在枝叶繁茂的树上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待摸清了巡逻侍卫的规律后,她从树上一跃而下,灵活地避开了齐国公府的守卫,直奔祠堂的方向而去。 按照规矩,祠堂里有人专门负责看守,所以里面的灯火是长明不灭的,祁辰将门口的守卫引开后便悄然潜入进去,仔细查看着整间祠堂,试图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四下查看了一周,祁辰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一个蒙着深色绒布的牌位上,既然是摆在自家祠堂里的牌位,又为何要用布遮起来呢…… 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绒布的那一刻,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祁辰立刻收回了手,一跃而起,躲在了祠堂的横梁上。 进来的人是庄明轩,院子里和门口的守卫都被他支开了,他关上了祠堂的门,然后将手里食盒放在地上,从里面取出几样点心摆在供桌上,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盖着绒布的牌位取下,用手帕仔细擦拭了一番后又重新放了回去。 由于他进门后就一直背对着自己,所以祁辰并没有看见他脸上的神情,不过在他擦拭牌位的过程中,借着昏黄的烛光,祁辰倒是看见了那上面刻着的字——吾妻元氏之灵位! 元氏?那也就是庄严的母亲了?可为何要在牌位上盖一块布遮掩起来? 庄明轩并没有在祠堂待太久,只对着庄严母亲的牌位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整个过程中没有说一句话。 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庄浩鬼鬼祟祟地进来了,在供桌前转动了最外侧的一个牌位,然后便听得“咔嚓!”一声机关转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见供桌向一旁移开了,而在供桌背后赫然是一间密室的入口。 躲在横梁上的祁辰眯了眯眸子,想不到这牌位后面还另有乾坤!于是悄然跟了上去。 密室不大,里面并未藏什么特别的东西,其装潢布置倒是和普通的卧室差不多,未免被发现,祁辰并没有跟得太近,进去以后便躲在了通往密室的石壁后面。 “来都来了,就别藏了,我都看见你了!”庄浩突然看着入口的方向说了一句。 祁辰心下一紧,手已经握在了腰间的柳叶刀上,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庄浩是怎么发现的? 就在她打算出去的时候,另一道娇俏的声音蓦然响起:“讨厌!每次都被你发现!” 紧接着祁辰便闻到一股浓郁扑鼻的香风从面前经过,一个穿着玫红色衣裙的女子袅袅娜娜地朝庄浩走去。 祁辰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方才过去的这个女人不就是白天站在庄明轩身边的那个二夫人吗? 然后这种空白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娇笑声和喘息声所覆盖…… 祁辰心情瞬间有些复杂,老天作证,她真的只是来查案的! 罢了,非礼勿视,自己还是等这二位完事了再进去找线索吧!如此想着,祁辰便准备往外走去,谁知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竟好巧不巧地踢到了脚边的一块石头,“啪啦!”一声脆响,在这安静的密室里显得尤为突兀。 “什么人?!”庄浩厉声喝道。 “唔!”祁辰刚要趁机离开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塞回到石壁间。 祁辰下意识地就要回以一记肘击,不想对方却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有如此动作似的,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按在了石壁上,压低了声音道:“别动,是我!”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祁辰顿时瞪大了眼睛,用眼神询问道:“你怎么来了?” “嘘!别出声!”夙千离依旧捂着她的嘴,低声叮嘱道。 庄浩拢了拢散开的衣襟,举着蜡烛往这边走了过来,两个人躲在他身侧不远处的石壁背影里,一瞬间,祁辰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儿,就在祁辰以为他要走过来时,二夫人不满的声音响起:“哪里有什么人啊,你别总这么疑神疑鬼的!” 听她这么一说,庄浩也不再继续查看了,转身朝床上扑了过去:“小宝贝儿,等急了是不是?” 见二人没有发现他们,祁辰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即使是被发现了,以自己和夙千离的身手也能全身而退,但这毕竟是齐国公府的丑事,未免惹祸上身,还是少掺和为好! 这一回过神来,发现夙千离的手还捂在自己嘴上,于是指了指他的手示意他可以放开了。 夙千离松开了手,祁辰终于得以喘息片刻。 石壁的空间本就狭小,祁辰方才一个人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两个人一起躲在这里,几乎是完全贴在一起的,祁辰一抬头面前就是一个坚硬结实的胸膛,强烈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她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试图离他远一点。 而恰恰在这个时候,密室里面传来一阵不可描述的诡异声音,两个人顿时尴尬起来,祁辰刚准备往后退却被他抓住了肩膀:“别乱动!” 听着他明显加粗的气息,祁辰不由担心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上次毒发是在温泉庄子,算算日子也有二十多天了,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毒发了吧? 夙千离紧抿着唇没有说话,祁辰顿时有些着急:“不管了,咱们先离开再说!”说着便要不管不顾地拉着他往外走。 “你能不能先别动?!”夙千离终于开口,气息仍是有些不稳,语气里颇有些无可奈何的窘迫。 祁辰怔忡了片刻,直至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色爆红的同时忍不住想要发火:“夙千离你是不是有病,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有这个心思!” 夙千离面上有些尴尬,但还是忍不住替自己辩解道:“你这么一直在我身上蹭,我要是一点儿反应没有才是有病!” 第310章 人道主义 “你!”祁辰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瞪着他,如果眼刀能杀人的话,夙千离已经死了不知多少遍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冷声警告道:“你最好赶紧控制一下,我要出去!” 夙千离自知理亏,但温香软玉在怀,这也不是他说控制就能控制的…… 所幸,赶在祁辰耐心告罄之前,夙千离总算是勉强平静了下来,但听着密室里面此起彼伏的动静,他觉得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安全…… 从齐国公府出来,祁辰就一直冷着一张脸,任凭夙千离怎么找话题就是不搭理他。 夙千离自是心虚,好声好气地哄了半天不见成效,干脆直接把人拦下:“刚刚的事真的是个意外,再说了,我也算是帮了你的忙不是?” 祁辰双手抱胸,冷眼睨着他:“照你这个说法,我是不是还应该跟你道谢?” 夙千离一怔,旋即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倒不必,咱们俩没必要这么生分……嘶!” 脚好疼! 祁辰却是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扭头走了。 “喂!祁辰!”夙千离叫了两声,见她没应,于是二话不说又跟了上去。 回到听雪楼,祁辰刚要关门就被夙千离拦住:“等一下!” 祁辰冷声道:“有事就说,没事我要睡觉了!” “我……”夙千离原本准备好的话在这一刻突然就词穷了,眼看着她又要关门,胡乱问道:“那个,齐国公府的事你怎么看?” 趁着她皱眉的功夫,夙千离毫不客气地钻了进去,动作之快竟是半点不见心虚的! 祁辰太阳穴跳了两下,她怎么觉得夙千离这次醒来过后更难缠了? 瞥了一眼进屋后大喇喇躺在自己床上的某人,祁辰压下心口堵着的那口气,心知如果送不走这位祖宗,今晚怕是睡不成了。 如此想着,祁辰“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仔细看过地图,齐国公府看似离御史府很远,但如果直接从东侧的院墙翻出来的话,正好是在乌衣巷的进口,和祝一鸣出现的位置恰好吻合。” “但,今晚在你来之前,我仔细检查过齐国公府的院墙还有祠堂,一无所获。” 顿了顿,祁辰接着补充道:“当然了,也不排除现场的痕迹已经被人清理过的可能。” 夙千离单手撑着头,眸光动了动,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神态:“也就是说,你还是怀疑齐国公府。” “不,准确来说,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怀疑一切可疑的人。”祁辰纠正道。 夙千离轻轻挑眉:“那,血尸蛊呢?” 祁辰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庄明轩不是说了吗,盆景是他从一个胡商手里买的。”说着便从桌上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点心有些凉了,但折腾了大半夜,聊胜于无。 “你相信血尸蛊与他无关?”夙千离狐疑地打量着她。 “最起码明面上没有证据证明他与此事有关。”祁辰意有所指地说道。 夙千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不经意地说道:“你对庄明轩这个人怎么看?” 祁辰轻轻勾唇:“坦白说,你不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夙千离是何等聪明的人,只需稍稍一想,便猜到了几分:“庄严也问过?” “去年庄媛自尽后,他曾问过我一次。”顿了顿,她接着道:“那个时候我和你们还没有这么熟悉,为了避免交浅言深,所以我给出的答案很保守。” 夙千离点点头表示理解,继而又问道:“那么现在呢?” 祁辰的语气格外平静:“现在,我的观点依然没有改变,庄明轩看起来很关心庄严。” 夙千离不禁笑了:“你什么时候也喜欢玩这种文字游戏了?‘看起来’三个字很耐人寻味啊!” 拍了拍手掌上的点心屑,她突然问道:“还记得齐国公府里的陈设装潢吗?” 夙千离点头。 “什么感觉?”她问。 夙千离仔细回想了一下,答道:“简单,朴素。” “啪!”祁辰打了个响指,说道:“没错,这正是我想说的,抛开与庄严的父子关系不谈,庄明轩此人简直堪称完美。他身为四大世家之一庄家的家主,身上却没有半点眼高于顶的傲气,不贪财,不恋权,我甚至在他眼中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野心。” “去年庄媛死的时候,他虽然伤心,但却并不曾失态,相反,他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冷静与理智,今天亦是如此。看得出来,他很担心庄严,并感激于我们愿意出手相助,但我从他眼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焦急失措。” 夙千离一语道破了她想表达的意思:“你觉得他是在做戏?” 祁辰淡然道:“我只是从来不相信这个世上真的会有人无欲无求,怎么说呢,庄明轩给我一种矫枉过正的感觉,就好像他整个人所表现出来的气度谈吐,甚至齐国公府的陈设装潢,都是被刻意营造出来的,虽有其形却太过流于痕迹。” “你很不喜欢这个人。”夙千离定定看着她说道。 祁辰想了想,并未否认。 夙千离眼中不由添了几分笑意:“巧了,我也是。” 祁辰翻了个白眼,冷眼望着他:“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可以请了。” 夙千离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哎,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儿困了……”说着便翻了个身,把被子往身上一裹,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数到三,你最好自觉出去。”祁辰语气冷了几分。 夙千离紧闭着的睫毛动了动,没睁眼。 祁辰活动了一下手腕:“一、二……” “三”字还没出口,夙千离便倏地睁开了眼睛:“我这个月毒发的时间就在这一两天了。”说完把胳膊往头后一枕,一副“你自己看着办吧”的神态。 祁辰觉得自己血压开始呈上升的趋势,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和一个病患计较,不要和一个病患计较!就当是发扬人道主义精神了! 第311章 尸体溃烂 “天就快亮了,你真的不打算睡会儿?”说着,夙千离自认十分体贴地给她挪了个位置,见她迟迟不动,他叹了一声,惋惜道:“我反正是累得走不动了,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将就那就去隔壁找个房间凑合一下吧!” 祁辰一听登时上火了,丫的,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凭什么要我出去! 如此想着,她三下五除二把外衣一脱,直接躺到了床上,然后一把将他的被子全部抢过来盖在自己身上,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心态直接闭上了眼睛。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夙千离眼角勾起一抹计谋得逞的笑意,长袖轻轻一挥,几盏烛火同时被熄灭,房间一下子暗了下来。 “晚安,祁辰。”夙千离在心里默默道。 祁辰并不是一个习惯和别人一起睡的人,原以为自己一定会失眠的,没想到这一觉竟是睡得出奇的好,醒来时,外面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阳光照进屋子里,说不出的惬意。 当然,如果忽略自己身上这只“八爪鱼”的话,看来不是千染的问题,夙千离这个主人格的睡相就相当差劲! “夙千离,把你的爪子从我身上拿开!”祁辰冷声警告道。 其实夙千离早就醒了,只是见祁辰睡得正香,自然乐得抱着她睡个懒觉。 可惜,天还是亮了,夙千离留恋地抱紧了怀里的柔软身子,对于她方才的话充耳不闻。 如果没有看到他颤动的睫毛,祁辰说不定还会相信他是真的没睡醒,可惜,哼哼!夙千离这厮显然低估了自己的观察力! 祁辰凉凉道:“夙千离,我知道你醒了,从我床上滚下去,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哈——”夙千离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睛,一脸惊讶道:“呀,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呵呵!”祁辰冷笑一声,然后掀开被子下床穿衣服准备出门。 “喂,你去哪儿啊?”夙千离连忙问道,此刻的他眼神清明一片,哪里还有半分刚才没睡醒的样子! “跟你没关系!”丢下这么一句话,祁辰直接推门往外走去。 夙千离眯了眯危险的眼睛,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去大理寺!一想到他和纪简之间的默契配合,心里的酸水就一个劲儿地往外冒,抓起衣服就追了出去。 路过饭厅时,华管家看着匆匆忙忙要出门的夙千离不由担心道:“王爷,王爷你不吃早饭了啊?” “我还不饿,华叔你别担心。”说话的功夫,人已经走远了。 华管家郁闷了,怎么一个二个的都不吃早饭了呢?现在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仗着自己年轻,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儿,这以后要是饿出病来可要怎么好哟! “华叔,他们人呢?”桓柒看着空无一人的饭厅不由诧异道。往常这个时候,大家不都应该已经坐下开始吃饭了吗?怎么今天突然没人了? “一个个着急忙慌的,也不知干嘛去了,连早饭都不吃了!”华管家数落了一阵后,连忙招呼下人去拿食盒,然后捡了几样两个人爱吃的早点装进去,直接塞给了寒亭:“寒亭啊,快,他们两个刚走没多久,你赶紧追过去把早点给他们送去!” “啊?噢噢噢,好的华叔,我这就去!”寒亭愣了一下,然后接过了食盒,又从桌上拿起一个包子咬在嘴里,脚下飞快地追了出去。 于是,一桌子的早饭就剩下了桓柒、千梵还有华叔三个人。 桓柒吃完早饭正准备回药房,却看见寒亭去而复返:“桓公子,昨天发现的那四具尸体出现了异状,王爷请你去大理寺一趟!” …… 桓柒赶到大理寺时,祁辰正准备给尸体做解剖,见到他来不由说道:“桓柒,你来得正好,我怀疑这四具尸体被人动了手脚。” 说着便递了一双手套给他。 桓柒的视线随即落在了那四具高度腐败的尸体身上,尸体有被野兽啃咬过的痕迹,面目全非,但上面所有的皮肉组织居然产生了大面积的溃烂,这可不是尸体腐败所造成的。 “这种溃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桓柒沉声问道。 “昨天我做尸检时还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但今天早上来停尸房时,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祁辰答道。 检查了一下尸体,桓柒肯定道:“你猜的没错,是血尸蛊。” 祁辰听罢心下微沉,对旁边一个衙役吩咐道:“去把昨天凡是碰过尸体的人都叫过来。” 忽而想到什么,祁辰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于是问道:“血尸蛊会对尸体腐败的速度造成影响吗?” 桓柒抿唇道:“血尸是用来陪葬的祭品,所以在毒发之前应该可以起到一定的减缓尸体腐败的作用。” “血尸蛊毒发的时间是七天,七天的时间倒也足够陈平把尸体从居庸关带回来了。”怪不得自己昨天在验尸时觉得死亡时间有些不对劲,原来是血尸蛊的问题! 就在这时,昨天负责抬尸体回来的几个衙役到齐了,一共五个人,祁辰对桓柒道:“尸体的事待会儿再说,你先帮他们看看吧!”希望没有人中毒才好。 桓柒一一诊过脉后,朝祁辰轻轻摇头:“他们没事。” 祁辰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昨天桓柒说过,血尸蛊无解,若真是不小心中了毒可就麻烦了! “你要解剖尸体?”桓柒突然问了一句。 祁辰点点头:“我想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或线索。”看着他有些不对劲的神色,她不禁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我建议把尸体立刻焚烧。”桓柒神情严肃。 祁辰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他在担心什么,于是道:“我手上没有伤口,而且解剖的时候我会戴手套,应该不会有问题……”在她看来,血尸蛊应该是类似于现代的某种生化病毒,只要避免皮肤直接接触,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第312章 谜团重重 不想桓柒却是断然道:“血尸蛊远比你想象的要厉害,之所以你们昨天接触过尸体后没事是因为那个时候血尸蛊的毒性还没有爆发出来,至于现在,如果你还不想死的话,最好立刻把尸体焚毁。” 见他神情格外严肃,祁辰心中不由沉了沉,照这么说,这血尸蛊可能还具有强腐蚀性? 夙千离听罢脸色沉了沉,命令道:“来人,立刻把尸体拉到郊外焚烧!” 焚毁……她记得陈平的供词里说,农户一家四口的尸体都被他烧了,可他们却在郊外树林找到了这一家四口的尸体,真的是巧合吗?祁辰眉宇间划过一抹深思,转而对纪简道:“我想去见见陈平。” “我和你一起。”纪简说道。 监牢里,陈平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披头散发地蹲坐在墙角,低垂着头,形容枯槁,仿佛一夕之间老了许多岁。 直至祁辰和纪简站到他面前,他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声音微涩:“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昨天,我们在郊外找到了四具尸体,尸体背后都缺失了一大片皮肤。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祁辰盯着他的眸子问道。 “这不可能。”陈平想也不想地断然否定,他道:“他们死后,我从他们的尸体上把人皮揭下来,然后就在居庸关把尸体焚毁了,我亲眼看着那四具尸体一点一点化为灰烬,你们在郊外找到的尸体一定不是他们!” “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居庸关查,他们的骨灰就被我埋在院子里的大树下。” 陈平的神态语气都不似作伪,这不禁令祁辰感到一丝困惑,如果陈平说的是真话,那么郊外的四具尸体又是何人? 压下心底的种种疑惑,她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听说过血尸蛊吗?” “血尸蛊?那是什么东西?”陈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未听说过此物。 祁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并未在他的脸上找到任何的破绽。 顿了顿,祁辰转而问道:“从滁州诈死逃脱后,你为何要带韩青萍去居庸关?别告诉我这就是个巧合,因为我不相信。” 陈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最开始是打算带青萍出海,一旦到了海上,即便是朝廷想抓我也抓不到了。但我没有想到,追杀我的人会来得那么快,与其说是我选择了居庸关,不如说是我逼到了居庸关。” 祁辰皱了皱眉头:“说清楚。” “起初,我带着青萍一路往东,结果在南阳遇到了追杀我的人,为了避开他们,我只能临时调转方向,转而往北走,一路上仓皇赶路,等我们摆脱对方时,已经到了居庸关了。” 说到这儿,陈平脸上不禁带了几分苦笑与怅然:“青萍她喜欢海,可到最后,我也没能带她去看看。”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之前不说?”纪简拧眉看着他。 陈平眼中浮起一抹苦涩:“青萍死了,我对不起她,如果我当时坚持往东走,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所以我一直不想提起这些……” “追杀你的都是些什么人?”祁辰问道。 只见他摇了摇头:“我并不认识他们,不过他们身手很好,都是内家高手。” 从监牢出来后,祁辰不禁猜测道:“你说,有没有可能,追杀陈平和韩青萍的和想要绑架萧雯的其实是同一伙人?” “有这种可能。但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太少了,根本无从查起。”说到这儿,纪简的眉头紧紧皱起,已经过去两天了,对于这个案子他们还是没有一点头绪,甚至谜团越来越多…… 祁辰神色也有些凝重,她揉了揉眉心,道:“派去居庸关的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们昨天出发,最快也要五日后才能回来。” 五日,五日后也就快到他们破案的最后时限了…… “南子浔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纪简摇了摇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纪简突然道:“昨天的事,谢谢你。” 祁辰一愣:“什么事?” “你让江远在我的房间里点了安神香。”若非如此,他昨日未必能睡得着……想到这里,纪简眸光动了动,胸中涌上一股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感觉。明明已经决定要远离,可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难道自己真的对他有那种心思…… 祁辰听罢不由笑了笑:“只要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 忽然想到什么,她道:“对了,我一会儿把那四名死者的画像画出来给你,先排查一下京城附近的失踪人口,看看能不能确认死者身份吧!” 纪简诧异道:“那四具尸体都已经被野兽咬得面目全非了,怎么可能画的出来原来的模样?” 祁辰莞尔一笑:“尸体软组织虽然毁了,但骨头却是没变的,做个面部复原并不难。”虽然比不上现代的三围面部重构技术,但大致的样貌还是能够还原的。 纪简顿时眼前一亮:“那太好了,如果能确定死者身份,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这件案子的突破口!” …… 很快,四名死者的画像贴出去了,只是结果却并不理想,死者的身份依然没能得到确认。 一连几日,案子始终没有进展,而这个时候,距离最后的破案期限还有三天的时间,整个大理寺俱是一派愁云惨淡的景象,上至纪简,下至衙役,所有人心里都压着一块巨石,沉得喘不过气来。 “啪啪啪!”祁辰和纪简从外面进来,拍了拍手,对众人道:“大家这几日都辛苦了,手头的事情先都放一放吧,纪大人请大家出去吃饭!” 若是平常,大家定然早就鼓掌欢呼起来了,可眼下这种情况,众人脸上都有些犹豫:“大人,案子还没有进展,咱们还是等这件事情过后再……” “就是因为案子一直没有进展,所以才要请大家出去放松一下,换换脑子,不然一直闷在这里也是事倍功半啊!”祁辰笑眯眯地说道。 第313章 破罐破摔 “可是……”江远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直接被祁辰打断:“好了,你哪儿来那么多‘可是’,案子就摆在那儿,没长腿又不会跑!” “走吧,这是命令。” 纪简都发话了,众人也不再纠结,各自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往状元楼走去。 大理寺上上下下官员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所以纪简早早包下了整个大堂,摆了十个大圆桌子,看着好不热闹! 瞧见这一幕的人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不止,其中一人不禁暗自嘀咕:“这还有三天就是破案的最后期限了,大理寺这是疯了吧?” “看他们这么高兴,说不定啊,这案子已经破了!”另一人插嘴道。 旁边一个人却是不以为然:“我看未必,我有个亲戚在刑部当差,听说这案子到现在为止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此言一出,大家立刻围了过去:“真的假的?合着他们这是破罐破摔了?” “反正就算案子破不了,死的人也是庄严,大理寺最多也就是名声难听点,不伤筋不动骨的,有什么打紧!” 这些人议论的声音不算小,江远等人听着不免有些火大,正要呵斥两句,不想却被祁辰摁住:“咱们是来吃饭的,管别人做什么!” 江远还要说些什么,突然对上祁辰满含深意的眼神,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于是立刻收回了视线,招呼大家吃起菜来。 很快,纪简请大理寺一众官员去状元楼吃饭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与此同时,陋室茶楼的贵宾包间里,身着浅蓝色长衫的男子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禁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纪简和那个祁辰都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性格,且看着吧!” “公子,听说南大公子在查账册的事情,咱们要不要……” “不必,”男子用茶匙轻轻拨弄着杯子里的茶叶,淡声道:“左右人已经处理掉了,这个时候咱们静观其变就是。”南子浔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万一给他使绊子不成反而被他抓住了把柄可就得不偿失了! 夕阳西下,望着窗外那缓缓落下的日头,男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的功夫,十日之期只剩下三日了呢! 属下欲言又止地望着他,最后还是忍不住担忧道:“公子,万一摄政王最后插手此事,硬是要保下庄严……” 男子勾唇一笑:“求之不得!” 属下听着不禁有些糊涂了:“可是公子,咱们费这么大心思难道不就是为了要把庄严这个祸患解决掉吗?”如果最后庄严还是被摄政王救下,那他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呵呵!”男子轻笑出声:“和摄政王比起来,区区一个庄严又算得了什么呢,凡事要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 这个案子可是纪简在金銮殿上立下了军令状的,如果夙千离执意要救下庄严,那就是抗旨,即便是皇上信任他不予计较,但文武百官呢?碍于他的滔天权势,或许不会有人多说什么,但心里多少会有些微词,而他要的恰恰就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微词! 想要成事,首先就要解决夙千离这只拦路虎,但他们的实力和夙千离委实相去太远,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耐下心来,一点一点将他的势力蚕食鲸吞,最后再一举击破! 属下自然不会想得这么深远,因而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追问,他很清楚,有些事情不该自己的知道的,就不要多嘴。 看着杯中起起浮浮的茶叶,男子眸光闪了闪,突然问道:“咱们的人和萧霆谈得怎么样了?” “属下无能,让公子失望了!”说着属下立刻低下了头,见男子并未动怒,不由愤愤道:“这个萧霆就是个属泥鳅的,咱们派去和他接洽的人软的硬的都试过了,可他就是油盐不进!” 男子脸上一派云淡风轻:“既然如此,那就借这个机会一并把他解决掉吧!太贪心的人可不好。” “公子的意思是?”属下试探着问道。 “听说庄严和萧雯的婚事定在了七月十六?这未婚夫都进天牢了,没道理萧雯连个信都不知道,你说呢?”男子轻飘飘地说着。 “公子高明!属下这就去办!” …… 状元楼。 大理寺的这些人是中午过来的,一大群男人聚在一起吃饭,哪有不喝酒的,先开始是江远提了一句,见纪简没反对,于是大家也就没了顾忌,纷纷推杯换盏地喝了起来。 许是这段时间压抑得久了,这一喝就没收住,一直喝到了日落西山,一大半的人都撑不住倒在桌子上睡了,这顿酒才算是告一段落。 就在大家互相搀扶着准备回大理寺的时候,一个黄衣姑娘红着眼睛跑了进来:“祁辰,庄严被革职下狱了是不是?” 祁辰皱了皱眉头:“萧雯,你怎么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为什么都瞒着我?!”萧雯朝她喊了一句,紧接着眼泪就下来了,眼睛哭得通红。 “萧雯,这件事我们会解决的,你应该相信我们……”说着祁辰便要伸手去拉她的胳膊。 正在气头上的萧雯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愤怒地看着他们:“他到现在还在天牢里关着,你们居然在这里喝了一下午的酒,还要我相信你们?你告诉我我要怎么相信你们?” 这个时间,来状元楼里吃饭喝酒的人不在少数,楼下闹出这么大动静,楼上包厢里的人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祁辰拧眉:“萧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咱们换个地方说。” 萧雯擦了擦眼泪,冷笑:“怎么,你心虚了是吗?祁辰,我一直以为咱们是朋友,可你呢?你真的把我当朋友了吗?你把庄严当朋友了吗?!” 面对萧雯一字一句地质问,祁辰一句话也没说,不仅是她,就连纪简也始终一言不发,江远等人有心解释一二,却被祁辰拦住。 第314章 路见不平 只见她快步走到萧雯面前,抬手朝着她后颈敲了一下,然后单手扶住了昏倒的萧雯,对纪简道:“我先送她回去。” “萧雯,萧雯——”完颜岚和另外一个姑娘气喘吁吁地追了进来,却只见到了昏倒在祁辰怀里的萧雯,登时愣在了那里。 完颜岚很快反应过来,忍不住担心道:“祁辰,萧雯她这是……” “被我敲晕了,去帮我找辆马车过来!”祁辰一面扶着萧雯往外走,一面对完颜岚说道。 “啊?噢噢,我这就去,你先等我一下!”完颜岚应了一声就飞快地转身往外跑去。 倒是跟着完颜岚一起进来的那个姑娘气冲冲地拦在祁辰面前:“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萧雯是个姑娘,你怎么能对姑娘动手呢?!” 祁辰瞥了她一眼,只见面前这姑娘穿了一身暗红色劲装,长发用一根发带高高竖起,鹅蛋脸,大眼睛,眉宇间带着几分飒爽的英气,皮肤也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此刻怒视着自己,倒是颇有几分活灵活现的气息。 不知何故,祁辰总觉得这姑娘瞧着有几分眼熟:“你是?” “你别管我是谁,你欺负我朋友,姑奶奶今天就跟你没完!”那姑娘说着劈手就是一掌直直朝着祁辰击去。 祁辰扶着萧雯灵活地避开了她的一掌:“姑娘,你误会了,我……” “少废话,看打!” 话音未落,又是一脚飞至面前,祁辰心中一阵无奈,这姑娘还真是个火爆脾气! 她自是无意与这姑娘缠斗,于是三两下绕至她身后,抬手就点了她的穴道,迎着对方快要喷火的眼睛,祁辰耐着性子解释道:“姑娘,我和萧雯是朋友,我不会伤害她,方才之所以打晕她也是怕她情绪激动,伤着自己。”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我呸!”那姑娘自是不信,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死死瞪着她:“你见过那个流氓承认自己是流氓的?!” ok,你赢了!祁辰无奈地叹了口气,示意江远帮忙把人扶到一旁椅子上坐下,然后好声好气地说道:“穴道半个时辰后会自己解开,委屈姑娘在此多坐一会儿了。” “祁辰,马车来了!”完颜岚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说着便匆匆从马车上跳下来,帮着祁辰一起把萧雯扶上了马车。 “完颜岚,快来救我!”那姑娘好容易见到了认识的人,连忙大声喊道。 正准备上车的完颜岚听见声音回头一看,不由一愣,“罗音,你这是怎么了?” 罗音?祁辰听见这个名字不免有些惊讶:“你是时将军的女儿?”怪不得她觉得眼熟,罗音的相貌和罗夫人还是像了五分六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罗音怒声喝了一句。 祁辰倒是并未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而是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纪简:“你不认识?”按理说,这罗音来京城也有一段时间了,依着纪家和时家的关系,没道理会没见过面才是…… 纪简皱了皱眉头:“我最近很少回家。”他倒是听纪筠抱怨过几句,说的无非是有关罗音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忙着案子的事情,便也没有放在心上,不想今日却是在这里碰上了。 想到纪筠和这姑娘的婚约,纪简最后还是走上前去替她解开了穴道:“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让纪筠过来接你。” 罗音活动了一下手脚,一脸不屑地说道:“切!本姑娘有手有脚,用不着他!” 说着又恨铁不成钢地冲着完颜岚道:“刚刚就是他个人把萧雯打晕的,你还帮着他们找马车,你说你傻不傻啊?!” “罗音,你误会了,祁辰他不是什么坏人,我们都是相熟的朋友!”完颜岚拉着她的手解释道。 在完颜岚的极力解释下,罗音总算稍稍放下了一些疑心,但最后还是不放心地跟着一起上了马车。 却说萧霆一回到家听说萧雯跑出去了,登时就急得不行,正要派人四处去找,就见祁辰直接把人送回来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结果一看发现萧雯竟然昏迷不醒,登时变了脸色:“萧雯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她刚刚情绪有些激动,我怕她伤着自己,所以把她打晕了。”祁辰解释道。 萧霆眸色沉了沉:“她知道那件事了?” “嗯。” 把萧雯送回房间后,祁辰突然叫住了萧霆:“萧霆,借一步说话。” 萧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萧雯,点头道:“好。” 祁辰和萧霆在书房里谈了很久,直到完颜岚过来敲门:“萧大哥,祁辰,你们快去劝劝吧,萧雯她非要去天牢!我和罗音怎么都劝不住……” 祁辰和萧霆对视一眼,两个人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祁辰道:“交给我吧!” 萧霆点了点头:“有劳了。” 祁辰跟着完颜岚来到了萧雯的房间,萧雯一见是她,神色登时冷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你不是想去天牢看庄严吗?去洗把脸,把自己收拾一下,别让他担心。”祁辰心平气和地说道。 萧雯反倒愣了一下,旋即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 祁辰轻轻叹了口气:“这个案子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有些事情我现在也不方便同你说太多,你只要知道,无论是我、纪简还是夙千离,我们都不会让庄严有事就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萧雯心里也多少也明白了一些,犹豫了一会儿,目光歉然地看着她:“祁辰,抱歉,之前在状元楼,我没控制住情绪……” “好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祁辰拍了拍她的肩膀。 罗音有些别扭地蹭了过来:“喂,刚才在状元楼的事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要当众给你难堪的。”经过完颜岚的解释,她现在已经相信祁辰不是坏人了。 祁辰忍俊不禁道:“我知道,咱们罗姑娘是打抱不平嘛!” “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可是本姑娘的人生信条!”说着,罗音面上浮起一抹得色。 第315章 心悦君兮 祁辰听罢不禁挑了挑眉,然后又朝萧雯问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庄严出事的?”为了不让她担心,萧霆特意对整个萧府的人下了封口令,再加上最近萧雯不怎么出门,按理说这消息不该传到她耳朵里才是…… “咳,那什么,是我不小心说漏了嘴……”罗音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主要她也不知道庄严和萧雯是未婚夫妻的关系,话赶话就提了那么一嘴,谁知萧雯反应那么大,直接就跑去了状元楼,她和完颜岚拉都没拉住。 完颜岚一听,怕祁辰误会,于是赶紧帮忙解释道:“这几天萧雯一直待在家里没出门,我怕她一个人太闷,就把罗音带过来了,想着陪她说说话。罗音她也不是故意的……” 祁辰笑了笑:“没事,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对了,罗音是怎么听说这事的?”祁辰眸光动了动,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罗音一愣,旋即说道:“是这样,我在来之前去了趟点心铺子,本来打算给萧雯带点零嘴儿点心,结果刚好听见有人在议论,说什么大理寺的人不查案了,一大帮人在状元楼喝酒吃饭,还说这次庄严肯定是凶多吉少了,我当时也是出于好奇,就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就听他们跟我说了这个案子。” 祁辰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唉,今天跟他们喝了一下午的酒,你一说点心我还真觉得有些饿了,那个,你买的那些点心还有吗?”说着还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肚子。 罗音不觉有他,指了指桌上的两盒点心:“有啊,这不,都在这儿呢,就是有些凉了……” “没事,大热天的,凉的正好!”祁辰笑眯眯地打开了点心盒子,还不忘朝去里间换衣服的萧雯喊了一声:“萧雯,你桌上的点心我吃几块啊!” “噢,好,你随便拿!”萧雯应了一声。 目光在那包装纸上一带而过,祁辰拿了一块藕粉桂糖糕咬了一口:“唔,味道不错!” “那必须的,我这两个月在京城买了不少点心,这藕粉桂糖糕就属他们家做得最正宗!”说起这个,罗音顿时来了兴致,洋洋自得跟祁辰聊起了京城的各色小吃,浑然忘了两个时辰前自己还在怀疑祁辰是流氓的事…… 天牢外。 祁辰从狱卒那边回来,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我已经和看守的狱卒打好招呼了,他们会带你进去,我们在外面等你。” “嗯!”萧雯胡乱地点了点头,然后迈开步子朝天牢走去。 庄严没想到居然在天牢里见到了自己的未婚妻:“你怎么来了?” 萧雯原本都已经冷静下来了,可不知怎的,这会儿一见到庄严,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淌,准备好的一肚子话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以为自己对他只是不讨厌罢了,但就在听见他出事的那一刻,那种从四面八方纷涌而来的慌乱让她意识到,或许自己对他并不是全无感情! 庄严一见她哭了,登时就不知所措起来,平日里稳重冷静的人愣是给急出了一头汗:“萧雯你别哭啊,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萧雯其实不是个爱哭的人,可此刻听见他的声音,这眼泪就怎么都收不回去,仿佛要把一肚子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似的! 庄严无法,只好软下语气来,好生劝慰了半天,萧雯这才渐渐停止了抽噎,眼睛通红通红的,乍一看跟个小兔子似的,和平日里那个爽快利落的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深吸了一口气,萧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庄严,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但我今天来其实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咱们的婚礼会如期举行,我不许你缺席!” 听见这话,庄严心中感动的同时不免有些好笑,忍不住去逗她:“先前不还不愿意嫁给我吗?现在我都被革职下狱了,你该趁此机会赶紧和我撇清关系才是!” “庄严,你不必试探我,我萧雯不是那种经不起事的人,既然答应了你,那就一定会嫁,无论你是高高在上的御史还是阶下囚!”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格外认真,不禁令庄严心中一震,隔着牢门的铁栅栏,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目光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她:“所以,我可以把你的话理解为你心悦我,所以愿与我不离不弃,对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 从最初那场美丽的意外,到自己不择手段的逼婚,从头到尾,在两个人的这段关系中,她的态度一直都是被动的。也正因如此,当他发觉自己心悦的这个姑娘很有可能同样心悦自己时,他怎能不欢喜! 萧雯耳根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粉色,但她还是迎着庄严的视线,毫不犹豫地说道:“是,我心悦你!” 庄严笑了,笑得没心没肺,笑得傻里傻气,他道:“能换来你这样一句真心话,这次的牢狱之灾倒也不算亏!” 闻言,萧雯不由横了他一眼,庄严顿时笑得更开怀了! …… 萧雯进去后,祁辰便双手抱胸斜倚在车辕上,闭目养神。 “喂,你认识我爹娘吗?”罗音是个话痨,在马车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从车上跳下来和祁辰搭话。 祁辰点了点头:“认识啊,几个月前我去西北追查一个案子,回来时在雁门关停留了几天,哦对了,罗夫人还同我们说起你呢!” “肯定又说我坏话了!”罗音撇了撇嘴。 祁辰不禁有些好笑:“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罗音被罗夫人说多了,因而此刻听到祁辰的打趣倒也没有放在心上,而是问道:“对了,你在雁门关的时候见到我弟弟时栎了吗?他身体怎么样?” “嗯,见到了,你弟弟看着挺懂事的,桓柒给他诊过脉,开了一些药,说是只要好好调养,多注意锻炼,以后慢慢就好了。” 第316章 没有证据 想了想,祁辰到底还是没告诉她时迁遇刺受伤的事情,一来这个时候时迁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二来罗夫人既然没有写信告诉她,想来也是不想让她担心,自己也就没必要多事了。 “真的?”罗音一听登时激动起来,“想不到这鬼医这么厉害!你不知道,我娘之前给时栎请了不知多少大夫,药也喝了,针也扎了,可就是没有起色!” “这么说来,你倒是该好好谢谢桓柒!”祁辰笑着说道。 祁辰本是随口一说,不想罗音却对这话深以为然:“嗯嗯嗯!你这话正好提醒我了,这鬼医都喜欢什么呀,我是不是应该给他送点礼表达一下谢意?” “额,我就是开个玩笑,桓柒应该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所以你也别太当真……” “那可不行!”罗音对此十分有原则,坚持道:“之前我是不知道这事,现在知道了,如果还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那我成什么人了!” 说着又兴冲冲地拉着祁辰问道:“你快跟我说说,鬼医都喜欢什么东西,我好投其所好!” 完颜岚忍不住劝道:“罗音,祁辰没骗你,桓公子那个性格实在是……总之,你还是别去找不自在了。” “有这么玄乎吗?”罗音咋舌。 “有!”祁辰和完颜岚同时点头。 罗音:“……”好吧,那她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见罗音终于丢开了这件事,祁辰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这要是万一哪天罗音这姑娘真的找上门去,以桓柒的性子肯定又要给自己甩脸子!这年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夫啊! 接下来,三个人又东拉西扯地闲聊了几句,当然了,主要是罗音和完颜岚两个姑娘叽叽喳喳地聊得热火朝天,祁辰就是个打酱油的。 “祁辰,你说庄大人这次真的能化险为夷吗?”完颜岚忽然咬唇问道。 “嗯。”关于这个问题祁辰不便多说,只好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 完颜岚叹了口气:“其实和萧雯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她哭成那样呢!” “再等等,等过了这几天,就都好了。”祁辰叹了一句。 …… 三日的时间一转即逝,案子到底还是迎来了最后的这场终审。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悉数到场,只除了与这件案子有关的几个正主。 炎炎夏日,空气里充斥着一股热浪,闷得人心里直发慌。殿内四个角都摆着冰块,然而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没多久就化成了一盆水,宫人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换上新的冰块,可饶是如此,官员们身上的朝服还是汗湿了一大片,捂在身上难受得紧。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纪简姗姗来迟。 “纪大人好大的架子,竟敢让皇上等你!”荀匡冷着脸,不怀好意地望着他。 纪简却是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留给他,直接对坐在龙椅上的夙千越道:“皇上,微臣路上碰上些事情耽搁了,还请皇上勿怪!” “无妨,”夙千越抬了抬手,环视了一周,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纪大人,说说你们查到的线索。” “皇上,说来惭愧,微臣带着大理寺的一众官员不眠不休地查了十日,还是没有找到能够证明庄大人清白的直接证据。”说这话时,纪简脸上一片坦然之色。 此言一出,百官顿时一阵唏嘘,荀匡更是毫不客气地轻嗤了一声,“哟,这当初也不知是谁在金銮殿上立下军令状来着?怎么一转眼就蔫儿了?看来这人啊,还是不能把话说得太满,须知这月盈则亏啊!” 夙千越手心紧了紧,声音微沉:“纪简,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回皇上,微臣知道。”纪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道。 听见这话,夙千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几日外面的流言他不是没有听到,只是他以为这些都只是纪简的计策,他心里应是另有一番打算的,可现在看来,他还真是高估他了! 荀匡清了清嗓子,出列道:“皇上,既然纪大人拿不出证据,那么是不是应该按照原有的证据宣判?” 夙千越冷冷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像是淬了寒冰似的,大热天的,荀匡愣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但他自恃没有说错,于是定了定心神,接着道:“皇上,当日纪大人可是在这金銮殿上夸下海口,以十日为期,查清此案,否则,庄严自愿伏法,这可是大家一开始就定好了的规矩。” “宁国侯这是在教朕怎么处置官员吗?”夙千越的声音愈发沉了几分。 “微臣不敢!”荀匡立刻垂下了头,只是那毫不退让的态度昭示着他的真实心思。 “不敢?呵,朕看你敢得很!”说着,夙千越直直砸了龙案上的一个墨绿纸镇,“啪!”的一声脆响,价值连城的纸镇就这么碎了一地。 天子动怒,百官立刻噤声,皇上这是摆明了不想处置庄严,即便是心里有诸多不满,也不敢在这个关头上开口去触这个霉头。 但,显然并不是所有官员都有这个眼力见儿,比如——在这个关键时候带病上朝的萧老丞相! “皇上,萧老丞相求见!”外面禁军进来通禀道。 夙千越的眸色幽深如寒潭,他冷冷盯着那个进来通禀的禁军,半晌没有开口。 这时,礼部尚书南文修站了出来:“皇上,萧老丞相毕竟年岁大了,外面天热,不如先请萧老丞相进来?” 夙千越眯了眯眸子,从口中吐出一个字:“准!” 萧老丞相一进大殿就跪下了:“皇上,治国者,必以奉法为重。诛不避贵,赏不遗贱。举事不私,听狱不阿。请皇上秉持法度,按律处置此案!” 萧老丞相的影响力自然不是虚的,他这一跪,朝中官员“哗啦啦!”跟着跪下了一大片,口中俱是高呼道:“请皇上秉持法度,按律处置此案!” “请皇上秉持法度,按律处置此案!” “请皇上秉持法度,按律处置此案!” 第317章 死而复生 “好,好得很!”夙千越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是吗?他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人不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指甲深深刺进皮肉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七哥说了,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要能沉得住气! 片刻之后,他敛去了眸中的所有怒火,语气淡漠而平静:“以萧老丞相之意,此案该当如何处置?” “走私盐运,党同伐异,杀人灭口,庄严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按照律法,当处凌迟之刑!”萧老丞相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夙千越的目光在那些跪着的官员身上一一扫过:“其他人呢?也是这个意思?”这样平静的少年天子,非但没有让官员们松下一口气,反倒在心中浮起一抹隐隐的不安来,只是他们此刻已然是骑虎难下,所以只能硬着头皮道:“臣等赞同萧老丞相所言!” “扑通!”一声,庄明轩直直跪在地上,磕下头去:“皇上,皇上,微臣愿替庄严受罚,求皇上饶他一命!” 庄严听见这话心中不禁冷笑,这便已经迫不及待要定下自己的罪名了吗?好一个拳拳之心的父亲! “庄严,你可有辩解之词?”夙千越再次沉声问道。 “回皇上,臣该说的早在十日前就已经说过了,所以现在无话可说!”相较于庄明轩的亟不可待,庄严的反应也要显得平静得多,仿佛那个萧老丞相口中理应被凌迟的人不是他一般。 话音刚落,便听得荀匡说道:“皇上,既然庄严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那么此案是不是可以审结定罪了?” “且慢!” 荀匡眯着眼睛望过去:“纪大人,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皇上,大理寺虽然没有掌握能够证明庄大人清白的直接证据,但,有一个人愿意当堂作证!”纪简不动声色地说道。 夙千越还没开口,荀匡便已经抢先一步怒声嘲讽道:“刚刚还说没有证据,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证,纪简,你这是把我们所有人当傻子吗?!” “要不要见这名证人自有皇上定夺,宁国侯这是在替皇上做决定吗?”纪云峥毫不客气地诘问道。 只见荀匡脸色一变,立刻替自己解释道:“皇上,臣绝无此意!臣只是一时……” “好了,纪简,把你口中的这个证人带上来吧!”夙千越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转而对纪简说道。 只见纪简拍了拍手,下一刻便见祁辰扶着一个人缓步走了进来—— “祝,祝一鸣?”有人率先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登时大惊失色:“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此时此刻,所有人心中都是这样的疑问。一个明明已经死了的人,现在却突然出现在金銮殿上,这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荀匡更是脸色白了白,额头冷汗直往外冒!不对,祝一鸣明明已经撞死在御史府门前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那人直直跪了下来:“罪臣祝一鸣,叩见皇上!” 夙千越心中也有些震惊,太好了,祝一鸣没死,看着这桩案子有转机了! 定了定心神,他问道:“祝一鸣,关于江南盐运走私的案子,你有什么要说的?” “回皇上,这件事案子与庄严庄大人无关。罪臣之前所做的那些事都是受人指使嫁祸于他!”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祝一鸣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索性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既然你说你是受人指使,那么指使你的这个人是谁?”夙千越紧紧盯着他问道。 祝一鸣的视线在周围的大臣身上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宁国侯,荀匡!” 荀匡心头倏地一跳,怒声喝道:“荒唐!本侯何曾指使你嫁祸庄严了?!你不要信口开河!” “宁国侯既然问心无愧,何不听听他接下来怎么说?”纪云峥在一旁淡淡道。 荀匡脸色变了几变,几乎要站不住,但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越不能自乱阵脚,何况,嫁祸于庄严的事原本就不是他做的!如此想着,荀匡便也冷静了下来,不再与其争执。 祁辰和纪简在听到祝一鸣指控的那一刻,两个人齐齐皱起了眉头,原来祝一鸣所说的主谋是荀匡!可若是这样,那他为何一直坚持要到了皇上面前才说出这件事?难道仅仅是因为忌惮荀匡宁国侯的身份?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祝一鸣当众详细陈述了自己和荀匡如何里应外合插手江南盐运,又是如何派人追杀陈平,杀害农户一家灭口,后又故意留下那块紫罗兰玉佩,把线索全部引向庄严的经过。 一桩桩一件件,说得真真切切,让人不得不信。 “怪不得这宁国侯一直叫嚣着要处置庄严,原来是贼喊捉贼!” “可不是嘛?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了江山社稷考虑,全是信口胡诌!” 祝一鸣的突然出现和当场所述的口供使得事情出现了惊人的逆转,官员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鄙夷的目光无一例外地看向了被孤立在中间的荀匡。 听着祝一鸣的供述,荀匡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祝一鸣疯了! “不可能!你不是祝一鸣!祝一鸣已经死了,你一定是冒充的!你说,到底是谁让你在这里信口雌黄?!”荀匡突然狠狠瞪着祝一鸣怒声喝道。 “噗嗤,宁国侯,我说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你污蔑我表哥是证据确凿,别人指控你就是信口雌黄,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元青砚这话说得毫不客气,荀匡被他抢白了几句,忍不住替自己辩解道:“这些都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总不能凭他几句话就定了我的罪!” 祝一鸣冷眼直视着他,目光如炬:“荀匡,我既然敢说自然就有足够的证据!” “证据?呵呵,那你倒是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啊!”荀匡冷笑不已,仿佛笃定了他拿不出证据一般。 第318章 玉佩为证 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打鼓的,两个人毕竟共事那么多年,虽说自己事事谨慎,但难保祝一鸣这个老狐狸手里不会握着自己什么把柄…… “那块紫罗兰玉佩就是证据!”祝一鸣语气笃定地说道。 见他并未拿出什么关键的东西出来,荀匡心下稍定,继而不屑地嗤道:“笑话!那玉佩又不是我的,上面就算有什么证据也与我无关!” 不待祝一鸣开口,元青砚先听不下去了,一把拎住了他的领子:“荀匡你什么意思,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妄图攀扯我表哥?!” “元青砚!你要干什么?当着皇上的面动手,你想造反吗?”荀匡色厉内荏地吼道。 “你少他妈放屁!” “都给朕闭嘴!”随着夙千越一声怒喝,上一刻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立刻偃旗息鼓。 元青砚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把将人甩开。 “咳咳,咳咳咳!”终于得以喘息片刻的荀匡捂着脖子咳嗽不止。 “祝一鸣,你接着说!”夙千越沉声道。 “遵旨!”祝一鸣应了一声,然后对纪简道:“敢问纪大人,那块紫罗兰玉佩可带来了?” 玉佩纪简自然是带来了的,听见这话便朝祁辰递了个眼色,后者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他。 “敢问庄大人是何时发现自己的玉佩不见了的?”接过祝一鸣突然把目光看向了庄严。 庄严敛了敛眸,平静答道:“萧老丞相寿宴过后。” 寿宴上发生了那样的事,他当时心里很乱,也就没有顾得上玉佩丢失的事,直至后来发现萧雯才是当日房间里的人,他便以为玉佩是被萧雯拿去了,便没有追究。 所以当他看到玉佩出现在陈平手里时,心里的震惊比任何一个人都大,他当然不相信此事会与萧雯有关,但他当时很清楚,如果自己说出实情,那么萧雯势必会受到牵连,为了把萧雯从这件案子里摘出去,他便谎称自己忘记了玉佩是何时丢的。 直至三日前,萧雯来天牢看望自己,他这才知道,原来她在离开之前又将那枚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的玉佩放回了枕边! 也就是说,真正拿走玉佩的另有其人! “那便是了。”祝一鸣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然后接着说道:“这紫罗兰玉佩有一个特殊之处,凡是用手碰过它的人,它都能认得出来。” “开什么玩笑,这玉佩就是再珍贵也不过是个死物罢了,怎么可能认人?!祝一鸣,你不要在这里耸人听闻!”荀匡对于他的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祝一鸣也不去与他争辩,只道:“我所言是否属实,只需打一盆清水过来,一试便知!” “皇上,这太荒唐了,依微臣看,这祝一鸣就是在故弄玄虚!”荀匡义正言辞地说道。 祁辰轻笑了一声:“是不是故弄玄虚咱们看看不就知道了,左右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还是说,宁国侯自己心虚了?”虽然她也不相信什么玉佩认人之说,但祝一鸣既然夸下了这个海口,就应该自有打算。 “笑话!本侯根本就没碰过这玉佩,有什么好心虚的!”荀匡陡然抬高了声音,瞪着祁辰的目光像是要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似的! “但愿如此!”祁辰回以淡淡一笑。 荀匡被她这样淡漠无视的态度激起了怒火,刚要开口斥责,却听得夙千越说道:“来人,按照祝一鸣说的去打一盆清水来!” 夙千越开口了,荀匡便是再不情愿,此刻也只能压下心中的火气,乖乖听话。 很快,几个宫人打来了清水放在正中央的架子上,祝一鸣走上前去对纪简说道:“劳烦纪大人把玉佩放入水中。” 纪简倒是没有多问,只依言把玉佩放了进去。 “凡是碰过玉佩的人,只要将手放入水里,这清水就会慢慢变色,待手离开水面后,这里面的水会再次恢复成原状。”说着,祝一鸣直接把自己的手伸了进去,几息过后,盆里的水仍然清澈透明。 祝一鸣把手拿了出来,然后对庄严道:“庄大人,你是玉佩的主人,接下来就由你先来吧!” 庄严眸光顿了顿,见祁辰和纪简皆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于是便也没有多想,走上前来把手伸了进去—— 就在这时,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原本清澈透明的水居然慢慢变成了浅紫色! “变了变了!水的颜色真的变了!”元青砚忍不住低呼一声,又是惊讶又是好奇。 庄严把手拿出来后,那水果然又恢复了透明,一丝颜色也无。 接下来,纪简、祁辰还有陈平这几个曾经接触过玉佩的人相继把手伸进了水盆,无一例外,水盆里的水都发生了颜色变化。 “宁国侯,到你了。”祁辰淡淡望着他说道。 荀匡额头不禁冒出了一丝冷汗,这玉佩当真有这么邪乎? 望着那盆清水,他心里突然有些打鼓起来,直觉告诉他这东西肯定有古怪,然而他此刻已然是骑虎难下,于是只好咬了咬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手放入了水中,然后迫不及待地去看那水的颜色! “你看,水没有变色,水没有变色!” 然而,不等荀匡松下一口气来,下一刻,清澈的水面突然泛起了紫色,荀匡脸色大变:“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明明没有碰过那玉佩!” 慌乱中,他不小心带翻了水盆,只听得“哗啦!”一声,盆里的水洒了一地,好在祁辰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了那枚玉佩,然而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祝一鸣,旋即便移开了视线。 荀匡这下慌了神,“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脸上写满了惶恐不安:“皇上,皇上请相信微臣,微臣真的没有碰过那枚玉佩……祝一鸣,一定是祝一鸣故意使计陷害我,皇上,皇上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啊!” “你要朕相信你,总要拿出能够让朕相信你的理由吧?”夙千越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 第319章 事情败露 “证据……对,证据!”荀匡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忽而指着祝一鸣说道:“皇上,第一个把手伸进去的人是祝一鸣,而在这之后,接下来的人把手再伸进水盆里时,那水都变了颜色,所以微臣敢肯定,一定是他在水里动了手脚!” 夙千越的目光在荀匡和祝一鸣之间来回打量了片刻,末了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去重新打一盆清水过来!” 这次的水是元宝亲自去打的,祁辰亲手把玉佩再次放了进去,然后对荀匡做了个“请”的手势,荀匡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然后再一次把手伸了进去—— 这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水盆中,就连荀匡自己也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水盆,可惜的是,结果注定要让他失望了——水再次变成了浅紫色! “荀匡,你还有何话可说?”这一次,夙千越的眸色冷了几分。 荀匡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元青砚脸上颇为高兴,几乎是神采飞扬地说道:“皇上,案子的经过现在已经很明了了,和祝一鸣狼狈为奸的同谋是宁国侯荀匡,那么我表哥是不是可以无罪释放了?” “庄严无罪,自然要放!”顿了顿,夙千越接着扬声道:“传朕旨意,庄严与江南盐运走私一案无关,今案子已经水落石出,特许庄严官复原职!” “微臣谢皇上明察之恩!”庄严磕头拜谢。 “至于宁国侯……”看着殿中已经有些疯魔的荀匡,夙千越眸中闪过一抹厌恶,冷声道:“宁国侯参与走私盐运在先,杀人嫁祸在后,传朕旨意……” “且慢!”萧老丞相捂住胸口咳嗽了几声,然后在萧宁远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皇上,宁国侯是太祖皇帝亲封的一品军侯,皇上如此处置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 夙千越拳头紧了紧,眼中的怒气飞快地一闪而过,却是蓦然笑了笑:“萧老丞相有什么话,不妨一次性说完吧!” 萧老丞相自然看出了皇上的不悦,可宁国侯……他却是不能不管啊! 心中深深叹了口气,他挺了挺已经渐渐佝偻的背脊,一字一顿道:“老臣以为,可以先将宁国侯羁押起来,待证据搜集齐了以后……” “启禀皇上,南家大公子求见!”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通禀,打断了萧老丞相的话。 夙千越看了萧老丞相一眼,道:“宣!” 不一会儿,南子浔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眼底透着一抹淡淡的青色,显然已经有好几个晚上不曾睡好,只见他稳步走上殿来,声音不卑不亢:“皇上,这是草民这几日找到的证据,请皇上御览!”说着便呈上了厚厚一沓信件。 夙千越快速翻阅着那些信件,周身的气息也越来越冰冷低沉起来,最终,在看完最后一封信后,他眼中的怒意达到了一个顶点——“哗啦啦!”一把将那些信件全都扔到了地上! “宁国侯,你好大的胆子!”声音里布满了强烈的怒意! “皇,皇上……”夙千越自继位以来鲜少发过这么大的火,荀匡一时吓得腿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萧宁远弯腰将信捡了起来,递给萧老丞相。 萧老丞相只看了其中一封,脸色便瞬间难看起来,直接将信狠狠拍在了荀匡脸上,气得浑身发颤:“一个江南盐运不够,你竟然还妄图吞下凉州的商贸,荀匡,你好大的胃口!” 不错,这些信件上详细记述了荀匡曾多次派人威胁萧霆,逼他让出凉州皇商的位子,威胁不成又屡次派人暗中刺杀的经过。不仅如此,上面还有不少他与祝一鸣平日里的往来信件,比起之前祝一鸣交给陈平用来陷害庄严的那封信,这些显然要更有力得多! 原来南子浔消失了这么多天,不是去追查账册的事情,而是去搜集这些罪证了! “荀匡,你还有何话可说!”夙千越冷声喝道。 荀匡看着这些证据的表情仿佛见了鬼一样,下意识地望着南子浔,嘴里喃喃道:“这些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我明明……” “你明明已经让人把信烧毁了,是吗?”南子浔接过他的话来,似笑非笑道。 “不,不是这样的……”荀匡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脸色一白,连忙开始解释。 可惜,南子浔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说起来,我能拿到这些东西,还要多亏了宁国侯世子的‘鼎力相助’呢!”坦白说,宁国侯做事的确足够谨慎,可惜,荀子安这个拖后腿的二世祖,区区一场赌局就露了馅! 竟然是子安!!!荀匡此刻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逆子!内心更是追悔莫及,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让他知道这些事情! 看着荀匡懊恼交加的表情,南子浔心中冷笑不已,然后呈上了另一封信:“皇上,这是宁国侯世子签字画押的口供!” 夙千越将口供看完,直直丢在了荀匡脸上:“宁国侯自己好好看看吧!” 荀匡看着自己儿子的手书,顿时心如死灰,顷刻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跪倒在地上,他绝望地闭了闭眼睛:“皇上,微臣,认罪!” “皇上,老臣知道宁国侯罪不可赦,但求皇上看在太祖所赐的丹书铁券的份上,饶过荀匡一命!”就在夙千越开口的前一刻,萧老丞相颤巍巍地跪下了。 众人纷纷震惊不已,萧老丞相求情可以理解,可为了救宁国侯,将太祖皇帝所赐的丹书铁券都赔上,这代价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要知道,丹书铁券是何等珍贵的东西,那是要留在关键时刻救命用的,是无上的荣耀!萧老丞相不好好留给自己的后人,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拿来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的那种,不得不说,英明一世的萧老丞相此举实在是令人费解! 第320章 丹书铁券 不仅仅是在场的官员,就连荀匡自己也没有料到萧老丞相会如此不遗余力地偏帮自己…… 夙千越紧紧抿着唇,语气微冷:“萧老丞相,丹书铁券只能用一次,你可想好了,确定要用在荀匡身上?”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萧老丞相身上—— “萧老丞相,丹书铁券不比寻常之物,用与不用还是要三思啊!”南文修忍不住劝道。 “是啊,南大人所言在理,如此珍贵之物用在这荀匡身上实在是不值当啊!”另有一些官员也纷纷跟着劝道。 “萧侍郎,你也赶紧劝劝吧!”见萧老丞相不为所动,有人只好对萧宁远说道。 萧宁远眸光动了动:“祖父……” 奈何萧老丞相竟是打定了主意,不等萧宁远把话说出口就答道:“回皇上,老臣想得很清楚,求皇上饶他一命!” 夙千越眸光蓦然一沉:“既然萧老丞相执意如此,那朕也只能尊重你的选择。只不过——” 话锋一转,他接着道:“按照祖制,丹书铁券只能救免去一人的死刑,然,荀匡所犯之罪合该抄家灭族,萧老丞相素来注重规矩,想来不会令朕为难吧?” 一听这话,荀匡脸上神色变了几变,皇上这是在逼萧老丞相在自己和子安之间选一个了! 萧老丞相脸色微变,他当然知道这丹书铁券只能救一人性命,所以他刚刚在开口求情时只提了荀匡,他原以为皇上多少会看在自己的情面上,饶过荀匡和荀子安,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皇上会如此不给自己面子! 将他的沉默看在眼里,夙千越淡淡问道:“萧老丞相,可是有决定了?” “皇上,老臣……” 夙千越笑着打断了他:“萧老丞相若是还没想好也无妨,不如先听听朕的判决如何?” 然后不待他开口便扬声道:“传朕旨意,宁国侯荀匡与江南总督祝一鸣相互勾结里应外合,非但不思圣恩,反而联手操控江南盐运,从中牟取暴利,草菅人命,陷害忠良,罪行累累,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今褫夺荀匡一品军侯的封号,查抄宁国侯府,三日后,荀家满门抄斩!” “祝一鸣身为江南总督,却以权谋私,党同伐异,致使江南官场乌烟瘴气,民不聊生。经查,祝一鸣是为江南女子失踪案的主谋,数罪并罚,罪不容诛。” “朕念及其幡然醒悟,指证荀匡有功,故免去其家人死罪,改判流放,三代之内不得参与科考,祝一鸣三日后问斩!” “罪臣祝一鸣,谢主隆恩!”祝一鸣说着磕下头去,垂下的眸子里有悔,有恨,但更多的却是释然,还好,还好自己的妻儿老小保住了一条性命…… 夙千越抬眸淡淡看着萧老丞相:“萧老丞相以为朕的判决可还算公允?” 闻言,萧老丞相心中一阵苦涩,看来自己这是彻底失了圣心了,不,一朝天子一朝臣,或许,自己从来就没有入过这位年轻帝王的眼…… 敛去眸中的所有波澜,苍老的声音高声答道:“皇上圣明!” 夙千越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淡淡弧度:“荀匡一家暂押天牢,等待三日后的处斩。噢对了,丹书铁券一事暂时也不必着急,左右还有三日的时间,萧老丞相可以慢慢考虑究竟要保谁。” 萧老丞相嘴唇颤了颤,想要求情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纪简突然开口:“皇上,不知陈平该当如何处置?” 陈平…… 夙千越沉默了片刻,严格来说,陈平算不上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只是他为了一个韩青萍,一步错步步错,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可到最后,韩青萍还是去了。 叹了口气,他道:“降为普通将士,去守东海吧!” 陈平眼中酝起了一抹湿意,声音微微哽咽:“罪臣谢皇上成全!” “散朝吧,祁辰留一下。”夙千越说道。 众人散去后,偌大一个金銮殿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夙千越和祁辰两个人。 “皇上把我留下来是有什么话要说?”祁辰率先开口问道。 “祁辰,”夙千越看着她张了张口,心里有很多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抿了抿唇,有些期待地望着她:“你能陪我坐坐吗?” 抛开这身龙袍的束缚,他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罢了。祁辰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点头道:“好。” 两个人一路来到了御书房,夙千越突然看到了桌上放着的棋盘,于是问道:“你会下棋吗?” “会。” 看着桌上的棋盘,祁辰忽然有些恍惚起来,自己的棋艺还都是师父亲自教的,如今一转眼间,师父都去了一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随着棋局慢慢展开,夙千越的话渐渐开始多了起来,从儿时的趣事,说到曾经天马行空的梦想,一桩桩一件件,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看似毫无逻辑可言,然而每一件事里都有夙千离的影子。 祁辰细细听着,并未搭话,看得出来,他是打心底里崇敬夙千离这个七哥。 “今日在金銮殿上,如果不是祝一鸣的突然出现,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庄严是七哥的好友,也算是我的半个老师,可在那一刻,当朝中大半的官员跟着萧老丞相跪下,要求我处置他时,除了愤怒外,我心里竟然犹豫了……” “你说,我是不是很让人失望?”说到这里,夙千越下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周身萦绕着沉闷的气息。 祁辰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那么,在你心里,你希望自己怎么做?” 夙千越紧抿着唇,神色有一瞬间的迷茫和无助,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无能,我既不能帮庄严证明清白,也没有为了他一人和文武百官对抗的勇气……” “你说,如果,如果换做是七哥,他会怎么做?”夙千越忽然满含期待地望着她的眼睛问道。 第321章 假死真生 “他?”祁辰不由笑了,语气轻松而随意:“他会直接把萧老丞相丢出去。”夙千离那个人,眼里从来就没有过规矩,随心所欲,率性而为,他目空一切,桀骜不驯,却比任何人都活得真实。 夙千越眸中的神采蓦然黯淡了下来,情绪低落得连落子的欲望都没有了。 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祁辰意味深长地说道:“同一件事,两种截然不同的做法,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是摄政王,而你是皇帝的原因所在。” “夙千离是夙千离,你是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你不必以谁为参照。” 见他神情仍是怔怔的,祁辰接着道:“平心而论,夙千离文治武功不输任何人,可你知道他为何要让庄严来教你吗?” 夙千越摇头,他一直以为七哥是因为太忙了所以没时间教自己,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他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他。”祁辰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把庄严,纪简,季书玄,元青砚等人放在你身边,却很少让南子浔往你跟前凑,他想要你成为的样子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如果你今日的反应是义无反顾地保下庄严,我想,他反而会感到失望。” 祁辰的话仿佛令夙千越明白了一些,但眸中却仍有一丝困惑:“可我总觉得这样的自己,自私,冷漠,甚至不近人情……还是说,作为一个皇帝,就注定是要成为孤家寡人?” “眼前这局棋,你看到了什么?”祁辰忽然问了一句。 夙千越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一黑一白,泾渭分明。” “这只是其一,但你的目光不该仅仅局限在这里,很多时候,你更应该看到的是整个大局。”祁辰纠正道:“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如果说天穹是一艘巨轮,那么你就是那个掌舵人,你不需要懂旗语,不需要观气象,甚至不需要深谙水性,你只要知道,这艘巨轮将要去向何方,而你的水手,船员们各自擅长什么,并把他们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就够了。” 夙千越听完沉默了良久,末了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里写满了坚定和信心:“我明白了。” “走吧,跟我去看看你七哥。”祁辰收起最后一枚棋子,起身说道。 夙千越心下一沉:“七哥他怎么了?” 祁辰微微叹了口气:“他昨晚毒发,现在还在昏迷中。”若非如此,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不会缺席。 摄政王府。 祁辰和夙千越从宫里出来,夙千离已经醒了,见到庄严已然无事,他不由松了一口气。 “七哥,你没事吧?”夙千越紧张地问道。 夙千离笑了笑,脸色还带着些许苍白:“我能有什么事?” 此言一出,立刻招来桓柒的一记冷眼。 夙千离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一般,兀自坐起来问道:“宁国侯认罪了?” “嗯,认了。”夙千越点了点头,旋即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出了什么岔子?” 夙千越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萧老丞相用丹书铁券保下荀家一条性命。” “噢。”夙千离淡淡应了一声。 “你好像并不惊讶?”祁辰探究地望着他的眼睛。 夙千离淡淡瞥了她一眼:“想知道就直说,在我这儿不用拐弯抹角的。” 被看破心思的祁辰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没吭声。 “其实这件事也没什么说不得的,”夙千离解释道:“萧老丞相初入官场时,曾经欠了荀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后来老宁国侯去世前把荀家托付于他,要他在关键时候拉荀家一把。” 祁辰听罢不禁拧眉:“究竟什么样的人情能让他把丹书铁券都舍出去?” “如果萧老丞相欠下的是两条人命呢?”夙千离淡淡反问道。 几人一听,顿时面面相觑,脸上难掩震惊。 倒是南子浔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关于这件事,我倒是隐约听我们家老爷子提过一嘴,据说好像是在一次宴会上,不知怎么突然闹起了刺客,当时的荀夫人,也就是荀匡的母亲替萧老丞相挡了一剑,结果当场一尸两命,死在了刺客剑下。” “从那以后,宁国侯府和萧府便再无往来。” “不错,只是这件事过去太久了,知道的人大都已经不在朝堂,渐渐地,也就没有人再提及此事。”夙千离补充道。 荀老夫人,老宁国侯,萧老丞相,看来又是一段理不清的爱恨纠葛…… 如今荀老夫人和老宁国侯早已尘归黄土,只有萧老丞相尚且在世,祁辰无意去探寻这些陈年往事的八卦,于是转而说道:“相较于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狗血八卦,我更好奇的是,萧老丞相最后会保谁?” “他会保荀匡。”夙千离定定地说道。 “噢?”祁辰轻轻挑眉:“你就这么肯定?”虽然她也觉得萧老丞相保荀匡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 “要不要赌一局?”夙千离同样挑眉看着她。 祁辰耸耸肩:“没兴趣。” “哎对了祁辰,你是怎么让祝一鸣又活过来的?”元青砚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脸兴致勃勃地问道。 祁辰嘴角一抽:“不是我让他活过来的,而是他本来就没死。” “我当时有检查过,祝一鸣已经没气了。”庄严说道。 看着几双求知欲满满的眼睛,祁辰无奈地解释道:“没气了不代表人就死了,也有可能是陷入了一种假死真生的状态。” “假死真生?”元青砚有些懵了。 “假死真生是指某些人的生命特征包括呼吸、心搏、脉搏等极其微弱,处于似乎已经死亡,其实还活着的状态。” “说白了,死亡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其时间具有不可逆性。假死者很难从外表上与真死者区别开来。而假死者经过及时抢救,则复苏的可能性极大,若缓缓行事,延误时机,那么就易‘弄假成真’,使假死者失去再生的可能。” “原来竟然是这样,祁辰你知道得可真多!”元青砚发自内心地赞道。 第322章 案子了结 “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若是连活人死人都分不清楚,我也别端这碗饭了!”祁辰相当随意地说道。 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然后南子浔就嚷嚷着要出去喝酒,给庄严去去晦气,元青砚自然求之不得:“算我和季兄一个!” 季书玄一脸为难:“元兄,你是知道的,我不会喝酒……” 元青砚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你小时候还不会吃饭呢?吃着吃着不也会了?喝酒也是一样,多锻炼锻炼就好了!” 季书玄被他说得一愣,这话听着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祁辰听着嘴角抽了抽,这种奇葩的强盗逻辑也就糊弄糊弄季呆子这样的款式! “你们去吧,我还得回一趟大理寺,案子还有些收尾的事情要处理。”祁辰婉言谢绝他们的邀请。 “那我留下来陪七哥。”夙千越趁机说道。 夙千离淡淡瞥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而夙千越见七哥没有让自己赶紧回宫,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桓柒你呢?要不要一起?”南子浔象征性地问了一句,本来他也没抱多大希望这家伙能去。 “没兴趣。”毫无意外地,桓柒拒绝了。 “走走走,不管他们了,咱们吃饭去,我这几天可是累坏了,路上都没睡过几个囫囵觉!”南子浔招呼其他几人往外走。 元青砚嚷了一句:“我说南大公子,咱们今天不会还去你那状元楼吧?”虽说状元楼菜色一绝,但吃多了偶尔还是想换个口味的。 南子浔眸光一闪:“今天我请客,咱们今天去烟雨阁,那里的菜色可是别有一番风味!” 桓柒脚步一顿,然后突然开口:“我去换身衣服。” 南子浔挑了挑眉,就知道这家伙是个口是心非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离开后,祁辰也起身道:“行了,你们两个说话吧,我去大理寺了。” “晚饭我要吃糯米排骨、香酥虾还有佛跳墙。”夙千离突然来了一句。 祁辰一愣,什么意思?要自己回来给他做饭? 夙千离轻咳了一声,补充道:“桓柒特意叮嘱了,我要按时吃饭。”所以你最好早点回来。 当着夙千越的面,祁辰不好下他面子,于是扯出一抹假笑来:“放心,不会让你饿着的!” 夙千离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唇角,连带着对夙千越的态度都和善了几分,虽然这突如其来的和善让夙千越感到一丝丝惶恐…… 大理寺。 纪简正在整理卷宗,祁辰倚在门边,抬手敲了敲旁边敞开的房门:“你手头的事情忙完了吗?我想再去见见祝一鸣。” “正好,我也正有此意。”纪简将卷宗悉数交给了江远,然后跟着祁辰一起往天牢的方向走去。 路上,祁辰率先问道:“你对祝一鸣指证荀匡一事怎么看?” “荀匡手里不干净,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那块紫罗兰玉佩未必是他偷走的。”纪简语气平静地说道。 “你也觉得荀匡的供词有问题?”祁辰紧紧拧眉,道:“说来也怪,按理说,案子到这里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郊外发现的那四具尸体,至今没有确认身份,血尸蛊的事情也迟迟没有进展。但我有种强烈的感觉,那四具尸体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事情真相究竟如何,等去见过祝一鸣就知道了。” 可惜的是,两个人却注定要失望了—— 祝一鸣一口咬定,江南盐运走私案的主谋就是他和荀匡,没有第三个人。荀匡也是一样,两个人的口供达到了高度一致,荀匡甚至连紫罗兰玉佩的事情都认下了。 虽然祁辰和纪简二人仍然对此事心存疑惑,但说到底还是没有证据证明那四具尸体和此案有关,再加上尸体已经焚毁,这件事也只能暂且作罢。 从天牢出来的路上,祁辰的心情有些低落,如果,如果她在发现那四具尸体的当日就立即解剖,是不是就能掌握更多的线索,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一般,纪简抿唇道:“即便你当时做了解剖,结果也不见得就比现在好到哪去,更何况,我们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祁辰,你已经尽力了。” 祁辰扯了扯嘴角:“可我总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一点。” “你在找到尸体的第一时间已经做了初步尸检,当时那种情况下,没有人能想到尸体中了血尸蛊的毒。所以,别对自己太过苛责。”纪简不善言辞,能够说出这些话来已属不易。 祁辰本也不是纠结的人,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事情已然如此,再怎么后悔也是于事无补,而我所能做的就是以此为戒,在以后的验尸过程中尽可能地避免这类失误的发生!”说到这里,她的眼中再次恢复了自信的光芒。 纪简眼前恍惚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这段时间辛苦了,一起去吃个饭?” 祁辰刚要答应,忽然想起来自己出门前某人的嘱咐,于是只好婉拒道:“改天吧,我今晚还有点儿事。” 纪简掩下眸中的那股失落,“嗯,好。” …… 果然不出祁辰和夙千离二人所料,就在问斩的前一日,萧老丞相在荀匡和荀子安父子二人中选择了荀匡,听说荀子安得知这个消息后还在天牢里大闹了一场,可惜,事情已成定局,他再怎么闹也都是无济于事,最多给人平添几句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听说,卫长钺带人前去查抄宁国侯府时,在祠堂里发现了一面由金砖砌成的墙,不仅如此,从宁国侯府和祝府查抄的财物加起来都快赶得上半个国库了,户部尚书卢怀风这几日天天高兴地合不拢嘴,连走路都带着风! 祝一鸣一死,这江南总督的位置就空了下来,夙千越大笔一挥,令滁州知府官之鸿兼任! 至此,江南盐运走私案算是告一段落。 第323章 交友不慎 七月十六,庄严与萧雯的婚期也到了,两个人从相识到成婚,整个过程不超过两个月,而且萧雯还怀孕了,不得不说,这进展的速度也是开了外挂了。 祁辰原本是打算作为萧雯的娘家人参加婚礼的,不想南子浔一句话把她堵了回去:“你一大老爷们儿,闲着没事跑去当什么娘家人,人家萧雯又不缺你这一个兄弟!” 祁辰听完竟无力反驳,于是就这么“被迫”地成为了迎亲队伍中的一员…… 作为一个现代人,祁辰这还是头一次见识古代的婚礼,心里自然难免好奇,然而,当一系列繁琐复杂的礼仪规矩走完以后,祁辰一边拿着一把折扇不停地扇着风,一边在心里暗暗腹诽:这哪儿是结婚啊,分明就是要命! 余光瞥了一眼萧雯身上层层叠叠的火红色嫁衣,祁辰心里默默替她掬了一把同情泪,目测她那身嫁衣少说要有七八层,这大热天的,可千万别中暑了才好! 甭管祁辰心里怎么吐槽,庄严和萧雯的婚礼还是收获了不少人的羡慕,庄严给的聘礼多,萧霆给自家妹子的嫁妆也不少,这一来二去,差点没把整个乌衣巷给堵了! 好容易把新娘子迎进了御史府,趁着众人起哄调笑的功夫,祁辰随便寻了个由头从人山人海里溜了出来,不想迎面撞上一个端酒的丫头,祁辰看见她托盘上冰镇的桃花酒登时眼前一亮:“姑娘,我可以从你这儿拿一壶酒吗?” 不知是不是天热的缘故,那丫头抬眸看了祁辰一眼,登时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应道:“公子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祁辰拿了其中一壶酒,朝她露出了一抹笑容:“谢了!” 拎着酒壶,祁辰挑了一处枝叶繁茂的古树,纵身一跃而上,斜倚在粗壮的树干上,她打开瓶塞仰头饮下一大口酒,冰凉清爽的酒滑入喉中,顿时感到一阵舒服的凉意,她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声,心道:这个时代虽然没有冰可乐,不过冰桃花酒也不错! “啧啧啧,怎么,看着别人成婚,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儿喝酒伤感呢?”一道调侃的声音从耳际传来。 祁辰凉凉瞥了她一眼:“敢问路大阁主您这是哪只眼睛看到我伤感了?”她这分明是热的好不好?! 路非烟耸了耸肩,指着自己的眼睛道:“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祁辰白了她一眼,回道:“那我劝你赶紧让你们家桓柒给你开两副药,你也就那双眼睛长得还算凑合了!要是哪天瞎了你就后悔去吧!” 路非烟登时气得不轻,劈手夺过她手里的酒壶,没好气地数落道:“你说你这嘴怎么就这么毒?真是活该你嫁不出去!” 祁辰额头倏地一跳,连忙从书上跳下来一把捂住她的嘴:“我说路大阁主,你这是还嫌我麻烦事不够多吗?” 路非烟一把拍开了她的手:“我看你就是自找麻烦!入戏太深了吧你?” “你们两个人在做什么?!”就在这时,一声怒喝突然在身后响起,两个人都是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来人可不正是夙千离嘛! 路非烟眼中眸光一转,“哎哟!阿辰,我的脚好像不小心崴到了,你快扶我一下!”说着便直直往祁辰身上扑了过去!没错,就是“扑”了过去! 什么鬼!!! 祁辰眼皮一抽,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她抱了个满怀,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路非烟,你吃饱了撑的了?!” “我、就、不!”路非烟背对着夙千离的方向,用口型对她说了三个字。 此时此刻,祁辰脑海里就只有四个字:交友不慎! “祁、辰!”夙千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脸色黑得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一般,乌云密布,雷电交加。 “那什么,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说……”祁辰心中突然萌生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欲,立刻就要把挂在自己身上的路非烟推开,奈何这位大小姐是打定了主意抱着她,一脸泫然欲泣地望着她:“阿辰,人家脚好疼,你抱我回去!” 祁辰瞬间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恶狠狠地瞪着她:“我数到三,你自己从我眼前消失,否则……” 话未说完便觉身上陡然一轻,再抬头时便见夙千离单手拎起路非烟的胳膊直接把人往后丢了出去—— 祁辰顿时一急:“非烟!”虽说非烟武功不差,可夙千离这一丢用的劲可不小啊! 然而她多虑了,因为——桓柒正好赶到了! 猝不及防接住了被丢过来的路非烟,桓柒一头雾水地望着面前神色古怪的三个人:“你们这是……怎么了?” “咳,我脚崴了。”路非烟神色略有些尴尬地说道。 “脚崴了?你别动,我看看!”桓柒一听,立刻紧张起来,二话不说,蹲下就要检查路非烟的脚:“是这只脚吗?疼不疼?” 见自己这把火烧得差不多了,路非烟觉得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连忙催促桓柒道:“走走走,先跟我出去!” 桓柒却是断然拒绝:“不行,你脚崴了,不能随意走动,我先给你看看……” 话未说完头上就挨了一记爆栗子:“这里蚊子太多,我要出去!” 桓柒抿了抿唇,然后直接弯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桓柒你干嘛?谁让你抱我的?快放我下来!我脚没事!”路非烟低声嚷着,声音越来越远,很快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 “切!口是心非的女人,还说什么和桓柒从此是陌生人,骗鬼呢吧?!”祁辰忍不住嘀咕了两句。 等回过神儿来一抬头,正好对上夙千离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蓝色眼瞳,心里没由来地有些发虚,讪笑着说道:“这天儿实在是太热了,我就溜出来凉快凉快,是不是前面开席了?我这就过去,这里凉快是凉快,就是蚊子太多了……” 祁辰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着,脚底下加快了步伐想要越过夙千离往外走,不想正正撞上一具坚实的胸膛:“嘶!” 第324章 红烛帐暖 祁辰捂着酸痛的鼻子刚要发火,但一看到夙千离那张黑脸顿时蔫了下来,揉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刚刚没看路!”说着把头一低,然后快步往前走去。 刚走了两步就被一道强有力的臂膀拉进了怀里,下一刻便觉嘴唇一凉,紧接着就是一张放大的俊脸近距离出现在自己眼前! 温热的气息铺洒在脸上,祁辰不由瞪大了眼睛,“唔……”她用力地推搡着禁锢着自己的这个人,奈何对方死死钳制住她,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使她分毫都动弹不得! 虽然理智告诉自己,此刻应该停下来,可当夙千离触碰到那片温软唇舌的一刻,他失控了,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仿佛要把眼前的人揉入骨血里一般,只想用力地吻下去! 初时,祁辰只觉肺部的空气悉数被他夺走,无奈之下,她被迫地打开紧闭的牙关想要呼吸新鲜空气,不想却被夙千离的舌头趁机侵入,两个人唇齿纠缠,难舍难分! 祁辰心中怒极,张口便咬了下去,很快,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在两个人口中蔓延开来,尽管如此,夙千离仍是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将她拥得更紧了! 渐渐地,祁辰的反抗弱了下去,脑子里混沌一片,理智被一点一点地蚕食鲸吞,整个人无声地附和着他。 过了不知多久,一吻结束,夙千离终于松开了她,微凉的薄唇伏在她肩窝处,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气息,祁辰仍有些迷迷糊糊的,直至一阵凉风从湖面吹来,她才回过神来,找回了几分自己的理智,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挂在夙千离身上! 脸色一变,她立刻推开了面前的人,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祁辰!”夙千离连忙追了上去。 于是乎,庄严和萧雯的婚宴,祁辰和夙千离两个人华丽丽地缺席了,众人不明所以,南子浔更是嚷嚷着把祁辰找出来拼酒,对此,路非烟抱以微微一笑:“别找了,人早走了!” “走了?这宴席才刚刚开始,他走哪去?”南子浔诧异道。 元青砚突然道:“咦,怎么好像王爷也不在?” 南子浔眸光动了动,凑到路非烟跟前,眼神里闪烁着蠢蠢欲动的八卦光芒:“路大阁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快说来听听,嗯?” “想知道?”路非烟斜睨了他一眼。 “嗯嗯嗯!”南子浔立刻点头如捣蒜。 路非烟朝他勾了勾手,南子浔立刻凑了过去,却听得她低声说了一句:“保密!” 南子浔瞬间蔫了,这种明知有重磅八卦消息可自己却不知道的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哎哎哎,新郎官出来了,赶紧的,上去敬酒啊!”人群中,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句,然后便见所有人一拥而上,直接把庄严围在了正中央。 虽然有萧霆这个大舅兄帮着挡酒,但作为这群人当中第一个成婚的人,庄严还是被灌了不少酒,最后都是被两个小厮扶着回新房的。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萧雯眸中写满了担心,连忙上前把人扶到床上坐下,又起身去拿湿毛巾给他擦脸,不想擦着擦着,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抬眸一看,眼前的男子眼神清明,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萧雯心头一跳,有些不自然地红了红脸,“你,你怎么装醉啊?!” 庄严一把将她拉到腿上坐着,然后把下巴搁在她颈窝处摩挲着,闷声道:“纪简向来海量,子浔千杯不醉,青砚就更不用说了,从小泡在酒坛子里长大的,你夫君我要是不装醉,今晚可真就要被人抬着回来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窝处,萧雯觉得有些痒,于是转移话题道:“那个,你要沐浴吗?我去给你放水……” 说着刚要起身就被按了回去,庄严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萧雯,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确定要做这些无聊的事情来耽误时间吗?嗯?” 萧雯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下意识地就要从他身上站起来,然而庄严又岂会让到了嘴边的小姑娘逃跑,双手稍稍用力,牢牢地搂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手下的动作渐渐开始不老实起来。 随着庄严的不断靠近,萧雯心里越来越紧张,尤其她现在还被迫坐在他腿上,硬邦邦的肌肉硌得她难受。 “那个,我,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萧雯突然鼓起勇气大声道。 “噢?”庄严挑了挑眉,好脾气地放过了她:“洗耳恭听!” “我……”萧雯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后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我怀孕了。” 闻言,庄严眼中不禁晕开了一抹笑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萧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庄严,我怀孕了!” 庄严点了点她小巧可爱的鼻头,笑着夸赞道:“嗯,我家萧雯真棒!”当然了,他也很棒! 萧雯愣了足足好半晌,然后讷讷问道:“你知道?” “知道啊!”庄严理所当然地说道。 萧雯郁闷了,这件事她明明谁也没告诉的!怎么就让庄严知道了?! 庄严看着她这副可爱的模样顿时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将她转过来吻了吻唇角,低声道:“好了,不许乱想了,今晚你脑子里只许有我一个人!” 萧雯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爆红,她小声地嗫喏道:“大夫跟我说,怀孕的前三个月是不能那个的……” 庄严眼中划过一抹狡猾的笑意,只见他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紧接着便见萧雯又羞又恼地挣扎着要起来:“你……你简直就是流氓!” “乖,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这怎么能叫流氓呢!”庄严低低地笑着,然后将她拥倒在嫣红的床上,俯身深吻了下去。 他的身上带着几分淡淡的酒气,却并不让人讨厌,渐渐地,萧雯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开始有些晕乎乎的,奇怪,明明自己没喝酒,怎么也有些醉了…… 红烛帐暖,掩下一夜旖旎风光。 第325章 人身攻击 一个月后,东海边关的军营里多了一个沉默的中年汉子,他的眼眸如古水般深沉,盛满了浮世的沧桑,他总是抱着一个深色的坛子,独自一人坐在海边的礁石上,遥望着无边无际的海面,一坐就是一整天。 青萍,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海,你看到了吗? 生活就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落寞。但无论如何,每个人都还要承载着所有的泪与痛继续负重前行,只因为——不想辜负。 …… 祝一鸣一死,冯家姐弟的仇也算是有了一个了结,千梵原本是打算带着阿墨回雁门关的,但祁辰觉得不放心,便以给她治嗓子为由将她留了下来。 而且桓柒也说了,千梵的嗓子是心病,说到底人还是需要一定的社交生活的,长时间待在杳无人迹的山上,对她的病情可没有什么好处。 为免她一个人待着无聊,祁辰便找了完颜岚和罗音,要她们没事多带她出去逛逛,和她说说话。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跟着完颜岚还有罗音出去了逛几次街后,千梵竟然和红袖坊的红姨熟络起来,千梵虽然性子沉静了些,但在调香一事上竟然颇有天赋,为此,红姨还特意来府上找了祁辰,说要收千梵为徒弟。 祁辰惊讶之余,把这事和桓柒提了一嘴,两个人一致认为这事对千梵的病情有好处,于是便去问过了千梵自己的意见,若她喜欢调香那便跟着红姨也不错。 于是,红袖坊多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虽然不会说话,但调香的手艺却是一流,因为这个,红袖坊的生意倒是又红火了不少。 …… 秋去冬来,转眼间,又是半年过去了,年关将至,京城的大街小巷熙熙攘攘,家家户户挂满了大红灯笼,年味儿十足! 这段时间里,血尸蛊和那四具无名尸体的事情依然没有音信,所幸的是,京城这半年倒也没再出什么棘手的案子。 自婚宴上的那件事后,夙千离和祁辰的关系就陷入了一个不远不近的怪圈——对于夙千离的靠近,祁辰不再像原来那么排斥,但也仅限于不排斥而已。 夙千离倒是毫无顾忌,各式各样表明心迹的话几乎每隔几天就要上演一次,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心意的念头。 对此,祁辰从一开始的头疼不已,发展到现在已经变得麻木不仁了。 终于,在夙千离的不懈努力下,关于摄政王和大理寺提刑官之间各种版本的流言愣是被传得满天飞,就连夙千越都在下了朝之后旁敲侧击地问七哥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日,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祁辰懒得出门,索性披着毯子窝在房里看书。 突然,路非烟一脚踢开了听雪楼的门,把身上的白狐斗篷解了往衣架上一丢,气呼呼地往软榻上一坐,然后就开始数落她:“不是,我说你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现在满京城都在传说你是夙千离的男宠,我现在出门都不敢说我和你认识!” 祁辰正拿着炭笔“刷刷刷”地在纸上画着什么,听见这话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淡淡道:“那真是太好了,正好我也不想认识你。” 路非烟被噎了一下,停顿了片刻,然后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炭笔,随手往旁边一丢:“我跟你说正事呢,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视我?!” 祁辰无奈地抬眸看着她:“有什么话赶紧说,夙千离今日在府上。”言外之意是,用不了一刻钟他就会过来赶人…… 说来也怪,这夙千离和路非烟平常都还算好相处,可就是不能见面,两个人一见面就掐,而且这战火最后十有八九都会烧到自己身上,对此,祁辰也曾试图沟通调和过,可惜收效甚微,后来干脆放弃治疗了,任他们闹腾。 这不,路非烟一听说夙千离在府上,脸色登时就拉了下来:“怎么,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祁辰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要麻烦你们俩一会儿掐架的时候到院子里去,别祸害我房间,前天刚收拾好的。” 路非烟一听登时就炸毛了:“你当我想跟他掐架吗?我还不是为了你……” “打住!”祁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你那分明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快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祁辰!”路非烟把美目一瞪,作势就要生气,忽而却又摆了摆手,故作大度道:“算了算了,我今天来找你可是有正经事的,没工夫在这儿跟你扯皮!” 祁辰嘴角抽了抽,到底是谁一进门就东拉西扯的? 路非烟正了正神色:“说真的,我看你对夙千离那家伙也不是全无感觉,干嘛一直绷着不跟他说实话?” 祁辰抿了抿唇,她承认,路非烟说的是事实,夙千离这个男人的魅力很大,对他产生好感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可一来,她并不确定自己对他的这种好感是不是男女间的那种喜欢,二来,她在大家面前扮了那么久的男人,突然换了角色,怎么开这个口也是个问题。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万一夙千离真的喜欢男人,事情要如何收场? 总而言之,各种乱七八糟的原因加在一起,祁辰只要一想就觉得脑仁儿疼,再加上她又是个顶害怕麻烦的,于是便想着先这么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等她把这些个原因跟路非烟一说,后者险些没暴起伤人,深吸了好几口气,末了幽幽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的脑子全都用到验尸破案上去了,真不知道夙千离是怎么看上你这种人的!” 就祁辰目前的状态而言,夙千离想要和她修成正果,只怕还有的熬呢!想到这儿,心里不由暗暗替某人掬了一把同情泪。 祁辰拧眉:“说话归说话,你能不人身攻击吗?” “不好意思,实在忍不住。”路非烟撇撇嘴,没什么诚意地道歉。 祁辰:“……” 第326章 王爷争宠 “门在那边,慢走不送!”她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路非烟嘴角一抽,成功地败下阵来,认命地开始跟她分析道:“这样,咱们做个假设,如果夙千离现在要娶别人了,你心里什么感受?” 祁辰皱着眉头想了想,认真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暂时不会娶妻,所以你这个假设不成立。” 路非烟郁结:“……”不都说了是假设嘛,谁还管假设成不成立…… “那我换个说法,”路非烟耐着性子,打定了主意今天非把祁辰这根筋给掰回来不可,于是接着道:“现在是快问快答时间,我提出的所有问题你都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回答,不许犹豫,不许思考,明白了吗?” 祁辰无所谓地点点头:“好吧,我配合。”她很清楚,如果自己拒绝,那么今天路非烟这个女人一定会跟自己没完! “包子还是烧麦?” “包子是什么馅儿的?”祁辰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紧接着就听到了路非烟磨牙的声音,于是立刻改口道:“抱歉,我忘了规则。我选烧麦。” 路非烟深吸了一口气,压着火气接着道:“不许再打断我,现在继续!” “桃花酿还是竹叶青?” “竹叶青!” “烟雨阁还是状元楼?” “烟雨阁!” 算你识相!路非烟心里暗暗道。 “月饼还是粽子?” “粽子!” “金子还是银子?” “金子!” “夙千离还是纪简?” “夙……” “嗯哼?”路非烟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祁辰眉梢轻蹙,旋即冷静分析道:“这个不算数,你刚才在故意诱导我。” “瞎说!答案都是你自己选的,我哪里诱导你了!”路非烟立刻反驳道。 祁辰双手抱胸朝后一倚,悠悠道:“你很了解我,所以这些问题我会选择哪个答案你心里其实早就知道了,而从第三个问题开始,你给出的选项里答案都是前一个,路大阁主,你在跟我玩心理暗示?” 路非烟:“……” 她真是疯了才会冒着大雪跑来管这个女人的闲事! “走了!”路非烟重新把斗篷往身上一披,然后果断地转身往外走去。 “谢了,你说的这些问题我会好好考虑的!”祁辰在身后补充道。 路非烟脚下微顿,然后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随你便!”反正憋屈的是夙千离,又不是自己!她才懒得操这份闲心!有这功夫还不如回去睡个美容觉呢! 路非烟走后,祁辰重新拿起了炭笔,却是再也画不下去了,末了只好叹了口气,把纸笔收了起来。 走到窗户边上,一阵冷风吹来,这才觉得脑子稍稍清醒了些许。 喜欢夙千离吗?唔,约莫是喜欢的吧,但关于自己是女子的事情要怎么跟他开口呢?祁辰向来冷静淡然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几分纠结来。 突然,一团白色的影子直直朝她怀里扑了过来,祁辰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看着怀里又长胖了不少的橙子,心里颇有些无奈,抬手掸了掸它身上的雪花,道:“橙子,你该减肥了,再胖下去就真的成球了!” 橙子仰头望着她,眨巴眨巴湿漉漉的眼睛,发出了委屈的呜咽声,然后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仿佛在说:我其实一点儿也不胖,我只是毛茸茸的…… 祁辰嘴角一抽:“乖,毛茸茸跟你没关系,你是真的胖。” 橙子:“!!!”扎心了! “同样是豹子,你看看人家阿墨,再看看你,算了,还是不要打击你了!”祁辰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看着它,然后顺手把桌上的雪花酥摆到了它面前。 橙子毛茸茸的豹脸出现了一瞬间的纠结与挣扎: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祁辰转身去关窗户,等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盘子里已然是空空如也…… 祁辰深深叹了口气,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何况是豹子呢! 捶了捶有些酸疼的肩膀,她道:“我要午睡一会儿,你自己……” 话音未落,一道无比灵活的身影已经霸占了床上最里面的位置,整个身子都缩进了暖暖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张乖巧懂事的豹脸,静静地望着她。 祁辰:“……”好吧,她就不该对这家伙抱有任何希望! 这见缝插针的本事倒是和它那位主人一模一样! 正所谓春困夏乏秋无力,冬日正好眠,房间里的地龙烧得暖洋洋的,不一会儿,祁辰就睡着了。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睡着后没多久,一道熟悉的绯色身影出现在她床前,嫌弃地瞥了一眼霸占了一半床位的橙子,单手提溜着它的脖子,打开窗子就把它直接丢了出去。 “嗷——”橙子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儿,一脸警醒地环顾四周,豹脸上有一瞬间的懵圈:它不是在暖乎乎的被子里睡觉吗?怎么一觉醒来就在雪地里了? 半个时辰后,祁辰睡饱了,翻了个身,抬手摩挲了两下身边的“橙子”,咦?这手感好像有些不对劲儿,橙子身上的软毛哪去了? 如此想着,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睡醒了?”夙千离低醇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祁辰抬头望去,眼中颇有些无奈:“你怎么又把橙子给丢出去了!” 显然,某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套路用起来是驾轻就熟! “它太胖了,应该多出去锻炼锻炼。”夙千离一本正经地说道。 祁辰嘴角抽了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祁辰。”夙千离侧身单手撑着脑袋定定看着她。 “嗯?” “我和千染,你是不是更喜欢千染一些?”夙千离忽然问道。 祁辰头疼地扶额,这已经是他第n+1次问起这个问题了好吗?! 这半年以来,自己已经开始尝试用心理催眠的方式去干预他的双重人格,可惜,治疗效果一直收效甚微。 一方面,双重人格本就是一种很难治愈的精神疾病,想要彻底治愈需要很长的治疗周期;另一方面,他的主人格和次人格之间的敌意实在太大,两种人格相互排斥,给心理催眠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第327章 蹭饭的人 “夙千离,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跟你解释过无数遍了,你和千染本就是同一个人……”所以你的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存在! “别把我和那个傻子相提并论!”夙千离语气十分嫌弃地说道。 祁辰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我觉得咱们还是换个话题比较好,马上就过年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新年礼物?” 夙千离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你见过哪个送新年礼物让对方自己选的?你的诚意呢?” 祁辰噎了一下,这个问题还真是灵魂拷问啊! “那我还是自己挑吧,不过先说好啊,你要是不满意可别赖我!”祁辰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他先做个心理准备,毕竟自己是真的不会挑礼物…… “看情况吧!”夙千离十分傲娇地来了一句。 看情况……祁辰险些没咬掉自己的舌头,自己当时到底是作的什么死才会答应要送他新年礼物?! 看着她一脸郁闷的模样,夙千离原本有些纠结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就连语调也情不自禁地上扬:“今天晚上吃什么?” “青衣和青南这次在书院的考核成绩不错,我答应给他们做火锅,算作是奖励。”说起来,祁辰也没想到,这姐弟二人不仅顺利通过了岳麓书院的入学考试,还能在诸多学子中脱颖而出,分别取得了女学第三名和男学第五名的好成绩! “你对他们姐弟的事两个倒是上心。”夙千离酸溜溜地说了一句,他可没忘了,上次自己想要吃火锅结果被拒绝的事情。 祁辰却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只道:“我既千里迢迢把他们温宿城领了回来,就要对他们负责,最起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该给他们的我都会尽力提供给他们,至于将来他们能走到哪一步,那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再者,这两个孩子自己也懂事。”祁辰又补充了一句。 夙千离听着这话就有些不对味儿了,这是说自己还不如两个半大孩子懂事?所以不给吃火锅? 如此想着,夙千离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起来,浑然忘了上次祁辰之所以不让他吃火锅完全是因为桓柒的嘱咐,毒发前后几天的饮食一定要清淡…… 晚上的时候,南子浔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他们今晚要吃火锅,于是带着南子茗眼巴巴地凑了过来,结果在来的路上碰到了路非烟,三个人便索性一起来了。 结果一到摄政王府,登时就惊住了,偌大一个饭厅里愣是坐得满满当当的,桓柒和千梵也就罢了,本来就住在王府的,除此之外,庄严、萧雯、元青砚、季书玄,还有完颜岚、罗音,就连纪家的三兄妹都到场了。 “我去,祁辰,你请了这么多人来府上吃饭,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南子浔进门就埋怨道。 祁辰翻了个白眼:“我不请你你不也来了?”再说了,在场的这么多人里面,哪一个是她主动请的? “子茗快来!和我们坐一块儿!”纪筱笑着朝南子茗招手道。 南子茗原本还有些局促,见纪筱和罗音也在,连忙朝她们那边走了过去,好巧不巧地坐在了季书玄旁边。 两个人打了招呼过后,南子茗便和纪筱她们说话去了,倒是季书玄坐立不安地杵在那儿,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路姐姐!我这里还有位子,你坐我旁边吧!”完颜岚热情地向路非烟发出了邀请。 然而不等路非烟开口,就听得南子浔在一旁悠悠道:“我说完颜岚你能不能有点儿眼力见儿?没看桓柒旁边还空着呢嘛!” 说着便朝路非烟一阵挤眉弄眼。 路非烟白了他一眼,然后径自往完颜岚旁边走去,哪知南子浔看穿了她的意图,一个箭步冲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完颜岚旁边,然后洋洋得意看了她一眼,又指着桓柒旁边的位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路非烟不禁暗暗咬牙,奈何此刻大家都已入座,除了夙千离旁边,就只有桓柒右手边还有一个空位子,很明显,夙千离旁边的位子是留给祁辰的,她要是坐过去,估计以这个男人的小心眼,能立刻把她给轰出去! 罢了,不就是一个座位吗,在众人打趣的目光中,路非烟大大方方地走到桓柒旁边坐下了。 所幸祁辰让厨房准备的食材足够多,很快,一个特制的大锅子抬上来了,下面架着一个火炉,锅底是鸳鸯锅,一半麻辣,一半三鲜。 不一会儿,锅开了,麻辣的锅底上面翻滚着一层鲜香诱人的红油,上方冒着丝丝热气,渐渐地,空气里飘散着一股诱人的香辣味道,闻着就让人想要流口水! 有了麻辣锅底珠玉在前,三鲜的锅底竟也毫不逊色,奶白色的汤汁浓稠,那是提前熬好的大骨头汤,瞧着晶亮晶亮的,里面有老玉米,香菇,还有几颗嫩绿的葱花飘在上面,随着烧开着的汤汁上下翻滚着! 就在众人忍不住咽口水之际,祁辰端着两个大托盘过来了,其中一个盘子里装的是一排排码得整整齐齐的菜码,莲藕,豆腐,白菜,萝卜,土豆片,应有尽有。另一盘里面装的是两大碟新鲜的毛肚和鸭肠! 俞青衣姐弟跟在后面,一人手里端着一大盘码得整整齐齐的肉片,肥瘦相间,肉质细腻,纹理分明。 “祁辰,你这是什么肉?怎么跟我们平常看到的不太一样?”元青砚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问道。 “这是冻好的牛肉卷和羊肉卷,我特意让厨房切成了薄片,放在锅子里一烫就熟!”说着,祁辰将盘子摆到了桌上。 然后笑着招呼道:“行了都别愣着了,锅都开了,赶紧下菜吧!青衣青南,你们两个也别忙了,赶紧坐下吃。我再去厨房给你们端两盘牛羊肉过来。” “噢对了,那边有我做好的酱料,你们根据自己的口味去调,非烟,你跟他们说一下。” “路阁主,你以前吃过这个?”元青砚一脸艳羡地看着她。 “那是,以前在滁州的时候,祁辰可没少给我做!”路非烟相当骄傲地说道。 第328章 浪费可耻 “路阁主,你以前吃过这个?”元青砚一脸艳羡地看着她。 “那是,以前在滁州的时候,祁辰可没少给我做!”路非烟一脸骄傲,说着还朝夙千离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夙千离一听,脸色顿时黑了几分,坐在他旁边的桓柒颇为无奈地朝路非烟看了一眼,明知这位是个醋坛子,怎么还没事就来撩拨两下…… 路非烟回眸瞪了他一眼:我乐意! 桓柒默默收回了视线。 “快快快,路阁主,你快跟我们说说这蘸料怎么弄?”元青砚急吼吼地催促道。没办法,这锅子的味道太香了,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等祁辰端着三大盘牛羊肉从厨房回来时,方才端上来的几盘子菜和肉已经被横扫一空了,南子浔和元青砚正为了最后一块牛肉卷争得面红耳赤,忽而余光瞧见祁辰手里的肉,两个人顿时眼前放光:“祁辰,我帮你端!” 不等祁辰反应过来,手上已经是空空如也! 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厨房那边的肉还在切,一会儿会直接送过来……” “祁辰你别忙活了,赶紧坐下吃肉,不然一会儿又让这帮家伙给抢完了!”路非烟一边吃一边嘴里咕哝不请地说道。 看着她那副形象全无的吃相,祁辰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刚刚在椅子上坐下来,面前就出现了一盘涮好的牛肉—— “祁辰,喏,我给你留了好多!快吃吧!”完颜岚笑眯眯地说道。 感受到身旁骤然下降的温度,祁辰轻咳了一声,连忙道:“小五,你自己吃就行了,厨房那边肉还多着呢!” “可是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呀!”完颜岚不高兴地嘟着嘴。 “额……”祁辰的尴尬持续了一瞬间,旋即拿起筷子吃了两口,连连点头道:“味道不错,谢谢小五!” 完颜岚见状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 祁辰松了一口气,刚要继续动筷子,碗就被夙千离端走了:“肉冷了,你吃这个。”说着便把自己的碗摆到她面前。 祁辰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在所有人诡异的目光中,淡定地把他刚刚拿走的碗又拿了回来,把另一个碗里的肉片也到了进去,接着又从锅里舀了一勺热汤浇进去,淡淡道:“浪费可耻。” 众人:“……” 此刻正吃得欢腾的路非烟也不禁停下了筷子,朝祁辰竖起了大拇指,这才是高手啊! 回过神来,正要继续涮肉,却发现自己刚刚放进麻辣锅里的肉都不见了,路非烟登时急了:“喂,你们谁把我的毛肚还有鸭肠都夹走了?” 南子浔果断摇头甩锅:“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没坐你旁边!” 路非烟一听,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桓柒,果不其然,自己的毛肚鸭肠悉数进了他的碗里! “你要吃自己涮啊,抢我的干嘛?!”路非烟登时有些来气,说着就要把自己的毛肚还有鸭肠拿回来,不想桓柒却抢先一步挪开了碗,让她扑了个空。 “桓柒你找事是吧?!”路非烟气得直咬牙。 桓柒把自己碗推到她面前:“你吃这个。” 低头看了一眼刚从三鲜锅里面捞出来清淡无比的毛肚和鸭肠,路非烟愈发来气了:“你见过谁家把毛肚和鸭肠下到三鲜锅里的?拿走拿走,我不吃!” 说完又重新往麻辣锅里下了好些毛肚还有鸭肠。 桓柒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今天吃的辣已经够多了,不许再吃了。” “笑话!本姑娘从来无辣不欢,你管我!”路非烟不屑地嗤了一句。 桓柒脸色难看了几分,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筷子:“我说了,今天不许再吃了。” 路非烟刚要拍桌子发火,就听得桓柒在她耳边低声劝道:“你身子不舒服,辣的吃多了晚上会肚子疼。” 虽然桓柒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座的众人大都武功不错,自然也就听见了这话…… 祁辰不由挑眉看了路非烟一眼:可以啊,连你小日子都记得这么清楚~ 路非烟横了她一眼:滚蛋! 接下来的时间里,桓柒细心地替路非烟夹着菜,后者一直冷着脸不搭理他,但手里的筷子却是再没碰麻辣锅了,反而把碗里桓柒给夹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另一边,罗音和纪筠差点没为了一碟子牛肉丸子掐起来—— “纪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怎么跟女孩子抢吃的?!”罗音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道。 “女孩子?”纪筠一副见了鬼的神情,上下打量了她一遍:“不好意思啊,恕我眼拙,真没看出来!” “纪筠你又皮痒了是不是?!”罗音的火爆脾气上来了,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哎哎哎,你们俩有完没完了,怎么吃个饭也能吵起来!”趁着他们两个吵嘴的功夫,南子浔顺手把那盘子罪魁祸首的牛肉丸子拿到了自己面前,然后又对旁边一言不发的纪简道:“纪简你也不管管?” 纪简面无表情地冲着二人来了一句:“你们的牛肉丸子被他吃了。” 纪筠、罗音:!!!! 吵嘴归吵嘴,但在关键时刻,两个人还是要一致对外的!于是乎,两个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瞄准了南子浔面前的半盘子毛肚—— “喂喂喂!做人不待你们这样的,我那可是为了帮你们解决矛盾的根源!”南子浔心里“咯噔!”一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护住了自己面前的毛肚!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半刻钟后,那半盘子毛肚顺利落入了纪筠和罗音的手中。而接下来,两个人就如何“分赃”的问题再次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南子茗不由咋舌,拉了拉纪筱的衣袖,小声问道:“他们平时就这样吗?” “对啊,”纪筱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一边吃一边道:“他们两个每天要是不吵上几次估计自己都不习惯!不过我娘说了,他们就是越吵才越有感情!” 南子茗听罢不禁掩唇轻笑,这话说得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第329章 饭后酒局 抛开中途的这几个小插曲不提,这顿饭下来,气氛还是比较愉悦的,每个人都吃得无比满足,最后实在撑得走不动了,干脆坐在一起闲聊胡扯。 祁辰泡了一壶消食的果茶过来放在桌上,然后好整以暇地望着众人:“今天这顿火锅主要是为了奖励青衣青南两个在书院取得了好成绩,你们这些一声不吭跟着过来蹭饭的是不是应该有点表示?” 路非烟率先道:“我前几日新得了一沓明德轩新出的宣纸,不晕不染,最适合练字,明天就让人送过来!” “巧了,前两天正好有人给我从徽州捎了几块墨锭,虽不是什么名贵的古墨,不过用起来倒也凑合。”南子浔接过话来说道。 有了这两个人开头,接下来大家多多少少都送出了一些礼物,有精巧别致的小玩意儿,也有笔墨字画之类,大都是俞青衣姐弟两个能用得上的东西, 最后轮到季书玄,只见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咳,我手里没什么好东西,不过倒是还留着一些以前的笔记,回头可以找出来给他们看看。” 俞青衣姐弟一听这个,登时眼前一亮,激动地齐声道:“谢谢季大人!”这可是探花郎的笔记啊,千金难求的好不好?! “得,咱们几个送出去的一堆东西怕是还顶不上人探花郎的几本旧笔记,啧啧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南子浔扼腕叹息道。 祁辰听见这话不禁笑了,斜睨着他悠悠道:“所以说,这人还是应该多读书啊!你说是不是,南大公子?” 南子浔脸上的笑容一滞,他怎么听着这话像是别有深意呢? 紧接着便听得祁辰朝俞青衣姐弟嘱咐道:“你们两个将来怎么样我不强求,但有一条,只要还在书院,就不许逃课,记住了吗?” “嗯,我们记住了,祁大哥!”两个孩子齐齐点头应道。 这下,南子浔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旁边庄严和元青砚俱是强忍着笑意,就连桓柒的嘴角都可疑地抽搐了两下,要说当初他们几个在书院念书的时候,论起逃课的功夫,南子浔若是认第二,怕是没人敢认第一……就连元青砚这个顶不爱读书的都比不上! 不用想,这事肯定是夙千离告诉祁辰的。 南子浔面色微赧,果断决定略过这个话题,于是清了清嗓子,道:“话说,今儿个难得大家聚得这么齐,光喝茶可没意思……千离,我记得你酒窖里应该还藏着几坛好酒呢吧?” 元青砚顿时眼神一亮,继而目露期待地看向了夙千离。 就连一直不动声色的纪简此刻眼中也染上一抹跃跃欲试的神采,能让夙千离珍藏的好酒定然不是普通凡品!今日说不定要有口福了! 夙千离眼皮抬了抬,淡淡瞥了南子浔一眼,没说话。 没拒绝那就是同意了?南子浔自动解读了他的意思,然后兴致勃勃地拍了拍元青砚:“走走走,咱们俩去拿酒!” 然后熟门熟路地领着人往酒窖的方向走去,生怕夙千离突然反悔似的。 “时候不早了,青衣青南,你们早点儿回去休息吧!”这帮人闹腾起来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两个孩子还是不要熬夜的好。 “好!”俞青衣应了一声,然后领着弟弟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南子浔对摄政王府只怕比他自己家都熟,因而没过多久,两个人就抱着七八个酒坛子过来了,季书玄看着这一幕不由心里一慌,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这……会不会有些太多了?” 祁辰也是嘴角一抽,这家伙怎么不把夙千离的酒窖给直接搬过来? “不多不多!”南子浔笑眯眯地说道:“咱们这么多人,七八坛也就刚刚好!” 季书玄脸色白了白,突然想到了上次被他们拉去喝酒的情形,当时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去的来着?好像记不清了…… “来来来,都满上啊!”南子浔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酒坛子,然后挨个给大家倒酒。 纪简端起酒盅放在鼻尖轻轻一闻,不禁勾起了几分兴致:“九酝春?” “行啊纪简,一闻就闻出来了!”南子浔挑眉笑望着他,“来,你再试试这个!”说着又打开了另一个深色的酒坛子,放到他面前。 纪简凑过去轻嗅,一股清冽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眼中顿时又亮了几分:“这是松苓酒!王爷从何处得来的?” “这是舅舅在居庸关的一位故人所赠。”夙千离语气淡淡地说道。 “不知这位故人现在还在吗?”纪简追问。 见夙千离摇头,纪简眸中不禁划过一抹失望。 “什么是松苓酒啊?”罗音好奇地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纪筠鄙视地瞥了她一眼,解释道:“一千多年前,北方有个国家叫渤海国,松苓酒就是他们发明的,据闻,这松苓酒的制作方法非常独特——” “在山中寻觅一棵古松,伐其本根,将白酒装在陶制的酒瓮中,埋于其下,逾年后掘取出来。按照渤海国人的说法,通过这种方式,古松的**就吸到酒中。” 罗音听得认真,倒也没计较他话里的鄙夷,而是接着问道:“虽说这松苓酒的制作工序麻烦了些,但也不是做不出来,怎么就这么珍贵了呢?”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完颜岚接过话来说道:“自渤海国消失以后,这松苓酒的酿造方法就失传了,后来陆续有不少人曾尝试过重新酿造松苓酒,可惜一直都不得其法,酿出来的酒不是坏了就是和白水的味道一样。” 说到这儿,完颜岚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说起来,她九哥可是很喜欢这松苓酒呢,可惜尝试了多次,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了。 “我天!照这么说,这松苓酒岂不是喝一坛少一坛?”罗音不禁咋舌,说着又朝夙千离赞道:“王爷真是大方!” “大方的人可不是本王。”夙千离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第330章 云亭先生 可惜,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除了坐在他旁边的祁辰和桓柒,其他人都没听清。不过这不重要,等第二天南子浔收到寒风送来的账单时,一切就都明白了。 “哎,对了,萧雯你不是会酿酒吗?要不你试试看,说不定就成了呢?”完颜岚忽而期待地看向了萧雯。 萧雯却是摇头笑了笑,道:“我恐怕不行,我酿的酒都是些寻常之物,这松苓酒工序繁杂不说,单是那用来藏酒的古松就不好寻,我还是不要祸害那些珍贵的原材料了!” “你若是感兴趣,试试也无妨。”庄严温和地望着她,“不过现在不行,起码要等孩子生下来以后。” 南子浔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啧啧啧!我说庄严,你能不在我们一大把筷子面前显摆吗?弄得好像谁不知道你要当爹了似的!” “筷子?”南子茗愣了一下。 南子浔指了指桌上的筷子解释道:“喏,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可不就是光棍儿嘛!” 南子茗:“……”你是我哥,你说了算! “好吧,算我失言。”庄严耸了耸肩,十分好脾气地说道。他现在是有妻有子万事足,犯不着跟南子浔在这儿耍花腔。 南子浔不怀好意地一笑,把酒坛子往他跟前一放,道:“既是失言,那就自罚三杯吧!” 庄严挑眉,他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好打发! 不过正好他也有些日子没沾酒了,今日一闻这酒香,还真被勾起了胃里的馋虫! 三杯酒入喉,庄严只觉无比地过瘾,直呼痛快:“这松苓酒果然不同!” 萧雯见他喝得急,连忙递了块点心给他,庄严也不伸手去拿,直接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萧雯瞪了他一眼,连忙把手收了回去。 两个人的动作不大,偏生让南子浔瞧见了,顿时大呼失策,嚷嚷着要庄严再罚三杯! “行了,你快别作妖了,有在这儿瞎闹腾的功夫不如赶紧娶个姑娘回去,省得你整天在这儿眼红别人!”祁辰忍不住笑他。 “别!”南子浔一听立马变了脸色:“成家这事真心不适合我,我还是一个人逍遥自在!” “诶对了,昨天我听我们家老爷子说,云亭先生这两日要回京了,南大哥,你这逍遥日子怕是没几天了吧?”纪筠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望着他。 南子浔一听,神态顿时紧张起来:“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 “云亭先生给我家老爷子写了信,昨天下午刚刚收到。你说真的假的?”纪筠笑望着他。 南子浔又不甘心地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纪简,后者淡定道:“他没撒谎。” 南子浔脸色变了几变,很快便淡定地说道:“咳,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南阳那边还有个要紧的生意要谈,明日就得动身,你们大家就不必送了,咱们年后再约!” 众人:“……”你还能再敷衍一点儿吗?还有,谁说要送你了? 说到南子浔的祖父,这里就不得不多提两句—— 南家这位老爷子名臻,字云亭,是穆国公府上一任的家主。南家是书香世家,一代又一代传承了数百年之久,历经数次王朝更迭而屹立不衰,其家族底蕴不可谓不深厚,时至今日,南家俨然已经成为了天下学子心目中的一座丰碑! 南家祖训,子孙中凡入朝为官者不得封侯拜相,且年逾五十必须致仕,南老爷子就是在四十八岁那年辞去了御史大夫一职,转而接管了国子监,担任祭酒,因为国子监祭酒不在朝廷官员的编制之内,为表尊敬,天下人便都称他一声“云亭先生”。 时间飞逝,从云亭先生致仕到今日,已经过去了二十又一年,如今放眼整个天穹,至少有半数的文人曾得过他老人家的教导指点,当初在国子监里刻苦钻研的莘莘学子们,如今也都遍布天下各处,成为了天穹的栋梁之才。 说句不好听的,和云亭先生比起来,萧老丞相的那点子门生根本就不够看的! 所以说,“桃李满天下”这个词用在云亭先生身上是一点儿都不夸张! 而云亭先生自八年前的宫变后,便不再待在京城国子监,带着几个弟子四处云游去了,一年半载不定期回来一趟,最多待上一两个月就又会重新踏上旅程。 说起来,南子浔虽然跟穆国公府关系寡淡,但跟其祖父云亭先生的祖孙感情却是极好的。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南子浔一直长在云亭先生身边,可以说,在穆国公府的众多孙辈当中,云亭先生最看重就是南子浔这个庶长子。 那个时候的南子浔出类拔萃,颖悟绝伦,放眼整个京城的同龄人当中竟无出其右者,就连当初的庄严都略有不及,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八年前,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南子浔将会是本朝头一个连中三元的经世之才! 当然,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萧宁远什么事了。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到当年惊才绝艳的南子浔居然会和一场风流官司扯上关系!而且站出来指证他的人还是他最心爱的姑娘! 而那个时候的夙千离还不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彼时他正带兵在外征战,等他接到消息匆匆赶回京城时,南子浔已经被取消了参加科考的资格,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开始,南子浔性情大变—— 他烧了所有的诗书经卷,他搬出了穆国公府,他开始荒诞不羁,肆意妄为。 他说,他此生绝不踏入庙堂半步,他做到了。 属于他南大公子名下的生意遍布整个天穹,他用事实证明了自己,也成就了自己。 时隔八年,每每思及当年之事,人们还是忍不住会扼腕叹息,但却没有人会觉得他辱没了南家的数百年清誉! 祁辰是从夙千离那里听来这些的,她还记得当时的自己竟然没有丝毫惊讶,仿佛在她的印象里,南子浔合该是这样一个人一般……一如庄严骨子里属于武将的那种铁血执拗,南子浔骨子里装的就是文人的骄傲清高,这样的人不屈,却更决绝。 第331章 不相上下 往事如烟,前尘似梦。 说起来,夙千离、桓柒、庄严还有南子浔四个人同龄,过了这个年,他们就都二十六了,四个人当中,庄严已经成亲,眼看着就要当爹了,可其他三个可还单着呢! 要说这么些年来,云亭先生心里最惦记的事,除了南子浔的婚事再无其他,所以这也是为何南子浔一听说老爷子要回来了,立刻就想脚底抹油的原因所在。 老爷子一直以为他不愿成婚是因为八年前的那件事,其实不是,那个女人对他的影响远没有这么大,他之所以不愿,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那个让他愿意携手同行的人,所以,宁缺毋滥。 可惜的是,爱孙心切的老爷子显然并不能理解这一点,相亲宴这种事他遭遇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实在是想想就头大。 “我记得云亭先生上次回来还是两年前的事,这大过年的,你就这么躲出去,不怕他老人家伤心啊?”庄严忍不住劝道。 南子浔翻了个白眼:“他老人家心理素质好着呢!再说了,我要是不躲,伤心的可就是我了!” “不至于吧,你看我哥,他比你还大两岁呢,有他在前面挡着,云亭先生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纪筠毫不客气地拉了纪简做反面教材。 南子浔忙道:“哎哎哎,咱们把话说明白啊,我和纪简可不一样,他那是压根对姑娘没兴趣,已经彻底无药可救了,我还是有机会可以抢救一下的!” “哥,他说你不喜欢姑娘!”纪筠立刻告状。 本以为以纪简的性子,根本就不会接这个话茬,不想他居然来了一句:“对姑娘不感兴趣的人不止我一个。” 众人:“!!!”他们好像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紧接着,一排齐刷刷的目光看向了夙千离,后者嘴角擒着一抹笑,坦然自若道:“我喜欢祁辰,这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纪大人用不着含沙射影。” “咳,咳咳咳!”祁辰猝不及防呛了一下,夙千离连忙给她递了杯热茶,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用这么激动。” 祁辰停顿了一下,然后淡定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有些失态,请把这种表情理解为——震惊。” 夙千离轻笑:“好,你说了算。” 祁辰神色一僵,这种莫名其妙的宠溺语气是个什么鬼?! “王爷酒量如何?”纪简突然来了一句。 夙千离眯了眯眸子,淡淡启唇:“尚可。” 说着便朝外面吩咐道:“来人,去换两个大杯子过来!” 这是要拼酒的意思?南子浔眸光动了动,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什么,于是立刻招呼道:“来来来,我坐庄,赌他们两个谁能喝到最后!” 众人也只是稍稍愣了一瞬,旋即纷纷拿出银票凑热闹—— 庄严、元青砚、季书玄自然是站在夙千离这一边的,纪筠纪筱兄妹两个则把银票压在了自家大哥这边,而在剩下的人当中,路非烟向来和夙千离不对盘,于是硬生生拉着桓柒把他那一份也压给了纪简,萧雯和南子茗把银票压给了夙千离,完颜岚和罗音则选择支持纪简。 所以眼下的情况就成了五个人支持夙千离,六个人支持纪简,在座的所有人当中还有祁辰、南子浔和千梵没有下注。 “千梵,你想把注压给谁?”南子浔笑眯眯地问道。 千梵想了想,然后把银票放到了纪简那边。 千梵的选择倒是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毕竟她可是一直住在摄政王府的,于情于理都应该和夙千离更亲近些才是。 祁辰对此倒是并不觉得惊讶,冯冉姐弟的案子是大理寺侦破的,千梵心里感激纪简,把银票压在他那边实属正常。不过,一千两好像有点多啊…… “祁辰,到你了!”南子浔一脸兴味儿的看着她。 祁辰抬眸瞥了他一眼:“你不下注?” “我是庄家。”南子浔笑得狡诈。 祁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然后从袖中掏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一人五百,我赌他们两个的酒量半斤八两,不分上下。” 南子浔一听顿时不干了:“祁辰,你这可不厚道啊,哪有你这样下注的!” “无论他们两个当中谁先喝倒了,银票都归你。”祁辰淡淡道。 “你说真的?”南子浔眼前一亮。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祁辰反问。 事实证明,祁辰是正确的,这两个人一直喝到了深夜,居然连脸都不带红的,最后大家实在困得不行,便各自散了。 因为夙千离和纪简都喝到了最后,那么按照一开始定下的规矩,这场无厘头的赌局每个人都是赢家,而作为庄家的南子浔非但没有赚到银子,反而赔出去一大笔! 一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即将离自己而去,南子浔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捶胸顿足道:“我到底为什么要摆这个赌局啊!” 祁辰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作死就不会死!” …… 腊月十六这日,完颜岚收到了九哥的信,要她务必在年前赶回去,得到这个消息的完颜岚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但这已经是九哥第好几次催她回去了,这次更是直接在信里面说了,如果年前没有见到她,就亲自来接她! 完颜岚无法,只好收拾收拾东西进宫去和皇上辞行。 祁辰和千梵被路非烟强行拉出来逛街,完颜岚进宫去了,萧雯有孕不方便,便又叫上了罗音、纪筱还有南子茗,几个人从上午出来一直逛到了下午酉时,几乎把整个京城的首饰铺子都逛了一遍,祁辰已经累得走不动了,果然,无论在什么时代,和逛街都是女人的天性。 最后走进一家成衣铺子,祁辰进门便道:“你们这儿有能坐的地方吗?” 伙计先是一愣,然后连忙道:“这位公子稍等,我这就去后面搬凳子!” “祁辰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这才逛了多久你就走不动了!”路非烟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 第332章 被迫逛街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几个逛街干嘛非得叫上我啊?”祁辰一脸郁闷,天知道这一路上周围的人都是怎么看她的,一个大男人带着好几个姑娘逛街,这画风怎么看怎么不对! “这不是快过年了吗,你不做两身新衣服?”路非烟挑眉望着她。 “没兴趣。”祁辰淡淡回了一句。 不知突然想到什么,路非烟神秘兮兮地把祁辰拉到一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就见祁辰变了脸色:“不行!你想都别想!” “就试一下嘛!”路非烟开始耍赖。 祁辰直接回了她一记冷眼,开什么玩笑,她至少有好几年都没穿过女装了好吗! 路非烟看她态度坚决,心知今天是不可能说服她了,不过,过两天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 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祁辰再次警告道:“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我是不会答应的!” “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路非烟撇撇嘴,相当敷衍地应了一句。 那边纪筱突然朝她们招手问道:“哎哎哎,你们快来看,千梵穿这个颜色的衣服怎么样?” 那是一身湖蓝色的长裙,裙子是广袖收腰的款式,腰间配了一条蓝白相间的宽边腰带,整件衣服虽然没有太多的装饰或者绣纹,但胜在剪裁的样式别致新颖,清雅大方,和千梵的气质很合拍。 于是祁辰点头道:“我觉得不错,千梵,你去试试。” 罗音和南子茗也觉得好看,那边纪筱已经让伙计帮忙把衣服取下来,拉着千梵上了二楼。 祁辰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等着,突然一阵女子的说笑声在门口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香风飘过,几个女子施施然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人惊讶道:“子茗,你也来挑衣服吗?有没有看中的,让你二哥买给你。” 听见这个声音,南子茗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回道:“多谢二嫂,不过我自己带了银子。” 二嫂?原来南子灏已经成婚了?看着南子茗眼底的那抹不耐,祁辰和路非烟相视一眼,南子浔这个六妹妹性子温吞,见谁都和和气气的,鲜少见她有这样冷淡的时候,看来她口中的这个二嫂有些不一般呢! 那女子在南子茗这儿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生气,反而笑盈盈地道:“若是银子不够了,尽管和二嫂说一声便是。” 南子茗淡淡扯了扯嘴角,没应声。 倒是一旁的罗音撇撇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假惺惺的!” 祁辰不由好奇道:“你认识她?”按理说罗音从小在西北长大,而南子茗这位二嫂一看就是养在深闺的女子,两个人应该没有交集才是…… 罗音摇头:“不认识,只是单纯不喜欢她而已。” 然而对于南子茗的冷淡,这位二嫂不知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作看不出来,非但没有识趣地离开,反而接着问道:“这几位是……” 南子茗淡淡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噢,那位公子也是吗?”女子的目光朝祁辰那边打量了一眼,然后斟酌着字句柔声劝道:“子茗,按理说,这话不该二嫂多嘴的,但你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跟一个男子出来逛街对你的名声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 “他是我大哥的好朋友。”南子茗神色冷了几分,直接开口打断了她。 听她提起南子浔,女子脸上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又笑道:“原来是这样啊,倒是二嫂误会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笑着走了进来,亲切地挽住了女子的胳膊:“元姐姐,我路上碰到点事来迟了,没有让你等太久吧?” 这个声音……可不正是相府的那位萧玥萧大小姐嘛!祁辰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转过身去,路非烟见状不由诧异道:“你得罪过这个萧玥?” “别回头!”祁辰一把拉过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嘱咐道。 路非烟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你不会欺骗人家小姑娘感情了吧?” 祁辰:“……”你怎么不去算命?! “不是吧?真让我猜中了?”路非烟瞬间惊呆了。 祁辰倒是想解释两句,问题是这事儿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只好低声道:“先别问了,回头再跟你解释!” 偏偏就在这时,刚刚去楼上试衣服的千梵下来了,纪筱喊了一嗓子:“祁辰,路姐姐,罗音,子茗,你们快看,千梵穿这身衣服是不是特别好看!!” 祁辰:“……” 完了,这是她此刻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果不其然,听见纪筱的话,萧玥立刻朝这边看过来—— “哇,千梵你是仙女吗?怎么可以这么好看!”罗音最先跑过去,拉着千梵来回转了几圈,眼里全是艳羡的目光。 就连一向挑剔如路非烟,此刻也忍不住赞道:“可以啊纪筱,眼光不错!”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我觉得腰身这里还可以再收起来一些,千梵你自己觉得呢?” 千梵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显然有些不大习惯穿这样的衣裙。 “既然你也这么认为,那就让绣娘过来帮忙改一下吧!天色也不早了,我请你们去吃饭!”说着,路非烟给了祁辰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接下来的时间里,在路非烟的带动下,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根本没有给萧玥任何插嘴的机会! 就连南子茗的二嫂几次想要跟她们打招呼都被路非烟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 祁辰见状不由暗暗在心里给路非烟点了个赞,高手! 出了成衣铺子,祁辰委实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想总躲着萧玥,奈何这位萧大小姐像是着了魔一般,每每见到她总要说那么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倘若祁辰是个男的也就罢了,可偏偏她不是啊! 萧玥话里话外想要吊着她当备胎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好吗?! “子茗,刚刚那个人是你二嫂吧,她怎么会和萧玥在一起?”纪筱忍不住问道。 第333章 元家嫡女 南子茗神情淡淡的:“她的事我从不过问。” “也是,那样的人离远点也好!”纪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路非烟听到这儿不禁被勾起了几分好奇:“你好像不大喜欢这个二嫂?” 南子茗眸中浮起一抹淡淡的厌恶:“她?”旋即冷笑一声,不再说什么。 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路非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于是转而笑道:“不方便说也没关系,咱们吃饭去!”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这件事在京城也不是什么秘密。”南子茗叹了口气,道:“八年前,天香楼的花魁在城楼上跳楼自尽,死的时候怀了三个月的身孕,有人指证,孩子是我大哥的。” 祁辰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丝什么,问道:“那个站出来作证的人……是她?” “嗯。”南子茗点了点头,接着道:“算起来,她和我大哥也算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又有婚约在身,两家人都默认了他们的婚事。出事以后,我大哥因为涉案被取消了科考的资格,可她却摇身一变,嫁给了我二哥,成为了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罗音听完不由惊呆了:“这女人可真够不要脸的!” 何止是不要脸,简直是心狠手辣好吗?! 相较于罗音,祁辰和路非烟则想得更深一些,很显然,这女人看上了世子夫人的位置,但又不愿让自己背上一个爱慕虚荣的名声,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行毁了南子浔的名声,自己再转嫁旁人,如此便可两全其美! 忽而想到什么,祁辰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方才隐约听见萧玥喊了她一声‘元姐姐’,她姓元?” “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南子茗肯定了她的猜测,继而补充道:“说起来,她的身份在这京城贵女中也算是头一份的了,鄂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元青砚的亲姐姐——元青漪。” 祁辰、路非烟、罗音:“!!!” 一瞬间的震惊过后,祁辰不由诧异道:“我来京城也有一年半了,怎么从未听青砚提起过他还有个嫡亲长姐?” 南子茗不屑地轻嗤了一声,道:“鄂国公是何等光明磊落守正不阿的人物,在得知元青漪誓要嫁给我二哥后,气得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开祠堂,将元青漪的名字从族谱上抹去,并撂下话说,从此鄂国公与元青漪再无半分瓜葛!” “原来竟是这样!”她见过鄂国公几次,老爷子确实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会与元青漪断绝关系并不奇怪。只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鄂国公元春一生戎马,光明磊落,却偏偏养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孙女,委实是令人唏嘘不已! 罗音听完不禁拉过南子茗,不放心地叮嘱道:“子茗,你这个二嫂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你可千万离她远着点儿!” 南子茗倒是被她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给逗笑了:“好了,你放心,我和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只要她不犯到我头上,我才懒得搭理她!” 罗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道:“那个萧玥和她关系这么好,想来也是一丘之貉!” 路非烟听到这儿不由打趣地瞥了祁辰一眼:“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位萧大小姐的?” 祁辰无奈扶额,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解释了一遍,怕她不相信,又指着南子茗道:“不信你问子茗,她当时也在场,我那真是为了帮庄严迫不得已啊!” 联想到当日的情景,南子茗不禁掩唇轻笑道:“我作证,祁辰确实是为了帮庄大哥。” “啧啧啧,这样的馊主意也亏你能想得出来!”路非烟鄙夷道。 祁辰没好气地瞪她:“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我哪知道这位萧大小姐竟是这种性子!”正常来说,像萧玥这种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小姐,从小就是被萧老丞相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己这种身份平平无奇的人…… “你这就不懂了吧?”路非烟朝她勾了勾手指头,道:“像萧玥这种大小姐,从小就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场面,在她的潜意识里,全世界就该围着她一个人转,她虽然看不上你,但却很享受像你这种爱慕者的追捧。” “所以说,你怕是要摊上事儿了!”路非烟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一想到未来的日子可能都要被那位萧大小姐纠缠,祁辰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了:“不行,我得找庄严去,这事儿怎么说他也得负一半的责任!” “哎哎哎,你站住!”路非烟连忙叫住了她,没好气道:“萧雯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你能不在这个时候拿这糟心事去烦人家吗?” “我又不找萧雯!”祁辰辩驳道。 路非烟白了她一眼:“见过蠢的,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你去找庄严,那么你让庄严把这事告诉萧雯呢还是瞒着她呢?告诉她,萧雯肯定会心怀歉疚,坐立难安。可要不告诉她,庄严就得同她扯谎,怀孕的女人本就多思,你让她怎么想?” 祁辰眸光一闪,突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听你这意思,你有办法帮我解决掉这个麻烦?” “办法嘛,倒也不是没有,端看你愿不愿意了!”路非烟一脸的高深莫测。 祁辰立马换了一副态度,笑问道:“路大小姐今晚想吃什么,我请客!” “算你识相!”路非烟狡黠一笑,转而对纪筱几个说道:“都听见了啊,祁辰请客,走,咱们今儿个就去聚福楼,烤鸭随便点!” “好呀好呀!我有好些日子没去聚福楼了呢!”纪筱最先跳出来表示赞同,旋即拉着罗音和千梵两个说道:“罗音,千梵,你们还没去过聚福楼吧?” “我跟你们说啊,那聚福楼的烤鸭绝对是全京城头一份的,其用料为优质填鸭,果木炭火烤制,色泽红润,肉质肥而不腻,外脆里嫩,鲜香多汁,再配上薄薄的卷饼,那味道真是绝了!” 第334章 和亲驸马 “真的假的?”罗音也被带动了几分兴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中流露出一抹向往。来到京城的这半年里,没事净顾着和纪筠掐架了,她都没什么功夫去吃京城的特色美食! “那必须是真的!不信你问子茗。” 南子茗笑着点头:“咱们京城美食有四绝,状元楼的醉鸡,聚福楼的烤鸭,陶然居的松鼠鳜鱼,还有留仙阁的胭脂鹅脯,当然了,现在还有路姐姐烟雨阁的水煮肉片,这些可都是必点的拿手好菜!” 罗音一听眼睛直放光,连忙催促道:“走走走,我快饿死了!” 聚福楼。 几个人来得晚了些,楼上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便只好在一楼大堂里寻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一大桌子的菜。 刚动筷子,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朝着几人走了过来:“祁辰,路姐姐,我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小五?你不是进宫去了吗?”祁辰诧异道。 完颜岚直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朝小二招呼道:“小二,再上一副碗筷!” “祁辰,我九哥来了信催我回去,我明天就要动身了。”说到这儿,完颜岚一脸的闷闷不乐。 祁辰轻咳了一声:“你这一趟出来玩得也够久了,你九哥能忍到现在才叫你回去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见过谁家公主在外面一玩就是一年的…… 这话立刻惹来完颜岚一阵哀怨的眼神,祁辰立马改口:“我的意思是,你先回去,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再来嘛,咱们来日方长!” “话是这么说,可我这一次出来这么久,估计父王要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放我出来了,唉!”完颜岚兴致恹恹地说道。 “你出不来没关系啊,我们可以去看你啊!”罗音一脸淡定地说道。 完颜岚一听,顿时眼前一亮:“真的吗?祁辰,你会去看我的,对不对?” 祁辰:“……”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路非烟则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笑望着她,她算是看出来了,祁辰这家伙简直是男女通吃啊!前几日纪简才和夙千离拼完酒,今儿个又在成衣铺子里碰上一个萧玥,这会儿又来了一个北狄五公主,啧啧啧,这桃花开的,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祁辰……”完颜岚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祁辰头皮一阵发麻:“那个,看情况吧,我尽量……” “太好了!那我在盛京城等你!”完颜岚瞬间兴奋起来。 祁辰:“……”她还是先吃两口菜压压惊。 吃完饭,祁辰相当肉疼地去结了账,正准备离开,却突然被完颜岚抓住了手:“祁辰,我决定了!” “哈?你决定什么了?”祁辰一头雾水。 “我要和亲!”完颜岚一脸严肃认真地宣布。 “噗——”几人齐齐喷了一口水出来,心里不约而同地闪过同一个念头:这姑娘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 倒是路非烟看起来相对淡定,她眨了眨眼睛问道:“小五,你想跟谁和亲啊?” “当然是和天穹了!我要嫁给祁辰!”完颜岚义无反顾地说道。 “咳,咳咳咳——”祁辰这下被吓得不轻,脸上五颜六色的,精彩极了! “噗嗤——”路非烟一个没忍住笑喷了出来,对上祁辰杀人般的眼神,她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祁辰,其实我觉得做个和亲驸马还挺适合你的,真的!”说着还真诚地朝她点了点头。 祁辰扯出一抹假笑来:“路非烟,我觉得你现在最好闭嘴!”不然她可能要动手了。 路非烟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做了一个封嘴的手势,连忙招呼其他几人先行离开。 瞥了一眼这几个没义气的人,祁辰气得脑仁儿生疼,奈何此刻大堂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们二人身上,祁辰只觉如芒在背,如果不是理智尚存的话,她简直想立刻扭头走人! “小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再说……”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道怒意沉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会娶你,你要是想和亲最好还是另择他人!” “夙千离?你怎么来了?”祁辰望着来人不由瞪大了眼睛。 夙千离沉着脸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边站定,半眯着危险的眸子盯着她:“怎么,嫌我搅了你的好事?” 祁辰被噎了一下,一时也没想到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倒是完颜岚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我喜欢祁辰,我要嫁给他,就算你是摄政王,可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夙千离不屑地冷声嗤道:“他现在住在本王府上,那就是本王的人,你说本王能不能替他做决定!” “你不讲道理!”完颜岚被气得够呛,偏偏又说不过夙千离,眼睛都红了。 “那又如何?”夙千离淡淡反问。 看着完颜岚都快被气哭了,祁辰有些看不下去,暗中扯了扯夙千离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夙千离立刻不悦地低下头去看着她,语气里尽是危险:“怎么,你心疼了?” 祁辰嘴角抽了抽,压低了声音道:“这里这么多人,你一个大男人,在这儿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你的意思是换个人少的地方就可以了?”说这话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一片幽暗,深不见底。 祁辰顿时黑了脸:“……”咱能不曲解她话里的意思吗? “小五,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驿馆。”强忍住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祁辰直接略过某人对完颜岚说道。 完颜岚立刻转悲为喜,她就知道祁辰还是向着自己的! 兴冲冲地跑过去抱住了祁辰的胳膊:“祁辰,我听你的!” 一瞬间,夙千离周围的气温冷得吓人,阴沉冷厉的目光狠狠瞪着完颜岚:“把手松开!” “我就不!”虽然心里有些打鼓,但完颜岚还是毫不退让地和他对视。 “把手松开,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夙千离的怒意已经濒临爆发的临界点,周身的寒气不要命似的往外释放着。 第335章 醋意横生 这个时候,原本还坐在位子上看好戏的客人们纷纷起身,悄然往门口挪去——虽然热闹好看,但显然命更重要啊! “祁辰——”到底是个不经事的小姑娘,此刻被夙千离这么一吼,完颜岚被吓得一哆嗦,委屈巴巴地往祁辰身后躲了躲。 祁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事,我这就送你回去。”说着就要带着完颜岚转身离开。 “站住!本王让你们走了吗?”夙千离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来,心里更是一阵阵难以抑制地刺痛着。 他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个人之间多少已经有了一些默契,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 呵,也是,他从来就没有明确答应过自己什么不是吗?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患得患失的那一个,而他呢?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抱着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态度,自己的一往情深在他可有可无的态度面前都成了一道道可笑的讽刺! 到头来,他终将会回归到正常的生活! 只要一想到他要娶妻生子的画面,夙千离便觉心口一阵阵窒息的疼痛,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自己燃烧殆尽! 祁辰脸上有些无奈:“王爷,我只是送她回驿馆。”能不能不要弄得好像自己要红杏出墙和人私奔一样? “本王说了,不许去!”夙千离再次重申。 祁辰只觉头疼不已,但又实在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和他争吵,于是干脆拉着完颜岚离开了聚福楼。 “祁辰你要是敢走就不要再回府!”夙千离冷冷威胁道,眸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 祁辰脚步顿了顿,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只听得“嘭!”的一声刺耳巨响,大堂里的桌子被砸了个粉碎。夙千离眸中淬着一层厚厚的寒冰,在那寒冰背后是蕴藏的是滔天的怒火! 送完颜岚回到驿馆,祁辰再三叮嘱:“小五,婚姻大事不得儿戏,今日的话我就当从没听见过,好好休息,明日我还要当值,就不送你了。” “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祁辰,你喜欢摄政王,是吗?”完颜岚突然叫住了她,眼中写满了受伤。 祁辰顿了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来回答这个问题,而她的沉默在完颜岚看来就是默认,心情瞬间低落下来,祁辰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有些负罪感,但又不知该如何劝慰。 两个人就这样相顾无言地沉默下来,良久,就在祁辰准备离去的时候,完颜岚突然叫住了她:“祁辰,你会去盛京看我吗?” 对上那双真诚而期待的眸子,祁辰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点头道:“会,我既答应了你,就绝不食言!” 完颜岚听完不由绽开一抹大大的笑容:“我在盛京等你!” “好!” …… 从驿馆出来时已经快要子时了,祁辰心不在焉地走着,脑子里乱哄哄的,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回王府,想到自己离开聚福楼时夙千离难看的脸色,祁辰就觉得有些发怵,要不,自己还是再先避避风头? 如此想着想着,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走到了王府门口…… “祁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快快快,赶紧的,都等着你救命呢!”寒亭寒榭一见着她,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两个人一左一右拖着她就往里走! “哈?”祁辰懵了一下,“什么情况这是?”救命的事情不应该找桓柒吗?她管的可都是死人,活人的事情可不归她管…… 不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拖了进去—— 揽月楼里,寒风和寒月一左一右分立门外,一声不吭,桓柒冷着脸站在那里,面色难看得紧,华管家则是一脸的担忧。 “出什么事了?”祁辰皱眉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桓柒冷冷质问道。 忽然想到什么,祁辰脸色变了几变:“是不是他毒发了?”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他不让任何人靠近。”桓柒冷冷回了一句。 祁辰心下沉了几分,手刚刚碰到门栓,立刻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吼:“滚!!!” 祁辰敛了敛心神,直接推门进去—— 房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脚底下都是乱七八糟的碎瓷片,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酒气,可见他喝了多少酒。 她轻轻关上房门,然后循着记忆里的位置去找灯笼,只是入手之处一片空荡荡的,显然,灯笼也被他砸了。 “夙千离?”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粗重了几分。 借着微弱的声音,祁辰仔细辨别了一下他的位置,似乎是在书架旁边,她一点一点地朝那边走去。 突然,黑暗中伸出了一双强有力的胳膊将她拉了过去,祁辰吓了一跳,继而担忧地开口:“夙千离,你……” “你不是不回来了吗?你不是要娶那个完颜岚吗?”紧紧禁锢着她的双肩,他的声音沙哑低沉,里面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述的受伤和自嘲。 “我没有要娶小五,送她回去只是怕她一个人会有危险。”祁辰抿了抿唇,她并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可在这一刻解释的话却脱口而出,或许打从心底里,她便不想让他对自己心生误会。 “是吗?”黑暗中,夙千离淡淡说了一句,分不出喜怒。 祁辰抿了抿唇,道:“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生气,我可以道歉。还有,明天小五就要回北狄了。” 夙千离没有任何回应,但手中的力道却是分毫不减,祁辰缓缓抬起手去反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胳膊上紧绷着的肌肉,知道他在忍受着毒发时剧烈的痛楚,她不由放缓了声音道:“夙千离,我扶你到床上去休息一下?” 夙千离依旧不语。 祁辰将他的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不想却被他摁住,祁辰没有挣扎,两个人就这样保持静默了良久,末了只听得他道:“我想要一个答案。” 第336章 袒露心迹 祁辰一顿:“你……”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夙千离打断了她,许是毒发的缘故,他的气息有些不稳。 黑暗中,祁辰对上了一道灼热滚烫的视线,她知道自己今日是躲不过去了,索性深吸了一口气,坦诚道:“我承认自己对你有好感,而且这种好感在与日俱增。” “可我不确定这种好感是不是你要的喜欢,我怕自己无法给予你同等的回应……” 话音未落,唇上就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不同于以往的浅尝辄止,此时此刻的他疯狂地攫取着她口中的空气,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他喝了很多酒,但口腔中的酒气却并不难闻,反而带着一种别样的蛊惑味道,令人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 随着这个吻的不断深入,祁辰能够深切感受到他内心的狂喜和不安,渐渐地,她的推拒弱了下去,只剩下唇齿相缠的心跳如雷,她想,或许接受他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如此想着,她放任自己沉浸在男子的深吻中,双手环上对方的脖颈,遵从本能地回应着他! 她的回应无疑是最好的鼓励,夙千离吻得愈发疯狂起来,黑暗中,两个人紧紧相拥,辗转厮磨…… 就在祁辰快要喘不过来气时,夙千离终于放开了她,一吻终了,两个人额头紧紧抵在一起,祁辰得了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时,一道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只听得他低声呢喃道:“祁辰,别离开我,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其他的一切我都随你。” 顿了顿,他补充道:“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们可以把俞青衣姐弟记在名下。” 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祁辰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却是来自内心的震撼与动容,她动了动唇:“夙千离,其实我……” “别拒绝我……”夙千离仿佛累极了,说完这句话就倒在她肩头昏睡过去。 因为害怕被拒绝,所以才会连开口的机会也不敢留给我吗?夙千离啊夙千离,你何时竟变得患得患失至此! 思及此处,祁辰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愧疚,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不安,看来自己之前真的是想错了……人生而孤独,茫茫人海中,有一个人对自己情深至此,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费劲地把他拖到床上,扯过一旁的被子给他盖上,抬手轻抚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祁辰只觉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填满了一般,温暖而充实。 她决定了,等他醒来就把自己的女子身份坦诚相告! 想到他得知这个消息时震惊的表情,祁辰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当你想通了一件事后,心态就会瞬间变了一个模样,一如此刻的祁辰。 轻轻抚平他紧皱着的眉头,祁辰俯下身去,在他眉心处轻轻落下一吻,就在她准备起身去和华叔桓柒他们知会一声,以免他们担心时,床上的人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低声央求道:“祁辰,别走!我不许你走……” 祁辰无法,只得在床边坐了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我不走,你好好休息就是。” 迷蒙中,夙千离紧紧抓住她的手,然后沉沉睡了过去。 祁辰一只手被他抓住自是动弹不得,又担心吵醒他,于是只好压低了声音朝门外说了句:“他暂时没事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夙千离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几次突然惊醒,祁辰为了照顾他几乎一夜未曾合眼,直至天将明时才堪堪眯了一会儿。 夙千离醒来时只觉头疼得紧,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却突然发觉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低头一看,自己手里握着的可不正是祁辰的手腕吗!许是自己用力过大,手腕上已经出现了一圈隐隐的青紫,夙千离不由心口一窒,连忙松开了手。 这时,祁辰也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喃喃道:“你醒了啊!我去叫桓柒过来给你诊脉……” 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在床边趴了太久,手脚都麻了,身形一晃就要往地上倒去—— “小心!”夙千离连忙单手搂住了她的腰。 祁辰扶着他的胳膊稳住了身形,抬手揉了揉眉心:“我没事,就是腿有点麻了……” 话音未落,便听得“吱呀!”一声,门开了,却是桓柒走了进来,目光在二人之间的动作上停留了片刻,旋即便移开了视线。 祁辰察觉到两个人的暧昧姿势,于是飞快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怀里一空,夙千离拧了拧眉,目光不悦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你进来都不会敲门的吗?” “不会。”桓柒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然后又补充道:“我已经和华叔说过了,以后你禁酒。”说着也不理他,兀自走上前去替他诊脉。 想到自己昨夜的举动,夙千离自知理亏,虽然有些不高兴,却也没多说什么。 隔了一会儿,祁辰忍不住问道:“怎么样?我记得他这个月毒发不应该是这个时间……” 桓柒冷笑:“急怒攻心,又灌了那么多酒,现在能活着就已经是运气了!不过只要你们两个再接再厉,相信樨木花很快就用不上了。” 祁辰脸上划过一抹尴尬和内疚:“抱歉,我……” 话未出口就被他冷冷打断:“你不用和我说什么抱歉,左右快死的人也不是我。” “樨木花至少还有五个月才开,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他自己了!” 祁辰心头倏地一跳,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他自己’?” “字面意思,”桓柒顿了顿,继而说道:“关于这一点,我反复强调过很多次,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虽看似与常人无异,但寒毒和热毒在他体内的每一天都是在透支他的生命,如果再有一次这样非常态的毒发,我敢保证,他绝对等不到樨木花开!” 第337章 又出人命 祁辰神色一紧,沉声道:“好,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桓柒深深看了她一眼,旋即收回了视线:“他的药方需要重新调整,你一会儿找我来拿。” 祁辰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点头应道:“好。” “祁辰。”桓柒离开后,夙千离突然开口叫了她一声,眼中带有一丝丝紧张。 祁辰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诧异地望着他:“嗯?怎么了?” 夙千离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昨晚,你说的那些话……” “是真的。”祁辰笑了笑,面上一片坦然自若。 夙千离眼中迅速划过一抹狂喜,继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你不会娶妻了,对吗?” 祁辰:“……” 而就在她沉默的这一瞬间,夙千离眼中渐渐染上一抹黯然,果然,自己还是强求了吗…… 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祁辰知道他肯定又自己脑补了一出狗血大戏,于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夙千离,我觉得关于娶妻生子这件事咱们两个有必要好好聊一聊!” “其实我……” “砰!”的一声,门被寒亭从外面撞开,满脸凝重:“王爷,祁公子,出事了!” …… 穆国公府。 两具尸体俱是全身溃烂,面目全非,祁辰只搭眼一瞧,立刻便盖上了白布,走到纪简身边低声询问了几句,只见纪简眉心紧紧皱起,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下一刻,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尸体送去京郊义庄,传令下去,所有人在接触尸体前必须戴好手套!另外,没有我和纪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尸体,违令者立斩不赦!”说着挥手示意衙役们把尸体抬走。 “云亭先生,南大人,请借一步说话。”祁辰朝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南云亭捋了捋雪白的胡子,道:“去书房说吧!” 丫头上了茶水后就关上门下去了,书房里就只剩下南云亭、南文修,祁辰还有纪简四人。 “敢问这两名死者是什么身份?”祁辰开门见山地问道。 “他们是老夫的弟子,这些年来一直跟随老夫四处云游。”说到这儿,南云亭不禁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许悲怆,跟了他这么多年的弟子,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饶是已经见惯了生死,他这心里还是难受得紧啊! 祁辰听罢眸光一闪:“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今日应该是云亭先生抵京的第五日。” “不错。”南云亭眸中微微有些诧异,似是没想到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 祁辰接着问道:“云亭先生可还记得,七日前,您的这两名弟子都曾接触过什么人?” 南云亭想了想,道:“七日前,我们在安阳停留,他们两个陪我去看望了一位故友,之后便回了客栈,第二日就启程往京城来了,当中并不曾接触什么陌生人。” 故友?祁辰顿了顿,道:“恕晚辈冒昧,您的那位故友是?” 还未等南云亭开口,南文修顿时有些不悦地质问道:“祁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怀疑此事是我父亲的故友所为?” “穆国公多虑了,下官只是就事论事按例询问罢了,并无他意。”祁辰淡淡回道。 “纪大人,什么时候你们大理寺办案都轮到一个小小的提刑官做主了?”南文修把矛头指向了纪简。 不待纪简开口,便听得南云亭淡声说道:“文修,不得无礼!” 然后坦言道:“老夫这位故友早已入土为安,此行途安阳,便顺路去上了两炷香。如果需要具体地址的话,稍后老夫会让人写给你们。” “那就有劳云亭先生了!”祁辰道谢。 接着便听得纪简说道:“从发现死者的尸体开始,一直到大理寺的人到来之前,不知都有哪些人接触过尸体,烦请将他们叫出来,随我们回大理寺一趟。” “怎么,可是这尸体有什么不妥?”南云亭抿了抿唇,似是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祁辰和纪简相视一眼,继而说道:“实不相瞒,这两名死者都是中了一种名为‘血尸蛊’的毒,而这种毒会通过接触感染。” 南文修一听,脸色顿时变了几变,急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凡是与他们有过接触的人都染上了这种毒?” 祁辰微微摇头:“也不全是,此毒有七日的潜伏期,如果是在毒发之前有过接触,那便无碍。” 相较于南文修的失态,南云亭则显得镇定得多,他道:“敢问这血尸蛊可有解药?” 祁辰叹了口气:“血尸蛊出自苗疆,至少现在是没办法解的。”但凡有一点办法,半年前在郊外发现的那四具尸体也不会立刻焚毁。如今兜兜转转半年过去了,血尸蛊到底还是再次出现了…… “此事事关重大,为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还请二位暂时代为保密。”纪简沉声道。 “纪大人放心,我们省得的。”此刻,南文修也冷静下来。 基本情况询问完了,祁辰和纪简正打算告辞离开,祁辰余光忽然看见了窗台上摆着的一盆花,不禁顿住脚步,问道:“南大人,府上最近有没有新买进来的盆景或者花苗?” 南文修愣了一下,旋即答道:“府上有没有新买进盆景我不大清楚,不过家父此次从南边回来倒是带回来几盆玉兰……” “云亭先生,不知这些玉兰可否容我们一观?”祁辰立刻把目光看向了南云亭。 “自然。”南云亭点头答应,悠悠说道:“这几株玉兰娇贵,带回来以后就一直养在花房里,二位请随老夫来。” 云亭先生喜欢养花,所以这穆国公府的花房里大都是他四处收集来的各类盆栽,平日里都有专人负责打理。 祁辰一进花房,目光径直落在了最里面二层花架上的几盆兰花上:“云亭先生,这几盆就是您这次从南边带回来的玉兰?” “你倒是好眼力!”南云亭眸中划过一抹赞赏。 第338章 深入验尸 “云亭先生谬赞了。”祁辰笑着应了一声,继而转头看向一旁的纪简,微不可察地朝他点点头。 纪简的神情又凝重了几分:“云亭先生,不知我们可否把这几盆玉兰带走?” “怎么,这玉兰有问题?”南云亭皱了皱眉头,心底一惊。 “这几盆玉兰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放在花房里不安全。”纪简声音微沉,却并未把事情说得太透。 南云亭眸色沉了沉,末了说道:“老夫明白了,你们把花抬走吧!” “多谢云亭先生!”纪简道谢过后,叫来几个衙役吩咐了几句。 一旁的祁辰接着问道:“云亭先生,敢问这几盆玉兰您是从何处得来的?” 南云亭叹道:“是老夫的徒弟从南阳一位胡商手中买来的。” 又是胡商?祁辰眸中划过一抹深色,继而问道:“您说的徒弟是这两名死者之一?” 南云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您可有见过那名胡商?” “玉兰是我两位徒弟买来的,故而老夫与那胡商未曾谋面。”南云亭摇头说道。 闻言,祁辰心中不禁有些失望,上次在齐国公府时,庄明轩也说记不清胡商的相貌,看来想从胡商这里入手怕是有些难度,不过这也恰恰说明了这个胡商一定有问题。 该了解的情况都了解地差不多了,纪简拱手道:“今日之事多谢云亭先生和南大人的配合,请二位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查清此案,还死者一个公道!” 南云亭点点头,爬满岁月痕迹的脸上露出一抹疲倦:“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老夫就是。” 纪简道:“多谢云亭先生!二位,大理寺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我送二位出去。”南文修说道。 京郊义庄。 纪简走到祁辰身旁,道:“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安排好了,尸体放在了冰窖里,除了几个看守的人外,其他人都离开了。” 祁辰点了点头:“嗯,这里交给我就好,你去忙你的吧!”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京城突然闹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大理寺那边肯定也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真的没问题吗?”纪简拧了拧眉,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要知道,血尸蛊可不是开玩笑的。 祁辰朝他笑了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再说了,这不还有桓柒在吗!”对于一个法医而言,没有什么比研究尸体更有吸引力了!半年前正值盛夏,既没有尸体的保存条件,匆忙之间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防毒的器具,所以只能把尸体焚毁。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四名死者的案子也就成了悬案。 眼下血尸蛊再现,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深入验尸,她有预感,只要顺着血尸蛊这条线索继续查下去,一定能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见她坚持,纪简沉声叮嘱道:“你自己多加小心,但凡有任何不对劲儿,立刻把尸体焚毁!” “好。” 纪简离开后,祁辰和桓柒换上一身白色的罩衫,带上特制的口罩和手套后,进了冰窖。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祁辰突然问道。 桓柒抬头瞥了她一眼:“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腐尸的味道。” “不是腐尸,”祁辰皱起了眉头,又仔细嗅了嗅,“好像是某种香料,但又不太像……” 见她不似开玩笑,桓柒往前走了两步,仔细闻了闻,但却什么也没有闻到。 “先别管这么多了,这里不宜久待,你要验尸就尽快。” 祁辰点了点头,然后把仵作箱子放在旁边,将一件件工具悉数摆了出来。 “帮我把白布掀开。” 桓柒依言将两具尸体上的白布掀开,眸中露出了一抹惊讶:“这尸体怎么……” “怎么了?”祁辰走过去一看,眼中同样写满了震惊——只见原本血肉模糊的尸体在放了不到两个时辰后,居然变成了两具干尸!所有的皮肉悉数萎缩,紧紧附着在骨头之上,看上去就像是被人专门制作的尸体标本一样! 祁辰不禁喃喃道:“这不像是冰冻后导致的肌肉萎缩……血尸蛊在低温时会产生异化吗?” 桓柒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按理说,血尸蛊是苗疆的东西,而苗疆位于南边,几十年也不见得会下一场雪,或许这种异变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想到。” “也有这个可能。”祁辰听完定了定心神,说道:“先别想那么多了,到底怎么回事儿,解剖之后就知道了。” 尸体腹腔内的脏器已经尽数腐烂,在冰冻后呈蜂窝状,颜色暗红,上面有一层密密麻麻的褐红色沙状物,祁辰用柳叶刀将其轻轻刮下来,取了一只干净的瓷瓶装进去,然后开始检查四肢的情况。 由于尸表皮肤已经完全损毁,上面并没有太多的线索留下,一番检查过后,祁辰的目光落在了尸体的头部。 桓柒顿时心头一跳:“你不会还打算开颅吧?” “我想,关于血尸蛊我已经猜到了一些,只是还需要验证一下。”祁辰定定说道。 桓柒皱眉:“你猜到了什么?” “看看就知道了。”祁辰并没有多说,而是直接拿刀剃掉了其中一名死者的头发。 当死者的颅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桓柒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 只见那颅骨之下赫然出现了一只蚕蛹状的东西,约莫有一枚铜钱大小,外面包裹着厚厚的一层白色丝状物,看着无比渗人! 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异香在空气中飘散开来,祁辰眸色一紧,急声喝道:“屏住呼吸,快!” 桓柒连忙将口罩最外层特制的隔离层放下来,然后问道:“你刚才所说的奇怪味道就是这个?” 祁辰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帮我拿一只干净的琉璃瓶子过来。” 桓柒敛了敛心神,取了琉璃瓶子递给她,祁辰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那蚕蛹状的东西夹进瓶内,然后立马堵上了瓶塞。 第339章 惊现病毒 当那块蚕蛹状的东西被取出后,桓柒看着颅内那血肉模糊的脑髓,不禁心中大骇,“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祁辰轻轻叹了一声:“是病毒。” “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苗疆人养血尸不是为了养花,而是为了养血尸蛊。” “不错。”桓柒点头。 “这种蛊虫因为常年啃食血尸,久而久之,身上就产生了这种感染性极强的病毒,也就是你口中的剧毒……” 桓柒拧眉:“你所说的病毒和普通的毒有何区别?” “简单来说,我们平常所见到的毒是死的,但病毒却是活的,它可以依赖于人体不断地扩散繁殖,而且速度是你绝对意想不到的,直至这个人死亡。”祁辰用了一种最容易理解的方式来表达。 桓柒蓦然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几变,“那你刚刚装进瓶子里那些密密麻麻的东西是……” “是这种病毒的病灶。至于那个像蚕蛹一样的东西应该就是变异后的血尸蛊。” 顿了顿,祁辰接着道:“血尸蛊病毒应该对周围的温度很敏感,它们寄存在恒温的人或者动物体内。目前看来,这种病毒应该是通过血液传播扩散的。但当我们将尸体置于冰窖内,尸体的温度会急剧降低,我想应该是冰窖里的低温抑制了这些病毒的活性,减缓了扩散速度。” 桓柒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容易消化了她话里的信息,继而问道:“那,刚才我们闻到的那股异香是?” 祁辰摇了摇头,道:“或许和血尸蛊有关吧,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桓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问道:“尸体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东西留着就是个祸害,还是尽早焚毁为好。”祁辰沉声道。 桓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回去再查查医书,看能不能找到和血尸蛊有关的线索。” “也好。”祁辰点了点头,又道:“对了,此前接触过尸体的人都被带到大理寺了,为防万一,你还是先去帮他们看看吧!” “好,我知道了。”桓柒应下后便离开了义庄。 祁辰留下来将尸体重新整理好,把两只瓶子收起来,然后拎起仵作箱子准备离开,不想刚走出去没多远,迎面就碰上了匆匆赶来的江远—— “祁辰,出事了!吏部尚书沈恒府上也出了人命,和穆国公府的那两个死者一样,也是血尸蛊!” 祁辰听完心下一沉,一边和江远快步往前走,一边沉声问道:“尸体在哪儿,现场封锁了吗?” “尸体还在府上,死者是沈府的小少爷,沈大人夫妇成婚多年膝下无子,直至中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沈夫人哭着喊着,死活拦着我们不让把尸体带走,大人刚刚已经赶过去了!”江远飞快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简直是胡闹!”祁辰忍不住冷声斥了一句。 江远心中苦笑,他当然也知道这是胡闹,可问题是沈夫人都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了,他们总不能不顾及沈夫人的性命…… 沈府。 祁辰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府里的丫头小厮,再加上大理寺的一众衙役,挤了满满一院子,乱糟糟的,纪简黑着脸站在门口,旁边的沈恒一脸焦急却又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儿?!”祁辰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去。 纪简冷着脸不说话,沈恒支支吾吾不知该从何说起,倒是旁边一个衙役低声同祁辰说道:“沈夫人手里拿着刀,堵着门不让咱们的人进去……” 祁辰脸色一沉,上去一脚直接就把门给踹开了—— 只听得“砰!”的一声,沈夫人听见声响,立刻把刀子横在自己脖子上,厉喝一声:“我说了,谁要想把我儿带走,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祁辰刚要发火,胳膊立时被人抓住了,回头一看,正是方才在门外看见的沈恒,他央求道:“祁大人,人命关天,不能冲动啊!” 余光一闪,忽然瞥见沈夫人正抱着床上已经断气的沈小少爷,身上脸上沾满了鲜血,祁辰登时瞳孔一缩,喝道:“所有闲杂人等一律出去!”江远一听,立刻把门关上,然后带着大理寺的衙役把众人隔绝在外。 祁辰说着便挣开了沈恒的手,照着他后颈就是一击,沈恒立刻倒了下去,纪简扶着他靠在了一旁。 “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沈夫人抱紧了怀里的儿子,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祁辰素手一扬,腰间的柳叶刀立时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恰好打掉了沈夫人手中的匕首,不待她反应过来便大步走上前去,劈手点了她的穴道。 纪简正要过来帮忙,却听得她断然冷喝一声:“别过来!” 说着便以最快的速度把口罩和手套戴上,然后慢慢把沈夫人从床上挪下来,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对纪简道:“让外面的人都散了,另外,帮我多弄些冰块过来,要快!实在不行,拿外面的雪也行!” 眼下沈小少爷应该是刚刚断气没多久,身上尚有余温,所以血尸蛊病毒应该还没有开始往外扩散,但再要耽误下去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纪简自然知道这血尸蛊的厉害,于是立刻让江远把外面的人全都遣散,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拿了冰块和雪进来。 祁辰将冰块和雪撒在沈小少爷身上,然后盖上了白布,让两个衙役进来把尸体抬去义庄冰窖。然后又去查看沈夫人的情况,待她发现沈夫人手上的伤口时,登时脸色大变! “纪简,现在事情恐怕要脱离咱们的掌控了。”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神情凝重。 “什么意思?”纪简心下一紧。 祁辰捏了捏眉心,沉声说道:“血尸蛊身上携带一种具有很强感染性的病毒,目前我所知道的是这种病毒会通过血液传播,但也不排除它还有其他传播方式的可能。” 第340章 毫无进展 深吸了一口气,祁辰冷静地说道:“沈夫人应该已经被病毒感染了,我现在带她去找桓柒,你立刻去找夙千离,让他下令将全城戒严,把七日内所有发烧咳嗽的病人全部集中到城外隔离起来!” “还有,沈小少爷的尸体送到义庄后,连同之前的那两具尸体一起,立刻焚毁!” 纪简听完脸色骤变:“你是说,有人想要利用血尸蛊把京城变成一座死城?!” 祁辰眸色深了几许,抿唇道:“希望是我杞人忧天了。” …… 夙千离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调动枭云骑封锁了整个京城,然后按照祁辰所说,以最快的速度把京城里发烧咳嗽的病人集中起来,送到了城外一处废弃的庄子,并专门派了一支枭云骑看守。 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连枭云骑都出动了,这件事自然不可能瞒得住,一时间,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为了避免引起更多的恐慌,夙千离对外宣称那些被迁到庄子的人是感染了疫病,包括那些感染了病毒的人自己都不知道实情,只有接触到这个案子的少数人才知道血尸蛊病毒一事。 年节将至,家家户户的大红灯笼依旧高高挂着,映衬着孤零零空无一人的大街,讽刺而又寥落。 接下来的三日里,京城陆陆续续有人死于血尸蛊病毒,所幸的是,这些人都提前被夙千离安置在了城外庄子里,并未引起大范围的蔓延感染。 但,也仅限于此。 夙千离命人在距离庄子十里的地方搭了几座帐篷,以便能够随时掌控庄子的情况。 三日过去了,桓柒几乎是片刻未眠,却还是没能找出能够扼制血尸蛊病毒蔓延的法子,再这样下去,京城迟早要沦为一座死城! 东方亮起了鱼肚白,桓柒知道,天就要亮了,距离第一个人毒发,也已经过去三天了。 祁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带着一身的寒气,关切道:“怎么样了?” 不眠不休地连着熬了三个晚上,他的眼底早已布满了猩红的血丝,身上的衣衫还是三日前的那一身,现在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下巴上长了一圈青黑的胡茬儿,听见祁辰的话,他也只是摇了摇头便不再言语。 “先吃点儿东西吧,咱们还有三天的时间。”祁辰将食盒放在了桌上,声音听起来略微有些疲惫沙哑。 桓柒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哑声道:“你吃吧,我没胃口。” 祁辰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帘子一响,紧接着一阵寒风吹了进来,夹杂着细碎的雪花,却是路非烟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快回去!”桓柒急声说道。 路非烟也不理他,目光在祁辰刚刚拎进来的食盒上一带而过,然后从口中淡淡吐出几个字:“过来吃东西。” 桓柒见她不理会自己,不禁有些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拉起她的手就要把人往外推,却被她反手挣开:“先吃饭。” 桓柒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祁辰打断,趁机劝道:“非烟说的对,你都在这儿熬了三个晚上了,就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不如先吃点东西,然后咱们再一起想办法……” “我不饿。”桓柒仍是摇头,血尸蛊的解药半点进展也没有,他哪儿有心思吃饭休息! “啪!”路非烟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桓柒你就非得较这个劲是吧?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救世主吗?你把自己折腾死了,然后留下整个京城的人在这儿等死?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一把火把这个庄子烧了?!” 桓柒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不是我吃完饭你就回去?” 路非烟没吭声。 桓柒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一些下去,末了看着路非烟道:“我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路非烟却像是全然没有听到似的,在那儿慢悠悠地翻着桓柒的笔记,祁辰见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不由轻咳了一声:“那什么,你们两个有话好好说,我那边还有点事,先去忙了。” 桓柒皱了皱眉头:“这里太危险了,我找人送你回去……” “你不用白费心思了,我既然来了,就断没有回去的道理!”路非烟冷声打断了他。 “你疯了吗?!这里离庄子只有十里,血尸蛊病毒随时有可能蔓延,这是会死人的!”桓柒忍不住朝她怒声吼道。 “你别忘了,我烟雨阁是做什么的,论起用毒,我比你熟悉。”路非烟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桓柒怎么可能让她留下,神情冷了几分,不容置疑地说道:“这次的血尸蛊和一般的毒不一样,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找人送你回去!”说着就要往外走去。 “站住!”路非烟突然喝了一声,“如果我说,我已经感染了血尸蛊病毒呢?” “你说什么?!”桓柒陡然变色,冲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很快,在他的眸中浮起一抹深切的恐惧,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会感染病毒?!” “这不重要,”路非烟的神情显得格外平静,只见她轻轻拂开了他的手,淡淡问了一句:“现在,我可以留下了吗?” 桓柒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的一下炸开了,整个人陷入了一片空白。 一连三日,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到达了临界点,桓柒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道:“现在连你也感染了病毒,可我却还没找到控制病毒的办法!” “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所有人……” 路非烟弯下腰去跪在地上,用双手轻轻环抱住他,声音异常平静:“桓柒你听着,距离下一轮的病毒爆发还有三天的时间,我们一起赌一把,赢了,皆大欢喜,输了,就算我还你一条命。” 第341章 我跟你赌 她和桓柒都很清楚,桓楣的事情就是断在他们二人之间无法触及的一根刺,拔不掉,剪不断,越扎越深,哪怕伤口已经愈合了,只要稍稍牵扯到,还是会撕心裂肺地疼。 说白了,这场病毒之于旁人而言是毁灭,但于他们二人,却是成全。 “桓柒,你敢赌吗?”她附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问道。 桓柒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了颤,一股窒息的痛意瞬间将他淹没,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痛苦,愤怒,绝望,矛盾,无可奈何,又或者兼而有之。 事实上,这种情绪自他从疏勒回来后就一直存在着,只是被他刻意地深埋在心底,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烟儿,以及,被他亲手夺去性命的妹妹,桓楣……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分得清是非对错,可他就是放不下,忘不了,所以只能自私地选择逃避。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在折磨着自己的同时,却也在无形中折磨着她…… 如今,她更是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而赌上了性命! 想到这儿,桓柒便觉得心中一阵阵的抽痛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几乎令他无法呼吸,他紧了紧拳头,眼角涌上一股酸涩的悔意——是他错了,是他太过自私懦弱,是他的放不下和忘不了终究一步步将她逼上了这条绝路! 她感染了血尸蛊,可他身为大夫却救不了她,多么讽刺的事实!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痛恨过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这时,路非烟突然缓缓松开了他,直起身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桓柒,只要还没到最后一刻,一切就都还有转机,别让我看不起你!” 桓柒抬眸看向她,此刻,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眸子里写满了执着和决然,里面蕴藏的光芒不禁令他精神一震,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终于艰难开口:“好,我跟你赌!” 如果输了,我陪你一起赴死! …… 与此同时,另一间帐篷里,祁辰伏在书案上,不停地拿着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旁边丢了一堆废弃的纸张,上面写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奇怪符号。 帘子被人从外打起,带进了一阵刺骨冰冷的风雪,来人解了身上的披风,在门口处稍稍站了一会儿,待身上的寒气散去,这才走到她身边站定。 祁辰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不觉有人进来了,直至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什么?”说着,男子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废弃的纸张上。 “你怎么来了?”祁辰不赞同地看着他,“你前两天才刚刚毒发,如今身子还没恢复好,不能受寒。还有,血尸蛊到现在还没控制住,这里太危险了,你赶紧回去……” “你在担心我?”说这话时,夙千离语气里带着一股子毫不掩饰的愉悦。 祁辰皱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些!京城那边本来就已经人心惶惶了,你不在朝中坐镇,居然还往这里跑,你……” 夙千离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好了,你要相信我,京城乱不了。” 仿佛怕她继续追问似的,夙千离径直拿起桌上那张她正在写写画画的纸,指着上面的符号问道:“你这都写的什么东西?和血尸蛊有关吗?” 祁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桓柒都把自己关在帐子里不眠不休三天了,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帮上他一些忙。”纸上写的都是一些生物分子式还有化学键,她这会儿也没工夫跟他仔细解释,索性便直接略过了这个问题。 “可惜,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她脸上神情显得有些颓丧,抗病毒药在现代都是医学上都是难以攻破的难题,她一个法医在这方面的知识实在有限…… 就在这时,夙千离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串红艳艳亮晶晶的糖葫芦,塞到她手里:“喏,这帐子里炭火烧得热,赶紧吃,一会儿该化了!” “糖葫芦?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祁辰惊讶极了。 “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顺便给你带了一串。”见她喜欢,夙千离唇角不禁染上了几分笑意,语气相当随意地回了一句。 祁辰自然知道他没有说实话,眼下京城因为血尸蛊闹得人心惶惶,各种酒楼铺子都关门了,街上哪里还有什么卖糖葫芦的小贩!但既然他没说,祁辰便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咬了一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飘散开来,心情瞬间轻松了不少。 “好吃吗?”夙千离问。 祁辰点头:“当然好吃,你要不要尝一个?”说着便把糖葫芦举到他面前。 夙千离皱了皱眉头,直觉告诉他这种红的过分鲜艳的东西不会好吃到哪去,但还是经不住祁辰的诱惑,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外面的糖太甜,而且还有点粘牙,里面的山楂果子……嘶!怎么这么酸?! 夙千离脸上表情变了几变,然后飞快地把糖葫芦咽了下去,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祁辰却是忍不住好笑道:“我记得千染还挺喜欢吃糖葫芦的,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这副表情?” 夙千离登时黑了脸:“又酸又甜,还粘牙,真搞不懂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别吃了!”说着便要去夺她手里的糖葫芦拿去扔了,祁辰连忙侧身躲过,“买都买了,扔了多可惜?再说了,只是个人口味不同而已,我就觉得糖葫芦很好吃!” 说着还“咔嚓!”咬下一个果子,吃得好不得意,看得夙千离一阵牙疼。 很快,一串糖葫芦就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木签,祁辰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看着她的这一不经意的举动,夙千离喉结上下动了动,然后迅速别开了视线,转而问道:“心情好些了吗?” 祁辰心下一暖,点点头:“好多了。” “桓柒怎么样了?”来的路上,他听说桓柒已经不眠不休三日了,再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第342章 庄子闹事 “半个时辰前我去给他送了饭,噢对了,非烟刚刚过来了,现在两个人应该正一起研究控制病毒的方子。”非烟出身烟雨阁,用毒的水平自是非同一般,希望能给桓柒带来一些帮助吧! 夙千离点点头,既然有路非烟在,想来桓柒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于是劝道:“你也别太着急了,办法总是有的,一条路走不通就换另一条。” 一条路走不通就换另一条……祁辰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丝什么,她恍然大悟,猛地拍了一下额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个时代肯定要用这个时代的方法啊!” 她也是急昏了头了,谁说只有西药疫苗才能抗病毒感染的,中药也有很好的抗病毒效果啊! 重新铺开了一张空白的纸,拿起炭笔“刷刷刷!”在上面写下一连串的药名:百部、老鹳草、何首乌、忍冬、藤丹皮、苍耳子、赤芍、辛夷、麦冬、侧柏叶、肿节风、苦参、虎杖…… 写完以后,祁辰拿起纸就往外跑,连衣服都没顾上披,夙千离连忙拿了自己的披风追了出去。 “桓柒,非烟,我找到一些方向了!” 祁辰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打起帘子就进了帐子,外面寒风刺骨,猛地一进温暖的帐子,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却并未放在心上,直接将纸递给了桓柒:“你试试看,上面的这些药材对病毒有没有作用,不过具体的用量还要你自己斟酌。” “这是……”路非烟把目光看向了祁辰。 却见桓柒眸中陡然划过一抹亮色,口中喃喃道:“百部草润肺,老鹳草祛风通络,藤丹皮镇痛解痉,赤芍清热凉血,再加上辛夷、麦冬、侧柏叶、苦参……” “我这就试试看!” 忽然想到什么,祁辰忙道:“你先研究着,我去给你弄几只耗子过来!” “要耗子做什么?”夙千离正好进来,听到这句话不禁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自然是用来做试验了!总不能直接拿活人上手吧?”说着祁辰便急匆匆地要往外走,却被夙千离一把拉住,“外面风冷,把披风穿上。” “不用,就这么一点路,我……” 不等她把话说完,便见夙千离不容置疑地把披风盖在了她身上,“走吧,不是要抓耗子吗?我叫几个人给你帮忙。” 傍晚时分,外面下起了暴雪,呼啸的北风听得人心生烦意,祁辰和夙千离正在帐子里商议事情,这个时候,寒风突然冒着风雪赶了过来。 “王爷,从宫里出来后,那些大臣们就跪在了宫门口,皇上已经派人去劝过了,但是双方一直僵持不下。属下来的时候听说,已经有好几个大臣撑不住冻晕过去了。”寒风回禀道。 祁辰一听,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一些内情:“他们想把庄子里的人全都烧死?” “……是。”寒风答道。 祁辰眉心紧锁,那些死了的尸体都已经及时焚毁了,但在这庄子里的可都是活人! “谁提出来的?”祁辰又问。 “户部郎中,宋既明。” “宋既明?”祁辰拧了拧眉头,“就是去年得了榜眼的那个?”记忆中,这个宋既明是个心思缜密惯于钻营的,那么这次他突然跳出来仅仅是因为自己想要出头,还是因为得了什么人的授意? “不错。”寒风点了点头,然后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和夙千离。 夙千离不由拧眉:“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寒风立刻道:“现在朝堂上超过半数的大臣们都支持宋既明,纪大人快要顶不住了。” “他们倒是惜命!”夙千离听罢不由冷笑,所谓的为大局着想不过是他们为自己的贪生怕死扯的一块遮羞布罢了! 祁辰这几日一直待在郊外,她知道朝堂上肯定会对此事引发争议,但却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已经闹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身为大理寺卿,纪简这次面临的压力实在不算小…… 忽然想到什么,祁辰不由问道:“吏部沈恒什么态度?”沈夫人现在也感染了病毒,若是连他也赞同烧死这些人,那可真是人心凉薄了! 寒风道:“现在朝堂上除了吏部、兵部还有御史台的庄大人外,其他官员都赞成宋既明的提议,认为应该立即烧了庄子,以防病毒扩散。” 夙千离眯了眯眸子,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冷笑道:“烧了庄子?他们想得倒是简单,真以为把感染病毒的人都烧了就能高枕无忧了吗?”只要一天查不到病毒最开始传进来的源头,京城就一日处在危险当中,谁都逃不了! 就在这时,江远急匆匆地掀开帘子跑了进来:“祁辰,祁辰,不好了!” 忽而瞧见夙千离也在,于是连忙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夙千离抬了抬手,皱眉道:“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江远焦急道:“回王爷,庄子里的人闹起来了!” “怎么回事儿?!”祁辰神色一凛,急忙问道。 “他们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朝廷想要一把火烧死他们的消息,现在所有人都疯了一般闹着要出去!”数九寒天,江远愣是急出了一头汗。 夙千离脸色一沉,冷声道:“整个庄子不是被隔离起来了吗?他们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对上夙千离满是怒火的目光,江远只觉如芒在背,硬着头皮回道:“回王爷,暂时……还不知道。” 祁辰只觉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我去看看!” “不行!”夙千离一把拦住了她:“庄子里危险,那些人现在根本没有理智可言,你去了也是无济于事!” 祁辰回头直接迎上他的视线:“这些人身上都带有血尸蛊的病毒,一旦他们和庄子外面的军队发生冲突,那么后果绝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 “相信我,我会解决的!” 夙千离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管,于是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不容置疑地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第343章 群情激愤 祁辰果断拒绝:“不行,那些大臣们还跪在宫门口,你现在应该想办法去稳住他们。还有,立刻封锁消息,庄子这边发生的事情一定不能传到京城!”朝中众多官员本就执意要烧了庄子,一旦这件事情传扬出去,那么等待这些人的就是一个“死”字! 说完这些,祁辰拿了件厚外套就往外走,却被夙千离抓住了胳膊,定定道:“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不要让我担心。” “这是枭云骑的令牌,燕枭不在,他们不见得能认得你。” 祁辰接过那块刻有睚眦图腾的令牌,上面微热的温度令她心底一暖,握紧令牌,朝他微微颔首:“好,我知道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雪越下越紧,朔朔风声呼啸而过,卷起漫天的飞雪。 祁辰和江远骑着马赶到庄子,只见一队枭云骑在庄子外面一字排开,手中弓箭对准了对面闹事的病患们。 风雪中,那些感染病毒的病患们手里拿着铁锹木棍,吵嚷得厉害。 “把弓箭放下!”祁辰走过去一把夺下了其中一名枭云骑的弓箭,声音冷然肃穆。 “你是何人?!”被夺了弓箭的枭云骑心底一惊,目光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自己的武功是什么水平他自己清楚,虽然比不上他们统领,但也断不至于被人一声不响地从手里夺走弓箭才是…… 祁辰此刻无暇和他解释,直接把夙千离给她的令牌亮了出来:“这块令牌你应该认得吧?” 那人瞳孔猛地一缩,立马朝身后打了个手势:“都把箭放下!” 祁辰定了定心神,直接走到了那些闹事的病患面前站定,声音冷沉:“都给我闭嘴!” “我不知道你们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朝廷没有打算放弃你们!” “你撒谎!这种疫病根本就没有解药!否则你们为什么要派人把我们关起来?!”一道刺耳的声音突然在人群中响起,几乎是立刻就激起了其他人的愤怒,纷纷出言附和—— “外面的军队就是枭云骑,他们为了不让疫病威胁到他们自己,所以就要用火活活烧死咱们!”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咱们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他们这么想要咱们的命,那咱们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对!我们要出去!” “我们要出去!” 这些人的吵嚷声一阵高过一阵,瞬间就把祁辰的声音淹没下去。 群情激愤,祁辰和江远很快就被他们围了起来,江远的嗓子都快喊破了却连半点作用都没有,外围的枭云骑想要制止他们,却被祁辰拦住。 只见她径直走到其中一个年轻人面前,把自己的柳叶刀交到他手里,然后握着他的手把刀架到自己脖子上。 “祁辰!”江远看见这一幕不禁惊呼了一声。 祁辰没有理会,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那人:“你不是想和外面的人同归于尽吗?那就来吧,从我开始!” 许是祁辰的眼神太过冰冷镇静,那人竟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着,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与此同时,周围的人也都突然安静了下来,怔怔地望着她,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祁辰非但没有就此停下,反而上前逼近一步,柳叶刀足够锋利,几乎瞬间就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年轻人吓了一跳,反弹似的松开手,“啪嗒!”一声,染血的柳叶刀跌入厚厚的雪中。 “刚才不还是喊得很大声吗,怎么,现在连刀都握不住了?”祁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很快就染红了她淡青色的衣领,可她却浑然不觉,只见她在人群面前走了一圈,声音清冷却极具穿透力:“有件事我想透露给你们消息的那个人一定没有告诉你们——” “早在你们来到这里的第一日起,朝堂上就有人提出要烧毁庄子,以免带来更大范围内的感染。但你们知道为什么你们能活到现在吗?” “因为有人不愿意放弃你们,大理寺的纪大人不愿意,摄政王不愿意,皇上也不愿意!” 祁辰指着不远处帐篷的方向:“看到那边的灯火了吗?在距离这里十里的地方,有人为了配制出控制疫病的解药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就在今天早朝结束后,京城半数以上的官员跪在宫门口,要求皇上下令烧了庄子,可直到半个时辰前,皇上始终也没有松口同意。” “我不确定他们还能坚持多久,我也不能保证你们能不能等到解药研制出来,但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只要你们和外面的枭云骑发生冲突,宫门口那些主张烧毁庄子的大臣们就会立刻得到消息,然后向皇上施压,你们当中所有人,一个都活不下来!” “没有人放弃你们,除非你们先放弃了自己。”最后一句话,祁辰突然放缓了语气,她闭了闭眼睛,然后对枭云骑打了个手势:“我话已至此,如果你们坚持要出去,我绝不拦着。” 漫天大雪中,枭云骑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没有一个人往前迈出那一步,每个人的脚上都仿佛承载着千斤的重量,挪不动步子。 最后,方才划伤了祁辰的那个年轻人站了出来,满怀希冀地望着她:“我们,我们还有活下来的希望吗?” 祁辰踩着“吱吱呀呀”的白雪走到面前站定:“你叫什么名字?” “罗肃。”年轻人答道。 祁辰点点头:“只要你还活着,只要还没到最后一刻,一切皆有可能!罗肃,记住我这句话!” 只要你还活着,只要还没到最后一刻,一切皆有可能! 那个叫罗肃的年轻人心里默念着这句话,眸中蓦然燃起一道希望的光芒,他定定望着祁辰:“好,我信你!” 第344章 恶意煽动 说着便转过身去,对身后的众人道:“他说的没错,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最起码这一刻我们还活着,只要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那么多人在为我们努力,我们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罗肃的话在众人心中敲开了一个口子,大家看向祁辰等人的目光不再充满敌意,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渐渐在他们的眼神中凝聚起来,沉默了片刻后纷纷各自散去。 “三日,最迟三日后,解药一定能研制出来!”看着众人转身回去的背影,祁辰突然大声喊道。 雪下得更大了,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祁辰立在雪地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冷静。 “罗肃,等等!”祁辰突然开口叫住了罗肃。 “我想知道关于朝廷打算放火烧庄子的消息,你们是从何处听来的。” 罗肃顿住了脚步,道:“是傍晚过来送饭的一个老头无意中透露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祁辰真诚地道谢。 罗肃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后对她说了句:“抱歉,刚才伤了你。” 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祁辰伸手摸了摸有些发麻的伤口,扯了扯嘴角:“伤是我自己弄的,与你无关。” 罗肃抬眸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祁辰,你脖子上的伤……”江远忍不住担心道。 “没事,就是流了点血罢了。”祁辰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说道。忽而瞧见站在原地的枭云骑,于是走到方才被她夺了弓箭的那名枭云骑面前,问道:“你是这支枭云骑的卫长?” “是!”那人点了点头,许是因为看到了她手中令牌的缘故,神情也变得恭敬起来。 “叫什么名字?” “枭云骑第七卫卫长,甘宁!”刚毅坚定的声音在簌簌的风雪中格外清晰。 “刚才罗肃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吧?”祁辰看着他问道。 甘宁立刻道:“属下这就派人去查!”居然有人敢在他们枭云骑的眼皮子底下煽动病患,看来是他们沉寂了太久,以至于让别人都忘了枭云骑的存在了! 祁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将弓箭还给他,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辛苦了!” 甘宁心神一震,下意识地把背脊挺得更直了。 “江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了,有什么情况随时过来通知我。”说完这些,她翻身上马,掉转马头往来时的方向策马而去。 祁辰走后,甘宁终于开口询问道:“江大人,他是谁?” 望着祁辰离开的背影,江远眼中划过一抹深切的钦佩与敬服,定定答道:“大理寺提刑官,祁辰!” “祁辰?原来他就是祁辰……”甘宁眸光闪了闪,怪不得他手里会有能够号令枭云骑的令牌! …… 祁辰回来后直接去了桓柒的帐子,路非烟一见是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上去:“你回来了?事情怎么样了,那些人安抚住了吗?” 忽而瞧见她衣领和脖子的一片殷红,不由急道:“你脖子受伤了?怎么流着么多血?!”说着便要去检查伤口的情况。 “嘶——”祁辰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方才在外面被风雪吹着倒还没觉得,这一进帐子倒是疼了起来,于是道:“先别问那么多了,我那里的金疮药用完了,赶紧给我上点儿药!” 说话的功夫,桓柒也走了过来,一见着伤口,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伤口是你自己的柳叶刀弄的?” “嗯,不小心挂了点儿彩。”关于方才发生的事情,祁辰不欲多作解释。 “伤口没碰着那些人吧?”桓柒紧张地问道。 “没有,”祁辰摇了摇头:“柳叶刀是我自己的,旁人没碰。” 桓柒听完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从药箱里拿了一个瓶子递给路非烟:“你帮她处理一下。” 京城这边,夙千离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那些朝臣们终于不再跪在宫门口,就连先前闹得最厉害的宋既明也突然就偃旗息鼓了。纪简还在追查血尸蛊的来源,只是一直没有线索。 一转眼,又是两日过去,再有一日,第二批感染病毒的人就要毒发了。而桓柒和路非烟这边还是没有成功研制出解药。 雪后初晴,正午时分,祁辰过来给二人送饭,把食盒放在桌上,顺口问了一句:“试验得怎么样了?” 事实上,在拿到那张写有各种药名的纸后,第二日,桓柒和路非烟就敲定了药方所用的药材,只是每种药材的用量一直在做反复调整。 路非烟摇了摇头,叹气道:“这些药的药性很强,多了会引起呼吸衰竭,少了又无法抑制病毒。我们两个试了很多次,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头绪……” 祁辰瞥了一眼笼子里死了的耗子,心里紧了紧,旋即故作轻松地说道:“没关系,咱们还有时间嘛,来来来,先别忙活了,赶紧去洗洗手过来吃饭,夙千离刚刚让人送来的饭菜,还热乎着呢!” “好啊,我看看咱们摄政王都给你准备了什么好吃的!”路非烟笑着走了过去,祁辰把打湿的毛巾递给她。 路非烟接过毛巾擦了擦手,然后一面帮着祁辰把食盒里的菜端出来摆上,一面对桓柒招呼道:“桓柒,你也别忙了,也不差这一会儿吃饭的功夫!” “嗯。”桓柒应了一声,依言放下了手中的瓶瓶罐罐。 三个人围着一张矮桌子坐下吃饭,路非烟始终笑嘻嘻的,和祁辰东拉西扯地说着话,倒是桓柒一直机械地扒着碗里的饭,那张木然的面孔看上去愈发沉默了。 祁辰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刚要开口问一句,却突然听见路非烟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这两天受凉了?”祁辰连忙放下筷子,倒了杯热茶递给她。 路非烟飞快地用手帕捂住了嘴,然后朝她微微摇头:“我没事,就是不小心呛着了……咳咳,咳咳咳——” 第345章 心底的刺 祁辰刚要说些什么,却见桓柒突然变了脸色,一把抓起路非烟的手给她诊脉,紧接着脸上神情就开始有些恍惚,各种情绪变化起伏不定,嘴里喃喃道:“开始了,已经开始了……” 祁辰听着不明所以,于是问道:“什么开始了?桓柒,非烟的脉象如何,是不是病了?” 桓柒整个人如同疯魔了一般,突然紧紧抱住了路非烟,身子更是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仿佛即将失去什么一般。 路非烟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的不对劲儿,她不着痕迹地将手帕藏进袖子里,然后将桓柒推开:“你干嘛呀?赶紧吃饭,吃完还要干活呢!” 桓柒却是纹丝不动,依旧紧紧抱着她,祁辰看到这里终于察觉到什么,目光紧紧盯着二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能不能盼我们点儿好?我们俩天天待在帐子里,能出什么事!”路非烟用力推开桓柒,然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祁辰却是不信,走过去直接从她袖子里把她刚刚藏起来的手帕翻了出来,雪白的绢帕展开,上面赫然是一片殷红的血渍! 祁辰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握紧了那方绢帕,上面的殷红是那么刺目:“路非烟,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紧接着便转头看向桓柒:“她到底怎么了?!” “她……”桓柒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路非烟直接接过话来道:“哎呀不都说了吗,我没事……” “没事?”祁辰冷笑一声,将绢帕拍在桌子上,怒声质问道:“没事你会突然咳血?!” 路非烟眸光动了动,淡淡道:“昨天晚上和他吵了一架,被气的。” 祁辰直直望着她的眼睛,似乎想在里面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惜,她掩饰得太好,一无所获。 “是血尸蛊。”就在这时,桓柒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竟然是血尸蛊!!! 祁辰心下倏地一跳,紧跟着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桓柒哑声道:“就在穆国公府和沈府接连出事的那天。” 那也就是说,明天就是毒发前的最后一天了! 祁辰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顿觉一阵凉意从四肢席卷而来,她定定看着路非烟,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为什么会感染病毒?”事发以后,尸体就立刻被送到义庄了,路非烟应该没有机会接触才是,除非……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运气不好呗!”路非烟相当随意地扯了扯嘴角,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祁辰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登时怒上心来,忍不住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冲她吼道:“你疯了是不是?血尸蛊病毒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路非烟轻轻拂开她的手,掏了掏耳朵,道:“我知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你!”祁辰被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气得不行,恨不得把她脑子掰开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为了一个死了的桓楣,值得她赌上自己的一条性命吗?! “哎呀好了好了,我这不还没死吗?你们一个二个弄得好像我已经快断气了似的!”路非烟撇撇嘴,然后拿起筷子接着夹菜,慢悠悠地说道:“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赔上一条命罢了。” “你与其在这里生气,不如多给我弄点好吃的,喏,这道熘肝尖就不错。” 祁辰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偏偏对着她又发不出来,最后实在气不过,干脆一把夺下她的筷子拍在桌子上,冷声道:“吃什么吃?一个快要死的人,吃了也是浪费粮食!” 路非烟瘪瘪嘴,扯了扯桓柒的袖子,委屈道:“她欺负我,不让我吃饭。” 路非烟越是这样一副不在意的态度,桓柒看着心里就越难受,只见他眼眶微红,强忍着胸中不断涌上的酸涩才能不让自己情绪崩溃,紧了紧拳头,他蓦然站起来,声音暗哑:“我吃好了,你们继续!”说完便转身去研究那些药材去了。 将两个人的情形看在眼里,祁辰心中又何尝好受,深深叹了口气,她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两个人走到一棵缀满白雪的枯树下,祁辰忍不住说道:“桓楣已经死了,你这又是何苦!” 路非烟嘴角的笑意顿了顿,她道:“是啊,她死了,可我们还活着不是吗?你知道吗,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时至今日,她才算是明白了当初桓楣说的那句话的深意。 “是,我承认,桓楣的一生是很悲剧,可她的悲剧不该由你来承担。即便是你与桓柒因为这件事而无法在一起,但那又能怎样呢?别告诉我,没有桓柒你就活不下去了!” 看着她这般神情,祁辰只觉无比心疼,在她的记忆中,路非烟从来都是明媚而张扬的,何曾有过这样颓丧的神情! 路非烟听见这话不由轻笑了一声,道:“你莫不是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桓柒吧?” “难道不是吗?”祁辰反问。 “唔,或许有那么一部分原因吧,但也不全是,”路非烟想了想,道:“其实说白了,我不想欠任何人的,哪怕那个人是他。” “你看眼前这棵树,虽然枯死了,但它始终就在那里,树根深深扎进土里,怎么把都拔不出来。和这棵树一样,桓楣就是扎进我和桓柒心里的一根刺,现在有了一个机会能够将她连根拔起,我又怎么能错过呢!”路非烟望着头顶的树枝,轻飘飘地说道。 祁辰听完不禁陷入了一阵沉默,桓柒太过隐忍,他将所有事情都深藏在心里,不露只言片语,而非烟又太过决绝,她的高傲令她不愿向任何人低头,说到底,他们两个之间存在太多太多问题了。 如果,如果这次他们能够平安度过这个坎儿,接下来的路应该会顺畅很多…… “我们一定会配出解药的。”祁辰定定望着她的眸子,一字一顿地郑重说道。 第346章 峰回路转 路非烟点点头,脸上的笑容灿若桃花:“当然,我要是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夙千离那个家伙?” 祁辰弯了弯唇,不禁有些好笑。 这一夜似乎过得格外漫长,桓柒和祁辰不断地调整药量,不停地尝试,却一直没有找到最合适的配比,而与此同时,路非烟也越来越虚弱,她躺在一张躺椅上,祁辰给她盖了厚厚的一层绒被,却还是挡不住她手脚发凉,咳的血越来越多,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桓柒浑身上下的神经全都高度紧绷着,脸上写满了急躁,他的手渐渐开始颤抖起来,在用药匙往药罐里放药的时候,手一抖,药全都撒在了外面,他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额前的汗水,然后重新配药,可越急越错,一不小心袖子带翻了整个药罐! 桓柒的精神终于崩溃,他一把把桌上所有的瓶瓶罐罐扫到了地上,然后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引起了路非烟的注意,她努力坐起来,问道:“怎么了这是?” 祁辰连忙跑过去扶着她坐好,又替她把被子掖了掖,安慰道:“没事,我不小心碰倒了东西。你好好歇着,别乱动。” 安抚好了路非烟,祁辰去把地上的瓶瓶罐罐拾起来放回桌上,然后把桓柒拉了起来:“桓柒你别这样,越是在这个时候你越应该稳住自己!” 桓柒一把挣开了她的手,双目猩红,崩溃地摇了摇头,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可我根本做不到!她就快要撑不住了,我做不到……” “桓柒!你冷静点!”祁辰低喝一声,道:“你听我说,现在只有你能救她,如果连你都放弃了,那就真的没有希望了,我们按照刚才的配比再试一次,一定可以的!”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里充满了信任和坚定,令人情不自禁地为之一震。 桓柒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后在她的坚持下,竭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重新开始配药。 半个时辰后,药配好了,桓柒却犹豫着,迟迟不敢尝试,祁辰一把从他手里夺过了药碗,直接放到了关着耗子的笼子里—— 一瞬间,两个人齐齐屏住了呼吸,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笼子里的耗子,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些被病毒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耗子却还是没有丝毫反应,桓柒眸中的光彩渐渐黯了下去,他缓缓转过身,走到路非烟跟前半跪下,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她。 “烟儿……”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甚至不知该如何告诉她这个残忍的事实…… 路非烟像是感应到了一般,眼皮动了动,然后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意:“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 “对不起……”桓柒哽了哽,眼前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心中有千言万语,可除了这句轻飘飘没有任何分量的话以外,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路非烟嘴角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桓柒拼命地想帮她擦掉,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桓柒,欠你的这条命,我还了,”路非烟艰难地说着,每说一句话都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我,我要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 桓柒红着眼眶,紧紧咬着下唇无声地痛哭着,就像一个失去一切的孩子一般,听见这话不住地点头:“你说,你要我做什么?只要你说,我都听你的!” 路非烟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断断续续地:“杀了我……我不想死得……那么难看……”这是她在来时的路上就准备好了的,她知道中了血尸蛊的人死状是什么样,可她不想自己也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烟儿!”桓柒痛苦地嘶吼着,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不去碰那匕首。 路非烟扯了扯嘴角:“杀了我,如果,你还爱我……” 看着这般模样的她,桓柒的心一阵阵剧烈地抽痛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滑落,他无声地抽噎着,拼命地摇头,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而此刻的路非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吐的血越来越多,就连喘息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终于,他拿起了那把匕首—— “桓柒住手!”就在这时,祁辰突然大声喊道:“快过来看,这些耗子动了!” 桓柒脸上飞快地染上一抹狂喜,他紧紧握住女子的手:“烟儿,烟儿你坚持住,那些耗子活过来了,你有救了!” 说着,他飞快地跑到笼子跟前,在确定那些耗子真的活过来以后,立刻把药按照上一次配比重新配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喂给了路非烟。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桓柒双手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一颗心更是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 祁辰亦是如此,紧张,担忧,害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无法呼吸,时间过得是那样漫长,两个人俱是屏息以待,静静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终于,在两个人焦灼的等待中,脸色惨白的路非烟眼皮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嘤咛。 “烟儿?烟儿你醒了?”桓柒喜极而泣,迫不及待地轻声唤道。 路非烟用力睁了睁有些沉重的眼皮,看到了面前的桓柒还有祁辰,她不禁有些怔忡,口中喃喃自语道:“我这是还没死吗?” “噗嗤,”祁辰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玩笑般地说道:“是啊,祸害遗千年,阎王爷都不想收你呢!” 桓柒替她重新把了脉,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没事了,她没事了,毒已经解了!” “太好了!”祁辰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然后迫不及待地对桓柒道:“快,抓紧时间配药,庄子里的人还等着呢!” “好!”桓柒忙不迭地点点头,又对她嘱咐道:“你照顾她,我这去配药!” 第347章 好好聊聊 有了桓柒配制的解药,病毒很快就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庄子里的人也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经过三日的观察,桓柒确认这些人身上的病毒已经被彻底清除,夙千离下令枭云骑从庄子撤离,所有人都回到了京城。 回到听雪楼,祁辰倒头就睡,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她才打着哈欠醒了过来。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可她给夙千离的新年礼物还没准备好,想到这儿,祁辰不禁有些头疼起来,心里暗自忖度着,如果自己以最近太忙为理由略过他的礼物,会不会被弄死…… “咚咚咚!”就在这时,祁辰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便是元青砚的声音响起:“祁兄,祁兄,你睡醒了没?” 祁辰披了件衣服去给他开门:“刚醒,进来吧!” 元青砚神神秘秘地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盒子。 祁辰看着不由咋舌:“你这是把哪家铺子给搬空了?” 元青砚一副“你这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看着她,道:“眼看着新年就要到了,你是不是还没准备好给王爷的新年礼物?” 祁辰点点头,旋即挑眉笑望着他:“怎么,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我听说王爷最近迷上了雕刻,喏,你看,这里面装的可全都是我从各处搜罗来的上好玉料,你挑挑看,有没有看得上的,尽管拿去!”元青砚相当大方地说道。 祁辰随手打开其中一只盒子,只见里面赫然是一块淡黄偏白的玉料,眸光不由闪了闪,笑道:“幽州岫玉?花了不少银子吧?” 她对玉石的了解不多,但恰巧知道这岫玉是四大古玉之一,岫玉分为两类:老玉和碧玉,其中,老玉中的籽料称作河磨玉,属于透闪石玉,眼前这块玉料质地朴实凝重,色泽淡黄偏白,显然是一块不可多得的老玉! “祁辰好眼力!”元青砚赞了一句,然后笑眯眯道:“你若是喜欢,这些就都送给你了!” 祁辰眉梢轻挑,作势伸手去拿那块玉料,却在触碰到里面玉料的前一刻突然停下,“啪!”的一声重新关上了盒子,转而走到书案后坐下,不疾不徐地说道:“说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元青砚脸上表情一滞,旋即义正言辞地说道:“祁兄你看你这话说得,咱俩这交情……” “机会只有一次,不说算了!”祁辰似笑非笑地打断了他。 “祁兄,江湖救急啊!”元青砚立马走到她跟前,抓着她的手一脸悲壮道:“祁兄,这回你要是不帮我,我可能就过不去这个年了!” 祁辰淡淡瞥了一眼他抓着自己的手:“松手。” 元青砚一怔,旋即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酝酿着情绪准备开始大倒苦水,不想还没开口就被祁辰打断:“直接说正事儿。” 元青砚蔫头耷脑地往旁边椅子上一坐,苦着脸说道:“我家老爷子要给我相亲!” “大过年的,你们家老爷子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祁辰不解地看向他。 元青砚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年前兵部考核,我,我垫底了……老爷子一气之下,非要让我先成家后立业不可!” “兵部考核有那么多项目,你总不能每一样都垫底吧?”祁辰咋舌道。 元青砚脸色一红,下意识地替自己分辩道:“当然不是!” “我有好几项都是优秀!” “所以呢,你那些个文项到底是有多差劲儿才能把你的综合考评成绩拉到最后一位?”祁辰头疼地扶额。 元青砚瘪瘪嘴没说话。心道:这也不能怪我不是?好好一兵部,怎么没事非得弄什么考评?考评就考评吧,还非要考那些个条文律例,他哪能记得住啊! “你想我怎么帮你?去找你们家老爷子替你说情?”坦白说,祁辰觉得自己的面子还没大到这种程度,他求自己不如去求庄严来得实在! “不不不!”元青砚连忙摇头,以他对祖父的了解,找人说情那只能是火上浇油适得其反! “其实,其实我是想让你帮忙支个招儿,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避开这个相亲……”元青砚越说越心虚,到了最后几乎连祁辰的眼睛都不敢直视了! 祁辰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半眯着眼睛看向他:“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没有!”元青砚想也不想地立马否认。 但就是他这样的态度才更令祁辰感到怀疑,于是她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数到三,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就拿着你这些玉料走人!” “一,二……” “我说我说!”元青砚立马投降,他小心翼翼地望着她:“那我要是说了,你不许动手!” 听见这话,祁辰突然勾了勾唇:“那就要看你说的是什么事了!” 元青砚脸上顿时悲愤交加:“……” 酝酿了半晌,最后一脸准备赴死的表情看着她:“我不想去相亲,所以就告诉祖父,我……我不喜欢姑娘……” 听到这儿,祁辰心中蓦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眯了眯眸子,问道:“然后呢?” “我跟他说我喜欢的人是你……”元青砚小声地说道,然后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副随时准备落跑的架势。 祁辰瞬间被气笑了:“你天天和季呆子混在一处,有这种‘好事’你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想到他吗?!” 元青砚苦着脸嗫喏道:“季兄不是没有那方面爱好么,我说是他也没有可信度啊!所以当时脑子一热,就想到你了……” 季书玄没有那方面爱好,她就有了是吗?!祁辰只觉胸中一股无名之火直往上窜,活动了一下拳脚,然后揽住他的肩膀,微笑道:“走,咱们出去好好‘聊聊’!” 元青砚瞬间快哭了:“……”不聊可以吗? 很快,听雪楼的院子里响起了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 “祁公子,鄂国公府来人了,说是想请你去府上坐一坐。”寒亭过来通禀道。 第348章 验尸算吗 祁辰一听,只觉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偏偏这个时候元青砚还不知死活地凑上来说道:“祁兄,一会儿你可千万别在我祖父面前拆穿我啊,你就说你对我没那个意思就行了!” 祁辰冷冷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知道杀人犯法的话,元青砚此刻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从鄂国公府出来时,祁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倒不是元春怎么为难她了,而是她实在没有想到,威名在外的鄂国公居然喜欢下棋,喜欢下棋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是个臭棋篓子…… 天知道她这一下午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如果不是夙千离派人来叫她,她估计这鄂国公能拉着她下到半夜! 祁辰前脚回到摄政王府,后脚甘宁就过来了。 “怎么样,找到那个送饭的老头了吗?”祁辰问道。 甘宁先是点点头,旋即又摇头:“找到了,却也没找到。” “什么意思?”祁辰不解地问道。 甘宁答道:“属下让人画了那个老头的画像,然后就四处派人去打探,结果有人认出他是城东一家杂货铺的老板,可当属下带人找到那家杂货铺时,却被告知这老头早在半年前就已经病死了,现在杂货铺的老板是他儿子。” “你确定这画像上的老头已经死了?”祁辰再次追问。 甘宁点了点头:“属下还询问了周围的不少邻居,他们的口径完全一致,应该不会有假。” 祁辰眯了眯眸子:“这么说来,去庄子上送饭的那个老头应该是有人易容的。” 顿了顿,她接着道:“这样,你跟我去一趟大理寺,看看纪简是否知道这个送饭老头的来历。” “不用去了。”夙千离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纪简已经不在京城了。” “不在京城?那他去哪儿了?”祁辰诧异道。 夙千离不疾不徐地说道:“今日早朝时,他请旨去南阳查案了。” 南阳?祁辰眉心一皱:“他是去查血尸蛊的来历了?” “你倒是了解他。”夙千离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里意味不明。 祁辰倒也没注意他的口气,只道:“怎么走得这么着急,连声招呼也没打,这马上可就过年了!” “咳!”旁边的寒亭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紧接着就挨了自家王爷的一记眼刀,然后立马收敛了神色,心中默默道,人纪大人今早出发前明明来同祁公子告辞了,结果他们王爷愣是以祁公子还没睡醒为由直接把人拒之门外。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纪大人应该有留下一封信让王爷帮忙转交…… 可他们王爷倒好,一转头就把信给撂火盆里了! 看看自家王爷此刻脸上无比淡定的神色,寒亭心里默默表示佩服不已。 “兴许就是因为快过年了,所以才要抓紧时间离京也不一定。”夙千离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祁辰诧异道:“这话怎么说?” “你忘了子浔是为何去南阳的了?”夙千离不答反问。 祁辰愣了一下,心中不禁微汗:看来过年逼婚真的是古往今来的一大习俗啊! “其实想知道那个老头的身份倒也不难。”夙千离突然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你有办法?”祁辰立刻眼前一亮。 夙千离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附耳过来。” 听完他的办法,祁辰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虽说兵不厌诈,可这招儿是不是有点太损了? 让寒榭假扮成老头的模样招摇过市,这种主意估计也就他能想得出来! 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一般,夙千离淡淡说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祁辰嘴角微抽,你是摄政王,你说了算! 夙千离对着甘宁吩咐了几句,然后说道:“具体该怎么做,你和寒榭商议着办就是,本王只要结果。”言下之意是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就行。 甘宁和寒榭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亮了亮,齐声应道:“属下明白!” 虽然有元青砚送过来的上好玉料,但如果就这么直接拿去当作给夙千离的新年礼物的话,委实有些敷衍。思来想去,第二天,祁辰还是出门去找了路非烟。 “新年礼物?”路非烟挑眉望着她:“怎么,你这个万年铁树现在终于开窍,打算接受夙千离了?” 祁辰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还万年铁树,你怎么不说我是千年老妖啊?!” “不好意思啊,我实在看不出来你身上有半点妖精的潜质!”路非烟气死人不偿命地说道。 祁辰被噎了一下,果断决定略过这个话题:“说正事,新年礼物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有啊!”路非烟点点头,一脸淡定地说道:“把你自己洗干净送给他不就完了,保证他满意!” “滚蛋!”祁辰直接把手里剥了一半的橘子丢了过去。 路非烟抬手接过橘子,然后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不过说真的,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跟他坦白啊?” 祁辰抿了抿唇,最后闷声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这回换路非烟无语了,她朝天翻了个白眼,然后鄙夷道:“我还是头一次发现你原来这么怂!” 祁辰气得牙痒痒:“路非烟你最好适可而止!” “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嘛!”路非烟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认真思索了一下,最后说道:“新年礼物这种东西,要么是重在心意,要么就是投其所好,心意的话最好亲手做个什么东西,比如说荷包啊剑穗什么的,保证他喜欢!” 祁辰听着听着直接黑了脸:“你就不能说点儿我会的?”女工这种东西简直跟她绝缘好吗?! “也不一定非得是这些啊,你有什么擅长的,做出来送给他也可以的!” 祁辰眉心紧锁:“擅长的东西?验尸算吗?” 路非烟:“……” “所以你打算送他一块死人骨头吗?!”这一瞬间,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 第349章 新年礼物 “咳,”祁辰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还有什么别的建议吗?” 路非烟揉了揉眉心:“看来心意这条路是走不通了,那就只能是投其所好了,夙千离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祁辰倒还真的仔细思考了一番,末了却是摇了摇头:“说实话,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真没发现他有什么爱好。” 路非烟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末了站起身来,一脸真诚地说道:“你就送他一块死人骨头吧,我觉得挺好的,真的。” 祁辰:“……” 结果,祁辰在烟雨阁耗了一整个上午,也没想明白这新年礼物要送什么,最后只能在街上四处溜达,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找到一样适合送礼的物件儿。 “祁辰!”走着走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连忙回头去看,却是好久不见的夙千珩。 “最近可真是有日子没见到你了!”夙千珩笑着说道。 祁辰有些歉然地望着他:“抱歉,最近大理寺实在是太忙了,我都没顾得上去看你。” 夙千珩显然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轻笑着说道:“好了,跟我还客气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大理寺最近案子多,对了,前几日的那个案子结了吗?我最近也没怎么出门,听说京城有不少人都感染了疫病。” “疫情已经控制住了,不过案子还有一些收尾的事情没有结束。”祁辰并没有聊太多关于案子的事情,转而问道:“对了,这几日天冷,你身子怎么样了,有没有犯咳嗽?” 夙千珩笑了笑,说道:“整日窝在屋子里,冷是没觉得,闷倒闷得够呛。” 祁辰不由失笑:“所以你这是出来透气来了吗?” 夙千珩点点头:“是啊,出来透透气。你呢?” 祁辰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别提了,我出来给朋友挑个礼物,结果转悠大半天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夙千珩眸光微动,旋即笑问道:“需要帮忙吗?或许我能给你一些参考意见?” 祁辰一听,立刻连连点头道:“那再好不过了!” 最后在夙千珩的建议下,祁辰挑了一只古银色的发冠,上面雕刻着古朴精致的镂空图案,典雅大气却并不过分华丽,倒是很适合夙千离的气质。 夙千珩一路把祁辰送到了王府门口,祁辰停下脚步同他道:“好了,我到了,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说着朝他扬了扬手中的盒子。 “都说了,不必与我这般客气。”夙千珩笑着说道。 “好,我下次记住了。”祁辰痛快应下,正要转身进去,却突然听得他道:“等等!” 祁辰停下脚步,诧异地望着他:“怎么……” 话音未落,便见他上前一步,动作轻柔地取下了她发丝上的一片羽毛,顺带着帮她理了理有些松了的发髻,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再自然不过。 祁辰看着他手中的羽毛不禁笑了笑:“应该是方才在铺子里不小心碰上的,多谢!” “不是刚刚才说好不要同我道谢吗?”夙千珩故意板着脸说道。 祁辰眨了眨眼睛,从善如流道:“好,那就……不谢?” 二人相视一眼,俱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酉时末,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祁辰正要回听雪楼,忽而瞧见饭厅的灯亮着,心中不免有些诧异:都这个时候了,还有谁在饭厅用饭吗? 只见饭厅里摆了一桌子的菜,都还冒着丝丝热气,却没有一个人影…… 祁辰更觉奇怪了,就在这时,华管家走了进来,一见是她立刻热情地招呼道:“祁辰回来了啊!吃过饭没有?赶紧趁热坐下吃点儿!” “那个华叔,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祁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又问道:“对了华叔,这饭菜不会是专门给我留的吧?” 华管家叹了口气,语气颇为哀怨地说道:“这可是王爷特意吩咐了厨房为你准备的,王爷怕你回来晚了菜会凉,就让人一直把菜温在灶上,这不,刚刚门房说看见你回来了,厨房这才把菜都端上来的。” 祁辰愣了愣,旋即问道:“您是说夙千离到现在还没吃饭?” “可不是吗!” “那他人呢?”祁辰接着问道。 华管家深深看了她一眼,幽幽道:“被你气走了。” 哈?祁辰满脸问号,指了指自己:“被我气走了?可我这才刚回来啊!” 看着她这副懵懂的模样,华管家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刚刚是不是珩王送你回来的?” 祁辰脑子停顿了片刻,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她刚刚进门前瞧见的那一抹衣角真的是他!这下好了,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这家伙又自己脑补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 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她试探着问道:“华叔,他很生气吗?” 华管家直接丢给她一个“你自己说呢?”的眼神。 祁辰抿了抿唇,好吧,她就知道不能对某人抱太大期望,想了想,她道:“既然这样,那我还是等他明天消消火再去找他吧!”说着便要往听雪楼走去。 “嗯,这就对……”华管家笑眯眯地正要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她说的话,脸上表情登时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啊呸,对什么对!” 说着连忙追了上去:“祁辰你站住!” “华叔还有事?”祁辰停下脚步,转头不解地看向他。 “我一个糟老头子能有什么事,是王爷有事!”华管家义正言辞地说道。 祁辰不是不知道华管家的意思,但问题是夙千离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她去了不就是正往枪口上撞嘛!说不好两个人还要掐上一架…… 于是正色道:“那个华叔啊,我觉得夙千离这个时候应该比较需要冷静,万一我去了更惹他生气了怎么办?我保证,明天一早,等他气消了我就去和他解释!” 华管家气势汹汹地瞪着她:“不行!”等过了今晚,黄花菜都凉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第350章 我生气了 见她还不松口,华管家立刻换上一副伤心欲绝的神情,捶胸顿足地叹道:“我们王爷真是命苦啊,巴巴地从中午等到晚上,连口热汤都没喝,这会儿生气了也没人哄,没人管,老奴我看着心疼啊!”说着还拿手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眼泪。 祁辰听得一阵头皮发麻,眼看着他大有一副继续哭下去的架势,于是连忙道:“我去!” “王爷没吃晚饭,你把这个食盒给他送过去!”说着,华管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食盒塞给她。 祁辰:“……” 突然有种被套路了感觉怎么办?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管她愿不愿意,最后还是拎着食盒站在了揽月楼门口。 “咚咚咚!”她敲了敲门,“夙千离,你在吗?华叔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里面没人应声,灯也是黑着的。 祁辰皱了皱眉头,这家伙不会睡着了吧? 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松了一口气,反正她也来敲过门了,是他自己睡着了不开门的,可怨不着自己!祁辰没什么诚意地想道。 说服了自己后,祁辰转身回了听雪楼。 黑暗中,寒亭额前滑下几条黑线,这,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亏了王爷还让自己在这里守着,结果人家问都没问一声转身就走了! 就在这时,一只素手伸到了他面前:“你输了,拿来吧!” 寒亭一脸悲愤地望着寒月:“愿赌服输!给你!”说着便将自己的荷包丢给她。那里面装的可是他小半年的俸禄啊,寒亭听见自己的心在滴血! 寒月却不理他,掂量了一下里面的重量,满意地走了。 听雪楼,祁辰进门后把食盒往桌子上一放,然后准备去点灯,不想灯笼一亮,面前陡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俊脸!!! 我去!祁辰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然后怒声喝道:“你没事干嘛待在我屋子里?!” “我乐意!”夙千离回答得理直气壮。 真是个无可挑剔的好理由!祁辰深吸了一口气,严格来说,这里是他的王府,自然是他乐意住哪间屋子就住哪间屋子,所以他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但她心里还是堵得慌! 祁辰紧抿着唇不想搭理他,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赶他出去明显不现实,于是索性从书架上拿了本书,往软塌上一躺,然后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我生气了。”夙千离沉默了半晌,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祁辰强忍住抽搐的嘴角,继续头也不抬地看书。 “我说我生气了!”夙千离一把抽走了她手里的书,一脸不悦地瞪着她。 祁辰磨了磨牙,忍不住怼他:“你生气了还往我这儿跑?我看你是欠虐吧?”正常的思路不是生气了就往外跑吗?他倒好,直接赖到自己屋子里来了,还是理直气壮的那种! 夙千离脸色黑了黑,也不说话,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瞪着她。 真是败给你了!祁辰无奈扶额,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和夙千珩是在街上无意中碰上的,他送我回来,就这么简单。” “可你让他抱了你!”夙千离不依不饶道。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抱我了?!”祁辰瞪大了眼睛,诽谤!这绝对是诽谤! 夙千离毫不相让地说道:“我当时就在门口,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祁辰被噎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什么,于是道:“他只是帮我把头发上不小心沾上的羽毛拿下来,仅此而已!” “真的?”夙千离还是有些不放心。 祁辰一阵头疼:“爱信不信!” 隔了一会儿,夙千离突然问道:“你手里刚刚拿的是什么?” “送你的新年礼物。”祁辰说着便把盒子递给了他,“既然你都已经问出来了,那就现在给你吧,左右也没两天了。” 听见这话,夙千离的脸色总算是好转了几分,却仍是故意绷着一张脸,一副“我还在生气”的模样,伸手接过了盒子。 盒子打开,一只古银色发冠赫然出现在眼前。 从他的神色里,祁辰也看不出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于是干脆说道:“我可是问过你了,是你自己说要我随便选的,如果实在不喜欢就放那儿好了,不过别想我再重新给你挑选礼物!” 经过这一天的折磨,她现在对挑礼物简直产生了心理阴影,想想还是上辈子的时候好,一个微信红包丢过去,万事大吉! “礼物是夙千珩挑的还是你挑的?”夙千离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祁辰一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你问这个做什么?” “是他挑的?”夙千离眸中划过一抹不悦,“啪!”的一声盖上了盒子,作势就要隔着窗子扔出去,却被祁辰拦住:“等等!礼物是他陪我去挑的,但是这个发冠是我自己看中的!” “你要扔也可以,先把银子还我!”说这话时,祁辰语气里不禁带了三分火气,她为了这个新年礼物可是在外面跑了整整一天,结果他看不上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要丢掉,简直是挑事!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只发冠花了她六百两银子好不好?她一个月俸禄才二十两! “谁说我要扔掉的!”夙千离从盒子里把发冠取了出来,“帮我带上试试。” 祁辰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有点儿懵:“大晚上的,你没事带什么发冠?!” “谁说晚上就不能带发冠了?!”夙千离反问了一句。 祁辰被噎了一下,微笑道:“你开心就好。”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祁辰替他把发冠带上,然后丢了一面镜子给他:“自己看吧!” 夙千离还真就接过镜子仔细瞧了瞧,末了点头道:“还算凑合!” 祁辰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只想回他两个字:呵呵! “行了,事情我也跟你解释清楚了,礼物你也拿了,门在那边,请吧!”祁辰毫不客气地说道。 没想到听完这话,夙千离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在桌子跟前坐了下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第351章 上元灯会(一) “你还有什么事吗?”祁辰忍不住问道。 “我饿了,还没吃晚饭。”夙千离心情颇好地说道。 祁辰直接把食盒拎到他面前:“喏,华叔给你的。” “坐下陪我一起吃。”夙千离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祁辰摇头:“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你自己拿回去吃吧!” 夙千离瞥了她一眼,凉凉道:“你是在提醒我你今晚是和夙千珩一起吃的晚饭?” 祁辰眉心跳了跳,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吃点夜宵。” “乖,这就对了。”夙千离满意地笑了。 …… 一连酝酿了好几日,祁辰也没想好该怎么跟夙千离开口坦白,这么拖着拖着就拖到了上元节。 去年的冰灯游园会出了命案,今年的人气也就没那么旺了,反倒是朱雀街上举办的灯谜会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说来这灯谜会倒也别具一格,所有参加的人都必须带一张面具,两两一组,且分组的依据必须是由现场随机抽取签牌来决定,中途不允许摘下面具,也不允许暴露自己的身份姓名。 也就是说,在灯会结束前,同组的两个人都是互不相识的,这样的要求无疑是给所有人带来了一种相当神秘的吸引力,前来报名的人数不胜数。 灯谜会上,所有参加的人都可以参与猜谜,最后猜出灯谜数量最多的五组人胜出,主办方会将本次灯会最精美的五盏琉璃花灯作为奖品赠与他们。 早在几天前,那无盏琉璃花灯就在街上挂出来了,琉璃本就难得,再加上那灯笼的做工确实美轮美奂,精巧绝伦,自是惹得不少人心向往之。 祁辰无心凑这个热闹,但路非烟的一席话说服了她,灯谜会虽然有些无聊,但她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和夙千离坦白! “灯谜会是酉时开始,你到时候拉着夙千离早点出门,报完名以后,你就先找个借口离开,然后抄近路来一趟烟雨阁,换完衣服,带上面具再回去!我会想办法在你们两个的签牌上做点手脚,以保你们一定可以分在同一组。” “以你们两个的脑子,拿个名次应该不是问题,这样你就可以在领奖台上光明正大地摘下面具了!” 路非烟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祁辰却还是有一丝犹豫:“我为什么一定要换女装?”一想到自己要穿着女装站在夙千离身边,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吗?当你穿着女装摘掉面具的那一刻,一切就都显而易见了,你甚至都不需要开口说话。”当然了,更重要的是,这样可以给夙千离制造一个惊喜! 她简直是太善解人意了!路非烟心里暗暗想道。 祁辰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于是点头答应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有一点我要提前声明,你准备的衣服不许太过分!”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打的什么歪主意! 路非烟轻咳了一声,旋即正色道:“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祁辰淡淡瞥了她一眼,眼里暗含警告:“最好如此!” 摄政王府。 “灯谜会?”夙千离眉心紧锁,“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了?” “这不是闲着没事吗!”祁辰故作淡定地说道。 对上夙千离明显不信的眼神,祁辰的眸光不自然地闪了闪,末了被他看得有些恼了:“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去,难得你为了案子以外的事邀我一同出门,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夙千离痛快地放下了手中的笔,走到她跟前站定:“走吧!” 祁辰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这种莫名其妙的宠溺语气是个什么鬼! 夜幕降临,灯谜会上人群熙熙攘攘,男女老少,热闹非凡。 祁辰拉着夙千离好容易挤到报名处报了名,两个人各自领了一张面具,祁辰的是一只银色狐狸面具,夙千离拿到的则是一只玄色老鹰面具。 “真丑!”夙千离看着自己手中的面具忍不住嫌弃道。 “行了,你就将就一下好了,那么较真干嘛!”祁辰白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看外面的人群,说道:“我去那边跟非烟她们打个招呼,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如果待会儿他们让抽签的话你就先抽自己的,不用管我。”说着不待他开口便飞快地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所幸烟雨阁离这里不算太远,祁辰抄了近道,没一会儿就到了。 路非烟这个女人还算是有良心,给她准备了一身月白色的素色裙装,上面既没有乱七八糟的花哨装饰,领口也没有开得太低,简洁大方,清雅得体,要说唯一让她不太满意的一点就是——裙摆实在是太长了! 换好衣服后,路非烟便开始帮她重新梳头,在被祁辰催促过无数次之后,路非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镜子里的女子满意地点点头,“这么一看,你还算是有几分姿色!夙千离眼光不错!” 事实上,路非烟这话绝对是谦虚了—— 只见那镜中的女子穿着一袭月白色斜襟锦裙,腰间系着一条同色宽边腰带,身段窈窕,清雅又不失华贵,如瀑的墨色长发精心绾出了一个略有些繁杂的发式,发髫上插着一跟青竹样式的翡翠簪子,那簪子做得很是精巧,乍一看倒真让人以为她带了枝青竹在头上。 她的眉形很漂亮,只需稍稍加以描摹点缀便足矣,上眼睑用炭笔勾勒出一条细细的眼线,遮住了几分平日里的锋芒与锐利,却又平添了几分慵懒与随性,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顾盼生辉。 祁辰匆匆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不禁愣住了:“你还真是化腐朽为神奇!” 说着也不理会路非烟的白眼,抓起桌上的面具往脸上一扣就飞快地往外跑去—— 然而,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水平,在第无数次踩到自己的裙摆后,祁辰心中生出了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路非烟到底是怎么做到每天穿着那么复杂的裙子还能健步如飞的? 第352章 上元灯会(二) 等她匆匆赶到灯谜会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进场了。 尽管夙千离脸上带着面具,但祁辰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他,于是连忙拎起裙摆朝他跑过去。 “夙……” “你是谁?”祁辰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他不耐烦地打断。 祁辰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穿了一身女装又带着面具,夙千离若是能认出自己才有鬼!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太紧张,她扬了扬手中的签牌:“我是和你一组的队友。” 夙千离冷冷扫了一眼签牌上面的数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转身就要离开。 祁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拦在了他面前,而就在她的手抓到他胳膊的那一瞬间,立刻感受到一道凛冽的寒芒投射到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那个,你不能走!” 话一出口祁辰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以夙千离的性格,自己这么说绝对会激怒他! 于是连忙赶在他开口前补充道:“我是说,你如果走了,按照规矩我也没办法一个人参加灯会……” “与我何干?”夙千离无不讥讽地看着她。 祁辰:“……” 这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夙千离,没跑了! 眼看着他就要转身离开,祁辰突然灵机一动,说道:“你也是陪朋友一起来的,对吗?你的朋友或许很喜欢那盏作为奖品的琉璃花灯,我只是来玩的,如果赢了,花灯归你,怎么样?”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夙千离立刻顿住了脚步,祁辰原以为他这就是要答应的意思,不想却见他犀利探究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你是谁?为什么我会觉得你的声音有些耳熟?” 祁辰心头一跳,不会这就直接被他认出了来吧?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道:“灯谜会结束之前不得摘下面具,公子这是打算破坏规则吗?” 夙千离冷冷看了她一眼,旋即移开了视线,冷声警告道:“你最好不要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 祁辰蓦然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这家伙还真是和传闻中的一样不近女色,思及此处,她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起来,万一,万一他就是有那方面的嗜好,自己要怎么收场…… 算了算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想那么多也没用! 就在这时,灯谜会的锣鼓声响起,主办方又重申了一遍规则后,大家纷纷入场,祁辰和夙千离也跟着人群往里面走去。 所谓灯谜会,倒也不全是灯谜,街面两边杂耍,小吃,各式各样的小摊贩一应俱全,不少人进来后,注意力便被这些东西吸引了过去,反倒把猜灯谜一事暂且抛到了脑后。 祁辰看着这一幕不禁暗自失笑,看来这主办方倒是个惯会做生意的,单单是这琳琅满目的摊贩就够他赚个盆满钵满了,就更不用说先前那笔相当可观的报名费了。 当然了,也有那目的明确,一进来就直奔着灯谜而去的人,这不,祁辰和夙千离两个就是其中之一。 灯谜会从酉时开始,但入场时间不定,按照规矩,所有人需在戌时之前回到最开始的展台,将自己拿到的灯谜谜面交给负责统计的人,当然了,谜面背后须得写好对应的答案。 由于灯谜数量有限,未免有人故意多拿,所以计分规则里便多添了一条,即:每答对一道灯谜计一分,答错或不答扣两分。如此一来,所有人在拿灯谜时便会谨慎三分。 从灯谜会开始,夙千离就再没搭理过祁辰半个字,祁辰对此倒是并不觉得奇怪,自己让他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他没有拂袖而去已经是老天保佑了,她本也没指望他态度能有多好。 更何况,自己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两个人都一门心思地猜谜,不一会儿手里就拿了一沓写着灯谜谜面的字条,祁辰上辈子在上大学时曾选修过灯谜鉴赏的课程,故而这些灯谜于她而言,倒也算不上太难,除了偶尔有一两个她猜不到答案以外,其余的基本都没费太多功夫。 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夙千离竟然也颇为擅长此道,凡是他看过的灯谜全都被他拿了下来,祁辰粗略估计了一下,他拿在手里的谜面要比自己多出十多个! 看了看时间,祁辰停下脚步说道:“快到戌时了,咱们找个地方先把答案写下来吧!” 夙千离没说话,祁辰索性就当他默认了,正巧看见前面转角处有一间茶棚,便径直抬脚朝那边走去。 祁辰点了一壶茶,两样点心,又朝老板借了笔墨。 “喏,给你笔。”祁辰把其中一支笔递给他,然后就埋头写起答案来。 不一会儿,所有谜面的答案就都写完了,祁辰放下笔,吹干了上面的墨迹,忽而瞧见夙千离一直没有动笔,不由诧异道:“你怎么不写?时间可不多了。” 夙千离淡淡扫了她一眼,然后把所有写着谜面的纸条推到了她面前:“你来写。” 祁辰顿时瞪大了眼睛:“开什么玩笑,这都是你拿下来的谜面,我怎么知道答案!” 夙千离不语,祁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你该不会压根就没有看过上面的谜面吧?” “不想输就快写答案!” 夙千离的一句话直接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不是,你到底知不知道规则啊?答错或者不答都是要双倍扣分的!”望着桌子上那一沓空白的谜面,祁辰简直欲哭无泪,她深深怀疑自己答对的这些灯谜都不够他扣分的! 夙千离朝街上看了一眼,不疾不徐地说道:“戌时快到了。” 祁辰:“……” 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吐槽:夙千离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吧?她以后要是再和他一起猜灯谜她就不姓祁! 等等,这道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来着……祁辰绞尽脑汁地思索着。 第353章 上元灯会(三) “快点,街上都没人了!”夙千离不耐烦地催促道。 祁辰忿忿瞪了他一眼,“你行你上!” 夙千离看都没看她一眼,起身就朝着展台的方向走去。 “喂,喂,我这还有好几张没写完呢!”祁辰在身后喊道。 “你可以选择继续在这里磨蹭,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还有一刻钟就到戌时了。”夙千离头也不回地说道。 大爷的!祁辰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然后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子放在桌上,“老板,银子我放这儿了!” 然后一把抓起所有的灯谜,提起裙子就追了上去。 两个人赶在最后一炷香燃尽之前到达了展台,祁辰喘了口气,然后连忙把所有的灯谜悉数交给了负责计分的伙计。 不一会儿,伙计便宣布了他们的成绩——“共计七十八道题,对四十七,错五,空六,总分二十五!” 祁辰听到这个成绩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自己总共拿了三十五张灯谜,如果没有这家伙添乱,绝对稳稳地拿下三十五分,现在好了,多了他那四十三张反倒多扣了十分! 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就在这时,主办方的掌柜笑眯眯地走上了展台,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今晚感谢各位的捧场,鄙人杨远,是这次灯谜会的主办方,大家可以叫我杨掌柜!好了,闲话不多说,现在杨某宣布今晚获胜前五名的成绩——” “第一名,四十八分!” “第二名,四十一分!” “第三名,三十九分!” “第四名,三十三分!” “第五名,二十九分!” “现在,我们请获胜的五组参赛者上台!”杨掌柜话音一落,下面立刻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祁辰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自己和非烟千算万算,算到了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却独独没有料到夙千离这个变数居然不会猜灯谜,不会猜也就罢了,偏偏他还自信地拿了一堆…… 然而,就在祁辰以为今日的计划泡汤的时候,旁边一个伙计对着杨掌柜耳语了一阵,紧接着便听得他道:“由于第三名放弃领奖机会,所以原来的第四名和第五名变为现在的第三名和第四名,新的第五名成绩为……二十五分!” 祁辰不禁愣住了,二十五分,那不正好是他们两个吗? 直至站到展台上,祁辰依然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和夙千离的运气真的这么好吗? 她下意识地朝旁边看去,不想恰好对上了一个紫衣女子的视线,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她甚至朝自己点了点头,祁辰心中顿时划过一抹了然,原来放弃领奖的第三名是非烟和桓柒二人,怪不得会突然提出放弃琉璃花灯。 许是因为祁辰是女子的缘故,杨掌柜径直把琉璃花灯交到了她手中。 望着手里的花灯,祁辰突然有些紧张起来,现在就摘下面具会不会感觉太突兀?要不还是再等等? “把灯给我。” “哈?”祁辰懵了一瞬,等她回过神儿来,便见夙千离正目光不悦地看着自己。 “噢噢!”她怔怔地将手里的琉璃花灯递给他:“给你。” 夙千离接过花灯就要离开,祁辰见状不由急了,脱口而出道:“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事?”夙千离顿住脚步,满脸不耐烦地看着她。 祁辰咬了咬唇:“我……” 就在她决定要摘下面具的那一刻,突然不知从哪儿飞出来一只利箭,直直朝着夙千离后心而去—— “小心!”祁辰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拉了他一把,两个人飞快地朝右侧退了一大步,谁成想右边已经是展台的边缘,两个人一时不防竟直直从三尺高的展台上跌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群身穿夜行衣的刺客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他们目的明确,配合默契,显然是冲着夙千离而来的! 灯谜会上本就人山人海,此刻一看见刺客,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哭喊着四下夺路而逃,可越急越乱,场面几乎立刻便失控起来,甚至有不少人被推倒踩伤! 祁辰今晚换了一身女装,柳叶刀因为不方便所以并未带在身上,赤手空拳和刺客搏斗了一会儿,从一名刺客手中夺过了一柄长剑,四下观察了一番,然后对夙千离沉声道:“不行,这里人太多了,得想办法把刺客引开!” 再这么下去,面前这些人没被刺客杀死也要被自己人踩死! 显然,夙千离和她想的一样,只见他且战且退,寻了个空子然后飞快地用轻功向外围而去! 就在这时,路非烟护着桓柒来到了祁辰身边,一刀砍伤了其中一名刺客,朝祁辰大声问道:“你没事吧?夙千离呢?” “非烟,让人立刻通知五城兵马司,这里就交给你了!”祁辰草草叮嘱了两句,然后飞快地朝夙千离方才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祁辰循着夙千离留下的记号一路追到了城外一处密林里,刚进密林,立刻便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了出来,祁辰眉心紧紧蹙起,十几具刺客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周围的树枝被砍得一团糟,很明显,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然而她却并没有发现夙千离的踪迹,先前他沿途留下来的记号似乎到这里也就断了,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祁辰低头弯腰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定睛一看,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不正是自己前些日子送给夙千离的那只古银色发冠吗! 夙千离虽然嘴上嫌弃,但他心里有多宝贝这只发冠她是知道的,若非遇到了什么失控的状况,他定然不会轻易舍下这只发冠!想到这里,祁辰捏着发冠的手心不由紧了紧。 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祁辰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深吸了几口气,她强迫自己立刻冷静下来,然后借着依稀微弱的月光仔细搜寻着密林里的蛛丝马迹。 第354章 上元灯会(四) 终于,她在十几丈开外的地方发现了一连串凌乱无章的脚印,顿时心下一喜,立刻沿着脚印追了上去! 夙千离,你千万不能有事!祁辰在心里默念道。 然而越往前追,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这些脚印旁边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暗红色血迹! 终于,脚印消失在了京郊的那座温泉庄子处。 因为过年的缘故,温泉庄子上的人大都回自己家过年去了,庄子上只留了几个看守的人,此刻正聚在一个小院子里喝酒打牌。 看来夙千离来的时候并没有惊动他们,祁辰敛了敛心神,轻轻纵身一跃,从院墙翻了进去。 “夙千离?夙千离?”偌大一个温泉庄子,祁辰并不确定他此刻身在何处,于是只能凭着感觉四处寻找。 突然,一阵压抑的低吼声从某个方向传来,她立刻停住了脚步,闭上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下声音的方位,那是……温泉池的方向! 温泉池子里依然冒着氤氲的热气,池子四周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线,祁辰走进这里的那一刻,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倒在池子边上,粗重的喘息声里夹杂着难耐的痛苦。 “夙千离!”她的心又紧了紧,飞快地走上前去查看情况。 她上上下下地检查着他的身体,口中不迭地问道:“夙千离,夙千离你怎么了?” 此刻的夙千离双目猩红,俨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他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突然,手心触碰到一处黏腻的湿意,她低头一看,夙千离的右肩被人砍了一刀,伤口很深,此刻正汨汨地往外冒着血,祁辰心口蓦然一滞,“你别乱动,我先想办法给你止血!”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颤抖,此刻,两个人身边都没有止血药,情急之下,她只能飞快地扯下自己的腰带帮他包扎止血,偏偏这个时候,夙千离像是突然发疯一般,剧烈地挣扎起来! 随着他大幅度的动作,右肩上伤口流血流得更多了,祁辰心下着急,下意识地双手紧紧抱住了他,大声道:“夙千离,你的伤口必须立即止血,否则再这么流血下去,你会死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话起了作用,夙千离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但这种状态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他便再次疯狂地挣扎起来,更是毫不留情地一口狠狠咬在了祁辰的后颈上,几乎瞬间就尝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嘶!”祁辰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道:这家伙怎么一毒发就喜欢咬人,上次也是被他咬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夙千离却突然安静了下来,祁辰顾不上自己后颈上的疼痛,立刻抓住这个空档帮他包扎伤口。 两个人在温泉池边,一番折腾下来,身上的衣服也都湿得七七八八了,因为穿了女装的缘故,祁辰今日并没有带束胸,此刻又解开了腰带,身上的衣服狼狈散乱地贴在身上,暴露出玲珑的曲线。 然后祁辰此刻却无心去在意这些,见夙千离右肩上的伤口暂时止住了血,心里不由长松了一口气。 偏偏在这个时候,夙千离的呼吸再次急促粗重起来,脸色通红,那双冷静深邃的墨蓝色眸子里此时写满了欲望! 一股难以忍受的燥热不断折磨着他,而眼前这具身体无疑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吸引力,他下意识地抱住了怀里的人,就像是行走在沙漠中的人渴望一汪清泉一般,他迫切地想要通过眼前这具身体来缓解那股来自内心深处的躁动和火热。 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下一刻,他几乎是本能地覆上了她温软的唇! 祁辰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禁锢住了双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夙千离的反应好像有些不对劲儿,以往每一次他毒发时虽然也会神志不清,但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举动,而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中了媚药! 意识到这一点后,祁辰只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可偏偏此刻桓柒不在,两个人又是以这样的姿态待在温泉池里…… “夙千离,夙千离你冷静一下!”她用力地想要把他推开,奈何此时的夙千离已经全无理智可言,祁辰的这点儿抗拒根本就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只是遵从本能地胡乱亲吻着她,脑海里更是有一个声音不断叫嚣着要他更进一步! 很快,祁辰便上下失守,身上的衣服更是摇摇欲坠! 她忍不住低咒了一句,然后飞快地在他腰间的一处麻穴点了一下,趁着他动作僵硬的瞬间向后退了一步,这才得以喘息片刻。 祁辰原本是打算先打晕他,然后让人回去叫桓柒过来帮忙解毒,可此刻见他浑身上下肌肉都在紧绷着,眼睛里甚至充斥着骇人的血丝,她不禁有些犹豫了,而恰恰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给了夙千离可乘之机—— “唔!”祁辰的唇再次被他封住,与此同时,身上也传来一阵凉意,她想要挣扎,却蓦然听到耳边响起一道醇厚低哑的嗓音:“辰儿,给我!” 祁辰只觉脸上一烧,紧跟着脑海中“嗡!”的一声炸开来,背脊一片酥麻之意。 许是温泉池里的水太热了,祁辰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缺氧,就连四肢也渐渐乏力起来,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攀附在面前的这根“救命稻草”身上,她忘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也忘了周遭的一切,所有的心神全都被眼前这个人蛊惑俘虏了去,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温泉池里热气氤氲,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两道纠缠不休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祁辰才堪堪从迷蒙中醒来,而她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夙千离右肩上的伤口,见伤口已经不在流血,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和夙千离两个人赫然躺在一块光滑的巨大鹅卵石上,大半个身子都被淹没在温泉水里,所以即便是坦诚相待倒也并不觉得很冷。 第355章 纪简失踪 令她感到不自在的是,自己竟然窝在他怀里,而夙千离的手好巧不巧地放在了自己身前,祁辰顿时老脸一红,飞快地把他的咸猪手移开,一瞬间心跳如雷,借着夜明珠熹微的光芒低头一看,自己身上遍布暧昧的痕迹,可想而知方才的战况有多激烈。 祁辰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可那一幕幕的画面却偏偏不断地在脑海里回放着,弄得她心神不宁! 不许想了!祁辰暗暗在心里不停地警告自己。 直到她拿水洗了把脸,这才觉得自己的理智回来了一些。不行,这里还是不安全,要赶快去通知寒风他们来接他才是! 想到这里,祁辰起身去找自己衣服,可当她拿到衣服的那一刻,顿时有种想杀人的冲动,谁能告诉她这种被撕得七零八碎的衣服要怎么穿?! 她记得温泉庄子的厢房里有一些备用的衣物,问题是她要怎么从这里走到厢房? 正当她百般苦思冥想的时候,目光突然触及到一抹红色,那是……夙千离的衣服!虽然已经被水打湿了,但好歹聊胜于无不是? 当祁辰把衣服穿好后,心中不免有些不忿,这家伙把她的衣服撕成了碎片,他自己的衣服却还完好无损,简直是不要太过分! 虽然温泉池里的水很热,但这里毕竟是露天的,时不时地有一阵凉风从假山缝里吹来,未免他着凉,祁辰还是十分好心地把自己那件碎了的衣服盖在了他身上,做完这一切,祁辰离开了温泉池子,快步朝厢房走去。 就在她换好衣服离开温泉庄子后不久,另一道身影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眸中划过一抹若有所思的深意。 黎明将至,东方亮起了一抹鱼肚白,街上静悄悄的,转过前面的街口,一阵料峭的冷风吹得祁辰打了个激灵,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迎面碰上了行色匆匆的一个熟悉身影—— “江远?这个时候,你急匆匆地准备去哪儿?” 江远一见是她,连忙停下脚步,急道:“祁辰,我正要去找你。大人出事了!你看!”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她。 信封里装了一枚墨纹玉佩还有一张字条,看见那枚玉佩的一瞬间,祁辰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飞快地打开字条浏览了一遍,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只听她冷声问道:“信是什么人送来的?” 墨纹玉佩是纪简的,上面刻着卫国公府的族徽还有纪简的名字,纪家兄妹每个人都有这样一块玉佩,关于这一点她记得很清楚。 对方既然能把他贴身带着的玉佩送过来,那就意味着即便纪简不在他们手中,也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大麻烦! “我也不知道,”江远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刚刚我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起来如厕时就发现这封信被夹在卧室门缝里。祁辰,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去通知卫国公府?” 祁辰摇了摇头,声音微沉:“这件事先别声张,对方既然没有选择把信送到卫国公府,而是送到了你家,那就说明他们所求的事情与卫国公府无关。” 江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这样,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去南阳救人!”说着便转身就走。 “等等!”祁辰叫住了他,脑海中快速思索了一下,继而沉声道:“我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办,这样,你先去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我和你在城门口汇合!” 按照字条上说的,他们必须在三日后的辰时赶到南阳,否则纪简就会有性命之忧,京城到南阳的路程可不近,即便他们现在就出发,一路上至少也要不眠不休三天两夜才能堪堪赶在期限到来之前抵达南阳城。 所以,半个时辰已经是她能争取的最大时间了! 江远点点头:“好,那咱们一会儿城门口见!” 相较于江远的冲动,祁辰显然要考虑地更全面一些,有血尸蛊的案子在前,他们此去南阳定然危险重重,再加上如今他们在明,对方在暗,稍有行差踏错半步,都有可能置纪简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可偏偏他们对南阳都人生地不熟的,即便有南子浔在那边谈生意,但他对南阳城的了解也十分有限,所以最稳妥的法子就是找到一个既可靠又熟悉南阳的人一同前往,而季书玄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她势必要亲自走一趟侍郎府,但现在夙千离虽然刚刚脱离危险,温泉庄子却仍有许多的不确定因素,为防万一,她必须尽快通知寒风他们前去接应。 但现在问题来了,季书玄的侍郎府和摄政王府一东一西,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一来一回少说要耽搁大半个时辰,她根本来不及赶去城门口与江远汇合!思及此处,祁辰只恨自己分身乏术,没有办法两头兼顾…… 罢了,自己先去找季书玄,然后让季书玄派人去通知摄政王府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祁辰不再便不再犹豫,运起轻功飞快地朝着侍郎府而去—— 这个时候的季书玄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中被祁辰叫醒,“祁兄……这是怎么了,圣人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 “闭嘴!”话未说完就被祁辰冷声喝断,她紧盯着他说道:“听着,我现在没时间听你在这儿废话,纪简出事了,你现在立刻跟我出城。” “另外,这封信你派人送到摄政王府,就说我说的,让寒风立刻带人去郊外的温泉庄子救人,找个可靠的人过去,记住,一定要快!” “啊?噢噢噢,好,我这就去!”季书玄被她一声冷喝,顿时清醒了不少,连忙叫来自己的贴身小厮,嘱咐了几句后便见着小厮拿着信飞快地跑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两个人堪堪赶到城门,江远已经备好了三匹马等候多时。见到季书玄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祁辰,此行危险重重,吉凶难测,季大人跟着去是不是不大妥当?” 第356章 南阳知府 事实上,他这话说得已经算是委婉,直白点儿说,季书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朝堂上打打嘴仗、没事上奏参个折子倒是在行,可真要到了南阳,不拖他们后腿已经是祖宗保佑了,还能指望他救人不成? “南阳情况远比咱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季大人是南阳人,有他在,咱们行事多少心里有些底气。”这是祁辰第一次当面称呼季书玄为“季大人”,之所以这么做,其目的无外乎是为了不让江远轻视于他。 果然,在听完这话以后,江远将眼底的看轻收敛了三分,时间紧迫,他也不愿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瞎耽误功夫,于是将手中的缰绳往季书玄手上一递,正色道:“情况紧急,咱们这就出发吧!” “好!”季书玄倒也干脆,动作略显笨拙地爬上了马,晃了几下后勉强坐稳了。 祁辰瞥了一眼季书玄上马的姿势,心中竟然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教了他骑马,否则这会儿可真是要坏事了! 定了定神,她翻身上马,紧了紧手中的马缰:“走吧!” 晨光熹微中,三人踏着冬日的朔朔寒风一路往南策马而去,雪地里留下了一连串整齐的马蹄印。 与此同时,天空飘起了细碎的小雪,城楼上,一白衣斗篷男子迎着寒风颀然而立,他遥望着城外的方向,眸中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主子,城楼上风大,您还是莫要站在风口了,省得受了寒晚上犯咳嗽。”属下将一个暖手炉递给他,然后忍不住劝了一句。 白衣男子接过手炉,意味深长地说道:“就是要冷一些,人才会清醒。” 闻言,属下便不再言语,静静立在一旁听候主子的吩咐。 “送信的那个小厮拦下了吗?咳,咳咳咳!”许是在寒风里站了许久的缘故,白衣男子说话时已经有些喘不上气,捂着嘴猛烈地咳了两声。 “回主子,拦下了,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信。”说着,属下恭敬地呈上一封信。 见男子看过信后迟迟不语,神色更是冷了几分,属下顿了顿,试探着问道:“主子,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没用的人自然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说完这话,白衣男子将信撕了个粉碎,对着城楼下轻轻一扬,雪白的信纸很快便和洋洋洒洒的雪花混在了一起,随着北风飘然而下,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 令祁辰没有料到的是,夙千离根本就没有收到自己的信,而另一个人的出现,更是打破了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和信任,给自己和夙千离带来了无尽的麻烦……所谓阴差阳错,约摸就是如此了。 然而此时此刻的祁辰却根本无心去想这些事,因为——他们已经到了南阳。 “这偌大一个南阳城,咱们上哪儿去找人啊?”江远颇有些头疼地说道。 “先别急,找个地方坐下来,会有人来见咱们的。”对方既然只在信上写了辰时到南阳城,那就意味着从他们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已经有人在暗中注意着他们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找他们。 一行三人在街边的一间食肆坐下,祁辰没有进里面包间,而是选择了鱼龙混杂的大堂。 季书玄这一路上是真的累得够呛,一连三天两夜的奔波,他现在做梦都觉得自己在骑马!此刻好容易能坐下来休息片刻,便点了几道南阳的特色菜,祁辰要了一壶茶。 “说说南阳的情况吧!”祁辰给自己和二人各添了一杯茶,漫不经心地说道。 季书玄灌了一大杯茶下去,捋了捋思路,然后开始说道:“南阳知府刘子骥,是南阳本地人士,先帝十七年的进士,自我出生开始,他便一直是南阳的知府,在这南阳城颇有威望。” 祁辰听罢不禁眯了眯眸子:“你是说,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南阳任知府,从来没有外调过?” “不错。”季书玄点点头。 江远显然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按照朝廷规矩,地方官员每八年需调动一次,这个刘子骥何以在南阳一待就是二十多年?” 这时,菜上来了,季书玄赶紧夹了两筷子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解释道:“南阳因为地处天穹和苗疆交界,所以情况和别的地方有所不同——” “在这城里有不少土著门阀势力,这些人大都是很久前从苗疆那边迁徙过来的,他们很少和官府打交道,哪怕有什么纠纷,只要不闹得太难看,一般官府也不怎么管他们的事。久而久之,他们和官府也就形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 “而刘大人在南阳任职以来,更是一直秉持着这个原则,所以那些苗人倒也还算敬重刘大人这个南阳知府,行事之间多少会卖他几分薄面。” 祁辰眸中划过一抹深色,“这么说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只要是除这个刘子骥以外的人出任知府,这些苗人是势必不会服气了?” 季书玄愣了一下,旋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南阳接连换了好几个知府,不过后来却都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被调走了,再后来,就是刘大人又被重新调了回来。”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不过刘大人在南阳这么多年,百姓们对他的评价还是很高的,我记得前两年还有人专门给他立了长生碑。” 对于这话,祁辰和江远皆是不置可否扯了扯嘴角,这个刘子骥要么人真的大公无私清廉公允,要么就是城府极深掩饰得太好。 相较而言,祁辰觉得第二种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倒不是她这个人阴谋论至上,而是这世上从来就不存在完美的人,所以她敢笃定,在这位南阳知府刘子骥的身上一定隐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第357章 招亲大会(一) 至于这些个阴暗面究竟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还是事关大局的大问题,她就不得而知了。 于是祁辰跳过了这个话题:“除了这个南阳知府,南阳城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关注的事情吗?” “有!”季书玄肯定地点头,旋即压低了声音道:“就是我刚刚提到的苗人!” “他们都住在城南,那里有一个古井巷,苗人的宗祠就建在那里。这些苗人的宗族意识特别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便是王爷站在他们面前,只怕也没有他们族中长老的一句话来得管用!” 江远皱了皱眉头,忍不住问道:“那这些苗人平日里不与外人往来吗?” 季书玄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不过他们比较排外,除了官府的人,平时很少有汉人能进到他们住的地方。所以在外人眼里,古井巷一直是个很神秘的地方。” “祁辰,你说,大人会不会就在这苗人手里?”江远忍不住胡乱猜测道。 祁辰紧抿着唇:“我只能说这是最坏的结果。” 她虽不曾与苗人打过交道,但却清楚地记得师父当初曾再三叮嘱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和苗人结下梁子,否则只怕是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不确定师父的话是否有夸大其词的嫌疑,但远的不说,单单就用蛊之术而言,十个流幻都不是对手!想到这里,她不禁生出一种隐隐的担忧来,希望血尸蛊的事情千万不要和这些苗人有关才好…… “对了,纪简在来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准备从何处入手查案?”祁辰忽而问道。 见江远摇头,祁辰眸中不由浮起一抹失望,他们现在的处境实在是太被动了,完全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就在这时,隔壁桌的谈话声突然传来—— “哎你们听说了吗,古井巷白家的女儿今天在飞云楼招亲,好家伙,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挤都挤不进去!”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汉子神秘兮兮地说道。 旁边一个商人模样的人不禁接过话来问道:“真的假的?你莫不是唬我们呢吧?这南阳城谁不知道古井巷的人从不与咱们汉人通婚,无缘无故地,怎么会突然在飞云楼招起亲来?” 那中年汉子一听顿时急了,拍着桌子道:“我唬你做甚!你若不信尽可自己去看,我今儿个原本是打算去飞云楼喝酒的,谁知道那白大小姐选在了那里举办招亲大会,我连飞云楼的门都没进去!” 商人见他这般神态,心中早已信了七八分,连忙倒酒赔礼道:“王兄,是薛某失礼了,你快与我说说,这招亲大会是怎么回事儿,有没有什么规程?” “怎么,听你这意思还打算去掺和一脚?”中年汉子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那商人倒也爽快,直接道明了自己的打算:“这白家可是那苗人的四姓之首,若是能与白家攀上关系,我还愁以后没有生意可做?” “啧啧啧,瞧瞧你这话说的,咱们南阳城谁不知道你薛掌柜的名头,偏偏到你自己嘴里反倒像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似的!”中年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出言打趣道。 那薛掌柜却是摇头叹了口气,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再说了,我这不也是想着能多一重保障嘛!”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互相吹捧了两句,便听得那中年汉子说道:“说起来,我方才来的时候可听说了,这招亲大会可是需要帖子的,像你我这般没有收到邀请的恐怕是没有希望了!” 这时,旁边有人插嘴道:“听你这话音,莫不是已经去那飞云楼试过,结果却被人给轰出来了?” “哈哈哈哈!”话音刚落,紧接着众人便是一阵哄然大笑。 那中年汉子脸上烧了烧,却仍是不甘心地说道:“我那不是为了替大家探探路,也好摸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嘛!” 众人听罢又是一阵笑声响起。 这边江远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禁向季书玄问道:“这苗人当真像他们说的那般不许汉人通婚?” 季书玄点点头:“的确是这样,这些苗人十分看重血统,南阳城还有传闻称,如果苗人女子不小心怀了汉人的血脉,是要被活活烧死的!” 江远听罢不由咋舌:“这……这未免也太……” “嘘,有人来了!”祁辰突然朝二人递了个眼色,下一刻便见到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朝他们走来:“请问你们是从京城来的吗?” 三人迅速对视了一眼,然后由江远问道:“小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男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来:“有人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们。” 说完,男孩把信往他手中一塞,然后飞快地转身就跑了。 江远正欲追出去问个清楚却被祁辰拦住:“先看看里面写了什么。”那个男孩明显是受人指使才会来给他们送信,即便是追上去问也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江远打开信封一看,脸色立时变了几变,信上面只写了一行字——想办法在招亲大会中胜出! 祁辰在看到那行字后也皱起了眉头,招亲大会…… “上面写了什么?”季书玄见他二人脸色不对,不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祁辰将信递给了他,季书玄看后不由咽了咽口水:“这,确定不是恶作剧?” “这上面的字迹和江远在家中收到的那封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应该不会有假。”祁辰的语调微沉,他们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视线下,这一点她早有预料,只是对方提出这样一个要求的背后目的让人不得不多想—— 这第一步是成为白家的女婿,那么接下来呢?对方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又或者说,对方是想通过他们从白家得到什么?想到这里,祁辰不禁陷入了一阵深思。 “咱们现在真的要去参加这个什么招亲大会吗?”江远皱眉问道。 第358章 招亲大会(二) “去,当然要去。”祁辰定定说道,纪简现在还在对方手里,他们没有第二个选择! “可是方才那人也说了,这招亲大会都是要有邀请帖的,咱们就算是去了也进不去飞云楼啊!”季书玄担心道。 祁辰眸光动了动:“有一个人,一定有办法!” 吃完饭,三人来到了南阳城最大的花楼,风月阁。 “祁兄,咱们不是要找人吗?干嘛要来这种地方啊……”季书玄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就是要找人所以才来。”说着,祁辰便率先走了进去。 “哟,这几位爷瞧着面生,怕不是第一次南阳吧?”一进门,便见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妈妈笑着迎了上来,祁辰被那扑面而来的脂粉气给呛了一下,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淡淡道:“妈妈好眼力,不过我们今日是来找人的。” 那妈妈一听这话顿时乐了:“这凡是来我风月阁的哪个不是来找人的?几位爷尽管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妈妈我包你们满意!” 祁辰不准痕迹地蹙了蹙眉,塞了几张银票过去:“我们想找一位姓南的公子,还请妈妈行个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暗自摸了摸银票的厚度,妈妈面上立刻笑出了一脸的褶子,上面的脂粉都快掉下渣来了! 转过身去朝一个黄衣姑娘招了招手:“娇兰啊,快带这三位贵客去南公子的包间!” 娇兰领着他们来到了三楼一间装饰奢靡的房间外,里面的丝竹之乐不绝于耳。门一开,正躺在软塌上的妖孽男子瞬间跳了起来:“我去!你们怎么也跑到南阳来了?” 娇兰见他们熟识,便朝屋里的几个姑娘使了个眼色,识趣地关上门走了。 祁辰径直走到窗户边上把掩着的窗子打开,然后开门见山道:“我来找你是有事要请你帮忙。” 南子浔一听不禁挑了挑眉,起身理了理有些散乱的衣襟,给三人各自倒了一杯香茗,然后坐在桌子跟前悠悠道:“你倒是难得有找我帮忙的时候,说吧,什么事?” “我需要一张招亲大会的邀请帖。”祁辰也不同他客气,直接开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噗——”南子浔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看着她,旋即苦口婆心地劝道:“祁辰不是我说你啊,这世间事少有两全之法,鱼与熊掌你不能两样都要啊!” 祁辰皱了皱眉头,很快便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于是冷声解释道:“你想多了,我去招亲大会是为了纪简。” “那就更不成了!你忘了上次千离因为纪简发火的事了?不行不行,这个忙我帮不了!”南子浔果断拒绝。 “人命关天,南子浔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祁辰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年前的时候纪简来南阳查案,这件事你总该知道吧?” 南子浔怔怔地点点头:“我知道啊!听说他不也是为了躲避纪家老爷子的逼婚嘛,可这和你去招亲大会有什么关系?” 祁辰冷声道:“纪简失踪了,三日前有人往江远家里送了一封信,信上说要我们在今早辰时赶到南阳城,否则,纪简性命堪忧。” “等会儿,你让我捋捋,也就是说纪简来南阳查案,但是现在被人绑架了,你们三个突然来南阳其实是为了救他……”南子浔觉得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但除此之外又没有别的合理解释。 他顿了顿,旋即又道:“那你们去招亲大会也是送信威胁你们的那些人所要求的?” “不错。”祁辰点点头,接着道:“我们刚刚在一间食肆吃饭,有个孩子过来给我们送了一封信,信上提出要我们一定在招亲大会上胜出。” 南子浔思索了一会儿,末了说道:“我这儿的确有一张邀请帖,不过这招亲大会你不能参加。” “理由。”祁辰拧了拧眉,旋即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理由你应该比我清楚!”南子浔头疼地扶额,开什么玩笑,要是回头让千离知道祁辰去参加了什么劳什子的招亲大会,而且邀请帖还是自己提供的,他不得揭了自己一层皮! 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顿了顿,一脸严肃地问道:“对了,你这次突然来南阳的事千离知道吗?” 祁辰抿了抿唇:“时间紧迫,我给他留了封信。”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不免有些担心,也不知道夙千离现在怎么样了,那晚突然出现的刺客又都是什么来历,还有,算算时间,他应当已经知道自己来了南阳的消息,那么这个时候的他应该是暴跳如雷了吧? 南子浔听罢不由点了点头,祁辰此举虽然有先斩后奏的嫌疑,但好歹也算是有个交代,于是便稍稍松了口气,转而说道:“招亲大会的事交给我了。你们去查查古井巷的那四姓人家最近有什么动向。” “你是怀疑……”祁辰眯了眯眼睛,显然也想到了什么。 “白家突然有此举动,定然与他们宗族的内部纷争脱不了干系!这么多年来,像这样的事,我在京城见的多了。”说这话时,南子浔的神情带着三分冷漠,七分讽刺。 祁辰快速思索了一下,旋即说道:“这样吧,你和季呆子一起去,他毕竟是南阳人,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说不定能帮得上你。” 旁边的季书玄一听立刻连连点头,只要不让他去参加招亲大会,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也好。”南子浔点头应下,接着又道:“前面离这里不远处有一个胭脂铺子,那里的掌柜是我的人,你们可以暂时在那里歇脚,招亲大会结束后我会尽快去与你们会合。”事关重大,南子浔也收起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风流姿态,神情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好,你自己千万小心行事。”祁辰叮嘱了几句。 傍晚的时候,祁辰和江远来到了南子浔说的那家胭脂铺子,表明身份后,掌柜的将他们带到了后院的花厅里稍作休息。 第359章 招亲大会(三) 而就在他们刚刚坐下后不久,南子浔和季书玄便从飞云楼赶回来了。 “怎么样?招亲大会结束了吗?”两个人一进门,江远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南子浔和季书玄两个进门后摆了摆手,连话都来不及说,不约而同地奔着桌子上的茶壶而去,直到猛灌了两大杯水,南子浔这才喘了口气,说道:“快别提了,白家这阵势还真不小,今天这么折腾了一天,居然只是初选!” 提起这个南子浔就来气,原以为白家把门槛定得这么高,前去参加招亲大会的人多少也有些本事,没想到进去一看,还真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啊!若非如此,他今日也不会累成这副德行! 祁辰听罢不由眯了眯眼睛:“照这么说,接下来还会有复选和终选?”白家兴师动众搞这么大阵仗,看来一定是所图不小……联想到他们今日在外面打听到的消息,祁辰眸中不禁染上一抹深色。 “没错,复选就在后天。”南子浔一脸生无可恋地说着,语气里充满了嫌弃。 “那你今日见到白家的那位大小姐了吗?”祁辰忽而问道。 南子浔撇撇嘴,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 “从头到尾,白家就只有一个管事的在场,我现在都已经开始怀疑这个白大小姐是不是长得太为难了,所以根本就不敢露面!” “按照你的说法,今日只是初选,参与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人,白大小姐不露面也很正常。” “不过,”祁辰眯了眯眸子,转而说道:“白家就只安排了一个管事的来负责招亲大会的一应事宜,这样的行事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今日在飞云楼难道就没有人提出质疑吗?” “这有什么好质疑的?”南子浔扯了扯嘴角,语气相当随意地说道:“你当这些人真的是冲着白大小姐的美貌去的?一个养在闺中从不露面的大小姐,哪里会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说白了,还不都是冲着白家去的!” 忽然想起来什么,他把目光看向了祁辰:“对了,你们今天都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确如季呆子所说,整个古井巷看似与寻常无异,实则严防死守,如同铁桶一样,外人根本探听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不过……”说到这儿,祁辰话锋一转,接着道:“我们倒是从一个混混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 “与这四姓之间的恩怨有关?”南子浔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祁辰点了点头:“你猜的不错,四姓之间的旧怨已久,但这些个陈年旧怨却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一直被压制着,也正是因为了有了这个人,四姓之间才能勉强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你说的这个人是指谁?”南子浔敏锐地问道。 “苗人宗祠的族长,白修远。”祁辰一字一顿地说道。 “白族长?”季书玄神色有几分惊讶。 祁辰紧接着便把目光看向了他:“你知道他?” 季书玄点点头,说道:“我也是听老一辈儿的人提起过,大概在四十年前,苗人内部曾发生过一场巨大的动荡,当时有一部分苗人想要离开天穹,回到苗疆去,但也有另一部分苗人不愿意回去,双方之间爆发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就因为这个还死伤了不少人。” “最后就是这位白族长力排众议,带领着他们这一支的苗人住进了古井巷,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苗人渐渐减少了与外界的联系,行事也变得低调起来。” 祁辰半眯着眸子,声音微沉:“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当初白修远的坚持,如今古井巷的这些个苗人很有可能已经回到了苗疆?” 季书玄想了想,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么说来,这白修远一死,四姓当中又有人动了带领这一支苗人回到苗疆的心思?”南子浔神情肃了肃,眉心紧紧蹙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血尸蛊的事情很有可能就不止是病毒感染这么简单了! 祁辰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我现在担心的是关于血尸蛊,苗疆是否参与其中,又或者说,这根本就是四姓中人拿来和苗疆交易的筹码!” 季书玄听着只觉一阵心惊胆战,连忙问道:“那纪大人会不会就是因为查到了一些内情,这才被他们抓起来的?” “一定是这样!”江远气得忍不住怒拍了一下桌子。 “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季书玄问道。 祁辰脑海中快速思索了一下,然后沉声道:“敌在暗我在明,为今之计也只有赌一把了!” “你的意思是……白家?”南子浔很快猜到了她的打算,旋即忍不住皱眉担心道:“可我们毕竟对白家不了解,万一白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顾不了这么多了,对方既然让我们设法在招亲大会中胜出,那么起码说明了一点,抓走纪简的一定不是白家人。”祁辰冷静地分析道:“我们现在能够打探到的信息实在有限,要想救纪简,就必须设法接近这些苗人,而白家无疑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南子浔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然后果断点头道:“好,那咱们就赌一把!” …… 毫无意外地,接下来的复选中,南子浔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在众人当中脱颖而出,顺利获得了进入终选的资格。而与他一同通过复选的一共有五个人,除了南子浔以外,其余四人都是苗人。 而在这几日里,祁辰几人也从各种渠道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白家这一代的嫡系当中原本有三子一女,可就在白族长过世后不久,他的三个儿子先后离奇死亡,就连孙辈们也都未能幸免,如今白氏一族的嫡系就只剩下了坐在轮椅上的长孙白弈和孙女白灵。 人丁衰弱,白家在四姓当中的地位也随之急转直下,或许这也是白家突然对外公开招亲的原因所在吧! 第360章 招亲大会(四) “另外,我还打听到,此次同你一起进入终选的另外四个人,无一例外,全都是穆、廖、舒三姓的人。”祁辰再次扔出一个重磅消息。 “这不会是有人故意提前安排好的吧?”江远忍不住怀疑道。 “应该不是。”南子浔摇了摇头:“比赛的全程我都在场,他们应该没有在当中动什么手脚,我只能说,那些苗人确实能耐不小。” 闻言,祁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突然问道:“明天的终选,有把握吗?” 南子浔沉吟了片刻,末了保守道:“七八成吧!”这些苗人出题的风格着实有些古怪,因而他也并无十足的把握。 “七八成也就够了。”祁辰若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季书玄刚要追问,却见祁辰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有客人来了!” 客人?南阳城哪来的客人?三人心中正疑惑,然而不待他们开口相问便听见一阵敲门声在外面响起:“咚咚咚!” 紧接着便是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敢问南公子在吗?” 南子浔三人相视一眼,眼中俱是划过一抹警惕,唯有祁辰神色最为平静,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对方会找到这里一般,朝其余三人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淡定地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一个带着面纱的白衣女子,衣着素雅,气质天成,尽管面纱遮去了大半面容,但仍然能依稀看出女子的美貌。然而,就在女子在见到祁辰打开门的那一刻,眼中明显闪过一抹惊讶:“怎么是你?” 祁辰却是微微一笑,侧身让开了进门的位置:“白大小姐,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如果说方才还只是略微有些惊讶的话,那么听到她的这一声“白大小姐”,女子心中的震惊简直是难以言喻,今日在街上他们二人不过是打了个照面,此人是如何识得自己身份的? 而和她一样惊讶的还有南子浔三人。 关上门后,祁辰也坐了下来,不疾不徐地给女子斟了杯茶:“白大小姐不必过于紧张了,在下对白大小姐并无恶意。” “你是如何猜到我身份的?”既然已经被认了出来,白灵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问道。 祁辰淡淡从口中吐出两个字:“熏香。” “熏香?”白灵不解地看向她。 祁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悠悠说道:“薰衣草、天竺葵、鼠尾草、洋甘菊、佛手甘,白大小姐最近睡眠似乎不是很好?” “薰衣草、鼠尾草、洋甘菊这几样倒也罢了,不过这天竺葵和佛手柑可都是苗疆惯用的香料,一般汉人是很少用它们来制作熏香的。”话说到这里,剩下的也就没必要挑明了。 白灵先是一怔,旋即眼中浮起一抹叹服:“公子的观察力好生敏锐!”真要算起来,他们二人今日在街上不过是打了个照面的功夫,自己能记得他的模样已是十分不易,不想他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白大小姐过誉了,在下不过是碰巧嗅觉较常人稍微敏锐一些罢了。”祁辰淡淡地笑着。 “小女子白灵,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白灵问道。 “祁辰。”对于自己的名字,祁辰从一开始就没有要隐瞒的意图。说着又指着另外三人介绍道:“南子浔,季书玄,江远,都是在下的朋友。” 白灵朝三人颔首示意,目光在南子浔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不过很快就移开了,转而问道:“祁公子似乎并不意外我今晚会来打扰?” “此次招亲大会共有五人进入终选,而在这当中只有南子浔一人是汉人,白大小姐会走这一趟是意料之中的事,自然没什么好意外的。”祁辰坦诚说道。 白灵笑了笑,旋即正色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我今晚之所以冒昧前来,是希望得到几位的帮助。” “不知白大小姐希望我们怎么个帮法?”南子浔摆弄着面前的一只茶杯,不动声色地问道。 白灵深吸了一口气,定定道:“我要族长的位子!” 闻言,祁辰自顾自地品着茶,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面上更是不见丝毫诧异,季书玄和江远亦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倒是南子浔状似不经意地扯了扯嘴角,道:“白大小姐想要族长的位子,但不知我们在帮了你这个忙之后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你们想要什么好处?”听见这话,白灵反倒松了一口气,很多时候,不怕对方有所求,怕的恰恰是无所求。因为只要有所求,就一定会有弱点,不会是毫无破绽的铁桶一块。 “白大小姐难道就不好奇我们为何会突然参加招亲大会?”南子浔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 白灵怔了怔,旋即说道:“愿闻其详。” 南子浔和祁辰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便听得祁辰开口问道:“白大小姐出身苗族,不知可曾听说过血尸蛊这个东西?” 见白灵脸色一变,祁辰眼中划过一抹了然:“看来是听过了。” “一个月前,我的一个朋友来南阳追查血尸蛊的线索,可就在十天前,他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紧接着我们就收到了一封信,白大小姐不妨猜猜看,这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白灵脑海中有一道暗芒快速闪过:“有人绑架了你们的朋友,并要求你们来南阳参加招亲大会?” 思及此处,她的背后不禁生出了阵阵寒意,他们果然是思虑周全,居然连唯一一个进入终选的汉人都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今晚没有冒险走这一趟,那么在明日的终选中等待自己、等待白家的将会是什么…… “白大小姐果然聪慧过人!”祁辰笑赞了一句,继而又道:“不知白大小姐对此事怎么看?” 白灵敛了敛眸,压下心中那股震惊,冷静道:“你们是想我帮你们救人还是追查血尸蛊的线索?” 第361章 招亲大会(五) “如果我说……都需要呢?”祁辰轻轻抿了一口茶,语气平淡如水。 白灵目光警惕地望着她:“如你所说,你们朋友的性命现在握在别人手中,那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不会不会背叛我?” 祁辰笑了笑,面上神色自若:“其一,我这个人既不喜欢威胁别人,更不喜欢受人威胁。其二,血尸蛊的事情我势必要一查到底,所以和他们对上是迟早的事。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目前看来,白大小姐除了相信我们以外,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 白灵沉默了一会儿,启唇道:“如果你的朋友确定是因为追查血尸蛊而失踪,那么我想应该和舒家脱不了干系。” “舒家?” “不错,舒家长子舒云白。” 顿了顿,白灵接着说道:“我可以帮你们救人,也可以帮你们查血尸蛊,但除了族长之位外,我还有一个条件。” “说说看。” “血尸蛊之事绝不可牵连古井巷其他无辜族人。”白灵定定说道。 祁辰痛快应下:“这是自然,只要没有参与其中者,当然可以全身而退。” 说着,她朝白灵扬了扬手中的茶杯:“白大小姐,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翌日一早,祁辰便来敲响了南子浔的房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没起?!” 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后,见屋里还是没有动静,祁辰敲门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砰砰砰!南子浔,开门!” 又过了好一会儿,南子浔方才睡眼惺忪地打开了房门,口中不满地嘟囔道:“你干嘛呀,一大清早的……” “今天是招亲大会的终选,你最好别告诉我你忘记了!”祁辰冷眼看着他说道。 南子浔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我记得啊,可是大会不是辰时四刻才开始吗?” 祁辰气得直想抽他:“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南子浔晕乎乎地瞥了一眼屋里的沙漏,发现还有两刻钟终选就要正式开始了,他登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我去!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啊?!” 祁辰不禁磨牙:“我在这里已经叫了你小半个时辰了。”季书玄和江远已经提前过去占位置了,这家伙要是再不醒她就要踹门了! “咳,那什么,我穿件衣服就走,你等我一下!”南子浔立刻心虚地说道。 两个人踩着点儿赶到了飞云楼,和之前的初选和复选不同,这最后一场的终选是允许大家观战的,不过需要提前进场占位置,幸好季书玄和江远来得早,否则他们这会儿可就真的要被淹没在人海里了。 台下,季书玄紧张兮兮地拉着祁辰问道:“祁兄,你说这终选到底会比什么啊?”初选是简单粗暴的擂台赛,比的是武艺高低,复选是传统的笔试,比的是文才智谋,这终选的题目实在是令人猜不透,就连身为主角的白灵也不知道具体内容…… “看着便是。”祁辰淡定地扫了他一眼。 开场的鼓声响起,负责主持招亲大会的管事站了出来,开门见山道:“各位,通过复选的五位公子都已经到齐了,那么接下来我也就不说那些场面话了。今日终选的比试题目很简单——运气!” 话音刚落,台下立刻起了一片接连不断的喧哗声—— “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听错了?” “就是啊,这运气怎么比啊?”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管事的大声喊着,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现在我来宣布比试规则:接下来五名参与者面前都会摆上一只骰盅,里面装有三只相同的骰子,在比试正式开始前,每名参与者可以在台下众人当中挑选一人作为同组人,来帮助自己完成比试。” “比试开始时,参与者负责摇骰子,而同组人则需站在身后的铡刀下,摇出来的点数大小排在中间位的参与者,可以选择让自己头顶的铡刀提高一尺,或者让任意一名参与者同伴头上的铡刀下降一尺。” “当然了,这个选择不是由参与者自己来做,而是在每轮比试开始之前,由同组人提前在纸条上写下。” “按照规则,能够留到最后一轮的参与者获胜。同时,为了避免比试过程中出现意外,危及性命,当同组人觉得自己获胜无望,有可能被铡刀夺去性命时,可以在本轮摇骰子之前退出比试,当然了,一旦同组人退出,相应的参与者也将视为自动退出比试。” 说完这些,管事的清了清嗓子,再次问道:“大家还有不清楚比试规则的吗?” 台下众人听完规则后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时,突然有一个人站起来大声问道:“敢问是参与者选择谁作为同组人,谁就必须要同意吗?” 管事的不疾不徐地答道:“自然不是,你们每个人都有拒绝的权力,不过如果最后参与者在正式比试开始前找不到自己的同组人,那么同样视为放弃比试!” 此言一出,台上两名参与者不禁变了脸色,这比试说是可以随时叫停,但毕竟还是有风险的,万一没有人愿意配合自己,那他们岂不是连参加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留到最后的两个人又该如何决出胜负?”下面有人问道。 管事的答道:“很简单,比大小,点数大者为胜。”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有人提出了一些疑问,管事的均一一作答了。 “祁兄,你说他们这样做究竟图什么呢?”季书玄忍不住朝祁辰嘀咕道。 祁辰眸光动了动:“谁知道呢,或许是闲着无聊,又或许,他们实在想不出什么靠谱的比试规则了……”这个比试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说白了,想要获胜,凭借的不止是运气,还有同组的两个人之间的信任与配合。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都只是对普通人而言,至于南子浔,呵呵,从小就混迹赌场的人,就算是闭着眼睛摇骰子,他都能摇到自己想要的点数,想要听出其他几个人摇出来的点数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第362章 招亲大会(六) “一会儿我上去帮他,你们两个在下面多注意着点周围的情况。”对二人叮嘱了几句,祁辰起身朝台上走去。 和南子浔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祁辰率先走到了他身后的铡刀下面站定,她仔细检查了一下绑着铡刀的绳索,然后转头看向了那名管事的,声音不大不小地问了一句:“这铡刀不会突然掉下来吧?” 管事的脸色一僵,旋即笑道:“这位公子说笑了,这铡刀都是我们事先检查过的,自然不会出意外。” “是吗?”祁辰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然后便没再说什么了。 比试很快开始,相较于其他几个站在铡刀下的人的紧张,祁辰看起来却是格外的气定神闲,每一轮比试开始之前,她都是不假思索地写下了自己的选择,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忧自己的性命一般。 事实证明,她也并不需要担心,因为南子浔从第一轮开始就没输过,每一次摇出的点数都恰好是中间位,运气好到让人难以相信。 很快,比试来到了第九轮,连同南子浔在内,台上也只剩下了三个人,悬在祁辰头顶上方的铡刀一点儿都没动过,反倒是旁边的两个人,左边那个还剩下一尺不到的距离,而右边那个则剩了三尺左右的距离。 毫无意外地,左边的那个人选择了弃权,于是,台上就只剩下了南子浔、祁辰和另外一个廖姓男子以及他的同伴。 按照之前定好的规则,这场比试会一直持续到只有一名参与者站在台上,很显然,南子浔此刻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在接下来的比试中,只要他们能赢得其中的两轮,那么最后的赢家就非南子浔莫属了。 而变故恰恰就出现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悬在祁辰头顶上方的铡刀突然坠落,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叫:“刀落下来了!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祁辰眸中骤然划过一抹寒芒,身子飞快地向旁边一闪,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搭好的台子生生被铡刀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祁辰,祁辰你没事吧?”南子浔吓得心惊胆战,连忙跑到她跟前上上下下地检查着,确定她没有被铡刀砸伤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受伤! 管事的脸色变了几变,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祁辰面前关心道:“这位公子没被伤着吧?” 祁辰不答,而是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是白家的人?” 分明只是一句随口的询问,偏偏给人一种直射心底的威压。 管事的瞳孔微缩,旋即答道:“是,在下是白家的大管事白荣。” 见祁辰只盯着自己瞧,也不说话,白荣心中没由来地升起一股紧迫感,他顿了顿,接着道:“还请公子放心,在下一定查出绳子突然断裂的原因,给公子一个交代!” 祁辰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交代就不必了,有些事情说得太清楚反倒没意思,依我看,咱们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好,白管事以为呢?” 白管事神情微顿,旋即若无其事地回道:“祁公子心胸开阔,实令在下佩服!稍后待比试结束,在下定当亲自登门向祁公子致歉!” 祁辰对于他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如今台上只剩下两名参与者,掷骰子比大小未免有些无趣,在下不才,恰巧有一主意,不知白管事可愿听听?” 白荣眸色沉了沉,坦白说,他是不愿在这个关口上闹什么幺蛾子的,可祁辰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很清楚自己若是在这个时候拒绝未免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于是只好顺着她的话问道:“不知祁公子有何高见,在下愿闻其详!” 祁辰眸中划过一抹锐利的光芒,旋即扬声道:“既然来到这招亲大会,想来谁也不会是个孬种,要不然也没脸求娶白家大小姐了,大家以为呢?” “对,他说得对!我们当然不是孬种!”一个刚才被淘汰下去的苗族年轻男子出声附和道。 紧接着,台下立刻响起了一阵高过一阵的附和赞同声。他们这些人可都是来凑热闹的,既然是凑热闹,自然是越刺激越好! 不得不说,祁辰很好地把握住了这些看客们的心理。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最先出声附和的居然会是方才淘汰下来的一个苗人…… 祁辰的目光在那年轻男子身上一带而过,旋即接着道:“既然大家都赞同在下的意思,那么在下斗胆建议,这最后一轮不如玩得大点如何?” “哦?不知这位兄台说的是怎么个‘大’法?”方才最先出声的那名苗族男子再次捧场问道。 祁辰微微一笑,淡淡从口中吐出五个字:“一局定生死!” 一语惊既出,满座皆惊。 一局定生死,这可是把命都赌上了…… 看着台下众人的反应,祁辰满意地牵了牵唇,不慌不忙地接着说道:“跟方才一样,我跟另外那位兄台还是站在铡刀下,不同的是,这次我们二人需要蒙上眼睛,去猜自己同伴摇出的点数,猜得相对准确者胜出,另一人则甘愿把命留在铡刀下!” 话音刚落,台下立马喧哗起来,议论声不绝于耳,担心者有之,害怕者亦有之,不过更多的是事不关己跃跃欲试的看客。 南子浔闻言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脸上没有半分惶恐或者不安,相较而言,另外一名参与者看起来就要难看得多了,他双拳紧握,额头溢满了细密的汗珠,阴冷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祁辰,仿佛要在她身上戳出一个窟窿似的。 他当然不想答应这个赌注,但祁辰俨然已经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自己若是不应,岂不是正应了她那句“孬种”? 廖博文虽然浑了些,但到底是要面子的,要他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害怕是不可能的。此时此刻,他不禁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想到这里,他看向祁辰的目光愈发愤恨了。 第363章 招亲大会(七) 可惜,他的这些目光在祁辰看来完全是无关痛痒,她转向台下,悄然和坐在人群中的季书玄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于是,下一刻便听着台下一道清晰响亮的起哄声响起:“男子汉大丈夫,怕死的都是孬种!答应他,跟他赌!” “一局定生死,跟他赌!”江远立刻跟着附和。 紧跟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一起喊—— “一局定生死!” “一局定生死!” 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白荣只觉眼皮突突直跳,就在他心乱如麻,脑子里快速思索着对策时,台上那名男子终于绷不住了,红着眼睛恨恨道:“好,我赌!” 一听这话,男子的同伴登时吓得尿了裤子,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步,我不想死,我不……” 话未说完,就被男子一个阴冷的眼神瞪了回去,那同伴似是感知到什么,绝望地坐倒在地上,麻木地盯着不远处被铡刀不小心砸出的一个巨大窟窿,眼神空洞无物。 看着地上神情狼狈的男子,白荣暗自咬了咬牙,心道,左右也不过是条贱命罢了,愿赌服输,大不了善后的事情麻烦些,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想通了这一点后,白荣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答应,不想南子浔却突然开口了,声音依旧懒洋洋的,仿佛他才是那个事不关己的看客一般:“白管事,我倒觉得咱们可以换一换角色。” 什么意思?白荣心下倏地一跳,直觉他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很可能把局面带到一个难以收场的地步,正欲出言组织,可偏偏南子浔并未给他这个机会:“既然是我和他的比试,那么站在铡刀下赌命的也该是我们二人才对。” 此言一出,站在他旁边不远处的男子脸色大变:“不行!我不同意!” “哟,看不出来这位兄台还是个惜命的。”南子浔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故作不解道:“不过我记得你方才可是答应得挺爽快啊,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变了呢?” 不待男子出言替自己辩解,便又听得他恍然道:“噢,我知道了,想必在这位兄台看来,自己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可不是吗?我看他那位同伴只怕也根本不是他的什么朋友,十有八九是家里签了死契的下人,这才不敢反抗的!”台下的季书玄立刻接过话来大声说道。 江远也摇头叹道:“啧啧啧,这人还真是心狠手辣贪生怕死啊!” 一时间,台下众人纷纷向男子投以鄙夷的目光,若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答应便也罢了,还能落个替朋友担心的好名声,可偏偏他前头答应得痛快,可一转眼,赌命的人换成了他自己,立刻就丑态毕露了。 面对这种情形,便是圆滑如白荣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替他解围的法子,可一想到这位的身份,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自己全家性命都要不保!想到这里,白荣顿觉头大不已。 偏偏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我认得他,他是廖家的小公子,廖博文,我听说他一直喜欢白大小姐,这几日还四处同人吹牛,说自己马上就要成为白大小姐的夫君了!” “呸,就这样的怂包孬种,也好意思求娶白大小姐,要我说,像这样的人就该一棍子打出去才是,真不知道他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混到这最后一关的!” “就是,让他从台上滚下来!” “滚下来!” “滚下来!” 廖博文被众人的咒骂声羞得满脸通红,心里越想越怒,最后大吼一声:“谁他妈说老子不敢赌了?!不就是一条命吗?老子今日偏就赌了!” 白荣登时慌了心神,连忙上前劝道:“廖小公子,咱们可不兴争这一时意气啊,这万一……” “闭嘴!”廖博文厉喝一声,不悦地看着他:“小爷决定的事,何时需要你来插手!” 白荣一听劝不住,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心道:他这哪里是想插手这位爷的事,可万一他要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事故,自己如何与廖家交代! 就在这时,祁辰悠悠开口了:“廖小公子敢作敢当,这魄力自然是令人敬服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廖博文原本听着她前半句话还颇为得意,可这后半句似乎就有些不对味儿了。 “只不过,凡事都得有个规矩,事关生死,为了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咱们是不是得立个凭证?”祁辰看着他说道。 廖博文此刻正被捧得有些飘飘然,听见这话几乎想都没想地说道:“你说的这个凭证怎么个立法?” “很简单,生死契。”祁辰从口中淡淡吐出这几个字。 “好,那就按你说的,签生死契!”白荣甚至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听得廖博文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知道廖博文这边劝不住,于是便把目光转向了南子浔:“这位公子,本就是一场比试而已,签生死契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是吗?”南子浔不咸不淡地反问了一句,道:“可本公子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话锋一转,便听得他接着道:“还是说,廖小公子觉得自己一定会输?”从方才的几轮比试中他便看出来了,这个廖博文能够撑到最后一轮,可不是全凭运气,常年混迹赌场的人,多少还是有那么几把刷子的。 果不其然,廖博文一听这话顿时急眼:“谁说小爷会输了?!来人,立刻就拿笔墨过来!” 祁辰和南子浔快速对视一眼,旋即便移开了视线。 南子浔精通赌术,而祁辰也是在玲珑赌坊赢过平肃的人,所以无论是两个人当中的哪一个站在铡刀下猜点数,都没什么好担心的。 签了生死契,最后一轮比试正式开始,白荣命人取了布条来将南子浔和廖博文二人的眼睛蒙住,带到铡刀下站定,然后趁着祁辰和另外一人检查骰盅的功夫,悄然朝手底下的人递了个眼色。 第364章 招亲大会(八) 殊不知,他的这一系列举动根本没有逃出祁辰的注意范围…… “最后一轮比试,开始!”随着白荣一声令下,祁辰和另外一个男子开始摇骰盅。 或许是经常跟随廖博文出入赌场的缘故,这人摇骰盅的手法看着还算是娴熟,只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他的手并不算稳,骰子互相碰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凌乱。 反观祁辰,只见她拿起骰盅在空中随意晃了两下,然后便“啪!”的一声将骰盅倒扣在了桌子上。 众人一时愣住了,这赌桌上的规矩,一旦骰盅落地可就不允许再拿起来了,这人是不懂规矩,还是根本就在乱摇? 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情况,季书玄也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他拉着江远低声问道:“你说祁兄不会真的是在乱摇吧?” “放心好了,祁辰的赌术应当不在南大公子之下。”江远拍了拍他的肩膀,气定神闲地安慰道。当日他在玲珑赌坊盯一个案子,恰好完整目睹了祁辰和平大将军的那一场赌局,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以祁辰的本事,想要赢过对手简直犹如探囊取物! 更何况,退一万步说,就算祁辰真的不懂赌术,但以南大公子的能耐,想要猜出骰盅摇出的点数也绝非难事。 比起众人的惊诧,南子浔面上非但看不出半点慌乱不安,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弧度,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又过了一会儿,和廖博文一组的那人也扣下了骰盅,这时,白荣重新走到台上,替南子浔和廖博文接下了眼睛上的布条:“请二位在纸上写下猜到的点数。” 令人意外的是,两个人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提笔就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答案,没有丝毫的犹豫不决。 要说台上唯一一个紧张不安的人应该就是和廖博文一组的那人了。从放下骰盅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停地用手擦汗,更是不敢和廖博文对视,这种紧张一直持续到白荣宣布二人写下的答案—— 南子浔写下的是三,而廖博文写下的则是十八。 白荣在看到这个答案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两个人委实大胆了些,如果南子浔猜对了,那么就意味着祁辰摇出了三个一!同样地,如果廖博文对了,那男子则必须摇出三个六! 相较于白荣的紧张,台下很快便激动起来,嚷嚷着要他打开两个骰盅。 祁辰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男子,果然,对于廖博文的答案他并不惊讶,但面上却仍是紧张。看来他和廖博文还是有些默契在的,只可惜……祁辰暗自摇了摇头。 在众人的注视下,白荣打开了骰盅,其中一只骰盅下的骰子赫然是鲜红的三个一,而另一只却是两个六一个五。 “不可能!”廖博文瞳孔陡然一缩,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这不可能!怎么会不是三个六呢?” 突然,他转过身来阴狠地瞪着祁辰:“一定是你做了手脚!” 祁辰淡淡一笑,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廖小公子,最后一轮比试开始前,你用灌了水银的骰子替换掉原来的骰子,你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吗?要不要当场切开骰子看看?嗯?” 廖博文脸色骤然一变,原本的怒火顷刻间熄灭下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只见他死死盯着她质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知廖小公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愿赌服输’?”祁辰语气淡淡地说道。 廖博文勃然色变:“你!” “别紧张,我其实并不想要廖小公子的命,不过这赌局毕竟是赌局,输了的人总要付出些代价才算公平,不是吗?”祁辰依旧笑望着他,脸上看不出半分敌意。 然而她的笑容却令廖博文感到不寒而栗,尽管明知自己是中了她的计,可此时此刻,他却已然是骑虎难下,因而只能顺着她的意思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祁辰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紧接着便见廖博文脸色变了几变,眼中似震惊,似不解,但片刻之后,他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于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南子浔和祁辰会抓住这个赌注不放的时候,祁辰朝南子浔递了个眼色,紧接着便听得他扬声道:“既然比试结果已经出来了,本公子也不是咄咄逼人气量狭小的人,只要廖小公子甘愿当着大家伙的面认输,今天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什么啊?说好的赌注,最后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带过了?”台下有人不满地说道。 “就是啊,愿赌服输,该不会是这廖小公子拿什么威胁人家了吧?” “我觉得有可能!毕竟这廖小公子也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了……” 一时间,台下众人议论纷纷,看向廖博文的目光里充满了怀疑和鄙夷。 白荣见状连忙站出来稳住场子:“各位,各位安静一下!” “南公子心胸豁达,明月入怀,愿意不计较之前的赌注,实在是令人钦佩不已!现在我宣布,本次招亲大会的获胜者是……” “且慢!”就在白荣打算就此揭过此事时,南子浔突然打断了他:“白管事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白荣脸上笑容僵硬了一瞬,继而不解地问道:“南公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方才说了,廖小公子要甘愿当着大家伙的面认输。”南子浔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别得寸进尺!”廖博文登时就压不住火气了,死死盯着他发狠道。 南子浔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不一会儿,廖博文自己撑不住了,把心一横,大声道:“我认输了!” 台下众人一听立刻开始起哄,交头接耳地嘲笑着他,廖博文自觉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丢过面子,在台上一刻也站不住了,黑着脸就要离开。 不想就在他从台阶前经过时,那把悬在半空中的铡刀突然落下,正正朝他砸去—— 第365章 招亲大会(九) 祁辰站得相对较远,等她瞧见这一幕时已经来不及了。 而就在这时,南子浔飞起一脚把脚边的桌子踢了过去,廖博文被桌子砸中了后背,直直朝台下扑了过去,头朝下摔了个狗啃泥! 与此同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把铡刀砸在了距离他仅有一尺不到的地方。 这时,廖博文被人扶起来后骂骂咧咧地怒吼道:“谁他妈在背后暗算老子?!” “咳,那个廖小公子,你先回头看看……”人群中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 廖博文这才回头一看,发现台子上被铡刀砸出了一个大坑,而自己就现在离那大坑一尺不到的地方,顿觉背脊一凉,心中后怕不已,自己若是没摔这一下,此刻还焉有命在! 回过神儿来的廖博文迅速把一肚子的怒火都发泄到了白荣身上,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到底是怎么做事的?小爷我差点就没命了你知不知道?!” 白荣脸色憋得通红,却又不好替自己辩驳什么,毕竟这一会儿的功夫五把铡刀掉下来两把,他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于是立刻信誓旦旦地保证,三日内一定查清楚事情的原委,给廖博文一个交代。 廖博文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飞云楼。 混乱中,祁辰去检查了一下栓在铡刀上的绳索,发现上面断口整齐,明显是被人用利器割断的,也就是说,有人想要廖博文把命留在这儿…… 她四下寻找了一圈,最后在台阶脚下发现了一枚飞镖,而飞镖的镖身上还刻着一个古体的“穆”字,祁辰瞳孔一缩,然后趁着没人注意快速将其收进了袖中。 廖家的小公子差点被铡刀砸死,用来绑着铡刀的绳索还是被人割断的,这件事自然不能这么轻易揭过,很快,廖家就来人了,将飞云楼围了个水泄不通,说是在查出真凶前任何人都不准离开飞云楼。 前来观看这最后一场比试的看客们自是不乐意,吵吵嚷嚷地,闹个不停。 祁辰看到廖家人的这副做派心中不由冷笑,真正的凶手只怕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就跑了,哪里还轮得到他们现在再来追查,看来这廖家门风实在是不怎么样,怪不得能养出廖博文这样的纨绔子弟! 懒得和这些人多说,祁辰朝南子浔几个递了个眼色,四人一同朝外走去。 “站住!”廖家的几个家丁拦住了他们,“我们家主说了,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准离开,你们几个是聋子吗?!” “一群蠢货!”南子浔讽刺地斜了他们一眼。 那几个家丁一听,登时来了火气,拔出刀指着他们威胁道:“我看你们谁敢踏出这个门一步!” 祁辰和南子浔是什么人,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又岂会怕他们一群家丁!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外走。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家丁突然大声喊道:“我认得他们,这两个人就是刚刚在台上和小公子进行最后一场比试的人,说不定就是他们为了取胜,不择手段想要谋害小公子!” “什么?!”领头的家丁立刻警惕起来,厉声道:“来人,给我把他们拿下!” 祁辰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不耐,正欲动手,却听得一道女声从二楼上传来:“且慢!” 一个容貌昳丽的苗族女子从楼梯上缓缓走了下来,声音缓慢却铿锵有力:“这位公子赢得了招亲大会的头名,那么按照规矩,他就是我白家的女婿,容不得你们放肆!” “听白大小姐这话里的意思,是执意要与我廖家作对了?”一个尖嘴猴腮满脸刻薄相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目光阴鸷地盯着白灵。 白灵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目光毫不怯懦地迎上了他的视线,不卑不亢道:“廖四叔,并非我白灵要与廖家作对,而是你廖家在打我白家的脸!” “我白家举办招亲大会前可是同其他三家都打过招呼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廖家似乎也没有说不同意吧?怎么,难道说现在的廖家已经落魄到连一场比试都输不起的地步了吗?” “笑话!”廖四立刻反驳,“我廖家何时说过我们输不起了?我只是……” “那便最好!”不给他任何辩驳的机会,白灵立刻抢过话来说道:“方才的比试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南公子获胜在前,铡刀落下在后。” “再者,刚刚在台上要不是南公子及时将廖博文推开,只怕你们廖家现在就要忙着办白事了吧?哪里还有闲工夫在这儿胡乱攀扯!”白灵最后几句话说得极不客气,可以说是半点面子都没给廖四留。 廖四脸上青紫交加,难看得很,如果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尚在,知道眼下这个时候还不能和白家撕破脸,他几乎要命人将白灵的嘴给撕下来! 深吸了好几口气,廖四努力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贤侄女真是会开玩笑,四叔年纪大了,就不同你们年轻人闹腾了。”说着便朝几个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们立刻把路让开来。 “侄女年轻气盛,说话办事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廖四叔多多海涵!”白灵亦是笑盈盈地回了一句,脸上看不出半分不虞。 说罢又对祁辰几人道:“几位,请先随我回白家见过长兄。” “有劳白大小姐。”南子浔客气地笑了笑。 古井巷白府。 白灵将他们带到了白府的一处客院:“几位暂且先在这里住下,我长兄身体不好,此刻应该还在午休,待他醒来再见也不迟。” “白大小姐,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南子浔笑望着她说道。 白灵点点头,朝周围的几个下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行退下。忽而瞧见白荣还在,不由道:“白管事,你去帮我让厨房准备一桌好菜,晚上我要好好招待几位贵客。” 第366章 第三封信 “是,大小姐。”白荣敛了敛眸,应声而去。 待房间内只剩下他们几人时,祁辰率先开口问道:“白大小姐今日一直在二楼?” “祁公子可是怪我没有早些站出来出言相助?”白灵突然看着她的眼睛反问。 祁辰勾了勾唇,悠悠道:“白大小姐若真是那般冲动,我倒是要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合作事宜了。” 白灵听罢不禁失笑,心中原本有些阴郁的情绪也跟着散了几分,笑望着她:“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既然白大小姐心情好些了,那咱们就言归正题,这个,白大小姐应该认得吧?”说着便从袖中把自己方才趁乱藏起来的飞镖放到了桌面上。 白灵在看见那枚飞镖的那一刻,脸色顿时变了几变,紧张地问道:“这东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飞云楼擂台边上。”祁辰言简意赅地答道。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枚飞镖应该就是隔断铡刀绳索的利器。” “不是穆家。”白灵语气十分笃定地说道。 祁辰抬眸看了她一眼:“我当然知道不是穆家,没有哪个凶手会傻到把这么明显的证据留在现场,除非,他是故意的。” “我检查过那些拴着铡刀的绳索,今日在擂台上砸下来的两把铡刀中,第一把应该是有人提前准备好的,绳索的断口处被人刻意磨破,时间久了,自己就会断开,而砸向廖博文的那把,断口非常整齐,应该是被人用飞镖割断的。” 顿了顿,祁辰接着道:“在前头那把铡刀的绳索上做手脚的人应该是廖家,至于后者……” “是舒家。”白灵接过话来分析道:“四姓当中,白家不可能动手,穆家没那么蠢,廖家更不会去害廖博文,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舒家。” “可舒家为何要这么做?”季书玄不解地问道。 祁辰眸中划过一抹凛冽的寒芒:“如果今日廖博文死在了擂台上,那么廖家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盛怒中的廖家人十有八九会把怒火转移到与廖博文一同站在台上的我还有南子浔身上。” “可他们不是想让我们在招亲大会中胜出吗?这么做对他们可没什么好处……”江远问道。 “当然对他们有好处。” 南子浔接过话来说道:“舒家想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内应,得罪了廖家,我们如果想在古井巷立足的话,就必须得到某一方的支持,按照白大小姐所说,穆家向来很少管这些闲事,而白家现在又势微,再加上有纪简作为筹码,我们会听从舒家的可能性可就大的多了!” “可惜,舒家的计划最后还是落空了。”说这话时,南子浔的语气里不无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意味。 这时,祁辰忽而说道:“既然我们已经住进了白家,那么我想,舒家应该很快会派人联系我们。” “呵,怕的就是他们不来。”南子浔狐狸般的眸中闪过一缕精光。 白灵说道:“你们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查舒家最近的动向了,一有结果会立刻告诉你们。” “有劳了。”祁辰朝她点点头,忽而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瞧着白大小姐不像是没有识人之明的人,怎么……” 白灵笑了笑:“有些东西摆在明面上总比藏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来得放心。” 祁辰了然地点点头。 白灵离开后,南子浔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以为你提出最后那场赌局是想要留下廖博文的命。” 祁辰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语气淡漠而随意:“我和廖博文素不相识,要他的命做什么!” 南子浔挑了挑眉,忽然想到什么,于是好奇地凑到她跟前问道:“刚刚在台上,你和廖博文说了什么?” “暂时保密。”祁辰神秘地说道。 南子浔瞬间被勾起了好奇心,一下午都在追着她问,可惜,祁辰并不打算把自己和廖博文说的内容告诉他…… “对了,你应该有特殊途径和京城那边联系吧?帮我把这封信送出去。”祁辰被他缠得不耐烦了,果断决定转移话题。 南子浔看着信封上的三个字,不由扬了扬眉梢,调侃道:“怎么,怕他不放心?” 祁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心里却是有些隐隐的担忧,按理说夙千离收到自己的信后不应该没有任何反应才是,难道说他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没有时间给自己回信? 还是说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越想越担心,最后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再帮我问问桓柒,夙千离最近身体怎么样。” “好。”南子浔从她口中得知了上元节时夙千离遭到刺杀的事情,心里也是有些担心,也就没了再继续调侃她的心思。 …… 果然不出所料,傍晚时分,祁辰收到了第三封匿名信,信上要他们设法取得白家的族长信物,并在三日后送去飞云楼,事成之后,他们会放了纪简。 “这上面也没有说这个所谓的族长信物长什么样,我们要怎么找?”江远皱眉道。 “去问问白大小姐就知道了。走吧,我们初来白府,总要去拜会一下这位大公子才是。”祁辰把信重新装回信封,然后起身往外走去。 几个人在主院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白家大公子白奕—— 只见他穿了一身苗人特有的服饰,上面的装饰精致却并不过于繁复,长发结成散辫搭在肩头,头上带了一根黛色绣纹抹额,眉心一点朱砂痣,惊艳却不魅惑,令人见之难忘! 他的相貌和白灵有六七分相似,那双明眸有如春日里还未融化的暮雪,晶莹柔和,又似乎带着不曾察觉的凌冽,他的唇色如温玉,唇角微弯,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阳光般舒适惬意。 远山皓月,清晖隽永。 这是祁辰见到他的第一感觉。 紧接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的双腿上,眼中不由划过一抹遗憾:可惜了! 第367章 各取所需 “几位贵客远道而来,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包涵!”白奕温和有礼地笑着,丝毫没有去在意祁辰的打量目光。 “白大公子客气了,是我们冒昧打扰才是。”祁辰中规中矩地回了一句。 白灵拿了一块毯子给白奕盖在腿上,然后问道:“几位这个时候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白家是否有一个族长信物?”祁辰直接开门见山道。 白灵脸色一变:“你们是如何知道族长信物的?” 祁辰直接将刚刚收到的信递给她:“他们提出,三日后用族长信物来换我们朋友的性命。” “舒、云、白!”看完信,白灵紧了紧拳头,手里的信被揉作了一团,显然是气得不轻。 白奕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转而把目光看向了祁辰:“祁公子有什么计划不妨说说看!” 祁辰微微一怔,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收回了目光,定定道:“很简单,将计就计。” “你打算用一个假的信物交给舒家?”白灵皱起了眉头,“可是舒云白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那如果,我给他的信物是真的呢?”祁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白灵脸色倏地一变,断然拒绝道:“信物我是不会交给舒家的!” 祁辰脸上一片淡然:“白大小姐稍安勿躁,先听听我的计划再做决定也不迟。” 白灵紧抿着唇,没吭声,倒是白奕温和地笑了笑:“祁公子请说,我们洗耳恭听。” 祁辰朝他点了点头,接着便把自己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众人听完俱是陷入了沉默,脑海里细细思索起来。 “虽然这个计划听起来有些冒险,但如果细细谋划一下,倒也不是全无胜算。”白奕最先表示同意。 “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成与不成,也只能在此一举了。”顿了顿,祁辰又朝白灵问道:“白大小姐的意思呢?” 白灵咬了咬唇,最后坚定道:“那就试试!”现在白家处境尴尬,事情的结果最坏也不过如此了! “好,既然二位都没有意见,那么咱们就按计划行事。”说到这儿,祁辰话锋一转,突然道:“不过在计划实施前,我有一个问题需要同你们确认一下。” “祁公子但说无妨。”白奕道。 “南阳知府和你们四姓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祁辰定定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白奕抿了抿唇,末了问道:“这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吗?” “是,事关我朋友的性命,我不希望有任何不确定的因素出现在我的计划里。”祁辰肯定地说道。 白奕叹了口气,末了坦诚地说道:“刘大人少时家中曾发生过一些变故,而正是因为这些变故致使他在十四岁以前,一直在古井巷长大,所以说白了,他算是半个苗人。” “也就是说,他对古井巷的一切都无比了解,是这样吗?”祁辰紧跟着追问道。 白奕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祁辰深吸了一口气:“当时收养他的人是谁?” 白奕眸光动了动,沉声道:“是我祖父。” 祁辰眼中划过一抹诧异,她确实没有想到当初收养了刘子骥的人竟然会是白修远! 沉吟了片刻,她又接着问道:“白大公子对刘大人了解多少?” 白奕却是摇了摇头:“刘大人离开白家时我尚未出世,之后和他的接触也都是一些公事上的往来,要说了解倒也算不上。” 祁辰微微皱眉:“那么,你对他这个人怎么看?” “两袖清风,在百姓中风评不错。”白奕十分中肯地说道。 听着他的话,祁辰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她再次强调:“我问的是你个人对他的评价。” 白奕笑了笑:“我方才已经说了,对他了解不多。” 祁辰听完不禁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我明白了。这个计划还有一些细节上的问题需要敲定一下,三日后……” 从主院出来后,南子浔突然叫住了她:“祁辰,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季书玄和江远见状也没多想,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你似乎对刘子骥这个人有些意见?”南子浔探究地看着她。方才一直追问刘子骥的情况也就罢了,还再三叮嘱白奕兄妹这件事不能走漏风声,尤其不能让衙门的人知道。 祁辰摇了摇头:“坦白说,我对他没意见,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直觉告诉我,这个刘子骥是个不安定因素。”更重要的是,白弈方才并没有说实话,他在刻意隐瞒一些东西。 “直觉?”南子浔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很难想象,像祁辰这样的人竟然会相信直觉? “我也说不上来,但事实是,这种直觉救过我很多次。”祁辰坦诚道。 南子浔沉默了一会儿,末了无奈地妥协道:“好吧,刘子骥的事交给我了,我会派人去盯着他。” “让你的人小心些,不要打草惊蛇。”祁辰不放心地叮嘱道。 “放心,我有分寸。”顿了顿,南子浔忽而又道:“对了,关于你的那个计划我有个疑问,万一舒云白拿到族长信物后同我们翻脸,不放纪简怎么办?”南子浔半眯着眼睛问道。 祁辰淡然一笑:“用信物和他交换人质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会守信用。”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永远不要指望一个赌徒会良心发现,更何况舒云白根本就是个疯子。 南子浔眼中写满了震惊:“也就是说,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只是你计划当中的一部分?” “你何时见我把宝压在别人身上过?”说着,祁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白弈处处提防着我们,殊不知我又何尝全然信任他?”不过是利益驱使下的各取所需罢了,救人的事她还是自己来比较稳妥! 南子浔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真庆幸我和你不是敌人。”要不然哪天被她卖了都不知道…… “谢谢夸奖!”祁辰毫不客气地说道。 南子浔:“……”我不是在夸你! 第368章 谈判威胁 接下来,一连两日,吃过早饭后,祁辰就像个没事人似的,拉着季书玄在南阳城里闲逛,仿佛她此行就只是来散心游玩似的。 一路上,季书玄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了南阳城的各种特色,两个人逛得不亦乐乎,中午时分,祁辰在季书玄的建议下,选了一家酒楼进去吃饭。 “这可是地道的南阳米粉,整个南阳城就属这里做得最正宗,快尝尝!”季书玄迫不及待地推荐道。 祁辰依言尝了一口,连连点头称赞道:“确实不错!” 季书玄本就是个话痨,这会儿一听到祁辰的称赞,立刻又打开了话匣子:“那是,我跟你说啊,我们南阳好吃的东西多了,还有这个汽锅鸡,鸡肉滑嫩,汤鲜味美。一会儿吃完饭我再带你去王记尝尝酸角糕和麻糖……” 祁辰今日不知是心情好还是什么缘故,竟也没有打断他,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时不时地还会问上一两句,一顿饭下来,直把季书玄说得嗓子都快冒烟儿了。 祁辰倒了杯当地的花茶给他:“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嗯嗯嗯!”季书玄忙不迭地点头,“咕咚咕咚!”两口就灌了下去。 “纪简的事还没有着落,我这两日却一直拉着你到处闲逛,季呆子,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祁辰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季书玄又夹了两口菜,嘴里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拉着我四处闲逛肯定有你的理由,既然你没有告诉我,那我又何必多问?万一不小心坏了你的事岂不是糟糕?再说了,我们也不全是闲逛不是?” “哦?说来听听。”祁辰饶有兴致地说道。 季书玄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把桌上的菜盘子往里头推了推,腾出一小片空地来,然后拿了几只茶杯摆了个大致的位置:“这两日咱们两个看似是在城里瞎逛,实则不然。” “你看,这里是古井巷,这里是飞云楼,其实说白了,咱们两个一直在这两个地方周围晃悠。” 逻辑清晰,思路明确,祁辰听完不禁挑了挑眉:“我突然发现,你也没那么呆。” 季书玄抬手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不是对南阳城熟悉嘛!” 祁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而说道:“这次回南阳,你还没有回家看看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娘走得早,家里也没什么亲人了,回去也不过是看看那几间茅草屋……”说到这儿,季书玄的神色有些局促起来。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去年你金榜题名,如今已然位居正四品兵部侍郎,自该衣锦还乡才是,便是没有亲人在了,回去看看乡邻也是好的。”祁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季书玄一听不由愣住了,怔怔地望着她。 祁辰又帮他添了杯茶,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明日就是个好日子,礼物我已经让南子浔给你备好了,明日一早你就回家去,多和乡邻们叙叙旧,唠唠家常。” “说起来,你这个探花郎也算是南阳城头一份的了,据我所知,南阳城这么些年来,也就出了你和刘大人两个进士,说不定刘大人听闻你回乡还要请你吃顿饭呢!” 季书玄听着听着仿佛明白了什么,于是也不再拒绝:“我明天就回家,你放心。” 翌日早上辰时,按照定好的计划,南子浔和祁辰带着族长信物去飞云楼等着。两个人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小半个时辰,在包间里坐了一会儿后,祁辰起身出去了。 当舒云白来到飞云楼的时候,包间里就只有南子浔一人。 “南大公子,幸会!” 舒云白的相貌偏阴柔,看人时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就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 南子浔只打量了他一瞬便收回了目光,淡淡道:“预谋已久的事就别说什么幸会了,你我之间也犯不着说那些客套话,因为我会恶心。” 他这话说得极不客气,舒云白脸色变了几变,旋即又坐下来笑道:“常闻南大公子说话最是风趣,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可惜了,我没听说过你,而且一见到你就让我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南子浔微笑着说道。 见舒云白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南子浔心情颇好地抿了口茶,“好了,为了不影响我的好心情,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纪简在哪?” “拿到族长信物我自会放人。”舒云白目光紧紧盯着他说道。 “舒云白,谈生意可不是像你这么谈的,空手套白狼未免有失诚意。” “那你想怎样?” “很简单,我要确认纪简在你那里,而且平安无事。” “可我怎么知道你真的拿到了我要的东西?” “我不会拿纪简的性命开玩笑。”南子浔定定说道。 “所以,你是要我相信你们之间所谓的兄弟感情吗?”舒云白无不讥讽地嗤笑道。 南子浔冷笑:“至少我不会暗中派人谋害朋友的性命。”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南子浔可有可无地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说,如果廖博文知道他视作至交好友的人为了能在白家埋下一步暗棋,而对他暗下毒手,他还会不会认你这个朋友?又或者说,廖家还会不会站在你舒家这边?” “你威胁我?”舒云白眸光陡然冷了几分。 南子浔轻笑:“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舒云白死死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却是倏地笑了:“南大公子果然是生意人!” “只是你我在这里扯皮没有任何用处,不如咱们各退一步如何?” “说说看,怎么个退法?”南子浔说道。 舒云白眸光闪了闪:“你先把东西拿出来,等我验明真伪后,自会命人将人带来,南大公子若是不放心,大可以等见到人再把东西给我。” “听起来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南子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便从袖中掏出一只不大的锦盒打开来放到桌上,只见那锦盒里装的赫然是一只羊脂玉的扳指。 第369章 防不胜防 舒云白神情一震,立刻就要伸手去拿那扳指,却被南子浔拦住:“扳指已经在这里了,看可以,但不许碰。” “南大公子,我说了要先验明真伪,你方才可是也同意了的,难不成现在还要反悔不成?”接二连三地被他阻拦,舒云白的脸上不禁浮起了几分怒气。 南子浔冷笑:“这飞云楼可是你的地盘,我怎么能确定你没有在周围埋伏了人手?” 舒云白眯了眯眼睛,忽而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他突然盯着面前的男子问道:“跟你一起的那个祁辰现在何处?” “他啊,肚子不舒服,去外头方便了。”南子浔语气十分敷衍地回了一句,眼神却是有些闪躲。 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舒云白脑海中突然形成了一个猜测,只见他倏地一下站起身来:“我突然想起来今日还有事,交易取消吧!” “别啊,事情还可以再商量,”南子浔立刻拦在他面前:“要不这样,我先把这扳指给你,然后你再带我去见纪简?” “南大公子莫不是以为旁人都是傻子?拿一个假扳指也敢来糊弄我!”说着舒云白“啪!”的一声把盒子盖上了。 南子浔脸色微变,很快便又镇定下来:“舒云白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扳指可是我费尽周折从白家祠堂偷来的!” 然而,仅仅是这一瞬的神色变化却被舒云白捕捉到,他眉宇间聚起了一道戾气:“来人,在我没回来之前看住他,不许他与任何人接触!” “是,主子!”话音刚落,立刻便有几道黑影从外面冲进来应道。 见他突然离开,南子浔顿时慌了,挣扎了几下没闯出去,最后只能坐会了包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哪里还有半分方才惊慌失措的模样! 却说舒云白从飞云楼离开后,二话不说,阴沉着脸直奔城外舒家老宅而去! 在没有搬到古井巷之前,舒家是一直世代住在城外的,后来在白修远的带领下,舒家全族搬进了古井巷,祖宅也就渐渐荒废了,他自认把纪简关在这里的地牢应该没有人会发现才是,哪成想竟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想到这儿,舒云白不禁加快了速度。 进了舒家祖宅,舒云白直奔地牢而去,走到地牢门口时,他忽然停了下来,直觉告诉他事情有些不对劲儿,祖宅地点隐蔽,那个祁辰就算是再有能耐也很难找到这里,退一步说,就算她真的找来了,为何祖宅里却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这里有人来过吗?”他向负责看守地牢的两个家丁问道。 家丁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没有啊……” 坏了!中计了!舒云白突然明白过来,方才南子浔分明是故意在演戏给自己看,为的就是让自己带他们到祖宅地牢来! 舒云白脸色青紫交加,转身就要离开,不想迎面正好碰上缓步走进来的祁辰,她笑着说道:“多谢舒公子带路了!” “你一直跟在我后面!”舒云白淬了毒一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舒公子果然聪明,不过可惜了,现在才想明白已经晚了!”祁辰没什么诚意地赞了一句,然后气死人不偿命地说道。 舒云白突然阴鸷地笑了,他道:“哼,你以为我会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吗?” 说着便要去启动旁边柱子上的机关,不想祁辰提前察觉到他的动作,袖中的柳叶刀飞射而出,竟是直接挑断了舒云白的右手手筋! 舒云白一把捂住了流血不止的手腕,右手上传来的疼痛告诉他,他这只手算是废了!思及此处,他的双目变得猩红起来,里面充满了嗜血的恨意! 他深知此时不是硬碰硬的时候,立刻就要转身逃走—— 祁辰冷笑一声,朝空中打了个响指:“甘宁,你带一半的人去地牢救人,其他人跟我抓住他!” 话音刚落,立刻便有几十个身穿墨色劲装,带着玄铁面具的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舒云白脸色倏地一变:“枭云骑!” “你怎么可能调动枭云骑?!” “这就不劳舒公子费心了!”祁辰冷笑道。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在把枭云骑的令牌交还给夙千离时,他没有收。 舒云白和他的心腹们虽然功夫不弱,但对上这么多的枭云骑也是毫无胜算,很快就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而就在这时,突然有另一拨人从外面冲了进来,朝半空抛出几枚烟雾弹,立刻便有一股奇怪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祁辰眸色一凛,大声喝道:“快闭气,这烟气有毒!” 幸而祁辰反应及时,枭云骑们并没有吸入太多毒烟,但也正是因为钻了这个空子,舒云白被这伙人救走了。 回过神儿来的枭云骑正要追上去,却被祁辰拦住:“别追了,先救人要紧。” 就在这时,甘宁和另外一个枭云骑扶着纪简出来了,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待了这么些天,纪简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身上也带了些斑驳的伤痕,形容看起来略有些狼狈。 “纪简,你没事吧?”祁辰连忙走上去问道。 纪简的嘴唇干裂出血,声音也不似以往那般沉稳有力:“只是外伤而已,不必担心。” 祁辰点了点头:“先离开这里再说。” 没了舒云白这根主心骨,舒家顿时有如一盘散沙,白家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将其收服了。按照约定,白灵命人将舒云白用来培养血尸蛊的那些东西一把火烧了,顷刻间,舒家冒起了滚滚浓烟。 看着窗外不远处升起的火光,南子浔勾了勾唇,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负责看着他的舒家家丁,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刘子骥得到消息后带着人赶到时,舒家祠堂已经被烧得七七八八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刘子骥才觉出了几分不对劲儿来,怪不得他总觉得季书玄今日来得有些突然,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有人事先安排好的! 第370章 初见容奚 刘子骥有些为难地看向了白灵:“白大小姐,这……” “天气干燥,下人点灯时不小心走了水,好在现在火势已经控制住了,也没有人受伤。” 白灵三言两语把事情归结为意外,然后又道:“老规矩,这件事是我们苗人内部问题,我们会自行解决好,就不给刘大人添麻烦了!” 白灵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刘子骥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于是象征性地带人检查了一番便离开了。 白灵站在被烧得一片狼藉的舒家祠堂外,神情淡漠而冷静,他们苗人都重香火传承,如果不是舒云白欺人太甚,她也不会对舒家出手,一把火烧了舒家祠堂,所以,怪不得自己。 “白大小姐,你的东西。”南子浔走到她身边站定,把那只锦盒交到她面前, 白灵接过盒子,看都没看一眼就收了起来,南子浔见状不由挑眉:“你不怕我在这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你没这个必要。”白灵淡淡说道。族长信物对他们苗人来说至关重要,可它在旁人眼里,这不过是一枚样式别致些的玉扳指罢了。 白灵这话倒是让南子浔高看她一眼:“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是下一任族长了,我说的没错吧?”四姓当中,舒家已经解决了,穆家一直保持中立,唯一的廖家也是不足为惧。 “我已经让人把舒家上下翻了一遍,但是很遗憾,没有发现你们那位朋友。”白灵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南子浔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 白灵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末了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打算让白家帮忙救人。” “这很重要吗?”南子浔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你和白奕不也对我们有所保留?” “真庆幸,我们不是敌人。”白灵忽然感叹了一句。 闻言,南子浔只是挑了挑眉,对于她的这句话倒是没有反驳。 这时,祁辰也从舒家老宅赶了过来:“白大小姐,借一步说话。” 白灵点点头,朝身边的人嘱咐了几句,然后便跟着祁辰往不远处的巷口走去。 “舒云白被人救走了。”祁辰定定说道。 “什么?!”白灵一听,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质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抓住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舒云白不死始终是个祸患! 祁辰神色冷了三分:“我想有一点白大小姐应该弄错了,我们与你之间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却并非你的下属!” 白灵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然她自知理亏,于是停顿了一会儿,说道:“抱歉,是我一时失态了。” 祁辰无意与她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多做纠缠,于是转而提醒道:“救走他的人身份不明,但十分擅长用毒。我们这两天就会回京,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多加小心。” 白灵点点头,眸中浮起一抹感激:“我知道了,谢谢你。” “对了,舒云白藏在祠堂里的那些东西……”祁辰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放心吧,全都烧了,一个不留。”白灵定定答道。 “那就好。”祁辰松了一口气。虽然桓柒已经研制出了能够抑制血尸蛊的解药,但这种阴毒东西留着始终是个定时炸弹。 “咱们走吧!”祁辰对南子浔说道。 “等等!”南子浔突然顿住了脚步,对白灵道:“婚约的事情你最好尽快和你们那些族人说清楚,我不想被这些琐事所扰。” 南子浔这话说得直白,白灵脸上不禁划过一抹隐隐的难堪,语气微冷:“南大公子放心,我白灵还不至于纠缠一个对我无心的人!” “那便最好。”南子浔满意地笑了,他是喜欢玩没错,但可没想真娶个姑娘回家。 京城那边始终没有回信,祁辰心中实在担心,在确定纪简的身体没问题后,几个人立刻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回到京城,季书玄和江远送纪简回卫国公府,祁辰和南子浔两个则直奔摄政王府而去。 “祁,祁公子,你回来了……”寒亭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神情顿时有些复杂和紧张,就连说话也都支支吾吾的。 祁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寒亭连连摇头。 听见这话,祁辰眉心皱得更紧了,狐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一边继续往里走去,一边问道:“夙千离现在在哪儿?” “王爷他……” 寒亭话未说完,就听得一道女声响起:“寒亭,府上有客人来了吗?” 寒亭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祁辰—— “这位是……”祁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只见对方穿了一身枣红色滚墨色云纹边的衣裙,腰间束着墨色的腰带,眉心的画着一抹鲜红的火焰,神色明媚端庄,却又多了一丝傲然凌厉。她的容貌绝美,却有着完全不同于那些闺阁女子的凛冽气势,和侧帽风流的洒脱英气。 祁辰在打量对方的同时,女子也在打量着她:“我叫容奚,你就是祁辰吧?” “我是。”因为摸不清对方的底细,所以祁辰并未表现得太过热切。再者,这个女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带有一股隐隐的敌意…… “我常听千离提起你,”容奚笑得十分和善,最起码看起来是这样,她打量了一下祁辰,说道:“祁辰,子浔,你们这是从南阳回来了啊?”说这话时,她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熟络,似乎和南子浔相识已久。 相较于她的热情熟稔,南子浔的反应看起来就要平淡得多了,眼中划过一抹诧异:“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这里是我家,我难道还不能回来了不成?”容奚笑着说道。 “这话我可没说。”南子浔可有可无地回了一句。 祁辰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字眼,她姓容,又说王府是她家,那她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第371章 美救英雄 虽然不知道这个容奚是如何从当年满门抄斩的裕亲王府中逃脱出来的,但端看南子浔和寒亭对她的态度便知,夙千离对这个表妹很有些不同。 果然,没有狗血的生活就不能叫生活,这年头表哥表妹什么的最是烦人了! 一晃神儿的功夫,那边南子浔和容奚又聊了两句。 只可惜祁辰此刻却没有心思在这里听他们唠嗑,皱了皱眉,淡淡道:“二位如果要叙旧的话请自便,我还有些事要和夙千离谈。”说着便抬脚往揽月楼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容奚突然叫住了她,说道:“千离他刚刚喝完药睡下了,你有什么事不妨直接同我说吧!” 祁辰拧了拧眉,毫无疑问,女子说话的口吻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就仿佛她是这王府的女主人一般…… 顿了顿脚步,祁辰接着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哎,你去哪儿啊?”容奚眸光闪了闪,再次追问道。 祁辰耐心彻底告罄,她倏地一下转过身来盯着她,声音微冷:“我去找桓柒也需要向你报备吗?” “你别生气啊,我只是随口问一句罢了,”容奚脸上神情只是微微一怔,旋即又笑嘻嘻地说道:“既然你去找桓大夫,那我让厨房多准备些饭菜,晚上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这下不止是寒亭,就连南子浔也忍不住蹙了蹙眉,正要开口同她解释祁辰是一直住在王府的,却被祁辰冷声打断:“不必了,我晚上还有事。” 说完便快步朝桓柒的药房走去。 “南大公子……”寒亭弱弱地喊了一声,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南子浔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抬脚跟了过去:“你跟我来一下。” 容奚眸光闪了一下,说道:“子浔,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不必,我有些事情要找桓柒,你不方便知道。”南子浔直言拒绝。 容奚脸上表情一僵,旋即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好,我知道了。” 桓柒见到祁辰的那一刻同样有些惊讶:“你从南阳回来了?” “夙千离的身体怎么样了?”祁辰张口便问道。 桓柒愣了一下,他以为她要问的是容奚的事,没想到她第一个问的居然是千离的身体状况……倘若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或许他还会替千离感到高兴,可现在……他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这些事情原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于是转而同她说起了夙千离的身体状况:“坦白说,情况不太客观,如果没有奇迹出现的话,他恐怕撑不到樨木花开。”提起这个,桓柒脸上不禁带了几分沉重。 “怎么会这样?”祁辰紧紧蹙起了眉头,她记得明明在自己去南阳之前他的身体还没有糟糕到这个地步,怎么会在短短二十多天的时间内就…… 桓柒摇了摇头:“是我之前低估了这寒毒和热毒对他身体的伤害程度,几次意外毒发下来,已经让他的身体承受能力达到了极限。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最多撑到四月份,可樨木花要等到五月初才开……”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祁辰忍不住紧了紧拳头。 “有,也没有。”桓柒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 “说清楚。”祁辰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 桓柒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末了说道:“如果能找到一味叫红景天的灵药,或许能让他再多撑一个月。” “这味药有什么特征,我去找。”祁辰毫不犹豫地说道。 “没用的,”桓柒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声,说道:“早在年前我就已经命人四处去打听了,得到的结果却是这味药已经在世上消失多年了。”所以说,这办法有也等于没有。 听到这个消息,祁辰说不上来自己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只觉得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似的,喘不上气来,今日已是二月十二,也就是说,他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见她神情实在有些低落,桓柒心中微微叹了一声,劝道:“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你也别太悲观了……” 祁辰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迅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我知道,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在这之前,我一定会找到红景天这味药。” 见她如此坚定,桓柒反倒不知该劝些什么了,他已经给师父那边去了信,希望他老人家能有办法吧!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府里出了什么事?”祁辰忽然问道。 “府里……”桓柒抿了抿唇,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就在这时,南子浔和寒亭追了过来,和祁辰一样,南子浔也是一头雾水:“桓柒,到底是怎么回事,容奚怎么突然回来了?” 桓柒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祁辰,这才说道:“上元节那日,千离遇到刺客后中了媚药,是容奚‘救’了他。” “你说什么?!是容奚‘救’了他?”祁辰的脸色忽然变得格外古怪,脑子里飞快地消化着这个信息。当晚自己离开时,夙千离身上的媚药药性已经散了,所以她可以肯定的是,容奚一定在撒谎,只不过她是如何找到夙千离的? “你们是在何处找到他的?”她紧跟着追问道。 “就是我们之前去过的郊外那个温泉庄子。”桓柒答道。 温泉庄子?那倒是没错,难道说他们收到了自己让人传来的消息,只是在赶到那里时,恰好发现了和夙千离在一起的容奚,所以自然而然地误以为救了夙千离的人是容奚? 可是不对啊,自己明明让季呆子府上的小厮捎了封信给夙千离,如果他看到了那封信,不应该会有此误会才是,除非…… 突然想到什么,祁辰不禁半眯着眼睛问道:“你们怎么会想到去温泉庄子找人?” 桓柒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如实说道:“是容奚派人送了消息过来,说千离受了伤躲在温泉庄子里,然后寒风就亲自带人过去把千离接回来了。” 第372章 趁虚而入 “容奚?你是说夙千离受伤躲在温泉庄子的事是她派人告诉你们的?”祁辰语气古怪地反问了一句。 桓柒皱了皱眉,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奇怪,于是只好点点头:“是。” 呵,祁辰心中冷笑不已,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收到自己让人传给他们的消息和信,季呆子派去送信的那个小厮一定被人中途拦截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祁辰的神色瞬间冷沉下来,很好!这个容奚还真是胆子够大! “关于那晚在温泉庄子发生的事,夙千离醒来后就没有说什么?”祁辰突然问了一句,语气不明。 桓柒没有说话,只是摇头苦笑。心道:千离能说什么,容奚当时就躺在他身边,他身上的媚药解了是事实,容奚失了清白也是事实…… 见状,祁辰眸色不由沉了沉,胸中蓦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夙千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晚发生的事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明明,明明他在情动之时还喊了自己的名字! 南子浔见祁辰脸色有些不对,于是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个,我刚刚听容奚说千离在休息,他的身子是不是不大好?还有,我之前给你送了不少信,你怎么一封都没回?” 桓柒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知道他其实是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他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这么问的了! 就在他纠结要不要实话实说的时候,祁辰俨然已经从他的表情中猜到了答案,淡淡道:“夙千离扣下了所有的信件,不让你给我回信,是吗?” 桓柒顿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必要替夙千离解释两句:“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千离,上元节那晚你们一起遇到了刺客,结果他还生死未卜的时候你就那么一声不响地跑去南阳了,他生气也是正常……”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里也颇有几分不忿,作为夙千离的朋友,他觉得祁辰这次做得确实有些过分了。 “哈?可是祁辰你不是跟我说千离当时已经脱离危险了吗?”南子浔听得一脸懵圈。 祁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此时此刻,对于整件事情的经过,她已经了然于胸,说白了,就是有人利用夙千离遇刺和纪简失踪的时间差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让包括夙千离在内的所有人都误以为自己在他和纪简之间选择了纪简,紧接着,容奚又趁虚而入,抢占了先机。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安排得天衣无缝,把他们所有人的性格以及有可能作出的反应都算计了进去,环环相扣。 “我去看看他。”祁辰心里气归气,但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夙千离的,她想,不管怎样,一切还是等先见过他之后再说。 “那个,你做好心理准备……他最近情绪不大稳定……”桓柒是真的怕这两个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要知道千离现在的身子可不经折腾啊! 祁辰哂然一笑,看穿了他的担忧:“你放心,我还不至于跟一个病人动手。” 祁辰离开后,南子浔忍不住好奇地同桓柒八卦道:“你说千离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他不会是要对容奚负责吧?”其实他还是蛮看好他和祁辰这一对的! “想知道就自己去问!”桓柒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收拾架子上晾干的药草去了。 “没意思!”南子浔自己讨了个没趣,转身走了。 走到一半,突然转了个方向朝着揽月楼走去,他可不是八卦,他只是比较关心千离的病情而已! “咚咚咚!”祁辰站在卧房外敲了敲门,“夙千离,是我。”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后,见里面没人作声,祁辰索性直接推门进去。 一进门,立刻有一个雪白的毛茸茸的东西朝她扑了过来,祁辰一时没站稳,直接被扑倒在地…… “橙子?”祁辰低头一看,眼中难掩惊讶,“怎么二十多天不见,你又胖了?”语气里带了几分嫌弃。 “嗷呜~”橙子原本刚准备从她身上爬起来,听到这话立刻又抱了上去,而且还是死不松爪的那种。 祁辰:“……” “橙子,过来!” 夙千离的声音突然响起,橙子吓得一哆嗦,本着趋利避害的想法,把祁辰抱得更紧了。 “橙子,乖,先让我起来。”橙子现在的体型足有半个人高,祁辰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橙子小声地“嗷呜!”了一声,不甘不愿地从她身上爬起来,然后像只大猫一样乖巧地蹲坐在她脚边。 祁辰和夙千离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夙千离先憋不住了,冷嘲热讽道:“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死了没有。”祁辰神色淡淡。 “你!”不知为何,对上祁辰的目光,夙千离原本有些愤怒的情绪突然就变得有些心虚起来,想到方才寒亭进来禀告的事情,他下意识地回避了对方的视线。 “两件事。第一,我在去南阳之前给你留了一封信,虽然这封信最后你并没有收到,但我的确是在确定你的安全后才决定立刻去南阳救人的,这件事季呆子可以作证。” “第二,这次我去南阳,发现苗人的事情没那么简单,白灵虽然暂时稳住了她的族长之位,但舒云白跑了,我怀疑救走他的人可能会与苗疆有关,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虽然舒家祠堂里的那些血尸蛊已经尽数被烧毁,但只要舒云白还活着,血尸蛊就完全有可能再次出现。 病毒这个东西本来就说不准,这次研制出的解药只是针对这批培育出来的血尸蛊病毒,倘若舒云白真的有本事重新培育出血尸蛊病毒来,那么桓柒的药未必就有效。 夙千离听完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不明:“除了这些,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要跟我说的了?” 祁辰想了想,补充道:“如果可以,我建议你派人去一趟南疆。” 第373章 她的解释 说完又看了他一眼,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等!”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夙千离突然叫住了她。 “你方才说,你是在确定我的安全后才离开的,可寒亭他们是第二天辰时四刻才接到消息去温泉庄子找我的,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你已经出城了。”说完这话,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似是要确定她话里的真假一般。 “呵,”祁辰蓦然冷笑了一声,直直迎上了他的视线,一字一顿地问道:“所以你是觉得我在撒谎,是吗?” 夙千离张了张口,他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对上她那双过于桀骜冷然的眼神,解释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而他沉默的态度在祁辰看来就是默认了自己的猜测。 心中不由一寒,原来自己在他心里竟然这么不值得信任,可笑她一个从来不屑于解释的人为了不让他误会还特意跑来跟他说这件事,也是够讽刺的了! 不行,她要赶紧出去顺顺气!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怎么想是你的事。”丢下这句话,她转身就往外走去。 夙千离下意识地想要拦住她,但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于是飞快地朝橙子看了一眼:帮我拦住她! 橙子不紧不慢地用爪子挠了挠耳朵,眼神瞟了一眼桌上空了的盘子,一只烧鸡明显不够吃啊! 夙千离顿时脸色一黑,但眼看着祁辰已经走到门口,他冷着脸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某雪豹的趁火打劫。 见状,橙子立刻欢快地撒开四只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祁辰面前,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她,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感受到脚下突如其来的重量,祁辰停住了脚步,抬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橙子听话,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不能听话,听话就没有烧鸡吃了!橙子面上一派乖巧懂事,两只前爪却是死死抱住了祁辰的左腿。 祁辰挣扎了几下,奈何这个巨型“腿部挂件”实在太沉,她根本迈不动步子。 就在这时,夙千离从床边走了过来,许是受这次毒发的影响,他的身形消瘦了一些,身上的衣服似乎都显得有些宽大了,脸色也带了几分病态的苍白。 “我听说你这次为了救纪简调动了枭云骑?”他站到了她面前,两个人之间仅有一尺不到的距离。 祁辰原来也是看惯了他穿绯红色衣裳的,可自从方才瞧见容奚那身同色系的衣裳后,再来看他这身衣服竟莫名觉得有几分刺眼! 听到他的问题,她只是略微蹙了蹙眉,而后便坦然答道:“是。” “他就那么重要?”明明她已经同自己解释过了,可他只要一想到她丢下毒发受伤的自己,千里迢迢跑去救另一个人,他这心里就有股邪火直往上窜! “纪简是我的朋友。”祁辰定定望着他的眼睛,“当时情况紧急,如果我没能在三日后准时出现在南阳城,那么等待纪简的很有可能就是一个死,所以我没有别的选择。” 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认真补充道:“如果当时身处危险的人是你,我也会不遗余力地去设法救你。” 如果当时身处危险的人是你,我也会不遗余力地去设法救你! 夙千离只觉胸中一震,脑海中不断地回响着她的这句话,仿佛这么多天来心里憋着的那股气一下子就消散得干干净净,目光怔怔地望着她,忘了该如何反应。 见他似乎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祁辰心中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无论以后如何,最起码在这个问题上,她还是希望两个人能够达成共识。她愿意和他在一起,但不代表她会为此而放弃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则。夙千离能理解那就最好不过了。 至于上元节那晚的事情,她并没有提起,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等她找到确切的证据再和他说明也不迟。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夙千离竟然会主动提及此事:“关于容奚的事,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数九寒天,外面刮着阴冷的寒风,看了看他已经隐隐有些发白的唇色,祁辰到底还是没忍心,把门关上了。 接着她又往火盆里添了几块银丝炭,把火烧得更旺了些。 做完这一切,她方才淡淡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容奚是你表妹。”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夙千离的语气有些急切起来,他难道真的就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 “如今外边天冷,你的身子又受不得寒,还是多加件衣服吧!”说着她从衣柜里取了一件狐裘披风递给他。 看着她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夙千离只觉胸中一股怒火喷薄而出,这一瞬间,他甚至自私地在想,如果,如果不是因为纪简,如果他没有去南阳,那么在温泉庄子找到自己的人会不会就是他,而不是容奚! 一瞬间,他被自己这个疯狂的念头吓了一跳,但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介意?” 问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因为他怕听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可说到底,在这一刻,甚至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听到一个怎样的答案。 他害怕听到祁辰说不介意,因为那就意味着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可倘使他真的说了介意,那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就此放手吗? 不,他做不到的。 夙千离下意识地否定了自己。 就在他准备告诉祁辰自己不想知道答案了的时候,她却偏偏开口了:“你会娶她吗?” “什么?”夙千离愣住了。 “你会娶她吗?”祁辰又重复了一遍,神色格外认真。她发誓,如果这个家伙敢说“会”,那么她一定让他死得无比精彩! 仿佛感应到了危险的苗头似的,夙千离果断摇头:“不会!” 第374章 探望萧雯 “那便是了,这件事你就不必管了,我会解决的。”祁辰语气十分笃定地说道。 夙千离皱眉:“可是……” “没有可是,除非你真的要娶她。”祁辰盯着他的眼睛,直接冷声打断了他。 “当然不是!”夙千离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场。 祁辰满意地点点头:“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晚饭不用等我。”虽然夙千离的立场还算坚定,但她现在是真的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和容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所以为了不让场面闹得太难看,她觉得自己还是出去冷静一下比较好。 结果一出门,突然余光瞧见窗边猫着一个人影,正躲在窗沿下偷听呢! 祁辰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低声问了一句:“能听清楚吗?” “当然了!先来后到啊,你要听上那边窗户去,别在这儿说话打扰我!”南子浔正听得入神,浑然不觉站在他背后的人就是祁辰。 祁辰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就那么一声不响地站在他背后看着他。 突然,南子浔觉得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儿,连忙直起身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祁辰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在你偷听的时候。”祁辰微笑着看着他。 南子浔:“……” 南子浔大脑空白了一瞬,旋即灵机一动,指着她背后大声道:“看,那里有只蝴蝶!” 然后不待祁辰有所反应便飞快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跑了。 祁辰却是站在原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个时节要是有蝴蝶,母猪都能上树了! 从摄政王府出来后,祁辰先去了季书玄的府上,在确定他府上的那个小厮在正月十六那日失踪后,她转而朝烟雨阁走去。 然而不巧的是,烟雨阁的人告诉她,她们阁主下午就出门了,说是约了罗音、纪筱还有南子茗一起去御史府看望萧雯。 祁辰一拍脑袋,这才蓦然想起来,萧雯的预产期似乎就在三月初,眼下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要生了,也难怪这几个人会凑到一处去看望,想到这儿,祁辰便也抬脚朝御史府走去。 “祁辰?你回来了?”庄严见到她也是一副颇为惊讶的模样。 对此,祁辰已经懒得解释了,同他摆了摆手,直言道:“我是来看萧雯的,你要是想问上元节的事情还是免开尊口吧!因为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庄严怔忡了片刻,旋即失笑道:“正巧路阁主还有罗音他们也在,你自己进去便是。”说来也怪,祁辰明明是个冷性子,但论起女人缘来,就连子浔那个家伙都比不上,这些个姑娘们一个二个都对他掏心掏肺的,也难怪千离总是疑神疑鬼的。 暗自摇了摇头,庄严径自往厨房去了,最近阿雯偏爱华叔做的板栗烧鸡,为此,他还特意让自己府上的厨子去跟华叔学了一手,不过这厨子学是学了,就是那鸡肉炖得不够酥软,这不,他得赶紧去灶上盯着点儿…… “夫人,您快看谁来了!”外间的丫头笑眯眯地进来说道。 “谁来了还值得你这样神神秘秘的?”萧雯不禁有些好笑。怀着八个多月的身孕,萧雯整个人倒是比原来圆润了不少,气色红润,精神俱佳,看得出来庄严将她照顾得很好! 丫头打起帘子,祁辰走了进来,笑问道:“萧雯,最近怎么样,孩子还乖吗?” “祁辰?你从南阳回来了啊!”萧雯脸上难掩激动,正要起身相迎却被路非烟拦住:“你怀着孩子呢,快别乱动了!” 罗音和纪筱两个却是一左一右地抱住了她的胳膊:“祁辰,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害我们担心了好久!” “就是就是!哎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南阳的案子很棘手吗?我大哥有没有跟你一起回来?”纪筱接过话来问道。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是问再多问题,她也就长了那么一张嘴,总得让人喝口水,然后再一个一个地说不是?”路非烟有些好笑地揶揄道。 南子茗也跟着捂嘴笑道:“可不是嘛,人祁辰刚一进门,一句话还没说呢,尽听着你们两个在那儿东一句西一句地问问题了,直吵得我耳朵疼!” “对对对!”罗音一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懊恼道:“你看我,一时激动,就忘了……” “没事儿,祁辰才不会跟你计较这些呢!”纪筱拉着祁辰做到火盆跟前,又把自己手中的暖手炉塞给她:“我听路姐姐说你畏寒,快过来暖暖!” 被她们几个这么一闹,祁辰原本有些郁郁的情绪登时散了几分,笑着坐在了路非烟旁边:“我也是今天下午才到京城的,当时走得匆忙,也就没来得及跟你们打招呼,没办法,案子等不得,谁让我是端这碗饭的呢!顶头上司让我去,我哪敢耽搁啊!” 祁辰亦真亦假地把事情的经过一笔带过,继而又对纪筱说道:“不过你大哥已经回家了,你一会儿回去应该就能看见他。” “哦对了,子茗,这次你大哥也一起回来了,不过,他这会儿怕是还在发愁怎么躲开云亭先生呢!” 南子茗听罢不禁掩唇轻笑:“躲怕是躲不开了,祖父可是说了,只要他不把亲事定下来,他便不走了!” “噗嗤!”几个人俱是忍俊不禁地笑了,罗音幸灾乐祸地说道:“子茗,依我看,这下你们府上可是要有的热闹看了!” 提起这个,南子茗也颇有些无奈:“其实原本祖父对此事也没这么坚决的,这不,前两天和鄂国公出去钓鱼去了,出门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结果一回来就黑着一张脸。” “父亲一问才知,原来是因为听说鄂国公马上就要当曾外祖父了,他心里窝火,紧跟着就把我二哥骂了一顿,说他不中用,成亲这许多年也没得个一儿半女,再然后,他老人家就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大哥身上了。”说起来,她大哥也是怪不容易的…… 第375章 李代桃僵 众人听得乐不可支,唯有祁辰在心里默默替南子浔点了根蜡,他这也算是飞来横祸了! “看不出来云亭先生原来还是个这么有意思的人!”罗音忍不住感叹道。 南子茗笑:“祖父年纪大了,也就喜欢没事折腾折腾他那些徒弟,再有就是催着我大哥成婚生子了!” 房间里烧着暖烘烘的炭盆,几个姑娘说说笑笑的,倒也热闹。祁辰也跟着她们一起说笑,面上看不出来半分不妥。 几个人当中,路非烟是唯一一个知道夙千离和容奚之间纠葛的人,自然也就猜到祁辰是从烟雨阁找到御史府来的,于是听着她们又笑闹了一阵后便起身道: “好了好了,坐了一下午,咱们也别在这儿闹腾萧雯了,这怀孕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多休息才是。” “说的是呢,我方才瞧着庄大哥都在外头瞧了好几次了,想来咱们要是再不走,他怕是要拿笤帚撵人了!”纪筱笑着打趣道。 萧雯红了红脸,忍不住横了她一眼:“你们可都是我的朋友,哪里轮得到他来撵人!” “是是是,要撵也是咱们庄夫人亲自撵不是?”罗音也跟着挤眉弄眼地笑着。 路非烟笑着招呼道:“好了,那咱们就不打扰庄夫人休息了,改日再来看你!” …… 从御史府出来,路非烟一句话没问直接拉着祁辰去了烟雨阁。 这个时间的烟雨阁还算是热闹,楼下听曲儿看舞的人不在少数。 “阁主,祁公子,你们回来了!”一个丫头迎了上来。 “嗯,让厨房炒几个菜,再去烫一壶酒送上来。”路非烟朝丫头吩咐了一句,然后就和祁辰一起往三楼房间走去。 “见到那个容奚了?”路非烟一针见血地问道。 “嗯。”祁辰淡淡应了一声,语气竟是出奇地平静。 路非烟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给她倒了一杯酒:“说说吧,上元节那晚的事,你怎么想?” 说实话,当她乍一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简直气得火冒三丈,要不是桓柒拦着,她差点没直接上门去把夙千离骂一顿,但当她冷静下来,理智告诉她,这件事的确怪不得夙千离,只是知道归知道,这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这个坎儿。 可偏偏第二天一大早的祁辰就一声不吭地跑去南阳了,让她连问个情况都找不到人! “夙千离不会娶容奚。”祁辰一边吃菜,一边无比冷静地说道。 路非烟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他说你就信?” “那天晚上和夙千离发生关系的人不是容奚。”祁辰突然抛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你说什么?!”路非烟眼中写满了震惊:“可是桓柒说了,夙千离身上的媚药的确是解了,而且容奚也……” “你是想说她失了清白,可你怎么能确定她所谓的失了清白是真的?”祁辰突然盯着她反问道。 路非烟轻轻蹙眉:“那床单上的落红桓柒还有寒亭他们都看到了。” 祁辰不禁勾了勾唇:“落红这种东西说白了不过是血迹罢了,想造个假是再简单不过了。”说到这儿,她的眼角不禁流露出一抹淡淡的讥讽。 “你好像对这件事了解得格外清楚?”路非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目光狐疑地看着她。 “因为那晚真正替夙千离解了媚药的人不是容奚,而是我。”容奚大概算漏了一点——她是在温泉池里替夙千离解了媚药的,所以根本不可能在床单上留下什么所谓的落红。 路非烟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等会儿,你让我先捋捋。” “你说是你替夙千离解了媚药,那容奚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也想知道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祁辰揉了揉眉心,俨然一副颇为头疼的模样。 “那天晚上和你们分开后,我便沿着夙千离留下的记号一路追到了郊外,最后在一片树林里发现了刺客的尸体,但是却没有见到夙千离,而且记号也到那里消失了,接下来我便只能循着雪地里的脚印和血迹去找,最后来到了温泉庄子,发现了中了媚药的夙千离……” “天快亮时,我原本是打算直接去通知寒风他们,但却在回摄政王府的路上遇到了江远,得知了纪简失踪一事。我来不及赶去通知他们,于是便让季呆子府上的小厮帮忙去送信。” 捏了捏眉心,她道:“但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去送信的小厮被人拦下了,寒风他们根本就没有收到消息,这才给了容奚可乘之机。” 路非烟听罢,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只怕任谁也想不到,容奚竟然会利用这样的方法李代桃僵!她努力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然后问道:“那你跟夙千离说了没有?” 祁辰摇了摇头:“没有。” “你是不是傻啊,干嘛不直接告诉他?走,我这就陪你一起去找他把话说清楚!”路非烟是个急性子,拉起她就要往外走。 “别!”祁辰赶忙拦住她:“这件事先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啊,那个容奚都已经登堂入室了!”路非烟焦急道。 祁辰把她按到座位上坐下,然后冷静分析道:“你先听我说,容奚是喜欢夙千离不假,但你难道不觉得,从刺客突然出现到夙千离受伤中毒,再到纪简失踪,整件事情都太过巧合了吗?” 路非烟听罢不由皱了皱眉头:“所以你是怀疑有人在帮容奚?”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祁辰抿了抿唇,眉宇间浮起一抹烦躁:“先按兵不动吧!”她现在暂时没有精力去管这些,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必须要找到红景天来救夙千离的命。 想到这儿,她定定望着路非烟:“你先帮我一个忙,帮我打听一味叫‘红景天’的药材,要快。” “你找药材做什么?”路非烟不解地看向她。 “救人。”祁辰言简意赅地答道。 第376章 开始装病 见她神情凝重,路非烟心中猜到了几分,脸色微变:“是不是夙千离的毒快要撑不住了?”怪不得最近她觉得桓柒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儿,原来竟是…… “桓柒说,如果找不到红景天这味药,他的身子最多撑到四月初。”祁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 路非烟心中一震:“怎么会这样?!” 祁辰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我今晚就不回去了,你一会儿记得找人帮我收拾一个房间出来。”说完,她便放下筷子,撑着脑袋倚在了旁边的软榻上,轻轻合上了眼睛。 看着她一脸倦容的模样,路非烟不禁有些心疼,“要我说,你就该回去住,也好让那个容奚知道你在夙千离心中的地位!”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不喜欢麻烦。”有这勾心斗角的功夫,她还不如直接把这个容奚的底细给查出来。 路非烟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心大的!” “那你现在见到了,不用感谢我。”祁辰淡淡说了一句,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呵呵!路非烟朝天翻了个白眼儿,强忍住把她拎起来数落一顿的冲动。 …… 祁辰怎么也没想到,她不去见容奚,容奚自己反倒来找她了! 不知怎的,祁辰现在看到她那身和夙千离情侣装一般的红衣就觉得无比膈应,她甚至严重怀疑自己会不会已经对这个产生生理反应了! 祁辰向来不喜欢勉强自己对不喜欢的人强颜欢笑,于是直接冷声问道:“什么事?” “祁公子似乎对我有些敌意。”容奚冷眼看着她,语气颇有些傲然地说道。 “别告诉我,你跑来烟雨阁就是为了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祁辰轻轻蹙眉,眸中浮起一抹不悦。 听见这话,容奚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自然不是,不知祁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有什么话不妨就在这儿直说吧,我很忙,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耗!”祁辰的神色有些不耐烦起来,说话的语气也不那么客气了。 容奚一听,立刻面露愠色,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并没有拂袖而去,而是强忍下心中的薄怒,道:“只是几句话而已,不会耽误祁公子太多时间!” 祁辰的耐心彻底告罄,跟烟雨阁的丫头打了个招呼,直接略过她往外走去。 容奚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她,她竟然就这么走了! 初时的震惊过后,一股被羞辱的愠怒涌上心头,容奚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死死瞪了她的背影一眼,然后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跟着她,看看她都去见了什么人。”这时,路非烟从后堂转了出来,对旁边的人沉声吩咐道。 一连几日,祁辰都没有再回摄政王府,夙千离终于坐不住了,“你是说,他这几日一直住在路非烟那里?”那双墨蓝色的眸子里仿佛正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寒亭硬着头皮点点头,然后有些犹豫不决地开口:“另外,路阁主这几天一直派人跟着容姑娘……” 夙千离眉心紧锁,容奚?路非烟派人跟着她做什么?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夙千离没有明说这个‘他’是谁,但寒亭却是立刻就反应过来,答道:“祁公子现在在大理寺。” 夙千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说道:“你去一趟大理寺,就说本王身体不大好,让她立刻回来!” 寒亭怔了一下,王爷不是好好地坐在这儿吗,哪里就身体不好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夙千离不悦地叱了一句。 寒亭回过神来,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大理寺。 祁辰进来看到纪简后不由诧异道:“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怎么不在家多休息几天?左右现在刚过完年,大理寺也没什么要忙的事。” “皮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说着纪简活动了一下筋骨,示意自己身体已经无碍:“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大理寺。” “是吗?”祁辰不禁微微挑眉:“可我怎么听说,你们家老爷子和云亭先生最近都在给你和南子浔准备相亲宴?” 纪简面色僵了僵,随即苦笑:“看来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也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定你趁这个机会能抱得美人归呢?”祁辰忍不住揶揄道。 纪简眸光黯了黯,却是忽然看着她问道:“你很希望我娶妻?” 祁辰耸了耸肩,玩笑般地说道:“我无所谓啊,你要是不成亲我还省了一份份子钱呢!” 闻言,纪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祁辰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因而倒也没放在心上,转而问道:“对了,你被舒云白关起来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件事,”纪简正了正神色,说道:“当日我打听到了南阳的那个胡商,然后顺着血尸蛊的线索找到了古井巷,结果一时不慎中了他们的圈套,被人用迷药迷晕了,昏迷前,我隐约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圣女’,言谈之间语气似乎颇为恭敬。” “圣女?”祁辰拧了拧眉,“难不成这次救走舒云白的人和这个所谓的圣女有关?” “不排除这个可能……” 纪简话音未落,外面江远便敲门走了进来:“大人,摄政王府的寒亭侍卫来了。” 纪简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祁辰,后者蹙了蹙眉:“有说是什么事吗?” 江远摇了摇头:“只说是要见你,现在前厅候着呢,瞧着好像挺着急的。” “我过去看看。”祁辰有些担心,同纪简说了一声便匆匆赶过去了。 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纪简周身的气息愈发冷沉了几分,就连站在他不远处的江远都感觉到一阵寒意,忍不住道:“那个,大人,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忙了……” “嗯。”纪简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愈发深沉起来。 第377章 直接灌药 江远离开的同时,心里不禁暗暗腹诽:啧啧啧,他就知道,当值的时辰擅自离开大理寺,大人一定会不高兴的,祁辰这个月的月俸怕是悬了! 这厢祁辰匆匆赶到前厅,张口便道:“寒亭,是府上出什么事了吗?” 寒亭脸上露出一抹为难,斟酌着字句说道:“祁公子,王爷他的身体……” “他怎么了,是不是又毒发了?”不等他说完,祁辰便急声问道。 “额……这个……”寒亭也是赶鸭子上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扯这个谎…… 祁辰见他支支吾吾的,心里不由更着急了,“走吧,先回去再说!” “哦哦,好!”寒亭连忙跟上,心里不由一阵发苦:他这么正直的人是真的不适合扯谎啊! 等祁辰火急火燎地赶到揽月楼,迎面正好碰上去给夙千离送药的桓柒,于是连忙问道:“桓柒,他怎么样了?” 桓柒微微一愣,刚要开口问一句,却见寒亭站在祁辰身后,杀鸡抹脖地给他使眼色,他皱了皱眉头,随即联想到祁辰自打从南阳回来后便一直住在外面,而且除了她刚回来的那天外,似乎这一连好几天都没再见到她…… 想到这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某些人使的苦肉计罢了!为了让祁辰主动来见他竟然还装上病了,此时此刻,桓柒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两个字:幼稚! 但到底是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他没有拆穿某人的把戏,抿淡定道:“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但还是需要保持情绪稳定,尤其不能动气。” “好,我知道了!”祁辰点点头,就要进去看他。 “等等!”桓柒突然叫住了她,把手里的药碗递给她:“既然你要去看他,那就顺便帮我把药送过去,让他一定趁热喝,一滴都不许剩!” 祁辰心里正担心夙千离的情况,故而也并未多想,接过药就往前走去。 寒亭见状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朝桓柒拱手道:“多谢桓公子帮忙!” 桓柒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么蠢的主意也只有你们家王爷能想得出来!” 寒亭:“……”好吧,虽然他也觉得这个主意有点……蠢? “阿嚏——”正在屋里装病的某人打了个喷嚏。 祁辰一进门,便见夙千离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半靠在软榻上看书,旁边的窗户还是敞开的。 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么冷的天你就只穿一件中衣还开着窗户,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说着便去把窗户关上,然后又从柜子里取出一条绒毯盖在他身上。 “手怎么这么凉?”碰到他手的那一刻,她不自觉地紧紧皱起了眉头,接着便要去摸他的额头,却被他突然抓住了手腕:“你在生气。” “什么?”祁辰愣了一下。 “我说,你在生气。”夙千离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语气肯定地重复道。 祁辰不由拧眉:“我为何要生气?” “那你这几天为何一直不回来住,也不见我?”夙千离憋了几天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祁辰有些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她貌似在夙千离眼中看到了一丝委屈和幽怨? “千染?”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夙千离一听,瞬间黑沉了脸,冷刀子一般的眼神死死瞪着她。 祁辰立刻回过神儿来,轻咳了一声:“咳,抱歉,可能昨天没休息好,现在竟开始胡说八道了,你当我没说。”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祁辰直接把药碗递给他:“对了,刚刚来的路上正巧碰到了桓柒,他让我把药拿给你。” 见他冷着脸不接药,祁辰不由皱眉:“愣着做什么,桓柒说了,这药要趁热喝,而且一滴都不许剩!” 夙千离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末了闷声道:“你果然还是更喜欢千染。”说完便背过身去躺着,一副不愿搭理她的模样。 祁辰:“……”她不就是不小心把他当做千染了吗?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吗?!再说了,谁让他没事非得用那种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自己的! 要是放在平常,她定然是不管他了,可今时不同往日,看了看手中尚带着温气的药,祁辰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喂!” 夙千离一把拽回了自己袖子,还往里挪了挪。 祁辰嘴角一抽,她现在真是无比怀疑,眼前这个幼稚鬼真的是夙千离?那个在天穹独当一面,纵横捭阖翻云覆雨的摄政王? 突然有种幻灭的感觉…… 祁辰重新调整了一下心态,然后耐着性子劝道:“夙千离,起来喝药了。” “方才是我说错话了,我道歉,你先起来把药喝了。” “夙千离?” 某人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可就亲自动手了!”祁辰威胁道。 “一,二……” 然而某人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无论祁辰怎么威逼利诱,他愣是雷打不动地背对着她躺着。 “二点五!”祁辰咬牙。 还是没有反应。 祁辰眯了眯危险的眸子,放下药碗,直接伸手点了他的穴道,然后把人扶起来靠着枕头坐好,端起药碗,在夙千离几乎要杀人的眼神中直接掰开他的嘴把药灌了下去! 没错,就是灌了下去!而且还是中间丝毫不给人留一丝喘气功夫的那种! 确认药已经全部被他吞咽下去后,祁辰无比淡定地解开了他的穴道。 满嘴的苦药味令人几欲作呕,夙千离强忍住想要把药全都吐出来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祁、辰!” 无视掉他杀人般的眼神,祁辰淡淡道:“我听力还算不错,你不用那么大声。” “还从来没有人敢灌我药!”夙千离黑着脸说道。 “是吗?”祁辰挑眉微笑着望着他:“那看来我很荣幸。”不得不说,看着他炸毛跳脚的模样,她现在觉得心情非常不错! 夙千离死死瞪着她,像是要在她身上瞪出一个窟窿来似的,偏偏祁辰自己却浑然不觉,她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唔,还好,没发烧。” 第378章 幼稚王爷 接着又自顾自地探了探他手心的温度,还是一片冰凉,她皱了皱眉,索性直接把床上的被子抱过来给他盖上。 然而夙千离此刻正在气头上,哪里肯老老实实地让她盖被子,她这边刚一盖好就被他伸手掀开了。 “夙千离你能不能不那么幼稚?!”祁辰没好气地吼他。 夙千离没搭话,只是用行动宣示着自己的抗议和不满。 她盖上,他掀开,她再盖,他再掀,几次下来,祁辰也来了气性,直接把被子蒙在了他头上,双手死死按住被角,不让他动弹。 被蒙在被子里的夙千离顿时满头黑线:“到底是谁幼稚?!” 许是被蒙在被子里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像是生气,倒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祁辰听着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夙千离,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你还有这么蠢萌的时候!哈哈哈——” 就在这时,气急败坏的夙千离突然发力,隔着厚厚的被子将她反手抱在了怀里,然后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软塌上,原本蒙在他头上的被子此刻也因为两人调换位置的缘故而落在了祁辰头上。 “夙千离!”祁辰挣扎着从被子里冒了一个头出来,然后狠狠瞪着他:“赶紧起来!” 不知是不是在被子里闷了一阵的缘故,此刻的祁辰脸色看起来红扑扑的,吹弹可破的皮肤透着诱人的光泽,夙千离喉结上下动了动,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撒娇般地说道:“刚才的药好苦。” “良药苦口。”虽然她也很讨厌喝中药,但反正只要不是自己喝,昧着良心说两句轻飘飘的话还是可以的。 然而下一刻她便尝到了一股难闻的中药味—— “唔!”祁辰瞬间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你是愿意与我同甘共苦的!”夙千离低声在她耳边呢喃道。 被剥夺了所有话语权的祁辰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反抗:我、不、愿、意! 可惜,反抗无效! 闹腾了一番后,两个人身上都出了一身汗,祁辰碰了碰自己有些发肿的嘴唇,疼得她“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狠狠瞪了某个罪魁祸首一眼:“这大白天的,你让我一会儿怎么出门?!” “那就不出门了,今晚睡在这儿好了,晚饭华叔会命人送过来。”夙千离一脸淡然地说道。 “滚蛋!”祁辰直接把被子丢到他脸上。 夙千离慢悠悠地拂开了被子,从背后环住她的纤腰,顺势把下巴枕在她肩窝里蹭了蹭:“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有什么好害羞的!” 祁辰一听,脸色“唰!”的一下爆红了,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那日在温泉庄子里的情形…… 偏偏这个时候夙千离还不知死活地说了一句:“咦,你的耳朵怎么那么红?” “太热了,你离我远点!”祁辰故作淡定地说道。 “可是我冷!”说着,夙千离将她抱得更紧了。 祁辰:“……” 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前世的一个段子:三个朋友外出住在旅店里,一个人要开窗,嫌热,一个人要关窗,嫌冷,争吵不休。第三人说:“好吧,我有解决的办法!”另两个人问:“什么办法?”第三个人说:“先开窗冻死一个,再关窗热死一个,就样就安静了!” 待祁辰把这个段子同夙千离一说,身后传来一阵沉默,她不由回头看向他:“你怎么不说话?这个笑话不好笑吗?” 夙千离深深看了她一眼:“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真的很会破坏气氛。” 祁辰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有些被人戳穿真相的尴尬。 夙千离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她转过来正对着自己,揉了揉她乌黑的头发:“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住在外面?嗯?” “你想听真话?”祁辰挑了挑眉。 夙千离危险地眯了眯眸子:“你还准备了一套用来骗我的说辞?” 祁辰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兄弟,话不是这么理解的! 直接略过他方才那句话,她道:“真话就是我跟你那个表妹气场不和,我怕待在府里的结果不是她被我赶出去,就是我被她气走。”说着,祁辰摊了摊手,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所以你就放心我和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夙千离半眯着眼睛看着她,眼中意味不明。 “她又不住揽月楼,所以严格来说,你们并不算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祁辰颇有些认真地说道。 不知为何,祁辰在说完这句话后,明显感觉到夙千离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令人发毛,于是轻咳了一声,连忙解释道:“她毕竟是你表妹,也是你舅舅留下的唯一血脉,我虽然不知道她这些年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没有同你待在一起,但端看你还有桓柒南子浔对她的态度,我不好和她起正面冲突。” “当然了,这只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我这个人怕麻烦,更不喜欢勉强自己。坦白说,我不喜欢她,所以眼不见心不烦,不和她待在一起是最简单直接的解决办法。” 夙千离听罢就这么定定注视着她,眼中写满了深切的自责和歉疚,他嘴唇动了动,刚要说些什么就被祁辰打断:“打住!你千万别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我不接受。” “你放心,我这个人比较喜欢秋后算账,等你身上的毒全部解了,有的是机会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说清楚。”说这话时祁辰笑得无比和善。 夙千离:“……” 最后在夙千离的坚持下,祁辰无奈地妥协了,答应搬回来住。 既然搬回来了,那么就不可避免地要时常和容奚碰面,对此,祁辰尽可能地选择忽略她的存在,但显然,容奚并不这么想—— 这日祁辰刚要出门,却被她迎面拦住:“我听千离说你武功不错,咱们比一比!”说这话时,她微仰着头,一副眼高于顶的傲然模样。 祁辰下意识地拧眉:“他记错了,我武功平平。” 第379章 自知之明 “你这是看不起我吗?”容奚不悦地看着她,一副被人羞辱了的模样。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认为,那么我没意见。”祁辰没什么耐心地说道。 容奚瞬间被她这种可有可无的态度所激怒:“祁辰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麻烦让让,我还有事。”祁辰实在不欲同她做这些无谓的争执,非烟刚刚让人传来消息,似乎是有了红景天的线索,她得赶紧过去问问。 “站住!”容奚再次拦在她面前,定定道:“你今日必须和我比试一场!” 祁辰眸光一寒,倏地转身看向她,一字一顿地冷声道:“是不是只要我和你比了,你就能在我面前消失?” 容奚被她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旋即眉宇间划过一抹恼怒,却是咬牙道:“好!” “记住你说的话!”祁辰冷冷看了她一眼。 容奚想了想:“后院有演武场……” “不必,就在这里吧!”祁辰直接打断了她,朝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容奚见她两手空空,不由皱眉问道:“你的兵器呢?” 祁辰眉宇间浮起一抹不耐:“你到底还要不要比?!” “比!当然要比!”容奚定了定神,打起全部精神,然后率先朝她出剑—— 祁辰侧身避开,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贴在了她背后,对着她后肘轻轻一击,只听得“啪嗒!”一声,容奚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 “你输了,让开!”祁辰冷冷道。 容奚眼中浮起一抹强烈的不甘,她从地上把剑捡起来:“刚才不算,咱们再比一次!” “一个连剑都拿不稳的人,再比一百次也还是输!”祁辰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容奚瞬间勃然大怒,提剑再次向她刺入—— “砰!”的一声,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祁辰是如何出手的,手中的长剑便已直直钉入了几丈开外的假山石中,而与此同时,祁辰将手中的发簪抛给她:“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丢下这句话,她便离开了摄政王府。 容奚站在原地,手里死死握住了那支簪子,心道:这个祁辰果然有些能耐,竟然能悄无声息地从自己发间取走簪子! 这时,寒亭和寒榭两个人正巧从旁边的小径路过,见她脸色不大对,寒亭立刻扯了扯寒榭的袖子,准备换条路走,哪成想寒榭是个一根筋的,不悦地看着他:“你扯我袖子做什么?” 寒亭:“……” 寒榭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容奚自然也就瞧见了他们二人,寒亭无奈,只得拉着寒榭过去打招呼:“容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显然,他已经看到了被钉进假山里的那柄长剑。 容奚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迁怒他们二人:“帮我把剑拔出来!” 寒亭朝寒榭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拔剑。 寒榭走到假山边上,发现剑身没入了大半,他忍不住惊叹道:“我去,好深的内力,大半个剑身都钉进去了,这石头居然一点儿裂缝也没有!” “咳!”寒亭轻咳一声,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你少说两句话会死吗?!”没看到容姑娘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了吗?这剑一看就是被人打飞以后钉进去的,这货现在夸赞对方内力深厚,不是更让容姑娘难堪吗?! 寒榭不解地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说的是事实啊!” “闭嘴!赶紧帮忙把剑拔出来!”寒亭连忙催促道。 把剑还给容奚后,寒榭还是忍不住去琢磨假山上的剑缝,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也不知道那剑是谁钉进去的,以我的内力最多能把剑钉进去,但这块石头肯定会碎……” “行了,别瞎琢磨了,剑是祁公子打飞的。”寒亭没好气地瞪他。 寒榭一听,顿时眼前一亮:“你是怎么知道的?” 寒亭一脸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咱们府里除了王爷和祁公子,还有谁有这样的内力?麻烦你以后多动动脑子好不好?脖子上顶着的是头又不是西瓜!” 寒榭不由愣住了:“你的意思是,祁公子刚才和容姑娘打起来了?那这事咱们要不要告诉王爷?” “要去你去,我还有一堆事儿没忙完呢!”寒亭丢下这么一句,然后飞快地转身离开了。 寒榭想了想,一个是王爷喜欢的人,一个是王爷唯一的亲人,他还是不要让王爷为难了,嗯,他果然是个贴心懂事的侍卫! …… 一见到路非烟,祁辰二话不说张口便问道:“查到线索了?” 知道她心里着急,路非烟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道:“算是有了一点眉目,一个月前,有人在鬼市的拍卖会上高价买走了一株红景天,只是不能确定消息是真是假。” “能查到买主的消息吗?”祁辰问。 路非烟摇了摇头:“鬼市之所以称之为鬼市,便是因为在那里做买卖的所有人都见不得光,而鬼市头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便是,卖主和买主互不相识,不得过问对方的身份、来历还有姓名。” 祁辰沉吟了片刻,定定道:“我想去鬼市走一趟,你有办法吗?”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这消息的真假我也不能确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路非烟是担心她们忙活了一场,到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倒是没什么,就怕祁辰会失望…… “放心,我心里有数。”祁辰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过她们现在本来就是大海捞针,只要有任何一点可能的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我让人安排一下,准备好了会通知你。”路非烟道。 “嗯。” “对了,你这两天在府里住得怎么样?”路非烟突然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提起这个祁辰便忍不住皱眉:“快别提了,我觉得这个容奚实在是令人头大……”说着便把这几天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尽数说了一遍,包括今早她拦着自己非要比试武艺的事情,末了总结道:“你说她哪来那么多幺蛾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 第380章 家教良好 “照你这么说,这个容奚精力还挺旺盛的。”路非烟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望着她。 “呵呵!”祁辰对此简直不想予以置评。 “夙千离什么态度?”情敌这种事情,本就可大可小,说白了还是要看夙千离自己,如果他立场坚定旗帜鲜明,自然用不着祁辰多操心。 “没什么态度。除了必要的时间点,夙千离几乎不怎么见她。而容奚虽然闹腾,各种幺蛾子不断,但总体来说也还算是有分寸,再加上我和她互相看不顺眼的事情阖府皆知,反倒省了不少事。”说起来,她还挺庆幸,最起码这个情敌不是个白莲花类型的,不然自己真的是要被膈应死了。 路非烟听罢不由挑眉:“所以,夙千离这是在刻意避嫌?” 祁辰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可以这么理解。”反正在她这几天的印象里,夙千离对这个容奚客气有余,但也仅限于此。 “哼,还算他自觉!”路非烟撇撇嘴,忽然想到什么:“哎对了,关于这个容奚的来历,夙千离告诉你了吗?”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容奚的身份不简单,否则以夙千离的性格也不会同意让她留在府里。 “目前只知道她是夙千离的表妹,当年裕亲王府留下的唯一血脉。” “那除此之外呢?她当初是怎么逃脱朝廷的通缉的?还有,她这些年都在哪儿?为什么会突然回来?”路非烟一连串地追问道。 祁辰摇了摇头。 “夙千离没告诉你?”路非烟明显不悦地猜测道。 祁辰抿了抿唇,末了坦然道:“我忘了问了。” 路非烟:“……” 短暂的失语过后,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祁辰:“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能忘了问,你就不能上点心吗?!” 祁辰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舒云白至今下落不明,红景天的线索也是寥寥无几,我哪来的功夫放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路非烟噎了一下,半晌认命地说道:“行了,容奚的事情交给我去查,你就别管了。” “谢了!”祁辰朝她笑了笑,毫无意外地惹来路非烟的一记白眼。 今日朝廷休沐,从烟雨阁离开后祁辰便没有去大理寺当值,而是在街上买了点吃食准备回去带给夙千离。 刚一上楼,便听得容奚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千离,我给你炖了雪参鸡汤,你尝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放着吧!” “这汤要趁热喝才好,凉了味道就不对了。”容奚劝道。 “本王刚刚用过早饭。” 容奚沉默了一会儿,刚要再开口劝些什么,却被夙千离打断:“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去忙你的吧,以后不用来给我送汤。” “最近我在学习厨艺,中午你想吃什么,我去做!”容奚依旧是笑嘻嘻的,仿佛一点儿也没把夙千离的冷言冷语放在心上。 “容奚,王府里不缺厨子,你不需要做这些。”夙千离这话说得直白,语气听起来也有些冷硬和不近人情。 然而容奚却也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便若无其事地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从房间出来,迎面正好碰上祁辰,容奚脸上的难堪一闪而过,恨恨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撞了她一下走了。 祁辰无奈:“……”她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 正当这时,里面夙千离的声音传来:“寒榭,进来把东西端走!” 寒榭应了一声,刚要推门进去,却被祁辰拦住,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推门进去。 瞥了一眼桌上的鸡汤,她似笑非笑地望着坐在书案后的某人:“啧啧啧,这鸡汤一闻就知道是炖了不少时辰的,就这么端走多可惜啊!”说着还掀开盖子闻了闻。 夙千离一听到她的声音立马合上了手中的折子:“你来了!”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扬起。 “喏,满记的牛肉干,今天刚做出来的。”祁辰将一个牛皮纸袋子丢给他,自己则抱着一串糖葫芦“嘎嘣嘎嘣!”地咬着,好不惬意! “我听寒榭说你早上出去了,今天不是休沐吗?”夙千离自然而然地打开了纸袋,拿了一块牛肉干放进嘴角。 “嗯,非烟有点事儿找我。”因为并不确定红景天的消息,所以未免他失望,祁辰并没有把实情相告。 夙千离自然看出她没有说实话,但他也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对她的事情干涉过多,于是便顺势带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南疆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如果舒云白真是被他们救走的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祁辰点点头:“你心里有数便好。” 眸光一转,她拿起汤匙搅了搅那盅雪参鸡汤,漫不经心地挑眉笑道:“这汤火候炖得还不错,你不尝尝?” 夙千离想也不想地答道:“我不爱喝鸡汤,牛肉干就很好!” “唔,巧了,我也觉得这鸡汤有点腻,还是给橙子吧!”祁辰说着便把那盅鸡汤端到了橙子跟前。 哪成想橙子也是个挑食的,只瞥了一眼便高傲地把头转了过去,毛绒绒的豹脸上写满了嫌弃。 祁辰不禁挑眉:“橙子几时添了挑食毛病?”这家伙不是生冷不忌的嘛? “许是最近肉吃多了,有些腻味儿。”夙千离一本正经地接过话来说道。 “是吗?”祁辰斜睨了他一眼,然后从纸袋里掏出几块牛肉干递给橙子,橙子立刻三下五除二吃完了…… “啧啧,看不出来橙子的家教很严嘛!”祁辰揉了揉橙子的脑袋,忍不住笑着揶揄道。 夙千离定定看着她,正色道:“我也一样。” 祁辰只觉脸上一烧,立刻移开了视线。 夙千离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中盛满了柔和的笑意,就这么看着看着,他突然有些恍惚起来,上元节那晚的身影仿佛在不知不觉中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了一起…… 旋即又暗自苦笑不已,祁辰分明是个男子,自己这是魔怔了不成? 第381章 挑选礼物 祁辰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强行转移话题道:“对了,今日怎么没见桓柒来给你送药?”桓柒这个人向来准时,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给夙千离送药,今儿个突然没来她还有些不适应。 “他在筹备婚事。”夙千离敛了敛眸,语气淡淡地答道。 “婚事?他和非烟?”祁辰惊呆了,自己最近没少往烟雨阁跑,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卧草,这口风也太严了吧!连自己都瞒着…… “不然呢?”就桓柒那个一根筋到底的性子,这辈子怕是都要和那个女人纠缠不清了! “好吧,”祁辰呼了一口气,努力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然后问道:“婚期定了吗?” “三月十六。” “这么着急?”不知想到什么,祁辰眼角一抽:“不会又是奉子成婚吧?”没办法,有了庄严和萧雯的先例,由不得她不多想啊! 夙千离深深看了她一眼,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看他的模样,祁辰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心里替他们高兴之余不免又开始头疼起来:“萧雯这几天就要生了,非烟又要大婚,你都想好送什么礼物给他们了吗?” 夙千离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我像是会挑礼物的人吗? 好吧!祁辰无奈扶额,她就知道不能对这家伙抱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幻想,但现在问题就,她也不会挑礼物啊…… 苦着脸思索了半晌,她蹙眉道:“你说,如果我直接给他们封个大红包怎么样?” “不怎么样。”夙千离十分耿直地说道,萧雯他不知道,但就凭他对路非烟那个女人的了解,祁辰要是敢这么敷衍了事,她绝对会当场翻脸! 祁辰一听顿时有些泄气:“好吧,我也觉得这是个馊主意。”不过现在离他们的婚期还有半个月,车到山前必有路,没事,不急不急,祁辰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但问题是萧雯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啊!想到这儿,祁辰便觉一个头两个大。 “你今日没事?”看着她愁眉紧锁的模样,夙千离突然问了一句。 “啊?没有啊……”祁辰愣愣地看着他:“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 “反正都要挑礼物,不如一起出去逛逛?”夙千离状似随意地提议道。 祁辰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出去逛逛也不是不行,再者,夙千离这段时间因为身体的原因几乎一直足不出户,好容易这两天看着好些了,出去走走散散心也不错! 故而爽快应道:“好啊,你想去哪儿逛?” 夙千离略想了想,道:“就去朱雀街吧!那里热闹。”事实上,他知道的也只有朱雀街了…… “好!” 说走就走,两个人跟华叔打了个招呼便上街去了,等到容奚兴冲冲地做好了午饭,结果发现两个人出去了,顿时就窝了一肚子气,此是后话不提。 祁辰和夙千离并肩走在街上,看到顺眼的铺子就进去转转,只可惜,逛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挑到什么合适的。 “你累了吗?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祁辰怕他身体撑不住,故而问道。 “我不……”夙千离倒没觉得累,只是忽然余光瞥见前面不远处的一道白色身影,于是转而说道:“你上次带回来的煎饼不错。” “啊?你说贺记的煎饼啊,好啊,正好快到饭点了,贺记离这儿也不远。”祁辰背对着街头,并未瞧见那边的夙千珩,想着贺记在朱雀街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于是就要转身往回走,不想却被夙千离不由分说地揽住肩膀朝前走去:“咱们从前边走。” 祁辰不解地看着他:“可是这边要近一些……” “我还想吃点别的。”夙千离随口扯了个谎。 祁辰不疑有他,继续跟着他往前走了。 身后,夙千珩原本已经准备打招呼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主子,怎么了?”身边的侍卫诧异道。 夙千珩敛了敛眸,轻笑:“没什么,看见一个熟人。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说着,主仆二人转身朝前面的茶楼走去,茶楼的牌匾上赫然写着“陋室”二字。 …… 算上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祁辰有一个多月不曾来贺记吃面了,贺婶一见她登时就高兴得不得了,赶忙拉着她坐下,又招呼贺叔赶紧下面去。 “祁辰啊,听婶儿一句劝,衙门再忙也得好好吃饭,你瞧你过了个年反倒瘦了不少!”贺婶拉着她开始唠叨,叮嘱些家长里短的琐事,祁辰都笑呵呵地应下了。 贺婶忽然瞧见夙千离坐在那儿也不说话,便笑着问道:“祁辰,这位公子看着有些面熟,是不是之前和你一起来过?” “是啊,贺婶你忘了,上次我们七八个人一块来的,噢对了,他可喜欢你们家的煎饼了,我每回打包带走的煎饼十次有九次都进了他肚子里!”祁辰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某人。 夙千离面色不变,耳根却是不自然地红了红,悄然横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贺婶一听立刻高兴得不得了,连连喊自家老头子给多摊几张煎饼,多放鸡蛋。 “哎哟,差点忘了,我年前腌了不少咸鸭蛋,个个流油,我去拿几个给你们尝尝啊!”说着又风风火火地进里屋去了。 祁辰还在为礼物的事情犯愁,托着下巴看着他:“对了,庄严大婚的时候你送了什么?” “一本剑谱。”夙千离面无表情地答道。 祁辰:“……”大婚送剑谱,真亏他能想得出来! “真是愁死我了!”祁辰忍不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正巧这是贺婶端着四五个切开的咸鸭蛋出来,瞧见她这副模样不由诧异道:“怎么了这是?又碰上什么案子了?” “不是,跟案子没关系,是我有两个朋友,一个快要生孩子了,还有一个半个月后大婚,我这儿正愁送什么当贺礼呢!”祁辰解释了一下,然后忍不住问道:“贺婶,您有没有什么建议啊?” 第382章 负负得正 “嗐,我当多大点儿事呢,不就是选个礼物嘛!”贺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看着她。 祁辰见状顿时眼前一亮:“贺婶,您有主意?快坐下给我们说说!” 贺婶同她熟络,便也不客气,拉开凳子坐了下来,然后开始如数家珍地同她说道:“小孩子的礼物好办,什么金项圈,金锁,银镯子,玉佩,喜庆点儿的摆件,只要是寓意好的都可以,若是那会女工的,亲手缝制个虎头鞋虎头帽,肚兜围嘴儿也不错。” 祁辰认真听着,自动把贺婶后半句给过滤了,女工这种东西着实和她没什么缘分,她还是不拿来丢人现眼了。 “那大婚呢,送什么合适?”祁辰接着追问道。 “你是男方的朋友还是女方的朋友?”贺婶问道。 “女方!”祁辰毫不犹豫地答道,忽然想到什么,指着夙千离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是男方的好朋友。” 贺婶点点头,然后说道:“女方的朋友可以送头面首饰、刺绣屏风、枕头之类,至于男方的朋友嘛……”贺婶卖了个关子,笑眯眯地说道:“送些稍微有意思的玩意儿也是不错的!” 祁辰愣了一下:“您说的这个‘有意思的玩意儿’指的是?” 贺婶神秘兮兮地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下一刻祁辰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咳咳咳!”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夙千离连忙给她递了杯水,又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心些!” 将他们二人的动作看在眼里,贺婶的神情不禁有些古怪起来,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拉着祁辰往旁边挪了挪,低声嘱咐道:“祁辰啊,贺婶看你是个不错的小伙,可千万别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哈?”祁辰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贺婶都看出来了,你旁边那个公子对你心思肯定不一般,你自己可千万要多张几个心眼儿!”贺婶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我瞧着上回你带来的那个姑娘就不错,实在不行就赶紧成婚,成了婚这些个歪歪邪邪的事情自然就不来找你了!” 祁辰脑子顿了顿,突然明白过来什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贺婶,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意思,该不会,该不会你也有那个心思吧?”贺婶大惊失色。 祁辰被噎了一下,旋即硬着头皮道:“贺婶,这事儿我回头找机会再和你解释,反正肯定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 贺婶有些不信,狐疑地看了她还有夙千离一眼,最后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也别嫌婶儿多事,这男人啊,甭管年轻的时候怎么鬼混,这到了了还是要传宗接代的!你可莫要糊涂!” 祁辰:“……”她心道:传宗接代这事儿还真跟我没什么关系…… 当然了,这话肯定是不能同贺婶说的,于是只能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贺婶放心,我心里有数。” 就在这时,厨房里头传来贺叔的洪亮嗓音:“老婆子,面好了,快来给他们端出去,趁热吃!” “哎,来了!”贺婶应了一声,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末了叹了口气,转身进屋给他们端面去了。 在夙千离的诡异的目光注视下,祁辰讪笑着坐了回去,不想屁股刚一沾板凳,便听得一道危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还带姑娘来这里吃过面?” 尴尬了一瞬后,她低声说道:“夙千离,偷听别人说话是不是有点儿不大地道?” 闻言,夙千离凉凉瞥了她一眼:“转移话题是没用的。” 祁辰:“……” “好吧,我坦白,贺婶说的那个姑娘就是完颜岚,年前的时候她不是要回北狄了吗,临走前那晚我送她回去的路上顺便请她吃了一碗面。”她深切地记得当时就因为这事,夙千离同自己闹了好大一顿脾气…… 如今旧事重提,今日可真是流年不利啊!祁辰在心里默默替自己点了根蜡。 “此事姑且不提,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先跟我解释一下,方才贺婶问起咱们两个的关系时,你为何要否认,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嗯?”最后一个鼻音,明显带了几分危险的意味儿。 祁辰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直觉告诉她,这就是一道送命题! 脑海里飞速运转着,她正想着应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就在这时,贺婶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烩面上来了,祁辰麻利地接过了碗,然后又替夙千离拿好了筷子,态度好不殷勤! “快,趁热吃,一会儿咱们还得接着去选礼物呢!”说着便自顾自地埋头吃了起来。 夙千离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心虚了。”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祁辰果断反驳。 迎着他灼灼逼人的视线,祁辰无可奈何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咱们两个都是比较低调的人,太张扬了不好,而且,而且贺婶年纪大了,我怕吓着她……” “真的?”夙千离目露怀疑地望着她。 “煮的!”祁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朝他呲了呲牙,然后飞快地往他碗里倒了不少醋。 夙千离皱眉:“你给我倒这么多醋干嘛?” “负负得正!”祁辰一边吃一边嘴里咕哝不清地说道。 “什么意思?”夙千离眉心皱得更紧了,直觉告诉他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祁辰淡淡睨了他一眼:“你可以理解为‘以毒攻毒’。” 夙千离顿时黑了脸:“祁、辰!” 祁辰飞快地扒拉了最后两口面,然后把银子往桌上一搁,跳起来就跑了:“我吃饱了!” 居然还敢跑!夙千离的脸色瞬间乌云密布,“唰!”的一下站起来就要追上去,却被贺婶叫住,一脸不赞同地说道:“这位公子,你这面还没动呢,咱们可不兴浪费粮食!” 夙千离一口气噎在了那里,不上不下的,脸色难看至极! 但最后,他还是在贺婶的监督下,吃完了面前那碗加了不知多少醋的烩面…… 第383章 鬼市少年 “喂,你生气了?”走在街上,祁辰轻咳了一声,努力憋着笑,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没有!”夙千离冷声道。 “话说,你不会真的把那一大碗烩面吃完了吧?”祁辰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夙千离狠狠瞪她。 祁辰被噎了一下,心虚道:“偶尔多吃点醋对肠胃好,真的,不信你去问桓柒!” 见夙千离仍旧沉着一张脸不说话,祁辰顿时改口:“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别当真嘛!” “整天黑着脸容易变老。” 夙千离突然停住了脚步,死死盯着她:“你觉得我老?” “没有啊,你虽然已经算是大龄青年了,但看起来还是挺年轻的!”祁辰努力地为自己辩解,浑然不觉自己话里有多少歧义。 听着听着,夙千离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祁辰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于是连忙描补道:“不是,夙千离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觉得你老……” 老天作证,她真的没这个意思,如果二十多岁的夙千离都算老了的话,那自己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算什么?老妖精吗? “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老’这个字!”夙千离咬牙切齿地警告道。再让他解释下去,自己八成会直接吐血! 祁辰只是稍微愣了一下,接着便痛快地答应了:“好,没问题!”见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祁辰心中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只要能把这个话题翻篇,什么都好说。 两个人又逛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敲定了送给萧雯还有路非烟的礼物,心满意足地回府了。 回到府里,祁辰正打算回听雪楼,夙千离突然往她手心里塞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这个给你。” “这是……”祁辰摊开手心一看,这不是自己刚刚在那家饰品店里看过的那只青玉小猪吗?当时就觉得它雕琢得惟妙惟肖,样子蠢萌蠢萌的,便多瞧了两眼,但随即想到这东西买回去又没什么用,便又放了回去,没想到他竟不知什么时候给悄悄买了回来…… “我记得这个东西好像是一对儿?”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嗯。”夙千离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手里却是握紧了另外一只青玉小猪。 祁辰了然地看了老看他的手,笑着将小猪摆件收下:“谢了!” “祁辰!”就在祁辰准备关上门回房的时候,夙千离突然叫住了她。 “怎么了?” “东西好好收着!”隔着湖面,夙千离站在栏杆旁边,两个人遥遥相望。 祁辰不禁有些好笑:“放心,好歹也花了不少银子的,当然要好好收着了!”说起来,这也算是夙千离第一次送自己东西了,当然,之前千染还送过簪子和玉佩,她也都好好收着的。 夙千离见她答应,这才放下心来,满意地勾了勾唇,转身回房了。 没有人注意到,院子里参天的古树背后,站在一道身影——容奚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和交流,眼中划过一抹强烈的愤怒与不甘,手边的枯树枝被她折成了一段一段的。 …… 路非烟的动作很快,三日后便替祁辰拿到了进入鬼市的路引。 冬日天短,不过刚刚傍晚,天色便已全部黑了下来,祁辰手持路非烟帮忙弄来的路引悄然来到了鬼市。 所谓鬼市,便是在京城一处荒郊,房屋破破烂烂的,四处都是残垣断壁,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荒败的地方,到了晚上,四周灯笼亮起,竟也有了几分与众不同的热闹。 祁辰按照鬼市的规矩戴了一张骷髅面具,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况,最后停留在了一个摆着各类冥器古玩的地摊前。 “小兄弟,你这些东西怎么卖?”祁辰摆弄了几下地摊上的物件儿,饶有兴致地问道。 摆摊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身材干瘦,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布丁褂子,头上戴着一顶草帽,帽檐儿压得很低,带着一张厉鬼面具,遮住了大半容貌。 “大件儿二十,小件儿十五,不还价!”少年刻意压低了嗓音说道。 祁辰从袖中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在他面前晃了晃:“小兄弟,我不要你的东西,只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那少年眸光动了动,却是果断摇头:“鬼市有鬼市的规矩,我只卖物件儿,不卖消息。” “那如果我说,我能治好你娘的病呢?”祁辰不动声色地说道。 少年瞳孔猛地一缩,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娘病了?” 祁辰勾了勾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银票塞进他衣服里:“把摊收了,带我去看看你娘吧!” 少年眸中浮起一抹挣扎,犹豫了片刻,最后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跟我来!”说着动作麻利地把摊子一收,然后带着祁辰往旁边不远处的巷子走去。 少年住在一个破旧的棚户里,院子里的围墙塌了半边,两间茅草屋看着摇摇欲坠。 屋子里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少年熟门熟路地摸黑走了进去,不赞同道:“娘?娘你怎么又不点灯?” 屋里传来一道虚弱却慈爱的声音:“你又不在家,娘一个人点灯也是费油,就这样也挺好的。” 少年点亮了煤油灯,借着昏暗的光线,床上的人看见了祁辰:“林子,这位公子是……” “我是林子的朋友,听说大娘病了,便过来看看。”不待少年开口,祁辰便笑着接过话来说道。 事实上,林子是个警惕心很强的人,来的路上半点没提家里的情况,包括他自己的名字,祁辰也是刚刚听到他娘喊他才知道的。 “原来是林子的朋友啊,快坐,林子去给你朋友倒水!”床上的中年女人一听是自己儿子的朋友,连连催促道。 “哎!”林子闷着应了一声,然后就去里间给祁辰倒水。 第384章 接骨疗伤 祁辰在床边坐下,鼻间立刻有一股浓郁的膏药味传来,看了一眼林子他娘盖在被子底下的腿,问道:“大娘,您这腿是什么时候摔着的?” “哎哟你看,林子怎么把这事儿也告诉你了,我这腿就是刚入冬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毛病……”林子他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林子没吭声,只是深深看了祁辰一眼,眼中瞬间燃起了一股希望,自己没和她说过他娘伤着的是腿,可她连被子都没掀开就说中了他娘的病情,可见是真有几分本事的,说不定真能治好他娘的腿……林子心里如是想着。 “大娘,我恰好懂些医理,您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让我替您看看?”祁辰十分和气地说道。 林子他娘愣了一下,旋即有些犹豫地说道:“这,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林子的朋友第一次上门,他们没好好招待也就罢了,还要麻烦人家,最重要的是,他们没钱看病啊! 祁辰自然看出了她的为难,于是笑道:“我和林子是朋友,您不用同我这么见外。” “那,那就麻烦你了!”林子他娘面露感激地看着她。 祁辰掀开了被子,检查了一下她的右腿,发现骨头有些错位,周边的皮肉看上去一片青紫,甚至已经蔓延到了膝盖以上,显然是摔断了骨头,又没接好,血液不流通所致。 她摁了摁断骨的位置,问道:“疼吗?” “有些麻,倒是不疼。”林子他娘答道。 祁辰皱了皱眉头,又换了个地方:“那这里呢?” “没什么感觉。” 接下来祁辰又问了几个地方,林子他娘都说不疼,她的眉梢越皱越紧,林子见状不由紧张道:“我娘的腿怎么样了?” “摔伤以后,你们是不是没看过大夫?”祁辰不答反问。 林子一听瞬间白了脸,忙拉着她道:“我娘说她只是不小心扭着了腿脚,养几天就好了,非拦着我不让请大夫,就买了几贴膏药贴着,可这都两个多月过去了,还不见好……现在情况是不是严重?还能治好不?” 祁辰听罢不由叹了口气:“原本只是摔断了骨头,接好了也就没事了,但现在骨头已经长歪了,腿部神经也受到了损伤,再想治好就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林子立刻问道。 “把骨头打断重接。而且越快越好,再耽误下去,这条腿怕是就保不住了。”祁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其实若是刚摔断腿时就立刻找大夫接骨,断不会拖成眼下这种情况。 可转念想到他们家里的境况,心里便也明白了几分,林子他娘一定是怕花钱,这才一直咬着牙忍到了现在…… “保不住……是什么意思?”林子有些艰难地问道。 祁辰叹了一声:“腿上的坏血一直不散,你娘的腿就会渐渐失去知觉,照这么发展下去,为了保住她的命,就只能截肢。” 林子和他娘一听顿时吓了一跳,林子“噗通!”一声就给祁辰跪下了,红着眼眶:“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娘,求求你!” 祁辰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拉起来:“你别急,我既然来了,那么你娘我肯定会救,只是我现在手中没有用来做手术的工具,这样吧,你跟我回去一趟,把东西拿过来,今晚就给你娘重新接骨!” 林子摸了一把眼睛,重重点头道:“好!” 祁辰带着林子回王府拿了东西,然后又重新返回林子的家。 “大娘,您先把这个喝了,一会儿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担心,睡一觉醒来就好了。”为了给林子他娘接骨,祁辰还特意从桓柒那里讨了一小瓶麻沸散。 林子他娘有些紧张,但看了看祁辰坚定的模样,最后还是毫不犹豫地把药喝了下去。 “帮我把蜡烛全部点燃,围着床边放好,然后你就可以出去了。对了,再帮我烧一锅开水。”祁辰吩咐了几句后便开始把手术要用的工具拿出来一一消毒。 林子动作麻利,按照吩咐很快就把东西做好了,但却没离开房间,而是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有什么问题吗?”祁辰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儿,于是开口问道。 “我,我能不能留下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影响你!”仿佛是怕她不答应似的,他立刻又补充道。 祁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另一件干净的白褂子拿给他:“去把手洗干净,然后把这个换上。” “好!”林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立刻点头照做。 喝完药后,麻沸散的药效很快便上来了,林子他娘沉沉睡了过去,祁辰把她的裤腿卷了上去,手在断骨处摸了摸,确定了位置后,手中猛地一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腿骨被重新打断,林子他娘已经昏睡过去,并未感觉到疼,但她的右腿还是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林子看着她手中的动作只觉一阵心惊胆战,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想要说些什么,但转眼又瞧见祁辰正全神贯注地准备重新接骨,所有的话便又被他咽了回去。 两个时辰后,祁辰终于将断裂的腿骨重新接好,又清除了腿上的淤血,用夹板将她的腿骨固定好。 寒冷的冬夜里,她愣是出了一头的汗,做完这一切,她用袖子擦了擦额前的汗水,松了一口气,说道:“行了,你娘的腿骨已经重新接好了,我待会儿给你写两个药方,一个内服,一个外服,三个月后应该就可以下床了。” “那,那我娘她什么时候能醒?”到底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饶是再懂事早熟,这个时候心里也是害怕的。 “等麻沸散的药劲儿过去,醒来至少也应该是明天早上了。”揉了揉眉心,祁辰又补充道:“毕竟是重新接了骨头,少不得要多受些罪,这会儿瞧着虽然没什么事,但等她醒来后肯定会觉得腿很疼,不过这些都是正常反应,你劝她忍着点,如果实在忍不住……” 第385章 突发大火 她顿了顿,道:“我待会儿会再单独给你写个方子,如果实在忍不住,就照着我给的第三张方子去拿些止疼药。” “切记,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别给她吃止疼药。”止疼药都是有神经麻痹作用的,对腿伤的恢复不利,而且容易产生药物依赖,所以祁辰再三叮嘱道。 林子将她的叮嘱一一记下,祁辰将药方写好后又同他交代了一下养伤期间需要注意的事项,待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了。 更深露重,祁辰准备告辞离开,林子犹豫了一下,突然道:“我送你!” 祁辰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也好。” 林子家住得偏僻,从荒郊走到街道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一路上,林子沉默地跟在祁辰身旁,一言不发。 祁辰也没开口提鬼市打听消息的事,只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对了,我听你娘喊‘林子’,那你大名叫什么?” “我……”林子犹豫了一下,随即答道:“我随我娘姓于,叫博林。” “于博林?倒是个好名字。”祁辰赞了一句,忽而想到什么,又道:“你在鬼市贩卖东西的事你娘不知道吧?” “嗯。”于博林闷声应了一句,鬼市上鱼龙混杂,见不得光的腌臜事情数不胜数,他娘若是知道了一定会阻止他。 祁辰心中微叹,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娘的,但你自己也要多留个心眼儿,如果有机会,找个正经活计才是正理,也省得你娘替你操心。” “嗯。”于博林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从头到尾都没主动和祁辰说过几句话,便是祁辰开口问了,他也都是三言两语说完了事。 见状,祁辰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好了,送了这么远了,你也该回去了。我住的地方你应该记得吧?如果有事可以到那里找我,我叫祁辰。” 于博林沉默了良久,终于忍不住抬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娘病了的?” 祁辰摇头笑了笑:“你送了我一路,其实就是想问这个是吧?” 于博林红了红脸,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你救了我娘,我不该怀疑你……” “有警惕心是好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祁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鬼市上那么多人,知道我为什么要选你吗?” 于博林摇了摇头,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祁辰看了他一眼:“我在鬼市上转了一圈,诚然,周围有很多比你更合适的选择,但只有你的眼睛最干净。” “我相信,一个眼睛干净的人是不会撒谎的,因为他一定有一个干净的灵魂。”见他脸上一片茫然,显然并不是很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笑了笑,转而说道:“我这个人嗅觉要比常人敏锐一些,你身上有股膏药的味道。” “仅仅是因为膏药的味道?”于博林有些诧异地望着她。 “当然不是。”祁辰目光注视着他身上的衣服说道:“其一,你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上面的补丁打得很认真,衣服也洗得很干净,说明有人将你照顾得很好,而这个人只可能是你的母亲。” “其二,其实在跟你打招呼之前,我就已经观察了你很久了,半个时辰里,一共有七个人问过你冥器的价钱,你开出的价格一次比一次低,但却没有一个人买,你心里很着急,所以等到我向你问起价格时,你把价格降得更低了,这说明你急着用钱。” 见于博林看着自己的目光不再是充满警惕和怀疑,祁辰忍不住劝道:“林子,我理解你要为你娘治病的心情,但挖坟的事情还是少干为好,那些冥器会给你惹来麻烦,最好尽快处理了。” 她仔细看过他卖的那些冥器,都是些价值不菲的陪葬品,只是没碰上识货的罢了。 于博林身形一震,眼中划过一抹不可思议,旋即点头应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时候不早了,快回去照顾你娘吧!”祁辰说着便要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等等!”于博林突然叫住了她,“你想查什么消息?” 祁辰顿住了脚步:“你确定要帮我查?” “是!”于博林坚定地点点头,他娘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眼前这人救了他娘一命,所以他便是豁出命去也会报答他的恩情! 祁辰深深看了他一眼:“如果方便的话,帮我打听一下最近鬼市上什么人买走了一味叫‘红景天’的药材,卖家和买家的消息,我都要。” “好!三日后你来我家,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回复!”于博林心里默默记下了她要的消息,神情无比认真地说道。 祁辰心里轻轻叹了一声,叮嘱道:“尽力就好,如果有什么危险,自保为重。” …… 三日后,祁辰如约往京城荒郊巷子而去,不想刚刚拐过前面的街角,却远远瞧见于家小院着起了大火! 祁辰心下一紧,立刻飞快地运起轻功朝于家小院飞去—— 熊熊的烈火将整个于家小院包围着,浓烟滚滚,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隐约听见里面似有打斗的声音,祁辰心下倏地一沉,顾不上自己的安危,憋了口气就往火场里面冲去。 果不其然,小院里面一男一女正在激烈地缠斗着,屋里时不时地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祁辰随手扯下外面晾着的床单往身上一裹,然后便冲了进去,屋里烟雾缭绕,火势蔓延,祁辰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于大娘! “大娘,大娘你没事吧?”祁辰唤了两声,眼看着于大娘被烟呛得说不出话来,立刻扯过一旁的被子蒙在她头上,然后将人背起来就往外冲。 好在祁辰武功不凡,愣是从火海中把于大娘背了出来,将她放到外面空地里靠着柱子坐下,然后再次转身返回了火场,火场中的两个人还在激烈地打斗,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看清了其中那名男子的样貌——居然是纪简! 第386章 林子失踪 “纪简!”祁辰喊了一声,然后二话不说就加入了二人的战局,三个人激烈地打斗起来。 那女子用素纱遮着脸,隔着浓烟看不清容貌,但有了祁辰的加入,女子很快便有些不敌,就在这时,祁辰飞起一脚直接踢在了她的腋下,女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丢下一枚烟雾弹,借着浓烟逃离了火场。 看着那炸开的烟雾弹,祁辰瞳孔一缩,正要追上去,却被纪简拦住:“火太大了,先出去再说!” 这时,官府的人终于问讯赶来,很快便控制住了火势,但于家原本就破败不堪的小院此刻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再想住人怕是不行了。 祁辰替于大娘检查了一下,发现除了被浓烟熏到了嗓子外,身上并无其它外伤,她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继而问道:“于大娘,林子去哪儿了?” 于大娘声音沙哑干涩:“林子说去城里给我抓药,还没回来……” “于大娘,这院子一时半会儿怕是住不了人了,这样吧,我先送你去客栈住两天好吗?”祁辰征求于大娘的意见。 于大娘被这么一折腾着实吓得够呛,此刻也没了主意,只抓着祁辰的胳膊一个劲儿地点头:“好,好,我都听你的,祁公子,又要麻烦你了!”说着眼中浮起一抹感激。 “没事,大娘您不用跟我客气。”说着祁辰便招来了两个衙役,让他们帮忙把于大娘送到青松客栈住下。 安顿好于大娘,纪简已经着人封锁了现场,带着人在于家周围搜查线索。 “有什么发现吗?”祁辰走上前去问道。 “院子里被人泼了火油,应该是有人故意纵火。”纪简沉声说道。 意料之中的结果,祁辰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倒是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句:“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刚刚跟你交手的那个女子是什么人?” 纪简抿了抿唇:“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在南阳被舒云白关在舒家老宅时,我听他们提起过的苗疆圣女吗?” 祁辰眯了眯眸子,猜测道:“难不成刚刚那个女子就是……” 纪简却是摇头:“我并不确定她是否就是那个苗疆圣女,但我确实听到过她的声音。” “你是在哪里发现她的?” “陋室茶楼。” “所以你是从陋室茶楼楼一路跟踪她来到了这里的?” 纪简点了点头:“不错。” “照这么说,你来到这里时,于家就已经起火了?”祁辰眉心紧蹙。 “嗯。” “那就奇了,既然于家已经起火,那她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她原以为火是方才那个白衣女子放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我来的时候,她似乎是在房间里翻找什么东西,但最后有没有找到就不得而知了。”纪简将自己和那名女子交手的情形回忆了一遍。 祁辰听罢沉吟了片刻,说道:“或许你猜的不错,方才那个女子扔出的烟雾弹我在舒家老宅也见过,当时我和枭云骑围住了舒云白,但最后他却还是被人救走了,救他的人用的就是这种烟雾弹,我不会认错。”最后一句话时,她的语气十分笃定。 “这么说来,方才那名女子即便不是苗疆圣女,也一定与苗疆脱不了干系!”纪简神情冷了几分。 祁辰眉宇间却是划过一抹深思,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方才那名女子的背影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一般…… 纪简看了一眼被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的院落,皱了皱眉,朝祁辰问道:“你和这户人家认识?” “嗯,这家就住了于家母子二人,我今日就是来找于博林的。”祁辰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和于家母子的关系。 “于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于家家徒四壁,若非如此,哪里就能惹来这样的灾祸! 祁辰抿了抿唇:“这件事或许和我有关。” “怎么说?” “有消息称前段时间有人在鬼市上交易了一味叫‘红景天’的药材,而我最近恰好在找这味药,所以便托林子,也就是于大娘的儿子于博林帮我打探消息,按照约定,他会在今日给我结果。” 纪简点了点头:“所以你今日是来找于博林的?” “嗯。”祁辰思忖了一下,分析道:“今日于家的这场大火无非是两种可能,要么是林子为了帮我打探消息得罪了什么人,要么就是于家本身和苗疆有所牵扯。” “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纪简抿唇道:“这样吧,方才于大娘不是说林子去给她抓药了吗?咱们先找到林子问问情况。” “也好。”希望林子那里不要再出什么变故才是。祁辰心里默默祈祷。 然而祁辰和纪简两个人跑遍了整个京城大大小小的所有药铺,均没有找到林子。 从最后一家药铺出来,祁辰心中不禁沉了几分:“看来林子没来药铺。” “那你觉得他有可能去哪儿了?”纪简沉思道。 祁辰微微摇头:“或许他去了别的地方,但是怕于大娘担心,所以便扯了个谎,又或许……” “他在来药铺的途中被人绑走了!”纪简几乎立刻就和她想到了一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我这就派人扩大搜索范围,全城找人!”眼下白衣女子已经跟丢了,那么林子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追查苗疆一事的唯一线索,如果在这个当口上林子出了什么意外,线索可就全断了! 然而偌大一个京城,想要藏起来一个人委实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纪简几乎把整个大理寺的人都派出去找人了,可惜一直到天黑也迟迟没有音信传来。 祁辰坐在椅子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突然,她抬起头来定定看着纪简:“等等!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去查。” “你是说……”纪简和她对视了一眼,很快便猜到了她所指的地方,眼中划过一抹诧异。 夜幕落下,街面上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笼,灯火通明。 第387章 苗疆圣女 陋室茶楼。 望着茶楼上方悬挂着的牌匾,纪简皱了皱眉头:“你是怀疑这间茶楼有问题?” “既然那个白衣女子在这里出现过,那么这里一定有人对她有印象。”不管这间茶楼有没有问题,现在都是他们的突破口。 “走吧,进去问问。”说着,纪简便率先抬脚走了进去。 “哟,二位客官不好意思,这楼上雅间都已经满了,您二位不如改日提前预约?”茶楼的伙计笑着迎了上来。 “大理寺办案,请你们掌柜的出来一趟。”纪简冷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伙计一听“大理寺”三个字,登时就变了脸色,连忙跑去后堂喊了掌柜的过来。 掌柜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了一身素色长衫,一眼看上去不像是个做生意的商人,反倒像个儒雅博学的读书人。 “鄙人姓吴,是这茶楼的掌柜的,不知纪大人到此有何公干?若是有什么是我们茶楼能帮得上忙的,纪大人尽管吩咐!”吴掌柜客套有礼地说着,又让伙计去给二人上茶。 纪简单手拦住他:“吴掌柜不必麻烦了,我们今日前来是想向吴掌柜打听一个人。”说着便把方才祁辰在大理寺画好的画像递给他。 吴掌柜接过画像看了看,几乎立刻就认了出来:“这个姑娘最近常来我们茶楼喝茶,就是每回都带着面纱,看不清长相。” 纪简和祁辰对视一眼,接着问道:“她大概多久来一次,每次都和什么人在一起?” 吴掌柜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位姑娘也算是我们茶楼的常客了,约莫三五天就会来一次,从上元节到现在,中间间隔最长的一次也没超过五天。噢对了,今天上午她还来喝茶了,当时纪大人应该也看见了。” “至于和什么人一起……这个姑娘每回都是独自一人,喏,就坐在最里面的那个雅间。” “她一般都会在茶楼待多久?”祁辰紧跟着追问道。 “哟,那这个我还真不大好说,”吴掌柜略想了想,而后便如实答道:“这姑娘每回来都会点一壶茶,几样点心,有时候坐小半个时辰,也有的时候会坐上一下午,没有定数的。” 祁辰听罢不由看了他一眼:“吴掌柜对自家生意还真是上心,连客人在雅间里坐了多久点了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位大人说笑了,我不过是因为画上的这位姑娘带着面纱特别了些,所以印象格外深刻些罢了!”吴掌柜不慌不忙地笑着说道,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原来是这样。”祁辰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来。 接着又问道:“吴掌柜,我们能去她常去的那个雅间看看吗?” “二位稍候片刻,我去同雅间的客人打个招呼。”吴掌柜说着便朝最里面的雅间走去,只见他同雅间的客人说了几句,然后便回来对祁辰和纪简说道:“二位大人,请!” 令祁辰没有想到的是,雅间里坐着的居然还是个熟人:“萧霆?” 萧霆今日穿了一身墨蓝色长衫,见到祁辰,他的脸上显然也有些惊讶:“祁辰,纪大人,你们来这里查案?” “嗯,这两天正好有个案子。”祁辰顺口应了一句,并未多谈,而是转而问道:“你什么时候从凉州回来了?”她记得,年前的时候萧霆回乡祭祖去了,说是要在凉州待上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霆脸上洋溢着喜色:“这不是萧雯快生了吗,我这个当大哥的总不好躲在凉州不露面吧?” 祁辰恍然笑道:“瞧我这记性,前两天还想着什么时候去看看萧雯,不想这案子一忙起来竟忘了!” “案子要紧,案子要紧!”萧霆不甚在意地爽朗一笑,旋即玩笑道:“你放心,等她生了自然是要挨个儿去通知你们,别的不说,这一份礼钱是跑不掉的!” “好!那我可要提前备好银子了!” 两个人又说笑了两句,然后萧霆便同他那位生意上的朋友出去了,祁辰和纪简仔细检查了一番雅间里的布置,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吴掌柜,今日打扰了!”临走前,祁辰朝吴掌柜拱了拱手。 “大人客气了,协助大理寺办案是小店的荣幸,还是那句话,二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过来便是!”吴掌柜俨然一副十分通情达理的模样。 从陋室茶楼出来后,祁辰的眉头就一直没松开过。 纪简见状不禁问道:“怎么,可是这茶楼有什么不妥?” 祁辰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那你……” “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所以才令我有些不安。”祁辰声音微沉。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但愿吧!”祁辰揉了揉眉心,接着说道:“按照方才吴掌柜的说法,那白衣女子第一次出现在陋室茶楼是在上元节那日,之后每隔三五天就会来一次,中间的间隔最多不超过五天,这也就排除她中途折返南阳城的可能性,你当时会不会听错了?” 纪简却是摇头:“不会。我向来对声音听得很准,错不了。”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掌柜的在撒谎,要么,中间那段时间出现在陋室茶楼的人根本就另有其人!”祁辰笃定地说道。 “可她为何要有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关于这一点,纪简始终有些想不通。 “如果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那就是她是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暴露于人前。”祁辰猜测道。 忽而想到什么,纪简心头猛地一跳:“你是说……苗疆圣女?” 祁辰定定望着他:“目前为止,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舒云白被苗疆人救走,苗疆圣女又出现在京城,二者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呢?”纪简眉宇间浮起了一抹深思。 “不管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苗疆人一定对京城有所图谋,我有预感,他们或许正在策划一场巨大的阴谋!” 第388章 背后阴谋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于博林。”想到这里,纪简当机立断:“我即刻进宫请旨,请皇上加派人手,加大搜索力度!” 祁辰点点头:“也好,那咱们分头行动,我去客栈看看于大娘,或许她知道些什么。” “好!” 就在二人离开陋室茶楼后不久,一蓝一白两道身影从暗室里转了出来,吴掌柜立刻迎了上去:“公子,人已经走了。” “没露什么破绽吧?”蓝衣公子抬了抬眼皮问道。 “公子放心,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没有半分差池。”吴掌柜恭恭敬敬地答道。 “嗯。”蓝衣公子淡淡应了一声,然后摆摆手道:“下去吧!” 吴掌柜离开后,旁边的白衣女子揭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了一张翩若惊鸿的脸,只见她眼中浮起一抹淡淡的倨傲:“你的人倒也有几分本事。” 一听这话,蓝衣公子脸上登时染上几分愠怒:“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突然跑去于家,我的人都差点跟着你一起暴露!苏容我警告你,做任何事前先动动脑子,我没那么好的耐心一次又一次地都替你收拾残局!” 祁辰和纪简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稍有行差踏错半步,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就会暴露在他们面前!要不是那位的吩咐,他才懒得管这个蠢货的闲事,早晚连累自己! 被叫做苏容的女子也不生气,仍旧笑意吟吟地说道:“萧大公子,别生气嘛,我敢这么做,自然是相信你萧大公子有这个本事解除后患。” 蓝衣公子冷冷看了她一眼,再次警告道:“没有下一次!” 苏容显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染得嫣红的指甲,懒懒道:“你们家主子答应我的事究竟什么时候兑现?” “就这几天的事。”蓝衣公子不耐烦地说了一句,随即又道:“主子让我转告你,机会难得,你最好不要让他失望!” 苏容轻嗤一声,不屑道:“用得着他提醒?!” 蓝衣公子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道:“人被你弄哪儿去了?” 苏容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什么人,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苏容,你别给我装傻!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林子是被你的人抓走了!”蓝衣公子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闻言,苏容却只是轻轻勾了勾唇:“就算如此,那又怎样呢?我苏容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跟我指手画脚!” 蓝衣公子骨节捏得咯咯作响,“砰!”的一声把茶杯狠狠放在了桌子上,他压着火说道:“主子说了,这个人是计划的关键,你如果还想继续合作的话,最好立刻把人交出来!” “呵,没意思!”苏容无聊地轻嗤了一声,悠悠道:“人今晚就会送到你的府上,等着便是!” 说完便起身施施然离开了茶楼。 身后,蓝衣公子目光阴鸷地看着她的背影,苏容这个蠢货,为了一个男人还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是夜子时,梆子声敲响后,万籁俱寂,窗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那簌簌的风声显得格外清晰。 书房里的灯却还亮着,过了没多久,书架上的铃铛响了三声,蓝衣公子起身转动墙上的一幅画,打开了书房的暗门,弯弯曲曲的密道一直通往另一座府邸。 “主子,刚刚苏容的人已经把人送来了。”蓝衣公子沉声道。 背对着他的白衣男子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便没再言语,继续专注于笔下的画卷,仿佛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停顿了一会儿,蓝衣公子忍不住问道:“主子,要不要想个办法把人放了?” “不必,”白衣男子笔下微顿,嗓音如清泉般格外温润好听:“人要让他们自己找到才不会引起怀疑。” “是,属下明白了!”蓝衣公子立刻低头应下。 见他还不离去,白衣男子不由淡淡问道:“怎么,还有事?” 蓝衣公子犹豫了一瞬,还是忍不住说道:“主子,那个苏容行事冲动鲁莽,属下担心她早晚会坏了我们的事……” “你觉得苏容很蠢?”白衣男子轻声问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蓝衣公子没说话,但显然是默认的意思。 白衣男子听罢却是蓦然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一个在苗疆混迹了这么多年的女人,怎么可能是真的蠢呢!” “咳,咳咳咳——”似是身体不好的缘故,没说几句话,白衣男子便开始咳了起来,气息也有些不稳。 蓝衣公子立刻紧张起来:“主子,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白衣男子朝他摆了摆手:“不过是咳嗽两声罢了,不妨事。”说着目光落在了画卷上的一团墨点上,遗憾地轻叹一声:“只是可惜了这画。” 蓝衣公子似是好奇,想要看一看那画上的人,不想却被察觉了意图,语气淡淡,声音却是不怒而威:“宁远,你僭越了。” 蓝衣公子立刻垂下了头:“属下知错!” “更深露重,你该回去了。” “是,主子保重身子。”蓝衣公子垂下了眼眸。 蓝衣公子退下后,男子重新展开了那副尚未完成的画卷,目光渐渐地变得温柔而缱绻——只见那雪白的宣纸上赫然画着一个女子,她穿着一袭月白色斜襟锦裙,站在上元灯会上,手里拿着半张狐狸面具,虽然只是侧颜,却足以看出女子的绝世容颜。 不知想到了什么,白衣男子突然握紧了拳头,眸中划过一抹浓烈的不甘:为什么,为什么他都已经和别的女人发生了关系,你竟还愿意留在他身边?! “哗啦!”一声,书案上的东西被悉数扫了下去,零零散散落了一地,包括那副尚未完成的画卷……房间里只剩下了男子剧烈的咳嗽声,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 如果此刻路非烟在场的话,那么一定能认出画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上元节那日穿了女装的祁辰! 第389章 林子身世 纪简进宫后把自己的怀疑和猜测同夙千越一说,夙千越只略考虑了片刻,继而便同意了他的请求,命兵部尚书左骞协同大理寺一起搜寻于博林的下落。 整个大理寺加上兵部一共二百多号人撒出去了,然而三天过去了,却是连于博林的影子都没找到,于博林从家离开后,就再没有旁人看见过他,一个大活人就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祁辰心中的不安和焦虑渐渐扩大,她很清楚,时间拖得越长,林子出事的可能性就越大,再这么下去,即便是他们最后找到了人,只怕也只能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想到这里,祁辰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再次往客栈走去。 “于大娘,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实话……”祁辰正了正神色,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人。 于大娘只觉心里突突直跳,她一把抓住了祁辰的手:“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林子出什么事了?” 将于大娘的神情看在眼里,祁辰不禁犹豫了一瞬,但最后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于家失火那日,林子就失踪了,至今音信全无。”之前是害怕于大娘担心,所以便一直瞒着林子失踪的消息没告诉她,但现在情况危急,他们需要于大娘的帮助! 于大娘一听,脸色瞬间失了血色,像失了魂儿一般,嘴里不住地喃喃道:“林子,林子你不能出事……”说着就要挣扎着起身去找人,却被祁辰摁住:“于大娘,你先别急,现在大理寺和兵部都已经派出人手去找林子,你腿伤还没愈合,现在不能乱动!” 于大娘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直往下掉,几乎泣不成声:“是我对不起林子,是我这个当娘的拖累了他,是我,都是我啊——”她崩溃而懊悔地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腿! 祁辰连忙摁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但为了林子的安危考虑,她顿了顿,一字一顿道:“于大娘,事关林子的性命,有件事还请你如实回答我。” “于家和苗疆是否有什么牵扯?” 此言一出,于大娘几乎是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连连否认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苗疆!”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她整个人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双手环抱住自己的头,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于大娘!于大娘你冷静一点!”祁辰紧紧扣住她的双手,定定看着她:“于大娘你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说,林子他现在生死未卜,根据我们所掌握的线索,这件事情很有可能和苗疆有关。” “如果你不想他出事的话,现在就把失火那天的事情,还有你们母子二人和苗疆之间的恩怨全都一字不落地告诉我!”最后一句话,祁辰刻意加重了语气。 “我……”于大娘瞳孔猛地一缩,然后抬起头来怔怔望着她,眼神里透着哀求:“你们,你们真的能帮我救林子一命吗?” “我保证,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保林子平安无事,但前提是你必须将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祁辰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道。 于大娘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做出了巨大抉择一般,说道:“林子他不姓于,他应该姓廖。” 廖博林,廖博文……祁辰心中陡然一惊:“你们是廖家的人?” 定了定神,她道:“林子他知道这件事吗?” 于大娘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抹苦涩:“如果可以,我宁愿他一辈子也不要知道这件事……” 原来,于大娘是廖家家主的原配夫人,十年前,于大娘因为无所出而被廖家家主休弃,为了躲避二夫人的迫害,孤身离开了南阳,来到京城,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于大娘发现自己居然有了身孕! 老天可谓是跟她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于大娘再三考虑之下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并对外声称自己的男人在老家病死了,自此隐姓埋名,让林子随了自己的姓。 祁辰听完眸中不禁浮起一抹深思:“这么说来,林子才是廖家真正的嫡子?” 于大娘叹了口气,苦笑道:“是不是嫡子都已经无所谓了,这么多年过去,林子也长大了,我当初既然让他随了我的姓,便是希望他永远不要回那个地方。” “恕我直言,你似乎很害怕廖家的那个二夫人?”祁辰试探着问了一句。 于大娘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她道:“她出身舒家嫡系,比我的身份地位高了不知多少,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那个一直缠绕我多年的噩梦便也开始了……” 听完她的回忆,祁辰的眉心紧紧蹙起:“你是说,这个二夫人曾用蛊虫折磨过你?” “舒家人都擅蛊术,她又是嫡系,会用蛊术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可如今每每想到当年的事情,她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心生寒意。 “你已经离开这么多年了,这个二夫人没道理会突然派人过来找你们麻烦才是……” 突然想到什么,她紧盯着她问道:“于大娘,你们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是他们非得到不可的?”纪简说那个白衣女子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才为于家招来了祸事…… 然而于大娘却是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我当初离开廖家时只带了几件随身的衣物,哪里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们惦记的?” 这倒是奇了,既然于大娘家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那那个白衣女子究竟在找什么呢?祁辰眉心紧紧蹙起,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是自己不小心遗漏了的…… “等等!”祁辰突然想起来什么,于是连忙追问道:“于大娘,你确定你在起火后没有见到过任何人?” 一个大活人在屋子里四处翻找东西,于大娘怎么可能看不见呢!除非…… 第390章 疑团重重 于大娘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说道:“这两天腿上断骨的地方一直在疼,夜里也睡不踏实,失火那日我是一直到黎明时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等到醒过来时就发现周围已经起火了,确实没看到有人在屋子里。” 祁辰眸色微沉,看来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的,纵火的人为了确保于大娘和林子无法逃出火场,往房间里下了迷香之类的东西。只可惜现在于家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没有任何有用的证据留下。 所以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要弄清楚,白衣女子和纵火人之间是否认识,又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想到那个白衣女子有些熟悉的背影,祁辰转而问道:“于大娘,你知道苗疆圣女吗?” 闻言,于大娘稍稍迟疑了片刻:“林子的失踪和圣女有关?” “你先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个人。”说着祁辰便将白衣女子的画像拿了出来。 于大娘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有些为难地说道:“我也只是远远见过圣女一次,那个时候的圣女还只有十岁,身上穿着我们苗人的服饰,具体的面容记不大清了。” 闻言,祁辰眼中不禁划过一抹失望,是了,于大娘只见过十年前的圣女,再加上这白衣女子还蒙着面,认不出来也是正常。 就在祁辰以为线索又断了的时候,于大娘突然说道:“对了,我以前曾听到过一个关于圣女的传闻,只是不确定是真是假。” “是什么?”祁辰眼中再次燃起了希望。 于大娘犹豫了一下,然后不甚确定地说道:“有传闻说,当年圣女的母亲,也就是上一任圣女嫁给了一个汉人,自此叛出了苗疆。” 不知为何,祁辰听见这话只觉心头一跳:“那后来呢?” “后来……前任圣女被苗疆族老们找到后秘密处死了。” 祁辰皱了皱眉:“也就是说,苗疆族老们找到了前任圣女,并在将她处死后带走了她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圣女?” 不想于大娘却是摇头:“前任圣女被处死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族老们并没有立刻把她的女儿带回去,圣女真正回到苗疆是在十年前,当时苗疆为了庆祝迎回他们的圣女举报了盛大的典礼,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侥幸见到了圣女一面。” 祁辰越听越觉得事情远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们所有人都卷了进去—— 血尸蛊,胡商,古井巷,舒云白,苗疆,白衣女子,于家大火还有失踪的林子……祁辰隐隐觉得有一条线能够将这一切全部串联起来,只是到目前为止,这条线索尚不明朗。 诚然,今日于大娘提供了很多线索,但这些线索对于找到林子的下落似乎并没有什么帮助……究竟是什么人绑走了林子,目的又是什么呢? 从客栈出来后,祁辰感觉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仿佛有一团乱麻缠绕着自己,所有的思路时断时续,找不到突破口。 祁辰一个人在街上走着,已经陷入自己思绪中的她浑然不觉街边三楼窗户上一只花盆直直朝下砸了下来—— “祁辰!”纪简眉心一跳,连忙飞快地上前拉了她一把,堪堪避过了砸下来的花盆。与此同时,只听得“啪!”的一声,那花盆在祁辰身后不远处摔了个粉碎。 纪简扶着她的肩膀,脸上写满了紧张:“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祁辰这才回过神儿来,怔怔道:“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见她无事,纪简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旋即松开了手,脸上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仿佛刚刚那个慌乱紧张的人根本就是错觉:“江远说你去见于大娘了,有什么收获吗?” 祁辰摇头叹了一声,“也不能说是全无收获,只是于大娘能提供的线索我们一时半会儿的用不上。”说着便把于大娘所说的线索大致梳理了一遍,末了总结道:“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无法确定,抓走林子的人到底是因为那味药材还是因为他廖家人的身份。” “你刚才说……”纪简刚一开口,身后便被人用力地拍了一掌! “好你个臭小子!你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让你去见个姑娘,你倒好,见面总共说了三句话不到,连声招呼都不打,拔腿就跑了,而且一跑就是三天不见人影,你是不是存心想气死我?!” 卫老国公气得胡子一颤一颤的,就差指着纪简的鼻子破口大骂了,他不过是去庄子上住了两天,没想到一回来就听说了三天前茶楼的事情,这臭小子居然敢跟他玩阳奉阴违的这一套,实在是气人! “祖父,您不是说要去庄子上小住吗?”纪简诧异地看向来人。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卫老国公登时更来气了:“你小子怕是巴不得我这辈子都不回来呢吧!你知不知道那姑娘是我和你爹娘千挑万选出来的,模样、性情样样出挑,偏你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把人给晾在茶楼了,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纪简紧抿着唇,相亲一事本就不是他自愿,若不是祖父以绝食相逼,他断不会答应去见那个什么王姑娘,后来之所以临时突然离开也是为了查案,并非有意为之。 只是他向来不喜欢替自己辩解,再加上此刻自己和姑娘相亲的事在祁辰面前突然被提起,让他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于是便更不愿意开口解释了…… 倘若他老老实实认个错,服个软便也罢了,毕竟是为了查案,卫老国公也不至于这般生气,可偏偏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卫老国公瞧着顿时更窝火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眼看着这祖孙两个就要当街呛起来,祁辰眉心突突直跳,连忙笑着上前打圆场:“卫老国公,这么晚了,您还没吃晚膳呢吧?不如这样,咱们找个地方,我请您老喝酒如何?” 第391章 特殊癖好 卫老国公是认识祁辰的,对这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年轻人倒也颇为欣赏,所以哪怕明知她是为了替自己孙子解围,却也乐意卖她这个面子,于是鼻子里轻哼一声:“去哪儿吃?” “听说陶然居的松鼠鳜鱼不错,不如咱们就去那里如何?”祁辰原本是想去状元楼的,但转念想到最近南子浔那个家伙也是被自家老爷子逼婚,于是果断掐断了这个想法,省得一会儿卫老国公看见他愈发来气。 没想到卫老国公却是主动提议道:“还是去状元楼吧,有些日子没吃那里的醉鸡了。” 祁辰顿了一下,旋即笑着点头应道:“好,听老国公的!” 不想一回头却正正对上了纪简头疼的目光,祁辰只能回了他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她尽力了,可老爷子一意孤行,她也不能硬拦着不让去啊! 卫老国公也看到了纪简不甚情愿的表情,登时吹胡子瞪眼地吼道:“看什么看?!老子还不能去酒楼吃顿饭了?” “没有。”纪简闷声应了一句。 状元楼,南子浔原本瞧见祁辰和纪简还挺高兴,可转眼瞧见他们身旁的卫老国公,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些日子卫老国公可没少和自家老爷子一起出各种幺蛾子,以至于自己现在一看到他就头秃…… “怎么,你小子这是不愿意见到我?”卫老国公走上前去,一巴掌拍在了南子浔肩膀上。 “哪儿能呢!”南子浔也是个机灵的,立马换上了一副灿烂的笑脸:“知道您老爱喝九酝春,一直给您留着呢!” 卫老国公一听有好酒,顿时也不计较他这话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了,立刻笑眯眯地走了进去。 祁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南子浔应付起人来确实有一套。 纪简心里一直惦记着案子,菜上来后随意吃了一点填饱肚子,接着便放下了筷子:“祖父,大理寺还有案子要忙,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说着便朝祁辰递了个眼色,起身要走。 祁辰刚要开口说着什么,便听得卫老国公拍着桌子恼火道:“你就这么嫌弃我这个老头子是不是?连顿踏实饭都不让人吃好!” “祖父,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纪简皱了皱眉头,原本就冷硬的表情愈发冷硬起来。 “那你什么意思?”卫老国公横眉竖目,一副不打算和他讲道理的模样。 祁辰见状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案子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先坐下吧!” 纪简拧了拧眉,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据他所知,祁辰不像是会因为私事而耽误案子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想通了这一点后,纪简便又重新坐了下来。 酒至半酣,卫老国公半睁着眼睛,旁敲侧击地问南子浔相亲的事进展如何,南子浔则是目光闪烁地顾左右而言他,不管卫老国公怎么问,他只管笑着打哈哈,一副听不懂暗示的模样。 几次下来,卫老国公也拉下了脸,瞪着一双虎目:“老实交代,别跟我在那儿东拉西扯的!南云亭那个老头给你安排的相亲有眉目了吗?” 说来也怪,卫老国公和云亭先生都是想让自家孙子赶紧成婚生子,按理说目标一致应该很有共同语言才是,可事实是,两个老人家借着给孙子相亲的事暗中较劲,互相别着苗头,生怕谁的孙子抢先一步成婚似的! 这不,云亭先生早就同南子浔耳提面命地细细叮嘱过了,无论如何,相亲的事半点不许透露给卫老国公,这也是南子浔一直极力回避这个话题的原因所在。 眼看着躲是躲不了,南子浔狐狸般的眸光动了动,立刻换了一副神情,开始走苦情戏:“老国公,您就别为难我了,这我要是跟您这儿撂了实话,回头我们家老爷子知道了还不得揭了我一层皮!” 那副有苦难言的模样实在是真假难辨,若不是祁辰足够了解他的为人,此刻说不定也会为他所骗! 只见卫老国公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末了朗声笑道:“哈哈哈——行了,看你这模样我就知道你相亲也没成!这我便放心了!”说着便十分豪迈地又饮尽了一大杯酒,直呼痛快。 南子浔嘴角抽了抽,合着他老人家这是怕自己成婚了,他们这个圈子里就剩下纪简这么一个老光棍吗…… “咳,咳咳咳!”祁辰一个没忍住,连忙捂着嘴咳了两声,勉强掩住了嘴角的笑意。 “没事吧?”纪简皱了皱眉头,自然而然地给她递了杯水。 祁辰一怔,旋即接过了杯子:“谢谢!” 卫老国公却是眯着一双精明的眼睛,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着,京城里那些关于祁辰和摄政王的那些流言他不是没听说过,只不过他潜意识里觉得夙千离不像是个长歪的孩子,祁辰这小子也颇得他的眼缘,可现在看来,他不禁对自己之前的认知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怎么瞧着自家孙子好像也有些“不正常”啊…… 旁边的南子浔自然也注意到祁辰和纪简之间的动作,眉心倏地一跳,连忙把祁辰拉起来,自己坐到了纪简和老国公中间,一副喝高了的神态,嘴角嚷嚷道:“来来来,老国公,咱们接着喝酒,接着喝酒!” 卫老国公被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给弄得有些糊涂了,他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暗自嘀咕道:“难不成南小子也有这种癖好?”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这几个臭小子一个个地都没成婚,该不会…… 想到这里,他不禁露出了一抹狐疑的神色,暗暗打量着他和祁辰,心中不禁惋惜道:这么好的年轻人,怎么就偏偏养成了这种癖好呢! 卫老国公自顾自地想着,时而叹气,时而纠结,祁辰觉得奇怪,于是问道:“卫老国公这是……” 深深看了她一眼,卫老国公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祁小子今年多大了?” 第392章 讳莫如深 祁辰一愣,旋即答道:“今年六月正好十九。”说到这儿,她不禁有些感叹,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来到京城已经快两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十九也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阿简他爹都出生了。”卫老国公摸了摸花白的胡子,一脸慈爱地望着她。 祁辰:“……”所以她这是被催婚了? 祁辰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只好默默低着头吃菜,虽然她已经吃饱了。 然而卫老国公岂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只听他直勾勾地也看着她问道:“祁小子有没有心仪的姑娘?老头子别的本事没有,去帮你上门说个媒的面子还是有的。” 祁辰顿时满脑门的官司,自己一句话没说,这老爷子怎么就直接要上门说媒提亲了? 未免他接下来再说出什么挑战自己心理承受能力的话来,祁辰赶紧说道:“您真会开玩笑,我并没有什么心仪的姑娘,再者我今年才十九,不着急,不着急!”要知道您大孙子可都二十七了,您还是多操心操心他吧!这一刻,祁辰毫不犹豫地出卖了纪简。 不想卫老国公此刻却是打定了主意要给祁辰说亲,在他看来,只要祁辰率先成了婚,剩下的这几个臭小子就都好办了! 想通了这一点后,卫老国公看着祁辰的目光愈发慈爱起来,祁辰被他看得浑身直发毛,直觉告诉她,今晚请卫老国公吃饭委实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此时此刻的祁辰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卫老国公当做了说亲的头号目标……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卫老国公苦口婆心地同祁辰摆事实讲道理,一副誓要将她掰直了不可的架势。 祁辰心中暗暗叫苦不迭,想要寻个由头开溜,可转念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便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不管卫老国公说什么,祁辰都只一个劲儿地劝酒,好在她酒量不差,再加上南子浔帮忙,不多时,卫老国公便有些喝高了,眼神渐渐迷离起来。 祁辰正要开口,却见卫老国公打了个酒隔,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眯眯道:“说吧,祁小子,请我这个老头子吃饭有什么目的?”看似迷离的眼睛却又透着一股子精明,一时间,祁辰反倒有些拿不准他到底是喝醉了还是没醉。 不过想到自己今晚的目的,祁辰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坦然笑道:“卫老国公好眼力,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的法眼!” 卫老国公摆手笑了笑,“行了,别跟我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既然如此,那晚辈便也直说了,二十年前,京城中可有人娶了一名苗疆女子?”按照于大娘所说,二十多年前,前任圣女嫁给了京城的一个汉人,而且还生下了一个女儿,后来又被苗疆族老秘密处死,这么大的事,京城里老一辈的人应该听说过才是。 这也是她为何突然决定请卫老国公吃饭的原因。 此言一出,卫老国公脸上神情陡然一变,冷声喝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祁辰眸光动了动,轻声低语道:“果然是有这么一个人么!”而且看卫老国公的模样,这个娶了前任圣女的人很有可能是他所熟悉的,只是,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卫老国公的酒劲儿瞬间醒了大半,断然否认道:“没有!这件事你不必再问,我也就当从未听到过!” 祁辰皱了皱眉头,正色道:“卫老国公,事关重大,我们正在追查的案子很有可能与苗疆有关……” 卫老国公却是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直接起身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行了,饭也吃了,酒也喝了,我也该回府了!”说着便径直往外走去。 祁辰和纪简快速对视了一眼,后者立刻上前拦住自家祖父:“祖父,那个苗疆圣女在京城出现了,她……” “什么苗疆圣女不圣女的,我一个老头子,管不了那么多闲事,让开!”卫老国公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可是祖父……”纪简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祁辰拦住,朝他摇了摇头:“算了。”卫老国公的态度再鲜明不过,今日无论他们再怎么问,也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的。 卫老国公离开后,南子浔不禁诧异地问道:“你们刚刚说什么苗疆圣女?我怎么都听糊涂了,还有,卫老国公的态度未免也太奇怪了……” 祁辰叹了口气,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同他大致说了一遍,然后定定道:“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卫老国公一定认识那个前任圣女。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对当年的事似乎很是避讳。” “对了,纪简,你有没有一种感觉,方才提到苗疆圣女出现在京城的时候,你祖父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纪简点了点头,斟酌了一下说道:“或许,祖父他认得那个苗疆圣女。” “等等!”南子浔忽然想到什么,灵机一动:“你们刚才说那个什么前任圣女是二十多年出现在京城的,那么老一辈的人应该都听说这件事才是,既然卫老国公不愿意说,那么咱们可以去问问别人啊!” 闻言,祁辰和纪简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倒是可行!” “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找我们家老爷子!”南子浔说着便风风火火地回家去了。 祁辰对纪简道:“走吧,咱们去找青砚。”鄂国公应该也知道一些内情。 两个人刚走到半路,便见江远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还没站定身子便不迭地说道:“大人,林子找到了!” 纪简和祁辰带人赶到京郊的破庙时,林子被打得奄奄一息地倒在一块木板上,周围染了一地的血迹,而那些抓走他的人早已望风而逃,不知踪影。 “林子,林子醒醒!”祁辰心头一跳,连忙去探林子的鼻息,在确定人还有气后,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命几个衙役先把人抬回大理寺,又差人去客栈通知于大娘,免得她着急担心。 第393章 平安脱险 林子身上遍布伤痕,有的是用鞭子抽的,有的是用烧火棍烫的,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皮,祁辰小心翼翼地给他清理好伤口,然后又上了金疮药。 “怎么样了?”纪简忍不住问道。 “受了不少罪,但好在性命无碍。”祁辰叹了一句,然后又朝江远问道:“对了,你们是如何查到那座破庙的?” “嗐,”江远一拍脑袋,答道:“说来也巧,今日我带着几个兄弟去街上贴告示,不想竟碰上了几个乞丐正为了一个破青铜碗打架,我瞧着那玩意儿眼熟,便多看了几眼,接过发现那东西竟是冥器!” “我当时立刻就想到了林子,于是便逼问那几个乞丐,东西是打哪儿弄来的,那乞丐不经吓,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说是在京郊的一处破巷子里捡到的,我便带人去京郊搜查,结果就找到了那个破庙。” “可惜还是去晚了,那帮孙子也不知是提前听到了风声还是怎的,提前跑了。”说到这儿,江远颇有些遗憾地啐了一声。 祁辰忍不住叹道:“看来是咱们大意了,对方竟然就藏在鬼市附近的破庙里!”想来这帮人也是大胆,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使了一出障眼法,让大理寺和兵部的人没头苍蝇似的找了三天,连京城都快翻过来了,愣是没找着人! 不过想想也是,林子家本来住得离鬼市不远,谁能想到他们居然会把人藏在那附近呢!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林子突然大声喊了一句:“救命,救命!” “林子,林子?”祁辰连忙去走到床边握住了他的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滚烫,她不禁蹙起了眉头:“不好,他这是发热了!” 江远立刻反应过来:“我这就去请个大夫过来!” 祁辰只擅长外伤,对于发热风寒之类的病症并不熟悉,因而只能命人取了凉水过来,用毛巾打湿了替他降温。好在江远的脚程很快,不一会儿便请来了大夫。 大夫开了退烧的药,喝完药没多久,林子的额头便不再像方才那般滚烫,这么一折腾便是大半夜了,祁辰便也没打算再回王府,索性留在这里照顾林子。 纪简和江远则被她说服先回去休息。 翌日清晨,昏迷了一整夜的林子终于悠悠转醒,哑声道:“祁大哥……” 祁辰立刻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见他醒来连忙问道:“林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说着还不忘再次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还好,还好已经不烧了。 林子摇了摇头:“我没事,祁大哥,我……”许是发烧的缘故,林子的嗓子透着一股子喑哑干涩。 “先别说话,”祁辰打断了他,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喝点水润润嗓子。” 喝完一大杯水,林子终于觉得嗓子不再像方才那般着了火似的难受,忽然想到什么,他的神情变得歉然起来:“祁大哥,抱歉,那日是我失约了……” “没关系,只要你人没事就好!”祁辰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诚然,她是迫切想要得到红景天的消息,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把林子的性命放在心上。 “祁大哥,我打听到你要的消息了!”林子突然定定望着她说道。 听林子把话说完,祁辰这才明白,原来,林子为了替她打探红景天的消息,坏了鬼市的规矩,这才会在出门买药的路上被鬼市的人抓走,也就是说,林子的失踪是因为红景天,而非他廖家人的身份…… 想到这里,祁辰眸中不禁划过一抹沉思,是自己猜错了吗?那个白衣女子出现在于家只是巧合? “祁大哥,我娘她怎么样了?我能不能回去看看她?”林子有些急切地问道。 祁辰抿了抿唇,末了还是决定将实情告诉他:“那日你离开家后,有人在你们家纵火,我们赶到时,火势已然控制不住了,我们只来得及把你娘救出来。”关于他身世的那一部分,祁辰并没有一并告诉他,正如于大娘所说,有些事情不知道反倒是一种幸运。 林子一听,顿时急红了眼。挣扎着就要起来:“那我娘呢,她有没有受伤?” “你放心,你娘只是呛了些烟,没什么大碍,现在就住在客栈,等你身上伤好些了我就带你去看她。”祁辰将他按了回去,又替他掖了掖被角。 林子却仍是不放心,连连道:“我已经没事了,我想现在就去看她!” “不行!”祁辰果断拒绝:“你伤得太重了,就算我不拦着你,你连大理寺的门都走不出去!再说了,你娘那里我已经派人去说过了,她已经知道你平安无事的消息了。” “听话,好好躺着养伤,我会派人照顾你。” 林子沉默了一会儿,末了妥协道:“好,我都听祁大哥的!”少年的眼眸中充满了对祁辰的信任。 祁辰朝他笑了笑,正要出去让人帮忙买些早点过来,却听他突然问道:“祁大哥,我们家为什么会突然失火?” 祁辰眸光微动,旋即说道:“纵火的人我们已经在追查了,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线索。” 林子眸中划过一抹失望,但很快便冷静下来,目光定定地望着她:“祁大哥,谢谢你!” “是我该谢谢你才是。”若不是他,自己怕是没那么快能得到红景天的消息,想到这里,祁辰的目光再次变得坚定起来,红景天这位药材她势在必得! 摄政王府。 “祁辰回来啦,厨房刚刚做了些点心,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些过去?”华叔笑眯眯地同她打招呼。 “不了,华叔,我还不饿。”祁辰心里装着事,因而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便要往听雪楼去,不想刚刚走到院子门口,迎面正好碰上了从里面出来的容奚。 真是冤家路窄!祁辰皱了皱眉,并无同她打招呼的意图,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站住!”容奚突然娇喝一声,拦住了她的去路。 祁辰不悦拧眉:“有事?” 第394章 警告容奚 “外面的那些传言我听说了,不过你和千离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劝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容奚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仿佛自己是那个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祇一般。 祁辰心中冷笑不已,眸中浮上一抹嘲讽,懒得与她争执,淡淡道:“说完了吗?说完了麻烦让让。” 容奚成功被她这般无视的态度激怒,怒声喝道:“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如何,没听到又如何?”祁辰淡淡反问。 “听到了你以后就该离他远一些,免得坏了他的名声!”容奚毫不客气地指责道。 “呵!”祁辰倏地笑了一声,半眯着眸子看向她:“那么敢问容姑娘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同我说这些的呢?” “我……”容奚动了动唇,刚要脱口而出自己是千离的未婚妻,可转念想到他方才对自己说的话,眸中不免划过一抹晦暗和失望,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可不是为了换他一句补偿的! 祁辰却不给她任何停顿的机会,漫不经心地反问道:“是他表妹,未婚妻,亦或是这摄政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上前一步,附在她耳边,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容奚,上元节那晚,真的是你救了他吗?” 容奚神色大变,死死盯着她:“你究竟想说什么?!”那晚她去到温泉庄子时还是晚了一步,已经有人先她一步替千离解了毒,她不愿自己的计划落空,便只好重新伪造了现场,假装替他解毒的人是自己。 这件事她自认做得十分隐秘,连桓柒都瞒过去了,这个祁辰又是如何得知的? 难不成他当晚也在温泉庄子?可是不对啊,那晚他明明已经被人引开了才对,不可能出现在温泉庄子! 所以他一定是在诈自己! 认清这一点后,容奚很快镇定下来,一字一顿地强调道:“上元节那晚的事,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更何况,千离也并没有否认不是吗?你便是再巧舌如簧,也要有人愿意听信你的胡言乱语才是!” 闻言,祁辰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但愿如此!” 就在这时,夙千离从揽月楼出来,看见这二人站在院子门口,不由皱了皱眉头:“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祁辰拧了拧眉,刚要开口却被容奚抢了先:“千离,祁辰他好像对我有些误会,就是上元节那晚的事……”她故意含糊其辞地说了几句,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 祁辰瞧着她这般作态只觉无比恶心,她原本是打算向夙千离打听一下关于苗疆圣女的传闻,不想中途闹出了容奚这么一档子事,祁辰顿时心烦意乱起来,没有和夙千离解释什么,直接转身回了听雪楼。 祁辰离开后,夙千离冷冷看了一眼容奚,声音冰冷道:“这件事的确是我对不住你在先,但我也承诺了会给除了娶你以外任何你想要的补偿,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还有,请你以后不要再提起这件事,尤其是在他面前。” “千离……”容奚不甘心地咬唇。 听见她的称呼,夙千离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他不是没有纠正过她的这个称呼,只是她解释说如果喊自己“表哥”,让外人听见了,难免会联想到当年的裕亲王府,引来诸多猜测和怀疑。 夙千离当时觉得有些道理,便没有多说什么,可每当听到她这般称呼自己时,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别扭,欲要说些什么,但转念想到舅舅对自己的大恩,而容奚又是舅舅留下的唯一血脉,便只好作罢了。 没有理会站在那里的容奚,夙千离径直转身回了揽月楼,在上楼之前,看着仅有一湖之隔的听雪楼,他不禁有些犹豫了,祁辰方才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悦,自己要不要去和他解释一下? 可如果过去的话,自己要说些什么呢?夙千离不禁有些犯难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回去好好想想,等晚上的时候再过去看他好了。 夙千离如果知道他此刻的犹豫会给两个人之间带来那么大的误会和麻烦,此时此刻,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听雪楼! …… 却说这厢祁辰回到听雪楼,心情却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般平静,她是不是怀疑夙千离,只是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看到容奚那身和他情侣装般的衣服,她会觉得刺眼,听见容奚亲昵自然地称呼他“千离”,她也会觉得莫名烦躁。 祁辰揉了揉眉心,不禁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度啊! 只是她也明白,此刻不是纠结这些琐事的时候,苗疆圣女的事先交给纪简,自己还是抓紧时间拿到红景天才是正理。想到这里,祁辰便放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抱着两个匣子直奔烟雨阁。 “你要去盛京?”桓柒和路非烟听见她的话齐齐皱眉道。 祁辰点点头:“我得到确切消息,鬼市上的那株红景天出自盛京。” “这件事你跟千离说了吗?”桓柒问。 祁辰摇头,夙千离若是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同意自己独自一人过去,争执到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是要跟着自己一起过去,可他如今的身子受不得寒,去了盛京只会加重病情! 见状,桓柒眉心顿时皱成了一个“川”字,眸中划过一抹不赞同:“盛京那么远,就算你能顺利找到红景天,没有一个月的时间你也赶不回来,你还想瞒着他不成?” “顾不了这么多了,你们先帮我瞒过这几天,等我出了京城再说。”无论如何,盛京她是一定要去的。 路非烟忍不住瞪她:“那等过了这几天呢,万一他非要去找你,我们可没那个本事能拦得住他!” “实在不行你们就去找云亭先生,我已经同他打过招呼了,有他老人家出面,夙千离多少也会听几句劝。” 路非烟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说道:“合着你这是早就打算好了,就是来同我们通知一声的?” 第395章 盛京之行(一)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吗?非烟……”祁辰试图说服她。 却听得她冷笑一声:“那那个容奚呢?瓜田李下,近水楼台,你就不怕等你回来时被人捷足先登了?” 祁辰额前滑下几条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夙千离还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好吧? 将她不以为然的神情看在眼里,路非烟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可都提醒你了,那个容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爱听不听!” “咳,千离他不是那样的人。”桓柒忍不住替夙千离说了一句话。 不想却是立刻招来路非烟的一记冷眼:“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恶意揣测他了?” “我没有……”未免自己被牵连,桓柒立刻果断地闭上了嘴。 “对了,你们两个的婚礼我是赶不及参加了,这个先提前给你吧!”祁辰赶紧讨好地笑了笑,然后把自己那天和夙千离一起挑选的礼物递给她。 路非烟凉凉瞥了她一眼,“怎么,为了怕我生气,打算送两份礼?” 听她这么一说,祁辰顿时有些尴尬起来,讪笑道:“不是,另外一个是给萧雯的宝宝的,等她生了,记得帮我送给她……” “呵呵!”路非烟被噎了一下,就知道这个家伙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 祁辰被她看得心虚,于是果断选择转移话题,一本正经道:“放心,等你生宝宝的时候,我肯定送一份大礼!” 此言一出,路非烟倒是没什么没反应,只是白了她一眼,倒是一旁的桓柒红了耳根,眸中却是难掩的喜色,祁辰见状忍不住打趣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俩这动作可真够快的!” “怎么,你这是羡慕嫉妒恨了?”路非烟抬了抬眼皮。 “不,我是发自内心的祝福!”祁辰强调。 路非烟实在看不下去她那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模样,不耐烦地说道:“行了,什么时候动身,给个准话!” 闻言,祁辰顿时心下顿时一喜,立刻答道:“半个时辰后动身。” 路非烟死死瞪着她,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咬牙道:“你就是算准了我会答应帮你打掩护是吧?” “孕妇不易动怒,桓柒,多劝着点儿!”祁辰一边往门边走一边还不忘朝桓柒嘱咐道。 路非烟越想越来气,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茶盏就朝她丢了过去,祁辰素手一扬,稳稳接住茶盏,顺手放在了窗沿上:“我记得你这套茶具挺贵的,都是为人妻母的人了,就别败家了!” 说着也不管身后已经气疯了的某个女人,飞快地关上门下楼去了。 大理寺那边祁辰早在回府之前就已经同纪简打过招呼了,因而从烟雨阁出来后,祁辰翻身上马,直奔北城门而去。 未免引起夙千离的怀疑,她此行连行李都没收拾,轻装简行,揣了几张银票便出发了。她素来信奉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带足了银钱,不说什么都能买到吧,至少大多数要用的衣物和干粮还是不愁的。 因为惦记着夙千离的身体,祁辰一路上快马疾行,三日后便赶到了居庸关。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傍晚在投宿时,她居然见到了一个熟人—— “夙千珩?你怎么在这儿?”她的脸上惊讶极了。 夙千珩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上她,居庸关靠近北边,自然又要比京城冷上几分,他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披风,笑道:“这倒还真是巧了,我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上你。” “底下人打听到盛京有一味药材能治疗我的咳疾,我想着左右闲着也是无事,便打算亲自去寻上一寻,能找到固然好,找不到就当是游历一番了。”他的语气十分淡然随意地说道。 听他提起咳疾,祁辰眸光不禁黯了黯,心中浮上一抹内疚,说到底,他落下这个咳嗽的毛病还是因为自己…… “你呢,怎么看上去风尘仆仆的?是着急赶路吗?”见她沉默,夙千珩不禁又问道。 祁辰很快敛了敛心神,笑道:“说来也巧,我也是去盛京寻药的。” “哦?”夙千珩眼中不禁划过一抹惊喜:“这么说,我们倒是可以同行了!” “对了,你这么大老远地要去找什么药材?” 祁辰倒也没多想,坦言道:“实不相瞒,我此去盛京是为了寻一味叫红景天的药材。你们呢?” 闻言,夙千珩身边的护卫程铭眸色微变,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夙千珩打断:“我们是要找去雪参。” 祁辰不禁微微蹙眉:“雪参虽然珍贵,但也并不十分罕见,你身子不好,何必非要亲自前往呢!” “这你便不知道了吧,雪参这位药材也是分生长期的,大夫说了,只有这个时节的雪参才最对我的症候。若是派人前去寻找倒也不是不可,只是这一来一回,路上便要耽搁不少时日,届时药效便大不如前了!”夙千珩细细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药效一说她曾听桓柒提起过,所以并未怀疑什么。 “外面天冷,我让人炖了羊肉锅子,要不要一起尝尝?”夙千珩笑望着她,提出了邀请。 连着赶了几天的路,祁辰正想吃些热乎的东西呢,因而爽快答应道:“好啊,正好给我省一顿饭钱!” 夙千珩失笑不已:“好,既然你这么缺银子,那么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这一路上的伙食我请了!” “那我可就赖定你了!”祁辰挑眉笑道。 夙千珩也笑:“放心,我俸禄虽然有限,但你这点儿饭量还吃不穷我!” “那可未必!” …… 夙千珩此行本就只带了程铭一个侍卫,察觉到祁辰着急赶路,索性便弃了马车,改为骑马,第二日一早,三个人收拾好东西便上路了。 越往北走天气便愈发寒冷,呼啸的北风如冷刀子般割得人脸生疼,南来北往的行人眼睫毛上俱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紧紧贴在眼皮上,一口冷气吸上来,直冻到了嗓子眼儿。 第396章 盛京之行(二) 好容易到了凉州地界,夙千珩的唇色已经被冻得有些泛紫,所幸的是,三个人在天黑前赶到了凉州城,寻了间客栈住下。 “主子,快喝口热水暖暖身子!”程铭下马后里面去里面找店家讨了壶热茶,递到夙千珩手上。 祁辰看着夙千珩的模样,不禁心生歉疚:“抱歉,若不是因为我,你们本可以坐马车的……” 夙千珩喝了几口热茶,总算得了几丝温气,听见这话不禁摆了摆手,笑道:“北边天冷,路上走快些,也好早去早回不是,我这也是有私心的,可不是为了你!” 见他明明已经冻得不行了,偏偏还处处替自己着想,祁辰心中愧疚更甚,但也明白他的好意,于是转而说道:“你快回房歇一会儿,我去厨房看看能不能给你做些好吃的补一补!” “好!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饶是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夙千珩身上的君子风度仍旧不减半分,脸上带着三分如沐春风的笑意。 祁辰被他脸上的温润笑容晃了晃神,这个人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这样气定神闲的心境,所谓谦谦君子,约莫就是如此了吧? 摇了摇头,祁辰问了客栈伙计后,抬脚朝厨房走去。 小半个时辰后,祁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推门进来:“厨房食材有限,便只煮了一碗牛肉面……” 房间内水气氤氲,男子正泡在浴桶里,水面堪堪没过他好看的锁骨,见到这一幕,祁辰顿时整个人僵在那里,嘴里的话戛然而止,脸上不禁浮起了一抹尴尬:“额……那什么,要不我还是待会儿再进来吧!” 早知如此,她进来前应该先敲门的!都怪夙千离那货,进自己房间从来不敲门,害得自己现在也没了这个习惯…… 说着便要转身离去,却被他出声叫住:“祁辰,快进来吧,外面冷,正好我这也泡好了。” 他这么一说,祁辰反倒不太好转身走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进来,把面放在了桌子上,故作淡然地说道:“你动作快些,一会儿这面就该坨了。”她倒不是没见过裸男,但问题是那些都是死的,可眼前这个是活的啊!!! 将她的不自在看在眼里,夙千珩眸中晕开一抹笑意:“帮我拿一下换洗的衣物,就放在床边。” “啊?噢噢好!”祁辰愣了一下,旋即目不斜视地朝床边走去,拿起来衣服胡乱往他那边一递,目光却是怎么都不肯朝那边看:“喏,给你。” “哗啦啦!”一阵水声响起,男子从她手中接过了衣服,温热的水滴不小心溅到她手上,祁辰下意识地回头,不想却是看到了无比精彩的一幕:“我去,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你离得那么远,我够不到啊!”夙千珩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神情无比淡定自然。 祁辰却是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催促道:“你动作快点儿,一会儿该着凉了!” “房间里烧着炭盆呢,不会着凉的!”夙千珩愈带笑意地说道。 祁辰:“……”为什么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夙千珩被掉包了?那个温润儒雅的翩翩君子呢? “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真不知道你一个人大男人怎么还这么害羞!”夙千珩摇头叹了一句,然后坐在了桌子跟前,只见那海碗里盛了满满当当一碗拉得细细长长的面,上面飘着数片薄如蝉翼的牛肉并几颗嫩绿的葱花香菜,还滴了几滴香油,单是瞧着就令人食指大开。 夙千珩自顾自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面,“唔,这面不错,牛肉也鲜嫩!” “谁说我害羞?!”祁辰断然反驳,然后一脸正经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非礼勿视罢了!”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说这话时,夙千珩嘴角情不自禁地向上扬起。 祁辰微窘,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似的? 于是没好气地道:“吃你的面吧!” 夙千珩笑望了她一眼,然后十分听话地继续吃面。 不知何故,他不说话了,祁辰反倒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愈发诡异起来,为了打破这种气氛,她转而说道:“一年过去,这凉州还真是变化不少,想不到平大将军不仅会打仗,这治理地方也是一把好手!”她的语气颇有些感慨。 “平大将军当年可是殿试的前三甲榜眼,治理地方这种事情自然是难不倒他的。”夙千珩一边喝着面汤,一边同她说道。不知何故,寻常人“哧溜!”面条时多多少少都会让人觉得有些不雅,可偏偏到他这里,却仍是如行云流水般优雅斯文,仿佛摆在他面前的不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牛肉面,而是什么玉蝶珍馐的美味一般! “哦?原来平大将军竟是个文武全才!”祁辰脸上写满了惊讶,说起来也不怪她会有如此神情,她见到平肃的时候,平肃已经在赌坊里浑浑噩噩过了许多年了,胡子邋遢,不修边幅,俨然一副中年糙汉的模样,任谁也不会把他和那个文治武功不输任何人的大才子联系在一起。 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下肚,夙千珩只觉浑身上下都暖和了不少,放下筷子,用绢帕擦了擦嘴角,他道:“你怕是没听说过,当年的平大将军和裕亲王并称京城双绝,引得无数女子为之倾心,就连我舅舅和当时的骠骑将军纪云峥也都有所不及。后来裕亲王娶妻生子,据说还有不少姑娘都在家伤心了好几天。不过遗憾的是,裕亲王妃后来生子时遇上难产,殁了。” “而平大将军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一直没有娶妻。” “再后来的事你应该就都听说了,裕亲王府涉嫌谋反,平大将军亲自带人查抄,昔日英姿勃发文韬武略的平大将军成了日日混迹于赌坊的赌徒,再不复当年风采。” 祁辰忍不住有些唏嘘:“所以说还真是世事难料!” 第397章 盛京之行(三) “不过现如今七王兄把平大将军调来凉州也算是一个明智之举了,凉州只要有他在,可保北境无忧!”夙千珩定定说道。 这倒是实话,祁辰听罢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又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我打算去拜会一下平大将军,顺便把去盛京的路引一块办了,你要一起吗?” “好。”夙千珩自是笑着应下不提。 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祁辰便又恢复了精神,夙千珩脸色看起来也好了很多,两个人便一起去了凉州府衙。 要说这凉州城虽然变化了不少,可这府衙却是半点儿没变,看上去和一年前一模一样,除了多了一些训练有素的府兵。 两个人言明身份后,衙役便将他们请了进去,然后解释道:“王爷,祁大人,我们将军现在城楼巡视,不过我已经派人去请将军回来了,还请二位在此稍候片刻。” “无妨,公事要紧,我们在这儿等着便是,你自去忙吧,不用理会我们。”夙千珩微微一笑,然后同那衙役说道。 两个人在客厅里坐下,祁辰忍不住笑道:“我瞧着平大将军是把这凉州府衙当军营操练了,你瞧,这些衙役们现在走路都一板一眼的!” 夙千珩不禁轻轻挑眉,玩笑般地说了句:“想来要不了多久,这府衙就要成为凉州一大‘特色’了!” 二人正说着,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利落爽朗的女声:“贵客远道而来,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红姨?你怎么在这儿?”祁辰不由惊讶道。 红姨端着一壶茶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笑着解释道:“红袖坊有青柠和千梵看着,我便出来转转!” 忽然想到什么,祁辰忍不住打趣道:“红姨怕不是担心平大将军在凉州无人照料吧?” “算是有这个原因吧!”红姨十分坦然地承认,给他们二人倒了杯茶,“凉州苦寒不比京城,二位先将就着用些大麦茶吧!” “谢谢红姨,这大麦茶可是个好东西!”祁辰笑着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麦香馥郁,唇齿留香,果然还是熟悉味道! 说着又对夙千珩笑道:“你应该还没有喝过这个吧,快尝尝看,暖胃消食的!” 夙千珩依言尝了一口,点头赞道:“好浓的麦香!这是用麦子炒的茶吗?倒也有几分特别!” 红姨见她和夙千珩并不嫌弃,心下不禁有些高兴,自然乐得多解释几句:“这大麦茶是把新下来的麦子晒干,然后用小火炒至金黄,喝的时候用开水煮上一刻钟即可。若是找麻烦,也可以用开水冲泡,只是味道上稍微欠一些。” “这法子听上去倒是不难,等回去以后我也让人弄些来喝!”夙千珩心里默默记下了这大麦茶的做法,想着回去让人依法炮制一些。 见他是真的对这大麦茶感兴趣,红姨便又多嘱咐了几句要注意的事项,夙千珩全都一一记下。 忽然想起来什么,红姨转而笑道:“你瞧我,光顾着说这茶了,还没问你大老远地从京城跑过来是做什么,总不会是凉州又出了什么棘手的案子吧?” 祁辰轻咳了一声,连忙道:“这倒不是,我这次来是为了一些自己的私事,准备去盛京一趟。” “盛京?该不会是要去找那位五公主吧?”红姨一听,不禁笑着揶揄道。 “咳咳,咳咳咳!”祁辰被呛了一下,连忙摆手解释道:“红姨,我去盛京是有正事,跟小五无关。”事实上,这话她自己说得都有些没底气,毕竟真要到了盛京,她不可能不去看小五…… 红姨见她急了,到底还是好心放她一马,“好了好了,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见她果真不再盯着此事不放,祁辰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红姨是个健谈的,说起地方风土人情来言语之间颇多风趣,夙千珩亦是博闻强识,见识广博,再加上一个思路开阔的祁辰,三个人聊得倒也投趣,不知不觉中,便到了晌午,巡城的平肃也回来了。 “不是让衙役去找你了吗,怎么现在才回来,让人家白白干等这么长时间!”红姨起身接过他身上的披风挂在一边,嘴里虽然数落着,但却并没有太多的责怪之意。 “今日外面天气好,便同下面几个人去校场切磋了一下。”平肃解释了一句,仿佛早已习惯了她的唠叨。 祁辰在一旁瞧着这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倒颇有些老夫老妻的感觉。 “平大将军,别来无恙啊!”祁辰放下茶杯,起身主动同他打招呼。 平肃神情微微一怔,旋即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原来是你小子,咱们这可是有一年多没见了吧?” 祁辰笑着点头:“可不是吗,去年我从凉州回京,您正好前来赴任,这一来一去便错开了。”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平肃这才瞧见夙千珩也在,不禁有些诧异地问道:“珩王怎么也来了?” 夙千珩毕竟是个王爷,按理说,平肃这般态度足以称得上是怠慢了,不过平肃向来随性惯了,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而夙千珩也浑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朝他微微颔首,然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要去盛京寻一味药材,结果恰巧在居庸关碰到了祁辰,便一起同行了。” “哦,这样啊。”平肃点头应了一声,他和夙千珩没什么交集,自然不会多做寒暄,于是便把目光看向了祁辰:“这么说,祁辰你也要去盛京?” “是,有点私事要过去处理一下。”祁辰并没有提要找红景天的事情,因为她很清楚,如果让平大将军知道夙千离的身体状况,那么他定然会和自己一同前往,只是此去盛京危险重重,她不能让平大将军跟着自己一起冒险。 平肃向来不是个 第398章 盛京之行(四) 久经沙场的武将便没有不爱喝酒的,平肃自然也不例外,自年前红拂来了凉州以后,除了除夕那晚,他便没有痛痛快快喝过一次酒,今日好容易照着个由头,哪能轻易放过! 所幸的是,祁辰酒量尚可,不说是千杯不醉,但也要比寻常人好上许多,倒是夙千珩,区区一杯酒下肚便昏睡了过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令祁辰没有想到的是,红姨居然也是个海量的,一碗一碗的烧刀子,她愣是面不改色地连着干了三碗! “红姨好酒量!”祁辰忍不住赞道。她向来自认酒量不差,但在喝这些烈酒时还是需要吃两口菜垫一垫的,不想红姨竟然连眼睛眨都不眨就喝了。 红姨轻笑:“我们这些在江湖上混的,哪个还能没二两酒量!” 祁辰一听,不禁摇头失笑:“红姨这酒量可不止二两啊!” 两个人说着说着,旁边的平肃却是一下子炸毛了,横眉竖眼地瞪着祁辰:“说好了咱们爷们儿喝酒,你同她一个女人家说什么!” 祁辰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额……” 红姨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你别理他,他这是跟我较劲儿呢!” “胡说八道,老子跟你一介女流之辈较什么劲!”许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平肃虽然没醉,但说话间已然带了三分酒气,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看得人有些忍俊不禁。 祁辰尚且顾及他的颜面没有笑出声来,旁边的红姨却是没那么多忌讳,斜着眼睛看他:“你不就是赌酒输给我了吗?一个大老爷们儿,敢作敢当,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平肃登时臊红了脸:“开什么玩笑,输了就是输了,老子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祁辰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两个人斗嘴,从两个人的只言片语中总算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平大将军这些年身体大不如前,年前的时候还病过一次,红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千里迢迢赶来了凉州。 大夫说让他少喝点酒,免得伤身,以平肃的牛脾气自是不可能听劝,于是,红姨便想了个法子,两个人赌酒,就比谁能喝到最后,输的人无条件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平肃自恃喝了一辈子的酒,自然不可能输给一个滴酒不沾的女人,于是爽快应下了这个赌约。 为表公平,两个人当着整个府衙上下的面公开赌酒,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平肃居然输给了红姨! 此事令平肃觉得大为丢脸,足有一个月没给底下人好脸色,然而气归气,平肃此人重诺,答应了戒酒便是真的戒酒了,甭管是什么场合,只要红姨不让他喝,他便滴酒不沾! 三个人又喝了一阵子,平肃终于还是醉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念叨着“早晚有一天要把她喝倒……”云云。 祁辰和红姨一块把人扶到卧房躺下,看着红姨熟门熟路地照顾着醉酒的平大将军,祁辰不禁心生感触,其实像他们二人这般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好容易把人劝着睡下了,红姨直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背,忽而瞧见祁辰撑着脑袋坐在那里发呆,整个人呆呆怔怔的,心中不禁有些好笑:“你在那儿想什么呢?” “嗯?”祁辰愣了一下,旋即摇头笑叹道:“我只是觉得平大将军能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很幸运!” “噗嗤!”红姨忍俊不禁地笑了:“你才多大年纪,哪里就有这许多的感慨!” 祁辰眉梢轻挑:“红姨这千杯不醉的酒量难道不是为了平大将军练出来的?” “何以见得?”红姨勾了勾唇,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祁辰笑望着她:“红袖坊柜台后面的第三层架子上摆得可都是各种各样的烧刀子。” “许是我这个人好酒呢?”红姨反问。 祁辰却是微微摇头:“一般而言,真正的好酒之人喜欢的都是那些具有雅趣的酒,诸如九酝春、竹叶青之类,再不济也是桃花酿、花雕、女儿红,唯有军中之人钟情烧刀子。” 红姨听罢不禁笑了:“怪不得纪大人要想方设法把你弄到大理寺去,倘若我是他,只怕也恨不得把你当个宝贝供起来呢!” 祁辰却是轻笑一声,道:“我又不是菩萨,供起来也保不了一方太平,还是老老实实验尸查案的好!” “我是越来越发现你这人有几分意思了!”红姨颇有些欣赏地看着她。 “能得红姨赏识,在下倍感荣幸!”祁辰朝她拱了拱手,然后一本正经地道:“只是不知往后这红袖坊的香料可否给我算便宜些?” 红姨故意考虑了一会儿,末了不是很情愿地说道:“唔,那就给你抹个零头吧!” “那我便先行谢过了!”祁辰笑着道谢,又是惹得红姨一阵好笑。 许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祁辰眼中带着些许微醺的醉意,却也并不觉得十分困倦,反而精神奕奕,她定定望着面前的人:“红姨看起来像是个有故事的人。”事实上,从见到红姨的第一面起,她的眼睛便告诉自己,她是个有故事的人。 “怎么,想听故事了?”红姨抬了抬眼皮,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 “今晚月色不错,适合听故事,就是不知红姨愿不愿意讲了。”祁辰本不是个八卦的人,但不知为何,今晚突然想知道一些过往的事情,比如平大将军和红姨之间的。 红姨深深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拒绝:“去厨房吧,正好有些饿了,你给我下碗面,咱们边吃边聊。” 厨房里恰好有醒好的面,还有半块五花肉,祁辰便做了两碗肉臊刀削面,上面浇上浓香的酱汁,再撒上几颗葱花,亮澄澄的,倒也好看。 “手艺不错!”红姨尝了一口面,毫不掩饰地点头夸赞,接着又补充道:“若是这面里再卧上两个卤蛋,味道应该会更好!” 第399章 盛京之行(五) 祁辰听罢不禁失笑:“倒是没想到红姨也是个老餮!” 红姨不禁斜了她一眼:“看在这碗面的份上,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温热劲道的面入口,肉臊的鲜香在口中氤氲开来,红姨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起来:“在遇到他以前,我就是个终日活在烟花柳巷的女子,靠皮肉生意过活,说真的,那时候真没觉得自己有多下贱,大家都是凭本事赚钱,只不过方式不同罢了。” “可这人哪,一生之中总是会遇到那么一个对你来说特别不一样的人,他会带给你从未有过的光明,却又让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他之间那道遥不可及的天堑。” “噢对了,有个词用在这里特别合适,云泥之别。”她刻意强调。 “他常来我这里喝酒,却也只是喝酒。后来慢慢熟悉了,他也会同我分享一些他的事情,有战场上的铁马冰河,也有……那个被他藏在心底里的姑娘。” “你或许看不出来吧,那样一个粗枝大叶的人,竟然也会有小心翼翼藏在心上的姑娘,因为那个姑娘有心爱的人,他便只能把所有的情默默埋在心里,只言不提。” “他一路看着那个姑娘嫁人,生子,丧命。短短两年的时间,那个被他小心翼翼守在心尖上的姑娘就那么香消玉殒了。我至今都还记得,那个姑娘死讯传来的那晚,他在我那儿喝了一夜的酒,一直喝到了天亮,他告诉我,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临走前,他问我要不要他帮我赎身,我拒绝了,他便也没有多问缘由。” “他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第二日,他便远赴战场。这一去,就是八年。” “八年的时间很长,长到足够我攒够银子离开那个销金窟,开了红袖坊。可即便离开了那个地方,我也还是没有办法站在他身边。这是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注定了的。他是万众瞩目的英雄,我是出身风尘的江湖女子。”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说到这儿,红姨的眼中晕开一抹淡淡的自嘲,“再后来,裕亲王府出事,他开始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我便一直守在他身边,远远看着他,但却从来不曾劝过他。” 听到这里,祁辰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既然深爱,为何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的前途毁得一干二净? 红姨扯了扯嘴角:“你是不是觉得,我以为这样做就能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不管你信不信,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未想过和他在一起,从来没有。”说这话时,红姨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温柔笑意,语气里带着三分决然,七分平淡。 祁辰蹙眉:“所以,你也从来没有同平大将军表露过心意?” “能够得到回应的心意是两情相悦,而那种明知得不到回应的心意,表露出来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红姨云淡风轻地说着,仿佛那些过往的种种都已经掀不起任何波澜,“我不劝他,是因为知道他心里的那根刺扎得太深,拔出来连血带肉,与其留个血窟窿在那儿,倒不如让那根刺在那儿长着,时间久了,即便是疼也都习惯了。” 不知不觉中,听着这两个人之间的故事,祁辰的酒醒了大半,心中遗憾惋惜之余,不免觉得分外压抑:“不觉得遗憾吗?”从来没有为自己争取过,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啊…… 红姨却是摇了摇头,那张被岁月磨蚀得不再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千帆过尽后的淡然和清醒:“我对他无所求,既然无所求,又何来的遗憾?” 祁辰盯着她瞧了片刻,忽然之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不禁感叹道:“这世上如红姨这般清醒的人可不多!” 红姨自嘲般地勾了勾唇:“可这世上清醒的人才活得最累。” “我却不这么觉得,”那双明澈眼眸中写满了锐利和坚定不移,她道:“浑浑噩噩过完一世,的确会少很多烦恼,但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都说难得糊涂,可若是真的糊涂了,又真的好吗?人活一辈子,只有和自己相处的时间才是最长的,如果连自己的内心都看不清,那未免也有些悲哀了。” 红姨微微一怔,旋即眸中划过一抹赞赏:“你说得对,人是该活得清醒些。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却远不及你看得通透。”说这话时,她的脸上带着几分释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虽看得清楚,却从未有一刻真正放下过。 二十多年啊,也该放下了…… 想通这一点后,她发现,放下,于她而言其实也没有想象得那么难,平肃之于自己,最开始是心中一座仰慕的高山,到了后来更多的是一种习惯罢了。 将她脸上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祁辰突然觉得不大对劲儿:“红姨,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好了,你想听的故事也听了,咱们就不说我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不待她说完,红姨便直接打断了她,似笑非笑地拉着她的手:“你老实跟我说,你这身份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 “哈?”祁辰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她:“什么身份?” 红姨斜睨了她胸前一眼:“整天这么勒着,不难受吗?” 祁辰:“!!!” “你是怎么发现的?!”祁辰心中难掩震惊,心道她瞒了这么长时间,除了非烟和桓柒外,还没有人看出来过,自己和红姨也就接触了那么几次,居然就发现了? 红姨抬眸瞥了她一眼:“你忘了我刚刚跟你说在开红袖坊以前我是干什么的了?” 祁辰一阵失语,好吧,反正她也没打算瞒多久,等她拿到红景天,夙千离的情况稳定下来,她自然会把该说的事情都同他说清楚。想到夙千离,她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自己离京已经十日有余了,非烟和桓柒他们肯定早就已经瞒不住了吧? 第400章 盛京之行(六) 也不知那家伙是不是又大发雷霆了…… 见她一副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红姨不禁叹了一声,提醒道:“那个叫容奚的姑娘不简单,我劝你还是多长点心吧!” “红姨似乎知道些什么?”祁辰眸光闪了闪,问道。 不想红姨却是摇了摇头:“只是提醒你一下罢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有些事情,以她的立场也不便多说什么,便只能提醒到这里了,至于能不能听得进去,还要看她自己。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多谢红姨提醒,我会注意的。”她知道,红姨不是个喜欢说别人闲话的人,她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有所发现,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并没有告诉自己。 见她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了,红姨便也不再多说:“行了,天快亮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 因为这一顿酒的缘故,三人在凉州又多留了一天,到了第三日,这才拿着平肃开好的路引往盛京方向而去。 话分两头,祁辰这边赶路的同时,京城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祁辰离开京城的第二天,夙千离体内的毒再次恶化,以至整个人的精神彻底失控,寒风几个都被他打成了重伤,众人无法,只得合力将他制住,然后由桓柒出手封了他周身几处大穴,让他暂时陷入昏睡。 如今的夙千离日日躺在千年寒玉床上,是以根本就不知道祁辰离京的消息。 摄政王府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桓柒和路非烟的婚事自然无法如期举行,只能暂时延后了。 “人怎么样了?”看着桓柒松开了手,路非烟连忙上前问道。 桓柒脸上神色难看至极,又气又怒:“我道他最近这半年的身体状况怎么会恶化得这么快,原来他竟一直背着我们用精神力强行压制另一重人格,足足半年的时间里,他竟从未让自己真正睡着过!” 正常人连着三五日不睡觉都顶不住,他竟是硬撑了半年,就为了不让千染出现,真是,真是气死他了! 路非烟听罢脸上难掩震惊:“你是说,他成夜成夜地都不睡觉吗?这怎么可能?!” “你自己看,我刚刚在他卧房里发现了这个。”桓柒将一个黑漆盒子递给她,里面装了一堆茶包,里面不知包裹着什么药材,味道闻起来有些古怪。 路非烟捡起其中一个茶包放在鼻间轻嗅了嗅,眸色顿时骤变:“这是……曼陀罗?!” “曼陀罗的花粉有致幻效用,但其花茎却是提神醒脑的功能。”桓柒补充了一句,脸色奇差无比。 “夙千离是疯了不是?!曼陀罗可是会上瘾的!就更别说这么大的用量了……”路非烟几乎是下意识地提高了嗓音,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呵,可不就是疯了吗!”桓柒冷笑,行医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的人,而最令他感到愤怒和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居然一直被他瞒过去了!若不是刚刚在卧房里不小心碰倒了架子上的花盆,他还不知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桓柒生平头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质疑! 路非烟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消化了这件事,忍不住皱眉道:“那他现在……” “半死不活!” 路非烟拧眉:“什么意思?” “有寒毒和火毒在,他体内的曼陀罗不会上瘾,但他的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即便是千年寒玉床最多也只能保他一个月的性命!而且……” “而且什么?你倒是说啊!”路非烟不禁着急地催促道。 桓柒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彻夜不眠的他,沙哑嗓音里透着一丝隐忍的痛苦:“即便是有了樨木花为他解毒,他能不能醒来还要另说……” 路非烟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什么意思?什么叫‘能不能醒来还要另说’?” “意思就是,医书上所说的‘活死人’。”桓柒动了动嘴唇,艰难地开口说道。 路非烟只觉一个晴天霹雳,好半天都没回过神儿来,良久,方才怔怔地问道:“所以,即便是解了毒,他也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正好走到门外的南子浔和庄严也听到了这几句话,手中的食盒“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汤汁四溅,一地狼藉。 南子浔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他可是摄政王啊,天穹威慑四方、无所不能的摄政王,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怎么,怎么会醒不过来了呢! 这一刻,庄严心中亦是同样的想法,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夙千离”这三个字早已成为了他们的信仰,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有这个人在,那么一切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 可现在,可现在这个他们以为永远不会倒下的人,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意识到这一点后,庄严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所有的力气,顺着门边跌坐在地上,脑海里一片空白,更多的却是恐惧。 四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直到云亭先生闻讯赶来,看着这一屋子愁云惨淡的人,那张温和慈善的面孔上酝起了一股子怒意:“人还没死呢,你们这一个个做出这副模样是要给谁看?!” “云亭先生……”桓柒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末了只能垂下了眼睑:“是我无能,救不了他……” “你的确是无能!”云亭先生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身为一个医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你便轻言放弃了,可不就是无能吗?!你师父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我……”桓柒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 “我什么我?!从现在开始,谁要是再让我看到这副哭丧的模样,我打断他的腿!”云亭先生怒声喝道。 第401章 盛京之行(七) 云亭先生的话仿佛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众人心上,路非烟顿了顿,忽然明白过来,定定道:“云亭先生说得对,事情还没走到最后一步,未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我这就派人去暗访名医奇药,说不定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闻言,南子浔一个激灵从门外跳了进来:“我立刻派人去东海,看有没有办法能够提前拿到樨木花!” 庄严也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刚要开口就听得云亭先生沉声嘱咐道:“庄严,即刻吩咐下去,摄政王病重的消息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违令者立斩不赦!” “是!” 桓柒也终于回过神儿来,握紧了拳头:“我这就给我师父写信,请他老人家务必赶回来!” …… 北狄境内。 不知为何,越往北走,祁辰心里的不安就越大,总担心京城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但她既然已经站在了盛京的地界上,就断没有中途回去的道理,于是便加快了行程。 所幸这几日天气还算比较好,一行三人路上倒也没耽误太多功夫,傍晚时分便赶到了盛京城外。 进了城,祁辰并没有立刻去找完颜岚,而是和夙千珩他们一起寻了间客栈住下,晚上吃饭时,祁辰见夙千珩点了壶茶,不由失笑道:“说起来,你这酒量和我一个朋友倒是一模一样,都是一杯倒!” 夙千珩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这算是在幸灾乐祸吗?”他真不该逞强喝那杯酒的…… “不,我是赤裸裸地嘲笑你!”祁辰一本正经地纠正他。 夙千珩听罢更无奈了,一副认命的模样:“罢了,你愿意笑就笑吧,左右我不会喝酒也是不争的事实。” 祁辰好容易止住了嘴角的笑意,听见这话不禁纳闷道:“说来也怪,同样是兄弟,夙千离是个千杯不醉的,就连十一都能喝不少,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成了一杯倒了?” 夙千珩倒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唔,约摸是我这个人和酒没什么缘分吧!” “不能喝酒,真是少了人生的一大乐事啊!”祁辰目光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那语气怎么听都觉得是幸灾乐祸更多一些…… 夙千珩哭笑不得地望着她:“我竟不知你还是个酒鬼?” “酒鬼倒也称不上,不过偶尔喝点酒放纵一下也不错!”祁辰十分坦然地说道。 夙千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笑道:“既如此,那日后我若是得了好酒一定都给你送去,也省得留在我这儿暴殄天物了!” 祁辰一听,立马朝他拱了拱手:“那就多谢这位兄台了!” 吃完饭,祁辰特意去敲了夙千珩房间的门,“明日我会先去看看小五,接下来我便要去打听红景天的消息了,你们如果找到了雪参就提前回去吧,不必等我,盛京还是太冷了,待久了对你身子不好。” 原以为说服他还需要费些口舌,不想夙千珩却是答应地痛快:“也好,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咱们京城见!” 祁辰目光一怔,旋即点点头:“好,那就京城见!” 祁辰离开后,程铭走了进来,憋了这么多天的话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主子,您为何不跟他说实话?”明明您的咳疾也需要那株红景天做药引…… “咳,咳咳咳!”夙千珩掩唇咳了几声,声音微冷:“不该问的别问,我自有我的用意!” 程铭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既然主子不打算取药,那咱们还是早些回京……” “再等等,我要确定她拿到那株红景天。”盛京的寒风凛冽如刀,吹得他脸色愈发苍白,语气里却是充满了不容置疑。 闻言,程铭眸中不禁划过一抹愤懑,而偏偏就在这时,夙千珩又嘱咐了一句:“去把查到的消息透露给她,记住,别留下痕迹。” “主子……”程铭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所有的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你若是还认我这个主子就照我说的去做!咳咳咳——”许是牵动了情绪,男子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脸上染上了几分不正常的潮红。 “属下这就让人去办,您别动气!”程铭连忙应下,目光担忧地望着他:“主子,属下还是去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吧!” “不用……咳咳……我休息,休息一下就好……”夙千珩摆了摆手,就要转身回去躺着,谁知就在这时,脚下一软,紧跟着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主子!主子!”程铭脸色大变,连忙把人扶回床上,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触手滚烫! 程铭顿时急了,拉过一旁的棉被替他盖好,然后关上门出去找大夫去了。 不想经过走廊时,正好碰上去楼下打热水的祁辰:“程铭?你急匆匆地这是准备去哪儿?”虽然不知为何,一路上程铭都好似对自己颇有意见的模样,但祁辰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 “主子发热了,我去给他请大夫。”心急如焚的程铭此刻也没了给她甩脸子的心情,“祁公子,能不能麻烦你先帮忙照顾一下我家主子?” 祁辰一听顿时急了:“我这就过去。” 房间里,夙千珩浑身滚烫,却一直冷得在打摆子,嘴里一个劲儿地喊冷,祁辰无法,只能又给他盖了两层厚厚的被子,然后替他用湿毛巾降温。 好容易等到程铭请了一个胡医过来,开了一副药,然而药喝下去以后,一直到大半夜都不见好,反而又越烧越严重的趋势,祁辰和程铭两个人越来越心急火燎。 “这个庸医!”程铭急得团团转,破口大骂那个胡医害人。 祁辰同样急得不行,发热虽不是什么大病,但要是一直不退热,烧成肺炎可就麻烦了!想到这儿,祁辰一咬牙,同程铭道:“你在这儿守着,我再去请个大夫回来!” “这大半夜的,你去哪儿请大夫?”程铭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我自有我的办法。”丢下这么一句话,祁辰拿了件披风就冒着风雪往外走去。 第402章 盛京之行(八) 半个时辰后,祁辰果然带着一个老大夫回来了—— “五公主?”程铭看到大夫身后的人不禁低低惊呼了一声。原来祁辰是去找五公主帮忙了…… “风太医,您快给他看看!”完颜岚一进门便催促道。 风太医诊过脉后不由勃然大怒,骂道:“分明是体内燥热不散,居然还用驱风散寒这类的虎狼之药,简直是庸医误人!”说着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开始给夙千珩扎针。 祁辰看得紧张,旁边的完颜岚不由安慰道:“别担心,风太医是我北狄最厉害的大夫,有他在,珩王殿下不会有事的。” “嗯。”祁辰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她倒不是怀疑这位风太医的医术,只是夙千珩本就有咳疾,再加上这回这么一折腾,怕是又要病上好一阵子了…… 说起来都怪自己,若不是自己急着赶路,夙千珩也不会在路上受了风寒……思及此处,祁辰心中不免变得愧疚起来。 到底是北狄王宫的太医,几根银针下去,不消半个时辰,夙千珩的脸色便不似方才那般通红,体温也降了下来。 “行了,我再重新给他开个方子,喝完药好好睡一觉,夜里发了汗也就没事了。”风太医起身叮嘱了几句。 闻言,祁辰不由松了一口气:“小五,今晚的事真是谢谢你了……” “咱们俩的交情,你跟我客气什么!”完颜岚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浑然不在意地说道。 忽然想到什么,又拉着她道:“对了,这客栈住得多不舒服,你们干脆跟我回王宫吧,房间都是现成的,等明天我再带你好好逛逛盛京城!” 祁辰却是笑着婉拒道:“都这么晚了,我们就不来回折腾了,再说,这客栈条件也还不错。” “那好吧!”完颜岚有些失望,倒也没有强求,转而兴致勃勃地说道:“那我明日再来找你!” “好。”祁辰略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 是夜,祁辰一直守在夙千珩床前,程铭也没怎么合眼,直到天快亮的时候,祁辰才靠着床栏迷瞪了一会儿。 夙千珩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浑身乏力得紧,再一低头,发现祁辰就靠在床边睡着了,欲要替她盖件衣服,那边祁辰听见动静已经睁开了眼睛:“夙千珩,你醒了?” “嗯,”夙千珩应了一声,看着她眼下的淡淡青紫,不禁有些心疼:“你……一夜没睡?” 祁辰揉了揉发麻的肩膀:“你昨晚突然高热不退,我和程铭差点没被你吓死,好在最后风太医来了,给你施了针,这才退了热。” 听见说话声,坐在桌子旁边的程铭也醒了过来,连忙上前关心道:“主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夙千珩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了,不必担心。” 祁辰听见他的声音有些干哑,不由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水,经过了一晚上,桌子上的茶水早就凉了,于是起身道:“我去找小二要壶热茶。” “还是我去吧,祁公子坐下歇会儿。”程铭连忙抢先一步说道。说着便开门下楼去了。 “你……” “我……” 夙千珩和祁辰二人同时开口,祁辰不由笑了一声,道:“你先说吧!” 夙千珩轻轻扯了扯嘴角,目光柔和地望着她:“昨晚照顾了我一晚上,可是耽误你的事了?” 祁辰不禁浅浅一笑:“你要这么说就太见外了!说到底,这一路上如果不是为了迁就我赶路的话,你也不会染上风寒发热,真要说耽误,也该是我耽误你才是!”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说着,夙千珩眸中晕开了一抹温暖之色,其间还带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只是被掩饰得很好。 祁辰有些无奈地扶额:“好了好了,你确定我们两个一定要这样互相谢来谢去的?” “好,那就不谢。”夙千珩从善如流地笑了笑,接着又忍不住蹙眉:“可是,我好像有些饿了……” “噗嗤!”祁辰忍俊不禁,揶揄道:“夙千珩我发现你这个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可爱……夙千珩脸上划过一抹错愕,旋即无奈地望着她:“哪有夸赞男子可爱的!”话虽如此,可语气里没有半分不悦和指责。 祁辰心中不免有些感叹,这要是换了夙千离,只怕早就黑脸了吧?果然,君子什么的和那个人永远都不沾边。 敛了敛心神,她道:“行了,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看看能不能找到食材。” 装作没有看见她那一瞬间的失神,夙千珩依旧温和地说道:“你看着办吧,我的口味你都知道的。” “也好。”祁辰点点头,夙千珩的口味偏清淡,而且不挑食,可比某些人好养活多了! 却说这厢祁辰刚刚做好早饭端进房间,完颜岚便风风火火地上楼来了,一进门,搭眼就瞧见了她手里端着的早饭,顿时一脸惊喜:“哇,祁辰,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啊?” 说着便毫不客气地从盘子里拿了一只水晶包,咬了一口,汁水四溢,肉香浓郁,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嘴里咕哝不清道:“祁辰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祁辰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幸亏她早饭做得多了些,不然这会儿哪还有夙千珩的份! 见她连着吃了两个水晶包还要再去拿下一个,祁辰连忙拦住她,完颜岚立刻委屈巴巴地看着她,见状,祁辰轻咳了一声,道:“这些是给夙千珩的,你若是想吃,我待会儿带你去厨房那边拿。” “噢,那好吧!”完颜岚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水晶包、小馄饨还有蛋饼,砸吧砸吧嘴,不是很情愿地应下了。 夙千珩瞧着她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十分善解人意地笑道:“五公主若是想吃便吃吧,左右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完颜岚眼前一亮,旋即又摇头:“算了,本公主才不跟一个病人抢吃的呢!”语气里很有几分傲娇的意味儿。 第403章 盛京之行(九) 闻言,祁辰不禁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是吗?那刚刚这盘子里的两只水晶包是去哪儿了?” 完颜岚脸上一红,辩解道:“那是个意外!谁让你不跟我解释清楚的!” 祁辰一阵无语,她倒是想解释来着,奈何这姑娘下手太快,根本就没给她机会好吗?! 完颜岚自知没理,说话时自然心虚了几分,扯了扯她的袖子:“我还没吃饱呢,你带我去厨房呗?” 祁辰这下是彻底没脾气了,于是只好把目光看向了床上的夙千珩:“我带小五去厨房找点东西吃,你记得好好休息,昨晚大夫开的药我已经嘱咐过客栈的伙计了,他会按时给你送上来。哦对了,大夫说了,你这几天都不能见凉,所以千万别出门,也别开窗户。” “好了好了,快去吧!”祁辰正要再叮嘱些什么,夙千珩直接打断了她,笑着揶揄道:“怎么从前没见你这般啰嗦!” 祁辰眯着眼睛威胁:“怎么,有人中午不想吃饭了?” “咳,”夙千珩掩唇轻咳了一声,强忍住嘴角的笑意,正色道:“祁管事叮嘱得对,在下一定谨遵吩咐!”说着还朝她拱了拱手。 听见他这声“祁管事”,祁辰突然恍惚了一瞬,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时常会用这样的戏称…… 话一出口,夙千珩便知道自己失言了,心下暗恼的同时,面上却看不出来丝毫异状,若无其事地轻笑道:“怎么,还不走吗,五公主都要饿坏了!” 祁辰回过神儿来,不禁心下微哂,一个已死之人怎么可能突然活过来呢!一定是自己昨夜没睡好,这会儿净胡思乱想了。 敛了敛神,她看着他摇头叹道:“夙千珩,我也是今日才发现,你竟然是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人,有了早饭便迫不及待地把人往外轰,真是……既然如此,你中午的饭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夙千珩神情不禁一怔,待到反应过来以后,完颜岚已经拉着祁辰走远了,他不禁勾了勾唇,不同于往日脸上惯带着的笑容,这一刻,他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就这么“病”一辈子…… 整整一上午,祁辰被完颜岚硬拽着逛了大半个盛京城,最后累得坐在一家酒楼门外,说什么都不肯再继续逛了。 是,她承认,盛京城的确是别有一番风情,但依着小五这个逛街的强度,她实在是有心无力了,说白了,逛街这项活动真心不适合她,相较而言,她宁可不眠不休地待在义庄三天! 而就在两个人坐下以后,完颜岚还在那儿滔滔不绝地同她介绍着盛京城的种种特色风貌,最后祁辰实在忍不住了:“小五,你不是从小就在盛京城长大的吗?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兴致?” “这不一样啊,”完颜岚一脸正经地说道:“从前那都是我自己一个人逛街,可今天有你陪着啊,而且你可是第一次来盛京,我作为东道主,当然要好好招待你了!” 祁辰顿时欲哭无泪,心道:姑娘你对“招待”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谁说招待就一定要逛街啊,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聊会儿天不行吗…… 然而完颜岚自然听不到她哀怨的心声,脑海里已经计划着接下来的几天要怎么安排了。 不知怎的,祁辰突然福至心灵,于是连忙说道:“对了小五,有件事想请你帮我个忙。”说着便把自己此行来盛京的目的同她简要解释了一遍,只是略过了夙千离的病情。 完颜岚听罢不禁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一口应承下来:“找人的事我在行啊!你等着,最迟明天傍晚,我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祁辰心下大喜,林子只打探到红景天是一个外号叫“疯子”的北狄人在鬼市上卖出的,而这个“疯子”是盛京人士,经常往来于北狄和天穹之间,做些私底下见不得光的生意。 除此之外,其他有关“疯子”的信息就不得而知了,原本祁辰还在发愁到了盛京要从何处开始入手调查,不想完颜岚却将此事揽了下来,如此一来,倒是能替自己节省不少时间。 想到这里,祁辰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就连熬了个通宵又被拉着逛了一天街的疲惫也仿佛减轻了许多,大手一挥:“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 完颜岚却道:“再怎么说,这盛京城也是我的地盘,怎么能让你请客呢!我决定了,咱们今天中午就吃烤肉,这家酒楼的烤羊排做得最正宗,你可要好好尝尝!” 说着也不待祁辰开口便朝酒楼的伙计吩咐道:“小二,把咱们店里的招牌菜都来一份,羊肉要最新鲜的!” “好嘞,五公主您稍候,小的这就去后厨知会一声!”完颜岚显然是这酒楼里的熟客了,店小二见到她便十分热络地打招呼,领着二人上了楼上的包间。 “看来你没少来这里吃饭啊!”祁辰笑叹了一句。 完颜岚却是满不在乎地说道:“这间酒楼是我舅舅家开的,我自然是这里的熟客了!一会儿你想吃什么,尽管点,千万别跟我客气!” 祁辰嘴角一抽,好吧,是她想多了,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同她说起了京城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趣事。当然了,最重要的莫过于萧雯即将临产,以及路非烟和桓柒的婚事。 “哇,你说路姐姐和那个闷葫芦要成婚了?”完颜岚一脸震惊地望着她。 祁辰愣了一下,旋即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那个“闷葫芦”指的是桓柒……好吧,祁辰无奈地耸耸肩,桓柒这个人的确是话少的可怜,配路非烟那个话痨倒是正好!不是有句话说,相似的人适合一起玩闹,互补的人适合一起变老,非烟和桓柒显然是后者。 于是点点头,道:“是啊!他们两个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再不成婚我都替他们着急!” 第404章 盛京之行(十) 说起来,她也算是看着这两个人之间的种种波折坎坷了,不得不说,他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真的不容易! 完颜岚却是一脸遗憾和失落:“我原本还想着撮合一下路姐姐和我九哥呢,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真是便宜那个闷葫芦了!你说路姐姐也是,长得那么漂亮,声音又好听,怎么就看上那么一个破大夫了呢!” “噗——”祁辰一口水喷了出来,呛得连咳了好几声:“咳咳,咳咳咳——” “祁辰,你没事吧?”完颜岚连忙给她拍了拍背。 祁辰摇了摇头,一脸古怪地看着她:“你是怎么想到要撮合非烟和你九哥的?” “因为我喜欢路姐姐啊!”完颜岚理所当然地说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觉得我九哥长得很好看吗?” 祁辰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完颜旻的相貌,的确是个精致得不像话的人,但还是不能理解:“可这和你撮合他们有什么关系?” 完颜岚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眼神看着她:“我九哥的母妃就长得很漂亮,所以才有了我九哥的好相貌,如果我九哥和路姐姐在一起,那他们将来生下来的宝宝一定是天下最漂亮、最可爱的宝宝!那个时候,我就是天下最漂亮宝宝的小姑姑了!” 说这话时,完颜岚脸上一副神往的表情,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家九哥和路非烟的宝宝一般…… 祁辰呆滞了好半天,末了朝她扯了一下嘴角:“你这个想法真的是……很有特点!”原谅她实在是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位脑洞清奇的姑娘了! “是吧是吧?祁辰你也觉得我九哥和路姐姐很合适对吧?”完颜岚兴致勃勃地望着她,一副找到了知音的模样。 祁辰噎了一下,她貌似没有这么说过吧? 然而完颜岚却不管这些,心里暗搓搓地计划着要不要帮九哥抢个亲,“对了祁辰,他们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 祁辰看着她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心里登时就有些发毛,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抢、亲!”完颜岚笑眯眯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 祁辰额前顿时滑下几条黑线,努力消化了一下这句话,她头疼地看着她,循循善诱:“你有没有问过你九哥是怎么想的?说不定他不喜欢非烟呢?” “不可能!”完颜岚断然否定了这种可能,“我九哥还夸过路姐姐呢!” 说着不知是突然想到什么,倏地一下站起来:“不行!我得赶紧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九哥,虽说现在离他们的婚期没几天了,但我九哥向来聪明,说不定能想到什么好主意呢!” 说走就走,完颜岚把筷子一放,二话不说就要回王宫。 “哎,小五,小五你先等等!”祁辰只觉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连忙搁下筷子追了出去。 “九哥?太好了,我正要去找你呢!快过来,出大事了,你要赶紧想办法!”完颜岚一把拉过完颜旻就往方才的包间走,根本没给他开口拒绝的机会! “小五,我今天是有正事的,你……” “祁辰,你什么时候来了盛京?”完颜旻突然看见祁辰,脸上顿时写满了惊讶。 祁辰心下松了一口气:“我也是昨天刚到……”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听得完颜岚连珠炮似的说道:“九哥我跟你说,刚刚祁辰告诉我,路姐姐要成亲了,婚礼就定在三月十六,你赶紧想办法呀!”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完颜旻愣愣地看着她,脸上一片困惑。 “当然是想办法抢婚啊!”完颜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 完颜旻一听瞬间黑了脸:“完颜岚,你一天到晚脑子都在瞎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明明是为你好,你不是喜欢路姐姐吗?”完颜岚顿时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 完颜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谁跟你说我喜欢路阁主的?” “上次我问过你啊,你明明自己说了路姐姐很漂亮,而且很欣赏她!”完颜岚不高兴地嘟着嘴。 听见这话,完颜旻不由愣住了,忽然想起来什么,然后无奈地扶额:“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曲解我的话,当时是你非要问我觉得路阁主和萧大小姐哪个漂亮,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又赞了路阁主两句,怎么到你那儿就成了我喜欢人家了?” 听完完颜旻的解释,祁辰也是满头黑线,合着人完颜旻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所谓的喜欢就只是小五一个人的脑补…… 不得不说,小五这脑洞也是没谁了! 完颜岚咬了咬唇,小声嗫喏道:“我,我也是为你好嘛!” “你……唉!”完颜旻瞪着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咳,既然是个误会,那么说开了也就好了!”祁辰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只要这两个人没想着去抢亲什么的,她就谢天谢地了,否则要是让桓柒知道自己来一趟盛京给他带回去一个情敌,那家伙指定后半辈子都不带搭理自己的! 完颜旻无奈地笑了笑,朝祁辰歉然道:“我今日还有些事要忙,就不留在这儿陪你们了,让小五陪你好好逛逛!” 祁辰嘴角抽了抽,她能说她现在就想踏踏实实吃顿饭么…… 自家九哥离开后,完颜岚瞬间蔫了下去,就在祁辰考虑要不要安慰一下她时,她却突然抬起了头,愤愤不平道:“路姐姐那么好的人,九哥居然不喜欢她,简直是太没眼光了!” 祁辰:“……”这事儿就不能翻篇了吗? 吃完饭,在祁辰的强烈要求下,完颜岚总算暂且搁下了拉着她继续逛的念头,两个人找了家环境不错的茶楼坐着聊天,当然了,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完颜岚在说,祁辰在听,偶尔应上一两句。 晚饭的时候,完颜岚原本是打算继续赖着祁辰蹭饭的,可惜却被自家九哥派人给抓了回去,祁辰难得清净,忍不住长松了一口气。 第405章 盛京之行(十一) “我怎么瞧着你像是送走了一个麻烦似的?”夙千珩忍不住调侃道。 祁辰深深叹了一声:“我倒不是嫌她麻烦,只是小五的话实在是太多了,而且精力格外旺盛,我实在是吃不消啊!” 事实上,每每同小五待在一起的时候,她总会有种自己已经老了的错觉…… “噗嗤!”夙千珩忍俊不禁道:“你这话说的倒像是上了年纪似的!” 祁辰凉凉瞥了他一眼,很不愿承认自己实际的心理年龄。 …… 事实证明,完颜岚这个姑娘虽然聒噪了些,但办起事来还是很靠谱的,这不,第二天下午,她便把关于那个“疯子”的资料送了过来。 “说起来也是你来得巧,‘疯子’前些日子刚从外面回来,若是来早了只怕要扑空了。” “对了,据说这个‘疯子’的脾气很是有些古怪,你要是去找他的话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完颜岚不放心地叮嘱道。 祁辰握紧了手中的资料,一双潋滟的眼眸中布满了坚定:“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拿到那株红景天! 未免夜长梦多,翌日一早,祁辰便照着资料上的地址找了过去。 那是一处废弃多年的宅院,大门上的老旧朱漆已经褪色,铜制的门栓上锈迹斑斑,摇摇欲坠地挂在门上,仿佛只要一阵大风经过,门栓便会被吹落。 许是北方天气干燥的缘故,院墙看上去倒还算是完整,没有砖瓦松动的痕迹。 门前一尺多深的积雪,雪地里却一片平整,没有半点被人踩过的脚印。 祁辰不禁皱了皱眉,最近这几天可都没下雪,如果有人来过,那么脚印一定不可能被覆盖,难道小五的消息错了,这个“疯子”不住这里,又或者说,他到了盛京却没有回家? 压下心中的疑惑,祁辰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选择先观察宅院周围的环境。 果然,她在宅院后面的一棵枯树附近找到了一些痕迹—— 一连串的脚印从小路下来后一直延伸到树下,然后便消失了。 祁辰皱眉,这人难不成还会遁地术不成? 而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树上堆积的雪花簌簌落下,祁辰脑海中快速划过一丝什么,纵身一跃站在了树干上,目测了一下这棵树到院墙的位置,眸中划过一抹了然。 以树为借力点,祁辰轻轻一跃,下一刻便稳稳落在了院墙里面。 和院墙外面的荒芜不同,宅院里面虽然没有收拾得很整齐,但明显一看就是有人居住的,堂屋的木门外挂着厚实的帘子,祁辰上前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里面没有人回应,祁辰再要敲门时却听得“吱呀!”一声,门自己开了。 屋子里面的东西堆得乱七八糟的,酒瓶子倒了一地,窗户紧闭着,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祁辰拧了拧眉,继续打量着这间屋子—— 屋子不大,靠墙的位置用木板搭了一张床,床上铺着破破烂烂的被褥,正对门的地方摆了一方折了腿的八角桌,底下用砖头垫着,桌上丢了一堆啃剩下的鸡骨头,旁边另有一只破瓷碗,里面黑糊糊,也看不出来是装了什么东西。 整间屋子里就只有这些能用的东西,其余大半的位置都被用来堆放各种各样的杂物。 祁辰又去其他屋子看了看,却发现除了这间屋子外,其他地方都落满了灰尘,显然,这宅子的主人就只住了这一间。 “你是什么人?!”一道粗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紧跟着便瞧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头儿走了进来,他的身形干瘦,背脊伛偻,身上穿着一身破烂得不成样子的粗麻布褂子,半张脸被大面积地烧伤,留下了狰狞的伤疤,眼窝深陷,阴翳的眼眸看起来格外瘆人。 此刻,老头儿正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祁辰见到来人也只是微微一怔,旋即坦然道:“您就是‘疯子’前辈吧?在下并非有意闯入,只是这屋里没人应声,门也没关,所以才……” “够了!”老头儿不悦地打断了她,毫不客气地喝道:“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我这里不欢迎外人,滚吧!” 祁辰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目光在他右手手腕上一带而过,老头儿一身邋遢破烂模样,但他手腕上那根红绳却是鲜亮干净,联想到小五查到的那些资料,她突然说道:“前辈,或许我能帮你找到你想找的那个人。” 闻言,老头儿眸中的寒芒一闪而过,锐利如刀的目光直直看向她:“你查过我的底细?” 祁辰敏锐察觉到一股隐隐的杀气,却是不躲不闪地直直迎上了他的视线,继而面不改色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一直要找的人应该是个孩子,他是您的孙子吧!” 事实上,小五给她的资料里只提到了疯子最近在找什么人,但关于那个人的具体身份却是一律不知。 不过她曾听人提起过,北狄人会给刚出生的孩子脚腕上系上红绳,以保佑孩子福泽深厚。 老头儿手腕上的红绳鲜亮齐整,显然是新做不久,以他的年纪推算,丢失的孩子只能是他的孙辈…… 老头儿死死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末了却突然移开了视线,将手里提着的酒坛子搁到了八角桌上,“你这女娃倒是有几分聪明。”他这辈子阅人无数,眼前的女娃虽然有几分心思,但眼神却是坦荡。 祁辰眼中微微一怔,心中不禁有些感叹,自己女扮男装这么长时间以来,几乎从未被人怀疑过身份,不想这短短几日之内,就先后被两个人认出了身份…… “前辈慧眼独具,在下便也不藏着掖着了,此番前来打扰前辈,是为了红景天。”知道自己这是遇上高人了,祁辰便也没绕弯子,索性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坦言相告。 老头儿倒酒的手微微一顿:“你既能找到这里,就应该知道那株红景天已经卖出去了。” 第406章 盛京之行(十二) “可那桩买卖最后并没有成不是吗?”说着,祁辰意有所指地看了他右肩一眼:“前辈步伐稳健有力,行动之间悄无声息,应当是个内家高手,可在下观您方才倒酒的动作有些僵硬,显然是右肩有伤的缘故。” 说着,祁辰鼻间轻嗅了嗅,道:“这屋子里有股轻微药酒味儿,相同的味道在您身上更重一些,所以在下斗胆猜测,您右肩上的伤应该是在京城鬼市上留下的吧?因为对方没有答应你的条件,或者因为某种原因你们的交易谈崩了。” “算算日子,如果是二十天前受伤的话,这个时候应该能好了大半,可您身上的伤却并非如此,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所以伤处反反复复一直没好利索,在下猜对了吗?” 老头儿深深看了她一眼,眸中似有一抹赞赏之色,“你猜得很对,那株红景天确实还在我这儿。” 祁辰眼前一亮,果然被她赌对了! 然而她脸上刚刚露出些许喜色,便听得那老头儿淡淡开口:“但我为什么要给你呢?” “我可以帮您找到您的孙子。”祁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或者如果您有什么别的条件也可以提出来,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空口无凭,我凭什么相信你?”老头儿嘬了一口酒,眸子半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祁辰心念微动,突然不着急了,淡淡笑道:“前辈既然这么说了,想必一定是心中有了成算,在下洗耳恭听便是!” 老头儿眸光动了动,沉声道:“两个月前,有人抢走了我刚刚满月的孙子,对方的身份我不清楚,但我在现场找到了这个。”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 祁辰在看见那块玉佩上面的图案时,瞳孔猛地一缩:睚眦图腾! 这是枭云骑的信物!枭云骑军中规矩,每名枭云骑身上都会配有这样一枚象征着身份的睚眦玉佩,玉佩的背面刻着他们各自的名字!只不过这名字是隐藏在图案当中的,关于这一点,她也是从夙千离那里知道的。 “你认得这玉佩。”老头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语气笃定地说道。 祁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点头道:“是,我认得。”睚眦图腾是枭云骑的军徽,这一点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即便自己不说,他想要查到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头儿沉默了一会儿,却并未问及这块玉佩的来历,只道:“帮我找到我孙子,红景天归你。” 祁辰寸步不让地直视着他:“我要红景天是拿来救命的,所以,我必须现在就拿到它。” “哼!”老头儿冷笑一声,眸中的阴鸷一闪而过:“你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吗?” “我绝无此意!”祁辰定定道,“前辈若是不放心,可以随我一同回京。” 老头儿握紧了酒坛子,那双阴鸷深沉的眸中不知在想些什么,祁辰却知道他在考虑,考虑这桩交易是否值得他冒险。因而并未出言打扰他,只是静静等待着他的决定。 半晌,老头儿开口了:“一个月,一个月内,我要见到我孙子。” “好。”祁辰毫不犹豫地应下。 “把这个吃了。”老头儿丢给她一颗褐色的药丸。 祁辰抬手接住,想也不想就直接吞了下去。 见状,老头儿眸中不禁划过一抹诧异:“你就不问问这是什么东西?万一我给你吃的是穿肠断喉的毒药呢?” “难道不是吗?”祁辰淡淡反问。 老头儿抿唇看了她一眼,道:“只要一个月后我见到我孙子平安无事,解药自然双手奉上!” 说着便走到那堆杂物跟前,弯下腰去翻找了一阵儿,末了从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找出一只铜皮铁盒丢给她:“东西收好,出了这个门,若是有什么闪失可就与我无关了!” 祁辰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然后朝他拱了拱手:“多谢前辈!” “银货两讫的交易罢了,不必言谢!”老头儿浑然不在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继续喝酒。 祁辰略想了想,又问道:“明日我便会启程回京城,前辈可要与我同行?” 老头儿却是摆了摆手,拒绝了她的提议:“时候到了我自会去找你。还有,我不是什么前辈,叫我‘疯子’就行。” 祁辰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把“疯子”两个字直接喊出口,只拱手道:“疯子前辈,告辞!” …… 因为担心夙千离的身体状况,第二天一早,祁辰跟夙千珩还有完颜岚告辞后便踏上了返回京城的路,完颜岚原本是想随她一起回去的,奈何被她九哥下了死令,坚决不同意她跟过去,开什么玩笑,去年年前往天穹京城去了一趟,结果愣是一整年没回来,他哪里还敢放她出去! 完颜岚无法,最后只好依依不舍地同祁辰告别,目送她离开了。 因为风寒的缘故,夙千珩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始终不见大好,完颜旻得知此情后,又派王宫里的太医来看过几次,各种各样的补品药材源源不断地送来,但是没办法,夙千珩本就患有咳疾,这风寒好起来自然要比寻常人慢一些,只能好生养着。 而与此同时,在经过一连十多天的赶路之后,祁辰终于回到了京城。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京城的情况已大不相同。又或者说,是摄政王府的情况大不相同。 最先令她感到不对劲儿的便是王府守卫的态度—— “祁公子回来了?”虽然还是同往常一样同她打招呼,但说话时的态度和语气明显不如从前热络,祁辰甚至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疏离和冷漠。 “嗯。”祁辰随口应了一声,并未将此放在心上,而是直奔揽月楼而去。 不想刚刚走至揽月楼的院门前,便被容奚拦住了去路。 “站住!”一个多月不见,容奚似乎气势更盛,看着她的目光里带有明显的鄙夷和嘲讽,俨然一副胜利者居高临下的姿态。 第407章 再起冲突 祁辰下意识地拧眉,连日的赶路已经让她的情绪有些暴躁,此刻又被她拦住去路挑衅,祁辰心里那根紧绷着的神经已经达到了极限! “好狗不挡道!”只听她冷冷从口中吐出几个字。 容奚眸中燃起一股怒火:“你竟敢骂我?” “你可以选择不听。”祁辰冷眼看着她,已经没什么耐心再和她说下去,绕过她就要往前走。 容奚正要动怒,不知突然想到什么,冷哼一声,用力地剜了她一眼,故意撞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趾高气扬地往外走去。 祁辰本不欲同她纠缠,但就在她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一瞬间,鼻间突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于是劈手拦住了她:“站住!” 容奚不耐烦地转身望向她:“祁辰,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吆来喝去的?!” 祁辰却是眸光一冷,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冷声质问道:“三日前的辰时一刻到四刻,你在什么地方?” “笑话!我在什么地方何时需要同你报备了?”容奚不屑地嗤了一句,见她仍然抓着自己的手腕,面上不禁染上几分怒意:“放手!” 祁辰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回答我的问题!”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儿啊,男女授受不亲,你弄疼了我了!”不知为何,容奚突然换了一个态度,眉心微蹙,一副柔弱模样。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巧能让周围经过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很快,周围的下人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朝这边看过来。 祁辰见状眼中不禁浮起一抹淡淡的厌恶,她下手向来有轻重,这个力道只是令她无法甩开罢了,绝不会弄疼她! 知道她是不会老实回答自己的问题了,祁辰也失了耐心,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于是直接出手向她腋下击去,她出手极快,容奚来不及闪躲,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顿时“哎哟!”一声,朝后退了好几步。 继而愤怒地瞪着她:“祁辰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又没得罪你,你打我做什么?!” “你腋下的伤是怎么来的?”祁辰冷眼望着她。 “关你什么事,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容奚不悦地看着她。 两个人的争执很快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就连寒风四人也都闻声赶来,然而等看到二人对峙的这一幕后,寒风恨不得把通知他过来的那个人揪出来狠狠暴揍一顿,这俩人吵架那是他们能劝的吗?! 然而即便是心里有再多的懊悔,此刻已经站在这儿了,他们几个总不能这么干看着不是? 寒风轻咳了一声,上前一步道:“祁公子,容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气……” “闭嘴!” “有你什么事儿!” 祁辰和容奚几乎是同时喝道。 寒风神色僵硬了一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旁的寒亭悄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要不还是去找王爷吧?”他怎么瞧着这二位的架势下一刻就要动手了呢? 寒亭不知道的是,两个人不是要动手,而是已经动过手了,不过是祁辰单方面的…… “我再问最后一遍,三日前的辰时一刻到四刻,你在什么地方?还有,你腋下的伤又是从哪儿来的?我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祁辰眸中布满了寒意,仿佛结了一层厚厚寒冰似的。 听她这么一说,容奚的脾气登时也上来了,冷笑道:“我说了,我的行踪没有必要同你报备!”说着便要负气离开。 想到自己心中的猜测,祁辰眸光陡然一寒,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回答我的问题!” “祁辰……你,你不要太过分!”一股窒息的感觉传来,容奚怒视着她,一双美目中盛满了滔天怒火。 寒风四人看着这一幕顿时惊呆了,他们知道祁公子的脾气算不上多好,但也从未见过她这么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时候啊! 果然是吃醋了吗? “住手!”一声冷喝传来,祁辰抬眸便看见了夙千离。 同样的人,同样的场景,在祁辰去盛京也出现过一次,唯一不同的是夙千离的态度—— “放开她。”他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但祁辰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那抹不悦。 一个多月不见,夙千离的那双墨蓝色眼眸愈发幽深起来,就连周身的气场也冷了三分,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层东西隔在他们之间,触不可及。 祁辰抿了抿唇,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明明谁也没有说话,一瞬间,却仿佛已经交战了无数会合。 旁边的寒风等人俱是感到了一阵冷意扑面而来,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不知隔了多久,祁辰蓦然松开了手,嘴角淡然一笑,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夙千离眉心紧蹙,眸色愈发冰冷了几分,袖子里的拳头紧紧握起。 “王爷……”旁边的寒亭弱弱地喊了一声。 夙千离却是直接转头回了揽月楼。 将这二人的交锋看在眼里,容奚眸中浮起一抹满意之色,祁辰,你斗不过我的! 转念想到方才祁辰对自己的试探,那双波光潋滟的眸中划过一抹狠厉,抬脚离开了王府。 从揽月楼前离开后,祁辰心中便窝着一腔怒火,只是她向来不动声色惯了,越怒不可遏的时候表面反倒越平静无波。 快步来到了桓柒住的院子,祁辰推门进去。 “祁辰,你回来了啊?”桓柒正在整理他那些药材,见到祁辰回来,面上不禁露出一抹喜色,迫不及待地同她说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千离的毒已经完全解了!从今往后,他便与正常人无异了!” 祁辰不禁有些怔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是太高兴了,桓柒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祁辰的不同,接着说道:“哦对了,你收到我给你的信了吗?千离他现在已经不需要红景天了,樨木花提前开了,所以……” 第408章 纪简受伤 “等等,你是说樨木花提前开了?”祁辰眸光微诧。 “是啊,说起来还多亏了容姑娘,要不是她派人去东海,想出了加快樨木花花开的法子,千离此刻怕是还昏迷不醒呢!”桓柒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坦白说,认识这么久了,祁辰还从来没见他说过这么多话。 然而,此时此刻的祁辰却没心情听他说这些,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是容奚救了他。 理智告诉她,无论如何,夙千离现在平安无事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容奚成了夙千离的救命恩人,她心里就说不出的不痛快! 桓柒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见她神情怔怔地,这才突然想起来:“差点忘了,你这次去盛京还顺利吗?红景天……” “没找到。”祁辰直接打断了他,然后说道:“我还有些事,先出去一趟。”说着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哎……”桓柒想要再问些什么,奈何祁辰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从摄政王府出来,祁辰冷静了片刻后直奔卫国公府而去。 事实上,祁辰是和纪简一起回来的,只是先将受伤的纪简送回了卫国公府,然后才回了摄政王府。 门房小厮自是认得她的,于是上前打招呼道:“祁大人……” “纪简怎么样了?”祁辰张口便问道。 “小的也不知道,宫里的御医还在里面呢!。”门房小厮沉声答道。 “我进去看看。”祁辰面色有些凝重,然后快步走了进去。 她其实是在居庸关遇上纪简的,当时纪简正被一群杀手围攻,她赶到的时候他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而她之所以会对容奚动手,也是因为其中一个围攻纪简的人身形体态看上去都和她十分相似,而且,她在容奚身上闻到了和那人一模一样的香味! 最重要的是当时在打斗过程中,自己打伤了那人的腋下,而偏偏容奚腋下也有伤,种种迹象令她不得不怀疑容奚就是那个伤了纪简的人…… 祁辰进到房间,见纪简正躺在床上,旁边卫老国公、骠骑将军夫妇还有纪筠纪筱兄妹悉数站在那里,再加上宫里请来的御医还有伺候的丫头小厮,乌泱泱一大屋子的人,使得原本宽敞的卧房瞬间变得狭小起来。 祁辰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知道的是纪简受了内伤,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是纪简已经命悬一线了呢! 卫国公夫人一见祁辰立马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热情道:“祁辰来了,我听说是你救了阿简一命,大恩不言谢,以后但凡有用得上我卫国公府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祁辰微微有些汗颜:“夫人言重了,我与纪简本就是朋友,出手相助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哪里谈得上什么恩情!” “此言差矣!”纪云峥接过话来说,不赞同地说道:“若非你恰巧经过居庸关,阿简此刻未必能躺在这里,这份恩情我们卫国公府记下了!” 祁辰见他们态度坚决,倒也不想在此事上过于纠结,于是转而问起了纪简的伤势:“不知纪简的伤势如何了?之前在居庸关情况不明,我便没敢多做停留,匆匆回京来了。”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在居庸关找个大夫给纪简看看伤势,只是考虑到一来居庸关地处偏远,大夫水平有限,二来,纪简是在居庸关遇到的伏击,停留久了恐怕会有危险,于是便干脆带着纪简回京来了。 只见那御医起身道:“身上的内伤虽然严重,但好在纪大人身体底子不错,喝上几副药,在家好好调养一阵,两个月也就恢复了。” “那便好,那便好!”卫国公夫人闻言立刻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拉着御医询问一些饮食上需要注意的事项。 “大哥,到底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居然敢伏击你?我去灭了那帮孙子给你报仇!”纪筠气势汹汹地说道。 话一出口头上就挨了纪云峥一巴掌:“闭上你的嘴吧,就你那点儿三脚猫功夫,连罗音丫头都比你强!”阿简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能重伤他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寻常人。 “爹,你干嘛打我头?!”纪筠不悦地埋怨道。 “行了,带你妹妹出去,让你大哥好好休息!”纪云峥沉声喝了一句。 知道他这是有话要问大哥,只是不愿意让自己听到,纪筠不高兴地瘪瘪嘴,对纪筱道:“走吧!” 纪筱朝祁辰眨了眨眼,然后一脸乖巧地跟着纪筠出去了。 一转眼的功夫,房间里就只剩下了祁辰、纪简、卫老国公还有纪云峥四人。 卫老国公终于开口了:“阿简,那些伏击你的到底是什么人?还有,无缘无故地,你跑去居庸关做什么?” 纪简抿了抿唇,刚要开口便听得卫老国公紧盯着他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是不是和你最近查的案子有关?” “祖父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大理寺有大理寺的规矩。”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纪简脸色略显苍白,但说话的语气却仍是四平八稳。 卫老国公一听,脸上不禁带了几分怒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死守着那些个破规矩!上个月你从南阳回来就带了一身的伤,打量我们都不知道吗?!” 纪云峥也道:“阿简,你查案我们不反对,可你总要让我们确定你是安全的,不能每次你出了事受了伤,我们连你是因为什么受伤的都不知道!” 三个孩子中,阿简是最懂事的,却也是他们亏欠最多的……每每思及此处,他都恨不得把那些亏欠他的东西加倍补偿回来,可偏偏这个儿子是个闷性子,什么都不同他们说。 想到这里,纪云峥心里不禁浮起一抹伤感和无奈,说到底,阿简这孩子还是和他们生疏了…… 纪简眉心微蹙,沉默了片刻,说了一句:“以后不会了。”这次受伤是他自己大意疏忽所致,不过所幸的是关于苗疆的案子有了一些进展。 第409章 心有怀疑 看他这副模样,卫老国公父子眸中俱是划过一抹无可奈何,纪云峥揉了揉眉心:“你是打定了主意不告诉我们事情的原委了?” 纪简回以一阵沉默。 见状,卫老国公和纪云峥心里是又心疼又生气,有心说些什么,可看他这副模样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黯然离去。 二人离开后,祁辰忍不住叹了一声:“其实你大可以换种方式和他们好好沟通,卫老国公和纪将军都是明理的人,他们会理解你的。” “苗疆的案子现在尚不明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纪简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如果这也能算作是解释的话。 祁辰摇头叹道:“我明白你的顾虑,可他们毕竟是你至亲的人,你这样会让他们觉得你离他们很远。” 纪简拧了拧眉:“我没有刻意疏远他们。” 家国天下,先国而后家。少时的他不过是少了些陪伴罢了,他从未怪过他们,也从未放在心上,他只是习惯了把所有事情都放在心里…… 闻言,祁辰一脸无奈地望着他:“我知道你没有,可纪将军和纪夫人不知道啊,他们心里亏欠于你,偏偏你是一副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时间久了,他们怎会不多想?” 听完她的这些话,纪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确实从未考虑过这些。 隔了一会儿,他忽然抬头道:“我知道了。还有,谢谢。” “哈?”这没头没脑的,他知道什么了? “我会和他们好好说清楚的。”纪简补充道。 “你能这么想当然最好。”祁辰松了一口气,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在他床边坐下:“你此去居庸关是查到了什么线索吗?” “还记得当时陈平说的,他把那农户一家四口的尸体全部焚烧了吗?”当时陈平坚持说他已经把尸体焚毁了,可他们却在郊外发现了四具无名尸体,至今未查明身份。 祁辰心头一跳:“你查到那四具尸体的来历了?” “算是有了一点眉目。”纪简点了点头,沉声道:“自那四具无名尸体出现后,我查遍了京城近十年来的失踪人口,却都没有找到与之相符的。” “但就在十天前,我无意中听一个买菜的小贩提起,他有个远方亲戚一年前失踪了,一家四口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我留心问了他那个亲戚是哪里人士,他告诉我,那家人住在居庸关。” “所以你去居庸关其实是为了核实那四具无名尸体的身份?”祁辰惊讶道。 纪简点点头,接着说道:“我走访了附近的不少人家,结果发现了一个非常巧合的地方——失踪的这一家四口当年住的院子竟然就是陈平和韩青萍当时借住的那户农院!” “什么?!”祁辰脸色变了几变,继而又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当时派人去居庸关调查的时候为何没发现?” “连着两户人家都出了事,那院子已经被传成了凶宅,周围的左邻右舍对此都避之不及,估计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咱们派去去调查的人才没打听到这件事。”纪简猜测道。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陈平的确没有撒谎,只是这四名死者又是被什么人杀害的呢?而且为何他们的死法与那被荀匡派人杀害的一家四口一模一样,在尸体的背后也同样缺失了一块皮肤? 此时此刻,祁辰只觉满心的疑惑,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转而又问道:“那你后来遇到的伏击又是怎么回事?” 提起此事,纪简的眸色不禁沉了几分:“为了不遗漏任何线索,我在那个院子里仔细检查了一番,估计是离开的时候被对方盯上了,第二天我在路边的小摊吃饭时,突然看到了那天在郊外交过手的那个白衣女子。” “所以你就追了过去,结果遇到了伏击?”祁辰接过话来说道。 纪简点点头:“我想他们应该是怕我查到了什么对他们不利的线索,所以想要提前杀人灭口。” “可是后来我赶到的时候,伏击你的人里似乎并没有那个白衣女子……” “不止是你,我也一直没有见到她。” “这么说来,这个所谓的白衣女子应该就只是为了引你上钩的诱饵!” 纪简点头道:“不错,我也是这么猜测的。” 祁辰听罢眸中不由划过一抹深色,隔了一会儿,突然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穿白衣的女子未必就是我们要找的苗疆圣女。”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当时那个被我打伤的相对瘦弱的蒙面人吗?” 说着,祁辰便把自己刚刚在摄政王府的发现和怀疑一一告诉了他,最后抿唇道:“我这个人向来不相信巧合。” 纪简沉思了片刻,说道:“容奚是十年前被人贩子绑走的,当时的裕亲王动用枭云骑几乎将整个京城翻了一遍,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找到她,再后来裕亲王府出事,也就没人想到她了。” 得知容奚回来的消息后,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裕亲王是提前察觉到京城的风云剧变,所以便先一步送走了容奚,但现在看来,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 “十年前?这个时间点倒是同圣女回归的时间刚好吻合。” 祁辰半眯着眼睛,脑海中一瞬间划过了无数种可能的猜测,忽而想到什么,她问:“你可知当年的裕亲王妃是什么来历?样貌如何?” 纪简却是摇了摇头:“裕亲王妃早在二十年前就病逝了,是以我并未见过她。不过据闻,她并不是京城人士,而是当年的裕亲王在一次外出途中结识的江湖女子,至于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又是二十年前……祁辰心中忽而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测,她紧跟着问道:“病逝?什么病?” 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时间太过久远,纪简略想了想,这才答道:“听闻好像是生容奚时难产,亏空了身子,熬了没几个月就去了。” 第410章 冷战僵局 “难产么……”祁辰口中喃喃自语道,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难产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裕亲王妃真的是因为难产而病逝的吗? “你知道裕亲王妃死后葬在何处了吗?” 纪简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打算……” “不错!这世上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谎的。”祁辰直接肯定了他的猜测。 纪简默了默,半晌方道:“其实你若是想知道关于裕亲王妃的死因,并非只有开棺验尸这一个法子,摄政王……”死者为大,裕亲王妃都已经死了二十年了,再去扰一个死人的清净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自有我的考量,你放心,验尸过后,我会把她的墓按原样恢复的。”祁辰直接打断了他,目光格外坚持。 纪简定定地看着她瞧了一会儿,末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又和王爷吵架了?” 又?祁辰愣了一下,旋即忽然想起来,貌似之前自己和夙千离吵架那次,还是在纪简的帮助下离开的王府…… 想到这儿,祁辰不禁有些怔然,却是笑道:“没有的事,我这才刚从盛京回来,哪能一见面就吵!”话虽如此,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里并非是全无芥蒂—— 方才在自己和容奚的对峙中,夙千离选择了站在容奚那一边…… 至于吵架?似乎没必要,她向来不喜欢吵架,因为很累,而且麻烦。 对上纪简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眸子,祁辰忽然有些坐不下去了,起身道:“你受了内伤,合该好好休息才是,扰了你这大半天,我也该走了,噢对了,案子的事就交给我吧,有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说着也不待纪简开口便匆匆转身离开了,甚至忘了问裕亲王妃墓葬的位置。 从卫国公府出来,祁辰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只觉自己的心仿佛空了一块似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充斥着自己,怅然若失。 原本是想去找非烟聊聊的,可不知为何,到了烟雨阁门口,她却没进去。 就这么走着走着,忽而抬头一看,她竟来到了红袖坊。就这么停顿的一瞬间,里面的千梵瞧见了她,笑着拉她进去坐坐。 看着她脸上露出的真切笑意,祁辰心中顿感松快了不少,“看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她原本还一直担心千梵离开清风岭会不适应,如今看来,自己的担心倒是有些多余了,千梵现在虽然还不能开口说话,但心思却是玲珑聪慧的。 说话的功夫,千梵已经熟练地拿起了笔,在纸上写道:“听说你去了盛京?” 祁辰点点头:“嗯,是非烟告诉你的吧!”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王府发生了很多事……”千梵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这段时间王府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于她—— 原来祁辰走后没几天,夙千离便毒发昏迷了,靠千年寒玉床维持生命,后来容奚送来了樨木花,夙千离虽然顺利解毒,但却陷入昏迷,迟迟没有醒过来,直到桓柒的师父赶到京城,这才将夙千离救醒。 祁辰听罢沉默了良久,末了说道:“他没事就好。” “你见过他了。”千梵肯定地写道。 “嗯。” “你不高兴。”千梵皱眉看着她,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什么,于是在纸上接着写道:“是因为容奚吗?” 祁辰淡淡扯了扯嘴角:“是,也不全是。”比起容奚,她更在意的是夙千离的态度。 “我不喜欢她。”隔了一会儿,千梵突然在纸上写道。 祁辰略微有些惊讶:“为什么?”和千梵认识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明确地说不喜欢一个人。 千梵认真想了想,然后在纸上写道:“她身上的味道很奇怪。” “怎么说?”祁辰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容奚身上的确是有一股特别的香气,但是并不难闻。 “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不喜欢。”千梵在纸上继续写道。 祁辰眸中划过一抹深思,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转而问道:“对了,你方才说桓柒的师父来京城了,你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吗?” 千梵提笔写道:“听说好像是住在鄂国公府上。” 祁辰眸光微诧,原来桓柒的师父和鄂国公还有私交吗?怪不得自己今日在摄政王府没有见到人…… 忽然想起来什么,祁辰拍了一下脑袋:“差点忘了,我这次在凉州见到红姨了,她最近一段时间大概不会回来,让我顺便给你和青柠带句话,好好看着店,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去找南子浔。” 千梵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当晚,祁辰并未回王府,而是住在了红袖坊的阁楼上。 不知是不是受案子的影响,祁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一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谁了一个时辰。而与此同时,揽月楼书房里的灯也亮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桓柒过来给他诊脉,不想一进门就瞧见了桌子上那根即将燃尽的蜡烛,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又一夜没睡!” 夙千离的目光连动都没动,依旧站在窗户旁边,一言不发。 桓柒强压着心底的不悦,伸手去抓他的手腕诊脉,不想触手却是冰凉一片,再一抬头,发现窗户竟然是开着的,眼下这个时节虽然已经是初春,但到了夜里可不比冬日暖和多少! 他死死瞪着眼前的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别告诉我你就这里站了一整夜?” “有事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夙千离淡淡问了一句。 桓柒的怒火瞬间被点燃,“砰!”的一声砸掉了窗边精心养着的一盆文竹,怒声道:“是,你身上的毒是解了,可这不代表你可以一直不眠不休!你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 关于晚上好好休息的问题,这已经不是桓柒第一次同他发火了,可惜,收效甚微。 第411章 情绪糟糕 “他昨晚一直没回来。”夙千离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自己病了一个月,他就走了一个月,回来后别说是解释了,就连半句话都没同自己说……此刻的夙千离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胸口闷疼闷疼的,说不上是气恼多一些,还是不安更多一些。 桓柒被气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眉问道:“什么意思,谁没回来?” 夙千离刚要开口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于是淡淡说道:“没什么。” “千离,你醒了?我给你把早饭拿来了,快趁热吃!”容奚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等等!”夙千离却是叫住了她:“我没有在卧房里吃东西的习惯。” 容奚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旋即笑道:“好,我记住了!那咱们现在去饭厅吃吧,桓大夫也一起吧!” 这一次,夙千离倒是没有拒绝。 许是夙千离和桓柒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今日的饭厅显得格外安静,就连平日里叽叽喳喳的俞青衣姐弟两人也都埋头吃饭,谁也没出声。 在确定夙千离身体无恙后,华叔便告了假,说是回乡去看个老朋友。是以昨日府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侍卫们也只能跑去通知寒风统领…… 整个饭桌上,大概也就只有容奚跟个没事人似的,时不时地跟夙千离说上两句话,而夙千离大都是回上一两个字,或者干脆不说话。 但容奚却仿佛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冷淡一般,依旧自顾自说得热闹。 “我吃好了。”饭桌上少了一个人,似乎所有的饭菜都变得食之无味起来,夙千离心中浮起一抹烦躁,突然就放下了筷子,起身往外走去。 桓柒有些莫名其妙,如果说前几天他心情不好是因为祁辰不在,可昨天祁辰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怎么千离的情绪看起来似乎更糟糕了? “寒亭,你们家王爷这是怎么了?”桓柒一直待在自己的药房里,无事很少会离开他那一亩半分地,自然也就没听说昨日在主院门口闹得那一出。 想到昨天在揽月楼院门外发生的事情,寒亭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弱弱地说了一句:“可能……和祁公子有关。” “祁辰?他不是昨天刚回来吗?两个人又吵架了?”可是不像啊,昨天祁辰来找自己时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要是真能吵起来倒也好了,寒亭在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面上却是摇了摇头:“没有,不过,祁公子和容姑娘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听到这儿,桓柒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一些,再联想到今早某人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昨天祁辰出门后就再没回来?” “是……”寒亭点了点头,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放眼整个天穹,能够轻易牵动他们王爷情绪的人恐怕也就只有这位祁公子了!可惜,祁公子不是女子,现在两个人中间又插了一个容姑娘……唉,真是一团乱麻!想想都头大! “我出去一趟,如果祁辰回来的话让她等我一会儿,就说我有事找她。”丢下这句话,桓柒便急匆匆地出府去了。他得赶紧把事情和祁辰解释一下,免得两个人误会! 而令桓柒没有想到的是,祁辰竟然没在烟雨阁…… 寒亭一头雾水地站在那儿,桓公子这是怎么了,一副火烧眉毛的模样…… 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祁辰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苗疆的事要查,答应疯子的事情也要尽快才是,毕竟,一个月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思及此处,祁辰直接去找了甘宁,然后让他带着自己去见燕枭。 “燕统领,冒昧前来打扰实在抱歉,不过有件事还是想请你帮忙确认一下。”祁辰习惯了开门见山,说着便直接把那块玉佩放到了桌上。 只一眼,燕枭便确定了那块玉佩的来历,诧异道:“这是每个枭云骑成员都会有的睚眦玉佩,怎么会在你这儿?” “燕统领可否告知这枚玉佩的主人现在何处?”祁辰不答反问。 燕枭鹰隼般的眸子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然后收回了探究的目光,翻过玉佩去看上面刻着的名字。 只见他眉心皱了皱,语焉不详道:“此人应该正在外面执行一项任务。” “他在什么地方,具体任务是什么?”祁辰紧跟着追问道。 燕枭深深看了她一眼:“枭云骑有枭云骑的军规,关于具体任务,请恕燕某不便相告!”尽管这个人是王爷信任的,甚至把能调动枭云骑的令牌都给了他,但规矩就是规矩。 祁辰轻轻勾唇一笑:“那便换个问题好了,燕统领对此人有何看法?”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燕统领对这个人了解多少,包括但不限于他的为人、品性、背景甚至……忠诚度!”既然玉佩是真的,那么无非是两种可能,要么是此人背叛了枭云骑,要么就是有人从他身上拿走了这枚玉佩,然后栽赃嫁祸给枭云骑! 燕枭一听立刻勃然大怒:“你是在怀疑我枭云骑的忠心?!” “我并无此意,”祁辰快速答道,然后附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便见燕枭眸中闪过各种复杂之色,沉默了片刻,然后在心里默默挑拣了一下,把能告诉她的部分说了出来。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抬眸直直迎上他的目光:“他奉命去了南阳,任务与苗疆有关,是也不是?” 两个月前,自己从南阳回来后,曾与夙千离提起过苗疆的事情,而疯子的孙子恰恰也是在那个时候被人抢走的,所以他们的任务和去向其实并不难猜。 燕枭眸色微变,警惕地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祁辰省略了自己和疯子之间的交易,声音清冷道:“有个朋友托我帮他找一个人。两个月前,他刚满月的孙女被人劫走了,你猜,后来他在现场发现了什么?” 听见这话,燕枭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第412章 一副空棺 “看来燕统领是已经猜到了。”祁辰淡淡说了一句,继而又道:“如果燕统领对你的部下足够有信心,那么就去派人查查那些和这枚玉佩的主人一起出任务的枭云骑吧,他们可能遇到大麻烦了。” 于枭云骑而言,这枚玉佩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这枚玉佩绝无遗失的可能! 燕枭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脸色才会那般难看,但还是拿起了那枚玉佩:“关于这枚玉佩的事,多谢!” “不必,我也有我的目的和私心。”一个月的时间太紧,仅凭她自己一个人实在没有万全的把握,所以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与枭云骑合作。 听见这话,燕枭倒是高看了她一眼,或许王爷看人的眼光是对的…… “不过,”话锋一转,祁辰接着说道:“如果有消息的话,还请燕统领派人知会我一声。” “自然。” …… 祁辰到底还是没能开棺验尸,倒不是因为纪简的阻拦,而是因为——墓底下根本就是空的,棺椁里也没有裕亲王妃的尸身! 是夜,郊外一处山脚下。 旁边的空地里多了一个一人多高的簇新土堆,在土堆旁边站在两个清瘦的影子,对着面前的空棺面面相觑。 千梵扯了扯她的袖子,用眼神询问该怎么办。 开棺验尸这样的事情,说好听了是为了查案,可说不好听了就是挖坟动尸,扰得死人不得清净,是要遭报应的,是以这件事祁辰并没有惊动大理寺,而是带了千梵过来帮忙。 谁成想两个人忙活了一场最后居然是个空棺…… 祁辰深深叹了口气,道:“埋回去吧!” 她倒没有怀疑这是裕亲王故意为王妃设的疑冢,因为——裕亲王自己的墓室就在旁边。 墓室里面的东西明显是有年头了,而且看上去也不像是被人翻过的痕迹,也就是说,或许从一开始葬入这里的就是一副空棺,甚至连裕亲王自己都不知道! 既然这里是一副空棺,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裕亲王妃的尸体被什么人带走的呢? 能够在裕亲王眼皮子底下带走他挚爱的王妃,这意味着裕亲王身边一定有暗藏的钉子……再有,区区一具尸体而已,如何值得对方如此大费周章,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当真是细思极恐。 经此一事,祁辰非但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而更觉疑窦丛生! 两个人好容易把棺椁重新埋了回去,已然是子时过半了,月上中天,微凉的月光落在二人身上,留下两条细长的影子,在这荒郊野岭里看着好不诡异。 祁辰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泥土,走到她身边笑问道:“听说晚上会有鬼,怕吗?” 千梵懵懂地摇了摇头,澄澈的明眸中一派平和宁静,目光里除了坦然外竟无半点杂质。 祁辰勾唇一笑:“那便好,要知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鬼,所谓的鬼不过是人心不足罢了。” 千梵怔怔地看了她一眼,眼里尚存有几分懵懂,显然并不全然理解她话里的深意,但还是坚定地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见状,祁辰不禁失笑,心道,这要是路非烟那个女人被自己半夜拉出来挖坟的话,八成要跟自己拼命!还好,自己今晚明智地选择了千梵。 “今晚辛苦你了,走吧,我请你去吃东西!” 千梵拉了拉她的袖子,然后又抬手指了指夜空中的明月,仿佛在说,这么晚了,酒楼也都关门了。 祁辰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笑道:“放心,我自有去处!” 正如千梵所说,这个时辰,街上的酒楼食肆几乎都打烊了,不过祁辰原本想去的也不是这些地方,带着千梵直接来到了烟雨阁。 路非烟已经找了她好几日了,这会儿一听到她的消息,登时一个激灵就醒了,从床上爬起来穿了件外套就下楼。 “祁辰你这几天死哪儿去了?!”许是窝了好几天的火,路非烟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把她数落了一顿。 祁辰只觉一阵头疼,连忙上前拉住她,压低了声音道:“哎哎哎,你这儿还这么多客人在呢,能不能小点声?” 眼看着她还要再说些什么,祁辰连忙抢先一步道:“我饿了,你这儿厨子还没走吧,赶紧弄点吃的,下碗面就成!” 说着又对千梵招呼道:“走吧,咱们去楼上。” 路非烟一肚子的火气就这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一时间脸色难看得紧。 烟雨阁的厨子向来利索,不多时便端了两碗面上来了,路非烟一双美目死死瞪着某个埋头吃面的人,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出来。 而被她瞪着的祁辰却像是半点都感觉不到似的,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那碗面里。 不一会儿,一碗汤面便见了底,祁辰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隔:“这面不错!” “吃饱了?”路非烟目光不善地看着她。 祁辰点点头:“嗯,吃饱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这个时候,路非烟反而不着急了,笑眯眯地让人去给千梵收拾个房间,直到安顿好了千梵,这才重新坐下来,悠悠道:“说说吧,你这几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回王府也不来烟雨阁,就连大理寺都说没见过人。如果不是桓柒说确实见到她了,她都要以为这人是不是还在盛京没回来呢! 祁辰倒也没瞒着,把纪简在居庸关遇伏受伤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包括自己对容奚的怀疑。 “所以你怀疑纪简受伤的事和容奚有关?”路非烟脸上难掩惊讶,继而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同夙千离直说?” 祁辰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神色淡淡道:“关于容奚的身份,你觉得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路非烟下意识地皱眉:“你认为夙千离是有意替她隐瞒身份?” 祁辰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桓柒。”她不确定夙千离是否知道容奚的身份,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对自己有所隐瞒。 第413章 珩王病重 “你是打算自己查?”路非烟眉心紧蹙,不赞同地看着她:“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万一你的猜测是错的,那你这么做又将夙千离置于何地?”如果两个人之间连最基本的的信任都没有,那么以后的路又该怎么走…… 祁辰沉默了一会儿,半垂着的眸中划过一抹深色:“我也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 她也不愿怀疑夙千离,但,容奚毕竟是裕亲王唯一的血脉,而裕亲王在他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就冲着这一点,便足以令他护着容奚了,那日在揽月楼院门前他的态度不就证明了这一点吗? 路非烟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忍不住劝道:“祁辰,我还是觉得这件事你应该再慎重考虑一下,夙千离或许在隐瞒容奚的身份,但他未必就知道容奚做下的种种……”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说白了,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去指证容奚,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纪简受伤一事。所以即便是说出来,你觉得夙千离会信吗?” 这几天她不是没考虑过把所有的怀疑都告诉夙千离,可万一他不相信呢?事关重大,她不想去赌这样一个不确定,也赌不起。 路非烟陷入了一阵沉默,客观地说,如果那个人不是裕亲王的女儿的话,夙千离相信的概率或许会大一些…… “好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如果你真想帮忙的话,就去帮我打听打听京城最近有没有人家丢失过孩子。” 说着,祁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叠资料递给她:“喏,重点查查有没有人见过这个孩子。”上面是她记录的有关疯子被抢走的孙子的相貌特征。 她仔细想过了,对方抢走疯子刚满月的孙子,只怕不止是为了嫁祸给枭云骑这么简单,或许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虽然这件事燕枭已经去着手调查了,但为防万一,她这边也不能什么准备都不做。 “你们大理寺什么时候也开始帮人找孩子了?”路非烟不解地看着她。 “不是大理寺,是受人之托,帮朋友一个忙罢了。”祁辰语焉不详地提了一句,然后便打着哈欠睡觉去了。 …… 第二天,祁辰正打算去找纪简,不想刚走到卫国公府门口,便瞧见几个御医急匆匆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祁辰心头一跳,拦住其中一人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珩王殿下病重,所有当值的御医都被叫过去了!”那御医答了一句后便匆匆离开了。 祁辰一听,心下顿时一沉,立刻运起轻功朝珩王府的方向飞奔而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于是停住了脚步,转而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鄂国公府。 “祁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元青砚惊喜地说道。 “越前辈是不是住在你们府上?”祁辰脸上带了几分急色。 “啊?”元青砚一愣,旋即点头道:“是啊,越前辈正在和祖父下棋,你找他是有什么事……” 话未说完便被祁辰打断:“带我去见他,快!” “噢噢好!”元青砚虽然不知道她找越前辈有什么事,但看她这般焦急的模样,便也顾不上多问,连忙领着她往祖父的院子走去。 与鄂国公的爽朗豪迈不同,越无崖约摸四十岁出头的模样,身上自有一股超然于世外的感觉,很难想象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居然会成为忘年交。 所幸的是,越无崖听闻祁辰的来意后并未推辞,放下了手里的棋子,同鄂国公道:“棋局先留着,等我回来咱们再接着下。” “好!”鄂国公也是个爽快人,一口便应下了。 听说祁辰又请来一个大夫时,在场的御医们还有些不高兴,正所谓一事不劳二主,这样的做法分明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可当他们得知来人是越无崖,也就是说曾经的鬼医时,心里刚刚升起的那股不悦顷刻间烟消云散。 替夙千珩诊完脉,越无崖眉心蹙了蹙,祁辰连忙上前问道:“越前辈,他怎么样了?” “他的身子本就落下了咳疾,现在又有寒气入体,不好办,不好办!” 见越无崖连着说了两个“不好办”,祁辰顿时有些急了,“难道连您也没有办法吗?” 越无崖不疾不徐地捋了捋梳得整整齐齐的胡子:“我只是说不好办,但却不代表不能办。” 闻言,祁辰眼前顿时亮了亮,继而拱手道:“还请越前辈出手相助!” 越无崖鼻间轻嗅,紧接着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确定什么一般,末了收回了视线,淡淡说道:“所有闲杂人等都出去吧!” 说着又指着祁辰道:“你留下。” 程铭先是看了祁辰一眼,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口,紧接着便转身带着几个御医去偏厅候着。 很快,房间内就剩下越无崖和祁辰,以及昏迷不醒的夙千珩。 “你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救他?”越无崖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 祁辰微怔,摇头道:“我并非医者,还请越前辈直言!” 越无崖又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仿佛在确定她这话的真实性一般,末了却是蓦然轻笑一声,从口中轻轻吐出三个字:“红景天。” 红景天是一味极为珍贵的奇药,世人只知它能护住心脉替人续命,却鲜少有人知道它对寒邪入体的咳疾亦有奇效! 祁辰顿时瞪大了眼睛:“您是说……红景天?”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几乎是一刹那间,她便联想到那日与夙千珩在居庸关相遇时的情景—— “底下人打听到盛京有一味药材能治疗我的咳疾,我想着左右闲着也是无事,便打算亲自去寻上一寻,能找到固然好,找不到就当是游历一番了。” “你呢,怎么看上去风尘仆仆的?是着急赶路吗?” “说来也巧,我也是去盛京寻药的。” “哦?这么说,我们倒是可以同行了!对了,你这么大老远地要去找什么药材?” “实不相瞒,我此去盛京是为了寻一味叫红景天的药材。你们呢?” “我们是要找去雪参。” 第414章 他的谎言 是了,怪不得当时程铭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儿,原来他们也是去盛京寻红景天的,只是途中意外遇到了自己,所以便主动放弃了原来的目的,还谎称是要去寻什么雪参入药! 想通了这一切后,祁辰心中顿时涌上一股复杂难耐的感觉,又愧又气,恨不得把人从床上揪起来打一顿,夙千珩啊夙千珩……你为何凡事都要先替别人着想?!甚至于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夙千珩并非事事先替别人着想,不过因为那个人是她罢了…… 将她脸上的神情看在眼里,越无崖便知她是的确不知道红景天是夙千珩的救命药,于是提醒道:“若这味药还在你这儿,还需速速取来,时间拖得越久对他的身体越不利。” 祁辰立刻回过神儿来:“多谢越前辈提醒,我这就回去取药,还是前辈在此稍等我片刻!”说着便匆匆往外去了。 从盛京回来后,祁辰便一直住在红袖坊,故而这味药也被她放在了红袖坊。 心里惦记着夙千珩的情况,祁辰脚下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不消半刻钟便来到了红袖坊。 在这个时候看见祁辰,千梵不禁微微有些惊讶,然而不待她拿起笔,祁辰便已经飞快地往后院阁楼上去了。 “砰!”的一声,祁辰一把推开了房门,不想却在房间内瞧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你怎么在这儿?”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初见到她时的那股欣喜瞬间便被她这般冷然的态度给冲散了,夙千离眼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讽刺,一开口,语气也变得冰冷刻薄起来:“怎么,就这么不愿见到我吗?” 祁辰拧眉:“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吵架。”说着便径自去床头的柜子里翻找东西,可当她翻遍了整个床头柜,那只装有红景天的盒子却是不翼而飞了! 想到危在旦夕的夙千珩,祁辰的脸色不禁变得焦急起来,转身又去自己挂在墙上的包袱里翻找,就在这时,一道淡淡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你是在找这个吗?” 祁辰回眸,一眼就瞧见了他手中的那个铜皮铁盒,伸手就要去夺那只盒子,不想却被他轻易避过。 祁辰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把东西给我。” “这里面是什么?” “是药,用来救命的药。”原本是用来救你的,不过现在你已经用不到它了…… “你去盛京就是为了找这个东西?”那双深邃的墨蓝色眸子微微眯起,里面仿佛蕴藏着巨大漩涡一般幽深晦暗,令人不寒而栗。 祁辰抿了抿唇:“是。” 话音刚落,立刻便听得一阵骨节响动的声音,紧接着便见那只铜皮盒子被他捏得变了形,明明上一刻还沉默冷静的人,这一刻却突然变得暴戾狂躁起来,祁辰甚至能看到他额头暴起的青筋,一股骇人的肃杀寒意骤然迸射出来,几乎瞬间将祁辰包围! 祁辰蹙了蹙眉,刚要开口就被他扼住了脖颈! “夙……夙千离你做什么?!”祁辰扶着脖子艰难地问道。 那双幽深疯狂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你就这么在意他的死活?”在意到不惜丢下自己千里迢迢陪他去盛京取药,现在又为了他同自己对峙?! “在温宿城他救过我的命,并因此而落下了咳疾,所以……”所以我不想欠他更多…… 然而剩下的话还未出口便被他狠狠堵住,几近疯狂地攫取着她口腔内的气息,不一会儿便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儿。 祁辰一把推开了他,背靠在门上,一边喘着气,一边向他伸出了手:“把东西给我。” 夙千离蓦然冷笑一声,墨蓝色的眼眸里似悲似讽:“你离开的这一个多月里,你可知道,我是怎么过的?”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带着一股近乎偏执的夙念。 在昏迷不醒的每一天里,他的脑海里想的都是他,他怕自己会死,他怕自己醒不过来,他更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 一层一层的恐惧如同蚕蛹般紧紧缠绕着他,他不敢有片刻的松懈,只怕自己稍有懈怠,就将失去与他相拥的资格!可他呢,他应该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吧? 不,或许还是有一些在意的,但也仅限于此了吧? 想到这里,夙千离只觉自己的心阵阵发寒,那是一种噬骨的冷。 祁辰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些什么,可到头来却发现再多的言语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最后只能化作了一句单薄的道歉:“抱歉,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知道我体内的毒会全面爆发,并且即将命不久矣,你还会去盛京吗?”怀着最后一丝希冀,夙千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祁辰垂下了眸子,答案是——当然会去,因为她去盛京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替他寻红景天续命! 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这么说了,那么他对自己的误会只会更深,除非自己把寻找红景天的真正缘由同他解释清楚,可她现在真的没有时间去解释这些…… 殊不知,她的沉默在夙千离看来就是默认了他的猜测,刹那间,只觉一颗心如堕冰窟,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将铜皮铁盒丢给她,“是我自作多情了。” 望着他的模样,祁辰不禁皱起了眉头,她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能开口,手握紧了那只盒子,然后转身离开。 祁辰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夙千离喉中涌上一股腥甜,却又被他强压下去…… 将红景天交给越无崖后,祁辰转而把目光看向了守在门外的程铭:“你跟我出来一下,有些事情想问你。” 程铭方才已经从越无崖那里得知了她回去取红景天的事,自然知道她叫自己出去是想问些什么。 “你是想问我家主子去盛京的真正目的吧?” “是。”祁辰坦言道。 第415章 平安醒来 “和你想的一样,主子是为了找红景天才去的盛京,并且在得知你也要找这味药后便放弃了原本的打算。至于什么所谓的雪参,对主子的病情根本没有半分好处!”程铭声音微冷,许是因为这件事的缘故,他对祁辰的态度委实算不上友好。 “关于这件事,我很抱歉。”除了这句话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因为当时的夙千离等着红景天救命,所以即便是知道夙千珩也需要这味药,她怕是也不会让出去…… 想到这里,心里的愧疚又加重了几分。 程铭自然也看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冷声道:“祁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便继续回去守着了。” 说着也不待祁辰回应便直接转身走了。 有了这株红景天入药,再加上越无崖的医术,夙千珩的情况很快稳定下来,至傍晚时分终于醒了过来。 “主子,你醒了?!”程铭眼中难掩惊喜,连忙派人去请越无崖。 夙千珩环视了一周,哑声问道:“咱们这是回京了?”事实上,在回京的路上,他便受不住寒邪的侵袭,病倒晕了过去,以至于对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是,算上今天,您已经昏迷了整整三日了!” 夙千珩还欲再问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疼得厉害,于是只能指了指桌上的茶壶,示意程铭帮自己倒杯水。 所幸的是程铭跟了他多年,深谙他的生活习惯,立刻便道:“主子,这茶有些凉了,我去重新添一壶热的过来。” 越无崖一直坐在偏厅,祁辰正陪着他下棋,此刻听说夙千珩醒了,二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棋子,快步往卧房这边赶来。 “嗯,从脉象上看他的咳疾已经无碍了,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越无崖细细诊了一会儿脉,然后收回了手。 夙千珩扶着床栏坐起来,诧异地望着面前的老者:“敢问您是……” “我是桓柒的师父。”越无崖笑了笑。 夙千珩眸中划过一抹惊讶,旋即同他道谢:“原来是越前辈,多谢您救了我一命……” “救了你的不是我,而是那株红景天。”越无崖笑着打断了他,将所有功劳都推给了药材,自己则没有半点居功的意思。 红景天?夙千珩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祁辰。 不待他开口,便听得祁辰开口解释道:“那株红景天我已经用不上了,能治好你的咳疾也算是一件好事。” 闻言,越无崖不由看了她一眼,原来她拿这株红景天是另有他用,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最后并未用上…… 想到这里,那双睿智的眸子里不禁划过一抹深色,如果没有樨木花的话,那么红景天也不失为替千离那小子续命的一味良药…… 听见祁辰的话,夙千珩眸中不禁浮起一抹暖色:“祁辰,不论如何,这次还是要谢谢你。”她愿意把红景天拿出来,是不是意味着在她心里自己并不是全无半点分量?想到这里,他的眸色不禁亮了亮。 祁辰却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说起来这株红景天原本就是我欠你的人情,现在用在你身上也算是物尽其用,所以即便是要道谢也该是我来道谢才是。” 夙千珩听罢神情微微一怔,待到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后,眸中刚刚升起的光彩却是微不可察地黯了下去,心中涌上一股涩然——因为不想欠他,所以才把红景天拿出来吗?可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她的亏欠啊…… 许是他的眸光太过复杂,以至于祁辰下意识地想要忽略其中包含的那些东西,于是转而说道:“看到你没事,那我也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我先送越前辈回去。” 顷刻间,夙千珩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脸上带着几分温雅和煦的笑意:“也好,今日也辛苦越前辈了,改日定当登门拜谢!” “好好休息,切勿劳神!”越无崖深深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地叮嘱了一句,然后便随祁辰一同离开了。 从珩王府出来后没走多远,便听得越无崖突然来了一句:“丫头,你这味药最开始是为谁准备的?” 听到这声“丫头”,祁辰顿觉眼皮狠狠一跳:“您……” 仿佛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一般,越无崖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易容术还没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当然了,与其说是她的易容术不到位,倒不如说这种易容的手法很熟悉。 于是接下来又听得他问道:“祁飞是你什么人?” 闻言,祁辰不禁有些怔然:“祁飞……是我师父,您认识他?” 祁飞,有多少年没听见过这个名字了?在她印象中,上到知府衙门,下到街坊四邻,周围所有人都称呼师父一声“老祁头”,久而久之,人们反倒忘记了他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只听越无崖鼻子里轻哼一声,不是很情愿地说道:“算是打过些交道,你的易容术就是跟他学的吧?哼,这家伙的易容术还是数十年如一日,毫无长进!” “他当年不是辞官归隐了吗?说什么此生再不入朝堂,怎么,现在反悔了,又把你这个徒弟塞进了大理寺?”越无崖如连珠炮似的接连说着,俨然一副十分看不上对方的模样。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祁辰眸中划过一抹黯然:“我师父他……两年前因故过世了。” 越无崖脸色陡然一变,眼神随即有些恍惚起来,隔了好一会儿,方听得他低低重复了一遍:“你说他,死了?” 祁辰神情顿了顿,答道:“是,两年前,为了查一桩案子,师父他遇害身亡。” 最初的震惊过后,越无崖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嘴唇动了几动,好半天才问出口:“你师父他……葬在哪儿了?” “滁州,下河村。” “滁州……果然,果然是在那里……”越无崖喃喃自语道。 第416章 陈年旧事 人这一生中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联系,也不需要联系,只要知道彼此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就好,可,若是那个人不在了呢? 越无崖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感觉,悲伤吗?似乎也没有太多这样的悲伤,可到底还是有几分说不出的怅然,当年的师兄妹四人,到头来还是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越无崖忽而轻叹一声:“说起来,你还要唤我一声师叔!” 祁辰不由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这个消息:“您不是只有两个师妹吗?”按照扶风当初的说法,越无崖和沈千容、沈千凌姐妹二人一同拜在广陵子门下学艺,怎么现在自己的师父也成了广陵子的弟子? 此时,越无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依然是那副超然脱俗的模样,只是眼眸中多了一层淡淡的雾色:“初次见面,我又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不该请师叔喝杯薄酒吗?” 祁辰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折噎了一下,于是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道:“师叔喜欢喝什么酒?” 越无崖的眸中划过一抹淡淡的怀念:“屠苏成醉饮,欢笑白云窝。有人曾同我说过,酒有千种,却唯有这屠苏酒最热闹,今晚就喝这屠苏酒吧!” “好。” 忘忧酒馆。 越无崖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不禁叹道:“原来这家酒馆还在啊!”二十多年过去了,这匾额早已不是从前的匾额,上面的名字却是分毫未变,就连字体都与当年如出一辙,看来这酒馆的主人也是个恋旧的。 掌柜的原是在柜台后查账,听见这话不禁笑着迎了出来:“看来这位客官也是咱们忘忧酒馆的老人了,里面请!” “你们这店里的装潢竟也与从前一模一样!”越无崖忍不住感叹道。 掌柜的笑了:“我是个爱躲懒的,店面装修又实在劳心费神,索性便维持了原状,现如今,这店里的东西旧是旧了点,但也别有一番味道。” “掌柜所言不错,依我看,这店铺自然是越老越好,尤其是酒馆!”越无崖毫不掩饰地赞道。 那掌柜的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了几分,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意味:“二位喝点什么?” 越无崖这回却是不说话了,只笑呵呵地望着祁辰。 祁辰瞧着暗觉好笑,合着这位是怕自己反悔了不付账么?于是痛快道:“来两坛屠苏酒,再烦劳掌柜的看着上几个下酒的小菜!”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掌柜的收下了银子,应道:“得嘞,二位请先寻个位置坐下,酒菜一会儿就来!” 这个时辰恰好是酒馆里最热闹的时候,酒客们三三两两地坐着,或举杯对饮,或独自小酌,靠窗的位置都已经坐满了,祁辰和越无崖便只好挑了靠墙的一张桌子坐下。 刚坐下不多时,伙计便端着两坛子刚开封的新酒上来了,盖子一打开,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祁辰给越无崖斟了一杯酒:“越前辈似乎与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哦?”越无崖饶有兴致地睨了她一眼:“说说看,怎么个不一样法?” 祁辰抿唇想了想,坦诚道:“初见时觉得您身上有种超然物外的感觉,但这一日的相处下来,觉得似乎又不全是这样。” “超然物外?哈哈哈!”越无崖一听不禁乐了:“都是这世上的俗人,一样地吃饭喝酒,哪来什么真正的超然物外!” 祁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越前辈说的是,倒是我想岔了。” “那现在呢?你对我有什么看法?接着说。”越无崖一副很好奇的模样看着她。 祁辰被他突如其来的兴致弄得有些无语,于是只好道:“现在,觉得越前辈有些……童心未泯。”老天作证,这已经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委婉的词汇了! 童心未泯?越无崖一怔,旋即哈哈大笑,直呼:“说得好!说得好!” 祁辰:“……” 她现在突然有些明白为何他会和鄂国公关系这么好了,原因无外乎四个字——物以类聚! 越无崖脸上难掩激动:“我就喜欢别人夸我童心未泯!丫头……” “咳,咳咳咳!”话未说完就听得祁辰用力地咳嗽了几声,压低了声音无奈道:“越前辈,我好歹也穿了一身男装,您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额……那个,一时激动忘了,忘了!”越无崖讪讪地笑了笑,然后端起了酒杯:“来来来,喝酒喝酒!” 看着他脸上不以为然的笑容,祁辰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女子的身份怕是瞒不了多久了…… 酒至半酣,祁辰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越前辈……” “嗝——”越无崖打了个酒嗝,了然地看着她:“行了,菜也吃了,酒也喝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祁辰心里早已积攒了一堆疑惑,一听这话,几乎立刻脱口而出:“您方才说是我师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越无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不是很情愿地说道:“我师父广陵子这一生共收了四个徒弟,在我拜师之前,门下便已经有一位大弟子了,也就是你师父,祁飞。” 祁辰惊讶道:“也就是说,我师父其实是你们的大师兄?” 越无崖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你师父后来被逐出师门了,所以你说的这些都不作数!” 祁辰:“……”所以刚才是谁说是我师叔来着? “咳!”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前后矛盾,越无崖轻咳了一声,“扯远了,咱们接着往下说。” “和我一样,祁飞最初是跟着师父学医的,可后来不知怎的,他却突然对验尸起了兴趣,转而去专攻仵作一行。祁飞的天资还算不错……” “唔,好吧,比我还要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原本师父是打算在百年之后将衣钵交与他传承的,可谁也没想到他竟会去当一个仵作,所以师父一怒之下便将他赶出师门了。” 第417章 恩怨纠葛 听到这里,祁辰不由嘴角抽了抽,合着他师父原本是个学医的好苗子,结果半路上长歪了,不医活人,改研究死人去了! 不得不说,这个套路和前世的自己简直如出一辙…… 而就在这时,她居然在这个便宜师叔脸上看到了一丝幸灾乐祸,没错,就是幸灾乐祸! 越无崖却是浑然不觉,继续道:“再后来,师父他老人家便不许任何人提起和祁飞有关的话题,久而久之,世人只道师父他这一生只有我们三个徒弟,却并不知道祁飞才是师父真正的大弟子。” “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在扶风认识沈千容之前,师父就已经离开师门了,扶风不认识他也是情理之中。 “对了,您方才提到了我师父辞官归隐的事,是有什么内情吗?” 越无崖嘬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说道:“你道二十多年前名动京城的大理寺卿是何人?” 祁辰一惊:“您是说,我师父辞官前曾任大理寺卿?” “哼,”越无崖却是轻嗤一声,不屑道:“若不是因为当年的一桩案子逼得你师父心灰意冷,最后不得不辞官,如今的大理寺又岂会处处被刑部压一头?” 二十多年前的案子……祁辰忽而想到什么,追问道:“您所说的那个案子是不是与当年齐国公夫人的死有关?”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越无崖若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 祁辰心下倏地一跳:“也就是说,齐国公夫人的死确有隐情?” “谁知道呢,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人都已经化作一堆白骨,就连你师父也……” 越无崖轻叹了一声:“有隐情也好,没隐情也罢,总归是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既定的事实自然是改变不了,但至少能还死者一个公道。”祁辰定定说道。 看着她这般坚定不移的模样,越无崖不由一阵恍惚,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笑叹道:“我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为何祁飞会又收了你这个丫头为徒了!” “又?”祁辰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您的意思是说师父他还有别的徒弟?” “你师父他没跟你提过?当年他可是相当宝贝他那个徒弟的!”说到这儿,越无崖便停了下来,一副“快问我,快问我”的表情。 祁辰额前滑下几条黑线,却是一脸敬谢不敏:“我不想知道师父另外一个徒弟是谁,一点儿也不!所以,师叔您可千万别告诉我!”无缘无故捡了一个师叔也就罢了,这要再冒出一个师兄来她可真的接受不了! 越无崖都已经准备好要同她好好唠一唠那位师兄了,哪知这丫头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于是不甘心地盯着她:“你真的不想知道?说不定那个人你也认识呢?” 祁辰只觉眉心一跳,忙道:“您这么一说我就更不想知道了!”大家原本都是朋友,若是突然变成了师兄岂不是平白比自己高了一个辈分?她可不想吃这个亏! 这回换越无崖被噎住了,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她,嘴里恨恨道:“你这性子还真是和你那师父一样不招人待见!” 祁辰微微一笑:“多谢师叔夸奖!” 越无崖立刻横眉立目:“我那是夸你吗?” 祁辰却不理他,光明正大地转移话题:“师叔,您这么些年一直在外游历,就没想过回来看看吗?” 越无崖轻笑一声,不咸不淡地睨了她一眼:“你真正想问的怕不是这个吧?” 祁辰淡然一笑,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去年在温宿城的时候,疏勒王曾同我提起过您。” “哦,是他啊!”越无崖的兴致顿时淡了几分,眼中带了三分讥诮,七分不屑,显然是极为看不上此人的。 疏勒王此人委实算不得一个好人,便是看在耶律楚的份上,祁辰也难以说出半个好字,所以师叔会有的这个态度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不过,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上一问的—— “他说,师叔是个凡事都看得通透的人,只除了一个人……恕我斗胆猜测,那个人应该就是非烟的师父,沈千凌吧?” 听到这个名字,越无崖正在倒酒的手微微一顿,有几滴酒洒在了桌子上,脸上渐渐浮起一抹复杂难言的神色,长叹一声:“人这一辈子总会有几个放不下的执念,我也不例外。”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祁辰听到了一个关于师父、师叔还有沈千凌三个人之间的故事—— 事实上,早在沈千凌正式拜入师门前,她与祁飞二人便已经相识,而他们初识的地方恰恰就是滁州城。 那个时候的沈千凌只有十二岁,而祁飞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青葱少年,滁州城的一面之缘给他们二人埋下了相遇的种子,而这颗种子在后来的朝夕相处中渐渐生根发芽,很快,二人之间的关系便算是正是确立了。 然而没有人知道的是,越无崖也一直爱慕着沈千凌,只是碍于他们二人的两情相悦,只好把这份美好的情愫默默藏在了心里,从不曾表露半分。 大抵是好景不长,祁飞被逐出师门后独自北上,辗转来到了京城,连着破获了几件大案后得到了先帝的赏识,很快便坐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一时间风头正劲,朝中不少权贵意图与之结秦晋之好,但却都被祁飞一一拒绝了。 祁飞自觉已经在京城站住了脚跟,这才终于肯写信同沈千凌联络,沈千凌收到信自然是高兴万分,连夜收拾东西就往京城赶来。 可惜,祁飞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京城的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先帝的提拔不只是单纯的爱才,各方官员们的示好也并非偶然。 裕亲王府风头太盛,俨然已有烈火烹油之势,四大世家之间也都隐隐别着一股苗头,先帝提防忌惮裕亲王府的声势,却又不得不依赖仰仗于他,为此在朝中很是提拔了一批自诩清流的新贵,其中尤以萧清章一派为最。 第418章 雪上加霜 所以说,祁飞能在短短两年内官拜大理寺卿,其中虽不乏自身能力卓著的原因,但也是得了先帝有意提拔新贵的契机。 然而等祁飞明白过来这一点时,却已经无法从这个漩涡中抽身而退了。 还没等到沈千凌来到京城,齐国公夫人突然暴毙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权贵圈子,二十年前的元春可远不如现在这般好性,得知自己唯一的爱女过世,元春二话不说提着一把青龙大刀就打到了齐国公府上。 这件事很快就惊动了当时的先帝,于是紧接着祁飞便奉命去齐国公府验尸,算是正式介入了这件案子,后来的事情就渐渐脱离掌控了—— 从尸检结果来看,齐国公夫人确实是死于自尽,可元春不相信这个说法,就连祁飞自己也觉得有疑点,案子越查越深,自然也招来了各方的忌惮,暗杀下毒之类的事情层出不穷。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祁飞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而当时的他却已经深陷泥沼无法全身而退了,可偏偏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上,沈千凌来到了京城,祁飞自知无法护她周全,便安排了一出戏故意将她气走。 沈千凌以为自己遭到了背叛,怒而离去,而就在她离开后不久,祁飞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这件案子上妥协了,齐国公夫人一案被定为自杀,与旁人无关。 案子一结,祁飞便递上折子辞官,自此不知去向。 “说来也怪,我们在听说了祁飞辞官一事后,曾四处派人去打听他的下落,千凌甚至还亲自去滁州查过,但却一无所获。” 越无崖有些想不通,滁州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既然祁飞一直在那里,可为何他们当时几乎翻遍了整个滁州城,却没有打探到半分与他有关的消息? “或许,是师父的模样发生了一些变化……” 祁辰猜测道:“我不知道当年的师父长什么样,但在我记忆里,他一直是那种满脸络腮胡子,不修边幅的模样。” 满脸络腮胡子,不修边幅……越无崖怔忡了片刻,随即叹道:“看来他是真的不想让我们找到他!”要知道当年的祁飞是何等的俊朗潇洒,放眼整个京城都少有能及者! 隔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道:“照理说你师父他武功不差,到底是怎么遇害的?” 闻言,祁辰眼神黯了黯,将当年案子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末了苦笑一声,长叹道:“眼看着离师父过世就要两年了,可我却还是没能查到那个害死师父的凶手,我愧为他的徒弟。” 每当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她都倍感煎熬,一方面是愧疚于故去的亡灵,另一方面则是懊恼于自己的无能,这样的愧疚和痛苦日日夜夜折磨着她,却又无能为力…… “是真相就总会浮出水面的,你师父他不会看错人。”越无崖安慰道。 祁辰苦笑着点点头,但愿如此吧!她也希望自己不会令师父失望。 从忘忧酒馆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祁辰依旧没有回摄政王府,而是来到了烟雨阁。 和夙千离的争执就已经让她心神不宁了,再加上方才同师叔提起了师父的案子,祁辰在床上辗转了良久,又是一夜未眠。 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布满了杂乱的血丝,路非烟见到她这个模样吓了一跳:“你这是晚上做贼去了?” 闻言,祁辰皱了皱眉:“我状态看起来很糟糕吗?” “你自己看看吧!”说着,路非烟随手拿过柜台上的镜子塞给她。 看到镜子里那个满脸倦容模样,便是祁辰自己也忍不住蹙起了眉头,直接把镜子放了回去,“我去洗个脸。”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祁辰被容奚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之际,京城里又出事了—— 短短一夜之间,三十几个刚出生的孩子同时失踪,没有人看到是谁偷走了孩子,但无一例外的是,现场全都留下了一个睚眦图腾的印迹。 大理寺和刑部门口俱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苦主聚在一起要求朝廷给他们一个说法! 祁辰赶到大理寺时江远正站在门口竭力安抚着众人,只可惜收效甚微。 “祁辰,你可算来了!”江远急得满头大汗,这会儿瞧见她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连忙迎了上去:“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们愣是半句都听不进去!你快帮忙想想办法吧!” “刑部那边怎么样了?”祁辰拧眉。 “唉,快别提了,姚远那个老匹夫就是个属泥鳅的,到现在为止都没露面也就罢了,反而把事情全都推到了咱们头上!”江远现在一提起这个就来气,若不是姚远故意使坏,他们大理寺也不至于被人堵了门! 祁辰听罢眉心皱得更紧了:“这些报案人的情况问清楚没有?” “这些人根本听不进去劝,我哪儿有机会问啊!”江远也是有苦难言。 祁辰眸色沉了沉:“这样堵在门口不是办法,先想办法安抚住他们!” “这样,你去告诉他们,大理寺十日内必破此案,然后将所有苦主带进去做个登记,其他无关人员立刻散了!”这外面围了至少二百号人了,除了那些苦主外肯定还有不少跟着凑热闹的! “十天?!”江远瞳孔猛地一缩,惊呼道:“祁辰你莫不是疯了吧?”这种失踪案本来就难以侦破,十天破案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三十多个孩子同时失踪,这么大的案子不可能不惊动朝廷,等宫里面来了人,还是要限期破案,你觉得经过那帮老匹夫的讨论,留给我们的时间会比十天更多吗?”祁辰冷静地分析道。 江远脸色变了变,虽然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但却不得不承认祁辰说的是事实,最后咬了咬牙:“好!就照你说的办!” 而此时此刻,原本正在府里养伤的纪简也从纪筠口中听说了这件案子,脸色一沉,换了身衣服就要往宫里去。 第419章 于氏身亡 纪筠一见他要出门,登时悔得肠子都青了,他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在大哥面前提什么孩童失踪案啊!然而此刻不是他后悔的时候,于是连忙上前拦住他:“大哥,祖父说了不许你出门……” 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所以直接搬出了祖父这尊如来佛,只可惜,纪简显然是个软硬不吃的—— “我回来后会自己跟祖父解释。”说着便直接越过他朝外走去。 “哎哎,大哥,大哥……”纪筠连忙伸手去拦,却愣是连他的袖子都没碰到。 完了完了,大哥从宫里出来肯定就直接去大理寺查案子去了,等他回来同祖父解释的话自己只怕已经被揭了一层皮了! 想到这儿,纪筠心里头不由直打鼓,不行,他还是得赶紧出去避避! 于是,纪简前脚刚走,后脚纪筠也溜了出去,等到卫老国公回来发现纪简不在,就连纪筠也跑路了的时候直接气了个仰倒,此是后话不提。 …… 大理寺这边,江远按照祁辰说的给出了十日破案的承诺后,总算是安抚住了那些个苦主。 江远长舒了一口气,忽而又道:“不对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怎么宫里还没来人宣召?” “十有八九是纪简进宫去了。”祁辰抿唇道。 “可大人不是在养伤吗?”江远惊讶道。 祁辰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呼喊道:“祁大哥!祁大哥!” “林子?”看到从不远处跌跌撞撞跑过来的人,祁辰心中突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出什么事了?” “我娘,我娘她……她死了!”于博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眶通红,身上还带着好几处擦伤,衣服沾满了灰尘,整个人狼狈得很。 祁辰心下一沉,“怎么回事?!” 于博林抬手擦了一把眼泪,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浓烈的恨意:“是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今天早上,天还没亮,她便带了好几个蒙面人闯进我们住的地方,我娘听见动静就让我赶紧从后窗逃跑,我担心我娘,便一直躲在窗檐下听着屋里的情况。” “结果他们闯进来后便把我娘绑起来了,那个女人逼问我娘拂尘珠的下落,我娘说不知道,接着我便亲眼看见她把一只古怪的虫子放在我娘身上,那虫子一下子就钻进我娘的皮肤底下,接着……” 说到这儿,于博林情不自禁地哽了哽,强忍住眼里的泪水说道:“接着我娘浑身上下就开始溃烂流血,最后,最后化作了一滩血水!” 江远心下大骇,脸色变了几变,下意识地看向了祁辰:“这,这症状不是……” 却听得祁辰立刻紧张地抓着于博林的肩膀问道:“你有没有碰过你娘?” 于博林摇了摇头,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我娘临死前用唇语告诉我,不要碰她……” 谢天谢地!祁辰蓦然松了一口气,旋即冷静下来,对江远道:“江远,大理寺这边先交给你,我带林子去一趟案发现场。” 乍一听闻这件事的震惊过后,江远也渐渐镇定下来,点头道:“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 自于家小院大火过后,祁辰便安排于大娘和林子暂时住在了青松客栈。 青松客栈是夙千离名下的产业,她原以为这里对于大娘和林子来说是安全的,可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想到这里,祁辰心中不禁涌上一股烦躁,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从上元节开始,自己就一直在被人牵着鼻子走,而对方似乎总能提前算到自己下一步的行动,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脑海里快速思索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祁辰带着于博林重新返回了客栈。 于博林从后窗逃离后就直奔大理寺而去,因而此刻客栈的人还不知道楼上死人的事。 祁辰也并未与掌柜的提及此事,只带着于博林直奔二楼客栈的房间。 推开门,一片暗红色的血迹出现在眼前,里面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疯狂而贪婪地吸食着鲜血,一个个腹部撑的滚圆,看起来恶心又可怖。 于博林死死咬着唇才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瘦弱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目光里有悲恸,有仇恨,还有一丝对于未来的惶恐。 自舒云白被救走后,祁辰便一直随身带着血尸蛊的解药,此刻她将药粉撒在那滩血水里,那些蛊虫们却只是稍微停顿了片刻,紧接着便更加兴奋地蠕动起来。 果然如此!祁辰心中默默叹了一句,血尸蛊经过舒云白的改良,原来的解药对其已经不起作用了…… “怕吗?”察觉到身后少年的颤抖,祁辰轻声问了一句。 少年咬紧牙关,执拗地摇头:“不怕!” 祁辰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劝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失去唯一至亲的这种痛苦必须要他自己走出来! 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她道:“林子,看到那虫子了吗?” “嗯!”于博林用力地点头,眸中燃烧着仇恨的烈火,令人心惊。 “记住了,这东西叫血尸蛊,是苗疆人的东西,你娘就是就是死在了这种阴毒邪物之下。”祁辰一字一顿地说道,“血尸蛊能杀人于无形,此前研制出来的解药对它已经无用了。” “我们不能让它去害更多的人,所以……” “我明白的,祁大哥,你动手吧!”于博林突然打断了她,原本还有些稚嫩的少年仿佛一夕之间变得成熟稳重起来,只是这种成长却是和着血泪铸就的…… 祁辰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桌上一瓶药酒浇在地上,“刺啦!”一声点燃了火折子,丢进了那滩血水里。 明黄色的火光燃起,一股焦灼的血腥味在房间内弥漫开来,中间夹杂着噼里啪啦虫子被烧焦的细微声音,于博林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滩血水起火,焚化,最后燃烧殆尽,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进皮肉里,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第420章 当面对质 祁辰没有打扰他,转而去仔细检查房间内的蛛丝马迹。 房间里很干净,于大娘是个勤快的人,即便是腿脚不方便,也把屋子收拾得十分整洁,来人似乎也很小心,除了几只不甚清晰的脚印外,没有在房间留下太多线索。 突然,祁辰目光一顿,在床边的柜子旁蹲了下来,用帕子拾起地上半截断掉的大红色指甲。 眸光闪了闪,这个指甲,她刚刚回京那日曾在一个人手上见过…… 凑到鼻尖轻嗅了嗅,她的眸中划过一抹冷然,果然是她! 先是林子,后是纪简,现在又是于大娘,容奚,你当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么?! 将那半截指甲收好,祁辰起身对于博林道:“林子,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这样吧,我送你去另外一个地方暂住。”其实把林子带在自己身边才是稳妥安全的,但她现在住在烟雨阁,林子虽说年纪不大但毕竟是个男孩子,住在烟雨阁多有不便,所以只能另寻他法。 “祁大哥,我都听你的!”于博林十分懂事地说道。 祁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下楼同掌柜的交代了几句,没有提到于大娘的死,只说是让他找个稳妥的人把楼上房间打扫一下,掌柜的知道祁辰的身份,自然痛快应下。 从青松客栈出来,祁辰先把林子送去了鄂国公府,拜托鄂国公和师叔帮忙照顾一段时间,并隐晦地提醒道,最近很有可能会有人来找这个少年的麻烦。 元春和越无崖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自然明白祁辰的意思,元春又向来是个仗义爽朗的性子,再加上于博林礼数周全,一看就是个聪慧机灵的,登时便喜欢得不行,于是拍着胸脯保证:“行了,祁小子你放心吧,林子就交给我了!” “有劳鄂国公了!”祁辰笑着道谢,又同于博林细细叮嘱了几句,让他最近一段时间千万不可离开鄂国公府。于博林俱是一一应下不提。 从鄂国公府出来,祁辰身上的气场陡然凌厉了几分,目光里带着淬了冰一般的凛冽寒意,直奔摄政王府而去。 “祁公子回来了!”寒亭一见是她,立刻便笑着上前打招呼,祁辰却没有心情理会,冷声问道:“容奚在哪儿?” “在……在揽月楼……”寒亭被她的冷脸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答道。认识这么久了,他还是头一次见祁公子这般骇人的时候,比他们家王爷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祁……唔唔!”正巧路过的寒榭正要上前打招呼,却被寒亭一把捂住了嘴,“闭嘴吧你,没看到祁公子这会儿心情不好吗!” “怎么了这是?”待寒亭松开手,寒榭使劲喘了口气,一脸懵圈地看着他。 寒亭瞪他:“你问我我问谁去?!” 寒榭:“……” 刚走到揽月楼下,便听得一阵清越的琴声从阁楼上传来,和着悠扬的萧声很有一番意境。 可惜,此刻的祁辰却无心去体味什么所谓的高雅琴音。 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后,只听得“砰!”的一声,祁辰一脚踹开了房门,琴音与萧声戛然而止,容奚手中的琴弦甚至绷断了一根,锋利的琴弦在她指尖留下了一道血口子。 “嘶!”容奚倒抽了一口凉气,继而怔怔地望着祁辰,不解道:“祁公子这是怎么了?” 祁辰却不理她,一把拽过她的两只手,十根指头上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白皙干净的指甲上看不出分毫被染过的痕迹。 “你的指甲呢?”祁辰冷眼望着她质问道。 容奚诧异道:“什么指甲?” “呵!”祁辰冷笑一声,语气半是讥讽半是不屑:“那日我回来时分明见到你手上染得鲜红的指甲,怎么,如此细心保养的指甲竟也舍得剪了?” 容奚面上显得十分疑惑:“祁公子怕不是记错了吧?我从小就对染指甲的颜料过敏,所以从来不碰那些东西,这一点,千离也是知道的。” 祁辰从袖中取出那半截指甲,拍在她面前的琴桌上:“你敢说这不是你的东西?!” 容奚倒还真的凑近看了一眼,随即摇头笑道:“祁公子,我想你是真的搞错了,我从来不留这么长的指甲。” “是吗?”祁辰怒极反笑,胸中的怒火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既然你非要装傻,那咱们索性就把事情摊开了说清楚!” “南阳城,舒家祖宅,舒云白是被谁救走的?” “于家小院,和纪简交手的白衣女子是谁?” “居庸关,派人伏击纪简,致使他身负重伤,后又被我打伤腋下的又是谁?” “还有,今晨在青松客栈,用血尸蛊杀害于大娘的那个白衣女子,也是你吧?容、奚!又或者,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一声——圣女?” 祁辰一句接一句地质问着,锐利锋芒的目光如刀子般直直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所有的伪装悉数拆穿一般! 然而她到底是低估了容奚这个女人,即便是到了这一步,她仍是面不改色,脸上的笑容简直无懈可击:“我不知道你是否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但似乎从咱们见面以来,你便一直对我抱有一种敌意。” “祁公子,看在你是千离朋友的份上,我不愿与你计较,但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拿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来污蔑我!”说这话时,容奚的脸上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不悦与愤懑,将一个被人污蔑的无辜女子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容奚,你以为你巧舌如簧我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吗?”祁辰突然笑了一声,凑近了她耳边,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不是想要拂尘珠吗?于大娘将它交给我了。” 容奚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随即蹙眉娇喝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从未听说过什么拂尘珠!” “容奚你还真是……” “够了!”夙千离突然冷喝一声,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祁辰:“你闹够了没有?!” 第421章 审讯容奚(上) 祁辰回眸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格外平静:“夙千离,你不信我?” “你所说的这些无非都只是你的猜测,证据呢?”夙千离语气微沉,墨蓝色的眸子如寒潭般深不见底,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听见这话,祁辰心中不免凉了几分,胸中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气闷,说不清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失望更多一些,她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所以,你认为我是在故意针对她。” 夙千离紧抿着唇,没有否认。 祁辰心中冷笑不已,眸中渐渐筑起一道冰墙,转而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王爷,贵府容奚涉嫌命案,按照规矩,下官要请她回去协助调查。” 听见这话,夙千离的拳头握得“咯吱咯吱!”的响,鹰隼般的眸子死死盯着面前这个浑身是刺的人,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就一定要与我这么生分?!” “王爷说笑了,下官区区一个大理寺提刑官,不敢妄自与王爷攀交情,还请王爷不要为难下官。”祁辰面无表情地说着,仿佛根本看不见夙千离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一般。 夙千离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愈发冰冷阴沉起来,光是看着就令人发怵。 偏偏祁辰却无所畏惧:“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若王爷没有意见的话,那就请容姑娘随下官走一趟吧!” 说着便对容奚道:“容姑娘,请吧!” 容奚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夙千离:“千离,我……” “既然祁大人坚持,那你便往大理寺走一遭吧,把该说的事情都说清楚,时辰到了本王自会派人去接你。”夙千离这话是对着容奚说的,目光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祁辰。 容奚眸光动了动,点头应道:“好,我听你的。” 从摄政王府出来,容奚立刻便换了一副倨傲的神情:“想要诬陷我也要能拿的出确切的证据才是,祁辰,你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诬陷?”祁辰冷笑一声,讥讽道:“呵!你容奚还不值得我花这个心思!” “祁辰你什么意思?!”容奚登时怒目而视。 “字面意思。”祁辰淡淡回了一句,然后便迈开步子往大理寺走去。 祁辰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容奚就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刚进大理寺的门,江远便迎了上来,一连串地问道:“祁辰,你回来了,客栈那边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嫌疑人一会儿就到,把审讯室的钥匙给我一下。”祁辰直接对他说道。 “啊?哦哦好!”江远被她的办事效率震惊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后立刻从腰间取下钥匙给她。 “谢了!”接过钥匙,祁辰对他道:“我先去审讯室准备一下,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审讯。” “行!”江远一口应了下来,接着又随口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叫了衙役去押送嫌疑人的?”他今天一直都待在大理寺,没瞧见她差人回来叫人帮忙啊…… “没有,嫌疑人自己会过来。” “哈?”江远惊呆了,这年头嫌疑人都这么自觉的吗? “你就不担心这嫌疑人自己逃跑?” “她不会的。”祁辰眸中划过一抹深色,既然夙千离说了到时辰会派人来接她,那她就一定会来! 和想象中的血腥阴暗不同,大理寺的审讯室打扫得很干净,也没有什么异味,正中间背对着牢门的位置上摆了一把椅子,椅子对面三步左右的地方另设了一张长桌并两把椅子。 容奚进来的时候,祁辰和江远已经坐在对面的那椅子上了,此刻,她正低头翻阅着卷宗,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说道:“坐吧!” 容奚抬眸打量了一下这间与众不同的审讯室,冷嘲暗讽了一句:“故弄玄虚!” “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卷宗,祁辰淡淡道:“你若问心无愧,又何必在意我是不是故弄玄虚呢?” 容奚勾了勾唇,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你有什么话就尽快问吧,别耽误我回去给千离煲汤!” 祁辰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闲话家常般地说道:“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一个人的心究竟要狠到什么程度,才能同自己的杀母仇人狼狈为奸?容姑娘,不知道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人生在世,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不喜欢对别人的行为方式指手画脚。”容奚避重就轻地答道。 “是吗?”祁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道:“那么咱们换个话题,容姑娘对‘家国’这个词怎么看?” 容奚脸上挂着一抹看似无懈可击的微笑,她道:“我只是个小女子,你所说的家国于我而言太大了,如果一定要说些什么的话,那么我能想到的就是过好自己的生活,如此而已。” “容姑娘的想法……很是有些特别!”祁辰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可惜我却并不这样认为,*******,*******。倘若一个人连对自己国家最基本的忠诚都没有,那又何谈对朋友、亲人、恋人的忠诚?容姑娘以为呢?” 容奚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便恢复如常:“祁辰,你把我叫到这里来该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吧?” “自然不是!”祁辰笑了笑,接着又道:“不过是怕容姑娘第一次进大理寺,太过紧张,所以随便聊些轻松的东西,缓和一下气氛罢了!” 话锋一转,祁辰突然问道:“既然容姑娘不喜欢,那现在咱们言归正传,今天卯时二刻到六刻,容姑娘在哪儿?” 见她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容奚反而暗自松了一口气,不假思索地答道:“在房间睡觉。” “什么时候醒的?” “辰时一刻。” “谁能证明?” “昨晚我回房休息后就一直没出来,至于今天早上,我开门的时候碰到了寒风,你可以去向他求证。” “我问的是中间这段时间。” 第422章 审讯容奚(下) 听见这话,容奚倏地笑了:“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真正想问的是我昨晚有没有和千离在一起吧!” 祁辰皱眉:“我现在是按照大理寺的规矩对你例行问话,你只需要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就行,至于其他与此案无关的事情,并不在我的关心范围之内。” 容奚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俯下身去,双手撑在桌子上,一双美目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那如果我说,昨天晚上,我睡在揽月楼了呢?” “啪嗒!”一声,江远手一抖,雪白的纸上落下一个突兀的墨点。 “在大理寺撒谎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祁辰淡淡抬眸直视着她,目光里没有半分被激怒的征兆。 容奚眸中划过一抹明显的失望,她悠悠叹了一声,道:“看来你也并非如传言中所说的那般对千离一往情深嘛!” 无论她如何挑衅,祁辰脸上始终不见半点波澜,“容奚,你这般顾左右而言他会让我认为你是心虚了。” 闻言,容奚脸上的笑终于绷不住了,于是转而把目光看向了旁边的江远:“这位大人似乎一直没怎么开口,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从容奚进门开始,江远便一直没有开口,低着头在纸上记录着什么,一转眼的功夫,便已经写了满满当当两页纸。 此刻听见容奚的话,他终于缓缓抬起头来:“人是你杀的吗?” “什么?”容奚一时有些没跟上他的思路。 “我想问的已经问完了,可惜你并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江远神色平静地说道。 “你……”容奚这下着实被气得够呛,抬手就想给他一个耳光,却被祁辰一把握住了手腕:“这一巴掌下去,我就有足够的理由把你留在大理寺暂住。容奚,你可想好了?” 容奚死死瞪着她不说话,祁辰松开了手,语气淡淡:“容姑娘,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容奚用力地握了握掌心,冷声道:“我说了,那个时候我正在睡觉,相信没有哪个人会在自己睡觉的时候还给自己找个证人看着。” “那也就是说,你没有证据证明卯时二刻到六刻,你在摄政王府。”说这话时,祁辰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片刻不曾移开。 容奚紧抿着唇不说话。 然而祁辰却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再次重复道:“回答我的问题,是还是不是?” “是。”容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接着又冷声道:“可即便是如此,你也同样没有证据证明我那个时候不在王府。” “这就不劳容姑娘操心了!”祁辰完全不接她的话茬,继续问道:“下一个问题,十五天前,也就是三月二十那日,你在哪儿?和什么人在一起?还有,你腋下的伤是怎么来的?” “那么多天前的事情了,我怎么可能记得住!”容奚漫不经心地答道,她似乎打定了主意祁辰不能那她怎么样,所以有恃无恐。 对于她这般明显敷衍了事的态度,祁辰也不生气,背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胸:“一时想不起来也不要紧,我给你时间,你慢慢想,想好了再说。” “噢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按照天穹律法,大理寺有权对嫌疑人进行十二个时辰以内的临时拘禁,这里房间虽然简陋了些,但大理寺的伙食还算不错,希望你今晚能住得愉快!” 无视了容奚微变的神色,祁辰迅速整理了一下桌上的卷宗,然后起身道:“走吧!江远,咱们明早再过来,想来一晚上的时间应该够容姑娘好好回忆了!” “诶,好勒!”一起共事这么长时间了,江远自然明白祁辰的意图,于是应了一声,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一边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一边闲聊般地同祁辰说道:“最近咱们大理寺闹耗子,趁着这会儿收工早,我正好去街上买点耗子药过来。” “那可要多买点,我刚才发现有几个卷宗都被耗子啃了。”祁辰嘱咐了一句。 容奚脸色瞬间白了白,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说道:“不用等明天了,我,我想起来了!” 正要踏出审讯室的祁辰和江远对视一眼,二人相互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江远背对着容奚朝她竖了竖大拇指。 祁辰走到她面前,意有所指地问道:“是吗?你确定全都想起来了?” “是,全都想起来了。”容奚暗自吞下所有的不甘心,肯定地答道。 “很好!”祁辰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回了桌子后面,开始了下一轮的讯问。 一个时辰后,祁辰和江远从审讯室走出来,江远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钦佩:“祁辰,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容奚害怕耗子的?”说真的,方才若不是祁辰暗中给他提醒,他断然想不到用耗子来吓唬那个容奚。 “凑巧听人提过一嘴罢了。”祁辰扯了扯嘴角,不甚在意地说道。 事实上,她会知道这件事,还是多亏了俞青衣姐弟两个,那日她去岳麓书院看望这姐弟二人,顺便带他们出去吃饭,三个人闲聊的时候,俞青衣无意中提起了府上的一件趣事—— 那日早上,夙千离正在后院演武场练剑,容奚过去给他送点心,结果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耗子,容奚当场就吓晕了过去,惹得府上众人一阵咋舌不已,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被耗子吓晕的…… 乍一听闻这件事时,她也是惊讶极了,一个连蛊虫都不怕的女人,居然会那么害怕耗子!可见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忙活了半时天,结果这个容奚的供述处处严丝合缝,当中的所有时间都能对得上,似乎没有任何破绽……”说到这儿,江远心里不禁有些打鼓起来,难道说他们的方向错了,容奚不是苗疆圣女? “你错了,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破绽!” “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破绽!” 两道声音几乎同一时间响起。 第423章 无奈放人 江远一见到来人,眸中顿时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大人,您不是在家养伤吗?怎么……” “我没事,不必担心。”许多日不见,纪简似乎又消瘦了一些,原本就坚毅冷硬的面部轮廓此刻愈发棱角分明起来。 说着便从江远手中接过了容奚的供述,飞快地浏览了一遍,道:“十几天前的事情也就罢了,就连两个月前的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半分疏漏,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江远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她把事情记得这么清楚,明显是有备而来!” “有什么发现吗?”纪简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祁辰。 “我注意观察过她的面部表情,没有撒谎的迹象。最起码我看不出来任何不妥。”祁辰声音微沉,这也是她没有当场拆穿容奚的原因所在。能够瞒得过自己的眼睛,容奚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容小觑,他们这次是真的遇到麻烦了。 “怎么可能?!”江远第一个不相信,“不行!我这就回去重新审问,我就不信撬不开她的嘴!” “站住!”纪简喝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审问?对她用刑吗?别忘了她的身份。”虽然夙千离一直没有对外公布容奚的身份,但在这京城里,但凡是有点关系的人,就没有不知道她是裕亲王府后人的! 听见这话,江远眸中划过一抹挣扎:“那我们直接去找摄政王,我就不信连他也会包庇容奚!” “没用的,我刚从摄政王府出来。”祁辰淡淡出声打破了他的想法。 纪简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写满了担忧。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对了,还有那些无故失踪的孩童……”江远现在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似这样的案子一个都够他们喝一壶了,可如今倒好,两个案子撞一块儿了,一个搞不好,他们整个大理寺都要倒霉! 祁辰看着纪简问道:“宫里那边怎么说?” “案子落在了大理寺头上,十日破案。”纪简沉声道。 “什么?!”江远惊呼了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什么叫‘案子落在了大理寺头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刑部就没有半点动静?” 纪简没有出声,沉默的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江远气得直骂娘,“姚远这个阴险小人,邀功的时候比谁都积极,一出了案子就知道往后躲,躲不过就往咱们身上推!” 相较于江远的义愤填膺,祁辰显然要镇定得多,只听她劝道:“本就是意料之中的结果,要我说,刑部的人不插手这件案子也是好事。毕竟,姚远的人,你敢用吗?” 话虽如此,可江远心里就是憋着一股气,又张口痛骂了两句方才作罢。 突然想起什么,祁辰叮嘱道:“容奚这边应该暂时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等摄政王府来人,放她走便是。” “就这么把人放了?”江远不甘心地问道。 “不然呢?”祁辰淡淡反问。 江远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末了只能叹了口气,算是应下了。 纪简问:“那些失踪孩童的信息都记录好了吗?” 江远点了点头,然后从桌上取了一本册子递给他:“都在这里了,我刚刚仔细翻看过,这些丢失孩子的人家杂得很,有商贾,有贩夫走卒,也有一些官宦人家,住的地方也都比较分散,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共同点。” 纪简接过册子翻了几页,忽道:“帮我把地图拿来。” 京城的地图缓缓展开,纪简拿笔将所有丢失孩子的人家圈了出来,发现确如江远所说,这些人家住的很是分散,从城南到城北,毫无迹象可循。 “一个晚上的时间,三十多个孩子同时失踪,凶手肯定不止一个,否则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件事。”纪简沉声道。 “会不会是那些人贩子干的?”江远忍不住猜测道。 “应该不是,”纪简摇了摇头,然后解释道:“一般人贩子都会选择五岁以上的孩子,刚满月的孩子太小,他们怕养不活。” 祁辰突然道:“有个问题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失踪的这些孩子大都是刚满月不久,这么小的孩子,打晕带走是肯定行不通的,那他们是怎么做到不让孩子哭闹的?” “对啊,这刚满月的孩子可都是说哭就哭的,碰到陌生人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就乖乖被带走?”江远不解地说道。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用什么东西把孩子给迷晕了?”纪简问。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对了,你看看这个。”说着,她便把一张纸递给他。 “睚眦图腾?这是……枭云骑的军徽?”纪简瞳孔倏地一缩,脸上写满了震惊。 祁辰点头道:“是在案发现场发现的,每个丢失孩子的家里都留下了这样一个墨色图腾。” 纪简只觉心头一跳,紧接着便追问道:“那些丢失孩子的人家知道这件事吗?” 祁辰轻轻摇头,声音微沉:“他们并不认得这个图腾,不过只要有心打听,总会知道些眉目,这件事瞒不了太久。”枭云骑虽然神秘,但 顿了顿,她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另外,我怀疑这应该不是第一批失踪的孩子。” “什么意思?!”纪简一听顿时皱紧了眉头。 “大概三个月前,凉州那边也有人丢过孩子,所不同的是,那个孩子是被人抢走的,现场留下了一枚枭云骑的贴身玉佩。我去和枭云骑的燕统领求证过,那枚玉佩的主人在南阳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失踪了。” “南阳……”纪简抿了抿唇,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什么,紧跟着追问道:“他们去执行的任务是不是和苗疆有关?” “是。” “又是苗疆?”江远只觉心头一跳,“难不成这次的孩童失踪案也与苗疆有关?” “还不能肯定,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祁辰保守地说道。 第424章 古怪法阵 三个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纪简突然问道:“你觉得这两个案子之间有关联吗?” “我也说不好,不过目前可以肯定的是,于大娘的死是因为一个叫拂尘珠的东西。”祁辰把林子的原话以及自己在客栈的发现说了一遍。 “拂尘珠?那是什么东西?”纪简拧眉问道。 祁辰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我问过林子了,于大娘从未同他提起过此物。” 纪简沉吟了片刻,说道:“现在时间紧迫,这样吧,于大娘的案子暂时交给江远,你我先设法把这些失踪的孩子找出来。” “也好。”知道他这是不想自己因为容奚的事再次和夙千离对上,祁辰便也没有拒绝。 想到方才在审讯时容奚对祁辰的挑衅,江远立刻就明白了纪简的顾虑所在,于是爽快应下:“我没问题!” “另外,在案发现场找到睚眦图腾的事情先别往外透露,能瞒多久就先瞒多久吧!”纪简沉声叮嘱道。 “大人放心,我知道轻重的。”江远应了一句,继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件事是否需要同摄政王知会一声?” 纪简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祁辰,抿唇道:“待会儿我亲自去一趟摄政王府。” 顿了顿,又道::“祁辰,你……” “我去燕统领那边问问情况。”祁辰直接打断了他。 纪简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也好。” 祁辰从燕枭那里回来的时候,纪简已经先一步回到了大理寺。 见她回来,纪简不由开口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祁辰叹了一口气:“那些派去南阳的枭云骑全部失去了联络,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总觉得这些丢失的孩子有些不对劲儿,京城里刚满月的孩子不在少数,怎么偏偏就只有他们被人偷走了?这当中一定有什么关键点被我们忽视了。” 纪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觉得他们不像是随机选择这些孩子的,你过来看,我把地图上的这些点连在一起,似乎是个什么图案……” 大理寺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夜,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子,纪简突然眼前一亮,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我知道了!” 说着便提笔在纸上勾勒出一个由几何图形拼凑起来的图案,解释道:“这个图案连起来其实是一种法阵,我曾在一本古籍中见到过!” 听见这话,祁辰熬了一夜的困倦顷刻间一扫而空,连忙打起精神来追问道:“法阵?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法阵不同于我们常见的阵法,它是由图腾演变而来,脱胎于上古的巫蛊之术,最初是被巫医用来消除病痛,后来渐渐演变成了诡术,有封印和通灵之效。” “封印,通灵?这种无稽之谈居然也有人相信吗?”作为一个标准的无神论者,祁辰实在难以理解这种愚昧的说法! 纪简摇了摇头:“法阵只存在于那些上古传说之中,千百年来已经鲜少有人提及了,不过现在既然有人想要重启法阵,必然有所图谋。” 就在这时,祁辰突然想起了阴山雪神用童男童女献祭的事情,一时间脸色巨变:“等等!如果你的假设成立的话,那么对方抓走这么多孩子会不会就是为了开启这个所谓的法阵?”一想到这种可能的存在,祁辰只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纪简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不禁又难看了几分,虽然不知道对方要如何开启法阵,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如此向来,那些孩子的处境就太危险了! “关于这个法阵,你还知道什么?” 纪简却是摇了摇头:“那本书上只提到了只言片语,并未有详细的记述。” 祁辰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对策,突然想到什么,她定定道:“我想有一个人或许会知道得比我们多一些。” 纪简同她对视了一眼,几乎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你是说……流幻?” “不错!”法阵最早起源于巫蛊之术,如果说他们身边有谁可能了解法阵这个东西的话,那么这个人非流幻莫属!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非烟,她应该有办法能联系上流幻!”说着祁辰便起身往外走去,不想昨晚在桌前坐了整整一夜,双腿血液不流通,这一猛地起身,腿一软,竟是直直朝地上到了下去。 “小心!”纪简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刚要问她有没有事,却听得一道怒意升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看着夙千离以及站在他身旁的容奚,祁辰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王爷来此有何公干?” 听见她这般疏离淡漠的语气,夙千离只觉胸中一股怒气直冲而上,语气冰冷道:“什么时候起,本王做事也需要同你交代了!” 闻言,祁辰的脸色再次冷凝了几分,下一刻只听得她轻嗤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讽:“是下官多言了,还望王爷勿怪!” 夙千离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幽暗深邃的目光死死盯着她,而祁辰在说完这句话后却是毫不犹豫地收回了视线,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回过头去对纪简道:“这边就先交给你了,我去去就回。” “嗯,放心。”纪简应道。 刚走到门口,便听得夙千离沉声喝道:“站住!” 祁辰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却是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外走去,全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不想从他身边经过时却被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钳制住了手腕,只听他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本王让你走了吗?!” 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祁辰却是连一声都没吭,只是淡淡回眸看向了他,脸上一派波澜不惊的神色:“王爷,我并非你的下属,如果有什么吩咐的话还是另寻他人吧,下官很忙。” 夙千离强压着心底的怒火,问道:“你要去哪儿?” 第425章 再起争执 “呵!”祁辰蓦然轻笑了一声,语气听起来略有几分凉薄:“什么时候起,大理寺办案也需要事无巨细地同王爷交代了?” 听到她将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夙千离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那双墨蓝色的鹰眸中俨然正在酝酿着一场毁天灭的巨大风暴! 仿佛是怕他还不够生气似的,她又补充了一句:“倘若大理寺官员连这点自由都没有,那么办完这件案子,下官自会辞官。” 话音刚落,立刻便有一道冷刀子般充满威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祁辰定了定神,目光毫无畏惧地直直迎上夙千离的视线:“王爷,我还要去办案,请问可以松手了吗?” “祁辰,你好得很!”夙千离死死瞪了她一眼,然后倏地收回了手。 “噢对了,”刚走出去两步,祁辰突然又倒了回来,目光从容奚身上一扫而过,语气淡淡道:“纪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大理寺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来的地方,这规矩是不是得好好立一立了?” 纪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是该如此,本官在家休息了半个月,大理寺的规矩都散了。” 说着便对旁边的衙役吩咐道:“来人啊,传令下去,今日在门外值守的衙役杖责二十,本月月俸减半!日后若是再犯,自己收拾东西走人!” “是,大人!”衙役应了一声,神情立刻肃然起来。 容奚还从未被人如此当众下过面子,登时便有些下不来台,转而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夙千离:“千离……”说着就要去扯他的袖子—— 夙千离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完美躲开了她的触碰,眉宇间浮起了一抹极淡的不悦。 一时间,容奚脸上就像打翻了颜料桶似的,五颜六色的,精彩得很! 看着容奚一副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模样,祁辰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也没那么糟糕了,于是步履轻快地离开了大理寺。 “王爷,请!”纪简做了个“请”的姿势。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容奚也要跟进去,却被夙千离拦下:“我和纪大人有事商议,你在外面坐一下。” 容奚脸色一僵,旋即笑着应道:“好,那我自己四处转转。” 夙千离没出声,倒是纪简皱眉说了一句:“容姑娘,大理寺是官府重地,不是可以随意闲逛的后花园。” “啊,抱歉,是我失礼了……”容奚歉然地说道。 不待她把话说完,纪简直接关上了书房的门。 容奚脸上的表情终于失控,目光阴冷地死死盯着书房的方向,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方才那个衙役开口说了一句:“容姑娘,请到正厅稍作休息!”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令书房里面两个武功颇高的人听见。 容奚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那就劳烦这位大哥带路了!” …… “你要找流幻?”路非烟一脸诧异地望着某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祁辰点点头,三言两语把事情大致解释了一遍,然后说道:“非烟,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联系到他。五日,最迟五日后,我一定要见到人。” “噗——”路非烟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她:“你当我会飞天遁地吗?流幻又不在京城,怎么可能在五日后赶到!” “来不及了,我没那么多时间。”距离她服下疯子的药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最多六日,那毒就会发作…… 而这一切,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路非烟定定看着她瞧了一会儿,末了说道:“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有件事你要老实告诉我。” “桓柒说,你昨日和夙千离吵了一架,还把容奚带到大理寺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大娘死了。”祁辰平静地说道。 “什么?!”路非烟脸上写满了震惊,难以置信地说道:“可是明明我前天还去客栈看过她和林子……” “昨天早上,有人用血尸蛊杀了她。” 路非烟努力消化了一下这件事,然后定定看着她道:“杀了于大娘的人,是容奚?” “我的确怀疑她,但缺少确凿的证据。”祁辰冷静地说着,又道:“对了,你听说过‘拂尘珠’这个东西吗?” “拂尘珠?”路非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蹙眉道:“似乎是在哪儿听说过,但又想不起来了……” “这个东西和于大娘的死有关吗?” “据林子所说,凶手是为了从于大娘手中拿到一个叫‘拂尘珠’的东西,于大娘没有给,于是遭到了毒手。”顿了顿,她接着道:“如果方便的话,帮我查查这个东西,应该和苗疆有关。” “好,我尽快给你消息。”路非烟应下。 “之前你拜托我帮你查的那个失踪的孩子,一直没能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我这里倒是查到了另外一些东西,或许你会感兴趣。”说着,路非烟从二层书架上的匣子里取出将一个信封递给她。 祁辰看完里面的内容不禁脸色微变,容奚,我果然还是小看你了! 她捏紧了手中的信封:“谢了!” 路非烟浑然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我听说你昨日同那些苦主承诺,说是十日内必破此案,那么接下来呢,你打算从哪里入手?” “先查查这些孩子的去向吧,三十多个孩子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他们总要找个稳妥的地方安置起来才是。”祁辰叹了一声,然后起身道:“行了,我这两天可能都没什么时间过来,你有消息派人去大理寺通知我就行。” “那你和夙千离就打算一直这么僵着?”路非烟不赞同地问了一句。 闻言,祁辰眉宇间不禁浮起一抹烦躁:“不然呢,出去打一架吗?” 路非烟被噎了一下:“……” 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劝道:“要我说,你直接把事情跟他解释清楚不就行了?我就不信夙千离如果知道了那天在温泉庄子替他解毒的人是你,他还会这般护着那个容奚?” 第426章 破庙闹鬼 “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祁辰眸光微沉,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又道:“总之,这件事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一个孕妇就别整天操那么多心了,对孩子不好。” 路非烟目瞪口呆地瞧了她好半晌,最后望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咬牙恨恨道:“现在倒是想起来我是个孕妇了,你刚刚找我帮忙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 四天过去,大理寺众人已经连着熬了三个晚上了,可那些失踪的孩子却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距离破案更是遥遥无期。 而就在这个时候,京城四处传扬着一个奇怪的传闻——城郊的破庙闹鬼! “你们在议论什么?”纪简皱眉看着那些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衙役们。 骤然听到这个声音,衙役们吓了一跳,几个人互相你推我我推你,最后由其中一个人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们,我们没说什么……” 纪简的脸色愈发冷硬起来:“要么老实交代,要么自己滚去刑房领二十个板子!” 一听说要挨板子,几个衙役立刻变了脸色,果断决定坦白从宽:“最近听说城郊那座废弃的城隍庙闹鬼,半夜常常听到婴孩哭喊的声音,我们刚刚就是在讨论这个……”说到最后,衙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完了完了,纪大人最不耐烦听到的就是这类鬼怪妖邪之说,凡是在大理寺当差的便没有不知道这一点的,他们今日算是撞在枪口上了! 就在几个衙役认定了自己今日没有好果子吃的时候,纪简却突然问道:“闹鬼的传闻是什么开始的?” “啊?”先前回话的衙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大人什么时候对这些荒诞传闻感兴趣了? 没有等到他们的答案,纪简脸色愈发冷沉了几分:“我问你们话呢,都聋了吗?!” “是三天前,三天前有人晚上经过城隍庙时听到了鬼哭,有那胆大的不相信,第二天晚上亲自去验证,结果被吓得尿了裤子,后来这传闻便愈演愈烈了……” 话锋一转,几个人立刻认错:“大人,属下们知错了,以后绝对不再议论这些没有根据的传闻……” “你们几个,跟我出去一趟!”纪简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们,然后便抬脚往外走去。 什么意思?不用挨罚了?几个衙役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果断快步跟了上去。 刚刚走到门口,迎面正好碰到刚从外面回来的祁辰,只听她张口便急声问道:“纪简,城隍庙闹鬼的事你听说了吗?” 纪简点点头:“我正要带人过去。” 见他已经知晓了此事,祁辰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敛了敛心神,沉声道:“走吧,是人是鬼,去看看就知道了!” 城隍庙位于京郊的一座陡峭山头上,三面环山,峭壁嶙峋,只有一条蜿蜒小路通往山顶。 望着眼前这座破败不堪的城隍庙,祁辰眸中划过一抹深色:“这庙一看便是荒废已久,不像能藏得住人的地方,不过……这地底下就不一定了!” “进去看看,如果有暗室的话应该能找到机关。”说着纪简便率先走了进去。 院落里荒草丛生,早就淹没了原先的甬道,许是春日潮湿的缘故,脚下的青石板上布满了黏腻湿滑的青苔,从四周的残垣断壁上依稀可以窥见几分当年庙宇落成时恢宏繁盛的影子,只可惜年久失修,如今整个庙里到处都落满了蛛网尘土,里面甚至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霉味儿。 正殿中央立了一尊大佛,上面的金漆早已剥落,当然,也有可能是被人刮走的。 总之,整座城隍庙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破! 然而,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祁辰和纪简分头细细寻遍了整座城隍庙,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除了他们以外,整座庙宇没有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就更别提什么机关暗道了。 祁辰半眯着眼睛,双手抱胸:“这倒是奇了,这里人迹罕至,如果有人来过的话不可能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才是,难道是咱们猜测的方向错了?” “未必,”纪简摇了摇头,定定说道:“闹鬼的时间和那些孩童失踪的时间刚好吻合,这绝对不是巧合!” 看了一眼外面高悬的日头,祁辰忽然想到什么,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或许……是咱们来的时间不对。” “你是说……” “不错,既然这城隍庙是晚上闹鬼,那么咱们若是想要抓鬼的话,也要等到晚上才是。”说这话时,祁辰的眸子格外明亮,俨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几个衙役一听说晚上还要来,一个个跟吞了苍蝇似的齐齐变了脸色,其中一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确定地问道:“那个,祁大人,咱们……当真要晚上再过来?” “当然要来!”祁辰一句话打破了他们最后的幻想。 看着他们一个个脸上生不如死的表情,祁辰有心逗一逗他们,故意道:“听说有鬼的地方阴气重,你们晚上最好多穿两件衣服,免得被女鬼吸干了阳气!” “祁大人,你不会是说真的吧?”几个衙役都快哭了。 瞧着他们一个二个如临大敌的模样,祁辰不禁有些好笑:“行了,逗你们玩的!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有鬼,有你们纪大人在,那些个阴邪小鬼也是不敢近身的!” 甭管祁辰说的是真是假,几个衙役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今晚一定要抱紧自家大人的大腿! 下山的路上,纪简一直冷着脸没吭声,一开始祁辰还以为他是在因为案子的事情发愁,直到又往前走了一阵后,祁辰终于觉察出有些不对劲儿了,无论她说什么,纪简都只是“嗯”一声算是回应,偶尔开口说话也没有超过三个字的! “纪简,你好像有些不大高兴?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吗?”祁辰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最不耐烦的就是猜人心思,这也就导致了她解决问题的办法都是简单粗暴那一挂的。 第427章 讨要说法 而这个办法对于像纪简这样性格的人而言,无疑是最有效的—— 他顿住脚步,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我很吓人吗?” “哈?”祁辰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纪简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末了闷声道:“你方才说连鬼怪都不敢近我的身。” 祁辰一阵错愕不已,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在生我气?” 纪简不说话,淡淡的目光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咳!”祁辰被他看得一阵心虚,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方才那话只是为了安慰他们几个罢了,你不能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而且,”祁辰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认真道:“所谓阴阳相克,令鬼神敬而畏之的不一定是可怕的戾气,还有至阳至刚的浩然正气,比如说……你。” 纪简脸色缓和了少许,原本冷硬的面部表情也有了几分松动之意,只不过他习惯了冷脸,一时间也转不过来,于是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说着便大步流星地继续下山去了,留下祁辰一个人在风中凌乱,谁能告诉她“知道了”这三个字该怎么理解?他这算是不生气了? 嗯,对,就是这样,祁辰几乎立刻就说服了自己,在她看来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在她印象中,纪简实在不是个气量狭小的人,不像某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记恨好几天! 想到这里,祁辰不禁有些气闷,她也不想处处和夙千离针锋相对,可问题是她只要一看到他和容奚那个女人在一起,心里就有股无名之火“蹭蹭蹭!”地直往上窜,不刺他几句实难消她心头之愤! 抬手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祁辰心里暗道:等解决了这两桩案子,她非得跟夙千离好好掰扯掰扯不可!必要的话,动个手也不是不可以,左右他现在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了,自己也不算是欺负弱小! 如此想着,祁辰方觉心中舒坦了不少。 然而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到天黑,大理寺门口就先被人给堵了。 原来不知是何人将那个图腾是枭云骑军徽的事情给泄露了出去,丢失孩子的苦主们再次找上门来,要求大理寺出来给他们一个说法。 “什么十日破案,我看分明就是你们为了拖延时间而找的借口!这老话说的果然没错,官官相护,大理寺和枭云骑狼狈为奸,你们分明是在有意包庇凶手!” “今日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否则咱们就宫门口敲鸣冤鼓,让圣上决断!” “对!今日必须要有一个说法!不然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反正我儿子都回不来了,我活着还有什么念想!” “给我们一个说法!” “给我们一个说法!” 苦主们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守在外面的衙役们试图阻拦,却根本是无济于事。 纪简脸色阴沉如墨,只见他蓦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沉声道:“我出去同他们解释!” “且慢!”祁辰拦在了他面前,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现在出去要如何同他们解释?说枭云骑是被人陷害的吗?别傻了,咱们手上没有证据,你便是出去也只有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份!” “那咱们该怎么办?要不,我去找兵部尚书左骞左大人带巡防营过来帮忙?”江远也是愁得一个头两个大,外面那些人可都是无罪无过的平头百姓,他们现在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真真是急煞人也! “找兵部?亏你想得出来!”祁辰没好气地道:“咱们且不说你要怎么出去,便是你侥幸出去了,左大人带着巡防营来了又能干什么?把这些人统统抓起来关进牢房吗?” 江远急得抓耳挠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咱们就这么坐在这儿干耗着?” 祁辰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一个字——等!” “什么?真在这儿干等着啊?可万一他们一直不走怎么办,咱们还要不要查案了?!” 只见祁辰倒了杯菊花茶递给他:“先喝口茶,去去火。” 江远此刻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好好品茶的,于是接过茶杯一口饮尽。 见他喝了茶,祁辰这才不疾不徐地道:“说句不好听的,外面这些人可都是冲着枭云骑来的,只不过碍于枭云骑的威名不敢轻易放肆,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了咱们大理寺头上。连枭云骑真正的主子都不急,你瞎着急个什么劲儿!” 闻言,江远顿时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 祁辰语气淡淡:“外面的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摄政王府又不是瞎子,想来此刻已经得知了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咱们只需静静等着便是。” 江远一拍脑袋,懊恼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天塌下来不还有摄政王顶着呢嘛!” 话音刚落,外面便听得一声:“摄政王到——” 霎时间,原本吵嚷不休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祁辰心中不禁有些感叹:有的时候,一个阴狠毒辣、不择手段的名声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最起码在这个时候就很管用,不是吗? 心里默默叹了一声,她转而对纪简道:“走吧,摄政王都到了,咱们也该出去迎一迎!” 这个时候的纪简和江远都没有料到,她所说的这个“迎”和他们所理解的并不是同一个意思…… 一行人刚刚走到门口,不待纪简开口,便听得祁辰抢先一步说道:“诸位,诸位请听我说,想来大家应该都知道,枭云骑隶属于曾经的裕亲王府,如今乃听命于摄政王,是我天穹最优秀的军队!” 虽说是夸赞的话,可不知何故,旁边的纪简和江远听着却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味儿,这心里头更是突突直跳,一股不祥的预感隐隐浮上心头。 第428章 祸水东引 果不其然,只听得她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若是对枭云骑有什么疑义,尽管去摄政王府门前闹腾,我们区区一个大理寺人微言轻,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管不到枭云骑头上,所以还请诸位行个方便,都散了吧,不要妨碍我们正常办案。” 好一个明目张胆的祸水东引! 大理寺众人俱是倒抽了一口凉气,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夙千离,生怕他因为祁辰的话而动怒。 此刻的夙千离的确是大为恼火,周身的气场瞬间就冷了下来,冷飕飕的视线像是要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似的!他气的不是她把事情全都推到枭云骑头上,而是她竟然把自己摆在同他如此泾渭分明的位置上! 可偏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便是心里再窝火也奈何她不得!否则就是把她,把大理寺架在火炉上烤! 狠狠瞪了她一眼,夙千离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恼意,这才对那些苦主说道:“此案既然涉及枭云骑,那么本王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便是为了枭云骑的清名,本王也必然要给诸位一个交代!” “然,诚如方才祁大人所言,你们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去摄政王府门前闹,而不是一个个聚在这里扰乱公务!大理寺是三司之一,朝廷律法重地,不是你们聚众闹事的地方!” 夙千离的反应着实令人惊掉了下巴,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竟会是这样一个反应,没有当场怪罪便也罢了,竟然还真的顺着祁辰的话往下说了! 尤其是那些方才还叫嚣着一定要让大理寺给个说法的苦主们,此刻全都静悄悄的,便是有那想要闹上一闹的,也都被身边的人给拉住,人都是惜命的,没有人会傻到去挑战摄政王的威严,即便是这些刚刚丢失孩子的父母们也不例外,人性便是如此! 折腾了这么一出,等人都散了,已经是夜里子时了,祁辰和纪简对视一眼,道:“走吧,也是时候了。” “你们去哪儿?”看着她眼底的淡淡青色,夙千离心中不禁浮起一抹薄怒,不回府也就罢了,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吗?! 祁辰脚步微顿,挑眉看向他:“去抓鬼,怎么,王爷也感兴趣吗?” 夙千离蹙了蹙眉,大晚上的抓什么鬼! “不许去!”他冷声命令道。 祁辰勾了勾唇,冷笑:“那么,敢问王爷是以什么立场来命令我?” “随你怎么想,总之就是不许去。现在立刻回去休息睡觉!”夙千离板着脸说道。 “笑话!”祁辰轻嗤一声,脸上带了几分怒意:“我什么时候查案,怎么查案不需要王爷你来指导!” 一听这话,夙千离的脸上顿时乌云密布,周身弥漫着一股冷气低压,目光死死盯着她:“纪简,你们大理寺查案都不许人睡觉休息吗?” 纪简一顿:“并非如此。”不过他们也确实连着熬了三天了…… 看着祁辰那因为缺乏休息而明显不大好的脸色,纪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想了想,劝道:“这样吧,你先回去休息,案子明晚再查。” 祁辰却是果断摇头拒绝:“我不累,案子要紧。”她可以断定,如果自己回去休息了,那么纪简也一定会自己一个人再探城隍庙的! 见她目光坚持,纪简动了动嘴唇,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就在这时,夙千离一个箭步上前,直接点了祁辰的昏睡穴,若是放在平时,祁辰必然能够提早察觉到他的动作,只是一连熬了三个晚上,此刻的她精神和反应力明显不如之前敏锐,这才被他得手,华丽丽地倒在了夙千离怀里。 “寒月寒榭,你们两个留下来听纪大人吩咐。”丢下这么一句话,众目睽睽之下,夙千离将祁辰打横抱起来便离开了大理寺。 寒月寒榭二人面面相觑,自家王爷这也太……无所顾忌了吧! 只怕到不了明天,关于他们家王爷和祁公子的谣言又要满天飞了…… 直到两个人都已经走远了,江远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讷讷地看着纪简:“大人,咱们真的不用拦着吗?” 纪简不答,脸上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眸色明显冷沉了几分。 只见寒月上前一步,道:“纪大人,有什么需要我们二人帮忙的尽管吩咐便是!” 闻言,纪简终于收回了视线,沉声道:“跟我来吧!” …… 翌日清晨,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进窗子,床上的女子蓦然睁开了眼睛,与寻常人刚刚睡醒时的朦胧不同,此时此刻,她的眸子里盛满了暴怒。 “醒了?”一道慵懒闲淡的嗓音悠悠响起,却莫名让祁辰胸中的怒火更盛了几分。 祁辰倏地一下坐了起来,冷冷看着他:“夙千离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幼稚吗?” “是吗?可我没觉得。”夙千离轻轻勾了勾唇,一副心情颇好的模样。 下一刻,祁辰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磨牙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她决定不再和这个人继续讨论下去,随手拿过挂在床边的外套就往外走。 “吃了早饭再出门。”夙千离伸手拦住了她。 祁辰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似的,连脚步都不带停一下地直接越过他往外走去。 “你不是要找流幻吗?” 祁辰脚下一顿,转过身来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流幻?”按理说,这件事应该就只有她,纪简还有非烟三个人知道才对…… 夙千离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祁辰气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饭厅!” 夙千离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华叔昨晚回来了,他准备了你喜欢的松子烧卖还有皮蛋瘦肉粥。” “需要我谢谢你吗?”祁辰冷冷瞪了他一眼,然后快步朝饭厅走去。 不知是不是巧合,饭桌上,祁辰并未看到容奚的影子,不过她也懒得去追问就是了。 第429章 改朝换代 最后在夙千离的威逼利诱下,祁辰这顿早饭成功地把自己吃撑了…… 放下筷子,祁辰直接看着他问道:“说吧,人在哪儿?” 见她乖乖吃完了早饭,夙千离倒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干脆地说道:“状元楼。” 祁辰起身就走。 身后,夙千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墨蓝色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深思…… 状元楼。 一进包间便见路非烟迎了上来,似笑非笑地揶揄道:“你这是睡醒了?” 祁辰白了她一眼:“怎么把人带到这儿来了?” “人昨晚就到了,是夙千离说你还在睡觉,就让我把人先带过来了。” 想到府上某个恶劣的人,祁辰暗自磨了磨牙,转而把视线看向了许久不见的流幻:“流堂主……” 刚一开口就被他淡声打断:“如今暗盟已经不复存在,我也就不是什么堂主了,叫我一声流幻就好。” 祁辰点点头,从善如流道:“流幻,这么大老远把你请来,原因想必非烟也同你说了一些,那些多余的废话我就不多说了,请先看看这个。” 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张京城地图摊开放在桌上,上面用朱笔绘着案发地点所连成的图案。 “不知你是否识得图上的这个法阵?” 流幻仔细端详了一番地图上的图案,眉心渐渐皱了起来:“若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九转回魂阵,传说中的上古四大诡阵之一,以生魂为祭,四方八卦为引,可更迭日月,扭转乾坤。” “具体什么意思?能不能说得详细点?”祁辰听得云里雾里,不由拧眉问道。 流幻叹了一声,道:“说白了,就是有人想要逆天改命,改朝换代!” “这怎么可能?!”祁辰脸上难掩震惊,如果仅凭一个法阵就能改朝换代的话,那么古往今来历代的各朝各国还养军队做什么? 流幻自然知道她不相信,于是解释道:“可不可能我不知道,但确实有这么一种说法存在就是了。据闻,这九转回魂阵需七十二只纯净生魂,分别阵守于七十二星宿的方向,此为祭;十二生肖之子列于四方八卦,此为引。” “那除此之外呢?还需要什么?”祁辰追问道。 流幻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奇怪她会有此一问,因而继续道:“这最后一样,也是最重要的一样东西——拂尘珠。” 果然如此!祁辰眸中划过一抹了然,如果说先前还只是怀疑的话,那么现在她至少有九成的把握,孩童失踪案与容奚有关! “这拂尘珠又是什么东西?”路非烟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流幻却是轻轻摇头:“我也只是听说过拂尘珠乃上古流传下来的至宝,有起死回生之效,至于它是否真的存在,长什么模样,我并不清楚。” 闻言,祁辰眸中却是划过一抹深思,如果真如流幻所说,拂尘珠如此珍贵,那么于大娘又是怎么得到的呢…… 是廖家,还是于大娘的母族于氏? 敛了敛眸,她接着又道:“所谓的七十二生魂还有十二生肖之子,除了出生方位之外还有什么旁的要求吗?” “有,他们的生辰八字必须和对应的星宿方位相匹配,而且为了确保生魂的纯净,所有祭者都必须是刚刚足月的孩子。” 路非烟突然打断了他:“等等,我有个问题,既然是献祭,那就断然没有今天献祭一个,明天再献祭一个的道理,可这么多孩子,不可能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同时出生才是……” “你说的不错,不过我记得苗疆有一种药物可以抑制孩童的生长发育,使其身体和心智均停留在服药的时段。”流幻淡淡说道。 路非烟心头狠狠一跳,眸中有些不忍:“那如果法阵开启,这些孩子……” “既然是献祭,那就断无生还的道理。”流幻打断了她,语气平静地说道。 祁辰压下心中的震惊与骇然,沉声问道:“那么依你之见,对方会将法阵的祭坛设在何处?” 流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看了一遍京城的地图,最后用手指了其中三个地方:“一般而言,法阵的开启需聚天地之灵气,这三个地方均有可能。” 看着他在地图上指出的三个地点,其中一个恰好是京郊城隍庙的位置,祁辰不由紧了紧拳头,道:“时间呢?” 流幻掐指一算,而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最近的时间是今夜子正。如果错过了这次,下一次至少要等十年。” 也就是说,对方一定会在今夜动手! 祁辰脸色变了几变,紧跟着追问道:“如何才能摧毁法阵?” “法阵一旦开启便再无回旋的余地,如果你要阻止的话,就一定要赶在它开启之前,毁了祭坛。”流幻定定看着她说道。 祁辰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明白了。” 既然于大娘已死,那就意味着容奚还没有拿到所谓的拂尘珠,所以,现在他们的处境还不算太被动! 快速冷静了一下,她道:“非烟,把你手底下的高手借我几个。” “你打算怎么做?”路非烟蹙眉问道。 “于大娘已死,那么接下来林子势必会成为他们的首要目标,鄂国公府虽然守卫森严,但却未必能防得住他们。”说到这儿,祁辰眉宇间不禁浮起一抹深切的忧虑。 路非烟一听,神色顿时紧张起来,连忙应道:“我这就派人去暗中保护林子!” “来不及了!”这时,纪简突然从外面推门而入,脸色凝重。 “什么意思?!”祁辰心下一跳,连忙起身问道。 “我刚刚从鄂国公府出来,林子失踪了。” 闻言,祁辰只觉自己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握紧了拳头,恨恨道:“千算万算还是被他们抢先一步!” 紧接着,祁辰又看着流幻问道:“如果我能确定祭坛的大致方位,你有把握能找到它吗?”大理寺至今未有消息传来,她想,纪简他们昨晚十有八九是空手而归了。 第430章 开启机关 流幻略一思忖,保守道:“可以一试。” 祁辰听完当机立断:“事不宜迟,我和纪简先回一趟大理寺,半个时辰后咱们在京郊的城隍庙见。” 流幻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果然不出所料,昨晚纪简带着寒月寒榭等人再探城隍庙,却是无功而返,非但没有找到暗道密室,就连之前传言所说的婴孩啼哭声都未听到,整座城隍庙静寂无声,没有半分异常。 显然,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们在查城隍庙,所以提前做了防备…… 从进到城隍庙开始,流幻的神情就变得有些凝重起来,眉心像是打了结似的,紧紧皱在一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流幻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自顾自地打量着整座城隍庙的布局。江远的情绪不禁有些焦躁起来,忍不住拉了一把祁辰的袖子,低声问道:“祁辰,他……”他到底能不能行啊! “嘘!”祁辰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打扰流幻。 终于,就在所有人都等得焦躁不已的时候,流幻终于开口了:“机关应该就在这尊佛像上。” “不可能!我们把佛像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上面根本什么都没有!”江远第一个跳出来,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然而流幻却没有多做解释,兀自走上前去,轻轻一跃便站在了佛像肩膀上,接着,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只细小的瓷瓶,里面爬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小虫,很快,那小虫从佛像的耳朵爬了进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在场众人俱是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着流幻究竟要做什么。 须臾。 “出来了!出来了!”江远眼尖,率先瞧见了从另外一只耳朵里爬出来的白色小虫! 话音刚落,只听得“咔嚓咔嚓!”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见那尊佛像从地上缓缓升起,露出了佛像下一人高的暗门! 流幻飞身而起,将那只白色小虫收回了瓷瓶中,然后径直把目光看向了祁辰:“你们要找的祭坛应该就在这下面。” 纪简眸色一沉,正准备下去一探究竟,却被听得流幻淡淡道:“且慢!若我没猜错的话,这机关只能从外面打开,两刻钟后便会自动关闭,且每日只能开启两次。一旦祭坛被毁,整个地下暗室便会在一刻钟内全部塌陷,也就是说,如果你们不能再一刻钟内从祭坛逃离,等待你们的就是一个死字。”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并不确定今日这机关是否已经被人开启过,所以,我劝你们还是想好了再决定要不要下去。” “你的意思是整个祭坛就只有这一个出口?”纪简拧眉问道。 流幻勾了勾唇,语气淡淡:“既然说了是祭坛,那就没必要多此一举,留个生门出来。” “那里面的人要怎么出来?”江远忍不住皱眉问道。 流幻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闻言,祁辰眸色却是再次沉了几分:“里面的人不会出来了。”这些人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突然想到什么,江远脸色变了几变,“你的意思是……” “他们是疯了不成?!” “既然从里面打不开门,那就留一部分人在外面守着,”纪简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现在是未时一刻,过了子时就是第二天,这样,留在外面的人看好时间,等到子时正再开一次门。” 既然不确定今日是否还能再次开启机关,为了保险起见,那就索性等过了子时再开启机关! “子时……那万一里面的人要是赶不及在一刻钟逃出来……”剩下的话,江远甚至不敢往下想。 九转回魂阵会在子时正开启,祭坛被毁后,底下的人仅有一刻钟的时间逃离,而佛像的机关必须在子时正才能开启,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亥时七刻摧毁祭坛,然后赶在子时正回到出口处,才有生还的希望,这中间但凡有一分一毫的差池,底下的人必死无疑! 纪简快速权衡了一下,然后说道:“祁辰,你留在外面守着,我带人下去……” “不行!”祁辰直接打断了他,“下面情况莫测,你身上尚有内伤未愈,不能冒险!” “更何况,下面还有八十多名孩子,不能让他们陪着祭坛一起丧命!” “八十多个孩子,就算是咱们这些人全部下去也未必能全部救出来,可如果现在回去调派人手也来不及了啊!”说着,江远眸中不禁浮起一抹急色。 突然,祁辰脑海中灵光一现,定定道:“来得及,再等一刻钟!”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枚信号弹点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 “流幻,一会儿就麻烦你留在外面,子时一到,立刻开启机关!”祁辰郑重说道。 闻言,流幻先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轻笑了一声,说道:“你就这么放心把这么多人的性命交到我手上?” “你会让我们失望吗?”祁辰定定望着他的眼睛,不答反问。 流幻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末了朗声笑道:“定不负所托!” “多谢!” 一刻钟后,一队二十多人匆匆赶到,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枭云骑第七卫卫长,甘宁! “祁大人,出了什么事吗?”许是路上赶得太急的缘故,甘宁额前溢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气息却是没有半分凌乱。 祁辰声音微沉:“情况紧急,我来不及同你们细细解释,先随我下去救人!” “是!”甘宁二话不说直接应了下来。 在场的众人在看见他们特有的装束以及周身气势的那一刻,心中俱是有了隐隐的猜测,但却都没有多问,二十多名枭云骑,再加上纪简从大理寺带来的十几人,一行人很快便进入了通往祭坛的暗门。 进入暗门后,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密道当中,途中,祁辰把大致的情况同甘宁解释了一遍,末了说道:“祭坛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谁也无法预料,让大家千万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切莫大意!” 第431章 惊人阴谋 甘宁自是点头应下:“祁大人放心,我们知道轻重!” 昏暗的密道中,只有火折子带来的微弱光亮,约莫走了两刻钟的光景,终于来到了一片空旷之处。 然而就在这时,祁辰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脚下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上,身旁的纪简连忙扶了她一把:“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祁辰神情微微一怔,旋即摇头笑了笑:“可能是精神太紧张了吧,我没事的,别担心。” 纪简眉心紧锁,直觉告诉自己,她似乎在有意隐瞒些什么,只是此刻显然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便也只好暂且搁下心头的疑惑。 “再往前面应该就是祭坛的方向了,咱们这么多人目标太大,”顿了顿,祁辰接着又道:“这样,现在距离亥时还有大概四个时辰,我建议咱们大家分散查探一下祭坛的情况,两个时辰后,咱们在这里会合,然后再决定接下来怎么做。” “好,”纪简点点头,接过话来说道:“你,我,甘卫长还有江远各带一队人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前去查探情况,就按你说的,两个时辰后回到这里会合,大家各自小心!”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两个时辰后,纪简最先带着人回到了会合的地点,紧接着,甘宁和江远也都纷纷带着人回来了,只迟迟不见祁辰的踪影。 三人心中俱是有些焦急不已。 “你们在此稍候,我带人去接应一下。”纪简沉声道。 “等等!前面好像有动静!”甘宁突然拦住了他,然后示意大家打起精神隐蔽起来。 霎时间,所有人屏住了呼吸,警惕地盯着来人的方向,时刻准备着伺机而动。 “是我。”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众人连忙上前扶住她,关切地询问道:“祁辰!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我没事!”祁辰摇了摇头,除了气息略有些不稳外倒也看不出别的不对,只听她道:“舒云白,我看到了舒云白在里面。” 纪简一听顿时神色一紧:“你们被他发现了?” “没有,只是出来的时候碰到了一点麻烦,所以耽误了些时间。”这祭坛的机关实在厉害,若不是他们反应快,此刻只怕已经化作一堆白骨了! 见她确实没有大碍,纪简心下稍稍放松了几分,于是转而问道:“里面情形如何?舒云白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说他是这法阵的起阵人?” 想到自己方才在里面看到的种种,祁辰面色不禁有些凝重起来,沉声说道:“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所谓的九转回魂阵根本就是一个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血尸蛊。” “什么?!”江远顿时大惊失色,“可是上次桓公子不是已经研制出能够抑制血尸蛊的解药了吗?” “还记得于大娘是怎么死的吗?” 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江远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你是说……” 祁辰叹了一声:“我们最不愿看到的结果还是发生了,血尸蛊发生了变异。” 顿了顿,她接着又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九转回魂阵能够改朝换代的事情本就是一个骗局,或者换句话说,他们是想要研制出完全变异的血尸蛊,继而利用血尸蛊把整个京城变为一座死城。试想一下,倘若连京城都成为了一座死城,那么改朝换代也不是不可能。” 众人听完这话,俱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些人大都是见过上次血尸蛊蔓延的场景的,因此只要一想到那样的画面,便会觉得背脊生寒。 “那拂尘珠呢?拂尘珠和血尸蛊之间又有什么联系?”纪简突然问道。 祁辰却是微微摇头,“坦白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见过这个东西,我甚至怀疑就连容奚和舒云白也未必见过。” “难道说这个东西根本就不存在?”江远顺着这个思路继续猜测道。 众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这时,祁辰突然想到什么,于是问道:“对了,你们呢,有什么发现?找到那些孩子了吗?” 甘宁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几乎把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翻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就连孩子啼哭的声音也没有。” 纪简和江远也是同样地摇头:“我们也是如此。” 祁辰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们来时走过的路,突然想到什么,低呼了一声:“不对!”谁说那些孩子就一定要与祭坛在同一层了? “你想到了什么?”纪简立刻问道。 祁辰抿唇道:“我们方才一直在往下走,按照行走的时间推算,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地面应该至少五十丈有余,这么远的距离,地面上不可能会听到孩子的哭声才是!” 甘宁最先反应过来:“也就是说,我们走过了,那些孩子并不是藏在这里,而是在另外一层密室里!”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纪简当机立断:“现在还有时间,咱们立刻原路返回,重新寻找另一层密室!” 很快,一行人便重新返回了密道中。 “你们看,这面墙好像是空的!”甘宁突然喊了一声。 闻言,祁辰和纪简走过去敲了敲墙面,的确是空的。 “大家分头找找看,应该会有机关一类的东西。”祁辰沉声道。 就在所有人都在四处寻找机关的时候,祁辰的视线突然落在了墙根的几块零碎石头上,蹲下来捡起其中一块石头,仔细端详着。 “祁大人,这石头有什么不对吗?”甘宁注意到这一点,不由开口问道。 祁辰眸中划过一抹深思:“这四周的墙壁都是玄武岩,可这石头却是花岗岩……” 闻言,甘宁顿时眼前一亮:“那也就是说,这些石头是被人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 “应该是这样。” 旁边的江远听见这话不禁有些激动起来:“那你们说,这密室的机关会不会和这几块石头有关系?” 说着也不待祁辰回应便立刻道:“我再去四处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这样的石头!” 第432章 相同密室 “这边也有这样的石头!” “我这边也有!” “我这边也有!”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好几个人找到了类似的石头,而就在他们打算把石头拿过来的时候,祁辰突然出声制止了他们:“先别动那些石头,都放在原地!” 众人一听,心中不免有些戚戚然,惊疑不定地望着那些古怪的石头:“难道这是陷阱?” 祁辰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纪简:“如果把这些石头当作是七十二星宿或者五行八卦的话,那么对应于每块石头的位置应该怎么放?” 如果说只是普通的机关暗门的话,她或许还能有些把握,但若是碰上星宿、五行八卦一类的东西,她就无能为力了。 纪简听罢拧了拧眉,沉声道:“我试试。” 说着便走到中央的位置上站定,在心里暗暗推算了一下大致的方位,紧接着便见他掌心聚起了一道内力,所有的石头全部漂浮在了半空中,不断地盘旋着。 祁辰等人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些石头上。 突然,那些石头分别朝着十二个不同的方位而去,而就在这时,十二个方位同时投射出一道白色光束,在半空中交织成一个星芒的形状,紧跟着便见他们面前的那堵石墙上缓缓向另一侧缓缓移动,露出了另一层密室! “开了开了!”江远忍不住激动地喊道。 纪简也收回了内力,道:“走吧,进去看看。” 越往前走,众人越是忍不住心惊—— 这一层密室的布置和格局竟然与方才祭坛所在的那一层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确定这里并非方才那一层密室的话,他们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你们听,这里面似乎有动静!”虽然声音很细微,但祁辰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纪简和甘宁也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脸色微变:“是孩子的哭声!” “过去看看。”祁辰沉声道。 话音刚落,众人很快便分散开来,一道道敏捷的身影朝着各个不同的方向而去。 果不其然,那些被偷来的孩子悉数被关押在各个房间里,每个房间由两人负责看守。 连着查看了几个房间,里面的孩子似乎都安静乖巧,祁辰心下微沉:“这些孩子不对劲儿。” 旁边的纪简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他道:“应该是城隍庙闹鬼的事情传出去以后,他们给这些孩子用了迷香一类的东西。” “这么小的孩子,他们居然用迷香!”江远握紧了拳头,脸上浮起一抹愤怒。 房间内负责看守的那两人正坐在那里打盹儿,江远的声音响起,二人似有醒来的征兆,祁辰连忙朝他使了个眼色,“嘘!小声点!” 江远立刻噤声,没再开口,但脸上却还是难掩愤愤不平之色。 不一会儿,甘宁也过来同他们会合:“这里一共有十个房间,每个房间八到九个孩子,里面有两名守卫,另外,走廊里每隔一炷香的时间都会有一队巡逻的守卫,八十多个孩子,目标实在太大,想要在不惊动巡逻守卫的前提下带走这些孩子,可能性几乎为零。” “先回密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祁辰沉声道。 甘宁点点头,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众人立刻悄无声息地撤了出去。 祁辰用石块在地上简略地画了两层密室的平面图,指着其中一个地方道:“咱们现在在这个位置。” “咱们的目标有两个,一是摧毁祭坛,二是救走那些孩子,二者当中无论是哪一个闹出的动静都不会小,所以必须同时进行。” 顿了顿,她接着又道:“我的建议是,由我和纪简去负责摧毁祭坛。甘宁,江远,你们两个带领剩下的人去救那些被困的孩子。” “不行!祭坛下面危机重重,只有你们两个人去太冒险了!”甘宁第一个提出反对。 江远也道:“不错,既然知道那些血尸蛊已经变异,你们两个人这么贸然前去岂不是……” 话未说完就被祁辰打断:“八十多个孩子,我们人手有限,这是最好的安排。” “可是……” “纪简,你的意见呢?”祁辰直接把决定权交到了纪简手中。 纪简沉默了片刻,末了点头道:“我同意你的看法,就这么办吧!” 祁辰转而朝甘宁和江远问道:“你们两个还有什么意见吗?” 纪简都这么说了,二人也只能点头表示同意。 祁辰郑重叮嘱道:“有一点你们一定要记住了,祭坛摧毁后,整个地下密室会在一刻钟内坍塌,也就是说,你们必须在这一刻钟内救出所有孩子,并返回我们进来时的密道入口处。” “记住,只有一刻钟。”祁辰再三强调。 甘宁和江远相视一眼,而后点头应道:“明白!” “行动吧!”纪简终于还是下了命令。 一行人兵分两路,祁辰和纪简再次回到了下面一层密室,直奔中央的方向而去。 两个人很快来到了密室深处的一个空旷房间,就在纪简打算继续往前的时候,祁辰突然喝了一声:“别动!” “这底下有机关。”说着,她便轻巧饶过了面前的那块地砖,对纪简道:“你跟在我后面。” “方才我们就是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所以才被困在了里面。”仿佛是看出了他心底的疑惑似的,祁辰回头解释了一句。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一阵,纪简突然问道:“你们是在何处发现舒云白的?” 祁辰却是摇了摇头:“确切来说,我们并没有当面见到他。” 他们触动了机关后,被迫逃入了另外一条密道,沿着那条密道一直往前走,最后来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圆形房间。 在那个房间里,四周的墙壁上全部镶嵌着明亮的水银镜子,严丝合缝,没有半分空隙。但奇怪的是,他们在那面镜子里看到的却不是自己,而是其他房间内的景象! 第433章 冒险一试 每隔一小段时间,镜子里的景象就会切换到另外一个新的画面,舒云白所在的房间就是其中之一。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她方才说,并没有当面见到舒云白的原因。 听到这里,饶是沉着冷静如纪简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惊讶:“也就是说,你们实际上是在那面奇怪的镜子里看到了舒云白?” 祁辰点点头:“不错。”事实上,当她看见镜子里的景象时,心里也着实吓了一跳,这种类似于监控的东西在现代完全属于司空见惯的常事,可在这个连照片都没有的时代,就显得有些诡异莫测了。 虽然得到了她的肯定,可纪简还是觉得这样的画面有些难以想象,于是再三同她确认道:“你确定当时没有出现幻觉?” 祁辰摇了摇头,说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是那个房间让我们产生了幻觉,但很快,事实便证明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幻觉,因为接下来,我们在镜子里看到了你们。” “什么?!” 顿了顿,祁辰接着补充道:“不仅如此,甚至于我们能从那个房间里顺利逃脱出来,也恰恰是因为镜子里出现的这些画面。” 隔了好半晌,纪简终于消化了这件听起来离奇莫测的事情,突然联想到什么,神色紧了紧,问道:“按照你的说法,如果你们能看到其他房间里的场景,那么有没有可能,此时此刻,那个房间里也有别的人正在时刻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倒也未必,”摇了摇头,祁辰半眯着眸子分析道:“我们是触碰到了机关,误打误撞才进了那个房间,而从镜子里的画面来看,整个房间应该就只有那一个入口。” “所以我想,或许舒云白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房间的存在,否则的话,此时此刻,我们绝无可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纪简点点头,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那你可有看到舒云白所在的房间在哪个方向?” 祁辰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镜子里出现的画面,然后指着前方的一道暗门,道:“从这道暗门进去,穿过一段密道,应该就是了。” 顿了顿,她接着道:“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去找祭坛,然后埋伏在那里,等到时间一到,立刻动手将之摧毁,但舒云白的房间与祭坛之间仅有一墙之隔,祭坛那边发生的动静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这样一来,我们在撤退的时候势必会正面遭遇上他。” “那么,另外一个选择呢?”纪简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另外一个选择……祁辰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沉:“另外一个选择就是我们先设法解决掉舒云白,免除后患,然后再去摧毁祭坛。但这个法子的弊端在于,一旦舒云白用手里变异的血尸蛊对我们发起攻击,我们的胜算将会变得很小。” 纪简在心里快速权衡了一番,然后定定看着她:“其实在你的心里应该已经有选择了吧?” 闻言,祁辰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抹挣扎:“因为我的疏忽,于大娘已经死了,无论如何,林子绝不能再出事,所以……我想冒险一试。” 方才他们这么多人找遍了所有的关押孩子的房间,但却并未看到林子的身影,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林子被舒云白单独关在另外一个地方,而以舒云白此人的多疑程度,把人放在自己身边才是最放心的。 “好。”纪简不假思索地说道。 对于纪简的回答,祁辰并不觉得惊讶,只是心中难免有些愧疚:“抱歉,要连累你陪我一起冒险了。” 虽然无论选哪个办法最后都不可避免地会和舒云白正面对上,但前者的胜算显然要大一些,即便最后自己和纪简逃不出去,但至少甘宁和江远他们能顺利把孩子们救走,可若是选了后者,一旦行动失败,他们或许连摧毁祭坛的机会都没有…… 纪简自然明白她的顾虑所在,于是定定望着她,那双坚毅的眸子里写满了坚定:“祁辰你记住,没有哪个法子是万无一失的,既然是赌命,那就索性赌一把大的,输赢自有老天决定!” 说着,他朝她伸出了手。 闻言,祁辰抬头迎上了他的视线,两个人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那些萦绕在她心头的乌云悉数散了个干净! 她蓦然勾了勾唇,而后用力地握住了那只坚定有力的手:“你说的没错,不过我相信老天会站在我们这边!” 凭着在圆形房间里看到的东西,两个人有惊无险地避开了沿途的各种机关,顺利来到了舒云白的房门外。 既然决定了要背水一战,那就没什么好躲躲藏藏的了,没有再掩饰自己的踪迹,两个人直接推门而入。 偌大一个房间里,只在正中央的位置上修建了一个三丈见方的池子,当中盛满了殷红的鲜血,里面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兴奋地蠕动着,许是长时间没有通风的原因,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闻之令人作呕。 血池边上站在一个形容消瘦的男子,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宽大袍子,头上发丝白了一半,此时此刻,他的眼神正跃跃欲试地望着血池里的东西,嘴角露出一抹邪恶而又疯狂的笑意,似乎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听见动静,站在血池旁边的男子眸光一寒,倏地朝这边看过来。 在看清二人面容的那一刻,那张阴郁惨白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古怪阴鸷的笑容:“呵呵,你们两个终于来了!” 祁辰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舒云白,三个月不见,你竟把自己弄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真是令人惊讶!”因为过于消瘦的缘故,此时的舒云白眼窝深陷,颧骨凸起,眼底爬满了殷红的血丝,看着狰狞而可怖。 “呵呵呵!”舒云白突然桀桀地笑了:“惊讶吗?你们还有更惊讶的!” 第434章 救世之主 他指着血池里的东西,炫耀一般地说道:“你们看,这里面的小宝贝儿多活泼啊!它们已经迫不及待地马上要出来寻找食物了!” “有了我的小宝贝儿们,很快,很快整个京城,不,整个天下就都是我的了!很期待,是不是?”舒云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底的疯狂一点一点不断地加深,仿佛要吞噬一切。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即便是用所谓的血尸蛊毁了京城,毁了整个天下,你能得到的又是什么呢?一座死城吗?”说着,祁辰不禁轻嗤了一声,眼中不乏讥讽与冷嘲。 “哼,你懂什么?!”舒云白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这天底下的人大都愚不可及,忍受着生老病死的痛苦与折磨却又无能为力。所以我要做的不是毁了这天下,而是要救他们脱离苦海!” 听见这话,祁辰心中突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然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人都死了,还谈什么脱离苦海呢?” “不!”舒云白断然否定了她,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几近疯狂:“这怎么能叫死呢?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得到永生!所以,他们应该要感激我这个救世主才是!” 祁辰和纪简相视一眼,二人心中俱是一沉,虽然不知道舒云白所说的“永生”具体指的是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定了定心神,祁辰淡淡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这些血尸蛊应该还没有完全变异吧?” 舒云白眸光动了动,神色阴郁地笑了:“看来你已经知道拂尘珠了。” “不错,现在的血尸蛊的确还差最后一步才能完成彻底的进化,不过如果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的话,那么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拂尘珠!”说到这里,舒云白的眸中渐渐浮起一抹阴鸷。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们在血池正上方发现了林子,此刻的林子已然陷入了昏迷状态,两只手被铁索吊在顶上,双目紧闭,脸色青紫! 祁辰紧了紧拳头,蓦然收回了视线,目光冰冷地盯着那个始作俑者,怒声质问道:“你对林子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哈哈,我能做什么呢,他可是我求之不得的最后一味药引!”舒云白肆无忌惮地笑着,眼中的偏执令人不寒而栗。 目光在林子和舒云白之间来回打量了一瞬,刹那间,祁辰恍然明白了什么——拂尘珠在林子体内! 怪不得容奚怎么也问不出拂尘珠的下落,原来这东西早就被于大娘给林子服下了,这件事只怕连林子自己都不知道! 纪简显然也猜到了这一点,二人相视一眼,快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齐齐把目光看向了血池旁边的舒云白,眼中冷意凛冽。 “怎么,想杀了我吗?”舒云白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语气里充满了高傲与不屑,“可惜啊,你们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说着,便朝他们指了指左手边的一个机关按钮:“只要我按下这个机关,锁链便会将他放下,跌入血池中,成为我众多宝贝儿们的盘中物,啧啧,那画面想想就很令人期待啊,你们觉得呢?” 此刻的舒云白半眯着眼睛,仿佛已经预见了那个场景,表情疯狂而又享受。 闻言,祁辰和纪简齐齐变了脸色,林子就被绑在在血池上方不到三丈的地方,而以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即便是用轻功,也绝对赶不上林子下落的速度! 将他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舒云白终于满意地大笑,眼中不乏挑衅:“哈哈哈!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赌一把谁的速度更快啊?” 纪简怒极,刚要上前却被伸手拦住,暗暗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只见她突然勾了勾唇,淡然一笑道:“舒云白,你上不会把锁链放下的,因为——你不敢。”最后三个字,她的语气格外肯定。 舒云白瞳孔微微一滞,旋即嗤笑道:“笑话!我有什么不敢的!” 祁辰也不说话,就这么淡淡望着他,很快,就在舒云白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她终于开口:“其实今夜子时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九转回魂阵的开启时间,而是能够让拂尘珠发挥最大功效的时间吧!” 事实上,她这话虽然说得肯定,但实际上却是没什么把握的,毕竟她从未见过拂尘珠,就更谈不上对其有什么了解了。之所以突然提起这个,无非是想要试探一下舒云白的反应罢了,所幸的是,她赌对了—— 只见舒云白脸色大变,他死死盯着祁辰瞧了一会儿,眼神阴恻幽冷,仿佛淬了毒似的。 而祁辰却是毫无畏惧,神色如常地任他打量。 少倾,只听得舒云白冷笑一声:“哼!就算你猜对了那又如何?机关在我手上,你们若敢轻举妄动,我便要这小子陪葬!” 仿佛是怕他们不相信似的,舒云白又补充道:“虽说时辰不到,拂尘珠的药效会差上那么一些,但用来对付你们两个却是绰绰有余了!” 闻言,祁辰不动声色地说道:“舒云白,林子的性命就握在你手里,我们自然不会硬来,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万一手一抖不小心碰到了机关,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时候,舒云白也终于冷静下来,恢复了几分理智,于是冷声喝道:“少在这儿给我拖延时间!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吗?!”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们在打什么主意?”趁着与舒云白说话的功夫,祁辰藏在背后的手悄然递了一把柳叶刀给纪简。 闻言,舒云白顿时冷笑不已:“你们既然冒险来到这里,目的无外乎是两个,一是祭坛,这二嘛,自然就是这个小子了!” 突然想到什么,他又补充道:“哦对了,差点忘了,还有那些个烦人的孩子,你们应该还没有找到他们吧?” 第435章 性命相胁 听见这话,祁辰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于是顺势问道:“你把那些孩子藏到哪儿去了?” “呵呵!”舒云白轻嗤一声:“你也说了,既然都已经藏起来了,那又怎么能轻易告诉你们呢!”只要时辰一到,把那些孩子送进祭坛,再加上拂尘珠的力量,血尸蛊一定会产生质的变化! 话锋一转,他又补充道:“不过你们放心,时候到了,自然就能见到那些孩子了,当然,前提是你们别耍什么花样!” 说着,他便按下了另外一处机关,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一只足有两人高的铁笼子从二人头顶上直直落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纪简大喝一声:“小心——” 说话的同时飞快地拉着祁辰往后退了一大步。 “砰!”的一声,铁笼子狠狠落到了地上,溅起一地灰尘,两个人因为惯性而跌倒在地,但好在总算是险险避过一劫。 “没事吧?”纪简将祁辰扶起来后关切道。 祁辰冲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舒云白见两个人居然躲开了铁笼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咬牙道:“看来倒是我小看了你们!” 说着眼中划过一抹阴鸷与狠辣之色,下一刻便听得他口中叽里咕噜念了一段令人听不懂的话,紧接着便瞧见那些原本待在血池里的东西突然躁动起来,有一些甚至从血池里爬了出来! 只听得舒云白冷笑一声:“我原本没想现在就要了你们的命的,但现在看来,是你们自己找死!” “是血尸蛊!”祁辰心下一沉,之前见过的血尸蛊不过是指甲盖大小,现如今却已经足有拇指粗细了! 一条条暗红色的虫子飞快地向前蠕动着,体内充满了殷红的血液,远远看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就像是血液在流动一般! 祁辰眸色深了几许,低声对纪简道:“这些东西交给我,你找机会钳制住舒云白!”说着也不待他点头回应便直接迎了上去。 “祁辰!”纪简惊呼了一声。 血尸蛊的数量实在太多,以至于祁辰根本无法靠近,只能用掌风将它们尽可能地逼退,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她不可能支撑太久。 看着眼前这一幕,纪简不由紧了紧拳头,抬眸朝舒云白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快速运起轻功飞身而上! “找死!”舒云白眸色愈发幽冷阴鸷了几分,左手轻轻一挥,紧跟着便有一大群黑色蝙蝠,乌泱泱地朝他飞了过来。 纪简瞳孔一缩,立刻侧身向一旁躲避。 可不知怎的,那些个蝙蝠竟像是有意识似的,一个个目标明确地朝纪简发起攻击,纪简见躲不过,索性便正面迎了上去,奈何蝙蝠的数量实在太多,很快,他便被蝙蝠团团围住。 与普通的蝙蝠不同,这些蝙蝠的爪子上都泛着幽蓝色的暗芒,显然是有剧毒的。不仅如此,它们甚至还会吸食人血!不多时,纪简的身上就被毒蝙蝠咬了好几处。 余光瞥见这边的情形,祁辰心中焦急不已,但她此刻被血尸蛊拖住,实在腾不出手来帮忙,只能在脑海中快速思索着解决的法子。 突然想到什么,祁辰眼前一亮,朝纪简大喊:“火折子,快把火折子点燃,这些蝙蝠怕火光!” 纪简听罢立刻从怀里取出了火折子点燃,果然,火光亮起的那一瞬间,那些蝙蝠纷纷向四周散开,而纪简也总算是得以喘息片刻。 舒云白见状登时怒火中烧,下一刻就要启动手里的机关,不想却被纪简抢先一步,手中的柳叶刀掷出,瞬间挑断了他左手的手筋!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使得舒云白目眦尽裂,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眶中骤然迸射出无尽的恨意——上次在舒家祖宅,祁辰断了他右手的手筋,如今左手的手筋又被纪简挑断! “该死!你们都该死!”他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胸中的愤怒之火几乎要喷薄而出,瞬间将所有的理智燃烧殆尽。 于是更加疯狂地开始召唤毒蝙蝠朝他们二人发起攻击! 成百上千的蝙蝠不断从四面八方涌入,虽然纪简手里握着火折子,但小小一个火折子带来的火光毕竟有限。 很快,这些蝙蝠们便不再畏惧,绕开他手里的火折子继续向他发起攻击! 纪简眉心紧蹙,他心里很清楚,这样拖延下去不是办法,除非他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想到这里,纪简不再与这些毒蝙蝠纠缠,右手成掌,聚起一道强劲的内力直直朝着舒云白攻去! 舒云白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甚至比普通习武之人的功夫还要好上一些,但也仅限于此了,对上孤注一掷的纪简,他几乎是毫无胜算!勉强过了几招后便有些招架不住,连连向后退去。 纪简又岂会轻易放过他,紧紧追了上去,就在这时,舒云白突然停下了脚步,眸中划过一抹诡异的笑容,纪简只觉心头一跳,“不好!” 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不知何时,舒云白启动了另一处机关,铁索一松,被悬在半空中的林子直直朝血池中跌去,与此同时,漫天的箭雨铺天盖地地朝纪简飞射而来! “狡兔三窟,你以为毁了那一处机关我就没办法要了这小子的命吗?”舒云白嘴角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脸上却是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白绫突然横空出现,堪堪赶在林子坠入血池的前一刻将他带走! 快速解决掉面前的一片血尸蛊,祁辰终于找到机会朝这边看过来,不想这一抬头却是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千梵?你怎么来了?” 千梵只是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将林子背在身后,迅速加入了战斗。 有了千梵的帮忙,纪简很快驱赶走了身边的毒蝙蝠,然而等到二人回过神来,却发现舒云白不见了! 千梵正要去追,却被纪简拦住:“穷寇莫追,血尸蛊还没有解决呢!” 第436章 地下暗河 舒云白虽然趁乱逃了,但这些血尸蛊还在源源不断地从血池里爬上来,地上几乎到处都是它们的影子,数量规模之大令人心惊。 看了看不远处的刻漏,纪简沉声道:“时间差不多了,先去祭坛。” 祭坛和这个血池是相通的,只要毁了祭坛,这些个血尸蛊自然也就不足为惧了。 祁辰点点头:“好!” 说着,三个人便快速向外退去。 就在离开房间的那一刻,祁辰迅速按下了控制石门的机关,石门缓缓关闭,那些血尸蛊也被隔绝在了房间内。 三人见状俱是长松了一口气,注意到纪简身上被蝙蝠咬出的伤口已经隐隐泛着青黑色,祁辰皱了皱眉,从袖中掏出一只瓷瓶丢给他:“先把这个吃了。” 蝙蝠的毒性如何他们谁也不确定,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服下解毒丸为好。 纪简服下一颗解毒丸,接着三人迅速来到了与方才的房间仅有一墙之隔的祭坛。 果然不出所料,祭坛与方才他们见到的血池是互通的,里面同样盛满了血水,而在祭坛当中漂浮着一个巨大的、像蜂窝一样的东西,里面有许许多多的白色颗粒,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纪简蹙眉问道。 祁辰皱了皱眉心,眸中染上一抹淡淡的厌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血尸蛊的虫卵了。” 四下打量了一周,祁辰开口道:“按照流幻所说,祭坛附近应该会有一个机关自毁装置,时间快到了,咱们三人分头去找。” “好!”纪简和千梵同时点头。 然而,流幻口中的那个机关并没有像预料当中的那样在祭坛附近,而是被设置在了祭坛正中央的那个蜂窝状的卵巢上! 卵巢位于整个祭坛的正中央,在它的四周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借力的东西,也就是说,如果想按下机关就必须上到那个卵巢上,可问题是一旦上到上面,势必会遭到血尸蛊的攻击! 纪简忽然想到什么,于是说道:“林子现在已经被咱们救下了,没有了拂尘珠,那个九转回魂阵的启动时间自然也就失去了意义,或许摧毁这个祭坛并不急于这一时,咱们是不是可以先把那些孩子们救出去,然后再重新返回这里,摧毁祭坛?” 祁辰拧了拧眉,话虽如此,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个祭坛如此重要,舒云白就这么轻易放弃了,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等等!”祁辰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千梵问道:“千梵,你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千梵蹲下去,用手指在地上写了四个字:“地下暗河。” 地下暗河!竟然是地下暗河!祁辰心下大惊,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既然千梵是通过地下暗河进来的,那么舒云白很有可能也是通过地下暗河逃出去! 突然,她联想到方才舒云白在逃离前看向他们的最后一个眼神,那个眼神明显不对劲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舒云白并不是落荒而逃,他还留了后手! “我们没时间了,舒云白应该在这里设下了其他机关,一旦过了子时,这些混着血尸蛊的血水就会汇入地下暗河,接下来,整个京城就全完了!”祁辰沉声道。 纪简听罢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暗暗懊恼不已,他怎么就忘了还有地下暗河这一茬! 就在这时,千梵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然后递给她一个被油纸包着的东西—— “这是……”祁辰低头轻嗅了嗅里面的味道,顿时眼前一亮:“炸药!”对啊,谁说毁掉祭坛就一定要用机关的,炸药也完全可以做到啊! “你怎么会想到带这个东西进来的?” 千梵笑着向她摇了摇头,并未解释什么。 此刻情况危急,祁辰也顾不上多问,检查了一下炸药是否完好无损,然后便快速对二人叮嘱道:“你们先撤道外面去,我来炸掉祭坛。” “还是我来吧,炸药危险,你和千梵先走。”纪简沉声道。 话音刚落,便听得祁辰不赞同地说道:“你身上本就内伤未愈,现在又中了那蝙蝠的毒,就别逞强了。” 说着,也不待他开口便直接对千梵道:“先带他离开,我随后就来。” 其实他们也可以从地下暗河离开,但纪简受了伤,再加上一个昏迷不醒的林子,他们未必能全身而退,所以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原路返回! 千梵点点头,然后拉着他就走,纪简自然不同意,可谁知千梵一个姑娘家,手上力气却是大的很,他试了几次竟然没挣开,最后只得被她生生拖了出去! 纪简心里是又急又气,奈何千梵她不会说话,无论他怎么说她就是硬拽着他不松手,就在这时,只听得“轰隆隆!”一道爆炸声在身后响起,紧接着便瞧见一道敏捷的身影朝这边跑来——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走啊!”祁辰焦急地朝二人催促道。 说话间,脚下的地面已经开始剧烈地颤动摇晃起来,四周的墙壁也不断有碎石崩落,于是,三人也不在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往外跑去。 “怎么还不来啊!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密道里,江远等人纷纷等得焦急不已,在他们每个人的怀里都抱着两个孩子。 相较于江远的急躁脾气,甘宁虽然心中担忧着急,但面上还算镇定,沉声安抚道:“先别急,再等等!”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人激动地惊呼道:“来了来了!前面好像有有人!” “咦,怎么多了一个人?” 甘宁急声道:“别管那么多了,赶紧过去搭把手!” 只见祁辰和千梵一左一右搀扶着纪简,三个人身上都挂了彩,其中尤以中间的纪简最为严重,脸色发白,嘴唇青紫,整个人都在颤抖,明显是中毒之状! 几个人赶紧过去扶住纪简。 “门开了吗?”祁辰一边喘息,一边沉声问道。 第437章 螳螂捕蝉 甘宁摇了摇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地面又是一阵猛烈的摇晃,几乎令人站不稳脚。 “流幻到底靠不靠谱,这可都已经子时了!”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看着整个密道就要塌陷,江远忍不住开始怀疑流幻的可信度。 闻言,祁辰抿了抿唇:“再等等!”流幻没有理由故意耽搁时间,除非是上面出了什么岔子……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整个密道一点一点坍塌,到最后仅剩下靠近密道入口处的方寸之地! 祁辰心下越来越沉,难道他们今日当真要丧命于此不成? 思及此处,面上不由露出一抹苦笑来:“抱歉,诸位,今日怕是连累你们了……” 话音未落,便听得“咔嚓咔嚓!”一阵机关开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紧接着便有一道明亮的光束照了进来—— “门开了,是门开了!”众人忍不住欣喜地欢呼道。 祁辰蓦然松了口气,然后重新打起精神来:“快,大家抓紧时间出去!” “祁大人,你们先走!”甘宁果断道。 “少废话,孩子要紧,让抱着孩子的人先走!”祁辰断然冷喝道。 迎上她不容置疑的目光,甘宁紧了紧拳头,末了一咬牙:“听祁大人的,撤!” 于是,所有人在甘宁和江远的指挥下,依次撤离密道,祁辰和千梵殿后。 就在二人即将从密道上来的那一刻,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整个密道彻底坍塌下去,连带着上面的城隍庙又晃了几晃,本就年久失修的院墙裂开了几条裂隙,有的甚至直接轰然倒塌。 刹那间,整个庙内尘土飞扬,哪里还能看得清人影! “祁大人,祁大人!”众人顿时慌了神,纷纷朝入口处跑去,拼了命地用手去挖着地上堆积的碎石。 少倾,一堆杂乱无章的碎瓦砾中,传来一道极其细微的咳嗽声:“咳,咳咳咳——” “是祁大人,祁大人还活着!”甘宁眼前一亮,愈发用力地去搬开埋在上面的碎石瓦砾,就连双手被磨得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终于,祁辰和千梵两个被人从废墟下面挖了出来,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不少擦伤,但好在人没有大碍。 “咳咳,我没事……”祁辰只觉自己嗓子干得发疼,声音听起来也格外嘶哑。 然而她却顾不上这些,一把抓着甘宁的胳膊,张口便问道:“千梵,千梵怎么样了?”与以往的冷静不同,此刻她的语气分外急切。 她清楚地记得,方才在入口坍塌的一瞬间,是千梵把自己用力往上推了一把…… 话音刚落,便感觉到左手的手心一紧,却是千梵握住了自己手! 回头看见她平安无事,祁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放心的笑容,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哑声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突然,一道突兀的声音在不远处冷笑道:“她现在没事,不代表下一刻也没事!” “容奚?”祁辰眯了眯眸子朝来人看去,嘴角蓦然勾起一抹饱含深意的笑来,她就说今日怎么一直不见容奚,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说话的功夫,容奚已经带人将整座城隍庙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可谓是滴水不漏。而原本守在此处的流幻也被他们用绳索束缚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女子一身鲜妍火红的长裙,穿过残垣断壁一步步朝这边走来,最后在庙门口的位置站定,冷眼望着她:“祁辰,不得不说,你的命还真是够大的!” 说着这儿,她的眸中不禁染上几分怒意,舒云白那个蠢货,如此占尽天时地利的机会居然能让这些人毫发无损地逃了出来,甚至还被他们救出了那些孩子! 祁辰定了定神,缓缓扶着甘宁的胳膊站了起来,然后松开了手,淡淡笑道:“让你失望了,我这个人没别的长处,命大算是其中之一。” “哼!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话锋一转,她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阴狠起来:“我倒要看看你的命能有多大!” 说着,容奚轻轻一抬手,下一刻,所有的弓箭便悉数对准了他们——只需一声令下,他们这些人全都会被射成筛子! 快速估量了一下对方的实力,甘宁脸上不禁带了几分凝重,若是在正常情况下,即便是面对这样的数倍之敌,他们枭云骑第七卫也不是没有与之一战的能力,只是如今……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众人怀里的孩子,眸色又是一沉,于是低声道:“祁大人,一会儿我带人拦住他们,你们从后门先撤……” 话未说完就被一道尖锐讽刺的声音打断:“呵呵!还真是天真啊,不过可惜了,今日你们谁也逃不了!”只见容奚一双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目光冷冽漠然,仿佛在她面前的都是些可有可无的蝼蚁一般! “是吗?”这时,一道淡漠的慵懒嗓音在不远处悠悠响起,紧接着便有一道熟悉的殷红色身影不疾不徐地缓步而至:“可本王怎么觉得逃不掉的另有人在呢?” 听见这道声音,一瞬间,容奚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震惊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千,千离?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明明,明明…… 漫不经心的目光从在场众人身上一掠而过,他轻笑一声,亦真亦假道:“好热闹的场面!只是这样热闹的场面又怎能少了本王呢!” 看见夙千离出现的那一刻,祁辰心里悬着的这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行了,该看的热闹也都看得差不多了,山间风大,有什么话还是回去慢慢聊吧!”夙千离嘴角始终带着三分笑意,只是那笑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又补充道:“噢对了,大理寺地方不够大,还是直接送天牢吧!”轻飘飘一句话就决定了容奚等人的归宿。 “是!”燕枭应了一声,立刻便有枭云骑上前卸掉了那些蒙面人的弓箭,整个过程不过几息的功夫。 第438章 黄雀在后 容奚只觉整个人如遭雷击,她情不自禁地踉跄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夙千离,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我,是不是?” “你们两个吵架,冷战,争执,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在我面前演戏?”她控制不住地拔高了嗓音,声音尖锐而刺耳。 闻言,夙千离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现在问这些还有意义吗?” “回答我的问题!”容奚断然冷声喝了一声,目光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眼里竟是说不出的固执。 夙千离可有可无地扯了扯嘴角,毫无保留地承认:“是,我从来就没相信过你。” 他承认了,他竟然承认了! “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她不甘心地问道。 “没有。”干净利落的两个字,丝毫不拖泥带水。 容奚死死握紧了拳头,眼眶微微泛红,她死死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末了突然嗤笑一声,眼中似饥似讽:“夙千离,这世上大概没有人会比你更绝情了。” 夙千离眸光微动,神色认真道:“容奚,看在舅舅的份上,从你回京开始,我便给过你不止一次机会,但凡在这当中你有一次回头了,今日都不会是这个结局!可你没有。” “所以,怪不得任何人。” “回头?哈哈哈哈——”容奚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二十年前,从天穹的这些人逼死我母亲的那一日起,我便再没有过回头的余地了。” “舅母是被苗疆长老逼死的,这一点我不信你不知道!”夙千离冷声道。 “那也是因为天穹皇室不肯出面维护!”容奚尖锐地吼道:“如果当初他们肯站出来,我娘就不会死!说到底,他们不过是想要自保罢了!” “所以你就想毁了整个天穹吗?”夙千离目光平静地望着她。 “是!”容奚毫不犹豫地承认,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天穹于我而言没有恩义,只有抹杀!”她自幼丧母,十岁就被送去了苗疆,就连唯一的父亲也死在了先帝手里! 闻言,夙千离不禁皱紧了眉心:“那你可曾想过,你这么做,将舅舅置于何地?”舅舅这一生至死都在守护着天穹,在他心里,天穹比什么都重…… “父亲?呵,你居然还敢跟我提我父亲?!” 容奚笑得满眼泪花,嘴角讥讽道:“父亲他终其一生都在为天穹操劳,可到最后呢,他又得到了什么?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就连唯一的妹妹也不过是权力争斗下的牺牲品罢了!夙千离,你敢说姑姑的死你当真没有半分怨恨吗?” “别忘了,她可就是死在你面前的,别告诉我你居然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够了!”夙千离断喝一声,脸色顿时变得冷沉起来,乌云密布,宛如暴风雨到来前的黑暗阴沉。 “你所说的这一切是先帝对不起你,可其他人呢,他们可曾对不起你半分?” 容奚轻轻嗤笑一声,脸上写满了讥讽:“是,他们的确没有对不起我,比起先帝所做的那些事,他们只是选择了漠视而已。”那些个高高在上的文武百官,表面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冠冕堂皇,可实际上又有哪一个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紧接着,便见容奚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神色无比认真:“夙千离,这世上我最不愿意与之为敌的人就是你,可惜,似乎就连老天都不站在我这一边。” 话锋一转,她忽而说道:“看在你我同病相怜的份上,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句实话。” “你想说什么?” 容奚定定道:“这话我只单独同你一个人说。” 夙千离蹙了蹙眉,最后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容奚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紧接着便见夙千离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深深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我实话?” 容奚扯了扯嘴角:“我怕如果现在不说,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我之间就没有办法像现在这般心平气和地谈话了。” 不等夙千离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深意,便见一阵浓郁的烟雾在半空中四散开来,顷刻间便阻挡了众人的视线。 “是毒烟,快闭气!”燕枭大喝一声。 烟雾缭绕中,夙千离听到了一道淡淡的声音:“夙千离,再会了!” 待烟雾散尽,现场早已不见容奚的身影,燕枭正要带人去追,却见夙千离轻轻摆了摆手:“不必追了。” 螳螂捕蝉的时候没有想到黄雀就站在自己身后,黄雀坐收渔利的时候没有想到树下会站着一个猎人,而猎人同样没有料到这只黄雀居然给自己留了后路。 一场风波总算平定下来,祁辰强撑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去,再也忍不住喉中的那股腥甜,蓦然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直直倒了下去! “祁辰!”夙千离瞳孔倏地一缩,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将她揽在怀里。 “王爷……”寒风上前询问。 “回府!” 夙千离整个人都紧绷着,寒风居然在那双墨蓝色的眸中读到了一股深切的惶恐与不安! …… 听雪楼外,众人纷纷等得心焦不已,自王爷把祁辰送回来后,桓柒便急匆匆地进去看诊了。 如今已经过去大半天了,里面却始终没有动静传来,也不知里面情形究竟如何了。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门开了,桓柒走了出来,脸色很不好,目光直直看向夙千离:“她中了破月的毒,今日恰好是毒发之日。” “说清楚!”夙千离脸色阴沉如墨,周身的气场冷得吓人。 桓柒早已习惯了他的冷脸,故而还算淡定:“破月是剧毒,有一个月的潜伏期,如果没有及时服下解药的话,一个月后便会毒发身亡。”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算算日子,她这毒应该是在凉州的时候中的。” “那你还不赶紧去配解药?”夙千离压抑着怒火看着他。 第439章 剧毒破月 “破月有成百上千种配制方法,配制的方法不同,解药自然也就不同。我已经用银针暂时封住了她的穴道,以减缓毒发的速度,但这样最多也只能让她再撑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我配不出解药。”桓柒坦言道。 话音刚落,只听得“砰!”的一声,院子里一棵参天古树被夙千离拦腰截断,古树上的木刺尽数刺进皮肉里,皮肉翻滚,鲜血淋漓。 那双墨蓝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毁天灭地般的怒意,只见他死死盯着桓柒:“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他活着!” 桓柒的神色却是格外平静:“没有破月的配制方法,你便是杀了我也没用。” 就在这时,寒亭小心翼翼地上前禀告道:“王爷,外面来了一个自称是‘疯子’的人,说是他能救祁公子……” 夙千离眉心紧蹙,刚要开口呵斥,却听得桓柒急切地说道:“快,快让他进来!”他在非烟那里听过这个“疯子”,这个人是祁辰在凉州结识的,或许他真的有什么法子也不一定!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披散着头发形容邋遢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进门后,也不打招呼,四下环视一圈后直接将目光落在了桓柒身上,言简意赅道:“你是大夫?” 桓柒微微一怔,旋即点头:“是。” 对于他能一眼看出自己的身份,桓柒显然有些惊讶,正当他准备开口询问对方如何解救祁辰时,便见疯子从怀里取出一只掌心大小的木匣子丢给他:“收好了!” 桓柒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赫然躺着三枚药丸,低头一闻,顿时眼前一亮:“这是……破月的解药?” “嗯。”疯子淡淡应了一声,又道:“等她醒来记得帮我转告她,就说交易达成,我们之间两清了。” 说完转身就走。 “站住!”夙千离冷喝一声,王府的侍卫们立刻将他团团围住。 疯子脚步一顿,回眸看向夙千离的方向,满头凌乱的发丝遮挡住了他的面容,令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语气却是格外淡然:“摄政王这是何意?” 夙千离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目光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记得很清楚,方才桓柒说了,破月的解药只有下毒的人才有…… “他的毒是你下的?”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疯子淡淡反问了一句,仿佛并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夙千离锐利凌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没有人能伤他,因为那代价你们承受不起!” “呵!”疯子古怪地笑了一声,语带兴味儿地看着他:“那如果,伤她的人就是你呢?” 闻言,夙千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紧盯着他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疯子却是摇了摇头,高深莫测地笑道:“没什么意思,随口一问罢了。” 夙千离却是不信,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慢慢凝聚而成,难道说…… 拿到解药后,桓柒前脚刚要迈进屋子,却又忽然顿住了脚步,神色略有些尴尬,朝寒亭递了个眼色:“那个……寒亭,你来一下!” “桓公子有何吩咐?”寒亭立刻上前问道。 “你去一趟烟雨阁,找到烟儿,就说……就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让她立刻过来一趟。”桓柒低声嘱咐道。 然而即便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也瞒不过夙千离这些习武之人的耳朵,只见他眉心紧紧皱了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把她叫过来能帮上什么忙?” 饶是桓柒已经和那个女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甚至连孩子都有了,可他还是下意识地看不惯她! 桓柒抿了抿唇,半晌有些生硬地解释道:“我是大夫,叫她过来自有叫她过来的道理!” 听见这话,夙千离心里着实憋了一口气,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冷冷对寒亭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寒亭被他身上的寒气吓得打了个激灵,连忙应了一句,然后便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比起夙千离的黑脸,一旁的疯子就要显得气定神闲得多了,轻轻纵身一跃,竟是直接躺在了另一棵古树的树杈上,右手枕在脑后,阖上了眼睑。 不一会儿,院子里便响起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噜声…… 夙千离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黑沉了下去,寒风等人俱是下意识地往远处挪了挪,以免被殃及。 桓柒倒是顾不上去看他的脸色,兀自忙活着让人准备一会儿要用的各种东西,诸如木桶、热水之类东西一样一样地被人轻手轻脚地抬了进去。 终于,在夙千离的耐心即将告罄的前一刻,路非烟终于来了。 见到她出现的那一刻,桓柒顿时如逢大赦,三步并作两步迎来了上去:“烟儿,快来帮忙!” 说着也不待她开口相问,便直接拉着人进了屋子。 夙千离正要跟进去,却见桓柒直接“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见状,院子里的侍卫们俱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完了完了,王爷这下肯定要发火了! 果不其然,夙千离的脸色简直阴沉如墨,死死盯着面前的那扇房门,仿佛下一刻就要把门板拆了一般。 所幸的是,他到底还是存了几分理智,除了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外,倒也没真的拆了门板。 华管家见状不由长松了一口气,总算省下一块门板钱,他家王爷还是很会过日子的! 而偏偏就在这时,桓柒居然又出来了!要知道,距离他和路非烟进去仅过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 桓公子的医术如今已经出神入化到这个地步了吗?此时此刻,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怎么样?他是不是没事了?”夙千离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眼里写满了急切与担忧。 桓柒犹豫了片刻,然后说道:“没事了,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会醒来。” 夙千离一听,立刻就要进去,却被桓柒拦住:“等等!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 第440章 蹩脚借口 “因为……”桓柒实在不擅长找借口,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蹩脚的理由:“她现在见不得风。” “咳,咳咳咳!”猜到事情真相的华管家不由轻咳了几声,以此来掩饰自己嘴角的抽搐,见夙千离的目光朝这边看来,于是立刻肃了肃神情,正色道:“王爷,桓公子说的是,这病了的人大都不能见风,否则容易加重病情。” “左右咱们现在也知道祁辰脱离危险了,不如还是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华管家都这么说了,夙千离饶是心里不悦也只能暂且按下不提,只不过…… “既然如此,那路非烟为何没出来?” 桓柒被噎了一下:“……”好问题,他能说因为解破月的毒需要用到药浴,而他一个大男人,不方便出面,所以让烟儿留下其实是为了照顾祁辰吗? “她……”桓柒绞尽脑汁,最后想出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祁辰受了伤,血液有些不流通,而烟儿恰好懂些疏通经络的手法,有助于加快药效吸收。” 对于他的这个解释,夙千离自然是不大相信的,但一时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来反驳,于是只好作罢。 药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祁辰便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泡在浴桶里,而路非烟就守在旁边,不由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还有,我这是……” 见她醒来,路非烟心下稍松,嘴皮子却还是一贯的毒舌:“我要是不在这儿,你还希望谁在?夙千离吗?” 祁辰被噎了一下,果断绕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疯子来过了?” 路非烟一听,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怒火:“你果然是自己服下破月的!” 坏了!祁辰心下一沉,张了张口试图分辩两句,哪成想路非烟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连珠炮似的说道:“你和疯子根本就不是什么朋友,你帮他找丢失孩子是因为同他做了什么交易吧!” 闻言,祁辰不由心虚地笑了笑:“这件事说来话长,不如改日再说,改日再说!”说着就要从浴桶里出来,伸手去捞自己的衣服。 不想却被路非烟一把夺过她的衣服:“我说让你出去了吗?老实泡着!” “好好好!你说了算。”见衣服都被没收了,祁辰无法,只得老老实实坐了回去,一副“我很好说话”的模样,气得路非烟足足瞪了她好几眼。 祁辰自知理亏,于是讨好地笑笑:“路大阁主,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你就别生气了,我听说生气容易变老……” “你居然说我老?!”路非烟立刻炸毛。 “没有!”祁辰果断摇头否认:“你年轻貌美,容颜绝世,怎么可能会老呢!” “我的意思是说,生气对孩子不好……”顿了顿,她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 路非烟死死瞪了她一眼:“你跟我老实交代,到底和那个疯子做了什么交易?” 祁辰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了,于是解释道:“我欠了他一个人情,所以答应以一月为期帮他找回孙子,为了让他放心,我服下了破月……”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情值得你不惜拿命去赌?”路非烟不禁咬牙。 “哎呀,左右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问那么多干嘛!”祁辰明显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 路非烟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盯着瞧了一会儿,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是不是因为红景天?” 将她脸上的神情看在眼里,路非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时便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了拿到红景天甚至不惜服下破月与疯子交易,最后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你为他做了这许多,却为何连一个字都不让他知道?!” “小点儿声,小点儿声!”祁辰连忙伸手去捂她的嘴,见外面并没有人听见动静,这才松了口气,说道:“我是为他取回了红景天不假,可当我回到京城的时候,他已经服下了樨木花,体内余毒尽清。” “更何况,后来这株红景天被我用在了夙千珩身上,用来治疗他的咳疾。”而且就因为这件事,她还和夙千离吵了一架…… 揉了揉眉心,她道:“所以归根结底,真正救了他的人是容奚,那么这件事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至少你也应该让他知道你为了替他解毒都付出了什么吧?说到底,夙千离在乎的不是谁救了他,而是你对他的心意!” 祁辰不禁有些怔忡,心意……她以为自那次两个人开诚布公地谈过一次之后,自己已经把心意说得很清楚了…… 瞧见她这副后知后觉的模样,路非烟就气得牙痒痒。 “不是,你以为你在那儿救世救民呢?做了好事还不留名,彰显自己无欲无求高风亮节?” 祁辰听得一头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眼看着她还要继续念叨下去,于是连忙提前制止了她:“打住!我保证,这件事我肯定会找机会跟他说清楚的,咱们现在能翻篇了不?” “不能!”路非烟斩钉截铁地说道。 祁辰:“……” “这些天,你和夙千离吵架是假的吧?”路非烟半眯着眼睛望着她。 “咳……其实也不完全算是假的。”最起码,生气的时候是真的生气,只不过两个人还算有些默契罢了! 路非烟凉凉瞥了她一眼:“可以啊你,把我也蒙在鼓里了。” 祁辰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于是索性破罐破摔:“看在我还算是个病号的份上,今天能先放过我吗?” “哼!”路非烟狠狠瞪了她一眼,没应声。 祁辰见状便知她这算是答应了,于是松了一口气,撑着脑袋靠在浴桶上,懒懒道:“我歇一会儿,时候到了你记得叫我。”说着便合上了略有些沉重的眼皮。 …… 祁辰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觉居然睡得这么沉,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斜阳余辉,透过窗子在床前洒下一道淡金色的剪影,静谧而美好。 第441章 秋后算账 揉了揉眼睛,祁辰脑海中有片刻的恍惚,等回过神儿来却发现房间里早已没有路非烟的影子,而且她自己居然是穿好衣服躺在床上的…… 想到自己睡过去之前的嘱咐,觉得非烟应该是帮自己换了衣服后才离开的,便也没有多想。 祁辰抬手捶了捶有些酸疼的脖子,准备出去。 “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在这时,夙千离恰巧推门进来,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似乎还有那么一丝别样的东西。 祁辰微微一怔,两个人真真假假吵了这么多天,突然和平相处起来她竟还有些不适应…… 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 这时,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祁辰面上不禁大窘,轻咳了一声:“咳,那个,我饿了,准备去找点吃的。”说着便要往外走。 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却被他抓住了手腕:“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墨蓝色的眼眸里幽深莫测,如漩涡般的风暴隐匿其中。 “嗯?什么?”祁辰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夙千离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关于破月,还有那个疯子。” 听他提起疯子,祁辰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朝问道:“你没对疯子做什么吧?”说到底,她和疯子之间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如今交易结束,她的毒也解了,二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就是,委实犯不着为难他。 夙千离听见这话却是冷笑:“你觉得我能对他做什么?杀了他吗?” 祁辰一怔,似是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夙千离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末了闷声说了一句:“人在客院。” 祁辰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逃避似的说道:“我去看看。” 夙千离没吭声,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客院里,只见疯子正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一手抱着酒坛子,一手拿着烧鸡,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哪有半分被限制自由的模样! 听见脚步声,疯子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哟,醒了?” “嗯。”祁辰应了一声。 不知为何,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她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一早便知道京城会出这么一桩孩童失踪案似的…… 对于祁辰审视的目光,疯子却是浑然不在意,三两下解决掉最后一只鸡腿,然后唆了唆手指,起身道:“行了,既然确定你没事,那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吧?” 说着还似笑非笑地睨了旁边的夙千离一眼。 “当然可以。”解药已经拿到,她没有任何扣留他的理由,“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 “您真的不知道抓走您孙子的人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疯子笑了笑:“大理寺不都说了吗,作案的是苗疆人,噢对了,其中好像还有一个叫什么‘舒’什么‘白’的。” 祁辰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真诚道:“此番大理寺能顺利侦破此案,于情于理,我都该同您道一声谢。” 疯子语气淡淡:“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你们能不能破案是个人能力问题,与我可没有什么相关!” 拎起剩下的半坛子酒,他冲二人挥了挥手:“走了!” 从夙千离身边经过的时候,脚下稍微顿了顿:“虽说耳听为虚,可这世上很多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忽而想到什么,夙千离眸中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是啊,可不就是“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吗! 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对祁辰道:“走吧!” “什么?”祁辰一愣。 “不是饿了吗?去吃饭。”说着,他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显然是还惦记着她方才肚子叫的事情。 祁辰神色略有些尴尬地点头:“好。” 接下来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夙千离便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期间即便是祁辰主动同他说话,他的回应也没有超过三个字的。 更令人头大的是,吃完饭祁辰便回了听雪楼,原以为到了这个时候他总该回揽月楼了吧,谁成想他居然也跟了过来,偏偏进门以后就往椅子上一坐,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她。 如果说到了这个份上,祁辰还没看出他生气了的话,那就不是迟钝,而是真的是蠢了! “你在生气?”祁辰试探着问道。 夙千离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好吧,看来不止是生气,而且还气大发了! 祁辰揉了揉眉心:“关于破月的事……” 话一出口就被他冷声打断:“既然不想说,就别勉强自己。” 祁辰被噎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替自己分辩两句:“这件事我并非有意瞒着你,我只是觉得……” “你只是觉得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你帮他找到孩子,到时候你就可以顺利拿到解药,所以根本就没必要告诉我,是吗?”夙千离几乎是强压着怒火说道。 祁辰本能地想要点头,但转念又觉得自己这会儿点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于是小声道:“其实也不全是……” “呵!”夙千离直接冷笑一声,紧绷了一整天的情绪到了这一刻终于全面爆发出来:“看着你莫名其妙地晕倒吐血,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我也会担心,我也会不确定,我也会坐立难安!” “我知道,但是……” “是,你知道。可你在乎过吗?”夙千离走近她面前,一字一句地逼问道。 前前后后所有事情加起来,夙千离自然能猜到她是为了替自己拿到红景天救命才同疯子做了这样一个疯狂的交易! 确定这一点后,夙千离说不上来自己心中是高兴多一些还是气愤更多一些,高兴是因为自己终于在她的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气愤则是因为她丝毫不把她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服下破月在先,隐瞒自己在后! 第442章 清者自清 如果,如果疯子没有送来解药,他完全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要想到自己将会永远失去她的可能,夙千离便觉一股窒息的疼痛顷刻间遍布全身,深入骨髓,一种巨大的惶恐袭上心头,如藤蔓般将他紧紧缠绕! 他蓦然上前一步,双臂紧紧拥住她,哑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取红景天是因为我,服下破月是因为我,命悬一线还是因为我……” 祁辰被他抱得有些呼吸不畅,但却没有阻止他,“我……我当时只是觉得反正你也已经用不上红景天了,即便是告诉你也不过是白白多一个人担忧罢了……” “所以你就把我隔绝在你的事情之外吗?甚至让我误会你费尽心思取红景天是为了夙千珩?”夙千离双手紧紧握住她单薄的肩膀,眸光深沉如墨:“祁辰,你到底知不知道,很多时候,被蒙在鼓里才是最大的折磨。” 知道自己此刻无论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的处理方式的确是有些问题,祁辰沉默了一会儿,果断决定再次发扬自己的一大优点—— “我错了。” 猝不及防的认错让夙千离足足愣了三秒,紧接着脸色便彻底黑了下来,气得转身就走。 敷衍!还有比这更敷衍了事的吗?! 祁辰连忙从背后拉住了他的胳膊,难得软下语气:“夙千离,这次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以后无论什么事我都不瞒着你了,好不好?” 夙千离脸上依旧绷得紧紧的,却也没有立刻挣开她的手。 见他没吭声,祁辰只当他还在生气,想要再哄上两句,奈何她在这方面实在欠缺天赋,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该怎么开口,于是两个人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僵持在了那里…… 看着她这副满脸纠结的模样,夙千离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多哄自己两句能少块肉吗? 事实上,早在她刚刚开口认错的那一瞬间,夙千离心里的火气就散得七七八八了,只是觉得自己难得生一次气(主要是祁辰难得同他服软),不能这么快就原谅她,于是便想着等她再说几句软话再松口,谁成想她说完这句之后便没了下文…… 夙千离表示自己心里很不爽! 不爽的结果就是继续绷着脸,语气生硬:“知道错了?” “嗯嗯嗯!”祁辰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以后还敢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吗?” 祁辰讪笑着摇头:“不会不会。” 夙千离眼中划过一抹满意,不过面上却是不显,轻哼一声:“给你个机会,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一并交代了!” 闻言,祁辰脸上的笑不禁僵硬了一瞬,随即求生欲爆棚,果断摇头:“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他眯了眯眸子,深邃的墨蓝色眼瞳中闪烁着别样的光彩,仿佛能看透一切似的。 “真的没有了!”祁辰选择性地忽略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很好!凤眸中的危险暗芒一闪而过,快得让祁辰根本来不及抓住。 他淡淡道:“道歉就要有道歉的诚意,我看你的态度怎么更像是敷衍了事啊?” 祁辰嘴角抽搐了两下,但转念想到毕竟是自己理亏,他这么作一会儿也不算过分,于是十分好脾气地问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夙千离眯了眯眼睛:“什么要求都可以?” 不知为何,听见这话,祁辰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前提是你的要求合理!” 夙千离勾了勾唇,眼中的精明一闪而过:“看在你态度还算端正的份上,我也不过分,只要你答应我三个要求,之前的事情就算是结了!” “什么要求,你说。” “要求我暂时还没想好,先欠着吧!”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夙千离突然心情颇好地说道。 祁辰:“……” 看着面前某个变脸如翻书的男人,祁辰突然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突然想到什么,祁辰叫住了他:“等等!” 双手抱胸,语气悠然道:“我的事情说完了,那么咱们现在是不是该说说你的事儿了?” 夙千离不解地皱眉:“我能有什么事?” 祁辰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这段时间天天和容奚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夙千离心头一跳,面上却是镇定自若:“清者自清!” “噢?清者自清啊!”祁辰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明明脸上看不出任何生气的表情,却莫名令夙千离感到后背一凉。 “我要睡觉了。”说着,便直接把人推了出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夙千离摸了摸差点被门夹到的鼻子,觉得自己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不会太好过…… 事实证明,夙千离的预感是正确的,接下来的几天里,他算是彻底体验了一把得罪祁辰的后果—— 她也不发火,跟谁说话也都笑眯眯的,偏偏就是不搭理他,不,确切来说是无视他,就仿佛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这不,一连三天下来,夙千离就有些撑不住了。 “我发誓我对容奚真的没有任何想法,你能不能别生气了?”夙千离拦住她的路,软声央求道。 “生气?”祁辰轻声笑了笑,淡淡道:“你何时见我生气了?” 夙千离:“……”这可不就是生气了吗! “我不要那三个要求了,咱们之间就算扯平了好不好?”夙千离眸光一闪,试图同她谈条件。 “不好!”祁辰断然拒绝,语气淡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过你的事情我绝不反悔!” 话锋一转,她接着凉凉道:“再说了,某人不是问心无愧吗?还是说,你心虚了?” “怎么可能!”夙千离一头黑线。倘若不知道那晚的真相便也罢了,可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谈“心虚”二字! 第443章 幸灾乐祸 闻言,祁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噢,没有心虚,那便最好。” 说完便要出门。 “你要去哪儿?”夙千离脱口而出地问道。 祁辰回眸淡淡瞥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失去人身自由到这种地步了?” 夙千离眼皮倏地跳了几跳,末了语气无奈道:“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瞧见他这副模样,祁辰心下不禁有些好笑,她当然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是逗逗他罢了!毕竟说好的秋后算账,总要寻个由头出出气不是? 于是敛了敛眸中的笑意,回道:“我去卫国公府看看纪简。” 又是纪简!夙千离脸色又黑了几分,早知如此,那日就不该让桓柒帮他解毒,死了干净! 此刻,卫国公府内,纪简猛地打了个喷嚏,可把卫国公夫人吓得不轻,连忙上前关切询问,又是喊人请大夫,又是让人关窗户、拿被子,好一阵忙活…… 于是乎,等祁辰到卫国公府时便看到了非常神奇的一幕—— 六月的天,房间里烧着炭盆,纪简坐在床上,身上居然盖了两床加厚的被子…… 祁辰足足愣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脱口而出道:“你这是……准备孵小鸡么?” 闻言,纪简脸上不禁浮起一抹窘迫而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你就别来打趣我了!”刚刚纪筠纪筱两个没良心的才来嘲笑过他…… “咳!”祁辰轻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不要幸灾乐祸得太明显,“这是令尊的主意?” 纪简苦笑着点了点头,他不过是受了点伤罢了,被母亲这么一折腾,倒像是自己快要命不久矣似的!他昨日试着跟父亲提了一嘴,谁知父亲就一句话——听你娘的! “噗嗤!”祁辰一个没忍住笑了出声,然后连忙做严肃状:“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 话未说完便见卫国公夫人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补药走了进来,张口便道:“祁辰来了啊,正好,你快帮我劝劝阿简,他这阵子内伤、外伤不断,现在还中了毒,不好好调养身子补一补怎么能行!” “偏偏我一同他说这些他还总嫌我啰嗦!唉,这真是年纪大了连自己亲儿子都嫌弃咯!”说着,卫国公夫人还作势拿手帕擦了擦眼角那根本不存在的泪水…… 祁辰揶揄地瞥了坐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某人,然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对纪简道:“纪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要我说,此事倒也不怪夫人如此紧张,实在是你在这短短两三个月里接连受伤,夫人也是爱子心切,你也该多多体谅夫人才是!” “你看我,孤身一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就算想找个人这么关心自己还找不着呢,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本着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态度,祁辰苦口婆心地劝道。 纪简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然后突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既然你这般羡慕于我,不如咱们换换?” “咳咳,咳咳咳!”祁辰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连忙道:“那什么,君子不夺人所好,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办完,夫人,我改日再来看望纪大人。” “噢对了,夫人,您可千万记得多给纪大人炖些补汤,他在大理寺实在是太辛苦了!”临走前,祁辰还不忘坑纪简一把。 纪简暗自磨了磨牙,刚要说些什么,却见自家母亲已经端着补药到了跟前:“阿简,这可是我专门找宫里太医讨的方子,党参枸杞乌鸡汤,专门补血益气的,快趁热喝!” 纪简:“……” “母亲,我觉得自己的身子还算结实,这汤就……”不必了吧? “不行!”卫国公夫人一句话打破了他的幻想,“我问过太医了,你这两回受伤可是伤及了根本,若是不好好调理,日后是要吃大苦头的!” 纪简硬着头皮接过了那碗诡异的乌鸡汤,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见状,卫国公夫人终于满意地笑了:“行了,阿简你就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我已经让你父亲替你告了一个月的假,这一个月里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养伤,晚上我再给你送补汤过来!” 纪简脸上顿时五颜六色的,试图挣扎:“母亲,这汤一日一回便够了,多了……” “怎么?你嫌弃娘熬的补汤不好喝?”卫国公夫人登时有些委屈地望着他。 纪简哽了哽,然后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母亲太辛苦了……” “没事没事,娘一点儿也不辛苦!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卫国公夫人一锤钉钉地说道。 纪简心情顿时有些复杂,他应该说实话的,那汤的味道着实让人……难以接受,即便是他这样一个不挑食的人也有些扛不住啊! …… 从卫国公府回来后,祁辰便径直去了于博林的住处。 自那日从城隍庙回来后,夙千离便把于博林安排在了摄政王府,命人好生照顾着。 说起来,于博林也是个命苦的,和他相依为命多年的母亲死了,自己又被舒云白劫去,喂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即便是有越无崖和桓柒二人联手相救,也不过堪堪保住了他的一条小命,这身子骨儿却是无法彻底治愈了,故而看上去脸色苍白,病恹恹的。 所幸的是,于博林是个坚强乐观的孩子,对他来说,能够侥幸活下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所以倒也不将自己的病放在心上,整日笑呵呵的,可他越是这样懂事,就越让人忍不住心疼,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罢了! 再则,于博林是在鄂国公府被人劫走的,越无崖和元春自觉没能照顾好这孩子,有负祁辰的嘱托和信任,这心中自是存了几分愧疚,故而时常来看望一二,也给他带些外头的零嘴儿和小玩意儿。 这不,祁辰来到客院时,一屋子人正聊得热闹,隔着老远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爽朗笑声。 第444章 吃糖葫芦 “林子,看我给你买了什么?”祁辰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许多串鲜艳的糖葫芦,因为天热的缘故,外面那层糖浆都有些融化了,但林子看到糖葫芦还是很开心,接过来就大口咬了一个:“嗯,好吃!谢谢祁大哥!” “祁大哥,我也要吃!”俞青南也巴巴地凑了上来,看着糖葫芦直流口水。 俞青衣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不许胡闹!那是给林子哥的!” 闻言,小小的俞青南立刻耷拉下了脑袋,眼里布满了失望。 祁辰笑眯眯地把糖葫芦往他和俞青衣手里各塞了两串:“喏,买了这么多,本就是让你们一起吃的,快吃吧,不然天热一会儿就该化了!” “嗯嗯!祁大哥最好了!”俞青南眼中划过一道兴奋的光芒,连忙大口大口地咬了起来。 “这大夏天的,你打哪儿弄来的糖葫芦?”元春盯着她手里剩下的两串糖葫芦,眼里直放光。 “额……”祁辰一愣,然后说道:“恰巧认识一个熟人,他会做糖葫芦,就让他帮我弄了些。” “您要尝尝吗?味道还不错……” 话未说完,手中的一串糖葫芦已经不见了踪影,抬眸一看,元春正“嘎嘣嘎嘣!”地咬着糖葫芦,嘴里咕哝不清道:“唔,不错不错,这山楂够味儿!就是糖浆有些化了……” 祁辰:“……” 忽而瞧见越无崖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手上,祁辰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两串糖葫芦原本是她准备留给自己的,现在被鄂国公抢去一串也就罢了,这最后一串说什么也不能送出去了! 于是,不等着越无崖开口,祁辰便抢先一步道:“师叔,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千离小子,你来了!”越无崖突然看着外面喊了一句。 祁辰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不想却是上了当,压根没看着人不说,就连手中最后一串糖葫芦也没了踪影…… 看着一旁正得意洋洋啃着糖葫芦的师叔,祁辰嘴角一阵抽搐。 “祁大哥,要不我把我这串分给你吧?”俞青南扯了扯她的衣袖,万分不舍地说道。 看着那两串都被咬了好几口的糖葫芦,祁辰不禁有些汗颜,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青南乖,自己拿着吃吧!” 一旁的俞青衣忙道:“祁大哥,我这串还没吃过,给你这个!” “还有我,我这串也没吃呢!”床上的于博林也跟着说道。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三个都是懂事的好孩子,都自己拿着吧,这糖葫芦原本就是特意给你们买的。”祁辰笑眯眯地说着,然后不着痕迹地瞥了旁边为老不尊师叔一眼。 “咳!”越无崖轻咳了一声,然后果断别过脸去装没听见。 祁辰无法,都到了人嘴里的东西,总不能再让他吐出来吧? 于是便又问了几句俞青衣姐弟的功课,忽而瞧见于博林有些艳羡的目光,祁辰心头一动,问道:“林子想读书吗?” 于博林咬了咬唇,似是再犹豫着什么。 祁辰了然地笑了笑:“想读书是好事,再者你现在年纪还小,凡事不用顾虑太多,明白吗?” 闻言,于博林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用力地点了点头:“祁大哥,我想读书!”从前的时候,他娘也教他识过一些字,只是没有念过学堂。 祁辰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笑道:“既然想读书,那就快点好起来,然后和青南一起去书院!” “真的吗?”于博林顿时眼前一亮。 祁辰点点头:“自然是真的,不过书院每年都会有入学考试,你自己也要努力才行啊!” “祁大哥放心,我一定会通过入学考试的!”于博林格外认真地说道。 俞青南也高兴得不行:“太好了,以后我就可以每天和林子哥一起去书院了!” 俞青衣却是想得更周全一些,她道:“那我一会儿把我和阿南入学考试时用过的资料送过来给林子哥!” 于博林眼中染上一抹感激:“谢谢青衣!” “林子哥,你要是有什么看不懂的都可以问我,我功课可是很厉害的哦!”俞青南立刻不甘其后地说道。 元春一听这话不由乐了,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原来咱们阿南还是个好为人师的!” “我是说真的!前天书院老师还表扬我来着!”俞青南煞有其事地说道。 “是是是!我知道咱们小青南最优秀了!”祁辰赶忙笑着安慰道。 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寒月便过来了,说是今日药浴的时辰到了。 祁辰点点头,同几人打了个招呼后便随寒月离开了。 虽说破月已经解了,但她体内尚有余毒未清,疯子当时一共给了三颗解药,每五日需泡一次药浴,今日是第二次。 回到听雪楼,桓柒已经命人把药浴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了,见她进来便叮嘱道:“这药浴要泡足一个时辰才能起到最大的效用,中间我会让人进来给你加一次水。” “好,我知道了。”祁辰欣然答应,比起喝那些个难闻的中药来,泡药浴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幸福! 安排好一切,桓柒便带人关上门出去了,房间里就只剩下祁辰一人。 祁辰把屏风拉开,褪去身上的衣物,将头上的发冠取下,然后随手拿起桌上的那根白玉扇簪将满头青丝松松挽成一个发髻,修长的腿迈进了浴桶。 水温略有些烫,不过祁辰恰恰喜欢这样的温度。 待整个身子浸入水中,温热的水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祁辰舒服得忍不住轻轻嘤咛一声,慢慢眯起了眼睛。 除了疯子给的药丸外,水中还放了不少药草,袅袅的热气蒸腾而上,一股药草特有的淡淡清苦味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渐渐地,祁辰觉得眼皮有些犯沉,双手趴在浴桶檐上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开门的声音,祁辰这会儿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以为是进来送水的下人,便没放在心上,隔着屏风懒洋洋地吩咐了一句:“热水放门口就行,一会儿我自己添。” 第445章 身份暴露 等了半晌也没有人应声,祁辰以为来人放下水桶走了,不料突然感到一股热水注入桶内,抬眸一看,却是直直愣在了那里—— “夙千离?怎么是你?!” 夙千离从绕至屏风后面的那一刻起,目光便直直落在了她白皙圆润的肩头,靠近颈部的位置上那一排淡淡的牙印显得格外醒目。 只见他眸光动了动,放下了手中提着的水桶,一步步慢慢逼近她,双手撑在浴桶边缘上,语气晦暗不明道:“不是我,你还想是谁?纪简?还是夙千珩?”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离自己的距离太近,近得她几乎能看清他眼睑上轻轻颤动的睫毛,这一刻,祁辰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地狂跳了几下,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她不禁在心中暗道美色误人! “咳,那个,你先离我远点……”按捺住一颗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儿的心,祁辰强作镇定地说道。 夙千离非但没有依言后退,反而伸手抚上了她的肩膀,略带薄茧的大手轻轻摩挲着那排醒目的咬痕:“还疼吗?” “什,什么?”祁辰大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甚至忘了要讲他的手拍开…… 夙千离的目光一动不动地定格在了她的脸上,那双幽深如潭的眸子此刻盛满了地老天荒般的深情,几乎要将人溺毙! 他的声音醇厚微哑:“辰儿,我真的很高兴,那天晚上在温泉庄子救了我的人是你。”说着,他低头轻轻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感觉到额头传来的湿润触感,再加上他身上特有的淡淡沉水香气,祁辰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了! 隔了好半晌,她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支支吾吾地问道:“那个,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夙千离眼中含笑,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贴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你以为那日是谁帮你穿好的衣服?” 祁辰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他明明五天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些天竟然还故意在自己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一想到这些,祁辰胸中不禁窜上几分火气,怒视着他道:“夙千离你简直……” “嗯?简直什么?”夙千离邪邪笑着,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她死死瞪着他瞧了一会儿,末了却只能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四个字:“你先出去!” “为什么?”夙千离轻轻挑眉,语气里是说不出的随意。 祁辰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她虽然不是什么封建守旧的贞洁烈女,但也没有当着一个男人的面沐浴的习惯好吗?! 偏偏这个时候,夙千离还火上浇油地补了一句:“没关系,你泡你的药浴,不用在意我,我就在这等你。”说着还十分自觉地搬了一把椅子正正坐在了祁辰对面。 祁辰只觉额头青筋突突跳了两下,几乎要被他气笑了:“你还真是够自觉的!” 夙千离勾唇一笑,充满暗示性地看了她一眼:“我还有更自觉的,想知道吗?” “滚!”祁辰忍不住爆了粗口,如果不是她此刻正坐在浴桶里的话,她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谁都别拦着她! “辰儿这是害羞了吗?”夙千离痞痞地笑望着她,眼神不自觉地往水下瞟。 察觉到他视线停留的位置,祁辰正瞪着他的眼睛顿时几欲喷火,掬了一捧水便朝他泼去! 夙千离非但没有躲避,反而上前一步,胸前的衣襟瞬间被水打湿了一大片,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地转过头来看着她,啧啧叹道:“这该做的不该做的咱们可都已经做过了,现在还怕我看两眼么?啧啧啧,辰儿真是太羞涩了!” 说着便随手扯过一旁架子上搭着的衣服来擦自己的衣角。 看见他伸出手的那一刻,祁辰只觉脸上一烧,随即出声喝道:“不许动我的衣服!”语气里情不自禁地带了几分紧张。 “嗯?”夙千离手下微微一顿,紧接着那双漂亮的眼眸中划过一抹狡猾之色,一把从那些衣服中抽出了最下面那块白色的棉质衬布,用手轻轻摩挲了几下,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没想到辰儿看着瘦弱,还是挺费布料的!” 那是她的裹胸! “轰!”的一下,祁辰的脸色瞬间爆红:“夙千离你最好不要挑衅我!” 夙千离却像是完全听不懂她的话一般,一本正经地道:“唔,这玩意儿想想就觉得不舒服,以后还是别用了。”万一压平了,自己以后岂不是少了许多福利? 说着便连同架子上的衣服一起将手里的东西丢到了一边,不远不近,恰恰是祁辰够不到的地方…… 见状,祁辰不由暗自磨了磨牙,因为知道夙千离有洁癖,所以她原本是打算趁着夙千离侧身躲避的机会去拿架子上的衣服,哪知这家伙居然宁可被水泼湿也要抢走自己的衣服! 成功地将祁辰的打算扼杀在摇篮里,夙千离此刻心情颇好,瞥了一眼房间里的刻漏,他悠悠道:“我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水也快凉了,辰儿还是赶紧出来吧!” “呵呵!”祁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要是这会儿出去才是蠢! “啊,我明白了,辰儿是想我帮你吗?”夙千离笑得如同一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 说着便作势朝她走过来,不想刚迈出一步就被祁辰喝住:“站住!” “好了,别闹脾气了,不然该着凉了!”夙千离宠溺地笑了笑,然后快步走过去,不顾她的挣扎,直接把人从浴桶里捞了出来。 祁辰脸色通红,说不清是怒是羞,本能地想要去推开他,奈何他的力气太大,自己的这点挣扎在他眼里根本就是无关痛痒! 夙千离直接将人抱到了床上,几乎是触到床沿的那一刻,祁辰便直接扯下了一旁的床帘,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一双美目恼火地瞪着他:“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 第446章 要穿女装 瞧见她这般炸毛的模样,夙千离却只是可有可无地耸了耸肩,邪邪笑道:“我这就去让人给你准备一套女装,唔,上元节那晚的那身就不错,就是料子不大结实。不过放心,你的尺寸我都记得的!” “滚!”祁辰气极,随手拿过床上的一只枕头朝他砸了过去。 谁说她非得穿女装了?她又不是只有这一套男装! 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似的,夙千离悠悠道:“噢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已经让人把你柜子里所有的衣服都丢掉了,所以只能委屈你暂时在床上躺一会儿了!” 祁辰磨了磨牙:“夙千离你还真是蓄谋已久啊!” “还好还好,不用太感激我。”某人笑得好不得意。 瞧着他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揍模样,祁辰只觉自己的血压直线飙升,深吸了一口气,索性拉过一旁的被子蒙到自己头上,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两个人的这次交锋,祁辰完败! 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缘故,夙千离并没有一个人过来给她送衣服,而是带上了那只已经胖成球的橙子。 当着一人一豹站在自己面前时,祁辰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冷着脸道:“衣服留下,你可以出去了。” “我……”夙千离原本是想说他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的,可当他对上祁辰眼里冰冷而暗含警告的目光时,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儿:“咳,我在屏风外面等你。” 虽然他很想一睹床帘下的美好风光,但要是真把人惹毛了可就不好了,适可而止这四个字他还是知道的。 正要转身,忽然发现橙子还蹲在祁辰身边没动,不由凉凉看了它一眼。 橙子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暗示似的,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扒在床沿上,舒服地半眯着眼睛让祁辰给它挠下巴。 夙千离顿时黑了脸,喝道:“橙子,出来!” 橙子被他这么一吼,不由虎躯一震,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紧接着便睁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祁辰,好不委屈! 不待祁辰开口,便听得夙千离怒声威胁道:“橙子,我数到三,你最好……” 话未说完便见另一只枕头朝他飞了过去:“你到底出不出去?!” 夙千离脸色愈发黑了几分,咬牙道:“它是公的!” “我说出去!”祁辰再次强调。 夙千离气结,他是疯了才把这个找人烦的东西给带了过来!想到这里,他狠狠瞪了某只得势就猖狂的雪豹一眼,然后不甘不愿地去到了屏风外面。 饶是已经有了之前的铺垫,可当祁辰看到手中的衣服以及藏在当中的贴身小衣时,脸色还是不受控制地烧了烧,拍了拍自己的脸,想着尽快换好衣服出去,毕竟这薄薄一层屏风着实让她没什么安全感。 约莫是越着急就越容易出错,夙千离送来的这一身裙装委实有些难缠,抛开层层叠叠的裙摆不提,光是需要系起来的衣带就有不下十来根,祁辰眉心都快打成一个死结了! 这根是系上面还是下面,还有这根,怎么感觉是多出来的? 六月天本就炎热,不消片刻的功夫,祁辰便出了一身汗,偏偏这个时候夙千离还在外面催促:“辰儿,你好了没有?” “闭嘴!”祁辰本来就火大,被他这么一催瞬间就像是点燃的炮仗似的,怒声道:“夙千离你丫是故意玩我呢吧!”明知道她穿惯了男装,还故意给她寻了这么一身繁复要命的裙装! 天可怜见的,夙千离是真没想到这一层,他只是单纯觉得这身裙子很衬她的气质罢了…… 这会儿见她突然生气,夙千离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做了什么吗?”他可是老老实实守在屏风外面,连偷看都没偷看的……好吧,最多也就是悄悄瞄了那么一两眼而已! 看着自己手中乱七八糟的衣带,祁辰终于放弃了挣扎,语气不耐道:“你去给我换一身男装过来,今日的事情就算是翻篇了!” 夙千离愣了一会儿,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轻笑道:“辰儿,你是不是不会穿女装啊?” “夙、千、离!”祁辰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不说实话会死吗?! “哈哈哈!”夙千离笑得格外愉悦,长腿一迈直接来到了屏风后面,看着她身前那些被她自己折腾得乱七八糟的衣带,强憋住笑意道:“唔,这衣服貌似是麻烦了些,不会穿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来来来,我来帮你!” “你会穿?”祁辰狐疑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不相信。 说着便要去脱她的衣服,被祁辰一手拍开:“你干嘛?我好容易穿上的!” 夙千离嘴角抽了抽,尽量委婉道:“那个,你外面的这层穿反了……” 祁辰:“……” 看着她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夙千离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嘲笑我?”祁辰眯着眼睛看着他。 “额……没有!”夙千离强自按捺住上扬的嘴角,只是那眼里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祁辰觉得自己两辈子加起来从来没有这么丢人的时候,恶狠狠地瞪着某个始作俑者:“给你一刻钟,如果你收拾不好这身裙子,以后都别想让我穿女装!” 夙千离的笑容戛然而止,正色道:“没问题!” 说来也怪,在祁辰手里乱七八糟的一堆衣带,一到了夙千离手中就瞬间变得听话起来,只见他修长的双手上下动了动,然后祁辰这身衣服居然就被整理好了! “喏,瞧瞧,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吧?”将她拉到镜子跟前,夙千离颇为得意地说道,俨然一副邀功的姿态。 祁辰脸色却是不大好看,勉强道:“马马虎虎吧!”说着便要出去。 “等等!”看着那道袅娜的倩影,夙千离突然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怎么了?”祁辰轻轻蹙眉。 夙千离眸光闪了闪:“咳,那个,我刚刚还有一根带子没系好,你等一下,我再重新帮你理一理。” 第447章 不会梳头 “是吗?”祁辰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疑惑道:“我觉得挺好的啊……” 闻言,夙千离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看,这根应该是交叉系在上面的……” 说着便去解开了她的衣带,然后不疾不徐地重新系了一遍,当然,中间不可避免地吃点豆腐什么的,偏偏他面上还是一副正派严肃的模样,弄得祁辰想要发火又发不出来,着实有些憋屈! “唔,不错,我的辰儿还是穿女装好看!”夙千离装作完全没有看到她的不悦,一脸满意地称赞道。 “呵呵!”对于他的话,祁辰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便听得寒亭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祁公子,晚饭已经备好了,华叔属下来请你过去。” “好,我这就过去。”祁辰应了一句,然后便准备往外走,丝毫没有要同夙千离一起的意思。 “等等!”夙千离再一次叫住了她。 祁辰无奈地看向他:“你又怎么了?” “你的头发还没梳。”夙千离指了指她身后披散着的长发。 被夙千离这么一折腾,她倒是忘了这一茬,祁辰皱了皱眉,然后随手拿起桌子上一根发带准备将头发绑起来,却被他一把按住,无奈叹气:“你见过哪个姑娘是这么梳头发的?” “我要是会梳发髻的话还用得着你说?”祁辰没好气地瞪他。 夙千离瞬间被噎住,随即说道:“我试试吧!” 祁辰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一个大男人,怎么净会些女人家的东西? 事实证明,祁辰还是高估了他,夙千离所谓的“试试”就真的是“试试”…… 两刻钟过去,在夙千离第十一次不小心扯到她的头发后,祁辰的耐心终于宣布告罄,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梳子:“行了行了,还是我自己来吧!指望你咱们两个今晚就只有吃夜宵的份了!” 夙千离悻悻地收回了手,轻咳了一声,略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以为应该挺简单的……” 祁辰一边快速地把长发结成辫子,一边凉凉道:“我说王爷,自信是好事,可盲目自信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夙千离脸色黑了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梳女子的发髻! 两个人一出门,夙千离便伸手牵住了她的手,祁辰挣脱了几次没挣开,便也随他去了。 毫无意外地,这一路上从听雪楼走到饭厅,祁辰成功收获了无数好奇的视线,甚至有人因为太过震惊而不小心打碎了手里端着的盘子…… 今日饭厅里很是热闹,越无崖和元春被留下用饭,而俞青衣姐弟因为要陪着于博林,所以没来饭厅。 两个人一进饭厅,华管家便笑眯眯地招呼道:“祁辰来了,快坐下,咱们可以开饭了!” 祁辰眉心跳了两下,若有所思地问道:“华叔看见我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 “咳,那个,吃饭吃饭,要不一会儿菜就该凉了。”华管家立刻转移话题,他才不会说自己早在见到她的第一面就识破了她的身份呢! 同样淡定自若的还有千梵,见到祁辰一身女装进来,她只是微微一笑,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倒是寒风四人着实吃了一惊,只听寒榭古怪地看着她道:“祁公子,你今日怎么穿了一身女装……” 话未说完头上就挨了一巴掌,华管家没好气地骂道:“什么‘祁公子’?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儿眼力见儿?!人明明是个姑娘家!” 寒榭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寒亭你快掐我一下,我莫不是在做梦吧?”那个剖尸时面不改色的人居然是个姑娘? 寒亭显然也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但好在他的接受力比较快,抬手狠狠掐了寒榭一把—— “嗷!”寒榭干嚎了一嗓子,然后怒瞪着他:“你使那么大劲儿干嘛?!” 寒亭朝天翻了个白眼儿:“我不使劲你能知道疼吗?!” “你……”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闭嘴,都不想吃饭了是不是?”华管家横眉立目地瞪着这两个人。 “元老爷子,师叔。”祁辰同二人打招呼。 “啧啧,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丫头今天看起来终于像个姑娘了!”越无崖笑眯眯地夸赞道。 祁辰嘴角抽了抽,合着在这位师叔眼里自己就算是穿了女装也只是“像个姑娘”而已…… 元春那双精明老辣的眼中有一道光芒闪过,继而两眼放光地盯着她:“祁辰,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还没有婚约吧?” 祁辰听见这话顿时眉心一跳:“我……” 刚一开口,夙千离便直接揽过了她的腰,占有欲十足地宣示主权:“以前没有,但现在有了!” 元春把眉毛一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瞪他:“就你厉害!” 夙千离轻轻勾唇一笑,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嘚瑟,气得元春恨不得给他两下子! 一手拍开某人的咸猪手,祁辰悄然剜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直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转而问道:“桓柒怎么不在?” “嗐,他能去哪儿,哄媳妇去了呗!”越无崖撇了撇嘴,轻哼一声,一副十分看不上自己这个徒弟的模样。 祁辰了然地挑了挑眉:“说起来,这两个人的婚礼打算什么时候办?” “都看着我做什么?那个一根筋的臭小子什么都听媳妇的,哪里有我这个师父说话的份!”越无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说道,明显是因为这件事记恨上自己徒弟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道语带笑意的女声在门外响起:“师伯这是说的哪里话,您是我和桓柒的长辈,如果连您都没有说话的份,那这天底下哪里还有说得上话的人呢!” 众人抬眸看去,只见桓柒扶着已经显怀的路非烟缓步走了进来。 见到路非烟,越无崖脸上的表情松快了几分,却还是绷着脸看着桓柒:“臭小子现在见到为师连声招呼都不打,真是白教了你那么多年了!” 第448章 喜欢记仇 桓柒眸中浮上一抹淡淡的无奈,从进门开始,师父您老人家就没给过我开口的机会好吗? 当然这话是坚决不能说出来的,深谙自家师父脾性的桓柒也不解释,直接将手里拎着的酒坛子放到了饭桌上:“路过忘忧酒馆,顺便给师父带了二斤屠苏酒。” “哼!”闻着鼻间的酒香,越无崖从鼻子里轻哼一声,道:“行了,来了就坐下吧,省得又在背地里说我欺负你媳妇!” 桓柒脸上更无奈了,他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暗自摇了摇头,桓柒扶着路非烟在祁辰右手边坐下。 路非烟打趣的目光在祁辰和夙千离之间来回打量了一会儿,笑眯眯地道:“哟,这是终于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虽然怀了身孕,可路非烟的身材非但没有走样,反而比从前更多了几分袅娜柔和,令人移不开眼去,此刻半是慵懒半是随性的嗓音婉转响起,没得让祁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祁辰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能不能好好说话?”真不知道桓柒是怎么受得了她这副嗓子的,亦或是说,桓柒就好这一口?想到这种可能,祁辰看向桓柒的目光不禁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这厢桓柒刚刚坐下,被祁辰这么一盯,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烟儿同你说话,你看我作甚?” 听到祁辰的话,路非烟也不生气,依旧笑吟吟的,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下午的鸳鸯浴可还受用?” 饶是她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夙千离就坐在自己身侧,又岂会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思及此处,祁辰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紧接着危险地盯着面前幸灾乐祸的女人:“路非烟,咱们是不是还有笔账没算?” 她就不信今日夙千离突然拆穿自己身份,这里面会没有她路非烟的手笔!要知道,五日前自己睡着的时候,房间里可是她一个人守着的! “嗯?”路非烟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解道:“上个月的账本我不是已经派人送过来了吗?” 祁辰冷笑:“是吗?” 瞥了一眼她隆起的腹部,恨恨道:“看在你是个孕妇的份上,这件事咱们先搁下不提。” 路非烟眸中闪过一抹笑意,正当她暗自得意之时,旁边的夙千离突然聚起了酒杯:“路阁主,大恩不言谢,这一杯,本王敬你!” 路非烟刚刚送进嘴里的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怒瞪着他:“过河拆桥的手段王爷用起来还真是得心应手!” “路阁主误会了,本王是真心同你道谢!”夙千离正色强调道。那日若不是她的提醒,自己又怎么能这么快就猜到辰儿女扮男装的事情呢! 咬牙切齿地瞧了他一会儿,路非烟端起面前的茶杯同他碰了一下,冷笑道:“算你狠!” 不就是从前捉弄了他几次吗?堂堂天穹的摄政王,居然如此小心眼儿! 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口型道:咱们走着瞧! 夙千离淡淡回了一个眼神:奉陪到底! 对于这两个人之间的交锋,祁辰假装看不见,毕竟她还有另外一个优点,那就是记仇! “咳,说真的,你们两个的婚宴准备什么时候请啊?”祁辰好奇地看向路非烟。 听见这话,越无崖状似不怎么在意地抿着酒,耳朵却是竖得真真切切的。 霎时间,整个饭厅里所有人的目光悉数都落在了路非烟和桓柒身上。 桓柒没有开口,只是自顾自地替路非烟夹着菜,还细心地把鱼肉里面的刺全都剔出来。 路非烟就更淡定了:“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噗——咳咳,咳咳咳!”越无涯一口酒喷了出来,猛地咳了好几声,然后板着脸道:“简直就是胡闹!” 见她丝毫不为所动,越无涯不禁瞪向自己的徒弟:“你就这么惯着她?” 桓柒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烟儿高兴就好。” 祁辰噎了一下,真是好大一碗狗粮! 越无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直呼这两个人不孝顺! 旁边的元春不由酸溜溜地道:“行了,你就知足吧,这马上徒孙都有了,成不成婚的也就是走个形式。” 越无涯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儿没错,便也不再抓着这个不放了。 晚饭快结束的时候,祁辰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想好了?” “嫁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路非烟指了指自己隆起的腹部:“可你瞧瞧我现在这个模样,我可不想挺着这么个肚子穿嫁衣!” 祁辰嘴角抽了抽:“合着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迟迟不愿意办婚宴?” 路非烟把眼睛轻轻一挑:“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充分吗?” 祁辰一阵无语,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心道也就桓柒那个温吞的性子能受得了她了! …… 夙千离说到做到,从第二日开始,祁辰翻遍了整个王府都没找到一件自己可以穿的男装,最后只得无奈妥协。 罢了,自己原本也没打算把这件事情一直瞒下去的,就当是提前坦白了。 就在这时,华管家命人抬着几个大箱子进来了,进门便招呼道:“来来来,动作麻利点儿,把箱子都抬进去,轻拿轻放,千万别磕坏了里面的东西!” 见华管家就要转过身去指挥,祁辰赶忙一把拉住他,不解地问道:“等等,华叔,这都什么东西,怎么就搬到我这里来了?” 华管家不禁咧嘴一笑:“这些都是王爷特意让人准备的,衣服、鞋子、首饰还有脂粉,都是女儿家用得到的东西。” 祁辰额前滑下好几条黑线,无奈道:“华叔,我是真的用不到这些东西……” “怎么会用不到呢?身为这摄政王府唯一的女主人,出门怎么能没有几样拿得出手的头面首饰,再说了,这可都是王爷的一片心意,祁辰丫头,你就尽管收着就是!”华管家一脸不以为然地说道。 说着便又去盯着那些下人搬东西去了。 第449章 你们继续 看着自己衣柜里那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女装,祁辰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有买这些衣服的钱,全部折现给她不好吗? 就在这时,夙千离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环视了一周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说着又指着一个地方道:“就是这里还缺一张梳妆台,回头让人送一个过来。” 祁辰瞬间头疼不已:“不是,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像是会没事捯饬这些东西的?你要是闲钱多得没地方用了可以直接给我啊!” “怎么,这还没嫁给我呢,就想着替我省钱了吗?”夙千离挑眉笑道。 祁辰白了他一眼:“咱们一码归一码,我几时说过要嫁给你了?” 夙千离眸色一沉,一把将她禁锢在怀里,语带威胁道:“不嫁给我,你还想嫁给谁?” 对上他灼热的视线,祁辰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想把人推开又推不开,只好用双手撑在他胸口上,以免两个人离得太近:“你先松开我!”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夙千离固执地看着她。 祁辰眸光不自然地闪了闪,顾左右而言他:“我昨日答应了青衣青南要去书院接他们放学,你快别闹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夙千离俯下身去,在她耳边低声耳语道:“听不到我想要的答案,你休想我放手!” 温热的气息扑撒在她的脖子上,弄得她有些痒,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趁着她分神的功夫,夙千离一脚蹬上了门,然后抱着人仰面躺到了旁边的软榻上。 如此一来,祁辰便正正压在了他身上,两个人的姿态格外暧昧。 祁辰瞬间红了脸:“你快放开我!” “不放!”夙千离理直气壮地拒绝,气得祁辰恨不得咬死他。 “放开!” “不放!” 祁辰不停地挣扎着想要翻身下去,奈何两只手被他紧紧握在了身后,后腰又被他单手按住,根本使不上力。大热天的,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出了一身汗,而反观夙千离,除了脸色略有些潮红外,整个人简直悠闲得不能再悠闲了! 祁辰越想越气,怒瞪着他道:“你今天就非得跟我过不去了是吧?” 夙千离却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何时要跟你过不去了?方才不是说了吗,只要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自然放开你。” “呵呵!”祁辰冷笑,别以为她听不出他话里的陷阱,所谓“满意的答案”还不是他自己定的,真把她当傻子了! “夙千离,昨日的事情我还没同你计较,你现在最好不要再来挑战我的耐心!” “昨日?昨日什么事情?”夙千离开始装糊涂。 “你……” 就在这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南子浔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祁辰,我听说……”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软榻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南、子、浔!”夙千离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后者吞了吞口水,连忙道:“那个,当我不存在,你们继续,继续!”说着便飞快地退了出去,然后顺手把门带上。 一刻钟后,南子浔正趴在门上听着里头的动静,哪成想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跌了进去! “咳!”南子浔快速稳住身形后,轻咳了一声,然后理了理衣襟:“你说说你们两个,突然开门也不说一声。” “噢?”祁辰淡淡挑眉,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道:“这你可是冤枉我了,毕竟谁也不会想到门上会趴着一只壁虎不是?” 南子浔被噎了一下,旋即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没吭声。开什么玩笑,这会儿接话不就是承认了自己是那个偷听的壁虎? 他不开口,不代表夙千离就会把这么个碍眼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只听他不耐烦地道:“有事说事,没事回你的状元楼待着去!” “当然有事!”南子浔立马说道。好容易有一个可以当面打听八卦的机会,他怎么可能空手而归! 于是兴致勃勃地问道:“我听说,祁辰突然变成女人了,所以过来参观一下!”没想到进门就瞧见了这么劲爆的一幕…… 闻言,祁辰嘴角可疑地抽了抽,就知道从他嘴里听不到什么好话!还参观?当她是国宝大熊猫吗? 一瞬间,祁辰甚至连开口怼他的欲望都没有了。 偏偏南子浔还是个不自觉的,也不管有没有人搭理他,一个人异常兴奋地自说自话:“祁辰,你以后是不是就打算以女装示人了吗?嗯,一定是这样,千离肯定不会让你再穿男装!不过话说回来,千离你是怎么发现她女扮男装的?” 闻言,夙千离脑海里蓦然响起一道声音——路非烟半是嘲笑半是鄙夷地说:“王爷连自己睡了谁都不知道,也算是本事了!” 脸色不由黑了黑,冷声道:“你所谓的有事就是来问这些废话的吗?” 南子浔只觉背后一阵凉飕飕的冷风吹过,但却仍旧没能熄灭他心中的那股八卦之火,只不过他八卦的对象变成了祁辰:“祁辰,那你以后还去大理寺吗?要知道本朝还从来没有过女官呢!” “不去!” “去!”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南子浔嗅到了一股隐隐的火药味儿,看好戏似的说道:“啧啧,这算是内部矛盾吗?” “你闭嘴!”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南子浔脸上划过一抹难以置信,旋即做了一个捂嘴的手势,十分自觉地说道:“好,我闭嘴,你们继续!” 祁辰的态度很鲜明:“我查过天穹律法,当中并没有明确说女子不能为官。” 夙千离一听不由紧紧拧眉,他倒不是对大理寺有什么意见,只是她如果继续留在大理寺的话,势必要和纪简那个家伙天天相处在一起,一想到这里,他这心里便怎么都舒坦不起来! 不过这些话夙千离当然不可能直接说出来,所以便黑着脸站在那儿,脸上就差直接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字了! 第450章 二人冷战 “那个,我插一句啊,祁辰原本就是仵作出身,大理寺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嘛!”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南子浔开始煽风点火。 夙千离这会儿心里原本就有气,又不好冲着祁辰来,于是转而把伤口对准了南子浔,语气危险道:“你很闲?” “没有!”南子浔心中立刻警铃大作,果断选择了明哲保身,正色道:“对了,你前两天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夙千离如何不知道他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不过是懒得拆穿他罢了。 瞥了他一眼,道:“说说看。” “城隍庙最早建于前朝,太祖皇帝初年曾大规模修缮过一次。你们猜当时负责修缮的人是谁?”说到这里,南子浔故意卖了个关子。 见二人都不曾开口,他满意地勾了勾唇,道:“当时的工部尚书,也就是咱们如今的萧老丞相。” 闻言,祁辰的眸中不禁划过一抹深色:“从密道墙壁的磨损情况来看,整个地下密室最起码建成了百年以上,而且里面没有太多后期动工的痕迹。” 南子浔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事实上,早在城隍庙修建的同时,密室就已经存在了。” 顿了顿,他意有所指地说道:“但这并不妨碍萧家人知道城隍庙地下的秘密。” 夙千离却是摇了摇头:“此事应该与萧老丞相无关。” 这话说得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与萧老丞相无关并不代表与萧家无关。 不过…… “你似乎格外相信萧老丞相?”祁辰挑了挑眉。 “萧老丞相的为人虽然有时候迂腐固执了些,但他比任何人都看重天穹的安危。”夙千离语气淡淡,却分外肯定地说道。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不是萧老丞相,那么剩下的人就很好猜了。” 萧家人口简单,作为萧老丞相唯一的儿子,萧琮是个不顶事的,和苗疆人勾结,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倒是萧宁远这个颇得萧老丞相器重的嫡长孙,城府手段皆是不凡…… “查萧宁远。”夙千离眸色一寒,口中冷冷吐出几个字。 南子浔勾了勾唇:“就等你这句话了!” 顿了顿,他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忍不住出言提醒道:“不过话说回来,此事牵连甚广,一旦查实,萧家几十年来的清誉算是毁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萧家不似京城的四大世家,积蕴深厚,说白了,萧氏一族的真正崛起其实是在萧清章入朝为官以后开始的,所以南子浔这话实际上是在提醒他,一旦萧宁远被牵扯进去,那么不管这件事情萧老丞相是否知情,他老人家这辈子的声名必将毁于一旦! 这也是他迟迟没有去动萧宁远的顾虑所在。 夙千离沉默了片刻,眸光陡然凛冽起来:“既然踏出了这一步,就该有承担后果的勇气!”看在萧老丞相的面子上,只要萧宁远不做太出格的事,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萧宁远他自己非要找死,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南子浔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尽快给你结果。” …… 既然已经换回了女装,祁辰便没有再去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很快,关于她男扮女装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于是乎,万年没有人上门的摄政王府这两日格外热闹。 作为事情的当事人,祁辰实在没心情被人当成熊猫参观,索性便找了个由头躲了出去。 午后时分,烟雨阁后院的树荫下,路非烟半躺在摇椅里,一边吃着桓柒剥好的松子,一边懒洋洋地问道:“你就准备一直在我这儿躲着?” 离她不远处,女子一袭青松色裙装坐在回廊下的栏杆上,背靠着廊下的柱子,左手枕在脑后,半阖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打下一道淡淡的阴影,慵懒中透着三分洒脱。 听见这话,女子轻轻抬了抬眼皮,淡道:“不然呢?回去被人当猴看?”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路非烟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敢说你跑我这儿来就没有存着几分躲开你们家那位的心思?” 祁辰一听这话顿时不干了,白了她一眼:“纠正一下,我和他是在冷战!”再说了,躲着夙千离,呵呵,她是那么怂的人吗? 路非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语气十分敷衍地问道:“行吧,那就当你们两个在冷战好了。不过你倒是说说,你们两个冷战的原因是什么?那方面不和谐?” 祁辰一个眼刀丢过去,路非烟立刻打住:“当我没说,你继续。” 事情要从那日南子浔来府上说起—— 那日南子浔来府上,随口提到祁辰日后还会不会继续去大理寺任职的事,于是,两个人就这个问题进行了数次讨论,结果却都是无疾而终,不管祁辰怎么说,夙千离就是一口咬死了不让她继续在大理寺任职,甚至扬言要把她调去刑部。 祁辰自然是不同意。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在大理寺呆得好好的,没事非得去趟刑部那趟浑水做什么? 把自己的想法同路非烟这么一说,毫无意外地招来了后者的一记白眼:“你是猪吗?” 祁辰眯了眯眸子,压了几天的火隐隐有往上窜的趋势,目光危险地看着她:“别以为你现在是个孕妇就可以肆无忌惮。” 路非烟微微一笑,眼里不乏挑衅之意:“我就是肆无忌惮了,你能奈我何?” “咯吱咯吱!”祁辰不疾不徐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扯出了一抹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我的确奈何不了你,不过你们家桓柒就不一定了!” “怎么,威胁我?”路非烟依旧笑盈盈的。 “嗯哼?”祁辰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目光朝着厨房的方向瞥了一眼。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桓柒此刻应该正在厨房给某个作妖的女人炖美容养颜的燕窝补品之类的东西。 她就不信路非烟会不在乎桓柒这个软肋? 第451章 属酸菜的 事实证明,路非烟这个女人确实是女人中的异类—— 只听她淡淡“哦”了一声,然后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你随意,别出人命就好。” 闻言,祁辰只觉自己的太阳穴猛地跳了两下,瞪着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果然是最毒妇人心!”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话音未落,路非烟瞬间便从摇椅上一跃而起,单手扶着腰:“你居然说我老?”她还没成婚呢,居然敢嘲笑她是个妇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在这时,桓柒端着一盅燕窝朝这边走来,路非烟立马叫住他,指着祁辰娇声道:“桓柒,她居然说我老!” 桓柒一怔,抬眸和祁辰对视了片刻,然后果断移开了视线:“这燕窝落了灰,烟儿,你先坐着,我再去厨房重新给你炖一盅。”说着便以最快的步速离开了现场…… 路非烟、祁辰:“……” 桓柒走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瞧了一会儿,最后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幼稚!” “无聊!” 两个笑了一会儿,路非烟抬手扶了扶鬓角,懒懒道:“话说回来,你刚才说夙千离不同意你继续去大理寺任职,那你这两天上午都干嘛去了?” “去大理寺啊,纪简请了伤假,江远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当然要去帮帮忙了。”祁辰想也不想地答道。 路非烟端起杯子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道:“你女扮男装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你觉得,如果夙千离真的有心阻拦你继续担任这个提刑官的话,你这两日还能安安稳稳地出入大理寺?” 祁辰眉心紧蹙:“可他的态度的确很坚决啊!” “你再想想,他为何不让你去大理寺,却同意你去刑部?”路非烟继续循循善诱。 祁辰认真想了一会儿,猜测道:“他想让我把姚远拉下来?” 话一出口,她便摇头否定了自己:“可不对啊,姚远这个人是有些奸猾毛病,但真要算起来却并无什么大错,夙千离没有非要动他不可的理由啊……” 路非烟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自己要骂人的冲动,微笑道:“你再好好想想,大理寺和刑部有什么区别?” 祁辰眉心越皱越紧,实在想不出个头绪来,最后没了耐心,道:“你就直接告诉我不行吗?哪儿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路非烟被噎了一下:“……” “什么叫‘弯弯绕绕’?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似的,一根直肠子通到底,你就不知道稍微拐个弯儿?” “少废话,知道什么赶紧直说!” 路非烟死死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纪简对你的心思你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祁辰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旋即失笑道:“你这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还纪简对我有心思,你怎么不说夙千珩也对我有心思呢?无聊!” 路非烟幽幽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祁辰愣了三秒,旋即脸上变了几变:“你不会说真的吧?”突然想起来,之前和夙千离吵架的时候,他好像是经常把这两个人挂在嘴边来着…… “可他们不知道我是女扮男装啊……”祁辰试图找理由来说服自己。 “你家那位原来不也不知道吗?” 祁辰:“……” “你等会儿,让我缓缓!”此时此刻,祁辰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她冷静了片刻,努力地捋了捋思路,然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所以,找你这么说来,夙千离不让我去大理寺的原因是纪简?” “总算绕过这个弯儿来了!”路非烟长叹了一声,头一次对夙千离产生了莫大的同情。 “可我对纪简并没有什么啊!”祁辰颇有些头大地说道。 “这男人嘛,一般都比较容易吃醋,尤其是你家那款,明显就是属酸菜的,我敢保证,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你周围十丈以内不要出现任何雄性生物!包括那只胖成球的橙子!”路非烟语气十分笃定地说道。 祁辰额头青筋狠狠跳了两下,揉了揉眉心道:“那你说,我要怎么办?” “简单!”路非烟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句话——釜底抽薪,解决掉他担心的问题,万事大吉。” 祁辰蹙眉道:“你不会让我想办法把纪简从大理寺调走吧?” “谁让你把纪简调走了?我的意思是要你想办法打消夙千离的这个念头!”路非烟没好气地说道。 “能不能具体点?” “具体点就是,无论你还是纪简,只要你们两个人当中有一个人成婚了,那么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祁辰不赞同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卫老国公折腾了那么久的相亲宴都没解决的问题,我哪来那么大本事能解决?再说了,我和纪简好歹也算是朋友,不带这么坑人的!” 路非烟摊了摊手:“既然纪简这边行不通,那就只有靠你自己努力了,早点成婚吧,有了这层名分的牵绊,你家那位的心应该能放回肚子里了。” 祁辰思量了一会儿,目光狐疑地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话里话外都在替他说话呢?路非烟,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收了他什么好处?” “天地良心,我跟你们家那位见面就掐,这你又不是不知道!”路非烟大呼冤枉,心里却道:就算是收了好处也不能让你知道啊!那可是京城最繁华地段的六间铺子,有银子都买不到的好吗?! 祁辰拧眉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最后半信半疑地说了一句:“最好如此!” 见她没有继续深究此事,路非烟自认自己那六间铺子保住了,心中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 二人回头一看,却是萧雯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南子茗也来了。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路非烟率先笑着迎了上去,伸手就要去接萧雯怀里抱着的孩子。 萧雯哪里敢让她一个孕妇抱着,忙道:“你还怀着身子呢,快老实歇着吧!” 第452章 合伙催婚 听见这话,路非烟不禁有些好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这才五个月,哪里就这样娇气了!” “哪个说你娇气了?左不过是叮嘱你小心些罢了!”萧雯笑着说道。 祁辰凑上去瞅了瞅她怀里的小家伙,惊讶道:“怎么几天不见,羿儿瞧着竟长大了不少?”说起来,这个孩子算是他们这些同辈中的第一个孩子了,孩子的名字是身为外祖父的元春特意取的,单名一个“羿”字。 生完孩子后,萧雯整个人看上去都柔和了不少,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眼角不经意间流转着幸福的光芒,比从前更多了几分贤妻良母的味道。 她道:“这小子每天可能吃了,阿严昨日还说要给他控制一下饮食来着!” “别听他瞎说,小孩子能吃才是有福气!”路非烟接过话来说道。 不知突然想到什么,萧雯好笑道:“可不是嘛,昨日外祖父来看羿儿,碰巧听见这话险些没把阿严揍一顿!” 南子茗掩唇笑道:“这事儿我作证,当时我就在萧雯那里!” 闻言,祁辰不由轻轻挑了挑眉,揶揄道:“子茗你说你天天往庄严府上跑,季呆子岂不是要找不到人了?” 南子茗脸上红了红,声音蚊子似的说道:“他又不是日日来寻我的……” 听着她打趣南子茗,路非烟心中不由暗暗纳闷儿,这家伙对旁人的事情倒是敏锐得很,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不灵光了呢? 萧雯见南子茗害羞了,于是清了清嗓子,替她解围道:“祁辰你先别忙着打趣子茗,咱们先把账好好算上一算!” 祁辰神色微诧:“咱们两个哪儿来的糊涂账?” 萧雯斜了她一眼:“旁的事先不提,咱们就说你女扮男装的事瞒了我们这么久,你怎么说?” “可不是嘛!”路非烟添油加醋道:“我们也就罢了,回头小五知道这事儿后还不定要伤心成什么样呢!到时候你可别指望我们几个帮你说情!” 祁辰眯了眯眸子:“路非烟,你说这话也不怕闪着舌头?”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我女扮男装的事什么时候瞒着过你? 路非烟全作是看不见她的眼刀,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个糊涂一装到底—— “我摸着良心说话,有什么好怕的!” “呵呵!”祁辰冷笑,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有良心这种东西吗? 路非烟毫无畏惧地回了一个挑衅的眼神:有本事咬我啊? 祁辰瞥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算你狠! 两个人之间不动声色的交锋进行了好几个会合,最后以某个孕妇的强词夺理而告终…… “祁辰,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易容的,有没有什么方法窍门?怎么从前我们竟没有一个人看出破绽呢?”萧雯兴致勃勃地问道,眼神里写满了跃跃欲试。 祁辰:“……”她收回刚才对于萧雯向贤妻良母发展的评价!这姑娘打从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的! 斟酌了一下字句,她尽可能委婉地说道:“萧雯,你现在已经是当母亲的人了……”再这么由着性子胡闹不合适吧? “没事没事,羿儿可乖了,我离家出走的时候把他交给奶娘就行!”萧雯相当潇洒地说道。 祁辰:“!!!”离家出走?她怎么不上天呢? 对此,南子茗脸上半点惊讶都没有,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她提起这个了,就连路非烟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这令祁辰不得不怀疑这女人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想法…… 想到这儿,她不禁在心里默默替庄严和桓柒两个点了根蜡,然后果断决定换了个话题:“对了,今天怎么没见罗音和你们一起?” “哦,你说罗音那丫头啊,她……” 闻言,南子茗扯了扯萧雯的袖子,示意她说正事。 她们之间的这点儿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祁辰的眼睛,不过她也并未直接拆穿就是了。 果然,萧雯清了清嗓子,神秘兮兮地拉着她道:“祁辰,你跟我说实话,你和摄政王是不是早就……嗯?” 祁辰被问住了,这话要她怎么回答? 否定的话,好像有刻意隐瞒自己和夙千离关系的嫌疑; 直接承认?可问题是夙千离也是最近才知道那件事的,此前他还一直以为上元节那晚救了他的人是容奚…… 就在她犹豫该怎么开口解释的时候,萧雯这个急性子已经自动脑补了整件事情的原委,苦口婆心地劝道:“祁辰,不是我说你啊,始乱终弃这种事情是不对的,即便你是我朋友,我也得替王爷说句公道话……” “等等!”祁辰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儿,额头青筋更是突突直跳,目光审视地看着她:“谁跟你说我始乱终弃的?” 萧雯一副“你就别瞒着我了”的神情看着她,用过来人的口吻劝道:“容奚那个女人的事情我们也都听说了,虽然她居心不良,可你瞧咱们王爷什么时候把那个女人放在心上了?” “再者说了,人王爷为了你连断袖的名声都背上了,你再不给他一个名分可不合适啊!” 祁辰嘴角一抽,天地良心,关于断袖这件事,自己也是受害者好不好,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夙千离是个断袖,作为他断袖的对象,自己的名声又能好到哪儿去?怎么到了萧雯嘴里就成了夙千离为她背的断袖名声了? 祁辰理了理思路,正欲与她分辩两句,奈何萧雯却根本没打算给她这个机会,连珠炮儿似的说道:“你和王爷都不小了,互相又对彼此有意,既然如此,何必耽误这许多时间,早点成婚安定下来不好吗?” 瞥了她一眼,祁辰幽幽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只比你大了两个月……” “所以啊,你看我比你小两个月,现在孩子都有了,可你呢,居然拖到现在还不成婚!”萧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许是她说得太过义正言辞,以至于祁辰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自己的确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般…… 第453章 始乱终弃 见她不为所动,萧雯顿了顿,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接再厉,趁此机会再添一把火! 把孩子往她怀里一塞,然后自己上旁边倒水喝去了。 萧雯的想法很好,羿儿那么招人喜欢,只要祁辰喜欢孩子,自己不就能顺利成章地说服她赶紧和王爷成婚,然后生个宝宝和羿儿一起玩了吗? 然而事实证明,理想和现实之间隔了一整条马里亚纳海沟,不得不说,她的这个想法也是很天真! 猝不及防被塞了个软乎乎的孩子在怀里,祁辰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动都不敢动地僵在那里:“萧,萧雯,你快把他拿走,我不会抱孩子!” 虽然小孩子看上去白白嫩嫩、软萌又可爱的样子,但看着逗一逗是一回事,自己真正上手去抱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最最重要的是——她真的不、会、抱、孩、子!!! 哪知萧雯这个心大的,把孩子丢给祁辰后自己便拉着南子茗和路非烟一起聊天去了,完全忽略了祁辰这边的窘境…… 祁辰浑身僵硬地抱着怀里的孩子,小声地默念道:“别哭,别哭,千万别哭!” 初时,小庄羿许是觉得新鲜好玩,兀自抓着祁辰胸前的一缕头发“咿咿呀呀”地玩得开心,可隔了没多久,小庄羿便开始撇嘴,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 祁辰见状顿时慌了神:“别别别,你别哭,咱们有事好商量,我……” “哇——”一道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响起,祁辰被这声音哭得脑仁儿疼,“萧雯,你快来,他哭了!” “没事没事,羿儿可乖了,你抱着他哄一哄就好了!”萧雯正端详着路非烟手上染的指甲,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的,哪里顾得上孩子! 祁辰几乎是欲哭无泪,自己要是会哄孩子还用得着喊她吗? 于是乎,当桓柒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便瞧见了祁辰手里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手足无措的模样。 “这是……” 祁辰一见来人,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迅速把孩子塞给他:“桓柒,你快想办法让他别哭了!” 桓柒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我,我也没哄过孩子啊!”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瞧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南子茗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接过了小庄羿:“还是给我吧!” 说来也怪,刚刚还嚎啕大哭的孩子,到了南子茗怀里没多大会儿便止住了哭声,嘴角甚至裂开了一道灿烂的笑容。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祁辰和桓柒俱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所以这算是什么?气场不和? “你们抱孩子的姿势不对,羿儿觉得不舒服,小孩子又不会说话,自然就只能哭了。”南子茗一面逗弄着小庄羿,一面同二人解释道。 祁辰:“……”再见! 南子茗抱着小庄羿来到她面前,试探着说道:“你瞧,他笑起来还是很可爱的对不对?祁辰,要不你再试试?” 祁辰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目光在路非烟三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圈,然后敬谢不敏地说道:“你们先聊着,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 她算是看出来了,今日这仨人都是来给夙千离当说客来了! 始乱终弃是吧?夙千离我看你是皮痒了! 此刻,正在书房里处理折子的某人突然打了个喷嚏,瞬间惊醒了卧在他脚下打盹儿的橙子。 橙子懒洋洋地抬眸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然后又合上了眼睑,不一会儿,一阵四平八稳、节奏均匀的小呼噜声在书房里响起。 祁辰回到听雪楼,推开门便瞧见了这样的一幕,男子一身红衣如血,盘膝跪坐在书案前,手执一直细羊毫毛笔,行云流水地在雪白的宣纸上画着些什么,而在他脚下横卧着一只通体雪白的豹子,毛茸茸的脑袋枕在男子膝上,睡得好不香甜! 一人一豹,一红一白,竟是说不出的和谐! “辰儿,你回来了!”夙千离抬头微微一笑,眼中的宠溺与柔情几乎快要溢出来。 祁辰被他看得莫名有几分不自在,而就在这时,橙子醒了,一个冲刺直接扑进了她怀里,两只前爪搭在她肩膀上,撒娇似的蹭了蹭她的脖子。 祁辰抱了抱半挂在自己身上的橙子,皱眉道:“橙子,你真的该减肥了。” “嗷呜!”橙子两只爪子将她抱得更紧了,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橙子,过来。”夙千离淡淡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却成功让某只雪豹从她身上退了下来,乖巧地走到他身边坐下,然后眼巴巴地望着祁辰。 “外面天热,我让厨房做了红豆冰沙,正好可以去去暑气,噢对了,还有冰糖葫芦,上次你不是没吃到吗?我特意找了你最喜欢的那家,做好后就一直搁在冰窖里的,想吃吗?” 祁辰张了张口,一个“好”字都要出口了,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正色道:“夙千离,我有话要问你。” “你说。”夙千离十分好脾气地说道。 祁辰眯着眼睛看着他:“你是不是到处跟别人说我对你始乱终弃了?”想到自己从烟雨阁回来的路上听到的那些“谣言”,祁辰一瞬间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夙千离一脸无辜地望着她:“我何时这么说过了?” “那萧雯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外面那些传言是怎么回事?”祁辰压着火气质问道。 夙千离状似认真地想了想,道:“唔,传言这种东西,传得久了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辰儿不用太在意。”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祁辰危险地眯了眯眸子。 “咳,辰儿,你听我说……” 祁辰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好啊,你说。” 额……这个套路好像跟预计的有些不一样啊! 夙千离被噎了一下,脑海里飞速运转着,突然想到什么,他邪肆一笑,道:“辰儿,我记得,那日你答应了我三个要求。” 第454章 讨要名分 祁辰深深看了他一眼,脸上神色莫名:“接着说。” “我想要个名分。”知道她不吃拐弯抹角那一套,所以夙千离干脆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祁辰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直到夙千离都被她盯得有些发毛了,才听得她道:“你这是早就打算好了吧?” 夙千离步步为营,早就算计好了一切,甚至连自己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对于这些,她原本应该生气的,可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那么,你的答案呢?”说这话时,夙千离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似是不愿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祁辰淡淡瞥了他一眼:“我要是拒绝呢?” 夙千离呼吸陡然一窒,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极致的恐惧,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双手微微用力,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一般,语气急切而不安:“我不许!” 许是察觉到他内心的惶惑不安,祁辰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任由他抱着,隔了好一会儿,见他依然没有松开自己的意图,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声,道:“既然不许,那你还问我做什么?”说这话时,她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淡淡的无奈。 一直以来,她潜意识里都觉得成婚这件事离自己很远,可若那个人是他的话,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夙千离愣了好半天,旋即眸中划过一抹狂喜,不太确定地重复道:“告诉我,我没有理解错你的意思,对不对?”问出这句话时,他的目光里甚至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生怕会听到那个他不愿意听到的答案似的。 祁辰心中好笑之余,也存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故作不解道:“什么什么意思?我方才有说过什么吗?” 夙千离微微一怔,旋即看到了她眼中的点点笑意,于是一把将她揽在自己身前,低下头去,深邃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眼睛:“辰儿……” 这一刻,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近的甚至能够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呼吸。 祁辰稍一抬头,便直直望进一双深邃专注的眼眸,而在那双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一瞬间,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就连呼吸也乱了节奏。 “辰儿。”夙千离再次喊了她的名字,声音醇厚而充满磁性。 被这样一张溢满深情的眸子注视着,祁辰有些回不过神儿来,怔怔道:“你,你要说什么?” “辰儿。” “嗯?” “辰儿。” “嗯,我在。” “辰儿。” “嗯。” 夙千离就这样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喊着她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确定以及自己方才听到的不是幻觉一般。 而祁辰也一遍一遍地应着,没有丝毫的不耐。 听着她的声音,夙千离嘴角逐渐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辰儿,真好。”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撞开,南子浔、华管家、寒风等一堆人跌了进来。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南子浔摸了摸鼻子,最先开口道:“那什么,今天天气不错啊,你们说是吧?” 众人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快要下暴雨的天,集体沉默了。 “南、子、浔!”夙千离眯了眯危险的眸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不用想就知道偷听的事情绝对是他起的头! “哎呀坏了,差点忘了,我家老爷子给我安排了相亲,我得赶紧过去了,有事回头再说,回头再说啊!”说着,便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南子浔一走,剩下的几个人就更慌了,只听得华管家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指着寒风四人数落道:“我都同你们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那么八卦,不要那么八卦,你们偏偏不听,去,把院子给我重新扫一遍!” 寒风四人齐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寒亭脱口而出道:“华叔,不是你……” “不是什么不是?!少在这儿跟我狡辩,赶紧滚蛋!”华管家板着脸喝道。 寒亭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不甘不愿地被寒风和寒月拉走了。 开什么玩笑,要是等王爷开口,最后的惩罚就绝对不是扫院子这么简单了! 于是乎,还没等着夙千离开口,屋里的人便悉数散了个干净,华管家最后临走前还十分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那眼神里更是充满了不可言述的意味儿。 祁辰和夙千离都被这个眼神看得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夙千离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种尴尬:“我这两天就让人开始准备婚礼,你有什么想法吗?” “额……”祁辰愣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法,你随意就好。” 夙千离一听这话不由蹙了蹙眉,满眼不赞同地看着她:“婚礼是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随意呢?” 为免这家伙自己脑补太多,祁辰觉得还是有必要同他解释一下:“我的意思是我真的不太懂这些,你觉得合适就行。” 夙千离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确定她的确没有敷衍自己的意思,于是妥协道:“那这样吧,婚礼的事情我让华叔去准备,不过礼服还有一些需要我们两个人准备的东西你不能再找理由推托。” 闻言,祁辰暗中松了一口气,爽快应道:“可以。”说着便火急火燎地抬脚往外走去。 夙千离诧异地叫住她:“你去哪儿?” “去拿糖葫芦啊!”祁辰头也不回地答道。上次买的都被师叔和鄂国公给瓜分了,她一根都没吃上,想想就好气! 被抛在身后的夙千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摄政王府上上下下热闹了起来,华管家就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四处奔走,上到大婚需要宴请的宾客名单,下到婚宴上要用的一应物件儿,事无巨细全都要一一过目,就连王府里的侍卫、小厮也都被他指挥得团团转。 第455章 带薪休假 尽管京城中已经传遍了摄政王大婚的消息,但这婚礼的日子却一直没定下来,华管家翻了足足五天的黄历,急得直上火,起了一嘴的燎泡,最后又跑去礼部尚书府上,两个人商议了半天,这才终于敲定了大婚的良辰吉日——七月初七。 眼下已经是六月了,距离婚礼正式举行的日子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于是整个摄政王府都忙碌起来,好在华管家是个有先见之明的,从两年前祁辰住进摄政王府开始,他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聘礼了,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零零碎碎加起来也备了个七七八八了。 对此,寒风四人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结果还真让路非烟给说着了,自从祁辰答应两个人的婚事后,夙千离便不再拦着她去大理寺,就连她去卫国公府看望纪简也没生气吃醋,祁辰惊讶之余不禁在心里暗自庆幸,路非烟这个女人虽说嘴毒了点,但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夙千离最近上朝都比往日和善许多,弄得那些平日里被他骂得狗血临头的官员们无一不对祁辰感恩戴德,于是,对于祁辰继续出任大理寺提刑官一事,朝堂上竟然没冒出多少反对之声! 对此,夙千越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于是大笔一挥,直接将祁辰的身份过了明路,就这样,天穹史上第一位女官就这么诞生了! 京城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大事,大理寺也是难得清闲,而这对于习惯了忙碌的祁辰来说,却是有些不适应了。 以前忙的时候恨不得把一天拆成四十八小时来过,现在突然闲下来,祁辰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闲得发慌”! 原本她每天早上辰时四刻要去大理寺点个卯,可自从府上开始筹备婚礼以来,夙千离便自作主张替她请了一个无比漫长的婚假,于是,祁辰便开启了她带薪休假的日子。 不得不说,刚开始的几天,祁辰还是很享受这种悠闲生活的,可慢慢地时间长了,这种享受就渐渐发展成了无聊。 为了能让自己无聊的时间少一点,祁辰每天都在努力让自己睡到日上三竿,然后醒来后继续发呆。 这不,这日罗音和南子茗两个来到听雪楼时,远远便瞧见她坐在窗户上……发呆! 没错,她就是坐在窗户上的,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房间里太闷,外面太热,窗户的位置刚刚好!” 罗音站在楼下,抬头瞧见她的模样不由笑道:“我原以为我是个离经叛道的,可现在和你一比,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宝宝!” “你想多了,咱们两个是半斤八两!”祁辰毫不客气地拆台。 罗音翻了个白眼儿,“起码我不会坐在窗户上!” 六月的艳阳天,二人站在大太阳底下,鼻间俱是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祁辰朝她摆了摆手:“行行行,你最乖巧你最可爱,那么乖巧可爱的罗音宝宝,咱们能上来了吗?下面那么大太阳,你不嫌热子茗还嫌热呢!” 罗音一拍脑袋:“瞧我,光顾着跟你斗嘴了,子茗,咱们快上去凉快凉快!” 说着便拉着南子茗“蹬蹬蹬!”上了二楼。 刚一进门,一股冰块的凉爽之气扑面而来,罗音舒服地轻叹一声,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窗户跟前的摇椅上,随手捏了颗冰镇葡萄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道:“非烟还说你在家要憋坏了,可我瞧你这小日子过得挺舒服的嘛!” “子茗,别客气,你也吃啊!这个水晶葡萄可是疏勒那边产的,不但没有籽儿,味道还可甜了!” 南子茗笑着拿了一颗尝了尝,点头道:“的确比京城的葡萄好吃,想不到疏勒居然还有这么好吃的水果!” 一提起疏勒,罗音顿时打开了话匣子,精神奕奕道:“我跟你说啊,这疏勒旁的不说,水果那真的是一绝,皮薄多汁,入口甘甜,不知道比京城要好吃了多少倍!” 南子茗从小到大就没出过京城,此刻听她提起疏勒的风土人情,顿时来了兴致,听得是津津有味,时不时地点点头,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向往之色。 于是,在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里,罗音从水果聊到特色吃食,从歌舞聊到地方风俗,足足把疏勒的美景美食细细数了一遍,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就差直接把南子茗拐去玩一圈了! 最后还是祁辰实在看不下去了,倒了碗酸梅汤递给她:“喏,说这么多话,嗓子快冒烟儿了吧?” 罗音是个不拘小节的,接过碗来一饮而尽,明明是一碗酸梅汤,生生被她喝出了老白干的气势,喝完还不忘把碗递给祁辰:“再来一碗!” 祁辰没好气地拍开了她的手:“你当这是喝酒呢,还再来一碗!” 罗音讪笑着收回了手,道:“咳,那什么,刚刚有点激动了……” 祁辰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怕是没少偷偷往温宿城跑吧?”虽说雁门关离温宿不远,可据她所知,时将军和罗夫人是不会允许她一个姑娘家天天往别国跑的,尤其那个时候天穹和疏勒一直是敌对关系。 “怎么可能!”罗音脑海中警铃大作,立刻出言反驳她,接着又没什么底气地解释道:“没有的事儿,我跟你说你别瞎猜啊,我那都是听人说的,听人说的!” “噢,原来是听人说的呀!”祁辰原也没有拆穿她的意图,所以听见这话也只是轻轻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笑笑作罢。 “嗯嗯!”罗音立刻点头如捣蒜。 “不过话说回来,祁辰你这屋里这么舒服,有冰块有零嘴儿,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潇洒好吗?”罗音有些羡慕地看着屋里四个角落里摆放着的冰盆。 南子茗也跟着点了点头,他们府上倒也不是没有冰块,只是冰块这个东西毕竟不耐用,又不好存放,哪里会向摄政王府这般大手笔地直接拿来降暑! 第456章 水平有限 祁辰轻飘飘地瞥了二人一眼:“如果我说我都已经十多天没出门了,你们还觉得我过得舒服吗?” “什么?”罗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替她打抱不平:“王爷他竟然不让你出门?!简直是太过分了,不行,我这就找他说理去!” 祁辰急忙拦住她:“哎哎哎,你能不要自己脑补那么多吗?哪里是他不让我出门,是我自己不想出门。” “啊?为什么啊?”罗音一听,就更觉得难以理解了。 南子茗指了指外头的大太阳,掩唇笑道:“怕不是因为外头天气太热的缘故吧?” 祁辰苦笑着点点头:“算是有这么一部分原因吧!”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自从夙千离对外宣布两个人的婚讯后,她算是彻底在京城出了一把名,走在街上就没几个不认得她的,街头巷尾的茶楼里,十个说书的里头至少有九个在说和她有关的事。 她虽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也没有被人当猴看的爱好,为免自己太过闹心,索性便闭门不出了。 把这些事情同二人一说,罗音看着她的目光瞬间变得同情起来,在她看来,这世上约莫再没有什么是比不能出门更要命的了! 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道:“没事,要我说,你就当街上那些人是大白菜好了,等他们的好奇心散了,也就没那个闲工夫八卦了。” 大白菜……也亏她能想得出来! “你见过谁家大白菜会盯着人看吗?” “咳!”罗音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好像也是啊!” 话锋一转,罗音十分仗义地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经常过来陪你啊,相信我,有我在你肯定不会无聊的!”顺便还能过来蹭蹭冰块水果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完美! 南子茗也紧跟着点点头:“还有我,我也可以经常过来的!” 祁辰轻轻勾唇:“你要说子茗为了不让我无聊过来陪我我信,至于你嘛……” 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你确定不是冲着我这里的冰块和水果来的?”否则的话,以以她这种闲不住的性子,怎么可能天天在屋子里坐得住?别说外面天热了,就是外面下火球都拦不住她要出门! 罗音顿时瞪大了眼睛,然后一手扶着自己的心脏,一边哼哼唧唧地靠在她身上,控诉道:“祁辰你这人也太没良心了,人家为了你可是放弃了外面一大片森林,你居然还不领情?再说了,我是那种能被冰块和水果这等俗物收买的人吗?!” “你是。”祁辰认真点头。 罗音愣了一瞬,旋即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祁辰你真的太残忍了……” “戏过了啊!”祁辰淡淡打断了她。 “好吧!”罗音立刻收住了夸张的表情,十分淡定地继续吃葡萄。 南子茗掩唇笑了笑,旋即问道:“对了,还有十来天就是你大婚的日子了,祁辰,你的嫁妆绣好了吗?” 祁辰不禁愣住了:“还要绣嫁妆?”怎么从来都没人告诉她? 看她这副错愕的神情,南子茗不禁有些头疼:“果然是我想多了,现在绣嫁衣是肯定来不及了,这样,我帮你绣两个枕套,你到时候象征性地在上面缝两针便是了。” 祁辰有些不自在地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容:“那个,子茗啊,你说有没有可能你直接帮我绣好?” 闻言,南子茗不禁瞪圆了眼睛:“这可是你自己的嫁妆!” “咳,我这不是水平有限嘛!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直接帮我绣好吧!” 老天作证,真不是她不想动手,实在是因为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若是让她缝合个伤口,她保证能把出血量控制在最少,可若是让她拿绣花针,那还真是为难她了…… 见南子茗气鼓鼓的瞪着自己不说话,祁辰果断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罗音。 后者立刻拒绝:“你看我也没用,我跟你的水平绝对是半斤八两,这事儿我可帮不上你!” 祁辰相当无语地瞪了她一眼,她是要她帮忙说几句话,哪个让她帮忙绣枕套了? 被她这么一瞪,罗音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太多,于是用胳膊肘怼了怼南子茗,劝道:“她一个天天跟尸体打交道的人,你就别指望她拿绣花针了,绣一针是绣,绣两针也是绣,你就索性帮她弄完得了,反正也没人知道不是?” 南子茗一听顿觉头大不已,这根本不是绣一针还是两针的问题好不好?嫁妆这种东西可都是有讲究的! 素来温吞好说话的南子茗头一次坚持了自己的原则:“不行!最后几针必须你亲自动手!”死马当活马医,左右就几针而已,她就不行她教不会祁辰! “可是……” “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 祁辰心里默默哀叹了一声,得了,这连自己的后路都给堵死了! 无奈地摊了摊手:“既然你坚持,那我尽量配合吧,不过咱们先说好,我是真的不会绣花,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希望她不要被自己气得拂袖而去才好…… “嗯!”南子茗满意地点头应下。 瞧见她这副模样,祁辰心中不由默默替她拘了一把同情泪,小姑凉还是太天真啊! 三个人又东拉西扯地闲聊了一会儿,祁辰突然好奇地问了一句:“罗音你不是住在卫国公府吗?怎么纪筱那丫头没跟你一起?” 罗音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真不知道?” 祁辰一脸懵:“我应该知道什么?” 罗音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倒苦水:“我跟你说……” 原来并不是纪筱不想来,而是夙千离派人暗中递了话过去,说是大婚前不许卫国公府和珩王府的人上门,就连罗音也是因为有南子茗的说情才能登门的…… 祁辰听完以后甚至连翻白眼的欲望都没有了,还以为那家伙终于想开了呢,合着人家只是换了个背地里的法子! 第457章 欢喜冤家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对了,这些话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跟你说的啊!”突然想到什么,罗音不放心地嘱咐道。 不待祁辰开口,便听得寒亭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王妃,王爷请你去客厅一趟。” 饶是已经过去十多天了,祁辰还是没能适应这个称呼,只要一听到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为此,她还特意纠正过好几次,只是没什么效果,这几个人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一转头还是照喊不误,一来二去的,祁辰如何看不出来他们这是得了夙千离的吩咐?于是也就随他们去了。 罗音和南子茗自然也听到了这声“王妃”,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祁辰,罗音忍不住调侃道:“啧啧,是不是我们以后也该改口了?摄政王妃?” 祁辰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那你要不要顺便给我行个礼?” 说着便朝外面问道:“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属下不知。”寒亭老老实实地答道。 罗音笑着催促道:“行了,赶紧去吧,别让你们家王爷久等了,至于我们两个就不跟着凑热闹了,趁着这会儿太阳下山外头凉快,我们去街上转转。” 祁辰相当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儿,明明是自己想出去逛街,还非要找个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是够了! 不过她也懒得拆穿她,于是对寒亭道:“寒亭你帮我问问华叔,府上还有没有水晶葡萄了,如果有的话派人给她们两个府上送去一些。” “是,属下这就去。”寒亭立刻恭敬地应下。 罗音一听顿时眼前一亮,笑嘻嘻地道:“谢谢王妃!” 旁边南子茗也跟着来了一句:“谢谢王妃!” 祁辰嘴角一抽,白了她们二人一眼,道:“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三个人边走边聊,祁辰突然想起什么,好整以暇地望着罗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罗夫人让你来京城可不是天天这么瞎逛的吧?你跟纪筠那小子的婚事打算什么时候提上日程……” “哎哎哎,咱们说话归说话啊,你可别把我和那个家伙凑到一块儿,我跟他就是八字不合,相看两厌,一见面就掐,别说什么婚约了,做朋友都够呛!”罗音一脸敬谢不敏的模样,那表情瞧着别提有多嫌弃纪筠了。 “那你们两个的婚约怎么说?别告诉我你们就打算这么一直拖着?” 罗音无所谓地耸耸肩:“不拖着还能怎么办?我上次刚一提解除婚约的事,我娘直接拿着她那把大刀追了我三里地,我是吃饱了撑的了去触这个霉头呢!” 拿着大刀追了三里地,这倒的确是罗夫人的风格!祁辰挑了挑眉,转而问道:“那纪筠呢,他什么态度?” “你道他最近这些天上哪儿去了?”罗音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笑道:“半个月前,我跟他打了一架,顺带拿话激了他两句,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家伙一回府就去找纪伯母,说什么都要解除跟我婚约,结果被纪爷爷拿棍子狠狠揍了一顿,然后撵到军营里去了!” 祁辰听罢不由扶额,怪不得最近都没看到纪筠那小子,合着是被丢到军营里去了! 闻言,南子茗忍不住掩唇轻笑道:“要我说,这两个人就是欢喜冤家,在一起就是早晚的事,所以这婚约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瞎说!我得有多想不开才会和他在一起!”罗音断然反驳。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纪筠本是得了自家祖父的吩咐,来接罗音回府的,哪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巧了,我也不想跟你在一起,所以你大可放心!” 然而罗音却丝毫没有在背后说人被抓包的心虚,开口便阴阳怪气地挖苦道:“哟,咱们纪二公子这是打军营里爬出来了?啧啧啧,瞧这晒得,天一黑一准儿找不见你!” “你个臭丫头片子懂什么,小爷我这叫有男人味好吗?!”纪筠炸毛道。 罗音从上到下瞥了他一眼,满脸不屑道:“行了吧,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就你那副小鸡身材,还男人味儿,也不怕风太大闪着舌头!” 罗音是个炮仗性子,纪筠也稳重不到哪儿去,这不,两句话一碰,登时就来了火气,撸了撸袖子:“罗音你想打架是吧?” “切,说的好像你能打得过我似的!本姑娘向来不喜欢欺凌弱小,你赶紧哪儿凉快上哪儿呆着去!” “罗音你说话可要摸着良心……” 眼看着这两个人一言不合就要在摄政王府门口动起手来,祁辰不好意思当看客,于是清了清嗓子,劝道:“行了行了,你们这内部矛盾内部解决,大街上吵吵什么?嫌茶馆里说书先生的段子不够多是吧?” 果然,周围已经有不少路过的行人驻足,罗音瞪了纪筠一眼,然后狠狠踩了他一脚,拉着南子茗趾高气扬地走了。 纪筠抱着脚原地跳了几下,咬牙切齿地恨恨道:“就没见过你这样暴力的姑娘!” “行了,人都快走远了,还不赶紧追?”祁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罗音身上功夫是不错,可纪筠好歹是跟在骠骑将军身边长大的,说他打不过一个姑娘,也就罗音那个神经大条的丫头会信! 对上祁辰那副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眸,纪筠没由来地一阵心虚,表情不自然地笑了笑:“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给王爷请安!” 说着便快步追了上去。 …… 送走了罗音和南子茗,祁辰回到了王府花厅,一进门便瞧见一大片耀眼夺目的大红色,各式各样的嫁衣、凤冠、首饰摆满了整个花厅,祁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被门槛绊倒。 “辰儿来了,快来看看这些东西,你 第458章 挑选嫁衣 祁辰眨了眨快要被闪瞎的眼睛,愣了好半天,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个,这阵仗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哪里夸张了,这些都已经是我筛选过一遍的了,你只需要从中挑选一套钟意的就好!”夙千离如是说着,一副求夸奖的神态。 “你……确定要让我来挑?” “当然!” 祁辰犹豫了一瞬,弱弱地道:“我能说实话吗?” “你说!” “在我眼里,这些嫁衣都长一个样……”说着祁辰不禁尴尬一笑,老天作证,这古代又没有婚纱,全是火红色的嫁衣可不都是一个样么! 夙千离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随即目光幽幽地望着她:“辰儿还真是会给我制造各种惊喜啊……” “咳,所以要不还是你来吧?我相信你的眼光,真的!”说着,祁辰还不忘给了他一个“我看好你”的眼神。 夙千离轻轻叹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还是我来选吧!” 闻言,祁辰不禁长松了一口气,然而不待她这口气顺下去,便被夙千离连人带衣服一起塞进了里间。 一脸懵圈的祁辰刚要开口,只见两个绣娘走了进来,对着她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便开始帮她换衣服! 祁辰:“!!!” 两个时辰后,祁辰终于试完了所有的嫁衣,整个人累得生无可恋地摊在椅子上,眼刀一个接一个地朝某个始作俑者丢过去! 夙千离却早就习以为常,环视一周后指着其中一套嫁衣道:“就这套吧,记得把腰身和袖口再收一收。” “是,请王爷放心,这嫁衣咱们一定给王妃改好了!”两个绣娘连忙笑着应下。 二人的这声“王妃”成功地取悦了夙千离,连脸色都柔和了不少:“至于凤冠……” “我不试了,这个没商量!” 说这话时,祁辰瞪着眼睛,脸上大有一副“你要是再让我试我就逃婚”的架势! 夙千离眉梢轻挑,眼中划过一抹宠溺的笑意:“好,听王妃的,那咱们就不试了。凤冠就定这套凤舞九天吧!”本来他最开始看上的也是这一套。 珠宝铺子的掌柜连忙应下,脸上不禁露出了按捺不住的喜色,这套凤冠可是价值不菲,摄政王果然出手不凡! “王爷,那这些首饰……”掌柜的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于是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夙千离大手一挥:“都留下吧,寒风,你带人去给掌柜的结账。” 掌柜的一听,顿时乐坏了,好听的话那是一筐一筐地往外冒,喜滋滋地跟着寒风去了。 看着那一盒子又一盒子的首饰被搬去听雪楼,祁辰不禁有些牙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习惯带这些东西,留着准备过年吗?” “我乐意!”给自己媳妇买东西,他高兴! 祁辰嘴角一阵抽搐,最后忍不住道:“能问你个问题吗?” 夙千离立刻点头:“你说!” “你银子很多?” “尚可。” “你不觉得银子比那些首饰可爱得多吗?”祁辰循循善诱。 “所以呢?”夙千离眸中盛满了浓浓的笑意。 祁辰用一副看败家子儿的眼神看着他:“下次要是钱多得没地方花可以直接折现给我。” “噗嗤!哈哈哈——”夙千离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辰儿你真是太可爱了!” 生平第一次被人夸赞可爱的祁辰顿时一头黑线:“……” 嫁衣和凤冠首饰都被一一撤下去,府里的下人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离开,转眼间偌大一个花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个时候,夙千离弯腰将人抱了起来,惹得祁辰惊呼一声:“夙千离你干嘛?” “不是试嫁衣试累了吗?我抱你回房休息啊!”夙千离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还没吃晚饭呢!”祁辰咬牙。 夙千离不以为然道:“让人送到房里不就行了!” 祁辰:“……”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当天晚上,夙千离用各种各样神奇的理由赖在了听雪楼。 于是在第二天的饭桌上,祁辰便收到了华管家特意准备的五花八门的汤汤水水,抬头对上华管家那一脸欣慰的神情,祁辰嘴角可疑地抽搐了几下,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扭曲来。 当然,这还不是最绝望的,好不容易在华管家慈爱的目光中吃完了早膳,南子茗便上门来了。 进门便把手里的包袱摊开搁在桌子上,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摆了出来,道:“昨日我和罗音特意去了趟绸缎庄,这料子是特意选的,用来做新婚的枕套是再合适不过了!” 祁辰瞧见旁边的针线盒,眉心不禁跳了几跳:“那个,不是说等你绣得差不多了我再添两针吗?你这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总要先跟着学一学,省得到时候不知从何下手不是?”南子茗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指挥丫头架起了绣架,俨然一副严师的姿态。 祁辰顿觉头疼不已,正当她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躲一躲的时候,南子茗又从旁拿出了另外一块撑好的衬布,直接将花样子塞给她:“这是我昨日打好的花样子,你先照着上面的图案绣着,我也好先看看你的水平。” 祁辰看着手里被强行塞入的绣花针,一时间欲哭无泪:“……” 她试图用幽怨的目光来引起南子茗的注意,奈何对方已经开始在搭好的绣架上飞针走线了,看着她手中上下翻飞的动作,祁辰只觉一阵眼花缭乱。 心里不禁哀嚎:她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 隔了半晌,在确定南子茗不打算搭理自己后,祁辰只好硬着头皮拿起了那根绣花针,脑子里一片混乱,这是该从上面起针还是从下面起针来着?双线还是单线?绳结打在哪面? 算了,不管了,就按缝合伤口的针法来吧!反正子茗这丫头不是说了,想看看自己的真实水平吗? 抱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祁辰动作飞快地开始在白色的衬布上飞针走线起来。 第459章 婚前紧张 南子茗一边绣着面前的图案,一边还不忘分神注意着祁辰这边的情况,见到她手上动作如此娴熟,心里不禁暗暗点头,哪有姑娘完全不会刺绣的,就连罗音不也多多少少能绣上几个简单图案吗?在她看来,祁辰之前的说法一定是太谦虚了! 如果祁辰知道她此刻的想法的话,一定会断然反驳:她这个人向来实事求是,从不谦虚! 两刻钟后,祁辰利落地在最后一针的位置上打了个结,然后拿剪刀将多余的线剪断,满意地端详了一番自己的作品,貌似还不错! “绣好了?”南子茗见她停下,不由起身朝她走过来,从她手中拿过了那块衬布。 看着衬布上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南子茗不禁揉了揉眼睛,不太确定地问道:“你这绣的是什么?” “蝴蝶啊,不是照着你打好的花样子绣的吗?” 南子茗惊呆了:“你确定你是按照我的花样子绣的?” “是啊!”说着,祁辰凑过去看了看自己的作品,觉得还蛮有后现代风格的。 南子茗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见过谁家蝴蝶是用黑线绣的?还有,这针脚为什么这么大?还有这些交叉在一起的线,这里居然还留了绳结?!” “额……”祁辰怔了一下,然后弱弱地解释道:“黑线看得清楚啊,而且我一般缝合伤口的时候就是这么走针的,针脚大是方便后面拆线,交叉是为了减少出血量,至于绳结……不打绳结,这线不就跑了吗?” 南子茗盯着她瞧了好半晌,末了委婉地说道:“我觉得你可能真的不太适合刺绣,我还是把枕套绣好后直接给你送过来吧!” “那真是太好了!”得知自己不用再动手,祁辰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你缺什么东西尽管说,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南子茗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我觉得罗音昨天有句话说错了。” “嗯?什么?”祁辰一愣。 “罗音有半斤,你连一两都没有。”南子茗如实说道。 祁辰:“……” 虽然被鄙视了一番,但能换来不用学刺绣的好事,祁辰觉得自己还是赚了,于是心情颇好地送走了神色忿忿的南子茗。 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了十多天,一转眼间,距离大婚就只剩下三日了,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祁辰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事实上,她到现在都还有些恍惚,母胎solo了两辈子的自己,真的要嫁人了? 当然,祁辰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紧张的,而她用来缓解紧张的法子也非常之特别,那就是——疯狂地啃糖葫芦! 看着盘子里那些个空签子,夙千离只觉一阵牙疼,忍不住劝道:“辰儿,这糖葫芦吃多了是不是对牙不好?” 这厢祁辰正“嘎嘣嘎嘣!”地啃完手里最后一串糖葫芦,放下了竹签子,心不在焉地说道:“我有认真刷牙。” 夙千离:“……”你开心就好。 忽然想到什么,夙千离眸中渐渐染上一抹笑意:“辰儿该不会是紧张了吧?” “开玩笑!我有什么好紧张的!”祁辰断然反驳,一脸不在意地说道:“不就成个婚吗,多大点儿事儿!” 夙千离眼中的笑意更浓:“我方才好像没有说你是因为什么紧张吧?” 祁辰:“……” 危险地眯了眯眸子:“你故意套我的话?” 夙千离失笑着摇头,指着她的脸道:“你脸上都写着呢!” 祁辰顿时黑脸:“不许笑了,听到没有!” 夙千离强憋住笑意,只不过那嘴角却是忍不住地上扬着。 见他这副模样,祁辰不禁有些郁结,往外推搡着他:“你出去,我要午睡了!” 夙千离轻巧地转了个方向,抱着她关上了房门,然后低下头去把下巴枕在她肩窝上蹭了蹭:“一起,嗯?” “别闹!”祁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她向来怕痒,偏偏这个家伙还喜欢蹭她脖子,每每气得她想揍人! “一起午睡,我就不闹你了。”夙千离搂着她不撒手,厚着脸皮开始耍赖。 祁辰扭过头去瞪他:“我不……” 不想,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就被他低头吻住。 自从祁辰答应婚事开始,夙千离便时时刻刻不忘占她便宜,两个人虽说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但亲亲搂搂抱抱是免不了的,以至于祁辰从一开始的抗议发展到现在都已经放弃挣扎随他去了…… 在某人厚脸皮的坚持下,两个人到底还是一起午睡了。更令人惊奇的是,向来浅眠的不仅没有睡不好,反而一觉直接睡到了黄昏时分—— 她是被人直勾勾地盯着给生生盯醒的! 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双深棕色的眸子,刚刚睡醒的她不禁有些发怔:“你……” “阿辰你醒了!”那双眸子的主人直直朝她扑了过来,紧紧拥住她。 祁辰缓了三秒,然后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千染?” 其实也不怪她会如此惊讶,实在是千染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出现过了,以至于他们都以为夙千离的这个病已经好了……但现在看来,他们还是太乐观了。 就在祁辰心中神思恍惚之际,千染已经开始告状:“阿辰,我跟你说那个家伙就是一个坏人,他一直不让我出来见你!” “那个家伙?你是说夙千离?你能和他交流?”祁辰显得诧异极了,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要知道,一般而言,两种人格之间是无法同时存在,也无法沟通的。 只见千染摇了摇头:“不能。不过我能感觉到他一直用他的精神力压制我,只要我一试图出来,他就会集中全部注意力和我对抗,所以我才会消失了这么久。” 说完,他不禁委屈巴巴地望着祁辰:“阿辰,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想我?” “我……”祁辰张了张口,那个“想”字实在有些说不出来。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千染立刻就不高兴了,委屈地控诉道:“我每天都在想你,你居然连一次都没有想过我!” 第460章 人格对立 眼看着他那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祁辰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是,我没有不想你……” 千染立刻眼前亮了亮:“这么说,阿辰一直都有在想我对不对?” 对上他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祁辰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嗯。” “我就知道阿辰最喜欢的人一定是我!”千染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给了祁辰一个大大的熊抱。 “咦,那是什么?”千染突然看到了房间里挂着的火红色衣裙,上面绣着振翅欲飞的金色凤凰。 祁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答道:“是嫁衣。” “嫁衣?阿辰,你终于要嫁给我了吗?”千染脸上写满了欣喜若狂。 祁辰点点头,目光含笑:“是啊,我要嫁给你了!” 千染顿时兴奋不已,低头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吻:“阿辰,我好高兴!” 祁辰不禁被他的笑容所感染,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然而在她的目光深处,却有一份隐隐的担忧,按照千染所说,他能感觉到夙千离一直在刻意压制另外一重人格,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夙千离也能感觉到千染的存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就说明他的两种人格已经开始对立起来,换句话说,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加重的倾向…… 想到这里,祁辰心中不禁沉了几分。 晚膳时,众人在饭厅里见到了蹦蹦跳跳的“夙千离”,脸色顿时变了几变。 “他……”桓柒脸色微变。 祁辰朝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别开口,然后拉着千染坐下:“千染,坐下吃饭了。” 她能明显感觉到,这次千染醒来和以往有很大不同,原来他不会对夙千离有那么大的敌意,可现在,只要一提起夙千离,他的情绪很容易变得暴躁失控,所以能避免的还是尽量避免吧! 好在千染还算是配合,高高兴兴地坐在了她旁边,然后不停地拿筷子给她夹菜,整顿饭下来,饭桌上就只听到了祁辰和千染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其他人都安安静静地闷头吃饭。 饭后,祁辰将千染哄回了房间,然后关上房门下楼,果然,桓柒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祁辰走过去朝他递了个眼色:“走吧,去你那边说。” 来到桓柒的住处,祁辰直接开门见山道:“关于夙千离的双重人格,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 桓柒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只黑漆盒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祁辰皱眉问道。 “曼陀罗花茎制成的茶包,有提神醒脑的功能之效。” 顿了顿,他接着道:“我发现这个东西时,他服药已经有半年了,因为长时间无法得到足够的睡眠和休息,他体内的毒才会频繁爆发,最后恶化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祁辰听罢不由握紧了拳头,冷声问道:“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他为什么要一直保持清醒,相信原因你比我更清楚。你觉得在这种前提下,他会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吗?退一万步说,我发现他服用此药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就算我告诉了你又能怎样呢?” 说到这儿,桓柒忍不住叹了一声,捏了捏眉心,接着道:“他什么性子,你我都心知肚明,但凡他能听得进去劝的话,身上的寒毒和热毒又岂会拖到那般地步?” 突然想到什么,祁辰的一颗心又高高悬了起来,她虽对药材知之甚少,但却隐约记得这曼陀罗是会令人上瘾的…… 于是紧跟着追问道:“那他现在的身体……” 桓柒自然明白她的担忧所在,于是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曼陀罗虽然容易让人上瘾,但好在当时他体内尚有寒毒和热毒未清,区区一点曼陀罗对他构不成太多威胁,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祁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着你了,事实上,就在你前去盛京的第二日,他体内的毒便发作了,当时的情况很严重,曼陀罗虽然不会令他上瘾,但却令他的身子透支到了极限,即便是千年寒玉床最多也只能保他一个月的性命。” “以他当时的身体状况,即便是拿到了樨木花,我也没有把握能让他醒过来,他有七成的可能会变成活死人。” 活死人……祁辰心头一窒,一股窒息般的疼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渐渐地,她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有些颤抖:“那……后来呢?” “后来,”桓柒顿了顿,道:“后来,容奚派人去了东海,提前拿到了樨木花,而这个时候,我师父在接到我的飞鸽传书后也赶到了京城。解毒的过程凶险万分,就连师父也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他最后竟然奇迹般地挺过来了。”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你去哪儿了。” 祁辰眸光倏地一颤,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桓柒不禁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道:“我之所以同你说这些,并不是要让你觉得歉疚什么。” “认识这么久了,对于你们两个的性子我多多少少也明白一些,其实说到底,你们两个人都是那种惯于把所有事情都背负在自己肩上,只言片语不往外露的人。” “这对于外人而言自然没什么,可倘若你们两个人之间也保持这种相处方式,我只能说,容奚不会是最后一个出现的人。” 祁辰自然明白桓柒的意思,沉吟了片刻,道:“待他醒来后,我会好好同他谈一谈。”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夙千离。 见她确实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桓柒不禁点点头,心下稍松,接着又提起了夙千离的身体:“最近这几个月以来,千离应该没有再借助外力手段来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过他体内的寒毒和热毒已解,千染出现的契机或许会发生某种变化。” 第461章 木秀于林 祁辰却是摇了摇头,沉声道:“他虽然没有借助外力,但却一直在用自己的精神力来压制另外一个人格。” 桓柒听罢不由心下微沉:“你能确定吗?” 祁辰点点头,道:“这些是千染告诉我的,他能感觉到夙千离对他的敌意。”说着,她不禁抬手捏了捏有些隐隐发疼的太阳穴。 听到这里,桓柒只觉心头倏地一跳:“这么说来,他身体里的两种人格已经开始对立了?” “从千染的反应来看,应该是这样。”祁辰肯定了他的猜测。 “等等,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千离一直在压制另外一个人格的话,那么千染为何还会突然出现?”桓柒蹙眉问道。 提起这个,祁辰不禁叹了口气:“应该是昨天我房里点了安神香的缘故。”这几日她因为大婚的事情有些紧张失眠,恰好千梵新调制了一种安神香,味道闻着很淡,顺便给她送了一些。 想来应该是昨晚夙千离睡沉了,放松了警惕,这才导致了千染的出现。 桓柒抿了抿唇,看着她道:“后日就是你们的大婚之日了,千染他……”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会提前跟他说好。”祁辰直接打断了他,大婚在即,她不会因为他的第二人格出现就将婚礼推迟。 闻言,桓柒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突然道:“其实有件事我还一直挺好奇的……” 桓柒是何等寡言少语的人,能让他好奇的事情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因而祁辰只是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一句话就把他尚未问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所以你的问题根本不成立。” 夙千离也好,千染也罢,从头到尾,她所喜欢的不过是这个人罢了。 “我会让他好起来的。”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很淡,但眼神却异常地笃定而坚韧,有如万丈雪山之上巍然屹立的寒松,凌霜傲雪。 桓柒知道,这是她对自己,也是对千离许下的重诺。 他沉默了一会儿,末了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了决心一般,轻轻叹了一声,道:“你……想听听关于他当年逼宫谋反的事吗?” 祁辰蹙了蹙眉,坦白说,在经历过阴山雪神一案后,她对于先帝此人的观感已经糟糕到了一定程度,所以在她看来,逼宫也好,谋反也罢,不过是史书上草草两行书罢了,那些被屠戮的人不一定无辜,而谋反的人也未必就是恶贯满盈。 说句不好听的,她对于那些个陈年往事、恩怨纠葛并无太大兴趣,但如果这些往事牵涉到夙千离的病情,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夙千离的双重人格是在那件事之后才出现的。 思及此处,她便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洗耳恭听。” 桓柒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提起茶壶给她倒了半杯茶水,浅色的茶水尚有余温,空气中有淡淡的茶香氤氲开来,青绿的茶叶在杯中上下浮动了一会儿,末了又沉入杯底,一如那些被淹没许久的往事。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我们都认识两年了,而距离那场浩劫也已经九年过去了。” “关于千离的母妃,我想你多多少少也该听说过一些,她叫容昭,是裕亲王的妹妹,也是当年曾经盛宠一时的昭贵妃。爱屋及乌,千离也是先帝众多皇子当中最得宠的一个。但这些都只是外人眼中看到的,又或者更确切地说,这些都是先帝想让外人看到的。” 事实上,容昭不是先帝最爱的那个女人,夙千离也不是他最看重的那个儿子。 昭贵妃和七皇子的存在就只是为了替另外一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当靶子,替他们挡去所有的明枪暗箭,仅此而已。 而那个被先帝真正捧在手心里的女人,是庄妃,齐国公庄明轩的妹妹,庄明月。 事情要从先帝登基说起—— 天穹数百年传承,看似源远流长,实则积弊已久,到了先帝继位的时候,已经渐渐有许多矛盾暴露出来,所以先帝这个龙椅坐得其实并不算安稳。 古往今来,绝大多数的帝王都信奉帝王制衡之术那一套虚头巴脑的东西,先帝也不例外,为了稳固自己的帝位,他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后宫上。 先帝想要用后宫来牵制平衡朝臣的势力,而那些朝臣们又何尝不是希望通过后宫来巩固自己的位置?重重利益驱使之下,双方一拍即合,于是也就有了先帝那庞大的后宫成员。 当然,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弊端的,后宫的女人多了,明争暗斗、刀光剑影便成了大家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事。 起初,先帝并不在意这些,因为于他而言,女人之间的争宠只要不闹得太过分,那便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当庄妃的次子,也就是当时的九皇子夙千珩在一次意外中失踪后,先帝终于坐不住了。 如果说他这辈子真正用心去对待过某个人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非庄明月莫属。 九皇子无故失踪,先帝大怒,可禁军足足追查了半年之久,却依然毫无音讯,他当然知道此事定然与后宫脱不了干系,但他却没有办法去还庄妃一个公道,甚至都查不出究竟是何人动的手……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九皇子失踪一事也就不了了之,而就在这件事情过去后不久,先帝便弃了庄妃,开始专宠昭贵妃和她所出的七皇子。 有了昭贵妃和七皇子挡在前头,庄妃和她的六皇子自然也就少了许多威胁,母子二人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许多年。 先帝以为自己将一切都掌控在手里,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夙千离的优秀,他十四岁从军,立下战功无数,在军中有威望,在民间有声名,便是朝堂上也对他赞誉有加,可谓是盛极一时。 他的优秀令人望而生畏,包括当时的先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尽管这个木是被风一手提拔上来的。 第462章 师兄送嫁 对于夙千离和昭贵妃,先帝原本只是存着利用的心思,但当他发现夙千离已经强大到对他构成威胁的时候,自然也就动了杀心。 人总是会为自己想做的事情找尽一切借口,有了这个近乎完美的理由,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都顺理成章了。 先帝先是以战事为由将夙千离调离京城,然后又控制了昭贵妃,接着,他故意让人透露消息出去,让夙千离以为昭贵妃命在旦夕,连夜带兵返京,从而给外界造成七皇子要逼宫的假象,接着又利用昭贵妃的性命来逼夙千离就范。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庄妃会在这个时候对昭贵妃出手,继而彻底激怒了夙千离。 事态发展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夙千离杀红了眼,眼看着整个皇宫都要沦为屠戮场,自己也难逃浩劫,先帝索性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将计就计,直接安排了一出金蝉脱壳,命鬼谷子暗中将自己的尸身偷偷运走,于是也就有了后来阴山雪神的案子。 祁辰听完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所以,宫变那晚皇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昭贵妃又是怎么死的?” 桓柒却是摇了摇头:“当我们接到消息赶到皇宫的时候,宫里已经是横尸遍地,少有活口,千离提着剑浑身是血地走了出来。事后也一直没有找到昭贵妃的遗体,所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千离自己,我们谁也不知道。” “这么说来,夙千离产生双重人格额根源应该就在昭贵妃身上……”祁辰若有所思地推测,突然想到什么,她又接着问道:“那事后,你们有问过他这件事吗?” 桓柒叹了口气,苦笑道:“怎么会没问过!” “我,庄严,子浔,我们三个都试着去问过,但只要一提起昭贵妃,他的精神就会突然失控,整个人都变得暴戾嗜血起来,谁都无法靠近。这种情况下,我们哪里还敢再提起此事?久而久之,昭贵妃的死就成了摄政王府的一个禁忌,谁都不敢触碰。” 桓柒说完,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隔了好半晌,桓柒突然道:“对了,关于这件事你问过千染吗?”如果千离那里不好入手的话,或许千染会愿意说呢? 不想祁辰却是摇了摇头:“千染的记忆和他的性子一样,都停留在了小时候,在他的认知里,昭贵妃根本就没有死。”否则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同自己提起他的母亲。 桓柒眉心紧蹙,沉声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找机会问问夙千离吧,心结不解,他的病永远不可能治好。”祁辰如是说道。 桓柒点点头,心病还需心药医,除了这个办法他们似乎也别无选择。 “好了,我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再不回去他该到处找我了。”说着,祁辰便起身回了听雪楼。 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寒风,祁辰便顺便让他帮忙派人请南子浔和庄严明日过府一趟,后日的婚宴上宾客云集,自己虽然可以提前跟千染把需要他应对的场面排练好,但万一临时出现什么突发状况,以千染的性格未必能应付得来,所以为了稳妥起见,到时候还是要让南子浔和庄严帮忙兜着点儿才是。 …… 祁辰无父无母,所以这发嫁的地点就成了一个令人发愁的问题。 当大家坐在一起商议此事时,路非烟率先开口了,她提议可以从烟雨阁出嫁,以她和祁辰的关系,烟雨阁也算得上是她半个家了,所以从烟雨阁出嫁完全说得过去。然而她这话刚一出口就被华管家直接否决了,说烟雨阁毕竟是个做生意的地方,没见过谁家姑娘从歌舞坊出嫁的。 南子浔是个图省事的,说自己在京城还有好几处宅子,大婚前一日随便选一个让祁辰提前住过去就是了。华管家听到这话险些没直接把他给撵出去,老人家坚持认为借别人的宅子嫁姑娘不吉利,摄政王府也丢不起这个人! 看着华管家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南子浔默默地把那句“那我把宅子送给她不就行了”给咽了回去。 大家提出了各种办法,但却一一都被华管家给否决了,不是觉得不吉利,就是觉得面子上不好看。 华管家日思夜想,急得头发掉了一把又一把,也没能想出个两全之策。 其实要按祁辰的说法,她就直接从听雪楼出嫁,坐着喜轿在城里转一圈再回来不就完了?方便又省事儿! 不过她知道华管家一定不会同意,所以她聪明地没有开口。 这个时候,元春和越无崖上门了。 越无崖当场拍板,说让祁辰从鄂国公府出嫁。 华管家想了想,竟然就那么同意了,说起来越无崖好歹是祁辰的师叔,也算是她唯一一位长辈,越无崖现在暂住鄂国公府,那么祁辰从鄂国公府出嫁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于是,这个困扰了华管家多日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那么接下来就是送亲的人选。 华管家刚要开口,便见越无崖大手一挥,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让祁辰的师兄来不就成了!” 众人听罢顿时惊讶不已:“祁辰何时多了个师兄?咱们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祁辰听到这儿,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还没等她开口阻止,便听得越无崖朝外面扬声道:“小子,还不进来见见你师妹!” “纪简?!”见到来人的那一刻,祁辰简直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就知道师叔是个惯于看热闹的,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师父当年收过的徒弟居然会是纪简! 相较于祁辰的不可思议,纪简的反应倒是要淡定一些,主动喊了一声:“师妹。”他的语气平静,听起来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祁辰发誓,她绝对在纪简的眼里看到了一丝隐隐的揶揄! 越无崖见她发呆,不由拍了她一下,催促道:“愣着干嘛?你师兄正跟你打招呼呢!” 第463章 大婚(一) 祁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扯出一抹不那么僵硬的笑容:“师……兄。” “嗯。”纪简应了一声,眼里的笑意愈发浓郁,只是在那笑意背后,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黯然。 遗憾吗?当然是遗憾的,但却没有不甘。 当初不知道她身份的也不止自己一个,可夙千离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坚持,而自己却选择了退避三舍。 有些话既然从前没有说出口,那么以后也就不必说了吧? 所以当越无崖找到自己,告诉他祁辰是自己师妹的时候,他几乎想都没想便一口应下了为她送亲的差事。 如果他们之间注定没有缘分,那么亲手把她交到另一个人手里,于他而言又未尝不是一种成全…… 事情全部敲定以后,祁辰当天就搬去了鄂国公府,当然,千染自然是不乐意和她分开的,就在他快要闹起来的时候,华管家突然出现,拉着他到一旁不知说了些什么,千染最后竟然神奇地同意了。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秘密!南子浔实在忍不住心底的好奇,于是拉着华管家追问了半天,又是帮忙安排琐事,又是端茶倒水按摩捶背的,好不殷勤!不想最后只得了一句:“佛曰:不可说!” 气得南子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突然想到什么,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中闪过一道精明的光芒,笑眯眯地凑到千染身边:“小千染~~” “你才小!你全家都小!”千染一听这话,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两只眼睛愤愤地瞪着他。 南子浔先是一怔,旋即笑得无比暧昧:“好好好,你一点儿也不小,行了吧!” 千染“哼!”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南子浔也不在意,继续凑上去扯了扯他的袖子:“刚刚华管家都跟你说什么了?也让我知道知道呗?”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千染先是脸色红了红,接着满脸不高兴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华叔可是再三叮嘱了,这件事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不然阿辰就该生气了! 南子浔老奸巨猾地笑了笑,抛出了诱饵:“你不是喜欢玉料吗?我前些日子刚得了不少好货,怎么样,有兴趣吗?” 千染眨了眨眼睛。 “上好的和田玉籽料,颜色质地都是上品!” 千染咬唇。 “我还收藏了一整套专门用来雕刻的工具,附赠很多雕刻图纸的那种哦!” 千染眸光闪了闪,心里已经开始有些动摇了。 南子浔眸中划过一抹志在必得的神色,继续再接再厉:“哎呀,我忽然想起来,前两天我刚认识了一个专门做玉饰雕刻的老师傅,那手艺别提有多好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挖到我的铺子里。” “你说我把这些玉料送给他怎么样?说不定这老师傅一高兴,就答应帮我雕几个摆件儿呢!” “不行!”千染立刻瞪着他,语气格外霸道:“你不能把玉料给他!” 鱼儿上钩了!南子浔脸上悄然划过一抹得意,他轻咳了一声,面上却是故作为难道:“千染你是知道的,我毕竟是个生意人,你看……” 千染犹豫了一瞬,然后紧紧盯着他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保证你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当然!我是那种装不住话的人吗?!”南子浔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还有,你说的那个会雕刻的老师傅……” “我回去就把他送到王府来!”南子浔相当大方地挥了挥手,心里却暗暗窃喜不已,反正那个老师傅本来就是千离让他去找的…… 千染有些不太确定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仍是有些担心他遵守承诺的可能性,但最后还是屈服于玉料的诱惑,红着脸把刚刚华管家的话告诉了他。 南子浔听完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啧啧赞道:“华叔可真是个妙人!” “你笑什么?!”千染感觉遭到了嘲笑,脸上一烧,顿时不高兴了。 “咳,”南子浔假意轻咳了一声,以此来遮住嘴角的笑意,抬手揽过千染的肩膀,用一副哥俩儿好的语气低声道:“千染,华叔跟你说的那些都只是冰山一角,想不想知道真正的精华所在?” 想到华叔方才说的那些羞羞的事情,千染咬了咬唇,腼腆又懵懂地点点头,诚实道:“想。” 南子浔嘴角勾起了一抹狐狸般狡猾的笑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本装订精致的小册子来,推了推他的胳膊,神秘兮兮地道:“走,咱们去你房间,我细细同你讲一讲这里面的精髓。” “嗯!”单纯的千染重重点头。 …… 七月初七。 一大清早,太阳还没出来,祁辰就被人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半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看了看外面刚刚蒙蒙亮的天色,一手抓过被子蒙在头上又倒了下去。 路非烟被她气了个仰倒,刚要上前掀被子,却被萧雯拦住:“你怀着孩子呢,坐那儿别乱动,我来。”说着还不忘给她一个“看我的”眼神。 要么怎么说萧雯骨子里就是个喜欢闹腾的,二话不说直接从冰盆里拿了几个还没化完的碎冰块,掀起被子的一角就往祁辰睡衣里面塞了进去。 碎冰块顺着衣领划入衣服深处,祁辰登时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卧槽!这他妈谁干的?!” 最近这几天她因为快要大婚的缘故,紧张得夜里总是睡不安稳,好容易夙千离的第二人格苏醒,她要面对的人从夙千离变成了千染,心理压力这才小了一点儿,本想着终于能够睡个好觉,结果偏偏还被人用这种方式给弄醒! 如果不是杀人犯法的话,她此刻俨然已经在提刀的路上了! 看着面前这个生龙活虎无比清醒的人,路非烟目瞪口呆的同时还不忘暗暗朝萧雯竖了一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敛了敛眸,她又迅速换了一副神态,双手抱胸,淡淡看着炸毛的祁辰:“舍得醒了?” 第464章 大婚(二) 祁辰气得眉心一跳一跳的,瞪着她怒声吼道:“路非烟你还有没有人性?!现在外面天还没亮,你居然为了把我叫醒把冰块往我衣服里撂?” 认识这么久,路非烟早就习惯了她的起床气,因而掏了掏耳朵,十分淡定地说道:“纠正一下,第一,现在是卯正,再有一刻钟天就该亮了;第二,我是叫了你起床,但冰块不是我放的。” 祁辰拧眉,转而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萧雯。 后者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摁到梳妆台前坐下:“来来来,快坐下,咱们现在抓紧时间给你上妆,换衣服,后面还有好多事呢!” 祁辰幽幽看了她一眼:“萧雯,我记住你了。” 萧雯假装完全听不懂她的意思:“什么记住我了?你又没失忆,记得我不是很正常吗?好了好了,咱们现在别说废话了,去去去,先去洗把脸。” 祁辰哀怨地看了这二人一眼,最后还是认命地去洗漱好,乖乖坐在了梳妆台前,当然,如果忽略她那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的话。 萧雯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拿着发簪,盯着她左看右看打量了半时天,手上却迟迟没有动作,末了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将梳子递给了路非烟:“那什么,成婚毕竟是大事,还是你来吧!” 祁辰嘴角一抽:合着这位根本就不会梳新娘子的发髻啊? 路非烟脸上倒是淡定,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原本就没指望你! 从萧雯手里接过了梳子,只见她那双巧手灵活地上下翻飞,又是编辫子,又是挽发髻,不一会儿功夫,一个漂亮的新娘发髻便成型了。 “自己看看,还满意吗?” 祁辰盯着镜子里的人看了一会儿,幽幽道:“既然你动作这么快,那么你非要这么早把我叫起来的目的是什么?” 路非烟眉梢轻轻一挑,直接无视了她的怨念:“我都醒了,没道理你还能继续睡。” 祁辰深深看了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算你狠!” 好在路非烟这个女人还算是有点良心,在上妆之前让祁辰吃了个早饭,看在这顿早饭还算合心意的份上,祁辰摆出了一副“任你摆布”的姿态,闭上眼睛随便她折腾。 半个时辰后,祁辰只觉头上一沉,不由皱了皱眉,睁开眼睛一看,镜子里的人红妆素裹,华丽凤冠下,细长的眼线勾勒出一道微微上扬的弧度,眼尾处点缀着一朵精致的曼珠沙华,上面晕开了些许金粉,美得令人窒息的同时,也让人觉得有些陌生。 祁辰愣了好半晌,方才确定镜子里的那个美人真的是自己,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真诚道:“你这手艺不去学易容真是可惜了!” 路非烟被噎了一下,脸色僵了僵,旋即又恢复正常:“罢了,原本也没指望能从你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祁辰从未画过这般浓妆,噢不对,准确来说,是她基本上就没怎么化过妆,突然看到这样的自己还真有点不适应,“话说,你不觉得这个妆容有点儿……” “怎么,不好看吗?”路非烟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 “不是,”祁辰斟酌了一下字句,委婉地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个妆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 事实上,“夸张”两个字已经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委婉的说辞了,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这妆容简直就像一个妖艳贱货…… “夸张?哪里夸张了,萧雯你说,这看起来很夸张吗?”路非烟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萧雯。 萧雯立刻点头道:“我觉得非常合适!” “可是……” “哎呀你就别纠结这个了,新娘妆都是这样的!再说了,这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洗掉重画也来不及了啊!”萧雯直接截断了她剩下的话,然后拿过一旁的嫁衣就要帮她换上。 祁辰眉心一跳,连忙接过了嫁衣:“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行!”虽说大家都是女子,自己有的她们也有,但她实在没有在别人面前宽衣解带的爱好。 路非烟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十分好脾气地把嫁衣一股脑儿地塞进她手里,笑眯眯地说道:“好啊,你自己来。” 一刻钟后,屏风后面传来了祁辰闷闷的声音:“路非烟你进来帮我一下。” 路非烟朝萧雯挑眉一笑,用口型说了四个字:“意料之中。”一个连寻常的女装都穿不好的人,指望她能自己把这繁复的嫁衣穿上?呵呵,怕不是还没睡醒呢吧? 萧雯捂着嘴失笑不已,果然,最了解祁辰的还是非烟! 路非烟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穿好嫁衣的祁辰便缓步走了出来—— 只见面前的女子一袭火红色曳地长裙,裙摆上绣着层层叠叠的金色凤凰,行走间那金色的凤凰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摆动,仿佛活了一般,格外生动。 乌黑的长发高高挽起,庄重精致的凤冠显得她美丽非凡。余下的头发低垂在耳际,使端庄中多了几分灵动。 不是平日不施粉黛的模样,此刻的她,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胭脂淡淡扫开,白里透红的肤色,更多了一层妩媚的嫣红,眼角贴了金色的花钿,生生将女子平日的清冷变成了让人失魂的娇媚! 一时间竟把萧雯和刚刚进门的南子茗、罗音还有纪筱、千梵给看呆了去! 如此的盛装之下,祁辰本就有些不自在,此刻再面对四五双直勾勾的眼睛,饶是一贯淡定沉稳如她也有些招架不住,于是轻咳了一声,开口道:“那个,我……” 不想刚一开口就被罗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你先闭嘴,快让我再好好欣赏一会儿!” 祁辰顿时一脸的黑人问号:“?????” 路非烟忍不住掩唇轻笑道:“你瞧,我就说了吧,你就是那种开口毁所有的款式!” 听见这话,祁辰不禁幽幽瞥了她一眼: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但我还是很不高兴。 第465章 大婚(三) 一阵笑闹过后,几个人分别送上了自己的添妆贺礼,萧雯送了一套紫水晶头面,南子茗送的是一套双面刺绣插屏,上面密密麻麻的针脚看得祁辰眼晕。 罗音送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上面镶满了各色的宝石,漂亮精致有余,至于实用性嘛,咳,姑且不予评述。 千梵则送了一盒亲手调制的香料,东西还没送出去,自己脸先红了一圈,把盒子塞给祁辰便转过头站到路非烟身边去了。 祁辰心中警铃大作,狐疑的目光在她和路非烟之间徘徊了片刻,道:“你们两个背着我做了什么?” 千梵立刻摇头,只是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心虚。 倒是路非烟一听这话,顿时大呼冤枉:“千梵送你的新婚贺礼,怎么就又攀扯上我了?” 她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反而更令祁辰觉得其中有古怪,打开那盒香料轻轻嗅了嗅,味道很清淡,闻着似乎并无什么异常,难道是自己杯弓蛇影想多了? “哎呀,别光顾着看她们的礼物啊,还有我的呢!”纪筱笑着走上前去,献宝似的将一盒子鸽子蛋大小的南海鲛珠和一幅山水画摆在了桌子上。 看着面前的两份礼物,祁辰不由挑了挑眉梢,揶揄道:“你这是打算以量取胜了?” “画是我大哥送的。”纪筱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祁辰了然地点了点头,她就说这幅画看起来不像是纪筱这丫头画的。 只见纪筱颇有些遗憾地看着她:“虽然咱们没有成为一家人的缘分,但还是要祝福你。” “啧啧,纪筱,你这话要是让咱们王爷听见了,恐怕以后就要被列入摄政王府的黑名单了吧?”路非烟笑眯眯地说道。 纪筱一听不由慌了,连忙摇头替自己辩驳:“我不过有点遗憾罢了,并没有其他意思!” 求生欲极强的她果断转移话题:“对了路姐姐,你送了什么礼物?” “喏,已经给她了,就在盒子里。”路非烟指了指桌上的一只巴掌大的金漆锦盒。 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祁辰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直觉告诉她盒子里装的东西肯定有问题! 于是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把盒子摁住。 “非烟,把盒子打开让我们看一下嘛!你看,我们的礼物可都已经亮出来了!”罗音笑眯眯地说道。 路非烟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没意见啊,是祁辰不想让你们看的。”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把视线齐齐看向了祁辰,后者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道:“那什么,时间快来不及了,要不还是回头再说吧?”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面一阵热闹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紧接着便见元青砚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快快快,都把门守好了,迎亲的队伍已经到门口了!” “这才什么时候,我们还没准备好呢!”萧雯一听不禁有些急了。 “哎呀,不跟你们说了,我还要去大门口等着呢!”元青砚匆匆撂下这么一句便又走了。 这下罗音几个人可没功夫再去追问路非烟究竟送了什么礼物了,一个个都忙活起来—— “盖头,盖头呢?” “哎呀,我准备好的题目呢?” 罗音和纪筱两个人像是没头苍蝇似的,在房间内胡乱翻找起来。 路非烟站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都别乱,子茗,去把门关好,萧雯纪筱你们两个去准备一会儿要用的东西,罗音和千梵去窗户边上守着,看着人进了二门跟我们打个招呼!” 就在众人都紧张地四下忙碌的同时,祁辰反倒成了最淡定的那一个,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数着红盖头上的流苏。 “来了来了!他们进来了!”罗音激动地把窗子“砰!”的一声关上,堪堪挡住了想要破窗而入的南子浔。 话音刚落,“砰砰砰!”外面此起彼伏的敲门声已经响起,南子浔打头阵:“子茗开门,我们来接新娘子了!” 南子茗红着脸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摇头,罗音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外面回道:“新娘子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你们接走的吗?先拿出点诚意来看看!” 纪筠直接就听出了她的声音,大手一挥,毫不客气地说道:“要多少红包,罗音,是爷们儿就直接给个数!” “噗嗤!哈哈哈——”此言一出,门里门外的众人俱是笑得前仰后合,南子浔忍不住调侃道:“我说纪筠,就你这样怕是这辈子都甭想娶到媳妇了!” 被众人这么一笑,纪筠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虚道:“那什么,我刚才纯属口语,纯属口误!”这不是平日里和罗音打闹惯了,一不小心就说顺口了嘛! 纪简冷冷瞪了他一眼:“再胡说八道回去有你好看!” 见自家大哥都发话了,纪筠立刻噤声,乖乖站在一旁。 屋里的罗音拳头捏得“咯吱咯吱!”作响,只听她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好你个纪筠,今天这事本姑娘跟你没完!” “哎哎哎,说正事说正事!”萧雯和南子茗连忙一左一右拉住她劝道。 纪筠出师不利,于是,外面的接亲队伍在南子浔和庄严的指挥下开始往门缝里塞红包,萧雯接连拆开了好几个红包,忍不住挑了挑眉,嘴里啧啧叹道:“咱们王爷可真是财大气粗,这红包最小的都是一千两!” “财大气粗?那看来祁辰以后可是要有福了!”路非烟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 罗音和纪筱南子茗几个自是没听出这话里的门道来,只当她在夸摄政王府家底殷实,祁辰嫁过去以后不用为了五斗米操心。 已经嫁人生子的萧雯却是后知后觉地品出些味儿来,不禁红了红脸,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朝外面扬声喊道:“光有红包可不行,先作首诗来听听!” 第466章 大婚(四) 听见萧雯的声音,众人纷纷你推我搡地把庄严给推到了前面:“快,王爷能不能顺利接到新娘子就看你能不能镇住嫂子了!” 庄严无奈地笑了笑,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张口便念了一首催妆诗—— “桃花好,朱颜巧,凤袍霞帔鸳鸯袄。 春当正,柳枝新, 城外艳阳,窗头群鸟, 妙、妙、妙。 东风送,香云迎, 银钗金钿珍珠屏。 斟清酒,添红烛, 风月芳菲,锦绣妍妆, 俏、俏、俏。” “好,好!” “好诗!”话音一落,外面的人纷纷喝彩不已,当中也不知是哪个扬声喊了一句:“嫂子可还满意?” 萧雯一听这话霎时间红了脸,败下阵去,不再说话。 路非烟心里暗骂这群人奸诈的同时,一回头就瞧见了正坐在床边把掀起了盖头一角的祁辰,瞧见她那副悠闲看戏的模样,路非烟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我说你就算要看戏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 祁辰顺从地点点头:“你们继续,我尽量低调一点。” 路非烟深吸了一口气,果断决定不去搭理这个女人,按照原计划定下的流程对外面道:“我们还准备了几道题,只要你们的答案让我们新娘子满意了,这最后一关便算是过了!” “好!” “好,好!”外面的人答应得爽快。 “都听好了啊,这第一道题目是……” 一连七八个问题过去,眼看着千染的耐心就要告罄,祁辰不由心头一跳,连忙小声提醒了一句:“非烟,差不多就行了!” 路非烟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你这碗水还没泼出去呢,自己倒是先心疼上了!” 祁辰眼中划过一抹无奈,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紧接着便见着路非烟脸色微微一变,然后低声蹙眉道:“你怎么不早说?!”这还只是接亲,以千染的性子,万一一会儿到了王府,临时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收场才好! “我倒是想说来着,问题是你也没给我机会啊!” 祁辰表示自己也是很无奈,从她被这两个人从床上挖起来开始,就被拉着化妆,梳头,换衣服,好容易趁着换衣服的功夫想私底下提醒一下,结果还屡次被她打断,再后来就是罗音他们进来了,她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吧? 路非烟听完也想起了刚刚自己帮忙穿嫁衣的时候,祁辰多次想要开口却被自己打断的事,脸上神情一时有些复杂。 叹了口气,她道:“罗音,把门打开。” 罗音不由一愣:“就这么便宜他们了?”照她说,怎么也得再出个十个八个题目为难为难他们才是。 路非烟自然不可能同她解释千染的事,于是索性把锅甩给了祁辰,只见她摊了摊手,颇有些无奈地叹道:“你当我愿意便宜他们?还不是某人护夫心切,生怕咱们把新郎官怎么着了!” 罗音和萧雯一听,齐齐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祁辰,后者直接把盖头往下一放,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门一开,一大帮人便拥着千染冲了进来—— “阿辰!”千染的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嗯。”未免他直接冲过来,盖头下的祁辰低低应了一声。 未成想千染听到她的回应,脸上立刻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一激动就要冲过去抱住她,庄严和南子浔见状不由眉心一跳,连忙一左一右摁住他。 千染不悦,想要挣开他们二人的手,南子浔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紧接着便见他安静了下来,脸上虽然还挂着灿烂的笑容,但却没有再继续往前。 见状,南子浔和庄严心中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转念想到今日的婚礼还有整整一天,两个人不禁又开始发愁起来。 幸而这个时侯越无崖和元春两个人站了出来,越无崖清了清嗓子,道:“行了行了,我看这时辰也差不多了,纪简,送你师妹出阁!” “是。”纪简应了一声,然后稳步走了进来,他的步子迈得很慢,一步一步走到了祁辰面前站定,就在众人以为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转过身去,弯下腰扎了个马步,萧雯和罗音对视一眼,然后扶着祁辰趴了上去。 喧闹的鞭炮声响起,纪简背着祁辰一步步朝外走去,一路上,送亲的喜娘吉祥话接连不断地往外冒着,纪简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稳稳当当地背着身后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终点…… 可这世上又有那条路是没有终点的呢? 花轿已经在鄂国公府外等候多时,纪简背着她轻轻跨过门槛,就在他准备把人送进花轿时,背上突然传来一道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师兄,谢谢你!” 纪简眸光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他动了动嘴唇,心中所有想说的话到头来只汇成了一句:“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师兄。” 盖头下,祁辰轻笑一声:“喊名字喊习惯了,突然多出来一个师兄,你总得给我一点适应的时间吧?” 纪简怔忡了片刻,而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抹淡淡笑意:“你说的是,不过日后若是不习惯,还叫我名字就好。” 闻言,祁辰先是一怔,旋即点点头:“好!” 祁辰上了花轿,萧雯赶紧把准备好的苹果搁在她手里,帘子缓缓放下,千染早已迫不及待地上马坐好,这时,喜娘眉开眼笑地喊了一句:“新娘子起轿——” 街道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十里红妆从鄂国公府门口一直排到了长安街尽头,放眼望去,入目之处尽是一片喜庆的红色。 摄政王府出手也是格外大方,迎亲的队伍手里一把一把地往外撒着金叶子。 祁辰悄然掀开帘子的一角,恰巧看见了这一幕,不由嘴角一抽,果然是够败家的! 花轿在几条主街上兜了一圈,就在祁辰被轿子颠到昏昏欲睡的时候,一阵热闹的鞭炮声响起,轿子稳稳停在了王府门外,祁辰连忙理了理衣襟,抱着苹果作乖巧状。 第467章 大婚(五) “阿辰,我们到了!”千染兴奋的声音在轿门外响起,说着就要去掀开轿帘。 庄严又是一阵心惊胆战,连忙拉了他一把,南子浔则趁机将弓箭塞进他手里:“王爷,王爷还没射箭呢!” 千染有些不大乐意,但好歹还算是记着祁辰之前的嘱咐,今日所有事情都必须要听从庄严和南子浔的安排,于是顺从地接过了弓箭。 众人只当摄政王娶到了自己心仪的女子太过激动,一时忘了婚礼流程,倒也并未多想。 一连三箭,稳稳落在了花轿门前,喜娘连忙上前将大红的喜绸一端递给千染,另一端则放进花轿里的祁辰手中。 轿帘掀开,喜娘扶着一身火红嫁衣的祁辰缓步走了下来,因为盖头遮去了大部分的视线,再加上嫁衣的裙摆太过宽大,所以祁辰揍得格外小心。 看着她头上的红盖头和脚下曳地的裙摆,千染不由蹙了蹙好看的眉心,突然上前一步,将她打横抱起,祁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地便搂住了他的脖子,才勉强没有惊呼出声。 “噢~~王爷可真是心疼新娘子啊!”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由爆发出一阵阵调侃的笑声,口哨声和笑闹声一声高过一声,祁辰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暗暗扯了扯千染的袖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快、走!” “好!”千染答应得痛快,笑着就往前去。 喜娘还有些懵圈,小声嗫喏道:“这,这不合规矩啊!” 南子浔拍了拍她的胳膊,意有所指地暗示道:“王爷就是规矩,明白了吗?” 喜娘顿时打了个激灵,脸上的粉险些簌簌掉落,连忙追了上去,对几个小厮提醒道:“快,快把火盆点上!” 祁辰和夙千离都没有正经的长辈在世,所以主位上坐的是云亭先生和越无崖。 许是有祁辰在身边的缘故,拜堂的时候千染倒也并未再出什么岔子,随着礼部尚书一声“送入洞房!”,一群人簇拥着新娘新郎往揽月楼而去。 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怯的缘故,先前格外激动兴奋的千染此刻却突然变得害羞起来,站在喜床不远的位置,满眼的不知所措。 喜娘看着不由暗暗好笑,心道这再厉害的男人到了这个时候只怕也都是这般模样了! 于是上前一步,笑呵呵地提醒道:“王爷,可以掀盖头了!”说着便示意伺候的丫头把喜称端上来。 千染悄然红了耳根,从托盘上接过了喜称,一步一步走到祁辰面前站定,紧张道:“阿辰,我,我要掀盖头了!” “噗嗤——”这回是南子浔没忍住笑了出来,紧接着周围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惹得千染脸色更红了几分。 祁辰只觉眉心突突直跳,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催促道:“要掀就掀,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这下众人不由笑得更欢腾了,就连桓柒都眉宇间都染上了几分笑意。 终于,大红的盖头掀开,眼前乍然出现的光亮令祁辰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少倾,她抬头望去,只见他穿着一身大红直裰婚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宛若谪仙般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张俊脸上却洋溢着按捺不住的欢喜笑意! 此刻的千染,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女子,他道:“阿辰,我终于娶到你了!” 祁辰耳根蓦然染上了一抹浅浅的分红,语气有些不自然地应了一声:“嗯。” 喜娘适时地端了一盘子孙饽饽上来,用筷子夹了一个先喂给千染:“王爷先咬一口。” 千染乖觉地咬了一口,紧接着便蹙起了眉头:“这怎么是生的啊!” “哈哈哈哈!生的就对了!”众人纷纷笑得乐不可支,也就是今日这样的大喜日子,否则他们上哪儿能看得到威震八方的摄政王居然还有这么蠢萌的一面? 喜娘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又深了几许,笑眯眯地将剩下的半个子孙饽饽喂到祁辰嘴边,祁辰虽然对这种习俗不甚感冒,但本着入乡随俗的心态,还是配合地咬了一口,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说出了那个字:“生……” “阿辰,生的就别吃了,要不回头肚子该不舒服了!”千染一本正经地说道。 祁辰:“……” 南子浔一见情况不妙,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那什么,接下来是不是该喝交杯酒了啊?” “对对,喝交杯酒!” “交杯酒!” “交杯酒!” 众人纷纷应和道。 喜娘一听,连忙顺应大家的要求,命人端来了早已备好的合衾酒,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便斟满酒杯,恭恭敬敬地送至二人面前。 祁辰此刻只想着赶紧过了这一关,于是端起酒杯和千染交叉了手臂,然后在一片哄笑声中仰头一饮而尽,酒并不算烈,却令二人微微红了脸颊,眼中竟带了几分微醺之意。 就在千染准备蹭到祁辰身边坐下之时,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这新娘子盖头也掀了,交杯酒也喝了,接下来新郎官是不是该陪咱们上前头喝酒去了?” “对对对,说得没错!王爷,咱们今日可要不醉不归啊!”元青砚最先出声附和,平白惹来庄严的一记冷眼:就你事多! 元青砚不禁背脊一凉,旋即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家表哥,显然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有了元青砚打头,其他人自然也少了几分顾虑,接二连三地起哄道:“对,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夙千离在朝中素来威严,因而此刻能来跟着闹洞房的大都是昔日跟着他一起南征北战的武将,这帮人闹腾起来自然是没完没了的,而在这大喜的日子,也不好太扫了大家的兴,于是无论是庄严还是南子浔、桓柒都没有出言相拒。 最多是待会儿帮忙挡几杯酒罢了!三人心中俱是如此想道。 第468章 大婚(六) 喜宴上,觥筹交错,宾客尽欢。 却有一道身影始终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主子,时候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告辞了?”看着自家主子明显低沉的情绪,程铭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告辞?”夙千珩轻轻抬了抬眼皮,勾唇一笑:“宴还未散,为何要告辞?” 程铭见他眼角已有三分醉意,不由按住了他手中的酒杯,劝道:“主子,您不能再喝了!” “这是她的婚宴,自然是要喝到尽兴的!”夙千珩说着便拎着一只酒壶朝那抹刺目的红色身影走去。 千染心中始终记着祁辰的叮嘱,少说话,如果碰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就保持沉默,让庄严他们来帮忙圆场就是。事实上,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直到夙千珩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七哥,还未同你道一句恭喜!” 千染蹙眉,直觉告诉他自己不喜欢这个人,于是并未开口,只是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夙千珩也不在意,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朝他举了举杯子:“这第一杯酒,敬往事如风不可追。”说完便仰头一饮而尽。 也不管千染喝没喝,接着他又给自己斟了第二杯酒:“第二杯酒,敬你的好运。”连着两杯酒下去,他的眼角已经氤氲了几分淡淡的酒气,半是清明半是迷离。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了就再难回首,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自作自受!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可他还是会恨,恨自己生不逢时,恨命运从一开始就没给过他选择的机会,可再恨,又能怎样呢? 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的两个人,如今也只剩下渐行渐远了吧?更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一条人命…… “还有第三杯酒,第三杯酒,敬——”他顿了顿,身子逐渐靠近了千染,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敬你我,不死不休!” 说罢便笑着将杯中酒喝尽,“啪!”的一声,酒杯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喜宴上吵吵嚷嚷,并未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夙千珩眯了眯醉意朦胧的双眼,摇摇晃晃道:“程铭,本王好像有些不胜酒力,咱们回府吧!” “是。”程铭连忙上前扶住他。 …… 闹洞房的人散去后,揽月楼很快就静了下来,在丫头的帮助下,祁辰摘掉了头上的凤冠,又换掉了身上繁复的嫁衣,顿觉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沐浴过后,她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寝衣,前院闹哄哄的声音还在继续,祁辰挥散了伺候的丫头,一个人走到窗前坐下。 隔着窗子往外望去,只见房门外,揽月楼不知何时妆点得遍布红绸锦色,大红的锦绸从屋门口一路铺开到了院外,房檐廊角、梅枝桂树上都高挂了红绸裁剪的花,入眼处,一片红艳艳的华丽。 一时间,她不禁有些恍惚起来,自己就这么嫁人了? 突然又觉得有些好笑,可不就是嫁人了吗,暗自摇了摇头,百无聊赖之下,她端起了桌上的半壶酒,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 婚宴总算是在有惊无险中安然度过了,送走了宾客后,庄严和南子浔把千染送回了揽月楼,千染倒也不算喝多,只是眼睛瞧着较平时幽深了几分。 当他走近后殿来的时候,看见坐在镜前的女子,火红的寝衣照出她娇美的脸庞,如水波流转的眼睛里闪烁着盈盈水光,华贵与艳丽相互交辉,那女子全身散发出来的绝色光芒,看得他呼吸一窒,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足抵红莲,红衣素手,回眸间,莞尔娇羞。 “阿辰……”他情不自禁地放缓了声音,仿佛是怕不小心惊动了那窗前的女子似的。 不知是不是那半壶酒的缘故,祁辰眼前竟有些朦胧,她揉了揉眼睛,竟是说不出的娇态:“你回来了?前院的客人都散了?” “嗯,都散了。”千染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目光像是被黏在了她身上一般,片刻都移不开。 祁辰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眼角溢出两滴生理性泪水,朝里间指了指:“里面放了热水,你自己去沐浴吧,我有点困,就先睡了。”说着便迷迷糊糊地往床边走去。 看着床上的温香软玉,脑海里不禁又浮现了华叔和南子浔的叮嘱,千染喉结上下动了动,慌乱地往浴室跑去,跌跌撞撞地竟然险些碰倒了屏风架子。 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在床上躺下的祁辰,见她并未被自己的举动惊醒,千染心里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快速冲了个澡,换上了和她同款的大红寝衣,千染只觉自己一颗心“扑通扑通”地都快要跳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坐下,掀起被子的一角躺了进去,旁边的人似是睡熟了,并未有半点反应。 千染心中暗喜,侧过身子朝她身边挪了挪,然后试探着用手拦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见她没有反对,于是忍不住又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以后阿辰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了,真好! 事实上,祁辰并未睡得太熟,只是酒劲儿上来懒得动弹罢了,哪成想这家伙是个得寸进尺的,没一会儿的功夫已经从亲亲搂搂抱抱发展到伸出了他的咸猪手。 终于,祁辰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开了他的爪子,怒视着他:“老实点儿,快睡觉了!” 千染委屈巴巴地把手伸到她面前:“疼!” 祁辰嘴角一抽,旋即皱眉道:“一个大男人,哪那么娇气!” 千染被她这么一吼顿时觉得更委屈了,眼眶中很快便蓄满了湿意:“你其实根本不愿意嫁给我是不是?你就是嫌弃我笨,嫌弃我没有那个讨厌的家伙聪明!” 祁辰瞬间惊呆了: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做到自己一个人脑补那么多的? 被他这么一闹,祁辰原本的困意稍稍散了几分,脑子却仍有些晕乎乎的,于是只得无奈地揉着眉心劝道:“我没有嫌弃你,再说了,我现在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 第469章 大婚(七) “那你不愿意和我洞房,也不愿意让我碰你!”千染用一种控诉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般。 祁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住自己想要暴起伤人的冲动,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没有不愿意让你碰我……” “那你就是同意了?”千染立刻一脸欣喜地问道。 祁辰一噎,瞬间没了话说,忽然想到什么,她又重新放下心来,迷迷糊糊地点头道:“……嗯。”反正以千染的性子最多也就是动动手,吃点豆腐什么的,至于那些实质性进展应该不会有,也不可能会有。 然而令祁辰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千染虽然单纯,但架不住他周围有一群不怀好意的人虎视眈眈啊,于是乎,昔日那个单纯的乖宝宝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急需开荤蠢蠢欲动的肉食动物!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千染飞快地把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了个干净,接着又把罪恶的小手伸向了祁辰身上的衣服。 祁辰心头一跳,尚存有三分理智的她一把按住自己的衣襟,目光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千染脸色微红,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里面写满了无辜,只听他瓮声瓮气地说道:“洞房不是要脱衣服吗?” 饶是有南子浔他们帮忙挡酒,但千染还是不可避免地多喝了几杯,方才的沐浴只是祛除了他身上的酒味,口中仍带着几分淡淡的酒气,却并不难闻,和着身上的沉水香气,反而有一股别样的惑人味道。 方才两个人喝的合衾酒本就有几分催情的功效,再加上房间里燃起的淡淡熏香,祁辰觉得自己的脑子渐渐有些迟钝起来,所以当千染继续去解她前襟上的扣子时,她竟然没有阻止! 红烛帐下,千染的吻显得有些笨拙,但他那种近乎虔诚般的态度又莫名令人心跳加速,祁辰只觉自己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下意识地回应着他,渐渐地沉湎其中…… 这一夜注定无眠,祁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何时睡过去的,整个人被无数次地拆了重组,没完没了。而在她彻底昏睡过去之前,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把从前那个单纯可爱的千染还给我! 第二天早上,祁辰是被人生生吻醒的,睡梦中的她只觉自己肺里的空气都要被榨干了,迫于无奈,她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接着便毫无意外地看到了一张放大的无可挑剔的俊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千染别闹,让我再睡会儿!”她困意朦胧地嘟囔了一句,然后便想要推开身上的人继续和周公约谈。 千染……男子眸中的寒意一闪而过,双手将她牢牢困于身下,低头便狠狠吻了下去,像是发泄不满似的,在她唇间又啃又咬。 本来睡得就晚,此刻又被强行弄醒,祁辰的起床气登时就上来了:“千染我警告你不要太……” 胸间的那股子怒气在看清面前那双墨蓝色眼眸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她用力地炸了眨眼睛:“你是夙,夙千离?” 男子冷笑:“怎么,看到是我很失望吗?” 祁辰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揉了揉眼睛,好半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她隐约记得昨晚千染不知从哪弄来一本小册子,然后便一直翻来覆去把自己折腾了一遍又一遍,再后来,再后来自己就撑不住睡过去了…… 回应她的是一阵铺天盖地而来的吻…… 于是乎,在某个自己吃自己飞醋的男人的卖力折腾下,祁辰累得再一次华丽丽地晕睡了过去。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而那个始作俑者正神清气爽地用手撑着脑袋看着她:“辰儿醒了?饿不饿?” 祁辰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幽幽道:“我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 夙千离邪魅勾唇一笑:“本店小本经营,一经售出,概不退货!”事实上,他也不是有意如此不知节制的,天知道当他一醒过来就看到辰儿和自己一起躺在婚床上时的心情! 只要一想到他不仅取代自己完成了和辰儿的婚礼,就连洞房也……那一瞬间,他想杀了千染的心都有了! “呵呵!”祁辰翻了个白眼儿,直接无视了某人的厚脸皮,朝他伸出了手:“拿件衣服给我。” 夙千离约莫也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撩拨胡须,于是当着祁辰的面慢悠悠地起身,坦然自若地从衣柜里取出了一件绯红色的衣袍不紧不慢地穿上。 看着他的动作,不知怎地,祁辰蓦然想起了他宽大衣袍下矫健有力的身躯,耳根不由红了红,就在这时,夙千离又从衣柜里取出了一件同色的裙装递给她,顺便问了一句:“要我帮忙吗?” 厉凌风贴着她耳边揶揄道:“啧,腿软成这样啊。”他的声音低沉而性感,带着些调戏的意味。昨天,他都没怎么尽兴她就晕过去了。他虽然有些意犹未尽,终是念在她身体的份上没有继续下去。 祁辰脸色一黑:“向后转,齐步走,把门带上,谢谢!” 夙千离挑了挑眉:“这么害羞?你身上还有哪里是我没有看过的吗?” 闻言,祁辰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我的起床气还没过去,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激怒我?” “华叔已经备好了晚膳,我在饭厅等你。”夙千离十分上道地回道。 当祁辰来到饭厅的时候已经是两刻钟以后的事了,从她掀开被子穿衣服开始,一直到去往饭厅的路上,祁辰在心里暗暗问候了某个不知节制的人无数次,如果此刻夙千离站在她面前的话,她不保证自己能保持冷静! 一进门,便见华管家笑眯眯地招呼道:“王妃来了,快坐下快坐下,老奴特意让厨房做了当归红枣炖蛋,给你好好补一补!” 祁辰脸上一烧,有些不自在地道:“那个,谢谢华叔!” “不用谢不用谢,只要你们两个好好努力,早日给咱们摄政王府传宗接代,老奴这辈子就算是知足了!”说着,华管家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第470章 矛盾冷战 一进门,便见华管家笑眯眯地招呼道:“王妃来了,快坐下快坐下,老奴特意让厨房做了当归红枣炖蛋,给你好好补一补!” 祁辰听得脸上一烧,有些不自在地说道:“那个,谢谢华叔!” “不用谢不用谢,只要你们两个好好努力,早日给咱们摄政王府传宗接代,老奴这辈子就算是知足了!”说着,华管家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听见这话,祁辰拿起筷子的手一抖,刚刚夹起来的肉圆就掉在了桌子上,还不等她开口,便听得华管家道:“王妃一定是累着了,王爷,快给王妃夹菜啊!” 夙千离强忍住嘴角快要抽搐的笑意,夹了一个粉蒸肉圆喂到她嘴边:“来,张嘴。” 祁辰狠狠瞪了某个始作俑者一眼,张口咬下肉圆,那眼里的目光简直恨不得要把夙千离当成嘴里的肉圆咬碎一般,偏偏夙千离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乖~” 乖你大爷! 祁辰在心里恨恨地骂道,如果不是此刻当着华管家的面的话,她真想把这颗肉圆拍到他脸上!昨天晚上千染闹腾了一夜,今早好容易凭着一股毅力醒来,结果又被这个家伙趁虚而入…… 大白天的,两个人连房门都没出,傻子都知道他们在房间里干了什么!这会儿不要说是面子了,就连里子都一块被他给丢完了! 一顿饭就在祁辰无比尴尬和夙千离无比愉悦的诡异气氛中度过了,临出门前,华管家还不忘笑呵呵地叮嘱了一句:“早点休息啊!府里的事不用操心!” 祁辰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被门口绊倒在地,夙千离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她的腰,当然了,顺手占点便宜是水到渠成的事。 祁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今晚各睡各的,没商量!” “辰儿,你这可就有失公平了,凭什么那个傻子就能天天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你这是差别待遇!”夙千离一脸不满地控诉道。 “呵呵!”祁辰气极反笑,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好啊,为了表示公平,以后你们两个都别想进我房间半步!” 夙千离一噎:“……”他这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就在祁辰准备往听雪楼拐的时候,夙千离一把将人拉了回来,不由分说地带回了揽月楼,并且蛮不讲理地堵上了门。 有句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已经尝过了甜头的夙千离此刻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到嘴边的福利就这么飞走了?至于那些所谓的脸面什么的,摄政王表示:那是什么?没听说过! 原以为被自己强行留下的祁辰一定会发火,没成想她竟是无比平静地坐了下来,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如此反倒令夙千离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那个,你……” 祁辰朝他面前的椅子指了指:“坐。” 看着她这般沉着淡定的模样,夙千离眉心一跳,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还是乖乖坐了下来,脸上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容,强作镇定道:“辰儿想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吗?” 祁辰没说话,食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击着,半晌方才语气随意地说道:“说来也怪,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千染连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关于这一点,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解释的?” 夙千离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不出来是好事啊,难不成你还想让那个二傻子天天出来捣乱不成?” 二傻子……听到这个称呼,祁辰不禁嘴角一抽,却并未同他争辩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而是淡淡问道:“大半年没睡过一个好觉,不累吗?” 夙千离怔忡了一瞬,心知此事已经瞒不过去,于是抬手给她倒了杯茶,语气颇有些自嘲地说道:“千防万防不还是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候钻了空子吗?” 看着他这般不在意的态度,祁辰心里那股子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夙千离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是吧?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害死你自己的?!” “我不知道。”他的语气很淡很淡,仿佛在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祁辰听见这话登时更来气了:“夙千离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固执?我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和千染本就是同一个人,你这样和他互相对立互相压制早晚会把你自己逼疯的!” “那又如何?”夙千离嘴角轻扯了扯,眼中带着一抹淡淡的无所谓:“你说我疯狂也罢,偏执也好,可我就是不愿意让另外一个人代替我的位置来陪在你身边,哪怕是死也不行!” “你!”祁辰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耐着性子劝道:“从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会配合我对你的催眠治疗,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完完全全地相信我一次呢?” 夙千离动了动嘴唇,淡声道:“我没有不信你。” “好,既然你没有不信我,那么就请你配合我的治疗,不要再用精神力去和千染对抗了,好不好?”祁辰目光希冀地看着他的眼睛。 夙千离没有说话,但他沉默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将他的固执看在眼里,祁辰只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充斥着自己,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起身往外走去,却在开门的那一瞬间被他按住了手腕:“时候不早了,你睡吧,我去书房。” 祁辰紧了紧拳头,没说话,直到夙千离轻轻关上门离开,她才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靠在了门上,缓缓跌坐在地上,将头迈进膝盖里。 翌日一早,夙千离来到饭厅的时候,发现祁辰不在,眸色不由一沉,一言不发地坐下吃饭,周身的气场冷得吓人。 见状,寒风几个不由面面相觑,最后全都默契地低下了头,战战兢兢地喝着面前的粥,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第471章 重查旧案 华管家觉出些不对劲儿,拿筷子碰了碰寒亭的胳膊,用眼神询问道:怎么回事?昨天不还好好的呢嘛? 寒亭暗暗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状况。 华管家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得“啪!”的一声,夙千离放下了筷子,起身道:“寒风,随本王上朝。”说着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寒风嘴里的包子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连忙追了出去。 待人走远后,华管家皱了皱眉头,朝剩下的三人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寒亭和寒月齐齐摇头,倒是寒榭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把华管家急得直跺脚,嘴里连连催促道:“你知道什么倒是快说啊!” “昨天晚上,王爷好像睡的是书房……”寒榭声细如蚊地说道。 华管家眉头皱得更紧了,嘴里碎碎念道:“难不成是吵架了?可不应该啊,明明昨晚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对了,今儿个你们谁看见王妃了?”华管家突然又问道。 三人齐齐摇了摇头。 见状,华管家不由气道:“那就赶紧去门房问问啊!一个个在这儿傻站着有什么用?!” 三人立刻夺门而出。 不一会儿,寒亭便率先跑回来了:“华叔,门房看到王妃今日一早就出门了。” “出去了?去哪儿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华管家一连串地问道。 寒亭摇了摇头,心道这些事王妃也不会和门房交代啊! “华叔,王妃该不会是和王爷吵架,完了之后离家出走了吧?”寒榭有些不确定地小声猜测道。 “滚蛋!”华管家上去就给了他一脚,没好气地骂道:“你才离家出走了呢?咱们王妃像是离家出走的人吗?!”不过吵架倒像是真的…… 寒榭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没敢再吭声。 倒是寒月想了想,道:“华叔,要不一会儿我去烟雨阁看看?”兴许王妃是去找了路阁主? “先别急,让我想想。”华管家抬手制止了她,捋了捋胡子,眉宇间泛起一抹深思,自言自语道:“我总觉得王爷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坏了!”突然想到什么,华管家猛地一拍脑袋,脸上神色懊恼不已:“坏了坏了坏了!” 三个人连忙问道:“什么坏了?华叔你想到了什么?” “他是王爷,不是千染啊!”华管家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昨天晚上出现在饭厅里的就已经不是千染了,他那会儿光顾着高兴了,怎么没注意到这茬儿! “华叔的意思是,王爷的人格切换回来了?可这不应该是好事吗?您怎么说‘坏了’呢?”寒月不解地问道。 华管家一个劲儿地叹气不已,摆了摆手道:“你们懂什么?王爷之前为了不让千染出现,不惜服药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如今这件事已经被王妃知晓,倘若此刻王爷体内的人格还是千染便也罢了,王妃自然不会同千染置气。” “可现在他体内的人格已经变回了他自己,王妃怎么可能不提起那件事,偏偏王爷又是那样一个固执性子,这一来二去的,可不就要吵架了吗?!”华管家急得不行,连忙对着寒亭问道:“对了,桓公子人呢?” “听说路阁主有些胎气不稳,所以桓公子这几日都在烟雨阁陪着路阁主……”寒亭老老实实地答道。 华管家当机立断道:“那就去烟雨阁,让他找时间回来一趟!”虽说王爷体内的毒已经清了,但这短短几日内人格来回切换了好几次,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让桓柒看看比较放心。 “好,我这就去!”寒亭立刻应声而去。 …… 大理寺。 众人在看到祁辰的那一刻无一不怀疑自己是没睡醒,看花了眼。 “祁,祁大人?你怎么来了?”门口的衙役不是很确定地问道。 祁辰今日倒是没穿男装,但也没穿那些繁复的裙装,而是挑了一身藏青色的劲装,长发高束,看起来精气神儿十足,听见衙役的话,她不由挑了挑眉,故意板着脸道:“怎么,我还不能来大理寺了?”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衙役慌了神,忙不迭地解释道。 “行了,少说那些没用的,我找你们大人有事,他今日在衙里吗?”祁辰直言问道。 那衙役连连点头:“在的,在的!” 纪简在见到祁辰的那一刻,眸中不由闪过一丝诧异,不待他开口便听得祁辰抢先一步道:“打住,如果你也是要问我为什么今日要来大理寺的话,那还是免开尊口吧!” 鬼知道她这一路上被问了多少次同样的问题! 纪简听罢,先是一愣,旋即有些好笑地放下了手里的案件卷宗,道:“你是知道的,我从不问无关痛痒的问题。” “总算有个靠谱的了!喏,这两个案子的卷宗你先看看。”说着便把手里的两卷手抄版的卷宗放在了他面前。 “这是……”纪简看着面前的卷宗不由蹙了蹙眉。 祁辰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沉声道:“既然你是师父的大弟子,那么关于师父的死,我想你应该有知情权。”之前因为大婚的事情走不开,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纪简神情肃了肃,认真翻阅起了卷宗。 两刻钟后,他缓缓合上了卷宗,面色有几分沉重:“眼下祝一鸣和宁国侯一家都已伏法,不过我记得你后来单独去见过祝一鸣和荀匡一次,是为了这件事吧?” 祁辰点了点头:“不错。不过可惜的是,荀匡对这件事毫不知情,我并未从他那里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但我依然认为这两件案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纪简沉吟了片刻,道:“你是指枭云骑的图腾?” “江南女子失踪案和乔家纵火案发生的时间相隔不到两天,两个案子都将矛头指向了枭云骑,所以我认为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凶手为了陷害枭云骑所使的一出连环计,目的为了就是保住祝一鸣。” 第472章 殃及池鱼 顿了顿,祁辰冷静分析道:“如果祝一鸣的幕后主使是荀匡,那么他没有理由不知道乔家纵火案才对。”可事实却是,荀匡承认了江南女子失踪案,但却对乔家纵火案一无所知…… 听完这些,纪简不由陷入了一阵沉思,忽而道:“有个问题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一个江南女子失踪案已经足够陷害枭云骑了,实在没必要再弄出乔家的案子来画蛇添足。” “你的意思是?”祁辰皱了皱眉头。 “两种可能,要么江南女子失踪案与乔家纵火案之间并无关联,要么……凶手另有所图!” 话锋一转,他目光锋利地道:“但不管是那种可能,案子的关键还是要找出凶手的作案动机。” 祁辰点点头,继续补充道:“这两年来,我也陆陆续续查了很多,但得到了线索却十分有限,唯一一点有用的线索就是乔家的产业被人暗中转移了。” “是什么人所为?”纪简紧跟着追问道。 然而祁辰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对方行事十分小心谨慎,南子浔动用了各方情报网也只查到那个隐秘势力似乎与京城有关联,其余信息一概不知。” “京城……”纪简听完不由陷入了一阵沉思,连南子浔都查不到的势力,看来对方的确藏得很深…… “师父是因为查乔家纵火案才会死于非命,而这个凶手在师父死后就销声匿迹了,我总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某个十分关键的线索,又或者,从一开始,我调查的方向就出了问题。”祁辰若有所思地说道。 纪简想了想,道:“既然那股神秘势力暂时查不到什么踪迹,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从乔家入手,或许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也不一定。” 纪简的话也提醒了祁辰,她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如这样,趁着近些时候不忙,咱们找个时间一起去一趟滁州?” 本以为纪简会一口应下,不想后者却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祁辰眸光微诧:“怎么了?” “你和王爷吵架了?”纪简突如其来地问了这么一句。 祁辰一怔,旋即有些郁闷地看着他:“很明显吗?” 纪简忍不住失笑出声,而后诚实地点头道:“很明显。” 祁辰:“……”手动再见! “走吧,请你吃饭。”说着纪简便起身往外走去,见她迟迟没有跟上来,不由补充道:“放心,我没有八卦的爱好,说不说随你,该吃的饭还是要吃的。” 被他猜中了心思,祁辰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倒不是她有意瞒着他,只是这毕竟是夙千离的私事,又关系到天穹的安危,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我还是那句话,去滁州随时都可以,但必须经过你们家王爷的同意,我可不想遭人嫉恨。”尤其那个人还是夙千离。 祁辰颇有些郁闷地戳着碗里的面条:“不是我就不明白了,我去哪儿为什么一定要跟他交代?” 纪简淡淡瞥了她一眼:“你就不怕他担心?” 祁辰这下不说话了,她倒不是怕夙千离担心,而是担心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得了,这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原点,她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 一连几日,祁辰都是早出晚归,每天在大理寺忙得不可开交。 而夙千离更是不遑多让,每日不是拉着吏、礼两部讨论整顿吏治一事,就是拉着工部、户部讨论汛期防洪筑堤的计划安排,就连御史台都被勒令立下了考评制度,规定每名官员每月必须上奏的数量,弄得一众朝臣是苦不堪言! 两个人没了碰面的机会,这架自然是吵不起来了,但却陷入了冷战的僵局…… 这日,庄严好容易赶在宫门下钥前离开了皇宫,一连多日被折磨得精神崩溃的他顾不上回家抱媳妇和儿子,马不停蹄地去大理寺门口堵住了祁辰。 “庄严?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祁辰诧异地问道。 庄严一见到她,简直感动得快要痛哭流涕了,拉着她的胳膊道:“祁辰,救命啊!” 祁辰一脸的匪夷所思:“你这是病入膏肓了还是被人追杀了?”病入膏肓应该找桓柒,被人追杀应该直接找纪简,怎么算都跟自己论不着关系吧? 庄严盯着两个熊猫似的黑眼圈,苦笑道:“我倒宁愿自己是病入膏肓且被人追杀!” 祁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道:“年轻人,生命还是很美好的,别轻言放弃。”说着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庄严:“……” “行了,到底什么事,我没空在这儿跟你胡扯。”见他这副模样,祁辰便也收了几分玩笑的心思,正色问道。 “咕噜咕噜——”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奇怪的声响,紧接着便见庄严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什么,一天没吃饭了……” 祁辰眼皮跳了几跳,无奈道:“走吧,这个点儿贺记应该还没打烊。” 贺记。 庄严在连着吃完四张煎饼、两碗烩面后,终于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抹了抹嘴,道:“祁辰,我就问一句,你和千离到底怎么了?” 听他提起夙千离,祁辰手中动作一顿,继而放下了筷子,淡淡道:“没怎么。” “没怎么?没怎么他现在能成这样?”庄严控制不住地提高了音量。 祁辰蹙了蹙眉:“他做什么了?” 庄严见她是真不知情,于是从袖中取出一封折子递给她:“喏,你自己看看吧!” 祁辰接过那封折子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心越皱越紧,“这谁出的馊主意?” 天穹的规矩是每三日进行一次朝会,逢初一、十五休息,一个月最多也就十次朝会。折子上说御史台每名官员每月至少参奏八名官员,这么算下来,岂不是每次朝会都要参奏? 再者,按照御史台的编制,共有十多名官员可参加朝会,真要这么干了,不出两个月,满朝文武百官都会被这些御史们给参个遍!这还不算重复的…… 庄严幽幽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第473章 谁先服软 祁辰眉心像是打了个死结一般:“你得罪他了?”除了这个原因,她实在找不出其他合理的理由。 “老天作证,我哪有那个胆子去得罪他?!”庄严立刻反驳道。 叹了口气,他接着道:“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这些天,六部的日子也不比我们好过到哪儿去!”说着便把这段时间朝廷上发生的事情一一同她说了一遍,末了叹道:“别说我了,就连皇上也累得够呛!” 祁辰听完拧了拧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夙千离怕不是嗑药了?要知道,以前的朝会,他可是能不去就不去的,这几天居然这么勤快? 见她沉默不语,庄严端起碗来喝了口汤,接着道:“按理说,作为一个外人,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我不应该多嘴,但话又说回来,千离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心里不舒坦,又不舍得冲着你来,那可不就把火撒到我们这些人身上了!” “我们这些年富力强的,折腾折腾也没什么,可御史台还有一帮老头呢,他们可折腾不起啊,你是不知道,今早已经有三个人病倒了……”作为御史大夫,庄严表示他的压力也很大啊! 庄严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祁辰哪里还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想到两个人的争执,不由抿了抿唇:“他未必就能听我的。” 见她态度有所松动,庄严不由大喜,连连道:“不不不,旁的人不好说,但你的话他一定能听得进去!你是不知道,再这么下去,羿儿都快不认我这个亲爹了!” 说到底,祁辰也没打算和夙千离就这么一直冷战下去,别的不说,单单是他的病就已经拖不得了……想到这里,便也没再拒绝,只道:“我试试吧!” 然而,在揽月楼门外站了半时天,祁辰也没想到进去以后该怎么开口,以至于躲在暗处的寒风几人都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汗。 寒榭憋了半时天终于憋不住了,压低了声音朝三人问道:“你们说,王妃到底会不会进去啊?” “我看悬,王妃的性格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觉得最后肯定是王爷先服软。”寒亭摇头分析道。 想到平日里王爷和王妃相处的情形,寒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 “也不一定。”寒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闻言,寒亭不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寒月神色淡淡,不答反问道:“那日华叔的话你们还记得吧?” “华叔?华叔每天都说那么多话,我们哪儿能记得过来啊!”寒亭皱眉道。 “就是就是,你倒是说清楚点儿啊!” 寒亭和寒榭两个一时间没转过这个弯儿来,寒风倒是很快明白了寒月的意思——若是平常,那么王爷一定是最先服软的那一个,可这次不一样,王爷和王妃是因为王爷的病情吵起来的,而以王妃对王爷的在意,为了王爷的身体着想,暂时服软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寒亭还要再追问什么,却被寒榭拍了一下:“快看,王妃怎么走了?” 只见祁辰在揽月楼下徘徊了一会儿后忽然扭头离去,寒亭一看不由急了:“这还没进去呢,王妃怎么就走了?” “说的是啊,要不,咱们去拦住她?”寒榭建议道。 却听见寒风皱眉道:“行了,都别折腾了,也不想想你们现在去拦住人有什么用?难不成还逼着王妃主动去服软不成?” 寒亭和寒榭这下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寒亭又不甘心地问道:“那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再等等看吧!”寒风说完这话便不再开口了,他总觉得王妃不像是那种会临阵打退堂鼓的人。 四人又猫在树上躲了一会儿,寒亭最先按捺不住了,用胳膊怼了怼其他三人:“闲着也是闲着,有没有兴趣打个赌?” “你又想从我这里讹银子?!”寒榭立刻警惕地捂住了自己钱袋子。 寒亭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就你那点儿银子,谁稀罕看在眼里!” “那你倒是把上次从我这儿骗走的银子还我啊!”说着寒榭便朝他伸出了手,那可是他老婆本儿的重要组成部分! “哎呀咱们就事论事,你能不能别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寒亭果断忽略了他朝自己伸出的手,对另外二人道:“来来来,寒风、寒月,咱们说正事,赌不赌?” 寒风瞥了一眼外面高悬的明月,长夜漫漫,左右也没什么要紧事,于是点头道:“怎么个赌法?” 寒亭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把赌约规矩同他们那么一说,然后紧跟着问道:“怎么样,你们压多少银子?” 寒风直接扯下了腰间的钱袋丢给他:“五十两,赌夫人会回来。” “得嘞!”寒亭笑嘻嘻地把银子收下,然后又对寒榭和寒月道:“你们两个呢?” 寒榭思量再三,从腰间取出一定银子递给他:“我赌三十两,夫人不会回来,至少今晚没戏。” 寒亭把银子掂量了几下,撇撇嘴,转而对寒月道:“寒月,你呢?” “王妃一定会回来。”寒月直接掏了两张银票丢给他,寒亭展开一看,两张都是一百两的面值。 心头一动,寒亭腆着脸笑道:“寒月,你看咱们都是老交情了,你这么有钱,不如借我点儿?” 寒月淡淡睨了他一眼,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做、梦。” 寒亭悻悻地笑了笑,到底是没敢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寒榭突然扯了扯寒风的袖子:“卧槽!你们快看,王妃真的回来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寒风不解地问道:“王妃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糖葫芦?”寒亭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王爷什么时候喜欢上吃糖葫芦了?”寒榭怔怔地问道。 寒风没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虽然王爷并不 第474章 所谓惊喜 眼看着势头不对,寒亭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准备开溜,却被寒月拦住了去路:“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那什么,这不是人有三急嘛!”寒亭讪讪地笑了笑,找了个十分蹩脚的借口。 “行了,王妃已经进去了,掏银子吧!”寒月十分冷静淡定地说道,仿佛这个结果早已在她的意料之中。 寒亭见实在躲不过去,于是只能忍着一万分的肉痛从腰包里掏了银子分给寒风和寒月,末了还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你说这王妃也真是的,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了呢!” 将四百两银票重新塞回到了腰包里,寒月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好像对王妃很有些意见?”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寒亭立马换了一副神情,一脸正色地说道:“也不看看咱们王妃是多么英明的人物,我怎么可能对她有意见呢!” “呵呵!”三人齐齐看了他一眼,目光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寒亭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道:“哎哟,瞧瞧这都什么时候了,我都困了,你们慢慢聊着,我就先回去睡了啊!” 却说这厢祁辰鼓起勇气推开房间门后,和夙千离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半晌,末了她轻咳一声,然后一脸淡然地坐了下来,把糖葫芦往面前举了举:“吃吗?” 夙千离眼皮猛地跳了两下,这个时候如果他说不喜欢是不是又要惹她生气了?可话又说回来,他是真的不爱吃这种又酸又甜的玩意儿啊…… 正当他犹豫着该怎么拒绝才能不令她生气之时,祁辰开口了:“千染十分喜欢吃糖葫芦,你若是不喜欢,那我留着给他好了。” 说着便要作势收回糖葫芦。 “谁说我不喜欢吃的!”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心态,夙千离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糖葫芦,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喜欢吃糖葫芦似的,张口便咬下最上面的一个山楂,嚼得“嘎嘣嘎嘣!”响。 “咳!”祁辰强忍住嘴角的笑意,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生气了?” “瞎说!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夙千离正色道。 “哦。”祁辰语气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便没了下文。 夙千离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的后半句话,不禁有些急了,三两口把一根糖葫芦解决掉,然后不着痕迹地蹭到她旁边坐下,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容:“辰儿,这两天晚上有点冷,我都没睡好,你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可是三伏天。”祁辰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额……”谎言就这么轻易被拆穿的夙千离眸光闪了闪,旋即厚着脸皮继续编瞎话:“我当知道现在是三伏天了,我这不是夜里冰盆放多了么,哈哈哈……” 祁辰抬眸瞥了他一眼,总算没有继续拆穿他的谎言,却也没有搭理他。说过多少次了,记仇是她最大的优点之一! 若说一开始夙千离心里存有五六分同她置气的心思,那么经过这么些天的孤枕难眠,这五六分气性也渐渐磨耗得七七八八了。 在没有见到祁辰之前,他尚且能面前说服自己绷着脸不去找她,可当她主动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就连这仅剩的一丁点儿气性也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辰儿?”嗅着她身上的淡淡薄荷香气,夙千离只觉心神渐渐有些飘忽不定起来,情不自禁地向她一点一点靠近。 祁辰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别一别他的苗头,所以故意板着脸不搭理他。谁说主动求和的就一定要占据弱势地位了,她今天还就偏偏不信这个邪了! 于是,在夙千离接连喊了好几声后,她方才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事?” 夙千离眨了眨眼睛,末了果断道:“我错了。” 祁辰:“……” “然后呢?” 这回换夙千离愣住了,感觉怎么好像和想象的不大一样?华叔不是说只要道歉一切就都不是问题的吗?谁能告诉他接下来要怎么办? 夙千离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试探着问道:“那个,你……还生我气吗?” “你说呢?”祁辰语气不明地反问了一句。 听见这话,夙千离倒还真的仔细想了想,末了道:“我觉得你应该是不生气了,不然也不能来给我送糖葫芦不是?” 祁辰嘴角抽搐了几下,这人倒是自信! 见她没有反驳自己,夙千离不由心下一喜,觉得自己这招算是蒙对了,眸中不禁浮上一抹深深的笑意,他半蹲在祁辰面前,深邃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辰儿,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咱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祁辰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有再提起双重人格的事情,这些天她也反思了很多,双重人格的治愈本就不易,或许是她关心则乱,太过急躁了…… 见她迟迟没有应答,夙千离眸中的光亮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心中随之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失落…… “好。”熟悉的清冷嗓音蓦然响起,夙千离猛地抬头看向她,紧跟着眸中划过一抹狂喜,双手扶着她的肩膀问道:“辰儿,你刚才说什么?” 祁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起身道:“我累了,要去沐浴了。” 夙千离邪邪一笑,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低头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巧了,我也正准备去沐浴,咱们一起!” “想得美!”祁辰翻了个白眼儿,推开他就要往外走。 “先别急着走啊,有惊喜给你!”夙千离急忙拉住她。 祁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怕不是又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夙千离大呼冤枉:“天地良心,我几时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祁辰眯了眯眼睛,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你看了就知道了!”夙千离不由分说地推着她就往里间走,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如果说在见到这个所谓的“惊喜”前,祁辰还曾抱有那么一丝丝幻想的话,那么等见到里间偌大一个人工浴池的那一刻,祁辰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 第475章 修建浴池 深吸了好几口气,她道:“别告诉我这些日子,府里进进出出的工匠就是为了忙活这个‘惊喜’?” “是啊,这个浴池的图纸我早就画好了,怎么样,还不错吧?”夙千离一副献宝似的表情,弄得祁辰格外想揍人! 在卧室里修这么大的一个浴池,若说他没有打什么歪主意,怕是连鬼都不信! 于是祁辰毫不客气地回了四个字:“不怎么样!”说着扭头就走。 夙千离连忙笑嘻嘻地拦在她面前:“辰儿,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前几日两个人在冷战便也罢了,如今好容易和好了,他要是再独守空房那就是个傻子! “回去睡觉,你让开!” 祁辰焉能不知这货脑子里那些带颜色的想法,问题是她今天刚刚答应了明日一早要去陪非烟添置些宝宝要用的东西,这会儿要是被他得了逞,明日她不迟到才有鬼! 她可不想接受非烟那奇奇怪怪眼神的洗礼。 “橙子怎么进来了?”夙千离突然看着她身后说道。 祁辰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不想下一刻只听得“哗啦啦!”一阵水声响起,毫无防备的祁辰就这么华丽丽地被推进了浴池里…… 祁辰本就有些怕水,温泉庄子里的池子都不深,站直了水面也就刚刚没过胸口,可夙千离让人建的这个浴池倒好,祁辰强打着精神往下探了探,竟然够不着底! 她顿时心底一慌,也顾不得形象了,手脚并用,下意识地攀附在夙千离身上,总算觉得心里踏实了片刻。 就在这时,对面的胸腔里传来一阵闷笑声:“原来辰儿这么迫不及待啊!”投怀送抱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祁辰脸色一黑,对着他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训:“夙千离你脑子到底怎么想的?你见过谁家把浴池挖这么深的?”这他妈哪里是浴池,明明就是个深坑好不好! “我也是第一次画浴池的图纸,哪成想一不小心就画成这样了……”夙千离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呵呵!”真是信了你的邪! 抬手撸了一把脸上的水,祁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大夏天的,祁辰身上本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夏衫,这会儿一见水,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暴露出玲珑有致的曲线,伴随着她的喘息,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内里小衣上的图案。 夙千离眸色暗了暗,就连呼吸也情不自禁地加重了几分,尤其此刻祁辰因为怕水的缘故还牢牢挂在他身上,两个人之间仅仅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他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身上的柔软与温热。 记忆里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悄然浮上脑海,夙千离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几分,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两个人离得这么近,祁辰自然感受得到他身体的变化,不由恼羞成怒道:“夙千离,你放开我!” “你确定?”低哑深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隐忍,令祁辰打了个激灵,耳根处红了一片。 “我……”不待她把话说完,夙千离便故意松了松手,没了他的托扶,那种失控的感觉立刻令祁辰顿时慌了神,急声道:“别!” “噢?不是你让我放开你的吗?”夙千离对着她的耳朵坏坏笑道。 祁辰脸上一烧,旋即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送、我、上、去!” “唔……”夙千离状似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满脸苦恼地看着她:“可是,我还没有沐浴呢!”说着漂亮的凤眸中划过一抹狡黠之色。 “夙千离你!”祁辰气得直直拿眼睛瞪他,只可惜这样的眼神在夙千离看来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就是了。 “乖,陪我沐浴?嗯?” 仿佛是故意的一般,夙千离每说一句话势必都对着她耳后,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脖颈、耳根处,弄得祁辰整个脑子都晕乎乎的,渐渐地,也就忘记了该要如何推拒…… 毫无意外地,祁辰第二天起晚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祁辰一边暗骂着夙千离这个禽兽,一边懊恼不已地穿着衣服,刚要下床,便见某个被她诅咒了不知多少遍的人施施然出现在面前,若无其事道:“辰儿醒了?” 祁辰此刻是一句话都不想搭理他,随手拿起一根发带把头发束起来就要出门,却被他拦住:“路非烟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今日不用去陪她。” “你怎么知道我和她约好了?”祁辰皱眉看向他。 夙千离高深莫测地笑笑:“天机不可泄露!” 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祁辰眉心一跳,盯着他问道:“你怎么跟她说的?”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实话实说咯!”夙千离相当坦然地说道。 祁辰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他不疾不徐地道:“我跟她说,你昨晚太累了需要休息,让她找别人去。” 话音刚落,祁辰随手捞起床上的一只枕头朝他砸了过去:“你故意的是不是?!”简直就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昨天晚上干了什么! 夙千离轻轻一抬手接住了枕头,故作惊讶道:“呀,你怎么知道?” 祁辰气极,正巧看见门外探出了一只毛茸茸的脑袋,于是大喝一声,命令道:“橙子!把他给我轰出去,我给你加鸡腿!” “嗷呜——”一听有鸡腿吃,橙子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倏地一亮,一个箭步冲刺,直直扑到了夙千离身上,两只前爪搭在他肩膀上,借着助跑的力道生生将他给推了出去。 夙千离一时不妨,被它推了个趔趄,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橙子一个转身,乘着这个机会“砰!”的一声把他关在了门外! 被自己养的雪豹赶出门外的某人暗搓搓地磨牙:“好你个吃里扒外的破豹子,本王非拆了你的豹窝不可!” “噗嗤!”门外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幕的寒亭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立刻惹来夙千离的一记冷眼:“你很闲?” 第476章 橙子的窝 “不不不!”寒亭果断摇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王爷,六部尚书都已经在宫里等候多时了,皇上差元宝公公来问问您什么时候到……” “本王没空!”丢下这四个字,夙千离便黑着脸走了。 寒亭瞬间懵了,脸上写满了问号:不是王爷您昨日吩咐的,说今日御书房要是见不到六部尚书就让他们自己滚回乡下种地吗? “寒榭,去把橙子的窝给本王拆了!”夙千离一面往书房走一面冷声吩咐道。 寒榭愣了愣,旋即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待夙千离走远后,寒榭不由碰了碰寒亭的胳膊,小声问道:“橙子怎么得罪王爷了?” “我怎么知道!”想到还在客厅等着的元宝公公,寒亭便觉得一阵牙疼。 然而很快,英明神武的摄政王便对自己一时冲动下的举动感到了后悔—— 晚上,夙千离处理完公务,兴冲冲地回到了卧房,正酝酿着怎么才能把人哄到浴池里再来一次鸳鸯浴,不想一进门便听到了一阵欢笑声,抬眸一看,这一人一狼正在床上玩得欢腾! 而属于他的枕头正被橙子当做玩具撕来咬去,早已不成样子! 看着这一幕,夙千离只觉自己的后槽牙隐隐作痛,黑着脸问道:“你怎么把它弄到床上去了?” “哦,你说橙子啊,我听说你差人把橙子的窝给拆掉了,橙子没地方去,我就让它住这儿了。”祁辰一边拿着梳子给橙子顺着毛,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 夙千离被噎了一下,脸上顿时青紫交加,隔了好半晌方才问道:“它住这儿,那我住哪儿?” 祁辰不甚在意地笑了:“这偌大一个王府,你还能没地方住不成?” 夙千离气结,然而不待他开口,便又听得她说道:“再说了,你这么大一人,总不能跟一只雪狼斤斤计较吧?你说对吧橙子?” 正趴在她腿上的橙子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似的,乖巧地蹭了蹭她的手,以示赞同。 说话的功夫,这一人一狼再一次旁若无人地玩闹起来,橙子直接扑到了祁辰身上,两只爪子搭在她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胸前蹭了蹭,又蹭了蹭。 看着橙子的动作,夙千离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一巴掌拍开了它那只胡作非为的爪子,拎着后颈就把它从床上给拽了下来。 “你干嘛啊?”祁辰连忙坐直了身子,连鞋都顾不上穿便从床上跳下来,伸手就要拦住他对橙子“下毒手”。 夙千离灵活地一侧身,完美避过了她伸出的手,手腕动了两下,使了个巧劲儿便把某只不断挣扎的雪狼连拖带拽地给提溜了出去,动作之快祁辰连根狼子毛都没碰着! 橙子已经两岁多了,体型比从前大了好几倍不止,再加上王府里伙食质量不错,华管家他们又都惯着它,以至于某狼的体格严重超标,夙千离多次提出想要控制它的饮食,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搁浅了。 虽然祁辰也觉得身为一只雪狼,橙子的体格确实有些偏胖了,可耐不住橙子它聪明懂事会撒娇啊,而且胖乎乎毛茸茸的手感的确很赞……于是便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久而久之,橙子越长越胖,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雪球! 而这一回,橙子算是彻底撞到了夙千离的枪口上,把它往外头一丢,一脸嫌弃地看着它:“从今天起,你的伙食减半!” 橙子两只狼眼一瞪,刚要提出抗议,便听得他补充道:“不许告状,否则我就扣光你所有的鸡腿!” 橙子一听不由耷拉下脑袋,委屈地趴在地上,把脑袋迈进自己那一堆雪白的绒毛里,自闭了…… 解决了这只丝毫没有眼力见儿的狼子,夙千离神清气爽地回到了卧房里,即便是面对祁辰的冷脸也始终乐呵呵的,东拉西扯地说着闲话,当然了,绝大部分是他一个人自说自话,而祁辰只是在不耐烦的时候喊上一句“闭嘴”。 而夙千离却是毫不在意她冷淡的态度,一会儿问她饿不饿,一会儿问她渴不渴,一会儿又要给她捏捏肩、捶捶腿,然后捏着捏着,这手的位置便有些不对了,弄得祁辰怒目相向。 本也不是真的和他生气,不过是借着橙子故意气气他罢了,眼下见他认错态度还算是端正,祁辰便也不再刻意板着脸,道:“夙千离你以后不许在外面胡说八道,听到没有?” “好,都听王妃的!”夙千离十分顺从地点点头。 说来也怪,王府上下都已经叫了她这么长时间的王妃了,她早已从一开始的不适应转变为如今的麻木不仁,可不知何故,从夙千离口中听到这两字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耳根烧了烧。 一直注意着她的夙千离又岂会没有察觉到她的这点变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不由心头一热,满脑子的旖念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突然想到什么,他起身走到床边,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金漆锦盒。 祁辰在看见那只金漆锦盒的那一刻,心头倏地一跳,连忙跳起来伸手去抢,不想还是晚了一步,夙千离将锦盒举到了头顶,令她扑了个空。 按理说,祁辰一米七左右的身高也不算矮了,可这点儿身高在足有一米九的夙千离面前就不够看了,再加上这个时代又没有高跟鞋这种作弊神器,祁辰在底下干蹦跶了半晌,愣是连锦盒的边都没碰到,自己反倒累得是气喘吁吁。 她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叉着腰瞪着他道:“夙千离,把东西还给我!” 夙千离眉梢轻挑,漂亮的凤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紧接着便听得他道:“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什么好处呢?” “你能要点脸吗?那是我的东西!”祁辰恨得牙痒痒。 “可它现在在我手上啊!”夙千离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说着就要打开那锦盒。 第477章 勇于探索 想到那锦盒里面的东西,祁辰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连连喝道:“不许打开!” 夙千离手中动作一顿,若有所指地看着她,眼里暗示的意味儿再明显不过。 饶是已经有了要掐死他的心,此刻的祁辰也不得不压下心里的火气,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心态,咬牙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亲我一下!”夙千离笑得格外欠揍。 祁辰:“……” 心里快速权衡了一下利弊,祁辰果断做出了选择,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飞快地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速度之快,等夙千离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撒开了手。 “东西还我。”祁辰面不改色地朝他伸出了手。 夙千离轻轻摩挲了两下自己的右颊,颇有些遗憾地说道:“太敷衍了,没诚意。” “那你说,怎么才算是有诚意?”祁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夙千离脸上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想了想,开始厚颜无耻地坐地起价:“起码也要一个深吻吧,最好是碰舌头的那种,当然了,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只要你答应今天晚上你主动,我可以考虑先把盒子给你。” “二选一,怎么样,够意思吧?”说着,还不忘朝她眨了眨眼睛。 怎么样……他居然还敢问怎么样!祁辰只想“呵呵”他一脸,如果换做是平常的话,她此刻一定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奈何…… 不甘心地看了看他手里的锦盒,祁辰在心把路非烟这个女人骂了个来回,好好的新婚贺礼,送什么不好非得送这么个“定时炸弹”,害她此刻不得不受制于人! 深吸了一口气,她盯着夙千离的眸子:“你说话算话?” “当然!”不是! “最好如此!”祁辰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下一刻,两条纤细白皙的胳膊便缠上了他的脖颈,正正送上了自己的樱唇。 嘴唇上传来的温软触感令夙千离心头狠狠跳了几跳,紧接着便化被动为主动,将她死死扣在怀里吻了下去,又啃又咬,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祁辰一开始尚有些推拒,可到了后来,大脑渐渐开始有些缺氧,整个人晕乎乎地挂在了他身上…… 一吻结束,祁辰的嘴唇早已是红肿一片,用力地瞪了他一眼,然而那双清冷犀利的明眸里此刻氤氲着一层水雾,这一瞪非但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令夙千离喉结上下动了动,下腹一紧,眸中渐渐积聚了一片深沉的欲色。 理智回归的祁辰终于想起了正事,伸手就要去拿回自己的东西,不想却被夙千离轻轻一躲,灵活地避开了她的手。 “夙千离,你想耍赖?”祁辰眯了眯危险的眸子,语气中带着隐隐的怒火。 夙千离邪肆一笑:“不不不,我只是答应会‘考虑’把盒子还给你,可没有答应一定要还给你啊!” 祁辰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夙、千、离!” 话音刚落,便听得“啪嗒!”一声脆响,夙千离打开了手中的锦盒——一堆制作精美的卡片如雪花般落了下来,上面还绘着各式各样的……避火图! 祁辰太阳穴猛地跳了几下,二话不说就要去抢回那些卡片,奈何还是晚了一步,夙千离已经拾起其中一枚卡片—— 只见那卡片正面绘着一对儿不着寸缕的男女,两人正做着某种不可描述的运动,而卡片的背面居然还细细描述了该姿势的要点!!! 对上夙千离似笑非笑的眼神,祁辰只觉脸上一烧,瞬间红到了耳根,果断避开了他的视线:“我去看看橙子……” 哪成想刚一迈开腿,迎面便直直撞上了一堵肉墙,夙千离一点一点向前倾身,祁辰只好往后退了几步,强作镇定道:“我去去就回,你先让开。” 夙千离拿着手里的东西在她眼前晃了晃:“这盒子里……” “盒子里的东西不是我的!”祁辰抢先一步打断了他,飞快地解释道:“这是非烟送的新婚贺礼,我还没来得及把它收起来。” “噢~~”夙千离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然后凑到她面前低低笑道:“这贺礼送得甚合我意,我忽然间觉得路非烟也没那么讨厌了!” “呵呵,是吗?”祁辰干笑了两声,她就说路非烟这个女人是专门来坑她的,然而此刻显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面对夙千离的不断逼近,祁辰只觉一阵头皮发麻,一边快速思索着应对的方法,一边不动声色往门口的方向挪去。 然而夙千离岂会让这块送到嘴边的肥肉飞走了! 一把揽过她的纤腰,在她耳边低声道:“辰儿,我们应该勇于探索新姿势,以便加深感情,你觉得呢?” 祁辰顿觉一阵腰疼,真诚地看着他道:“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量力而行。” “辰儿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夙千离眸中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紧跟着把人往床边带了带。 祁辰一退再退,直至跌坐在床上,她努力做最后的挣扎:“不,我的意思是我的能力有限,所以……” “所以才更应该经常锻炼才是!”说着夙千离便动作灵敏地解开了她胸前的衣带,翻身压了上去。 祁辰欲哭无泪,她果然不应该妄想同一个精虫上脑的人讲道理…… 被迫烙了一晚上饼子的祁辰,第二日醒来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上下酸痛无力,而某个始作俑者却神清气爽地坐在床头看着书。 老实说,祁辰自认体力还算不错,可也架不住某人来势汹汹啊,这么下去,她非得早衰不可! 不行,一定不能再纵容这货胡作非为了! “夙千离……”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发疼,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夙千离倒是乖觉,立马端了一杯润喉的薄荷茶给她,祁辰连着喝了两杯,总算觉得嗓子稍微舒服了点儿了,于是正色道:“夙千离,咱们打个商量,以后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这么折腾?” 第478章 重在尝试 “折腾?我折腾什么了?”夙千离放下了手里的书,诧异地望着她。 祁辰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居然还敢给她装无辜?! 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拍在床上:“你昨天晚上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原来辰儿喜欢自己探索啊,没关系,我已经命人去搜罗各类典籍了,到时候咱们可以一起探索!”夙千离眸光一闪,笑得宛如一只偷了腥的狐狸。 祁辰皱了皱眉头,什么探索,什么典籍,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然而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祁辰顿时黑了脸,这人哪里是在看书,分明就是在打着看书的幌子琢磨昨晚锦盒里的卡片! 青天白日的,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我数到三,你赶紧拿着这些东西消失在我面前,否则你今晚去睡书房!”祁辰冷着脸说道。 “辰儿你怎么能这么翻脸无情呢,昨天晚上你明明也很享受的!”说着,夙千离还万分幽怨地睨了她一眼,仿佛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般。 “你再胡说八道一个试试!”祁辰把床上的枕头、衣服一股脑儿地往他身上砸去。 一提起昨晚种种,祁辰脑海里立刻涌入一连串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脸上烧了烧,自己也是疯了,居然鬼使神差地答应陪他尝试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姿势……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夙千离一边接住她丢过来的枕头放在一边,一边软声诱哄道。 突然,夙千离眸光暗了暗,眼里的灼热令祁辰浑身发烫,沿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被子下的自己居然是真空的,而方才的动作使得被子滑落,几乎走光! 祁辰心头一跳,火速拉过被子紧紧裹住了自己,不想这一动作却使得一旁的夙千离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你怎么不穿衣服?!”合着自己刚刚居然跟他**了半天! “衣服脏了。”夙千离十分无辜地指了指地上散落的衣服,上面还有一团团可疑的白色污渍…… 祁辰只觉得“轰!”的一下,白皙的脸颊从里到外红了个透,昨天晚上他让自己穿上了他的外袍,然后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就在这时,夙千离突然正色看着她,问了一句:“辰儿,你那里还疼吗?” 祁辰一时没反应过来,于是怔怔地回道:“还,还好……”事实上,除了在温泉庄子那晚有些疼外,后来的这几次都只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酸痛,倒也算不上有多疼。 闻言,夙千离眸中划过一抹笑意,一个翻身钻进了被子里:“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再来一次!” “我不……”夙千离的动作太快,剩下的话已经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过后,祁辰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宛如一条咸鱼瘫在床上,双目放空:“夙千离,你今晚必须睡书房。”说话时,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情欲过后的沙哑,全然没了往日的气势。 看着她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夙千离也知自己确实有些孟浪了,可不知为何,每每看着她受不住时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要狠狠欺负她,看着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求饶,这么想着想着,身下又是一紧。 不过他此刻却是不忍再折腾她了,于是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乖,今晚不闹你了,好不好?” 来日方长,细水长流方是长久之道,夙千离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过睡书房什么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对于一个刚刚开荤没多久的人来说,偶尔吃不着肉没关系,但起码得喝点儿汤吧? 事实证明,男人的话不能轻易相信,男人在床上的话更是一个字都不能相信!这是第二日祁辰睁开眼后的唯一想法! 在某人厚颜无耻的坚持下,两个人颇是过了好几天没羞没臊的小日子,这些天里,祁辰别说是出门了,就连饭都是在床上吃的…… 而这种日子终于在某日早上祁辰醒来发现自己亲戚来了以后而告一段落。 活了两辈子,祁辰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亲戚是如此的和蔼可亲!看着旁边夙千离那张黑沉不爽的脸,祁辰莫名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畅快! 换了身衣服后,祁辰哼着小调步伐轻快地出门去了。 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十天,祁辰的心情简直不要太爽,然而与此同时,夙千离终于坐不住了,思量再三还是起身去了桓柒的院子。 恰好南子浔也在桓柒院子里,看着他这张臭脸不由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谁又得罪你了?”庄严不是说这两个人已经和好了吗?总不会又吵架了吧? “跟你没关系,一边儿凉快去!”夙千离没功夫搭理他,径直朝桓柒走去:“我有话要问你。” 桓柒正在给路非烟配制用于安胎的补药,听见这话,头也不抬地道:“说。” 夙千离抿了抿唇,眉宇间似有几分羞赧,犹豫再三还是问道:“女人来那个一般要多久?” “噗——”南子浔一口茶悉数喷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惊讶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桓柒手中动作一抖,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神色很快恢复如常,道:“此事乃因人而异,然一般而言五到七天不等。”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看过祁辰的脉象,身子很好,基本没什么毛病。”言外之意就是祁辰的日子肯定这个正常范围之内。 听完这话,夙千离的脸色瞬间变得奇黑无比,暗中紧了紧拳头,很好,居然骗他说要半个月才能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夙千离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南子浔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喊道:“哎我说,你这就走了啊?” 夙千离自然不会回应他,于是南子浔转而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桓柒:“他这是怎么了?” “阳气太盛,虚火过旺。”桓柒将配制好的药丸小心翼翼地收进盒中,面无表情地吐出八个字。 第479章 讨价还价 南子浔听罢先是一怔,旋即拍着桌子捧腹大笑:“哈哈哈,想不到咱们堂堂摄政王居然也有这一天!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桓柒也不接他的话,任凭他一个人在那里自娱自乐,收拾着东西准备出门。 一见他要走,南子浔连忙从石凳上弹起来拦在面前:“哎哎哎,你先别走啊,我让你帮我配的药好了吗?” “右边柜子第三层。” “得嘞!够兄弟!”南子浔喜滋滋地用拳头撞了撞他的肩膀。 桓柒走到院门口又停住脚步,回头对他叮嘱道:“这药的药性比较猛,服下半颗足矣,切勿多服。”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去看你媳妇吧!”南子浔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 傍晚时分,祁辰踏着斜阳余辉从外面回来,一进门便见夙千离在房间等着自己,也没多想,随手拿了个冰镇的果子,一边啃一边道:“你今日不是要去宫里议事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夙千离的目光在她手里的冰镇果子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果子好吃吗?” “嗯?”祁辰愣了一下,旋即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还不错,你要来一个吗?” “我今日去见了桓柒。”夙千离突然盯着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祁辰啃果子的动作一顿,突然想到什么,没由来地有些心虚:“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有个东西落在萧雯那里了,我去把它拿回来!”说着也顾不上自己没啃完的果子了,转身就往外跑。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夙千离长袖一挥,直接用内力把门给关上了! 完了,玩脱了!这是此刻祁辰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就在她大脑飞速运转之时,夙千离已然来到她的面前,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你们家亲戚一来就要半个月,嗯?” 对上他灼灼逼人的视线,祁辰只觉一阵头皮发麻,顶着压力扯出一抹笑来:“你饿了吧?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没有……” 一边说一边试探着把手向门伸去,不想还未等她碰到门边,便听得夙千离的声音响起:“站住。” 祁辰十分丧气地放下了刚刚伸出去的手,破罐破摔地道:“好吧,我承认我是骗了你。但是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我啊,如果不是你太过分,我也不会想到用这个理由来搪塞你……” 在夙千离的目光注视下,祁辰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干脆闭口不言,气呼呼地往椅子上一坐,一副“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听”的架势。 看着她这副模样,夙千离几乎被她气笑了,明明理亏的是她,撒谎骗人的也是她,怎么现在她反倒成了生气的那一个? 夙千离叹了一口气,眼中浮起一抹无奈:“过来。” 祁辰却丝毫不为所动。开玩笑,这个时候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她还没那么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人还欠我三个要求?”夙千离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红色珠串,不疾不徐地说道。 话音刚落,便见祁辰猛地抬头瞪向他:“你想干嘛?” 夙千离轻轻勾唇一笑,眼中闪烁着狐狸般的光芒:“很简单,第一个要求,以后不许在这件事上拒绝我。” 祁辰暗暗磨牙:“换一个。” 夙千离幽幽看了她一眼,末了叹道:“罢了,既然你这般没有诚意,那便当我从没说过吧,至于你之前答应我的那三个要求也不必了。” 祁辰太阳穴跳了几跳,她赌三根糖葫芦,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可气就气在即便是知道他是故意的,她却偏偏拿他没办法,毕竟那三个要求是她自己应下的……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深吸了一口气,她道:“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说来听听。”夙千离十分好脾气地问道。 “一个月最多不能超过十次。” “太少了,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夙千离毫不犹豫地拒绝。 祁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道:“十五次。” 夙千离依然不满意。 “那你想怎么样?!”祁辰怒起拍桌。 “每天一次。”眼看着祁辰要发火,夙千离抢在她开口前补充道:“这是底线。” “没得商量了?”祁辰咬了咬唇,不甘心地问道。 夙千离摇头。 祁辰把心一横:“成交!”每天一次总比一天好多次要好太多了,这么算下来她也不算是太亏。 然而祁辰没有想到的是,夙千离口中的一次和她以为的一次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这日,祁辰好容易从床上爬起来,揉着自己酸疼的老腰,怨忿地瞪着他:“夙千离,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嗑药了?” “谢谢王妃夸奖!”某人十分厚颜无耻地笑着应下。 “我、没、夸、你!” “乖~”夙千离摸了摸她的头发,一副“别不好意思了,我都知道”的表情看着她:“好好休息,你这个月亲戚快来了,咱们得赶在它来之前把剩下的几次用掉。” 祁辰一脸惊悚地望着他:“夙千离,咱们之前可是说好的每天一次!” “对啊,”夙千离点点头,语气淡定地说道:“所以你亲戚来的那五天理应折算到其他日子里。” 祁辰:“……”阴谋,绝对是阴谋! “夙千离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 “辰儿这话何意?”夙千离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祁辰气得不行,直接给了他一脚,不想却被他抓住了脚:“辰儿,你应该温柔点儿。” 温柔?他居然还有脸跟自己说“温柔”这两个字!祁辰瞬间觉得自己这日子已经没法过下去了:“夙千离,我要跟你和离!!!” “好了好了,辰儿乖,是我说错了还不行吗?我们家辰儿最温柔最体贴了!别生气了,容易长皱纹的。”夙千离十分好脾气地哄道。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祁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门口的方向:“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你给我出去!” 第480章 中毒昏迷 夙千离微微一笑:“我不!” 祁辰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人究竟是哪来的自信? 就在她准备发火的时候,外面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紧跟着便听得寒风急促地说道:“王爷,王爷不好了,南公子出事了!” 祁辰和夙千离快速对视一眼,然后起身打开了房门:“他怎么了?” “南公子中了剧毒,现在昏迷不醒,桓公子已经赶过去了!”寒风言简意赅地说道。 夙千离眸色一沉,语气微沉道:“去看看。” 祁辰和夙千离赶到穆国公府时,南云亭正冷着脸坐在外间的主位上,南文修和南子灏父子站在下首,南文修脸上带着隐隐的怒色,而南子灏似乎正在低声劝着些什么。 无问面无表情地守在里间门口,似乎是对穆国公府的人有所防备。而穆国公夫人则是神色焦急地站在一侧,时不时地踮起脚来往里面看一眼,看上去很是担忧里面的情况。 另有一名大夫模样的人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低头垂眸不语。 穆国公夫人最先看到他们,于是福身道:“给王爷请安……” “桓柒呢?”夙千离看都没看,直接略过她走向了无问。穆国公夫人面上划过一抹难堪,却很好地掩饰过去,静静立于一侧。 看到夙千离的一瞬间,无问面上的神情似有松动,恭敬答道:“回王爷,桓公子正在里面给主子施针。” 夙千离点点头,回头和祁辰交换了一个眼神,紧接着便见祁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而夙千离则是走向了上首的位置,亲手将南云亭扶了起来:“云亭先生不必多礼!” 目光在众人面上轻轻扫过,语气不辨喜怒:“说说吧,南子浔为何会中毒?” 南子灏站了出来:“回王爷,今日家母奉祖父之命下了帖子给吏部尚书家的小姐,邀她过府赏花。可谁知,大哥正与那沈小姐在花园聊天之时,却突然吐血昏迷……” “无问,你来说。”夙千离皱了皱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南子灏面色僵了僵,眸中有过一瞬间的屈辱和不甘,随即又恢复如常。 无问上前一步,条理清晰地答道:“回王爷,我家主子今日一早便来府上陪云亭先生用早膳,期间曾与夫人发生过一些不愉快。” “早膳过后,恰逢沈小姐过府拜访,云亭先生便命主子带沈小姐去花园转转,然而刚到花园没多久,主子便中毒昏迷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穆国公夫人不悦地质问道:“无问,你这话是何意?是在怀疑我给子浔下毒吗?!” “清者自清,夫人若心中无鬼,又何必如此激动。”无问淡淡地回道。 “放肆!”穆国公夫人断喝一声,疾言厉色地说道:“这里是穆国公府,无凭无据的,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如此攀诬与我?无问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无问神色不变:“夫人慎言,我并非你穆国公府的奴才。” “你……” “行了,都闭嘴!”云亭先生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虞,手中的茶杯被他握得死死的,指节都有些发白。 就在这时,夙千离终于开口了:“穆国公,本王想要查验一下府上的早膳,你没有意见吧?” 南文修脸色微变,旋即笑道:“王爷说笑了,子浔也是我的儿子,我自然是希望尽快查明事情的真相的。”说着便派人去将早上剩下的膳食端过来。 很快便有下人将那些膳食拿了上来,南子灏看了一眼里间的方向,斟酌着提议道:“王爷,既然桓公子还在里面替大哥诊治,不如先让府医查验一二?” 夙千离轻轻抬了抬眼皮,朝那名战战兢兢的府医看了一眼:“不急在这一时。” “是,谨遵王爷吩咐。”南子灏垂下了眼睑,掩去了眼中的那一缕暗芒。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夙千离心中越来越沉,然而所有的担忧与不安悉数被他压在心底,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余光暗暗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神情举止—— 南云亭自不必说,自己坐在他身旁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袖子底下微微颤抖的双手,他对南子浔这个长孙的疼爱众所周知。 身为父亲的南文修显然也是担心南子浔的安危的,但面上看起来划算是沉着冷静。 倒是穆国公夫人和南子灏,脸上同样带着恰如其分的担忧和焦虑,一举一动皆令人挑不出错来…… 终于,桓柒从里间走了出来,面色却不大好。 一直关注着里面情况的无问立刻迎上去,迫不及待地问道:“桓公子,我家主子他……” 桓柒轻叹一声,道:“性命暂时无忧了。” 听见这话,南云亭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一直拧着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开,接着问道:“桓柒啊,不知子浔他何时方能醒来?” “他……”桓柒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难道子浔还有什么危险?”南云亭急忙站起身来追问道,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桓柒连忙扶着他坐下,安慰道:“云亭先生不必太过忧心,有我在,子浔的性命定是无碍的,只不过他身上所中之毒极为霸道,在我配制出解药之前,他怕是会昏迷上一段时间。” “到底是什么毒?竟连你也没有法子吗?”南文修在一旁问道。 桓柒动了动唇,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末了却是摇了摇头,道:“这毒有些邪门儿,我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毒。” 南云亭一听这话,只觉眼前一黑,身形不由晃了几晃。 “云亭先生!” “父亲!” “祖父!” 离得最近的桓柒和南文修连忙把人搀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南子灏赶紧倒了杯茶过来。 南云亭缓过这个劲儿后,紧紧抓着桓柒的胳膊道:“桓柒,子浔不能出岔子,你一定能救他的,对吗?” 对上老人家满含希冀的目光,桓柒只觉心中一颤,然后重重点头:“您放心,我自当尽力!” 第481章 沈家之女 “不错,我们不会让子浔有事的,但凡与此事有关的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夙千离的话向来是掷地有声,很显然,这一次南子浔的事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 安抚住南云亭后,夙千离朝桓柒递了一个眼神:“这是早上用过的早膳,你看看吧!” 桓柒去查验早膳的同时,祁辰把目光看向了穆国公夫人,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刚刚听说南子浔早上与夫人闹了些不愉快?” 穆国公夫人面色微微一僵,旋即答道:“一点小口角罢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祁辰听罢不由挑了挑眉,这话说得就很耐人寻味了,“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那就是说,南子浔这个庶长子经常与她这个当家主母争执,不敬长辈了? 嘴角扯了扯,却并未接她的话茬,而是轻轻“哦”了一声,然后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便多问了。” “敢问那位沈小姐现在何处?” 穆国公夫人明显一愣,她没想到祁辰会是这样的反应,完全不接自己抛出的话题,正常来说,即便不认同自己方才的话,多少也该追问一二? “夫人?”见她愣神,祁辰不由轻轻换了一声,瞬间便带回了她的理智,道:“沈小姐方才受了些惊吓,现在正在偏厅休息。” 祁辰点点头:“烦劳夫人寻个人帮我带带路,我想去瞧瞧这位沈小姐。” “我送王妃过去吧!”穆国公夫人试探着问道。 祁辰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末了应道:“也好。” 穆国公夫人被她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迅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心里暗道:这位摄政王妃的心思还真是令人难以揣摩…… 在京城的这两年,祁辰基本和那些个贵女的圈子没有交集,因而今日也算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吏部尚书家的沈小姐。 只见她穿一身雅蓝色对襟抹胸裙,容貌清丽,举止端庄。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见祁辰和穆国公夫人前来,便不慌不忙地起身行礼道:“小女沈翎,见过摄政王妃、南夫人。” 大家闺秀! 这是祁辰见到沈翎的第一印象,与萧玥身上的那种浮于表面的端庄大气不同,沈翎的端庄是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即便是祁辰这个甚少与京城的闺秀们打交道的人,也从她身上感到了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沈小姐不必多礼。”祁辰轻轻颔首示意她起身,紧跟着目光便随之落在了她身旁的那名黄衣女子身上,只见她脸上带着几分担忧与焦虑,似是想要问些什么却又强自按捺住。 元青漪正要行礼,却被祁辰打断:“世子妃可否回避一二?” 祁辰并未说什么,元青漪眸中却有一闪而过的难堪,仿佛有什么隐秘被人窥探出来一般,胡乱地应了一句便匆匆离开了。 元青漪离开后,穆国公夫人也不好继续留在这儿,于是找了个由头主动退下了。 转眼间偏厅里就只剩下祁辰和沈翎两个人。 “沈小姐请坐,我也只是例行问几个问题而已,并无他意。”说着祁辰便率先挑了个椅子坐下。 沈翎点点头也坐了下来,目光平稳而镇定,不见丝毫慌乱。 祁辰心中暗暗赞赏,道:“我刚刚从后院过来,南子浔已经脱离危险了,但人还在昏迷中,什么时候能醒还是个未知数。事情的严重性想必以沈小姐的聪慧应该明白,所以那些闲话废话我也就不多说了。咱们开门见山。” “王妃有什么疑惑尽管问便是,小女必当知无不言。”沈翎干脆地答道。 祁辰点点头,直言道:“云亭先生一直忧心南子浔的婚事,这一点整个京城几乎没几个人不知道,我观沈小姐不像是对南子浔有意,不知是什么原因促使你今日前来赴约呢?” 沈翎微微一笑:“王妃所言不错,我的确对南公子无意。但家母和穆国公夫人年少时曾有些交情,不好驳了她的面子,我之所以赴约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同南公子说清楚而已。” 年少时曾有些交情?看来沈家应该是无意于这门亲事的,不过想来也是,穆国公府看似繁荣昌盛,实则复杂至极,尤其南子浔与家中关系并不和睦…… 思及此处,祁辰了然地点点头:“南子浔中了剧毒,不知沈小姐可有注意到他在昏迷前有何不对劲儿之处?” 沈翎微微拧了拧眉:“这倒没有。他当时吐血吐得很突然,我也是吓了一跳。” “不过,要说这不对劲儿的地方,的确是有那么一点……” “沈小姐但说无妨。”祁辰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 沈翎道:“诚如王妃方才所说,云亭先生一直忧心南公子的婚事,而南公子对待婚事的态度也不是什么隐晦的事,但今日南公子同我见面时的态度似乎有些太过配合了……” 听到这儿,祁辰不由挑了挑眉。 似是看出她眼里的意思,沈翎轻笑一声,道:“王妃,我虽不是什么聪慧之人,但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南公子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姑娘。当然了,这也是我之所以这么放心走这一趟的原因。” 祁辰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丝什么,继而有些好奇地说道:“沈小姐似乎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身为一个高官之女,该有的大家闺秀的仪态气韵她一样不缺,却又有着大家闺秀所没有的灵气和通透。 “王妃却同我想的相差无几呢!”沈翎莞尔一笑,不着痕迹地赞许了祁辰。 祁辰不禁付之一笑,该问的问题都问得差不多了,她起身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沈小姐是个聪明人,沈大人亦然,当明白这个道理。” 抛开旁的不提,这个沈翎倒是颇合她的眼缘,因而祁辰不介意适当地提醒一二,至于能领悟多少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沈翎眸光动了动,暗暗将这话记在心里,恭敬道:“多谢王妃提点!” 第482章 又见钩吻 毫无意外地,桓柒并未在早膳中发现任何不妥,南子浔究竟是如何中毒的也就成了一个谜团。 这个时候,无问突然提出要带南子浔回状元楼调养,南文修自是不会答应,南子浔到底是他穆国公府的长子,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出去养病,外面的人要怎么看他们穆国公府? 然而无问可不管他同不同意,坚持要把人带走,最后还是夙千离出面,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让南子浔去摄政王府调养,毕竟桓柒就住在府上,也方便照料。 南文修脸上仍是不大情愿,但南云亭发话了,按摄政王的意思办,于是,无问带人将南子浔抬去了摄政王府。 回到摄政王府,几个人脸上俱是有些沉重,夙千离朝桓柒问道:“他到底是中的什么毒?”方才在穆国公府,他知道桓柒是有所顾虑,所以才未曾追问,但要说桓柒什么都没发现他自是不信的。 桓柒也没再瞒着,直言道:“是钩吻。” “怎么会是钩吻?!”祁辰脸色微变,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初耶律齐给疏勒王下的毒就是这个钩吻! 难道说这一切仅仅是个巧合?亦或是,当初真正与疏勒勾结的不是荀匡,而是另有其人?一瞬间,祁辰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可能的猜测! 就在这时,夙千离接着沉声问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桓柒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只白色瓷瓶放到桌上,道:“这是刚刚在南子浔身上发现的。” “这药瓶不是你常用的吗?”祁辰诧异地看着他。 “不错,”桓柒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夙千离道:“前两天你来找我的时候,南子浔也在,这药就是他向我讨的。此药在服下一刻钟后,会令人全身起满红疹子,且于脉象上根本看不出端倪。” 电光火石之间,夙千离很快猜到了什么,蹙眉道:“他是打算用这个药来逃避云亭先生给他安排的相亲?” 桓柒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刚刚在穆国公府已经检查过这个药瓶了,里面的药不是我的。” “是钩吻?”祁辰脸色有些难看。 桓柒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准确来说,这药是在钩吻的基础上做了一定的改变,药性较之从前有了很大变化,所以需要重新研制解药。” 祁辰眸色一沉:“也就是说,有人知道子浔会服用此药,所以提前在药里动了手脚?” “可是不对啊,以南子浔的性格,这件事他必然不会告诉身边太多人,最多也就是无问知道,而无问是不可能背叛他的。” “而且按照毒发的时间推算,他自己服下毒药的时间应该就在沈小姐过府前后。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在陪沈小姐逛花园时毒发……” “不是无问,那就只能是穆国公府了。”说这话时,夙千离脸上一派平静,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却幽深得令人看不到底。 穆国公府……祁辰眸中划过一抹深思,南子浔与家中不睦已久,若是要动手又何必等到今日?而且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却又不打算要了南子浔的性命…… “王爷,王妃,南六小姐来了。” “请她进来。”祁辰道。 南子茗一路小跑,额上溢出了细密的汗水,只见她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顾不上喘口气便问道:“王妃,我大哥他怎么样了?” 她今日用过早膳就同母亲一同出门上香去了,哪成想刚刚一回府就听说了大哥中毒的消息,心里一着急便匆匆赶了过来。 “他没事,只是还在昏迷中,你先别急。”说着,祁辰倒了杯凉茶递给她。 听到祁辰说自家大哥无事,南子茗心中稍稍松了片刻,紧跟着又问道:“那,我现在能去看看大哥吗?我保证不打扰他休息!” “此事不急,我还有些情况要向你了解一下。”祁辰示意她先不要心急,然后问道:“你大哥今日要同沈小姐见面的事你知道吗?” 南子茗点点头:“我知道的,今早出门前还问过大哥,大哥说他自有主意,让我不要担心。” “事情是这样的……”祁辰将他们方才的推测,捡着一些重要的同她说了一下,然后问道:“依你看,谁有机会换掉你大哥的药?” 南子茗仔细回忆了一下早膳时的情形,末了突然说道:“早膳时,大哥和夫人起了争执,大哥当场摔了筷子,旁边一个伺候的丫鬟似是被吓着了,手中不稳,把汤洒在了大哥身上。” “不过大哥当时倒没怎么生气,只是自己去房间里收拾了一下,也没怪罪那个丫鬟。” “如果有人换药的话,应该就是……”突然想到什么,南子茗的脸色倏地白了白,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祁辰见她脸色不对,于是追问道:“可是那个丫鬟有什么问题?” 南子茗眸中骤然浮上一抹慌乱,不知所措道:“那个丫鬟,那个丫鬟是从我院子里出去的……” 说着,她一把抓住祁辰的手,连连摇头道:“王妃,我没有害大哥,我真的没有……” 看着她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祁辰心中有些不忍,拍了拍她的手:“你别慌,我们当然知道你不会害你大哥。” 顿了顿,她接着道:“这样吧,你先去看看你大哥,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 南子茗仍是有些不安,但还是强忍着要哭的冲动,点点头,跟着下人去了南子浔暂住的院子。 “我去找那个丫鬟。”无问冷着脸说道。 “站住!”祁辰出声喝住了他。 无问顿住了脚步,但却并没有任何打消这个念头的意思,目光直直看向祁辰,似是在等着她给出一个理由。 “晚了,你现在去能找到的最多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说着祁辰不由叹了口气,对方既然敢做,就断不会留下这么一个明显的把柄给他们。 无问捏了捏拳头:“那他们总要给个说法!” 第483章 暴雨突至 “你想要什么说法?”夙千离声音微沉,他道:“害人的办法千千万,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偏偏选择换掉你家主子药?” “因为那药是从桓柒手中出去的,说白了,也就是从我摄政王府出去的。”说这话时,夙千离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凛冽的寒意,已经很久没有人敢打他摄政王府的主意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下毒之人怕是早就算好了他们的反应,倘若他们继续追究换药的事情,对方就顺水推舟把罪名推到南子茗身上,倘若他们不追究,那么南子浔中毒一事就成了摄政王府的过错!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们吃下这个闷亏,让这件事不了了之,谁也不再提及此事! 不得不说,这背后之人当真是好深的心思! 祁辰和桓柒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两个人俱是陷入了无声的沉默中。 而无问在听完夙千离的话后,也迅速冷静下来,不再冲动地要去穆国公府抓人,而是问道:“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一个字——等。” “等什么?”无问不解地抬头看向他。 夙千离眯了眯深邃的眸子,道:“等对方的下一步动作。你家主子陷入昏迷,对方的第一步目的已经达到,那么接下来,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还要玩什么把戏!” …… 七月的一场暴雨如期而至,从开年到现在,江南那边就一直在闹旱灾,将近一半的农耕都受到了影响,如今这场暴雨倒是解了不少农人的燃眉之急。 可不知为何,祁辰站在廊下,看着窗外瓢泼般的大雨,心中蓦然升起了一股子烦躁来。 暴雨如注,屋檐下很快便溅起了一道雨幕,闷热的天气,湿漉漉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庄严撑着伞匆匆而来,到了廊下收起了伞,兴冲冲地对祁辰道:“千离人呢?我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他!” “什么事把你乐成这样?”认识这么久了,在祁辰的印象中,庄严一直都是个胸有城府的,鲜少有这样喜怒形于色的模样,这会儿不免有些诧异。 “年初的时候,江南十四个州府沿着扬子江重修河坝,引扬子之江水入明渠,虽然缓解了一部分的旱情,但到底是蓄水不足,如今这场暴雨一下,明渠的蓄水量势必上涨,江南有救了!!!”庄严无不兴奋地同她说道。 祁辰心里却是“咯噔!”一下,连忙抓着他问道:“你说什么?引扬子之江水入明渠?他们把河道给改了?” “也不能算是改道,只是引了一部分水到明渠,以便耕地的灌溉……”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谁负责的工程?图纸在哪儿?” 祁辰一连串地问了好几个问题,弄得庄严都有些懵了,“这,这不是好事吗,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祁辰眉心一跳一跳的,来不及跟他多说,拉着他就往夙千离的书房走去。 “开什么玩笑,江南现在大旱,怎么可能突发水灾,你会不会想太多了?”这是庄严在听完祁辰的分析后的第一反应。 “你见我何时同你开过这样的玩笑?”祁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神情肃然。 庄严脸上的笑容逐渐隐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犹疑之色:“可是,这个工程的方案是工部通过的,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错漏才是啊……” “是,如果没有暴雨出现,这个方案的确不失为一个可靠的法子,可你看看外面现在的情况,这么大的地表径流量汇入明渠,而明渠本身的河坝根本不足以容纳这样大的水量!” “再加上明渠之下的河床都是软弱土,河坝被冲毁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一旦河坝被毁,江南十四个州府当中又有几个能幸免于难?” 庄严听罢脸色不禁有些难看起来,拍着桌子怒道:“工部这帮人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漏子他们居然也敢通过方案?!” “事已至此,工部当初为何会通过这个方案暂且不提,当务之急是尽快想出应对的策略才是,我猜不出七日,江南必有急报传来。” 事实上,从刚刚得知这个消息开始,祁辰的眉心就没展开过。 江南十四个州府,承载了将近半数的天穹财政支出,人口之数更是众多,再加上现在又正值炎热的夏季,水患过后十有八九会带来大规模的疫病,她几乎不敢想象届时的江南会面临一种什么样的境况! 与此同时,夙千离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当初官之鸿上折子陈述江南旱情,工部那边便提出了重修河坝,引扬子之江水入明渠的法子,这个法子也是经过自己同意的,可他居然没有发现这么大的漏洞…… “来人,去把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请过来!另外,告诉宋宣,让他把江南河坝修建的详细图纸带来!”夙千离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 这一晚,摄政王府书房的灯火亮了一整夜,直至天将明时,工部尚书宋宣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和户部尚书卢怀风两个人战战兢兢地告退。 站在摄政王府门外,宋宣抬头看了看天,朝旁边的卢怀风问道:“卢大人,我,我这算是活下来了?” “现在说这个怕是还为时尚早,这一关能不能过还要看江南的情况啊……”说着卢怀风挺了挺有些酸疼的老腰,叹道:“接下来怕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年初的时候修建河坝刚花费了一大笔银子,现在旱情刚刚过去,紧跟着又要闹水患,赈灾的银子还不知道要上哪儿去筹措呢!想到这里,卢怀风便觉得自己的头发怕是又要掉不少…… 书房里,庄严站在窗边眺望着远方,幽幽叹道:“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只要官之鸿收到他们加急的信件后,立刻疏散百姓,然后再按照他们连夜讨论出来的方案炸开河坝泄洪,江南十四个州府的损失应该会减少很多…… 第484章 桓柒失踪 “祁辰,这次多亏有你,否则……”庄严回过头来看着祁辰,却见她紧紧皱着眉头,目光仍旧盯着那份江南的地形图发呆,不由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这个宋宣是什么来历?”祁辰突然问了一句。 夙千离见她神色有些不对,蹙眉答道:“他是和官之鸿同榜的进士,殿试过后便进了工部。怎么,你觉得他有问题?” 祁辰摇了摇头,抿唇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从方才的交流来看,这个宋宣应该是个守成之人,试问这样一个人是怎么突然想到要用河流改道的法子来缓解江南旱情的?” “你怀疑这个方案并非出自他之手?”夙千离半眯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暗芒。 “不至于吧,”庄严皱了皱眉心,若有所思地说道:“据我所知,这个宋宣平日里为人最是小心谨慎不过,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在这种事情上扯谎……”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祁辰揉了揉太阳穴,其实她也不是很确定,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庄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忽而问道:“对了,子浔现在怎么样了?还有,解药的进展如何?” “人还没醒,至于解药,桓柒说是还缺几味药材,昨日他带了几个人去城外采药去了。”祁辰答道。 庄严点点头:“我去看看他,你们两个也赶紧睡会儿。” “嗯。”祁辰应了一声。 …… 骤雨下了一夜未停,黑沉沉的天像是随时要塌下来一般,压得人几近窒息。 自庄严走后,夙千离就这么一直站在廊下,神情萧肃,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看着他略显萧瑟的背影,祁辰心中有些许疼痛,敛了敛神,走到他身边站定:“我煮了碗面,吃完休息一会儿吧!” 见他迟迟不动,祁辰不由握住了他冰冷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没有人能预料到这场暴雨,江南的这场祸事也不是你的错,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虽然他从未表露过,可她知道,没有人比他更在意这天穹的河山,一草一木,一兵一卒。 夙千离眸光动了动,道:“从前的时候我始终认为,只要我想,这世上没有我做不到的事,可这一刻,我忽然发现,我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强大,我做不到、做不好的事情还有很多,一如这一次。” 祁辰斟酌了一下字句,劝道:“这世上谁都有个疏漏的时候,更何况,你也并非精于此道……” “九年了,辰儿,”他转身抱住了她,疲惫地靠在她肩头:“我好累。” 是啊,九年了,这个拥有铁血手腕的男人终于还是露出了他脆弱的一面,祁辰忍不住伸手环抱住他,无声地安慰着他。 这个世上从来就不存在什么强大到刀枪不入的人,不过是用铁甲将自己层层包裹伪装起来,然后不断地告诉自己,站起来吧,还有那么多人在看着你。 累吗?当然累,只是肩上的担子不允许他说累,所以渐渐习惯了这种负重前行的感觉。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紧紧拥抱着,隔了许久,夙千离终于松开了手,定定看着她:“辰儿,等解决完这些事情,我们就离开好不好?北国大漠,塞外江南,去哪儿都好。” “好。”祁辰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然后踮起脚轻轻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一瞬间,夙千离的眸光有如阳春三月融化的冰雪,温暖而柔和。 用了些热腾腾的汤面,两个人躺在床上午睡了一会儿,直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王爷,王妃,桓公子失踪了!” 夙千离和祁辰同时睁开了眼,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桓柒要去城外采药,夙千离不放心,便命寒亭和寒榭二人陪他一同前往,上山后不久,老天便下起了暴雨,三人只得寻了一处山洞避雨。 结果晚上的时候碰上一对猎户夫妻,那妻子怀了身孕,却在山上不小心滑了一跤,眼看着就要生了,桓柒便决定出手相救,可变故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山洞外突然来了五六个蒙面人抢走了桓柒的草药,寒榭二话不说便提剑追了出去,寒亭则留下来保护桓柒,可谁都没有想到这会是一个圈套,寒榭追出去后不久就被人迷晕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躺在一棵大树下,等属下返回那个山洞时,发现桓公子和寒亭还有那对猎户夫妻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说完寒榭便直直跪了下来:“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听完事情的经过,夙千离脸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那对猎户夫妻明显就是和蒙面人一伙的,其实这个圈套并不算很高明,可路非烟现在身怀有孕,而他们恰恰是利用了桓柒的同理心,这才让他们降低了警惕心! “召集人手,立刻……” 话未说完,便见寒风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王爷,这是刚刚在门口发现的。” 只见那信封上写着“夙千离亲启”五个大字,夙千离接过信来一看,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周身的气温冷得令人背脊生寒。 祁辰从他手中接过了信,脸色变了几变,信上是一排剪贴字:要救桓柒,今夜子时,城外半坡亭,一个人来。 夙千离刚要动,却被祁辰抓住了手腕:“千离,谨防有诈。” “信是什么人送来的?”夙千离冷声问道。 寒风摇了摇头:“方才有几个孩子在王府门口打闹玩耍,侍卫把他们撵走后就在地上发现了这个,属下已经派人去寻那些孩子了。” 闻言,夙千离眯了眯眼睛,眸中尽是冷然:“不必了,既然是孩子,想必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你有什么打算?”祁辰看着他问道。 “既然对方这么想见我,那便去看看又何妨!”说着,夙千离的眸子快速闪过一抹凌厉的暗芒。 第485章 精神崩溃 祁辰抿了抿唇,没有出声,她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对方绑架了桓柒,却又只字不提条件,摆明了是冲着夙千离来的。 还有,他们是如何知道桓柒要去城外采药的? 虽然明知这里面有古怪,可祁辰却没有任何理由来阻止他,因为如果失踪的人换成路非烟她们当中的一个,自己同样会不遗余力! 想了想,她定定道:“今天晚上我陪你一起去。” 仿佛是知道他会拒绝一般,她紧跟着又补充道:“城外半坡亭不远处有一处农庄,我会带人在那里等你。” 夙千离沉吟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祁辰立刻去召集了甘宁带领的第七卫,一行人提前在农庄周围埋伏下。 深夜,子时。 夙千离孤身打马来到了城外半坡亭,亭内却空无一人。 “王爷果然准时!”黑暗中,一道黑色人影闪了出来,来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色斗篷,将面容遮了严严实实,就连声音都是刻意压低了的。 夙千离冷眼望着对方:“桓柒呢?” 黑影轻笑一声:“别急嘛,既然来了不妨先看看我专门为你准备的礼物如何?”说着便朝身后击了击掌。 紧接着,便见黑暗中另有一人扛着一个麻袋丢在了亭子里,空气中立刻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黑影轻轻挥了挥手,那人上前一把扯下了麻袋—— 麻袋里装的赫然是一个面目全非的血人! 只见那血人浑身上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蜂窝状伤口,似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一般,血肉模糊,令人见之作呕,而更可怕的是,这个血人竟然还活着! 她拼命地抓挠自己身上的伤口,指甲里浸满了血肉,嘴里还咿咿呀呀地说着些什么…… 夙千离在看到这个血人的那一刻,整个人便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额上青筋凸起,双手死死紧握成拳,眼前除了一片血光外再无其他,他的意识一点一点流失,眼前的一切同多年前的画面重合在一起! 他猛地抬起头来,双目一片猩红,眸中的杀意顷刻间迸射而出:“该死,该死,你们都该死!!!”说着,他像是疯魔了一般,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胡乱地在空中砍着什么…… 祁辰和甘宁带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地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尸,人已经断了气,而夙千离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精神崩溃的状态,就连亭子里的石凳都被他用内力拍得粉碎! “千离,千离你怎么了?”祁辰上前去拉他的手,却被他一下子甩开。 “让开!”染着鲜血的长剑直直指向她纤细的脖颈。 “王爷!”甘宁见状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祁辰朝甘宁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继而抬眸看向对面的男子,一字一句地定定道:“夙千离,看着我的眼睛,你还认得我,对吗?” 男子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触到了什么禁忌似的,手中轻轻一松,“啪嗒!”一声长剑落在了地上,他慢慢地蹲了下去,双手紧紧抱着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祁辰走上前去,双手张开紧紧抱住了他冰冷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安慰道:“没关系的,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看到的不是真的……” 夙千离没有回应,身体仍在微微颤抖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什么可怕的梦魇一般。 “千离,我们回家,好不好?”她放缓了声音,轻轻地问道。 隔了一会儿,男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祁辰心下稍松,慢慢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然后朝甘宁使了个眼色:“把尸体抬走,现场处理掉,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甘宁点头应下。 夙千离此刻的状态自然无法再骑马,祁辰命人去借了一辆马车,两个人坐着马车回了王府。 祁辰刚一下马车,便见寒风匆匆迎了上来:“王妃,桓公子回来了……” “进去再说。”祁辰直接截断了他的话,说着便扶着夙千离缓缓走了进去。 从半坡亭出来到现在,夙千离一直死死抓着祁辰的手,神情恍惚,格外地抗拒除了祁辰以外任何人的靠近,包括桓柒。 祁辰无法,只得对众人道:“什么都别问了,你们先出去吧,一切等他情绪稳定下来再说。” 桓柒目光复杂地看了二人一眼,末了点了点头,和寒风几人一同关上门离去。 许是太累了的缘故,夙千离把头枕在祁辰膝上,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仿佛遇到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满头冷汗,紧紧抓着祁辰的手不放,口中不时呓语些什么。 祁辰并没有听得很真切,只隐约听到了“母妃”二字。事实上,夙千离从未同她提起过自己的母妃,而祁辰也只是在旁人口中听说过当年的昭贵妃。 据闻,这位昭贵妃当年也是荣宠一时,连带着夙千离这个七皇子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但后来随着夙千离带兵逼宫,这位昭贵妃也那场动乱中丧命。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但奇怪的是,昭贵妃死后并没有葬入皇陵,甚至都没有人知道她的墓葬究竟在了何处。 想到这儿,祁辰的眸中不禁浮起了一抹深思,当初在徽州时,千染也是在看到了客栈的那具女尸后,突然发了疯…… 而今夜他们在半坡亭发现的那具女尸同当初的女尸死状几乎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对方绑架桓柒的真正目的在于夙千离,他们知道夙千离看到那样死状的女尸会受刺激,所以故意设下了这样一个圈套,为的就是让夙千离失去理智! 那么接下来呢,他们下一步又打算做什么?还有,当年昭贵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夙千离又为何会那样惧怕这样的女尸?这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一个又一个的谜团浮现在脑海里,祁辰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他们现在仿佛置身于一张巨大的网中,而在这张网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惊天的阴谋! 第486章 危机四伏 整整一夜,祁辰都未曾合眼,直至天亮时,身边的人醒来—— “千离,你醒……”还未说完的话在看到对方眸色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千染。” 一瞬间,她望着男子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起来,这一刻,她心中蓦然形成一个可怕的猜测:从南子浔中毒到桓柒出城采药失踪,再到夙千离孤身前往半坡亭,对方如此费尽周折,其目的或许就只是为了逼千染出现!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江南的事情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阿辰,你看起来好像有些不高兴……”千染认真地看着她,天真懵懂的话语打断了祁辰的思绪,她敛了敛心神,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没有,你看错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让桓柒来帮你看看好不好?” 听见祁辰她这般关心自己,千染几乎是立刻就扬起了嘴角,旋即又瘪瘪嘴,委屈道:“阿辰我头疼……” 祁辰神色一紧,连忙道:“你先乖乖躺下,我去叫桓柒过来,知道了吗?” 千染乖巧顺从地点了点头:“那阿辰你要快点回来。” “嗯。”祁辰笑着应下。 然而在转身出门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便渐渐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遮不住的忧虑,头疼,这就意味着他的精神已经达到了承受极限,稍有不慎,等待着他的就是一个“疯”字! 一想到这种可能,祁辰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桓柒也是一夜未眠,尤其在探过夙千离的脉象后,眉心更是皱到了一处,朝祁辰使了个眼色,二人便起身走到了外间。 “怎么样?” 桓柒轻轻摇头:“你猜的没错,他的精神已经达到了承受极限,任何的情绪波动都可能逼疯他。” 祁辰沉默了好一会儿,末了道:“我知道了。” 顿了顿,她又问道:“昨夜你和寒亭是怎么回来的?” 提起这件事,桓柒眸中不禁浮起一抹歉疚与懊悔:“这件事都怪我,我当时急于替那孕妇接生,却不想他们和那些蒙面人是一伙的,寒榭被他们引开后,我和寒亭一时不妨,就被他们用迷药迷晕了。” “当我们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城门外,我猜到事情不好,便和寒亭立刻回府来了,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别想太多了,当务之急是尽快配制好解药让南子浔醒来,我有预感,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事情发生,单凭庄严一个人怕是难以应对。” 祁辰的声音微沉,既然短时间内夙千离是不可能醒过来了,那么他们也该提前做好应对准备才是。 “好,我尽快。” 忽然想到什么,祁辰叫来了寒风吩咐道:“这段时间府上要加强戒备,有关王爷的事情不许走漏半分,违令者斩!” “是!”寒风神情一凛,王妃从未同他们下过这样的命令,看来失态的确有些严重了…… 傍晚时分,庄严一身官服匆匆赶来,进门便道:“祁辰,千离呢?” “出什么事了?” 庄严急得满头大汗:“刚刚收到消息,南阳城告急,那个舒云白不知怎么说服了苗疆,现在已经兵临城下了,消息是三天前传出来的,现在的南阳只怕已经……” 祁辰心下一沉,果然还是来了!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便见寒风领着元宝公公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王妃,敢问王爷现在可在府上?兵部刚刚收到凉州的八百里加急,北狄大皇子率三十万大军围攻凉州城,皇上急召王爷进宫议事!” 庄严一听顿时脸色白了白:“怎么连北狄也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乱子?!” 就在这时,祁辰清冷冷的嗓音蓦然响起:“还请元宝公公见谅,王爷昨夜旧疾复发,怕是进不得宫了。” “什,什么?”元宝公公胖乎乎的身子晃了几晃,多亏寒风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倒下去。 庄严快速朝祁辰的方向看一眼,在看清对方眼中的肯定后,脸色不由变了几变,但他却快速镇定下来,对元宝公公道:“既然王爷身体不适,本官先随你进宫,其他事情容后再议!” “也,也好!”一听说摄政王旧疾复发,元宝也是慌了心神,一脸的不知所措。 这厢庄严随元宝进宫议事去了,祁辰转身就叫了寒榭寒月去书房,不一会儿,甘宁也到了。 “王妃,出了这么大的事,王爷如果不露面是不是不太好?”寒榭忍不住问道。 祁辰手中的毛笔微微一顿:“你觉得以王爷现在的情况,能应付得了这种局面?” 寒榭一滞,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朝中局面总要有人来镇住场子啊…… 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般,祁辰将纸条塞进信封里递给他:“把这封信送去穆国公府,务必亲自交到云亭先生手上,不要惊动其他人。” “是,属下这就去。”寒榭应声而去,不想却和刚刚进门的寒风撞了个正着。 寒风脸色不大好看:“王妃,咱们派去江南的人还是晚了一步,官大人刚刚派人传来消息,扬子江河坝塌了。” “咔嚓!”一声,祁辰捏断了手中的毛笔,脸色冷沉得仿佛能结出冰来,“怎么回事?” 寒风把官之鸿传来的信呈上,祁辰看过信后脸色愈发冷厉起来,她捏紧了拳头,逼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道:“去请兵部左右侍郎过来。” “是!”寒风立刻往外走去。 从书架上取下前些天的工程图纸,祁辰看了一会儿,然后吩咐道:“寒月,你去宫门口等着,工部尚书一出来立刻请他过来!” “是!” 冷静,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祁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眉宇间泛起了一抹深思—— 目前的局面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凉州有平肃在,最多是增兵派粮的问题,只要户部那边不出岔子,兵部尚书左骞足以解决这个问题。 第487章 婺州暴乱 至于南阳那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十有八九要派纪云铮领兵出征。 如果只是单纯的敌军犯境的话,倒也不用太过担心,以纪云铮的本事只要没人在暗中添乱拖后腿,南阳必当安然无恙,可问题就在于苗疆人善于用蛊,如此一来,他们的胜算至少折损一半…… 也就是说,要想解决南阳的战乱,必须派一个深谙蛊术的人随军,但这个人选却让祁辰犯了难—— 路非烟还有两个月临产,且不说这个时候桓柒能不能走得开,就算没有这件事,此刻南子浔仍在中毒昏迷中,桓柒不可能丢下他去南阳。 除了桓柒,还有谁能担当此重任呢?祁辰眉心紧紧蹙起,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王妃,元世子和季大人到了。”寒风进来禀告。 话音刚落,便见元青砚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季书玄紧随其后。 元青砚最先沉不住气,进门便道:“祁辰,我听说南阳和凉州同时告急,王爷可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祁辰抬眸看了他二人一眼:“没有。” “啊?”一听这话,元青砚不禁愣住了,就连季书玄脸上都难掩惊讶。 在他们看来,又或者说在所有人看来,夙千离都是天穹的主心骨,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毕竟,他可是天穹的摄政王啊! 可他们都忘了,夙千离他不是神,他也会有力所不及的时候。 “坐。”祁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待二人都落座后,她接着道:“我叫你们二人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王爷昨夜旧疾复发,现在不见任何外人。” 元青砚和季书玄不禁怔住了,二人对视一眼,互相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难以置信,只听得元青砚问道:“祁辰,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祁辰定定看着他,眸中写满了认真。 倒是季书玄先冷静下来,问道:“现在需要我们做什么?” 他这一开口,元青砚也立刻反应过来,紧跟着便道:“元兄说的不错!凉州还是南阳,只要你开口,我立刻上折子请战!” 祁辰摇了摇头:“凉州和南阳先不急,我找你们来是为了江南十四个州府的事。” “江南?江南有什么事情?”元青砚不解地看着她。 “年初的时候,江南有个河坝改建的工程,引扬子江水入明渠,现在工程出了问题,暴雨冲毁了河坝,十四个州府均有受灾,其中尤以越州、明州、婺州三个州府灾情最为严重。” “什么?!河坝被暴雨冲毁了?”季书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 顿了顿,祁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不仅如此,婺州知府拒绝开仓放粮、安置灾民,现在已经引发了灾民暴乱。” 元青砚和季书玄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祁辰把刚刚收到的官之鸿的加急信件递给二人:“这是刚刚江南总督派人送来的加急信。” 元青砚看完信,气得咬牙跺脚:“这个婺州知府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的灾民他就全部给关到城外去了?” 季书玄扯了扯他的袖子,劝道:“元兄,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这场暴乱,让江南安定下来。咱们先听听王妃怎么说。” 元青砚捏了捏拳头,最后还是依言坐了下来。 “早几天的时候,我们已经察觉到了江南河坝的问题,也提前商议了对策,但最后还是晚了一步,眼下河坝已经被暴雨冲毁,我和王爷原本的计划也只能搁浅。” 说着,她摊开了江南的地图,指着上面几个地方道:“婺州是这次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又位于扬子江下游,地势平坦,适合泄洪。” “你想放弃婺州?”季书玄皱了皱眉头,很快明白过来她的用意。 祁辰点头:“是。” “可这样一来,其他几个州府仍然会受到不小的影响,依我看,何不从上游的滁州寻找泄洪的地方?”季书玄有些不赞同,指着地图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祁辰轻叹一声,继而解释道:“我与王爷原来的计划就是放弃滁州下河村,从上游将洪水直接引回扬子江,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明渠决堤的位置是上游,此刻再想从上游泄洪无异于螳臂当车,代价太大。” 季书玄蹙了蹙眉,忍不住担忧道:“可这样一来,婺州的灾民暴乱怕是会加剧……” “我知道,所以我希望你们两个去江南,我会写信给官之鸿,让他全力协助你们。”祁辰定定看着二人说道。 二人迅速对视一眼,随即答道:“好!”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早朝上应该会讨论此事,届时皇上会下旨,赈灾的粮食户部也会尽快拨给你们,另外,需要多少兵马你们两个自己商议一下,去同左大人说。” “洪灾过后容易引发疫病,我会让桓柒开几个药方,你们按照药方多准备些药材,有备无患。”祁辰又不放心地叮嘱道。 “好,我们会准备好的。”两个人应下后便匆匆离开了。 夜色越来越深,外面的雨比之前小了一些,但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不知过了多久,子时的梆子声敲响,千染在房间里一等再等,终于坐不住了,问过了华管家后找到了书房这边。 “阿辰,你怎么还在忙啊?”说着便蹲在了她旁边,双手拖着下巴趴在书案上,眼巴巴地望着她。 闻言,祁辰放下了手中的笔,面上神色稍稍放松了几许,抬眸看向他:“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你不在,我一个人睡不着。”千染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看着面前这张单纯如斯的面容,祁辰不禁在心底轻轻喟叹一声,继而问道:“不困吗?” 千染先是点头,后又摇了摇头,祁辰瞧着不禁有些无奈:“到底是困还是不困?” “有点儿困,但我还是想陪着你。”千染一脸认真地说道。 第488章 陋室茶楼 祁辰神情微怔,旋即笑着问他:“饿了吗?要不要吃点宵夜?” “嗯嗯嗯!”千染连连点头,然后眼睛亮亮的看着她问道:“阿辰你想吃什么,我去找华叔!” 祁辰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我都可以,你喜欢就好。” 千染高兴地去找华管家要宵夜去了,一边走嘴里还一边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到底是吃酸辣面好还是吃松仁烧麦好…… 待他走远后,寒月进来了:“王妃,工部尚书宋宣到了。” 祁辰神色肃了肃,忽而问道:“府里有隐秘些的地方吗?” 寒月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于是点头道:“有,就在后院。” “把人带过去,我稍后就到。”祁辰眸中划过一抹寒芒,如果不是官之鸿的来信,她或许就真信了这个宋宣的说辞,但现在看来,关于江南河坝一事他必定是有所隐瞒,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她不以礼相待了! “是。”寒月神情一凛,忙低头应下。 祁辰又同寒亭交代了几句,告诉他如果千染回来就让他在这儿等一会儿,她很快就会回来。 摄政王府的花园里有了不少假山,上面怪石嶙峋,青苔遍布,任谁也想不到在这假山之下居然藏着这样一处隐秘的密室! 一盏盏灯笼将整间密室照得明亮如昼,宋宣从被带到这里的那一刻起眼睛就被蒙住了,直到祁辰进来,寒月这才摘下了他眼前的黑布。 突然而来的光亮刺得宋宣眼睛发疼,他下意识地拿手挡在了面前,不满地埋怨道:“你们到底把我带到哪儿……王妃?” 祁辰没有应声,而是朝寒月递了个眼色,紧接着便见寒月关上门出去了。 祁辰负手站在宋宣面前,她的脸背对着灯光,宋宣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心里头不禁有些打鼓,就在这时,祁辰开口了:“宋大人,江南河坝被暴雨冲垮了。” 她的语气格外平静,却令宋宣慌了神。 “什、什么?” 祁辰却并没有理会他,接着道:“宋大人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懂得审时度势,我说的对吗?宋大人。” 宋宣心头猛地一跳,眸光不自然地闪了闪,言辞闪烁:“我,我不明白王妃的意思……” “不,你明白,没有人比你更明白了。”祁辰直接冷声打断了他,眼角的寒芒令宋宣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平静,声音却不怒自威:“说说吧,引扬子江之水入明渠的主意是何人给你出的。” 宋宣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刚要开口就听得她道:“别拿你那些说辞来搪塞我,我既然问了,那就不会是无的放矢。还有,我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所以我劝宋大人还是想清楚了再说。” 小半个时辰后,祁辰从密室里出来,一直守在假山外的寒月立刻迎了上来:“王妃……” “把人送回去吧,别声张。”祁辰冷声吩咐,面上神情看不出喜怒。 寒月也并未多问,只恭声应道:“是,王妃!” 回到书房时,千染刚刚把书案上的东西挪开,将两碗热腾腾的酸辣面摆好。 一见她进来,立马展开了笑颜:“阿辰,你回来了,快过来尝尝,刚刚出锅的酸辣面,还热乎着呢!”说着便把筷子递给她,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祁辰绷了一晚上的神经蓦然松了松,从他手中接过了筷子,凑上前嗅了嗅,鼻间立刻涌上一股酸爽诱人的辣味,忍不住赞道:“好香的面!” “那当然了!”千染露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容。 祁辰吃了两口面,觉得胃里热乎乎的,不由问道:“对了,厨房还有吗?” “有有有,华叔让厨房做了好些呢!”千染一边呲溜着面条,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 祁辰抬头朝寒风寒亭二人道:“既然厨房还有,你们也赶紧去吃点,好歹先垫垫肚子,不够的话就再让厨房做上一些,这一晚上还有得折腾呢!” 寒风寒亭熟知她的脾性,倒也没有推辞,应了一声便离开了书房。 两个人趴在书案上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酸辣面,千染一脸餍足地打了个饱嗝,祁辰将碗筷收拾了一下放在一旁,又重新拿过地图过来细细看着,而千染就一直歪着脑袋坐在旁边陪着她。 寒风寒亭吃完面过来的时候,寒榭和寒月也回来了,四人刚要开口就被祁辰一个手势止住了,指了指伏在书案上睡着的人,小声道:“寒风寒亭,过来帮我把王爷扶到里间软塌上去。” 说完又道:“寒榭寒月,你们两个也去吃点东西再过来。” 待安顿好千染,祁辰重新走到书案前坐下,对寒风寒亭道:“你们听说过‘陋室’茶楼吗?” 寒风点头:“略有耳闻。” “去帮我查查这间茶楼背后的主子是谁,动作尽快,但注意不要打草惊蛇。”祁辰沉声吩咐道。 按照方才宋宣所说,他是在陋室茶楼喝茶的时候无意间听人提起了这个缓解旱情的法子,一时糊涂,便将其据为己有,想要借此立下一功。 她相信宋宣的确是无意间听说的,但提出这个想法的人究竟是不是“无意间”透露出去的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这间陋室茶楼上。 话音刚落,便见无问走了进来:“不必查了,我知道这间茶楼背后的主子是谁。” “无问?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祁辰不禁有些诧异,这几日,无问一直住在府上照看南子浔,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不过这大半夜的,他不在客院待着,怎么跑这儿来了? 无问答道:“我方才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或许与主子中毒有关。” “何事?”祁辰心神一凛,忙问道。 “主子遇害前一直在查乔家的产业,前些日子刚刚有了些眉目,紧跟着便中毒了。” 乔家……祁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查到了什么?” 第489章 雪上加霜 无问却是摇了摇头:“那日主子接到消息,一个跑江湖的艺人声称知道乔家产业是被何人暗中接手的,但对方开出条件要求单独面见主子,主子答应了,后来也确实见到了那个艺人,至于他们说了什么,我并不知晓。” 祁辰听罢眸中不由划过一抹深色,如此看来,南子浔中毒一事只怕不仅仅是为了逼千染出现,而是想要一箭双雕! “你说的那个跑江湖的艺人现在何处?”祁辰追问道。 “应该已经离京了,不过我已经传信命人前去追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对了,你刚刚说,你知道陋室茶楼背后的主子是谁?” “不错,当初主子曾特意派人探查过,辗转得知这间茶楼背后的主子是相府。”无问冷静答道。 “相府……是萧宁远吧?”祁辰眯了眯眸子,稍稍一想便猜到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夙千离说过,萧老丞相的为人虽然有时候迂腐固执了些,但他比任何人都看重天穹的安危。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整个相府里能够说得上话的人除了萧宁远不做他想! 无问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祁辰眉宇间泛起了一抹沉思,其实细想下来,最近京城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当中都隐约有他萧宁远的影子,可令她想不通的是,萧宁远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求财还是求权?似乎都不尽然。 “王妃,要不要属下派人盯着这个萧宁远?”寒风问道。 祁辰略一思忖,沉声道:“不必,先不要打草惊蛇。” 这个节骨眼儿上,一切行动都要万分小心,尤其是在没有掌握确切证据的情况下,区区一个萧宁远倒还不足为惧,可若是因为他而和整个相府对上,这绝对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可是,那咱们就这样任凭这个萧宁远肆意妄为不成?”寒亭颇有些不忿地说道。 祁辰沉吟了片刻,对寒亭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便见寒亭眸中划过一抹异色,随即点头应下。 突然想到什么,她把目光看向了无问:“我记得城隍庙一事过后,王爷有让你家主子去查一查这个萧宁远,有什么结果吗?” 提起这个,无问面上不禁浮上几分低沉与懊恼:“这位萧大人行事十分谨慎小心,我们的人在暗中查了他足足两个月,却始终一无所获,找不到任何破绽。从他入仕以来,几乎没有行差踏错的时候,身后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 “就连主子都说萧宁远此人滴水不漏,城府极深。” 祁辰的食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意味深长地道:“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一个人不可能凡事都做到尽善尽美,除非这一切都是他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无问听罢眸光一动,道:“我会继续命人暗中调查此事。” …… 早朝前,祁辰去见了庄严,把江南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番,庄严听完不由皱起了眉头:“季呆子和青砚?江南现在乱成了一锅粥,他们两个能镇得住场子吗?” “不然你还有更好的人选吗?”祁辰反问。 庄严不说话了,以朝中目前的情况,自己肯定是走不开的,如果不让这两个人去,那么这件差事很有可能就落在萧宁远头上,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想清楚这一点后,庄严便也不再反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件事我会提前和左大人打好招呼,问题应该不大。” “对了,还有一件事,昨夜御书房吵得很厉害……”说着,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祁辰蹙了蹙眉:“是因为粮草?” 庄严点头,叹了口气,道:“眼下凉州和南阳的战事都正吃紧,江南如今自顾不暇,北方也还不到粮食收割的时候,户部能够筹措到的粮食实在有限,卢怀风也是有心无力。” 祁辰沉吟了片刻,抿唇道:“这样,还有多少粮草缺口你让户部列个单子出来,我来想想办法。” “也好,那就交给你了。”眼看着离上朝的时间不远了,庄严匆匆应了一句便往宫门而去。 回到王府,祁辰正要命人去请萧霆,不想对方已经在花厅等候多时。 “萧某见过王妃。”萧霆朝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祁辰眸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道:“坐吧,我正要派人去请你。” “萧公子既然来了,想必凉州和南阳两处的战事也已经知晓了。” 萧霆轻轻颔首:“萧某正是为此事而来。”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同你绕弯子了,户部缺粮,还望萧公子施以援手。”时间紧迫,祁辰开门见山地说道。 话锋一转,她又补充道:“当然了,我肯定不会让萧公子吃亏,萧公子有何条件但说无妨。” 第490章 谣言四起 “开个玩笑罢了,王妃不必当真。”萧霆亦真亦假地笑了笑,起身理了理衣襟:“王妃只需记得与萧某的约定即可,粮草一事萧某自会替王妃准备妥当。” 祁辰不禁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就不问我打算要多少粮草?” “一点粮草罢了,萧某还出得起。” 萧霆脸上笑得随意,却令祁辰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他一番,从前只是觉得萧霆此人有野心、有能力,可现在看来,自己和夙千离怕都是小看了他了,他的城府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 “王妃事务繁忙,萧某就不多叨扰了,需要多少粮草烦请王妃派人将单子送至萧府即可。”说完,萧霆朝祁辰微微行了一礼,转身告退。 萧霆离开后,祁辰久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在想,萧霆口中的“谋逆之罪”真的只是玩笑而已吗? ……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般迟又遇打头风。 午后时分,宫里的早朝终于散了,朝臣们刚刚走出宫门,还未来得及回家,街上便出事了—— 不知是何人走漏的消息,现在整个京城疯传摄政王得了失心疯的消息,甚至有人言之凿凿地说,前天晚上亲眼在城外半坡亭瞧见了摄政王将一个活人生生撕成了碎片! 朝中百官自是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可架不住这些谣言甚嚣尘上,越传越邪门,最后甚至和九年前的宫变扯上了关系! 说是什么摄政王因为修习某种不可告人的邪门功法,嗜杀成性,需茹毛饮血才能不让自己遭到反噬,而当年的宫变就是他一时失控所致。 谣言就像洪水猛兽,一旦开始就很难被控制下来,有了这样一个开头,接下来夙千离这些年以铁血手腕处置过的人和事就都被人翻了出来,成为了人们诟病他的理由,甚至有人将天穹眼下的危机归咎在他身上,认为这是上天的警示。 谣言编造得有理有据,被蛊惑的百姓不在少数。 朝中文武百官们虽然不相信谣言,但眼下情况特殊,内忧外患并存,安抚民心便成了重中之重。 要问这民心该当如何安抚,自然是要设法澄清谣言,而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办法比摄政王本人站出来辟谣更有说服力的了。 于是,一应官员便直接来到了摄政王府。 祁辰在接到消息的时候便知道事情怕是不好,这两天千染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受不得一丁点儿的刺激,这个节骨眼儿上肯定是不能让他出去的,可如果不出面,那么谣言势必会愈演愈烈…… 心中快速衡量了一下,祁辰命人去把寒榭叫了过来,要他易容成夙千离的模样出去应对一二。 “你也不是第一次假扮王爷了,该注意的地方你应该比我清楚,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只一点,王爷的脾气不好,所以该发火的时候不必客气,必要的时候,处置一两个刺头也不是不可以,明白我的意思吗?” 寒榭眸光划过一抹了然,旋即点头应道:“王妃放心,属下心中有数。” 然而祁辰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千染这个时候居然不在府上! 而等她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王妃!王妃,不好了,王爷在东市街口被人围住了!”满头大汗的华管家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祁辰心里“咯噔!”一下,顾不上问清楚缘由,她紧了紧拳头,沉声道:“寒风你去通知寒榭,让他不必准备了。寒亭寒月,你们两个带上人跟我走!” 去往东市街口的路上,祁辰从华管家那里得知,今天下午,千染从一个下人那里听说东市有卖糖人的,于是趁府上侍卫不注意,偷偷翻墙溜了出去。 听到这儿,祁辰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华叔,命人把那个下人揪出来,也不必审问了,直接乱棍打死!”说话时,她眸中的寒意令人忍不住为之胆寒,华管家知道,她这次是动了真怒了! 东市街口。 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祁辰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一身狼狈、满眼惊惶的人,只见他跌跌撞撞地站在人群中央,地上有半张破了的狐狸面具,周围的摊位货架倒了一地,还有几个人鲜血淋漓地躺在地上,俨然已经断了气! “千染,千染!”祁辰只觉心口一窒,飞快地跑过去将千染紧紧抱住。 千染神情木然地抬了抬眸:“阿辰——” “是我,我来了,你别怕。”祁辰捧着他的脸颊,柔声安慰道。 “阿辰,我杀人了。”他的声音里有些微的颤抖,眼神充满了对未知的惶恐和无助。 祁辰呼吸一顿,旋即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不,我就是故意的。”千染蓦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神情恍惚中又带着几分强烈的恨意:“他们要杀我母妃,我不能让他们得逞,所以我要杀了他们,只要杀了他们,我母妃就安全了……” “只要杀了他们,我母妃就安全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声音很轻,恍然稚童的低语呢喃。 听见这话,祁辰的心猛地抽痛了几下,一腔的恨意与怒火几欲喷薄而出,然而她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抬眸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千染,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回……家?”那双木然沉寂的眸中似乎有了一丝丝波澜。 “对,回家。” 目光寒凉地扫了一遍挡在面前的人群,祁辰的声音冰冷得毫无温度:“让开!” 许是她周身的气场太过寒凉,围观的百姓们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路。 知道情况不对,寒月早已准备好一辆马车停在街边,祁辰扶着千染往马车上走,然后转过头来朝寒亭低声吩咐道:“去查一下死的那几个人是什么来历。还有,把尸体带回去。” “是。”寒亭应声而去。 庄严接到消息后匆忙赶到,恰好瞧见桓柒从房里出来,连忙问道:“千染他怎么样了?” 第491章 百口莫辩 桓柒摇了摇头,没说话。 庄严急得不行,催促道:“你别光摇头,人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情绪很糟糕,除了祁辰以外不让任何人靠近。”桓柒眉心打了个结似的,显然也在为此事发愁。 庄严一听不由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好好的人到街上走了一圈回来就称这副模样了?还有,还有外头那些官员们可都还在客厅等着呢……”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就先别管那些个官员们了,还是赶紧想想眼下的局面怎么收场吧!” 提起这个,桓柒便叹气不已,堂堂摄政王当街发疯杀人,当时在场的百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一传十、十传百,这下关于摄政王得了失心疯的传闻算是坐实了,他们现在是百口莫辩! 被他这么一说,庄严也很快冷静下来,精神高度紧张的他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应对的策略,突然想到什么,道:“要不这样,咱们对外宣传摄政王为奸人所害,中了剧毒导致神思混乱?” “不行!那几个人可都是死在大街上的,你这么一说,不就等于直接承认千离得了失心疯吗?”桓柒立刻否定了这个办法。 “你说的也有道理。”顿了顿,庄严再次提议道:“那就让寒榭扮成千离的模样出去澄清一下,就说刚刚在街上发狂杀人的那个是有人恶意假扮的!” 桓柒听罢不由捏了捏眉心:“你忘了刚刚祁辰去接千染回来的事了?如果方才的人是假的,那祁辰又何必亲自前往?直接派人把人抓回来不就结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平日里冷静稳重的庄严这会儿也失了分寸,急得直上火,偏偏越急越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祁辰出来了,朝二人指了指旁边的书房,示意二人到那边再说。 “祁辰,千染他……” “刚刚喝了安神汤,睡下了。”祁辰答道。 闻言,庄严稍稍放下心来,又忍不住问道:“对了,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辰把千染偷偷跑出去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捏了捏有些发疼的眉心,道:“千染虽然孩子心性,但他绝不会无缘无故情绪失控。” “你是怀疑有人故意刺激了他?” “不是怀疑,是肯定。”祁辰冷声纠正道,“我刚刚问了千染,他说他在那几个人身上看到了蚂蚁。” “蚂蚁?千染害怕蚂蚁?”说起来夙千离的双重人格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可庄严却是头一次听说他害怕这个。 祁辰耐着性子解释道:“千染几次情绪失控都与金蚕蛊有关,金蚕蛊外形肖似蚂蚁,他并不认得金蚕蛊,所以将其当做了蚂蚁。” “而且他似乎格外害怕密密麻麻的东西,想来对方也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加以利用。”关于这一点,她和桓柒曾经讨论过,所以这府里凡是千染能够接触到的地方,所有的蚂蚁都被人清理得干干净净。 庄严忽然想到什么,脸上神色微变:“等等,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今日这件事和前天晚上半坡亭的事是同一路人在背后操纵的?而外面的谣言也是他们故意命人散布出去的!” “八九不离十。”顿了顿,祁辰接着道:“而且我现在怀疑对方应该是知道了千离有双重人格这件事。” “可这件事如此隐秘,千离身边也就只有咱们这几个人知道,他们又是从何得知的?”桓柒忍不住疑惑道。 祁辰眸色沉了沉,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对方知道千离在九年前的宫变中经历了什么,那么再结合我们大婚时的一些蛛丝马迹,嗅出这件事的端倪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这……”庄严和桓柒对视一眼,眸中俱是震惊。 “咚咚咚!”寒亭在外面敲门:“王妃,您让属下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进来说。” 寒亭推门进来,身上带着一股隐隐的血腥味,只听他道:“属下查过了,死的这五个人都是城中的乞丐,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他们生前都与一个人有过秘密接触。” “是谁?”庄严忍不住问道。 “相府的一个常随。” “果然是他!”祁辰眸光陡然一寒。 庄严气得直接摔了手中的茶杯:“好一个萧宁远!” “萧老丞相一世英名,怎么就养出这么个玩意儿来?!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庄严越想越火大,拍桌子起身:“不行,我这就进宫面圣!” “且慢!”祁辰叫住了他,一针见血地问道:“你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去了,见了皇上打算说什么?难不成凭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还能让皇上治他萧宁远的罪不成?” “我……” “萧宁远不是傻子,他既然敢做那就一定有把握全身而退,你信不信,此刻他府上的那个常随已经被处理干净了!”祁辰十分清醒而冷静地分析道。 庄严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打算怎么做?”要知道,眼下的局面对他们可是非常不利…… 祁辰冷笑一声,眸中骤然闪过一道寒芒:“一个字,等。” “等?等什么?”这下不仅仅是庄严,就连桓柒都疑惑不解地看向她。 “萧宁远苦心孤诣布下这么大的一盘棋局,总不会只是为了让千离的名声扫地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凉州和南阳的战事、江南的水患还有婺州的暴乱来得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庄严素来心思缜密,这会儿冷静下来,很快就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萧宁远的目的难道是……”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口,而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莫不是疯了?” “或许疯了的不止是他一个人呢?”祁辰半眯着眸子,眼底的深意一带而过。 “你是说……”庄严心头倏地一跳,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她。 “是与不是,接着往后看看就知道了。” 第492章 临危不乱 庄严努力消化了一下这件事,然后问道:“那外面那些谣言你打算怎么处置?” “不必理会。季呆子和青砚那边也打个招呼,让他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似是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一般,她淡声道:“至于外面那些官员们,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就是。” 庄严听罢眸中陡然一亮,好主意!以不变应万变,这种时候,无论他们怎么解释都有欲盖弥彰的嫌疑,既然这样,那便索性不去解释了。 左右在外人眼里,他、季呆子还有元青砚早已是铁打的摄政王党,朝中那些官员们一个个的可都是人精,只要他们不自乱阵脚,那些官员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不仅如此,时间长了,他们甚至会去怀疑这些谣言的可信度! 这时,寒亭突然道:“对了,王妃,这次多亏了萧公子的帮忙,要不然,属下也不能这么快查到这些线索。” “萧公子?你是说萧霆?这事怎么还和他扯上关系了呢?”庄严惊讶极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这个大舅兄此刻应该在凉州才对啊,而且就在前几日他们还收到了他从凉州给羿儿寄来的小玩意儿…… 相对于他的震惊,祁辰的反应倒是要平静得多,毕竟就在今天早上,她还同萧霆达成了一桩协议,以萧霆对相府的关注度,能够在第一时间掌握萧宁远的动向并不奇怪。 “萧霆有同你说什么吗?”祁辰问道。 “萧公子只说让您尽快把单子给他送去,他好早做准备。” 祁辰点点头,转而对庄严道:“户部那边还缺多少粮草,单子核算出来了吗?” “噢噢,差点忘了!”庄严从袖中掏出一张单子递给她:“散朝的时候卢大人给我的。” 祁辰接过单子粗略扫了一眼,然后便直接交给了寒亭:“让寒月跑一趟,把这张单子交给萧霆,另外转告他,就说答应他的事情我记着呢,决不食言!” “是!”寒亭将单子收了起来。 听到这儿,庄严总算明白过来一点什么:“你是想让萧霆帮忙筹措户部缺少的粮草?” 祁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朝寒亭问道:“对了,我昨晚吩咐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属下亲自去办的,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萧老丞相应该已经接到消息了。” 很好!祁辰眸光一动,接着道:“去通知甘宁,让他带第七卫去接一下,务必让萧老丞相以最快的速度回京。” 她敢保证萧宁远在做这些事之前刻意支开了萧老丞相,既然他这般不愿让萧老丞相知道京城发生的这些事情,那么她偏偏就要派人把萧老丞相请回来!她倒要看看,萧宁远打算怎么同将他一手培养长大的萧老丞相解释! “属下这就去办!”寒亭应声而去。 “萧老丞相?你这是打算让他老人家回来清理门户吗?”庄严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地说道:“你也说了,咱们手中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萧老丞相未必就会怀疑自己的嫡长孙……”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要送萧宁远一份大礼!”祁辰冷冷一笑。 不待他继续发问,她直接抬眸朝寒榭问道:“前天晚上抬回来的那具女尸放在哪儿了?” “回王妃,尸体放在了地牢的冰窖中。”寒榭一板一眼地答道。 祁辰点点头,紧跟着便吩咐道:“等萧老丞相到了,把那具尸体给萧宁远送去,动静可以闹得大一些,务必要惊动萧老丞相。” 女尸?庄严眉心一跳,仿佛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心中不禁产生了几分对祁辰的敬佩之意——没有证据不要紧,他萧宁远不是同样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吗? 一具面目全非女尸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相府,想要把自己完全摘出去,萧宁远只怕也要费上些功夫! 想清楚这一点后,庄严不由精神一震,立马起身道:“我这就去找纪简,让他把这个案子能拖则拖!”一般情况下,这种类型的案子刑部都不会插手,所以只要纪简那边拖住不办,萧宁远在相府的处境绝不会好过! “且慢!”祁辰突然叫住了他,意有所指地道:“我记得你那个弟弟庄浩貌似和相府的几位庶出公子关系不错,这么大的事,他们这些做兄弟的多少也该知道一些。” 庄严嘴角勾了勾:“放心吧,交给我了!” …… 庄严的动作果然够快,第二天一早,宫里便传来消息,皇上命大理寺卿纪简率领二十万大军前往凉州支援平大将军。而这厢萧霆的粮草也很快就准备妥当,于是乎,在萧老丞相的马车进京的同时,纪简所率大军顺利开拔,前往凉州。 与此同时,卫国公也就是骠骑将军纪云铮被任命为帅,其子纪筠为左前锋,父子二人率三十万大军前往南阳抗敌。 祁辰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提前将南阳的情况写了一封详尽的信交与纪筠,并从路非烟那里借来了流幻随军,以期在关键时刻能够助他们一臂之力。 就在两处大军开拔后不久,朝中关于季书玄和元青砚的任命也下来了,季书玄为钦差,元青砚为将,二人领十万大军前往江南救灾平叛。 对于这两位年轻的后生被委以如此重任,朝中自然是有不少人不服的,于是庄严开口了:论才思敏捷,你们当中谁能及得上季书玄?论武艺果敢,你们谁能比得过元青砚? 什么?你说他们缺乏经验? 笑话!经验这种东西要是能顶用的话,江南河坝还能出这么大的纰漏?论起经验,工部那帮人哪一个不比他们经验丰富,可他们就是经验再丰富,那河坝不还是被暴雨冲毁了? 时隔几年,庄严再次在朝堂上发挥了他舌战群儒的功力,用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生生将那些提出反对意见的官员们给驳了个哑口无言! 于是乎,夙千越最后一拍龙案,此事就这么定了! …… 第493章 低到尘埃 京城中关于夙千离的流言满天飞,弹劾他的折子有如雪花一般落在了夙千越的案上,可摄政王府却丝毫不受其扰,就连朝中接二连三发生的灾祸、战乱也未能使其乱了方寸,相反,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种种迹象表明,摄政王府并未将流言当做一回事儿,一些想要闻风而动的人也都纷纷按捺住自己的小心思,持观望态度。 然而这些都只是外界所看到的,实际上的摄政王府并非那般从容不迫—— 千染自东市街口那件事过后,整个人的精神始终维持在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他非但排斥除了祁辰以外的任何人的靠近,就连情绪也变得极为敏感不安,时时刻刻不愿意祁辰离开他半步。 只要他醒来看不到祁辰在身边,就会立即发狂,不管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都会被他所伤。短短几日,寒风几个身上就都带了或轻或重的伤,就连华管家都未能幸免。 祁辰无法,只得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一边处理着朝中的各种公务,一边还要照顾着千染的情绪,一番折腾下来,不消几日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这日,祁辰正在书房看江南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千染坐在一旁发呆,时不时地往她这边瞅一眼,末了一点一点蹭到了她身边蹲下。 “这个给你。”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什么?”祁辰微微一怔,打开油纸包一看,里面赫然躺着一个身着青衣的糖人! 只需一眼,祁辰便知这是千染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那时的她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青灰色短打,头发用一根竹簪盘起,一副瘦弱少年的模样。 时隔两年,他竟还记得这样清楚…… 在怀里搁了这么久,糖人已经有些融化,黏糊糊的,看上去有些丑态,但祁辰却觉得心里某一块蓦然软了下去,她轻轻地问道:“这是……送给我的?” “嗯。”千染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闷声道:“本来是想送给你当做生辰贺礼的,只可惜后来不小心被压坏了,而且都有些化了……不过没关系,阿辰,我下次一定送你一个更好的!”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甚至不自觉地带了些讨好。 生辰贺礼?祁辰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忡,继而问道:“那日你一个人去东市街口就是为了买这个?”她记得华叔说过,千染是听府中一个下人提起糖人这才偷偷溜出府去的,而那个下人在事发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电光火石之间,祁辰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毫无疑问,那个下人定然是萧宁远提前安排好的,可问题是,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生辰的? 要知道,这一世的她因为是个棺生子的缘故,这么多年来从不过生辰,所以知道她生辰的人寥寥无几,就连夙千离她都没说过…… 一旁的千染见她突然不说话了,心中不免开始忐忑起来,小声问道:“阿辰是不是生气了?我保证,以后我都不再乱跑、也不再给你惹麻烦了,你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 冷不丁地听见这话,祁辰蓦然回神,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瞎想什么呢,我何时说生气不理你了?” “真的?阿辰没有生我气?”这一刻,千染的眼睛亮得不像话,里面仿佛盛满了万千星河。 见他这般患得患失的模样,祁辰心中微微抽痛了一瞬,随即笑着道:“我保证,我永远永远不会生你的气,这样可以安心了吗?” “嗯嗯嗯,阿辰最好了!”千染一瞬间开心得像一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然后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喋喋不休道:“阿辰你知道吗?为了你的生辰贺礼,我都想了好久好久了,可惜一直没想到应该送些什么好。” “直到那天我听到他们说起街上的糖人,我就突然想起来那次你陪我逛街时,盯着一个卖糖人的摊子看了许久,我便想着你应该是喜欢这个的,于是我便问了他何处有卖糖人的……” 千染把自己买糖人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末了突然有些颓丧地耷拉下了脑袋:“只是没想到,生辰贺礼没送成,反倒给你闯了那么大的祸,阿辰,对不起……” 祁辰拉着他的手,轻声道:“不要说对不起,该来的躲也躲不掉,即便你不去买糖人,对方也会有其他办法把这件事宣之于众,所以真正算起来这件事其实并不怪你。” “可是,可是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喜欢这个被压坏的糖人……”千染轻轻咬唇,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不,这个就很好,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很喜欢。”祁辰眼中带了几分真切的笑意,说着便低头尝了一口,糖浆熬得有些老,味道也过于甜腻了,但祁辰还是一口一口把它吃完了。 末了点头赞道:“味道不错,很甜。” 千染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你喜欢就好!” 隔了一会儿,千染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试探着问道:“阿辰,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啊?” “嗯?说来听听。”祁辰抬眸望向他。 千染嘴唇动了动,面上似是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方才鼓起勇气说道:“我知道我没有他聪明,也没有他有能力,很多时候,我不仅帮不了你,还总给你闯祸,可是,可是他有理想有朋友,而我就只有你了呀……” “所以阿辰,在我与他之间,你可以不要放弃我吗?” 像是唯恐她会生气一般,千染有些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阿辰,阿辰你听我说,我不是要和他抢这具身体的主导权,我只是,我只是希望能够在你的心里占据那么一席之地,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儿也行。” “我可以接受他的存在,也可以接受你 第494章 相府报案 但偏偏就是这样笨拙的他,让祁辰心头倏地一紧,一股难以言喻的钝痛撕扯着她的心口,眼睛一酸,湿意很快便浸满了眼眶,她微微倾身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喜欢一个人,会为她(他)低到尘埃里,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一如此时的千染。 这是千染第一次同她谈及和夙千离的关系,而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哪怕单纯如他,心里竟也会藏着这么多的不安。 是,他是孩子心性,但这并不代表他笨。 相反,他其实很聪明,所以他才会千方百计地逼问她,在她心里他和夙千离究竟孰轻孰重? 她素来是知道千染惯于依赖自己的,可也仅仅以为那只是依赖罢了,不想在他内心深处却藏着这样深切的心思,他的喜欢单纯而浓烈,炙热而卑微。 或许是这一次的事情触及到了他那根敏感的神经,将他往日的不安悉数暴露出来,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宁愿妥协。 这样的千染,让祁辰心中感到震撼的同时又滋生出无尽的心疼来,她紧紧拥着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阿辰……”千染有些茫然地喊了一声。 “好。” “什么?” “我说好,我答应你,永远永远不会放弃你。”祁辰的语气很轻很轻,眼神却是无比的郑重。 将来,夙千离的双重人格会走向哪一步她不知道,可就在这一刻,她不想、也不愿拒绝他! 她答应了,她真的答应了!千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种狂喜蓦然涌上心头,他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像是害怕自己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 深夜,相府。 萧宁远没有料到祖父会突然回来,他明明已经派人把京城的这些消息封锁了,但很显然,有人故意把消息透露给了祖父。 好在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以不愿意祖父过度操劳为由将此事搪塞了过去,祖父虽然生气,但却并未太过责怪于他。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并没有到此为止—— 当他推开卧房的门,一股刺鼻的恶臭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而这股味道的来源正是他的床! 萧宁远脑海中不由警铃大作,几乎是反射性地关上了房门,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只见那被子下面赫然躺着一具血淋淋的女尸! 不错,这正是那日在城外半坡亭夙千离所见到的那具女尸! 萧宁远双手的骨节握得“咯吱咯吱!”作响,眸中的凶光一闪而过,正要喊人过来把尸体处理掉,不想门外突然传来萧老丞相的声音:“宁远你歇下了吗?祖父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要问你……” 说着便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萧宁远在听到祖父声音的那一刻立马拉过一旁的被子将尸体遮盖起来,然后转身挡在了床前:“祖父……” “你这屋里什么味?”萧老丞相皱眉打量着四周。 “噢,没什么,应该是底下人没打扫干净屋子,一会儿我叫人进来重新打扫一下就是了。”萧宁远面上倒是镇定,刚要问祖父的来意,便听得门外一阵吵嚷声。 紧跟着便瞧见自己那两个庶弟先后走了进来:“祖父,大哥。” “这么晚了,你们在外面吵吵嚷嚷地做什么呢?”萧老丞相面露不悦地看着二人。 萧宁远的二弟也就是萧宁逸不慌不忙地看了一眼自家大哥,然后中规中矩地答道:“祖父,是这样,方才府里闯入了刺客,我和宁遥追着刺客发现他往这个方向跑了,所以……” 到了这个时候,萧宁远又岂会不知这两个庶弟在打什么主意,眸中不由浮起一抹冷色:“我这里并无刺客,你们要查就去别处查!” 这次萧宁逸没有开口,倒是萧宁遥扯出一抹假笑来:“大哥,话可不是这样说,我和二哥也是担心你的安危,还是说,大哥房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萧宁遥,胡言乱语也要有个底线!”萧宁远声音里带了几分薄怒。 “既然大哥身正不怕影子歪,那就让侍卫们进去一查又有何妨?”萧宁遥紧追不放,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萧宁远的耐心彻底告罄,就在他准备发火的那一刻,萧老丞相开口了:“好了,都别争了!” “既然有刺客,那就让侍卫进去看看。”萧老丞相一锤钉钉,便是萧宁远也无法再提出异议,于是只能脸色阴沉地看侍卫进了自己房间。 不一会儿,侍卫们便出来了,战战兢兢地看着萧老丞相:“相爷,里面,里面……” “说。” “属下们在大公子床上发现了一具女尸!”侍卫硬着头皮答道。 萧老丞相眸中不禁划过一抹震惊和怒意:“宁远,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祖父,孙儿也是刚刚回到房间才发现那具尸体的,因为见到尸体死状极为可怖,唯恐引起府中恐慌,这才有意遮掩隐瞒一二,还望祖父恕罪!”萧宁远到底是中过状元的人,很快便冷静下来,有条不紊地解释道。 萧老丞相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沉声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萧宁远暗中紧了紧拳头,然后不动声色地答道:“自然是如实向大理寺报案。” “嗤!”萧宁遥轻嗤一声,凉凉道:“大哥这话可就让人有些糊涂了,你既然一早就想好了要报案,那么又何谈‘引起府中恐慌’一说?” “只怕大哥原本是打算偷偷把这尸体处理掉了事吧?” “够了,都闭嘴!”萧老丞相断喝一声,冷着脸道:“来人,即刻去大理寺报案!” 纪简去凉州了,大理寺的一应事宜尽数交托给了江远代为打理,而庄严早就同江远打过招呼,相府的案子能拖则拖,不必花太多精力。 尽管如此,但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因此,相府派去的人去报案的人走了没多久,江远便亲自带着一队衙役来了。 第495章 怀疑之始 江远正站在院中了解情况,几个衙役检查过房间后走到他面前耳语了几句,紧接着便见江远眸中似有惊诧之色,继而看向了萧老丞相:“萧老丞相恕罪,下官怕是要请萧大公子去大理寺走上一遭了!” “原因呢?”萧老丞相抬眸看着他,眼底神色不明。 江远拍了拍手,立刻有两个衙役将尸体放在担架上抬了出来,然后自己上前一步,弯腰揭开了尸体上的白布,露出了那具面目全非的女尸。 如此炎热的天气,尸体即便是一直放在冰窖里,此刻也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自溶,再加上尸体没了表皮,看上去更是血肉模糊一片,尤其尸体上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萧宁遥面色一变,捂着嘴便要干呕,萧宁逸也是立刻别开了眼,垂下头去,掩住了眸中的那一抹惊异。 萧老丞相眸光动了动,继而看向了江远:“江大人这是何意?” 江远朝身边的衙役递了个眼色,衙役便将手里的东西呈给了萧老丞相,萧老丞相看到纸条上的内容,眸色愈发深沉了几分,因为站的位置的角度问题,萧宁远只能看到那张纸条的一角,却看不见上面的具体写了什么。 萧老丞相没有说话,只是将纸条还给了江远,目光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一旁的萧宁远,然后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萧宁远心中突然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方才祖父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实在是太陌生了,以至于他根本无法据此来推测祖父对于这件事的态度究竟如何…… 他很确定自己在这件事上没有露任何破绽,但祖父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古怪…… 不待他想清楚这当中的问题,便听得江远的声音在一旁悠悠响起:“萧大公子,请吧!” 萧宁远转过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他向来是个懂得权衡利弊的人,大理寺手中必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否则此刻来的就不会是江远,而是纪简了。 想清楚这一点后,萧宁远跟随衙役回了大理寺。 萧宁远离开后,院子里就剩下萧宁逸兄弟二人,萧宁遥忍不住问道:“二哥,你说刚刚那张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啊?为什么祖父一看完纸条就同意江大人把萧宁远带走了?” “不该问的事情别问。”萧宁逸低声提醒了一句,目光直直盯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道:“萧宁远在祖父心中地位斐然,你、我、父亲三个人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他,这件事伤不着他的根本。” 萧宁遥脸上很有些不忿,只听他不甘心地道:“难道咱们就这么一直被他踩在脚下不成?”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想要扳倒萧宁远,就要有足够的耐心。”说着,萧宁逸眸中划过一抹深色。 就在今天下午,庄浩同三弟透露了一个消息——萧宁远房间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三弟将此事告诉他后,他再三权衡之下便想了这么个主意,成,就能给萧宁远添堵,不成,最多不过是挨两句训的事,左右他们也没什么大的损伤。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秘密居然有这么大的惊喜!京城中的谣言他当然听说了,所以他大胆猜测,萧宁远应该是和摄政王府对上了,而今晚的事应该就是摄政王府给出的一个警示。 萧宁逸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他要回房去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如此想着,萧宁逸也顾不上和萧宁遥说话了,胡乱应付了几句便匆匆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 事实上,在尸体上发现的纸条当然是祁辰让寒亭准备的,上面的内容仅仅只有一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萧宁远,这个礼物还喜欢吗? 单凭这一句话,当然不足以令萧老丞相怀疑自己的嫡长孙、相府的继承人会与此次的谣言事件有关,但如果萧老丞相听说过这具尸体的来历呢? 不错,早在派人接萧老丞相回来的路上,甘宁便在祁辰的吩咐下有意无意地同他透露了摄政王在城外半坡亭发疯那晚,那具被摄政王“砍死”的女尸死状是如何如何可怖、如何如何令人作呕。 一具女尸当然没什么稀奇的,可像这种被金蚕蛊活活咬死、身体表面的皮肤被悉数吞噬干净的只怕就没有几个了吧? 萧宁远封锁消息并向萧老丞相隐瞒京中的事情在先,紧接着那具被摄政王发疯砍死的女尸便出现在他自己的卧房里,而偏偏萧宁远在面对这样一具女尸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报案,而是想要瞒天过海。 如此明显的息事宁人态度,再加上这样一张似是而非的纸条,萧老丞相只要不是个傻子,那么他就一定会怀疑萧宁远是否与京城中盛传的谣言有关!毕竟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不是吗? 当然了,以萧宁远的脑子和城府,他当然有的是办法撇清自己。 而祁辰也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对萧宁远出手,她想做的不过是要在萧老丞相心底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罢了。这颗种子在现在或许没什么用处,但将来可就不一定了。 …… 一如祁辰所料,萧宁远在大理寺待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天刚刚亮就被完好无损地放回去了。说到底,江远手中毕竟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把萧宁远请到大理寺也不过是例行询问,自然不能这么一直把人扣着。 祁辰接到江远派人送来的这个消息后,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恰好这个时候南子茗来府上看望南子浔,顺便给她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 “你是说千梵跟着纪简去了凉州?”祁辰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倒不是担心千梵的安危,只是没想到纪简居然会同意千梵跟着他…… 南子茗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我也是刚刚去了红袖坊才知道的,喏,这是千梵留下的信。”说着便将袖中的一封信来递给她。 第496章 陷入僵局 祁辰接过信来快速浏览了一遍,千梵的信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上面只是陈述了自己要去凉州看望红姨的事情,让大家不要担心。 “千梵的功夫不弱,应该不会有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南子茗自然是看过了这信的,于是道:“我当然相信千梵的本事,只是昨日纪筠告诉我,说是罗音离家出走了,你说,罗音该不会和千梵一起走了吧?” “离家出走?”祁辰不禁有些头疼起来,问道:“卫老国公和纪夫人知道了吗?” 南子茗点头:“罗音就留下一张字条,说是要出去走走,也没说具体去哪儿,现在纪夫人都快急疯了!” 祁辰皱了皱眉头,问道:“罗音什么时候走的?” “前几天的时候,罗音和纪筱说京城太热,她们要去城外庄子上住两天避暑,纪夫人便没多想,只吩咐了几句便让她们去了,可昨日纪筱从庄子上回来了,罗音却没了踪影。” 祁辰不禁有些头疼:“那纪筱怎么说?” “纪筱说,她们两个来到庄子的第二天,罗音便以接到家中传信为由提前回了卫国公府。”说白了,去庄子上避暑根本就是罗音提前计划好的,为的就是能趁机偷偷溜走…… 祁辰想了想,安慰道:“你先别急,我估摸着,罗音这丫头十有八九是追着纪筠去南阳了。” “啊?可南阳岂不是更危险?”南子茗不禁有些急了。 “罗音这丫头天南海北地跑惯了,只要没到南阳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这样吧,我让人给纪筠带个信儿,让他多留心着点儿,最好能赶在大军抵达南阳之前把人拦下来。”说着,祁辰便叫来寒月吩咐了几句。 南子茗也坐不住了,起身道:“那我先去卫国公府,好歹先同纪夫人知会一声,免得她着急上火。” 祁辰略想了想,然后叮嘱道:“也好。让纪夫人不要着急,也先别给雁门关那边去信,免得罗夫人他们也跟着担忧。” 虽说到目前为止疏勒那边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传来,以耶律楚的性格也不会趁火打劫来掺和这些事,但现在毕竟是特殊时期,一切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南子茗一一应下,然后转身离去。 事实证明,祁辰的推测是正确的,罗音的确是偷偷混在大军中跟去了南阳,而纪筠在途中也接到了祁辰这边的传信,但遗憾的是,等他从军中把罗音揪出来的时候,大军距离南阳城已经不足三十里地了。 这个时候,再把罗音轰回去无疑比留下来更危险,纪筠无法,只得把罗音调来身边充当亲卫,以防她有什么危险。 转眼间,距离大军开拔已经十多天过去了,算算日子,季书玄和元青砚已经到了江南,凉州和南阳那边大军也都相继到达,不过因为路途遥远,所以最新的战报暂时还没有传来。 京城的谣言依然是沸沸扬扬,关于摄政王是否真的疯了一事也是众说纷纭,朝堂上但凡上奏议论此事的折子都被夙千越留中搁置了,但每日堵在摄政王府门口想要拜见的官员却是与日俱增。 祁辰自然不可能见他们,而这些官员也没那个胆子硬闯摄政王府。 官员们见不到夙千离,便把主意打到了庄严头上,而庄严也秉承着一贯的打太极态度,人来了就好生招待着,茶水点心管够,但要问摄政王的情况,抱歉,一概不知! 八月初二,南阳的战报终于传来,情况和祁辰预想的一样,苗疆人很难对付,他们并不以兵力取胜,而是以蛊毒为手段,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饶是纪云铮作战经验再丰富,碰上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 不过好在祁辰有先见之明,提前安排了流幻随军,但仅凭流幻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有限,几番较量下来,天穹这边虽不至于节节败退,但也是胜少败多,损失惨重,战况一度陷入了焦灼状态。 而江南那边的情况同样也是不容乐观,婺州的情况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糟糕得多,此前,婺州知府将灾民们全部关在了城门外,非但不给予救助,反而派兵暗中烧毁了灾民们临时搭建的窝棚,意图杀人灭口,强行压下这件事。 可笑那数以万计的灾民躲过了洪灾,熬过了饥荒,最后却白白死在了这场大火中! 然而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这件事后来还是被灾民们察觉了,于是纷纷揭竿而起,誓要同官府死战到底。 有了婺州知府这样的前车之鉴,灾民们对于官府的信任度急转直下,所以当朝廷的赈灾大军到了以后立刻遭到了灾民的激烈抵抗。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就在季书玄和元青砚两个为了婺州的事情焦头烂额之际,越州和明州也起了暴乱,和婺州的情况不同,这两个州府的灾民来势汹汹,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直接闯进了府衙! 府衙的兵力有限,很快就不敌灾民们人多势众,情绪激愤的灾民们闯进府衙后烧杀劫掠,无所不用其极,将整个府衙闹得是鸡飞狗跳,越州知府在暴乱中被杀,明州知府也受了重伤。 没了知府坐镇,灾民们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公然劫掠城中商户、百姓,以至于两个州府怨声载道、民怨沸腾! 消息传到其他十一个州府,不少商户百姓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慎暴乱就会波及到他们身上,于是纷纷收拾行囊举家逃往外地。 官之鸿在收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出面安抚民众,可惜收效甚微。 季书玄和元青砚无法,只得命大军在滁州城外驻扎,不敢轻举妄动。 消息传到京城,朝堂上开始了没日没夜的争吵,甚至有人提出了要同苗疆议和,直接被夙千越当场罢官免职,言:“再有提议和者立斩不赦!” 祁辰已经两个晚上没合眼了,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她一边捏着眉心,一边在心里想,如果此刻坐在这里的是夙千离,他会怎么应对? 第497章 竟然是他 “祁辰,枭云骑的令牌在你这里对吗?”庄严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祁辰却是摇了摇头,叹气道:“现在还不是动用枭云骑的时候。” “可眼下的局面已经……” 祁辰打断了他:“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想过没有,眼下南阳和江南的情况都不容乐观,枭云骑只有一支,你要把他们派去哪里去?苗疆人根本就不与我军正面作战,五花八门的蛊毒却是层出不穷,枭云骑去了也是送死。” “再说江南那边,枭云骑手下不留活口你是知道的,可那些暴乱的灾民全都是我天穹的百姓,这个时候把枭云骑派过去和婺州知府的做法有何区别?” 届时只怕会更加激怒那些灾民,即便枭云骑最后平定了暴乱,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摄政王府,如何看待夙千离? 庄严听罢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诚如祁辰所说,此时并非用枭云骑的最好时机,可眼下这种局面又该如何解决? “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江南。”祁辰突然说道。 庄严一惊:“眼下这个时候,你若是走了,那京城这边怎么办?” “你留在这里,我走以后府里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一切如常。另外我已经和云亭先生打过招呼了,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他会站出来稳定住局面。”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劳动云亭先生。” 庄严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末了无奈地叹了一句:“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 祁辰抿了抿唇没说话,但她的态度俨然已经说明了一切。 庄严忍不住再次问道:“那千染呢?你要带着他一起去?” “这是自然。”祁辰点点头,又道:“寒风和寒榭留下帮你,寒亭寒月跟我去江南。” “那南阳那边……” “王妃,南大公子醒了!”寒亭迫不及待地推开门进来,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喜悦。 祁辰和庄严相视一眼,同时起身道:“去看看!” 昏迷了这么多天,南子浔的脸色看上去还有些苍白虚弱,不过精神却还不错,见二人进来还开玩笑道:“瞧瞧我这待遇,果然这因公负伤的就是不一样啊!” 见他还有力气开玩笑,祁辰不由稍稍放下心来:“看样子你是真的没什么事了。” 突然想到什么,不由问道:“等等,你刚刚说‘因公负伤’?” 南子浔脸上笑意依旧,语气也恢复了他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这次可是为了你的事才惨遭毒手的,你说算不算是‘因公负伤’?” 祁辰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耳边回想起之前无问说过的话,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他的意思:“你查到了乔家的产业是被何人暗中接手的?” 看来他们之前的猜测不错,对方的确是想要一箭双雕! “聪明!”南子浔笑赞了一句,然后高深莫测地笑问道:“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个人也算是咱们的老朋友了,不如你再猜猜看?” 祁辰蹙了蹙眉,一时没有明白他指的究竟是谁。 南子浔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写下一字—— “竟然是他!”祁辰着实吃了一惊,然后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庄严。 不想后者的反应倒是超乎寻常的冷静,只见他淡淡一笑:“我与他的关系你们是知道的,不必有所顾忌。” 不错,南子浔在桌上写下的不是旁的,恰恰是一个“庄”字! 也就是说,那个在暗中接手了乔家所有产业的人就是齐国公庄明轩! 祁辰不由紧了紧拳头,乔家纵火案后,整个乔家上上下下无一生还,而乔家所有的产业却被人暗中接手,若说这个接手乔家产业的人和乔家纵火案之间没有关联,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少倾,祁辰按捺住内心的波动,冷静道:“但是据我所知,乔家从不曾与人结仇,同齐国公府之间更是毫无瓜葛。” 南子浔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庄严,见他面上并无丝毫波澜,于是轻轻勾了勾唇,意味深长地说道:“有句话叫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是说,齐国公他觊觎乔家的产业?”祁辰拧了拧眉,诚然,乔家是滁州乃至整个江南十四州数一数二的富商,可江南毕竟有那么多的富户,为何偏偏选了乔家? 南子浔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江南富商无数,可像乔家这么干净的就没有几个了吧?” 祁辰一阵哑然,的确,自古以来,钱与权都是两个无法分隔的诱惑,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久而久之官商勾结也就成了大家所心照不宣的事实,可她总觉得这当中有些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 “对了,你可知齐国公和萧宁远之间有什么关系?”祁辰突然问道。 南子浔摇了摇头,继而不解地看向她:“据我所知,这两个人之间并无任何交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祁辰和庄严对视了一眼,然后由庄严把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大致同他讲了一遍,末了说道:“现在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京城中关于千离的谣言是出自萧宁远之手。” “但如果按照你刚才说的,那么向你下毒的人很有可能是庄明轩。你中毒昏迷在先,桓柒上山采药遇险在后,紧接着又有千离遭人算计,很显然,这是一出连环计。”庄严语气十分冷静地分析道。 南子浔眸色沉了沉,“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 祁辰点点头,然后道:“这两天我打算暗中前往江南,正好现在你醒了,那么京城的事情就交给你和庄严了。” “还是那句话,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劳动云亭先生。”祁辰再三叮嘱道。 听见这话,庄严倒是没觉得怎么,南子浔却是掀了掀眼皮,随即垂下了眼睑,掩去了那一闪而过的深色。 就在几人沉默之际,先前一直没开口的桓柒突然道:“现在子浔已经醒了,祁辰,你安排个人送我去南阳吧!” 第498章 服催产药 “开什么玩笑,你又不会武功!”祁辰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所以我让你派人送我过去。”桓柒淡声道。 这下别说是祁辰了,就连庄严都不赞同地看着他:“快别闹了,我听阿雯说了,路阁主的预产期就在这几日,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我同意,那苗疆人的蛊毒虽然厉害,但流幻也不是吃素的,你就别瞎操心了!”南子浔跟着劝道。 “是我让他去的!”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紧接着便瞧见听竹扶着大腹便便的路非烟走了进来。 祁辰一转身就看见了她那大的吓人的肚子,吓得心头一跳,手里的茶杯险些没拿住:“我的路大阁主,你怎么就一声不吭地跑来了?!” “噢,烟雨阁住腻了,我临时决定在你府上待产,不过你放心,稳婆什么的我自备。” 路非烟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然后径自走到一张椅子跟前。这厢桓柒直接抽走了南子浔背后的枕头给她垫在椅子上,以免她坐得不舒服。 南子浔:“……” 祁辰此刻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好半天才缓过来:“你在哪儿待产我没意见,但是桓柒不能去南阳。” 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祁辰紧跟着补充道:“这事儿没得商量!” 路非烟脸上神色自若,一副十分坦然淡定的模样:“说到底你不同意桓柒去南阳,无非是担心我生产时没人陪在身边罢了,如果我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呢?” 祁辰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直觉告诉她这女人绝对又动了什么歪主意,于是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路非烟轻轻勾唇一笑,万分诚恳地看着她:“祁辰,你相信我,这次真的不是幺蛾子。” 祁辰深吸了一口气,扶着椅子坐稳了,然后壮士赴死般地道:“你说吧!” “我服了催产药。” 祁辰、庄严、南子浔:“?????!!!!!” “你再给我说一遍!”祁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事实上,如果不是此刻还尚存了几分理智的话,她一定把这个女人直接丢出去! 仿佛是怕她不够生气似的,路非烟继续补充道:“药是桓柒专门调配的,药性最是温和不过,对身子并无妨碍,唔,算算时辰,约莫再有两个时辰就该发动了,你现在开始命人准备产房还来得及。” 祁辰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和一个孕妇生气,不要和一个孕妇生气…… 卧槽!还是好特么生气!!! 见她面色不善,庄严这个稍微有点儿陪产经验的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那什么,祁辰,依我看,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先命人准备产房,至于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议,你看如何?” 祁辰铁青着脸,她能如何?这位都已经服下催产药了,她还能如何?! 见她没反对,庄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连忙朝门外的寒风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找人去准备生产的一应事宜。 房间内的气氛实在有些压抑,很快庄严就待不下去了,胡乱找了个由头:“咳,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政务没有处理完,你们先坐,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说着便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南子浔心里暗骂庄严这个属狐狸的,他倒是跑得痛快,也不知道把自己捎上!但南子浔是何许人也,似这种溜之大吉的借口最是信手拈来不过! 心念一转,煞有其事地道:“哎呀,我瞧着今天外面太阳不错,无问,快给我弄个凉椅,你家主子我得赶紧出去晒晒太阳,这在屋里蹲了这么多天都快发霉了!” 这下好了,一眨眼的功夫,偌大一个房间里就剩下了祁辰、桓柒还有路非烟三人。 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桓柒,再瞥一眼悠然自得的路非烟,祁辰顿觉心里头堵得慌,不好朝着路非烟直接发火,这股子气自然而然地朝着桓柒去了—— “桓柒你是不是有病,她要吃催产药你就给她配,她要天上的星星你是不是现在就去搬梯子了?” 桓柒面不改色心不跳看了她一眼,气死人不偿命地来了一句:“烟儿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祁辰被噎了个正着:“……” 合着她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是吧? 许是瞧着祁辰憋屈的模样实在有趣,路非烟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随即以手掩面,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啊,你继续,当我不存在就好。” 祁辰脸色瞬间黑得几乎能滴出墨来,她觉得自己要是再在这里跟这两个人待下去,迟早要得心肌梗塞! 深吸了一口气,祁辰黑着脸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身后传来路非烟那无比欠揍的声音:“喂,你去哪儿啊?” “去找静静!”祁辰没好气地道。 ……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桓柒的药果然不是徒有虚名,路非烟这会儿已经被送进了临时准备的产房,桓柒也跟着进去了。 祁辰还有庄严、南子浔则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跟前,静静等着里面的动静。 很快,里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喊声传了出来,南子浔握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温热的茶水溅了出来。 祁辰眉心紧蹙,一脸嫌弃道:“力气都花在鬼哭狼嚎上了,还生什么孩子!”话虽如此,但她紧紧攥着的手心却是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庄严和南子浔相视一眼,默契地没有拆穿她。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许是里面的动静听着太过骇人,南子浔有些后怕地咽了咽口水,紧张地扯了扯庄严的袖子:“萧雯生产那会儿不会也是这个动静吧?” 庄严幽幽睨了他一眼:“半斤八两。” “那你当时什么心情?慌了没有?”南子浔实在压抑不住他那颗八卦之心。 庄严十分淡定地喝了口茶:“还好。”他才不会告诉他自己当时差点紧张地背过气去! 第499章 长得好丑 南子浔信以为真,发自内心的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忽而想到什么,颇有些感叹地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家萧雯可比里头这位省心啊!” “这倒是!”庄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最起码阿雯不会把催产药当茶水喝啊! 顿了顿,十分同情地看了一眼产房的方向,唏嘘道:“桓柒也是不容易!” 南子浔心中亦是同样的感受,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自己将来千万要娶个乖巧听话的媳妇儿,祁辰还有路非烟这两个款式都不适合自己…… 时间就在三人焦灼的等待中一点一点过去,终于,伴随着一声尖锐的痛呼,屋里传来一道清澈嘹亮的啼哭声—— “这,这是生了?”南子浔有些发懵地看着产房的方向。 “这不废话吗!”庄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追着祁辰跑到门前等候。 稳婆笑眯眯地出来报喜:“恭喜王妃,夫人生了个六斤八两的小公子,母子平安!” “赏!”祁辰大手一挥,然后便大步走了进去。 身后庄严和南子浔面面相觑,后者面色古怪地小声嘀咕道:“总觉得稳婆这话有些不大对劲儿啊……” 庄严睨了他一眼,能不古怪吗?桓柒的媳妇儿生了个大胖小子,稳婆出来二话不说直接恭喜了王妃……这要是不知道还以为孩子是王妃的呢! 大约是有桓柒这个鬼医的加持,路非烟这胎生得委实顺利,从进产房开始前后不到三个时辰,便顺利产子,此刻虽然看上去形容有些狼狈,但精神头儿却很不错。 祁辰进来时正好瞧见他们夫妻两个在床边逗弄着刚刚出世的孩子,一家三口,好不和谐! 不知为何,祁辰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努力挥开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祁辰凑过去瞅了一眼床边皱皱巴巴的孩子,忍不住蹙了蹙眉:“这孩子是你们亲生的吗?” 路非烟和桓柒齐齐嘴角一抽,什么话!不是我们亲生的,难不成还是你亲生的? 祁辰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把那个“丑”字说出口,心道:或许是基因突变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不然没道理父母颜值都不差,孩子却长成这副模样…… 暗自摇了摇头,祁辰决定忽略这个问题,直言道:“行了,现在孩子已经平安降生了,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坐月子吧,别再瞎折腾了!” 路非烟一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就在她准备呛回去的时候,外头南子浔的声音响起:“哎我说,你们别光躲在里面说话啊,好歹把孩子抱出来给我们也瞧瞧!” 桓柒询问地看向了床上的人,路非烟依依不舍地点点头:“小心着点儿!” 南子浔见到这个孩子的第一反应和祁辰刚才简直一模一样,一个没忍住直接说道:“卧槽,这孩子怎么长这么丑?桓柒你确定这是你儿子吗?” 桓柒一听直接黑了脸,抱着孩子就往回走,却被庄严拦住:“别啊,他嘴上又没个把门的,你同他计较什么?快让我抱抱!” 说着便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接到怀里抱着,一边逗一边夸,稀罕得不得了。 南子浔和祁辰对视一眼,继而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恕他们眼拙,实在没看出来这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孩子哪里可爱了…… 庄严一眼就看出他们在腹诽些什么,于是用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道:“这你们两个就不懂了吧,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这样的,等过两天就好了!” 南子浔却是不以为然:“相貌这种东西都是天定的,我可以理解你违心夸这孩子,但你要这么忽悠我可就不对了。” 庄严眼角一抽,没好气道:“爱信不信!” 南子浔朝祁辰耸耸肩,祁辰虽然没说话,但对于庄严的说辞显然也是不相信的,不过她聪明地没有说出来,毕竟人亲爹还在这儿站着呢! “对了,这孩子取名字了吗?”祁辰转而问道。 桓柒点点头:“师父他老人家临行前留下了名字——单名一个羲字。” “桓羲?”祁辰默默念了几遍,赞道:“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许是初为人父的缘故,桓柒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笑意,看着那小小的一团,只觉整个心都要化了! 倒是南子浔若有所思地道:“庄羿,桓羲……啧啧,你们这一个二个的,名字起得都不错啊!看来我也得早点给我儿子想个好名字,免得好的都被你们占了去!” 庄严毫不客气地拆台:“想给儿子起名字,首先你得有个媳妇!” 南子浔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有媳妇了不起啊!” “再说了,谁说一定要先娶媳妇再给儿子取名字的,我明天就去翻古籍,儿子女儿我都先取好,留着备用!” 庄严嘴角抽了抽,末了无奈道:“行行行,你南大公子最有先见之明了,我们都比不上你!” 几个人围绕着南子浔未来的儿子、女儿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便瞧见千染跑了过来。 “阿辰!”大半天没见到她,千染这会儿已经有些着急了,这会儿一见到人,立刻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 “喏,桓柒的儿子,快过来瞧瞧!”祁辰笑着同他道。 千染凑过去瞅了一眼,一脸嫌弃道:“怎么这么丑啊!” 桓柒:“……”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把儿子抱出来给这些家伙看? “哈哈哈哈——”南子浔忍不住爆笑出声,拍着手道:“你看吧,就连千染都这么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桓柒,你们家儿子长成这副模样,以后万一娶不上媳妇可怎么办?哎,咱们先说好啊,不许惦记我女儿!”南子浔一脸严肃地警告道。 众人一阵无语:“……”说这话之前你总得有个女儿吧? 作为在场的几个人当中唯一一个有过育儿经验的过来人,庄严终于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小孩子不好见风,桓柒你快把羲儿抱回去吧!” …… 第500章 前往江南 踏着夕阳的余辉,几个人来到了揽月楼的书房。 “既然非烟母子平安,那么桓柒去南阳的事也就算是板上钉钉了。”顿了顿,祁辰看着南子浔认真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的事情暂时不要对外声张,桓柒去南阳的事也要暗中秘密进行。” 南子浔可有可无地扯了扯嘴角:“放心好了,只要我不公然露面,没有人知道我已经醒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三分自嘲,七分无所谓。 听见这话,祁辰和庄严俱是沉默了一瞬,说来也是讽刺,南子浔中毒昏迷不醒的这段时日,整个穆国公府上下也就只有南子茗还有云亭先生派人过来探望一二,其他人都是不闻不问的态度,包括南文修这个亲生父亲…… 千染乖巧地坐在一旁,许是察觉到气氛的沉重,他还十分懂事地把自己面前的零嘴儿往南子浔那边推了推。 南子浔嘴角一抽,最后实在瞧不下去了,没好气地说道:“行了,瞧你们这一个二个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呢!时候不早了,赶紧说正事儿吧!” 祁辰敛了敛外露的情绪,正色道:“我准备明日一早启程,有三件事需要托付于你二人。” “其一,天穹如今面临三线作战,内耗实在太大,户部那边你能帮就帮,倒也不必太过劳心劳力。当然了,你无需露面,如果有什么事最好是通过萧霆来进行。” “其二,盯紧了相府,尤其是萧宁远的一举一动。至于齐国公府暗中接手乔家产业一事可以暗中查探,但绝不可打草惊蛇。” “其三,枭云骑我另有安排,万一京中有什么变故,卫长钺的禁军支撑不住了,你们可见机行事,灵活应变。我想我的意思你们应该明白。” 祁辰说完,庄严和南子浔的神情俱是有些凝重,这样的安排…… “噢对了,记得往城外温泉庄子安排些人手,人数在精不在多,一定要能信得过的。”祁辰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 庄严稍稍拧眉,心中对于她此举的用意有些猜测却又不能完全肯定,倒是南子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放心,人手我亲自安排。” 祁辰点点头,亦真亦假地玩笑道:“好了,该交代的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此去江南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们各自保重!” 二人自是笑着应下。 此时此刻,庄严和南子浔都没有想到,祁辰口中的“一时半会儿”竟然会长达半年之久!当然了,此是后话不提。 因为是暗中前往江南,自然是越不起眼越好,祁辰在出门前想寒榭讨了易容的药水,和千染以夫妻的身份扮作了江湖人士,混在南来北往的车队中,从徽州走水路往南行去。 而寒亭和寒月则选了另外一条官道,双方约好了在滁州城会面。 八月的天气委实有些古怪,他们一路上行来都是艳阳天,不想刚一到了江南的地界,老天爷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好在祁辰和千染已经提前下了船转走陆路,否则这会儿怕是要被困在水上了。 晌午,滁州城。 天色灰蒙蒙的,抬眸望去,街上暴雨如注,结成了一道水汽氤氲的雨幕,阻挡了大半的视线,地上的积水几乎要没过膝盖,马车这类交通工具算是彻底没了用武之地。 往日车水马龙的街边空荡荡的,随处可见灾民们用草席一类物件儿临时搭建的窝棚。这场雨一直下个不停,使得灰败的窝棚看起来摇摇欲坠,躲在窝棚下的灾民们麻木地捧着一碗清水似的稀粥,不知前路几何。 据逃难来的灾民说,滁州的情况比其他几个州府要稍微好上一些,但也仅限于灾民们饿不死而已。 祁辰和千染寻了个不起眼的客栈住下,稍作休息后,趁着下楼点菜的功夫同伙计打听江南的情况:“这一路上听闻江南正闹水患,不想竟然如此严重,真是触目惊心啊!” 伙计顺着她的话往下道:“听口音,这位客官似是北方人?” 说来她上辈子便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所以伙计这话倒也算不得错,因而点了点头,道:“实不相瞒,在下是徽州人士,北方气候干燥,我倒是头一回瞧见这么大的雨!” 那伙计叹了一声,道:“江南多雨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要按往常年份,比这雨下得大的多了去了,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噢?那既然如此,这水患又是从何而来?我听说是暴雨引发了河水决堤?”祁辰好奇地问道。 “暴雨?呵呵!”伙计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朝周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注意到这边,于是压低了声音同他道:“这话我也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客官只听听便罢了。” 伙计告诉祁辰,今年年初的时候,他的一个远方亲戚就参与了修建河坝,无意中发现原本应该用于填筑的石料被换掉了一半,这等滥竽充数的东西如何能扛得住河水上涨? 莫说是暴雨了,便是寻常的雨水多了只怕也要决堤! 祁辰眸中的深色一闪而过,从袖中取出一定银子塞给伙计:“劳烦这位小哥再给上一壶酒!” 伙计笑眯眯地接下了银子揣到怀里,然后去后面打酒去了。 夜深人静,雨下得稍微小点了,滁州城外一顶又一顶的军帐亮起了灯火。 “什么人?!”季书玄和元青砚正在军帐里商议对策,突然听见外头有动静,元青砚拿起长枪就往外走。 “是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元青砚脑子一时有些懵:“王,王妃……你怎么来了?” “进去再说。” 这个时候,元青砚才注意到跟在王妃身边的还有一个人,看身形似乎同王爷有些相像?但因为对方一直没出声,所以元青砚也不便多问。 季书玄看见来人也是吓了一跳:“王妃?” 第501章 另有隐情 没有同他们啰嗦,祁辰把伞收了放在一边,直接问道:“行了,废话少说,你们这边情况怎么样?” “噢噢!”季书玄忙敛了敛神,将他们这些日子探查到的消息大致说了一遍,末了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祁辰不耐烦地说道:“有话就说,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个吞吞吐吐的毛病?” 季书玄抿了抿唇,一语惊人:“我觉得这次的暴乱不像是偶然。” 原以为祁辰多少会有些惊讶,没想到她却只是轻轻扫了他一眼,无比淡定地道:“说说你的看法。” “前两天,我扮成灾民的样子混进了婺州,结果发现这些暴乱的灾民虽然看似一盘散沙,实则行事颇有章法,此刻的婺州俨然已经被他们掌握了政权。” 说到这儿,季书玄停顿了一会儿,见祁辰并无打断自己的意思,于是大胆猜测道:“所以我怀疑,有人借水患灾情故意煽动灾民暴乱,企图利用这些灾民控制这几个州府,乃至……乃至整个江南!” “他大爷的!”元青砚气得把长枪狠狠砸进地里,“这帮杀千刀的玩意儿,小爷这就去弄死他们!” “回来!”祁辰低喝了一句。 “越州、明州、婺州都起了暴乱,那么多的灾民,你知道哪个是背后主谋,哪个是被人恶意煽动的?” 元青砚一噎,悻悻地放下了长枪,走到她面前站定,梗着脖子道:“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祁辰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江南年年这个季节都有暴雨,怎么往年不出事,偏偏就今年出了事呢?诚然,工部给出的这个工程方案确有其不足之处,但明渠里的河水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决堤。” 季书玄心头一跳,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是说……” “我今日在滁州城听说了一件事,年初修建河坝时,有人偷工减料。” 季书玄和元青砚二人齐齐变了脸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可问题是谁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在河坝上动手脚? “如果对方从始至终的目的就只是让江南乱起来呢?” 祁辰的话就像是平地一声雷,着实将二人惊了个不轻,但待他们缓过来之后这么一细想,便是禁不住地一阵后怕,再联想到凉州和南阳的战事,心中那个隐隐的猜测更是呼之欲出! “那……可要直接派兵镇压?”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季书玄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这正是我要与你们说的事,眼下情况特殊,直接开仓放粮无异于是拿银子去填补一个无底洞,但这些乱军当中大部分都是无辜被卷进来的灾民,我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说到底,这灾肯定是要救的,粮也要放,但具体怎么行事还需细细商讨。你们若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看?” 季书玄略想了想,道:“既然是乱军,那么其内部必然不会如正规军那般纪律严明,他们之所以能够连占三个州府,一方面是占了人数上的优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被逼到了那个份上,想要找一条活路。” “想来那些乱军也是以此为由煽动灾民们发动暴乱的。” “然,真正的乱军想要搅乱江南这趟水,而那些灾民们不过是想求个活路,彼此之间的目的不一样,虽然眼下能够为了某种共同的利益结合在一起,但时间久了必然会引发矛盾。” “所以我想,或许我们可以从这一方面入手,从内部瓦解他们!” 祁辰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我倒是想到一个主意!”元青砚突然打断了她,迫不及待地道:“咱们之前不是说要炸掉婺州那一段的河坝,然后把明渠的水引回扬子江吗?” “我可以带人去炸掉河坝,然后设法把事情推到那些乱军头上!” 祁辰和季书玄相视一笑:“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如果河坝被炸毁的时机选得恰当的话,或许还能起到一些意料不到的效果! “我这就去准备!”说着元青砚便要往外走,却被祁辰拦下,低声又嘱咐了几句:“你这样,先把一应人手、炸药都准备好,然后按兵不动,等我消息。” 她要让这件事成为乱军内部分崩离析的导火索,只要他们自乱了阵脚,那么接下来只要稍稍许以利诱,灾民自然会向朝廷投诚! 元青砚走后,季书玄看了看旁边的千染,欲言又止地喊了一声:“祁辰……” “嗯?怎么了?” “王爷他……”季书玄到底不似元青砚那般粗线条,自然是察觉到了眼前这位“夙千离”的不对劲儿之处,再联想到之前京城的传言,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祁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瞒着他,直言道:“他现在叫千染。” 季书玄听罢脸色微变,转头看了看旁边一脸单纯懵懂的千染,语气有些不大确定地问道:“是……癔症?” 祁辰抿了抿唇:“算是吧!”双重人格在古代的记载中大概也只能用癔症来解释了。 季书玄沉默了片刻:“我明白了,你放心,江南的事情我和元兄一定会妥善解决的!”他心里其实很清楚,祁辰此行来江南绝不仅仅是因为婺州暴乱的事情,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处理好这边的事情,不给她拖后腿。 “嗯,你们两个若是有什么想法尽管放手去做,不必顾忌太多。这些灾民固然可怜,但也不可一味迁就,必要的时候,一些强硬手段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对于这两个人的能耐,祁辰心里清楚得很,否则当初也不会派他们过来,如今他们缺的不过是经验和历练罢了,而她来到这里就是给他们吃颗定心丸,让他们凡事能够放手去做。 季书玄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祁辰的深意,因而郑重许诺道:“放心,我有分寸。” 祁辰点点头,末了又叮嘱道:“如果有什么拿不准的事可派人传信到滁州城青松客栈,我在那里留了人手。” “好。” 第502章 矛盾激化 回到青松客栈,寒亭寒月两个也终于赶到,一路奔波,两个人面上都带了几分倦色,祁辰便也没再吩咐他们做什么,只略嘱咐了两句便让他们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然后当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却又有些睡不着了,微微合着眼睑,一时间脑海中思绪纷杂—— 时移世易,没想到时隔两年,当她再次回到滁州的时候,竟会是这般境况。 白天的时候,她路过乔家的宅子,灰败破落的院墙,焦黑古旧的一砖一瓦,无一不向世人宣示着,昔日那个繁华鼎盛的乔家已然不复存在。 或许过不了多久,乔家就会被整个滁州城遗忘在时光里,所谓世事更迭约莫就是如此。 乔家的产业被齐国公暗中接手,她能隐隐感觉到,自己离那个真相越来越近了,可越是这样,她心里的那股不安就越来越浓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祁辰微微合着眼睑,努力平复着纷涌的思绪,而就在这时,旁边的人翻了个身,似乎也有些辗转反侧。 “千染?”她轻轻唤了一声。 千染翻身转过来,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茫茫夜色中,那双深棕色的眸子显得格外明亮,似乎将整个星海都涵盖其中,纯净而美好。 祁辰心下一软,抬手将他脸颊上的一缕头发搁到耳后,“怎么,睡不着吗?” 千染抿了抿唇,微微垂下了视线,闷声道:“阿辰,我,我是不是很没用?”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待在她身边,自然知道天穹眼下的形势有多糟糕,京城、凉州、南阳、江南,处处都要她操心,可他却丝毫都帮不上忙…… 他总是忍不住地去想,如果,如果是他在,阿辰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看着他这般患得患失的模样,祁辰不禁心中一疼,抬手环抱住他,声音平和却坚定地道:“没有,你很好,真的很好。” 千染动了动唇,那句“真的吗?”到底还是没能问出口,他想,就让他再自私地霸占她一段时间吧,然后…… 翌日一早,祁辰便去衙门见了官之鸿,季书玄也在。三个人在书房里密谈了许久,当天,江南除越州、明州、婺州外的其他九个州府相继贴出告示—— 朝廷的赈灾粮到了,所有受灾百姓可凭户籍到府衙门口排队领取,为保城内安全,即日起,各州府城门紧闭,严令禁止越州、明州和婺州三地的灾民进入,违者按谋反罪论处,立斩不赦! 此令一出,立刻在越州、明州、婺州三地引起轩然大波,朝廷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打算彻底放弃他们了! 参与暴乱的灾民毕竟只是众多百姓中的一部分,那些个没有参与暴乱却被牵累的百姓们自然不乐意了,他们不敢和朝廷对着干,于是便把怒火转移到了这些乱军身上。 他们虽然手无寸铁,也打不过这些抢红了眼的乱军,但偷偷摸摸使个绊子总是可以的吧?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乱军们从城中百姓手中抢夺来的粮食里不是被下了巴豆,就是被掺了沙子撒了黏土,就连他们用于生火做饭的柴火都被泡在了雨水里…… 如此种种,闹得整个乱军阵营里是鸡飞狗跳! 而就在这个时候,江南总督再次贴出了告示:朝廷出银子重新修建河坝,并推行以工代赈,凡是越州、明州、婺州的灾民,不管是否参与过暴乱,只要愿意签下承诺书,保证自己此后与乱军再无瓜葛,便皆可以前来报名! 消息很快传遍了三个州府,一时间,不少乱军都蠢蠢欲动,而那些没有参与过暴乱的灾民更是毫不犹豫就去报名了。 很快,乱军当中就分成了两个阵营,一方认为应该坚持原路,跟官府死磕到底,直到他们肯主动低头,提出更优厚的条件来。而另一方则认为眼下开出的条件已经达到了他们最初的目的,再闹下去也是无益。 双方争执不下,矛盾重重。 而就在这个时候,元青砚也终于接到了祁辰的命令,当天夜里,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婺州段的明渠河坝被炸毁,暴涨的河水很快便朝着婺州城而来! 事情发生的时候,陈林和吴越正在婺州府衙里商议对策,突然听见外面的动静,刚要命人前去查探情况,不想便见王大山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进门便吼道:“你们两个吃饱了撑的了是不是?还嫌死的人不够多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干什么了?”陈林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少他妈在这儿跟老子装蒜!我问你,河坝那边是不是你的人在守着?” “是,可这件事咱们不是早就……等等!刚刚的动静是不是河坝那边出事了?”陈林突然想到什么,脸色紧跟着一变。 “哼,别装了,老子说要和朝廷那边投降,你不同意,行,那咱们就坐下来好好商量,你他妈暗地里让人去炸河坝这事儿就做得太过分了吧?婺州可不是你一个人的!” 王大山是个粗人,平日里最看不惯他们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原本他就对这两个家伙多有不满,眼下河坝被炸毁的事算是彻底激怒了他,干脆直接撕破脸皮! “我何时让人去炸河坝了?王大山你说话要有证据!”陈林也急了,他虽然有些瞧不上这个王大山,但奈何自己和吴越加起来也不比上他王大山在灾民中的威信,随意平日里行事时也会让他几分,但这不代表他可以随意污蔑人! “证据?哼,好啊,老子给你看证据!来人,把人给老子弄进来!”王大山朝外面吼了一声,立刻就有两个人将一具尸体抬了进来。 陈林和吴越两个凑近了一看,心中顿时一跳:“李远?他怎么死了?来人……” “别吵吵了,人是老子杀的,有本事你冲着老子来!”王大山大剌剌地往那一坐,神色格外坦荡。 第503章 离间之计 陈林被他气得上火,指着他道:“你!王大山你凭什么随便杀人?!” “老子亲眼看见他引爆了炸药,不杀他难不成留着过年吗?!”王大山怒气十足地喝道。 陈林同他说不清楚,气得直喘气。 倒是一旁的吴越眸光闪了闪,道:“此事颇有些古怪,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和陈林从未命李远去行炸毁河坝之事,你确定你看到的那个人是李远?” “废话!老子眼又不瞎!” 陈林一噎,心里虽然不忿于他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但此时确实不是撕破脸闹内讧的时候,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王大山啊王大山,你能不能稍微用点儿脑子,这种时候,我们有必要做出这种自毁长城的事吗?” 王大山此刻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劝,直接拍着桌子道:“行了,你们两个也不用在那里唧唧歪歪了,老子今儿个就把话撂下了,从现在开始,老子和你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别管谁!” “你!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这分明就是朝廷使得一出离间之计,为的就是让咱们自己先自乱阵脚,他们好趁虚而入!”陈林气急败坏地吼道。 王大山不屑地冷笑:“老子就是粗人一个,不懂你说的什么阴谋诡计,但有一条,老子自始至终想的就是带着这些乡亲们找出一条活路,你平日里瞧不起我、挤兑我,老子都认了!可你不该拿人命当成你争权夺利的筹码!” “如今你也不必多费口舌,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我王大山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绝无收回去的道理!” 说罢,王大山也不管二人的脸色,转身就走了。 身后,陈林和吴越相视一眼,脸上神情俱是有些凝重,很显然,王大山这是铁了心要同他们划清界限了,那么他投靠朝廷也是早晚的事,这对他们而言可绝非什么好事…… 陈林捏了捏眉心,有些担心地问道:“今晚的事你怎么看?” 陈林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有着读书人特有的清高自诩,野心不小,却又没有足够匹配自己野心的能力,此番鼓动灾民们反抗朝廷也是受了吴越的影响。 表面上看,他才是这次乱军的首要领导者,但从发动灾民们起事开始,他便习惯于事事都问过吴越的意见,因而眼下出了这样的乱子,他只能寄希望于吴越能有什么好主意…… “听闻江湖上有种易容术,王大山在河坝附近看到的那个人应该是假的。”吴越抿了抿唇,冷静地分析道。 “易容术?”陈林一听顿时慌了,如果朝廷当真有这样的人才,那他们当中岂不是也有可能被混入了纤细? 将他的慌乱看在眼里,吴越眸中划过一抹淡淡的讥讽与不屑,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或许也用不着什么易容术,这大晚上的,只要寻个身形相像的人穿上同样的衣服,未必就不能瞒过王大山的眼睛。” “那,那咱们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啊?王大山这一走肯定要带领一多半的灾民去向朝廷投诚,到时候咱们可就真的成了大逆不道的反贼叛军了!”陈林此刻有些六神无主,他才刚刚过上这么几天人上人的日子,他还不想死啊! 吴越冷冷看了他一眼:“现在知道大逆不道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初你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煽动大家跟着你一起推翻官府的胆子哪儿去了?” “我,我那时还不是受了你的蛊惑……”陈林的声音在吴越冰冷的视线下一点一点弱了下来,最后紧咬着牙关道:“那你说,现在要怎么做?” 吴越眸中闪过一抹阴鸷:“王大山是留不得了。” 陈林吃了一惊,跌坐在椅子上,满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这王大山毕竟是同咱们一起共过生死的弟兄,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不讲情面……” “情面?”吴越讥讽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眼下的情况你心里面应该很清楚,如果王大山不死,那么死的人就是你我二人!如此,你还要对他们心软吗?” 陈林诺诺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算是默认了他的做法。 见状,吴越眼中的讥讽更甚,明明就不是什么重情重义之人,还偏要给自己强加一个好名声,当真是应了那句话,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 这一晚上,王大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倒不是没想过要带着自己的弟兄去投靠朝廷,可话又说回来,他们毕竟连夺了三个州府,就连那三个知府也两死一伤…… 那个婺州知府也就罢了,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死不足惜,可越州知府和明州知府却是被无辜连累的…… 如此种种,朝廷真的能够不计前嫌地接纳他们吗?想到这里,王大山心里也有些不确定了,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若是连累了其他人…… 黎明将至,王大山刚刚打了个盹儿,便听见窗子动了动,黑暗中,他立刻睁开那双虎目,却是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床边的大刀。 几个蒙面人闯入,提着刀对着床上就是狠狠刺了下去—— 幸得王大山提前有了防备,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提着大刀从床上跳了下来:“他奶奶的,想不到我王大山有一天也轮到被人行刺了!” 一击不中,这些蒙面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顷刻间,周身杀意迸射而出,默契地朝着王大山攻去! 与那些三脚猫功夫的灾民乱军不同,这些人明显是经过专门的训练的,出手狠厉毒辣,招招直逼王大山命门,王大山虽然身手不错,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落了下风,身上挂了好几处彩。 “他奶奶的,看来老子今日怕是要丧命于此了!”王大山心下一紧,但却并无任何怯意,反而愈发迎了上去:“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老子怎么也得拉两个垫背的,省得黄泉路上没人说话!” 第504章 率军攻城 躲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切的元青砚不禁暗暗赞叹,啧啧啧,想不到这个王大山倒还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行了,热闹看够了,是时候该轮到小爷出场了! 元青砚直接从外面破窗而入,一剑挑开了那把正要刺向王大山后背的刀,肆无忌惮地命令道:“都听着,把这些宵小之辈给小爷拿下,记住,抓活的!” 王大山回头看了他一眼,咧咧嘴露出了一排大牙:“多谢这位小公子相助!” “先保命再说吧你!”元青砚被他那嘴白牙晃了一下,颇有些嫌弃地说道。 元青砚带来的可都是鄂国公给他的亲卫,蒙面人自然不是敌手,很快便被制住,元青砚刚要得意,却见那些人闷哼一声,紧跟着嘴角便溢出了一道黑血! 一个亲卫上前掰开蒙面人的嘴看了看,然后起身回道:“世子,他们服毒自尽了!” 元青砚的神色冷了几分:“服毒自尽?这是暗卫的招数啊!”想不到区区一个王大山竟然能劳动这些世家花重金培养的暗卫出手! “来人,把这些人丢到府衙去!”元青砚叫来几个亲卫吩咐道。 “是!”亲卫很快便抬着那些蒙面人的尸体离开了。 王大山在听到“府衙”二字时,脸色不由沉了几分,他捏了捏拳头,陈林、吴越!你们可真是好得很! 元青砚自然没有漏掉他脸上的阴沉,不过他却并未放在心上,反倒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王大山是吧?” 不待他开口回答便自顾自地捡起一块破布擦了擦剑上的血迹,语气平静说道:“走吧,跟我回去一趟。” “去哪儿?”王大山不解地看着面前面如冠玉的年轻人。 元青砚挑眉一笑:“自然是去你原本打算去的地方。” 王大山只觉心头一跳,他虽然为人粗犷,却不傻,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是官府的人?” “唔,还不算太笨!”元青砚双手抱着长剑倚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么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呢?” 王大山沉默了一阵儿,最后一言不发地提着刀跟着他出去了。 一行人骑马来到了滁州城外的军营,季书玄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哦对了,忘了同你介绍一下,我是元青砚,这位是季书玄。”元青砚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说道。 旁边听见这话的亲卫不禁嘴角一抽,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又不是交朋友介绍一下名字就完了,王大山一介平民,目不识丁,他知道你二人是兵部左右侍郎还是知道你们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就在亲卫把目光看向一旁的季书玄,指望他介绍两句二人的身份时,这位居然略过了这一话题,直接把问起了正事—— “王大山对吧,听闻你是个直率的性子,那我们也就不用拐弯抹角了,一句话,只要你能够主动归降朝廷,之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你意下如何?” 王大山面上颇有几分窘迫,他稍稍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道:“敢问二位是朝廷的官员吗?” 季书玄惊讶:“啊,元兄没告诉你吗?我们是朝廷派来赈灾平乱的钦差。” 元青砚一脸无辜:“我以为他知道啊!” 旁边的亲卫:“……” 季书玄好像也意识到气氛有些尴尬,于是轻咳了一声道:“咳,咱们还是说正事吧,王大山,对于我刚才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或者你要是有什么别的要求也可以提出来,咱们都能商量。”语气听上去格外好说话。 王大山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若不是这军营做不得假,他都要怀疑眼前这两个人是不是来哄他的了! 好在这二人后来还算是有点理智,把得失利弊这么仔仔细细地分析了一遍,王大山总算是答应带着自己手下的那部分灾民投靠朝廷,并把其他乱军的情况悉数告知。 天一亮,元青砚便率军前往离滁州城最近的越州和明州。 王大山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他在这些灾民中的威望却不小,他一开口,绝大多数的灾民便都放弃了抵抗。 当然了,说句实在的,但凡是能有条活路,谁也不会豁出命去造反,眼下既然朝廷答应既往不咎,又开出了这样优厚的条件,再抵抗下去可就是傻子了。 可以说,元青砚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越、明二州,但这个情况对婺州并不适用—— 元青砚在救走了王大山以后,便命人将刺客的尸首送到了府衙,吴越一看到这些尸体便知道刺杀失败了,于是立刻和陈林商议,趁着朝廷的大军还没来,将河坝被炸毁的事情全部推到王大山身上,以破坏其在灾民中的声誉。 于是,元青砚的大军在进入婺州城时遭到了激烈的抵抗,那些不明所以的灾民将矛头直接对准了王大山,肆无忌惮地辱骂他,说他是朝廷的走狗云云。 王大山怒极,奈何李远的尸体已经被他丢给了陈林和吴越,此刻他手中再无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因而在面对这些灾民时,他根本就是百口莫辩! 元青砚本欲强行攻城,但陈林居然下令把城中的老弱妇孺赶到了城楼上,一旦大军发起进攻,那么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 “简直就是无耻至极!”元青砚气得怒声骂道。 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亲卫低声提醒道:“世子,那些老弱妇孺似乎是自愿……” 元青砚瞳孔猛地一缩,抬眸望向了城楼之上:“他们莫不是疯了?!”这年头竟然还真有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 王大山也紧了紧拳头,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世子,那咱们……还攻城吗?”旁边的亲卫问道。 元青砚没说话,脸色却是愈发难看了几分。 正当他们犹豫不决之际,城楼上的乱军似乎也料定了朝廷的军队不会对老弱妇孺下手,于是便躲在他们身后,搭弓射箭,一阵又一阵的箭雨铺天盖地而来,朝廷大军无法还手只能匆忙躲避,一时间不少人都受了箭伤。 第505章 以工代赈 “不好,这箭上有毒!”那些受了伤的将士分明没有伤到要害,却都在顷刻之间一一毙命! 元青砚的目光死死盯着城楼上的那些老弱妇孺们,额头青筋暴起,似是在极力按捺着胸中的怒火,旁边的亲卫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催促道:“世子,下令攻城吧!” 元青砚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一般,沉声道:“传我军令……” “且慢!”王大山上前一步,有些艰难地开口:“世子,他们到底是受人蛊惑,不如让我再去劝劝他们……” “劝?你还想怎么劝?”元青砚冷笑一声,指着不远处的城楼冷声道:“他们若是肯听你的,此刻就不会站在城楼上!”此时此刻,元青砚无比后悔,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对这些人心软! “王大山你最好清醒一点,他们不是小孩子了,如果连这点明辨是非的能力也没有,那么也怪不得旁人!”说到这儿,元青砚脸上的神情愈发冷了几分,继而对亲卫下令:“传我军令下去,即刻攻城,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到底是世家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平日里他可以任性胡闹,但当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该有的魄力和决断他一样都不会少! “是!”亲卫立刻应下。 王大山动了动嘴唇,到底还是没有舍下脸面来再替他们求情,世子所言不错,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即便是这些老弱妇孺……也不例外! 然而他们都没有料到的是,当他们率军攻破城池来到府衙之时,整座府衙已经是人去楼空——陈林和吴越两个早就弃城离开逃之夭夭了! “砰!”的一声,元青砚气得直接拍碎了门板,怒道:“简直就是厚颜无耻至极!用谎话诓骗外面那些老弱妇孺替他们守住城池,自己反而悄悄逃命去了,真是岂有此理!” “来人啊,立刻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搜捕陈林、吴越二人,生死勿论!” “还有,把这二人的所有行径全部写成告示给我贴出去,务必要让全城的百姓都看见,尤其是那些追随过他们的人,本世子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件多愚蠢的事!” 元青砚此番是委实是被气得不轻,若是此时这二人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亲自将他们大卸八块方能解恨! 越州、明州还有婺州暴乱一事暂时平息,季书玄也终于能腾出手来好好处理灾后重建的事宜。 而就在这个时候,江南连绵不绝的雨势终于有了减小的趋势,赈灾的事情也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殊不知在这表面的平静下却是云波诡谲的暗潮纷涌—— 这日,窗外淅淅沥沥下着细雨,祁辰、官之鸿还有季书玄和元青砚四人正在茶楼上品茶吃点心。 元青砚一边往嘴里塞着点心,一边口齿不清地大肆宣扬着他是如何如何抓住陈林和吴越两个的经过,祁辰对他的夸大其词不感兴趣,索性拉着官之鸿在一旁聊起了江南的局势,季书玄先是停了一会儿,最后也忍不住凑了过去。 “喂喂喂,你们不夸我两句也就罢了,竟然还这么明目张胆地忽视我,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元青砚不高兴地拍着桌子提醒道。 “夸你?呵呵!”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祁辰就想撸起袖子揍人:“是个人都能猜到吴越背后另有主使之人,可你倒好,二话不说就把人头给砍了,现在那两具尸体还挂在城楼上呢!” “这下好了,死无对证,那幕后主使连杀人灭口的功夫都省了,您直接帮他们一步到位!” 元青砚自知理亏,于是听着听着这方才的气焰便渐渐弱了下去,讨好地给她续了杯茶水:“那什么,我这不是一时怒上心来,没顾得上想那么多嘛!” 祁辰冷笑一声,懒得搭理他。 元青砚面上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 最好还是季书玄开口解救了他:“对了祁辰,有件事正要同你商议,这几日,灾情虽然有所缓解,但不知为何,这每日赈灾发放出去的粮食却不减反增。” “我昨夜算了核对了一晚上,从账目上看并无任何问题,粮食确实是都发给灾民了,一斤一两都没少,可我也问过了,灾民数量却并没有增加,这……” 闻言,祁辰不禁笑了,指了指旁边的官之鸿:“这个道理还是让官大人教教你吧!” 季书玄立刻把求知的目光看向了官之鸿,后者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据本官所知,季大人在南阳读书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入京赶考的途中碰巧得与王妃同行,科举过后更是在摄政王的庇护下直接入了官场。” “再后来,季大人与元世子结为至交好友,两位又同在兵部供职,便是看在元世子的面子上,想来也不会有那些不长眼的刻意为难与你。” “说句实在话,季大人这一路走来,委实没有受过什么挫折,至于人心不足的险恶就更不曾体验过了,当然了,也正是因为这些,季大人才保留了一份难得的赤子之心。这些经历,本官没有说错吧?” 季书玄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颇有些羞赧地道:“原来倒还不觉得,如今听官大人这么一说,下官这运气的确是不错!” 祁辰、官之鸿:“……” 就凭你这副德性能活到今天的确是运气好! 捋了捋思路,官之鸿继续循循善诱:“咱们言归正题,以季大人看,这些灾民在拿到朝廷的救济后当如何作想?” “自然是感念皇恩浩荡,然后抓紧时间找个能挣钱的活计养活自己啊!”季书玄想都不想地答道。 为了这次赈灾,他们可是以官府的名义增设了不少用工活计,上到河坝工程,下到绣坊商铺,就是为了以工代赈,缓解灾民们的燃眉之急! 第506章 带兵勤王 听到这儿,官之鸿不禁笑了:“那季大人可知,并不是人人都如季大人这般愿意自力更生。” 季书玄怔忡了片刻,在官之鸿意味深长的眼神里仿佛明白了一些什么。 见状,官之鸿继续引导道:“若本官是灾民,既然不管是否出去做工都能得到一份免费的救济粮,那这份活计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季书玄一阵哑然,隔了一会儿,他蓦然抬起头来,朝着官之鸿郑重施了一礼:“下官明白了,多谢官大人提点!” 官之鸿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多礼。 就在这时,寒亭接到了京城那边的飞鸽传书,脸色变了几变,走到包间外敲门禀告道:“王妃,京城那边出事了。” 官之鸿三人俱是面色一僵,倒是祁辰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淡淡道:“进来说。” “京城传来消息,珩王带兵勤王,已经攻下了皇城。”寒亭沉声禀告道。 “什么?!夙千珩他有病是不是?”元青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寒亭不语,官之鸿和季书玄若有所思,倒是祁辰的眸光动了动,摩挲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夙千珩……竟然是他! 然而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继而问道:“勤王的理由是什么?” “皇上被摄政王囚禁。” 三人俱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元青砚更是直接拍案而起:“去他大爷的,就是找理由至少也他妈编个靠谱的行不行!” 且不说当今皇上就是被摄政王一手扶上皇位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有这个心思,可眼下摄政王人在江南,囚禁皇上,他难不成有分身术不成?!简直是扯淡! 祁辰抬眸睨了他一眼,平静道:“先坐下。” 元青砚此刻恨不得直接杀到京城去讨个说法,但祁辰开口了,他也只好强压着怒火坐了下来,铁青着脸不说话。 “珩王哪里来的兵马?”祁辰接着问道。 “是私军。”寒亭沉声答道,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低调到毫无存在感的珩王居然暗地里培养了一支私军,而这支私军居然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京城,可想而知有多少官员在暗中投靠了这位珩王殿下! 季书玄忍不住拧眉:“培养一支私军可不是说说而已,需要花费大笔的银子……”他在兵部待了这么久,自然知道兵部和户部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扯皮,说句不好听的,那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如果他背后有江南首富的支持呢?”祁辰突然开口。 “江南首富?你是说乔家?可乔家不是在两年前就已经……”季书玄惊讶不已,要知道,两年前的那桩案子他们可都是听说过的,做不得假。 官之鸿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丝什么,若有所思地道:“乔家虽然不在了,但乔家名下的产业却不会凭空消失。” 乔家,庄明轩,萧宁远,夙千珩……祁辰眯了眯眸子,如此看来,倒是她从前忽略了不少东西!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庄明轩和萧宁远应该都是夙千珩在暗中的势力,夙千珩苦心孤诣地蛰伏这么久,为的就是一步一步将这盘棋局一一布好,把他们从京城调离,然后方便他行事。 听到这儿,季书玄不由大惊失色:“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说,乔家的产业都被珩王拿来豢养私军了?” “那皇上现在岂不是……” “季大人不必忧心,卫统领连夜护送皇上离开了皇城,眼下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说到这里,寒亭不得不佩服自家王妃的先见之明,若非她让人提前在温泉庄子留下了人手,即便是有卫统领在,皇上也未必就能离开得这样顺利…… 突然想到什么,官之鸿眸中划过一抹深色,他道:“带兵勤王只是第一步,如果珩王真有野心想要问鼎皇位的话,那么他们应该很快就有后招。” “不错,如果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那么所谓的勤王就是谋反!”祁辰声音微冷,说起来,她和珩王也算是打过一些交道,坦白说,在今日之前,她从未往他身上怀疑过。 但当这一切摆在她面前时,她又找不到任何质疑的理由。 她相信,以珩王如此隐忍周到的心性,断然不会给人留下如此明显的话柄! “祁辰,眼下江南这边的局势已然安定下来,不如由我即刻带兵返回京城,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元青砚迫不及待地说道。 祁辰却是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京城那边情况不明,倘若你此刻前往,焉知他们没有布好天罗地网等着你往里跳?” 元青砚自然明白她说的在理,可还是有些不甘心:“那咱们现在就在这里干等着不成?” 祁辰抿了抿唇:“不会等太久的,最多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不过这两天你们一定要打起精神来,这个紧要关头上,江南这边万不可再出乱子了!” 三人齐齐点头应下。 事实上,珩王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要快得多,当天夜里,祁辰便接到消息,齐国公庄明轩拿出了先帝的遗旨,遗旨中明确指出将皇位传给庄妃之子。 众所周知,庄妃共育有两子,六皇子夙千栩已经在当年的那场宫变中丧命,眼下唯有九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珩王可担此重任,说白了,这道遗旨的出现就是给珩王的兵变寻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消息一传出去,紧接着,西北甘州那边的军队便发生了哗变,直接表明立场,支持珩王为正统! 与此同时,雁门关那边,接到消息的时迁夫妇气得直接掀了桌子,怒道:“好你个杨涵,老子今日才算是认识你了!来人啊,即刻点兵,去甘州!” “时将军且慢!”说着,便见一道黑色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时迁立刻警惕起来,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人:“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雁门关府衙?!”此人好深厚的内力,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可自己竟然感受不到他一丝一毫的气息!倒也怪不得他能够入雁门关如入无人之境! 第507章 恨入骨髓 “时将军不必如此紧张,在下燕枭,奉王妃之命前来协助时将军。”男子格外平静地说道。 燕枭……骤然听到这个名字,时迁不禁心头一跳,他所知道的人里面只有一个人叫这个名字,难道他真的是…… “我凭什么相信你?”时迁质问。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养成了时刻保持警惕的习惯,即便是心里有所怀疑,面上也是不动声色。 燕枭并不在意他的态度,从袖中掏出半张玄铁面具丢给他:“时将军固然没见过我,但这张面具总该认得吧?” 在看见面具右侧一处细微划痕的那一刻,时迁瞳孔猛地一缩,随即行了一个抱拳礼:“末将不知燕统领到来,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十八年前,时迁还是一名普通的百夫长,一次同疏勒的作战中,他带人伏击敌军,不想却中了对方的圈套,生死一线之际,是枭云骑突然出现,救了他们性命,而这块面具上的划痕就是当时的枭云骑统领燕枭为了救他而被敌军划下的…… “时将军不必多礼。”燕枭朝他微微颔首,道:“身为边关守将,理应有此警惕之心。” 时迁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于是直言问道:“刚才您拦着我出兵,是王爷另有什么安排吗?” 燕枭略一停顿,随即点头道:“时将军,接下来的事情,还望你们能够配合一二。” “燕统领但说无妨!”时迁二话不说直接应了下来,面上带着一股肃然和恭敬,枭云骑虽然没有被授予官职或者军衔,但其在整个天穹武将心中地位斐然,莫说是时迁了,便是骠骑将军纪云铮也要敬他们三分! …… 祁辰看完南子浔派人传来的消息后,皱了皱眉头:“庄严那边怎么样了?” “庄大人把庄夫人和孩子送走了。”寒亭如实答道。 祁辰眉心倏地一跳:“那他自己呢?” “庄大人……”寒亭犹豫了一瞬,随即老老实实地道:“庄大人和其他不愿妥协的官员们一样,都被齐国公软禁起来了。” “不过他与南大公子一直在暗中保持联系。”寒亭紧跟着又补充道。 祁辰听罢心中不由冷笑,庄明轩这是为了权力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顾了,不过也是,当初庄媛不也是被他说放弃就放弃了吗? “传信给咱们的人,无论如何一定要确保庄严的安全,必要的时候直接把人打晕带走!” 寒亭神色一凛,立刻应下:“是!”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喧闹声,祁辰刚要让寒亭出去看看,便见寒月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王妃,王爷出事了!” 乍一听闻这个消息,祁辰的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她强自稳了稳心神,脚步飞快地朝千染的房间跑去。 房间内,千染已经从刚刚的疯狂中平静下来,神情恍惚,一个人默默缩在墙角,紧紧抱住自己,把头埋进膝盖里,四周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瓷片,上面还带着隐隐的血渍。 祁辰呼吸不禁一滞,随即朝寒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带人出去,然后自己走过去轻声唤道:“千染——” 千染没说话,身子却是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祁辰只觉心头一痛,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握住他冰冷的手心,试图传递给他温暖。 两个人就这样肩并肩地坐着,隔了好一会儿,千染缓缓抬起头来,定定瞧着她,那双曾经盛满星河的凤眸中光彩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淡淡的血色阴郁,神情寥落而孤寂。 祁辰一时竟有些分不清他是夙千离还是千染…… 就在这时,男子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起来:“阿辰,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我的母妃死了,就在我面前。从皮到骨,一点一点地被蛊虫啃噬殆尽,最后化成了一滩血水。” “我拼命地想要救她,可最后却只来得及替她收敛了一截骸骨……” 说着他朝祁辰扬了扬手腕上的血红色手串,“你瞧,我将它磨成了手串,时时刻刻带在身上提醒着自己,不要忘,不能忘,更不敢忘。” 祁辰心头一阵抽痛,她突然紧紧拥住了男子,声音微涩:“不要说了,千染,不要说了!既然是不好的事情,那就不要想起来了,我们往前看……” 千染却是蓦然轻笑了一声,刹那间,那张脸上的笑容宛若开在黄泉彼岸的往生花,残忍而绚烂。 只听他低声喃喃道:“哪有什么好还是不好呢?恨入骨髓,那些记忆早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放不下,也忘不了。九年了,我逃了九年,也是时候该记起来了。” 看着这样的他,祁辰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惶恐,她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千染却忽然点了她的哑穴,然后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 “我从小便聪慧过人,先帝也丝毫不吝于在人前夸赞我,可那也只是在人前罢了,我其实感觉得到,他每一次对我露出的笑容背后深藏的都是无穷无尽的冰冷,甚至是厌恶。” “初时我并不明白,我以为只要我更努力一点,把自己变得更优秀一点,他就会对我露出真心的笑容。” “直到我五岁那年,因为一桩小事和六哥发生了争执,六哥说不过我,一气之下便将我推倒在地,指着我说,我和母妃都只是他和庄妃的挡箭牌。” “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懂得如何隐藏我的心思,更不会相信六哥的话,于是便跑去找先帝讨个说法,先帝听完事情的经过笑着安慰了我几句,说六哥只是一时胡言乱语,叫我不要放在心上。” “我信了,可当天夜里,刚刚有孕两个月的母妃便流产了,当时的我不明所以,后来是母妃身边的心腹宫女告诉我,母妃当天只喝了先帝送来的一碗甜汤。” “也就是到了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六哥的话是什么意思。母妃流掉的这个孩子不过是他要给我的一个警告。” 第508章 与君长别 “我记得,在得知这件事的当晚,我在窗边枯坐了一整夜,却连一滴眼泪都没落下。第二天,我去见了先帝,我同他保证,此后安安分分地做六哥的靶子,替他挡去所有的明枪暗箭,条件是他绝不能伤害母妃。” “他答应了,可答应了又如何呢?一年又一年,我替六哥挡去无数次灾祸,几次三番命悬一线又如何呢?当双方处于不对等的位置时,承诺就只是一纸空谈。” 听着听着,祁辰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她悲恸于眼前这个人曾经承受过的那些悲恸,不管他有多么聪慧过人,可那个时候,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罢了,却过早地背负了不该这个年纪所背负的一切…… 千染抱着她靠在床前,目光浅淡地看着窗前的一株铃兰,声音平静而淡漠,仿佛那些前程往事就只是过眼云烟一般。 可祁辰知道,过不去的,那些陈年旧岁累积下来的伤痛不会过去,只会在心底一点一点凝结成殇,哪怕埋得再深、再严! 她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来,就只能用力地抱紧他,意图给他一点仅有的慰藉。 千染低下头来在她发间落下轻轻一吻,接着说道:“再后来的事情你大概都知道了,我可以做老六的靶子,替他挡去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母妃也可以成为外人眼中荣宠不断的昭贵妃,以保庄妃安宁无忧。” “可人都是有底线的,一旦触及底线,那么一切就都不受控制了。先帝他不该动裕亲王府,一如庄妃不该动我母妃一样。”说到这儿,他眸中的血色更甚,冰冷的语气里充斥着阴鸷与满腔恨意。 祁辰甚至可以想象的到,宫变那晚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往让一向自诩正义的她动摇了,她想,如果换做是她,只怕也会忍不住想要屠戮整个皇城。 时至今日,她终于懂得了当日在阴山地宫里,他所说的那句话——这天穹皇室对我没有温情,只有抹杀! 千染突然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其实他们说的不错,弑父杀兄,血洗皇城,这些都是我干的,他们没有冤枉我,真的。” 不,不是的,那些都是他们逼你的,你已经很好了!祁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只可惜,千染却听不见。 突然,千染抬手替她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然后轻声道:“阿辰,其实不管是我还是夙千离,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都是不想让你因为这件事而困扰。” “当然了,这当中也有自己的私心所在,我不想你知道我手中沾染的这些鲜血,哪怕你早已从旁人口中听说过无数次,可我就想着,只要我没有亲口告诉你,或许你便不会信。” “可事实就是事实,没什么好狡辩的,我躲了这么久,也够了,是时候该面对这一切了。”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夙千离比他更能照顾好阿辰是不争的事实,何况,这天穹的江山也需要他! “阿辰,能遇到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千染无比郑重地看着她,眸中带着无限的眷恋与不舍。 祁辰心里陡然一惊,直觉他要做些什么,可她尚未来得及阻止便被他点了昏睡穴,沉沉地睡了过去。 千染将她抱到床上躺下,坐在床边一寸一寸地细细摩挲着她的面庞,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印刻在脑海中一样,良久,他俯下身去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阿辰,如果可以,不要忘了我。” 虽然早已做好了决定,可真到了诀别的这一刻,心中却仍旧有万千不舍,最后一眼,他告诉自己再看她最后一眼…… 很快,他的精神再一次恍惚起来,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是漂浮在半空中,可望而不可及。 “阿辰,我走了。”说出这句话后,他的意识便抽离了这句身体,渐渐消弭于无形。 不知过了多久,祁辰终于从噩梦中醒来—— “千染!”她倏地坐了起来,却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望进了一双墨蓝色的眼瞳,而与之前所不同的是,此时此刻,那抹墨蓝色看起来愈发深邃了几分,背后似乎隐隐有些许深棕色的影子…… “怎么,是做噩梦了吗?”说着,男子伸手替她拭了拭额前细密的汗水,动作轻柔而充满温情。 祁辰抬眸看向他,神情怔忡了一会儿,末了定定看着他道:“他走了,是吗?” “……是。”这是头一次,夙千离在提及千染的时候能够心平气和。 祁辰沉默了片刻,向来果决的她眸中竟然露出了几分茫然和不确定来:“我是不是不该逼他,也不该逼你?或许,或许你们本可以一直这么相安无事下去……” “辰儿,”夙千离打断了她,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认真道:“双重人格发展到最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和他不可能一直相安无事下去,而如今,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祁辰眼用突然涌上一股酸涩,她缓缓地垂下眸去,声音哑然:“我知道……” 我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甚至是我一直期盼的,可这对千染太不公平了,他不该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离开的…… 和千染相处的那些点点滴滴有如一幅漫漫长卷,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着,仿佛触手可及,却又渐行渐远。 看着她这副神情,夙千离又岂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轻轻喟叹一声,将她揽进怀里:“不管你信或是不信,在这一刻,我拥有我和他两个人所有的记忆。” 顿了顿,他道:“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把我当作他。” 祁辰悄无声息地摇了摇头,眼角却是蓦然涌上了一抹湿意,她从来不是自欺欺人的人,她只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九年前,夙千离不愿面对那些痛苦和不堪,所以才有了千染的出现,现如今,他的心结已解,千染自然也就随之而消失了。 明明是早就意料之中的事,却又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第509章 壮士断腕 夙千离抿了抿唇,从袖中取出一只木头雕刻的盒子递给她:“这个……应该是他留给你的。”他醒来后手里便握着这只木盒,想来应该是他希望借自己之手送给辰儿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若是往常,他必不会让这只木盒有出现在辰儿面前的机会,可如今,他却是做不来这样的事了。 浅色的木盒看起来簇新,上面雕刻着几根竹子,雕工略显稚嫩,一眼便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里面装着一对儿白玉耳坠儿,用刻刀细细镂空成了扇骨的模样。只是他怕是忘了,自己连耳洞都不曾打过…… 祁辰轻轻摩挲着耳坠儿,脑海中不禁浮想起他第一次送自己白玉扇簪时的情形,眼中渐渐露出了一抹暖色—— 簪子,玉佩,耳坠儿,每一件都雕刻成扇骨的模样,如今倒也算是配成一套了。 忽而目光一闪,瞧见了桌脚下掉落的那只黑色瓷瓶,祁辰蹙了蹙眉:“那是……” 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夙千离一眼便瞧见了那只黑色瓷瓶,于是走过去弯腰将它捡了起来,不料却在里面发现了几只零星的蚂蚁尸体…… 祁辰自然也瞧见了里面的蚂蚁,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想到这儿,她不由抬眸看了夙千离一眼,虽然千染的性子和夙千离千差万别,可有的时候又觉得两个人真的很像,比如……他们对自己都是一样的心狠! 虽说心病需要心药医,可千染这剂药下得着实有些猛,毕竟不是谁都能有勇气去直面自己内心的恐惧的。 祁辰就这样静静靠在夙千离怀里,两个人谁也没有言语。 直至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进窗子里,祁辰缓缓坐直了身子,再开口时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夙千离心疼地看着她眼底那淡淡一圈青紫,紧跟着又轻声问道:“累吗?要不要再睡会儿?” 祁辰摇了摇头,“还有一大摊子乱局等着呢,哪里就能睡得下去。” 夙千离动了动唇,虽然心疼她眼底的疲惫,但却没有开口多劝,因为他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劝了也没用。 祁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然后去柜子里拿了身衣服换上,转过身来对夙千离道:“寒亭他们也担心了一晚上,我去同他们打个招呼,也好让他们放心。” “嗯。”夙千离垂着眸子应了一声,情绪似是有些低落。 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她又突然顿住脚步:“那套玉饰里还缺一只镯子,你若是得空便帮我打一个吧!” 夙千离先是一怔,旋即浮上一抹暖暖的笑意:“好!” …… 季书玄和元青砚在得知夙千离醒来后,立刻放下了手头的所有事情赶到了青松客栈,无论何时,“摄政王”三个字都是他们心目中的信仰所在。 “王爷,您……真的没事了?”季书玄的语气难掩激动,要知道,乍一听闻夙千离的癔症已经痊愈时,他和元青砚两个还有些难以置信,但这难以置信也就紧紧持续了那么一瞬间罢了,很快他们便接受了这件事,毕竟在他们看来,任何不可能的事情出现在摄政王身上都会变成可能! “嗯,”夙千离点头应了一声,接着又道:“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做的不错!” “不辛苦不辛苦!”元青砚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细看之下耳根竟然还有些微红,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的话,祁辰甚至怀疑他能围着客栈跑上个三五十圈! 于是,在接下来的整个过程中,元青砚始终保持在一个极其亢奋的状态,令人不忍直视…… 直到两个人从客栈离开,元青砚仍有些晕乎乎的,旁边的季书玄实在看不下去了,推了推他的胳膊:“元兄,元兄?” “嗯,嗯?什么事?”元青砚明显是在状况外。 季书玄忍不住扶额:“元兄,虽然我非常理解你被王爷夸奖后兴奋激动的心情,但还是不得不提醒一句,你已经咧着嘴傻笑了一个时辰了!” “是吗?我有笑得这么明显吗?”元青砚犹不自知地看向他。 季书玄相当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如果这样都不算明显,那么大家的眼睛估计都是瞎了。 却说季书玄和元青砚二人离开后,祁辰眉心紧蹙,再一次地同夙千离确认道:“你真的想好了要这么做?”之前放弃京城实属权宜之计,一来她一个人确实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兼顾这么多地方,二来她也想看看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可如今的情况却是不同,他们完全可以把京城重新夺下来,把损失和内耗降到最低,而不是放任珩王他们在京城为所欲为…… 夙千离突然看着她,意有所指地说道:“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 “什么?”祁辰下意识地拧了拧眉。 夙千离拿出了一份名单摊开放在桌子上,道:“就赌这份名单上有多少人会追随夙千珩。至于赌注么,输了的人无条件答应对方的一个要求,如何?” 祁辰快速扫了一眼那份名单,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此举的用意所在,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 翌日一早,雁门关便传来消息,枭云骑已经顺利接管了甘州,所有参与哗变的叛军俱已当场处置。至此,从甘州大军哗变到枭云骑接管甘州,整个过程仅用了短短十日的时间,速度之快令人心惊。 而与此同时,世人也再一次见证了枭云骑的雷霆杀伐手腕——据闻,甘州被接管那日,叛军的血生生染红了半江河水! 消息传来的同时,祁辰和夙千离从滁州城分开,一南一北策马疾驰而去。 元青砚本想跟着夙千离一同前往凉州的,不想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理由是江南水患的灾后重建工作还有一部分收尾的事情没有完成,他必须和季书玄一起留下来把这些事情处理妥当。 他本要分辩两句,却被夙千离一句“做事要有始有终”给打发了回去,于是只得作罢。 第510章 前往南阳 寒亭跟着夙千离一起去凉州,而寒月则跟着祁辰去了南阳。然而,就在他们刚出滁州城不久,夙千离又传信给燕枭,让他把甘宁的第七卫派去南阳协助祁辰。 “王爷,既然您这么担心王妃的安危,干嘛还要主动让她去南阳?”寒亭实在有些想不通,虽然凉州和南阳的战事都正吃紧,但相较之下,凉州的情况明显要好一些,毕竟北狄人手里没有那些个劳什子的蛊毒啊! 夙千离瞪了他一眼:“哪那么多问题!”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纪简在凉州,所以才那么坚决地提出让她去南阳的! 寒亭被训斥了两句,立刻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不过心里却在默默腹诽,他现在倒回去和寒月换个差事还来得及吗? “动作快点,你是睡着了吗?!”夙千离的一句嫌弃直接将他的幻想击碎,认命地甩了一鞭子,骑着马追了上去。 …… 等祁辰来到南阳时才发现,这边的情况远比他们想像中要糟糕得多—— 如果说血尸蛊毒发尚有一个潜伏期的话,那么如今被苗疆人用于战场上的魑蛊就变成了一种能够令人顷刻间毙命的剧毒! 桓柒和流幻根本没有机会寻找克制魑蛊的方法! 再加上魑蛊的体型及其细小,攻击速度又奇快无比,即便是将士们把自己包裹得再严实,魑蛊依然能从缝隙里钻进去。 无奈之下,纪云峥只能选择避其锋芒,于十日前下令全军退守绥阳,不管敌军如何叫嚣,都坚决紧闭城门,避而不战。 当祁辰来到绥阳城时,发现城中所有百姓俱是闭门不出,除了按时巡逻的将士,大街上空荡荡的,宛如一座空城。 府衙当中亦是一片愁云惨淡,接二连三的损兵折将使得军中气氛冷凝到了极限。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艰难的硬仗,没有人知道这场战事何时能结束,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能找到克制魑蛊的办法,但唯一能够肯定的一点就是,他们绝不能退! 因为一旦他们退了,魑蛊必将在整个天穹境内任意肆虐,届时死的就不止是他们这些守土卫疆的将士了……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信念支撑,绥阳城的这些将士虽然屡屡战败,但士气却并不萎靡,只是多了几分肃穆萧然。 祁辰一路走来,将这些将士们的状态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暗赞叹,大军在如此困境之下还能保持这样的精神面貌,纪云铮这个骠骑将军功不可没!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算算日子,大军来到南境已经一月有余,在同苗疆作战的中却从未讨到过什么便宜,如今甚至退守到了绥阳。 在来绥阳的途中,祁辰可是听闻了不少关于这边的战况,甚至有不少胆小的百姓都北迁了。本以为这些将士们多少会有些灰心丧气,可没想到,他们居然给自己这样一个惊喜! 许是这大街上太过空荡,以至于祁辰和寒月两人显得格外惹眼,从进城开始,已经有好几队巡逻的将士前来例行盘问过了,这不,眼看着快走到府衙了,二人再一次被拦下—— “两位,请等一等!” 祁辰好脾气地停下脚步,寒月也十分熟稔地从袖中取出了路引递给对方:“这位大哥,我二人乃滁州人士,听闻南阳战乱,特来探望一位故友。” 那为首的将士仔细查看了一番二人的路引,继而皱眉道:“你们的这位故友是何人?家住何处?” 祁辰不慌不忙地接过话来:“哦,在下这位朋友是绥阳府衙的一名衙役,我们直接去府衙寻他便是,还望您行个方便!” “绥阳府衙的衙役?”那将士狐疑地看了她二人一眼,随即眸光一闪,道:“这样吧,你告我他叫什么名字?然后我带你们过去……” 祁辰轻轻挑了挑眉,这倒是个谨慎的,正要开口,却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斜对面响起—— “祁辰,祁辰你怎么来了?!” 与此同时,一道身着火红色骑马装的身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祁辰抬眸望去,在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刻不禁乐了,这不是前些日子离家出走的罗音吗! “我来自然是有正事的。”祁辰朝她笑了笑,目光落在她这一身戎装打扮上,不由话锋一转,揶揄道:“倒是你,看样子在军中混得很是如鱼得水啊!” 罗音面色微窘,随即上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一脸讨好地望着她:“祁辰,我偷偷溜出来这事儿你没告诉我娘吧?” 祁辰轻哼一声,斜着眼睛睨着她:“你觉得这事儿能瞒得住?” “啊……”罗音一听这话,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起来,但转瞬又恢复如常,自信道:“没事,反正天高皇帝远,今朝有酒今朝醉,先打完这一仗再说!” 祁辰嘴角抽搐了一下,合着这位原来还是个革命乐观主义者! “行了,既然碰到你了,也省得我同这位小将军多费口舌了,纪将军他们在哪儿,带我去见他们。” 罗音这才想起来自己跑题了,于是连忙同那位小将军打了个招呼:“她们是我朋友,我自会带他们去府衙,你们自去忙吧!” 罗音一边领着人往府衙走,一边同祁辰解释道:“纪伯伯这会儿应该带着纪筠去城楼上巡视了,我先带你回府衙,等晚膳的时候他们就该回来了。” “祁辰?你怎么来了?”乍一看到祁辰,桓柒脸上十分惊讶,险些碰掉了桌上的药杵。 其实倒也不怪他会如此惊讶,夙千离醒来一事是对外保密的,除了他们在江南的这几个人知晓内情外,其余人都没有得到消息。 祁辰并未立刻同他解释,而是朝旁边的流幻微微颔首,后者冲她扬了扬手中的酒葫芦,算是回应。 桓柒见她这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心中不禁形成了一个猜测,于是顾不上手上沾染的草药汁水,急忙抓住她的胳膊问道:“祁辰,他是不是,是不是没事了?” 第511章 战况焦灼 看着自己袖子上的那个绿色的脏兮兮的手印,祁辰眼皮猛地跳了几下,继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给、我、松、手!” 桓柒立刻撒开了手,但仍是不放心地追问:“你倒是说句话啊,他到底……” “他没事了!”祁辰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然后不待他继续发问,便抢先一步道:“这次是彻底没事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千染离开了。” 桓柒神情怔忡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神来,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下,他本该高兴的,但不知为何,那种大喜的情绪却并没有出现。但无论如何,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那他现在在哪儿?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吗?”桓柒紧跟着又问道。 “他去凉州了。” “凉州……”桓柒喃喃道。 旁边的罗音被这两个人的对话弄得是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个这是在说什么呀?这个‘他’是谁?千染又是谁?” “一个朋友罢了。”祁辰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转而问起了绥阳的情况。 罗音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滔滔不绝地同她讲起了最近同苗疆作战的事情。 祁辰听完不由眯了眯眸子:“这么说来,无论是容奚还是舒云白,他们都没有出现在苗疆的军队中?” 罗音点点头:“的确如此。不过也不一定,或许他们两个躲在了大军后方。” 躲在大军后方操纵蛊虫……祁辰眉宇间浮起一抹深思,忽而问道:“你们和苗疆打了几次?” 罗音想了想,道:“算上十天前的那次,应该是五次。” “有发现他们的什么作战规律吗?” 罗音抿了抿唇:“之前的几次我不清楚,纪筠也不让我跟着,不过后面的两次我偷偷躲在城楼上看过。我不太确定你说的作战规律,但确实有些古怪之处……” “说来听听。”罗音不是军中之人,有些事情她反而会看得更清楚一些。 “其实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这些苗疆人既然能操纵魑蛊,那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呢?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他们利用魑蛊来攻城,绥阳怕是早就……” 听到这儿,祁辰的目光不禁沉了沉,不得不说,罗音所说的确是个不争的事实,在天穹与苗疆的这场对抗中,苗疆明显占据上风,可从目前的战况来看,双方似乎陷入了焦灼状态,甚至给人一种苗疆未尽全力的错觉。 南阳地势平坦开阔,易攻而难守,纪云峥退守绥阳紧闭城门自然是为了避其锋芒,但苗疆又是因为什么而没有选择乘胜追击呢? 当然了,这当中固然有纪云峥威名震慑的原因在里面,但如果说对方仅仅是因为忌惮纪云峥而没有强攻绥阳,那便显得有些牵强了。 要知道,在战场上,时机重于一切,苗疆不比天穹,这场战争一直拖延下去对苗疆可没什么好处…… 苗疆如此大动干戈总不会只是为了得到区区一个南阳吧?想到这儿,祁辰心下不由沉了沉。 除此之外,还有迟迟没有露面的容奚和舒云白,这两个人的存在让她心里极为不安。 罗音见她面色凝重,心里不禁有点发虚:“那个,我也都是瞎猜的,说不定苗疆就是有什么忌惮呢!” 祁辰敛了敛心神,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安慰道:“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你不要多想。” 闻言,罗音不禁松了一口气,笑道:“那便好,那便好!”不然纪筠那个讨厌的家伙又该说自己净添乱了! “哎对了,祁辰你们一路赶来,这会儿肯定是饿了吧?我这就去让厨房给你们多加几个菜,做点儿好吃的!”说着,便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祁辰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寒月道:“先坐下歇会儿吧!” 晚膳时分,纪云峥和纪筠父子两个回来了,看到祁辰同样是一脸的惊讶,好在有罗音在,祁辰倒是省去了不少解释的功夫,大家坐下来吃饭。 饭后,几个人来到了议事厅,罗音也跟来了,纪筠拿眼睛瞪她,后者往祁辰旁边一站,一副找到了靠山的模样,气得纪筠一阵牙疼。 祁辰把自己的怀疑和担忧说了一遍,最后问道:“纪将军,从你们退守绥阳后,苗疆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提起此事,纪云峥也忍不住蹙眉叹气:“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一点,实不相瞒,自打我们退守绥阳后,我便派人日夜盯着苗疆那边的动静,但奇怪的是,他们简直安静得不像话,根本没有任何异动!” “这倒是奇了,难不成他们就是想在这里跟我们耗时间不成?”罗音皱着眉头说道。 纪筠却是微微摇头:“我看未必,事出反常必有妖,相较于跟我们在这儿耗时间,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是另有图谋。爹,你觉得呢?” “王妃怎么看?”纪云峥直接把问题抛给了一旁的祁辰,这一刻,他也很想知道这个特立独行的女子究竟会提出怎样与众不同的见解。 话音一落,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祁辰身上,只见她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走到沙盘跟前,淡声道:“到底是拖延时间还是另有图谋,一试便知!” “噢?不知怎么个试法?”纪云峥被勾起了几分好奇。 祁辰指着沙盘上的一处道:“距离敌军大营以南大约十里的位置有一片油松林。而这个季节,绥阳这边应该常刮南风。” 乍一听,祁辰说的好像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但纪云峥毕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人,经验丰富,几乎是立刻猜到了她的意思:“你是想用火攻?” “不错。既然没有办法克制魑蛊,那么便索性一把火烧个干净,至于苗疆人到底有什么图谋,待这把火烧起来以后就知道了。” 纪云峥沉吟了片刻,点头道:“这个法子倒是可以一试。” “不过为防万一,届时还需绥阳城这边配合一二……” 第512章 制造火炮 这时,纪筠突然出声道:“我有个主意!咱们最好是先向他们发起攻击,用火箭射入对方大营,火势一旦烧起来,他们必然会向后方撤军,这个时候咱们再想办法把东西两侧的退路给堵了。” “届时他们便只能退入那片油松林,而他们断然不会想到咱们早已在那片油松林里面做了埋伏,只要他们一进来,咱们立刻点燃事先布置好的火油,让他们插翅难飞!” 祁辰和纪云峥相视一眼,互相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赞同之色。 见大家都没有反应,纪筠心里不由有些打鼓,小心翼翼地看向纪云峥:“爹,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纪云峥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既然有办法那还在这里杵着干嘛?等着我手把手教你怎么布置火油?” 纪筠一愣,随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有些激动:“我这就去准备火油!”说着便一路小跑地冲了出去。 祁辰不禁挑了挑眉,心中暗暗腹诽:这个跳脱的家伙真的是纪简的亲弟弟吗?性子未免也差太多了吧? “眼下还有一桩事,按照军中所用弓弩的射程,想要把火箭直接射进苗疆军营里怕是有些难度,可一旦军队出城,那么就很难避开苗疆的魑蛊……”军中将士当然不怕死,可纪云峥也不愿他们白白送命。 祁辰略一思忖,道:“如果只是射程的问题,我倒是有法子解决。” “纪将军,借纸笔一用。” 祁辰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图纸上便出现了一个类似于投石机的东西,不过结构要更为精巧得多。 “这是……”饶是纪云峥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武器,此刻也没看出来祁辰所画的这样东西的真正用处。 祁辰指着图纸上的关键之处解释道:“这是简易的火炮,膛身为铁铸空心体,将火药制成的弹丸装进炮膛,点燃引信,弹丸便会被发射出去,到达目标后爆炸。” 纪云峥听得眼前一亮:“你所说的这种火炮当真能制成?它的射程有多远?” “只要是十里以内应该没有问题。”考虑到这个时代各种原料的纯度,祁辰保守地估算了一个数字。 “太好了!”这个射程已经远远超过了纪云峥的预计,如果这种武器能够得到大规模的应用,天穹又何惧外敌! “你需要什么材料,我这就命人去准备!” 祁辰倒也没跟他客气,提笔就在纸上写下了一列清单,把清单交给纪云峥后又补充道:“除了这些,我还需要几个人。” “什么人,你尽管挑!”纪云铮大手一挥,十分大方爽快地说道。 “我要十个擅长武器锻造的将士,最好今天就能到位。” “可以!”说着,纪云铮立刻召来副将去军中挑人。 旁边的罗音眼中迅速燃起一道兴奋的光芒,火炮什么的,一听就很带劲啊!于是跃跃欲试地望着她:“祁辰祁辰,你还缺打杂的不?听话懂事还贼机灵的那种!” 祁辰嘴角抽了抽,很想诚实地说上一句:姑娘,“听话懂事”这四个字跟你完全不搭边儿好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啊!你放心,我这就亲自去帮你准备材料!”罗音十分自觉地从纪云铮手中扯走了那张清单,一溜烟儿地跑了…… 祁辰、纪云铮:“……” 从纪云铮这里出来后,祁辰便直接去了桓柒的院子。除了方才同纪云铮要的那些人外,她还需要一个精通奇淫巧技的人! 流幻正在院子里削一支竹笛,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道:“桓柒在里面。” “我不找他。”祁辰定定看着他,“我找你。” 流幻手中动作微顿,继而吹了吹竹笛上的竹屑,语气淡淡:“我说了,魑蛊我没办法。”他的神色冷漠而平静,就像是万丈红尘之外的一个看客。 祁辰多少知道些他的性子,时至今日,这世上除了非烟,只怕再没什么事是能被他放在心上的了,于是她直接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 “我准备制造一种能够远距离攻击的火炮,时间紧迫,我知道你精通机关术和炼丹术,所以现在,我需要你的协助。” 流幻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刻刀和削了一半的竹笛的放下,抬眸看向她:“图纸有吗?” “有。”祁辰把自己刚刚画给纪云铮的那张图纸递给他,“我只能画个大概,再详细的部分就要靠你自己了。” 她虽然来自现代,但毕竟不是学军工、化工出身,能够提供这些还要多亏了她在现代时,身边那两个在部队服役的朋友。 “怎么样,能做吗?”见他迟迟不开口,祁辰不由蹙眉问道。 流幻将图纸折了起来:“把材料准备好,可以一试。” 听见这话,祁辰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还真害怕自己的图纸有什么重大纰漏,现在看来自己的记忆力还算是不错,起码在大方向上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对了,你需要多长时间?” 流幻略一思忖,道:“顺利的话,五天即可。” 五天,这个时限已经比她预想的要好得多了,于是点点头道:“总之,这件事越快越好,迟则生变。” 流幻的本事果然不容小觑,第四天傍晚,火炮便已经制成了—— 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 纪云铮望着面前那片空无人烟的荒原上,被炸出的那个巨坑,震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不是没见识过炸药的威力,可这火炮明显要要更胜一筹! “纪将军,如何?”祁辰走到他旁边站定,眼中划过一抹笑意。 纪云铮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激动之情,道:“好,太好了!” “这火炮共造了多少门?有多少枚炮弹?”此时此刻,纪云铮看向那火炮的眼神里满是炙热,仿佛在看着某种希望的神祇一般! 第513章 同流合污 祁辰了然一笑,答道:“时间有限,算上眼前这个,火炮共造了十二门,每门火炮配备三枚炮弹。” 听闻数量不多,纪云铮眸中不禁浮上一抹淡淡的失望:“这样啊……”他还以为炮弹足够将苗疆人的军营夷为平地呢! 祁辰自然看出他心中所想,提醒道:“咱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把苗疆人逼入后面那片油松林,这些已经足够了。” “咳,你说的是。”纪云铮面上微微有些窘迫,但随即又有些不甘心地问道:“王妃,你说咱们有没有可能把这种火炮……” “没有。”不等他把话说完,祁辰便断然否定。 对上他不解的目光,祁辰指着面前的那个巨坑道:“纪将军,火炮的威力如何您应该也看到了,此番将它拿来对付苗疆人实属万不得已,您可有想过,倘若这种武器被大规模运用到战场上,咱们这片大陆可还有安宁之日?” “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旦战争带来的胜利来得太容易,这胸中难免欲壑难平,届时,区区一个火炮如何撑得起上位者的野心?”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发展的规律,她从来不觉得仅凭自己的一己之力就能改变什么,即便她知道热兵器时代总有一天会到来,但却一定不是现在。 清冷冷的声音宛如一记重击狠狠砸在纪云铮心头,想到战争带来的残酷消亡,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看向祁辰的目光里又多了一丝敬服:“王妃高瞻远瞩,末将明白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待此间事毕,我会立刻将这些东西尽数销毁,至于苗疆人所受到的袭击……便全作是天雷惩戒吧!” 祁辰点了点头,道:“未免夜长梦多,咱们的计划还是尽快执行为好。”不管容奚和舒云白在暗中图谋些什么,只要苗疆大军主力被灭,单凭他们两个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纪云铮深以为然地点头应下,然后带着人下去做战略部署了。 祁辰在河边寻了块石头坐下,遥望着远方,祁辰眸中浮起一抹淡淡的思念,滁州一别,也不知道凉州那边怎么样了,战事可还顺利? 这么想着想着,祁辰突然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是半个多月没见而已,什么时候起,自己竟也变得这般矫情了? “祁辰!祁辰!”罗音一边跑,一边举着手里的信朝她招手:“凉州那边给你的信!” 看着信封上那道熟悉的字迹,祁辰眉梢轻挑,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唇,这算是心有灵犀吗? “祁辰,是不是王爷写给你的信呀?”罗音一脸八卦地凑了过去,想要趁她不注意偷偷瞟一眼信里的内容,不想却被祁辰一把按住脑袋推了回去。 八卦不成的罗音气呼呼地在一旁坐下:“哼,小气!不就是封信嘛,看一眼又不会怎么样!” 许是收到了夙千离的来信的缘故,此刻的祁辰心情颇好,于是忍不住调侃道:“既是写给我的信,自然不能随便让你瞧了去,否则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罗音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末了闷闷地怨怼道:“祁辰你变了!” “有吗?” “你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恋爱的腐臭味!!!”罗音恨恨地说道。 祁辰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所以呢?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 趁着她炸毛之前,祁辰朝不远处努了努嘴:“喏,你的腐臭味也来了!” 罗音不明所以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眼便瞧见了纪筠,脸上顿时一烧,却是梗着脖子道:“我觉得清香就很好,我才不要和你们这种人同流合污!” “不不不,你这话却是说错了,我已经成婚了,你那顶多是暧昧期,连正式恋爱都谈不上,这怎么能算是同流合污呢!”祁辰一本正经地纠正了她。 罗音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谁和谁同流合污了?”纪筠走过来恰好听见这一句,不由好奇地看着二人。 祁辰笑眯眯地开口:“当然是……” “没有!你听错了!”罗音果断截住了她的话,语气格外笃定,说着还不忘警告似的瞪了她一眼,然后朝纪筠问道:“你不在军营里待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纪筠理了理根本不存在的乱发,一脸傲娇:“军营里那点儿事能难得住小爷吗?” 话锋一转,十分嫌弃地看向她:“倒是你,别老到处乱跑,净给人添乱!” “纪筠你今天皮痒了是吧?”罗音也是个暴脾气,撸起袖子就和他动起手来,动作十分熟稔,显然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和纪筠动手掐架了…… “咳,地方让给你们,我先撤了!”祁辰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一副“我是为你们着想”的模样。 说着,便步伐轻快地拿着信往前走去。 凉州和绥阳一南一北,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这个时候收到夙千离的信,显然是他还没到凉州便将这信寄出来了。 这封信上其实并没有太多内容,都是沿途赶路时的一些琐事,但瞧着却格外令人觉得窝心,尤其是信的最后,他毫不避讳地写道:“辰儿,怎么办?还没到凉州,我便已经开始想你了!” 想到他说这话时三分委屈七分无赖的模样,祁辰的心突然跳快了几分,嘴角更是抑制不住地上扬起来。 脚步飞快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开始给夙千离回信,起初还觉得并无什么紧要的事要写给他,可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 直到寒月过来叫她吃饭,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笔。 …… 当天夜里,十二门火炮齐齐悄无声息地架在了城楼上,与此同时,黑暗中,三队精兵人马从侧门出城,分别朝着北、东、西三个方向飞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第514章 孟家军反 半个时辰后,“轰隆隆!”一道震天巨响刺破了夜的寂静,苗疆大营里无数将士在睡梦中惊醒,就在他们怀疑是不是外面打雷了之时,外面传来了一道惊呼:“不好了,营帐起火了!快救火!” 话音刚落,便听得接二连三的巨响在外面响起,一声比一声急促,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整片军营便连成了一片火海! “来不及救火了,快,快撤!” 眼看着大火将他们的营地吞噬,出于求生的本能,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往外跑,然而很快他们便发现了不对—— “东边有埋伏!” “西边也有,他们追过来了!” “快,我知道北边有个树林,只要咱们进了林子,他们就追不上了!”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火势越来越迅猛,众人来不及多想,慌慌张张地朝那片油松林的方向撤去,果然,进了林子,有了各类树木的遮掩,身后追兵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他们也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此番与天穹的作战中,苗疆大军的统帅是他们的大将军穆弋,方才仓皇出逃的时候顾不上多虑,此刻停下来这么一想,穆弋心中蓦然一沉:“不好!咱们中计了!” 话音刚落,周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穆弋脸色阴沉地扯过一旁散落的树枝,低头一看:“这里种的全都是油松!” 一名将士蹲下来检查面前的地面,突然惊呼道:“将军,你看,这边地上有火油的痕迹!” 穆弋脸上青紫交加,目光阴鸷地盯着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大火,拳头握得“嘎吱嘎吱!”作响:“纪、云、峥!” 热浪一阵一阵地汹涌着扑过来,身边的不由将士慌了神:“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这周围全都是大火,而且今夜刮的是南风……” “慌什么?!”穆弋怒喝一声,接着眸中划过一抹狠厉:“那些魑蛊呢?”既然他们今天走不出去了,那么纪云峥的人也别想好好活着,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一名将士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回,回将军,刚才走得太急了,没顾得上……” “废物!!!”穆弋怒极,猛地一脚踹在了他的心口处,那人被踢出去两丈远,撞在树干上吐了一口血,当场就咽了气。 刹那间,四周静悄悄的,谁也不敢凑上去开口。 穆弋眸中猩红一片,同眼前这片火光相互映衬,看起来格外瘆人。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今日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有那胆小的已经吓得哭了出来,却被穆弋一刀砍死,至死都没有合上眼睛,脸上写满了惊恐,如此情境之下众人愈发战战兢兢。 漫天的大火染红了半个天空,炙烤的热浪扑面而来,然而心底却布满了透骨的寒凉。 “传令下去,把这片林子围起来,大火熄灭之前不许任何人活着出来!”纪云峥站在这一片火海面前,面容冷肃,第一次下了这样不留活口的命令! 然而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他残忍或者不近人情,因为如果这些苗疆人不死,那么将来死的人就会更多,或是将士,或是百姓…… 林子上空浓烟滚滚,大火一直烧到了第二天下午,终于归于平静。 纪云峥派人前去查看情况,在林子当中找到了无数具被烧焦的尸体,就地埋葬,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纪云峥站在这片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油松林面前,眉头紧锁:“大部分魑蛊应该都被这场大火毁掉了,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咱们这次的行动太过顺利,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 “我也有同感,毕竟从始至终,容奚和舒云白都没有露面……”提起此事,祁辰也不禁有些忧心忡忡,苗疆十万大军丧命于此,竟然还是引不出他们背后的阴谋,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野心远远不止于此! 就在这个时候,副将上前禀告道:“将军,眼下军中士气正盛,不少将领都认为此时应该尽快发兵南阳,收复失地……” 纪云峥却摇了摇头,抿唇道:“先让大家都保持警惕吧,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收复南阳的事情先不着急。” “是!”副将心中虽有疑虑,但还是坚决地服从了命令。 尽管祁辰和纪云铮早有防备,但他们到底还是低估了容奚和舒云白这两个人的能耐,又或者说,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当他们全力应敌的时候,自己的背后会被人捅上一刀! 城楼上,纪云铮手持长枪迎风而立,当他看到面前那道熟悉的面孔时,眸光陡然一寒,厉声质问:“孟岳,你今日此举可对得起你孟家先烈?!” 不错,今日带领四十万大军倒戈相向的不是旁人,正是安阳城的知府,那个出身武将世家的孟家家主,孟岳! 孟家虽然不比四大世家的底蕴深厚,但也是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孟家先祖曾追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汗马功劳,这才有了后来的孟家。 此后的数百年间,孟家的儿郎们纵横沙场、马革裹尸,他们用铮铮铁骨铸就了备受武将们尊敬的孟家军,朝廷更是给了孟家无数支持和信任,将孟家军的旗帜和番号保留至今。 可他呢?他孟岳都做了什么?他居然同苗疆人勾结在了一起,把刀对准了天穹的将士! 此时此刻,看着城楼下迎风飘扬着的孟家军军旗,纪云铮只觉胸中有一股怒火升腾而起,恨不得亲手将孟岳斩于刀下,方解心头之恨! 孟岳一身铠甲骑在战马上,眸中划过一抹冷凝与偏执:“纪云铮,我奉珩王之命前来接管绥阳,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的意思!” “珩王?”纪云铮一阵冷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不屑与冷嘲:“一个起兵造反、犯上作乱的宵小之辈,他担得起‘时务’这两个字吗?!” 第515章 腹背受敌 “纪云铮,你别忘了,齐国公手中握有先帝遗诏,珩王才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你难道要违抗先帝的旨意不成?!”孟岳冷声喝道。 “笑话!”纪云铮面上一片坚毅,直接出言讥讽道:“他庄明轩算个什么东西?他说手里有先帝遗诏,那便是先帝遗诏了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手里的遗诏是真的那又如何?先帝都死了多少年了?人死如灯灭,难不成就为了那一纸戏言,就要将这天穹江山易主不成?真是笑话! 孟岳见他油盐不进,便也放弃了劝说,冷声道:“大家相识一场,我本是好意相劝,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那就不要怪我下手无情了!” “传我军令,即刻攻城!” 纪云铮怒火中烧,命人打开城门,亲自骑马带兵冲了出去,很快,双方便战作了一处,兵刃相接,杀声震天。 与此同时,南城门那边也传来告急,苗疆二十万大军从南阳城一路杀了过来,扬言要替他们的大将军穆弋报仇雪恨! 纪云铮来南阳时带了统共就带了三十万大军,与苗疆打了两个多月,折损了将近一半,如今绥阳城中仅有十五万军马,而孟岳和苗疆加起来却有七十万之数! 眼下纪云铮已经带了五万大军在北城门外与孟岳作战,苗疆人又在南城门外叫骂,把纪家的祖宗都数落了一遍,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纪筠很快便被激怒,拿起长枪就要出城去迎战,却被刚刚赶到的祁辰拦下—— “你给我站住!” “王妃,他们都骂到门上来了,咱们要是不出去迎战,岂不是当面认怂了吗?!”纪筠忍不住分辩道。 祁辰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现在城外有多少兵马?咱们一共有多少兵马?你现在出去难道不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再者,你凭什么认为此刻他们手里没有魑蛊?” “我……”纪筠被训得哑口无言。 “现在立刻带人去城楼上守着,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许出城应战!” “罗音你看着他。”祁辰转头对罗音吩咐道。 罗音被她的气场震住了,诺诺应了一句,然后又问道:“那祁辰你去哪儿啊?” “去找流幻!”丢下这么四个字,祁辰人已经在十丈之外了。 纪筠和罗音也不敢多做耽搁,连忙上了城楼。 一直到天黑,纪云峥还没回来,寒月心里不禁有些没底:“王妃,这纪将军虽然骁勇善战,但孟家军也不是空有名头,更何况他们在人数上占尽了优势,纪将军此去会不会……” “不会。”祁辰语气笃定地说道,“纪将军不是个心里没有成算的人,即便再如何动怒,也不会轻易中计冲动应战,他既然去了,那就是有必胜的把握!” 纪云峥一生戎马,纵横沙场多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眼下的困局,敌众我寡,腹背受敌,援军更是不知何时才能到来,这种情况下,他们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定军心,以此来支撑后面漫长艰难的守城过程。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取得了这一役的胜利后,纪云峥必然不会再出城应战! 见自家王妃如此笃定,寒月便也放下心来,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不再出言打扰她。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激动的欢呼声:“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祁辰刚一抬头,便见纪云峥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铠甲上沾满了血污,面容却是格外坚毅,一进门,顾不上把铠甲脱下来便直接问道:“南城门那边怎么样了?” 祁辰放下了手中的图纸,起身道:“纪筠在城楼上守着,应该暂时无事。” 纪云峥轻轻蹙眉,阿筠的性子…… “纪将军放心,我叮嘱过他,要他无论如何都不得出城应战。”祁辰看出了他的顾虑和担忧,于是直接说道。 纪云峥果然松了一口气,脚下踉跄了一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祁辰才发现他右肩受了箭伤,看样子,那支箭是被他强行折断的,箭头还留在皮肉里,淋漓的鲜血染红了半截衣袖! 于是连忙让副将扶着他在软榻上坐下,紧跟着吩咐道:“寒月,去叫桓柒过来一趟!” 纪云峥扯了扯嘴角:“不必这样麻烦,一点儿皮肉伤罢了。” 祁辰不赞同地看向他,正色道:“纪将军,绥阳城如今腹背受敌,你的安危是重中之重。”自己虽然有些急智,但毕竟不擅于用兵之道,关于这一点,她向来有自知之明。 纪云峥一愣,倒也没再拒绝。 桓柒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沉声道:“箭上有毒。” “怎么会?伤口明明没有黑血啊!”副将难以置信地说道。 桓柒抬眸看向他:“那我问你,这不过是个普通的箭伤,如何会流这么多的血?” “这……”副将顿时急出了一头汗,抓住他的衣袖哀求道:“桓公子,还请你救救我家将军,他……” “人我自然会救,你出去。”桓柒直接打断了他,然后便转身去准备要用的药品和纱布,再没给他半个眼神。 副将还是有些担忧,祁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可是鬼医,你家将军不会有事的,放心。” “……好!”副将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就剩下祁辰,桓柒还有流幻三人。 纪云峥的伤口仍在不断往外流血,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无力。 桓柒直接把纱布递给祁辰:“他中了胭脂色,我需要一些时间来配解药。你先帮他把里面的箭头取出来……” 不待祁辰开口答应,便听得流幻冷声道:“来不及了,胭脂色会让人血流不止,照他现在的出血速度,等不到你配好解药,他就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亡了。” “那怎么办?”祁辰眉心紧蹙。 流幻直接把目光看向了桓柒:“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解药可以由我来配,她来取箭头,你用幻影针法封住他的穴道,以减缓出血速度。” 桓柒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第516章 夜袭之战 祁辰用滚烫的烈酒给她的柳叶刀消过毒,然后道:“纪将军,我要动手了,你忍着点儿。”倒不是她不想给他用麻沸散,而是这个时代的麻沸散药量不好控制,纪云峥伤在右肩,又是个武将,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可就麻烦了。 纪云峥浑然不在意地笑了笑:“尽管动手便是!” 到底是半生戎马的人,这些年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多少次命悬一线的危机时刻都过去了,这点疼痛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见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祁辰也不再耽搁,柳叶刀上下一翻,动作稳准狠,顷刻间便取出了埋在皮肉里的那截箭头! 箭头一被取出,紧跟着便有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与此同时,桓柒手中的金针如飞花幻影一般落在了纪云峥身上各处,渐渐地,伤口的出血速度慢了下来。 祁辰面不改色地取了针和鱼肠线,消毒过后开始缝合伤口,从始至终,纪云峥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如果不是他额前溢出的一层又一层汗水,只怕都要让人以为这伤根本就不在他身上了。 伤口不算太大,很快,缝合便结束了。就在祁辰收针的同时,流幻端了一碗药进来,直接冲着桓柒问道:“药熬好了,要检查一下吗?” 桓柒拧了拧眉,没说话,他当然知道流幻不会在药里动手脚,可他这种态度还是令人很不爽! “把药给我吧!”纪云峥直接朝他伸出了手。 见二人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流幻便把药递给了他,纪云铮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药,桓柒重新替他探了探脉象,面上神情稍稍松了几许:“没事了,接下来好好休息就是。” 听见这话,祁辰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是松了下来,安排好照顾纪云铮的人后,朝流幻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出来一趟。 深夜,廊下。 “还是那句话,我需要时间。”不等她开口,流幻便已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祁辰眉心紧蹙,眉宇间似有一分急躁与焦虑:“真的不能想想办法吗?” 流幻不解地看向她:“纪将军刚刚打了一场胜仗,短时间内,孟家军应该不会再来攻城……” “短时间内,孟家军应该不会再来攻城,但那些从南阳过来的苗疆大军可就未必了。” 她揉了揉眉心,接着道:“不错,纪将军此番的确重创了孟家军,但他带出去的五万将士仅回来了不到一万人,而这一万人今晚势必是要休整的。也就是说,如今这绥阳城内只有十万可用之兵。” “如果你是苗疆的统帅,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闻言,流幻眸色微变,脑海中蓦然闪过两个字:“夜、袭!” 祁辰抬头看了看无边无际的夜色,抿唇道:“只要挺过了今晚这关,绥阳城至少能够再坚持十日,若是过不了……”那纪云铮今日这一仗就算是白打了! 流幻目光一紧,略微沉吟了片刻,道:“城中有没有鞭炮?” 鞭炮?祁辰眼前一亮,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于是连忙应道:“我这就命人去寻!” 眼下他们手中的炸药数量实在有限,但如果有了鞭炮,那就不一样了,只要把鞭炮和炸药混在一起,然后制成简易的手雷,同样能够起到不低于火炮的效果! 果不其然,半夜的时候,一道道鬼魅隐秘的身影悄然来到了南城门下,他们随身带着钩索,意图趁着夜色强行爬上城楼! 城楼上的守军提前得了纪筠的吩咐,对于下面的动静充耳不闻,等到他们爬上城楼的时候再突然出手将其制服,夜袭的苗疆人自然不会有防备,因此,纪筠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解决了这些人。 安排好火炮的事情后,祁辰来到了城楼上,四周一片寂静,于是朝纪筠问道:“人来了吗?” 在周围火光的照耀下,纪筠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兴奋的光芒,他道:“已经全部解决了!” 祁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按计划行事吧!” “好!”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见城门从里面被打开,一群身着夜行衣的身影飞快地朝着苗疆大营的方向飞奔而去,如果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他们身上的夜行衣正是方才那些夜袭之人穿过的那些! 这些人出了城门便分作两队,一队继续往前,另一队则留下来布置陷阱,不错,他们此刻往地上埋的正是流幻刚刚赶制出来的简易版手雷! 布置完成后,这队人便直接撤了回去。而就在他们撤退后不多时,苗疆的大军便过来了。 因为得了消息,苗疆大军没有任何防备,直接踏入了他们提前布置好的陷阱里,随着“砰砰砰!”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苗疆的大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混乱中,那些身穿夜行衣的人早已趁乱逃离现场,等到他们终于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你们是没看见啊,方才……”纪筠带人回到城内,绘声绘色地同众人讲述着方才的战况。 众人正听得入迷,突然定住了一般,怔怔地望着他身后,没了声响。 纪筠正在兴头上,哪里注意到朝他使眼色的众人,仍旧自顾自地说得高兴,直至背后一道清冷冷的嗓音悠悠响起:“怎么,这就得意忘形了?” 纪筠顿时身形一僵,讪讪地笑了笑:“没有的事儿,我就随便激动了一下,就一下……” 祁辰凉凉瞥了他一眼,倒也并未深究,只道:“你跟我来一趟。”说着便转身往回走去。 纪筠心里头直打鼓,一边走一边朝罗音使眼色:什么情况? 罗音也不理他,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纪将军受了伤,这几天需要好好休养,所以接下来绥阳布防的担子就落在你身上了。”对于纪云峥的伤势,祁辰并未隐瞒。 “什么?!我爹受伤了?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纪筠一听,骤然变了脸色,一连串地追问道。 第517章 人在城在 “伤在右肩上,流了不少血,不过好在现在已经无碍了。” “我去看看他!”说着,纪筠脚步飞快地朝着纪云峥的房间跑去,却被祁辰叫住:“纪将军刚刚睡下,这个时候你就先别去打扰他了,等他明天醒来,我会派人去通知你。” 纪筠稳了稳心神,点头应道:“我明白了。” 看着眼前这个突然间沉稳下来的年轻人,祁辰心中突然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抿了抿唇,定定道:“一个月,只要咱们撑上一个月,王爷的援军必到!” 眼下京城被夙千珩控制,自然不可能会有援军过来,所以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夙千离解决完凉州的战事,然后尽快赶过来。 纪筠自然也清楚这一点,紧了紧拳头,眸中划过一抹坚定之色:“人在城在,我纪筠誓与绥阳城共存亡!” 祁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切正如祁辰所料,孟家军和苗疆大军在沉寂了七八日后,再一次向绥阳城发起了进攻。 与之前的小打小闹不同,这一次的攻城势头异常强劲,相较之下,城内可用的最后一点炸药用完后,守城愈发艰难起来,一连几日下来,绥阳城的十一万守将折损过半,整个城楼上空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秋风肃杀,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雨,很快就沾湿了地面,四处弥漫着沉闷的湿气,直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城中的粮草所剩无几,就连羽箭、碎石块还有火油这类东西也不够了,很显然,这场仗已经打到了最艰苦卓绝的时候。 纪筠受了伤,胳膊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纱布,上面沾满了血污,几乎看不出纱布的原貌,就连罗音也穿上了铠甲,同将士们一齐死守在南城门,寸土不让。 北城门那边由纪云峥亲自镇守,同这些守城的将士们一样,他已经连着三天三夜不曾合过眼了,此刻双目布满了红血丝,面容坚毅,眼神凌厉而疏狂,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那是只有经历过战争和鲜血洗礼后才有的锐利锋芒! 将城中的伤亡情况一一看在眼底,祁辰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个台阶走上城楼。 众多狼狈而坚毅的身影中,一眼便瞧见了那个身先士卒的人:“纪将军。”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纪云峥转过身来,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满眼不赞同地看向她:“王妃?你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了,你……” “小心!”祁辰突然眸色一紧,低喝一声,与此同时腰间的柳叶刀擦着纪云峥的鬓角飞射而出,只听得“铮!”的一道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堪堪将那支射向他的暗箭打偏! 看着那支被打偏的暗箭,纪云峥眸光一沉,倏地转过身子朝城楼下望去,恰恰对上了孟岳的那双阴鸷冷厉的眸子,而他的双手还维持着搭弓射箭的动作! “呵!”纪云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屑地嗤道:“孟岳啊孟岳,枉你身为这一代的孟家家主,如今却只剩下这躲在背后暗箭伤人的本事了吗?” 孟岳眸中的阴狠和不甘一闪而过,从身后取出三支箭搭在弓上,“嗖嗖嗖!”三箭齐发,直直冲着纪云铮面门而来—— 纪云铮手中长枪一转,在半空中挽了个枪花,三支箭立刻便被原路挡了回去! 纪家枪法果然名不虚传!站在一旁的祁辰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好! 然而纪云铮没有料到的是,孟岳的三支箭仅仅只是一个幌子,随之而至的还有旁的东西,而那东西竟是冲着祁辰而来的! 等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拦了,好在祁辰反应极快,一个漂亮的后空翻避开攻击,反手就是一把柳叶刀掷了出去——刀身没入城墙的同时,三滴暗红色的血点落在了地上! 纪云铮不由蹙眉,他方才明明瞧见是三只黑色虫子,怎么…… 正要上前查看,却被祁辰喝住:“别碰!”说着,她果断拿过了旁边的一只火把,飞快地朝地上的血迹丢去,只听得“滋啦啦!”一阵细碎的声音,血迹瞬间消失不见! “这是……”纪云铮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消失的血点,心中蓦然涌上一个猜测。 “是蛊虫。”祁辰直接肯定了他的猜测。 抬眸望向城下的大军,祁辰冷声道:“既然来了,就别遮遮掩掩的了,还是说,你们就这般见不得光?”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蓦然响起,紧接着便有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从军中走了出来,赫然正是容奚与舒云白二人! “祁辰,许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城下的万千将士中,容奚一身红衣如血,眸中蕴藏着无尽的恨意。 “是吗?”祁辰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继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为了说服苗疆王出兵天穹,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呢?毕竟,三十万大军可不是个小数目呢!” 话音刚落,便见容奚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噢对了,”仿佛是怕她还不够生气似的,祁辰又接着补充道:“苗疆王只怕还不知道你故意拿穆弋的十万大军作饵,最后全军覆没、尸骨无存的事情吧?” 想到昨日甘宁从苗疆传回来的消息,祁辰心中不由一阵冷笑,从一开始,穆弋带领的那十万大军就是被放弃的那一颗棋子,之所以把他放到绥阳,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掩人耳目罢了! 而他们恰好误打误撞地用火炮解决了穆弋这个麻烦! 只是不知道苗疆王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会如何作想,还会如现在这般任由容奚和舒云白两个人胡作非为吗? 果不其然,一听到这话,容奚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然而只是一转瞬的功夫又恢复如常:“打仗自然是要有所牺牲,想来穆弋将军在九泉之下也会理解的。再者说了,你们带来的二十万大军如今不也所剩无几了吗?” 第518章 死守绥阳 “相较之下,我倒是觉得我们苗疆的牺牲尚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呢!” 听到这儿,祁辰不由轻声笑了:“容奚,你当真以为你们与夙千珩的图谋能够实现吗?如果你当真这么想,那我只能说你太天真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容奚面色不悦地喝道。 “字面意思!” “你!”容奚刚要动怒,就见旁边的舒云白碰了碰她的胳膊,于是迅速回过神来,冷言讥讽道:“祁辰,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罢了,可即便如此又有什么用呢?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等的援军会来救你吧?” 祁辰听罢也不生气,神情仍旧淡淡的:“援军来或者不来你我说了都不算,尽管等着便是!” “哼!只怕你没命等到那个时候了!”容奚眸中划过一抹狠厉,说着便朝孟岳递了个眼色,下一刻便见着孟岳一声令下,数以万计的羽箭朝着城楼的方向铺天盖地而来。 与此同时,负责攻城的孟家军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搬着云梯来到了城楼下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上攀爬! 城楼上的大军一面要应对密集如云的箭雨,一面还要小心防备着借助云梯爬上来的敌军,实在是防不胜防,不多时,便又有许多将士阵亡。 纪云峥一面杀敌,一面朝祁辰吼道:“王妃,这里太危险了,你快下去!” 祁辰顾不上同他分辩,连着斩杀了好几个从城下爬上来的敌军,这才回过头来对他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城破,城里又能安全到哪儿去!”说着便继续投入到杀敌中去。 纪云峥心知她说的是事实,故而也不再劝她,转而对众人吩咐道:“所有人听令,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城楼上的守将们顿时精神一震,声嘶力竭地齐声呐喊:“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 城楼之下的孟岳听见这话不禁冷笑:“不自量力!” “继续攻城!”孟岳振臂一呼,直接放下话去:“取纪云峥首籍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此言一出,孟家军攻城的速度明显又快了不少,一个个如同不要命似的往前冲,远的不说,试问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哪一个不想出人头地,封侯为将! 很多时候,欲望所滋生出来的潜力是无穷的,足以倾覆一座城。 黑云压城,四周一片寂静,只留下兵刃相接,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斑驳的废墟之上,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 五万对五十万,死守孤城,这是一场漫长而悲壮的殊死搏斗。 血光,屠戮,城楼上的每一名将士们都在勉力支撑着,俨然已经杀红了眼,他们无暇去思考,机械式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身边不断有人受伤,有人倒下,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杀敌,拼命地杀敌! 此时此刻,他们所有人脑海中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城,绝不能破!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越来越阴沉,乌云笼罩在整座城池上空,战死的尸体堆积如山,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杀!杀!杀——”一阵吵嚷的厮杀声从身后传来,祁辰猛地回头望去,毫无意外地看见了正朝这边杀来的苗疆大军。 南城门,破了。 纪筠和罗音呢?祁辰下意识地去四处寻找这两个人的身影,却也只是徒劳。 “……别找了。”纪云峥用力地喘了两口气,低哑的声音慢慢响起,那只握着长枪的手微微颤抖,纪家儿郎从来都是宁折不弯,当城门被攻破的那一刻,一切便已成定局! 听到这儿,祁辰只觉呼吸一窒,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按捺住内心的波涛汹涌。 突然,额头触到一丝冰凉,她缓缓睁开眼睛,伸出手去—— 下雨了。 泠泠细雨飘散在秋风中,天地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远处的人影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漫天的血腥味夹杂着水汽,一阵凉风吹来,仿佛骨子里都透着一阵冷意。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马革裹尸,从来就不是一句笑谈,因为一旦踏上这条路,那碗故乡的酒,他们便再也喝不到了。 据说人在临死前,这一生的回忆、在乎的人,都会如跑马灯般一一在脑海中回放,不知道这些战死的将士在临死前是否有想起家中的妻儿老小…… 祁辰从来都不是个喜欢矫情的人,可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想念夙千离,很想很想。 倘若他看到自己的尸体,一定会伤心吧?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他伤心,可眼下,她就要撑不下去了怎么办? 单手撑着剑立在城楼上,剑尖上不断地往下滴着血,周围堆积着无数尸体,有自己人的,也有敌人的。 她想,她大概是受伤了,尽管身上的痛感早已变得麻木,但她依稀能感觉到血液一点一点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失,那种无力的感觉就像是灵魂被生生抽离出身体一般,没有恐惧,只有木然。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脸上,冰凉的触感令她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清明,她看见周围的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中,这其中包括了纪云峥的副将。 孟家军终于还是攻上来了。 她和纪云峥被包围在中间,孤立无援。 “纪云峥,清醒点吧!你们的人已经死完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赶紧束手就擒,兴许还能死个痛快!”孟岳走上城楼来,周围的将士们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纪云峥吐出一口血污,神色傲然:“我纪云峥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束手就擒’这四个字!” “呵!很好!既然如此,那我便送你一程!”孟岳眸中划过一抹阴鸷,一抬手:“动手!” 第519章 ?一个不留 所有人齐齐朝他们攻去,祁辰和纪云峥很快就应对不暇,身上不知被砍了多少刀,衣服被鲜血染红,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迟缓。 看着祁辰如此狼狈的模样,容奚的眸中不禁划过一道快意,祁辰,你终于还是要死在我面前了! 祁辰的意识一点点模糊,眼前的景象也变得隐隐绰绰起来,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刀迎面朝自己落下,却已经没了力气去避开它。 朦胧中,她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阵阵马蹄声,紧跟着眼前飘过一抹耀眼的绯红色,噢对了,还有那双深邃急切的眼眸。 夙千离,是你来了吗? 一阵深沉的倦意袭来,祁辰终于倒了下去,缓缓合上了眼睑。 “辰儿,辰儿!”夙千离不顾一切地飞身过来,堪堪接住了那个狼狈脆弱的身影。 看着她满身的伤口和随处可见的血污,夙千离眸中蓦然聚起一道戾气,抬眸望向面前的众人:“是你们伤了她?”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杀意。 孟岳等人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此时此刻,所有人心中都萦绕着一个同样的疑惑——摄政王不是得了失心疯吗?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只见夙千离小心翼翼地将祁辰抱到墙角处放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替她盖上,擦了擦她脸颊上的血渍,这才重新提着剑指向对面众人—— “自己死,还是本王亲自帮你们?” 孟岳等人脸色变了几变,旋即眸中浮上一抹羞恼,即便是他夙千离本事再大又如何?这话未免也太过狂妄! 见他们迟迟不语,夙千离眯了眯眸子,冷笑:“看来,你们是要选第二条路了!” 冷静下来后,孟岳咬了咬牙,夙千离便是再能耐,也只带了这么区区几十号人,他就不信他四十万大军还奈何不了区区一个夙千离! 如此想着,孟岳心下便也安定了几分,暗自朝身边的副将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带人从后面围上去。 就在这时,一阵紧促的马蹄声响起,孟岳身边的一个将士突然指着不远处飞奔而来的一队人马,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好几步,满脸惊悚:“枭云骑!是枭云骑来了!” 孟岳心头猛地一跳,推开旁边的人跑到城楼边上往远处望去—— 潇潇暮雨中,一群身穿墨衣玄甲的军队踏着泥泞来到了城下,一路势如破竹,生生将他们大军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锐不可当,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孟岳清楚地看见,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块玄铁面具! 枭云骑,真的是枭云骑!孟岳脸色一白,神色变了几变。 “王爷,燕统领已到城下!”寒亭上前禀告道。 闻言,夙千离凛冽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掠而过,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轻飘飘地吐出几个残忍的字眼:“杀,一个不留!” 暮色渐沉,淅淅沥沥的细雨越下越大,夙千离的眸中染一抹猩红,整个人宛如一个来自地狱的浴血魔鬼,眼中只剩下杀戮与愤怒。 城楼上血流成河,数不清的人死在了夙千离的剑下,孟岳察觉到情况不妙,立刻就要夺路而逃,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夙千离随手掷出一支利箭,那支箭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以闪电般的速度朝着孟岳飞去—— “噗嗤!”孟岳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胸前突然间多出来的一个血窟窿,缓缓倒了下去,至死都没能合上眼。 而就在孟岳面前不远处的城墙上,正正钉着一支箭,箭身没入墙体大半,只留下半截箭尾露在外面。 这一箭竟是穿胸而过! 舒云白瞬间变了脸色,眸中写满了惊恐,脚下的步子再也挪不动半步。 “……表哥。”容奚目光复杂地望着眼前的红衣男子,心中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既庆幸,又失落,中间还夹杂着些许怅然,但种种情绪最终都被一股强烈的恨意所取代。 只见夙千离用一种漠然的目光看着她,眼中寒意凛冽:“容奚,我不止一次给过你机会,但显然,你并不想要。”哪怕她此前做过再多的恶事,看在舅舅的份上,他也从未想过要赶尽杀绝,只要她就此销声匿迹远遁江湖。 可惜,她今日还是出现在了这里,和苗疆勾结,将刀口指向了天穹。 容奚被他眼中的冷漠灼伤,刺得心中一痛,讥讽道:“机会?什么机会?一个让我在这个世上苟延残喘的机会吗?!” 事到如今,她竟还如此执迷不悟,夙千离拧了拧眉,声音微冷:“容奚,你配不上‘容’这个姓氏。” 这一场仗,多少天穹的将士死在了苗疆人手中?而那个始作俑者居然是裕亲王府唯一的后人!这是何等的讽刺! 他的话仿佛突然间刺痛了容奚内心深处的那根敏感神经,尖锐地嘶吼道:“是!我是配不上这个姓氏,拿既然如此,他们当初为何还要生下我?他们应该在我一出生的时候就把我掐死,而不是留下我这个后患!!!” 看着她这般歇斯底里疯狂的模样,夙千离忍不住摇头:“时至今日,你仍旧读不到舅舅的苦心,当年,舅舅预感到先帝要对裕亲王府下手,所以才提前安排你离开了京城,将你送往苗疆。” “你可知,他是用整个裕亲王府为代价,才替你换来了一线生机!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会心甘情愿地成为苗疆的傀儡!” “呵!一线生机,好一个一线生机!”容奚冷嘲地笑了一声,眸中的恨意迸射而出:“他以为他把我送往苗疆就是为我好了吗?我孤身一人跟着长老去了苗疆,期间经受过什么你们根本就不知道!” 容奚脸上满是泪痕,她字字泣血地质问道:“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姑娘,在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孤立无援,除了投靠苗疆王成为真正的圣女,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活下来?!啊?” 第520章 不配姓容 世人只道她是被当做圣女迎回苗疆的,可事实上,当时的苗疆除了她以外,还有几十个备选的继任圣女,到了成年之时,除了那个真正的圣女,其余人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为了活下来,她只能拼命地努力,不让自己被淘汰! 夙千离闭了闭眼睛,一字一顿道:“容奚,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活得容易,但这些都不是你背祖忘宗、叛国投敌的理由。” “背祖忘宗?叛国投敌?”容奚轻嗤一声,眼中写满了讽刺:“什么是祖,什么是宗,什么是国,什么又是敌?” “如果忠君爱国的最后结局是功高震主和满门抄斩,那我为何还要作茧自缚?难不成就只是为了博一个虚无缥缈的好名声?” 夙千离冷眼看着她:“你当真以为舅舅还有容家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区区一个虚名吗?忠字在心而不在人,容家的忠从来都不是为了某一个人,他们愿意牺牲,是因为他们以守护天穹江山为己任,这是每一个容家人的信仰!” “信仰……”容奚低声重复了一遍,突然放声大笑:“夙千离,被抛弃的那个人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来同我谈信仰?!” “抛弃?原来在你心里,舅舅费尽苦心替你谋得的一条生路,竟然是抛弃?”夙千离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故去的容枫。 “是!”容奚发狠了一般死死瞪着他:“他如果真的疼爱我,就不该把我送到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腌臜地方不闻不问!天下之大,只要有心,把我送到什么地方隐姓埋名不行,可他偏偏就选了苗疆!” 听见这话,夙千离不由冷笑:“舅舅一生只有你一个子嗣,倘若你凭空消失,先帝不是傻子,你以为他会不追究?”苗疆固然危险,但至少是一条生路! “至于你所谓的不闻不问,呵,容奚你扪心自问,你最初在苗疆的那几年,虽然过得辛苦,但你可曾真正遇到过什么生死难关?你以为那是你运气好吗?那是因为苗疆大长老曾欠下舅舅一个人情,所以答应舅舅在暗中护着你!” “待你成年后,在新的圣女继任之前,大长老就会找机会让你‘病逝’,从此以后,天高海阔随便你去哪儿!舅舅给你留足了后路,可你呢,你又都做了什么?!” “不,这不可能……”容奚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什么,那是她决意要成为真正的圣女之时,大长老曾经找过她,问她想不想离开,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是了,当时她好不容易才从一众继任圣女中脱颖而出,于是干脆果断地拒绝了大长老的提议…… 一步错,步步错。 等明白过来这一切后,容奚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活得仿佛就是一个笑话!一个愚蠢而不自知的笑话! 她不停地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我从没想过要离开,他凭什么以为我不愿意陪着裕亲王府一起赴死?他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容家的信仰,他从来都没有给过我!” 突然,她抬眸望向了夙千离:“如果,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没有如果。”他和容奚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所以也就不存在她问的问题。 容奚不甘心,固执地看着他:“可我还是想知道,当你面对这些的时候,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夙千离沉默了片刻,道:“如果换做是我,从一开始我就不会离开。”他不是容奚,那个从小就被保护得太好的小姑娘,他的世界里充满了恶,换句话说,他不怕死,但也绝不会让伤害过他的人好过,哪怕是同归于尽! 容奚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忡,随即扯了扯嘴角,释然般地喃喃道:“你说得对,我配不上这个姓氏。” 说完,她便朝着城楼边上冲了过去,一跃而下,没有丝毫的犹豫。 大雨倾盆而下,那抹耀眼的红衣在城楼下绽开出一朵刺目的血花,结束得灿烈。 画面定格在这一瞬,天地之间仿佛蒙上了一层淡薄的灰白色。 夙千离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烟雨朦胧中,那抹身影终于与记忆里的那个小姑娘重合,然而,他们都回不去了。 他转过身,对寒亭淡声吩咐道:“殓了吧!” “是!”寒亭应声而去。 目光一转,夙千离的视线忽而落在了角落里的那个阴柔男子身上,他轻轻蹙眉:“还有一个。” 舒云白看着面前的男子提着剑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第一次觉得死亡距离自己这样近,几乎触手可及。 “不,你不能杀我!”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紧张地嘶喊道。 “理由呢?” 舒云白吞了吞口水,强自镇定道:“我知道一个秘密,一个关于你妹妹的秘密!” “嗤!”夙千离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剑架在他脖子上:“舒云白,死到临头,我看你是魔怔了!” 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一阵冷意,舒云白心里蓦然升起一股难以言述的恐惧,他急切地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你确实有个妹妹,当年昭贵妃诞下的那个孩子不是死婴,真正的公主被她暗中送走了!” “噢对了,我有证据!这是昭贵妃给那个孩子留下的半枚红色麒麟玉佩,你看!”仿佛生怕夙千离不相信似的,舒云白连忙从怀里取出半枚玉佩递给他,然后万分笃定地说道:“放我一条生路,我就告诉你她在哪儿!” 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夙千离的眸色幽深了几分,末了冷声道:“把人带走!” 听见这话,舒云白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他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 寒月在雨中跪了一宿,天亮时,整个人都在打哆嗦,寒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敢把手中的披风递给她,若是让王爷知道了,寒月就不是在雨里跪一晚上这么简单了。 第521章 脱离危险 “王妃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再坚持一会儿。”等王妃一醒,寒月自然也就不用再继续跪在这里了。 寒月冷得双唇发颤,却仍是抬眸同他道了一句:“……多谢!” 寒亭叹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王妃这次伤得很重,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几十处,好在都没有伤及要害,否则寒月怕是…… 想到王爷那副杀红了眼的冰冷模样,寒亭不禁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王妃快点醒过来吧! 房间内,夙千离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他紧紧握着祁辰的手,眼中写满了懊悔与自责,但更多的则是心疼。 是他来得太迟了,如果他能来得更早一些,她便能少受一些伤,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脆弱苍白地躺在这里…… 就在这时,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响,桓柒冷着脸,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进来,径直对夙千离道:“把药给她喂下去。” “她什么时候能醒?”夙千离蹙了蹙眉,忍不住再一次地问道。 “不知道。”桓柒“砰!”的一声把药碗撂在了桌上,转身就走。 夙千离刚要发火,这厢桓柒已经直接摔门而去了。 夙千离无法,只得暗自压下心中的火气,小心翼翼地给祁辰喂药。 一直到晌午时分,祁辰终于悠悠转醒,她抬了抬眼皮,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略微有些碍眼。 “什么时辰了?”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哑得厉害。 “辰儿,你醒了!”夙千离眸中划过一抹喜悦,紧跟着又道:“现在刚过午时。辰儿,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伤口疼吗?” “我……” “算了,我还是去把桓柒叫过来看看!”夙千离完全没给祁辰开口说话的机会,自己就已经匆匆跑出去把桓柒拉了过来。 毫无意外地,桓柒一进来便板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就这么冷眼瞪着她,活像是别人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祁辰心虚地别开了视线,老天作证,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把他打晕的,只是当时的情况危急,他一个不会武功的大夫,跟着到城楼上去不是送死吗?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她怎么跟非烟交代? 夙千离一心想着祁辰的伤势,倒是没注意到这两个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只在那一个劲儿地催促道:“桓柒你倒是给她诊脉啊!” 桓柒狠狠剜了她一眼,然后走上前去探了探她的脉象,道:“恭喜,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夙千离听罢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刚要开口,便又听得桓柒道:“她此次伤得太重,人虽然没事了,但到底是动了元气,所以这药是一定得按时喝的,一会儿我把药方子写下来,你记得安排人给她煎药。” “那你呢?”夙千离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问道。 “我没空!”桓柒脸色一黑,语气颇冲,这一场战役下来,受伤的人多了去了,那些军医处理不了的,哪一个不得他亲自盯着! “咳,那个,我有点儿渴……”祁辰弱弱地说了一句。 桓柒瞥了她一眼,再一次摔门而去。 祁辰:“……” 喝了大半杯温水,祁辰总算觉得嗓子舒服了不少,突然想到什么,她神情紧张地抓住夙千离的手:“纪将军,还有纪筠和罗音他们……” “纪将军和罗音只是暂时的受伤昏迷,今天早上已经醒了。” 祁辰一听不禁脸色微变:“那纪筠呢?” 夙千离沉默了一瞬,而后抿唇道:“……丢了一条右臂。” 祁辰心里“咯噔!”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会这样?!” 夙千离轻轻喟叹一声,解释道:“南城门被攻破以后,几乎所有将士全部牺牲,等燕统领带人赶到的时候,纪筠和罗音就倒在死人堆里。”换句话说,以当时的那种情形,纪筠和罗音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祁辰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隔了半晌,方才怔怔地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夙千离摇了摇头:“性命无碍,但是人还在昏迷中。” “那便好。”祁辰胡乱地点了点头,心中说不上来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对于一个武将而言,失去一条右臂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纪筠他…… 仿佛看出了她的担忧,夙千离安慰道:“别忘了,他身上流着纪家人的血,他会振作起来的。” 祁辰抬头便望进了一双坚定的眼眸,心中蓦然安定了几分,“你说得对,纪家人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服输’二字。” 夙千离拧了帕子替她擦了擦脸,祁辰突然按住了他的手:“对了,现在绥阳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有,凉州那边的战事结束了吗?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按照她原本的估计,夙千离至少要在五日后才能抵达绥阳…… 听着她一连串的问题,夙千离胸中突然没来由地涌上一股暗火,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紧抿着唇,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见他神色不对,祁辰不免有些着急起来,抓着他的胳膊催促道:“不是,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说着便要自己撑着坐起来。 见她如此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夙千离终于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控制不住地朝她吼道:“你都已经伤成这样了,能不能不要再去操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从你醒来到现在,你问了周围所有人的情况,可你提过与你自己有关的半个字没有?!” “我……”祁辰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整个人顿时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 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夙千离接着道:“我让甘宁带着第七卫过来,就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危,可你倒好,二话不说就把他们派到了南阳,就连寒月也被你支走了!” “祁辰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昨天我再晚来一步,等待你的将是什么样的后果?你会没命的!!!” 第522章 呆萌属性 说到这儿,夙千离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红,那双墨蓝色的眼眸深处藏着一股深切的恐惧与不安。 哪怕到了现在,只要一想起昨日她满身是血的模样,他就忍不住一阵后怕,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不测,自己又该如何…… “抱歉,其实我……” 祁辰刚一开口就被他用力地抱住,紧跟着便是一阵深吻落了下来—— 他的吻蛮横而粗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毫无技巧的撕咬,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她没有离开自己。 祁辰只觉自己的嘴唇隐隐作痛,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推开他,然而就在她察觉到他的颤抖与不安的那一瞬间,心中蓦然一痛,突然间就放弃了推拒,甚至开始主动回应着他的吻,无声地安慰他。 她这一吻,无关情欲,无关风月,就只是单纯的劫后余生后的庆幸与欣喜,当中还夹杂着几分隐隐的不安。 过了不知多久,祁辰的唇舌已经渐渐开始麻木,就连呼吸也变得吃力起来,夙千离终于松开了她,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处蹭了蹭,闷声道:“辰儿,其实我远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坚强,我也会害怕,我也会不安。” “所以辰儿,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好吗?我输不起,也不敢赌。”他语气几近哀求,令祁辰心中蓦然一痛,原本要说出口的解释又都悉数咽了回去,柔声应道:“……好。” 隔了一会儿,感觉到面前的人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祁辰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道:“那个,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夙千离轻轻叹了一声,眸中划过一抹淡淡的无奈和宠溺:“辰儿,作为一个伤员,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好好养伤,咱们能不能稍微有点儿伤员的自觉?” 祁辰讪讪地干笑了两声,旋即一本正经地道:“我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真的,我保证!” 夙千离凉凉瞥了她一眼,末了在她饱含期待的眼神中答道:“绥阳之围已解,凉州那边的战事也基本结束,后续收尾的事情交给了平大将军负责。至于我为什么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枭云骑的行军速度你应该了解吧?” 尽管他用三言两句便将所有的事情一笔带过,但祁辰仍是从中猜出了一些端倪,比如:凉州的战事为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结束,远在雁门关的枭云骑又为何会被突然调来绥阳…… 但既然他没有提及,那么祁辰自然也不会去问,不过心中却是暖暖的,软得一塌糊涂,她何其有幸,能得这样一个男人的倾心相待! “夙千离。”祁辰的表情显得有些纠结。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仿佛只要她喊一声疼,他下一刻就要冲出去把桓柒拎过来一般。 祁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中忽然盛满了笑意:“突然发现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夙千离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弄了个措手不及,怔怔地望着她。 不知为何,这副呆呆怔怔的模样莫名戳中了祁辰的笑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抬手捏了捏男子的脸颊:“夙千离,我发现你有的时候真的很可爱!”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格合二为一的缘故,如今祁辰总能从他身上看到一些千染的影子,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这个男人就会展现出傲娇又呆萌的一面! 夙千离的面部神经有一瞬间的抽搐,有意要板着脸数落她两句,最后却又实在绷不住上扬的嘴角,无可奈何地任由她肆意蹂躏自己的脸,没好气道:“满意了?” “满意,哈哈哈哈——太满意了!”祁辰笑得前仰后合,没成想乐极生悲,突然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她脸色一白,倒抽了一口凉气:“嘶——” “怎么样了?是不是扯到伤口了?我看看!”夙千离紧张得变了脸色,说着便要去解她的衣服,祁辰阻拦不及,身上的中衣一下子就被他解开,露出了胸口一侧的纱布,以及上面星星点点的血迹。 “只是不小心扯到了,应该没事……” “都流血了,也叫没事?”夙千离刚刚消散下去的怒气再一次涌了上来,冷着脸瞪着她。 低头一看,祁辰下意识地开口:“那明明是之前流的血……”剩下的话在某人越来越黑的脸色中默默咽了回去。 “躺好,我帮你重新上药。”夙千离冷声冷气地说道。 祁辰自知心虚,于是乖巧地闭上了嘴,任他去解自己的纱布。 伤口在她胸口右侧一寸不到的位置上,因为受伤的缘故,自然也就没穿里面的小衣,此刻纱布一解开,祁辰便算是和他坦诚相待了,尤其当他认真看着她身上的伤口时,祁辰莫名觉得一阵尴尬,忍不住催促道:“你好了没有?” 不就是重新上个药而已,用得着那么仔细吗?祁辰在心中默默腹诽道。 夙千离原本正要数落她两句,不想一抬头突然瞧见了她耳后的那一抹淡淡的绯红,不由挑了挑眉,淡淡道:“没有。” 不知是不是祁辰的错觉,总觉得他在说完这话以后,手中的动作又慢了几分…… 而且,他的手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触碰到不该碰的地方,祁辰几次想要开口提醒,可瞧见他严肃的神情就又闭上了嘴,嗯……或者是自己想多了? 而这种忍耐在夙千离的动作越来越过分的时候,终于憋不住了:“夙千离,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夙千离诧异地看着她。 他竟然还敢跟自己装无辜!! 祁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把你的爪子从我身上拿开!” “辰儿你在说什么呢?我是在帮你上药,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歪了?嗯?”说着又俯下身去,对着她的耳根若有似无地吹了口气。 耳后一阵酥麻痒意传来,祁辰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第523章 欲求不满 如愿看见她的耳后漾开的那抹红晕过后,夙千离满意地勾了勾唇:“辰儿乖,你现在身上还有伤,不适合剧烈运动,等你好了,我再满足你,嗯?” 祁辰瞬间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磨了磨牙:“夙千离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怎么会,辰儿这般迷恋我这张脸,我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一大优势呢!”夙千离慢悠悠地缠上了最后一圈纱布,光明正大地在她胸上摸了两把,一本正经地道:“手感不错,就是规模小了点。” “不过没关系,辰儿今年才十九,想来应该还有发展的空间,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祁辰一听,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借着给她上药的机会吃豆腐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敢嫌弃自己规模小? 她收回自己刚才对这个人的评价,他不仅一点儿也不可爱,而且还非常可恶! 看着她这般气鼓鼓的模样,夙千离不由邪邪地笑了:“辰儿,你这个表情会让我误以为你……欲求不满!” “你才欲求不满,你全家都欲求不满!!!”祁辰瞬间炸毛,一把扯过自己的衣襟拢好,然后指着门口的方向恶狠狠地说道:“我数到三,如果你没有从我眼前消失……” “哎呀好困啊,辰儿我要睡一会儿,你别吵我。”说着,夙千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被子里,一副我已经睡着了的模样。 祁辰气得直磨牙:“你给我滚出去!” “我睡着了!”夙千离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大爷!你见过谁睡着了还能说话的?梦游吗?! 然而夙千离却不管这么多,闭着眼睛一个翻身便把她揽进了怀里,手臂的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碰到她的伤口,又不会让她轻易挣脱出去。 祁辰用力地去推他,却被他抓住了手腕,悠悠道:“别乱动,不然我会以为你是故意碰到伤口,然后要我帮你换药。” 卧槽!祁辰瞬间瞪大了眼睛:“夙千离你知道‘无耻’两个字怎么写吗?” 夙千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定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乖,快闭上眼睛,再陪我睡一会儿。”说完,他的呼吸就变得平稳起来,像是真的已经睡着了一般。 “夙……”祁辰刚要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却突然瞧见了他眼底那抹藏不住的青黑和倦色。 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用另一只手轻轻拂过那张明显消瘦了不少的面庞,眉宇间浮上一抹淡淡的心疼—— 凉州与绥阳一南一北,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即便是快马加鞭至少也要十日才能赶到,可他却仅仅用了五日不到的时间,想来这一路上他定是没怎么休息过的,再加上昨晚又守了自己一整夜,此刻应该是疲惫到了极致才会这么快就睡着吧? 思及此处,祁辰突然就不忍心去叫醒他了,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似乎怎么都看不够,直至一阵倦意袭来,两个人一同沉沉睡去。 …… 祁辰原以为自己已经睡了一整晚上外加一个上午了,这一觉应该不会睡太久,不想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而身边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全然没有了夙千离的身影。 动了动有些干哑难受的嗓子,祁辰把目标放到了离她三尺左右的茶桌上,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床边挪。 快了,快了,还差最后一点! 不想她此番伤得太重,一只手刚刚碰到茶杯的边缘,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她瞬间脸色一白:“嘶!” 手一松,只听得“啪嗒!”一声脆响,茶杯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卧槽!这他妈是真疼啊!祁辰忍不住暗暗爆了句粗口,与此同时,心里不禁暗骂桓柒这个家伙医术不精,好歹给开点止疼药什么的啊! 听见屋里的动静,一直守在外面的寒亭立刻冲了进来,哪成想这刚一进门,便瞧见祁辰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床边,地上还散落了一地的碎瓷片,寒亭吓得一阵心惊胆战,连忙上前将她扶回床上,一脸紧张地问道:“王妃!您没事吧?” 祁辰摇了摇头,有些尴尬:“我没事,就是觉得有点口渴,哎对了,怎么是你守在外头,寒月呢?她去哪儿了?” 寒亭重新取了杯子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支支吾吾地答道:“寒月她……身子有点不舒服,所以王爷命属下过来替她一阵儿。” 祁辰听罢不由轻轻拧眉,问:“她是不是受伤了?”可转念一想,如果只是受伤了,寒亭应该没必要瞒着自己才是…… 寒亭明显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甚至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笑嘻嘻地道:“王妃,王爷吩咐过,让您一定按时服药,属下方才还在想,如果再过两刻钟您还没醒的话,就进来叫您来着,不想您自己就醒了!” “您先稍等一会儿,属下这就去端药。”说着便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生怕祁辰中途把他叫住似的。 望着他仓皇而逃的背影,祁辰不由眯了眯眸子,寒亭这副心虚的模样,显然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而且这件事很有可能与夙千离有关! 寒月,身子不舒服,夙千离……将零散的几个片段联系起来,祁辰心中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等到寒亭端着药回来的时候,祁辰脸上的神情已然恢复如常,只是在接过药碗的那一瞬蹙了蹙眉,显然是对这药有些意见,但转念想到桓柒那张臭脸,还是老老实实地仰头把药一饮而尽。 见她并未再问起寒月的事,寒亭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在王妃面前扯谎的心理压力实在太大了! 喝完药,祁辰指了指桌上的水壶,寒亭立刻会意,连忙到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祁辰接过茶杯漱了漱口,总算觉得口中的药味儿散了一些,这才道:“那边柜子上有治疗淤青的药,你拿去给寒月,顺便再帮我同她道个歉,就说这次是我连累她了。” 第524章 看望纪筠 自己受伤昏迷,以夙千离的性格,寒月被责罚是一定的,但他知道自己向来不喜欢苛责,所以杖责之类的刑罚是肯定不会用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罚跪。 绥阳这边气候潮湿,自己又从昨天傍晚一直昏迷到今天晌午才醒,再加上昨晚下了一夜的雨,这会儿寒月的膝盖必然是走不了路了。 说到底,寒月这次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若非自己派她去柳州求援,她也不会被夙千离迁怒。 一旁的寒亭则是满脸惊讶地看着她:“王,王妃您怎么知道……” “你那张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做贼心虚四个字,我要是再猜不到那就是个傻子了!”祁辰没好气地说道。 “那个,王妃,能商量个事不?”寒亭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祁辰瞥了他一眼,直接道:“放心,你没跟我告密,王爷也不会找你麻烦!” 被猜中心思的寒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嘿,那属下就先谢过王妃了!”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夙千离和桓柒两个像是提前约好似的,不管她怎么好说歹说,就是死活不让她下床活动。开玩笑,她胸口处的伤距离心脏就差了一寸不到的距离,就算性命无碍也是最严重的贯穿伤,轻易马虎不得! 就在祁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躺得快要发霉的时候,桓柒终于大发慈悲地批准了她多日以来的诉求,祁辰登时就激动得恨不得当场给他点上三炷香好好拜一拜! 踏出房间的那一瞬间,祁辰用力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顿时觉得整个人通体舒畅,心情大好! “王妃,您怎么出来了?”寒月刚走到拐角便瞧见了站在门口的祁辰,立马紧张起来。 瞧见是寒月,祁辰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你膝盖上的伤好了?” 寒月点点头:“小伤而已,多谢王妃的伤药。” “王妃,属下扶您回去吧?” “你别弄得这么紧张兮兮的,我出来可是经过桓柒同意的!”祁辰用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看着她,绝口不提桓柒只是答应她下床走走而不是答应她出门转悠的事…… 寒月倒是没想那么多,一听是桓柒同意的,当下便放下心来,走上前去扶着她:“王妃,王爷这会儿应该在前院,您要去找他吗?” “不了,你同我去看看纪筠吧!”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去见夙千离岂不是不打自招? “是。”寒月向来寡言,此刻听闻祁辰这么说,自然不疑有他。 不想刚来到纪筠的院子,便见罗音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树下,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罗音,你怎么蹲在这儿啊?” 一听见她的声音,罗音立刻站起来,脸上挤出一副笑颜:“祁辰,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这几天我都没顾得上去看你……” 祁辰浑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你瞧我这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倒是你,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胳膊可要好好养上一阵子了。”罗音的手臂在那一战中骨折了,到现在还带着夹板。 闻言,罗音不由轻轻扬了扬自己的胳膊:“桓公子说了,就是普通的骨折,眼下已经接好了,不碍事的。”不知突然想到什么,她的眸色黯了黯,神情变得低落起来。 祁辰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纪筠现在醒着的吧?带我进去看看他。” 罗音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扯出一抹强笑来:“……好!” 和想象中的自暴自弃不同,纪筠的脸上始终带着积极向上的笑意,祁辰刚一进门便主动同她打招呼道:“王妃来了,我听罗音说那天你也受伤了,如今可好些了?” 一瞬间的怔忡过后,祁辰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他的话题,笑着调侃道:“当然,若是还不好,岂不是要折了桓柒鬼医的名声?” “谁说不是呢!”纪筠相当赞同地点点头,旋即又忍不住吐槽道:“其实说起来桓大夫的医术确实高明,可就有一条,他开的那些药都太难喝了!” 一提起桓柒开的药,纪筠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唾沫横飞地说道:“我跟你说,不是我夸大其词啊,我现在一看到那药碗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散发着那股子难闻的药味儿!” “可不是吗!”对于这一点,祁辰也是深有感触,忍不住跟着附和了几句,纪筠顿时像是终于碰到知音了似的,根本停不下来! 纪筠兀自说得高兴,像个没事人似的,仿佛那个刚刚丢了右臂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可他越是这样,罗音心里头就越难受,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说着便脚步飞快地朝外走去。 见她离开,纪筠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然而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喋喋不休地继续道:“王妃你是不知道,那天你在城楼上晕倒,王爷整个人跟疯了似的,那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且不说那群自己作死的苗疆大军,单是那孟家军跟咱们打到现在,怎么说也剩了小三十万人吧?可他愣是带着五万枭云骑直接把孟家军给灭了!” “孟家军的军旗倒下来的那一刻,整个北城楼上血流成河,啧啧啧,那场面真叫一个震撼人心!” 祁辰听着不禁有些好笑:“说的好像你亲眼瞧见了似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你还被埋在死人堆里呢吧?” 纪筠把眉毛一竖:“我是没亲眼瞧见,可绥阳城那么多百姓可都瞧见了啊!难道还不许我听说一下吗?” “好好好!你已经完美表达了你对王爷的崇拜和敬仰之情,那么现在,咱们是不是能来好好聊一聊你自己的事了?”说着,祁辰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他那截空荡荡的袖管。 纪筠眸光一闪,旋即嗷嗷叫道:“王妃,不带你这么戳人痛处的啊!好歹你跟我哥也算是至交好友了,而且他还是你的顶头上司!” 第525章 ?被抓包了 “他是我的顶头上司,你可不是。”祁辰淡淡瞥了他一眼,道:“行了,别装了,罗音都已经被你支开了,不觉得累吗?” 纪筠神色一僵,旋即眼神黯了黯,眸中的光彩就像是烟花般转瞬即逝,很快便淹没在一片寂静深夜中,他苦笑一声,口中喃喃道:“你都看出来了啊……” “不止是我,罗音,纪将军,桓柒,他们哪一个人没看出来?”祁辰直言不讳道。 纪筠以为他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故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甚至可以笑着安慰周围的每一个人,可他越是这样,就越令人无所适从。右臂对于一个习武之人而言有多重要不言而喻,没有人会不不在意,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尚未到弱冠的年轻男子…… 闻言,纪筠轻轻抿了抿唇:“我只是不想收到太多的同情。” “所以你打算放弃与罗音的婚约?”祁辰一语中的。 纪筠敛了敛眸:“本就只是长辈之间的一句戏言罢了,做不得数。” “可罗音当真了,你也一样,不是吗?”祁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对于祁辰的话,纪筠并未否认,只道:“她说过,她想要寻一个人随她一起策马游历天下,可如今的我,连马都上不去。”说到这儿,纪筠不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你纪筠丢了条右臂,焉知不能成就最好的你?” “我……”纪筠一愣,这是他第一次听闻这样的说法,成为最好的自己…… 祁辰见状不由轻轻叹了一声,继而问道:“我问你,你自幼习武,右手持长枪练了多少年?” “纪家祖训,男子四岁习武,基本功学扎实了方可碰长枪,从我八岁拿到第一杆长枪开始,到现在十一载有余。”纪筠老老实实地答道。 祁辰点点头:“那便是了,你用右手持枪从零学起练了十一年,如今不过是换一只手,以你的资质应当用不了这么久吧?退一万步说,即便你再花上一个十一年,届时也不过刚到而立之年,你向往的一切仍然有机会得到,无论是战场还是江湖。” “倘若你因一时困境而放弃了罗音,焉知他日不会后悔?” “我记得纪将军那日在城楼上曾同我说过,你们纪家人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认输’两个字,纪筠,你亦当如此。” 见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祁辰也不再多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言尽于此,何去何从还需你自己思量。” 祁辰离开后,纪筠陷入了沉默,他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袖管,眼中划过一抹坚定,她说的对,没了右臂还有左臂,哪里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呢? …… 却说祁辰从纪筠那里出来,刚刚回到自己的院子,迎面就撞上一堵肉墙,赫然正是黑着脸的夙千离。 祁辰尴尬地笑了笑:“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桓柒只是让你在房间内走动?”夙千离死死瞪着她,拿她练眼力。 “是吗?那你肯定是记错了,嗯没错,就是这样!”祁辰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夙千离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又黑了几分:“祁、辰!” “嗯嗯嗯,我听着呢,有什么事你说!”祁辰一脸乖巧地应道。 夙千离脸上乌云密布,打横抱起来就往屋里走,恰巧这时院子里一队巡逻的将士走过,祁辰自知理亏,也不敢吭声,鸵鸟似的把脑袋往他怀里一缩,假装别人看不见自己,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被他放到了床上。 “夙千离,我刚刚去看了纪筠,他想和罗音解除婚约,我劝了他半天,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进去……” 祁辰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去打量他的神情,嗯……这个话题好像不太合适,话锋一转,她又接着说道:“对了,纪筠还跟我夸你来着,他简直把你崇拜得不行,恭喜你啊,在季呆子之后又收获了一枚忠实粉丝!” “我听说你已经准备攻打南阳了,之前我让甘宁暗中和白家现在的家主联系过,这个白灵是个聪明人,你攻城的时候说不定能起到出乎意料的效果!” 见他始终冷着脸不说话,祁辰不禁垮下了脸,这下完了,好像真的生气了! 上次非烟说桓柒生气的时候她都是怎么哄人的来着?祁辰努力回想着,突然想到什么,不由眼前一亮,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夙千离?” “千离?小离离?” 夙千离眼皮猛地抽了抽,小离离是个什么鬼?! 好像有反应了!看来这招果然好用!祁辰再接再厉:“小离离,小离离……” 夙千离顿觉头皮一紧:“好好说话!” 终于开口说话了!祁辰眸中划过一抹胜利的光芒,眨了眨眼睛:“我想吃糖葫芦……” 夙千离横了她一眼:“没有!”这里是绥阳,又不是京城,哪来的糖葫芦! “我知道哪里有!”祁辰眸中骤然出现一道兴奋的光芒,她勾着他精瘦的窄腰站起来,皓腕顺势缠在了他的脖颈上,整个人突然朝他贴近。 随着一道温软的气息靠近,夙千离瞬间心头一紧,鼻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气,他的呼吸也跟着灼热了几分,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了动喉结。 “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喉结处便传来一阵湿润温软的触感,夙千离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这里就有一颗糖葫芦。”祁辰眨了眨眼睛,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 “轰!”的一声,夙千离脑海中迅速炸开来,眸中也随之而染上一抹欲色,幽暗深沉得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当中蕴藏着巨大的吸力。 祁辰挑了挑眉,原来调戏人也没那么难嘛! 刚得意了没一会儿,夙千离的吻便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 “唔——”祁辰猝不及防地瞪大了眼睛,卧槽,不是她在调戏夙千离吗?这画风明显不对啊? 第526章 ?大军返京 良久,夙千离终于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她,终于得了空隙的祁辰立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夙千离突然靠近了她,低下头去,贴在她耳边一字一顿说道:“辰儿,调戏我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还有,贿赂无效,你今天偷偷乱跑的事没完!” 祁辰:“……” 忿忿地瞪着他:“你还能更无耻一点吗?” “当然!你想看吗?”夙千离笑望着她。 祁辰一口气噎在那里,不上不下的,恶狠狠地瞪着他:“门在那边,慢走不送!”她算是明白了,夙千离和桓柒压根就不是一个路数的,对桓柒有用的招数搁在他这里完全就是徒劳无益! “伤好之前不许踏出房门半步,否则寒月的膝盖就可以不用要了!”悠悠丢下这么一句话,夙千离潇洒地转身走了。 祁辰顿时被气得一阵心脏疼! …… 事实上,有夙千离和枭云骑在,收复南阳自然是不在话下,再加上白灵这个四姓之首家主的里应外合,他们几乎是没费什么太大功夫就夺回了南阳。 而对于苗疆而言,穆弋的十万大军再加上后来攻打绥阳的三十万大军还有驻守在南阳的军队人马,前前后后折损了近四十万! 可以说,经过这一场战争后,苗疆不仅没有从中捞到好处,反而元气大伤,很快,夙千离便收到了苗疆王派人送来的议和文书。 没事挑衅,打不赢就议和,这向来是苗疆惯用的伎俩。 当然,夙千离也没客气,狮子大开口提出了一系列严苛的条款,苗疆王畏惧于枭云骑的凌厉手段,自然都一一答应了。 议和的事情一敲定,夙千离便带着大军返京了,事实上,如果不是顾虑到祁辰身上的伤不适宜颠簸的话,只怕他们动身返京的时间还可以更早一些。 不想他们一行人刚刚来到安阳,便听到了京城那边散布的传言—— 摄政王带着枭云骑在绥阳和南阳大肆屠城,连自己的唯一的亲表妹都不放过,短短几日内,两座城池血流成河,横尸遍野,死的人不计其数! 听到这些个谣言,祁辰顿时怒上心来,不用问也知道这些谣言是何人故意传扬出来的,联想到最近一段时间里关于夙千离的各种诋毁和谣言,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愤怒和失望,说起来她与夙千珩也算是共过患难的朋友,竟然不知道他光风霁月的外表下还包藏着这样的祸心! 坦白说,最初听闻他逼宫谋夺皇位一事时,她心中虽觉震惊和难以理解,但却并无太多愤怒,毕竟人各有志,身为先帝的儿子,他当然有资格去肖想那个九五之尊之位。 但她没有料到的是,为了得到那个位置,他竟然如此不择手段,从江南到南阳,先是在明渠河坝上动手脚,一手制造了江南十四州的水患和灾民暴乱,后又联合苗疆里应外合,把南阳拱手让人,如今又制造谣言来恶意中伤夙千离! 当初在凉州,舍命相陪、真诚以待的是他,可现如今,操纵人心、不择手段的也是他,究竟是人心难测还是他太过善于伪装?以至于她竟看不懂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枭云骑在城外扎营,夙千离捧着几个洗干净的野果子走到她身边坐下。 “没什么。”祁辰接过果子咬了一口,笑赞道:“你从哪儿摘来的果子?味道不错!” 见她不欲多说,夙千离也没再刻意追问,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片林子:“喏,就在那边的树林里,想去看看吗?” 既然今晚要在这里扎营,那么便也不急着赶路了,想到这儿,祁辰欣然答应:“好啊!” 一叶而知秋,这一路上越往北走,秋意越浓。漫山金黄的落叶逐渐萧疏,不知不觉中融入暮色。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战事刚起时还是炎炎夏日,转眼间已是草木深秋。 祁辰并非是个容易触景生情的人,此刻却突然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两个人在一处小山坡上坐下,夙千离突然道:“有件事还是应该让你知道一下,纪简从江南来信了。” “江南?他不是在凉州吗?怎么会突然又去了江南?”祁辰诧异不已。 夙千离没有同她解释,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你还是自己看看信吧!” 原来自凉州战事结束后,夙千离前脚来了绥阳,纪简后脚就去了江南,着手调查师父的案子…… 看完信里的内容,祁辰原以为自己会愤怒,会憎恨,会失望,可事实上,她的内心竟是说不出的平静—— 与其说是意外,倒不如说是个意外的意料之中。有了这个解释,此前所发生的种种就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或许她的心中早就已经有所怀疑,只是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毕竟,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她不愿去恶意揣测,可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辩驳。 风声潇潇,有零落的枯叶落在信上,祁辰略一抬手将枯叶拂开,收起了信,目光眺望着远方,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淡很淡:“除了这封信,你还查到了什么?” 夙千离亦没有隐瞒,坦言道:“循着纪简给出的线索,南子浔查到了当初的一些陈年旧事……” 时隔多年,如今,他已然能够神色平静地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二十二年前,有御史秘密上奏先帝,称裕亲王容枫暗中豢养私军,对朝廷有不臣之心,证据确凿。 先帝本要依律处置裕亲王府,奈何大半个朝廷的官员都站出来替容枫作保,致使先帝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决定,转而逼迫容枫交出了手中兵权,处处防备警惕容家。从那以后,裕亲王府逐渐没落,枭云骑也不知所踪。 九年前,有官员旧事重提,并且拿出了所谓的谋反证据,这一次,先帝是铁了心要处置裕亲王府,所以才有了平肃主动请命带兵查抄裕亲王府一事。 第527章 惊天阴谋 原来,早在二十二年前先帝对裕亲王府动了杀心开始,庄明轩便已经开始苦心孤诣地布局谋划—— 庄严的母亲并非偶然,而是因为她无意中得知了庄明轩和先帝之间的秘密协议,所以被迫自尽; 元青砚的父母双双战死沙场不是意外,而是因为他们坚持认为裕亲王府绝不可能有不臣之心; 师父辞官归隐不是对朝廷心灰意冷后的消极避世,而是想要在暗中探查庄明轩的阴谋; 这是一场长达二十二年的惊天阴谋! 为的就是彻底铲除裕亲王府和枭云骑的全部势力! 祁辰忍不住开口问道:“先帝当真就如此忌惮裕亲王府?” “呵,”夙千离哂笑一声,眼角似有讥讽:“或许是心虚,又或许是害怕功高震主吧!” “功高震主……难道因为这虚无缥缈的四个字,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吗?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术?” 对于先帝的种种做法,祁辰实在有些难以理解,她不懂,如果不是先帝故意留下的这些隐患,天穹何至于走到今天的局面?那些将士、百姓又何至于枉死?用这样的代价去除掉一个对天穹忠心耿耿的裕亲王府,难道就不觉得可笑吗?! 夙千离扯了扯嘴角:“对于愚蠢短见的人而言,一把自己无法驾驭的兵器,即便它是绝世利刃,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毁掉!”说这话时,他的眸中带有三分不屑,七分冷嘲。 祁辰默然。 有时候她真的忍不住去想,天穹的江山没有毁在先帝手里,也算是祖宗保佑了! 夙千离顿了顿,终于还是说道:“按照路程估计,明日大军就能抵达京城,你……确定要参与攻城吗?” “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祁辰抬眸望着他,不答反问。 夙千离神情一怔,旋即笑道:“我明白了。”是了,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不是会逃避现实的人,之所以会有此一问,不过是担心那个人会对她影响罢了。 但现在看来,果然是自己多虑了。 “他欠我一条命,总归是要讨个说法的。”祁辰神情淡淡,眸中却是划过一抹冷意。 夙千离握住了她的手,定定道:“放心,一切有我。” “嗯!”祁辰回望着他,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无论是信任还是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了,我听闻你留了舒云白一命,是因为他有什么不妥吗?” 夙千离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会问我容奚的事。” “怎么?需要我安慰一下你吗?我以为外面的那些流言并不能让你放在心上。”祁辰淡淡揶揄了一句。 夙千离无奈地笑了笑:“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对于容奚的死,他并不后悔,更不会去在意外界的那些流言,因为那些人于他而言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但她不同,他在意她,所以在意她对自己的看法。 对上他执着的目光,祁辰不由轻轻喟叹一声,道:“容奚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关于她的死……我只能说,可怜人必有可怜之处。或许这个结局对她而言已然是最好。” 诚然,裕亲王当年不由分说地将她送去苗疆的举动未必正确,但后来的一切却都是容奚自己的选择,她亲手断送了自己的未来,并将自己置身于天穹的对立面上。 在先帝与庄明轩密谋的这场惊天阴谋中,容奚无疑是其中的一个受害者,可她无辜吗?或许当初的容奚是无辜的,但后来的苗疆圣女苏容却不尽然。 她可以恨苗疆逼死了她的母亲,恨先帝步步紧逼毁了她的家,甚至可以恨容枫当初将她送去苗疆避难,但冤有头债有主,她不该把这股恨转嫁到那些无辜的人身上。 细数她这一步步走来,有多少人因为她的恨而无故丧命?那些人可从来不欠她什么。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容奚也不例外。 “……是啊,你说得对,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夙千离眼中似有悲叹,想到那日她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的那一幕,心中不免有些恍惚,顿了顿,他道:“我让人把她葬在了容家祖坟里,如果有来世,希望她可以不用再经历这些。” 舅舅曾经那样地照顾他,可在他离世之后,自己却没有照顾好他唯一的女儿,如果他早些派人去苗疆,或许容奚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看着他有些怔忡的神情,祁辰心中不免感叹,说到底,身为裕亲王府的唯一一个后人,容奚的死对他来说也不是没有一点儿震动的吧? 祁辰突然有些心疼眼前这个在外人眼里强大到无所不能的男子,她捧着他的脸,认真道:“千离,你不是救世主,这世上也不是事事都能尽如人意,所以,没必要苛责自己。” 夙千离眼中的寥落一点一点散去,长叹一声,将她拥进怀里:“辰儿,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你。” “是啊,我也觉得你很幸运!”祁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忽而想到什么,推开他:“那么幸运的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把舒云白关起来?” 闻言,夙千离眼中不禁划过一抹无奈的笑意:“辰儿,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真的很会破坏气氛?” “所以呢?”祁辰眯了眯眸子,眼中似有危险的光芒划过。 求生欲使得夙千离立刻改口:“所以我刚刚其实是开玩笑的,你一定看出来了对不对?” 祁辰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呵呵!” 夙千离果断略过这个话题:“你不是想知道舒云白的事情吗?事情是这样……” 祁辰听罢不由拧了拧眉:“所以,按照他的说法,你应该还有一个妹妹在世?” “那他有没有说人现在在哪儿?” 夙千离摇了摇头,颇有些头疼地说道:“他说这是他保命的唯一一张底牌,怎么都不肯轻易透露出来。” 祁辰心念一转:“他提了什么条件?” 第528章 声东击西 “他要一道免死金牌。” 祁辰一听不由冷笑:“呵!他还真是异想天开!”多少人死在了血尸蛊之下,他居然还想活命! “给了他免死金牌,好让他有机会再东山再起吗?!” 夙千离点点头,道:“想来他也知道我们答应他这个条件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才会一直咬死了不开口。我已经命人去查当年替我母妃接生的稳婆,只是时隔多年,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 祁辰听罢不由眉心紧蹙,抿唇道:“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换个方向想想,比如说,皇宫不比别处,想要把一个婴孩偷偷送出去绝非易事,而那个时候的裕亲王府已经完全暴露于先帝的眼线之下,也就是说,这件事你舅舅并不知情,那么你的母妃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把这样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送走的呢?” “也就是说,这当中必然要有其他人的帮忙,而这个人既要深得母妃信任,又要有足够的权势去安排好这一切……”说到这儿,夙千离眸中不由划过一抹深思,沉声道:“我想我大概猜到是谁了。” “还有一件事,你真的认为舒云白知道你妹妹在哪儿吗?”祁辰突然问道。 夙千离神情微变:“你是说……” “或许他曾经的确是知道的,但现在……只怕未必。试想一下,倘若换做是你,当你手中握有这样一副好牌的时候,你会怎么用?” 夙千离仿佛突然间想明白了什么,深邃的眸中似有寒芒掠过:“所以他一直咬死了不开口的原因,除了害怕我们过河拆桥外,很有可能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妹妹的下落!” 祁辰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他这样一直拖延时间的用意是什么,难不成还等着有人来救他不成……” 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祁辰脸色变了几变—— “夙千珩!!!”两个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既然容奚能与夙千珩合作,那么以舒云白的城府,未必就不能在暗中和夙千珩搭上线! “我这就命寒亭加派看守舒云白的人手!”夙千离声音微沉,倒是他小看了这个舒云白! “只怕是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 祁辰径直把目光看向了他身后,那是他们今晚扎营的方向,树林的尽头是一片浓烟滚滚! 夙千离猛地回头去看,眸中瞬间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夙、千、珩!” “走吧,回去看看。” 夙千离带着祁辰用轻功赶回了营地,发现火已经灭了,只是营地有些混乱,四周一片狼藉。 寒亭一见二人,连忙朝底下人吩咐了几句,自己迎了上来:“王爷,刚刚有人假扮附近庄子里的农民偷袭,点燃了部分刚搭起来的帐篷,不过好在火势不大,现在已经控制住了,咱们的人没有什么伤亡……” “舒云白呢?”夙千离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寒亭一怔:“啊?” “本王问你舒云白呢?!”夙千离的视线像是淬了冰的利箭似的,直直射向寒亭。 寒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突然想到什么,顿时脸色骤变:“属下这就去查看!” 事实证明,祁辰的预感是正确的,方才军中的混乱只是个幌子,对方真正的目的是舒云白。 寒亭自然知道舒云白的重要性,“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属下失责,请王爷责罚!” 夙千离冷着脸不说话,周身的气场凌厉逼人,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祁辰走上前来,朝寒亭使了个眼色:“起来吧,对方预谋已久,不是你们的错。” 寒亭犹豫地看了一眼自家王爷,见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祁辰行了一礼:“多谢王妃!”然后悄然退下了。 夜幕落下,秋风过处,阵阵寒意袭来。 祁辰踮起脚尖替他披上一件厚实的披风,道:“夜里风大,先回营帐吧!” 身上骤然的温暖令他回过神来,伸手解下披风裹在她身上,又替她系好上面的绳结,叮嘱道:“你先回去吧,我去去就来!” 如果不是他因为自己的私事而乱了心神,此番定然不会让夙千珩有可趁之机将人救走,既然是他的错,那么就应该由他来弥补! “等等!”祁辰急忙叫住了他,拦在他面前定定看着他:“你要去哪儿?” 夙千离紧抿着唇,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轻声道:“听话,我去去就回。”说着一边往前走,一边对旁边的营帐沉声道:“燕枭,带一队人跟我走!” 见他如此固执不听劝,祁辰不由气结,怒道:“你此刻带人去追,焉知夙千珩没有布置好天罗地网等着你?!” 夙千离身形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往外走。即便是龙潭虎穴,他今晚也势必要闯上一闯,否则等舒云白和夙千珩碰面,谁知道那个舒云白会不会再一次弄出血尸蛊一类的东西?届时死的人只会更多! “夙千离你给我站住!”祁辰断喝一声,然后快步走上前去,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有办法解决舒云白的问题。” “相信我!”见他迟迟不语,祁辰再一次强调。 燕枭也在一旁劝道:“王爷,此时去追舒云白的确不是一个稳妥的法子,不如听听王妃的建议?” 夙千离终于点了点头:“……好。” 见他答应,祁辰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沉声道:“虽然夙千珩和舒云白见过,但在此之前,他们二人之间并无直接联系,也就是说,两个人其实并不熟悉,而这恰恰是我们的机会所在!” “机会?”燕枭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神色茫然地看着她:“王妃的意思是……” 祁辰勾了勾唇,眸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他夙千珩能出其不意声东击西,焉知我们没有将计就计以假乱真呢?” “什么?”燕枭顿时大惊:“王妃你的意思是夙千珩派人救走的舒云白是假的?” 第529章 亦真亦假 “夙千珩和舒云白接触不多,自然是我们说他是假的他就是假的!”夙千离眯了眯眸子,接过话来说道。 听到这儿,燕枭恍然大悟,随即又道:“可话又说回来,咱们怎么才能让夙千珩以为他救走的那个舒云白是假的呢?” “这就要看寒榭和流幻的了。”祁辰意有所指地说道。 自穆弋率领的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后,苗疆人便再没有使用过血尸蛊,所以她现在完全有理由猜测,苗疆的血尸蛊已经在那场大火中被焚烧殆尽,而舒云白手里没有现成的血尸蛊。 血尸蛊的培育需要时间,即便是舒云白亲自动手,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内将其培育出来,而他们恰恰可以利用这个时间——谁知道舒云白迟迟没有培育出血尸蛊是受客观因素的影响,还是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舒云白呢? 当晚,寒榭被连夜召回,祁辰一番细细嘱咐过后,便见他和流幻两个人单独进了营帐,其余人均在帐外等候。 半个时辰后,燕枭看着面前这个与舒云白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忍不住啧啧惊叹:“这,这也太像了!”不仅仅是面相,就连身上的气质都几乎一模一样! 事实上,易容术只能改变外貌,对于气质这种东西却是无能为力,两个人之所以会看起来这么相像,不过是因为流幻同舒云白一样,也是养蛊之人罢了。 当然,这也是祁辰为何选择让流幻来假扮舒云白的原因。 “先说好,假扮舒云白可以,但我可没办法给你凭空变出血尸蛊来。”流幻淡淡说道,眸中带着三分不易察觉的不耐。 祁辰笑了笑:“不一定非要血尸蛊,其他的蛊也可以。比如说……金蚕蛊?” 闻言,流幻不由瞥了她一眼:“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祁辰挑了挑眉,没有否认:“那就麻烦你看在非烟的面子上,送佛送到西吧!” “我手上金蚕蛊的数量有限,不可能做到大规模的攻击。”流幻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话便是答应了? 祁辰眉宇间浮上一抹愉悦,再开口时语气也轻快了几分:“攻城的事情自有军队负责,我原本也没打算把金蚕蛊用在这上面,你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以舒云白的身份出现在两军阵前,放出金蚕蛊,让对方误以为这是血尸蛊就够了,剩下的事情我自会解决。” 流幻皱了皱眉头:“可以。”说着就要回营帐把脸上的易容卸掉,他向来不喜欢顶着旁人的脸到处游走。 “且慢!”祁辰叫住了他,笑眯眯地说道:“明早我们会与从凉州回来的大军会合,在那之后大军随时有可能开始攻城,所以还要辛苦你最近这几天都以舒云白的面目示人。” 突然想起来什么,她又紧跟着补充道:“噢对了,寒榭做的面具透气性很好,这一点你尽可放心!对吧,寒榭?” “啊?”寒榭先是一愣,旋即连连拍着胸脯保证道:“对对对!这面具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流幻先生若是有什么不适可以随时找我!” 流幻听罢只是冷冷睨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寒榭不明所以地朝众人问道:“我哪句话得罪他了吗?” 祁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的事,别想太多了!” …… 翌日一早,晨光熹微,大军刚刚行至京城外,左骞便带着从凉州过来的大军与他们会合。 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事,身为凉州知府,平肃自然是要留在凉州处理善后事宜的,所以此次大军便交由左骞统率。 “王爷,大军已经整顿完毕,随时可以攻城!”一路奔波下来,左骞的脸上带着几分难以掩盖的疲惫,身上的衣服也都皱巴巴的,上面还沾着秋夜里的露水,不过神色却是格外坚毅。 抬眸眺望着不远处的城池,夙千离眯了眯眸子:“传令下去,大军原地休息,攻城的事情先不着急。” 左骞一怔,旋即恭敬应道:“是,王爷!” …… 夙千离的大军就在距离京城不足十里的地方扎营,京城中的众人自然不会没有丝毫察觉。 这不,得到消息的庄明轩脸色骤变,换了身衣服就匆匆往皇宫的方向去了,在宫门口正好遇上了同样闻讯赶来的南文修和萧宁远。 “想来齐国公也听说了摄政王兵临城下的事?”南文修主动同他打招呼,眉宇间不免有些凝重和焦虑。 庄明轩点了点头,脸色同样也好不到哪去:“先进宫再说吧!” 破晓时分,一缕秋日的阳光刺破黑暗,照进窗子里,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男子一袭素锦白衣,翩然立于窗前,他缓缓伸出手去触碰那缕晨光,骨节分明的指尖分外好看。 “天亮了。”这一刻,他脸上的神情显得宁静而平和,似乎只是一声再寻常不过的轻叹,却又似乎夹杂着些许旁的东西…… 提起花壶给面前的一盆云竹浇水,淅淅沥沥的水柱映衬着淡黄色的晨光,晶晶亮亮的,一切都是那样平静而祥和。 就在这时,寂静而空荡的寝殿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南文修进门便沉声道:“王爷,摄政王率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如今就驻扎在距离京城以外十里的地方!”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男子手中动作微微一顿,新发的嫩枝被拦腰折断,叶片上还沾着新鲜的水珠。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见他迟迟不语,南文修不禁有些急了:“王爷!”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不惜与老爷子反目,甚至赌上了整个南家,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他输不起啊…… “嗯,我听到了。”夙千珩放下了手中的半截断枝,淡淡应道。 相较于南文修的慌乱,萧宁远的反应倒是显得镇定一些,只见他眸光顿了顿,试探着问道:“王爷可是已经有了什么对策?”坦白说,在这位手下做了这么多年事,他至今仍摸不透他的心思,至多揣测一二便已是极限。 第530章 利用民心 背对着窗子的方向,夙千珩的面容正好处在光影之下,脸上的神情有些看不真切,只听他淡淡启唇:“舅舅怎么看?” “还是那句话,只要出掉了夙千离,眼下的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说这话时,庄明轩的眸中不由划过一抹阴鸷与狠戾。 听到这话,南文修胸中不由浮起一股怒意,张口便冲道:“齐国公这话说得容易,你当如今的夙千离还是当年那个少不谙事的七皇子吗?他要是能这么容易就被除掉,咱们之前做的那些安排岂不都成了笑话?” 对于他明显有些不虞的态度,庄明轩倒也并未与他计较,淡声道:“穆国公不必如此言语相激,我既然开了这个口,自然是已有成算。” 说完也不去理会南文修的反应,径直朝夙千珩问道;“王爷,敢问舒云白现在何处?” “来人,去请舒公子过来一趟!”夙千珩对门外吩咐道。 不一会儿功夫,侍卫便领着舒云白进来了,许是在夙千离那里当了一段时间阶下囚的缘故,此刻的舒云白身形愈发消瘦了几分,整个人面色透着不正常的惨白,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光是瞧着便有些瘆人。 “舒公子,不知你的血尸蛊培育得怎么样了?”庄明轩开门见山地问道。 舒云白面无表情地答道:“我说了,血尸蛊的培育需要时间,如果成功了我自会主动向王爷禀告。” 庄明轩眸中闪过一抹不悦:“舒公子可知摄政王如今已经兵临城下了?” “倘若血尸蛊的事情还是没有进展,那我们便要怀疑此番将舒公子救下是不是一桩亏本的买卖了!” “你威胁我?”舒云白那双阴鸷的眸子直直看向庄明轩。 庄明轩微微一笑:“威胁谈不上,就只是善意的提醒罢了。” 舒云白胸中涌上一股怒意,但他到底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眼下他既然要依附于珩王,那就必然要拿出些本事令这些人信服才是,只是血尸蛊,他此刻的确是拿不出来……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恨穆弋那个蠢货,那么多的血尸蛊,没能拿下绥阳也就罢了,居然还让人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 就在他苦苦思索该如何解释时,夙千珩终于开口了:“其实舒公子倒也不必有那么大的压力,舅舅刚刚只是担心京城的安危罢了。毕竟,眼下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说是吗?” 明明是几句云淡风轻的话,却令舒云白脸色变了几变:“王爷说的是,在下会抓紧时间的!” 舒云白离开后,南文修不由皱了皱眉,再一次开口:“这就是齐国公所谓的自有成算?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舒云白身上,难道不觉得太过儿戏了吗?!” “舒云白不过是个备选的法子罢了,我自然不会把所有把宝都压在他身上。”庄明轩淡淡回道。 南文修轻嗤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倒是要听听齐国公的高招了!” “自古天下离合之势常系乎民心,民心叛服之由实基于喜怒。民心二字,只要利用得当,便会成为我们手中的一把利器!”说着,庄明轩眸中划过一抹狠厉的暗芒。 “民心?如今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你跟我谈民心?是,我承认民心很重要,可那也要分时候!难不成大军打进来的时候,你打算拿着所谓的民心去抗敌?!”南文修无不讥讽地看着他。 不想庄明轩却是直视着他,认真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要拿着民心去抗敌!” “你莫不是疯了?” 在南文修震惊的目光中,他定定道:“我们之前的舆论造势已经奠定了很好的基础,眼下所有百姓都听说了摄政王在绥阳大肆屠城的事情,只要稍加引导,这些百姓自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就算这样又如何?你总不会是想让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去和外面的二十万大军相抗衡吧?”南文修脸上露出了一抹不赞同的神色。 “有何不可?”庄明轩淡淡反问。 南文修被噎了一下,倒是一旁的萧宁远突然明白了什么,赞道:“齐国公此计甚妙,让这些百姓去守城,倘若摄政王的大军不顾一切地攻城,那便是坐实了之前的传言,倘若他们有所顾忌,那咱们就有了足够的时间来准备应对之策。” 再不济,也能等到舒云白把血尸蛊培育出来,届时他们的处境便不会再如这般被动了。 “这个法子倒也有几分可行之处,只是如此一来,无异于直接把那些百姓架在了火上烤,这会不会……”南文修面上不禁有些犹豫。 庄明轩却是直接冷声打断了他:“时至今日,在这种存亡关头上,穆国公莫不是还要忧国忧民吧?要知道,成大事者最忌妇人之仁!” 听见这话,南文修陷入了沉默,眸中似有挣扎,但终究是没再提出反对的意见,成王败寇,史册永远是站在胜利的那一方的,只要他们能稳住局面,日后的功过自然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对于庄明轩的提议,夙千珩并未反对,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该怎么做舅舅自己看着办就是。” 闻言,南文修和萧宁远不由面面相觑,这话听起来似乎总有哪里不大对…… 庄明轩眉心微蹙,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夙千珩接着又道:“若是没有旁的事,就都散了吧!” 南文修和萧宁远当即垂眸告退。 很快,寝殿里就只剩下夙千珩和庄明轩二人。 “王爷,大敌当前,你……” “万事有舅舅在,本王无需操心太多,不是吗?”夙千珩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你!”庄明轩顿时有种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气恼道:“你就非要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吗?!” “舅舅多虑了。”夙千珩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然后便拿起剪子去修剪窗边的那盆云竹去了。 庄明轩死死盯着他面前的那盆云竹瞧了一会儿,最后拂袖而去。 第531章 退兵十里 很快,关于摄政王在绥阳屠城的消息被无限放大,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便传遍了街头巷尾,谣言愈演愈烈,传到最后竟然成了摄政王修习内功走火入魔,如今需要每天吸食人血才能活命! 这还只是其一,除此之外坊间还有传闻说,当初珩王夺取京城后,城中百姓非但没有奋起抵抗,反而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珩王的统治,此举便是背叛了天穹,而摄政王向来眼里不揉沙子,如今已经放出话来,定要让整个京城的所有百姓以死谢罪! 传言甚嚣尘上,由不得那些百姓不相信,于是,当天便有一批百姓自愿上了城楼。在他们看来,一旦摄政王的大军攻入京城,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一个死字,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跟着珩王背水一战,说不定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于是乎,当左骞领兵来到城楼下的那一刻,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身着盔甲的将士躲在里面不露面,反倒是那些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拿着菜刀守在城楼上。 左骞当场便气得火冒三丈,指着城楼的方向破口大骂夙千珩不是个东西,不想那些个百姓却像是被人洗脑了一般,不遗余力地替夙千珩辩白。 左骞有心要强行攻城,奈何那些百姓挡在面前,一时间大军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进退两难之际,寒亭传来了夙千离的命令——退兵十里! 虽然心有不忿,但左骞也不是不懂得顾全大局的人,尽管知道这是对方专门给他们设的局,此刻撤军就是正中对方下怀,但他却又不得不顺着他们安排好的路线继续往下走,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今天但凡是有一个百姓死在了他们手中,摄政王身上的这盆脏水便再也洗不干净了! 与此同时,元青砚和季书玄也带兵赶到了城外,同行的还有纪简和千梵。 甫一听闻这个消息,元青砚登时就坐不住了,二话不说拿起长枪就要往外冲,却被季书玄拦住:“元兄切莫冲动!此事分明就是对方设的局,你此时前去岂不是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那咱们就这样听之任之?”元青砚越想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依我看,那些个百姓也是没脑子的,旁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还屠城?真要这样的话,怎么不干脆一把火烧了京城呢?!”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局面的确对咱们很不利,即便不攻城,就这么一直同他们僵持着,只怕对方未必就肯给咱们留个清净。”纪简沉声道。 元青砚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什么意思?他们还打算上天不成?” 季书玄眉头紧锁,面色略显凝重:“纪大人的意思是,眼下这个时候,但凡城楼上的百姓有一个出了事,所有的民愤都会指向咱们……” “他大爷的!照这么说,咱们非但不能攻城,还得设法保护好那些蠢货?!”一想到这儿,元青砚心里这个窝火,恨不得把那些百姓的脑子掰开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此事王爷可有什么主意?”纪简把目光看向了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夙千离。 夙千离抬了抬眼皮,刚要开口,便听见一阵紧促的脚步声在帐外响起,紧接着便瞧见一道湛蓝色的身影直直朝着他冲了过去—— “七哥!七哥!” 夙千离一把拎住他的胳膊把他放到一边,皱眉道:“你怎么来了?庄严呢?” 不待夙千越开口解释,周围众人已经哗啦啦跪倒了一片:“臣等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 随后赶来的庄严一见这个状况顿时暗道不好,连忙朝一旁的祁辰使眼色,后者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在夙千离的目光注视下,夙千越悻悻地撒开了手,一瞬间,神色又恢复到那个充满威严的少年天子:“都平身吧,朕有事要同七皇兄商议……” “臣等告退!”众人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 就在庄严准备和众人一起退下的时候夙千离发话了:“庄严留一下。” 被点到名的庄严:“……”他就知道这事肯定没完! “……七哥,我就是担心你,所以才拜托庄大哥带我过来的……”夙千越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差直接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听到这声“庄大哥”,庄严瞬间都快哭了,十一这是摆明了要拖自己下水啊!自己真是疯了才会一时心软答应带他过来…… 夙千离也不说话,就这么板着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弄得夙千越身上没来由地涌上一股冷意,就连后背都觉得凉飕飕的。 比起他来,庄严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道:“千离,我……” 刚开了个头,便见夙千离凉凉扫了他一眼,成功令他闭上了嘴。 一时间,整个营帐内都充斥着一股子凉意。 终于,祁辰实在受不了一旁不停给自己使眼色求助的两个人,清了清嗓子,道:“哎对了,这么长时间不见,萧雯和翊儿还好吧?” 庄严顿觉感激不尽,连忙就要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不想夙千离一个眼神过来,到了嗓子眼儿的那句话愣是生生给咽了回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天的药还没喝吧?”夙千离淡淡地望着祁辰。 祁辰面上表情一僵,随即一拍脑袋,正色道:“哎呀,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要问纪简,这样,你们先聊,我去去就来!”说着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匆匆离开了,连半个眼神都没留给还处在水深火热当中的夙千越和庄严…… 祁辰一走,夙千越便知道自己没了倚仗,于是立刻发挥了他识时务的优良传统,脸上换上一副痛定思痛的表情,郑重其事道:“七哥我错了!我不该在从庄大哥那里听说你来了京城以后就不管不顾地跑过来找你,但是我保证,以后这种错误绝不再犯!!!” 第532章 强攻城楼 庄严:“!!!” 你认错就认错,这猝不及防地甩锅给他算是怎么一回事儿?什么叫从他这里听说的,他说那种藏不住话的人吗?明明是这小子自己故意套话的好吗?! “千离你听我说,这事儿它真不赖我,是……”庄严急忙替自己辩解。 “七哥,这件事错都在我,请你一定不要责怪庄大哥!”夙千越一脸真诚地央求道。 卧槽!这小子心眼儿也忒多了!庄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这次算是栽在他手里了,想到这儿,他不由在心里暗暗给他记上了一笔,这个十一,下次再想求他帮忙,连门,不,连窗户缝儿都没有!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天却迟迟不见夙千离开口,心里头不禁有些打鼓,夙千越深吸了一口气,垮着一张脸道:“七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过来给你添麻烦,我这就回去……”说着便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往外挪,那背影瞧着就惨兮兮的。 “站住!” 听到这两个字,夙千越眼前一亮,顿时就来了精神,飞快地蹭到夙千离身边站定:“七哥有什么吩咐?” 庄严:“……”心里不由暗暗腹诽,这变脸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夙千离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在营帐里老实待着。”来都来了,这个时候再往外跑,是生怕那些人抓不到他是吧? “我就知道七哥最好了!!!”夙千越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说着便要扑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熊抱,不想夙千离轻轻往旁边一闪,夙千越直接扑到了桌子上—— 只听得“哗啦啦!”一阵声响,桌上的各种折子掉了一地,看着地上自己的杰作,夙千越的动作僵在了那里,悻悻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夙千离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冷冷吐出三个字:“一刻钟。” “没问题!”夙千越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胸中不由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罚他背书…… 然而还未等他庆幸完,手中便多了一本厚厚的《法经》,与此同时,夙千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背熟了,三天后抽查。” 夙千越:“……” “噗嗤!”庄严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见二人的目光齐齐朝自己看过来,不由掩唇轻咳了一声:“那什么,这两天嗓子有点儿不舒服。” 夙千离淡淡瞥了他一眼,到底没有拆穿他拙劣的谎言,转而问起了南子浔的近况…… 话分两头,却说祁辰离开后便直奔纪简的帐子,至于按时喝药什么的,呵呵,祁辰表示那是根本不存在的! 纪简一见着她,张口第一句话便是:“听说你此番在绥阳伤得不轻,眼下可好些了?” “当然!你瞧我现在像是有事的人吗?”祁辰笑着说道。 突然想到什么,她的神色黯了黯:“抱歉,纪筠他……” 她这才刚开了个头,便听得纪简道:“我刚刚已经去看过他了,从他决定上战场的那一天,便做好了舍生赴死的准备,如今只是丢了一条右臂,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况且我瞧着他现在也走出来了,所以,你也没必要觉得抱歉。” 祁辰点了点头:“嗯,他能走出来是最好。”说到底,以她和纪简的交情,本该照顾好他这唯一的弟弟,纪筠出事她多少有些责任。 祁辰心里藏着事,纪简又是个寡言的,两个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沉闷。 隔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那封信,你看了吗?” “嗯,看了。”她的神色格外平静,仿佛那封信里并无什么特别。 “那,你如今作何打算?”纪简直言不讳道。 祁辰扯了扯嘴角,眸中波澜不惊:“没什么好打算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在师父坟前立过誓,会给他一个交代。” 纪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 一连几日,夙千离都没有再让大军攻城,不仅如此,这些大军甚至连面都没有露过,一直安安静静地驻扎在城外,似乎并没有任何要攻城的打算。 此举虽然合了庄明轩等人的心意,但这一切似乎太过顺利,反而让人有些隐隐的不安。 所幸的是,舒云白那边的进展还算顺利,再有几日,新的一批血尸蛊便算是成了! 然而,夙千离却并不打算让他们如意——到了第五日,左骞突然带着大军来到了城下,拉开了阵势,一副随时准备攻城模样。 “夙千离这是疯了不成?!”听到消息后,庄明轩顿时拍着桌子大怒。 相较于庄明轩的勃然大怒,夙千珩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淡淡道:“舅舅怕是忘了,摄政王可从来都不是个会受制于人的人。” “与其在这里大动肝火,不如赶紧想想现在该如何守城。” 庄明轩本就在气头上,听见这话顿时更为光火:“你这副置身事外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妄想撇清关系不成?你别忘了,你和祁辰之间横着一条人命,即便没有我,你也不可能……” 夙千珩打断了他,眸色微冷:“我没忘,这一点不用舅舅来提醒我。” 他的语气骤然变冷,庄明轩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了,于是不再提这个话题。 “舒云白那边还要多久?” “说是这一两天的事,具体时间还不确定。”夙千珩淡声答道,说着便对韩铭吩咐道:“来人,去请舒公子过来。” …… 入夜以后,城楼下,元青砚手持长枪立于马上,看着城楼上的那些百姓,一时间,胸中不禁思绪纷涌—— 两个月前,他也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婺州城下,看着那些在城楼上站着的百姓,所不同的是,那些百姓是受灾的灾民,他们是被迫站上了城楼,而眼前的这些百姓却是主动拿起武器与他们为敌。 “攻城——”随着左骞一声令下,元青砚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与此同时,枭云骑在燕枭的带领下抬着云梯开始强攻。 第533章 ?孤注一掷 借着夜色的掩盖,枭云骑的身形如鬼魅一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顺着城墙往上攀爬,转身,拉弓,射箭,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中间没有半刻停顿,短短一刻钟的功夫,就解决了守城的百姓。 值得注意的是,他们手中虽然拿着枭云骑专用的手弩,但上面的短箭却换成了一根根竹制的短箭——中箭的人几乎是在顷刻间就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不错,这些竹制的短箭是为了这次夜袭所特意准备的,箭头浸泡过的汁液,刺入皮肤后会让人在极短的时间内陷入昏迷,但却不会伤及性命。 解决掉城楼上的百姓,枭云骑迅速给外面的大军打开了城门,然后一齐朝着皇城的方向冲去。 夙千离和祁辰刚进城不久,便见着南子浔循着夜色匆匆赶来,神色焦急道:“千离,我刚刚得到消息,昨天晚上朝中官员都被连夜召进宫里去了,祖父、鄂国公还有卫老国公也在其中。” “怎么回事儿?!”祁辰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拧眉,当初她不是特意叮嘱过,一旦情况不对,让他们无论如何一定把人提前转移走吗? 提起这个南子浔就头大:“别提了,这几个老头儿脾气一个比一个犟,我磨破了嘴皮子也劝不动,总不能像对庄严那样直接打晕了带走吧?本打算着,只要赶在大军攻城前把人送走就行,可谁成想,这事儿赶事儿地一耽搁,就……” “那萧老丞相呢?他现在何处?”夙千离突然盯着他问道。 对上他的目光,南子浔又岂会猜不到他心中所想,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自打城中流言四起,百姓们自发上城楼守城那日起,萧老丞相就再没露过面,我估摸着,到现在为止,萧宁远只怕都还瞒着他老人家……” 想必萧宁远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让萧老丞相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一定会雷霆大怒! 夙千离听罢眸色沉了沉:“我知道了。” 紧跟着又问起皇城守卫的情况。 南子浔面色凝重:“珩王的那支私军现在全部收缩进皇城内,他们又把众多官员权贵扣在了宫中,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打算孤注一掷了。” 忽而瞧见站在他身侧的人,南子浔瞳孔微缩:“千离,这不是舒……” “他是流幻。”祁辰解释道。 南子浔先是一怔,电光火石之间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便也不再追问。 守卫皇城的都是珩王的私军,所以在攻打皇城时,枭云骑少了许多顾忌,很快便突破了重重守卫,一路上势如破竹,直奔宫门而去。 “王爷!王爷不好了,外面枭云骑攻进来了!”外面的侍卫匆匆来报,神色慌张,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 说起来也不能怪他,枭云骑在天穹地位斐然,莫说是区区一个侍卫了,便是朝中那些文武官员,听到枭云骑这三个字也都没有不为之变色的。 乍然听闻这个消息,南文修和萧宁远俱是脸色一变,南文修紧跟着怒声问道:“怎么回事?那些守城的百姓呢?夙千离当真不管不顾地杀了他们?” “……是!”天色太黑,再加上时间紧迫,前去查看的人自然没有功夫去仔细检查那些城楼上的百姓是否还活着,自然也就误以为那些百姓全都死了。 南文修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看来他这次是豁出去了!” “眼下情况危急,以枭云骑的战力,只怕不出半个时辰便会闯到这儿来,王爷,咱们是不是该早做准备?” 夙千珩淡淡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听不出喜怒:“穆国公的意思是要大家一起逃走吗?” 南文修动了动唇,尽可能委婉地劝道:“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咱们现在的实力,和枭云骑硬拼怕是占不到什么便宜,倒不如……” “不如什么?像老鼠一样蛰伏起来,然后等待时机东山再起吗?”夙千珩轻嗤一声,目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南文修一怔,随即再一次开口劝道:“王爷这话言重了,忍辱负重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您现在毕竟还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 “那么本王要等多久呢?十年?二十年?还是更久?可是,本王现在不想等了呢!”夙千珩轻轻笑了笑,眼神里透着三分淡然,七分苍凉,却唯独没有野心。 南文修神情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劝说下去。 就在这时,庄明轩终于开口了,眸中划过一抹阴鸷:“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咱们何必自乱阵脚!” “齐国公指的可是那些昨晚被召进宫里的官员权贵?”萧宁远脑子转得快,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庄明轩的意图。 庄明轩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正是!” “不行!我不同意!”南文修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再怎么说,他也不能拿自家老爷子的性命开玩笑! 庄明轩轻描淡写地勾了勾唇:“穆国公不必紧张,只是做个样子罢了,我保证绝不会伤到令尊一根头发!” 话锋一转,他眯了眯眸子:“还是说,穆国公愿意束手就擒?” “我……”南文修紧了紧拳头,脸上铁青一片,末了死死瞪着他:“庄明轩,你最好说话算话!”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庄明轩不由扯了扯嘴角,眼中划过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讽,同样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谁又能比谁高贵到哪儿去呢? 自始至终,夙千珩都没有对他们的这个决议提出半个字的意见,既没说赞同,也没说反对,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那盆云竹,似乎再无其他。 大殿里静悄悄的,门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隔着重重宫门,似乎都能嗅见那股杀戮的血腥气。 “爹——爹,他们杀进来了,咱们……咱们快跑吧!!”庄浩跌跌撞撞地推开门冲了进来,神色仓惶而恐惧。 第534章 大殿对峙(上) “慌什么?!”庄明轩断喝了一声,对门外的侍卫吩咐道:“来人,去把偏殿的人都请过来!” 庄浩伸手抹了一把头上不断溢出来的汗珠,紧张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啊! 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南文修心里不由轻嗤一声,眼中不乏轻蔑之意,他庄明轩便是再有能耐又如何,长子庄严早就同他老死不相往来,次子庄浩又是个蠢货!想到这一点,方才被他用言语相讥的阴郁和不快瞬间散了个干净! “吱呀!”一声,殿门开了,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被困在偏殿里的官员依次走了进来,而为首的那三人恰恰正是云亭先生、鄂国公还有卫老国公。 一进门,云亭先生的目光便径直落在了南文修身上,平静而淡漠的目光仿佛能够刺破他的层层伪装,直达他心底的阴暗,让他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南文修几乎是下意识地选择了避开他的视线。 倒是南子灏笑着迎了上来:“祖父……” 不想刚一开口,云亭先生便直接越过他走向了一侧的座椅,竟是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南子灏的眸子闪过一抹屈辱和不甘,是了,从小到大,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多么认真,祖父的视线从未在自己身上停留,反而是自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大哥得了他老人家的青眼…… “珩王殿下。”云亭先生突然开口。 夙千珩微微一顿,旋即温文有礼地看向他面前的老人:“云亭先生有何指教?” 云亭先生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殿下可还记得你我二人初见时,老夫曾说过什么?” 夙千珩眸光动了动,敛了敛眸,半垂着眼睑:“先生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正心’二字。” “你竟还记得吗?”云亭先生淡淡反问。 夙千珩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嘴角:“本王让先生失望了。” 云亭先生却是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道:“你毕竟不是老夫的学生,自然谈不上失不失望,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悔便是。” 问心无悔……么?夙千珩自嘲地勾了勾唇,事实上,从一开始他便知这是一条通往地狱的万劫不复之路,只是他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又何谈问心无悔? 就在这时,只听得“嗖嗖嗖!”一阵破空声响起,殿门立刻被射成了筛子,外面的厮杀声近在咫尺,毫无疑问,枭云骑已经攻进来了! “来人,去把殿门打开!”庄明轩冷声下令道。 “诸位,得罪了!”说着,庄明轩便朝旁边的侍卫们打了个手势。 话音刚落,殿内每名官员的脖子上都被架上了一把锋利的长剑。 殿门缓缓打开,一道绯红色的身影便率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范围内,醒目而张扬,身上带着一股戾气与血腥。 “摄政王,别来无恙啊!”庄明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夙千离的目光在他身上轻轻掠过,语气里带着居高临下的蔑视:“凭你也配与本王说话?” 庄明轩脸色一变,旋即轻嗤一声:“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此刻在场的这些人皆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员,我的要求很简单,退兵,让位,俯首,称臣。只要你做完了这些,我保他们安然无恙,否则的话,那便只好大家一起死了。” “当然了,倘若摄政王当真不在意这些人的性命,那我便也没什么好说的。”说着,庄明轩还不忘给了夙千离一个挑衅的眼神。 “嗤!”元青砚不屑地冷笑一声,讥讽道:“不是我说,这大晚上的,你们这算是做得哪门子白日梦?噢,合着你们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我们俯首称臣,你们怕是还没睡醒呢吧?” 南子灏一听,立刻接过话来:“元世子可要看清楚了,坐在这里的可还有你的亲祖父!” “呵!”元青砚白了他一眼,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他:“看见了,本世子又不瞎,再说了,你自己的亲祖父不也坐在那儿的?” 说着又唏嘘道:“啧啧,南子灏啊南子灏,不是我说你,做人做到你这个份上也真是绝了,连自己的亲祖父都能下得去手!” “元青砚你……”南子灏被他抢白了几句,顿时脸色铁青,刚要出言反驳却被南文修一个眼神拦住,只能死死地瞪着他。 就在这时,南文修开口了:“元世子也不必故意以言语相激,说到底,你也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让本官猜猜,你们此刻是不是已经派人从后殿潜入了,想要来个前后夹击?” “本官好心奉劝你一句,年轻人,还是不要太过自信的好……” 话未说完,便听见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在殿外悠悠响起:“哟,大伙都在啊,这么热闹的场面怎么能少了本公子呢?” 紧跟着便有一道惨绿色身影出现在元青砚身旁,与之同来的还有一袭蓝衣的庄严。 南文修在看见南子浔出现的那一刻脸色便难看了几分,偏偏南子浔又是个不安分的,嬉皮笑脸地说道:“穆国公刚刚是打算教育青砚吗?啧啧,要我说还是算了,元家世代忠正清明,您还是别祸害人家了!” 南子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嘲讽自己,南文修顿觉脸上火辣辣的,自己的威严被挑衅,一时间怒不可遏,指着他喝道:“南子浔!这就是你同我说话的态度吗?” 南子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很显然,穆国公的家教不太成功,所以才教出了我这么个不肖子。” “南子浔你给我闭嘴!” “怎么,这就恼羞成怒了?”南子浔轻笑一声,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南文修刚要开口便被庄明轩厉声打断:“够了!” “摄政王,这笔交易成与不成,全在于你,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考虑,倘若你们一直是这种态度,那便只好让这些官员们随我们一起陪葬了!”说着,庄明轩的眼中划过一抹阴鸷与狠辣。 “你要让谁陪葬?” 第535章 大殿对峙(中)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紧跟着便见着一名颤颤巍巍的老者在两名家仆的搀扶下缓步而至。 “祖父!您,您怎么来了?”萧宁远一下子慌了神,一时间竟愣在了那里。 萧清章没吭声,只见他一步一步走至萧宁远面前,抬起手来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这一巴掌用上了所有力气,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无一人出声。 萧宁远被打得偏过脸去,嘴角溢出了一抹血色,他抹了一把流血的嘴角,竟是突然笑出声来:“看来您都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萧清章拿手指着他,气得胸口上下剧烈地起伏着:“咳,咳咳咳——” 萧宁远眼神一慌,连忙就要去伸手去扶,却被他一把甩开:“你别碰我!我萧清章没有这样的孙子!” 萧宁远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怔忡了片刻后便恢复如常,淡道:“祖父,是您教我要忠于皇室,所以孙儿从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我教你忠于皇室,可没教你不择手段!外面那些百姓手无寸铁,你们竟然煽动他们去守城,此举简直,简直是恬不知耻!”萧清章劈头盖脸地骂道。 “萧老丞相!”庄明轩突然打断了他,淡淡道:“我想我有必要纠正一下,那些百姓是自愿去守城,最后也是死在枭云骑的铁蹄之下,论恬不知耻,只怕有人比我们更甚!再者说了,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是战争就必然要有牺牲,这一点您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萧清章气得直发颤,指着他鼻子道:“庄明轩,本相真是看错你了,才会把辅佐珩王一事托付于你!” “呵!”庄明轩轻嗤一声,冷眼看着面前的老者:“萧老丞相委实是有些天真了,您该不会以为只要我们拿出先帝的遗旨,然后再由珩王殿下振臂一呼,这天穹的江山就能易手了不成?” “说句不好听的,从你选择支持珩王殿下的那一刻,咱们,便都是一丘之貉了!所以,别再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自诩清高了,您也比我们高尚不到哪儿去!” “你,你……”萧清章瞬间气得面色通红,几乎要上不来气,他用力掐住自己的手心,好半晌终于平复一二,转而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夙千珩,一字一顿地问道:“珩王殿下,这也是您的意思吗?!” 夙千珩抬眸对上他老人家的视线,眸中一片波澜不惊:“抱歉,让您失望了。” 萧清章死死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末了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祖父!” “萧老丞相!” 一连串的惊呼声响起,紧跟着便都要伸手去扶他,却萧宁远摆了摆手,自己撑着地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转过身来朝着夙千离的方向郑重弯下腰去,声音几近哽咽:“王爷,老臣对不起您!” 如果不是他一直对九年前的宫变耿耿于怀,如果不是他始终对夙千离抱有偏见,又何至于将这些狼子野心之人放任至此?! 可笑他竟然执迷不悟了这么多年!想到这里,那双饱经岁月沧桑的眼眸中不禁染上一抹凄凉之意。 “萧老丞相大可不必如此。”夙千离朝寒亭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上前把人扶了起来。 事实上,对于他的道歉,夙千离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反应,或者换句话说,萧老丞相做了什么,都还不至于影响到他。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给萧老丞相几分薄面,一方面是因为清楚他的为人,知道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出于为天穹好、为百姓好的考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当年裕亲王府被抄家时,他曾站出来替母妃说话,所以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记着他这个人情。 但,也仅限于此了。 说白了,他无意于去计较什么,因为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人。 庄明轩生怕萧清章坏事,于是催促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对于方才的提议,不知王爷考虑得如何?” 夙千离淡淡瞥了他一眼:“本王向来不喜欢受人威胁,又何来考虑之说?!” “很好!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手下无情了!”庄明轩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动手!” “且慢!” 庄明轩冷眼看着她:“怎么,王妃还有什么话要说?” 祁辰挑了挑眉,悠悠道:“前些日子,你们派人从我这里救走了舒云白,不知他近日过得可好?” “你究竟想说什么?”庄明轩眯了眯眸子,心中蓦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她扬声道:“舒大公子,戏看到现在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话音刚落,便见着一道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从燕枭和寒亭身后走了出来,在他摘下帽子抬头的那一瞬间,庄明轩登时就瞪大了眼睛:“舒云白!你不是在……” “齐国公是想说舒云白此刻应该正在密室里培育血尸蛊,是吗?”祁辰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得还不够明显吗?齐国公就这样确定你派人救走的那个舒云白是真的?”祁辰摇头叹了口气,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着他,“区区一把火而已,就能丢了这么重要的案犯,枭云骑还没有这么不济。” 电光火石之间,庄明轩突然明白了什么,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死死盯着面前这个舒云白:“你说他是真的他便是真的了吗?” 此时此刻,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即便她方才说的都是真的,自己也绝不能承认,否则便是中了她的离间之计! 殊不知,从他问出刚才那句话的那一刻起,一只脚便已经踏进了祁辰的圈套中! “我瞧着那个人不大顺眼,就从他开始吧!”祁辰指着对面一个拿刀架在鄂国公脖子上的人道。 “可以。”舒云白略一抬手,袖中飞出了一只极其细小的东西,直直朝着方才祁辰所指的那人而去—— 第536章 大殿对峙(下) 那人下意识地往旁边偏了偏头,却还是没能躲过去,那只细如蚊蚁状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脖颈处,很快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啊!好疼,好疼!救命啊——” “哐当!”一声,手中的长剑丢落在地,那人伸出手去抓身上的蚊蚁,不想蚊蚁却是越来越多,很快,被蚊蚁接触过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上面布满了蜂窝状的细密伤口,看着便令人不寒而栗! “血尸蛊!是血尸蛊!!!”庄浩看着这一幕顿时吓破了胆,一边往后退,一边声嘶力竭地嘶喊着,眸中写满了深切的恐惧。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中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脸上都变得惊恐起来,那可是血尸蛊啊! “救我,救救我……”那人已经被咬得面目全非,整个人如同血人一般匍匐在地,伸出手去想要求救,所有人却对他避如蛇蝎! “不好,那蛊虫往外面爬了!快,快跑啊!”南子浔躲在人群后面嚎了一嗓子,紧接着便见着整个大殿都慌乱起来,大家一窝蜂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涌去。 “不许跑!都不许跑!这是军令!!”庄明轩拼命地想要维持住局面,可惜在这生死关头收效甚微。 庄明轩大怒,一把揪住了其中一个人的领子,拔出他腰间的长剑反手就是一剑,鲜血溅在他脸上,看上去面目狰狞:“谁再乱动一步,本官便杀了他!” 人群中有一瞬间的安静,但随即又再次骚动起来,对于那些私军而言,大殿里有血尸蛊,留下来就是一个死字,与待在这里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看着殿中如此混乱的场面,庄明轩不由怒火中烧,却又偏偏拦不住他们,最可恨的是,那个冲在最前头往外冲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庄明轩的儿子庄浩! “救人!”时机一到,夙千离淡声吩咐了一句,下一刻便见燕枭和元青砚等人运起轻功往大殿当中而去。 祁辰刚要往里冲,就被夙千离点了穴道丢在一边:“老实待着!”说着便飞身朝着里面冲去。 祁辰:“……” 夙千离你丫有病吧,这个时候点了我的穴道,不是明摆着在这儿竖个活靶子吗?! 事实证明,她真的想多了,夙千离这个位置选的十分巧妙,既完美地避开了大殿里的混乱,又不影响她随时观察殿内的情况……为了以防万一,夙千离甚至还特意留了寒月在旁边看着她! 不生气,不生气,我一点儿也不生气!祁辰压下胸中的那股子怒火,试图说服她:“寒月你看,我这伤都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就连桓柒都……” “王妃,王爷刚才吩咐了,要我不能离开你半步。”寒月一板一眼地打断了她正要说出口的话。 祁辰被噎了一下,随即眸光动了动,道:“那这样,你帮我把穴道解开,我保证不离开你的视线,这样也不算违背他的命令是不是?” 寒月耿直地摇了摇头。 祁辰顿时气结,她只是受伤,又不是病入膏肓马上就要死了!夙千离这是拿她当瓷娃娃了吧? 大殿中,庄明轩知道他们已经无法阻止夙千离救人,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目标集中在了在场的三个老者身上,鄂国公和卫老国公都是武将,即便是上了年纪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相较之下,手无缚鸡之力的云亭先生便成了他首要的目标—— 快速衡量过后,庄明轩低声朝几个心腹道:“你们几个,去拖住南子浔他们,剩下的的人随我去抓住南云亭!” 随着庄明轩一声令下,殿中半数的侍卫都朝着云亭先生攻去,南子浔一眼看到了这边的情况,连忙就要杀过去救人,不想却被人苦苦缠住,一时间脱不开身,南子浔心里着急,登时便出了一身汗,与此同时,手下的招式也愈发狠厉,招招毙命。 然而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庄明轩的剑抢先一步掐住了云亭先生的脖子,只见他狰狞地笑着:“南子浔,把剑放下,让你们的人都住手,否则……” 说着他手中略一用力,云亭先生的呼吸立刻变得艰难起来! 南子浔瞳孔猛地一缩,暗中紧了紧拳头,强压着内心的冲动没有上前,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地说道:“齐国公,我方才便说过了,南家的家教素来不怎么样,他南文修都不管自己亲爹的死活,我这个隔了一辈儿的庶子又何必在意!” “你尽管动手便是!”说着便挑衅般地一剑结果了旁边的一名侍卫,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庄明轩怒极反笑:“好!当真是好得很!既然如此,那我便只好先送云亭先生一程了!” “住手——”南文修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死死握住他的手,眸中怒火中烧:“庄明轩,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我父亲!” 庄明轩轻嗤一声,嘲讽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你居然还敢跟我谈承诺?” “我杀了你!”南文修目眦尽裂,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这一瞬间,他是真真切切地动了杀心,只可惜最后还是在他威胁的眼神中猛地撒开了手。 庄明轩一脚踢开了他,转而对不远处拿着长剑的萧宁远命令道:“萧宁远,动手!” 萧宁远目光紧了紧,眸中似有挣扎。 “我再说一遍,萧宁远,动手!!!”庄明轩再次强调,眸中写满了疯狂与狠戾。 萧宁远咬了咬牙,终是下定了决心,提剑朝着云亭先生刺去—— “祖父!”南子浔终于还是没忍住,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突然从斜刺里冲了出来,正正挡在了云亭先生身前—— 只听得“噗嗤!”一声闷响,锋利的长剑刺入胸膛,剑刃上顿时一片猩红,淋漓的鲜血不断从伤口溢出,很快就染红了身下那片方寸之地。 第537章 父子对决 “祖父!”萧宁远脸上写满了惶恐与惊惧,下意识地松开了剑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怎么会这样,怎么,怎么会这样……我没想害你的……” 庄明轩反应极快,在萧老丞相冲出来的那一刻便立即钳制住云亭先生往后退去。 南子浔堪堪扶住了缓缓倒下的萧清章,惊呼道:“萧老丞相!” 萧清章嘴里噙满了鲜血,他的目光径直看向那个一袭红袍的人,断断续续地道:“王爷,王爷,可否答应老臣一件事……不要,不要株连其他萧家人……” 夙千离眸光微动,脑海中蓦然浮现了当初辰儿对萧霆的承诺,既然辰儿与萧霆有言在先,那便断没有食言而肥的道理,至于萧老丞相,他只能说上一句:“抱歉。” 萧家如何由萧霆说了算,这是一早便说好了的。更何况,萧家的那些族人也未必就无辜——仅凭萧宁远的一己之力,焉能做到今天这一步? 萧清章动了动唇,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兀自摇了摇头,喃喃道:“萧家……命数至此,怪,怪不得旁人……” 说完,便阖上了眼睛。 “祖父!” “萧老丞相!” 萧宁远木然地守着自己祖父的尸首,他从小便跟在祖父身边长大,可以说,祖父是他最亲近也最敬重的人,可如今,却是他亲手杀了祖父…… 将方才南子浔的表现看在眼里,庄明轩此刻自是有恃无恐,挟持着云亭先生退到了殿外,要求夙千离放他离开。 夙千离自然不可能答应他,于是,双方再一次陷入了僵持。 就在这时,一黑衣男子从偏殿匆匆赶来,张口便道:“齐国公,血尸蛊成了!”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站住!不许过来!”庄明轩断喝一声。 舒云白登时便懵了,怔怔地看着他:“你,你这是怎么了?” 一时间,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有狐疑,也有不解。 “寒榭,辛苦了!”南子浔走过去拍了拍舒云白的肩膀,一副十分熟稔的口吻。 舒云白不由怔住了:“你在说什么?”南子浔之前明明见过自己,怎么会把自己误认成别人? 但显然,南子浔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让他把事情想明白,接着又道:“放心,这次的事千离一定会给你记上一大功!对了,桓柒给你的毒应该已经下到齐国公身上了吧?” 就在这时,舒云白的视线突然落在了庄严身边那个和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男子身上,不由脸色微变,电光火石之间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大声喊道:“不!不是的!我才是真正的舒云白,齐国公,你相信我……” 他一边说,一边朝庄明轩的方向跑去,似是急于让对方相信自己。 “站住!不要过来!” “我再说最后一遍,不要过来!”庄明轩一次又一次地厉声喝道。 然而此刻的舒云白急于证明自己,已然完全听不进去庄明轩说了什么,仍旧不管不顾地朝他冲过去。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怀疑的话,那么到了这一刻,庄明轩算是彻底相信自己中了对方的圈套,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个寒榭竟还如此混淆视听,无非是想要趁机救下自己手中的人质罢了! 盛怒之下,他提起长剑对准舒云白的胸口,猛地用力刺下去—— 舒云白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胸前的长剑,继而抬头望着庄明轩:“庄明轩,你……你会后悔的……” 就在庄明轩提剑刺向他的那一瞬间,南子浔和庄严二人一左一右飞身而至,庄严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长剑,南子浔则快速带着云亭先生往一旁退去。 “祖父,您没事吧?” 云亭先生单手扶着脖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确认他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后,南子浔将祖父交给身后的人照料,自己则又飞身折了回去。 轻轻瞥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舒云白,他不由轻嗤一声,语气无不讥讽道:“啧啧,快刀斩乱麻,齐国公的手段果然够狠!” 说话的功夫,便快速加入了庄严和庄明轩的混战中。 自始至终,庄严都没有同庄明轩说一句话,仿佛在他眼中,面前这个人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已。 在庄严的攻势下,庄明轩渐渐不敌,最后咬牙道:“庄严,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确定要杀了我吗?!” “父亲?呵!”庄严冷笑不已,眸中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庄明轩,从你逼死我母亲的那一刻,你就已经不是了!” “你知道了?”庄明轩心头一跳。 回应他的是一道凌厉的剑风,庄明轩匆忙躲避,却还是晚了一步,脸上被划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一击不中,庄严反手又是一剑,完全不给他留任何喘息的余地! 这一刻,庄明轩清楚地在他眼中读到了一股凛冽杀意——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庄严的剑很快,以至于庄明轩根本避无可避,突然,他的余光看见了什么,于是飞快地拉过身旁的人挡在自己面前—— “……爹?”胸口处传来的疼痛令庄浩蓦然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一瞬间竟觉得无比陌生。 倒下去的那一刻,庄浩脑海中突然响起当初姐姐死的时候,庄严在自己耳边留下的那句话——庄媛死了,你猜,下一个被他放弃的会不会是你? 一瞬间,庄浩只觉锥心刺骨的寒凉! 胸口处的鲜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淌,庄浩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一点一点流失,他抬眸望向庄严,动了动唇,用口型无声地说道:“大哥,你……猜对了……”紧跟着头便垂了下去。 庄严自然看懂了他的口型,握着长剑的手不由紧了紧,然后一点一点弯下腰去,轻轻替他合上了眼睑。 当他重新执剑指向他时,眸中已然是一片肃然冰冷,只听他一字一顿道:“庄明轩,你真可悲。” 第538章 兄妹之恋 “可悲?笑话!我有什么好可悲的?!”庄明轩满眼讽刺地看着他。 “爱上自己的亲妹妹,难道还不够不可悲吗?”庄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从前的时候,他一直以为庄明轩只是不喜自己和母亲,直到后来庄媛死了,他才忽然间明白,或许不止是自己,包括庄媛和庄浩在内,没有一个人是真正被他放在心上的。 而这个疑惑一直持续到了半个月前,他被庄明轩软禁在祠堂时无意中翻到的一幅画轴——画中的女子是他的姑姑,先帝的庄妃庄明月。 若只是一幅画倒也罢了,没什么好奇怪的,偏偏那画卷之上用特殊的墨水写了一首隐晦的情诗,当中暗含了明月二字,从字迹上看,那首诗分明是出自两个人之手,其中一道苍劲有力的字迹是庄明轩的,而另一道恰恰是庄明月的! 非但如此,他甚至在那幅卷轴下面看到了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怎样惊天的秘密—— “夙千珩根本不是先帝的血脉,他是庄明月和庄明轩的骨肉!” 庄严的话犹如一道平地一声雷在平静的湖面上炸开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抛开兄妹之恋不谈,庄明月可是先帝最宠爱的庄妃,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即便是夙千离和祁辰,乍一听闻这个消息,眼中也难掩震惊,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庄明轩。 “胡言乱语!庄妃是你亲姑姑,如此污蔑于她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不得不说庄明轩的反应的确够快,尽管他已经极力否认了,但最初震惊的那一瞬间在场的人全都看在眼里,很显然,庄严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意识到这一点后,众人看向庄明轩的目光就变得微妙起来。 而庄严也并不打算同他做过多的口舌之争,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家心里有数就行。 三两下就卸下了他手里的剑,长剑直指他的命门—— 知道自己今日已然无法脱身,庄明轩索性放弃了抵抗,冷笑道:“怎么,怕担上一个弑父的罪名,不敢动手了吗?” “你想多了,我庄严没有父亲。之所以留你一命不过是不想脏了我的剑。”说着便直接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然后漠然转身,对夙千离道:“人交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置。” 夙千离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然后对寒亭吩咐道:“送去水牢,让寒榭自己看着办。” “是!”寒亭立刻应下,眸中划过一抹快意,水牢可是个好地方!有寒榭出手,庄明轩接下来的日子定是要不好过了!也不知等他去了水牢会不会后悔今日没有死在这皇宫里! 黎明将至,这场动乱渐渐归于平静,所有的私军都被就地处决,一个不留。 夙千离终于大发慈悲地解开了祁辰的穴道,还不等她开口抱怨,便用极淡的口吻说道:“他在里面,去看看吧!” 祁辰眸色一紧,随即点头道:“好。” 殿中一片狼藉,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混战,在这当中,一道白衣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昏黄的光线下,男子一身月牙白锦袍,身形消瘦,容颜如画,眸光温柔,举手投足间竟是说不出的温润雅致。他有一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所有哀愁的耀眼黑眸,当他注视着祁辰时,仿佛周围的一切狼狈混乱都不存在。 “你来了。”男子面上浮起一抹温润的笑意,字里行间的语气熟稔,仿佛一个经年不见的故交老友。 恍惚间,祁辰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两个人一起喝茶、吃饭、聊天的日子。 可现实却是,他们谁也回不去了。 祁辰敛了敛心神,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我该称呼你一声谨之还是珩王殿下?” 闻言,夙千珩眸中的苍凉与黯然一掠而过,看着她的目光却是愈发柔和起来,温声道:“还是唤我谨之吧!” 如果可以,他宁愿他永远都只是乔谨之。 “为什么不逃?”她定定问道。庄明轩把所有人都引到了殿外,除了最后的孤注一掷外,只怕也是想给他留出一线生机吧? “唔,大概是……觉得有点儿累了吧!” 夙千珩的回答令人有些意外,但又似乎是在意料之中。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给出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祁辰一定会觉得敷衍至极,可不知为何,当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她便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目光忽而落在他桌案前的那盆绿油油的云竹上,眉心不由舒展了几分,道:“你还一直留着它?” “是啊,好歹也是你送我的生辰礼,虽说敷衍了些,但总归是有几分情分在的。”夙千珩玩笑般地说道。 祁辰笑了笑,两个人就着这盆云竹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事,谁都没有主动提起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 坦白说,在见到他之前,祁辰曾预想过无数种见面的场景,她以为自己会愤怒,会失望,会质问,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之时,她发现自己的内心竟是这样平静。 直到夙千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夙千珩终于轻轻叹了一声,道:“祁辰,关于祁叔的死,还有之后的种种,我欠你一个道歉——祁辰,对不起!”辜负了你的信任。 听他提起师父,祁辰眸色顿时紧了紧,紧抿着唇,没说话。 夙千珩顿了顿,接着道:“不管你信或不信,我从一开始便没想把祁叔牵连进来,但是后来……” 祁辰深吸了一口气,接过话来说道:“后来师父发现了你的秘密,你为了自己的大业,索性就杀了他灭口。我说的对吗?” “……对。” “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皇子身份的?”祁辰突然看着他问道。 夙千珩抿了抿唇,坦诚道:“从我被乔家收养开始。”时至今日,他不想,也不愿再欺骗她。 第539章 ?回头无岸 饶是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可是当听到他亲口承认的那一刻,祁辰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深吸了一口气,祁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乔家呢?为什么一定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我不能让人知道我曾经在乔家生活过,否则我利用乔家培植自己势力的事就会暴露无遗。” 祁辰听罢眼中不禁划过一抹讽刺,竟然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便让乔家上下百余人葬生火海! 倘若乔老爷子知道这些,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年一时心软收养了夙千珩…… 然而时至今日,她已然不想再去追究当年的是非对错,因而只是抬眸淡淡望着他:“能告诉我,究竟哪张脸才是你真正的面容吗?” “乔谨之。” 当答出这三个字的那一刹那,夙千珩心中竟生出一种无端的庆幸与释然,所幸,她认识的那个乔谨之的相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祁辰听罢不由蹙眉:“可我并未从你脸上看到任何易容的痕迹。” 夙千珩轻轻笑了笑:“还记得当初的陆晋安吗?” 闻言,祁辰心中顿时划过一抹了然,原来如此,如果是利用金蚕蛊所施的换颜术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不过…… “据我所知,即便是利用金蚕蛊换颜,也不可能凭空捏造出一副新的容貌……”那么问题来了,他现在这副容貌的主人又是何人? “夙千栩。”夙千离直接替他答道,眼中划过一道淡淡的冷嘲。 祁辰恍然,是了,夙千珩并不是先帝的骨肉,其相貌自然不可能肖似先帝,那么当初为了让所有人相信他的身份,最简单也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换上一副真正拥有先帝血脉的人的容貌! 可话又说回来,夙千栩不是死在了九年前的那场宫变中吗?他们又是如何取得他的容貌的?要知道,金蚕蛊的换颜术只可在活人身上进行……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夙千珩主动开口解释道:“九年前的那晚,夙千栩其实并没有死,而是受了重伤,我们的人暗中潜入皇宫,趁乱取走了他的容貌,然后将他伪装成死于宫变的模样。” “因为这副用金蚕蛊得来的面皮被封存了多年才拿出来使用,所以我现在的容貌和当初的夙千栩只有七分相像,但,这恰恰是我所需要的。”正所谓物极必反,如果他真的同当初的夙千栩一模一样,只怕才要引起别人的怀疑。 听到这儿,祁辰下意识地握紧了夙千离的手,原来,原来夙千珝并非是死于千离之手,可笑他竟将这个骂名背负了这么多年! 然而夙千离却是一副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甚至反过来安慰她:“你知道的,我从不在乎这些。” 祁辰努力平复了一下心虚,再一次把目光看向了夙千珩:“最后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能认真回答我——为什么要做这些?” “一般而言,举兵谋反,所图的无非就是仇和权二字,既然夙千栩是死在你的人手中,那么自然不存在什么替他报仇,而庄妃,宫变那晚你的人就在现场,她做了什么你应该心里清楚,为她报仇雪恨更是说不通。” “至于权,说实话,和你认识这么久,我并不觉得你是一个热衷于权势的人。”这也是她一直都想不通的地方,夙千珩做这一切到底是图什么? 闻言,夙千珩只是笑望着她,答非所问:“祁辰,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此生能够与你相交,我真的很庆幸。” 祁辰拧了拧眉,没说话。 夙千珩眉宇间浮起一抹平和宁静的笑意,目光随和中又带有几分淡淡的自嘲:“你知道吗?当一个人从小就生活在一个精心编制的谎言中,那么他绝不会想到去怀疑周围的一切。” “他会一直自以为是地做着他自认为正确的事,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那些长期以来灌输在自己脑子里的仇恨与正义,原来都是一场漂亮的骗局。” “所有的坚持和努力到头来却只换得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无岸。” “听起来是不是很可笑?其实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会这样觉得,说是造化弄人也好,命运无情也罢,但那又怎么样呢?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弥补的机会,也不不是所有人都有回头的可能。” 从他决意要杀了乔家所有人灭口的那一刻,他便亲手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从此以后,步步都是万劫不复的幽暗深渊。 听到这里,祁辰突然陷入了沉默,心中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她想,人这一生总会遇到很多的选择,有的选择无关痛痒,但有的选择至关重要,因为一旦行差踏错,从此以后,命运的轨迹便会渐行渐远,咫尺天涯…… 旁边的夙千离却是轻嗤一声,一针见血道:“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夙千珩,你不是没有选择的机会,只是在那个时候,你选择了听信庄明轩。” 夙千珩微微一怔,旋即点头道:“你说得对,或者,连我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从头至尾都是一个将凉薄与冷漠刻进了骨子里的人。”若非如此,他当时如何能对将自己抚养长大的乔家下得去手? “我本该去同他们当面谢罪的,可惜,时间来不及了。”夙千珩看了一眼旁边架子上的刻漏,神情中似遗憾,又似释然。 “祁辰,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能不能再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祁辰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有拒绝他:“……你说。” 只见他微微垂下眸子,目光眷恋地注视着面前的云竹,似是要将它的模样深深刻进脑海中,永不忘却。 半晌方听得他开口道:“帮我照顾好它吧,如今我身边大概也只有它还算干净了。” 祁辰眉心紧蹙:“你……” 话未出口便见夙千珩口中突然溢出一抹暗红的血色,然他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既然是我一手铸成的错,自该以命相偿。” 第540章 于愿足矣 “祁辰,最后的最后,我想要再自私一次——我希望你能忘了我,只记得乔谨之便好。”记得当初和你相知相交的那个好友,只是好友,便……于愿足矣。 祁辰眸光颤了颤:“……好,我答应你。” 夙千珩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但他偏偏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面上仍旧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夙千离,这是我母妃欠你的,如今,我便用同样的方式来偿还吧!” 这样的方式虽然瞧着惨烈了些,但对于他这个从骨血里便透着肮脏的人而言,倒还勉强算得上是干净。 “她是她,你是你,她欠我的,早在九年前我便已经同她讨回来了,用不着你多此一举。”夙千离淡淡开口,眸中一片波澜不惊。 话锋一转,他又接着道:“不过你确实是该死。” “唔,那就当我比较喜欢这样的收梢吧!”夙千珩的目光渐渐涣散,他的声音已经很轻很轻,仿佛下一刻就要在这个世间消失一般。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抬眸望向了祁辰,目光中带着眷恋,不舍,释然,还有几分至死也没能说出口的遗憾,缓缓阖上了眼睑。 从大殿出来的时候,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刺破重重云霄,余辉洒在整个皇宫的屋顶上方,似一片叶,隐没悲烈,在风中凛冽。 那感觉,像是一个时代的剧终。 祁辰的手里捧着一盆青翠的云竹,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纪简率先迎了上来:“珩王他……” “死了,尸骨无存。”说着,夙千离恨恨地瞪了一眼祁辰手里的云竹,心里暗暗琢磨着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把这盆破草给弄死! 纪简:“……”虽然夙千珩会死是意料之中的事,怎么王爷看起来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祁辰眸中划过一抹无奈,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见元青砚押着一个人过来了:“王爷,王妃,这人怎么处置?” 面前这个满脸血污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夙千珩的心腹——韩铭! 夙千离只扫了一眼,心里顿时更觉火大,喝道:“天牢里不是还有那么多空房间吗?随便找一个丢进去不就行了,这点儿小事还要本王教你?!” 元青砚被吼得一愣,连忙就要把人压下去。 “且慢!”纪简突然拦住了他,转而对夙千离道:“王爷,珩王虽已伏诛,但整件事情仍有许多不明之处,此人乃是珩王心腹,不如交给大理寺例行查问,或许会有不少意外收获。” “随便!”夙千离现在是一刻都不想见到任何与夙千珩有关的人或事,纪简愿意接手他自然乐意之至! …… 这厢祁辰和夙千离刚刚回到王府,萧霆便已经在客厅里候着了,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萧雯也在。 “枭云骑这一仗打得实在漂亮,萧某在此先恭喜王爷了!”说着,萧霆笑呵呵地朝夙千离拱了拱手。 夙千离走至主位坐下,略微抬了抬眼皮:“那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既然是王妃与你事先达成的协议,本王自然会信守诺言。萧家,任你处置。” “王爷果然爽快!”萧霆笑道。 话锋一转,夙千离半眯着眸子看向他:“不过,本王倒是有些好奇,你与萧家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怨?” 萧霆笑了:“王爷何必如此试探于我?您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南子浔手中的情报网遍布天穹各处,若说是一点儿端倪都没查到,那么他倒要怀疑这位南大公子的能力了。 夙千离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萧老丞相已经死了,至于萧宁远和其他萧氏族人已经被压入天牢,暂未宣判。”言外之意便是这罪要如何定,由萧霆自己决定。 “谋反可是大罪,王爷以为……满门抄斩如何?”萧霆笑望着他问道。 “可以。”夙千离想也不想地应下。 听见这话,萧雯眸中蓦然划过一抹快意,她和哥哥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相较于萧雯的情绪外泄,萧霆的反应则要镇定得多,只见他轻轻拍了拍自家妹妹的手臂,以示安慰。 看着萧霆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夙千离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什么:“本王还有一事不解……” 萧霆脸上仍是一片淡定:“王爷请讲!” “萧宁远谋反一事当中有多少是萧公子的手笔?”夙千离定定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萧霆却是蓦然笑了,不动声色地道:“萧某不过区区一介商贾,王爷这么说未免也太过高看我了!退一万步说,倘若他萧宁远真的胸怀坦荡,萧某还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造反不成?” 这话说得便颇有些耐人寻味了,所幸夙千离本也无意深究此事,于是转而说道:“以萧公子的本事,不入庙堂却是有些可惜了。” “哈哈哈——王爷就莫要再打趣在下了,萧某向来一心只为求财,权力二字于我而言并无任何吸引力。”萧霆坦言道。 萧霆兄妹二人告退后,祁辰幽幽叹了一句:“萧老丞相清廉忠耿一生,门生无数,只可惜,于教育子孙一事上,委实算不得成功。” 说起来,这也算得上是许多年前的一桩旧怨了—— 萧琮不学无术,风流成性,萧霆兄妹是他与一个青楼女子所生,后来萧琮的夫人知道了此事,假意将这母子三人接入府中照料,实则包藏祸心,先是污蔑萧霆兄妹的生母与府中下人有染,将其沉塘溺死,后又暗中虐待萧霆兄妹二人。 主母笑里藏刀,父亲又根本不理会后院之事,府中其他人自然望风使舵,久而久之,就连那些伺候的下人都敢肆意打骂这兄妹两个。 那个时候,萧霆不是没试过同祖父告状,可惜,萧老丞相素来秉持嫡庶之分,又瞧不上萧霆兄妹生母的出身,只当是小孩子不服管教,便没有放在心上。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萧霆便冷了心,对萧家再不抱任何希望。 第541章 大仇得报 再后来,萧霆索性在柴房放了一把火,趁乱带着妹妹萧雯逃离了相府,两个人不敢留在京城,便一路逃往了凉州。 离开相府的那一年,萧霆十二岁,萧雯六岁。 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从京城到凉州,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自不必说,若是心中没有半点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但凡这世间之事,有因必有果。 倘若当初萧老丞相没有放任家中小辈如此肆意欺凌折辱萧霆兄妹,或许今日的萧家还有一线生机…… 然,事已至此,多说亦是无益。 …… 三日后,菜市口刑场。 萧氏一族近百人跪在中央,台上坐着此次行刑的监斩官,庄严。 关于萧霆兄妹同萧家的那些恩怨,萧雯已然悉数告诉于他,这也是为何他要主动提出做这个监斩官的原因之一。 而与此同时,离菜市口不远的一处酒楼上,萧霆和萧雯邻窗而坐,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可以将刑场的一切尽收眼底—— 昔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萧家长孙,还有那个受尽宠爱自诩清高的萧家大小姐,此刻竟沦为了形容灰败的阶下囚! “哥,你知道吗?这一刻看着他们,我心里竟然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萧雯遥望着刑场的方向,目光悠长而恍惚。 或许是盼望这一天盼望得太久了吧,所以当它真正到来的那一刻,她的心里竟然并没有太多痛快…… “傻丫头,还记得我当初带你离开时说了什么吗?这是他们萧家欠你我二人的,如今,不过是讨回来罢了。”萧霆神情淡淡,仿佛只是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萧雯神情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你说得对。”今日跪在刑场上的人,没有哪一个是真正无辜的。 兄妹二人沉默许久,直到,刽子手的铡刀落下,刑场上围观的人渐渐散去。 离开前,萧雯突然叫住了他:“哥,过了今日,从前种种,便都放下吧,我们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他们两个被仇恨充斥了太久,如今萧氏一族已然伏诛,他们两个也时候该放下了。 萧霆身形微微一顿,背对着她应了一句:“……好。” 从酒楼出来,萧雯正准备回府,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萧雯。” “祁辰,你怎么在这儿?”萧雯惊讶道。 祁辰指了指手上拎着的点心盒子:“喏,刚刚去旁边的铺子买了些糕点,这家店的绿豆糕做得不错。” “对了,我刚刚好像看见你哥走过去了,你们今日……没去刑场?” 萧雯笑了笑,眉宇间尽是淡然:“那些人还不值得我去为他们送行。” “这倒也是。”祁辰了然地点点头,接着又啧啧叹道:“原本还想着开解你两句,不想你自己竟想得如此通透,倒是显得我杞人忧天了。” 萧雯挑了挑眉:“我如今大仇得报,正是心情畅快的时候,哪里就需要你特意开解了?要我说,你要真有这闲功夫,不如去开解开解你们府上那位,我怎么听说王爷最近同一盆花较上劲了?” 一听她提起这个,祁辰顿觉一阵头大,连连摆手道:“快别提了,好容易才躲出来,你可让我清净一会儿吧!” 正说着,忽而瞧见前面走来的一人,于是连忙推着萧雯转过身去,嘴角还不忘打趣道:“哎,你们家御史大人来了,我就不跟你这儿杵着了,改天再去你府上看羿儿!” 萧雯颇有些无奈,这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自己身上了?刚要转身拉她,却发现人已经走远了…… 与此同时,庄严已经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府。” “你不用去宫里交差吗?”萧雯诧异地望着他。 庄严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刚刚已经让人去宫里复命了。” “哎呀,你怎么老是喜欢揉我头发?!”萧雯不悦地瞪着他。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夫人别同我一般见识,嗯?” 萧雯一把拂开他的手:“谁是你夫人?!你起开,我还要去给羿儿买玩具,上次答应了他的。” “买玩具可以,但是夫人,羿儿都一岁了,可以自己单独睡了。”庄严揽着她的纤腰,暗示性十足地说道。 “不行!你想都别想!”萧雯断然拒绝。 “夫人,我觉得咱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打打闹闹地往御史府走去。 …… 却说当日在城楼上守城的那些百姓,毒性过去,醒来后突然发现这京城的天已经变了——珩王自尽,齐国公被俘,萧老丞相身亡,朝廷上有将近半数的官员被清洗,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而皇上依然是从前的皇上,摄政王依然是从前的摄政王。 想到摄政王的种种铁血手腕,这些百姓们很是担惊受怕、战战兢兢地过了一些时日,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摄政王似乎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存在,完全没有任何要同他们秋后算账的意思。 事实上,对于谁来当这个天穹的皇帝,百姓们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所谓,当初之所以跟着珩王一起反抗,不过是担心摄政王对他们大开杀戒,怕到时会丢了性命。 然而现如今大局已定,摄政王又并没有要翻旧账的打算,他们自然不会傻到再去拥戴什么所谓的正统。 于是渐渐地,这些百姓们便也安下心来,该种田种田,该经商经商,日子又同往常一样恢复了平静,长安街依旧繁华如初,闹市里依旧能听到小贩们的吆喝声,仿佛这一场动乱从来不曾发生过。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这日,祁辰正坐在廊下陪着橙子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替它梳理着身上厚厚的毛,突然听到寒月纪简求见,于是便带着橙子来到客厅:“这个时候来找我,是韩铭那边问出什么了吗?” 纪简摇了摇头:“他要见你才肯开口。” 祁辰微微拧眉:“见我?”她和韩铭统共也没见过几次,他见自己做什么? 第542章 成全自己 纪简没吭声,祁辰略想了想,横竖自己最近闲着也是闲着,去见见这个程铭也无不妥,于是便同纪简一起来到了大理寺。 光线阴暗的牢房里,程铭身上带着厚重的枷锁,披头散发地蹲坐在角落,面容有些看不真切。 祁辰站在牢门口,目光淡淡地看着他:“听说,你要见我?” 骤然听到她的声音,程铭蓦然抬起头来,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过她在寻找什么人的影子。 祁辰微微拧眉:“看来你似乎也没什么要同我说的,既然这样,那我也就没必要继续在你这里浪费时间了。”说着便同纪简递了个眼色,转身就要离开监牢。 刚走出去两步,便听得程铭在身后说道:“主子他一直喜欢你,是那种可以为之而付出一切的喜欢。” 祁辰身形一顿,继而把目光看向了纪简:“我想和他单独聊聊。” 纪简点点头,然后招呼了几个衙役离开了监牢。 纪简离开后,祁辰重新审视着面前的人:“程铭,我其实不太明白,你现在同我说这些,是想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程铭的目光隐隐绰绰,似是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明什么。或许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 顿了顿,他将自己的背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幽幽道:“我从六岁开始就跟着主子,后来他离开京城,被乔家收养,我便没有再继续跟在他身边,直到两年前他重新回到京城,正式成为珩王。” “其实中间这些年我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暗中联系,但主子把他对你的心思藏得很深很深,以至于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能察觉。” “直到那次你因为宁国侯世子外室的案子失手杀了荀彧,被关押在大理寺。那一次,是我第一次看到主子失态动怒,他命我去寻一个身形与你相似的死囚,将你换出来。”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察觉到,你在他心中是不一样的。” “北方雪灾,马场损失惨重,疏勒意图借此机会利用战马坐地起价,主子原本已经命人同耶律齐谈好了合作,但最后却因为你的一句话而临时变卦;” “疏勒王宫,你执意要查暗盟一事,被卷入疏勒王位之争,王宫大火,主子担心你有危险,甘冒奇险陪你躲进了地下暗城,后来更是为了救你而落下咳疾;” “盛京之行,主子本不必亲自前往,但他怕你一个人出事,硬是拖着病体随你一同前往,后来更是把原本已经唾手可得的红景天拱手相让,以至自己的病情一再加重;” “你为了得到红景天去救夙千离,甘愿服下剧毒破月,命悬一线之际,是主子找来了‘疯子’,这才救了你一命。” “江南水患,你道自己是如何发现河坝修建时有人偷工减料的?” …… 从大理寺监牢出来的时候,祁辰的神情仍有些恍惚,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出程铭方才说过的那些话,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夙千珩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感动吗?当然感动,但感动并不能代表一切,她说过,在她的世界里,非黑,即白。夙千珩的恩情她从不敢忘,但他所欠下的人命,她同样无法容忍! 就像她刚刚在监牢里同程铭说的那样:“我不否认他为我做的这一切,但那未必就是我想要的。一如我被关进大理寺的那一次,我要的是一个清清楚楚的真相,而不是苟且偷生。” 然而,令她感到心绪纷乱的不是他曾经为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而是他在得知所有真相后消极应对的态度—— 从南子浔中毒昏迷开始,后来发生的这些事,都非他所愿,但同样的,他也没有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只是用一种消极的方式在无声对抗着,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在某些时候,放任也是一种加速灭亡的方式,而只有谋反这样的大罪,才能将朝中的毒瘤尽数连根拔起! 换句话说,从这场动乱的伊始,他便已将自己的结局写好,向死而生,反求诸已。 怪不得,怪不得那日在大殿中他会说自己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他小心翼翼布下这样一场大局,把所有人、甚至是他自己都算计在内,又怎能不累! 相识这么多年,直到今时今日她才算是真的明白他,一个清醒得过分,也残忍得过分的人。 他不愿意继续麻痹自己,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也知这局棋早已下完了大半,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所以他宁愿选择玉石俱焚! 这是一种怎样惨烈的高傲与决绝? 自己的人生却从来不属于自己,而他唯一能摆脱这种掌控的办法竟然是亲手毁了它! 想到这些,祁辰胸中一时有些闷闷的,她抬头看了看天,正午时分的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挡了挡。 “怎么样?他说了什么?”就在这时,纪简迎上来问道。 祁辰怔怔地看着他瞧了一会儿,突然道:“纪简,你说,倘若一个人明知前方是万劫不复的绝路,也要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他的内心会是怎样的苍凉?” 纪简被她问得一愣,随即说道:“师父不是说过吗,但凡这世间之事,唯从心二字。” 从心…… 祁辰细细品读着这两个字,心中突然涌上一抹释然,是了,她囿于这种不圆满,自以为是地同情着他,但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圆满呢? 祁辰不由暗自摇了摇头,既然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么这样的结局又何尝不是一种对他自己的成全? 想通了这一点后,祁辰便也不再执拗于这件事,转而对纪简道:“程铭开口了,想知道什么自己去问就是。” 见她自己能够想明白,纪简便也放下心来,点头道:“好,你早些回去吧,晚了我怕……” 话未说完,祁辰便对上了一张黑沉的冷脸—— “你怎么来了?”祁辰诧异道。 第543章 云竹风波 听见这话,夙千离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愈发沉了几分,就差直接把“我很不爽”四个字写在脸上了。也不说话,就那么死死盯着她,大有一副要拿她练眼力的架势。 祁辰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她不过就是来了一趟大理寺,怎么就跟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似的? 最后还是从后面追上来的江远见气氛不对,一边拉着纪简往监牢的方向走,一边对二人道:“二位先聊着,我家大人还要抓紧时间提审程铭,就先失陪了!” 从大理寺出来的路上,夙千离一直摆着一张臭脸,祁辰几次同他说话都爱答不理的,最后也来了几分火气:“不是,你这好好的突然生什么气?” “你去见程铭了。”夙千离突然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祁辰蹙眉点头:“是啊,纪简说程铭一直不肯开口,一定要见过我以后才肯说出事情的细节,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去见他了?”夙千离听到一半直接打断了她。 “这有什么问题吗?我毕竟是大理寺的提刑官,查案是我的本职工作。就算我现在在告假期间,不便参与审讯,但这点小忙还是可以帮的。”祁辰皱了皱眉头,事实上,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夙千离一听,当下就更来气了,气急败坏地吼道:“程铭是夙千珩的心腹,他提出要见你,除了因为夙千珩这个人之外我想不到任何别的理由!” 祁辰怔忡了片刻,脑海中忽而灵光一现,眸中浮上一抹惊讶,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吃醋了吧?” 夙千离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怎么,本王现在连吃醋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祁辰连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警告道:“这可是在大街上,夙千离你好歹也是个王爷,能不能稍微注意点影响?!”再说了,吃醋这种事情很光荣吗? 夙千离此刻正在气头上,一把拂开了她的手,不满地控诉道:“你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旁的男人,我还注意什么影响?!” 这一嗓子喊出去,半条街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卧槽!祁辰头疼地以手扶额,一瞬间觉得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丢人过! 这人没救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祁辰直接转身就走,一副“我不认识这个人”的架势。 “祁辰!”夙千离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嗓子,然后飞快地追了上去…… 刚一回到府上,橙子便兴冲冲地迎面扑了上来,两只爪子搭在她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她的侧脸,祁辰有些吃力地半抱着它,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橙子乖啊!” 被顺毛的橙子舒服地半眯着眼睛,埋头在她胸口处蹭了蹭,俨然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这一幕看在夙千离眼里,顿时酸的不行,刚要训斥某个只长肉不长眼色的雪狼,突然想到什么,眸中顿时划过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气定神闲地回了揽月楼。 祁辰见状不由挑了挑眉,这可不像是某人的风格啊! 拍了拍橙子的耳朵,道:“走了,去吃饭!” 祁辰和橙子来到饭厅的时候,夙千离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了,看上去心情相当不错。就连橙子上桌吃饭也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没有训斥惩戒。 两人一狼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祁辰颇有些不适应,总觉得某人今日如此反常,肯定憋着什么阴谋呢! 事实证明,她的这种预感是正确的—— “夙千离,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盆云竹是怎么回事?!”揽月楼里传来了祁辰的一声怒喝。 只见那盆原本应该待在窗台上的云竹不知何时摔到了地上,花盆碎得干干净净,因为靠近阳面的窗子,一个中午过去,原本青翠的叶子已经明显被晒得蔫了下去。 “你问它。”夙千离指了指正准备悄咪咪溜走的橙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祁辰狐疑地看了一眼明显心虚的橙子,问道:“橙子,这是你干的?” “嗷呜~~”橙子蔫蔫地耷拉下脑袋,自觉蹲在了墙角,俨然一副主动罚站的模样。 “你!”祁辰被气得够呛,但瞧着橙子这副模样,又实在发不出火来,一口气就那么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她不说话,橙子的脑袋埋得更低了,认错态度简直不要太好! 祁辰深吸了好几口气,恶狠狠地瞪了它一眼:“扣你半个月的鸡腿!” 橙子猛地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一脸哀求。 祁辰冷笑:“撒娇也没有,没逼着你减肥已经够意思了!” 好吧,橙子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了房间,它的鸡腿啊!不行,快让它冷静一会儿…… 这就完了?夙千离在一旁正看得起兴,没想到辰儿竟如此轻易地饶过了那只蠢狼? “对于橙子摔坏了云竹一事,你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祁辰眯着眼睛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怀疑。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橙子闯的祸还少吗?”夙千离很快便反应过来,无比镇定地答道。 “噢,原来是这样啊!”祁辰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然后状似不经意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橙子不小心打碎了花盆,这么大的动静,外面那么多侍卫怎么就没一个人听见呢?” 夙千离摸了摸鼻子:“兴许当时院子里恰好没有人呢?再说了,我当时又不在府里,怎么可能知道?” 祁辰凉凉瞥了他一眼,“寒月,你进来一下!” 寒月应了一声,进来问道:“王妃可是有什么吩咐?” “今日上午橙子不小心摔碎了一盆云竹,你可瞧见了?” 寒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夙千离,然后垂眸答道:“回王妃,属下当时正在演武场练剑,未曾注意到揽月楼的动静。” “是吗?”祁辰玩味地勾了勾唇:“那便算了,左右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噢对了,今日王爷是几时回来的?” 第544章 甩锅橙子 “辰时末。”寒月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答了。 辰时末……坏了!夙千离心里“咯噔!”一下,祁辰前脚出门,他后脚就回来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揽月楼的情况! 祁辰似笑非笑地睨了某人一眼,然后对寒月道:“好了,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还有,让院子里的侍卫都休息一天吧,今日不用守着了。” “是。”虽然不明白王妃为何突然要给院子里的侍卫放假,但还是恭敬应下了。 寒月离开后,祁辰不疾不徐地走到窗子边上,伸手在窗台上轻轻摸了一把,看着指尖沾染的油污,低头嗅了嗅,冷笑一声,道:“王爷不如同我说说,这窗台上为何会有炸鸡腿的油渍?” “这个橙子,肯定又偷吃鸡腿了!”夙千离想也不想地甩锅给某只刚刚被扣了半个月鸡腿的雪狼。 橙子怒掀桌:欺负这样一只善良可爱乖巧懂事的雪狼,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那照你这么说,这件事同你完全没有半分关系?”祁辰强压着火气同他道。 “嗯嗯嗯!”夙千离立刻点头如捣蒜。 “呵呵!”他倒是将自己摘的干净! 祁辰简直要被他的厚脸皮气笑了:“你怕不是忘了,橙子是个懒的,它虽然喜欢偷吃鸡腿,但也是在它没吃饱的情况下,而不巧的是,今天早上,我刚给它喂了三个鸡腿。” 所以这件事很明显是夙千离蓄谋已久——先是故意用鸡腿引着橙子打碎了花盆,然后又吩咐寒月不许进来收拾,云竹喜阴喜湿,被大太阳晒了一中午,就算不死也得拖一层皮。 夙千离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夙千离,跟一盆云竹较劲,你说你有意思吗?!”祁辰头疼不已地数落道。 事情已经被挑破了,夙千离索性也不再挣扎,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好吧我承认,我就是不喜欢那盆破草。”那语气简直嫌弃得不能再嫌弃了。 祁辰嘴角抽了抽,无奈扶额:“那就只是一盆普通的云竹,仅此而已!” “可那是夙千珩给你的。”夙千离无比认真地强调道。 祁辰被噎了一下,随即耐着性子道:“从前,我和他是朋友,以后,我和他之间也不可能再有任何别的关系,更何况,他现在人已经不在了!” “就是因为他人不在了,所以他在你心里永远都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 夙千离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眼睛:“你和他自幼相识,你们之间相处过的时间比我认识你都久!哪怕是他现在已经死了,程铭一句话就能把你叫过去,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做到不在意?” 祁辰听罢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顿地认真解释道:“第一,我之所以会留下这盆云竹,是因为当初的乔谨之,而非后来的夙千珩;第二,今日去大理寺见程铭完全是因为纪简来找我帮忙,与旁人无关。” “夙千离,我可以很认真很认真地告诉你,乔谨之只是我曾经的好友,而你,才是那个要同我走完一辈子的人。” 听到这儿,夙千离不禁有些愣住了,方才的那些怨气和不满顷刻间烟消云散,随即眸中划过一抹狂喜,激动道:“辰儿,你……这算是对我表白吗?” 祁辰轻轻扬眉:“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夙千离果断摇头,然后扬声对外面吩咐道:“来人,把这株云竹移到院子里去!” “哟,现在不吃醋了?” “笑话,区区一盆云竹罢了,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夙千离想也不想地反驳道。再说了,把云竹移植到院子里,辰儿就不会天天看着它了!夙千离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真的是太机智了! 祁辰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没拆穿他的这点小心思。 忽而想到什么,夙千离神情肃了肃,一本正经道:“但一码归一码,关于你今天无故惹我生气的这件事,你要给我补偿!” 祁辰:“!!!” 惊了,这件事难道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而且明明是他自己乱吃醋,怎么就成了自己惹他生气了? “我忽然觉得有点儿困,先睡一会儿,有什么事回头再说!”祁辰果断决定忽略他,然后飞快地朝内室走去。 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身影,夙千离嘴角勾起了一抹邪邪的坏笑,是时候弄个小小离出来玩了! 此处省略某造人运动一万字! …… 这日午后,一青衣广袖女子慵懒地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左手随意枕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皓腕。旁边一道绯红色身影席地而坐,慢悠悠地剥着盘子里的水晶葡萄,时不时地喂一颗到女子口中,顺带擦去她嘴角沾染的水渍。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然而事实却是,祁辰头疼地看着这个一天到晚围在自己身边打转的人:“宫里头那么多事,我瞧着庄严和南子浔两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了,你怎么成天倒跟个没事人似的?” 若只是单纯闲着倒也罢了,可某人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精力简直旺盛到不行,以至于她现在一看到他就觉得腰疼,都快成了应激反应了! 夙千离却是不紧不慢地剥了个葡萄喂给她,一副浑然不放在心上的口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用不着我亲自出马。” 话音刚落,便见庄严怒气冲冲地跳了进来:“夙千离,咱们说话可要凭良心!经此一事,朝中有将近半数的官员出缺,那吏部沈恒愁得头发都快掉没了,你跟我说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夙千离用看白痴似的目光瞥了他一眼:“本王又不是大夫,脱发这种事该去找宫里的御医才是,再不济就去桓柒那里讨副药,你同本王抱怨有什么用?” 庄严被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气笑了:“夙千离你知道‘厚颜无耻’四个字怎么写吗?” 第545章 礼单图纸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唔,还算是有自知之明。”某人气死人不偿命地来了一句。 庄严顿时气结,自知说不过他,于是直接把目光看向了旁边的祁辰:“祁辰你也不管管他?” 祁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你要有本事把他挪出去,我这就去城外给你立一座长生碑怎么样?”开玩笑,夙千离天天宅在府里,她才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好吗?! 庄严:“……” “好吧,当我没说,看你这副被吸干了阳气的模样,让你帮忙委实也是为难你了。” 说完这话,庄严再一抬头,发现祁辰竟然闭上眼睛睡着了!!! 庄严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鄙夷地看了夙千离一眼:“小心****!” “怎么,羡慕了?”夙千离悠悠瞥了他一眼,那语气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子炫耀的意味儿。 庄严愤愤地剜了他一眼,要不是他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他们几个,自己至于一连这么多天都没见着阿雯的面吗?! 南子浔和元青砚那两个家伙倒也罢了,反正孤家寡人一个,回不回家无所谓,可他呢?这几天要么是回去太晚,阿雯和羿儿已经睡下了,要么就是直接歇在了宫里。 再这么下去,羿儿都该不认识自己这个当爹的了! 庄严越想越窝火,原本只是来讨个主意的,最后一气之下直接把厚厚一沓折子丢给夙千离:“这些折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干嘛去?”夙千离不悦地蹙眉。 “回家睡觉!”丢下这么一句话,庄严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看着自己怀里的一堆折子,夙千离的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寒风!” “王爷。”寒风立刻上前应道。 “把这些折子送到……算了,帮本王拿进来吧!”夙千离原本想着把折子送去季书玄那里,但转念一想,季书玄要是有空,庄严也不至于把折子丢到自己这里来。 说着,夙千离小心翼翼地弯腰把祁辰抱进内室,脱去她脚上的鞋子,又替她盖上一层薄被,再三确定没有什么不妥后,这才走到外间开始翻看折子。 一边看,一边下笔如飞,不一会儿就批完了大半。 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什么,于是抬起头来朝寒风问道:“本王记得十一的生辰就快到了吧?” 寒风一愣,随即点头道:“是,皇上的生辰就在下个月十一,算算日子,还有二十天左右。” “南大公子的生辰也在那一天。”不知想到什么,寒风又补充了一句。 听到这话,夙千离眸中不禁划过一抹了然:“他又跑来找你了?” 寒风讪笑了两声,没否认。 夙千离轻哼一声,这个南子浔也真是够无聊的,认识这么久了,每年过生辰,他都会提前一个月通知大家,然后再“顺便”附上一张礼单,上面是他早就选好的生辰礼! 论不要脸的程度,他南子浔若是认第二,天底下怕是没人敢认第一! “他今年又想要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寒风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只信封来递给他。 夙千离打开一看,额前不由滑下几条黑线:“亏他能想得出来!” 一只用金丝、鲛珠和宝石制成的发冠! 不仅如此,像是生怕他们做出来的东西不合他心意似的,他还专门在后面附上了一张详细的图纸! 这又是鲛珠又是宝石的,他也不嫌沉得慌! “那王爷,属下要按这上面的准备吗……”寒风弱弱地问了一句。好吧,坦白说,他也觉得南大公子的喜好有些……奇特! “就照他的图纸去做!”夙千离一脸嫌弃地把图纸丢回寒风怀里。 “是!”寒风连忙应下,正要告退,却又听得夙千离接着道:“过了这个生辰,十一就十五了。束发之年,不大不小,但也勉强算是半个大人了。” “王爷的意思是?” “你一会儿亲自去趟礼部,跟他们说,皇上今年的生辰宴好好办一办,要他们提前准备起来。” “额……”寒风面上似是有些犹豫。 夙千离皱了皱眉:“有什么问题吗?” “王爷,如今礼部尚书和礼部右侍郎一职都出缺,再加上离皇上的生辰仅剩二十多天的时间,属下是担心他们来不及准备……” 原来的礼部尚书是穆国公南文修,右侍郎乃是萧宁远,如今这二人一个被流放千里之外,一个已经身首异处,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替他们的位子。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上一句,原来的穆国公府,因为南文修和南子灏父子参与谋反一事而被撤了爵位,如今已经不复存在,齐国公府更是直接被抄了家,至此,京城四大世家只余其二。 其实看在南子浔和庄严的面子上,夙千越一开始并未打算撤爵,只因在问及南子浔是否要承袭爵位时,后者直接来了一句“嫌脏!”,然后二话不说便带着云亭先生和南子茗搬到了自己的府上。 而庄严则更不必说,那是早就摆明了和齐国公府泾渭分明、互不相干的主儿,让他去继承爵位简直是异想天开。 扯远了,回到正题。 却说夙千离听完寒风的话,一时间眉头皱得更紧了,抿了抿唇,道:“那就先让季书玄和左侍郎顶上,等十一的生辰宴过了,再行安排。” “是。” …… 祁辰这一觉睡得颇沉,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敲了敲有些发懵的脑袋,祁辰怔怔地自言自语道:“这就天黑了?”她记得自己是在外头晒太阳来着,怎么莫名其妙睡着了? 果然,纵欲什么的后患无穷啊!她向来引以为傲的警惕性荡然无存,竟然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辰儿醒了?”一直守在外间的夙千离听见动静走了进来,先是蹲下帮她穿好鞋,然后又取了件披风给她系好,一系列的动作仿佛做了无数次,再自然不过。 祁辰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他:“我怎么睡着了?庄严走了?” 第546章 胃口很好 夙千离点了点头,没好气道:“是啊,朝我发了一堆牢骚,然后自己回府去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祁辰的肚子“咕噜噜!”响了两声,于是笑道:“辰儿饿了吧,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去准备。” “糯米排骨,红烧猪蹄,栗子鸡,还有葱爆大肠!”祁辰想也不想地答道, 夙千离愣了一会儿,据他所知,辰儿应该不是个无肉不欢的人啊!而且还是一下子要了这么多硬菜…… “怎么,府里这会儿没有这些食材吗?”祁辰诧异地看着他。 “当然不是!”夙千离斟酌了一下用词,道:“就是觉得……辰儿今晚胃口不错!” 祁辰白了他一眼:“嫌我吃的多就直说!”反正她要的这些菜一个都不能少! “没有的事!我巴不得你多吃点儿,手感好!”夙千离笑得跟个狐狸似的。 对于他这种程度的调戏,祁辰早已习以为常,如今甚至连白眼都懒得翻了,径直走到桌子前,拿了一块栗子糕就这着茶水就开始吃。 “你老看着我干什么?这些菜做好少说得大半个时辰,我吃两口点心垫垫肚子不行?”祁辰一边吃,一边口里咕哝不清地埋怨道。 夙千离看了一眼桌上已经空了的两个盘子,咽了咽口水,默默地闭上了嘴。 等厨房把饭菜送来的时候,桌上的栗子糕已经没了,就连她一向不怎么喜欢的凤梨酥都吃了两块,夙千离本以为她吃了这么些点心,饭菜应该吃不下多少了,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祁辰的饭量—— 解决完最后一块排骨,祁辰舔了舔嘴唇,却仍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接着又把目光瞄准了盘子里剩下的半个猪蹄。 夙千离顿时慌了神,连忙叫人把盘子撤下去了,又吩咐厨房赶紧煮一壶消食的酸梅汤送来。 祁辰不情不愿地放下了筷子:“算了,晚上吃太多不好。” 夙千离:“……”合着你也知道吃太多不好啊?! 一连几日,祁辰的胃口都是如此惊人,夙千离不禁有些担忧起来,可她除了吃得多、睡得多以外,身体并未出现任何的不妥。 这日,在祁辰吃完第四串糖葫芦过后,夙千离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摁住了她正准备去拿第五根糖葫芦的手:“辰儿,你觉不觉得你最近的胃口好像比以前大了很多?” “唔,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儿,可能是我最近心情比较好吧!”祁辰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然后挪开他的手,拿起第五根糖葫芦“嘎嘣!”咬了一口。 夙千离瞧着顿觉一阵牙疼,然后立刻让人把剩下的糖葫芦都撤下去了。 祁辰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继续和手里的那根糖葫芦奋战去了。 突然想到什么,夙千离让人拿了一份厚厚的案卷过来:“今天早上纪简来了一趟,送来了程铭的口供。”说着便把案卷推到她跟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时刻注意着祁辰的反应。 看着面前厚厚一沓案卷,祁辰轻轻挑了挑眉,揶揄道:“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把案卷送到宫里。” “不过是一份案卷口供罢了,我可没那么无聊。”夙千离口不对心地说道。 祁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作势就要去翻那本案卷,果然,夙千离一见她要看案卷,登时便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就连神态都变得紧张起来。 祁辰瞧着他这副模样不免有些好笑,“啪!”的一声合上了案卷,站起身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突然觉得有点儿困了,我进屋躺一会儿,记得晚饭叫我。”说着便转身往楼上走去。 夙千离先是一愣,旋即眸中划过一抹笑意,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晚上吃馄饨行吗?” “我要荠菜鲜肉和蛋黄虾仁馅儿的。”楼梯上传来祁辰略显清冷的声音。 “好!”夙千离笑呵呵地应下,一瞬间只觉心情好得万里无云! 听见他的这声回应,祁辰脚下的步子不见丝毫停顿,背过身去,嘴角却是轻轻扬起一道弯弯的弧度。 其实说白了,这份案卷她看与不看都没什么要紧,无非就是佐证一个在心里存在已久但又一直无法确定的猜测罢了。 为生者权,为死者言。 这是她一直以来所坚守的信仰,也是师父的所愿,这一点,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即便那个人曾经是她最好的朋友。 这一路走来,从滁州到京城,从江湖到庙堂,崔妙儿,刘启母子,空慧,乔家,师父,陈心莲,张楚庭,柳梦柳阳,荀彧,庄媛,陈平,韩青萍,祝一鸣,荀匡荀子安…… 这些人或无辜,或该死,或可怜,或可悲,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世间欠他们一个真相。 …… 翌日一早,城中便贴出了告示,那层遮挡在多起案件真相面前的薄雾终于散去,虽然有些迟,但也算是给了死者们一个交代。 告示贴出的同时,程铭在狱中自尽,临死前没有留下任何话。 陋室茶楼的二楼雅间里,祁辰和纪简二人临窗而坐。 祁辰看了一眼楼下熙熙攘攘围着告示指指点点的人群,突然道:“等过了皇上的生辰,你我一同回趟下河村吧!” 纪简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旋即点头应道:“好。”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纪简突然问道:“今日怎么想到来这里喝茶?”陋室茶楼是萧宁远的产业,这件事虽没有大肆宣扬出去,但朝廷官员中知情的也不在少数。 祁辰轻轻勾了勾唇,笑得意味深长:“自然是因为有人请客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湖蓝色的身影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一只皮毛油亮的黑豹。 “千梵姑娘?”看见来人的那一刻,纪简眸中不禁划过一抹诧异。 此次前往凉州一行,他和千梵倒也勉强算得上是熟识了,只他隐约记得这姑娘善于调香,不想竟还懂得茶道? 第547章 ?茶楼店面 千梵冲着二人微微一笑,蹲坐在茶桌旁,细细替二人沏了一壶香茗。 祁辰笑着同纪简解释道:“撇开这茶楼的前任主人不提,这里面的装潢布置到底是用了些心思的,就这么被查抄充公未免有些暴殄天物,我便从户部尚书沈恒沈大人那里讨了个人情,权当给千梵解闷儿了。” 纪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旁的倒也没什么,只是这茶楼的招牌真的不打算换一换吗?” 方才进来时他有留意过,整间茶楼除了主子换了人,其他都与从前别无二致,他虽自认不懂这生意上的事,但一般而言,新接手一家店面,即便是要延续从前的生意,多数都会重新装修,更换招牌,看她这架势应该是不准备重新装修了,怎么竟连招牌也不换一换?至少图个吉利不是? 千梵微微抿唇一笑,用手势比划道:“人大多都猎奇心理,陋室茶楼在京城的名气并不算小,如今重新开张,自会引得一众知情人士的好奇观望,待他们发现陋室茶楼只是换了主人,其他都与从前一样时,自然会消除芥蒂,同往常一样来此喝茶,如此一来,至少客源的事不用担心。此为其一。” “其二,陋室茶楼情况特殊,能够顺利接手下来就等于是隐晦地告诉别人,这间茶楼同官府关系匪浅,于我而言也算是多了一层保障,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纪简听罢眸中不由浮上一抹赞同:“你的这个考虑倒也不无道理。”虽说有祁辰这一层关系在,应该也不至于有什么不长眼的人上门来找麻烦,但这样一来,这间茶楼就不可避免地会被印上摄政王府的标签,这对千梵一个孤女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突然想到什么,祁辰朝她问道:“对了,你现在既然要照看茶楼的生意,那红袖坊那边还打算去吗?”红姨如今在凉州陪着平大将军,只怕短时间内分身乏术。 千梵摇了摇头,说自己已经同红姨打过招呼了,再则,红袖坊还有青柠照看,倒也也不是非她不可。 三个人正聊着,南子浔突然跳了进来,一脸不爽地瞪着祁辰:“我就说这是谁先我一步拿下了这间茶楼,合着是你截了我的胡!” 祁辰却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陋室茶楼可是被充了公的,能不能拿到手,大家各凭本事罢了!谁让我比你快一步,抢占了先机呢!” 南子浔被噎了一下,随即眸光一转,嬉皮笑脸地说道:“祁辰你看,咱俩这交情也算是不错吧?” “哎哎,打住!先说事儿,说完我再考虑同你有没有交情。” 南子浔:“……” 颇有些气闷地对纪简道:“往那边挪挪!”说着便挤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想了想,南子浔还是不甘心地问道:“祁辰,你真的不能把这间茶楼让给我吗?我愿意出高于市场价两成的价钱!” “不能。”祁辰果断摇头,然后一脸纳闷地看着他:“要我说,你堂堂南大公子还缺这区区一间茶楼不成?” “我当然不缺茶楼店面,但问题是像这间茶楼这样绝佳地段那是可遇不可求啊!”南子浔十分痛心地说道。 祁辰嘴角一抽:“不是我说你,这间茶楼就在你的状元楼对面,你把它盘下来做什么用?再开一间酒楼,然后摆两个摊子天天自己跟自己唱对台戏吗?” 南子浔一拍桌子:“哎,这回还真让你说中了,我原本就是打算再开一间酒楼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食天下’,怎么样,这名字不错吧?”说着,他不由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大有一副要同她畅谈自己宏图伟业的架势。 祁辰额前滑下好几条黑线:“你这是觉得自己太闲了还是嫌钱多得没地方花?” “啧啧,”南子浔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京城那么大的地方,总不可能只有状元楼一家酒楼,即便是我将状元楼的菜色做得最好,这客源也是要被其他酒楼分走的,既然这样,那我干嘛不自己再开一间酒楼呢?将来不管是状元楼的生意好还是食天下的生意好,横竖我是稳赚不赔的,这就叫良性竞争!” 祁辰听罢不由暗暗咋舌,不得不说南子浔天生就是一块做生意的料,这种抢占市场份额的危机意识简直不要太强!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个建议。从目前来说,状元楼的主要客源都是达官贵族,再不济也是莘莘学子,但你要知道,这天底下的有钱人毕竟在少数,对于绝大多数的平民百姓而言,状元楼的价位是他们消费不起的。” 听到这儿,南子浔登时眼前一亮:“对啊,我完全可以再开几间价格亲民的酒楼菜馆,把这一部分的客源拿下,到时候再将将菜价定得实惠些些,积少成多,只要经营得当,同样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祁辰可以啊,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搭伙做生意?或者入个股也行?”南子浔笑眯眯地看着她,那灼热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棵摇钱树似的。 听到这话,祁辰倒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番他的这个提议,末了点头道:“我自然是没什么不乐意的,不过咱们先说好啊,我对经营酒楼一类的事务可是一窍不通,偶尔出个主意什么的还能勉强凑合一二,真要真刀真枪地做生意,你恐怕指望不上我。” “没问题,你只管入股就好,其他事情有我呢!”南子浔拍着胸脯一口答应下来,说着眸中划过一抹精明,只要拉了祁辰入伙,还怕到时候某人不肯帮忙吗? 祁辰挑了挑眉:“那就多谢了!”虽说她现在并不缺银子,但谁会嫌银子多呢! 突然想到什么,祁辰同他说道:“对了,前几日季呆子找到我,想托我帮忙说媒,我在这件事上委实没什么经验,但他都张了这个口了,我也不好拒绝,所以便想着先问问你的意思。” 第548章 提亲一事 南子浔眉梢轻挑,故作不解道:“既是找你帮忙,那么帮不帮都是你的事情,怎么就问起我的意思了?” 说着,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祁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少在那儿给我装糊涂!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见她急了,南子浔这才搁下茶杯,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子茗还小,不急。” 闻言,祁辰嘴角一抽:“得,当我没说。”心道自己还是直接去找云亭先生比较省事。 “不过嘛,此事倒也并非全无转圜的余地……”南子浔突然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看着她。 祁辰一眼就瞧出了他在打什么主意,想也不想地拒绝道:“哎哎,打住啊,这茶楼我已经过到了千梵名下,你的食天下还是另选别的店面吧!” “再说了,拿你亲妹妹的婚事当筹码换一间店面,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祁辰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 “哎,此言差矣!”南子浔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正所谓‘女大不中留’,子茗那傻丫头,一颗心怕是早就系在那个季呆子身上了,我这个做兄长的便是再不乐意,这拦得了一时,也拦不了一世,与其当个棒打鸳鸯的恶人,倒不如顺水推舟换点实际的利益!” 合着他还有理了?祁辰额前滑下几条黑线,随即凉凉道:“你这话要是让云亭先生知道,看他老人家不揭了你的皮!” “啧啧,这你倒还真是想多了,我家老爷子喜欢读书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季呆子上门提亲,他老人家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说完,南子浔眸光一闪,转而把视线看向了一旁安静煮茶的千梵,脸上扬起一道招牌狐狸笑容:“千梵姑娘……” 不想刚一开口就被纪简淡漠的声音打断:“我名下还有一处店面,不知南大公子是否感兴趣?” 南子浔先是一怔,继而突然想到什么,顿时眼前一亮:“纪大人说的可是隔壁的那家鉴宝斋?” “嗯。”纪简淡淡应了一声。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南子浔顿时激动不已,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纪简:“纪大人当真愿意转手?”要知道,他可是觊觎那间店面很久了,只是一直碍于卫国公府的面子,没好意思下手。如今有机会能拿下那间店面,他焉能不激动! “嗯。” “太好了!”南子浔高兴地拍了一下桌子,握着纪简的手感叹道:“纪兄果然是个爽快人!”一眨眼的功夫,南子浔对纪简的称呼已经从客套的“纪大人”变成“纪兄”了! 说着便对无问吩咐道:“快,帮本公子把店面转让文书和银票准备好!” “是!”无问显然早已习惯了自家主子这副听风就是雨的德性,应了一声便下楼去了。 纪简瞥了一眼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眉心蹙了蹙,正要开口,便又听得他义正言辞地道:“纪兄你放心,你肯把鉴宝斋割爱转让与我,价钱方面我绝对不会占你便宜,咱们一口价,二十万两,你意下如何?” “可以。”纪简淡淡应了一声,然后从他手中抽走了自己的胳膊。 从陋室茶楼出来的时候,祁辰忍不住好奇地朝纪简问道:“鉴宝斋可是传承了近百年的老店了,你当真就这么随意转手了?” “嗯。”纪简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祁辰眨了眨眼睛,总觉得今天的纪简哪里怪怪的…… 话分两头,却说这厢祁辰把南子浔的话同季书玄这么一说,后者顿时高兴地喜不自胜,如果不是顾及到夙千离还在旁边的话,他几乎要冲上去给祁辰一个大大的熊抱! “祁辰,我,那个,真是……真是太感谢你了!”季书玄激动地语无伦次,从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他的嘴角就没合拢过。 看着他那副傻乐傻乐的样儿,夙千离只觉格外刺眼,没好气道:“辰儿只是帮你探了探口风,你既是要提亲,便该正经请了媒人堂堂正正地登门拜访才是!”少在那儿一天到晚地麻烦辰儿替他跑腿! 季书玄丝毫没察觉到他话里的嫌弃,反而一脸感激地看着他:“王爷说的是,只是这媒人……”说着又习惯性地把目光看向了祁辰。 真是够了!!!夙千离顿时有些窝火,当初入朝为官的时候就什么都听辰儿的,如今都要娶妻了还指望辰儿帮忙,真不知那南六小姐是怎么看上这货的! “辰儿当不了你的媒人!”不待祁辰开口,夙千离便冷言拒绝了他。 “啊?这样啊……”季书玄一听这话顿时泄了气,愁眉苦脸道:“可我在这京城除了祁辰也没几个熟悉的朋友了,元兄又没成婚……” 眼看着夙千离又要开口怼他,祁辰连忙抢先一步说道:“青砚自然是不成,但他家元老爷子可以啊!” 说着祁辰在心里默默对元青砚说了一声抱歉,季书玄和元青砚同样的年纪,如今季书玄都要娶亲了,元青砚还是孤身一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不用想也知道季书玄这一去,元青砚少不得又要挨一顿削! “对啊!”季书玄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这就往鄂国公府走一趟!” 说着便火急火燎地往外走,险些没撞到刚进门的庄严,“庄大人,对不住对不住!” 不待庄严开口,季书玄便绕过他继续往外走去。 “季呆子这是怎么了?火烧眉毛似的。”庄严一头雾水地朝祁辰问道。 “去求你外祖父帮忙上南府提亲。”祁辰笑道。 庄严一怔,旋即笑问道:“是那位南六小姐?” 祁辰笑着点了点头。 “季呆子的眼光倒是不错。”庄严赞了一句,忽而抬眸朝祁辰问道:“让他找我外祖父帮忙提亲,是你出的主意吧?” 祁辰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没说话,她也是随口那么一说嘛…… 第549章 娶媳妇儿 “啧啧,看来青砚接下来的日子要不好过了!”庄严摇头唏嘘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季呆子一开始来找你应该就是青砚给他出的主意,你倒好,直接把球又给他踢回去了!” “咳,”祁辰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什么,这不还有个南子浔在前面挡着呢嘛!青砚怎么着也比他小几岁。”再说了,南子茗都要成亲了,她就不信南子浔这个做大哥能不被云亭先生念叨? 庄严啧啧叹道:“幸亏我这婚成的早,不然早晚被你坑死!” 听到这话,祁辰不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别以为她没听出来他语气里的幸灾乐祸!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旁边的夙千离脸色越来越臭,辰儿一大早就和纪简出去了,刚回来没多久季书玄就来了,好容易送走了那个瘟神,庄严又来了。 被打扰了二人世界的某王爷自然心情不爽,只见他目光不悦地看着庄严:“你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言外之意是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赶紧滚蛋! 相识这么多年,庄严又岂会猜不到他的那点儿小心思,心下不禁有些好笑,道:“我来是想同你说一声,北狄的使臣到了。” “噢?来的是谁?”祁辰好奇地问了一句。 “老熟人了。”庄严笑道。 祁辰挑了挑眉:“完颜旻和小五?” “正是!” 夙千离一听,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这个北狄的五公主可是心心念念想让辰儿做她的驸马的! 想到这儿,他的眸色不由冷了几分,不悦道:“使臣来了自有礼部负责接待,你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哟,这就生气了?庄严眸中不禁划过一抹看好戏的意味儿,悠悠道:“北狄此番战败,五公主是来和亲的。” 话音刚落,夙千离的脸色彻底黑沉下来:“辰儿已经是本王的王妃,你转告那个什么五公主,让她趁早死了这条心!” 祁辰顿时满头黑线:“……”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这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能不能不要老挂在嘴边?再说了,小五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你成婚的事。” 夙千离看着她拧了拧眉,似是在判断她这话的真假。 旁边的庄严早已笑得乐不可支,指着夙千离揶揄道:“我说千离,你这府上的醋坛子都被你一个人包圆了吧?” 回应他的是夙千离夙千离的一记眼刀,庄严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 “咳,”庄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不过话说回来,经此一战,北狄其他几个皇子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打击,完颜旻这个继承人的位子算是坐稳了。” 顿了顿,他接着道:“北狄之所以会打这一仗,焉知这当中没有完颜旻的推波助澜。” 闻言,夙千离不甚在意地说道:“北狄皇室成员复杂,完颜旻一个没有母族背景依仗的皇子,有些城府手段再正常不过,只要能认得清形势,便没什么好计较的,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说的也是。”庄严点了点头,忽而想到什么,又对祁辰道:“差点忘了,疏勒使臣明日一早就到,这次是耶律楚亲自过来,你记得抽空去和路非烟说一声。” 祁辰眉心微蹙:“你干嘛不自己去?”桓柒的宅子就在王府隔壁,几步路的功夫罢了。 “别提了,”庄严揉了揉眉心,头疼道:“那天阿雯带羿儿去找羲儿玩,我去桓府接人的时候正好见到羲儿穿了一身粉色小衫,就随口说了句‘这孩子长得像个女孩儿,以后还怎么娶媳妇?’,本是一句玩笑话,可谁成想桓柒竟然生气了,这不,一连好几日都没搭理我了!” 祁辰掩唇轻咳了一声,一脸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不赖你。”羲儿那孩子的确长得太过漂亮精致了些,完美继承了非烟和桓柒的所有优点,就连她乍一看也觉得那是个女孩子…… “最可气的还在后面,羿儿那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天天闹着要去找羲儿玩,玩就玩吧,可他张口闭口都是要娶羲儿当媳妇,我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跟他掰扯明白,你说有这么一个小祖宗在,我哪儿还敢往桓柒跟前凑?”这要是让桓柒那个小心眼儿的听见了,搞不好给他弄点儿毒药都是可能的! “噗嗤!”祁辰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问道:“你没跟羿儿说羲儿是个男孩子啊?” “我说了,问题是这臭小子认死理啊!”现在一提起这个,庄严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咳!”祁辰轻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脸上的幸灾乐祸看起来不那么明显一点,“那什么,你也别太发愁了,等羿儿再大一点儿,懂事了就好了。另外,耶律楚的事情交给我,我下午就去同非烟打个招呼。” “成,那我就先走了,朝中还有一堆事等着呢!”解决了一桩心事,庄严十分识趣地走人了,再待下去他怕千离暴起伤人! 庄严走后,祁辰再也憋不住了,扶着桌子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哈——” “羿儿这孩子也太可爱了!哎你说,这孩子以后不会真打算把羲儿娶回家吧?哈哈,你说要是桓柒知道了这件事,那张脸得黑成什么样啊?” “哎哟,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去找非烟说说,让她抓紧时间要个老二,这万一羲儿真被庄严家那小子给拐走了,好歹也能给桓家留个后啊!”祁辰自顾自地说着,脑海里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基情满满的大戏! 沉浸于自己思绪中的祁辰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那个一直被忽视的男子脸色已经黑沉如墨了! 正要起身准备出门,不想刚一站起来就被夙千离一把拉进了怀里—— 祁辰一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当中仿佛蕴藏着无边无际的暗潮汹涌,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直觉告诉她,自己貌似不小心惹到这个男人了。 第550章 平肃登门 “那什么,我突然觉得有点饿了……” 夙千离勾起一抹邪魅惑人的弧度,贴在她耳根处低语道:“巧了,我也饿了。” 祁辰:“???”她赌十根糖葫芦,他的这个“饿了”和自己的“饿了”肯定不是一个意思! “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唔唔……”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夙千离的这张脸真的是完美到无可挑剔! 那双剑眉下是一对狭长的桃花眼,深情中又透着几分别样的魅惑,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噙着一抹另人目眩的笑容,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祁辰被吻得迷迷糊糊的,等她回过神儿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在卧室之内了…… 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这是祁辰在沉沦之前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毫无意外地,两个人之间的这场深入交流以祁辰的昏睡而告一段落。 然而祁辰这一觉却并没有睡太久,因为——她饿了。 睡觉和吃饭简直就是自古以来一大不可调和的矛盾,睡梦中,祁辰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屈服于自己的五脏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嗯?怎么好像动不了? 祁辰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入目之处便是一张放大的俊脸,再往下,是一只在自己胸前为所欲为的咸猪手! “夙千离,把你的爪子从我身上拿开!”祁辰咬牙。 不想夙千离听到这话非但没有把手拿开,反而伸手捏了捏,认真道:“唔,辰儿,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似乎丰腴了一些?”不只是胸前,就连腰身上似乎也多了一些软肉…… 祁辰瞬间炸毛:“你才胖了,你全家都胖了!” 夙千离幽幽看了她一眼:“我全家不也包括你么?” 祁辰:“……”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夙千离因为自己的“耿直”,导致祁辰这一晚上都没搭理他,最后甚至被赶到了书房过夜…… 翌日一早,祁辰用完早膳正准备去驿馆看看完颜岚,不想刚走到门口就碰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平大将军这是刚从凉州回来?”祁辰眸中难掩惊讶。这么多年过去,平肃来王府的次数屈指可数,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一次还是因为荀彧的案子,自己被关押在大理寺的时候,而今日,是第二次。 平肃点了点头,坚毅的面庞上透着几分风尘仆仆的气息,面上的神情略显严肃:“王爷在吗?” “是。”祁辰点点头,客气答道:“他在书房,我让人带您过去?” 平肃蹙了蹙眉,看着她问道:“你有事要出门?” 祁辰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猜到平肃应该是有什么事要说,于是转而说道:“倒也不是什么急事,我带您进去吧!” “嗯。”平肃应了一声,接着又道:“府上可有一位名叫‘千梵’的姑娘?” 祁辰眸光微诧,旋即不动声色地应道:“是,将军与千梵相识?”前段时间,千梵跟着纪简一道去过凉州,平肃见过她倒也并不奇怪。 平肃眸光颤了颤,良久方才哑声道:“派人把她也请过来吧!” 祁辰心中虽然不解,却也并未过多追问,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平肃今日既然来了王府,那便是没打算继续瞒着他们,这当中究竟有什么缘故想来很快便会揭晓。 于是叫来寒月吩咐了几句,然后便领着平肃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书房门口,便听得夙千离头也不抬地凉凉道:“不是说要去看那个什么北狄的五公主吗?怎么这么快就舍得回来了?” 祁辰抿了抿唇,没吭声。 迟迟没有听到回应,夙千离不禁有些诧异,于是抬起头来,不想却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一瞬间神色便淡了几分:“平大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平肃眸中似有万千情绪涌动,但最终却又都归于平静,他道:“我听说,你在找你妹妹?” 夙千离眸色陡然一寒:“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从头至尾,除了他自己、辰儿、燕枭还有几个心腹外,从未透露给任何人,就连庄严桓柒还有南子浔他们几个都不知情,如今舒云白已死,平肃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当初,那个孩子就是经我的手送出皇宫的。”平肃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 “说清楚。”夙千离的神色冷得像是结了一层寒冰。 平肃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将二十年前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当初昭贵妃自小产过后便彻底对先帝死了心,只想安安静静地守着夙千离长大,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在那次小产后不久,她竟然又一次怀孕了。 昭贵妃是个聪慧而通透的女子,她知道先帝不爱自己,更不会在意自己的孩子。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只要生下来,十有八九会和夙千离一样成为先帝的筹码。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愿这个孩子再步自己前两个孩子的后尘,但又狠不下心来将其打掉,所以从她得知自己怀孕的那一天起,便开始筹谋布局,她买通了宫中的御医,营造出一种胎像十分虚弱的境况,为了养胎,她开始闭门不出,谢绝一切访客。 先帝本就不在意她的生死,自然不会主动前去探望,这也恰恰给了昭贵妃筹谋的机会。 生产那日,她以难产为由,将所有稳婆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一直为她看诊的御医,小公主一出生,她便托御医将其送出宫去,交给了当时还是定国将军的平肃。 紧接着她又命心腹从外面寻了一个刚出生不久的死婴,对外声称是自己刚刚诞下的。昭贵妃的胎像一直不好,诞下死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对此宫中并无任何人起疑。 然而,事有巧合,昭贵妃生产那晚,恰逢裕亲王妃临产,平肃担心小公主在外面受苦,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她交给裕亲王抚养,对外就说是裕亲王妃诞下了一对双生子。 第551章 千梵身世 可谁成想,当晚裕亲王府遭到了苗疆人的围攻暗算,混乱中,小公主被苗疆人当作圣女的孩子抢走,平肃和容枫连夜追赶,却还是没能夺回小公主。 他们一直以为小公主是在苗疆人手里,几次三番派人去苗疆打探消息,结果却发现苗疆人居然也在四处探听小公主的消息——原来当晚苗疆人在掳走了小公主后遇上了另一伙势力,小公主在那个时候失踪了! 平肃自然知道昭贵妃有多看重这个孩子,一来是怕昭贵妃担心,二来也是想给她留个念想,于是便同容枫一起将此事瞒了下来,如此一瞒就是十一年。 昭贵妃至死都不知道自己那个被送走的孩子失踪了。 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夙千离不由紧了紧拳头,怪不得,怪不得舒云白会知道这件事,想来当初劫走妹妹的苗疆人当中就有他们舒家的人!他们是想借此事向苗疆人示好! 想到这里,夙千离恨不得把舒家人从坟地里拖出来碎尸万段! “那后来呢?后来你们有找到小公主的踪迹了吗?”祁辰紧跟着问道。 平肃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当晚出现的另一伙势力究竟是什么人,包括那些遭到暗算的苗疆人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派人在暗中打探当年的事,可惜,一无所获。” 说到这儿,平肃那双被岁月留下痕迹的眼眸里写满了无尽的懊悔与自责。当初若不是他多此一举非要把小公主送去裕亲王府,也就不会惹来这后续的许多事端,小公主也不会下落不明。 听到这里,再联想到方才平肃让自己去找千梵过来的事情,祁辰此刻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你现在突然跑来跟我说这些,是找到人了吗?”显然,关于这件事,夙千离多少也猜到了一些,脸上神色不自觉地染上几分紧张。 “……是。”平肃点头。 夙千离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那她现在在哪儿?” 平肃轻叹一声,道:“你认得她。” 话音刚落,便听得寒月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王爷,王妃,千梵姑娘到了。” 夙千离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询问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平肃。 后者的神情也并不平静,双拳紧紧握起,似是在极力按捺着些什么。 祁辰见状,心中不禁暗暗叹了一声,然后起身去开门。 对上千梵那双略显疑惑的眼神,祁辰动了动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末了只能朝她微微颔首:“先进来吧!” 千梵去凉州探望红姨的时候是见过平肃的,所以进门后,先后向夙千离和平肃行了一礼,接下来,书房里突然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夙千离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瞧了好一会儿,然后拉开了一旁的抽屉匣子,从中取出半枚红色的麒麟玉佩递到她面前,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见过这个吗?” 千梵在看见那半枚麒麟玉佩的那一瞬间,眸中划过一抹诧异,她望了望祁辰,稍稍犹豫了片刻,然后从自己脖子上取下半枚玉佩—— 两枚玉佩拼合在一起恰恰是一只完整的血色麒麟! 与夙千离那半枚玉佩所不同的是,千梵的这枚背面刻多了两个花纹字体,上面刻的正是她的名字! 事实上,在看到另外半枚玉佩的那一刻,千梵便察觉到事情的不同寻常,于是用手语向夙千离问道:“王爷为何会有同我一模一样的玉佩?” 夙千离并不懂手语,但多少从她的神情中猜到了大致的意思,可这一刻,他竟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 在过去的那些漫长岁月里,她始终独自一人生活在清风岭,与世隔绝,从未与外界有过交流,长久的沉默令她无法开口说话,就连唯一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也死在了两年前。 她明明身在一个正当最好的年纪,却从未拥有过这个年纪该拥有的一切。 而身为她唯一的兄长,自己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想到这些,夙千离突然觉得有些无法呼吸,一股酸涩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内心,那种深深的挫败和无力一点一点侵蚀着他。 渐渐地,眼前这张面容一点一点与记忆里的母妃重合起来,是了,她长得至少有七八分肖似母妃,只是两个人身上的气质截然不同—— 记忆当中,母妃的目光一直是温柔而坚强的,后来,那抹温柔的背后多了一层心灰意冷的衰败和隐忍,到最后只剩绝望。 而眼前的女子却不同,她的眼神清澈而明净,一如山间的一眼清泉。 或许是母妃死前那绝望死寂的目光在他脑海中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初见之时,他只是觉得她的面容有些熟悉,却从未把她与母妃联系在一起。 夙千离久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 千梵见他迟迟不语,于是便把目光看向了祁辰,再一次问道:“他为何会有同我一样的玉佩?” 祁辰抿了抿唇,正当她纠结着该如何开口之时,夙千离终于回过神而来,只见他无比认真地望着千梵的眼睛,定定道:“麒麟玉佩,是我外祖父留给我母妃的,它们原本应该是完整的一块。” 闻言,千梵不由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两枚玉佩,神情中有震惊,有不解,但更多的却是茫然无措。 她不傻,夙千离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只是一个人生活了太久,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千梵沉默不语,夙千离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自打从舒云白那里得知自己还有个妹妹时,他的心里面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 但当她真真实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所以哪怕此刻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她,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552章 多个兄长 祁辰自然瞧出了这二人之间的尴尬,于是主动笑着开口道:“过去的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只要大家都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最近茶楼生意不错,千梵也别在这儿耽误功夫了,赶紧回去忙吧!” 祁辰主动站出来解围,千梵立刻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朝祁辰露出了一抹感激的笑容,然后朝夙千离和平肃略一颔首,便转身离开了王府。 目光在夙千离和平肃之间来回打量了一瞬,祁辰觉得他们应该有是话要说,于是道:“你们两个慢慢聊,我去看看她。” 祁辰离开后,夙千离和平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两个人坐在那里,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隔了不知多久,只听平肃轻轻喟叹一声,道:“看来你还在因为当年的事怨我。” 夙千离面上神色如常,淡淡道:“你多虑了。”先帝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毁了裕亲王府,那么即便去查抄王府的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许是夙千离这副的冷淡态度刺痛了他的眼睛,平肃眸中划过一抹挣扎:“其实当年……” “如果你想同我说的就是这个,那就没必要开口了,往事不可追,该放下的我也已经放下,如今的我早已无心再去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夙千离神色淡淡地打断了他,眉宇间一派平静淡漠。 他说这话并不是一时意气,而是他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逝者已矣,况且,该为此事付出代价的人也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至于平肃,他还远没有重要到让自己对此事耿耿于怀的地步。 平肃动了动唇,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在那副淡漠而疏离的眼神面前,所有言辞上的解释都显得那样苍白。 “皇上的生辰宴过后,我便会回凉州,你……照顾好自己!”留下这么一句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话,平肃告辞离去。 他的背脊始终挺得笔直,一如断崖边上傲然屹立的青松,可不知怎地,夙千离却从中读到了一抹萧索与苍凉。 他蹙了蹙眉,到底是没说什么。 话分两头,却说祁辰从府里出来后,没过多久就看见了正往陋室茶楼走的千梵。 “千梵!” 听到她的声音,千梵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望着她,似是有些诧异她会突然追上来。 祁辰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千梵,我知道这件事带给你的冲击太大,你在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很正常,你不用顾虑太多。其实换个角度想想,多一个关心你的兄长,也不是什么坏事对不对?” “所以,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让这件事影响到你。” 千梵朝她微微一笑,用手语同她道:“你放心,我只是一时有些不习惯,我会很快调整好自己的。” 祁辰见状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接着道:“另外就是关于你身份的这件事,要不要对外公开,什么时候公开,我们都尊重你自己的意愿。” 千梵点了点头。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噢对了,晚上记得按时回来吃饭啊!”祁辰笑着叮嘱了一句,然后就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自始至终,关于她在清风岭的那些日子,她一个人是如何在清风岭活下来,又是如何习得一身连纪简都望之莫及的武功,不管是祁辰还是夙千离,一个字都没有提及。 不是漠不关心,只是单纯地信任她,如此而已。 对此,千梵心中不禁涌上阵阵暖意,这一瞬间,她的脑海中突然涌上一个强烈的念头——有个兄长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想到这儿,千梵的嘴角弯了弯,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 中途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祁辰来到驿馆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完颜旻兄妹二人正要出门去吃饭。 “啊啊啊啊,祁辰你终于来看我了!!!!” 与此同时,一个火红色的身影直直朝着祁辰扑了过来,完全没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祁辰无奈地捂了捂耳朵,试图把身上这个巨型挂件给摘下去,然而……失败了。 “小五……” “我不听我不听!我就要抱着你!” 祁辰眼角抽了抽,无奈地瞅了完颜旻一眼。 后者显然早已习惯了这个妹妹的画风,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对着完颜岚身后淡然道:“王爷,许久不见。” 王……王爷?完颜岚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撒手,转身,弯腰,行礼,一气呵成!整个人俨然一副无比乖巧的模样:“完颜岚见过摄政王!” 没有动静?? “王爷?”完颜岚眨了眨眼睛,悄咪咪地抬头瞄了一眼,这才发现祁辰和自家九哥都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完颜旻你又骗我!!!”驿馆门口传来完颜岚的一声怒吼,然后气势汹汹地追了出去。 在完颜岚的强烈要求下,三人走进烟雨阁,恰逢路非烟不在,于是便随意在楼上寻了个包间坐下。 祁辰好奇地问道:“我听庄严说,你们前几日就到了京城,怎么不来找我?” 完颜岚眸光闪了闪,撇撇嘴,故意酸溜溜地说道:“你天天待在王府不出门,我怎么好意思去打扰你!”当然了,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害怕见到摄政王呢! “噢~~,原来是这样啊!”祁辰故意拖长了声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完颜岚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直接道:“哎呀好了好了,我们换一个话题。” 说着,她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宣布:“本公主这次来京城是有正事的,我……” 祁辰最近胃口大好,折腾了这么一上午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于是一边点菜一边询问完颜旻的口味偏好,哪知完颜旻是个不挑食的,祁辰选什么他都笑着说好。 完颜岚见两个人只顾着点菜,完全无视了自己,顿时有些气闷,一把从祁辰手中抽走了菜单,气呼呼地瞪着他们二人:“你们两个简直太过分了!我都说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第553章 和亲公主 气氛突然安静了一瞬,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而已。 “那什么,咱们先点菜,边吃边说!”说着祁辰便笑眯眯地把菜单又重新拿了回来。 完颜岚刚要发作,便听得她道:“这家酒楼最近刚刚推出了几个新菜品,香炸茄盒、酒酿炖蛋、蟹粉豆腐、油爆双脆,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我都要!”完颜岚想也不想地答道。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跃跃欲试的期待,至于方才信誓旦旦要宣布的“大事”,早就被她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一顿饭吃得是酒足饭饱,不对,没有酒。准确来说,是完颜岚想要喝酒来着,只不过被完颜旻强势镇压了。 从酒楼出来,完颜旻笑着同祁辰道谢:“今日多谢王妃的招待……” 话未说完就被完颜岚打断:“哎呀行了,九哥你就别那么啰嗦了,祁辰是特意请我吃饭,你就是个顺带的,我还要和祁辰一起去逛街,你先回去吧!” 说着也不待他开口,拖着祁辰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听说要逛街,祁辰不由脸色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有些腿软,与此同时,脑海中快速思索着拒绝的理由—— “小五,你看啊,京城里好玩的店铺就这么多,再说,你上次来的时候不是都逛过了好几遍吗?要不咱们还是……” “这逛街就和吃饭一样,难道你中午吃了晚上就不吃了吗?再说了,我上次来京城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些铺子里肯定又添了很多有趣的物件儿!”完颜岚义正言辞地反驳道。 有那么一瞬间,祁辰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但话又说回来,以完颜岚的性格,这一逛只怕能逛到天黑都不待厌烦的,祁辰想想就觉得头大,就在这时,脑海中灵光一现,连忙一把拉住她:“逛街这种事情就咱们两个多没意思啊,要不这样,咱们去把萧雯、子茗、罗音还有纪筱她们一起叫上?” 这几个人里面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自己能逛,只要有她们在,自己没准还能偷偷溜回去睡上一觉! 然而,祁辰的美好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完颜岚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当我这几天没去找过她们?” “萧雯天天在家照顾羿儿,根本就脱不开身。子茗前两日刚刚定了亲,噢,就是那个姓季的探花郎,婚期定在了十二月初九,满打满算还有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子茗她忙着绣嫁衣都还来不及,哪里有功夫陪我闲逛!” “那罗音和纪筱呢?她们两个总该有时间吧?”祁辰不甘心地问道。 完颜岚摆了摆手:“别提了,我昨日去了卫国公府,罗音那个没良心的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她那个未婚夫,整天就知道围着人家打转。至于纪筱就更不可能了,她被卫国公夫人下了禁足令,如今正拘在家里学规矩呢!” 祁辰瞬间惊呆了:“……” 合着她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没等祁辰想到下一个借口,完颜岚就已经开始拉着她进了前面的一家首饰铺子。 终于,在连续逛了十来个铺子后,祁辰扛不住了,抱着门口的柱子死活不撒手。 “不是吧祁辰,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完颜岚十分嫌弃地看着她。 祁辰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坚决摇头:“真不行了,再陪你逛下去我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此刻的祁辰无比后悔,她今天就不该一个人跑来找小五,怎么着也得拖一个人下水啊! 突然想到什么,祁辰顿时眼前一亮:“对了,你方才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宣布吗?要不咱们找个地方歇一会儿,我保证,一定认认真真听你说!” “对哦,差点忘了正事!”说着完颜岚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其实呢,本公主这次是过来和亲的,所以来了以后就不走了!” “怎么样?听到这个消息,惊不惊喜?激不激动?”说着,完颜岚晃了晃她的手臂,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咳咳咳!”祁辰被呛了一下,直愣愣地看着她,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什,什么?你说你是来和亲的?” “对啊,我们北狄这次战败,总得派个人过来和亲以示诚意不是?”完颜岚理所当然地说道。 祁辰眸中划过一抹诧异:“所以,你是主动提出要来和亲的?” “对呀!” 祁辰一时间有些无语:“……” “你父王还有九哥也同意了?” 完颜岚耸耸肩:“一开始自然是不同意的,不过后来还是被我说服了。” 祁辰听罢忍不住扶额:“小五,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慎重一些,再者说了,据我所知,天穹并未要求你们和亲……” “我想得很清楚啊,其实这几年,父王和母妃也没少给我介绍盛京的青年才俊,他们当中有的人真的很好,也很优秀,但我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是不甘心,我不想让自己的人生按部就班地走下去,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未免太过枯燥无聊了。” “来天穹和亲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而且父王也答应了我,和亲的对象可以由我自己选,期限是一年。” “那一年以后呢?”祁辰没好气地瞪她。 完颜岚嘿嘿一笑,然后抱住了她的手臂,一脸讨好道:“那就只能靠你了!帮我找个靠谱的和亲对象,至于要求嘛,你懂的,我是个看脸的!” 祁辰:“!!!” 惊了,这也叫深思熟虑? 姑娘你怕不是对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哎呀你别这么看着我嘛,我这才刚来京城,距离我和父王约定的期限还早着呢,一年以后的事咱们一年以后再说!” 完颜岚自认心虚,于是连忙把祁辰从地上拉起来,一边推着她往前走,一边不断地催促道:“走走走,咱们去对面那家店铺看看!” 第554章 深思熟虑 “祁辰你觉得这支步摇好看吗?”完颜岚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手中的紫玉步摇。 祁辰随意瞥了一眼,有气无力地敷衍道:“好看好看,很适合你!” 老实说,她是真的很难理解小五为何会有如此旺盛的精力,仿佛只要能逛街,她就永远都不会觉得累似的,而且最要命的是,这姑娘口中的逛街就真的只是逛、街而已,到现在为止,除了手上带着的那只用彩色丝线编织的手链,她就再没买过其他东西! 对于祁辰来说,有这在街上瞎溜达的功夫,她宁可多解剖几具尸体。 “那你说,这支步摇和刚刚咱们看的那支,哪一个更好看?”完颜岚又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祁辰拧眉:“刚刚看的那个步摇和这个有区别吗?”不都是紫玉材质的吗? “当然有区别!刚才看的那个步摇上雕刻的是栀子花,而这个则是海棠花。” 祁辰:“……” 是,她承认,栀子花和海棠花的确长得不一样,但当这两种花的形状被雕刻在相同材质的玉料上时,她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差别…… 祁辰从袖中掏出银票拍在柜台上:“老板,就要这个了,结账!” “可是我还没看好呢!” “你还没见过羲儿那孩子吧?我跟你说,这孩子绝对是我见过的长得最漂亮的小孩子,没有之一!” “你说真的?”身为颜狗的完颜岚再一次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睛晶亮晶亮的。 祁辰从掌柜那里接过了那支步摇,往她头上一插,欣赏地点点头:“不错,很漂亮!” “哎呀你快告诉我,路姐姐的孩子当真长得特别好看?和阿雯家的羿儿相比怎么样?”完颜岚此刻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去理会什么簪子还是步摇了,她见过阿雯家的羿儿,在她看来,那孩子已经长得很招人喜欢了,路姐姐家的羲儿竟然比他更漂亮吗? 祁辰挑眉:“真的假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走,咱们现在就去!”这下都不用祁辰催了,完颜岚直接拉着她往桓府走去。 …… “哇,这个小姑娘长得也太漂亮了吧!”完颜岚几乎在见到羲儿的那一刻就被他的颜值俘获了,眨着一双大眼睛央求道:“路姐姐,我能抱抱她吗?” “噗嗤!”祁辰忍不住笑了出来,正要同她解释,却被正好来找桓柒的南子浔抢先一步:“啧啧啧,这眼瘸可是硬伤,桓柒你那儿有没有什么能治眼睛的药?” “没有!”桓柒冷冷瞪了他一眼。 完颜岚顿时炸毛,冲到他面前怒道:“你说谁眼瘸呢!” 南子浔双手抱臂倚在旁边的木架上,好整以暇地说道:“人分明是个男孩子,偏偏让你给看成了小姑娘,这不是眼瘸是什么?” “男,男孩子?你说羲儿是男孩子?这怎么可能!”说着又盯着路非烟怀里的羲儿看了好几眼,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我还没无聊到拿这个去唬你,不信你自己问路阁主。”南子浔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望着她,俨然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路非烟和祁辰两个已经笑得不行了,这不是羲儿第一次被认成女孩,但像完颜岚这样死都不肯相信自己认错的却没几个…… “路姐姐……” 路非烟强忍着笑意,说道:“他没骗你,羲儿真的是个男孩,你瞧!”说着便扯开了羲儿的小裤子。 完颜岚低头一看,脸上表情顿时五颜六色的,讪讪道:“还真是个男孩啊……” “喏,抱一会儿吧!”路非烟毫不客气地把羲儿往他怀里一塞,然后拉着祁辰聊天去了。 怀里猝不及防多了一个软软嫩嫩的小包子,完颜岚登时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我我,我不会抱孩子啊!” 偏生羲儿是个自来熟的,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盯着她瞧,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些什么,一张粉粉嫩嫩的小脸满是笑意,简直萌到不行! 完颜岚姿势别扭地抱着羲儿,眼中写满了惊奇,当中还夹杂着几分隐隐的兴奋:“他这是在同我说话吗?哈哈哈,他肯定是喜欢我!” “你想多了,这小子跟谁都这么多话。”南子浔毫不留情地打击她,脸上带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嫌弃。 “有你什么事啊?!”完颜岚白了他一眼。 南子浔撇撇嘴:“瞧瞧你那抱孩子的姿势,羲儿没哭已经够给你面子了,还指望他喜欢你啊?” 完颜岚脸上浮上一抹羞赧,她的确是不怎么会抱孩子,但也轮不到他来说教! 只见她梗着脖子道:“我看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来抱一个我看看!”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把羲儿塞给了他。 事实证明,南子浔的确是个光会耍嘴皮子的,羲儿到他怀里的那一刻,他脸上惯有的狐狸笑容便出现了一丝皲裂,然而输人不输阵,再怎么说也不能在外人面前漏了怯! 南子浔故作镇定地抱着羲儿逗了两声,谁成想这小子竟如此不给他面子,小嘴一撇,“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南子浔顿时急得满头大汗,下意识地同桓柒解释:“桓柒你听我说,我,我什么都没干啊……”他怎么说哭就哭啊! 话音刚落,便觉得手臂上一阵热腾腾的湿意传来,这下南子浔算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脸上哭笑不得:“他,好像尿了……” “不是我说,你们两个真是大哥别说二哥。”路非烟听见哭声,习以为常地走过来,伸手准备去接孩子。 “我来吧!”桓柒的脸色已经黑到不行,走到南子浔面前,一把拍开他的手,冷冷道:“让开,别挡在我药架前面碍事!” 南子浔:“……” 明明遭到飞来横祸的人是他,桓柒这副嫌弃的口吻是怎么个意思? “哈哈哈哈!”完颜岚笑得前仰后合,毫不客气地嘲笑他:“我还道南大公子是个行家里手呢,没想到也是个空口说白话的!” 南子浔:“……” 脸好疼! 第555章 宫宴正名 几个人又天南海北地胡侃了一会儿,当然了,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旁观南子浔和完颜岚两个人斗嘴吵架。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祁辰起身告辞。 如此乖觉的举动不禁惹得路非烟和南子浔两个人相继调侃夙千离是不是给她定了门禁时间。 “是啊是啊,回去晚了府里就关门了!”祁辰顺着两个人的话茬敷衍了事,绝口不提千梵身份的事。她和千梵说好了让她晚上回去吃饭,倘若千梵到了,自己却不在,那两人难免会觉得尴尬。 路非烟挑了挑眉,直觉告诉她祁辰没说实话,不过她也没有继续追问,该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的,她现在不说自然是有她自己的考虑。 “小五你是顺路跟我回驿馆还是……” “你走吧,我要和羲儿玩!”完颜岚头也不抬地朝祁辰挥了挥手,和中午那个黏在自己身边的五公主简直判若两人! 祁辰眼角抽了抽,然后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南子浔,后者亦是果断拒绝:“我在这儿吃了晚饭再走。” “我这儿没你的晚饭!”桓柒嫌弃地看着他。 南子浔显然早已习惯了他的冷脸,直接对路非烟笑问道:“路阁主,收留我在你家蹭顿饭呗?” “可以!”路非烟十分好说话地应了下来。 南子浔得意地看了桓柒一眼,一副挑衅的姿态。 桓柒鄙夷地轻哼一声,那眼神仿佛在说:无聊! 南子浔也不在意,只要能留下来蹭饭,他不介意看桓柒的那张臭脸,反正他也没对自己有过什么好脸。 …… 为了缓和气氛,祁辰又特意拐到书院,把一直住在书院的余青衣姐弟还有林子给接了回来,这么一来,自然又耽搁了不少时间,四人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回到府上的时候千梵已经到了。 然而令她感到惊讶的是,兄妹两个居然相谈甚欢,气氛很是和谐。 夙千离看不大懂手语,千梵便在纸上写给他看,虽然两个人说的不多,但冥冥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充斥在两个人之间。 祁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这兄妹二人虽说从未真正相处过,但那种血脉之间的联系是不会切断的。 有祁辰调和气氛,再加上三个半大孩子的插科打诨,这一顿饭吃得颇为顺利,席间欢声笑语不断,竟然完全没有冷场的时候。 饭后,祁辰送千梵回房,路上突然问道:“后天是皇上的生辰,宫里会举办宴会,你想一起去吗?” 千梵不由怔住了,愣愣地看着她。 见状,祁辰连忙解释道:“只是寻常的宫宴罢了,你放心,若你不同意我们自然不会对外公开你的身份,当然了,你若是不想去也无妨……” 话未说完便见千梵突然点了点头:“我去。” 见她答应地如此爽快,祁辰眸中不禁划过一抹诧异,然而还不待她开口相问,便见千梵用手语道:“我既然认下了这个兄长,那便没必要藏着掖着,更何况,我也不是见不得人。” 说这话时,千梵脸上始终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她从没觉得自己比旁人差什么,也无须依仗兄长摄政王的身份。 无所求,自然无所畏惧。 祁辰不由胸中一震,旋即点头笑道:“你说的没错!”千梵就是千梵,身上无须印上任何人的标签! “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后日一起进宫赴宴!”说着又笑着补充道:“千离要是知道你去肯定特别高兴。” 突然想到什么,祁辰连忙道:“噢对了,我这个人审美一般般,这样,明日我让非烟过来帮你挑选进宫赴宴的衣服。” 说着又细细叮嘱了几句,千梵都笑着一一应下了。 宫宴当日,摄政王府的马车竟然破天荒地没迟到,准时来到了宫里。 摄政王走在最前面,身旁跟着摄政王妃和另外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三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一时间,宫宴上所有人都在猜测那名蓝衣女子的身份以及这三人之间的关系。 “祁辰,千梵!”完颜岚眼尖,远远就瞧见了他们,立刻兴奋地朝他们招手。 几个人的座位都离得不远,祁辰拉着千梵在完颜岚旁边坐下后,三个人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有那好奇的想打听千梵的身份,便把目标瞄准了看上去最好说话的南子浔,殊不知这才是最狡猾的一只千年狐狸! 别看他说起话来笑眯眯的,打太极的功夫那可是丝毫不逊于朝堂上的那些老泥鳅! 一圈打探下来,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打探出来不说,偏偏自己还被套了不少话出去,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好在夙千离也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很快便见夙千越走了进来。 众人行礼过后,只听得夙千越扬声道:“趁着今日众卿都在,朕有一事要当众宣布——朕的皇姐自幼失踪多年,今幸得上天眷顾,得以与朕还有七皇兄重逢。这些年来皇姐孤身一人在外,受苦良多,今特封其为天穹长公主,赐住公主府!”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 先帝膝下共有三个女儿,一个幼时夭折,另外两个则死在了当年的那场宫闱动乱中,如今这个所谓的长公主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然而不待他们回过神儿来,便见原先坐在摄政王妃身旁的那名蓝衣女子缓缓起身,目不斜视地走至大殿正中跪下行礼谢恩。 “皇姐快快免礼!”夙千越连忙抬手示意她起身。 在众人灼灼的视线下,蓝衣女子施施然起身,朝着高位上的夙千越略一颔首,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自始至终,女子脸上神色淡定如初,目光更是不见丝毫慌乱,如此沉稳冷静的气度竟是丝毫不输当初那几个自小长于宫中的公主! 一时间,在场的朝臣不由愣住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由吏部尚书沈恒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问道:“皇上,众所皆知,先帝膝下只有三位公主,不知如今这位长公主是哪位后妃所出?” 第556章 三月有余 夙千越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坦言道:“皇姐的生母乃是当年的昭贵妃。” “嘶!”众人一听到“昭贵妃”三个字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么说来,面前这位长公主可是摄政王的嫡亲妹妹! 夙千越不想众人猜疑千梵的身世,于是接着解释道:“当初昭贵妃为奸人所害,用一出狸猫换太子之计将刚出生的皇姐调包,致使我皇室血脉流落在外多年,朕和七皇兄也是近日才得知皇姐的身份。” 说着便示意元宝将那血色麒麟玉佩呈了上来,道:“这块血色麒麟玉佩是当年裕亲王府的信物,后来被老裕亲王赠与昭贵妃,此事诸位卿家应当有所耳闻。昭贵妃生产当日,将这玉佩一分为二,其中半枚给了七皇兄,另外半枚则戴在了皇姐身上。” “诸位卿家可是还有什么疑虑?尽可说来。” 众人心中一震,连忙敛了敛神,弯腰行礼:“臣等参见长公主殿下!” 千梵边夙千离点了点头,紧跟着便听得后者漫不经心地说道:“都免礼吧,今日是皇上的生辰宴,不必太过拘礼。” 宴会正式开始,耶律楚和完颜旻先后向夙千越呈上了贺礼,再之后则是文武百官,因为是皇上生辰的缘故,不少地方官员都特意从任上赶来,宴会的人数较之往常几乎多了一倍,众人呈上的贺礼更是花样各异,各种昂贵珍宝、奇淫技巧层出不穷,一番看下来倒也颇觉有趣。 而接下来的宴会上,一个接一个的表演节目更是五花八门,令人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祁辰和完颜岚看得津津有味,就连千梵都被勾起了几分兴致,渐渐被台上表演的节目吸引了去。 “听说此次宴会乃是礼部左侍郎和兵部右侍郎二人合力操办,啧啧,果然与以往大不不同!精彩,精彩!”席间一名官员交口称赞道。 “此次宴会过后,季大人这兵部右侍郎的位子怕是要动一动了!”另一年长之人突然接过话来,语气里很有些意味深长。 “你的意思是……” “礼部尚书一职不是正空着吗?”那人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可是这季大人毕竟年轻,经验又不足,能担得起这个担子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前阵子江南闹水患,以婺州为首的灾民揭竿而起,在平息暴乱、赈灾救济一事中,季大人和元世子功不可没,如今朝局安定下来,内忧外困俱已解除,你可知为何对这二人的封赏却迟迟没有传达下来?” 听到这儿,先前开口那人不由蹙眉道:“你要说这个,那前段时间立功的人可不止这两位,不也都没得到封赏吗?” “你这不抬杠呢嘛,摄政王向来赏罚分明,这段时间是先把朝中的毒瘤都清理干净了,然后才好论功行赏!咳,扯远了,咱们且论这季大人,虽说他年岁不大,资历尚浅,但你冷眼瞧着他入朝这两年来参与办过的事情,又有哪一桩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当初殿试的时候,季大人以第三名的成绩位列探花,和名噪一时的状元、榜眼二位比起来,他简直是毫无存在感。可如今两年过去了,你再看看那状元和榜眼现在何处?”一个因为性情太过死板至今还在翰林院任编修,另一个则因为投靠珩王参与谋反而被罢官免职,如今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种地呢!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几分道理!”那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道:“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没明白,你说这季大人一介文弱书生,当初怎么就非得进了兵部?要知道那左骞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后者四下打量了一周,见无人注意到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只道季大人是摄政王的人,却不知他同那位摄政王妃的关系要更好一些,依我看,当初季大人之所以进兵部,十有八九是摄政王妃的主意!” “此言当真?” “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有数便是,切莫多言!”那年长的官员讳莫如深地说道。 听到这儿,先前开口那人忍不住酸溜溜地叹道:“这季大人当真是命好啊,竟然得了摄政王的青睐,此后怕是要青云直上咯!” “慎言!”那年长的官员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便是那伯乐有意扶持,也要千里马自己能立得起来才是!” 闻言,后者面上不禁浮起一抹难堪的羞赧,悻悻地转过头去,不再多言。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祁辰突觉一阵浓浓的倦意袭来,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整个人都懒洋洋地倚在夙千离身上,路非烟正好抱着羲儿和完颜岚说话,见着她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瞧你这副蔫蔫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七八个月的身子了呢!” 此言一出,祁辰和夙千离齐齐愣了,紧接着便见夙千离急匆匆地把桓柒拽了过来。 桓柒刚端起汤碗,被他这么一拽,热汤直接撒了一身,登时便有些不悦地看着他:“你这是又怎么了?!” “帮辰儿诊脉,快!”夙千离神色紧张地催促道。 没病没灾的,突然诊什么脉?桓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但见夙千离脸上的紧张神情也不似作假,到底还是把手搭在了祁辰手腕上。 隔了片刻,桓柒脸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神色,然后对祁辰道:“把另一只手伸出来。” 被他这么一弄,祁辰也突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伸出手来让他诊脉。 半晌,桓柒终于收回了手,淡淡道:“三个月了。” “什么三个月了?”完颜岚不解地问道。 祁辰和夙千离相视一眼,然后快速抢在他前面开口道:“你别看我,我也是才知道!” 夙千离被噎了一下,旋即便被一股巨大的喜悦所淹没,但仍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再一次同桓柒确认道:“你是说真的?确定没有误诊?” 第557章 两人斗嘴 桓柒冷冷白了他一眼:“假的!”还误诊?他堂堂鬼医,至于连个喜脉都摸不出来吗? 旁边的路非烟眸中不禁浮上一抹笑意:“啧啧,竟然被我随口说中了?王爷,这么大的喜事,是不是该对我有点儿表示啊?” 夙千离也不是个吝啬的,大手一挥,说道:“一会儿我让人把烟雨阁隔壁两间铺子的房契拿给你。” 路非烟顿时眼前一亮:“多谢王爷!”要知道,她想扩大烟雨阁的店面可是已经想了很久了! 一旁的南子浔却是不干了,嚷嚷道:“不是千离,这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明明是我先同你讨那两间铺子的,而且你也答应了我会考虑!” 然而,此刻夙千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祁辰身上,又怎么会有那个闲工夫去同他扯皮。 倒是路非烟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也说了,只是‘考虑’而已!” 南子浔垮了脸,苦哈哈地看着她:“路大阁主,我应该没得罪过你吧?” “没办法,王爷盛情难却,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路非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南子浔嘴角抽了抽,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路大阁主,咱们打个商量呗?你看你就算要扩大店面也用不上左右两间铺子不是?要不匀给我一间?” “嗯,这个嘛……” 话未说完就被完颜岚打断,插着腰蛮横道:“不行!那两间铺子你想都别想!” 南子浔现在看着她就气不打一出来,嫌弃道:“不是,完颜岚,这有你什么事儿啊?!去去去,一边玩去,少在这儿跟着瞎掺和!” 完颜岚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搂住路非烟的胳膊说道:“路姐姐,我跟你说,千万不能把铺子给他,你想啊,烟雨阁是何等雅致的地方,这旁边要是突然多了一间酒楼,整日里闹哄哄的,岂不是平白降低了格调?” “唔,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说着,路非烟万分歉然地看着南子浔,一副为难的表情:“南大公子,这两间铺子只怕是不能匀给你了……” 听见这话,完颜岚不禁得意地朝南子浔扬了扬唇,直气得南子浔一阵磨牙! 这厢乐声刚刚停下,便见夙千离突然从席间站起来,朝主位上的夙千越说道:“皇上,辰儿有孕在身,不便久坐,臣便先行告退了!” “皇嫂有孕了?!”夙千越脸上闪过一道惊喜与激动,连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查出来的,已经三月有余。”夙千离语气如常地说道,只是那眼中的得意与炫耀却怎么也藏不住。 “哈哈哈!太好了!这么说来朕很快就要做叔叔了!”夙千越兴奋不已,连连摆手道:“快,快带皇嫂回去歇着,噢对了,大理寺那边就先接着告假吧,纪大人一个人应该能应付得来!” 说着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朝着纪简问道:“纪大人,你那边没问题吧?” 众人嘴角一抽,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人纪简能有什么问题? 只见纪简放下酒杯站起来,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句:“回皇上,臣没有问题。” “谢皇上体恤!”夙千离朝上面拱了拱手,然后转身回到座位上。 就在他弯下腰去的那一瞬间,祁辰抢先一步跳了起来,警告道:“站住!你要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我,未来的这大半年你就等着睡书房吧!” 夙千离身形微微一顿,随即眸中划过一抹淡淡的无奈:“那你自己慢慢走,不许走太快。” “行了,我只是怀孕,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你别总一惊一乍的好不好?!”祁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便朝殿外走去。 夙千离刚要追上去,不想却被南子浔拦住:“千离,我觉得铺子那事咱们是不是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再怎么说,今日毕竟是我的生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半个月前你就把礼单送到了我府上,而你点名要的那顶发冠我在三天前就派人送到了你手上。”夙千离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然后快步追上了前面的祁辰,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后腰慢慢往前走去。 南子浔被噎了一下:“……” 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目送两个人离开。 “你过生辰居然还提前同人讨要礼物?”完颜岚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怎么,你有意见?”南子浔十分不爽地冲了她一句,那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令众人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没,就是觉得某些人的脸皮厚到令人叹为观止!”说着,完颜岚凉凉瞥了他一眼。 “嘿,我说完颜岚你是不是闲得没事儿啊?怎么一天到晚竟找我茬?” “你想多了,本公主可没那么无聊!” 众人早已习惯了这两个人的斗嘴,如今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了,该吃菜吃菜,该喝酒喝酒。 …… 宫宴结束的第二日,夙千越连下好几道旨意—— 原江南总督兼滁州知府官之鸿调任回京,任礼部尚书; 原兵部右侍郎季书玄外派江南,任滁州知府; 原御史大夫庄严外派江南,任江南总督; 原凉州知府、将军平肃调任回京,任骁骑营都尉; 原兵部左侍郎元青砚外派北境,任凉州知府; 原大理寺卿纪简接任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一职暂由少卿江远代管; 原知府安远道调任回京,任工部尚书; 卫国公世子纪筠外派西北,任甘州知府。 一系列的官员变动将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就连祁辰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都错愕不已:“你这么做会不会太明显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次官员变动当中,几乎所有被安排在重要位置上的人都是摄政王府的亲信,即便不是亲信,也都是同摄政王府交好的人…… 夙千离十分熟稔地给她剥着榛子,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这次的官员变动并非我的意思。当然,平大将军和季呆子除外。” 第558章 官员变动 “此话怎讲?” 夙千离轻轻勾唇一笑:“宫宴之前,十一曾把官员的名单让我过目,你可知,按照十一原本的意思,季呆子的位子在何处?” 祁辰微不可察地拧眉,目光里带着几分不确定:“该不会是……” “你猜的没错,就是礼部尚书。”夙千离直接肯定了她的猜测。 祁辰听罢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即皱眉道:“季呆子到底资历太浅,此刻把他放在礼部尚书的位子上只怕未必合适。”倒不是能力够不够的问题,而是担心烈火烹油,过犹不及! 夙千离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把他调去了滁州。”季呆子如今能力不差,心性也能稳得住,缺的无非就是政绩和资历罢了,滁州知府一职于他而言不高不低,正好合适。 “看不出来,你竟如此看重他?”祁辰挑眉揶揄道。 夙千离抬了抬眼皮,倒也没否认:“他这人除了话痨,倒也没什么大毛病。” “这评价倒是中肯。”祁辰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道:“那平大将军呢?为何要把他留在京城?别告诉我你只是为了给纪筠腾位置。” “为什么不?上了年纪的人就该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边关这种地方还是留给年轻人去历练历练比较合适。”夙千离脸上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祁辰笑睨了他一眼:“口是心非!”明明是想和平大将军和解,却又偏偏拉不下脸来。 “我说的是事实。”夙千离面不改色地辩解。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祁辰好笑地看着他,忽而想到什么,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此番朝中官员变动虽说不是出自你意,但落在那些有心人眼中,只怕又成了你大肆培植自己势力的表现……” 夙千离轻嗤一声,不甚在意地说道:“他们愿意这么想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对他抱有敌意,那就意味着对十一抱有更多的忠诚,任何一个皇权之下,臣子们的忠诚都是至关重要的。 祁辰抿了抿唇,眉头不由紧紧皱了起来,既然如此,那么皇上此举究竟是无心之过还是有意为之?如果是前者倒还罢了,可如果是后者……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如果可以,她也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尤其那个人是当今皇上,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弟弟…… 作为一个帝王,夙千越即便真的这么做了,也并无任何不妥,只是未免让人心凉…… 夙千离见她沉默,只一瞬便明白了她的顾虑所在,心下不由一暖,随即喂了颗榛子仁给她:“喏,张嘴。” 榛子仁的酥香溢满整个口腔,祁辰怔怔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千离,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京城?” 古往今来,功高震主的例子数不胜数,远的不说,当年的裕亲王府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共富贵而不共患难的凉薄固然令人唏嘘,但共患难而不共富贵的结局,却更令人心灰意冷。 前者是人之常情,后者却是钝刀子割肉,虽不见血,却是锥心刺骨的疼。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夙千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夙千离,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祁辰盯着他的眼睛强调道。 夙千离笑了笑,眉宇间透着一抹云淡风轻的自信:“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事情远没有你想的这般糟糕,十一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教了他足足九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该有的手段他都会有,但不会失去底线。” 他郑重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补充道:“当然,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离开京城,天南海北,地角天涯,我都会毫不犹豫地陪你离开,但前提是你真的想离开了。” “所以,别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即便那个人是我。” 他了解辰儿,知道她有多热爱仵作一行,而正是因为这份了解,所以不愿她轻易地辜负那份初心。 再者,隐居山野,未必就能真正清静,身处庙堂,也未必就不能坚守本心。 本就是不同的选择,更无所谓好坏。 听到这儿,祁辰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暖暖的感动,她定定看着他,脸上绽出一抹笑意:“好,那我们不走了!”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江湖还是庙堂又有什么分别? …… 半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转过这个年头,刚刚步入五月,又一年的初夏时节如期而至,池上新荷换了旧叶,檐下燕子衔来了新泥。 摄政王府。 “这都快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动静?”夙千离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打转,刚刚入夏的天气硬是出了一身汗。 庄严被他来回转得头晕,忍不住数落道:“哎呀你能不能别转了,阿雯生羿儿的时候足足折腾了六七个时辰,祁辰这才哪跟哪儿啊!再说了……”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萧雯踩了一脚,低声喝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没看见夙千离都已经急成什么样了? 庄严这才悻悻地闭上了嘴。 旁边的南子浔见状,毫不客气地拆台:“千离,你别听他瞎说,萧雯生产那日,他比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庄严瞪大了眼睛:“南子浔你别瞎说啊,我是那样不冷静的人吗!” “冷静?我说庄严,你怕不是对冷静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南子浔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嘿,南子浔你今天是跟我杠上了是吧?” “你想多了,像本公子这种诚实又充满正义的人,最是看不过眼别人扯慌,所以说句实话罢了。”南子浔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呵呵!你也好意思说自己……” 庄严刚要怼回去,就被夙千离喝断:“你们两个能不能闭嘴!” 二人立刻默契地扭过头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开玩笑,缓和气氛失败,当务之急自然是要撇清关系,没看见千离那张脸都黑成什么样了吗! 半个时辰过去,产房里依然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就连寻常产妇声嘶力竭的痛呼声都没听到,简直安静得不像话。 第559章 ?生产之日 夙千离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周身弥漫着一股暴躁的气息,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一旁坐在树荫下的南子浔—— 只见他不知何时让人搬来了一张摇椅,舒舒服服地往上一躺,面前还摆着一盘瓜果,当真是好不惬意! 就在夙千离第无数次准备进去却被拦下的时候,南子浔开口了:“哎,咱们在这儿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依我看要不这样,咱们摆个赌局,我做庄,就赌祁辰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怎么样?” “无聊!”庄严直接一盆冷水泼下去,一脸的不屑于顾。 然而不等南子浔开口,便听得他补充道:“我押一千两,赌祁辰生男孩。” 南子浔:“……”居然有人翻脸的速度比他还快! 厚颜无耻,简直是厚颜无耻!!! 不过既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南子浔也就懒得去同他计较了,转而把目光望向了其他人,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你们要一起参与吗?” “我觉得祁辰肯定生女孩,非烟,你觉得呢?”萧雯也来了兴致,拉着路非烟的胳膊问道。 路非烟拍了拍她的手,笑道:“相信你自己的直觉就好。” 萧雯顿时眼前一亮,直接拍板道:“好,那我就赌女孩了!” “押多少?” “一千两!” “不是,你们夫妻俩这有意思吗?一个押男孩,一个押女孩,还都押一千两,合着不管祁辰最后生男孩还是女孩,你们俩都不亏本呗?”南子浔没好气地说道。 “那我再多押一千两!”萧雯也是个爽快的,毫不犹豫地又押了一千两。再说,非烟都说了,让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桓柒提前透露了什么,祁辰这一胎定然是女孩! “好!”南子浔立刻笑眯眯地应下,也不知他从哪儿变出一支笔来,刷刷刷在小本子上做了登记。 纪筱见状也忍不住过来凑个热闹:“来来来,算我一个,我和萧雯一样,也押女孩!” 说着又朝旁边的完颜岚道:“小五要不要一起?” “我猜不出来是男孩女孩……”完颜岚一脸纠结。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听我的,押女孩!”纪筱直接替她做了决定。 南子浔在小本子上一一记下了每个人的赌注,然后又看向了旁边默不作声的两人:“千梵,纪大人……” “男、孩。”千梵缓慢而清晰地说出这两个字。 “呀!千梵的病治好了?”萧雯脸上瞬间写满了惊喜。 千梵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倒是路非烟笑着点头:“可不是嘛,一个月前就能慢慢开口说话了,只是你这半年多没在京城,忙着忙着也就忘了写信告诉你。” “那可真是太好了!”听到这个消息,萧雯由衷地替她感到高兴。 “说起来,千梵能张口说话还要多亏了纪大人。”说这话时,路非烟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噢?”萧雯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忙拉着她的手臂八卦道:“这当中定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快说来听听!” “哎哎哎,咱们这正说着正事呢,八卦的事能不能一会儿再聊?”南子浔一脸无语地看着她们,这两个人的八卦有什么好聊的,没看见她们说这么半天,那俩人跟老僧入定似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吗? 再说了,这两个人之间如果真有什么事的话,他会不知道? “纪简,一句话,押多少?” 众人:“……” “三千。”纪简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男孩女孩?”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南子浔此刻十分好脾气地问道。 “跟她一样。”纪简淡淡说了一句。 “得嘞,这就给你安排上!” 接下来,南子浔又一一拉动了寒风几个参与押注,就在他们这边兀自说得热闹的同时,夙千离第不知多少次走到桓柒面前皱眉问道:“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怎么还没动静?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桓柒已经被他问得烦不胜烦,没好气地道:“我是大夫,又不是稳婆,你问我我问谁去?!” 夙千离一听这话眉心顿时皱得更紧了:“这么说,你也没把握?” 桓柒瞬间被他气笑了:“我懒得理你!”说完便自顾自地逗着刚刚学会走路的曦儿玩去了。 夙千离心下一急,便要不管不顾地往产房里面冲去,路非烟连忙将人拦下:“祁辰进产房前再三叮嘱过,不让你进产房,再说了,你又帮不上忙,这会儿硬闯进去不是添乱吗?” “你放心,她的胎位正得很,肯定不会出事的,桓柒刚才那话就是故意气你的,你就别自己吓自己了!” 夙千离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却也没有再坚持闯进去,只是脸色依然不大好就是了。 见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路非烟总算松了一口气。 “哎,南子浔,你干嘛不让路姐姐和桓大哥押注啊?”完颜岚不解地问道。 “你是不是傻?桓柒是个大夫,他会不知道祁辰这胎怀的是男是女?”南子浔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突然想到什么,他拿手指着桓柒,一脸不爽地问道:“等会儿,你叫他什么?” “桓大哥啊,有什么问题吗?” 南子浔直接翻了个白眼:“我和桓柒同岁,怎么从来没听你喊我一声‘南大哥’呢?” 完颜岚眨了眨眼睛,惊讶道:“呀,原来你们竟然是同岁!啧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比桓大哥大好几岁呢!” 前半句话听着还像是那么回事儿,可后半句就不对劲儿了,南子浔向来以自己的容貌为傲,此刻听闻有人拐着弯儿地说他老,登时就气不打一出来,毫不客气地说道:“说你眼瘸还真没冤枉你!本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你从哪里就看出来我比他大好几岁了?” “喏,羿儿都两岁了,难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完颜岚指着在院子里玩耍的羿儿,一句话就给他噎了回去。 第560章 心态崩了 饶是像南子浔这般能言善辩的人,一时间竟也愣在了那里,好半晌方才反应过来,没好气地瞪她:“你有那功夫来管本公子的闲事,不如赶紧找个驸马嫁了,如果本公子没记错的话,你都在这王府赖了小半年了吧?仔细千离给你轰出去!” 却说完颜岚这次来京城没多久,便以驿馆住着不舒服为由,死皮赖脸地住进了摄政王府。 祁辰被她磨得没办法,最后也就由着她去了,左右王府也不缺她一双筷子。倒是夙千离,惦记着从前她喜欢过祁辰的事,成日里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如果不是碍于祁辰的面子,只怕早就开口撵人了! 好在完颜岚还算是乖觉,没事尽量不往祁辰跟前凑,恩,最起码夙千离在的时候是这样。 如此一来,倒也安安稳稳地过了小半年的光景。 说来也怪,完颜岚从来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就连她父王也每每拿她没辙,要不也不能任由她几次三番地往天穹跑不是? 可谁知,就是这么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北狄五公主,一见了夙千离愣是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当然了,用完颜岚自己的话说,她一看见夙千离就心虚,至于这为何心虚,八成和她当初嚷嚷着非要嫁给祁辰有关…… 正是因为有这么个缘故在里面,所以此刻一听南子浔说夙千离要把她给轰出去,登时就老实了下来,悄咪咪瞄了一眼夙千离的神色,见后者的注意力并未放在自己身上,这才放下心来,恨恨瞪了南子浔一眼:“老光棍!” “噗嗤!”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其中尤以庄严笑得最欢实,他们这一群人当中,就属纪简、南子浔还有元青砚三个没成婚,青砚年纪还小,倒也不必太过着急,纪简就更不用说了,那就是个万年钉子户,连卫老国公都已经放弃治疗了。 这么算下来,南子浔倒是结结实实应了这三个字! 南子浔:“???!!!”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简直就是对他颜值和魅力的侮辱!!! “完颜岚,你有本事就再说一遍?”南子浔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我没本事啊!”完颜岚摊了摊手,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直直将南子浔气了个仰倒,仰天长叹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说着又摇着扇子凑到夙千离跟前:“哎,我说千离,你要不要也赌一把,就当讨个吉利?” 见夙千离没吭声,南子浔又拿着扇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千离?” “什么?”夙千离不悦地拧眉看向他。 “当然是下注啊!” 夙千离眸中难掩嫌弃:“你又折腾什么幺蛾子了?” 南子浔:“……” 只见他以手扶额,无语道:“合着我们在这儿说了这么半时天,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祁辰生孩子他紧张可以理解,但紧张成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 就在这时,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从产房里传来—— “生了生了!恭……” 稳婆抱着孩子出来,恭喜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见眼前一道红影飘过,抬头望去,院子里哪里还有摄政王的身影! “王,王爷呢?”稳婆顿时愣住了。 “男孩女孩?快抱过来看看!”萧雯等人率先围了过去,一个个期待地看着稳婆。 稳婆这才回过神来,笑呵呵地答道:“王妃诞下了小世子,足有六斤八两呢!” “啊?怎么是小世子啊!”萧雯、纪筱还有完颜岚脸上都难掩失望之色,尤其是萧雯,她还指望着给羿儿讨个媳妇呢!这下好了,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媳妇飞了…… “额……”稳婆一时间有些接不上话来,这年头男孩都这么不受待见了吗? 倒是路非烟将孩子接过来抱了抱,小世子似乎也极为喜欢眼前这个漂亮的姨姨,竟然咧开嘴笑了起来,惹得路非烟又好生稀罕了一会儿,末了转过头来对萧雯几个笑着安慰道:“先别急着失望,再等等看。” 萧雯顿时眼前一亮:“你是说……” “哎呦,快快快,王妃肚子里还有一个!”产房里传来另一个稳婆的惊呼声。 与此同时,产房里,祁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中暗暗把桓柒的八辈祖宗挨个问候了一遍,她就说为何桓柒一直死活不肯告诉她肚子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合着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然而事已至此,除了咬牙接着生,还能有什么法子? 偏偏一抬头,瞧见夙千离闯了进来,登时被气得够呛,一边喘着气,一边瞪着他:“不是说了不让你进来吗?” “……我,我以为你已经……”乍一听闻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夙千离一时也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嘶!”腹中又是一阵剧烈地抽痛传来,因为同他说话乱了气息,祁辰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一瞬间额头上汗如雨下,嘴唇发白,竟是一点血色也无。 夙千离见状顿时心疼得不行,连连握着她的手说道:“不生了,不生了,辰儿我们不生了!” 眼看着腹中的另一个孩子就要露头,其中一个稳婆壮着胆子上前道:“王爷,还请先移步……” “本王说不生了,你耳朵聋了吗?!”夙千离早已乱了分寸,整个人宛如一头暴怒的狮子。 “这,这……”稳婆吓得直哆嗦,几乎快要哭了出来,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这哪儿是说不生就能不生的啊! 祁辰气得牙痒痒,如果不是时间和场合不允许的话,她真想一脚把这个没长脑子的货给踢出去!就他这种心态,不让他进产房简直是个明智得不能再明智的决定! 深吸了一口气,她直接对稳婆道:“把软木给我。” 夙千离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固执地看着她:“不行!我这就让桓柒想办法,咱们不生了!” 话音刚落,就被后面跟进来的路非烟点了穴道,然后对寒月吩咐道:“把你家主子弄走,越远越好!” 第561章 ?双生之子 见几个稳婆都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路非烟顿时气不打一处:“都愣着做什么?赶紧接生啊!” “是是是!”稳婆们连忙各自忙活起来。 祁辰朝路非烟看了一眼:“谢了!” 紧跟着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祁辰连忙咬住稳婆递过来的软木,屏息凝神,集中注意力按照稳婆的节奏使劲。 终于,在半个时辰后,祁辰精疲力尽之时,又一声婴孩的啼哭声传来——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是个漂亮的小郡主!”稳婆喜不自胜地朝祁辰说道。 说着又把小郡主抱到床边给祁辰看。 祁辰强撑着想要合上的眼皮瞅了一眼,看着躺在自己身边那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婴儿,内心突然涌上一阵复杂,虽说她是亲妈,但自家女儿的这副模样,她委实很难昧着良心夸赞,也不知稳婆是怎么看出来她长得好看的…… 罢了罢了,颜值这种东西本来就靠不住,以后还是努力积攒实力吧! 如此想着想着,祁辰终于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而就在她睡过去的那一刻,夙千离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一进门便瞧见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登时吓得脸色一阵发白,嘴唇颤了颤:“辰儿……” 稳婆抱着小郡主走上前来:“王爷,王妃刚刚生产耗费了太多体力,这会儿刚睡着,您要不先看看小郡主……” “什么?你,你方才说什么?!”夙千离突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待和试探。 稳婆被他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回王爷,小的方才说王妃刚刚睡着,您要不要……” 一瞬间,夙千离只觉得自己的心情跌宕起伏,脸上不自觉地浮上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她没事,太好了,她没事!” 嘴里一边不住地念叨着,一边越过稳婆朝床边走去,从头至尾,竟是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刚刚出生的小郡主……至于那位早先一步出生的小世子就更不用提了。 稳婆也算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接生过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不靠谱的爹,竟然连看都不看一眼孩子的…… 稳婆怜爱地摸了摸怀里的孩子,真是苦了这两个娃娃了哟! 夙千离才不管稳婆心里如何腹诽,此时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躺在床上昏睡着的人儿,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 祁辰这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什么时辰了?”她揉了揉眼睛,哑声问道。 听见她的声音,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一夜,黎明时分才伏在床边睡着的夙千离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醒了过来,急忙抓着她的手问道:“刚过辰时,辰儿,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祁辰摇了摇头:“我还好。”就是胸部有点儿涨得难受…… 说着她不自觉地扯了扯衣襟,试图让衣服松一些。 “两个孩子呢?” 夙千离怔了一下,旋即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支支吾吾地答道:“额,孩子应该,应该在奶娘那里……吧?” 应该?还“吧”? 祁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眯着眸子道:“别告诉我孩子从生下来到现在,你还没看过一眼?” “这怎么可能?!”求生欲使得夙千离想都不想地反驳。 呵呵,真是信了你的邪!想到他之前在产房里的所作所为,祁辰连白都懒得白他了,直接道:“让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咳,我这就去叫人。”夙千离自知理亏,连忙自觉地去外面叫人。 不一会儿,两个奶娘分别抱着两个孩子进来了,向二人行礼过后,其中一个笑呵呵地说道:“王爷,王妃,左边这个是小世子,右边这个是小郡主。” 看着两个孩子如出一辙的模样,祁辰心情愈发复杂了,本以为只是妹妹长得一言难尽了些,没想到哥哥也……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罢了,容貌本就乃身外之物,平常心平常心! “怎么两个都这么丑?”相较于祁辰的委婉,夙千离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脸上别提有多嫌弃了! “瞎说!”祁辰瞪了他一眼,没什么底气地反驳道:“孩子们只是长得没羲儿那么漂亮而已。” “额……辰儿说得对!不丑不丑,本王的孩子怎么可能丑!”夙千离立刻改变了立场。 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先前回话的那个奶娘不由乐了:“王爷,王妃,小世子和小郡主只是还没长开,等长开了就好看了,您瞧瞧这眉眼,同您二位多像啊!” 祁辰则是一脸的不相信:“我见过羲儿刚出生时的模样,虽说也是红通通的,不大好看,但比这两个可好了太多了!” 那奶娘笑得更欢了:“王妃此言差矣,桓夫人当初就怀了一胎,这所有的营养自然都紧着一个孩子,您这次怀的可是双胎,您想啊,两个孩子去分一个孩子的食儿,这身子骨自然长得稍微弱些。” “真的?”祁辰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主要这两个孩子给她的第一印象冲击太大,一时之间着实很难扭转过来。 奶娘拍着胸脯保证:“奴婢骗您做什么,不信您且等着,只要出了月子,保管这两个孩子长得漂漂亮亮的!” 祁辰和夙千离相视一眼,敷衍地点了点头:“但愿吧!” 两个孩子似是感应到了来自亲生父母的浓浓嫌弃,小嘴一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且一个比一个嗓门嘹亮,直嚎得祁辰脑门突突直跳。 “他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两个奶娘一边不慌不忙地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欠身回道:“回王妃的话,小孩子饿得快,小世子和小郡主这是讨口粮呢!” 祁辰抿了抿唇,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对奶娘道:“把他们两个抱过来吧!” “王妃这是……”奶娘讶异地看着她。 祁辰脸上略有些不自在:“我想自己喂他们。” 第562章 ?老大老二 “扑通!”一声,两个奶娘直直跪了下去,“奴婢们照顾不周,还请王妃开恩,不要赶奴婢们离开!” 祁辰一怔,旋即好笑道:“都起来吧,我并没有要责怪你们的意思,只是想试试自己喂养他们,当然,你们两个也还是留在府里,毕竟我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不是?” 两个奶娘顿时大喜过望,连连谢恩。摄政王府人口简单,给的月钱也高出寻常的大户人家好几倍,这样的差事多少人求还求不来,能留下当然高兴! “你先出去。”祁辰对夙千离道。 夙千离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到底还是没腆着脸留下,绷着脸去了外间。 内室里,祁辰在两个奶娘的指导下,尝试了好几次,但两个孩子就是吸不出来,急得哇哇大哭,祁辰自己也疼的紧。 两个奶娘一合计,低声对她耳语了几句,紧接着便见祁辰的耳根红了一大片,虽觉有些难为情,但看着两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那些个顾虑便也不打紧了。 其中一个奶娘走至外间,对夙千离恭敬道:“王爷,王妃请您进去。” 夙千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刚刚不是还赶他出来吗?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又改了主意? 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重新回到了内室,只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一进去,两个奶娘便抱着孩子出去了,而祁辰则半拢着衣襟坐在床上,脸上带着一抹羞赧的红晕。 “辰儿,你这是……” 祁辰轻咳了一声,略有些不自然地道:“你过来,帮我个忙。”说着便解开了半拢着的衣襟。 眼前的美景实在太过撩人,以至于夙千离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重了几分,但好在他尚存了几分理智,艰难道:“辰儿,你还没出月子,这样……对你身子不好吧?”话虽如此,但那眼神却是一刻也没离开过她身上半分。 “胡思乱想什么呢!”祁辰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声,脸上越发烧了几分。 等她红着脸语焉不详地将事情的缘由解释了一番,夙千离顿时眼前一亮,俨然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模样,二话不说就朝她扑了过去。 …… 一刻钟后,内室传来祁辰气息不稳的低喝:“好了好了,可以了!快让奶娘把孩子抱进来!” “再等等,你不是说他们两个劲儿小吗?我得给他们疏通好了!”夙千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祁辰又羞又恼,恨不得把人一脚蹬出去才好!奈何推也推不开,骂也骂不走,等他意兴阑珊地起身时,祁辰整个人已经晕晕乎乎地软成了一滩水,全然没了力气,浑身上下都泛着一股诱人的粉红色。 夙千离食髓知味地在她胸前落下一吻,然后一脸正经地替她理了理衣襟,清了清嗓子道:“把孩子抱进来吧!” 由于某人的厚颜无耻,两个孩子这一顿只吃了七八分饱,小嘴一撇,作势就要哭闹起来。 祁辰不由恨恨瞪了某个始作俑者一眼,后者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这不是一时没忍住嘛…… 两个奶娘连忙将孩子抱起来:“王妃,两位小主子正是贪吃的时候,待奴婢们抱下去再喂一喂就好了!” “嗯,辛苦你们了。”祁辰故作镇定地说道。 待两个奶娘抱着孩子一离开,祁辰直接一个枕头就丢了过去:“夙千离还要不要脸!”竟然惦记两个孩子的口粮!!! “辰儿,你听我解释,我这不是头一回干这个,没经验嘛,你放心,下次我一定……”夙千离腆着脸解释道。 “你还想有下一次?!”祁辰虎着脸瞪他。 “不不不,我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了!”大不了下次他等孩子吃饱了再收个尾也不是不可以嘛! 祁辰深吸了两口气,问他:“孩子们的名字起好了吗?” “额,这个……” “你忙活了小半年,竟然到现在都没想出来名字?”祁辰顿觉有点上头,右手捏了捏太阳穴,努力控制住想要发火的冲动。 “不是,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解释,咱们一开始也不知道你怀的是龙凤胎,我名字都是照着一个孩子想的,你说现在突然多了一个孩子,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所以说到底这件事就怪桓柒!要不是他一直瞒着咱们两个,你说我怎么会……” “好吧,我错了,但名字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好好酝酿酝酿不是?” 祁辰实在懒得听他那一大堆的歪理邪说,直接道:“你打算酝酿多久?” “你放心,满月之前,我一定把这件事敲定下来!”夙千离拍着胸脯保证道。 祁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道:“那小名呢?总得有个先叫着吧?” “这个简单,老大老二!”夙千离想也不想地答道。 祁辰拧了拧眉,这会不会太直白了? 见状,夙千离连忙抢先一步解释道:“只是个小名罢了,叫得顺口就好,反正以后还有大名不是?再说了,坊间还有不少孩子小名都叫什么‘狗蛋’‘石头’呢!” “行吧,那就先这么叫着。”祁辰勉强地点了点头,“老大老二”虽然听着也有那么点不靠谱,但至少相比于“狗蛋”“石头”要好得多了! 于是乎,两个孩子的小名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了…… 傍晚时分,路非烟、萧雯、千梵还有完颜岚和纪筱几个来看她,顺带着还同她说了赌注的事情,完颜岚幸灾乐祸地笑道:“祁辰你是不知道,听说你生了龙凤胎的那一刻,南子浔当时的脸那叫一个绿啊!要不是王爷拦着,他这会儿指定跑你这儿来哭穷来了!哈哈哈哈——” “唔,早知如此,我也该押点银子的。”祁辰听完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地说道。 “噗嗤!”完颜岚笑得更厉害了,连连道:“可千万别,那他还不得扯根绳子跑你这儿来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对了,光顾着咱们几个说话了,两个孩子呢?快抱来让我们瞧瞧!”萧雯笑着说道。 第563章 ?大结局(一) 不一会儿,奶娘便将孩子抱了过来,几个人围上去好一阵稀罕,路非烟不由问道:“对了,孩子起名字了吗?” “老大老二。” “!!!”几人齐齐看向了她,脸上写满了问号。 “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小名而已,大名还没定下来呢!”祁辰无比淡定地说道。 路非烟不禁有些好笑:“照你们家这个逻辑,以后要是再有孩子是不是就顺着老三老四往下排了?” 祁辰点点头:“没错啊,老大老二,既简洁又明了,而且辨识度还高,多好!” 众人皆是一阵无语。 “明两天我就和庄严回江南了,你们家老大老二的满月宴我是参加不了了,这不,满月贺礼我都提前给你送来了!”说着萧雯送上了两块精心雕琢的龙凤玉佩。 惹得纪筱一脸懊恼,直呼道:“哎呦,阿雯你怎么抢了我贺礼!”她原本也准备送玉佩来着,这下好了,只得另想旁的礼物了! “那就没办法了,谁让我先你一步呢?”萧雯眨着眼睛笑道。 倒是完颜岚一脸失落:“阿雯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啊!”这半年里,子茗和罗音相继成婚,前者随季书玄去了滁州任上,后者则跟着纪筠去了甘州,就说萧雯也是前两日才回来,不想刚刚没聚了几日,竟然又要离开…… 萧雯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你用得着这副表情吗?!” “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嘛!”完颜岚嘟着嘴说道。 路非烟碰了碰萧雯的胳膊,揶揄道:“你别听这丫头胡说,她这一天天的净顾着跟南子浔斗嘴吵架了,哪来的功夫搭理我们这些人!” “我哪有天天跟他吵架,路姐姐你别乱说啊,我才没那么无聊呢!”完颜岚一脸傲娇地说道。 “是是是!我说错了还不成吗?”路非烟好笑地看着她。 眼看着这丫头又要炸毛,萧雯连忙岔开了话题:“哎对了,我听说子茗有孕了,这事你们知道了吗?” “真的?”纪筱惊喜地望着她。 萧雯点了点头:“这次回京,我原本是想让子茗同我们一道回来看看的,哪成想她竟查出来有了身孕,刚刚两个月不到,季呆子怕她在路上颠簸受罪,便没同意。” “呀,那她岂不是正好赶在年跟前生产?看来咱们过年是聚不齐了!”完颜岚顿时失落不已,整个人都蔫蔫的。 纪筱却是眨了眨眼睛,拉着她道:“你这就转不过弯来了吧?她不能过来,咱们还不能去滁州看她吗?” “对啊!”完颜岚顿时眼前一亮,然后拉着纪筱一脸兴奋道:“那纪筱,你和我一起去吧,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比较合适?我还没去过江南呢!” 纪筱眸中划过一抹狡黠之色,却是故作为难道:“其实我也没单独出过远门,我怕我娘不放我走……” “啊,这样啊!”完颜岚脸上难掩失落。 “不过我倒是有个建议!”纪筱话锋一转,接着道:“我听说南大公子过两天要去滁州看望子茗,你可以和他一起去啊!” 完颜岚一脸嫌弃:“我才不跟他一起去呢!不就是个江南吗?我自己也能去!” 众人挑眉相视一笑,皆是暗自摇头不已。 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满月宴上,两个孩子的名字终于定了下来,老大叫夙瑾,老二叫夙瑜,算是正好合了“瑾瑜”二字,祁辰对这个名字还算满意,所以也就没再计较某人把名字拖了这么久的事。 虽说因为某个不靠谱的爹的缘故,两个孩子口粮时常吃不饱肚子,但满月时,两个孩子仍是长得粉嘟嘟的,格外地讨人喜欢,但凡是见了便没有不夸的。 倒是祁辰和夙千离夫妻两个,许是第一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他们至今都认为自家孩子长相一般,虽说现在瞧着比刚生下来那会儿好看了不少,但私心里都以为是看多了所以顺眼的缘故,因而对于外人的夸赞,二人都只当是场面话,从未真正放在心上。 这样的认知直接影响到了两个孩子,以至于多年后夙瑾和夙瑜兄妹两个都固执地认为自己相貌一般,从而加倍努力地培养自己各方面的能力,时间久了,他们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家长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每每惹得庄羿等人暗恨不已! 当然了,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夙瑾继承了那双同夙千离一模一样的墨蓝色凤眸,逢人三分笑,就没见他有过不高兴的时候,而妹妹夙瑜则全然相反,只要吃饱喝足,那绝对是个倒头就睡的主儿,甭管是谁来逗她,都不给面子,用祁辰的话来说,这丫头就是懒的! 偏偏夙千离这厮还极为喜欢女儿,走到哪儿都不忘把夙瑾抱着,以至于整个京城都知道摄政王是个宠女儿的…… 冬去春来,又是一岁荣枯。 一岁的时候,夙瑾已经能迈着小短腿满院子乱窜了,嘴里天天“爹爹”、“娘亲”、“叔叔”、“姨姨”地叫着,也不怕生,但凡见着个人就要同人说上半时天,虽然说得慢了些,不过吐字倒是清楚得很。 一天下来,祁辰每每被他吵得脑仁儿疼,她已经预感到,未来家里会出个怎样的话痨了! 再说夙瑜,一提起这个丫头,祁辰就更头大了,这丫头的性子和她哥哥是截然相反,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想让她说上一句话,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夙千离哄了她许久,想让她喊一声“爹爹”,这丫头倒好,抬抬眼皮,就挤出来一个字:“烦!” 祁辰至今都记得当时某人脸上的精彩表情,那叫一个五颜六色啊! 好在这丫头虽然懒了些,但脑子却是和她哥哥一样聪明得很,教过一次的东西绝对不需要再教第二遍,以至于夙千离每每同人说话时,三句话不离“我女儿”云云,每每惹得庄严等人嫉恨不已…… 第564章 大结局(二) 说来也怪,他们相熟的这几个人当中,除了祁辰生了个女儿,其余的全都生了小子,尤其是庄严,在萧雯一连生了三个小子后,他每次看到夙千离炫耀女儿就想同他绝交! 但是不成啊,自家可有三个小子呢,说不定哪个给他长脸能把夙瑜小姑凉拐回家当媳妇也说不准呢?所以说,为了儿子的幸福,他这个当爹的少不得要忍辱负重一番了,谁让他们有求于人呢不是? 而庄严不知道的是,打着这个主意的可不止他一个,路非烟可是早早就打入了敌人内部,收买了夙瑾这个当哥哥的不说,再加上桓羲的容貌委实漂亮得不像话,而夙瑜又是个看脸的,庄家的几个小子是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扯远了,却说满月宴后,完颜岚到底还是跟着南子浔去了滁州,这一去就是半年,期间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不过回来后不久,南子浔便亲自去北狄提亲去了。 时光荏苒,转眼间,五年过去了。 这期间,祁辰仍在大理寺供职,没错,还是提刑官,夙千越有意将她的官职往上提一提,却被她拒绝了,理由是—— “我是个仵作,验尸破案她义不容辞,至于旁的,我无心,亦无力。” 俞青衣在课业之余一直跟着祁辰学习验尸,几年下来已经小有所成,就连如今的大理寺江远都时常对其赞许有加,说她颇有几分祁辰当年的风采。而俞青南如今在书院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深得先生喜欢,姐弟二人都已退却了昔日的怯懦自卑,身上自有一股沉稳之气。 南阳廖家几次三番来京,想要请廖博林回去继任廖氏一族的族长之位,却都被他拒绝了,非但如此,他还拜了纪简为师,一门心思想着破案申冤,还苦主一个公道,在这一点上,他和余青衣两个倒是不谋而合。 这日,祁辰从大理寺回来,刚一进门就被橙子给扑了个满怀,正奇怪呢,突然低头一瞧,发现橙子身上的毛被剃光了,光秃秃的,此刻正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 祁辰只觉一阵怒火中烧:“夙瑾!你给我过来!” 看着那抹正准备开溜的衣角,祁辰只觉气不打一出来,暗自磨了磨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把人揪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是欺负橙子,你把它毛都剃了做什么?!” “娘,我没欺负它,这不是眼看着夏天到了,我想给它降降温嘛!”见躲不掉了,夙瑾一本正经地替自己辩解道。 祁辰一听更觉来气:“胡说八道!外面雪才刚化,你就是编理由也编个靠谱点的!” “额……”夙瑾讪讪地笑了两声,忽而眼前一亮,激动地对着祁辰身后喊道:“平爷爷来啦!” 祁辰却是根本不信:“少在那儿鬼扯!”他这点儿招数都已经用烂了好吗?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明显刻意的咳嗽:“咳!” 祁辰立刻转过身去,笑着打招呼道:“平大将军,红姨,你们来了?” 说话的功夫,夙瑾果断地躲到了平肃身后, 平肃摸了摸夙瑾的小脑袋,不赞同地对祁辰道:“男孩子调皮些很正常,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怎么一进门就听见你大呼小叫的?” 夙瑾将大半个身子藏在平肃后面,只伸出了一只小脑袋,跟着连连点头。 祁辰看得一阵牙疼,直接给了他一记冷飕飕的眼刀! 夙瑾缩了缩脖子,立刻抱着平肃的大腿作乖巧状。 忽而瞧见一旁的橙子,平肃惊讶道:“橙子这是怎么了?!” 闻言,祁辰不由凉凉看了一眼某个正东张西望装无辜的人:“夙瑾,问你呢!” 夙瑾眼珠子一转,拉着平肃的手央求道:“平爷爷,上次您教我的剑法我还有些地方不明白,您能再给我示范一遍吗?” 平肃哈哈一笑:“这有什么难的,走,咱们去后院演武场!”说着便牵着他往后院走去,至于橙子的惨状,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成功躲过一劫的夙瑾还不忘扭过头来朝祁辰做了个鬼脸,好不得意! 祁辰直气得心脏疼,倒是红姨在一旁问道:“怎么不见你们家老二?又被王爷带去宫里了?” 祁辰无力地点了点头,那丫头最近迷上了玉石雕刻,这不,又去宫里祸祸皇上的私库了! 要说他们家的这两个孩子,老大是个跳脱的,老二虽然看着闷不吭声,实则破坏力极大,这偌大一个王府,看着与从前没什么不同,可物件儿已经没有几个是原装的了…… 偏偏夙千离还一直惯着,真是想想就来气! 罢了,先不提这些,祁辰敛了敛心神,说道:“红姨难得过来,先进去喝杯茶吧!” 红姨笑着点了点头:“也好,我正好有事要同你商议。” 花厅里,听完红姨的话,祁辰不由头疼地叹道:“这事儿其实不止你一个人想过,我和非烟不知明里暗里撮合过多少次了,但那两人简直就是不开窍啊!” 说是朋友吧,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比朋友好上一些,但若说暧昧吧,他们又太过坦然,着实让人摸不准这二人的心思。 红姨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看未必,他们两个都是闷性子,你用常规的法子肯定是行不通的。” 祁辰听她语气十分笃定,不由起了几分好奇:“这么说来,红姨是有法子了?” 红姨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低声对她耳语了几句,然后便见祁辰愣在了那里,不太确定地说道:“红姨,这真的能行吗?” “行还是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左右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最后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一般,道:“也好,那咱们就试试!” …… 当晚,不知祁辰是如何说服夙千离的,但翌日一早,夫妻两个便进宫面见了皇上,紧跟着宫里便传来谕旨——长公主要公开挑选驸马了! 第565章 大结局(三) 消息一经传出,一连几日,前来摄政王府登门拜访的人数不胜数,可却偏偏不见某个人的踪影。 就在祁辰以为这招对他们根本不起作用的时候,宫里突然传来一个消息——卫老国公亲自进宫替长孙求娶长公主,而千梵居然当场就应下了! 听到这个消息,祁辰好半天都没回过神儿来,怔怔地道:“这……会不会太顺利了?” 夙千离脸上的惊讶不比她少,但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股子暗火,虽然这个结果是他们所期盼的,但他心里就是不舒服,别以为他不知道当初纪简曾经觊觎过辰儿的事,现在摇身一变居然成了自己的妹婿,真是越想越窝火! 夙千离的想法也很简单,既然我不舒服了,那么你纪简也别想舒坦! 于是,夙千离二话不说,黑着脸就往外走去。 “哎你干嘛去啊?” “揍人!” 丢下这两个字,夙千离便气急败坏地大步离开了。 南子浔一进门刚要同他打招呼,不想后者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往外走去。 “他这怒气冲冲地干嘛去了?”南子浔诧异道。 “找纪简。” 南子浔轻笑了一声,奇道:“他找纪简做什么?”他怎么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竟然这么好了? “泄火。”祁辰凉凉睨了他一眼。 泄……火?南子浔眼中划过一抹玩味,这话很是令人深思啊! “收起你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有事就直接说事,没事别在这儿杵着,我们府上可不管晚饭。”祁辰相当不给面子地斜了他一眼。 “别啊,祁辰,咱们的交情还至于计较这些嘛!”南子浔一副套近乎的表情。 祁辰拧眉看着他:“你不会就是专门来蹭饭的吧?” “怎么可能?!”开玩笑,蹭饭只是他很重要的目的之一! 祁辰就这么冷眼看着他,静静等着他的下文,果然,南子浔撑不住了,老老实实地承认:“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来蹭饭的。” “小五呢?” “一会儿就到!”南子浔立刻腆着脸笑道。 祁辰翻了个白眼:“……”她就不该问! …… 拆桐花烂熳,乍疏雨、洗清明。 又是一年清明,祁辰照例带着两个孩子去滁州给师父上坟,墓碑旁,还有另一座无字碑,这些年来,祁辰每次过来都会在那座无字碑前放上一束蓝色的风信子。 “娘亲,这座碑祭奠的是何人?”夙瑾好奇地问道。 “是……一位故人。” 夙瑾还要再问,却被夙瑜暗暗扯了一把袖子,用眼神暗示道:没看父王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吗?! 说来也怪,每年父王陪母妃来滁州上坟时心情都不会太好,但偏又不愿意留在京城,真是令人费解! 夙瑾悻悻地闭上了嘴,十分识趣地没有再去挑战自家父王的底线。 然而仅仅是安静了这么一会儿,小家伙就憋不住了:“娘亲,我听非烟姨姨说,你以前就住在这里是吗?” “嗯,这里是娘亲从小长大的地方。”说到这儿,祁辰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而怀念起来。和师父相处的那些年,虽然有些枯燥乏味,但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怀念居多。 “娘亲,我们可以在这附近逛逛吗?”夙瑾眨了眨眼睛,满眼的期待。 祁辰轻声笑了笑:“好啊!” “哇,太好了!”夙瑾顿时激动起来,拉起夙瑜的手就往前飞奔而去。 祁辰瞥见某人还臭着脸站在原地,心中不免有些好笑,走过去晃了晃他的胳膊:“喂,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那么小心眼?” 夙千离绷着脸,轻哼一声:“这都多少年了,你不也没忘了他?” “夙千离。” 她的语气突然郑重其事起来,吓了夙千离一跳,皱眉道:“怎么了?” 只见她认真端详着自己的面容,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的,就是不说话,夙千离眉心越皱越紧:“到底怎么了?” “果然是岁月不饶人,你都开始长皱纹了。”祁辰叹道。 夙千离脸色黑了黑:“你嫌我老?” “唉!”祁辰幽幽叹了一声,一副苦口婆心的口吻安慰道:“要我说,你也别太伤心,说起来毕竟你比我大了足足七岁,都三十二的人了,长皱纹委实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放心,不管你老成什么样我是不会抛弃你的!” “祁、辰!”她不说这话还好,越说夙千离越窝火,那眼神简直恨不得要吃了她似的! “噗嗤!哈哈哈哈——”祁辰实在憋不住笑了出来,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怎么还当真了?”说着又扯了扯他的脸颊,挑眉道:“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夙千离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就差把“我在生气”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祁辰无奈地上前哄道:“哎呀你就别生气了,生气吃醋都是容易长皱纹的!” “你还敢提皱纹?!”夙千离怒视着她。 “是是是,我的错,我不提了,不提了好不好?” “你敷衍我!”夙千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副“你今日哄不好我我就不走”的架势。 祁辰一噎:“……” 得!她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自己埋坑里了! “喂,”祁辰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脸颊,歪着头道:“真不去?有惊喜哦?” 夙千离转过身去,继续板着脸。 “啧,那算了,我自己去好了!”说着,她可有可无地耸了耸肩,一副“我也很无奈”的神态。 脚步声越走越远,直至快要听不见,夙千离终于耐不住了,猛地转过身来,果不其然,某个没良心的女人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夙千离黑着脸快步追了上去。 江边河堤垂絮柳,经风沐雨沧桑留。 河堤上,柳树成荫,嫩绿的柳叶芽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和着几分空山新雨后的潮气,交织出一幅清冽春意画卷。 夙瑾夙瑜两兄妹正在水边玩得高兴,一边笑闹着,一边互相往对方身上泼着水。毫无疑问,这场水仗是由夙瑾发起的,夙瑜只是被动还手而已…… “喏,还记得这里吗?”祁辰指了指不远处的河堤。 夙千离蹙了蹙眉,脑海中隐约一些熟悉的画面,却又不是很确定。 “爹爹,娘亲,过来一起玩啊!”夙瑾拼命地朝二人挥舞着小手。 “来了!”祁辰也不知从哪儿升起一股子玩心,拉着夙千离就往河堤那边跑去。 起初是祁辰带着兄妹二人玩耍,后来不知怎地,夙千离竟也挽起袖子加入了混战中,一家四口玩得好不开心! 许久,两个孩子都有些累了,坐在柳树下歇息,夙瑾歪着脑袋问道:“娘亲,你小时候也经常来这里玩吧?” “唔,娘亲小时候不爱玩水,不过……”祁辰看了夙千离一眼,故意拖长了声音。 “不过什么?娘亲快说!”夙瑾催促道,就连夙瑜也好奇地看着她。 祁辰勾了勾唇:“当初娘亲就是从这条河里把你爹爹捞起来的!” 夙千离眸中划过一道恍然,怪不得总觉得此地这样熟悉,原来是这个缘故! “那也就是说,当时的娘亲还不认得爹爹?”夙瑜突然开口问道。 祁辰点了点头:“不错!” 夙瑜摇了摇头,皱着小眉头苦恼道:“我实在想不通,以娘亲的性子,怎么会如此多管闲事,去救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额……”祁辰嘴角一抽,然后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咳,这个,娘亲虽然怕麻烦,但还是不忍心看着一条生命就这样死去,所以就把你们爹爹捞起来了。”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当时是想把某人丢回河里的! “嗯哼?原来辰儿竟如此善良?”夙千离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已然洞悉一切。 “那是自然!”祁辰笃定地说道。 “呵呵!”夙千离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到底没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拆穿她。 祁辰被他看得一阵发毛,于是索性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对夙瑾道:“老大,想吃烤鱼吗?” “好啊好啊!”夙瑾立刻高兴地拍手。 祁辰眸中染上一抹笑意,果然还是傻儿子比较好骗,心中暗暗决定以后少罚他抄几遍书。 母子二人齐齐把视线看向了夙千离,后者自然意会,自觉去河里捉了鱼上来,祁辰带着两兄妹搭好了烤架和火堆。 日头渐渐落下,远处庄子里的炊烟袅袅升起。 柳树下,烤鱼的香气渐渐飘散开来,孩子们欢闹肆意的笑颜,夫妻俩默契无间的回眸,渐渐定格成一副岁月静好的画卷,闲适,温暖。 (正文完) 第566章 番外篇之南子浔VS完颜岚 甭管之前怎么嫌弃,最后出于种种考虑,完颜岚到底还是跟着南子浔一起去往了江南,两个人走了一路也吵了一路,无问的耳朵险些被聒噪到爆炸。 好在不负所愿的是,两个人总算顺利到达了滁州。 “哇,这江南的风貌果然与京城大不相同!快快快,停车停车,我要下去自己走!”完颜岚激动地拍打着车门,毫无意外地惹来南子浔的一记白眼:“完颜岚你能不能别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 “你才土包子,你们全家都是土包子!”完颜岚想也不想地立刻反驳,突然想到什么,理直气壮地看着他:“再说了,我就是没见过世面怎么了?我本来也没来过江南!” 南子浔微微扬了扬眉:“你自己承认就好。” “哼,我懒得跟你说,快停车!”完颜岚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车窗外,眼底写满了跃跃欲试。 “停车可以,不过咱们可得把话说在前头,第一,本公子上肯定不会屈尊降贵陪你逛街的,第二,要买东西可以,自己付银子,别指望本公子给你结账,第三,衙门在前面,一会儿你自己走过去。” “切!不就一个破马车吗?你当本公主稀罕坐啊!停车!”提起这个,完颜岚就来气,明明骑马的话会更快一些,而且还能领略沿途的风景,可这个家伙倒好,说什么骑马太累,硬是要拉着自己一起坐马车!她长这么大就从来没见过这么矫情的男子! 马车停下,完颜岚气鼓鼓地下去了。 滁州府衙。 南子茗见到自家大哥高兴得不得了,连忙上前打招呼:“大哥来了!” 见她气色不错,且明显较从前圆润了不少,南子浔满意地点了点头:“还算把你照顾得不错。” 闻言,南子茗不禁微微红了脸颊,温温柔柔地说道:“大哥放心,他对我很好。” “对了,前两天收到祁辰的来信,说是小五也会同你一起过来,怎么不见她人?” 南子浔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说道:“一进滁州城,她就迫不及待地同我分开了,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瞎晃悠呢!” 话音刚落,便见完颜岚跳了进来:“南子浔你少诽谤我!” “哟,我还当你是乐不思蜀了呢!”南子浔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完颜岚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你!” 说着便自顾自地拉着南子茗开始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南子茗倒是一点儿不耐烦的表情都没有,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听她说着京城的趣事,时不时地笑着附和一两句,全然忽略了南子浔这个大哥的存在…… 南子浔略坐了一会儿,实在不想继续接受完颜岚的荼毒,于是便起身去前面找季书玄去了。 然而他忘了,季书玄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 好容易从府衙里躲出来,南子浔瞬间觉得脑子清净了不少,他理了理自己并不凌乱的衣襟,不疾不徐地朝滁州城最热闹的酒楼走去。 让伙计给他开了一间最好的上房,南子浔美滋滋地点了一桌子菜,然后舒舒服服地在酒楼住下了。虽说南子茗在府衙那边给他安排了房间,但他还是更习惯住酒楼。 南子茗自然知道他的这个习惯,故而并未派人去寻。至于完颜岚,她巴不得南子浔不住在府衙呢,省得每天还要同他吵架…… 在滁州逗留了几日,确定南子茗被照顾得很好后,南子浔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动身往湖州而去。 这次江南之行,一来是看望一下南子茗,二来则是为了湖州这边的生意。 然而刚到湖州不久,他便遇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子浔……” 女子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多日的沿途奔波让她的形容看起来格外狼狈,发髻凌乱,就连身上的裙衫也灰扑扑的,可饶是如此,却依然无法掩去她的倾世之容,相反,还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之色。 若是寻常的男子,此刻一定会大加怜惜,恨不得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任她挑选才好! 可惜,她面对的这个人是南子浔。 只见他轻笑一声,眸中似有惊诧:“哟,这不是世子夫人吗?哈,不对,现在已经没有穆国公府了,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所谓的世子和世子夫人。唔,既然这样,这位夫人当街拦住本公子可是有什么要事?” 夫人?他竟口口声声称呼自己为“夫人”?元青漪脸上划过一抹难堪,似是在极力忍耐着些什么,她咬了咬唇,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你果然还在怨我!” “哈?”南子浔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连连摇头失笑道:“这位夫人怕不是对本公子有什么误解?” “子浔你……”元青漪不禁红了眼眶,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南子浔却是猛地后退了两步,直接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本公子至今尚未娶妻,还请夫人千万慎言才是!” 如此郑重其事的口气不禁令元青漪一怔,待她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南子浔早已走远了。 元青漪待要追上去,奈何她从塞外一路走来,双脚早已被磨得不成样子,能走到湖州已是十分勉强,哪里还有力气去追人? 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南子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她缓缓垂下眸去,掩去了眸中那抹浓烈的愤恨与不甘。 …… 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南子浔对身后的无问吩咐道:“去查查甘州那边的情况,我要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无问抿了抿唇,却是不为所动。 南子浔斜睨了他一眼:“你莫不是以为你家公子我还对那个女人余情未了吧?” 无问没吭声,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嗤!”南子浔轻嗤一声,目光里有孤傲,有不屑,却独独没有温情:“本公子还没有那么不知所谓!让你去查不过是想知道一个被流放边疆的人是如何避开重重关卡,千里迢迢来到湖州的地界的!” 听到这儿,无问的目光不再迟疑,沉声答道:“是,属下明白了。” 第567章 番外篇之南子浔VS完颜岚2 无问的动作很快,当天晚上便查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南子灏在抵达湖州后不久,便给了元青漪一份放妻书,二人算是就此和离。按照天穹律法,女子和离后便与夫家再无半分瓜葛,自然也就不会受到夫家的牵累。这也是元青漪一个被流放之人却出现在湖州的原因所在。 听完事情的经过,南子浔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嘲弄:“我向来看不上这个南子灏,不想他竟也有三分血性!” “只可惜……”他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抛开南子灏这个人本身如何,但他对元青漪的确是用了心的,只可惜,这份心思注定是要错付了…… “咚咚咚!”酒楼掌柜的在外面敲门:“主子,外面有个姑娘要见你。” 她倒是有些本事,竟能找到这儿来! 思及此处,南子浔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冷嘲:“就说本公子不在。”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面一阵喧闹的吵嚷声响起—— “姑娘,姑娘我方才已经同你说过了,我家主子不在,你……” “让开!”女子气势汹汹地推开挡在门口的掌柜的,怒声喝道:“南子浔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就在里面!” 说着便一脚踹开了房门。 “完颜岚,怎么是你?”南子浔眼中难掩惊讶。 完颜岚此刻正在气头上,听见这话不由大为光火:“南子浔,咱们两个虽说经常吵架,但你也不至于这样躲着我吧?” 南子浔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啧啧啧,几日不见,你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看着倒像是遭了贼似的,你该不会是银子花完去街上要饭去了吧?”说着还嫌弃地捂了捂鼻子,仿佛完颜岚身上有什么难以忍受的味道似的。 其实南子浔倒也并没有夸大其词,实在是完颜岚此刻的形容太过狼狈,身上的衣服撕破了好几道口子,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就像是刚刚同人打完一架似的。 “你才去要饭了呢!”完颜岚面上不禁划过一丝被人戳破心思的羞恼,她只是被人骗走了身上的银子,然后追着那人跑了十里地,最后不小心跌进了灌木丛里而已! “噢~~”南子浔自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只是懒得拆穿罢了,于是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既然如此,那么敢问五公主这大晚上来找本公子是有何要事啊?” “我,我……那个,你借我点银子……”完颜岚支支吾吾了半天,末了声细如蚊地说道。 南子浔眼中的笑意渐浓,突然生出几分逗弄她的心思,故意掏了掏耳朵,凑近了道:“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 完颜岚把心一横,直截了当道:“借我点银子!” 南子浔一听,想也不想地说道:“嗐,不就是借银子吗,多大点儿事,你直接说不就完了?” 完颜岚顿时眼前一亮,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啊南子浔,我就知道你够意思!” “既然你这样爽快,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借我三千两银子,我写借条给你,等回了京城就还你!” “不借!” 完颜岚:“???” “那,你手上要是没那么多银子的话,两千两也行,再不行就一千两,不能再少了!”完颜岚咬了咬唇道。 南子浔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斩钉截铁地说道:“一两也不借!” “南子浔你耍我玩呢?!”完颜岚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哎呀,被你发现了!”南子浔捂着嘴,一副惊讶懊恼的模样。 完颜岚被气了个仰倒,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到底借不借?!” “不、借!”南子浔笑得格外欠揍。 “不借是吧?好啊!”完颜岚朝他扯出一抹假的不能再假的微笑,然后一把推开他,直接躺在了他的床上。 南子浔眉心倏地一跳:“完颜岚你干嘛睡我床上?本公子可是有洁癖的!” “哦。” 这下换南子浔跳脚了:“完颜岚你好歹也是一个姑娘家,就这么大剌剌地睡在一个男人床上,你好意思吗你?!” “当然好意思了!我现在身上分文没有,你又不肯借银子给我,那我就只能霸占你的床了。”完颜岚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惊了!听着她这副理所当然的说辞,南子浔不由愣住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可想好了,当真要赖在这儿?” 完颜岚眨了眨眼睛:“当然!”不然她还能怎么办,出去露宿街头吗? 闻言,南子浔突然笑了一声:“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本公子就屈尊降贵一回,咱们俩就这么将就着睡吧!” 说着便以极快的速度脱了鞋上床,完了还不忘用手推了推完颜岚:“你往里边挪挪!” 完颜岚原本只是想逼他借银子给自己,哪里能想到他竟真的躺了上来,登时便红了脸:“南子浔你你你……” “我怎么了?嗯?”南子浔侧过身子,单手撑着脑袋看向她,眸中写满了揶揄的笑意。 “你流氓!” 完颜岚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毫无杀伤力的话,险些没把南子浔乐疯,只见他突然一个翻身,单手撑在完颜岚上方,低下头去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这才叫‘耍流氓’!” “轰!”的一声,完颜岚脸上一阵滚烫热意,一瞬间竟忘了该如何反应,就这么怔怔地望着他。 “啪!”南子浔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好笑道:“喂,回神儿了!” 完颜岚骤然回神,脸上浮上一阵羞赧,拿起一边的枕头就往他身上砸去:“南子浔你不要脸!” 南子浔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枕头,坏笑道:“我还有更不要脸的,想试试吗?” 完颜岚瞬间瞪大了眼睛,末了愤愤坐起身来,恶狠狠地说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要不要借银子给我?” “借如何,不借又如何?”南子浔漫不经心地说道。 第568章 番外篇之南子浔VS完颜岚3 “借我五千两,今晚的事一笔勾销,否则……” “嗯哼?” “否则我回京城后就告诉祁辰你欺负我!”完颜岚微扬着下巴,一脸得意地望着他。 “噗嗤!”南子浔再一次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是,你都多大人了,竟然还玩告状那一套?” “我偏要告状,你能奈我何?” 南子浔敷衍地点了点头:“好,那咱们暂且不提告状一事。我问你,一刻钟前你不是还只借三千两吗?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又成了五千两了?” “因为——”完颜岚微微一笑:“涨、价、了!” 南子浔:“……” “喂,你吹灯干嘛?!”黑暗中,完颜岚炸毛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五千两银子太多了,不划算,还是将就着睡吧!”南子浔十分认真地解释道。 完颜岚不由气结:“好啊,睡就睡,谁还怕你不成?!”说着便赌气似的重新躺下了,还故意扯走了所有的被子。 南子浔无声地勾了勾唇,倒也没说什么。 …… 接下来的几天里,不管南子浔去哪儿、做什么,完颜岚都雷打不动地跟着他,蹭吃蹭喝蹭住。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本以为要不了多久南子浔就会失去耐心,把银子借给自己,然后大家愉快地一拍两散,各走各的路,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南子浔竟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这令完颜岚着实有些气闷,于是千方百计地变着法子闹腾,今天打碎了它珍藏的花瓶,明天在他的衣柜里偷偷放虫子,各种千奇百怪的招数层出不穷! 可惜的是,收效甚微。 这日,南子浔在楼上谈生意,完颜岚在楼下赌坊输了一大笔银子,百无聊赖地带着伙计去找南子浔拿钱,不想刚一进门就瞧见他怀里正抱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 只见那姑娘一袭素纱白衣,肌肤胜雪,一双秋水剪瞳中带着些许淡淡忧伤,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这是完颜岚的第一反应。 只可惜美则美矣,气质却太过柔弱,不是她欣赏的类型。 等等!如果她把南子浔和这个姑娘给搅黄了,南子浔会不会一怒之下把银子丢给自己然后让自己有多远走多远? 哈哈,她真是太机智了! 说干就干,完颜岚立刻换上一副被背叛后的愤怒表情,怒视着房间内的二人:“南子浔,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南子浔眉梢轻挑,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子浔,她是……”元青漪柔柔弱弱地看着他,眸中一片莹莹水光。 完颜岚冷笑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把她从南子浔怀里拽了出来,趾高气扬道:“我是北狄五公主完颜岚,也是他的未婚妻,这位姑娘如此厚颜无耻地赖在本公主未婚夫怀里,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元青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没什么说服力地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没有勾引本公主的未婚夫,还是没有躺在他怀里?你当本公主的眼睛上是瞎的吗?!”完颜岚冷笑一声,咄咄逼人地质问道。 坦白说,完颜岚虽是公主之尊,但却鲜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所以当南子浔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由惊呆了。 而他的这一愣神,恰恰错过了元青漪向他投来的求助目光,当然,即便是看到了,他也未必会有什么反应就是了。 面对完颜岚的步步紧逼,而南子浔又无所作为,元青漪的眸中不禁划过一抹屈辱,她手心紧紧攥起,很有些义愤填膺地说道:“我没有勾引他,即便你身为公主也不能如此污蔑于我!” 完颜岚在心中默默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目光讥讽地看着她:“呵呵!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本公主花心思去污蔑?简直是笑话!” “你!”元青漪这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惯了,走到哪儿都是有人捧着的,何尝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间气得满面通红,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半晌,她终于忍不住了,转而看向了一旁的南子浔道:“子浔,你我到底相识一场,就算我有诸多对你不住的地方,可如今我也付出应有的代价了,你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如此欺辱于我?” 很好!终于被激怒了! 完颜岚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南子浔,心中暗暗期待着他接下来的大发雷霆! 然而南子浔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元青漪,从前的那些事情,我以为我从牢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同你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没记住的话,那么我不介意再重复一遍——” “一别两宽,互不相欠。” “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你我心知肚明,所以你大可不必在我未婚妻面前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来引人误会,之所以对你客客气气的,是看在元老国公的面子上,但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会无底线地容忍一个人。” 完颜岚抿了抿唇,不甘心地道:“子浔你明明知道,当初我是因为误会了你,所以才会一怒之下……” “大家相识一场,别闹得太难看。”南子浔淡淡打断了她,轻轻掸了掸自己的衣袖,神情浅淡。 元青漪眸光狠狠一颤,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她用力地握了握手心,然后凄然一笑:“到底是天意弄人,是我妄求了!” 说完,她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额……”完颜岚没想到自己居然听到了一个这么劲爆的消息,而且,这剧情走向完全和自己设想的不一样啊……此时此刻,沉浸于八卦消息的完颜岚全然忽略了方才南子浔口口声声称呼自己为“未婚妻”一事…… “那个,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完颜岚试探着问道,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怎么?想打听我从前的事了?我的‘未婚妻’?”南子浔痞痞地笑着,刻意强调了“未婚妻”三个字。 第569章 番外篇之南子浔VS完颜岚4 “权宜之计,纯粹是权宜之计!我这不是看你不想同她纠缠,所以才主动站出来助你一臂之力嘛!”完颜岚立刻想也不想地解释道,脸上表情看上去无比真诚。 南子浔挑了挑眉:“是吗?那照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嗯嗯嗯!”完颜岚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然后趁机提条件:“看在我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的份上,借我点银子不过分吧?” 南子浔了然一笑:“借你银子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 “有什么条件,您尽管提!”完颜岚立刻狗腿地看着他。 南子浔清了清嗓子,说道:“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以我对元青漪此人的了解,她一向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刚才离开不过是一时还未做好心理准备,等她缓过这个劲儿来,定然会再次纠缠与我,所以,本公子未婚妻的这个名号你怕是要暂时担上一段时间了。” 完颜岚听罢,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只要我帮你摆脱那个什么元青漪的纠缠,你就会借我银子?” “聪明!”南子浔笑赞了一句。 “成交!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完颜岚拍着胸脯保证道。 “不过,你恐怕得先帮我个小忙……”说着,她略有些心虚地往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 “又欠人银子了?”南子浔低头喝茶,眼皮抬也不抬地说道。 “咳,这不是刚才闲着无聊,就顺便在楼下赌了两把嘛……”原本完颜岚还挺理直气壮的,但现在既然南子浔答应借她银子了,她这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 南子浔倒也没为难她,朝门外喊了一声:“无问,去帮她把赌账结了。” 完颜岚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够意思!你放心,这件事我保证给你顺顺利利地解决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瞧着刚才那姑娘挺好的,人长得漂亮,对你又一片痴心,你怎么就这么看不上人家呢?” 南子浔眼中浮上一抹笑意,故意逗她道:“怎么,这就已经进入角色,开始盘问我了?” “你看你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我这不是得先了解了解情况,才好帮忙嘛!”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其实就是想趁机八卦一下的! “很多年前,我跟她有婚约,但是后来她选择了另嫁他人,大家一拍两散,就这样。”南子浔言简意赅地答道。 完颜岚眨了眨眼睛:“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好吧,”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八卦,完颜岚脸上颇有些失望,旋即又重新打起精神来:“那你告诉我这个元青漪住哪儿,我去找她聊聊。”说着,完颜岚摩拳擦掌,一副撸起袖子随时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要去哪儿找她?”完颜岚瞬间瞪大了眼睛。 “急什么?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会自己找上你的。” 完颜岚皱了皱眉,他就这么有把握吗? 罢了,反正他自己都不着急,自己也犯不着这么操心。如此想着,完颜岚便也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去街上晃悠去了。 而完颜岚出去晃悠的结果就是,当天下午,南子浔见到了十几个上门送货顺便收银子的伙计…… 对此,南子浔倒也没说什么,挑眉笑了笑便让人带着那些伙计结账去了。 与此同时,自己则提笔给京城的祁辰写了封信,信中只写了一句话:一切安好,勿念。 区区三五千两银子而已,他还不至于放在眼里,之所以一直不肯借给完颜岚,不过是担心那丫头出去四处乱跑会有危险罢了。毕竟,人是他带出来的,不论如何,总得全头全尾地给她带回去不是? 一连几日,完颜岚过得都还不错,该吃吃,该喝喝,该买买,反正只要是看上的东西,一律让人送到南子浔那里,而南子浔也不吝啬,二话不说通通照单全收。 这日下午,完颜岚从酒楼吃完饭出来,寻了一处热闹的茶肆听书。 不想刚听了一半便被人打断—— “五公主,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完颜岚一见着来人,快速按下内心的激动,神色淡淡道:“是你啊!怎么,找本公主有事?” 元青漪温和地笑笑:“五公主放心,既然你与子浔已经有了婚约,我自然不会纠缠于他,只是我思来想去,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应该提前同五公主说清楚比较好,以免日后你们之间出现误会。” 完颜岚可有可无地扯了扯嘴角,起身道:“楼上有雅间,走吧!”说着便神色倨傲地往楼上走去。 “公主先请!”元青漪微微垂眸,悄然掩下了眸中的那抹恨意。 秉承着一定要让这姑娘死心的态度,完颜岚一进门便不冷不热地说道:“行了,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楼下说书先生的故事我还没听完。” “公主大约还不太清楚我的身份吧?”元青漪不疾不徐地替她倒了一杯茶,举手投足间很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 “你是什么身份同本公主有什么关系?”完颜岚轻嗤一声,不甚在意地说道。 元青漪脸色微变,但旋即又恢复如常,不慌不忙道:“公主也不是第一次来天穹了,想来也是听说过京城四大世家之一的元家吧?” “你和元青砚是什么关系?”完颜岚眯了眯眼睛,蹙眉道。 闻言,元青漪脸上露出了一抹无懈可击的微笑:“我是青砚的长姐,鄂国公府的嫡长女。” 本以为完颜岚听到这个消息多少会有些动容,不想她却只是微微惊讶了一瞬间,然后便抬眸淡淡看着她:“所以呢?这又能说明什么?” 她的反应着实出乎元青漪的意料,以至于她脸上的温和笑意龟裂了一瞬,随即深吸了一口气,直言道:“实不相瞒,我与子浔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恋人,两家早早就定下了婚约,但因为十年前的一场变故,我误会他背叛了我,一气之下嫁给了旁人,而他也因为这件事而一蹶不振,发誓此生不入官场,转而去做起了生意。” 第570章 番外篇之南子浔VS完颜岚5 “按理说,当年的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们都应该慢慢学着放下了,可感情一事又怎是说放就能放的呢!”说到这儿,元青漪脸上不禁浮上一抹苦笑,瞧着很是伤情。 完颜岚听罢微微蹙眉:“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主动放弃南子浔,成全你们两个?” “不,”元青漪却是摇头,眸中带有几分苍凉:“公主误会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他因为我而耽误自己的前程……” 完颜岚却是直接打断了她:“恕我直言,我并不觉得他如今的前程有什么不好。” 如果说,之前对元青漪的恶语相向是刻意而为的话,那么此刻的直言不讳就单纯是出自内心了,她不明白,元青漪既然口口声声说对南子浔用情至深,那么为何言语之间会如此瞧不上他商贾的身份? 这分明是前后矛盾! 元青漪轻叹一声,道:“公主这样说是因为你从未见过从前的他。” “当年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胸有鸿鹄之志,经世之才,心心念念的都是治国安邦的大事,哪怕是如今的庄严还有季书玄也有所不及。可如今呢,他荒废了自己的才华,放任自己去做一个流连于市井之间的商贾,而且这一荒废就是十年!” “我并非是瞧不起商贾,我只是替他感到惋惜和不值,他明明可以有一个更好的人生,去实现他的理想,他的抱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一个碌碌无为的人!” 说着说着,元青漪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她努力平复了一会儿,眼中似悲似叹:“而最令我感到痛苦和不安的是,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原本完颜岚心中对她还存有几分愧疚,但不知怎地,听完她的这一席话,这几分愧疚突然化作了一股子怒意:“元姑娘,南子浔不是小孩子,他也不是什么冲动而不顾后果的人,我相信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他自己的考虑,庙堂还是江湖,本就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何谈好坏优劣?” “至于姑娘你,说句不好听的,既然你方才说了是你对不起他,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评论他人生的好坏?” “更何况,值与不值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说完这些,完颜岚“砰!”的一声放下茶杯,起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她忽而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元青漪:“对了,纠正一下,南子浔为官也好,经商也罢,都不会是受你的影响,别太高估了自己。还有,麻烦你以后离南子浔远点,毕竟,他现在是本公主的未婚夫!” 就在完颜岚踏出雅间的那一刻,元青漪将桌上的茶具悉数扫落在地,脸上的温和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厉之色。 当然,这些完颜岚是看不到了,从茶肆出来,她便带着一肚子的火气直奔南子浔的住处而去。 “南子浔!” “南子浔你出来!” 无问突然拦在了门口:“五公主留步,主子他正……” “你让开!这儿没你事!”说着完颜岚一脚踹开门,然后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紧跟着房间内便传来一阵尖叫:“南子浔你怎么不穿衣服?!” 南子浔神色自若地踏进了浴桶,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见过谁穿着衣服沐浴的?” “那……那你干嘛非要大白天的躲在房里沐浴?”完颜岚背对着他吼道。 难得见她害羞,南子浔眸中划过一抹笑意:“本公子有洁癖,不可以吗?” 完颜岚:“……” “你先把衣服穿上,我有话要问你!” 不想南子浔却是懒洋洋地说道:“行了,别矫情了,有什么事赶紧说,别耽搁本公子沐浴的好心情。” 完颜岚被噎了一下,本欲转身离开,但这种心里憋着话问不出来的感觉着实有些难受,于是把心一横,转过身来问道:“我问你,你和那个元青漪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儿,我不是早就同你说过了吗,我和她有过婚约,后来一拍两散了。”南子浔不甚在意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是鄂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完颜岚气呼呼地质问道。 “你见到她了?”南子浔语气淡淡,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 完颜岚点了点头:“今天在茶肆听书的时候她来找了我。” 南子浔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凉凉道:“那她就没告诉你她早已被元老国公逐出家门的事?” 完颜岚眸中闪过一抹惊讶:“她被逐出家门了?为什么?” “陈年旧事罢了,不提也罢。”南子浔明显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 “那你们两个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分开的,为什么她会告诉我说,你是因为她才放弃科举转而经商的?”虽然刚刚在茶肆雅间的时候,她十分强势地摆明了态度,但过后细细回想下来,元青漪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她的心里就很不爽。 “嗤!”南子浔轻轻嗤笑一声,眸中浮上一抹讥讽:“她倒是好大的脸!” “这么说来,她是在撒谎了?”听见这话,完颜岚顿觉胸中的乌云散了不少,但随即想到什么,又问道:“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当初到底为什么放弃科举?” 她虽然不了解这些读书人,但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寒窗苦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没有什么巨大的变故,应该很少会有人轻言放弃吧? “快十年前的事了,我哪儿还记得啊!”南子浔语焉不详地说道。 完颜岚却是不容他这么敷衍过去,追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忘记?!还是说元青漪说的是真的,只是你现在不好意思承认了?” “少胡说八道啊,本公子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元青漪一蹶不振?”南子浔瞪着她炸毛道。 第571章 番外篇之南子浔VS完颜岚6 “那你倒是说说,当初到底为什么放弃科举?”完颜岚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浴桶跟前,双手撑着下巴望着他,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南子浔:“……” “你好歹也算个姑娘,就这么赤裸裸地盯着一个男人沐浴不太合适吧?” 完颜岚眨了眨眼睛,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我也不想啊,但谁让你有洁癖非要大白天沐浴呢?” 这是把他方才的话原封不动地又丢回来了?南子浔挑了挑眉,眸中划过一抹淡淡的无奈与好笑,随即勾了勾唇,半是随意半是认真道:“让我想想啊,为什么放弃科举……” “唔,或许是在某一瞬间对官场失望了吧?再么就是觉得无聊?其实说白了,人在某个特定的时候作出某个特定的选择,未必一定要有什么外在的诱因,只是放纵自己遵从了内心的想法而已。” “再者说了,像本公子这样天资卓越的经商奇才,困在朝堂之中岂不是天穹的一大损失?” 前面的话听着还像那么回事,后来听到最后一句,完颜岚没控制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南子浔,从来没有人同你说过你这个人很自恋吗?” “有啊!” 说着南子浔扬起一抹招牌狐狸笑容:“但是本公子有自恋的资本不是吗?” 完颜岚顿觉一阵恶寒,忽而余光一扫,瞧见了旁边的一只装水的木桶,眸中不禁划过一抹狡黠。 只见她朝南子浔扯出一抹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水还热吗?” “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南子浔被她笑得后背一阵发凉,目光警惕地看着她。 完颜岚微微一笑,飞快地提起木桶对着他的头就浇了下去,只听得“哗啦啦!”一阵水声,紧接着便是南子浔暴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完颜岚你有病啊?!”要不是那桶热水放了有一会儿了,非得给他烫下一层皮来不可! “这不是天冷了,怕你着凉嘛!”完颜岚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表情看着他,气得南子浔一阵光火。 撸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南子浔冷哼一声,倏地从浴桶里站了起来,伸手轻轻一带就把正在幸灾乐祸的某人给捞了进来—— “啊——南子浔你放开我!!”完颜岚猝不及防被他抓了个正着,一阵天旋地转后人已经待在浴桶里了。 南子浔向来不个会在物质生活上亏待自己的人,即便是出来谈生意,也都命人准备了一个宽敞舒适的浴桶,完全能够容纳下两个人,只不过因为突然多了一个人的缘故,浴桶里的水溢出来许多,再加上完颜岚扑腾的那几下,地上的水洒得到处都是。 完颜岚呛了好几口水,刚一缓过劲儿来,二话不说直接就朝南子浔扑了过去:“南子浔我跟你拼了!!!” 南子浔一时不妨,被她扑了个正着,偏偏这个时候浴桶受力不稳,直直朝着一旁翻倒过去,一阵“乒里乓啷”的声响过后,浴桶里的水洒了彻底,两个人也满身狼狈地跌倒在地,好巧不巧地,完颜岚趴在了南子浔身上! “投怀送抱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吧?”说着,南子浔低头扫了一眼压在自己身上的柔软,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这丫头年纪不大,身材倒是很有料啊! “少自恋了,本公主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种人!”完颜岚想也不想地反驳。 南子浔好笑道:“那么咱们尊贵的五公主殿下,能从‘我这种人’身上起来了吗?” 被他这么一说,完颜岚这才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暧昧姿势,尤其南子浔此刻还是全裸的…… “轰!”的一下,完颜岚的脸色瞬间爆红,手忙脚乱地就要从地上爬起来,不想地上太过湿滑,刚站起一只脚便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花瓣,“啪!”的一声又重重跌了回去! “嘶!”南子浔倒抽了一口凉气,咬牙道:“完颜岚你的手往那放呢?!” “嗯?”完颜岚先是一怔,待到反应过来自己手里不小心握住了什么后,整个人都凌乱起来了,像是被什么蛰住了一般立刻松开了手,然后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闷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南子浔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我跟你说啊,本公子可还没娶媳妇呢!这物件儿要是毁在你手里了,本公子跟你没完!!” 完颜岚到底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哪里知道这当中的门道,登时就被唬住了,连连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肯定不会让你断了香火的!” 说着便要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不想刚一转身就被他喝住:“你给我站住!” “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本公子的物件儿被你弄坏了吗?你不怕丢人本公子还怕丢人呢!”南子浔没好气地道。 “那,那怎么办啊?”完颜岚一时也没了主意,垮着脸都快哭出来了。 南子浔深谙过犹不及、适可而止的道理,于是轻咳了一声,语气虚弱道:“你过来,先把我扶到床上躺下。” “噢噢,好!”此刻完颜岚已经完全慌了神,自然是南子浔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把人扶到床上躺下后,完颜岚焦急地问道:“然后呢,现在该怎么做?” “书桌右手边的第三个抽屉里,有一个白色瓷瓶,你去把它拿过来。”南子浔绷着脸吩咐道。 完颜岚按照他的指示找到了那个白色瓷瓶:“是,是要上药吗?” “废话!这是外伤,不上药难不成还要内服?”南子浔没好气地说道。 “那,那你自己上药吧,我,我保证不看你。”说着完颜岚便闭上了眼睛,伸手把药瓶递给他。 南子浔眸光一转,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哎呦!” “怎么了?”完颜岚立刻睁开了眼睛,关切地望着他。 “不行不行,我现在稍微一动就疼得厉害,实在是上不了药……”南子浔一脸痛苦地说道。 第572章 番外篇之南子浔VS完颜岚7 完颜岚一听,急忙道:“那我去叫无问过来帮你!” “不行!”南子浔断然拒绝,对上完颜岚不解的目光,他别扭地解释道:“我可是他的主子,要是被他知道我伤在这么尴尬的地方,那我这个做主子的颜面何存?” “啊?”完颜岚傻了,旋即咬了咬唇:“要不,要不我帮你?” 说完还不忘补充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占你便宜的!” 南子浔作势犹豫了片刻,末了勉强点头道:“行吧,那也只能这样了,你下手可千万轻着点儿啊!” “嗯嗯!”完颜岚红着脸,连连点头保证自己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 两刻钟后,完颜岚终于松了口气:“这样就可以了吗?” 难得见她如此乖巧的模样,南子浔心中不禁有些飘飘然,但面上仍是装作一副严肃的表情:“当然不行!” “啊?” “我的意思是,这药须得每日上一次,至于什么时候能恢复还要视情况而定。”南子浔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原以为自己还要费上一番口舌,不想完颜岚却是答应地爽快:“你放心,我一定会每天都按时来给你上药的,直到你完全恢复!” 南子浔心中一乐,但仍是绷着脸,一副不是很满意的模样:“嗯,还算你有良心!” 忽而瞧见她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南子浔的眉心不由紧紧蹙起:“眼下已经入秋,扬州虽然不及京城冷,但多少也是有些凉意的,你这样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裳,就不怕着凉?” 他不说完颜岚还没觉得,这么一提,她不由打了个喷嚏,道:“我这就去换衣服,你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说着便要开门出去。 “等等!”南子浔再一次叫住了她,目光不赞同地看着她:“你就打算这么出去?” “嗯?”完颜岚愣了一下,旋即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登时就红了脸,下意识地用双手挡在胸前,怒道:“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把我拽进浴桶里,能有后来这些破事儿吗?” “你讲讲道理成吗?明明是你挑衅我在先,再说了,我都这样了,你能不能有点同理心?!” “我,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嘛……”完颜岚没什么底气地说道。 “行了行了,我不怪你,那边柜子里有我的衣服,你先随便拿一套换上,省得回头着凉生病我还得花心思照顾你!” “哦。”完颜岚应了一声,然后飞快地拿了一套衣服躲到屏风后面换好。 南子浔挑剔地看了她一眼,嫌弃道:“先这么着吧,勉强能看。” 完颜岚翻了个白眼,决定看在他是个伤员的份上不跟他一般见识。 一连几日,完颜岚每天都按时来给南子浔换药,两个人虽说还是没少拌嘴,但总算没像之前那样死磕到底了。 “南子浔,你确定你这药真的管用吗?这都好几天了,我怎么觉得一点儿都没消肿呢?”完颜岚一边上药一边皱眉道。 南子浔脸上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板着脸道:“废话,你下手那么狠,这又不是什么太上老君的灵丹妙药,消肿是你说消就能消的啊?!” “额,好像也是啊……”完颜岚悻悻地点了点头,然后便继续低头给他上药。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居然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了…… 见她没有再继续追问,南子浔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知道真相,否则这丫头非得提刀追杀自己不可! 然而有句话叫做“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傍晚,完颜岚便气冲冲地推开门闯进来。 南子浔一惊,慌忙把床边的瓜子点心往被子里一塞,与此同时面上又换上了一副病殃殃的模样:“你来了啊,今天不是上过药了吗?” “南子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解释?”完颜岚冷沉着一张脸,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南子浔心头倏地一跳,但又自认为掩饰得毫无破绽,于是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头没脑地,我需要同你解释什么?” “南子浔你别装了,你其实根本就没受伤,这样耍我玩很有意思吗?嗯?!”完颜岚气得红了眼睛,一想到自己还傻乎乎地帮他上药,心中就是一阵羞愤。 坏了!南子浔心里“咯噔!”一下,急忙下床去拉她的手:“不是,你听我说,这件事骗了你是我不对,但我当真没有故意要欺负你的意思,我其实就是……” “你都这样骗我了,还说不是故意欺负我?好,那我问你,如果我没有发现这件事,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完颜岚并不是个喜欢哭的人,但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了,眼泪就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一见她哭了,南子浔顿时就慌了神:“不是,你先别哭,我不是……” 本来是个极善言辞的人,可偏偏到了这会儿舌头就跟打了结似的,越着急就越说不出话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急出了一身汗。 完颜岚擦了擦眼泪:“南子浔,我不找你借银子了,以后也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开了。 “哎……”南子浔刚要追上去,却被无问拦住:“主子,泗水街那边起火了,有人趁乱抢劫。” “什么人干的?!”南子浔神色陡然一寒,眸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似乎是一股劫匪。”无问答道。 “去看看。”南子浔沉声道,忽而脚步一顿,对无问吩咐道:“派几个人远远跟着完颜岚,别让她发现。” “是!” 南子浔赶到泗水街时,几乎整条街都陷入了火海中,官府的人正在抓紧时间疏散周围的百姓,然而火势实在太大,想要救人是不可能了,只能尽可能地控制火势向周边蔓延,以减少外围的人员伤亡。 南子浔站在碎玉轩外,看着这间承载着昔日记忆的铺子在火海中一点点化为灰烬,眸中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第573章 番外篇之南子浔VS完颜岚8 “主子,属下去把那幅画取出来!”无问说着便要冲进火海里,却被南子浔拦住:“不必了,里面火势这么大,整个店面都快化成灰烬了,更遑论是一幅画?” “可是……” “没有可是。” 就在这时,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被人从火场里救了出来,人已经晕了过去,怀里却死死护着一幅画。 有那热心人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还有气,于是晃了晃她的肩膀:“姑娘,姑娘醒醒!” 连着唤了好几声,那女子方才悠悠转醒,一边咳嗽一边念念不忘道:“咳,画,咳咳咳,我的画……” “画好好的呢,你别担心。” “姑娘你差点都没命了,怎么还惦记着一幅画啊?” “可不是吗,什么画也不比人命重要啊!”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余光突然瞥见那幅画的一角,无问不由瞳孔一缩:“主子,你瞧那幅画!” 南子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眸光一紧,大步走了过去。 “子浔……” “这幅画为什么会在你手里?”南子浔冷声打断了她。 元青漪强撑着坐起来,将画卷递给他,声音虚弱道:“起火的时候,我恰好在碎玉轩,我……我知道这幅画对你的意义,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把它带出来……所幸的是,画卷完好……” 就在周围的人都以为南子浔会为之感动时,他却只是冷然地看着元青漪,目光锐利而冰冷:“元青漪,你最好祈祷今晚的事与你无关。” 否则,他一定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元青漪用力地咬了咬唇,眼中写满了苦涩:“原来,原来我在你心中已经成了这种不择手段的人了吗?” “罢了,我救下这幅画本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随你怎么想吧!咳咳咳——”说着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白得吓人。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人家姑娘好心帮你把画救出来了,你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也就罢了,偏还恶语相向,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可不是吗?就算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也得好好谢谢人家吧?真是好心没好报!”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话里话外都是在谴责南子浔的不知好歹。 南子浔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之人的看法,只是突然想到什么,他沉声道:“无问,找两个人把她带回去,顺便请个大夫。” “是。”无问应声而去。 见他终于不再对这位姑娘不管不问,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就悄悄闭上了嘴。 半个时辰后,火势渐渐得到了控制,扬州知府终于姗姗来迟,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再三向南子浔保证道:“南大公子放心,今日之事本官定会尽快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有劳知府大人了!”南子浔象征性地客气了一句,显然并未将这位知府大人的话真正放在心上。 今晚的事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真要指望衙门这些人查案的话,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主子,刚刚查问过了,据周围的住户所说,起火前后,他们看到了一伙劫匪模样的人行色匆匆地跑了出来,身着夜行衣,背后系着包袱,里面似乎都是趁机抢来的财物。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这条街便起火了。”无问低声禀告道。 “有丢失的财物吗?”南子浔问。 无问摇了摇头:“这条街上的铺子都被烧得一塌糊涂,看不出来丢没丢东西。” 南子浔眯了眯眼睛,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大火,劫匪,碎玉轩,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 “知府大人,不知近来扬州城附近可有劫匪横行?”南子浔朝扬州知府问道。 “劫匪?没听说啊,扬州境内一向安宁,最多是有一些盗窃小贼,何来劫匪之说?”扬州知府诧异地说道。 “不过……” “不过什么?” 扬州知府脸上划过一抹羞愧,叹道:“唉,说来惭愧,扬州城近来常有采花贼出没,奈何那采花贼武功颇高,行踪又极为诡秘,本官至今都未能将其缉捕归案……” “采花贼?”南子浔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然而不待他细想,便见无问脸色难看地走了过来,低声耳语道:“主子,派去跟着五公主的人跟丢了。” 南子浔勃然变色:“你说什么?!” “什么时候,在哪里跟丢的?” “一刻钟前,从老酒馆出来人就不见了。”无问垂眸答道。 南子浔不由心下一沉,立刻吩咐道:“把咱们的人都派出去,就是把扬州城给我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找到!还有,让人去查元青漪,看看她这几天都和什么人接触过。” “是!” “知府大人,关于那名采花贼的消息还请详细告知。”南子浔转而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扬州知府。 扬州知府叹了一声:“实不相瞒,我们查这个采花贼查了快三个月了,却连他长什么样都没摸清楚,只知道此人武功高强,尤其是轻功,而且凡是被他奸污过的女子没有一个是活着的……”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线索吗?”南子浔紧了紧拳头,问道。 扬州知府想了想,道:“还有一点,这个采花贼似乎有些怪癖,他只碰云英未嫁的姑娘。” 听到这儿,南子浔的眉心不由紧紧蹙起,道:“多谢大人如实相告。”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带着无问转身离开了。 扬州知府不由愣住了,难道此刻不是要尽快查出纵火的凶手吗?怎么这位南大公子看起来似乎更关心那个采花贼一些? 夜阑人静,无风无月。 南子浔一行人从完颜岚失踪的老酒馆开始向周围搜查,但却没能找到半点蛛丝马迹,似乎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南子浔的情绪也越来越暴躁,负责跟着完颜岚的那两个人已经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南子浔向来嬉皮笑脸惯了,便是偶有动怒也鲜少有这般骇人的时候,是以所有人也都战战兢兢的,不敢出声。 第574章 番外篇之南子浔VS完颜岚9 “主子,属下在出城的方向找到了这个。”无问将手中的一条彩色宫绦递给他。 南子浔用力地握住了宫绦,眸中寒意凛冽:“这是子茗送给她的,这丫头一直带在身上。” “那咱们是不是沿着出城的方向去追?” 南子浔却是摇了摇头:“不,按照方才知府大人所说,这个采花贼应该行事十分谨慎,否则不会三个月过去了,官府连他长什么样都没见到过。如果这丫头真的被他掳走,那么他一定不会给我们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 “所以这条宫绦是对方故意留下来迷惑我们的?”无问蹙眉说道。 南子浔略一沉吟,突然想到什么,沉声道:“回客栈,快!” 说着不待无问开口,便匆匆使了轻功往客栈的方向飞奔而去。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采花贼将人掳走后竟然又回到了他们暂住的客栈! 看着客栈里被迷晕的众人,南子浔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把客栈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说着便飞快地上楼,“砰!”的一声踹开了门。 房间内,完颜岚和衣躺在床上,双目微阖,脸色酡红,俨然一副醉酒后的模样。 而站在她旁边的那人正要伸手去解她的衣带,忽而听见门开的动静,手中动作微微一顿,轻笑一声:“来得倒是够快!” 话音刚落,南子浔的掌风已经突然而至,男子立刻侧身避过,转身便朝着窗外跳了出去:“这姑娘我看上了,后会有期!” 南子浔二话不说运起轻功就追了上去。 诚如扬州知府所说,男子的轻功着实不俗,至少比之寻常的习武之人要高上许多,只可惜,他碰上的人是南子浔—— 只见他一个翻身便拦在了男子面前,声音微冷:“敢在本公子头上动土,阁下就这么走了怕是不合适吧?” 男子紧了紧拳头,面具下的那双狭长眼眸中划过一抹狠厉,只见他虚晃一招,与此同时,袖中甩出一排淬了毒的银针,直直朝着南子浔命门而去! 南子浔反应极快,右手一挥,轻而易举地将所有银针扫落在地,冷笑道:“原来所谓武功高强的采花贼不过是个只会逃跑和用这些不入流的下作手段糊弄人的小贼罢了!” “本公子倒要看看,你这张面具下是张怎样见不得人的脸!”说着便一个箭步上前,男子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脸上的面具便已经被他摘去了。 男子下意识地用袖子挡住了脸,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南子浔已经看见了他脸上那块丑陋骇人的暗红色胎记! “果然是个见不得人的!”南子浔轻轻嗤笑一声。 一瞬间,男子的脸上闪过惊惶、羞愤、恨意种种情绪,突然,他像是疯了一般举起匕首朝着南子浔扑了过去——“我杀了你!!!” 南子浔劈手夺过了他的匕首,然后反手就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然后嫌弃地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把人带下去,明天天黑之前,我要知道他为何对她出手!” “是!”无问朝身后打了个手势,立刻便有两人上前将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采花贼给抬了下去。 …… “大夫,她怎么样了?”南子浔紧张地问道。 老大夫捋了捋胡子,和气地安慰道:“公子放心,这位姑娘就是喝醉了,又吸入了一定的迷药才会导致昏迷,待老夫开个方子,喝完药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闻言,南子浔心中不由长松了一口气,道:“如此便多谢大夫了!” 老大夫离开后,南子浔走到床边坐下,看着那张睡得格外香甜的小脸,心中不禁轻轻叹了一声,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丫头放在心上的呢? 似乎有点记不清了。 但在不知不觉中,自己仿佛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同她斗嘴,习惯了看她气得跳脚的模样,更习惯了她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惯了,就像上次故意骗她自己受伤,故意欺负她一样。心里突然冒出那么一个念头,没有多想,便直接去做了…… 可一想到方才破门而入时看到的那一幕,心里便觉一阵后怕,如果他再晚一步,那么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他不敢继续往下细想。 这是第一次,南子浔心里产生这样一个强烈的念头,想要将一个人护在怀里,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而这种感觉,居然还不赖? 想到这儿,南子浔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弧度,伸手捏了捏完颜岚的脸颊,软软的,暖暖的,怎么办,他……好像有些上瘾了? 睡梦中的完颜岚轻轻嘤咛一声,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然后又一脸餍足地睡了过去。 南子浔见状不禁有些好笑,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粉嫩的鼻尖,怎么从前竟没发现这丫头长得还挺好看的……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南子浔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了一夜,仿佛只一眨眼的功夫,天就亮了。 一夜宿醉,再加上吸入了不少迷药,完颜岚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半上午,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她睁开迷蒙的双眼,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时辰了?我怎么睡着了?” “睡醒了?快起来乖乖吃药。” 南子浔难得温柔地同她说话,完颜岚吓了一跳,倏地一下坐起来,不想两个人的额头撞在了一起—— “哎呦!”完颜岚揉了揉额头,这一撞也让她的脑袋清醒了几分,一想起他之前戏弄自己的事情,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南子浔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我不是说了,咱们两个老死不相往来……唔唔……你干嘛……” 望着眼前这张突然间放大的俊脸,完颜岚不由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被他轻易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直到完颜岚脸色憋得通红,快要无法呼吸之时,南子浔终于放过了她,用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低声道:“你觉得我在干嘛?嗯?” 第575章 番外篇之南子浔VS完颜岚10 不知是不是刚才太过缺氧的缘故,完颜岚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反应。 瞧着她这副呆呆怔怔的模样,南子浔眸中不禁浮上一抹笑意:“丫头,调戏自己的未婚妻不叫欺负,那是情趣。所以,别生气了,嗯?” “什,什么?”完颜岚觉得自己可能是酒喝多了,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来,他这话乍一听上去似乎很有些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大对的样子。 南子浔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看在你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昨晚你喝醉酒的事情我就不同你计较了,不过以后不许再一个人喝酒,记住了吗?” “不是,等会儿,凭什么你不让我喝酒我就不能喝酒?你算哪根葱啊?!”完颜岚一脸不高兴地说道。 “我算哪根葱你难道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南子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悠悠道:“还是说,有人占了便宜就跑,不打算负责!” 完颜岚脸上的震惊简直难以形容,“我什么时候占你便宜了?”这人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吗?! “你可是看过也摸过我大宝贝的。”南子浔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她的手。 完颜岚脸色爆红:“!!!” “那明明是你蓄谋已久故意骗我的!” 南子浔也不否认,反而点了点头:“没错,但你摸了我也是事实,而且刚刚我吻你时,你似乎并没有反对,而且看上去很是享受……” “你胡说八道!”完颜岚呗他气得吐血,捞起一旁的枕头就往他身上砸去。 南子浔挑了挑眉,心情颇好地看着她发火,末了一把拽过她的枕头,完颜岚一个不稳直接跌进他怀里! “啧啧,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瞧瞧,刚刚还张牙舞爪的,一转眼就主动投怀送抱了!”南子浔十分感叹地说道。 “南子浔,你不要太过分!明明是你突然间拿走我的枕头……” 眼看着她就要炸毛,南子浔立刻见好就收:“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丫头,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就陪你回盛京。” “谁要你陪?!”完颜岚下意识地反驳,说完这句话又突然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说要回盛京了?” “虽说你是前来和亲的公主,但按照我们天穹的规矩,总是要亲自登门提亲方显诚意。你放心,三媒六聘,该有的咱们一样都不会少。” 完颜岚听到这儿简直惊呆了:“等会儿,什么提亲,什么下聘?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答应要嫁给你?!” “怎么,你这是打算始乱终弃吗?”南子浔不悦地看着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写满了控诉。 完颜岚顿时一头黑线:“……” “不是,其实我觉得咱俩之间谈不上什么始乱终弃,而且这事儿也没第三个人知道,委实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你觉得呢?” 南子浔轻哼一声,一脸不爽道:“哼,说到底,你就是不想对我负责!” “不是,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负责的?别说得像是我对你做了什么似的!”完颜岚的炮仗脾气也上来了,忿忿地瞪着他。 “我不管,反正在我们天穹,被人看光了身子就是要负责的,你要是想抵赖,我就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南子浔开始耍无赖。 完颜岚死死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吗?!” “笑话!到手的媳妇儿都要飞了,我还要什么脸?”南子浔厚颜无耻地说道。 “南子浔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两个向来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你突然说要娶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完颜岚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南子浔眼角抽了抽,果然,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想他南子浔打了这么多年光棍,好容易有个看得上的姑娘,人家居然还怀疑他有阴谋…… 半是无奈半是心酸地叹了口气,他道:“丫头,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完颜岚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末了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南子浔:“……” 见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完颜岚突然福至心灵,不甚确定地看着他:“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你觉得呢?”南子浔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他这一问还真把完颜岚给问住了,愣了好半天方才闷声道:“那你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呢?” 南子浔心头一喜:“你这是……吃醋了?” “才没有!你少自恋了!”她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好好好,你没有吃醋,是我自己非要解释给你听行了吧?”南子浔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顶。 “你自幼长在北狄,或许不太了解庶长子在世家大族中是一个怎样尴尬的存在,而我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一个阴影之下。我的母亲是个外族女子,她和南文修在一起时,南文修尚未娶妻,但家中却已经给他定下了亲事,可他却一直瞒着我母亲。就这样,我的母亲在无意中成为了他的外室。” 时隔多年,再提起这些往事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很淡很淡,似乎在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原来时间真的是一剂良药,虽然不会愈合伤口,但却会慢慢冲淡一切。 “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母亲过世了,我也被接回了穆国公府,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在我的记忆中,整个穆国公府只有祖父对我最好,可以说,我几乎是在祖父身边长大的。” “至于元青漪,我和她的确是青梅竹马,由两家老一辈的长辈做主,从小就定下了婚约,我虽然说不上有多喜欢她,但也一直把她当自己的未婚妻对待。” “十七岁那年,我和庄严准备一起参加科举,而就在科考前夕,天香楼的花魁跳楼自尽了,临死前留下了一纸遗书,说她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因为这件事,我被官府带走,错过了那次科考。” 第576章 番外篇之南子浔VS完颜岚11 自始至终,南子浔的语气都很平静,仿佛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上叙述着曾经过往。 完颜岚却是听得一阵窝火:“就凭一封不知真假的遗书,他们就把你关进了牢里?这未免也太过草率了吧?!” 南子浔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也不能说是草率,毕竟那个花魁的初夜确实是我出手买下的,而在那之后的三个月里,她也并未接过其他任何客人。” “那……那她怀的那个孩子……”完颜岚咬了咬唇问道。 “不是我的,我没碰过她。” 南子浔的话像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接着又问道:“你既然对那个什么花魁无意,当初又为何要买下她的初夜?” 南子浔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那是因为元青漪觉得这个花魁身世可怜,要我帮她一把。” “所以呢,后来她也相信了那个花魁的遗书,然后误会了你?”完颜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或许吧!”南子浔漫不经心地说着。 完颜岚抿了抿唇:“我能问问,她悔婚后嫁给了谁吗?” “穆国公世子,南子灏。” “南子灏?那岂不是……”完颜岚眸中难掩震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当时难道就没怀疑过……” “怀疑?怀疑什么?”南子浔轻笑了一声,道:“怀疑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针对我的圈套?还是怀疑她自始至终要的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穆国公世子夫人的位子?” 完颜岚突然沉默下来,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揭开那块所谓的遮羞布…… “他们这样对你,你就不生气吗?”她忍不住问道。 “人各有志,她想要的我给不了,既然如此,那么成全她倒也未尝不可。毕竟她顶着我未婚妻的名头过了这么多年,就当是全了彼此之间的最后一点情分。” 南子浔笑得随意,显然是早已放下了当初的恩恩怨怨,可他越是这样,完颜岚心中就越是觉得心疼,不管如今的南子浔有多么潇洒肆意,可那个时候的他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已,被自己的未婚妻和弟弟背叛,甚至因此而错过了科考,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将这口气咽下? 她不知道所谓的君子是怎样的,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没有人会比他做得更好! “南子浔,”完颜岚忽而正色看着他,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道:“她配不上你。” 南子浔先是一怔,随即深以为然地笑道:“巧了,本公子也是这样认为的。” 二人相视一眼,忽而齐齐笑出声来,就在这一刻,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好了,既然事情都说开了,那么你就不许再用任何理由来搪塞我了,记住了吗,我的未婚妻?” “唔,看情况吧!”完颜岚眨了眨眼睛,古灵精怪地说道。 “啧,看来本公子努力得还不够啊!”南子浔坏坏一笑,伸手就去挠她痒痒,完颜岚连忙往旁边躲避:“南子浔,你不许乱来……啊哈哈哈——” “要不要对我负责,嗯?”南子浔步步紧逼,威胁似的笑睨着她。 “哈哈哈——”完颜岚很快便缴械投降,连连讨饶道:“负责负责,我一定对你负责!” 南子浔满意地勾了勾唇:“算你乖巧,今天就放你一马!”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南子浔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骗你的?” 提起这个,完颜岚就来气,没好气道:“我瞧你一直不见好转,所以就偷偷去了药铺询问,谁知那大夫压根就不搭理我,还说我胡搅蛮缠,直接让人把我给轰出去了。” “后来,就在我准备去另一家药铺时,碰到了一位凝萃阁的姑娘,这事就是她告诉我的。” “凝萃阁……”南子浔眯了眯眸子,眼中划过一抹冷凝之色:“果然是她!”凝萃阁的主子曾经受过南子灏的恩惠,他倒是没想到,南子灏竟然连手中的这些人脉都告诉元青漪了。 见他神色有异,完颜岚不由蹙眉问道:“怎么了,那个凝萃阁有什么问题吗?” 南子浔倒也没瞒着她,将泗水街起火,碎玉轩被烧以及她从老酒馆出来后被采花贼掳走的事情都一一告知,末了还不忘叮嘱道:“以后不许再乱喝酒,有什么气只管冲着我来,记住了吗?” 完颜岚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昨晚只是个意外而已,再说了,我平日里酒量很好的……” “你说什么?”南子浔眯了眯眼睛。 完颜岚自知理亏,于是立刻矢口否认:“没有!我是说你说得非常有道理,以后我绝不乱喝酒了!” “哎对了,你刚刚说碎玉轩,这是个什么地方?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南子浔神情顿了顿:“碎玉轩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她在和南文修相识以前,一直生活在这里。” 完颜岚不由一怔,旋即歉然道:“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碎玉轩也不会……” 话未说完就被弹了一下额头:“想什么呢?碎玉轩又不是你放火烧的!” “可是……” “没有可是,你啊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其他的事情有我。本来就不怎么聪明,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就更笨了,万一以后影响咱们下一代,看你到哪儿哭去!”南子浔故意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闻言,完颜岚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儿感动瞬间被打了个七零八落,一脸郁闷地瞪着他道:“你什么意思?我哪里就不聪明了?!” “你见过哪个喝醉的人承认自己喝高了的?”南子浔斜了她一眼。 完颜岚:“……” 就知道不能对这个人抱有太大期望,她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 南子浔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似的,直言道:“别胡思乱想了,悔婚是不可能的,我已经给千离还有祁辰他们写信了,让他们先帮忙筹备婚礼,等咱们从盛京回来,时间刚刚好。” 完颜岚:“……” 第577章 番外篇之南子浔VS完颜岚12 却说那采花贼在无问手底下撑了不到一个晚上就招了,据他交代,之所以惦记上完颜岚的确是有人刻意为之—— 几日前,有人匿名给他送上了一张画像,还有一封信,信中列举了他凌辱并杀害数名女子的罪证,并以此为要挟,要他奸污画像中的女子,采花贼见画像中的女子容貌身段皆是上乘,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双方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昨日傍晚,他接到传信说,那画像上的女子在酒馆喝醉了,要他立刻前往将人掳走,采花贼自是欣然前往,至于无问在出城方向上寻到的那条彩色宫绦的确是他故意留下来混淆视听的,只是没想到他最后竟然还是被发现了。 而泗水街起火一事,采花贼确实毫不知情,南子浔在听完无问的回禀后,直接去了关押着元青漪的密室。 经历过一天一夜的折磨,元青漪早已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只能满身狼狈地躺在地上,衣襟上沾满了暗红的血渍,尽管如此,她却是一口咬死了采花贼和碎玉轩的大火与自己无关。 “元青漪,我本来是想放你一条生路的,可你非要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南子浔冷眼看着她,神色间带着几分淡淡的厌恶。 听见他的声音,元青漪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我说了,碎玉轩的大火与我无关,至于你们所说的采花贼我更是从未听说过!” “嗤!”南子浔轻嗤一声,眉宇间尽是冷然:“元青漪,我有的时候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在我看来完全就是漏洞百出,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冯贺,也就是那个采花贼,他已经什么都招了,所以不论你再怎么狡辩,我也不会相信半个字!” 元青漪冷笑一声,抬眸看着他:“是吗?既然如此,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直接让人杀了我岂不干净?!” “杀了你?呵呵,你以为我会让你死得如此痛快吗?元青漪,大家好歹相识一场,你当真是一点儿也不了解我啊!”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笃定,元青漪的眸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她死死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凝萃阁的势力已经被悉数清剿,不会再有人来救你了。元青漪,你亲手挥霍掉了南子灏留给你的最后一张底牌。”南子浔声音平静地说道。 如果元青漪肯安安分分的,那么对于她和凝萃阁之间的瓜葛,他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惜,她偏要自己作死! “不!”元青漪倏地朝他扑了过去,拼命地嘶吼着:“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处置他们?!” “凭什么?”南子浔冷笑,眸中骤然迸射出一股凛冽的寒意,一字一顿道:“就凭他们毁掉了碎玉轩,毁掉了我母亲留给我最后的念想!” “那是你逼我的!但凡你对我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情分,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元青漪疯了似的吼道。 南子浔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你是不是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合该围着你一个人转?可你又凭什么呢?” “我愿意和你成为陌路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否则就凭你当年对我做下的那些腌臜事,我便是杀了你都不为过!” “不,不是这样的!”元青漪陡然提高了声音,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怼,她一字一句地道:“我是鄂国公府的嫡长孙女,从小到大,我样样拔尖,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全京城的贵女中就没有能比得过我的,可你却只是区区一个庶子,你知道他们私底下都是怎么嘲笑我的吗?我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全京城的笑柄!” “可即便是如此,我也没有同你悔婚,那么多年来,我明里暗里同你说过无数次让你去争世子之位,可你却一直不思进取,我没办法了,所以最后我只能选择放弃你!” “呵!”这么多年了,南子浔似乎终于认清了面前这个女子骨子里的冷漠与凉薄,原来在她心里,竟然是自己对不起她更多一些!真是可笑至极! “那么南子灏呢?他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他?”元青漪眼中划过一抹冷嘲:“不过是个只知道听从他父亲安排的愚人罢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听到这儿,南子浔嘴角突然勾起一抹似讥似讽的弧度:“元青漪,自始至终,你都只是想赢,想要得到万人的仰望,周围的所有人于你而言只分有利用价值的和没有利用价值的,你根本就没有真心,也不配得到真心!” 说完,他将一封信丢给她,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密室。 有句话她说对了,南子灏的确是个愚人,他的愚不在于爱上了一个根本就没有心的人,而是十年的时间都没能让他看清这个人。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确实是惊讶的,他和南子灏互相看不顺眼了这么多年,即便是被流放他也不曾向自己开过口,可如今居然为了元青漪而低下了头…… 然而在这一刻,他的内心没有丝毫的快意,只觉得荒唐又可悲。 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南子灏更了解元青漪了,他知道她所有的野心,也看穿了她所有的自私,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爱着她,包容了她的一切,甚至为了成全她的野心不惜去跟着珩王谋反,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珩王事败,穆国公府被流放,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她,所以痛快地给了她和离书,又把凝萃阁的势力给了她,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让她过得好一点罢了。 可这一切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场错付,一场只属于南子灏一个人的错付。 身后,元青漪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那封信,信封上的字迹看上去是那样熟悉,她的目光颤了颤,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不敢去打开它。 是了,她害怕看到里面的内容,害怕看到自己一直以来不想面对的那些东西。 第578章 番外篇之南子浔VS完颜岚13 然而她最终还是打开了那封信,也看到了里面那近乎谦卑的恳求—— “南子灏,谁要你帮我求情了?!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懦夫、蠢货!”她像疯了一样地把信撕成了碎片,又哭又笑,最后像是突然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似的跌坐在地上,目光渐渐变得绝望而麻木。 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明明只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理解她,所有人都觉得她做错了? “我没错,我没错……”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着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好受一点似的,哀寂而空无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密室里。 …… 从密室出来后,无问跟了上来,问道:“主子,元青漪要怎么处置?” 南子浔沉默了一会儿,道:“给她一个痛快吧!” 元青漪触犯了他的底线,他不可能放过她,如今这样已经是看在鄂国公和南子灏的面子上了。 “那,鄂国公还有边境那边,要传信过去吗?”无问不太确定地问道。虽说元青漪早在九年前就已经被逐出了元家,但毕竟还有那样一层血缘关系在…… 南子浔紧抿着唇:“一会儿我会亲自写两封信,你派人给他们送去。”人死在自己手里,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是。” …… 边境。 关外黄沙漫天,就连风也比京城来得更为粗犷潇洒一些。待的时间长了,曾经在京城生活过的那些日子宛如一场繁华旧梦,醒来后空空如也,恍若隔世。 南子灏接到这封信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看着信封上“南子灏亲启”五个字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到底还是没能救下青漪一命。 这样的结果虽然有些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伤心吗?自然是伤心的,毕竟元青漪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子,时至今日亦是如此。 然而心中却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过,或许是相处的这十年里,难过的次数太多太多了,就连感官也渐渐变得麻木,如今反而有种淡淡的释然与解脱。 初见她时的场景已然模糊在记忆深处,似乎爱她已然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从不后悔爱上了这样一个女子,但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一次,他希望自己不要再遇上她。 “青漪,愿你在另一个世界里得偿所愿。”他将信撕成了碎片,随风撒向空中,淹没于黄沙之中。 如此同时,京城那边,鄂国公元春也收到了南子浔的来信。 看完信,元春那张爬满了岁月痕迹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哀恸,对于他这个黄土已经埋到了肩膀的人而言,司空见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就连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是第一次了,更何况是这个早已被他逐出家门的不肖孙女。 伤心谈不上,但多少会有些怅然,青砚的爹娘是他一个一个送走的,但他却没能教好他们留下来的这两个孩子。 小时候,青砚调皮捣蛋,青漪乖巧懂事,所以自然而然地,他会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青砚身上,而忽略了青漪的想法,致使她一步一步走上了歪路。 这些年来,每当他静下来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他多关心一些这个处处周全的孙女,今天会不会又是另一个局面? 可惜啊,世事本无常,又何来如果二字? 这一晚,元春独自一人在元家祠堂枯坐了一夜,翌日一早便向宫里递了折子,将鄂国公的爵位传给了元青砚,然后留下一封书信,说是云游天下去了。 元青砚人还远在凉州,整个鄂国公府乱成一锅粥的同时,纪简和南子浔也分别收到了自家老爷子留书出走的书信……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南子浔正在前往盛京的途中,南子茗远在江南还怀着身孕,自是鞭长莫及,所以云亭先生留书出走简直不要太容易! 至于卫国公府就更别提了,纪云铮夫妇两个早就不知去哪儿游山玩水去了,纪筠和罗音在甘州,纪筱又是个不管事的,也就是说,现在京城的烂摊子就只有纪简一个人兜着…… “主子,要派人去找吗?”无问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南子浔却是大手一挥:“不必,横竖有纪简呢,我要是再不把媳妇娶回家,就是把老爷子找回来也只有挨骂听训的份儿!” 无问:“……”合着您也害怕挨训啊? 京城外的某个路边茶馆内。 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一桌,喝着茶聊着天,好不惬意。 “你们说,咱们就这么出来了,家里的几个小子不会闹翻了天吧?”元春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卫老国公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要我说啊,咱们既然都已经出来了,你就少操点闲心吧!这群小子都长大了,不说是能独当一面,但也不至于遇到点儿事情就乱了阵脚,再者说了,天塌下来不还有摄政王顶着呢嘛!” “哎,就是这个理儿!”云亭先生捋了捋雪白的胡须,不紧不慢地附和道。 “得!看来还真是我瞎操心了!”元春撇撇嘴,再不提这茬,转而问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第一站去哪儿?” 卫老国公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听闻东海那边景色甚好,大大小小的海岛鳞次栉比,不如去瞧瞧?” “好啊!”元春第一个拍手赞成。 云亭先生紧跟着也赞同道:“可以一观。” “得嘞!”卫老国公掏出一锭碎银子搁在桌上,扬声道:“小二,结账!” 三个老人离开后不久,纪简那边就收到了消息,纪筱焦急不已地催促道:“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派人把祖父给找回来啊!” “祖父他老人家在天穹困了一辈子,如今好容易卸下了肩上的担子,也是时候该出去走走了。”纪简面色如常地说道。 “可是,他们几个毕竟都上了年纪,万一有个好歹……”纪筱还是忍不住担忧。 “无妨,有隐卫在暗中跟着,不会出事的。” “那好吧!”对于自家大哥的话,纪筱向来是无条件服从的,既然大哥说了没事,那就一定会没事! …… 第579章 番外篇之纪简VS千梵1 对于自己的身世,千梵从前的时候倒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与夙千离之间居然会有这样深切的血缘关系。 不过对于这样的一重关系,她并不觉得反感,一如她同祁辰说的那样,她从来没想过要从夙千离身上得到什么,无所求自然无所畏惧。 在清风岭生活了那么多年,外界的一切事物于她而言都有着莫名的吸引力,最初决定跟着祁辰来京城,一方面是为了冯氏姐弟案子的真相,另一方面是她自己想要出去走走。 诚然,外面的世界果然比清风岭精彩得多,在这里,她结识了很多有趣的朋友,还学会了调香、煮茶。 哦对了,还有一个很特别的人,纪简。 严格来说,纪简是她在清风岭认识的第一个陌生人,尽管第一次见面,她就绑了他。 或许是出于这个原因,她对纪简总有一份别样的关注。后来的她渐渐明白,这样的关注大概是源于喜欢。 她自幼长于深山之中,对于男女之防并没有太多的概念,矜持二字于她而言更是不知为何物,在她的认知里,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好避讳的。 所以当凉州那边起了战事,纪简奉旨押运粮草去凉州时,她以不放心红姨为由,一同跟了过去。 凉州的战事吃紧,他们押运粮草的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大军快到凉州城外的时候突然遇到了敌袭,纪简为了保护粮草,带着一队人马和北狄的军队打了起来,双方僵持不下之际,纪简一时不防落入了对方早已布好的陷阱,箭阵林列,凶险万分,千钧一发之际是千梵出手救下了他。 纪简素来是个不喜欢欠人情的性子,脱险后便让千梵提条件,只要他能做得到的绝不推辞。 千梵笑了,这是纪简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笑得这样纯粹干净,仿佛山间的一眼清泉,泠泠而下。 “我听人说过一句话,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若当真感激我,不如就以身相许如何?” 和千梵相处的这段时间,纪简已经能够大致看懂她的手语,而正是因为看懂了,所以不由愣住了,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 他想了想,认真道:“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千梵姑娘还是应该慎重考虑,不该如此草率决定。” 千梵同样认真地看着他:“我没有草率决定,我喜欢你。” 猝不及防的表白让纪简有些不知所措,就在他犹豫着该如何回绝时,千梵再一次用手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喜欢的人,但是罗敷有夫,你们不可能在一起。这样吧,我们做个约定,以一年为限,如果一年后你还是不愿意以身相许,那么我们就当今日从未说过这话,如何?” 她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纪简委实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只好点头道:“好。” 春去秋来,就这样,两个人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不忙的时候,纪简时而会来千梵的茶楼喝喝茶,坐上半个下午。 但除此之外,便再没有旁的联系了。 以至于热衷于撮合这二人的路非烟一度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几乎要放弃了。 事实上,两个人的一年之约早就到了,但无论是纪简还是千梵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纪简为了查案再次涉险—— 情急之下,千梵突然喊出了纪简的名字! 桓柒一早就说过,千梵不是不能说话,她只是一个人在清风岭待了太久,以至于忘记了说话的本能。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大家开始重新定义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明里暗里给他们创造相处的机会,可尽管如此,这两个人依然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既没有刻意避嫌,也没有更进一步,似乎觉得保持现状就很好。 不得不说,碰上千梵和纪简这两个不着急的,周围的人都快急疯了,偏偏正主儿还跟没事人似的…… 就这么拖着拖着,夙瑾夙瑜都能出门打酱油了,几个人实在是等得受不了了,于是就有了那场专门给千梵举办的相亲宴。 本来祁辰等人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进宫求的旨意,不想事情竟然进展得格外顺利——卫老国公进宫替纪简求娶长公主,长公主竟然连问都没有一句便欣然答应了下来! 说来也怪,千梵和纪简两个人不温不火的时候,夙千离天天不爽,如今两个人的婚事定下来了,夙千离心里非但没有落下一块石头,反而愈发觉得暗暗恼火了! 听到消息后二话不说就杀气腾腾地去找纪简去了。 两个人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总之当天晚上谁也没回家,第二天上午,寒风是在忘忧酒馆找到这二位的,一个赛一个醉得不省人事,脸上还带着几分青紫瘀痕,显然是动过手了。 寒风本来要把两个人一同送回王府,不想纪简却在这个时候醒了,说什么都不和夙千离待在一处,非要去陋室茶楼,任他把嘴皮子磨破了都劝不住。 寒风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老成持重的纪简纪大人这般失态的模样,简直惊呆了,无法,只得差人把他送去陋室茶楼,然后再三叮嘱手底下的人,千万不能同王爷承认人是他们送去长公主那里的。 原因无他,长公主和纪大人的婚事定了下来,王爷这明显是心气不顺,这个时候只怕正看纪大人不顺眼呢,要是知道他们还把醉酒的纪大人送去长公主那里,还不得揭了他们一层皮! 这年头,当差也不容易啊! 千梵倒也干脆,直接让人把纪简送去了后院自己用来休息的房间。 纪简虽然醉得有些神志不清,但却独独能认得千梵,一个劲儿地拉着她的手不放。 送他前来的几个侍卫都没眼看了,这人确定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铁面无私的纪简纪大人吗? 简直幻灭好不好?! 相较而言,千梵看起来则要淡定得多了,有条不紊地让人去打水、煮醒酒汤。 第580章 番外篇之纪简VS千梵2 和纪简在千梵这里的待遇相比,夙千离就差远了,回到府上,祁辰压根连门都没让他进,直接让寒风把人丢进了书房,就连夙瑾夙瑜两个人小家伙都一脸嫌弃地捂着鼻子,说父王身上的酒气太难闻…… 好在整个王府的人早已习以为常,就连华叔都开始数落夙千离的不是,至于家庭地位什么的压根就不存在! 扯远了,却说纪简喝完醒酒汤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突然发现自己手中握着什么,低头一看,千梵的手正被自己紧紧握在手中。 纪简头一次有种尴尬无措的感觉,似乎收回也不是,继续握着也不是。 “酒醒了?”千梵的声音很特别,带着几分淡淡的沙哑,总是能不经意地牵动着他的心神。 “嗯?嗯,醒了。”纪简向来面瘫惯了,因而即便是此刻有些尴尬也看不出来。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纪简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喝醉吗?” “总不会是想要悔婚吧?”千梵挑了挑眉,难得同他玩笑道。 “胡说!”纪简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道:“我既然让祖父替我求娶了你,那便断没有中途反悔变卦的道理,咱们是要做一辈子夫妻的人,你该信我才是!” 千梵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出声来:“纪大人,怎么突然觉得你有些……嗯,可爱?抱歉,我的描述可能有些不大准确……” 纪简脸色黑了黑:“……” 见状,千梵眨了眨眼睛,倏地凑上前去在他唇角轻轻落下一吻。 伴随着嘴角温润的触感传来,纪简登时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更是浮起一抹可疑的暗红,支支吾吾地道:“我们尚未成婚,你,你怎能……” “可是我们已经订婚了呀!而且我瞧着你方才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所以想哄哄你。”千梵老老实实地解释道。 这话倒也没错……但是,但是这不是重点! 纪简飞快地拉回了险些被她带偏的理智,紧盯着她问道:“谁告诉你这么哄人的?” “非烟说的啊,她说桓柒生气的时候,她都是这么哄人的,百试百灵!” 纪简:“……”他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见他迟迟不语,千梵想了想,颇有些苦恼地说道:“不过现在看来,这招儿好像也不是那么好使,至少你就不吃这一套。” “我没有!”纪简下意识地反驳。 “什么?” “我,我是说……算了,没什么。”纪简懊恼地捏了捏拳头,到底还是没能把心底的想法照实说出来。 纪简这话说得七零八落,千梵又不是个惯会揣摩心思的,很快便将此事丢开,转而说道:“噢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下午的时候,刑部的人来了一趟,似乎有什么事找你。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赶紧回去看看吧!” 听见这话,纪简心里突然有些闷闷的,尽管理智告诉他此刻应该立刻回刑部,可心里总有些不舒坦,就好像有人费尽心思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可当这件东西到手之后反倒没那么稀罕了,而自己就是她手里的那件东西…… 回想两个人相处的这五年里,除了最开始在凉州,她救了自己一命并要他以身相许的那次,后来的这些年里她便再未说过喜欢自己,如此想着想着,纪简的心情不由跌落到了谷底。 是了,自己当初与她的约定是以一年为限,可如今都过了五年了,她会不会已经不喜欢自己了?又或者说,没有当初那么喜欢了? 再联想到昨夜夙千离同自己说的那些话,纪简心中的不确定越来越大,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 “纪大人,你怎么了?”千梵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纪简犹豫再三,还是决意把事情说清楚:“若你已不再如当初那般心悦于我,其实大可不必为了顾及祖父的面子而应下这门婚事。毕竟,毕竟咱们的约定已经过去四年了。” “我为何要顾及你祖父的面子?”千梵不解地看着他。 纪简努力忽略心底那股隐隐的钝痛,依然面不改色道:“你既已经不喜欢我了,如果不是顾及祖父的面子,为何还要勉强自己应下同我的婚事?” 这一刻,或许连纪简自己都没察觉,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控诉意味儿。 听到这儿,千梵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她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的眼睛,定定道:“我没有不喜欢你,答应嫁给你也没有任何勉强。五年前的话在今天依然作数,如果你还不确定的话,那么我可以再问一次,纪大人,当初的那个人情,你愿意以身相许吗?” 突如其来的表白令纪简愣在了那里,目光怔怔地看着她,一股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以至于一时间竟忘了去回应。 “纪大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千梵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已经带有淡淡的不满。 “……好。”纪简还没有完全回过神儿来,只是呆呆怔怔地凭着本能回应。 千梵满意地弯了弯唇,倾身上前吻在了他的唇角,轻声道:“这可是你自己应下的,不许反悔!” 纪简轻咳了一声,掩饰了自己的不自然:“你是女孩子,不要总是主动表白。” “可是两个人当中总要有一个主动表白的啊,你又一直不开口,所以我只能自己来了。” 纪简:“……” “以后不会了。”纪简匆匆忙忙地起身就要往外走。 “纪大人,你的衣服!”千梵喊住了他。 “噢,好。”纪简脚步飞快地回来拿了衣服就走,临出门的时候突然顿住,回头对她道:“那个,路阁主的话很有道理,你可以多听听她的意见。” 说完也不等千梵回应便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千梵愣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第581章 番外篇之纪简VS千梵3 纪简今年三十有二,比夙千离还大一岁,这样的岁数放在这个时代委实不算小了,和千梵的婚事定下来后,卫国公府上上下下便急急操办起来。 自家这个老大难的长孙终于要成婚了,卫老国公高兴地这几日走路都像是脚下生风一般,就差没长对翅膀飘起来了。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间便到了二人大婚的日子。 千梵一袭逶迤拖地的绣凤嫁衣,端坐在床边。长长的头发挽起,庄重精致的凤冠显得她美丽非凡,余下的头发低垂,使威严中多了几分灵动。大而亮丽的杏眼清澈,俏鼻挺立,朱唇红艳,虽只化淡妆,却依旧天姿国色。 路非烟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新娘子,忍不住赞道:“啧啧,你们夙家人果然都生就了一副好皮相,千梵平日里不打扮则已,这一打扮出来简直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闻言,千梵不禁莞尔一笑,脸上露出了一抹独属于新嫁娘的羞涩。 “姑姑最漂亮了!”夙瑾直直扑到了千梵怀里。 路非烟叹了一声,拉着祁辰的袖子故作伤心道:“唉,我记得前两天咱们夙瑾还说我是最漂亮的,结果一见了亲姑姑就把我这个当姨姨的给抛之脑后了,真是伤心哟!” 夙瑾眼珠子转了转,一脸认真地朝路非烟说道:“非烟姨姨,这你可就冤枉阿瑾了,在阿瑾心里,你和姑姑还有其他几个姨姨都是顶顶好看的美人,不分高下的,只不过姑姑今日是新嫁娘,所以当然是姑姑最漂亮了!” 一番话把屋里的众人都给听乐了,路非烟笑着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哎呦,瞧瞧咱们阿瑾这小嘴甜的哟,以后还不知有多少姑娘被你俘获了芳心呢!” “父王说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阿瑾将来也要像父王一样,只得一人倾心便足矣!”夙瑾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地说道。 “噢~~原来是这样啊!”众人看着祁辰起哄道。 祁辰一阵无语,没好气地拍了夙瑾一下:“羿儿他们可都在外面呢,你一个男孩子跑到这里来瞎凑什么热闹,快出去!” “母妃教训得是,阿瑾不该打趣母妃,惹得母妃害羞,阿瑾这就退下了。”说完,夙瑾朝祁辰做了个鬼脸,然后抢在祁辰发火前一溜烟儿地跑出去了。 祁辰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熊孩子的脾气也不知像了谁,成天调皮捣蛋地闯祸也就罢了,偏偏一张小嘴叭叭能说,黑的都能给他说成白的! “王妃,外面有人给公主送来了贺礼。”寒月在外面敲门道。 祁辰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既是贺礼,好生收下便是,怎还特地过来跑一趟?” “那人特意叮嘱了,一定要将贺礼交到公主手里。” 祁辰也没多想,道:“罢了,那就拿进来看看吧!” 寒月捧着一只不大的竹筒进来,千梵在看到那竹筒的一刻,神色便是一紧,立即打开了竹筒的盖子,里面赫然是一只削刻而成的竹笛! 千梵瞳孔猛地一缩,急忙起身朝寒月问道:“送这东西来的人呢?他现在何处?” 寒月摇了摇头:“那人留下这只竹筒便离开了。” “走了,他走了……”千梵怔怔地坐了下来,眸中的神采黯了下来。 祁辰和路非烟对视一眼,然后朝旁边伺候的人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先行退下。 很快,屋里就剩下她们几个相熟的好友,祁辰倒了杯茶给她,然后轻声问道:“千梵,你可是认得送你这竹笛的人?” 千梵的眸光动了动,半晌方道:“他……是我师父。” “师父?怎么从未听说你还有个师父?”罗音诧异极了。 千梵顿了顿,解释道:“我从小便同师父一起住在清风岭,师父他教我武功,教我识字,包括我的名字也是他取的。但在我十岁那年,师父他突然离开了清风岭,从此便再未回来过。” “等等,我有个疑惑,你既然从小和你师父在一起,他又教了你这么多东西,那为何他独独没有教你说话?”路非烟直言问道。 千梵苦笑一声:“那是因为师父他自己本身就不会说话。” 众人恍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能说得通了。 “你师父离开后,你就没有想过要去找他吗?还有,他当初为何不带你一起离开?”祁辰蹙了蹙眉,一针见血地问道。 千梵微微摇头:“师父临行前再三告诫我,在十八岁之前不得离开清风岭半步。至于原因,他不曾告诉我。” “那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我派人去找他。”祁辰接着道。 “师父他常年带着一块面具,连我也从未见过他的真容,不过既然他不愿意出现,我又何必强人所难去找他?”此刻的千梵也渐渐冷静下来,于她而言,只要知道师父一切安好便够了。 祁辰抿了抿唇,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尊重你的意愿。”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千梵的这个师父似乎从一开始便知晓她的身份…… 很快,门外的鞭炮声响起,路非烟不由笑了笑,招呼道:“好了好了,今天是千梵大喜的日子,千梵的师父来送贺礼,这是值得高兴的好事!还有啊,迎亲的队伍就快到了,大家赶紧准备起来!”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面帮忙接亲的吆喝声响起,众人急忙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 夙千离亲自带人在门外守着,纪简等人自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进得来门。 府上没有至亲长辈,便由平肃坐在了首位,千梵和纪简拜别平肃后,由夙千离背着千梵出门上轿。 火红的轿帘缓缓落下,平肃心中突然涌上一阵酸涩,眼眶微微泛红,这一幕与当初容昭进宫时的场面何其相似! 所不同的是,当初的容昭是一顶玫红色的轿子进了宫门,而如今的千梵是堂堂正正嫁入卫国公府! 一旁的红姨自是看出了他的伤神,于是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轻声安慰道:“放心,纪简是个好的,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第582章 番外篇之纪简VS千梵4 平肃点了点头,是他多虑了,千梵不是容昭,纪简也不是先帝。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着向前,一台台嫁妆箱子从这头排到了那头,整条朱雀街上都撒满了喜悦。 喜轿转过街角,就连最后一抹红色也消失在了视线里,红姨拍了拍目光依依不舍的平肃,笑道:“别看了,回去吧!” “好,好!”平肃重重点头,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一道熟悉的人影在拐角处闪过,不待他反应过来便消失在了周围看热闹的诸多百姓中。 “看什么呢?”红姨诧异地问道。 “噢,”平肃回过神儿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应该是看错了。” 二人正要离开王府回家,却被祁辰喊住:“平大将军且慢,我和千离有些事想请教将军,咱们先进府里坐坐吧!” 平肃点了点了头,和红姨一起跟了进去。 花厅里,祁辰把方才千梵的师父送来贺礼的事一说,平肃和红姨二人相视一眼,而后轻叹一声,道:“果然是他!” “将军认得此人?”祁辰问。 “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此人名叫古月,年少时曾被容昭救下,此后便一直跟随在她身边,可就在容昭进宫前夕,此人突然不告而别,自此音信全无。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到底是遵守当初的诺言,做了千梵的师父。”提起那些前尘往事,平肃的神情颇有些唏嘘。 “古月……”夙千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突然想到什么,紧跟着问道:“莫非他是那个神秘的隐世家族古家的人?” 平肃微微点头:“你猜的不错,古月是古氏一族这一代的继承人。” “你们所说的这个古氏一族是什么来历?我怎么从未听说过?”祁辰一头雾水地看着二人。 夙千离神情肃了肃,道:“相传,古氏一族诞生于这片大陆存在伊始,已经传承了数千年,其族人具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够窥见天机,更迭日月。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殊能力的存在,给整个家族带来了灭顶之灾——” “数百年前的一场浩劫中,古氏一族遭人利用,被卷入王权之争。有人说,古氏一族遭了天谴,全族人悉数毁灭在了那场浩劫中,也有人说,少部分的古氏族人侥幸逃出生天,从此隐世而居,再不过问世事。” 祁辰拧了拧眉:“既然如此,那你们又如何能确定那个古月就是古氏一族呢?” “古氏一族虽然神秘,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凡是身怀异能者,总会伴随有某种天生的缺陷,而且脸上总会带着可怖的图腾胎记,终其一生都无法将其除去。”平肃如是解释道。 祁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这个古月不会说话,而且一直带着面具,其实是为了掩盖脸上的图腾胎记?” “不错。” 夙千离突然又问道:“那你方才所说的遵守诺言又是怎么一回事?” 红姨笑着接过话来说道:“不过很多年前的一句戏言罢了,那个时候我们都很羡慕古月能拥有那样好的身手,你母妃亦是如此,一次玩笑间,她说如果将来有了孩子一定要让他(她)拜古月为师,古月便应下了。” “我们都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话,笑笑也就过了,不想古月却是当了真……” “这么说来,当初也是古月把千梵从苗疆人手中救下来的。”这一刻,夙千离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庆幸,庆幸当年母妃曾与古月有那样一句戏言,庆幸古月遵守诺言将千梵救了下来。 平肃笑了笑,语气突然有些感慨:“方才我在街角瞧见了一个背影,还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现在想来,那个人应该就是他了。也是,千梵成婚这么大的喜事,不亲眼看着如何能放心呢?” 夙千离沉吟了片刻,道:“他既不愿露面,那咱们便也只当从来不曾知道此事,至于他对千梵的这份恩情,咱们记在心里便是。” 祁辰点点头表示赞同,对于古月这样的隐世之人而言,不探寻就是最好的报答。 …… 纪简今日是新郎官,脸上终于不像平时那样板着一张冷脸,眼中带了几分淡淡的笑意,就连平日里那些不敢同他玩笑的人也都纷纷像打了鸡血似的上来灌酒。 许是高兴,纪简对于敬上来的酒来之不拒,惹得众人连连叫好! 如今的江远已经是大理寺卿,这些年来同纪简这个老上司关系只增不减,纪简成婚,他瞧着倒像是比新郎官还高兴,这不,抱着两个酒坛子就过来了:“大人,这一杯喜酒我等了这么多年可是终于等到了!今晚咱们可要不醉不归啊!” “江远,你这可不仗义啊,你喝醉了不过是回去跪个搓衣板了事,人纪简今晚的洞房花烛夜岂不是要白白浪费了?” “说的是啊,新郎官可得悠着点儿,别回头喝醉了有心无力可就不美了!”周围的人纷纷起哄道。 江远一听这话,连忙道:“大人你别听他们瞎起哄,我可没有要灌你酒的意思啊,咱们这就是高兴!” 纪简今日喝了不少,不过好在他素来酒量过人,此刻也只是身上略有些酒气,说起话来仍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少废话,要喝便喝!”说着便劈手夺过了他手里的一只酒坛子,仰头便往嘴里灌! “好!纪大人果然好酒量!” “好酒量!” 纪简的痛快引得众人纷纷叫好不已,一时间婚宴上的气氛热闹到了极致。 月上梢头,夜渐渐深了,江远早已醉得人事不省,被小厮扶着回家休息去了,婚宴上的其他人也都醉得七倒八歪,一个二个看人都是带重影的。 纪简也有些撑不住了,被南子浔和庄严两个扶着,踉踉跄跄地回到新房。 “怎么喝了这么多?”千梵向来是知道纪简的酒量的,此刻见到他醉成这副模样,心中不免有些惊讶。 “别提了,你是不知道他喝了多少,快快,扶着点儿,人就交给你了,我们两个也得撤了!”南子浔把人往千梵身上一推,然后拍拍手就跟着庄严一块走了。 “哎,你们倒是帮我把人扶进去啊……”纪简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千梵不禁有些头大,奈何这两人像是生怕背后有人追他们似的,一转眼就没影了。 无奈,千梵只好自己一点一点地把人扶进去。 好容易把人扶到了床上,千梵刚要喘口气,不想却被纪简拉住了手,脚下一绊,直直跌在了他身上。 “你……你是装的?”对上那双清明的眸子,千梵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纪简低低地笑了下:“我要是不装醉,那些人能喝到明天早上。” “那你刚刚故意让我扶着你!”自己那么费劲地把他拖到床上,累得要死,他却是故意装醉,一想到这里,千梵突然有些不高兴了,明明南子浔和庄严两个都走了,他做戏给谁看? 如此想着,千梵单手撑着床便要从他身上起来,不想却被他牢牢扣住了后腰,一字一顿地说道:“良辰美景,我怎么舍得就这样辜负?” 掌心的滚烫加上他身上微醺的酒气,令千梵忍不住一阵心悸,支支吾吾道:“我们,我们还没有喝交杯酒……” “噗嗤!”纪简突然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他轻轻点了点千梵的鼻头,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双手撑在她两侧。 千梵突然有些没底:“你,你干嘛?” 纪简故意倾身上前,在千梵紧张到耳根泛红之际,右手一伸将酒杯拿了过来:“不是你说的,交杯酒么?” 千梵脸上烧了烧,推开他坐直身子,然后若无其事地接过了酒杯,正要喝下,却被他握住了手腕:“交杯酒应该这样喝。” 说着便将两人酒盏里的酒悉数饮下,然后不给她任何反应的余地,直接倾身覆在了她的唇上。 清冽的酒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千梵自是酒量不差,但此刻却有些晕晕乎乎的,一双白皙的皓腕缠上了他的脖颈,无意识地回应着他的吻。 “纪大人……” “唤我阿简。”纪简一面在她脖颈间落下细细密密的吻,一面气息不稳地纠正道。 此时此刻,千梵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重复道:“阿简……” 月色微凉,星星点点地照进窗子,半明半暗中,气氛渐渐变得暧昧旖旎起来,四目相对,两厢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