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孽》 Chapter 01 2016年10月1日,傍晚18时47分17秒,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接到平城市莲乡区东风路派出所打来的报案电话。 死人了。 支队队长付明杰当即披上外套大踏步走出办公室,分别朝门外大办公区域西南和东南角坐着的两个人招了招手,干脆地说:“小池、聂倾,带上你们两组的人跟我走。” “是。” 异口同声的一声答应后,聂倾和池霄飞同时起身,两人面对面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一个淡漠一个不屑,又都迅速弹开。 当下穿衣系扣,竖领验枪,一个个整装待发,不像是要去命案现场,反倒像是要组团相亲一般。 人民警察就是市局的脸,市局就是平城的面,脸面出门是要给人看的,邋遢窝囊的模样要不得,不好看可不行。这是上头的规定。 待两组人员都已集结完毕,刑侦支队一组组长池霄飞身边的张磊小声嘀咕一句:“死了一个人而已,队长至于带两个组的人去么?” 池霄飞勾了勾嘴角冷笑:“别多话,队长要带着‘太子爷’混经验,哪有你插嘴的份。” 张磊咂咂嘴,“混经验就罢了,别是要去k咱一组的人头吧?” 池霄飞闻言便抬手朝他后脑勺上轻轻来了一下,口中讥笑道:“真k了我们又能怎么办?‘太子爷’可是从小含着枪杆子长大的,脑门上都印着‘公安局长’四个字,你能跟人家比?” 他说这话时没刻意压着音量,刚好让带人经过的三组组长聂倾听了个一字不漏。 聂倾组里有个叫罗祁的小伙子已经按捺不住地骂了起来:“放你妈的——” 走在前面的聂倾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罗祁瞬间噤声。 聂倾又扭头看向池霄飞,目光清冷声音平静地说:“前辈,前天我看到你们组有人在上班期间打英雄联盟,这种事以后最好不要再做了。你身为组长,该你管的管,不该管的少管。” “聂倾,你想说老子多管闲事了是吧?叫你一声‘太子爷’还真他妈把自己供起来了?”池霄飞面带威胁地上前一步,罗祁急得开始卷袖子,聂倾却仍在原地站着,冷冷看着。 他跟池霄飞之间梁子结得不是一两天,类似的口舌之争自打他进刑侦支队那天起就没消停过。 聂倾对于池霄飞看自己不顺眼的原因心知肚明,除了他是市公安局局长的儿子以外,还有些更为久远的原因。 可惜那些原因的“源头”眼下却是下落不明。 聂倾本不喜欢跟人针锋相对,也不屑于对这种小事斤斤计较,然而池霄飞不加收敛的挑衅却仿佛每每都在提醒他,当年那个可以让他不顾一切的“源头”如今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一想到这里,聂倾的好脾气和好涵养就被双双逼至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他面沉似水,双拳已下意识在身侧握紧。 “怎么还杵在那,该出发了。”正当这边气氛剑拔弩张之时,付明杰的头从大门口探进来,手一挥,“上车。” 聂倾和池霄飞分别点头,又是一记冷冽的对视后总算没再耽搁,各自带着人马出门上了两辆警车,奔赴现场。 一路警笛呼啸,尖锐而急促的喧嚣给平城这个国庆节混入一长串不和谐的音调。 犹如火车脱轨前的垂死轰鸣一般。 聂倾定定看着车窗外景色逐渐变得荒凉,胸中忽然升腾起一股熟悉的郁结之气,他便熟练地从口袋中摸出一根黄鹤楼来,开车的罗祁见状已经极有眼力见儿地把车上的点烟器递给他,聂倾接过将烟头点燃,放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浓郁的烟草味混合着另一种莫名香气瞬间充满肺腑,胸腔里面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似的,连同刚才那股子郁结都被撞散不少,聂倾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将车窗打开,对着窗外又吸了几口,回头把点烟器放回原处,两根手指夹住烟尾把手搭在玻璃上,对还在偷偷观察他的罗祁淡淡道:“专心开车。” “是!”罗祁答应的声音有点大,坐在后排的朱祖伟和刘靖华不禁好笑地对视一眼。 聂组长的头号迷弟,非他莫属。 接下来的路段罗祁一直遵从聂倾的指令——专心开车,等赶到目的地时付明杰和池霄飞的车正好也刚到。 平城西郊,莲乡区东风路45号,旧三金冶炼厂厂房,如今已被废弃,成为众多流浪汉和瘾君子的居身之所。 聂倾刚下车就闻到一股子恶臭,这里面不知混合了多少种味道,叠加起来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池霄飞那组的一个女警直接蹲到路边干呕起来。 聂倾不禁微微收紧眉头,又钻回车内扯了几张抽纸出来,走到那女警身边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把纸递给她,“在外面待一会儿再进去吧。” “谢谢、谢谢聂组长……”女警在干呕之余喘着气道谢。 池霄飞走过来拉开聂倾,语气不善地说:“你离我组员远一点,别假惺惺的,我最见不得这套。” 聂倾没搭理他,甩开手直接招呼着罗祁他们先往厂房内走了。 这片厂房论规模不算大,应该是南北向的四间十八乘九十平米的厂房连跨,内部由一条安全通道连接,每间厂房分别在安全通道处和与之相对的后墙上开一扇门,把头的两间厂房还各自在靠外侧墙上多一道安全出口。 聂倾一边往里走一边仔细看着周围,这里的安全通道已经面目全非,墙上找不到一处干净地方,到处都是黑黄不辨的污渍,靠近墙根那里更是累积了不知多少人和动物的排泄物,叠了一层又一层,有些已经干了,有些还没有,上面三三两两地落着这个季节已不多见的蝇类,并仍不遗余力地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气味。 然而聂倾却是一副百毒不侵的样子,沉着的步子并未显出丝毫躲闪和仓促。 罗祁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双眼牢牢盯着他,看他这么沉得住气自己便也强忍住想要用手遮住鼻子的冲动,年轻的脸上硬生生挤出好几道褶子。 一直走到安全通道的尽头,在第四间厂房门口,付明杰正一脸严肃地瞪着里面,见聂倾过来了他便扬起下巴朝里指了指,“死者就在这一间被发现的。” 不用他说,聂倾也已经闻到这道门内所散发出来的不同于之前的臭味。 那是一股蛋白质被灼烧后所特有的刺鼻焦糊恶臭。 焦尸。聂倾的心又沉下几分。 “进去看吧,法医已经到了。”付明杰说完率先迈入门内。 聂倾紧跟其后,发现这间厂房与另外三间相比起来功能性更强,内部设有多个隔断,将一整片区域划分成三大功能区,分别是留给质检人员的工作台、领导工作室,还有位于最后方的库房。 而那股子呛鼻的尸臭,就是从其中一间科长办公室里弥漫出来的。 办公室外已被提前到达的刑警拉上黄色警戒线,办公室门大敞着,上头只剩下一个铜钉挂着个铝质牌子,约摸能认出“科长室”三个字来。 办公室里负责现场勘验的警员正忙着拍照取证,而跟死者离得最近的有一个身穿蓝色防护服的人,他背对着门蹲在尸体旁边,手里拿着一把镊子正小心翼翼地在尸身上观察着。 聂倾把脚步略微放重了些走过去,到他身后按住他的肩膀,轻声问:“情况如何?” 被他按住这人刚才已经听到身后的动静,因为并未受到惊吓,听见他的声音后便侧身抬起头,大半张脸都被口罩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眉眼来,却显得格外清秀。 “情况很诡异,你自己看。”这人眉头紧锁着对聂倾说,接着把本应盖在死者头部的那张白布缓缓揭开,聂倾瞳孔顿时收缩了下。 这具尸体,没有头。 眼下死者尸体的全貌已经完全展现在聂倾面前。除了脖子以上空无一物之外,死者的十个手指连同十个脚趾也全部缺失,并且遭受过严重焚烧,尸体因组织收缩、四肢屈肌缩短、关节屈曲的缘故形成斗拳状姿势,身上各处有不同程度的水疱和痂皮,并且已经硬化发黑了。 “砍头、断指、焚尸,看来凶手极其不想让人知道死者的身份。” 聂倾这时也在尸体旁蹲下,刚刚过来的付明杰听到便问:“聂倾,你说这是‘焚尸’?你怎么知道这人不是被烧死的?” 聂倾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又盯着尸体细细看了快半分钟后才开口道:“根据尸体表面水疱和痂皮的状况可以进行初步判断。如果是被烧死的尸体,因为在燃烧过程中皮肤仍具有生物活性,所形成的水疱当中会充满液体,疱底和周围组织会有炎症反应,另外痂皮下也能看到充血水肿的现象。 “但假如是死后焚尸的话,水疱内则主要是气体,液体较少,并且疱底和痂皮下方一般不会出现炎症反应,也无充血水肿现象。书记,你觉得呢?”聂倾在说完这番话之后便用征询的眼神看向自己身侧。 被他称作“书记”这人听了点点头,言语间较为谨慎地说:“我跟你的观点基本一致,不过因为死者头部缺失,下呼吸道入口虽然损毁严重,但不能排除凶手在砍掉死者头部之后进行二次焚烧的可能,所以我们暂时无法通过观察其呼吸道中是否有烟灰、炭末残留来判断其被焚烧时的生命状态,必须得在对尸体进行解剖后才能做进一步判断。” “好,等一会儿现场取证完毕,就让人把死者送去法医室做检验,结果出来得越快越好。”付明杰深以为然地颔首道,言毕又颇为欣赏地看着聂倾,“你跟着苏纪学,都快顶上半个法医了。” “没有,我还差得远。”聂倾神色淡淡,说这话时并不让人觉得他在谦虚,而是实事求是。 至于苏纪则又埋头去观察尸体了,仿佛对接下来的话题已经失去兴趣。 作为平城市公安局法医检验鉴定中心的副主任,没见过苏纪的人往往会被聂倾对他的称呼所误导,以为“书记”怎么着都得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 但事实上他只有二十六岁,比今年六月份刚从公安大学毕业回来任职的聂倾年长四岁而已。 …… “今后在我们公安系统内,队伍会越来越年轻化。多重用那些受教育程度高、技术能力强、对新事物掌握迅速的年轻人将是我们下一步改革的目标。要想涤清系统内的繁冗和陈腐,就必须引入新鲜血液,要把那些已经深入骨髓的陋习给彻底掘弃,否则我们终将有一天会被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所淘汰!” 这是平城市副市长、兼市公安局局长聂谨行在今年年中会议上对全市公安人员所说的原话。 而在会议之后,仿佛是为了印证聂谨行执行自己理念的决心,年仅二十二岁的聂倾刚从警校毕业就被任命为市局刑侦支队三号行动小组的组长,警衔直升二级警司,一下子就跟已经从警三年的一组组长池霄飞平起平坐了。 这也难怪池霄飞一看见聂倾就觉得心不平气不顺。 虽然聂倾在上学期间就曾协助当地警方破过几起案子,也因此被记功、从而能在刚毕业就获得二级警司的警衔,虽然他在入职这短短三个月内就表现出超凡的判断力和行动力…… 但是,谁让他是聂局长的亲儿子呢。 就算放眼全世界,职场、官场上这点儿事,但凡沾了亲带了故,它就说不清楚。 即便你有心解释,别人也无意相信。一句“凭真本事吃饭”能说服得了谁?那又不是什么有形有样的东西,摆在台面上人家就能看见,你说你有,那你嚎一嗓子“真本事”看它应么?不应,那你凭什么说就你有别人没有呢? 这话说出来不太讲理,可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 聂倾对这点看得很透彻,所以面对他人各式各样的眼光他从来不辩也不恼,犯不着给自己找气受,到头来反而落人口实。 死者尸体暂时交给苏纪处理,聂倾站起身问:“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在哪?” “在第一间厂房里,是个流浪汉,他是死活不肯再进到这儿了,现在小池正在找他问话。”付明杰抬起手臂拇指朝外指了指,“去看看?” “好——”聂倾话音未落兜里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来扫了眼屏幕脸色就微微变了,对付明杰迅速说一句“您先过去”就转身走到一旁,按下接听后小声道:“亮哥,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句什么,付明杰只见聂倾的表情瞬间凝住,好像被人打了一枪似的,惨白的色泽在头顶已不十分明亮的白炽灯和周围来回晃动的手电筒灯光映照下显得有些可怖。 眼瞅着聂倾举着手机在原地僵立了快半分钟,付明杰不太放心,便走过去捏住他的肩头问:“出什么事了?”而这时付明杰发现聂倾的身体竟在微微发抖。 他的嘴唇白得毫无血色,眼睛里有两分希冀、一分恐惧,剩下七分却都是一种不知经受过多少次打击之后才能被浸染而出的沧桑的麻木。 他才二十二岁,这一路顺风顺水、天之骄子般的人生有什么打击可受?付明杰心里颇为唏嘘。 而当下聂倾的手机又“叮”一声响,好像是对方给他传过来一个文件,聂倾打开来看,看第一眼整个人就如同被那屏幕上的东西给吸走了魂似的,呆愣几秒之后突然猛地回神,手机死死地攥在胸前。 “队长,我有急事需要立刻处理,现在就得走!”聂倾的语气急迫而坚决。 付明杰皱了下眉,“现在可是在现场,什么事能比这边还要紧?” 聂倾的下颌紧绷着,稍等片刻才十分为难地回答:“原因我暂时不方便说,但我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万一这次再错过我不知道下次还要到什么时候……” “错过?错过什么?”付明杰捕捉到他话中的信息。 聂倾却没接着说下去,紧盯着付明杰道:“队长,拜托您!” 付明杰脸色微沉,“聂倾,你知道队里对你的事一向颇有微词,我能帮你挡的毕竟有限,关键还要看你自己。如果你今天擅自离开命案现场,传出去无论是你还是你父亲脸上都不会光彩,尽管如此你还是要走吗?” “是。”聂倾回答得连一丝迟疑都没有,在这一刻他心中已顾不上在乎别的东西。 付明杰摇摇头叹了口气,像是恨铁不成钢,“那你去吧。这个案子我就交给小池来办了。” “谢谢您!”聂倾对付明杰敬了个礼就调头往外跑,路过第一间厂房时守在门口的张磊不经意被他吓了一跳,诧异地梗着脖子瞅,“赶着去投胎吗?还是又死人了??” “你少他妈放屁!”另一个人紧接着聂倾跑过来,与张磊擦身而过时顺手在他肩上捣了一拳。 “我操!”张磊给气懵了,正想指着罗祁背影开骂,却眼尖地注意到从后面走来的付明杰,他便又强压下火八卦地看着付明杰问:“队长,三组接到新任务了?什么任务啊?” “没你的事,别多问。”付明杰冷冷地堵了回去。 张磊敢怒不敢言地撇撇嘴。他却不知道付明杰刚刚其实也在心里暗骂一句:我他妈也想知道他接了什么“任务”。 *** 而另一头,已经跑到车前的聂倾一回身才发现罗祁居然还跟着他。 “你来干嘛?”他一边拽车门一边问。 罗祁赶紧冲上来拉开他,用手中的车钥匙打开锁,自己抢先坐进驾驶座里,“组长你急糊涂了,你没钥匙啊,快上车吧,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聂倾被他一说才意识到自己果真连钥匙都忘了要就冲了出来,幸好罗祁机敏,为了不再耽搁时间聂倾便不多犹豫,跳上车道:“东城sin夜总会,要快!” “好的!”罗祁油门一踩车子一声轰鸣后转了个弯直直蹿上公路。 终于……终于找到他了…… 聂倾攥紧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心头却燃着一把火。 虽然他已经在很努力地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一点,可心脏却一下下越跳越快,快得能让他明显感觉到胸腔那里在承受着越来越重的撞击,快得让他有些发慌。 “组长……你、你没事吧?”连罗祁都被聂倾这反常的表现给弄得紧张兮兮,开着车眼睛还不断瞟他,生怕他忽然晕厥过去。 但聂倾却没有回答他。 事实上,聂倾此时此刻连张嘴说话都感到格外困难。他神经绷得太紧,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一张无形的网给死死束缚住,胃里面都有些犯恶心了。 罗祁见状也不敢再问,只能不断加速。 正常要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他们愣是只用了五十分钟不到就开到了。 平城市东城,盘龙区龙泉街666号,sin夜总会。 这是一家上个月新开业的夜总会,位于平城“富人区”的黄金地段,从外到内都透着一股浓浓的“贵”气。 罗祁的车刚开到大门口,连院门都没进就让人给拦下了。 “您好,请出示您的会员卡。”一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黑人男子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说道。 罗祁愣了愣神,紧接着反应过来道 :“会员卡?你们这里又不是什么高档会所,一个破夜总会还是会员制的??” “没错。”黑人门卫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那个“破”字,仍然十分客气又一板一眼地说:“请您出示会员卡。如果没有会员卡,请您从旁边这条路离开。” “诶我这暴脾气——”罗祁的动作像是想用喇叭来把这人给轰开,旁边聂倾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则从上衣口袋中摸出警官证,打开后递了过去,“警察,有事调查,麻烦配合一下。” 那黑人看见他的证件后不由一愣,脸上浮现出一种困惑中又带点不屑的神色,想了一会儿才说:“请你们稍等,我需要向老板汇报。” “请便,但是麻烦快一点。”聂倾冷着脸说。 黑人看他一眼,转身走远了些,然后才拿出对讲机对里面小声说着什么。 这个距离聂倾和罗祁都听不清他讲话的内容,但几分钟后他走回来时,再看向他们的眼神却比刚才尊敬许多,老老实实替他们打开电动门,微微欠身道:“请两位警官进去吧,老板说他会在地下一层的酒吧等你们,需要调查什么他会倾力相助。” “等我们?”罗祁奇怪地眨眨眼,“他又不认识我们,我们也不认识他,到时候谁知道哪个是哪个呀?” 黑人门卫咧嘴笑了笑,呲出一口晃眼的白牙,“放心,老板会认出你们的。” 罗祁:“喂你把话说——” 聂倾:“行了不用问了,进去吧。” 聂倾心头方才一直燃着的火此时终于有了减弱的迹象,他似乎冷静了些,目光雪亮地射向前方。 罗祁向来对他言听计从,听见后便不再吭声,按照院子里面另一个门卫的指引将车停到指定地点,接着又被一位身着墨绿色锦缎旗袍的高挑盘发美女领着走进sin金碧辉煌的接待大厅,从大厅西侧的电梯间乘坐直梯下到地下一层。 门一开,入眼便是一片装修得低调奢华的开阔场地。 只见明灭幽暗的灯光下,稀稀松松地坐着几小撮人。 没有平常酒吧的那种喧闹,客人们彼此之间仿佛也没有交谈,偌大的空间里只能听见一个低沉勾人的嗓音在时隐时现的吉他伴奏下,安静地唱着一首十分耳熟却叫不出名字的日文歌。 “二位可以在我们酒吧里随便挑位置坐,老板说了,五分钟之内会来见你们。”旗袍美女说完就带着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又乘坐电梯上去了。 罗祁轻轻吁了一声,“这位小姐姐可真够正点的……组长你觉得呢?呃——组长??” 待罗祁回过头来时已经看不到聂倾的踪影了。 他赶紧往酒吧里追赶几步,眼睛在昏黄光线里东张西望,总算是在靠近酒吧中心舞台的卡座边上捕捉到聂倾的身影。 “组——长……”罗祁快步走到聂倾身边,刚准备叫他,可等看清聂倾此时脸上的表情后他又生生闭了嘴。 只见聂倾这会儿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舞台上抱着吉他唱歌的那个男人,他的眼神中似有无数暗涌,争相交叠着翻腾而起,又被另一种更加强烈的情绪给一一盖过。 他是那样专注地、几近偏执地凝望着眼前这个人,好像要将他的每一分骨血都深深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这样的聂倾,罗祁以前从未见过。 然而在他如此露骨的注视之下,舞台上的人却恍若未觉,依旧自顾自地低声弹唱着。 他的声音,真的格外好听。 优雅中透着几分慵懒,诱惑里又藏了几分冷艳,仿佛漫不经心似的低吟浅唱,却把每一个音、每一个调都演绎得无比精准。 短短几分钟,罗祁已经听入了神,他没想到自己有天竟会被一个男人给撩拨得心旌荡漾。 而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样貌配他这副好嗓子,竟丝毫不显逊色。 待一曲终了之时,罗祁一脸被勾了魂的表情喃喃说道:“组长,你再也不是我心目中的‘世间真绝色’了……” 聂倾却没有理他,径自朝前走去,一直走到舞台边缘,抬头盯着刚刚将吉他收起来的歌者。 “您是,警察吧?”唱歌之人这回总算不再无视聂倾的目光,他在舞台边上蹲了下来,一弯腰身上那件松垮的黑色衬衣领口就耷拉下来,露出方才被半遮半掩的性感锁骨,还有锁骨下方那一片阴影较深的区域。 罗祁默默咽了口口水,顺便为他们“美色”当前还能不动如山、坐怀不乱、忍功修炼满级的聂组长点了个赞。 “组长,稳。”罗祁小声嘀咕一句。 可惜他不知道他们聂组长表面看着平静,内里却早已被面前这个人的一举一动给炸得血肉横飞了。 “唔……”唱歌这人见自己的问题没有收到答复,便眯起一双桃花眼笑着问:“你们不是有事要调查吗?怎么不说话?不说话我可没办法配合啊。” 罗祁一听惊呆了,脱口而出道:“你就是老板??” “如假包换。”这个人说着还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 他说话时的嗓音跟唱歌时略有不同,唱歌的感觉要更低沉一些,但他说话却显得颇为清亮活泼。 “没想到您这么年轻……”罗祁一听说人家是老板后就不由自主地换了尊称,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在他和聂倾之间瞟来瞟去。 凭借自己做警察的第六感,罗祁敢断言,这个看起来跟聂倾年龄相仿的夜总会老板,过去怕是跟他们聂组长“有一腿”! 一想到这一层罗祁忽然有些激动,他见聂倾还沉默不语地像座丰碑似的杵在那,便用胳膊肘搡搡他道:“组长,不是你要来这里调查事情么,你倒是说要调查什么啊。” 聂倾默默扫了他一眼,仍旧一言不发,目光却渐渐变得凛冽起来。 先前在命案现场时,他从袁亮那里得到的消息是:你要找的人现在就在sin夜总会b1层酒吧里当驻唱。 袁亮还发给他一张当时表演的照片,那个人站在舞台上,熟悉的面容下掩映的却是他所不熟悉的神情。 聂倾看得揪心。 他不知道他这几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沦落到去夜总会当驻唱、不知道他为什么明明回到平城却不来找他? 聂倾一路上甚至绞尽脑汁地帮他找了无数个开脱的理由,费尽心力地帮他向自己解释他有许多的苦衷和身不由己,因此他应该被体谅,劝自己不要一见面就对他剑拔弩张。 可是,老板? 呵呵,老板。 聂倾嘴角不知何时已噙上一抹冷笑。他好像浑身上下都被笼上一层寒霜。 年轻的老板定定瞧着他,过了一会儿似乎终于觉得拿聂倾没办法了,他便纵身从近两米高的舞台上一下子跳了下来,稳稳落地后站直,紧接着就走到聂倾身前紧紧将他抱住。 “阿倾,我好想你。”夜总会老板的脸上不再是漫不经心的笑容,而是跟之前聂倾刚刚看到他时所流露出来的十分相似的一种神情。 罗祁在一旁都看傻了,然而他没想到更让他傻眼的还在后头。 只见聂倾在被抱住之后先僵立几秒,等他回过神来时却猛地拽开身上的人,罗祁甚至没来及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就已经听见一声拳头实打实地撞击在肉体上的闷响,而那位年轻的老板已整个人猛地撞向舞台侧面,又失去平衡地滑坐在地板上。 “呵……”老板被打了反而又笑起来,抬手擦掉唇角微微渗出的血迹,仰起头看着聂倾道:“阿倾,你这见面礼可不轻啊。这么想我?” “想你?”聂倾此时终于开口了。 他蹲下身,漆如点墨的瞳仁里一片幽暗,仿佛常年得不到日光青睐的深渊海底,见之令人胆寒。 “我想你。” 聂倾的声音极淡,下一秒他却忽然伸手扼住了年轻老板的咽喉。 然后他终于笑了。眉眼弯着,嘴角咧着。 聂倾笑着对在自己手中脸已经有些涨红的老板低声说道:“余生,我想你可能已经死了。” 不然,你为什么不回来。 ※※※※※※※※※※※※※※※※※※※※ 我!开!坑!啦!好!久!不!见!十!分!想!念!!!!!~(≧▽≦)/~大家有没有想我???【想——————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来么么哒!!!(づ ̄3 ̄)づ╭?~ 新坑惯例求收藏求评论!!!喜欢养肥的小伙伴也可以先收藏了回头养个十天半月再看!!!【大概这次的节奏是属于养肥看口味更佳的类型~~~(开坑之际说这种话的我宛如一个作死的zz……_(:3ゝ∠)_) 不过还是希望能跟大家有更多的互动!!!爱你们么么哒!!!~(@^_^@)~ 【p.s.估计有部分小伙伴不喜欢看文案,以防万一把关键内容贴在这里: 本文——悬疑、推理、不恐怖 || 强强、竹马、1 v 1 【观看注意事项】 3.文中涉及到刑侦、解剖、法医病理学等相关知识,部分来源于网络、部分来源于专业书籍,不能完全保证正确性,欢迎有次专业的小伙伴前来指正!但婉拒自己也一知半解、知识来源仅限于小说和影视剧的盆友来强行科普orz蟹蟹! 4.请大家文明观球、河蟹看文,不喜请点x,拒绝人参公鸡【感谢 5.日常求收藏!求评论!你们敢收敢评我就敢日更!约吗??o(* ̄▽ ̄*)o Chapter 02 夜总会老板毫无反抗地任由聂倾把他掐个半死,涨红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看向聂倾的眼神里甚至透着几分宠溺。 罗祁站在一旁急得左右为难,他既不敢上去拉聂倾,又怕这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小老板真被他组长给掐死了。 周围坐的这些人都是死的吗?难道看不到这里要出人命了?? 罗祁有些气急败坏地环视四周,却发现刚刚还在品酒的十几号人现在只剩下三四个,并都像商量好了似的齐齐盯着他们这里,可是没有人有任何举动。 哟嗬,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罗祁暗骂一句,再一回头只见那老板脸都开始发紫了,心里一惊也顾不上那么多,冲上去正想抱住聂倾的腰却忽然被聂倾推了一把,同时眼前迅速闪过一个物件,下一秒就听“当啷”一声金属坠地之声,罗祁眼睛一瞥吓了一跳,竟然是一把银质餐刀。 “谁啊?!”罗祁迅速往刀来的方向看去。 而托这一刀的福,聂倾也暂时松开这位名叫余生的老板的脖子,冷着脸站了起来。 “咳——咳咳——”余生终于喘了口气,伏在地上剧烈咳嗽着,听声音像是要把心肝肺都给咳出来。 就在这时,从酒吧东侧、吧台旁边的阴暗处,缓缓走出一个人。 只见他穿着一身侍应生的黑白相间制服,一头金色长发束在脑后,不紧,垂下来几缕随意地散落在肩上。 罗祁直瞪着他走得更近了些才确认这是个男人,还是个外国人,皮肤白的能当反光灯使,眯成一线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下幽幽泛着蓝光,手中还捏着几把同样的银质餐刀,缓步朝他们走来时就像外国动作片中的冷血杀手一样。 罗祁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说这他妈是什么鬼夜总会,外有黑人看家、内有白人护院,搞得像跨国邪|教组织似的,该不会真有什么猫腻在这里头吧?那他们聂组长这鼻子未免也太灵了,人家才刚开业没两天他就能嗅到味儿,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哦哟——组长不愧是组长,牛逼啊! 罗祁想着心里就忍不住傻乐起来,差一点就没躲开这位金发碧眼的小帅哥迎面而来的一刀。 “当众袭警,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聂倾捏着小帅哥的手腕冷冷地问。 小帅哥同样冷冷地瞪着他,看目光极为仇恨,却一言不发。 “组长,人家是外国人,可能听不懂中文……”罗祁小声对聂倾说。 “咳咳……咳……放心,他是中法混血,能听懂咳——咳咳……”余生这时一手揉着脖子一手扶着舞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可惜脚下一趔趄他便“不小心”地撞在聂倾身上,手顺着往上一勾人就挂在了聂倾肩膀上。 “哎——你千万别再甩我,刚才差点内伤,再甩一次我真hold不住。”余生赶在聂倾动手之前已经牢牢地抱住他的胳膊,纤长睫毛扇子似的忽闪着,低声央求道:“阿倾,你最心疼我了,我现在身上有伤,你先饶我一次好不好?” 聂倾一听目光先是一颤,随即眼中情绪几变,虽然表情尚未缓和,但好歹没再将余生推开,似乎也默许了他这样靠着自己。 “他是怎么回事?”聂倾不再把矛头指着余生,就看着眼前金发碧眼的混血问道。 余生笑了笑,咳嗽着对聂倾说:“他的中文名叫连叙,算是我的保镖吧。你也知道,像我这种身份的人多少都需要些保护。” “你这种身份?”聂倾刚刚好不容易才降下去的火气又被他这一句话给勾了起来,“余老板,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现在真的不太清楚。” “这……”余生像是尴尬似的摸摸后脑勺,避开这个话题转而面向连叙,脸上仍笑着,周身气场却陡然冷冽起来,“小叙,我先前说过什么,你都忘了?” “我没忘。”金发碧眼的“杀手”口中吐出字正腔圆的中文,在余生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下勉强与他对视着,“三哥,如果我不出手,你会有危险。” 余生听后眯了眯眼睛,嘴角微勾,“这不是你违逆我命令的理由。” 话音落,手中刚从地上捡起的银质餐刀已抵在连叙颈边。 连叙皱了下眉,表情有些倔强,“我没有做错。这把刀没开刃,伤不了人,我只想吓唬他们,救你。” “呵呵,伤不了人?”余生手里的刀又陷入他皮肤几分,眼底笑意全无,嗓音柔中带刃,如同一把锋利的剪刀划破一匹精致绸缎,“没有开刃的刀,切不开难道还捅不死么?” “那要看用多大的力气。三哥如果真觉得我做错了,现在就用它捅死我好了。”连叙说完就闭上眼睛仰起下巴,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可惜不断颤动的睫毛却暴露了他此刻并不如止水的内心。 余生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然乐了,手上的刀随意丢到一旁,扭头看着聂倾道:“你瞧瞧他,就是这么个犟驴脾气,我都不好说什么。不过阿倾,能不能看在他无心真正伤人的份上,这次就别跟他计较了?” “我可以不跟他计较。”聂倾冷冷地说,突然翻手将余生双手扣住,另一只手中的手铐已及时铐了上来,完全不给余生留挣脱的余地。 又或者说,被束缚者本身也没有要挣脱的意愿。 “余生,我跟你之间还有账要算,你现在得跟我走。”聂倾捏住余生的一侧手腕,斩钉截铁地说道。 而连叙一见此状况立马急了,双眼一眯顷刻就要动手,却被余生用眼神制止。 在罗祁看来这位余老板被他们聂组长抓住简直就是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 果然下一秒余生就靠在聂倾身上撒娇似的说:“阿倾,你轻点抓我,放心我不会跑的,我跟你走。” 聂倾眉心一沉,手下不由又加重几分力,余生立刻露出一副敢疼不敢叫的可怜表情,眼巴巴瞅着他鼓起嘴,好像在求饶。 罗祁和连叙两人站在一旁蠢蠢欲动,一个是埋怨聂倾不懂得“怜香惜玉”,另一个则恨不得直接冲上来将聂倾给“手起刀落”了。可惜聂倾却对他们这些反应都视而不见,眼睛只一眨不眨地盯着余生。 “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手下人交代吗?”聂倾问。 余生耸耸肩,“没什么好交代的,他们自己很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对他们很放心。” “那就好。”聂倾说完就用力拽了余生一把,拉着他往出口走去。 “三哥!”连叙这时忍不住大喊一声,想有所行动又似乎忌惮着刚才余生说的那句话,双脚像被钉在原地,身体却下意识前倾,焦虑地望着余生离开的方向。 “敢跟来我就废了你。”余生笑呵呵地回头扔下一句,连叙双手一紧,僵立片刻后身体还是缓缓回归正位。 “他们很怕你?”聂倾默默看着,走进电梯才淡淡地问。 余生听他说的是“他们”而不是“他”,就知道他把刚才坐在周围那另外四个人也算在内了,不由笑笑,“可能吧,其实我大多数时候都挺平易近人的,就是对那些不听话的手下会严厉一些。” 聂倾听后不再吭声,看电梯门开了想走,余生却拉住他讨好地笑道:“阿倾,你该不会就让我这么出去吧?”他说着举起双手,露出挂在上面的手铐,“我好歹是这里的老板,你多少给我留些面子?再说我也没犯什么事,人民警察私自扣押良民传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 “你是良民?”聂倾冷着脸反问一句,可犹豫几秒后他还是拿钥匙把手铐打开,收起来放进自己裤兜里,又瞥一眼余生只穿着一件衬衫的上半身,似气又似无奈地暗哼一声,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他,“披上,把你的扣子系好,等下出去老实点,敢从我身边离开半步就别怪我用上手铐。” 余生笑嘻嘻地拎过他的衣服,问:“警服?我能穿吗?” 聂倾:“不穿还我。” “那我还是穿吧。”余生说话间已利索地将聂倾这件警服套在身上,他又把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第二个,正正领子,整个人的气质顿时就不一样了。 他跟聂倾本就身量相当,此时穿着聂倾的衣服就像量身定做一般,看上去极为熨帖,活脱脱就是一个英姿飒爽的警官形象。 “怎么样?好看吗?”余生穿完还不忘臭美地问。 然而聂倾看着他这个样子却忽然觉得双眼刺痛起来,心里也憋闷得透不过气。 “如果你觉得好看,当初为什么要脱下来?”聂倾的声音有些压抑,目光如网似的将余生困在其中。 余生微微愣了下,随即莞尔,神色十分随意地说:“再好看的衣服,不适合自己,自然穿不下去。” “谁告诉你不适合了?”聂倾忍不住上前一步,抬起手肘将余生卡在自己身体和电梯壁之间。 “阿倾……”余生轻轻叹气,手指指向聂倾背后已开开合合好几次的电梯门,用商量的口吻问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好么?” 电梯门外偶尔有人走过,但都好像没看到这里面在发生什么一样,个个目不斜视。 聂倾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来盯住余生,牢牢地盯着,半晌后才猛地一下松开手,转身拽着他的胳膊走向停车场。 路上碰到一些夜总会的工作人员,包括客人,在看到穿着警服的人时总会下意识多看两眼,而在认出那人是余生后都不免有些惊讶,又都客气地跟他点头致意。 余生走得脚底生风,仿佛自己并不像一个大型犬似的被主人拽着走,反而乐得颠着脚步紧跟在聂倾身后,打趣地道:“阿倾,我今天沾你的光了,看看我这回头率。” 聂倾压根不理他,直直走到车跟前发现罗祁已经等在车里了,他便拖着余生一起坐进后座,对罗祁说:“开车,回局里。” “好嘞!”罗祁应声挂挡。 余生一听却瞪大了眼睛,抱住聂倾的胳膊问:“我犯什么事了聂警官?真要送我进局子?” “现在想进去?你还不够格。”聂倾睨他一眼,等了两秒才又道:“回局里换车,你难道还想一直坐着警车招摇过市吗?” “挺不错的。”余生玩笑似的笑笑,可是对上聂倾严肃的眼神后他又略微收敛了些,把脸偏向窗户低声说了句:“也对,我坐警车不合适。” 聂倾攥着他胳膊的手收得更紧了。 余生默默看了一会儿窗外,忽然靠过来把头枕在聂倾肩膀上,合上眼说:“还得开二十七分钟,我先睡会儿,到了叫我。” 聂倾的身体瞬间有些僵硬,眉心紧蹙道:“你是不是太自觉了?” “别闹。”余生闭着眼睛扬起嘴角,“今晚还长呢,我得养精蓄锐才行。” 聂倾的唇角微微抽动,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余生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头枕得更沉,感觉像是彻底放松下来,被攥住的胳膊还往聂倾大腿上蹭了蹭。 聂倾的眼神又变得无奈起来。他这时看到余生嘴角被打的地方已有些肿了,唇际残留一点深红色,是那会儿没有擦干净的血迹。 聂倾下意识想要伸手替他擦一擦,可却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刚才开始手劲儿就没卸下来过,此时终于把人放开,他撩起余生的袖子露出被自己抓着的地方,可以看出已经红了一圈,估计疼得不轻,可他一直没说什么。 难道是因为过意不去,所以才隐忍着? 聂倾低下头看着肩上人的睡颜,眉目轮廓全都是被他刻进心里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变,可他却忽然有种巨大的不真实感。 这种不真实感太过强烈,甚至冲淡了他心中那已积压许久的怨怼和愤怒。 他终于回来了,就在他身边。 聂倾忍不住眨了眨眼,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可想想又放了回去。 “罗祁,把空调打开。” ※※※※※※※※※※※※※※※※※※※※ 小伙伴们目前感觉如何???喜欢的话请告诉我!!!!不喜欢的话~~~~不喜欢就说爱我!!!!~(≧▽≦)/~ 以及我们目前定的是每天上午十一点整更新!【回头等我这边调了夏令时可能会提前,到时候再通知!么么哒!!! Chapter 03 …… “阿倾,我决定去刑事警察学院了。”十八岁的余生趴在桌子上,举着志愿表对身旁十八岁的聂倾说道。 聂倾伸手揉了揉他有些蓬松的头发,低头看看自己的志愿表,从书包里拿出透明胶带来,“那我也去。” “别啊!”余生猛地坐直按住他的手,眼神格外较真地说:“你不是一直想去公安大么?别因为我改变自己的志愿。” “可如果我去了公安大,你去了刑警学院,那我们不就得分开四年?北京跟沈阳离得可不近啊……”聂倾蜷起手指用力握住,表情十分严肃,“阿生,其实你也可以试试报考公安大,成绩还没出,你怎么就能肯定一定不到录取线呢?” 余生一听他这话就笑了,“从小到大你哪次考试见我估分估错过?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上刑警学院我能进最好的专业,但要是去公安大,要学什么恐怕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其实刑警学院跟公安大在教学水平上应该不相上下,只不过公安大的牌子更亮一些,录取线更高一些,但学到的东西肯定都差不多。不然我还是跟你一样都报刑警学院吧,这样我们就不用分开了。”聂倾说着似乎下定决心,透明胶眼看就要把第一志愿那一栏里的“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给粘掉。 “别闹!”余生眼疾手快地将志愿表从他手底下抽走,护在自己怀里瞪着他道:“阿倾,填志愿可是人生大事,你不要感情用事。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上大学就算暂时分开四年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反正以后还会在一起。” “阿生……”聂倾有些踌躇地看着他,显然舍不得。 “再说现在通讯和交通都这么方便,我们可以语音、可以视频啊,大不了我十一、五一的时候都坐动车去看你,而且寒暑假我们都回家不就又见着了?”余生劝着聂倾,因为在教室里面不敢太明目张胆,他就在桌子下面小心翼翼地将聂倾的手拉住,轻轻晃着。 “阿生,你真的想好了吗?”聂倾反手握住余生的手,按在自己膝盖上,停顿几秒又道:“警校管理很严,一般假期出校门的时间都有限制,手机、电脑的使用也不会很频繁,我们可能要隔很久才能联系一次。” “很久能有多久?撑死也就半年。”余生把手偷偷往他大腿里面移了些,压低声音笑道:“还是说,你忍不了半年?” “放屁。”聂倾打掉他的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是担心你,警校里面狼多肉少,汉子都跟牲口似的,一个个如狼似虎,你去了可小心点。” 余生一听扑哧乐了,趁周围同学不注意迅速摸了下聂倾下巴,眯起眼睛坏笑:“放心吧阿倾,你要的东西别人抢不走。” “哦?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聂倾微微凑近了他,假装在说悄悄话,却故意将口中呼出的热气喷在余生耳朵里,然后他就看到那只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红了起来。 聂倾不禁在心里偷笑,他这个对象就是嘴上厉害,其实在那方面纯情得像个小姑娘,俩人至今最多也就用手“互相帮助”过,还压根没发展到最后那步。 不过这也是没辙的事,因为他俩都是走读生,又都住在聂倾家。虽然聂倾爸妈很尊重他们的隐私,平时也不会对他们多加干涉,但余生还是不好意思在家里跟聂倾做那种事,他嫌臊得慌。 而这样一推二拒的,就拖到他们高中毕业了。 “阿生,如果真决定要去不同的学校,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赶在开学前就把该做的事给做了?”聂倾忽然反客为主,手放在余生大腿上一路摸至根部,夏季校服又薄又滑的触感在他手心底下流淌,凉凉的很舒服。 而余生的呼吸已经乱了,校服之下的肌肤变得滚烫,他涨红了脸趴在桌子上,鼻子以下全部埋在胳膊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有些压抑地瞪着聂倾,“你这样的人今后要成了警察绝对是个祸害!” “那你呢?你就不是了吗?”聂倾手又往里靠了靠,感觉那里已经有反应了,而余生则瞬间把整个头都埋了进去,后背轻颤着喘|息。 “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过了好一会儿余生才抬起头来,脸色仍红红的盯着聂倾说。接着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后又补上一句:“我以后肯定会是个好警察。” “是吗?”聂倾看着他温柔地笑了,“那我拭目以待。” 我会跟你一起,做一个好警察。 …… *** 聂倾坐在车上,脑海中莫名浮现起当初他跟余生一起填报高考志愿时的事。 想起那会儿曾信誓旦旦说过的话,如今只感到世事无常。 要是能提前预知之后会发生什么,聂倾想,他当时无论如何都会跟余生报考同一所大学。他一定会看牢了他,不让他有任何机会从自己身边离开,出于任何原因都不行。 可惜,人无法未卜先知。 余生那杳无音信的四十三个月也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追回的时光。 聂倾的手指忍不住在口袋中的香烟上来回摩挲着。 “快到了吧?”肩膀上的人这时忽然醒了过来,头仍枕着他,眼睛看向窗外,右手似乎无意识似的轻轻揉着之前左手手腕上被攥红的地方。 聂倾低头看他一眼,沉默两秒后嗯了一声,“等我一会儿,今晚有个案子,我得去问问情况。” “哦,”余生眯起眼睛像是还没睡醒,胳膊扎起来伸了个懒腰,又顺势搂住聂倾,“我在哪儿等你?” “车里。”聂倾言简意赅地说。 “哪辆车?”余生仿佛没话找话。 聂倾却没回答他,正好罗祁这会儿刚把车停进市局的院子里,聂倾就直接拽着余生下车,走了几步停在一辆路虎跟前,打开车门又把他推了进去。 余生轻轻吁了一声,“好车。阿倾,你这样在刑警队不会太招摇了么?” 聂倾不说话看看他,接着回身把车门一关,掏出手机来直接拨通了苏纪的电话。 “喂。”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 “书记,在解剖室?”聂倾问。 “嗯,正忙呢,你想知道什么?”苏纪应该是开了免提,聂倾听他的声音有些远,还有解剖器具跟解剖盘碰撞的声音。 “有新情况吗?”他问。 “目前能推断出的信息是,死者男性,年龄在33至36岁之间,身高175至179公分之间,体重75公斤左右,o型血,肌肉组织较为发达,生前应偏运动型。”苏纪语速不急不缓地道。 聂倾在随身的记事本上将他所说内容迅速记下,又问:“死因确定了吗?” “基本上确定了。”苏纪停顿一下,继续道:“死者体内检测出□□含量超标,但根据他整体的身体状态和器官条件来看应该没有吸毒史,怀疑是被人静脉注射过量□□后造成的急性中毒,诱发心律紊乱、全身抽搐等症状,最后因呼吸衰竭而死亡。” “静脉注射□□……”聂倾蹙起眉头,仔细看着自己的笔记,“注射孔能找到吗?” “很难。”苏纪微微叹气,“尸体被焚烧得太厉害,表皮、真皮组织大面积受损,皮下组织也遭到破坏,像注射孔那样微小的刺创很难保留下来,不过我会尽量还原。” “好,辛苦了。”聂倾按了按眉心。 而苏纪这时却问他:“对了,你人找到了吗?” 聂倾略微一愣,目光下意识扫向车内,发现余生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就点了点头小声说:“找到了。” “终于……恭喜啊。”苏纪轻声感慨道。 聂倾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等了好一会儿才又转过身靠在车门上,长出一口气,仰起头看着夜空说:“这事也就你跟亮哥知道……其他人看我中途离开现场估计没什么好话,队长那头怎么样?还生气么?” “不生气才奇怪吧。”苏纪那边传来一种利器摩擦钝物的声音,“不过队长好涵养,没当众发作,只是脸有点黑。还有,这件案子队长已经全权交给一组负责了,我这里回头验尸报告出来也要直接交给池霄飞,原则上不能给你看,你也不该知道。” “我只是打电话找你了解一下情况,又没有看验尸报告,不算违规吧。”聂倾淡淡笑了笑。 苏纪轻嗤一声,对他说:“我看这次池霄飞是憋足了劲儿要破案,你最好别插手,省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明白,这种无头案我也不想揽。”聂倾笑笑。 然而苏纪却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口是心非,不想揽你这么晚给我打什么电话?找了那么久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不去叙旧谈情,还操心什么案子?” “……不急。”聂倾有些语塞,清了清嗓子才又道:“那你接着忙吧,争取早点弄完回家休息,别太累。” “我知道。你也把心放宽些,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要是真在乎他,就多体谅些吧。”苏纪淡淡劝道。 “嗯……挂了。” 聂倾说完就把电话按断,可当他回头时却冷不丁被吓一跳,只见余生不知什么时候竟将整张脸都压在车窗玻璃上,鼻头都给压平了,衬着车内黑咕隆咚的背景显得十分惊悚。 “你干吗呢??”聂倾拉开车门,因为担心他失去平衡摔下来就伸手挡了一下,结果刚好被“意外”掉出来的余生给扑了个满怀。 “哎哟!”余生紧紧搂住聂倾的脖子,推他也不撒手,跟狗抱住骨头似的贴在聂倾耳边问:“阿倾,刚才跟你打电话的是什么人?” “法医。”聂倾皱着眉把头转开了些,“你快下去。” 余生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仍然死死搂着,“我不是问他的职业,而是问你跟他的关系。你很关心他。是朋友?还是炮|友?” “你够了。”聂倾突然用力将余生推到座椅上,冷冷盯着他,“别人跟我是什么关系,跟你有关系么?你算我什么人?有什么立场这么问?” “阿倾,你这么说我会伤心的。”余生揉了揉心口,露出一种有些忧伤的笑容,又指着心脏的位置说:“这里疼。” 聂倾目光一顿,凝视他几秒后忽然猛地伏下|身,单手撑在他背后座位上,两个人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 “你也知道什么是伤心、什么是心疼吗?”聂倾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却压得很低。 他紧接着抓起余生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有些发狠地问道:“余生,你有想过我这里也会疼吗?!” “阿倾……”余生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只剩下忧伤。 他静静地看了聂倾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聂倾没有回答,只是气息渐渐平稳下来,眼中的凌厉之色也逐渐隐去。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聂倾直起身,将后座门关上后坐进驾驶座,默默发动了车。 “阿倾?你能原谅我吗?”余生还不死心地凑过去扒住他的椅背问。 聂倾沉默着摇了摇头,待车子开出市局大院后,又过了将近五分钟,他才终于开口。 “我现在做不到。” “……我知道了。” 余生眼里的光迅速黯了一下,然后他松开聂倾的座椅又靠回到后座上。 “阿倾,这回是真疼……”余生头倚在车窗玻璃上喃喃地说。 聂倾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视线收回来时却看到自己的眼角已有些泛红了。 他也疼。 ※※※※※※※※※※※※※※※※※※※※ 希望一觉醒来能看到好多好多的留言~~~ 毕竟我这么可爱~~~ 对吧。(此处不用问号表示自信) ~(≧▽≦)/~ Chapter 04 路上余生和聂倾都没再尝试着交谈,两人一直沉默到聂倾停下车,余生才倒抽一口气小声说了句:“刚见面就带我回家,我有点紧张。” “你知道我住在这里。”聂倾回头看他,用的是陈述句。 余生也没打算隐瞒,大大方方笑着承认:“我刚回到平城就把你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知道你现在一个人住在外面,不然我哪儿敢直接跟你回来,我现在可没脸见叔叔阿姨。” “知道没脸,算你还有点良心。”聂倾沉着脸给车熄了火,打开车门,“下车。” 聂倾一家一直住在市公安局的“家属大院”里,后来有两次从旧楼搬新楼也都是换房不换地。大院距离市局走路不到十分钟,单身宿舍也建在里面,平时出勤上班十分方便。 可聂倾大学毕业后却没有回家住,而是自己出来在外面租了套房子,就在现在这个民生小区里,离市局开车大约一刻钟。虽然远了些,但他觉得这样更自在。 大院里的每一方寸地面上都落满了旧回忆,属于从出生开始就躺在一辆婴儿车里的两个人。 聂倾不想睹物思人多愁善感,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 这会儿他跟余生两人刚走到楼道口,只见余生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便猜到他之前肯定来过,说不定还远远地看到过自己。聂倾想他明明看到却还不让自己知道他的存在,心里又是一阵窝火。 “阿倾,”余生感受到身边的□□味,便讨好地搭住聂倾的肩膀问:“你还带别人来过你家吗?我是不是除了叔叔阿姨以外的第一个?” “不是,书记来过。”聂倾甩掉他的手自顾自上楼道。 余生忙紧跟两步,差点踩到聂倾的鞋跟,脑袋往前凑着说:“书记,就是今天你打电话的那个法医?” “嗯。”聂倾停在302室的门口,摸出钥匙打开门,“进去。” 余生冲他眨眨眼闪身进屋,听见聂倾在自己身后将门锁上,便打量着室内感慨一句:“阿倾,你这里不错啊,该有的都有,日子过得挺滋润吧?” “堂堂夜总会的余老板说这种话,是在取笑我么?”聂倾说着关上防盗门里的实木门,锁住后又挂上链条。 余生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走到沙发跟前戳着上面的皮子道:“老板有很多种,我属于不会享福的那一类喂——”他话没说完整个人已被聂倾猛地推倒在沙发上。 “阿倾等——等……”余生以为聂倾又要揍他,忙迅速翻过身来用双手护住头,可他没想到聂倾用力拉下他的手后,竟直接欺身而下吻上了他。 这个吻没有丝毫保留。 聂倾用舌头粗暴地撬开余生的牙齿,将舌头整个顶了进去,在他口腔中肆意舔碾,犹如狂风过境一般,要把他所能接触到的一切乃至气息都席卷而尽。 余生单手撑在背后,另一只手紧紧扣着聂倾的肩膀,在感觉被他压得胳膊都开始发酸时他便也用力吻了回去。 两个人的舌头在唇齿间奋力纠缠,勾勒出一些晶亮的涎水挂在唇边,呼吸在交错之中逐渐变得粗|重,眼神也愈发迷|离炽|热,视线不时的碰撞更让温度持续升高。 “阿倾……你也想我了对吗?”余生趁接吻间隙嗓音沙哑地问。 “你说呢?”聂倾忽然搂紧余生的腰,带起他跟自己一起转身,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发狠地咬着他的喉结。 余生仰起下颌,双手扶在聂倾脑后,喘了两口粗气后仍执着地问:“告诉我,想没想我?我想听。” 聂倾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下,紧接着他便更加用力地将余生的腰压向自己,同时按下余生的头继续吻他,片刻后低声而迅速地说了一句:“想你了……” “阿倾……”余生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他闭上双眼去亲吻聂倾的额头、鼻梁,还有唇瓣,声音里仿佛多出一种忏悔的意味,“我也想你,真的,特别想你……” 时隔三年半,一共一千二百八十四天。 思念已快将人折磨疯了。 …… “阿生……” 过后余生把头埋进聂倾的肩窝里,双手伸到后面紧紧抱住他,呢喃道:“你肯这么叫我,是不是愿意原谅我了?” 聂倾愣了一下,几秒后他把余生推了起来,定定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以为会这么容易吗?如果换成是我突然不辞而别,一走就是三年半,期间音信全无,你会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我?” “我会的。”余生的眼神极其认真,“阿倾,如果换成是你走,我一定会原谅你。因为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毫无理由地离开我。” “我也相信你有理由。”聂倾说得一字一顿,眼底却情绪翻涌,“可是余生,从我们见面到现在,你都没有告诉我这个理由究竟是什么。” 余生:“你没问我,我以为你不想听——” “一定要我问你才肯说吗?!”聂倾猛地扯住余生的领子让他靠近自己,努力压制着音量道:“假如我一直不问,难道你觉得这件事就可以这么过去了吗?你知不知道,我三年多来一直在找你?我托人到处打听你的消息、留意一切可能留意到的动向,一旦有一点渺茫的希望我都像个傻子似的冲过去,可每次都是带着一身狼狈和绝望回来,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一次次啊……余生,我都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聂倾说到这时苦笑着叹了口气,他的目光里透出深重的无奈来,“你告诉我,当初到底为什么走?到底是什么天大的原因才能让你放弃刑警学院、放弃回家、放弃身边所有人甚至放弃我??” “阿倾……”余生的脸上终于露出为难的表情,他犹豫了将近半分钟后才低声道:“对不起,原因我早晚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是么。”聂倾仿佛早已料到会得到这个答案。 他放开余生,把他推到一边后站了起来,将自己的裤子脱掉直接扔在地上,露出笔直而修长的双|腿。 “我去洗澡了,卧室里还有一个卫生间,请你自便。”聂倾淡淡说道。 “不接着做了吗?”余生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明知故问只是想逗他开心一些。 可聂倾却看着他,眼中笑意全无,只剩下疲惫和淡漠。 “今晚我睡客厅,你去卧室吧。” “诶——” 聂倾说完也不等余生反对,直接转身走进玄关旁的客用洗手间,顺手锁住了门。 其实如果他此时出来看一眼,就会发现余生好像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瘫坐在沙发上,一脸无所适从地注视着玄关的方向。 直到十多分钟后,聂倾还没从洗手间里出来,余生这才滑下沙发,一只手挡在身前,另一只手则在墙上摸索着慢慢走向卧室。 而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已经连一点光芒都看不到了。 ※※※※※※※※※※※※※※※※※※※※ 河蟹部分已改 Chapter 05 聂倾洗完澡出来时朝卧室看了一眼,发现灯黑着,他心里便莫名抽搐了下,生怕余生又走了,于是赶紧看了眼大门发现门还锁得好好的,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把浴巾裹在身上,放轻脚步走向卧室,走到门口却看到余生正端坐在床边,一副警惕的样子。 “你在这黑灯瞎火的干什么呢?”聂倾把灯打开了问。 “等你啊。”余生仿佛觉得光线太刺眼,在他开灯后就把眼睛闭上了,身体也放松许多,笑着说:“阿倾,晚上别睡客厅了,我们一起睡吧。” “睡一起?”聂倾从衣柜里取出备用的被子和枕头,看他一眼,“你不怕我趁你睡着的时候下毒手么?” “不怕,你舍不得。”余生说着凑过去搂住聂倾的腰,软声央求道:“阿倾,就睡这里吧,我一个人睡会做噩梦的。” 聂倾听得眉梢一挑,“你还会做噩梦?” 余生连连点头,“是啊,你忘了我高一那段时间经常……”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聂倾的软肋,让他瞬间就没了脾气。 聂倾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无奈地走到床另一侧把枕头和被子放下,对余生说:“你先去洗漱吧,牙刷和毛巾在洗手台下的柜子里有套新的,你自己拿出来用。我去给你接喝的水。” “嗯我这就去。”余生这时睁开眼睛,又笑眯眯地瞧着聂倾,表情好像如获至宝似的,瞧得格外认真。 聂倾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走到门口道:“别光说不动,早点洗完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事。” “好。”余生乖乖应完后总算溜下了床,又多看他几眼才依依不舍地走进洗手间。 聂倾心里不禁有些犯嘀咕,感觉余生刚才那表情就像是好久没见到他似的,明明两人今天刚见面时他都没那种反应,何至于自己不过洗个澡的工夫就稀罕成这样? 大概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吧……聂倾想。 他走到厨房拿了一个干净的玻璃杯出来,跟他自己那个长得几乎一样,只是杯壁上的浅白色花纹略有区别。这是他当初置办日用品时一起买回来的,一直好好地收在碗橱里,今天终于派上用场。 聂倾把玻璃杯重新洗了一遍,倒好水后端回卧室,听见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从耳朵浸润至心间,让他的心绪都仿佛随着水流缓缓沉淀下来。 有一种平静而知足的感觉在血液里弥漫扩散。聂倾突然就不想再生气了。 虽然心里不可能这么快做到完全不在乎,但是跟余生重新回到他身边所带来的喜悦相比,之前的那些愤怒、委屈和疲惫都显得不堪一击。 其实在找到余生的那一刻,他内心分明是狂喜的。 只是思念成灾,过度主观的情绪掩盖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才会有那么多言不由衷的表现。 想到这里聂倾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接下来,他想对余生好一点。 “阿倾,有多余的浴巾吗?”正好这时余生刚刚洗完,打开洗手间的门露出个湿淋淋的头来。 聂倾一想他好像真没买多余的浴巾,于是道:“不是有毛巾吗?你用毛巾擦不就好了。” “擦是没问题,但我裹什么出来啊?”余生冲他“憨厚”地笑了笑,“要不我就光着?” “……你等等。”聂倾黑着脸下床,给他从衣柜里扒拉了一套睡服出来,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条新内|裤,自打买回来拆封洗干净后他还从没穿过,此时都一股脑地从门缝里塞给余生,“把身上擦干,先穿这套。” “哦。”余生用两根手指夹起放在最上面的内|裤,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问:“这是阿倾穿过的?” 聂倾:“不是,新买的。” 余生:“噫,可我想要阿倾穿过的。” 聂倾:“……你到底穿不穿?” 余生:“可以不穿吗?我觉得光着也挺好,方便——” “方便什么?”不等余生把话说完,聂倾已将他一把拽出门外,赤|条|条地压在卧室墙上。 “啊……湿了。”余生朝身后的墙面上瞥了瞥,有些可惜地说。 聂倾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眼底温度不由升高了些,刚刚才压下去的心火这会儿又扑扑地窜着小火苗,撩得他心尖发烫。 聂倾微低下头,用嘴唇跟余生的轻轻摩擦,压低嗓音问:“还没回答我,光着方便什么?” “你说呢?”余生屈起膝盖把一条腿抵在他两|腿之间,那浴巾本就裹得不紧,受到外力刺激后就“光荣卸任”了,顺着聂倾的腿滑了下去。 这一下,两人之间的阻隔就只剩下一层单薄布料。 余生用大|腿轻轻蹭着聂倾那处,眉毛弯成两道柔和的曲线,眼角微湿,睫毛上还沾着尚未擦干的水珠,一眨就仿佛要掉下来似的。 聂倾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已有些情难自禁,忍不住靠近将那些水珠一一舔去。 余生勾住他的脖子闷声笑了起来,声线暧|昧而低沉,好像磕了媚|药。 他贴在聂倾耳畔对他耳语道:“阿倾,我们做吧。” 没人能够抗拒恋人这样的要求。 聂倾的喉咙一下子变得火烧火燎起来。 …… “阿倾,你其实也忍不了了对么?”喘息之余,余生沙|哑着嗓子问道。 “如果我真能忍得住,那你就该怀疑我是不是已经移情别恋了。”聂倾边用手指动作着边说。 余生一听不由笑了起来,“可你刚才装得挺禁欲的,假如我不提,你打算怎么办?” “上了床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聂倾的神态比起先前已放松不少,至少他不再绷着脸冷冰冰地瞪着余生了,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柔和许多。 “嗯……阿倾……” “去床上吧,抱紧我。” …… 前|戏的时间很短,进入时余生浑身的肌肉不禁在瞬间紧|绷起来。 “嘶……”他轻轻倒吸一口冷气,又一边吐出一边朝聂倾望着道:“阿倾……” 依旧是疼了也只会叫他的名字…… 聂倾心里涌起一股熟悉的怜惜,动作不禁放缓放轻了些,开始慢慢地贴|进。 “啊……阿倾……”余生额头上很快冒起一层冷汗,扩|张不充分的后果显而易见,这么长时间没做,体验就跟第一次时差不多,随着聂倾每进一分都会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不过,这种疼痛并非无法忍受。 余生双手攥紧了床单,脸上却还笑着问:“阿倾……这算惩罚吗?是不是、罚完了……你就不生气了?” “这样也算惩罚?你不是乐在其中么。”聂倾额前的碎发和鬓角也已被汗水沾湿,隐|秘之处紧|致而湿|热的触感让他浑身血液流速都加快了,虽然被夹得很紧也有些不舒服,但是更加极致和纯粹的快|感却更使他沉迷,让他欲罢不能。 从十八岁那年第一次食髓知味开始,到后来猝然面临的三年多分别,此刻的感受对于聂倾来说无异于戒|毒多年的人忽然来到一大片罂|粟|田里,光是闻着那熟悉的气味就足够让他的一切隐忍和克制都化为泡影,毒|瘾顷刻发作,从此再无戒掉的可能。 聂倾觉得自己恐怕从襁褓中第一眼见到余生那刻起,就已注定这辈子都会沉溺在名为“余生”的毒里无可救药了。 “阿倾……”余生凝神紧盯着聂倾,身体起伏愈发剧烈起来。 聂倾也专注地看着他,然而在视线下移之时他却忽然注意到,在余生左边肋骨中间的位置上有一道长约五厘米的淡肉色疤痕。之前因为光线缘故,而且余生皮肤本来就白,那道疤痕十分不易被发觉,以致于他直到此刻才看见。 “这是怎么回事?”聂倾的动作停了下来,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疤痕那里问。 余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等了几秒后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咧嘴笑着道:“你说那儿啊,之前不小心撞别人刀上了。” 聂倾眉心一沉,这个回答让他简直想动手打人,可最终还是担心占了上风。“伤得严重吗?现在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你看,疤都淡成这样了,再疼岂不是没天理?”余生稍微扭|动了下腰,眼里透出几分挑逗之意,“阿倾,下面现在也没那么疼了……” “是想让我快一点?”聂倾虽用的问句,可身体已经付诸于行动。 余生喉咙里顿时溢出一声低哼,下颌仰起大口喘着气,双|腿盘在聂倾身后把他压向自己,“就这样……阿倾……把你给我……” “阿生……” “啊——阿倾……唔……” “快一点、再快些……给我……” “一起吧。” …… 完事之后,两个人都久久没有说话,房间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过了好半晌,聂倾先从床上坐了起来,拍拍余生问:“还去洗吗?” “唔……”余生懒懒地趴在那里,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他,“帮我擦擦行么?不想动了……” “嗯,那你等会儿。”聂倾说着走进洗手间,走到喷头底下大致冲了冲,擦干后又用温水湿了毛巾,拧干拿出来给余生把身上清理了下。 等这些都做完之后,他便重新回到床上在余生旁边躺下,见这人大半个身子还晾在外面,只得又把被子扯过去给他盖上。 “累了么?睡吧。”聂倾头枕在枕头上望着天花板说。 可余生这时却靠了过来,拉了拉他的手有些小心地问:“阿倾,你抱抱我好吗?” 心脏就像是被人猛地戳了一下,聂倾身体一僵,扭过头看着他。 “从见面到现在,我们还没好好拥抱过呢。”余生继续说道,紧接着又好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知道你还没原谅我,我不会得寸进尺,只抱一会儿好不好?” 聂倾嘴唇微动,已经看穿他假装无所谓的样子,忽然觉得说不出话来。他等了等才伸出胳膊把余生揽进怀里,而余生立刻就圈住他的腰将他抱得更紧。 “阿倾,你还生气么?”余生抱紧后又低声问道。 聂倾一只手环在他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肋间的伤疤,微微叹气,“当然生气。但我更高兴你现在在这里。” 余生把额头抵在他锁骨上,默默地点了点,没再说话。 聂倾等了一会儿还听不见怀里有任何动静,就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余生似乎已经睡着了,气息变得深沉而绵长。 只不过,在他的眼角还能看出些若隐若现的水光,被纤长的睫毛挡住后好像密|林深处一汪浅浅的水洼,似有幽光流转,波纹荡漾。 之前在做那事时涌出的生理盐水早就干了,现在这样,应当是刚刚差点哭了吧…… 打他的时候没哭,对他冷言冷语的时候没哭,扩张不到位弄疼他的时候也没哭,可刚才不过说了一句高兴他在这里,却让他几乎流下眼泪来。 聂倾心里就算再不能原谅,面对这样的余生他也无法再硬起心肠。 既然如此,何不试着去谅解他? 聂倾这时忽然想起苏纪的话: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要是真在乎他,就多体谅些吧。 他当然是真的在乎他。 所以,他愿意体谅他。 ※※※※※※※※※※※※※※※※※※※※ 原装车你们懂得,还在昨天那地儿提货。 以及你们放心,大家一起开过车就是好哥们儿了,那还虐啥~(≧▽≦)/~ p.s.在这里通知一下,以后更新会改成每天上午【十点整】。因为我们调夏令时了~~~忽然人生中就少了一个小时。。。。。。蓝瘦,香菇。_(:3ゝ∠)_ Chapter 06 黄金周的第二天,十月二号早上刚过六点半,聂倾的手机就如响雷一般在耳边炸开。 “喂,队长。”聂倾从看到来电显示那一刻起整个人就清醒过来。 “聂倾,现在立刻到第一人民医院来。苏院长遭人杀害,已经死了。”付明杰冷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还有令人心悸的警笛声在周围环绕。 聂倾的表情就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愣了两秒才猛地回过神来,急急问:“苏院长??您确定是苏院长?!” “嗯。”付明杰的回答格外严肃,“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现场已经确认,的确是他。” 聂倾的心脏顿时加速跳动起来,追问道:“那书记呢??他知道这件事了吗??” “院方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家属,应该已经知道了。”付明杰停顿一下,“当然,这次的验尸工作显然不适合再交给他,我已经让晓菁尽快赶到现场,她的能力不比苏纪弱,你可以放心。” “……我明白了,我这就过去!”聂倾说完挂了电话,旁边余生也已经醒了,坐起来问他:“出什么事了?” 聂倾的脸色异常凝重,等了几秒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第一人民医院的苏院长……苏纪他爸……被人杀害了。” 余生听了也是一愣,见聂倾已经起来穿衣收拾,他便紧跟着下地捡起自己的衣服说:“你要去现场是吧,我跟你一块儿去。” “你去干什么?”聂倾动作一顿,又迅速地边穿边道:“好歹你也是上过一学期警校的人,不知道闲杂人等不能接近犯罪现场吗?” “说得好像我俩从小到大接近的现场还少了一样。”余生比聂倾的动作稍快些,已抢在他前面冲进卫生间,喝进一口水漱着口含混道:“你就说我是个私家侦探,算是你的办案顾问不就得了。” “我看你是柯南看多了,把警察都当傻子么?”聂倾现在的脸色很不好,脸上愁云密布,跟余生说话时眉头也蹙得紧紧的,“就算是私家侦探,未经刑警队允许也不得擅自进入现场,更何况你如今的身份听上去就不清白,去了只会招人猜疑。” “我如今这个身份给你做线人不是正合适么?而且要论起跟你搭档,还有比我更默契的人选吗?”余生梳理完毕就站在了门口。 聂倾随后出来,看见他后叹了口气,打开门道:“我现在没时间跟你掰扯这些,你要是真想来就跟着吧,但等到了现场如果队长卡你,我也没办法。” “行!”余生痛快应道。 紧接着他就跟在聂倾屁股后面三蹦两跳地下了楼,上车直奔第一人民医院。 平城市第一人民医院,作为平城第一所被评为三甲的综合病院,至今仍是平城综合实力最强、医疗水平最高、且患者口碑最好的一所医院。其心胸外科的高治愈率和医生的高超水平更是全国闻名,甚至引起世界医学界的瞩目。 而当前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苏永登,之前就是从心胸外科的主治医师、到副主任医师、再到主任医师这么一步步升上来的。他渊博的专业知识和精湛的手术技巧为业内所有人认可,无论是朋友还是对手,哪怕是对他一帆风顺的仕途心怀不满之人,都挑不出他在专业性上的毛病。 苏永登五十岁生日时,应众多被他治愈的患者和共同工作过的同事之请,市里还专门请一位德高望重的书法大家为他写了一幅字,内容是“仁心仁术,回春圣手”,用来表彰他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勤勉助人,由市长亲自赠授,从此就一直挂在第一人民医院院长室的墙上,宛如一面锦旗。 像这样一位堪称是平城市“瑰宝”的人物,如今竟遽然离世,实在令人感到难以接受。 虽然警方在接到报案后已经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可“苏院长被人杀害”这一新闻还是不径而走,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 等聂倾和余生赶到第一人民医院门口时,就发现这里已经被闻风而来的各路媒体和路人团团围住了,院门东侧的十字路口更是堵得水泄不通。幸好刚才聂倾听从了余生的建议,绕了几条小道从医院侧门过来,这才没被堵在路上。 …… “您好!听说苏院长遭人杀害是真的吗?” “是自杀还是他杀请问方便透露一下吗?” “凶手的动机是什么?请问警方现在有定论了吗?” “接下来的调查思路是什么?” “有嫌疑对象了吗??” “预计多久能破案?有线索可以提供吗??” “请问苏院长的死跟昨晚发生在莲乡区的命案之间有联系吗??” …… 一路走来全是各种各样的猜测和问题,聂倾越听脸色越沉,好不容易挤到警戒线跟前出示了自己的警徽把余生一起拽了进去,一回头却发现他竟是一脸兴致盎然的表情。 “阿倾,”余生见他看过来就主动开口道,“我发现大家问问题都很切中要害啊,要是能把他们问的那些全都解决,那这案子也就基本破了——你怎么了?表情有点可怕……” 聂倾沉默地看他片刻,严肃道:“死的是我朋友的父亲,你能不能表现得尊重一点?” “我没不尊重啊,苏院长我也认识,他死了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但我只是说人家问题问得好,又没有——诶?阿倾!”余生疾步跟上想把他甩在身后的聂倾,看他是真有些生气了这才闭了嘴。 两人走进第一人民医院的大楼,这栋大楼整体采用“回”字型建筑结构,楼高二十层,地下一层到地上三层之间有旋转楼梯和电动扶梯相连,三层以上只能通过升降电梯或安全通道的楼梯到达。 电梯间位于大楼西面,一共有八部,其中四部负责地下一层至地上十四层之间的运行;另有两部负责在地下一层至地上二十层之间运行,但是四至十四层不停,主要服务于医院领导和vip病房的患者;最后那两部则都属于货运电梯,在地下三层至地上二十层之间运行,仅供工作人员使用,例如运送担架或送死者去太平间都只用这两部电梯。 余生和聂倾搭乘六号电梯直接上到十六层,这一层不设科室和病房,全都是医院高层领导的办公室,所以看格局很像一般写字楼。 警方已将现场彻底封锁起来,方才在医院门口只是挡住媒体和看热闹的群众,但到这里就真是闲杂人等一律不让靠近了。 “组长,你来了。”在院长办公室门口,朱祖伟先看到聂倾,就走过来对他点头致意,“队长在里面。” “我知道了。”聂倾说完就见朱祖伟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身后,他便转身抓住余生的胳膊说:“这个人我带去见队长,不用拦。” “好。”朱祖伟识趣地让到一边,又指挥着人去勘察走廊里的残留足迹了。 余生跟着聂倾一起走进院长办公室里,乍一看现场都不禁微微愣了下。 “聂倾,来了啊。”付明杰这时刚好从办公室南侧的巨大落地窗前转过身来,清晨还不太刺眼的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表情显得晦暗不清。 聂倾点点头,迎上去道:“队长,我今天带过来一个人,想帮忙一起查案,不知道您能否批准。” “外人?”付明杰已经看到余生,皱起眉道:“这不合规定。但既然你提出来了,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是。”聂倾应完就把余生拉到自己身边,“队长,他虽然不是警察,但他跟我从小一起在大院长大,曾经……曾经也一直以当一名刑警为目标,高考时考进了刑警学院,只可惜后来因为一些原因退学了。但是他的办案和推理能力都非常出色,绝对不逊于我,这一点我可以担保。” 付明杰听得眉头越皱越紧,“聂倾,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稳重的人,但你最近两天的表现让我开始怀疑这一点。无论他的能力有多强,也无论他跟你的关系有多近,让一个系统外的人随便插手案子都是非常不专业的行为,甚至会违反纪律。你明白吗?” “我明白。”聂倾抿了抿嘴唇,低下头说:“队长,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这就带余生出去。” “你等等!”付明杰忽然叫住他,眼睛却牢牢盯着余生问:“你刚才说他叫什么?” “队长好,我叫余生。”余生笑眯眯地自己答道。 “余生……姓余,又是这个年纪,从小在大院长大……”付明杰像是陷入沉思似的自言自语道,忽而又抬头看着余生问:“难道你是余队的儿子?” 听他提到自己父亲,余生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些,“我是余有文的儿子。” “原来是你……”付明杰的表情变得有些莫测,等了等问聂倾:“这么说你昨天突然离开现场是为了他?” 聂倾没做任何解释,只点头嗯了一声。 付明杰一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余生和聂倾之间打转,过了快两三分钟才终于开口道:“这样吧,这两天赶上国庆,队里有不少人都回家休假了,可是接连发生两起命案我们人手也稍有些紧,所以可以留下他帮忙。不过,帮忙仅能停留在观察现场、提供参考意见这方面,其他涉及到更核心的信息绝对不允许透露。” 付明杰说到这里又转向聂倾,“人是你带来的,你就要负责。万一回头出了任何差错,我只能拿你是问。” “是。”聂倾抬起头肃然应道。 “行了不废话了,你们先去察看死者情况。”付明杰说完就从办公室出去了。 余生跟聂倾对视一眼,余生偷笑一下低声道:“阿倾你还是对我好,虽然嘴上说我跟来不方便,但关键时候还是帮我说话了。” “我说话顶什么用。”聂倾看看他,心里却莫名沉甸甸的。 刚才付明杰脱口而出叫的是“余队”,看来他以前很可能跟余生的父亲余有文一起工作过。既然如此,那么之后发生的那些事他应该也很清楚,包括余生父母最后的结局。 难道他方才忽然改变主意让余生留下,是出于同情吗?还是有别的想法…… “阿倾。”余生这时忽然猛地拍了他一下,聂倾回过神来,发现余生正深深看着他,“工作中,别开小差。” “不用你提醒我。”聂倾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后向尸体走去。 第一人民医院给院长安排的这件办公室装修得十分气派,面积至少在三十平米以上,一应用具全都价格不菲,真皮沙发、花梨木桌,看着就很上档次。 聂倾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位于办公室东南角,从那里能看到瘫倒在办公椅上的苏永登,胸口的白大褂上染有一片血污。 此时再走近了看,便能看得更清楚些。 只见苏永登身体呈后仰状靠在办公椅上,致命伤应当就是位于胸口的这处创伤,血迹在胸前弥漫但无明显喷溅状,并且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出有任何反抗的迹象,应该是一击毙命。 “法医呢?还没到吗?”聂倾扭头问旁边的现场勘验人员。 “快到了。刚才听说路上遇到交通事故,拖延了点时间,但这会儿应该也快了。” “嗯。”聂倾点点头,“给我一双手套。” “我也要一双。”余生走到苏永登的另一边说。 勘验人员没有对这位莫名出现在现场的陌生人表现出过多好奇,很快递给他们两双一次性手套,聂倾和余生分别带上后两人就对着尸体观察起来。 “苏老爷子衣品不错。”余生边看边说道,“这件深蓝色衬衣和紫色条纹领带都是真丝的,西装裤凭手感应该是纯羊毛精纺,灰色细绵袜,黑色纯手工牛皮鞋,啧啧,讲究。” “你能不能先关注重点?”聂倾蹙眉瞪他一眼,接着收回目光,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伤口处的白大褂边缘,仔细盯着道:“看样子应该是锐器刺入,根据宽度和刺创口的形态推断,我怀疑凶器是折叠刀一类的锋利刀具。” 余生听了也凑过去,看了一会儿道:“折叠刀的刀刃长度一般在七到十厘米之间,苏院长体型偏瘦,要刺入心脏的话应该七厘米以上就足够了。” 聂倾点头表示赞同,又伸手撑开苏永登的眼皮看了看,接着摸了摸他的下颌、颈、肩、肘、股、膝、指等部分,沉吟着说:“苏院长的角膜干燥,瞳孔透明度减弱,同时身上已出现死后僵硬现象,但目前程度较弱。颈后的尸斑按下后也有轻微褪色现象,边际模糊,估计死亡时间在六个小时左右。现在是早上七点零八分,那也就是说,凶手的作案时间大约在今天凌晨一点左右……凌晨一点……” 聂倾喃喃念叨着,余生却在一旁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阿倾,我觉得作案时间应该要更早一些。” “理由呢?”聂倾认真看向他。 “温度。”余生用手指了下门口的温度计,“昨晚外面的气温大约在8摄氏度左右,我刚才进门时看到温度计上显示室温是14摄氏度,阿倾,你们的人来的时候这间办公室里应该没有开空调吧?” 聂倾看了眼刚来到他身侧的刘靖华,刘靖华摇摇头道:“没有,我们接到报案赶过来空调就是关着的。” 余生嗯了一声,“那就对了,夜间温度低,没有开空调也就意味着尸体基本上一直处于一个不高于14摄氏度的环境中,在这种温度下尸体发生死后僵硬和出现尸斑的时间都会比常温下要晚一些。如果以此作为基础往前推,死亡时间应该在昨晚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有道理。”聂倾轻轻点头。 刘靖华则有些惊讶又佩服地看着余生:“组长,请问这位是——” “法医来了。”外面忽然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焦急地一路接近门口,“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快进去吧。”这句话是付明杰说的。 “是!”清脆的一声答应后,办公室门口匆匆走进来一个身穿防护服的女子。 只见她素面朝天,一头齐肩短发打理得很利落,边走还边在戴一次性帽子,左耳朵上则挂着个一次性口罩,额头上的汗还未干。 “晓菁你可算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们组长就要把你的活儿给包全了。”刘靖华见她走近便揶揄道。 “实在对不起,路上遇到交通事故被堵住了,半天动不了,可急死我了!”这女孩儿微微气喘,抬头看着聂倾又要道歉,可目光却忽然被站在聂倾身边的余生给吸引住。 她愣愣地看了他好几秒,然后才有些不确定地叫道:“余生……你是余生?” 居然这么快就碰到熟人了。余生心里默默地想。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打招呼道:“池晓菁,好久不见。” “你……好久不见……”池晓菁怔怔盯着他,仿佛连话都不会说了。 聂倾正打算提醒她一句让她先做尸检,可罗祁这迟到的家伙却偏偏在这时突然冒了出来,一进现场第一眼看到聂倾、第二眼就注意到余生,顿时惊呆了叫道:“余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池晓菁:“余……” 刘靖华:“老板?什么地方的老板?” 聂倾差点没翻出个白眼来,心里恨不得上去把罗祁的嘴给堵住。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付明杰在门口已将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此时便走进来用探询的眼神望着聂倾,问道:“我也好奇,余生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老板了,哪儿的老板啊?” 聂倾:“……他是——” “回队长的话,我还称不上是什么老板,只是在经营一家小夜总会而已。sin您听说过么?就是那家。”余生忽然接过聂倾的话笑呵呵地说。 付明杰还有周围一众警察听见之后都愣的愣、傻的傻、摸不着头脑的摸不着头脑,只有聂倾脸上浮现出一种淡淡的心累无语的表情。 什么叫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聂倾现在总算是有点体会了。 ※※※※※※※※※※※※※※※※※※※※ 啊,人生总是充满了尴尬~~~ Chapter 07 “聂倾,你是不是应该向我说明一下。” 在刚才那场“老板风波”结束后,付明杰让余生先去十六楼的另一侧走廊里等着,又把聂倾单独叫到院长办公室外面说道。 聂倾不禁叹了口气,组织语言后斟酌地说:“队长,余生的身份我知道,但我认为这跟这次的案件没有关系。” “你认为?”付明杰的面色沉下来,语气颇为严厉,“聂倾,你做事是越来越不谨慎了。如果是别的夜总会倒还好说,但是sin?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聂倾心底莫名一沉,隔了两秒才回答:“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不清楚你就敢把那里的人往刑警队领?!”付明杰声调骤然拔高,又瞬间降得极低,“聂倾,咱们平城这里的情况你是清楚的。地处边陲,人员成分极其复杂,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说不定你路上随便碰到的一个人就属于某走|私或是贩|毒团伙。而这些人待在平城为了掩人耳目,自然要找一些地方作为掩护,夜总会就是他们常用的场所之一。” “这一点我也知道——” “你知道个屁!”付明杰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平城大大小小的夜总会都是在咱们公安局留了底的,经营者信息、股东信息,甚至经常光顾的客人信息我们都已经做过非常全面的调查,以确保万无一失。但是这家sin因为是刚刚开业,又受到他们会员制的限制,所以我们至今还没有获得关于其背后经营者的详细信息。” 聂倾:“队长,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正因为如此,我们现在知道了余生就是sin的老板,不更应该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观察吗?” “你要搞清楚,是我们观察他还是他在观察我们。”付明杰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聂倾,我知道你和余生关系不一般。余队和梁警官去世之后他就一直寄住在你家里,跟你像是亲兄弟一样,你面对他时容易感情用事我能够理解。但是,再感情用事也要有一定限度,你毕竟是个警察,要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不能引火烧身,更不能引狼入室。” 聂倾听到这里双手顿时攥紧了,牙齿紧紧咬住,忍了忍才克制地说:“您说‘引狼入室’未免太严重了。余生的为人我了解,他虽然看上有些玩世不恭,但还不至于去做违法乱纪的事,像走|私、贩|毒这种事就更加不可能。” “这只是你的主观判断,可是客观上我们必须防患于未然,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付明杰的眼神忽然黯了下,沉默片刻道:“毕竟有当年余队的事作为先例,谁又能想到他会……” “队长,我刚才就想问,您之前是跟余叔叔一起工作过吗?”聂倾定定看着他。 付明杰微微一愣,像是回忆起什么来,随即叹气道:“是啊,当年我刚进刑警队,他就是我的队长。” “原来是这样。”聂倾轻轻吸进一口气,“那您想必对发生在余叔叔和梁阿姨身上的事十分清楚。” “当然,他们最后那次行动的时候,我就跟在余队身边。”付明杰稍稍侧过身去,不再正面对着聂倾。 聂倾却直直盯着他,“既然您都知道,那您难道不觉得您现在对余生的怀疑有些残忍吗?在他爸妈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您还会怀疑他跟毒|贩有关吗??” “聂倾,我向你陈述的只是客观事实。而你现在太不冷静,这会影响到你的判断。”付明杰停顿一下,又道:“况且,正因为余队出了那种事,我对余生才更不放心。父子俩……难免有相似的地方。” “队长!”聂倾眼中一瞬间燃起难以抑制的愤怒,他张口想要替余生争辩,可付明杰却压住他的肩膀沉声道:“聂倾,看问题理性一点,这对你和他都有好处。” 聂倾:“可我相信——” “你的话在我这里没有说服力。”付明杰挥手打断他,“如果你真想把他留在刑警队里,就去找聂局批准吧。只要聂局发话,我一定执行。” 聂倾:“……队长,那今天——” “今天就先让他回去。名不正言不顺,留下他不光你要遭人议论,连我们整个刑侦支队脸上都不会好看。”付明杰的语气中已透露出“最后通牒”的意味,说得十分坚决。 聂倾清楚这个话题已经进行不下去了,只得点了点头,“好。我去告诉他。” “你去吧。”付明杰说完,望着聂倾迅速转身后又突然放慢的脚步,表情不禁变得复杂起来。 而在另一侧的走廊里,余生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窗沿上看天发呆。 聂倾转过拐角一看见他这姿势心脏顿时一紧,因为余生背对着他,聂倾不敢突然出声怕惊着他,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靠近他背后时忽然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将人一把抱了下来。 “阿倾!”余生一点被吓到的反应都没有,落地后身体一转反抱住聂倾,笑着说:“你怎么也学会搞突然袭击了?” “谁让你坐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这里可是十六楼,你知道万一摔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吗?”聂倾皱着眉,声音里听不出生气,只是无可奈何。 而余生却满不在乎地拍拍他,“放心,我平衡感很好的。再说也真奇怪,通常高层建筑的窗户不都只能打开一条细缝吗?这里居然可以全部拉开,医院就不怕闹出安全事故?” 听他这么一说聂倾也意识到不对劲,走到旁边的一扇窗前用力拉了拉,确实只能打开十公分左右。难道只有这扇比较特殊? 聂倾又摆弄两下窗上的锁,疑惑道:“会不会是安装的时候装错了?目前看来这扇窗户跟这次事件之间没有直接联系,回头等现场取证拍摄完毕后,我会跟医院方面反映一下,让他们尽快换掉。” “好啊,”余生勾住他的肩膀笑笑,“对了阿倾,你们队长怎么说?” 聂倾目光一沉,扭头看向他,“余生……” “我知道了。”余生一眼看出聂倾的为难,便主动接过话头道:“是因为我的背景吧。很正常,换成我当队长也不放心把我这种身份的人放在刑侦队里。” “余生,队长刚才说只要我爸批准,他就可以让你留下协助调查。”聂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心里无比清楚这样做不合规定,可那些话却仿佛自己长了腿似的从他口中跑出来。 “阿倾,我现在连家都不好意思回,哪里还有脸请叔叔帮这个忙。”余生无所谓地笑了笑,“再说我也不是因为喜欢办案才跟来,只是刚见到你舍不得分开。既然留不下,那我还是离开好了。” “余生,”聂倾拉住他的手,犹豫两秒道:“你的身份不是大问题,我再想想办法。” “别费功夫了阿倾,大问题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不是身份,而是出身。因为我爸妈的事,十四岁以来别人对我的这种态度我见多了,也习惯了。”余生说完还轻松地耸了耸肩。 看到聂倾仍是一脸沉重,他便伸出手在他脸上迅速捏了两下,小声笑道:“别想太多,我先走了,你回去忙吧。现场的不寻常处我想你肯定也注意到了,多留意。” 聂倾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对了,你把我的钥匙拿走,去我家等我。”聂倾这时从兜里掏出家门钥匙递到余生手里,又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好像生怕他不肯接似的,“等现场勘验结束后我得回局里整理下线索,完事就回去。” 余生没脾气地笑了起来,“拜托阿倾,我好歹也是个管事的,你这边我待不了,那我还不得回sin露个脸?估计到现在为止,‘老板跟着个警察跑了’这事已经在我们内部传疯了。” “……你还要回去?”聂倾凝神看着他,显然在期待一个否定的回答。 余生却无奈地摇头笑笑,“阿倾,就算你想帮我洗白,也不会那么快。更何况……” 他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嘴角的弧度也微微收敛,向前一步靠近聂倾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有些污点是洗不干净的。” 聂倾身体一震,“余生——” “阿倾,你快回去吧,正事要紧。”余生躲开聂倾伸过来的手,一闪身人已退到了三步开外。 他又冲聂倾挥挥手,然后迈步朝电梯间的方向走去,“有事打我电话,号码我昨天已经趁你洗澡的时候存进去了。” “……” 聂倾有些愣神地看着他的背影走到走廊尽头后向右一转消失不见,再拿出手机看了眼通讯录,不由淡淡苦笑。 从手机可以设置解锁密码开始,他的密码就一直是余生的生日,从未变过。 难怪某人用得这么得心应手。 不过,总算有他的联系方式了。聂倾在心底默叹一声。 而余生在离开第一人民医院之后,往外走了三个街口避开交通拥堵路段,就直接打了辆车前往sin夜总会。 到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多,夜总会还在歇业,门里门外都不见几个人。 余生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去,坐电梯到地下二层自己的办公室,门一开就看见连叙正和衣睡在电梯门前的长条沙发上。 “三……三哥!”连叙听见声音立时醒了过来,看到余生后直接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你回来了,三哥。”连叙的一头金色长发被压得有些乱,发丝张牙舞爪地向各个方向飞舞着,看上去莫名有几分喜感。 余生心知他是在这里等了自己一夜,不禁走上前揉了揉他的发顶道:“有床不躺,睡这儿给自己找罪受呢?” “三哥……你昨天被那个条子带走,没事吧?”连叙担心地问。 “没事。”余生拍拍他,随即脱下外套往旁边沙发上一扔,解着衬衣的袖扣问:“这里呢?一切都正常吗?” “嗯,正常。就是……”连叙忽然欲言又止起来。 余生瞥他一眼,“有话直说。” 连叙看看他,脸色稍有些凝重,又等了片刻才道:“三哥,大哥昨晚打来电话,让你今天回来后联系他。” “是么,”余生笑了笑,脸上并无太大波动,“大哥的消息真快。” 连叙眼中划过一抹戾色,声音压下道:“一定是有人偷着向大哥传递消息,要让我查出来是谁——” “说什么呢。”余生若无其事地打断他,“一家人之间,有什么传递不传递的。再说昨天的事我也没打算瞒着,即便大哥不知道,我也会主动告诉他。” 连叙听了不服,“可是三哥——” 余生目光一压制止了他,“小叙,你的性子该收收了。今后要是再做出像昨天那么莽撞的举动,我怕我也保不了你。” 连叙:“我……” “好了,你先回房间好好睡一觉吧,我去给大哥回话。”余生说完用眼神给他指了指电梯口,连叙到底听他的话,原地纠结两秒后终于转身离开了。 余生等着他乘电梯上去,接着走到这一层的安全控制终端前,用自己左右手共四根手指的指纹启动了安控系统。 这下子整个地下二层都处于一个被封锁的状态,只能从内部打开,无法从外部进入。电梯在这一层的停留权限也被锁定,既使运行下来门也无法打开。 确保一切都万无一失之后,余生这才走进书房里,用经过特别设置的军|用防跟踪电话往出拨了一个号码。 等候的铃声总共响了五次,电话终于被接起来。 “喂,大哥。”余生用颇为愉悦的嗓音打招呼道。 “三儿,情况如何?还顺利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颇为年轻,慢条斯理又游刃有余。 余生笑呵呵地应道:“还好,遇到一点小问题,不过都在预料之内,我可以解决。” “那就好。”那边的人也笑了笑,“他没有怀疑你?” “不可能一点疑心都没有,但无大碍。”余生边说边用手指轻轻转动着桌上一支蓝色圆珠笔,指间发出颇有节奏的“沙沙”声。 对面那人笑得更加明显了,“三儿,你该不会一见到人就心软了吧?” 余生闻言眼神稍显异样,笑笑:“大哥,事到如今你还不相信我?一码归一码,孰轻孰重我分得清楚。” “我相信你。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静候佳音。” “多谢大哥信任。”余生顿了顿,又好似自言自语般地补充一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更不会让自己失望。” “好,一切当心。”电话那头传来了断线声。 余生将听筒压了回去,闭上眼睛让自己陷进椅子里,双手缓缓地按在太阳穴上。 计划已经开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绝不允许自己后悔。 绝对不后悔。 ※※※※※※※※※※※※※※※※※※※※ 这位客官,您的flag已立好,记得回头来收哦~ Chapter 08 聂倾这天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惦记余生,通常这种情况下他就直接睡在局里了。 走到家门口时,看到从门缝里透出的微弱光线,聂倾忽然觉得满身的疲惫和紧张仿佛瞬间得到缓解,心里也终于踏实下来。 他就怕自己回来的时候看不到他。 还好,他在。 聂倾深深地吸了口气,抬手轻敲两下门。门内余生像是远远地答应一声,随后一连串的脚步声接近,直到门口停下,紧接着门被打开聂倾就感觉一个影子朝自己扑了上来,下意识伸手抱住。 “阿倾你终于回来了!我一个人等得好无聊!”余生胳膊紧紧勾着聂倾的肩膀,耍赖似的把自己几乎全部体重都吊在他身上。 聂倾不禁无奈,可也没推开他,手上一用力直接把人抱起来走进家门,扭头锁好门道:“我以为你会在sin待很久。” “没有,我就回去冒了个泡,然后就着急忙慌地往你家赶,生怕你提前回来没钥匙进不了家门。”余生这会儿刚刚被放回地上,就退后一步等着聂倾脱衣服换鞋。 然而,聂倾在即将解开风衣纽扣时手却忽然停住了,等了等又重新穿好。 “阿生,我还得出去一趟。”聂倾表情有些凝重地说。 余生看着他,“你是不是想去看那个苏纪?” “嗯……我不放心他。”聂倾沉下声道。“你先睡吧,我拿着钥匙,回来会自己开门。” 余生不禁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轻叹一声,转身从门边衣橱里取出自己的大衣,对聂倾道:“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你也去?”聂倾眉心微蹙。 余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对他牵了牵嘴角说:“放心,我不是去盯梢的,我只是不想看你一个人担心朋友。” “可你和他并不认识,去了又能有什么帮助?”聂倾略显犹豫地问。 “阿倾,你怎么忘了,在这件事上我比你更有发言权。”余生穿上大衣和鞋站到门口,朝聂倾耸了耸肩,“突然失去至亲的这种经历,你没有,但我有。” 聂倾听后一愣,而余生已经率先打开门出去了。 “快走吧,再不走就更晚了。”余生在楼道里压低声音说。 聂倾深深地看了他背影一眼,随即锁门跟上,搂住他一起往车库走去。 苏纪家住得离市局有一段距离,但是和聂倾家相隔很近,开车十分钟就能到。 他跟聂倾一样,都是放着平城有家不回,却自己单独出来在外面租房子住。这个叫锦绣家园的小区在平城也属于中高档社区了,但跟苏永登在西山区的那套三层别墅相比起来,就显得朴素许多。 这会儿已是夜深人静,锦绣家园里楼房上亮灯的房间已经很少了,路上的行人更少。余生走在聂倾身边四下看着,路过一栋楼时问:“对了阿倾,你要来的事没有提前告诉他吧?那他会不会已经休息了?” “不会。”聂倾回答得非常肯定,“他睡眠一直不太好,平时就睡得很少,今天出了这样的事肯定更睡不着了。” “你很了解嘛。”余生似笑非笑地接了句。 聂倾此时心思却没放在这上头,所以没有察觉到余生的话音里有一点点酸意。 “到了。”又走了两分钟,聂倾的脚步停在一个单元楼门口。 “门牌号?”余生凑到按门铃的地方问。 然而聂倾却摇摇头,把他拉开了说:“不用按门铃,我有他家钥匙。一会儿上去小声一点,先在门口看看情况,万一他真的睡了我不想把他吵醒。” 余生听着聂倾这番体贴入微的话,心里忽然就觉得有些闷得慌,好像被人抢走了什么似的。 不过聂倾依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太对劲,拿出钥匙开了门,走进楼道后低声叫他:“别愣着了,上电梯。” “哦。”余生赶紧跟了过去,只是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还时不时会瞄一眼聂倾的表情。 他真的很关心那个苏纪。 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余生在心里默默猜测着。 电梯最终停在十四层,出电梯间左转,门牌号1404,聂倾走到这扇门前就停了下来。 房间里十分安静,但是亮着灯,余生扭头问聂倾:“这也看不出他醒着还是没醒着,要直接进去吗?” “嗯,注意别弄出太大动静。”聂倾又安顿一句。 “知道了。还要说多少遍……”余生忍不住小声嘟囔道。 聂倾看他一眼没吭声,将钥匙小心而缓慢地插进锁眼,轻轻一转,听见“咔嗒”一声后便按住门把手将门轻轻拉开。 客厅里,苏纪正屈膝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静静发着呆。 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苏纪下意识朝门这边看了眼,他没有看到聂倾身后的余生,以为只有聂倾一个人,就又转过头轻声问:“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书记……”聂倾缓步走近他,走到地毯边缘蹲下,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嗯。”苏纪的反应很平静,头微点,“还好。我从小就跟他亲近不起来。我妈走了以后,我们之间就愈发疏远,上一次见面好像都是两年前的事了。如果不是今天出事,我都快忘了自己在这里还有个父亲。” “诶,这么说阿倾的担心是多余了?”余生这时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聂倾不禁仰头瞪他,余生冲他摊开手,苏纪则转过脸盯着他看了几秒后问:“你就是余生?” “你知道我?”余生看看他又看看聂倾,蹲下笑笑,“阿倾告诉你的?他经常提起我吗?” “余生。”聂倾警告地瞪他一眼,表情明显是在控诉他的“不合时宜”。 可苏纪却仿佛没将余生这些表现放在心上,点头认真回答他道:“是他告诉我的。不过他很少提起你,看得出嘴上越不说,心里越惦记。” “是吗?也是,他就是这种性子。”余生笑眯眯地自问自答道。 聂倾实在看不下去,把余生推到一边说了句“你先闭嘴吧”,然后又仔细看着苏纪问:“你真的没事吗?心里难受别一个人扛,说出来即便我不能帮你分担,但应该能让心情舒畅些,总比一直自己憋着强。” “聂倾,谢谢你,但我真没事。”苏纪看着他,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又道:“跟我说说案件情况吧。队长体谅我,不让我去现场,但我还是想知道具体细节。” 聂倾:“……书记,这件案子你还是不要参与了——” “聂组长,别把我想得那么脆弱。”苏纪又对他笑得明显了一点,“作为一名法医,我比你更清楚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相信我,我能承受。” 苏纪说这话时声音不大,语气却格外坚持,聂倾也拗不过他。 “那好……如果你已经想清楚了,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聂倾认真地说。 苏纪点点头,“我想清楚了,你说吧。” “好。” 聂倾应完后深吸一口气,接着就将有关于苏永登被杀现场的所有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苏纪听。 他足足说了快二十分钟,期间苏纪完全没有打断他,始终凝神听着。 而正当聂倾要说到现场让他感到异常的地方时,忽然意识到这半天似乎少了点什么声音——余生的声音。 聂倾一下子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余生靠墙站着,正默默看着他。 “你怎么了?这么安静。”聂倾奇怪地问。 余生撅起嘴鼓了鼓腮帮子,闷闷不乐地说:“是你让我闭嘴的,现在又问我怎么了。” 聂倾没想到自己刚才随口一句话他竟上了心,简直好气又好笑,冲他道:“你先过来,说正事呢。关于现场的情况你是怎么想的?” 余生听见聂倾召唤脸上立马又明媚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跟前往木地板上一坐,敛容正色道:“我觉得从现场状况来看,杀害苏院长的凶手应该是一个对犯罪很了解、并且十分专业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苏纪定定盯着他问。 “你稍等。”余生这时拿出手机,解锁后把相册调了出来,“这是我早上那会儿偷拍的现场照片,你来看。” 余生说着将手机放到三人中间的地毯上,无视聂倾向他投来的谴责的目光,继续说道:“这个现场太干净了。” 苏纪改坐为趴,脸贴近了余生的手机仔细观察着,“这个现场……怎么回事……” “你也觉得奇怪对吗?”聂倾暂时放弃了追究余生偷拍照片的事,在一旁接过话道:“我们到达苏院长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室内各种摆设都放得整整齐齐,家具没有错位、移位的痕迹,也看不出丝毫打斗迹象。另外,根据现场勘验组的反馈,现场地面也被打扫得十分干净,别说脚印了,连毛发都没有发现一根,可见凶手在行凶之后曾将现场仔细清理过。” “不仅如此,”余生接着他说,“凶手杀人的手法也十分干净利落。一招毙命不说,对血迹的处理也很高明。要按照一般情况,凶器直接刺入心脏再拔|出后多半会形成喷溅状血迹,即便喷溅程度不明显,也势必会在凶手身上和周围环境中留下痕迹,用鲁米诺反应做非特异性鉴定就能看出来,但当时现场并没有留下这种痕迹。” 苏纪的脸色微微发白,“要想避免被害者伤口的血液溅出,很可能是在凶器外围加了遮挡物……” “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基本上确定遮挡物是什么了。”聂倾忽然插了句话。 说完后他见余生和苏纪都一脸严肃地凝视着他,便轻声道:“是医用纱布。” “纱布?”苏纪愣了下,又喃喃地重复一遍,“为什么会是纱布……” “你有想到什么吗?”聂倾问。 苏纪反应了几秒才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奇怪……” “用纱布很奇怪么?”余生将手肘抵在膝盖上,又用手掌托着脑袋,歪着头道:“纱布作为遮挡物优点显而易见。第一它很轻又柔软,便于携带;第二它吸收性良好,对于防止血液喷溅有很好的效果;第三它不难获取,事后又易于销毁,一把火全烧干净了。” “余生说得有道理,用纱布是个好方法。”聂倾附和道,他又边思索着边说:“今天池晓菁将从苏院长伤口外部提取出来的残留物拿到实验室检验,实验室给出的参考意见就是纱布碎屑残留,怀疑是在凶手把凶器拔|出来时留下的。但是相应的,伤口内部并没有这种碎屑,所以凶手应该在动手之前就已经把纱布套在凶器上了。” “这么说凶器应该也能确定了?”苏纪问话的声音很轻,嘴唇已经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 聂倾担心地看着他,神色凝重地说:“根据刺入口的直径和刺创道的长度形状来判断,凶器应该为折叠刀一类的尖锐利器。刺创是从尸体左侧斜向右上刺入,创道全长74毫米,创底角度约45度。我们拿这些信息跟市面上出售的刀具做比对时,发现有一种户外用折叠刀与信息十分吻合。” “户外用折叠刀……”苏纪的眼神显得有些迷茫。 他漫无目的地往身旁看了看,忽然做出一个要起身的动作,可是连屁股都没完全抬起就又身体一晃栽了回来。 “书记!”聂倾立刻紧张地抱住他,只见苏纪面色惨白,双眼紧闭,纤细的睫毛还在不停颤动着。 “别担心,他只是晕过去了。”余生爬到苏纪的另一边,伸出手道:“让我扶着他吧,你去给他倒杯水来。” “好……”聂倾托住苏纪后背将他交给余生,然后起身去厨房接水,等回来时就看到余生正用手按着苏纪的人中,同时轻声叫他:“苏纪,醒醒,苏纪。” “他怎么样了?”聂倾快步走近后蹲下。 余生又叫了两声,忽然舒一口气,“喏,醒了。” “书记?!”聂倾看见苏纪的眼睛缓缓睁开,涣散的瞳孔也渐渐凝聚起来,又慢慢将目光转向他。 “我……我没事……”苏纪靠在余生怀里有气无力地说。 “还说没事?没事你怎么会晕倒!”聂倾有些生气,却是生自己的气。 他觉得他刚才就像脑子进了水,居然当着苏纪的面无所顾忌地谈论他父亲的被杀案件。 就算苏纪自己说他没有关系、承受得住,可一般人也绝对做不出这么缺心眼的事。 聂倾现在意识到付明杰的话好像确实有一定道理,自从找到余生之后,他的判断力似乎真的受到一些影响。 而余生这时又好似“雪上加霜”般地嘀咕一句:“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听不下去你早说啊,装什么淡定。” “余生!”聂倾忍不住狠狠朝他瞪了一眼,“你的情商是被狗吃了么??” “为什么骂我?我说错了吗?”余生抬起头较真地盯着他,“明明做不到还强撑着,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我只是在教他一个生存的道理。” 聂倾听着余生这些话就像在故意找茬一样,刚才心里憋着的那团对自己的火这时便不由自主地转移目标,他不禁厉声对余生道:“你要是不会好好说话就马上离开,别留在这里给人添堵。” “……离开就离开!”余生说着就将苏纪推给聂倾,自己一骨碌滚到地毯边沿腾得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门口说:“我先走了,没人再给你们添堵,你好好待着吧。” “喂余生!”聂倾没想到他说走就走,刚想追出去却看到怀中意识尚有些恍惚的苏纪,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没有动身。 苏纪轻轻拽了下他的衣服,低声道:“怎么吵起来了……去追啊……” “不追了,爱走就走吧。”聂倾言不由衷地说,又扶起苏纪让他坐在沙发上。“今晚我就留在你家陪你,不然剩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苏纪不由摇了摇头,可是好像已经没多少力气说话了,眼睛一闭又昏睡过去。 聂倾看看他,又抬起头望向窗外,只见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余生是不是已经走远了。 没拿钥匙,他肯定不会再回家了吧…… ※※※※※※※※※※※※※※※※※※※※ 为什么今天双更了? 因为字数不够明天申榜~~~_(:3ゝ∠)_ Chapter 09 余生从苏纪家住的单元楼里出来后,先是快步往小区门口走,但是刚走了几十步他的步伐却忽然慢下来,从小路中间靠到了边上,然后蹲下身,用手指触着地缓缓坐到一旁的路牙子上。 余生一动不动地在路边坐了十来分钟,坐到他开始觉得有些冷了,不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摸出手机来熟练地拨出一个快捷通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余生语气有些无奈又好笑地对里头人说:“小叙,一类情况,来锦绣家园接我吧,我应该在八号楼和十号楼之间的人行道上,东面。” 连叙急急地答应下来就挂了电话,余生放下手机,双眼无神地望进黑夜里,默默等待着。 大约又坐了快二十分钟,余生听到有车接近,还有灯光打在自己身上。 紧接着灯光偏向别处,车轮碾压马路的声音停了下来,引擎声变小,车门被打开,连叙焦急地朝他跑来:“三哥!” 余生向他声音的方向伸出手,感觉自己被连叙抓住后就笑着站了起来,“抱歉,大晚上还使唤你。” “三哥……你的视力还没有恢复吗?”连叙牢牢抱住他的胳膊,话音里充满紧张。 余生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一般突发性的情况恢复会快一些,但像这种渐变的情况,持续时间是越来越久了。” “……三哥,再去找医生看看吧?让大哥帮忙,大哥认识那么多人,一定能找到特别好的医生!”连叙边说边扶着余生走到车跟前坐了进去,又给他把安全带系好,这才自己回到驾驶座。 余生坐下后长舒了一口气,头向后仰着靠在椅背上,合眼道:“没用,这两年大哥帮我找的医生还少么,但看来看去结果不都一样。大家都跟商量好了似的告诉我,就我这种程度的视神经损伤,完全失明指日可待。” “不会的……三哥不会失明的……”连叙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余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直起身伸手向前摸索到连叙的肩膀,用力捏了捏,“男子汉大丈夫,别为这点事就这么激动。再说我现在已经是个时瞎时不瞎的状态了,还说什么‘不会失明’不是自欺欺人么。” “三哥——” “好了,你跟我争这个有什么用,争赢了难道我就不瞎了?”余生轻声笑了笑,又靠回座椅上,“安心开车吧,送我回家。” 连叙:“……三哥,我还是送你回sin吧,你现在这样回家不安全。” “回sin我才觉得不安全。听我的,回家。”余生闭着眼睛低低地发出一声叹息,又轻声补充一句:“而且万一他找我,发现我回夜总会了的话,又要不高兴了。” 连叙知道他说的这个“他”是谁,脸色瞬间沉下来,像要找人寻仇一样。 可余生没听到回答就又叫他一声:“小叙?” “嗯……”连叙咬紧牙关,忍了又忍才极不情愿地道:“我明白了,我送三哥回家。” 余生这才放下心来,静静靠在后座上养起神来。 刚才真是好险。 他走出苏纪家门的时候视线就已经开始模糊了,倘若再晚走个几分钟,恐怕就要当着聂倾的面进入失明状态,那样就瞒不住了。 余生不禁叹了口气,感受到自己时间紧迫却又无可奈何。 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如果他撑不到最后该怎么办?有人可以替他完成吗? 如果他愿意将一切和盘托出,聂倾会理解他、会帮他吗? 脑子里想的尽是些不发生就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余生越想脑仁儿越疼,最后可能真把自己想得有些难受,晕晕乎乎的竟给睡着了,直到连叙停车时他才醒了过来。 “三哥,好点了吗?”连叙跳下车,帮他打开车门后又主动搀住他,支撑着让他下了车。 余生睁大眼睛努力感受了一会儿,摇头笑道:“不行,还是一片朦胧美。” 连叙蹙紧了眉头没再问,只小心地搀着余生耐心提醒道:“三哥,慢一点,现在你脚前面有两级台阶。” “我知道,到这里你就放心吧,我就算瞎了也摔不了。”余生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这一片可是我的地盘,熟着呢。” 连叙嗯了一声,手下却丝毫不敢放松,依旧一步步小心指挥着。 直到把余生送回他所租住的房间里,让他在床上坐下后,连叙才感到稍微安心了一点。 “三哥,你睡吧,我守着你。”连叙站在床边说道。 余生低着头笑了笑,“你不用守着我,赶快回去,并且最近几天都不要主动来找我,除非我叫你。另外,你回去之后告诉汧汧,就说我上回跟她说的事可以着手准备了。” “要让汧姐着手准备什么事?”连叙不解地问。 “这你不用知道。”余生抬头冲他微微一笑,“你就这么跟她说,她自然明白。” “……好的,我会照做。”连叙说完后退两步,又不放心地问一句:“三哥,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我可以留下来,明早再回去。” “别纠结了,现在就走。”余生好笑道。 连叙见他意已决,没办法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门去,又拧了拧门把手确定门已经锁住之后才“嗒嗒”地走远了。 “这小孩……”余生听着他走,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 “不知道阿倾那边怎么样了……” 余生端坐在床沿,心里想着聂倾,直想到困得连身体都支撑不住时才歪身躺倒在床上。 看来今晚,他是不会来找他了。 这是余生睡着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第二天一大早,余生还在睡梦中就听见一阵悠扬的钢琴声,那是他给聂倾设置的专属铃声,所以一听他就翻腾起来。 “阿倾!”余生刚醒来嗓音还有点哑,好在视力已经恢复了,他透过窗帘的狭缝能看到外面并不明亮的天光,心情忽然就明媚起来,笑着说:“阿倾你终于想我了,你忍不住一直不理我对不对?” 聂倾在电话那头微微叹了口气,嗓子也是沙哑的,对他道:“不是不理你……你昨晚去哪儿了?回sin了吗?” “没有,我回出租屋了。”余生笑呵呵的,问:“你要来找我吗?” “嗯,地址告诉我,我现在过去。”聂倾清了清嗓子。 余生看了眼时间发现才刚过六点,不禁笑道:“行,这就发给你,等你来了我们再一起睡一会儿吧,还早呢。” “到了再说。”聂倾没有跟他多话,确认地址收到后就先把电话挂断了。 半个小时之后,聂倾出现在余生家门口。 “阿倾,你是从苏纪那儿过来的?”余生给他开门时问。 聂倾点点头,眉头却皱着,眼睛细细地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扫视一遍后才看向余生,“你就住这里?” “对啊,怎么了?你嫌弃我这儿?”余生开玩笑地问。 聂倾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又走进房间里面来回观察着。 事实上,在聂倾看来这里已经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了。 这就是一间老式筒子楼里的单间。只不过内部重新打了道墙,分隔出一个洗手间来,灶台和洗衣机都在外面。房间里一共就屈指可数的几件家具:一张简易书桌,一把塑料转椅,一个双开门的衣柜,一个木制隔板书柜,一台冰箱,还有一张宽一米五的床,再无其他。这些东西全部都靠墙摆着,只有床放在房间的正中央,看起来就像一个被隔离出来的孤岛。 聂倾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睛胀得有点疼,他便背对着余生问:“你堂堂一个夜总会老板,为什么不住个好点的房子?” “这里不错啊,我要求不高,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足够了。”余生耸耸肩笑道。 聂倾想到自己之前生他的气,主要原因就是本以为他这三年半来有什么身不由己的苦衷,最后却发现他当着老板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可是现在看到余生住的地方,聂倾又觉得自己一开始的想法可能是对的,余生过得并不好。 他又四下看了看,然后弯身坐到床上,硬邦邦的,应该就是张床板上面铺了层薄褥,有点像大学时候宿舍床的那种感觉。 聂倾心里心疼,见余生还站在自己跟前,就伸手把他拉到身边坐下,轻轻叹了一声问:“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 “你不在,哪里还有人肯对我好啊,包括我自己在内。”余生说完就笑着在聂倾的腿上躺下,枕在他大腿上舒服地蹭了蹭,闭上眼睛道:“阿倾,我们再睡会儿吧,你不困吗?” 聂倾看他一副连眼皮都撑不开的样子,眼神里不由多了些许怜惜。 他把余生抱起来,回身放到床的另一侧,然后自己也脱了鞋在床上侧身躺下,他枕着枕头、让余生枕着他的胳膊,最后拉起被子将两个人都盖住。 “我八点钟要去局里,陪你躺四十分钟我就走,我走之后你接着睡好了。”聂倾另一只手覆在余生胸前,把他跟自己又按近了些。 余生低低地嗯了一声,气息渐渐沉了下去。 其实他刚才醒来那一会儿原本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可是等聂倾一来他却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困意,根本抵挡不住。 像现在这样被他拥在怀里,余生便觉得身心都难得地都放松踏实下来,总算不必再时时保持一个半睡半醒的警戒状态。 可惜这样的时间很短。 四十分钟后,聂倾将余生放在枕头上,自己悄悄起身拿起外套关门出去。 而余生在他关门的瞬间就睁开眼睛,然后,再没有睡着。 ※※※※※※※※※※※※※※※※※※※※ 前面大概感情戏稍多一些~毕竟小两口刚刚见面嗯~ 以及大家可以多留意一下文中的时间~因为很可能你们看了几十章,感觉都快过去半辈子了,却发现其实只讲了几天的事而已。。。。。_(:3ゝ∠)_ p.s.昨天是双更哟~~是不是有小伙伴漏看了一章hhhhhh Chapter 10 十月三号上午八点整,聂倾准时出现在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大办公室里。 办公室中人员寥寥,除了几个因昨夜办案太晚而直接睡在座位上的警员以外,就剩下一个清醒的人——一组组长池霄飞。 聂倾走进来时池霄飞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张焦黑的尸体图片仔细看着,愁眉紧锁,手指上夹着已经灭了的半截烟屁股,轻轻地敲着桌子。 聂倾认出他在看的正是十月一号傍晚发现的那具无头焦尸的现场照片,想问问情况,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他收起目光,准备走回自己的位置,而池霄飞这时却刚好抬起头,看见聂倾便开口叫住他,“哟,这不是‘太子爷’么。” 聂倾转过头看着他,“池组长早。” “你也早啊。”池霄飞脸上是对聂倾标志性的不屑,可惜他眼下那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让他这个表情少了很多杀伤力。 聂倾此时无意跟他抬杠,见他已经先开了口,自己的话便好说多了。于是问:“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你管得真宽。”池霄飞冷冷地顶了一句,可说完后又仿佛疲惫得没力气再斗气了,声音便放平缓了些道:“确认不了,有用的身份信息太少了。” “本市的失踪人口都排查过了吗?”聂倾问。 “废话。”池霄飞瞪他一眼,“这还用得着你来教我?我们已经把本市和邻近几个市县最近六个月内的失踪人口都排查过了,没有符合条件的人选,也没有接到相关报案。” “那看来死者是外地人的可能性很大。”聂倾思索一会儿,又道:“可如果是外地人,在本市没有多少熟人,至今无人报案也说明他在这里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关系,那凶手何至于如此大费周折地隐藏死者身份呢?除非……” “除非,死者的身份一旦暴露,凶手就必然会暴露。”池霄飞接过话,脸色沉了下去道。 聂倾认同地点了点头,“死者和凶手之间一定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目前只能这么推测了。” “我会再着重调查一下最近一段时间内来到平城的外地人口,看看有没有结伴、搭伙来,现在却少了一个人的。”池霄飞长长地吸了口气,“还好有苏永登的案子分散媒体和群众的注意力,不然这件没头没尾的焦尸案放在刑侦队手里可真是个烫手山芋。” “对了,关于苏永登那边你有头绪了吗?”池霄飞捡起手边的打火机,重新将手头那一截烟屁股点燃了搁在嘴边问。 聂倾摇摇头,停顿几秒后又点了点,“有些线索,不过还需要进一步分析。” “你这次算是摊上大事了,”池霄飞幸灾乐祸地笑笑,“苏永登在咱们市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边一天破不了案,外头那帮人的眼睛就一天不会从你身上转移。万一你出点什么差错,那这‘太子爷’的名号以后可就不好听了。” “现在也不好听。”聂倾淡淡看他,“总之,我们都给队长省点心,各自尽力吧。” 池霄飞听了冷哼一声,没再说话,又回过头去看现场照片了。 聂倾默默地回到座位上,罗祁坐在他旁边的椅子里睡得正香,头仰得高高的,嘴张着,轻微的鼾声从鼻腔中间或发出,还好没有哈喇子从他嘴角流出。 聂倾本想叫醒他,问问昨晚自己离开之后有没有什么新进展,但转念一想又作罢了,安静地打开电脑调出昨天整理好的案件详情,仔细地看了起来。 就这样大约过了十分钟,聂倾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渐近的高跟鞋脚步声。 脚步声最后停在刑侦大厅的门口,顿了约两三秒才踏进来,接着聂倾就听到池霄飞欣喜又关切的声音:“晓菁!你怎么来了?看你这脸色这么难看,昨晚是不是又通宵了??” “哥,你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池晓菁的声音轻轻的,又道:“我来给聂组长送昨天的验尸报告。他在吗?” “哦,在。”提起聂倾,池霄飞语气里的兴奋劲儿立马散了个一干二净,“他刚来。” “行,我去找他。”池晓菁的细高跟又响了起来。 聂倾闻声坐直,从隔板间探出半个身子,对正走过来的池晓菁打招呼道:“晓菁,有新发现吗?” “没什么特别的,大部分内容都跟昨天你推测的一样,不过我把尸检结论又整理得更详细了些。”池晓菁说着将手中的牛皮纸档案袋递给聂倾,身体靠在他的隔板上说:“目前死因已经确认是因锐器直接刺入心脏导致的失血性休克死亡。我们用来作为凶器参考的折叠刀也已确认与伤口完全吻合,刀刃全长78毫米,创道长74毫米,几乎全部没入,相差的几毫米应该是由于折叠刀上有遮挡物的缘故。” 聂倾对照着打开的验尸报告边看边点头,池晓菁见他没有要插话的意思便接着道:“另外,根据现场勘验小组给出的采样材料和实验室的分析结果来看,凶手没有在现场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他做得非常小心,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天衣无缝……”聂倾思忖着,这时余光看到一旁的罗祁已经醒了,正眨着大眼睛盯着他,便问道:“对了,昨天你去检查监控录像的时候,确定十六楼的监视器在案发当时处于关闭状态对吗?” “没错!”罗祁一听聂倾问话顿时来了精神,用力点点头说:“我专门找大楼的管理员和值班室的保安核实过,他们都证实了这一点。” “嗯。”聂倾听完不禁陷入沉思。 根据他们昨天的调查结果显示,整个十六层的摄像头和负责在地下一层到地上二十层之间运行的五号、六号两部电梯内的摄像头,从昨晚十点五十分开始就处于关闭状态,并且关闭人正是苏永登自己。 关于这一点聂倾他们已经反复确认并且亲自试验过,第一人民医院内只有院长室的控制系统拥有最高权限,可以灵活控制医院内每片区域、每部电梯、每一楼层,甚至是每间病房的摄像头开闭情况。而保安室的控制系统只负责十四层及以下楼层和一至四号电梯内的摄像头开闭,要想对其他楼层及区域进行操作,则必须事先向院长申请权限,并且申请到的权限仅供一次性使用,过期作废。 这样的状况就更加让聂倾想不通了。 苏永登在十月一号深夜十一点多时仍留在办公室里,叮嘱助理不要打扰自己后,主动关闭了十六楼和五、六号电梯内的摄像头。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私下做什么事、还是要等什么人? 如果他是为了等人,那他等的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特殊性,需要让他做出关闭摄像头这种避人耳目的行为? 而且,到底他等的这个人就是凶手,还是说被真正的凶手借机钻了空子? 另外还有一点,就目前现场的侦查情况来看,苏永登对凶手几乎是不设防的,也就是说对方对他而言是一个信任度颇高的人,关系可能十分亲近。会是什么人深受苏永登信任、让他感到亲近,但同时内心又对他怀有仇恨以至于不得不痛下杀手来进行排解呢? 聂倾越想眉头蹙得越紧。 他心里很清楚,倘若不是因为案发当时苏纪一直待在市局的法医检验鉴定中心里,对无头尸进行尸检,那作为众所周知的与苏永登“不睦”的儿子,他恐怕就要被列为本案第一嫌疑对象了。 这大概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排除了他,剩下的还有谁呢? 聂倾想着想着手又去兜里摸烟,同时双脚用力往前一蹬,把椅子推到后头,隔着罗祁问另一边的刘靖华:“靖华,苏院长的社会关系和入行以来的手术记录弄好了吗?” “手术记录昨天已经全部从第一人民医院调来了,都按时间顺序和治愈情况整理好了。社会关系还差一块儿没拿到资料,等我补全之后就发给你。”刘靖华昨晚也没回家,这会儿边说还边揉着眼睛。 聂倾说了句“辛苦了”又把椅子转回来,一抬头才意识到自己半天只顾着思考案情,完全忘了池晓菁还站在这里,未免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人家道:“抱歉晓菁,谢谢你专门把验尸报告送过来,没别的事你就先回家休息吧,熬一晚上了。” “嗯……”池晓菁迟疑地应了一声,身体却没动,眼神犹犹豫豫地在聂倾的脸和地板之间徘徊。 “你还有话想说?”聂倾问她。 池晓菁又嗯了一声,这回头终于抬了起来,将目光小心地投向聂倾,仿佛鼓足全身勇气般地问道:“聂倾……我想问你……余生、余生他——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三年多以来,他杳无音讯……到底去哪里了?” 聂倾不意她会突然问起余生,而池晓菁此刻紧张的神态和小心翼翼的语气,倒是唤起了他许久之前的那些记忆。 聂倾想起来,从前上学的时候,池晓菁喜欢过余生。 这两天他光想着余生和案子,竟把这码事给忘了。 “晓菁,”聂倾想了片刻后对池晓菁道,“我也是刚找到余生,关于他这三年来的经历他还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清楚。” “他连你都没有告诉么……”池晓菁似乎不太相信聂倾的话,可也不好再问下去,便退而求其次道:“聂倾,上回在医院里太匆忙了,都没有顾上好好跟他说几句话……既然他现在已经回来了,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单独约他见一面……有些话,我想当面对他说。” “你想单独见他?”聂倾不经意地皱了皱眉。他倒不是担心池晓菁会再度向余生表白,反正不管表与不表都不会有任何区别,他只是不确定余生现在是否愿意接触从前认识的人。 而池晓菁可能是误会了聂倾的意思,听见他这么问后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压低声音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们俩的关系……我发誓自己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只是想见他一面……” 聂倾看着她的脸越憋越红,听着她的声音越压越小,到底不忍心让一个女孩子这么为难。于是他点了点头,应承下来:“那我先帮你问问他,如果他同意,我再告诉你。” “谢谢你!”池晓菁顿时惊喜地道。 聂倾对她淡淡笑了下,“没什么,不用客气——” “喂聂倾!你他妈是不是活腻了?!敢欺负我妹!!”池霄飞这时忽然从池晓菁背后蹿了出来,伸手就要拽聂倾的领子,可惜扑了个空。 聂倾轻松躲开后冷冷看向他,正要说话,池晓菁却先跟她哥急了,用力将池霄飞往后推了一把道:“哥你又发什么神经呢!你哪只眼睛看见聂组长欺负我了?拜托你不要动不动就一惊一乍好不好?!” 池霄飞一脸不服,扶住池晓菁肩膀仔细瞧着问:“你眼睛都红了还说他没欺负你??我刚才见你的时候还好好的!” “我眼睛红是我爱眼睛红,关人家什么事啊!要真有人欺负我那绝对非你莫属!”池晓菁说着眼圈真就越来越红,像要哭了似的,“我警告你!你以后要是再这样我就不回家了!我搬出去住!眼不见心不烦!” “……别啊晓菁,说什么气话呢……哥错了还不行么?”池霄飞的语气登时软了,恶狠狠地瞪了聂倾一眼后又和声细语道:“晓菁你别生气啊,我答应你不跟他计较行了吧?” 池晓菁眼泪汪汪地盯着他,“不是不计较,是人家根本就没做什么,就是你尽让我难堪!” “我……那你说想让我怎么做?”池霄飞总算放弃瞪聂倾,专心哄着自己妹妹说:“我的小姑奶奶,咱不气了啊,你看你熬了一通宵,再生气对身体多不好啊?” “想让我不生气吗?”池晓菁瞪着眼睛,见池霄飞拼命点头就接着道:“那你跟聂组长道歉。” “我跟他道歉???”池霄飞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满脸都写着“不可能”。 而三组这边包括罗祁和刘靖华在内的几个人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池霄飞濒临崩溃,欲哭无泪地看着池晓菁央求道:“小姑奶奶,咱换一个行不行?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但是跟他这种人道歉——” “哥你怎么说话呢。”池晓菁谴责地瞪他,“我就这个要求,你道不道吧?” 池霄飞:“我……” 正当池霄飞骑虎难下之时,聂倾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池霄飞马上如释重负地催促他:“你快接电话!” 而聂倾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就已经把听筒握在手里了。 “喂,这里是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聂倾把话筒放在嘴边,嗓音沉稳地道。 电话那头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好像十分紧张,聂倾听后脸色骤然一沉。 一分钟后,电话被挂断,聂倾将听筒放回原处,抬起头异常严肃地看向周围众人: “又发生一起命案。地点在第一人民医院地下三层,太平间。” 报案时间是:10月3号上午,8点45分19秒。 ※※※※※※※※※※※※※※※※※※※※ 没有人理我~~~那我就安静如鸡地更新着~~~~_(:3ゝ∠)_ Chapter 11 三天之内连着应对三起命案,饶是这些“钢筋铁骨”的公安刑警们也有些吃不消。 聂倾带人赶赴现场的途中,就感觉到车里气氛格外沉闷,好像每个人心头都压着块大石头,摞在一起把车速都压得慢了下来。 瞥一眼身边无精打采捏着方向盘的罗祁,聂倾不由默叹一声,扭头对车上众人道:“我知道大家这两天都很辛苦,可有了案子我们躲是躲不掉的,再坚持一下好吗?” “没问题!”罗祁瞬间精神几分,脚下一用力,车子直接往前窜了一大截。 其他人也都纷纷应声说好,只有朱祖伟叹了口气道:“组长,其实辛苦倒没怎么辛苦,当刑警的连熬几天那都是家常便饭的事,只是这次的案子发生得太密集了,又都是命案,难免让人感到沉重。” “我明白。”聂倾看着窗外,他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 说句自私的话,自从前天找到余生之后,他就盼着能多一些空闲时间跟他待在一起,好好说说话。可案子是一个接着一个,事情是越积越多,他根本无暇他顾,只能暂且把余生晾在一边。 不知道余生心里会怎么想…… 聂倾用力捏了捏眉心,让自己尽量把繁杂的思绪先收一收,集中精力,优先处理眼下的事情才是正解。 又到了第一人民医院,这一次消息控制得比较妥当,而且死者也不是像苏永登那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所以医院门口只有个别几家跟随警方闻声而来的媒体,看起来采访的热情也不十分高涨。 聂倾让罗祁把警车直接开进医院大门,在院子里停下。他前脚刚下车,付明杰后脚就跟着来了。 “又死一个?”付明杰脸上愁云密布,显然是心情十分糟糕。 这也难怪他,国庆假期刚休三天就保持着每天一起命案的节奏,社会上来自各种阶层、各种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刑警队的表现上,倘若他们有一点疏忽,都可能会被有心人添油加醋,给他们传扬开去,再被上层领导和人民群众申斥声讨个体无完肤。 付明杰身为整个刑侦支队的队长,他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聂倾跟在付明杰身侧一同前往位于医院地下三层的太平间,他们到时,就看到一个身穿白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子正站在太平间门口张望,一见他们走来就立刻迎了上去。 “警官你们终于来了!”年轻护士自然而然地走到聂倾边上抓住他的袖子,仰起脸颇有几分崇拜地看着他。 罗祁跟在后面微微有些不忿,心想觊觎我们组长美色的人我见多了,但像你这么主动的还真不多见。 于是罗祁便挤了上来插|进聂倾和这护士之间,把他俩分开后问道:“就是你打电话报的案对吗?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对啊。”护士显然对罗祁这“没眼色”的行为十分不满,瞪他一眼又专注地看着聂倾说:“警官,我叫刘芸,是今天的值班护士。” “嗯,”聂倾对她略微点头,“能麻烦您把发现死者的过程描述一下吗?” “好的好的!”刘芸对于能直接跟聂倾说上话感到很兴奋,又把罗祁挤到一边凑过来说:“我今天早上八点来换班,就待在护士室里,一直也都风平浪静的。可是啊——”刘芸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就在八点四十的时候,我们值班室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我说刘护士,能请你直接说重点吗?”罗祁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也忒会给自己加戏了。 刘护士直接无视他,仍两眼放光地盯着聂倾,语调也愈发绘声绘色起来,“警官您是不知道,我当时可吓了一跳!为什么呢?因为那电话里的声音啊——不是人的声音!” 罗祁:“……哈?!” 聂倾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刘芸,“请说得具体一点。” “我是说啊,那个声音,它不是正常的人声,而是像电子音!”刘芸摸了摸胸口,“电子音您知道吧?就是像谷歌娘那样的,冷冰冰的,没什么音调起伏的声音!” “谷歌娘?”付明杰听了半天终于开口问了句。 聂倾向他解释道:“就是谷歌翻译内置的一个发音女声。” 付明杰点点头,问刘芸:“那然后呢,这个声音说了什么?” 刘芸其实还想跟聂倾多说几句话,然而付明杰的气场让她感到有些害怕,不敢再像对待罗祁那样随意,只能老实回答道:“它说:‘太平间里有死人,去看看吧。’” 罗祁:“这不废话么……太平间里没死人才奇怪吧?” “我也是这么对它说的!”刘芸瞪圆了眼睛,“可是它又接着对我说,‘不是那些已经被登记入库的,是新死的’。我就问它,‘你怎么知道?’可它紧接着就把电话挂了!我再一查通话记录,发现它打过来的号码没有来电显示,这才觉得可能真有什么问题,就到太平间里来检查,结果就发现尸体了。” 聂倾他们这时已走到太平间门口,顺着刘芸的话音看进去,就见在太平间中央的空地上躺着一个人,是个年轻的男人。 他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岁上下,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上身穿着一件浅灰色绒线卫衣,下身穿一条海军蓝牛仔长裤,脚上是一双阿迪达斯黑白相间的运动鞋。 他平躺在地上,双目闭合,双手整齐地放置于身体两侧,清秀的面庞上干干净净,甚至还能看出几分平和的神态——若不是位于左胸口处那一点弥漫的暗红色颇为显眼,他看上去绝对不像是一具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躯体,反而像睡着了一样。 “晓菁呢?该她干活了。”付明杰问。 “在后面一辆车上,应该很快就到。”聂倾说着自己先戴了双手套走进太平间,正准备开始做尸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我来吧。” “书记??”聂倾回头看见苏纪时愣了一下,“你来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工作了。”苏纪脸色苍白,说话时底气还不太足,但比起昨晚已经好了一些。 “队长,今天这个案子我应该不用避嫌吧?可以参与吗?”苏纪问付明杰。 付明杰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了?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回家再多休息几天,我准假。” 苏纪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我想工作。再说这两天接二连三地出事,局里人手本来就紧张,我要是再休息,晓菁一个人恐怕吃不消。” “也是,”付明杰叹气道,“罗主任去美国进修,赵大宇跟着二组去出外勤,孙海请假回了老家,鉴定中心里就剩下你跟晓菁两位法医,少一个就得全靠另一个顶着,工作量确实太大。” “嗯,所以您不用再给我放假了。”苏纪戴好手套,补充一句:“对了,晓菁昨天应该忙了一晚上吧,今天这里可以都交给我,让她先回家休息一下吧。” 付明杰闻言看看聂倾,聂倾想了想冲他点点头,“队长,就听书记的吧,晓菁一个女孩子不比我们这些糙汉子能熬。让她回家歇着,这里有我跟书记,还有技术处的其他同事,负责现场勘验、分析和重建足够了。” “行,我去通知她。”付明杰拍拍聂倾的肩膀,“这儿交给你们了。” 聂倾嗯了一声就走到死者身边,和苏纪一起察看起来,同时压低声音说:“你不要勉强自己,要是觉得撑不住了,随时告诉我。” “知道了。”苏纪抬头对他淡淡笑了下,又低下头用手扳着死者的下颌道:“太平间冷藏柜的温度通常在零下八摄氏度,冷藏柜外温度会略微高一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在这样的低温下,尸体的死亡时间会比较难确定,必须得等解剖之后才能下一个更准确的结论。” 聂倾听他说完,忽然想到昨天在苏永登办公室里时,余生也说了有关于环境温度对判断死亡时间影响的话,不禁微微怔神。 “聂倾,怎么了?”苏纪看着他。 聂倾回过神来,晃晃头道:“没事,我只是想问,现在能推测出一个大概的时间范围吗?” “可以。”苏纪用手摸了摸尸体的其他部位,翻开眼皮看了看,又将尸体侧翻过来检查后颈和腰背处,然后道:“死者的角膜湿润,瞳孔有些发白;下颌、颈、肩、肘还有下肢已发生不同程度的尸僵现象,但整体来看程度较弱;尸体低下部位皮肤上出现的尸斑不明显,呈现条雾状,按压褪色,改变尸体位置后会发生转移。根据这些特征,再结合太平间的温度,我估计死亡时间大约在七到十一个小时以前,也就是昨天晚上十点到今天凌晨两点之间的这段时间内。” 聂倾听了微微沉思,过了一会儿忽然扭头问刘靖华:“死者身份知道吗?” “已经确认了。”刘靖华拿着刚写好资料的笔记本在聂倾身旁蹲下,一一陈述道:“死者名叫白彰,一九九零年四月十五日出生,今年二十六岁,是黑龙江省哈尔滨人。于二零零八年九月考入平城电子科技大学信息技术专业,二零一二年七月毕业后进入平城市天游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做一名游戏开发员,负责代码的编写与调试,至今已从业四年。现住址在平城市官渡区双桥路二百三十号,宁河小区八号楼一单元三零二室。” “这么快就查到这么多?”聂倾稍有些惊讶。 “呃……其实是我们在他的钱包里发现他的身份证,就请技术处的同事帮忙查了一下。”刘靖华挠了挠鬓角,“对了组长,我们还在死者的手机里发现他有一个快捷联系人,刚才到之前医院就已经有人打电话通知了这个人,现在人已经到医院了,就等在外面。你要见他吗?” 聂倾略一沉思,点头道:“好,我出去一下,书记你先继续。” 苏纪:“嗯你去吧。” 聂倾撑住膝盖站了起来,跟刘靖华一起走出太平间,一眼就看见在警戒线外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穿着一身极显身材的休闲装,眉目疏朗的样子不输当红小鲜肉,而且还很年轻。 聂倾心底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他说不上为什么,但整个人却莫名有些警惕起来。 聂倾不由得默默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后朝这人走了过去,客气问道:“你好,请问你是白彰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朋友!”这人回答得十分急切,两眼通红,紧盯着聂倾问:“警官,请问白彰他……真的出事了吗?” “……嗯,很抱歉,请你节哀。”聂倾定定打量着他。 眼前这人听到这句话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呆呆地退到墙边靠着,眼神迷茫,仿佛不敢相信。 聂倾在原地等了大约三分钟,感觉缓冲的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又走上去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悲痛,但还是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调查,争取尽快抓到杀害你朋友的凶手。好吗?” “好……”这人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投向聂倾后深深点了点头,“我一定配合。” “多谢。”聂倾犹豫一下,还是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对不起,刚才忘了自我介绍。” 这人好像突然反应过来,朝聂倾伸出手道:“我叫慕西泽。” 聂倾跟他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我叫聂倾。” 介绍完之后,过了两秒聂倾忽然想起来,“慕西泽”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 为防大家日后产生混乱感,以后每天我会在作者有话说里标一下文内时间~【只要我不忘的话~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3 上午十点左右 Chapter 12 经过调查,聂倾已经得知慕西泽这个人不仅仅是死者白彰最好的朋友,还是他的同事兼室友。 两个人从去年五月份开始成为同事,没过多久因为脾气相投,关系变得十分亲密,到去年八月份时因为白彰上一套出租屋租约到期,两人合计一下后便决定合租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就是宁河小区的那套。 从慕西泽口中,聂倾也问出很多有关白彰的情况。 据了解,白彰在电脑编程这方面十分优秀,当年还在学校时就一直霸占年级专业课第一名的位置,毕业后更是顺利进入平城规模最大的游戏制作公司——天游。他在天游加入的是最核心的游戏开发设计部,因为技术出众所以很受公司重用,几乎天游最近三年所推出的各类游戏中有六成都直接出自他手,还有剩下的四成也都经他调试、测试过。 不过,可能是过于优秀之人通常都会有的毛病,白彰为人颇恃才傲物。除了慕西泽以外,他完全不把公司里的其他人放在眼里,包括领导。也因此白彰在公司的人缘极差,几乎没人愿意招惹他,上层虽重用他的能力却不愿重用他这个人,本来以他的贡献和水平完全可以升任个开发小组组长、甚至是主管一类的职务,但却由于性格缘故迟迟得不到提升,入职四年还只是个普通的开发人员。 至于为什么像白彰这样一个人会和慕西泽走得近,用慕西泽自己的话说就是:“可能是缘分吧。” 在聂倾看来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为人所知的隐私。既然现在慕西泽不愿对他们开诚布公,聂倾也不想强人所难。 “那么在你看来,白彰在平时的生活中,有没有可能跟什么人结仇?有没有什么人,会恨他到想要杀死他的地步?”聂倾手里拿着记事本边记边问。 慕西泽听到这个问题后有些发怔,他认真想了快半分钟才慎重开口道:“我认为应该没有。” “为什么?你不是说他人缘不好么?”聂倾探询地问。 “话虽这么说……但白彰的人缘不好仅仅局限于大家不愿意跟他相处,但要说结仇,那绝对还没到这么严重的程度。” 慕西泽沉思着,眼神仿佛陷入回忆,“白彰其实是个很不喜欢给他人添麻烦的人。正因为他自己讨厌别人来烦他,所以平时他就更加注意不让自己做出类似的事来。公司里的同事,即便心里再排斥他,但其实都不会希望他离开。因为他做事喜欢一个人大包大揽,所有人的活都让他一人干了,其他人乐得清闲,又怎么会因为这个记恨他呢。” 聂倾微微点了下头,思索片刻又问:“那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想通过表现自己来获得晋升,但活都被白彰抢走了,让自己无用武之地,因此才想让他消失?” 慕西泽摇摇头,“应该不会。刚才我也说过,白彰的性格不受领导待见,所以上面迟迟不肯给他升职。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挡谁的道的。” “我知道了。”聂倾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又刷刷记下两笔,忽而状若无意地问了句:“对了,昨晚十点以后你在哪里?” “我?”慕西泽愣了下,“警官,你在怀疑我?” “例行询问而已。”聂倾看看他,“方便告知吗?” 慕西泽目光一顿,随即叹了口气,“方便。我昨天晚上从八点左右回到家后就没再出过门,白彰一直没有回家,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证实我的话。换言之,我没有不在场证明。” 你答得倒是痛快。聂倾默默想道。 而这时慕西泽又补充一句:“不过,我们住的小区里为了防止发生盗窃事件,装了很多摄像头,小区大门口也有监控记录,你们可以去查一下。” “嗯,这是个可用的线索。”聂倾回头对罗祁说,“找人去调监控录像。” “是!”罗祁很快跑了出去。 而提到监控,聂倾又想起另一件事。 他转身把刚才那位叫刘芸的护士叫了过来,问道:“医院入口到太平间这里应该都装有摄像头吧?从值班室里能看到监控录像吗?” “能的!”刘芸迅速道,“我们这里的摄像头覆盖特别全面!除了会涉及到病人隐私的地方之外都涵盖在内!哦……不过太平间里面是没有摄像头的,当初要装的时候医院上层有人反对,说这样是对死者的不尊重,会冒犯死者的灵魂……所以后来就没有装。” 聂倾听得皱起了眉,“既然监控系统如此完备,那为什么死者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太平间里?监控录像上没发现异常吗?”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是今天早上八点才来换班的,那个时候死者肯定已经在里面了,您要是想问情况得去问小马——哦对,就是在我之前值夜班的那个护士,叫马佳茗。” “好,夜班是从几点开始?”聂倾问。 刘芸嘟起嘴想了想,“一般是从半夜十二点开始。但昨天是个特殊情况,在小马前面的冯护士因为家里儿子忽然发烧必须得早走,所以就跟小马打了招呼,让她晚上八点多就过来了。” 聂倾嗯了一声,“那你现在能把从昨晚九点开始到凌晨三点的监控录像调出来吗?” 刘芸摇摇头,“我没有权限做这种事,监控录像只能去一楼的保安总值班室调。要不这样吧,我现在陪您一起上去问问怎么样?” 聂倾:“行——” “还是我去吧。”刘靖华这时忽然走了过来,对聂倾道:“组长,苏主任好像发现了什么,叫您进去看看。” “也好,那我去找他,你跟着刘护士去保安室调录像。记住,是从昨晚九点到今天凌晨三点之间,全部调出来,不要有遗漏。” 聂倾说完,看着刘靖华应下之后就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刘芸往电梯的方向走了,他便转身回到太平间。 “书记,发现什么了?”聂倾走到苏纪身边蹲下。 苏纪已经把死者左胸上的衣服揭开,见他来了就指着伤口说道:“你来看他这个伤,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聂倾俯下身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斟酌地说:“看这个伤口的形态,似乎不像是在死者还有生命反应的时候刺入的。” 苏纪点了点头,苍白的面色衬得他表情愈发凝重,“这里的伤口,虽然从外部看来应该是被利器刺中了心脏,但是创口边缘却没有明显的炎症反应,很难想象这就是致命伤。” 聂倾:“可如果这处不是致命伤,他的死因又会是什么?中毒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凶手又为什么要特意在胸口处补上一刀呢?” “这一点我也没想明白,只能在解剖之后再分析。而且……”苏纪的话音忽然犹豫起来。 聂倾看向他,“而且?” “而且,有一点让我很在意。”苏纪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这名凶手用刀刺入心脏的角度,非常正。” 聂倾轻蹙眉头,“你的意思是,凶手可能具备一定的医学知识?” “不止。”苏纪的表情有些复杂,“学过医的应该都知道,纸上谈兵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另一回事。书本上的知识掌握得再多再牢,没有经过一定的操作训练的话,手术技能就不可能得到提升。面对真正的人体,如何下刀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聂倾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个凶手还有不错的手术技能。” “目前我也只是推测,不过这个可能性比较大。”苏纪说着站了起来,准备换到另一侧去观察。 聂倾看他身体有些晃,便赶紧跟着站起来扶了他一把,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嗯,你别老这么紧张,我又不是林妹妹。”苏纪拍拍他,紧接着又忧心忡忡地道:“其实我现在还有另一层担心。” 聂倾从刚才开始心里也一直有个若隐若现的念头,此时听到苏纪这话便深深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问:“是有关凶器的事吗?” 苏纪跟他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同样轻声地说:“昨晚听过你的描述,再加上刚才对死者伤口的观察,我很怀疑造成死者左胸上这种创伤的利器跟杀害我爸的凶器是同一种。” “同一种……”聂倾喃喃地重复一遍,“最怕的不是同一种,而是同一件……” 苏纪:“聂倾,你说这会不会是……” 聂倾:“希望不是,怎么看苏院长和白彰之间都不像会有联系——” “组长!” 正说着,罗祁突然急吼吼地冲了进来。 聂倾扭头略微蹙眉看向他,“有什么事这么急?慢慢说。” “不好了组长!出大事了!”罗祁可能是一路跑下来,脸都红了,冲到聂倾身边后小声而急切地说:“是余老板那边出事了!” “余生?!”聂倾的瞳孔瞬间缩紧,他一把抓住罗祁的胳膊问:“你把话说清楚!余生他怎么了??” 罗祁看到聂倾没有避讳苏纪的意思,因而也不怕被他听见,直接道:“我刚才本来是要去宁河小区检查监控录像的,但是队长让我先回一趟局里把苏院长的验、验——”罗祁迅速偷瞥一眼苏纪,嘴里打了个秃噜接着道:“——报告一起带过来,所以我就回市局了。可是没想到刚回去就跟禁|毒支队的人撞上!禁毒支队的队长——组长你应该知道吧,就是新来的那个——领了一大批人出任务!我就是好奇……刚好有个禁毒队里的熟人偷偷给我通了风,这才知道原来是有人举报sin夜总会里有工作人员私下为客户提供毒|品,还有专门的包间供客人吸|毒,这才把公安都惊动了!” 罗祁一口气说完这一长段话,嗓子都干了,而聂倾听着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sin……毒|品……吸|毒……余生…… 他把所有这些联系在一起想,胸口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一样,气都喘不上来。 不可能的…… 余生不会跟毒|品沾上关系……他也不能和毒|品沾上关系! 聂倾想到这里立刻把手机拿了出来,拨出余生的号码,可是始终无人接听。 聂倾又尝试了几次,然而每一次结果都一样,没有人回应,“嘟——嘟——”的声响仿佛一个个筹码似的接连缀在心脏上,让他的心不断下沉,半天都探不到底。 说句实话,其实聂倾从这次重逢后第一眼见到余生起,心里就已有所准备了。 他知道余生这三年半以来不可能过得干干净净,他肯定涉足到了某些灰色地带,或许还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这些都很难说。 但是不要紧。 聂倾当时就心想,只要余生一没沾|毒、二没杀|人,那不管他做过什么自己都还有替他转圜的余地,都还有帮他脱出泥沼的可能性,还能够跟他一起从此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地做人。 可是,倘若他真的犯了上面那两条,聂倾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哪怕聂倾自己能够原谅余生所做的一切、能够背弃自己从小到大所有树立起来的理想和价值观念,法律,也容不下私情。 所以……拜托你了余生,千万、千万不要跟这件事有任何关系…… 聂倾忍不住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身体还站在原地,思绪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组长……”罗祁小心地叫他一声,聂倾没有反应。 苏纪用手碰了碰聂倾的手背,低声道:“聂倾,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要过去就尽快。” 聂倾猛地睁开眼睛,“过去?我上回就从现场跑过一次,这次要是再走……队长以后恐怕不会再交给我任何案子。” “放心,这事交给我。”苏纪拍拍他,接着就绕过他走了出去。 “队长,”苏纪找到付明杰,对他道:“我刚才忽然想起来,关于对冷藏尸体的解剖和检验,在我父亲的别墅里有一本讲述得非常详细权威的书,我想回去取一趟用来参考可以吗?” 付明杰的表情有些疑惑,“取书?以你的能力应该不需要再参考这些了吧?” “您太看重我了。”苏纪苦笑了下,“您也知道我是半路出家,幸亏遇到罗主任这位师傅才算入了门,但其实在专业知识方面还是有些欠缺的。冷藏过的尸体有他的特殊性,我之前接触这类型的死者比较少,经验也少,所以为了更准确地判断死因和死亡状况,我想多翻阅一些资料,谨慎些总没错。” “也行。”付明杰不再反对,点头对他道:“那你去吧,快去快回。” 苏纪嗯了一声,“队长,那我能借用一下聂组长吗?” 付明杰又不解了,“你借他干什么?” “帮我一起找书。”苏纪略显为难,“那边书太多了,而且像这种专业类的书大多长得大同小异,我怕自己一个人去太费时间,有聂组长帮忙的话应该能快很多。” 付明杰皱眉捋了捋鼻尖,“这……现场这边——” “现场的工作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勘验已经结束,该采集的指纹、脚印都已经采集完毕,我对死者的初步尸检也已做完,可以让人把尸体送回鉴定中心了。”苏纪接过话道。 付明杰想了想,终于松口:“那好吧,这边我会组织人收工。聂倾,”付明杰冲等在一旁的聂倾招招手,叫他过来后嘱咐道:“你陪苏纪回家取书,取完后直接回局里。” “是。”聂倾应得干脆利落。 说完后苏纪就一把拽住他快步走了出去,“队长那我们先走了,会尽快赶回去!” “行,路上小心。”付明杰说这句时只见俩人已经走出十步远,不禁无奈地摇摇头。 而等出了医院大门之后,苏纪就对聂倾说:“你快去吧,我最多能争取到三个小时,你最好抓紧时间,还要记得尽量别让禁|毒那帮人认出你来,不然回头队长这边圆不过去。” “我明白。”聂倾见苏纪似乎没有要上他的车的意思,便问道:“那你呢?去哪儿?” “回家取书啊。”苏纪嘴角迅速掠过一抹无奈的苦笑,“这一点上我可没撒谎。你那边完事之后找我,我们一起回局里。” 聂倾:“……好,多谢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放心。” 顾不上再跟苏纪客气,聂倾此刻已是心急如焚,上了车就直奔盘龙区龙泉街666号——sin夜总会。 余生…… 你千万别出事。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3 中午十二点左右 Chapter 13 聂倾还在路上的时候,sin这边已经炸开锅了。 新任平城市公安局禁毒支队队长秋路新带着第一大队的几乎全部人马,将近四十号人,一路横冲直撞闯进夜总会大门,正要展开搜查时却被从里面晃荡出来的余生给拦下了。 “哟,这是要干什么?拍戏呢?”余生笑呵呵地走到一脸煞气的支队队长跟前,轻松地道:“都别这么急赤白脸的呀,有什么话不妨好好说。” 秋路新看上去不过三十岁上下,个子不算高,气势却很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余生,严肃地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这里的老板。”余生理所当然地回道,又瞥一眼秋路新肩膀上崭新的两杠三星肩章,眼睛便瞪大了些,吊儿郎当的态度也略微有所收敛,双手从裤兜里拿出来道:“哎哟,小店何德何能,竟能让您这样的大人物屈尊前来。请问,市局禁毒支队的秋队长来我这里有何公干啊?” 秋路新闻言眯了眯眼,冷冷道:“余老板,你了解得很清楚嘛。” “哪里哪里,我纯属是撞大运,您这肩上要是再少一颗小星星,我可就没那么容易猜出来了。”余生笑得一脸恭敬,十分客气地说:“市局的各位支队队长里,除了刚由公安部直派下来的禁毒队长是一级警|督以外,其他的最高级别也就是二级警督。您说我要是连这都认不出来,我还能在平城混下去么?” “呵呵。”秋路新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两声,“余老板好眼力,对公安的事情了如指掌。相比之下倒是我们失职了,除了sin的老板姓余之外,我们对你的事可一无所知。” 余生哈哈笑了起来,手又揣回口袋里,耸耸肩道:“一回生二回熟嘛,多打两次交道我还不得被你们查个底儿掉?说说吧,秋队长今天来势汹汹,究竟所为何事?” “余老板既然清楚我是禁毒的,这个问题是不是太多此一举了?”秋路新犀利的眼神如刀子一般扎在余生脸上。 余生权当看不见,依旧谈笑自如道:“您禁毒那是您的工作,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从开业至今从未做过一点违法乱纪的事,该有的营业许可一个不缺,烟酒贩售一律通过正规渠道。所以,请恕我实在搞不懂您到底为什么会找上我。难道是例行检查?那您也得讲究个章程和礼节吧。” “你少在这儿给我打马虎眼。”秋路新一副“懒得与你废话”的表情,眯起眼道:“有人举报,你这里有工作人员向客户提供毒|品和吸|毒场所,余老板对此事难道不知情?” 余生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定定看着他,“秋队长,这么大一口黑锅您可不能随便扣,我没那个胆量接。” 秋路新:“这么说你不打算承认了?” “无中生有,您想让我承认什么?”余生笑得有些冷了,眼角微微上挑,“话又说回来,秋队长,您想进去搜查,有搜查令吗?” “已经向上面申请了,暂时还没批下来而已。”秋路新顿了一秒,态度反而又强硬几分,“不过平城与别处不同,在走|私、贩|毒这方面,是可以由公安便宜行事的。” “哦?我怎么从没听过这种说法。”余生说着抬起右手,轻轻朝身后晃了晃,大厅里立刻走出十来个保镖模样的人,各个身着黑衣,体型精壮。 余生看着秋路新又谦逊地笑了笑,“秋队长,我这里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藏污纳垢之地,我们也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按理说,要配合公安调查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可是有个前提,凡事都得讲规矩。” 秋路新:“听余老板的意思是不想配合咯?” 余生:“配合,该配合的当然配合,只要您把搜查令带来,我一定敞开大门任您搜个开心。但是——” 余生的声音骤然压低,脸上笑意全无,让人不禁觉得刚才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些友善都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秋队长,倘若您没有搜查令就想胡来的话,我这里的保镖可都不是白养的。”余生一字一句地道。 秋路新冷冷一笑,“余老板,何必心虚呢?” 余生淡淡打量着他,“秋队长真该回警校重新学一遍犯罪行为学,您从哪儿看出来我有一星半点的心虚了?”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秋路新浑身瞬间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似乎只要余生再敢反驳一句他就要派人动手。 余生自然不怕他,可正当他准备回击时,视线却突然扫到刚刚冲进大门的聂倾。 余生目光一沉,眼看聂倾要往他身边跑,他便抢先对自己身后的手下大声道:“你们都听到了,今天秋队长是势在必行,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大度一点,就让秋队长查好了。不过秋队长,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你们这样大肆张扬地搜查完却一无所获的话,我一定会让市局给我一个交代。” 秋路新冷哼一声,“算你识趣。”紧接着回头手一挥,“给我搜!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整齐划一的一声答应后,三十多名禁毒干警迅速分散开来,冲向sin内部。 而秋路新仍然冷冷地盯着余生,像在监视他一样,警惕着他的一举一动。 余生却不看他,目光似不经意地投向聂倾那边,看到他已经被连叙拦下了,心里这才松一口气。 刚才幸好没让连叙跟着自己,而是让他在暗处待命。这孩子虽然脾气冲但办事还是十分机警的,他知道聂倾和自己的关系,一旦看见聂倾出现肯定会抢先拦住他,而以聂倾的反应这时也必然不会再冒然上前,肯定会把事态搞清楚了再做打算。 余生虽然不知道聂倾是背着付明杰从现场偷跑来的,但他清楚的是,如果在这个时候让公安局的人看到聂倾和他有牵扯,那对聂倾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现在不能让他靠近。 余生想了想,便把目光绕着整个大厅又转了大半圈,这才收回来看向正对自己谨慎提防的秋路新,轻轻笑了笑,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相信我,我没做不该做的事。” “这话你是在对我说?”秋路新皱起眉瞪着他。 余生撇了撇嘴,“您可真逗。我跟谁说话,那个人一定知道我是在对他说,还用问么?” “哼,希望你不是在自欺欺人。”秋路新用力拽了拽警服。 余生没再搭理他,原地活动了下筋骨,然后头一甩竟自顾自地坐到一旁沙发上去了。 聂倾看着他把众人的视线带到远离自己的这一侧,心下已是一片了然。他明白余生是在替他着想,也明白余生刚才的那句话就是对他说的,为了安他的心。 “你叫连叙,对吗?”聂倾回头问身边一脸凶恶的“小金毛”。 谁知“小金毛”一听见他开口瞬间变成“小炸毛”,恶狠狠地压低声音道:“我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聂倾:“……你随意。我就想问你,余生他真的跟毒|品不沾边是么?” “三哥都说了让你相信他,你凭什么不信?”连叙的眼睛里充满愤怒,看上去很想扑上来活撕了聂倾,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忍着不动手,“你们条子,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你当着他的面说过吗?”聂倾脸上是一种无法跟小孩子计较的无奈。 而连叙却高昂起头,瞪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说过,这句话就是三哥告诉我的。他说了,‘警察没一个好东西,除了三个人以外’。” “是哪三个?”聂倾忽然来了兴趣。 “三哥的爸爸、妈妈,”连叙嘴唇紧紧抿了一下,隔了好一会儿才极不情愿地补充完整:“还有你。” 聂倾心里颇为吃惊,倒不是因为他是余生口中的“好东西”,而是因为连叙这句话中所透露出来的另一个信息。 “余生告诉你他爸妈都是警察的事了?”聂倾看了眼四周低声问道。 连叙顿时自豪地点点头,同时两只蓝宝石似的眼睛不屑地瞥向聂倾,“当然,三哥什么都告诉我。我对他的了解,比你多得多。” “比我多?你知道我跟他从小是一起长大的吗?”聂倾盯着连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跟一个孩子“攀比”这种事,只是不等脑子想出原因话已经先出了口。 那连叙也是个不肯认输的,直接怼回去道:“那又怎样,至少这三年来陪在三哥身边的人是我!你连他眼——” 连叙忽然收了声,聂倾不禁蹙眉问:“演什么?” “不告诉你。”说完这句连叙突然就像被人开了静音一样,再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了,任凭聂倾怎么问都不开口。 聂倾实在拿他没办法,连叙性子有多倔他上回是见识过的,刀架在脖子上都没用。 最后,两个人都不出声了,默默地站在阴影里,看着在大厅中来回走动的禁毒警察们。 搜查进行了大约四十分钟。 就在聂倾已经几乎放下心来时,却忽然听到从电梯间那边传来一声响亮的喊叫:“队长!找到了!” 聂倾身体猛地一震,而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余生也在霎那间一跃而起。 “队长你看!这是在六楼一个包间的沙发垫下发现的!”两名警察抬着一个大号旅行袋快步走了过来,然后将东西放在秋路新面前。 聂倾隔这么远都能看到那袋子里面装的都是一袋袋烟盒大小的白色粉|末状物质,心脏仿佛瞬间空了。 而此时秋路新的脸上却终于“拨开迷雾见太阳”。 只见他露出一个属于胜利者的微笑,对刚刚走近的余生投去鄙夷中又带点怜悯的一瞥。 “余老板,‘棺材’我给你摆在这儿了,现在你总该掉眼泪了吧?”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3 下午一点左右 Chapter 14 塑料包装的袋状物里,白色的粉|末在天花板吊灯明晃晃的灯光下显得十分刺眼。 余生快步走到这个大号旅行袋跟前,面沉如水地定定看了几秒,忽然屈膝蹲下。 四周顿时响起一连串子弹上膛的“咔嗒”声,禁毒警察们的枪口都对准了余生。 “余老板,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秋路新朝他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余生没有抬头,仍然认真地盯着那些小塑料包装袋,过了大约十来秒后他突然轻轻“咦”了一声,从旅行袋中拿了一小袋东西出来,放在手上掂了掂,又凑到鼻尖嗅了嗅,然后终于抬起头看着秋路新,脸上略带嘲讽地道:“秋队长,你们公安的这些警察,出任务前都不需要经过培训吗?” “你什么意思?”秋路新瞳孔猛地一缩,目光瞬间凛冽起来。 余生状若无奈地摇摇头,把自己手里的那包东西递向秋路新,站起来道:“您自己鉴别一下,这到底是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想耍什么花招。”秋路新冷冷地看着他不肯接。 余生摊手一笑,“事到如今我能耍什么花招?你们一共三十七个枪口对着我,我还能学孙猴子翻到天上去吗?秋队长,东西是你的人搜出来的,那你好歹该负责搞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你想要的。” 秋路新听着不由冷笑,“有些人就是死鸭子嘴硬。”说完他劈手夺过余生手中的包装袋,放到鼻子底下一闻,脸色忽然变了。 仿佛是不太相信自己刚才的判断,秋路新又把塑料袋撕开一个小口,用小拇指伸进去沾了一些粉|末出来,再次闻过后脸色就变得格外难看。 “怎么样秋队长?闻出酸味儿来了吗?”余生站在秋路新对面笑得一脸幸灾乐祸,挑衅似的说:“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一袋可是居家炒菜做饭必备的利器——食盐同志。如果您喜欢,我可以把这一整袋都捐给禁毒队。” “余老板,只靠气味就下结论,太武断了吧。”秋路新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看得出眼底已有些意兴阑珊的意思。 余生往后退了几步,冲周围一众警察做了个“把枪放下”的手势,调侃道:“各位,你们先别急着闹出人命,都自己过来看看、验验,每一袋都不要放过,检查清楚了,还请各位大哥务必还小店一个清白。” 禁毒警们仍举着枪一动不动,都等着听秋路新指示。 片刻后,秋路新终于开口:“给我把袋子打开一袋一袋验。” “是!” 警察们纷纷行动起来,把旅行袋里的小塑料袋全部倒出来开始分批检查,不过还有十个人依然保持举枪警戒的状态,严密监视着余生和夜总会里其他人的一举一动。 而余生这会儿倒似乎已经彻底放松下来,嘴里轻轻地吹着口哨,听不出是什么歌但调子很悠扬,感觉他要是再“没事走两步”,看上去就像要去度假了一样。 一刻钟的工夫,旅行袋内所有白色粉|末的包装都被检查清楚。 有食盐、糖、味精,甚至还有糯米粉。 然而属于禁毒支队关心范围的那些东西,一包都没有发现。 秋路新铁青着脸朝身后一扬手,所有的枪都退了子弹,保险重新打开,回复安全状态。 “秋队长,看来您是掘出来一口棺材把自己给填里头了,这可真是——啧啧,让我怎么说呢——怎么说都不好听啊。”余生把手支在下巴旁边鼓了鼓掌,看神情十分愉悦,“本来还说如果没查出什么就要让市局给我个交代,但是现在嘛,看你们已经够狼狈了,我这个人不喜欢落井下石,就到此为止吧。” “余老板难道还希望我说声谢谢?”秋路新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余生则大度地摆了摆手,“不必,只要您今后能对我们高抬贵手,我就感激不尽了。”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秋路新冷冷地说,“我送余老板一句话,不要得意忘形。” 余生点头微笑,“礼尚往来,我也还您一句,别得寸进尺。” “既然话不投机,那咱们今后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秋路新眼睛往地上一扫,“给我把这堆东西都带走,送回技术处再全部化验一遍。余老板应该没意见吧?” “当然,您请随意。”余生笑了笑,“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禁毒队里既然缺,我哪有不孝敬的道理。” “带走!”秋路新不再跟他多话,见所有塑料包都被装起来后就大吼了一声,率先调头走出sin的大门。 “秋队长慢走,不送。”余生远远地补上一句,似笑非笑的眸子里温度渐渐降了下来。 “你这回算是彻底把他给得罪了,往后行事更要小心。”聂倾这时走到了余生身后,低声说道。 余生转过身看着他,忽然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勾住他的肩膀道:“阿倾,没什么可小心的,难道你还不相信我么?我行得正走得端,不怕被他抓住把柄。” “防人之心不可无。”聂倾忽然抓住余生的手腕,将他拉近自己,几乎是贴在他耳朵上说:“你这次是不是被自己人算计了?” “算计谈不上,我觉得更像是场拙劣的恶作剧。”余生轻轻在他耳边笑,“如果真想算计我,用真货不就好了。” “你别不当回事,这种事情能做一次就能做下一次,你考虑过自己的处境么?”聂倾紧蹙着眉头道。 “阿倾,你担心我?”余生笑得愈发明显,下一秒更是当着sin众人的面在聂倾侧脸上亲了一口,趁他发愣的工夫迅速耳语一句:“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接着余生从聂倾身边走开,冲一脸羞愤难抑的红脸小金毛招招手,“小叙,过来。” “……三哥。”连叙的脚步就像被粘在地上,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他边走还边将恶狠狠的目光不断射向聂倾,好像多这么坚持一会儿就能直接把聂倾送上西天一样。 余生瞧着好笑,等他走近了才道:“你现在需要针对的对象另有其人。” “三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连叙立刻回过头来认真盯着余生。 余生朝地上残留的白色粉|末痕迹瞥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微微冷下来说:“我是说,造成今天这种状况的人,现在就在这里。我需要你帮我盯好了,在我等下指出来的时候,别放跑了他。” 连叙闻言神色一凛,周身瞬间散发出一种肃杀之气来,往余生身前一站,目光冰冷地扫向四周,“三哥,交给我吧。” “嗯。”余生放心地拍拍他,目光在大厅里沉默地扫视着,过了十来秒后忽而轻笑道:“汧汧啊汧汧,哥哥对你不好么?” “什么?!”连叙最先震惊地喊了出来,而紧接着四周也是一片哗然。 余生若无其事地原地踱了两步,然后停下,抬起头定定看向眼前的某个方向,目光淡淡的,“汧汧,大哥一直都教导我们要‘好汉做事好汉当’,如果是你做的不妨大大方方认了,我们给彼此都节省些时间。” “三哥说话一向讲求逻辑和证据,怎么现在也开始用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了?”人群中传来一个动听的女声,清脆的高跟鞋声“嗒嗒”敲打在地板上,一位身着墨锦鸢色卐字纹旗袍的女子款款走出,直到距离余生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聂倾一看稍感惊讶,他认出来这名女子正是之前领他跟罗祁去地下一层酒吧的那位。 余生这会儿仍是淡淡笑着,看着她道:“我并不是毫无根据,只是合理推断。汧汧,明人不说暗话,你在sin的位置仅在我之下,一旦我出事,你就是下一任负责人。按照最大受益人理论来推理,我怀疑你难道不自然吗?” “三哥还是那么直接。”元汧汧优雅地掩口笑笑,“不过我就喜欢三哥这样。” “哥哥我也喜欢你这样天使容貌、蛇蝎心肠的女孩子。”余生说着冲她抛了个媚眼,聂倾看见嘴角不禁抽了抽。 “三哥取笑我了,‘天使容貌’不敢当,‘蛇蝎心肠’形容得倒还贴切。”元汧汧莞尔一笑,忽又缓步上前,对余生伸出手掌柔柔笑道:“三哥,把大哥给你的权限卡交给我吧。” 余生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看来你已经承认今天的事是你在背后搞鬼咯?” 元汧汧朱唇轻抿,点点头,“是我又如何?三哥,你仔细看看,现在大厅里面的人除了你的小忠犬以外,还有谁是站在你那边的?” 连叙:“你——” “呀……”余生环视一圈,将连叙从自己身前拨开,随即仿佛十分遗憾地叹气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说好的誓死追随呢?” “追随并没有错,就怕追错了人。”元汧汧说着目光却落到聂倾身上,意有所指地道:“三哥,我们虽是正经买卖,但要是内部有人跟公安过往甚密,那我们心里也踏实不了。大家出来不过都为混口饭吃,谁也不想因为领导者的一时冲动断送了自己的饭碗,你说是吧?” “哦——”余生拖长了音,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原来症结在这。” “没错。”元汧汧拢了拢垂落在耳际的发丝,又朝余生逼近几分,高耸的胸部几乎要碰到余生前胸,姣好的面容上笑意明灭,轻轻道:“三哥,看在我们毕竟兄妹相称一场的份上,今天我不打算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要你肯乖乖离开。反正你的心都在那位帅警察的身上,何必委屈自己待在这里?你可要想清楚了,自古黑白不两立,如果你选择留下的话,将来总有一天你们两个会站在无法回避的对立面上。到时候你死我活,不觉得伤心么?” “呵呵,汧汧真是体贴,连理由都帮哥哥想好了。”余生歪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片刻后又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倘若我今天就这么把权限卡交给你,等回头大哥问起来你又该怎么解释?我该怎么解释?你觉得大哥会这么简单地放我离开吗?” 元汧汧听后笑了,“三哥别欺负我没见过世面。你有公安局局长的儿子、公安厅常务副厅长的侄子作为相好的,后台硬得都可以去金三角叫板了,你还怕大哥能把你怎么样吗?至于我这里三哥也不必担心。大哥处事向来灵活,能者居上。一旦你走了,难道大哥还能找出一个比我更适合的人选来接管sin吗?” 余生听着不断点头,末了还颇为赞赏地拍了两下手,放开声音表扬道:“不错不错,汧汧,长进不少嘛。既然你考虑得如此周全,那我也不是不放心把权限卡交给你。喏——” 余生说着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张通体黑色的芯片卡,元汧汧看见后眼睛瞬间一亮,立刻伸手捏住卡的另一端,而余生却还不急着放手。 “汧汧,别这么着急,听我把话说完。”余生一双桃花眼弯出迷人的弧度,手上看着一点劲都没使,但元汧汧却觉得那张卡像被铁钳钳住了一样,死活拽不出来。 余生拿着卡,表情翻书似的骤然变得严肃起来,声音里也凭空多出三分冷峻之意。 “汧汧,今天我可以把卡给你,但是你记住,从你拿走卡的那一刻起,sin里的一切人员事务就都与我无关了。往后无论这里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插手,你也别来找我——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别来找我。大家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谁都别过界。否则的话,别怪我不顾昔日情面。” 余生眼睛定定看着元汧汧,说完这番话后停顿两秒,又缀一句:“小叙跟我走。” “没问题。”元汧汧痛快应道,下一秒忽然感觉手上一松,原来是余生放了手。 “卡你收好了,元老板,祝生意兴隆。”余生说完就转身一手抓住连叙,一手搂上聂倾,大步朝门口走去。 聂倾扭头看着他,神情稍有些复杂,问道:“就这么走了?” “走了!”余生干脆地答道。 聂倾:“不需要收拾东西?” 余生:“没什么好收拾的,我值钱的家当都在身上。” 聂倾:“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把权力交出去?那会儿你跟她小声说话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余生:“这算什么狗屁权力,不就是家小破夜总会么,我还稀罕这个?” 说完后余生又狡黠地笑起来,松开抓着连叙的手,双手揽上聂倾的脖子道:“阿倾,我这次被自己人驱逐可是因为你,你今后是不是应该对我负责啊?” 聂倾闻言停下脚步,扶住他的腰后凝神看着他,却见余生的眼睛里澄澈一片,不染丝毫杂质。 他是故意回避了自己刚才那个问题,还是刚好忘了回答? 有什么怕他知道的事情么? 要不要……再问一遍? 聂倾审视地看着余生,同时也矛盾地问着自己。可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点了下头当作回答。 “你答应要对我负责了?!”余生却忽然兴奋,抱住他的脸用力在嘴上亲了一口——“嚒!” “咳——”一旁的连叙被自己的唾沫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聂倾按住仍然躁动的余生,沉默良久后终于认真地问出一句:“余生,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已经脱离出来了吗?” 余生眨眼笑了笑,“不然呢?” 聂倾:“我希望你没有骗我。” “……如果你觉得我在骗你,刚才要负责的话我可以当你没说过。”余生的手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从聂倾的脸上拿开,又无从着落地握在身前。 聂倾看到他眼底受伤的神情是真真切切的,心脏忽然就抽疼了下。 他怀疑他,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刚才在sin发生的那一幕,在聂倾看来很像是余生为了名正言顺地离开那里而和手下人合演的一出戏。 可是有这个必要么?如果说他离开sin的目的是为了留在自己身边,那他即便不这么做自己也不可能推开他。再说,他接近他又能有什么好处?陪他一起到处看尸体?还是陪他一起通宵跑线索?这些事对他而言会有吸引力吗? 聂倾开始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事实上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从小到大,任何事只要余生开了口,聂倾就没有不答应的。 所以,为了让他做什么而演戏这种行为,根本毫无意义。 聂倾想到这里不禁微微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多疑感到抱歉,因而主动吻了下余生的额头道:“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会有事瞒着我,但你不会骗我。” “阿倾。”余生闭上眼睛轻轻微笑,“谢谢——唔……” 在说出更多的话之前,两个人的唇齿已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了。 连叙:“……” 请问……你们真的看不见我吗??? ※※※※※※※※※※※※※※※※※※※※ 注: 1文中余生提到“闻出酸味儿来了么”是因为一般的海|洛|因经过提纯处理后,会残留一点点酸味。 2汧——这个字,读音是qian,一声。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3 中午十二点左右 p.s.在这里再多说一句~~~(虽然明知是作死但还是得说~~_(:3ゝ∠)_) 就是这次这篇文的节奏和风格大家看到这里应该多少也有个了解了,说实话,这文可能不太适合一章一章追着看,因为前期的剧情是比较散的,到后面才会逐渐收拢,但这样的话前面看上去就会有点断断续续的感觉~~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很容易看得莫名其妙。。。 所以,在这里建议已经有这种感觉的小伙伴,可以选择囤文。。。。_(:3ゝ∠)_ 你们可以一周看一次,或者两周看一次,或者一个月看一次,或者干脆等完结~~~【当然这大概要费点时间~~~~ 其实这次发文之前就做好心理准备,就算没点击没留言也一定会认认真真更完,当成是一种尝试,把自己想写的故事和人物完完整整地写出来。 这回的目标就是:等文章彻底完结的时候,我自己从头到尾看一遍,会觉得“啊这个故事还不错!有清晰的逻辑和能够打动人的剧情!把这篇放在专栏里不怕被人看,也不会被自己当成黑历史!”这样我就满足了!~(≧▽≦)/~ 嗯话说这么多其实中心思想就“一”句——这文节奏太慢了!!!一章就写俩小时!!!字数二十万,文内才七天!!!你们急吗???急得话就攒攒昂!!!23333333333333 么么哒!!! Chapter 15 一起走到停车场时,聂倾扭头对余生说:“阿生,我现在得去临湖庄园接书记,然后跟他一起回局里。今天我过来找你的事队长还不知情,是书记帮我打了掩护。你跟连叙先去我家可以吗?” 余生满脸都写着“你终于又这么叫我了我好开心”,点点头道:“没问题,我等你。” “嗯,我会尽快。”聂倾说完想到至今为止的三起命案,下意识地按了按太阳穴。 余生见状便知道他在操心什么,略一思忖,说道:“阿倾,如果你信得过我,晚上不妨把案子的相关信息带回来给我看看,我们俩一起研究可能会有新发现。” “你知道这不合规矩。”聂倾看着他。 余生露出一个坏笑,“从小这破坏规矩的事你做的可比我要多,现在装什么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再说了,是规矩重要还是破案重要?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凡事都可以变通嘛。” “你总有理。”聂倾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拍拍他,“我该走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样一个优质劳动力闲置着的。” “得令!”余生灿然一笑,搭住连叙肩膀又冲聂倾挥挥手,“你快去吧,别让小苏纪久等了,我俩也开车走。” “好,路上小心。” 说完聂倾就先上车了,余生目送他开出院门后才朝自己的黑色宾利走去。 “三哥,我们真的要这么离开吗?万一被大哥知道了……”连叙握紧双拳,头也低了下去。 “大哥知道也没什么,是他让我便宜行事,我照做而已。”余生看看他,“小叙,如果你觉得害怕,现在可以回去,跟着汧汧。” “我不回去!”连叙顿时急了,“三哥,我不怕自己会怎么样,我是担心你——” “我知道。”余生看着他温柔地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头顶,“谢谢你,但是不用替我担心。任何事都有应对之法,没什么好怕的。” 连叙微微发怔,望着余生深邃而沉静的眼神,心里好像忽然就踏实下来。 等了片刻后他说:“三哥,我听你的。” “乖孩子,”余生又揉了揉他头顶的金毛,忽然忍俊不禁道:“不过既然说要听我的,有件事你得先答应我。” “三哥你说!无论什么我都在所不辞!”连叙一副肃然起敬的模样。 余生点了下头,清清嗓子道:“小叙,以后对聂倾友好一点好么?现在你一见他就跟有杀父之仇似的,那眼神我看着都害怕。” 连叙:“……” 余生:“不答应?” 连叙:“……答应。只要是三哥的要求,我都会照做。” “那就好,今后看你的表现了。”余生似乎强忍着哈哈大笑的冲动,转身招呼着连叙上车,“走吧,回家。” “……是!”连叙快步跟上。 而元汧汧这时就站在sin三楼的窗户边上看着他们,一直看到他们离开,嘴角才微微溢出一丝笑意。 “三哥,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 聂倾去临湖庄园接上苏纪之后,二人就直奔市公安局。 路途中,苏纪坐在副驾驶座上,聂倾开着车,从余光里看到他眼角微微泛红,不免有些心疼。 人走茶凉,物是人非。 偌大的别墅里再没有一个亲人,回到那里只能睹物思人,他肯定很不好受。 “书记——” “聂倾。”聂倾正想开口安慰苏纪却被他打断,“你刚才说余生不再是sin的老板了?” “嗯……”聂倾沉吟着点了点头。 “那他今后有什么打算?”苏纪问。 “不知道。”聂倾想了想,“其实以他的能力,能进刑警队帮忙办案是最好的。我学的东西比较广,但余生学得深。他对痕检和犯罪行为方面的研究要比我深入很多。” 苏纪听着微微点头,“之前听你说过,确实如果他能来帮忙就好了,就是怕过不了付队那一关。有对策吗?” 聂倾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对策有是有,可余生未必会同意,我自己也没想好。” “你是指直接找聂局长批准这条路?” 聂倾点了下头,“找我爸说说估计没多大问题,但那样一来他就会知道余生已经回来了。我爸妈一直把余生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对于他这三年多的去向,我可以暂时忍着不问,但他们就不好说了。尤其是我妈。” 苏纪:“只是问问应该还好吧,你是不是还有其他顾虑?” “书记。”聂倾叫了他一声,接着却轻轻叹了口气,“算了,先不说这个了。” 苏纪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转过脸没再出声。 而聂倾也陷入沉默当中。 有些话他难以启齿,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还不如不开口。 其实连聂倾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他心里对余生这些年的经历是心存疑惑的。余生不肯说也罢,即便他真的肯告诉自己,聂倾恐怕也不会全信。他到底都去过哪些地方、做过哪些事情、认识了哪些人,聂倾在心底已经做了最坏的预期。 聂倾认为自己可以包容余生的一切,但是对其他人可能会有的看法却没有丝毫把握。 特别是自己那个当局长的爹,他会不会逼余生说出真相?会不会派人去调查他?会不会从此以后都用怀疑的态度来面对他?这些问题聂倾都无法作答。 至少,他要先让自己弄清楚了,然后才好去说服别人。 聂倾想到这里又是一声叹息。 “到了。”苏纪这时忽然用手指了下前方,正是市局大门,“回回神。” 聂倾嗯了一声,到门口刷卡进入,停好车后就跟苏纪一起前往刑侦支队。 “组长!”罗祁一直在朝门口张望着,所以最先发现聂倾,连忙冲了过来对他说:“组长、苏主任你们终于回来了!我们这边调查有了新进展——” 聂倾:“什么进展?慢慢说。” “新进展就是——没什么进展……”罗祁说完这话就耷拉下脸,眼看聂倾瞬间蹙起眉头,苏纪也不动声色地扬了下眉,他便一脸沮丧地翻开自己的笔记本说:“不是我说话喜欢大喘气……是真的就是这样……” “我给你一分钟时间把情况说清楚。”聂倾淡淡看着他。 罗祁赶紧点头:“我说我说!是这样的……组长先前不是让我去调查宁河小区的监控录像么,我去查过了,上面显示白彰从昨天上午十点四十分离开小区之后就没再回去过,而慕西泽则是在昨天下午两点二十分出去,晚上八点零七分回来,然后一直到今天早上八点五十二分之前都没再离开小区。” 聂倾略微点头,看见朱祖伟和刘靖华也过来了,便问道:“医院接到的那个匿名电话查了吗?监控情况呢?” 刘靖华手里拿着一盘录像带,“都查了,但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那个匿名电话应该是通过网络电话打来的,用的是代理ip地址,很难进行追踪。而医院的监控录像也看不出任何异常,从昨晚九点到今天凌晨三点之间太平间门口没有显示出有任何人接近或离开,我担心是有人对监控录像动了手脚,就把这一段截取出来,准备送到技术处做鉴定。” “辛苦了。”聂倾走回自己位置上,对苏纪说:“书记,你先去解剖室,我随后去找你。” 苏纪:“想让我等你来了再开胸?” 聂倾:“嗯,我想看看。” “行。”苏纪说完就转身走了。 聂倾坐下后看了几眼罗祁给他拍回来的宁河小区的照片,从中挑出一张带有围墙的来,问:“这就是小区的院墙?” “没错,高两米,上面扎着碎玻璃,还围着高压电线,小区的保安告诉我根本没人敢从这上头过,所以他们小区连续两年都保持着‘零偷盗’的纪录。”罗祁迅速说道。 “你试过吗?真的过不去?”聂倾抬头看着他。 罗祁年轻的脸顿时垮下来,“组长……那可是高压电线啊……你都不心疼我么……” 聂倾被他一副可怜相给逗笑了,无奈道:“随口问一句,你怕什么?” “我怕你真让我去试……”罗祁小声嘟囔一句,见聂倾看他,忽然又正襟危立道:“但是如果组长有令,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刘靖华、朱祖伟:“噗——” 聂倾笑着摇摇头,把照片重新整理好装进档案袋里,对罗祁说:“这些我今晚带回去再仔细看看,另外你把这两天现场拍摄的所有照片也整理一份扫描件发给我,苏院长的验尸报告等队长看完就放到我桌子上,有用。” “哦好!保证完成任务!”罗祁说完“啪”地给聂倾敬了个礼。 旁边刘靖华都快笑到桌子底下去了,朱祖伟撑在聂倾椅背上也是“哈哈”的,聂倾看着自己队里这只“活宝”,没忍住在他脑门上点了两下,“多做事,少说话。” “哦……”罗祁应完就看到聂倾准备去解剖室,他忙又跟了上去,压低声音问聂倾:“组长,你把这些资料带回去是为了让余老板看吗?” 聂倾脚步顿了一下,“我刚说什么来着?” 罗祁:“……我知道,我会少说话……就是有些担心,你这么做万一被队长知道了会不会发飙啊?” “能瞒一天是一天。”聂倾虽未明确回答,但这句话已经算是承认了。 罗祁表情更加纠结,又跟着聂倾走了好几步才说:“要不这么着,组长,局里面扫描仪使用一次都会留下记录,回头万一有人问起来不好说。不如我用自己的手机拍照给你发过去,清晰度肯定没问题,也是彩色的,你说行吗?” 聂倾站定后回头看着他,“那样你不嫌麻烦么?” “当然不!为组长服务,天经地义!”罗祁也不知怎么想的,说完还在胸前郑重地比划了个“十”字。 聂倾见状便不再推辞,毕竟他也觉得罗祁说的这个办法操作起来更为稳妥,因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辛苦你了,多谢。” 罗祁顿时一脸骄傲地站得比电线杆还直。 聂倾对他笑笑,示意他先回去,自己则继续往法医解剖室走去。 太平间的监控录像很明显出了岔子,如果苏纪能确定准确死亡时间的话,他就可以让技术处有的放矢地着重检查。 但愿,尸检能给出一些有用的线索来。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3 下午两点左右 请组织放心,余生他真是主角,等我把他俩鼓捣到一块儿去之后~~~~他的戏份就多了!!!_(:3ゝ∠)_ Chapter 16 听见敲门声时,余生正跟连叙坐在聂倾家的地毯上打“双人版”斗地主。 “阿生。”聂倾在门口轻轻叫了一声,余生立马从地上翻了起来,冲过去把门打开:“阿倾——诶?” 他没想到居然在聂倾身边看见苏纪。 苏纪的视线跟他对上后先客气地点了下头,“余生,又见面了。” “是啊,没想到这么快又见着了。”余生笑了笑。 聂倾见余生还挡在门口就对他说:“今天叫书记来是想三个人一起商量一下案情,具体情况进屋再说吧。” “好啊,请进。”余生往里让了一步,手臂张开,俨然一副主人翁的架势。 聂倾对他这种类似于“宣告主权”的行为感到既好笑又无奈,怕苏纪尴尬就先上前把余生给提溜开,结果苏纪一进门就正面撞上两束充满敌意的目光,还不如有个余生挡在中间比较好。 “请问这位是?”苏纪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精致的混血小金毛,不太明白自己是哪里招惹到他了,脸上稍有些莫名其妙。 聂倾感觉脑仁在隐隐作痛,知道连叙不会听自己的话,只好看了眼余生,“你来介绍吧。” “小叙,别这样,都是朋友。”余生搭着聂倾的肩膀冲连叙笑笑,接着又对苏纪说:“这孩子是我的人,叫连叙。他就是性子稍微暴躁了些,别见怪。” “没关系。” 苏纪说完看见聂倾把刚才手里提着的资料都放在沙发上,就自己脱了鞋从木地板上走过去,在地毯上那一堆摊开的扑克牌旁边坐下,开始把资料分门别类地摆出来。 聂倾示意余生也先过去坐下,余生却不听,跟着他到厨房里洗杯子倒水,这时才发现原来苏纪在聂倾家也有专用的杯子。 “阿倾,小苏纪这个杯子好像比我那个好看……”余生从身后抱住聂倾,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盯着他手里的东西说。 聂倾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嘴角,淡淡道:“你要是喜欢这个,就拿你那个跟他换好了。” “我才不!”余生赶紧把自己的杯子护在手里,有几分自豪地说:“我这可是你特意送我的情侣杯!” “你想多了。”聂倾洗完一个杯子甩了甩手上的水,还残留的水珠直接顺手抹在余生脸上,忍着笑道:“我买的时候人家说买两个打七折,单买一个不打折,我就买了俩。” “……”余生被抹了一脸水,配上他此时的表情就像刚哭过一样,“阿倾……是特意买给我的吧?” 聂倾终于忍不住笑了,在走出厨房前捞过他迅速朝唇上啄了一口,然后推开道:“行了,马上要干正事,别闹。” “哦,可是你忘了给小苏纪加茶叶。”余生指指他手中的杯子。 聂倾摇摇头,“不是忘,书记胃不太好,所以尽量不让他喝茶。” “噫……”余生撇了撇嘴,“你还无微不至了。” 聂倾就当没听见,出去后把水都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看到苏纪已经把所有资料都摆开放好了,就扯过余生一起坐到地毯上,然后抬头问门神一样守在一旁的连叙:“你要参加吗?” 连叙不理他,只看着余生。 余生无所谓地冲他笑了笑,“你随意,不想待了先去我那儿也行。” “我等三哥一起走。”连叙说完这句话总算不再站着,而是上了地毯绕到余生身后盘腿坐下。 苏纪看了眼聂倾,聂倾对他轻轻摇头,余生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他们二人之间打转,接着忽然将双手“啪”的一声拍在身前的档案袋上,正色道:“开工吧。” 聂倾点点头,“我们先说今天这起案件。这些是从现场拍摄的照片,这两个是死者个人信息的整理还有报案人与相关者的笔录。阿生,你先看看。” “好。”余生从他手中接过资料,大致翻过一遍后又拿起现场照片细细端详起来。 过了大约半分钟,只听他忽然“咦”了一声,指着其中一张死者面部的近照问:“你们的人去现场之后有替死者擦过脸吗?” “没有,怎么了?”聂倾问。 余生轻轻“嘶”了一声,又对着照片看了两眼才道:“我也说不好,但我总觉得死者的脸像被人有意擦拭过,非常干净,而且头发也被梳理得很整齐。” 聂倾听完沉思了一会儿,“脸干净、头发整齐,这也可能是他自己整理的,你为什么认为是别人做的?” “他自己八成不可能。”余生抽出另外一张照片递给聂倾,用手指在上面点了点,“注意看他的卫衣袖口还有牛仔裤的裤脚,都有些发黑了对不对?还有他的运动鞋,黑白相间的条纹都快变成黑灰相间了,可见他平时洗得不算勤、也不太认真。像他这样一个人应该对个人卫生不是很讲究,所以我认为,他从昨天上午十点四十分离开家到晚上遇害的这段时间里,应该不会特意找地方整理过自己的仪容仪表。” “那有没有可能是,他在遇害前去见了一位比较喜欢的女性?所以才会特意梳洗?”苏纪在旁边问了句。 余生不由一哂,“如果都能想到特意梳洗,那他干嘛不换身更体面点的衣服?穿着这一身去见人,不是等着人家把他当成□□丝么?” “可这样一来就很奇怪,究竟谁会替他做这种事?”聂倾蹙起眉头,“难道会是凶手?” “我觉得极有可能。”余生说完见聂倾和苏纪都看着自己,便继续道:“你们来看尸体的形态——死者平躺在地上,双目闭合,面容安详且十分干净,额发整齐,双手平放于身体两侧,胸口处的伤口无明显喷溅状血迹。再看看四周,太平间内没有发生过搏斗打击的迹象,死者就躺在正中央,乍一眼看上去谁会认为这是非自然死亡?” 聂倾:“你是想说,将死者放在这里的人,对死者似乎有一定的感情?” “没错,不然根本不必要这么麻烦,只要把自己的痕迹清理掉就可以了。”余生撑起侧脸,问:“死者身边关系比较近的人你们都调查过了吗?” “查过了。但是因为死者生前的人缘不是很好,所以到目前为止只查到他的室友。”聂倾有些严肃地说。 “室友?”余生想了下,“哦,叫慕西泽的那个。”他说着把刚才聂倾递给他的笔录又拿了起来,边看边念道:“‘嫌疑暂时排除——因在案发时有监控录像证明未离开过小区。监控录像仅覆盖小区出入口,但小区院墙上有高压电线围绕,墙头嵌有碎玻璃,一般人无法翻越。’一般人……那也就是说,还是有人可以翻越咯?” “不好说,我派自己手下兄弟去侦察过,至少他回来后跟我反应的确翻不过去。”聂倾说得不置可否。 余生听得将信将疑,“你手下那个小兄弟身手如何?跟你我比呢?” 聂倾想了想,“五到六成。” “噫……”余生一脸嫌弃,“明天我们亲自去一趟吧。” “好啊。”聂倾也正有此意。 “对了,死者昨天在被害前的行踪查出来了么?”余生又问。 聂倾点了点头,可神情却没显得轻松,“他昨天离开家后就直接去了公司,之后从中午十二点半到晚上八点十分之间一直待在公司里面加班,晚上八点十五分离开公司,在那之后的行踪我们就不清楚了。” 余生:“从他家到公司需要多久?” “坐公交车需要四十分钟,打车的话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聂倾说完后,停顿两秒又补充道:“据慕西泽说,白彰通常都是乘坐公交车上下班,公司和家‘两点一线’,很少会去其他地方,也没什么人可见。” 余生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既然他很少去别的地方,那我们可以先假设他在昨晚加完班之后依然搭乘公交车回家——可是他却没能回到家——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还是他正常在家门口下车,却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办法回到小区……” “余生,”苏纪这时忽然插了一句,“在你们继续讨论之前,要不要先听我把验尸的情况说一遍?” “那敢情好,”余生抬起头笑笑,朝聂倾瞄了一眼问:“你已经听过了?” 聂倾:“嗯,他解剖尸体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余生闻言便扬起眉梢长长地“哦”了一声,继而转头对苏纪说:“那有劳了。” 苏纪点点头,开口道:“经过检验,已经确定死者左胸上的伤就是致命伤,因利器直接刺中心脏导致的失血性休克死亡,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一点至今天凌晨十二点之间。不过,有一点很奇怪,我发现死者胸口处的伤口是由两种利器造成的。” “两种?”余生稍有些吃惊,“能确定是哪两种吗?” 苏纪:“嗯,如果我的推断没错的话,最初的致命伤是由7号手术刀柄装载11号刀片刺入造成的,而第二个刺创,则是在死者心脏停搏之后,用折叠刀一类的刀具覆盖刺入形成。两种利器都存在刀柄刺入体内的现象,但是因为折叠刀的刀刃宽度和刀柄直径都比手术刀的要大,所以在解剖之前我们只能看出一处创口。并且,由于第二种利器刺入时死者已经死亡,因而我们没有在创口边缘发现生活反应。” “可是既然第一个刺创被第二个刺创所覆盖,你又怎么能准确推断出第一种凶器是什么?”余生好奇地问。 “看图说话吧。”苏纪从装有尸检报告的档案袋中取出解剖时拍摄的照片,给余生指道:“不同种类的凶器造成的刺创道是不同的。相较于比较常见的3号和4号手术刀柄,7号刀柄的形状要更独特一些,因而留下的刺创道也颇具代表性。折叠刀虽然刀刃较宽,但是刀片厚度却还没达到能够覆盖7号手术刀柄的程度,所以在解剖之后就可以看出在创道中部留有一半圆偏窄、一楔形长直两个形状的创口。” “厉害了我的小苏纪!”余生猛地在苏纪肩上拍了一把,赞叹道:“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苏纪被他拍得轻轻咳嗽,脸上有些泛红地道:“职责所在而已。还有,你年龄比我小。” “所以呢?”余生忍不住笑起来,“我手底下有一批比我年长的都得管我叫‘三哥’,这跟年龄没多大关系。不然的话,每次叫你‘素鸡’我都觉得饿,你说你怎么取个这么接地气的名字?” 苏纪:“……我妈姓纪。” 余生:“啊……抱歉。” “没事。”苏纪对他淡淡笑了下,照片又在三人之间一张张摊开,按照解剖的顺序,一点不乱。 聂倾把余生从苏纪身边拽了回来,让他贴着自己坐下,然后说道:“既然凶器已经基本确认,我们就来想想凶手到底为什么要在死者死亡之后进行二次刺入。另外我刚才还想到一点,对于心脏被刺中而造成的失血性休克死亡的死者来说,现场的表现实在太干净了。这一次和之前苏院长的案子还不太一样,伤口周围没有检测出可疑的残留物,现场及附近也未发现可用作遮挡物的物体,而太平间内除死者躺着的地方以外竟没有发现任何血液反应,这些都太不符合常理。” 聂倾一口气说到这里,微微顿住。 余生已经猜出他要说什么,见他停住便主动接过话音道: “所以,要么是凶手把遮挡物带离了现场,要么,太平间就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对吗?” 聂倾看着他,慎重地点了点头。 “……这案子,越查越复杂了。” 苏纪默默地叹了口气。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3 晚上十点左右 今天认真数了下存稿,发现差不多8~10章一天的节奏~~_(:3ゝ∠)_嗷我真是好棒棒并不想给自己鼓鼓掌。。。。。。。ojz Chapter 17 夜色沉沉。 从没有被窗帘遮挡的飘窗看出去,外面一片漆黑,连星光都看不到半点。 房间里却是灯火通明。 聂倾已经又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余生嫌喝茶不过瘾,去厨房冲了一袋速溶咖啡端过来,只有苏纪还心平气和地喝着杯子中的温开水。 “我认为,刚才阿倾所说的有关犯罪第一现场和第二现场的推断很有道理,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先确定死者究竟是在哪里被人杀害的。”余生说完就用舌尖蜻蜓点水似的沾着咖啡喝。 聂倾轻轻抿了一口茶,“我们现在手里掌握的线索太少了,很难确定案发第一现场在哪儿。在我看来,突破口就在那个匿名电话和医院的监控录像上,如果能查出是什么人、在哪里动的手脚,所有问题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可是匿名电话的来源,技术处到现在都没有给出答复吧?”苏纪用双手手掌夹住玻璃杯缓缓滚动着,“监控录像暂时也没有发现问题,万一最后无所收获,我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无所收获么……”聂倾沉吟道,“要是这两个线索都用不了,我们就只能从凶手的杀人动机和他对死者的情感上着手调查,死者身边的人,除了慕西泽以外还要再仔细排查一遍,把他的人际关系都理清楚。另外,慕西泽那边也不能放松警惕。我总觉得那个人没有他看上去那么简单,即便他跟白彰的死没有关系,在案子被破之前,还是应该对他多加留意。” “被你说的我都想去会会这个慕西泽了。”余生换了个姿势,向后躺倒枕在聂倾大腿上,自己翘着二郎腿,把装咖啡的杯子放在小腹上,颇为惬意地说:“话说回来,你们觉得凶手为什么要二次刺中死者呢?为了混淆视听吗?” 苏纪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不像。我今天刚看到尸体的时候就跟聂倾说过,凶手具备一定的医学知识和手术技能,是专业人士的可能性很大,我觉得他应该明白刺创道的原理才对。” “也就是说,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隐藏什么,反而像要传达什么。”聂倾在一旁接口道。 余生点了点头,眼睛盯着聂倾线条分明的下颌,问:“那他想传达什么呢?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如果说最开始使用手术刀非凶手所愿,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这起案件对凶手来说也属意料之外,因此他没有事先做好准备,只好在杀人之后又选择用带有某种意义的凶器来完成自己的信息传达?” “若真是这样,那凶手是医护相关人员的可能性就很大,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顺手拿出一把手术刀来致人死亡的。”聂倾低头看着余生,眉心微蹙,“苏院长本身是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白彰又极有可能是被医护相关人员所杀害,这两起案子之间难道真的有什么联系么?” 苏纪:“我今天下午听付队的意思,似乎有怀疑这两起案件的凶手为同一个人的倾向。” 聂倾的表情明显不太认同,“这有些说不通。两件案子,凶手对死者的情感宣泄天差地别。你们还记得当时苏院长被害的现场状况吗?让人进去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十分违和的一个地方——” “——字幅上的划痕。”余生和苏纪异口同声道。 “没错。”聂倾点点头,“在苏院长的被害现场中,所有痕迹都被清理得很干净,唯有墙上那幅写着‘仁心仁术,回春圣手’的字上有三道沾着血迹的划痕,应该是用凶器划在上面留下的。凶手明明可以做到不留痕迹地离开,在其他方面也很注意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只有对这幅字,他似乎表现出了难以压抑的愤怒,非要将其毁了不可。反观白彰的案子,凶手对死者遗体的处理几乎可以用‘温柔’来形容,动机明显与对苏院长的不同。” “所以我才说凶手杀害白彰很可能是意料之外啊。”余生把双手交叠起来垫在脑后,看着聂倾道:“倘若真的按照‘两起案子同一个凶手’这个思路想下去,那就存在一种可能,白彰会不会在无意之中发现了关于凶手的线索,心存怀疑,因而有意接近凶手想要寻求真相,谁知一不小心被人家发现了,凶手情急之下才将白彰杀人灭口?” “这样确实能说得通。”苏纪轻轻点头。 聂倾却仍持反对意见。他深深吸进一口气后,沉下声音对他们二人耐心地说:“你们仔细想一想,这个思路里面是存在矛盾的。首先,我们目前没有发现苏院长和白彰之间存在任何交集,也没有发现他们的朋友圈存在任何交集,那么白彰在无意之中发现杀害苏院长的凶手——这个可能性会有多大?其次,根据我们至今的调查显示,白彰是一个非常不愿意管别人闲事的人,对时事和八卦也没什么兴趣,发生在第一人民医院的命案对他而言可能不过是一版新闻头条而已,他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跟踪一个潜在杀人犯?这非常不合逻辑。” “除非,这个潜在杀人犯是他十分熟悉的人。”余生眨了眨眼,“所以你才怀疑慕西泽。” 聂倾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道:“假如白彰跟踪的人是慕西泽,‘同一凶手’这个思路就更没可能成立,因为在苏院长被害的时间段内慕西泽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十月一号一整天他都在城南一家孤儿院里做义工,帮忙照顾那里的孩子,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下之后就跟孤儿院里的工作人员一起收拾东西、整理白天收到的捐赠品,一直忙到凌晨两点多才回家,孤儿院里的人都能帮他证明。另外,我们计算过从孤儿院回到宁河小区所需要的时间,跟小区入口处监控录像上显示的慕西泽出现时间一致,即便死亡时间误差按照最大区间来计算,慕西泽都没有作案的可能。” “他还去孤儿院做义工?”余生有些讶然。 聂倾却无奈地看他一眼,显然是觉得他重点跑偏,自己拉回来继续道:“总之,我能明白你们对‘同一凶手’的怀疑,我自己也这么想过,可是现有的线索还没办法让我接受这种说法。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次的两起案子情况都十分微妙,无论说它们有联系或是没联系,都有让人想不通的地方。” 苏纪听完轻轻地嗯了一声,余生把脑袋抵在聂倾大腿上晃了晃,闭上眼睛问:“阿倾,你心里应该更倾向于相信这两起案子没联系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朝着这个方向往下查呢?” “如果我相信没联系,那白彰的案子就太巧合了。”聂倾说。 余生:“巧合?” “嗯,”聂倾微微叹一口气,“关于苏院长的案子,局里把消息控制得很严,对外只说苏院长被人杀害,但并没有详细说明被害的手段以及凶器的种类。即便是医院里面有人走漏风声,那也不会知道凶器就是折叠刀,并且清楚得连规格尺寸都分毫不差。” “会知道这种事的人,除了参与办案的警方人员,剩下就是凶手本人了。”苏纪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见底的杯子说。 “没错。假如说杀害白彰的人跟苏院长的案子毫不相干,那他碰巧使用了与前一案一模一样的凶器、又碰巧刺入相同的位置、还碰巧将尸体被发现的地点选在第一人民医院,这个概率该有多小?”聂倾好像在问余生和苏纪,又好像在问他自己。 余生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哧低笑一声,可是瞥了眼苏纪的表情后他又极为克制地让自己正色起来,清清嗓子道:“阿倾,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难道你就没怀疑过是你们警方内部消息走漏?” 聂倾和苏纪听见他这句话目光同时射了过来,聂倾沉默了三、四秒才异常严肃地说:“余生,今天早上池晓菁才把苏院长的验尸报告交给我,凶器的具体尺寸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的,可是当时白彰已经死了。” “哦,我就问问,你别这么凶嘛。”余生坐了起来,见聂倾依然沉着脸便玩笑似的问:“怎么了?我怀疑你们刑侦支队惹聂组长不开心了?” “我没说你不能怀疑。但是如果你要怀疑,麻烦先拿出有效的证据来。”聂倾的表情有些冷,又补充一句:“我不希望我的弟兄们每天辛辛苦苦办案,还要蒙受这种不白之冤。” 余生看他较了真,玩笑的脸上有些尴尬,“至于么,就随口说一句你干吗这么上纲上线的——” 聂倾:“——随口一说——” “余生,聂倾。” 苏纪的话音及时掐灭了空气中蠢蠢欲动的小火星子,他拍拍聂倾道:“今天已经很晚了,大家都累了,我看不如先休息吧?养足精神明天才好继续工作,你说呢?” 聂倾看看他,又看了眼余生,终究没再说什么,点点头率先站了起来,又伸手去拉苏纪,“你今晚就睡我这里吧,反正东西都齐全。” 苏纪看起来有些犹豫,“要不我还是走——” “你别走了,这大晚上的,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法医走在路上多不安全。”余生这时也从地毯上爬了起来,看看聂倾,“你们早点休息,我们也该回了。” 说完,他就走到沙发旁拍了拍已经斜倚在上头睡着了的连叙,轻声道:“小叙,醒醒,回家了。” “哦……三哥!”连叙从迷茫到清醒就用了一秒钟,蹭得从沙发上跳下来,笔直地站在余生面前问:“现在走吗?” “嗯。”余生笑了笑,“困死了,回去睡觉。” “好的!”连叙似乎为余生不留在聂倾家过夜这件事感到格外开心。 而聂倾也确实没有开口挽留。 他沉默地看着余生和连叙走出家门,又看着门□□脆地关上,这才一个人走到阳台上,静静地望着楼下。 “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阵好一阵不好,抽什么风呢?”苏纪在他身后默默叹气问。 聂倾摇摇头,半晌后,直到那两个朦胧的人影从视野中出现又消失,他才低声说:“书记,我和他之间,有些心结如果不解开,我们就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对待彼此。” “心结……”苏纪靠在了门框上,头稍稍仰起道:“聂倾,什么都是虚的,只有人好好地在你身边才是最实在的。如果人都失去了,心结还算个屁啊。” 聂倾听了神情不由一震,“书记……” “记着我的话,人之所以会作,是因为还有作的资本。等到资本没了,你还能跟谁去计较呢?”苏纪说完后就转过了身,背对着聂倾。 “晚安吧。”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3 晚上十一点左右 明天就是十月四号了~~~艾玛累shi我了。。。_(:3ゝ∠)_ Chapter 18 十月四号,星期二,清晨六点二十分。 聂倾起了个大早,或者说他其实根本没怎么睡着,半夜躺下的时候都已经三点多了,在床上辗转两个多小时依然没什么睡意,眼看着天快亮了就索性爬了起来。 苏纪还在客房里睡着,聂倾不想吵醒他,便动作很轻地洗漱穿衣,然而在要开门出去时,却发现有个人正蹲靠在他家门上,门一开差点栽进来。 “喂!”聂倾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这才让他的后背免于跟地板来个“亲密接触”,然后把人拉起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人正是余生。 只见他眼睛还是一副睁不开的样子,人也站不直,就抱着聂倾的胳膊哼哼道:“阿倾,你不生气了吧?别赶我走了……” “……我什么时候赶你了?昨天你不是自己走的么。”聂倾揽住他的腰,余生就更加自觉地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了进去。 “我怕我要是自己不走,等你真说出要赶我的话来我更难过,还不如有点自知之明…… ”余生闷闷地说。 他现在靠在聂倾身上,聂倾感觉到他贴在自己颈窝里的额头和鼻尖上很凉,不由搂紧了他,问:“来多久了?” “就没走。”余生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声说:“昨天出去在车里待了一会儿,然后让小叙一个人回去了,我就在这儿等着。” “……为什么不敲门?你这样在外面蹲一夜万一冻感冒了怎么办??”聂倾心里说不出是酸涩还是心疼,紧紧抱着他,感觉他身上这一件单薄的衬衫也早已经凉透了,当下便顾不上出门,直接半捞半抱着余生走进卧室放到床上,帮他脱掉鞋后又盖好被子,然后在床头蹲下道:“再好好睡一觉吧,现在时间还早,你放心睡。” 余生却把手从被窝里探出来抓住他,困得嘴都张不开了,还硬撑着说:“你不是要出门么……我也去……” 聂倾无奈叹气,“你这样连路都走不直,还跟我去哪儿?听话,接着睡吧,书记也没醒呢,你们两个都好好休息。” “阿倾……”余生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些,里头布满血丝,看上去有些委屈地望着聂倾,“你怎么对小苏纪那么好……” 聂倾听到他这话莫名愣了一下,可是很快反应过来,不禁没脾气地说:“你干吗总吃他的醋,我对你不好么?” 余生眨了眨眼,等了两秒才反问一句:“你觉得好吗?” 一时间,昨晚以及先前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又都浮现在两人的脑海里。 “阿倾,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气……我就想问问,是不是在我对你坦诚相告之前,你都不会真正地重新接纳我?”余生从床上坐起来认真问道。 聂倾看了看他,有些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下,反复几次,最后只是轻轻摇摇头道:“阿生,我们两个之间不必说那么多,我知道你选择瞒着我肯定有你的理由,所以我不会逼问你。但是反过来,你也要理解我现在的心情。我真的很想心无芥蒂地面对你,可我暂时做不到,你强迫我也没用。” 余生的眼睛睁累了,终于无法阻挡地合上。他点点头说:“我明白,我不会强迫你。我只是……现在偶尔看到你对苏纪的样子,有些吃醋罢了……” “书记是我的朋友。”聂倾说完想了想,起身坐到床边抱住余生,又轻声补充一句:“你放心,我们只是朋友。” “嗯。”余生咧开嘴冲他笑了笑,“那你要忙就去忙吧,我不跟着了,我立刻、马上、下一秒就要去跟周老爷子约会……不行真的撑不住了……” 余生这句话都没说完,整个人就好像突然被撤了电源似的向后倒去,重重地栽进枕头里。 “阿生!”聂倾被他这种躺倒的方式吓了一跳,以为他是昏迷了,但仔细一听他的呼吸声还算平稳顺畅,过了一会儿还小小地翻了个身,这才确定他是真的睡着,心头提着的那口气也总算放下来。 聂倾帮躺得四仰八叉的余生把被子掖好,又看了几分钟见他没什么动静,就走出去把卧室门轻轻掩住,接着便悄无声息地出了家门。 耽搁了这一阵,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楼外天光大亮。 聂倾走到自家车位前准备开车,可他没想到在路虎跟前已经站着一个人。 凶悍的眼神,精致的脸孔,还有……一头金毛。 聂倾觉得一大清早他们见着彼此应该都给对方添了不少堵,但是秉持着不“以大欺小”的原则,他还是先客气地开口道:“连叙,你来找余生吗?” 连叙冷冰冰地瞪着他,先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十分不情愿地开口道:“不是,我来找你。”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聂倾略显惊讶地看着他,“你,找我?” “没错。”连叙紧紧地抿了下嘴唇,用一种随时准备骂人的尖锐语气迅速说:“三哥昨天让我今早六点过来守着,说如果看见你一个人出来就要跟着你,保护你。” “保护我?”聂倾有些哭笑不得,“他昨天就猜到我今早会独自出门调查,所以才让你过来?” “是这样的。”连叙奇特的咬字方式总有种莫名的喜感。 聂倾不由好笑地看着他,问:“那如果我不是一个人出来呢?” 连叙眼睛一翻,仿佛嫌他话多似的,不耐烦地说:“三哥说了,如果你是跟他一起出来,我就不用露面了。但如果你是跟那个法医一起出来,我还是得跟着。” “他安排得还真详细。”聂倾无奈地笑笑,打开车门对连叙道:“你不用跟着我,我也不需要人保护。你还是回去吧。” “不行!” 连叙忽然猛地拽住聂倾,聂倾对这小孩儿并未设防,这一下不注意竟被拽出三步远,连叙就趁这个空当抢先冲进驾驶座,然后身体灵巧地一缩、一钻就转移到旁边的副驾驶座里。 “你这是……”聂倾无语地望着车里。 连叙则挑衅地回望向他,“我必须要跟着你,这是三哥的命令。” “……” 聂倾发誓如果现在车里头坐的是余生本人,他肯定已经把他拖出来扔到草丛里去了。但他此时面对的是余生的“小跟班”,这个打着余生旗号的小金毛满脸都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欠揍样,可聂倾偏偏还真奈何不了他。 他一直都不怎么擅长跟不讲道理的小屁孩儿打交道。 聂倾在心底默叹一声,对连叙淡淡地说:“你确定要跟去?先说好,跟着我可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连叙别过脸冷哼一声,对聂倾不屑地道:“你们条子就是话多,也不知道三哥看上你什么了。” 聂倾:“……我有什么让他看不上?” “我呸!”连叙的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前挡风玻璃上,表情已经不能更嫌弃,“你真不要脸。” “没办法,谁让你们三哥就喜欢不要脸的。”聂倾算是跟这小金毛杠上了,他发现这小孩虽然中文说得不太利落,但骂人的话却用得一溜一溜的,这让他忍不住就想多“教育”他一下。 连叙不知道是不是在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词,憋了好一会儿才愤愤道:“三哥才不喜欢不要脸的人!三哥是喜欢你!不管你要脸还是不要脸他都喜欢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聂倾没想到他会忽然蹦出这么几句来,心脏莫名像被戳了一下。 而连叙还在为余生打抱不平,瞪着聂倾十分生气地说:“你还好意思说你了解三哥,你就不怕鼻子长成皮诺曹吗?!” 聂倾:“……” 连叙:“你不说话,是不是表示默认了?就算你承认我也不会原谅你!总之,我代表三哥永远讨厌你!” 聂倾:“……” 连叙:“我说完了。” 聂倾:“……哦。” “哦?!”连叙前额的金色小碎发都翘了起来,“你怎么听完一点表示都没有?你的良心没有受到触动吗??” “……现在到底是谁话多?”聂倾心累地看着前面的路面。 连叙气得差点结巴,“你、你”了两声之后忽然泄气地一哼,猛地往椅背上靠了下,胳膊肘“嘭”的一声打在车门上,然后拄着脸冷冷地道:“算了,跟你说这些就是对牛弹琴。难怪三哥不肯把这几年的事情告诉你,反正即便对你说了你肯定也不会理解他。” 聂倾心中一动,沉默了快半分钟,忽然问:“他这三年半,是不是过得很不容易?” 连叙隔了半晌才嗯一声,继而又道:“‘不容易’的程度太轻了,应该是很‘艰难’才对。” “艰难?”聂倾扭头看他一眼,“能跟我说说具体情况么?” “不能。”连叙拒绝得十分干脆,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窗外,“三哥不让说的,你别想从我这里问出来。” “你不是心疼他吗?如果你告诉我实话,让我理解他,我就不会再怪他。”聂倾语重心长地劝道。 可连叙却压根不买他的账,头都懒得回,“三哥不需要别人同情。如果你是在知道全部真相之后才能理解他、心疼他,那你跟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 “……” 聂倾骤然听到连叙的这句话,竟忽然有种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的感觉,让他浑身上下都一个激灵。 他好像瞬间清醒许多,头脑也变得清明起来。他终于意识到这两天以来他一直在回避的一个问题。 聂倾一直认为,自己可以包容余生的一切。 他没有带余生回家见父母,理由正是担心他们会用怀疑的眼光看待余生。可是实际上,他自己的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如果他真能做到无条件地包容他、信任他,他就不会有什么所谓的心结和芥蒂。 然而,无条件的信任哪有那么容易? 正因为他做不到,所以他才会在无意间对他变得那么苛刻。 自以为是的独一无二,在被日积月累的猜疑和怨愤消磨之后,最初的心情还能留住几分? 原来,面对余生,他跟其他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4 上午八点左右 p.s.今天是双更哟!!!大家嫑看漏了!!!么么哒!!! Chapter 19 聂倾今天出门的主要目的地是宁河小区。 在门口出示警官证后,小区的保安就很配合地引他们把车开到公共停车位上,等聂倾和连叙下车后保安小哥又很热心地问他们想了解什么情况。 不过聂倾却拒绝了对方的好心,说想自己转一转,让保安小哥先回去工作,然后就带着连叙一起往小区西面的围墙走去。 “为什么先去这边?”连叙跟在他旁边问。 聂倾随手递给他一张小区周边地图,手指在上面点了一下道:“你看看周围环境,南面是小区正门还有各种店铺,北面是小区后门和店铺,东面临街,都是人多眼杂容易暴露的地方。只有西面这里因为最近在修路,两头都被封了,车进不来,人只能靠走,但因为尘土大又坑坑洼洼的缘故几乎没人愿意走到这来,所以等晚上七点以后施工队一离开,这边就空了。如果有人想不被察觉地离开小区,从这里走是最保险的。” “哦,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的理由,原来这么简单。”连叙不屑地说。 聂倾看他一眼,“不要小瞧细节,能把简单的线索串起来找到真相才是最厉害的。毕竟在我们日常所能接触到的绝大多数犯罪分子中,真正智商超群的没几个。一旦你高估了他们,把问题想得过于复杂,就很可能会让自己陷进死胡同里。这样做对破案没有任何帮助。” “切,嘴上说得头头是道,还是等你们真破了案之后再吹牛吧。”连叙说完就把聂倾撂在身后,自己先往前走了。 聂倾望着他默默叹了口气,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等到达西面围墙跟前时,聂倾把罗祁之前拍的照片拿了出来对比着看,发现果真跟他描述的一样。 围墙高两米,加上上面环绕的高压电线的高度至少要两米五,正常人肯定翻不过去,更别提围墙上到处都扎着碎玻璃,一旦手撑在上面借力极有可能被划伤,除非借助一些保护性的装备。 可是即便真的使用了这种装备,要想成功翻过去也是个大问题。 聂倾先前也想过靠梯子攀爬,然而后来又觉得这种方法太不保险。 首先,梯子的高度要保证足够爬上墙,但又不能搭在高压线上,这就非常考验攀爬者的身体灵活性和平衡力,因为在墙头上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只能如金鸡独立一般从一边转移到另一边,还得确保在过去之后可以平稳落地。 其次,就算假设梯子的运用足以使人成功攀爬,但仍然存在被他人发现的风险。工地上和小区园内的人再少,也无法保证在当晚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人经过这里。一旦被人发现梯子的存在,那住在小区里的可疑对象就是瓜田李下,很难说得清楚。 最后,从聂倾的个人感觉而言,他认为慕西泽不像是个会做没百分之百把握的事的人。如果说他当晚真的越墙而出,那他一定会事先确保绝对的安全性,不会留下丝毫可能被人发现的踪迹。像梯子这么大的目标,他应该不会使用。 这样想来,除非找到其他可以掩人耳目离开小区的方法,不然慕西泽的嫌疑就会被彻底排除。 可是,聂倾总觉得慕西泽不可能跟这次的案件一点关系都没有…… “喂。”连叙这时忽然叫了他一声,脚后跟跺了跺地面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来不是为了测试人能不能从这里出去吗?光站在那里看着能看出什么?” “的确看不出来。”聂倾抬头望着高压线,问他:“你能想到什么方法?” 连叙鄙夷地哼了一声,“这有什么难的,翻过去呗。” 聂倾:“怎么翻?” 连叙闻言,脸上除了鄙视加深以外还生出几分骄傲,瞪了聂倾一眼道:“亏你还是个条子,等着,看好了。” 说完这句连叙就迅速往后退了十来米,聂倾定定打量着他,只见连叙将双手捂在嘴边哈了两口气,然后垂下胳膊甩了甩手,又跳跃着活动了下双腿,紧接着双手握拳端在身侧,忽然加速朝围墙冲了过来,在距离墙壁约两米远时猛地纵身跃起,左、右脚接连用力蹬了下墙面,双手找准墙头上一处没被碎玻璃覆盖的地方牢牢抓了上去,腰部再一使劲、双腿一齐向墙外甩去,双手同时反推一把松开墙头,让下肢带动着上半身从最高那条高压线上越过,整个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稳稳地落在围墙另一侧。 “呸——怎么这么多灰!咳咳——”墙对面传来连叙被呛的咳嗽声。 聂倾在这头大声问了句:“你没事吧?” “没事!我可跟你们这种弱不禁风的条子不一——诶诶诶!!!”连叙话没说完就看到聂倾也已经从墙头上跃了过来,落地的动作甚至比他还要干净利落,身子轻得几乎没激起多少尘土。 “你功夫不错。”聂倾站直后看着连叙说,“翻墙这一招是不是余生教你的?” 连叙的表情好像受到了某种屈辱,脸色通红地瞪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们俩从小就喜欢翻墙出去玩,彼此常用什么招数都一清二楚,所以我一看你的动作就知道是从他那里学来的。”聂倾想起从前的事,嘴角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点笑意。 可连叙一听却更生气了,他已经反应过来聂倾的用意,忍不住冲上去揪住聂倾的领子吼道:“你在试探我?!” “我只是想知道你跟他的关系近到什么地步。”聂倾压下他的手腕轻轻甩开,神色恢复如常道:“再说,他既然派你来保护我,我总得试试你的功夫,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 “你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三哥?”连叙的手摸向腰后,身体已经呈现出一种蓄势待发的姿态。 聂倾用制止的眼神盯着他,警告道:“你最好不要拿出不该拿的东西来。我相信余生应该也对你说过同样的话。” 连叙身体一僵,显然已想到余生的嘱咐,手就停住了不动。 聂倾见状便转过身,给了他将东西藏好的时间,然后说:“相信或是不相信都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今天回去之后我会当面跟他说清楚,你别再插手了。” “……当面说清?你想对三哥说什么?”连叙的脸色莫名紧张起来,“难道你真的不相信三哥??你还怕他会害你吗?!” 聂倾不置可否,叹了口气道:“总之你别管了。如果你现在不想再看见我就走吧,反正你留下来对我有害而无利,我不想被人在背后捅刀子。” 连叙被聂倾的话给气怔了,呆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表情因为极度的愤怒反而显得平静,惟有目光冰凉刺骨,犹如利刃。 “聂倾,你赶不走我,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连叙一字一顿地说,“三哥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可你现在满脸都写着欲将我除之而后快,你确定自己忍得住?”聂倾的眼神有些莫测。 连叙紧紧攥着双拳,手背上青筋凸起,“你放心,只要三哥不让我动你,我就会一直忍着。但是聂倾,你给我记住了,万一将来有一天三哥终于想通,不再把心思放在你身上,到时候我一定要把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王八蛋碎尸万段。” 连叙说到最后牙都快咬到一起去,仿佛在幻想中已将聂倾撕成碎片。 而聂倾只是看着他淡淡笑了笑,“好,我记住了。” 说完聂倾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自己蹲下身开始查看外墙周围的脚印,同时招呼连叙道:“你也去那头看看有没有类似我们跳下来的这种脚印痕迹,看仔细一点,别漏了。” 连叙:“……你说什么?!” “看仔细一点。”聂倾又重复一遍,“虽然已经过了一天多,不一定能找到什么,但也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可能性。等我们把这一面都检查完之后,再去跟另外三个方向上的店家和住户确认一下,问问他们在案发当晚是否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工作量比较大,加快速度吧,尽早侦查完尽早回去。” “……” 连叙站在原地蒙了快半分钟才弯腰看了起来,他也懒得再跟聂倾多费口舌。 在他心里,对聂倾的好感度已经彻底被刷成负无穷了。 不过,聂倾这会儿却无暇顾及他的感受,脑海里都在想着另一件事情。 若是采取刚才他跟连叙所用的办法,的确可以在极短时间内灵活又便捷地翻跃小区围墙。但这种办法绝非普通人可以轻易做到的。 聂倾自己是从小生长在公安大院里,他跟余生两个人都是刚刚学会走路,就被各种叔叔、哥哥们教导着如何防身、如何跟别人打架,不到四岁就开始了他们的散打、格斗、以及跆拳道生涯,从此在“完虐小伙伴”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而聂倾看连叙那筋骨和身手也绝非等闲之辈,能跟在余生身边、并让他亲自“指导”的人这还是第一个,倘若没有从小打下坚实的体质基础,绝对达不到这种程度。 说白了,他跟连叙两个人都算得上是“练家子”,要做这种“飞檐走壁”的事倒问题不大。 但是慕西泽难道也可以吗? 他看上去虽然身形不错,可这跟会不会功夫并没有必然联系,根据聂倾手里掌握的背景调查也没有显示出慕西泽有学习过“体术”的历史,这就有些难办。 另外,内墙上的脚印也没什么参考价值——因为实在太多了。那上头不知被多少人踩过、蹬过,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鞋印子,各种高度上都有,而且还有很多其他的污渍,很难分清哪个是哪个。即便真有较为清晰的鞋印留下来,若对方是个极其细心缜密的人,那肯定也早在当天返回时就已经销毁了,留不下什么证据。 聂倾暂时还没办法放下对慕西泽的怀疑,可又找不到能够支持这种怀疑的佐证,调查下来心情难免有些烦躁。 他跟连叙两人一共用了将近一天的工夫,才把这小区周边的情况都询问了一遍,可惜最终一无所获。 而到下午快五点的时候,聂倾忽然接到罗祁的电话,说有新发现让他快回局里。 聂倾一听便让连叙先回去找余生,自己则匆匆赶到市局,一进刑侦支队的大厅就发现包括队长付明杰、市局技术处处长刘星河、市局宣传处处长贾明、以及法医鉴定中心副主任苏纪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脸严肃的表情,池霄飞组和自己组里的人都或坐或站围在边上,头几乎都低着,看得出气氛十分压抑。 然而最让聂倾感到震惊的是,慕西泽居然也在这些人当中,并且就站在付明杰的身边。 “聂倾,你来了。”付明杰看到聂倾进门,就冲他点了下头,说道:“快过来看看,有新情况。” “怎么了?”聂倾强迫自己先无视慕西泽,快步走到付明杰跟前,就见宣传处处长贾明手里拿着一张被折叠过的a4 纸,看他走近后便递向他道:“聂组长,这是今天下午有人匿名寄到宣传处的,你看下。” “好。”聂倾接了过来,可是刚扫一眼就愣住了。 “这是……” 聂倾口中喃喃地把那张纸上的文字念了出来:“two dealt with, five to go…” “解决两个,还剩五个。”贾明忧心忡忡地翻译道,白胖的脸上挤出好几道抬头纹,焦虑地盯着聂倾问:“聂组长,你说这该不会是……” “看来我们这一次所面对的,果然是一宗连环杀人案。”付明杰中气十足的话仿佛一锤定音,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震。 聂倾不由把目光投向苏纪,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两人都看出对方心事重重,默默对视后又默契地移开视线。 这真是,最坏的情况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4 下午六点左右 p.s.今天是双更哟!!!前面还有一章!!!大家嫑看漏了!!!么么哒!!! 话说因为现在看的人很少~~~所以还在看的小伙伴泥萌不防多冒冒泡~~~酱紫我可以记住每一个人。。。_(:3ゝ∠)_【毫无压力呢 Chapter 20 连环杀人案的确认让刑侦支队的大厅内顿时热闹起来,领导和领导在商议,警员和警员在议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但都是一副紧张忧虑的模样。 聂倾悄悄地绕到苏纪边上,拍拍他,苏纪会意地冲他点了下头,然后两个人就一起走出大厅来到外面的走廊上。 “连环杀人案啊……这可是个人人都不愿沾的烫手山芋。”苏纪身上还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在兜里,在走廊的窗前站得笔直。 聂倾靠在墙上摸出一根烟来,却没点着,轻轻在腿上敲着说:“通常,连环杀人案的定性需要出现至少三名被害手段相似的死者,可是这次队长为什么这么快就认定了?” “因为那封信吧,”苏纪想了想,“如果那信真的是凶手寄来的话。” “你也说了,是‘如果’。”聂倾看着他,“但如果那不是凶手寄的呢?如果是有谁恶作剧呢?” 苏纪轻轻摇了摇头,“这种事我就不清楚了,还得你自己去判断。不过我想队长办了这么多年案子,经验肯定比我们要丰富得多,他既然是这样认定的,那一定有他的道理。” 聂倾低低地嗯了一声,语气上听不出是否认同。等了一会儿他又问:“对了,那个慕西泽怎么也在这儿?笔录不是都做完了吗?” 苏纪的表情也显得有几分困惑,“不知道,我听罗祁说他好像是队长叫来的,至于叫来做什么队长还没说。” “这就奇了——” “组长!”聂倾正说着就见罗祁从门口探出头来,对他道:“快进来!队长叫你呢!” 聂倾点点头,跟苏纪一同走了进去。 “聂倾,这是西泽,你们昨天见过。”付明杰等聂倾走到跟前后就把慕西泽推了出来,给他介绍道:“昨天我听到他的名字就觉得熟悉,后来才发现原来他是慕老的孙子,慕校长的儿子,怪不得一眼看上去就有一股子书卷气,真是文质彬彬、仪表堂堂。” 刑侦支队的付队长平日里说话习惯直来直去,偶尔还爆两句粗口,而此刻忽然咬起文嚼起字来,让他的一众同事和下属都听了个目瞪口呆,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都板住脸憋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来。 聂倾倒是一点都不想笑。 付明杰刚刚说的这些他昨天就知道了,因为他已经让刘靖华对慕西泽做了全面的背景调查。 慕西泽的爷爷慕清誉原是平城市书法协会的名誉会长,同时也是当年为苏永登写下那幅“仁心仁术,回春圣手”字的书法家。而慕西泽的父亲慕田,则是平城理工大学现任校长兼党委副书记,学有色金属冶炼出身,分别在德、英两国留过学,后来回国任教,至今仍是博士生导师。 可以说,慕家是平城有名的书香门第。 聂倾也已经想起来他为什么会觉得“慕西泽”这个名字耳熟—— 在他小学五年级那年,曾代表平城去北京参加全国青少年书法大赛。获得第一名后,那位替他颁奖的老评委拍着他的肩膀表扬他,对他说:“平城的孩子真厉害,几年前就有个拿第一名的孩子是你们平城的,叫慕西泽,那笔字写得是真漂亮!” 聂倾当时对这句话印象很深,因为他心里十分不服气,觉得这位评委在给自己颁奖的时候居然夸别人字写得好,实在令人感到不爽,回去之后还跟余生把这事吐槽了一遍。 当然,后来随着年龄增长时光流逝,这件事也成为过往时光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很快就被聂倾抛诸脑后了。 直到这次他亲眼见到慕西泽本人。 按理说,以慕家在平城的影响力,慕西泽完全可以做一份更体面的工作,而不是在一家游戏公司里做一名小小的开发主管。但是据说他个人的兴趣就在于编程,名牌大学信息科学技术专业毕业,还去海外名校读了一个计算机科学硕士回来,全部的热情似乎都放在这上面。 另外根据调查还发现一点,慕西泽并不是慕田的亲生儿子,而是在大约七岁的时候被慕田夫妇从孤儿院领养回去的。 当时慕田夫妇已经结婚八年,膝下育有一女,在生女儿时因为难产慕田的妻子钟芳差点没撑过去,好容易抢救回来也被医生告知说以后没办法再生育了。可慕清誉却很想要个孙子来为慕家延续香火。慕田是个孝顺儿子,钟芳也是个孝顺媳妇,得知老爷子的心愿后两人犹豫、商量再三,最终决定去领养一个男孩子回来,这才选中了慕西泽。 自从慕西泽来到慕家,就成了慕老爷子的心头肉,他的书法就是得慕清誉亲传。 不过可能是因为老爷子对这个非亲生孙子的过度偏心,反而让亲生孙女受了冷落,所以慕田夫妇心里也不太舒服。等慕西泽上小学四年级时,因为慕田要出国研修两年,钟芳就干脆以“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精力不足”为由把慕西泽送到了慕清誉家里,吃住都在那儿,等于是把这个“儿子”给放养了,这一住就是整整七年,直到慕西泽上高三,为了上下学方便才回到慕田家住了一年。 后来慕西泽出去上大学、又出国留学,扣掉奖学金以外其他所需的全部费用都是慕清誉给的,慕西泽在家里也就跟这个爷爷最亲。 可惜的是,就在今年过年的时候,慕清誉突发脑溢血去世,慕西泽也失去了在这个家中最爱他的亲人。 听说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经常去城南的繁星孤儿院做义工,帮忙照顾那里的孩子,为他们筹集生活和学习用品。估计他是想通过这么做来怀念自己的爷爷,同时也为了帮助跟自己有类似身世的孩子们,让他们过得更开心快乐一些…… 说句心里话,聂倾也不想怀疑这样的一个人会是杀人凶手。但迄今为止,还没有充分的证据能够让他脱离嫌疑。 而付明杰这时又接着说道:“聂倾,西泽在破译电脑程序还有编码方面非常厉害,我想请他暂时留在队里,帮忙看看能不能追踪到医院那个匿名电话的来源,还有监控录像的问题。” 聂倾:“……队长,您在开玩笑么?” “这叫什么话。”付明杰看到聂倾都快把“我不同意”四个字写在脸上了,便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道:“聂倾,我知道你认为这么做不太合适,但目前我们也没有其他好方法是不是?现成的两个线索都用不了,难道你不着急么?” “再着急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聂倾气得无奈,“队长,这已经不仅仅是不合适了,这么做根本就是违反规定的!慕西泽不是别人,他是死者的室友,还是死者生前在平城最熟悉的人,他身上的嫌疑还没有洗清呢!您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到队里来?!” 付明杰:“苏院长和白彰是被同一名凶手所杀害,不是已经确定是连环杀人案了吗?慕西泽在第一起案件发生时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那还需要怀疑什么?聂倾,你就是太执着于自己的想法。虽然说有毅力是好事,但你也不能在错误的道路上一直走到黑吧?” 聂倾:“所谓的‘连环杀人案’,目前只有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和两名被害人被杀害手法的微妙巧合作为依据,您不觉得现在就下这种论断太草率了吗?就算慕西泽真的不是凶手,也不能保证他跟白彰的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付明杰:“那你就继续去查,把他放到你眼皮子底下去查,这样可以吧?一边让他帮我们破案,一边也方便我们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这样不是一举两得么?我相信以你的观察力,只要他表现出任何可疑的行为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聂倾:“队长——” “行了,就先照这个章程办,如果之后有问题我们再改不迟。”付明杰挥了下手,表示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 聂倾不禁抿了抿嘴唇,沉默几秒后忽然道:“好,如果您坚持,我可以照办。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付明杰看着他。 “让余生也参与调查。”聂倾一字一句地道。 付明杰顿时收紧眉心,“你说余生?不行。这是胡闹!” “比起您让一个可能与案件有关的嫌疑人参与调查,余生的身份要显得清白多了。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不再是sin的老板,我觉得单纯作为协助者帮助办案没有任何问题。”聂倾的态度没有丝毫退让。 付明杰又骂了一句“胡闹”,他来回走了两步,突然瞪着聂倾道:“余生的事急不得,聂倾,我说这话是为你好。” 见聂倾盯着他没吭声,付明杰只得叹了口气又说:“你还不明白么,这里面的关系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七年前,余队是在刑侦支队队长任上出的事,好多刑侦队的老人都清楚那件事。要是让大家发现余生是余队的儿子,你觉得他们会怎么看待他?还有,当时聂局跟余队是最好的朋友,余队出事之后聂局为了保住他的名誉,花了多大工夫、上下托了多少人才算把这事暂时压了下去,让市局里的人都尽量不再谈论相关话题。可一旦现在余生出现,人们就不可能不谈到过去,那聂局的心思不就都白费了?我想你应该也不希望看到有人在余生背后对他指指点点吧?” 聂倾听了这番话,表情总算有所松动。 他微低下头,眼神凝重,“可是余生的妈妈梁警官还是二级英模,这是多大的荣誉,为什么总要盯着余叔叔的事不放……”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耻辱总比荣誉要让人铭记得更久。更何况……” 付明杰后面的话没有说全,但聂倾知道他想说什么。 更何况,根据官方的报告,当年梁荷警官正是在执行卧底任务期间,被时任刑侦支队队长余有文开枪打死的。 而事后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余有文当时已被对方收买,也就是梁荷潜入的那个犯|罪组|织,夫妻二人就这样上演了一出现实版“无间道”。 可惜余有文后来也在那场大混战中身亡,从此死无对证。 但尽管如此,余有文从那以后还是成为市局刑侦支队历史上的一个污点。而关于那场双方都伤亡惨重的“围剿”的话题,也是让局里从上到下,至今都讳莫如深的一个“禁区”。 不过这些对聂倾而言都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在七年前的那一天,余有文亲手杀死了梁荷。 他只知道,在那一天,余生失去了至爱的双亲。 他知道从那天开始,余生心里的某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4 还是下午六点左右~额滴个乖乖~~~ojz 下一章就放余生小盆友粗来~~~嫑急昂~~~_(:3ゝ∠)_ Chapter 21 付明杰最后对聂倾的妥协是,如果再发生一起命案,就让聂倾牵头成立一个专案组,到时候组员任由他挑,慕西泽和余生的去留也由他来决定。 聂倾没再固执己见,跟付明杰达成一致后就又回到众人之间。 “已经没有问题了,聂倾也同意让西泽留下帮忙。”付明杰捏了把慕西泽的肩膀,慕西泽看向聂倾,对他点头致意:“谢谢。” 聂倾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付明杰怕慕西泽尴尬,就对站在一旁的技术处处长刘星河说:“刘处,那麻烦你,先把目前跟匿名电话和监控录像相关的资料都交给西泽吧,让他去鼓捣鼓捣,看能不能弄出些名堂来。” “行!”刘星河干脆地一点头,“东西我都让人整理好了,打个电话就让他们送过来。” “多谢了。贾处,你那边也要安顿手底下的人,告诉他们暂时匿名信的事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泄露出去。”付明杰又对贾明说。 贾明正拿着一张面巾纸擦着额头上的汗,听见这话就点着头道:“明白、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有数。” “好,那就先这么安排,由西泽负责追踪线路的事,聂倾你跟他一起看着,让你们组的人随时待命,一旦有什么发现可以立刻行动。”付明杰说着转过头看向聂倾。 见他应了,付明杰又问池霄飞:“对了小池,你那边情况如何?” 池霄飞揉了揉自己已经乱成鸡窝的头发,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说:“还在查,但说实话进展不大。” 付明杰:“死者的身份还没有确认?” “要是能确认就好办了。”池霄飞苦笑了下,“我们现在已经扩大了搜查范围,希望能尽快有个结果。” “嗯,辛苦了。你也别太着急,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别把身体熬坏了。”付明杰拍着他叹气道。 贾明和刘星河看接下来应该没他们两人什么事,就一起对付明杰说:“付队,那我们先回去了,有事再联络。” “好。”付明杰送他们到门口,挥手示意聂倾和池霄飞他们可以散了。 而这会儿一见领导都走了,刑侦大厅里的气氛总算松快了些,不再像刚才那样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罗祁先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儿,跑到聂倾跟前问:“组长,我们现在做什么?” “等分析结果。”聂倾看向慕西泽,“可以开始了吗?用队里的电脑没问题吧?” “没问题。”慕西泽左右看了看,“聂组长想让我坐在哪里?” “就在我的位置上弄吧。”聂倾给他指了下大厅东南角上的隔断,又给罗祁递了个眼色,罗祁便会意地领着慕西泽过去。 而这时池霄飞组里的张磊却用讥讽的语气说了句:“啧啧,连外援都请来了,是嫌我们局里的技术人员水平不够高么?真亏得刘处脾气好,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请外援是队长的意思,你有意见刚才为什么不当面对队长说?”聂倾冷冷看着他。 张磊一时语塞,憋了几秒才不屑地道:“我就随便说说不可以吗?聂组长自己心情不好也别拿别人当出气筒。当初焦尸这个案子你嫌烫手,故意从现场跑了,本以为能落个便宜案子,却没想到竟成了连环杀人案,自己运气不好能怪谁?” 聂倾知道一组的人一直为“焦尸案”感到不满,因为这案子原本该是他接,或者至少也得有他的参与,可谁想到他当时忽然离开现场后付明杰就把案子全权交给一组负责了。这么个没头没尾没线索的“三无案件”,查半天也没个结果,既花费时间和精力又得不到半点成就感,一组内部早就怨声四起。 他们觉得聂倾是故意抢好办的案子来赚功劳,私底下对他都没什么好话。 可如今一看聂倾手里的案子变成连环杀人案,这性质顿时就不一样了,相比之下“焦尸案”都显得可爱起来,一组的人难免幸灾乐祸。 聂倾看着张磊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里就有些火,正要开口却不想池霄飞先发作了。 “发生命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别人运气不好能帮你破案吗??整天别尽在那里耍嘴上功夫,有本事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池霄飞冲着张磊发完火又瞪了一眼聂倾,紧接着就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张磊愣了一秒之后赶紧屁颠地跟了上去,一组的其他人也不敢再找三组人麻烦,都“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地坐回位置上开始干活。 苏纪看了看聂倾,无奈地说:“看来他的压力确实有点大。” 聂倾点点头,心里虽然明白池霄飞的难处但也无能为力,他这个泥菩萨如今连自己的江都还没过去,更别说去帮别人。 刘星河手下的技术人员这时已经把资料送过来了,都放在慕西泽那边,他便开始一样一样仔细观察。 聂倾走了过去问:“大概需要多久?有估计吗?” “暂时还不好说,得试过之后才能知道。我先查匿名电话吧。”慕西泽抬头征询地看向聂倾道。 聂倾点了下头,“你弄你的。”又对苏纪说:“你先回家歇着吧,趁着现在手头没工作,好好休息。” “不需要我陪你在这盯着?”苏纪问。 聂倾一听笑了,“你陪我盯着干什么,嫌我们三组人少么?快回去吧。” “也行。”苏纪说完转身,正要走时却忽然感觉手腕被人拉住了,他还以为是聂倾,回头开口道:“到底让走还是不让走——” “苏主任。”说话的却是慕西泽。 苏纪看到他特别认真地看着自己,面露感激,“听说白彰的遗体是你检验的,谢谢……辛苦了……” “……应该的。”苏纪等了等,又补充一句:“节哀。” “你也是。”慕西泽回得很快,他见苏纪愣了一下,便又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我知道苏院长的事……” 苏纪听了轻轻哦了一声,把手抽回来,“没关系。我先走了。” “苏主任——” “书记,我送你出去。”聂倾截断慕西泽的话音,看他一眼后就搭着苏纪的肩一起往出走了。 等踏出市公安局的大门,苏纪才停住脚步回头对聂倾说:“我没事,他也没恶意,你不用紧张。不管怎么说,慕西泽是队长亲自领进来的人,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别让他在队里太难堪,不然回头你跟队长也不好交代。” “我知道,我有分寸。”聂倾眼睛看着市局的外墙,微微叹了口气,“你回吧,路上小心。” 苏纪嗯了一声,“你也争取早点回家,家里有人等。” 聂倾:“……知道了。” 他又何尝不想早回去。 只可惜案子一天不结,他们哪里会有卿卿我我的时间呢。 *** 慕西泽的追踪工作一直进行到十月五号凌晨一点,当所有人都差不多要放弃的时候,终于有了结果。 “聂组长,找到了!”慕西泽忽然出声,让正在伏案整理侦查笔记的聂倾猛地抬起头来。 他一下子扑到电脑跟前,眼睛紧盯着屏幕问:“在哪儿??” “我把地图调给你。”慕西泽说着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一张3d版的平城地图就出现在眼前,有一个指节大小的红点正在偏西南的位置上不停闪烁着。 慕西泽将地图不断放大、拉近,红点也在一直缩小,直到最后变成一个针尖般的亮点,停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不再闪烁。 “富宁县文化路227号。”慕西泽把地址念了出来。 聂倾又俯身多看了两眼地形,紧接着便起身招呼三组的人:“都听清楚了,前天早晨拨到第一人民医院太平间值班处的匿名电话,拨出地址位于富宁县文化路227号,我们即刻赶过去查看情况,现在就行动!” “是!” 众人迅速集结后便一同赶往平城市西南部的富宁县,路上聂倾注意到有辆熟悉的车始终跟在他们后面,罗祁问他怎么办,他只摇摇头说了声“随他去”。 在快要到达目的地时,聂倾让人把警笛都关了,保持安静驶入富宁县内,然后将车停在跟文化路隔着一条街道的地方,下了车小心地步行过去。 “里面未必有人,但还是要避免打草惊蛇,都警惕些,注意安全。”聂倾给自己人安顿道。 他手下的人纷纷应声,向文化路227号包围过去,而聂倾刚走两步就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 “你来干什么?”他猛地回身,将来人的双手剪到背后问道。 “疼疼疼——阿倾……”余生被抓住后立马告饶,赔着笑脸道:“我看你这么晚还不回家,就到市局门口去等你,结果没想到你们又出任务,我只好跟着来了。” 聂倾略显无奈地松开他,压低声音:“跟就跟来吧,先办正事。” “好!”余生应完就走在了聂倾前头,被聂倾拽了一把才退到他身边来。 富宁县文化路227号,这个门牌号的所有建筑是一处二层楼高的出租屋,只不过当前从外面看上去是处于闲置状态。 在一楼门脸这里有一扇比较大的玻璃窗,上面没有挂帘子,一眼就能看到里头的状况,似乎除了些废弃的纸箱子和垃圾袋以外没有别的东西,聂倾就跟组员招了招手,让负责开锁的人把门锁打开,然后自己率先走了进去。 “刚才从后面过来的时候没看到这里有后门,应该只有一个出口,你们分开两个小组分别搜查一楼和二楼,发现可疑的地方立刻叫我。” 聂倾说着指挥人散开,一回头却发现余生已经脱离组织,正一个人蹲在地板上敲敲打打,就走过去在他身侧蹲下问:“发现什么了?” “暂时还没,但应该快了。”余生边敲边说。 “你怀疑有地下室?”聂倾问。 余生点了点头,冲他眨眨眼睛:“在外面混久了都有经验,像这种不起眼的小破出租屋的地下往往别有洞天,经常被人用来藏身。” “经验?”聂倾挑了挑眉,待要再问时余生已经窜到另一边,继续在地上“梆梆梆”地敲着。 “啊有了!”余生忽然大叫,手指在地板边缘摸索着,不知触动了哪一点,在他脚边的一块地板突然落了下去,现出底下一段窄窄的仅够一人通过的木质楼梯。 三组的人立刻都围了过来,十几只眼睛都盯着这个木楼梯。 “夭寿了,我怎么忽然有种地道战的感觉……”罗祁目瞪口呆地说。 朱祖伟不禁取笑他:“不就是个地下室吗?有什么好稀奇的。” “可这是普通的地下室吗??”罗祁不服气,指着地板边缘那个黄豆大小的黑色突起说:“谁没事会给地下室设置这种机关?” “那说明人家有想象力。”余生笑嘻嘻地接过话,又十分好奇地望着黑咕隆咚的地下,对聂倾说:“我先下去瞧瞧。” “我先下。”聂倾说完就将余生从楼梯口拉开,自己打开手电筒照向脚下,然后慢慢地往地下走去。 余生和罗祁紧随其后。 余生举着手机,用手机上自带的手电照亮聂倾的左前方,罗祁则用手电筒照向聂倾的右前方,三人都时刻留意着周身动静。 终于等聂倾下到最后一级台阶,手电从正前方扫了两圈,看见眼前有一根垂下的灯绳,又往上照了照确认只是正常的顶灯,没看出其他异状,这才稍微退远两步后将灯绳轻轻拉动。 灯一亮,地下室里的视野总算清晰起来。 “卧……”只听罗祁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后差点爆粗,可当着聂倾的面他还是十分克制,忍了半秒吐出一句:“滴个乖乖……” 聂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发现在他的正前方有一具完整的人类骨架,惨白的色泽被昏暗的光线衬得格外瘆人。 余生这时已经朝着骨架走了过去,接近后用手指摸了摸又闻了闻,随即好笑地说:“不用怕,只是一具模型。” “模、模型?”罗祁刚才那一下是真被吓到了,这会儿说话还不太利索,也不愿靠近,只远远地瞧着问道:“余老板,你确定吗?” “嗯,你自己过来摸摸就知道了,质感差别很大。”余生说完看向四周,发现这里还有几个空着的铁质置物架,被置物架隔开的里面、靠墙的地方竟还有一辆不锈钢担架车。 而这时聂倾的声音又从另一个角落传过来,“阿生,来看看这个。” “什么东西?”余生走到他那边,一低头看见聂倾手里拿着两个空了个试剂瓶,上面的标签字样已经十分模糊了,但分子式还勉强能认得出来。 “这是……阿|托|品和美|沙|酮?”余生的表情难得认真几分,看向聂倾。 “阿倾,我们可能找到了一家地下诊所。”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5 凌晨两点多 没错,我们进入了新的一天!!!~(≧▽≦)/~ 【有某位小盆友说余生是我写过文化程度最低的主角,开玩siao~~~人家可是能看懂化学式的人好吗!!!╭(╯^╰)╮口亨 Chapter 22 “地下诊所……”聂倾盯着那两个空试剂瓶喃喃自语,“又是一条跟医疗相关的信息。难道……” “如果白彰的死跟地下诊所有关,那或许在他和苏永登之间真的存在某种联系。”余生替聂倾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聂倾微微点头,沉默片刻后才道:“如果白彰和苏院长之间有联系,这两起案子是同一凶手所为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不过——” “不过什么?”余生问。 聂倾回过头,发现三组的人正在陆续下来,开始在地下室中进行搜索,便把声音压低了些道:“不过这条线索是由慕西泽提供的。今天队长让他来队里帮忙追踪医院那通匿名电话的来源,这个地方就是他找到的。” “噢哟,他还有这本事?”余生怪笑两声,凑到聂倾耳边问:“你怀疑他是故意引你们到这儿来的?” 聂倾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可是阿倾,像这种地方,如果不是通过技术手段找到,能知道详细地址的通常只有相关人员。莫非你所说的那个慕西泽还能跟地下诊所扯上关系?那他可真是深藏不露的人物。”余生搓着手掌感慨道。 聂倾看了他一眼,忽然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他肩上,又从前面拉住两边衣领向中间拽了拽,说:“现在晚上温度不高,下回出来多穿件衣服,别老指着一件衬衣在那嘚瑟。” “哦。”余生笑出一脸能迷倒万千少女的灿烂,还想再多讨点温情时聂倾却已接着他刚才的话往下说了。 “慕西泽有没有和地下诊所扯上关系我不知道,但他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聂倾沉吟着道。 而这时就听见楼梯那边有人喊:“组长!我们关下灯,方便检测鲁米诺反应!” “嗯,关吧。” 一经聂倾批准那边就拉灭了电灯,由戴着夜视仪的勘验人员在地下室内喷洒鲁米诺试剂,喷到聂倾这里时他便在黑暗中牵住余生的手,把他拉到一边站着。 余生顺势用另一只手搂住聂倾的腰,摸黑在他脸上迅速亲了一下。 听到身侧传来余生低低的偷笑声,聂倾也不禁微微扬起嘴角,然后就听见罗祁的声音:“组长,有发现了!” 聂倾闻言便拉着余生快步走了过去,随后果真在靠近楼梯背面的地板上看到四个大小不一的蓝绿色荧光亮点。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地方发现荧光反应吗?”聂倾蹲下来问。 “有了!”另一头传来回应,“担架车上也有!” “我去看看。”余生说话间已经走了过去,给聂倾描述道:“担架车上有一处非常明显的荧光反应。发光边缘呈规则的圆形,直径在六厘米左右,圆的内部也有类似于滴溅和擦拭状的发光现象。” 聂倾:“抓紧时间拍照,然后采样带回去交给化验室检验。” 说完聂倾站了起来,等两个地方的荧光反应都拍摄完毕,他们就把灯打开,又对整个地下室内彻底搜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任何相关信息,这才一个个地返回地上。 上去之后,聂倾对自己的弟兄们说:“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一会儿把样本和资料送回局里就各自回家休息吧,明天也不用太早过来,等化验结果出来后我会通知你们。” “谢谢组长!”一帮人此起彼伏地应了。 接着众人便分别上车准备返回。 聂倾一扭头就撞上余生殷切的目光,也是没脾气。 他挥手让罗祁他们先走,不用管自己,然后把手伸向余生道:“车钥匙给我,我开你的车。” “我来开吧,你歇着。”余生喜形于色,推着聂倾坐进副驾驶,笑道:“你先睡一会儿,到了我会叫你。” 聂倾看看他,没再坚持,等车门关上后就系好安全带,将双手抱在胸前,头靠着车窗闭上眼睛。 身旁这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衣料的摩擦声,而紧接着他身上忽然就多了一层温暖的遮盖。 “你接着睡。”是余生把他的外套又披还给他,还用手掌覆在他眼前不让他睁开,停了好几秒才放下来。“我开暖风,不会冷的。” 聂倾轻轻地点了点头,深深吸进一口气后再缓缓吐出,气息也随之沉淀下去。 确实是有些累了。 能被他这样照顾着休息会儿,也不错。 聂倾这么想着,好像连一分钟都没坚持到,便已然睡着了。 *** 回到市局交了检测样本,聂倾就让组里的其他人都先回家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守着。 而余生非缠着说要陪他一起等,聂倾心里其实也不想让他走,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 不过,当两个人一起回到几乎空无一人的刑侦大厅时,聂倾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池霄飞。 “聂倾,今天队长带来的那个慕西泽——”仍在加班的池霄飞看见聂倾进来时正准备跟他说些什么,可目光无意中瞥见他身后的余生,神色立马就变了。 “是你!”池霄飞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余生看见他也愣了一秒,随即有些无奈又尴尬地抬手挥了挥,“嗨……” “——嗨你妹啊嗨!”池霄飞的眼神像要把余生给生吞活剥了,扑上来就骂:“你他妈这几年死哪儿去了??” “池霄飞!”聂倾拦住他用力推了一把,把他又推回位置上,脸色沉下来道:“你说话不要太难听,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你还不客气?你想怎么不客气啊??再像之前那样揍我一顿?!”池霄飞说着冷笑起来,“是啊是啊,我都快忘了,我们‘太子爷’是何等人物,天不怕地不怕!上学的时候不怕被记过,如今工作了更不怕被记处分!没办法,谁让人家家里牛逼呢,像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就算被‘太子爷’打了也只能吃个哑巴亏艹——” 池霄飞一句话没骂完脸上已狠狠地挨了一拳,虽然他反应还算及时地抬手挡了一下,但耐不住对方速度更快,直接将他打得猛撞在旁边一个铁质档案柜上。 而打他的人这时已经逼近他身前,以往漫不经心的眼眸中此时却散发出凛凛寒光,语调似笑非笑,“谁说只有‘太子爷’打你才吃哑巴亏了,就算换成小老百姓,你也照样是个没种的。不是么?” 池霄飞急红了眼,“我□□——” “哎哟可别,我对没种的男人毫无性趣。”余生揉了揉刚才打人那只手,眼看池霄飞抬拳向他挥来,他只随意一闪就躲了过去,然后反手抓住池霄飞的胳膊用力向身后一别,膝盖已抵在对方腰眼处猛地下压,池霄飞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就已单膝跪在地上。 “阿生。”聂倾见再闹下去就不好收场了,便制止余生进一步动作,让他把池霄飞松开。 可余生却不听他的,仍把池霄飞压在地上道:“阿倾,你怎么跟他是同事,每天见着不闹心么?” “一般闹心。”聂倾拍拍余生的肩膀,“但你要是再这么压着公安局刑侦支队一组组长的话,我就特别闹心了。” “可我要是放了他,他会老实吗?”余生说完眉梢一挑,坏笑道:“再说我这样也不算袭警吧?监控录像上肯定能看出来,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聂倾无奈地摇了摇头,终于用力把他拉开,又看着地上的池霄飞说:“刚才那一下算我打的,你要讨回去也没问题,但是拜托回头不要告诉队长。” “你他妈别太看得起自己……”池霄飞用手背沾着嘴角站起来,眼神恶狠狠地瞪着聂倾和余生,“就这么点破事还值得告诉队长?你以为自己算他妈什么东西?” “啧啧。”余生面带微笑地朝他走近一步,语气中却含着淡淡的威胁,“我看你是嫌另一面脸不肿起来不对称吧?” “够了。”聂倾拽住他的后背把人扯了回来,用身体挡住后对池霄飞道:“你如果能什么都不说,就当我欠你一次人情。” 池霄飞一听便呲起牙,似疼似笑地说:“聂倾,上学那次你是为他打了我,这一回又要为他欠我的人情,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因为他你连原则都不要了,你这种人怎么会当警察?” “我要为他做什么,和当警察并不冲突。”聂倾淡淡说道。 池霄飞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冲突?你以为我到现在还猜不出你上次突然离开现场是为了什么?还有这两天晓菁奇怪的表现……我应该猜到的,她上回来找你问的就是余生的事不是吗?!” “是又怎样?晓菁要找谁说什么,应该没必要向你汇报吧。”聂倾冷冷地扫他一眼,却见池霄飞正神情复杂地盯着余生。 “你以为这些年只有你在找他吗?我妹妹也在找啊!”池霄飞说着捏紧了拳头,“她当初明明可以报考其他院校,明明可以选择一个更加安全稳定的职业……要不是因为余生,她又何苦呢?!” “扑哧——”被盯着的余生忽然笑出声,接着满不在乎地嘲笑道:“我说你这个死妹控的毛病怎么还没改?池晓菁要上哪所大学、要选哪个职业关我什么事?我是蛊惑她了、还是给她下药了?人在清醒状态下所做的决定都该由自己全权负责,包括该决定可能产生的相应后果也要做好承担的准备。不然一不如意就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别人冤不冤呐?” 池霄飞:“你他妈放屁!她要不是因为喜欢你——” “——她喜欢我,”余生打断了他,然后漫不经心地笑起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 池霄飞这下彻底气炸了,不管不顾地就要冲上来揍余生,而余生也丝毫没有避战的意思。 可没想到池晓菁这时却忽然出现在刑侦支队门口,惊呆似的看着即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大喊了一声:“哥!” “晓菁??”池霄飞的动作瞬间定格,表情一僵,余生也收了手看向门口。 只见池晓菁的视线从池霄飞身上移向余生,随即定住,怔怔地看着。 聂倾这时想起,今晚是池晓菁在法医检验鉴定中心值班,可能原本只是想来看看她哥,却不料刚好撞见他们。 “余生……” 池晓菁呆怔片刻后终于有几分迟疑地朝余生走了过来,然后停在距他面前两米远的位置上,开口轻声道:“我……我想……我们可以说会儿话吗?就我跟你……” 余生不由看了眼聂倾,见聂倾微微点头,他便收回视线对池晓菁笑了下,“好啊。现在么?” “嗯……现在。”池晓菁仿佛鼓足勇气一般地抬起头,总算能直视着余生的眼睛说话。“去鉴定中心吧,那里现在就我一个人。” 说完这句话后,池晓菁就直接无视了池霄飞的抗议和不满,示意余生跟上自己,转身又走了出去。 余生从背影观察着她,感觉这姑娘不像是为了跟自己叙旧或是诉说离别之情,便好奇地问:“晓菁,你想跟我说什么?” “余生……”池晓菁回头看了他一眼,可是继而又回归沉默,继续默默地往前走去,余生只好也继续跟着。 直到他们进了法鉴中心的大门,池晓菁回身先将门从内部反锁上,接着又领着余生去了里面的小办公室,再次锁上了门。 “这是要做什么?”余生不禁好笑地问。 池晓菁的脸上却连半点笑意都没有。她抬头看着余生,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说不出是挣扎还是难过、是担心还是恐惧。 “怎么了?”余生意识到不对劲,笑容略有收敛,“你到底想说什么?” 池晓菁用力咬了下嘴唇,忽然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提着气语速缓慢地道:“余生,我有件事想要跟你确认。” 余生耸了耸肩,“没爱过。” “别闹了!”池晓菁的眼圈突然泛红,可能是被余生这样刺激一下胆子反倒大了起来,脱口而出道:“我想知道在三年半以前你失踪当天,你是不是被卷进三洞桥街附近发生的枪击案里去了??” 余生一听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他周身仿佛瞬间结了一层薄冰,定定地注视着池晓菁,眼神已变得极其淡漠。 “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5 凌晨三点多 我觉得我应该去买些花生红枣大杏仁什么的来补补~~~~_(:3ゝ∠)_ Chapter 23 二零一三年三月十二号,星期六,中国l省s市皇姑区三洞桥街附近,某万达广场的地下停车场内发生了一起恶性枪击事件。 事件造成一名中年男性死亡,其身份不明,凶手至今在逃,警方怀疑可能涉及到黑|帮行为。 这就是目前新闻里所能找到的、有关于那起案件的全部信息。 因为案件就发生在余生失踪当天,并且发生地离他就读的中国刑事警察学院不远,所以当时发现余生下落不明之后聂倾也曾亲自赶来、还托人帮忙调查这起枪击案的情况,可惜所获者寥寥。 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余生的失踪与这次枪击有关。 并且,由于国内枪|支管|制十分严格,能有来源拿到枪的一定不是普通人,而余生只是一名警校的学生,他未必有这样的来源。 聂倾到后来实在找不到线索时,只能认为这两件事发生的时机仅仅是一个微妙的巧合。 余生也一直以为那件事早就被有心人隐瞒得天衣无缝,但他没想到池晓菁今天竟会突然向他抛出这个问题。 所以…… “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 池晓菁看着余生淡漠的眼神,听着他冰冷的声音,忽然觉得身上有股彻骨的寒意从头顶一路流窜至脚底。她禁不住轻轻打了个哆嗦。 “……晓菁。”余生意识到自己给的压力有些过,便将表情放柔和了些,扶着池晓菁的肩膀让她坐到椅子上,然后自己也拉过旁边一个凳子坐在她面前,又柔声说道:“别怕,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池晓菁看看他,这样的余生让她感到安心不少,于是点了点头,酝酿了一下情绪才说:“余生,我知道当时发生那起枪击的时候,你一定在现场。” “为什么?”余生看着她问。 池晓菁沉默片刻,随后面容凝重地开口道:“因为事后我曾拜托去过现场的学长给了我一份血液样本,就是从现场采集回来的。我拿到样本之后自己去实验室做了化验,发现那里面含有两个人的dna,而其中一个,和你的完全吻合。” 余生微微眯起了眼睛,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嘴角,“哦?你居然能拿到现场的血液样本?” “是……”池晓菁的脸微红,声音稍低,“那位学长当时刚进皇姑分局实习,因为他对我……反正就是我拜托他,他愿意帮我……” “原来如此。”余生上半身又往前趴了些,从下往上盯着池晓菁问:“既然你的那位学长在皇姑分局,那他还有没有告诉你其他关于案件的情况?” “没有——这个真没有!”池晓菁看出余生眼里的怀疑,便有些着急地强调一遍,急急解释道:“我确实找他打听过很多次,可是他告诉我他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他说那次的事情非常奇怪,案子刚发生不到两个小时就接到上面通知,让他们立刻停止调查,把案子转交给s市公安局后就不许他们再插手,并且禁止一切信息披露。” “两个小时,这么快……”余生喃喃地沉吟道。 池晓菁也是一脸困惑,“我当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学长让我不要再碰这个案子,好像是有人故意想把案子压下来,而原因却是我们无法探知的。学长说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所能接触的权限范畴,告诉我要适可而止,而从那以后他也拒绝再帮我探听消息了……” 余生听得点了点头,问:“这件事你还跟谁说过?” “谁都没有!血液样本的事我没告诉任何人,连那个学长也不知道我拿来做过比对!”池晓菁立刻回答,说完后看见余生探询的表情,她便立刻反应过来,又补充一句:“包括聂倾。” “那就好。”余生先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十分认真地对池晓菁说:“晓菁,我有个请求,能不能请你继续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阿倾。” 池晓菁用力地点点头,“当然可以!只是我有个问题……” “人不是我杀的。”余生淡然道,“如果你是想问这件事的话。” “不是的!”池晓菁又使劲摇头,然后她担心地望着余生,有些犹豫地说:“我相信你不会杀人。我只是想问,你当时肯定也受伤了,是枪伤吗?如果是的话……你伤在哪里了?严重吗??” 余生一听不禁一愣,旋即便笑了,“这个啊……” 他举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右边太阳穴上方约三厘米的地方轻轻点了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什么……”池晓菁吓得脸唰地白了,猛地扯住余生的胳膊,“让我看看——” “好了晓菁,我们该回去了。”余生拉开她笑笑,“时间要是再拖得久一些,恐怕你那个妹控哥哥就要冲过来了。” 池晓菁:“可是……” “走吧,我也不想让我家阿倾久等。”余生说完就先去打开了门锁,站在门口回头望着池晓菁。 “余生……”池晓菁也看着他,有些话差点就要冲破防线脱口而出,可是一想到说出来也只是徒劳,她便又拼命地忍了回去。 从小她就知道,这个人是她得不到的。 “走吗?”余生又笑着问了一句。 池晓菁迟疑地点了下头,终于快步朝他走去。 得不到也没关系,她想。 只要还能帮到他、保护他,她就知足了。 *** 刑侦支队队长办公室旁边有一间小会议室,里面放着两张折叠床,平时供加班的警员们稍作休息用。 现在聂倾领着余生进来,搬出一张床摊开放平,上面有一层海面垫,聂倾又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荞麦皮枕头和一条毛巾被,递给余生道:“你先在这上面将就一宿吧,可能不太舒服,但我觉得这条件跟你住的地方比估计差不了多少。” 余生听了忍不住低声乐着,坐上去用屁股弹了弹,接过毛巾被笑着说:“这比我那张床还要软一些,挺好的。你要睡另一张吗?” “我就不了,等你睡着,我趴桌子上休息一会儿就行。”聂倾说完就在他身边坐下,伸手轻轻地搂住他。 “怎么了?一副要跟我谈心的架势。”余生扭头看着他。 聂倾微微叹了口气,点点头,“阿生,我有话想对你说。” “除了要跟我分手,你想说什么都行。”余生这话说得像在开玩笑,但聂倾却看出他眼底有一丝紧张。 见状,聂倾不禁把他搂得更紧了些,想了想,终于将自己斟酌了一整天的话说了出来。 “阿生,我必须告诉你实话。其实从这次再见到你开始,我心里的怀疑就一直没有间断过。” “怀疑我吗?”余生咧嘴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很勉强。 聂倾嗯了一声,决定实话实说。 “阿生,我真的很想相信你,所以我一直克制着不让自己去追问你这几年的去向,不问你当初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可是,不问并不代表我不在乎。” 聂倾说到这里时略微停顿了几秒,然后他接着道:“我能明白你希望我无条件相信你的心情,就像我们从前那样,但说实话这太难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的心胸没那么宽广。我可以无条件地爱你,但我没办法无条件去相信一个连实话都不愿意对我说的人。” “阿倾……” “阿生,我说这些话不是想要伤害你。”聂倾长长地叹息一声,“我只是不想再隐瞒下去,不想再假装自己不在乎。我不想明明嘴上说着我们之间一切都好,却总是在一些小事上面跟你发脾气。” “我懂你的意思……”余生低着头,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就呆呆地盯着自己脚下的地板,“那这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你打算怎么办?”聂倾握住他的手反问,却发现他指尖冰凉。 余生沉默了好一会儿,聂倾也不说话,只等着他开口。 几分钟过后,余生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眼中是聂倾从未见过的为难。 “阿倾,我暂时还是不能告诉你原因。”余生说着把手从聂倾那里抽了回来,站起身,“对不起……我先走——” “——既然你不肯说,那就听我说。”聂倾忽然抓住余生将他一把拉进怀里。 “……说什么?”余生扶住他的肩膀才站稳,低头怔怔地问。 聂倾拉他坐在自己腿上,仰起头道:“我刚才说那些话的意思,你没有听明白。我的重点不是在责怪你不说实话,而是说我不想再那么忽冷忽热地对待你。无论我此刻对你信任与否,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余生听到这里,眼圈忽然毫无征兆地红了,点了点头,“我知道……” 聂倾看到他转过脸不看自己,体贴地没有戳穿,继续说道:“阿生,其实我错了,我一直在想我们没办法像从前那样相处,是因为这三年半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但事实上有一件事从未变过。就是我爱你,一如既往。” 余生:“嗯……我也是。” “所以,我不想再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我想好好跟你在一起,像以前一样好好对你。” 聂倾忽然深深地吸了口气,把余生的脸扳了过来,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说:“阿生,我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 余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什么话?” 聂倾:“我需要你向我保证,在你最终告诉我实话的时候,我不会后悔自己信错了人。” “……好。”余生停顿了两秒,“我保证,不让你后悔。” 聂倾听到后终于放松地笑了,眉宇间的严肃和凝重瞬间褪去大半,这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而不是什么公安刑警。 “阿生,那我相信你。我不会再怀疑你了。”聂倾说着紧紧地环住余生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仿佛上|瘾一般嗅着他身上的气味,直到此刻才感到真正的安心。 余生也抱着聂倾,将身体的重量交了出去,心里的重量却有增无减。 他终于感受到聂倾是真心地接受了他,这也一直是他所渴盼的。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感觉不到多少开心的情绪。 但愿…… 但愿他真的不会让他失望。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5 凌晨四点左右 Chapter 24 从富宁县文化路227号地下室采集回来的血液样本,于十月五号凌晨三点多时被送到实验室检验,早上七点dna的比对结果就出来了:与白彰的dna完全吻合。 这样一来,聂倾之前关于第一现场和第二现场的猜想基本被证实,白彰最初被杀害的地点很有可能就在那个地下室里。 于是,十月五号上午八点,刑侦支队三组人员再一次来到富宁县进行调查。 组长聂倾不仅让众人把227号那套出租屋从里到外都搜查了个遍,还对周围的房屋和住户进行了排查和询问,试图获得尽可能多的有关于这套房产的信息。 据了解,富宁县文化路上从220号到230号之间面街而立的十套房子都位于同一户主名下,街道两旁各五套。 而目前这十套房屋都处于闲置状态,既没有租作商铺、也未供人居住,除了227号那间地下发现的类似于地下诊所的存在以外,其他房子内都空空如也。 “这就奇怪了,阿倾,太奇怪了。”跟着聂倾一同前来的余生在听完搜查结果后忍不住感慨道。 聂倾点了点头,问前来汇报情况的刘靖华:“户主信息查到了么?” “暂时还没有,正在查。”刘靖华皱着眉头,“不过富宁县这里的‘黑|户’很多,有不少通过非正规途径入|境的人都喜欢藏在这一片,并且为防‘拔出萝卜带起泥’,大多互相包庇、互相掩护,要查出有用的线索稍有些难度。” “有难度是因为你们用的方法不对。”余生这时笑了笑,勾在聂倾的肩膀上道:“公安用来调查黑|户的方法太规范了,一板一眼的,全部按照程序走,那能查出什么来?” “你有办法么?“聂倾扭头问他。 余生眉梢一挑,坏笑道:“所谓‘术业有专攻’,想查这种‘灰色地带’的事情自然要交给我,你就安心等消息吧。” “也好。”聂倾点头同意,又对刘靖华说:“我们自己这边的搜查也不要中断,但是可以分配一些人手去查白彰的社会关系。这一次我要更加详细的,包括他从来到平城以后的成长经历,以及除了父母亲戚以外他还认识过什么人、交过哪些朋友。其中最重要的,是要注意有没有跟医院或医疗等方面相关的人员,一旦发现就要重点调查。” “我知道了。”刘靖华应声走远。 聂倾又叫来跟在勘验组旁边帮忙张罗的罗祁,问他:“地下室里有新发现吗?有没有检测出新的血迹?” “没有……”罗祁跑得一脸汗,抬起胳膊极不讲究地用袖子抹了把脸,回道:“组长,我们今天凌晨检测到的那些就是全部了,地下室里其他地方都很干净——我是说没有血迹残留,不过卫生情况确实也不错,应该不是放置了很久,角落里都没积什么灰。” “那有发现新的药剂瓶吗?”余生接口问。 罗祁摇摇头,“没有了,就那两个。” “这可真奇了,”余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看聂倾,“阿倾,你说那两个空试剂瓶是不是对方故意留下的?他们想故意诱导我们在地下诊所上下功夫?还是想反其道而行之,玩个‘灯下黑’?” 聂倾思索着没有立即答话,等了一会儿才道:“不管是不是‘灯下黑’,我们该做的工作都得做完,该查的还是得查。阿生,你抓紧去弄清楚这几套房子户主的情况。如果我们能掌握到户主信息,把人找出来之后问他这些房屋的具体用途和租借住户,或许能有不小的收获。” “明白!”余生扬手敬礼,动作极为标准。 罗祁看看他,又看着聂倾,仔细端详几秒后忽然“哇”的一声,靠近聂倾说:“组长你都有黑眼圈了!” 聂倾:“……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值得啊。”罗祁说得颇为认真,扳着指头道:“组长,从一号到今天已经将近五天了,你这五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吧?这么熬下去可不行,你应该回家踏踏实实地睡一觉,养足精神才好继续带领我们办案啊。” 聂倾听着无奈摇头,余生却好笑地说:“阿倾,你这个小兄弟很关心你嘛。” 罗祁一听这话脸色顿时紧张起来,赶紧摆手解释:“余老板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让组长跟您一起回去休息!您要是不在他肯定睡不踏实!” “我在他更睡不踏实——” 余生还想多逗罗祁几句,却被聂倾及时拉住,把他推到一边后对罗祁道:“休息的事再说,等这边搜查结束了,把详细情况整理给我看。” “哦……”罗祁伤感自己的“建议”没被采纳,只得有些悻悻地回到勘验队伍里。 而聂倾这边又被余生从背后搂住,看着像是普通男性友人间的勾肩搭背,可聂倾却能感觉到他一只手在自己脊椎上滑来滑去。 “阿倾,我觉得罗祁说得对,你这两天都没休息好,应该回去补个觉。” “你不也差不多么?”聂倾说着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坐的那辆警车跟前,车门一开就把人塞了进去。 “这是要干嘛?”余生赶紧扒住车门问。 聂倾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为了不让你影响我工作,你还是乖乖待在车里吧,困了就躺在后座上睡,把我的衣服搭上,一会儿搜查结束了我就送你回家。” 余生:“诶我不——” “听话。”聂倾用力地按住他的肩膀,俯身低声道:“如果你现在肯老实一点,等下我就跟你一起回去。” “真的??”余生立时停止挣扎,抬头确认道:“你真能跟我回去?” “嗯。”聂倾点头笑了笑,“在车里等我,我会尽快。” “那好!一言为定!” 余生这下不再反抗,乖乖地坐进后座等聂倾给他把车门关好,又一脸乖巧地看着聂倾面带微笑地转身离开。 不过,等聂倾走远之后,余生的表情却显出几分复杂和严肃。 他先确保车的附近没人,然后才拿出手机拨通连叙的电话。 “三哥!出什么事了吗?你在哪里我去接你!”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连叙抛来一连串的问题。 余生只得先安抚他,“我没事,打电话是想让你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你说——”连叙迅速应完嘴里忽然打了个磕巴,迷之沉默了两秒后,小心问道:“三哥,你该不会又让我去保护那个聂倾吧……” “他怎么着你了?怨念这么大。”余生忍不住笑,“放心吧,这回不是让你保护他,是另一件事。” “那就好!”连叙明显松一口气,又认真问:“三哥想让我做什么?” 余生眼睛扫了眼车窗外,目光微沉,说道:“小叙,你还记不记得平城富宁县文化路这个地方?” “富宁县文化路?”连叙一愣,“那不是二哥曾经用过的据点吗?” “看来我没记错。”余生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眼神却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连叙在电话那头还不明所以,疑惑地问:“三哥,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二哥的事?难道二哥找你了??” “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 “小叙,你把这个地址记下。”余生截住了连叙的追问,自己说道:“富宁县文化路220号到230号,帮我查这几套房产是在谁的名下。估计你查出来的仅仅是个假名,你得用这个假名去跟二哥以及他身边的人曾用过的假名做对比,看有没有能吻合上的。” 连叙虽然还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事,但已经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重复道:“富宁县文化路220号到230号,我记住了三哥。” “还有,如果查不出吻合来最好,但一旦查出来了,你必须马上通知我,在我给你下一步的指示前不许擅自行动。听明白了么?”余生沉下声音道。 连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用力点点头,“明白了!” “那好,尽快查,我等你消息。” 说完余生就挂了电话,因为看到聂倾他们一帮人已经在朝车的方向走来。 “这么快就收工了?”余生等聂倾坐进车里后问。 聂倾点点头,“暂时发现不了新情况,留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回去先从那几处房产的户主入手,还有白彰跟诊所之间的联系,要是能搞清楚这两件事线索就比较明朗了。” “说得对。”余生点着头应和,却发现他们这辆车上没再来其他人,连罗祁都只是走到车跟前绕了一圈,又一脸恋恋不舍地看着驾驶座走向旁边另一辆警车。 余生不由笑了,凑到前面去捏着聂倾的肩膀问:“阿倾,你是不是特意给我俩创造出一个‘二人世界’来?” 聂倾也在前面轻声笑了笑,“不是说好了跟你一起回家么,有别人在碍事。” “哦唷!”余生兴奋地从后座钻进前座,给自己扣好安全带后兴致高昂地说道:“回家回家!回家我们干什么?睡觉吗?” 聂倾看他一眼,有些好笑地点点头,“嗯,睡觉。给睡么?” “岂止是给,各种姿势随便你睡!”余生边说边坏笑着眨了眨眼,自己把座椅向后放倒,躺下去合上眼道:“我现在先补个觉,省得等会儿回去精力不足。” 聂倾禁不住笑出声来,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把衣服给他盖上。 “安心睡吧,别惦记着要醒来,到家了我抱你上去。” “唔。”余生哼哼着把身体转向聂倾这一侧,无声地笑了一下。 聂倾看着他,忽然觉得这种感觉真好。好像内心的空洞被填满,心里又有了寄托和凭藉。 “回家了。”聂倾又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发动车,换档,踩油门。 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回家。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5 上午十一点左右 请组织放心,很快就有案子了嗯~~~_(:3ゝ∠)_ 不过下一章。。。下一章至少你们会造副cp是哪对!!!233333333 Chapter 25 聂倾和余生回去的时候还不到中午,然而等两人干|柴烈|火、大汗淋|漓地折腾完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敞开心扉之后,性|事都进行得更加顺畅。 相比起重逢那晚各怀心事、目的不一的似试探、又似报复的冲撞,今天的二人更像是卸下防备之后,将对彼此的占有欲毫无保留的一次释放。 不掺杂其他任何念头,只是一心想让眼前这个人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属于自己,甚至想要跟他融为一体。 待到结束,余生已然瘫软在床上,仿佛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聂倾精神尚好,见他动弹不得忍不住俯下|身吻他,取笑道:“这么多年怎么体力也不见长进。” “……下回换我……干你三个小时……你试试……”余生动了动眼皮,想撑起来让自己更显得有气势一点,可惜尝试两次之后还是放弃了。 聂倾见状便把他抱了起来,让他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好笑地问:“先别逞能了,告诉我这会儿饿不饿?” “不饿……饿了我也懒得吃……”余生愣是说出一种气若游丝的感觉,纤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身体彻底放松,轻声道:“阿倾……我要睡着了……” “那就睡吧。”聂倾抱着他躺下,亲了下他的额头低声说:“今天我不回局里了,你放心睡,我肯定陪着你。” “那一起睡……”余生梦呓似的说。 聂倾点头笑笑,回答说好,但他估计余生已经意识游离、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了。 …… 这一觉睡得很沉。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沥小雨,轻柔地打在窗户上,透过窗缝向房间里面输送进阵阵微凉的气息。 聂倾和余生都已经连着几天几夜没能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身体和精神说实话都很疲惫了,难得偷来这半日闲,能让二人相拥而眠,心里总算暂时放松下来,都沉沉地睡了过去。 可惜放松的时间总是很短暂。 仿佛只是一个闭眼睁眼的工夫,聂倾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嚎叫起来,叫得撕心裂肺,叫得锲而不舍。 聂倾怕惊醒还在熟睡中的余生,就用一只手把他耳朵捂住,另一只手抓过手机先关静音,然后瞄了眼来电显示发现是付明杰打来的,心里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按下接听键后就翻身下床走进卫生间里。 “喂,队长。”聂倾关上卫生间的门,声音仍压得很低。 付明杰听他嗓子还有些哑,便叹了口气带着歉意道:“打扰你休息了吧,我也是没办法。你现在尽快赶来第五医院,又出人命了。” “又是医院?!”聂倾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音量也没压住,“队长,这该不会——” “有这个可能,先来看看死者的情况再说。”付明杰的声音沉甸甸的,沉默了两秒又说:“对了,你如果顺路就去把苏纪接上一起过来,我这就打电话通知他。”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聂倾放下电话后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抹了两把脸,感觉人已经清醒了,只不过看着镜子时还是显得有些憔悴。 他又做了两个深呼吸,拿毛巾随便把脸上的水珠擦干,这才从卫生间出去。 “阿倾,出事了?”余生这时也起来了,坐在床边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聂倾嗯了一声,开始穿衣服,“第五医院发生命案,我现在要赶过去。一起来吗?” “当然。”余生跳下床迅速穿戴起来,边穿边问:“第五医院,又是个医院,难道跟前两起案子有关系?” “不好说。”聂倾看着他,却发现他在穿上衣时动作似乎不太得劲儿,好像腰那里不敢用力一样,便走过去扶住他问:“是不是腰疼?” “没事,稍有点酸而已。”余生开始弯下身子穿裤子,哧哧笑道:“聂警官枪法精湛,没把我射个半身不遂已是万幸了。” “……”聂倾原本沉重的心情被他这么一搅和就有些哭笑不得,等他全部穿戴完毕后才叹气道:“以前单纯得跟大姑娘似的,给你讲个稍带点颜色的段子都脸红,怎么现在学得这么没羞没臊了?” “因为现在不要脸啊。”余生笑得满不在乎,拥着聂倾出门,反客为主地夺过他手里的钥匙把门锁上,又极自觉地让钥匙滑进自己的口袋里。 聂倾全程都无奈又纵容地看着他。 等他们上车之后,余生又兴致勃勃地问:“阿倾,你在公安大的时候实战科目怎么样?” “射击第一,格斗第一,擒拿第一,警棍盾牌术第一,散打第一。”聂倾淡定地说道。 余生听得眼睛都直了,不可思议地盯着他,隔了片刻才小声感慨一句:“哇——噢。” “怎么?怕了?怕就记得以后好好听我的话。”聂倾嘴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 余生却不太服气地靠在车门上,声音低低地说:“怕什么,我也不差。” 聂倾默默笑着没有说话,待车开出小区大门上了大路,余生看方向不对,便拍他问:“第五医院不是在西面吗?你怎么往东开?” “去书记家接他,然后一起过去。”聂倾说。 “哦。”余生点点头没再多问。 外面依旧在下雨,这会儿雨势已变得很大,雨点在湿润的地面上溅起一个个乒乓球大小的水泡,此起彼伏得十分紧凑。 等他们开到锦绣家园门口,正好碰上刚从里面走出来的苏纪,还有他身边替他打着伞的另一个人。 “怎么是他?” 余生见聂倾的脸色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就严肃起来,心下已猜到几分。 而苏纪这时已经迎上来,走到聂倾跟前说:“我接到付队电话了,快去现场吧,有什么情况路上说。” 聂倾:“书记——” “西泽,我们得走了,你先回去吧。”苏纪又扭头对身后的人说道。 慕西泽望着他的眼神十分温润柔和,点了点头,朝聂倾看了一眼说:“聂组长,如果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 说完他又看回苏纪,微微笑道:“小纪,我们下回再约时间。” 苏纪轻轻点头,“好。” 聂倾:“……” 余生:“吁——” 苏纪:“走吧。” 慕西泽把手里的伞递给苏纪,自己撑开另一把伞向后退了两步看着他们。 苏纪给余生使了个眼色让他先把“闹情绪”的聂倾拖上车,等三个人都坐进车里后苏纪才轻轻舒一口气,对坐在前面正用一脸“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么”的表情看着他的聂倾摇摇头,说:“你别多想,是我让他过来的。” 聂倾:“过来干嘛?” 苏纪指了指前面,“你要不先开车?我们边走边说。” “是啊阿倾,别让你们队长等着急了,那边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余生也帮忙说了一句。 聂倾沉着脸沉默几秒,终于转过身握紧方向盘,油门一踩车就窜了出去。 “说吧。”聂倾开着车,从前头严肃地丢过来一句。 余生扭头冲苏纪撇了撇嘴,苏纪对他无奈地苦笑了下,开口道:“我之所以让慕西泽过来,是因为他说在监控录像上有了新发现。” 聂倾:“有新发现他应该去刑警队而不是找法医——” “你先听我说完嘛。”苏纪打断他,叹声道:“我当时也是这么告诉他的,可他说自己不太确定那些发现到底有没有用,想先找人商量一下再交给刑侦队,所以才给我打了电话。” “他跟你很熟吗?你们一共才见过几次面?他就算真想找人商量也该找个更让他信任的人啊!”聂倾说得有些急。 苏纪闻言从后视镜里淡淡看着他,“你是说我不值得信任?” 聂倾:“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他这么做不符合常理,而你让他来你家这件事也不合规矩——” “规矩?”苏纪又是苦笑,“聂组长自己难道很守规矩么?” 聂倾:“……书记,你知道我——” 苏纪:“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你心里怀疑他。但是聂倾,你身为刑警应该很清楚,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时候,你不应该仅凭个人好恶去判断一个人是否有嫌疑。” “你今天非要跟我抬杠不可么?”聂倾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我的确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有问题,但也没有证据能替他彻底摆脱嫌疑,谨慎一点有什么错?再说了,他才刚刚见过你两面就开始打电话约你私下谈线索,你不觉得这种行为很可疑吗??” “可疑?或许吧……” 苏纪的神色有几分落寞,视线落在车窗外被雨幕分割后不断闪动的街灯碎片上。 “聂倾,就算他真的可疑,我也愿意让他来。至少他来了,能有个人跟我说说话,让家里没那么冷清。” 聂倾听了表情一怔,眼中很快浮现出内疚和心疼来,语气也不再严厉,“书记,抱歉……是我疏忽了,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在家……” “不是你的错。”苏纪看了眼副驾驶座上似乎已进入放空状态的余生,默默叹道:“你本身就够忙了,而我也不是你该陪的人。” “书记……” 苏纪:“其实我跟他挺聊得来的,可能是同病相怜吧,他失去了朋友,我失去了父亲,总有些感情是相通的。” “对不起……我确实没考虑周全……发生这样的事,我竟然真的以为你已经挺过来了……”聂倾的表情已经不仅仅是内疚,他看起来特别懊恼,好像在生自己的气。 苏纪却淡淡地笑了笑,“没事,你别多想,就是凑巧有这么个人,互相安慰一下也算各取所需。至于再深一点的关系,你放心,我有分寸。” “有分寸,你确定?”半晌没有吱声的余生忽然问了句。 苏纪看向他,“有什么问题吗?” “小苏纪,哥哥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余生转了过来,目光通透地瞧着他,“你可能是当局者迷,但那个慕西泽看你的眼神绝对不像在看一个刚认识两三天的人。而且你对他肯定也有好感,从你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我没有。”苏纪淡淡否认。 余生不由一哂,“连‘小纪’和‘西泽’都已经叫得那么自然了,还敢说没有?不过——”余生话锋一转,“你有好感也很正常。看那位颜又正、身材又好,个头好像还比我跟阿倾高一点,综合你们的讨论应该是个聪明人,脾气看起来也不错,再加上一点神秘感,这简直是完美情人嘛——” “咳咳。”聂倾响亮地清了清嗓子。 “怎么了阿倾?”余生假装听不懂他咳嗽的意思,问:“难道我想错了,小苏纪喜欢女孩子?” 苏纪:“……” “你别打岔了。”聂倾用余光瞥了眼后座,“书记,余生刚才有句话说得没错,慕西泽看你的眼神并不像刚刚认识,你再好好想想你跟他以前有没有过交集?如果没有,我很难不去怀疑他接近你是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接近我?”苏纪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图什么?我还有什么值得别人煞费苦心来接近的东西?” “别这么说。”聂倾透过后视镜看他,“你心里难受别一个人憋着胡思乱想,跟我说出来,别看轻了自己。” 苏纪默然以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道:“聂倾,我不会妄自菲薄,只是实话实说。我真的,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5 晚八点左右 好像大家猜的副cp都有大哥二哥啊233333333333【不好意思没按套路出牌~~~~(≧▽≦)/~ Chapter 26 聂倾、余生,还有苏纪三人赶到现场的时间是晚上二十点二十七分。 现场位于平城市五华区西昌路295号——平城医科大第五附属医院后院停车场的a04号车位,死者就倒在停靠在该车位上的一辆紫檀红别克君越车后。 付明杰已经等在这边,看到余生跟着聂倾和苏纪一起过来时,忍不住轻轻皱了下眉。 “队长。”聂倾身上穿着特制的雨衣,表面已经全湿了,他看了眼君越车后已经撑起的折叠帐篷,不由道:“雨下得这么大,现场能留下的痕迹恐怕非常少。” 付明杰凝重地点点头,“我们已经尽力保护了,希望能保住尽可能多的证据。你和苏纪先去看看吧,至于余生——” “余生跟我们一起。”聂倾直视着付明杰,“队长,如果这次真的是第三名死者,您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还没有确定——”付明杰似乎是想反对,可话没说完却又好像格外疲惫似的叹了口气,最后摆摆手对他说:“算了,随你吧,只要案子能破,你要怎么做我都不限制。” “谢谢队长。”聂倾低头致意,然后转身率先朝帐篷走去。 在车后一个比较狭窄的空间里,聂倾看到了俯卧在地的死者。 从身后看,这应该是一名年龄在四十岁上下的女性,偏棕色的长发盘成一个发髻,此时已显得凌乱。上身穿一件深灰色长款翻领风衣,里面应该是件淡紫色的高领毛衫,下身则是一条米黄色条绒长裤,黑色的低帮短靴刚好遮住脚踝。 苏纪和余生已经分别蹲了下来,开始检验尸体状态。 苏纪用手指摸着死者的脖颈说:“死者遗体的体温尚存,尸僵也还未发生,是刚死不久。” “没错,我们大概是一个小时前接到报案,然后就迅速赶过来了。”旁边一个警员说道。 “具体报案时间是什么时候?”聂倾问。 “二零一六年十月五号,傍晚十九点三十八分。”已经提前来到现场的刘靖华身披雨衣、手捧记事本地走了过来,回答完聂倾的问题后又道:“组长,死者身份已经查明了。” 聂倾:“好,说说看。” 刘靖华点了下头,对照着记事本上的内容说道:“死者名叫邱瑞敏,女性,一九七零年四月二号出生于平城市,现年四十六岁,一九九六年毕业于平城医科大心胸外科专业,获得临床医学博士学位,之后曾出国进修,于一九九九年七月回到平城,进入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任主治医师,七年前——哦,也就是二零零九年九月,从第一人民医院副主任医师任上平调到第五附属医院,目前是第五附属医院心胸外科的主任。” “心胸外科……苏院长以前也是心胸外科出身,而且他们都在第一人民医院工作过……”聂倾喃喃地思索着,“有关联,会是什么关联?” “聂倾。”苏纪这时叫了他一声,聂倾低头发现苏纪跟余生两人已将死者翻了过来,让尸体正面朝上,这下便能看清死者双手抱于胸前的动作,还有面部略显狰狞的表情。 只见她的眼睛大睁着,贴的假睫毛掉了一个,嘴也大张着,口红已被雨水冲淡,还有些淡淡的色泽沿嘴角留下。 在她那张保养姣好的脸上,与其说是恐惧倒不如说是震惊更多些。她似乎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面前这个人所伤害,或者压根没想到自己会遭遇这么可怕的事,所以她惊讶得忘记了害怕,就这样在满腹疑惑中不甘地死去。 聂倾想象着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分,豆大的雨点打在她的脸上、身上,滂沱的雨水不停地在她周身冲刷,带走它们所能带走的一切。她是否会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正在被这些无情之水从身体中一分分地洗刷干净…… “阿倾。”余生忽然扯了扯聂倾的裤腿,把他有些走神的思绪给拽了回来,“目前看来,这位阿姨也是被人用锐器刺入心脏,因失血性休克而导致的死亡。” “身上没有其它伤口么?”聂倾问。 余生摇摇头,“暂时还没发现。” “那凶器呢?”这才是聂倾更加关心的问题。 苏纪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慎重地说:“虽然还不能断言,但根据衣服上的破损情况和皮肤表面的伤口形态来看,是折叠刀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口径与之前两起案件中的相同。” 聂倾的目光沉了下来,定定思索片刻后才道:“我们先不要先入为主地去断定某些事,还是一步一步来,把需要的细节都尽量调查清楚。靖华,死者周围有没有发现类似凶器的东西?” 刘靖华:“死者周围没有,老朱正领着人搜索医院周边呢。” 聂倾点点头,又问:“那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嗯,能确定在一个比较小的区间内。”刘靖华把圆珠笔别在耳后,“已经跟医院方面确认过了,邱瑞敏今天是晚上七点下班,医院里有两个护士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十九点二十分的时候。据她们所说,当时邱瑞敏正在往后门的停车场方向走,因为她脸上的神色有些急迫,一边走还一边看着手机,所以那两个护士也留意了一下时间,应该是准确的。” “也就是说,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护士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十九点二十分至接到报案的十九点三十八分之间,作案时间在十八分钟以内。”聂倾沉吟道。 “对了,报案人是谁?”他忽然又问。 “是一名今天来第五医院检查身体的患者。旁边这辆车就是他的,他是在检查结束后来停车场取车时发现的死者。”刘靖华说着指了指停在a03号车位上的那辆黑色奥迪a6。 聂倾:“他现在人在哪儿?” “医院里头坐着呢,队长找了人去跟他做笔录,但我估计进展不会很快。”刘靖华说到这里努了努嘴,似乎想笑,“那么个大男人,胆子却小得不行,我看他是真给吓着了。” “碰上这样的事,被吓着也是难免。”聂倾没笑,想想又补充一句,“不是谁都像我们一样对命案司空见惯。看见尸体之后,会紧张、会害怕、甚至会难过,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刘靖华被聂倾说得表情有些尴尬,嗯了一声后加快语速道:“那我再去看看笔录的情况,还有死者的手机也被拿去检查通话记录了,我去问问出没出结果。” “好,你去吧。”聂倾点头同意,刘靖华便转身匆匆往医院里面走了。 余生蹲在地上,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问苏纪:“阿倾他们组里的人平时是不是都很怕他?” “还好。应该是敬多于畏。”苏纪轻轻翻动着死者的手腕说。 而聂倾听到这话便扫了眼余生,“跟一个被手下人毕恭毕敬称作‘三哥’的夜总会老板比起来,我在组里的形象还是非常和蔼可亲的。” “扑哧——”余生笑起来摆摆手,“快别再提了,我已经不是什么老板了。” “对了,上回我就想问,为什么你的手下要叫你‘三哥’?”苏纪这时问道。 “因为还有大哥和二哥,我排行老三,自然就是三哥咯。”余生理所当然地说。 “什么排行?”苏纪又问,“你那次不是说,比你年龄大的也要叫你‘三哥’么,难道是在你们夜总会里的地位?” “你觉得呢?”余生眯起一双桃花眼,意味深长地看着苏纪,“小苏纪,你是想帮阿倾套我的话么?” 聂倾投向他们二人之间的目光瞬间收了回去,苏纪摇了摇头,波澜不惊地说:“没有,我只是好奇。” “你看起来可不像个好奇宝宝。”余生微微一笑,起身把戴着的一次性手套摘了,扔到一旁的垃圾袋里。“我没什么要验的了,接下来就是小苏纪的活,先把凶器确定下来比较好。” “嗯。”苏纪的注意力又回到面前的死者身上,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聂倾发现余生这时还在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苏纪,不禁无奈,把他悄悄拉出帐篷后低声道:“你别疑神疑鬼,不是我授意的。” “我也没说什么呀。”余生看着他笑,“看你这么紧张,莫非还担心我会对你的小法医做什么?” “现在是吃醋的时候吗?”聂倾瞪他一眼,正欲再说话时却见付明杰朝他们走过来,到跟前后冲聂倾抬了下下巴,“借一步说话。” 余生闻言便识趣地走开,自己重新回到帐篷里面。 聂倾望着他的背影,付明杰盯着聂倾,片刻后开口道:“聂倾,准备成立专案组,你开始挑人吧。” “这么快?”聂倾有些吃惊,“可现在还没有确认这起命案跟前两个案子之间有必然联系。” 付明杰摇摇头叹了一声,“已经确认了。这是贾处刚刚发来的,你看。” 付明杰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聂倾,聂倾看到显示的与“贾明”的微信对话框中有一张照片,拍的应该是一张纸的正面,他又放大一看后呼吸不由一滞。 this is the third one。 十六开的白纸中间,只用黑墨打印了这么一句话。 “又是一封匿名信。”付明杰把手机从聂倾手中拿了回来,“据贾处所说,这次的匿名信跟上次的无论从信封选择、用纸选择,再到打印习惯,都一模一样,应该可以认为是由同一个人寄过来的。” “还真是……”聂倾的眼神里第一次显现出对自我判断的怀疑,“难道真是我想错了……果然是连环杀人么?” 付明杰看他似乎有些消沉,便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没事的。你还年轻,见的案子少,偶尔想岔了再正常不过。但也不用气馁,再接再厉,把思路修正过来就好。” 聂倾:“……是。” 付明杰又说:“就像我之前答应过的,这次设立专案组的事就交由你全权负责,人选全部你自己定,不管是局里的、还是局外的,只要你觉得有必要都可以用。调查方向一旦确立,我相信凭你的能力肯定会有不错的表现。好好给你爸争光吧!” 聂倾:“是。” “那这里就先交给你了,我还得回办公室一趟取些资料。回头专案组的人员选好之后,把名单放我桌子上就行。”付明杰说完再次捏了把聂倾的肩膀,给予他一个鼓励的微笑,“好好干。” 聂倾这次只点了下头,没再应声。 付明杰背着手大步走远了,聂倾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余生一直从折叠帐篷的里面定定看着他,此时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苏纪抬起头问。 “那个队长好像带来了新线索,看来已经确定是连环杀人案了。”余生说话的声音很低,像在叹息。 “聂倾的想法被推翻了么。”虽是问句,苏纪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余生点了点头,“他现在估计心里不太舒服,毕竟骨子里是个那么骄傲的人。” 苏纪:“你要去安慰他吗?” “用不着,安慰他并不会让他好过。”余生说着把视线收了回来,嘴角牵了牵,却不像是笑,反而像是在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时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等他自己琢磨清楚吧。”余生又回到苏纪身旁蹲下,双手抱住膝盖。 苏纪嗯了一声,心头却莫名涌上一阵轻松。 他只是想到,如果确定是连环杀人案的话,慕西泽的嫌疑应当就能被洗清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5 晚九点左右 其实十月五号跟其他几天比起来似乎算短了呢~~~【诶我忘了,四号是不是更短~~_(:3ゝ∠)_ Chapter 27 “罗祁呢?”聂倾再一次走进死者所在的帐篷,第一句话就是问罗祁的去向。 旁边一个勘验组的人随口接了句:“今天还没见他。” 聂倾眉心一蹙,直接拨通罗祁的手机,问:“在哪儿呢?” “啊组长!”罗祁那头听上去乱糟糟的,沸反盈天,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喊道:“抱歉组长!我这边遇上交通事故耽搁了!刚把人送去人民医院!这就赶过去!!” “嗯,尽快过来。”聂倾挂了电话,在把手机放回兜里的同时顺手抽出一支烟来。 “阿倾。”余生走到他身边,从他手中将烟取走,“吸烟有害健康,尽量别沾。” 其实聂倾的烟瘾不算大,特别在余生这次回来之后,他抽得就更少了。只是这会儿心里实在有些憋闷,他才想用尼古丁来刺激一下自己,帮忙理清思路,顺便提提神。 不过眼见提神醒脑的利器已经被余生拿走,聂倾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听从他的建议,暂时放弃这一念头。 “阿生,尸检这边交给书记就好,你跟我去查看医院内部和门口的监控录像。从十九点二十分到十九点三十八分这十八分钟内的录像应该很容易调,看起来也快,我们需要在录像里寻找当时出现在现场附近的可疑人员。”聂倾放下打火机对余生说。 “没问题。”余生挽住他的胳膊,朝苏纪招招手,“小苏纪,我们很快就回来,你别怕寂寞!” 苏纪:“……完全不怕。” 余生笑呵呵地被聂倾拖上走了。 到这个时间医院里已经不剩多少人,除了真正需要诊断的病患以外,闲杂人等都被公安人员清了出去,连同闻风而来的新闻媒体一起被挡在大门之外。 保卫处里面也站着刑侦支队的人,有两个保安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坐在监控录像的屏幕前,眼睛时而看看面前的屏幕,时而看看身后的刑警,时而又透过面前的屏幕去看身后的刑警。 聂倾走进去时,三名刑警整齐划一地叫了一声:“组长!” 两个保安仿佛受到惊吓,都腾地从椅子上弹起,也跟着口齿不清地叫了声“组长”。 聂倾微微点头,走到跟前问:“你们已经看过监控录像了吗?” “看——” “看过了!”还不等刑警们回答完,这两名保安就先抢答道。 他们似乎是怕被聂倾追究责任,因而急急为自己开脱道:“组长——哦不,领导!我们已经仔细检查过好几遍了,真的没发现有任何异常!你们这三位公安的同志也在这里看着,他们可以作证,我们绝对是据实禀告!” “嗯。”聂倾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麻烦再把今晚十九点二十分到十九点三十八分之间的录像调出来给我看看,特别是停车场的。” 而俩保安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两人忐忑不安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十分勉强地开口道:“领导……那个录像——其实我们也……” “大男人说话能不能痛快些?”余生忽然从聂倾背后插了一句。 另一名保安浑身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地开口:“其实我们没有停车场的录像!” “你说什么?”聂倾转过脸看着他,语气微沉。 那名保安被他看得倍感压力,顶不住了只得说实话,“领导,这事真不能怪我们……停车场的监控器上周就坏了,我们也跟上头汇报过,但上面说要等国庆假期结束之后再说。我们就是个打工的,这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说监控器上周就坏了?”聂倾微微眯起眼睛,“具体是哪天还记得吗?” “这……应该是上周五?九月三十号。” “没错,就是九月三十号!放假前一天!” 两名保安依次回答。 聂倾看了眼余生,发现余生眼中有一丝疑虑,知道他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便又转身问:“那除了停车场以外的监控有吗?” “有有!”一名保安迅速应道,紧接着在电脑上点了几下,示意聂倾上前,给他指着屏幕上打开的播放窗口:“这是医院入口的监控录像,还有各个楼层和后门出口的录像,您要先看哪一个?” “分开看吧。”聂倾冲余生点了点头,余生嗯了一声,跟聂倾分别占据两台电脑前的位置,身边各站一名保安,帮他们说明哪一段分别是哪里的录像。 因为要重点检查与案件相关的地点,所以聂倾负责查看医院正门、后门两个出入口和一楼内部的监控录像,而余生则负责查看邱瑞敏心胸外科主任办公室所在的三楼内部的监控录像。 两个人足足看了快一个小时,同一段录像翻来倒去地不停检查,然而能获得的有用信息却少之又少。 “阿倾,我觉得差不多了。”又看了一会儿之后余生转过头不再盯着电脑,似乎有些疲惫地揉着眼睛说:“三楼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在十九点十八分时邱瑞敏有些慌张地从办公室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应该是刚刚接到什么人的电话。不过因为办公室内没有安装摄像头,所以不清楚当时她在里面除了接电话以外还发生过什么。” 聂倾听完点了点头,“我这边也是,只能看出她从后门离开,但是要见的人没有在医院内出现。” “也就是说,如果邱瑞敏接到的电话是由凶手打来的,那凶手就应该清楚医院停车场监控器坏了的事,所以才提前埋伏在那儿,等目标一出现就下手。”余生边说边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分别按在两侧眉骨上,用力揉着。 “你怎么了?”聂倾感觉他不太对劲,再一细看就发现他的脸色和唇色都变得苍白起来,不禁担心地握住他的手问:“阿生?不舒服吗?” 余生幅度很小地摇摇头,笑了笑对他道:“没事,可能是因为刚才一直盯着电脑看,太费眼睛,这会儿有点头晕。”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晕得厉害么??”聂倾有些焦急,想上前搂住他,可一抬头意识到周围还有外人在,不好做出太过亲密的举动,于是只搀住了余生的胳膊说:“我先扶你出去,坐到外面,别再看电脑了。” “嗯。”余生没有反对,借着聂倾的力站了起来,在往外走的过程中始终闭着眼睛。 聂倾把余生扶到医院走廊里的长椅上坐下,又盯着他紧闭的双眼问:“头还是晕?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余生对着他所在的方向笑笑,又按住他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宽慰道:“阿倾,你不用担心我,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你先去忙正事吧。” 可聂倾根本放心不下,他清楚余生从小到大的身体素质,像这样只是看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脑就头晕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情况,实属少见。 聂倾心底有些隐隐的不安,像是察觉到了某种隐患,却尚未确定那究竟是什么的那种不安。 “阿生……”聂倾攥紧余生的手,却眼看着余生缓缓地倒在他身上,口中轻声道:“阿倾,我想先躺会儿……” “阿生?!” “就躺一下……别紧张……”余生将双眼紧紧闭着,跟聂倾十指相握的那只手上却没使什么力气。 聂倾这下再也坐不住了,他把余生轻轻放倒在椅子上然后说:“你在这儿稍等,我去叫书记来!” “他不是法医么?我还没挂……” 余生张开嘴想抗议,然而聂倾已经跑出去了。 三分钟后,他就带着苏纪一起快步走了回来。 “书记,你帮忙看看他这到底是怎么了?”聂倾焦急的声音从头的上方传来。 接着是苏纪清清润润的嗓音由远及近,仿佛就在余生耳边,“可能造成头晕的原因有很多种,不好轻易判断他究竟是哪一种。对了,他今天一天吃过东西了吗?会不会是因为低血糖?” “这……”聂倾的声音顿了一下,紧接着自责道:“他应该从昨晚开始就没吃什么……一直忙着跟我查案子,有空闲工夫都用来睡觉了……没顾上……” “那很有可能是这个原因。你先去自动贩卖机给他买个巧克力什么的吧,暂时补充些糖分,缓一缓,一会儿再去吃正经东西。”苏纪对聂倾说。 聂倾听完很快应了声“好”,余生听见他的脚步声迅速远离自己。 接下来,是苏纪在对他说话,“余生,你的血压正常吗?我的建议是如果你不太清楚的话,最好去测一下。按理说以你的年龄和身体条件来看,轻易不会出现低血糖的情况。即便真的出现了,应该很快就能好转,程度也会比较轻。” “我现在程度也不重啊。”余生有气无力地说,“可能是最近年纪大了,身体比较虚弱。” 苏纪:“……呵呵。” “我说真的。”余生这回音量稍大了些,“小苏纪,帮我个忙,等会儿阿倾回来你就告诉他我只是低血糖而已,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别瞎担心。” “我肯说也得他肯听才行。”苏纪说着已将右手中间的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余生的手腕上。 余生禁不住笑了,“苏主任,您还懂中医?” 苏纪瞥他一眼,“马马虎虎。” “哎哟得,您可别再号了,号得我心慌。”余生把手收了回来,身体往里面转了转,“先别跟我说话,晕。” 苏纪看着他微微摇头,正好这时聂倾回来了,走过来一手拿着巧克力、一手抱起余生,轻声对他说:“阿生,先补充点糖分,一会儿我带你去吃饭。” 余生:“不用——” “还是算了吧。”苏纪替他说道,“你是组长,心思该放在案子上,老中途跑算怎么回事?余生就交给我照顾,你可以放心。” 聂倾听后定定看着他,又默默想了一会儿之后总算点头答应,“那拜托了书记。” 苏纪:“嗯。你先回去吧,我看刚才刘靖华在找你,可能有什么新情况。” “好。”聂倾应完让余生靠着苏纪,自己站了起来,又颇为忧心地多看他两眼后才轻轻叹了一声,说道:“我先走了。” “快去吧。” 苏纪看着聂倾走远,然后问余生:“这样行么?” “特别行,多谢。”余生似乎一下子放松下来,长长地舒一口气后拿出手机递向苏纪,“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忙要请你帮。” “什么忙?” “帮我给小伙伴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余生说完忍不住笑起来,补充道:“你见过的,就是上回特别凶的那个。” “哦,是他。”苏纪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金毛狮子犬的形象。“你不等聂倾一起回去么?” “不等了,状态不好,我留在这里他容易分心。”余生用一只大拇指按着一侧太阳穴,估计是真不太舒服,他虽然说了这半天的话,面色却依然惨白。 苏纪觉得余生不像是单纯的低血糖,而结合他刚才回避诊断的态度来看,他应该对自己为什么会头晕的原因有所了解。 但很显然,他不愿意把这个原因告诉别人,包括聂倾在内。 苏纪犹豫片刻,出于一个朋友的立场,他还是问了句:“余生,你身体上没大问题吧?” 余生合着双眼闷声笑,“无癌无梗无血栓,心肺功能良好,四肢健全,你说能有什么大问题?” “没有就好。”苏纪顿了顿,“只是万一有的话,你最好不要瞒着聂倾。” 余生闻言没有立刻回应,隔半晌才嗯了一声,“我知道。” 苏纪听到他这样的回答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而在聂倾这边,他刚刚走到医院后门就迎面撞上赶来找他的罗祁。 “组长!”罗祁看到他眼前一亮,匆匆上前道:“可算找着你了!刚接到局里通知,让我们尽快收工赶回去开会!会议时间是晚上十点半!” 聂倾听得奇怪,“这么晚突然开什么会?” “是跟这次案子有关,应该是技术处贾处长跟上面汇报了连环杀人案的情况,把局里大领导都惊动了,这才要召开会议确定侦查方向和手段。”罗祁语速很快地道。 聂倾想这也算情理之中的事,毕竟六天之内死了三个人,还不算先前那个无头焦尸,局里不可能不引起重视。 于是他点点头对罗祁说:“那让弟兄们抓紧,把该采集的证据和样本都采集齐了,笔录做好带回局里整理,监控录像也拷贝一份回去,我们争取半个小时之内出发回市局。” “明白了!”罗祁应完略微停顿一瞬,犹豫地看了眼聂倾又道:“对了组长,听说今晚的会议是由聂局长亲自主持。会上恐怕要说到成立专案组和具体人选的事,到时候,余老板那边……” 聂倾微微一怔,转瞬已明白罗祁的担心。没想到这小家伙竟能替他想到这一层。 “放心吧。”聂倾拍拍他,“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组长心里有数就行!”罗祁松一口气,又着急地跑开去张罗收队的事去了。 而聂倾这时想着晚上开会的事,表情便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看来就是今晚了。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躲是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上。 但愿余生在他爸的这一关上,不要太难过。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5 晚十点左右 Chapter 28 “书记!”聂倾往医院里面走时在门口叫住正要出来的苏纪,看看他的身后问:“余生呢?他怎么样了?” “他已经回家了。”苏纪站定看着他,“我看他是低血糖再加上体力透支,应该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就让他先回去休息。” “那么严重吗?”聂倾忧心忡忡地问。 苏纪摇摇头,“还好,你不要太担心,估计认真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嗯……”聂倾还是双眉紧蹙,不过片刻后他却轻叹一声,“也好,他不在也好。” 苏纪听他话里有话,不禁问:“怎么了?有事?” 聂倾点点头,“等下要回局里开会,十点半,局长主持。” “啊。”苏纪明白过来。 “嗯。”聂倾也未多作解释。他又看了眼医院门内,眸色愈深,凝视片刻后方转身离开。 苏纪则跟在他身后一起往集合地走去。 刑侦支队的人员于十点零三分离开第五附属医院,一路呼啸着警笛畅行无阻,赶到市局时刚刚差两分钟十点半。聂倾让刘靖华帮忙组织三组的人汇集线索和整理证据,自己则与苏纪匆匆赶往五楼大会议室。 等他们俩到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座无虚席。 市局的各位领导,以局长聂慎行为首,往下包括副局长武长福、副局长孔宪明、副局长朱斌、宣传处处长贾明、宣传处副处长邓雅丽、技术处处长刘星河、技术处副处长何涛、治安警察支队队长黄志强、禁毒支队队长秋路新、经济侦查支队队长黄明、警务督察支队队长陆建华、网络安全保卫支队队长江文琪、刑事侦查支队队长付明杰和刑侦支队一组组长池霄飞在内,再加上刑侦支队三组组长聂倾和法医检验鉴定中心副主任苏纪,一共十七个人。 聂慎行看到聂倾进来时,微微冲他点了下头。 而聂倾只跟他的目光轻轻碰了下,然后就跟苏纪一同坐到靠墙的椅子上。 “坐那么远干什么,你们两个才是今天会议的主角。”聂慎行这时开口,抬手示意他们把椅子搬到桌边来,“匀一匀,坐得下。” 其实这会儿桌子周围的空间已经被十五把椅子填充得刚刚好,再加人肯定会挤。但既然局长开了金口说“坐得下”,那不管再挤都一定得让这俩人坐下。 于是,众人又是一番搬凳挪椅的折腾,好容易才紧紧凑凑、满满当当地坐定了。 聂慎行见状便点点头道:“好,既然人已到齐,咱们就开始吧。” “今天这么晚还把大家找来开会,我想原因你们都很清楚。从九月三十号晚上开始、到今天为止平城一共发生了四起凶杀案,性质严重不说,还在市民中引发了不小的恐慌,让大家人心惶惶。身为市公安局的局长,我感到很惭愧。”聂慎行语速缓慢而郑重地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几位副局长、处长和队长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凝重几分,宣传处贾明先一边劝慰一边自责道:“局长,您何必感到惭愧呢?发生这些事又不是您的错!还是我们下面工作没有做好,让您操心了。” 他的副处长邓雅丽也附和道:“是啊局长,是我们能力不足,没办法尽早破案,要惭愧的应该是我们。” “贾处和邓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治安警察支队队长黄志强这时忽然冷冷地插进一句,“破案又不是宣传处的工作,你们这样大包大揽,是在暗示刑侦支队办案不利吗?” “黄队,你这样理解就有失偏颇了,我们只是在检讨自己的工作表现而已,并没有暗示什么呀。”贾明拿手帕沾着脑门上的汗说。 付明杰也开口打圆场,“黄队,别误会,贾处没别的意思。再说案子都发生几天了还没什么进展,的确是我们刑警队的责任。” “这次的几起命案都不太寻常,情况颇为复杂,侦破起来自然有难度。付队和贾处都已经尽心尽力了,不用检讨什么。”技术处刘星河淡淡帮腔道。 “刘处,你这么说话未免有和稀泥的嫌疑。”治安队长黄志强又是一声冷笑,“要是按照你这个理论,那以后公安局还破什么案、办什么公?只要出了事就让人‘尽心尽力’地去折腾一通,在市民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这样即便最后半点成果也没有,还可以借口说自己已经尽力了,无需检讨。你是这个意思么?” “黄队火气何必这么大呢,刘处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你不要过度解读嘛。”贾明额上的汗淌得更厉害,他边擦边小心观察着聂慎行的脸色,口中劝道:“大家今天来是为讨论问题的,和谐一点,和谐一点。” “太和谐了只怕讨论不出什么结果。”副局长之一的孔宪明突然出声,冷硬的声线在封闭的会议室内犹如一把隔空划过的锋利匕首,让众人神经都随之一紧。 孔宪明的视线从圆桌上缓缓扫过一圈,然后道:“我认为志强说得有理,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过程的努力,必须要看到结果才行。尤其对于公安的工作来说,如果最终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成果,那前期一切的努力和付出都是白搭。老百姓才不管我们过程中是否尽力、是否辛苦,他们只关注我们到底有没有解决问题、有没有伸张正义。失去了结果这个‘1’,后面无论有多少过程中的‘0’都毫无意义。” “呵呵。”聂慎行的右手边传出两声不以为然的笑,副局长武长福双手抱腹,上半身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说:“孔局,容我说句不太好听的话,您这个理论听上去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啊。” 位于聂慎行左手边的孔宪明扭头看向他,冷冷地问:“怎么说?” 武长福又呵呵笑笑,脸上慈眉善目,眼神却异常锐利,不急不缓地说道:“孔局当年是从警务督察干上去的,并没有接触过刑事案件,所以可能对此了解不深。刑警破案,靠的是勘查现场、检验尸体、找线索、拿证据的实际行动,凭的是跑断腿、磨破嘴皮子的觉悟和毅力,工作量巨大,不是单单在办公室里面接几个举报电话、看看文件、出出现场所能比拟的。所以我认为,当我们的同志说出自己已经‘尽心尽力’的话时,身为上级,我们至少应该表达出应有的尊重和感激,而不是一味批判和责备。” “我差点忘了,武局也是做过刑侦队长的人,怪不得有如此深的感受。”孔宪明顿了顿,接着道:“但是,你不能因为是自己曾经的部下就这样为他们开脱。我虽然没亲自搞过刑事工作,但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我在公安系统待了快三十年,各种各样的案子就算未亲自经手也见过不少,对于侦破案件的流程我想我还算是清楚的。” 武长福听着就止不住地笑,“我还看了四十几年的电影,难道现在让我去当导演我就会拍了吗?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享福之人,吃的全是好东西,难道忽然让他下厨他就会做吗?孔局既然是做公安的,看问题就不能太想当然。外行人看内行就容易走两个极端,要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要么觉得自己已经懂得够多了。前者倒没什么,顶多自己的积极性受些打击,可后者往往危害性较大,就怕那有些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人自以为是地指点江山,说出来的话让内行听了简直哭笑不得。孔局,刑侦破案可不是说你听过几起案子、看过几部美剧就能深入了解的。” “你说谁自以为是地指点江山呢?”孔宪明本就冷酷的脸愈发阴沉下来。 武长福低声笑着努了努嘴,“谁恼羞成怒,就是说谁呗。” “你——”孔宪明猛地一拍桌子,眼看就要站起来,而聂慎行就在这时发话了。 “叫你们来讨论案情,一个个火气这么大还能讨论什么?”聂慎行压下目光在这两人之间巡视,音量不大,可是自有一股威严在。 虽然从外貌上看起来聂慎行比武、孔二人还要年轻一些,可一听他开口两人顿时都不吱声了,似乎很是遵从。 聂慎行接下来看向付明杰,“明杰,你是刑侦支队的队长,别听他们在这里瞎嚷嚷,说说你们目前的情况。” “是。”付明杰点了下头,手中拿出已经准备好的材料,照着说道:“目前发生的四起凶杀案,我们暂时决定分两组进行调查。于十月一日傍晚发现的无头焦尸案现在由刑侦支队一组组长池霄飞负责,其余的三起命案因为犯罪手法的高度一致、以及相关信息的串联性,在跟刘处、贾处还有苏主任商量过后,已被定性为连环杀人案件,现由刑侦支队三组组长聂倾负责。” 因为事先就听说了连环杀人案的事,在座的众人并未表现出惊讶来,只是有人轻声唏嘘。 聂慎行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投向池霄飞,问:“小池,焦尸案的进展如何?” 池霄飞没想到自己竟先被问到,愣了两秒才赶紧回答:“暂时还不好说,因为死者的身份还没办法确认……虽然已经加大了排查力度,对平城包括周边地区的失踪人员都进行了调查,但暂时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人选。” “是么,”聂慎行轻轻叹了口气,“辛苦你了,这个案子不好查。不过我相信,一个大活人凭空被烧死不可能不在身后留下一丁点的痕迹,哪怕他没有家人、朋友,也一定跟其他什么人发生过某些交集。耐心一点,会有线索的。” “是!”池霄飞受到鼓励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而禁毒支队队长秋路新听到这里时忽然插了一句,“我听说,这个死者的死因是静脉注射过量可|卡|因?会不会是个瘾|君子,一时没控制住量把命给交代了?我见过不少这种情况。” “应该不是。”池霄飞看着他,“苏主任给出的验尸结果显示死者没有吸|毒史,不该是瘾|君子。” “唔。”秋路新似乎是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又回归沉默。 “既然焦尸案暂时没有新情况,那我们就来说说这余下的三起命案吧。”聂慎行的表情又凝重几分,沉声道:“这三起命案,除了第二位死者白彰以外,其他两位在平城都算是有名有姓、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媒体和公众对此事的关注度很高,我们必须要谨慎、同时积极地面对。明杰,听说你们准备成立专案组?” 付明杰应了一声,“没错,组长就让聂倾担任,人选也由他全权作主。” 聂慎行微微颔首,终于看向自己的儿子,说道:“聂倾,成立专案组是个不错的想法,集中最精英的资源、以最快的效率侦破案件,这么做在国际上的收效都非常好。不过,专案组最关键就在于选人,一定要选在各个领域最合适、能力最强的人,这样才能确保破案的效率。” 聂倾:“我明白。” “那现在关于人选你有想法了吗?”聂慎行问。 聂倾略微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说来听听。”聂慎行表现出不小的兴趣。 聂倾看他一眼,头稍低下道:“现场勘察——朱祖伟,情报与信息搜集——刘靖华、罗祁,技术辅助——慕西泽——” “什么??”听他说出慕西泽的名字,付明杰和苏纪同时愣了下。 不过聂倾只略一停顿就接着说道:“痕检、侦查辅助——余生,组长——聂倾。” “你说谁?”聂慎行的身体忽然往前倾了下,目光锁定在聂倾脸上又问一遍:“你说的痕检和侦查辅助,是谁?” “余生。”聂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随即他抬头望向聂慎行,看着对方眼中那震惊的神色,轻轻地点了下头。 “没错,他回来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5 晚十点半左右 某只“黑粉”对我说,想要多多的留言的话就要卖萌~~~~~然而最近加班加到神经紊乱~~割肾割到生无可恋~~~实在萌不起来了~~~所以你们觉得我卖惨管用吗?_(:3ゝ∠)_ 【在此要告诫所有看文的小伙伴~不要熬夜~~千万不要熬夜!!!!!!! 不然当你们有我这种一到晚上就觉得自己要猝死的赶脚的时候。。。。。就晚了。。。_(:3ゝ∠)_ Chapter 29 听聂倾提到专案组的人员中有余生,第一个站出来置疑的人是禁毒支队队长秋路新。 “余生?你说的莫非是sin夜总会的老板余生?”秋路新把问题抛在桌面上,不出意外地收获周围一圈或惊讶、或怀疑的反应。 聂慎行的目光愈发复杂,继续盯了聂倾一会儿才转过头问秋路新:“sin的老板?就是那个传说中背景颇为神秘的新人?” “没错,我们费了好大功夫都没能获得多少有用的信息。早知道聂组长跟余老板认识,我还用费那劲儿?”秋路新摆弄着桌子上的圆珠笔,表情晦暗不明。 聂慎行的眉心迅速往内收紧了下,又很快复原,思索片刻后道:“我们暂时不要把话题扯远,既然在讨论专案组的人选,那还是就事论事。聂倾,你刚才说的几个人当中,除余生以外还有一个也不是刑侦支队的人,他是谁?” “慕西泽,天游游戏开发小组组长,电脑编程和黑客能力很强,是队长介绍进来的。”聂倾说完看了眼付明杰。 付明杰会意地接过话音道:“是我介绍的,他在帮忙追踪匿名电话的来源时表现得很出色,所以我之前私底下跟聂倾谈过,推荐他加入专案组。” 聂慎行了然地点了点头,“可以,既然你们两个都觉得没问题,那就把他留下。至于余生的事,聂倾,你一会儿会议结束后别走,我们单独谈谈。” “……好。”聂倾低声应道。 接下来会议的内容就转向具体的案情进展,聂倾把自己所知的内容都说完后便一言不发,剩下付明杰和苏纪二人做补充与总结。 聂慎行在听取他们的汇报之后,只简单提了些有关侦破思路上的建议,其他方面并未多说,决定权和行动权都交在刑侦支队手里。 等结束之后,大家知道聂慎行要跟聂倾单独谈话,都很识趣地迅速离开会议室,只有苏纪在走之前有些担心地看了眼聂倾,伸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 “聂倾,坐过来吧。”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聂慎行朝几乎跟自己面对面坐在椭圆形长桌长轴两个端点上的儿子招了招手。 聂倾抬头看看他,坐在原位没动。“这里挺好,说话听得见。” 聂慎行不禁微微叹气。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又轻轻摇头,叹道:“也罢,就这么说。你告诉我,你说余生回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秋队长说他是sin的老板,是不是真的?” “本来是,但现在已经不是了。”聂倾顿了下,又补充道:“我是在九月三十号那天得知他回来的消息,他十月三号就离开了sin。”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还有,既然找到了余生,为什么不带他回家?你知道你妈妈天天都在挂念他。”聂慎行说到这里语气中稍稍含了几分责备。 “我知道。”聂倾避开有关消息来源的问题,想了想说:“我当时有说过要带他回家,但他不愿意,我尊重他的选择。” “不愿意?”聂慎行紧紧皱着眉,这样看时会觉得他们父子俩真是相似,从相貌到神态,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只不过聂慎行的身上更多了几分被岁月浸润过后的成熟与稳重。 聂慎行此时定定打量着儿子,眼神还是和蔼的,只不过声音略微有些严肃,“他为什么不愿回家?这几年他都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他暂时还没有告诉我。”聂倾目不斜视道。 聂慎行的眼中闪过一抹疑虑,“他连你都不肯告诉,那他是在隐瞒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跟家里人说?不行,我得亲眼见到他才能放心,我要亲自问他当年的情况,你告诉我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爸。”聂倾用制止的眼神看着他,“我相信余生之所以隐瞒一定有他的理由。我已经答应他了,在他愿意说之前不会再逼问,我希望你也能这么做。” “聂倾。”聂慎行沉下语调,随即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跟余生情同手足,从小你就喜欢事事顺着他、护着他,这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别忘了,在我和你妈妈心里,余生就像亲生儿子一样。自己的孩子忽然失踪三年多,现在终于有了他的消息,你说做父母的能不着急吗?能不想见见他、问问他这些年的经历吗??” “我明白……”聂倾的态度有所缓和,可是心意未变,“爸,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也一样……但是既然现在余生有他的苦衷,不方便把实话对我们和盘托出,那我们何不多等等?反正他已经回来了,往后的日子还长,我们可以耐心等他自愿说出来。而且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他离开。” 聂慎行凝视着聂倾,他仿佛从聂倾的最后一句话中听出几分决绝的意味。 而聂倾在说完之后就站了起来,眼睛看向聂慎行,“爸,余生这三年多的去向跟他加入专案组的事并不冲突,我希望你能批准。” 聂慎行一时没有答话,定定地审视着他。 聂倾也不一味强求,只定定地站在那里。 两个人好像在相互对峙,又好像都在思考着什么。 大约五分钟过后,聂慎行先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用一种征求意见的语气问:“聂倾,你在知道余生是sin的老板之后,心里是什么想法?虽然你从警时间不长,但毕竟是从正规警校念完四年毕业出来的,一些最基本的直觉和判断你应该具备。跟我说实话,你对余生在失踪期间可能做过的事、以及他现在可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终究,还是问到了这里。 聂倾在脑海里飞速组织着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事实上他已经构思过很多次,当聂慎行问起时他应该如何条分缕析、有理有据地说服聂慎行相信余生。 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聂倾却发现那些论据他一个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并不是靠那些话来说服自己的。 所以在内心深处,他也根本不信那些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能说服得了别人,尤其是聂慎行。 一只道行比他深了二十多年的“老狐狸”,他的那些心思在聂慎行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因此,聂倾最终决定实话实说。 “爸,我知道余生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可能经历过一些事,也可能接触过一些人,他或许跟从前比起来有所改变,而这些改变中有部分可能不大光彩,但是这些我都不在乎。”聂倾的话语中不自觉地带上回护之意。 他停顿两秒,又继续说道:“我相信余生本质上是一个有正义感、有责任心的人。我相信他温柔、善良,他甚至比我所认识的其他所有人都要善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在余叔叔和梁阿姨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的反应就不该是那么执着地想成为一名人民警察!” “聂倾,你先冷静一点。”聂慎行做了一个示意聂倾控制音量的手势,微微叹息道:“我当然明白余生是个好孩子,我也从不怀疑他会主动去做什么违法的事。但是,他还那么年轻,倘若有人逼他呢?或者有人在骗他、利用他呢?你想过没有,如果余生自己没有办法准确分辨的话,他很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为虎作伥了。而你所谓的‘理解’和‘相信’,其实对他有害而无益,甚至会从侧面助长某些不法之事的进行。这些后果你都考虑过吗?” “我——”聂倾怔了一下,再要开口时却被聂慎行挥手打断。 “年轻人,有义气是好事,可是切忌意气用事。”聂慎行说着用右手食指和中指的两个关节在桌面上敲了敲,声线压低,“聂倾,余生是我们的家人。我只会帮他,不会害他。” “爸……”聂倾似乎有一点被说动了。 而聂慎行就在这时恰到好处地结束话题,神态放轻松了道:“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记得把我的话转达给余生,让他也好好考虑。等什么时候你们两个都想通了,就一起回家来。过了这么长时间,我们一家人也该好好团聚一次了。” 这一次聂倾没有再拒绝,点点头道:“好,我会跟他说。” 聂慎行欣慰地看着他笑了笑,“嗯。至于你说让余生加入专案组的事,并不是不行。这孩子的能力我了解,我相信他如果进组,对破案一定会起到不小的作用。不过,还是得让我先见过人再说。这个条件不过分吧?” 聂倾默默摇了摇头。 “你能理解就好。”聂慎行说完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聂倾身边拍拍他,“行了,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明天事情还多呢。” “嗯,我回队里安排一下就走。”聂倾走到会议室门前,犹豫片刻,还是多说一句:“你也早点回家休息。” “好。”聂慎行淡笑着应道。 聂倾随即转过身,在聂慎行凝聚的目光里,一步步地走远了。 *** 从市局出来,已经是十月六号凌晨一点多。 聂倾先回了趟自己家,发现家里没人之后就直接驱车前往位于城东南角上的余生的住所。 这里是一片年龄比聂慎行都大的老城区。街道破落,人烟稀少,仿佛跟城市的主流发展隔绝开了一般,一进来就有种强烈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即视感。 几乎所有建筑物外面斑驳的墙皮上都被红油漆画着一个大大的圆,里面写着一个个有些扎眼的“拆”字。然而这些“拆”字挺过了一年又一年,暴露在外经受着风吹日晒,直到红油漆变成带锈色的花油漆,这片老城区却依旧顽强地伫立着。 如同被人遗忘了一般,无人问津。 要不是因为余生住在这里,聂倾甚至想不起来平城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所以他上回来的时候就感到十分奇怪,不知道余生为什么要把住址选在这儿。 漆黑的道路上,没有路灯和店铺的光亮,只有汽车前的两道光束直直照射着前方。 聂倾之前已经发现余生居住的小区里没有灯,有的基本上也都坏了,整片区域犹如一座孤寂的坟场,静静埋葬着每一个踏足其中的人。 聂倾想到余生那空空荡荡的房间,如孤岛一般立于中央的床,还有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的人,心里就觉得有些发凉。 他禁不住加快脚步——因为小区里的道路狭窄弯曲,车开不进来,他便把车停在外面,自己拿着手电筒沿上次的路线迅速走向余生所住的出租屋。 等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伸手轻轻叩了两下门。 屋内无人应声。 聂倾等了一会儿,又轻轻敲了两下,低声叫道:“阿生。” “阿倾?”就在门背后,聂倾听到了余生颇为警觉的声音。 他不由松了口气,音量提高了些道:“是我。” “你怎么过来了?”余生终于打开门,摸到他的手拉他进来,又问:“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我怕你睡了,不想吵醒你,就想过来看看。如果刚才我再敲一次还没人开门的话,我就准备回去了。” 聂倾边说边在墙边摸索着,想把灯打开,然而余生这时却在黑暗中抱住了他,轻轻吻他,小声说道:“阿倾,就这样待着好么?开灯太亮。” “嗯……”聂倾感觉到他的舌头已经探入自己口中,那湿|滑柔|软的触感瞬间就把身体里的火给点着了,让他情不自禁地收紧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带着人半提半抱地上了床。 “现在还头晕吗?”聂倾替他解开跨|间的束缚问。 余生否定地嗯了两声,双腿缠在他背后低笑:“回来休息了一会儿早就好了,现在特别精神。” “是么。”聂倾压下上半身吻住他,身体的某处已经紧紧贴合在一起,温度骤升。 “做完,有事跟你说。” “好,做完再说。” 余生在黑暗中精准而迅速地将聂倾的上衣扣子一颗颗解开,肌肤相贴,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心脏强劲的搏动。 那种感觉,就好像这个人的心只为自己而跳一样。 余生用力地搂住聂倾,漆黑而冷清的世界里仿佛忽然出现了光亮,环绕于周身的那连绵不绝的温暖让他难以抗拒。 在这一刻,余生觉得自己今后即使真的失明也没什么好怕的。 只要有聂倾在。 只要他在,看不见又有何妨。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6 凌晨两点左右 其实我特别 Chapter 30 说好的谈话,因为余生在事后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到无力开口,不得不暂缓。 聂倾抱着他躺在硬板床上,心里想着之前聂慎行所说的话,越想越清醒,最后竟是一夜无眠。 等余生早上醒来时,看见他眼底那两个乌青的眼圈不禁一愣,凑近后仔细端详几秒才打趣道:“帅哥,你这样去上班的话,别人会觉得你晚上纵|欲过度了。” 聂倾听了一笑,仰起下颌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翻身坐起,把被子掖好后下床道:“这么觉得也没错,过度算不上,但确实纵欲了。” “啧啧。”余生抱了一大团被子在胸前,按摩似的在床上滚了滚腰,又自己扶着床沿坐起来,“那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这样万一有人问你,我还能帮你打打掩护。” “你想怎么掩护?直接告诉别人我昨晚是跟你睡的?”聂倾一边笑一边走到余生的衣柜跟前,打开后发现里面一共也没几件衣服,倒是该叠的、该挂的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余生这时还在对他说:“就说是跟我一起睡的,一般人应该不会往那个方面想吧?大家肯定会认为我俩是兄弟情深,难舍难分!” 聂倾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从衣柜中挑出一件看上去没那么风骚的白衬衣,说:“借我件衣服,我在你这里冲个澡。以及——”他指了指柜子里,“你这些行头真能穿得出去?” “哈哈哈哈——”余生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都挤出眼泪来,声音有些抽搐地说:“阿、阿倾你忘了,我之前的形、形象可是不良、不良青年啊——哈哈哈——” “……回头找个时间跟我去商场,买些正常的衣服穿吧。” 聂倾说完就把手边一件半透明绣蕾丝花纹的亮粉色真丝衬衣拎了出来,在余生眼前晃了晃,“把这件带到我那儿去,以后只能在我面前穿。” “得嘞!”余生乐呵呵地跳下床,接过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着,问聂倾:“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件充满情趣?” “……我去洗澡。” 聂倾绷着脸转身进了卫生间,留下余生还蹲在原地笑得停不下来。 而等聂倾洗完出来时,余生已经在“厨房”的洗手池上梳洗完毕了。 “现在去哪儿?”他一身清爽地问同样一身清爽的聂倾。 “去见被害人家属。”聂倾说到案子目光微沉,“白彰的父母已经从老家赶来了,现就在白彰租住的房子里。还有邱瑞敏的丈夫,要去他家里见他。” 余生点点头,“好,一起去。” 聂倾听了看他一眼,又想到昨晚未能说出的话,脸上稍显犹豫。 “怎么了?不想带我?”余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我这身挺正常的,穿得出去吧?” “嗯。”聂倾看着他,在想应不应该现在就把聂慎行的话转述给他。 而余生见他还没有松口让自己跟着,心下已明白几分。于是自嘲地笑了笑,走到书桌边在塑料转椅上坐下,一副放弃的样子,“算了,我还是不去了,你别为难。估计我昨天跟着你,让刑警队的人对你颇有微词吧?” 聂倾摇了摇头,“不是这么回事。” 余生却没把他的话当真,笑着道:“我早就说过,有些污点是洗不干净的。他们不信任我很正常。你就别再为我耽误工夫了,快去忙正事。” “……阿生。” 聂倾思索了这一会儿,心中已有决断,走过去直接把他拉起来道:“暂时没时间多说,先跟我去见死者家属。” “诶?真的要带我?”余生被聂倾拽着快步往门口走去。 聂倾嗯了一声,心想不管聂慎行同意与否,他都不可能丢下余生一个人不管。 只要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一定不会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至于专案组的人选,加不加得上都无所谓,反正他都是要带着他一起的。 说什么“兄弟”情深也好,基情四射也罢,既然如今终于又能在一起,那他和余生之间,既不会舍,也不能分。 *** 与死者家属见面,在刑警队里可是个不太抢手的活儿。 大部分警员宁可面对冷冰冰无痛无觉的尸体,也不愿看见活生生痛苦悲伤的人。用他们自己的话说:这样更容易些。 所以昨晚当聂倾问起今天有谁愿意跟他一起去拜访死者家属时,只有小兄弟罗祁义无反顾地举起了手。 于是,算上余生,再加上刚一出门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我讨厌聂倾·不放心把三哥交给他·三哥在哪我在哪·脾气不好别惹我·金长直·连叙,今天的任务就变成了四人行。 聂倾自从看开了余生不一定能进专案组的事情后,对于破案人选的限制就放得比较宽松了。只要有能力、有智商,最后能把案件的真相查出来,谁查不是查。 再说就凭连叙那敏捷的身手,关键时刻恐怕还能派上用场,留下并没有什么坏处。 就这样,他们一行四人在有些诡异的静默里坐着聂倾的车,赶到官渡区双桥路230号——宁河小区门口时刚刚九点整。 “现在直接上去是不是有点早?万一人家还在睡觉怎么办?”罗祁憋了一路,说这句话时有点没话找话的感觉。 聂倾瞥他一眼,无奈道:“儿子出了这样的事,你觉得父母还能睡得着吗?” “哦……也对……还是组长厉害!”罗祁习惯性赞美。 连叙坐在他旁边很响亮地发出一声充满不屑的嗤笑,不过碍于余生出发前的叮嘱,终究忍住了没说什么。 但罗祁依然被他弄得十分尴尬,自我解嘲地干笑两声,又问:“慕西泽也在家吗?我们一会儿还要见他?” “他应该在。”聂倾把车停在八号楼一单元楼下,“你不想见他?” “没没……我就随便问问……”罗祁摸摸头。 余生忍不住笑着看他一眼,“好心”劝道:“小罗哥,我看你还是先别说话了,再说下去连我都要尴尬了。” 罗祁:“余老板……好、好的……” 聂倾扭头对他们招招手,“下车。” 白彰和慕西泽租住的房子是八号楼一单元三零二室。因为楼层不高,聂倾和余生他们没有乘电梯,直接走楼梯上到三层,聂倾轻轻按了下三零二的门铃。 “稍等。”屋子里面传出慕西泽的声音。 聂倾听见他走到门口,猫眼处的光线被遮挡了两秒,接着门被打开。“聂组长,你们来了。”慕西泽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眼睛微红地看着他们道。 聂倾冲他点了点头,轻声问:“白彰的父母情况还好吗?” “还好……”慕西泽这样说完,又摇摇头长叹一声,“再好能好到哪里去……聂组长,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等会儿见到叔叔阿姨,你们问问题的时候尽量不要刺激到二老,他们已经很难过了。” “放心吧,这一点不用你交代。”聂倾看看他,“带我们进去吧。” “嗯。”慕西泽让开路,抬手指了下玄关右手边的一扇紧闭的木门,“就是这间。” 聂倾四人一起走到门前,等慕西泽先过来敲了敲门,对里面说道:“叔叔、阿姨,刑警队的同志们来了,方便让他们进去说话吗?” “进来吧。”答话的是一个沙哑的男声。 聂倾抬头跟慕西泽对视一眼,推门而入,就看到在大约十来平米的卧室里,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男人颓唐地窝在电脑椅中,还有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盘腿坐在地板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发呆,似乎都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聂倾他们。 “警察同志,请坐吧。”男人的身体微微坐直了些,视线往床的方向扫了一下,又收回来看着打头的聂倾。 聂倾对他点头致意,然后走进去,跟余生在床边坐下,罗祁摆摆手说自己站着就好,连叙则默默地站在余生身后。 慕西泽没有加入进来,替他们把门合上后就回自己房间了。 “叔叔、阿姨,”聂倾这时开口了,“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些关于白彰的情况,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好帮助我们尽快找到凶手。请问,你们愿意提供相关的信息吗?” 白彰的父亲白卫宁轻轻点头,嗓音沙哑而沉闷地道:“愿意,当然愿意。” 聂倾听了便从怀中取出一支录音笔,又问:“那请问您允许我们录音留作记录吗?” “可以。”白卫宁再次点头。 “谢谢。”聂倾把录音笔放在白彰的书桌上,再开口时就直接切入正题。 “叔叔、阿姨,请问你们知不知道白彰自从上大学之后,是否认识、或接触过有医学背景的人士?” “医学背景?”白卫宁的表情有些茫然。 聂倾便又解释地说:“没错,就是他有没有可能认识个别学医的同学和朋友,或是参加过相关的医学兴趣小组?也有可能他曾经有过去医院就诊的记录,在这个过程中接触了一些医护人员,关系走得比较近。他有跟你们说起过这方面的事吗?” “这……”白卫宁似乎在很努力地回忆着,“我印象中没听他说过这些……小彰那孩子,平时一门心思都扑在他那台电脑上,很少听见他关心别的什么事。而且他是个性格十分内向的人,基本不会主动去跟人家交朋友,即便真的有,那也一定是他玩电脑的时候认识的志同道合的人。医学……这实在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白卫宁所说的这些跟刑警队目前了解到的情况一致,聂倾想看来慕西泽说的是实话,又问:“那就诊记录呢?” 白卫宁闭上眼睛仿佛疲惫不堪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这孩子身体一向不算强壮,但也不常生病,没听他说过有什么病是需要专门去医院看的。可能有一些小感冒、发炎发热之类的,但也是自己吃些药,休息几天就好了。” 聂倾默默点头。 “对了叔叔,”余生这时忽然出声,问:“您知不知道白彰当时是怎么跟他现在的室友关系好起来的?” “室友?你是说西泽?”白卫宁思索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小彰打电话回来,说他找了一个不错的室友,我跟他妈都觉得挺高兴的,毕竟孩子一个人在这么远的地方我们也不放心……可是……唉……” 最后一句话触动了情肠,白卫宁嘴唇动了动,没能说下去。 “叔叔,您别太难过,难过伤身。我想白彰如果能感知到的话,也一定希望您和阿姨都好好的。”余生温声劝道。 聂倾听到这里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微微有些惊讶。 而余生又接着问了句:“叔叔,白彰是不是很喜欢看动漫?您知道他最喜欢哪一部吗?” 白卫宁愣了愣,“是很喜欢……但我不知道他最喜欢的是——” “我知道。”白彰的母亲苗燕突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一听就是哭喊过很长时间,已经嘶哑到有些劈开的状态,好像拿着钝物在石头上打磨时的那种感觉。 “我知道小彰最喜欢看什么……”苗燕又慢慢地重复一遍,慢慢地说:“前年,我要去日本出差的时候,他跟我说过,让我帮他买一部动漫的bd蓝光光盘,因为他特别喜欢,想要买回来收藏……我记得,那部动漫的名字应该是叫,‘黑之契约者’。没错,就是这个名字,他总叫它‘黑契’来着……” “黑契啊。”余生轻轻看了眼聂倾,表情显出几分莫测来。 “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他说。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6 上午九点左右 十分抱歉今天更新推迟了几分钟因为没改完~~~以及想问下咱们以后更新改到10:30怎么样?【虽然整点的时候也没多少人看~~~_(:3ゝ∠)_但还是要征求下大家的意见嗯! 主要是最近加班经常回来很晚。。。□□点神马的。。。吃点东西再修文每次都紧紧张张,感觉十点半的话就能更充裕些~~你们觉着呢?么么(*  ̄3)(e ̄ *) p.s.我个人觉得今天这章前面很甜耶~~甜~~~~~o(* ̄︶ ̄*)o Chapter 31 对白卫宁和苗燕的拜访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这对父母对儿子上大学之后的人生经历其实也不是非常清楚,问不出什么有帮助的信息。 另外,在询问的过程中,聂倾也能看出白卫宁和苗燕都已是心力交瘁,恨不能说几个字就休息一会儿,所以也不忍心再问下去。 在他们走的时候,苗燕靠在床沿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是醒,白卫宁则支撑着站了起来,紧紧握住聂倾的手恳求道:“警察同志……拜托你们……拜托你们一定要找到杀害小彰的凶手!!我先替我们全家人……谢谢你们了……” “叔叔……”聂倾被他抓着,心脏也好像被人攥紧了一样,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只能声音干涩地劝道:“您不要这么说,破案、找凶手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是职责所在,我们一定会尽全力。” “谢谢……谢谢……”白卫宁仿佛只剩下这两个字可以说,他不断重复着,两行泪水已经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聂倾不由得紧紧回握住他,承诺道:“您放心,我一定会把犯人找出来,绳之以法。” 白卫宁:“谢谢……谢谢了……” “阿倾。”余生这时轻轻拍了聂倾一下,闪身让出刚被他叫过来的慕西泽。 慕西泽走到前面来扶住白卫宁,劝道:“叔叔,您别太难过了,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我送他们出去。” “好……好……我就不送了……”白卫宁双腿似乎有些发软,被慕西泽扶到椅子边上时整个人仿佛脱力一般地落了进去。 然后慕西泽又朝聂倾走来,面对着他说:“聂组长,我们出去说话吧。” “嗯。”聂倾又看了一眼白卫宁和苗燕夫妇,这才心情压抑地转身出了房间。 等几个人都出去之后,慕西泽回身先将房门关好,用眼神示意他们站得离白彰卧室的房门远了些,然后问道:“聂组长,你们问到有用的信息了吗?对破案有帮助吗?” 聂倾暂时还不愿跟他多说,只应付道:“信息是问到了一些,至于有没有帮助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慕西泽点了点头,“希望能尽快把凶手抓到。” “是啊。”聂倾打量着他,“对了,之前你去找书记,说你在监控录像上有新发现,是什么发现?” “哦,你说那个。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线索,只不过发现监控系统被人动了手脚,应该是事先植入了某种程序病毒,导致在案发那一时段所有监控录像上显示的都是之前固定一段时间内的画面。”慕西泽说道。 聂倾:“植入病毒?什么人能做到这一点?” “我这样的人就可以。”慕西泽说完苦笑,“聂组长,我知道你心里还没放下对我的怀疑,但我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也都做了,我不知道还能通过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放心吧西泽兄,等真凶抓到的时候,你自然就清白了。”余生忽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聂倾颇为无奈地扫他一眼,把他拽回身后又对慕西泽道:“我不是怀疑你,只是还没有办法完全信任。不过队长之前跟我说想让你进专案组,我同意了,局长也已经批准了,所以从此刻起到案子侦破为止,还需要请你多帮忙。” “让我进专案组?”慕西泽似乎有些吃惊,问道:“这样合适吗?” 聂倾脸上面无表情,点点头,“合适。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下回再有什么新发现直接来找我,找不到我就找专案组里的其他人。法医那边有他们自己的工作,不是用来给你听取意见、出谋划策的。” 慕西泽听了目光一顿,眉睫微敛,“我知道了。” “嗯。那我们先走了,还有下一个地方要去。”聂倾说完跟余生交换了一个眼色,余生笑了笑勾住慕西泽的肩膀,“西泽兄你也别失落,以后想见小苏纪有的是机会,只不过别再打着‘聊线索’的旗号就行。” 慕西泽看看他,嘴角极快地牵动了下,只不过动作细微到几乎看不出来。“谢谢,我明白。” “行了,我们走吧。”聂倾拉住余生,打开慕西泽家的门走出去,“保持联系。” “没问题,各位慢走。”慕西泽站在门边目送他们。 等下了楼之后,聂倾才问余生,“阿生,你刚才为什么忽然提到白彰喜欢动漫的事?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墙上。”余生象征性地用手指朝上戳了戳,“白彰的墙上贴了一张日本动漫十月新番的播出列表,应该是为了帮助自己按时追番用,不过没见有画叉或画圈的,可能这一季没有他特别讨厌或特别喜欢的吧。” 聂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那白彰母亲说的那部动漫你听说过?” “我看过,还不错,综合质量偏高的一部。”余生说着一笑,“你知道么,那里面的男主角平时是一个特别普通平凡的人,但一戴上面具,立马就变成本领高强的契约者,反差特别大。” “你说这跟案件会有什么联系吗?”聂倾思索道。 余生耸耸肩,“跟案件有没有联系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单纯因为好奇白彰为什么会跟慕西泽成为朋友才问的。” “……”聂倾差点要翻白眼,伸手揪住他的领子,“把话给我说明白,不然我就算你玩忽职守,三天之内不许再跟着我。” 连叙:“你居然敢威胁三哥——” “淡定、淡定。”余生按住半天一直默默在他身后充当背景板的“小金毛”,依旧笑眯眯地说:“阿倾难道不好奇吗?像白彰那么孤傲一个人,究竟看中了慕西泽身上哪一点才会跟他成为朋友?我想通过他喜欢的东西来摸清他的性格,这样也能帮助你弄清楚慕西泽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不是么?” “你就这么确定二者之间会有联系?”聂倾挑起眉问他。 余生摊开手,“不确定,但是试试又没坏处,万一真发现什么不就赚了?” “那你现在发现什么了吗?”聂倾反问。 余生装模作样地想了几秒,接着颇显玄奥地点头,“说不定慕西泽就是一个像黑契男主角那样深藏不露的人物,白彰无意间发现他有某种特殊技能,这才因为崇拜而跟他走近。可是没想到,这个慕西泽身上背负的秘密太深、责任太重,跟他走得越近白彰就越危险,直到前两天白彰一不小心发现了更核心的机密,这才唔——” 不等他说完聂倾已经把他的嘴给捂上了。 “不要拿死者开玩笑。”聂倾低声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余生看他脸色不好,知趣地没再说下去,抿起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聂倾便放开了他。 “接下来去见邱瑞敏的丈夫,罗祁,你来开车。” 聂倾说完把车钥匙抛给安静许久的小伙伴,小伙伴闻言仿佛被施了活泼咒语似的立刻兴奋起来,稳稳接住钥匙后大声答应一声:“好的组长!” “切。”连叙不屑地甩了下头发。 聂倾直接无视了这俩人的反应,径自拉着余生的手坐进后座,松了一口气后便侧过身子靠在他肩膀上。 “累了?”余生低下头轻声问他。 “没有,就是有点困。”聂倾微微蹙着眉道。 “要不你枕我腿上?”余生揽住他。 聂倾似乎是思索了一小会儿,然后便听从地躺了下来,身体转向里侧,声音有些发闷地说:“快到了叫醒我。” “嗯,你先安心睡吧。”余生把手指埋进他发间,在他的头皮上轻轻按揉着,声线也变得极为温柔好听。 前排罗祁和连叙的脸都涨红了——可惜不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五十分钟后,汽车驶入五华区平城医科大第五附属医院后面的金澜铭邸——余生敢打保票,罗祁中途绝对特意绕了一段远路,而且车速都卡在最低限速上。 等着车子彻底停稳,余生才俯身靠近聂倾耳边,低声叫他:“阿倾,我们到了。” “嗯……”聂倾沙哑着嗓子应了一声,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撑在座椅上准备往起坐,余生便扶住他的肩膀帮他坐直。 “组长,要不你再多休息一会儿?反正时间还早。”罗祁从驾驶座回过头,看着正用力按压着眉心的聂倾道。 聂倾摇了摇头,“不用,睡这一阵已经精神了。把火熄了,准备下车。” 罗祁闻言便用求助的眼神望向余生,却见余生也对他微微摇头,只得照办。 四人一行来到金澜铭邸c期二号楼一单元跟前,罗祁走上去按了下八零二室的门铃,门铃响了十来声后才听见话筒里传出被接通的声音,一个男人嗓音低沉而缓慢地问:“哪位?” “您好,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之前和您通过电话,约了今天见面。”罗祁回答道。 他话音刚落,外面的大门就“滴”的一声开了。 “请进吧。”男人说。 这个小区从名字上看就显得颇为贵气,据悉房价本就不低,而邱瑞敏家所居住的c期这套房子更是小区主打的复式高层建筑,楼内共有四部电梯,电梯间也装修得十分富丽堂皇。 聂倾和余生他们搭乘电梯上到八楼,来到八零二室的门口,发现门开着,于是轻轻在上面敲了两下后就鱼贯而入。 “警官,你们好。”一个五十岁上下、身穿一身皱皱巴巴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内,面容憔悴地跟他们打招呼道。 “董先生您好。”聂倾走上前跟他握了握手,感觉他手心里都是黏腻的冷汗,手上也虚虚的没什么劲儿。 这个人正是邱瑞敏的丈夫董明昌,是个生意人。 根据调查显示,董明昌原本是国企职员,但在大约七年前忽然辞职下海,自己做起了服装买卖,一路也算顺风顺水。 他跟邱瑞敏还有一个女儿,名叫董雪,高中开始就被送去美国念书,今年十九岁,刚进入一所常春藤名校读大学一年级。 在外人看来,董明昌和邱瑞敏这一家的生活是十分令人羡慕的。夫妇二人都有着体面并且收入不菲的工作,女儿又很优秀,可以预见的锦绣前程,将来一家人应该会越过越好才对。 可是谁能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 聂倾不知道董明昌平时看上去是怎样一个人,但他知道肯定不会是像现在这样,整个人仿佛丢了魂儿一般,恹恹的透着股难以遮掩的颓唐和疲惫。 “警官,你们坐吧。”董明昌又把他们往客厅里让,不过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自己就先坐到沙发上了。 聂倾走过去,跟余生和连叙坐了一排,罗祁则坐在董明昌对面的单人沙发里拿出录音笔和笔记本准备做记录。 “董先生,您介意我们把您接下来所说的话都录下来吗?将来有可能会被用作案件的相关材料呈给检察院和法院。”聂倾先开口道。 董明昌点了点头。 于是,聂倾用眼神示意罗祁,罗祁会意地将录音笔打开,接着聂倾又问:“董先生,那您方不方便先帮我们回忆一下,在邱大夫平常认识的人里面,有跟她关系不好、或是曾经发生过比较严重冲突的人吗?任何人都可以。” “警官,您问的这个问题,其实我已经想了一整宿了……可是,不管我怎么想,都想不出有谁会跟小邱结仇……”董明昌深深叹气道。 聂倾先前已经向第五医院里邱瑞敏的同事打听过,关于邱瑞敏的为人和人际关系,众人的反应和苏永登去世时很相似,都说像她这样一个敬业随和的人平日里很受人尊敬,没听说过她跟什么人结下过梁子。 而此时董明昌的话也再次印证了这个事实。 除非他撒谎,否则在这方面他们暂时还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聂倾仔细思索片刻,忽然想起昨天刘靖华对他说过的邱瑞敏的履历,便问道:“对了董先生,您能不能告诉我们,七年前邱大夫为什么会突然从第一人民医院转调到第五医院来?是在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呃……这个……”董明昌的表情忽然犹豫起来,眼珠朝下转,盯着面前的茶几边沿说:“就是普通的工作调动……第一医院那边工作压力大,工作时间也长,小邱可能不太适应。再加上当时小雪——就是我们的女儿,正要面临小升初的考试,家里没个大人照顾不行,所以小邱才去找了他们副院长,申请调了过来。” “是么。”聂倾看着他,停顿了几秒道:“我记得董先生也正是在那个时间开始自己经商的。为什么赶那么巧?女儿要小升初、您要做生意、邱大夫调任,这几件事全都赶在一起了。” “谁说不是呢……”董明昌露出一丝苦笑,“警官你也知道,有些事它就是凑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感觉就像忽然中了彩票一样。”余生这时忽然插了一句。 董明昌愣了一下看向他,“什么?” “我是说,您一家当时就像中了彩票一样,多了一笔不小的收入吧。” 余生说着把一只手搭在聂倾膝盖上,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您看,您当时要做生意肯定需要本金,按照当时的行情,我查了一下做服装行业起步的话至少需要三万块。而您家这套房子也是当时买的,那个时候这里已经是均价四千五一平米了,按一百八十平米的面积来算,买下来加装修起码也得六十五万起。即便选择分期付款,首付至少也要在二十万以上。再加上您在搬过来之后买的那辆皮卡车的价钱,和随后令千金上的那所私立初中的学费,恐怕您家在那一、两年之内的开销总共要超过四十万,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这……这个……”董明昌没想到余生会突然跟他算起账来,反应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余生似笑非笑地摇摇头,“问题不大,只是有些好奇。因为倘若以当年您和邱大夫的收入水平来计算的话,这么大一笔开销,你们承担起来应该很困难。” “是……是有些困难没错……但、但我们也是找了家人和朋友帮忙!东拼西凑的……好容易才凑足了这么些钱……”董明昌低着头说。 “原来是这样。那也就是说,之后您靠着做生意,很快就回本赚钱,然后把债务都还清了?”余生盯着他问。 董明昌等了两秒后用力点点头,“对啊,没错!很快就还清了!但是警官,你们今天来不是要调查跟害死小邱的凶手有关的情况吗?怎么突然开始关心我家里的经济状况了?你们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不是,您先别激动。”聂倾回头看了眼余生,然后用安抚的语气对董明昌道:“董先生,我们之所以这么问,是想了解邱大夫在七年前离开第一人民医院时是否发生过某些特别的事。我想您应该也听说第一医院苏院长被害的消息了,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两位受人敬重的医生遇害,而他们之间目前所能找到的唯一交集,就是七年前都曾在第一人民医院工作过,我们自然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些线索。希望您能理解我们。” 董明昌听聂倾说得极为诚恳,刚才稍显愠怒的表情总算又缓和下来,沉默良久后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苏院长的事,真的是非常可惜……不过,我想小邱跟苏院长除了曾经是同事以外,并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交集。至少她从没跟我说起过。” 聂倾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您是否知道,邱大夫最近有和什么人联系得比较频繁吗?或者是有过什么约定、见过什么人?” 董明昌:“据我所知没有。但我知道的未必详细……毕竟我生意那边……” “明白了。”聂倾将双手握在一起,做出一个要结束谈话的姿态,“谢谢您今天告诉我们这些,暂时没有其他事情要问了,回头如果想到什么再来向您请教。” “不用这么客气,都是应该的……”董明昌端起手边的水杯慢慢喝了一口。 聂倾从怀中取出一张自己的名片放到茶几上,“这上面有我的电话,万一您之后有事找我、或是想起任何可能会有帮助的信息,请随时打给我。” “我知道了,谢谢。”董明昌拾起名片,转身将名片立在旁边一副一家三口合影的相框边上。 聂倾看到他在把名片放下时手轻微地抖了一下,不禁放低声音轻轻安慰一句:“请您节哀……” 董明昌背对着他微微点头,沉默片刻后肩膀却忽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抖落出一截一截不成调的句子。 嘶哑的,纤细的,如同耳语,但细听时就发现其实只有一句话。 他说的是:我可怎么跟小雪交代啊……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6 上午十一点半左右 今天正常十点!明天开始就十点半啦!么么哒!!! Chapter 32 从邱瑞敏家出来,聂倾的心情几乎跌至谷底。 一个早上先后面对两家失去亲人的家属,看着他们痛苦,他仿佛也受到感染。 耳畔似乎还能听到极其细微的抽泣声,走出好远依然萦绕不绝,像在提醒他一般,让他时刻都记得被害人家属心里的伤痛。 尽快。一定要尽快抓住凶手才行。 聂倾低着头沉思,脚步沉重地一步步朝前走去,已经走到车跟前了竟还恍然不觉。 “阿倾。”余生从身后拽住他,“上车了。” “……嗯。”聂倾站住脚,慢慢地转向车门。 余生看他还是一副没回过神来的样子,不禁无奈地替他打开车门,然后把人塞进车里,又对仍杵在外面的连叙和罗祁说:“走了二位,去市局吧。顺道去一趟第一人民医院,在门口把我撂下。” “诶,余老板不跟我们组长一起回去吗?”罗祁有些意外。 余生扑哧一乐,“你们组长是‘回去’,我去算怎么回事?名不正言不顺的。” 罗祁:“这个……” “三哥,你要去第一人民医院,我陪你。”连叙这时走上前道。 余生抬手在他脑袋上顺了把毛,笑了笑,“不然你还想跟着他们进公安局么?你肯定得跟着我呀。” “是!”连叙这样应完之后,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竟扭头颇为骄傲地瞥了罗祁一眼。 罗祁感受到他的视线,暗暗回视,一副心塞塞的模样。 余生被这俩人逗得想笑,不过往车里一看发现自家男人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便没心思再跟别人玩笑了,当下也钻了进去靠在聂倾身边,弯下腰仰头跟他脸对脸地问:“阿倾,想什么呢?” “邱瑞敏跟苏院长之间一定存在某种特定联系,他们两个人绝不仅仅是曾经的同事那么简单。既然是在医院里认识的,两人又都是心胸外科的医生,那最有可能发生联系的地方就是手术——一台失败的手术。因为手术的失败,导致患者家属记恨至今,乃至采取如此极端的报复手段。可就目前查到的线索来看,苏院长的行医生涯中从未做过一例不成功的手术,书记也说他没听说自己的父亲失败过。这是为什么?难道有什么历史被刻意隐瞒了吗?” 聂倾这时仿佛不是在回答余生的问题,而只是在将自己的脑内活动描述出来,所以说得没有起始也没有停顿。 “另外,如果杀人动机真的跟手术失败有关,那白彰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七年前他才十九岁,应该不会跟手术扯上关系。除非他是导致手术发生的始作俑者?还是说他真的发现了关于凶手的某些信息,因此遭到灭口?”聂倾继续喃喃推测道。 “所以我才想再去一趟第一医院,仔细问问七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余生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手扶着下巴,“我觉得,刚才那位董先生明显没对我们说实话。” 聂倾微微点头,“嗯,我也有同样的感觉。至少关于七年前那一大笔钱的来源,他肯定对我们撒谎了。” “是啊,按照七年前的物价水平和通货膨胀指数来衡量,四十万真挺值钱的。我相信他要找人凑绝对能凑出来,可是看他当时说这话时的反应,眼神飘忽、脸部肌肉抽搐、声音发紧、情绪激动,分明就是心虚的表现。要我说,十中有九,他们家是通过别的什么不太能搬得上台面的途径发了一笔横财。”余生思忖道。 聂倾不由向他看了一眼,目光里含着几分探究,“物价水平和通货膨胀指数,你还懂这些?” “阿倾,你这是在小瞧我。”余生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这几年我也是刻苦学习了的,别以为没上完大学的人就没文化。”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领域不同。”聂倾淡淡一笑把话题转回来,“我刚才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或许可以当作线索。你要不要听?” “怎么才半天工夫就学会吊人胃口了,说啊。”余生摆出一个听得津津有味的表情。 聂倾看看他,有些没脾气地在他腿上轻拍两下,然后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告诉过你,我们收到一封寄到市公安局的匿名信,里面打印着一句话?” 余生:“嗯,‘two dealt with, five to go…’这句话怎么了?” “我认为,这句话里面其实隐藏着一个重要信息。”聂倾停顿一下,目光在余生鼻梁中间锁定,“two and five,加起来是七。也就是说,凶手的目标是确定的,就是七个人。” “七个人……啊——”余生忽然恍然大悟般地捶了下手心,“你是想说,要找出具有这种规模的、并且可以使凶手产生仇恨的目标群体?” 聂倾:“没错。” “所以你才会认为,被害者之间最有可能发生联系的地方是一场手术。”余生沉吟道,“确实,如果是一起参与手术的人员,七个人是很正常的。” 聂倾点了点头,“我以前问过书记,他说一般在一场中型以上的手术中,至少需要主刀医生、第一助手、第二助手、麻醉师和器械护士各一名,巡回护士人数可能会有一到三名。” “那不正好?巡回护士按一个人来算的话,加起来一共六个人,再加上白彰刚好七个。”余生用手指比了个“7”出来。 聂倾轻轻呼了口气,“是啊,刚刚好七个人。不过目前来说这还仅仅是个猜想,在没有经过进一步验证之前,先不要把思路限死在这个方向。” “我明白。”余生还没正经两分钟又忍不住了,逗聂倾道:“阿倾,你是不是挺不想查出苏院长曾经做过失败的手术来着?怕小苏纪难堪?” “当然不是。” 聂倾看着他说完这句,紧接着却轻叹一声,蹙起眉头神情颇为凝重地道:“不是怕他做失败过手术,而是怕他明明失败了,却故意将事实掩盖过去。” “说白了还是在为小苏纪操心。”余生努起嘴说。 聂倾没接他这话茬,略微思索片刻道:“阿生,你一会儿去第一人民医院之后,记得找在那里工作超过七年的老人探探口风,问他们知不知道有关苏院长七年前所做手术的一些事情,尤其是心胸外科的人。我之前已经让人帮我整理过苏院长从医以来所有的手术记录,可是上面没有一场是失败的,我想再去找官方的人恐怕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 “你就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余生正了正神色,认真答道。 说着话车已经开到了第一人民医院所在的街道上,余生回头看着前方,给罗祁指道:“小罗哥,就靠这个路边停吧。” “好的!”罗祁打开转向灯慢慢地朝路边靠过去。 聂倾看余生已经准备下车了,便又揽过他轻轻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嘱咐道:“等问完事情,不管有没有发现都打电话跟我说一声,然后你就先回我那儿休息吧,别熬得太狠。还有,一会儿别忘了吃饭。” “这话你对我说呢?”余生用手指在他脑门上迅速一弹,眼神中有些无奈和心疼,“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聂警官,晚上等你回来一起睡觉,说好了。” 他说完,罗祁的车也停稳了。 余生跟连叙跳下车,在车门关上前他似乎听见聂倾小声嘀咕一句:“低血糖头晕的人又不是我。” 余生不禁一笑,回头冲车内挥挥手,站在路边看着他们的车开远了才和连叙一起往医院大门走去。 “三哥。”连叙跟在余生后头,叫完这声之后就不说话了,头低着一步步盯着自己的脚尖走。 余生等了等没听到下文,便扭头问:“怎么了?” “……没事。”连叙的声音闷闷不乐,余生又走两步就看见一个小石子从自己脚边飞速滚过。 “你这是跟谁生气呢?”余生好笑地站定,转身看着他。 连叙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他的肤色如白瓷一般光洁。 此时他抬起头看向余生,泛着金色光点的睫毛下,一双蓝眼睛如春日湖面似的波光粼粼,美好的像一个缺失了羽翼的天使。 只不过,天使现在不太开心。 余生一向对自己的颜值颇为自信,不过每次看到这样的“小金毛”时还是忍不住要感慨一句“绝代有佳人,倾国又倾城”。 他手又有点欠地伸到人家头顶上摸了摸,笑眯眯地说:“你不要每次见到阿倾都这么大意见嘛,他人那么好,你为什么就对他喜欢不起来呢?” “他哪里好。”连叙用的是陈述句,顿了下又不甘心地盯着余生道:“三哥,他对你不好,我不喜欢他。” “他对我还不够好?”余生摇头笑笑,玩笑的表情里略微透出些认真来,轻声说道:“你不知道,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看不出来。”连叙别过头。 余生略显无奈地看着他,耸了耸肩,“你还小,有些事看不明白。其实像我这样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三年多,如今回来阿倾还能这么对我,真的已经很宽宏大度了,别太苛责他。” 连叙听了没应声,只是不以为然地鼓起了腮帮子。 余生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纵容地拍拍他的脑袋,转身道:“行了,走吧,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呢。等这次的案子破了,我再找时间好好帮你俩调解一下。” “还是算了吧。”连叙嘟囔道。 余生装作没听见,双手插兜、脚底生风地大踏步往前走了 。 当下,帮聂倾破案才是最要紧的。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6 下午一点左右 如果你们觉得十月六号这一天很长~~~~那你们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十月七号更长~~~~~~~~~~~~~~~~~~~~~~~~~~~~~~_(:3ゝ∠)_ 【永不终结的十一长假2333333333333333 Chapter 33 十月六号,周四,下午一点三十分。 第一人民医院里人头攒动,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前几天苏院长凶杀案的影响,该问诊的问诊,该治病的治病。 询问台里的两个女孩子忙得焦头烂额,不停回答着各种人的各种问题,有的是情理之中,有的纯属不可理喻,但她们都得耐下性子来好声好气地帮忙解答。 这年头,医患关系一旦处理不好就容易闹出事。 当余生和连叙走过去时,她们难得闲下来片刻,正忍不住相互吐嘈着刚才见过的某某奇葩患者。 “这位小姐姐,请问现在方便向您打听些事吗?”余生趴到询问台边上笑眯眯地问。 两个女孩子听见他的声音同时抬头,再一看脸眼睛都直了,其中一个立马点点头道:“方便方便!请问您想问什么?” 余生先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道:“这里……恐怕不太方便,因为想问些跟医院历史有关的事。不知道能不能换个不太引人注意的地方谈?” “这……”这女孩子有些为难地回头看了眼同事,明显那一位也很想跟余生搭上话,正眼巴巴地盯着他。 余生见状便把身后的连叙抓了出来,推到她们跟前说:“这样,让我弟弟先在这里帮你顶个班,我要说的话应该也就十来分钟,可以吗?” “天哪……”余生听到即将“留守”的女孩子低低惊呼一声,目光唰的一下锁定在连叙身上,再不舍得移开了。 看来是搞定了。余生心里默默想道。 而这时连叙的脸上已经写满了不情愿,扭头既尴尬又别扭地看着余生,“三哥……一定要这样吗?” “帮帮忙吧弟弟。”余生搂近他在他耳边迅速低语一句,“用美人计,能套多少是多少。” 连叙的脸黑了黑,乖乖应道:“明白了。” 余生不禁一笑,再次回头对刚才搭话的那位女孩子道:“小姐姐,那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 “好、好啊!”女孩子脸色微红地站起来,双手拽了拽白大褂的衣摆,又理了理自己的领子,将架在鼻梁上的紫红色金属镜架往上推了推,然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余生说:“那我们去三楼的露天平台吧,那里人比较少。” “没问题。”余生说完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姐姐脸上红色瞬间又加深几分,赶紧扭了头抢在余生前面朝电扶梯走了。 到达三楼平台上时,果然人不多,只有两个坐在轮椅上的患者由护士推着,正在闭目晒着太阳。 余生和小姐姐走到距离两位患者比较远的平台边上,余生示意小姐姐坐在身边的长椅上,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伸开长腿看着她道:“对了,刚才真是失礼,都忘了先相互介绍下。我叫余生,多余的余,生死的生。能请教下姐姐芳名吗?” “当然!我叫林悦,叫我小林就好。”小姐姐一脸欣喜地看着他。 “嗯,”余生顺从地点了点头,又眨眨眼颇为神秘地说:“小林姐姐,其实我是个做跟狗仔差不多工作的,只不过人家狗仔扒活人的料,我却要扒死人的料。今天来找你,主要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关于苏院长的八卦?任何八卦都行。尤其是七年前的事,你能跟我说的越多越好。” “扒、扒死人的八卦?!”林悦的表情有些愕然,像是完全没想到会有人干这个。 余生厚着脸皮点点头,显摆出他那副“万人迷”的笑容,微微央求道:“没错,小林姐姐该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吧?真的只是工作需要……是我那个变态上司分派下来的工作,我不敢不接……你能帮帮我吗?” 根据经验,一般女性对长成余生这个样子的男人抵抗力都极低,特别是当他还臭不要脸地用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看着你时,根本无法拒绝。 林悦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少女心泛滥还是母性大发,总之效果都是一样的。 她开始对着余生滔滔不绝起来。 “你想打听苏院长的八卦是吗?还要七年以前的?让我想一想应该从哪里说起……”林悦用手指下意识地在下巴上摩挲着,边想边道:“我是两年前进到这里的,以前的事知道的不多,特别是有关苏院长的……你应该也听说过,他那个人一向都给人正正派派、邪不可侵的形象,别说自己有八卦了,就算别人想给他捏造八卦都很困难,所以在这方面我可能真说不出什么来……” “啊……”余生的脸上透出淡淡的失望,声音也低了下去,“看来今天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林悦一看他这样顿时着急起来,好像自己做错什么事似的急急补充道:“不会不会!怎么会没收获呢!我虽然不太清楚苏院长的八卦,但我知道一些别的事情啊!” “别的事?”余生仿佛不太相信地看着她,犹豫地问:“可是小林姐姐不是说自己刚来两年吗?那可能知道得不会很多吧……抱歉,怪我没找对采访对象,如果有在这里工作超过七年的‘老人’,问问他们就好了……” “工作超过七年的‘老人’有很多呀!你想问他们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林悦热心地说。 “可也不能漫无目的地找吧……我听说,苏院长曾经是心胸外科出身,姐姐知不知道心胸外科那边有什么可以问得上话的人?”余生眼中又流露出一些细小的希望。 而林悦此刻的神情却略微怔了下,看着他又是心软又是为难地说:“怎么偏偏是心胸外科呢……但凡换成医院里面其他任何一个科室,我应该都能找到符合你要求的人,可是唯独心胸外科……” 余生:“心胸外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是啊……”林悦不禁叹气,“就他们最特殊。据我所知,现在心胸外科里从主治医师到普通的护理护士,没一个在这里待的超过七年。” “什么?”余生这会儿是真有些惊讶,微微蹙眉问道:“怎么会一个都没有呢?就拿医生来说,即便进院起点就高,从主治医师做起,那想做到主任医师的位置也至少需要七八年之久,现在心胸外科的主任莫非是外聘的?况且就算主任是从外面请的,但护士里面应该也有做了很长时间的吧?难道没有么?” “所以才说他们特殊呀!”林悦找到了自己能够回答的话题,显得颇为活跃,挺了挺腰背道:“据我所知,心胸外科在七年前曾经有过一次大换血!当时几乎有一多半的人都被解职或是调往其他医院,而留下来的人,也在后来这几年中走的走、退休的退休,所以几乎不剩几个了。” “不剩几个?那也就是说应该还剩了几个吧?”余生敏锐地问。 “呃……”林悦轻轻拍着嘴唇想了想,说道:“我刚才说一个都没有的时候确实有些夸张……但我只是觉得留下来的那个未必肯回答你的问题……而且以我的级别,想去拜托他,实在有些困难……” “我明白了,是我没考虑周全,太强人所难了。”余生一脸歉意,诚恳地说:“这样吧,不如小林姐姐把七年前留下来的人的名字告诉我,我自己去想办法问。” “你自己去问……也、也行……可是我怕你问不出东西来……”林悦说着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其实能问的,也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是哪个人?”余生问。 “我们医院心胸外科的王牌——杨正东杨医生。”林悦的语气莫名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看起来对这位姓杨的医生颇为崇拜。 余生默默在心里记下这个名字,口中念道:“心胸外科的王牌……这么说七年前也可能参与手术咯……” “那可不!”林悦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主动接道:“杨医生当年可是苏院长一手培养起来的,就是为了接苏院长的班,应该说算是半个徒弟呢!” “徒弟?” “没错!我听在心胸外科当护士的朋友说过,好像杨医生当初从刚进医院起就很受苏院长的赏识——对了,那个时候苏院长还不是院长,只是心胸外科的主任医师。据说苏院长很欣赏杨医生的技术,所以有意锻炼他,几乎自己主持的所有手术都有让杨医生参与。” 凌乱的线索中似乎突然冒出一个线头。 余生想到聂倾告诉他的,从官方的手术记录上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但倘若真的有问题,那这个杨正东就很有可能被牵涉在内。这同时也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也在这次连环杀人凶手的“待杀名单”上。 “小林姐姐,我想问问在你们医院私底下,有没有流传过关于苏院长做手术失败的事迹?”余生想了一会儿后问林悦。 “手术失败??”林悦的反应很惊讶,“这怎么可能!苏院长可是出了名的‘零失误’神医圣手啊!” 余生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但我就是好奇,一个人从医那么多年,真的能保证一次失误都没有吗?哪怕是那种不太会影响到手术结果的小失误?” “这个真没有。”林悦咬住嘴唇想了想,又确定地摇头重复一遍:“的确没有。” “这样啊,那苏院长可真厉害。”余生像是称赞一句,紧接着却话锋一转问道:“对了,说了这么半天差点忘记问最关键的一件事。七年前,导致心胸外科大换血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林悦:“具体的我不清楚,但听人说应该是苏院长为了清理冗员、提高心胸外科的治愈率和就医效率才做的一次改革。” “动作这么大,难道那些被‘清理’了的人就毫无怨言吗?”余生好奇地问。 林悦抿了抿嘴,“或许有,但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毕竟苏院长这么做也是为了医院好,看看现在第一医院心胸外科的牌子有多亮就知道,他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至于走了的人,苏院长应该也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保障他们之后的生活,所以我想,大家就算心有怨言,但从大局上还是能理解他的做法的。” “听起来就跟故事似的。”余生轻轻笑了笑,低声道:“伟大的苏院长。”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林悦说着叹了口气,脸上显露出淡淡的惋惜。 余生点头笑了笑,“嗯,我也相信他是个好人。不过看来今天只能先问到这里了,小林姐姐应该没有其他事要跟我讲了吧?” “诶?你这就要走吗?”林悦一惊,脱口而出道:“其实我还知道别的!是有关他家里的事!你想听吗??” “家里的?”余生微微挑眉。 林悦连连点头,“是啊!关于他妻子和儿子的事,可比刚才说的那些更像故事呢!” “真的?”余生眼中浮现出不小的兴趣,本来要抬起的屁股又踏踏实实地落了回去。 “那麻烦姐姐跟我讲讲吧,关于他儿子的事。我想听。”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6 下午两点左右 聂倾:你说的变态上司是谁??╭(╯^╰)╮ Chapter 34 二零一六年十月六号,周四,下午两点零五分。 把余生和连叙放在第一医院门口后,聂倾和罗祁就直接一路开回市局。 等在刑侦支队大厅里的,除了三组的人以外,还有苏纪和慕西泽。 “你怎么也来了?”聂倾一进门就问,眼睛看的却是苏纪。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你们的忙。”苏纪说完见聂倾仍看着自己,便又补充一句:“是西泽告诉我的。” 聂倾:“……我猜也是。” “组长,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苏主任在是好事呀!”罗祁见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道。 可聂倾只淡淡地看他一眼,看得他不敢再吱声后,才转向慕西泽道:“我信息是发给你一个人的,没让你帮忙转发。” 慕西泽闻言颇显无奈,“我没有转发,只是在你通知我的时候我刚好在小纪那里。” ……小,纪…… 聂倾听得牙疼,“就我们从你家离开那不到半天的时间,你还专门跑到书记家去了?你找他有事?” “我去给他做午饭。”慕西泽说得仿佛理所当然,“如果我不去的话,他肯定又自己随便糊弄着吃了。” “……”聂倾将目光默默投向苏纪。 苏纪的表情不知该说是无奈还是尴尬,视线与他的对接上之后,刚保持两秒就移开了,然后略微低下头道:“聂组长,你是刑警,不是居委会主席。叫我们来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 聂倾:“……是。有。” 说完后聂倾总算偏过头不再看这俩人,转而问刘靖华:“邱瑞敏的手机拿来了么?” “拿来了。”刘靖华递过一个牛皮纸袋,“我早上去找技术处要来的。他们目前已经查到,死者生前所接的最后一个电话是由匿名电话打来的,跟通讯公司确认过之后,没有发现符合记录的号码。我怀疑打电话的人应该是通过黑市或者其他地下途径购买到这种匿名手机,以防事后被追踪。” “嗯。”聂倾将纸袋接了过来,转手就交给站在苏纪旁边的慕西泽,说道:“局里的追踪技术有限,追查匿名电话下落的事就交给你了,要尽快。” “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就开始。”慕西泽认真应道。 聂倾把自己桌上堆的各类文件和材料大致理了理,然后都推到边上,让开座位对慕西泽说:“你坐我这里弄吧,发现什么随时喊我。” 慕西泽:“好。” 聂倾接下来给刘靖华递了个眼色,示意他盯着,自己则拽着苏纪走到刑侦队外面的走廊上。 “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一站定聂倾就开门见山地问。 苏纪看上去有些没精打采,声音淡淡地说:“如你所见,就那么回事。” 聂倾差点被他这个回答给气笑了,“你现在也开始敷衍我?” “谁敷衍你了?”苏纪看看他,“只是多交个朋友,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再说,我跟他有没有见面、什么时候见面、在哪见面,这些事应该不用提前向你汇报吧。” 聂倾:“书记,你知道我不是想控制你或是监视你,其他人你想怎么见都没问题,但是慕西泽这个人——” “他人挺好的。”苏纪打断他,“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会是杀人凶手,所以我相信他。” 聂倾听着这个前一天还跟自己说“我有分寸”的好友如今已彻底改变立场,就觉得心累得无以复加,想劝都无从开口。 “聂倾,”苏纪这时又对他道,“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不太理性,但我还是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判断。你可以不认同,但能不能不要试图来改变我的看法?还有,也不要对我跟他之间的交往干涉太多。” “书记……” 聂倾深深地叹了一声,沉默半晌才又开口道:“抱歉,我没想让你为难。既然你愿意相信他,那我尊重你的想法,以后也不会再在这件事情上干涉你们。” “谢谢。”苏纪看着他,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又轻声加上一句:“刚才的话没别的意思,你别往心上放。” 聂倾不禁摇头,“怎么会,我还不了解你么。书记,我知道最近因为余生回来的缘故,你开始注意跟我保持距离,很多话也不再跟我说,是不想让他误会。但事实上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余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 “不全是因为这个,我有我的原因。”苏纪低声说。 聂倾:“还有什么原因?除了我这个朋友当得不够格以外,你还会因为什么原因突然跟慕西泽走得那么近?” 苏纪听完他这句话便忍不住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仿佛觉得有几分好笑似的看着他道:“聂倾,你这么说可有自恋的嫌疑,要让余生听到了还不一定会有什么反应。” 其实聂倾自己在说完之后也觉得有些奇怪,见被他捅破了便自嘲地笑笑,道:“别管他是什么反应,我现在是在担心你。我不想让你感到孤立无援。你要知道,无论发生任何事,也无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你找我,我都义不容辞。” “我知道。”苏纪轻轻点头,随即看着他微微一笑,“别担心,在我的朋友里面,没人的地位能超过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聂倾一脸被戳中心事的窘迫样。 苏纪也体贴地没再说下去,只是笑了笑,“总之,跟慕西泽要怎么相处我心里有数,你别替我操心。专心处理真正需要你操心的事情吧。” 聂倾此时除了点头也没别的办法,无奈应道:“明白。等你的‘新朋友’追踪到匿名电话的踪迹,我就有活儿干了。” 苏纪不禁一笑。 而聂倾的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是余生打来的。 聂倾给苏纪做了个要接电话的手势,苏纪点点头,自己先转身回大厅,聂倾则来到走廊的窗边,按下接听键。 “喂,阿生。”他把手机放到耳边,“已经问完了?” “问完了,收获不小。”余生那边静悄悄的,聂倾猜测他应该是专门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自己打电话。 余生这时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阿倾你知道么,第一人民医院的心胸外科在七年前曾有过一次大换血,当时就几乎走了一多半的人,而其余的人也在接下来的几年中陆续离开。截至我刚才去问那会儿,在心胸外科里待的时间超过七年的‘老’人只剩下一个,就是现在他们这里的王牌医师、同时也是心胸外科的副主任——杨正东。” “七年前的大换血……”聂倾开始有种线索都在朝一个方向上收拢的感觉,想了想道:“我记得七年前苏院长的职位是心胸外科主任,那这次换血,莫非是由他主持的?” “舍他其谁。”余生的声音里有种刻意压制着的不屑,“我们伟大的苏院长打着‘清理冗员、提高治愈率和效率’的旗号,清走了这么多人,可我总觉得这里头透着猫腻儿。” 聂倾沉默片刻,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转而问道:“那个杨正东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只有他能留下?” 余生呵呵笑了两声,“应该算是亲友吧,这个杨正东是由苏永登一手培养起来的,大概苏永登很确定他一定不会背叛自己。” “阿生。”聂倾的话音里隐含淡淡的制止,“我跟你说过,目前有关手术失败的思路还仅仅是个猜想,你不要预先假定苏院长一定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阿倾,你就不要感情用事了。”余生叹一口气,“我不是对苏院长有什么偏见,而是觉得我们只有先找准调查的方向,接下来的工作才能更好地进行。这个道理你也很清楚不是么?” 聂倾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说:“还是先确定是否真的存在一场失败的手术吧。另外,尽快查清楚七年前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人员大换血的原因。” 余生隔了几秒才轻轻嗯一声,“那成,我就先按这个方向走。不过阿倾,有一点需要你留意。根据我打听到的情况,杨正东自从进院就很受苏院长的关照,一般有比较重要的手术都会叫他一起参与,所以七年前他们两个人一起做过手术的可能性非常大。” 聂倾:“你的意思是说,假如这次凶手的杀人动机真与七年前的某场手术有关,那杨正东就很有可能是目标之一?” “没错。”余生回答道,“小心一点总是好的,毕竟是一条人命。” “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盯着。”聂倾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微微叹息一声。 接下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过了可能有将近一分钟,聂倾才先又问道:“你吃饭了么?” “还没,这会儿准备带小朋友一起去吃点东西。你呢?”余生问。 “我也没吃,不过现在也不饿,等饿了再说吧。”聂倾顿了下,“你们快点去吃,吃完回去休息。” “知道了。那晚上见?”余生扬起声调问。 聂倾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点头,“好,晚上见。” 随后电话被挂断。 聂倾回过身,正好跟出来喊他的罗祁照了个对脸。 “组长,有新发现!”罗祁的表情颇为兴奋,大声说道:“慕西泽找到匿名电话的踪迹了!” “真的?!”聂倾神色一震,没想到居然真被他找到了。 虽然心里不喜欢,但聂倾不得不承认这个慕西泽的确是个人才。 既然是人才,他就会用。 这样想过之后,聂倾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对罗祁道:“走吧,去看看。”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6 下午两点半左右 特别无聊~~~接下来大概会不那么无聊~~~ojz Chapter 35 “匿名电话处于关机状态时我没有办法追踪它的去向,但只要它开机、或是曾经开过机,我就能捕捉到它信号出现的场所。” 慕西泽坐在聂倾的座位上,正一边移动着鼠标一边对苏纪和刘靖华进行说明。 见聂倾过来了,苏纪便给他让开位置,示意他到跟前看。 “发现什么了?”聂倾走近后问。 慕西泽调出一个网页表格样的页面,上面用英文分别显示了己方号码、拨入和拨出状态、来电起始时间、来电结束时间、通话时长,以及对方号码,一共六项内容。但下面的行数总共只有两行。 慕西泽把鼠标移到第一列上,说:“聂组长你看,这里显示的是这个匿名电话的号码,最右边显示的则是他拨出过的号码。刚才我已经查证过了,那两个号码分别是苏院长的办公室电话和邱主任的手机号。” 聂倾手扶在桌边,俯身盯着屏幕,“第一个电话是十月一号晚上十点四十分拨出的,第二个电话则是在十月五号晚七点一刻,两个电话都刚好于案件发生前不久拨出,又都来自同一个匿名电话……看来杀害苏院长的凶手跟杀害邱瑞敏的凶手果真是同一个人。” “其实,苏院长办公室里的那台电话机虽然经过特殊的保密处理,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查出来电记录的可能。如果能早一点使用这个方法追踪到匿名电话,在邱主任出事前警方就能够及时发现手机发出的信号、及时赶去保护,这样或许邱主任就不会死了。”慕西泽充满惋惜地说。 聂倾何尝听不出他话中隐含的指责警方办事不力的意思,不禁蹙眉,却未加以辩驳。 当初他们的确也尝试过调查苏永登办公室的电话,但因为电话经过特殊处理,技术处琢磨了大半天都没琢磨明白。再加上付明杰当时认为,凶手未必曾在行凶前给苏院长打过电话,与其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一条无法确定是否有用的线索上,不如集中人力做些更有可能收获成效的事,所以关于电话的事就那么搁置了。 要是早一点让慕西泽加入进来…… 这个想法从聂倾心头一掠而过,又迅速消失。 后悔是没有意义的,聂倾这样告诉自己。 于是他装作没有听出慕西泽的言外之意,问道:“电话拨出的地点能确定吗?” “已经确定了。”慕西泽将表格最小化,展示出一张平城市的卫星地图来,然后用鼠标来回点着图上的两个红色小圆圈说:“就是这两个地方。打给苏院长的那个电话,位置来源就在第一人民医院附近二百米的地方;而打给邱主任的电话,位置就在第五附属医院的停车场里。” 慕西泽说到这里时面色变得颇为凝重,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向苏纪,对他道:“小纪,能帮我去星巴克买杯咖啡来吗?就是跟市局隔了两条街的那家。” 苏纪略微怔了下,随即明白过来,配合地点了点头说:“好,你要什么?” “黑咖啡就行,不加糖不加奶。”慕西泽对他温柔地笑了下。 聂倾强忍着没白他一眼,也说道:“帮我也带一杯,一样的。” “嗯。还有人要咖啡吗?”苏纪环视着问。 “我要一杯,有劳了苏主任。”刘靖华举手道。 朱祖伟跟着接一句,“那我也搭个便车,求一杯加糖加奶的,谢谢苏主任。” 罗祁见状忙吆喝:“我我我!还有我!我也要!多加奶和糖——” “你要个屁,越来越不自觉了。”没等他说完聂倾就朝他头上拍了一下,紧接着嘱咐道:“你跟书记一块儿去,帮忙拿咖啡,顺便再买点吃的回来,大家中午应该都还没吃饭。” “哦……了解……”罗祁揉揉脑袋,一脸“我错了”的样子,随即转头十分恭敬地对苏纪说:“苏主任,您先请,我走您后面。” 苏纪不禁无奈地笑笑,看了眼聂倾和慕西泽,点头道:“行,那我去了。” 聂倾和慕西泽同时“嗯”了一声,目送他走出去,俩人对视一眼,又都心照不宣地把视线移回到屏幕上。 当然,在这里的人都看得出来,刚才慕西泽是不想当着苏纪的面谈论苏永登的案子。 似乎颇为关心,还很细心。 “接着说吧,”聂倾这时又开了口,看着地图道:“既然能知道凶手拨出电话的位置和时间,应该可以尝试调出那附近所有的监控画面,看能不能发现可疑人物。” “想做到这一点倒不难,不过我觉得可能不会有什么收获。”慕西泽一边操作一边道。 “为什么这么说?”聂倾问。 慕西泽抬头看了眼他,说:“之前付队长告诉过我,邱主任遇害的那个停车场里的监控器于案发前一周全部出了故障,我想这一点恐怕不是偶然。” 聂倾听他的推测与自己的相符,不禁稍稍来了兴趣,用略带询问的语气道:“继续说说你的看法。” “我?”慕西泽闻言略显吃惊,“我就是个搞技术的,哪会有什么看法。刚才只是碰巧有这么个猜想,就说了出来。” 慕西泽说这句话时表现得无比自然,然而在聂倾眼中这却更像是一种炉火纯青的演技。他演得越像,聂倾就越觉得他有问题。 虽然现在已经基本上可以排除慕西泽作为凶手的嫌疑,但在聂倾心里,他依然不是一个清白的角色。 而慕西泽这时见聂倾依旧盯着自己看,表情又透出几分无奈来,仿佛妥协似的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聂组长一定要让我说,那我就试着说说看好了。不过要是有哪里说得不对、或是犯了什么低级错误,麻烦聂组长一定帮忙指正。” “你尽管说。”聂倾打量着他,“我们只是相互讨论交流而已,不用有压力。” 慕西泽于是点了点头,手离开鼠标,转过身正面对着聂倾,说道:“单凭目前我所知道的情况来看,我个人感觉这名凶手应该是个极其谨慎细致、并且手段高明专业的人。就说苏院长和白彰出事时的情景吧……在第一人民医院那样一个监控装置完备且保卫系统健全的地方,凶手居然可以避开所有人和监控器的耳目,悄无声息地将苏院长和白彰杀害,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做到的。” “嗯,你说的这些和我们的推测基本一致。还有没有其他看法?”聂倾继续问。 慕西泽紧缩眉头又想了一会儿,接着语气不大确定地说:“我想,像这样一个谨慎又专业的凶手,在作案之前不可能不考虑到监控录像的事,所以他很有可能已经进行过非常周密的调查和研究——关于如何避免自己被摄像头拍到。” “要让自己始终处于摄像头的死角之中是件很困难的事。”聂倾接着他的话说,“虽然各种刑侦小说、电影和影视剧中经常提到犯人利用监控死角来犯罪的手法,但事实上,在普通人所能接触到信息范围内,并没有关于不同型号监控器的监控角度和监控范围的详细资料。国家通过正规途径销售监控装备的渠道和场所都是经过严密审核的,每一笔交易都要求完整记录,包括前去询问信息的人的真实资料也要求备份。一旦出事,很容易被追查到。” “所以,这名凶手一定拥有获取这类信息的可靠来源。”慕西泽细长的手指下意识在桌面上画着圆圈,眼睛看着聂倾说:“而且,即便真的知道这些数据,如果没有经过实地考察和自身准确的判断,也很难做到万无一失。” 聂倾慢慢地点了点头,沉吟道:“如果凶手真能做到这些,那他本身的职业会是什么?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专业性信息,身手也不错,甚至有一定的医学和手术常识……做什么最有可能呢……” “哟嗬,都在啊。”正想着,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付明杰来了。 慕西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跟付明杰打招呼,“付队好。” 三组的人也参差不齐地叫道:“队长好。” “大家都辛苦了。”付明杰点着头朝他们走过来,走到聂倾跟前后拍拍他的肩膀,问:“有什么进展吗?” “有。”聂倾把视线投向电脑屏幕,“刚才,慕西泽已经确定了邱瑞敏死前接到的那个匿名电话的号码,我们发现同一个号码在苏院长出事前也曾打到过他办公室的电话上。” “是么?”付明杰有些诧异,“为什么当时技术处没有查出来?” “苏院长办公室的电话机是被特殊处理过的,做过防跟踪和防查询的措施,所以当时技术处的同事没能在这上面找到突破口。另外……”聂倾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付明杰顿时反应过来,有些懊丧地摇摇头,自责道:“是了,怪我当初不该那么早放弃这条线索。那现在情况如何?知道这个号码之后,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吗?” “帮助应该不小。”聂倾回答道,“知道这个以后,我们就可以通过这个手机信号的发射点确定凶手所在的位置。可以说,只要他开机,我们就能找到他。” 付明杰闻言赞赏地点点头,“能把握这一点就好办了!一定要在他犯下下一次罪行之前抓住他!” “关于这个——”聂倾想起刚才跟余生的谈话,对付明杰说道:“队长,我们可能找到了有关凶手接下来的目标中其中一个人的信息。” “哦?是什么人?”付明杰皱起眉头问。 三组里的其他人、还有慕西泽也是刚听说这事,都颇感惊讶地盯着聂倾。 “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现任副主任医师,杨正东。”聂倾看着他们严肃说道。 “为什么会怀疑到他?”付明杰又问。 聂倾想了下,回道:“理由说来话长,目前也仅仅是我们的一个猜测。不过队长,为了以防万一,我想请求调派一些人手去第一人民医院,暗中保护杨正东,不要在我们调查期间让凶手钻了空子。” 付明杰用力揉了揉眉心,肃然道:“你的想法很有道理,我们要竭尽全力避免再出人命。行,那理由等你回头想明白了再向我汇报,现在先派人把这个杨正东保护起来。人手你可以向一组借,我会去跟小池说一声。” 聂倾:“好,谢谢队长。” “那你们继续,我今天有事要去厅里一趟,发生新情况的话打我手机。”付明杰说完就回办公室取了些东西,又朝他们挥挥手走出了刑侦大厅。 “聂组长,那我们现在接着分析凶手吗?”慕西泽等付明杰走出去以后问。 聂倾摇摇头,拿出手机,“先等会儿,我去给池霄飞打个电话,借人。”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6 下午三点左右 从这一章到下一章其实关于凶手的身份应该会有点眉目了呢~大家可以尝试猜猜是谁~~~ 猜对了的回头公布的时候有奖!~(≧▽≦)/~【当然一个人只能猜一个!要不你们要是把目前出现过的所有人都猜一遍那我就没脾气了是吧┑( ̄Д  ̄)┍2333333333333 么哒! Chapter 36 刑侦支队一组的人今天都没有来市公安局,估计要么在家休息,要么就是被组长池霄飞安排了其他任务。 他们接手的那起“焦尸案”算是彻底走进死胡同,到今天为止依旧进展全无。池霄飞又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个性,前天开会的时候聂倾见他就已经急得嘴角上火了,不知道今天他又去哪里摸线索。 他现在就像是个浑身布满引线的炸弹,一碰就着,连一组里的自己人都不太敢招惹他,更别提外人。 聂倾一想到自己即将向这个“炸弹”求助就觉得非常危险。但也没别的办法。 于是他打开手机通讯录,调出池霄飞的电话,犹豫两秒后手指才按了下去。 “喂,你打错了吧?”铃声响了几下之后池霄飞终于接通,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聂倾深吸一口气,说道:“没错,就是找你。有事拜托。” “你拜托我??”池霄飞仿佛听了个笑话,语气不善道:“这世上还有‘太子爷’搞不定的事?你逗我呢吧?!” 聂倾瞳孔一缩,忍着火气道:“就事论事,这是队长的指示。我这边缺人手去保护目标人物,想问你借几个。” 池霄飞冷冷地笑了几声,“不至于吧聂大组长,你现在可是专案组的组长,权限仅在队长之下。你要是缺人,还不是随便吆喝一声就能招来一群么?” “队里现在有多少可用人手你难道不清楚?有必要非在这种事情上抬杠吗?”聂倾蹙起眉头,“人命关天的事,我不想跟你在这浪费时间。你到底借不借?” “行,我借。”池霄飞的声音依然冷,但好歹答应得算痛快,“我是让人先回局里听你调遣,还是直接去你指定的地点?” “直接去指定地点吧。”聂倾看了眼时间,“目标位置是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目标人物是心胸外科副主任医师杨正东。让你的人尽快赶过去,便装,在他周围巡视就好,留意任何可疑人员的出现。” 池霄飞嗯了一声,“知道了,我这就安排。还有,你这个需要保护多久?” “现在还不太好说。”聂倾顿了下,“先给我三天时间吧,我们这边目前有了新线索,争取在三天之内查出些结果来。” “我可以给你一周。”池霄飞说着像是自嘲似的冷哼一声,“反正我们组现在没有别的案子,人都闲得发霉,让他们出去晒晒太阳也好。” 聂倾听出他的抱怨,不过这矛头针对的不是自己,便也不去接这个话茬,淡淡道:“那先多谢了,回头一旦这边有进展,我就让他们回去。” “嗯,随意吧。”池霄飞说完电话直接挂了。 聂倾站在原地想了想,又给余生发了条微信过去:已派人去保护杨正东,放心。 余生秒回:好,那我先回家了。 聂倾回道:嗯,好好休息,我晚上回去。 余生:[ok]。 聂倾把手机收好,一抬头正好看到苏纪和罗祁端着两个咖啡托盘回来,上面一共放着六杯咖啡,便问道:“怎么多买了一杯?” “我自己也要一杯。”苏纪说。 聂倾不由蹙眉,“你能喝咖啡么?每次喝完都不舒服。” “偶尔一次应该不碍事。最近几天熬得头昏脑胀,需要点□□来提提神。”苏纪说完对聂倾笑了笑,看罗祁已经把两个托盘都放在公共台子上,就过去拿了一杯。 然而这个时候慕西泽却站了起来,走到苏纪身边从他手中将咖啡杯给顺了过来。 “小纪,你就不要喝了。身体疲惫的时候,你应该让自己放松心情去休息,而不是靠□□强行提神,这样之后你会更累的。”慕西泽看着苏纪认真说道。 聂倾虽然不喜欢慕西泽这个人,但对他这句话还是表示赞同,便在一旁附和:“是啊,暂时没有你的工作,你就回家休息吧,别跟着我们一起熬。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素质跟我们这些人比。” “我没那么柔弱。”苏纪分别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不过没再去要咖啡,只是说:“你们都来拿自己的吧。” “谢谢苏主任!”刘靖华和朱祖伟都走了上来。 而就在此刻,聂倾的电脑忽然发出“叮咚”一声。 “来了!”慕西泽脸色一变,几步赶回电脑跟前,眼睛紧紧盯着屏幕道:“那个号码开机了!” “什么?!”聂倾也疾步过来,趴在他旁边问:“在什么地方??” “西山区海口路六十七号!还在移动中!”慕西泽迅速说道。 聂倾又对着屏幕细看两秒,然后猛地抓了把慕西泽的肩膀,起身说:“你就留在这儿,帮忙追踪对方的移动路线,随时向我汇报动向。其他人现在跟我走!” “是!”几个人应完就先跑了出去,聂倾又对慕西泽补充一句:“还有,一旦这个电话有往出拨号的行为,要立刻查出被拨号码属于什么人、人在何地,尽可能找出准确的个人信息发给我。另外杨正东那头也不能放松警惕,查他的办公室电话和手机,留意任何来源不明的拨入记录。” “明白。”慕西泽神色严肃地盯着电脑应道。 聂倾点点头,“保持联络。”说完迅速追了出去。 苏纪见大厅里人都跑光了,就走到慕西泽身侧坐下,跟他一起盯着屏幕道:“看这个信号的移动速度,对方应该是使用了某种交通工具吧?那一段的路况信息和交通录像能调出来吗?” “稍等。”慕西泽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着,余光瞥了眼苏纪,发现他双手还捧着刚才那杯没有喝的咖啡,像在捂手,便又迅速褪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背上,口中说道:“下回冷了要说,我心粗,不一定能及时发现。” “呃……其实还好……”苏纪有些尴尬,脸也有点红。 “披着吧。”慕西泽扫了眼他的动作,一只手把他刚想往后伸的手给拉了回来,又继续放到键盘上面说:“海口路一百三十三号,十字路口右转弯,信号现在进入青年路了。小纪,你用你的手机给聂组长打电话,告诉他实时位置,我现在查杨正东的手机和办公室号码。” “没问题。”苏纪应完就拿出手机打给聂倾,通了之后开免提,放在手上道:“我现在把他走的路线和沿途路况告诉你,你们按最快的路线去追。” 聂倾那边开着蓝牙,边开车边道:“行,你说。” “信号目前位于西山区青年南路三百号附近,正在向西南方向移动,移动速度平均每小时四十公里,怀疑使用了公交车一类的交通工具。”苏纪的语速较快,但他的声音听上去却让人觉得不急不缓。 聂倾在电话那头答应着,“我现在也开着导航,路况应该没问题,你主要帮我盯着信号的去向就好。” “我知道。”苏纪看着慕西泽把地图界面缩到一半的屏幕上,另一半则在搜索着杨正东的相关信息。 苏纪一边给聂倾实时更新着信号位置,一边留意着慕西泽的进展。 大约两分钟后,他看到慕西泽已经找到了杨正东的联系方式,并且又打开了两个号码追踪系统,分别将杨正东的办公室号码和手机号输入进去,同时开始搜索。 又等了十秒左右,电脑先后弹出两个提示搜索完成的方框,慕西泽把它们关闭后仔细看了片刻,忽然低声惊呼:“怎么会这样!” “出什么事了?”因为开着免提,聂倾也听到了他这一声,心里不禁一沉。 慕西泽的表情变得紧张起来,他又确认似的多看了两眼才对聂倾道:“我发现,就在十二分钟前,有另一个匿名电话打到了杨正东的手机上,通话时间一分四十九秒,拨出地点就在西山区海口路一百三十三号附近。” “你说什么??”聂倾猛地一愣,心中骤然腾起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安,一个念头迅速从他脑海中滑过。 “立刻追踪杨正东的手机,把他的位置告诉我!”聂倾大声道。 慕西泽的声音却有些无力,“我试过了,但是他的手机和那个匿名电话的手机当前都处于关机状态,没办法查到信号踪迹。” “……”苏纪听到聂倾小声骂了句什么,但紧接着又提高音量,“罗祁,你现在立马给池组长打电话,问他的人到哪儿了,有没有盯住杨正东??” 罗祁:“是——” 正说着池霄飞的电话却主动打了过来,聂倾刚接起来就听里面冲他嚷嚷:“聂倾你最好不是在耍老子!老子的人到的时候那个杨正东刚走!是不是你叫出去的??” “杨正东离开医院了?!”聂倾的反应比他还大,紧跟着问:“知道他去哪儿了吗?你有没有让人去追??” 池霄飞:“我他妈让人上哪儿追??他他妈的一声不吭就走了,问谁谁都不知道去向,我怎么追?四面八方吗?!” 聂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些然后道:“你听好了,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杨正东——无论用什么方式!倘若我们耽搁了,他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行我知道了。”池霄飞停顿片刻,声调下沉地说:“我现在去调查他离开医院所乘坐的车,只要能确定车牌号,就可以让交警支队沿路进行锁定,应该可以很快找到他。” 聂倾:“那就拜托了,如果找到他的车你立刻通知我。” 池霄飞:“好。” 言罢挂断电话,苏纪和慕西泽那头刚才一直在待机,这会儿再次接通,苏纪问:“聂倾,现在什么情况?有计划吗?” “杨正东在二十分钟前刚刚离开第一医院,现在池霄飞去查他走时乘坐的车和车牌号,你们两个继续关注他的和那个匿名电话的手机信号,只要开机立即确定位置。”聂倾顿了下,“至于我,暂时还是继续去追之前的那个信号。虽然目前看来这很可能是凶手放的□□,但也不能放任不管,至少要把发出信号的手机找到,上面说不定能查出什么线索。” 苏纪:“明白了。我们会仔细盯着,你也抓紧。” “嗯……那先挂了。”聂倾口中应道,心里那不安的预感却愈发强烈起来。 直到三个小时以后,预感终于成真。 在去往指定地点的路上,聂倾接到先他一步赶过去的池霄飞的电话。 “人已经死了,一刀毙命。”池霄飞声音凝重地说。 时间:2016年10月6号晚,20点25分22秒。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6 晚八点半左右 小伙伴们《落脚点》个志发货了哟!!!! Chapter 37 平城市富宁县文化路227号地下室,聂倾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又回到这个地方。 依旧是晚上,昏暗的地下室内充斥着手电筒白亮的光束,让人感到一种微妙的不和谐感。 杨正东俯卧在地下室略显潮湿的地板上,身体蜷缩,双手按在粘满血的胸前,人早已没了生气。 而在他身侧汇聚成一滩的血泊里,有一张a4大小的白纸,边缘已经被血水浸染透了,只有中央还勉强能认出一行字:the forth one。 “这是你的案子,所以现场我没让人动,都等你来了交给你处置。”池霄飞站在聂倾身后说。 聂倾轻轻点了点头,“谢了,今天多亏有你帮忙。” “多亏我什么?”池霄飞自嘲地哼笑一声,“多亏我紧跟凶手的步伐发现被害者么?人都没能救下来,就别他妈说场面话了。” 聂倾沉默片刻,看他一眼,“至少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案发现场。要是再拖得久一点,可用的线索就更少了。” “想找人不难,就是费点时间。”池霄飞看着地上的尸体,眼神中稍稍透出些困惑,收敛了火药味儿道:“不过这个杨正东真是自己要往火坑里跳。要不是他特意走到没有监控的地方打车过来,我肯定能更快找到他,说不定就能赶在他被害之前来到这里了。” “你说他特意走到没监控的地方打车?”聂倾蹙着眉问。 池霄飞嗯了一声,“第一人民医院附近的摄像头安装得很全面,这个杨正东从西侧门出去之后,一直走了两个路口,避开医院和街口的摄像头,最后应该是在白塔西路的路边上了出租车。那一片算是监控盲区,因为没有什么建筑,又是事故低发区,所以市里没有安装监控装置。” “特意避开监控录像,一定是出于某种需要掩人耳目的目的。”聂倾单手扶在下巴上,低头思索着,“凶手到底使用了什么理由,能让被害者毫无防备地来到这么偏远的地方跟他秘密会面呢?” 池霄飞不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也没法回答,转而问道:“对了,为什么你能在事件发生之前就断定杨正东会有生命危险?你知道凶手想要杀他的理由?” “嗯。”聂倾又沉思片刻,才道:“之前只是猜测,可如今看来这个猜测十之□□是真的。” “对于连环杀人案,一旦知道凶手的杀人目的,接下来的调查就容易许多。”池霄飞严肃地看着聂倾,“既然你们已经找对了方向,那下面你打算怎么做?能确定下一个目标人选吗?我的人依然可以调给你用。” “谢谢。但是暂时还用不上。”聂倾脸上愁云密布,被手电筒的光衬得更显沉郁。 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着,可说话的速度却很慢。 “要确定下一个目标,必须得先找到凶手动机的源头。” 池霄飞略微一愣,“源头还没找到?那你怎么知道杨正东被杀的理由?” 聂倾闻言稍稍犹豫了一瞬,一时不太确定应该如何描述余生发现杨正东跟苏永登之间联系的过程。 而他这一犹豫,池霄飞就会错了意。 只见池霄飞禁不住冷笑道:“算了,聂大组长不用回答,是我问了不属于自己权限内的问题,让您为难了。” “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想说,只是没想好怎么说。”聂倾认真地道。 池霄飞却不屑地“切”了一声,“不必解释,你不想说正好我也懒得听。这里看来没我什么事了,我先带我的人回去,您慢慢侦察吧。” 说完池霄飞就招呼着现场一组的人撤离,聂倾本想再解释一句,但看他一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态度,最终决定作罢。 反正他俩之间的矛盾多了去了,再加一个也无妨。 “组长,我们现在要不要联系苏主任或是晓菁姐,让他们过来一趟?”罗祁这时走到聂倾身边问。 聂倾摇摇头,“不用,我刚才已经给书记打过电话,他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好的。”罗祁犹豫了一下,又问:“那我们刚从公交车上找到的匿名手机要怎么处理?” 聂倾:“你先收好,等回到局里的时候把它交给慕西泽。” “遵命!”罗祁用力点了下头又跑开了,聂倾则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死者身上。 杨正东,男,一九七六年三月八日出生于平城市崇明县,现年四十岁,生前系平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副主任医师。 他出事时的衣着为偏休闲的蓝白色细条纹衬衣,麻灰色西装长裤,脚上蹬着一双棕色皮鞋。虽然看上去颇为随意,但若细看一眼牌子,就会知道全都价格不菲。 聂倾缓缓地在杨正东的身体侧面蹲下,看着他扭曲的面部和惊愕的表情,心里是难以言说的沉重。 这个人,他本来可以救下的。 如果他当时没有耽搁,而是在听完余生的电话之后就立刻派人去守着,此时此刻的这场悲剧或许就可以避免了。 为什么没有当机立断? 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难道真的像余生所说的那样,因为心里顾忌着苏纪的感受,导致他不愿意确认苏永登隐瞒手术失败的事实。而这样的感情用事,也在潜意识里影响了他的判断和行动。 一瞬间,聂倾觉得自己简直蠢到家了。 如果他没有办法进行客观的分析,他还有什么资格去领导别人一起破案?他根本就不配做这个组长。 他甚至,不配当一名警察。 “组长,组长?”罗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聂倾不知道他叫到第几声自己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聂倾回头问道。 罗祁看上去有几分担心地望着他,手往地下室楼梯的方向指了指,说:“余老板刚才来了,叫你上去呢。” “余生?”聂倾怔了下,“他怎么知道的?” “估计是苏主任告诉他了吧。”罗祁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猜测着说。 聂倾点了下头,起身朝楼梯走去,刚上到一楼就看见余生正站在大门口等他。 “阿倾,”余生看见他后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走到227号的门口,“你过来看看。” 余生边说边蹲下,用手指着地板,“我刚才观察了一下房间入口处的鞋印,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哪里奇怪?”聂倾也蹲了下来问。 “鞋印的数目不对。”余生抬头看看他,“这里只有一个人的鞋印。” 聂倾一愣,“一个人?是杨正东的吗?” “不是,应该是池霄飞的。”余生挪动了下位置,不让自己的身体遮住光线,露出旁边一个浅灰色的脚印来。 “我刚刚问过你们的人,他们跟我说了当时发现现场的情况。池霄飞带人追踪到这里以后,为防止一口气太多人进去产生混乱,就先一个人进屋查看。等发现尸体之后,他才让自己人戴了脚套和手套进门,包括随后你们赶到时也都是这么做的。”余生说完后喘了口气。 聂倾想了几秒,道:“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这里缺少杨正东和凶手的脚印对吗?但有没有可能是在这里脚印不容易留下?又或者随后被刑侦队的人不小心覆盖掉了?” “可能性极小。”余生说着摘下自己一只脚上的鞋套,对聂倾说:“看我给你示范下。” 他接着便用仍套着鞋套的那只脚单脚轻轻跳到离门口稍远的地方,然后把另一只脚落了下来,在地上走了两步,扭头道:“阿倾,你看看地板上有没有鞋印?” 聂倾跟在他后面仔细贴着地板观察,果然看到地上又多出两个有着浅浅纹路的脚印。 “确实有。”聂倾说道。 余生微微点头,“那就对了。这里的木地板上积了灰,只要有人走过肯定会留下印记,即便戴了鞋套能掩盖鞋底纹路,但至少也会留下鞋套的形状,一般肉眼都能够看出来。另外,关于你所说的‘覆盖’的问题,这也不太可能。一个完整的脚印和一个被覆盖过的脚印在形态上一定是有区别的,除非覆盖者和被覆盖者所穿的鞋大小完全一致、鞋底花纹也一模一样、并且还严丝合缝地重合上去,这样才有可能看不出来被覆盖的痕迹。” “再说,”余生停顿了下,“你们刑侦队的人可都是专业的,应该不会犯这种破坏现场的低级错误吧?” “嗯。”聂倾应了一声,接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阿倾?你怎么了?”余生看出他不太对劲,站起来拉住他走到墙边,关心地问:“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太累了?” 聂倾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余生不禁皱起了眉头,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跟我你还装什么?告诉我你怎么了?” “阿生。”聂倾听了他的话,低低地叫了他一声,然后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才十分疲惫地道:“我本来可以阻止这件事发生的。” “阿倾……这不是你的错。”余生顿时明白他的想法,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你已经尽力了,但是不幸的事时有发生,你不要拿这件事来折磨自己。” 可是聂倾却轻轻摇头,“如果我能再早一点……如果我没有等那十几分钟的话,池霄飞的人就可以及时赶到医院拦下杨正东了。你明明已经警告过我,可我还是没能救他……” “阿倾,别说了。”余生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聂倾,感觉到他把头慢慢地埋进自己的肩窝里。 “阿生,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当警察。”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6 晚九点左右 Chapter 38 聂倾对余生的依靠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现场人多眼杂,太过惹眼的举动很容易引起关注。 聂倾在余生的肩膀上靠了不到半分钟就跟他分开了,余生看着他退开两步,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又恢复到正常的神色,“先说正事吧……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阿倾。”余生还是有些担心,知道暂时不可能彻底解开他的心结,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建议道:“今晚收队之后,回家好好睡一觉。休息不好思维会变慢的。” “再说吧。”聂倾答应得很不走心,又用力按了按眉心开始梳理道:“刚才是说,脚印的问题对么?为什么这里找不到凶手和杨正东的脚印……莫非他们进来时也采取了某种措施——比如说也戴了鞋套?但是为什么会做到这一步?凶手的想法我可以理解,可杨正东是出于什么目的……” 余生见他这么快又逼着自己投入进案件之中,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接着他的话说:“既然掩人耳目地赶到这里来,又是这么一个偏僻隐蔽的地方,杨正东应该也有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吧。至于凶手,一定是这个秘密的知情人,所以才能利用这一点把杨正东引到这儿,同时还能让他按照自己所期望的那样自行掩饰痕迹,不得不说凶手这一手做得真是高明。” “不可告人的秘密……”聂倾喃喃重复着,“邱瑞敏家在七年前有一笔来路不明的收入,杨正东又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二者之间一定有所关联。如果凶手真是利用这一点关联来威胁他们两个人,倒是可以解释私下见面的事——不对,说不通,还是说不通……” “阿倾,你说什么地方说不通?”余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聂倾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行为和心理对不上。试想一下,倘若苏院长、邱瑞敏,还有杨正东三人都是在受到威胁的前提下与凶手见面,那他们怎么会毫无防备呢?我们之前也分析过,被害者对凶手似乎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而这种信任肯定不会建立在被威胁或是被勒索等带有强制性手段的基础上。”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这样。”余生也沉思起来,“假如是在明知对方对自己怀有敌意的情况下,即便想要掩人耳目,也该提前准备好一些自我保护的措施。总不至于像他们这样,一点防范都没有就去跟对方见面。” 聂倾轻轻点了点头,后背靠在墙上,垂下眼睫望着地面上深深浅浅的灰层,出神地说:“阿生,我现在并不排斥苏院长曾经做失败过手术这个假设。但是我想不明白,假使凶手真的是过去某个被他们因手术失败而害死的患者的亲友,他们为什么会对凶手连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呢?” “除非,他们并不知道这名凶手跟当年的患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余生一字一句地说,“或者……” 聂倾:“或者,凶手很有可能是七年前跟他们共同经历了某件不可告人之事的同伴,如今却因为分赃不均或其他原因起了杀心,这么想似乎也有可能。”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能将他们几个人联系在一起的事恐怕就不仅限于手术上了……” 余生说到这时忽然感到从脊椎那里窜上来一股凉意,他不禁打了个激灵。 “冷吗?”聂倾敏感地回过头来。 “不冷,就是觉得这案子太复杂,有点可怕。”余生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又搓了搓手,“再说这房子里面已经死过两个人了,你不觉得有点阴森森的?” “不觉得。”聂倾这样说完,又把衣服脱给余生,“冷就说冷,别找这种神神叨叨的理由。” 余生撇撇嘴,哦了一声,“不信算了。” 聂倾轻轻摇头,低声叹息道:“阿生,我们得抓紧了。我有一种感觉,凶手正在加快自己的行动速度,似乎我们推进得越快、他的动作也越快,我们必须要设法赶在他前头。” “说到这一点——”余生的声音戛然而止。 聂倾一抬头,就看到刘靖华和苏纪正前后脚进了门,苏纪一脸严肃,先走到他面前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然后才轻声说了句:“尽人事听天命,你想开一点。” 聂倾和余生一听他这话表情都顿了下,余生先微妙地努了努嘴道:“小苏纪真了解阿倾,我刚刚都没想到这一层。” 而苏纪并没有对他这句话作出回应,只用视线在他们两个人身上逡巡几圈,然后道:“我先去看死者。” “一起下去吧。”聂倾看了眼余生,余生点点头。 地下室里,现场勘验组的人员正在来回忙碌着。 聂倾、余生和苏纪三人小心地避开被勘验组标记出来的地方,来到尸体旁边。 苏纪身上已换好了防护服,这会儿戴好手套蹲下,大致看了两眼之后道:“致命伤应该就是胸口这处,看手法跟前几起类似,依然是用锐器直接刺中心脏,导致失血性休克致死。至于凶器恐怕还是同一把折叠刀,不过这要等验尸结束之后才能下定论。” “嗯,那等回头出了结果你再告诉我。”聂倾说完想了想,忽然又把罗祁叫了过来,对他说:“交给你一个任务,在明天晚上八点之前,给我一份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七年前的人员名单,记住,要全部的,包括清洁人员在内。” “七年前??”罗祁一惊,“组长,人家会给吗?我之前问他们要苏院长的手术记录的时候他们就不太愿意配合……这次再要七年前的人员名单,怕是更困难……” “如果要不到,你明天就别来了。”聂倾看他一眼。 罗祁顿时一副要哭的表情,“组长……你不要不要我……我舍不得你……” 聂倾:“……别耍宝了,你有这个心情明天多去跟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卖卖萌、求求情,争取把东西给我搞到手。” “好——的!保证完成任务!”罗祁的脸说变就变,当即又慷慨激昂起来,就差再给聂倾敬个礼。 聂倾拿他没辙,摆了摆手说:“你现在就可以走,回趟局里把手机交给慕西泽,然后就回家歇着,好好想想明天应该怎么要东西。” “那组长不需要我等下开车送你回去吗?”罗祁问。 聂倾:“不用,我自己开车。” “好吧……”罗祁似乎恋恋不舍,然而看了看聂倾真的没有要挽留他的意思,这才踮着步子走了。 而这样一来,当前在杨正东尸体近侧的,就只剩下聂倾、余生、还有苏纪三人。 聂倾见身边没了外人,便问余生:“对了,那会儿书记来之前你想说什么?被打断了。” “我——”余生迅速瞄了眼聂倾,“你先答应我,我说了之后你不能跟我发脾气。” 聂倾颇显无奈:“不发,你说。” “那好。”余生又看看苏纪,沉下气道:“我想说的是,单论今天杨正东被杀的事情,你们难道不觉得从时间上来看太巧合了吗?” 聂倾的目光瞬间一顿,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不禁蹙了眉问:“巧合?你是不是怀疑,刑侦支队里有人泄密了?” 余生点了点头,“不然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我在不到一个小时前刚刚查到杨正东身上,紧接着他就被凶手叫出去遭到杀害,会这么赶寸吗?” 聂倾收紧下颌,一时没有回答。 其实在他的心里,从知道杨正东忽然离开医院那时起,就抱有相同的疑问。 只不过他不愿意说出来,也不愿放任自己朝这个方向去想。 因为,倘若真的有人把消息透露出去,可疑的人选无非就是当时在刑侦大厅里的所有人,再加上他自己打电话通知的池霄飞和池霄飞组的人。 掰着指头数,也就那么几张熟面孔。 而余生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又在介意自己怀疑他身边的人,便上前偷偷捏了捏他的脸,讨好道:“阿倾,说好了不发脾气,你也别生闷气啊。” “我没有。”聂倾把他的手拉下来,攥在手心里轻轻握了握,“这件事我还得再想想,我不想轻易去怀疑任何一名同事,但是假如真的有人有嫌疑,该查的我也不会马虎。” “嗯,我明白。”余生也握了握他的手,又松开笑道:“那我先上去一趟,看看这套房子周边有没有汽车轮胎之类的痕迹残留。如果能找到案发当时凶手所使用的交通工具,说不定就能发现关于凶手身份的新线索。” 聂倾嗯了一声,“你去吧,有事找朱祖伟,他那边有痕检的人。” “知道了。”余生应完就再次小心翼翼地绕开标记,身形轻巧地上了楼梯。 “聂倾,”苏纪这时站了起来,表情认真而严肃,声音却有几分迟疑地问:“你那会儿,让罗祁去查七年前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的人员名单,是不是还在怀疑我爸当年有过隐瞒手术失败的事?” 聂倾听到他这个问题不禁神色一怔,想否认,又开不了口。 “我明白了。”苏纪说,头微微低下,“说实话,我现在心里面这个念头也挥之不去。我想不出他还能做过别的什么招人忌恨的事。” 聂倾看着他,忍不住抬手扶在他肩膀上,说道:“书记,我确实打算先按照这个方向进行调查。不过,对事不对人,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出凶手,而不是想故意揭苏院长的历史。” 苏纪点点头,“这我当然清楚。基本的是非观我还是有的。我只是在想,从我的角度出发还能做些什么来帮助你们?” “现在这样就挺好。”聂倾对他淡淡笑了笑,“你不用有压力,即便苏院长真的做过那种事也跟你没关系。” 不过苏纪倒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睛微微睁大,沉默片刻后才猛地抓住聂倾的胳膊道:“我想起来了,我爸有一本很厚的手术笔记,那是他自己用来做记录和学习用的,轻易不给别人看,连我小时候偶然偷看过一次都被他关了禁闭。我猜想,那上面恐怕记录了他从业以来所做过的所有重要手术。失败的……也有可能被记下来。” “居然有这种记录??”聂倾显得颇为吃惊,“那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 “我之前听你们说去医院要了他的手术记录,没想到他会刻意隐瞒什么。况且……”苏纪略微停顿一下,“我跟他之间僵了这么多年,以前他不愿意让我看的东西,现在恐怕更不想被我发现。所以,我也没想起来去找,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 “我理解。”聂倾心疼地看着他,“不过……” “你放心吧,我既然想起来了,就会尽力帮你找出来。”苏纪说完长长地舒了口气。 又要回家一趟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6 晚十点左右 Chapter 39 晚上现场勘查结束,时间已经接近零点。 聂倾叫了收队,众人一同回到市公安局后,把该放的东西放下、该整理的整理好,聂倾就让人都先回家休息去了,只剩苏纪还需要留下做尸检,以及依旧决定等在这里的慕西泽和余生。 “你还不回去?”聂倾看着慕西泽手中不知是今天第几杯的咖啡问。 “我等小纪弄完,送他回去。”慕西泽说得仿佛理应如此。 “我可以送他。”聂倾说。 慕西泽却摇头笑了笑,“聂组长今天也辛苦一天了,你应该去休息,送人的事就交给我。” 聂倾这会儿是真累了,没力气跟他“你来我往”,隔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怎么对书记这么上心?你们才刚认识几天。” “可能是有缘吧。”慕西泽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从第一眼看见小纪就有种很亲切的感觉,仿佛似曾相识。我心里面就是下意识地想亲近他,下意识想对他好,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聂倾听得表情既尴尬又复杂,听完后犹豫两秒,问道:“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慕西泽不明所以。 是不是gay。 聂倾在心里默默把话补全,觉得这话现在问还太早。至少,他需要先确认苏纪的想法和意愿。 于是,聂倾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怎么说话听着像念台词一样。” 慕西泽一听笑了,倒也不生气,眼睛往聂倾身后看了下道:“聂组长别光忙着纠正我说话,你的朋友都被冷落了。” 聂倾闻言回头,这才发现刚刚对他说要“研究一下案情文件”的余生居然已经趴倒在桌子上了。 “阿生?”聂倾赶紧走了过去,弯下腰看他,“困了就去里面躺着吧,我去给你支折叠床。” “唔……不用……”余生仿佛连眼皮都撑不开,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小声央求道:“阿倾……我们今晚回家睡吧……” “回家么……”聂倾显得很为难,“可是我还得等——” “你们就先回去吧,我留下来等。”慕西泽这时接过聂倾的话,看着他道:“聂组长,我听说你已经提议让我成为专案组的成员。既然如此,就把我当成真正的组员来对待吧。我守在这里没问题。” 聂倾听了他的话,再看一眼脸色已有些发白的余生,犹豫一会儿之后终于同意了。 “那你留在这儿等书记,等他出了初步的验尸报告之后让他放在我桌子上就行,然后你也尽快送他回家休息。我现在暂时回去,明天一大早就过来。”聂倾边说边给余生穿上自己的外套,这人任由他摆弄着扎胳膊伸腿,就像个大型布娃娃一样。 慕西泽一直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目光看着他们俩,等聂倾的动作停下来时他才又微微笑着恢复成客气的神色,对聂倾说:“明天你也不用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吃好睡好,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我现在又听出一种广告的味道。”聂倾也没想到自己此时居然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说完才觉得神奇,不禁又无可奈何地笑了下,“那我们先走了,明天你可以赶下午再过来,手机的事还得拜托你查。” “我现在就可以查,争取跟小纪同时完工。”慕西泽说得颇为自信。 聂倾点点头,“辛苦了。” 他说完就低下|身,一手拉起余生的胳膊环在自己肩膀上,另一只手环在他腰间,把人从椅子上提溜起来。 “都这么晚了,局里没几个人,你直接抱他出去应该不会被人看见。”慕西泽又轻声说了句,“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打掩护。” 聂倾不由看他一眼,想了几秒后就决定不跟他客气了,点头道:“行,你帮我掩护到停车场吧。” “没问题。”慕西泽痛快地站了起来,率先往门口走去。 聂倾拦腰抱起余生跟上他,这时发现某人看着消瘦清减,其实睡着的时候抱着还有些沉。 等他跟慕西泽二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来到停车场的路虎跟前,聂倾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估计还有紧张的心理因素加成。 慕西泽帮他把后座车门打开,聂倾动作很小心地将余生塞了进去,让他躺倒,又扯过一个靠垫来让他枕着,这才松了口气。 “看不出来,聂组长也能对人照顾得这么细心。”慕西泽在一旁看着他道。 聂倾的身子从后座退出来,把车门轻轻合上后说:“人不可貌相。有些人表面和本质差得很远,这种情况不是很常见么?” “聂组长这话应该另有所指吧?”慕西泽颇显随意地往车门上一靠,余光里看见聂倾点燃一支烟,笑了笑说道:“为什么你对我的成见这么深?” “理由你应该心知肚明。”聂倾吐出一个淡淡的烟圈,轻轻瞥他一眼,“你的表现让我无法对你产生信任。而且,你的伪装也不是天衣无缝。” 慕西泽一时来了兴趣,挑眉笑着问:“我的伪装怎么了?” “之前你在大家面前表现得那么纯良无害,但是从刚才开始,你不觉得自己已经在表露出真实的一面么?” “说得也是。”慕西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向聂倾投去一个颇为欣赏的目光,“聂组长的观察能力确实敏锐。我只是想,反正我在你面前无论怎么伪装都不会得到信任,那我何苦多此一举。不如真实一点,这样反而能让你更踏实,不是吗?” “呵。”聂倾低声笑了下,“为了让我踏实?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 慕西泽摆摆手,“那倒不必。聂组长怀疑我很正常,我没什么需要辩解的。” “那你实话告诉我,你接近书记究竟是什么目的?”聂倾忽然沉下声音问。 “目的,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慕西泽也认真了一点,转过身跟他目光相对,“我说过,我就是想对他好。” “毫无缘由地想对一个人好,你觉得可信么?”聂倾微微眯起眼睛。 慕西泽却无视他隐晦的威胁,点头道:“可信。至少我相信,小纪也相信。至于别人信不信,我们不在乎。” “你们?”在聂倾听来他这句话已经等同于挑衅了,“慕西泽,今天我们把话说明白。现在书记的确信任你,我也尊重他的意见,但是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出什么破绽来。一旦被我发现你有任何会伤害到他的举动,我绝不放过你。” “你放心。如果有天我真的伤害到他,我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慕西泽敛容正色道。 “不过——”他忽然又话锋一转,“这样的保证现在听起来并不可靠,我更相信日久见人心。聂组长,给我个自证的机会如何?” 聂倾不置可否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问一句:“你把书记当成什么人?” “重要的朋友。”慕西泽毫无迟疑地回答。 “只是朋友?”聂倾又问。 慕西泽看着他笑笑,“我不知道聂组长心里期望什么答案,但我的回答恐怕会让你失望。与其非要让我说出来给自己添不愉快,聂组长何不早点跟心上人回家休息?照我看,里面那位似乎现在身体有些不适啊。” 因为聂倾一直是背靠在车窗上,所以看不到车内的情形。经慕西泽提醒他才猛地转过头,虽然看不太清楚但能大致看出个轮廓来,只见余生已经整个人在座椅上缩成一团。 聂倾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一把拽开车门钻进车里,把人从座位上抱起来叫道:“阿生?阿生??怎么了??” “阿倾……”余生的脸在黑咕隆咚的车内显得雪白,他用右手死死抵在太阳穴上,双眼紧闭着,左手则摸索着扯住聂倾的衣服,声音都在发颤,还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阿倾……我没事……只是有点头疼……” “你这像是‘有点’头疼吗?!”聂倾急得一下子没控制住音量,但紧接着他又紧紧抱住余生轻轻在他后背上拍了两下,放低声音道:“先忍一忍,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不用!”余生忽然用力攥住聂倾胸前的衣服,央求道:“我不想去医院……一会儿就好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阿生——” “回家……回家……”余生每说一声就揪一下聂倾的衣服。 聂倾满脸都写着无奈和担心,有点想去找苏纪可又怕影响到他的工作。 正为难时,突然听外面慕西泽轻声问道:“如果是头疼的话,我这里有用于缓解的药,要不要来一颗?” “你他——药是可以胡乱吃的么??”聂倾简直想回头给他一拳。 可慕西泽却真的拿出一个小瓶子来,说:“我是认真的,这药可用于缓解一般性头痛,见效快,副作用小,这两天白彰的母亲头疼都是吃这个。我觉得你可以给他试试,万一管用呢?大晚上的再跑趟医院是不是太折腾了?” 聂倾:“……” “那就试试吧……这种药吃错了也死不了……”余生在聂倾给出答复之前已经先自己把手伸了过去。 “阿生!”聂倾一把将那个瓶子夺了过来,“不行,还是去医院看了踏实。你这两天的状态一直不太好,万一身体真有什么问题,肯定是越早去查越好。” “改天再去吧……”余生这会儿感觉头疼又加重了,为了不让聂倾看出来他便努力笑了一下道:“我今天太累了……就想回家睡觉……阿倾……” 聂倾面露犹豫,内心在不断权衡着,而慕西泽又说一句:“这个药的效果真的不错。相信我,我总不会当着你的面害人吧。” 聂倾不禁朝他扫了一眼,又回头看看余生疼得发白的脸庞,咬了咬牙,总算妥协道:“好,那就试一次。一次吃几粒?” “一粒就够了。”慕西泽的目光落在余生身上说。 聂倾旋开瓶盖,拿了一张餐巾纸垫在手上,又倒出一个药片放在纸上,然后从手边拿出一瓶矿泉水出来,单手拧开瓶盖,将药片挨到余生嘴边,看着他含入口中后就把水递了过去,等他喝了几口才又拿开。 “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待余生刚把药咽下去聂倾就紧张地问,生怕他会出什么事。 余生闭着眼睛,过了一小会儿后轻轻点头,开口道:“好多了,已经不怎么疼了。” “这么管用?”聂倾仿佛不太敢信,把那瓶药凑近眼前又仔细端详片刻,忽然扭头问慕西泽:“你这个药止痛效果这么强,该不会是——” “怎么可能。”慕西泽好笑地打断他,“我可不敢把管|制药品随身携带。” “阿倾,”余生这时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脸色虽然还很苍白,但好歹精神看上去恢复了不少,对他微微笑道:“别担心,我觉得这个药不错。多谢了西泽兄。” “不客气。”慕西泽从钱包中摸出一张名片来,递给余生,“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下回有需要还可以找我。” “下回就不必了。我会带他去医院检查,如果真有需要,我们会从医院直接开药。”聂倾把名片从他手中接过,直接塞进自己兜里。 慕西泽见状不禁笑笑,“请便。” 聂倾略一点头,“你快进去吧,我们也该走了。” 说完,聂倾就自行绕到车的另一面,坐进驾驶座里把车发动着。 余生这时又降下车窗伸出手,慕西泽会意地跟他握了握,一个“谢谢”、一个“不谢”,一个“再见”、一个“回见”,手刚松开车子就轰的一声出发了。 眼瞅着自己这边的车窗被聂倾从驾驶座关上,余生忍不住趴过去打趣道:“阿倾,你是不是吃醋了?” 聂倾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犯不上吃醋,我就是觉得慕西泽这个人太奇怪了,越来越看不透他。” “哦,”余生想了想,“是有些神秘,但凭我的直觉,感觉他不像是个坏人。” “好人坏人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聂倾轻轻叹了口气,“也罢,还是再多观察一段时间吧。” “嗯。”余生赞同地点了点头。 正好这时他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余生便又坐了回去,把手机拿出来一看发现原来是连叙发的消息。 他说:三哥,富宁县文化路 220到230号那几套房产的户主已经查到了,确是二哥的人。 余生眼神瞬间一凝,又在顷刻间恢复如常。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想了想,然后给连叙回了一句话: 即刻停止调查。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7 凌晨 一般漫长的十月六号结束了,特别漫长的十月七号终于好开始了!!!233333333333 【be prepared to be bored..._(:3ゝ∠)_ Chapter 40 回到家中,聂倾扶着余生坐到沙发上,然后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了?”余生的表情有些好笑,打趣道:“放心,我没怀上,别紧张。” “……阿生。”聂倾牵过他的手握在手心里,神色颇为认真,“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最近身体总是出状况?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你一口气问三个问题,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余生玩笑似的眨了眨眼,然后身体慢慢向聂倾倾斜,用自己的鼻尖跟他的轻轻撞了下,又笑道:“我最近可能是进入生理期了吧,你懂的,每个月的那几天。” 聂倾的神色无奈至极,眉心微蹙看着他,“我没跟你开玩笑,你以前没这样过。虽然这一连几天确实很累,但如果身体本身没有生病或者其他问题的话,凭你的身体素质,应该不至于——” “阿倾,我没病。”余生抽出一只手放在自己额头上摸了摸,说:“你看,一点都不烫,其他地方也都好好的。这两天我怀疑是兴奋综合症,好不容易又跟你在一起我太高兴了,精神极度亢奋,连续几天撑下来可能稍有些超负荷,但回头好好睡一觉肯定就没事了。” “这套理论你自己信么?”聂倾一脸“我就静静看着你编故事”的表情,很明显压根不信他这一套说辞。 而余生却没接着他的问题再解释下去,屁股一抬站了起来,扒在聂倾肩上笑道:“好了阿倾,这都多晚了,我们快去睡吧,明天不是还得一大早赶过去吗?” “嗯……”聂倾应得迟疑,接着不等他再多说两句人已被余生拉起来牵进卧室,又被推到了床边坐下。 “我来伺候你宽衣解带。”余生说着已主动跨坐在他膝盖上,替他脱了外套,然后勾下腰用嘴帮他慢条斯理地解起纽扣来。 余生从下颌到颈部、再到锁骨那一段的线条极为精致,聂倾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脖颈,余光能看到从他敞开的领口中透出的一片深色阴影,喉咙就忍不住一阵阵发紧。 还有胸前不时传来的温热……聂倾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当余生解到第四颗扣子时,因为位置太低,他弯腰的动作变得十分困难,于是他便从聂倾身上滑了下来,撑开他的膝盖跪在他两腿之间,又贴上去继续解扣子的动作。 聂倾感觉到自己皮肤的温度正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升高,双手掌心里仿佛各捏着一小团火苗,灼人的热度从那里辐射进肢端血脉,一路流窜蔓延,直至将他的心肺都烧得滚烫起来。 “阿生……”聂倾忽然发出一声叹息,他觉得自己已经要压抑不住了。 “别动。”余生却用双手压住他,继续咬开最后一颗扣子后,他仰头看向聂倾,嘴角勾起一笑,压低嗓音道:“阿倾,今天你累了,让我来帮你吧。” “喂……”聂倾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试图阻止:“别弄了,还没洗澡。” “有关系么?”余生抬眼看了看他,又低下头用嘴依次解开他的皮带、裤扣和拉链,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聂倾觉得自己应该让他停下,可却又无法忽视心底那份蠢蠢欲动的期待。 他现在浑身上下,除了脑海中那一点点仅存的理智之外,其他没有一个地方是不想继续的。 而他的这份心情,余生自然无比清楚。 “阿倾,你放松些,全当在做按摩,只不过按的部位和方式比较特殊而已。” …… “阿倾,你想怎么样都好……”余生附在聂倾耳畔,轻轻舔咬着他的耳垂说道。 “……你这几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 大约是情之所至,今天两个人之间进行得无比顺畅,无论是节奏还是强度都配合得刚刚好。 等到最后结束之时,余生忍不住伏在聂倾肩头闷声低笑,“阿倾,我觉得现在这种日子真好。能天天跟心爱的人在一起,白天做事,晚上做|爱,夫复何求。” 聂倾用手在他被汗水沾湿的脊背上轻轻抚摸,听见这句话似乎是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我们这样你真的觉得好吗?” “你觉得不好吗?”余生反问。 聂倾想了一小会儿,随即微微摇头。 “阿生,其实你心里应该明白,我们两个都有让各自感到有压力的事,也都有让彼此感到有压力的事。倘若这些事得不到解决,我们就不可能真正放松下来。做|爱,只不过是你我之间都默许的一种减压和逃避的方式。我说错了么?”聂倾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将目光很轻地落在余生眼中。 余生定定看着他,沉默了大约半分钟后,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阿倾,压力这种东西,任何人、任何时期都会有,我们肯定需要一些能够帮助自己释放压力的途径。而对于我来说,只要跟你在一起,就是在减压。” “实话?”聂倾的神情有些犹疑,像在纠结有些话要不要说出口。 余生知道他在想什么,点了点头,“实话,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放松,不需要考虑太多乱七八糟的事。至于你说逃避,应该是我们目前的情况比较特殊,才会让你产生这种感觉。我的确有事瞒着你,可我从没想过要逃避这个事实,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一定会把你想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或许,你没有。” 聂倾轻轻将目光移开,又仿佛感到疲惫一般地合上了眼睛。 “阿倾。” 余生的表情认真起来,他伸手抚上聂倾的脸庞,低声问道:“你在逃避什么?” 房间里,一时变得格外安静。 不好说是过了几秒、十几秒,还是过了几分钟、十几分钟,聂倾一直没有开口,余生便一直耐心地等待着。 从小就是这样,聂倾有心事的时候习惯沉默,余生就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 余生知道聂倾此刻需要的是时间,所以他给他时间。 而等到他愿意开口的时候,余生也相信他会把心里所想的一切都跟自己说清楚。 夜色愈发深沉。 余生伏在聂倾身上稍稍觉得有些冷,他便跟他靠得更紧了些,让自己缩进他怀里。 “阿生。”聂倾这时忽然叫他,余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已经被聂倾托住抱了起来,径直走进浴室里。 “你把上衣脱了。”聂倾将余生放进浴缸,然后自己弯下腰拧开水龙头,用手试着水温。 余生从善如流地将自己扒了个精光,等着聂倾也脱光进来,两人一起站在淋浴头下,感受热水在顷刻间浸湿整个身体,浑身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 “我看是你今晚不打算睡了吧……”聂倾揽着他的手越收越紧,在接吻间隙嗓音低哑地道。 余生轻轻摇头,暂时停了下来,他跟聂倾额头相抵着说:“阿倾,你心里放的事情太多了。在你不想说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强迫你,但同时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所以,如果跟我——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放松一点的话,多少次都可以。毕竟,这是我目前能替你做的为数不多的事了……” “……阿生。”聂倾不知道为什么,在听余生说完这番话后他竟忽然有种心脏失重的感觉,好像胸腔那里一下子空了。 跟上回在第五医院时余生突然头晕的那次颇为相似,聂倾心底再一次涌上些隐约而沉重的不安,可是依旧缘由不明。 “阿倾,”余生这时见他不说话,又冲他笑着道:“你别有压力,我只是随口说说。不想做就不做了,我可没坏到非要把你榨干的地步——” “阿生。” 聂倾一把抓住余生的手腕,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听凭直觉颇为不安地问:“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么?” “……嗯?”余生愣了一下。 聂倾用力把他抓得更紧,“你发誓,绝对不会再不告而别。” “阿倾……你不是一向不信发誓这种东西么——” “答应我!”聂倾不由自主地提高音量,试图把心头的不安给强压下去,可是紧接着他又放低了声音,眼底藏着一点点的恳求和无助道:“阿生,我需要你答应我。” 余生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终于点点头笑了,“我发誓,不会再不告而别。” 聂倾听后微微松了口气,可事实上,他心里面并没有轻松多少。 至于余生,从刚才聂倾问他那句话开始,就一直将另一只手死死地攥在身后,直攥得关节发白、青筋突起。 但是许久,他都没有松开。 ※※※※※※※※※※※※※※※※※※※※ 里面的“……”部分~已河蟹你们懂 Chapter 41 十月七号早上,聂倾睁开眼时忽然意识到,距离第一起命案发生已经过去六天了。 在这六天时间里,又接连死了三个人,而按照凶手的预告应该还剩下三名潜在受害者。 那么,警方在破案方面有进展了吗?他们可能在凶手下一次动手之前救下这三个人吗? 这三个人究竟是何身份?现在身在何处?凶手跟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下一步又会采取怎样的方式来下手? 老的问题尚未解决,新的问题已接踵而至,层层堆积,如同随机散落在地板上的拼图碎片一般,在没能提前窥视到全图的情况下,凌乱的让人摸不清头绪。 如果能尽快找到正确的拼接方法就好了…… 聂倾这样想道,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倾……?”身侧这时传来余生稍有些沙哑的鼻音,“怎么了?要起了么?” “嗯。”聂倾扭头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清晨五点四十分,他便低头在余生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我睡不着了,一会儿先去局里,你接着睡吧。” “不用,我跟你一起去……”余生说着就要从被窝里挣扎出来,可聂倾却又把他按了回去,拉起被子将他包了个严实。 “别逞能了,就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还是尽可能地多休息吧。”聂倾掖好被子从床上下来,见余生还睡眼惺忪地巴巴瞧着他,不禁又轻轻笑了下道:“睡好了给我打电话,我会告诉你上哪儿找我。” “好吧……”余生这会儿确实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他不想因为硬撑而在聂倾面前暴露什么,只好装作乖巧地应道:“那我继续睡了,你记得保持电话畅通。” 聂倾勾起嘴角点点头,“知道。”说完就进洗手间洗漱去了。 余生则合上眼睛,在时轻时重的眩晕感中再次昏睡过去,连聂倾之后的出门声都没有听到。 *** 现在是十月七号,早上六点十五分。 聂倾赶到市公安局,进入刑侦大厅后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在桌子上发现了苏纪放在那里的验尸报告和一张留给他的字条。 字条上面用一笔隽秀的字迹写着:已确认是同一种凶器,无其他特殊情况。 意料之中的结果。 聂倾将纸条放在一边,拿起装验尸报告的牛皮纸信封看了两眼,想想又放下了。 苏纪既然说没有其他特殊情况,那就证明从验尸结果中没有得到更多的线索,他此刻看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另外,相比起这一点,聂倾此刻更为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泄密的事。 昨天的行动,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时间上都卡得过于巧合。 而除了时间以外,凶手忽然弃用之前的那部匿名电话,又换了一部新的匿名电话去联系杨正东的行为也非常可疑。 虽然说凶手并不是不可能刚好赶在他们之前动手,也不是不可能拥有超强的危机意识、专门在这次犯罪之前改换电话,但这两件事同时发生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小到聂倾就算再不愿意怀疑身边的人,也不敢拿这一点点的可能性去赌凶手一定跟自己人之间毫无关联。 他开始细细回想昨天自从接到余生电话之后所发生的事。 …… 跟余生挂了电话后,他就被罗祁叫回刑侦大厅里听慕西泽说明匿名电话的情况。随后,苏纪和罗祁两个人出去替大家买咖啡,但这个时候聂倾还没有说出杨正东可能就是下一个被害者的事,所以他们两个的嫌疑应该可以排除。 之后就是付明杰来了,聂倾也是在这时把杨正东的事告诉众人,在场的包括付明杰和聂倾自己在内,还有刘靖华、朱祖伟和慕西泽,一共是五个人。 再然后,付明杰离开,让他找池霄飞借人去保护杨正东,聂倾便给池霄飞打了电话。知情人又多了一个。 而最后一道关卡,就是被池霄飞派去保护杨正东的那四名一组的警员,分别是:郑添、赵志正、黄颖和曹文旭。知情人的范围扩大至十人。 至于在这十个人当中,是否有人曾在不经意间把信息透漏给他人、或是交流时不小心被旁人听到,就不是聂倾所能掌控的了。 目前凶手留给他的时间十分有限,他不可能花大力气去排查每一个人昨天全部的行动轨迹和接触对象,只能锁定到个人。先确定谁的嫌疑最大,再有目标、有指向性地做详细调查。 而关于如何确定最大嫌疑对象,聂倾决定暂时采用“有罪推论”的方式。 也就是说,他先依次假设这知情的十个人每一个都是泄密者,然后再通过实际的客观条件和事态发展来找出相反的证据,最后证明这个人不可能泄密。 说实话,要是真的采用这个办法,工作量也不会小。特别是对一组那四个人,聂倾并不清楚他们昨天在赶到第一人民医院之前的行踪,如果想要进行推理,就必须得了解相关情况,这也就意味着他又得去向池霄飞求助。 聂倾想到这里便不由使劲捏了捏眉心,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诶?!组长!”一个冒冒失失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门口。 聂倾抬头一看,除了罗祁以外不可能是别人。 “我还以为我今天会是第一个到!没想到组长比我还早!”罗祁说着话已经冲到了聂倾面前,笑得一脸灿烂,“一大早就见着组长!预示着今天的任务肯定能顺利完成!” 聂倾对他这种咋咋呼呼的性格已经见怪不怪,有心情的时候就提醒他几句,没心情的时候——比如现在,他便只是淡淡地冲他点了下头,问:“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让你去查人员名单么?” “是!我等下就去!先回来取点东西,还要拿录音笔!”罗祁热情高涨地说。 “有什么计划么?”聂倾问。 “有!”罗祁颇为兴奋地朝聂倾露出个神神秘秘的笑,压下声音道:“组长,我已经想好了,既然我们要找七年前在心胸外科工作过的人员,那就去问七年前曾经在心胸外科治过病的患者不就好了!医院那边或许可以隐瞒自己的职员信息,但对于患者信息可没那么容易藏起来!而且因为患者人数较多,也不可能一一买通封口,我就不信我找不出漏洞来!” 聂倾听到这里总算微微笑了一下,点点头看着他,“想法不错,就先照这样试试吧。今天要跑的路程应该不少,你把车开走,自己注意安全。” “了解!”罗祁猛地站直,一甩手向聂倾敬了个礼,接着便跑到自己的座位上迅速收拾好东西,跟聂倾打过招呼后又匆匆离开了。 聂倾继续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刑侦大厅里,倒也觉得自在。 正好趁着这会儿周围没人,他不用担心自己的猜测会引发什么尴尬,于是便放开思路,斟酌起刚刚被他列进“泄密嫌疑人”名单里的那十个人来。 当然,他自己是可以首先被排除的。 剩下的九个人里,轮流来的话,先假设是刘靖华把杨正东即将被警方保护的消息透露出去…… ——等等、不对! 聂倾突然之间反应过来一件事,背上顿时惊起一层冷汗。 他怎么会忘了呢……如果真的存在信息泄露,那么被泄露出去的消息至少有两条。 第一条,就是杨正东已被警方锁定正待保护。 第二条,却是慕西泽已经追踪到匿名电话的事。 倘若凶手只得知了第一条,那么他应该不会反应过来要换一部匿名电话去联系被害者。至少,不会反应得那么快。 可是池霄飞和他手底下的人是不知道第二条消息的。 聂倾十根手指的指尖在短短几秒内变得冰凉,浑身血液仿佛在顷刻间冷却下来,身上只觉得一阵阵发寒。 同时知道这两条信息的人,只有他、刘靖华、朱祖伟、付明杰,还有慕西泽。 虽然后来罗祁跟苏纪买完咖啡回来后也得知了情况,但从时间上来判断,他们得知有关杨正东的消息是在池霄飞派出人之后。并且当时因为匿名电话忽然开机、聂倾要带人前去追踪,节奏十分紧凑,人手也看得很严,他们不会有通知外人的机会。 因此,有嫌疑的,就只有除聂倾在外的那四个人而已。 怎么可能呢…… 刘靖华和朱祖伟都是自聂倾进入刑侦支队开始就带在身边的人,能力强也肯吃苦,性格更是比罗祁沉稳许多,聂倾一向对他们极为信任。 付明杰?这就更不可能了。他进刑侦支队已近十年,当队长也差不多有快四年的时间。虽然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才能,但该办的案子从未见他办错过,在局里也有一定的威望和人气。像这样一个人,聂倾想象不出他会跟杀人犯之间有什么联系。 至于慕西泽…… 慕西泽,原本是聂倾最怀疑的对象。 但是经过昨天晚上短暂的接触后,聂倾似乎有些触及到他比较真实的一面,却反而不太怀疑他了。 因为聂倾隐隐有种感觉,慕西泽对自我的隐藏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深。而若要伪装到这种程度,这个人一定非常聪明。他不会在明知自己有嫌疑的情况下还故意做出走漏消息的事,他没这么蠢。 更何况,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一个会因为杀人而毁了自己一生的人。 聂倾觉得自己是越琢磨越不明白了。 正好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思绪突然被打断,聂倾竟感到一阵轻松。 他看了眼屏幕是苏纪打来的,便接起来道:“喂书记。” “聂倾,起了吧?”苏纪在那头声音十分清醒地问。 聂倾嗯了一声,“我现在在局里,已经看到你给我留的字条了。你昨天弄到很晚吧,怎么也起这么早?” “睡不着,躺着难受。”苏纪顿了下,“我准备一会儿回家一趟,去找我爸的笔记。” “行,那我去接你,跟你一起去。”聂倾说着站了起来。 而苏纪却忽然有些迟疑地停顿几秒,又轻声问了句:“你介意接两个人吗?” 聂倾:“……两个人?你该不会——” 苏纪:“嗯,西泽在我这里,昨天我看时间太晚就留他住下了。他说等下也要跟我们一起去。” 聂倾:“……” 苏纪:“聂倾?” 聂倾:“好……我知道了。我二十分钟后到。” “嗯,那我们在小区门口等你。”苏纪说完挂了电话。 而聂倾这时却终于忍不住暗骂一句,手机也被他嫌弃地扔到桌子上。 这个慕西泽,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7 早上七点左右 谁杀了知更鸟? 是我,麻雀说, 用我的弓和箭, 我杀了知更鸟。 文文无关~~~噗o(* ̄︶ ̄*)o Chapter 42 “聂组长对我的意见还是很大啊。”坐在车上,慕西泽偏过头有些无奈地对苏纪说。 “既然知道,你就老实一点。”聂倾从前面透过后视镜瞥他一眼,刚好跟慕西泽此时似笑非笑的眼神撞在一起。 “老实或是不老实,你对我的意见都不会小。”慕西泽云淡风起地指出事实,又看了眼苏纪,“小纪,我没说错吧?” 聂倾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强忍住想把他撂下车的冲动,状若无意地问:“对了,书记家没有客房,你昨晚睡哪儿了?” “床上啊。”慕西泽回答得理所当然,“小纪的床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聂倾:“……床上——” “聂倾。”苏纪这时终于听不下去了,打断他俩的对话,“你又不是没在我家住过。西泽个子高,沙发睡不下,地板上又太凉,不睡床上你想让他睡哪儿?” 回他自己家,爱怎么睡怎么睡,睡绳子上我都不管。聂倾在心里默默地说。 但是对着苏纪他还是稍正经了些回答:“我又没说不行,只是觉得有些人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聂组长说得是。”慕西泽轻轻笑着接过话题,“我也觉得有些人挺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连小纪想留谁过夜都要管。” 聂倾一脚下去差点踩了个急刹车,慕西泽跟苏纪都往前栽了一下,慕西泽还下意识地伸手拦在苏纪身前。 “聂组长,我听说做刑警的都该具备‘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否则很容易被这种高强度、高压力、高危险性的工作给搞崩溃,你可得千万小心。”慕西泽扶起苏纪,说这话时的语气甚是诚恳。 聂倾攥紧方向盘,缓缓调节自己的呼吸,感觉平常面对池霄飞时他都没现在忍得这么困难。 苏纪还是很了解聂倾的,知道他现在压着火,便对慕西泽道:“你别再火上浇油了。本来没什么事,你们非要抬杠抬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一样。” 慕西泽笑了笑,“人赐一尺,我敬一丈,礼尚往来是我做人的原则。不过既然小纪都这么说了,那聂组长,咱们还是偃旗息鼓吧。” 聂倾:“听说你去美国留过学?” 慕西泽:“此言不虚。” 聂倾:“那你是因为身边没人跟你说中文,才导致你的中文语言环境全部来自于国产古装剧和you tube广告?” “聂组长又开始挑我说话的毛病了。”慕西泽侧身对苏纪小声道,“说实话,他是我见过的警察里面最挑剔的。” “……”苏纪默默地叹了口气,“我先睡一会儿,到了再叫我吧。” 说完苏纪就闭上眼睛靠在车窗上,慕西泽见状便伸胳膊从他脖子后面环了过去,低声说:“靠着我吧,窗户那里漏风,小心等会儿吹得头疼。” “嗯……”苏纪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很听话地靠到他肩上。 慕西泽等苏纪再次合上眼睛后就朝后视镜中的聂倾看了过去,食指压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聂倾有些无奈地点了下头,心想自己怎么着也不会在苏纪休息的时候继续跟他抬杠,哪里还用他来专门提醒。 不过这会儿聂倾没再说什么,点完头就收回视线,专心致志地开车。 等开到西山区棕树营南路88号的临湖庄园门口时,聂倾让慕西泽轻轻叫醒苏纪,从他那里要来门禁卡,刷开大门就径直开了进去。 临湖庄园是平城一处有名的别墅区,也是传说中的“富人区”。 顾名思义,临湖庄园的卖点就在于它所有的别墅都是临湖而建,并且为了保证每家每户的独立空间,每栋别墅之间都相距较远,各自还有自家的小花园,这就注定整个“庄园”里一共也建不了几栋别墅,因此房价都高得离谱。 不过不管房价再怎么高,总会有买得起的人。 苏家的那套别墅就是临湖庄园里的a07 栋,位置绝佳,视野开阔,从靠南的窗户看出去就是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面,景色可谓美不胜收。 聂倾之前也来过临湖庄园几次,但是到苏永登家里来这还是第一次。 本来按照程序,在命案发生后他应该来被害者家里进行基本调查,但是因为在那之后又接连不断地出了各种状况,聂倾腾不出手来,便把调查的事情交给朱祖伟去办了。 而如今聂倾亲眼看见苏永登的这处住所,心中却隐约浮起一丝疑惑。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苏家的家境十分富裕,但是即便如此,会富裕到这种程度吗? 这栋别墅,哪怕按照买房时的保底价三万一平米来算,买下来至少也需要一千二百万。苏永登做院长拿的是死工资,即便有手术提成,一年到头能赚一百万就算非常不错了。更别说这套房子苏永登在十二年前就已经买下。那个时候,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这个问题,几乎从未有人问过。 大家似乎都觉得,像苏永登这样一个人有钱是很正常的,没钱才是反常。 况且他又从来不收病人的红包,也从不打着治病救命的名义乱收费,大家都认为他不是一个会赚取不义之财的人,因此也从不怀疑他资产的来源。 说不定苏院长当年只是贷了款买了房,后来又投了资翻了倍,从此便一帆风顺、飞黄腾达。生财有术那是人家的本事,谁又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聂倾曾经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在调查了邱瑞敏和杨正东的财务状况后,他就不得不往别处怀疑了。 邱瑞敏家里的情况之前提过,七年前有一笔来由不明且数额不小的资金入帐。至于杨正东,根据昨晚刘靖华汇报的初步情况来看,他今年四十岁,依然独身,但是身边各路女性“朋友”不断,且换得十分勤快。 聂倾让刘靖华试着联系了几个杨正东手机通讯录里的“女朋友”,这些女子对他的评价有褒有贬,优劣不一,但唯有一点是她们几个人都提到并且都“赞不绝口”的,那就是杨正东很大方。 根据他的“女朋友”们说,杨正东在与她们相处的过程中十分舍得花钱,各大奢侈品品牌的化妆品、手提包、手表、珠宝等等,说送就送,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从来没见他心疼过。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女朋友”们虽然明知他脚踏“铁索连舟”,却依然舍不得跟他断了关系,宁可把他当成个“冤大头”似的吊着,也总好过将这么方便的一个“人形自走atm机”拱手让人,从此再无便宜可占。 所幸杨正东对“专一”这种事一向看得很淡,他倒是很能以己度人,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也不会去强求别人,大家欢则聚、怨则散,彼此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就图活个潇洒自在。 这么想想这个人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可惜他现在再也有意思不起来了。 聂倾默默地陷入沉思里,都没有注意到苏纪和慕西泽两个人已经先他一步进了别墅大门。 “聂倾?”苏纪往里走了几步后才注意到聂倾没有跟上来,便回头叫了他一声,见聂倾没反应就又提高音量叫了一遍,聂倾这才回过神,迈步跟了进去。 “我们分开找吧。”见三人都在屋里了苏纪便看着他们道,“我跟聂倾去二楼的书房,西泽,一楼书房就麻烦你了。那本笔记的样子我已经给你描述过,如果你还不确定的话,就把相似的东西都先挑出来,回头我再看。” “没问题。”慕西泽点了点头,然后就顺着苏纪给他指的方向走进一楼的一个房间里。 接着苏纪又转头面向聂倾,对他朝楼梯那儿稍稍扬了扬下巴,“走吧,上二楼。” “嗯。” 聂倾跟着苏纪来到别墅二层苏永登的个人书房门口,等苏纪拿钥匙打开门让两人进去后,又把门轻轻在身后关上。 苏纪看着他的动作,到这时开口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叫你一起上来,而不是慕西泽?” “我不用问。”聂倾看了他一眼,“你跟我说过,苏院长的书房从来不让生人进,即便你相信慕西泽,也不会为了他在这件事情上破坏规矩。另外,你知道我不信任他,所以不想再引发矛盾。对么?” 苏纪闻言不禁轻轻叹了口气,等了片刻后才微微点头,“我爸的规矩倒没什么大不了,人都已经不在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只不过,当年他的书房连我都不允许进入,我想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可能他真有一些不希望别人看到的东西。既然如此,那我多少也该考虑下他的个人意愿……被你看到没关系,但是慕西泽,暂时还不行。” “书记。”聂倾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抱歉,如果不是为了找线索,我不会强迫你回到这里来……” “你现在也没有强迫我。是我自己要回来,不用想那么多。”苏纪说完像是反过来安慰聂倾一样,拍拍他的手背,接着便转身看着占据了一整面墙的书架道:“抓紧时间找吧。” “好。”聂倾又多看了他一眼,终于把注意力放在找笔记上。 不过,聂倾心里有种预感。 他认为,如果苏永登手里真的有这么一本记录了他全部手术细节的笔记,那么这本笔记,现在恐怕已经不在苏家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7 早上九点左右 Chapter 43 足足三个小时,聂倾、苏纪还有慕西泽三人对苏家别墅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范围从最初的书房一直扩大到最后的每一个房间里,然而终究一无所获。 这并不出乎聂倾的意料,所以没找到他也没有特别失望。 相比之下反倒是苏纪显得有些落寞。 “书记,还好吗?”结束搜寻之后,聂倾看苏纪的表情不太对,便走近他问。 苏纪微微点头,“还好。只是这样一来,我也不知道他还能把笔记放在什么地方,可能帮不上你的忙了。” “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再找其他线索。至于笔记的事你也别灰心,说不定哪天忽然就有消息了。”聂倾安慰他。 “嗯……”苏纪面存犹疑,想了想说:“聂倾,我觉得我们可以再去杨正东的家里找找。” 聂倾:“杨正东?你觉得苏院长有可能把笔记给了他?” 苏纪的表情不置可否,只是如陈述一般道:“我从前听我爸说过,他的那本笔记,将来是要留给最得意的徒弟的。可是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他的徒弟都有谁,更不知道他最中意的是哪一位。” 聂倾:“所以,你听说杨正东从进第一人民医院后就深受苏院长的重视和关照,便猜测他很有可能就是苏院长口中‘最得意的徒弟’?” “不排除这个可能。”苏纪微低着头道,可随即又不太肯定地摇摇头,“但是,从我个人的感觉来看,杨正东的性格并不属于会让我爸十分欣赏的类型。他或许会因为欣赏杨正东的技术而着重培养他,但要说到收他为徒,就未必愿意了。” “明白了。我相信你的感觉,不过暂时我们也可以先去杨正东那里碰碰运气。找得到最好,找不到也不用气馁,总会有别的办法。”聂倾这样说道。 事实上,与其说他是在宽慰苏纪,倒不如说他在劝解自己。 不要气馁,不要放弃,只要坚持不懈地追查下去,就一定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他此刻必须得有这样的信念才行。 裤兜里的手机这时忽然震了起来,聂倾拿出来发现是余生打来的,苏纪也看见了,就指指正站在院子里看风景的慕西泽说:“我先去找他。” 聂倾点了下头,接通电话,就听见里头传来余生有些懒洋洋的声音:“阿倾,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书记家的别墅。”聂倾跟他说话时心情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表情都开朗许多,淡淡笑道:“你今天睡得挺好,刚醒吗?” “嗯,你走之后就一觉睡到现在。”余生也懒懒地笑着说,却没告诉聂倾他那会儿的感觉更像是昏过去了。 聂倾听着他似乎精神头不错,便放心地道:“那你起来直接去现场吧,我这会儿也准备过去。” 余生:“好,现场见。” 放下手机,聂倾走出去看着正站在院子里轻声交谈的慕西泽和苏纪,等了两秒后叫他们:“可以出发了,我们一起去现场看看。” “聂组长的这个‘我们’里包括我吗?”慕西泽转身问。 “可以不包括。”聂倾说完看向苏纪,“书记,走吧。” “嗯。”苏纪点了点头。 慕西泽却耸耸肩道:“大家既然已经是同伴了,何必总是做这种排挤针对之事。” “你是不是有毛病?”聂倾实在没抑制住,冷冷地看着慕西泽,“不对,你是有病吧?” “我不认为人身攻击是一个合适的解决问题的方式。”慕西泽看上去并没有生气,只是认真地说:“如果聂组长对我有什么负面看法,最好能开诚布公地讲出来,这样我们将来才好继续相处。否则,如果你总像现在这样看我不顺眼的话,我个人感觉很难跟你共事。” “西泽,先别说了。”苏纪这时走到聂倾身前道。 不过慕西泽这回没听他的,视线越过苏纪头顶继续注视着聂倾,“聂组长,我知道你还在怀疑我跟白彰的死有关,但你的怀疑总该有个限度。这件案子连你本人都已经认定是一起连环杀人案,我的杀人嫌疑也早在三天前就被排除了,可你为何还要盯着我不放?”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这个人深不可测,我不可能轻易对你放松警惕。”聂倾漠然回视着他,将苏纪拉到自己身侧,“而且,你到目前为止的所有表现和行为,都让你显得更加可疑。就算杀人嫌疑已经排除,可谁能保证你没有暗地里做些其他见不得人的事?” “要是按照聂组长这个逻辑,但凡是你看不顺眼的人,都有可能被当成罪犯咯?这事要放在五十年前,你清楚是什么性质么?”慕西泽的声音里压迫感在一分分增强。 可聂倾并不会被他吓到,冷眼对视道:“我的逻辑没有问题,是你在断章取义、曲解是非。我现在怀疑的仅仅是你一个人,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慕西泽的表情总算严肃起来:“聂组长没有听过一句话么,叫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既然对我这么不放心,就干脆不要让我参与你们办案。我可不想一边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替人办事,一边还要遭人猜疑。” 聂倾:“最初让你参与进来是队长的意思。如果你现在感到不适,要走我不会拦着。” “聂倾。”苏纪终于开口打断,“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现在到底是破案重要还是吵架重要?现场还去不去了?” 聂倾:“……去。” “小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当着你的面跟你的朋友争吵,让你为难了。”慕西泽转向苏纪认真道歉。 “是挺为难的。”苏纪毫不掩饰地说,“下一回你们俩再想吵,提前告诉我,给我个回避的时间好么?” “小纪……”慕西泽没想到苏纪会这么硬梆梆地给他顶回来,一时怔在那里。 而聂倾也是第一次见到苏纪这么强硬的态度,印象当中他一直是十分温和从容的,好像从来不会为了什么事着急上火,也从来不会对什么人发脾气。像刚才那样说话,实在是有些反常。 “书记,抱歉。”聂倾担心地看着苏纪,又颇为慎重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苏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看看他,又看看慕西泽,最后低下头轻声道:“我没事。你们……也别再争了。” “嗯。”聂倾点点头,扭头对慕西泽说:“不好意思,刚才话说得有点过分,请你见谅。” “过分谈不上。聂组长也是破案心切,我可以理解。”慕西泽说完朝聂倾伸出手,“缓和一下?” 聂倾犹豫了一瞬,但是考虑到苏纪,终究还是伸手跟他握住,“好。” 慕西泽微微松了口气。 苏纪看着他们,到这时便先转身回室内了。 聂倾与慕西泽对视一眼,也默默跟了上去。 其实今天他们三个人都比往常要急躁许多,只不过刚开始时很难察觉,到这会儿才逐渐显现出后果来。 五分钟以后,聂倾、苏纪和慕西泽三人已经又坐进车里,由聂倾开车带他们去昨晚杨正东被杀的现场。 路上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苏纪一直定定地望着车窗外面出神,慕西泽时而看他、时而看景,聂倾则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为什么会急躁,他们仨都对自身的原因心知肚明。 然而这些个原因,又都不方便说出来与人分享,所以只能憋在心里,烂在肚子里,无论能否消化都得靠自己去承受。 生活往往就是这么令人窝火而无奈。 它让你沮丧、让你生气、让你痛苦、让你绝望,它让你陷入对自身和外界的无可奈何之中,让你束手无策地看着自己落进它为你设定好的陷阱里,再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观赏着你徒劳无功的挣扎和反抗。 生活,用生活本身告诉你一个最为残酷的道理——永远不要觉得自己的境况已经坏到极点了,说不定下一秒更坏呢? 还是时刻做好面对苦难的心理准备比较好。 等车子终于颠簸到富宁县文化路227号,下车时,聂倾三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余生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看见他们过来便站起身招了招手,“阿倾!小苏纪!西泽兄!” “你来多久了?”聂倾走到跟前很自然地牵住他的手,问完又道:“地上潮,下回别随便坐。” “遵命!”余生倒是兴致很高,反握住他道:“我也是刚来,屁股刚落地你们的车就到了。” “你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吧。”聂倾摸了下他屁股后面,那里的温度明显不是刚坐几分钟的样子。 而他的这个动作虽然“做者”无心,但却让“见者”有些尴尬,苏纪和慕西泽都不约而同地别过了头不再看他俩。 余生忍不住笑了,攀到聂倾肩膀上小声在他耳边说:“阿倾,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样撩我很危险。” “我没……”聂倾忽然反应过来,再一看苏纪和慕西泽,顿时一脸无奈。 “直接去地下室吧。”他说,接着便拉着余生率先走了进去。 苏纪紧随其后。 而慕西泽在走到门口时却停了一下,向四周看了看,仿佛在确认什么,之后才快步跟上苏纪。 外面,天阴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7 下午两点左右 接下来~~~大概会有一个小的剧情爆发点~~~【然而嫑抱太高期待~~真的,特别小。【九总攻认真脸【毕竟九总攻是个喜欢使用夸张手法的人~~~所以当他说小的时候,那一定是真的小。┑( ̄Д  ̄)┍ 【我跟你们港像作者酱紫说话迟早会被人x的┑( ̄Д  ̄)┍ Chapter44 地下室里一如既往的阴冷。 进去之后,过不了几分钟就有种身上衣服都被湿气浸透的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慕西泽先意识到这一点,就扭头看了眼正在周围察看情况的苏纪,走过去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到他身上,说道:“这里太潮了,温度也低,多穿一件应该能好些。” “我……不用。”苏纪略显迟疑地看看他,想把衣服还回去,“你还是自己穿上吧。” “不用跟我客气,我身体好,少穿点也冻不着。”慕西泽说完便不由分说地转到苏纪身前,将风衣又用力地在他身上裹紧了些,帮他把里面那件外套的拉锁拉好、领子翻出来,这才放开手。 苏纪轻轻抿了下嘴唇,没有再推拒,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慕西泽看着他温柔地笑了笑,“不用,你不冷就行。” “啧啧啧……”地下室另一头的余生围观了全程,这时忍不住凑到聂倾身旁小声笑道:“阿倾,你有没有看到那边忽然冒出好多粉红色的小泡泡?” “……没有。”聂倾无奈地看他一眼,又捏住他的手问:“你冷不冷?” “不不不、别别别——”余生一下子笑起来,“你千万别把衣服脱给我,我的身体可比小苏纪要强壮多了,咱们别弄两个‘林妹妹’在队伍里。” “你说谁是‘林妹妹’?”苏纪的声音从那头淡淡地飘了过来。 余生禁不住扑嗤一笑,改口道:“我说错了,是苏妹妹!别跟你余哥哥计较!” 苏纪:“……” 聂倾:“……” 慕西泽:“苏妹妹?这么叫还挺好听的。” “哈哈,我就知道自己没看错,西泽兄果然跟我是一路人。”余生冲慕西泽眨了眨眼,却不妨被聂倾从旁边按住后脑勺,强行给他的头转了九十度。 “现在是在现场,做你该做的事,严肃一点。”聂倾面无表情地说。 余生忍不住偷笑,绷着脸点了点头,“好的首长!专注,专注。” 聂倾拿他没辙,无奈地叹了一声,自己又在墙边蹲下一边仔细检查着一边道:“阿生,还记得你昨晚跟我说过脚印的事么?” “记得。这栋房子一楼的房间里缺少凶手和杨正东的脚印,很奇怪。”余生正经了些答道。 聂倾嗯了一声,“直观上来看,一楼大门那里应该是这栋房子唯一的出入口,因为所有的窗户都是从内部反锁着的,窗户附近也没有发现使用过什么手法的痕迹,凶手和杨正东即便能从窗户进来,也不会再从窗户出去。” “确实。”余生点头附和,“而且依照现场的情况,凶手并没有要把这里布置成密室的意思,应该不至于舍简求难地放着门不走、反而去爬窗户。” 聂倾:“是啊,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另外,无论是在一楼还是二楼,窗户周围的地板上都没有采集到任何人的脚印,这应该也能说明凶手和杨正东没有从这几个地方出入过。” “啧啧,弄不好人家会凌波微步。”余生随口开了句玩笑,可是一眼瞥见聂倾的表情后他就忍着没笑出来。 “阿倾,你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余生敛容正色问。 聂倾略显心累地看着他,随即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有一个猜测。我认为,既然目前看起来凶手和杨正东并不是通过大门和窗户来进出的,那说不定在这栋房子里还存在另外一种途径,能够实现他们的自由出入。至于这个途径到底是什么、在什么地方,就是我今天希望找出来的。” “另外的途径……”余生认真地想了想,“你是说,密道之类的?” “嗯,地下室内说不定会有通到别的地方的密道,最有可能的是连接周边的几套房子。”聂倾边思索边说,“根据之前刘靖华查到的信息来看,文化路上从220号到230号之间的十套房产都属于同一人名下。所以我想,这几套房子之间倘若真的存在某种联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余生默默看着聂倾,心里不得不承认他的感觉非常之准。 因为连叙已经确认了这几套房产都属于那个二哥手底下的某个人,所以余生事先已经想到过聂倾所提出的这个可能性——就是几栋房子之间很可能有密道相连。 毕竟,这是二哥十分喜欢的一种隐藏风格。几乎目前他所有暴露出来的安全房,都有类似这种“狡兔三窟”的配置,躲藏起来十分方便并且灵活。 而要说起这位二哥,也是一个十分神秘的人物。 余生自从加入现在的组织以来就只见过他一次,还不是正脸,几乎是擦肩而过的程度。但是关于二哥的传言,他却听组织里的人讲了不少。 据人所说,二哥陈芳羽当年是跟大哥吴燊在同一所孤儿院长大的,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兄弟,关系都极好,四个人处得比亲兄弟还亲。 但是后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两个年龄稍小的男孩子忽然下落不明,而大哥和二哥之间也差点翻脸,几乎要跟对方闹到势同水火的地步,可最后不知怎的双方又都偃旗息鼓了。 余生进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们二人突然闹翻又莫名和好的当口。 不过,虽然说是和好,但大家伙儿都看得出来,吴燊和陈芳羽之间已经隐隐有了“楚河汉界”之分。 陈芳羽一年到头也不见回去露个面,而吴燊平时也绝少会在众人面前提起他,仿佛当这个人不存在一样。两人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各自顾着各自的生意,就这么井水不犯河水,跟形同陌路也差不多了。 本来站在余生的立场上,他完全不关心这两位“哥哥”之间有什么爱恨情仇,是好是坏都跟他没关系。 但是这一次,在他决定回到平城来之前,吴燊曾找他谈了一些有关于陈芳羽的事,余生便不得不让自己上了心。 吴燊告诉余生,陈芳羽目前在做的买卖很可能与余生想要查明的事情有关。但是,他这个人非常危险,对待任何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或事物,都会采用斩草除根的处理办法,并且还能将后事料理得不着痕迹。 余生要是想直接通过查他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无异于引火烧身、自寻死路。 所以,吴燊劝余生,要尽可能在不被陈芳羽发觉的前提下进行调查。如果万不得已一定要触及到他所掌控的领域,也必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事事都需要小心警惕,不要让陈芳羽察觉到自己是被针对的对象。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余生此前在让连叙去查这条街上的房产所有者时,才会千叮咛万嘱咐,安顿他一旦查到陈芳羽头上就立刻停手,否则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阿生?想什么呢?” 听见聂倾的声音余生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走神,便收回心思对他笑了下道:“我是在想,你刚刚说的那个理论可能性还挺大的。富宁县这里大多是自建房,户主很有可能在盖房子的时候出于某种目的修建了密道,我们得好好找找。” “嗯,”聂倾手摸着下巴,思忖道:“不过,假如真的有密道,那这里的户主就很可疑。我们回头得把这件事上报局里,看上头如何安排。不管是刑侦支队还是禁毒支队,总得有人负责来查清楚这里的情况。” “说得是,实在太可疑了。”余生答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聂倾不禁回头看看他,忽然想起来问:“对了,你上次说你有调查这里户主信息的门路,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哦,这个呀……”余生微微一顿,紧接着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已经托人去查了,但暂时还没有结果,再给我点时间。” 聂倾听了点点头,表情却稍有些凝重,沉默片刻道:“得尽快,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余生认真地看着他,“明白。” “我说,两位。”慕西泽这时忽然隔着大半个地下室叫他们,“咱们有信息能不能共享一下?你们两个在那里说悄悄话,我和小纪感觉有些迷茫啊。” “悄悄话?”聂倾朝他们走了过去,“这里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只要不刻意压着声音,站在两个对角上说话都能听清楚。” 慕西泽看着他走近,随即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我觉得有点困难,对角线这个距离还是挺远的。不信我们试试,聂组长站到东北角上,我去西南角——” “先不要钻牛角尖了。”苏纪在一旁打断他,又看向聂倾道:“你们刚才说的我们都听到了。现在是要找密道对吗?” “对,先找找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可以用作机关的装置。”聂倾把目光从慕西泽身上收回来。 苏纪听了点点头,“密道、机关、装置……知道的是我们在办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一群盗墓的。” “哈哈,盗墓的!”余生靠过来使劲搂了下苏纪的肩膀,笑着说:“看不出来,苏妹妹居然也有幽默细胞!” 苏纪:“……兴奋过度可能是患有某种隐疾的表现,我建议你去医院看看。” “哎哟?!”余生一时惊讶地看着他,“不光有幽默细胞,连怼人都学会了。我才一晚上没见你,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 苏纪说完就轻轻甩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身往楼梯走去,“我想先去隔壁的房子里看看。如果有密道的话,至少得有两个出入口,说不定那边的出入口会比较好找。” “我陪你一起去!”慕西泽急忙跟上。 余生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聂倾,用口型问:他怎么了? 聂倾默默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他今天心情一直不是很好,你就别再招他了。” “心情不好……”余生小声嘀咕一句,又耸了下肩道:“好吧,回头我找机会开导开导他。” 聂倾:“你千万别——” 砰——!!! 聂倾话没说完就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巨响。 聂倾和余生瞬间对视一眼,下一秒就猛地转身朝楼上冲去。 如果他们没听错的话,刚才那声,应该是枪声。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7 下午三点左右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我是说枪声o(* ̄︶ ̄*)o Chapter 45 “书记!!!” 在刚刚那声巨响之后,聂倾抢先一步跃上一楼地板,就见苏纪正跪在房间的大门口,怀中抱着躺倒的慕西泽,一只手还紧紧压在他胸口的位置。 “苏纪!西泽兄!”余生也已经冲了过来,跟聂倾一起先将已有些发懵的苏纪和他怀中的慕西泽拉进室内,又迅速把门关上。 “怎么回事?!”聂倾和余生都已经看见慕西泽左胸口处的衣服正在被鲜血迅速染红,他脸色煞白地望着苏纪,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只是在不停地□□。 “西泽……”苏纪呆呆地看着他,压在他胸口的那只手一直在抖,脸色看上去甚至比慕西泽还要苍白几分。 聂倾跟余生对视一眼,对当下的状况已经猜了个大概,来不及再多问什么,聂倾直接打电话到刑警队调人,余生则拨了“120”求助。 等两个人都挂了电话,聂倾听外面没有再响起枪声,便转过来盯着慕西泽问苏纪:“他怎么样?” “他……他……”苏纪的声音都在发颤,整个人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书记!你振作一点!”聂倾忍不住用力抓住苏纪的肩膀,大声对他道:“你现在是唯一能救他的人!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撑到救护车来!!” 应该是聂倾的这句话起到些作用,苏纪仿佛猛然惊醒,眼神一下子变得通透而急切。 “西泽!”他再次紧紧盯着怀中的人,声音却尽量稳下来道:“你听我说,现在一定不要大口喘气,也不要太急促地呼吸,你尽量让身体放松,就算很疼也不要尝试着靠绷紧身体来抵抗这种感觉,控制你的气息和心情,别紧张,也别害怕,有我在这呢,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慕西泽眼睛看着苏纪的脸,耳朵听着苏纪的话,头轻轻地点了点,接下来他的气息果然在慢慢缓和下去。 “救护车什么时候能到?”苏纪抬起头来问余生。 “大约十分钟。”余生看了眼表,又看向慕西泽,“再坚持一下,只要在那之前不要因为失血过多休克就好。” “余生,你去后窗那里盯着,小心有人从后面绕过来。”聂倾这时站在屋子侧面的窗边,把身体掩于墙后说道。 余生应声而起,动作敏捷地窜至窗下,然后闪到一旁小心往外看着道:“暂时没发现有人,但我们不能一直等在这里确认,西泽撑不了那么久。阿倾,我们得确保在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不会受到干扰。” “我知道。”聂倾神色凝重地注视着窗外,手里捏着防身用的□□,相似的刀余生手里也有一把,两人都绷紧了神经仔细留意着周边动静。 聂倾今天没有带枪,因为局里用枪必须要经过队长级别及以上的人批准才行,平时一切枪支都有专人、专地保管,轻易不可能拿到。 “可到底会是什么人……”聂倾低声问了句,又自己答道:“应该不会是凶手,他手里如果有枪就不用等到这时候才拿出来。” 余生静静听着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个不好的猜想,他只怕陈芳羽已经注意到有人查到这里了。 “聂倾!余生!”苏纪这时忽然大声叫他们两个,眼睛却牢牢地盯着慕西泽说:“等不及了!再这样下去他会失血过多的!我们必须立刻去医院!!” “但我们现在不能贸然出去,在不知道对方有几个人、几把枪的情况下,冲出去只怕会白白给人家当靶子。”聂倾肃然道。 “那也不能这么干等着啊!”苏纪眼圈都急红了。 “我当然知道不能干等着,可我也不能让四个人都出去送死——” “阿倾!” 余生这时突然看向聂倾,目光一沉,聂倾便瞬间懂了他的意思:赌一把。 冲出去未必会增添新的伤亡,但再等下去慕西泽就一定会没命,他们别无选择。 于是,聂倾冲余生微微点了下头:“那好,你先出去开车,书记第二个上车,我背着慕西泽殿后!” 苏纪不由反对:“还是我殿后吧,你跟西泽走我前——” “这种时候就不要再争了!”聂倾难得直接打断了苏纪的话,眼神异常认真地看着他,“书记,我知道你想救他,我也想救他。所以现在,你必须听我的。” “……好。”苏纪终于答应。 聂倾紧接着跟余生交换了一下眼色,把车钥匙扔给他,自己蹲下身将慕西泽小心地扶了起来,又在苏纪的帮助下让他趴到自己背上。 “你们听好,等下余生直接去驾驶座,上去后先调头把车停到房门口,从里面把后门打开,书记紧跟着去后座,保持后门开着,等我跟西泽上去后再关。记住,动作一定要快,尽可能减少暴露在外的时间。”聂倾站起身叮嘱道。 余生和苏纪同时点头,“明白。” 接着聂倾就拉着苏纪闪到门边,余生猛地拉开门,按下车门解锁的同时人已经窜了出去,速度极快,而下一秒又是两声枪响追在他身后,幸好都没打中,在第三发子弹打中车前盖时余生已经钻进了驾驶座里。 只见他即刻发动着车,油门一踩方向盘直接打了一圈又迅速复位,车头瞬间转过一百八十度,车轮摩擦在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发出刺耳的“刺啦”声,伴随着一声枪响,余生猛踩油门后又是一脚急刹车,车子刚刚好停在227号门前,他从前座探出手来将后门打开,朝屋内喊道:“快上车!” 话音未落苏纪已经先冲进后座,聂倾背着慕西泽紧随其后,上车后车门都来不及关严余生已经再次踩下油门,车子迎着两发子弹冲到一旁的公路上,前挡风玻璃上已经出现两圈辐射状的裂纹。 “你们都坐稳了!”余生冲后面喊了一声,随即又是一个急转弯上了大路,这回终于没再听到枪响。 “都没事吧?”聂倾等车子开稳后问。 “没事。”苏纪正伏□□在察看慕西泽的情况,他胸前的衣服已经彻底被血浸透了,暗红的一大片,人似乎也已处于半昏迷状态,气息弱得几乎感受不到。 “西泽……”苏纪紧紧按住他的胸口,低声唤他,可是慕西泽已经给不了反应了。 聂倾看着心急,他知道富宁县内唯一一所比较大的医院就在这附近,以余生现在的速度赶过去最多七分钟,便又对余生道:“再快些!他快撑不住了!” “好。”余生应声回了句,可声音听上去却有些力气不足。 聂倾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趴过去看他,这才发现余生左侧腹部下方竟然也受了伤。 “阿生!”聂倾心脏猛地抽紧,“你怎么样??” “没事,只是擦伤。”余生从后视镜里对他笑笑,嘴唇有些发白,“这种程度的小伤太常见了,三五天不挨一下我浑身都不舒坦,你别紧张。” 聂倾:“……换我来开车!” “来不及了。”余生看着前方,双手仍稳稳地抓着方向盘,“现在一秒都不能耽搁。阿倾,你不用分神来替我担心,你还有别的事要做不是么?” 聂倾定定盯着他的背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好。”聂倾沉默两秒后终于点头,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聂慎行的电话,“爸,我需要你帮忙。我们刚刚在富宁县文化路227号这里遭到枪击,目前一人重伤一人轻伤,对方的人数和枪支数不明,怀疑是远距离射击的可能性较大。麻烦你立刻组织人封锁这一片区域,仔细进行排查。” 聂慎行在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聂倾嗯了两声,又说一句“我没事,尽快”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直接给公安局局长打电话,你这样真省事。”余生在前面还有心思淡淡开了句玩笑。 聂倾脸上却是严肃而凝重,他看了眼余生又低头看着慕西泽道:“总好过我给刑警、交警、禁毒支队挨个打电话通知,效率越高越好。” “嗯。”余生这时已经开到距医院只有两个路口的地方,他让聂倾给医院打电话通知救护车不用去了,直接在门口准备接人。 终于等他们的车开到医院大门前,那里已经把担架备好了,余生车一停就有医护人员围上来将慕西泽小心地抬到担架上,可是刚推进去没两步就有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模样的男人从里面冲了出来,对着担架喊道:“怎么接了急救??谁让你们接急救了?!” “马医生!这位伤者左胸中弹,很有可能已经伤及心脏,必须要立刻动手术才行!”扶着担架车的其中一名护士大声回道。 “今天心外科只有李医生一个人在,而他现在正在手术中!哪还有其他人可以做手术!你们怎么可以不了解清楚情况就随便把伤者接来!这样会害了人命的你们知不知道?!” “不行啊马医生,来不及了!”又一个护士喊道,“伤者目前的状况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医院是最近的,不送到这来还能去哪??” 聂倾和苏纪这时也冲了过去,对这位马医生恳求道:“拜托您了医生,快救救我朋友吧!再拖下去就真危险了!” 马医生却极为难地看着他们,“不是我不想救,是救不了啊!这里没有多余的心外科医生,你总不能让我找一个牙科或是骨科的大夫来给他开刀吧?!” “谁说这里没有多余的心外科医生了?”余生捂着左腹刚刚走近,听见马医生这话便反问一句,随即看向苏纪道:“这不就有一位吗?医生,只求您准许他进去帮忙做手术,一定可以的,救人要紧!” “什么??”马医生一愣,连苏纪自己都愣住了,呆呆看着余生:“你怎么……” “先别管我怎么知道。”余生转过身单手扶在苏纪肩膀上,目光直直射入他眼中道:“苏纪,我们现在没时间再送西泽去下一家医院了,只有你能救他,你必须救他!” “我……不行……我、我不能……我不能进手术室……我进不了……”苏纪说着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退,眼神中流露出难掩的恐惧。 “苏纪!”余生忽然特别大声地叫了他的名字,苏纪浑身一震,仿佛受到惊吓一般地怔怔盯着他。 只见余生的表情已变得极为严肃,眸色深沉地注视着苏纪道:“你听我说,不要被过去所牵绊,也不要让所谓的‘心理阴影’影响到你的人生。如果你无法战胜它,那你不仅仅会背负着它一辈子,还会被它折磨得越来越痛苦——你看着我!” 余生的这一声阻止了苏纪想要逃脱的视线,他“被迫”红着眼圈看着他,却发现余生眼底竟也有几分湿润,目光又柔和下来对他道:“苏纪,我知道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有多痛苦。可是如果你现在继续沉浸在对过去的阴影当中,慕西泽也会死。你难道想再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吗?无能为力和不作为根本就是两码事!努力过却没能成功,和连努力都不曾尝试过就宣告失败,你觉得哪种选择会让你更后悔??” “我……我不想……”苏纪的眼泪忽然涌了出来。 “我知道你不想让他死,你想救他!而你也确实有这个能力,你可以救他的!你至少应该试一试对吗?!” “不、不行……万一……万一我又……”苏纪仿佛接不上气,几个字被他说得断断续续,好像哮喘发作一样。 而余生见状也不打算再跟他讲道理了,直接学电视剧上那样用力朝他脸上甩了一个巴掌,苏纪被打得蒙在当场,顾不上抽泣,就见余生目光如炬地瞪着他,“万一你又失败了,大不了就是手上再多一条人命,你从此以后再也不碰手术刀就是了。可是如果你现在放弃救他,你今后恐怕连做人都困难。” “余生……”苏纪的瞳孔骤然缩紧 他又在原地定定站了几秒,忽然转身抓住马医生的胳膊道:“医生,求求您,让我替他做手术吧!” “这不是胡闹嘛!”马医生完全是一副没看懂事态发展的表情。 而聂倾这时已将警官证拿了出来在他眼前摊开,说道:“拜托了医生,我这位朋友是第一人民医院苏永登苏院长的儿子,从小学医,他的手术技能不比任何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差,尤其擅长心胸外科!就请您准许他做手术吧!不管出任何问题,责任我来担!” “苏永登的儿子……”马医生骤然一愣,聂倾并没有错过他眼中那抹一闪即逝的复杂之色。 但是此刻没工夫细究。 “医生,人命关天!拜托您了!”聂倾再次提高音量道。 马医生神色纠结地看着他们,片刻后终于重重叹息一声,抬头对周围的医护人员吼道:“都还愣着干嘛?!赶紧把人送手术室啊!你——”他又看向苏纪,“跟我去做消毒处理!” “是!!”苏纪连谢谢都顾不得说了,跟着担架车一起急速奔向手术室。 而余生这时终于有种要站不住了的感觉,腿一软,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阿生!!”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7 下午三点一刻左右 Chapter 46 聂倾在余生跪下去之前已经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紧接着他就转头问身边穿白大褂的人:“医生!他也受伤了!请问哪里可以帮忙处理伤口??” “请跟我来这边!”一位年长的护士领着他们走进同一层的一间外科诊室,对里面坐着的一位男医生道:“明医生,这位伤者需要进行伤口检查和处理,您快帮他看看吧。” “好。”回过头来的男医生面貌清秀,看上去还很年轻,就是表情有些冷,扫了聂倾和余生一眼后下巴朝旁边的床上一抬,“把他放那儿吧。” 聂倾闻言便听话地将余生小心地放在床上躺下,又回头去看这位医生,发现他已经拿好了酒精和棉签,把椅子转到余生这边道:“我要先看下你的伤口,得把衣服揭起来,会有点儿疼。” 余生咧嘴一笑,“这算什么疼。”说完他就自己把上衣直接掀开,露出左侧腹部下方那一小团瘆人的血肉模糊。 “哟,枪伤?”这医生瞬间挑了下眉,眼神犀利地看向余生,“怎么弄的?” “任务中负伤。”聂倾再次出示自己的警|官|证,余光瞥见这位医生胸前的名牌,在名字那一栏上写着“明昕”两个字,便又蹙了眉道:“明医生,能麻烦您快一点吗?” “急什么,来到医院所有伤患都是一样的,如果以为自己是警察就可以得到特殊待遇,那你们找错人了。”明昕嘴上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很利落,已经拿棉签沾了酒精在余生的伤口周围轻轻擦拭着。 聂倾两只眼睛里都写满了对这位医生的不满,但是现在余生在人家手上他也不好发作,只能忍下脾气握住余生的手,安静地等着。 两分钟后,明昕已经完成了对伤口的清理,他抬眼看看余生,“你还挺能忍的。我接下来要对伤口进行缝合,需不需要上麻药?” “不用了,麻药伤脑子。”余生开玩笑地说,“就这么缝吧。” “阿生……”聂倾担心地攥紧他,“还是打麻药吧,会很疼的……” “没事,这个没‘那个’疼,忍得了。”余生咧开嘴对他坏笑道。 聂倾当然听懂了他在暗示什么,一时无奈。 明昕则迅速扫了他们两个一眼,复低下头问:“决定没有?到底打不打?” “不打。”余生给出最终答案,又看了眼聂倾,聂倾沉默着对他点了点头。 “够爷们儿。”明昕轻飘飘地给出一句评价,下一秒针尖已经扎进肉里,余生下意识皱了下眉,但是并没有喊疼。 而紧接着就聂倾发现,这个叫明昕的医生虽然脾气让人有点不爽,但技术还是靠得住的。他缝合的手法十分灵活,动作也很熟练,不到十分钟就将余生的伤口完全处理好了。 “谢谢你明医生。”等着明昕放下手里的工具,聂倾诚心说道。 “谢不用,本职工作而已。”明昕站起身走到水池边上洗手,边洗边看着床上的余生道:“再说我也喜欢个性硬的,最烦那种受一点伤就吱哇乱叫、碰都没碰着就开始哭爹喊娘的人,男女都一样。” “……” 聂倾不太确定应该怎么接他这句话,就低下头看向余生,发现他额头上已经又汇聚起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表情也显得有些隐忍。 “阿生,还好吗?”聂倾俯下|身,扯过手边一张纸巾轻轻替他擦着汗,心疼地看着他。 余生这会儿不太有力气说话,就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努力地牵起嘴角笑了一下。 “这两天行动起居方面要多注意,别让伤口扯着、也别沾水,一旦出现发炎迹象要尽快去医院重新进行处理,就近也可以,来我这里也可以。”明昕洗完手又走过来道。 聂倾嗯了一声,“我记住了。那什么时候来换药?” 明昕:“两三天都行,就三天吧,你三天后带他过来,或者去其他医院换药也行。” 聂倾:“知道了。谢谢。”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余生这时忽然从床上撑着坐了起来。 “小心!”聂倾赶紧伸手扶住他,“谁让你起来了?你不怕伤口裂开吗??” “没那么严重……”余生一只手紧紧抓着床板,忍着不让自己“嘶”出声来,又抬头看着聂倾和明昕问:“可以走了么?” “你还是再多躺会儿吧。”聂倾按住他,“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是什么样子?” “风靡万千少女的样子。”余生说完想笑,可是伤口一疼又把他的嘴角给拽了回来,他只好停顿了一下道:“阿倾,我这是轻伤,手术室里的那个才是重伤。在这里躺着你我都不会踏实,要躺我也躺到手术室门口去,我们去那边等好不好?” 聂倾此时心里确实也记挂着慕西泽和苏纪那头,可是余生的伤他又放不下,想了想道:“要不你留在这儿休息,我去手术室门口等。” 余生顿时可怜兮兮,“你忍心把我一个人撂下?” 聂倾一脸无奈,“可是你目前的状况——” “你们俩快走吧。”明昕突然从一旁冷冷丢过来一句,“让他下地走,仔细一点没问题。我就见不得别人在我跟前腻歪。” 聂倾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心想看在你是医生的份上…… 而余生获得“特赦”后就有恃无恐地从床边挪了下来,借着聂倾的力站直,靠在他怀里道:“走吧阿倾,我真的没问题。” “……好吧。”聂倾总算答应,站在他右边用手扶在他左胯上,十分小心地不碰到他的伤口,慢慢地朝慕西泽和苏纪所在的手术室走去。 “要不我背你吧。”刚走两步聂倾又道。 余生挂在他身上嗤嗤直笑,“阿倾你知道么,我这些年大伤小伤的没少受,以前要是就这种程度,基本上处理完还能再出去跑个五千米。不过啊,人就是贱骨头,不能惯着。你看我现在一跟你在一起,受这么点小伤就连走路都困难了,你说奇不奇怪?” 聂倾听着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到现在你还不肯告诉我,这些年你到底都做过些什么?” “我这不是在一点一点地给你打预防针嘛,”余生眨眨眼,“这样等我最终跟你说实话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太惊讶了。” 聂倾听得出他不愿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也不强求,只是仿佛已经习惯似的轻轻叹了一声,又扶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无所谓,我已经想通了。即便你真的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大不了我送你去自首,你被判多少年我就等你多少年。如果是死刑,我就去给爸妈磕三个头,求他们忘了这个不孝顺的儿子,再陪你一起上路。” “阿倾……”余生的身体猛地震了下,他盯着聂倾,脸上是难以形容的表情。“你别开玩笑……” “我像吗?”聂倾淡淡地看看他,像是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阿生,今后不管去哪儿,我都不可能再让你一个人走。” “别这样……” 余生的喉咙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不光发不出任何声音,也让他忘记自己上一秒想要说什么。 能说什么? 在爱人如此轻描淡写却又直击灵魂的承诺下,他还能怎么说? “今天幸好开的是辆路虎,如果换成是其他车,照我们之前那种开法车胎估计早就爆了。即便车胎没事,挡风玻璃的强度也未必能挡下那两发子弹。”聂倾这时已经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余生心口还堵得说不出话来,就默默地点了下头,表示赞同。 “不知道那边的排查进行得怎么样,到这会儿还没消息,恐怕结果不会乐观。”聂倾又继续推测着说,“三组的人现在也已经赶到现场了,估计过不了一会儿罗祁就会打电话汇报情况。这次必须要彻底查出那几套房产的所有者,我怀疑很可能有一个犯罪团伙的据点就设在那附近。” “……阿倾,”余生的嗓子总算好了些,有些干涩地开口道:“你要查那里我不反对,但是记得告诉你的人,查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今天发生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一旦我们这边有所疏忽,就极有可能造成人员伤亡的情况。对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你放心,这些我都知道。” 已经走到了手术室门口,聂倾扶着余生慢慢在走廊边的长椅上坐下,然后把他搂进怀里,抬头默默盯着门上亮着的红灯。 过了一会儿,聂倾忽然轻声问:“阿生,今天这事……你心里有没有怪我?” “怪你?为什么?”余生不明所以。 聂倾低下头,却没有看他,手臂上微微加力道:“之前在房子里的时候,我让你先冲出去开车。我明知道会很危险,可还是做了那样的安排。如果当时是我第一个出去,你也许就不会受伤了……” “阿倾。”余生从他怀中坐直,扭头看着他,“假如我会因为这种原因去怪你,那你还是趁早把我扔了吧。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打头和殿后的危险性是相同的,我们俩肯定得分担这两个位置,谁先谁后都一样。不然的话难道要让苏纪去么?就他那身手,出去肯定先把自己交待了。” 聂倾听了轻轻点头,“我也这么想。可我最优先选择保护的人是书记,你会不会……” “吃醋?”余生不禁乐了,“怎么这时候忽然担心起这个?之前我抗议那么多次都没见你放在心上过。” 聂倾:“之前和现在是两回事——” “我知道啊,”余生凑近了轻轻在他唇边吻了一下,低声笑道:“我这人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分得很清楚,可就喜欢跟鸡毛蒜皮的小事过不去,你不服的话,来——干——我——啊。” 余生有意把最后几个字拖得很长,聂倾禁不住回头瞥他一眼,表情极为无奈,“谁刚才说的人命关天?现在稍微紧张一点好不好?” “哦,你说西泽兄,我很紧张啊。”余生稍微跟聂倾分开了些,眼睛看向手术室的方向,“不过,他中的那一枪并没有打中心脏,而且子弹停留在体内,说明穿透力不是特别强。另外根据他血流的程度来看,子弹的口径也不是很大,不属于极具破坏力的类型。只要能安安全全地把子弹取出来,及时止血、输血,修复创口,保住命应该问题不大。” “理论上是没错,可谁能保证实际情况会是怎样。”聂倾蹙眉道。 余生看看他,又看看手术指示灯,说道:“我相信小苏纪。是他做手术的话,一定能救活慕西泽。” “书记的确很厉害……可是你怎么知道书记会做手术?”聂倾终于想起这个问题。 他知道苏纪一向很忌讳谈起这件事,跟自己也只说过一次而已,还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苏纪不可能主动告诉余生,而自己这几天也从未提起过—— “难道是昨天?”聂倾忽然反应过来,昨天余生去了第一人民医院调查苏永登的情况,那里说不定有人知情。 果然,余生瞧着他点了点头,“昨天去医院,听一个小姐姐给我八卦了快二十分钟。要不是我赶着给你打电话通知杨正东的事,她还能再跟我唠半个小时。” “怪不得。”聂倾下意识地叹了口气,神色又显得凝重起来。 余生则仍定定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忽然轻轻拉住他的另一只手,跟自己十指紧扣。 “阿倾,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对小苏纪那么好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7 下午三点四十左右 【提前预警:存稿告急。。。_(:3ゝ∠)_】 Chapter 47 苏纪的身世,大约是说来话长,又可以长话短说。 身为苏永登的独子,苏纪从小受到的医学方面的熏陶自然不浅,而他自己也对医学感兴趣,又乐于钻研,因而年纪轻轻就已经掌握了丰富的理论知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苏永登似乎一直没有要将自己唯一的儿子培养成医生的打算。不光不教他,平时看见他看医科方面的书时也会不断泼冷水,告诉他并不是学医的料,让他尽早放弃。 苏纪虽然表面看上去温柔平和,但骨子里却是个很要强的人。苏永登的这种态度反而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尽管他十分不理解身为父亲的苏永登为什么对他如此没有信心,但他还是想证明给他看,让他看到自己出色的能力和表现,从而得到他的认可。 可惜,苏永登对他的种种表现向来都是不以为然的。 相比之下,苏纪的母亲纪姝清对儿子就要支持多了。 苏纪因为本身成绩优异,上学年龄又偏早,不到十六岁就成功申请到美国一所常春藤名校读本科,用了两年的时间毕业,之后又直接进入本校的医学院读临床医学,花了不到六年时间就完成了一般人八年才能修完的项目,学完回国时才刚刚二十四岁出头。 其实以他的能力,当时要想在美国留下来一点问题都没有,可他似乎是故意要跟苏永登较劲,非回国不可,还非平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心胸外科不进,这件事至今都让他在学校里的导师耿耿于怀。 不过,苏永登虽说并不满意苏纪对自己人生道路的选择,可也并未多加干涉。 事实上早在苏纪出国留学之前,父子俩就很少说话了。而等苏纪再次回来后,两个人就更是连面都不怎么能见到。 苏永登成天忙得全世界到处飞,即便偶尔回来也是因为安排了极其重要的手术,往往做完手术连家都不回就又赶去机场。 而苏纪也在不断积累自己的临床经验,不管是第一助手也好、第二助手也罢,只要有手术他就跟着——除了苏永登主刀的手术以外。虽然他的技术几乎已经超越了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里所有的外科医生,但他始终都保持着一种十分谦逊的态度,为人低调,也不会仗着自己能力强就去抢其他医生的患者,时刻都是一副虚心求学的姿态。 这样的年轻人自然很受众人喜欢。 无论他是不是苏院长家的公子,人家都愿意多教他,有了新病例也愿意让他一起来研究治疗方法,所以那段时间苏纪的提高更快,水平又突飞猛进了一大截。 然而,这看似顺风顺水的一切,却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苏纪的母亲纪姝清在儿子回国之后不久,被查出患有较为严重的心脏病,需要尽快动手术。苏永登自然成为主持手术的不二人选。 另外,由于这次患者的特殊性,苏纪没再非要跟苏永登分出个彼此来。他申请作为第一助手参加这场手术,苏永登也同意了。 可是就在定下要做手术的那一天,苏永登却忽然有事耽搁,人在国外赶不回来。如果选择等他的话,手术至少要被延后一天。 可是纪姝清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 由于心脏病的缘故,她的其他内脏也都在承受着非常重的负担,肝脏的损伤尤其严重,还有肺部水肿的问题,整个人痛苦不堪,连单纯躺着呼吸这一简单的举动对她而言都格外困难。 当初定下手术日期时,就是苏永登跟苏纪思考斟酌了许久,综合考虑她的身体状况和承受能力才最终决定的最佳日期。但在这个日期之后,每拖一天,甚至半天,动手术的风险都会大大增加。 因此,出于对母亲身体的担忧、和对自身技术的自信,苏纪决定:不等苏永登回来,直接由自己替代他成为主刀医生,即刻为纪姝清进行手术。 可惜手术的过程中却出了大差错。 之前在各项检查中都没能查出的症状,却在手术进行时暴露出来。而这一症状的存在又极其凶险,可以说如果事先发现甚至是不推荐做手术的。苏纪完全没有过处理相关状况的经验,当时就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如此一来,手术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后来听人说,当苏永登终于赶回来时,在太平间门口看到已经变得失魂落魄的苏纪,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了他两巴掌。 苏纪被打得重重撞在墙上,头磕破了流着血,他却一声都没吭。 再后来,苏纪离开了第一人民医院。 似乎没有人知道他在那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又去过哪些地方。只知道当他又在人前露面时,已经是平城市公安局里的一名法医了。 而聂倾认识他,也是在他成为法医以后的事。 *** “阿倾,你说在小苏纪心里,是怨他爸多一点、还是怨他自己多一点?”余生的目光落在手术室的门上问。 聂倾沉默半晌,轻声道:“怨他自己更多吧。我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无法原谅自己,而且他认为苏院长也无法原谅他,所以在他母亲去世之后,他和苏院长的关系就更远了。” “因为这件事,他再也没进过手术室?”余生回头问。 聂倾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隐约的心疼,“他不敢再进手术室,但却从未停止过练习。之前他对我说过,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的失误害了人命,而做法医,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变相的逃避。他说这样直接跟死人打交道,至少不会让人再死第二次。” “可是苏纪妈妈的事也不能全怪他吧?那种病例我之前听说过,手术成功率极低,即便是苏永登亲自来也不敢保证一定可以救活,怎么能把责任全都推到小苏纪身上。” “没有人要把责任全都推到他身上。”聂倾轻轻地叹了口气,“是他自己释怀不了,劝也听不进去。书记的个性其实很倔,你倒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说动他的人。” 余生听了这话,表情难得地严肃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跟他经历相似,说话的分量可能要重一些。不过,凭他的功底和技术,不去医院里面治病救人,反而跑到公安局里当区区一名法医,是不是太浪费了?” “浪不浪费,我们说了不算——” 聂倾正说着话,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罗祁打来的,聂倾便看了眼余生,余生对他点点头,聂倾站起身扶着他轻轻靠在后面墙上,这才转身往医院外面走去接电话。 “喂。” “喂组长!”电话那头罗祁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急切地说了起来,“我们已经把文化路这一片都搜遍了!没发现可疑的人啊!局长已经让人封锁了进出富宁县的所有公路的出入口,小路上也设了路障,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听说拦下有嫌疑的人!” “我知道了。”聂倾已经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特别失望,略微想了下对罗祁道:“排查的事就交给局长安排,你去告诉刘靖华和朱祖伟,让他们两个把重点放在搜查220号到230号那几套房产的内部,特别要注意有没有密道的存在。另外,叫他们搜查的时候记得多带上些人手——身上带枪了吗?” 罗祁:“带了!出发前找队长批准了!” “那就好,让大家一定要多加小心,在搜查过程中留意一切异常动向。倘若遇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可以开枪,但要尽量避开要害部位,主要还是以缴械和制伏为目的。”聂倾严肃叮嘱道。 罗祁干脆地嗯了一声,“组长你放心吧!我一定准确转达你的指示!” “嗯,去办吧。”聂倾说完准备挂断。 “组长等等!”罗祁赶紧叫住他,问道:“组长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做吗?刚才你只说了让靖华和祖伟哥带人去搜查,那我呢?要不要跟他们一起?” 聂倾:“不用。今天交给你的任务,不是去查七年前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的人员名单么?已经查完了?” 罗祁:“啊!还没有……刚才接到电话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那就继续去查吧。”聂倾说,“今天的事是突发事件,有人处理就好,不用打乱我们原本的计划。” “好的!我这就去!晚上回去再向组长汇报!”罗祁干劲十足地应道。 电话被切断。 聂倾装好手机往回走,边走边思索着今天的事,越思索越觉得这事背后透着诡异。 会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光天化日底下就敢开枪? 他们到底又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才会这样铤而走险呢? 聂倾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脚步在不自觉之中放得异常缓慢,短短的路程他似乎走了有十几分钟那么久。 等他终于回到手术室门口时,才猛然回神,一扭头却发现余生正合着双眼斜靠在长椅上,仿佛睡着了。 聂倾见状便走到他身边轻轻坐下,小心地将胳膊从他颈后穿过,然后把人揽进怀里。 “阿倾。”余生闭着眼叫了他一声。 聂倾在他的肩头拍了拍,低声道:“休息一会儿吧,我看着呢。” “嗯。”余生听话地点了点头。 显示“手术中”的红灯依然亮着,不知道手术室里面情况如何。除了等待,他们别无他法。 聂倾意识到自己虽然对慕西泽没什么好感,但在这种时候,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担心。 他担心万一这一次慕西泽真的没办法被救回来,那苏纪今后会怎么样?他还能承受得住这种打击么? 到时候,只怕任何劝解的话都是徒劳。 聂倾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心乱如麻。 终于,在大约又过去一个小时的时候,门上的那盏红灯忽然灭了。 聂倾一下子坐直起来,余生也瞬间睁开眼睛,跟他一起注视着门口,直到看着门被打开,先出来的是两名护士,紧接着就是苏纪跟另外两名医生扶着一台担架车走了出来。 “书记!” “他怎么样?” 余生和聂倾同时站了起来迎上去。 苏纪摘下口罩,一脸疲惫地看着他们,嘴角却微微地扬了下,嗓音沙哑地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太好了……”聂倾总算松一口气。 余生忍不住笑着在苏纪肩上拍了一下,“我就知道你行——喂?!” 他没想到他这一拍之后苏纪竟好像承受不住似的晃了下,眼看着就要瘫倒在地,还好聂倾抢先扶住了他。 “没事吧?”余生担心地凑近瞧着他的脸色,“抱歉啊,我没想到你这会儿这么虚。” 苏纪抬眼看看他,“你都伤到肾了,还好意思说我虚?” 余生:“……我那是腰,外伤——” “你们两个都歇歇吧。”聂倾脸上写满无奈,一手扶了一个送到长椅旁坐下,又看着慕西泽被护士推去病房,这才回身对着二人道:“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叫人来送你们回家。” “我不能回,我得留在这里观察西泽的情况。”苏纪立刻反对,抬头固执地盯着聂倾。 余生倒没表现出异议,只是问道:“那你呢?” “我还有些事需要确认,确认完就回现场,继续搜查。”聂倾说着看了眼手表,又对苏纪道:“书记,你听我的,先回家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过来照看慕西泽。这边有医生,你不用担心。” “不行我一定——” “你就听我一次,回去休息。”聂倾的语气略微强硬起来,认真看着苏纪,“真想照顾别人,就先把自己照顾好。” “是啊,阿倾说得没错。你要是把自己给熬垮了,我们俩可不会帮你来照看他。”余生坏笑着说。 苏纪听了一时语塞,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徘徊几次,最后终于妥协地点了点头,“那好,我先回去,明早再来。” “这才乖嘛。”余生勾住他笑道,“阿倾,你就不用派人送我们回去了,我让小叙过来接我,顺便把小苏纪一起送回家。” 聂倾想了想,“这样也行。那你现在联系他,我先去找刚才那个马医生问些事,等会儿再过来找你们。” “好。”余生摸出手机晃了晃。 聂倾点点头,又多看了他们两眼后才有些不放心地走了。 而等他走远之后,苏纪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紧接着就头一歪倒在余生肩膀上。 “就你这样,还打算留下来观察情况?”余生忍不住笑了一声,侧过头问他。 苏纪没有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吐出一句:“谢谢。” “不客气。”余生看看他,又把头转了回去。 之后肩上传来轻微的颤抖,余生装作没有察觉到。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7 下午五点半左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错了今天回来太晚了这章又有点长改的时间也长~~~~【当然我知道应该没什么人守十点半~~~~_(:3ゝ∠)_积极道歉假装有人在乎~~~~ Chapter 48 先前马医生在听到苏永登的名字时,眼中那抹一闪即逝的复杂神色,始终在聂倾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心里有种预感,这个马医生或许会成为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破口,所以他一定要去问个清楚。 马医生,全名马维远,是富宁县新华镇人民医院心内科的主任。 聂倾直接找到他的办公室,进去时马维远正坐在办公桌前看病历,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便下意识抬了下头,结果在认出聂倾之后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你是刚才那个警察?”马维远明知故问。 聂倾点了点头,“之前的事谢谢您。要不是您肯帮忙通融,我朋友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哪里,救人治病是身为医生的职责,哪怕有一点点的可能性我们都不可以放弃。你不用为此来感谢我。”马维远说完头又低了下去。 对方这是要结束谈话的意思,聂倾听得出来。 可惜,要想结束谈话必须得双方都愿意才行。 “马医生,我还有件事想问您。”聂倾决定单刀直入,“您认识苏院长吗?” 马维远的动作微微一顿,头未抬,“苏院长?在平城医学界应该没人不认识他吧。” “我的意思是,您个人跟他有过交往吗?比如说曾经在一起工作过、或是有过什么合作?”聂倾继续问。 “没有。”马维远很干脆地摇头,“从未打过交道。” 这个回答,未免也太绝对了。 聂倾用一种略含探询的目光望着他,心里知道他没对自己说实话,可也不急着逼问,只是静静地注视着。 “警官,如果你没有别的事要说就请离开吧,我还要去给患者做检查。”几分钟之后马维远终于坐直说道。 聂倾站着没动,依然盯着他,“马医生,我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样能给彼此都节省不少时间。”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认为我对你说谎了吗?”马维远板起脸。 “您觉得自己对我说的是实话么?”聂倾反问道。 马维远表情一僵,脸色已变得有些难看,“就算你是警察,但我可不是嫌疑犯,你没有权利来审问我。现在我必须得去工作了,你块走吧。” 说完马维远就抱起桌上的一摞病历站了起来,从聂倾身边经过时又颇为不悦地说了一句:“朋友才刚刚被从鬼门关抢救回来,你不去担心他的情况,却跑来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当警察的难道都这么冷血么?” “其他人有没有这么冷血我不清楚,但我自己是这样。”聂倾丝毫没有被他的激将法给刺激到,反而顺着他的话说,“马医生,我是看在您刚刚帮过我们的份上,才主动来找您打听情况。但是,如果事后被证实您今天对我说了谎,那您的行为就属于干扰警方办案。等我再来的时候,可不会再像现在这么客气。” “呵,真没想到,我们国家的公|安系统如今这么厉害,对无辜民众施行威逼利诱,你们这样跟地痞流|氓又有什么区别?”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聂倾身后响起。 聂倾回过头,发现竟是刚才为余生处理伤口的那个明昕医生。 “明医生。”马维远看到明昕后表情终于放松了些,对他感激地点了下头道:“谢谢你,不过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工作,不必太较真。我先去看患者了,你帮我送他出去吧。” “嗯。”明昕微微点头。 马维远又看了聂倾一眼,似乎担心聂倾会拦住他,可见聂倾站在原地没动,他的眼神又稍有些疑惑,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抱着东西大步走远了。 “我忽然想起来,我也马上有事要忙,就不送了。”明昕等着马维远的身影一消失就立刻反悔,调头就要走。 “等等。”聂倾叫住他,“明医生,你跟马医生的关系不错是么?” “适可而止吧,你连我都想查?警察真是可笑。”明昕别过脸不耐烦地说。 聂倾倒也不生气,“如果你真的和他关系好,最好帮我劝劝他,跟警方说实话。我这么说并不是要威逼利诱,只是出于想要尽早破案的心情,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他能帮你什么?”明昕不由冷笑,“不要自己破不了案,就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撞大运吗?可笑至极。” “你对警察是有什么误解么?”聂倾淡淡看着他问。 明昕眉梢一挑,嘴角依旧是冷笑,“没有误解,只是单纯不喜欢你们这些人。” “我们也不是为了让人喜欢才做这份工作。”聂倾把双手插进裤兜里,目光静静地落在他身上,“明医生,有事你就去忙吧。至于马医生这里,我会再来。” “随意。”明昕这两个字刚刚说完,窗外忽然亮了一瞬,紧接着就是一声惊雷。 “对了,今晚有大到暴雨,你们早回吧。”明昕最后冷冷丢下一句,随即转身离开。 聂倾则盯着他的背影多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看了眼外面已被浓云遮蔽的昏暗天色,这才往手术室走去。 余生和苏纪此时依然坐在手术室门前的长椅上。 两个人都没什么力气动弹,苏纪的头枕在余生的肩膀上,余生的耳朵靠在苏纪的发顶上,俩人都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聂倾过来时一眼看见这幅画面竟莫名觉得有几分温馨。 他忍不住笑着悄声走过去,在余生的另一边坐下,把他的头向自己肩膀扶了过来。 “嗯……”余生低低地哼了一声,知道身边是他,就没有睁开眼,继续合着小声地说:“阿倾,小叙大概还有十分钟能到,他到了我们就走。” “好。”聂倾的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我陪你们等到他来,然后我再去现场。” “真辛苦。”余生叹了口气,“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嗯,下得还不小,等会儿回去的路上你让连叙开慢一点。”聂倾叮嘱道。 余生微微点头,“放心吧,他虽然年纪小,却是个老司机,开车特别稳。” “那就好,但还是要小心。”聂倾说完又侧过头朝苏纪那边看了一眼,低声问:“他怎么样?” “没事,就是之前精神绷得太紧,刚才忽然松下来人就散了,跟熄火了一样。”余生不由笑道。 聂倾点点头,又低头轻轻吻了他一下,问:“那你呢?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还好。”余生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毫无血色的脸庞和嘴唇却暴露了他此刻的真实感受。 聂倾看着心疼,却没办法代他受过,只能安抚地亲吻着他道:“回去好好休息,我那儿药箱里面有止疼药,实在忍不了就吃两粒,别硬撑着。晚上我会尽早赶回去,你安心在家等我。” “知道了。”余生仰起头跟他加深了这个吻,不过始终顾忌着肩上的苏纪,便尽量控制着动作的幅度。 两分钟后,余生和聂倾分开,看着他笑笑,“阿倾,这样比吃止疼药还管用。” “是么?那晚上回去继续帮你止疼。” 聂倾说完轻轻攥住他的手,一时安静下来,隔了一会儿才又道:“阿生,我现在觉得脑子里面很乱。有太多事情需要思考、太多线索需要整理,还要去怀疑我不想怀疑的人……我怕自己一个人会越想越乱,所以想找个时间跟你说说,让你帮我一起梳理一遍,说不定能弄明白一些东西。” “没问题啊,任何时间都行。”余生的眼神认真起来,注视着他道:“如果你现在需要我,我就不走了。等下让小叙送小苏纪回去,我跟着你。” “不用,没这么急。”聂倾看向他,“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养伤,这两天就别再跟着我四处跑了。需要谈的时候,我自然会找你,其他时间你就让自己好好歇着,别让我担心。” “好好好,一切都听聂警官的。”余生咧嘴笑了起来,忽然目光投向远处,“啊!小叙来了!” 聂倾回过头,果然看到连叙正从走廊的另一头小跑着过来,跑到他们跟前后正要叫“三哥”,却见余生给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他又把这两个字给生生吞了回去。 “这样吧,我来背书记,让他扶着你。”聂倾在长椅前蹲下,小声对余生道。 余生点了点头,小心地将苏纪扶到聂倾背上,然后伸手示意连叙扶自己起来,连叙一眼瞥见他腹部的血迹顿时急了。 “三哥你怎么受伤了?!”连叙已经极力压制了音量可听着还是像喊出来的。 余生赶紧回头看了眼苏纪,发现他并没有被吵醒,这才松了口气,又压低声音对连叙道:“小声一点,小法医今天可被摧残得够呛,让人家好好缓缓。我的伤不碍事,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你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可你现在不能轻易受伤啊——” “小叙,别婆婆妈妈的。”连叙话未说完就被余生打断,“我现在正值青壮年,身体的恢复能力极强,受点伤算什么。” “可是三哥——” “好了,你到底还送不送我回家?”余生再次伸出手。 “送……”连叙这回终于靠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撑着他站起来,又看了眼一旁背着苏纪的聂倾,这才扶着余生一步步地朝医院大门走去。 外面的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待他们走出大门时,顿觉有一股沁入骨髓的凉意夹杂着清冷的湿气迎面扑来,伏在聂倾背上的苏纪不禁打了个冷颤。 还好有医院二楼的那个大平台作为遮挡,连叙把车停在这个下面倒是淋不到雨,余生便抱住双臂上下搓了搓道:“快进车里吧,好冷。” “是!三哥快上车!”连叙说着替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余生扶住门框坐了进去,而聂倾也已经把苏纪放在后座上,这人还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到家了告诉我一声。”聂倾将车门关好后说道。 余生按下车窗看着他,“记住了,你也千万当心。” “嗯,放心吧。”聂倾轻轻笑了下,“晚上见。” “晚上见。”余生又朝他眨了眨眼,一脸甜蜜地将窗户关上,黑色宾利瞬间就窜了出去。 聂倾知道这是那个“小金毛”用来抒发不满的方式,不禁没脾气地牵了牵嘴角,自己也准备再赶回文化路那边去。 然而刚好就在这时,刘靖华忽然打来电话,聂倾一接起来就听见那边乱糟糟的,然后是刘靖华有些困惑的声音:“组长,你等会儿不用过来了,我们要收队了。” “收队?”聂倾顿了一下,“调查才刚刚开始,谁让收队?” “禁毒支队的秋队长。”刘靖华显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语气显得莫名其妙,“他刚才过来说他们支队要在这一片执行重要任务,如果我们继续搜查会妨碍到他们,所以让我们撤离。” “这件事局长知道么?”聂倾蹙眉问。 “知道,他说局长已经批准了,队长刚才也给局长打了电话核实,的确是这个命令。”刘靖华似乎稍有些沮丧。 聂倾也觉得奇怪,可想想倒还算合乎情理。 根据之前他们所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再加上下午遭遇的枪击,文化路那一带说不定真是某个贩|毒集团的藏身之地,秋路新会在那里执行任务完全有可能。 可是,既然有重大任务,那么当枪击发生的时候他人在哪儿?为什么没有及时做出反应?难道是还没来得及布置好么? “对了组长,队长刚才还说,让今天晚上收了队就各自回家,好好休整一晚。他特别嘱咐我一定要告诉你,今天不许再回局里。如果你敢不听,他就锁了刑侦大厅的铁门,好好治治……”刘靖华的话到这里不由顿住。 “治治什么?”聂倾问。 刘靖华深吸一口气,“治治你这个不要命的工作狂。” 聂倾:“……” “总之我把话传达到了,回头万一你挨他训,我可不负责。”刘靖华说完仿佛卸下一块大石头,最后轻松地缀上一句:“组长再见。” “……再见。”聂倾拿着手机简直无可奈何。 不过想一想付明杰这样的安排也不错,大家连轴转了这么几天确实需要好好恢复□□力和精神,而他自己也终于能腾出时间,把到目前为止所得到的线索和信息都仔细地梳理一遍。 另外,他心里也实在放不下受伤的余生。 聂倾这样想过之后就觉得回家刻不容缓。 他打电话让4s店的人来将自己那辆“伤痕累累”的路虎拖回去,又叫了辆出租,坐上后直接往家里赶去。 说来也巧,估计是余生他们先去苏纪家那边绕了些路,等聂倾赶到的时候刚刚好碰上他们的车开到自家小区门口。 然而,正当聂倾准备下车拦住他们时,却发现余生的车竟径直从小区门前开了过去。 “他这是要去哪儿?”聂倾心底不禁浮起一丝疑惑。 雨下得这么大,他还要去什么地方?难道是回他自己的那间出租屋么?去做什么呢? 聂倾心头疑虑重重。 于是,在权衡出接下来的行为是否妥当之前,他已经让出租车继续跟了上去。 坐在车里,聂倾一边不断猜测着,一边让司机师傅注意跟余生的车保持一定距离。好在这会儿雨特别大,街上出租车又多,像是天然屏障,他们的跟踪一直没被发现。 只不过…… 当余生和连叙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紧随其后的聂倾却忽然后悔自己跟了过来。 他透过车窗,透过厚重的雨幕,看到sin夜总会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门,还有那个身穿旗袍、撑着伞等在门口接余生下车的漂亮女人时,心里就好像突然被豁开一个洞,还裹挟着雨水湿气的冷风猛地灌进,让他从头到脚都在一瞬间凉了下来。 心头那些说得清的、说不清的情绪,都被胡乱地糅杂在一起,不断下沉,不断下沉,却半天沉不到底…… 如坠深渊。 余生,你终究还是骗了我。 ※※※※※※※※※※※※※※※※※※※※ 【上部完】 下面,休更一个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逗你们玩!!!~(≧▽≦)/~开不开心??意不意外???23333333333333 咳咳收!那啥~~这次只是一个预演~~~不过因为存稿的缘故我大概在五月初真的要暂停更新一段时间~~大概一到两周。。。。。_(:3ゝ∠)_因为最近实在太忙了。。。。。感觉得再好好攒下存稿,然后把剧情再梳理一下,为后面的发展打基础!!!嗯~总之大家有个心理准备~~~我相信你们对我的爱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受到影响的!!对不对????o(* ̄︶ ̄*)o么么哒!!! 差点忘了~~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7 下午七点左右 Chapter 49 几天不来,sin还是老样子。 虽然仔细算算,距离上回余生离开才过了短短三天时间,可他这次再回来却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仿佛之前在这里当老板的那段日子,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 “三哥,这个给你。”元汧汧走在他身边,一只手将湿淋淋的伞收了起来递给一旁的小弟,另一只手则从胸口取出她之前从余生那里“夺”来的黑色权限卡,这时又递还给余生。 “没想到三哥这么快就回来了。”元汧汧交卡的时候笑吟吟地说。 余生也笑了笑接过,“是啊,我也没想到。” 三天前在sin发生的那一切,自然是一场戏。 而余生就是这场戏的总导演。 那些个□□冒充物都是余生事先就让元汧汧准备好的,而那通打到公安局的举报电话也是余生让手下人打的。他热热闹闹地演了这么一出就为达成两个目的,或者说,目标对象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就是市公安局新任禁毒支队队长,秋路新。 另一个人则是聂倾。 关于余生对秋路新的目的,暂时还不好宣之于口,毕竟这事就算在组织内部也是顶级机密,他对连叙和元汧汧都没有吐露过半个字。 而关于聂倾,余生的目的就十分一目了然了。他需要让聂倾彻底地接受自己、信任自己,并且把自己留在他的身边,这样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会有极大的便利。 “三哥,其实我还不太明白你的用意。既然你想让那个警察相信你已经跟我们脱离了关系,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不要接下老板这个身份?你直接回来去找他,不是能少走一些弯路?”元汧汧为余生按下电梯的按钮说道。 余生眼睛盯着面前打开的门,从电梯内壁的反光中看着她,想了想说:“如果我直接去找他,那这三年半的空白我该怎么向他解释?按照阿倾的性子,即便我再怎么巧舌如簧、说得再天花乱坠,他也不会相信我这几年都是清清白白过来的。” 元汧汧似乎懂了什么,点了下头,“那现在这样,算是逆心理吗?” “没那么专业,我这么做只是出于对阿倾的了解。”余生说着目光略微沉了几分,声线变低,“与其顶着一个看似清白的身份遭他猜忌,倒不如直接以一个可疑的身份站在他面前,再由他来帮我洗干净。这样一来,对我来说是事半功倍,而他也可以放心。” “我明白了。还是三哥想得周到。”元汧汧莞尔笑道。 这时电梯已经下到了地下二层,电梯里只剩下余生、连叙和元汧汧三个人。 “三哥,你把这层锁了,我们两个就在电梯里面等,万一有什么事我们可以随叫随到。”元汧汧边说边拉住正准备跟余生一同出去的连叙。 余生明白她这是要避嫌的意思,却摆了摆手说:“不用,你们都进来吧,在书房外面等我。” 元汧汧面露犹豫,“可是原则上我们没有进来这层的权限——” “权限算什么,我给你不就有了。”余生说着下巴朝连叙一抬,打趣道:“你该多学学他,这家伙也不知道在我这儿的沙发上睡过几觉了,自觉的不得了。” “三哥……”连叙顿时脸红。 元汧汧不由抿唇一笑,“三哥对小叙是太宠了,惯得他脾气越来越大,现在连我都不敢轻易惹他。” “汧姐……”连叙的脸变成了猴屁股。 余生抬起手在他头上轻轻捋了两把,笑笑说:“行了不开玩笑了。你们两个是我身边最信得过的人,留你们在这里,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以后也不必考虑那么多规矩不规矩、原则不原则的问题。” “知道了三哥。”元汧汧说完就把连叙拉回自己身边,又看着余生道:“你去书房吧,我们守在外面。” “嗯。”余生点了点头,离开他们二人,自己拿着权限卡走进书房后将门锁好。 他是要给大哥吴燊打电话,而书房里面的这部电话当初经过特殊设置,线路是最为安全的。 余生绕到了宽大的紫檀木桌后头,扶着桌沿在椅子上缓缓坐下,腹部的伤口这会儿依然有些疼。 他稍稍缓了片刻便拿起话筒,拨出吴燊的某一个私人号码,听着听筒里面“嘟嘟”声响了五次之后,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 “喂,大哥,是我。”余生先开口道。 “三儿啊,找我有事?”吴燊那头传来颇为闲逸的海浪声,还有远远的海鸥的鸣叫。 “是啊,有件事,我需要向大哥确认。”余生的面容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显得有几分沉郁,“大哥,今天下午在平城富宁县文化路那里发生的枪击,你听说了么?” 吴燊在电话那头等了两秒,然后轻轻嗯了一声,“听说了。我还听说你受了伤,不严重吧?” “不严重,小伤而已。”余生用手指绕着电话线,眼睛却盯着办公桌右手边一个带锁的抽屉,语气平淡地道:“大哥,我就直接问了,今天的事情是不是跟二哥有关?” “如果你认为有关,那就是有关。”吴燊顿了下,“我事先就告诫过你,在涉及到他的问题上时要格外当心,可现在看来你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那大哥可就真冤枉我了。”余生笑了两声,脸上却不见丝毫笑意,“我确实有当心,可二哥的反应为免也太快、太激烈。好歹我跟他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这么做,是不是太绝了?” “他未必就是针对你。”吴燊说得有些漫不经心,“芳羽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我也说过,一旦有任何人触及他所设立的边界,就很有可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你今天的损失,算轻了。” “大哥是在替他开脱责任?”余生似乎好笑地问。 吴燊沉默片刻,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三儿,你知道我是很不愿意看见你死,所以我现在所说的话,都是为了保你的命。你难道忘了,你这次是为了什么才回去?帮助公安办案可不在你的任务之中。” 余生:“我帮忙办案只是为了——” “取得聂倾的信任?”吴燊截断他的话,轻声笑笑,“有些话用来骗别人没关系,但用来骗自己,就显得过于拙劣。我看你是真的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快要忘乎所以了吧?当初跟我信誓旦旦保证的‘分寸’,如今我在你身上可连一星半点都找不到。三儿,你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吃大亏。” 余生听完一时没再出声。他拿着话筒静静想了快半分钟,终于开口道:“大哥,我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该做的我一定会做完。但是与此同时,也请你不要忘了先前跟我的约定,不要动聂倾。” “我有动他吗?是你自己的行为引起了老|二的注意,这才把你和你身边的人都置于险地,我做什么了?”吴燊似笑非笑地反问。 “的确,这次是我的原因。” 余生手中弯曲的电话线已被他拉成长直的一条,他用无名指轻轻弹着,声线中隐隐多出几分金属之音。 “不过大哥,麻烦你帮我向二哥转告一声,下回他要是又对我的行为感到不满,是使刀子还是用枪都让他冲着我一个人来。但是,倘若再发生类似于今天这样的事,一旦伤害到我在乎的人,那我不管他跟你是什么关系、也不管他到底有多大势力,我都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不信,咱们走着瞧。” “呵,”吴燊听完之后不由笑了,“三儿,你现在都敢来威胁我了?” “怎么会,我哪儿敢威胁大哥,我只是觉得这些话早说比晚说强。”余生又放松了语调,身体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仿佛很随意地说:“反正我的底线就是要聂倾好好的。无论我和别人有什么恩怨,都跟他无关,我不希望他受到来自任何一方的任何伤害。” “这其中也包括你自己吗?”吴燊忽然问。 余生不由一怔,想了想道:“包括我自己。” “可是三儿,你现在的做法已经在伤害他了。不是么?”吴燊的声音颇显玩味。 余生不禁捏紧了话筒,片刻之后方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我也没打算要放过我自己。我欠他的,将来一定会还。” “但愿最后别是事与愿违。”吴燊轻描淡写地道,“类似的承诺我听过太多了,可惜最终能践行者太少。私心来讲,我不希望你变成这些人当中的一个。” “我不会。”余生下意识将十指紧紧蜷起,沉声道:“多谢大哥的忠告。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吴燊嗯了一声,“既然你有数,我就不再多说了。你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来,至于老|二那头,我会劝他收敛一些。只不过是在他租用的房子里死了个人而已,警察还没查到他头上,用不着那么紧张。” 余生默默点头,突然又问:“大哥,那你知道二哥租的那几间房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吗?为什么会有间地下诊所?” “三儿,你要帮公安查案我不会干涉,可你不该来问我这种问题。无论我知道与否,都不会回答你。”吴燊声音的高度似乎发生了改变,估计是站了起来,“就说到这里吧,我还有事,回头有新情况再联络。” “好。”余生挂了电话。 他本来也没期待能从吴燊这里获得什么消息,不过是想试探下他的态度,结果并不出他所料。 “啊——” 打这个电话耗费了一些体力,当余生想从椅子上站起来时胳膊一下子没撑够劲儿,导致他身体一晃又跌了回来,侧身撞在椅子的扶手上,正好位于伤口旁边。 “嘶……”余生不由轻轻将手按了上去,人趴在桌子上,缓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又慢慢起身,捂着伤口踱步走出书房。 “三哥!”连叙和元汧汧看见他出来的时候都被他当前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三哥你怎么了??”连叙抢先一步跑上来扶住他。 元汧汧也紧跟着上来,走到余生另一边搀住他的胳膊问:“三哥,你的脸色怎么白成这样?是失血的缘故么?不是说伤得不严重吗?” “确实不严重……”余生听出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虚,估计他这会儿的脸色应该真挺难看的,就看了眼元汧汧问:“汧汧,你有粉底一类的东西么?帮哥哥化个妆呗……要看上去红润有光泽的那种……” 连叙:“……三哥你这时候怎么会想化妆——” “我知道了。”元汧汧打断连叙,对他说:“小叙,你陪三哥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哎——”连叙来不及反对,元汧汧已经快步乘电梯上楼去了。 连叙见状没有办法,只好扶着余生坐到沙发上,看着他强打精神的样子心里就像刀割一样,忍不住道:“三哥,你为什么不想让聂倾看到实际情况?他只有看到了才会更心疼啊!就该让他心疼才对!” “他已经够心疼了……”余生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有气无力地说:“他要是再心疼一点,我就该心疼他了……所以,差不多就行……” “三哥……”连叙还想抗议,可是看到余生疲惫的神态他又不忍心再吵他,只好强忍住,默默地坐在一旁。 直到元汧汧取来她的化妆盒,帮余生把脸色打得好看了些之后,连叙才又不忿地小声说了一句:“便宜他了。” “小叙,你要听三哥的话,别让三哥为难。”元汧汧收起工具,在连叙脑门上轻轻弹了一指。 余生也睁开眼睛看着他微笑,“是啊,带孩子的重组家庭相处不易,你就让我省点心吧。” 连叙:“……我以后会注意的……” “嗯,乖。”余生笑着让他扶自己起来,感觉到此时脚步已有些虚浮,身上温度也比平常要高,怀疑可能是因为受伤而引起的发烧。 “三哥,那你现在要去哪?”连叙问。 “回家。”余生说完后想了想,勾唇一笑,“回新家。” “好……我送你回去。”连叙小声说。 余生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今天在医院时聂倾对他说的“晚上回去继续帮你止疼”,眉梢眼角就尽是掩不住的笑意。 他真的很期待,期待夜晚即将到来的温存。 希望今天,聂倾能早一点回来。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7 晚上七点四十左右 毫无疑问,下一章肯定是刀啊对不对┑( ̄Д  ̄)┍233333333333333333好期待是肿么回事~~~~~(≧▽≦)/~ 【以及大家放心,停更的时候,10月7号肯定过去了!!! Chapter 50 连叙开车将余生送到聂倾家楼下,之后就在余生好笑而又无奈的目光中依依不舍地开走了。 接着余生走进楼道,颇有些怨念地看了眼面前的楼梯,但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在怨念之后又认命地抓着扶手一级一级地往上爬。 不过令余生感到意外的是,当他好不容易爬到聂倾家所在的五楼,却发现家里的灯是亮着的。 聂倾已经回来了?! 余生心里一惊,脑海里已经迅速组织起一套说辞。 然后他走到门口,故意没有用聂倾给自己的备用钥匙开门,而是轻轻敲了两下,充满愉悦地叫了一声:“阿倾!” 叫完之后,余生就在门口等着,却半天没听到有人来开门。 他只好又稍用力地敲了两下门,叫道:“阿倾,是我!快放我进去!” 可惜里头还是毫无动静。 “难道又出去了?”余生嘀咕道,没有办法他只好自己拿钥匙开了门,可走进去的时候他却发现聂倾就坐在沙发上,并且正默默地看着他。 “原来你在啊。”余生看聂倾的样子不太对劲,但此刻他并未将原因联系到自己身上,还以为是案子那边又出了什么问题,便走到聂倾跟前扶住他肩膀问:“怎么了?对富宁县那片的搜查进展得不顺利吗?” 聂倾抬起头,深潭似的目光静静与他对上,声音平静地问:“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余生本来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可是此时看到聂倾的表现,他脑海里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他知道了。 余生意识到,如果不是已经清楚自己刚才的去向,聂倾此刻对他就不会是这种态度。 可他怎么会知道…… 余生有些迟疑地望着聂倾,心知说实话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于是他便松开聂倾的肩膀,又蹲下身轻轻坐在茶几上,跟聂倾面对着面道:“阿倾,我刚才去了一趟sin。” 聂倾听完这话目光毫无波动,这也让余生更加确定他已然知道了这件事。 “去那儿干什么?”聂倾又淡淡地问。 余生心中不太敢肯定他知道到什么程度,是别人看见之后转述给他的?还是他自己亲眼看到了? 如果是前者,那余生或许还可以编造一个“反目成仇、回去挑事”的理由;可倘若是后者,他再编理由就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这场博弈里,结果要么零和、要么负和,显然他的最优选择只有一个。 余生选择说实话。 “阿倾,我刚才回去,是为了确认一件事。”余生说着稍小心地伸出手去,轻轻按在聂倾的膝盖上,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讨好,“抱歉,事先没有告诉你,我怀疑今天的枪击可能是我知道的人干的,所以才想回去问问情况。你不会生气吧?” 聂倾定定地注视着他。 “回去?”聂倾将他的手从自己膝盖上打落,声音还是平静的,眼神却变得愈发幽暗起来,“我还以为,余老板上回被‘驱逐’之后就不会再回去了,即便真是为了打听消息,也会颇费一番周折。可是听你刚才所说的,这个过程似乎非常顺利?” 余生的表情有些尴尬,“阿倾,你听我解释——” “不需要。”聂倾的声音异常冷静,他直视着余生说道:“你要回去肯定有你的理由,我暂时不想知道。我现在只想问你,几天前发生在sin的那一切,是不是你自导自演的?” “……是。” “演给谁看?” “你。” “理由。” “我想让你接受我。我怕如果我不离开那儿,你就不会让我回到你身边——” “那你觉得现在这样我就会让你回到我身边了吗?!”聂倾忽然用力攥住余生的衣领,但仅仅是攥着,并没有扯动他的上半身。 “我是不是说过,我可以接受你对我有所隐瞒,但你不能骗我。”聂倾方才强装出来的平静到这时终于显露出破绽来,他深深地看进余生的眼底,问他,“余生,你还想让我忍让到什么程度?” “阿倾……”余生此刻忽然后悔之前让元汧汧帮他化妆了。 他想如果自己现在看上去无比憔悴的话,或许聂倾就能少生他一点气…… “阿倾,你能不能先听我说说理由再决定怎么处置我?”余生这时又拉住聂倾的手,故作轻松地说。 可聂倾却直接将他甩开了,站了起来。 “余生,我给过你说理由的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现在你想说,但我已经不想听了。” “阿倾……”余生猛地往起一站,扯着伤口那里一阵钻心的疼,但他现在都顾不上去管自己的痛觉系统,只着急地拽住聂倾道:“阿倾你别生气啊,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你接受我,不要推开我——” “这算理由么??”聂倾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差点要发火,可是话一出口他却火不起来了,只觉得身心都疲惫不堪。 余生跟他的关系,实在太近了。 而他对余生的感情,也已经埋得太深,犹如藤蔓一般牢牢地扎根于心底最深的地方,与血肉共存。 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当得知他欺骗了自己的时候,聂倾感觉到最多的情感不是愤怒,不是悲伤,甚至也不是心痛。 他就是觉得累,特别的累。 他累到不愿意再向他质问什么,不愿意再听他解释什么,更不想再这样争执下去。 他就想一个人待着,坐着,或者躺着。 他想要闭上眼睛歇一会儿,睡一会儿,哪怕只有几分钟、半分钟也好。 这么长时间以来,聂倾还是头一次有这种“再不休息就撑不住了”的感觉。 看见余生还在用央求的眼神看着他,聂倾几乎是提着最后一点力气对他道:“阿生,在你走的这三年半当中,我想过最多的事,就是找你回来、把你留在我身边,从此再也不让你离开。所以,我实在想不通,你何必要多此一举地、专门演一出戏来接近我?就算你真的还是sin的老板,我也不可能会推开你。这一点,难道你想不到吗?” “我知道……我只是以防万一……”余生现在脑子里嗡嗡直响,太阳穴那里也是一跳一跳地疼,他觉得自己的血液似乎正在迅速冷却下来,可是体温却在不断升高,这两种矛盾的感觉交汇在一起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犯晕乎,五脏六腑也是说不出的憋闷和难受。 余生想要靠近聂倾,他需要给自己找一个支撑,可是聂倾却转身甩下他走到门口,打开门,低声而不容置疑地道:“你走吧。” 余生感觉自己心脏那里瞬间抽紧了下,央求道:“阿倾,别这样……” “走。”聂倾看着他又说了一遍,“这应该是你预料之中的结果,我想你肯定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不是么?” “不是……阿倾——” “余生,你最好自己走,别让我轰你出去。”聂倾的表情已然冷了下来。 余生看了看他,身体上的不适和心理上的折磨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可能在原地站了有好几分钟,感觉实在要站不住时才走了几步扶在玄关的玻璃屏风上,开口时嗓音干涩而沙哑,“阿倾……那我……我等你不那么生气了再来……” 聂倾没有吭声,仍静静看着他。 余生终于放弃了,他步伐缓慢地走出聂倾家家门,走到楼梯口,手抓住扶手后又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看到聂倾此时淡漠的目光后忽然觉得两腿一软,差一点跪坐在楼梯上。 这个瞬间余生还在想,聂倾会不会过来扶他一把? 然而,聂倾并没有。 他只是站在门口淡淡地看着他,说了一句:“苦肉计用过一次就够了。这次你要是再蹲在这里,我不会再管你。” “……我没这个打算。”余生的嘴角挤出一丝苦笑,眼角有些红,“阿倾,那我真走了……” “嗯。”聂倾应完这一声后,直接当着余生的面关上了门。 “不再管我了……”余生盯着紧闭的防盗门看了半晌,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喃喃自语道:“你不管我,谁还会管我。” 他说完,就又抓住楼梯的扶手,像刚刚上来时那样,一级一级地走下去。 余生这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心情的起落竟然跟楼梯的上下微妙地吻合在一起,不禁觉得有些讽刺。 外面的雨下得比刚才更大了。 看这样子,完全没有要在短时间内停住的意思。 “这可怎么整……难道又要把小叙叫回来?那也太没面子了……”余生靠在楼门口,看着地面上不断被激起的大小水泡自言自语。 “而且,要是就这么走了,阿倾可能短时间内都不会原谅我……那不是前功尽弃么?” “苦肉计……虽然伤身,但是有用……” 余生这样想了一小会儿,就觉得身体又开始摇摇欲坠起来,视线也在逐渐变得模糊。 “赌一次吧,赌他会心疼我……”余生心里有了决定。 于是,在视力完全消失以前,他终于离开单元楼门前的遮挡,脚步虚浮地走进雨里。 雨势又大又急,豆大的雨点如枪|林弹|雨一般打在身上,不到半分钟余生全身上下的衣服就已经湿透了。 包扎在伤口上的纱布也早已被雨水浸湿,又重又粘地趴在那里,将冰凉的寒意不断输送进体内,让余生有一种骨髓都被渗透了的感觉,冷得他浑身打颤。 “小伙子,你没事吧?!”这个时候有位路人阿姨经过,看到余生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心地走近他瞧着。 这会儿因为天色已晚,阿姨看不清余生衣服上的血迹,还以为是泥巴一类的污渍,就又问他:“你是不是摔到哪儿了?该不会是喝多了吧?可身上也没酒味……难道哪里不舒服?” “嗯……有点……但没事……”余生缓缓地蹲下身子,先用手指触着地,然后让自己慢慢地在路边坐下,身上似乎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这位阿姨十分紧张地看着他,把伞往他头上偏了些,也蹲下来问:“小伙子,我帮你叫救护车吧?你可不能一直在这里淋雨啊!有什么方法可以联系到你的家人或朋友吗?” “不用……”余生伏在自己的膝盖上,有气无力地说:“阿姨,谢谢您……但是不用叫救护车……我有家人,他一会儿会来接我……” “来接你?是你的什么人呐?你告诉阿姨他的联系方式,阿姨可以让他快点来啊!”路人阿姨担心地说。 可余生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真不用……阿姨……您不用管我了……他很快就会来……很快就……” “喂!小伙子!小伙子?!” 余生刚才的那句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失去意识地一头栽倒在地上。 阿倾……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7 晚上八点半左右 这个刀扎得不够狠。。。。。_(:3ゝ∠)_ Chapter 51 虽然已经是夜晚,但是天空被乌云遮蔽,透不出纯粹的黑,而是变成一大片浓重的铅灰色。 聂倾背靠着家门坐在地上,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极其疲惫,可他却无法让自己合眼休息一会儿。 只要一闭上眼睛,心里就会有种难以压抑的慌张感。 只要闭上眼,眼前就全是余生。 这样的状态,聂倾曾整整经受了三年半。 他对此熟悉无比,却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又重温一遍。 聂倾本来以为,只要余生回来了,他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 可是生活却跟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让他在以为自己终于脱离深渊,正准备伸个懒腰舒口气的时候,又被一阵风给吹了下去。 而且这一次,他觉得摔得比上次还要疼。 聂倾眼睛失神地望着前方,兜里手机忽然开始振动,可他却不想去接,不想去理。 不管是任何人、任何事,他暂时都没有精力和心情去应对。 聂倾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个很糟糕的人。 他太容易受到某一个人的影响,也太容易让自己的行为被伴随那个人而来的情绪所左右。 或许在某些时候,他可以拥有坚定的意志和立场。 但是当这些意志和立场跟他对余生的感情发生冲突时,总会被撞得分崩离析。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 聂倾觉得自己这二十几年来过得毫无长进,但他之前从未介意过这一点,因为对余生,他无论付出什么都不后悔。 可是此时此刻,聂倾却忽然想到,是不是正是因为他对余生的这种无底线的纵容和忍让才造成了今天这种局面? 是不是因为他让余生觉得,无论他做了什么自己都会包容他、原谅他,所以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当他选择要离开他和欺骗他的时候,都可以做到如此干脆而决绝…… 难道,他从来都没有替他考虑过吗? 难道当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未顾及过他的感受吗? 聂倾觉得,哪怕余生真的当面对他撒了谎,他都可以原谅他。 可余生竟还伙同外人一起演戏给他看,这就令人难以接受了。 难道在余生心里,自己还不如sin那些所谓的“同伴”更值得他信任么? 他和他之间相处了整整十八年…… 十八年,之于三年半,孰重孰轻? 这道简单得连幼儿园小朋友都会算的题目,却让此时的聂倾感到格外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如果是的话,错在哪里…… 楼下这时忽然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好像一把匕首将周遭嘈杂的雨声划破了一道口子,硬生生地挤了进来。 聂倾听到救护车应该是开进了他们小区里,并且还在接近,直到他们楼下才停住。 有人需要急救么……他默默地想。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聂倾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并且越跳越强烈,几乎要跃出嗓子眼儿。 这种毫无来由的心慌让聂倾有些害怕,他禁不住想难道被送上救护车的人会是余生吗? 应该不会吧……他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但是万一呢? 万一他没走,而是等在楼下…… 下那么大的雨,他身上还有伤…… 聂倾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挤作一团,脑袋也有些发蒙。而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人已经跑到一楼的单元门口了。 救护车就在聂倾冲出楼门的前一秒离开。 “……哎哟,希望那小伙子能没事,怪可怜的。”聂倾听见旁边一位打着伞的阿姨正在对另一位打伞的年轻妇人这样说。 “是啊,也不知道他的家人在不在身边,怎么能让他一个人那样待在外面呢,身上都湿透了,这样没病也得淋出病来。”年轻妇人附和道。 阿姨点了点头,又用力地叹了口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呐,谁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情况?之前天黑我看不清楚,还以为他衣服上那些是摔到哪里蹭上的泥,可刚才救护车来的时候光一打,我才发现那些好像是血!” “什么?!血??”年轻妇人不由惊呼一声。 而聂倾已经听不下去了,冲过去道:“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刚才被救护车接走的是不是一个跟我个头差不多、年龄也差不多的男生?他怎么了??” “哎哟吓我一跳……”阿姨惊讶地看着他手捂胸口,“是跟你年龄差不多,但是个头我不太好说……因为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应该没站直,之后就坐到地上晕倒了,我也不清楚……啊!等等,莫非你就是他说的那个要来接他的人?” “……他说了有人会来接他么?”聂倾心想,肯定是余生给连叙打了电话。 阿姨肯定地点了下头,“没错,他晕倒前还在那里说不让我叫救护车,可我看他那会儿意识都不太清楚,刚说没两句人就栽倒了,可把我给吓坏了,赶紧打了120!我说小伙子,你要是他的朋友,就快去医院看看他吧!” “我……”聂倾的神色忽然变得异常落寞。 “我不是。” 他往后退了一步,又对这位阿姨微微点了下头,“我只是刚才听您二位的描述,觉得我可能认识你们所说的这个人。但其实……我跟他,并不是很熟悉。既然已经有人会去接他,那我就没必要再去了。谢谢二位。” “诶?!”阿姨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扭头看了眼年轻妇人,发现她也是有些奇怪地撇了撇嘴。 “现在的年轻人……”阿姨最后看着聂倾匆匆进楼的背影又小声嘀咕一句。 聂倾再次回到家中。 他这会儿倒是不再感到心慌,因为胸腔那里似乎整个都空了,缺少一个有形的填充物。 担心他,想去看他。 但是又埋怨他,不愿意去看他。 聂倾自己都有些搞不懂自己此刻的想法。他就是觉得,原本应该承载着心脏的地方现在空落落的,让他产生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 手机又开始振了。 聂倾终于把手机拿了出来,一看发现是罗祁打来的,他这才想起自己还布置了任务给他。 内心又是一阵自责,聂倾将电话接了起来,低声道:“喂。” “组长啊!你终于接电话了!没出什么事吧?”罗祁那边的雨声特别大,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喊。 聂倾嗯了一声,“没事。你查得怎么样?” “有了些结果!”罗祁听上去很兴奋,“组长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汇报!” “我在家。”聂倾顿了顿,“你直接过来吧。” “好的!我马上到!”罗祁又急吼吼地挂了电话。 聂倾放下手机看了眼窗外,雨流如注,他禁不住去想刚才余生被雨淋着是什么感觉。 冷吗? 伤口是不是也被沾湿了? 还疼吗? 会不会发烧…… 不行…… 不能这样下去。 聂倾察觉到自己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去想余生的事,便用力晃了晃头,仿佛这样就能把他赶出脑海似的,然后又进洗手间用凉水洗了几把脸。 不想了。聂倾对自己说。 他必须要给自己一个□□的机会,不能时时刻刻都被余生牵着鼻子走。 余生就是吃定了他。但是凭什么?凭什么他总是退让更多的那一方,这样太不公平了。 聂倾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看到自己脸上那既难过又不甘的表情,还有尽管已经极力掩饰却仍无法完全藏起的焦灼与担心。 可是就算再担心,聂倾也决定不去主动找余生。他知道连叙一定会尽心尽力地照顾好他,所以没什么不放心的。 聂倾这样想着,强迫自己用力闭了会儿眼,又猛地睁开,总算感觉精神好了些。 罗祁大约在二十分钟后赶了过来。 “组长!”罗祁进门时浑身淋得跟落汤鸡一样,好在他穿着雨衣,那些个水珠就沿着那光滑的塑料表面一股脑地滑落在聂倾家门外的瓷砖地上,积成一小滩浅浅的水洼。 “组长,我把雨衣挂在外面的栏杆上可以吗?”罗祁动作利落地将雨衣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伸长胳膊将它拎远了些,看着聂倾问道。 “不用,拿进来放门口吧。”聂倾把门给他敞着,罗祁便听话地抖了抖雨衣上的雨水,大致叠了一下后放在鞋柜旁的地上。 “咦,组长你一个人啊,余老板不在吗?”罗祁进屋后没看见余生,便好奇地问。 聂倾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摇摇头,淡淡说道:“他回自己家了。” “哦,我还以为他会来组长这里——” “你说你今天查的有结果了,”聂倾打断了他,然后走到沙发旁示意他坐下,“都查到什么了?” “诶?哦!”罗祁虽然有些毛躁但并不迟钝,他察觉到聂倾和余生之间可能出了些问题,当下便不敢再提余生,殷勤地颠到聂倾身边乖乖坐好后,就把自己辛苦跑了一天的成果——调查笔记给拿了出来。 “组长,我今天一共跑了二十七名患者的家,其中有九家没人开门,另外十八户人家中有五户搬了家,新地址不清楚,还有两户家里当初做手术的患者已经去世了,留下的家属也记不太清当时医生和护士的名字,所以最终真正采集到信息的只有十一户。”罗祁一口气说道。 聂倾听完点了点头,“十一户,已经很不错了。那问出了几个人名?” “十一个!”罗祁回答完后忽然意识到这个数字上的巧合,不禁乐了下,但是看到聂倾还一脸严肃他又迅速绷住,恢复成一本正经的模样。 “组长,我就按他们各自的职责来跟你说吧。”罗祁低下头对着自己的笔记本道,“目前能确定的是,七年前在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工作过的人有,外科主任苏永登,副主任邱瑞敏,主治医师常昊、蒋路、杨正东,麻醉医生周俊、黄家明,护士贺甜、魏玉婷、吴晓芬,还有一个负责协助外科这边手术进行和术后检查的内科医生,叫马维远。” “马维远?”聂倾眉心一紧,心道果不其然,那个马医生之前的确跟苏永登一起工作过。 “组长,你说我们是不是已经摸到门道了?”罗祁看起来兴致勃勃,“除了白彰以外,其他被害人都在这个名单上,可见他们之间一定是有联系的!我们要想锁定凶手下一步的目标,是不是只要对这份名单上还活着的人进行暗中观察和保护就可以了?” “前提是这份名单要全。”聂倾面色凝重,从罗祁手中将笔记拿了过来认真看着,“不过,名单上的人确实需要我们重点保护,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查出剩下这八个人的住处和去向,再安排人手跟着。对了,其中有一个人我已经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了,我现在就过去找他。” “让我去吧组长,你在家休息!”罗祁担心地拉住聂倾,他觉得聂倾现在脸色特别不好。 但聂倾却摇摇头,对他道:“另有一件事需要辛苦你再跑一趟。我现在要查名单上这八个人的下落,但不想用局里的人。我有个朋友在这方面很擅长,或许在信号追踪上要比慕西泽略逊一筹,但是追查普通人已经足够了。你这就带着这份名单去找他,我会打电话告诉他你要去的事,你尽全力跟他配合,争取在今天之内把所有人的信息都查出来。” “我明白了!”罗祁一副身负重任的严肃表情,用力点了下头,“组长告诉我你这位朋友的姓名、地址还有联系方式,我马上去!” “嗯,他叫袁亮,联系方式和地址我会发到你手机上。记得一定要尽快,因为我们不知道凶手下一次会选在什么时候动手。”聂倾边说边在手机上飞速地打下一行字,并按下发送键。 “收到!”罗祁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聂倾也跟着起身,又叮嘱一句:“重点是麻醉医生和护士,这几个人的下落务必要查出来。” “好!”罗祁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痛快地应道。 “你快去吧,我给亮哥打完电话就出门。”聂倾又认真地看了罗祁一眼,罗祁点点头,到门口捡起自己的雨衣后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冲下楼去了。 现在已经是十月七号晚上二十二点零七分。 再过不到两个小时,就是十月八号了。 不知为什么,聂倾觉得这一天,他过得格外漫长。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7 晚上22:07:00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你们也觉得这一天过得格外漫长~~~~23333333333333 Chapter 52 十月七号晚,二十三点十八分,聂倾又打车回到了富宁县新华镇人民医院门口。 他今天早些时候已经向医院的人确认过,今晚马维远会留下来值班。 虽然他当时并没有晚上再来的打算,只是想了解一下马维远接下来的时间安排,没想到这会儿竟派上用场。 聂倾走进医院大门,凭白天的记忆径直来到心内科主任办公室门口,发现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白炽灯明亮的光线,他便轻轻地敲了两下。 “请进。”马维远以为是值班护士来向他转达患者的情况,毫不怀疑地应声道。 聂倾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马维远正在伏案写着什么,同时头也不抬地说:“稍等,让我把这点写完。” 于是聂倾没有出声,默默地等在一旁。 直到大约三分钟过后马维远终于放下了笔,活动着肩膀抬起头来,却发现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聂倾,一下子就愣住了。 “马医生,又见面了。”聂倾先跟他打招呼道。 马维远坐在座位上定定看了他几秒,然后问:“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都说过了么,我跟你无话可说。” “我也说过,倘若事后证明您今天没有对我说实话,我还会再来。”聂倾双手插兜,走到他的办公桌边靠在桌沿上,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马医生,我就不兜圈子了。我们已经查明您七年前曾经是第一人民医院心内科的医生,您肯定跟苏院长一起工作过。所以,我现在想问,您为什么要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马维远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慌乱,但他依旧故作镇定地说:“警察同志,虽然我能理解你想要破案的心情,可是你的这种做法请恕我不敢苟同。” 要换作平时,聂倾面对这种情况大概还会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劝上几句,争取靠循序渐进的方式来引导对方说出实话。 可是现在,他却丝毫没有要这么做的心情。 “马医生。”聂倾从兜里掏出一副手铐,“啪”的一声拍在桌面上。 他看到在声音响起的瞬间,马维远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抖了一下,便再接再厉地冷下脸肃然道:“知情不报,干扰公安办案,光凭这两条我就可以立刻带你去公安局。先待一晚上如何?” 马维远的脸一下子涨红,“你怎么可以——” “我当然可以。”聂倾冷冷地瞧着他,“我现在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说实话,要么我们就公事公办。” “我——”马维远腾得一下子站起来,手指差点要点在聂倾鼻子上,可是胳膊颤了两下又放下来,紧紧地抓住桌角,盯着聂倾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知道事实。”聂倾又拿出他自己默写下来的一份七年前人员名单,放到马维远面前,“马医生,这张名单上的人你都熟悉么?这里一共是十一个人,现在已经死了三个。在了解清楚被害者之间的联系之前,谁也说不好,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还在这张名单上。” “你……你等等!”马维远的脸色由红转白,他一把抓过聂倾手里的纸,几乎是贴在眼睛上细细看了十几秒,接着又忽然看向聂倾,声音颇显紧张地问:“你、你刚才的意思是说……最近几天发生的杀人案……苏永登、邱瑞敏,还有杨正东……他们都是被同一个人杀死的??” “没错。” 聂倾知道这件事警方暂时还没向外界正式公布,但他现在并不打算对马维远隐瞒。因为,根据他的观察和推断,如果这次连环杀人案的动机真与七年前的某件事有关,那马维远肯定与此事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而倘若是这样的话,马维远当前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他很有可能就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为了保护他,同时也为了获得跟案件有关的线索,聂倾认为自己有必要告诉他实情。 “怎么会这样……”马维远的精神仿佛受到巨大冲击。 他又瘫坐到椅子里去,呆呆地盯着自己手里那张纸片,又问了一遍:“怎么会这样……” “马医生,我今天来不是想要威胁你,而是想保护你。如果你知道被害的三个人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们要想找出凶手是谁,至少得先弄清楚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拜托了。”聂倾将表情放缓,格外诚恳地说道。 马维远抬头看看他,眼神中透着挣扎,“可是我……我真的不清楚……他们三个人,就是同事,一起做过手术而已……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隐藏的联系……” “不清楚?那你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没有说实话?”聂倾紧紧盯着他,“你显然在隐瞒着什么,可是隐瞒的理由呢?有什么样的理由可以让你置他人的性命、甚至是自己的性命于不顾,也一定要选择三缄其口?” “你不明白……不——是你多心了……”马维远又将刚刚那张写了名单的纸缓缓推还给聂倾,手却微微有些颤抖,哑了嗓子开口道:“你说的这三个人,以前都是第一人民医院的外科医生,他们经常在一起做手术,私底下交情也很好。所以,他们之前可能有的联系实在太多了……我跟他们又没那么熟悉,怎么会知道你想要问的事情……我怕我要是信口说错了,那不是会对你们的工作造成不好的影响嘛……” 聂倾听到这里实在不剩多少耐心了。 他顺手拽过旁边一个简易转椅,坐下后面对面地直视着马维远,语气已变得颇为强硬,“马医生,让我来告诉你当前的形势是什么。根据我的个人推测,这次的几起凶杀案,很可能跟七年前某场失败的手术有关。因为手术失败了,所以才会引发患者家属或朋友当中的某个人的强烈愤怒和恨意,导致他现在不惜采取如此极端的方式和手段来进行报复。而他的报复对象,就是当年那场手术的所有相关人员。” 马维远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躲避着聂倾的视线,低着头小声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就该去找做手术的那些人才对……找我有什么用……” “因为你也是相关人员之一。”聂倾这次连表示猜测的词语都没用,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马维远有一瞬间像是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可下一秒他人又瘫了下去,眼神有些发愣地看着聂倾,“这些都只是你的推测而已……别说得好像确有其事……” “是不是确有其事,你比我要清楚。”聂倾盯着他,“如果你非不承认也没关系,就把我接下来所说的话当成单纯的推测,随便听听。” 说完后,聂倾在马维远战战兢兢的眼神中,又将桌上的那份名单朝他转了过去。 “马医生,你自己看,我们暂时假设我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也就是说,在这张纸上的十一个人里,至少有六个人曾经共同参与过一场手术。” “而在参与的人当中,每个人都需要各司其职,这也就意味着负责不同职能的人员有一个定数。” “目前遭到杀害的苏永登、邱瑞敏和杨正东三个人,当年都是外科医生,那毫无疑问他们的角色应该分别是主刀医生、第一助手和第二助手。这样一来外科医生的名额就被占满了,常昊和蒋路两位医生应该是安全的。” “接下来就是麻醉医生。在周俊和黄家明两个人之中,肯定有一人参与了当年那场手术,这个人也有可能是凶手的目标之一。” “另外还有护士。我不清楚当年参加手术的护士一共有几名,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至少有一名器械护士和一名巡回护士。所以在贺甜、魏玉婷和吴晓芬三人当中,恐怕至少有两位都有被凶手盯上的危险。” “你看!这已经六个人了!”马维远在聂倾说到这里时忽然插嘴,“你刚才不是说有六个人吗?已经够了!跟我无关!” “我说的是至少。”聂倾淡淡看着他,“况且,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马维远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神情紧张而忐忑。 聂倾则接着说了下去,“刚才所说的那几个人,都是直接参与手术的人员。但是,任何一场手术做下来,都需要外科和内科之间的协同配合和相互支持,这样才能保证患者恢复到最佳状态。这个道理连我都明白,苏院长自然也十分清楚。所以当年,无论他做的手术是什么,肯定都得到过内科人员的协助。而以他的资历和级别,能够被分配来协助他的,自然也不会是内科里随随便便的一名小医生。” 马维远将拳头紧紧地握在身前,露出上面发白的骨节。 聂倾不加间断地继续道:“据我所知,马医生在七年前,可是第一人民医院心内科里的明星人物。医术高明,为人又虚心友善,在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离开那里之前,你差点就要被提升为心内科的副主任了。我说的对么?” 聂倾说的这些,都是刚在路上时罗祁发来的由袁亮查出来的信息。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马维远的声音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聂倾这会儿却没力气同情,只是平静而疲惫地看着他道:“马医生,我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七年前,在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跟苏院长合作得最紧密的内科医生应该就是你。我不知道凶手会不会把内科医生也算在报复的范畴之内,但只要他算在内,你就是唯一的人选。” “……” 马维远怔怔地望着聂倾,惊愕的样子仿佛已经忘了该如何开口。 而聂倾这时也终于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地深吸一口气,把名单收回来重新折叠好,放进口袋里。 “马医生,现在可以对我说实话了么?”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7 晚上11点40左右 Chapter 53 富宁县新华镇,人民医院心内科主任办公室,墙上的时钟指针刚刚滑过十二点。 已经是十月八号凌晨。 聂倾与马维远面对面坐着,两个人保持这种稳定的静默状态已经有一回儿了。 马维远虽然还未开口,但是聂倾相信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一定会开口的。目前,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窗外的雨声渐渐没那么嘈杂,雨势终于有了减弱的趋势。 “对了……”马维远这时忽然打破沉默,抬眼看向聂倾,有些尴尬地道:“你们今天送来的那位朋友,晚上我替他做了检查,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手术应该是成功的。” 一个有些生硬的开场白,但是还算可用。 聂倾微微点了下头,“没事就好,明天替他做手术的人也会过来帮忙照看他,希望能尽快恢复。” “你说的就是苏永登的儿子……”马维远顿了下,“他看起来被教育得很好,跟他爸不是很像……” “为什么这么说?”聂倾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兴趣。 马维远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轻轻地摇了摇,“警察同志,你知道太阳黑子吧?就是在太阳表面上一些比较暗的区域。一个中等大小的黑子可能有一个地球那么大,可是我们一般却很难看见它们。为什么?因为太阳太亮了,它亮得足以遮掩自己身上所有的暗斑,让人无法发现。即便真的发现了,也无法接近,否则就是自取灭亡……” 聂倾听出这是要即将进入正题,便没有插话,继续默默听着。 果然,只见马维远先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又缓慢吐出,开口继续道:“苏永登……就是这样一个人。优秀,耀眼,众人追捧,可是很少有人知道他身上的黑暗面……只有亲身经历了,才会知道他究竟是个多么可怕的男人……” 可怕。 听到马维远用上这样的字眼,聂倾心底不由一沉,但同时又有种案情背景忽然清晰起来的感觉。 一旦苏永登原先那完美的人设被推翻,那么很多事情就都能说得通了。 “警察同志,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肯说实话么?”马维远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么敢说呢……七年前在我想说出实情的时候,我妻子和儿子的性命就差点受到威胁,而我也被从第一人民医院发配到这偏远的郊区来……说实话,我惹不起他们那帮人。” “那帮人?”聂倾听到这里也是一愣,紧接着问:“七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马维远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愧疚中还掺杂着忿恨和痛苦的表情,“七年前……”他说着小心地看了眼聂倾,又仿佛极为疲惫似的叹了口气,垂下头,“正如你之前猜测的那样……七年前,的确有一场出现失误的手术,是由苏永登主刀的……但是,当时的那个失误其实不算大,只要在发现之后立刻再动手术补救,患者应该不会有事。可是,倘若就那么放着不管的话……” “患者就会有生命危险么?”聂倾盯着他问。 马维远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时间拖得越久,危险越大,甚至可能会导致患者死亡……” “到底是什么失误?” “苏永登在手术最后进行缝合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截纱布留在患者的胸腔内……忘记取出来了。”马维远说到这时忽然用双手抱住了头,伏在桌子上,声音压抑地低吼道:“是我检查出来的!我明明已经检查出来了!可是——可是苏永登不允许我把这件事说出来……他不允许自己的记录里出现失败……我想揭发,可是他们给我看了妻子和儿子的照片,他们对我说一旦我敢透露半个字,我的家人就会有生命危险……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聂倾被他给问住了。 事实上,如果当事人不是苏永登,或许他就不会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无力感。 可无论聂倾再不愿意接受,他都必须要对马维远的话作出回应。 于是,聂倾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问道:“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马维远用一种看笑话的表情看着他,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聂警官,我是看在你人年轻、又有正义感的份上才肯把这些事告诉你……但是你们公安里的其他人,我实在信不过。” 马维远说着又把胳膊放回到桌面上,两手交握,身体前倾地盯着聂倾,压低声音说:“你以为,当初有能力和手段威胁到我家人性命、并且还不担心我报警的,会是些什么人?” “……” 聂倾只觉得浑身血液在瞬间凉了下来。 他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马维远,沉下声音一字一句问道:“你有证据吗?” “证据?呵呵……我还需要什么证据?我跟我的家人就是活生生的证人啊!”马维远哭笑不得地拍打着桌子,眼睛里面已变得通红,“你知不知道,当我答应了苏永登会为他保守秘密之后,我的妻子就带着儿子回来了。一见面她就问我,是不是我遇到了什么危险?为什么有两个警察把他们带到一家宾馆的房间里、还宣称要保护他们??聂警官啊!你自己想想,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这怎么可能!”聂倾一下子站了起来,“有哪个警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违反法纪?!万一是社会上的人冒充的呢?你的妻子看到过他们的证件吗?有没有记住证件号和名字之类的信息?” 马维远摇了摇头,“没有,她什么都没记住……她那个人太单纯,看到穿制服的人就很听话地跟人家走了,也没有怀疑什么……” “那你怎么能肯定你的妻儿一定是被警察带走的?”聂倾又坐下来,看着他,“遇到这种情况,你应该在事情发生当时就到公安局去报案,把你和你的家人遭到胁迫一事如实跟公安反应,这样说不定问题就解决了?你又何苦为苏永登保守这么久的秘密?” “你说得容易……”马维远自嘲一般地仰头望向天花板,呵呵笑了两声,“可我们没有那个胆量。” 聂倾:“为什么?” “聂警官,你是真不明白么?我当时只是一名小小的内科医生,我妻子也就是一名幼儿园老师,我们两个人的家庭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没有什么权势和背景,在平城这个地方工作不过就为了谋求一份稳定的生活而已,我们哪里惹得起苏永登那样的人?” “不管有没有权势和背景,犯了法都应该受到惩罚。苏永登也不例外。”聂倾握紧双拳,紧紧盯着马维远说道:“你就没有想过,因为你那个时候的缄默,很可能会害死一条人命啊!” “是别人的命重要还是我家人的命重要?!”马维远也急了,冲聂倾喊了起来,“我怎么能确定那些人到底是不是警察?万一真的是呢?!我拿什么跟他们斗、跟他们争??明哲保身是我当时唯一的选择!!” 聂倾:“那不是你唯一的选择,那只是对你来说最容易的选择!可你不觉得那样选择太自私了么?” “自私有错吗?想保护自己的家人有什么错?!”马维远忽然气极般地笑了起来,摊开手道:“是,没错,我懂你的意思,我也想坚守自己的医德不草率对待每一位病患,我也不想对明知手术有问题的患者见死不救……可是,我不能拿我妻子和儿子的命去冒险,在这一点上我直到今天都不后悔。” 马维远说到这里气息已经又平稳下来,忽然看着聂倾问:“聂警官,如果换成是你,难道会宁可将自己最重要的人置于险地,也要去救其他不相干的人吗?” 聂倾不由愣了一下,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之前余生面色苍白地走出他家门时的样子,心脏那里瞬间一沉,犹如失重。 “看来聂警官是想到了什么人。既然如此,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感受才对。”马维远仔细打量着聂倾说。 聂倾微微摇头,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于是道:“算了,现在计较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你先告诉我,如果纱布留在体内,患者难道不会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吗?” “当然会有感觉,应该会感到间歇性的不适和疼痛……”马维远顿了顿,“但是,这种程度的不适和疼痛对于有过心脏疾病的患者来说,应该是司空见惯的……所以很有可能不会引起他们的重视,还以为是手术之后的正常现象……” “可如果一直感觉到不适,患者应该会想到再去做检查不是吗?只要他换一家医院,难道会查不出来吗?”聂倾蹙起眉问。 马维远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原本也是这么想,想着即便我不说,也会有其他医院的医生可以检查出来,帮他重新做手术……可是,在那之后我就再没有听到过那名患者的消息,也没听说苏永登手术失误的事情暴露,不知道他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如今看来,如果最近的事情真的与七年前那场手术有关,那么,那名患者现在恐怕已经……” “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聂倾深深地叹了口气。 马维远默默点头。 他的脸上再一次显露出悲伤的神色,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是我对不起他……虽然我不后悔……可我还是对不起他……” 聂倾看着他,问:“纱布残留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 “它会跟体内的组织器官发生粘连……时间长了以后,甚至会跟器官融为一体,形成像肿瘤一样的东西,那样会给心脏带来极大的负担……” “当时参与手术的人,都很清楚这件事对吗?”聂倾又问。 马维远点了点头,“当初参与手术的人员,几乎都在你那张名单上了。主刀苏永登,第一助手邱瑞敏,第二助手杨正东,器械护士贺甜,麻醉医生周俊,临床工程师王立波,还有三名巡回护士,分别是魏玉婷、吴晓芬和张敏。在这些人里面,王立波、吴晓芬和张敏跟我面临相似的处境,我们都曾试图去揭发这件事,但最后都受到了威胁。因此我被‘流放’,王立波和吴晓芬都离开了医疗系统,张敏后来听说似乎是嫁到外地去了,我们彼此都没再见过面。” “那照这么说,除去你们四个人以外,剩下的五个人都是支持苏永登并且愿意帮他隐瞒的?”聂倾把笔记本垫在刚才的那份名单下,又在上面写上刚刚听到的几个新名字。 “是啊……”马维远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侧过身去看着一团漆黑的窗外,十分感慨地说:“他们都算是苏永登的‘自己人’,那件事之后苏永登恐怕给了他们不少好处来封口,他们一个个自然都愿意替他保守秘密。” “可是这么多的好处又是从哪里来的?苏永登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手笔……”聂倾想起苏家在临湖庄园里那套豪华无比的别墅。 马维远使劲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面露愁绪,“我不知道,这也是我之前不敢对你说实话的原因……在苏永登的背后,一定还有一群比他更可怕的人。因此即便他死了,施加在我和我家人身上的威胁也依然存在,我不敢掉以轻心……” “可你这不还是都告诉我了?”聂倾将名单夹进笔记本里看向他。 “我有的选么?”马维远对他苦笑,“我的确怕被威胁,但我更怕被人杀死……如果我死了……我的妻子和孩子该怎么办?” 聂倾听了不由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笃定地道:“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和你的家人。” “我相信你,聂警官,真的。”马维远低下头,“我为自己之前的态度向你道歉,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的心情。” “我能理解。”聂倾淡淡看着他,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个人,“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有的时候,确实身不由己。” “谢谢你。”马维远说完长叹一声。 而聂倾这时却又将笔记本摊开,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记不记得,七年前做了这场手术的患者叫什么名字?” “记得。”马维远很快回答,眼神中流露出一点点类似于回忆的情绪。 “我记得很清楚,那名患者是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当时刚刚参加完高考,是个优等生。名字也很好记,叫林暖。” “林暖……”聂倾默默地记下这个名字。 只要有了姓名和年龄,再去查相关的死亡人员信息,肯定可以查到这个林暖生前的家庭背景和社交情况。 如此一来,案情总算能够有所突破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8 凌晨 明天~~明天就放小鱼出来冒个泡~~~~_(:3ゝ∠)_ Chapter 54 聂倾走出新华镇人民医院时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他没想到在这个时间居然还能碰上刚赶来医院的人,并且这个人他还认识。 “书记?!”聂倾认出这个正急匆匆地下了出租车、快步走向医院门口的人正是苏纪,连忙叫住他。 “聂倾?”苏纪被他一叫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就问:“你怎么还在这里?一直没走吗?” “不是,我下午回去了一趟,刚才十一点多又赶过来调查一些事情。”聂倾犹豫了一瞬,决定暂时先不把刚从马维远那里听到的有关苏永登的事告诉他。 “那你现在是要回家了?”苏纪又问,问完就主动替他接道:“你快回去吧,余生身上还有伤,你回去好好照顾他,小心他到晚上这会儿发烧。” “嗯……我知道。”聂倾被苏纪这么一提醒又突然强烈地担心起来,但当下他并没有提自己跟余生闹矛盾的事,只是问道:“你怎么大半夜还过来?不是让你休息好明早再来么?慕西泽这边有医生和护士,我也专门留了人手负责照看他,你不用担心。” “可我在家里待着不踏实……想休息也休息不了多久。”苏纪看上去忧心忡忡,“他中枪的位置太凶险了,尽管手术成功,但我害怕后续再出什么问题,还是过来看着比较好。” 聂倾听出他声音里的紧张,不由道:“书记,原谅我问句不该问的,你该不会真的对慕西泽……” “你想到哪里去了。”苏纪别过脸,不再直视着他,“他确实对我不错,可我还没随便到对一个刚刚认识四天的人动感情。” “我听这话有点口是心非啊。”聂倾打量着他,“如果你真的对他有感觉,不用瞒我,我不会说什么。” “我真没有。”苏纪垂眼盯着水泥地面,声音略低地说:“我之所以这么担心他,是因为,他其实是为了我才受伤的……” “为了你?”聂倾一愣。 苏纪轻轻点了下头,“本来,被瞄准的人应该是我。” 聂倾这会儿真是觉得想不通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想起来从下午事件发生到现在,他还没来得及向苏纪询问慕西泽当时中枪的具体情况,正好现在两人都有时间,总算可以好好地问个清楚。 于是,聂倾拍了拍苏纪的肩膀对他道:“我们进去说吧,我陪你一起去病房。” “你还不赶紧回家?”苏纪以为聂倾是担心自己,便劝道:“你放心,我没事,有我看着慕西泽也不会有事。你快回去照看余生,怎么忍心把他一个伤患单独留在家里?” “……他不要紧。”聂倾说得口不对心,“我把情况了解清楚就回去。” “想了解什么你就直接问吧,别进病房了,我怕影响到他休息。”苏纪拉住聂倾,将他拽到走廊的一侧。 聂倾看着他这副充满保护欲的模样只觉得无奈,但也没办法,想了想妥协道:“那好,我就是想问,当时枪击发生的时候究竟是怎样一个状况?为什么慕西泽会为你受伤?” “他……”苏纪停顿了一下,眉头轻轻蹙在一起,似在回想,“当时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我不一定都能记清楚,但我会尽量把我能想到的都告诉你。” “嗯,你说。”聂倾拿出笔记本做好记录的准备。 苏纪又略微思索一会儿,然后开口语速较慢地说:“那会儿,我不是说要去隔壁房子里面查看情况么,慕西泽就跟我一起从地下室上来,他跟在我身后,我们一块儿往出走。开门的时候,本来我也在他前面,可是他说还是自己走在前面比较好,就让我跟在他后头出了门。然而就在我们准备下台阶时,他突然回头推了我一把,人也挡在我身前,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见了枪声,紧接着慕西泽就在我面前倒下了……再后来的事,你跟余生都知道了。” “等等……”聂倾听得眉头越蹙越紧,“你是说,慕西泽在千钧一发的关头发现有人要对你开枪,并且还在那一瞬间保护了你?” “是的……”苏纪微微颔首。 聂倾眼中是深深的疑惑,“这未免太奇怪了。先不说他才刚跟你认识几天就愿意对你舍命相救——” 聂倾说到这时发现苏纪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只好勉强压制住语气中怀疑的成分,用一种实事求是的口吻道:“书记,你是做法医的,子弹打出来的速度有多快你可能比我更加清楚。你认为一般人会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吗?看来我最开始的想法没错,这个慕西泽绝对没有他看上去那么简单。” 苏纪听了聂倾的话并未加以反驳,神情却显得不置可否,等了片刻道:“不管他到底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他不顾自己的性命救了我,这总是事实。只要有这一条在,总归是我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我肯定得还。” “这我当然明白,我只是不太清楚他的动机。”聂倾面色稍显凝重地说。 “聂倾,一定需要动机吗?”苏纪抬头看向他,“你对任何人所做的任何事难道都有一个动机在背后作为支撑吗?对余生也是这样吗?” “书记,你可以不认同我的看法,但你也不用通过偷换概念的方式来试图说服我。你觉得这样会有用么?”聂倾说完忽然轻轻地叹息一声。 苏纪的目光一顿,低下头摇了摇,“我知道没用。这样做对比本身就是错的。我跟慕西泽,和你跟余生之间,完全没有可比性。” “确实没有可比性。”聂倾的耐心忍到这会儿已经彻底处于透支状态了,他心里惦记着余生,又想着自己被他欺骗的事,就觉得心头说不出的烦躁和憋闷,亟待发泄。 刚才在马维远那里时他已是强忍着让自己保持冷静和淡定,但此刻面对着苏纪,因为是自己人,所以他对自身的克制就不自觉地放松了。 “书记,我跟余生认识了二十几年,可我至今都没办法完全相信他。那你和慕西泽又相处了多久?你凭什么对他那么信任?”聂倾看着苏纪严肃地说。 苏纪听见他这话却微微一怔,问:“你跟余生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跟他没事。”聂倾回答得十分迅速,又放慢语速道:“你现在不要管我的事,就说你和慕西泽,我不希望你单纯因为他救过你就对他死心塌地的。你要懂得保护自己,明白吗?” “聂倾,我是个成年人,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这一点不用你来教我。”苏纪回视着他,态度也变得强硬起来。 聂倾敏感地意识到当下谈话的气氛有些不对,便及时修正了自己的神情和语气,又颇为语重心长地道:“我不是要教你什么,只是不太放心。慕西泽的底细我们现在完全不清楚,至少在对他有个比较全面的了解之前,我不希望你陷得太深。” “我说过,我有分寸。”苏纪抿住嘴轻轻咬了下嘴唇,又偏过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就进去了。” “……还有几个问题,问完我就走。”聂倾无奈地看着他,“你有没有看清子弹是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看没看到开枪的人?以及,能不能估计出开枪距离大约有多远?” 苏纪闻言稍稍思索片刻,“要说方向和距离,应该就在我们的斜对面,大概是220号到222号之间的位置。至于人……我没有看到。当时听到枪声就有些发蒙,慕西泽又受了伤,我对周围的情况没能仔细观察……” “我知道了。”聂倾将笔记本收回怀中,目光轻轻落在苏纪身上,“那你就进去照顾他吧,也照顾好自己。明天如果他醒了,记得让留守的那两名弟兄立刻通知我,我需要过来问他一些问题。” “嗯。”苏纪点了下头。 聂倾看出他已经不想再与自己交谈下去,心里虽有些不是滋味儿,可也明白不能强求什么。 于是他很自觉地跟苏纪道了别,再一次独自走出医院。 而当他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聂倾突然又疯狂地想念起余生来。 明明只是几个小时不见,可他却觉得这段时间过得无比漫长且充满折磨。 他是真的放心不下他。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他赶去余生那里,可他为什么非要跟自己较劲呢…… 聂倾这样想着已经不由自主地将手机摸了出来,手指在屏幕上面摩挲着,心里也在劝着自己:别再固执下去了,想联系他就给他打电话,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 再说即便真的打了,他也依旧可以忍着不去看他,只是问问他现在情况如何。估计接电话的八成会是连叙,那等他问完、确定余生没事之后,就可以安心回家了。 反正余生肯定不会缺人照顾…… 而且,他不是也没想着要找自己么? 聂倾没想到自己纠结了半天,最在乎的竟是这件事。 明明当时是他亲自把余生赶出家门,可他却还在意余生在难受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人不是他。 所以说,人都是贱骨头。 贪婪并自私,双标且虚伪。 就这样,聂倾怀着对自己厌恶和鄙夷的心情,终于打开手机拨出了余生的号码。 “喂。”接电话的果然是连叙打着瞌睡的声音。 然而紧接着聂倾却听见他又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三哥?” 聂倾心里莫名一沉,直接问:“这不是余生的手机吗?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他?” “诶?!”连叙一下子清醒了,“三哥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他把手机落在我车上了,我还以为是他打电话过来确认——这么说三哥不在你那里??” “……回头再说。”聂倾挂断电话,只觉得五脏六腑在顷刻间都好似烧着了一般,身上冒出来的却全是冷汗。 “阿生……” 聂倾冲到路边拦车,幸好运气不差,几分钟后就打到一辆出租,他坐上去让司机直接赶往距离他家最近的一家综合性医院。如果他猜得没错,余生应该是被送到了那里。 路上花了快一个小时,还是在大半夜没什么车的情况下,等赶到那家医院时聂倾感觉自己都快急上火了。 不等车停稳,他就撂下二百块钱推开门下了车,零钱也顾不上要,径直冲进大门后直奔咨询台,问坐在那里的一个昏昏欲睡的小护士今天救护车的收诊情况。 “啊,您说的是那位腹部有伤的小哥哥吧?”小护士明显对余生印象深刻,听聂倾一提就想了起来,“他现在一个人在五零六号病房。因为今天被送来的时候他浑身都湿透了,我们需要帮他换衣服,又不方便当着其他患者的面去换,所以就给了他一个单人间——” “谢谢……我现在去找他!”聂倾说完调头就往楼上跑,那小姐姐似乎还剩了半句话没说完,就眼睁睁地看着聂倾已经一阵风似的从自己面前消失了。 五零六……五零六…… 聂倾坐电梯上楼时一直在心里默念这个房间号,可等他真到了五楼,冲到五零六号病房门口时,脚步却一下子顿住了。 聂倾意识到,他此时此刻已经完全忘了他还在生余生的气这码事,却反而开始担心余生会不会埋怨自己。 他当时怎么会让他在那种状态下一个人离开…… 万一他的伤势加重了……万一再出些别的意外……自己该怎么办? 聂倾不敢再想下去,手终于轻轻地放在门把手上。 按下,再推开。 漆黑的房间里,聂倾看到了立在床边的一只形影相吊的吊瓶支架,还有那个侧身躺在床上的单薄身影。 心脏顿时狠狠地疼了一下,之后便是无从消止的隐隐作痛。 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8 凌晨两点左右 对不起大家今天晚了。。。。实在没赶在十点半之前修完。。。。。。。_(:3ゝ∠)_ 明天就让他俩互动!!!!暂时停更前的最后一章好歹会让他俩圆满一下!!!!嫑担心!!!!爱你们么么哒!!!! Chapter 55 聂倾放轻脚步,让自己悄无声息地朝躺在病床上的余生走去,怕惊醒他。 待走近之后,聂倾伸出手想去扶他的肩膀,可是指尖刚触到他的身体就被余生猛地抓住了。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阿生,是我。”聂倾弯下腰低声说道。 说完发现余生的手劲儿依然没有放松,聂倾便又俯身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遍,“阿生,别紧张,是我。” “嗯……”余生的手终于松开,又重重地落回到床上。 聂倾听到他的呼吸声有些粗重,并且断断续续的,不禁又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发现那里也是滚烫。 “阿生……”聂倾心疼得胸口发闷,他看得出余生这会儿完全处于一种意识游离的状态,刚才的举动不过是出于本能而已。本能地防范,又本能地信任。 在他的潜意识里,大概自己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安心卸下防备的人。 聂倾这样想着,不禁直起身深深地吸了口气,又转身悄声走出病房。 “您好。”在走廊尽头的值班室,聂倾找到一位较为年长的护士,看上去四十岁上下,他便敲了敲门走进去,“请问,五零六室的病人现在在发高烧,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他退烧吗?” “五零六室的?”这位护士原本是侧身对着门,听见声音后就转了过来看着聂倾,“哦,是今天刚进来的那个男孩子吧。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烧得很厉害了,人也昏迷着,我们已经紧急给他打了针,现在又在输液,希望能尽快起作用。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的家人。”聂倾说完这句,忽然想起昨晚当那位路人阿姨问起他跟余生的关系时,他的回答竟是“我跟他并不是很熟悉”,当下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而这位护士此时又有些狐疑地看了聂倾两眼,“家人?你们是亲兄弟还是表兄弟?他家里的其他人呢?长辈不在吗?” “嗯……”聂倾心情沉重地应了一声,“他现在只有我。” “这样啊,那怪可怜的。”护士站了起来,手上拿着温度计,“我半个小时前刚去看过他,现在再跟你一起去看看情况吧。对了,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们重新替他包扎过,但听医生说好像是枪伤?他是做什么的?” “哦……那个伤是协助警方办案的时候留下的……”聂倾说着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护士淡定地点点头,“和我猜得差不多,他看上去不像是坏人。实话告诉你,其实像他这种身份不明、又失去意识的伤患,我们医院在接收之后通常都是要报警的,因为他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也没有手机可以用来联系。不过那会儿正好有另一个急诊,人手被调开了,大家都顾不上这件事,所以就先让他输着液,顺便也想等等看有没有家属来找。如果到明天早上还没人找来的话,我们就要给公安局打电话了。” “让你们费心了。”聂倾有些艰难地挤出一句。 护士摆了摆手,在聂倾前面走进五零六号病房,然后来到余生身边先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又取出温度计来帮他测量体温,同时说道:“他的烧迟迟不退可不是什么好事,估计是因为这处伤口的缘故,淋了雨又沾了水,有些发炎了。” “这样严重吗?”聂倾不禁走上前攥住余生的手,这时才发现余生手上还绷着劲儿。 显然,他虽然没有对护士姐姐的接近表现出明显的防备,但也不敢彻底放松。 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聂倾禁不住默默苦笑。 而护士这会儿又叹了口气回答聂倾的问题,“严不严重暂时可不好说,得看他烧到什么程度。如果真想让他快点退烧的话,你就去卫生间接点凉水来,拿毛巾替他敷在额头上,勤着点换,还可以用温水擦拭他的手心和脖颈的位置,这样应该会有帮助。” “好,我这就去。”聂倾说着就要往门外走,他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在病房里面不建议用手机。”护士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聂倾满怀歉意地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便快步走了出去,拿出手机一看是连叙打来的,他不禁犹豫一瞬才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聂倾!你找到三哥了吗?!我去他家里看过没人!也不在sin!”连叙不等聂倾出声就开门见山地吼道。 “找到了,我现在跟他在一起。”聂倾把手机拿远了些说。 “那你让三哥接电话!”连叙舒了口气又吼一句。 聂倾默默摇头,“他现在已经睡了,你难道想让我叫醒他?” “……当然不!”连叙在电话那头憋了两秒,音量终于降了下来,“那他还好吗?他之前去哪里了?你们现在在哪儿?” 聂倾听出连叙这是想过来找余生的意思,但他眼下显然不能再让这么一位“祖宗”跑过来添乱,于是只好用一种哄小孩儿的语气道:“放心吧,他现在在我家,没什么事。之前他去了哪里我还没问,看他太累,就让他先休息了。” “哦……那是应该的。”连叙又沉默两秒,说:“那你好好照顾三哥,千万留意看他有没有发烧的症状,如果有的话……如果他发烧了你一定要尽快帮他退烧!不管用什么方法!!我明早去你家找他!” “知道了。”聂倾应道,可心里还稍有些疑惑,便问:“你好像很担心他会发烧?有什么特殊原因么?” “没、没有……”连叙忽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总之就是发烧很不好……三哥的身体已经禁不起太大折腾了……他就不应该和你一起办什么破案子!再这样下去……” “再这样下去会怎样?”聂倾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你告诉我,余生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生病了?!” “……哎呀没有!你烦不烦!要问你去问三哥,别问我!”连叙又冲聂倾吼了一通就直接挂了电话。 而聂倾手里紧紧地攥着手机,忽然觉得心里特别慌。 余生到底怎么了? 他以前不是很健康么…… “喂,我说你怎么还愣在这啊,不是让你去接水来给他冷敷吗?”刚才那位护士这时正好从病房里出来,看见聂倾后便有些责备地问。 “……我马上去接!”聂倾挨了训就表现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赶紧去拿了脸盆、又拎上一个热水壶匆匆朝卫生间走去。 等他接完水回来,护士已经走了,他便一个人走进病房。 余生的气息依旧急促。 聂倾将一条毛巾在脸盆里打湿,拧干水后轻轻搭在他的额头上,就见他微微蹙了下眉。 “阿生?”聂倾轻声叫他,确认他并没有被弄醒之后,又小心地扶他转身,让他平躺在床上。 余生受伤的位置是在左侧腹部靠下,所以平躺时只要小心一点,并不会碰到伤口,而这样也方便聂倾帮他更换毛巾和擦拭身体。 因为发烧,余生此时整个人就像一个人形火炉一样,不断散发出灼人的热度。 聂倾感觉自己擦在他手心里的水连一分钟都维持不了,很快就干了,而他的体温也丝毫没有要下降的趋势。 聂倾心里着急,于是一边轻轻替他擦拭着,一边低声地叫着他的名字,“阿生……” 而聂倾没想到的是,在他这样叫了一小会儿后余生居然有了回应。 “阿倾……” “阿生?!”聂倾赶紧握住他的手,凑近他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抱歉……我实在太担心了……不自觉就……” “阿倾……”余生又叫了他一声,口中还在喃喃地说着什么,聂倾不得不将耳朵贴到他嘴边才听清,余生说的是:“不要不管我……阿倾……你别不管我……” 聂倾的双眼一下子涨得酸疼,他低下头轻轻吻他,小声说道:“不会的,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我那会儿说的都是气话,别当真好不好?” “阿倾……别赶我走……求你了……”余生忽然蹙紧了眉头,眼角竟有几分湿润,嗓音喑哑着道:“我只有你了……别赶我走……” “……阿生?”聂倾这时忽然意识到余生可能还没有醒——至少思维还没有清醒过来。 他好像深深地陷入一个梦魇之中,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嘴里还在不断地低声央求着,“别赶我走……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为什么……为什么都要丢下我……爸……妈……为什么……” “阿生、阿生!”聂倾迫不得已只能大声地叫醒他,强行将他从噩梦的泥沼中拽了出来。 “你是……阿倾?”余生睁开眼时,表情异常地茫然。 他的眼神仿佛无法聚焦一般,努力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让视线大约落在聂倾鼻尖的位置。 “阿生,是我。”聂倾把他头上的毛巾暂时取了下来,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和那里被冷水沾湿的碎发,感觉到水的凉意在渐渐褪去,手底下的温度又开始稳步升高。 而余生则像是为了确认,又对着聂倾看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开口极小声地道:“阿倾……你终于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淌了下来。 “阿生……”聂倾此刻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心疼一个人到快要窒息的地步。 他这辈子总共也没见余生哭过几次,尤其在余有文和梁荷出事之后,余生就几乎没哭过,连悲伤的情绪都极少外露。即便偶尔有所流露,他也能在下一秒又没心没肺地笑出来,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装出来的一样。 但是现在,他的眼泪却仿佛停不下来。 聂倾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感觉到自己领口那里很快就湿了一片,可是余生却一声都不吭,只有身体在时不时地颤抖。 其实聂倾也明白,余生此时会这么难过不单单是因为自己,从他刚才不清醒时的梦呓中就能听出来,还与他爸妈的事有关…… 可聂倾还是自责。 他知道倘若不是因为先前他把余生赶出家门,余生现在应该会安安稳稳地睡在他家的床上,放心的,踏实的,心里没有恐惧,就不会重新经历那些曾让他万分痛苦的噩梦。 “阿生。”聂倾又将余生抱紧了些,吻着他的发顶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会再赶你走了。再也不会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也不许再离开我。不管发生任何事,我们都说定了。答应我好么?” 余生沉默地靠在聂倾怀里没有回应。 “阿生,答应我。”聂倾又说了一遍。 可余生却继续保持沉默。 直到聂倾执着地问到第三遍时,余生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一言为定。”聂倾努力表现出相信他真的已经答应自己的样子,可是心底却漫延过一股无法言说的悲凉。 聂倾并非是一个迟钝的人。 每一次,当他提到不让余生再离开自己的时候,余生那或多或少的迟疑,他不是察觉不到。 可是每一次,余生都还是答应了,聂倾也都让自己相信了。因为他已经无法承受会再一次失去余生的可能性。 所以,他宁愿相信余生对他最终的隐瞒,跟这句承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他宁愿相信,余生舍不得自己,跟自己舍不得他是一样的。 “阿倾……”余生这时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下来,停止了抽泣,把头埋在聂倾胸前轻轻攥住了他的衣角。 “阿倾……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你说。” “不管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任何条件下……也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相信我是爱你的好吗……只要你相信我爱你,就会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害你的事……这样可以吗?”余生沙哑着嗓子,轻声而缓慢地问道。 聂倾抱紧他,点了点头,强忍着没让自己去问他说这番话的缘由。 而余生在听到他答应之后,身体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头歪倒在聂倾怀里,已然又昏睡过去。 不过聂倾察觉到,方才他额头上那灼人的温度,到这时总算退下去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8 凌晨两点半左右 小伙伴们五一长假快乐呀!!!!祝大家不管是出去玩还是宅着都开开心心!!!然后一定注意安全哈!!!!!~(≧▽≦)/~——下面插播一条通知~ 【暂时停更通知:5.1——5.15】 因为最近三次元太忙,存稿又告急~~~所以决定暂时停更两周来休整一下~~~~_(:3ゝ∠)_还希望大家不要因此就抛弃我~~~~我会想你们的!!!(*  ̄3)(e ̄ *) 不出意外的话,咱们5月16号恢复更新!!!我争取多攒点存稿~~~【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我会努力的!!! 所以~~盆友们!!!咱们五月中旬再见!!!么么哒哟~~~~(@^_^@)~爱你们! Chapter 56 聂倾怀中抱着余生,合衣跟他在略显狭窄的病床上挤了一夜,中间还断断续续地起来几次,喂他喝点水后又继续躺下,就这么折腾了一宿。 等到第二天早上,聂倾不到六点就醒了,因为觉得胸口闷得有些喘不上气,睁开眼一看才发现余生不知什么时候趴到了他身上。 余生这会儿睡得很沉。在昨天夜里他估计是因为难受,一直睡不踏实,聂倾能感觉到他在自己怀里时不时地扭动身子,似乎总想换姿势,直到快天亮才渐渐消停下来,呼吸也终于变得平稳。 聂倾不舍得弄醒他,只好继续静静地躺着,顺便在脑海中整理到目前为止所有跟连环杀人案有关的信息。 如今已经基本上能确认,这起连环杀人案件的杀人动机与七年前在第一人民医院进行的一场手术有关。 在那场手术中,被实施手术的患者是一个名叫林暖的十八岁男孩子,刚刚结束高考,准备上大学,家庭情况暂时不明。 手术的参与人员一共是九人,分别为:主刀苏永登,第一助手邱瑞敏,第二助手杨正东,器械护士贺甜,麻醉医生周俊,临床工程师王立波,还有三名巡回护士,魏玉婷、吴晓芬和张敏。 手术中发生的事故,是苏永登在最后进行缝合时,不小心将一截纱布留在了患者的胸腔内,并且在事后为防此事暴露、影响到他的职业声誉,便对与手术相关的知情人员采取了或拉拢收买、或威逼利诱等的多种手段,迫使他们答应替自己保守秘密。 但事实上,纱布残留在当时并不算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只要及时再进行一次手术将纱布取出,应当不会影响到患者之后的生活。 可是,苏永登却为了自己的名誉强行隐瞒此事,导致患者及其家属没能尽早发现这一异常状况,从而致使纱布在患者体内残留时间过长,与组织器官发生粘连,增加心脏的负担,最终很可能已经因为抢救太迟而身亡。 而这一系列案件的源头,就在于这名因为手术失误而丧命的患者身边,还有一个将他看得极重、并且由他的死孕育出无限恨意和怨愤的人。 这个人,可能是林暖的家人、恋人,也可能是他的朋友、知交。 聂倾他们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把这个人给找出来。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凶手,也不管他是否将报仇一事假手于人,只要先找到他,就一定能获得重大突破。 想到这里,聂倾不由得轻轻吸了一口气,揉揉眉心,又接着梳理起到目前为止发生的几起案件。 第一起,苏永登被杀案。 案发时间推测在2016年10月1号晚23点至10月2号凌晨0点之间,案发地点位于平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十六层院长办公室内。警方接到报案的时间是2016年10月2号清晨6点28分,报案人为第一人民医院的清洁工,何萍。 根据案发现场的状况和尸检结果来看,苏永登是被人用一把刀刃全长为78毫米的折叠刀直接刺中心脏致死,并且在刺杀当时为防血迹喷溅,凶手在刀柄上缠绕了纱布作为遮挡物。起初推测凶手选择使用纱布的原因是因为携带和处理都很方便,但如今看来,在这里用到纱布可能还有另一层讽刺的含义。 另外,现场的一切环境摆设都十分干净整洁,看得出凶手下手利落且老练,没有留下一点个人痕迹——除了将墙上那副“妙手仁心,回春圣手”的字幅给划破以外,由此也可看出他对苏永登难以掩饰的恨意。 不过,在这起案件中,最令聂倾想不明白的一点却是凶手与苏永登的关系。 据悉,苏永登在当天晚上特意留到很晚都没有回家,还自行关闭了医院的监控录像,显然是为了见什么人。倘若凶手就是他要见的这个人,那么至少能说明一点——凶手跟苏永登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一般。苏永登要么对他绝对地信赖,要么就对他绝对地惧怕。而聂倾根据事实来推断,认为前者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后者。 这样一来就很奇怪。 为什么一个深受苏永登信赖的人会反过来杀了他?难道苏永登对于凶手跟林暖之间的联系毫无察觉吗?若真是这样,那当初林暖在第一人民医院住院的时候,苏永登很有可能压根没见过这名凶手。即便见过,也不清楚他跟林暖是相互认识的。 这样合理吗?一个把林暖看得那么重要、甚至不惜为他杀人的人,竟可以做到让身边的人完全察觉不到这种牵绊,可能吗? 凶手要多善于隐藏才可以做到这一点? 聂倾感到很难理解。 接下来就是第二起,白彰被杀案。 案发时间推测在2016年10月2号晚23点至10月3号凌晨0点之间,与苏永登的被害时间微秒吻合,但暂时看不出太大关联。 案发的第一现场位于平城市富宁县文化路227号——一栋二层临街出租屋的地下室里。但是在那之后,凶手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将死者的遗体搬运到第一人民医院的太平间里,并且在进入医院之前对那里的监控系统动了手脚,导致监控画面出现故障,从而没有留下凶手进出的记录。 警方接到报案的时间为2016年10月3号早上8点45分,报案人为第一人民医院太平间的值班护士,刘芸。 根据刘芸的反馈,她之所以会发现尸体,是因为接到一通匿名电话,电话里的人告诉她“太平间里有死人”。而打这通电话的人,声音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听上去像是电子音,无法分辨出性别和年龄。 至于说到现场的情况,在第一案发现场的地下室中,警方发现了被害人白彰的血迹,其中留在担架车上的血液形态呈规则圆形,怀疑之前那里曾放置过某种工具或器皿。另外,地下室内还发现了两瓶空的药剂瓶,上面分别留有阿托品和□□的化学式,拿回实验室鉴定后也分别检验出这两种药剂的微量残留。虽然标签上的其他部分已无法辨认,但根据这两个药瓶的存在,初步推测这间地下室先前很有可能被用作一家地下诊所,然而户主的信息却至今尚未查明。 这起案件中的疑点,主要也集中在凶手与死者的关系上。因为就现场的表现来看,凶手对苏永登与白彰有着截然不同的情感宣泄。 凶手对苏永登的情感,毋庸置疑,显然是恨入骨髓了。 但是凶手对白彰却几乎没表现出任何一点反感和愤怒的情绪,甚至是颇为温柔的——如果除去白彰被他杀死的这一事实的话。 为什么凶手对待苏永登和白彰会如此不同呢? 如果说凶手最初的报复对象并不包括白彰,那么之所以会杀死他,一定是因为某个突发事件,比如说被白彰发现他的犯罪痕迹。 如此一来,凶手选择在10月4号下午给市局刑侦支队寄出那封类似于“犯罪声明”的信的时机,就变得有些微妙。 聂倾尝试着站在凶手的角度去思考,就觉得这一行为中有很大一部分不合逻辑的地方。 首先,假设凶手最开始的杀人目标就是包括白彰在内的七个人,那他为什么不在杀死第一个人之后就发表“犯罪声明”呢? 从凶手在苏永登被害现场的种种表现来看,他是个极其注意隐蔽自己的人,尽量不留下任何一点多余的痕迹,在犯罪行为上属于“低调型杀手”。 既然是这样一个“低调”的人,那他为什么会在杀死白彰之后忽然转变风格?变得“高调”起来?导致他发生这种转变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选择在杀害两个人之后才这么做? 其次,倘若凶手一开始只打算对除了白彰以外的六个人动手,那他在白彰死后突然发表声明的这一做法就更加显得匪夷所思——简直像要抢着承认白彰是被自己所杀一样……这是为什么? 最后,还有一种可能性,也是聂倾一直在怀疑、却始终难以被证实的一个猜想。 他心里始终有种感觉,杀死白彰的人,与杀害苏永登、邱瑞敏和杨正东三人的凶手并非是同一个。 然而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真正的连环杀人凶手却主动将白彰之死背到了自己身上,从而释放了另一个人的嫌疑,因此才会让这个案件产生这么多不连贯和不合理的地方。 不对……等一下! 聂倾忽然意识到自己漏掉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如果他的这一猜想成立的话,那么释放嫌疑的效果就该是双向的! 也就是说,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只要在白彰被害时拥有不在场证明、而杀害白彰的凶手只要在其他人被害时拥有不在场证明,那么,一旦认定这些案件全部由同一人所犯,两名凶手就可以同时摆脱嫌疑,都变成清白的了。 这样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不是么? 聂倾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再加上他昨天已经开始怀疑刑侦支队内部有人泄密的事,将范围缩小在除自己以外还知晓全部内情的那四个人之内…… 聂倾只觉得浑身都像被泡在冰桶里一样,寒凉刺骨。 “嗯……”不知是否是他身体里的寒意透过胸腔传递了出去,余生这时忽然低低地闷哼一声,放在聂倾胸口的手轻轻攥住他的衣服,眉心也蹙成一团。 “阿生?”聂倾暂时把思绪收了回来,低头看着他,紧了紧环在他肩头的手臂,小声问:“醒了么?” “嗯……”余生又哼了一声,眼睛却没睁开。 聂倾看了眼对面墙上挂着的石英钟,刚过六点二十,便又轻声对余生道:“接着睡吧。今天一天哪儿都别去,好好在这里休息。我一会儿得出去办点事,晚上再过来陪你。” “嗯……”余生的声音极低,这一声聂倾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 “阿生……”聂倾禁不住心疼地抱紧了他,嘴唇贴在他的额头上问:“你会怪我吗?” “怎么会……”余生终于多说了几个字,然而嗓音却是喑哑难辨。 聂倾这会儿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有好多想法想要跟他讨论,可是看着他眼下疲惫虚弱的样子,聂倾就开不了口了。 他决定自己去消化那些可怕而又大胆的念头。 有些事,他必须亲自查个清楚。 “阿倾……”余生这时又揪了揪聂倾的衣服,等聂倾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后才低声而缓慢地道:“帮我叫小叙过来……” “嗯,我马上给他打电话,我也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儿。”聂倾又吻了吻他,然后动作很小心地抱他躺到枕头上,自己轻轻下了床。 “我先出去一趟。”聂倾帮他把被子拉到肩膀的位置。 余生微微点头,然后在聂倾往出走的时侯,终于睁开了眼睛。 而在他的眼里,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迅速消失了。 ※※※※※※※※※※※※※※※※※※※※ 小伙伴们我胡汉三又回来啦!!!!233333333~(≧▽≦)/~想我了没??想了没??想没???~(@^_^@)~不管你们想不想我,反正我想死你们了!!! 然而。。。。本来想着这两周多攒攒存稿。。。。。。可是忙炸了。。。。真的。。。忙。。。炸。。。了。。。。。。_(:3ゝ∠)_【你们懂内种早上买了个面包当早点结果一直到下午快三点的时候终于腾出点空又不能离开电脑跟前于是默默拿出面包当成午饭啃的心酸么~~~~【眼泪,停不住。【然而更可气的是都这样了我居然还没瘦!!!????没瘦????!!!!!。。。。。。。内心感觉草草哒。【微笑 不过嘛日子总要过!!!!为了赚钱只能忍了!!!! 然后更新这边就想跟大家说下~~~咱先隔日更。。。。。酱紫的话感觉随意更的日子可以来得更晚一些。。。。。_(:3ゝ∠)_至少隔日还是一个固定的期限嗯! 以及我发现我停的地方真的好有想法耶!!!哈哈哈哈哈哈这章感觉就像个总集篇一样,哦不应该是部分前情回顾~~~不过你们放心后两个案子不会这么回顾大概~~大概嗯。。。主要是前两个案子隔得太久~~但是~~~~~~~~~~尽管如此~~~~~~~~~~:————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8 上午六点半左右【没错,八号,是不是感觉都快过去八年了23333333333 【再多说一句废话,以后就不定时了,我改好就发!大家要是中午来没意外的话肯定更新啦!么么哒!!! Chapter 57 “书记,慕西泽醒了吗?”聂倾刚从余生那里出来,就直接给苏纪打了电话。 “还没醒呢。”苏纪应该是站在走廊里接电话,听上去有些吵。 “那也没办法了,等他醒了就通知我,有东西让他查。”聂倾沉声说道。 “……你是不是疯了?他可是重伤患,刚动完手术你就要使唤他干活?”苏纪听上去既诧异又不满,紧接着反对道:“不行,至少先让他彻底休息两天,等两天之后根据他的身体状况再决定能不能开始工作。” “我等不了那么久。”聂倾此时的语气格外严肃,“书记,现在情况紧急,我暂时没办法详细解释给你听,但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我不是想故意为难他才这么做。” “……这我当然相信你。可是就凭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苏纪依然犹豫,可是想了想还是选择听从聂倾的话,答应道:“那好吧,等他醒了我会通知你。” “多谢了。”聂倾说完停顿一瞬,又加上一句,“对了,我昨天查到一些有关苏院长的事,说出来恐怕不那么光彩……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嗯……”苏纪轻轻应了一声,“你放心,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大部分人都清楚。” “那就好。我现在先去查些别的事,有消息你联系我。” 聂倾说完挂断电话,转手又打给罗祁。 罗祁昨天在袁亮那里耗了一晚上,俩人都是快天亮了才睡,所以接到聂倾电话时罗祁整个人都是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躺在床上眼睛都没睁开就把手机立在耳朵边懒懒地哼了声:“喂……?” “抱歉,这么早吵醒你。”聂倾的确对自己的行为深怀歉意,可他现在实在没办法慢悠悠地等下去,只好委屈这位小兄弟,说道:“我想问问你们昨晚查到的情况,那几个人现在的住址和工作信息都找到了吗?” “哦!组长!”罗祁听上去顿时清醒几分,“都查到了!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派人分别对这几个人进行保护吗?” “不用保护全部。”聂倾想了想,“这样吧,我告诉你几个人名,你记一下。” “好的组长!你稍等!”罗祁那边传来细细簌簌的衣料摩擦声,接着有纸张扇动的声音,然后就听罗祁像是用牙齿咬着笔帽,有些含糊地道:“组长你说!” “嗯。在昨天你告诉我的那十一个人当中,除去两个主治医师常昊和蒋路,再除去一个麻醉医生黄家明,还剩下八个人。另外需要再加上一个当时的临床工程师王立波,凶手的目标应该就在这九人之中。” “九个人?可是凶手的目标不是只有七个吗?那他排除了哪两个?”罗祁奇怪地问。 “暂时我也无法确定。但我怀疑,不是巡回护士就是临床工程师,因为这几个人在手术过程中不会直接接触到患者……但也说不好。为防万一,我们还是要对他们每一个人都实施暗中保护,这样保险一点。”聂倾边思索边道。 “好的!”罗祁连忙应声,“那组长都要派谁去?我盯着谁??” “人手我会安排。至于你——”聂倾顿了一下,“把这几个人的信息发给我以后就接着睡吧,之后有事我会再找你。替我谢谢亮哥。” 罗祁一听就想反驳,可刚一张开嘴就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哈欠。他感觉自己这会儿是有些困得睁不开眼睛,要是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出了门、办错了事,那可就帮倒忙了。 于是,罗祁在心里小小地挣扎一番,终于丧气地应道:“那好的组长……我会在中午之前去找你!” “嗯,到时候联系。把资料发到我邮箱。”聂倾又安顿一句,挂了电话。 接着聂倾直接打车去了市公安局,在路上收到罗祁发来的邮件,他详细看过之后心里已经决定好了具体的人员安排,等他一到局里就打电话给各个小队的人把任务分配下去,这样一来聂倾心里多少安定了些。感觉只要这个思路不出错,那么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受害者出现。 而剩下的事情,就是他今天来市局的主要目的。 聂倾安排完人手,从刑侦大厅出来,直接去了位于市局三楼的档案室。 因为是周六,又是十一长假的尾巴,档案室里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警察在值班,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打着哈欠。 聂倾进门时先在敞开的铁门上轻轻敲了两下,老警察抬了抬眼,看到是他后便友好地笑了一下,打招呼道:“小聂啊,又来学习了?” 因为之前聂倾经常会来档案室调出以往的案件卷宗进行研究,所以负责在这里值班的人基本都跟他很熟悉,这位老警察偶尔还会在他看得入神时,帮他倒一杯水放在手边。 “郑师傅好。”聂倾跟老警察打了个招呼,然后道:“我今天来不是要调案子的卷宗,而是想查几个人的人事档案。” “人事档案?”老警察疑惑地看着他,“怎么忽然想起来看这个?你要查谁?” “我……需要调查刑侦支队里个别人的家庭背景和成员关系。我也知道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合规矩,但是事关几起命案,我只能来拜托您了。”聂倾垂首站在办公桌前,十分诚恳地说。 然而老警察却认真打量着他,摇了摇头,“不行,小聂,这我不能答应你。” “郑师傅——” “小聂,规矩就是规矩,不能轻易为人破例。不然如果每个人都来对我讲同样的话,难道我全部都该答应吗?更何况以你的身份,来找我走后门,就不怕别人在你背后戳你的脊梁骨?”郑师傅打断了聂倾道。 “郑师傅,道理我都明白,可我这么做确实是有原因的。就算将来被人知道此事,我也不怕他们说。”聂倾的神色有些固执。 郑师傅却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他道:“既然你不怕别人说,那说明你认为自己要做的事一定是出于正当的理由。既然理由正当,那你又何必采取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大大方方去找你们队长要了批条再过来,不就名正言顺了么?” “我们队长……”聂倾眼中闪过一抹犹豫,而他的这种反应自然逃不过像郑师傅这样的老前辈的眼睛。 “你想查的人里面,该不会有你们队长吧?”郑师傅十分直白地问。 聂倾略微一怔,随即蹙紧眉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明白在当前这种情况下,撒谎是没有用的。 “小聂啊。”郑师傅叫了一声聂倾的名字,但接下来却没有立刻说话,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后才斟酌着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要查付队长的理由,我也不会去问,但是,像你这样不带正规的手续文件就来找我,我没法把东西给你。” “可是,您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不方便去找付队要许可……”聂倾低下头说。 郑师傅点了点头,“我知道,但你又不是非得去找他才行。” “您的意思是?”聂倾一下子抬起头。 “虽然从章程上来说,来借阅人事档案必须要找自己的直接上级进行批准,而这个直接上级的级别需要至少是副处以上,在几个支队里面就要求是队长以上。”郑师傅目光直视着聂倾说道。 “不过,”郑师傅忽然话锋一转,“章程里面还提到,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可以申请越级批准。” “越级?”聂倾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亲爹聂慎行。 但是郑师傅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对他摇摇头,“为了避嫌,你最好不要直接去找局长。除了聂局以外,还有三位副局长、九位处长和十五位支队队长,你找这些人批准都是可以的。” “我明白了。”聂倾沉吟几秒后抬起头道,“多谢您郑师傅。” “不用谢我。等你要到批准之后,再回来找我吧。”郑师傅起身端着杯子去接水,聂倾明白这应该算是一个颇为委婉的“逐客令”了。 于是,聂倾又向郑师傅道谢后,就自觉地从档案室离开,可是一时又不确定自己应该去哪儿。 其实聂倾心里很清楚,如果他现在去找刚才郑师傅口中提到的其中一个人要许可的话,那个人肯定会给自己批准。 但是如此一来,也就等于他将自己对刑侦支队内部人员的怀疑暴露给了上层。万一这件事被谁一不小心给捅了出去,聂倾本人的麻烦大小倒还在其次,关键是很有可能会引起对方的警觉,这样只怕接下来的调查就很难进行了。 所以,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聂倾还不想把事情闹大。 毕竟真的要去怀疑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聂倾一边缓步下楼一边思索,在走出市局大门的时候终于决定,既然公安里面的这条线暂时走不通,他就只能先从林暖身上下手…… “这不是聂组长么。”聂倾正低着头走路,忽然听到有人跟他打招呼,便抬起了头。 “秋队长好。”聂倾认出迎面走来的人正是禁毒支队的队长秋路新。 “聂组长来得真早啊,这么勤奋?”秋路新说话像是在跟聂倾调侃,但是面部表情却有些严肃,似乎连肌肉都没怎么在动。 聂倾微微点头,说道:“来办些事。” “哦,辛苦了。那不浪费你时间了,去忙吧。”秋路新说完就准备绕过聂倾向里走。 然而聂倾却从旁边叫住了他,“秋队长稍等,我正好有事想问您。方便占用您五分钟吗?” “你有事问我?”秋路新扭头眼神存疑地看向他,“你难道想问昨天富宁县的事?” “没错。昨天我和我的朋友亲身经历了富宁县的枪击事件,其中一个人腹部被子弹擦伤,另一个人胸部中枪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聂倾说着目光微微沉了下去,盯着秋路新,“可是后来听我的人说,他们在赶往现场进行调查的时候,被您给强行叫回了。我觉得您至少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哦?”秋路新这下彻底转过了身面向聂倾,眼神颇含玩味,“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聂倾摇摇头,“不是,只是需要您向我说明一下情况。如果按您所说,当时禁毒支队在富宁县文化路那里执行重要任务,那为什么在枪击发生时你们的人没能及时赶来援救?而如果,你们执行任务的地点并非在那附近,之后刑侦支队前去调查时,您又为什么要以执行任务为由让他们全部撤回?站在我的角度上看,您的这种做法很难让人理解。” “我的工作并不是为了让你理解才做的。”秋路新的语气多了几分严肃,但表情看上去并未生气,“聂倾,既然你对我的做法心存疑惑,就去找聂局问个清楚。你应该知道,我昨天的一切行动都是经过他批准了的。你从我这里不会得到任何答案。但假如聂局愿意告诉你,那是你们父子俩之间的事,我不会有异议。” 聂倾听完一时没有吭声,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好,具体情况您不愿意说,我可以不问。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确认清楚。发生枪击的时候,你们的人到底在不在附近?” 秋路新闻言静静打量着他,不吱声地笑了笑。 聂倾心里有了答案,表面上的客气顿时荡然无存。 “也就是说,你们明知道这里有人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却置若罔闻?”聂倾冷冷地看着秋路新问。 秋路新耸了下肩膀,“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禁毒的工作更是如此,我也没办法。” “呵……轻重缓急?”聂倾咬紧牙关,顿了几秒又道:“秋队长真说得出口。人命关天的事,难道在您心里还不够重么?” “那要看关的是几条人命。选择救一人还是救十人,始终是个很辩证的问题不是么?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事,你觉得不满,我既没有安抚你的义务,也没有跟你探讨伦理问题的兴趣。”秋路新说着扬了扬下巴,表情中透露着不屑,“到底是年轻人,想法还太不成熟了,聂局真是不容易。” 聂倾听完这话只觉得胸口瞬间腾起一团火,可又被他攥紧拳头勉强压了回去。 “好了,我要去忙了,聂组长自便吧。”秋路新这时又略含挑衅地看了聂倾一眼,哼笑一声后就转身进了市公安局的大楼,口中甚至还颇为自得地吹起了小曲。 聂倾则一直牢牢盯着他的背影。 直到秋路新转过一个拐角,他再也看不到时才低声骂了一句。 “王八蛋。”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8 上午七点半左右 现在不用定时我就可以在发文的时候关联到围脖了!!所以如果想知道更没更新的话,大家可以关注我!!!【并不是,在求粉。对。@九重草日月 请不要被这个霸气的名字吓到~~咳咳,就是我。 Chapter 58 二零一六年十月八号,早上七点五十六分,富宁县新华镇人民医院的三零六号病房里静悄悄的,只隐约能听见些轻微的呼吸声。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里面现在只有一坐一躺的两个人。 坐在病床边的苏纪,和躺在病床上的慕西泽。 聂倾安排的那两名警察刚被苏纪打发着去吃早点了,这会儿他一个人守着慕西泽,定定看着他那张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的脸,心里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滋味儿。 其实,早些时候聂倾对他说的那些怀疑慕西泽的话,苏纪虽然当场驳了回去,可他自己实际的态度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定。 他也在怀疑。 算算日子,从他第一次见到慕西泽至今,才过了短短五天而已。 而要是依着苏纪以前的性子,五天的时间,别说是和谁成为朋友,恐怕连让他产生足够的交友意愿都不够。 可是慕西泽…… 苏纪很难想象,在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他究竟会把慕西泽放在心里的什么位置上。 他更想知道的是,在慕西泽心中又把他当成什么人。 普通好友?知交?还是别的…… 到底要出于怎样的关系,才会让一个人奋不顾身地将他护在身后呢? 短短五天的交情,可能达到这种程度吗? 慕西泽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苏纪这样想着,下意识地将双手在身前绞紧,直到他感觉到有个颇为冰凉的物体在轻轻碰他,这才猛地抬起头。 “西泽?”苏纪紧紧盯着床上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的人,发现他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眶莫名有些发酸,不禁握住了他的手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慕西泽的嘴张了张,开始时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但他又努力了几次,总算很轻地吐出两个字,“小纪……” “嗯,我在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有的话一定要告诉我!”苏纪紧张地看着他说。 慕西泽轻轻摇了摇头,对他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挺好的……” “那……那就好。”苏纪被他此时的眼神看得莫名心慌,有些尴尬地别过头道:“我给你倒杯热水来,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苏纪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着一个白色的陶瓷杯走到放热水瓶的桌子旁,先少倒了小半杯,然后一边轻轻晃动着陶瓷杯、一边走回到慕西泽身边说:“水有点烫,等你喝完这些我再去给你倒。” “嗯……”慕西泽应了一声之后就准备要自己撑着坐起来,然而刚一用力胸口那里瞬间传来一阵剧痛,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又栽了回去。 “喂!”苏纪被他的举动给吓坏了,赶紧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上前扶住他叫道:“西泽?!你怎么样??” “我……没事……”慕西泽等着那阵剧痛渐渐褪去,终于又睁开眼睛看向苏纪,“抱歉……吓到你了……” “你跟我道什么歉……”苏纪重新攥住他的手,微微松了口气道:“你现在自己千万不要使劲,我扶你起来,你靠着我。” “好……”慕西泽看着他微微点头。 苏纪发现自己此刻有点不太敢跟慕西泽对视,于是移坐到床头,双手从慕西泽背后伸了进去,然后慢慢地将他推了起来。 慕西泽十分配合苏纪的动作,在坐起来后又小心地向后挪了挪,对苏纪说:“你让我靠在枕头上就好……不然你不方便行动……” “……也行。”苏纪听从了他的建议,拿过他的枕头垫在他背后,让他慢慢地靠了上去,这时才看到慕西泽头上已经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伤口……很疼吧?”苏纪心里愧疚的情绪忽然开始觉醒。他意识到慕西泽原本不该躺在这里,他才是本应受伤的那个人。 “小纪……”慕西泽目光深沉地望着他,可能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眼神看起来还有几分迷蒙,显得颇为神秘。 “谢谢你……”慕西泽轻声说道。 苏纪不由怔了一下,“你……谢我?” “对啊……”慕西泽笑着点了点头,“这下子……你可成了我的救命恩人了……” “……这话说反了吧……应该说是你救了我才对……谢谢……”苏纪因为内疚,话音越来越低。 而慕西泽这时却反手将他的手攥在手心,拇指在他的手腕处轻轻摩挲着,“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多亏有你在……我才能够活下来……” 苏纪不知是因为自己手腕那里过于敏感、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他只觉得当慕西泽这样用手指抚摸他时,他的指尖仿佛带着一小簇细微的电流,一阵阵地渗透进自己的皮肤里,再沿着血管流窜至浑身各处,让他感到有些痒,还有种异样的酥麻。 “我……真的没有那么厉害……我之前学到的那些……早就废了……” 苏纪边说边尝试着想将手从慕西泽那里抽回来,可是慕西泽却又稍稍加了些力拉住他,拇指沿着他的手腕绕过半圈后,又缓缓地从他手背上面滑过,最后落在他纤细的指骨上,将他的四根手指轻轻蜷在掌中,眼神格外温柔地凝视着他道:“这双手,废了多可惜。” 苏纪的身体猛地一震。 “抱、抱歉……!” 他忽然用力把手抽了出来,站起身后退两步,仿佛有些无措似的慌乱说道:“我……我忽然想起来,聂倾让我等你醒了之后就给他打电话……他应该有比较重要的事要问你……我先、先出去通知他……” 苏纪话没说完人已经退到了门口,接着再一个转身人就没影了。 慕西泽定定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眼神从清澈变为复杂,表情也变得有几分深沉。 片刻之后,他扭头看了眼立于自己另一侧的床头柜,那上面放着他的手机和钱包,还有家门钥匙。 慕西泽让自己小心地靠了过去,将手机拿起,点开上面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图标后,从那里面将手机通讯录调了出来,然后找到一个未署名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电话很快被接通。 慕西泽眼睛留意着门口,声音压低,却不再有刚才跟苏纪说话时的那种明显的虚弱感,“是我。” “我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声线颇为清亮,呵呵笑了两声后问道:“听你说话的感觉,伤得不重?” “左胸中弹,差一点就要打中心脏,你说重不重?”慕西泽不愠不火地问。 只听那边顿时又哈哈大笑了几声,“到底是没打中。你就当长个记性,下回别再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慕西泽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我告诉过你,不要动他。” “嗬,既然这么紧张他,那你就看好了不要让他在我眼前晃悠。”对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他要是再敢去我的地盘上招摇过市,我保不准会动他第二次。” “芳羽。”慕西泽声调骤降,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怎么了?你就这么替他提心吊胆?”电话那头的人,正是余生和连叙口中的“二哥”,陈芳羽。 慕西泽沉默片刻,过了一会儿终于将语气放平缓了些,“芳羽,所谓‘吃水不忘掘井人’。师父替你做了那么多事,如今尸骨未寒,倘若你再对他的独子下手,未免太忘恩负义了吧。” “我忘恩负义?”陈芳羽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这些年,他苏永登拿的钱还少么?我亏待过他么?大家无非是搭伙做生意,你情我愿的事,何必要牵扯到恩义上面去?说老实话,要不是怕他死了没人顶得上,我早就想把这个狮子大开口的老吸血鬼给做了。” “是么,听上去倒像是委屈你了。”慕西泽淡淡地说。 “不然你以为呢?”陈芳羽反问,“我可是看在你叫他一声‘师父’的份上才忍了他这么多年,你难道不该多感谢我几句?” “嗯,谢谢。”慕西泽顺口接道。 可是陈芳羽在听到他这么说后,却莫名安静了几秒,忽然道:“西泽,你这言不由衷的毛病该改改了,不然每次无论我拆不拆穿你,都觉得很讨厌。” “嗯,既然让你觉得讨厌,就把我做了好了。”慕西泽说得轻描淡写。 “你还来劲了?”陈芳羽的语气听上去有一丝不悦。 然而在双方僵持了几十秒之后,还是陈芳羽先半妥协地开了口,对慕西泽说:“行了,这次让你受伤总归是我的人下的手,算我有错在先。不过你放心,那个开枪的人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自然不会让你白挨这一枪。” 慕西泽闻言眉心一跳,“惩罚?你该不会——” “没有,我轻易不会杀自己人。”陈芳羽说完这句莫名笑了一声,自嘲似的补充道:“其实我这个人挺不错的。” “你开心就好。”慕西泽又朝门外看了两眼,感觉苏纪应该快要回来了,于是道:“先不说了,这次的账我们回头再算。但你记住,如果你再敢对苏纪动手,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算了吧西泽,你的威胁对我毫无作用,还是考虑些更现实的问题比较好。比如,不要再跟我大哥捡的那条快瞎了的狗纠缠在一起,就是个不错的选择。”陈芳羽说着冷笑一声,“从他被捡回来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野狗靠不住,养久了,总会咬人的。” “是啊,所以对于你来说,像我这样家养的狗更令你放心,对么?”慕西泽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陈芳羽在那头嗤笑一声,“何必呢西泽,为他跟我生气犯不上吧?” “你想多了。”慕西泽隐约听到楼道里传来脚步声,“现在不方便,先挂了。” “行吧,那等回头我们见了面再好好谈。”陈芳羽话音刚落慕西泽就按了挂断键。 下一秒,苏纪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你刚才是在和谁打电话吗?”苏纪看到他手里拿的手机,有些奇怪地问。 “嗯,一个朋友。”慕西泽对他微微一笑。 “聂组长什么时候来?”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8 上午八点左右 大家520快乐呀!!!这一章赶不上什么表白~~~但信息量还是够的对不对!!木哈哈哈哈哈哈哈 Chapter 59 聂倾赶到新华镇人民医院的时间是早上九点二十分。 到了之后他直接去了三楼,看到自己手下的两位兄弟都守在慕西泽的病房门口,便走过去拍拍他们的肩膀说了声“辛苦了”,接着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来了。”苏纪听到声音后回过头,手上还拿着一份用外卖盒装着的粥和一把勺子,一看就是在喂慕西泽吃东西。 聂倾浑身莫名一阵鸡皮疙瘩,站在门边清了清嗓子才走过去,看着靠在床头的慕西泽问:“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慕西泽有些虚弱,等了两秒又道:“聂组长这么急着过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聂倾怎会听不出他话中暗含的不满,但看在这回的确是自己逼得太紧的份上,便点了点头先含着歉意道:“是挺重要的,不然我也不会在你刚动完手术就来找你,请见谅。” “聂组长太客气了……我帮忙是应该的……”慕西泽对聂倾笑了笑,“请坐吧……” “嗯。”聂倾另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到苏纪旁边,然后在他身旁坐下。 “聂倾,西泽的精神撑不了太久,你有问题就先捡重要的问,剩下的可以等明天再说。”苏纪有些忧心地安顿道。 聂倾点了点头,“我明白,我先把最要紧的问了。主要就是有关枪击的事。” “好……”慕西泽微微颔首,“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关于枪击发生时的情况你还能记得什么细节?”聂倾说着看了眼苏纪,又道:“我听书记说,你当时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有人要冲你们所在的位置射击,你是怎么发现的?还记得枪手的位置吗?他的相貌看清楚了吗?” “这……” “你就不能一个一个问吗?”还不等慕西泽答话,苏纪就先嗔怪地看了聂倾一眼,“明知道他这会儿精神不好,还一口气问这么多,你就不怕他记不住?” “不怕,我相信他的智商。”聂倾看着慕西泽道。 慕西泽不禁轻轻扯了下嘴角,“承蒙聂组长看得起……不过,我能记住你的问题,却未必能回答得上来……我尽力吧……” “嗯,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聂倾“体贴”地说。 慕西泽点点头,“好……” 应完之后,他就让自己坐直了些,努力地打起精神道:“其实,我当时在那一瞬间,并没有反应过来是有人要冲我们开枪。我只是在余光里看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反光,下意识感觉可能有危险,就先把小纪给护住了……” “西泽……”苏纪看看他,又低下头。 聂倾伸手在苏纪腿上轻轻拍了两下,又问:“仅仅是反光就能引起你的警觉吗?还有没有其他状况?” “应该没有,顾不上观察那么仔细……”慕西泽似乎在仔细思索,眉头紧锁,“我只记得,反光的位置应该是在我们的西南方,距离……大约在220号那里。至于枪手的长相,我真的没有看清……我甚至没有办法确定,那一发子弹究竟是从屋外、还是屋□□过来的……” 听他的描述跟苏纪之前所说的相差不大,聂倾便点了点头,“确实很难确定。我们从房子里出来的时候,擦过余生腹部的那颗子弹应该是从街道单号这一侧的某栋房子里射出去的。枪手至少有两名以上。” “原来如此……那小余哥现在情况如何?”慕西泽关切地问。 “还好……”聂倾一提到余生又担心起来,不得不强行将自己的思绪锁定在当前的问题上,深吸一口气道:“先不说他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 “请说。”慕西泽明显有些精力不济,说话的声音变得更小了。 聂倾见状便加快了语速,“我想问的是,昨天在我们去富宁县之前,你对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是否知情?” “什么?”慕西泽望着聂倾愣了一下。 苏纪也扭头看向聂倾,眼神里充斥着震惊和不解。 “抱歉,我知道这么问太过直接。其实我完全可以不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继续在私底下调查你。”聂倾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转头看看苏纪,“可是,这次毕竟是你救了书记的命,无论如何都算我们欠你一个大人情,所以我想我们不妨开门见山,不要再藏着掖着。” “聂倾……”苏纪的表情十分复杂,似乎欲言又止。 聂倾单手按在他膝盖上,继续对慕西泽道:“坦白地说,我一直觉得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书记,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绝对不会是单纯出于‘同是天涯沦落人’这种理由。所以,在昨天的枪击之后,当我从书记这里听说你是为了保护他才受的伤,我心里确实有过疑虑。我怀疑你很有可能与这场枪击有关,甚至参与其中。” “这怎么可能……”苏纪禁不住小声感叹一句。 而慕西泽已仿佛十分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避开聂倾的视线,心里不得不承认聂倾的直觉有点准。 “但是,在我仔细想过之后,又觉得这一猜测不太可能。”聂倾这时轻轻地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不管你接近书记是为了什么,你肯定都要以自己活着作为前提条件。而通过故意受伤这种途径来换取他的信任,还是几乎打中心脏的枪伤,未免显得有些蠢,不像你会做的事。” “咳——咳咳……”慕西泽感觉自己膝盖莫名中了一箭,被呛得突然咳嗽起来,结果一下子扯动着胸口又开始疼了。 “西泽!”苏纪赶紧站起来去扶住他,一边帮他顺着后背一边瞪了聂倾一眼,“你还坐着干嘛?去接水啊!” “……哦。”聂倾发现自己现在在苏纪面前真的沦落成“友人二号”了,心中难免有些凄凉。 他拿起一旁慕西泽的陶瓷杯去倒了满满一杯热水小心翼翼地端过来,结果又挨了苏纪的训,“你接这么多什么时候才能凉下来?” “……他不是已经不咳了么。”聂倾实在没忍住眼底的嫌弃,瞥了眼正靠在苏纪怀里大口喘气的某人道:“就让他直接喝吧,那个保温瓶的保温性能没那么好,这水已经不烫了。不信你喝一口试试?” 苏纪听后将信将疑地把杯子接了过来,放到唇边抿了一口,发现真的不烫,这才放心地端给慕西泽。 “咳咳……聂组长……”慕西泽喝了几口水,气息总算平稳了些,又看向聂倾道:“谢谢你能对我坦诚相告……虽然……听到你这么怀疑我……我、我多少有些受打击……但这样说开了……总比彼此不断猜疑试探强……” “嗯,你能这么想就好。”聂倾无视了苏纪微含抗议的眼神,追问一句:“那你的回答是什么?在我们去之前,你到底知不知情?” “不知情。”慕西泽的眼神认真起来,一字一句道。 “如果让你以书记的名义发誓呢?”聂倾又问。 慕西泽不禁和苏纪对视一眼,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以小纪的名义发誓,我在去之前绝对不知情。”说完后,慕西泽仿佛松一口气,问聂倾:“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想听实话么?”聂倾淡淡看他,“其实不怎么信,毕竟我对发誓这一行为向来不感冒。” 慕西泽:“……咳咳——” 苏纪:“聂倾——” “不过,”聂倾又话锋一转,“听话的人信不信不要紧,说话的人信就可以了。今天当着书记的面,我就信你一次。” “谢谢……”慕西泽说完这话像是真没什么力气了,头缓缓地向侧面滑了下去,苏纪连忙用手托住他,然后让他轻轻地枕在枕头上。 “聂倾,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苏纪担心地看着慕西泽说。 聂倾嗯了一声,“想问的基本上都问完了,让他好好休息。” 苏纪微微点头,给慕西泽盖好被子后,示意聂倾跟自己一同出了病房。 “你还有话要跟我说?”聂倾看到苏纪一脸严肃,自己的心情也不轻松,于是有意调侃一句:“你可别告诉我,你要对他以身相许了。” “……我要跟你说的是正经事。”苏纪轻轻咬了下嘴唇,抬头的动作有些迟疑,“就是……在昨晚你跟我说了我爸可能有些不太光彩的事之后,我大概有些想法。” “你说,我听着。”聂倾认真看着他。 苏纪点了下头,花了片刻来斟酌词句,然后才低声说道:“其实,对于我们家的财产来源,我一直心存怀疑。就算我爸再怎么厉害,作为一名医生,他的正当收入都不可能达到这么高的水平……可是因为我跟他之间的关系,我虽然心里面有疑问,却从来没能亲自开口去问问他,这些钱到底都是从哪里来的。” “书记……”聂倾捏了捏苏纪的肩膀,“你不要想太多。苏院长即便真的做过什么,也与你无关。” “我不是想说这个。”苏纪叹了口气,“我是想告诉你,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家里所有存折和卡的存款、汇款记录都调出来给你看。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但现在我也帮不上别的忙,只能想到这个。如果你想查我爸的资金来源,尽管告诉我,反正现在那些钱和资产都归在我名下了……我可以自由支配。” 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然而聂倾听了却有些犹豫。 “书记,你不用这么做。我手头暂时有的线索还需要调查一段时间,等我查完这些,如果还是没什么进展的话,我再找你帮忙。”聂倾想了想说道。 苏纪微微点头,“也行,看你的需要吧。” “你还好吗?”聂倾感觉苏纪的精神看上去也不太好,便劝他道:“你别让自己太累了,不是还有我的人在这里吗?你让他们帮忙照顾慕西泽,自己抽空去休息一会儿。” “我没事。”苏纪这样说完之后,又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聂倾,“其实……我今天下午应该会出去一趟,有些事情需要准备……” “你要准备什么?需要我帮忙吗?”聂倾还没反应过来。 苏纪摇了摇头,然后头稍稍低下道:“不用帮忙。明天是我爸下葬的日子……所以……” “……” 聂倾这下总算明白了。 到今天晚上十一点,苏永登就离开整整七天了。 无论他生前做过、或是经历过怎样的事,人既然已经离去,终归是要让他入土为安的。 聂倾没想到,自己居然把苏永登的葬礼给忘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8 上午九点半左右 Chapter 60 离开新华镇人民医院之前,聂倾又去找了一趟马维远。 他告诉马维远自己已经安排了人手在他身边负责保护他,让他不要担心,照常工作过日子,只是一旦接到可疑的信息或电话就要立刻通知警方。 马维远答应了,聂倾下一步便打算回去找袁亮,让他再帮忙调查一下林暖的个人资料。 富宁县这里交通不大方便,幸好刚才聂倾离开市局的时候机智地“顺”了一辆尼桑皮卡,这下倒不用担心打不上车的问题。 不过这辆皮卡车无论从速度还是性能上,都跟聂倾自己那辆路虎不是一个级别的,因此他在开着它的时候难免有些急躁,感觉自己就像在开一辆拖拉机。 今天一定要给4s店打个电话,催他们尽快把那块被子弹打成水波纹样的挡风玻璃给换了,赶紧开回来才好。 聂倾默默想道。 等他终于赶到袁亮位于城南的工作室时,已经是两个小时过去了。 说起来,聂倾会跟袁亮熟识起来还是因为余生。 在大一的下半学期,余生刚刚失踪那会儿,聂倾整天都处于一种半疯狂、半迷茫的状态。 他发疯似的想要去找余生、发疯似的想要知道他的下落,可是公安大的管理却十分严格,根本不可能让他出去自由行动那么久,否则就会被勒令退学。 而当聂倾试图向聂慎行求助时,恳求他发动自己在公安的关系帮忙寻找余生,却没想到竟会被聂慎行四两拨千斤地给他回绝了。 聂慎行对此给出的理由是:人肯定是要找的,但是要按照正规的失踪人口搜寻方式来找,不可以借由职位之便去动用超过标准的人力和物力,这样不符合规矩。 聂倾当时听到聂慎行的这种反应,心都凉了,他第一次对所谓的“规矩”感到深恶痛绝。 聂倾还记得当聂慎行说完这句话之后,自己手中紧紧地攥着手机,沉默了有一分钟之久。然后他问聂慎行,“爸,如果现在失踪的人是我,你是不是也会说出同样的话?因为不符合规矩,所以不能竭尽全力地去寻找你的儿子?” “聂倾,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余生我当然会竭尽全力去找,但是做事总得有一定的标准和原则,你不能要求我越界。”聂慎行如是回答。 “标准和原则??”聂倾生平第一次对着自己的父亲冷笑,“什么标准和原则?这种话你在外面说说也就罢了,跟我还来这套?你不就是担心一旦出现什么状况,会影响到你接下来晋升局长吗?!” “聂倾!”聂慎行猛地提高音量,又沉沉地压了下去:“你这是在跟谁说话。越来越没规矩了。” “……好,又是‘规矩’是吧?”聂倾止不住冷笑,“行,那就不麻烦您了聂副局长。余生我自己找,而且,我一定会找到他。” 聂倾说完就撂了电话,之后聂慎行再打过来他一概不接,有段时间甚至把聂慎行移到手机通讯录的黑名单里。 不过,聂倾相信聂慎行肯定不敢把对他所说的话,再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母亲冯唯依。 毕竟冯唯依是真的将余生当成亲儿子来疼。 如果被她知道聂慎行在这件事情上所表现出来的冷淡态度,她一定不会轻饶他。 可是聂倾并没有向母亲告密。 他只是下意识地跟聂慎行疏远起来,不管在那之后聂慎行再怎么努力地去弥补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聂倾都无法彻底买账。 因为在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他没想到从小到大被自己视为人生楷模和精神向导的父亲,居然会有如此冷酷无情的一面。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聂倾打心底里产生一个疑问:当警察,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单纯为了保护自己在乎的人?还是为了帮助其他所有人? 是为了揭露真相、伸张正义?又或者,只是将其作为一个可供升官发财的渠道? 为了实现个人的私欲和对权力的渴望,才要不断向上爬,爬到这个国家负责预防和打击犯罪行为的机构顶端,然后呢?然后还要做什么?用更大的权力来为自己牟取更多的私利吗? 如果真是这样,人|民警|察还能被称之为是“人|民的警|察”么? 一切“匡扶正义、战胜邪恶”的话,在人类赤|裸|裸的欲|望面前都将沦为笑谈。 后来,聂倾没有再为余生的事去求过聂慎行,但这个疑问却从此在他的内心深处扎根发芽,并且至今依然在茁壮成长着。 而袁亮,就是当聂倾对警察这一职业心存质疑的时候,认识的一个颇为奇特的人。 袁亮本人也是公安大学的学生,跟聂倾是老乡,又是大他一届的学长,因此聂倾刚刚入学时曾受到他不少关照。 不过,在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聂倾就发现袁亮这个人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他跟自己身边认识的这些警校学生都不太一样。 相比起绝大多数警校生被训练出来的循规蹈矩、严肃正经的个性,袁亮这人却显得颇为潇洒随意,放浪不羁。 或者用他们辅导员的话来说就是:懒散。 聂倾自己应该算是个比较严肃的人,所以一向不太喜欢跟性格随意的人打交道。因此,在他发现了袁亮的这种属性之后,就有意识地跟他渐渐保持距离——直到余生失踪。 那个时候,聂倾恐怕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以往无论发生任何事,他的身边都有余生,他们几乎从未分开过。 可是忽然,余生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他失踪的原因,也没有人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聂倾甚至不知道他在失踪之前究竟经历了哪些事,他想找他,根本无从入手。 而就是在这时,聂倾突然想到了袁亮。 他知道袁亮的专业是信息网络安全监察,而且袁亮还是他们专业文化课第一名,他自己也对各种计算机和信息搜集相关的知识异常感兴趣。因此聂倾认为,找他说不定会有帮助。 这也是为什么在十月一号那天傍晚,袁亮会给聂倾发来余生的消息。 因为在这三年半当中,他一直受聂倾所托,在他自己建立的信息网里留意着任何可能跟余生有关的事情。 可惜之前有过很多次,在他以为自己找到什么的时候,聂倾急匆匆地赶了过去却一无所获,两个人都为此深受折磨。 好不容易这回余生真的“被”他找到了,袁亮想着自己的使命总算完成,正准备好好放松一段时间,修身养性,可谁料想聂倾这么快又给他找来了活儿,袁亮昨晚给罗祁开门时差点没一口血吐在他脸上。 而现在,在一晚上的辛苦搜查结束之后,袁亮倒头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可那该死的门铃声却骤然响了起来。 “来了来了!”躺在他旁边地上的罗祁这时已猛地窜起,冲到门口去把门打开,“组长你来了!” “嗯,亮哥呢?”聂倾毫不见外地走进来问。 “嘘——他还没醒呢——”罗祁压低声音刚做了个“小声一点”的手势,就听见袁亮在里屋声音洪亮地骂了一句:“放屁!你们闹这么大动静我要是还醒不了,当我死了吗?!” “组长……”罗祁可怜巴巴地瞅向聂倾。 聂倾拍拍他的肩膀淡淡笑了下,安慰他道:“别紧张,他就是这种脾气,只会喊不会动手。” “说谁呢?你说谁呢??”袁亮从里屋探出头来,睡眼惺忪地瞪聂倾一眼,“你就欺负我这种老实人是吧?” 聂倾听了不禁一笑,“老实人?亮哥,你要真觉得自己是个老实人,要不要跟我去趟公安局,把你这些年来的‘丰功伟绩’都给警察叔叔们讲一遍?看看他们会不会给你颁发一个‘老实人奖章’?” “……我看这就不必了吧……我做好事从来不留名。”袁亮心虚地白了聂倾一眼,然后指了指卫生间,“你随便找地儿坐吧,我得去洗把脸,省得一会儿蹦出来颗眼屎再吓到二位警察叔叔。” “噗——”罗祁一下子笑出声。 聂倾也无奈地咧了咧嘴角,“你快去洗脸吧老实人。” “哦对了组长,昨天查到的几个人当中,不是有身在外地的吗?这样我们怎么保护?”罗祁见袁亮进了卫生间,就转过头来问聂倾。 “这你不用担心。” 聂倾边说边走进袁亮睡觉的屋子,这里面乱七八糟的,堆的扔的各种东西都有,所谓的床就是地上铺的一张榻榻米类似物,灰蓝色的被子被卷成一团缩在一头,而靠墙的地方却放了一张几乎占房间三分之一面积的长条书桌,上面光笔记本电脑就摆了三个,另有两台台式机,一个上面连着两台显示器,另一个则连了三台显示器,看上去十分像是某种秘密|组织的地|下指挥部,显得高端而混乱。 聂倾这时候继续回答罗祁刚才的问题,“在外地的那两个人我已经联系过当地公安局了,让他们派人去协助保护,都是靠得住的人,应该可以放心。” “那就好!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专心抓凶手了!”罗祁干劲十足地捏了捏拳头。 聂倾点点头,正好这时看见袁亮从卫生间出来,他便说道:“亮哥,今天我来还是为了让你帮我查一个人,越详细越好,包括他的家庭状况、家庭成员、交友情况等等,能查到的我都要。” “我说你属周扒皮的吧?还能不能让人喘口气了?”袁亮白他一眼,耸着肩晃悠过去,往他的“指挥椅”上一坐,解开电脑的锁定道:“说吧,又要查谁?别又是哪个新相好的吧?” 罗祁:“诶?!相好的——” “不是。”聂倾否定的同时扫了罗祁一眼,“不出意外的话,我要查的这个人现在应该已经去世了。” “查死人?”袁亮轻轻“噫”了一声,“这活儿真是不能再接了。越来越难办。” “等你抱怨完就开始干活吧。”聂倾熟悉袁亮的脾性,因此把他这些话都当作耳旁风,接着道:“之所以要查他,是因为我怀疑最近在平城发生的几起凶杀案,都跟这个男孩子有关。他叫林暖,树林的林,温暖的暖,七年前曾在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做过心脏上的手术。但是,在手术过程中出了一些问题,而这个问题却被当时参与手术的人员给隐瞒下来,没有告诉林暖和他的家人。时间一久,这个问题就很有可能导致他丧命。” “还有这种事?”袁亮的表情严肃起来,骂了一句:“这帮良心被狗吃了的人渣。” 而罗祁也是第一次听聂倾说出比较完整的缘由,整个人原地愣了几秒后,忽然骂道:“卧槽!这不是草菅人命嘛!留下致命的隐患却不告诉人家,这和亲手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聂倾听了不禁在心底默叹一声,既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片刻后开口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不可能挽回什么。而现在能做的,就是把七年前的事情和这次的案子都查个水落石出。等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尘归尘、土归土,让逝者安息,活着的人……大概也可以得到解脱了。” “组长……怎么突然觉得好伤感……”罗祁瘪起嘴说。 袁亮也抬头看了眼聂倾,“你是不是成天忧思过重?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呀!学你亮哥的,活得潇洒一点!” 聂倾:“……是你们想多了,我只是就事论事。” “你说啥就是啥吧。反正要不是我了解你,肯定会以为你是因为失恋或是房事不顺才这么消沉。”袁亮又回头盯着电脑屏幕吐槽一句。 聂倾被他噎得一时没说出话来,半晌后才无波无澜地挤出两个字:“快查。” “行行,知道了周扒——哦不,聂警官。”袁亮说完吐了吐舌头。 罗祁绷住脸不敢笑。 聂倾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显示的是刚过中午十二点。 也不知道,余生这会儿怎么样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8 中午十二点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余生他真是主角。。。。_(:3ゝ∠)_ Chapter 61 聂倾跟罗祁在袁亮家耗了整整一个下午。 原本以为仅调查林暖一个人的资料应该会很容易,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在袁亮那庞大的信息网中,所能获取到的与林暖相关的内容竟少之又少。 用袁亮的话说:好像被什么人特意清理过一样。 “至于么?!”罗祁当时一听就一副惊呆的表情,“做这么多就为了隐瞒手术失败的事??” “关键不在至不至于,而在于苏院长的手段和影响力。”聂倾紧蹙眉头说道,“他就算再厉害,七年前也不过是一名副院长而已,他哪来这么大的权限来做到这种事?” “会不会是他找别人做的?”袁亮问,“比如找像我这样的人。” “有这个可能。但是……”聂倾的话留了半句。 他只是忽然想到之前马维远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在苏永登的背后,一定还有个比他更可怕的人。 而这个人,就很有可能是协助苏永登掩埋这一切证据的重要人物。 聂倾选择暂时不对袁亮和罗祁说出这件事,是不想让他们进行过多的猜测。同时他也担心,万一苏永登背后真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那他的势力和权力恐怕要远远凌驾于苏永登之上,贸然进行调查只怕会引火烧身,聂倾不想把他俩也卷入潜在的危险之中。 所以眼下这两个方向,无论是凶手的身份、还是苏永登的靠山,聂倾都打算靠自己来查清楚。 一个下午过去,到傍晚七点多的时候,聂倾终于叫停,袁亮和罗祁的脸上都写着满满的沮丧。 “花了这么久,就查出来林暖是个孤儿,而他之前待过的那家孤儿院也早在十二年前就被拆掉了,如今很难再找到相关人员。毕竟十二年前无论是网络还是电子存储的运用都没那么发达,很多资料都是纸版的,说丢就丢了。”袁亮颓唐地伏在桌子上揉着肚子说。 “孤儿……”聂倾倚在房间的落地窗边沉吟道,“如果林暖是孤儿,那他的身世就变得复杂——同时也简单起来。至少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苏院长事先对凶手和林暖的关系毫无察觉,因为林暖身边并没有一个名义上的监护人。而且我怀疑,恐怕连林暖本人都未必知道自己跟凶手的关系。” “组长,你的意思是说,这名凶手有可能是当年抛弃了林暖的家人,后来找到他之后却不敢相认,只是在暗中默默保护他、帮助他?可是他也没想到林暖竟会遭遇这样的事……如今才一怒之下决定为亲人报仇?”罗祁岔开腿面向椅背坐着,把下巴搁在靠背上看着聂倾问。 聂倾沉默着想了片刻,然后微微点头,“这是目前我所能想到的最大的一种可能性,但也不敢说是绝对。亮哥,你刚才查到林暖待过的那家孤儿院是叫明星孤儿院对吗?还能不能找到更多有关于这家孤儿院的信息?我想可以先把它作为一个着手点,说不定能挖出更多东西来。” “嗯,要找孤儿院的信息可比找人方便多了。”袁亮回过头,在连按键上的字都快被磨干净了的黑色机械键盘上又是噼里啪啦一顿敲,然后在屏幕上调出好几个窗口给聂倾展示道:“这家孤儿院成立于一九九零年,也就是二十六年前,原址位于平城市富宁县文化路220号到230号之间——” “你说它位于哪儿??”聂倾猛地打断了袁亮的话。 袁亮回过头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富宁县文化路上啊……” “组长?!”罗祁跟聂倾的反应差不多,叫完他又憋了两秒后才无比纠结地问了句:“这该不会是巧合吧?” “什么巧合?你们说什么呐?”袁亮依旧懵逼。 “亮哥,你刚才所说的这个地方,除了是明星孤儿院的旧址以外,同时还是最近两起命案的案发地。”聂倾面色凝重地跟他解释道。 “不是吧……”袁亮瞪大了眼睛,“这什么情况?孤儿院遗址闹鬼吗?” 聂倾:“……别说那没用的了。你接着查,看还能查到什么。” “好好,催命啊。”袁亮吐槽一句又转回去,盯着屏幕念道:“二十六年前,明星孤儿院成立当时的院长是——啊!原来是她!” “你非卖关子不可?” 聂倾无奈地从窗边走过来,正要俯身去看就听袁亮已经说了出来:“当年的孤儿院院长就是现任平城市教育局局长、同时也是咱y省的人大代表之一,洪嘉嘉。” “洪嘉嘉。”聂倾将这个名字默念一遍,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个面容精致、身材婀娜、常年穿着各种高档套装裙活跃于各种场合的精明干练的女性形象。 这个洪嘉嘉,在平城乃至整个y省,都算得上是一位知名人物了。 聂倾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就听说过她,后来她也始终没有从人们的视线中淡出,反而越来越活跃,似乎事业发展得格外顺利。 不过听说洪嘉嘉现在已是近知天命的年纪,却至今未嫁,也没有孩子,有些眼红她的人难免在她背后说三道四,酸的涩的什么滋味儿都有,但主题无非都是嘲讽她忘记了身为一个女人的“本分”。 结婚生子,生儿育女,这才是一个女人应该做的。 如果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不管这个女人在事业上多么成功,都不值得被人羡慕、被人表扬,因为她走的是“歪门邪道”,谋求的尽是些“份外之想”,着实是个异类。 这就是当前社会对于想要追求个人发展与事业成功的女性的一种占据主导地位的看法。 一个不结婚、不生孩子的女人,有时候得到的评价甚至比一个做小三的女人还要难听。 这实在是让人感到可笑,可耻,又可悲。 聂倾一向对这类看法十分排斥。大概因为他自己也属于所谓的“社会边缘人群”,所以他十分反感这种由冥顽不化的“道德壁垒”所筑就而成的“约束之墙”。在他看来,这与那可笑至极的“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观念别无二致。 所以,虽然此前从来没有跟洪嘉嘉本人有过接触,但聂倾对她却一直有种天然的好感,他很佩服她。 而如今在听到她曾经是孤儿院的院长之后,他对她就更多了几分尊敬,想着大约是因为自己没有孩子的缘故,她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去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 只不过,她的这家孤儿院,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在十二年前被拆除?她又是否与孤儿院旧址如今的主人有所关联? 这些都是聂倾非常迫切想要搞清楚的。 “洪嘉嘉现在在哪儿?”聂倾忽然问,“如果她在市教育局的话,我可以立刻过去找她。” “这都几点了,人家早下班了吧。”袁亮边说边打开一个很小的代码窗口,迅速输了一小段字符进去,又敲了两下回车,就见屏幕上又弹出来一个类似于excel表格一样的东西,然后他接着说:“不过洪嘉嘉今天确实不在平城,她秘书的日程表上显示洪嘉嘉在这周一的早上——也就是十月三号那天,一大早就搭乘七点十分的飞机出发去a市了,明天上午十一点才回来。” “好吧……那我明天再去找她。”聂倾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正说着,聂倾的手机却忽然震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消息,上面写着:我把三哥送回你家了。 “为什么这么快就出院?”聂倾下意识蹙眉出声。 罗祁和袁亮都看向他:“谁出院?” “没什么……”聂倾想了想,给这个号码回复一句“知道了”,然后对袁亮说:“亮哥,那要不今天先到这儿,回头有新进展你再通知我。” “好好好,可算结束了!我都快饿死了!”袁亮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胳膊一抬就从墙边一个柜子上面拿下来一盒桶装□□香辣牛肉面,紧接着又拿两盒下来道:“你俩今天一天也都没吃过东西吧,一起吃?” “我就不了,我还有别的事,着急回去。”聂倾说着余光里已瞥见罗祁一副馋得要死又不敢说要吃的样子,便拍拍他道:“你留下来跟亮哥一起吃吧,别饿坏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好吃的,你们先将就一下,等回头案子破了我请客。” “一言为定!”袁亮赶紧应承下来。 罗祁也兴奋地点点头,视线已经离不开袁亮手中的泡面了。 聂倾见状便说了句“不妨碍你们吃东西了,回头见”,然后就自行开门离开,上了那辆小破尼桑皮卡后,一路轰隆轰隆地开回了家。 进门的时候,聂倾发现整个房间里都黑漆漆的,只有从卧室门下漏出来的一丝微弱光线,像是台灯的灯光。 聂倾心里莫名紧张,走过去先轻轻敲了两下门,就听见连叙的声音,“进吧。” 聂倾推门而入。 卧室里,果然只开了一盏台灯,而且是开在亮度最低的那一档。 聂倾看到余生正侧身躺在床上,看不出是睡是醒,只是感觉到他似乎异常疲惫。 而连叙则笔直地坐在床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当聂倾走近他时,竟发现他的眼圈有些发红,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显得既愤怒又怨恨。 “他怎么样了?”聂倾有些不安。 可连叙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死死地瞪着他,看那表情仿佛只要一开口就会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聂倾只好放弃继续问他,直接转身走到床边轻轻坐下,伏下|身去察看余生的情况,却发现他脸色煞白,额头上全都是汗。 “阿生?”聂倾伸手覆上余生额头,发觉他这会儿又在发烧,心脏不由猛地揪紧,扭头问连叙:“他这个样子你怎么能把他送回来?!应该继续留在医院输液啊!” 连叙一听这话,整个人却瞬间如一支离弦之箭般地窜了起来,冲到聂倾面前紧紧攥住他的领子,眼神凶狠声音却压得极低,“你现在知道担心了??那你昨天干他妈什么去了?!” “昨天……”聂倾想起昨天的事,内心就被一种极其强烈的内疚感所淹没,他便没有反抗,任由连叙拽着他,低声说道:“昨天我以为你跟他在一起……” “以为?!”连叙此刻看聂倾的眼神仿佛想当场杀了他,“三哥昨天身体是什么状况??你单凭一个‘以为’就可以放心让他一个人出去吗?!!” 聂倾的瞳孔骤然一缩,“我知道……是我不对——” “一句‘不对’就完了吗——” “唔……” 就在聂倾和连叙之间的导火索快要燃烧殆尽之时,躺在床上的余生忽然轻轻地闷哼一声。 聂倾的目光瞬间从连叙脸上收回来,投向余生,扶住他的肩膀后倾身贴在他耳畔低低唤道:“阿生?” “嗯……”余生又轻哼一声,闭着眼睛身体微微向后转了些,一开口嗓音依旧喑哑,“阿倾么……” “是我。”聂倾将胳膊小心地从他脖子下面穿了过去,然后也侧身躺下,从他背后轻轻抱住他,“阿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难受吗?” “我没事……”余生又往后转了转,靠在聂倾怀里喘了口气道:“就是年纪大了……受伤……再加上发烧……有些抗不住而已……” “抗不住你还不好好留在医院里?”聂倾现在没办法对他严厉起来,所以心里的担心和紧张表现出来就变成一种极为无奈的语气,“今早我走的时候你的烧不都快退了么?怎么这会儿又加重了?” “因为我想你啊……一想你我就浑身发热……可不就发烧了……”余生说这句话时微微仰头,因为发烧而变得灼|热的气息喷在聂倾的下颌和颈间,配合上充满挑逗性的话语,瞬间就让人心跳加速起来。 可惜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心跳加速的好时机。 聂倾的表情已经不能更无奈了,而连叙站在旁边走在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得满脸通红。 “阿生……你今天吃过东西了吗?要不我去煮点粥吧。”聂倾强忍着想直接扒掉某人裤子的冲动,又把他的脑袋放回到枕头上,自己下了床站起来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弄吃的,等晚上如果你发烧还是没有好转的话,就跟我回医院。” “哦……”余生不大情愿地应了一声,又可怜兮兮地抱住被子转回里面,呼哧呼哧起来。 聂倾一脸拿他没辙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连叙道:“那你先在这里陪着他,等下弄好了一起吃吧。” 连叙直接把头别了过去不理他。 聂倾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径自去厨房准备晚饭。 而在卧室里,连叙等着聂倾一走就蹲到了余生身边,压低声音问:“三哥,这样真的瞒得住吗?” “尽量瞒吧……看我的地下工作能坚持多久。”余生说着,从自己睡着的这一侧床垫下方拿出一个小巧的塑料盒子,那里面装的是他今天新配的隐形眼镜。 “可是三哥……如果你真的戴了,聂倾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看出来再说……不然我还有别的办法吗?”余生叹了口气。 “能瞒多久瞒多久,反正这个,恐怕我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余生的语气有几分伤感,说完他又将隐形眼镜藏了回去。 连叙定定地看着他,眼眶周围已经有水光在打转,“三哥……” “小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别哭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8 晚上九点左右~ Chapter 62 聂倾煮好粥端过来的时候,连叙已经走了。 他那会儿在厨房确实听到一声关门声,心里已经猜到,但这时回到卧室还是顺口问了句:“那小金毛呢?” “我让他先回去了……”余生的姿势改为平躺,聂倾走过去小心地扶起他,把他圈在自己怀里。 “现在还有点烫,要不等稍凉一点再喝?”聂倾拿勺子先从碗里舀了半勺,放到嘴边试了下温度,然后又把勺子放了回去,碗放到床头柜上。 余生倚在他怀中不禁偷笑,“嫌烫你还这么急着端过来,饿坏了吧?” “怕你饿坏了,不是已经忍不住想吃了么?” “阿倾……” …… 在过程中,余生始终都睁着眼睛。 因为只有在离得这么近的时候,他才能把聂倾的样子看得清楚些。 …… 就这样,等两个人相互“照顾”着、又去卫生间相互清理完之后,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 因为余生的伤口不能沾水,所以聂倾就先用盆接了热水帮他洗头,然后又拿毛巾小心地帮他擦试身上其他地方,等最后彻底收拾完他自己又出了一身汗,于是就把余生打发出浴室,自己快速冲了个澡,裹好浴巾出来就看见余生已经坐在餐桌边上,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他刚才煮好的粥。 “你倒是自觉。”聂倾嘴上这样说着,但其实看到余生这会儿精神的样子他感到放心不少。 “我好饿啊。”余生看着他走近又迅速咽下一大口,接着便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阿倾,你跟谁学的水泡米饭?还挺好吃的。” “……这叫白粥。”聂倾忍住笑,单手捏在他后颈上,像抓小猫那样来回顺了顺,“委屈你了,家里没别的吃的,菜也好久没买了,只剩下不到两缸米,我实在做不出什么花样来。” “你该不会之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老这么将就吧?饿了就回来煮碗稀饭?”余生扭头看着他。 聂倾略微想了两秒,摇摇头,“一个人的时候连稀饭都懒得煮,直接在外面跟大家一起凑合着吃了。” “噫……总在外面吃多不健康。”余生叹了口气,“我好怀念初高中的时候,每天都能吃到你给我做的饭的日子。” 聂倾听见他这话不禁微微一怔,旋即俯身在他头顶上轻轻吻了一下,说道:“这有什么好怀念的,你要是想吃我以后可以继续给你做。等这个案子破了,我能陪你的时间就多了。” “真的?”余生仿佛十分欣喜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我可得盼着这个案子快点破,不要占用太多我跟你谈恋爱的时间。” “嗯,快了。”聂倾说完就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怎么,听你的语气像是已经有头绪了?”余生好奇地问。 聂倾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吃,“这两天查到不少东西,等会儿吃完慢慢跟你说。” “好!”余生答应一声后就仰头迅速把碗里的粥喝得一干二净。 聂倾也很快喝完,又把碗勺都洗好放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阿生?”聂倾从厨房里出来时,发现余生正抱着个靠枕在沙发上缩成一团,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不禁心疼又担心地悄声走了过去,准备抱他回床上。 然而余生察觉到他接近却忽然睁开眼睛,抬头笑着问:“你偷偷摸摸地想对我做什么?” “我想对你做什么还需要偷偷摸摸?”聂倾无奈地叹了口气,依旧弯下身子将他拦腰抱了起来,边往卧室走边道:“你还是好好在床上躺着吧,自己身上有伤,还发着烧,就不知道都有哪些注意事项?” “可我不想躺着,我想被你抱着。”余生说完便耍赖似的勾住聂倾的脖子,冲他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阿倾,你就这么抱着我给我讲案情进展吧,我当成睡前故事来听。” “……这样的睡前故事听完绝对会做噩梦吧。”聂倾好笑地看看他,但是并未拒绝这一提议。 他抱着余生在床上坐下后,仍然像刚才那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又拉起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两只手牢牢地圈住他。 “那我就这么讲了?”聂倾低头看了眼在自己胸口上靠得十分惬意的余生。 余生点点头,“讲吧,我可以闭着眼睛听吗?” “嗯,困了就安心睡吧。”聂倾轻轻亲吻着他的额头,感觉那里的温度不是很高,让人还算踏实。 而他此刻抱着余生,也不再像昨天半夜那会儿仿佛抱着一个人形火炉。聂倾觉得余生的身体状况应该已经逐渐稳定下来了,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 “阿倾,快讲吧。”余生这时又仰了仰头,用自己毛茸茸的头发蹭着聂倾的下巴,人也往他怀里缩了缩,好像祈求爱抚的小动物一样,让聂倾不由自主地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好,那我就把这两天查到的情况、以及我自己的分析判断都告诉你。”聂倾压低声音说道。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要靠自己一个人来查清这起案件的准备。 可是果然,如果有余生在的话,他还是更愿意与他分享自己的想法,也更倾向于和他一起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种种。 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早已习惯两个人。 哪怕中间被迫中断了三年半,这个习惯也始终没有改变。 聂倾内心感慨于自己对余生的这种依恋,手臂紧紧地拥着他,稍稍走神片刻才开口,将从昨天傍晚二人分开后所发生的一切都细细地讲给了他。 余生从头到尾都全神贯注地听着,虽然他合着眼睛,可精神却一直高度集中,大脑也在飞速运转着,紧紧跟随着聂倾的节奏。 等到聂倾终于讲完,余生已经完全理解并且也认同了他的所有猜想。 “阿倾,这样看来,现在最值得怀疑的就是那个人吧。”余生听完后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聂倾微微点头,“目前看起来这个可能性最大。可是,如果这一可能性成立的话,那么另一名凶手的人选……” “嫌疑最大的就是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的那位,对吗?”余生睁开眼问。 “对。”聂倾的语气变得格外慎重起来,“除非他能提供百分之百的不在场证明,否则,这事他恐怕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诶?”余生开玩笑似的扬了扬声调,“我以为你会希望他就是凶手。” “不。”聂倾认真地摇了摇头,“我的确怀疑他,可我打心底里希望不会是他。” “因为小苏纪?”余生问。 “不全是为了书记。”聂倾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如果像他那样的人都会为了某个目的而选择去杀人,实在是很可悲的一件事。” 余生听了轻轻点头,也跟着叹息道:“谁说不是呢……这样的选择,一定是在身处绝境的情况下,才会不得已而为之吧。比如,杀父之仇什么的……” “阿生?”聂倾从余生刚才的话中隐约察觉到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不禁低头看他,“你在想什么?” “嗯?没什么……”余生忽然回神,咧嘴笑了笑,“这个话题太沉重,让人反应变慢……” “那就先不说了。”聂倾看出余生脸上的疲惫,便抱着他躺下来,“快睡吧,剩下的事可以等明天起来再讨论。” “好……”余生确实也有些撑不住,精神高度集中之后,再放松下来人就好像从内而外都被掏空了一样。 更何况他今天本来就过得很不好受。 “阿倾……我可以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么?”余生在困得意识模糊之际忽然又小声地说了一句。 “你说。”聂倾比他要清醒得多,贴在他耳畔轻声道。 余生似乎下意识地点了下头,然后才仿佛梦呓般地说:“其实昨晚……你赶我走的时候……我虽然不怪你……但是……心里真的……真的有一点难过……可能不是‘一点’……是很多很多‘点’……我特别难过……差点就哭了……” “阿生……” 聂倾收紧手臂,让他的后背紧紧贴在自己胸前,让两个人的呼吸渐渐趋于同步。 “对不起……” 聂倾隔了好一会儿,又问:“原谅我好么?” 余生没有回答他。 余生已经睡着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8 晚上十一点左右 已河蟹修改。 Chapter 63 苏永登的下葬仪式,定在十月九号下午两点举行,地点位于平城市西山区观音山公墓。 聂倾在这天上午没有去别的地方,因为早上起来时他看余生的脸色十分难看,虽然没再发高烧,可是低烧却始终不退,聂倾实在不放心把他留在家里自己出去。 即便可以叫连叙过来,但交给别人毕竟没有亲眼看着他踏实。 正好今天事先并没有安排其他日程,聂倾原本的计划只有去见洪嘉嘉而已,所以,他就让罗祁把他之前整理好的案件材料电子版从市局的电脑上发到他的邮箱,在家继续用笔记本电脑做案情的归纳与分析。 越是在案情渐趋明朗的时候,越是要小心谨慎,不能贪功冒进,否则很有可能会因为破案心切而铸成大错。 聂倾从警以来一直这样告诫自己,这回也不例外。 他极耐心地把他在电脑上整理出来的重要信息又仔细地抄了一遍在本子上,纸质的文字给人一种看上去更有条理的感觉。 而在大约十点半的时候,聂倾接到袁亮打来的电话,告诉他洪嘉嘉今天返回平城之后的日程安排。其中有一项,就是去参加苏永登的葬礼。 如此一来倒是省了不少事,聂倾想。 他可以等葬礼结束之后直接去找洪嘉嘉,也省得回头再专门跑一趟教育局,还未必能见到人。 这样决定之后,聂倾就觉得时间更宽裕了。 他给苏纪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苏纪说不用,自己全都已经安排好了,聂倾听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毕竟是人家家人的葬礼,关系再好他都不方便插手。 更何况,说句不足为外人道的话,相比起苏永登的葬礼,聂倾眼下更关心的其实是余生的身体和连环杀人案的进展。 就算苏永登是苏纪的亲生父亲,但在了解到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之后,聂倾也很难再对他保持一个不偏不倚、客观公正的态度。 正如罗祁所说,“留下致命的隐患却不告诉人家,这和亲手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即便苏永登没有亲手杀死林暖,但他在那场手术之后的一切举动,却无异于变相地将林暖一步步地推向死亡深渊。 苏永登或许不该死,或许不该以这样的方式从这个世界离去。 但他现在已经死了。 聂倾不会为此而拍手叫好,却也无法再对其产生类似于同情和惋惜的情感,只是心疼苏纪。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好也好坏也罢,都只能认。 …… 整理材料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已是中午十二点了。 余生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他似乎中间一直没有醒过,就这样睡到了中午。 正当聂倾已经开始担心应不应该去叫醒他时,余生终于小小地翻了个身,从喉咙里轻轻哼了哼,眼睛还没睁开口中就软软地叫了一声:“阿倾……” “阿生,醒了么?”聂倾从电脑桌旁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来仔细瞧着他的脸色,“感觉还好吗?你这么久都不醒,我还怕你是昏迷了……” “怎么可能……就是有点缺觉……”余生对他笑了笑,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儿,问道:“这会儿几点了?” “十二点十分。”聂倾看了眼时间,“我差不多也该准备出发了,苏院长的葬礼两点钟开始,我想至少提前十五分钟赶到那里,看看书记还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另外,洪嘉嘉也会去参加葬礼,我正好可以问她关于林暖的事。” “哦……原来葬礼在今天……”余生喃喃地说了句,“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你也要去?”聂倾有些意外,想了想又有几分迟疑地说:“阿生,你应该能想到苏永登的葬礼会是怎样的规格,估计平城、甚至是整个y省内那些数得着的人物都有可能参加,我爸应该也会去。你想好要见他了么?” “没想好……”余生用双手蒙住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声,“所以我只打算留在车里等你,就不去墓地了……” 聂倾听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去墓地你又何苦折腾这一趟?不如好好留在家休息,我参加完葬礼、再找洪嘉嘉问完事情就回来。” “可我不想一个人在家待着——你别说要让小叙过来陪我,我想跟着你。”余生阻止了聂倾想要说话的意愿,坐起来轻轻做着眼保健操说:“再说,我也有事想问洪嘉嘉,你就带我去吧,我不会拖你后腿。” “我从来都不担心你会拖我后腿。”聂倾叹了口气,“你要是真想跟着去,我可以带你一起,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两件事。” 余生:“哪两件?” “第一,如果你感觉到身体上有任何的不适,一定要立刻告诉我,不要自己默不作声地硬抗。”聂倾认真看着他。 “这个可以有。”余生笑着点头。 “第二件事,”聂倾顿了一下,“阿生,万一到时候在墓园里,你不小心跟我爸碰面了,我希望你不要当着他的面逃走。” “逃走?你怎么会这么想?”余生笑得有几分不自然。 聂倾沉默片刻,然后握住他的手斟酌着说:“因为我还不确定你的想法。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这次回来之后不愿立刻回家,或许有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或许你不希望我爸妈追问你在失踪这段时间内所发生的事、所认识的人,你不想让他们知道真相,就像你现在依然选择瞒着我一样。” 余生的手微微握紧,“阿倾……” 聂倾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继续道:“你瞒着我没关系,因为你知道我可以忍着不问,但如果换成是我爸妈就很难保证了。他们说不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所以,你才担心我会为了逃避问题而逃跑?”余生脸上神色莫辨,视线却显得有些茫然。 他默默地想了几秒,然后低下头将聂倾的手合于掌心,好像在对他说、又好像在对自己说:“我不会逃跑的。不管有多难面对,我都不会逃。这一点,早在我回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可你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拖到今天都没有回家看他们,不是么?”聂倾盯着他问。 “我没有拖。”余生说着忽然抬起了头,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声音却异常坚定,“阿倾,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这些事都做完了,我自然会跟你回家。而在此之前,我想还是尽可能不要见到他们比较好。但是即便真的见到了,我也不会——” “怎么越说越急了?”聂倾伸手覆上余生微微涨红的脸颊,定定看着他。 他很少看到余生像现在这样,较真,急切,紧张,还有一点点带着强词夺理性质的语无伦次。 聂倾意识到,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余生内心深处的某个不为人知的暗门。而在这道暗门里面,就锁着余生那些最不想被他知道的秘密。 可是先前他明明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余生都应付得很好,并未表现出一丝慌乱和心虚。 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身体状况变差的缘故,精神力和意志力也都被削弱了么? “阿倾……”此时余生脸上的温度又升高了些,他的目光稍显涣散,手却忽然将聂倾攥得很紧,“阿倾——”他在叫完这一声后人突然猛地伏倒在床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抱住头。 “阿生?!”聂倾被他的举动给吓坏了,用力将他抱进怀中,就发现余生脸色在短短几秒内已白得瘆人,聂倾的心跳顿时不听使唤地打起鼓来。 “阿生!阿生!!”聂倾急得声音都有点抖,而他这时猛然意识到,余生当前的反应跟前两天在市局停车场那次非常像,应该都是头痛,只不过这次的程度要更加严重,他几乎疼得说不出话来,抓着聂倾的那只手也骤然松开,在身上胡乱摸索着。 “你是不是有可以缓解头疼的药??等等我帮你找!”聂倾看他也是疼糊涂了,明明昨天洗完澡就已经把外衣全都换了。 聂倾暂时先让余生侧身蜷在床上,自己则冲进卫生间找出他昨天换下的衣服,在几个兜里迅速搜寻一遍,终于找到一个一元钱硬币大小的扁扁的金属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真放着十几粒白色的小圆药片。 “阿生!”聂倾又冲回去,抱起余生后拿起水杯,着急地问他:“我找到了,吃几粒??” “四……四粒……”余生紧咬着牙关,纤细的声音如同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一样,好像每挤出一个字都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聂倾赶紧倒出来四粒,哄着他张开嘴放入他口中,又让他就着水全部吞了下去。 “怎么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聂倾记得上回余生吃过慕西泽给的药后,似乎只用了一分钟不到情况就有所好转,可是这个药吃下去却足足等了快五分钟,他的神情才渐渐放松下来,身体也瘫软在聂倾怀里。 “阿生……” 聂倾一直紧紧地抱着余生,直到他的气息彻底平复下来,他仍牢牢地抱着不肯松手。 “阿倾……”余生已经被剧烈的头痛折磨得精疲力竭,说话时给人一种在走钢丝的感觉,摇摇欲坠,“抱歉……让你……担心……” “阿生……你到底怎么了……”聂倾心里又酸又涩又疼又堵,说完这句话,眼睛就红了。 他真的没办法再不闻不问下去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9 中午十二点十分左右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呀!!!么么哒!!!吃粽子吃粽子233333 Chapter 64 聂倾赶到观音山公墓时,距离苏永登下葬仪式正式开始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他停好车就往苏纪告诉他的地点跑去,还好那里现在已经被人群层层包围,并不难找。 而事实上,光这处墓穴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了。 足足十多平方米的占地面积,高大的黑金砂大理石墓碑伫立于正北方,周围是气派彰显其所有权的昂贵围栏,照壁高耸,铁画银钩般的题词字字入木三分,显然是出自名家手笔。 这里,就是苏永登生前亲自为自己选好的墓地。 聂倾紧跑几步凑到跟前,饶是他事先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当亲眼看见站在墓碑周围的人时,还是稍稍有些吃惊。 即将被埋葬的可是整个y省的风云人物,那么前来“观礼”的人,自然也得有与之相当的级别。 省级和市级的那些个大领导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聂倾能叫得上名、记得住职位的至少有十五位,而除此之外,在公安系统这边,来人的级别则更让他咋舌。 不光以聂慎行为首的市局领导来了一批,还有他的那位身任y省政法委副书记、兼任y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的大伯聂恭平,以及聂恭平的直接上级——担任y省省委常委、省委政法委书记、省公安厅党委书记、同时兼任省公安厅厅长的李常晟,都前来吊唁。 聂倾还看到,在李常晟身边隔着两个人的位置上,站着身穿一袭黑色套装裙、头戴黑色宽沿礼帽、素面朝天的洪嘉嘉。 苏纪此时站在人群中央,面色苍白地不断向前来表示关怀的人致以谢意,被纯黑色西装包裹着的单薄身躯仿佛随时会有断掉的可能。 而聂倾注意到,就在苏纪身后,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毛毯的人正像他一样担心地望着苏纪。 慕西泽……他怎么也来了? 聂倾心里腾起一丝疑惑,感觉无论从苏纪和慕西泽二人的关系来考虑、还是从慕西泽此时的身体状况来考虑,他都不太适合来参加苏永登的葬礼。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自然没有赶人走的道理。 聂倾暂时将心头的疑惑压下,穿过人群走到苏纪身旁,轻轻按住他的肩膀问:“还好吗?” “聂倾,”苏纪回过头来看见是他,脸上那用于应付他人的客气表情稍稍放松了些,微微叹了一声道:“我没事。等葬礼结束……等葬礼结束就好了……” “嗯,葬礼结束你就回去休息吧。”聂倾说完扭头默默看了眼慕西泽,两人交换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之后,又同时将目光移开。 “马上要开始了,我先去旁边站着,你有事随时叫我。”聂倾又对苏纪说。 苏纪点了点头,“谢谢。” 聂倾转身退回到人群之中,但是并没有站到聂慎行旁边。 聂慎行眼睁睁看着儿子走到跟自己相对的一侧,头低着,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没舍得给他,不禁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 “阿倾这孩子,还为先前那事跟你过不去呢?”聂慎行边上的聂恭平低声问了句。 聂慎行又是一声叹息,点点头道:“是啊,他心里一直埋怨我,我跟他谈过好几次都没用。”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给他把道理讲透。”聂恭平顿了下,“他如今也不小了,该说的话,你这个当爹的有义务给他说明白。” “哥,阿倾不是那样的性子,我觉得有些事还不能操之过急。”聂慎行的目光远远落在聂倾身上。 聂恭平却不以为然地清了下嗓子,“性子是需要磨的。如果你总是放任他,他当然不会有什么转变——” “二位在讨论什么?这么热闹。”这时站在聂恭平另一边的李常晟忽然靠了过来。 “李厅,”聂慎行看向他,头微微一点,算是打了招呼,“没讨论什么,家常话而已。” “原来是家常话,真羡慕啊。”李常晟说得颇为感慨,“瞧瞧你们这一家子,撑起了咱们省公安系统的大半边天,关键时候可以互帮互助,平时见了面还能说说家常话,多好。” “李厅又开玩笑。”聂恭平淡淡笑了笑,“同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至于家常话,只要你平时肯多下来走走,有的是人愿意跟你唠,就怕你回头听得耳朵里都要生茧子,再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聂局你听听,”李常晟探出头隔着聂恭平对聂慎行笑道,“我们这位聂厅长啊,什么都好,就是人太严肃了,不爱开玩笑。不管你跟他说点什么他都能给你较上真,你可千万别像他这样。” “那我恐怕要让李厅失望了。我们一家都是这种性格,到这把岁数早就定型了。”聂慎行耸了耸肩。 李常晟不禁无奈地摇摇头,“不愧是亲兄弟,脾气简直一模一样。咱们公安的工作本身就够紧张严肃了,你们再不让自己多放松放松,回头等压力太大、各种身体上的毛病找上门来的时候,可别怪我没事先劝过你们。” “嗯,谢谢李厅。”聂慎行客气地说。聂恭平也点了下头。 正好这时葬礼已经正式开始了,三人便都噤了声站直,恢复严肃的神态。 有六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抬着一口大的金丝楠木棺材,步履整齐地缓缓走近,一直走到那气派的墓碑前,又将棺材稳稳地放到已经挖好的坑的旁边。 “其实,我本来以为在下葬前会有一个追悼会……”站在人后的聂倾听见身侧有人低声说道。 “是啊,我也这么以为,没想到直接就举行下葬仪式了。”另一个人悄声附和道。 接着又有人窃窃地说:“听说苏院长和他这个儿子的关系不太好,俩人早在苏院长生前好几年就不怎么来往了,所以这回苏院长去世他儿子说不定正好松一口气,哪儿还愿意费心思给他爸办什么追悼会啊……” “可不么,你们看他刚才的样子,都看不出有什么悲伤的感觉,闹不好心里正偷着乐呢。” “我的天,这么一说我忽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人家都传苏院长死得离奇,死前好像都没有跟凶手发生过什么打斗,说明他跟凶手十分熟悉!你们说这该不会是——哎哟!”正在说话这人忽然小声地嚎叫一声,猛地扭头看向自己身边,“谁踩我?!” “不好意思,没看到这里有人。”聂倾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 “什么?!我这么大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你说没看见——”这人还没发作完就忽然被旁边的人拽了一下,那人给他使了个眼色,看他还气呼呼地就贴在他耳朵边上说了句什么,这个人立刻就没脾气了。 “算了,现在场合这么严肃,我暂时不跟你计较。”这人说完又瞪了聂倾一眼。 聂倾没理他,视线又默默落回到苏纪身上。 他看着苏纪形容憔悴地站在那副精雕细琢的巨大棺材旁,身子仿佛一推就倒,脑海中不知怎的,竟忽然浮现出当年在余有文和梁荷夫妇的灵堂上,余生的模样。 他记得当时,偌大的灵堂里,余有文和梁荷的遗像被分别挂在一左一右的位置上。 然而,因为大家都知道梁荷是被余有文亲手杀死的,他们都知道梁荷是二级英模、是警察的骄傲,而余有文却是彻头彻尾的叛徒、是警队的耻辱,所以在同一个灵堂之上,梁荷这一边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可是余有文那一头却冷冷清清,连花圈都看不见几个。 而最让聂倾感到难以释怀的是,当时在灵堂之上,余生那瘦削的身躯始终跪在两张遗像的正中间。 谁拉他都不肯起来,连聂倾都没办法。 他就那么一直跪着,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肩膀时而颤抖,却没有人听见他发出一丁点声音。 聂倾那个时候就在想,这些大人们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 没错,他们为了自己心中所谓的正义感,可以用“选择性吊唁”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对不同死者或爱或憎的情绪。 可是他们有替余生想过吗? 他们有没有想过,当时那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在面对众人对待自己逝去双亲那截然不同的态度时,他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会不会希望宁可一个人都不要来,也好过这些人当着他的面来彰显自己的旗帜鲜明。 什么英模,什么叛徒…… 对于余生来说,在那里躺着的两个人都是他最亲的亲人。 …… 聂倾回忆得有些走神了。 他差一点忘记自己此时身处何地,身在何时。 直到听见一声响亮中又透着悲戚的“落棺”。 身边的人无论真假,都开始抽抽嗒嗒地抹起眼泪来,而那些身分地位比较高的则不太适合在这种场合下落泪,因此便都板起一张苦大仇深的脸,眼圈泛红地望着棺木一点点被泥土掩埋。 在聂倾看来,在场这些人的演技已经足以碾压如今电视上的那些“小鲜肉”了。 等到下葬仪式终于结束时,大家的“悲伤”也都收得恰到好处。 众人又依次去安慰苏纪,依次与他告别,然后又都步履“沉痛”地向墓园外面走去。 聂倾看到苏纪在被不同的人轮流包围着,虽然无奈却也帮不上忙,好在他看慕西泽还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等着,知道苏纪一会儿会有人陪,于是便暂时放下对他的担心,先调头去做自己今天该做的事——找洪嘉嘉。 洪嘉嘉正和李常晟站在一起说话。 聂倾正要走过去,却先被聂恭平给叫住了。 “阿倾,你过来。”聂恭平看着明显准备要无视自己的侄子,淡淡地拿出了当领导的派头。 聂倾的脚步顿了下,犹豫两秒后终于转身看向聂恭平,叫了一声:“大伯。” “还记得我是你大伯?”聂恭平的视线直落在他身上,声音虽不严厉,可听上去却有种极明显的责备意味,“受了这么多年教育,到头来反而不知道见到长辈应该怎么做了?” “大伯,我是为了查案子,暂时没时间跟您细说,回头再去请您原谅。”聂倾头微低着,说完就想走。 “你站住。”聂恭平的脸色瞬间沉下几分,盯着他,“我看你是越混越出息了,真以为这个家里没人管得了你?” “哥,他从小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清楚,犯不上跟这浑小子生气。聂倾,你说要查案子,难道在这葬礼上有什么线索?”聂慎行插进来问。 聂恭平闻言看他一眼,明显是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而聂倾已经接过亲爹递来的“台阶”道:“有线索,我有事需要询问洪局长。” “洪局长?”聂慎行和聂恭平不禁对视,又同时看了眼正在和李常晟说话的洪嘉嘉,聂慎行问:“你需要问洪局长什么事?” “跟她之前做过院长的明星孤儿院有关,暂时我只能透露这么多。”聂倾言下之意——谈话可以结束了。 聂慎行和聂恭平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一个准备要放他走,另一个的脸色却更加阴沉。 “既然你要查案,我当然不会干涉你。”聂恭平面无表情地说完,忽然话锋一转,“但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天,这起连环杀人案件的侦破却毫无进展,你身为专案组组长对上对下都该有个交代。我这么说不过分吧?” “不过分。”聂倾沉声道。 “好,那咱们现在就一码归一码。家事暂且不提,就说公事。”聂恭平严肃地盯着聂倾,“厅里面对这次的案件非常重视,原本就打算在下周一正式上班后要召开一次全体会议,重点讨论案情进展。不过,我个人认为此事刻不容缓,每拖一天都多一分危险,还有更多我们无法预知的可能性。所以,为了尽快监督和协助破案,我决定把会议提前到今天晚上。” “我反对。”聂倾忽然抬起头,目光坚决地看向聂恭平,“大伯,请您相信我,目前我们查到的情况不方便当着太多人的面公开,哪怕在公安内部也是一样,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您想让我在会上分享线索,请恕我无法答应。” “聂倾。”聂恭平的眸色骤然一沉。 聂慎行看了眼儿子,眼神略显无奈道:“聂倾,你要记住,破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倘若案子始终破不了,我们整个市局、乃至全省的公安脸上都不会好看。你需要让大家知道进展。” “你们说的道理我懂,但是不答应就是不答应。既然当初让我做了专案组的组长,那么跟案子相关的一切事项都应该由我来负责,否则你们不如现在就把我撤了。”聂倾说完便定定看着面前的两位长辈和领导,神情不卑不亢。 “你这是胡闹!”聂恭平不由厉声呵斥道。 “哟嗬,这是怎么了?”旁边的李常晟听见动静便转过头来,看着他们问:“两位聂大领导,这是在训下属啊、还是在训孩子?” “没什么,只是有些意见不合,让李厅见笑了。”聂慎行回应道。 “你们呐,是为了这次案子的事吧?”李常晟走过来问。 “是——”聂慎行话未说完,一转眼却发现聂倾已经不在原地了。 原来他绕过李常晟直接去找了洪嘉嘉。 “这孩子……”聂慎行不由叹气。 而聂倾已经径直走到洪嘉嘉的面前,礼貌地打招呼道:“洪局长,您好。” 洪嘉嘉对于他的骤然出现表现出些微的诧异,不过她还是客气而友好地问:“你好,请问你是?” “我叫聂倾,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第三行动小组的组长。”聂倾点头致意。 “公安局的同志?”洪嘉嘉不禁一愣,“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请问方不方便占用您几分钟时间?我想单独和您谈谈。”聂倾说着从余光里瞥了眼身后正竖耳侧听的几个人,把声音又压低几分。 洪嘉嘉依然有些意外,可她想了片刻后就点点头道:“可以,我们出去谈吧,在墓园里谈只怕不太合适。” “好,那您稍等我一会儿,我去跟朋友打声招呼就走。”聂倾说着看了眼苏纪那边。 洪嘉嘉顿时一副了然的神情,“原来你认识苏院长的儿子。好的,我先出去等你,我的车就停在b区,一辆白色的宝马735,车牌号是1121结尾,你一会儿直接去停车的地方找我吧。” “嗯,谢谢您愿意配合,我马上到。”聂倾说完就快步朝苏纪走去,让身后还指望要继续教训他的聂恭平差点气青了脸。 “哥,算了吧,聂倾的事回头你再慢慢说他,眼下还是破案最重要。”聂慎行无奈地替儿子跟自家兄长打圆场。 聂恭平沉默片刻后忽然猛叹了口气,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你就惯着吧。”说完就先往出口走了。 “惯着吧,聂局。”李常晟紧跟在聂恭平身后,凑热闹似的也在聂慎行肩膀上拍了拍,然后咧嘴一笑抬脚走人,留下聂慎行无可奈何地站在原地。 怎么说他也是个公安局局长,在外人面前向来都是颇具威严和气势的存在,可惜一面对儿子这些就都不管用了。 聂慎行又默默向站在苏永登墓碑旁的聂倾看了一会儿,最后终于自摇自叹地转身离开,不再逗留。 看起来,两个儿子,他哪个都留不住。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9 下午二点左右 Chapter 65 聂倾过去跟苏纪打过招呼之后,就直接去了观音山公墓的停车场。 不过,到了停车场里他并没有立刻去找洪嘉嘉的车,而是先去了自己停车的地方。 车里面,余生正卧在被放平的副驾驶座上面闭目养神。 聂倾走到车跟前,先轻轻叩了两下副驾驶这边的车窗,余生听见声音便睁开眼睛扭头看了过来,发现是聂倾后对他轻轻一笑,降下车窗问:“已经结束了?” “嗯,”聂倾点点头,“我现在准备去见洪嘉嘉,你要一起去吗?” “去。”余生撑着扶手坐了起来,聂倾替他打开车门,又搀住他慢慢地下了车,动作十分小心。 “阿倾,你不用这样,我还没伤到不能走路的地步。”余生看着他笑道。 “这可不好说。”聂倾看他一眼,手底下依然扶得很稳。 余生知道他心里憋着话要问自己,当下便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边走边问:“你跟洪嘉嘉约在哪儿见?” “去她车那儿谈。”聂倾的目光在停车场内逡巡两个来回,已经发现在靠近东北角的位置上停着一辆打着灯的白色宝马。 “是那辆白色的?”余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聂倾嗯了一声,揽住他慢慢往过走,“等会儿我先问孤儿院的事,你打算问什么?” “我要问的也跟孤儿院有关。”余生这时忽然从兜里摸出一副墨镜来架到鼻梁上,往了推了推歪头看向聂倾,坏笑着扬起嘴角问:“阿倾,看我是不是很酷炫?” “……你又出什么洋相。”聂倾没脾气地看他一眼。 余生舔了舔嘴唇,手指向上指着天空道:“保护眼睛啊。咱们这里好歹也是四大高原之一,紫外线很强的!戴墨镜很正常。” “……随你吧,不过一会儿见人的时候记得摘了。”聂倾叹了口气道。 “遵旨。”余生笑着答应。 因为随身携带着一个伤员,聂倾走得非常慢,他们总共花了快三分钟才走到白色的宝马车前。 xa·h1121。 正是这辆。 洪嘉嘉这时正对着驾驶座上面的镜子在补口红,细长的脖颈扬起优雅的弧度,手上的动作既轻快又灵活。 看见聂倾他们过来后,她便停了下来,一边对他们淡淡微笑,一边将口红从容地收进化妆包里,接着才打开车门下车对他们道:“进来坐下说话吧。” “好,谢谢您。”聂倾点头答应。 余生则盯着洪嘉嘉白皙的皮肤和几乎看不出岁月痕迹的精致面庞,在上车前迅速而小声地对聂倾说了一句:“这位阿姨不简单啊。” 聂倾回头用制止的眼神看他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 接着聂倾便坐进副驾驶座里,余生缩进后座,洪嘉嘉从前面给他们一人递来一瓶矿泉水,和善地道:“先喝点水吧,润润嗓子,刚才肯定顾不上喝。” “谢谢。”聂倾和余生同时接了过去。 “对了,请问这位也是市局的小同志吗?”洪嘉嘉看着余生问。 “哦,他是——” “没错我是。”余生自然地截断聂倾的话,笑眯眯地对洪嘉嘉道:“我就是我们聂组长的小跟班,您叫我小余就行。” 洪嘉嘉不由笑了,“小余说话还挺逗的。不过要我说啊,‘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句话可真没说错,看看你们都多年轻啊,就已经是那么厉害的刑警了。” “您过奖了,我看您才是巾帼不让须眉,既能建功立业,又能貌美如花,真让人羡慕!”余生说这话时声音好听地像唱歌一样,把洪嘉嘉逗得直笑,看他的眼神也愈发欢喜起来。 聂倾在这个时候不得不轻轻清了下嗓子,防止他们将话题拉得太远,只好自己直入正题道:“洪局长,关于我今天来找您的目的,其实是有一些过去的事想向您请教。” “过去的什么事?”洪嘉嘉把注意力从余生身上收了回来。 “曾经的明星孤儿院——”聂倾在说完这几个字时看到洪嘉嘉的目光微微一跳,心中不禁稍有些疑惑,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我们现在需要调查一个之前在那里待过的孩子的资料,可是如今孤儿院已经关闭了,以前的资料很难找。我知道您曾经是那里的院长,所以想来跟您打听一下,看您会不会还记得相关情况、或是留有当时的材料。” “这……”洪嘉嘉面露难色,“你们如果调查过就应该知道,明星孤儿院早在十二年前就关了。都过去了这么久,好些事我都已经记不清了,材料恐怕也很难找得齐全。” “这我明白,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很强人所难。”聂倾把身体放低,目光格外诚恳地注视着洪嘉嘉,“但是洪局长,我们也是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才不得不来打扰您。能不能请您尽可能地帮忙回忆一下,哪怕只有一点点信息也好,请您将能想起来的一切都告诉我们。” “那……好吧,我尽量。”洪嘉嘉似乎没办法拒绝聂倾的请求,犹豫了片刻问道:“你们要查的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他叫林暖,是个男孩子,七年前是十八岁,那十二年前应该是十三岁。我不太清楚他具体是什么时候进的孤儿院、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目前所能查到的信息就只有姓名、性别、年龄和他曾经患有心脏方面的疾病这件事,其他的一概不知。” “林暖……林暖……”洪嘉嘉低头默默重复着这个名字,像在认真回想,过了快半分钟她才终于抬起头看向聂倾,沉吟着道:“你说的这个孩子我有印象,林暖,没错,我记得他。” “真的吗??”聂倾瞬间来了精神,坐直后目光灼灼地看着洪嘉嘉,问:“请问您都记得关于他的什么?他是怎么进孤儿院的您还有印象吗?有没有人送他?之后又有没有人去看望过他?” “唔……他是如何进的孤儿院我不太清楚。事实上,当时孤儿院刚开,第一批被领进来的孩子身世都很模糊,几乎没有一个清晰的记载。林暖就是那批孩子当中的一个。”洪嘉嘉轻轻叹了口气。 “全都没有记载?”聂倾感到十分奇怪,“那这批孩子当时都是从哪里被领来的?总不可能凭空多出来这么多孤儿吧?” 洪嘉嘉摇了摇头,“自然不是凭空来的。他们之前都是因为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被收养在各处社会上的福利所里,还有一些甚至是从公安局的未成年人收容所里领来的,父母全无去向,也没有可以联系到的亲戚。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很可能刚出生没多久就遭到遗弃,实在太让人心疼了……” 洪嘉嘉说着说着已红了眼眶,余生适时地递上一张纸巾——从车后座的纸盒中抽出来的,洪嘉嘉接过后说了声“谢谢”便轻轻擦拭起来。 “洪局长,”聂倾的表情颇为凝重,“那这么说,您对林暖的身世也不是很了解?” “对不起,我很想帮你们,可我知道的确实不多。”洪嘉嘉有些抱歉地道。 聂倾点了点头,“没关系,本来我们也没敢抱太大希望,毕竟时间隔得太久。不过我还有件事想问您,就是在孤儿院关闭之后,那些孩子们都去哪儿了?林暖的去向您知道吗?” “这个我倒是比较了解,毕竟当年闭院的事都是我亲自经手的。”洪嘉嘉沉思道,“那个时候,孤儿院面临关闭,首要任务自然是要把院里所有的孩子都安置好,给他们找到接下来的容身之所。因为孩子不多,我们当时首先在社会上发动那些有能力的家庭前来领养,很幸运的是真的找到几个好心的人家,带走了四、五个孩子,而其他孩子我们也陆续将他们安置在其他福利院。林暖的话,应该是被一户人家领走了。” “太好了!”聂倾禁不住感叹一声,眼神也变得兴奋起来,“您这里应该还留有当年的领养记录吧?可以查到林暖是被谁领走的吗?” “应该有,不过我得回去找找。”洪嘉嘉想了想,“我接下来还有点事要去办,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等我今晚回家找过之后再告诉你们。” “嗯……”聂倾其实很想现在立刻就去她家把这份记录找出来,可是洪嘉嘉已经先开了口,他反而不好再多要求什么,只能点点头应道:“那好,我把联系方式留给您,等您联系。” “没问题。”洪嘉嘉对他轻轻笑了下,在聂倾递过来名片的同时也给了他一张自己的名片,“还有其他要问的也可以随时找我。” “多谢您了。”聂倾双手接过。 余生坐在后座安静地听了半天,这会儿见他们的谈话即将结束,便开口问道:“对了洪局长,还有件事不知道您方不方便透露。” “你先说出来我听听。”洪嘉嘉似乎对他印象极好,一跟他说话神态就变得极为可亲。 余生也对她报以迷人的微笑,“我是想问您当初孤儿院关闭的原因。明明是个很好的福利设施,怎么说关就关了?” 洪嘉嘉闻言稍稍一愣,顿了两秒后脸上略微浮现出几分无可奈何,看着余生道:“再好的设施,想要维持下去都是需要钱的。可是那个时候,我们孤儿院因为长时间得不到有力的资助,政府也说没能力给我们拨款,孤儿院根本没办法再运营下去……我们总不能让孩子们成天都吃不饱、穿不暖吧?” “那么艰难吗?”余生表现出了深切的忧虑,“想必您当时一定很不容易吧?” “是啊……”洪嘉嘉看着他,“那大概是我人生中过的最艰难的一段日子。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而且还过得提心吊胆的,生怕院里的孩子们吃完这顿没下顿……唉……” 余生默默地点了点头,“太辛苦您了……为了那些孩子费那么多心思。想来最后在送他们离开的时候,您肯定很不好受。” 洪嘉嘉低低嗯了一声,眼圈又红了,慢慢地说:“孤儿院里的每一个孩子都像我自己亲生的一样,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哪个母亲会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 “谁说不是呢,我想即便过去这么久,当时那些孩子的名字您应该都还记得很清楚。”余生的声音渐渐降低。 洪嘉嘉像是沉浸在回忆里,轻轻地点着头,“记得……全都记得……” 余生专注地盯着她,原本充满同情与关怀的眼神中隐隐透出几分锐利之色。 “洪局长,那我想问问,您还记得一个叫吴燊的孩子吗?”余生忽然轻声问道。 洪嘉嘉神情一顿,看向他,“吴什么?” “吴燊。”余生又重复一遍,“您认识他吗?” “不认识。”洪嘉嘉摇头道。 “那陈芳羽呢?”余生又问。 “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洪嘉嘉回答得毫不迟疑。 “这样啊,”余生笑了笑,“我知道了,多谢您告知。” “不必客气。”洪嘉嘉也稍显勉强地勾了勾嘴角。 “组长,我看差不多了,你还有别的事要问吗?”余生接着转向聂倾,这声“组长”叫得无比自然,聂倾差点以为他被罗祁附体了。 想了几秒后,聂倾回道:“我也没有要问的了。洪局长,那我们先不耽误您的时间了。等您晚上忙完,如果能找到以前的领养记录,麻烦您即刻联系我们。” “嗯,一定的。”洪嘉嘉点头答应,神情中已经含了“送客”的意味,“那两位……” “我们这就走。”余生先打开后座的车门,聂倾惦记着他的伤,说了声“稍等”就迅速下车走到后面去扶他,洪嘉嘉则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们俩。 等聂倾又搀扶着余生回到车前,洪嘉嘉降下车窗对他们道:“小余没事吧?如果需要去医院的话,我可以送你们过去。” “不用了,您去忙您的事就好,我们自己有车。”聂倾跟余生站在一旁,把路给洪嘉嘉让了出来。 洪嘉嘉见状便也不再跟他们客套,说完“回见”后就先发动车开走了。 “阿倾,你感觉怎么样?”余生望着洪嘉嘉远去的车身问道。 聂倾沉默两秒,回答他:“前半段关于孤儿院的事似乎没太大问题,可是后面在你问到她那两个人的时候,她的反应有些奇怪。” “果然你也这么认为。”余生的瞳孔凝聚几分,墨镜重新回到脸上,“在我看来,她最后一定没对我们说实话。” “嗯。不过你问的那两个人都是谁?跟洪嘉嘉有什么关系?”聂倾回过头看他。 “跟她有没有关系我暂时还不太清楚。不过——”余生停顿了下,又笑道:“如果真的与她有关,那事情可就有意思了。” 聂倾听着不禁微微蹙眉,“你到底神神秘秘地要做什么——” “聂倾。” 忽然一个声音在聂倾的斜后方响起,并不响亮也不算严厉,却让聂倾跟余生两个人同时僵在原地。 “我刚才走到一半,突然想起还有事要问公墓的工作人员,就又折了回来。” 聂倾缓缓地转过身,环在余生腰间的手下意识收紧,而余生仍站着一动不动。 “没想到,竟然让我碰见你们。” 这个声音逐渐接近,最终停在聂倾面前。 “明知道我在这,还故意躲着不见,这样说得过去么?” 聂慎行老鹰一般的眼神定定落在余生的后背上。 “爸……”聂倾颇为艰难地开口,“阿生他——” “你不要说话。”聂慎行抬手制止聂倾,继续看着余生道:“阿生,几年不见,现在连声招呼都不跟我打了?” “阿生……”聂倾回头看了眼仿佛入定般的余生,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 拜托,你答应过我不会逃避的。 余生似乎听到聂倾的心声。 于是,他又在原地僵立半晌后,终于也慢慢地转了过来。 聂慎行牢牢注视着他,目光犀利的仿佛能穿透他的身体,已将他从里到外看了个透彻。 “叔叔……”余生踌躇片刻,总算开了口。 而聂慎行听后不禁长长地叹一口气,忽然走上前将他紧紧抱住了。 “孩子……可算把你盼回来了。”聂慎行重重地在余生肩头拍了两下,又用力搂住他。 聂倾看着聂慎行的动作只觉得心惊肉跳,生怕他打到余生的伤口,下意识说了句: “爸你轻点儿!” “怎么了?”聂慎行见他神色紧张,不由放松了手臂上的力道,再看余生就发现他的脸色被墨镜衬得格外苍白,身体似乎也有些站不稳。 “阿生??”聂慎行赶紧又扶住他,可余生还是不受控制地朝聂倾那边倒了过去——直到被聂倾抱住,他才仿若失去知觉似的瘫软在他怀里。 聂慎行眉心一紧:“阿生!他这是——” “爸,我得先带他回去了,具体情况以后再说。”聂倾将余生拦腰抱了起来,“你去办你的事吧,我们先走了。” “你等等!聂倾——” “你不用急,我们迟早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聂倾就抱着余生大步走开,竟将亲爹聂慎行一个人丢在身后。 聂慎行既莫名又诧异地看着他二人的背影,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卡在胸口闷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 “……我这是养了个什么儿子?!”聂慎行不由叹道,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感慨哪一个。 而聂倾这头,在将余生抱进车内让他躺好后,就直接驱车离开了观音山公墓。 说到底,他们还是逃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9 下午三点左右 Chapter 66 车行大约十多公里,聂倾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还窝在后座上“奄奄一息”的余生,问道:“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啊……” 余生动了动身子,窸窸窣窣地爬起来坐直,凑到前面靠近聂倾说:“被你看出来了……” “如果我连你是真晕还是假晕都看不出来,我就不当你男朋友了。”聂倾用余光淡淡瞥他道。 余生不禁轻轻笑了下,“还是你了解我。不过我刚才装得挺像吧?” “嗯。”聂倾点了点头,“特别像,都能去演电影了。” “……阿倾,”余生伸手在聂倾肩膀上揉了揉,声音放软了道:“你对我刚才的表现不太满意是吗?可我没有食言啊,我没当着叔叔的面逃走……” “你的确没当着他的面逃,你只不过是当着他的面假装晕倒而已,还强行拉着我跟你一起骗他。”聂倾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生气的感觉,可是他越这样余生反而越慌。 “阿倾……”余生继续轻轻揉捏着聂倾的肩膀,讨好道:“其实我刚才也不全是装的,确实有点头晕……” “嗯,我知道。”聂倾一只手松开方向盘,移到自己肩头拍了拍他的手,“你到后面坐好吧,如果还不舒服就在后座躺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家。” “哦……”余生小心翼翼地瞄着聂倾,“那你……” “我没生气。”聂倾透过后视镜看他一眼,表情微微缓和,至少不再板着脸了,“我也知道有些事不可能一蹴而就。既然我能等,他们也能。” 余生听了一愣,手指在靠背上又扒了一会儿才终于松开,默默地缩回后座上。 聂倾也继续沉默地开着车不说话,视线偶尔跟后视镜中余生的视线撞上,知道他在偷偷看自己,只不过撞上之后俩人又会同时默契地移开。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逃避。 可是聂倾心里清楚,他和余生之间的矛盾不可能永远被回避下去。他们一次次地相互争吵折腾,又一次次地彼此原谅和解,终归是治标不治本。将这个矛盾始终搁置在一旁不去解决,它也绝不可能自行消失,反而会有愈发深化的可能。 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会受到这一矛盾的影响,直至它被解决。 但是可能吗? 这样的情况,有可能发生在现实中、发生在真实的人身上吗? 聂倾自认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他迄今为止对余生所有看似没有底限的忍让,都是因为他爱他,所以心甘情愿去妥协。 可是,妥协并不是没有限度的。 任何一种情绪,在经过长时间的累积之后必然会引发某种形式上的发泄。而对于聂倾来说,他的隐忍和他的退让,都让他感到身心俱疲,这显然不会预示着后续会有什么好的发展。 连聂倾自己都不敢确定,当他对余生的忍耐达到极限时,他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和反应。 但愿,他们不会走到两败俱伤、覆水难收的结局…… “阿倾,电话。”余生这时忽然在后面叫他。 聂倾回过神,发现车上的蓝牙指示灯在亮,却没有声音,可能是被他不小心什么时候关了静音。 “喂,我是聂倾。”聂倾按下接听键。 “组长!不好了!”话筒里传来一个焦急的男声,“贺甜被我们跟丢了!” “跟丢了?!”聂倾反问一句,紧接着肃然道:“怎么丢的,说清楚!” “是……是!”答应的人声音打了个磕巴,又回答道:“大约一个小时前,贺甜出门来到盘龙区双龙街道商业区,在这里逛街。我们的人一直跟着她,可是为了不让她发现,我们不敢跟得太紧。然后她半小时前进了女士内衣区……我们三个大男人就更不好意思跟着了,怕被人看到太奇怪,很容易暴露,所以就只有小文一个人跟她过去。” 聂倾微微颔首,“小文是女同志,跟过去应该比较方便。可是这样怎么还会跟丢呢?” “我们也没想到……贺甜拿了好几件内衣进了试衣间,过了快二十分钟还没出来,我们就有些着急……让小文上去假装要试衣服的样子敲她的门,可是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回应,我们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于是赶紧去叫销售员来开门。” 电话那头的警察说到这里话音顿了下,咽了口口水,又继续道:“但是麻烦的是,这家商场里面内衣区的试衣间都装修得特别严实,好像生怕会泄露客人隐私似的……都采用的是上下封闭的双重锁木门。销售员只能用钥匙打开外面那道锁,但里头还有一条链锁,我们只好找来工具把那个锁给破坏了才把门打开。” “打开之后就发现贺甜已经不在里面了?”聂倾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个试衣间是不是还通着仓库?” “是啊……谁能想到会那么凑巧,她进的刚刚好就是连着仓库的那一间……而且仓库的门竟然没有上锁,她从仓库里的另外一个出口就直接出去了……” “那个出口有监控录像吗?”聂倾问。 “没有……我们已经问过商场的保安和负责人,他们说那边就是个不太常用的出入口,外面堆放着各种垃圾和废弃的纸箱,别说过车了,就连人都很难找到下脚的地儿,所以平时除了清洁工人以外,一般不会有人想要从那里进出,而且清洁工人在使用过后都会上锁,因此商场认为没有必要在那儿安装摄像头。” “那商场附近路段的监控录像你们去查了吗”聂倾又问。 “还、还没有……”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有些发虚,回答完后又赶紧说道:“我们这就准备去找盘龙分局的交警大队调录像!一旦有发现会立刻给组长回话!” “行。不过要查监控录像派两个人去就够,剩下的两个人现在立刻赶到贺甜家,防止她半道折回去。”聂倾沉声安顿道。 “是!” “还有,贺甜的手机现在有人在监控吗?” “有,不过因为权限问题,我们没有监听她每一则通话的内容,只是留意有没有陌生号码拨入、以及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那她在今天出门前、以及逛到内衣区之前有接到类似的陌生通话或信息吗?”聂倾蹙着眉问。 电话那头传来小声的交流声,好像打电话的人在跟旁边人确认着什么,几秒之后就听他的声音又清晰起来道:“组长,没有接到,贺甜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关机……”聂倾只觉得心脏骤然一紧,脑海中似有电光闪过,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可一时还顾不上梳理明白。 “总之我们现在要尽一切努力尽快找到贺甜!晚了的话她很可能会有危险!”聂倾说着脚底油门又踩下去几分,车子在公路上疾驰,车里面都能听到呼啸的风声,还有聂倾严肃的说话声,“你们那头立刻分头行动,有任何新情况都立刻联系我!” “明白!”对方应完就挂了电话。 “阿倾,我们现在——”余生担心地靠过来。 “稍等。”聂倾示意他先别说话,然后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却是打给付明杰的。 “喂,聂倾啊。”付明杰那头不等铃声响完完整的一声就接了起来,“有什么事?” “队长,我这边出了些问题。”聂倾眼神深沉地望着前路,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多不少的紧迫感,语速较快地道:“我们目前在保护的目标人物之一忽然被跟丢了,手机关机,没办法立刻追踪到她的下落,我想请求队里支援。” “目标人物?这么说你又锁定了新的目标人物?怎么不早汇报?!”付明杰难得这么严厉地对聂倾说话,说完又道:“我说你这两天怎么调个人都神神秘秘的,原来是已经有主意了。但你有主意是好事,为什么在队里都要藏着掖着?你防谁呢?” “在我的怀疑得到证实之前,我会防着我认为有必要的所有人。”聂倾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付明杰被他气得一怔,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提高音量:“你认为有必要的所有人?也包括我在内??” 聂倾听到这个问题沉默片刻,随即不答反问:“队长,您现在人在哪儿?” “我他妈在局里,不然还能在哪!”付明杰爆了句粗口,显然是很生气,可是再生气他还记着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于是又问:“你快说,目标人物是什么人?把他的个人信息都告诉我,我这就安排人去找!” “好,那我先挂了,马上发给您。” “行!你尽快!”付明杰生气挂断。 聂倾这时才微微扭头用余光瞥了眼斜后方的余生,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我说你写,把贺甜的个人资料编条短信发给他。” “嗯。”余生接了过来,然后迅速将聂倾告诉他的有关贺甜工作地点和住址的信息发送给付明杰。 “接下来要做什么?”余生发完问。 “给罗祁打电话。”聂倾示意余生帮他拨号,余生拨通后就开了免提,只听罗祁在那头热情洋溢地跟聂倾问了声好,又问他有什么指示要给自己。 “你现在在局里吗?”聂倾问。 “在的!我一早就来了,随时听候组长调遣!”罗祁干脆答道。 “队长在吗?”聂倾问完又补充一句,“如果在的话,你记不记得他待了多久?中间有没有出去过?” “啊,队长在的。”罗祁把声音压低了些,“队长今天比我来得还早,我大概八点出头到的,那会儿队长已经在他办公室了,现在还在呢。中间的话……出去上厕所的时间算吗?三五分钟的样子,我也没留意过……” 聂倾:“那午饭呢?” “午饭就在局里吃的,队长新买了一箱子□□方便面放在他办公室里,还跟大家说想吃的话随时去拿。”罗祁答着答着奇怪起来,不禁问:“组长,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罗祁,接下来有个任务我想交给你,不过有难度。如果你觉得这个任务让你感到为难的话,可以拒绝。我是认真的。”聂倾说完默默地叹了口气。 罗祁更奇怪了,“什么任务?组长你直说就行!” “我想让你帮忙,跟踪队长。”聂倾一字一句道。 “跟——跟踪队长??”罗祁差点要惊呼出声,又赶紧压下音量,极小声地问:“组长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要跟踪他……” “我个人觉得队长最近的行事有些可疑。最坏的情况,他很可能跟这次的连环杀人案有牵扯。”聂倾这是第一次把这个想法对除余生以外的人说出来,心头只觉得又沉重几分。 罗祁听得大脑发蒙,愣愣地问:“队长……跟案子有牵扯?组长你确定吗?” “不确定。暂时我也只是猜测。”聂倾从后视镜里跟余生交换了一个眼神,“不过,只要有了怀疑就不可能彻底放心,所以才想清楚知道队长的去向。但是这件事只能交给最信任的人去办,不然一旦走漏消息,今后再推进肯定会困难重重。” “啊……这么说我对组长来说是最值得信任的人??”罗祁的重点一下子转移到这句话上。 聂倾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无奈,顿了一瞬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我我我去!!!”罗祁激动得都结巴了,聂倾都能想象得到他在刑侦大厅里傻乎乎挥舞着手臂的样子,“只要组长信得过我!我愿意去!” “确定吗?队长可是老江湖了,跟踪他要想不被发现可不容易。” 罗祁的回答依然没有一丝犹豫,“确定!保证完成任务!” “那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注意安全。”聂倾认真地说。 “没问题!”罗祁应完就低下声,“组长那我先不跟你说了,我看队长马上要出去,我这就跟着走了。” “好,有情况随时联络。”聂倾等着他先挂了电话。 车里顿时又安静下来。 聂倾看着路,余生则看着他,过了好几分钟才忽然低声说了句:“阿倾,其实你也挺坏的。” “我什么时候给过你我‘好’的错觉么?”聂倾淡淡地问。 “嗯……”余生想了想,别过头看向窗外,“算了,没事。” 聂倾看了他一眼,也不再接话。 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9 下午三点半左右 Chapter 67 聂倾开车从西边绕城高速上转了一圈,又折回富宁县新华镇,直奔人民医院找慕西泽。 慕西泽这会儿也是刚被人送回来,屁股还没在病床上坐热,就看见聂倾和余生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聂组长?”慕西泽有些诧异,“你们怎么来了?如果是找小纪的话他现在不在,葬礼那头还有些事需要他处理,估计要到晚上才能结束。” “我们不找他,我们找你。”聂倾没有多加寒暄,走过去直接问:“你现在状态如何?方便帮我们跟踪一个人吗?” “这……”慕西泽面露难色,右手捂住自己的左胸口道:“聂组长,虽然我看起来可能不那么像是个生命垂危的人,但我好歹也是差点心脏中弹,好不容易从急救室里捡回来一条命,现在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期……你就不能稍稍体谅我一下?” “可以。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坐这里等。”聂倾说完就坐到了床头的椅子上。 “……”慕西泽一脸“你怕是有毛病吧”的表情,又看了眼余生,却发现余生此刻正抿着嘴唇、稍有些严肃地盯着聂倾的背影。 “我说聂组长……”慕西泽没辙,只好尝试着跟聂倾进行沟通,“你要是真想让我休息,能不能先换个地方待着?你坐在这儿我怎么可能休息好?” “休息不好就干活。”聂倾早已瞥见慕西泽枕头底下露出来的笔记本电脑的一角,视线便淡淡落在那上,“正好你设备齐全。” “我那是……”慕西泽顿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无奈,“我那是昨天特意让小纪帮忙从家取过来的,就是怕住院期间你们可能会有事找我帮忙,不然你说我一个重伤患着急拿电脑做什么。” “嗯,我想也是。”聂倾看着他,“所以,我这不就来请你帮忙了么。” “……应该的,应该的。”慕西泽说完就认命似的将自己的电脑抽了出来,边开机边问:“聂组长今天想跟踪的是什么人?又是潜在受害者吗?” “不是。”聂倾的回答只有这两个字。 慕西泽听出他这是不想作更多解释的意思,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连要跟踪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这工作……” 聂倾没有理会他这句牢骚,一直沉默地等着开机,然后看着慕西泽将熟悉的界面调了出来,他才又开口报出一串数字,“查这个手机号的信号位置。” “知道了。”慕西泽跟着聂倾的语速敲下一串数字,又叹气道:“聂组长,你能帮我把枕头塞到腰后么?我重伤未愈,长时间这么坐着真的很难受啊。” “坐着难受你今天还不辞辛劳地去参加苏院长的葬礼?”聂倾瞥他一眼,站起来给他把枕头垫好。 慕西泽似乎是有些嗔怪地看看他,“再难受都得去,那可是小纪的父亲。再说,我也不放心他一个人,你不也是一样吗?” 聂倾微微点了下头,没再说别的,又坐下道:“信号查到了么?” “嗯,移动中。”慕西泽将目光投向屏幕,“当前位置是在西山区中山路附近,看速度应该是乘坐了小轿车一类的交通工具。” “好,继续跟着,一旦信号在某个地方停下超过五分钟,就把地点记录下来。”聂倾说完拍了拍慕西泽的肩膀,“我出去打个电话。” “慢走,拜托多打一会儿。”慕西泽目送着聂倾走出病房,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不过,等他舒完气后就意识到余生此刻还在房间里,不由问道:“你不跟他一起?” “他打他的电话,我跟他一起做什么?”余生说着微微一笑,走过来霸占了聂倾刚才的位置。 “怎么,小两口儿闹别扭了?”慕西泽有些八卦地问。 余生咧咧嘴角没有回答他,等了片刻忽然问:“对了西泽兄,我想问问,上回你给我的那个药还有么?” “你头疼又发作了?”慕西泽随口接道,“有是有,不过我记得聂组长说过,不让我再给你,他要带你去正规医院开药。” “我知道他不让,所以才要趁他不在的时候问啊。”余生似乎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正规医院开的药我手里一抓一大把,可是效果都没你的那个好,几乎立竿见影。你跟我说说呗,从哪条道上搞的?” “我当然也是从正规医院买的,只不过渠道比较特殊,能拿到一般人拿不到的药而已。”慕西泽一脸认真。 可余生听到这里却已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靠过去松松搭住慕西泽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行了西泽兄,咱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什么人我现在心里大概有个数,你不必跟我装傻。” “哦?小余哥这话似乎另有所指,不知能否请你明示?”慕西泽眼睫微敛,似笑非笑地看着余生问。 然而余生并没有这么容易被他带节奏,上半身撑在床边笑道:“明示了还有什么意思?再说,我要是真跟你挑明了,那我肯定得把这件事告诉阿倾,否则我没办法好好面对他。可是一旦我告诉他实情,我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被动,你也是一样,今后做事就不那么方便了。” “虽然不太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但我赞同你的观点。”慕西泽“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答道。 余生合起手掌拍了拍,“那我们就算暂时达成共识,在情况发生变化之前谁也别拆谁的台,能和平共处最好。反正据我观察,你对那一位也并非死心塌地。” “在我见过的人当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能够被称得上是‘死心塌地’的,大概只有聂组长和小余哥这对羡煞旁人的模范鸳鸯。”慕西泽回答得滴水不漏,让人既无法挑出毛病,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余生忍不住乐了。 说老实话,在他身边除了聂倾以外,已经很少能碰到像这样一个跟他旗鼓相当的人。 大家你来我往、彼此试探又彼此较劲地交谈,很容易让人的脑细胞都兴奋起来。 一时间,余生竟对慕西泽产生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我说,西泽兄,”余生又笑咪咪地靠回椅子上,“你真不打算告诉我那药的来源?” 慕西泽摇了摇头,也对他友善地微笑道:“一旦我把药的来源透露给你,以小余哥和聂组长的能力,一定会让我暴露出更多的东西来,可我暂时还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明白了,那我先不问了。”余生就坡下驴,顺势打住话头。 而慕西泽这时又接着说道:“不过小余哥,虽然来源不方便透露,但药我可以给你。你自己去拿吧,就在我外套靠内侧的口袋里。” “好的,多谢。”余生也不跟他客套,起身就去取药。 慕西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几秒后又在他身后貌似随意地缀上一句,“对了,这药除了能治头疼,对神经上的损伤也有一定的维持和修复作用。虽然效果不大,但肯定比什么都不吃强。” 余生拿药的动作不禁顿了一下。 “为什么?”他没有回头问道。 慕西泽想了想,“没有特殊原因。只不过有些话听着不太顺耳,有些事看不惯罢了。” “听上去好像挺有道理,只不过这话从你的口中说出来,可信度不高。”余生边说边继续翻着他的大衣口袋,终于从里面摸出一个模样熟悉的小药瓶。 正是前几天晚上慕西泽拿出来过的那瓶。 “可信度是用来给别人当参考的,我自己说的话,我自己相信就足够了。”慕西泽看着余生转过身来,“头疼的时候吃一粒就够,平时别乱吃。” “你当我傻么,还能把药当成糖豆儿来吃?”余生开玩笑地说。 慕西泽十分配合地做出个笑脸,维持三秒后收回,“我相信小余哥不傻。不仅不傻,还很聪明。所以,我想小余哥应该明白‘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句话是何意吧?” “哦——”余生故意把音拖了老长,“我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给了我药,想要点什么作为回报?” “果然聪明。”慕西泽象征性地称赞,接着道:“我想要的很简单,情报而已。” “情报?”余生挑起眉梢笑笑,“西泽兄,这还叫简单?要知道在某些特殊年代,情报可是最值钱的东西。” “我又没要求你提供给我什么关乎家国大业、民族存亡的重要情报,只不过是一些个人相关的信息而已,小余哥不愿意帮这个忙吗?”慕西泽问得气定神闲。 余生一副别无选择的样子,耸耸肩膀,“我帮,我可以帮。先说说你想知道什么吧。” “没别的,就一样。”慕西泽看着他,“聂组长对我到底怀疑到什么程度?” “唔,这个啊。”余生托起下巴思索几秒,“这么说吧,如果你拿不出自己在十月二号——也就是白彰死的那天晚上——从二十三点到凌晨零点之间这一个小时的绝对不在场证明,那你在阿倾心里,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性被怀疑成是杀害白彰的凶手。” “只有百分之八十?”慕西泽竟似有些可惜地叹了一声,“没想到聂组长对我的看法还算客观,我以为至少都要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那还不是因为你舍命救了小苏纪,让阿倾对你的印象有所改观。”余生说着莫名笑了下。 慕西泽的目光朝他身上轻轻扫去,“你在吃他们俩的醋吗?” “没有。”余生回答完自己都觉得假,又强行挽尊道:“说一点都不介意肯定是假的,但也只有那么一点。” “哦。”慕西泽点了点头,“这样也不错,他当着你的面对小纪好,你背着他给他怀疑的人传递情报,扯平了。” “扯淡吧——还扯平……”余生的表情有些无语。 慕西泽不禁盯着他笑,“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答应得这么干脆。就这样把他怀疑我的细节都告诉我,你就不怕万一——” “万一你真是凶手,我一定会帮他抓住你。”余生勾起嘴角瞥他一眼,“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 “你的直觉一般准吗?”慕西泽的笑容中透出几分玩味。 “一般准。”余生说完后跟慕西泽对视片刻,二人又相视一笑。 “那我先谢谢小余哥了。”慕西泽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电脑上跳动的红点。 余生嗯了一声,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彼此彼此。” “聂组长要回来了。”慕西泽说。 “你该不会也跟踪他的手机了吧?”余生话音刚落就听见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然后是慕西泽的一句低语:“手机上的一个探测小程序,只能近距离使用。” “噗。”余生想着聂倾也有被人将军的一天,心里莫名好笑。 而他刚刚笑完,聂倾的身影就出现在病房门口。 “有什么新情况吗?”聂倾没进门,站定脚步看着他们俩问。 “没有。”余生和慕西泽异口同声地答道。 聂倾稍有些奇怪地蹙了蹙眉头,“真没有?” “真的。”这次是余生一个人回答,“阿倾,信我。” “……信你才怪。”聂倾十分无奈,“行了先不说这个,阿生,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商量。” “哦,好!”余生从椅子上站起来朝聂倾走过去,不过在临出门前他又扭头用口型对慕西泽说了一句:不许探测我。 慕西泽忍住笑点了点头,余生这才“放心”地跟着聂倾一起离开。 当然,他们彼此心里其实都很清楚,经过今天的交谈之后,他们从此就将常驻在对方的关注列表里,不可能被轻易删除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9 下午四半左右 Chapter 68 “阿倾,情况如何?”从病房里出来后,余生跟在聂倾身后主动问道。 “不太乐观。”聂倾眉头紧锁,来到走廊上站定,转身看着余生:“贺甜还没找到,交警队那头也没有新进展。” “那怎么办?你有什么想法?”余生问。 “想法有是有,但不敢保证有用。”聂倾的神情异常严肃,边思忖着边道:“阿生,我们现在所采取的措施,都是建立在怀疑付队跟这起连环杀人案有关的基础上。可是万一案子与他无关,那贺甜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 “确实。不过阿倾,对付明杰的怀疑都是有事实依据的,至少根据目前我们所掌握到的信息来看,即便他没有直接参与杀人,也有极大的可能性曾经跟凶手有过信息上的交换。在这种情况下,盯住他肯定不会有错。” “嗯,”聂倾点了点头,“现在必须得保证他的行踪始终处于我们的掌控之中。” “所以你那会儿才让小罗祁跟着他不是么,只要他那边不跟丢,付明杰就丢不了。你刚刚让慕西泽追踪的手机号就是罗祁的吧?这样既不用考虑付明杰可能关机的情况,也不怕被慕西泽认出是付明杰的电话从而通知他。” “主要是防止他关机,通不通知还在其次。”聂倾沉吟道,“慕西泽的手机现在也在监控之下,一旦他真的打电话给付队通风报信,那就等同于坐实了他们两个相互勾结进行犯罪的事实,倒能给我们破案省事了。” “你心里是不是还有点盼着他去通风报信?”余生瞄着聂倾狡黠地笑,“特意把我从病房里叫出来,只留他一个人在里头,是为了给他创造机会吧。” 聂倾听了点点头,“是有这个想法,不过没抱太大期望。” “也对,慕西泽没那么傻。即便他和付明杰之间真有什么勾结,他也绝对不会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漏出这种破绽。”余生十分笃定地说。 聂倾闻言却忍不住微微挑眉看着他,“我怎么听你说这话的意思,像是对他印象不错?” “是不错啊,我从第一眼见他就对他有好感来着。”余生说完朝聂倾眨了眨眼,“阿倾,你吃醋了?” “……吃不着。 ”聂倾蹙起眉,忍不住又多说一句:“你要是真敢看上他,我就把你在锁房间里,以后别再想出去。” “噢哟,监|禁play?我喜欢。”余生笑着靠在走廊的廊柱上。 “……都什么时候了,说正事。” 聂倾深吸一口气,转身趴在栏杆上,目光深沉地看着远方。 “阿生,你应该能猜到,我那会儿为什么要把我们在保护贺甜的事告诉队长。” “为了钓鱼吧,让他以为我们把重点都放在了贺甜身上,看看他会作出怎样的反应。对么?”余生看向聂倾。 聂倾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答话。 大约半分钟过后,他忽然问:“阿生,你说假如队长已经察觉到了我们对他的怀疑,那在我们试探他的同时,他会不会也顺水推舟地反过来试探我们?” “反过来?”余生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故意牵着我们往错误的方向上走?” 聂倾嗯了一声,神情异常严肃,边思索边道:“假设,队长在今天之前已经察觉到我这边对他的防范,你觉得他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两种情况。第一种,如果他跟这起案件无关,那他应该会当面质问你,并且跟你把话说清楚,以防造成更大的误会以致于影响到案件侦破。而如果是第二种,他跟这起案件有关,那我想他应该会采取不动声色、随机应变的方法,根据你的动向来确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动。不过无论是哪一种,站在他的角度上去想,首要任务都该是尽快摆脱自己身上的嫌疑,否则不管他想做什么都会受到限制。” “没错,是要摆脱嫌疑……”聂倾仿佛陷入沉思,自言自语似的低声道:“罗祁说,队长今天一大早就去了局里,中途除了偶尔去洗手间的三五分钟以外没再出去过。而且,他午饭也是在局里吃的,买了一箱泡面,还特意让大家想吃就去自己拿,这些行为就好像——” “好像在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一样。”余生接过聂倾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付明杰在贺甜失踪前的不在场证明堪称完美,如果他是无意的倒还好办,可如果他是有意的,那只怕当前的情形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阿倾,你说他会不会是在声东击西?” 聂倾眉心骤然一紧,“你是想说他今天真正的目标可能不是贺甜,而是另外一个人?” 余生:“有这个可能性不是么?他先故意让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贺甜身上,然后又拿自己作为诱饵把你的视线引开,这样一来,警方对其他几个目标人物的保护就会被削弱。如果凶手选择在这个时候对其他几人动手,成功率应该会高很多。” “以他自己为诱饵,让真正的凶手动手?”聂倾把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如果这一点成立,那就说明付队本人不是凶手,但他肯定和凶手认识,并且会给对方传递消息。” 余生听着不禁努了努嘴,手抓住栏杆道:“可是阿倾,按照之前的猜测,我们怀疑跟付明杰合伙作案的人就是慕西泽,但眼下慕西泽还躺在医院里,根本没有作案的条件和能力,这要怎么解释?是我们想错了,还是说有第三名同伙的存在?” “我也不确定……你说有没有可能——”聂倾话说到一半又打住。 “可能什么?”余生不解地问。 聂倾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在想,如果跳出一般的连环杀手心理框架,那这件事的走向就更难预料了……” “阿倾,你想的该不会是,凶手或许会放弃亲手杀人的可能性吧?”余生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聂倾听了他的话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将眉心蹙得更紧,像要拧在一起一样,斟酌了片刻才道:“如果不存在心理变态方面的偏执因素,杀人目的仅仅是致仇人于死地的话,那对凶手来说,不管是不是自己亲自动手,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这样不是很可怕么……”余生只觉得忽然有股凉意从自己的伤口那里钻了进来,让他禁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冷了吗?”聂倾看向他,见他还靠在廊柱上,便将他拉进自己怀里抱住,“你不知道靠在那上面凉吗?” “还好……”余生被聂倾抱住后就觉得身体“自动”变虚弱了,受伤的地方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他想就这样赖在聂倾身上不起来,可同时心里又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聂倾一只手臂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护在他后心上,低头担心地问:“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嗯,有一点儿……”余生如今不敢逞强,他不想因为受伤或是其他意外导致眼睛的事被聂倾发现,只好实话实说。 “先回病房。”聂倾说完便弯腰准备将他抱起来,却被余生给阻止了,看着他好笑道:“阿倾,你扶我走回去就行。这大白天的,我又没受多重的伤,被你抱回病房多难为情。” “知道难为情就快点把伤养好。”聂倾果断无视了余生的“娇羞”,再次俯身将他抱起,这回倒没再遇到阻拦,某人只是扭头把脸埋进他胸前的衣服里,一副新婚小媳妇的模样。 聂倾不知是该无奈还是该笑,微微叹气,随即便抱着他在周围或惊异、或惊吓的目光中稳步走回慕西泽所在的病房,却发现苏纪也已经回来了。 “你回来这么早?事情都处理完了?”聂倾把余生放在一旁陪护用的床上后,回头问苏纪。 “嗯,”苏纪坐在慕西泽身边的椅子上,神态看起来十分疲惫,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也没什么好处理的,人都已经下葬了,剩下的无非是些手续,走完也就完了。” “那就好。”聂倾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又转过头来看着余生,“现在感觉怎么样?疼得厉害吗?” “不厉害,微痛。”余生开玩笑地说。 苏纪这时却起身走了过来,来到他跟前低头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色,又把手搭在他手腕上感觉了一会儿问道:“你这两天没休息好吗?是不是发烧了?头疼过吗?” “哎哎哎我说小苏纪啊……”余生赶紧把胳膊从他手底下抽了回来,咧嘴笑着说:“苏大夫,就算您是大夫,也不能一上来就对人动手动脚吧,你看我男朋友还在边上站着呢,被他看见影响多不好。” 聂倾闻言不禁在他头上揉了两把,转而颇为忧心地看向苏纪问:“书记,你是不是检查出什么来了?他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具体问题我暂时还不好说,但是——” “聂组长,你们要说儿女情长的话能不能换个时候?”慕西泽忽然打断苏纪的话,指着自己的电脑屏幕道:“你让我跟踪的那个手机信号,已经在这个地方停留超过五分钟了,需要做什么措施么?” “停在什么地方?”聂倾走过去问。 “这里,西山区光复路656号。”慕西泽点了点鼠标。 “那不是——”聂倾的话音骤然止住,低头审视地看了眼慕西泽,“你可别告诉我,你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慕西泽抬头与他视线相对,四平八稳地说:“我知道这里是y省公安厅的地址。可我不知道的是,为什么聂组长让我查的信号会停在这里。如果你能事先告诉我说信号停在公安机关属于正常情况的话,我就不会多此一问了。” 慕西泽的话音刚落,聂倾的手机就轻轻震了一下,是罗祁发来的短信:队长来了公安厅,已经进去五分钟了。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等他出来,继续跟着。] 聂倾给罗祁回复完,又看向慕西泽。 “我不是说信号停在公安机关你就不该问,而是想说既然你知道那里是公安厅,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我怎么能确定目标到底有没有在公安厅里面。这个信号点显示得就算再精确也依然是一个范围,说不定目标是在公安厅马路对面的草坪里,或是因为爆胎停在了马路中央。我又不清楚目标的身份,没办法进行进一步判断,所以只能交给聂组长自己来看。这么做难道不合理吗?”慕西泽一口气说完这一长段话还是有些吃力,稍稍有些气喘。 聂倾淡淡看着他,“如果你对我向你隐瞒信息的事感到不满,大可不必绕这么大圈子,直说就好。” “我确实对聂组长的这种做法不太满意,可我自己也有事瞒了你,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相互抵消一下?”慕西泽深吸了一口气道。 “你瞒了我什么?”聂倾的目光微微冷下来。 慕西泽毫不避讳地跟他对视,等了几秒后缓缓说道:“在白彰出事那晚,关于我自己的去向,我对你们说了谎。” “哦?”聂倾脸上波澜不惊,余光却状若无意地朝余生那边扫了下。 慕西泽继续道:“我不是告诉你们,我从十月二号那天晚上八点开始到第二天上午快九点为止都没有出过家门么?这其实是谎话。我中间还出去过一趟。” “西泽……?”听到这句话,房间里面最感到惊讶的人就是苏纪。 慕西泽满怀歉意地朝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小纪,对不起,我也骗了你。我只是当时在你们问到这件事的时候,不太好意思说出自己真正的去向。” “你去哪儿了?”聂倾问。 慕西泽又抬头犹豫地看了看苏纪,直到把苏纪看得低下头后,他才又开口道:“我去了东城一家酒吧。” “哪家酒吧?”聂倾接着问。 “rainbow。”慕西泽回答。 聂倾听了微微一愣,而苏纪已经瞬间抬起头来,有些发怔地看向他。 他们都知道,rainbow是平城知名度最高的一家同志酒吧。 而慕西泽之所以会去那里,理由显然已是不言而喻了。 他是gay。 他们都是gay。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9 下午四点半左右 Chapter 69 慕西泽的自我坦白刚刚结束,聂倾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聂倾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看看慕西泽,脸上明显写着“这事没完”,然后转身对余生和苏纪道:“你们在这等我,我出去接个电话。” “嗯。”苏纪点了下头,目光仍落在慕西泽身上,余生则捂住伤口在床上小小地翻了个身,一条腿搭在另一条的上面轻轻晃荡着。 “西泽兄,去gay吧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干嘛不好意思说出来。”余生头枕在自己胳膊上,等着聂倾出去后便闭上眼睛十分惬意地问。 慕西泽没有看他,而是仿佛问问题的人是苏纪一样,看着苏纪认真答道:“我不是怕丢人,我只是担心一旦你们知道我的性取向,就会跟我保持距离。” “这话是怎么说的?”余生呵呵一笑,“大家都不是什么直男,为什么会在知道你是弯的以后跟你保持距离?逻辑不通嘛。要我说,你肯定是看上了我们当中的某一个,怕被人家察觉,这才不好意思说出口对不对?” “小余哥就不要乱猜了。小心想多了头又疼。”慕西泽说话时始终望着苏纪。 余生忍不住自己躺在床上笑,好像自娱自乐似的,“不管是不是乱猜,反正啊,你可千万别看上我,不然我家阿倾会吃醋的。诶等等,我好像自动把你的属性定为‘1’了,你应该是‘1’吧?” “嗯。”慕西泽淡淡地应了一声。 余生拍手笑了笑,“果然,那正好了!我们家小苏纪妥妥是个‘0’,你们之间又已经有了过命的交情,要不你俩处处试试?” “余生。”苏纪回过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你再胡说信不信我——” “阿生!”聂倾这时忽然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一脸严肃地走到余生跟前,又低下身附在他耳畔小声道:“有情况。队长把负责保护周俊和马维远的人都调去追查贺甜的下落了。” “什么?!”余生眼睛一亮,“只调走了这两拨人?这么做是不是太明显了?” “不止这两拨,负责保护其他几人的人手也被调走了。但是听我手下的人讲,他是把电话直接打给了负责保护这两处的人,然后再让他们去通知另外那几拨。可以看出有一定的针对性。”聂倾依然把声音压得很低,防止被慕西泽听到。 慕西泽倒也识趣,见状便从一旁拿过自己的监听用黑色耳机,往耳朵上面一压,顿时变成一副“两耳不闻身边事”的神情。 苏纪站在病房中央犹豫了一下,还是朝聂倾跟余生这边走了过来,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稍后再跟你解释。”聂倾拿出笔记本翻到空白的一页,在上面边画边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贺甜,同时确保其他目标人物的安全。” “可是人都被调走了,目标不就失去保护了吗?”余生问。 聂倾摇摇头,“放心,被调走的都是明面上的,我暗地里还派了一批人手,这些兄弟都靠得住。” “机智!”余生竖起大拇指,“如果人手不够你就告诉我,我那儿还有人。怎么说我也是个老板,手底下能调用的劳动力还是足够的。” “嗯……”聂倾这一声应得不情不愿,显然是想尽可能不动用余生那头的关系。 而苏纪听着却奇怪起来,“余生不是已经跟sin脱离联系了么?怎么又……” “往事不堪回首。”余生假装尴尬地冲苏纪笑了笑,把话题岔开,“对了阿倾,我刚想起来,‘他’怎么会知道你都派了哪些人去保护目标人物?” “因为我之前让人把详细的分派名单发给他了。”聂倾目光微沉。 “又是一个诱饵?”余生眉梢一挑,勾勾嘴角,“你给人挖起坑来也是不遗余力啊。不过我就爱你这样。” 说完见苏纪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余生便又下床拍拍他的肩膀道:“小苏纪,这些事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楚,等回头哥哥们处理完了再详细跟你说,现在先让大人去办正事。” 苏纪:“……” “你要去哪儿?”聂倾蹙眉拉住他。 “执行保镖任务啊。”余生理所当然地回答,“阿倾,贺甜那边现在有这么多人去找,我们暂时派不上多大用场。反而是周俊和马维远那头,虽然有人盯着,但人手少难免会出纰漏,万一让凶手钻了空子就糟了。” “我也这么想,不过我一个人去就行,你留在医院里休息。”聂倾按住他站起来,嘱咐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稳定,第一优先是养伤,案子的事就交给我。我这就去找周俊,至于马维远,我在医院这里还留有人手,专门负责保护他。另外,他今天一整天都要留在办公室里看诊,周围人来人往,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应该不太可能出事。” “哦对,我差点忘了马维远就在这家医院里……”余生拍了下脑门,“那我下去在他办公室门外找个地儿坐着吧,只要保证他不离开我的视线,我就能确保他的安全。” “这……” “没时间犹豫了阿倾,我们一起下楼,看人要紧。”余生说完就又推着聂倾往外走,聂倾这回没再拦他,两人一起大步走向电梯间。 因为马维远的内科诊室在二楼,所以余生坐到二楼就下了电梯,临出门前听见聂倾在他背后低声说了句:“注意安全。” “放心吧。”余生扭头对他笑笑,然后自己走出去,看着电梯门在自己眼前缓缓合拢,这才又转身去找内科主任办公室。 而聂倾在离开新华镇人民医院后,就直奔之前调查到的周俊家的地址。 关于周俊的个人信息,他已经托袁亮查到不少了。 周俊,今年四十八岁,曾经是平城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麻醉医师,四年前出国进修三年,回国后就被聘为平城医科大药学院的教授,同时也是博士生导师,在国内外几家知名医学杂志上发表过几篇文章,如今的名号也算响亮。 而他目前的住址,就位于平城市五华区云山路1号的棕树营小区,8号楼3201室。 五华区和富宁县离得不远,聂倾开车过去不到半个小时。 他到了之后先向罗祁询问了一下付明杰的行踪,确定付明杰尚未离开省厅后,聂倾便直接去找自己安排在这里的手下。 “情况如何?”聂倾坐进他们用来隐蔽的suv车里问。 “组长你来了。”驾驶座上的一个小伙子转过身来,看着聂倾道:“暂时没发现异常。周俊他们一家人昨晚一起去看了电影,大约十一点二十分到家,之后就没再出来过。” 聂倾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四十了。 “楼上有人盯着吗?”聂倾又问。 “楼上没有,因为上面没什么遮挡物,楼道里还装着监控器,我们如果在楼里头转悠的话很容易引起别人怀疑。但是楼周围的出口都有我们的人把关,只要他出门我们就不可能错过。” “是么。”聂倾抬眼看着这栋耸立在耀眼日光下的高楼,楼前投射下来的阴影刚刚好将他们乘坐的这辆suv笼罩其中,连同那点暖意也一同被遮挡了。 楼门旁的长椅上,坐着三五位头发已经花白的爷爷奶奶,正一边聊着天、一边慈祥地看着在周围草坪上玩耍的几个孩子。 这幅画面既惬意,又温馨。 然而不知为何,聂倾心底却蓦得腾起一阵不安。 “你刚才说,周俊他们一家人昨晚一起去看电影?他家里现在都有谁?”聂倾忽然问驾驶座上的小伙子。 小伙子微微一愣,回忆了几秒答道:“应该是他的妻子,还有两个女儿,一家四口昨天一起回来的。” “妻子和两个女儿??”聂倾一下子坐直了,定定盯着他,“你怎么知道那是他的妻子和女儿?” “这……怎么知道……”小伙子像是突然被问蒙了,支吾着道:“他们走在一起,关系看上去也很亲近,我就以为是一家子……难道不是吗?” “至少从户口本上看,周俊只有一个儿子,目前在美国读书,他的妻子也去了美国陪读。”聂倾的眉心蹙成一团,眼底忧虑愈深,“周俊在国内的家人,就只有他弟弟一家、父亲、还有远在z省的岳父岳母。他父亲如今跟他弟弟住在一起,平时偶尔会过来看他,但基本不会过夜。而倘若你看到的女人是他的弟媳妇,那孩子的个数也不对,他弟弟跟弟媳只有一个女儿。” 小伙子都给听傻眼了,愣了两秒问:“组长,会不会是周俊趁着他老婆不在身边,偷偷在外面找了情妇?” 聂倾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谁找情妇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往家里领?而且还带着人家的孩子?说成是准备二婚还差不多……” “扑嗤……”小伙子和车后座上的另一个年长些的警员都笑了。 聂倾却没有继续开玩笑的心情。 又盯着楼门看了半分钟左右,他实在坐不住了,打开车门道:“不行,我得上去一趟,确认他到底在不在家。小金,你跟我一起去,彭哥留在车里继续盯着,如果有情况我会通知你们。” “知道了。”车里的两个人齐声应完,坐在驾驶座上的这个叫金铭的小伙子就跟着聂倾一起下了车。 “组长,你为什么会怀疑周俊不在家?他根本没别的地方可去啊。”金铭走在聂倾身侧有些紧张地问,像是生怕聂倾会责问他办事不力。 “我暂时也说不出原因,只是有种感觉。”聂倾走进电梯,按下“32”的按钮,眼睛盯着数字不断跳动的屏幕沉声说道:“我们这次面对的不是普通的凶手,而是一个专业人士。他很可能对警方的侦破流程非常熟悉,对我们负责暗中保护和监视的人员部署也很了解,因此极有可能采取一些特殊的办法来回避我们对他、以及对目标人物的控制。我们必须得格外小心。” “凶手会这么厉害么……”金铭小声地感慨一句,又看了眼聂倾严肃的面孔,下意识将拳头攥了攥紧。 等他们来到3201室的门口,金铭已经是一副随时准备与敌人交手的“备战”状态。 “放松一点,这是保护目标的家,又不是凶手的家,你别吓着人家。”聂倾走上前拍拍金铭的肩头,示意他站到自己身后。 然而当聂倾真正站在周俊家的门前时,心头的那股不安忽然又强了几分,心脏也开始不受控制地用力跳动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 聂倾的心脏每跳动一下,他就按一下门铃。 然而三次之后,房间里却依旧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会不会是在睡觉……”金铭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 聂倾微微摇头,神情凝重地盯着眼前这道防盗门,默不作声。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在他的手落下抬起的时候,带起的气流涌动中似乎隐隐有一丝让人极为不适的气味。 血腥味。 应该……不会…… 聂倾试图在心里劝说自己,同时手又重重地敲在门上,只听得“哐哐哐”的响动,感觉即便是在另一栋楼里都能听到。 可是,依然无人来应门。 “组长……”金铭嘴唇一动,差点就要说“要不我们把锁撬开吧”。 而这时,位于3201室斜对面的3202室的门却忽然打开了,只不过门里面还用挂锁扣着,接着有半边脸从门缝那里露出来,是张女人的脸。 只见她眼神略显警惕地看着他们:“请问,你们是来找周教授的吗?” “没错。”聂倾迅速转身,这时候再隐瞒身份已经没必要了,他便拿出自己的警|官|证递到门缝处,说道:“我们是警察,来找周教授调查些事情。请问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警察?”女人一愣,仍有些狐疑,“我不清楚——” “啊!是你!”金铭这时却忽然打断她的话,手拍在旁边的墙上道:“昨晚跟周俊一起去看电影的人就是你!!” “这……”女人莫名怔了下,“我们是去看了电影没错,但你们怎么知道……” “我们——”金铭还欲解释,可是聂倾已经上前拉开了他,自己走到门口跟女人对视着。 “女士,能否麻烦您告诉我们,在哪里可以找到这栋大楼的管理员?”聂倾问得异常严肃。 女人像是有些怕他,隔了两秒才回问道:“你们找管理员干什么?” “开门。”聂倾的目光朝3201室扫了一眼,言简意赅地说。 他有种预感,现在的3201里,肯定出事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9 下午五点五十分左右 Chapter 70 在聂倾提出想要打开周俊家门的要求之后,3202室里的女人稍显迟疑地看着他,问:“能让我再仔细看看您的证件吗?” “嗯。”聂倾把自己的警|官证从门缝里递给她,女人拿在眼前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又来回翻了翻,这才把证件还给聂倾,然后合上门放下里头的挂锁,再次将门敞开。 “其实,我这里有周教授家的备用钥匙……”女人说着便转身走回屋内,在玄关处鞋柜上的一个抽屉里翻找片刻,取出一把银色的钥匙来,扭头犹豫地看向聂倾:“如果你们需要的话……” “需要!”聂倾也顾不上客套,直接问:“您能把钥匙借我们用一下吗?情况真的很紧急,事后倘若出了任何状况,责任都由我来担。” “那……可以吧……”女人将钥匙交到聂倾手中,又颇为担忧地问:“周教授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但愿不会。”聂倾拿过钥匙冲金铭点了下头,金铭会意地走到女人身前,半拦半挡地说:“请您先留在家里,等我们进去检查完如果没问题的话,您再过来。” “好的……”女人的神情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金铭其实也紧张,但是当着外人的面他还是强忍着没有表露出来,回头一看聂倾已经用钥匙打开了3201室的门,他便也快步跟了过去,“组长——” 金铭话音刚起就被他自己给吞了回去。 因为这个时候他也闻到了,在房门打开之后,屋子里的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仿佛瞬间浓重起来。 真出事了。 聂倾和金铭的脑海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然后两人一起缓步向里面走去,沿着血气逐渐加强的路线,一直走到位于主卧里的卫生间门口,脚步又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组长……”金铭下意识跟聂倾靠近了些,然后眼睛直勾勾盯着聂倾的手缓缓放到了卫生间的门把手上,压下,再推开。 “我的……天啊……”在看到卫生间内的情景之后,金铭不禁压低声音发出一声略显惊悚的感慨。 只见在浴室内,洁白的浴缸里已盛满鲜红的液体,几乎就要漫出浴缸边缘。 而在那让人感到粘腻厚重的液体当中,有一个肉色的大型物体正忽隐忽现,还有一团黑色,也在红色的波浪中轻轻晃动着。 聂倾心头莫名翻腾起一阵恶心,这种感觉在他此前去其他命案现场时都很少出现,而今天却格外明显。 他一步步地朝浴缸走近——其实也没多远,两三步而已,但聂倾却觉得自己似乎走了很久——直到站在那满满一缸鲜红的液体跟前,他低下头,已经能认出里面那个肉色的物体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四肢蜷缩着、面朝内躺在浴缸里。 呼吸似乎下意识暂停,聂倾从口袋中取出一副勘验用的塑胶手套,戴好后,伸手扶在这女人的肩膀上,轻轻将她转了过来。 “她、她是……”聂倾先前给手底下的人都看过几个目标人物的照片,所以金铭不用太费力就认出来这个女人是谁。 聂倾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下沉。 他又定定地对着这个早已丧失生命气息的女子凝视了一会儿,忽然默默呼出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对金铭说:“去通知队里其他人,告诉他们贺甜找到了,让一部分人收队回局里待命,另一部分人继续去找周俊,但是先不要对外公开贺甜是在他家里被发现的。” “明白……”金铭沉重地应道。 “另外,通知勘验组的人立刻赶过来。”聂倾顿了下,又加一句:“让池晓菁过来做尸检。” “知道了,我这就去通知勘验组和池法医。”金铭说完便调头走到客厅里去打电话。 而聂倾仍留在卫生间里,目光一转不转地对着尸体盯了快半分钟,忽然拿手机拨出罗祁的电话,听到那边一通就直截了当地问:“队长还在厅里吗?” “在啊。”罗祁这会儿正趴在方向盘上昏昏欲睡,可是一接到聂倾来电他立马就像被打了鸡血似的,猛地坐直,“组长有新指示要向我传达吗??” “现在立刻进公安厅去找队长。”聂倾异常严肃地说。 “诶??”罗祁愣了下,“我就这么冲进去吗?万一队长问起来——” “你就告诉他又发生了一起命案,十万火急,让他迅速赶过来。” “什么——又出人命了?!谁死了??”罗祁吓了一跳,“该不会是我们的目标人物之一吧??又是那个连环杀手干的???” “死的是贺甜,但到底是不是那个连环杀手干的暂时还无法确定,需要等验尸结果出来才行。总之你现在先去找队长,让他尽快过来。”聂倾安顿道。 罗祁刚应了声好,可是下一秒又想起来一件事,“组长,那要是队长问起我是怎么知道他在公安厅的,我该怎么回答?” “实话实说,就说我派你跟着他,让他有意见来找我。”聂倾干脆地道。 “……好!”罗祁到底是跟了聂倾一段时间,对他的脾气性格都很了解,知道他能这么说就已经很认真了,于是也不再尝试着讨价还价,直接答应下来开门下车,“我这就去找!” “嗯。”聂倾挂断跟罗祁的通话,又尝试给付明杰的手机拨了过去,不出所料,听到的只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队长……你到底跟这件案子有多大关系? 又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组长,”金铭这时返回到卫生间门口,“都通知完了,大概二十分钟后人就能到。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 “把现场保护起来,记录我们刚刚进来时留下的痕迹,以防之后对现场勘验造成混淆。”聂倾接着看了眼时间,继续道:“尸体的发现时间是十月九号傍晚六点零七分,而死者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是在今天下午三点半左右,所以说,她是在这两个半钟头之内遇害的……” 金铭不太清楚贺甜那头的监视情况,听见聂倾在这里自言自语不由插嘴问了一句:“组长,我们要不要现在把死者的尸体从浴缸里移出来?不是说泡在水里的尸体死亡时间会比较难判断吗?” 聂倾微微摇头,“暂时不要动,等法医来。你说的那种情况是针对死亡时间较长的死者,而像当下这种状况,死者死亡不超过三个小时,即便泡在水中对死亡时间的判断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另外,因为这个环境相对封闭,室温、水温的影响会更为显著,所以最好是等法医来进行测量记录之后再作处理,这样可能更有利于推断出准确的死亡时间。” “哦……”金铭听得似懂非懂,象征性地点了点头,“那好,听组长的。” “……请问?”这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一个纤细的女声,正是刚才3202室里那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她已经走到3201室门口了。 聂倾的神情顿了下,随即转身走出卫生间,来到客厅后果然发现她正站在大门前向里张望,身后还站着一对不及半人高的约莫七、八岁的双胞胎小姑娘,也在好奇地往屋内瞅着。 “您怎么过来了?”聂倾皱眉走了过去,因为面前有孩子他不想显得太过严肃,于是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颜悦色了几分道:“您先带孩子回自己家吧,这里暂时不方便让外人进。” “我、我没说要进去……”女人迟疑地咬了咬嘴唇,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警察同志,我就想问问……周教授没事吧?他……他在家吗?” “他不在。”聂倾想了下,问道:“请问您贵姓?这会儿方便向您询问一些事情吗?” “嗯……方便。”女人看看他,补充道:“我姓孙,叫孙玉芹。” 聂倾点了点头,“孙女士,谢谢您肯配合,我们去您家谈吧。” “好——” “哥哥、哥哥!我们能进去吗?”不等孙玉芹把话说完,她的两个女儿忽然一左一右地冲过来拽住聂倾的裤腿,抬头用两双满含新奇的眼睛瞧着他。 “别胡闹……”孙玉芹有些尴尬地看看聂倾,上前一步将两个女孩子揪了回来,轻声训斥道:“不要影响警察叔叔工作。跟叔叔道歉。” “没事,不用介意。”聂倾蹲了下来,眼神柔和地看着这两个兴致勃勃想要往里闯的小姑娘,一手牵住一个的手腕,对她们微微笑了笑说:“这间屋子里面暂时不太干净,需要好好地清扫一下,负责清扫的人马上就到。所以,你们能不能答应叔叔,在这里被彻底打扫干净之前先不要进去玩?不然可能会有些有害物质残留,影响到你们的身体健康就不好了。” “啊……”一个小姑娘有些不开心地撅了撅嘴。 另一个小姑娘眼睛亮亮地盯着聂倾,问:“哥哥,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进去找周叔叔玩?” “……等回头清扫结束,叔叔们会在周叔叔的门上贴上黄色的纸条,什么时候你们看到纸条没有了,就代表可以进去了。不过,我不敢保证到时候周叔叔在不在家。”聂倾说完就重新站了起来,他实在没办法当着这么小的孩子的面撒谎,也更加无法告诉她们可能已经发生的残酷事实。 “孙女士。”聂倾将两个孩子的手交回到她们母亲手里,对她微微点头,孙玉芹便会意地道:“请进来吧。” 说完孙玉芹就先领着女儿走进家门,聂倾安顿金铭守在3201室门口等警方的人过来,自己则跟着进了3202的门。 “警察同志,您请坐。”孙玉芹给聂倾指指沙发,“您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我问完情况就走。”聂倾看着孙玉芹把女儿送回房间,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等她也坐到沙发上便问道:“孙女士,我先为我接下来可能冒犯到您的话道歉。不过目前情况特殊,有些事我不得不问清楚。可不可以请您如实告诉我,您和周俊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和周教授?”孙玉芹愣了下,“警察同志,你该不会以为我们俩是那种关系吧??” “对不起,我——” “这怎么可能呢!”孙玉芹一下子较起真来,扭头看了眼女儿卧室的方向,又盯着聂倾道:“警察同志,我跟周教授只是邻居而已。只不过因为我是单身母亲的缘故,周教授可能觉得我不容易,所以平时对我们家颇为照顾。但也是仅此而已,没别的。” “那昨天晚上您一家跟他去看电影是怎么回事?对于邻居来说,这样的相处是不是太亲近了些?”聂倾尽量让自己声音里怀疑的成分听上去不要那么明显。 而孙玉芹的面色已有些愠怒,蹙紧双眉瞪着他,“昨天晚上是事出有因。我昨天带孩子出去玩,下午要吃晚饭的时候忽然接到周教授的电话,告诉我他手里有几张朋友送的电影票,他自己没什么想看的,就说要把票给我,让我领孩子们去看前几天刚刚上映的迪斯尼动画片。” “那然后呢?您答应了?”聂倾不知何时已将记事本拿在手里,碳素笔的笔尖轻轻点在素白色的纸张上。 孙玉芹点了点头,“我们平时相处得都很熟悉,像这种事也没必要客套。正好他那会儿也在外面,我们就约在嘉禾电影院附近的麦当劳见面,想着既然已经出来了不如顺便把电影看了。” “嗯,到这里都没什么问题。不过,既然是给票,为什么后来变成你们四个人一起看了?”聂倾思索着问。 “因为一共有四张票啊。”孙玉芹嗔怪地瞟了聂倾一眼,仿佛他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周教授的朋友给了他四张票,我这里只需要三张,那剩下一张他给我也不是、自己留着也不是,于是就问我能不能让他跟孩子们一起看,我当然说可以,这不就一起了么。” “那您还记不记得周教授跟您汇合是在什么时间?电影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在这期间你们有分开过吗?”聂倾一边记录一边道。 孙玉芹想了想,摇摇头回答:“中间没有分开过。我们约的是晚上七点半见面,见面之后就一直在一起。电影因为票买得晚,只能买到九点一刻那场,所以在这之前周教授一直陪两个小丫头在电玩城里玩。后来等看完电影已经快十一点了,他又让我们搭他的车一起回来,之后就各自回家休息了。” 孙玉芹所说的时间跟聂倾从手下弟兄那里听来的基本一致,可以证明在跟周俊见面的事上她没有说谎。 “那么,从昨天回家到现在,您有再见过周教授吗?”聂倾又问。 “没有。”这次孙玉芹回答得十分肯定,“我今天一整天都没见过他。” 聂倾:“那您有听到他出门的声音吗?或者有什么人来找过他?” “也没有。周教授进出门的动静很小,他那个人特别注意这方面的事,怕吵到邻里,所以一向很安静。” “嗯。”聂倾轻轻呼出一口气,抬头定睛望着孙玉芹,“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能不能告诉我,周教授平时有什么走得比较近的女性朋友吗?像是那种常常来他家做客、甚至过夜的。”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孙玉芹斩钉截铁,“他要是那样的人,我早就不敢跟他来往了。但他不是!” “我知道了。”聂倾点了点头,起身,再次表示感谢。 而这个时候,他听到那刺耳的警笛声,已经喧嚣在楼门口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9 下午六点一刻左右 Chapter 71 勘验组的人员正在房间里面一寸一寸地进行采证。 卫生间内,贺甜的尸体已经被从盛满血水的浴缸里抬了出来,放在旁边铺在瓷砖地上的一张蓝色塑料布上。 因为死者浑身赤|裸,出于对死者的尊重,警队的人另外拿了一张不透明的塑料布遮在她暴露在外的下|体上。 只不过,死者的上半身和大腿以下都呈裸|露状态,身体表面的血水被擦拭干净后,皮肤就呈现出一种被浸泡过后的惨淡的苍白。 而在这种惨白的衬托下,她左胸上的那一道宽约两厘米的暗红色伤口就显得更为刺眼。 池晓菁蹲在尸体旁,手边是法医专用的工具箱,两只手上分别拿着一把镊子和一把小型剪刀,正小心地检查贺甜的口鼻处。 罗祁站在她身后仔细看着她的动作,想努力学点什么,又看不太明白。 他其实还憋了一肚子问题想问聂倾,可惜聂倾这会儿不在这里。 他刚才被付明杰叫走了。 棕树营小区,八号楼楼下,聂倾正和付明杰面对面地站在楼旁的草坪边上。 付明杰面寒如霜,直直瞪着聂倾。聂倾也不回避,视线迎上他的,同样直直地凝视回去。 两个人已经在这里站了快五分钟了,可是谁都没有着急说话,好像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然而,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四周渐渐充斥起刚吃完晚饭下楼撒欢的孩子们的吵闹声,还有坐在一旁长椅上的中老年大爷大妈的闲聊声,以及从小区里驶进驶出的车子压在下水道井盖上的“咔嗒、咔嗒”声……可是聂倾和付明杰这里却依旧安静异常。 就好像有一口无形的金钟罩,将他们二人与周围热闹的环境给生生分隔开来。 又过了几分钟,付明杰终于忍不住,铁青着脸对聂倾道:“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需要解释的事情有好几件,您需要给我一个更明确的指示。”聂倾定睛看着他。 付明杰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憋了几秒才用力哼出一声,“我看你是越混越出息了。别人抬举你是看在聂局的份上,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队长这话从何说起?我从来都没有太把自己当回事。”聂倾神色淡淡地说。 付明杰横眉一竖,听得出是在强压着火:“你还不把自己当回事?你眼里都快没我这个队长了!我问你,当初让你成立专案组是为了查案用的,好端端地你来查我干什么?!” “我确实是在查案。对于任何有犯罪嫌疑的对象,我都不会放过。” “有犯罪嫌疑??聂倾,你说我有犯罪嫌疑?你是不是疯了!”付明杰气得脸都涨红了。 然而聂倾依然不疾不徐地说:“队长,我的怀疑都是有根据的。如果您肯冷静一点听我说,我愿意把我怀疑您的原因都告诉您。” “呵,我看你这是有恃无恐啊。”付明杰冷笑一声,“好,你说吧,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门道来。” “嗯。”聂倾点头,然后就在付明杰越来越冷肃的目光中,将自己先前对刑警队内部泄密的猜测和对包括付明杰在内的四个人的怀疑都讲了出来。 讲完之后,又是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 聂倾头微低,静静等待着,付明杰则看着在他们身边绕来绕去、把他俩当成柱子的三个孩子,等了有那么两三分钟才开口,问:“既然你的怀疑对象有四个人,为什么你只派罗祁跟踪我?” “因为在这四个人里面,您是最可疑的。”聂倾回答得十分直接,“队长,如果仅仅是泄密,那确实你们四个人都有犯罪嫌疑。可如果还牵扯到作案,那在杨正东案的时候,有时间提前赶到富宁县文化路227号杀死他的,就只有您。” “你胡扯!!”付明杰仿佛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只能靠迅速踱步来缓解,来回几次之后他又猛地在聂倾面前站定,眼神像是要把他给瞪穿了似的格外锐利,厉声道:“聂倾,你在警校的时候没人教过你杀人是需要动机的吗??你居然怀疑我是凶手?那你告诉我,我到底为什么要去杀这些人?!” “动机我目前还在调查中,不过很快就能查清楚了,到时候我会告诉您。”聂倾顿了下,“以及,我现在还没有认定您就是凶手,不然也不会这么开诚布公地跟您谈,我只是怀疑。” “只是怀疑就敢派人盯着我?那你要是认定了还不得直接把我给铐起来?!”付明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恼怒。 聂倾稍稍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些,“队长,我真的希望最终查出真相的时候发现是我错怪您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愿意接受您的一切处置。” “那你就做好准备吧。”付明杰冷冷地剜了他一眼,“等查出真相证明你是错的,我们再算账。到时候我不管你是谁的儿子,该说的、该算的,我们一定得掰扯个明白。” “没问题。”聂倾抬头看着他,眼神里藏着一抹极淡的忧伤。 但愿真的不是您。聂倾在心底默默想道。 而付明杰已经转身往楼门口走了,完全没有要等聂倾一起的意思,聂倾只得自己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坐电梯上楼时感觉电梯内的空气都像要凝固住似的。 好不容易回到三十二楼,聂倾前脚刚刚踏进3201室的门,身在主卧卫生间的罗祁就仿佛有感应一般地冲了出来,一看见他就叫道:“组长快来!晓菁这边有发现!” 聂倾一听就快步走了过去,进卫生间问:“晓菁,发现什么了?” 池晓菁听见他的声音后仰起头,面色颇为严肃,“聂倾,我刚才检查过伤口,胸口这里的应该就是致命伤。另外,根据创口的大小和形态来看,可以初步认定凶器是折叠刀一类的锋利刀具,并且型号跟当初杀害苏院长的十分相似,极有可能是同一种。” “这也就是说……”聂倾的目光沉了下来。 池晓菁轻轻点头,“虽然我没有参与白彰、邱瑞敏和杨正东的尸检工作,但是就拿之前苏院长身上的伤口来做对比,我认为是同一人所为的可能性很大。” 聂倾听完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低头沉思着。 池晓菁见状便继续道:“聂组长,我请求这一回的尸检由苏主任和我两个人共同来做。单独一个人的意见可能会有失偏颇,但两个人一起的话,就可以修正一些主观上的臆断。苏主任已经经手了三具这起连环杀人案的死者尸体,而我只负责过最开始的一个,我们两个也有必要进行一些信息上的交换和意见交流。你觉得呢?” “你说得没错。”聂倾认同道,“是该把信息汇总一下了。我这就去跟书记联系。” “嗯。”池晓菁又低下头看回尸体,停顿两秒后,认真地说:“解剖过程由苏主任和我共同完成,等结束之后,应该就可以确定这次的凶手跟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否是同一个了。” “好,辛苦了。” 聂倾说完便要转身去给苏纪打电话,而付明杰这时却站在卫生间门口凉凉地插了一句:“是啊,只要确认今天这起案件跟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同一个,我在聂组长那里的嫌疑就能被洗清了吧。” “……队长。”聂倾没想到付明杰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挑明了,知道他这是想让自己当众下不来台,心里不禁默叹一声。 “怎么了,敢做还不敢当?”付明杰看着他,“聂组长要不要跟大家说说,你今天都做了什么,又在怀疑些什么。” “队长,我知道您对我的做法感到不满,我也承认我做事有欠妥当的地方,但是,我们毕竟是刑警,说话做事不能不顾原则。”聂倾的心神已经稳定下来,略含无奈的目光轻轻看着付明杰,语气却不容置疑,“我今天所做的事,无论妥当与否,都是为了查案。而作为局里直接任命的负责这次连环杀人案的专案组组长,我有权对案件的相关情况进行保密,并且,我也有权要求您暂不对外泄露任何信息。” “呵呵。是么,有权?聂倾啊聂倾,你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付明杰冷冷笑道。 聂倾面无表情,“抱歉,有得罪的地方,事后我再去向您请罪。” “不必了,你的请罪我可受不起。”付明杰言罢警袖一甩,双手插在裤兜里大步走了出去。 “罗祁。”聂倾看了眼身旁已经目瞪口呆的小伙子。 “诶?哎!”罗祁瞬间反应过来,赶紧跟在付明杰屁股后头一起出了门。 而在现场的其他警队人员,都被刚才付明杰和聂倾之间这忽如其来的一出给整蒙了。 在他们的印象中,付明杰和聂倾之间的关系一向不错,付明杰可能是看着聂慎行的面子,自打聂倾进刑侦支队起就对他颇为照顾。而聂倾对这位顶头上司向来也是颇为敬重,从来不会跟他顶撞或是发生争吵。这回是怎么了? 大家面面相觑,眼中都写着疑惑和不解。 然而聂倾面对众人的反应却未多加解释,只是淡淡地扫视一圈后,心平气和道:“继续干活吧,早忙完早收工。” “是!”“是……”“好的。”大家伙儿七零八落地应了。 聂倾装作看不到他们一脸试图探知真相的表情,自己转身走到客厅的窗户边,正要拨给苏纪时却忽然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是“余生”。 聂倾心头莫名一跳,迅速接通电话对里面道:“喂,阿生。” “阿倾……”余生那头乱糟糟的,他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失真,“你现在方便过来吗?” “我这里暂时可能走不开……怎么了?你没事吧?”聂倾不安地问。 “我没事……”余生的声音又断了一下,再接上时聂倾已经能听出他话音里的勉强,“是医院这边出事了……马维远遭人袭击,还好只是受了轻伤,没有生命危险……” “……那你呢?你怎么样??”聂倾感觉心脏瞬间收紧。 余生顿了顿,接着聂倾就听到电话那头的人低低笑了两声,可是没笑完就又咳嗽起来,咳了好几声才停下。 “阿倾……你听了之后可别骂我……”余生轻声讨好似的道,“我好像,又挂彩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9 下午六点四十左右 Chapter 72 “挂彩??你受伤了?!” “嗯……不过还——好诶——” 聂倾听见余生那头话没说完声音却忽然小了下去,紧接着就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冰冷的,又十分熟悉。 “行了别废话了,再说下去失血过多可别说我见死不救。” 聂倾听出这是人民医院的那个明昕。 “喂??明医生!”聂倾把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上,紧张地手心都出汗了,大声问道:“余生他怎么了?伤得很严重吗??” “死不了。”明昕的声音接近话筒,波澜不惊的,“不过要是再耽误下去我也说不好。你先让我给他缝合吧。毛病真多,非要打什么电话。” “他——”聂倾还想问余生到底是哪里受伤了、怎么受伤的,但又怕耽误他缝针,于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不再多问,只是拜托明昕道:“明医生,那麻烦你先帮他缝合!我马上过去!” “嗯,挂了。”明昕那边直接按断了电话。 聂倾抬脚就想冲下楼开车赶到富宁县去,可是一回头看到还在忙碌的勘验人员和自己的组员,头脑便瞬间清醒过来。 他意识到自己眼下最不应该做的就是擅自离开现场。 上一回城西焦尸案的时候,姑且还可以用案件不是由他负责来解释。可如今他身为专案组组长,这一系列案子追查至今,成果没拿到多少不说、居然又出了一条人命。他要是在这个时候还不把破案放到第一位,他对自己都没办法交代。 想到这里,聂倾不由深深地提起一口气,停顿两秒,又重重地放了下去。 他重新站回窗边,这里的信号最强,他便依然照原计划打电话给苏纪。 “聂倾。”苏纪接得很快。 “书记,有案子,需要你现在过来。”聂倾言简意赅地说。 苏纪闻言微愣,但是下一秒就应道:“知道了,我这就去。”他很清楚,如果不是非他赶去不可,聂倾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这通电话。 而聂倾这时又在电话里略显迟疑地道:“对了书记,在你来之前,能替我去普外科有个叫明昕的医生那里看看余生的状况么?我刚听说他受伤了……” “余生受伤??”苏纪反应一瞬后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刚刚听楼底下有一阵骚动,还以为是有患者家属来闹……原来是余生那里出事了?” “嗯……他刚才给我打了电话,听声音应该伤得不轻……我很担心他,可是我这会儿没办法抽身过去。”聂倾心里的紧张都透过话筒传了过来。 “好,我这就下去看他,你别太担心,问清楚情况后我会立刻告诉你。”苏纪边说边用耳朵夹着手机穿外套。 “嗯,那拜托了。我知道那个明医生医术不错,只要他能确认说余生没事,我就可以放心了。”聂倾后半句话说得言不由衷。 苏纪心中了然,应声道:“我明白,我会问清楚再走。先不说了,等会儿再联系。” 坐在床上的慕西泽看着苏纪挂了电话,眼神有些忧虑,“小余哥怎么了?” “听说受伤了,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现在下楼去问。”苏纪的表情也不轻松,穿好衣服看向他道:“等会儿问完余生的情况我就直接走了,聂倾那头又有新案子,我得去趟现场。” 慕西泽点了点头,“你路上注意安全,别太拼命,能休息的时候尽量休息。” “我知道。”苏纪走到门口的脚步微微一顿,又回头叮嘱一句:“你也好好休息,最好少看电脑和手机。” 慕西泽笑着点头,“我会的。你快去吧。” “嗯。”苏纪应完不再逗留,乘电梯来到位于一楼的外科部,却发现在走廊另一侧的手术室门口似乎聚了不少人,其中有两个苏纪一眼就认出是聂倾安排在医院的便衣。 他估计余生此时八成在手术室里,于是立刻快步走过去。 还好人群聚得不算太密,苏纪径直走到两个便衣跟前,开口直接问道:“出什么事了?里面的人是余生吗?” “苏主任!”其中一个便衣小警察看到他惊了一下,“是、是我们组长的朋友……您怎么也在这儿?” “有点事。”苏纪神情严肃地看了眼手术室的大门,又问:“到底什么情况?刚才发生什么了?” “刚才、刚才……”两个便衣警察都一脸为难地看着苏纪欲言又止。 苏纪忽然反应过来,应该是聂倾嘱咐过他们不要轻易将与案件相关的信息告诉给其他人,于是又换了问题道:“那余生——就是你们组长的朋友,他的情况怎么样?已经伤到需要进手术室的地步了吗?” “他伤得不轻……”看起来年纪较轻的便衣愁眉苦脸地说,“那一刀扎在左肋上,离心脏不远……” “什么……”苏纪下意识握紧双手,忽然想到刚才聂倾对他说的话,不禁问:“正在替他做手术的人是那位明昕明医生吗?” 一个便衣警察点点头:“应该是……” “可他不是普外科的医生吗??”苏纪被惊出一身冷汗,“刀都扎进左肋了!难道不该让心胸外科的医生去——” “我们这里人手不足啊……”这时候一个充满疲惫的嗓音在苏纪背后响起。 苏纪转过身,就看到马维远的右臂袖子被卷到胳膊肘以上,小臂上缠着几圈绷带,由另外两名便衣警察护送着走了过来。 “小苏医生,我们医院里负责心胸外科的医生太少,基本上每天的看诊和手术时间都是被预约满的,这会儿实在没有空余……”马维远说着叹了口气,“不过你不用担心,明医生很厉害,不光是普外科,骨科、整形外科方面的手术他也会做,刚才那位小余同志的伤也是他看过之后,确认能做才接进去的。” “既然他能做,为什么上回我们送人过来的时候,您没有提到他呢?”苏纪想到前几天来时马维远不肯让人收诊的情形。 马维远摇着头叹气,“患者伤势的轻重,我们这些做医生久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相信你也能明白。之前你们那位朋友所受的伤,就算是让我们这里技术最好的心胸外科医生去做手术,都未必能保证成功,我怎么还敢给你们推荐一个普外科的人?而这次的那位小同志,虽说受伤的部位看上去凶险,但毕竟离心脏还有一段距离,而且伤他的那把刀当时没有□□,出血量也不大,以明医生的能力去处理不会有问题的。” “刀没有□□?!”苏纪怔了下,下意识问道:“是什么刀?” “是……应该是一把折叠刀。”马维远想了想说。 “折叠刀……”苏纪不禁低声重复一遍,忽然抬头对身边的一共四名便衣道:“你们继续守在这里,确保余生和马医生的安全,有新情况立刻通知你们组长。” “明白!”四个人齐声应道。 接着苏纪又走到一旁去给聂倾打电话,电话刚接通就听那头传来聂倾急切的声音:“他怎么样??” “他现在在手术室里,我暂时看不到具体情形,不过听马医生说明医生做手术不会有太大问题,你别担心。”苏纪安慰道。 可聂倾一听反而更急了,“手术室?!都需要进手术室了??” “嗯……因为是左肋中刀,离心脏比较近,肯定需要小心处理。”苏纪斟酌着词句,语速较慢,“不过,据说伤人者在刺中余生之后并未将刀□□,因此当时出血量不大。只要明医生在拔刀的时候谨慎一点,控制出血量、再及时止血,余生就不会有事,之后好好休养就好。” “不会有事……?谁被人捅了一刀之后还能‘不会有事’?”聂倾仿佛是咬着牙说出的这两句话,语气甚是可怖。 不过他很快就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变化,又尽量让牙关放松了些道:“抱歉书记……我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你是心疼他。”苏纪毫不介意,可是接下来音调却骤然一沉,严肃地说:“聂倾,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刚才我看到马医生也受伤了,虽然伤得不重,可我怀疑伤人者是冲着他去的,余生应该是为了保护他才受的伤。另外我还从他那里听说,刺中余生的,好像是一把折叠刀。” 聂倾已经知道马维远受了轻伤,也知道余生是为了保护他,可折叠刀的事却让他始料未及。 “书记,你说的折叠刀该不会是……” “暂时还不能确定。你让你的人等手术结束后把刀拿回来,我们好做检测。”苏纪认真道。 “好……”聂倾低声答应。 苏纪听出他的情绪似乎特别低沉,便劝他:“你现在别想太多,余生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安心等手术结束的消息就好。我现在过去找你,你把现场的地址告诉我,有什么情况我们见面再商量。” 聂倾:“嗯。地址在五华区云山路1号,棕树营小区,8号楼3201室。你打车过来,找不到就给我打电话。” 苏纪:“知道了。” 两人说完后分别收起手机,苏纪前往医院大门外去搭车,聂倾则走回周俊家的主卧卫生间里,继续看着人拍照取证。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心绪已经乱作一团。 被害的贺甜、不见踪影的周俊、受伤的马维远……还有,余生。 聂倾发现跟案情相比起来,他更关心的,果然还是余生。 自始至终,余生都牢牢占据着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影响着他几乎全部的情绪和决定。 就好像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余生,单凭聂倾自己的意愿,他根本不会选择去当警察。 在他的内心深处,从未,真正想过要走这条路。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9 下午七点左右 Chapter 73 2010年4月9号,是个星期五。 这天,聂倾和余生他们班的班主任在临放学前,跟大家正式说了他们即将面临文理分科的事,让他们趁着周末回家好好考虑一下,最好是能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这件事对于聂倾来说没什么好考虑的,他理科一向比文科好很多,而且他特别不待见政治,因此学理的心是早就定了。 不过余生的情况跟他不太一样。 余生的文理科成绩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偶尔文科还会更出色一点,历史和地理他都考到过年级前三名,数学又学得好,因此老师们都建议他学文,说这样优势会比较大。 但是聂倾看得出,余生自己并不是这么想的。 “阿生。”半夜躺在床上,聂倾搂紧了自己怀里的人,用下巴去蹭他的额头,低声问道:“文理分科,你想好了吗?” “嗯。我选理科。”余生睁着眼睛,盯着聂倾隆起的锁骨中间微微凹陷的那处,有些出神地说。 其实以聂倾家的经济能力,完全有条件给余生安排出一间单独的卧室。聂倾的妈妈冯唯依也提过好多次,说要从空闲的两间客房里挑出一间给余生,可是每次说完又作罢,因为聂倾不同意。 聂倾的理由是,自从余有文和梁荷夫妇去世之后,余生虽然白天不会表现出过于悲伤的情绪,但夜里却时常做噩梦,有时还会有胸闷得喘不上气的情况出现,他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个睡。 冯唯依拗不过儿子,问余生的想法,得到的也是“想和阿倾待在一起”的答复。冯唯依没办法,所以在跟聂慎行商量过后,两人最后决定把聂倾的房间和他隔壁那间客房中间的墙打通,合二为一地变成一个超大房间,又新买了一张两米乘两米一的大床给他们两个,聂倾和余生因此就名正言顺地睡在一起,每天晚上关上门、熄了灯,就可以在一个被窝里面搂搂抱抱。 当然,对于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来说,每天跟喜欢的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可能并不都是“好事”…… 至少对于聂倾来说,高中这同床共枕的三年,也是他意志力和忍耐力被磨炼得最狠的三年。 不过在这天晚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倒难得没酝酿出什么“冲动”来。 余生把脑袋埋在聂倾的颈窝里,闷闷地问:“阿倾,你以后想做什么?” 具体想做什么我还没想好,但我希望将来可以拥有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这样我就可以有比较多的时间用来陪你、照顾你。 聂倾在心里默默想道。 不过等到开口时,他用的却是问句:“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余生莫名沉默片刻,然后才小声而又坚定地道:“我想当警察。” 聂倾不禁一愣,“警察??” “嗯。”余生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语气极为认真:“我大学想去读警校,然后毕业后就当一名刑警。” “阿生……”聂倾把手臂松开了些,扶住余生的肩膀看着他,“你想当刑警,是不是因为叔叔阿姨的缘故……”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自己确实想要当警察。说起来,像我们这样从小在公安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成天耳濡目染的都是些替天行道、伸张正义的事迹,很难不受到影响吧。”余生在黑暗中眨了眨眼。 聂倾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赞同未免太违心,可是否认又怕打击到他,于是想了想,转移话题道:“阿生,不管你将来是不是要上警校,反正学理已经是确定的了,对吗?” “嗯,确定。”余生颇为郑重地点点头,紧接着却又把话题扯了回来,问聂倾:“阿倾,你就没想过要当警察吗?叔叔跟大伯好像都挺想让你继承‘家族事业’,将来好接替他们在公|安系统里继续打拼。你怎么想?” “我……” 在聂倾略微犹豫的工夫,余生已经又接着说道:“阿倾,其实我想当警察,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我想去找一个答案。” 聂倾用手轻轻在他的头发上摩挲着,“答案?” “嗯……”余生微微点头,“我爸妈的事你很清楚……我不相信我爸会是别人口中的那种‘背叛警队的叛徒’,可我也没办法为他的行为做出辩解……我想不通,直到今天我都想不通,他明明不是一个会背叛任何人的人,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尤其是对我妈,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那么深,怎么可能——” 余生的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一句时却戛然而止。 聂倾抱紧了他,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呼吸也在发颤,人又缩进他怀里好像怕冷似的紧紧贴着他。 “阿生……”聂倾心里抽搐着疼,禁不住用手掌在他后背上轻轻抚着,吻着他的发顶低声安慰:“别再想了,都过去了……” “可是在我心里过不去……”余生的嗓音打着颤,倒吸一口冷气之后又强自镇定了几分道:“阿倾,我想弄明白,我爸当初在刑警队里到底经历了什么,要经历什么才会让他整个人发生那么大的变化……最后竟做出那样的事来……我想亲自感受他感受过的世界,亲自走跟他一样的路……这样的话,或许将来终有一天我可以——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让我可以理解到他的想法……” “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最爱的女人开枪?为什么要开枪??那可是我妈啊……他亲手把我妈给杀死了……” “阿生——” “既然已经杀了我妈,那他自己为什么不能努力活下来?他至少应该活着给我一个解释……他应该活着让我去怪他、去恨他、去以他为耻——可是他也死了……都死了……他已经夺走了我一个亲人,为什么连另一个都不肯留给我……” “阿生……别说这些了……你这样是在折磨你自己啊……”聂倾紧紧地抱着余生,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驱散他心底的阴霾。 过了许久,余生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身体的颤抖也终于停止。 他趴在聂倾胸前,似乎累极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阿倾,我爸欠我一个解释,我要自己去找出来。等我站在跟他同样的位置、拥有同样的立场的时候,或许,我就可以明白了……” “好。”聂倾低头吻了吻他,“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陪你一起,当刑警,找答案。” “你确定你也想当刑警吗?”余生抬起头看他,“阿倾,不要让我的想法影响到你的决定。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别为了我妥协。” “我没有妥协,这就是我真正想做的事。”聂倾握住余生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上,认真看着他。 其实他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全,那就是:我真正想做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 不过,这句话在聂倾看来实在有些没出息,因此他决定还是就这样埋在心里比较好。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和余生分开,聂倾当时对这一点无比确信。 可惜之后发生的一切,终于让聂倾学会认清现实。 没有人可以未卜先知。 所以,话不要说得太满,愿望也不能立得太早…… …… “组长?”身侧忽然传来金铭的声音,聂倾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走神了。 “怎么了,有发现么?”他定了定神问道。 “有,你看这个。”金铭说着递过来一只装着一台黑色iphone6s的证物袋,“在客厅沙发底下找到的,我们怀疑可能是死者或者是周俊的。” “手机……”聂倾接过袋子,正面、反面都仔细看了看,“能解锁么?” “暂时不行。我们不知道密码,准备一会儿拿回去交给技术处。”金铭说道。 聂倾点了下头,又把证物袋还给他,“找个靠得住的人现在就把手机带回局里,让技术处尽快解锁,看看手机里面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信息。” “是!”金铭转身出去。 而池晓菁这时刚好结束初步的尸检工作,把工具都收回工具箱后就扶在洗手池上慢慢站了起来,聂倾估计她是有些头晕,便伸手扶了她一把。 “谢谢。”池晓菁回过头感激地对他笑笑,然后道:“对了聂倾,我刚才还注意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不知道你发现没有。” “什么地方?”聂倾问。 池晓菁用目光在卫生间内扫视一圈,“这里连一件女式衣物都没有,不觉得很反常吗?” 听她这么一说,聂倾也忽然反应过来——在这整间屋子里,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一件可能属于贺甜的衣服,连内衣内裤都没有。 “你说,她是来到这里之前就什么都没穿、还是在被害之后衣物被凶手给带走了?”聂倾下意识问。 “来之前就什么都没穿?你该不会是想说这姑娘是赤身裸体地来到这里吧?”池晓菁忍不住调侃一句。 聂倾的表情有些尴尬,摇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有没有可能事先被凶手在别处杀害,然后才被脱光衣服、用别的东西包裹着送到这里来?” “这不可能。”池晓菁说完回身指了下浴缸,“你看看那里,虽然大部分都是水,但是能被染成这个样子,说明死者当时的出血量一定不少。如果是死后经过一段时间才被带到这里的话,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出血量。” “那要是打晕呢?”聂倾又问。 池晓菁想了想,“打晕倒是有可能,但在死者仅仅是晕过去的状态下,还要帮她把衣服脱得这么彻底,凶手就不怕死者忽然醒过来吗?虽然说也可以使用安眠药或乙醚一类的药品,但脱衣服这个举动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你说得有道理。”聂倾用右手的大拇指和中指分别按在两侧太阳穴上,用力揉着,同时蹙紧眉头道:“死者不会无缘无故把衣服脱光,凶手也不会无缘无故将她的衣服拿走。现在我们急需考虑的问题是,为什么死者会出现在周俊家的浴缸里?死者跟周俊的关系是什么?凶手跟周俊的关系又是什么?以及,凶手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带走死者的衣物——” 聂倾的话说到这里忽然中断,只见他一下子闭紧了双眼,表情似乎十分痛苦。 “聂倾!你还好吗?”池晓菁担心地盯着他。 聂倾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 刚才他的头忽然剧烈地疼了一下,好像脑袋生生被人切开了一样。 但那种感觉稍纵即逝,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是个错觉。 “聂倾,你这几天应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吧?”池晓菁依然面色凝重地瞧着他,“我看你状态不太好,应该抽空让自己彻底放松一下,不然像你这么连轴转,身体和精神早就超负荷了,太累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聂倾再次按了按眉心,随后对池晓菁淡淡笑了下,“晓菁,谢谢你。不过我真没事,现在也不是放松的时候。” “可是万一你把自己给累病了,余生肯定会心疼的……”池晓菁说完轻轻咬住嘴唇,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聂倾不由一愣,可是紧接着心里的那种压迫感又重重叠叠地覆盖上来。 在心疼的人,明明是他。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9 下午七点二十左右 Chapter 74 现场勘验工作已经结束,聂倾让勘验组的人先回市局,池晓菁也跟着回去做进一步尸检,而三组的人则分了一部分去追踪周俊的下落,还有一部分人负责去联系贺甜亲属、并调查她身边的人际关系。 苏纪那头聂倾也已经打过电话,通知他直接去法医检验鉴定中心找池晓菁。 至于聂倾自己,暂时还留在命案现场的3201室里没走。 想不通的前因后果和理不清的线索太多,他觉得或许多在现场停留一会儿,自己就能受到什么启发。 贺甜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凶手又是如何离开的? 楼下的几个出口全部都有警方的人盯着,聂倾先前已经向他们确认过,每个出口至少有两人负责监视,不曾出现看守上的空白期,所以他们应该不会看漏。 但是这样一来,又该如何解释凭空出现的贺甜和凭空消失的周俊? 走楼下行不通,那就只有……楼上? 聂倾默默地走到门口,眼睛静静望着位于走廊中部的电梯间。 楼上可行吗?根据他们刚刚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棕树营小区这一片的楼盘主要面向两个阶层的客户:一种是有钱的,另一种是特别有钱的。 就拿周俊家所在的这栋楼来说,楼高一共是三十九层,从一层到三十四层都是比较常见的公寓式套间,而从三十五层开始就都属于顶层公寓的范畴,一层楼算一户,价格自然也贵得令人咋舌。 另外,为了提供更好的住户体验,建筑商在相邻的两栋楼的顶楼还修建了一条“花园漫道”,用于连接两个天台上的露天泳池和楼顶花园,因此两栋楼从天台那里是可以相互走动的。 但问题就在于,顶层的设施只对居住在顶层公寓里的住户自由开放,其他楼层的住户和非住户如果想要上去,则必须支付一笔不小的费用,并且需要在大楼前台进行实名登记,这样才可以领到能够解锁顶层电梯按钮的权限卡。否则即便上了电梯,也无法按下三十四楼以上的按钮。 聂倾之前让人过来暗中保护周俊时,之所以没有对隔壁七号楼的出入口进行监视,一方面是因为人手确实不太够,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凶手不太可能选择从隔壁上来。 如果他选择登记、留下自己的名字,那无异于是自留线索给警方。可如果他不需要登记,难道有人会为了杀一个人而特意买下一套顶层公寓吗? 聂倾原本认为这种可能性极小,然而现在,他却不得不尝试着重新考虑…… 大腿侧面忽然传来一阵振动,将聂倾从沉思中拽了出来。 是他安排在人民医院的手下来电话了! 聂倾几乎在半秒之内就把电话接通放在耳边,不等里面出声就开口问道:“手术结束了吗?他怎么样??” “组长,你放心吧,手术刚结束,明医生说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接下来只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电话那头的小伙子说得颇为轻快。 聂倾心头微微一松,可是担心的感觉依然盘旋不散,忍不住道:“你们现在方便看他吗?他是睡着还是醒着?可以说话吗?” “这……”那边犹豫了一下,“组长,他这会儿正睡着呢,明医生嘱咐说不让打扰。要不这样吧,我给你拍张照片?你看着心里多少能踏实些。” “嗯……也行,麻烦了。”聂倾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开了免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直到看见屏幕上方弹出一条“xxx发来一张图片”时,他便迅速点开,又等了十来秒照片彻底加载完毕,他才终于看清楚自己想看的人。 照片里,余生合眼躺在一张雪白的病床上,而他的脸色看上去甚至比病床的颜色还要白上几分,几乎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质感。 聂倾下意识将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死死地抵在牙边,可是即便这么做依然难以压制他心里翻江倒海似的疼。 “组长?你收到了吗?”电话里的人没听到聂倾这边的声音,便又出声询问道。 “收到了……”聂倾顿了下,“多谢。” “不客气!随手的事!”里面人笑着说,紧接着声音忽然又低了下去,“好了组长先不说了,明医生在瞪我们……要杀人似的……” “好——哎等等!”聂倾忽然想起来自己差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们从明医生那里把刺伤余生的那把刀要来,派一个人立刻送回市局,交给实验室去做检验。” “没问题!明医生刚才已经把刀给我们了,我这就回去一趟!” “好。记得告诉实验室那边,一旦出了结果马上通知我,不管几点。”聂倾又叮嘱一句。 “明白!” 说完电话便挂了。 聂倾又在3201室里逡巡两圈,确认暂时不会有什么新发现,这才锁门下楼,直接前往七号楼的前台去询问今天顶层的登记情况。 负责七号楼前台工作的是一位长得十分水灵的年轻姑娘,看见聂倾向她走近便起身十分礼貌地冲他微微点头,“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您好。”聂倾说话的同时也把自己的警·官·证递了出去,“我想查看一下今天前往过顶楼的人员名单,还有七号楼35到39层的住户名单。方便的话,也请您一同提供六部电梯内的监控录像。” 这位前台姑娘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人却非常机敏,在看到聂倾的警·官·证后她的态度又热情几分,加快语速道:“警官您好,您要看顶层的登记情况没问题,我这就可以给您。但是顶层的住户名单和电梯内部的监控录像我需要先跟我们领导请示,得到他的批准之后我才可以交给您,不然就算严重违反员工守则,我会被开除的,请您体谅。” “我理解。那您现在方便跟你们领导说一声吗?就说市公安局的人想要调查一起案子的相关信息,希望贵公司能够配合。”聂倾格外诚恳地说。 姑娘迅速点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用内线给领导打电话,请您稍等几分钟,如果累的话就请先坐到那边的沙发上休息一下。” “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聂倾说道。 姑娘见状也不强求,又点了下头道:“好的,请您稍等。”说完就转身进了前台侧面的一个小办公室里,把门轻轻合上。 这会儿已经快晚上八点了,天色已暗,却还不是彻底的黑,天边隐约还能看到些将隐而未隐的橘红色残云。 聂倾侧身站在前台处,透过一楼视野极好的落地窗看出去,就觉得这起案子的真相也如这些残云一般,看起来时隐时现,实际上却在一步步地坠入永夜,最终将彻底湮灭于黑暗之中。 再不破案就来不及了。 聂倾心中蓦地腾起这个念头。 浑身仿佛被一股强大的紧迫感狠狠击中,让他瞬间一凛。 “警官,”刚才的那位前台小姑娘这时正好从办公室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复印纸,走过来放在柜台上面说:“我已经跟领导请示过了,他让我把今天的登记名单打印了一份给您。至于电梯里的监控录像和顶层住户名单,领导说他也做不了主,得等明天周一上班之后,跟大老板确认过才行。” “大老板?”聂倾眉心微微一蹙,“要这么麻烦吗?” “真是对不起,不过还请您理解,我们有义务保护住户的个人信息,实在没办法不经允许就给出去。”前台姑娘一脸歉意。 聂倾心里也清楚他们的做事规矩,想了想妥协道:“没关系,那就等明天吧。什么时候可以向大老板确认?” “领导说等大老板一上班就帮您问,应该在上午十点左右。您不如给我留个联系方式,一旦有回应了我就立刻通知您,请问这样可以吗?” “嗯,我把手机号留给您。”聂倾话音刚落前台姑娘已经递过来一张便签纸,他便顺手写下自己的电话。 “对了警官,我们领导刚才还说,如果方便的话,您这边不妨让市局的领导直接跟我们大老板联系一下,那样可能更容易些。”前台姑娘又好心地看着聂倾补充一句。 聂倾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大概是因为自己级别较低,所以方才领导肯定告诉她,以他的级别不太可能拿到这些信息。 “我知道了,回去我会跟上级请示,谢谢您提醒。”聂倾对她点头道。 说完后,他就拿起柜台上的那张登记名单仔细看了起来。 在这张名单上面,一共有十五个人,其中是本楼住户的一共九人,非住户六人。 然而,聂倾在细细地看过三遍之后,已经确定这上面没有任何一个他熟悉的名字。 “请问,这上面登记的名字确实都是真实姓名吗?”聂倾问。 “都是真实姓名,我们是按照身份证上的信息来做登记的。”前台姑娘肯定地说。 “那这些上到天台的非住户,是任何人交了钱都可以上去吗?”聂倾又问。 “不是。”前台姑娘这回摇了摇头,“非住户想要上去,必须要有本楼或隔壁八号楼顶层住户的介绍,确定是他们的朋友或亲属之后才可以。您看在非住户后面那一栏里不是也写着房间号吗?那就是帮他们介绍的住户房号。” 聂倾听了微微点头,“这份名单上会不会有遗漏?比如有人偷偷跟着登记了的人一起上电梯到天台去?” 前台姑娘闻言一笑,“这不可能。在楼顶花园和泳池的入口都有负责接待的同事,如果人数不对的话,一定会被发现的。呃……不过——”前台姑娘忽然顿了下,补充道:“如果非住户有顶层住户的陪同、或者顶层住户将自己的门卡交给非住户的话,他们就可以不用登记直接上去了,因为本身顶层住户的门卡就可以刷开上面五层的电梯权限。” “嗯,我了解了。”聂倾将手里的名单叠好放进口袋里,“那明天我就等您这边的消息,一旦大老板同意提供那些资料,还请您尽快通知我。” “没问题,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通知到。”前台姑娘恭敬地欠身回答。 “谢谢。” 等从七号楼出来,虽然时间上不过才过了十来分钟,但天空已经完全暗沉下来,看这样子一会儿说不定又要下雨。 如果真的下起来,晚上的搜索工作就愈发难进行了,周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被找到。 聂倾心头沉甸甸的,快步朝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而当他刚坐进车里,手机忽然振动起来,一看是罗祁的,聂倾还以为他跟踪付明杰有了什么新情况,可接通后却听见罗祁那边有些紧张地说:“喂组长……你现在快回局里吧,刚才队长让我通知你回来开会。” “又开会?这个时间?”聂倾看了眼表,整八点。 罗祁低低嗯了一声,似乎把手遮在话筒上,“组长,我感觉气氛不太对……队长刚才看我的眼神让人怕怕的……” 聂倾听着无奈,“有什么好怕的。会议几点开始?” “八点半,组长能赶回来吧??”罗祁有些急切。 “能。你在局里等我。”聂倾说完就听见电话那头松了一口气,不禁好笑。 不过,等笑完之后,聂倾的表情却一点点变得严肃起来。 他意识到,今晚的会议,与他而言闹不好会变成一场“鸿门宴”。 只能迎难而上。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9 晚上 八点左右 Chapter 75 赶回局里,刚刚八点二十七分。 罗祁就站在市局大门口焦急地张望着,一看见聂倾过来顿时像见着亲人一样,冲过来小声道:“组长你可算回来了!我跟你讲今晚这个会可不简单!刚才不光局长来了,还有李厅长、聂厅长、市长办公室的吴秘书 ,就连市政法委副书记王辉忠都来了……组长,你说等下不会出什么事吧?” 聂倾一听这么大阵仗心里也是一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安抚罗祁道:“能出什么事?肯定都是为了案子来的,别瞎想了。” “哦……”罗祁听话地点了点头,焦虑的神情消下去一些,可还是稍显紧张地跟在聂倾身后,好像生怕被他甩下。 一直走到会议室门口,聂倾脚步也略微一顿,深吸一口气后,这才把门推开。 能容纳近一百人的会议室里,现在坐得满满当当。几乎全市主要的刑侦人员都到齐了。 位于最前端的演讲台上放着两张拼接在一起的长条木桌,木桌后头并排摆着五把椅子,从左至右分别坐着平城市副市长兼市公安局局长聂慎行、省政法委副书记兼公安厅常务副厅长聂恭平、省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厅厅长李常晟、市政法委副书记王辉忠、还有市长办公室秘书吴明。 这五个人当前的脸色是一个赛一个严肃,坐在那里就像五尊门神似的。 聂倾本想从侧门悄悄进去,可没想到李常晟眼尖,发现他来了就透过话筒叫他道:“聂倾,你坐到前面来。” 而听他这么一叫,会议室里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朝聂倾投了过来,那些目光里什么样的含义都有,有同情、有嘲讽,有忧虑、也有幸灾乐祸,不过到了聂倾这儿却全都被他自动过滤掉了。 他仿佛压根没注意到这些善恶不一的眼神,径直走到第三排跟三组的其他人坐在一起,而第一排和第二排则坐着市局里的各位副局长、相关支队的队长和相关处的处长与副处长。 “人差不多到齐了,我看咱们就开始吧。”李常晟这时忽然敛容沉声,对着演讲台侧面招了下手,位于他身后的投影屏就亮了起来。 平城特大连环杀人案——案情讨论会。 屏幕上白底黑字地显示出这样一行字。 李常晟侧过身子,用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弹了弹,说道:“今天开会的目的我想大家都很清楚,我就不多说了,咱们直接进入主题。先来说说目前案子的进展情况吧,付队长,要不你来?”李常晟把目光投向坐在第二排左把头的付明杰。 付明杰应声起立,开口却道:“李厅,这个案子目前是由刑侦支队三组组长聂倾所带领的专案组全权负责,我认为由他来向大家做案情阐述和进展汇报会更加合适。” “哦,这样啊。”李常晟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点点头,“那聂倾你来说吧。” “是。”在付明杰坐回去的同时聂倾站了起来,他看到演讲台上的亲爹和亲大伯都正一脸严肃地盯着他,便将目光淡淡从他二人身上移开。 “到目前为止,可以确认是由同一凶手所犯下的杀人行为一共有三起,被害者按照从远到近的顺序分别是,第一人民医院院长苏永登、第五附属医院心胸外科科室主任邱瑞敏,以及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副主任医师杨正东。” “等等,你说三起?”李常晟有些奇怪,示意负责操作投影仪的人将ppt翻到下一张,指着道:“不是已经死了五个人吗?” “是死了五个没错,不过,最新一起贺甜的案子还需要法医那边出具详细的尸检报告后,才可以确定是否能够并入连环杀人案。”聂倾顿了下,“至于白彰的案子,我现在有另一个想法。” “说来听听。”李常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付明杰此时也从前排微微侧过身来,盯着聂倾。 “厅长,根据我们目前所查到的线索来看,我认为白彰案的凶手和其他几起命案的凶手在行为模式上有着比较大的区别,若要并在一起考虑,从动机上是讲不通的。因此我怀疑,杀害白彰的凶手很可能跟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并非是同一个。” 聂倾话音方落,会议室里立时就起了一片喧哗。 “不是同一个?怎么会不是同一个??” “对啊,这起案子不是早就被划进连环杀人案了吗?我听说还是因为算上这起在内一共发生了三件命案,这才成立了专案组。” “没错,连环杀人案是付队长亲自认定的,他居然想翻过来?” “哪儿可能让他说翻就翻,这又不是他上下嘴唇一吧嗒就能说了算的事,总得拿出点证据吧。” “说得是,要靠证据说话!” 听见底下议论纷纷,聂慎行看向儿子的眼神里隐隐透出一分担忧。 而李常晟却等着下面议论得差不多了,终于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噤声,“行了,你们讨论这么多有什么用,先让人家把话说完。”然后他又把视线投向聂倾,颇有几分和蔼之意,“聂倾,你接着说。” “是。” 聂倾点了点头,默默叹了口气后,继续道:“当时之所以把白彰案也归到连环杀人案中,是因为在白彰死后第二天,市局收到了上面写着‘two dealt with, five to go…’的匿名信,并且白彰跟苏院长一样,都是被凶器直接刺中心脏导致死亡,于是我们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两起案子一定是同一凶手所为。可是事实真的如此么?” 聂倾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下,目光从演讲台上的五个人面部缓缓扫过。 “在我们之前的调查中,始终无法锁定嫌疑对象,很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找不到具备作案时间的人——或者换句话说,我们找不到在几起案子中都具备作案时间的人。因此我就想到,凶手有没有可能故意把不是自己犯下的罪行也揽到自己身上?这样一来,一旦所有案件都被警方认定成是同一人所为,那凶手就能够利用不在场证明上的矛盾,为自己开脱嫌疑了。”聂倾再次开口道。 “什么?!还会有这种可能性??” “开玩笑吧……谁会主动把杀人案往自己身上揽?” “但他说得也不无道理,万一凶手想剑走偏锋、另辟蹊径,一旦摆脱嫌疑,那他从此以后不就可以逍遥法外了?” “可这怎么可——” “安静一下!” 市政法委副书记王辉忠这时猛地一拍桌子,身体前倾,老鹰似的两眼紧盯着聂倾问:“你有证据吗?” “目前还没有确凿证据,但我已经开始沿着这个方向去调查了。”聂倾微微低头道。 “切——”周围又是一阵嘘声。 “方向要是对了,今天怎么会又死一个人?” “我听说还特意安排了人手去保护他们找出来的‘目标人物’,可结果不还是一样么。” “‘目标人物’都找出来了,居然还让凶手得逞,他们专案组都是干什么吃的——” “聂倾!”王辉忠强硬的声线再次将嘘声和起哄声给生生切断,严肃的表情仿佛要将五官都挤到一起,厉声问道:“如果让你继续沿这个方向去查,还要多久可以有个结果?” 聂倾迎上他的视线,想了下道:“三天之内。” “好。我就给你三天。如果三天之后你们专案组还破不了案,就立刻解散。”王辉忠将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 而李常晟听到这时终于忍不住插了句话,“王书记,这会才开了五分钟,案子该交代的都还没交代清楚,你怎么这么快就给处理结果了?” “李厅,抱歉,我刚才的话可能有越俎代庖之嫌。不过我认为,有关案子的情况不应该再在会上讨论下去。至少,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讨论。”王辉忠说话时面部的线条一颤一颤,好像蜿蜒在岩石表面的裂缝。 闻言,李常晟那张仿佛随时准备开玩笑的脸上微微绷紧,“王书记,在座的都是咱们平城公安系统的核心人员和刑侦骨干,有关案子的细节不对他们说,还能对谁说?” “该对谁说,我认为应该交由专案组进行判断。”王辉忠说着目光又往聂倾这里扫了一下,“虽然我没做过刑警,不过根据我的理解,在刑侦工作中,适当的保密措施是很有必要的。毕竟人多嘴杂,不管是不是有意,只要重要的信息被泄露出去,就很有可能给侦破工作带来难以预估的困难。李厅认为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李常晟将双手交握放到桌上,“我们今天特意开这么大型的一个会议,难道就只为了说这么几句话?这就要散会了?” 王辉忠打褶的嘴角轻轻牵动,可是看不出多少笑的感觉,“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选择在今晚开这个会?如果是为了给市民一个交代,就该在明天白天让新闻处专门开一个记者见面会;而如果真是为了研究案情,就该让专案组组织相关的负责人员开一个小规模的内部会议。可是像现在这样,忽然组织起这么多的人聚在这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市公安局要打着省委跟市委的名义向专案组施压呢。” 坐在演讲台上的另外四人一听王辉忠这话都不由愣了下。 李常晟在愣过之后先哈哈大笑两声,“看不出来,王书记还这么有幽默细胞!大家都是自己人,一心想的都是尽快破案,怎么可能给专案组施压呢?这不可能嘛!” 王辉忠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现在公安内部最应该做的就是要齐心协力、全力配合专案组破案。谁要是在这个时候还敢在背后递小鞋、搞小动作,一旦让我查出来,我王辉忠第一个饶不了他。” “那是,那必须要合作!”李常晟笑哈哈地鼓了鼓掌,“今天开会的目的,主要就是想让大家互相交流一下手中的线索和进展,帮助侦查。不过王书记提到的这一点确实很关键,保密工作不能疏忽,所以具体情况暂时就不在会上说了,回头我们再专门交流、专门安排!聂倾——” 听到李常晟忽然叫自己的名字,聂倾便看向他,发现这位厅级大领导正一脸慈眉善目地望着自己道:“好好干,别太有压力。王书记既然给了你三天时间,你就好好抓紧,务必要在三天后拿出成果来!” “是。”聂倾声音不大,却答得格外坚定。 “行,那案子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今天趁着人齐,咱们顺便再谈谈接下来省厅对公安工作的指导方向……” 会议的话题从这里开始转向别处。 聂倾坐下后就听得心不在焉,只知道一直有人在吧啦吧啦地说着话,但到底在说什么他却没有留意。 脑海中一直在回想今天发现贺甜尸体前后的事。 …… 直到身边忽然响起标志会议结束的热烈掌声,聂倾才回过神来,跟着众人鱼贯散场。 而在演讲台上,李常晟和吴明先行一步,会刚开完他们两人就从前门离开了。 剩下的聂慎行和聂恭平趁着周围人还没聚上来,走到王辉忠身边将声音略微压低了些道:“王书记,刚才多谢了。” “谢什么,我也是为了案子。”王辉忠把桌上的钢笔别进上衣口袋,转身面对他俩,“聂厅和聂局刚才也听到了,如果三天后令郎拿不出成果,我一定会让专案组解散,把案子交给能胜任的人。” “没问题。”聂慎行点头,“到时候请您尽管处置,我决不偏袒。” “那样最好。”王辉忠双手插兜,“我这个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所以我希望聂局也能像我一样,把案子放在第一位。” “那是自然。”聂慎行道。 “行,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王辉忠说完也不等聂氏兄弟,自己抬脚就走,转眼已经到了门口。 聂慎行不由跟聂恭平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过了半晌,聂慎行先开口道:“哥,你对王辉忠这个人怎么看?” “现在看来态度比较中立,不过我听说他的后台不是一般的硬,初来乍到就敢这么横,连李都要让他三分。”聂恭平沉声道。 “嗯,那以后我们也得多留心。”聂慎行说完忽然叹了口气。 聂恭平扭头看他,“担心阿倾?” “是,也不是。”聂慎行想起今天下午在墓园停车场遇到余生的那一幕,心头又是一沉。 不知怎的,他最近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而根据经验,上了年纪的人,直觉往往都比较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9 晚上九点半左右 你们是不是觉得距离苏永登葬礼、跟洪嘉嘉谈话、余生碰到聂倾他爹、贺甜失踪、贺甜死、余生保护马维远受伤、聂倾调查周俊家情况这些事已经过去好久了?? 其实,这就是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的事。 2333333333333333333【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把总攻,以后我就给自己这个封号了_(:3ゝ∠)_ Chapter 76 从会议室出来,聂倾直接去了法医检验鉴定中心。 苏纪正和池晓菁在外面的办公室里说着什么,见他来了,不等他开口就主动道:“检验结果出来了,杀害贺甜的凶器跟其他几起案子中的凶器是同一种。” “是么。”聂倾没有太意外,也没有兴奋的感觉,心头反而愈发沉重。 “怎么了?”苏纪问他。 聂倾微微摇头,“没什么。贺甜的家人联系上了吗?” “联系到了她舅舅。”池晓菁接过话,“听她舅舅说,贺甜前段时间把她爸妈送出国旅游了,现在二老还在路上,电话之前试了没打通,等明天他会再试着联系。” 聂倾嗯了一声,“我知道贺甜还没有结婚,那她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吗?他舅舅有没有听她说过这方面的事?” “应该没有,靖华特意问过,但是她舅舅说贺甜似乎还是单身,因为工作太忙顾不上谈恋爱。”池晓菁回答。 “她不是在《y省医药》杂志社当责任编辑吗?编辑很忙吗?”刚刚躲在聂倾身后的罗祁这时忽然探出头问。 池晓菁瞥他一眼,又看看聂倾,“编辑忙不忙我也不清楚,可能是真的,也可能这只是她用来搪塞家人的一个借口。不过,我认为还是有必要调查一下贺甜身边跟她走得近的男性,尤其是这个周俊。正常情况下,一个女孩子应该不会随便在一个已婚男人家里脱光洗澡吧。” “洗澡?”聂倾一下子看向她,“为什么说是洗澡、而不是被人拖进浴缸杀死的?” “因为我们在浴缸里的液体中检验出沐浴液残留。”池晓菁递过来一份报告,上面写着各种化学品的名称和含量,“另外,死者应该不是被拖进浴缸的,我们没有在她身上检测出抵抗伤。在她身体表面的几处瘀青应该都是在她被刺中后,跌倒在浴缸里时所造成的。” “没有抵抗,还主动脱了衣服洗澡……贺甜跟周俊……”聂倾轻轻捏住下巴自语。 苏纪面色凝重地看着他,“聂倾,要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杀害贺甜的最大嫌疑人显然是周俊。可是,周俊会是这一系列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吗?” “在找到周俊之前,这件事暂时还不能下断言。”聂倾同样面色凝重地看向他,“现在比起担心周俊作为凶手逍遥法外,我更加担心的是,他也已经遭人杀害了。” 苏纪闻言目光霍得一跳,“难道你认为……” “嗯。我认为周俊很有可能中了凶手给他设下的圈套,他现在如果还活着,处境恐怕也十分危险。”聂倾忽然猛地抓紧桌子一角,手背上青筋暴露。 “聂倾……”苏纪显得忧心忡忡,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这会儿急也没用。局里已经安排了不少人手出去找人,各个分局也在帮忙搜索,你就耐心等等消息吧。” “嗯……”聂倾低应一声,脑袋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聂倾,聂倾?” 一个晃神,聂倾刚意识到苏纪在叫他,下一秒手腕就被人用力攥住。 “你先坐下。”苏纪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到办公椅旁边,将他按进椅子里后,又抓住他的手腕放到桌面上,将右手轻轻搭了上去。 “……”聂倾一时无语,愣了愣道:“书记,你什么时候开始给人号脉了?” 苏纪瞥他一眼,又继续垂眼默默感受着,隔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手盯着他,“你该休息了。” “我还以为你要给我诊断出什么疑难杂症来……”聂倾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放心吧,我知道自己不是铁打的,该休息的时候自然会休息。” “聂倾——” 苏纪还要说话,却见聂倾忽然给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喂,洪局长。”聂倾接起手机放到耳边。 里面不知说了句什么,聂倾的表情忽然兴奋起来,“什么??找到了?!” “……好的没问题!我这就过去找您!” “……嗯地址我记下了,麻烦您等我二十分钟,一会儿见!” “你现在还要去见人?”等他挂断电话苏纪才问。 聂倾点点头,“终于找到一个有用的线索,我必须得去亲自确认。” 苏纪心知劝不住他,只得嗯了一声,“那你快去吧,我跟晓菁会把完整的尸检报告整理出来。” “好,辛苦了。”聂倾说完便匆匆离开。 洪嘉嘉的家就住在盘龙区北京路80号的颐惠园小区,三号楼一单元302室。 这小区的名字虽然听起来比较普通,但档次却不低,属于平城比较老牌的中高档住宅区。 因为建成时期较早,小区里一期和二期的楼最高只有六层,楼间距很宽,左右各停下两排车后还能在中间打羽毛球,并且楼周围都有草坪环绕。另外,早期的建筑师在设计时不用考虑太多节约面积、增强功能性之类的问题,所有设计理念都以最大限度提高住户的舒适程度出发,因此最后建造出来的户型十分合理、面积也宽敞,每一户复式房从里面看都像个小型别墅一样。 根据聂倾已知的情况来看,颐惠园小区里一期和二期的房价在过去十年中至少翻了四倍,如今已成为平城最昂贵的小区之一。 并且,因为在它附近有好几个政|府机|关,地理位置也好,所以平城的老百姓私底下议论时,都说在这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不是富商就是官,而这也的确符合实情。 市公安局的地址位于北京路411号,到颐惠园只需直直开上去就行。算上开车和等候红绿灯的时间,聂倾赶到小区门口时才用了不到一刻钟。 可能是因为里面住户的特殊性,颐惠园对出入小区的外部车辆查得很严。 先是问了他要去找谁,又要了他的姓名和大致的停留时间,再登记完他的车牌号之后,门口的保安这才让他开了进去。 三号楼很好找,聂倾在楼下随便找了个空着的车位,将车停好后,就下车走到一单元门口。 按响302室的门铃,话筒里面很快传来洪嘉嘉的声音,“请问是哪位?” “您好,我是聂倾。” “哦好,门开了,快上来吧。”门锁处响起“滴——”的一声。 聂倾几个大步就上了楼,来到302室门前见门是敞着的,便直接迈进门槛,正好跟刚从厨房里倒茶出来的洪嘉嘉打了个照面。 “洪局长。”聂倾再次欠身打招呼。 “快来坐吧,别客气了。”洪嘉嘉把他引到沙发旁示意他坐下,又将手里的水杯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喝点茶——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晚上喝茶会睡不着吗?” “不会,谢谢您。”聂倾心里装着事,因此顾不上过多客套,屁股刚落定就问:“洪局长,您说找到了当年领养林暖的那户人家的资料,是真的吗?资料现在在哪儿?” “你先别急,资料又没长腿,不会自己跑掉的。”洪嘉嘉好笑地说,“你等我一下。” 说完洪嘉嘉就走进里面的屋子,大约半分钟后她重新回到客厅,手里拿着一份牛皮纸档案袋,递给聂倾,“跟林暖有关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太好了!”聂倾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我现在可以打开看吗?” “当然可以。”洪嘉嘉笑着点头。 聂倾听罢便迅速将档案袋拆开,看到里面放着一沓文件,就全部拿了出来摊在茶几上。 位于这些文件最上面的一张,是林暖的个人信息收集表,应该是他当初刚进明星孤儿院时由院长洪嘉嘉负责填写的。 聂倾用眼睛仔细扫着上面的内容,试图找到任何一点他还不知道的信息,然而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 正如洪嘉嘉之前告诉他和余生的那样,因为包括林暖在内的那一批孩子当时都是由政府直接分派过来,所以有关于他们真实身世的信息全是一片空白,所有比较详细的记录都是自他们进入孤儿院之后的事,包括被领养的细节。 聂倾耐着性子一张张地翻过去,终于,他翻到了一份叫“领养信息记录表格”的文件,只见上面写着: 被领养人姓名——林暖。 领养人姓名—— “这、这是……”聂倾怔怔地看着领养人姓名那一栏,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忽然愣住了。 “怎么……怎么会是他……”聂倾忍不住喃喃道。 洪嘉嘉在一旁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本来事情过去这么久,当年领养人的姓名我都记不太清了。不过刚才在帮你找资料的时候,看到这个名字我就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所以就找熟人问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是他……” 聂倾听着她的话,感觉自己的大脑此时就像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一样,凝滞的,生涩的,无法正常运转。 他实在是想不通。 为什么是他? 这件事太离谱了。 这根本就不可能。 对,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聂倾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咽了几口唾沫让嗓子没那么干涩,方才开口迟疑地问:“洪局长……您确定,这些资料里面所有的信息都是真实的吗?” “不是真实的,难道你还怀疑我造假?”洪嘉嘉似乎有些无奈地牵了牵嘴角,“你是做刑警的,光看这个纸质和墨迹就该看得出这些东西都已经有年头了,我总不能为了骗你还专门去做旧吧?与其这么做,我还不如直接告诉你我什么资料都找不到,那样岂不是更方便?” “洪局长您别误会……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聂倾下意识收紧拳头,文件的一角都被他给捏皱了,“我只是,只是觉得这太匪夷所思……” 洪嘉嘉不由叹气,“是吧,其实我的感觉也跟你差不多。听说他还有一个儿子?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领养一个……” 聂倾咬紧了牙关,许久没再开口说话,眼睛只直勾勾地盯着表格上的那个名字。 那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 领养人,余有文。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9 晚上十点左右 Chapter 77 夜深时,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医院里比其他地方更加安静,走进去时连一点声响都听不到。 聂倾下车的时候特意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人民医院的大厅里只剩下一名值班护士,正戴着耳机坐在柜台后面,用手机刷着最近十分风靡的一款游戏。 聂倾没有打扰她,直接前往余生所在的312号单人病房。 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两名聂倾安排在这里的便衣警察,一看见聂倾过来都站了起来。 “组长好。”两名便衣齐声道。 聂倾示意他们压低声音,走过去问:“没再出什么事吧?” “没有。”其中一人回答,“马维远那头现在有我们四个兄弟盯着,绝对不会有事。老张跟蔡蔡分别在慕西泽和余生的病房里,我俩守在外头,到目前为止没再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聂倾点点头,“那就好。十二点换班对么?” “对。” “嗯,你现在给林明打电话告诉他不用过来了,这两天晚上余生这里有我,让他跟小刘负责明晚慕西泽那里的看守,这样大家都能多休息一天。”聂倾轻声安顿道。 “可是组长,这样你睡不踏实吧?”另一个便衣问。 “没关系,我睡眠本来就浅,适合守夜。”聂倾说完有些疲惫地淡淡笑了下,“我进去让蔡蔡出来,你们等跟下一班交接完就快回去休息。” “是!” 聂倾旋开门进去,果然看到在靠窗的病床前还坐着一名便衣,于是走过去悄声嘱咐他离开。等病房门被从外面轻轻合上后,聂倾终于将目光专注地投向躺在床上的余生。 病房里很黑,余生的脸惨白。 聂倾悄无声息地脱去外衣,然后很小心地在余生身侧躺下,用胳膊轻轻环住他。 “阿倾……?”余生这时忽然醒了,在黑暗中朝聂倾贴近了些,喑哑的声线透过凝胶般的空气传过来,略微显出几分飘渺。“你回来了……” “嗯。”聂倾的声音低低的,“对不起,弄醒你了。” “没有……本来也没睡熟……”余生说着把头倒向聂倾的肩膀,聂倾便会意地将胳膊从他脖子下面伸过去,把他搂进怀里。 “伤口……”聂倾的另一只手极小心地摸索到余生胸口,想放下又不敢放,生怕力度控制不当会弄疼他,于是就停在那里,低声问:“现在疼吗?” “一点点吧……”余生仰了仰头,嘴唇从聂倾的下颌上轻轻蹭过,“要亲亲……” “……嗯。”聂倾从善如流地低下头吻他。 “阿倾……” “今晚不行。”聂倾低低喘着粗气,嘴唇已经跟他的分开了,同时也拉住他的手放回胸前。 余生还有些意犹未尽,口中喃喃央求:“阿倾……” “不行,用脑都不行。”聂倾的态度很坚定,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控制力。 余生看上去不大开心,别过脸一副“宝宝有小情绪”了的模样。 聂倾不禁有些无奈地抱紧他,低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重伤患?如果再胡闹,伤势加重了怎么办?听话。” “受伤就不能有x生活吗……谁规定的?”余生把脸埋进被子里,闷闷地哼唧。 “我规定的。”聂倾有点想笑,又觉得笑不出来,于是将余生的脸从被子里扒拉出来,让他转过头跟他额头相贴,鼻尖蹭着鼻尖,“阿生,我又没有保护好你,还没办法在你受伤之后第一时间赶过来陪你……你心里怪我吗?” “当然不……”余生顿了一下,“刑警是什么工作性质难道我还不清楚?都是身不由己,这点道理我懂。” “你不怪我就好……”聂倾又亲了亲他的嘴唇,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余生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听见他叹气便牵住他的手,小声问:“怎么了?今天不顺利么?” “嗯,查到一些事……”聂倾看了看他格外困倦的面容,心底忽然一软,改口道:“等明天我再给你详细说,现在睡觉吧。” “也行……”余生发现自己每回在聂倾身边时就特别容易困,说话的片刻工夫他的意识都开始游离了,头也昏昏沉沉,身体仿佛被置于一片虚空之中,没有实感,只有手上传来的温度显得异常真实。 “阿倾……”余生觉得自己用力捏了下聂倾的手,可实际上聂倾感受到的只是他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 不过这一下已足够让聂倾领悟到他的意思。 聂倾将余生揽入怀中,在确保不压到他伤口的情况下将他圈到最紧。 “安心睡吧。”他对他说。 余生在恍惚中极轻地嗯了一声,气息很快就沉了下去。 而聂倾这时也突然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倦意袭来,眼皮像被人猛地拽下来一样,一下子连条缝儿都撑不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道均匀的呼吸声,就这么此起彼伏地,响了一整晚。 *** 十月十号上午六点整,聂倾还在睡梦中,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很微弱地响了一声。 他闭着眼睛在身侧来回摸索,却摸了半天无果,大脑终于渐渐清醒过来,他这才想起自己昨晚把手机放在大衣口袋里,并没有取出来。 于是,聂倾准备下床去拿手机,然而刚一尝试起身就感觉自己的左半边身子又麻又疼。 “唔……”枕在他怀里的余生这时低低哼了一声,身子动了动,依旧沉沉地睡着。 聂倾怕弄醒他,因此动作极为小心,半坐起身后就将一条腿支在床下,另一条腿负责在床上受力,然后把自己那条已经没什么知觉的左胳膊给一点一点地慢慢抽出来,让余生的脑袋十分平缓地落在枕头上。 等做完这一套“高难度”动作后,聂倾不由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可以下床走到衣架那里把手机拿了出来。 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 聂倾滑开后看了一眼,神色顿时一滞,瞳孔的颜色似乎都瞬间加深几分。 消息是由市公安局化验室的李佑芯化验员发来的:聂倾,那把折叠刀上的残留物比对已经完成了,与你提供给我们的参考样本dna几乎完全吻合,只有一例不符。 聂倾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又扭头看了眼熟睡中的余生,回复道:好,我马上过去。 回完消息,聂倾穿好衣服走到床边,弯腰在余生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眼中有不舍、有心疼,还有愧疚。 “对不起……我会尽早赶回来。”他极力压低的声音大概只有自己能听见。 随即聂倾走出去将病房门在身后关好,看到门口还坐着昨晚赶来轮班守夜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后,他又叮嘱几句,然后便驱车赶往市局。 因为今天是长假后第一天上学上班,聂倾越往城里开车就越多、路也越堵。 虽然他出来的时间已经够早了,可是架不住去学校的学生起得也早,路上骑自行车的、结伴走路的、迷迷糊糊过马路的,还有不少家长开车接送,导致进入学校相邻地段后交通就拥挤得一塌糊涂,其他路段要稍微好一些,但说实话也没显出太明显的优势来。 聂倾一路从五华区堵到盘龙区,等他开开停停地来到市公安局门前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 好在李佑芯还留在化验室里等他,不过情绪不太好,一见聂倾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是爬过来的吗?” “差不多。”聂倾想了想刚才的行车状况,感觉用“爬”来形容并没有什么错。 李佑芯一脸对他很无语的样子,叹了口气道:“行了不跟你贫,过来看你要的结果吧,都在这儿了。” “嗯。”聂倾顺从地走过去,看着被李佑芯平摊在实验台上的几张化验结果,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 “芯姐,你确定除了这个人以外,我给你的其他样本dna都能在折叠刀上的残留物中找到吻合吗?”聂倾虽然已经知道答案,可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李佑芯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粉黛不施的面容稍显疲惫,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清丽的容颜,反倒更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可惜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个gay。 “聂倾,你是在质疑我的检验结果,还是在质疑我的表述能力?”李佑芯挑起长眉没好气地道。 “都不是,我最近听力不太好,怕听错。”聂倾在这种时候反应还比较快,看出李佑芯此刻脾气不好,他便尽量表现得很谦恭地说:“芯姐,你能不能看在案子的份上,再当面跟我对一遍?” “行行,你聂大组长提出来的要求我哪儿敢说‘不行’?快点对完我要回家睡觉。”李佑芯说完就靠过来坐到一个圆形转椅上,一边收拢实验台上的化验结果一边道:“这把刀上的残留物简直就是一个微缩版的杀人现场,几名被害者的血都没有清理干净,在刀柄的纹路里、以及刀柄和刀刃连接处的缝隙里残留最为明显,也最齐全,集邮都没这么齐。” 聂倾紧蹙眉心点了点头,“这些地方的痕迹最难清理,更何况血迹本来就不容易消失。” “没错,所以利用凶器上残留的血迹跟相关被害者和犯罪嫌疑人的dna做比对,就能准确判断出这件凶器到底杀过哪几个人,也能锁定犯罪嫌疑人,这个办法很好用。” 李佑芯说着又指着化验结果对聂倾说:“你来看,之前我们已经拿到了苏永登、白彰、邱瑞敏、杨学东、和贺甜的血液样本,以及马维远和余生的毛发样本。经过检测之后,发现只有白彰的dna没有在折叠刀上出现,其他六个人的dna都确认找到了。” “嗯……”这一结果也从侧面证实了聂倾有关“两个凶手”的猜想,可他却丝毫没感到兴奋,因为他今天赶来的重点主要在最后这个人的结果上。 “至于他,”李佑芯用手指点了点剩下的那张化验表单,“你说他目前处于失踪状态,还没有被确认受伤或是遇害对吗?可是根据检测结果来看,你们大概需要改变搜索方向了。” “折叠刀上,也有跟他的头发dna相符的血迹残留么?”聂倾面沉似水问道。 李佑芯嗯了一声,“不仅仅是有,我还发现另一个情况。”李佑芯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眼神稍显迟疑,“我发现,他的血迹在折叠刀上的停留时间要长于贺甜、余生和马维远的。这也就是说——” “他在贺甜遇害、余生和马维远受伤之前就已经被折叠刀伤过了??”聂倾心头的不安在这一刻达到顶点。 李佑芯默默点了点头,看着他。 “聂倾,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周俊现在,很可能已经遇害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0 上午八点四十左右 已河蟹修改 Chapter 78 离开化验室,聂倾拿着化验结果走回刑侦大厅。 长假结束,人都回来正常工作,这个大厅里终于又恢复以往那种吵吵嚷嚷、呼来喊去的场景。 聂倾进门时刚好跟上完厕所回来的池霄飞打个照面,俩人对视一眼,又分别默默地扭头走开。 “组长,”座位上的刘靖华看到聂倾过来便冲他扬了下手,“贺甜的人际关系基本查清,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 聂倾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微微点头,“先把了解到的情况说来听听。” “好。”刘靖华拿过自己的笔记本,对着说道:“贺甜今年三十四岁,未婚,也没有公开的交往对象。家里除了父母以外,相处比较近的亲戚就是她舅舅一家。外公外婆都已经去世了,爷爷奶奶似乎从小就对她不好,所以长大以后很少联系。她目前是独居,住址在五华区教益路68号戎锦花园,12号楼501室。房子是她四年前买的,房产证上写着她跟她父母的名字,不过她的父母目前住在西山区二十四中附近的丰宁小区,3号楼201室,已经住了快十年了。” “戎锦花园?”聂倾在脑海中努力搜寻起有关于这个小区的信息,可是却什么都没想起来。 刘靖华猜到他在想什么,便接着说:“这个小区组长可能没怎么听说过,五年前新建的,房价适中,地理位置一般,主要的客户群体是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 “房价适中……”聂倾低头沉思,“奇怪,这倒是个例外。” “组长,你说什么例外?” “贺甜的生活条件,你不觉得跟其他几位被害者——包括失踪的周俊在内——相比起来,显得很一般么?”聂倾抬起头问。 刘靖华听完眉头便下意识一皱,“这么说来确实……其他几名被害者在咱们市都算得上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并且个人资产都不少,从住所上就能看出来。而贺甜却只是一名普通的杂志社编辑,工资拿得不高,住的地方也一般,虽说房子是她自己买的,但根据我查到的情况来看,她当初买房也是通过按揭,直到现在每个月还要还两千块的房贷,日子过得并不宽裕。” “这样就说不通了。”聂倾眼睛有些出神地盯着自己桌上的木制笔筒,沉默了片刻才道:“如果我们依然按照原先的思路进行推测,那么在七年前,贺甜作为林暖那场手术的直接参与者,肯定也得到了一笔不小的‘封口费’。即便当时她的级别仅仅是一名器械护士,拿到的钱可能会比邱瑞敏和杨正东他们略少一些,可也不会少太多。因为一旦被她发现他们几人当中存在收买不均的情况,她就很可能会因为这种不公平而心存不满,从而把事情给捅出去,那样对苏永登来说反而更加危险。所以,我想他应该不至于在这件事上抠门。” “可是组长,如果贺甜真的拿到了这笔巨额封口费,那她为什么不用呢?”刘靖华满脸都写着想不通,“听贺甜的舅舅说,贺甜这几年来因为换工作和买房子的事情,把自己逼得非常紧,难得攒下来些钱还惦记着要孝敬给她爸妈,她自己其实活得很辛苦。你说她手里要是真有一大笔钱,早拿出来用多好?何必要强迫自己过苦日子。” 聂倾微微摇了摇头,沉吟道:“有钱不用无非是两种原因,一种是不想用,一种是用不了。你觉得贺甜会是哪一种?” “我觉得应该是第一种吧?”刘靖华的语气不太确定,“钱都拿在手里了,怎么会用不了?我猜她可能是担心会被人发现这笔钱的存在,到时候如果有人质问她钱的来路,她不好说明,因此才选择不用。” “你说的这种情况的确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聂倾说完用指尖在手边的台历上点了点,又道:“倘若拿到钱的时间尚短,贺甜因为心虚而不敢用这笔钱倒还说得过去。可现在已经过去七年了。如果她的负罪感和羞耻心可以维持长达七年,那她从一开始就不会接受这笔钱。” “也对……七年里她有数不清的机会可以偷偷把这笔钱处理好,存做私房也行,拿去投资也行,可她竟然都没有。”刘靖华似乎有些沮丧,说完也沉默了。 过了好几分钟,可能是忽然意识到两人正在相对无言,刘靖华便又问一句:“组长,那你的看法是什么?” “嗯……”聂倾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听到他的问题后反应一瞬才道:“我认为,第二种情况——也就是贺甜用不了这笔钱的可能性更大。” “可是钱就在她手里,怎么会用不了?”刘靖华不解。 聂倾边想边说:“要是钱不在她手里呢?假设贺甜在拿到钱之后,因为一时的心虚和负罪感导致她不敢立刻使用,又不敢告诉身边的其他人,所以她很可能会先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把钱藏起来。或者就是,把钱交给一个她自认为信得过的人。” “但是什么地方能那么隐蔽?”刘靖华接着聂倾的话说道,“家里显然不够保险,她父母随时可能去,再说如果钱的金额足够大,也需要一定的空间。而如果是存到银行里,我们已经调查过贺甜名下的所有存折和储蓄卡账户,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进出账目。除非她还私自设有海外银行的储蓄账户或一些秘密保险柜,但这种我们要查起来难度会特别大,人手不够,权限也不够,并且很可能要耗费大量时间。” “这我明白,希望尽可能不要采用这种方式。”聂倾不由微微叹了一声,“现在我们也只能猜测,到底这笔钱贺甜有没有拿到手,拿到手的话又被她放在哪里、用于何处,这些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刘靖华点了点头,“组长,你刚才说的另一种情况,就是贺甜把钱交给一个她信得过的人,你觉得谁最有可能会是这个人?” 聂倾沉默地想了一会儿,斟酌地说:“其实,我现在在怀疑的人,是周俊。” “周俊??”刘靖华愣了下,“为什么怀疑是他?难道因为他跟贺甜的关系?” “没错。”聂倾蹙紧眉心,声线沉下几分道:“如果书记跟池晓菁的检测没有出错的话,贺甜是在洗澡时被害的。你认为她跟周俊的关系要近到什么程度,才会在他家里洗澡呢?” “这……难道说周俊跟贺甜早在七年前就……” “一个是小有名气的麻醉师,一个是年轻漂亮的器械护士,平时朝夕相处、还一起做手术,会产生感情并不奇怪。”聂倾虽然这样说,语气中却不经意地带出一分厌恶。 “可是,就算他们俩真是那种关系,但要让贺甜心甘情愿地把那么多钱完全交给周俊处理是不是也不太可能?贺甜没那么傻吧……” “人在陷入爱情中的时候都是盲目的。”聂倾略微低下头,盯着桌子边缘的坑坑洼洼,“也许贺甜和周俊之间签过某种合约,也许只是一句口头上的承诺。但是这件事,恐怕我们已经没机会去问明白了。” 刘靖华一怔,“组长……你怀疑周俊——” “周俊找到了吗?”正说着,就听见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大嗓门,紧接着就看到付明杰大踏步走进刑侦大厅。 “都找一晚上了,还没他的消息?”付明杰瞪着围在他身边的几个行动小队的队长问。 “还没有……我们已经把自己负责的那片区域里三层、外三层地翻遍了,可是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其中一个小队长回答道。 付明杰的表情愈发严肃,又问另一个:“出市区的各个路口,还有汽车站、火车站和机场这些地方都安排人了吗?都没见过他?” “安排了,可确实没蹲到人。”被问到的小队长摸了摸额头,发现那上面一夜之间就冒起来三、四个痘痘,心情更加郁闷,不禁有些生气地骂道:“这个周俊真他妈可恶!杀人潜逃,胆子够大的!等把他找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那你就先把人找出来再说大话吧。”在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池霄飞冷冷数落一句。 这名小队长心里窝火,但是又不敢惹池霄飞,只好讪讪地咧了下嘴角,诺诺道:“池组长……不是我不想找,实在是找不着啊……” 池霄飞瞪他一眼没再理他,转头对付明杰说:“队长,我已经去交警队那边查过监控录像了,周俊家附近的几个路口昨天一整天都没有拍到他的车,更没有捕捉到任何有他在内的镜头,他真的已经逃走了吗?” “当然。”付明杰答得十分笃定,“他在自己家杀了人,知道这下肯定摆脱不了嫌疑,情急之下只能选择从现场逃离。” “队长,现在就认定是周俊杀了贺甜,恐怕为时尚早。”聂倾这时也走了过来,紧盯着付明杰道:“如果真像您刚才说的那样,周俊情急之下从现场逃离,那他为什么要把贺甜的随身衣物带走?” “这还不简单?”付明杰冷着脸反问,“他当然是怕留下证据,说不定那些衣服上留有他自己的痕迹,他不想被人发现,当然要处理掉。” “怕留下证据?一个死人就那样躺在他家的浴缸里,他还有闲心担心别的证据?”聂倾不禁深吸一口气,耐下性子道:“如果他都能想到这一层,那他最先处理的就应该是贺甜的尸体,而不是衣服。” 付明杰听了冷冷一笑,“聂倾,你听到自己说的话了么?一个死人躺在他家浴缸里就不再需要别的证据,那你还在这儿瞎扯什么‘为时尚早’?贺甜明显就是被周俊杀的!” “……队长,您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刚才是说,站在周俊的角度去考虑,他如果真想销毁自己的杀人证据就该先把尸体处理掉。但这并不代表,我们这些前来勘察的人就该用这一条事实来给凶手的身份盖棺定论。”聂倾说着脸色也已沉了下来。 付明杰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几秒,鼻翼翕动,似乎有火发不出,忽然厉声道:“这叫什么‘盖棺定论’?分明是你在强词夺理!周俊有可能也想处理尸体,但又担心时间上来不及,因此只先带走了最容易处理的衣服,打算之后再回来处理尸体,却没想到警方会这么快赶来。这样想有什么不对??” “他为什么会担心时间来不及?”聂倾的好脾气也快用尽了,强压住火道:“他那天应该没有其他安排,我们会去他家里找他也只是临时决定,即便真有客人来访,除了警方以外,他也完全可以装作不在家不去应门,为什么要着急离开?” 付明杰紧紧皱眉:“或许他不是担心有人来访,而是急着去见什么人——” “带着一堆杀人物证??”聂倾实在忍不住了,提高音量道:“队长,我现在并没有说周俊一定不是凶手,在真相没有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能下结论,所以也请您不要这么快就说周俊一定是凶手!我刚进刑警队的时候您不是还亲自教过我吗,让我在办案的时候一定要保持客观冷静的态度,不能让主观臆断来支配自己的推理,这都是您亲口告诉我的,难道您都忘了吗?!” “聂倾——” “队长!”池霄飞这时突然将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付明杰给拽住了,把他拉远了两步劝道:“队长,您别跟这种人生气,他嚣张不了两天了。王书记不都说了么,三天后如果还破不了案,就让他们这个专案组解散,到时候看他还狂不狂得起来。” 付明杰听了冷哼一声,“我不生气。看到我们聂组长如此出息,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池霄飞有些讽刺地笑了笑,看向聂倾,“你还杵在这里干嘛?等队长再多夸你几句么?” 聂倾冷冷看他一眼,又看了眼付明杰,原地默立几秒后终于转过身一声不吭地走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付明杰的种种表现,在聂倾眼里,已经脱不开“欲盖弥彰”四个字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0 上午九点十分左右 Chapter 79 新华镇人民医院。 312号病房门口,负责留守的便衣警察正坐在长椅上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却看到明昕跟另外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一起走了过来。 “明医生,您来了。”便衣站起来跟明昕打招呼,又看着他身边的人问:“这位医生之前没见过,是新来的吗?” “嗯。”明昕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他算是我的助手。我现在要帮余生做检查,让他在旁边一边帮忙一边学习。” “知道了。”便衣正准备帮他们开门,可是又多了个心眼,多问一句:“明医生,我对您是绝对信任的,您带来的人我自然也相信不会有问题。不过,这两天发生了不少事,情况比较特殊,为了保险起见——” “行了,不用绕那么大弯子,想看就直说。”明昕淡淡打断了他,偏头对身边人道:“你把口罩摘了,让警察同志认认脸。” “好。”这个人的嗓子很哑,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听上去像重感冒。 而当他把口罩摘下来时便衣不由愣了下,因为他发现这个人的左右脸颊上各有一块形状不规则的丑陋疤痕,看上去应该是烫伤。 “小时候不小心留下的。”这个人似乎看出便衣心里的疑惑,自己解释道,声音依旧沙哑难听。 明昕这时微微挑眉对便衣说:“昨天刺伤余生的人你们的人应该远远看到过,有没有对你们描述过相貌特征?是他这样的么?” “明医生说笑了。”便衣将目光从这个陌生医生的脸上收回来,脑海里却在回忆之前在照片上看过的周俊的样子、还有昨天听在场的同事所描述的袭击者外貌,确认至少都有一点绝对跟这个人不符——身高。 周俊的身高是一米七七,那名袭击者听说大概也就一米七八左右,而眼前的这位医生凭目测至少都在一米八三以上。 便衣这下感觉是自己多心了,终于将门让开道:“抱歉明医生,我也是职责所在。” “没事。”明昕推开门,看到里面还坐着一位便衣,就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你也先出去吧,检查的时候不宜有外行人在。一会儿如果我没叫你们,你们也不许进来。” “这……”里面的人还在犹豫,外面的人已经将他拉出来道:“让医生进去检查吧,我们守在外面就行。” 里面的人看看他,点了点头,而明昕已经带着那位“助手”一起走进病房,将门关严实之后,又在里面轻轻将锁扣上。 余生这会儿依然在昏睡中,呼吸时断时续。 明昕和“助手”在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默默对视一眼,明昕便转身去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只吊瓶,助手则悄无声息地向病床走近。 忽然,正处在半梦半醒中的余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皮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醒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走到床边的“助手”突然出手,一只手捂住余生的嘴,另一只手却猛地卡在他脖子上。 余生瞬间睁开眼,本能地想要反抗,可在看到这人的眼睛时他的身体却一下子僵住了,任由自己被掐得喘不上气、满脸涨红,他都一动不动。 大约过了半分钟,处理完吊瓶的明昕走过来,拍拍这人的胳膊道:“差不多行了。” 这人看他一眼,又看了眼脸上写满震惊的余生,忽然又用力将他往枕头里按了下,这才松手。 “咳——咳咳——”他刚松手余生就仿佛抽搐似的蜷起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他一咳嗽两处伤口都立刻钻心得疼、一疼他就咳得更厉害,如同恶性循环。 等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时,就感觉大半条命都快被自己咳没了。 “伤口有开裂的迹象。”明昕按住余生的肩膀,掀开被子查看片刻,然后抬头对旁边这人说:“你有话就快点说,说完我得给他重新缝合。” “嗯。”这人应了一声,声音中方才那种破锣似的嘶哑却莫名消失了。 余生有气无力地半睁着眼睛,盯着他,嘴唇微动,可是没能发出声音。 这人见状便拽过放在床尾的椅子,在床头坐下,挨近余生后低声道:“三儿,你就这么急着去送死吗?” 余生的目光一震,对着吴燊这张在化妆后已变得“面目全非”的脸盯了半晌,总算艰难地挤出一句:“大哥……” 有些人,纵使相貌可以改变,但是眼神却不会变。 眼睛里的某些东西,在活着的这么多年中早已根深蒂固,别人无法模仿,自己也难以隐藏。 因此即便余生的视力已经减退,但在刚刚看到易容后的吴燊时,他还是立刻认了出来。 “大哥……原来、明医生……是你的人……”余生感觉到明昕正在帮自己止血,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朝他那头看了,他现在连保持睁眼的动作都十分困难。 吴燊笑了笑,牵动着脸上的假伤疤也皱了皱,说道:“芳羽很喜欢在这一片折腾,我不放个自己人在这里看着,万一哪天他闹出了格,我连止损都来不及。” “呵呵……”余生笑得有些勉强,“放个医生看着他……不愧是大哥……” “是啊,放个医生,既可以负责监视,还可以负责治疗。不过——”吴燊忽然话锋一转,清冽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原本是为他做的准备,没想到竟先用在了你身上。” “大哥……” 余生话没说完又咳了两声,吴燊却忽然用力攥住他打着吊针的那只手腕,面色凛然道:“三儿,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跟肋骨那里的相比起来,要更接近于麻,很像即将失去知觉前的那种无力感。 与此同时,脑袋里面也是昏昏胀胀,眼前本就不甚清晰的视野开始忽明忽暗起来,余生不得不强打精神开口道:“大哥……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昨天只是个意外……” “意外?”吴燊打断他,“如果你没有奋不顾身地去救那个马维远,会发生这种意外么?三儿,你还真把自己当成聂倾的王朝马汉了?你真把帮他破案当成自己目前的第一要务了?你到底还想不想查你父母的案子?” “我当然想!”余生猛地撑了□□子,然而他只觉得眼前顿时一黑,整个人又仿佛断线木偶似的摔回床里,半天都没回过神。 “你积点德吧,对重伤患好一点。”明昕的声音仿佛漂浮于水中的一抹颜料,轻轻缓缓,越来越淡。 余生感觉脑子里好像被填满了五彩纷呈的絮状物,让他觉得烦燥、头晕、还犯恶心,仅存的一点点清明思绪还是托太阳穴那里越疼越厉害的福,让他勉强维持一个非昏迷的状态。 而接下来,他又听到吴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三儿,其实你心里还在犹豫。你害怕要是真的查下去,万一查到聂倾他老爹头上,从此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对吗?” “不是……不是这样……”余生觉得额头上就像被人放了块烧炭一样,烫得他浑身上下都在出虚汗,喉咙里的水分都要被蒸干了。 吴燊把手轻轻覆在他的额头上,用大拇指将那上面刚渗出来的豆大的汗珠擦去,又仿佛叹息般地说:“三儿,问问你自己吧,你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重新跟聂倾在一起,还是为了查清楚当年导致你父母双亡的案子?如果是为了前者,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当我当初救你是在积德行善。而如果是为了后者,那你要是再这么主次不分地消磨下去,我看在你彻底失明之前根本查不出什么名堂来。难道你真的觉得,等你瞎了之后,还会有人来帮你做这件事吗?你难道还期待聂倾会帮着你来查他自己的亲生父亲?即便他真的肯答应帮你查,可是,他查出来的结果你就敢信么?你相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说半句假话么?” 吴燊的话,一句句,对于此刻的余生来说都犹如雪上加霜。 “我自己、的事……咳咳……我自己——咳——咳咳——自己、会做……咳咳咳——”余生强忍着嗓子里的干痒把这句话说完,下一秒就又猛地弓起身掏心掏肺地咳嗽起来。 明昕眼看着刚刚还没止住血的伤口又被牵拉得更开,用来包扎的纱布已经被染透了,当下颇含不满地瞪了吴燊一眼,“就不该让你来,我之前的工作都白做了。” “小昕,辛苦你,再给他处理一次。”吴燊对明昕说话时语气莫名软了几分,就像一个很宠弟弟的哥哥。 不过明昕似乎早已习惯,又看看他,仍冷着脸道:“我自然会处理,总不能让他死在我手里。你快走吧,这里交给我。” “好——”吴燊应完正要起身,然而一低头发现余生已经咳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双手紧紧地揪着自己的领子在胸前攥成一团,从脖子到脑门红成一片,不停地干呕。 吴燊见状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又俯下|身子对余生说了今天的最后一句话,“三儿,想想你这三年半是怎么过来的。再逃避下去,值么?” 说完,吴燊不等余生做出任何反应就抬手极快地在他后颈上敲了一下,余生连声都没吭,直接昏了过去。 “谢了。”明昕朝他瞥了一眼,“这法子有效,省了我们医院的麻药钱。” “再咳下去,他就真有危险了。”吴燊盯着床上面如白纸的余生,眼神晦暗不明。 明昕看看他,似乎想说什么,可只犹豫一瞬又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帮我一起送他去诊室,送完你就快点离开,这里人多眼杂,留时间久了不安全。” “嗯。”吴燊重新戴好口罩,目光投向明昕,“你一个人要小心。” “呵,一个人。”明昕莫名笑了下,可也没再说什么。 在富宁县这个地方,真正能一个人待着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0 上午九点十分左右 Chapter 80 上午十点一刻,棕树营小区七号楼的前台姑娘给聂倾打来电话,告诉他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小区领导不允许他们泄露住户信息。 “警官,我们领导说了,住户的隐私高于一切。除非警方拿来正式搜查令,否则我们必须保护自己住户的私人信息,什么都不能说。”前台姑娘在电话里十分为难地道。 “只是户主名单也不可以吗?”聂倾问。 “非常抱歉,真的不行。”那头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气声,“警官,我是很想配合您的工作,可我不能为此丢了自己的工作。您看要不这样,您再想想其他办法?如果你们能拿出确实的证据来,证明我们顶层住户中真的有人有问题,那我想搜查令应该不难申请,到时候您带着搜查令来,我一定全力协助您!” 聂倾心知此时再勉强下去也没有意义,只好应道:“行,我们会尽快调查,争取早一点拿到搜查令再去找您。” 前台姑娘十分殷勤地连声答应,这才挂了电话。 “组长,小区那边不顺利吗?”刘靖华听到部分对话,有些担忧地看着聂倾,“现在找不到周俊,贺甜又死得蹊跷,我们应该怎么做?” 聂倾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半晌没吱声。 刘靖华见他愁眉紧锁、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便没再打扰,自己转身去给别人打电话,问另一个情况的调查进展。 又过了一会儿,聂倾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接通后刚听两句脸色却唰得变了。 “重新缝合??为什么??”聂倾攥着手机指节都发白了。 打来电话的就是之前在人民医院里负责看护余生的便衣警察,他们两人刚才纠结讨论了老半天,最终决定还是把余生伤口开裂的事告诉聂倾。 “组长,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打电话的便衣声音有点小,“那会儿明医生和他的助手一起去帮余生做检查,但是明医生说有外行在场不方便,所以我跟小夏都守在外面……中间听到里面传来咳嗽声,好像很严重的样子,估计伤口开裂是因为这个……” 聂倾感觉自己的胸口处好像被人狠狠撞了下,又憋又疼,他不得不深吸了口气才问:“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因为咳嗽导致伤口开裂呢?还有你说明医生的那个助手,是什么人?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他有助手?” “我们也没见过,好像是新来的,脸上有两处特别严重的烫伤。”便衣回答道。 聂倾想了想,印象中自己从未在人民医院见过一个脸上有烫伤的人,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但此时暂且忍了下来问:“那余生现在怎么样?已经重新缝合好了么?” “嗯好了,刚才明医生把他送回病房,正在输液。” “我知道了……”聂倾莫名停顿了好几秒,才又叮嘱道:“那拜托你们……替我好好照看他。” “你就放心吧组长,我们一定不会再让他出事!”可能是有些愧疚,对面便衣将这句话说得尤为响亮。 然而在这种时候,任何话都没办法让聂倾感到安心。 除非亲眼看到他…… 陪着他…… “组长?” 聂倾听到刘靖华的声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走神了。 “怎么了?”他扭头问。 “慕西泽的新不在场证明已经核实过了,他的确没有说谎。”刘靖华拿着刚收到的传真,表情复杂,“十月二号晚上,rainbow的监控录像拍到了他进出酒吧的画面。他是在十月二号晚二十一点五十三分进去的,然后在十月三号凌晨三点十八分离开,画面上显示得十分清楚,可以认定是他本人没错。” “只有出入口的监控录像吗?酒吧内部呢?”聂倾定了定神问道。 刘靖华摇摇头,“内部没有,老板说因为酒吧的特殊性,为了不让客人们产生不适感,因此并没有在酒吧内部安装摄像头。不过我已经让人确认过,rainbow的前后门、包括两个安全出口处都设有监控,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出入口,因此慕西泽无论是进去或是离开都会被记录下来,应该不存在他从酒吧内去到其他地方的可能。” “嗯。那这么看来,白彰的确不可能是他杀的。”聂倾说完就将双手合十抵在额头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得知慕西泽的嫌疑被洗清时究竟是什么心情。 有些轻松?因为庆幸苏纪的救命恩人不是一个杀人凶手。 有些失落?因为他最开始的猜测被证明是错误的。 但是更多的,似乎还是一种无所适从的迷茫。 聂倾意识到,一旦慕西泽的清白得到证实,那他关于“两名凶手”的侦查线索就在此处中断了。 接下来的侦破方向是什么?正确的侦破思路又是什么? 对付明杰的怀疑还该不该继续下去?如果不是他,还会是谁?可如果是他,又该如何证实? 他到底应该怎么做?做什么? 再这么无所作为下去,是不是又会出现新的受害者?因为他的无能而出现的受害者…… 他是不是,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 身为一名刑警,却没有保护他人的能力,那他还有什么资格穿着这身警服…… “你这么苦大仇深的,是在担心自己破不了案丢人么?”池霄飞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近旁。 聂倾抬头看他一眼,“你的工作已经清闲到没事来挖苦人了吗?” “清闲,可不就是清闲么。”池霄飞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工作都给你一个人做了,别人哪儿还有表现的机会?” “怎么没有,昨天西山分局还接到一起入室强|奸杀人案,你想表现尽管去。”聂倾低头开始看自己的东西,打算对池霄飞采取“放置”处理。 可惜池霄飞完全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又把胳膊搭在挡板上弯下腰道:“聂倾,你要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继续被数落的话,就跟我单独找个地儿谈谈。” 聂倾闻言重新抬起头,想了片刻道:“去哪儿?” “后院停车场,我先过去等你。”池霄飞说完便径自走了。 刘靖华有些担心地看向聂倾,“组长,他专门找你要说什么?万一说得很难听……” “没事。”聂倾在他肩上按了一下,站起来,“他说话确实不好听,但人不蠢,犯不着专门叫我出去挑衅。我猜可能是跟案子有关的事,先去听听再说。” “嗯,你们别打起来就行。”刘靖华的关怀颇为诚恳。 聂倾一脸无语,摇摇头也走了。 等他来到停车场,就看到池霄飞正站在一组常用的那辆桑塔纳跟前等他,嘴里叼着一根烟,见他走近了便给他递来一根,“要么?” “谢了。”聂倾顺手接过,自己拿打火机点燃,却没急着抽。 “找我想说什么?”他问。 池霄飞看看四周,忽然压低声音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在怀疑队长跟这次的案子有关?” 聂倾闻言不禁沉默两秒,“为什么问这个?” “还能为什么,关心案子不行么?”池霄飞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一个不太规则的烟圈,“聂倾,你是单纯怀疑队长的参与性、还是怀疑他就是凶手?” 池霄飞这句话的语气中有种莫名的笃定,聂倾不由多看他两眼,问:“其他人在听到队长暗示说我怀疑他的时候,反应都很震惊,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有脑子?”池霄飞不屑地嗤了一声,“杨正东死前,凶手把时间卡得那么准,几乎刚好跟我们的人错开,我当时就觉得警队里面可能有人有问题。而等后来追踪的时候,我的人我带着,你的人你带着,都没有提前赶去现场作案的时间。我想你应该不至于那么蠢,把杨正东的情况四处宣扬,那可能知道情况的无非就那么些人。用排除法挨个分析下来,也就不剩几个了。” 聂倾听到池霄飞跟自己的猜测不谋而合,心里竟感到有几分安慰,这让他觉得自己的思路并没有错得太离谱。 “其实我怀疑队长也是从杨正东案开始。在杨正东被害前后,不该有的巧合太多了。”聂倾终于抬起手把烟放进嘴里,轻轻吸了一口,浓郁的烟草味儿顿时让他清醒几分。 “你说周俊现在还活着么?”池霄飞突然又问。 聂倾想了想,微微摇头,“我希望他还活着,可说实话,我不敢抱太大期望。” “嗯。”池霄飞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换了话题,“三天之内破案,有可能吗?” “我不知道。”聂倾实话实说。 “那,要不要我帮忙?”池霄飞刻意放缓的语调,让聂倾意识到这才是他今天来找自己的重点。 “你要帮我?”聂倾还没天真到相信这世上有“免费的午餐”这码事,“什么条件?” 池霄飞耸耸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应挺快,不愧是咱刑侦支队的王牌聂组长。” “你有话直说吧。”聂倾定定瞧着他。 “好。”池霄飞猛地拍了□□后桑塔纳的车前盖,站直身子道:“聂倾,如果队长真的与这起案子有关,那么等真相查出来后,他肯定不能继续当这个队长了。你懂我的意思么?” “……现在就开始盘算这种事,是不是太早了?”聂倾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早了。如果三天后案子破了,这件事就刻不容缓。”池霄飞的眼神中多出几分压力,“况且,如果我真等到案子破后再开始盘算,只怕那个时候人选早就尘埃落定了。” “你放心,我没想过要跟你争。”聂倾缓缓按着太阳穴,压抑住心头的烦躁,耐着性子道:“如果你帮我只是为了这个目的,那你不帮也罢,我自己会想办法。三天后要是破不了案,大不了我辞职就是。” “喂,你这个破罐子破摔的语气是什么意思?你以为破不破案仅仅关乎你这个专案组组长的位置吗?那些被害者怎么办?他们的家属怎么办??”池霄飞突然火大,一把揪住聂倾的领子死死瞪着他。 “看来你不只是因为想当队长才来帮我。”聂倾压下他的手腕将他甩开,“既然如此就不要扯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先把注意力放在案子上行么?” “没问题。只要你先给我个准话,说你一定不会顶替付队的位置,我就尽全力帮你破案。”池霄飞微微眯起眼睛。 “我一定不会顶替付队。”聂倾冷冷看着他,“所以麻烦你,帮不帮忙都无所谓,但不要再来惹是生非了。” “喂!你去哪儿?”池霄飞见聂倾转身要走,却不是回大楼的方向,而是朝他自己的车走。 “去查我手上最后一个线索。”聂倾回头看他一眼,“总得有人做实事,而不是满脑子想着升迁。” “……你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你的人生太顺利了!你从来都不需要考虑这些,因为有人已经替你铺好了路!”池霄飞在聂倾背后涨红了脸,“你他妈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聂倾停下脚步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池霄飞并没有说错。 他无法反驳。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0 上午十点半左右 Chapter 81 聂倾所说的最后一个线索,自然是马维远。 根据他的推测,凶手之前宣称一共要杀死七个人,而如今除了下落不明的周俊以外,已经死了五个。在剩下的目标人物当中,最有可能成为凶手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杀害对象的,就是马维远。 因此,马维远的安全应该是眼下最需要确保的事情。而倘若他们还想获得更多跟凶手有关的信息,恐怕也要从他身上入手。 另外聂倾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想去人民医院找马维远,也是存了私心。 开车赶过去,到那里已经是中午了。 聂倾别的地方都没去,直接先到312号病房找余生,把守在门口的便衣警察吓了一跳。 “组长!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这个叫华丰的便衣站起来问。 “有事要找马维远,顺便过来看看。”聂倾正说着却刚好看到门从里面被打开,明昕走出来,看见他也微微愣了下。 “你已经听说了?”明昕问。 “嗯。”聂倾下意识蹙紧眉心,“明医生,到底怎么回事?他好端端的为什么伤口会突然开裂?” “咳嗽,估计昨晚受了凉,一下子发作起来我也没想到。”明昕面无表情地说。 “受凉……”聂倾想到昨晚他是跟余生一起睡的,两个人盖一张被子难免有些紧张,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 聂倾心里的自责全写在脸上,胸口堵得他说话都困难,“明医生……那我现在能进去看看他么……” “看是没问题,不过短时间内他估计醒不了。”明昕看着聂倾,“这次他真被折腾得够呛,身上旧伤没好又添新伤,二次缝合给身体带来的负担更大,恐怕至少得休养一两个月,否则很难好利索。” 聂倾听了不禁攥紧双拳,“可是他现在着凉,万一又咳嗽起来,刚刚缝好的伤口不就又……” “这你不用担心,我刚才给他打了一针专门治风寒的药,见效很快,应该不会再咳了。”明昕说完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又抬头道:“我还得去看其他病人,先走了,有情况再叫我。” “好……多谢。” 聂倾等明昕离开后,就放轻脚步很快地走进病房,病房里那名叫夏星的便衣警察见他来了便极有眼色地先出去了,顺手将门合上。 聂倾走到病床前,动作下意识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甚至不敢在床边坐下,只是轻轻弯下腰,凝视着躺在床上的余生,感觉他似乎连气息都没了。 “阿生……” 聂倾明明很怕惊扰到他,可又忍不住低声唤他的名字。 他伸出手将余生的一只手轻轻捧在手心,却发现他此时五指冰凉,仿佛体温都散尽了一般。 他这个样子,就好像…… 聂倾的心脏顿时狠狠颤了下。 刚才那一瞬间,他脑海中突然闪现过无数不好的念头和联想,甚至还有些极为逼真的画面,让他随之而起的情绪也极为真实。 聂倾差点要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余生了。 “阿生……”仿佛是为了确认什么,聂倾不由自主地将余生的手握得很紧,可惜他此刻得不到任何回应。 明昕那会儿并没有骗他,余生短时间内确实醒不过来了。 聂倾默默地在病床前站了好一会儿,余生的手在他手心里被捂得渐渐温暖起来,察觉到这点温度上的变化后聂倾才感到些微踏实。 “阿生,我得走了,晚上再回来陪你,你好好休息。”虽然明知躺着的人听不见,聂倾还是不自觉说道。 说完他就把余生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替他将被子的边边角角都盖好掖好,这才又脚步轻缓地走到门口,轻轻打开门出去。 华丰和夏星都等在外头,见他出来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 “组长,他醒了吗?”华丰问。 聂倾表情凝重地摇摇头,“还没有,你们继续帮我照看好他,我去找马维远。” “好。马维远现在已经回家了,我们有几个兄弟跟着他,他就住在医院后面那个丽苑小区里。” “嗯,我知道他家地址,这就过去。”聂倾又看了眼刚刚被他合上的房门,默默叹了一声后终于离开。 马维远家住在丽苑小区四号楼,一单元六零一室。 这个小区的房子比较老,外面墙皮都有些斑驳,看上去有粉有灰,好像一头头患有皮肤病的猪。 单元门还是那种老式的木制门,已经合不拢了,如今全都朝向两边大敞着,将自己坑坑洼洼的姿态展现得一览无遗,也不知道是被哪辆自行车撞过,或是被哪些熊孩子踹过、蹬过,上面依稀能辨认出几个“139-”打头的电话号码,旁边用五颜六色的粉笔写着“□□、找人、无|痛人|流”等字样。 聂倾沿着楼梯上去,看到楼道里到处都堆着各种东西,有些是旧物,还有些明显是来不及丢掉的垃圾,侵占了本该属于居住者的空间。 一直上到六楼,估计因为是顶楼了,所以门前看上去清爽不少。当然也可能是马维远家比较勤于整理的缘故。 聂倾敲了敲六零一的门。 “哪位?”里面传出一个比较年轻的男声,显然不是马维远。 “是我,聂倾。”聂倾说完门就开了。 应该是刚才已经接到华丰和夏星的通知,里面的警察看到聂倾都没感到惊讶,让他进来后又迅速关上门,“组长,马维远正在卧室休息,需要叫他出来吗?” “嗯,我想问他点事。”聂倾点头道。 然后他走到客厅里,坐在浅灰色的布艺沙发上,看得出房间里被收拾得很整齐,各种物件都归置得妥妥当当,只不过茶几、电视柜还有旁边的花架子上面都落了一层薄灰,就好像主人出了远门许久未归一样。 两分钟后,马维远从卧室里走出来,眼下乌青,一脸憔悴,手上依然绑着一层绷带。 “聂警官。”马维远向聂倾微微点头,也在沙发上坐下,“真是不好意思,用这种状态见你……这两天真是谢谢你们了。” “没什么,这是我们该做的。”聂倾见他还穿的是自己前几天见他时的那件衬衣,裤子也没换,都已经显得皱皱巴巴的,便随口问了句:“您太太和儿子不在家吗?” “哦……他们啊……”马维远笑得有几分勉强,“这两天,我老婆带着儿子去他姥姥家了。之前你跟我说了最近案子的事,其实我挺不放心的,怕他们继续待在家里可能不安全,所以就让他们暂时出去避一避。” “原来是这样。出去避避也好,至少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不然如果他们都在家的话,我们这边还得增派人手保护,难度就更大了。”聂倾说这话时目光无意中扫过马维远的脸,却发现他此时的表情有些慌张。 “马医生,您还好么?”聂倾认真看着他,“您放心,现在您是绝对安全的,我们不会再给凶手任何机会让他伤害到您。” “那就好……那就好……”马维远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中间,下意识地来回搓着,抬头问聂倾:“你今天特意来找我,是为了问昨天袭击的事吧?” “是,我想问问您当时被袭击时的具体情况。您能不能把您记得的事情全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聂倾拿出记事本道。 “好……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马维远慢慢地点着头,点了几下之后终于不点了,双手交握于膝前,似乎在努力回想道:“昨天下午,我本来一直在给患者看诊,快六点的时候刚好看完最后一个,我就让一直陪我的两位警官同志快去吃点东西,然后自己去了洗手间。小余同志那会儿就跟在我后面——哦,不过我当时没发现他。” 马维远说到这里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等我上完厕所出来,感觉坐了一整天不太舒服,就想去院子里活动下筋骨,可没想到刚走出后门就出事了……” 聂倾:“您是说,您刚出门就撞上袭击者了?具体是在什么位置?” “就在后门门口……”马维远停顿了下,“当时我一出去,就感觉侧面有个人影向我冲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小余同志从身后狠狠推了一把,刚好躲开那个人的直接冲击,不过胳膊上还是被划了一刀……等摔倒后看见血,我才意识到自己被划伤了……” “那然后呢?”聂倾紧接着问。 “在我摔倒之后,小余同志已经拖住那个人跟他打了起来,不过那个人的身手好像很厉害,又仗着有刀,小余占不到上风……而且他身上本来就有伤,那个人中间忽然用膝盖狠狠顶了下他受伤的地方,小余当时差点跪在地上……那个人见有机可乘就撇下他又来找我,虽然小余同志也紧追上来,但当时要拦住那人已经来不及了……他就替我挡了一刀……” 马维远说着话头也越勾越低,到最后一句几乎连声音都要没了。 聂倾听他讲着,自己想着当时的情景,又想起刚刚余生的样子,就觉得无比揪心。 他不得不等了几秒,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才又问:“后来呢?余生在中刀之后应该更加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为什么那个人没再进一步下手?” “这……我也不太清楚……”马维远的表情全部藏在阴影里,声音发闷地说:“可能是因为刺伤人之后那个袭击者也有些害怕吧……周围已经有人报了警,还有人喊着要堵门,他可能一紧张就匆忙从后院那边翻墙跑了……” “害怕?”聂倾对这一猜测实在无法认同。 如果马维远说得都是真的,那这名袭击者应该是个非常沉得住气、抓住机会时又极为果断、并且身手一流的人。这种人的心志通常都足够坚定,不会轻易被动摇。况且,倘若他昨天来的目的就是要杀害马维远,又怎么会仅仅因为刺伤一个人就感到害怕、从而落荒而逃呢? 这完全不符合正常人的心理逻辑。 另外,从新华镇派出所反馈过来的调查报告上看,人民医院的后墙外面是一片建筑工地,目前正处于施工状态。工地里堆放了各种工程材料,还有为防高空坠落事故而拉起的层层屏障,地形十分复杂,再加上工人们来来去去,一般人如果不小心闯进去,估计都会感到晕头转向,然后被工人们发现再给“扭送”出来。 然而昨天的这名袭击者,却在翻墙出去后,顺利从建筑工地里逃脱了。 工地里的人几乎都没注意到他的闯入,有个别人说看到有人跑过,但因为速度很快没能叫住他,后来一忙起来也就顾不上这件事了。 很明显,袭击者对工地内部的情况十分熟悉。而那些看到他的人都说以前没见过这个人,可见袭击者并不在工地上工作,那么剩下最可能的一种解释就是:袭击者在昨天之前,曾对工地内部进行过详细考察。 他可以从复杂的施工建筑中轻车熟路地逃脱,并且根据目前能采集到的脚印来看,他在翻出医院院墙后的步伐并没有丝毫慌乱,这也可以说明他是一个心思十分缜密、行事利落之人,那个“害怕”的说法更加站不住脚。 不过,最令聂倾想不通的一点也正在此处。 从昨天袭击发生的整个过程来看,袭击者的计划若想顺利进行,必须以“马维远会去后院散步”这件事作为前提。 可是马维远一定会去后院吗?万一他不去呢?如果他那会儿没有从后门出去,那么无论是在医院里面、还是在前院动手,对袭击者来说都不太便利,还有很大的可能会被人抓住。袭击者会想不到这一点吗? 还是说,他就想碰碰运气?赌马维远在那天下午一定会从后门出来?这实在有些荒唐。 想到这里,聂倾问马维远:“马医生,您平时下午看诊结束后,有去后院散步的习惯吗?” “嗯,虽然不一定是每天,但一般每周都会去个三、四次。”马维远道。 “时间固定吗?”聂倾又问。 “差不多都在六、七点的时候吧。”马维远想了想,“有时候患者比较多,时间拖得比较久,可能会更晚一点。” 聂倾嗯了一声,“为什么总是去后院?前院不是修得更好看么?” “前院人多,后院人少。我主要就想活动活动身子,清静清静,并不需要多好看的景,所以一般都挑人少的地方。”马维远说着又长叹一声,“早知道会出这种事,我昨天就不出去了……”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聂倾没太关注马维远这句感慨,继续问:“您刚才说,在您被刺伤之后,那名袭击者就被余生给拖住了。那您为什么不趁着那个时候赶紧离开呢?您继续留在那里,余生为了保护您肯定要承受更大的压力。” “我……”马维远感受到聂倾话中隐含的责备,表情变得格外尴尬,憋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我那会儿……那会儿也吓坏了……腿脚发软……根本走不了……” 聂倾见他这个样子倒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象征性地安慰一句:“抱歉,我只是想了解情况,没别的意思。您别往心里去。” “不会不会……我明白的……”马维远仍然低着头,不敢看聂倾。 聂倾也不再看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笔记,默默陷入沉思。 眼下还剩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名袭击者,到底是不是这一系列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用来杀害其他几名被害者的凶器会在他的手上? 而如果是的话……如果真的是他…… 难道说,在自己“两名凶手”的推断中,他就是其中之一吗?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有人开始沉不住气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0 中午十二点半左右 Chapter 82 “组长不好了!” 聂倾刚从马维远家离开,就接到罗祁火烧眉毛似的电话。 “出什么事了?别着急慢慢说。”聂倾一边下楼一边道。 “是队长!”罗祁把聂倾的话奉为圣旨,听话地深吸一口气后才又放慢语速道:“队长已经正式让人开始在全省范围内通缉周俊,把他当成这次系列连环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来对待,孔局已经批了!” “什么?!”聂倾脚步猛地顿住,“连环杀人案的事都该交给专案组负责,他凭什么擅自认定犯罪嫌疑人??” “就是说啊!”罗祁一听聂倾都急了他自己更急,开口又像赶火车似的说起来:“刚才组长走了以后,队长本来也回了自己办公室,可没过多久就出来去了孔局办公室。他们两个在里头谈了快四十分钟,中间还把何处跟芯姐叫进去了,又谈了二十分钟他们两个才出来。我本来还想着找芯姐打听下情况,可是看她的脸色好难看……我就没敢上去问……” 何涛和李佑芯,一个是市局技术处副处长,一个是市局化验室主任,孔宪明和付明杰把他们俩叫进去,用意只怕…… 聂倾目光霍得一跳,忽然想到今早让李佑芯帮忙化验出来的dna比对结果。 “罗祁,我先给芯姐打个电话,一会儿再联系你。”聂倾握紧拳头道。 “好!我随时等待组长召唤!” 聂倾等罗祁应完就挂断电话,再拨通李佑芯的手机,只听里面铃声响了十多遍,电话才被勉强接通。 “喂。”李佑芯的语气不太好。 “芯姐,我是聂倾——” “我把折叠刀上检测到的dna样本比对结果告诉孔局和付队了。”李佑芯不等聂倾问就主动说道。 聂倾听了也是无奈,“芯姐,我这么说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我们当时明明说好了,在这件事查出个名堂来之前先不要把检验结果告诉其他人,可你这样——” “是我食言了。”李佑芯打断聂倾,声音里的戾气更重,“孔局好大的面子,让我亲爹亲自打电话问我要结果,我除了告诉他们还能怎么办?” 聂倾不禁一愣,“李厅??” “是啊,我就这一个亲爹。”李佑芯的口吻充满嘲讽,“平时也不见他有多关心下属工作,今天真是邪了门,居然亲自过问,把局长都给越过去了,还嫌人家传得闲话不够多么。” 聂倾知道李佑芯跟她爸李常晟之间有些矛盾,不过想想自己跟聂慎行的关系,似乎也没有资格对人家说三道四,因此有意避开这个话题道:“芯姐,你有没有告诉李厅和付队他们,在那把折叠刀上周俊血液的停留时间比贺甜血液的停留时间要长?” “嗯,都说了。”李佑芯说完重重叹了声,“你怎么也不多小心一点,这种事既然不想那么早被别人知道,就该好好地捂住别漏出去。为什么你前脚刚从我这儿走,后脚就有人来问我要检验结果呢?你还告诉过谁?” “这把刀是昨天在富宁县人民医院发生袭击的时候留下的,当时现场人很多,消息难免会走漏出去……”聂倾说到这里,心里却也犯起嘀咕。 昨天现场的人虽多,可是能清楚知道伤了余生的是把折叠刀的人,会有几个? 而且,即便知道是折叠刀,那应该也没几个人知道聂倾已经让人把刀带回市局做检验,为什么会专门来要检验结果? 聂倾自认他留在人民医院里的都是非常靠得住的人,难道他们也会泄密吗? “聂倾,付队长根据我的检验结果,当场就认定周俊是犯罪嫌疑人,可我觉得他的推断有些站不住脚。”李佑芯这时又道,“我说周俊受伤要早于贺甜,应该不会是他对贺甜下的手。可付队却说这正好能证明周俊具有犯罪嫌疑,因为他很可能是在跟贺甜发生争执的过程中产生肢体上的冲突,一不小心伤到自己,于是恼羞成怒下就把贺甜给杀了。” “……恼羞成怒?他到底有没有仔细看案件报告!”聂倾气到无奈,“现场他亲眼看过,报告也已经拿给他了,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贺甜在死之前应当没有与凶手发生过冲突。谁会光着身子一边洗澡一边跟人争执?” 李佑芯嗯了一声,“我也这么想,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可不知道付队长为什么那么坚持,他好像坚信周俊是凶手,非要把人捉拿归案不可。” “他要把人捉拿归案,孔局就直接同意了?”聂倾压着火问。 “可不么,眉头都没皱一下。”李佑芯冷笑一声,“我原先一直以为付队跟两头都没什么牵扯,今天才算开了眼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攀上了李厅长这条线。因为现在专案组组长是你,聂局要避嫌肯定不好多说什么,武局刚去了a市开会,朱局又是个三不沾的逍遥散人,这下可不就让孔局钻了空子,说什么算什么。要是两天后你还破不了案,而付队那头又能取得些进展的话,他们就可以借题发挥,不光拉你下台,恐怕连聂局都要落个用人不当、唯亲是举的名头。到时候你们老子、儿子一块儿丢人,最高兴的,应该就是‘李家军’那伙人了。” 聂倾身在局中,对于李佑芯话里明嘲暗讽的派|系斗|争自然也了解个七七八八。 在整个y省的公|安系|统中,以李常晟和聂恭平为首的两大势力间的博弈,在众人心里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们对对方都是一派的和颜悦色,可是私底下谁的人占什么职位、谁的人领什么差事,都分得一清二楚。 就拿市局高层来说,聂慎行作为聂恭平的亲弟弟,自然是自家人帮自家人。而副局长武长福、技术处处长刘星河、宣传处处长贾明、还有被聂慎行一手提拔上来的经侦支队队长黄明,也都算是“聂家军”的人。 至于副局长孔宪明、治安支队队长黄志强、以及技术处副处长何涛,则都是李常晟的人。 当然,在任何时期的任何派|系斗|争中,永远都有中立者的存在。 副局长朱斌、警务督察支队队长陆建华、以及网络安全保卫支队队长江文琪就属于这一类,夹在中间对两头都客客气气的,两不相帮也都不得罪。 聂倾本人一向不愿意掺和进这些事里。 在他看来,与其花时间浪费在跟自己的同事勾心斗角上,还不如多去抓几个罪犯来得实在。 身为警察,本职就该是服务于人民群众,保障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维护社会治安与稳定。如果忘记自己的本职,成天把心思放在其他歪门邪道的事情上,那这个社会还要警察干什么?白拿群众纳税的钱去养一批国之蛀虫么? 现在老百姓私底下之间已有传言,说这个国家最坏、最黑的人,不是小偷、不是强盗,甚至不是监狱里的那些杀人犯,反而是这些供职于公|检|法的高级官员们。职位越高,心越黑,手越毒,天知道他们背地里都干过什么。 本该是国家用于遏制犯罪的机构,最后却成为孕育、乃至助长犯罪的温床。 长此以往,公平和公正都将沦为笑谈。国家和政府又该如何取信于民? 聂倾心里想着将来可能会出现的状况,不由长长地叹一口气。 “芯姐,既然叫你去是为了问检验结果,那叫何处去又是为了什么?”聂倾收回神问。 “技术处不是在查你们在现场找到的手机么,付队想问手机里的内容,但何涛说他也不清楚,因为刘处没让他经手这件事。”李佑芯说到这里顿了下,“聂倾,你最好让人去技术处盯着点,结果一出来就通知你,别又让人抢了先。” “我知道了,多谢芯姐提醒。”聂倾想想这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都是为了尽快破案,何必要互相干涉呢。 跟李佑芯说完,聂倾又给罗祁把电话回过去,告诉他去技术处那里要结果。 “直接找刘处。”聂倾犹豫一瞬还是多嘱咐一句,“如果碰上何处,不要跟他说太多。” “明白!”罗祁这方面的心思很活,一听聂倾这话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你替我跟靖华说一声,让他带人去查平城市内所有高中在08年那届高三的全部学生名单。” “全、全部?!”罗祁惊呆了,“组长,你是想查林暖?可之前亮哥不是已经查过说找不到吗?” “亮哥查的是网上的信息,相对比较容易进行篡改。但学校自己留的底子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改动。即便真的要改,对方肯定要么亲自、要么派人去找过学校,跟学校里的领导和老师一定有过面对面的交流。”聂倾沉吟着道,“一旦他真这么做了,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些痕迹,学校那头也未必是铁板一块。我相信只要我们愿意深挖,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地方,就一定能把林暖这个人给找出来。” 罗祁听着忍不住点头,但是听完又有些担忧地问:“可是组长,市里大大小小的高中起码要百十来所,要是一所一所地查过去,得查到什么时候啊?” “不管要花多长时间,这件事都得查个明白。”聂倾微微一顿,“就交给靖华吧,他去查肯定是最快的。” 罗祁:“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靖华!” 聂倾放下手机,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差五分钟一点。 他决定,去找一趟王辉忠。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0 中午十二点五十五 如果这时候有人想翻回去看第一次聂慎行开会(邱瑞敏死的那天)的情形的话,当时与会人员的发言和各自的立场就都明白啦~~~~(@^_^@)~ Chapter 83 王辉忠的办公室,在平城呈贡新区行政中心七号楼的三层。 呈贡新区位于平城市东南方,距离上甚至要比余生家住的东泽区还要远,聂倾光开车过去就用了快两个小时。 幸好见人的过程还算顺利,王辉忠今天没有外出,就在办公室里。虽然聂倾没有提前预约,但等到了门口让秘书处的人帮他打内线电话通报后,王辉忠就同意见他了。 “王书记,您好。”聂倾在半开的办公室门上轻叩两下,走了进去。 王辉忠坐在气派的红木办公桌后,看见聂倾进来就随手点了点一旁的会客沙发,“请坐。”说完他自己也走过来坐下。 “王书记,我今天来找您,是有事想请您帮忙。”聂倾开门见山。 “猜到了。”王辉忠毫不意外,舒适地靠在沙发上打量着聂倾,“直说吧。” 聂倾也没打算绕弯子,点点头道:“五华区的棕树营小区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我需要调查那里七号楼和八号楼中的全体住户名单,以及从十月八号晚23点开始至十月九号下午18点为止的电梯内监控录像。” “棕树营?那不是贺甜被杀的现场所在地么。”王辉忠双目炯炯有神,提到案子时的语气颇为熟稔。 聂倾听得出他这是已经仔细看过案情报告,内心便又多出几分底气,说道:“没错,就是那里。贺甜被杀的现场是在周俊家,而周俊也是本案重要的涉案人员之一,根据我们之前的推断,他应该也在凶手的目标名单里。” “可是,周俊现在不是失踪了吗?还没找到?”王辉忠胳膊搭在扶手上轻轻晃着问。 “还没有。”聂倾眸色沉了下来,“这也正是我想调查住户名单的原因。在案发当天,我的人一直守在周俊家所住的八号楼附近,可是他们既没有看到贺甜进去、也没有看到周俊出来。因此我认为,这两个人进出的唯一可能的途径就是通过隔壁七号楼的顶楼通道。” 王辉忠听后微微点头,“我看过现场的调查报告,你加的批注我也看到了,目前看来的确只有这一种可能。怎么,听你刚才的意思,你去要住户名单他们不肯给?” 聂倾:“嗯,他们说要保护住户隐私。除非我能找到大领导的批示,否则他们什么都不会提供。” “呵呵,所以你就来找我这个大领导了?”王辉忠微微笑了下,可惜这笑容衬在他那张打了褶子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这件事,你去找聂局不就行了?还方便。” “您就别拿我逗乐了,”聂倾虽是调侃,语气却依然恭敬,“我爸现在避嫌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帮我做这种事。王书记,那天您在开会的时候不是勒令我三天之内查出个结果来么?那为了配合我的工作,您来帮忙是最合适的。” “呵,好小子,想将我的军?”王辉忠嘴角的褶子陷得更深,目光如隼地盯着聂倾,“行,这个忙我帮了。他们恒荣地产还有块地放在我手里等着批,我给你开张条子,你拿上去找他们老总,不信他敢不给。” “那就太谢谢您了!”聂倾站了起来,对王辉忠微微鞠躬。 “别光嘴上谢我,尽快把案子破了,回头我还要来谢谢你。”王辉忠说着也起身走到办公桌前,随手拈起一张打印用a4纸,提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又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大名。 “你拿这个去吧。”王辉忠把纸递给聂倾。 “不用盖章吗?”聂倾接过来问。 王辉忠有些莫名地笑了下,“放心,他们认识我的签名。而且,有件事你要记住,章是不能随便盖的。” 聂倾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我知道了。” “知道就快去吧。”王辉忠回头看了眼自己办公室里的落地钟,“你还有多少时间,自己可得算清楚了。” “是,那我先走了。”聂倾退到门口,又向王辉忠低头道谢后,便大步离去。 有了手里的这张批条,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聂倾至今都不愿意相信贺甜是被周俊杀死的。因为如果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思考,要杀人肯定会尽量避开跟自己身份有牵扯的地方。若是特意把人约到自己家里来杀掉,这未免也太大胆,凶手要么是太不谨慎,要么就是完全没把警方放在眼里。 然而根据目前掌握到的信息来看,凶手的性格并不是这两种中的任何一种。 因此,聂倾认为周俊被真正的凶手掳走的可能性极大,并且很有可能已经遇害了。 可是凶手会把他藏在哪里呢? 聂倾个人更倾向于认为,周俊还没有离开那两栋楼。 他这么想的理由是,倘若周俊真被真正的凶手带走,那么凶手所要承担的风险就会大大增加。 即便当时在七号楼附近没有专门布置负责监视的人手,可是七号楼和八号楼之间本就离得不远,万一负责看守八号楼的警员无意中往七号楼这边看过来,一不小心撞个正着,那凶手就将面临身份暴露的危机,这不符合他一贯谨慎细致的行事作风。 还有,倘若周俊是自己主动离开的,那么就存在两种情况:一种是他在贺甜被害前离开,另一种是他在贺甜被害后离开。 在这两种情况下,周俊都要面临被警方发现的可能性。 虽然当前应该假定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监视保护起来的事,可如果这一点成立的话,他就没有特意避开八号楼的出口、从七号楼出去的必要。而如果他已经知道自己周围有警方的人,那他就必须考虑暴露的风险。在不清楚警方具体布置了多少人手、布置在什么位置上的前提下,他选择从七号楼离开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怎么想都应该选择一个更为稳妥的方式。 聂倾一路思索,等他看到“恒荣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几个字样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到目的地了。 按照王辉忠的指示,聂倾没再去找那些“小虾小蟹”,而是直奔恒荣地产的总经理办公室,去见这位名叫杨启恒的地产商。 因为事先王辉忠已经帮忙打过招呼,聂倾去见杨启恒畅通无阻。 明明按照身份来看,聂倾只是一名小小的刑警队小组长,杨启恒却是身家过亿的房地产大佬,但是当聂倾走进他办公室时,杨启恒对聂倾的态度却极为客气,似乎把他看成是王辉忠的代言人。 “聂警官,来来来,请坐请坐。”杨启恒将聂倾往里面沙发上让,又对跟在他身后的秘书吩咐道:“去倒茶。” “不用了杨经理,我只是来拜托您帮忙提供一些资料,资料拿到我就走。”聂倾仍站着说。 “资料那些都好说,好说!咱们坐下慢慢谈!”杨启恒走过来拍拍聂倾的肩膀,把他按进沙发里,然后自己在他对面坐下十分热心地问:“不知道聂警官想要什么资料?你告诉我,我让人去调,咱哥俩儿可以随便聊聊。” “也好。”聂倾当然明白杨启恒不可能亲自帮他查那些东西,于是将自己事先写好的便签递给他,“我想要上面写的这几样,麻烦杨经理找信得过的人去调,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老哥明白的。”杨启恒对聂倾称兄道弟得十分顺口,拿到便签纸只随意扫了两眼,就交给刚刚端着茶杯进来的秘书道:“这个,你亲自去办,稳妥些,要快。” “好的。”秘书双手接过,接着便迅速走出办公室,替他们将门轻轻合上。 “聂老弟啊,”杨启恒见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聂倾两个人,神态更加放松了些,对聂倾笑道:“我叫你‘老弟’,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您想怎么叫都行。”聂倾端坐道。 杨启恒不由又笑了两声,“聂老弟啊,别这么拘谨,在你老哥这儿就当成是自家地盘,怎么舒服怎么来!” “嗯,谢谢您——”聂倾话音未落就看杨启恒挑起了眉,于是会意地改口:“谢谢杨哥。” “哎,这就对了!”杨启恒高兴起来,又跟聂倾东扯西扯了一堆,扯到差不多十分钟的时候,就听他感慨了一句:“老弟啊,听哥哥跟你讲,这年头做房地产生意可是真不容易啊!” 聂倾心知他要扯进正题,但自己并不是很感兴趣,而且他知道杨启恒要说的话题自己也帮不上忙,于是为了不让双方都白费口水,聂倾便主动道:“杨哥,您是不是想问我关于那块地的事?” “哎!是是是!老弟可真聪明!”杨启恒又把聂倾恭维一番,随即慈眉善目地笑问:“既然老弟都知道这事,看来王书记一定跟你提起过,那他有没有说那块地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如果他问地的事,你就说已经报上去了,还在走审批的程序。 这是聂倾离开市政法委办公室时,王辉忠对他说的原话。 “王书记说,”聂倾在心底默叹一声,不知道自己此时说的话算不算在骗人,“申请已经报上去了,正在走审批程序。” 杨启恒一听可乐坏了,“已经报上去了?那就好那就好!老弟可真是我的福星啊!要不下午老哥请你吃顿好的?” “谢谢杨哥,不过饭就不吃了,我还有别的事。”聂倾客气回绝。 “噢噢,也对,你们还得忙案子,真辛苦呐!”杨启恒有些夸张地感慨一句。 正好这时传来两声敲门声,是杨启恒的秘书回来了,杨启恒便连声叫他进来。 “怎么样?我老弟要的东西都拿来了么?”杨启恒面对秘书又端起了总经理的架子。 秘书恭敬地点点头,手里拿着一个大号牛皮纸信封,走过来交到聂倾手里,“全都要齐了。这里面分别是棕树营小区七号楼和八号楼从十月八号晚上十一点到十月九号下午六点的所有电梯和楼道内部的监控录像,以及这两栋楼目前全部的住户名单,包括已经签过购房合同、但尚未正式入住的客户。” “帮大忙了,多谢!”聂倾站起来跟秘书握了握手。 杨启恒看出聂倾这是准备走了,也站了起来,搭住他的肩膀道:“老弟,加油啊,哥哥看好你!等回头案子破了,我那块地再拿到手,哥哥一定好好请你吃一顿!” 聂倾听了淡淡笑了笑,“但愿一切顺利。” “好!那我先祝你马到成功!” 说完后,杨启恒亲自送聂倾出门,又一直把他送到公司大门口才停下。 聂倾开车离开时还能看到杨启恒站在后面冲他挥手,心头不禁颇为感慨,想想这些个大老板能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屹立不倒,确实个个都是人精。 不过,眼下他是顾不上管别人精不精了,先得确定棕树营小区七、八号楼的住户名单,再去找个有电脑的地方查看监控录像。 聂倾又开出一段距离,拐进一条小路,把车停在路边。 然后他拿起放在副驾驶座上的牛皮纸信封,打开后先将那一沓钉在一起的住户名单取了出来,从顶楼的住户看起。 七号楼的……似乎看不出什么问题,都是不认识的人名。 八号楼的…… 聂倾的视线一行行下移,可是忽然,他的目光就像被什么东西钉在纸上了一样,牢牢地盯着不再移动。 3702室,户主,周俊。 3201室,户主,周俊。 一模一样。 这是重名的巧合?还是…… 凭聂倾的直觉,这件事是巧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0 下午四点左右 Chapter 84 “诶老弟,你怎么又回来了?”杨启恒一脸惊讶地看着再次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口的聂倾。 “杨哥,很抱歉又来打扰您……只不过有件事我需要立刻确认。”聂倾顾不上寒暄,径直走到杨启恒的办公桌前,将刚才拿到的八号楼住户名单摊在上面,“杨哥,您能不能找人帮我核实一下,这个3702室的户主周俊和3201室的户主周俊是否是同一个人?” “欸?”杨启恒把名单举到眼前看了看,“居然一样。好,查这个容易,我这就让人去。” 杨启恒说完又把活儿派给秘书,知道聂倾心里装着事,便极有眼色地没跟他多聊,两人一起默默坐着等了一会儿,终于听秘书那头传来答复。 是同一个人。 “杨哥,今天真的多谢您了。”聂倾面色凝重地站起来,“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杨启恒满不在意地一挥手,“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开口,我随时效劳。” 聂倾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杨哥。我知道棕树营小区那里对顶层住户的隐私保护十分严格,但我现在想去七号楼的3702室里看看情况,那里很可能有跟我目前在办的案子相关的线索。所以,能不能麻烦您——” “没问题!我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你直接过去就行!”杨启恒不等聂倾说完已猜到他想要什么,一口应承下来,对他道:“老弟你要着急就先走吧,我保证等你赶到那儿的时候事情都安排妥了。” “好,那我先过去,多谢杨哥!”聂倾也不再客气,自己匆匆离开恒荣地产,一上车就开蓝牙给金铭打电话。 “喂组长,有任务?”金铭很快接起来。 聂倾嗯了一声,声音严肃,“我可能知道周俊在哪儿了。你现在立刻赶到棕树营小区去,在八号楼楼下等我。记住,这件事暂时谁都不要告诉,你自己知道就行。如果被人看见你要出去,问你去哪儿,别说实话。” “好的,我明白了。” 向金铭安顿好后,聂倾就紧踩油门一路卡着限速朝棕树营小区赶去,到那里是下午四点五十分,金铭已经等在楼下了。 “组长,”看到聂倾的车金铭就走了上来,等他下车便问:“你说知道周俊在哪儿,难道他还在这栋楼里?” “很有可能。”聂倾向四周看了看,没看到疑似在监视的人,于是示意金铭跟他一起进楼,在前台出示证件后,对方就很客气地给了他们一张3702室的门卡,同时也拥有八号楼最上面五层电梯的通行权限。 聂倾跟金铭上了电梯。 看着巴掌大小的屏幕上一个个闪烁的数字,聂倾只觉得心脏那里忽上忽下。虽然心里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可是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亲眼见证自己的猜测成真,他还是紧张。 周身似乎环绕着一层无形的禁锢,随着电梯逐渐上升,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也逐渐加大。 当电梯终于停在三十七层的时候,聂倾已经有点反胃的感觉。 “组长……”金铭在走到3702室门口时,下意识地往聂倾身后缩了一下。“你说周俊在这里面……该不会真的已经……” 聂倾深深地吸了口气。 “进去看了再说吧。” 门卡在卡槽里划过,发出“滴”的一声。 聂倾把门推开,金铭探着头往里面瞅了瞅,不禁低声感慨一句:“这房子好大……” 到底是顶层公寓,从格局和装潢上都比下面那间要高好几个等级。 聂倾和金铭放轻脚步,慢慢地走在木地板上,仔细观察着四周,只见在客厅东侧有一间房的房门是关闭着的。 金铭看了聂倾一眼,“组长……” 聂倾冲他微微点头,然后率先走上前去,戴上口袋里常备的塑料手套,伸手握住把手,颇为缓慢地旋开紧闭的房门。 “……周、周俊!” 金铭先看到门内的景象,脸色瞬时变了,张大嘴愣了半晌后骂出一声:“操……” 聂倾彻底将门推开,默默看着眼前瘫坐在一滩血泊之中的周俊,方才还七上八下的心此刻总算一口气沉到了底。 这人,早已死透了。 聂倾默默在原地站了片刻,走过去围绕着周俊的尸体大致检查一番,又退回几步道:“死者身上唯一明显的外伤就是左胸口这处的伤,估计又是被锐器刺中心脏所致。尸僵已经开始缓解,尸斑完全固定,死亡时间应该超过二十四小时了。金铭,你去打电话通知局里吧。” “是……”金铭的脚步顿了一下,“组长,那验尸是要叫苏主任还是池法医?” “让他们两个都过来。”聂倾摘下手套,用手指用力按压着眉心,双眼紧闭道:“再让技术处的人送台笔记本电脑过来,要有usb接口的,我需要看些东西。” 金铭点点头,“知道了。组长,你没事吧?” “没事。”聂倾眼睛又闭了一小会儿,终于睁开,神态已恢复如常。 他又赶着一脸不放心的金铭去通知刑警队的人,自己则开始细细在这间房间里观察起来。 这是一间书房。 不过,书房里只有两个看上去就很昂贵的红木书架,上面却没放几本书。 周俊尸体所在的地方,就位于其中一个靠窗的书架侧面。 他跪坐在地,背靠着墙,头和一侧的身体斜靠在书架上,双手和双脚都被用绳子绑在身后。 绳子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麻绳,两股拧在一起,直径约2.5公分,在工地上以及市场上用来捆蔬菜水果的地方都很常见。 绳结也是比较普通的一种,无法从打结方式上判断出更多与打结人身份相关的信息,不排除对方有意掩饰这一点的可能性。 另外,聂倾从刚才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这间屋子里没有一丁点发生过打斗的痕迹,无论是客厅还是这间书房。他又走出去绕了一圈,把卧室、洗手间还有厨房这些地方都转了个遍,依旧没什么发现。 过分干净的现场,还有胸口被刺的死者……的确是那名凶手的作风。 果然,还是没能阻止他。 即便事先都已经猜到被害目标可能是谁,却依然没办法阻止他们被凶手杀害…… 聂倾痛恨凶手的残忍。 他更痛恨自己的无能。 之前那么多工作都是为了什么?辛辛苦苦查出可能的被害者目标又是为了什么?如果不能阻止他们被杀,这样的调查又有多大意义?他此时此刻正在做的事又有多大意义?? 聂倾越想越觉得窝火,忍不住一拳狠狠地砸在墙上。 “组、组长……”刚回到书房门口的金铭被他吓了一跳,愣了一秒就赶紧冲上来拉住他,“组长你别着急啊!你这样会弄伤自己的!你要是受伤了,我们怎么办?案子怎么办?” “……我没事。”聂倾看着他紧张的样子,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他轻轻将胳膊从金铭手里挣脱出来,默默呼了口气问:“人都通知到了吗?” “都通知到了,他们马上过来。”金铭眼睛依然盯着聂倾的手,说完又小声问了句:“组长……不疼吗?” “嗯?”聂倾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发现自己右手的几个关节都是通红的,不过并没有破,于是摇摇头道:“不疼。先不说这个了,你下楼去跟前台打声招呼,告诉他们一会儿警队的人要上来,不要拦。” “好。”金铭掉转头匆匆跑出3702室。 聂倾等他离开后,又走到周俊遗体旁默默蹲下,静静看着他胸前的伤口发呆。 没能救得了你。 对不起。 *** 知觉似乎是从身体上的某个点开始恢复。 然后便如辐射一般,渐渐遍布全身。 疼。 浑身上下都在疼。 眼睛好累,精神也感到极度地疲惫,想就这样继续昏睡下去…… 可是不行。 太疼了,疼得他迫不得已地清醒过来。 余生轻轻地蜷了蜷手指,终于将眼睛缓缓睁开。 “你醒了。”身边传来一个声音。 余生身体下意识绷紧,颇为警觉地扭头朝身侧看去,然而模糊的视线只能大致看出个坐在轮椅上的人的轮廓。 “别紧张,是我。”那人又说了一句话。 这回余生听出来了,是慕西泽。 他微微吐出一口气,放松身体躺了回去,“你……” 余生一开口愣是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又尝试了几次,依然是只能发出些仿佛嗓子漏气般的“嘶嘶”声,他不得不接受自己这会儿已经彻底哑了的事实。 “你就这么说吧,别再费嗓子了。”慕西泽手中应该是拿着本书,余生听见他将书页轻轻合上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儿……”余生觉得自己现在说话的方式像一条蛇精。 “我来看看你,顺便让聂组长派来照看我俩的人去外面吃个饭,透透气。” 慕西泽说完就将轮椅滑远了,接着余生听到了从热水瓶里倒水的声音,然后又是渐近的轱辘滚动声,最后停在他床前。 “喝水吗?”慕西泽端着杯子问。 “嗯……” 余生撑着想要坐起来,慕西泽伸手想去扶他,结果两个人一使劲伤口都猛地疼起来,不约而同地停止动作,缓了片刻后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我们两个重伤患,还是别想着谁照顾谁了,等人回来再说吧,你先忍忍。”慕西泽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 余生点了点头,重新陷进枕头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阿倾呢?”他问。 “他在你昏迷的时候来过一趟,不过没待多久又走了,应该是在忙着查案。”慕西泽说到这里顿了下,低头看向余生问:“对了,你知不知道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又一起??”余生想起昨天下午聂倾跟自己分开前的事,便问:“死的是谁?” “贺甜。”慕西泽看看他,“昨晚聂组长没告诉你?” “没有,昨晚他过来已经很晚了,没说两句话就睡了……”余生现在还是有种气力不足的感觉,话稍说得长一点就有些喘。 慕西泽见他这样便不再用问句,全改成陈述的语气道:“我听说,这个贺甜应该也是被那个连环杀手杀害的。他之前说自己要杀七个人,如今已经死了五个,再不把剩下那两个人找出来、保护起来,恐怕就要让他得手了。另外,我还听说昨晚市公安局针对这次的案件开了个会,会上去了不少头头,包括公安厅李厅长,还有聂局长,以及市政法委副书记王辉忠。” 余生听到这里不禁问:“这些事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小苏纪么?” “不是。我有别的渠道。”慕西泽回答得很简洁,又接着自己方才的话头道:“王书记在会上给聂组长定了死线,让他三天之内破案,否则就撤掉他专案组组长的位置。我想,聂组长现在压力一定很大。” “三天破案呐……”余生有些忧心地呢喃道。 慕西泽想了想,“如果现在你跟我都能在他身边帮他,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我们俩现今都成了伤员,他有事不好找我们帮忙,我们即便想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三天……勉勉强强吧,看他自己能查到什么地步。” 余生听完后半晌没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慢慢道:“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有你帮忙就能更快破案?我可没这么大脸。再说了,阿倾没问题的。就算只有他一个人,只要他有这个意愿,就一定可以在、在限定时间内,把案子破了……咳咳——” “你少说两句话吧。”慕西泽看余生伸出手朝床头柜上摸索着想拿水杯,不禁颇显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看你非得让我们两个都伤势加重不可。你自己撑着点力,我这就扶你起来。” “嗯——咳——咳咳……”余生这会儿连咳嗽声都是嘶哑的,听起来就像气管被什么人掐住了一样。 慕西泽忍着疼,用一只手臂扣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起抬。而余生自己也用双手撑在床板上,尽量靠手臂和下肢的力量让自己坐了起来。 “呼……” “啊……啊疼——” “你慢一点不行么……嘶——别那么用力啊!” “……哪有那么容易控制?不满意你就自己来。” “废话!我要是自己能动还用得着你——咳——咳咳——” 手里还捏着半个没吃完的手抓饼的便衣警察刚刚走到余生病房门口,就听到这么一番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话,脚步不由停了下来,脸有点红地站在门前进退两难。 而在病房里,慕西泽好不容易帮着余生靠坐在床头上,冷汗热汗已出了一身,再看余生也是一副脸色煞白、随时准备晕厥的样子,便端起杯子自己先喝了两口后递给他,“快喝水吧。” “……嗯。”余生接过来的时候目光朝门口扫了下,用口型说:有人。 慕西泽微微点头,表示自己也察觉到了,接着故意有些大声地道:“聂组长的人怎么还没回来,再不回来我可伺候不了你了。” “回来了回来了!”便衣听见这话总算敢出声了,推门而入问:“你们有事找我?” “没事。”慕西泽扭头冲他笑了笑,“我先回自己那边去歇着了,他交给你。” “好!小刘也马上回来,有什么事你可以叫他。”这名便衣说道。 慕西泽点了点头。 不过,就在他转动轮椅准备出门时,却听见房间里的便衣又颇为无奈地对余生说了句:“组长今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我们刚接到通知,周俊的尸体被发现了。” “什么?!”余生正要往下咽一口水,听见这话差点喷出来。 “你说周俊也死了??” “嗯……还是组长亲自带人找到他的……”便衣回答完,就发现余生和慕西泽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0 下午五点四十左右 虽然虽然~~~我最近耐寂寞的能力提高了不少~~~~可是可是~~~~泥萌一直不留言还是会蓝瘦~~~会香菇的~~~~~_(:3ゝ∠)_ 再怎么说,咱还是有大概二、三、四十个读者小天使的~~所以你们要不要考虑多理理我?【其实我特别可爱~~~~~不信的话你们调戏一下就造了~~~~~ojz Chapter 85 聂倾和苏纪回到人民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十一号凌晨三点多了。 两个人乘坐电梯上到三楼,轻手轻脚地走向守在309和312号病房门口的两名便衣警察,被发现后便示意他们不要出声,等走到跟前才低声问道:“今天没再出什么事吧?” “没有。”一名便衣也很小声地回答,“目前为止一切正常。” 聂倾听了轻轻点了下头,“余生醒过吗?” “嗯,下午六点左右醒过。对门那位慕小哥还过来跟他聊了会儿天,之后就回去各自休息了。”便衣说。 “慕西泽来过?”聂倾不由和苏纪对视一眼。 苏纪问:“慕西泽的情况怎么样?他伤得也不轻,怎么还到处跑。” “他看起来还不错。”便衣摸摸头,“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可是好像恢复得很快。” “大概是他身体素质比较好。”苏纪不知是无奈还是欣慰地叹了口气。 “是你苏大夫的技术高超。”聂倾拍了拍他,似乎是想开玩笑,可惜凝重的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有趣的成分。 苏纪回头看看他,“聂倾,今晚先好好休息吧。要做什么也得等到明天白天不是?你别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我知道,我这不就准备休息了么。”聂倾按了按眉心,对便衣说:“你们也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是。”两名便衣警察答应道。 聂倾又看向苏纪问:“你在他那儿没问题吧?” 苏纪:“能有什么问题,就是照顾一个伤员而已。再说他这会儿肯定已经睡了。” “嗯。如果有事记得叫我。”聂倾又安顿几句,看着两名警员离开、苏纪进了309号病房后,他便小心地走进312号病房。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聂倾几乎跑遍了大半个平城,忙得没有半分空闲,到这会儿身体和精神基本都快撑到极限了。 当走到余生床边时,他忽然感觉胃里开始抽搐着疼,这才想起自己这一天下来好像什么东西都没吃,连水都没顾上喝几口,到这会儿才体会到饥饿感。 不过此时聂倾已经没力气再去找东西吃。 反正办起案来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他早就习以为常,忍忍也就过去了。 聂倾微微叹了口气,动作极轻地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端详着床上人的睡颜。 他今天不敢再跟余生躺在一张床上,怕再害得他着凉。而陪护用的床离得又有点远,聂倾担心他要是这会儿把那张床推过来,余生八成会被吵醒,不如不移。 聂倾这样想着,又轻轻地替余生把被角往里掖了掖,确定没有惊动他之后,自己便小心地在他床头趴下,就这么睡了过去。 不知道他的伤口还疼得厉不厉害…… 聂倾在迷迷糊糊中还惦记着这件事。 不过在几分钟之后——当然也可能是几个小时,聂倾已经晕得丧失了对时间的把握,却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拉他的袖子,好像还在说着什么。 聂倾起初还趴着不愿动弹,可对方并没有放弃,仍然在拽他,他不得不努力让自己撑开眼睛。 “阿倾……” 聂倾这回总算听清楚了,是余生在叫他,嗓子格外沙哑。 “阿生……?”聂倾头晕晕乎乎地坐了起来,这时才意识到天已经亮了,而余生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阿倾,你就这么趴着睡了一夜?”余生一只手仍拽着他的袖口。 “嗯。”聂倾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显示是早上六点十分,他便又低头看向余生,握住他的手问:“你怎么醒这么早?是不是伤口疼?还是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我没事,我是想让你上床来睡,趴着不解乏呀。”余生心疼地看着他。 “没关系,我这样休息一会儿就行,这床太小了,挤在一起怕你睡不踏实。”聂倾对他轻轻笑了笑,“你接着睡吧,我今天早上应该会一直在这儿,你可以放心。” “一直在这儿?”余生愣了下,“不用出去找线索吗?” “暂时不用。阿生,我今天想把到目前为止掌握到的信息都汇总一遍。昨天又查到一些新情况,我觉得在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有必要进行一次梳理和总结。这次的案子……”聂倾说到这时略微停顿片刻,目光沉了下来,“我总觉得,这次的案子很奇怪。在替林暖报仇的这一动机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什么。真相恐怕要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聂倾这时又想起在林暖的领养人名单上——余有文的名字。他看向余生的眼神不禁又凝重几分。 不过他发现,余生此时的目光却稍显涣散,虽然是在看着他,可又好像没在看他。 “阿生?你在想什么?”聂倾以为余生是在出神。 “啊……”余生瞬间反应过来,假装揉了揉眼睛,又很自然地将眼睛闭上道:“我是在想,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凶手如果只有一个人,那么动机单纯是为了林暖报仇倒还说得过去,可如果凶手有两个人的话,另一个人的动机就有待商榷了。” “阿生,你也认为凶手是两个人?”聂倾一下子握紧余生的手,眼睛里似有跃动的光影,像是隐藏着某种蠢蠢欲动。 余生眯起一只眼睛看了看他,又合上笑道:“这两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闲得无聊尽琢磨这事了。而我越琢磨,就越觉得‘两名凶手’的可能性大。” “是么,那你认为——” “阿倾。”余生赶在聂倾说出下面的话之前就将他截住了,指了指病房另一头的陪护床道:“你把那张床拉过来,咱俩再一起躺会儿。你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趁着今早不用出去,时间也还早,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案子是要破,但人都不是铁打的,你不能在案子破之前先把自己给拖垮了,对吧?” “嗯……好,听你的。”聂倾摸了摸他的额头,起身去将昨晚想睡而未睡的陪护床给拉了过来,跟余生的病床严丝合缝地并在一起,脱去外套躺了上去。 “阿倾,你靠近些。”因为床边有护栏,两个人没法相拥而眠,所以余生就把手从护栏中间伸了过来,跟聂倾的手轻轻扣在一起。 “睡吧。”聂倾侧身躺着看着他,只觉得身心总算有了片刻的放松。 虽然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但这种安心踏实的感觉,就好像回家了一样。 余生方才就已经把眼睛闭上了,这会儿他的气息也沉得很快,似乎连一分钟都不到就已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聂倾见状便也合上眼,让自己将大脑里那些纷繁复杂的思绪暂时排空,精神尽量放松地又睡了过去。 这一回,他是真的睡着了。 *** 十月十一号,上午九点半。 聂倾朦胧中听见有人在他身边低声说话,回了回神才将眼睛缓缓睁开。 视线里,有个人影正在他隔壁的床边晃动。 “阿生?”聂倾扭过头,以为是余生下床了,但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在晃的那个人是明昕,而余生则躺在那里,上衣拉到腋下,正由着明昕在他身上“动手动脚”。 “阿倾,你醒啦。”听见聂倾叫他,余生便转过头来对他笑着道:“明医生刚进来帮我做检查,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聂倾从床上爬了起来,凑近余生的伤口仔细瞧着,发现那里缝合的痕迹在这大白天的日光下显得更加可怖,难免又是一阵揪心的疼。 “明医生,他的伤……” “死不了。”明昕的态度依旧冷淡,面无表情地看着余生说:“这次的缝合状况不错,接下来好好休养就行。可能还会有一些发热、头晕、恶心的症状,但这都属于正常的愈合反应,出现了不必紧张,注意休息应该很快就会好转。” “我知道了。”余生淡淡打量着明昕,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不过,”明昕这时又补充道,“如果你觉得很不舒服,或是伤口疼得很厉害,还是要及时通知我,不要自我诊断。” “噢。”余生笑了笑,“放心吧,我有事一定会去找明医生。” 他特意在“一定”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明昕自然明白他是何意,嘴角扬起一抹冷笑道:“不怕的话,尽管来。” “你们在说什么?”聂倾狐疑地来回盯着这两个人,意识到他们不光是在说检查的事。 而余生已经笑着岔开话题,“阿倾,明医生真是可怕,他一来这里我就觉得房间里气温至少比外面低两度。” “你不用变着法子嫌我冷,我这就走。”明昕瞪他一眼,把手里的器具收拾起来。 “对了。”他忽然转身,再转过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墨镜,眼底还藏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他把墨镜递向余生,说道:“这是前天你受伤之后我从你身上找到的,一直忘了还你,希望没有影响到你看东西。现在要戴上么?” 余生眼中瞬间掠过一线凌厉,接过墨镜后却淡淡一笑,顺手遮在脸上,“多谢。” “不客气。”明昕说完就拿起自己的东西径直走了出去。 聂倾还在疑惑地打量着余生,等明昕出了病房便问:“你在屋子里戴什么墨镜?出洋相么?” “哎呀阿倾……”余生讨好地凑了过来贴到他身上,抱住他的胳膊用脸蹭着他的肩头道:“我觉得这样比较酷,你就让我多玩两天呗……” “……你多大了?三岁还是十三岁?”聂倾低下头还想多说他几句,然而一看到余生靠着他的这副模样,他倒是真想起他三岁和十三岁时的样子来,心里一下就软了。 “阿倾……你就让我戴着吧……”余生还在嘟着嘴央求。 聂倾脸上写满无奈,叹了口气后十分没脾气地说:“行吧,你就戴着吧,想戴多久戴多久。” 余生顿时乐了,又蹬鼻子上脸地跨到聂倾这张床上来,歪进他怀里道:“阿倾,你特别好,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聂倾好笑地拍拍他的脑袋,“行了,回头再闹,现在该起来办正事了。” “要开始整理线索了吗?”余生坐直了些,抬手指指门口,“需不需要叫他俩过来?” “嗯。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书记和慕西泽。”聂倾边说边下了床。 余生点点头,“你去叫吧,顺便带些早点回来。” “好,想吃什么?” “随便,你买什么我都吃。” 聂倾听完余生这话就摇摇头笑着出去了。 而等确认他走远之后,余生就迅速翻回自己床上,将那天手术时被明昕要求摘下的隐形眼镜从床头柜里翻了出来——刚才在明昕递给他墨镜的时候,他亲眼看到他动作很快地将那小小的隐形眼镜盒给塞进抽屉里。 这个闷骚腹黑讨人厌的小白脸医生…… 余生边戴眼镜边在心底暗骂一句。 不过……也多亏了他…… 现在终于能看清楚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上午九点四十左右 Chapter 86 二十分钟后,余生、聂倾、苏纪、还有慕西泽四人在312号病房里聚了个齐全。 聂倾和苏纪都已吃完早点,而余生和慕西泽两个伤号则各拿着一杯豆浆,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啜吸着。 因为他们两人现在都不适合长时间坐着,因此方才在苏纪的建议下,让慕西泽背靠着枕头半躺在陪护床上,余生则是由聂倾抱着靠在他怀里,满脸都写着你侬我侬的情意,被慕西泽毫不掩饰地抛去一个个嫌弃的眼神。 “我说两位,能不能先别腻歪了,叫我们过来是为了谈正事吧。”慕西泽看了眼正用一副“你奈我何”的嘚瑟样儿瞅着他的余生,不动声色地藏起嘴角一抹好笑。 “嗯,说正事。”聂倾有些无奈地将颈窝里某人的头往直推了推,自己拿起昨晚带回来的一摞文件在手上掸了掸,又放在腿上说:“我想你们应该都听说了,从前天到昨天,又出现两名被害者,分别是平城医科大学药学院的教授周俊、以及《y省医药》杂志社的责任编辑贺甜。这两个人的死因都是被折叠刀刺中心脏导致的失血性休克死亡,凶器和之前杀害苏院长、邱瑞敏、杨正东的是同一个,这一点已经由化验室的同事做过dna比对检验确认了。并且,这把折叠刀也是前天下午刺伤余生的那一把。” “等等阿倾,”余生忽然打断,有些奇怪地问:“你刚才说,这把刀是杀害那三个人的凶器,那白彰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聂倾顿了下,“在这把折叠刀上,并没有检测出白彰的血迹残留。” “没有白彰的,那不就能说明杀害白彰和这些人的并不是同一名凶手吗?‘两名凶手’的设想是成立的!”余生拍了下手掌,显得兴致勃勃。 不过苏纪和慕西泽的脸色看上去都不太好,聂倾大概猜到原因,便接着道:“之前几起案子暂时放放,先说最近这两起。按照发现尸体的顺序来说,贺甜是于十月九号傍晚六点零七分被发现,案发地点位于五华区云山路1号棕树营小区,八号楼3201室主卧卫生间的浴缸里。而周俊则是于十月十号下午四点五十五分被发现,案发地点同样位于棕树营小区八号楼,不过是在3201室的楼上——3702室的书房里。” “两个人的被害现场这么近?”余生轻轻蹙了蹙眉头,咬着豆浆的吸管问:“这两套房子的户主是谁?之间有联系吗?” “岂止是有联系。”聂倾低头看看他,“这两套房子都在周俊名下。” “周俊?”余生不禁挑起眉梢,有些诧异道:“居然在同一栋楼里买两套房,城里人真会玩。” 聂倾默默点头,接着从刚才拿的那摞资料里抽了几张出来递给苏纪,示意他摊开在慕西泽那张床上,说道:“我拿到了八号楼和七号楼在案发前后的电梯内与楼道内监控录像,几个需要注意的画面已经被我打印出来。” 慕西泽听到这时问了句:“为什么七号楼的监控录像也要看?” “因为七号楼跟八号楼之间是连通的,可以通过顶楼的通道相互走动。不过,顶楼通道仅供住在三十五层及以上楼层的住户自由使用,其他楼层的住户若要使用,则必须在一楼前台进行实名登记并缴费,而如果是非这两栋楼内的住户,就需要顶层住户的介绍,由前台确认介绍人身份才行。” “聂组长怀疑凶手是通过七号楼进到八号楼里去的?”慕西泽问。 “嗯。”聂倾点了下头,“我的人一直在八号楼周围监视,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进出。而根据监控录像中显示的来看,我这个猜测对了一半。” “你看到凶手是谁了?”慕西泽微微坐直。 聂倾看他一眼,摇摇头,“没有,凶手穿着带兜帽的卫衣,用帽子把脸遮得很严实,走在楼道里时还有意背对着监视器。并且,凶手在进出电梯时都打着伞,特意挡住了摄像头,根本看不见他的脸。”说着,聂倾用手指向床上摊开的几张图,“从这上面就能看到,黑色的这块就是雨伞布,录像里看是路边常见的那种浅绿色天堂伞。” 听他这么一说,余生和慕西泽都低头仔细看了起来,而聂倾则继续在旁边说道:“我先说下凶手进出案发现场、以及杀害周俊和贺甜的顺序。” “首先,十月八号晚上十一点,周俊跟对门3202室的孙女士和她的两个女儿一起看完电影,回到位于3201室的家。接着,十月九号凌晨零点四十分,一个疑似凶手的人从七号楼乘坐电梯,通过顶层通道来到八号楼里,又乘电梯坐到三十七层,用房卡打开3702室的门走了进去。随后,凌晨一点整,周俊从3201室里出来,乘电梯上到三十七层,也进了3702室。” 聂倾说到这时停顿了下,思索几秒又接着道:“接下来的四个小时中,3702室不再有人进出,那名凶手应该一直和周俊在一起,直到第二天早晨五点半,这个人才又通过顶层通道,从七号楼离开。而根据周俊的尸检报告显示,周俊的死亡时间就在这天凌晨四点半左右。” “周俊死在贺甜之前?”余生仰起头问。 “没错,”聂倾指向另一张图,“杀害贺甜的凶手,在十月九号下午四点就来到八号楼,坐电梯直接去了3201室。而接下来,贺甜于五点零三分来到七号楼,通过顶层通道来到八号楼的3702室,进去待了不到一分半就出来了,又下楼来到3201室,进去后没再出来。二十分钟后,凶手从3201室出来,手里拿着一包东西——怀疑是贺甜的衣物和其他随身物品,乘电梯去了顶层通道,最后从七号楼离开。” “等一下、稍等一下……”余生眼睛紧紧盯着聂倾手下那几张纸,问道:“为什么凶手在杀害周俊时出入都是通过七号楼,而在杀害贺甜的时候,他却直接从八号楼进来、又从七号楼离开呢?” “问得好。”聂倾低头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又道:“时间紧迫,我就不跟你们兜圈子了,直接说我的想法吧。我个人认为,杀害周俊与杀害贺甜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虽然他们特意穿了一样的衣服,并且在楼道和电梯里时都刻意用衣帽和雨伞遮住了自己的脸,但从身形上仍然能看出一些区别。这两个人身高确实相当,又穿了比较宽大的衣服,但仍能看出杀害周俊的人要比杀害贺甜的人体型略宽一些。而且在视频里面看,两个人走路的习惯也不一样。” “这个伪装也太没诚意了。”余生不屑地撇撇嘴。 聂倾不置可否地微微点头,手指在打印画面上的时间处轻轻敲了两下,“存在两名凶手基本上是定论了,而现在的关键问题,就在于你刚才提出来的那点——这两个人在选择出入口时的行为差别。” “一个人从七号楼进出,另一个从八号楼进、七号楼出,这一点很关键吗?说不定只是个人偏好而已。”慕西泽显得不以为然。 聂倾抬眼直直看着他,“个人偏好?这次案件的凶手,无论哪一个,都是细心谨慎到了极点。他们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挑出来的最优解,怎么可能单纯用个人偏好来解释?” “那聂组长觉得应该怎么解释?”慕西泽问。 “我认为,凶手做出这样的选择,和他们的身份直接相关。”聂倾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低头看了看余生,因为感觉到刚才肩上的重量略微加了几分。 不过由于余生戴着墨镜的缘故,镜片遮了他小半张脸,聂倾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态,只好继续说道:“在进行推测之前,首先需要明确一个前提——那就是两名凶手都很清楚警方的人在八号楼附近监视这件事。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认为杀害周俊的凶手一定是警方很熟悉的人,而杀害贺甜的凶手却正好相反。第一名凶手担心自己会被警方的人认出,所以才会在进出时都通过七号楼,从而避开监视。而第二名凶手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可以直接从八号楼进去,只不过在杀完人之后,他多少会有些心虚,即便身上没留下明显的痕迹也会尽可能规避被发现的风险,这才选择从七号楼离开。” “可是这样不太能说通吧。聂组长刚才不是说,要走顶层通道必须是三十五楼以上的住户吗?其他人都需要登记才能进入。那这两名凶手是怎么进去的?难道他们都是那两栋楼里三十五楼以上的住户?这样一来凶手的范围岂不是很小?而如果不是,他们为什么没有在前台进行实名登记?还是说他们登记了,却并未使用真实姓名?以及,贺甜跟周俊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也可以自由出入周俊的两套房子?”慕西泽一连串地问。 聂倾若有所思地看看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欣赏,又好像惋惜。 时刻保持缜密的思维和清晰的逻辑,对一名刑侦工作者来说是必不可少的素质。 从这一点上来说,慕西泽确实很优秀。而在他的嫌疑已经被洗清的当下,有这样一个人在专案组里的确很靠得住——如果自己没有看他不顺眼的话。 聂倾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不禁下意识晃晃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赶走,稳定心神后对慕西泽道:“刚才说的那些限制,都是针对非顶层住户没有门禁卡的情况。而如果三十五层以上的住户将自己家的门卡交给外人的话,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 “这么随意?”慕西泽的表情有些严肃,“如果能让外人轻易上去,他们用这个所谓的门禁又有多大意义?” “门禁的意义,就在于保障顶层住户的权益。而如果他们自己愿意让别人来分享这个权益,那物业那边也没有阻拦的理由。”聂倾用笔帽轻轻敲着膝盖,“至于说贺甜和周俊的关系,我猜是情人。两个人应该从在第一人民医院工作时就暗中勾搭在一起了。而根据我目前的猜测,3702室就是平时他们二人私会的地方。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周俊的邻居说从没见过周俊往家里领别的女人,因为他确实没有领贺甜去过3201室,并且由于私会的场所就在自家楼上,他完全可以做到偷偷摸摸上去而不被人察觉,这样别人还会觉得他是个老实正派的人。” “仅仅是为了偷情,何至于此。”慕西泽叹息一声。 “至不至于,他们都已经这么做了。可现在需要搞清楚的问题是,贺甜会有周俊家的房卡并不奇怪,可凶手为什么也有?从十月九号凌晨的监控录像上来看,周俊大晚上突然从3201室到3702室去,很有可能就是去见等在那里的凶手。如果真是这样,凶手手中的房卡恐怕是周俊亲自交给他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从苏院长到邱瑞敏到杨正东再到周俊,都对凶手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尤其是周俊,哪怕是在跟自己过去污点相关的几人都已经遇害的情况下,他依然敢在大晚上孤身一人去见凶手,他就不害怕吗?他凭什么认为自己此去一定是安全的?” “聂组长,你所说的‘过去污点’是指什么?”慕西泽插话问。 聂倾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对他说过七年前发生在第一人民医院的事,不由看了眼苏纪,苏纪微微对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也没提过。 “聂组长,我个人认为,既然事态已经发展到这么严峻的地步,你就不该再对我有所隐瞒。如果你是真心实意想让我参与进来协助你们一起破案的话,就该对我公开目前你们已知的全部信息,否则我没办法用出百分之百的心力去帮你。”慕西泽定定看着聂倾,“抱歉,我说话比较直接。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聂组长见谅。” “没关系,我理解。”聂倾这次倒是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点了下头道:“我现在就把相关情况都告诉你。” “这个,就交给我吧。”苏纪这时忽然轻声地插进一句,同时向聂倾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余生。 聂倾低下头,这才意识到余生好半天都没出过声,一看才发现他似乎又昏睡过去了。 聂倾小心地将墨镜从他脸上取了下来,果然见他闭着眼睛。 苏纪起身走过来用手背轻轻贴在他额头上,片刻后低声对聂倾道:“他有点发烧,还是先让他好好休息吧,伤得那么重,你也真忍心这么快就让他跟着你一起费心劳神。”说完又瞥了眼慕西泽,“不是所有人都有西泽那种恢复速度。” 慕西泽:“……” 聂倾:“……是我不好,早上起来看他精神还不错,我以为……” “下回在你‘以为’之前先问问医生吧。”苏纪淡淡地朝聂倾瞪了一眼,又帮着他一起把余生扶回枕头上。 “我们换个地方谈?”扶好后苏纪抬头问聂倾。 聂倾默默点了点头,等了几秒忽然道:“书记,在继续谈案子之前,我有些私人的事想问你……这会儿方便吗?” 苏纪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应道:“方便。去哪儿?” “外面走廊吧。”聂倾说完便将视线移向慕西泽,慕西泽见状会意地道:“你们先出去说,我留下陪小余哥。” “嗯,有事叫我们。” 聂倾和苏纪分别对慕西泽叮嘱完就一前一后地走出病房。 而等他们两人离开后,慕西泽也扶着护栏慢慢下了床,先在床头柜里摸索一番,接着走到余生床边,用消毒湿巾将两只手都擦过之后,这才十分小心地掀开他的眼皮,替他将隐形眼镜取了出来,放进刚找到的隐形眼镜盒里。 “这是还没戴习惯吧?睡觉都不记着摘。”慕西泽自言自语地笑了笑,“不过,刚才当着他的面,估计你就算记得也不敢摘。” “可是……” 慕西泽藏了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你还能瞒多久?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上午十点二十左右 Chapter 87 走廊外,阳光明媚。 虽然平城的气候向来以四季如春闻名,但到了十月这会儿,即便是个大晴天,站在外面还是稍微能感觉到一丝凉意。 苏纪身上穿的依然是前天参加葬礼时的那套黑色西装,只不过他此时把外套脱了,只穿着衬衫,身形愈发显得单薄。 聂倾这会儿也只着一件单衣,见他怀抱手臂站着,便问:“你冷吗?要不要回去拿件衣服?” “不用,站这一会儿冷不到哪里去。”苏纪把胳膊放下,靠在金属的栏杆上,“你想问我什么?” “嗯……”聂倾转过身,用侧面对着他,即便如此苏纪仍能看出他的表情凝重异常。 “书记,我是想问问,一个人,有没有可能间歇性失明?”聂倾终究是将这个在他心底盘旋多日的问题问了出来。 他问得一字一句,问得格外艰难。 而苏纪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不由愣怔几秒,脑海中迅速想到一个人。 难道先前他的那些奇怪表现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聂倾,”苏纪默默斟酌片刻,终于开口探询道:“间歇性失明当然是可能的,不过原因不只一种。你所说的这种有什么特殊表现吗?具体症状有哪些?” “具体症状……”聂倾的眉心紧紧蹙着,努力回想道:“他平时看东西似乎很正常,可是偶尔……偶尔他的表现会让我觉得,他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但又好像能看到一点……” “你说的,是余生么?”苏纪的神色也有些凝重。 “书记……”聂倾忽然胡乱地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眉头已经拧成了“川”字,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知道么,在我这次刚刚找到他的那天晚上,我带他回家,我们吵了起来——不对,是我对他发了火……然后我就留他一个人待着,自己进卫生间洗澡去了。可是,等我洗完澡出来,就发现他一个人坐在没有开灯的卧室里,就那么孤零零地,一个人待在黑暗里……我当时……我当时真的——” “聂倾,”苏纪轻轻把住聂倾的肩膀,低声劝他,“你别多想,余生不会怪你。” “我知道他不会……可是我那会儿还没有意识到他眼睛的问题……等后来我再回想起来,想到他当时可能什么都看不见,一个人在一片漆黑中等我的时候……”聂倾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已有些说不下去。 苏纪不禁默默地叹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聂倾,余生眼睛的事,现在还没有确定不是么?你先别急,跟我详细说说你为什么怀疑他是间歇性失明?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其实我真正想到这一点,也就是这两天的事……”聂倾用力捏着眉心,低着头道:“之前我们去找洪局长的时候,他第一次提出要戴墨镜,我当时只是有一点起疑,但也没想那么多。可是在那之后,他忽然又受了伤,等我再来看他时,就觉得他似乎神情总有些恍惚,目光涣散,好像很难对准聚焦……可是他的神志明明又很清醒,不像意识不清……所以我才想会不会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另外……”聂倾说到这时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道:“前几天阿生发高烧,他身边那个叫连叙的孩子好像特别担心……书记,发烧也会影响视力对吗?” “对一般人来讲,除非持续发高烧在四十度以上,才有可能对视神经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不过……”苏纪下意识停顿了下,就见聂倾的表情瞬间紧张几分,“不过,”苏纪接着道,“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余生真的存在间歇性失明的症状的话,那他的视神经很可能已经受损了……并且,脑部神经性损伤大多会伴随有其他并发症。而这当中最明显的一类,就是头疼。” “头疼……他最近经常有突发性的头疼,随身还备着治头疼的药……”聂倾边说边用手指发狠似的按着两侧太阳穴,好像头疼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苏纪看着他,也显得忧心忡忡,“回头你找机会,把他现在吃的药拿给我看看,我好判断他究竟是什么症状。不过聂倾,既然你这么担心他,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呢?” 聂倾听了神情一怔,半晌后才低下头道:“我问他……他就会说实话么?从他这次回来,在我面前有很多事都是遮遮掩掩。我若是随口问,他就会顾左右而言他,能把话题扯多远就扯多远。而我如果追问下去,那我俩多半又得争起来,最后肯定是不欢而散。老实说,我现在心里对他的疑问,跟刚见面时比起来只多不少,可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聂倾,你是不是顾虑太多了?”苏纪轻轻地叹了口气,“关于余生为什么要瞒着你,在其他事情上我没有发言权,可是这件事,我想他的心思并不难猜。他不告诉你,一定是不想让你担心。” “这我知道,但你不觉得他这种想法太不成熟了吗??”聂倾猛地抬起头,眼睛里仿佛燃着细小的火焰,“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知道选择跟一个人在一起所要肩负起的责任是什么,可是他知道吗?因为怕我担心就选择隐瞒,那他想等到什么时候才让我知道?等到他彻底失明吗??是不是到那个时候告诉我,我就不担心了?!” 苏纪被他质问出一脸的无可奈何,“你跟我急有什么用?既然你心里是这么想的,那为什么不把这些话直接对他说?” 聂倾紧紧地抿了下嘴唇,“就算对他说了也没用——” “你怎么知道没用?你已经说过了?”苏纪通透的目光淡淡凝视着聂倾,“余生对你遮遮掩掩是事实没错,可是,你对他难道就能称得上‘坦诚’了?你不也一样对他有所保留么。” “我——”聂倾闻言瞳孔骤然一缩,可是在“没有”两个字脱口而出之前,又被他生生吞了回去。 他确实……也没能做到对余生坦诚一切。 苏纪已经看穿他的想法,沉默两秒后道:“聂倾,两个人之间不可能没有秘密。成年的时间越久,经历到的身不由己的事情就越多,想得也越多,说得反而越少。你跟余生之间的问题,如果真想解决,必须要两个人都愿意沟通才行。你不是爱他吗?如果连你在发现他眼睛的事之后都不肯开口问一句,那还有谁会问他?他还能对谁说?” 聂倾听着苏纪的话,感觉就好像有一根细小的冰针扎在心脏上,又凉又疼,越陷越深。 他把胳膊支在栏杆上,将额头贴在胳膊上,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书记,我懂你的意思。我会问的,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今天。我现在就想知道,可能导致余生间歇性失明的原因是什么?可以治好吗?” 苏纪默默地看了他片刻,终于转过脸看向远处,说道:“我刚才已经说过,原因可以有很多种。不过对于间歇性失明来说,最有可能的原因应该是脑部受创,从而导致视神经损伤。余生头上有受过伤的痕迹吗?” “有。”聂倾依旧埋着头,低声道:“在他右侧太阳穴上面一点的位置有一处伤疤。我之前问过他这个伤是怎么来的,他告诉我是不小心磕到的。可是,我怎么看都觉得那是枪伤……” “……头部中枪??”苏纪听得脸都白了,“这你都能沉得住气不找他问个明白?!” “你应该说,这他都能沉得住气,不跟我说个明白。”聂倾将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 苏纪仿佛是感到难以置信一般,盯着他,隔了好久才道:“聂倾,我真是搞不懂你的想法。你对余生,到底……” “先不说这个了。”聂倾忽然截住他的话头,又问:“我刚才还有个问题你没回答我,他这样能治好吗?” “……我也不知道。”苏纪偏过了头,不再看他,“神经性的损伤往往是不可逆转的。即便最初的损伤不算严重,往后也可能逐渐恶化。你要是不着急,可以慢慢再等一等,说不定哪天余生就彻底看不见了,等到时候你再领他去医院,问问看能不能治好。” “……书记。”聂倾听出苏纪对自己的不满,终于把头抬了起来。 “你是觉得我对阿生不够关心吗?” “不是。”苏纪淡淡地回答,“我觉得你对他是太关心了,关心到不知道该怎么关心的地步。没听说过一句话么,过犹不及,你现在对他就是这样。” 聂倾有些发怔地看着苏纪,等了等道:“我再怎么想关心,也得他肯配合才行。如果他什么都不肯对我说,我凭什么还要一次次去问、一次次去求他告诉我?他失踪、他受伤、甚至他都快瞎了,也没听他主动向我吐露只言片语。我再去问?那我的感受、我的感情……就那么不值钱么?” 听聂倾嗓音发涩地说完这些,苏纪半晌没再出声。 眼看着刚刚还夺目耀眼的太阳被一片浓云缓缓遮住,大白天的,天色却逐渐灰了下来。 起风了。 “聂倾。” 可能过了有四、五分钟,苏纪扭头看向正一脸落寞地望着天边云层发呆的朋友,眼神中微微透出些凄凉,轻声问道:“如果,余生这会儿没有受伤的话,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对待他吗?” “我不知道……”聂倾垂下眼睫,过了几秒又说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当我什么都没问吧。”苏纪收回目光,转向病房的方向。 “回去吧。看这样子,一会儿又要下雨了。” “……好。”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上午十点四十左右 从这一章中我们知道了什么呢?——wuli阿倾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男同学。 23333333333 Chapter 88 重新回到312号病房,慕西泽听见敲门声抬头,一看聂倾和苏纪的脸色便问:“你们出去吵架了?” “……没有。”苏纪有些无奈,聂倾则走过来默默看了余生几秒,这才道:“我们去309吧。” “嗯。”慕西泽和苏纪同时应了声。 接着就看到聂倾闷着头率先走了出去。 “他也不说来扶我一下?”慕西泽一脸诧异地看看门又看看苏纪,“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别问了。”苏纪把他的轮椅推了过来,扶他坐上去后,又推着他回到309号病房。 聂倾已经等在里面了,见他们进来就走到床边道:“继续吧。” 慕西泽和苏纪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聂倾把刚才的那堆材料重新摊在床上,虽然面对着苏、慕二人,但他说话的神态却更像在自言自语。 “刚才说到两名凶手进出凶案现场的时间和方式,现在说贺甜在案发当天为什么会突然去找周俊。” 聂倾微微一顿,“我们解锁了掉落在凶案现场的手机,经查实那的确是贺甜的手机。从手机里面,我们没有找到任何与周俊相关的聊天记录,怀疑是被贺甜或凶手主动删除。而在3702室内,我们也没有发现任何女性用品和衣物,从那里看不出曾有除周俊以外的人居住过的痕迹。这样一来,我们手中就没有直接线索可以证明贺甜和周俊的关系,也无法确认贺甜当天究竟是被何人、用何种方式叫去案发现场的。” “说了半天,等于没说。”慕西泽不温不火地吐槽一句。 聂倾看看他,居然点了下头,“没错,听上去很让人沮丧,但事实就是如此。所以接下来,我所要说的一切都只是我个人的推测。我想请你们听一听我的想法,如果发现有任何不合逻辑、或是与事实相矛盾的地方,请你们随时打断我,帮我指出来。多谢了。” “聂组长何必突然客气。你说,我们听着。”慕西泽觉得聂倾当前的状态似乎有些奇怪,不好再招惹他,态度总算正经几分。 “好,那我就开始说了。”聂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在我的推测里,首先要明确一个前提。我认为在目前假定的两名凶手中,其中一名,就是现任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付明杰。” 慕西泽:“什么?!” 苏纪:“你说的是付队??” “嗯。”聂倾点点头,“我知道你们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请先听我把我的理由说完。” “首先,在这次发生的几起案件中,除了白彰和贺甜以外,被害者都表现出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对凶手都非常信任。可是从他们的人际关系上来看,要找出一个可以让他们所有人都无条件产生信任的公共联系人几乎没可能。因此我就在想,会是什么人有这么大能耐,可以让非特异性目标都很容易地对其产生信任?答案很明显——警察。” 聂倾这时把自己的记事本拿了出来,翻开其中一页,只见上面很密却很工整地写满了各种他对凶手性格特征和行为特征的总结。 “你们看,”聂倾将手指点在纸上,“通过对目前发生案件的调查,我们可以得出一些结论。太笼统的性格特征我暂且不谈,就说具体的行为特征。可以看出,杀害苏院长、邱瑞敏、杨正东、还有周俊的凶手是个刑侦老手,他作案干净利落,对现场的清理非常到位,并且反侦察能力十分专业。无论是建筑物内部的监控设施,还是停车场、甚至是路口设置的交通监控设施,他都十分熟悉。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哪怕是我们现有的有他影像出现的监控录像,也是他有意留给我们看的。” “有意?”苏纪这时打断聂倾,问道:“你是指这次棕树营小区监控录像的事?为什么你会认为那是他有意留下的?” “说‘有意’ 可能有些绝对,但至少他绝不是不小心留下的。”聂倾看着苏纪道,“监控录像这种东西,虽然调用前的权限和手续会麻烦一点,但并不是绝对看不到,因此他一定会想到这一点。而以他的能力,如果真想销毁监控记录,我们肯定什么都查不到。” “可是他留下记录的目的是什么?等着被发现?如果他真想被人抓住的话,又何必打扮得那么严实,进电梯还特意用伞遮住摄像头,直接大摇大摆走进去不就好了?”慕西泽不置可否地道。 聂倾听了微微摇头,“他的真实目的暂时还很难说,不过我目前的猜测是,他采取这种掩人耳目的手段只是为了拖延我们抓住他的时间,并不是真的想脱罪……” “聂组长,你的意思难道是凶手本人想被警察抓住?”慕西泽摸了摸自己唇边还没彻底冒头的胡子,“为什么?” “不知道。我就是有种感觉,凶手如果是队长的话,他可能真的会这么做……”聂倾说着略微低下了头。 慕西泽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然又问:“你怀疑凶手是付队长的理由是什么?” “队长最近可疑的言行举止实在太多了,不过真正让我开始注意他的,是杨正东那起案子。”聂倾轻轻地呼了口气,接着理了理思绪,又将他先前怀疑警方内部有人泄密的事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 …… “听明白了。这么看来,在当时那种情形下,我们几个人确实值得怀疑。”慕西泽在听完聂倾的话之后沉吟片刻道。 “嗯,我当时最怀疑的就是你和队长。”聂倾看到慕西泽瞬间挑了下眉,无视之后继续道:“不过,在你们几人当中,唯一有时间进行犯罪的就只有队长一个人。” “所以,你当时怀疑过我跟付队串通一气对么?”慕西泽审视着聂倾,“之前你让我帮你跟踪的那个手机号,是他的?” “不是,是罗祁的,他当时在跟踪队长。”聂倾如实道。 慕西泽闻言不禁一哂,扭过头问苏纪:“小纪,这事你知情么?” “我……”苏纪怔了下,“知道一部分。” 慕西泽轻轻“哦”了一声,“看来你对我也不是完全信任。不过没关系,我对于你们来说毕竟是个外人,我也从没奢望过你们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纳我。估计等这个案子办完,你们也不会希望再跟我有任何交集。既然大家缘分这么浅,还是抓紧时间把该办的事办了,这样对彼此都好。” “西泽……别这么说……我们——我没有把你当外人。”苏纪在中间犹豫一瞬,改口道。 慕西泽听了对他笑笑,“小纪,我不是在说气话,你别多心。还是继续说案子吧。按照聂组长刚刚所说,就算付队长真有嫌疑,这个推理也依然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比如?”聂倾认真看着他。 “比如,在这几起案子中,被害者对凶手的态度可不仅仅只有一个共同点,聂组长却没有指出来。” 慕西泽极顺手地将聂倾的记事本从他手里拽了出来,自己拿着边用手指边不疾不徐地道:“第一起,苏院长案,苏院长主动关闭了医院大楼的监控系统,跟凶手约在夜里十一点左右于办公室见面。第三起,邱瑞敏案,死者在晚上七点多下班后,匆匆赶往后院停车场去见凶手。第四起,杨正东案,死者特意避开了有监控录像的路段,独自前往富宁县文化路227号地下室,怀疑也是接到了凶手的指示。第五起,周俊案,死者于凌晨一点孤身一人约见凶手,地点在他另一处不为周围人所知的房产中。” 说到这里慕西泽稍稍停顿几秒,好像特意给听众留出思考的时间,然后才问:“发现问题了么?” “隐秘性……”聂倾的脸色比起刚才更显阴沉,“另一个共同点,死者跟凶手之间似乎都有一些不能见光的牵连……” “没错。”慕西泽“啪”的一声合上记事本,略显沉闷的响声让聂倾心底猛地一沉,下意识抬头看着他。 “聂组长,如果凶手真如你所说是付队长,那你要怎么解释他跟这些死者之间的联系?死者是不可能毫无防备地跟一个想向自己复仇的人单独见面的,因此林暖事件绝非促成他们同意跟凶手见面的理由。凶手和死者,只怕还有更深一层利益上的牵扯。可是,付队长作为一名刑侦支队队长,怎么会跟医学界的这些精英骨干扯上关系?他们能给彼此提供什么好处?” 聂倾听完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蹙眉沉思着。 慕西泽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出声,便继续道:“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这起案子不是有两名凶手吗?从周俊和贺甜的遇害经过来看,这两名凶手之间应该是相互认识的。那他们杀人的目的也是一致的么?都是为了替林暖报仇?还是各有所求?” “我认为是各有所求。”聂倾一只手紧紧箍在太阳穴处,用力按着,“白彰的那件案子暂时还不好解释,但周俊和贺甜分别被两名凶手所杀,理由却很明显。假设第一名凶手是队长,那么在贺甜被杀当天,他的种种表现都可以用‘故意制造不在场证明’来解释。至于第二名凶手,我想他本身跟林暖并无特殊关系,但他跟队长之间却存在某种合作、或是胁迫关系,因此他才会帮队长解决一个目标,从而促使他的不在场证明成立。” “帮别人杀人,这有多大可能——” 慕西泽的话还未说完,聂倾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一看来电显示是“刘靖华”,聂倾眼睛瞬间亮了几分,迅速接起来放到耳边:“靖华!查到什么了么?” “组长!”刘靖华那边情绪也很高涨,大声道:“我找到林暖了!!” “你说什么?!”聂倾腾得一下站了起来,“你找到他本人了??” “不不、我是说我找到他当年的学校了!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快过来吧!” “好我知道了,这就过去!”聂倾挂断电话,先前消沉的情绪仿佛一扫而空,双目炯炯地对苏纪和慕西泽道:“林暖的学校找到了,我现在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口!如果余生醒了你们就帮我告诉他一声,说我查完就回来。” 慕西泽:“知道了。” “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吗?”苏纪也站起来问。 聂倾摇摇头,“不用,你留下来看着他们俩,有事再联系。” “也行。” 苏纪刚说完就见聂倾拎起外套急匆匆地冲出门去了。 突破口,一定要找到。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上午十一点左右 Chapter 89 平城市东泽区铜芜路10号,东泽第一中学门口,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学生们正三三两两地从校园里走出来,热切讨论着今早班里的八卦、老师们的糗事、还有今天中午回家吃什么等等的话题。 聂倾的车速很慢,避开这些把大马路当成人行道来横冲直撞的学生,最后停在距离校门稍远一点的路边,自己步行过来。 门口的保安对进出学校的陌生成年人都很警惕,看见他走近就已拦在门边,面无表情地问:“你是哪位?” “警察。”聂倾拿出证件给他看,保安仔细端详两秒后,终于客气又狐疑地放他进去。 聂倾根据刘靖华发给自己的指示,很顺利地找到初中部教导主任办公室,发现门虚掩着就走上前轻轻敲了两下。 “是组长吗?”里面传来刘靖华的声音,紧接着门被向内拉开,刘靖华的脸露了出来,看见聂倾后对他微微点头,“组长,找到了。” 聂倾心里十分着急,可又不好表现得太沉不住气,于是尽量保持步伐沉稳地走了进去,跟已经站起来迎接他的教导主任握了握手,“您好,我叫聂倾。” “聂警官好,我姓黄,你叫我老黄吧。”已经年过四十的教导主任顶着一头稀疏的头发冲聂倾笑了笑,看上去人还挺和蔼。 “黄主任客气了。”聂倾礼貌地欠了下身,“冒昧前来打扰十分抱歉,如果给您的工作造成不便,还请您见谅。” “没事没事,没有什么困扰!”黄主任爽朗地摆了摆手,“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我就怕我帮不了太多。这位刘警官刚才要的东西,我这里可都没了。” 聂倾一听瞬间扭头看了眼刘靖华,“你要了什么?” “学籍表、入学登记表一类的。”刘靖华叹了口气,“组长,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黄主任就是当年林暖上初中时所在班级的班主任。本来这里也是没什么记录可查,但幸好黄主任对自己带过的学生都记得很清楚,我这才问了出来。” “您是林暖的班主任?”聂倾眼中重新燃起希望,“那您一定对他很了解!能不能请您把知道的情况全都告诉我们?” “没问题!”黄主任给他们指了指办公桌前的两把椅子,“两位请坐吧,我来慢慢跟你们说。” “好。”聂倾和刘靖华对视一眼,分别在椅子上坐下。 黄主任也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坐定后将双手放在桌上,轻轻搓了搓道:“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呢……嗯,要不就从他进校说起吧。” 聂倾和刘靖华同时点了下头,都拿出记事本准备做笔记。 “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黄主任又叹息着感慨一句,神态中多出几分回忆。 “我记得,林暖当时是插班生。我们初一都开学快两个月了,他才转了进来。我印象很深,他没有小学的入学记录,领他来的是名年轻男子,对那会儿的教务处主任说这孩子从小身体不好,因此在这之前都是在家自学,并没有去过学校。我当时听到这话本来是不想收的,可是林暖的家世背景似乎不错,主任说务必要让这孩子入学,校长还亲自过问这件事,我也没办法,只好同意。不过等他进班之后,我就发现这真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成绩优异,待人也谦和,跟班上同学都相处得不错,到了初二上半学期就已经是我们班的第一名了,还被全班投票选为班长呢。” “听起来确实是个好孩子……”聂倾面色凝重地说。 黄主任点了点头,“是啊,是个特别好的孩子……警官同志,拜托你们一定要尽快找到他!” 聂倾闻言愣了下,扭头看看刘靖华,刘靖华已接过话道:“嗯,我们能获取到的有关他的信息越多,对找到他就越有帮助。希望他没事。” “对对,希望没事……”黄主任长叹一声,“那我接着给你们说,我会把我知道的全说出来。” “麻烦您了。”聂倾听出刘靖华并没有告诉黄主任林暖可能早就离世的消息,便也没再多说。 黄主任已经又接着刚才的话道:“其实我当时有一件事一直没想通,就是林暖的身世。你说他家里要是没个后台什么的,学校领导应该不会那么殷勤地帮他办入学手续。可要说他家有后台,有后台干嘛还跑到我们这个地方来上学——我的意思是说……”黄主任这时忽然尴尬地笑笑,“不是我对自己的学校有什么看法,只是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东泽区本来就属于郊区,城里人开玩笑都说我们这里是平城的‘贫民窟’……你说说一个有钱、有背景人家的孩子,想去市里的哪所私立中学不能去?何苦来这儿折腾呢?我们也不是什么重点中学……” “可能林暖的监护人还有别的考量。”聂倾见话题已经说到这里,便问:“对了黄主任,关于林暖的监护人,您都知道哪些信息?” “这个……”黄主任犹豫片刻,“这我还真不太清楚,因为当初来帮林暖办理各种手续的人并不是他的父母,而是他父亲的同事,我听那孩子一直都叫对方‘哥哥’。之后每次需要有家长出面的情况,来的也都是这位‘哥哥’,就连家长会都是他来参加,林暖的父母却从头到尾连面都没露过一次,真是奇怪。” “原来如此……那请问您知不知道林暖的父母和他父亲这位同事的名字?”聂倾又问。 “名字……叫什么名字来着……”黄主任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抱歉,时间隔得太久,实在想不起来他们叫什么了。不过有一点我记得,林暖的父母应该都不姓林。” 聂倾默默点了下头,等了几秒后忽然从记事本的后几页中抽出一张照片,看上面的色泽应该有些年头了,有的地方已有些褪色。 照片上一共是两家,六口人。 分别是聂倾一家还有余生一家,背景是在一个游乐场的门口,周围到处都是举着气球和卖水粉泡泡的小商贩。 聂倾记得,这应该是在他和余生上小学前的那个暑假,两家大人约好了带他们一起去游乐园玩的那次。 因为余有文、梁荷还有聂慎行平时在公安的工作都很忙,能像这样得空一起出游的机会实在太少了,因此那天两个孩子都特别兴奋,一贯不爱照相的他们在这张照片里都洋溢着肆意而张扬的笑脸。 还有余有文和聂慎行,这两位平日里一板起脸都可以当门神使唤的威严警察,在这一天也都笑得分外开心。余有文把余生举起来骑在自己的脖子上,聂慎行则扶着聂倾让他坐在自己的肩头上,两位母亲分别甜蜜地依偎在自己丈夫怀里,两个孩子的手还紧紧地牵在一起,画面就在这一刻定格,好像要把过往所有的幸福时光都牢牢封存于这张照片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可惜,它如今还不是褪色了。 聂倾轻轻蜷了蜷手指,竭力压制住内心即将翻腾而起的情绪,表面上不动声色地将照片推到黄主任面前,问:“黄主任,您仔细看看,当年那个来帮林暖办理入学手续的人,是他么?”聂倾的手指点在余有文身上。 黄主任把自己的眼镜往上推了推,凑近那张照片凝神端详着,过了一会儿又把眼镜推了推,直起身摇摇头道:“不是,不是这个人。” 聂倾心下稍安,又问:“那您有没有印象,林暖的父亲是姓余吗?余生的‘余’……”聂倾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就是这个解释。 不过黄主任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依然摇头道:“不姓余,应该是个比较常见的姓,所以我才印象不深……对不住啊警官,我真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我知道了。”聂倾感觉心里面松了口气,又从手机里翻出一张之前聚餐时拍到的付明杰的照片,递给黄主任,“您再看看这个人,有什么印象吗?” “嗯……”黄主任接过聂倾的手机,看表情应该是没抱什么能认出的希望。 可当他看了两秒后,眼神却忽然变了,一下子推起眼镜把手机举到眼前极认真地凝视起来。 “黄主任??”聂倾看到他这个反应差点坐不住,强忍着没抬屁股控制着语速问:“您看出什么了?” “这个人……这个人不就是——”黄主任猛地一拍桌子,“他就是当年来帮林暖办入学手续的人啊!” “什么?!” “您确定??” 聂倾和刘靖华同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我确定!”黄主任用力点了点头,指着付明杰的照片说:“就是他!我见过他不止一次,每回林暖在学校里有什么问题都是他来处理的!警官,你们已经查到这个人了?” “岂止是查到……”聂倾攥紧拳头,突然转头对刘靖华道:“你现在立刻联系罗祁,他这两天一直负责监视队长的行踪,问他队长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让他无论如何都要盯紧了,我们一会儿就去找他汇合。” “是!”刘靖华起身出去打电话。 聂倾深吸一口气,又问黄主任:“对了,关于跟林暖相关的学籍档案都找不到的事,请问您知道原因吗?以及,您知道这事到底是谁干的么?” “这件事我真不知道。说实话,如果不是今天刘警官来问林暖的情况,我都不知道他的档案已经不见了……”黄主任挠了挠头,叹了口气,“我直到两年前都还在当班主任,毕业生档案这一块本就不归我管,我也从未去特意过问,因此真的不清楚。如果你想知道,最好去找找以前的校长和教务处主任,这事多半是由他们经手的。不过,近几年来学校里面人事变动挺大,如果你不确定档案到底是在哪一年被取走的话,想找到对应的负责人只怕很难……” 聂倾蹙着眉头微点,“我明白,恐怕要一个个排查了——” “组长!不好了!”刘靖华这时忽然从门口冲了进来,神情紧张,“我联系不上罗祁!” “联系不上??怎么会!”聂倾的脸色顷刻变了,疾步走到刘靖华跟前紧紧盯着他问:“你说清楚点,是他电话打不通吗?会不会是没电了?还是他不方便关机了?” “我不知道……提示说是‘不在服务区内’,我打到局里问他们也说今天一天还没见过罗祁,但是队长在办公室……”刘靖华越说嗓子越干,到最后停顿几秒后,终于忍不住低声说了句,“组长,怎么办……我现在感觉特别不好……” “先别自己吓唬自己,只是电话打不通而已,他未必就出事了。”聂倾沉声对刘靖华道。 然而事实上,他此时也觉得莫名心慌。 “总之,我们现在立刻回市局,先去找队长。”聂倾说完用力在刘靖华背上拍了一下,像在同时为他也为自己打气。 “罗祁不会有事的。”他又说了一遍。 绝对不会。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中午十二点二十左右 Chapter 90 一路风驰电掣,赶回市公安局刚刚下午两点。 聂倾让刘靖华负责停车,自己则先一步跳下车冲进刑侦大厅,差点跟正低头看文件的池霄飞撞个满怀,幸好他反应快匆匆转了个脚步,这才避免一场碰撞事故。 “你他妈——急着去投胎吗?!”池霄飞气急败坏地瞪着从自己身旁呼啸而过的聂倾,忍不住骂道:“再投一次没准儿就不是太子爷了!” 聂倾没工夫理他,径自闯入付明杰的办公室里,连门都没敲,而坐在桌后的付明杰却只在最初的一丝惊诧过后,便淡定地向后靠着,冷冷打量着他。 “罗祁呢?”聂倾开门见山。 “你问我?”付明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的人,你不知道在哪儿,还指望我给你当保姆么?要不咱俩换换,你来当这个队长,我去给你当组长可以吧?” “队长!”聂倾紧紧地攥住拳头,努力克制着情绪道:“你明知道我让罗祁跟着你,而现在你人在这里,他却失去联系,难道你想说你对此毫不知情吗?!” 付明杰听完哈哈大笑,表情却仍是冷的,“你让人跟踪我,现在负责跟踪的人丢了,你却跑来质问我这个被跟踪的,可不可笑啊?” “……队长,这件案子是我查的,线索是我找的,罗祁跟踪您也是我派去的,您有什么不满就全冲着我来,别动我手下的人。”聂倾沉住气一字一句地道。 “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付明杰冷笑着打量他,“人不见了,你就去找。有空跑到我这里来闹脾气、扣屎盆子,不如去做点实实在在的努力,说不定人早都找到了。” 正说着,刘靖华也已停好车进来,站在队长办公室门口冲里面道:“队长、组长,请问有什么指示吗?” “你先带几个人去找罗祁,把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一遍。”聂倾对刘靖华说,眼睛却始终盯着付明杰,“争取在天黑之前找到他。如果到晚上七点还没找到的话……就去把从队长家到市局这条路线上的相关路段监控摄像全调出来排查,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录像上是什么时间!” “是!我这就去!”刘靖华看了眼付明杰后便扭头走了。 聂倾走到门口轻轻将门关上,锁扣上,又顺手拉上玻璃前的百叶窗,将那些充满八卦、好奇、探询、疑惑等等的视线全挡在外头。 “队长,我们谈谈吧。”聂倾主动在付明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付明杰眯了眯眼,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搁在桌上用笔头轻轻敲着桌面。 “谈什么?你该不会又要跟我讲,你怀疑我是凶手吧?”付明杰面含嘲讽地问。 聂倾默默注视着他,片刻后点点头,“没错,我还是怀疑您,而且现在理由更加充分。” “哦?那我倒要听听,你又多出什么无中生有的理由来。”付明杰冷笑道。 “您上回不是问我,怀疑您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吗?”聂倾声调微微下沉,“我已经找到了,是林暖。” “林暖?”付明杰把手抱在胸前,哼笑一声,“这是谁?” “队长,您不会这么健忘吧。”聂倾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到这时竟能心平气和地笑了笑,说道:“曾经帮他办理初中入学手续、帮他开家长会、帮他解决学校里的各种问题、把他当成亲弟弟一样照顾了三年的孩子,您居然已经忘记他的名字了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付明杰在听完聂倾的这番话后目光已变得极其冰冷,声音里仿佛都掺了冰碴子,听起来有些刺刺啦啦的动静。 “聂倾,你怀疑我可以,但你至少得拿出确实的证据来,不要老用一些捕风捉影、胡编乱造、混淆是非的说辞来浪费我的时间,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来听你说废话!”付明杰猛地站了起来。 聂倾跟他同时起身,目光直视他道:“是不是捕风捉影胡编乱造,您心里比我清楚。如果不是找到了确实的人证物证,我绝不会在您面前信口开河。队长,您现在承认,还来得及。” “我承认什么??你想让我承认什么?!”付明杰发狠拍了几下桌面,拍得“咚咚”直响,好像那是聂倾的脑壳一样。 他又抬起胳膊指着聂倾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你不要太肆无忌惮了!说什么确实的人证物证,在哪儿呢?你倒是拿到我跟前、拿到大家跟前让我们亲眼看看!你说我是凶手,那杀人的证据在哪里?莫名其妙地跑到我跟前来说一个名字,还妄想套我的话,我告诉你聂倾,老子开始干刑警的时候,你小子还在上小学呢!现在敢跟我面前来这一套,你算什么东西!!” 凭付明杰这个音量,就算关着门,外面也已听得一清二楚。 聂倾定定看着他,知道他有意让自己难堪,却一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心里凉凉的。 “队长,杀人的证据我暂时没有,但是您认识林暖,这已经有人指证了。如果您真是无辜的,那您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实话?林暖到底是您什么人?为什么当年帮他办理入学手续的人会是您?还有,当时您是以他父亲同事的名义出现的,那他的父亲是谁?他不是孤儿么,究竟是谁把他领养走的??” “聂倾!你给我适可而止!!!”付明杰怒不可遏地一把拽住聂倾衣领,额头差点跟他撞在一起,恶狠狠道:“我再警告你最后一遍,凭证据说话。要是拿不出证据,就把嘴夹严实了,别他妈乱咬!” “好!”聂倾猛地从他手中挣开,付明杰往前跌了一步,不过有桌子挡着,他下意识用手扶稳,又抬头狠狠地瞪着聂倾。 “队长,我接下来会继续调查您,有得罪之处我先在这里向您道歉了。”聂倾说着深深鞠了一躬,待直起身后,又稍低下头道:“如果我又查出新的线索,等下一次我再来找您的时候,一定会带着您想要的证据。希望到时,您可以配合我的工作。” “哈哈哈哈,好!好得很!”付明杰气急反笑,用力拍着手掌说:“我就等着聂组长拿到证据前来逮捕我!请聂组长放心,只要你拿得出证据,到时候我但凡有一条不认账,我就把‘付明杰’仨字儿倒过来写!” “您不必做到这一步。只要您肯配合,剩下的事都好说。”聂倾说完转身走向门口,然而在旋开锁扣时他的手却微微一顿,又回头补充一句:“还有,我希望今天找到罗祁的时候,发现他一切安好。否则,如果让我知道您对他做过任何不该做的事,我绝不会再对您客气。” “好啊。”付明杰冷哼一声,“咱们走着瞧。” 聂倾没再应声,猛地将门拉开,就发现外面一众“听众”顿作鸟兽散。 “咳咳——”有人看见聂倾出来,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还故意跟身边人交换一个不太友好的眼色。 聂倾全当没看见,视线朝三组的方向扫过去,却发现此时自己能信得过的人都不在,而剩下的人他又不敢轻易托付事情,心底不禁叹了口气。 “太子。”池霄飞这时向他走了过来,到他身边后压低声音,“想求人帮忙就直说,别碍着脸面不开口,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聂倾心知眼下确实也没别的选择,想了想道:“确实有个忙想请你帮。借一步说话吧。” “哟嗬,还玩儿的是神秘。”池霄飞挑挑眉,但还是跟着聂倾一起从大厅里走了出去,直到大楼外才停下。 “说吧,什么事?”池霄飞一出门就摸出一根烟点上,他也递了一支给聂倾,被聂倾摇摇头拒绝了。 “能帮我盯住队长么?”聂倾看了眼大楼里空荡荡的门厅问。 池霄飞慢慢吸了两口,说道:“刚才我看刘靖华带了一波人出去,好像说是找罗祁去了。怎么,你的小跟班盯人反倒把自己给盯丢了?” 聂倾闻言眼神瞬间一凛,“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好了好了,刚才那句算我说错,我道歉。”池霄飞难得服了回软,双手安抚性地上下晃晃,“我知道联系不上自己人有多着急,而且不管怎么说,罗祁也是我的同事,我也担心。” 聂倾的脸色缓和了些,可又缓缓沉了下去,眼中忧虑更甚。 “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有没有生命危险……无论如何,今天之内都要把他找到。”聂倾捏起拳头,十个指节都变成瘆人的白色。 池霄飞吁了一声,仿佛妥协似的道:“行,那在你们找到罗祁之前,队长那头的盯梢任务就交给我了。如果有什么异常状况,我会让你知道的。” “嗯,多谢。”聂倾看看他,“你自己也小心,一定要以保障自身安全为前提——” “行了太子爷,你别把我也当成你手下的兵,我可不用听你的命令。”池霄飞随意地挥了挥胳膊,打断聂倾的话,又道:“要是我这儿听到什么关于罗祁的消息也会即时通知你,你保持电话畅通,别再闹出一个失联。” “……知道了。”聂倾收回视线,“还有别的要说么?没有就分头行动吧。” “没了。诶,你这是去哪儿?”池霄飞意识到聂倾还要跟他一起进大楼,却不是往刑侦大厅的方向拐,便紧跟着追问一句。 “局长办公室。”聂倾脚步一顿,“我去找武局批条子,你先回去吧。” “武局?喂——!”池霄飞还想说话,却发现聂倾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去了,转眼就没了人影。 “赶着去二次投胎啊……”池霄飞没忍住又吐槽一句,不过吐槽完他就掉头走到走廊上,挑了个视野好的窗户边站住,拨出一通电话。 “喂,宇哥啊,是我。”听见电话通了,池霄飞的态度变得殷勤起来。 “……找你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又有事儿麻烦你——对,还是监控录像的事。” “……行行行,就知道宇哥办事痛快!那我这就把需要的路段信息发给你,你让人给我挑出来,我一会儿让小张去取。” “……好嘞!下回肯定请你好好喝一顿,茅台五粮液任你选,哥们儿就是破产了也得让你喝高兴,行吧?” “……好,好好、我知道了。那谢谢宇哥,咱再联系。” 手机里传来“嘟”的一声,是对方挂断了。 池霄飞把被脸压花的屏幕在裤腿上蹭了蹭,看了眼,又拿袖子擦了两把,这才装进兜里。 “最近尽他妈为别人的事求人,还是老子不待见的人……”池霄飞忍不住咕哝两句,可是片刻后又面露喜色。 “不过,既然是帮他办事,那回头这酒钱可得算在他头上!茅台、五粮液……能喝多少是多少!看老子不喝穷他!” 这样想完之后,池霄飞终于扬了扬头,理了理领子,迈着大步,背着手,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刑侦大厅里盯梢去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下午两点二十左右 飞哥其实有点萌~n(*≧▽≦*)n Chapter 91 从武长福那里要来批准调档案的条子并不难,本来他就是聂慎行的人,对聂倾自然会多关照几分。另外,武长福本人当年也是从刑警一步步干上来的,在听聂倾对他讲了有关案情的进展后,他也认同聂倾的观点,觉得有必要查查付明杰。 不过,“在得到确凿的证据之前,先不要把动静闹大,小心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武长福这样叮嘱聂倾。 “我明白,谢谢武局。”聂倾拿到想要的批条,从武长福办公室出来后就直接转去三楼的档案室。 今天档案室里负责值班的还是上回那位郑师傅,见聂倾来了郑师傅便对他笑笑,“小聂啊,今天来又有什么事 ?” “郑师傅好。”聂倾走过去,将武长福签了字盖了章的批条放到桌上,说道:“麻烦您,我想调刑警队付队长的人事档案。” “这……”郑师傅拿到条子后仔细看了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说:“行,我去给你找,你在这里等等。” “好。”聂倾点点头,在等候中忽然听到轻微的“噼啪”声,不禁扭头看了眼窗外,发现这场从上午就开始酝酿的雨总算下下来了。 大约又过了三、四分钟,郑师傅终于拿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走了回来,到聂倾跟前后神情颇郑重地将档案袋递到他手里,说:“这个不能带出去,你就抓紧时间在这儿看吧。” “嗯,我知道。”聂倾抱着档案,到阅览区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然后把牛皮纸袋里的文件全部取了出来,摞在左手边,开始一份一份地细细看起来。 付明杰的履历很干净,一九八一年出生,平城本地人,二十二岁警校毕业后先被分配到五华区莲华街道派出所,半年后因工作表现突出,被调入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当一名刑警。当刑警当了六年后,在二零零九年,付明杰才被任命为刑侦支队第一小组组长,之后在二零一二年又被提拔为刑侦支队队长,一直做到今日。 聂倾对这些事之前已了解得七七八八,他今天来主要想查的并不是付明杰的工作经历,而是他的家庭状况。 不过,关于这一块档案中的相关记录却很少,只显示了付明杰的父亲在他十四岁那年因事故去世,具体的事故原因却没有提及。而付明杰的母亲则于四年前因病离世,病因居然是—— 聂倾眼睛盯着档案上的那一行字,不禁微微愣住了。 因患有严重抑郁症,二零一二年七月四号,于位于平城市五华区金鼎山北路25号——景城兰苑小区的家中自杀身亡。 聂倾没有想到,付明杰如今竟是孤身一人。他没有成家,家里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父母先后去世,母亲又是以自杀这么决绝而令人惋惜的方式离开…… 这样的经历,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呢?会成为某种行为的动因吗? 聂倾默默地沉思一会儿,又接着看了下去。 剩下的内容中,有用的东西不多,虽说是在意料之中,但全部翻完后聂倾还是感到有些失望。 这里面,没有任何与林暖有关的信息。 关系……付明杰和林暖的关系……真的找不到么? 聂倾害怕自己在匆忙之中遗漏掉什么,于是又把付明杰的档案从头至尾翻看一遍,可还是没能发现他想看到的内容。 “线索又断在这了么……”聂倾有些发怔地坐着。 而这时忽然传来电话铃响,聂倾愣了下,抬头发现原来是档案室的电话在响。 “喂,市公安局档案室,您是哪位?”郑师傅接起话筒问道。 里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就见郑师傅先客气地应了声:“哦,是孔局啊,请问您有什么事?” 聂倾听见是孔宪明打来的,心里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便迅速起身猫步走到郑师傅跟前,冲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下摊在那边桌子上的档案,轻轻摇了摇头。 郑师傅会意地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就听他对电话那头说道:“您说付队的档案是吧?我正准备调给他。您的意思是不能批准吗?” 聂倾闻言便又快步回到桌前,动作很轻地将付明杰的档案全部收拾好放回牛皮纸袋里,走过来后轻轻交还到郑师傅手上。 “好,好的孔局,那我就收回去好了。”郑师傅抱住纸袋,又跟孔宪明说了两句电话便放下了。 “小聂——”挂断电话后郑师傅似乎有话想问聂倾,可他余光一瞅忽然看到有人过来,便改了内容道:“你先回去吧,下回把手续办全了再来。” “怎么,这是来查档啊?”话音刚落付明杰已然站在档案室门口了。 “付队。”郑师傅冲他打了声招呼。 聂倾也扭头看着他,叫了声“队长”。 付明杰的视线首先落在那个牛皮纸袋的姓名栏上,看到是自己的名字后冷冷笑道:“聂倾,做事不要太绝,该留余地的时候要留余地。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依然是你的顶头上司,可你竟敢背着我来私自查我的档案,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在查之前已经找武局申请到批条,不算私自。”聂倾不卑不亢地答道。 付明杰听完又笑,笑的时候还侧身对郑师傅说:“郑师傅,您看看,要不怎么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太狂呢,仗着有那么一点点小聪明就把自己当成现世的福尔摩斯,以为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正义的,现在还能理直气壮地来顶撞上级,您看我还能说什么好?” “付队,我看小聂也是破案心切。年轻人嘛,行事有些急躁可以理解,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郑师傅说着在聂倾肩上拍了两下,“不过,我觉得小聂刚才的话并不能算是顶撞,他行为处事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付队对他是不是要求太严格了?” “郑师傅,您这么说就是偏心了。”付明杰的目光淡淡落入郑师傅怀中,“您瞧您抱的是什么,那可是我的档案。像这么重要、这么隐私的东西,他说调就调、说看就看,连声招呼都不提前跟我打,这事搁在谁身上恐怕都不会心平气和吧?他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还不算出格吗?” “我这不是还没给他看么。”郑师傅瞥了眼聂倾,推他一把,“小聂,不提前跟你们队长打招呼就来调档案是你的不对,还不向付队道歉?” 聂倾本想硬着脾气绝不向付明杰服软,然而他这时忽然想起刚才看到的付明杰的身世,心中又不忍起来,于是微微低头小声说了句:“队长,对不起。” “算了,没诚意的道歉不说也罢。”付明杰瞪着他,好几秒后才转头对郑师傅道:“郑师傅,我想刚刚孔局已经打电话跟您说过了,您先帮我把档案收好吧,别再轻易拿给不相干的人看。” “嗯,你放心,我这就收起来。”郑师傅说完又看看聂倾,“小聂,你回去吧。” “是。”聂倾对郑师傅和付明杰微微点头,然后便先行从档案室离开了。 没想到付明杰的反应会这么快。 聂倾边下楼边想,刚才他看档案看得入神,并没有留意到档案室里还来过什么人,或是有什么人从门口经过。大概是有人无意中看到他,又把这件事告诉给付明杰,付明杰这才紧急联系了孔宪明让他帮忙阻止—— 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付明杰就该知道自己已经看过他的档案了,那他刚才为什么没有点破? 又或者,发现聂倾在档案室的人并没有把消息告诉付明杰,而是告诉了孔宪明?孔宪明让付明杰赶来阻止,却没有告诉他档案已被聂倾看过的事?那孔宪明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跟付明杰不是一伙儿的么,何不帮人帮到底? 聂倾感觉自己因为案子的事脑子本来就够乱了,如今再加上这些莫名其妙的小团伙纠葛,就愈发觉得没有头绪。 不过,至少有一点还算清楚。 从方才付明杰赶来阻止他查调档案的行为来看,档案中一定有付明杰不希望被别人看到的内容。而这个内容,十之八|九都与这次的案子有关。 会是什么呢? 聂倾仔细回想着自己刚刚看到的所有信息。 到底是哪一点,他不想让我看到? 工作?还是家庭? 工作似乎没什么问题,那就是家庭方面? 家庭里有什么?母亲的自杀,还是父亲的事故…… 对了,父亲是出什么事故来着?档案里没有写明,为什么?是漏了吗?还是有意省略? 是不是应该去查一查?没错,是该查清楚。 聂倾忽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一楼门厅,门外雨下得很大,雨点打在地上的清脆气泡破裂声不绝于耳,好像密集而轻微的鼓点。 聂倾回头看了眼楼梯的方向,付明杰还没下来,他便又往门外走了些,从檐角溅落的雨滴已经落在他身上,他正好借着这有些嘈杂的声势,给袁亮打了通电话,让他帮忙查查付明杰的父亲当年到底是遭遇什么事故才去世的。 接下来,聂倾看看时间,已经快四点了。 不知道刘靖华那头进展如何,有没有罗祁的消息…… “聂倾!”身后突然传来池霄飞的声音,聂倾转过身就见他大步朝自己走来,手上拿着一样东西道:“你怎么还在这儿?算了正好!既然在就一起看吧,刚取回来的!”池霄飞冲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那个黑色袋子。 “这是什么?”聂倾有些困惑地问。 “队长家附近路口的交通监控录像。”池霄飞压低声音,向四处看看,“刚从交警大队拷回来的,说不定能从里面找到罗祁的去向。” “你已经把监控录像都调出来了?!”聂倾吃了一惊,“上次找杨正东的时候我就想说,你怎么调监控还有查路段信息能那么快?交警队里有人?” “那是!像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没有后台做支撑,想办事只能多交朋友!”池霄飞有些骄傲地扬了扬脸,似乎看到聂倾惊讶的表情让他十分受用。 聂倾这会儿也顾不上理他的冷嘲热讽,拉住他道:“那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别让队长发现。” “好好好,看就看,别拉拉扯扯的。”池霄飞有些嫌弃地从聂倾手中拽出自己的袖子,指了指另一侧的楼梯道:“二楼西边有间小会议室,基本没人用,都快变成废品堆弃站了,但里面东西倒是齐全。我们去那儿吧,有电脑可以一起看。” “嗯。”聂倾应完就先疾步往楼梯走了,池霄飞看着他的背影差点又想骂他赶去投胎,可话到嘴边好容易忍住了,叹口气也迅速跟了上去。 看到聂倾为自己人着急,池霄飞倒是难得觉得,他没平时那么令人讨厌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下午四点左右 Chapter 92 “你怎么看?”池霄飞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皱眉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问。 他跟聂倾两个人刚刚把监控录像看完,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聂倾手里拿着一支笔,在纸上轻轻边写边道:“十号晚上,罗祁的车跟在队长车后进入队长家所在小区的相邻路段,时间是二十二点十分左右。之后,在十一号凌晨两点半,罗祁的车又从小区后门通的那条路路口出来,之后开上中山西路,但是并没有看到队长的车。队长的车是于十一号早晨七点零五分从昨晚进去的那条路开出来,综合路况信息和他到市局的时间来看,路上并没有去其它地方。” “你不是让罗祁跟踪队长么?如果队长昨晚没有外出,罗祁为什么会大半夜开车出去?”池霄飞挠了挠头。 “也许他想到了什么急事?从监控中显示的那一段来看,他并不是在跟踪什么人。”聂倾顿了顿,眉心紧紧地拧在一起,“或者,开车的人其实不是他……” “不是他?”池霄飞腾得坐直,“那能是谁?难不成还是队长?” “不知道……”聂倾忽然抬头盯向屏幕,问:“你知道怎么把图像放大后再尽量还原到原来的清晰度吗?” “你是想通过监控录像里的画面来判断开车的人是谁?这不太现实啊。”池霄飞夹着烟的手指在暂停的视频窗口上点了点,对聂倾道:“你自己看,当时可是半夜,周围那么黑,罗祁这辆车又开着氙气大灯,前挡风玻璃那片区域因为反光作用图像本来就很模糊,根本看不清驾驶座上坐的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想放大再还原,怎么可能实现得了?” 聂倾想了想,关闭视频将拷有监控录像的u盘拔了出来,问池霄飞:“这个可以让我带走吗?” “带走是没问题,不过你得告诉我你要去找谁帮忙?”池霄飞好奇地看着他。 “……慕西泽。”聂倾提到这个名字时还是不太情愿,可也没辙,这种技术层面上的需求目前除了慕西泽以外实在没有更好的人选。 而池霄飞一听是慕西泽眼睛瞬间瞪大几分,“找他??are you ok?他可是队长介绍来的人!再说我记得你跟他好像不太合得来吧?怎么才几天工夫就成一伙儿的了?” “……我跟他不是一伙儿,只是偶尔找他帮忙而已。”聂倾起身收拾东西,又默默看了眼池霄飞,“况且,我跟你也合不来,现在不照样可以共事么。” “嘶——”池霄飞眯起眼睛抿了抿嘴,下一秒却耸肩一笑,“你这话说服力够强的。” “行了,走吧。”聂倾这会儿已经笑不出来了。 他走出会议室,看着走廊窗外阴沉的天色和尚未停息的雨,心头的压抑感便愈发强烈。 马上就要六点了……可是刘靖华那边还没有找到罗祁的消息…… “你现在就要去找慕西泽?”池霄飞跟出来,也看看天色,“要去快去,看这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停,等天黑下来就更不好找了。” “嗯,我这就走。”聂倾回头看向他,“队长那里就——” “交给我吧。”池霄飞冲他挥了下手,示意他不用多说。 聂倾点点头,说声“多谢”后就匆匆下楼了。 车子还是朝富宁县的方向开。 聂倾想想自己此前在平城生活了二十几年,总共也没来过这里几趟,可是最近这一周他却几乎天天都要跑几个来回,这种突然的变化让人感到很不适应,也很不安。 聂倾在路上给刘靖华打了电话,告诉他池霄飞已经查过交通监控的事,让他继续派人沿中山西路那个方向搜寻,另外还要去付明杰居住的小区把门口的监控录像要来。 如果有了门口的录像,说不定就能弄清楚罗祁和付明杰进出小区的具体时间。 但是,就怕付明杰已提前想到这一层。倘若他选择其他路径离开小区,在监控设施缺乏的条件下,他的具体行踪就很难确定了。 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慌张呢? 聂倾心里实在想不明白,凶手的行为和付明杰的行为本身都有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方。而当将他们的形象重叠在一起时,解释不通的情况就更多了。 凶手在杀害之前的几个人时,作案手段几乎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不给警方留下一点可侦查的空间。而从周俊的案子开始,凶手的作案表现却呈现出一种随意性。但这并不是说凶手开始放松大意了,反而应该说凶手对案件全局的把控更加游刃有余,因此他可以在保证自己不会立刻被警方抓住的情况下,尽可能给自己减少一些作案手续上的繁琐。 从他在周俊案和贺甜案中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在乎自己是否会留下罪证。他想要的只是让所有他想报复的人死亡这一结果,而不在乎是不是自己亲手杀的,在杀过之后也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被捕。 当下他就剩下最后的一个目标,马维远。可是他哪儿来的信心认为自己可以杀掉马维远呢? 警方现在已经对马维远采取了严密保护,想要绕开警方所有人的视线,成功接近马维远身边并且实施谋杀,简直比登天还难。 既然如此,他如今过早地将自己的行迹暴露出来,就不怕在他杀害马维远之前已先被警方逮捕吗? 还是说,他目标里的最后一个人并不是马维远,或者这个目标杀不杀都无所谓,只要前几个人报复成功就好? 不对……这么想也不对。 如果凶手对下一目标是处于一个可杀可不杀的状态,罗祁就不会平白无故地失踪。 在尚未确定是否要进行犯罪之前,凶手——或者现在直接将怀疑对象代入进来考虑——付明杰选择对罗祁下手的可能性会有多大?他心里一定明白,只要罗祁那边出了任何问题,聂倾都一定会加强对他的监视,这对他而言显然不是什么好事,行动的自由度和作案的可行性都会大大降低。 除非,他有不得不让罗祁消失的理由…… 嗡—— 车中间用来放水杯的槽里忽然传来一阵震动,聂倾瞬间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上车前忘了连接蓝牙,只好先将车靠边停下,看是袁亮的电话,便开了免提接通,一边点“设置”一边道:“亮哥,是我。” “喂聂倾,”袁亮上来也没废话,直接说道:“你让我查的九五年发生在付明杰父亲身上的事故我已经查到了,是意外坠楼身亡。” “意外坠楼?”在袁亮说话期间聂倾已连上蓝牙,又发动车开上主路,将雨刷器的速度提高一个档位后问道:“知道坠楼的原因吗?地方在哪儿?” “嗯……”袁亮犹豫了一下,“坠楼地点是在东泽区富民街道上的平城冶炼厂家属院内,四号楼501。不过这个坠楼的原因实在是……” “怎么了?”聂倾听出袁亮的语气有些微妙。 袁亮又轻轻吸了口气,声音刻意压低了说道:“你知道么,在那次事故中死的其实有两个人,一个是付明杰的父亲付斌,另一个则是当时住在501的租户,名字叫林妙青。” “姓林?双木林吗??”聂倾脑海中的某个地方仿佛瞬间亮了下,他又追问一句:“是名女性?” “嗯,是个年轻女人,死时只有二十六——啊!”袁亮忽然惊叫一声,“等等!这个林妙青还有个儿子,当时四岁,报道上没有登名字,该不会是你上次让我查的那个叫林暖的孩子吧??” “有这个可能。”聂倾定了定神,又道:“对了亮哥,你还没说坠楼的原因。” “噢对——”袁亮那头传来几声键盘的“噼哩啪啦”,“据当时在场的围观者说,这个林妙青好像是个小|三,就是跟付斌搞在一起,结果被人家老婆找上门来了,争执之中推推搡搡的就给推到了窗边,最后好像是因为付斌怕老婆,帮着他老婆一起打骂,一不小心把林妙青推出窗外,而林妙青又死死拽着付斌,这才让两个人一起掉了下去。” 袁亮说着叹了口气,“林妙青是当场死亡,付斌当时重伤,是在被送去医院的途中死的。” “照这么说……林暖很有可能是付队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聂倾双手紧紧地攥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道:“可是,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不等于说付队父亲的死是因为林暖的母亲?而且林暖的母亲还是破坏他们家庭的第三者,付队的母亲可能从这件事故之后精神状态就不太好,最后甚至因为患上严重的抑郁症而自杀,付队应该很恨林妙青和林暖才对……” “抑郁症自杀?”袁亮听后啧了啧嘴,“你们这位付队长的身世也够凄惨的,怎么平时听你说的时候还像是个挺爽朗的人?一点阴影都没留下吗?” “怎么可能……没有阴影的话,谁会随随便便杀这么多人……”聂倾咬紧牙关道。 而袁亮听完又啧了两声,“聂倾,听起来你已经认定他是凶手了?那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已经被你认定是凶手的人,怎么还能整天大摇大摆地在你们市局里头当队长?你们倒是该抓抓、该审审啊!” “拿什么抓?”聂倾看着车窗外已被水气渲染得迷蒙暗沉的天幕,目光似乎也被映衬得深浓厚重起来,声音听上去也比平时多了一分化不开的粘滞,“亮哥,凶手在这几次的案件中,没有留下任何一点跟自身相关的证据,至少我们目前没有发现。而现在我们手里掌握到的,都是一些辅助性的、建立在自身推理上的情况证据,确实的人证、物证却一个都没有,你让我以什么名义去抓他?” “可也不能任他自由行动吧?至少你现在知道了他跟林暖之间有联系,而林暖又是这几起案子中凶手杀人的主要动机,把这三者结合到一起,至少可以先对他进行询问。在询问的过程中你可以拿林暖的事套他的话,只要能问出一点破绽来,之后的事不就好办了?” 聂倾一边听一边默默摇头,等袁亮说完他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你以为付队是什么人,一个在刑警队干了十三年的老江湖,怎么可能轻易被我套出话来?如果他反咬一口,说我为了破案急功近利,还没有拿到确切证据就来诱供,那事情就说不清楚了。即便我真的能证明林暖是他的亲弟弟,可是,他恨林暖的理由要比他帮林暖复仇的理由充分得多。如果他对警方的其他人说他心里巴不得林暖早点死了,你认为大家会更愿意相信哪一种说辞?” “这……”袁亮顿了几秒,随后有些无奈地叹道:“也是,就连我现在也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帮自己父亲小|三的儿子报仇?难道真是血浓于水么?” “这件事恐怕只有问他本人才能清楚了。”聂倾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脑海中却隐隐浮现出一个念头。 他好像,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下午六点左右 Chapter 93 到医院的时候,苏纪和慕西泽都在余生的病房里。 聂倾路上提前打电话说了自己过去的目的,所以慕西泽已经准备好电脑,见他进来就摊开手道:“把东西给我。” “嗯。”聂倾将u盘交给他,“你先查着,有发现就给我打电话,我再出去一趟。” “阿倾,你要去哪儿?”余生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他。 聂倾走过去摸摸他的头,神色凝重地道:“我想去文化路227号那里看看。两起命案都是在那儿发生的,凶手一定跟那个地方有某种联系,罗祁说不定也被他带到那间地下室去了。” “等一下!”余生紧张地一把抓住聂倾,“阿倾你先别去,要去也不能就你一个人!那地方透着邪,保不准这会儿还有人盯着,就等你独自上钩,你可千万别自己往坑里跳!” “是啊,”慕西泽也看着电脑说,“罗祁失踪,对方只要脑子转得够快,就一定会想到你可能去227号侦查,他们不可能一点准备都不做。聂组长,你最起码也该带个七、八号人,全副武装地过去。不然万一再发生像上次那样的突发状况,遇上对面有枪,你不就只有干吃枪子的份儿?” “你说什么呢——咳咳——咳……”余生白了慕西泽一眼,强撑着坐起来,眼看就要下床,“阿倾,我跟你一起去。” “……你给我乖乖躺回去。”聂倾用力按住余生,自己看了眼表蹙眉道:“这附近人手不多,就算现在立刻调人过来,起码也要等一个小时。我担心……” “阿倾,一个小时该等也得等啊。要么你等人来了再去,要么咳——要么就让我、现在跟你一起去,你选吧……”余生抬头执拗地盯着他。 苏纪这时也拍了拍聂倾的肩膀,劝道:“我知道你担心罗祁,但是这种情况下你一个人到227号那里实在不安全。别说他很有可能不在那儿,即便他真的在那儿,你要是正好钻进人家的圈套里,也是好汉难敌四手啊。听我们的,暂时先等等,等人来了再说。” “这我怎么可能等得了……”聂倾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原地踱步道:“现在已经基本上确定队长跟林暖的关系,几乎可以认定他就是凶手之一。而罗祁是我派他去跟踪队长的,从昨天半夜他的车离开队长家小区之后,就再没听到过他的消息……我怕队长会对他下手……万一他出了什么事——” “聂倾,他不会有事的,你先放松一点。”苏纪拍拍他,“如果真如你所说,罗祁失踪跟队长有关,那他的目的肯定是为了扰乱你的心神,从而干扰你破案。你现在要是乱了,不顾一切去找人的话,不就正中他下怀吗?” “可难道就这么干等着?!”聂倾猛地转身,差点把苏纪甩到一旁,幸好坐在另一边陪护床上的慕西泽眼疾手快地拉了苏纪一把,这才没让他撞在柜子上。 “聂组长,你冷静点行么?”慕西泽将苏纪扶稳,眼睛却没看聂倾,“本来这个图像就不好处理,你再在这里添乱的话我不如不弄。” 聂倾听了表情一滞,先看看苏纪,低下头道:“抱歉书记……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不过聂倾,我也觉得你应该先冷静一下,你现在这个样子对找罗祁没有什么帮助。”苏纪说完看了眼余生。 余生会意地点点头,问:“对了阿倾,你刚才不是说已经确定付明杰跟林暖的关系了么?他们俩是什么关系?该不会是……忘年恋吧?” “……你想到哪儿去了。”聂倾站着就焦躁,于是又回到余生身边坐下,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说:“他们俩应该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亲兄弟??”余生、苏纪还有慕西泽三人都吓了一跳。 聂倾点点头,见他们满脸都写着“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只好先给朱祖伟打了电话,让他尽快调人过来,又很快地将今天查到的事情跟余生他们讲了一遍。 “没想到付队长也挺不容易的。”慕西泽听完轻声感慨一句。 余生和苏纪都没说话,默默低着头,可能是从付明杰的经历当中回想起自己父母过世时的那些画面,心情难免沉重起来。 聂倾看着他们俩,过了好一会儿,方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伸手揽住余生,对着苏纪和慕西泽说:“其实我今天在来的路上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就是队长的信息来源。” “信息来源?你指的是——”苏纪忽然一愣,“是谁告诉他有关林暖手术的事??” “嗯。”聂倾点了下头,“虽然我不知道林暖是什么时候离世的,但肯定不是最近。队长从林暖死后至今,中间隔了这么长时间才忽然选择复仇,理由会是什么?要么是他最近才知道林暖在手术过程中发生纱布残留的真相,要么就是他刚知道当年做手术的都有哪些人。当然,这两件事他也很有可能是同时知道的……” “阿倾,你说会不会没人告诉付明杰,而是他自己查到的?你之前不也是自己查出来的么。”余生扭头问。 聂倾沉思了一会儿,眼神忽然一变,视线莫名变得凌厉起来,沉声道:“不是,我不是自己查出来的,是马医生告诉我的。” 余生仔细瞧着聂倾的脸色,斟酌着道:“马维远告诉你,是因为他也是当年参与手术的人员之一,会知道内情很正常。阿倾,你该不会怀疑,付明杰也是从他那里听来的消息吧?这可能么——咳咳……知道内情的人不止他一个,付明杰为何偏偏找他?即便要找咳……也该是去找、找苏永登和邱瑞敏他们,毕竟他们是主刀,马维远只是个内科医生……咳——咳咳……况且、付明杰又怎么知道、知道马维远跟当年的手术有关,相关记录不是都被销毁了吗?马维远总不至于——咳咳——自己跑到付明杰跟前……大讲特讲一顿,他没这个胆量,也不该知道,付明杰和林暖的关系吧……” 余生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一段话,就靠在聂倾肩膀上轻轻喘息,聂倾赶紧拿过保温杯来,慢慢地让他喝了两口热水,余生这才喘匀了气。 “小余哥,你都成这样了,还是少说话吧。”慕西泽的目光飘过来看了他俩一眼,又问聂倾:“聂组长,你现在是不是怀疑一切?连被害者都开始怀疑了。” “我的怀疑是有根据的。”聂倾定定看着他,“昨天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余生他们在医院里被折叠刀刺伤的消息会那么快传到局里,我刚拿到刀上残留物的检验报告,队长就托李厅的关系把结果要走了?” “刺伤是前天发生的,当时医院里人很多,传出去不奇怪吧?”苏纪问。 聂倾轻轻摇头,“医院里人多是没错,可是真正看清楚余生是被一把折叠刀刺中的人有多少?还有,后来余生被明医生送进手术室进行缝合,我让自己人等手术结束后就立刻把折叠刀送回局里化验,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也很少才对。” “照你这么说,最值得怀疑的人难道不是那位明医生吗?”慕西泽挑起眉梢道。 余生:“不会是明医生。” 聂倾:“应该不是他。” 异口同声地说完后,余生和聂倾对视一眼,又同时问对方:“为什么你觉得不是他?” 余生:“我——咳咳——咳——我是觉得——” “还是我先说吧。”聂倾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不禁轻轻抚着他的后背道:“明昕没有这么做的动机。他有可能把这件事告诉马维远,但应该也是因为马维远先问了他,他才会说。目前没有任何一项证据或是线索显示出明昕跟这个案子、或跟林暖有任何关系。都到这个时候了,不适合再轻易扩大怀疑范围。” 余生一边听一边慢慢点头,等聂倾说完他又轻声补充道:“我也这么认为……因为,如果真是明医生故意把这件事泄露出去,那么按照当前的推论,他应该和凶手、和付明杰是一伙儿的。可是,他前天救了我,这就存在矛盾了。” “他救你是正常的吧,你又不是付明杰想杀的人。”慕西泽看向余生说。 余生有些脱力地靠在聂倾身上,摆了摆手,“付明杰想不想杀我、我不知道……但是,前天来医院的那个人,目标应该,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 “你说什么?”聂倾瞬间低下头看他,“冲着你??” “嗯……”余生又低低地咳嗽两声,继续道:“阿倾,当时的袭击发生得很急,因此很多事我没能、没能立刻察觉。可等后来,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就觉得,那天的事情很奇怪……那名袭击者,当时的行为,就好像算准了我会跟着马维远一样。而且,他明明身手相当不错——咳咳,对我出手的时候,一招比一招狠,可是对马维远,却好像故意留有余地。就连最后,我帮马维远挡的那一刀咳——那一刀……也好像是、是他有意等着我冲过去……不然的话,凭他之前跟我对打的速度,我是根本赶不及的……” “还有这回事?!你怎么不——”聂倾刚想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可话未说全又被他生生吞回去半句。他想起来余生方才已经说了自己是后来回想起时才察觉出不对,他也是太着急,差点又“关心则乱”。 这样想过之后,聂倾便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歉疚地搂紧余生问道:“阿生,你能想到那名袭击者针对你的原因吗?你以前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他有让你觉得熟悉的地方吗?” “没有……我已经努力回忆过了,但我真的不认识他……”余生像是极为无奈似的叹息一声。 聂倾低下头摸着下巴思索,“那就奇怪了。我昨天去马维远家里找他的时候,他的表现也很奇怪。虽然被一个连环凶手当做杀害目标确实很令人害怕,但是他所表现出的程度要更明显,我跟他说话的时候,就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可又说不上原因。他如今被警方保护得如此严密,妻子和孩子也回娘家去了,他还怕什么呢?” 聂倾这样说着,眼前又浮现出当时去马维远家时所看到的情景:整洁清爽的门脸,收拾整齐的房间,家具上落着的一层薄灰,马维远身上褶皱不堪的衣裤,慌张的神色,还有……还有当初第一次跟他交谈时,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对警察的惧怕和不信任…… 该不会…… 聂倾心里蓦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激得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阿倾?”把全部重量都放在他身上的余生差点从床上栽下去,好在聂倾总算没忘了他,瞬间伸手将他揽住了。 “我去找马维远,你们等我消息。”聂倾扶好余生后就去衣架上取自己的大衣,不等身边三人说出阻止的话,他已大步走到门口道:“放心,我不会独自去227号,找马维远问完话我会回来。” “阿倾等等!咳咳——阿倾——”余生还在叫他,然而聂倾已经关上病房的门离开了。 “余生!”苏纪上前一步拦住想要跟出去的余生,压着他的肩膀道:“你就让他去吧,他只是去见马维远,不会有事的。” 可余生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门,好像十分不安。 天已经黑了,雨还未停。 余生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天晚上,怕是要出事。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晚上八点左右 Chapter 94 “马维远呢?!”聂倾冒雨赶到马维远家,就见几个便衣全都守在客厅里,卧室的门依然紧闭着。 其中一个便衣看出聂倾神情焦急,便赶紧给他指了指卧室道:“他在里面休息。” 聂倾点了下头,走到卧室门口先敲了两下,说道:“马医生,您现在方便出来一下吗?我有急事问您。” 他说完等了片刻,发现房间里无人应声,便又用力敲了敲大声道:“马医生!麻烦您开下门,确实是急事!” 然而门的那头依然悄无声息。 聂倾心里蓦然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坏事了! “把门撬开!”聂倾吩咐手下的人,自己则拔|出枪来在一旁戒备着。 其实他此刻很想直接一枪把锁给破坏掉,然而一来这里不是犯罪现场,二来马维远也不是犯罪嫌疑人,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就在民居里随便开枪,将来处分事小,闹不好连这身警服都得扒了,他不得不忍住。 还好撬锁的同事动作十分利落,两分钟后锁已经开了,聂倾示意他退后,自己走到门的侧面,忽然一脚踢开门后迅速闪身进去,举枪扫视左右,却发现房间里已是人去屋空,只剩通往阳台的那扇门大敞着,门下已经积了一小滩从阳台飘洒进来的雨水。 “他、他人呢??”聂倾身后的一个便衣冲进来转了两圈,脸色都变了,“不是都让他把阳台门锁好了吗!怎么还会让人进来?!” “他没有让人进来,应该是自己走的。”聂倾面色铁青,说完这句话后就大步走到阳台察看,发现这里虽然是六楼,但因为建筑比较老,楼栋之间的距离很近,楼层也不高,通过各家阳台外扩展出去的约三十厘米见方的小平台和阳台的护栏就可以攀爬下去。 虽然有个别几户人家为了防小偷,自己把阳台改成了封闭式结构,但大多数人家并没有采取这样的措施,顶多对门窗做了下加固。 估计是因为住在这一片的住户大多家庭状况一般,扒手们也知道从这里捞不到多少好处,所以偷盗事件还不算多。 “组长,你说马维远真的会自己从这里下去吗?”另一名警察走了过来,趴在栏杆上往下看,“雨下得这么大,他就不怕万一脚滑一下摔下去?这也太不保险了……” “保不保险,试试就知道了。”聂倾说完,先不抱希望地给马维远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果然是关机。他又打电话嘱咐慕西泽,让他时刻注意马维远和付明杰的手机信号状态,一旦出现,立刻告诉他位置。 然后他吩咐两个人先去通知其他人,一起在这周边搜寻马维远的踪迹,另外两人则让他们暂时留在楼上,聂倾戴上临时找的白色麻布手套对他们说:“我现在从这里下去,你们在楼上看着,留意周围住户的动静,等我下到底之后你们再关好门下来。” “等等组长,你不能就这么下去吧?”一名便衣拉住聂倾,“太危险了,你等我们找条绳子,你系在腰上,我们拉住后你再下。” “现在上哪儿找这么长的绳子?太费时间了。”聂倾冲他摆摆手,自己又往下仔细看了看各层小平台的位置和大概的距离,然后脱去大衣递给他,“别再多说了,我这就下去。只要我能顺利到底,说明马维远应该也能通过这种方式离开,你们注意帮我计时,看看一共需要多长时间。” “好吧……那组长你多加小心。”两名警察知道劝不住他,便走到一旁做好计时的准备。 聂倾先用手套抓在栏杆上试了试,感觉没问题,于是小心地从栏杆上翻了出去,踩在突出的平台上,蹲身,双手滑到栏杆底部,接着他松开一只手,又轻轻纵身一跳,人已经站到了下一层的平台上面。 跟他想象中的难度差不多。 接下来就更轻松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聂倾跃下剩下几层楼的速度更快,等他落到地面上时不过用了三分钟。 “组长,没事吧?”手下在楼上喊道。 “没事。”聂倾抬头用手遮雨,叫他们:“下来吧!” “好!” 在等人的时候,聂倾站到了楼道口,暂时避了避雨,不过他身上已经湿透了,冰凉的衬衣粘在皮肤上,让人很不舒服。 两个便衣下来后把大衣还给他,聂倾想想不如不穿,于是挂在手臂上,又给池霄飞打了电话。 “喂。”池霄飞接电话时正在打哈欠,有些困倦地问:“怎么样了?罗祁找到了吗?” “还没有。”聂倾顿了下,“队长呢?” “还在办公室里。”池霄飞瞥了眼付明杰的办公室,“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开着灯拉着窗帘,不知道在里头干什么。一个半小时前出来用过一次打印机,之后就没再出来过。” “你是说他已经一个半小时没动静了??”聂倾心里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好像隐隐意识到某种预感即将成真。 池霄飞在那头先对聂倾过激的反应嗤了一声,取笑道:“没动静怕什么,他又不可能从办公室里越窗逃跑。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市公安局啊,监控器装得比厕所的坑位还多,谁那么想不开敢从这儿跑?” “……你先别说风凉话,快去敲门看看他还在不在!”聂倾被池霄飞悠哉游哉的语调急得更加上火。 池霄飞还是不以为然,“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他要是真敢用这种方式离开,就不怕事后解释不清楚吗?” “他可能压根就不在乎事后会怎样!”聂倾差点对着手机吼起来,“马维远已经从跑了,现在没人保护,而队长如果一个半小时前就从市局出发的话,这会儿他们俩很可能已经碰面了!马维远有危险!!” “你等等——”池霄飞听出聂倾是真急了,语气总算认真起来,“你说的是凶手最后一个目标?他自己从你的人身边跑了?为什么?他又不傻,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在这种时候偷跑出去??” “人质……”聂倾捏紧拳头,“如果我猜得没错,他的妻子和儿子现在很有可能被凶手控制住了,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他一定会按凶手说的去做。总之你现在先去看队长,如果他在还好,可如果他不在……” “行你稍等。”池霄飞那头的声音远了,但是电话并没有挂。 聂倾听见他走路的声音,很空旷,很安静,刑侦大厅里此时应该不剩多少人。然后聂倾听见他的脚步声停住,接着是敲门声,池霄飞在问:“队长?队长你在吗?我有事找你。” 门里面无人回应,就像刚才聂倾敲马维远的卧室门时一样。 “队长?队长!你在的话就开开门,不然我就自己进去了!”池霄飞又拍着门喊。 “行了,你直接撬门吧。”聂倾在电话里说。 “他妈的……”聂倾听见池霄飞骂了一句,接着就听他叫:“张磊!过来撬锁!” “哎——”张磊的声音由远及近,到跟前又吃了一惊,“撬、撬锁??老大你疯了?!这可是队长办公室啊——”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让你撬你就撬!不然你还等着我亲自动手么??”一声闷响接着一声闷吭传来,估计是池霄飞给了张磊后背一巴掌。 “好好……我这就开……”那头张磊的语气有些委屈,接着一阵丁零当啷,像是在拿工具。 聂倾默默等了两分钟,终于,那边门开了,三秒之后就听池霄飞仿佛气急似的大骂一声:“操!” 虽然已经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可在得到确证后聂倾还是觉得心脏瞬间沉了底。 “喂聂倾,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还能做什么?”池霄飞拿起电话强压着火问。 “你带上我们组的金铭一起去调局里的监控录像,有了队长从办公室越窗离开的证据,再加上之前收集到的线索和队长跟林暖的关系,找武局,应该至少能得到把队长带回去的命令。然后你就带人到富宁县来,如果我想的没错,凶手还会选择在这里对马维远下手。” 聂倾可能是刚刚急到了一定阈值,到这时反而冷静下来。一句一句地说完,又补充道:“我现在先去227号那里,希望还来得及。” “好……”池霄飞略微犹豫两秒,又加一句:“你小心点儿。” “嗯。” 聂倾挂了电话,回头问自己身边的两名便衣,“枪都带着么?” “带着!”两人异口同声回答。 “好,那我们现在——”聂倾话没说完手机又响了,他本以为还是池霄飞,可没想到竟是余生打来的,聂倾稍稍犹豫后才接了起来。 “喂,阿生,有事吗?”聂倾询问的语气颇为温柔,让身边两位小兄弟都听得一愣。 余生在病房里已是坐立难安,听见他的声音就急忙问道:“阿倾,刚听你说马维远跑了?他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但是刚才池霄飞已经确认过,队长也已经不在局里了,我怀疑很有可能是他给马维远下的指示,让马维远脱离警方控制去见他。” “马维远为什么这么听话?他不知道很危险么??”余生按住伤口从病床上坐起来。 聂倾一边看时间一边道:“他的家人很可能被抓去作人质了,所以他在我们面前才什么都不敢说。我这就让人去他妻子的娘家确认,看是不是真如他所说妻子带着儿子回去过,不过十之八|九是假的。阿生,我现在先不跟你说了,我得立刻赶去文化路那里,不能再等了。仅仅是罗祁失踪倒还好,凶手未必会对他下毒手,但现在连马维远都不知所踪,再拖下去是会出人命的。你老老实实在医院里等我,不要担心,相信我。如果事情进展顺利,今晚应该就能结案。” “阿倾等——” “好了,我得挂了,你听话。”聂倾说完就直接按下“挂断”键,看到余生又立刻打过来他也没接,把手机放回兜里对两名便衣说:“你们刚才都听到了,现在一个人去马维远妻子的父母家确认他的妻儿是否在那儿,如果不在,就问清楚他们之前有没有回去过、什么时候回去的,然后拿着这些信息去找刘靖华,让他在找罗祁的时候一并寻找马维远的妻儿。一旦找到,务必要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全,并且即刻通知我。” “明白了!”其中一人应完,又不确定地看看聂倾,“可是组长,只有你们两个去文化路是不是太危险了?” “放心吧,我们先去探探情况,一组的人很快就会赶到,等汇合之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聂倾叮嘱完,见他们两个人都点了点头,便在二人肩头都拍了拍。 “走吧。” 说完后,三人又冲进雨里,聂倾和其中一人去开车,另一人则跑向人民医院的方向。 兜里的手机起初一直在振动,但等聂倾开上车走了十来分钟后,振动终于停了。 “组长。”便衣等聂倾将车停在距离227号隔两条街的路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仿佛随时准备战斗。 然而聂倾这时却回头对他说:“你留在车里,到驾驶座上来,车子不要熄火,等我二十分钟。” “什么?!”便衣一愣,“不行!我得跟你一起——” “这是命令。”聂倾沉下音调,定定看着他,“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两个人去和一个人去的差别不大,万一真有陷阱,两人都跳进去就糟了。所以你得留在这儿,记住把车门上锁,一旦察觉情况不对立刻走!去跟一组汇合!” “可是组长——” “还有,”聂倾打断他,示意他先别说话,“如果没有发生任何情况,但是二十分钟后我既没有回来、也没有发消息或打电话给你,也立刻离开,不要在此处逗留。另外告诉三组的其他人,在联系不到我的时候,一切行动听池霄飞和刘靖华的指挥,除他们两人以外,其他任何人的话都不要听。” “是……可是既然这样,不如组长留下来让我去——” “现在不是你谦我让的时候,我去肯定比你去要合适得多。”聂倾再次打断他说完后,就将大衣甩到后座上,别好枪打开车门。 “组长!小心啊!” 便衣劝他不及,话音刚落聂倾已跳下车关上这一侧的车门,瘦削的身影迅速被瓢泼大雨所淹没。 片刻的工夫,他已无影无踪。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晚上八点半左右 Chapter 95 十月十一号晚上九点十分,富宁县新华镇人民医院,312号病房里。 “西泽兄,你跟我说句实话,文化路227号那个地方,到底跟陈芳羽有多大关联?”余生刚撵了苏纪去接热水,这会儿便抓紧时间问慕西泽。 慕西泽看看他,“话说得这么明白,看来你很担心聂倾。” “你这不是废话么!”余生一用力说话伤口又疼得厉害,他便将一只手护在胸前,轻轻揉着,等了两秒又道:“如果这次的凶手只有付明杰,那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他要抓人去抓就是了,我可以安心等他回来。但是,如果陈芳羽也被牵进这个案子里,以他的势力和手段阿倾一个人肯定敌不过的——咳咳——所以、你快告诉我,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慕西泽转过头。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余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今早阿倾拿来的监控录像截屏你也看到了,里面的第二个人是不是陈芳羽?我跟他只见过一次面,说实话对他并不熟悉,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认出来——” “小余哥。”慕西泽截断了余生的话,“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是芳羽呢?付队长跟他之间,不像是会产生交集吧?再说了,即便他俩真有某种联系,轻易会达到合作杀人的程度吗?你跟聂组长在这一点上还真像,都是在没有证据支持的情况下,单凭自己的猜测和直觉就下结论,太草率了吧。” “没错,我是猜测,可猜测都是有根据的。”余生朝慕西泽靠近了些,压低声道:“我就不信,如果不是事先跟陈芳羽通过气,凭付明杰一个人就敢在文化路那里接二连三地搞事情。而且,那天刺伤我的那个人,虽然脸看上去很陌生,但那副身手,绝对不是一般人。” “难道你想说那个人是芳羽?”慕西泽侧过头来轻轻挑眉。 余生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颇为凌厉,“是不是他我不敢说,但现在像□□这种东西,只要有途径,并不难搞,所以也说不准。” “小余哥,发散思维不等于异想天开,你明白么?”慕西泽淡淡地说。 余生的瞳孔微微缩紧,瞪着他,“我没空跟你绕弯子,是不是异想天开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从刚才到现在,你一口一个‘芳羽’叫得那么亲切,看来你跟他的关系也不一般,你究竟知道多少?” 慕西泽听完余生这话便轻轻叹了口气,“小余哥,正如你所说,我跟芳羽认识很多年了,关系自然不一般。而我跟你、跟聂组长,才不过相识几天而已,你们一直对我有所保留,不肯把我当成自己人看待,这会儿又凭什么要求我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世界上没这个道理。别说我不知道你问的事情,即便我真的知道,我也不想说。” “慕西泽——” “余生!” 余生差点要跳起来,然而苏纪这时刚好回来了,走到门口就看见他一副要打人的样子,赶紧放下水壶冲过来按住他,“你干吗?不怕伤口又开裂吗!” “你松手!”余生回头看了眼苏纪,又转过来牢牢盯着慕西泽,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好,既然不是自己人,那我也没资格要求什么。不过,阿倾刚才拜托你查的事情,还麻烦你尽力。等这个案子破了,你想要多少酬劳我都可以给你。” “余生,你在说什么?”苏纪有些担忧又不解地来回看着他俩。 余生摇摇头,慢慢地扶着床下来,“没事。小苏纪,你在这里照看他,我去找阿倾。” “找聂倾?”苏纪眉头一皱,“你别胡来,你现在这个状态连上下楼都困难,你怎么去找他?” “总会有办法,忍忍就行了。”余生说着已经挪到了自己的衣服旁边,准备脱去病号服。 苏纪看着他格外无奈,走过去制止道:“你快点回床上躺着,在伤好之前哪儿都不许去。聂倾让我看着你,我要是放你走了,回头没法跟他交代。” 余生听完他的话却抬头轻轻笑了笑,“小苏纪,你是医生,但你不是我的医生。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就把明医生叫来,让他决定我能不能出去。” “你以为明医生会同意么?就算是完全不懂医术的人,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也知道不该让你出去。”苏纪声音不大态度却很强硬。 “让他来看过再说。”余生示意苏纪去按床头的“呼唤”铃。 苏纪知道如果自己不去按,余生绝不会轻易罢休,因此不得不妥协地走过去,轻轻按了两下,然后回头道:“这下满意了?” “嗯。”余生跟他说着话,手中换衣服的动作却始终没停。 “你就别白忙活了,一会儿还得脱掉。”苏纪干脆坐到椅子上看着他,满脸都写着“我就看着你怎么折腾”。 然而余生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继续自顾自地穿着,一不小心扯到伤口,疼了,他就靠在墙边歇个几秒再继续。 几分钟后,明昕上来了,一进门看到这幅情景心下便猜到几分。 “大晚上的,你穿戴整齐是要去当夜盗么?”明昕走到近前上下打量着余生问。 余生白了他一眼,又看看苏纪,说:“明医生,我这会儿必须出去一趟,想找你要个许可令,不然我们这位家庭医生不放我出门。” “明医生,麻烦你告诉他,他这个状态不能出去。”苏纪也扭头看着明昕道。 明昕听了没吭声,视线将余生从头到脚扫了三个来回,忽然开口:“想出去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清楚可能的后果。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自己负责。” “没问题!”余生干脆地回答。 “等等!”苏纪蹭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仿佛难以置信似的盯着明昕,“明医生,你是认真的么?他这样怎么出去??” “苏——纪,对吧?”明昕想了想,“我知道你,上回做了很厉害的心胸手术的那个。不过,无论你再怎么厉害,这里还是我说了算。” “……”苏纪听着他这跟余生如出一辙的语气,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而明昕这时又接着道:“你的担心我可以理解,可是,你真以为现在不让他出去,他就会乖乖听话么?与其等他把自己折腾个半死再被迫妥协,不如这会儿由着他去,你们彼此都能省点力气。至于出去以后的事,反正都离开医院了,死活与我无关。” “……明医生,医者父母心,救一个人就得方方面面都替他考虑周全,你怎么能说出‘死活与你无关’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苏纪的脸色沉了下来。 明昕站在余生面前,双手帮他整理着衣服,嘴上漫不经心地道:“拜托,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我们这里又不是慈善机构。虽说医院的确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但我们也是拿一分钱办一分事,能确保你们出一分钱就享受一分服务已经算很良心了,别真以为穿上白大褂就能当天使,天不天真啊。” “这跟天不天真没有关系。”苏纪冷冷地看着他,“对待每一位病患都应尽心负责,这是从医者最起码的医德,你难道不知道么?” “知道有什么用?”明昕已经帮着余生穿好外套,耸耸肩无所谓地说:“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再怎么尽心负责的医生都保不准哪天忽然被哪个长着人形没长人脑的畜牲给砍了,不觉得冤枉么?还是像我这样好,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不管,能治的治,不能治的就不接。这样将来万一出点什么事,好歹我也不算亏。” 苏纪:“……你这个人怎么——” “好了小苏纪,”余生忽然插进话来,“你们先别争了,这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争出个结果的事。明医生,我现在可以走了么?” “先去我那儿一趟,给你打一针。”明昕转身的时候又特意看了眼苏纪,不过没说什么。 “喂——余生!”苏纪到这时已经知道自己拦不住,而且他也没有硬拦着不让余生去找聂倾的立场,只好妥协地说:“如果你执意要去,我陪你一起。” “哎哟别别别、千万别!”余生像是怕极了似的连连摆手,脸上却笑着,指指慕西泽又指指自己,“你看看上回我们一起行动是个什么下场,我就算受伤,战斗力也比你高,带着你危险系数起码要加三成,你还是好好留在这儿吧。” 苏纪闻言神情一滞,“可是你一个人——” “小纪,让他去吧。”沉默了半晌的慕西泽此时终于出声。 他抬头看着余生,眼神有些复杂。 “就在刚刚,聂组长的手机信号突然消失了,消失地点就在文化路227号附近。” “什么?!”余生和苏纪都愣了下,紧接着余生就迅速回神,推着明昕道:“明医生,我们快下去打针吧,打完我就走!” 明昕:“嗯——” “小余哥,你把这个带上。”慕西泽忽然又叫住余生,手伸出来递给他一样东西,余生一看发现竟是他的手机。 “还记得上回我用来监测聂组长距离的那个小程序吗?这上面写着‘trace’的app就是。用法很简单,你一看就会,只不过监测的有效半径只有一百米,你必须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使用才行。” “可是阿倾的手机不都关机了么——”余生说到这里突然一顿,接着猛地抬头瞪过去:“说什么故弄玄虚的小程序,你是不是在阿倾身上放了跟踪器??” 慕西泽没有否认,继续伸着手,“手机的解锁密码是1234,如果你之后想联系我,打给小纪就行。” “……好,等我回来再找你算账。”余生从他手中一把将手机拍了过来,装进自己兜里,然后就催着明昕急匆匆地冲出去。 “他这样去真的没问题吗……”苏纪忧心忡忡地望着门口,说完这句话后半天没听到回应,不禁回头看了眼慕西泽,却发现他正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还在键盘上迅速敲着什么。 “西泽,你怎么了?” “没什么。”慕西泽总算看了他一眼,对他淡淡一笑,“希望聂组长他们今晚一切顺利。” “嗯……希望如此。”苏纪觉得慕西泽的表现似乎有些奇怪,可具体是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干等着,苏纪想。 这种感觉太煎熬了。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晚上九点左右 Chapter 96 “这一针打完,可以暂时抑制疼痛,方便你活动。不过——”明昕说着话针尖已迅速刺入余生的血管里,打完后利落一拔,接着道:“这是个饮鸩止渴的法子,之后等你回来,可能要花更长的时间来养伤,而且我也不确定在此期间还会不会出别的问题。” “没关系,只要现在能自由行动就好。”余生自己拿酒精棉球轻轻在伤口处蘸了蘸,然后拉上袖子起身,回头看了眼紧闭的诊室门,忽然压低声问:“对了,你这儿有枪么?” 明昕闻言斜着睨他一眼,“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这里可是医院,我也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良民,有的话就借我用一次,用完还你。”余生的表情有些着急。 “你要是真想用,不一定非从我这里拿吧。”明昕脸上依然是拒绝的态度,“叫你的人过来帮你,还会缺这个?” “我要是真叫人过来才是脑子坏掉了!”余生压抑着音量,语速极快地说:“我自己去充其量算个人行为,万一出事要追究也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我是要帮阿倾破案,不是去弄什么黑·帮火·并!再说了,即便我真叫人送枪过来,起码也要花一个小时,我不可能在这儿干等着吧!” “你自己带枪去更危险。”明昕淡淡看着他,“如果你到时候真的开了枪,回头警方去调查的时候检查出弹头,现场一共就那么几个人,依次排除下来,你要怎么解释?” “这种事等真到了那一步再说!你到底借不借??”余生强忍着不去揪他的领子低吼道。 明昕默默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走到桌前拿笔在便签纸上写下一串地址,撕下来给他,“你是真急昏了头,即便我有,也不可能随身携带。你自己去这个地方取吧,存储的钥匙给你,我的车也借给你,记得好好给我开回来。” “好——等等、你的车是哪辆?”余生回想了一下,却没想起在后院的停车场里见过什么高档小轿车。 明昕这时已经递过来一串车钥匙,言简意赅道:“白色的丰田皮卡,尾号1186。” “……皮卡,还挺符合你气质的。” 余生接过钥匙,此刻也顾不上多说,将明昕写给他的地址装好后就披上角落里一件一次性黑色塑料雨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穿来的。 “那我走了。”余生蓄势待发地走到门口道。 明昕点点头,“别伤着我的车。” “放心吧。”余生说完便迅速离开了。 而等他走后,明昕就拿出手机翻出一个联系电话,手指在发信键上停留片刻后,却又将手机收了起来。 这滩浑水,还是不趟得好。 他想了想,心底不禁轻叹一声,走到窗边将帘子的一角拉起,默默看着外面愈下愈大的雨。 一切随缘吧。 *** 嘀嗒…… 嘀嗒…… 嘀嗒…… 轻微却有节奏的声音一直在耳畔回响,好像是水珠打在地面上。 眼睛微微眯起,浓密的睫毛缝隙间缓缓流淌进来一些细弱的光。 这光线昏暗,迷蒙的空气中似乎有种异样的混浊。 口鼻间还残余一股刺鼻的气味,让人闻到就心生厌恶,头也是昏昏沉沉。 头昏…… 不对,是头疼,又昏又疼…… 难道是生病了么? 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手脚也沉得像被束缚住了一样,动不了,浑身都动不了…… 等等——这不是生病的感觉……手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绑住了! 原本混沌的头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聂倾一下子睁开眼睛。 这里是……?! 在看清自己周围的环境后,聂倾只觉得心脏猛地沉了下去。 这是一间地下室。 与227号下面的那间类似,但从室内的摆设和布置来看,并不是同一间。 227号的那间地下室,里面有很多空着的铁置物架,而这间里面却空空如也。除了自己所在的这个角落以外,视线可及范围内再看不到任何具有形态的物体,人影更是不见半分。 借着头顶这盏明显瓦数不足的小灯泡幽幽散发出来的昏黄的光,聂倾的视线在地下室内细细逡巡两圈,确定没有遗漏任何东西和任何人后,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他现在,是被绑在一张简易的铁质椅子上。 浑身湿透,贴在皮肤上的衣服还在不住往下滴水。 双手被反剪于身后,紧紧地捆在一起,双脚也被用麻绳跟椅子腿牢牢绑定。另外,在他的腰间和大腿上还各有两道绳索,分别绕过椅子靠背和坐垫,将他整个人束缚得死死的。 聂倾尝试着活动手指,却发现活动范围十分有限,袖口里常年夹着的备用曲别针已不见了踪影,指尖向后触不到墙,脚底下也是干干净净,找不到任何锋利的物体,这样根本没办法解开绳子。 可恶…… 聂倾在心里骂了一句,同时脑海中之前那断层的记忆也渐渐恢复过来。 他想起来,自己那会儿跟手下人分开后,就冒雨前往位于文化路227号的那套房子。他自认为行动已经十分小心,身上的灰黑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在这样的雨夜里可以说是绝佳的掩护,一路沿墙根前进,尽可能地避开易于被监视的区域,直到227号门前。 在门前发生了什么? 聂倾记得,当时他看到在227号门外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汉兰达。 这辆汉兰达他十分熟悉,是付明杰的。 聂倾当时心底一沉,心想付明杰已经到了,马维远只怕凶多吉少。 于是他迅速钻过已被雨水打湿半垂下来的黄色警戒线,小心跃至门侧,这时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门上贴的封条也明显被人为地揭起一条边,刚够把门打开。 聂倾心中将警惕性提到最高,从腰间拔·出枪来,轻轻上膛后,双手握紧,然后用右手手肘将门缓缓推开。 屋子里面一片漆黑。 门缝处传来一些轻微的吱吱呀呀,所幸被外面湍急的雨声所掩盖,只有离得很近才能听到。 聂倾试图用耳朵捕捉四周一切细微的动静,猫着腰轻轻走进门,又将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然而,就在他的眼睛快要适应室内这漆黑的环境时,忽然感觉到身体两侧有两股劲风一起袭来,聂倾下意识猛地蹲身,同时一条腿向旁边扫去,却没有扫到人,而对方的攻击也扑了个空。 有两个人在这里! 聂倾脑海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就觉得又有一阵风直冲面门,这回他看清是个拳头,瞬间抬起双臂挡了一下,紧接着反抓住这人胳膊猛地向下一拉,想把他按在地上。可没想到对方反应极快,顺势向前又是一拳袭来,聂倾用单手堪堪挡住,却不妨斜后方又伸过来一只手,伴随着一股刺鼻气味,聂倾虽意识到要躲但动作还是慢了半拍,对方手上拿着的东西顷刻间已捂在他的口鼻处,聂倾只觉得那股刺激性气味瞬间灌进鼻腔,忽然一阵头晕目眩,他强自闭气硬撑了片刻后还是无法抵挡地昏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此刻了。 显然,聂倾之前赶来,可以说是正中对方下怀,人家就专门埋伏在这里等他。 比他提前适应黑暗,占据有利条件,还准备好了□□来制服他。 不过对于这些聂倾并不感到意外,反倒如果对方不设圈套、不做任何准备等着他来查看,那才叫奇怪。 真正让聂倾感到意外的,是当时跟他对打那人的身手。 以聂倾对自身和他人的了解,他的身手在整个y省公安系统中,至少能排得上前五,包括那些缉毒警和特警在内。 然而,凭他这样的水平,在当时那种环境下和人对打,竟丝毫没占到上风,甚至连平手都算不上,不到一分钟就让人给弄晕过去了。 尽管这里面还有对黑暗的适应等环境因素,尽管对方有两个人,可如果他在格斗中能占到绝对优势,那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中招。 究竟会是什么人…… 聂倾冥思苦想,却理不出个头绪来。 首先他可以肯定的是,其中那个跟他对打的,绝对不是付明杰。付明杰没那么厉害。 至于这个人跟先前在人民医院袭击余生和马维远的人是否是同一个,他暂时还不能断言,但估计答案十有八·九是肯定的。 这个人跟付明杰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选择协助他?是出于利益、还是同样为了林暖? 如果是出于利益,付明杰能通过何种方式给对方提供多少好处?假如只是为了钱的话,出卖付明杰、直接去威胁苏永登和邱瑞敏这些人岂不是更方便? 而如果同样是为了林暖,这个人又会是林暖的什么人?就目前查到的信息来看,在林暖几乎空白的人际关系中,除了付明杰之外再没有一个确定的人选。 到底是—— 啪嗒。 聂倾正想得入神,却忽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是开锁的声音。 有人来了! 聂倾下意识屏住呼吸,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楼梯上。 从他现在所处的这个角度看不到楼梯口,但听声音,应该是有人刚刚将地下室的门打开,然后正一步一步、轻手轻脚地走下来。 是谁?付明杰吗?还是那个跟他动手的人? 借着昏黄的光线,聂倾先看到的是那个人的脚,有点眼熟的深色休闲鞋。 接着是裤腿,难以分清是藏蓝色还是黑色的长裤,看上去也似曾相识,只不过因为都被雨水打湿了的缘故,裤子紧紧地贴在小腿上,勾勒出姣好的腿型。 随着脚步一阶阶地缓慢下移,来人的身形也渐渐显现出来。 已经能看到他身上那件颜色粉嫩的衬衫被扯住一角塞在裤腰里,敞得有点开的领口中露出一些浅色的内里,像是绷带。还有他的手,他手里有枪,正用双手稳稳端着,据聂倾目测应该是把m19。 如果是满载,他应该有六发子弹。聂倾默默想道。 而这时这个人也已快下到楼梯底端,双方已能彼此看见,却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下。 “阿生?!”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晚上九点四十左右 Chapter 97 “阿倾!” 余生在看到聂倾后就收起枪迅速跑了过来,到跟前一边拿刀帮他把绳子解开一边道:“可算找到你了,都快急死我了!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没事——”聂倾活动开手脚,等绳子全部被割断后就站起来一把拉住余生,紧张地盯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慕西泽那会儿说你的手机信号中断了,我怕你出事,就赶紧赶了过来,还好来得不算晚。”余生说完便紧紧攥住聂倾的手,又长长地舒了口气。 然而聂倾此时却是一脸担心,眼睛盯着他衬衫里面露出的绷带问:“你的伤没事了吗?书记怎么会让你出来?!就不怕万一——” “没有万一,阿倾,你别担心我。”余生打断他笑了笑,“你看我这儿不是绑得好好的,还专门让明医生给我打了一针,能暂时抑制疼痛,所以我现在跟无伤状态下没什么两样——” “谁让你打的?!那种针打完之后会有副作用你不知道么!”聂倾的眼中燃起火来,“就算你不知道,明昕他难道也不知道??” “……好了好了,你先别生气,是我要求打的,他照办而已。”余生看看四周,又安抚地对聂倾道:“阿倾,你就算真想找人算账,也得先把今晚的事解决了不是?你是怎么被关到这里来的?关你的人呢?” 听余生这么一问,聂倾方才意识到眼下还有更为严峻的问题,而他刚刚竟被余生的突然出现给打乱思路,差点急得乱了方寸。 “好,那等回去我再好好跟你算。”聂倾又颇为严厉地瞪了余生一眼,终于深深吸了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到当前形势上。 “我是被从227号带到这里来的。”聂倾开始一边在地下室里勘查,一边向余生解释道,“我当时想去227号的地下室找马维远,没想到刚进门就遭遇两个人袭击,他们用乙|醚迷晕了我,等我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你有没有看清那两个人的样子?”余生在另一头问。 “没有,”聂倾蹲下来察看墙角,“对方有一个人的身手十分利落,恐怕还要在你我之上。他们动作很快,在我能适应黑暗之前就先将我制服了。” “诶?连你都打不过他?我还以为那天我是因为身上有伤才输了。”余生叹了口气。 而聂倾听完这话却猛地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袭击我的跟袭击你的是同一个人?” “我猜的。”余生扭头一笑,“这么厉害的帮手,难不成付明杰还能找来俩?再说出于保密性上的考虑,怎么想都该是同一个。” 聂倾听后默默点了点头,又转了回去。 “不过阿倾,”余生这时又道,“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单独关在这儿、还不留人看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聂倾已经沿着墙边转完一圈,走回余生身边看着他,“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哦,多亏西泽兄,他在你身上放了跟踪器,虽然有效范围只有方圆一百米,但只要知道你大概在什么位置,还是挺好用的。”余生说着拿出慕西泽的手机晃了晃。 “……跟踪器。”聂倾紧紧地咬了咬牙,强忍着没发作,又问:“那你这枪是怎么回事?从哪儿弄来的?” “啊这个……”余生下意识地把别在腰间的枪托往身后移了移,略显心虚地道:“这个……它不是……我说阿倾,我们是不是应该先从这里离开?不然等下万一人家回来了,单凭我们俩的战力恐怕不好脱身……” “你知不知道未经正规许可私自配枪是违法的?”聂倾没有被他岔开话题,依然紧盯着他问。 余生脸上有些尴尬,“那我也不能手无寸铁地来啊……总得有些准备吧?想想上回,人家手里可是有枪有子弹,下手快准狠,我要是不带枪,来了一旦发生冲突,岂不又只有挨打的份儿?” “你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枪是哪儿来的?”聂倾说着话,手却突然伸了出去,想要夺余生腰间的那把枪。 然而余生一直对此有所防备,因此当聂倾刚一出手他便迅速往后退了一步,手按在枪托上道:“阿倾,你自己有,就别来抢我的了。”说完他顿了下,又加上一句:“不过说来也奇怪,那两个人既然都把你绑了,为什么不顺便把你的枪卸了?” 聂倾目光深沉地凝视着他,等了几秒才道:“可能他们没有想到我能逃脱,或者认为即便我逃脱了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计划。” “不是吧,如果不担心你会影响到他们的计划,最开始又何必把你关起来,还绑得那么严实?”余生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神色,又跟聂倾错开几步道:“阿倾,我们还是快点出去找马维远和罗祁吧,其他的事回头再说。” 聂倾听到马维远和罗祁的名字瞬间蹙了下眉,终于点点头,“好,先出去。” 余生闻言不禁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他将衬衣从裤腰里拽出来,遮住枪,见聂倾已经上楼梯了便赶紧跟了上去。 “现在几点了?”聂倾在打开地下室的门时问。 余生看了眼手机,答道:“十点三十五。从我得知你的手机信号消失开始,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一个小时……那怎么会这么安静?”聂倾上到一楼,这时已能看清房间里的大概陈设。 地下室的入口位于客厅偏隅,客厅里简简单单地摆放着一张沙发和一张矮小的四角茶几,沙发看上去像是深色的布艺制品,茶几则应该是玻璃材质。 客厅中央有一块条纹状的正方形地毯,大约两米见方,上面随意地滚落着几个空啤酒瓶,还有一个小小的烟灰缸静静躺在角落处,里面留有被挤成一团的许多烟头,少说也有二十几个。在地毯旁边还立着一个玻璃酒柜,不过酒柜里面似乎没什么东西,看起来黑洞洞的。 除了这些东西以外,客厅里再没有其他家具和摆设,准确地说,是一件电器都没有,连灯都没有。 “这么大一套房子,专门用来搞拘|禁?够厉害的。”余生在聂倾身后小声说了句。 聂倾没理他,先走到餐厅的窗户旁边,将垂落的百叶窗轻轻旋开一个角度,朝外面看了两眼,又转头问余生:“这不是文化路?” “不是,距离文化路大概五分钟车程。”余生回答。 聂倾点点头,贴在窗边仔细听了一会儿,感觉虽然在雨声的掩盖下不是很真切,但确实能听到远处有些隐约的警笛声。 “池霄飞他们应该已经到227号那里了,希望还没出事……”聂倾的手攥紧百叶窗的拉杆,下一秒突然转身,对余生道:“我们先把这栋房子的上下两层都快速检查一遍,如果没发现问题就过去跟池霄飞会合。” “好——” 余生的话音未落,却忽然听到通向二搂的楼梯上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他和聂倾两人都是一惊,紧接着同时拔出枪来,上膛对准楼梯口。 “是谁在那里?”聂倾厉声问。 楼梯上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同时那个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并且逐渐接近,直到停在一楼的楼梯口。 “就算你们赶过去,也什么都找不到。”方才笑声的来源这时开口说了一句话,熟悉的声音让聂倾身体瞬间僵住。 “队长……真的是你……”聂倾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呵呵,不该感到意外吧,你不是早就认定是我了?”付明杰的身体从阴影中缓缓显现出来,暴露在两支森冷的枪口之下,却丝毫不显得畏惧。 “聂倾,余生。”付明杰分别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然后自顾自地走到客厅那张沙发上坐下,将脚底下的空酒瓶踢开了些,对他们招招手道:“既然一起来了,正好听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 聂倾和余生默默对视一眼,又分别转过头去。 不知为何,聂倾总觉得此时的付明杰看上去似乎比往常要多了一份气定神闲的从容,完全看不出他之前跟自己急赤白脸、剑拔弩张的样子。 “队长,马维远和罗祁现在在哪儿?”聂倾低沉的音色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仿佛掺杂了几分金石般的质感。 付明杰用侧面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笑道:“想知道这两个人身在何处,就先听我把故事讲完。讲完之后,我自然会告诉你们地方。不过——” 付明杰说到这时忽然停住,斜过眼睛静静打量着聂倾,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在我讲述的过程中,你们不许跟外界进行联系。否则,一旦让我发现你们叫了人来这里,我敢保证,等你们找到马维远和罗祁的时候,他们一定活不了。” “你——”聂倾差点没压住火,而余生这时却已走到他身后轻轻拉了他一把,小声说:“别急,听这意思那俩人应该暂时没事,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聂倾扭头看他一眼,发现余生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用口型做出一个“拖”字,心里便明白过来,点头默叹一声。 “队长,您已经把我的手机拿走了,我还怎么跟外界联系?”聂倾说着也走过去,将茶几跟沙发稍微拉开些距离,坐了上去。 付明杰冲他笑了笑,手指指向余生,“你的手机在我这儿,还有他的呢。” “给你不就好了。”余生闻言无所谓地一笑,掏|出自己的手机朝沙发的方向随手一扔,却被付明杰稳稳接住。 “还差一个。”付明杰看着他。 余生不禁乐了,“我说付队长,您是不是看我长得像手机贩子?我哪儿来的一个又一个啊?” “余生,你的那些个忽悠人的伎俩就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了,真当我在刑警队里白混了十三年吗?”付明杰又朝他伸了伸手,“我很清楚慕西泽的能耐,也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既然能在聂倾的手机关机后找到这里来,就一定有用来跟踪的工具。我不管这个工具是什么,手机也好、平板电脑也罢,现在都必须交给我。” “啊呀呀。”余生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把兜里慕西泽的手机也慢吞吞地递了出去,接着像是在对聂倾说话,又没有看他,“是我的错觉么,付队长好像变聪明了。” “哈哈哈哈,”付明杰接过后大笑,“你们才多年轻,论演技和伪装,你们都还差得远呢。” “队长的意思是说,您之前的所有表现都是在演戏吗?”聂倾冷冷看着他问。 “三七分吧,三分真七分假,就足够引着你按照我设想的步调来走了。”付明杰的身体向后仰了仰,即使是在黑暗中也依然能感受到他的那种胸有成竹,只听他颇含赞赏地道:“不过我不得不承认,聂倾,你比我想象中的反应还要敏锐,行动速度也比我想象的要快。有几次,要不是因为我提前做的准备还算充分,恐怕事情就要被你给搅黄了。就算是走到今天这一步,作案的节奏也跟我最初设想的差了不少。你是个做刑警的好苗子。” “队长说这种话,实在让我汗颜。”聂倾面无表情地说,“到此刻为止,除了我自己的猜想和一些情况证据以外,我没有掌握到任何实证来证明您就是凶手之一。如果这样也算是好苗子的话,那今后刑侦工作的发展趋势真是令人堪忧。” 付明杰听完他这句话轻轻点头,像是十分认同,“作案手段一旦高明到一定程度,刑侦工作就会变得极其困难。这一点在你今后的工作当中务必要时刻谨记,不要忘了今日的教训,再给罪犯留下可逃脱的余地。” “……队长,您就不着急吗?”聂倾看着眼前这个正对他谆谆教诲的前辈,仿佛又回到刚入警队时一切还很和谐友好的时候。 为什么他明白那么多道理,也亲手抓过那么多犯罪者,自己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这条路? 知法而犯法,甚至于执法而犯法,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陷于这种境地里? 聂倾没有察觉到自己看向付明杰的眼神变得忧伤起来,可是付明杰察觉到了,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聂倾,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今天我们不妨来说个清楚。只要是我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付明杰直起身来,手肘压在膝盖上,定定看着聂倾说道。 “至于你说着不着急,”付明杰顿了一下,摇头笑笑,“都到了这个时候,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急了。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队长……”聂倾隐隐觉得付明杰的话中有种“托付后事”的意味,心中莫名不安起来。 “现在,可以听我说了吗?”付明杰又问了一句,语气颇为温和。 聂倾沉默片刻后终于点头,余生也走到他身旁坐下,只不过手里的枪依然处于上膛状态,保持警戒地指向付明杰。 付明杰看见了,却并不在意,反而笑着对余生说:“你跟余队很像,不愧是父子。” “您要讲故事就快讲吧,再提一句旁的,小心我这枪走火。”余生说着轻轻晃了晃枪口。 “好,好。”付明杰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 “那就,从小时候开始讲起吧。”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晚上十点二十左右 【这里插播一则通知】:鉴于本文连载已伍月有余,文字近四十万,作者在欣然码字之余亦略感疲惫,需稍作休整,以图愈优之作。且近期仕事繁忙,杂事纷扰,故而——(╯‵□′)╯︵┻━┻说人话!!!←_← 咳咳好吧~~其实我就是想说~~马上这篇文的上半部分剧情就要结束了!!因此在这一部分结束之后我想稍微停一段时间!一来是想自己缕缕思路,二来是因为————————我没存稿啦!!!!!!!!__(:3ゝ∠)__(:3ゝ∠)__(:3ゝ∠)_ emmmn...至于具体停多久我暂时还没想好,不过最迟应该是寒假见!【你说撒???pia飞——内什么。。我就是说最迟~~~但还是会尽快恢复更新哒!!! 目前的计划是停在一百章,强迫症就想停个整数~~~所以就是还有个一周的样子! 不过请大家放心,下半部分剧情字数不会再这么多,而且节奏肯定要比上半部分快,尽量让大家看着爽!不爽你们来找我!!反正我不在家!!!23333333333333333~(≧▽≦)/~【顶锅盖跑——————————撒由那拉~~~ Chapter 98 付明杰的讲述从这里开始: 我是一九八一年出生的。这一点我想你们早就知道了。 我父亲是在一九九五年去世的。这件事在聂倾看过我的档案之后,应该也了解了。 不过,因为我还不清楚你们具体查到哪一步,为了不让你们产生困惑,我还是尽可能地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比较好。 这一切事件的源头,应该都要从九五年的夏天说起。 那一年,我初二。 刚考完期末考试,暑假里天天在外面疯玩,却不想有天刚好撞见了我爸在跟别的女人约会的场景。 我至今都记得当时我爸看见我之后的那个表情。 就像见了鬼一样。 其实他也不想想,他有什么好怕的?该怕的人是我才对。 处在那个年龄的孩子,无意间发现自己的父亲出轨,那种感觉就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怕得要死。 只不过,我大概从小就是个要强的性子,当着我爸和那个女人的面,我没哭也没闹,竟然还冷静地威胁我爸说,要么你现在立刻跟她断了,要么我就回去告诉妈妈。 我爸很怕我妈,这我知道。所以我以为我的威胁会很奏效。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爸居然没有答应跟我走。反而他蹲下来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他不能离开那个女人,因为,他们已经有孩子了,是个男孩,是我的弟弟。 如果说,在最开始得知父亲出轨的时候,我所感受到的情绪只有恐惧和愤怒,那么,在听说他跟那个女人已经生下另一个孩子之后,我感受到的就是强烈的嫉妒和怨恨。 为什么要背叛妈妈?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跟别的女人生孩子??难道有我一个他还不满足吗?! 我那会儿真的快要气疯了。 在那样强烈的情绪驱使下,我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更不可能去冷静思考自己一切作为的后果。因此,我甩下我爸和那个女人,一路跑回家,打电话到我妈单位,气势汹汹地跟她告了一状。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不是么? 我妈跟我爸彻底翻脸了,他们在家里吵得天翻地覆。 我爸自觉理亏,因此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我妈在单方面地咒骂他,他都不吭声,打他也不反抗,顶多退一步,再退一步,等贴到墙根退无可退的时候,他就默默受着。 我那个时候躲在一旁看着他们,看着我爸,就觉得他怎么这么窝囊,这么可恶。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外面偷鸡摸狗,还摸出个种来,好好的家愣是被他给毁了。我妈打他骂他都是轻的,这些都是他自找的,他活该,他就不该被原谅,像他这种人一定会不得好死。 没错,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你们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别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就很天真。 其实你们错了。正因为什么都不懂,正因为不清楚做事的后果也无需计较得失,恶毒起来才会比大人更加纯粹,更加果断。 我爸那时候整日活在我妈无休止的痛骂和拳打脚踢里,似乎放弃了所有争辩和抵抗,但唯独有一点他始终在坚持,就是不肯告诉我妈那个女人的住址,不让我妈去找她。 他就那么护着她,护着他们,护着一个小三和她的孩子。 我当时那叫一个生气啊。 我心想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能让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好过,凭什么我们家被他们搅得一团糟,他们反倒能不被打扰地躲在一旁过安生日子,这太不公平了。 于是,我开始去找,去那天撞见我爸和那女人的地方蹲点,在那附近的小区来回逛,还向那周围的小卖部、餐厅、超市、菜市场里的人打听这对母子的存在——不得不说,我应该从小就算有干侦查工作的潜质吧……呵呵。 可惜,这不是什么福气。 仅仅用了两天时间,我就打听到了他们的住处。并且,我还成功跟踪了一次那个女人直到她家,这样地址就算是确认了。 回家之后,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得胜归来的将军,那女人的住址就是我的战利品。 我迫不及待地向我妈邀功,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查到的一切告诉她,迫不及待地盼着她也能把他们的生活搅得一团糟,至少要比我们家糟,那样我就高兴了。 只不过,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真正的将军,杀人是在得胜之前,而我,却是在得胜之后。 …… 那天的事,直到今天想起我都觉得不太真实。 我妈凭着我给她提供的地址,直接赶去那女人的家,我爸带着我也打了辆车追上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我妈已经跟那个女人扭打在一起,她家里的东西,从水杯、镜子、遥控器、到电视机都被砸碎了,其他东西也扔得乱七八糟,地上尽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碎片,有的上面还沾着些红点,像是谁的血。 我当时吓坏了。我爸让我不要在那里待着,让我赶紧下楼去,说完他自己就去拉架。 可我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很害怕,却不想走,就想找个地方先躲一躲。 我看中了沙发旁边和冰箱错开的那个角落,那上面堆着两个沙发靠垫,看起来底下应该有个三角区,我觉得那儿应该会比较安全,于是就走了过去。 不过,等我过去之后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人了。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瑟缩在那个角落里,一脸惊惧地盯着骤然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我。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暖。 *** 付明杰的讲述到这里暂时停了下来。 他将双手交握于身前,用左手的大拇指缓缓摩挲着右手的虎口处,像在回忆,像是怀念。 余生的枪口略微降低了些,瞄了眼聂倾,发现他听得全神贯注,便也继续安静等待。 付明杰沉默了大约两三分钟,在一声悠长的叹息后,又接着方才的话尾讲了起来。 *** 发现小暖之后,我就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而他似乎很怕我,一直在抖,抖得眼泪都下来了,却还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我当时心里的感觉很奇怪。 看着这个比我弱小很多的男孩子,我意识到他就是我的弟弟——虽然是小三生的,可他真的是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 呵呵……说起来,大概我那个时候也是个喜欢看脸的肤浅初中生。 小暖小时候长得真是好看呐。 他比较像他妈妈,白白净净的,虽然瘦弱但脸上的轮廓却很清秀,衬得一双大眼睛又圆又亮。特别是当他眼睛里泪汪汪地看着我的时候,我竟然生出一种想要保护他的愿望。 于是,我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拿出一个当哥哥的架势对他说,别怕,大人们吵架一会儿就结束了,会没事的。 小暖听了依然怔怔地盯着我,等了又等才终于怯怯地叫了声,哥哥好。 其实我后来想,小暖当时并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他只是对看起来年纪比他大的男孩子都叫哥哥而已。可我那会儿在听到他这么叫我之后,就觉得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好像自己真的成为一个大哥一样,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弟弟。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奇怪。这种没来由的保护欲,难道真是源自血浓于水的亲情么? 这种事情真是说不清楚…… 唉。 不过,就在我还沉浸在自己升级为大哥的自豪感中时,阳台那边却出事了。 最先听到的,是我那个懦弱的父亲,忽然大声地对我妈直呼其名。就好像一直平稳加热的油锅里猛地被人甩进去一铲水,顿时就炸得噼哩啪啦。 我听见他扯着嗓子,几乎是有些撕心裂肺地吼道,张玲你放开她!你这样会闹出人命的!你快放开她!! 然后紧接着,我同时听见两个女人的尖叫声,其中一个似乎恐惧到了极点,我分不清那一声到底是来自于我妈还是来自于那个女人,只知道在这两声尖叫过后,又是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屋外传进来的。 一秒过去了……两秒,还是十秒?我已经忘了。 世界突然变得格外安静,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而我却又聋又哑。 可是忽然之间,世界又吵了起来。 有数不清的人在尖叫、议论、喋喋不休,还有数不清的窗户突然关上、也有数不清的窗户突然打开。 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小暖还缩在那个角落里一动都不敢动,我也有点不敢往阳台上走,我怕看到什么可怕的场景…… 可我不能不去。 因为没有人出来,我必须得过去看看。 于是,我安顿了小暖,让他继续待着别动,然后走向主卧,那里通着阳台。 当我刚刚转进主卧的门,就发现我妈跌坐在阳台的地上,背对着我。阳台的一扇窗户大开着,纱窗已经被卸下来扔在一旁,而我爸和那个女人却不见了踪影。 我吓坏了,赶紧跑过去想把我妈拉起来,可我妈当时就好像被钉在地上了一样,无论我怎么使劲她都纹丝不动,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那扇打开的窗户。 妈,我爸呢?我问。 其实那会儿窗外已经有人在喊着,有人跳楼了!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快报警! 可是,“跳楼”这两个字眼对我来说实在太刺耳了。 我不敢走到窗边往下看,依然怀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拉着我妈问,我爸呢?我爸去哪儿了? 可惜……我始终没能问出个答案…… 直到警察来。 那个时候,我从前来询问事发状况的警察口中,得知了那个女人当场死亡、还有我爸在被送去医院途中死亡的消息。 我整个脑子都是懵的,连哭都忘了。 而我妈,在最初的崩溃过后,就开始跟警察描述当时的情形。 她说,是那个女人先推她的,是那个女人想把她推下楼去,我爸想要去拦,可是没想到突然脚底打滑,一下子失去重心,这才抱着那个女人一起掉了下去。 没有人真正看到当时发生的具体情况,也没有人能证明我妈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由于缺乏目击证人,现场又有明显的失足跌落的痕迹,因此,警方的人把这件事认定为是意外事故。 一场以悲剧结尾的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 现场的调查和询问进行完毕,警察就要带我妈和我去公安局做笔录。 而就在那时,我才忽然又想起小暖。从警察来了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听说已经被警方的人带走了,要帮他确认其他的亲属关系,从而决定接下来他应该由谁来抚养。 我们家,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我妈已经恨极了那个女人,林妙青,我也恨她,恨不得让她活过来我再重新杀死她一次。 可是对小暖,我却恨不起来。 他是无辜的。 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他也不可能在投胎的时候就未卜先知,预先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两个不负责任的成年人偷情的产物。 当然,这个道理,连我都能想明白,我妈自然也很清楚。 可是她没办法原谅。 她无法接受把丈夫的私生子带回眼皮子底下抚养这件事。 后来,我听说因为林妙青那边是独生女,父母都已经去世了,而我爸这头就只剩下我奶奶,奶奶还要靠我妈来养,怎么可能答应把小暖领回去……所以,小暖只能被送进当时由政府开设的公共福利院里。 我真的没有想到,仅仅是因为一个地址,就因为一个被我找出来的地址,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你等等——先不要打断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没错,现在想来,当时我爸和林妙青的死,并不能完全怪在我身上。即便我没有去查出林妙青的住处,我妈也总有一天会发现,总有一天会闹到那里去,他们总有一天还是会发生冲突,那么这样的惨剧或许终究无法避免,无论以何种形式来实现…… 可我当时不会这么想。 在我看来,要不是因为我做了这样的事,要不是因为我撞见了我爸的外遇又告诉我妈,最后甚至把小三的家庭住址都暴露出来,我妈就不会找上门去,就不会跟林妙青纠缠起来,我爸就不会去劝架,更不会在来回推搡的过程中跟林妙青一起跌下楼去,他们两个人就不会死,我妈就不会失去丈夫,我就不会失去父亲,而小暖,也不会从此变成一个孤儿。 都是因为我,让我们失去了这一切。 对我来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有妈妈,还有一个可以相依为命的亲人。 可是小暖,却什么都没了。 我就是害他成为孤儿的元凶。 *** 在这句话说完之后,付明杰的头已深深地低了下去,半晌都没抬起来。 余生的枪口也一并落下,虽然还未重新关闭保险,但好歹已不再直对着付明杰。 “这么说,你就是因为这件事对林暖产生了负罪感,所以之后才一直照顾他、试图补偿他对吗?”余生等了一会儿问。 付明杰微微点了点头,可是接着他又轻轻摇头,说:“不全是。” “什么意思?”余生探询地看着他。 付明杰苦笑一下,“你也不想想,小暖被送进孤儿院的时候,我才多大?十四岁,初中还没毕业……在那个时候,即便我再想补偿他,我又能做什么?我们家本就不算富裕,我爸去世之后,家里全靠我妈一个人支撑,境况就更差了。何况我奶奶身体也不好,又受到这么大刺激,几乎三天两头就要跑医院,最后基本上就住在医院里,医药费开销太大。这么多的事情、这么重的担子都由我妈一个人来承担,她过得实在太苦了。在我爸出事后的一年里,我妈看上去起码老了十岁。她已经是苦不堪言,我又怎么忍心让她知道,我心里还惦记着把她害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小三的儿子?” 说完付明杰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又陷入当年那让他左右为难的境地里。 “队长……”聂倾这时接过话来,颇为斟酌地问:“那您母亲的抑郁症,也是在这个时候得的么?” 付明杰闻言抬头看了看他,片刻后默默摇头,“抑郁症,恐怕要在更后一点的时间。这是个潜移默化的过程,压力会一点一点积累,人的精神也会一点点滑向崩溃的边缘。当我开始察觉到我妈的情绪有些反复无常、偶尔在责骂我时会歇斯底里的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些是抑郁症的征兆。等到后来我带她去医院诊断,她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可是,我听说患有抑郁症的患者会时常情绪低落,感觉生活中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事物,很容易产生轻生的念头。那您母亲在病情确诊之前,难道从未发生过轻生行为吗?如果有的话,不是会更早带她去治疗?”聂倾问道。 付明杰听后脸上露出一个颇为复杂的表情,像是悲伤,又像是骄傲,甚至还有些欣慰的意味在其中。 “我妈,是一个非常脆弱、又非常坚韧的女人。”付明杰缓缓说道。 “在经历了那样的悲剧之后,她心里的悲痛可想而知。可是为了我,为了我奶奶,为了这个家,她一直都在跟自己的痛苦做抗争。也许在患上抑郁症之后,她曾经无数次想过就那样撒手而去,无数次想过要抛下一切、摆脱这世间的诸多苦难,可是她又放不下我们,不忍心留下我跟奶奶两个人,一老一少的,她走不踏实,因此又都一一忍了下来。 “我还记得,在她自杀的前几天,也就是我刚刚被提升为刑侦支队队长的时候,我回到家,她做好了饭菜等着我,说要为我庆祝。她当时对我说,‘你奶奶已经走了,如今你也出息了,以后可以好好照顾自己,我也就放心了’。听完她的这番话,我其实已经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所以我那几天对她看得特别紧,还专门雇了保姆全天候地陪着她,就怕她做傻事。可是没有想到,她提前准备好了耗子药,就在几天后我外出办案的时候,她把自己锁在家里的卫生间里,服药自尽了。” 付明杰说这段话时的语气很平静,可是聂倾和余生都看见,黑暗之中,有些晶亮的东西正从他的眼角缓缓滑落。 “如果,她真的解脱了,我会替她高兴的。”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晚上十点四十左右 队长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中年人~~~_(:3ゝ∠)_ Chapter 99 屋外雨声未歇,警笛声渐近,估计是池霄飞在带人挨个排查这里的房屋和住户。 聂倾的衣服已不再滴水,但也没全干,依然紧贴在身体上,感觉那些来自于雨水的凉意都被他一丝不落地吸收了一样,渐渐地有些发冷。 而余生支撑了这半天,虽然在止痛针的作用下伤口倒没怎么疼,但精力到底不如正常状态下那么充沛。这会儿隐约觉得身子有些发虚,他便轻轻朝聂倾身上靠了靠。 “付队长,是不是该给我们讲讲您作案的动机了?”余生开口打破已经持续了一小会儿的静默。 付明杰看看他,点了点头,“是啊,是该说这个了。” “队长,真的是因为七年前那场手术吗?”聂倾身体微微前倾,“为什么一定要杀人?要消除仇恨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有吗?”付明杰反问一句,忽然用手指了指余生,“要是哪天他忽然被人害死了,你会用什么办法来消除仇恨?” “我——”聂倾愣了下,紧接着道:“我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他。” “不是‘不会’,只是‘不想’。”付明杰似乎是无奈地笑了笑,“能力不足,就不要说大话。很多时候,只有你承认了自己的弱小,别人才会借给你力量,这样你才能去更好地保护在乎的人。” “那队长是借助了谁的力量?”聂倾忽然问。 付明杰略微一怔,随即笑出声来,“你的反应确实敏锐,回头再好好打磨,多积攒些经验,将来想必会有大作为。” “队长,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聂倾目光笔直地盯着他,问题也是直来直去,“这一次,跟队长合伙作案的人是谁?” “聂倾,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付明杰又往后坐了些,将上半身隐入阴影里,说道:“我说的是,借助力量去保护他人,而不是去害人。你们不是想听我的作案动机和细节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聂倾:“队长——” “先听我说完吧,时间不多了。”付明杰打断聂倾,手朝窗外指了下,能看到外面被雨幕分割成碎片状的红蓝色警灯在不停闪烁着。“把重要的讲完,剩下的再慢慢来。” “……那好。”聂倾终于妥协地坐了回去,一只手伸到后面环在余生腰上。 “要说动机,可能还得再说些过去的事。”付明杰边说边用手在身上摸了摸,忽然叹气道:“今天走得急,忘带烟了。聂倾,你带了吗?” “本来是带了,不过那会儿去找马维远的时候淋了雨,放在大衣兜里全湿了,就没拿。”聂倾说完才像是刚想起来自己身上也被雨淋透了一样,低头看看,将贴在胸前的衬衣往开扯了扯。 付明杰听完他的话又长叹一声,语气甚是惋惜地说:“看来是没这个口福了……失策,真是失策。” “付队长都不先问问我,怎么就认定我没有烟?”余生这时问了句。 “你不抽烟。”付明杰打量他两眼,“也不像是个会给别人递烟的。难道你会带吗?” “厉害厉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确实没有。”余生扎起胳膊将自己挂在聂倾肩膀上,嗤嗤笑了两声,“不过您也不用这么伤感,这年头就算进了局子想抽烟也不难,大不了到时候我跟阿倾去探视您的时候,多给您送两条进去。” “呵呵,那我这里先谢过了。”付明杰拊掌而笑,接着道:“行了,既然没烟,那我就直接说、快点说。” “刚才不是说小暖被送进公共福利院了么,他在那里待了三年之后,又被转去一家孤儿院。” “明星孤儿院?”聂倾接口问。 付明杰嗯了一声,“工作做得挺细嘛,就是那里。那家孤儿院早在十二年前就被拆除了,不过原址就在富宁县,从文化路220号到230号那一片都是,这些个小二层洋房是在孤儿院拆除之后才盖起来的。” 聂倾:“那林暖进了孤儿院之后,您一直有在关注他?” “谈不上关注,因为小暖进孤儿院那年正好赶上我升高三,学业正紧张,我不可能总来看他。而且,即便来了,我也不敢贸然去见他。一来是怕在那件事过后,他心里会对我有什么怨恨,二来也是担心,担心我去孤儿院的事被我妈知道,又惹她伤心。” 付明杰这时叹了口气,“后来,我考去了y省警官学院,离家近,离小暖也近,到那时我才终于敢去偶尔见他一两面,但也只是远远看着,不敢真上去面对面地跟他打招呼。你们说奇不奇怪?明明他才是私生子,可我看见他却总觉得心虚,总觉得对不起他……所以说,做人真的不能亏心,不然活着太累了。” 听到这里,聂倾和余生都不由自主地朝对方看了一眼,可在发现视线相对时又都迅速转开了。 付明杰接着道:“大学四年里,因为警校管理严格,到假期又有执勤任务,因此我也没能多见小暖几面。而每次在孤儿院看到他,他都是当初那个瘦瘦小小的样子,虽然个头确实长了些,可因为长时间吃不到什么好东西,营养不良,看着就总显得弱不禁风。我每次去,都会把自己偷偷攒下的生活费交给孤儿院的人,让他们尽量帮忙多照顾照顾小暖,可是他们的能力也很有限,我的钱也不多,估计也就够他改善个三、四次伙食吧。自己力量的不足,在那个时候真的体会得格外深刻。” “那在那之后呢?”聂倾这时问,“看时间,明星孤儿院被拆除应该是在队长入警队一年以后的事,当时林暖被人领养,而后又由队长亲自带他去办理初中入学手续,还是以他父亲同事的身份。照这样说来,领养林暖的人队长一定认识,并且很有可能同是警队内部的人,是吗?” “你还不知道是谁领养了小暖?”付明杰的声音在黑暗中忽然显得讳莫如深。 “不知道。”聂倾回答。 付明杰莫名沉默了几秒,又问:“你既然已经查到小暖当年在明星孤儿院待过,就该去找过当年的院长洪嘉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也去参加苏永登的葬礼了吧。而你如果已经找过她,就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对噢,我差点忘了,那天之后就没再听到洪嘉嘉的消息。阿倾,她事后有找过你吗?”余生偏过头问。 “嗯……可我不认为她告诉我的是事实。”聂倾微低下头道。 付明杰听后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看来你还没有告诉他。” “告诉我什么?阿倾,你知道领养林暖的人是谁?”余生好奇起来,“怎么没听你说过?” “阿生,那天见过洪嘉嘉之后,当晚我就去了她家。她给我看了当年的领养文件,可是上面写的领养人实在太难令人信服了。我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聂倾微微收紧环在余生腰间的手,又看向付明杰问道:“队长,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您就不能告诉我真正的领养人是谁吗?” 然而不等付明杰回答,余生就先追问一句:“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觉得有问题?难道是个耳熟能详的大人物?” “不是……”聂倾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想想到这会儿已然瞒不住了,只好实话实说,“领养文件上写的,是余叔叔的名字。” “余——我爸?!”余生蹭得一下弹了起来,然而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一晃又软软地坐了下去。 “阿生!”聂倾赶紧扶住他,“你先别急,我就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怎么可能会是余叔叔。” 付明杰这时又笑了笑,“如果一直纠结在这个问题上,那估计不等我交待完前因后果就要被逮捕了。你们先留作悬念吧,解谜嘛,总得保留些吊人胃口的噱头,这样观众才不会中途离场。” 余生跟聂倾相握的手紧紧攥着,等了等,他又舒了口气道:“也是,那您不妨先说,我们不妨先听着。反正只要是谜,最后一定会被人解开。” “嗯,有这个气势很好。”付明杰轻轻拍了两下沙发,不知是不是代替了鼓掌,接着说道:“咱先跳过领养人的事,说后面的吧。刚才聂倾也说了,小暖上初中的事是我一手办理的,其实高中也是。那个时候,他还不清楚我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我是他养父的同事,一直叫我哥哥,我们渐渐相处得很熟悉,他对我也很亲近……我当时就想,如果能像这样一直相处下去也不错,他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还可以继续照顾他,看着他长大成人……可惜,天不遂人愿。” 悠长的叹息声,伴随着连绵的雨声,在这样的夜里让屋内的气氛显得愈发凄清。 “小暖被查出来心脏有问题的时候,对我来说就好像晴天霹雳一样。我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体不太好,可总觉得那是体质弱的缘故,并没有往别处去想。查出来的时间,是在他高考之后。那天,我特意请了一天假,带他去了欢乐谷。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去过,所以那天特别开心,胆子也大,什么都敢玩。可是,我没想到从过山车上下来之后,他的反应就不太对了……最开始他怕我担心,还坚持着走了几步,但接着就显得痛苦不堪,连站都站不住……我看到他那个样子就赶紧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来,送进第一人民医院,一检查,才发现他的心脏衰竭竟然已经到了那么严重的地步。医生问他的那些症状,他之前都有过,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只是自己硬抗着。抗到最后,就发展到只有心脏移植才能救他的命了。” “心脏移植……就是在这个手术中……”聂倾喃喃道。 付明杰微微点头,“是啊,就是这个手术,最终害死了小暖。” 聂倾从付明杰的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恨意,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报了仇,所以他在说这句话时竟还有种释然的味道。 “聂倾,你们有没有查到,小暖是哪一年走的?”付明杰忽然问。 “没有,”聂倾顿了下,“相关信息好像被人清过,在网上查不出什么内容。直到您此刻告诉我,我才确定林暖是真的已经离世了。” “嗯。你查不出来,也正常。”付明杰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身体往沙发里陷得更深了些,发出一些吱吱呀呀的声音。 他默默等了一小会儿,方道:“小暖,是在他毕业典礼的前一天走的,二零一三年七月六号。而我妈自杀,是在二零一二年七月四号,我爸坠楼,则是在一九九五年七月四号。是不是觉得很巧?” 聂倾和余生默默看着他,都没有出声。 付明杰显然也没指望他们回答什么,自己缓了缓神,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妈选在跟我爸去世的同一天自杀,是有原因的,这个我知道。当年那场所谓的‘意外’,真相到底如何,恐怕已经不好再宣之于口了。而我妈,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这件事折磨着,拷问着,或许连一天的安稳觉都没有睡过。要不是因为放不下我和奶奶,或许,她早就去公安局说出一切了吧。至于小暖,我本来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一直以为他不知道我是谁,可是没想到,在他做完手术之后,竟然把话跟我挑明了。” “他知道你是他哥哥?”余生问。 付明杰点点头,“知道。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原来一直被瞒着的人不是他,而是我……那个时候,小暖告诉我,他本来也不想说破的。因为在他心里,始终对我感到歉疚,为他妈、还有我们的爸所做的事。他怕我还在记恨他,害怕一旦说穿了,我就会断绝跟他的来往,从此不再理他、不再照顾他……呵,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我的亲弟弟啊……” 付明杰的声音有些发涩,等了几秒,又说道:“不过,在他做完手术之后,他却像是想开了。他对我说,与其纠结于过去父母的错误而使亲兄弟都不敢相认,不如珍惜当下,我们两个人好好地在一起,今后互相帮衬、互相扶持地走下去才更重要。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可是,如果有过去的心结横亘在两人之间,真的能做到毫无嫌隙、毫无隔阂地相处吗?”余生这时忽然极为认真地问了句。 聂倾侧头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付明杰看着他们二人,倒是认真想了片刻才回答道:“能不能做到毫无嫌隙、毫无隔阂,关键还是要看两个人的态度和决心吧。不过要让我说,在有条件在一起的时候,就应该好好珍惜。否则,等哪一天忽然失去了这种条件,再想后悔就晚了。就拿我和小暖来说吧。我们即便是在彼此说开之后,也没有在外人面前正式承认我们的兄弟关系。因为那个时候,我妈还在,而由于抑郁症的缘故她的神经变得格外敏感,我怕公开会刺激到她,因此依旧瞒着。而等我妈去世之后,于情于理,我都不好立刻承认我跟小暖的关系,小暖也体谅我,说不急,就这么又拖了一年。” “一年?可是一年之后……”聂倾迟疑了一瞬,没将后半句说出来。 付明杰知道他想说什么,苦笑着点了点头。 “没错,一年之后,就是小暖的毕业典礼。本来我跟他都说好了,在他的毕业典礼上,我要作为他的亲哥哥参加,亲眼看着他毕业。都说好了,他会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室友。我们作为彼此唯一的亲人,在那一天,终于能向周围人正式揭开这层血浓于水的牵绊。” 付明杰的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然后呢? 没有人会这么问。 因为故事的结局,早已知晓。 林暖死了。 他没有去成他的毕业典礼。 而向众人公开他与付明杰是亲兄弟的这件事,也终成泡影。 他们二人之间或许还有一些别的承诺和许愿,或许还做过很多的约定,但都因为林暖的突然离世,再也无法实现了。 所以,心有不甘。 所以,心怀怨恨。 “所以,才决定杀了那些人来复仇么?”聂倾终于讲这句话一字一顿地问了出来。 “呵呵,看来正题是躲不过去了。”付明杰轻笑了两声道。 被害者与杀人者,杀人者与被害者,角色的调换,就好像悲剧的轮回。 永无止尽。 ※※※※※※※※※※※※※※※※※※※※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1 晚上十一点二十左右 Chapter 100 “你们需要我从哪里开始讲起?”付明杰端坐起来,面庞在屋外愈发接近的警灯中明灭闪现,脸色晦暗不清。 聂倾想了一瞬道:“具体的行凶过程没什么好讲的,一目了然的干净简洁,这些等回头您到了局里再慢慢交代不迟。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您到底是以什么名义分别约见这几名被害者?为什么他们都同意在私下里秘密见您?他们难道对约见的时间和地点都毫无警惕性吗?” “聂倾,你忘了,我好歹也算是咱们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队长,他们见我为什么要警惕?”付明杰反问道。 “队长,如果您仅仅使用公安身份这一个理由,我相信他们会同意见您,但不应该选在那样的时间和地点。面对公安刑警,就算是完全清白的人,心底通常也会生出三分怯意,想要证明自己没做过任何违法之事应该是最寻常不过的反应,他们又怎么会不约而同地采取偷偷摸摸的会面方式呢?”聂倾紧盯着他问。 付明杰闻言不禁摇头笑笑,“偷偷摸摸……这个词用得倒挺准确。不过你想想,这些人这么多年下来亏心事肯定没少干,假如我声称他们分别有把柄捏在我手里,他们怎么敢不来见我?” “毫无防备地来?”聂倾稍稍拔高了音调,“队长,明人不说暗话。您既然已经承认自己杀人的事实,也交代了犯案的背景和动机,到这时候还需要隐瞒什么吗?您跟苏永登和邱瑞敏这些人之间,绝不仅仅是黑心医生跟被害者家属这一层关系这么简单,你们互相之间究竟还有什么牵扯?为什么能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地对你言听计从?是为了利益么?可你又能给他们提供什么好处?” “是啊,我能给他们提供什么好处?”付明杰笑着反问,神态波澜不惊。 聂倾此时忽然意识到,刚才付明杰所说的那些话,可能就是他今天想告诉自己的全部了。 可那些并不是全部真相。 为什么不肯说完? 他心里应当很清楚才对。就凭他目前承认的这些犯罪行为,即便再加上几条其他内容,对最终的判决结果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所以,既然都要交代,何不交代个一清二楚? 除非是都到了这一步,他还想去包庇、去保护某个人吗? 聂倾这样想着,又问:“队长,您不肯说出约见被害者所用的理由,难道是为了包庇跟您合伙作案的另一个人?这个人是谁?他跟林暖有关系吗?” 付明杰的上半身向后靠了靠,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说:“什么另一个人?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见他开始装傻,聂倾只好把话说得更加直接。 “队长,杀害白彰和贺甜的人并不是你。在这两个人死的时候你都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其中一个还是你亲手制造的。你现在难道要否认么?” “聂倾,那封犯罪声明你是亲眼见过的。我说了,要杀七个,自然都是亲自动手,不可能假手于人。” “如果您现在非要把一切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之前又何必特意制造不在场证明?您不觉得自相矛盾吗?”聂倾能感觉到靠在自己身上的余生已有些撑不住了,不由加快语速道:“另一名凶手到底是您什么人?他帮您作案的动机又是什么?事到如今,您就不要再隐瞒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了。” 付明杰听后没有即刻出声,似乎在思索应该如何回应聂倾的质问。 而余生这时忽然开口道:“付队长,你把作案地点选在文化路那里,陈芳羽就没去找你的麻烦么?” “陈芳羽?你说的是谁?”付明杰仰起头问。 余生嗤嗤地轻笑两声,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勉强,“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敢在这里这么大张旗鼓地作案,这话未免也太没说服力了。倘若他事先不知情,你却在他的地盘上为所欲为,他能饶得了你?” “陈芳羽?”聂倾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上回则是在去见洪嘉嘉的时候,听余生询问起孤儿院的情况时提到的。 “阿生,你说这里是陈芳羽的地盘?他是什么人?”聂倾回头看向肩上的人。 “他是——” “呵呵,看来你们两个人之间信息也不对称啊。”不等余生说完,付明杰就好笑地打断了他。“两个人不进行充分交流,怎么能好好办案呢。看看吧,现在一个人说着什么有另一名凶手,另一个人又说了个不知名人士的地盘,完全搞不懂你们到底查到哪一步。要不要先统一一下?” “队长,就算您这么说,也无法回避自己话中逻辑不通的地方。我看还是请您先跟我们解释一下吧。”聂倾暂时压下内心对余生所言的疑惑,又把视线转回到付明杰身上。 付明杰闻言等了两秒,说道:“我需要解释什么?我都承认了,苏永登、白彰、邱瑞敏、杨正东、周俊还有贺甜,全都是我杀的。你所说的不在场证明,不过是些糊弄人的小把戏,没有说破的必要。至于为什么要把作案地点选在文化路这里,当然是因为这曾经是小暖待过的孤儿院旧址,对我来说有特殊意义。况且,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一片已经成为某个人的专有地盘,前前后后来这儿那么多次,也没见有谁找过我麻烦。所以,我实在不清楚余生刚才那样说,究竟是为了套我的话,还是单纯在危言耸听?” “都是你杀的??”聂倾先听不下去,“队长,对贺甜你姑且还能用这种强词夺理的说辞来掩饰一下,可是白彰的案子你能说得通吗?他跟七年前的手术有什么关系?你说他是你杀的,那动机是什么??” “他影响到我的计划了,就这么简单。”付明杰的声音干巴巴的,一副“此事到此为止”的态度。 聂倾几乎想要冲上去揪住他的领子大吼,逼他把全部真相都说出来,然而理智却告诉他面对付明杰这种人,威逼利诱只怕都没有用。 付明杰显是早已有了决断。他把自己想说的说完,剩下的,却连半个字都不愿透露。 “付队长,看样子你是不肯跟我们说实话了。也罢,既然如此,咱不妨先换个话题。”余生这会儿已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没有拿枪的那只手死死攥着茶几一角,身体过半的重量都压在聂倾身上,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觉得稍微好过些。他现在说话,听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失真,不过还是强自保持平稳地道:“心脏移植可不是个小手术,可用的供体来源本就极少,更别说手术本身还需要高昂的费用。我想问问,付队长当时不过是一名从警六年的刑警,家庭条件也不富裕,你到底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给林暖支付了手术费?” “支付手术费的,是领养小暖的家庭,我没有出一分钱。”付明杰面不改色地道。 “是么?”余生脸上忽然扬起一抹颇为诡异的笑,“你刚刚不还在暗示说,领养林暖的人是我爸么?可我爸去世的时间刚巧是在林暖动手术之前。你可别告诉我,他人都走了,还留下这么一笔巨款来给一个我听都没听说过的孩子做手术。” “这话你可算说到点子上了。”付明杰突然坐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余生,“要不要我提醒你,当初余队的身份是什么?跟贩毒集团勾结在一起,作为对方埋伏在警方的暗线,负责策应和传递消息。换句话说,就是警队的叛徒——” “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余生在付明杰说出“叛徒”两个字时已瞬间窜了起来,枪口直直地抵在他脑门上。 “阿生别冲动!”聂倾赶紧站起来拉住他,然而这一拉余生却向后踉跄一步,仿佛刚才这一下已用尽他全身力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去,被聂倾揽住后头便猛地撞在他肩膀上。 “阿生!!”聂倾紧紧地搂住余生,为防付明杰趁机采取什么举动另一只手也将枪举了起来,然而付明杰却只是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们。 “别紧张,我不会跑的。”付明杰见聂倾盯着自己,便冲他笑了笑,“我已经无路可逃了。” 说完付明杰又指了指茶几,示意聂倾坐下,目光移向他怀里的余生,盯了两秒又道:“现在你该知道了吧,他这次回来的目的。” “什么?”聂倾微微一愣,而同一时间余生的身体也僵了一下。 “这不是明摆的嘛,看他刚才的那个反应就明白了。”付明杰吁了口气,“对‘叛徒’这两个字的反应那么强烈,应该是对当年的‘真相’严重怀疑吧。余生,你是不是想替余队翻案?” “替余叔叔翻案??”聂倾下意识低头,“阿生——”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原来是大门被人重重踹开。 “屋里的人都把手举起来不许动!” 一个粗哑的嗓音大声喊道,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声枪响,聂倾一瞬间只来得及看清门口似乎只站了一个人,下一秒他就被余生猛地扑倒在地。 “阿生你让开!”聂倾用力去推余生,然而不知余生此时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竟死死地压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阿倾,来的恐怕不是自己人——”余生话音未落就又听见身后一声枪响,此时已警笛大作,预计附近的那些警察最多两分钟之内就能赶到。 聂倾听见第二声枪响时也意识到门口那人并不是真警察——至少不是自己这头的,因此发现余生为了护住他而将整个后背都暴露给对方,就愈发觉得心惊肉跳。 “阿生!”聂倾这一回卯足了劲,双手抱住余生的腰猛地翻向侧面,终于探出半个身子,抬手对着门口就是一枪。 既然不是自己人,就不怕误伤了。 而在这一枪之后,门口已没了人影,聂倾扶开余生跳起来就想去追,却忽然听到沙发那边付明杰有些接不上气地叫他:“聂倾——别、别追了……” “队长?!”聂倾瞬间想到什么,赶紧跑过去查看付明杰的情况。 付明杰这时已斜倒在沙发边上,双手紧紧地按住自己的左胸口,看见聂倾冲过来,他眼中竟流露出一种类似于欣慰的神情。 “队长!你受伤了??等等我这就叫救护车!你坚持住!!”聂倾看到他的样子后就立刻去摸手机,然而一摸没有摸着,这才想起来手机刚刚被付明杰拿走了。 “队长,手机是在你身上吗??”聂倾说着已经开始在付明杰上衣口袋里摸索着,可付明杰却猛地攥住他的手腕。 “聂倾……你听我说……不要救我——我活不了、也不想活下去了……”付明杰的声音断断续续,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聂倾,像是生怕他会离开。 “别胡说!我不会让你死在这种地方!” 聂倾急得上火,试图把手腕从付明杰的手中挣脱出来,却不料付明杰手劲极大,牢牢地箍着他,又开口道:“没时间了……听我、听我说完……我当刑警、十三年了……十三年间……为了各种原因……做了、太多泯灭人性的事……良心已经……所剩无几……可我不能就这么、就这么走……那些事……我做不了的、做不到的事——总得……总得有人去做……” “队长——” “喂,你还有精神说话,不如省着点儿力气等救护车来……”余生这时也已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撑住聂倾的肩膀蹲下来说道。 付明杰听见他的声音后,下巴微微抬起,视线也移到他身上,稍顿片刻后表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余生……对不起……”付明杰突然道。 “……啊?”余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付队长,你现在失血过多,头脑都不清醒了,还是先别说话安心等待吧。” 正好这时刺耳的警笛声刚好停在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就听见池霄飞在门外喊道:“枪声就是从这附近传出来的,给我把这两套房子周围都围起来!发现有可疑人员先拿住再说!” “是!”一群警员齐刷刷应道。 聂倾听见后便要站起来,“池霄飞来了,我去让他叫救护车!” “不用叫了!”付明杰骤然拔高音量,不知是不是情绪作用,他的气息莫名顺了很多,“聂倾、余生……你们听我说……这个案子到今天为止……只能算破了一半……至于另一个半能——能不能破……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什么意思?为什么说只有一半??”聂倾抓住他的肩膀,“队长,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另一名凶手的身份和刚才那名枪手的来头,如果你知道就快点告诉我!” 付明杰听了却轻轻摇头,又看向余生,“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余生……是我害了你……是我毁了你的人生……” “你到底在说什么?”余生的表情愈发疑惑。 付明杰的语速则愈发缓慢:“当年……杀死梁警官、和余队的人……都是我……还有、还有三年前在s市……对你开枪的人……也是我……” “……” “你说什么?” 余生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他愣了几秒后突然猛地扑上来揪住付明杰襟前的衣领,目光凶狠地像是恨不能把他给生吞活剥,“你把话说清楚!!!” “等等阿生!!”聂倾从余生背后将他抱住,自己却也难以按捺住内心的震惊,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付明杰,“队长,你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付明杰被余生勒得呼吸困难,脸上却莫名有种解脱般的神情,“终于……终于能说出来了……” “喂!!!你给我清醒一点!!!要死也别现在死!!!”余生激动得胸口剧烈起伏,聂倾用了好大劲都没能拉住他,他依旧攥着付明杰的领口吼道:“你说当年是你杀了我爸妈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付明杰此时的精神已经跟不上了,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声音渐小地道:“聂倾……这件案子牵扯到的内情……太深了……他父母当年到底什么会死……我又是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你胆子够大……就查下去……” “你他妈给老子振作起来!!!话说清楚了再死你听到没有???”余生忽然松开付明杰的领子,双手死死扣住他的肩膀,手指几乎要陷进肉里去。 “聂倾?!你怎么在这儿!”池霄飞这时已带人闯进屋内,几束手电筒的光齐刷刷朝沙发的方向扫射过来,同时对准他们的还有十几支枪口。 “都先不要动!”池霄飞回头冲身后喊了一句,又凝神看了过来,认出倒在地上的人是付明杰后不禁一愣。 “把枪放下!”他向后压了下胳膊,自己则带枪上前,在距离聂倾他们大约三步远的地方站住,肃然问:“怎么回事?队长受伤了?伤得严重吗?” “先别问了快叫救护车!!”聂倾抬头吼道。 可惜付明杰已经无力支撑了。 他似乎还剩下最后一丝气息,闭着眼睛,口中喃喃地道:“这么多年了……他帮我……提拔我……我不能知恩不报……所以……留给你……” “他在说什么??喂!你在说什么?!”付明杰的声音太低了,余生离这么近都没能听清,抓在付明杰肩上的手都在抖。 聂倾看出付明杰快不行了,心里一急也顾不上许多,连带着余生一把扯过来疾声问道:“罗祁呢??你把他藏哪儿了?!还有马维远!!” 付明杰的头轻轻晃着,随着聂倾的动作,身体却一分分地滑了下去。 “队长!!”“付明杰!!!” “队长!” “队长”、“队长”、……、“队长”! 池霄飞和他身后刑侦支队的人眼睁睁看着付明杰倒下,终于都忍不住了,边喊边围了上来。 “你们都过来干嘛?!去找人啊!!” 聂倾只觉得此时脑海里正在被各种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信息充斥碰撞着,几乎要达到爆炸的边缘。但即便如此,他还没忘记当下应该做什么。 “金铭、夏风、老刘、小诗!你们几个去把这间屋子从上到下、里里外外、每个房间都仔细搜查一遍!能藏人的地方全都不要放过!” 聂倾挑出几个熟悉的面孔,又转向另一侧:“张磊,带上你们一组的人,立刻出去在这附近搜查可疑人员,刚才开枪的那个人应该还没逃远,马上让人封锁富宁县周围所有路段,对从富宁县出去的车辆务必严加查问,千万不能大意!同时注意安全,对方手上有枪,你们都得抱着十二分的警惕行事!” “是!!”金铭等四人干脆地应完就去搜索屋内了。 而张磊虽然平时对聂倾多有不服,但此时聂倾的神情和语气都给他一种不容辩驳的巨大压力,不禁也点了点头,迅速带人走了出去。 “喂……聂倾……队长他?”池霄飞这会儿还有点犯蒙,怔怔地盯着付明杰道:“队长该不会、该不会真的……” 聂倾将手放在付明杰颈侧感受了片刻,随即轻轻收回,面色异常凝重,声音却很轻。 “已经没救了。” “怎么会这样……”池霄飞满脸的难以置信。 而就在这时,聂倾只觉得面前一道影子闪过,反应过来时却发现余生已经重重地砸在付明杰身上。 “阿生!!” 聂倾这一声喊完,后心那里却骤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他还来不及思索太多眼前已瞬间黑了下去。 大概,已经是极限了。 *** 鼻腔里是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聂倾最近对这个味道格外熟悉,因此闻着竟还觉得颇为安心。 眼皮很重,不想睁开。 身体也感到十分疲惫,沉沉的不愿动弹。 可是,脑海里始终有种事犹未尽的感觉盘旋在那里,让他的精神无法彻底放松,越躺就越觉得累。 还有什么事没有做完? 心里头好像还在惦记着什么……到底是什么? 手心下按着的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 渐渐流逝的体温…… 还有眼前猝然倒下的黑影…… 阿生! 聂倾一下子惊醒过来。 “组长?!”身旁立时有人叫他,声音里满是惊喜。 聂倾睁开眼睛稍稍适应了一下周围不明不暗的光线,在能看清楚之后,他转过头,发现正站在他身边一脸专注看着他的人原来是金铭。 “组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上有哪里不舒服吗?”金铭勾下腰关切地问。 聂倾回了回神,意识到此时已是白天,忽然伸出手紧紧地抓住金铭问道:“余生呢??” “他在另一间病房里——哎哎组长你别动啊——”金铭话没说完就看见聂倾已经撑起身子准备下床,赶紧拦住他,“组长你先躺下!你现在自己的状态都不太好,还顾得上去关心别人吗?你就放心吧,余生也没大事。只不过明医生说,他之前受的伤经过昨晚那么一折腾,状态又变差了……恢复起来可能要花些时间……” “我去看看他。”聂倾依然坚持,拨开金铭下了床。 金铭按不住他,只好妥协地跟他一起出去道:“那就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聂倾没接他这句话,来到走廊上问:“他在哪间?” “还是原先的,312。”金铭的手指向右边,聂倾这时也发觉自己又回到了新华镇的人民医院里,估计是昨晚昏过去之后就被人就近送过来了。 而想到昨晚的事,聂倾一时停住脚步。 “罗祁和马维远找到了吗?”他扭头问金铭。 金铭立刻点了点头,“找到了!都找到了!马维远他们一家三口就在昨晚组长去的那栋别墅的二楼,有一间屋子专门做了隔音处理,马维远和他妻子都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嘴也被用胶带贴住了,但他儿子只是被绑住了手脚,嘴上并没有贴胶带。还好,三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 聂倾:“那罗祁呢?” “罗祁最后是在付队——队长的……车后备箱里被发现的……”提到付明杰,金铭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聂倾心底一沉,昨晚的回忆已悉数复苏,最后那几分钟的情景仿佛被分割成一张张定格的画面,在他眼前一帧一帧地回放着。 “罗祁,没什么事吧?”聂倾微微吸了口气,先问罗祁的状况。 “没事,他当时是被人从身后击晕,在被放进后备箱的时候可能头有被磕碰到,有些小的瘀青,但都不严重。”金铭的语速比方才慢了许多。 聂倾听完轻轻点头,“没事就好。对了,队长的事……” “已经……送去法检中心那边了……”金铭低着头,话说得尤其艰难,“组长……其实还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但你听了之后千万、千万别激动……” “你说吧,什么事?”聂倾定定看着他。 “就是……”金铭支吾着,“我知道组长认为这起连环杀人案至少是两名凶手所为……不过,今天凌晨的时候,市局接到一个匿名电话,对方使用了变声器,声称自己受到付队长的委托,送来一份陈述书,东西就放在市局门外的信箱里,让我们去取。咱们的同志接完电话就立刻出去,打开信箱将东西取了出来,看了之后发现,那居然是一份队长用来交代犯罪经过的供词。虽然内容都是打印出来的,但在页面的右下角有队长的亲笔签名,这一点已经让技术处的笔迹专家检查过,确认是真的。” “供词……这么说,队长主动交代了所有事情?他是不是把所有命案都揽到自己头上了?” “是……但是——”金铭欲言又止地看看聂倾,“组长,在那份坦白的供词里面,看队长字里行间的意思,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活不过昨天晚上……他写的那种感觉,就好像在交代后事一样……” 金铭所说的这种感觉,聂倾在昨晚与付明杰交谈时也深深体会到了。 他神情之中的那种淡然,与其说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的无所畏惧,不如说是已经想通一切、也决定放下一切后的无欲无求的绝望。 从他现身来见自己和余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要活下来。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昨晚的枪击到底在不在他的计划之内?枪手会是他的那名同伙吗? 这接二连三的状况,实在令人感到扑朔迷离。 为什么这个案子明明已经抓到了一名凶手,形势却反而愈发的混乱起来…… 还有,昨天付明杰也说过,这件案子到目前为止只能算破了一半,那另一半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到底该如何入手,才能将这里头的内情扒个一清二楚呢? 聂倾想到这里,内心又感到一阵重压,那股压力让他有些喘不上气,压得他胸口又闷又疼。 为了暂时转移下注意力,聂倾便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又转向金铭问道:“你说怕我激动,就是指这件事吗?” “呃……不是……是另一件。”金铭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表情。 聂倾有些困惑地看着他,“是什么直说吧,放心,我不会激动的。” “嗯……好……”金铭应完后,仿佛下意识地重重叹了口气,这才开口颇为慎重地说:“组长,今天凌晨在收到那份供词之后,局里上下都被惊动了。而且我们在富宁县行动的事也早已有人报告给各位局长,甚至连公安厅的头头们都收到了消息……所以等付队的遗——遗体……被送回局里以后……李厅、聂厅、聂局、武局还有孔局他们就迅速召开了紧急会议,让当时在场的所有参加侦破这起案子的人员都要参加。然后在会上,几位领导都看了那份供词,讨论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终于由李厅牵头,大家一致决定,将这个案子作结案处理——” “你说什么?”聂倾的眼神顿了一下,好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又问一句:“结案??” 金铭像是极为无奈地点了点头,“是的,结案……” “结什么案?这案子怎么结得了??”聂倾虽然已经极力控制,但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憋屈、难过、不甘等种种情绪一拥而上。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因为一时无法承受住这么多强烈的情绪,开始有点缺氧的症状,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聂倾下意识用手撑在墙上,提高音量冲金铭道:“昨晚开枪的人还没有找到、杀害白彰和贺甜的凶手也还没有抓到,还有那么多无法解释的疑点和那么多回答不了的问题,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案了?!” “组长……所以我说你先别激动——” 金铭安抚性挥舞着的双手还未落下,就听见前方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我说,这里是住院区,需要保持安静,你们有点素质行不行?” “啊——明医生……”金铭看见他顿时心虚。 聂倾注意到明昕此时是站在312号病房的门口,便快步走了过去问:“明医生,余生他怎么样了?” “静养中。”明昕没有多余的话,言简意赅地道:“昨天给他打的那一针对他身体造成的负荷比较大,短时间内下不了床了。” “……这种事你在打之前难道不清楚吗?!清楚的话为什么还要给他打!!”聂倾本来还没想起来这茬,如今被明昕亲自提醒,他就觉得心底的火气又烧上来一层。 明昕在聂倾的手即将触到自己的领子前就先往边上让了一步,躲开后冷冷看着他道:“我只不过是尊重病人的个人意愿。如果你有意见,还是去找他本人发泄吧。” “他的意愿?!他懂什么??你才是医生!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聂倾极力压制着自己的音量,可他此时眼神的温度却好像要将明昕整个点着一般,向外冒着灼人的火焰。 明昕见状便回身往病房内退了两步,移开视线道:“聂倾,容我说句事不关己的话。昨晚那种情况,如果换成是你在这里,应该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有人愿意拼上性命去救你,你与其像现在这样气急败坏指东骂西的,不如老老实实地说句谢谢,大家心里都能舒坦些。” “你这话是在暗示什么?”聂倾攥紧手心道。 明昕有些冷漠地牵了牵嘴角,“我没有暗示,我是在明着告诉你,你心里对余生有怨气,不要拿我当出气筒。” 聂倾闻言不由怔了下。 明昕则又静静瞧了他两眼,终于转身进屋,走到病床边上。 “担心是相互的,不要觉得你的担心就一定比他的高出一等。我想在昨天晚上,你第一眼看到余生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感受到的情绪应该不是生气吧。” “……” 聂倾被明昕最后这句话说得哑口无言。 的确,他当时在第一眼认出从楼梯上下来的人是余生的时候,心里的那种感觉绝非生气,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踏实。 同时还有,因为被给予了希望而产生的狂喜。 所以,他后来为什么想对余生发火来着?仅仅是因为担心么…… 聂倾一边在心底质问自己,一边缓步走到床边,低头看着气息微弱、面色苍白的心上人,心头便难以抑制地一点点泛起酸来。 “阿生……” 聂倾弯下腰轻轻地将余生的手握住,视线在他身上慢慢逡巡,可当移至他腰间时却不由顿住。 他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明医生,昨夜阿生被送来的时候,身上的东西有被人拿走吗?” “没有吧,那种状态下谁会从他身上拿东西?”明昕莫名其妙地反问一句,“你要找什么?他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Chapter 000 在平城市公安局的局长办公室里,聂倾终于看到了那份由付明杰亲自署名的供词。 洁白的a4纸张上,用五号宋体字,工工整整地打了一行又一行。 简洁明确的表述,条理清晰,逻辑清楚,像是一篇以第一人称进行创作的犯罪小说。 只可惜,小说里面的人物都是虚构的。 而在这薄薄的几张纸中,所涉及到的人,全部都是真实存在的。并且,他们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已经彻底离开人世了。 在残忍的现实面前,眼前的这份供词上虽然一尘不染,但在聂倾心中,却觉得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被浸泡在鲜血里一样,红得瘆人。 聂慎行坐在办公桌后,静静打量着从方才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儿子,一时也摸不准应该对他说什么。 又过了半天,大约是觉得父子之间的这种僵局需要被打破,聂慎行终于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抿了一口,这才开口用颇为温和的语气道:“我听说,你昨晚晕倒了。怎么不多休息休息,又急着跑出来?这事要是让你妈知道了,肯定会担心得睡不着觉。” 然而在聂慎行说完之后,却发现聂倾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仍旧直勾勾地盯着那份供词。 聂慎行见状不由叹了口气,又道:“这次的案件,真相实在太出乎我们的意料。没有想到,真凶居然是自己人,而且还是刑侦支队的队长。这件事要是宣扬出去,今后,咱们市公安局在老百姓面前,还有什么颜面可讲。” 聂倾听了仍不吱声,但头却抬了起来,默默看着聂慎行。 聂慎行便继续说道:“好在这次犯人还是被我们抓住了,将功补过,给你记头功。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奖励?我现在不是作为你的上级在问你,而是作为父亲,问儿子想要什么,你照直回答就好。” “记功?”聂倾这一回,总算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他用手紧紧捏着供词的一角,等了片刻,又艰难地开口道:“局长,这件案子从头至尾,我有半点功劳可言吗?” 聂慎行颇为无奈地叹息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聂倾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聂倾,我知道这样的结局让你很难接受,我们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可是,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我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干咱们这行,理智时时刻刻都不能丢。” “不理智的人难道是我吗?!”聂倾忽然猛地甩开聂慎行的胳膊,转过身牢牢盯着他。 “聂局长,麻烦你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告诉我这件案子为什么就这么结了?!枪杀付队长的人呢?杀死白彰和贺甜的人呢??甚至于——十月七号那天,在富宁县向我们开枪的人!这些人的身份和下落都还没有搞清楚!!这案子怎么能结??” “憋了这么半天,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聂慎行又叹了口气,双手插进裤兜里,走到办公室的窗户跟前,目光深沉地望着窗外。 “也好,正所谓不吐不快。你既然说出来了,心里多少能好受一点。” “好受??”聂倾强忍着不让自己一拳砸到墙上,咬着牙道:“这就是你工作的态度?明明知道还有罪犯逍遥法外,你却决定不管不问、就这么草草了事,你配当这个公安局长么?!就算付队长是凶手之一,但他毕竟也是我们刑侦支队的队长、是一名从警十三年的老公安了!他就这样被人不明不白地枪杀,难道我们这些人可以坐视不管吗??” “我没说不管,只是具体应该怎么管、由谁来管,还需要进一步讨论,上头也有上头的考虑,你现在跟我急没用。”聂慎行被聂倾这么“狂轰乱炸”一通后依然没有生气的迹象,只是神态中略显疲惫。 他又走回自己的椅子前坐下,等了片刻才道:“聂倾,这件案子对你来说就到此为止了。尽管你怀疑杀死白彰和贺甜的另有其人,但你没有确实的证据,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怀疑对象,在这种情况下,鉴于付明杰已经承认所有罪行,局里不会再批准你继续调查。至于富宁县的枪击案,我已经交给秋队长去查了,等回头有了结果我会给你个交代。不过暂时,你先不要接其他任务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你也忙得够呛,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你也记得去跟余生说一声,过两天带他回家。案子都结了,他没有不入家门的道理。” “……这个案子,在我这里还结不了。我不管做决定的是多大的领导,也不管他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现在这种结果而言,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聂倾双拳紧握,一字一句地缓慢说道。 “聂倾。”聂慎行脸色一沉,终于显得严肃了些。“你已经不是可以任意妄为的年纪了,不要总想着什么事情都必须按自己的意愿来办,适当的时候该妥协就得妥协。我现在再明确地对你说一遍,这件案子,到此为止。这是命令。” “那如果我不服从呢?”聂倾冷冷地攥着拳道。 聂慎行定定打量了他片刻,周身气压似乎在逐渐降低,然而一个眨眼的功夫那种微压又消失了。 “聂倾,你不服从也可以。”聂慎行忽然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搭着扶手抬头看他,“你回队里把枪交了,警服脱了,从现在开始停职三个月。在这三个月内,你想怎么干随你折腾,但是不能调用警队的人力和物力。” “这样可以!我接受——” “你先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聂慎行抬起一只手阻止聂倾,又道:“既然你决定要追查这件事,那么余生的事,我只能交给其他人去办。” 聂倾闻言不由一愣,刚刚被点燃的情绪就这样凝在脸上,等了两秒才问:“余生有什么事?” 聂慎行有意识地停顿几秒,像在故意吊聂倾的胃口,然后说道:“这两天你一直在忙这边的案子,因此我没能顾上跟你说。不过,你最近成天跟余生待在一起,他身上有没有问题,你不会一点都没察觉到吧?” “爸,你跟我说话就不要兜圈子了。”聂倾终于改了称呼,“余生到底怎么了?他有什么事是需要公安来办的?” “秋队长上回去sin搜查的事,你知道对吗?”聂慎行突然问。 聂倾微微怔了下,随即点头:“我知道。但我还知道他那次什么都没搜出来。怎么,难道他现在还在怀疑有人在sin里面组织贩·毒和吸·毒活动?” 聂慎行慢慢地嗯了一声,打量着聂倾,“那里的情况很复杂,秋队长已经决定要继续深挖了。在这一点上他有他的判断,我自然不会去干涉他。只不过,一旦对sin的调查进行下去,就不可能避开现任老板余生,而余生本人,也不可能跟sin背后的势力一点关系都没有。聂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聂倾听后一声不吭,过了好半天才犹豫地开口道:“爸,你就直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 “保持刚才的安排不变,依然是三个月的时间,但是究竟要查哪一头,由你自己来决定。”聂慎行的目光含着淡淡的审视。 聂倾不禁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父子之间何必搞这么虚伪。在余生和其他事情之间,我还有的选么?” “那就要看你的主观意愿有多强了。”聂慎行说着把椅子向右转了九十度,面对着窗户,声音略低地说道:“聂倾,你应该能明白我让你去调查余生的用意。不是作为刑侦支队的小组组长,而是作为个人,去摸清他的底细。” “底细……”聂倾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在他听来只觉得无比刺耳。从什么时候开始,余生变成了需要由他来摸清底细的人? 聂慎行接着道:“身为公安局局长,这件事我本来不应该告诉你。特别是出于你跟他之间的关系,你本该避嫌。可是,作为一名父亲,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深陷泥沼中而不自知,我总不能亲眼看着在一切证据确凿之后,他被秋路新亲手扭送到我面前吧??” 说到这里聂慎行的情绪稍微有些激动,他便停下来让自己喘了几口气。 而聂倾见状便先开口道:“爸,现在还什么结果都没有查出来,不用这么早就认定余生一定有问题吧?即便他真的参与过某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但我想他应该也有自己的底线。我们都容忍不了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你说的是三年前的余生!”聂慎行猛地提高音量,可在看到聂倾隐忍的眼神后,他却意识到其实聂倾心里不是没有怀疑,他只是不愿意承认。 于是,聂慎行又放缓了语气,对儿子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不希望余生出事,我也不希望,所以才只能让你去查。因为只有你会打心底里一直向着他、想帮他,但又不会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原则。这样一来,无论你查到的结果如何,是好是坏,留给余生的余地都比较大。是好,我们就把证明他没事的证据交给秋队长,让他来做判断;是坏,那我希望可以由你来劝他去自首,去坦白自己这三年多以来的所作所为,争取从轻处罚。” “爸,你怎么不说如果是由我去查的话,余生的警惕性也会相应降低呢?我怎么知道你现在所说的话,不是跟秋队长商量之后的选择?是不是他那边调查进展得不顺利,这才想到利用我跟余生之间的关系来寻找突破口?”聂倾在说这段话时的眼神格外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漠。 聂慎行似是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反应,看着他思索了一小会儿才斟酌地开口:“聂倾,是你太多心了。我为什么要帮着秋队长来找余生的罪证?你觉得我会害他吗?” “从你以前的表现来看,至少帮他的意愿不大。”聂倾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 聂慎行闻言不由蹙紧眉头,“你跟谁说话呢?还有没有一点长幼尊卑的概念了。” “爸,你要是嫌我说话冲,做事就得让我心服口服。”聂倾说着,手已伸出去将放在桌上的供词拿了起来,低头看了两眼道:“你放心,无论是付队的案子、还是余生的底细,我都会查个一清二楚。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聂倾!你不要胡来!”聂慎行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盯着聂倾严肃地道:“我已经说过了,这两件事你只能二选一。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余生,就不要再碰付明杰的案子!” “为什么不让我碰?难道你怕我会查出什么来吗??”聂倾脑海中又回响起付明杰临死前所说的那些话,还有每每谈及过去时余生那躲闪的眼神,聂倾心底的怀疑就如同□□一般一分分地沁入骨髓,让他逐渐对周围的一切人和事都丧失了信任感。 朝夕相处的同事不可信……相约白首的恋人不可信……现在甚至连他的至亲,在跟他说话时都是半真半假,遮遮掩掩。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他全身心去依赖和托付的? 聂倾在这一刻对自己过往和将来的人生都产生了强烈的质疑。 谜团查到最后还是谜团,谎言揭到最后依旧是谎言。 如果事情一直照这样发展下去,那么其中为之付出辛苦和努力的过程又有什么意义?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谁才坚持走到今天? 为什么这些被他在心里放得很重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隐瞒他、欺骗他?是他让他们感觉到无法信赖,还是说在他们的计划当中,他永远都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一个? 为了保护他?为了他的人身安全宁可让他被蒙在鼓里——甚至从来不问一句他愿不愿意? 这样像话么? 聂倾问自己,像话么? 再这么忍下去,他未免也太窝囊、太憋屈了。 所以,一定要查清楚。 聂倾把那份供词又轻轻放回桌上,然后看向正欲言又止凝视着他的聂慎行。 “爸,我知道你做事一定有你的理由,而我,也有我的坚持。” “你还是不肯放弃吗?”聂慎行铁青着脸问。 聂倾摇了摇头,“我不可能放弃。如今我唯一能够确定抓住的,只有真相。” “你这叫什么话?”聂慎行眉头紧锁,“聂倾,我明白因为付队长的事你心情比较低落,但是不要在这种时候钻牛角尖。我说的话,肯定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聂倾轻轻点着头,眼神中却没有丝毫动摇。 他又重复一遍,“我知道。”紧接着却话锋一转,“正因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才更不能接受这个命令。” 聂慎行默默看着他,像在等着他给出理由。 聂倾便继续说道:“爸,当刑警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我进刑侦支队不是来养老的。安逸和安全,这两样东西我不是不想要,可我得要得心安理得。在我心里的疑问得到解答之前,我不会停下来,我一定要把结果查到自己能够接受为止!” 聂慎行看得出,聂倾是动真格的了。 从小这个儿子是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眼下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聂慎行知道他再劝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难道只能由着他去了吗? 可是,只怕他还压根不清楚自己即将与之对抗的是什么人、是多大的势力。 “聂倾……”聂慎行的语气软了下来,斟酌着词句,慢吞吞地说道:“追求真相是件好事。但是有些时候,要想得到真相,并不急于一时。或许你先忍耐一段时间,等不久之后就会出现一个更加合适的时机让你去揭开真相,到时候如果你还没有放弃的话,我不会再阻拦你。” 聂倾听完聂慎行的话不禁有些好笑,“爸,你觉得缓兵之计对我会有用吗?” “不妨一试。”聂慎行耸了耸肩,“有吗?” “毫无用处。”聂倾的回答不留一丝余地,转身走向门口,“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继续忙吧,我走了。” “不留下来一起吃个饭?”聂慎行最后尝试了一次。 然而聂倾只是轻轻摇头,手已经握在门把上,“不吃了,我得赶回去看看余生的情况。” “聂倾——” “爸。”聂倾截住聂慎行的话头,停顿两秒后声音低沉地道:“你不是想要底细么,我一定会给你摸个清楚。” 但是,在那之前…… 再多给我们一点时间吧。 哪怕只有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甚至一秒。 在风雨到来之前,再多享受片刻的安宁。 毕竟谁都不知道,从今往后,像这样能好好相处的机会,还会不会有了。 ※※※※※※※※※※※※※※※※※※※※ 【暂停更新】小伙伴们!!!虽然很舍不得!!!但这就是短时间内的最后一更啦!!! 上半部分结束!!!基本上大家感兴趣的问题一个都没有解决!!!所以等我们下半部分再来信息量轰炸!!!!我争取一口气存完稿然后一口气发出来!!!这样大家看着也比较爽!!!! 谢谢一直以来小天使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哒!!!! 至于具体什么时间恢复更新暂时还不好说!!但不会晚到明年春天!!!【好像立了什么不得了的flag。。。。_(:3ゝ∠)_2333333莫方!!等我!!!关注围脖(文案上有吼吼)可以得到及时通知!!!笔芯!!!!(*  ̄3)(e ̄ *) Chapter 101 2013年3月10号。 星期天,下午四点。 s市皇姑区三洞桥街附近的一家万达广场地下停车场里,一个身穿灰色外套、带着黑色棒球帽的小个子男人正沿着北面的墙边缓步走着。 他把风衣的领子竖着,帽檐压得很低,脸被完全遮挡在阴影下,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得出他此刻十分警惕。 在他左前方,一辆白色奥迪的车尾灯忽然闪了一下,他便下意识顿住脚步,背部贴墙,头又低下去些。 “什么烂片子啊,纯属浪费时间!下次我再也不要来电影院看国产恐怖片了!” “好好好,下回不来了,我请你去吃点好的弥补弥补,想去哪儿你挑。” 一对情侣模样的小年轻搂搂抱抱地走了过来,先后上了白色奥迪的驾驶和副驾驶座,接着只听车子轰隆一声,几秒后就转了个弯开走了。 小个子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扭头看了眼车库东北角方向,脚步略微放快了些走过去。 直走到东北角的一辆又脏又旧的白色捷达跟前,看见已经有人等在那儿了,他便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简短而小声地说了句:“上车。” “就在外面说吧。”等他的人眼神充满戒备,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却放在大衣口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这个人正是余生。 小个子见余生不肯上车,声音立刻变得急切起来,“外面不安全!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余生审视着他。 小个子迅速扭头看看四周,忽然躬身蹲了下去,接着仰头仿佛万分无奈地对余生道:“雯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会害她的儿子!你相信我,我接下来要对你说的事非常重要,事关雯姐被杀的内情,我不会说谎!” 余生闻言目光一凛,弯腰压低音量:“你说你口中的这个‘雯姐’就是我妈,可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要看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证据昨天不是都发给你了吗??”小个子愈发着急,“那几张照片有没有ps痕迹你应该看得出来!如果你觉得照片是假的,那你今天根本就不会来!既然你来了,不就说明你其实还是信我的吗??” “照片确实不像假的。”余生微微眯起眼睛,“可是,关于我妈和你的关系还有待考证。你不是说自己是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么?我妈当年,可是卧——底——啊。” “卧底”两个字,余生咬得格外重。 小个子被余生此时的眼神瞪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难道你怀疑我是组织特意派出来找你报仇的?” 余生没有接话,只静静看着他。 “我不是!”小个子先反驳一句,紧接着脸上露出疑惑,“可你既然怀疑我,为什么还敢一个人来?” 余生听了沉默几秒,问:“我妈被杀的内情,你真的知道?” “不然我为什么来找你?”小个子急急反问,又回头看了眼车库入口的方向,语气里央求的成分更重:“拜托,你先跟我上车好不好?待在外面太容易被人发现,要是他们的人找过来就糟了!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不如我坐前座你坐后座,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总行了吧?!” 见余生还在犹豫,小个子又追加一句:“我知道你口袋里装着家伙。但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你可以搜!” “好。”余生撂了话音就示意他站起来,伸手迅速将他身上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摸了个遍,确实干干净净。 “那你先进去。记住,不要轻举妄动。” “不会不会……”小个子边答应边动作极快地钻进驾驶座里,像是生怕再在外面多待一秒。 余生则从大衣右侧口袋中拿出藏了半天的蝴|蝶|刀,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现在可以说了。”他把刀刃横在小个子颈侧。 “你这是……”小个子大概没想到余生真“如他所愿”地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嗫嚅两声后忽然长叹口气,“行吧……我说。” “我妈到底是怎么死的?”余生也不跟他多话,直奔主题。“真是我爸开的枪么?” 小个子略微一怔,“这件事……因为当时我不在现场,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但、但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余生瞬间冰冷的目光,小个子连忙补充道:“那次交易后回来的人都说,雯姐是被自己人打死的!” “只说是自己人,没特定说是谁吗?”余生紧紧逼视着他问。 “有是有……”小个子偷偷瞄了余生一眼,“所有人都说是那个刑警队长干的……而且,在听说他跟雯姐是夫妻之后,还有不少人说那是报——” 报应。 小个子没敢说出完整的词,因为看到余生的脸已变得铁青。 过了许久,余生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脸色却不见缓和。 “说我不知道的。”他稳了稳拿刀的手。 “嗯。”小个子往回缩了下脖子。“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告诉你,雯姐是因为被自己人出卖才会死的……” “出卖?”余生猛地坐直,“你怎么知道?” “事后想想就明白了。雯姐那天在去交易前身份就已经暴露了,他们是故意让她去送死的……” 小个子说到这里咽了口唾沫,抬眼瞧瞧余生,发现他没有要插话的意思,便放缓语速愈发慎重地道:“其实,就在当天,组织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我们原先的温老大被自己人黑|吃|黑给做掉了,就在那场交易之前……” “这跟我妈被杀有什么关系?”余生问。 小个子眼皮微垂,“本来说好那天的交易要由温老大亲自出马,跟雯姐一起去……可谁能想到在去之前突发这种变故?温老大人都死了肯定去不了。而新老大……新老大让雯姐先去,说自己随后就到,但他却压根没露面……” “那场交易是个陷阱。”余生喃喃道。 小个子点了点头,“我觉得是这么回事。老大不现身,雯姐带的那几个人只是组织里的小喽啰,就算被抓也只是些虾兵蟹将,大鱼还藏在后头等着看好戏呢。” 余生默然听他说完,却不发一言,仿佛陷入沉思。 “喂,你在想什么?”小个子有些费力地从后视镜中观察着余生的神色。 余生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问了一句:“是巧合吗?” “什么?” “我是说,贩|毒组织内部黑|吃|黑和那场害死我妈的交易正好赶在同一天,是巧合吗?”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小个子迟疑地说,“如果不是刚好在那天温老大被人干掉,事情肯定不会发展到那种地步……要是提前一点,雯姐至少能有些应变的时间;而要是推后,雯姐能顺利跟着温老大去进行交易的话,警察早就抓住他了。” “没错。如果两件事没有赶到一起,她就不会骑虎难下。那场交易,她是为了避免暴露才不得不去参加。可她没想到的是,她其实已经暴露了。贩|毒集团的新老大知道她的身份,因此故意采取借刀杀人的方式来除掉她……” 余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跟小个子的对话变成了自言自语,“可是新老大怎么知道我妈是警察?她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为什么会暴露?出卖……被自己人出卖——” 说到这里余生忽然回过神来,猛地扳住小个子的肩头:“你刚才说的‘自己人’,是指警方内部吗?” “当然了,雯姐——”小个子顿了下,似是犹豫再三后改口道:“梁警官……又不真是组织的人……她的自己人,肯定是警察。” “是谁?” 余生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这两个字。 他只觉得浑身血气都在激烈翻涌,只待小个子给他一个名字,他就可以立刻冲到对方面前将其碎尸万段! 是谁?? 那个将他害得家破人亡的王八蛋究竟是谁?! “我……”小个子的余光捕捉到余生可怕的神情,开口时有些犹豫:“我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但应该是派雯——梁警官来组织卧底的上线……因为偶然一次,我撞见过梁警官跟她上线通电话的情景,就在那场交易的前几天……我记得当时听他们通话的内容,好像是电话那头的人让梁警官再多坚持一段时间,抓住下一次交易机会,争取拿个人赃并获。但是梁警官说,她察觉到最近组织内部的气氛有些紧张,可能不适合立刻行动,想再多观望一段时间。但她的这个提议应该是被对方否决了……” “等等。”余生突然打断了他,泛着寒光的刀刃几乎要擦到小个子脖子上的皮肤。 “你撞见了我妈和她上线通电话?” “嗯……我——”小个子一怔之后瞬间反应过来,慌张道:“但不是我告的密!绝对不是!!我不可能背叛雯姐!!就算我知道她是警察,我也一点怪她或是恨她的想法都没有!真的!我当时还想着要帮她隐瞒,生怕这件事被组织的其他人发现——” “我没法信任你。除非你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为什么不揭穿她?”余生握刀的手收得更紧,小个子感觉到那一抹透骨凉意已将他脖子最外面的那层皮肤给划破了。 “你先冷静——先冷静一下好吗!我说我说!我把实话都告诉你!!”小个子抬手紧紧向外拽着余生的手臂,语速赶得好像喉咙里被谁点了把火,“不嫌丢人地说,我以前在组织里面地位特别低!在雯姐去之前,我一直都是个能被人随意使唤、随便欺负的角色……只有雯姐把我当人看,真心对我好!有一次我犯了错,要不是雯姐帮我说好话还替我弥补损失,我早就被老大干掉了……所以,我心里是真把雯姐当亲人的。不管她是组织的人也好、是警察的人也罢,我都向着她!” “是么?”余生语气中仍透着怀疑,手却放松几分。 “我说的都是真的!”小个子咽了口唾沫,“更何况,雯姐——哦不,是梁警官……她知道我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她那会儿还说服我去当污点证人,她说只要我到时候肯站出来作证,她就可以保证不会让我受到太重的惩罚!她还劝我重新做一个正直的人,只可惜……” 小个子说到这时似乎牵动了某处情肠,声音哽咽起来,眼圈也红了。 余生从后视镜里将他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默默待了一会儿,余生的语调平和许多:“对了,昨天看你给我发的信息,你叫阿海?” “是……我本名叫连海,大家都喊我‘阿海’。” 余生微微点了点头,眉头却忽然收紧,“阿海,就算我相信你刚说的都是真的,可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早知道我妈的死有内情,也一直替她打抱不平,那为什么当年事情刚出的时候你不去公安局说明真相,反而要等到四年后的今天突然来找我说出这一切?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连海欲言又止地看看余生,目光闪烁,嘴唇翕动,似乎内心还下不了决断。 “看你的样子,来见我应该冒了不小的风险。”余生审视着他侧脸表情的变化,将语速放慢:“你该不会,想临阵脱逃吧?” “不会!”连海用力摇摇头,眼神比之前坚定了些,从后视镜里看着余生。 “我很有耐心,但不是对你。十秒。十秒之内,你不开口,我就下车。”余生一字一顿道。 连海听罢嘴唇紧紧抿了一下,在余生倒数到“三”的时候,终于低吼一声:“好!我说!” “嗯。”余生将刀刃向上抬了抬,示意他继续。 连海双手牢牢地抓着膝盖,好像如果不这么做他就开不了口一样。 “其实,雯姐那天在去交易之前,曾给过我一张纸条。她当时特意嘱咐我,万一她自己遭遇不测,就让我找机会把那张纸条交给时任刑警队长余有文。” “你说什么?”余生浑身神经都在瞬间绷紧了,“什么纸条?那上面写了什么??” “写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雯姐没说。不过都是些数字,看上去像是几个日期。” “日期?”余生完全摸不着头脑,又问:“那纸条去哪儿了?你把它交给警察了吗?” “没有……”连海低下头,“雯姐只让我把纸条交给余有文,可余有文跟雯姐都死在那次交易中……我那会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雯姐不在了,也没人能替我在条子那边说上话,我不敢去自首,更不敢让新老大发现我私下跟那头有接触……所以,我只好暂时把纸条藏了起来,想着或许有朝一日,那上面的信息还能派上用场。这样的话,我也不算辜负雯姐临死前的托付了……” “可你已经辜负了。”余生冷冷地道,“说白了,你就是因为胆小才把这件事隐瞒了足足四年。而你这次来找我,也绝非良心发现,是有什么让你无法抗拒的理由吧?” 连海听了面露愧色,等了片刻才小声说:“没错,我是怕死……但这也是人之常情吧?换做是你,恐怕也会这么做……” “行了别废话。”余生打断他,“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纸条在哪儿?第二,为什么突然找我?” “我可不可以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连海将头向后转了些。 余生定定看了他两秒,才答道:“可以。” “嗯……那我说。”连海双手在大腿上绞紧,“我之所以这次突然来找你,是因为有事想请你帮忙。你得先答应我,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那张纸条。” “呵。看不出来,长了幅受气包的样子,居然还敢威胁我。”余生眉梢迅速一挑。 不待连海开口,他已接着说道:“不过,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现在是你有求于我。虽说我的确很想知道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但也不是非得到不可。既然已经清楚当年我爸妈的案子另有隐情,那么就算是拼上这条命,我都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线索或多或少无所谓。反正,结果都不会变。” 连海在余生温度骤降的话音中微微打了个冷颤。 他用余光看向后方,却正好撞上余生冰冷的视线。 “要么你说,要么我走。选吧。” 连海明白余生不是在开玩笑。他咬咬牙,突然叹声央求道:“我是想求你!求你救救我外甥!” “救你外甥?”余生皱了下眉,“这又是唱哪一出?” “余生。”连海的声音里能听出恳求的味道。“我是从组织里逃出来的……前几天我喝多了,不小心说漏了嘴,我说我知道雯姐的死没那么简单!结果……结果就被人盯上了……” 余生闻言眉心一紧,“你被谁盯上了?” “不知道……我一开始以为是老大派人来灭口,可是很奇怪,我从y省一路逃到这里来,路上始终感觉有个尾巴跟着我,但又一直没发生什么事……” “会不会是你的错觉?”余生问。 “不可能。”连海斩钉截铁地回答,“过惯了我们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活,对危险的感知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如果只是我自己的错觉,我不会感受到那么强烈的威胁……” “也就是说,你觉得有人想杀你,但直到今天都没有动手?” “没错……”连海点点头。 “那他们不动手的理由是什么?”余生这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连海默默摇了摇头。 过了几秒余生忽然又问:“纸条的事你还跟谁说过?” “没别人了。这件事有多大干系我还是明白的,怎么可能到处去说——除了……”连海的声音一下子小了,眼睛往后瞄着余生,“你刚才问纸条在哪儿,其实就在——” “等等!”余生猛地打断他,在连海惊愕的表情里,冲他轻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先说说你外甥是怎么回事吧。”余生说完,又用口型道:检查窃听器。 连海的脸色“唰”得白了,嘴唇都开始哆嗦:“你、你该不会以为……” “以为什么?你其实没有外甥?”余生警告地盯着他,一只手已经开始在他身上摸索着。 连海这下也反应过来,仍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有……我这、这就告诉你……”同时双手也在衣服里外仔仔细细地检查。 一边检查,一边还得继续话题:“我外甥,是我姐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在赌场跟一个法国佬怀上的。我姐生我外甥的时候才刚满十八岁,这在我们老家那儿可是个大丑闻……本来,那个法国佬答应我姐说,等孩子生下来就带他们一起回法国。可没想到,我姐生完孩子不过一个月,那王八蛋就自己跑路了……听说是在地下赌场欠了一屁股债,人家准备让他拿命来抵……” “可是他跑了,你姐和孩子不是很危险吗?”余生手上没停问道。 连海这时在勾着腰摸裤腿,头努力向后偏着说:“是啊……人家很快就找上门来了,让我姐替那混蛋还债。可我姐哪儿有钱啊?她一个女人家,同时养着我和我外甥,平时光生活就已经入不敷出了,根本还不上那笔钱……后来我姐带着我们离开老家,在外头东躲西藏了三、四年,可最终还是被那伙人找到了。我知道,这一次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拿不到钱,就得要命。当时我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找到他们老大,跟他说我愿意跟他走,从此替他卖命,用自己的下半辈子来替我姐还债。还好他答应了。这件事,才算是了了……” 余生默默听完,问:“你说的‘那伙人’难道是?” “没错……就是我现在待的组织……” “看不出来,你居然能为你姐做到这一步。” 连海摇摇头苦笑,“我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爹妈走得早,姐姐大我七岁,我是被她一手拉扯大的。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孤儿寡母被人欺辱……” 余生:“那后来怎么样了?你姐和外甥安全了吗?” 连海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们只过了两年安生日子,我姐就因病去世了……我外甥成了孤儿,被当地的孤儿院收养。因为是混血的缘故,他总被其他孩子排斥在外,过得肯定很辛苦……” “好了。”在他说完这句话时,余生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应该没东西。” 连海不禁长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趴倒在方向盘上吁声道:“吓死我了……你为什么会怀疑我身上有窃听器?” “我是觉得很奇怪。”余生微蹙着眉,边思索边道:“如果有人想害你,却又迟迟不下手,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你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并且只能在你活着的时候拿到。你之前不是说自己喝多说漏了嘴么?我在想,跟着你的人,目的说不定也在当年那件案子上。换作是我,肯定会认为你手上掌握了某些线索或证据,足以把当年的案子翻过来。如果这个推测没错,那么在你说出决定性的线索或证据以前,我都不会动你。但也不会让你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连海被余生的话吓出一身冷汗,身子都快从座椅上滑下去了,警惕地看着车窗四周问:“现、现在应该……没人跟着我吧?” “不好说。”余生也看着车外。 地下停车场的光线本就不太充足,角落这里更是阴暗,按理应该不易被人发现。 可是就怕万一。 在生死攸关的问题上,余生更倾向于做悲观假设。 “这样,你先把你外甥的事说完。”余生拍了拍已经瘫倒在座位上的连海,“既然你姐姐去世了,你作为他唯一的亲人,为什么不把他带在身边,而是要送去孤儿院呢?” “把他带在我身边?那不是等于把他也拉进火坑吗?”连海在经过刚才的惊吓之后声音依然发虚,有气无力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怎么能让他也入这一行?再说了,即便我干的不是这要命的买卖,我也不敢让他来……” “为什么?” “我……我说不好……”连海忽然犹豫起来,“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组织里之前也收留过一些孩子,但是过段时间总会少那么一两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你说,我们那儿又不是孤儿院,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收养他们?之后又为什么送走?总不会有人从贩——那什么……组织里□□吧?所以,我不敢让我外甥跟我在一块儿,我怕他有天也会无缘无故地失踪。把他留在孤儿院里,虽然日子是不好过,可我已经把我能给的钱都给他们院长了,多少还能关照一下……” 余生越听眉头蹙得越紧。 “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他喃喃道。 连海扭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等了等才道:“梁警官,当年也问过同样的话。” 余生一怔,“你跟我妈也说过这事?那她后来有去查吗?” “查没查过我不清楚,但她的确问过我一些情况。可惜我知道的也没比她多多少,后来就没再听她提起过这事。”连海揉了揉自己的指关节。“你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没事。随口问问。”余生的神思有些游离。 他隐约记起四年前——那场变故发生之前的一段时间,从余有文回家与人通话的只言片语里、还有茶几上偶尔掉落的文件里,他似乎看到过一些内容。 会有关联吗? “余生,我外甥的事……”连海见余生半天不吭声,便主动提醒他:“你答应帮忙了吗?” “什么?”余生回过神来,“哦……等一下,我还没弄明白。你外甥在孤儿院里为什么需要人救?难道你是怕那伙人去找他?” “嗯……”连海点点头,“虽然我没跟任何人说起过他的所在,可是,以现在老大的手段,要找一个人应该不难……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孩子,一旦被找到,肯定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我能怎么救他?”余生此刻的表情格外严肃,“说不定在我们谈话的工夫,你那个组织的人已经去找你外甥了。你现在向我求助,不觉得太迟了吗?既然你手上有线索,直接去找当地公安机关报案、申请做污点证人岂不是更快也更安全?” “我说了我不想找警察!”连海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当初雯姐就是被警察给害死的!你再让我拿着线索去报警?那不等于自投罗网吗??我又不知道那帮警察里头到底谁好谁坏,说不定里面就有跟我老大勾结在一起的人,我哪儿还敢乖乖送上门去?” 余生定定看着他,“可我只是一名警校的学生,我没有能力——” “不。你有。你必须有。”连海的音量小了下来,咬字却格外用力。“余生,我知道你不会放过这个案子。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不可能对这个案子置之不理的人。所以我才来找你。你要想知道那张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就先去把我外甥找来,确保他的安全之后,我才会告诉你。” “我说了,我只是一名警校的学生。”余生语速缓慢地重复一遍。 连海这时却好像已经想开了,不再像方才那样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反倒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意思。“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反正我肯定不能再回去了。等你把他带出来,安顿好,我一定告诉你纸条在哪儿。” “——当然,”像是猜到余生要说什么,连海在他开口前就抢先道:“你可以说你不在乎,看不看纸条都无所谓。那样的话,万一我外甥出了什么事,就当是他命不好,随我姐。放心,我不会把责任推到你身上。” “呵……”余生听到这里,竟然低低笑了一声。“说了这么半天,就刚刚那两句说得像个爷们儿。” 连海的神情又紧张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话说到这份儿上,我要是再不答应,未免显得太不孝、也太不仁义了。”余生说着已经把刀刃收了起来,放回口袋里。“告诉我你外甥在哪儿,我来想办法。” “你、你是认真的??”连海没想到余生会突然这么痛快,见他又点了点头,这才觉得整个人踏实下来。 余生从上衣内侧兜里掏|出一支中性笔和一个小的黑皮笔记本,翻开一页递给连海,“保险起见,你把地址写在这上面。” “好。”连海接过去刷刷几笔写完,还给余生,“拜托了。” “嗯。” “对了,有件事,我想还是应该先告诉你。”连海看着余生把笔记本放回上衣兜,语气有几分迟疑。“其实……有次梁警官在跟上线打电话的时候,我好像听到她叫了那个人的名字……” 余生一愣,“什么名字??” “我离得有些远,听不太清楚,但好像是叫什么……‘老邢’——” 连海那最后一个“邢”字都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还伴随着玻璃的炸裂声,余生只觉得眼前一红,右边额角上瞬间传来的剧痛让他整个身子都抽成一团。 这种剧痛一直持续到他失去意识。 可能只有短短几秒。 但这点时间,已足够让余生看到连海那失去生气的脸,以“慢动作”的形式缓缓落了下去。 从他额头那个洞里喷溅出来的血液,有些洒在了余生的脸上。温热,又迅速冷却。 前后不过一眨眼。 余生以为自己也即将命丧于此。 在这座举目无亲的城市里,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在这辆破旧的捷达车里,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可是,如果聂倾知道他死了,该有多难过…… 不甘心啊。 ※※※※※※※※※※※※※※※※※※※※ 盆友们,你们的大总攻,又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祝大家狗年大吉阖家幸福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大年初一头一天,你是拿压岁钱的那个,还是给压岁钱的那个?【真不想这么扎心的hhhhh 然后,关于复更,本来想攒存稿的我这几个月来实在是……_(:3」∠)_说忙也忙,但也确实进度感人……ojz负责任地说,目前存稿只有……六章……所以在这六章更完之后,咱更新的频率大概就是写完一章发一章的节奏了。。。_(:3」∠)_ 不过不管怎么说复更第一章的这个字数还是很有诚意的对不对!!!【表链—— 就问你们看得开不开心!!!【凑表链—— 咳。whatever,新年新气象!希望今年码字无论从效率还是质量上都能有质的飞跃!望诸君共勉之!~(@^_^@)~爱你们么么哒!! Chapter 102 2016年10月19号。 距离付明杰出事已经过去八天。 余生自出事那晚被送到医院后,整整昏迷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醒来,身上各处伤口的不良症状便接踵而至,搅得他根本睡不好觉。 尤其是拜明昕那天给他打的那管止痛针所赐,余生再醒过来时就觉得浑身骨头都像被打断重组过一样,那种从骨头缝里连绵不绝渗出的疼痛,连他这么皮实的人都有些扛不住。 好在明昕为人还算厚道,没有“打一针就跑”。这几天一直是他在负责余生的治疗和调养,成天忙上忙下,把换药、打点滴、测量体征这些工作全包揽了,偶尔在余生副反应发作疼得厉害时还会陪他唠上两句,帮他分散下注意力。 相较之下,聂倾这个正牌男友反倒显得有些失职。基本上没怎么露面。 虽然听明昕说聂倾其实每天都来,但每次都刚巧赶在余生一天中为数不多能睡着的时段。而在他睡醒以前,聂倾就已经接到任务走了。 余生给他打过几次电话,总是无人接听。 聂倾会在大约三、四个小时后才给他回一条消息问:我在忙。有事吗? 没事。你忙吧。 余生这样回复几次,就不再打了。 昨天听说是付明杰的葬礼,聂倾去参加了,一整天没来医院。 今天余生得到明昕的批准,说他可以出院了。可当他穿好衣服准备走的时候却看见聂倾出现在病房门口。 “我来接你。”聂倾见他看过来,简短地说。 这好像是两人自那晚以来正式说的第一句话。 余生“哦”了一声,走到聂倾跟前定定看着他,看了有将近五秒才忽然咧开嘴,笑道:“阿倾,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正好今天有空。”聂倾的目光只在余生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接着便转身面向刚和他一起上楼来的明昕,问:“明医生,他真得可以出院了吗?” “嗯,可以是可以,不过回去之后还是要注意休养。” 明昕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视线在聂倾和余生之间转了两个来回,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记住,身心得一起养。要是心情不好,身体的自愈能力也会减弱。” “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啰嗦,以前那股子泼辣劲儿上哪儿去了?”余生从聂倾身后绕了出来,笑着上前拍拍明昕的肩膀,又道:“你就放心吧,养伤我可是专业的,绝对不会给你‘明神医’脸上抹黑。” “那样最好。”明昕被他一句话勾得脸又冷了,轻咳一声,“短时间内别让我再看见你。” “放心放心,短时间内我肯定不再来了!就算真有需要,我也不会大老远跑到这儿来。”余生说完就揽住聂倾的胳膊,半勾着腰道:“走了走了,再窝在医院里,回头我尿出来的都得是消毒水。” “……”聂倾的表情有些无语,可也没看他,只对着明昕微微点头:“那我们先走了,这次多谢明医生。以后但凡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叫我。” “你们还是盼着以后不会再跟我打交道比较好。”明昕说这句话时别有深意地看了眼余生。余生冲他笑笑没吭声,聂倾则全当没看见。 “我要去查房了,你们自便吧。”明昕让开路,脸上已写着“告辞”。 聂倾也不再多话,胳膊上挂着余生一路走到停车场。 “诶?”余生看见聂倾将自己领到一辆熟悉的路虎跟前,不禁问道:“这么快就修好了?” “早就好了,只是换块挡风玻璃,能要多久。”聂倾说着先拉开副驾驶的门,扶余生坐进去,给他系好安全带后自己才走到另一边坐进来。 “阿倾。”余生看着聂倾默默发动了车,似乎没有继续跟他交谈的意思,便试图找些话题。 “你最近很忙吧,都没怎么见你。”他笑了笑,掩饰掉话音里的尴尬。“忙什么呢?” “杂事很多。”聂倾的回答依旧简短。 余生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了。 等了一会儿他又问:“对了,付明杰那案子怎么样了?这几天没见你,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什么情况。” “结案了。”聂倾顿了下,可能是自己都觉得这个回答太过敷衍,于是又补充一句:“之后就是我们的事,你别管了。” “……你们的事?”余生这次彻底不笑了。 “嗯。”聂倾目不斜视,“公安有公安的规矩,你不要再插手。” “你管这叫插手?”余生坐直扭头看他,“你别忘了,那天晚上要不是我插手,你还被人绑着呢!” “所以我说的是‘之后’。”聂倾淡淡地道。 余生一听直接气乐了,“你这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新说法么?” “你想怎么理解都行,我只是告诉你这个事实。”聂倾继续淡定地开车。 余生被他这种反应堵得一口气硬生生卡在胸口,下面的话愣是没说出来。 他用困惑而受伤的目光注视着聂倾平静的侧脸,足有半分钟之久,然后才默默把头转了回去。 “送我回家。”余生隔了好一会儿说道。 聂倾用余光瞟他一眼,“你以为我现在在往哪儿开?” “我是说,回我家。”余生扭头看着车窗外道。 “不行。”聂倾一口否决,却没说原因。 余生不禁低笑一声,“你不待见我,还要看着我,不是存心给自己添堵么。” “我没有不待见你。” “阿倾,对我你还需要隐瞒吗?不待见就是不待见,我可以走,不碍你的眼。” “你说得对。确实不需要隐瞒。” 聂倾说完这句话,又往前开了几百米,忽然猛地一打方向盘,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 “余生,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聂倾单手握着方向盘,转过身牢牢盯着余生道。 余生脸上似笑非笑,耸了下肩膀,“阿倾,你别每次一生气就对我直呼大名,这样太明显了。如果你想把自己的心思藏得更深些,就该更加不动声色、更有耐心才行。” “就像你对我这样?”聂倾解开安全带,身体朝余生逼近。 “阿倾,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就算要对我态度急转,也该先给个理由吧?”余生的眼神认真起来。“是不是因为警队上层命令你们草草结案,你心里不舒服?”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如果你碰到什么难处,可以跟我直说。或者你只是单纯心里委屈想要发泄,让我受着我也没意见。但你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还一直对我冷处理,你也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好么?” “好啊。”聂倾回答得十分干脆,眼睛里看不出太多情绪。 他重新坐了回去,后背靠在椅背上,方才那种整个人都紧绷的状态骤然松懈下来。 他先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头,心平气和地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回答完了,我们再谈。” “你问吧。”余生一脸严肃,心里已经大致猜到聂倾要问什么。 果然,聂倾一开口就是他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之一。 “第一个问题,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我的眼睛怎么了?”余生还想硬撑一会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上下左右活动了一下眼球,说:“眼睛没问题啊。” 可他没想到聂倾竟然也不追问,只是点点头,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那天晚上你拿的那把枪是从哪儿来的?后来又被谁拿走了?” 余生对这个问题是有些心虚的,想了想才答道:“阿倾,枪的来源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敢保证,无论是我还是给我枪的那个人都不会滥用枪|支。配枪,但求自保,不为伤人。” “好。那现在还剩最后一个问题。”聂倾的态度冷静得有些反常。 余生知道自己刚才回答的那俩问题其实跟没回答差不多。但聂倾居然丝毫没有要质疑他的意思,反而全盘接受了。这让余生有些不安,对最后的这个问题也愈发感到紧张。 不过,没有给他平复心情的时间,聂倾已经问了出来。 “阿生,你这次回来接近我,究竟是什么目的?” “我——” “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余生话音刚起就被聂倾打断了。“但是,如果你选择回答,我希望你不要再避重就轻、跟我绕弯子。” “阿倾……”余生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聂倾看着他,眼神终于起了些变化,不再像刚刚那么无波无澜。 “阿生,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这个问题。如果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那么今后无论你做什么、怎么做,都跟我没有关系。” “到底出什么事了?”余生被这段如履薄冰的对话弄得浑身发冷,他勉强扯了下嘴角,靠近聂倾抓住他的手,“阿倾,你之前不是说不会逼我吗?可你现在忽然这么问……算不算反悔啊?” 聂倾把手轻轻挣脱出来。 “算反悔。所以,不管你说不说,我都不会怪你。” “你都要跟我撇清关系了,还说不会怪我??”余生已经在很努力地克制情绪,可到这会儿也有些压抑不住。 他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尽量保持声音平稳:“阿倾,告诉我你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些?” “你真想知道原因?” “嗯。” 聂倾听了余生的回答,微低下头,用右手的两根手指轻轻按压着眉心,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好,我就给你原因。” “阿生,你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么?在你瞒着我的事情里,肯定有些搬不上台面吧?这些事,就算我可以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别人也可以吗?我现在就想要你一句实话。因为在不了解事实真相的情况下,我既帮不了也救不了你。若真是那样,我还不如跟你撇清关系。好歹,最后不用我亲手把你送进监狱。你懂我的意思么?” 聂倾问最后一句时,目光也深深地探进余生眼底,好像要挖掘出什么。 是真相,还是真心? 余生在心里默默问自己,如果这两样东西中他只能选择一样给聂倾,他会怎么选? “阿生,告诉我你的答案。”聂倾沉静如水的表情,是给余生下的“最后通牒”。 “好,我说。” 余生终于又咧开嘴笑了笑。 “你想知道的、还有你不想知道的,我都说。” ※※※※※※※※※※※※※※※※※※※※ 觉得已经忘了前文内容的小伙伴不要担心!大致知道他们十一七天乐里经历了一串连环杀人案,最后以刑侦队长付明杰自曝凶手而后被不知名人物枪杀而告终就行!等后面涉及到前面案情的时候,我会再帮大家梳理细节的!!~(@^_^@)~ 然后,上一章讲得是三年前的事,就是关于余生当年为什么突然从警校失踪。这章的时间线又回到三年后,接在十一案件之后!感到晕的话也无所谓,看着看着就明白了hhhhhhh爱你们!! 【文内时间】:2016.10.19 10:00:00左右 Chapter 103 车里开着暖风,可人还是觉得冷。 余生重伤初愈,坐的时间久了,伤口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在刚过去的二十分钟里,他已经把三年多以前连海去找他的事细细给聂倾讲了一遍,包括连海的死,还有他自己被那颗□□连海头颅的子弹击中的事。 虽然不想让聂倾担心,可如果不讲,他就没法解释眼睛的问题。 不过在余生的预想中,聂倾在听完他所说的这些事情之后,反应应该要更强烈些。至少,不该像他此刻这般平静。 “阿倾?”余生见自己说完后,聂倾许久都未开口,不免有些沉不住气,“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谁知聂倾看了他一眼,反问:“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呃……”余生被他问得一怔,又凑上前讨好道:“阿倾,今天说了这么多,信息量难道还不够大么?你先消化消化,咱明天再继续呗。” “明天?”聂倾淡淡看着他,“明日复明日。你又想拖是不是?” “阿倾……”余生一下子显得特别无奈。 他摸摸自己心口的位置,苦笑道:“我现在这儿疼。真的。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 聂倾听了这话表情稍有所变化,眼神略微柔和了些。 然而,因为这个变化的幅度太小,余生怀疑很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要是真疼,你可以先休息,等会儿到家再接着说。”聂倾说完不再看他,扭头发动了车。 “阿倾。”余生下意识拉了下他的袖子,“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聂倾没回头。 余生笑了笑,随即貌似开玩笑地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你说呢?”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吧?”余生依旧是试探的语气。 “抓紧时间休息。今天还长呢。”聂倾无视了他的问题,车子又回到主路上飞驰前行。 余生在心底默叹一声,转过头,把座椅放倒后合眼躺下,不再尝试着搭话。 聂倾用余光观察着他。等了几分钟后,感觉余生应该是真睡着了,他便把空调温度又调高两度,然后从后座上拽过自己的大衣,轻轻搭在余生身上。 在内心压抑了半天的情绪,到这时才无所顾忌地从眼中倾泻而出。 心疼。煎熬。失望。 余生,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是不肯对我说实话? 你知不知道,当我从别人那里听到关于你的事情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我宁愿这些事是由你亲自来告诉我。 难道如今你连真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你问我是不是不爱你了。那你呢?你对我就一如从前吗? 我们两个谁都没资格去指责谁。 可在目前这种状况下,我也无法再对彼此之间的问题视而不见。 如果我还想让你好好活着的话…… 聂倾的思绪越飘越远。 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开到小区门口了,差一点怼到人家门禁的栏杆上。 “阿生,醒醒,到了。”等把车停在楼下,聂倾伸手推了推余生。 “哦……”余生窝在座椅上应了一声,人却动也不动。 聂倾只好扳住他的肩头又晃了晃,“起来了,先上楼。” “别晃……晕。”余生大半张脸都在聂倾大衣底下埋着,声音听上去闷闷的,“阿倾,我发烧了。” “不是快好了么,怎么还会发烧?”聂倾虽然嘴上这么说,手却已经伸了过去覆上余生的额头,果然有些低热。 “感觉怎么样?”聂倾又低头去查看余生的状况,轻声问他:“很难受吗?要不要回医院?” “不用,你让我再躺一会儿就好。”余生眼皮动了动,“我真不是故意逃避问题,最近几天老这样……” “……我知道。”聂倾说完就定定看着他。 片刻后,聂倾开门下车,走到余生那一侧打开副驾驶的门,躬身将人抱了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余生这句听上去更像是在陈述事实而不是抗议。 聂倾没给他回应,径自抱着他上楼,一直到家门口才把人放下,然后用一只胳膊圈住他,另一只手拿钥匙开门。 “唔……”当余生被聂倾放到床上时,脑袋又是一阵晕眩,忍不住闷哼一声。 “你先睡一觉。剩下的事等你醒了我们再谈。”聂倾拉过被子给他盖好。 余生几不可闻地答应一声,再下一秒他就一动不动了。 这会儿刚到中午。 聂倾起了个大早,早点只吃了一个鸡蛋灌饼,撑到这阵已经饿了。然而家里已是弹尽粮绝,连一丁点能垫肚子的东西都没有。 聂倾低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余生,实在不放心留他一人在家,因此想想就放弃了独自外出觅食的计划。 他贴着床沿轻轻坐到地板上,然后打开手机调出一封邮件。 这是几天前,池霄飞托禁毒支队的熟人帮忙,给他“偷”出来的。 聂倾自收到这封邮件那时起,已将它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他已经能把邮件内容倒背如流了,可还是会忍不住点开。 因为,就算是看了这么多遍,他依然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里面所写的全部内容。 邮件里其实是一份调查报告。 一份关于在y省及其周边地区活跃多年的某跨国贩|毒集团的调查报告。 报告显示,该贩|毒集团从2007年年初开始活动,到目前为止已经进行过多次重大毒|品交易,给y省乃至周边数省的社会环境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 y省警方也曾多次组织抓捕行动,然而对方行事十分狡猾谨慎,警方没有一次接触到该集团的核心成员,抓回来的都只是些听人使唤的小弟而已,能掌握到的关键信息少之又少。其中,由y省公安厅直接领导并指挥的一次抓捕行动,是历次行动中规模最大、结果也最为惨烈的一次。 2009年,6·29行动。 在那次行动中,由于警方内部消息事先遭到泄露,有关警力部署的具体安排全被对方知悉。原本是警方要对毒|品交易人员进行包围抓捕,却没想到反遭人伏击。 最终,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警力遭受重大损失,队长余有文和另外四名警员当场身亡,还有十几名警员受伤。 不幸中的万幸是,市局禁毒支队当时比规定时间晚了将近五分钟才抵达现场,避开了冲击最为猛烈的时段,并且和剩下的刑侦支队警员一起控制了局面,好歹没让伤亡继续扩大。 可在事后,所有人都感到奇怪。 行动计划中分明没有安排刑侦支队出警,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交易现场? 还有,公安出警极少有“迟到”这么一说,为什么原本该在计划中的禁毒支队来晚了? 据后来刑侦支队回来的人员讲,余有文在那次行动之前也没有说明行动的具体目的和内容。所有内情只有他一个人知晓,其他人只是听命行事。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余有文之后被判为警队“内鬼”时才显得更加“证据确凿”。 可这真的是事实吗? 余生,你想查清楚的,就是这里面的内情对吗? 可是调查真相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为什么偏要选择最极端的那一个? 聂倾放下手机,仰头无力地靠在床边,只觉得身心俱疲。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么……”聂倾不自觉地喃喃出声,“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阿倾?”刚刚还在“沉睡”中的余生,这时忽然翻身坐了起来。 聂倾回头看向他,眼底痛苦的情绪还来不及完全掩盖,因而声音里的冷淡听起来就没那么可信。“你又装睡?” “嗯。”余生难得没有辩解也没有掩饰,居然是很磊落地承认了。他目光透亮地盯着聂倾,问道:“阿倾,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你怕——”怕我知道什么? 聂倾本想这么回答。可是话到嘴边,他却蓦然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忽然就不想再和余生这么相互试探下去了。 “你自己看吧。”他直接把手机递给余生,自己默默地闭目养神。 “这是……”余生慢慢往下翻看着那封邮件,越翻脸色越难看。 而就在他看到报告中的某一行字时,表情便彻底僵住了。 只见那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 当前贩|毒集团核心成员——老大吴燊,老二陈芳羽,老三余生。 “呵……”聂倾突然讽刺地笑了一声。 “三哥。我以后,是不是也得这么叫你了?” ※※※※※※※※※※※※※※※※※※※※ 以后同一天内我就不重复标时间了吧?后面的时间线应该不会像前面那样那么密集~~~~(@^_^@)~还是10/19/2016 Chapter 104 人常常会试图掩饰在外人看来显而易见的事。 虽然这种做法在旁观者眼里显得十分愚蠢,可当局者总是乐此不疲。 有时候甚至连当局者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掩耳盗铃,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比如此刻的余生。 当被聂倾一语揭穿后,他的第一反应还是迅速反问一句:“什么三哥?” “你说呢?连叙不是一直这么叫你吗?”聂倾冷冷道,“我之前虽然也想到过,这应该是你们组织内部的地位排序。但我没想到的是,居然真是一个贩|毒组织。看来之前秋队长去查你,也不算冤枉。” “阿倾,我说过,我没做过不该做的事。你不相信我吗?” “你还有让我相信的资本么?”聂倾突然回身,目光直落在余生苍白的面颊上。“但是我想不明白,如果你刚刚对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而我的猜测也没出错的话,那你现在所在的组织和七年前梁姨卧底的组织就该是同一个。你为什么要进去?难道你以为只要潜入进去就可以查出当年真相吗?” 余生听完先是沉默。大约半分钟后,他深深吸了口气,叹道:“这样总比坐以待毙强。”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聂倾彻底转过身,盘起腿仰头看着他。 余生面露苦笑,“你都知道了,我还有隐瞒的必要么。没错,我目前所处的组织就是七年前我妈去卧底的那一个。我也知道他们贩|毒。但是阿倾,我可以拿我爸妈的名誉做担保,我没做过。” 听到余生这最后一句话,聂倾的目光不禁微微颤动了下。 “阿倾,你还是不信吗?我现在说的都是实话。” “我信。”聂倾隔了好一会儿,又接着说道:“可是光我信有什么用?禁毒、刑警、乃至整个公安局,你觉得有几个人会相信一个贩|毒集团内部的三号人物竟然从来没接触过毒|品交易?这可能吗?你以为禁毒支队那帮人都是好糊弄的吗?难道你张口说一句‘我没做过’,人家就会点头说‘是么,知道了’、然后放你去逍遥自在吗??” “我从未抱过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余生轻轻叹了口气。 “那你是怎么想的?”聂倾的眼神遽然犀利起来。“你明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可你还是义无反顾地往火坑跳,你想干什么?” 余生:“你刚不是说了么,为了调查真相——” “为了调查真相就可以不择手段吗?!”聂倾猛地截断余生的话,“那都是些什么人,你怎么敢跟他们打交道??他们又凭什么认你这个‘三哥’??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么!!” “你以为我就愿意每天踩在刀尖上生活吗?!”余生终于忍不住高声喊道。可是看看聂倾,他的气势又降了下去,似乎是心中有愧。 沉默片刻,余生才颇显无奈地开口:“阿倾,你以为我有选择吗?” “你当然有。你可以回来找我。”聂倾压抑着情绪。 然而余生却不以为然又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三年前,我头部中弹,不死已经算命大了,你还指望我休息两天就能满血复活?” 聂倾听了没有吭声。 余生接着说道:“我在接受抢救之后,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可还是像个植物人一样在床上躺了大半年。等到终于可以正常下地走路,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了。我知道,你大概想问我为什么伤好了却没有回来。说实话,那个时候,我已经走不了了。” “走不了?”聂倾声音里透着克制之后的困惑。 余生轻轻点了点头。 “阿倾,你应该能猜到当时救我的人是谁。救命之恩,我总得做些什么来回报。另外,我清醒后也陆续查到了一些事情。而这些事……”余生的话音忽然顿住了。 聂倾心里蓦地有股来路不明的憋闷。他意识到余生接下来的话绝不会是他乐意听到的,可他却不得不听下去。 “这种时候,没必要吞吞吐吐的。”他说。 余生看他一眼,又垂眸盯着被单,好一会儿才道:“阿倾,我那时候是不知道该如何回来面对你……” “你一口气说完。”聂倾握紧双拳,“不要再铺垫,也不要绕弯子。告诉我,让你宁愿留在火坑都不肯回来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阿倾,你的反应怎么变迟钝了。听到这里还猜不出来吗?” 余生的眼神忽然绝望起来。 “我刚才不是说过么,连海告诉我,当年把我妈是卧底的事情出卖给贩|毒集团的人就是她的直接上司。是一名警察。你猜,当时y省公安厅禁毒总队的队长是谁?” “……不可能。”聂倾在沉默了几秒钟后,又抬起头更加坚定地重复一遍:“不可能。” “你说‘不可能’,有依据吗?至少我有‘可能’的依据。”余生嘴角微微抽动。“那种级别的保密行动,不是随便一个警方人员就能接触到的。并且,我妈当年可不是禁毒支队的人。她明明隶属于市局的经侦支队,为什么会被派去贩|毒集团当卧底?在我看来,以区区支队长的职位,恐怕没有这个职权。” “那你也没理由直接怀疑到总队长身上。”聂倾不自觉间已经从地板上站了起来,低头看向余生时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阿倾,我怀疑的人,不止是他。”余生没有退缩,定定地直视回去,然而他的表情却几乎可以用生无可恋来形容了。 聂倾的心脏一下下越跳越用力,他听见那“砰砰”的声音就在耳朵里鼓噪,所以下意识大声地想将其盖过。“你还怀疑谁?!你倒是说啊!”他冲余生吼道。 余生用静如死水般的眼神看着他,用的是问句,可在聂倾听来却比任何陈述句都更加笃定确凿。 “一名经侦支队的警员,忽然从警队消失,身为队长是不是应该过问一下?或者去调查一下她的下落?” 余生的语速很慢。声音仿佛停止了流动,让文字一个一个地凝在空气中,供聂倾看个清楚。 “可是阿倾,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妈忽然失去联系,我爸都快急疯了,可是聂叔——”余生顿了下,“也就是,那时候经侦支队的队长,我妈的直接领导,却好像一点都不着急。你不觉得奇怪吗?以咱们两家的关系,在那种情况下,聂叔叔就算不帮忙找人,也不该那么无动于衷吧?除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妈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够了。”聂倾沉声道。 余生淡淡苦笑,“是你让我一口气说完的。既然开了口,好歹让我有始有终。阿倾,你说巧不巧,我妈在市局的直接领导是聂叔叔,而导致她出事的那场行动的总指挥,又是公安厅禁毒总队的队长、聂叔叔的亲哥哥——聂恭平。同一件事,跟关系如此密切的两个人同时扯上关系,怎么可能不让人怀疑?” “仅仅是怀疑还不能下结论吧!”聂倾的目光变得愤怒而难以置信,“你根本没有证据,凭什么给人下这么严重的指控??我大伯暂且不提,你居然怀疑我爸跟梁姨的案子有关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余生双手紧紧抓着被子边缘,将被单上的褶皱都拉平了。“我思考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已经有两年多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此刻所做的假设意味着什么。那些你觉得无法相信、无法接受的事,对于当初的我而言,也是一样的……” 余生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停下来打量聂倾的反应,可聂倾却紧抿着嘴唇死死盯着他。 余生的眼神不由黯了黯。 “阿倾,我知道,在你听完这些话之后,无论相信与否,心里一定都会很痛苦。”余生嗓音发涩地说,“所以,你应该可以理解,我当时为什么没办法回来找你……无论我刚刚的推测是否正确,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没那么容易剔除了。我不可能一边揣测着你大伯和聂叔叔是不是害死我爸妈的仇人,一边还一如既往地跟你在一起,假装你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那现在呢?”聂倾突然开口。 犹如一根深埋许久却被瞬间点燃的引线。 明知房间里并不存在这种东西,余生却似乎听见耳边传来一连串细小的爆破声。 眼见线头越燃越短,火苗越烧越近,他却避无可避。 因为,这条引线的尽头,就在他身上。 “现在呢?你的怀疑对象改变了么?” 聂倾朝他逼近一步,单膝跪在床上,上半身向他压了下来。 余生用一只手撑在身后,直直地坐着,艰难地回答:“没有。” “既然没变,那你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肯回来了?难道现在面对着我,你已经没有心理负担了吗?” 聂倾说这句话时脸已经离余生非常之近,相距不过一拳。可此时此刻,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对方绝无亲热缠绵之意,甚至连丝毫的亲近都无从谈起。 越来越近的距离,只代表愈发强烈的压迫,和愈发严厉的拷问。 不管余生先前的不适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这时都成真的了。 他嘴唇干得厉害,双眼也涩得几乎睁不开,浑身上下说不出是酸是疼,总归是令他坐立难安。 “阿倾……”余生刚想开口央求,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他知道,今天聂倾不会再给他留转圜的余地。如果他还不能把话说清楚,聂倾恐怕从今往后都不会再给他机会。 “阿倾。”余生换了语气,心情复杂地看着同样心情复杂的聂倾,忽然合上眼睛,用一种仿佛豁出去的神态说道:“我这次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帮助。我想让你帮我调查我爸妈真正的死因。这个案子的水太深,光靠我自己在外部很难查出核心的东西。所以,我需要一个能在警方内部自由活动的人。这样或许就能更有效地接触到当年案件的相关内幕,也可以掌握到有关我爸妈遭人陷害的更直接的证据。” “你指的是,遭我大伯和我爸陷害的直接证据吧?”聂倾幽幽地问。 余生感觉胸口压抑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他勉强撑开眼皮与聂倾对视着道:“是。当然,如果不是他们,也可以用证据来证明清白。” “哦。”聂倾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似乎很轻地落在余生脸上,却犹如锋利的薄刃一般刮得人生疼。 他盯着余生看了几秒,又问:“所以说,你现在是希望我和你一起,去调查我爸、还有我大伯背叛自己的朋友、同僚、乃至整个警队的证据吗?” “不完全是这样……”聂倾此刻的表情让余生心底阵阵发寒,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可聂倾已经又接着说道:“余生,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你心甘情愿地待在毒|窝里,跟毒|贩子称兄道弟,最后还混成了贩|毒集团的三号人物。你自己过得风生水起,打着‘难以面对’的旗号不跟我联系,哪怕是在明知我找你找得都快发疯了的情况下依然能忍着不露面。可是突然之间,你发现你有求于我了,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若无其事地回来了。一开始你连句实话都不肯对我说,今天好容易说了,又强行让我听了一大堆莫须有的猜测。现在居然还好意思恬着脸让我来帮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又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阿倾……理由我都告诉你了,如果你接受不了,我也——” “你也怎么样?你能怎么样?”聂倾忽然冷笑两声。“你在做决定的时候都没考虑过我能不能接受,现在再讲这些虚的,有必要么?” “我当然考虑过你——” “别再说了。我不想听。” 聂倾直起身,脸上已显出“言尽于此”之意。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然后捡起刚才搭在单人椅上的外套,向后甩在肩上。 “余生,我之前说过,不会再赶你走。我说到做到。但是,我也实在不想再跟你待在同一间屋子里。所以,你留下,我走。” “阿倾——”余生的“等”字都来不及出口,聂倾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只听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而到这时余生的体力也已撑到了极限。 他用右手死死攥住左胸口前的衣襟,整个人在床上蜷缩成与他身体比例极不相称的很小的一团。 浑身上下,从内至外,都疼。 ※※※※※※※※※※※※※※※※※※※※ 人少的时候,更要用留言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你们说对不对!!!hhhhhhhh Chapter 105 回到城南的出租屋,是在下午四点左右。 余生给聂倾发了条微信,说:我走了。聂倾没回,他也没期待还能收到什么回应。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秒钟后就看见连叙提着两大袋子东西进来,一袋里面全是矿泉水,另一袋里面则是一些方便食品。 刚才是他开车去接余生回来的。余生在聂倾那儿昏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后就给连叙打了电话,让他过去接自己。 “三哥,我今天还是留下来吧。你的伤还没全好,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连叙边往冰箱里面塞东西边道。 余生靠在床头闭目养着神,低声道:“不用,我自己没问题。” “可是你现在脸色很难看。”连叙的动作停了下来,回头忧心忡忡地看向余生,“三哥,我担心一会儿你的视力又会……” “没事。在这间屋子里,我就算瞎了也不会走错一步。”余生说完后睁开眼睛冲他笑了笑,“况且这不是还没瞎么。” “三哥……”连叙合上冰箱门站了起来,走到床边,双手在背后紧紧握住,满脸都写着愤慨和担忧。 “聂倾太过分了!三哥都是为了他的事才受的伤,他怎么可以不管不问,还放心让你一个人离开?等下次我见到他,看我不——” “算了,小叙。”余生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接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道:“能说的我都说了。他要是能想通当然最好。他要是想不通……就算了吧。站在他的立场上想想,确实是我太为难他了。这些年,我亏欠他太多。” 连叙越听脸上的不平之色越明显,等余生话音刚落他就反驳道:“三哥哪里亏欠他了?!明明你这两年过得也是如履薄冰,为什么说得好像只有他聂倾很难过一样!三哥,你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吗?为什么你能容忍他那么对待你?为什么总是你在委曲求全呢??” “小叙,你不明白。”余生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可说完这句之后,他也没再多加解释。 连叙较真地盯着他,虽然看出余生已经不愿多说,但仍忍不住问道:“我哪里不明白?三哥别总把我当孩子,该懂的道理我都懂。” 余生微微摇头,想了想,嘴角略含着苦笑说:“一段感情中,一个人委屈,另一个人就该想着如何去修复、去弥补、去挽回,这样才能走得下去。可如果两个人都感到委屈,并且都表现出来的话,那情况就很容易失控。等到那个时候,说出的话、还有做出的事,就都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了。万一不小心触及谁的底线,两个人恐怕就……” 覆水难收。 余生没把这四个字说出来。 “三哥……”连叙的头低了下去,方才那种忿忿不平的气势已经消散大半,闷声问:“你就那么喜欢他?” 余生表情一怔,然后点了下头。 “嗯。” “我明白了。”连叙抿了抿嘴唇,等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对余生道:“三哥,那我先走了,有事你随时叫我。” “嗯。”余生默默看着眼前明显心有不甘的男孩子,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 连叙最后走到这间屋子唯一的一扇窗户跟前,仔细检查了下锁有没有扣好,又用力推了推看是否关严,确认都没问题后他便又对余生说了句“三哥早点休息”,随即离开。 余生等他关上门,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拉开被子将自己裹了进去。 今天才刚过去三分之二,他却已经感到心力交瘁。生理上的痛楚暂且不谈,心理上的折磨已经足够他受的了。 上午与聂倾谈话的内容,直到现在还在大脑里回响。 聂倾的那些反应、还有最后对他说的那些话,都好像一根根细针似的反复在他心上扎着。 风生水起、大摇大摆、若无其事…… 就算余生在面对连叙时可以装出一副体贴大度的样子来,可当面对自己时,他却不得不承认心里其实是委屈的。 为什么不能理解我? 倘若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会有更好的选择吗? 你会跟我选择不一样的道路吗? 两个人的位置没办法互换,这些问题的答案也就不得而知。 真正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大概从来都不存在。 余生越想越觉得大脑昏昏沉沉,最后连自己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都不知道。 直到门外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余生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即便是处于半昏迷状态,他的耳朵也对周身动静极为敏感,这都是这些年锻炼下来的结果。一个人的时候,他从不会彻底放松警惕。 细听片刻,余生听出是门外有人正拿东西往他的锁眼里探索着。 撬锁。 这一片地方,是平城出了名的“废弃贫民区”,也有人管这里叫“鬼不理”,因为实在不剩多少人了,连鬼都不愿意来。 不可能有哪个想不开的小偷大老远地跑到这儿来偷东西。 所以,能找上门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儿。 余生从枕头底下拿出防身用的蝴|蝶|刀,轻手轻脚向门口移动。 不过,就在他刚刚走到门背后时,忽然听到外面楼道的方向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锁眼里的声音即刻停了。 又来了一个人。会是门外这个人的同伙吗?还是不相干的人? 不对,不可能。 即便来人不是外头这人的同伙,也一定是冲着他来的。毕竟这一层只有他一个住户。 余生浑身神经都紧绷起来,一手紧紧握住刀柄,另一只手则虚握住门把手,随时准备动手。 楼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走廊上,听起来颇为急促。 余生屏住呼吸,在心里默默评估自己目前的战斗力,连如果打不过应该如何逃脱都想好了。 终于,脚步声停在了门口。而下一秒响起的却是“咚咚”的敲门声。 这年头要做坏事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吧? 余生的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听见外面传来异常熟悉的声音:“开门!” “阿倾?”余生一把将门拉开,却被迎面而来的酒气熏得皱起了眉头。“你喝酒了?怎么喝这么多——喂!” 还不等余生把话说完,聂倾已一步踏了进来,紧接着反手将余生压在门背后,在关上门的同时顺手上了锁。 “阿倾等——唔——”余生还惦记着刚才撬门的人,想出去看看究竟,可聂倾已经不由分说地吻上了他,连喘口气的余地都没给他留。 浓郁的酒香混合着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儿,将余生牢牢包裹于其中,口鼻间乃至胸腔中都被这两种味道给填满。 不知是不是这酒的作用过于强烈,余生虽然没亲自喝,但仅仅靠着聂倾传递给他的这一点气味残留就已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神志不清了。 渐渐地,连站立都变得困难。 当被聂倾卡住膝弯扛上肩头时,余生才意识到自己的上衣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身上了,而他的裤|带也早已被解开,有些松垮的牛仔裤一半挂在膝盖上,另一半已经滑落到脚踝处。聂倾将他猛地扔到床上后,轻轻一拽,整条裤子就被彻底地丢在一旁地板上。 “等等——”余生刚刚那一下被摔得有点疼,还没缓过劲就感觉胳膊被人用力扯住,直接让他一百八十度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头都没抬起来肩膀已被死死按住。 ……(此处河蟹,可意会,就是余生不愿意而聂倾非要)…… 余生开始还求聂倾停下,然而渐渐地,他也放弃了——或许是连出声央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着。这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和聂倾的xx过程中他无比期盼着结束。 不知过去多久,聂倾的动作终于停了。 然而余生并没有意识到。 因为那已散入四肢百骸的痛楚并没有随着聂倾动作的停止而消失。 余生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现在整个人抖得就像筛子一样,眼泪已经把枕头浸湿了一大片,上面还沾着嘴唇被咬破后渗出来的血迹。 “……阿生?”聂倾这时酒已醒了大半。 他刚刚才发现余生不大对劲,有些迟疑地伸手想去扶他的肩膀,却没想到指尖刚一碰到余生就猛地往旁边躲了一下。 在他侧过头来的目光里,聂倾看到了恐惧和失望。 这个瞬间让聂倾彻底清醒了。 …… 他都做了些什么…… 余生对他从来没有过类似抗拒或抵触甚至是害怕的举动。 他本应是最值得他信任的人,也是最能带给他安全感的人。 可是刚才,他都做了什么? 聂倾心里已经形容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用力将余生抱了起来,紧紧揽进怀里,感觉到他的身体仍然抖得厉害,脸上也是湿漉漉的,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聂倾心里不由翻江倒海般地后悔起来。 “阿生……我刚才……” 明明是想说对不起,可话到嘴边,却不知怎的说不出口。 而余生已经闭上眼睛。这回总算能分清了,从眼角流淌下来的液体绝对不是汗水。 “阿生……”聂倾此刻只觉得词穷,除了将人抱得更紧以外再束手无策。 余生也一直沉默着,眼泪断断续续,始终没有止住。 许久,他才恢复平静,深深地吸了口气。 “阿生?”聂倾立刻看向他,“……你还好吗?” 余生睁开眼睛望着他,望了有那么十好几秒,尚有些湿润的眼里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筋疲力尽过后的困倦和虚无。 “阿倾……”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却轻得几乎让聂倾听不清。 “好疼啊。” ※※※※※※※※※※※※※※※※※※※※ 2018年的第一场船戏~~~ 我觉得你们可能想打洗我~~~ 然而这场戏我从开坑前就想写了~~~ hhhhhhhhhhhhhhhhhhhhhhhhh 嗨呀~~新年虐虐更健康嘛~(@^_^@)~么么哒! Chapter 106 当天夜里,余生突发高烧。 聂倾被他细微的呻|吟声弄醒,先用手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又打开灯看他的脸色,不禁吓了一跳。 “阿生,醒醒。”聂倾轻轻叫道,然而连叫几声余生都没有任何反应。聂倾心里着急,便开始帮余生穿衣服,准备带他去医院。 不过,在穿裤子的时候,聂倾将余生的身体微微抬起,却一眼瞥见雪白床单上有几处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 “……这难道是……” 聂倾感觉心脏正在急速下沉。他在僵滞了片刻后,终于伸出右手扶在余生腰部,让他保持侧身躺着的姿势,然后用左手小心地将他的内|裤慢慢扯了下来。 那里…… 红肿的状态,明显是受伤了。 之前怎么没有察觉呢…… 以前从不喊疼的人,今天却是第一次对他说“好疼啊”。为什么没再多问一句、多看一眼就让他睡了? 本来可以更早发现的。但这并非主要原因。 如果他昨晚没来找余生,如果他能再克制下自己的情绪,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聂倾回想起几个小时前的情景。 …… 他本来是为了平复心绪才去市局整理案件材料,可没想到整理了一个下午,心里却愈发烦闷。余生的话好像紧箍咒一般折磨着他,让他头疼欲裂。于是,在迅速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后,聂倾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独自一人开车去了离家近的酒吧。 胸口憋闷得就像被压了好几十公斤的大石头,让人很想用烈酒把它们冲灌下去。如若不行,至少也能稍软化些,可以让自己不那么堵得慌。 因为喝的都是高度数的洋酒,酒劲很快就上了头。 聂倾想到余生对自己的隐瞒,想到他居然舍弃自己而选择跟犯罪分子厮混在一起,想到他对自己家人的怀疑,想到他这次回来别有用心的接近……越想越觉得火气上涌。 为什么这么对我? 凭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好过?? 聂倾突然想去找余生问个明白。 他想问问他:在你做那些决定的时候,把我放在了什么位置?无论是为查案还是复仇,我们俩之间的感情,在你眼里难道就只能沦为牺牲品吗?还有,当你面临选择的时候,我始终都是最先被排除的那个选项吗?? 聂倾再也坐不住了。他付了钱,连找零都没要,跌跌撞撞地从酒吧跑出来,打了辆车就直奔余生这里。 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准备好了许多问题要一一向余生讨个说法。 然而当他终于赶到、眼看着余生打开门与他面对面相视的那一刻起,所有的问题就都不翼而飞了。所有的理智都在顷刻间化为一股无名之火,让他在大脑反应过来自己想要做什么之前身体已抢先一步有了行动。 那会儿房间里没有开灯,他又借着酒劲不管不顾,心底的黑暗面仿佛都被这漆黑的环境给激发出来,并且迅速滋生壮大。 余生的那些央求和压抑的哽咽,在聂倾耳中反倒起了催化剂的作用,让他更加专注地致力于让余生“不好过”的这一目的上。 等意识到自己做过头的时候,有些后果已经无法挽回了。 …… 现在,聂倾看着床单上那些暗红的斑点,反复思量了好一会儿,最终放弃了要带余生去医院的念头。 他翻出自己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电话铃刚响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喂,是我。能帮我个忙吗?” *** 五十分钟后,余生出租屋的房门又“咚咚”响了起来。 聂倾放下手上刚从余生额头上取下的毛巾,给他换了块新的后,走过去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气喘吁吁、一脸焦急的苏纪。 “你俩什么情况?”苏纪一见他就问。 聂倾犹豫地看看他,叹了口气,不答反问道:“药买了吗?” “没买我干嘛来了?”苏纪眉梢微挑,把手上提的东西往高举了举,让聂倾看到。“除了那个,其他基本的必备药也都在这儿了。” 聂倾这才注意到他还拎着一个医药箱,心里顿时踏实几分。“多谢了书记。” “不敢当。凌晨一点半让我去药房给你买专治后头的消炎药,你可真行。那店员看我的眼神我能记一辈子。”苏纪忍不住轻睨了聂倾一眼,随即目光转向躺在床上的余生,又蹙起眉头道:“你就连一天都忍不了吗?他身上的伤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不劝着他好好休养也就罢了,你还来雪上加霜,存心的吧?” “……”聂倾自知理亏,因此没有半句反驳。他默默站了几秒才伸手对苏纪说:“那个药给我吧,我先给他上药。” 苏纪见他这样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把药递给他后就自觉地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们二人。 一时间,房间里只能听到轻微的衣料摩擦声,还有偶尔的膏体被挤出细管的声音。 大约是觉得太安静了,过了一会儿,苏纪忽然问:“你这样弄他都不醒?” 聂倾的手停了一下,随即继续,低声回答:“他在发烧。” “等下你弄完我再帮他看看。”苏纪说完,又默默地叹了口气。“聂倾,以余生目前的身体状况,你该尽量避免让他发烧的。特别是为了他的眼睛……虽然我还不清楚具体情况,可如果真如你之前告诉我的那样,他的间歇性失明是由头部中弹引起的,那么症结就很可能在神经损伤上。而发烧对于神经性损伤的危害,很多时候是难以估量的。” “……书记。”聂倾忽然顿住了。过了好半天,他才又声音发涩地问:“会不会有一天,他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苏纪听完这个问题也是一阵沉默。 两三分钟后,苏纪缓缓吐出一口气,慎重回答道:“如果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他说不定真的会彻底失明。但这仅仅是我的猜测。我并不是专业的神经方面的医生。你要是特别在意,还是带余生去专门的大医院里看看比较好。” “嗯……是该去看看。”聂倾说完,已经把药膏的盖子拧上。他站起身,给苏纪腾开位置:“交给你了。” 苏纪点点头,走过去先帮余生测了□□温,然后轻轻翻开他的眼皮查看片刻,接着又开始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聂倾站在一旁看着。每当目光触及那些尚未完全愈合的狰狞的疤痕时,他的太阳穴和心脏总会同频率地抽搐着疼。 直到苏纪彻底检查完,重新用衣服把伤口都遮挡起来,给余生盖好被子,聂倾才终于觉得缓过一口气。 “给他把退烧药吃了,应该问题不大。”苏纪边说边递给聂倾一板药片,“一日三次,一次四片。” “知道了。”聂倾接过后转身去倒热水。 苏纪把自己的医药箱归置好,他这会儿也放松下来,站起身重新环顾余生这间屋子,四处看看,说道:“他怎么住在这么偏的地方?陈设也够简单的。不说是老板么?应该不是为了省钱吧。” “这片城区已经相当老旧了。设施不齐全,格局又密集杂乱,而且几乎没有安装任何监控设备,无论是藏身还是逃跑都比其他地方要方便得多。”聂倾无比自然地说。 苏纪闻言却颇为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把余生说得像个犯罪分子一样?” 聂倾神色微怔,接道:“这应该是他选择住在这里的主要原因。你要是不信,等他醒了亲自问问他。” “算了,我没那么大好奇心。” 苏纪盯着聂倾给余生把药服下,穿上外套:“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有情况你再叫我。” “这个点出去哪还有车?尤其是在这种地方。”聂倾叫住他,“今晚要不别走了,趴桌子上将就一下吧。虽然有点委屈,但总比之前办案的时候在队里通宵强。” 苏纪瞥了眼房间里唯一的一对桌椅,问:“我趴桌上,你怎么办?” “我就在这儿。”聂倾说着在余生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他一只手,抬头道:“凑活一晚上没事。万一他半夜醒了,我好立刻能知道。” “也行。”苏纪知道聂倾已经做了决定,便不再跟他客气,自己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趴着试了试高度,感觉还可以,正赶上困意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聂倾这会儿也是眼皮打架,大脑似乎已早于身体进入休眠状态。但他心里惦记着余生,总也睡不踏实。 好在余生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 不知是不是药效发挥良好的缘故,到早上六点,他睁开眼睛,烧已退下去大半。 然而,好像也只有烧退了。 余生刚轻轻一动,立时就觉得腰腹部一阵酸痛,好像上半身跟下半身曾被拆卸过一样,还有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也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感。 “嗯……”余生不经意地闷哼出声。 而他这一出声,聂倾立时醒了。当下从床边坐直了看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也哑着,“你醒了?哪里难受吗?” 余生有些发愣地看看他。看了好几秒,昨晚的那些记忆就全部复苏了。 “阿生?”聂倾见问他没反应,以为是没有听清,因此又问一遍:“哪里难受吗?” 不料这时余生的眼眶竟迅速红了起来。但只是红,并没有流泪。 “阿生……”聂倾一下子心就软了,愧疚层层叠叠地堆积而上,一路堆到嗓子眼儿,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而苏纪这时听见动静也醒了过来。一看他俩这副情状,再联想到昨晚聂倾的表现,心下大概猜到几分。为了缓和气氛,他先清了清嗓子引起这两人的注意,然后才说:“你们起得好早。余生烧退了吗?” 聂倾听见这话,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摸余生的额头,却没想到被余生偏头躲开了。 “好多了。”余生自己说道。 苏纪眼瞧着聂倾既尴尬又无措地僵在那儿,心底不禁默默叹息,嘴上仍当“和事佬”道:“那就好。不过今天还是把药吃了,小心到晚上又复发。聂倾,你是跟我一起回局里,还是打算留在这儿?如果要留下,我可以帮你请假。” 聂倾听了先犹豫地看了眼余生,在没接收到对方的视线回应后,他又看向苏纪,表情显是十分为难。“我还是留下——” “阿倾。”余生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他没有看聂倾,低头揉捏着眉心说:“你跟苏纪一起回去吧。小叙待会儿过来,我这不需要那么多人。” 聂倾听得懂余生的言下之意,想对他说些什么又觉得语言尚未组织好。就连一句简单的“对不起”,此刻他都不知该如何恰当地表达出来。 究其原因,无非是想起之前已经说过太多次。 每一次冲突过后,他能对他说的向来都只有“对不起”。说到现在,他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在滥用这三个字了。而滥用的后果,就是当再一次使用时,“对不起”所能传达出的歉意已变得十分廉价,廉价到让他感到难以启齿。 所以,或许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说反而更好。 聂倾心里这样想着,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的。 他听从了余生的“建议”,起身招呼苏纪:“我们一起走。” “嗯。”苏纪看着这俩人,心知此刻自己不宜发表意见,于是遵照“沉默是金”的原则,先行走出房门。 “那我先走了。”聂倾到了门口又回头对余生说道。“下班我再过来。” 余生点点头,没吭声。 聂倾轻轻合上门,与苏纪一前一后下楼,脚步声渐行渐远。 再之后,整栋楼都悄无声息了。 ※※※※※※※※※※※※※※※※※※※※ 盆友们,这就是最后一章存稿了!! 所以接下来~~~更新的时间大概就是一个随机过程~~_(:3」∠)_ 不过一周肯定有那么一两章的!!!【o(*≧▽≦)ツ┏━┓ 在没有更新的日子里,祝大家工作顺利、开学愉快!!!hhhhhhhhhhh Chapter 107 “小叙,帮我查查这个人。”余生坐在床上,用手机发给连叙一张照片。 连叙接到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那张照片上显示的是一个戴着兜帽和口罩的人正在撬锁。而被他撬的那扇门,正是余生出租屋的房门。 连叙一眼就认了出来,表情顿时变得格外严肃:“三哥!这是——”他又看到了照片左上角的时间,“昨天晚上??” 余生点了点头。“大概九点左右,我听见门外有动静。不过没等我开门他就已经跑了。” “跑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连叙紧紧地抿了下嘴唇,漂亮的眉毛都快要挤成两条波浪线,自问自答道:“会是什么人?小偷?不太可能。这一片小偷和强盗应该都不多。可要不是小偷,那莫非是——”他的两眼一下子睁得浑圆,“莫非是专门冲着三哥来的??该不会是二哥那头……不行!这样下去太危险了!三哥,你马上跟我回sin!那里安保措施齐全,我们的人也多,即便二哥的人真找上门来也不用怕!” “你这都说到哪儿去了?”余生好笑地看着他,“这么随便甩锅给二哥,你就不怕他以后收拾你?” “他又不知道……”连叙小声咕哝一句,又恢复正常音量问:“三哥,难道你觉得不是二哥?” “不好说。可能是他,也可能不是他。但我觉得不是他的可能性更大。他要是想整我,犯不着这么偷偷摸摸的。”余生想了想道。 “可要不是他还会是谁?”连叙看起来相当忧虑,攥着拳头猜测:“三哥的对头不少,会不会有谁想伺机报复你?我还是去把这两年跟咱们有过节的人全部排查一遍!一定得把这个人找出来!” 余生听了轻轻摇头,“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与其我们自己辛辛苦苦去查,不如等他再次找上门来,这样更方便。反正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对我有些兴趣。既然如此,就不怕他不露面。” “三哥……你不能拿自己当诱饵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你三哥就抓不住坏人。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余生忍不住嗤嗤笑道。 可连叙还是忧心忡忡。思索片刻后,他的表情变得异常纠结,欲言又止地偷瞄余生,好像接下来的话令他难以启齿。 余生好笑地望着他,打问道:“小朋友,又琢磨什么大事呢?” 连叙抬眼看看他,显得十分不情愿,可似乎又觉得不说不行,于是声音就压得又轻又别扭:“三哥,要是你实在不想回sin,不然就还是去聂倾那里吧……不管怎么说,他应该不会害三哥。” 然而余生一听到“聂倾”两个字,笑容顿时就从脸上消失了。 “不用。我不去。” 余生回答完后察觉到自己态度的生硬,便又稍显勉强地牵了牵嘴角,“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就留在这里哪儿都不去。再说了,这边楼道两头我都装了监控,不管谁来都会留下记录。不怕。” 连叙对余生这样的答复感到很意外,不禁问道:“三哥,你和聂倾闹矛盾了吗?” 余生没有立刻回答,隔了一秒才又笑着说:“没有。只是有了些分歧,彼此都需要时间和空间来好好想想。” “哦……”连叙吸吸鼻子,忽然充满希望地说:“既然如此,正好让我留下来吧!我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三哥,一定保护你的安全!” “你就算了吧,连我都打不过,咱俩谁保护谁呀?”余生忍不住逗他。 果见连叙顿时涨红了脸,打着磕巴道:“我、我会努力练习的!虽然现在还、还差一点……但很快!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能比三哥更厉害!一定可以保护好你!” “好好。”余生像是十分信服地点了点头,可接着却道:“那就等到那个时候,你再来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今天还是先回去吧。” “三哥——” “听话。”余生说完这句忽然乐了起来,“又不是过年塞红包,咱俩别每次都这么推推搡搡好几个回合成么?让你回就乖乖回去。你应该知道,在事情做完之前,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那好吧。”连叙虽然还是不愿意,但好歹答应了。 余生连哄带骗地把闹着别扭的小金毛送走,不由得松一口气。 他窝在床上稍歇片刻,拿出眼镜戴上,用手机给慕西泽发了条微信:下午有空见一面吗?有事相求。 慕西泽立刻就回了过来:时间,地点。 四点,rainbow。余生给他回道。 好。慕西泽回复完,余生便没有再发。 他给自己定了个两点五十的闹钟,又叫了辆车,约好三点整到这个小区外接他。然后他随便吃了点连叙买来的方便食品,把苏纪给的药掰出四片就水吞了,人又躺回床上,扯过被子蒙住头,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睡。 但愿这样药效能发挥得快一些。 *** 下午三点五十分,余生在全市“著名”的同□□rainbow门口下了车。 这家的店面并不起眼,招牌做得又小又偏。左右两边分别是一家看上去快要倒闭的成|人用品店和一所霓虹灯配色极其俗艳的情侣|酒店,让人不得不感慨酒吧老板的良苦用心。 不过,在进门过了玄关之后,才发现这家酒店内有洞天。 首先内部的面积要比想象中大许多,二十来个卡座围绕着吧台,分布不算紧密,空间还绰绰有余。 再看其装修,虽说不上奢华,但也是十分精致考究了。余生自认这儿跟sin的地下酒吧相比都毫不逊色。 而且,因为受众的“特殊性”,这里对私|密性的考虑也比其他酒吧重视、谨慎得多。卡座之间的隔断设得非常高,开口也留得很窄,基本只容一人通过。可以说,除非有人特意扒进去看,否则即便就近站在卡座外面,也很难看清里面坐了什么人、在做什么事。 余生对这种设计十分满意。 他先挑了个靠角落的卡座,然后发位置给慕西泽。三分钟后慕西泽就出现在卡座入口。 “小余哥今天这么有兴致?居然单独约见我。”慕西泽动作很随意地坐到余生对面,看样子对这里十分熟悉。不过刚扫了眼余生,他便微微扬眉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直接去唱白脸都不用化妆。伤没养好就敢出来浪了?聂组长知道吗?” 余生听着无语,但此刻又没力气跟他抬杠,于是只淡淡瞪他一眼道:“你比我好不到哪儿去,别五十步笑百步。” “你是百步没错,可我顶多就五步。我看上去可不是一脸气血两亏的样子。”慕西泽打趣道。 正好这时有个酒保路过,慕西泽叫住他,“来两杯水。” 余生差点没翻个白眼儿。“你不怕被人轰出去?” “不怕。我跟这儿老板熟。”慕西泽笑笑。“开门见山吧。找我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余生也没有迂回的打算,直截了当地说:“你能黑进市公安局的系统吗?” 慕西泽闻言先一蹙眉,接着便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如果是别人问我,我肯定会说不能。” “对我有特殊关照吗?” “算是吧。好歹曾经是住对门的伤友。况且,我俩也算有缘。” “你要说这缘分的枢纽是陈芳羽,我还真不想有。”余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现在看来有缘分还不是件坏事,正好让我利用一下。” 慕西泽颇以为然地点点头,“不用白不用。你想让我查什么?” “七年前的一个案子。2009年,6·29事件。我想要关于这个事件的全部信息。你能查到多少,就给我多少。” “七年前,6·29……”慕西泽思索片刻,脸上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你的父母就是在那次事件里……” “嗯。”余生略微颔首。 “我明白了。你在怀疑当年的事另有隐情。”慕西泽轻轻“嘶”了一声。“可是,如果你真想重新调查,找聂组长帮忙不是更方便吗?别生气,怪我多嘴——”他看到余生眼神瞬间变了,紧接着道:“我没有要推脱的意思。只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今天来找我,聂组长应该不知情吧?” “如果你想让他知道,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告诉他。我没意见。”余生神色淡淡地说。 慕西泽不禁笑了下,“我怎么嗅到一股子□□味儿。你俩还好着么?” “你就没别的心可操了?”余生白他一眼,“说正事。这个忙你帮不帮?” “可以帮。但具体能查到哪一步,我不敢给你打包票。”慕西泽的表情正经起来。 余生点点头,“我明白。能查多少是多少。只要你肯帮,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别啊,突然这么客气。我又不是为了让你谢我才帮你。”慕西泽放松地向后靠了靠。 余生嗯了一声,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一时无话。 慕西泽静静打量着他,过了一会儿又说:“但你瞒着聂组长让我来办这事真的好吗?万一被他发现,对你俩的关系恐怕没什么好处吧。” 余生听了摇摇头,淡淡苦笑,“再没好处,又能坏到哪儿去?反正现在……” 慕西泽见他止住话音,知道他不愿细说,便也没追问。 “对了,你最近跟苏纪有联系吗?”余生换了话题。 “联系不多。他们这两天在整理付队长的案子,挺忙的。” “哦。也是。”余生应了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慕西泽意识到余生此刻似乎宁可冷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禁笑道:“你待会儿没别的地方要去吗?如果没事的话,要不先去我家?正好我要帮你查资料,你可以监督我不趁机干些别的。” “我又不是警察,监督你干嘛。”余生也无奈地笑笑,但看神色似乎是松了口气,接着他就说:“不过我确实有些好奇你会怎么查。就去你家吧。” “那走吧。”慕西泽站起身拉了拉衣服,低头冲余生绅士地一笑,“劳烦余老板买单了。” 余生:“……你现在的表情很欠揍你知道吗?” *** 从rainbow到慕西泽家住的宁河小区大约是一个小时车程。 两人进门时,看表刚过五点半。 “你还撑得住吗?要不先吃点东西?”慕西泽见余生脸色越来越差,便问道。 “不用,我这会儿不饿。要吃你一个人吃就行。”余生换上慕西泽递给他的拖鞋,走进客厅重重掉进沙发里。他没想到自己现在出去一趟就觉得体力不支得厉害,心里难免有些焦虑,但也没有办法。 慕西泽看他这样也不强求,说了句“给我二十分钟”就进厨房忙活去了。 余生有些无聊地看了会儿手机,但时间一长就觉得眼睛疼,只得放下。 慕西泽这里跟他上次来时相比没太大变化,只不过原先一些很明显是白彰的东西已经被收起来了。白彰的房门关着。门上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贴了一道黄符,上面用红色和黑色的毛笔画了些他完全看不懂的符号。 余生有些好奇。他走到厨房门口把门打开,问里面正掂着锅大炒特炒的慕西泽:“白彰门上那道符是你贴的?” “不是,是他爸妈请人画的,特意拿过来贴上。说这样可以让他走得顺畅些。”慕西泽回头看了他一眼。 余生向来不信这些,所以不以为然地努了努嘴。“不过你胆子也够大,居然还敢住这儿。” “为什么不敢?”慕西泽用铲子的动作很熟练,一下一下很像那么回事。“小彰是个善良的人,不管是生是死,本性该不会变。即便真入错了道,那也是冤有头、债有主,找不到我身上。” “说得真坦荡。”余生靠在门框上轻叹。 慕西泽笑了笑,“还在怀疑我吗?” “我从一开始就没怎么怀疑过你。虽然你是二哥的人,但你跟他的行事作风相差很大,我觉得你不会杀人。”余生耸了耸肩道。 “多谢小余哥信任。”慕西泽说完转身关了火和气,从碗橱里取出一只盘子和两个小碗,用眼神示意余生去他左手边拿筷子,自己一边盛菜一边说:“一起吃吧,量够。” 余生刚歇了这一会儿其实也开始感觉到饿了。于是他嗯了一声,也不跟慕西泽客气,径自去取了两双筷子,又帮慕西泽把盛好的菜端出去放在餐桌上。 慕西泽随后也出来了,一手端着一碗米饭。他将其中一碗递给余生,说:“不够再去盛。” “好,谢了。” 在余生眼中,慕西泽一直都被一种“居家好男人”的光环笼罩着。今天一尝他做的菜,余生更加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 “你手艺不错嘛。”他刚吃一口就忍不住称赞。 慕西泽不大谦虚地笑笑,“以前一直是我给我爷爷做饭。老爷子嘴可刁了,不合口味的东西一筷子都不肯动。我是被他给锻炼出来了。” 余生一听不由乐道:“没想到慕老爷子是这么个脾气——” 话音未落,手机却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聂倾”。 “你不打算接吗?”慕西泽见铃声响了好几下余生都没有要把手机拿起来的意思,便问:“要不我帮你接?” 余生瞥他一眼。“不用。”说完总算按下了接听键。 “阿生!你去哪儿了?”电话刚通就听见那头聂倾焦急的声音。 余生抬头看见慕西泽正用一脸等着看戏的表情盯着他,不禁瞪他一眼后移开视线,才说:“我出门有点事。抱歉,忘跟你说了。” “那你现在在哪儿?告诉我地方,我去接你。” “不用了,事情办完我自己会回去。你先回家吧,有事咱们再联系。我这会儿有点忙,先挂了。” “阿生——” 余生不等聂倾说完,已经按了挂断,又顺便关了机。 “聂组长要是知道他现在还没一盘鱼香肉丝重要,估计得气吐血吧。”慕西泽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调侃道。 余生没有说话,也没再动筷子。 慕西泽识趣地没继续开玩笑,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过了好半天,才听见余生低低地长出一口气。 “有酒吗?” ※※※※※※※※※※※※※※※※※※※※ 文内时间:2016.10.20 这章更得还算快~~~吧~~~ojz Chapter 108 “余老板,你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难道还不知道受伤期间不宜饮酒吗?”在余生要酒之后,慕西泽动也不动问道。 “不就是愈合慢一点,又喝不死人。”余生抬头瞧着他,“有还是没有?” “没有现成的。”慕西泽夹了口菜,慢条斯理地嚼完咽下去后,又慢悠悠地说:“不过,我这儿倒是有浓度75%和95%的酒精。你真想喝的话,我给你兑兑?” “……” 余生端起桌上慕西泽刚给他倒的白开水猛灌一口,又用力把杯子放了回去,攒着气道:“喝你妹。” 慕西泽呵呵笑了起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回头别怪我没尽地主之谊。” “吃你的饭吧。”余生白他一眼,自己低下头两三口就把碗里的饭扒拉光了。 不过刚吃完没多久,就听慕西泽的手机响了起来。慕西泽看了眼,有些无奈,举起来递到余生眼前:“聂组长的推理能力不错,这么快就找到我了。要接吗?” “你的电话,你自己决定。”余生神情有些别扭。 “他要是问你呢?” “就说不知道。” “他要是着急呢?” “……你看着办。” “那我就说没见过你,让他自己满世界去找可以吧?” “……” 在慕西泽狡黠笑着正要按下通话键时,余生一把将他的手机抢了过来。 “喂。” “阿生?”电话那头的聂倾愣了下,紧接着道:“你果真去找慕西泽了。是想让他帮你查当年的案件档案吗?” “是又如何?”余生自嘲地笑了笑,“你要举报我吗?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聂倾停顿片刻。“我去找你吧。我有话对你说。” “你别过来了,有话改天再说——” “在那儿等我。”聂倾不等余生说完,已先行挂断了。 余生把手机放下来,望着已经变暗的屏幕有些发愣。 “怎么办?走还是留?”慕西泽问。 余生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等着吧,实在懒得动。” “我看你还是心软。”慕西泽好笑道。“不过多问一句,你俩到底为什么闹掰?提前给我通个气,一会儿我好避开尴尬话题。” “没有闹掰,只是意见不合。”余生皱着眉,双手将水杯捧在手心来回搓着。等了片刻,他又喃喃自问:“有话对我说……会说什么呢?” “等他来了不就知道了。”慕西泽说完站了起来,开始收拾碗筷。眼见余生也跟着起身准备帮忙,便拦了他一下,手指指沙发:“你坐那儿等,这些我来弄。” 正好余生这会儿确实也心不在焉,被拦住后就十分听话地走到沙发跟前窝了进去。 聂倾赶过来只用了二十分钟。 一进门他先左右环顾一圈。发现余生坐在沙发上后,他的表情才略微放松下来,像是松了口气。 “阿生。”聂倾走到余生面前,半蹲下来直视着他。“给我几分钟好吗?我们单独谈谈。” “这会儿不太方便……”余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迅速瞄了眼慕西泽,“总不能让主人回避吧。要不我先说完跟他的事,之后再谈我们的——” “就现在说。可以吗?”聂倾用力抓住余生的胳膊,眼神里含着恳求。 慕西泽见状便道:“那你们先谈,我不着急。我去房间回避下。放心,绝对不会偷听。不过等下你们谈完了,要叫我的话得大声点儿,不然听不见。” “你怎么——”余生被慕西泽“贴心”的表态给噎了一下,可惜对方已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欠揍表情飘飘然进屋去了。 这样一来,余生就不得不独自面对聂倾。 昨晚发生的事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彼此沉默而尴尬地对视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聂倾先开口道:“阿生,你别躲着我好吗?我知道,做出那种事,我连求你原谅的资格都没有……我现在只想尽可能地弥补自己的过错,哪怕多一分都好。我想过了,既然你想查明当年的真相,而我也想证明我爸和我大伯的清白,那我们就一起查吧。我愿意帮你查。” 余生默默听聂倾说着。等他说完,余生也没急着回应,仍低着头像在仔细思索聂倾的话。大约半分钟后,他才重新抬头看向聂倾,目光静如止水。 “阿倾,别怪我说话直接。如果你现在仅仅是因为内疚才答应跟我一起查案,我劝你最好还是再斟酌一下,别这么仓促做决定。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更不希望在你后悔的时候,我成为被你迁怒的对象。” 聂倾听后一愣,紧接着问:“你怎么会这么想?不管我现在是不是因为内疚才答应你,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一人承担。” “你确定?”余生定定打量着他,“万一你到时候喝了酒,这话还有可信度吗?” 聂倾被他这句给堵得直接失声。 僵持了好几秒,聂倾忽然低下头,从怀中取出自己的笔记本和圆珠笔来。他翻开空白一页,提笔在上面写道:我承诺,在今后追查“6·29行动”真相的过程中,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都由我——聂倾本人承担全部责任。我承诺会对自己的所有决定、言语和行为负全责。 然后,聂倾郑重地在纸张右下角签上名,又抬头问余生:“需要按手印吗?我身上没带印章。如果需要,我可以明天补上。” 余生看着他默默摇了摇头。 于是聂倾很小心地把这张纸从本子上整整齐齐地撕了下来,递给余生:“这样算不算一种保障?” 余生没接,也没说话。 聂倾便把这张纸仔细对折了两下,放在余生面前的桌子上,又说:“你把它收好,以防万一。” “万一?”余生忽然低低嗤笑两声,总算把那张叠成块状的纸片捡了起来。“阿倾,等真到那个‘万一’的时候,你我之间也就不需要什么承诺了。”他说着随手把这份“承诺书”塞进口袋里,又笑了笑,“不过,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既然你愿意,我自然也希望可以多个帮手,多多益善嘛。” “嗯,我一定尽力。”聂倾说得很坚定。 余生的眼神却变得比先前更加“无所谓”起来。 见余生不再吭声,聂倾又问一句:“今天就开始吗?” “你随意。我又不是什么调查小组的组长,这种事不用请示我。”余生说完耸耸肩膀,眼睛朝慕西泽的房门瞟了一下。“他估计已经在查了,我去看看情况。你想留下也行,走也行,看你自己。虽说是一起查,但只要目标一致,过程中合作或单独行动都可以,不强求。” “阿生!”聂倾眼疾手快地拉住已经站起来要走的余生。“我——”话到嘴边再次咽了下去,改口道:“我留下。我也想看看他究竟能查到什么。还有……”聂倾稍稍一顿,“晚上我们一起回去。” 余生看看他,隔了几秒才回答:“再说吧。” 这次聂倾没机会再拦住他,余生轻轻一甩挣开他的手,径自走到慕西泽的房前敲门去了。 “请进。”重重敲到第三遍,房间里才传来慕西泽的邀请声。 余生跟聂倾先后进屋,来到慕西泽身后,发现他书桌上摆着的两台显示器上和一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都是市局档案室的资料查询界面。 “聂组长,你可别问我没有账号和密码是怎么登上来的。”慕西泽边敲键盘边笑呵呵地说,“如果你俩意见达成一致,就行行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为难我这个干苦力的。” 聂倾听得一脸无语,下意识瞄了眼余生,却发现对方面无表情,完全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只好自己敷衍道:“放心吧,不为难。” 慕西泽点点头,继续在资料库里来去自如。 不过几分钟后,他却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余生立刻问。 慕西泽手指轻轻点着键盘边缘,说道:“关于6·29行动的档案,这里面查不到。” “查不到?”聂倾也凑近了些,盯着屏幕,“不应该啊,市局现存的所有档案,都在五年前系统更新的时候进行了数字化备份。所有纸质档案都被重新影印、扫描,材质比较脆弱或不方便扫描的资料、证物等也都拍照留底,按案件序号保存在电子档案库里,以便日后查阅。档案室和技术处的人还合作更新了关键词词库。只要输入与案件有关的特定信息,比如日期、地点、被害人姓名这些,相关档案很快就能调出来。” “可事实上却是,你们要查的这个案子,的确不在电子档案库里。”慕西泽思索片刻,又补充道:“除非,当时做备份的人不小心把这个案子漏掉了,或是故意没有录入。” “如果是漏掉倒还好办,大不了直接去查档案原件。怕就怕……”余生的话只说到一半。 聂倾回头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你怀疑原件已经被人销毁了?” “有这种可能。即便没有销毁,估计也不会大大方方地放在档案室里等人去查。”余生仍对着屏幕道。 聂倾听了一时没有出声。 “那现在怎么办?陷入僵局了?”慕西泽有些无聊地问。 余生低头沉思片刻,忽然拍拍慕西泽的肩膀:“你再帮我查一个。我想知道,七年前我爸经手的最后一个案子是什么?” “七年前余队长经手的案子?”慕西泽重复了一遍问题,看起来有点困惑,“恕我直言,余队长不是已经被警队除名了吗?现在要想查他的案子,恐怕没那么容易。” “容易我就不找你了。”余生说完用力捏了捏眉心。 慕西泽想了几秒,点头应道:“那行,你稍多给我点时间,我尽力。” “嗯,多谢了。”余生又拍拍他,然而紧接着他却扶着桌角缓缓蹲了下去。 “阿生!”聂倾本来站在慕西泽的另一侧,发现余生的状况后连忙绕过来搀住他,防止他坐到地上。 慕西泽这时也站起身,把椅子拉到一边,跟聂倾一起将余生扶到床边坐下。“小余哥没事吧?”慕西泽弯下腰关切地问。 余生微微摇头,“没事,稍有点发烧,头晕。过会儿就好。” “过会儿怎么可能好?发烧都是越到晚上越严重!”聂倾满脸焦急,心里还想着要给余生上药的事,便拉住他的手说:“阿生,我先带你回去,叔叔的案子暂时交给慕西泽查就好,一旦有结果他肯定会通知我们。”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查到东西我自然会说。不过聂组长,就以小余哥目前这个状态,你确定要带他走吗?”慕西泽伸手在余生额头上探了探,“他烧得有点厉害,路上再折腾一回很可能加重。依我看,如果你们没那么多忌讳,今晚不如就在小彰房间里休息一下。正好我这里也有治发烧的药,上回小纪还给我拿来了一些针对外伤的消炎药,东西挺齐全,你们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这……” 聂倾还在犹豫,余生却已轻声应了下来:“行,就让我借住一晚,我没什么忌讳。” 聂倾见他都答应了,只好也点点头道:“那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你回去吧。”余生说这句话时底气忽然足了几分。他抬头看了眼慕西泽,又看向聂倾说:“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已经是给西泽添麻烦了,你留下不是更不方便吗?况且,你这几天那么忙,工作上的事都未必处理得完,就别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案子的事我自己会查。你要是想帮忙,等闲下来再帮都可以。总之最近一段时间,如果不方便抽空,你就别来找我了。” 余生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聂倾有些愣怔,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 慕西泽觉得自己杵在一旁浑身都散发着“尴尬”气息。 “那什么——”作为现场唯一的“局外人”,他不得不担负起调解人的重任,苦口婆心劝道:“聂组长,我觉得小余哥说得有道理。你在市局已经有一堆事了,两头跑暂时不太现实。不如你先顾住一头,这边有我帮忙,你可以少操点儿心。至于小余哥的身体,我看只要好好休息几天也没多大问题,别担心。” 聂倾听了没说话,眼睛依然盯着余生。 慕西泽伸手在余生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笑着说:“小余哥,你快表个态。如果觉得我这人还算靠得住,就劝聂组长放心回家吧。一直耗在这儿总不是个办法。” 余生嗯了一声,终于迎上聂倾的视线道:“阿倾,你回吧。” 再没有其他的话。 聂倾明白这是言尽于此了。若再要强留,未免显得他太不识时务。 于是,聂倾点了点头,对慕西泽说:“那好,我先回去。你们要是查到什么就通知我。” “没问题。”慕西泽答应得格外痛快。 聂倾又把目光投向余生,“阿生,有事联系我。” “嗯。” 聂倾在余生的眼神里,没看到一丝情绪。 ※※※※※※※※※※※※※※※※※※※※ 我知道这波弧得有点久~~~因为最近一直在跑面试飞来飞去~~~_(:3」∠)_ 但这不能成为不更新的借口!!!!! 嗯……看在我认错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谢各位不寄刀片之恩!!!ojz Chapter 109 离开慕西泽家,聂倾在车里待了一会儿,一时想不到别的去处。 他此刻不想回家。 心里总觉得,一旦从这里离开,跟余生之间的隔阂就被板上钉了钉,无法再视而不见。 可是留下来,似乎也于事无补。 聂倾又在车里等了等,视线时而穿过大开的车窗看出去,往上看,从这里能看到慕西泽家客厅的灯光。 不知道余生现在怎么样了。 睡了吗? 烧得厉害吗? 伤口还疼吗? 还有……不上药,能恢复得好吗? 就这么杂七杂八地瞎想,不知不觉间,聂倾手边的烟灰缸里已经摞了四截烟蒂。在他准备去拿第五支时,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原本只是偶尔用来刺激大脑的“清醒剂”,没想到这几天下来竟隐约有了发展成瘾的趋势。 聂倾知道这样不好,但自制力已经被他从这一习惯中剥离。 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如果不借助于烟草提神,脑子里就始终是雾蒙蒙灰暗混沌的一团。 几天前他在聂慎行办公室里信誓旦旦说的那些话,如今想来便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过于自信。 说要查之前那几起连环杀人案和付明杰被杀的真相?真相如今依旧无处可寻。 说要摸清楚余生的底细?现在已经摸到了边儿,他却不能有所作为。 一事无成。 内心深处有种强烈的压抑和挫败感,自付明杰中枪那晚起就一直在折磨着聂倾。 或许他真的不是干刑警的料。自以为是的推理和搜查,最后除了把已经自行阐述犯罪事实的付明杰逼上绝路以外,其他还得到了什么? 几分钟后,聂倾突然发动车开出小区。 “喂。”他边开边拨出一个电话,问:“在队里吗?” “还没走。有事?”蓝牙音箱里传出的是池霄飞略显疲惫的声音。 “我要去档案室查些东西,帮我批张条子吧。”聂倾说。 “行,你到了直接来找我。”池霄飞说完俩人都没再多话,默契地一起挂了电话。 等聂倾赶回市局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刑侦大厅里依旧灯火通明,人却不多,除了池霄飞以外只有一组的两个小伙儿和刘靖华在。 看见聂倾进来,刘靖华起身跟他打了个招呼。聂倾冲他点点头,然后走向池霄飞的座位。 “条子开好了吗?”池霄飞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案卷看,被聂倾拍了一下才发现他来了。 “好了。”池霄飞从手边拿出一张上面印有“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字样的纸笺,递给聂倾。“你要查什么?” 聂倾听了沉默以对。 池霄飞见状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别紧张,我就是随口一问。”说完他长叹口气,又抬起头问道:“你这会儿着急吗?不急的话,一块儿出去透透气?” 聂倾看看他,点了下头。“好。” 两个人一起从市局的办公大楼里出来,走到楼侧面的一个垃圾桶旁边,那里有弹烟灰的地方。 池霄飞摇出两根烟,给聂倾递了一支,然后烟盒便直接扔了。 聂倾心知他跟自己情况差不多,这一天下来恐怕没少抽,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烟收了起来,又顺手将池霄飞那根也夹走了。 “既然是出来透气,就先别抽了。”。 池霄飞微微一愣,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息,摇摇头苦笑着靠到墙上,双手插兜耸肩站着。 “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过得特别累?”他仰头看着天问。 聂倾等了会儿才回答,“事情太多了,没办法。” “是啊,没办法。”池霄飞低声附和一句,片刻后又道:“你还好,我这才叫骑虎难下。” 聂倾明白他在说什么,略微思索几秒才劝道:“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事情还是得一件一件来。你也算是临危受命了。只要能把握住机会,往后的路就好走了。” “得了吧,还把握机会?我只求能安安稳稳把这段时期度过去就烧高香了。”池霄飞说得极其无奈。 他如今已是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新任队长。 扭头看看眼下乌青、一脸疲态的池队长,聂倾心底不由默叹,抬起胳膊拍拍他的肩膀说:“情况没那么严重,你也没必要灰心。至少这个位置是你想要的。现在既然得到了,还是应该乐观些。” 池霄飞听后摇头,“如果是正常晋升,能得到这个位置我自然高兴。但我从没想过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聂倾体谅地没有看向他。既不催他开口,自己也静静地保持沉默。 过了好一阵,池霄飞才像是缓过神来,在深呼吸的同时伸了个懒腰。 “聂倾,队长的案子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如果这件事不查清楚,我就没法踏踏实实在这个位子上坐下去。虽说上面已经让结案了,但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我知道你其实也没把这个案子放下。不如我们一起查吧?这次谁也别防着谁,也都别再藏着掖着,一旦有什么消息或线索就彼此分享,争取早一日把案子真正结了。” 不等聂倾开口,池霄飞又补充道:“你放心,我这回绝不会扯你后腿。需要我做什么,一定全力配合。” 夜色渐深,开始起风了。 池霄飞那张被倦色覆盖的面孔配合着指尖明灭闪烁的烟头,在这冷清夜色中隐约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聂倾被他看得心头一凛。 是啊,还没有结束。 无力也好、挫败也罢,这些主观感受不应该成为阻止他继续寻找真相的借口。 案子没有查清,只能说明他自己的工作还没做到位。 与其顾影自怜地感慨自己缺乏当刑警的能力,不如先尽全力把能做的事情都做完。倘若还是一无所获,到时候再感慨也不迟。 “池队,多谢。”聂倾忽然颇郑重地说。 池霄飞只当他是对自己刚才那番话的回应,嗯了一声,“应该的。今后你我之间,就不再有小组长之间的勾心斗角了。只要是为了工作,我都全力支持。” “我以前也没跟你勾心斗角。”聂倾说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不禁无奈地轻哧一声。 沉重的气氛似乎瞬间轻松不少。 池霄飞大大咧咧地甩了甩肩膀,边活动筋骨边道:“行行,是我跟你勾心斗角行了吧?谁让你是太子呢,不防你防谁。但我也没真对你怎么样。你说我妨碍过你的工作吗?” 聂倾笑笑,“没有。” “这不得了。”池霄飞也扯开嘴角,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去档案室查什么?” “嗯……” 聂倾刚一犹豫,就被池霄飞一巴掌招呼到后背上。“你看你,又来?”池霄飞做出个夸张的表情,“说好不藏着掖着呢??” “我没想瞒你。”聂倾叹了口气。“我只是暂时不确定这条线索是否有用。如果没用,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行吧。”池霄飞这会儿意外地好说话。他扭脖子朝楼上看了看,说:“档案室今天应该是郑师傅值班,他比较好说话,你拿条子直接上去就行。我还是得抽一支,不然憋得慌。” “嗯,那我先走了。”聂倾说完,把刚“没收”的两根烟又交还给池霄飞,然后一个人转身进了办公楼。 明亮的灯光多少能给人一些安心的感觉。 聂倾上到三楼,来到档案室门口,果然看见郑师傅正抱着他那本厚厚的《刑侦笔记》在认真阅读。 “郑师傅,”聂倾抬手在门上轻叩两声,“方便帮我查个东西吗?” 郑师傅一见是他,脸上便露出和蔼又有些惋惜的笑,“小聂啊,这么晚还过来。你想查什么?如果是调档案,告诉我编号就好。不过,有些档案需要的权限级别较高,这个你也清楚,得找上面批准。”大概是因为上次的事,郑师傅特意加了后面这句。 “权限不是问题。”聂倾把池霄飞签过字的批条递了过去。“不过,我要查的档案应该不在咱们这儿。我是想请您帮忙,看能不能查出它被存放在什么地方。” “这样啊。”郑师傅一点没显得好奇,在查看过批条后,就点点头说:“只要是平城市内发生的案子,咱们这里都能调出相关的档案去处。你告诉我是什么案子?” “九五年七月四号,发生在东泽区富民街道平城冶炼厂家属院的一起意外坠楼事故。事故造成两人死亡,一男一女。男的叫付斌,女的叫林妙青。具体住址为四号楼501室。”聂倾边说边在手边的一张空白纸上写下关键信息,写完后交给郑师傅。 郑师傅戴上眼镜,眯眼皱眉盯了片刻,忽然迟疑地问:“小聂,这个付斌是不是和付队有关系?” 聂倾无意瞒他,点头道:“嗯,他是付队的父亲。” “你还在查先前的案子?”郑师傅的眉头皱得更紧。 聂倾这回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只略微一顿,然后说:“您就帮我这个忙吧,我回头一定谢您。” “谢我就不必了。”郑师傅轻轻“唉”了一声,“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个能不能找到我确实没法保证。都是二十年前的案子了,定性又是意外事故,相关材料不一定能完整保留下来。即便真的保留了,也是按‘意外’结的案,难道你想通过这个去发现什么疑点吗?” 聂倾摇摇头,“不是。我只想知道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是谁。” “哦,那倒是可以打听打听。”郑师傅若有所思地说。 “对了郑师傅,如果方便的话,您能顺便帮我调下零九年‘6·29’行动的卷宗吗?”聂倾突然状似无意地问道。 然而郑师傅一听表情却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回答也是相当干脆:“不行。这不是你能看的。” 聂倾虽然问之前也没抱太大期望,但听到如此斩钉截铁的回复还是微微一怔。“我有池队长的批条也不行吗?” “不行。”郑师傅再次果断拒绝。“他的权限也不够。” 聂倾心中疑惑顿生。 没想到以支队队长的级别,居然也不能调阅。 郑师傅这时见聂倾不吭声,脸色便缓和了些,对他道:“小聂,别怪我倚老卖老。像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就该努力向前看、朝前走,别老回头看那些跟自己没多大瓜葛的东西。人呐,不要对过去太执着。” 聂倾听他话里有话,正欲细问,郑师傅却已经转身往里走了。“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付队父亲那个案子的相关信息。” “哦……好。”聂倾只得应了。 趁着郑师傅不在跟前,他拿出手机给慕西泽发了条微信:6·29的档案需要队长以上级别才能查看。你根据这个保密级别,再试试看能不能查到些什么? 好。慕西泽几秒钟后回了过来。 聂倾想了想,手指犹犹豫豫地在屏幕上点了半天,终于又发出一条:余生怎么样了? 这次等的时间略长。大约半分钟后,慕西泽才回道:吃了退烧药,刚睡。 麻烦你了。 聂倾发完把手机装起来,他知道慕西泽不会再回复。 又过了五分钟左右,郑师傅终于从档案室里忧心忡忡地踱步出来。抬眼看见聂倾,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有,找不到了。我打电话到富民街道派出所,问他们有没有存档,但对方说这个时间太久远了,派出所的地址都换了两次,以前一些不太重要的档案可能都没一起带走。” “那二十年前的负责人呢?”聂倾紧追着问了一句,“二十年前在派出所工作的警务人员,名单可以查到吗?” “这个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摸不着头绪。不如你亲自跑一趟?说不定能有收获。”郑师傅建议道。 聂倾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郑师傅,那我走了,回头再来。” “诶小聂!你现在就要去吗??”郑师傅话都没问完,聂倾已经消失在楼梯转角了。 “这孩子……”郑师傅重重叹了一声。 聂倾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楼,直接到停车场跳进车里迅速打着了火,油门一轰就出了市局。 东泽区,富民街道派出所。 他一刻都不想等。 ※※※※※※※※※※※※※※※※※※※※ 这次我没超过一周!!给自己鼓掌!!!【咳咳……不要打我我有锅盖~~~铝合金的!! Chapter 110 “你说什么?丢了?!”聂倾没想到他满怀希望地赶到富民街派出所,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值班的中年警察显然对这位“不速之客”有些不满,用手指掏着耳朵道:“是啊,我们这里现有的档案就这些——”说着瞟了一眼身后的金属柜,“不信你就自己找。” 聂倾不禁微眯起眼睛盯着他,“档案丢了,你觉得理所当然吗?” “拜托!”中年警察提起夸张的语调,“我说同志,二十年前的一场意外事故,你真想了解的话还不如直接去市图书馆翻旧报纸!搁我这儿讲道理呢?告诉你,老子不吃这套!” 聂倾瞄了眼值班台上的名牌,得知这人叫“赵虎”,便又客气了几分道:“赵前辈,咱们就事论事,不必发生争论。我只想知道这份档案的去处。如果实在找不到,你提供给我二十年前在这里当值的警员名单也行。” 赵虎听得眉梢上挑,不屑一顾的神情已经写了满脸。他斜睨着聂倾,抖着腿冷笑:“你喊谁前辈呢?笑话谁呢??你不就想显得自己年轻有为、从警时间比我短警衔还比我高么?有意思吗?!” “我没这么想,你别多心。”聂倾皱眉看着他,觉得这人有些不可理喻,不知道为什么会选他在这里当值。 赵虎的脾气却愈发冲起来,极不耐烦地对聂倾嚷嚷道:“有没有这么想你自己清楚,用不着跟我解释!总之一句话,你要的东西这里没有,你自己再爱上哪儿就上哪儿找去!像我们这种地处偏远的小庙,可容不下您这尊远道而来的大佛!” 聂倾听到这里,总算听出些名堂来。 看看赵虎的年龄,再看看他肩章上略显零散的三颗四角星花,聂倾不难猜测他这种难以抑制的怨忿从何而来。 “前辈,”聂倾称呼未改,态度却不再像刚刚那么怀柔。他收起表情声音淡淡地道:“无论你愿不愿意,我都是你的上级。我现在对你说的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你对我本人不满没关系,可你如果继续无视我的要求,那就是纪律性的问题了。我猜你能留在这里当班已经不算容易,难道还要拿自己下半辈子的饭碗来逞一时之快吗?” “你——”赵虎腾得跳了起来,手指向聂倾的鼻子,正欲开口大骂却发现聂倾正冷冷凝视着他,他的手暴露在这种目光之下竟不由自主地往回缩了缩。 聂倾这时又开口道:“通常我也不喜欢用这种方式说话,但现在事出紧急,我只能不得已而为之。得罪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哼,不愧是市局培养出来的‘人才’,说话腔调已经挺像那么回事儿了。”赵虎面色不善,但脾气并没有发出来。他原地站着喘了几口粗气,待气顺了些,才拍拍桌子道:“我确实看不惯你,但也没必要骗你。该有的都在这儿了,没有的就是没有。你非让我回答,我只能无可奉告。不过,我们所里会定期把整理好的档案交给东泽分局负责封存,但二十年前是不是也是如此我就不清楚了。” “我知道了,多谢。”聂倾这句说得诚心实意。看赵虎似乎不那么愤慨了,又问:“那人员名单呢?分局有记录吗?” “这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在分局上班。”赵虎虽然说得不耐,但的确是事实。 聂倾这会儿也只是随口一问,他知道人员这事恐怕最终不是去分局、就是回市局去调人事档案。只是一旦涉及人事档案的调动,少不了又是一番权限上的折腾。池霄飞搞不定的,必然得惊动上层,而这又是聂倾尽量想要避免的。 “哎,我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走不走?”赵虎开始催促。 聂倾估计再待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于是点了点头,“我这就走。不过一旦有需要,我还会再来。” 赵虎从牙缝里不屑地“切”了一声。 聂倾看他一眼,没吭声转身离开派出所。 时间已过十一点。 聂倾还没有休息的打算。事不宜迟,他决定立刻赶去东泽区公安分局。 这段路程比较近,到分局门口不过十分钟。 瞧这分局办公楼修得还算气派,聂倾心里稍有点底,估摸这里的办公人员应该能比派出所那位靠谱些,自己能查到的东西也会多一些。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年轻了。 分局今晚负责档案室值班的是一名年轻女警,叫薛宁。大半夜突然看到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眼前,她的反应既诧异,还有些不动声色的戒备。 “领导想查什么?”薛宁先检查过聂倾的证件,知道他级别比自己高,因而十分客气。 聂倾也没绕弯子,直言道:“一九九五年七月四号,发生在富民街平城冶炼厂家属院的一起坠楼事故,共造成两人死亡。我想查看相关档案。” “九五年的事故……”薛宁喃喃重复一遍,对着面前电脑查看一番,轻蹙眉心摇摇头说:“查不到,二十年前的档案绝大部分都交由公安厅封存了,除非是未结案件。我这里现在能查到最早的案件档案已经是九五年十一月的了。” 聂倾心里咯噔一下。虽说事先期待并不高,但一无所获还是让人感到格外失落。 而这时薛宁又补充道:“另外,我也不建议您到厅里去查。事故档案本就属于短期留存类,没有疑点的话通常只会保留五到十年。我觉得您即便去了,也只会无功而返。” 扎心了老妹儿。 聂倾不禁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那请问,九五年富民街派出所的值班警员名单可以查到吗?”他换了询问的方向。 这回薛宁微微点头,“这个应该可以,所有警务人员的人事档案都被要求长期妥善保管。但是,人事档案的保密程度很高,我不能擅自调动,必须得有我们分局长的批示才行。” “这么说富民街派出所的警员档案就保存在你们分局?”聂倾紧跟着她的话问,想进一步确认。 然而薛宁只是不置可否地道:“您拿到上级批示之后,就可以自由调查了。” 所谓出师不利,大抵就是指聂倾今晚的状态。连跑两个地方、问两个人,都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去找分局长要批示?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 其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聂倾从东泽分局出来,坐进车里,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静静地整理思路。 他现在想要知道的,就是当年付明杰父亲和情妇跳楼一案是由谁经手的。因为,通过那晚付明杰对余生说的话可以推断出,当年余有文的死和余生中枪都与他直接相关。付明杰或许真是开枪之人,但他背后一定另有主使,而且,这个主使不仅同为警察,还对付明杰有恩,让付明杰能够死心塌地地为他做那些“dirty work”。 显然,只要能把付明杰背后这人揪出来,那无论是七年前的“6·29”行动、还是之前一系列连环杀人案的真相,就都有眉目了。 可问题在于如何才能找到这个幕后之人?他到底帮过付明杰什么?他们二人又是如何联系到一起的? 关于付明杰和警方人员之间的纠葛,首先跳出聂倾脑海的,就是付明杰父亲和林暖母亲坠楼身亡的那起事故。 说是事故,但具体该定性为“意外”还是“他杀”,其实并不那么明确。如果当初经办这一案件的警察更倾向于相信是付明杰母亲故意将那对“奸夫□□”推下楼的话,只怕不光林暖,连付明杰都会一起变成无人看顾的孤儿。 所以,会是从那时开始的吗? 还是要更靠后一点,在他加入警队之后?付明杰曾在五华区莲华街道派出所待过一年,之后才被调入市局刑警队。是谁将他调过去的?而单凭升职这一件事,就足以让付明杰为之肝脑涂地吗?总觉得这个理由过于牵强。 还有,还有什么可能性…… 余生怀疑余有文的死跟自家老爹和大伯有关,这可能吗?九五年事故发生时,聂恭平和聂慎行都在哪里?零四年付明杰被从派出所提调到市局刑警队时,聂家两兄弟又分别处在什么位置上? 说实话,聂倾打心底里不相信他爸会做出背叛他余叔叔的事。可他也相信余生绝不可能凭空捏造。毕竟他们两人都清楚,这项指控究竟意味着什么。 倘若最终这一猜测遭到证实,那他和余生,只怕再也无法坦然面对彼此了。 聂倾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只觉得脑袋里面好像在过火车一样,轰隆隆的吵个没完没了,震得他头疼欲裂,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 一定。一定要证明聂慎行的清白。 如果从付明杰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另一条…… 世界似乎渐渐安静下来。 可突然又吵了。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叫嚣着。 聂倾抬起头,还以为自己只趴了几分钟。可当他拿出手机时,却发现上面显示的时间竟已是凌晨四点。 来电人是袁亮。 “喂亮哥……”聂倾还没完全清醒,依旧闭着眼睛揉着眉心道。 “聂倾,有重大发现!”袁亮亢奋的声音在这半夜里显得极具穿透力。 聂倾一下子睁开眼睛,端坐起来,“什么发现?” “你昨天不是让我查一三年s市发生的枪击案吗?还真让我找到些门道!”袁亮显得得意洋洋,“其实这个案子之前我帮你调查余生去向的时候就看到过,不过那时候不确定余生跟这事儿有关,就没细究。我今天又仔细去查了,翻了好几道墙,直接去他们s市公|安系|统来了个一日游!你猜怎么着?这案子可真不简单!” “亮哥,说重点。”聂倾被袁亮这一大堆话给轰得脑袋发涨,不得不打断他。 “哦。”袁亮的兴致突然低落,听上去不太服气的咂咂嘴,终于道:“我告诉你,当年这个案子被皇姑分局接手之后,不到两个小时就被转去s市公安局。而它在那里也没能待多久,当天又被转到l省公安厅。之后——”袁亮忽然停顿一下,压低声音:“你再猜猜这案子被转到哪儿了?” 聂倾沉思片刻,蹙眉严肃地问:“难道是y省公安厅?” “bingo!”袁亮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响指,聂倾甚至能听到他兴奋抖腿的声音,裤腿摩擦在皮椅上“窸窸窣窣”响个不停。 “还查到其他信息了吗?”聂倾及时帮袁亮的自我感觉良好刹了车。 果然,抖腿声瞬间停了。隔了一两秒才听到袁亮说:“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新消息。虽然当初报纸上登的中枪死者身份不明,但他其实就是连海,这个你已经知道了。另外,在案发现场还检测出另一个人的血迹残留,这你也知道。还好警方根据对现场的分析,得出血迹所属的另一人不可能是凶手的结论,不然余生现在可能已经被通缉了。” “嗯,这些我都了解了。这个案子当年的经手人是——”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袁亮打断他,语气难得正经几分,“这案子的经转过程保密性比案件内容本身还要高。目前我能查到的,就只有在皇姑分局最开始的负责人——也就是那里刑侦大队的队长,梁耀祖。但从案子转入s市公安局后,负责人信息就查不出来了,我怀疑就连他们市局内部都没几人知道。” 聂倾听了不禁陷入沉思,半晌都没出声。 袁亮了解他,知道他这会儿正在自己琢磨,因而也不插话。反正他俩手机办了“亲情套餐”,互相之间打电话不要钱。就是一直拿着手机有点发烫。 又过了两三分钟,聂倾总算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还拿着电话,便略怀歉意地道:“抱歉,刚刚走神了。” “没事,习惯了。”袁亮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而且应该是我跟你道歉,这个时间被迫叫起来接电话,你没骂我已经是好涵养了!” “还好,我也没真睡,就在车上眯了一会儿。”聂倾说着揉揉眼睛,舒了口气。 而袁亮一听就吃惊道:“你该不会这个点儿还在外面吧?没回家??” “嗯,有事要查。”聂倾不愿多说。 好在袁亮也不是个好打听的,只略微停顿了下又道:“其实有关那次枪击的细节,你直接去问你家那位应该收获更大。另外我还发现一件小事,不一定有用,你姑且一听。就是当年在皇姑分局经办这个案子的人里,有一名刑警学院法医专业的实习生,是你的老熟人了,池霄飞的妹妹池晓菁。” “池晓菁?”聂倾脑海里电光一闪,忽然想起之前余生去市局那晚,池晓菁曾单独找他说过话。莫非是因为这个?那池晓菁是不是早就知道余生中枪的事?? 聂倾心底蓦地漫过一层凉意。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错过了太多。 不可能再找回来了。 ※※※※※※※※※※※※※※※※※※※※ 下次更新之时,就是工作确定之日!!!【flag已经立好,我就不信这次会打脸!!! Chapter 111 清晨五点零五分,余生睁开眼睛,从白彰的床上坐了起来。 其实他半个小时前就醒了。只不过第一次睁眼的时候,只感受到极细弱的光线,意识到可能是视力问题,余生便想多躺一会儿,等等看会不会恢复些。可惜并没有太大改善。 他微微叹了口气,摸索下床,凭借仅剩的一丝视野找到房门,旋开走了出去。 慕西泽房间里传出轻微的敲击键盘的“哒哒”声。 “你醒着?”余生扣了扣门。 “哒哒”声停止了,窸窣的拖鞋底与木板摩擦声渐近,接着门被打开,余生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人形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是慕西泽稍显沙哑的嗓音:“起这么早,不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余生耸耸肩,“你熬了一晚上?” “嗯。不过我习惯了。”慕西泽说时已察觉到余生的眼神有些对不准焦,不禁又问一句:“你视力又变差了?需要戴眼镜吗?” 余生摇头笑了笑,“到现在这个阶段,眼镜也没多大用。除非我弄个一千多度的酒瓶底压在鼻梁上,太不美观了。” “可你这样在聂组长面前根本瞒不住吧。” “还用瞒么?”余生脸上带着自嘲的苦笑,“他已经知道了。” 慕西泽这回总算有些惊讶。 “他知道?”慕西泽轻轻挑起眉梢,“我以为他在发现这件事之后,会先抓狂一阵子,然后再像‘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一样宠着你。可昨天我看他好像还挺淡定的?他知道原因吗?” 余生默默点了下头,片刻后才又“嗯”了一声。 “喔——”慕西泽刻意拖长了音,“头部中枪可不是小事,能活下来都是奇迹。凭你俩的关系,光想想都该感到后怕。他是不是因为太震惊了,反而显得异常冷静?” “我不知道。”余生说完推开慕西泽,自己摸索进他的房间,走到床边慢慢坐下。 慕西泽转过身靠在门框上,目光颇为深沉地打量着他,“你俩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余生顿了顿。因为清楚敷衍对慕西泽用处不大,因此又低声补充道:“只是以前,我一直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做伤害我的事。就像我永远不会伤害他一样。可是现在……我也不敢确定了。” “听起来好像很严重。”慕西泽眼中一闪而过某些微妙的情绪,不过余生看不到。 “其实,我说句公道话,你别生气。”慕西泽边说边走到余生身侧按住他的肩膀,拍了两下又道:“在我看来,聂组长对你真是十二万分的用心。如果他真有哪里做的让你感觉不好,那大概就是到他容忍的极限了。人嘛,谁不是凡躯肉身,总得有点儿脾气。更何况你还对他东瞒西瞒,换一般人早炸了。他能忍这么久,耐心已经很不错了。” “瞒着他是我不对。但你跟我说的不是一回事。”余生突然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头猛地抬起将空洞的眼神投向慕西泽,“你什么时候多了跟人谈心的癖好?熬夜后遗症吗?” “单纯关心而已。”慕西泽笑笑,又加一句:“顺便想知道你会不会住在我这不走了。” “啧……”余生咂咂嘴,想说点什么又兴致不高,等了几秒才道:“放心,我今天就走。昨晚是特殊情况。等那事你查出结果了,咱再联系。” “也就是说——现在?”慕西泽敛起笑容。 余生一下子站了起来,差点跟慕西泽撞到一起。“你已经查到了??” “熬夜总要物有所值。” 说着慕西泽走到自己电脑桌前,拿起一个u盘和一摞打印好的a4纸,都塞进手边的一个不透明文件袋里,又将文件袋递到余生手里。 “为了不误导你,我就不跟你说具体内容了。你自己回去看——”慕西泽微微一顿,“或是找人帮你看。至于看过之后你要怎么想,我有个建议。别太快下结论。” 余生听了不禁皱起眉头,但还是“嗯”了一声。 “那我先走了。” “现在还不到六点,你一个失明人士想怎么走?”慕西泽过来把余生又按回床上坐着,自己也在另一边坐了下来。“晚一点叫人来接你吧,我不介意你再多待几个小时。” “你准备让一个瞎子拿着自己想看却看不了的文件在这里干坐几个小时吗?”余生觉得自己应该是翻了个白眼。 慕西泽忍不住笑了,“我可以讲给你听,前提是你得先有个心理准备。那里面的内容对你父亲不太友好。” “我爸都死了七年了。也被叫做‘警队的叛徒’七年了。你觉得我还需要什么心理准备?”余生的表情是一种严肃的无奈。 “也对。”慕西泽对他这话倒像是毫无负担,顺手把刚才交出去的文件袋又拿了回来。 他打开文件袋,没有动u盘,只抽|出打印好的材料放在腿上,眼睛却没往下看,似乎对材料内容已了然于胸。 “七年前,余队长出事前正在调查的案子,跟一个跨境非法贩卖器官的团伙有关。” “果然是这样……”余生喃喃道,“当年我偷偷看过我爸放在桌子上的文件,里面确实有提到器官走私和偷渡的事,可惜我没机会细看。” “嗯,从目前能找到的调查报告上看,当时这个贩卖器官的团伙从事这项活动已有四年多了,最早有迹可查的犯罪活动发生在2004年1月,之后陆续还有些可疑行动,但警方都没有抓到确实证据,甚至连主要成员都没摸清,因此无法展开进一步调查,更别说定罪了。” “你说的04年那次是怎么被发现的?”余生问。 “详细内容报告里没写。只说是犯罪分子在运送‘样品’途中出现意外,被负责边防的警员察觉到不对劲,对车辆进行盘查,结果发现了藏在车中的‘样品’。但在之后的审讯过程中,警方发现负责运送‘样品’的两名人员对他们整个组织的运作方式和成员构成都知之甚少,可以说仅仅是被临时招募来跑个腿,问不出什么关键信息。而那些‘样品’——呃,就是即将被偷渡出境作为器官供体的人,他们的听力、声带、包括视力都已被人事先破坏了。据说只有一个人的视力没有问题,可是大脑似乎有些痴傻,警方怀疑这是用来做□□移植的供体——” “你先停一下。”余生打断了他。 慕西泽正讲在兴头上,思路突然被人截断的感觉不太好,他不禁微蹙了下眉,有些无奈地说:“小余哥,现在还没到提问环节。” “我憋不住,先让我问一个。”余生咧了咧嘴。“你说的这些提供器官的人都是什么身份?多大年龄、从哪儿来的?如果他们这项买卖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那像这样动辄数十人的失踪事件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吧?” 慕西泽听后像是认同地点了下头,“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刚才正想告诉你,关于这些人的真实身份,报告上压根没提。” “怎么可能?!”余生说着已伸手想去抢慕西泽手上的调查报告,然而立时又意识到自己此刻看不见东西,于是稍显颓唐地将手垂下。 “报告上到底怎么介绍这些人身份的?你把原话念给我。” 慕西泽轻轻叹气,“原话比我说的还短。‘受害者身份:保密’。我查都帮你查了,没必要现在骗你。” 余生不禁有些发怔。他默默想了一会儿,表情仍显得十分疑惑,眉心都蹙起了一个小包。 “我看这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非要弄清楚,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试着再往深挖一挖。”慕西泽拍拍余生的肩膀,“你现在是又伤又病又残疾,在处理这些事之前,不该先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得好一点吗?逞强不是好习惯。” “我没事。”余生很快回道。 慕西泽不以为然地轻哧一声,“你有事没事,还得问聂组长。虽然知道你俩在闹别扭,但我个人建议,这个案子你们最好还是一起商量着办,不要各查各的。说句不中听的,连当年全手全脚、耳聪目明的余队长都折在这上头了,你难道认为凭你现在这副状态,还能做得比他好吗?” “少说一句你会憋死么。”余生脸色已有些难看。 慕西泽却不在意,继续道:“你眼睛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在你这次回来之前,肯定仔细考虑过自己完全失明的可能性。假如在你失明之前没能查清楚当年的真相,那你的备用人选,难道不是聂组长么?” 余生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既然一开始就想找他帮忙,现在又纠结什么?”慕西泽说着叹了口气,“你还有跟他小打小闹、谈情说爱的时间吗?” 余生闻言眉梢微微跳了下,抿抿嘴没吭声。 “除非,不是你不找他帮忙,而是他不想帮?或者,他不能帮?”慕西泽忽然放轻声音,言语间显得莫测起来。 余生眉心蹙紧,片刻后猛然起身。“我要走了。” “嗯,正好有人来接你,我送你下楼。” “接我?”余生一顿,“谁?” “刚收到聂组长的消息,说他在楼下。”慕西泽边说边推着余生的肩膀走到门口,拿了钥匙,又拖着已有些不情愿的某人一级级往下走。 “一条消息就把我卖了……”余生在他身后嘀咕。 慕西泽笑笑没答话。直等出了楼道口,看到站在不远处车前的聂倾,他才容色微敛道:“小余哥,算我多嘴,但你还是得多加小心。最近这段时间,尽量别落单。” “……你是不是听到陈芳羽那儿有什么消——” “聂组长!过来提人。”不等余生说完,慕西泽已经招手叫聂倾过来了。 “喂——”余生还想问个究竟,慕西泽却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低声道:“别问,也别猜。自己留心就是了。” 话音刚落,聂倾已走到跟前。 “那我把他交给你了。”慕西泽笑着说。 “谢谢。”余生听到聂倾的声音,紧接着右手就被人轻轻握住。 一时间,心里突然酸得发胀。 ※※※※※※※※※※※※※※※※※※※※ 盆友们~~~还记得上次作者有话说里说的啥么。。。。。嗯没错。。。我的工作终于定了233333333333谢谢还没放弃的所有小天使!!!嘛~~接下来就码一章发一章~~~我尽快!! Chapter 112 车里静悄悄的。足足有三、四分钟都没人说话。 余生坐在副驾驶,反正看不见东西,索性闭上眼睛。 又过了约两分钟,他终于听身旁聂倾开口道:“阿生,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这话该是我问你吧。”余生淡淡地说。 聂倾扭头看向他,见他正襟危坐,一副警觉的模样,心中的酸涩便又抑制不住地翻涌而出。 “你在我身边,不再有安全感了是吗?”聂倾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 余生没有直接回答,等了两秒才说:“本来也不是能从别人那儿得到的东西。想要安全感,还得靠自己。” “阿生……” 聂倾这回停顿了好久。 久到余生都准备开口打破沉默时,才又听他用一种格外沉重而无可奈何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余生下意识绞紧双手,身板挺得愈发笔直,却没有出声。 “对不起。”聂倾又说了一遍。这一次他伸手过来按在余生的手背上,紧紧握住。“本来事后就该向你道歉,可我说不出口……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怎么还好意思求你原谅……”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憋着不道歉?”余生总算转过来给了聂倾一个正脸。眼睛也睁开了,可惜依然没有焦距。 “原来你在等我道歉?”聂倾瞬间反应过来。 余生轻抿了下嘴唇,又转回去,略微叹气道:“算了,可能是我在意的点比较奇怪吧。这次的事要是换成一般情侣,大概也没什么好别扭的,顶多当时吵一吵闹一闹,过了也就过了。我只是,有点意外。” “阿生,别这么说……”聂倾像是一时词穷。说完这句之后欲言又止好几回,但半天都没说出下一句来。 还是余生先自我宽慰似的笑了笑道:“别想了,翻篇吧。这两天本身头就够大了,犯不着再为这种事头疼。咱们就当扯平了。” “真的能扯平吗?”聂倾的声音有些发闷,好像在努力压抑着情绪。“你现在说话的方式,就像以后要跟我划清界限一样。” “那是你多心了。你看我现在这目不能视的样子,我爸妈的案子还得指望你帮忙查。要是跟你划清界限,我可咋整?”余生说完还开玩笑似的耸了耸肩。 可他此刻表现得越若无其事,聂倾就觉得他跟自己之间的距离变得越远。 就像身上破了一个小伤口,养几天就能好。可一旦动了刀子缝了针,那处伤疤即便在痊愈之后也无法彻底消退。 “阿倾,你别想太多。我们先把眼下的问题处理好,再说我们两个的事好吗?”余生这时仿佛猜透聂倾的心思,突然严肃几分。 聂倾看看他,明白暂时也只能如此。 “好。” 他回答完顿了顿,迅速整理了下情绪,尽量恢复到平日冷静的状态后,又道:“先说案子的事。如果我想的没错,你让慕西泽帮你查七年前余叔叔经手的最后一个案件,是为了寻找他跟那个贩毒团伙可能产生交集的地方。而我现在要查的是,躲在付队长背后操纵一切的人究竟是谁。我们两个的切入点不同,但最后应该可以殊途同归。你怎么想?” “基本赞成。但是,付队长这条线不好查吧?” “跟你那条不相上下。”聂倾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努力思索着道:“背后主使和贩毒团伙的关系、余叔叔和贩毒团伙的关系,两头但凡能查明白一头,另一头应该就可以顺藤摸瓜地摸清楚。可是,现在能翻出来的信息太少了。” “说到信息,”余生从裤兜里摸索出刚才慕西泽塞给他的u盘,递给聂倾,“这是西泽昨晚查到的,你回去看看。内容跟我爸经办的最后一件案子有关,还牵扯到一个跨国贩卖人口、走私器官的组织。我在想,这个组织跟贩毒集团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聂倾蹙紧眉头接过u盘,不由反问一句:“器官走私和贩毒之间有联系?阿生,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余生微微摇头,“没有,只是猜测。你那边怎么样?” “有些进展,可我暂时还没想好下一步要往哪儿迈。”聂倾说到自己在查的事情,思路便清晰许多。他想了想,继续对余生说道:“我现在最想确认的,就是队长的动机来源。不管背后主使者是谁,是你猜测的我——我大伯或我爸也好……或是其他什么人也好,一定存在一个让队长死心塌地为其卖命的理由。我必须得找到这个理由。” 余生点了下头,像是对聂倾的做法表示认同。 “不过,要说付明杰的动机,我觉得还得从林暖身上找。”余生刚说完,就听见聂倾的手机震了起来。 聂倾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把电话接通。“是我。” 因为车里很安静,虽然听不太真切,但池霄飞的声音还是磕磕绊绊地落进余生的耳朵里:“……大胆的猜想……可怕……我先去调查……回头有进展了……别声张……” “你等等。”余生听聂倾的语气变得格外严肃,“你只说了你的猜想很大胆,但还没告诉我这个猜想到底是什么。如果接下来的调查过程中存在风险,你还是应该先给我透个底,这样回头万一有什么事我也能及时帮你。” “什么调查过程不存在风险?”池霄飞的这句话余生听得十分清楚,接着又听他说:“聂倾,我不想总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这次的线索是我想到的,我必须亲自查。” “我也没说要越俎代庖,只不过想在必要的时候提供帮助而已。你放心,真要是能破案,我一分功劳都不会跟你抢。” “跟功劳没关系!”池霄飞在那边大声反驳,紧接着声音却又小了,“总之……别管了……再说……” “喂——池霄飞!”聂倾显然对池霄飞的话存有异议,但不等他说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聂倾紧跟着打过去,只听见忙音。 “可能把你拉进黑名单了。”余生一言道出真相。“怎么了?池霄飞发现什么线索了?” “不是付队的案子,是之前莲乡区三金冶炼厂的一起无头焦尸案,他说他找到突破口了。”聂倾听起来心事重重。 “无头焦尸……我好像听你提过。被害人的身份一直没确定对吗?池霄飞是不是找到关于身份的线索了?” “嗯。可我听他说话的语气,被烧死的人身份恐怕不一般,至少不是之前推测的某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有线索是好事,让他该查就查。你这么操心干嘛?” “如果被烧死的人真的身份特殊,那他贸然去查说不定会有危险。”聂倾说完,忽然意识到余生刚才的语气中有几分揶揄,不禁回头有些意外又欣喜地问:“阿生,你心情好点了吗?” “……一般般。”余生别过脸,对着车窗道:“我觉得池霄飞刚才那句话说得挺对,‘什么调查过程不存在风险?’他都是当队长的人了,不至于办个案还要被手下人担心吧?你有去给他帮忙的工夫,不如先把我们这边给收拾利索,省得顾头不顾尾,最后都是白忙活。” 余生从前从未像这样对聂倾冷嘲热讽过,因此聂倾在听完这段话之后不禁微微一怔。 而余生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全当感知不到他的情绪变化,继续自顾自地说:“刚才不是说到付明杰的动机来源么,我觉得还得从林暖身上着手。付明杰早期的人际关系并不复杂,在跟他亲近的人里,需要注意的应该只有他的父母、他姥姥、还有林暖这四个人。他爸是跟情妇一起坠楼死的,对这件事故的认定直接影响到付明杰母亲的人身自由和他本人的成长环境,应该有成为动机来源的潜力,但时间太过久远,未必能查到有价值的线索。而且,出事当年付明杰年纪还小,如果说从那时起他就在为日后给人当‘鹰犬’做准备,未免太不现实。” 聂倾听着“嗯”了一声,没有打断他。 余生接着说道:“再说他妈。按照之前付明杰给我们讲的,他妈在当年那场事故之后受了不小的刺激,患上抑郁症,但还是努力支撑着家庭,把他抚养成人。后来是在他姥姥去世之后,他也算事业稳定了,他妈才选择了自杀寻求解脱。在这个过程中,我没发现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件,或许是我们调查得还不够仔细……” 余生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下,像在思考,几秒种后才又道:“至于他姥姥,老人家身体一直不好,最后心脏病发去世,也没什么疑问。所以,剩下最有研究价值的人,就是林暖。” 在这一点上,聂倾的想法和余生不谋而合。 只不过他还多一层心思:他希望对付明杰作案动机来源的追溯可以追得更久远些。 就像余生方才所说,如果付明杰自他父亲出事那时起就已被人笼络,确实有些不切实际。可万一这是真的,那所谓的“幕后黑手”是聂慎行这一说法,就基本可以被否定了。因为在付明杰他爸于1995年去世的时候,聂慎行也不过是个刚入警队没多久的新兵,就算有聂恭平帮忙照应,但聂恭平那时的职位也不高,顶多说两句话、让人不给他穿小鞋罢了。 聂倾不认为自己的父亲和大伯会未雨绸缪到如此地步,会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去笼络一个初中刚毕业的男孩子,指望着他将来能帮他们做些“dirty work”,更何况还是针对余有文。 聂慎行跟余有文年轻时的关系真称得上是情同手足,穿一条裤子都嫌多,要说聂慎行那会儿就憋着坏想整死余有文,就算打死聂倾他都不信。 所以,如果付明杰真的是在那时就成为他人的一颗棋子,聂慎行的嫌疑就能被排除了。 至于聂恭平,以聂倾对他的了解,这个大伯虽然偶尔会使些不太能被端上台面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基本的是非观和价值观还是有的,所以太出格的事从没听他做过。 有可能是他吗?他会不会想着要替聂慎行铺平道路,因此才想找机会除掉余有文这个“绊脚石”? 说实话,就算聂倾觉得再难以接受,他现在都不敢百分之百地打包票说自家人一定没问题。 “你在听吗?”余生这时忽然问。 聂倾连忙回神,拉住他的手轻轻握了握道:“在听,我刚才是在想你说的话。” “那你现在在干吗?”余生将空洞的目光投向两个人手的位置。 聂倾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尴尬,但接下来他的手却握得更紧了些。“我怕你听不到声音心慌。这样……能好一点。” 余生本想把手抽回来,但在听到聂倾这句话后动作却停了下来。 他确实心慌。 而现在被他拉着,也确实踏实许多。 “阿倾。”余生不由得叫了聂倾一声。但接下来的话,他却没说出口。 “怎么了?”聂倾忧心地问。 余生摇摇头,舒了口气,“没事,跑题了。”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没信心对他说,别放手。 ※※※※※※※※※※※※※※※※※※※※ 至少这次~~~我没隔超过一个月!!!表扬!!!!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行了行了脸已经肿了~~~ojz】 新工作有丢丢忙~~~这真不是借口qaq Chapter 113 聂倾和余生坐在车里互相研究彼此的调查进展,这么说说想想,转眼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阿生,我一会儿得先去趟队里,问问池霄飞那头到底什么情况。然后还要找一下池晓菁。三年前你中枪之后,她参与过现场取证,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聂倾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二十。 “知道。”余生说完无奈地笑了下,“我之前还特意嘱咐过她别把这事告诉你,怕你担心。其实现在看来还不如早点说,担心没捞到多少,反而多了不少猜忌。” “……谁说我不担心?”聂倾有心想多说两句,想跟余生好好解释一下他内心真正的感受到底是什么。可想起自己这两天的所作所为,又觉得再多的解释都显得苍白,说出来不仅于事无补,还有狡辩的嫌疑。 因此,聂倾没再多话,而余生似乎也没在期待什么回应,已经把头扭开了。 “那我一会儿去找池晓菁问情况,你要一起吗?”聂倾主动岔开话题。 “不了,我想问的之前都已经问过了。你要是问出什么新情况,回头告诉我就行。”余生语调平淡地道。 聂倾看着他,“那你接下来有要去的地方吗?我送你。” “送我回夜总会吧。”余生顿了下,又补充一句:“谢了。” “……好。”聂倾收回视线,发动了车。 他实在不想再加深两人之间的矛盾。 可是有些话,却不得不问。 “有什么话快说,再不说我该下车了。”快到sin时候,余生忽然冒出一句。 聂倾双手攥紧了方向盘,油门松了松,看着仪表盘上的数字缓缓下降,他的心跳却在迅速加快。 他也没想到如今只是跟余生说一句话都让他感到如此艰难。 “快到了吧。”余生催促道。 聂倾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强行把已经快要跳出嗓子眼儿的心脏给压了回去,这才开口慎重地问道:“阿生,我是想问你,你现在跟吴燊还有陈芳羽那伙人的牵扯究竟有多深?” “我跟陈芳羽没怎么打过交道。吴燊是我大哥,当年就是他救了我。不过,我之前最多只是帮他处理些外围的生意,像sin这样的会所他还有好几家,但大部分都做正经生意,他还不至于太明目张胆。” “是他救了你?”聂倾虽用的是问句,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紧接着又道:“你当时中枪之后伤势应该很严重吧……他既然能救你,说明他赶到现场的速度很快,说不定从一开始就在那儿。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背后真正害你的人?” “直觉。”余生轻轻揉着太阳穴,“以他的手段和势力,想害我犯不着绕这么大一圈。即便他想收买我让我替他卖命,威逼利诱可比施恩加惠方便多了。” “但是威逼利诱未必能真正让你听话吧?” “可他也没逼着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余生说完这句忽然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而聂倾感觉自己好像瞬间被人泼了一桶冰水,冻得他心脏发紧。 好在余生又接着说了下去:“在我身体恢复之后,他让我接管了部分生意,但是最核心的部分没让我碰。他知道我想做什么,也没限制我,只是要求对我的行动保有一定知情权,我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三年多来一直照应着我,这点要求并不过分。” “他要求知情权不过分,我要求就不行吗?”聂倾问完不禁苦笑,摇摇头,像是要把脑海里那些不愉快的想法赶跑。 “到了么?”余生没接这个话题。 聂倾将车缓缓停在sin的大门口,替他解开安全带说:“到了,我送你进去。” “不用,我一进门就有人来接我。再说这里面我瞎着也走不丢。你快走吧,别耽误正事。”余生说着已经自己打开车门,抓着门框下了车。 聂倾还是不放心,急忙从驾驶座这边绕过去扶他,可刚走到余生身边就见一个人正风风火火地从里面跑出来,一头金发在身后甩出一道金黄色的线条。 “三哥!”连叙冲过来搀住余生的胳膊,然后用一种充满戒备的眼神瞪着聂倾问:“怎么是你送三哥回来的?不是说好让我去接吗!” “我去得比你早。”聂倾说道。他本无心跟小朋友争执,可在看到余生被连叙搀住后脸上露出略显轻松的表情后,他就忍不住逞了下口舌之快。 果然,连叙立刻愤愤不平地反击道:“是三哥让我八点去的!我听三哥的话!要是三哥让我早去我可以守一晚上!肯定比你早!” “行了,这有什么好争的。”余生拍拍连叙的手,然后对聂倾说:“这下你放心了,去忙吧。” “嗯……”聂倾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晚上我来接你好吗?” “不用——” “不好!”余生还没说完,连叙就先替他回答了。“每次三哥跟你在一起都没好事!不是生病就是受伤!谁知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小叙。”余生截住连叙的话头,叹了口气。“阿倾,晚上我要回出租屋,小叙会送我过去,你就别来了。最近事多,你先忙好你那头,我这边你不用管。等案子查出什么进展,咱们再交流。” “如果没进展,我就不能来见你吗?”聂倾问。 连叙:“三哥才不稀罕见你……” “来是能来。只不过没有新情况的话,我们可能也没什么好说的。”余生说着扯了下嘴角,“我怕你尴尬。” “……我明白了。”聂倾低头顿了片刻,才又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伤还没好全,先养好身体最重要。回头我如果查到什么,再来告诉你。” “行。”余生没再多说,也不等聂倾走,直接挽着连叙转身道:“咱们进去吧。” “好!三哥——你怎么了……”连叙原本因为甩了聂倾而兴奋的心情,却在转头看到余生的表情时瞬间冷却下来。 那是克制,苦涩,还有心疼。 明明他的眼睛是无神的,却丝毫不妨碍连叙读懂他此刻的情绪。 “三哥,你是不是不想让他走?”连叙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余生一时没有回答,又走了十来步,他才摇摇头说:“他有他的工作,我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处理,没工夫如胶似漆。对了,昨天让你查的那个人,有线索了吗?” 连叙听到这个问题,声音顿时担忧起来:“还没有……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二哥的人手都过滤了一遍,没有对上号的。还有之前跟三哥有过节的人我也查了,除个别人目前行踪不定之外,剩下的倒没太大问题。” “这不是查了挺多么,刚才怎么能说没线索。”余生露出一丝笑容,鼓励性地在连叙肩头上拍了两下。 他们二人这时已下到地下二层,余生示意连叙不用再扶了,自己轻车熟路地走进办公室,在书桌后的转椅上坐下。 “三哥,如果二哥这边查不出来,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那几个行踪不定的跟三哥有过节的人也有嫌疑,可是这些人都是滑头,想锁定他们的位置肯定要花一定的时间,我怕再耽误下去三哥会有危险……” “小叙,你说的这几个人,就不要再查了。”余生头向后仰着,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在小腹前,闭着眼睛一副放松又疲惫的样子。 连叙听上去有些不解:“为什么不查了?三哥难道知道是谁?” “具体是谁我还不确定,但这个人多半跟最近这些事有关系。我得好好理一理,看对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余生说完长长地舒了口气,侧过头挑了个更舒服的地方枕着,不再说话。 连叙见他面色平和,呼吸均匀,摸不准他到底是在想事情还是想睡一会儿,又不敢冒然出声打扰,于是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之后,仍没看到余生有起来的意思,便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余生常用的毯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替他搭在身上。 “小叙,你先上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了。”余生一动不动,只低声开口道。 “没关系,我不用休息。”连叙看着他,没听到回复,因此又补充一句:“三哥,我就在外面守着,有事你叫我。” 这次余生轻轻“嗯”了一声。 连叙慢慢退了出去,到外面后小心地将门合上。 他不知道余生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和聂倾闹得不愉快,余生这会儿的状态就不会这么差。 他看起来就像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全凭一丝精气神吊着,整个人给人感觉摇摇欲坠的。 “我是为了三哥好……”连叙一边在嘴里默默给自己暗示,一边拿出手机,找到通讯录里被他命名为“讨厌的家伙”的号码,纠结了半天才终于按下拨号键。 “我是为了三哥。” 在电话接通之前,他最后对自己说了一遍。 ※※※※※※※※※※※※※※※※※※※※ 这个更新速度不管你们感不感动,反正我是挺感动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Chapter 114 聂倾接到连叙电话的时候,一只脚刚迈进法鉴中心的大门。 坐在离门不远处的池晓菁已经看到了他,正要起身打招呼,却听到聂倾的手机响了起来,于是冲他微微点头后又坐了回去。 聂倾退回走廊里按下接听。 “找我有事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连叙明显不怎么友好的声音隔了好几秒才传过来:“废话,没事才不找你。” “说吧。”聂倾走到窗下站定。 “今晚你来送三哥回去。”连叙板着的脸仿佛透过手机投射在聂倾面前。 “让我送?他那会儿不是说不让我过去么?”聂倾以为这是余生的意思,一时猜不透他的想法,便又问一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来送比较好。反正机会我给你了,看你能不能抓住吧。”连叙说完竟直接撂了电话。 而聂倾这一下也明白过来,看来让他过去这事是连叙自己的决定,并非余生授意。 可连叙一向看不惯他,直到刚才分开时还一副巴不得他离余生越远越好的样子,怎么突然态度变了? 聂倾来不及细想,正好苏纪这时穿着身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刚从走廊另一头过来,看见他第一句话先问:“余生好点了吗?” “比昨天好一点。”聂倾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岔开道:“对了,你早上来得早,有没有见到池霄飞?” 苏纪摇摇头,“没有,不过他昨晚来找过我,问我有关上次无头焦尸案尸检的事。” “他果然在查这个。”聂倾蹙起眉头,“那你跟他说了什么?我记得尸检结果之前不是已经提交了么,难道又有新发现?” “如果有新发现,你会不知道?”苏纪微微叹气,“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对这个案子上起心来,缠着我问了好些问题。但我能回答的已经全部写在验尸报告里了,他再怎么问我也不可能编出新东西来。” “他问你什么问题?”聂倾心里既疑惑又不安。 苏纪看他一眼,“主要是对死者体征和生前身份的推测。除了性别、身高、体重、年龄、血型这些基本的,他还想知道死者的惯用手、偏好、个人生活习性之类的信息。但说实话,死者遗体被烧得太严重了,以目前的技术要想获取更多信息基本是不可能的。” “偏好和个人习性……他到底想查谁?”聂倾喃喃地道,然后又向苏纪确认:“验尸报告里说的是‘死者男性,年龄在33至36岁之间,身高在175至178公分之间,体重73至76公斤之间,o型血,肌肉组织较为发达,生前身体状况良好,器官脏器无明显病变。’对吗?” “嗯。池霄飞想让我通过对遗体的观察推测一下死者生前可能从事的职业,我只能告诉他,死者虽然肌肉组织发达,但应当不是专门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因为通过体力劳动而锻炼出来的肌肉结构会具有比较明显的‘职业印记’,也就是说,相对于每一种劳动,所锻炼出的肌肉群是比较特定的。而从死者遗体残留的肌肉组织来看,他的肌肉分布比较匀称,应该是经过专门的训练,但又不是靠个人健身练出来的。” “为什么不是?”聂倾问。 “这么说吧,健身的人一般目的性很强,对于自己想要锻炼哪一部分的肌肉要求很明确,而且主要是为了健美,但不一定实用。就好比现在让你去跟一个两米高的肌肉壮汉去pk,他未必能打得过你。除了技巧和灵活性方面的因素外,还因为他的肌肉性能可能并不适合格斗这类功能,从韧性和爆发性上都要弱一些。而你的肌肉结构却已经适应了这些动作,因为你一直在接受这方面的训练。” “等等书记,你的意思难道是……”聂倾的脸色忽然有些苍白,神情中透着九分震惊还有一分的难以置信。 苏纪的表情也很严肃,盯着聂倾定定看了两秒后,才极为慎重地开口:“有类似肌肉结构特征的人很多,各行各业,只要有心去锻炼,都有可能达到这种效果,所以我也无法断言这名死者生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是,就目前我所接触过的人里来看,活人也好、死人也罢,有这种肌肉结构特征的,多半是名警察。” 在苏纪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聂倾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猛地抽搐了下。 “书记,如果死的是名警察,这件案子的性质就更严重了。”聂倾的语速很慢,好像一边说还在一边消化这一猜想。 苏纪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窗边,目光肃然地飘向有些阴沉的天空,幽幽地道:“聂倾,死的如果是名警察,案件性质严不严重还在其次,关键是这件案子所牵扯出来的其他问题。杀警察可不是小事,何况是到毁尸灭迹这种地步。我担心,这可能不会是一个独立案件。一名警察的死,只怕不是一系列事件的终结,就是一系列事件的开端……” 聂倾被苏纪的话说出一身冷汗。 “书记,这个猜测,你应该不是在今天池霄飞问了之后才产生的吧?”聂倾沉默了片刻才问。 苏纪摇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猜测在我当初出验尸报告的时候就有了。可当时因为我爸的案子,还有连着发生的几起命案,要紧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我想如果我那时就提出来的话,恐怕会乱上加乱。另外,我也不敢肯定这个猜测一定是对的。我有私下调查过那段时间平城各分局、派出所、包括咱们市局的警务人员里有没有突然失联的,但是并没有什么发现。因此我想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y省周边涉|黑、涉|私、涉|毒的人员不少,这些人当中学过功夫的自然也不少,说不定是他们中某个人被对家下了黑手,这种解释也说得过去不是么?” “是有可能,就怕万一……”聂倾用力捏了捏蹙紧的眉心,稍顿几秒又问:“这事池霄飞知道了吗?” “嗯,我也只是告诉他有这种可能。不过,他当时的反应有些奇怪。”苏纪像是想起什么,神情变得若有所思。 “什么反应?” “他在听我说完对死者体征的描述后,嘴里念叨了一句‘确实很像……’我就问他像什么,他却不肯多说,点了个头就走了。” 聂倾听得愈发疑惑起来,“确实很像?看来他真的已经锁定目标了,可他锁定的到底是谁?” “你还是直接问他吧。不过我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打算让别人插手。”苏纪扭头往中心的门里面看了眼,声音放轻了些,“他还不让我告诉晓菁他查到了这一层,怕她担心。” 聂倾一时无语。 “行了,咱们先别‘皇上不急太监急’。池霄飞虽然性子有些冲,但办案一向谨慎,特别是付队长走了之后他为人都稳重多了。这件事他既然要查,就让他放手去查,我这边会做好相应的辅助工作,等他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帮忙。”苏纪说完又深深地看了眼聂倾,“你有空替别人操心,不如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听见他这和余生如出一辙的发言,聂倾不禁一愣,胸腔中那种憋闷而压抑的感觉又开始渐渐膨胀。 苏纪已接着问道:“你该不是专门来找我聊天的吧?过来有什么事?” “嗯……我想问晓菁点事。”聂倾总算放弃继续追问跟“焦尸案”有关的情况。 苏纪点点头,“那你进去吧,还是我叫她出来?” “不用,我进去找她。反正现在里面就你们两个人。” 说完之后,聂倾就和苏纪一起进了法鉴中心的大门。 “晓菁。”聂倾看到池晓菁已经站了起来,先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走过去在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是为了私事来找我的对吧?”池晓菁的眼睛亮亮的,虽然敏锐却无恶意,有些倦色但很清醒,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干练机敏的气质。 不等聂倾答话,她又抢先说道:“刚才见你进来的时候就心事重重地看着我,好像人都来了却还没想好话该怎么说一样。工作上的事可从没见你这么犹豫过。是和余生有关吗?” 听她都已经猜中了,聂倾便“嗯”了一声,直接问道:“晓菁,你大四的时候,去皇姑分局实习过对吗?” 池晓菁微微一怔,接下来的反应却比聂倾更直接:“先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余生中枪的事了,他亲口告诉我的。”聂倾凝视着她的眼睛,“我还知道你当年参与过那场枪击案的现场勘察,并且拿余生的dna跟现场残留血迹做过比对。你那个时候就知道案发现场除了被杀的男人以外,还有余生,并且他也受了伤。可是在那之后,我曾经去刑警学院找你打听过余生的情况,你却对我说你毫无头绪。并且在后来你我成为同事以后,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他,你却从未对我吐露过半个字。我说的对吗?” 池晓菁的脸色在顷刻间已快变得跟她身上那件白大褂一样白。 她定定地看着聂倾,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下头,应道:“对。” 聂倾看到她这副模样,意识到自己刚刚不经意间话说重了,于是又放缓语调略带歉意地说:“晓菁,我说这些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下当年的事实。你不要有压力,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池晓菁低头看着桌面,又隔了一阵儿才轻声问:“你不怪我没告诉你余生受伤的事?” 聂倾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怪你干什么,又不是你让他受伤的。再说,即便我当时知道他受伤了,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他。他有心躲着我、瞒着我,我再怎么找都是徒劳。” “可是他……”池晓菁轻轻咬了下嘴唇,抬眼有些迟疑地道:“我想余生瞒着你肯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他不会故意让你着急的。聂倾,你别生他的气,让他好好给你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嗯,我明白。”聂倾避开池晓菁恳切的目光,假装盯着她桌上的一株仙人掌看,边问道:“对了晓菁,你能不能再仔细给我说说当时枪击发生之后的事。据我所知,这个案子在皇姑分局没放多久就被转交s市市局了,你知道是被谁接手了吗?” 池晓菁听完先摇了摇头,然后侧头思索片刻,说道:“我只知道分局那边的负责人是当时刑侦大队的队长梁耀祖,但具体到了市局之后由谁接手我就不清楚了。其实我后来也一直尝试打听这个案子的情况,但是四处碰壁,所有消息就像被封进一个铁桶里一样半点都透不出来。另外,你刚刚说这个案子在皇姑分局没放多久,岂止是没多久,连两个小时都不到。聂倾,先前余生来找我的时候我不敢问他……但既然现在你也来了,我就想问问,余生到底被牵进什么事里了?一般的案子,怎么会弄得这么神秘、这么密不透风呢?” 聂倾眉头深蹙,“这也是我想弄明白的。晓菁,那位梁队长的联系方式你还有吗?” “我有他的手机号,但已经过了这么久,不确定他换没换。”池晓菁说着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向下翻找,“喏,在这里,我发给你。” “多谢了。”聂倾等着把梁耀祖的手机号存好,想想又问:“晓菁,除了被移交的很快以外,这个案子你当时还注意到其他疑点吗?” “嗯……”池晓菁低头用手支着下巴,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我个人觉得,有两个地方比较奇怪。第一,是死者当时陈尸的捷达车,副驾驶座的车门和后座靠近驾驶座这边的车门都是经破窗之后被人强行从外面打开的。死者面朝下倒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应该是在跟后座上的人说话时子弹从脑后射入。而根据我从现场提取的血迹可以判断出,当时坐在车后座上的人应该就是余生,他是被□□死者头部的子弹所伤。在案发之后,余生很明显被人带走了,所以后座车门被人破开可以理解。但为什么副驾驶的门也是开着的?死者在和余生谈话时显然锁紧了车门,中枪之后他是当场毙命,而余生在那种状况下也不可能去开前座的门,所以可以排除有人故意制造破窗开门的假象这一可能性。” “你是想说,除了把余生带走的人以外,还有另外的人出于某种目的,进了副驾驶?”聂倾已经听明白了。 池晓菁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并且这个人来的比带走余生的人快。因为要想带走余生,肯定是开后座的门更方便,而后座的门一旦打开,想从后面进来去副驾驶做什么也比较容易,没必要再破一次窗,否则动静太大很容易引人注意。” 聂倾认同地“嗯”了一声,“这么看来,带走余生的和对他们开枪的确实不是一伙人。” “你觉得开副驾驶车门的人就是凶手?”池晓菁的语气并不像在询问,而是在通过聂倾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如果不是凶手,谁还能那么快赶到现场?警方从接到报案到赶来最多十分钟,在这十分钟里余生还被人带走了,那进副驾驶的人恐怕是刚打完枪就进来找东西。” “找东西?”池晓菁不解地看着他。 “嗯,应该是窃听器。我听余生说,当时连海正准备告诉他一个关键人物的名字,却突然中枪。如果没有窃听,很难想象对方会将时间卡得那么准。” 聂倾此刻的眼神深沉异常,让人看着不由心底发寒。“连海可能到死都没想到,他租的那辆车早就被人动过手脚。” “早就……”池晓菁下意识拽紧了身上的白大褂,感觉这样做还是抵不过从心底漫上的层层凉意,她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聂倾……余生他……到底怎么了?他不会再有事吧……” “不会。”聂倾低声答道。但是很快他又提起一口气,用正常的音量道:“有我在,不会让他有事。” “那就好。”池晓菁的眼中说不清是感激、是羡慕、还是不安,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似乎很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那就好。” “晓菁。”聂倾看着她,虽然明知道她的心思,却不好说破,更没有立场去安慰。 不过池晓菁已经自我宽慰地笑了笑,“不提这个了,接着说刚才的第二点吧。我觉得另一处可疑的地方是,根据对弹道的分析和现场取证,我们推断出的枪手大概位置是在距离捷达车左前方约五米的一辆黑色汉兰达后面。汉兰达车身较高,便于枪手藏匿。但是我听当时痕检的人说,他们从汉兰达车的周围提取出至少两组比较新的脚印,并且从脚印上看,这两个人似乎是一起的。” “一起的??”这下倒是真出乎聂倾的意料了。明明付明杰说的是,当初对余生开枪的人是他,并没有提到他还有同伙。 池晓菁看上去也是不明就里,只能用一种推测的语气道:“会不会枪手确实有两个人?虽然这种事一般都是人越少越好,但也不排除双人搭档的可能。不过我不明白的是,第二个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现场看起来由单人作案已经足够了……” 聂倾微微点头,却没有出声。他这会儿脑海里思绪纷乱,由池晓菁提供的线索跟原先那些线索纠缠在一起,把原本就扑朔迷离的案情搅得愈发复杂。 这里面,到底牵扯到几方人? 付明杰,余生,连海,吴燊和陈芳羽,还有付明杰背后的那个警察……要想理清楚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他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聂倾意识到,他跟余生,必须合作。 ※※※※※※※※※※※※※※※※※※※※ 给自己“勤快小王子”的称号不怕我骄傲,谢谢! Chapter 115 晚上从sin出来时,看到等在门口的聂倾,还有身旁一脸心虚的连叙,余生就都明白了。 “走吧,正好有事跟你说。”余生说着主动走到聂倾车跟前,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三哥……”连叙欲言又止地跟上几步。 余生放下车窗,对他说:“我没怪你,快回去休息吧。”接着看一眼聂倾问:“走吗?” 聂倾点点头,绕到另一侧开车。 “要不,先去我那儿?”聂倾发动车前探询地问。 等了片刻才听余生轻轻应了一声:“好。” 在聂倾看来,这无疑代表着余生态度上的缓和。他一下感到轻松不少。 路上两人几乎无交谈。聂倾想跟余生说说案子的事,可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一脸疲惫,眼睛微阖着休息,便忍住了没开口。 等进了家门,余生自顾自坐到沙发上,聂倾则先进厨房接了两杯温水端过来,将其中一杯递到他手里。 “累了吗?要不你先睡一会儿?” “不用,咱们尽快讨论下,晚上我还得回去。”余生说着微微颔首,示意聂倾坐下,自己已接着说道:“我已经反复琢磨过,我可能猜到当年我爸妈的案子背后到底是个什么背景。当年引起那场变故的,应该不止抓捕贩毒团伙这一件事,还有人口走私与器官贩卖的案子。” 聂倾听他说起这个不禁也严肃起来,沉思稍许道:“你的意思是,七年前叔叔在查的就是非法走私和贩卖人口器官案。而梁姨在卧底过程中,竟然发现她所处的贩毒团伙跟贩卖人口的事有关系。于是,她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叔叔,叔叔才会介入到对这帮毒贩的调查中。后来他会出现在毒品交易现场也就有了解释。” “嗯。”余生缓缓点了下头,“根据连海的说法,我妈当时曾托他将一张纸条交给我爸,上面像是几个日期。这个信息很可能就是这两个案子之间存在联系的证明。” “那纸条现在在哪儿?还能找到吗?” “找不到了。”余生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连海在告诉我纸条在哪儿之前就死了。后来我找到小叙,他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更不可能知道连海会把东西藏在哪儿。” “可这条线索难道就这么放弃吗?梁姨在出事前冒着那么大风险留下来,不找回来太可惜了。” “那你找啊。”余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语气中的揶揄却未被冲淡,“我找了这么久,已经放弃了。聂警官要是有更好的办法,愿闻其详。” “阿生……”聂倾定定看了他几秒,最终还是决定不去介意。他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付队的死多半跟这个贩毒团伙有关,并且我们已经基本确认警队内部有他们的内应,不仅如今依然在职,位置还不低。我想,到了目前这个阶段,已经不可能把这一系列案件分别处理了,它们之间一定有联系。从七年前到现在,这中间到底盘根错节了多少关系、牵扯到多少人,都得一一缕清楚。” “你想跟我合作。对么?”余生扭头看向他,不等聂倾作出回应,就笑了笑说:“好啊,我也这么想。” 聂倾听到他的回答不禁松了口气。 “现在的关键是,要搞清楚付明杰和警队上层那个内应的关系。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付明杰跟着那个人有什么目的、在这几年当中付明杰替他做过什么、苏永登和第一医院那帮人跟付明杰又是什么关系——除了林暖的手术以外,肯定还有别的联系,他们显然早就认识。”余生边说边捏着鼻梁,“七年前,我爸在追查人口走私和器官贩卖的事已经能确定了。但奇怪的是,明明当年有那么多人失踪,却未曾在社会中引起任何反响,好像根本没人知道这些人的存在一样。他们会是什么身份?无人看顾的犯人、流浪汉、还是孤儿?孤儿……” 聂倾见余生忽然止了话音,眉头紧锁,便问:“你想到什么了?” “连海跟我说过,组织里曾收养过一些无父无母的孩子,但后来总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敢把小叙接到身边。” “难道那些孩子就是被走私和贩卖的对象吗?” “有这种可能。”余生微微一顿,“阿倾,之前你不是查到林暖待过的孤儿院旧址就在文化路220——230号那里么,而那一片如今是陈芳羽的地方,你说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联……系……”余生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一手紧紧地箍住前额,另一只手则伸进裤兜摸索。 “头又疼了?”聂倾帮他把口袋里的药盒拿出来,端水喂他吃了两粒。 余生紧咬着牙关抵在沙发上,半晌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事了” “你的眼睛……”聂倾有些迟疑地开口,“还好吗?最近,看不见的情况多吗?” “你应该问我,看得见的情况还多吗?”余生无奈地苦笑。事到如今他既无意也无力再粉饰太平,实话实说道:“我现在能多看一天就是赚一天,能多看一小时就赚一小时,也不知道哪一次失明,就是真的瞎了……阿倾,对我来说,每天醒来还能感受眼里透进光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世界对我还不错。” 余生说到这里又看向聂倾,笑容中的苦涩已然褪去,甚至有些明朗,“让我再多看看你,把你现在的形象印到脑子里。这样哪怕等你七老八十了,在我心里,你还是意气风发的。” 聂倾被他这番话说得心里难受,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儿,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余生看到他眼底深深的心疼和难过。 这两天一直僵着,心里那道坎儿其实还没跨过去。可如今看聂倾这幅模样,想想自己刚说的话,或许从以后的某一天开始他就真的再也看不到他了。看不到他笑,看不到他哭,看不到他生气、难过、无奈、关心、宠爱、怜惜……余生心里就像骤然被浇进一桶冰水,彻骨的冷之后,心也彻底软了,再无法对身边人硬起心肠。 他不禁微微叹气,主动将聂倾的手握住,轻声道:“放心,我这不是还没瞎么。别为以后的事担心,珍惜现在吧。” 聂倾点了点头,回身将他拥在怀中。 “案子的事交给我,需要去跑、去查的,都交给我来办。你注意休息,至少先把身上的伤养好……有事我会找你商量。”聂倾顿了顿,又有些迟疑道:“至于陈芳羽那头,我打算——” “陈芳羽的事你不要管。我也不是光杆司令,自然能找到人去查他。”余生打断聂倾后说得十分坚决。似乎怕聂倾听不进去,他又颇为郑重地叮嘱道:“阿倾,陈芳羽不是普通人,贸然查他很危险。对他的事我比你熟悉,你就别管了。” “就是因为危险才更不能让你去!”聂倾松开余生,眼神直盯着他,肃然道:“我是警察,这是我的工作,我义不容辞。你听我的,从现在开始,断绝和那边的一切联系,只向我提供有帮助的信息就好——” “你等等。”余生再次截住他的话音,表情有些僵硬:“断绝一切联系?你这是想让我金盆洗手、弃暗投明的意思吗?” 聂倾听出他声音中的抵触,心里既无奈又着急,不禁提高音量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再不断就来不及了!只要你现在跟他们断干净,到时候案子破了还能算你一个协办,后面的事也相对好说。可你要是继续作为他们的人,万一真查出什么来,拔出萝卜带起泥,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吗?!” “你巴不得让我赶紧脱了干系吧。”余生轻嗤一声,“如果我身上的污点洗不掉,对你来说,始终是个负担对吗?” “你说什么?”聂倾仿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觉得我是为了我自己吗?” “至少不全是为了我!”余生猛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这番话同时触及两人心中的隐痛,因此都难以让步。 “如果我继续留在组织里,难保哪天聂警官不会又借着酒劲做出什么来。上回也就罢了,下次要换成真枪实弹,我还有命活么。”余生沉下声道。 聂倾一听也急了,“噌”得起身:“上次的事是我错了,我也道歉了,绝不会发生第二次!我知道是我伤害了你,可事后我也不好受,你非得拿这个来说事吗?” “那倒是我错了?我不该提。你都道过歉了,也自责过、内疚过,我凭什么再找你的不痛快?是我气量小,是我翻旧账,是我他妈就爱没事找事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总是曲解——” “是我曲解你吗?!”余生脸色涨得发红,衬得他嘴唇苍白异常,还在微微颤抖。“自始至终,你有真正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考虑过吗?是,我现在的处境上不得台面,让你担心为难我都明白,我已经尽可能地不给你添麻烦。可你让我说断就断,我断得了吗?且不说我现在抽身走人吴燊和陈芳羽根本不可能轻易放过我,就算他们肯放,我辛辛苦苦经营了三年的关系我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好不容易事情终于有了些眉目,在我爸妈的案子查清楚之前,我绝不会离开!” “你不离开还有理了?告诉你我为你考虑得够多了!你知不知道为你的事我跟我爸吵过多少次?!要不是我一直维护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吗??秋路新早就过来抓人了!你还要求我怎么做?!” 聂倾双手在身侧攥得骨节都疼,他想克制,不想再因为冲动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可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余生都没有跟他红过脸,即便偶尔争执几句,余生也会先服软,哄着他开心,所以此时的余生在他眼里就显得格外不可理喻。 越这样想,聂倾就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愈发强硬:“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办案有警察,你应该交给我、相信我!可你呢?一直留在那个泥沼里真能查出真相吗?如果真的可以,我也不拦你。可是都三年多了,你有任何进展吗?你还不是得回来找我吗?再待下去也是于事无补,反而让你自己越陷越深!你不如现在摸着良心好好想想,你不愿意离开那帮人,目的真如你所说的那么纯粹吗?还是你已经开始习惯那种生活,自己不愿意走呢?!”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余生的表情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猛地愣住了。 他怔怔盯着聂倾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我不愿意走?我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说到这里,余生忽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还要去解释、去辩解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聂倾心里对他的信任早就动摇了,凭一两句话根本救不回来。 再说,到底要不要救,余生如今也不确定了。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对峙着。 直到猝然而至的电话铃声,打破房间里令人窒息的寂静。 聂倾拿起手机,是池霄飞来电。 他下意识瞥了余生一眼,又转身背过他,接起来道:“喂,什么事?” 然而电话那头只传来“吱吱啦啦”的电流声,隐约的人声几乎都被杂音遮掩过去,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 “你在哪儿?信号这么差。” 聂倾往窗户跟前走去,刚走两步却突然听到话筒里“轰”的一声,震耳欲聋,几乎要把鼓膜震碎。 “喂?!池霄飞!!”心脏一瞬间仿佛停止跳动,聂倾意识到什么,又不敢相信。 电话还通着,可这回除了死一般的静寂之外什么都听不到。 聂倾举着手机站在原地,想着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 几秒钟后——或许是半分钟,聂倾的手机终于又响了一声,是池霄飞发来的信息,只有一个字:秋。 电话就是在这时断的。再打过去,就关机了。 ※※※※※※※※※※※※※※※※※※※※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米娜桑圣诞快乐!!!好歹我在2018年的最后还更了一章对不对~~~ emmmn……给所有有志于从事金融行业的女孩子一个劝告,投行前台~~~真的要慎重考虑再去做啊啊啊啊啊啊!!!! Chapter 116 2016年10月21日21时07分,平城市莲乡区清河路南段上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辆重型卡车从侧面撞上一辆超速行驶的小轿车,轿车车身几乎被撞扁,车主当场身亡。卡车车头损失也较为严重,司机受到重伤,目前仍在医院抢救。 这是21日晚10点“平城交通快讯”中刚播出的消息。 因轿车车主的身份较为特殊,故暂未对外通报。 现场已被莲乡区交警大队的人控制起来,方圆一公里处都设了路障,禁止无关车辆往来。 交警大队队长胡一勉脸色阴沉地站在已被撞得变形的黑色轿车旁,两道粗粗的浓眉几乎要拧成一股麻绳,本就深刻的法令纹此时被两边嘴角用力向下拽着,更显得脸上愁云密布。 偶尔有队员过来问他句话,他也是紧抿着嘴角,简短地“嗯”一声或摇头了事。 突然,腰间的对讲机响了几声,胡一勉刚拿起来就听到里面说:“队长,市刑警队来人了。要放行吗?” “放!”胡一勉心头先是一松,又紧张地问了句:“来的是谁?” “刑侦三组的朱祖伟和刘靖华。”对讲机里回答。 三组……胡一勉头脑一转,想起来这是市局局长聂慎行的儿子所负责的那组。没想到一下来了个难对付的。万一这事处理不好,被他在局长面前添油加醋一番,自己这个位子只怕是难保。 胡一勉心烦意乱地挠了挠头,转身往他们车开来的方向迎去。 而另一头,在市局法检中心门口,已经黑压压地挤了一片人。 事故发生之后,因被就近赶去的医护人员当场确认死亡,轿车车主的遗体便直接被送至市公安局的法医检验鉴定中心。 虽然已适当封锁消息,可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得密不透风,很多人都已听说了,于是不约而同又各怀心思地守在法检中心等消息。 聂倾跟余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混乱又压抑的场面。 “聂组长……”众人看到他来,纷纷让出一条路。罗祁已提前赶来,这时红着眼睛挤到跟前压低声说:“组长,厅里和局里的几位领导都在里面,局长也在……” 聂倾默默点了下头,又扭头看眼身后的余生。 “知道了,我不进去。”余生此时表情也是难得严肃,说完便转身闪到人后去了。 聂倾走到法检中心办公室门口,深深地吸了口气,犹豫片刻才轻轻扣了两下门。 门开得很快,像是有人专门等他。待开了之后聂倾看到里面的人居然是池晓菁。 “啊……”池晓菁一双眼睛已经红肿起来,眼底还有来不及掩去的泪花,看到聂倾愣了一下,又迅速低头让到一边。聂倾想安慰她几句,可张开嘴却搜索不到合适的词句。 “聂倾,你来。”里面聂慎行看见他,铁青着脸示意他赶紧过去。 聂倾刚迈进门,池晓菁就从他身后匆匆跑出去了。 办公室里都是熟人,省公安厅厅长李常晟、公安厅常务副厅长聂恭平、市公安局局长聂慎行、副局长武长福、副局长孔宪明、副局长朱斌、技术处处长刘星河,还有省公安厅刑侦总队队长陈良和市交警队队长吕忠明。 众人脸上都是严肃沉痛的表情。聂倾向他们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算什么事,付队长才出事几天,小池又……”李常晟这时重重叹了口气,话说一半又停住。 交警队队长吕忠明紧锁眉头,双手突然攥紧双拳,压抑着嗓音道:“就算是为了办案,在那种路上超速行驶,也太危险了……” “小池性子比较急,平常容易冲动,做事不太考虑后果。但在关键问题上他一向懂得分寸。按理说,如果不是被逼到那份上,他也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武长福缓缓说完,便背过身去以手掩面,不再出声。 “聂倾,你知不知道小池这两天在追查什么?怎么那么不小心……”李常晟问道。 聂倾从挂下那通电话到现在基本没说过话,此时控制了一下情绪才张口,却发现嗓子竟已哑得不成样子,像在沙地里打磨过一样,一说话就扯得肺腑生疼。 “焦尸案。” “焦尸?”李常晟皱紧眉头眯了眯眼,“哦,是那件案子……” “不是先前一直说没头绪?有新线索了?”孔宪明问。 聂倾摇了下头,“不清楚。” “刚才听技术科的同事说,小池出事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省厅刑侦总队长陈良这时深深看了聂倾一眼,“他没对你说什么吗?” 聂倾抬头看向他,余光里能感觉到这一屋子人的目光现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仿佛都在无声地质问他:是不是因为这通电话才导致车祸的发生? “聂倾,你不要多心,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弄清楚事故发生的原因。”可能是察觉到空气中隐隐流动的不太友好的气息,李常晟打了个圆场,语气尽可能和缓地问道:“你们当时在说什么?” 聂倾把视线投向他,沉默少许才开口:“通话时间太短,信号也不好,什么都没听清。” “但是,听说池队长临死前还发了条短信给你,只写了个‘秋’字,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孔宪明眼神犀利地盯着聂倾问。 聂倾冷冷睨他一眼,“不知道。” 孔宪明满脸都写着“不相信”,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单发给你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聂倾不知道也正常。”朱斌长长叹气,又慢吞吞地开口:“一个‘秋’字能知道什么?秋天、秋风、秋千、秋色,太多了。更何况,在那种情况下,我们甚至不能确定小池想发的到底是不是这个‘秋’字。没准儿是丘陵的‘丘’?或者邱少云的‘邱’?求救的‘求’也有可能不是?” “是啊,只这一个字,我还能想到秋队长呢。”技术处处长刘星河接口道。 孔宪明听出这俩人明显有回护聂倾之意,本就沉郁的脸色愈发阴云密布,张口就想堵他们一下:“牵强附会——” “诸位。”沉默了半晌的聂慎行突然出声。音量虽不大,言语中的分量却不容忽视。他缓缓将室内各人扫视一遍,又用低沉的嗓音款款说道:“不是我护短,但我必须要提醒大家一句。小池出事任谁心里都难过,事故原因和责任自然要追究清楚。可是,不能因为小池是我们自己人,这个追责过程就可以不按章法地乱来。” 说到这里,聂慎行沉痛的目光突然变得敏锐而锋利,猛地向孔宪明扫去,语气却仍保持着平和有礼:“今天的悲剧,目前看来只是一起不幸的交通事故,没有人为的痕迹。如果真有怀疑,我们的调查方向也该集中在对现场的取证、和对大车司机的询问上。仅仅因为一通电话和一条消息,就在这里怀疑同僚,我认为不太合适。孔局,你说呢?” 孔宪明眼中迅速闪过一抹不屑,略一点头简短应道:“听局长的。” “嗯。”聂慎行似对他的不满一无所知,欣慰地点了下头,又对李常晟道:“李厅,我看我们也别继续聚在这儿了,抓紧把事故缘由搞清楚,安排后事、抚慰家属更重要。小池进警队三年多了,晓菁也是一毕业就来了这里,两个人都是勤恳踏实、聪明能干的好孩子。如今小池却出了这种意外……唉!”聂慎行重重叹了口气,用力揉了揉眉心才继续把话说完:“我身为局长,对不住他们、更对不起他父母啊……” “聂局,别太自责了,不是你的责任。”李常晟说完,聂恭平也走过来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扭头对李常晟道:“李厅,那咱先回吧,留在这里影响他们做事。慎行,你放心,补偿方面我们会尽可能跟厅里申请最优厚的,不能亏待人家。” “嗯,拜托了。”聂慎行接着先一步过去将门打开,示意武长福和孔宪明:“武局、孔局,麻烦你们二位去送一下,我还有些话要跟刘处和聂倾说。” 几个人鱼贯而出,只留下聂慎行、刘星河还有聂倾三人在办公室里。 刘星河是个极机敏的人,已看出聂慎行叫他无非是怕单留聂倾一个人太显眼,因此稍等了一会儿就主动说道:“局长,我还有点急事要处理。要不您先跟聂组长谈?等下我那边完事了再去找您。” “好,那你先去忙,忙完直接去我办公室。” “哎。”刘星河应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门关上。聂慎行静静注视着聂倾,聂倾低头沉默不语。大约半分钟后,聂倾稍稍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头微抬起来道:“没事的话我也走了。” “聂倾。”聂慎行叫住他,“小池出事你心里不好受,这我理解。但你必须尽快振作,接下来,你身上也要加担子了。” “您想让我当队长?”聂倾抬起头,收到聂慎行肯定的眼神,不禁似苦笑又似嘲讽地咧了咧嘴。“我不当。” “你不要意气用事。为了警队,也为了咱们家,更为了你自己,这个队长你都必须当。”聂慎行严肃地盯着他道。 聂倾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在跟您讨价还价。我不会当队长,谁说都没用。您还是快去忙正事吧。我……我去看看他。”说完这最后一句,聂倾没再给聂慎行回答的余地,径直开门出去了。 此时办公室前的人已散去大半,估摸着刚才李常晟他们走的时候有安顿大家各归其位、各司其职、静待消息。 聂倾看到罗祁正站在解剖室门口眼巴巴地往里瞧,便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想进去就进去吧。” “组长……”罗祁转过脸,眼睛不再像刚才那么红,但表情依然是低落到了极点。他吸吸鼻子,离门口远了一步,小声说:“我就不进去了……跟池队的关系一直不好……我怕——” “别这么说。”聂倾打断他。“去送送他吧。对了,你看到余生了吗?” “哦,看到了。”罗祁扭头往大门的方向看了眼,“刚才晓菁从里面跑出来,余老板就跟上去了。” 聂倾微微一愣,想了想,没再说什么,轻轻敲了敲解剖室的门。 是苏纪过来开的门。 看见聂倾来苏纪并不意外,默默闪到一侧让他和罗祁进来,又把门合上从里面上了锁。 聂倾跟着苏纪走到停放遗体的一号解剖间,一眼就看到躺在解剖床上的池霄飞。 十几个小时前还活生生跟他说话的人,如今却冷冰冰地躺在这里,再无生息。 聂倾忽然觉得胸腔中涌起一股似火又似冰的液体,顺着血液直冲大脑,激得他身体猛地一震,像被重物骤然敲打,耳朵“嗡”的一声后大脑便一片空白。 “……聂倾!聂倾!”苏纪一连叫了他好几声,聂倾才反应过来,意识也逐渐归位。 “你振作一点。”苏纪还是一如往日的冷静,从他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上的起伏。或许这也是成为法医所必需的素质之一。 “还没……开始么……”聂倾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几个字。 “没有,家属的意见还没统一。”苏纪见他站那儿不动,罗祁更是一步都不敢向前,便自己走到遗体旁边道:“晓菁的意思,是同意解剖,她怀疑池队生前可能被人下药,才会导致开车时的失常。但池队的父母不同意解剖。他们认为儿子只是单纯的车祸。即便真有疑点,他们也不愿在儿子身上动刀子。” 聂倾听着心酸,忍了忍问:“那他父母现在在哪儿?没出什么事吧?” “他母亲听说这事之后就晕倒了,被送到医院,老爷子在那儿陪着。好在二老平日身体都不错,不然突然承受这么大的打击,实在令人担心。” “嗯。”聂倾其实从方才进门时就一直在给自己做思想工作,此刻终于鼓起勇气,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到解剖床跟前。 苏纪已经做过初步的清理。 眼前的池霄飞,浑身赤|裸,虽然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可周身的血污已被清理干净,看上去并不像一般车祸遇害者的遗体那样血肉模糊。 他头部受的伤最重,肉眼可见在左脑后部有一处明显凹陷。听苏纪说这里是致命伤。 “你觉得这是单纯的事故吗?”聂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池霄飞脑后的伤,突然发问。 苏纪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等了两秒才道:“在没有解剖的情况下,我只能告诉你,造成他死亡的原因确实是这场车祸。至于车祸是意外还是蓄意安排,我没法判断。” 聂倾默默点了点头。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前一天晚上跟池霄飞抽烟聊天的画面—— ……“聂倾,队长的案子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如果这件事不查清楚,我就没法踏踏实实在这个位子上坐下去。虽说上面已经让结案了,但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我知道你其实也没把这个案子放下。不如我们一起查吧?这次谁也别防着谁,也都别再藏着掖着,一旦有什么消息或线索就彼此分享,争取早一日把案子真正结了。”…… 为什么案子还没结,你却走了? 究竟是什么人、为了什么原因,把你逼上绝路? 聂倾心底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连成一串,在心中极速盘旋成一个看不见的漩涡。 他觉得自己正在不受控制地被拉向漩涡深处,越挣扎,陷得越深。 “遗体一直这样放着也不是事,还得尽快跟家属确认到底要不要解剖。”苏纪这时从旁边扯过一张白布将池霄飞先轻轻盖住,然后抬头对聂倾道:“我们一起去找晓菁吧。我不太会说话,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你好好劝劝她。不管怎样,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 聂倾点点头,又默默地盯着白布看了好一会儿,终于不忍地转过身,“走吧。”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继续走下去,查到底。 而余生这头,刚才看到池晓菁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便疾步跟了上去。 “晓菁!等等!”余生在楼门口拉住池晓菁,被对方下意识用力甩开,他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瞬间失去平衡,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哎呦——” “余生??怎么是你!”池晓菁回头认出了他,忙停下脚步将他扶了起来,忙着道歉:“对不起……我没想用那么大力气……” “没事,是我没站稳。”余生本想对她笑笑,可一抬头看到池晓菁满脸的泪水和痛苦的神情,便笑不出来了。 “抱歉……我……”池晓菁意识到自己此时看起来是什么样,不愿在余生面前显得太狼狈,于是抬起胳膊,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抹着,努力想要掩饰几近崩溃的情绪。 然而她刚抹两下,胳膊就被余生轻轻拉住了。 “晓菁。”余生叫完她的名字,沉默几秒,才又缓缓说道:“我没法叫你不难过,但还是要注意身体,注意安全。失去亲人的滋味我懂。如果因为伤心过度导致神思恍惚,会很危险的。想哭的话,可以就在这里,不要跑到外面去,我陪着你。” 池晓菁闻言,抬眼怔怔地望着余生,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担心和心疼,也看到了映在其中的无措而愣怔的自己。 这大概是相识以来余生对她最温柔的一次。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还是说,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对自己多几分怜惜…… 多年来痛苦而折磨的记忆瞬间如决堤般从脑海中翻涌而出,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什么都没有得到。如今连最疼爱她的哥哥也不在了。 池晓菁再也忍不住,纵身扑到余生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 有听见动静的警员过来查看情况,看到这幅画面,不禁轻轻摇头叹气,又扭头一个推一个搡地走回大楼内,把空间留给这两个人。 “晓菁……”余生犹豫了一下,没有推开她。他有种感觉,如果自己这时候把池晓菁推开的话,她会彻底崩溃。这不是暧昧,只是安慰。 想了想,余生抬起胳膊将怀中哭到浑身颤抖的女孩儿轻轻环住,一边轻抚她的后背,一边在她耳畔柔声道:“都会过去的,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然而他的劝慰只换来池晓菁愈发放肆的痛哭。 余生脸上还是平静的,心里却已是一片汪洋。他无法像池晓菁这样痛快地宣泄情绪,只能借他人的泪,替自己哭。 聂倾和苏纪从里面走出来,就看到已经哭到脱力的池晓菁,和正用双手扶着她慢慢坐到台阶上的余生。 池晓菁埋着头看不到,但聂倾看到了余生此刻望向她的眼神。 除了那些此情此景下理所应当有的情绪,在他的眼中,聂倾还看到了一种绝望的、悲怆的决绝。 余生,你在想什么? 仿佛是从某不知名的一点开始,渐渐凝聚成线,又汇聚成股,最后竟宛如决堤一般的痛楚在顷刻间贯穿聂倾的四肢百骸。他竟然在原地踉跄了一下,又紧紧抓住苏纪的肩膀站稳。 “没事吧?”苏纪诧异又担忧地扶了他一把。 “没事……”聂倾向前看去,目光正好和刚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的余生碰上。 聂倾知道余生也意识到了什么,因为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淡而苍白。这么多年的默契,在他们二人之间,很多话已不必说出口。 聂倾心中已有了决定。他默默看一眼余生,余生冲他微微点了下头,用口型说:十分钟。 聂倾也点点头,接着便转身往回走了。 “不去看晓菁了?”苏纪跟上他问。 “嗯,有余生在就够了。”聂倾脚步一顿,可紧接着步子却越迈越大、越走越快,像在跟谁较劲似的。 直到法鉴中心门口聂倾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苏纪本想叫住他,可一眼瞥见他此刻沉重冷肃的神色,便闭上嘴,任由他去了。 而仿佛是为了辉映众人的心境,这时屋外,突然下起雨了。 Chapter 117 将哭得几近晕厥的池晓菁送回值班室休息后,余生便径自前往市局后院的停车场去找聂倾。 雨还没停。余生没打伞,快步走到聂倾车前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冷吗?”聂倾见他头发和身上都被淋湿了些,边问边从手边扯了几张抽纸递给他。 余生摇摇头,接过来默默擦着自己发梢上的水。 之前的争吵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噩耗给打断了,但两人之间针锋相对的气氛并没有因此消散。 余生坐了一会儿,见聂倾也一直沉默着,不禁深重而幽长地叹了口气。 “说吧。还有什么开不了口的。”他看着挡风玻璃上渐渐汇聚成股的水流,模糊了视野,也凌乱了心绪。 聂倾没有看他,等了等,忽然问道:“你真的不愿离开他们?” “没到时候。”余生回答。 “哪怕我说,如果你不离开,我们就到此为止,也一样?” “……” 余生半晌没有出声。可突然之间,他又笑了起来,摇摇头一副无所谓的语气:“阿倾,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聂倾默默点头,良久回应一句:“明白了。” “对了,有句心里话,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告诉你。”聂倾的语速忽然恢复如常,扭头看向余生,平淡而冷静地说:“阿生,虽然失去你我会很伤心,但看到这次你回来之后发生这么多事,我真的觉得,可能,也许,三年前你真的死了,情况会比现在好一些。至少,我还可以缅怀从前那个干干净净的你。” “对你来说,我是不是‘干干净净’,比我是不是活着更重要?” “我曾经以为不是。但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在聂倾说完这句话后,又是一阵令人憋闷的沉默。 余生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可是,这几次的案子,好像跟我没有必然联系吧?” “虽然没有直接关联,但假如你没有出现,很多事,或许就不是今天这个结果了。”聂倾幽幽地道,目光不自觉地从余生身上移开。 余生静静注视着他,少倾微微一笑:“或许吧。” 他挠了挠脖子,又拽了拽领子,忽地转过身来对聂倾伸出手,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握个手?好聚好散。” 聂倾没有抬头看他的脸,只是依言伸出手,视线也随之落在二人松松交握的手上。“好聚好散。”他听见自己略显失真的声音。 “那我走了。”余生笑着打开车门,一条腿迈了下去,却没立即下车,原地等了片刻才又回过头来对聂倾补充一句:“阿倾,从现在开始,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这样以后你也会好过些。” 说完这句,余生不再逗留,利落地跳下车将门一关,大步走进雨里,不一会儿就绕过院墙不见了身影。 直到看不见他,聂倾终于缓缓地趴倒在方向盘上,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一点劲都使不上。 如果此时车外有人,屏蔽掉嘈嘈切切的雨声,大约能听到些压抑着的、嘶哑的、犹如困兽般的哽咽声。 几句话,二十年,就这样结束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什么人值得依托? 余生坐在出租车里,任凭从发梢滴落的水珠连成串,一缕缕地淌进脖子里,却懒得去擦。 脑子里的神经在跳着跳着疼,仿佛察觉到什么,都在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像是急于制造某种事端,引发某种轰动。 “到sin找我。”临近目的地时,余生给慕西泽发了条消息。 慕西泽看到后也未多问,结束手头的事,直接驱车赶来。 不过,当他一路快马加鞭赶到sin地下一层的酒吧时,却发现这里连灯都没开,偌大的厅里昏暗一片、空无一人,唯独吧台边上幽幽透出些许光亮,映衬出一坐一站两个隐隐绰绰的人影。 慕西泽放缓脚步慢慢走近,到很跟前了,才看清楚站在吧台后头的人是连叙,而伏坐在吧台凳子上摇摇欲坠的则是余生。他面前已经摆了两个空的洋酒瓶,手中还虚虚晃晃地握着一个。 “西泽哥!”连叙看到慕西泽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边拼命用眼神朝余生身上暗示着,一边声音低低地说:“你帮我劝劝三哥吧……他喝太多了……” “你不要命了?”慕西泽坐到余生旁边的凳子上,抓住肩膀把他上半身提溜起来,“池霄飞的事我听说了。虽然很遗憾,但据我所知,你跟他的关系还没亲厚到这种地步吧?” 余生此时的神色已有些迷离,眼神懵懵懂懂,像刚睡醒,半睁不睁地哑着嗓子反问一句:“亲厚?你说——谁和谁……亲厚?” 慕西泽不禁叹了口气,似是不愿跟一个喝多的人纠缠,没有再沿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而问道:“聂组长呢?他放心让你一个人跑来喝酒?” “聂组长……?”余生喃喃地在嘴里咕哝几遍,突然眼睛一亮,挺直腰杆抓住慕西泽的手臂大喊一声:“聂倾!对吧?你说的是聂倾……你为什么要说聂倾?你凭什么——要说聂倾??只有我——”余生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头,“只有我,才可以说聂、聂倾——” “好好,你说。没人跟你抢。”慕西泽有些无奈,试图去夺余生手里的酒瓶,没想到余生看到他伸手,瞬间将酒瓶握得死紧,慕西泽拽了两下愣是纹丝不动。 “这个也不行!”余生警惕地盯着慕西泽,突然又将酒瓶塞进怀里,紧紧抱住,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这个,和聂倾,都不许抢。” 慕西泽忍不住想笑,“你家聂组长要是知道他跟酒瓶子一个级别,大概会深感欣慰吧。” “‘你家’?”余生歪着脖子怔了怔,眼泪忽然毫无征兆地从眼眶中淌了下来。 “已经不是了……” “三哥……你别这样……”连叙脸上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懊恼,看看余生,又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慕西泽。 慕西泽此时已意识到问题出在聂倾身上,把最近发生的事前后联系起来一想,也猜到了七八分。 “他还是接受不了?”慕西泽问。 余生重新趴回吧台上,把头埋进臂弯里,声音沉闷地从里面传出:“接受不了。他说,我还不如三年前就死了,至少干干净净……呵……干干、净净?我难道……现在……肮脏吗?怎么就……不干净了……” 突然,余生又抬起头,举起酒瓶塞进嘴里,使劲地灌进去好几口,顿时被呛得猛咳起来。 “三哥!哎……三哥……”看连叙一副想拦又不敢拦的样子,估计是先前被余生教训过,慕西泽轻轻叹息一声,替余生拍着后背劝道:“聂倾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说的肯定是气话,你犯不上这么介意。” 余生边咳边摇头,沙哑着嗓音痛苦低吟道:“他都说了我不如死了好……我不介意……我没权利介意……我为什么还活着……早该死了……是啊……早该这样……” “三哥……你别说这种话……西泽哥——” “你刚才确实问了个好问题。”慕西泽打断连叙,揪住余生后颈把他提起来转向自己,目光深深地探进他眼底,一字一句问道:“余生,你为什么活着?” 余生像是被问住了,又像是压根没听到慕西泽的话。他潮湿的眼神呆呆落在地板上,一言不发。 “回答我。”慕西泽将他压得离自己更近,两人额头几乎要贴在一起。 “你当年,煞费苦心留在吴燊身边,应该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回来跟聂倾谈恋爱吧?” 余生瞬间抬起头,迷离的双眼中多了几分清醒,却未开口。 慕西泽一时也没再说话,定定与他相视片刻,突然松手,余生身子一软便从高脚凳上向下栽去。 “三哥!” 连叙急得一个纵身跳上吧台,正待翻身下去扶人,却看到慕西泽另一只手已搀住了余生的一条胳膊,让他免于双膝着地。 “行了,你能想明白最好。如果现在后悔,之前的努力不就全白费了。”说完慕西泽站起身,顺带着把余生也扛了起来,扭头问连叙:“他的房间在哪儿?” “呃……”连叙有些犹豫,没有余生的许可他不敢带外人去地下二层,刚想给慕西泽指路到自己房间去,余生已抬手把门禁的黑卡递了出来,低声道:“下楼。” “好。”连叙接过卡,领着慕西泽从电梯下去,看他把余生半搀半扛进房间,又扶到床边让他平躺好之后才长长舒了口气。 “西泽哥,今天多谢了。”连叙给瘫在床上蜷成一团的余生盖上被子,回身时发现慕西泽已坐在床头的椅子上,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又补充一句:“我会照顾好三哥的,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慕西泽闻言一哂,朝余生瞥了一眼道:“你以为他叫我来是陪他喝酒的吗?” 连叙怔了一下,“难道不是?” “你当他真傻?”慕西泽瞅着余生无奈地笑笑,“你们家三哥,第一怕他自己管不住自己太感情用事,叫我来预防善后;第二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套我的话,毕竟他跟聂倾决裂了,有些事就可以挑明了。” “……善后,挑明?”连叙一脸懵懂。 而余生这时已从床上强撑着坐了起来,背靠着墙,盘起腿,呼吸有些粗重地对连叙道:“小叙,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可——”连叙正要抗议,却扫见慕西泽投过来的目光,明显是在示意他放心,想了想,终于答应一声“好”,犹豫地从房间离开了。 看着余生双目紧闭、神情痛苦地坐在那儿,双手紧紧压在额头上,慕西泽不禁叹了口气,语气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明知道后果,还喝这么多。都说爱情使人盲目,你这是真要为爱赔上一双眼睛了?” 余生慢慢地摇了摇头,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不想当个瞎子。可是,不靠酒精,我怕过不去……” “那现在过得去了?”慕西泽收起玩笑的语气问。 好半天,都没有听到任何回复。 突然,余生身子一歪,又一头栽回床上。“头疼……”他闷哼一声后就悄无声息了。 慕西泽默默注视着他,等了一会儿,确定余生是真的昏睡过去了,这才从床边离开,走到房间另一头的沙发前轻轻坐下。 今夜对他来说,恐怕是个不眠夜了。 ※※※※※※※※※※※※※※※※※※※※ 祝大家猪年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Chapter 118 距离池霄飞出事已经过去三天。 应池霄飞家人的要求,市局没有举行公开追悼会,只有几位领导和少数平日跟他走得近的同事去他家里参加了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 聂倾也去了。但是没待多久就走了。 在池霄飞的父母和池晓菁面前,他如坐针毡。 因为聂倾相信池霄飞的死绝对不是一场单纯的意外,可在过去这三天里,他的调查一无所获。聂倾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池霄飞的家人。 事实上,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组长?” 听见声音,聂倾下意识回头,发现罗祁也跟了出来。 “组长,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吧。”罗祁小跑几步到他跟前说。 聂倾摇摇头,“不用,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理理思路。” “我不说话,不会打扰你,当我是透明的就行。”罗祁又向前一步,“组长,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一个人开车。池队长刚出事,我不能再让你有事了。” 在连续经历付明杰和池霄飞的变故之后,罗祁也变了不少,整个人比先前稳重许多。 聂倾想了想,答应了,把车钥匙递出去说:“你开吧,随便去哪儿。” “好。”罗祁接钥匙时像是欲言又止,但没多说什么。 聂倾坐进副驾驶座里,开始时默默看着窗外,渐渐地,感觉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什么时候竟睡着了。 直到车子完全停稳,仿佛感知到已到目的地,聂倾忽然睁开眼睛。 “这是……”当看清眼前的景色时,聂倾不禁愣住了。他没想到罗祁居然把他带到了余生租住的小区门口。 “抱歉组长。”罗祁转身面对着他,却低着头,小声说:“我猜你可能想来这里。余老板是住这儿吧?” “你怎么知道?” “我……”罗祁抬眼迅速朝聂倾瞄了一下,“组长,我说了你别生气……池队长出事那天,我看见你跟余老板去了后院停车场,后来他走了,你一直没回来,我有点担心就去停车场找你,结果刚好碰上你开着车出去,我就跟上了……” “你跟踪我?”聂倾问得很随意,像是并不介意。 但罗祁还是很紧张,斟酌着答道:“我不是想跟踪,只是不放心……组长,你已经连着三天每天晚上开车到这里待一整晚了……你和余老板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想见他,为什么不直接联系他?” 聂倾在这个问题上保持了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走吧,回局里。” “哦……欸!”罗祁突然提高音量,手匆忙地指向窗外:“组长你看!是余老板!” 不用他说,聂倾也已看到刚从一辆亮黄色保时捷跑车里下来的两个人。开车的人是连叙,另一个则是戴着墨镜的余生。 他看到余生下车后就原地站着不动,而连叙则匆匆从驾驶座那端跑过来,搀住余生的胳膊后,两人一起缓步朝小区里走去。 这是自那日分手之后,聂倾第一次见到余生。 在此之前,聂倾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该不该来见他。他担心见面之后会尴尬,更担心自己会冲动地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虽然这三天他天天都来,可说实话始终没见到余生,他心里竟有些许庆幸。 或许不见才是好的。 或许不见反而好过些。 聂倾原已在心中复述了无数次的自我劝慰和排解,都从看到余生的那一刻起灰飞烟灭。 他只感到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追到余生和连叙面前。 连叙扶着余生停住脚步。 “小叙,怎么了?”聂倾看到余生微微侧头问连叙。 “没事。”连叙死死盯着聂倾,眼神里充满怨愤,同时也含有警告。“前面有积水,需要绕过去。” “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又不是没瞎过,积水而已,不用特意停下。”余生笑道,轻轻拍了拍连叙的手背,“不要因为我这回是彻底瞎了就区别对待,和平时一样就好。” “……是。”连叙应完,又仇恨地瞪了聂倾一眼,才领着余生慢慢走开。 聂倾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罗祁在车里远远望着,只见余生和连叙已经走得没影儿了,而聂倾还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形同泥塑。 正当他下车准备去看看情况时,却看到聂倾缓缓地蹲了下去,双手抱在脑后,把头深深地埋进两膝之间。 罗祁不禁顿住脚步。犹豫片刻,又转身返回车内,轻轻合上车门。 这种时候,他想自己是不应该去打扰的。 *** 余生回到出租屋后就被连叙安置在床上,“被迫”休息。 他稍稍歇了片刻,便对正在忙着打扫卫生的小金毛道:“小叙,刚才在楼下,是不是聂倾来了?” “聂倾??”连叙猛地站直,声线紧绷:“不是他!我是想说——没、没人……没谁来啊。” “还想瞒着我?”余生的神色很淡然,看不出悲喜,也没有生气,“我对他太熟悉了。脚步声,气味,甚至连呼吸声我都能分辨出来,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三哥……” “他看上去还好吗?”余生问。 连叙盯着他有些犹豫,等了几秒才回答:“反正,他看起来比三哥好多了。不过……” 余生:“说实话。” “就是,三哥那会儿说自己彻底看不见的时候,他好像哭了。” “是么……”余生的音调微微沉了下去,但表情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三哥,你既然猜到他当时在那里,那你那么说,是有意让他听到吗?” “嗯。”余生先简短地应了一声,在一阵沉默之后,他似乎感知到连叙那句想问却未问出口的“为什么”,于是又补充道:“我就是想报复他一下。我也想让他难受一次。” “他那个样子我是第一次见到。三哥,你早该这么对他,他就是活该。”连叙在这么说的时候,气势却不似以往那么强硬,边说还边观察余生的反应。 不过余生没有反应。他只是默默听完,然后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算了,说正事。有关赞助的情况,汧汧那边回复了吗?” “今早刚回复。汧汧姐已经去跟繁星孤儿院的院长谈过了,对方表示愿意接受赞助,但是对我们提出的想定期组织跟孩子们互动活动的想法暂时没有表态。汧汧姐说主要是因为我们的工作性质,让对方顾虑比较多。” “这个正常,咱一夜总会说要去跟人家孤儿院搞互动,怎么听都觉得我们不安好心。”余生把自己给说笑了,从兜里摸出一个老式按键手机,熟练地按亮屏幕拨出一串号码,“这种时候就要找熟人帮忙了。” “喂,西泽。”电话刚接通,余生的笑容已褪了下去,有几分严肃地说:“我这边搞定了,该你出马了。” 那头慕西泽说了什么,余生嗯了一声,“赞助金不是问题,院长有需求的话还可以加,只要能促成这件事,我不在乎花多少钱。” “余老板财大气粗啊。”隔着话筒连叙都听到慕西泽的调侃。 “你还有闲情开玩笑?”余生长舒一口气,“我现在真是感到时不我待,活一天就是赚一天,想不急都不行。” “欲速则不达,你不要急躁。”慕西泽劝他,“我跟你说过,他们做事很谨慎,你一定要万分小心。不要‘出师未捷身先死’,我可不管收尸。” “你怎么越来越刻薄了,让我想到某个‘无良’医生。”余生在电话这端撇了撇嘴,“行了你赶紧帮我去联系吧,理由不妨编得高尚些。比如,昔日夜总会老板一朝失明,突然认识到生命的可贵,幡然醒悟,决定用自己有限的财富为社会做些贡献——” “你快别说了,实在听不下去。”慕西泽笑着打断他。 “我这说的也不完全是假的。万一哪天我真的死了,我愿意把钱都捐出来给孤儿院。”余生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一下,扭头朝连叙的方向说:“小叙,这事你帮我记着,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委托代理人。” “我不!”连叙难得硬气地反抗道,“三哥不会死!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三哥出事!” “我就随口一说,你还较起真儿了。”余生朝连叙招招手,连叙刚凑过来,就被余生按住脑袋用力揉了两把,“你呀,别总像个孩子似的。这样我怎么放心留你一个人。” “三哥——” “西泽,我还需要你手上所有跟明星孤儿院相关的材料。凭你跟陈芳羽的关系,尽量多套些东西出来。”余生话锋一转,不再给连叙追根究底的机会。 慕西泽刚才一直默默听着,此时见轮到自己发言了,便说:“我有的肯定都会给你。不过因为最近发生这些事,芳羽对我也不再是百分之百信任。另外,为了苏纪的安全着想,很多事我不好亲自出面,只能由你来做。” “这我明白。放心吧,我也不想小法医出事,毕竟他跟——”余生话说到这突然收住了。 慕西泽自然地接了过来道:“毕竟他是老师的独子。无论如何,我得保他周全。” 余生听了不禁一哂:“其实之前我就猜测你跟苏永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特别是在听小苏纪说他爸有个神秘的关门弟子之后。不过你也真够沉得住气,那天晚上要不是知道我跟聂倾已经分开了,这些事你还打算继续瞒着?” “隐瞒和保持沉默是两回事。”慕西泽叹了口气,“再说,你已经猜到的事,没必要非得我亲口证实吧?” “可这些情况你明明一直都清楚,还差点参与进去。你知不知道保持沉默会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多少不确定性?” “‘我——们’?”慕西泽的语气含有明显的揶揄,“你,和谁?”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余生心说自己要是没瞎这会儿一定翻他个白眼。 “可我就不明白了,以苏永登的为人,是怎么教育出苏纪那样一个儿子、又教出你这么个学生的?”余生想了想又问,“出淤泥而不染?” “别这么说。至少别当着我的面。”慕西泽沉默片刻,随后像是边回忆边说道:“从他做的事情来看,他的确算不上好人。但老师对我,可以说是倾囊相授了。我从孤儿院出来,基本上被爷爷带大,比起慕家的那位,老师更像是一个父亲。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很严厉,不苟言笑,可他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是真的,十几年的师生情分假不了。” 余生又撇撇嘴,表情中流露出不以为然,不过语气听不出什么异样:“这我能理解,相处久了肯定会有感情,比如——”他拖长了音,“你跟我们那位二哥之间——” “我看你还是不够急。”慕西泽淡淡地堵了回去,“有时间套我的话,不如仔细想想接下来的计划。我先去找院长了,有消息再跟你联系。” “嗯,那拜托了。”余生听着电话挂断,便伸了个懒腰倒在床上。 “三哥,要休息吗?”连叙以为他要睡觉,走过来想给他盖被子,但是不等他靠近余生又翻身坐了起来。 “小叙,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吗?” “全备齐了,我拿了两个出来,剩下的给汧汧姐了。” 余生点了下头,“都调试好,等西泽那头一有消息,咱们就出发。” “是。”连叙担忧地看着余生,想要劝阻的话在嘴边绕了几圈后,终于还是憋了回去。他知道自己一定劝不住,只能尽可能做好保护工作。 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Chapter 119 余生让连叙准备的东西,是目前市面上配置最高的针孔摄像头。 根据慕西泽提供的信息,如今繁星孤儿院的前身,就是曾经的明星孤儿院。 而如果慕西泽所说属实,那么这家孤儿院自始至终,都是一条披着“福利”的外衣、背地里却在利用孩子们进行人口贩卖和非法器官移植的恶狼。 余有文生前在追查的就是这个案子。他当时已隐约有了些头绪,但苦于抓不到实质性证据,因此一直无法展开明面上的搜捕行动,只能在暗地里调查。 可惜,不等他调查出结果,就被人杀害了,还被迫戴上“叛徒”的帽子。 余生推测,既然他爸是在参与缉毒行动中遇害的,那当年那帮毒贩背后的人,很可能跟人口贩卖与器官走私也有关联。弄不好,就是同一个人。 而他的妈妈梁荷死前交给连海的纸条上又写了什么呢?到底有什么必须让余有文知道的线索? 贩卖人口,器官走私,贩毒,吴燊,陈芳羽,洪嘉嘉,苏永登,付明杰,林暖……这些人,这些事之间又是如何联系起来的?一定有一个突破点,可以揭开蒙在这个谜底上的面纱。 “林暖……林暖?”余生不由默念出声,突然,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没错!就是他!” “三哥??”一旁的连叙被吓一跳,“你想到什么了?” “给我张纸!”余生抓过床头的笔,连叙忙从桌上拿过早已准备好的垫板和白纸,递到余生手里,只见他虽然看不见笔迹却丝毫不乱地边写边说:“付明杰说,对我爸妈和你舅舅开枪的人都是他,说明他同时牵扯进器官走私和贩毒两层关系里。但他临死前说的那番话已经基本可以证实他只为背后的一人做事,且这个人身在公安系统内部,那么,这也就说明,这个‘内鬼’同时牵扯到两种利益。” 余生顿了顿,在纸上写出的“内鬼”两字上重重画了个圈,又继续说道:“另外,七年前,林暖的心脏移植手术显然是付明杰背后之人——也就是实际领养林暖的人帮忙做的。出于报恩的心理,付明杰才会对这个人死心塌地,甚至不惜为他杀人灭口!但——”余生握紧笔头在纸板上用力戳出一个浓重的黑点,“他们二人的关系却不是从那时才开始,而是更早,早在十二年前‘内鬼’去孤儿院领养林暖的时候就建立起来了!” “三哥的意思是,付明杰在过去十二年里都在为一个人做事?” 余生将中性笔在手指间转了两圈,想了想才开口:“为一个人做事是肯定的,但时间跨度是不是只有十二年我还不确定。有可能更久。” “更久?”连叙的眼神充满困惑,“十二年前付明杰也就二十岁出头吧?如果时间再往前推,他不还只是一名学生吗?对别人能有用吗?” 余生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目前只是推测。但是,能让付明杰开始追随这个人的最初的契机究竟是什么?之前我跟聂倾也讨论过,可也没个结果。果然还是要从家庭关系查起么……” “三哥,聂倾不是在查付明杰的家庭关系吗?以他的身份查起来肯定比我们方便,要不,你问问他?” “不用。”余生无视了连叙话语中隐含的探询,拒绝得斩钉截铁。 “可是三——” “小叙,你现在回去,替我给大哥传句话。”余生兀自说了下去,“告诉他,让他最好劝陈芳羽不要胡来。否则,鱼死网破,谁都别想过好日子。” 连叙的脸色有些苍白,盯着余生踌躇了半晌才低声开口:“三哥……可以这样跟大哥说吗?而且由我去……” “怎么,害怕?”余生笑了笑,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表情却显出几分肃杀,“正因为是这种话,才不能由我亲自去说。你去,好歹双方之间还留有余地,大哥也不至于太难做。而若是换成我去,恐怕局面会变得难以收拾。” “我明白了。”连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还有,我书房抽屉里的东西,你替我取来。今后得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余生又补充一句。 连叙已是面无血色,眉头蹙成一团,面部紧绷,咬了咬牙忍住没再多问。 过了一阵,余生听身边毫无动静,便侧头问他:“还有事?” “没有了……”连叙双手在身体两侧握紧成拳,仿佛在下某种决心似的,突然猛一点头,提气道:“三哥,那我先回去了,跟大哥联系完我再找你!” “嗯。如果大哥问起来,不必多说,就说你只负责转达,其他细节一概不知。”余生嘱咐道。 “明白。” 连叙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最后随着一声门响,迅速消失在走廊外。 余生揉捏着眉心,靠坐在床头静静沉思。 他知道聂倾肯定会去调查付明杰的过去,而这件事由他来做自然便利得多,原本没必要做重复工作。但是,以他目前跟聂倾的关系,已不好直接开口去问调查结果。另外,余生推测聂倾当下更关注的只怕并不是付明杰,而是池霄飞的案子。 暂不提市局连续两位刑警队长死于非命会带来多大的舆论压力,以聂倾的性格,单凭他亲耳听到池霄飞出事过程这件事,都会令他坐立难安,一定是查不出真相誓不罢休。 可这样一来他会不会有危险? 池霄飞的死倘若不是意外,背后恐怕隐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凡有人敢去触碰这个真相,那些个“根根节节”们岂能轻易放过他? 聂倾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难道他—— “嘶……”余生的头突然剧烈地疼了一下,还好只有一瞬。 事情不能再拖下去,必须尽快解决。 余生拿起手机又按出慕西泽的电话,谁知还不等铃声响起,就已经被接通了。 “你急什么,正要给你打。”慕西泽有些无奈地说,“我跟院长联系过了,好说歹说,总算同意让你们过去,不过人不能多,最多只让进三个。” “才三个??这也太少了——” “是包括我在内,一共三个。也就是说,因为照顾你眼瞎才让你多带个人,否则你只能当个光杆司令自己来。” 余生一时气噎,梗了半晌才问:“你不是他们自己人么,怎么说句话也这么难?” 慕西泽听了气笑:“拜托,你们进去是为了调查人家,我能开这个口,人家还肯答应就已经是给我面子了。不然你还抱有什么错误的期待?让他们大门敞开把所有证据直接送到你面前多好?” “……我就随口抱怨一下,你怎么火气比我还大。”余生听着不太对劲,又追问道:“你那边很不顺利吗?” 慕西泽少见地沉默了几秒,才说:“没有,我会处理好,你操心自己就行。” “我是不想替你操心,但咱俩现在上了同一条船,你那边要是沉了,我也不能独善其身。”余生顿了顿,“所以,虽然我不会强迫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但关乎双方利益的事,我还是希望能有知情权。” “这件事以后再说。时间定了,明天下午两点孤儿院门口见。记住,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你们把握好。” “你也会帮忙吧?” 慕西泽在电话那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放心,我已经上了你的船,只能跟你一条道走到黑。虽说为了苏纪的安全我不能做得太明显,但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全力。” “有你这句话我算是吃了定心丸了。”余生捏着手机,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 慕西泽也在那头沉默着,俩人都不挂电话,好像在进行某种静默的交流。 良久,慕西泽终于开口问道:“你做好准备了?” 余生对着空气点了点头,“在所不惜。” “好,那我奉陪到底。” 放下电话,慕西泽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陈芳羽,“一切按计划进行。” “呵。”陈芳羽溢出一声冷笑,盯着慕西泽的眼神十分复杂,像在审视,又似欣赏,等了片刻方道:“西泽,你知道我很爱看‘无间道’,但是同样的剧情,我绝不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你明白吗?” “如果你不相信我,行动随时可以终止。”慕西泽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反正想让余生死的人又不是我。” “你不想让他死?”陈芳羽挑了挑眉,语气中藏着淡淡的威胁。 慕西泽没有立刻回答他,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纱帘往楼下看去,只见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依然在下面草地上徘徊。虽然刻意打扮得很明朗休闲,但身上那股子戾气却无法遮掩下去。 “你来找我,还带这么多人?怕我跑吗?”慕西泽问。 “确实不太放心。”陈芳羽回答得很直接。他也站起来走到慕西泽身后,扳过他的肩膀使他面向自己,目光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又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你不想让他死吗?” “不管我是怎么想的,我都会帮你施行你的计划。”慕西泽将陈芳羽的手轻轻挡开,神色变得十分淡漠,声音也不带丝毫波澜,“对你来说,只要达到目的不就足够了?” “最好如此。否则——”陈芳羽上前一步,凑到慕西泽耳边压低声音:“我会让苏纪生不如死。” 慕西泽没再吭声,平静的眼波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陈芳羽见状便耸耸肩充满讽意地笑道:“西泽,我当你是兄弟,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当你的兄弟,代价有点大。”慕西泽依旧面无表情。 “别这么说,其实好处也不少啊。”陈芳羽伸手去拍慕西泽的肩膀,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于是转而摊了下手,冷笑道:“算了,随你怎么想。只要你能信守约定,我也会说到做到。你不背叛我,苏纪就是安全的。” “同样的话不用重复这么多遍。”慕西泽用眼神朝门口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不送。” “你好自为之。”陈芳羽冷冷甩下一句,终于拔腿走了。 慕西泽站在窗前,一直盯着楼下陈芳羽的人全部离开,脸上那层淡漠的假象才逐渐褪去,眉宇间的阴霾越聚越深。 不得不舍弃的情谊,和不得不做出的抉择,他正在面临有生以来最大的困境。 但是,其实心里早就有了取舍。 余生,对不起。 Chapter 120 第二天早上不到五点余生就醒了。 大概是心里装着事睡不踏实,他也坐不住,索性爬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拉了拉筋,又原地做了一百个俯卧撑和一百个仰卧起坐,感觉有点出汗了,就想趁着身体活动开去外面跑跑步。可刚要出门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瞎子,虽然对这周边很熟悉,但真要跑起来方向感恐怕没那么好掌握,有点小磕小碰的都是小事,就怕一不小心撞树上,那可就是大事了。 今天下午的行动很重要,他不能出差错。 这样想着,余生又耐着性子熬到七点多,连叙过来找他,俩人一起吃完连叙带来的早点,余生让连叙领着他下楼溜弯儿,转悠了大半个小时才上来。接着他们俩又好一顿计划安排,把下午去孤儿院之后需要做的事情都缕了一遍,还考虑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分析了对策也做了应变准备,确保万事俱备才消停下来。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连叙开车载着余生,提前抵达孤儿院门口。 “三哥,我们在门口等西泽哥吗?” “嗯,没他领路咱也不好进去。”余生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墨镜。他今天穿得一身西装笔挺,打扮得人模狗样,脸上戴着价值不菲的墨镜,手里握着制作精良的手杖,身边还陪同着同样西装革履、金发碧眼的连叙,看起来真像是哪家贵族瞎少爷带着侍从来做慈善。 “三哥,西泽哥来了。” 不用连叙说,余生也已听到车辆逐渐靠近的马达声,便点头道:“走,下车迎他。” “是。”连叙先跳下车,又小心地将余生扶了下来。 慕西泽这时也停好车,走过来看到余生想笑又笑不出来,只皱了皱眉道:“你这身打扮,是来相亲吗?那里面可都是未成年,你不要犯罪。” “你的思想能不能纯洁一点?”余生双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这是他特意选的,觉得见小朋友戴领带有点严肃,领结还能活泼些。“我可是为了给祖国的花朵们留下好印象才精心打扮,总不能吊儿郎当地来吧。” 慕西泽不置可否地轻嗤一声,“你开心就好。” “欸你等等,一会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余生忽然拉住慕西泽问。 慕西泽微怔了下,“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担心什么?即便我说有问题,你会放弃行动吗?” “不会。但是,如果身边都是信得过的人,我会觉得更踏实。”余生说到这里手上的力度突然加重,紧紧握住慕西泽的手腕,语速放慢说道:“西泽,我希望,我没有信错人。” 慕西泽定定看着他,片刻后,耸肩一笑:“你这是跟聂倾分手的后遗症吧,对相信他人有阴影了?我如果想害你,早在第一次给你头疼药的时候就可以毒死你,你当时怎么没怀疑我?既然当时没有怀疑,现在你依然可以信任我。” “好。”余生将手松开,用力在慕西泽肩头拍了一下,长舒一口气笑道:“我信你!”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满头银发的矍铄老人从院门口健步走来。 余生看不见,但慕西泽已先行迎上去打招呼:“刘院长,您怎么特意出来了,我们进去找您就行。” “那怎么行!贵客来了,理当迎接啊!”刘院长声音洪亮,几步就走到余生跟前,十分热情地主动握起他的手客气道:“一看这位就是余老板,果然是一表人才啊!没想到余老板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做慈善、服务社会的想法,难得,太难得了!” “刘院长,您这么说我就无地自容了。”余生脸上的笑容十分标准,虽然商业却不显得市侩,也不让人生厌。尽管他眼睛看不见,依然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握手之后自然搀住刘院长的胳膊,边往前走边说:“我接下来打算‘金盆洗手’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职业,西泽应该跟您说过。我现在就想抓紧时间多做些有意义的事,也算不白活一场。” “余老板太谦虚了,您是正经人做正经生意,有什么不光彩的!要我说啊,只是行业不同而已,何必分个你上我下呢?没必要嘛!” “您看得透彻,我要是能多结交到像您这样的朋友就好了。”余生无比真挚地恭维道。 “能认识余老板这样有为的年轻人才是我的荣幸啊!”刘院长也像是真情流露,话语中透着浓厚的欣赏,每一步都留意着余生脚下,生怕他摔着。 慕西泽和连叙跟在这二人身后,默默对视一眼,又紧紧跟上。 余生意识到自己此时已进了院门,身边静悄悄的,便问:“院长,孩子们下午不出来玩吗?” “平时都是出来的,今天是因为有医生来做医学讲堂,他们这会儿都在小教室里听讲呢。我带您过去,他们应该快结束了。” “医学讲堂?”余生心里犯起嘀咕,这是他预期之外的事。 “是啊,”刘院长还在热心科普,“我们这里啊,为了加强孩子们对健康卫生的认识,偶尔会请比较熟悉的医生来给大家讲讲这方面的知识。来来、请进,就是这间教室——明医生,抱歉打断您一下,这位是今天来我们院里做慰问的余生余老板,他想先来看看孩子们,您讲您的,我们就站在后面听一会儿。” “好,我还有两分钟就结束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明医生?明昕! 余生心中顿时警铃大响。他知道明昕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绝不会是巧合!吴燊知道他今天来孤儿院的事,会不会已经跟陈芳羽通过气? 余生不认为吴燊会出卖自己,但他毕竟跟陈芳羽关系更近,而明昕又是吴燊的人,他今天来这儿,到底是敌是友? “别慌。”余生下意识后退一步,正好撞在慕西泽身上,被他稳稳扶住。“是自己人。”慕西泽对他耳语道。 余生听完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但绷紧的神经并没有放松。 碍于刘院长就在旁边,余生不好多问,只能暂且耐下性子听明昕讲课,还好他说两分钟结束就真是两分钟。 一下课,孩子们立刻活跃起来,周围一片嬉笑打闹声,很快地聚集到门口,又都散了出去。 明昕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几人面前。余生听见他用一副完全陌生的口吻问:“余老板,对吗?” “嗯,您就是明医生?幸会。”余生配合地伸出手。 明昕跟他象征性地握了握,又仿佛迟疑地问:“您的眼睛?” “看不见,瞎子一个。”余生笑笑,“听明医生的声音还很年轻,大概也是玉树临风吧,可惜我没这个眼福。” “余老板客气了。”明昕说完,扭头对刘院长道:“院长,听说一会儿你们还要搞个捐赠仪式,我也想留下来凑凑热闹。” “啊?”院长明显停顿了一下,“您也要留下?不用赶回医院吗?” “今天没什么事,可以多待一会儿。” “这……”刘院长犹豫起来。 “怎么,不方便?”明昕语调微微上扬,声音似笑非笑,“您这个捐赠仪式,该不会有什么秘密吧?” “没有!哪儿有什么秘密!”刘院长哈哈大笑几声,搂住明昕肩膀拍了两下,“看不出来,明医生说话也挺幽默,到底是年轻人呐!您想留下没问题,我只是担心后院场地不够宽敞,设施也都比较简陋,万一怠慢了您,以后您都不愿意来了!” “院长多心了,我不是那种人。”明昕这时瞄了眼慕西泽,又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向窗外:“不过,这天色看起来像要下雨,在室外不如室内,咱们人数不算多,去音乐教室的小礼堂吧。” 明昕的语气完全听不出商量的意思,更像是告知刘院长这事就这么定了。 果然,刘院长接下来的笑声就显得有些尴尬,“明医生,这后院的场地我们已经布置好了,孩子们亲手做的装饰品都点缀起来了,如果临时换到室内,不就白忙活一场了么。您看要不——” “不会白忙活的。既然是慰问,肯定要有慰问品,但我看余老板今天也是轻装上阵,你们应该另外约了交接物品的时间吧?” “是啊,今天因为事先跟院长说好,我们只来两个人,所以暂时没带太多东西。不过需要采购的书籍、文具还有日用品都备齐了,等会儿和孩子们再交流一下,看看他们还有什么需求,我们一起置办好送过来,最快明天下午就能全部送到。”余生接过话说。 明昕“嗯”了一声,“那正好,等东西送到了再去后院办个隆重的捐赠仪式。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余老板今天来主要是为了和小朋友们交流沟通,没必要做的太复杂,越随意、越自然效果越好。院长您说呢?” “院长,不如就听明医生的吧。”半天没开口的慕西泽忽然出声,“外面看上去是要下雨,万一真下下来,孩子们淋了雨着了凉,再有个发烧感冒就不好了。” 刘院长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已经没有反驳的理由,只好点点头说:“那就依你们的意思,在室内办。西泽,你先领余老板和明医生去礼堂,我让老师把孩子们都叫过去。” “好。”慕西泽刚应完,刘院长就脚步匆匆地走了。 “没别人了吧?”余生这时用手杖在地面上敲了两下,“商业式假笑”已荡然无存,“有人能给我说明一下目前的情况么?” “情况就是,陈芳羽想借今天这个机会把你除掉,而我受人之托,要保你活下来。”明昕听上去有些不耐烦,下一秒他伸了个懒腰,又懒洋洋地说:“你说你一堂堂三号位,怎么混得这么落魄,还得劳动我来给你当挡箭牌。” “你受谁之托?大哥?”余生问。 明昕瞥一眼慕西泽,见对方对他微微颔首,才道:“原本是受你旁边这位之托。不过,你们也算双管齐下。昨天你让人给燊哥递话,他不放心,又不好偏帮你们任何一方,所以让我过来。这样一旦出什么事,他好师出有名。” “你知道陈芳羽想杀我的事?”余生扭头面对慕西泽的方向。 “知道。”慕西泽的回答言简意赅。 余生听完后沉默片刻,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们先过去吧,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如果真有事,到时候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三哥!”连叙忍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伸手抓紧余生的手臂道:“我们今天先回去吧!都已经知道会有危险了,为什么还要冒险呢?” “来之前就知道会有危险。”余生拍拍他,“情况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改变,只不过,会比我们预先设想的更困难。” “可我们人太少了,万一二哥人多呢?更何况,我们身边也不全是自己人。” “这是在说我?”慕西泽迎上连叙警惕的目光,无奈一笑。 余生拉了拉连叙,“小叙,没事,在场的都是自己人。” 慕西泽听他这么说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但没出声。 “你们商量好了吗?到底要去要留,快点决定。”明昕在一旁不耐催促道。 “走,去礼堂。”余生一锤定音。 他既然来了,就不能白跑一趟。 Chapter 121 繁星孤儿院的礼堂像是从旧教堂改造过来的。巴洛克式的尖顶,彩绘的窗户,华丽却破旧的壁画,都在努力彰显着这座建筑昔日的风格,可惜内部陈设已完全按照中式礼堂兼教室来布置了,多少显得不伦不类。 孤儿院的孩子们已经被负责的管教老师们领了过来,都坐在一样的塑料小板凳上,好奇地东张西望。 刘院长站在讲台上,看见余生一行人进来,忙举着话筒朝他们招手:“余老板,请上台!给大家讲几句吧!” 余生面带微笑,在连叙的引领下走了上去,又经刘院长一番生动无比的介绍后接过话筒,轻轻清了清嗓子,便从容开口道:“大家好,我叫余生,‘学有余力’的‘余’,‘生生不息’的‘生’,你们喊我‘叔叔’或‘哥哥’都行。这次来跟大家见面,主要想跟你们聊聊天、说说话,和你们交朋友。大家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告诉我和我的同伴,无论物质上或是精神上的,虽然我不一定能全部满足,但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实现你们的愿望。” 孩子们都瞪大眼睛听着,也有个别开小差的,但大多数人明显对余生的话很感兴趣。 刘院长原本以为余生还有下文,没想到他说完之后竟就准备下台了,忙叫住他:“余老板余老板,您不再多说两句?” “院长,我想接下来的时间就和孩子们随便聊聊,场合太正式他们也放不开。您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小组讨论。”余生回头说。 “可这样会不会太混乱了?你不知道,他们太淘了,一旦放开就不知道疯跑去哪儿了!”刘院长像是十分发愁。 “没事,跑开正好。去他们觉得最自在的地方,聊起来更顺畅。” “这样不太好吧……” “院长,您是不放心孩子们,还是不放心我?”余生停住脚步,脸上的笑容隐隐淡了些,“您有必须把我留在礼堂的理由吗?” 刘院长吃了一惊,却又迅速镇定下来道:“余老板,不是我不想让您出去走动,只是看您行动不太方便,院里拐角楼梯、杂物废品之类的又比较多,我怕您万一摔倒或是碰到哪儿,就是我们照顾不周了。” 这话也算合情合理。余生笑了笑:“谢谢院长关心,不过,我看孩子们都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先下去和他们聊聊,等一会儿人真走空了再说。” 刘院长不好再阻拦,眼睁睁看着余生和连叙下了讲台,神色显得有些焦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就绕到讲台后头去了。 慕西泽和明昕在礼堂另一侧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对视一眼,明昕压低声音说:“陈芳羽不会蠢到在这里动手吧?有这么多孩子在,一旦被误伤,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都是孤儿,如果院里刻意隐瞒,你认为会有人替他们追责吗?”慕西泽幽深的瞳孔仿佛无星无月的夜空,让人感到一种难言的压抑。 明昕紧紧抿了下嘴唇,眉心高高蹙起道:“他自己也是孤儿……” “明医生,你我还是一边一个盯紧点吧。虽然室内用不了狙击,但只有要枪,想干掉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还是很容易的。”慕西泽说着将目光移向余生,“况且还是个瞎子。” “嗯……” 明昕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突然嘈杂起来。 “都闪开、闪开!”一群人蜂拥而至,转眼就来到礼堂门口,全是些小混混打扮的年轻人,大概有二、三十个,看年龄不过二十岁上下,有男也有女,男的占多数。 这些人手里或拎着金属棒或拿着小刀,还有拿着双节棍胡乱飞甩的,一路上手砸脚踢,横冲直撞,嘴里骂骂咧咧,留□□后一地狼藉。 看到慕西泽和明昕还有几个孤儿院老师站在礼堂门口,他们便冲上来扬着手里的各种武器道:“识相的快闪开!” “你们想干什么——呃……”一位男老师上前想要阻拦,却被为首的一人一棍子扫到肚子,立时痛苦地蹲到地上。 “听说今天你们院里有金主来搞捐赠?哥几个也想来凑凑热闹!”为首的男人手一挥,身边立刻有几人虎视眈眈地靠过来,“配合点儿,我们拿些东西就走,谁都不想伤人,但你们别逼我们!给我进去!” “好!”小混混们一齐嚷嚷了一声便要往里冲,但冲在最前头的两人刚到门口却不防被人给齐齐绊倒,又整齐划一地以一个“狗刨”的姿势伏倒在地。后面的人受到他俩波及只好都跌跌撞撞地停了下来。 慕西泽和明昕刚才同时给人下了绊子,这会儿又一起默契地堵住门口。明昕冷冷瞪着这群人道:“光天化日之下想抢劫,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这什么地方?一个破孤儿院!平时老子都不稀罕来,今天来是给你们面子!”为首的指着明昕鼻子说。 明昕盯着他,突然伸出手握住他的食指用力一捏,只听这人一声惨叫,脸瞬间涨得通红,龇牙咧嘴面容狰狞。 “这是轻的。再敢上来,我就不客气了。”明昕面容冷酷地说。 此时礼堂里面几个老师已将孩子们聚到讲台后的隐蔽处,连叙也护着余生站在阴影里,一脸警惕地盯着门口。 虽说礼堂没有后门,对慕西泽和明昕的身手也信得过,但余生心里还是感到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安。到目前为止,事情都发展得过于简单。如果陈芳羽真想要他的命,应该不会如此草率…… 也许是这些年如履薄冰的生活浸淫出来的危机感,在隐约听到一丝金属摩擦声的瞬间,余生已拉着连叙一起扑倒在地,只听身后明显一声经过消音处理的枪响,他和连叙已就势滚向讲台侧方,对连叙喊道:“别伤到孩子!” 连叙手里的枪已在电光火石间解锁上膛,回身对准一人扣动扳机,惨叫声和金属坠地声几乎同时响起。 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连叙身体猛地腾起跃向前方,直接将开枪之人踢倒在地,紧接着一扭腰用膝盖抵在这人锁骨上死死压住,同时双手突然用力,将他没受伤的左胳膊也弄脱臼了。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把周围大人小孩都看得目瞪口呆,刚闻声跑来的慕西泽看到这一幕便走过去护住余生,对连叙道:“把人看紧了!其他人不想受伤的话都不要动!”他这第二句是冲着刘院长喊的,正准备沿墙根移动的刘院长一下子僵立在原地。 由于里头的变故,外面也闹得愈发厉害,明昕虽然能打但也架不住对面人海战术,那些人拼命往里冲,就一扇门,他要堵门就很难防身,而一出手招架棍棒来袭就不妨被人钻了空子。 “你再不叫人咱今天就交待在这儿了!”慕西泽只见刚绕过明昕的两个人正目标明确地朝他和余生的方向冲来,顺手从旁边捡起一个塑料板凳对准其中一个扔了过去,那人用胳膊挡了一下,这一瞬的延迟已足够让慕西泽先行撂倒前面那人,又用一招漂亮的过肩摔将第二人也放倒在地。 “让我来——” “你躲好不要动!”慕西泽头都没回就把刚准备离开他庇护的余生给推了回去,“不知道他们带了几把枪,你还是藏好,不要逞强!” 余生听完一愣,但紧接着就配合地蹲下身子回到原位。 突然,又是“啪、啪”两声近在耳畔的枪声,余生感到一股□□擦着自己的右臂飞过,那里顿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没事吧?!”慕西泽的声音。 “还敢开枪!你们疯了吗??”明昕的声音比刚才近了许多,“瞪大眼睛认认老子是谁!不认识就让陈芳羽亲自来认!如果你们今天在这里伤到我,陈芳羽就别想活过明天!” 可能是他这几句话颇具震慑力,余生听着动静立刻小了些,而这时外头又传来一波脚步声,迅速接近,是另一伙人匆匆赶来,到跟前只听一个嗓音浑厚的男人高声道:“明医生,燊哥听说有人欺负您,让我们来帮忙!” “你管这叫欺负?”明昕厉声道,“大白天的带枪来孤儿院行凶,都活腻了吗?!是觉得判刑好玩一个个赶着去投胎呢??” 余生刚听这第二批人人数不少,此时大概已控制住局面,心下稍安。 “后来开那两枪的人呢?”明昕又问。 “我们听到枪声的时候刚进院子,没见人出去,应该还在这里。”浑厚男音答道。 “现在搜身,把东西搜出来。另外打电话报警,一个不少全送进去。” “不要报警!不要报警啊!”这是方才第一伙人为首那个的声音,此时听上去已没什么底气,“大哥大哥,误会,都是误会!您刚才提到燊哥,这位医生大哥好像跟我们二哥也很熟,那咱就是一家人啊!一家人您还报警,那不伤了和气嘛……” “谁跟你是一家人?”明昕冷冷地问,“少跟我攀亲带故,也别拿你二哥当借口。我想过了,陈芳羽要是知道我在这儿,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惹是生非。再说他那个人,从来也没听说跟孤儿院有什么过节。你们擅自跑来闹事,现在还想找借口脱罪吗?” “明医生您别生气,这次是我们瞎了狗眼撞错了地方,得罪了您老人家……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我们一回吧,以后绝对不敢了!以后我们不光不闹事,您这孤儿院的安保我们也负责了!”为首的恳求道。 “安保交给你们,那是送羊入虎口。”明昕停顿一下,又道:“不过,陈芳羽到底是燊哥的把兄弟,我好歹要给他点面子。” “对啊!”为首的听出他话里有转圜的余地,忙接上去道:“明医生,您是大人,您是大好人!这次您只要肯不追究,今后只要您有事召唤,哥几个绝对随叫随到、任您差遣!” “行了少废话。”明昕转了下方向,“搜到了么?” “嗯,是他!”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东西在这儿。” 一时听不到其他动静,过了约半分钟,明昕开口道:“带上其他人赶紧滚,但他们两个得留下。枪我也没收了。” “明医生……” “没听见吗?警察马上就到,不想进局子就立马消失。” 这时所有人都已听见隐约的警笛声。 “……好!人交给您处置,但我回去会如实告诉二哥。快走!”为首的说完就带着他那一批人疾跑出去了。 “你们也走吧,留下来是个麻烦。”明昕又对吴燊的人说。 浑厚男声应了一声,“我们就在附近,有事您叫我。” 随着脚步声远去,警笛声也越来越近,听上去已经到门口了。 明昕走到余生这边,对他说:“余生,我不能只帮你。” “我明白。”余生站了起来。慕西泽伸手扶他,他摆摆手,弯腰对面前的二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 慕西泽和明昕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复杂,慕西泽迟疑了一下才说:“你不用谢我,是我带你来的,事先我就知道会出事,没提前告诉你,对不起。” “没事,我理解。”余生说完,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枪伤,“明医生,这点小伤我懒得跑医院了,一会儿你帮我处理下吧。” “嗯。”明昕点点头。 余生对他微微一笑,又说了声“谢谢”。 慕西泽觉得,余生似乎过分平静了。 ※※※※※※※※※※※※※※※※※※※※ 一共更了三章,这是第三章,大家嫑漏了前两章! Chapter 122 聂倾在市公安局的档案室里坐了一天一夜。 他翻阅了平城近六个月以来所有的人员出入记录、失踪人口登记、死亡人员名单,还有市局及下属各辖区分局、乃至各派出所的警务人员调动记录,唯有省厅的记录以他的权限暂时无法查阅。 翻看完记录之后,聂倾便陷入沉思。 他心里已形成一个初步的猜想,但这个猜想过于大胆,没有十足的把握,根本无法宣之于口。 可是,倘若这一猜想真的成立,那么池霄飞的死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接下来,要如何验证…… ……“组长!”罗祁找来时,聂倾才意识到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组长,出事了。”罗祁进来档案室,到他身边后压低声音说:“刚传来消息,繁星孤儿院半小时前发生枪击事件,富民县分局已经赶过去处理了。” “你说什么?枪击?!”聂倾猛地起身,顿时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抓紧桌沿才稳住身体。 “组长你先别急,听我在那边的同学说,现场没有遇害的,只有轻伤,但是……” “别吞吞吐吐,有话直说。”聂倾催促道。 罗祁看他一眼,“受伤的人,是余老板……不过只是子弹擦伤!” 聂倾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眼前暗了暗,差点没站住。 “组长你别担心,真的是轻伤。而且听说那个叫明昕的医生也在,咱们同志赶到的时候他正在帮余老板处理伤口,肯定没问题。”罗祁加快语速说道。 聂倾听完一口气才喘匀,又问:“他伤到哪儿了?枪手抓到了吗?” “胳膊上,子弹只是擦了过去,没打中。”罗祁顿了下,“枪手有两个人,其中先开枪的是孤儿院的一名老师,已经被控制住了,但还跑了一个。” “他们的目标是谁?” “应该是冲着余老板去的……”罗祁话音未落只见聂倾又变了脸色,不由劝道:“组长,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余老板,不过他身边还有那个金毛,再加上慕西泽和明昕,他应该是安全的。” “慕西泽也跟他在一起?”聂倾一只手按住胃部,他这一整天下来滴水未进、不眠不休,刚才先是起得太急,又被罗祁几句话说得提心吊胆,这会儿便觉得胃里有些犯恶心。看见罗祁点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他们几个居然会凑到一起,看来余生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林暖是从那家孤儿院出来的,而它原本的地址又在富民县文化路那里,或许这背后……” 聂倾没有把话说全,停顿两秒后突然低声对罗祁道:“你现在去找亮哥,让他把孤儿院从上到下的人员背景全给我扒出来,整理好发我。记着尽量别打电话,也别开你自己的车,打车去。” “哦……好的。”如果换成是以前,罗祁肯定要多问几个“为什么”,但现在他已经学会克制自己的好奇心。 “组长,那你接下来去哪儿?” “我去一趟省厅。”聂倾没有多说,罗祁也没多问,两人一起从档案室出来,还跟打着哈欠的郑师傅打了个招呼。 天色阴沉,聂倾与罗祁分开之后就独自前往后院停车场,只觉得周遭空气又闷又黏,让他愈发头晕脑胀。 上车后,他缓缓做了几次深呼吸,从后座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半瓶,方觉得头脑清醒了些,呕吐感也有所减弱,这才发动车出门。 市公安局离省公安厅不远,原本开车十几分钟就能到,但最近赶上市政道路维修,如果走大路就得绕远,至少要花半个小时。另外还有一条比较偏的小路,被各类农用车辆压得坑坑洼洼,非常不好走,但优点是近,碍于路况车辆也非常少,和原先走大路的时间差不多。 聂倾心里着急,自然选择小路,可没想到开到一半右前侧车轮突然爆胎,幸亏他这辆越野性能好底盘稳,车身摆了几下堪堪停跨在路沿上,换成其他小轿车只怕已连车带人翻进沟里去了。 “不应该啊……”聂倾透过车窗看着道路两边低凹下去的水沟和灌木丛,因天色昏暗的缘故显得有些模糊,如在雾中,心中不由起疑,下车查看情况前便多了个心眼,将手枪的保险打开后放进风衣口袋,然后先将车门打开一条缝,细听四周没什么动静,这才推开门缓步下车。 脚底凹凸不平,路面被压出大小不一的泥坑,拉扯着青草和地藓,一脚踩上去只觉得泥泞不堪。 聂倾绕到车子右前方,蹲身观察轮胎情况,却发现在右边前轮胎上竟然扎着两块钢板,上面都嵌着钢钉,看样子加上扎进轮胎内部的部分至少有五公分长。 不好! 聂倾意识到有危险时已迅速向侧面闪身,饶是如此左肩头依然挨了重重一击,若不是他躲得快这一下必然要打在后脑勺上。 不等聂倾多作反应,周围又冲出来三个人,都是舞刀弄棒的,聂倾躲闪两下后意识到这四人绝不是什么乌合之众,身手似乎都与他不相上下。 若换做平日,聂倾自认尚能应对,但今天他状态本就不好,方才挨了那一棍后身体更加不听使唤,一不留神后腰那儿又被人捅了一刀,右臂和左腿上也各被划了一道,半边袖子、裤子顿时被血染透。 “我是警察!”趁着中刀后对方一时松懈聂倾便逮到一个空隙,翻身躲向车后的同时从口袋中拔出枪来先冲天空来了发鸣枪示警,紧接着枪口对准正要朝他逼近的几人,大声吼道:“都别动!你们知道袭警的后果吗!” 这四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只听一人冷冷开口道:“我们知道你是什么人。老三的相好嘛。切,也不看看对象,搞个条子。” “你们跟余生是什么关系?”聂倾此时半跪在地上,手臂要维持住举枪的姿势已经很困难了,但他只能咬牙坚持,丝毫不敢放松。 “你回去告诉老三,让他以后少碰二哥的东西。”说话的依旧是方才那人,只见他说完后又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当然,前提是你还能见到他。” “喂——站住!再跑我开枪了!”没想到这几个人在话说完后突然向几个方向同时跑开,四面都是田埂和暗沟,极易躲藏,聂倾行动不便,手也使不上力,打出一枪之后胳膊便泄劲似的垂落在地。 “偏偏在这种时候……”聂倾努力摸出手机,却发现屏幕已经碎裂成蜘蛛网,按键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是刚才他被人刺中时,刀子先被兜里的手机挡了一下,那人力道一偏才又刺进腰部。要不是有这一下,恐怕他的伤口会更深。 此刻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前后无人也没其他车辆经过,手机又打不通,聂倾一想到刚才那人说的“前提是你还能见到他”便感到焦躁不安,蹲在地上缓了半分钟后终于支撑着站了起来。 他几乎是扶着车门摔进了驾驶座,又从副驾驶座前的手套箱里取出常备的简易急救包,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就驱车朝余生住的地方赶去。 *** 余生此时已回到家中,刚把啰里啰嗦的连叙和欲言又止的慕西泽劝走。 他胳膊上的擦伤不算严重,明昕帮他做了处理,又安顿了他吃消炎药的种类和分量,这会儿除了觉得有些累和隐隐作痛以外,没其他不良反应。毕竟他也算是负伤专业户,对这种事早习以为常。 虽然今天出了些变故,但都在余生预料之内,而且在那之后趁着警察来调查询问、老师们安抚孩子们、明昕处理伤口的混乱局面,他和连叙俩人已将随身携带的微型摄像头妥善安置在孤儿院里的隐蔽之地,今天特意去这一趟的目的便达成了。 本来,从一开始余生就没指望能从孤儿院的相关人员口中问出什么来。无论是陈芳羽还是那个“幕后之人”,都不会蠢到留个炸弹等他去排。该做的手脚、该收买的人心、该封的口,只怕早就处理妥当了。就像今□□他开枪的那名老师,根据警方最新问到的情况,那人在孤儿院工作已有六年时间,平素皆是老实认真、腼腆友善的形象,谁能想到竟会做出这种事?类似的人员陈芳羽又安排了多少个?谁都不清楚。 余生只能躲在暗处偷着查。 连叙那会儿还问他要不要透过聂倾打探一下消息,跟踪一下对枪手的调查进展,被余生拒绝了。 说实话,余生当前对枪手的身份和动机确实没兴趣。这只是一个信号,一个“警告”的信号,由谁来执行都无所谓,意思传递到了就行。 接下来,就看谁的动作更快—— 砰!砰砰! 突然传来的捶门声打断了余生的思绪,紧接着听到聂倾的声音:“余生!在家吗!余生!” 余生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了过去。 门一开,聂倾一头栽了进来。 “喂——”余生只觉得一股夹杂着血腥味儿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下意识伸出手去,便被撞了个满怀,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你怎么——”余生想撑起还伏在自己身上的聂倾,然而右手不经意间扶到他身后,就觉得手底下又湿又热,心脏顿时提到嗓子眼儿:“你受伤了?!” “你没、事吧……”聂倾还强打着精神,去看余生的胳膊,“伤、伤在哪儿?” 如果余生能看见,就会发现聂倾此时整张脸都是煞白的。 然而他看不到。只能愈发心焦地抓紧聂倾道:“我没事!你怎么回事啊??伤得严重吗?让我看——不是……算了,去医院!” “不用……”聂倾拉住余生,他的手冰凉,显然也没什么力气,只是虚握着,头靠在余生肩膀上低声道:“叫苏纪来……让他……小心……” 聂倾这最后一个“心”字说完,便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尽似的,瞬间失去意识。 “阿倾!”余生感受到身上猛然增加的重量,心脏顿时狂跳起来,好在他已经背住苏纪的号码,急急拿出手机,待电话一接通张口发现自己声音都有些抖:“赶快来我家……聂倾受伤了……” “哪里受伤?伤了几处?被什么伤的?”苏纪连声问道。 “左边腰后面一处……”余生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哦。”苏纪马上反应过来,“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你先试着帮他止血。” “好……你路上注意安全,小心被人跟踪。” “明白,放心。” 放下手机,余生死死地咬紧牙关,却还是没能阻止眼泪从眼眶中滑落。 这一刻,他无法再说服自己以平常心对待失明这件事。 他恨自己是个瞎子。 ※※※※※※※※※※※※※※※※※※※※ 发现上次连更三章的点击至少有一半小伙伴都是只看了第三章耶!那我还是一章一章更,以防造成混淆~【并不是因为速度慢,对。 Chapter 123 “都处理好了。放心,不算严重。”苏纪一边收拾手边的纱布和酒精棉一边说道。 余生无精打采地坐在离床较远的凳子上,面色晦暗,听见这话轻轻点了下头,“那就好。” 苏纪朝他瞥了一眼,“他左腿上的伤口比较深,好在没伤到神经,但也需要静养,最近一段时间得看着他别再到处乱跑。” “……嗯。” “还有腰后面这处,平躺时虽然不会压到,但要小心别让他侧身。” “好。” “我在来的路上给罗祁打过电话,他说聂倾从昨天到今天滴水未进,一直在档案室里查资料,所以他今天身体状态本来就不好,又受了伤,这会儿烧得有点厉害。” “……” 没听见余生的声音,苏纪补充道:“他现在不方便吃药,我带了吊瓶和简易支架,已经架好了,就放在左边床头这里,你走过的时候小心不要碰到。” “知道了。” “余生。”苏纪走了过来,手搭在余生肩头的同时叹了口气,“别想太多。我看你又受了新伤,老这样怎么行。你家还有没有多余的被褥?打个地铺,你也好好休息一下。” “没有多余的。”余生站起来把凳子推给苏纪,“你坐着歇会儿吧,我去他旁边坐着。” “你难道打算坐一晚上?就你这个身体状况?”苏纪的语气表示怀疑。 “没事。”余生说着已经走到自己那张窄小的单人床右边,伸手摸到床沿,轻轻地贴边坐下。 “今晚可以留下吗?”余生总算吐出一条比较长的句子。 苏纪有些无奈:“不然呢?只留你们两个伤患在这里,下次来只怕我就要做本职工作了。” “……你嘴变毒了。”余生沉郁的表情出现一丝松动。 苏纪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接着也不客气,自顾自走到余生的衣柜跟前,打开一看,发现除了几件风骚的性感衬衣和几条设计古怪的牛仔裤以外,就剩一件米色风衣外套和一套黑色西装,西装里面还隐蔽地藏着一件白衬衣。 “你这都什么非主流装备?”苏纪一下没忍住。 “这样好认。”余生回答。 苏纪顿时明白过来,不禁有些自责。看得见的人可以通过颜色、款式来挑选衣服,但对余生来说,有些独特的装饰或设计才更方便。 “果然没有被褥。”苏纪回到原本的目的,“你要换洗怎么办?” “我不换。” “……” 作为一个选择性洁癖患者,苏纪对余生这个回答无法发表意见。 他默默取了那件米色风衣出来,到余生身边塞进他怀里,“你把这个披上,别嘚瑟。” “那你呢?” “上次就在你家坐了一晚上冷板凳,已经有经验了。”苏纪说完突然想到那次是因为聂倾和余生闹矛盾,便及时止住话题,只简单补充一句:“放心,我有外套。” “嗯……”余生应完这一声,就闭上眼睛靠在墙上,眉宇之间尽显倦色。 其实这会儿刚过九点,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也没晚到平时的睡觉时间,苏纪是睡不着的。但屋里歇着俩伤员,一个昏迷不醒,一个精力不支,都亟需休息,苏纪生怕弄出什么响动惊扰到他们,于是几乎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翻手机,过了一会儿竟觉得有些神思恍惚,不知不觉中也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他睡了,余生却醒着。 方才他虽然闭着眼睛,意识却一直清醒,并非主动保持,实在是思绪过多,身体虽疲惫精神却静不下来,大脑始终在飞速运转着。 此时听见苏纪那边已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余生又静静坐了一会儿,就拿着手机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没打算走远,余生扶着栏杆走到走廊尽头,按出慕西泽的号码。 “想谈谈?”慕西泽接起电话开门见山。 “嗯。方便过来吗?”余生问。 “没问题,等我半小时。”慕西泽答得很痛快。 “对了,你家有折叠床吗?”余生又问。 慕西泽迟疑了一下,“有,我带上?” “再带床被子吧。” “……”慕西泽有点发蒙,“你要跟我抵足长谈吗?我比较倾向坐着谈。” “不是给你用,苏纪和聂倾都在我这儿,睡不下了。”余生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 慕西泽对这一状况感到诧异,但也不急于在这一时问清楚,果断答应下来:“好,我这就过去。” 半个小时的时间,余生没有回去,待在走廊上吹风。 深夜里汽车的马达声很响,尤其是在他住的这片“荒地”上,大老远的余生就听见慕西泽来了。 “您老人家在这儿放风呢?”一手拎着折叠床、一手提着装被子枕头的真空袋的慕西泽刚“艰难”地爬上楼来,就瞧见余生一副“我在楼上看风景”的悠闲模样,不禁喘着粗气道。纵然他体力不差,但怎么说前不久还是个重伤员,到今天也没完全修养好,做这些事还是颇费一番力气。 余生耸了下肩:“我是想下去接你,但有心无力啊。” “罢了,就当是我今天欠你的补偿。”慕西泽说着又上了几级台阶,也到了走廊上,自觉地朝余生住的那间走去。 “这点补偿就够了?”余生在他背后轻轻抛出一句。 慕西泽的脚步微微一顿,又继续向前走,“今晚不就是为了谈这事么,等一下。” 余生没再吭声。 俩人一先一后,都是小心翼翼地扶门进屋,然后先把折叠床摊开,又在黑暗中协作着将被子枕头从真空袋中拿出来,一条被子放在折叠床上,另一条则由二人各负责拉两个角平铺在地上。慕西泽想得多,那会儿在电话里听说他们这边有三个人,折叠床上最多躺一个,被子和枕头便都备了双份,打算再打个地铺,让这仨人都能躺下来睡一晚。 这时刚刚铺好,慕西泽就压低声问:“你家地板干净吧?” “最多是灰,别的脏东西没有。” “……行吧。”慕西泽心想地上这层被子回头干脆不要了,当他捐了。 余生已摸索到苏纪身边,轻轻在他肩头拍了拍,苏纪一下醒了,“怎么了?” “有铺盖了,去躺着睡吧。”余生小声说。 “铺盖?”苏纪扭头看了看,隐约看见还有一个人影,但他这会儿视力还没调整过来,一时分辨不出是谁。 “是我带来的。”慕西泽主动出声。“怎么有股药水味?”他吸了吸鼻子又问。 慕西泽还不知道聂倾受伤的事,但这时闻到熟悉的味道,又仔细在床边看了看,发现吊瓶,便猜到个七七八八。 “你俩还真是有难同当。” 余生没理他,倒是苏纪接了句:“同感。” “说完了吗?说完了一个接着睡,一个跟我出去谈话。”余生说道。 “嗯——” “你们要谈什么?”苏纪很敏锐地问。他一向不是个好打听的人,但最近这一系列案件和意外的发生,已经让他无法再置身事外。他知道聂倾和余生都在做着某种调查,而这个救过自己一命的慕西泽不知为何也牵扯了进来,还似乎跟余生越走越近,苏纪心中难免生疑。 如今连聂倾都受了伤,他可是个正牌刑警,到底什么人敢对他下手? 苏纪想到这些心底不禁涌起阵阵凉意。 而余生显然没有要告诉他的打算,“大人说话小朋友就不要参与了,乖乖睡觉。” “……聂倾这边的情况我大致都了解,你们难道不想共享一下信息吗?” “用不着。”余生拒绝得很干脆,“我跟他不是一伙的,也没有合作的打算,大家各查各的,互不干涉。” 苏纪在黑暗中蹙起眉头,低声劝道:“余生,你不要意气用事。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聂倾今天到底为什么受伤、被谁所伤,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和他当前的处境都很危险,稍有不慎连命都可能丢了。这种时候你们还要闹脾气、玩冷战吗?万一真出什么事,你连后悔都来不及。” “小纪。”余生尚未开口,慕西泽先说话了,“他们不是在闹脾气,只是针对眼下这种情况,不得不采取这样的措施。也许在你看来,两人协作总比单打独斗要强,但事实没那么简单。你跟聂倾相处这么久,难道在你心中,他就是一个不分轻重、不识大体的幼稚的人吗?即便他是,余生也不是。” 苏纪没想到慕西泽会这么直接把他的话给堵回来,自认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好了,我们先出去。”余生说完便兀自往门口走了。 苏纪尤怔在原地,慕西泽轻叹口气,说了句“好好休息”便也转身出门。 再次来到走廊尽头,余生趴在扶手上,幽幽道:“你刚才也太直接了吧。” “相比起你跟聂倾,我已经算很委婉了。”慕西泽顿了顿,“本来这么忍辱负重就是为了不把他卷进来,如果因为一时心软说漏了嘴,不就功亏一篑了。” “不告诉他真相可不代表他就是安全的。” “至少他不用成天担惊受怕。活在恐惧里是什么滋味儿,你应该很清楚。” “我看苏纪没那么脆弱。” “哦?”慕西泽的声音透出一丝玩味,“那你要不先跟聂倾恢复合作试试?” “……不一样。”余生等了两秒才说。 慕西泽却不给他留面子,直接揭穿他道:“差不多行了,聂倾煞费苦心演的这出‘分手’的戏码骗骗别人还行,你装什么深信不疑啊。你要说当时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信,但只要回过头想想,就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说出那么过分的话。既然说了,就一定有迫不得已的目的。除了保护你以外我想不出其他理由。而今天他受伤,是不是也正好验证了这一点?” 听完他这番话,余生沉默了很久。 大约过去四、五分钟,才听见他声音苦涩地说:“哪儿还需要回头去想……这么多年,我们彼此都太了解了。他一个眼神,我就明白他想干什么。” 这倒是真有点出乎慕西泽意料,愣了下问:“你早知道他在演戏,那你那天还喝了个痛不欲生?也是装的?看着不像啊。” “我没有装。”余生深深地吸了口气,“你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为了不牵连到我才故意演了出‘分手’,但他说的那些话,却未必不是真心话。希望我已经死了是假的,但是认为如果我没有回来情况会比现在好很多却是真的。我是不是‘干干净净’比我是不是活着更重要是假的,但希望我依然‘干干净净’像从前那样也是真的。我和他再也回不到过去那样了。这才是真正让我感到痛苦的原因。” 慕西泽默默听完,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余生忽然又说道:“不过,这也已经是过去式了。” “嗯?”慕西泽表示疑问。 “我发现,我之前想要的还是太多。”余生说到这一句时,声音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慕西泽没有打断他,他便继续说了下去:“我很清楚自己做过什么、在做什么、要做什么,不管目的有多么正当,采取的手段不对,就是做错了。而做了错事,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我有这个觉悟。聂倾会对我感到失望、痛心、哪怕是怨恨,我也有心理准备,从我选择走上复仇这条路开始,我们之间就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样子,这些我都想过。” 慕西泽点了点头,“你都想清楚了,不是挺好吗?” “是我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余生忽然转过身,面向慕西泽站着,“我曾经以为,就算回不到过去,但等这一切都结束以后,我们依然有可以在一起的未来。我不指望能全身而退,但即便要坐牢,无论多久,我相信他都愿意等我,他一定会等我。我也想过我可能会死,可我从来没想过要主动求死,我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心理准备但我内心依然祈祷自己可以活下来!我想活下来!和他一起……”余生的语速越来越快、语调也越来越激昂,但到这最后一句时却像是突然泄气,一下子轻得让人几乎听不见。 “你俩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慕西泽的表情严肃起来。 余生似乎是有些发怔,反应两秒才慢慢开口,嗓音听起来却有点哑了,“今天,他来找我,我知道他受了伤,但我不知道他具体伤在哪儿、伤了几处、严不严重……我原本以为即使我什么都看不到也可以照顾好自己,但我忘了仅仅能照顾好自己还远远不够……以后万一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怎么办?就算他肯信任我,我也不敢相信自己。只要我还活着,对他来说始终是个负担……” “你清醒一点!”慕西泽突然猛地抓紧余生的肩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负担也好累赘也罢,换做我是聂倾,宁可让你拖累一辈子,也不想独自一人轻松地过下半生!你难道不明白吗?!” “如果瞎的人是他不是我,我当然能明白!!!但我现在凭什么要求他和一个瞎子过一辈子??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他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那你现在什么意思?是想为了让他活得更好自己去死吗??” 不知不觉二人的声音都越来越高,已经像是在吼出来了。好在这里实在没什么人居住,不然只怕要被人投诉。 余生两边肩膀都被慕西泽抓得生疼,他也不挣脱,咬咬牙又大声道:“想不想死我说了算吗?!你再让陈芳羽安排一次,没准儿我就死透了!” “你——”慕西泽所有火气都被他这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手上力气一松,放开余生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都先冷静一下吧。”慕西泽退后一步,“我是来道歉的。” “我不需要你道歉。我要的是情报。”余生的情绪还没有彻底平复,但语调已尽量恢复平稳,转过头道:“你把我这边的消息转达给陈芳羽对我来说不算意外,你有你的难处,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谢谢你。但是,我也不能白吃一次哑巴亏。你好歹告诉我,第一个对我开枪的那个老师,是不是他的人?” 慕西泽微微一愣,“你为什么会觉得不是?” “直觉。”余生沉吟道,“看不见的好处就是对周身的感觉更敏锐了。最先开枪的那个人,很明显是想置我于死地的,瞄准的是心脏。但是后来冲进来那伙人,却没有这么针对性的意图,他们想对我动手是真的,但我没有太强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所以我在想,孤儿院里会不会不止有陈芳羽的势力?他再想除掉我,也不能完全不顾忌大哥。” 慕西泽沉思了片刻才开口:“这事我真不清楚,我可以去问问。今天我最终还是帮了你,但也不算违背我跟他之间的约定。芳羽不是个冲动的人,他虽然不至于为这点事去动苏纪,可心里一定憋着火,我恐怕也得采取迂回策略了。” “你自己当心,任何时候优先自保。我不想再欠别人的债,再欠就怕没机会还。”余生说完居然朝慕西泽笑了笑,“你不用跟我吵,也不要讲道理,我现在很清醒,我会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慕西泽确实也无心力再跟他计较一回,沉默几秒后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我开始心疼聂倾了。” 余生没有接话,空洞的眼神看不出丝毫情绪。 只是忽然身形一晃,在慕西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瘫坐在地上,怎么都拉不起来。 ※※※※※※※※※※※※※※※※※※※※ 【提问】晋江现在审核效率过低,上一章审了五天还是锁文状态,感到窒息。所以想问问现在还在看这文的小伙伴能不能接受其他途径?jj当然也会发,就是时效性太差,所以wb或企鹅或其他你们能接受的方式都可以,要不要提个建议?么么哒! Chapter 124 当晚,慕西泽陪余生一直耗到了后半夜,两人又扯了些有的没的,却没什么有建设性的话题,说完慕西泽也懒得折腾,最后跟余生一起在地上凑合了一夜。 这样自然睡不安稳,早上很早就醒了,都觉得腰酸背痛。 其实昨晚回到房里的时候,发现苏纪是睡在地上的,把折叠床留给了余生。但余生坚持要睡地板,赖在地上不起来,慕西泽没办法,只好把苏纪抱到折叠床上去,自己也在地上躺下。 这会儿醒过来,慕西泽看了眼手机,发现才早上六点。 “还早,可以再睡会儿。”察觉到身边余生也醒了,慕西泽轻声说道。 “睡不着了,有点饿。”余生坐起来,双手扶在太阳穴上揉了揉,“冰箱里有面包和牛奶,拿出来咱先吃点。” “你倒是先去刷个牙洗把脸。”慕西泽又嫌弃又无奈,就见余生撇撇嘴嘟囔一句:“瞎讲究。” 他俩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苏纪睡得不沉,听见动静也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定了定神,突然“咦”了一声,撑起身子又看看周围,奇怪道:“我怎么睡这儿了?” “你家小泽抱你上去的。”余生贱兮兮地调侃道,新的一天到来他的心情已比昨天好了许多。 苏纪想白他一眼,但想到他看不见,又忍住了。 下了折叠床,苏纪走到床前试了下聂倾额头的温度,不由舒了口气:“烧退了。” “那就好。”余生没往上凑,倒不是不关心,只是他现在觉得自己相当没用,凑上去也什么都做不了。大概他如今能做的也剩下关心而已,余生默默想道。 而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聂倾忽然皱了皱眉,嘴里发出一声轻哼:“嗯……” “他醒了?”余生立刻问。 “聂倾?”苏纪俯下身,仔细观察聂倾的脸色,发现他眼皮轻轻颤了颤,然后缓缓睁开,看眼神还十分茫然。 “书记……”聂倾此时说话听上去格外吃力,声音像是硬从嗓子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又细又沙,好像喉咙里都是砂砾。聂倾也感觉到自己开口时的费力,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头往右边扭了扭,看到余生,眼神一下子变得很踏实,眼睛又难以抗拒地合上了。 这一幕,慕西泽和苏纪都看在眼里,二人不禁对视一眼,又看了眼一副不了解状况正面露急色的余生,不免都是一阵心酸。 “他怎么样了?苏纪?”余生听不到声音,终于忍不住摸索上前,扶到床沿半蹲下去,手的动作却停滞了一下。原本他像是要去拉聂倾的手,但半道上又犹豫着收了回来。“不是醒了吗?怎么没动静了?” 听见他的声音,聂倾又挣扎着撑开眼睛,望着他说:“是醒了……放心……” “嗯……那就好。”余生的回答有些僵硬。 “你呢?”聂倾的目光落到他受伤的胳膊上。 “我没事!”余生这句话说得格外夸张,尾音都跑了调,他的表情顿时尴尬起来,起身要走:“我去给你倒水——” “阿生……”聂倾此时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想把余生拉住,但大脑给了指示后手臂却完全没有执行的能力,瘫在床上纹丝不动。于是,他只能眼看着余生转身后被慕西泽拦下,按在旁边一张深灰色的折叠床上,“你就别动了,我去吧。”慕西泽说。 “好……”余生坐下时显得有几分局促。 聂倾一直盯着他,苏纪发现聂倾此时眼眶迅速红了起来。 这两个人…… “来,先喝点水吧。”这会儿工夫慕西泽已端着水回来,看到聂倾的样子也是一怔,但紧接着就装作无事发生似的走到床前,示意苏纪将聂倾上身扶了起来,把水杯递到他唇边让他慢慢喝了两口。 “咳——咳咳……”聂倾突然呛了一下,余生下意识一个起身的动作,屁股都抬起来了,两秒后却又坐了回去。 “你慢点喝,别着急。”苏纪在心底默默叹气。他自然知道聂倾为什么会呛到,因为这人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余生身上。 当下看破不能说破,苏纪都为他俩感到憋屈和揪心。 “对了……”聂倾这时总算把目光转移了一下,“你联系罗祁了吗?”他问的是苏纪。 “嗯,我跟他说了你受伤的事,他本来要过来,我给拦住了。朱祖伟已经带人找到现场,还好罗祁知道你要去省厅,朱祖伟猜到你会走小路,过去后果然发现了血迹,还有嵌了钢钉的钢板。说到这个我还想问你,朱祖伟是在路口发现你那辆车的,都爆胎了,你怎么开过去的?。” “就那么开过去呗……” “你不知道爆胎不能再开吗?那样有多危险,你可能直接翻到路边,没人发现你会没命的。”苏纪本来不想翻旧账,但想想就感到后怕,忍不住多说两句。 “没办法……”聂倾有气无力道,“我手机坏了……总不能一直等、等在那儿……” “你先别说话了,再休息一会儿。”余生忽然开口。 聂倾看着他,眼神是说不出的窝心,轻声答应:“好。” “西泽,能不能麻烦你开车出去买些吃的回来?这附近也没个卖早点的地方,需要走远一点。”余生站起来转了个身,背对着聂倾,“这样吧,你对这周围不熟悉,带我一起去,苏纪留下。” “这……可以吗?”慕西泽扭头看苏纪,苏纪看聂倾,发现他盯着余生点了点头。 “你们去吧,这儿交给我。”苏纪说。 慕西泽嗯了一声,余生已经往门口走了。 等他俩都出了门,苏纪才对着聂倾无奈叹息,“这样不累吗?” 聂倾微微摇头,“已经有人盯上我了……不能……让人一锅端了……” “可是,他现在真的不好受。你没看到他昨天的样子,半死不活的,我怕他想不开。” “唉……”聂倾闭上眼睛,眼皮轻轻颤动,等了等才道:“没有万全之法……我也不知道……” 苏纪看他一脸痛苦,已不忍心继续这个话题,当下便打断道:“好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想明白,你先把伤养好,不然老看着余生那样子,我都觉得难受。” “嗯……”聂倾是真没什么精神,应完这一声就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是这天下午了。 睁眼环视一周,发现慕西泽和苏纪都不在,只有余生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他。 然而聂倾知道,如果自己不出声,余生甚至都不会发现他醒了。 先前有别人在场,聂倾不得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此刻心中的酸涩和痛苦却是无法阻挡的翻涌而出,几乎要将他溺死在其中。 聂倾伸出手——他终于夺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支配权,把余生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紧紧攥住。 “阿倾?”余生一下子靠了过来,紧张的神色即便不通过眼睛也表露无遗,“醒了?感觉怎么样?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我挺好的。”聂倾深深凝视着他,眼泪已经落在了枕头上,语气却是轻松的。 “听着是要比早上好一点……”余生松了口气,“那你饿不饿?现在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们早上买了好多吃的回来,有清粥,不过已经凉了……我去帮你热——” “你先别忙。”聂倾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柔声道:“我都饿过劲了,这会儿真没什么食欲,不着急吃。” “哦……那你想吃了一定及时告诉我!”余生不放心地安顿。 聂倾笑着点头答应,眼底的湿润却愈发明显,强忍下哽咽的冲动问:“怎么只剩你了?他们俩呢?” “苏纪去市局了,他今天值班,不好请假,另外他也想问问昨天的调查情况。西泽刚走不久,他回家拿点东西,晚上还过来。”余生说完这番话,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子沉默了。 聂倾了解他沉默的原因。因为他没把握独自照顾好自己。但是这种不得不依赖他人的情况,一定让他十分难过。 聂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聂倾终于勉强开口:“昨天在孤儿院发生什么事了?” “哦,小事。我们去装摄像头,遇到点波折,但已经没问题了。”余生也是强打精神回答道。 聂倾想了想,已明白他的用意,“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万一被里面的人发现呢?” “那也没办法,总得赌一把,不然一直这样没个突破口,时间上耗不起啊。”余生说。 “我已经让人去查繁星孤儿院所有的人员信息,目前还没有反馈,等反馈过来我再给你。” “好……谢谢。”余生愣了一下才迟疑地说。 聂倾感觉心脏那里胀得发疼,攥着的手又收紧几分。 他方才脑海里一直在想一件事,或者说,是一个决定。此时此刻,看到余生这不自然的反应,终于咬咬牙下了决心,于是他犹豫地、缓慢地说道:“阿生,你别这么小心翼翼,我们之间,其实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好歹,我们还是兄弟……” 在说出“兄弟”两个字时,聂倾看到余生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心如刀割,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承认,跟你形同陌路,我做不到……我们以后,就当兄弟好不好?我……比你早一点出生,我会把你当成亲弟弟……你有什么事,我一定护着你,但你不用为我做同样的事。毕竟我是做哥哥的……照顾你是天经地义……” 聂倾的话其实还有,他想再多阐述下自己这个决定的合理性,可是眼睁睁看着余生的面容一分分灰败下去、眼眶一点点潮湿起来,他实在说不出口了。 做兄弟,对他们这样一对曾经的恋人来说,或许还不如形同陌路。 然而余生答应了。 只见他突然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过了约半分钟,又猛地抬起来,咧嘴笑的肌肉都在抽搐,大声道:“好啊,还是兄弟!” 这一瞬间,聂倾真的好想把他拽进怀里用力亲吻他。 但是紧接着,余生已趴到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压抑地哭出了声。 已经到他能承受的极限了。 Chapter 125 晚上慕西泽过来的时候,聂倾和余生之间已恢复如常。 看上去,两人又是一副相亲相爱的模样了。 “和好了?”趁聂倾去厕所的工夫,慕西泽悄悄问余生。 “嗯。”余生笑了笑,“做回兄弟,挺好。” 慕西泽听了眉毛一挑:“你们认真的?” 余生没有回答,正好这时聂倾从卫生间里出来,余生听到声音忙上去扶住他。 “不用这么紧张,我走路没问题。”聂倾扶着腰一瘸一拐的,对余生笑着说。 “苏纪说了,让我看着你最近一段时间不要乱动,我要贯彻医嘱。”余生一副不容反驳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让聂倾坐回床上,给他背后垫好枕头,这才松手。 “这样疼吗?”余生又问。 “还好。”聂倾的脸色余生自然看不见,但他自己可是受伤方面的专家,大体什么状况都是清楚的。 因为聂倾不想多吃止疼药,只决定在晚上睡前吃一次保证睡眠,所以白天的疼痛都得靠自己硬抗过去。 余生知道他是故意不说,于是不再多问,想帮他转移注意力,便问:“对了,你还没说昨天到底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我不确定。”聂倾犹豫了片刻才说。 “不确定?”余生话音刚落,已远远听到外面传来上楼梯的声音,扭头对慕西泽说:“苏纪来了,你帮他开下门。” “耳朵这么好使啊。”慕西泽又等了几秒才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不禁感慨一句。 余生没应声,聂倾默默看他一眼,神情多了几分落寞。 说话间,苏纪已经进了门,一来先仔细瞧了遍聂倾的状况,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后才开始宽衣解带。 “新的吊瓶和消炎药我都带来了,应该够三天的量。等会儿你胳膊和腿上的伤口也要重新处理,哦,余生的也顺便处理下,今天装备很足。”苏纪边脱衣服边说。 “我就是‘顺便’?”余生插嘴道。 “那可不,抢明医生的工作我很惶恐。”苏纪淡淡地说。他对明昕没什么好感。 余生心里明白,笑笑妥协道:“拜托了苏大医生,也帮我换下药吧,您的手艺我是最信得过的。” “噗……”苏纪没忍住笑出了声,“行了你闭嘴吧。我有正事要说。” “哦?”余生、聂倾还有慕西泽三人一下都严肃起来。 “我问了昨天聂倾那边的调查情况,行车记录仪什么都没拍到,无法掌握对方的长相。至于脚印,因为现场人数太多,脚印过于杂乱,现场路面本身的路况也不利于采集,所以目前没得到太多有效的信息。交警队倒是也查了监控录像,可这帮人应该都是从野路上过去的,没留下记录。” “一本正经的我还以为有什么重大发现,结果这不就是一无所获吗?”余生说。 “也不全是。至少,能看出这伙人很专业。”聂倾沉吟道。 “你怎么想的?他们袭击你的时候有自报家门吗?”余生问。 聂倾先点了下头,又摇摇头,迟疑地说:“他们当时自称是你那个‘二哥’陈芳羽的人,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几个人身手都很好,隐藏行迹的手法也很专业,显然不是普通混混。要说这样的人特意做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但即便不是陈芳羽的人,跟他也不会完全没关系吧?否则怎么会单单把他给抬出来?难道……”余生忽然打了个寒颤,脑海中无数思绪极速闪过,很多事情突然联系到一起,“陈芳羽跟孤儿院有关系,那个幕后之人跟孤儿院也有关联,如果他们俩之间早已——阿倾!你该不会已经引起那个人的注意了吧?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 “我最近……”聂倾犹豫了一瞬,随即说道:“就是查案啊。至于为什么引起注意我也不清楚,你现在也不能确认袭击我的人就是那个‘幕后之人’指使的对吗?这些还只是猜测。你说他跟陈芳羽有联系,可目前我们所掌握的他们之间唯一的共通点就是繁星孤儿院,单凭这一点你能推断出什么?” 聂倾说完这番话目光无意识地朝周围扫了一下,却发现慕西泽的眼神闪过一抹异样。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聂倾直视慕西泽问道。他知道余生和苏纪都很信任这个人,所以宁可当面问清楚,也不想在背后疑神疑鬼。 慕西泽看看他,又看了眼苏纪,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事情,不过跟你们在说的无关。” 聂倾差点就要说一句:我信你个鬼。但他忍住了。 “阿倾,你现在是在查池霄飞的案子吗?听说你昨天在档案室待了一天,遇袭之前你是要去省厅对吧?你到底在查什么?你在怀疑什么?”余生看起来有些焦虑。 “我确实怀疑池霄飞的死有蹊跷,所以这两天一直在做调查。不过这事应该和你、还有你想查的事无关,你就别操心了,我一个人可以。”聂倾说着伸手揉了揉余生的头发,温柔地补充一句:“你应该对做哥哥的有点信心啊。” 余生还没来及说话,苏纪却是一个困惑的眼神飘向聂倾,口型问道:哥哥? 聂倾的表情有些尴尬,慕西泽在旁边拽了拽苏纪的衣服,示意他先别问了。 “我不是对你没信心,但你不能故意瞒着我。”余生又开口了,“袭击你的人会提到陈芳羽,说明他们针对的不仅仅是你,我也早就没有置身事外的立场了。分开调查是我们采取的方式,但如果连调查结果都不共享的话,我们双方都可能要做无用功。不如这样,我先给你交个底——” “咳咳——咳咳咳……”慕西泽突然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满面通红地说:“抱歉,被口水呛住了。” “……”聂倾一脸无语,扭头又问余生:“你刚说要交什么底?” “哦……我就是想说,我现在怀疑繁星孤儿院有问题,但具体什么问题我还没搞明白,所以,接下来如果有什么进展,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余生说完吸了吸鼻子。“好了,该你说了。” 聂倾定定看着他,心里有了疑问却未戳穿,只是顺着他说道:“想让我交底的话,也可以。但不是现在。” “那要到什么时候?”余生忙问。 “等你下一次告诉我调查进展的时候。”聂倾笑了笑,“这样才公平。” “……这不是不讲理吗?你这可是现成的,我那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进展,万一耽误了进度,算你的算我的?”余生一脸忧心忡忡,语气听着都像恳求了:“你先告诉我吧,你看档案看出什么来了?去省厅又是为了什么?” 聂倾望着余生陷入沉默。他真的没想好,是不是应该说出来。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那么所有知晓这件事的人,恐怕都会和池霄飞一样面临杀身之祸。而他这次能侥幸捡一条命,主要是因为对方并未痛下杀手,可能多少也顾忌到他的身份和背景。毕竟如果他死了,凭借聂慎行和聂恭平二人在警界的地位,一定会把这事翻个底朝天,那背后的人就没那么好藏了。 想到这里,聂倾不由为池霄飞感到深切的悲哀。 因为家里无权无势,所以可以这么轻易就死了。被当成一场意外,甚至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再去深究。或许,一直以来池霄飞说的都是对的。他就是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太子爷”,什么自视甚高、自以为有能力、有实力都是笑话,如果褪去这层身份加成的光环,他和其他人又有什么两样?还可能年纪轻轻脱颖而出吗? 聂倾想得出神,突然手腕被人抓住晃了晃,他才意识到余生在叫他。 “你真的不愿意告诉我吗?”余生的脸上流露出寂寞的神色,喃喃道:“我也知道,我现在不一定能帮上忙,我就是担心……” “阿生,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聂倾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正要再劝,就听苏纪的手机响了起来。 “应该是找你的。”苏纪看了眼来电显示就把手机递给聂倾。 “喂。”聂倾按了接听,未开扬声器全屋的人都已听到罗祁那雀跃的声音:“组长!亮哥都搞定了!我怎么发你?” “发给书记吧,邮箱里也转我一份。”聂倾说着,发觉余生已默默抽回手。 “遵命!”罗祁愉快地应完,又火速挂了电话。 “孤儿院的人员信息应该都查清楚了,等下我念给你听。”聂倾对余生说。 余生配合地点了点头,看样子已放弃了刚才的话题。 “哎呀,我突然有点事,得先走了。各位慢慢聊。”慕西泽这时也看了眼手机说。 “什么事?”聂倾顿时起疑。 “来活儿了。”慕西泽说完也不给他再次发问的机会,手在余生肩头按了一下,一声“回见”,人已到了门口,下一秒便关门出去了。 苏纪有点莫名其妙,“这个时间来什么活儿……” 余生心里,突然打起鼓来。 Chapter 126 慕西泽一走,余生明显心不在焉起来。 聂倾给他念繁星孤儿院的人员信息,余生只听了个七七八八,偶尔敷衍地嗯两声表示自己还在听,心思却没太往这上放。 “在想什么?”聂倾终于念完了,放下手机仔细观察着余生的面部表情,如今他已无法通过眼神这么直观的表达方式来判断余生的想法。 “唔……”余生下意识应了一声,又等了片刻才道:“我觉得,目前还不能从个人信息上得到与案子有关的线索,但以后估计有用,我们先保留吧。” “我知道。”聂倾停了一下,“我想问的是,你在走神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嗯?”余生一愣,“没什么……呃,阿倾,你先跟苏纪说会儿话,我得去打个电话。” “不能让我听到?”聂倾拉住他。 余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兄弟之间也有不能分享的秘密啊,你刚给我示范过。” “……报应来得真快。”聂倾无奈地松开手,他也知道自己此时没有强求的立场。 余生点点头没再多说,起身去了门外。 慕西泽说的那句“来活儿了”他不得不重视。 根据目前掌握到的情报来看,陈芳羽涉嫌组织、策划、并亲自参与的跨国器官走私贩卖行为,其中十分重要的一环就是活体器官提取。这可是个技术活。之前这一环节都是由苏永登来完成的,被提取的对象就是繁星孤儿院里那些可怜的孩子们,这也是为什么余生要在孤儿院里设置摄像头的原因。 外人无法取得繁星孤儿院负责抚养的孩子名册,被领养信息的隐私性则更强,慕西泽作为一个半内部人士,在里面打了这么久的义工都接触不到,所以他即便察觉到院里的孤儿时不时会少一个或几个,他也无法断定这些孩子真实的去向。是真的被领养了?还是被送去那个“人间地狱”?慕西泽心里也没数。 跟随苏永登学习医术这么多年,无论苏永登本身人品如何,慕西泽都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位师父对他始终保护有加。即便苏永登也清楚,安排慕西泽跟他学医的人原本目的就是要培养一个备用人选,以备不时之需,但他还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将慕西泽隔绝在这个肮脏世界之外。 或许,苏永登也有其他考虑。比如万一自己被替代,是不是将从此失去利用价值?毕竟对“那个人”来说,慕西泽比他更为可信。 但慕西泽却相信,即便有这样的理由,在苏永登心里也不会占据主导位置。如果真的不想被他取而代之,不用心教他就是了。而像这样十多年如一日呕心沥血、耳提面命的教诲,怎么可能完全出于私心? 慕西泽跟余生说过这事,俩人分析一致,余生还说对苏永登多少有一丢丢的改观。 至于最开始安排慕西泽跟着苏永登学医的人,余生自然也留意到并且提出疑问,慕西泽在这个问题上却保持了缄默。 一方面,他也不清楚最终做决定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如果他知道,就等同于知道这一摊买卖的背后主使是谁,那他又何须这样周折辗转地私下调查;另一方面,就是出于情感因素了,他目前还无法坦然将中间的联系人供出。 所以,如果余生他们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查出来,慕西泽保证不会从中作梗;但如果他们查不出来,慕西泽对此也只能表示爱莫能助。余生对这一点表示了理解和接受。 “不过你再这样下去,会不会有天突然人格分裂啊?”余生当时还是提出了质疑,“又想查又不想查,想想你的处境我都替你心累。” “你不累?”慕西泽反击,“吴燊是什么人呐,拔出萝卜带出泥,你以为事情查到陈芳羽这里就能结束吗?到时候真牵扯到吴燊,他作为你的救命恩人,你打算怎么办?” “这我倒不担心。吴燊跟陈芳羽的这摊子买卖应该没关系,至于后头的事,不属于我的专业范围,与我的目的也没有直接关联,我不打算越俎代庖操那份闲心。”余生这话说得有些冷漠,但慕西泽却明白他这是在给自己降低心理预期。 以他如今伤痕累累的失明状态,能不能达到他原本的目的都在两可之间,哪还有精力去管别的事。正义感可不能让他的眼睛重见光明。 后来俩人也没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彼此都已是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如果还在这些问题上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话,他们不如尽早放弃的好。 “我是为了我爸妈,你为了什么?”余生在对话的最后问了一句。 慕西泽闻言沉默了很久。就在余生准备放弃答案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我爷爷,正直了一辈子。或许我现在路已经走偏了,但是从根本上,我不想让他失望。” “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个好人。”余生唏嘘道。 慕西泽这次是真不打算回应了。他心里其实还有句话没说出来:不想让慕清誉失望,哪怕是为了其他的亲人。 余生此时来到走廊上,打给慕西泽前又犹豫了一下:万一他这会儿不方便接电话怎么办?万一他跟陈芳羽在一起,看到自己的来电陈芳羽会不会起疑?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顾虑,慕西泽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进来。 余生给熟悉的每个人都设了专属铃声,立刻接起来:“什么情况?” “最棘手的情况。不过,暂时还不要紧。”慕西泽盯着自己仍在流血的手指说。 “你做了什么?”余生问。 “受了点小伤,暂时不能做手术。这是我的说法。”慕西泽顿了两秒,“但是,芳羽不傻,这么拙劣的拖延时间的手段他肯定看得出来,却没有戳穿我,是还不想跟我彻底翻脸。可我也拖不了多久,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机会。” 余生心里咯噔一下,“这么说,生意已经谈好了?” “嗯,以前都是,只有找好了买家、拿到定金,这边才会安排手术。” “那你拖着他们能同意?” “所以我说不能太久。即便我可以一直推说手伤没好,他们却不会等着把鸡蛋全放在我这个篮子里。之所以不好找替代的人,一是对方未必肯做,二来就算有人肯做,这边也不会全然相信,跟生人打交道很多事会变得非常麻烦。这也是目前芳羽还能容忍我的主要原因。他以为我只是因为师父的死还有第一次上手这些原因,导致心里有负担,所以暂时有点抗拒,但等他发现我压根没有要和他一起把这份买卖做下去的意图的时候,恐怕对我就不会再留情面了。” 慕西泽说到这时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叹出,“大概现在,他已经在找替代者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双方如果能用足够的利益关系捆绑在一起,信任问题就影响不了大局。余生,在下一次手术之前,我们最多只有五天时间了。” 余生这会儿脑海里仿佛正电闪雷鸣,在各种复杂纷乱的思绪浓云当中,他的思路依然清晰。沉思片刻,他开口问:“能不能知道手术对象是谁?” “因为手术都是在境外做,一般会在手术日前两天把人带过去。不过,孤儿院总会同时安排一到几个人领养,到时一起送出,让人无法分辨实际的手术对象是哪个孩子。”慕西泽说。 “可这样不奇怪吗?一做手术就有人领养,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如果连这种事都可以随心所欲安排,孤儿院早就可以把所有孩子都交付出去之后关门大吉了。” “你说的这一点我也考虑过。”慕西泽的声音低了下去,“如果可以随意安排,那么那些孩子的去向……” 他没有说完,余生也想到了。 “看来那个刘院长,比我想象的更不是东西。”余生捏紧拳头,胸口被愤怒烧得发烫。 不仅仅是器官买卖,为了确保这一行为的安全性,还搭上了更多孩子的人生。 余生不确定这些孩子是不是都被送到了跟陈芳羽相关的人那里,或者是其他灰色领域,但终归不可能是什么好地方。 走“正规”程序被领养走的孩子,是必须要有的。不然万一哪天有人注意到孤儿院里的孩子在不断减少,一查却发现少了的孩子都下落不明,自然会出问题。至于能查到的,领养人的身份却相对容易进行隐瞒和伪造,凭陈芳羽和那个警方幕后之人的手段,根本不成问题。 “怎么做有想法了吗?”慕西泽突然问道。 余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只能采取盯梢的手段了。我让连叙随时关注监控情况,一旦发现有小孩被带走,我们的人要立马跟上。” “反应来得及吗?他们行动很快,说走就走,盯梢的人必须随时在附近待命。但如果一直守在那儿,对方先发现不对劲就坏事了。” “这不是有你么,需要打个配合。你事先跟陈芳羽说好自己能动身的时间,我这边再让人去守着。” “嗯……倒不是不行。”慕西泽的声音多了几分犹豫,“但是余生,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们行动的目的,可不是救人,而是要人赃并获。因为像这样的机会,一旦失手,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你确定……准备好了吗?” “什么意思?”余生敏锐地察觉出慕西泽话里有话,而且,并不是他想听到的话。 慕西泽的语气愈发迟疑起来,能听出来他也是万分为难却又勉强着自己努力说出接下来的话:“我在想,我们这一次,其实任何实质性的准备都没有。我们不知道他们要把人带去哪儿、用什么样的方式带出境,也不知道手术的具体地点和时间,更不知道买家的来源和交易渠道,单纯靠跟踪,能达到目的吗?” 余生在电话这头紧紧地抿着嘴,没有出声。 于是慕西泽继续说道:“你说过,当年你爸一直在追查这个案子,以他的能力和全警队的实力都没能把案子破了,咱们这才刚着手,不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吧。” “说结论。”余生的嗓子有些发涩,双手不知何时已紧紧地攥着栏杆,好像不这么用力就站不住一样。 慕西泽低沉的声音隔了半晌才缓缓传来:“我的想法是,这一次,我们该跟还是要跟,该查还是要查,但是,不能打草惊蛇。我会跟着去,在没有替补的情况下,手术……我得做。而你,还不能暴露。” 静悄悄的几秒过后,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又等了一会儿,慕西泽给余生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我等你的决定。 十分钟后,他收到余生的回复:同意。 慕西泽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反倒觉得,心上压的那块大石头,已经嵌入血肉中去了。 ※※※※※※※※※※※※※※※※※※※※ 虽然更新频率让我没脸求评论,但是有的话还是很开心的~_(:3」∠)_【卑微 Chapter 127 “怎么不回去?电话打完了?”听到苏纪的声音,余生才意识到自己还待在走廊上。 “嗯……这就回。”他扶着栏杆慢慢向前走。 “聂倾很担心你,我也很担心。”苏纪同样慢慢走在他身后,语调冷静而平和:“无论你跟西泽在谋划些什么,我希望你们能记住一点,聂倾和我,是跟你们站在一边的。请信任我们。” “苏纪……我没有不信任你们……”余生的声音充满疲惫。 “我说的信任,还包括相信我们都具备应对危险的能力。再怎么说我也是名警察,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聂倾也一样。如果你们选择保密是为了保护我们,那大可不必。”说话间,已经走到房间门口。 苏纪拿着钥匙,把门打开,余生跨进去的同时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阿生?”聂倾靠在床上扭过头来看他,“怎么打了这么久?” “……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苏纪,帮忙照看下可以吗?”余生干脆无视了聂倾的问题。 聂倾转而用探询的目光望向苏纪,结果苏纪也是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接着余生的话道:“当然可以,你睡折叠床吧,地上凉,你还受着伤呢。” “嗯。”余生今天没再推辞,乖乖走到折叠床边躺下,苏纪帮他把被子盖在身上,余生卷了几下就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连头都埋了进去。 聂倾和苏纪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心里着急却不能问,只好悬着心胡乱猜测。 余生倒也不是真那么快就睡着了。他只是不知道,如果醒着,该如何面对聂倾和苏纪。 方才慕西泽说的那番话,意思他已经全然明白了。以他们目前掌握到的情况,他们没有任何自信说只通过一次行动就将这条非法器官贩卖的犯罪线给一网打尽。如果贸然出头,很可能前功尽弃,到时候别说个人生命安全会受到威胁,最怕的是这伙人从此销声匿迹,线索链彻底断了,再也无从追查。 余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案子查清楚,还他爸一个公道。 但是,为了进一步接触这一团伙,避免打草惊蛇,慕西泽说他可以做手术,那就意味着…… 余生突然打了个哆嗦,好像一头扎进冰水里一样冷得彻骨。头皮发麻。 这已经不是见死不救了。一旦慕西泽做了手术,他们就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参与者。或者,换个更直白的词——犯罪者。 只要目的是正当的,过程就可以不择手段吗? 余生从未认同过这一观点。虽然艰难,但这三年多来他一直尽力不去触碰底线。可是这一次,终于守不住了吗? “阿生?”肩膀的位置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两下,余生知道是聂倾下床来了,却仍蒙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只听见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不用管我……你躺回去休息吧……” “你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伤口疼?让我看看。”聂倾锲而不舍。 “真没事……”余生还蒙着不想动,但聂倾已经伸手把他头顶的被子扒拉开,露出脑袋来去摸他的额头,顿时担忧地问:“怎么一头冷汗?你起来,我看下你的胳膊。” “你快回去躺着吧,你伤得比我严重,自己心里没数吗。”余生被磨得没办法,从折叠床上坐了起来,又不敢贸然去扶聂倾,怕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只好转而向苏纪求助:“苏大夫,您倒是帮帮忙啊。” “我觉得我在这里有点多余。”苏纪嘴上这么说,但其实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搀着聂倾,现在又无奈地劝道:“你先回床上躺好,你不安生下来他更不配合。” “……”聂倾想想也是,他现在最受不了的就是余生用那双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空洞洞地朝他看,脸上写满的担心和无措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 为什么……没有好好珍惜呢? “这边没问题了,我帮你检查一下伤口。”苏纪把聂倾安置好以后就回身蹲在余生旁边,去解他衬衣的扣子。 “不用。”余生把他的手拦下了,但想到这俩人不会就此罢休,于是自己主动摸索到床的另一边,紧贴着聂倾躺了下来。“我今晚睡这儿可以吗?正好你不能翻身,苏纪也不用睡地板。” “哦……当然可以。”聂倾愣了一下才说。 看看苏纪,苏纪一脸狗粮吃撑了的表情,声音却很淡定:“行吧。只要你们不要把对方踹下来,安安稳稳睡一晚上问题不大。” “嗯。”余生应了一声,又把被子朝自己身上裹了裹。 “早点休息吧。”苏纪看了眼聂倾的表情,识趣地回头瘫在折叠床上,装透明人。 余生此时是面朝聂倾侧身躺着的,因为床太窄,他的鼻尖就挨着聂倾的肩头,双手环抱在胸前,腿微微蜷起,膝盖轻贴在聂倾腿上,这个姿势给人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聂倾没忍住从被子下面拉过他一只手放在自己身上。 “怎么了?”余生想把手收回去。 “怕你掉下去。”聂倾临时编了个理由,又说:“你放松靠着我就好,不会压到伤口的。” “这样……不太合适吧……”余生的手还被聂倾牢牢抓着,他相信聂倾能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一向聪明睿智的聂警官这时候居然装起了糊涂,嘟囔一句“合适啊”,又把余生拉近几分。 “睡吧,我那会儿吃了止疼片,现在也困了。晚安。”说完聂倾就用双手把手中冰凉的温度紧紧扣住,跟自己较劲似的想要捂热他。 余生等了等,没再挣扎,合了眼让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沉沉地依靠在聂倾身上。 什么兄不兄弟、合不合适他都懒得去在乎了,此时此刻只想找一个温暖的归所,让身心都能够平静下来,好好地睡一觉。 余下的事,等睡醒再说吧。 *** 余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反正不摸手表的话他也分不清白天黑夜、几时几分。 这会儿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低声说话,余生渐渐醒了过来,落在耳朵里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 “……您说已经被人拿走了是什么意思??谁拿的?这种事肯定会有记录啊!”聂倾把音量压得很低,但是□□味十足。 “……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那可是省公安厅的档案室!不是菜市场!身份核查呢?监控呢??” “……我不是在跟您发火,实在是这个说法太可笑了,传出去就是个笑话!那么重要的文件,说失踪就失踪,我看以后厅里的档案也别放档案室了,直接放到公共图书馆里多好啊?人那儿对租约记录的保留都比咱们强!” “……您不觉得奇怪吗?我刚要去查档,路上就被人袭击,而我要查的东西居然当天夜里就‘神秘失踪’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您也是个老刑侦,这种事说出去您信吗?”聂倾气得上火,火到一定程度更觉得无奈,下意识垂头叹了口气,却发现余生已经醒了,空瞪着眼睛躺在那儿。 聂倾呼吸一滞,再喘上气的时候,再大的火都发不出来了。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着什么,聂倾默默听完,开口时已比刚才平和许多:“我知道了,我会再想办法,也麻烦您帮我多盯着这事。一旦有线索,请您马上通知我。” 又过了几秒,聂倾说道:“好,谢谢武局。”说完挂了电话。 “醒了?”聂倾揉了揉余生的头发,这大概是他现在所能想到的最符合“兄弟”关系的亲昵举动。再亲近一点,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你要查的档案被人偷走了?”余生听了个大概,一脸凝重地坐了起来。 “嗯……”聂倾不愿多说,显然他此刻心情也是十分糟糕,但还是克制着情绪说:“别担心,我会想办法处理。” “你找了武长福?”余生问。 “对,我让武局帮忙去厅里调档案,没想到……” “你信得过他?”余生又问。 聂倾想了想,肯定地开口道:“信得过。虽然从保险的角度来讲,应该对系统内部的人都有所防范,但现在条件不允许啊。我这儿行动不便,又不能一味等下去,只能借助下其他人的力量。还好,我和武局接触比较多,虽然他跟我爸走得近,但办正事的时候从来都是不偏不倚的,是个有分寸的人。” “你信得过就好。”余生点点头。“那档案的事——” “你就别想这个了,交给我。”聂倾说完笑了笑,“饿了吗?苏纪刚出去买午饭,得稍等一会儿。” “午饭?”余生一愣,连忙打开手表的盖子摸了摸,“都中午了!我睡了这么久?” “肯定是太累了,最近你都没休息好吧。”聂倾这么说着,心里明白自己其实也是一样。这段时间以来,各种状况接连不断地发生,他和余生的关系也一直像在坐过山车,把俩人都折腾得够呛。 聂倾也是觉得再这样下去内耗太严重,而要恢复以前的关系则更加困难。即便能好的了一时,但两人之间最根本的矛盾还没有解决,时间久了只怕又要出问题。感情再深,也经不起这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和磨损。磨到最后,真的只剩彻底决裂这一条路可走该怎么办? 聂倾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所以才迫不得已提出宛如饮鸩止渴般的“做回兄弟”策略。 自欺欺人不好过。但总算是在他和余生中间设了一条缓冲带,无法亲近,却也不至于发生因过度激烈的碰撞从而导致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惨剧。 暂时就先这样相处着……应该没问题吧?聂倾很犹豫,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阿倾,我有个想法。”余生这时忽然有些严肃地面对着他说。 “你说。”聂倾回过神来。 “我在想,要不今天……或者明天,你让苏纪跟西泽帮帮忙,把你接到医院去吧。”余生说着一顿,紧接着不给聂倾开口的机会又继续说道:“我这条件太简陋了,到底不是个正规养伤的地方,用药、吃饭、甚至上厕所都不方便,我也照顾不了你,反而会影响到你休息,苏纪他们过来一次也太费事了。” 余生说的合情合理,聂倾没有理由反驳,但还是问道:“你想让我走,是因为如果我继续待着,会影响到你的安排吗?”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主要还是考虑到你的身体。”余生低下头,酝酿着进一步说服聂倾的理由。 没想到聂倾居然很干脆地同意了:“好,我给苏纪打电话说一下,今晚就走。” “真的?”余生不料目的这么顺利就达成了。 “真的。你让连叙过来吧,有他和慕西泽在,我比较放心。”聂倾说着用力捏了捏余生的肩膀,“你自己也一定要多加小心。” “嗯……你也是,别再单独行动了,注意安全。”余生此刻也明白了聂倾的意图。 毕竟,想要回避对方私下展开行动的人,不止他一个。 Chapter 128 聂倾一走,余生和慕西泽就抓紧时间筹划起来。 从人员调动、装备准备、出入境材料、落脚点选择等等方面都需要一一安排,两人经过反复商量和讨论,对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最后总算初步定了下来。 这次计划,余生这边的参与者是包括连叙在内的四个人,余生自己不在计划之中。 现如今,他的加入只会成为其他人的累赘,余生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努力说服自己抛开无聊的自尊心和不必要的执拗,余生最终选择留下来,只远程提供支持和帮助。剩下的,就是祈祷他们可以顺利完成任务,平安归来。 四天后,慕西泽与陈芳羽动身,目的地:越南胡志明市。余生的人也根据慕西泽的指示一同出发了。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阻碍。 余生安排的负责观察孤儿院内监控录像的小弟此前向他汇报过,从录像内容来看,直至慕西泽他们离开,孤儿院里只有一个七岁大的叫梁玉的小姑娘不见了。这是在动身当天早上,孩子们聚在餐厅吃早点时被余生的小弟发现的。经常跟梁玉在一起的另一个小姑娘明显坐立不安,来来回回东张西望。 这不符合余生和慕西泽的推测。 至少根据慕西泽听到的过往经验,孤儿院为了掩人耳目,通常不会只带走一个孩子,而是会多一两个以混淆视听。但是这一次,却只有梁玉不见了。走得悄无声息,甚至在孤儿院内都做得不动声色,除了当事的极个别人和那个小姑娘以外,几乎无人察觉。 这次为什么如此低调,有什么特殊性吗? 余生现在不能主动联系慕西泽,怕他被暴露。而慕西泽在陈芳羽身边也慎之又慎,除非十分必要的情况,他不会冒险与余生联络。 于是,两人对这次行动的不寻常之处都只能暗自思索,无法沟通商量。慕西泽那头要好些,至少他身处行动中心,对发生的事情可以随时掌握、随时分析,余生却只能通过连叙几人跟踪的情况来进行判断和猜测,进度上总有延迟。 “已入住胡志明市第一区中央皇宫酒店,与目标同一楼层。” “慕西泽给出私人诊所位置,开始布点。” “布点完毕,诊所出入口全覆盖。” “随时准备行动。” …… 连叙负责给余生传信,元汧汧则陪在余生身边,负责向他转达。 “汧汧,多久了?”距离连叙上一条消息似乎已过去很长时间,余生忍不住担忧地问道。 “一小时十分钟。”元汧汧眼神静静地望着余生,柔声劝道:“三哥,你不要着急,小叙他们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现在就等慕西泽通知和后续跟踪,如果有进展他会跟我们说,再耐心等等。” “嗯……我就是,不放心。”余生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无法参与其中,甚至连亲眼盯着消息都做不到。 这种感觉太煎熬了。 *** 另一头,聂倾两天里第四次敲开市公安局副局长武长福办公室的门。 “请进——欸,聂倾啊……你怎么又来了!”武长福愁眉苦脸地看着一瘸一拐走到自己面前的人,突然恨不得立刻来桩案子让自己离开这里。 “武局,文件的事有着落了吗?还没有反馈吗?”聂倾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撑在武长福办公桌上问。 武长福无奈苦笑:“如果有着落了我还能不告诉你吗?你说你都这样了,还一趟趟跑来干什么,快回家好好躺着。你放心,文件丢失是大事,厅里已经安排了专人去追查,即便你不来催我也会上十二分的心关注这件事,这是我的工作。年轻人多少该给前辈一点信心吧!” “武局,我不是对您没信心,我是对偷走文件的人没信心。”聂倾显得心事重重,“如果对方偷文件的目的不是为了查阅而是为了销毁呢?没准前脚刚离开市局后脚就一把火烧个干净,这还怎么找?我现在关心的是,假如文件真的被毁了,我们还没有备份?有的话在哪儿?我怎么才能看到?” 听着这连珠炮一般的发问,武长福脸上已经不仅仅是愁苦了,还多了几分苦涩,“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固执了,听我一句劝,不要太钻牛角尖,我不想看到你像小池一样……” “您说什么?!”聂倾浑身一震,目光死死钉在武长福脸上,不肯放过一个细节,“您为什么觉得我会跟池队一样?他也找过您??他看过那份文件!”聂倾最后这句话已经不是猜测了,确凿无比地说了出来。 武长福的脸色瞬间暗了下去,眼神说不清是后悔还是尴尬,等了几秒才转过脸去,口气强硬起来道:“不管他看没看过,总之现在文件已经没有了,尽快找回来才是正事。你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别再不请自来了。” 聂倾没再追问,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我先走了。”聂倾微微鞠了一躬,拄着拐杖又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池霄飞看过这份人事调动文件,而他看完后就惨遭横祸。自己尝试来查阅同一份文件,人还没到省厅就遭遇伏击,而后文件居然不翼而飞。这一系列的变故,已足以说明这份文件就是破解焦尸案的关键! 看来,当时在小路上那伙儿人果然就是冲自己来的。他们以为谎称是陈芳羽的人可以隐瞒身份,却没想到这样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本来焦尸案和后来的案子都做分案处理,没人想到这一独立的案子和其他事件之间有什么联系。可如今,对方却暴露出焦尸案的凶手跟陈芳羽之间有脱不开的关系。一桩无头命案,调查的范围瞬间缩小了。 但是,这些人又是怎么知道他要去省厅调档案的?当时他是临时决定,从市局档案室出来直接就去了,知道的人应该只有罗祁,还有…… “小聂啊,你怎么挂了彩还过来?”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聂倾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下来,猛一抬头,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走到了档案室的门口。 郑师傅! 聂倾竭力管理着自己的表情,看着面前这个正一脸慈祥瞧着自己的老警员,拼命遏制下内心想要质问的冲动,勉强挤了个微笑出来:“我随便走走,没注意就到这儿了。” 郑师傅点了点头,关切地说道:“前几天听说你受伤了,我还担心的不得了。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还好。”聂倾心里已被可能的事实搅得天翻地覆,但表面上仍维持着平静对郑师傅点了点头,“我不打扰您了,您先忙。” “欸——” “郑老。” 聂倾留意到郑师傅的神色变化,未及转身,就听到另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 “聂局。”郑师傅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聂倾转过身,聂谨行伸手扶了他一把:“不是让你在医院休养吗,为什么自己跑出来?知不知道你妈有多担心。” “……我心里有数,不会乱来的。”聂倾避开聂谨行轻微责备的视线,补充一句:“我今晚会回医院。” 聂谨行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片刻后说道:“你是成年人了,又是一名公安刑警,作为上级,我不会干涉你的行动,我也支持你一心想要把案子破了的决心。但是作为父亲,我希望你无论做任何事,都要注意安全,尽量避免以身犯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我知道了。”聂倾答应完,见聂谨行没有别的话要说,就挪着步子慢慢朝前走了。 在他身后,目送他的身影走到听不见双方对话的地方,聂谨行扭头对郑师傅说:“郑老,我托您找的资料怎么样了?” “这个……暂时还没有头绪啊。”郑师傅叹气道,“付斌的案子太久远了,之前小聂也来找过相关的资料,但也是一无所获。聂局,这个很重要吗?虽说是付队长的父亲,但当年确实认定的是自杀,应该不存在什么异议,现在您怎么想起这事了?” “嗯。”聂谨行顿了顿,“您继续帮我搜罗着,有发现直接去找我。走了。”说完便干脆地掉头离开了。 郑师傅有些发怔,没想到聂谨行对他的问题完全无视。又想到刚才拄着拐杖脸色苍白的聂倾,郑师傅心头忽的一跳,两腿发软,连忙扶着门框站住。 已经回不了头了…… *** 手术定在到达次日上午九点。 到达当日下午,陈芳羽领慕西泽去了一家规格很高的私人诊所,光看门面就知价格不菲,进去之后又看到宣传海报,上面罗列出的医生履历一个赛一个的华丽,显然能来这里治疗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事态再次与慕西泽的预期产生偏差。 本来以为做这件事一定会低调至极,通常都会选用陈芳羽自己的地下诊所,地点隐蔽,门面简陋,但所需器材用具一应俱全,卫生条件也绝对达标。毕竟是要赚钱的买卖,他不可能冒险在手术过程上出问题,砸自己的招牌。 但这次,怎么突然讲究起来了? 慕西泽暗自思索,陈芳羽已带他走进一间办公室,里面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站了起来,看年龄45岁上下,但面对陈芳羽却显得十分恭敬谨慎,双手交握在身前,脸上堆起笑容道:“陈老板来了,请坐请坐。这一位,想必就是您提到过的华大夫了吧?” “嗯。”陈芳羽略一点头,像进自己家一样大大咧咧地往墙边沙发上一坐,又点点旁边座位的扶手示意慕西泽,“坐。” 慕西泽依言坐下,趁这位叫“何宏涛”的医生去泡茶的工夫小声对陈芳羽说:“什么‘华大夫’?你该不会跟人说我叫华佗吧。” 陈芳羽嗤嗤笑了两声,低声回道:“我说你是华佗后人。反正你也不想暴露真名,有什么要紧。” 话音刚落,何宏涛端了两杯茶走过来,轻轻放在二人面前的茶几上,然后他自己又折回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份病历,过来递给慕西泽,在侧面的沙发上坐下后说道:“华大夫,您先看看,这是这次我们要进行心脏移植手术的患者,是个14岁的女孩子,叫李艾嘉,先天性心功能不全,情况比较危急,再不动手术只怕有生命危险。” “呃……华大夫?您没事吧?”何宏涛发现慕西泽此时眼睛盯着那份病历,脸色沉得可怕。 “他没事,就是医者仁心,一看到受疾病折磨的可怜孩子就会难受。”陈芳羽替慕西泽做了回答,然后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两口,余光扫到依旧不发一言的慕西泽,又笑了笑对何宏涛说:“何大夫,能不能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 “没问题,我先出去,等二位谈完再叫我。”何宏涛说完便识趣地关好门出去了。 “你不是现在打算反悔吧?”陈芳羽翘起二郎腿,神情有几分玩味。 慕西泽默默将病历合上,又沉默了许久,才干涩地开口道:“这个手术一旦做了,那个女孩会死。” “所以呢?”陈芳羽冷漠地反问,“又不是刚知道,你突然矫情什么。” 慕西泽双手把病历本的边缘攥得发皱,他想到自己之前对余生说的那番话,也想到他们所作的“以大局为重”的抉择和觉悟,他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但没想到此时他又激烈地动摇起来,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阻止这件事发生。 陈芳羽对他的想法一清二楚。 “其实从数量上来看,没有什么改变不是吗?反正是一死一活,谁死谁活很重要么?”陈芳羽说着勾住慕西泽的肩膀,竟有几分苦口婆心地道:“你想想,那个梁玉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指望,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但她就不一样了。”陈芳羽手指点了点病历,“她有父母,有兄弟,还有朋友。如果她死了,会有很多人伤心难过。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做好事?” “真是不要脸的逻辑。”慕西泽冷冷地说。 陈芳羽也不生气,反而笑出一脸看戏的表情,“看来,我不得不给你一个必须做手术的理由了。”说完他拿出手机,迅速按下一串号码递给慕西泽,慕西泽看到号码就愣住了。 “说话。” 对方已经接通,里面传出“喂喂”的声音,陈芳羽用肩膀撞了下慕西泽。 慕西泽犹豫地将手机放到耳边,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低低的一句:“妈,是我。” ……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很清楚这通电话的目的,慕西泽没再开过口,只是一味在听。陈芳羽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慕西泽的表情。 直到通话结束。 “怎么样,改主意了吗?”陈芳羽从容将手机自慕西泽骤然滑落的手中取回来。 慕西泽不答。 “这都不改初衷?算了算了,我怕了你,你别做了我找别人。”陈芳羽说着就要站起来,慕西泽却在这时开口了。 “我做。”他说。 在说出这两个字之后,慕西泽眼睛里最后一丝光亮都消失了。 他仰头怔怔地看向天花板,面如死灰,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Chapter 129 手术日当天,余生全程在度秒如年的煎熬中度过。 连叙那头开始还发些消息,但后来就是一片静默,从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半,余生感觉自己仿佛一直坐在烧红的炭火上,没有一刻是安定的。 直到下午四点三十三分,连叙发来信息:“看到慕西泽出来,手术应该已结束,但未收到慕西泽的指示,是否按计划潜入?” 和说好的不一样。余生心里一紧。 按照先前所商议的,应该是慕西泽在手术结束后就向连叙传达下一步指示,连叙他们则根据指示决定接下来是潜入医院还是跟踪。 但是现在,慕西泽人都出来了,指示却没有,是有什么变故吗? “三哥,你得快点决定,不然就怕跟丢了。”元汧汧提醒道。 “可慕西泽没给指示,我怕有意外。” “慕西泽跟二哥在一起,哪有那么容易传递消息,万一他是想发而发不了呢?如果这次机会我们错过了,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是啊……机会难得,都到这一步了,不能白白浪费掉。 “两人潜入,两人跟踪。”余生终于下了决心,让元汧汧回复道。 “好,我和京哥潜入,麻哥和小虫跟踪。”连叙很快回过来。 “不会有事吧……”余生站在窗台边喃喃道。 “三哥,你别太担心了。小叙这次的伪装应该是很成功的。”元汧汧安慰他。 因为一头金发着实显眼,连叙这次出发前特意把头发染成了黑色,而且在元汧汧的建议下置办了一套便于行动的女士休闲装,他身形本就纤细,五官又长得极其秀气精致,稍微打扮一下就活脱脱是个高贵冷艳的气质美女,连跟他一起行动的三个人,最初见到时都完全没认出来这竟是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小金毛”。 “三哥是没看到,小叙打扮完和平时真的判若两人,就算让你来认都未必认得出,更何况其他人。”元汧汧又补充道。 余生一只手按在左胸前,深深吸了口气:“确实,没亲眼看到,总是不放心。我现在真觉得很不安……汧汧,你说我这个决定会不会做错了?这次行动是不是太着急了?” “三哥,你以前可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啊。”元汧汧走到余生身后,双手轻轻按在他太阳穴上揉了起来,“你神经绷得太紧了,稍微放松一些吧。小叙平时性子是急躁些,但只要是你交代的事他可从来没马虎过,更没在关键时刻掉过链子。至于阿京他们,也都是行事稳重的老手,不然你也不会选他们去。所以,多给他们一点信心,好吗?” “嗯……”余生刚刚出声,就听见元汧汧的手机传来一声提示音。 是连叙:“三哥,我看到接受方的家属了,是个女的,有点眼熟。” “有印象是谁吗?长什么样子?”余生忙问。 “我再靠近一点看。” “让他千万小心别被发现了,安全第一,看不清也不急!”余生正和元汧汧说着,连叙下一条信息已经发了过来,却听元汧汧忽然迟疑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余生问。 “小叙这条消息没发完整,他发了‘45岁上下,黑色中长卷发,身高1米65左右,体型’,之后就没有了。”元汧汧尽量让自己说得自然,但声音明显紧张起来。 “被发现了??”余生心脏瞬间揪了起来,回身抓住元汧汧的胳膊急问:“还有没有下文??现在信号好吗??” “信号没问题……三哥,有可能是小叙发现什么情况先隐蔽起来了,我们再等等。”元汧汧说着已给和连叙一起的阿京发了信息:发生什么事了?小叙怎么样? 没有回应,信息出去好像石沉大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待中的余生和元汧汧感到无比折磨,连叙那头却再无音信传来。 “打电话。”不知过去多久,余生忽然下定决心般的,咬着牙说道。 “可是,万一他们这会儿藏起来了,打电话会不会暴露?”元汧汧担忧地问。 “手机肯定都是开静音,只要不接起来说话应该没事。再说,都这么长时间了,要真出事肯定已经出了……先打过去探探情况。”余生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心里却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 万一…… 不会的!不可能! 理智和情感的冲突已达到巅峰,余生的手在微微发抖,他不得不用力攥紧来保持镇定,一边耳朵格外留心地听着元汧汧那头电话里的动静,一直是那令人厌烦的等待接通的单调长音。 突然,长音骤然终止,在短暂的一瞬安静后,电话即被挂断了。 余生方才一直悬着的心彻底跌至谷底。 连叙出事了。这已然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三哥……”元汧汧看着他,等着他拿主意。如果换作是其他事或其他人,以元汧汧素日的决断并不愁应对,但现在出事的是连叙,他在余生心里的重要性恐怕仅次于那个聂倾,元汧汧就不敢擅作主张了。 “再打过去。”余生忽然说。 “还打?可刚才对方都把电话挂断了……” “刚才只是向我们传递一个信号。你再打过去,他就明白是我们想要进行对话,他会接的。”余生靠坐在了窗沿上,笃定地说。 元汧汧点点头,没再质疑,拨出连叙的号码后按下免提。 铃声响了一下,两下,在第三下之后,对面果然接了起来!元汧汧打开录音。 “余老板,找我要人吗?”一个分不出男女的电子合成音开门见山道。 元汧汧看到余生额头立时青筋暴起,手背上的血管因过度用力都看得格外分明,但他的声音却还算得上镇静,语速不紧不慢问道:“你是谁?对我的人下手,有什么目的?” “本来我也不知道是你的人,只是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就随手收拾了一下,没想到解决之后发现有点眼熟,这才想起来好像是余老板家的。”电子音说完呵呵一笑,听起来十分诡异。 “你对他做了什么?”余生语气森冷地问。 “别紧张,他暂时还活着。”电子音故意停顿一下,才接着道:“不过,接下来会怎么样,就要看余老板如何选择了。” “说你的条件。” “余老板是爽快人,我也不爱啰嗦。就一个条件,如果想让你的人活命,你必须答应从今往后绝不再插手我们的事。不许查,也不许找别人查,更不许搞破坏。我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电子音一副志在必得的态度。 余生咬紧了牙关,一时没有开口。 “不同意么?”对方又笑了笑,声音变得远了些,“看来你在余老板心里根本没那么重要嘛!他宁可让你送命也不愿放弃追查,要我说,这些年来你只是被他当做一枚棋子,不过因为用得顺手,所以关系看起来比别人亲近。但要论起真感情,只怕你和其他人都差不多。” 虽然不确定对方是真的在和连叙说话还是虚张声势,但元汧汧看到余生的脸色已变得铁青。 她知道这个决定对余生来说有多么难做。 查出真相,还父母清白。这恐怕是余生大难不死以来忍辱负重坚持至今的最大动力。哪怕承受再多生理上的痛苦、心理上的折磨,无论失明还是失去聂倾,他都拼命坚持下来了,就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可现在,居然要让他放弃? 怎么可能放弃…… “余老板,别婆婆妈妈的,给个准话吧。你要人,就答应我的条件。不想答应,我立刻结果了他,咱都省事。”电子音催促起来。 “让我听听他的声音。”余生终于开口。 “没问题。”那头声音又偏向一侧,“把东西拿掉,让他说话。” 一阵窸窸窣窣声,突然听见一声大吼:“三哥不要答应他!!!”正是连叙! “真是废话,快堵上吧。”电子音又靠近话筒,“这回行了吗?” “你就不怕我先答应再反悔?”余生问。 电子音尖利地笑了起来:“余老板还没搞清楚状况?这次只是开始。你在明,我在暗,只要你敢出尔反尔,无论是这位小兄弟、还是你身边那个警察,我都可以随时要了他们的性命。凭你那点势力就想跟我斗,还太嫩了点!” “……好。我答应你。” 没有暴怒、没有咒骂、甚至连过激的反应都没有,余生将这几个字从口中缓缓吐出,仿佛五把悬着的利剑从高处骤然坠落,狠狠戳进血肉里。 每一处,都入骨三分。 “痛快!”对方在电话那头用力鼓了鼓掌,“余老板就静候佳音吧,我会把人给你送回去。” “你最好说话算话,否则——” “否则你也没有其他办法,最多继续查下去,但那样的话,我也不能保证你身边的人会不会突然就‘意外身亡’了呢?”电子音讥讽的笑声听上去格外刺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余老板,你可要小心啊。” “什么时候放人。”余生一字一顿地问。 “放心,很快你就会见到他了。哦不——”电子音颇为玩味地停顿了下,“我忘了你是‘见’不到的,说错了话,余老板别见怪。” 余生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对方倒也“体贴”地直接挂了电话。 “三哥……你还好吗?”元汧汧看着余生把头缓缓靠在窗框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的样子让人揪心。 过了很久,余生才开口轻声道:“汧汧,你去跟麻子他们联系一下,让他们都回来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那我先出去,有事你一定叫我。” 余生默默点了下头。 元汧汧随即便离开了,在关门之前,还向余生投去一个担忧的眼神。 如果放弃调查的决定是真的,那他以后,要靠什么来支撑自己走下去呢? Chapter 130 再次收到连叙的消息,是在两天后。 电话打到了元汧汧的手机上,连叙在那头气若游丝地报出一个地址,末了还加一句:“别让三哥来。” 但余生怎么可能不去,接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地让元汧汧安排好医院并叫了救护车,他们也火速赶了过去。 考虑到连叙可能受伤不轻,元汧汧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己车上配备的急救用设备和药品都格外齐全。 但是,当他们终于赶到平城西南角的这个小村落,来到连叙告诉她的村招待所的房间之后,面对眼前的景象,元汧汧还是呆住了。 只见连叙浑身是血地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不算雪白的床单被罩都被血浸透了,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暗红色。 连叙已然晕了过去,一张脸惨白如纸。而他那一头长发却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光秃秃的头顶,上面还有被棍棒击打过的伤痕和血迹。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惊心的。 除了余生以外所有进到这间房里的人第一眼都注意到了——在连叙身体右侧,原本应该是右臂的地方,赫然是空空荡荡……此时仅用纱布在肩头那里粗糙地绑了几圈,但纱布已被染得血红,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小叙……”一起来的有先一步从越南返回的麻子,一个一米八五的黑面硬汉,看到连叙这样竟一下子哽咽了。 “快!先帮他止血!动作千万小心!”还是元汧汧先回过神来,连忙自己带人上前帮连叙处理伤口,而余生就站在一旁,他如今嗅觉格外灵敏,刚在走廊时就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此刻进到屋里便更加确信连叙一定伤势严重,可又无法上去帮忙,只能在墙根站着,努力听着周遭的一切声响,试图判断连叙到底怎样了。 五分钟后,救护车终于赶到。 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连叙被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余生和元汧汧也坐了进去。 直到这时,余生才低声问道:“他怎么样了?都伤哪儿了?” 随行的护士刚要开口,却见元汧汧迅速使了个眼色,便又闭了嘴,只听元汧汧说道:“他身上多处受伤,失血比较严重,但现在生命体征还算稳定,等会儿到医院要立刻输血,还好小叙不是特殊血型,应该不会有事的。对吗大夫?” 护士听她压根没提连叙没了右臂的事,犹豫了一下,还是配合地嗯一声道:“还好比较重的伤口事先进行过止血处理,不然过这么长时间肯定就危险了。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救人。” 余生点了点头,嗓音沙哑地说:“拜托,谢谢了……” “应该的。”护士说完不禁侧头轻叹一声。 余生这时伸出手去,想找连叙的手,元汧汧庆幸自己刚才上车时反应快,把余生安排在连叙左侧, 看他伸手便帮他将手放在连叙的手背上。 摸到脉搏的跳动,虽然微弱,但余生还是轻轻舒了口气。 还活着……活着就好。 活着,就还有希望。 元汧汧望着余生微微安心的表情,只觉得胸口闷得气都上不来。 在找到连叙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为什么连叙说“别让三哥来”。他一定是怕余生知道后会感到自责和痛苦。 但是这事,瞒得了一时,又如何瞒住一世?总会暴露的。 救护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赶到医院,连叙当即被送去急救室。 余生和元汧汧让sin的其他人都先回去了,只他们二人在这里守着,等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等到连叙被推出来。 “情况已经控制住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接下来比起养伤,更重要的可能是帮助他进行心理建设。”医生摘下口罩说。 “心理建设?”余生皱眉不解地问。 “对,他——” “三哥!那会儿没有告诉你……”元汧汧打断医生的话,截过话头道:“小叙……小叙的头发……被人剃光了……” 余生微微一怔,“头发?”他虽然觉得这也是万分可惜的一件事,但还不至于到需要做心理建设的程度吧?再说医生又不知道连叙之前头发是什么样子。 “汧汧,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余生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一点的不安又叫嚣着翻涌起来。 “没有……三哥,先把小叙送回病房休息吧。”元汧汧回避地说。 余生同意了,但等将连叙送进病房安置好以后,余生再次严肃地问元汧汧:“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需要做心理建设?难道……伤到脸了?” “不是……脸没事……”元汧汧感觉这个谎言实在难以维持。 余生果然追问道:“那到底是哪有事?你就别再瞒着了,难道要我去一寸寸检查吗??” “三哥……”元汧汧的眼圈红了,拉住余生等了半晌才再次开口,声音在微微发颤:“小叙他……右边的胳膊……被人……被人砍断了……” “什么?”余生好像没听清,有些懵懂地又问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元汧汧的嘴唇抖了抖,突然用力咬了咬牙,声音比上一次清晰了许多:“我是说,小叙的右胳膊,被人从肩膀的位置,彻底砍断了……” 这一次,余生是真真切切听到了。 仿佛全身的骨骼突然被从身体里抽离,余生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人已跌坐在地。 “三哥!” 元汧汧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余生能意识到她在叫自己,也能感觉到她在拉自己,但是他站不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他了,他没办法支配。 “三哥,你不要太难过了……好在小叙并没有生命危险,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元汧汧一边劝着,一边招呼医院的工作人员一起把余生架了起来,再放进连叙病房的沙发里。 元汧汧眼见余生的脸色都快跟连叙一样白了,心里着急,不禁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三哥,想开一点,已经发生这样的事,再痛苦我们都要面对啊……如果连我们都不振作起来的话,等小叙醒过来,我们又怎么帮他……” 元汧汧说着说着自己却是泣不成声,喉咙一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于是病房里突然静了下来,好像空气都凝固住了一样。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时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起来。 直到元汧汧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捏了两下。 “……三哥?”元汧汧抬头看向余生,发现他正努力地扯起嘴角想给她一个微笑,可惜跟整个面部表情严重违和,看上去十分难看。 “汧汧……”余生的嗓音彻底哑了,砂砾摩擦的质感十分明显,有种用鞋底用力磨过沙地的感觉。“别哭了,没事的。”反过来变成他在安慰她,“你说得对,不能让小叙看到我们这样,否则他会更难过的。只要人活着,任何困难,总要想办法克服。” “嗯……我明白,但三哥你——” “别担心我。”余生再次笑了下,这次看起来自然了些,但依旧无比苦涩,“如果要帮小叙挺过来,我自己先被打倒可怎么好。” “那……” “好了,这事先不说了。”余生拍了拍她的手,松开,转换话题道:“小叙一时半会儿估计醒不了,你找个别的弟兄过来陪我一起看着,你去调查一下目前市面上假肢制作的情况,找最好的,如果需要预约就先约好,不要考虑成本。” “好,这事交给我了。”元汧汧起身,“三哥,那我先回去一趟?” 余生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把我扶到他床边吧,告诉我呼叫铃在哪儿。” “嗯。”元汧汧搀住余生的胳膊,小心地将他领到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又拉着他的手摸到呼叫铃的位置。 “我在他左边?”余生确认道。 “是……”元汧汧这次倒不是有意,只是呼叫铃刚好在这一边。 “我知道了,你去吧。”余生说完就摸索着将连叙的左手紧紧攥住,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他的神态却无比专注。 元汧汧轻轻拭了下眼角,未再逗留,迅速离开了。 *** “我说聂倾,你再这么搞,我迟早得被你搞进局子里去。”转手递给聂倾一个u盘,已经奋战了一天一夜的袁亮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 “谢了亮哥。”聂倾接过u盘牢牢握住,目光幽深,将袁亮屋里这一亩三分地又完整地打量一圈,斟酌地开口道:“你这里暂时还安全,但我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要不这样,你先搬到我家老房子里暂住一段时间行吗?在市局大院里,安保措施是一流的,楼上楼下全是警察,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在那里动手。” “我疯了吗?!”袁亮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我一个超级无敌牛逼的史诗级大黑客,跑到警察大院里去住,你是想让我给他们培训一下如何破解他们的弱鸡系统吗?”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你会不会被抓,而是你的人身安全。”聂倾还拄着拐杖,此时用尖端敲了敲地面,皱着眉说:“你想想池宵飞,再看看我,那帮人可是没有底线的。” “哦,你现在担心我的安全了?那你干嘛还找我帮你干这要命的差事?”袁亮“切”了一声,啧啧嘴,手指在聂倾肩头用力点了两下,“小伙子,做事不要这么瞻前顾后。当你亮哥是吃素的?再怎么说老子当年也是科班出身——虽然走上了一条歪路,但这么多年可从没在阴沟里翻过船。我要是连自己的痕迹都掩盖不好,那还不如趁早金盆洗手找个学校给人教编程去得了!” “你能不给自己立flag么……”聂倾一脸无奈,“对方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而且,如果我的猜测没错,这件事的真相只会更可怕——” “那你还愣着干嘛?快去验证你的猜想啊!”袁亮猛地拍他,“这可是哥干过的最接近坐牢的一票,不让我物超所值你怎么有脸再见我?” “……你还真是百无禁忌。”聂倾虽不放心,但见他如此坚决,也不好再劝了。 “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我要补觉,可困死我了!”袁亮说着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架着聂倾走到门口,“出门当心,别摔着,有事再联系。” “好吧。”聂倾叹了口气,“总之你自己一定要格外小心,再谨慎都不为过,一旦发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都要立马给我打电话,听到了吗?” “呼……”袁亮闭着眼睛靠在门框上装睡。 聂倾拿他没辙,只得最后再叮嘱一句:“如果是特别急的事,我赶不回来,你就找罗祁。” “zzzzzz……”袁亮把“z”都念成串了。 “……我走了,回见。”聂倾刚踏出门,一扭头发现自己已被隔绝在门外了。 不能再让任何人出事了。他默默对自己说。 这天下午,市局刑侦支队代理队长武长福收到刑侦三组组长聂倾的请假条,他要请假一周在家休养。武长福很宽慰地给他批了,并安顿他好好养伤,其他事不用操心。 而当晚,聂倾就乘坐飞机离开了平城。 目的地,a市。 Chapter 131 池宵飞是因为去省厅调查人事变动档案才被人给盯上的,自己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遭人袭击。 省厅人事档案包含省内各市级公安局支队队长级以上人员的变动记录,市公安局的档案处因权限不足无法保管。 池宵飞在临死前对他说了一个“秋”字。 有了以上这些信息,聂倾已经可以推测出池宵飞生前一直在调查的焦尸案,恐怕跟平城市公安局禁毒支队队长秋路新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而池宵飞那段时间致力在查的,就是焦尸的真实身份。苏纪当初在做尸检时还曾说过,死者生前很可能是一名警察。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后背发凉的可怕猜想—— 那具焦尸的真实身份,一定跟秋路新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而秋路新正是这一毁尸灭迹恶性杀人事件的真凶! 倘若事实真是如此,恐怕全国警界都要被震动了。 聂倾清楚此事干系重大,既然在y省内部处处受阻,索性先离开那儿,直接逐本溯源,到秋路新原先的大本营a市来查他的底。 之前让袁亮帮忙找的,就是秋路新本人所有能查到的个人信息、以及相关的社会关系。 作为a市公安局派遣到平城市公安局的高级干部人员,秋路新的人事档案保密级别也相当之高,连袁亮都颇费了一番功夫才黑到,做完之后还心有余悸,聂倾也不住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小心行事。 根据袁亮交给他的资料,秋路新至今未婚,父亲在他高中时就去世了,母亲还健在,如今住在a市一家私人疗养院里。 聂倾手上有这家疗养院的具体地址,但他不想这么早去打草惊蛇,于是先联系了一个之前在公安大学时认识的前辈,现在就在a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工作,两人约在距离公安局不远的一个咖啡厅见面。 聂倾先到,在角落找了个不起眼的座位。 过了一会儿,他就从落地窗里看到这位前辈大步朝门口走去,进了门不假思索就朝他坐的位置走来。 “你果然坐这儿,换我也一样。”来人熟不拘礼地拉开聂倾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招招手对旁边一个咖啡厅的小姑娘说:“老样子。”看来是常客。 来人名叫孟峥,如今是a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队长。聂倾上大二那年,系里请了孟峥来给他们做了一系列关于刑侦工作的讲座,持续了一学期,聂倾因为佩服他过硬的专业技能常去请教,二人因此便混熟了,后来就处得像哥们儿一样。先前提到聂倾在上学期间曾协助当地警方破过几起案子,都是跟着孟峥一起。直到聂倾毕业选择回平城,他跟孟峥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许多,但二人之间的联系却一直没断过,聂倾还经常向孟峥咨询一些破案方面的事情。 这会儿聂倾看他在这北方的大冬天里还穿着一件短袖t恤满街招摇,不禁感慨道:“峥哥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离得近,又有暖气嘛!”孟峥呲牙笑着说,他肤色偏黑,看得出经常在外面遭风吹日晒,皮肤比较粗糙,但人长得却很精神,尤其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显得炯炯有神。“你怎么样?回到祖国的南方是不是很想念咱这儿的暖气啊?” “呵呵,还好。”聂倾也笑了笑。 这时刚才那个小姑娘端了两杯冰咖啡过来,一杯递给他,一杯放到了孟峥面前,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说:“你慢点喝哦,太快喝冰的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孟峥摆摆手,等她走远又耸了耸肩,“小小年纪就这么啰嗦。” “和你很熟嘛。”聂倾低头喝了口自己的咖啡,一股凉意直沁肺腑,顿觉头脑清醒几分。 “说你的事吧。”孟峥忽然敛容正色起来,盯着聂倾,“你说在电话里不方便讲,现在又这么心事重重,看来不是小事啊?” “嗯。”聂倾知道在孟峥面前他不像小学生也就像初中生一样,道行太浅,什么心思都藏不住,但他这次来本也就没打算隐瞒什么,于是将焦尸案的情况——包括池宵飞的死和他遇袭的事、以及他关于事件真相的猜测——都细细地跟孟峥讲了一遍。 “这个案子,有两点最重要。第一是焦尸的死者与秋路新的关系,第二是秋路新这么做的动机。”孟峥听完后,思索两秒说道。 这与聂倾的想法不谋而合。而孟峥仅仅是听了一遍就把思路理得如此清晰,聂倾不由对他更加敬佩。 “你说你有秋路新母亲所在疗养院的地址?”孟峥又问。 “呃……是。”聂倾迟疑了一瞬才回答。 孟峥狡黠一笑:“别紧张,我不会问你是怎么得来的。干咱这行,黑白两手都得硬,你小子可以。”说完顿了顿,“我是在想怎么给你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进去看人。你要是用真实身份去肯定立马暴露,要假装成别人,我相信那位秋队长也不可能不做防范,估计你刚走到他妈面前照片就已经被人传到他手机上了。” 这正是聂倾没有贸然去疗养院的原因,他也担心这一点。 “这样吧,你把疗养院名字发我,我来安排。”孟峥看了眼时间,不到早上八点,“你先别去别的地方,我争取九点前搞定。” “好。”聂倾对孟峥的办事能力十分信任。 “至于死者的身份,你不方便去查,也交给我吧。”孟峥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已有了可行的计划,“咱早上去疗养院,下午回来就办这事,不过时间上我不敢打包票,顺利的话很快,要是不顺利,可能还要多绕几个弯子。” 聂倾点点头,“没问题,都听峥哥的。” “那我先回队里安排下,你就在这儿等我。不过——”孟峥的视线落到聂倾放在一边的拐杖上,“你的伤怎么样?短时间不靠它可以走吗?去疗养院带这个可能不方便。” “可以,我只是长时间走动需要带着它,一时半会儿的没有影响。”聂倾说。 “那就好,等我消息吧。”孟峥也干脆,说完直接抬屁股走人,多余的话半句没有。 倒是那小姑娘看见他走便在后面喊了一声:“还给你记账啊!” 孟峥回了下头,招招手算是默认了。 小姑娘笑吟吟地走过来对聂倾说:“你还想吃什么喝什么就告诉我,都记他账上。” “这怎么行,我来买单吧——”聂倾已经掏出钱包,小姑娘却连连摆手制止道:“你不用跟他客气,他那个人从来都不客气,给他记上!”说完抿嘴一笑扭头走了。 聂倾到这时也看出点端倪,既然人家女孩子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坚持,只得默默接受了前辈的“盛情”。 这会儿已经到了a市上班族出动的时间,街面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来买咖啡的人也是络绎不绝,身边变得吵吵嚷嚷,聂倾有点庆幸自己这个座位不会被人挤到,他可以默默观察每个人,猜测他们的身份职业,对于刑警来说这也是比较有趣的一个训练。 就在这时,他看到从门口走进来两个人,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扶着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男人脸上戴着墨镜,手里拄着拐杖,男孩扶他的动作显得小心翼翼,一直在留心避开周围的人。应该是个盲人。 男孩将男人搀扶着坐到靠窗边的一个沙发上,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就转身去柜台排队了。 那个男人则安静地坐在那里,头一动也不动,双手交握在身前的拐杖上,没有很用力,但看得出他很依赖那根拐杖,仿佛是安全感的寄托一般。 刺痛,似乎是从心脏的一个点开始,迅速蔓延至整个肺腑。 聂倾下意识挠了挠胸口,试图缓解这种感觉。在这一刻,他心里想的都是余生。 没人在身边的时候,余生是不是也像这个男人一样,时刻保持着警惕戒备、把手杖当成是自己唯一的倚仗? 或许,他的不安要比寻常失明的人更强。 想到这里,聂倾拿起手机拨出余生的电话。 “阿倾?”余生接得很快。 “你声音怎么了?”聂倾听到他沙哑的嗓音不禁蹙眉,能听出来这并非是刚起床时那种慵懒的声线,而是真的哑了。 “没事,估计是一晚上没睡的缘故。”余生说的很小声,越发显得中气不足。 聂倾一听就急了,可想到自己不应该对他发火,刚要提高的音量又被压了回去:“为什么一晚上不睡?你的伤都好了吗?” “好差不多了。”余生在那头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呢?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你现在还有事吗?没有就快去睡吧。”聂倾劝道。 “嗯……”余生有些犹豫,等了两秒才问:“你今天忙吗?能不能见一面?” “我不在平城,昨晚来a市了,今天估计回不去。”聂倾细细听着那边的动静,又问:“有什么事吗?着急吗?” “哦,不急……没事,就随便问问,你不在就算了。”余生的声音更低了。 聂倾一时默然,但很快便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我会尽快把这里的事了结,等我回去找你。你照顾好自己,要保证休息。” “我知道了,你也是。” 放下手机,聂倾端起剩下的咖啡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得尽快回去,他想。 Chapter 132 孟峥做事效率很高,说的是九点以前,刚过八点半就给聂倾打来电话,说已经安排妥当,十分钟后开车到咖啡厅门口接他。 “你用的什么理由?”上车后聂倾问驾驶员孟峥。 “突击检查。”孟峥笑道,瞄了眼后视镜,此时后面还跟着三辆越野,全是他的人。 “一会儿你争取克服一下,下车的时候拐杖就别拿了,剩下的配合表演就行。”孟峥听上去对这次行动非常自信。 聂倾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没再多问,默默整理着思路。 这家名叫阳光之家的疗养院跟a市公安局同在东城区,直线距离不算远,但因为正好赶上早高峰的缘故,他们还是用了近半个小时才到。 阳光之家疗养院属于高端豪华型疗养院,聂倾事先在网上查过,这里价格昂贵,并且还不是有钱就能进,需要提前预约,目前最快的预约时间已经排到五年后了。聂倾甚至看到有人在匿名论坛上吐槽,说这家疗养院的入住机制跟国外高校的教授聘任机制差不多,都是死一个才能进一个。 也正是因为这种设置,阳光之家的高水平、高质量服务才尤其出名,官方宣称坚决杜绝为了赚快钱而进行“扩招”的行为,于是他们的高收费也被许多有钱人理所当然——甚至是满心愉悦地接受了。 秋路新作为一名国家公职人员,以他正规的收入水平,根本不可能负担得起这里昂贵的开支。 所以,他钱的来源就非常可疑了。 “你的这个怀疑,先前我也听别人说过。不过,当时有纪检的人专门调查过,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凭他自己的工资确实无法负担,但据说他母亲自己有经济来源,足以覆盖疗养院的全部费用。至于具体经济来源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孟峥下车前对聂倾说。 “这么一大笔钱,合法的来源会是什么?不可能是股权分红,这一查就能查到。”聂倾将拐杖平放在后座上,这会儿等车停稳便抓住车门动作缓慢地下了地。 “能行吗?”孟峥已经绕过来扶住他,“不行别逞强,缺了你也误不了事儿。” “没关系,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在外面等我也待不住。”聂倾说完就把车门在身后关上了。 孟峥是个果断的人,见状也不再劝,转身就去招呼其他人集合,列队后便一齐走进阳光之家的大门。 “警察。”亮了身份后,一行人鱼贯而入。 “警官警官!请问有什么事吗?”一个负责人模样的人急匆匆从里头跑了出来。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这里有个别护工涉嫌欺辱老人、勒索钱财,我们市刑警队需要对此进行调查,请您配合。”孟峥一脸严肃地说。 那位负责人倒也不好糊弄,一听这话立马反驳道:“这不可能!警察同志,你们有证据吗?仅仅因为举报就来调查太草率了吧!万一是同行恶意竞争呢?你们不能——” “我说,张经理是吧?”孟峥看了眼他胸前的名牌,“我来给你讲讲道理。” 说完孟峥就把这个张经理拉到一边,小声地不知又对他说了些什么,再走过来时就见张经理脸色有几分尴尬,清了清嗓子道:“看来确实有一些对我们不利的传闻,但我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正好借今天这个机会,咱们全力配合警察同志的调查,让他们来帮咱们证明清白。孟队长,需要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孟峥点点头,不客气地开口道:“那先请所有护理人员都到餐厅去,张经理,麻烦您分别提供下工作人员名单和在这里接受护养服务的客户名单。” “这……”张经理走到孟峥身边,压低声道:“孟队长,工作人员名单我可以给你,但客户名单涉及客户隐私,这个真不行啊……您能不能体谅一下?” 孟峥皱了皱眉,思索片刻,“不要名单也行,但你得让我的人随机挑选几位老人进行访谈,并且在访谈期间不能有你们的人参与。” “可是,有些老人身体状况很不好,必须得有人随时护理,您看——” “当然要以老人的身体为重,这种属于特殊情况,我们可以通融。”孟峥忽然变得十分通情达理。 张经理顿时感激地笑笑,“那好那好,我安排一下,各位稍等。” 趁着张经理去调动人员,聂倾小声问孟峥:“峥哥,你刚和他说了什么?态度转变也太快了。” 孟峥耸耸肩,“没什么,就是拿家庭背景恐吓了他一下。谁还不是个二代咋的。” “……厉害。”聂倾觉得这个理由透着一股诡异的无可厚非。毕竟在这个社会,有权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的。 大概过了十分钟,张经理终于安排妥当,除了身边实在离不开人的老人以外,负责其他老人的护工们都暂时集中到了一楼东侧的西餐厅里。 “孟队长,我们准备妥当了,接下来您看着安排?”张经理的态度颇为恭敬,微微哈着腰,“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尽量在一个小时内结束?毕竟我们日常的工作还得正常开展,拖得太久也是对客户不负责任,万一真有老人为这事投诉我们,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孟峥点点头,“放心,我明白。张经理这么配合,我自然不会让您太为难,我们四十五分钟内一定结束。” “好好,一切听孟队长的!”张经理说完便识趣地站到一边,远远看着不再插话。 孟峥当即安排“访谈”人员,聂倾自然被安排到了秋路新母亲那一间。袁亮早已将阳光之家疗养院的客户名单和对应的房间号都扒了出来,刚才孟峥特意演这么一出只是为了尽量混淆视线,让对方搞不清楚他们的真实目的。 “小吴去a102,梁子去a203,富天a302,……”孟峥一一安排,到了聂倾随意一指,“倾子c101。” 收到指示后,一帮人就分头行动去了,孟峥跟在聂倾身后说:“我随便转转,你们不用在意我。” 阳光之家是由六栋四层高的别墅围成一个环状的整体结构,其中每栋别墅的一至三层分别设六个房间,四层则是看护人员的宿舍和医务室,另有地下一层作为仓库和健身中心。 秋路新的母亲文婷住在c栋101,聂倾和孟峥走到房间门口,对视一眼后,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方才已经接到过通知,里面的人对于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 “您好,我们是市公安局的人,想向您了解些情况。”聂倾趁打招呼的间隙仔细观察了一下文婷,发现这是个十分端庄优雅的女人,明明已年过花甲,却仍给人一种风韵犹存的感觉,看得出年轻时样貌一定更为惊艳。聂倾稍有些意外。 “两位请坐。”文婷微笑道。 孟峥将房间门轻轻关上,顺手拧上了锁,走过来跟聂倾一起坐到文婷对面的真皮沙发上。 “两位警官想了解什么?”文婷说话时始终嘴角含笑,让人觉得温柔可亲。 聂倾拿出笔记本,做出一副要进行记录的样子,开口先是循规蹈矩地问了些跟疗养院服务质量相关的常规性问题,接着又询问文婷对照顾她的护工人员的看法和意见,包括照顾是否周到细致、需求是否能及时满足、与亲人朋友沟通时是否会受到疗养院方面的监视和限制等等,足足扯了快一刻钟,才终于似漫不经心地进入正题。 “阿姨,听说您儿子也是警察?”聂倾问。 文婷的眼睛眨了眨,有些不解:“警察?您说什么呢,我儿子是做生意的呀。” 聂倾一愣,心说秋路新应该不至于对他妈隐瞒自己的职业啊,更何况如果真如孟峥所说,之前上头对秋路新做过调查的话,查到他母亲这里肯定也暴露了。 “阿姨,您是不是记错了?不瞒您说,您儿子先前跟我还算是同事呢。”孟峥这时道。 文婷好笑地摆了摆手,“您就别跟我开玩笑了,我儿子是做什么的我还能不清楚嘛,跟警察八竿子都打不着边的。那孩子那么散漫,别说是警察了,就连他现在给人家当老板我都不放心呢!” 孟峥默默与聂倾交换了一个眼神,又说道:“您不要担心,我问您没别的意思,您住在这儿的事我们局里只有极个别人知道,我跟这位同事也不会往外说。秋队长是不是嘱咐过您不要提起他?嗐,其实没这个必要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秋队长?什么秋队长?”文婷的表情变得困惑起来,“警官,你们真的搞错了,我儿子既不是警察也不姓秋啊。我也不怕别人知道,我们小羽生意做得好,我跟人炫耀还来不及呢!” “小羽?”孟峥和聂倾异口同声反问。 “我说的是秋路新秋队长啊。”孟峥补充一句。 文婷神色看不出一丝伪装的成分,“我就说是你们弄错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秋队长,我儿子姓陈,叫陈羽,根本不是你们说的这个人呐。” “陈……羽?”聂倾的身子不易察觉地一晃。这个名字让他瞬间想到另一个人,陈芳羽。 孟峥此时也意识到一个问题,又试探性地问道:“阿姨?您只有一个儿子吗?真的不是秋路新?” 即便是从开始就保持着良好涵养的文婷,这会儿也微微显得有些不悦,“警官,再怎么说,我也算是您的长辈。和长辈这么开玩笑,您觉得合适吗?” 孟峥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了歉,再看聂倾也没有问其他问题的意思,便又闲扯了几句,一起从房间里出来。 “这下可有些难办了。”孟峥挠了挠头,扭向聂倾,“你想怎么整?” “我得先回去确认些事情。”聂倾背靠在墙上,脸色颇为凝重。 孟峥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拍拍他的肩膀道:“放手去做吧,秋路新在这边的关系交给我来查,还需要什么帮助你尽管开口,我全力支持。” “谢谢峥哥。” “别客气。”孟峥说着重重叹了口气,“要小心啊。” Chapter 133 这天稍后,从护工口中打听到,文婷患有严重的老年痴呆症。 “那文阿姨的儿子经常来看望她吗?叫什么您有印象吗?”孟峥状若无意地问。 这位护工似乎对与孟峥同行的聂倾很有好感,虽是回答孟峥的话,眼睛却老朝聂倾身上瞥,“这种事本来我们是不该对外说的,不过,既然警察同志想知道,我可以稍微透露一点点……”护工停顿一下,接着压低声说:“文阿姨其实有两个儿子,但她好像只记得其中一个,也就是安排她住在我们这儿的有钱的那个。” “是那个叫陈羽的?”聂倾问。 护工点了点头,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她这个儿子长得还蛮帅的,我只见过一次,还是个侧脸,但印象很深刻!至于另外一个,就比较普通了。” 孟峥对她微露失望的表情有些无语,咳了两声才问:“另外一个是叫秋路新吧?” “对,就是他。”护工轻轻叹了一声,“他也挺不容易的,明明他来的次数比他弟多得多,可文阿姨就是记不住他,每次都当他是陌生人,唉……” “您是说陈羽不常来吗?”聂倾接着问。 “可不,我这么长时间就见过他一次,到现在也有大半年了。诶警官,你们怎么对文阿姨这么感兴趣?啊——该不会投诉我们的就是她??”护工一下子紧张起来,“我对她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照料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您别担心,不是因为这个,只是随便问问。”孟峥亲善地笑了笑。为了不引起对方更大的疑惑,他和聂倾没再多问,转而去找其他人假装了解情况了。 等从疗养院出来,孟峥见聂倾几乎要站不住,忙扶他坐进车里。 “没事吧?”孟峥半个身子探进车里问。 聂倾额头上汗涔涔的,脸色也有些发白,摇摇头道:“没事。” “先回去。”孟峥关上后座的车门,坐进驾驶座,又回头问:“你接下来想去哪儿?我送你。” “送我去机场吧。”聂倾说。 “这就要走了?”孟峥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又道:“也是,你留在这儿干等也没必要,事情我帮你查着,你回去好好琢磨一下接下来怎么做。” “嗯,这边就多麻烦峥哥了。” “客气什么,说到底也算我分内之事。”孟峥从后视镜看他一眼,“你歇会儿吧,快到了叫你。” 聂倾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刚才站的时间有点久,大腿上的伤口疼得厉害,腰后的伤也持续不断地迸发钝痛,但这些并非不能忍受。 聂倾咬紧牙关,努力将注意力转到案子上去。刚才文婷说的“陈羽”,会不会就是陈芳羽?陈芳羽跟付明杰背后的那个人有牵连,他和余生已作出过推测,但陈芳羽和秋路新又是怎么联系起来的?亲兄弟??可余生说过陈芳羽是孤儿…… 孤儿,又是孤儿。慕西泽也是孤儿,还有林暖,这两个人都是从当年的明星孤儿院出来的。而明星孤儿院的旧址,就在富宁县文化路220号那一带,也就是之前发生一系列案件的地方。 聂倾忽然想起来,两个月前参加苏永登葬礼的时候,他跟余生曾去找过洪嘉嘉——曾经的明星孤儿院院长。当时余生问过洪嘉嘉是不是认识陈芳羽,她说不认识。这是真话吗? 这些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一路沉思,聂倾倒真一时忘了疼痛,直到在机场下车时各种感觉才又复苏过来。 “到了找个人接你,也告诉我一声。”孟峥凭借“特权”将聂倾一直送到登机口。余光里感受到工作人员频频投来的好奇目光,聂倾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放心吧,我能把自己安排好。”聂倾跟孟峥道了别,接着便由两名乘务员“护送”着登机了。 回到平城是下午四点五十。 聂倾一下飞机就拨通余生的电话,“在哪儿?我去找你。” “你回来了?”余生听上去有些意外,但声音还是和早上一样有气无力的。 “刚回来,在机场,你呢?”聂倾问。 “唔……”余生迟疑了一下才说:“我在解放军第二医院,六楼住院区,你到了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走廊找你。” “医院??你又受伤了!”聂倾脚步一急差点摔一跤。 “不是我……”余生在电话那头轻轻地长叹一声,“等你来了再说。” “好,我马上到。” 机场离解放军二院不远,加上聂倾一打上车就催促司机师傅开快点,半个小时就赶到了。 聂倾原打算上到六楼再给余生打电话,但等他上去之后就看到余生已经站在电梯间的窗边等他了。 窗户开着,天气很冷,余生上身只穿了一件浅蓝色衬衣,看上去就像个单薄的高中生。 “阿倾?”仿佛有所察觉,余生转过来面朝他的方向。 “是我。”聂倾走上前去,随手将自己的大衣脱了披到他身上,仔细端详了两秒问:“你脸色好差,出什么事了?” “走廊尽头有间休息室,我们去坐着说吧。”余生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好像随时可能倒下。 聂倾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揽住他,用力圈向自己。 “呃……”静静地抱了片刻,聂倾才发觉他又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情不自禁。但余生也并未像上次那样尝试推开他。 “我们去休息室。”余生待聂倾松开手后若无其事地化解尴尬,聂倾则顺从地揽着他往前走。 他俩这搭配也算一瞎一瘸,走在一起看哪个都不像健康人,引来周围纷纷猜测他们到底谁才是患者、谁又是家属。 “现在可以说了吗?”终于坐下,聂倾把拐杖放到一边,椅子拉到可以跟余生贴身的位置,在他耳边问。 余生缓缓点了点头,嘴唇微微颤动两下,轻声道:“是小叙。他……右臂被人砍断了。” 聂倾眉心霍地一跳,难以置信地盯紧余生:“砍断?!” 余生低下头,双手交握支在额头上,手肘抵着膝盖,又是深长的一声叹息,重复道:“是,从肩膀,整个砍断了。” “是谁干的?为了什么?”聂倾问完等了片刻没收到回应,正要再问,却发现余生闭着眼睛,连气息都变轻了,竟像是——睡着了?? “阿生?”聂倾又试探性地轻轻叫了一声,依然没有反应,看来真的是在这说话的工夫就睡了过去。 聂倾想起早上打电话时余生说他一晚上没睡,坚持到这会儿,还一直为连叙揪着心,无论身体还是精神肯定都十分疲惫了,会“秒睡”也不意外。 但是用这种姿势、在这儿睡? 休息室里人来人往,嘈杂喧闹,混合着各种食物饮料和消毒水的气味,还有小孩在一旁横冲直撞,实在不是个适合睡觉的地方。 聂倾估计余生刚才没直接带他去病房,是怕他乍一看到连叙的样子过于震惊,但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聂倾也没有要特意回避余生手下人的意思。 又犹豫片刻,聂倾还是轻轻将余生给晃醒了,“阿生,回病房去睡吧,这里休息不好。” “……嗯?”余生一脸懵懂地抬起头,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睡着了,怔了怔神,终于反应过来,“我怎么……抱歉,太困了……” “你先睡一觉吧,有什么事等睡醒再说。”聂倾说着站起来,一手拿住拐杖、一手挽起余生,问:“是几号病房?我送你回去。” “六零六。”余生是真觉得撑不住了,难得没有继续逞强。事实上,从连叙他们出发前往越南那天起他就没好好睡过觉,几乎是四天三夜没合过眼了,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再多熬哪怕一个小时都会有猝死的风险。 他现在还不能倒下。 抱着这样的念头,余生以一个半昏迷的状态被聂倾拖回病房安置在沙发上,病房里还有一个叫麻子的小伙子,是被元汧汧安排过来轮班的,看见他们二人进来后先愣了一下,然后便迅速起身出去了,看样子认得聂倾,也知道他和余生的关系。 “小叙……醒了……”余生的声音黏黏糊糊,已经困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放心,我帮你看着,他一醒就叫你。”聂倾心领神会道。 余生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你不……” “我不走。” 聂倾轻轻握住他的手,眼神在这一刻充满眷恋和疼惜,声音放得很低,像是怕人听见,却又将每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 “以后,都会陪着你。” 余生已经睡得人事不知了,但在睡梦中眉头还是紧紧地皱在一起。 聂倾弯下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然后将衣服盖在他身上,自己去坐在连叙的床边。 此时连叙脖子以下都被被子覆盖,聂倾伸手想把被子掀开看一眼,但犹豫了一瞬还是忍住了。 或许……他还不希望被人看到。 聂倾又坐了回去,目光落到连叙白纸一样的面庞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认识这个小孩儿的时间还很短,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跟在余生身边,话少,严肃,对自己充满敌意,要说彼此之间有什么好感实在是无稽之谈。 但聂倾并不讨厌他。从内心深处来讲,他对连叙甚至是心怀感激的。在没有他的这些时间里,还好有这样一个人陪在余生身边,让他不至于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就算相互看不顺眼,聂倾却很清楚,连叙对余生的在乎绝不会比他少。 现在看他身受重伤躺在自己面前,聂倾除了担心之外,还多了一份忧虑。 余生他们在做的事,居然这么危险么? 原本以为不让他参与调查可以保障他的安全,但如今的局面,显然跟聂倾最初的预期大相径庭。不让他参与,他就自己查,走得还尽是些凶险的“歪门邪道”。相较之下,倒不如一开始两个人一起,好歹聂倾是警察,又是市公安局局长的儿子,一旦出事就是大事,想对他动手的人都得多掂量掂量。 而以余生这样不黑不白的身份,单枪匹马去闯,谁又能护得住他? 这次受伤的是连叙,那下一次呢?是不是就轮到他了? 聂倾越想越心慌,手心里出了一层汗,黏湿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再扭头看看沙发上的余生,还睡得安稳,他又略感安慰,长长舒了口气。 既然无论分开与否都无法确保安全,那就不要分开了。 至少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希冀。 Chapter 134 余生这一觉从前一天的傍晚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 期间元汧汧来过一次,她从麻子那儿听说聂倾来了,特意准备了两份晚饭带过来,不过只有聂倾一个人吃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三哥睡得这么沉。”元汧汧坐在连叙床边,目光从余生身上收回,又定定落在聂倾的脸上,“聂警官,一定是因为知道您在这里,他才会放下防备,踏踏实实地睡一觉。” 聂倾心里沉甸甸的,听完等了几秒才回应道:“他从前警惕性就很强,现在眼睛看不见,就更谨慎了。” “是啊。”元汧汧说完叹了口气,就陷入沉默。 又坐了一会儿,聂倾忽然问:“元小姐,连叙到底是被什么人伤成这样?出于什么目的?” “这个……三哥没跟您说吗?”元汧汧探询地问。 聂倾摇摇头,“我刚来他就睡了,还没来得及说。” “那您还是等三哥醒了亲自跟您说吧。”元汧汧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连叙,面露悲戚,稍稍停顿片刻才接着道:“这次的事,对三哥打击实在太大了。虽然表面上看得不明显,但其实,从得知小叙出事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强撑着,我真怕他会撑不下去……聂警官,我知道在您眼中,我们这些人恐怕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包括三哥。但是现在除您以外真的没人可以让他好起来了!”元汧汧的目光突然变得炽热起来,语气则变得格外恳切:“我请求您……无论如何,不要放弃他,不管将来发生任何事,都不要背弃三哥……只有这样……” 元汧汧的话没有说完,但她似乎已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聂倾见她低头不语,等了等,认真地道:“我答应你。” “谢谢。”元汧汧起身朝他微微一躬,随即便离开了病房。 等她再回来时面色已恢复如常,她将洗好的饭盒装进袋子里,然后走到聂倾身边小声对他说自己要先回去了,这边留了其他的兄弟照料,人就在外面,让聂倾有事叫他们。 聂倾跟出去一看,果然看见走廊长椅上坐了一长一少两个男人,聂倾让他们进病房在沙发上休息,这俩人却都拒绝了。聂倾见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多少有些不自在,心中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不再强求,只安顿说累了就进去休息,自己则回到病房里看着连叙和余生。 半夜的时候,聂倾迷迷糊糊地靠着墙睡了过去,他自己也算个伤患,体力不如往常,要熬一通宵着实困难,但还好连叙也一直没有醒。 直到早上六点多,隐约听到些窸窸窣窣的动静,聂倾一下子醒了过来,视线聚焦之后发现余生刚从沙发上坐起来。 “阿生。”聂倾见余生正要走过来,忙起身去扶他,但坐了一晚上突然站起来腿有些发麻,不禁一个趔趄,差点没跪倒在余生面前。 “阿倾?”余生听着声音有些奇怪,伸手向前摸索着,聂倾这才拉住他,把他领到连叙的床前。“他还没醒,但体征很稳定。” “已经两天了……会不会还有其他他们没告诉我的情况?”余生忽然紧紧抓住聂倾的胳膊,央求道:“阿倾,你能不能帮我去问问大夫,小叙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除了右臂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头部有没有受伤?伤得重不重?” 因为连叙那一头漂亮的金发都被人剃光了,聂倾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头顶的伤口。说重,还不至于致残甚至致死,但要说不重,却已足够触目惊心。 聂倾这一犹豫,余生就着急了:“真的有伤?在头上??” “有是有,只是轻伤。”聂倾决定还是撒个小小的谎,捏了捏余生的肩膀说:“别担心,他一定是因为一次性失血过多,要缓过来不容易,再耐心等等。” “嗯……除了等,我也做不了什么……”余生说着缓缓地坐到椅子上,嘴里还在喃喃念叨:“什么都做不了……” 这次的事,对三哥打击实在太大了。聂倾脑海中忽然响起元汧汧的话。 从她当时的表现来看,对余生造成打击的恐怕不止连叙受伤这一件事。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聂倾想问,又不忍心问,余生此时看起来仍不太好。虽然睡了一觉,但他的精神状态并没有恢复多少,整个人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压着,连呼吸都在用尽全力,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抗争。 还是等连叙醒了,他轻松一点的时候再问吧。 聂倾这样想着,低声对余生说:“你别想太多,这个时候,我们大家能做的都只有等待,别给自己太重的压力。现在饿不饿?你昨天睡得早,我听元汧汧说在那之前你也没怎么吃过东西,别这样硬扛着。我出去给你买早点,想吃什么?” “我这会儿还不想吃,你去吃吧,我等饿了再说。” “你早该饿了,多少得吃一点——” “咳咳……” 聂倾话音未落,就听见病床上传来两声微弱的咳嗽声。 “小叙?!”余生一下子来了精神,身体扑向病床,边摸索着寻找连叙的手边焦急问道:“他醒了吗?是不是醒了?” 聂倾也紧盯着连叙,见他在咳嗽完之后,眉头紧紧蹙了起来,眼皮和睫毛微微颤动着,片刻后,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醒了!”聂倾欣喜地搂住余生,“真的醒了!” “小叙!”余生已经抓住连叙的手,紧紧攥着,“你醒了……太好了……” 连叙缓缓地转过头,目光从茫然渐渐聚焦在余生脸上,苍白的脸色终于出现些微变化,两边眼角都染上一抹薄红,张了张口,艰难地挤出一句:“三哥……对不起……” “……说什么呢……”余生的声音哽咽了。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连叙哭了,眼泪不住地从眼眶里涌出,落在洁白的枕头上,晕出一圈圈潮湿。 “小叙……是我对不起你……”余生还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已经哽住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聂倾看到他俩这幅样子,心知连叙这次受伤肯定不是单纯的遭人袭击,但此刻也不方便问,于是先安慰余生道:“阿生,别难过了,至少现在连叙醒了,还是值得高兴的。你们在这等一会儿,我去叫大夫。” 余生不吭声地点了点头。 聂倾回来得很快,余生和连叙没再说什么。 等这里的主任医师做完一系列检查后,对余生和聂倾道:“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到底他年轻,身体底子又好,接下来好好调养就没事了。我听说你们打算做假肢?” “……是。”余生回答时下意识侧过身子,把连叙挡在身后,好像这样就能减轻对他的伤害一样。 “我建议你们,到时候联系好供应商和医院之后,最好把相关材料拿过来让我看一下,我可以帮你们做个判断。” “嗯,我也这么想,到时候还得麻烦您。”余生说。 “应该的。好了,先让他好好休息,我叫护士进来换药,有什么事你们随时来找我。”医生说完就出去了,接着又来了两名护士,给连叙打了针,换了药,把一切都安顿好后也离开了。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余生、聂倾和连叙三个人。 “小叙,这会儿还想睡吗?汧汧等下会送吃的过来,要不等吃完再睡?”余生重新坐回床前,握着连叙的手问道。 “不睡了……”连叙的脸色比刚刚醒来时好看一点,他将目光投向聂倾,少见地用客气的语气询问道:“能不能……扶我起来……” 聂倾闻言走上前去,动作很小心地扶着连叙坐了起来。余生乖乖坐在一旁不动,他怕自己越帮越忙,碰到输液管或是仪器的线反倒添乱。 连叙这时背靠着床板,聂倾拿枕头垫在他身后,努力让自己不要过多关注他空荡荡的本该是右臂的地方,但不经意瞥见时还是会感到一阵胸闷。 不过连叙自己似乎并没有对失去的右臂表现出什么兴趣。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余生身上。 “三哥。”坐起来后,连叙的气息顺畅许多,他慢慢地说:“我知道,为了我,你答应了那个人……但是,你不要照做……不要听他的……” 余生听得出连叙说话十分吃力,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勉强挤出一个称得上笑的表情道:“你现在不要想这些,我会看着办的,你的当务之急就是把身体养好,其他事都不重要。” “不——重要的!”连叙忽然反手抓住余生,提高的音量让嗓音愈发沙哑:“三哥你答应我,不要放弃!不要为了我、为了任何人放弃!否则,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余生死死地咬住嘴唇,低下头,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答应什么了?”聂倾终于忍不住问道,同时伸手紧紧揽住余生的肩膀。 连叙眼中浮现出一抹痛苦,别过脸放低音量:“之前,抓住我的那帮人,拿我的性命来威胁三哥,让他放弃一切调查,三哥答应了……” 聂倾瞬间了然。 放弃调查,对如今的余生来说,几乎等于剥夺他生存的意义。难怪元汧汧会说那样的话。 聂倾心疼地看了眼余生,终于明白这两天他都在承受着怎样的压力和痛苦,但他竟然未向自己吐露半分。 深吸一口气,聂倾定了定神,又问:“既然余生已经答应他们,为什么他们还要把你伤成这样?” “我……”连叙低头盯着自己的断臂看了好几秒,突然抬起头表情发狠地说:“因为我跟他们说,不要妄想摆布三哥。有种的话,立刻杀了我,我宁可死都不想成为三哥的障碍!” “你疯了吗!!!”余生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聂倾用力都没按住他。 连叙刚说的这些余生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两天也一直在想,为什么自己明明答应了,那个人还要重伤连叙,按理他应该不是个喜欢节外生枝的人。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种原因…… 余生气得嘴唇发白,脸色透出一种病态的潮红,声音发颤地吼道:“‘有种杀了你’?你还宁死不屈??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 连叙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从没见过余生这样。 “我一遍遍地说、一直在说,千万小心、安全第一!你都没听进去!!你有多厉害?当自己是英雄吗!死了很光荣是吗?!” “不是……我没有……” “为什么不能多爱惜自己一点?为什么不懂得自我保护?我说过任何时候保命都是第一位的!我宁可你背叛我,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余生在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感觉心脏那里像是被人拿刀绞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呼吸一滞,大脑一片空白,再下一秒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聂倾接住他时,发现在他眼角还有一滴将落而未落的泪珠。 或许,他们都想错了。 对于余生来说,失去,才是他当下最不能承受的。 Chapter 135 给余生做完检查,医生说他只是劳累过度,再加上一时生气着急才会突然晕厥,多休息就没事了。 因为连叙这间算是vip单人间,空间较大,聂倾便麻烦医院的人帮忙在房间里又安了一张床,让余生在上面休息,这下两个人他都能兼顾到。 连叙那会儿刚被余生斥责过,紧接着又被余生晕倒吓了一跳,一直坚持到医生检查完说余生没事,他才像突然断电似的又昏睡过去。 聂倾也感觉有些累了,孟峥还没有联系他,看来那头暂时没什么进展,余生没有醒过来他也问不了其他问题,精神便稍稍松懈下来。他出去跟守在门口的两个人安顿几句,回来躺到沙发上,不多会儿也睡着了。 直到被一阵旋律急促的铃声吵醒。 聂倾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听到余生已经接起电话,声音刻意压低:“你怎么才打来,这几天你在哪儿?”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这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听见余生说:“好,那我们见面再谈,你来找我吧。”说完余生报了医院的地址,就把电话挂了。 “是慕西泽吗?”聂倾下了沙发走到余生床边。 “嗯……”余生坐在床头按了按眉心,微微蹙着眉问:“我刚刚……是晕倒了?” “哪里是刚刚,已经到中午了。”聂倾看了眼窗外,天有些阴,病房里没有开灯略显昏暗,让人的心情也明朗不起来。 “小叙呢?”余生又问。 “还在睡,大概短时间内不会醒。”聂倾说完轻轻叹了口气,“他看起来被你吓到了。我知道你为什么发火,但是,他是因为重视你、时刻都把你的事放在第一位才会那么做。你那样斥责他,是不是太过了?” “……我,不该对他发火。”余生蜷起腿,把头埋进膝盖里。“我是对自己生气……是我害他变成现在这样……” “你说什么呢——” “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异想天开。”余生打断了聂倾的话,继续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明明是个瞎子,却还妄想着要去追寻什么真相。明明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必须要依赖他人的力量,却还成天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好像无所不能一样。明明知道在做的事有多危险,却义无反顾地把自己人推入险境……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自负,虚伪,卑鄙,软弱,自私……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不惜牺牲身边的人……” “你不是!”聂倾实在听不下去了,强硬地掰起余生的肩膀让他抬起头来,然后单手卡住他下颌直直盯着他无神的双眼,“你听我说,你刚刚所描述的那些根本就不是你!你想做的事情没有错,在这个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事先谁也不知道,你不用这样责怪自己啊!” “你说得对……”余生轻轻闭上眼睛,“事先谁也不知道……但是,有危险却是一定的。我自己不去,却让他们去,如果当时去的人是我……” “没有这种如果。你现在再说这些对连叙毫无意义,对你本人也毫无意义。下一步该怎么做,才是当下最该考虑的事!”聂倾望着余生萎靡不振的样子硬起心肠说道。 他必须让他清醒起来。 然而余生听了却摇摇头,反问道:“下一步?哪里还有下一步……你没听小叙说么,我已经放弃调查了。以后,都不查了……” “你还真打算对犯罪分子信守承诺?就这样放过可能是陷害余叔叔的犯人,你能甘心吗??” “不甘心还能怎样……如果我继续追查下去,不单单是小叙,还有你、汧汧、苏纪、乃至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有生命危险。我已经拼不起了……阿倾,这次我是真的害怕了,我怕万一还有下一次,哪怕你们中有人当着我的面被伤害,我都帮不上一点忙……我保护不了别人,甚至需要被人保护,还有脸说什么查案……我就是个笑话。” “不是还有我吗?你做不到的事,由我来做,这不正是你这次回来找我的目的吗?” 聂倾松开卡在余生下颌上的手,轻轻滑至颈后,将他的额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手指在颈间轻轻摩挲。 “阿生,你不要搞错了,我也好,其他人也好,我们的人身安全都不该成为你的负担。我们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虽然做不到万全,但人生从来就没有万全,做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意外。更何况我们已经选择了这样一条路,结果无论好坏都该由自己承担。” “我知道,失明的感觉一定让你非常不安。你其实一直很害怕对吗?你不说,我居然也从未问过你,我早该意识到的……我早就应该告诉你,在你还看得见的时候就告诉你,不要怕。” “既然你保护不了别人,就由我来保护你。你无法做到的事,我会帮你完成。我希望你能像从前那样信任我、依赖我,你可以肆意、任性、甚至是无理取闹都没关系,我不会再丢下你,绝对不会。” 肩头忽然落下一滴微凉的湿意,从衣服和皮肤的缝隙间穿过,沿锁骨一路滑至心口。 “阿生……”聂倾手掌紧贴着余生后颈,能感受到他身体微弱的颤抖,还有喉咙里竭力压抑着的抽泣声。 “想哭就哭出来吧,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聂倾说完侧着低下头,唇瓣从余生耳后轻轻擦过,最终停留在他耳廓上方那一弯脆弱的软骨之上,又低声说道:“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逼你,是我做错了,对不起……” “阿倾……”余生已经发不出清晰的音节,眼泪决堤般喷涌而出,他伏在聂倾肩头,开始还兀自咬紧牙关不肯哭出声,但很快便坚持不住了,抽泣声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埋在聂倾怀里号啕大哭。 积攒了这么久的委屈、担心、害怕、恐惧、愤怒、绝望、还有不甘,都在这一刻尽情宣泄出来。 他实在太累了…… 一个人,真的快要走不下去了。 “阿生,我们能不能——” “咳咳……”突然传来几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就像在电影情节正要进入高潮时屏幕却被几个乱跑乱跳的熊孩子给挡住了一样。 “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慕西泽靠在门口问。 聂倾轻抚着怀里人的后背,一面帮他平复下来,一面对慕西泽说:“要不你先在外面等等?” “客气什么。他这个样子被我看到也不丢人。”慕西泽说着已进了门,一扭头看见躺在病床上的连叙,目光一顿,却并未显得意外。 “他醒过吗?”慕西泽问聂倾。 “醒过一次,又昏迷了。” “大夫怎么说?严重吗?” “你说呢?”余生这时已经坐直,眼泪擦干了,但鼻音很重,“你什么时候知道小叙受伤的事?” “今天。”慕西泽回答。 “那你这些天去哪儿了?”余生又问。 慕西泽瞥了一眼聂倾,“你确定让我现在说?” “如果需要,我可以回避。”聂倾看着他道。 “不用了。”余生按住聂倾,“西泽,我们之前瞒来瞒去,最终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你觉得还有保密的必要吗?” 等了一会儿,慕西泽才平静地开口:“其实我都无所谓。保不保密,现在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既然你信得过聂倾,我会尊重你的意愿。” “我当然信得过他。”余生顺口答道。 聂倾不由看了他一眼,回过头时,发现慕西泽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的眼神和往日一样透着股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但又好像有了些许不同,曾经总是在那对瞳仁里若隐若现的玩味和戏谑之意,此刻却无迹可寻。 他似乎和上次见面时不太一样了。 “在说我的事情之前,我想先问一句,连叙有没有告诉你们他那天在医院看到了谁?”慕西泽问。 “他还没来及说就被发现了。”余生稍稍顿了下,“你知道是谁?” “嗯,是我妈。”慕西泽回答。 “你妈?!”余生差点从床上跌下来,也顾不上自己这话听上去像在骂人,大声确认道:“是你的养母??” “不,是亲妈。”仿佛预料到他们接下来会有的反应,慕西泽抢先一步道:“别急,我会解释清楚。” “……你是得好好解释一下。”余生说完示意聂倾扶自己下床,“咱们换个地方吧,虽然小叙还没醒,但我们一直在旁边说话可能也会影响到他休息。” “可是休息室里太吵了,人多口杂,也不方便。” “那去天台吧,现在天冷,没什么人会去室外。” “你等等。”聂倾一把拽住正要往门口走的余生,“知道天冷还穿这么少,把外套穿上。” “哦……”余生在聂倾的协助下乖乖穿好衣服,这才跟他一起走出病房,慕西泽已经等在外面了。 “你们先进去盯着,我们去天台说会儿话,有事打我手机。”余生对守在门口的两个弟兄说。 “好的三哥。”二人答应道。 听着他俩进去和门被关上的声音,余生才转身招呼聂倾和慕西泽:“走吧。” “好。”聂倾上前搀住他,慕西泽则默默跟在后面。 即将发生的谈话内容,慕西泽已经反复斟酌了好几天,直到此刻他也不敢说自己已经下定决心。 但是…… 在打开通向天台的大门那一刻,室外的冷风猛地灌进身体,慕西泽一下子打了个激灵,那些犹豫的、纠结的、侥幸的、软弱的、乃至不堪的念头都被这股劲风扫荡一空,大脑瞬间清醒起来。 做错的事已经无法挽回,造成的伤害也无从弥补。 那么至少,从现在开始,做正确的事。 Chapter 136 “你不是孤儿吗?什么时候找到亲妈的?”来到天台站定后,余生开门见山地问道。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是孤儿。我只是在孤儿院住到七岁,然后被领养到慕家而已。”慕西泽背靠在天台围栏上,黑色风衣的衣摆被风高高扬起,看上去有几分萧瑟的孤高感。 “‘住’到七岁?”聂倾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用词,“听起来像是你自己选择住在孤儿院一样。” “也不是完全由我自己选择。”慕西泽看着他,“但你想的没错,我不是被遗弃在那里的,而是我的亲生母亲为了掩饰我的身份,又不想跟我分开,才用了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的手段把我留在身边。” “喂……你说的该不会是……”余生的脸上显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洪嘉嘉??” 慕西泽避开聂倾震惊的目光,“是。洪嘉嘉,就是我妈。” “我操……”余生没忍住连粗口都爆出来了。 聂倾也愣了好几秒,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猛地抓住慕西泽的胳膊问:“洪嘉嘉跟我们在查的那个警方的幕后之人是什么关系??你可别跟我说她只是个不明真相的局外人!” 慕西泽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如果想包庇她,就不会跟你们说这些了。她自然不是局外人。从明星孤儿院到繁星孤儿院,从林暖到梁玉,从我师父再到我……这些年以来,她虽然没有亲自动过手,但却是这一切罪恶的源头和最关键的枢纽。” “你师父?”聂倾还不知道慕西泽和苏永登的关系,听到这个称呼有些困惑。 “就是苏永登。”余生替慕西泽回答了。“他就是之前苏纪提到的那个苏永登的关门弟子。苏纪只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却不知道是谁,但慕西泽对他却很熟悉。十几年来一直藏在暗处,还始终关注着自己老师的儿子,你可真够变态的。” 慕西泽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这是现在的重点吗?” “我只是需要用别的事情来缓解一下刚才受到的冲击……你接着说。”余生耸耸肩。 慕西泽点了下头,见聂倾还牢牢盯着自己,于是道:“我先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如果我个人的推测没错,那我们大家现在要查的那个警方内鬼,就是我的生父。” “……操。”余生满脸都写着“你他妈在逗我”。 “你不知道你的生父是谁?”聂倾努力克制着自己一口气问一堆问题的冲动。 “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慕西泽微微一顿,“我妈从不肯告诉我关于生父的事。她一直在为他保守秘密,生怕他身份曝光,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信不过。” “你这么聪明,居然用了三十年都没查出来?”余生问。 慕西泽听出他对自己有气,解释道:“我要是真足够聪明,还需要找你合作吗?我知道事先没告诉你这些是我做的不地道,但我也希望你能够理解一下我的立场。他们毕竟是我的亲生父母,即便我做好了最后大义灭亲的心理准备,但真要查起来,我还是没那么坦荡。” “不坦荡你该早说。至少洪嘉嘉这条线索,如果能早一点知道的话,我们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余生说的话含有责怪之意,但语气却很平静。 慕西泽一时摸不准他的态度,想了想才道:“其实我也考虑过,要不要早一点把这个信息告诉你。但是后来我想,我们眼前最主要的目标是要找到陈芳羽联手警方内鬼贩卖器官的证据,从而找出这个内鬼的真实身份。至于我妈——我是说洪嘉嘉……她早些年管理孤儿院时确实深入参与,但最近几年已经不直接插手这些事了,从她身上可能查不出什么——” “怎么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聂倾打断他,“就是她告诉我,当年领养林暖的人是余生的父亲,还一副心痛惋惜的样子。她很明显知道林暖真正的领养人是谁,却故意误导我们,你管这叫‘不插手’?” “她当然会误导你们。当年领养林暖的人就是付队长背后的人,也就是我的生父,保护他的身份不被暴露已经成为洪嘉嘉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你的意思是她这么做还合情合理了?”聂倾提高音量。 慕西泽瞳孔微缩,紧盯着聂倾:“我没这么说。你能不能先把对我的偏见收起来?我只是就事论事。” “可在我听来,你就是在帮洪嘉嘉找借口、推卸责任——” “聂倾!”慕西泽的声音突然凌厉,“那可是我亲妈,我要迈出今天这一步没你想象得那么容易!你想批判我的做法,至少先跟我站在同一立场上再说!” “如果我是你肯定——” “阿倾,先别说了。”余生这时拽了拽聂倾的袖子,又面向慕西泽道:“谈事就谈事,别上火。我知道你为难,所以从来没有逼过你,尽量都在尊重你个人意愿的前提下展开行动。但是西泽,我们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再这么温温吞吞、不痛不痒地查下去,我只怕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慕西泽问。 余生朝他伸出右手,慕西泽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跟他握住。 “西泽,其实在小叙出事的时候,我已经决定要放弃调查了,因为不想再拿身边人的性命去冒险。但是就在十几分钟前,我改主意了。”余生的手很凉,掌心有些潮湿。慕西泽感到他握得很用力,好像要用这种方式向自己传达某种信念。 “我想做的事,只靠自己的力量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但是现在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们!”余生突然又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脸对着慕西泽的方向,虽然眼睛里没有神采,但慕西泽却仿佛能感受到他通透的目光正直直探进自己眼底,一如从前。 “你还愿意相信我吗?”慕西泽问这句话时把头转开了。即便知道余生看不到,他还是有种无法直视他的感觉。因为这一次确实是他问心有愧。 “我信。”余生不带任何犹豫的两个字,让慕西泽的眼眶瞬间酸胀起来。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敌人。虽然立场不完全相同,但我们的目标始终是一致的。”余生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嘴角轻轻上扬,“而且我没记错的话,是你先找上我的。” 慕西泽愣了下,随即有几分无奈地叹了一声:“是啊,我早就从陈芳羽那儿听说过你,又从各种渠道打听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觉得你可能是个合适的合作伙伴,这才特意准备了专治神经性头痛的药去接近你。” “所以说从一开始,在寻求帮助的人就不止我一个。”余生忽然正色,声调下沉几分道:“那么,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试探,你认为我是一个靠得住的盟友吗?” “是。”慕西泽的回答很简短。 “那聂倾呢?”余生又问。 慕西泽下意识跟聂倾对视一眼,想了想才答道:“说实话,因为从小到大接触到的这些事,一直以来我对警察都没什么信任感。更何况我们现在要查的人就是警察,让我跟他们内部的人合作,我很难接受。” “你这么说也太武断了——” “但是。”慕西泽打断聂倾,定定看着他,“我知道你们两人之间的信赖关系非比寻常。如果我强行要求让聂倾置身事外,恐怕只会适得其反。而且,万一再出现类似这次的情况……我帮不上忙,好歹能有人顶上。” 余生和聂倾都没有说话,静静等待他的结论。 “聂倾,我想问你,如果我接受与你合作,你能不能对我交付同等的信任?”慕西泽认真地问。 “阿倾?”余生也转头对着聂倾,看表情似乎还有点紧张。 聂倾抬起左手轻轻拍了拍他,然后朝慕西泽伸出右手:“你们俩还打算握到什么时候?我之前不相信你是因为你藏得太深,既然现在话都说开了,只要你能做到今后不再对我们有所隐瞒,那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不再对自己人心存怀疑。” “这种时候你还不忘加个前提条件,就不能热血一次,干脆地说可以信任我?”慕西泽有些无奈地挑了挑眉。 聂倾搂过余生,主动握住刚从余生手里解脱出来的慕西泽的右手,说道:“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了,别得寸进尺。” 慕西泽轻嗤一声,握在一起的手上下晃了两下就松开了,“行吧,看在你已经这么努力的份上。” “那我们现在算是统一战线了?”余生问。 “先不急,还有最后几件事需要确认。”聂倾盯着慕西泽,“接下来要做的都是性命攸关的事,如果大家不是一条心,可能又会回到原点。所以,我想趁今天把所有疑问都一次性解决了。” “你问吧。”慕西泽舒了口气道。 “首先我要问的是,白彰的死,你知道多少?” 慕西泽听到这个问题表情一下子定住了。 沉默半晌,他才艰难地开口:“你们原先的猜测没错,白彰他……不是付队长杀的。他本来不应该死,但是,最终却被伪装成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之一。” “这些我们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关心的是白彰被杀的原因,还有你在这件事当中所扮演的角色。”聂倾面无表情地说。 又是一阵令人心焦的静默。 伴随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打雷声,慕西泽轻声说道:“白彰,是个很聪明的人。我跟他住在一起的时间虽不长,但他已经发现我的身份可能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程序员那么简单。他大概意识到我在和一些有危险的人来往,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心里应该很担心我。所以那天晚上,也是赶巧了。我和陈芳羽约了见面,没想到白彰居然会跟在我后面,那么拙劣的跟踪方式……我很快就发现了他。” “然后,你做了什么?”聂倾问的时候感觉到余生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于是轻拍拍他道:“别紧张,只是先了解一下情况。” “嗯……”余生点了点头。他记得自己之前问过慕西泽,白彰是不是他杀的,慕西泽说不是,他相信他没有说谎。但余生不敢确定的是,慕西泽是否做过直接导致白彰死亡的事情。如果有,那聂倾这头…… “说实话,对白彰的死,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慕西泽的语速越来越慢,好像每说出一个字都需要经历一番剧烈的心理斗争。 “我在察觉到白彰跟踪之后,为了防止他进一步深入,就随便找了路边一个酒吧进去,想找机会甩掉他。但是,在跟着我的不光是他,还有陈芳羽的人。他也被那帮人发现了……” “这么说是陈芳羽的人动的手?”聂倾问。 慕西泽缓缓地点了下头,“他们把白彰带到了富宁县,那里是陈芳羽的地盘,他们通常要解决什么人都会在那里动手。” “就因为白彰跟踪了你,他就必须得死吗?” “不只是因为这个。”慕西泽看了眼聂倾,又低下头,“白彰并不是从那天才开始怀疑我,他之前就已经偷偷调查过我的身世。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式,居然查到了洪嘉嘉头上……” “这么厉害?!”余生忍不住出声感叹,“洪嘉嘉是你生母这件事应该被人瞒得密不透风,他能查到这一步,真是个人才。” 慕西泽沉默了片刻没有答话,不知是不是在表示默认。 “那然后呢?他查到洪嘉嘉的事被陈芳羽知道了?他该不会是主动交代的吧?”余生不敢相信地问。 慕西泽的表情越发郁结,“他是……他还以为,是我找人抓的他,所以还跟他们解释他只是担心,并且保证他绝不会把洪嘉嘉跟我的关系说出去……” “……” 余生和聂倾同时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可奈何。 这个聪明、善良、脾气有点古怪的年轻人,或许直到死的那一刻,都不明白自己到底走错了哪一步,才招来杀身之祸。 可能他的初衷只是对朋友的关心和一点点好奇,却没想到这个世界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纯粹。 他死得太冤,太不值了。 “我记得苏纪说过,白彰的致命伤是用7号手术刀柄装载11号刀片刺入心脏造成的停搏,死后又被人用折叠刀二次刺入,掩盖第一次的创口。”聂倾微微一顿,“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杀害白彰的真凶是谁。还有,如果我没猜错,是你把白彰的遗体送进第一人民医院的太平间,并且替他整理了遗容对吗?” 慕西泽点了点头。 “当时我们在排查的时候,确实查到了案发时你的不在场证明,于是就忽略了后续转移现场和处理遗体的时间。这是我们的工作失误。”聂倾的语气似乎很平静,但余生能听出他心中的不甘和懊悔。 “阿倾,这次情况特殊,没想到也很正常。”余生说完又对着慕西泽道:“我说西泽,你就别跟我们在这儿挤牙膏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一阵沉默过后,慕西泽总算再次开口,“好,我都告诉你们。那天晚上,白彰被带到文化路227号的地下室,是陈芳羽让他最信任的一个手下动的手。这个人道上都叫‘康哥’,身手非常厉害,真实姓名不详,这么多年我都没查清他的底细。” “康哥……”聂倾喃喃地重复一遍,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个名字。 “我是在白彰被杀后才得到消息的。”慕西泽继续说了下去,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风雨将至。“我进去酒吧之后,没过多久就感受不到白彰的视线了。我以为他可能放弃了,而正好那个时候陈芳羽打电话催我,我看白彰没再跟上,就直接去了跟陈芳羽约好的地方。” “你去的时候他在吗?”余生问。 “在。他这个人很少会弄脏自己的手,事情都交给康哥去做,自己为了逃避嫌疑,对于制造不在场证明非常拿手。我当时见到他,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我白彰的事,而是等那头都确认结束了,才跟我说。” “那为什么转移遗体的人会是你?” 慕西泽长长地叹息一声,“陈芳羽当时已经跟付队长达成了协议,为了让付队长的复仇行动顺利进行,他必须要帮他摆脱嫌疑。当然,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杀害师父的人是付队长……陈芳羽用苏纪的命来要挟我,让我帮他们善后。是我篡改了医院的监控录像,把白彰的遗体带进太平间,用折叠刀……”慕西泽咬了咬牙,“……刺进跟致命伤同样的位置。让他看起来,像是被同一凶手所杀……” “奇怪,陈芳羽为什么要帮付明杰呢?”余生不解地问。 “陈芳羽对我师父不满很久了。”终于说完白彰的事,慕西泽有些虚脱似的转身挂在栏杆上,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师父那人,医术真的很高明,但在做人方面……原本,他还有所顾忌,但是自从师母走了以后,他就彻底变了。好像再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牵绊住他一样。只有钱能给他安全感。” 余生:“所以他开始狮子大开口了?” 慕西泽微微点头,“他要的越来越多,陈芳羽自然不愿意。如果当时付队长没有动手,大概他也准备要除掉师父了。” “啊!”聂倾忽然轻呼一声,扭头看了眼余生,“阿生,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在第一人民医院苏院长办公室那层,有扇窗户是坏的,可以全部打开!” “记得啊,我还坐在上面来着。难道说——”余生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那估计是了。”慕西泽接过话头,“那段时间我一直提醒师父要注意安全,他应该对陈芳羽有所防备,但没想到,最后杀他的人居然是付队长。” “可是,这只是针对苏院长一人。付队的报复目标一共有六人,陈芳羽之后不是还在帮他么,富宁县的那几处房产都由他使用。陈芳羽总不会是个帮人帮到底的性子吧?”聂倾边思索边道。 慕西泽听完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根据我的猜测,陈芳羽应该是想从付队长那里得到些什么。至于他想要的东西——你们想想,这么多年来,付队长应该是跟那个警方内鬼关系最密切的人,也是知晓他秘密最多的人。陈芳羽虽然在跟那个人合作,但手上倘若没握住对方足够的把柄他肯定不放心。所以我估计,付队长恐怕答应他在事成之后,会把手上掌握的一些信息告诉他。” 聂倾点了点头,“这样倒是能说得通了。” 紧接着沉默,三个人都在静静沉思。大约过了几分钟,慕西泽问:“你们还有其他问题吗?” “也不能说是问题。”聂倾的表情十分凝重,“根据你刚才说的,我们已经知道杀害白彰的真凶是谁了,但偏偏现在还不能抓他……一旦动手,就会打草惊蛇,你在陈芳羽那里肯定就此失了信任,苏纪的安全也难以保障。可是不抓他,一想到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我就……” “别着急,一定让他们一个都跑不了。”余生拍拍他,转头又对慕西泽说:“不过,虽然很高兴你能对我们敞开心扉坦诚以待,但为什么选择今天?之前你都没跟我说过。是因为这次洪嘉嘉被小叙撞见了?但其实如果你不说,我们也不可能猜到她跟你之间的关系。真的要大义灭亲了吗?” 在他说完这句话时,一滴雨点忽然打在慕西泽的眉骨上,顺着眼眶滑落,像泪珠一样。 慕西泽摊开手,仰起头看着天空,仿佛在观察着雨势,同时轻声说道:“我这次,给那个孩子做了心脏移植的手术。” “嗯……”虽然一直没问,但余生已经猜到这个结果。 聂倾还不清楚手术的事,此时看着面前二人惨淡的神色,暂时忍住了没有发问。 “你知道接受移植的人是谁吗?”慕西泽的这个问题并没有等人来回答的意思。越来越密集的雨点从空中落下,他却依然扬着头,任凭雨水敲打,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李艾嘉……爱嘉……是我的亲妹妹啊……” “亲、亲妹妹??”余生这回是真的震惊了。 “是啊……”慕西泽的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就像被雨水冲刷出来的一样,苦涩的味道都融进了周身空气中,随着水汽渗入在场所有人的体内。“我从来不知道她的存在,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手术台上……为了救她,我夺走了另一个女孩的性命。” 叙述在这里戛然而止,余生只觉得周遭雨声突然变吵了,还有聂倾猛然握紧自己肩膀的手。 又过去许久,余生才听到慕西泽朝着聂倾说道:“你放心,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一定会接受应有的惩罚。但是现在,我不想一错再错了。” “你真的想好了?毕竟是你的亲人……”余生此刻心情也是异常复杂,没想到他们面对的竟会是这样一种局面。 但是这一次慕西泽的回答却很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想好了。”他说,“为了他们,我一直为虎作伥,现在甚至成了杀人凶手,他们却毫不在意,反而想要索取更多。这样的亲人,这样的父母,不值得我再付出了。” 一方是为了自己的父母,一方却要将其割舍。 聂倾看着余生和慕西泽,只觉得对他们二人而言,命运实在太会捉弄人了。 Chapter 137 从天台回到病房,三个人都是一头一脸的水。 脱了大衣,聂倾找来一条毛巾,把余生按在沙发上帮他擦头发,他自己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你先处理了自己再帮他吧,把人家地板都弄湿了。”慕西泽边说边极不讲究地把他脖子上那条价值不菲的围巾当毛巾用。 “阿倾,你先别管我,自己擦干再说。”余生听见这话便从聂倾的手下躲开了。 聂倾瞪了一眼慕西泽,又看看地板,压根没湿,水都流进脖子里了,衬衣前襟和后背倒是湿了一片。 考虑到万一自己生病了反而更麻烦,聂倾没再反对,迅速将头发擦了擦,然后把毛巾递给余生,一边解开衬衣的纽扣道:“元汧汧昨天给你拿来了几件换洗衣服,先借我一件,今晚我让苏纪去我家帮忙取些衣服和日用品送过来。” “你今晚就别待在这儿了,回家休息吧,你的伤还没好呢。”余生皱着眉说。 “没事,在哪儿休息不是休息。”聂倾说着已经拎起余生的一件粉色细格纹衬衣,又朝另外那件黑色真丝绣小碎花的款上瞥了两眼,终究还是有些犹豫地将这件粉色的穿到身上。别说,还挺合身。 慕西泽这时将被沾湿的围巾从脖子上取下,挂到一旁的衣架上,回身对聂倾和余生说:“我看你们不如现在一起走吧,今晚我留下。” “你?”聂倾和余生异口同声地反问。 “怎么,还信不过我?”慕西泽挑挑眉。 聂倾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看向余生。 “不行。”余生反对道,“不亲自守着他我不放心。之前还冲他发了火……万一他醒过来发现我不在,可能又会想到别处去。我得等他醒来,向他道歉……” “非急在这一时吗?你是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像比之前老了十岁,你还敢熬?”慕西泽的话虽然夸张成分很大,但还是基于基本事实的。 余生在这短短几天之内又瘦了一大圈,本就瘦削的轮廓愈发显得形销骨立,整个人就靠一副骨头架子撑着,脸颊都凹陷下去,眉宇间尽是倦色,看起来跟之前那个风流倜傥的夜总会小老板简直判若两人。 看到他这个样子聂倾本就心疼得不行,再经慕西泽一提醒,他更加觉得不能让余生再这么摧残自己的身体。于是十分难得的,聂倾暂时跟慕西泽站在了一头,附和道:“是啊阿生,你不能再硬撑了,在病房里到底不如家里舒服,你得先调养好自己,才能照顾连叙。” “可我——” “别‘可是’了。你刚才说的话我大概了解了,如果小叙在你不在的时候醒来,我会帮你向他解释的。况且,以小叙对你的在意程度,要是知道你为了陪他不好好休息,他会开心吗?他一定会自责的。”慕西泽显然很了解什么样的说辞对余生最有效。眼见余生脸上出现动摇的神情,他又轻飘飘补上一句:“正好今晚让小纪过来送东西,我有话对他说。” “你要对他摊牌了?”余生的注意力一时被转移开。 慕西泽嗯了一声,“既然都和你们说了,也不好再瞒着他。其实他那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一部分,但我不提,他也从来不问。我感觉很对不住他。” “也是……被蒙在鼓里不好受,还是说清楚好。”余生叹了口气。 “所以,你们给我俩腾出个私人空间吧,别在这里碍事。”慕西泽绕回正题。 余生看上去仍不同意,皱着眉,但是没再直接拒绝。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缓慢地点了点头,有些勉强地说道:“那今晚先拜托你……不过万一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我说小余哥,你是不是失忆了?”慕西泽再次打断他,一脸无奈,“真要有什么事,有我跟小纪在,不比你亲自在这里管用多了?你想什么呢。” “……学医了不起啊。”余生小声嘟囔一句,但神情放松了许多,看来还是认可了慕西泽的话。 聂倾悄悄舒了口气,对慕西泽微微点头,然后走到余生跟前按住他的肩膀,“放心,从这里到我家开车最多半个小时,来回很方便。” “好,就去你那儿。”余生总算下定决心,从沙发上站起来,在聂倾的引导下走到床前,将连叙的左手紧紧握住,却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转身长长地吸了口气,“走吧。” 聂倾拿起自己的拐杖,扶着他走出病房,下电梯的时候说:“我们打车走,早上直接从机场过来的,没开车。” “我都可以。”余生扭头对他轻轻一笑。 聂倾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停了一下。 他有多久没看到过余生这样发自内心、毫无芥蒂地冲他笑了?曾经那么自然而平常的一个表情,如今再次看到却恍如隔世。 其实他一直以来想要的,早就拥有了。但是好险,差一点就被他自己给弄丢了。 坐车回去的路上,聂倾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一直紧紧攥着余生的手。 余生以为他还在想刚才的事情,毕竟今天收到的信息量太大,确实需要时间去消化,于是也安静地坐着沉思。 到家后,大概意识到自己这一路十分沉默,聂倾有些抱歉地拉着余生坐下,打开空调说:“冷吗?先别急着脱外套,等会儿暖和了再脱。” “嗯。”余生看上去十分乖巧地陷在大衣里。 “要不要泡个澡?解解乏。”聂倾问。 “都听你的。”余生又笑了笑,人虽看着疲惫,但是很放松。 聂倾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起身道:“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放水。” “好。”余生回应完聂倾,就静静地坐在那儿等着。 聂倾放好热水出来,发现他还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发生过位移,就像一尊雕塑。 在眼睛还看得见的时候,他何曾这样安静过?总喜欢绕着自己转来转去,不停地说话,从正经事到荤段子,恨不得把这二十几年里知道的事情全部抖落出来给他听,一遍又一遍,从不厌烦。 可现在他却只是悄悄坐在那里。 聂倾放缓脚步,轻轻走过去在余生身边蹲下,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贴上去,紧紧闭上眼睛说不出话来。 “阿倾?”余生感觉到从手背上传来微弱的颤动,心里一紧,另一只手探出去覆上聂倾的脸颊,指尖探知到一抹潮湿,心更加揪起来,“怎么了?” 聂倾没有说话,只是把脸跟余生的手掌贴得更紧了些,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嗓音沙哑的开口道:“没事。我领你去浴室。” “哦……”余生没有追问,其实原因他大致也猜得到。 进了浴室之后,余生自己脱着衣服,听见聂倾在旁边试水温,然后他脱得只剩下最后一层,聂倾却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那个……”余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耳朵,“阿倾,我可以洗了,有事我再叫你……” 聂倾扭头朝他看了一眼,然后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帮你洗。” “呃……啊?”余生愣在原地。 “啊什么啊,快过来,站在那儿不冷么。”聂倾说完一低头,看到余生身上仅存的那条“遮羞布”,又道:“你还留一件是什么意思?不脱光洗吗?” “……不、不太合适吧?”余生挣扎着不肯走过去,结果被聂倾一把拉住,直接替他完成了最后的步骤,然后把人半抱半搂地放进水里。 看着余生瞬间通红的脸色,聂倾的眼神是痛苦的,但语调却带着几分轻松说:“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哪儿我没见过。一起洗澡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那不是之前么……现在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余生抱着膝盖坐在浴缸里,把嘴埋在膝间小声说道。 聂倾抬手拿淋浴头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避过这个话题道:“你胳膊上的枪伤还是新的,万一沾到水发炎了怎么办?” “那你只帮我洗头发就好,身上我可以自己洗,不会沾到伤口的……”余生想了想总算肯妥协一小步。 聂倾看着他紧并双膝一副不自在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好吧,我先帮你洗头,洗完我就出去。” “好……”余生仿佛松一口气,往中间坐了坐,仰起头,方便聂倾替他冲水。 聂倾的动作很温柔,指腹在头皮上轻轻按压,一边洗也在一边帮余生按摩。余生被伺候得很舒服,表情和身体都渐渐放松下来,被水浸湿的头发变得十分柔软,就像一只温顺的小动物一样蜷在那里。 聂倾的手指开始有些不听使唤。 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克制但指尖却在余生湿润的发间暧昧地摩挲。 余生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忍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红着脸问:“洗好了吗?要是好了你就先、先出去吧……再这样下去……”说完双臂把膝盖环得更紧,身体前倾紧紧压在大腿上,像要隐藏什么一样。 “阿生……”大约过去半分钟,余生听到聂倾近在自己耳畔的一声叹息。 然后,水声停了,聂倾覆在他脑后的手却没有拿开。 当余生感觉到有滚烫的气息接近自己时,下意识睁开眼睛,虽然仍是一片漆黑,但那黑暗里仿佛也沾染上灼热的温度,不再是以往冷冰冰的色调。 下一个瞬间,唇齿上骤然传来温软的触感,令人熟悉又有点陌生,好像隔了很久,他也等待了很久。 “做兄弟太难了……” 在聂倾说完这句话之后,余生就扬起头彻底将他的嘴堵上。 这种事,早就知道了。 ※※※※※※※※※※※※※※※※※※※※ 时隔这么久终于甜了一回!!!你们不该冒个泡给我点回应吗! Chapter 138 这一觉,余生睡得很沉。 从入睡到醒来一直都在同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这让他感到十分安心和踏实。 迷迷糊糊中,余生扭了扭身子,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手表,他印象中昨天洗澡前摘了下来,但放在哪儿就不知道了。 “醒了吗?”聂倾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听上去很清醒,看来他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 “嗯……几点了?”余生声音黏黏糊糊地问。 “刚过十点。”聂倾声音里带着笑意说。 “……十点?!”余生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怎么可能睡这么久!我的表呢?你是不是在骗我?” 聂倾也笑着起身,拉住他的手道:“真的十点了,我骗你干嘛。你是最近累坏了,难得能好好睡一觉,挺好的。” “你应该早点叫醒我……”余生抓了抓头发,又开始摸手机,“慕西泽有没有联系我?小叙醒了吗?” “别着急啊,都跟你说过了,以后不用凡事都亲自操心,你可以依靠我。”聂倾从背后将余生环住,贴在他耳边说:“连叙昨天半夜醒过一次,吃了些东西又睡了。他醒来的时候问过你,听说你跟我回来休息后很放心。这些都是慕西泽今早发给我的。估计他也是怕打扰到你休息,就直接来找我了。” 余生听完不禁轻轻舒了口气:“能吃东西了就好。阿倾,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吧!” “医院是要去,但路上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你还说连叙能吃东西了就好,你自己都多久没正经吃过饭了?”聂倾说着先松开他下了床,“你等我先去洗漱完再帮你,可以再躺会儿。” “不用,我跟着你吧。”说完余生也从床边蹭下来,光着脚凑到聂倾跟前,紧紧挽住他的胳膊,“你带我一起去洗漱,我可以站在旁边不妨碍你。” 聂倾有些窝心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答应:“也好,那就一起。” 两个人动作迅速地洗漱完,聂倾总算穿上自己正常的白衬衫,又不由分说地给余生也套上一件,还给他多加了一层羊毛背心,对某人的抗议行为无动于衷。 直到上车,余生还很不适应地揪着背心的毛领嘟囔着:“好扎呀,能不能不穿啊……” “不能。”聂倾一口给他驳回,“你少来,我又不是没穿过,一点都不扎。现在天不光冷还潮湿,你身上好几处伤都没好全呢,必须得小心不能再受寒了,别嘚瑟。” “……好的聂警官,知道了聂警官。”余生用怪里怪气的语调说完还偷偷冲聂倾吐了下舌头。 聂倾余光里其实都看着,忍着笑意道:“这还差不多,配合从宽,抗拒从严。”说完这句,聂倾脑海里忽然想起秋路新的事,便接着问道:“对了,我还有件正事想问你,你知道有关陈芳羽生母的事吗?” “陈芳羽生母??”余生没料到聂倾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他虽然一直不愿意让聂倾接触到这一头的人,但事到如今已没有继续阻拦的必要,都决定要合作了。于是,略微想了想后余生说道:“我只知道他是孤儿,没听说他找到生母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最近难道开始流行‘妈妈去哪儿了’?” “唔,其实……”聂倾组织了一下语言,把他这次去a市找孟峥调查的收获都给余生讲了一遍。 正好他们这时到了早点铺子,聂倾把车停在路边,牵着余生找到一个空座,点了豆浆油条、包子紫米粥,还给余生要了一小碗馄饨,外加两个白煮蛋。 “早餐要吃这么多吗?都快中午了。”余生闻着味儿已经能辨认出面前一共摆了几样东西。 “说的好像你会按时吃午饭一样。”聂倾递给他右手一个勺子,又拨好一个鸡蛋放到他左手里,把装馄饨的碗稍推开了些,“先垫垫肚子,不用吃太撑。我估计书记和慕西泽早上也吃了些,等会儿去了先看看连叙怎么样,情况稳定的话我们四个可以先一起去吃个午饭。” 余生点了点头,又捡起刚才的话题说道:“你说你怀疑秋路新跟陈芳羽是亲兄弟?这不太可能吧?他俩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还是一警一匪,要说有血缘关系也太巧合了。” “我也这么想,可‘陈羽’这个名字,实在让我没办法不往这方面去猜。而且,先前的焦尸案,加上池霄飞的死,还有那次我们和苏纪、慕西泽在文化路那里遭遇的枪击,都跟秋路新有脱不开的关系。如果说他跟陈芳羽早有勾结,那么这一系列的案件,可能就有了新的解释。” “嗯……阿倾,你说秋路新会是那个警方的内鬼吗?”余生叼着勺子头问。 “怎么可能。”聂倾无奈地哧了一声,“你没听慕西泽说嘛,内鬼就是他亲爹,你觉得秋路新看起来像是能给他当爹的人?” “我知道。但你想想,如果秋路新不是内鬼,而他和陈芳羽又知晓彼此身份的话,事情不就变得很奇怪吗?陈芳羽为什么舍近求远找别人合作?先前还可以说是因为秋路新不在y省,但如今他调来了,他俩不该紧密联合起来吗?至少从你刚刚讲的内容来看,秋路新并没有直接参与付明杰的复仇行动,也没看出他有帮助付明杰作案的迹象,他的行为更像是自成体系、自有目的,很难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啊。”余生说着话就下勺子去捞馄饨,结果没等送到嘴边又掉回碗里,在碗周围溅起一小滩汤汁。 聂倾一直盯着他,看到这一幕便从他手里将勺子接了过来,捞起一个送到他嘴边,说道:“张嘴,我喂你。” “阿——”余生其实想说“阿倾,不用了”,但这一开口就好像是在配合聂倾一样,直接被投喂了一个馄饨下肚。 聂倾一边看着他吃,一边接着说:“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先确定秋路新母亲口中的那个‘陈羽’到底是不是陈芳羽。阿生,你有陈芳羽的照片吗?我可以发给峥哥让他帮忙确认下。” “我还真没有。我加入他们快四年了,总共就见过陈芳羽一面,还不是正脸。他给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除了吴燊跟他的几个亲信以外,恐怕没什么人清楚。”余生摸了摸脑门,忽然一拍桌子:“等等!慕西泽肯定知道啊!他跟陈芳羽那么熟,就算没现成的照片,你找个你们局里负责给犯人画像的专家来,让他描述一下不就可以了?” 聂倾听完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 “走走走,快点吃完去找他!”余生这下狼吞虎咽起来,把聂倾刚喂给他的馄饨一口吞下,又拨开他的手,端起碗就准备囫囵吃光。 “不差这几分钟。”聂倾一把按住他,无奈道:“你慢点吃,我们现在每一步都得稳扎稳打,心急就容易出错。另外还有一件事……” 余生听出聂倾声音里的犹豫,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慕西泽做手术的事?” 聂倾:“嗯。他说夺走另一个女孩儿的生命……难道这个心脏移植手术——” “就是你想的那样。”余生低下了头,“我跟他先前在查的,就是以陈芳羽为首的一整条跨境器官走私与贩卖的产业线。这也是当年我爸出事前一直在追查的案子——当然,那个时候他们的头目肯定不是陈芳羽。” “可是查案子怎么又变成他去做手术了?听你们说话的意思,他这是第一次做?为什么之前——啊……”聂倾忽然露出恍然的表情,“慕西泽是苏院长的学生,之前一直是苏院长在帮陈芳羽做这种事,而现在他死了,就改由慕西泽来顶替了?” 余生重重点了下头。 听到这里,聂倾已基本上明白了。“那前一阵,你跟他是想借这次行动的机会抓到陈芳羽走私贩卖器官的把柄。或许他已经想好了如何避免真正动手术,但没料到这次心脏移植的接受方竟然是他的亲妹妹。我想,洪嘉嘉一定也对他施加了压力,所以他才会说出这样的父母不值得他再付出的话,对吗?” “应该是这样……”余生握紧了拳头,“他其实在这次去之前就已经有所觉悟了。我们也做好了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为防打草惊蛇,不得不进行手术的心理准备。但是准备归准备……真的让自己成为一个杀人凶手……”余生咬紧牙关,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阿倾,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没什么好辩解的。但是,慕西泽的做法,我不是不能理解……他本来不该成为这样一个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聂倾叹了口气,“但不管有多么情非得已的理由,杀人都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即便我可以认可他的动机,我也绝对不会放弃让他接受应有的惩罚。阿生,对这个社会来说,一以贯之的法律准则是必不可少的。” 余生这次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聂倾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中不忍,觉得自己刚才又把话说得太直接了,于是轻轻牵住他的手,语气缓和道:“不过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就按我们昨天说的那样,一件一件来。” “嗯。”余生努力扯动了一下嘴角,“听你的。” 余生心里很清楚,从动手术的那一刻起,慕西泽恐怕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或许,他口中所说的“接受惩罚”,跟聂倾想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意思。 对慕西泽而言,接下来无论查出何种结果,迎接他的,都不可能是大团圆的结局了。 Chapter 139 让慕西泽协助对陈芳羽进行画像的任务完成得十分顺利。 聂倾把画稿拍照发给孟峥,让他再去找那位护工落实,看她能不能认出画像上的人。孟峥之前加过人家微信,所以消息反馈得极快,就一句话:是同一个人。 这一重磅信息让聂倾、余生、还有慕西泽三人都蒙了好一会儿。 在连叙的病房里,三人围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都是满面阴云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聂倾第一个打破沉默道:“现在,林暖案、焦尸案、连环杀人案、池宵飞案、人口走私和器官贩卖案——甚至当年的‘6.29行动’,相关当事人都或多或少地联系在一起。我个人认为,不能再单独去调查每一个案子,必须要合并起来梳理。如果能缕清楚这当中的关联,或许,一切问题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有道理。”余生顺口接了一句,顿了顿又说:“要想放在一起梳理,我们每个人都不能有所保留。虽然之前断断续续地也说了不少,但基本上只是针对其中一两个案子。阿倾、西泽,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我们不如再从头到尾理一遍吧?” “嗯,我没问题。”聂倾回答。 “西泽?”余生转向半晌没出声的慕西泽。 又等了片刻,终于听见慕西泽回应道:“我同意。不过,我有个建议,是不是把苏纪也叫来比较好?” “叫他?”聂倾皱了下眉,“这些事跟他关系不大,为什么要把他也牵扯进来?” 慕西泽轻轻叹了口气,“他爸是连环杀人案的第一名死者、又是器官贩卖组织的核心成员,焦尸是他验的,池宵飞也是他的同事,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是陈芳羽用来威胁我的最大筹码,这还能叫关系不大?” 聂倾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可你不是一直在保护他吗?现在拖他下水,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我当然想过。”慕西泽低下头,“但是我现在意识到,无知才是最危险的。难道我什么都不告诉他,他就绝对安全吗?我不能再一厢情愿地天真下去……陈芳羽,不会再给我天真的机会。” “其实小苏纪之前就说过,希望我们可以信任他。不仅信任他不会背叛,还要信任他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他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余生说完捏了捏身旁聂倾的手,用劝慰的语气道:“阿倾,我觉得西泽说得对,现在不是牵扯不牵扯的问题,他早就被牵扯进来了,我们需要让他知道事态的严重性,这样才不至于在危险发生的时候他一点防备都没有。你看之前我们俩相互瞒来瞒去的,又有什么好结果?” “……”聂倾默默攥紧了余生的手,内心已经被说服了。 “如果没有异议,我就给小纪发信息,让他晚上过来。”慕西泽说完起身,活动了一下关节,又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像终于放松下来一样,紧接着还打了个哈欠。 “你要不先回家休息,晚上再来?”余生问。 慕西泽捏捏眉心,想了想道:“也好,你们白天留在这儿,晚上继续我值班。” “不用了,今晚我会留下,不能总麻烦你。” “你跟我客气什么。”慕西泽瞥了眼余生,忽然有几分戏谑地道:“都是一家人了,别说两家话。” 果然聂倾一听就朝他瞪过来:“谁跟你是一家人?” 慕西泽耸耸肩,不再接这茬,“那我走了,有事电话。” “好。” 病房里再度安静下来。 聂倾见余生有些发怔,便环住他的肩膀问:“在想什么?” 余生“看”向连叙病床的方向,等了片刻,眉头紧锁道:“阿倾,我想把小叙送到国外去。一来,那边医疗条件更好,有利于他恢复;二来,也可以让他远离这块是非之地。” 聂倾听后点点头,“这安排挺好。不过,你好像还在犹豫?” 余生轻轻叹了口气,“我怕他不肯接受。这孩子脾气太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出事……想让他老老实实从我身边离开,实在太难了。我担心就算我送他出去,他还会自己偷偷跑回来。” 聂倾想了想,握住他的手道:“放心,这次你好好跟他说,我想他会同意的。连叙的性子确实犟,但他行事的最大准则就是要保护你。如今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他心里比你还清楚,与其留下来当你的累赘,不如干脆离开。” 余生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他不是累赘——” “我知道。”聂倾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但是即便你不这么想,他心里也会有负担的。” “是啊……三哥……”忽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病床的方向传来。 “小叙!”余生瞬间弹了出去,冲到床前却猛地止住脚步,又小心翼翼地靠近,摸索着碰到连叙的手背,怕碰到针头,又缓缓向上移到手腕的上方,才轻轻攥住。 “什么时候醒的?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疼吗?想喝水吗?饿不饿——” “阿生。”慢了半步赶来的聂倾将余生按进床边的椅子里,又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别着急,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让他怎么回答你。” “抱歉……我一不注意就……”余生抿了下嘴唇,面露自责地说:“小叙,对不起,我昨天不该冲你发火……” “三哥……”连叙侧头看着余生,湛蓝色的眼睛里又变得水汽朦胧,“是我做错了……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真的,就那一会儿,之后我就后悔了……其实那会儿我也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恨自己太没用……对不起……” “三哥……” “你们两个,都别这么伤感了。”聂倾在旁边看着又是无奈又是心酸,同时劝两个人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阿生,你按下呼唤铃,让护士进来,先检查看看有没有问题。” “好……”余生应声按下手边的呼唤铃,收回手的时候迅速在眼角拭了一下。 待一切检查完毕,连叙已经可以靠坐在床头,聂倾喂他喝了半杯温水,余生也跟负责送饭的元汧汧确认了抵达时间,还有一刻钟她就到了。 “再稍等一会儿,你汧姐马上就到。外面的食物我不放心,还是她亲手做的吃起来踏实。”余生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又絮叨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假装去拿水杯。 “三哥,其实我吃什么都可以。”连叙看着他,犹豫几秒,又说道:“对了三哥,刚才,我听到你们说的话了。如果,我出国接受治疗,可以让你安心一点的话,我……我会接受的……” “小叙——” “但是!但是……”连叙紧接着看向聂倾,“你必须答应我,一定会保护好三哥。你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欺负他!如果你敢再让他伤心,就算我手脚都断了,也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小叙……” “好。一言为定。”余生原本以为聂倾会对连叙这番孩子气的发言一笑了之,却没想到他竟然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 聂倾这时牵住余生的手,跟他十指紧扣,对连叙说道:“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但是以后不会了。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任何事,我绝不会再离开他。请你相信我,好好去国外养伤,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 连叙听完重重点了下头,“拜托了。” 余生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的两个人,就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两个人,也是他最亲、最爱的人。 如果说失去双亲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不幸,那么能够拥有聂倾和连叙,就是上天对他最为仁慈的补偿。 只要有他们在身边,余生就觉得自己的人生还不算过于悲惨。 “三哥。”连叙伸出那只完好的左手,抓住余生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一字一句地、像要将这些话全部印在余生脑海里一样地郑重说道:“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遇到事情,记得找聂倾、找西泽哥、找汧姐,千万不要一个人以身犯险。不要担心我。我一定会尽快恢复好,回来找你。” 余生一直低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却忽然抬起头面向连叙。“小叙,这次养好身体以后,就去上学吧,别再跟着我了。” 连叙目光猛地一震:“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就要陪着三哥——” “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其实早该这样的……”余生把手抽回,站了起来,“是我太自私了,为了给自己身边留一个可靠的人,居然耽误你这么久……我不能一错再错下去。” “可我不想——” “听话。”余生再次打断连叙,但是沉默两秒后,又对他轻轻笑道:“放心,让你去上学,又不是赶你走。等这次的事情了结了,往后就是和平岁月了,我也是要做正经营生的人。你说你要是不好好学点知识,到时候怎么帮我?” “可是……”连叙虽然还是满脸不情愿,但表现出的排斥已小了许多。 “好了,反正也不是立刻就要发生的事,先别想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伤,其他的等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替你安排。”余生说完便伸手准确地按在连叙的头顶上,摸了摸他现在有些扎手的小光头,顿时又是一阵心酸。余生别过脸假装咳嗽地清了清嗓子,收回手走向门口,有几分不自然地说:“汧汧不是说快到了么,怎么还没来?” 聂倾看着连叙瞬间黯淡的表情,默默叹了口气。 也是赶巧,余生刚说完那句话还不到一分钟,元汧汧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紧接着便风风火火地张罗着给连叙喂饭,聂倾和余生则遭到“嫌弃”,被赶到沙发那儿吃带给他们的盒饭。 吃着吃着,聂倾余光里看到余生的动作停了下来,不禁扭头看他,却发现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样,呆呆地坐着。 聂倾赶紧放下饭盒,搂住他急切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余生缓缓摇了摇头。 “太蠢了……我真是太蠢了……”他忽然喃喃说道。 “你想到什么了?”聂倾担忧地看着他。 “阿倾……”余生转过头来,表情看上去无比懊恼,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我好像猜到,连海当年把我妈留给他的线索放在哪儿了。” 一句话,让聂倾和连叙两个人同时怔住了。 ※※※※※※※※※※※※※※※※※※※※ 前两周准备考试所以!你们懂! Chapter 140 三年前,连叙十五岁生日当天,收到一封来自法国巴黎银行的信。 信里写道,银行之前受到连叙唯一监护人——连海的委托,于他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将一笔教育基金转赠给他。但是,连海选择的转赠方式是当面交接,而余生那会儿刚刚委托吴燊将连叙从陈芳羽手下接到自己身边,一切事宜还未安排妥当,连叙对他并不亲近,他自己也是重伤未愈,连床都下不了,于是去银行办理交接的事就这么搁置了。 后来等余生身体好转后又想起这事,但一来他不缺钱,二来连叙自己也对上学十分抗拒,两人都对这笔教育基金没什么需求,连叙更是觉得这是他舅舅临死前留给他的最后一份念想,一旦用了就没有了,更加不愿意取回。慢慢地,也就不再去想这笔钱的事了。 “我那个时候做了颅脑手术,刚开始的时候,每天都头疼得厉害,所以很多事情当时都顾不上细想。按理我应该意识到的,小叙是连海在这个世上唯一挂念的人,他要把小叙托付给我,又知道我需要那份线索,肯定会在其中建立联系。”余生此时坐在连叙和聂倾的面前懊恼地说道。 “三哥,你的意思是,我舅舅把那份线索跟钱放在一起了?”连叙问。 余生点了点头,“虽然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估计错不了。” “那我们赶紧去取回来吧!明天——哦不,今晚就走,明天一早就去取!”连叙这一大声说话牵动了伤口,聂倾和守在一旁的元汧汧都看到他瞬间疼得脸都抽搐起来,但却死死咬紧牙关,没从声音里透出半分异样。 不过余生已经一口驳回:“不行,你现在这样怎么可能动身,先好好养着。都等了这么些年,不差这几天。” “没错,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先把手头上已经掌握的线索都梳理好,再去取新的不迟。”聂倾帮腔道。 连叙努力压抑着因疼痛而有些发抖的呼吸,又盯着自己攥在被子上用力到骨节发白的左手,等了好一会儿,总算勉强“嗯”了一声。 余生对他笑了笑,“这就对了,听话的才是好孩子。”说完转头又对聂倾道:“阿倾,能陪我去趟主任办公室吗?我想问问小叙大概什么时候能下床,咱们好计划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好,我带你去。”聂倾看出余生有话想说,给他穿上外套,就领着他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 “他刚才……很疼是吗?”一出病房,余生脸上的心疼就藏不住了。以他如今敏于常人的听力,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连叙方才的异样。 聂倾知道瞒不住他,叹了口气:“止疼片的药效应该过了,也不能一直吃,白天还得他自己忍一忍。” 看到余生垂下头,聂倾伸手将他轻轻抱住,低声问:“那你呢?你那个时候,一定也很痛苦对吗?” “我?”余生想了一下反应过来,牵强地咧咧嘴角说道:“在头上动手术确实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但好在我都熬过来了,已经没事了。” 你现在这样能叫没事吗? 聂倾想问,却问不出口。话到嘴边变成另外一句:“如果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你现在不就在么。”余生说完把头放在他肩膀上,静静地靠着。聂倾也没再说话,等了大约三分钟,余生抬起头道:“去找主任吧。” 每个人心里都在挣扎。 谁不希望自己可以和在乎的人平安喜乐、岁月静好? 但是谁也都有不得不做的事。 哪怕要冒着生命危险、要冒着可能失去重要的人的危险,也无法止步不前。 既胆小,又无畏。 这或许也是人性中最为矛盾却也最令人震撼的地方。 当晚七点,慕西泽与苏纪一同前来,余生已经安排好人手在病房周围守着,严防可疑人员接近。 病房里空调开得很足,十分暖和,苏纪一进门就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边脱衣服边说:“这气氛也太适合睡觉了。” “累吗?要先休息会儿吗?”慕西泽在后面问。 苏纪摆摆手,“这两天过得太平,我都没开工,成天坐办公室怎么可能会累。我就是单纯感慨下。” “都坐吧。”聂倾下午又从别的病房里讨来两张单人沙发,现在都围绕茶几摆着,手指了指示意慕西泽和苏纪往里走。 “你们吃过饭了吗?”余生盘腿坐在长条沙发上问。 “来的路上买麦当劳吃了。”苏纪说着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连叙,“我们在这里说话不会影响到他吗?” “不会,他下午刚吃了药,服了止疼片,现在睡得正熟呢,打雷都不会醒。”余生说道。 “那就好。”苏纪不再多问,走到靠近余生这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我们从哪儿开始?”慕西泽落座后开门见山地问。 聂倾下午已经和余生预先商量过,此时不假思索道:“分三条线,按时间顺序。三条线分别是林暖——付明杰——内鬼、秋路新——焦尸——池宵飞——陈芳羽、以及余队——苏永登——陈芳羽——内鬼。这里面我最熟悉的是林暖的案子,我就先从这一条开始说吧。有需要补充的地方你们随时打断我。” 慕西泽和苏纪点了下头,余生因为事先都说好了,只静静坐着,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聂倾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开始了他的叙述。 “我们都知道,林暖是付明杰生父付斌与情人林妙青的私生子。付明杰初三毕业那年,付斌和林妙青双双坠楼身亡,林暖成为孤儿,被送进当时的明星孤儿院,院长是洪嘉嘉。而根据我和余生的推测,付明杰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与那位警方内鬼建立了联系。” “这么早?”苏纪蹙着眉反问。 聂倾点点头:“只是推测,不过我们认为有七成把握。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只是有所接触,还没发展到后来的从属关系。我怀疑当时付斌与林妙青坠楼,极有可能是被付明杰的生母推下去的,但警方却以意外结案,这当中,难保没什么猫腻。” “你怀疑内鬼就是当时负责这起事件的警务人员之一?”苏纪问。 “没错。而且既然是意外结案,辖区内的派出所就可办理,连分局都不用过,范围其实很小。” “但是?” 聂倾迎上苏纪探询的目光,叹了口气,“事件所属的东泽区富民街道派出所宣称档案已经丢失,我再三逼问,他们就说可能已经移交东泽区分局封存了。我又去了东泽分局,对方告诉我年代久远的卷宗已全部移交省公安厅,而公安厅对意外事故的档案留存期限通常不超过十年——也就是说,即便这份档案没有遗失,恐怕也早已被处理掉了。” “既然卷宗查不到,那查查当年在派出所任职的警员呢?”慕西泽问。 聂倾摇摇头,“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权限不足。如果委托他人贸然去调,只怕会引起对方警觉。” “这事交给我吧,我去试试。”慕西泽目光深沉,像是已有了主意。 “你?”聂倾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我这边也有个黑客高手,他都查不出来,你怎么查?” 慕西泽的头微低,“别忘了,这人可能是我亲爹。” 聂倾听后一怔,随即神情中似乎略有些歉意,“你打算直接问洪嘉嘉?” “具体方法你就别问了。总之我会尽力去弄清楚。”慕西泽把头扭向一边,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做更多拓展。 聂倾于是不再追问,又接着方才的话头说起来:“总之,在付斌和林妙青去世后,付明杰就一直在偷偷照顾林暖,直到林暖被人领养,领养人应该也是那个内鬼——” “我说,”慕西泽忽然插话,“咱们能不能换个称呼?别老‘内鬼内鬼’的,他毕竟是我爸。” “那你说叫什么?神秘人?”余生说完自己都笑了。 苏纪看了眼慕西泽为难的表情,淡淡说道:“我们一般查案子不都叫目标对象‘嫌疑人’么,还这么叫可以吗?” “嗯。”慕西泽应了一声,“小纪,谢谢。” “没什么。”苏纪说。 聂倾清了清嗓子:“行,就叫嫌疑人。嫌疑人在领养林暖之后,付明杰肯定彻底为其所用。然后,在七年前,嫌疑人以帮林暖做手术为条件,指使付明杰对余队和梁警官动手。”说到这里聂倾偷偷瞄了眼余生,见他没什么反应,才又接着道:“然后在三年前,林暖因手术事故死亡,付明杰开始筹备复仇计划。直到今年十月,他开始正式执行自己的计划,当年为林暖做手术的相关人员被杀,付明杰自己在犯案后也被不明身份的枪手击中重伤致死。现在已经知道,白彰是被陈芳羽的手下康哥杀死的。那么,在那一系列连环杀人案中,唯一不确定凶手的,就是贺甜的案子。” “杀贺甜的人也是康哥。”慕西泽突然说道。 聂倾目光霍地一跳,语气有几分咄咄逼人:“你当时就认出监控录像里的人了,却一直瞒着不说?” “连白彰的事我都是刚告诉你们,贺甜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为什么要说。”在聂倾发火之前,慕西泽又紧接着一句:“不过那是之前。现在,我自然对你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聂倾恨不得给他一拳,忍住了道:“这么说,陈芳羽确实是帮人帮到底了,为了替付明杰混淆视听,不惜让自己人连续犯下两桩命案。付明杰手里到底掌握了内——嫌疑人什么把柄,能让陈芳羽这样帮他?” 一时几人都陷入深思,但是谁也想不出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我看总纠结这一个问题也没用,不如我们先往下说?”过了一阵余生提议道,“这次换我当主讲人吧,跨境器官走私贩卖的案子由我爸开始查,现在换到我手上,也算是子承父业了。”余生说着耸肩笑了笑,只是笑容透着苦涩,“这几年所有详细的调查情况回头我会发电子版给你们,内容太多了,我先挑重点的说。” 接着余生从怀里摸出一只深蓝色钢笔拿在手里,他倒不是要写什么,只是手里拿个东西感觉心里有底,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爸从八年前开始就在追查这个跨境走私人口、贩卖器官的犯罪团伙了。他当时应该已经查出,这个团伙跟我妈卧底的那个贩毒团伙有所牵连,所以,他们俩私下可能做过交流,我妈在卧底的时候也在帮忙寻找器官贩卖的线索。但是,卧底的事是绝密,我爸妈又都是十分守规矩的人,当时肯定经过上级领导的批准他们才会进行交叉调查。而这个批准调查的领导,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嫌疑人。” 慕西泽先前已就这个案子跟余生进行过无数次沟通与探讨,对他说的内容并不感到新鲜。聂倾则是因为事涉家人不好开口,暂时保持沉默。只有苏纪第一次听说这些,有些奇怪地问:“为什么用‘可能’而不是‘确定’?如果当年你父母真是遭人陷害,那么同时知晓你母亲卧底身份、并且对你父母合作调查事项做出批准的警方上级领导不就是第一嫌疑人吗?” 聂倾听到这话,有些尴尬地将脸转向另一侧。 余生不知是否感应到了,因为俩人坐在一张沙发上,他便伸出手轻轻按在聂倾腿上,对苏纪说道:“嫌疑最大的确实是我妈当年的直接领导——市局经侦支队队长,以及最后‘6·29行动’的总指挥——省厅禁毒总队长两个人。”余生感觉到自己掌心下聂倾大腿的肌肉微微收紧,轻轻拍了两下,愈发慎重地说:“但是,这样的怀疑未免太显而易见了。虽然还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我现在觉得,以这两位的水准,应该不会做这种明显对自己不利的事。” 苏纪看聂倾的反应已经猜到七八分,体贴地没有戳穿,点点头道:“有道理,直接领导的确可疑,但这不代表其他人就一点嫌疑都没有。” “虽然我很欣赏你们乐观的心态,但在这种事上,还是不要太感情用事了。”慕西泽这时却淡淡补上一句,深沉的目光探向聂倾,“说实在的,但凡有一点其他可能性,我都不想跟你扯上血缘关系。但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聂恭平和聂慎行。聂倾,你我都得正视这件事。” “谁说我没正视了?”聂倾握紧拳头,过了片刻,又无力地松开。 “我承认,我爸……还有我大伯,是最可疑的。我可以接受,把他们作为重点怀疑对象,来进行调查。”聂倾顿了一下,“我只是希望,大家可以保持客观。一切凭证据说话。” “那是自然。”慕西泽点点头。 感觉到空气有些凝滞,余生故作轻松地呼了口气,笑笑说道:“在事情还没有定论前,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搜集证据,先别考虑那么多。这伙人的行动十分隐秘,在我自行调查这两年来,查到的也都是些皮毛,直到最近才开始逐渐接触到内核。这还多亏了西泽。” 慕西泽听得出余生是想缓和气氛,于是顺水推舟道:“别这么客气,互相帮助罢了。我知道陈芳羽和我师父做这些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但即便以我的身份,先前也很难接触到他们真实的‘业务线’。本来我跟余生商量,想借这次手术的机会好好探查一下他们具体的交易流程和方式,但没想到运气这么差,一上来就是特例中的特例。”慕西泽的语气虽然平静,但聂倾和苏纪都能看到他眼中痛苦的神情。 “现在可以初步确定的是,他们通常进行手术的地点就在胡志明市那家私人医院。”余生接过话头,“这跟西泽之前提供给我的资料相符。器官来源基本都是孤儿,不确定是不是只有我们国家的,但只要来自境内,应该都是从繁星孤儿院中选人。做这种事需要极强的保密性,能完全控制住一家孤儿院就很不容易了,我不认为他们还会同时布多个‘供货点’。” “这么说,他们是先将那些孩子带到境外,再进行器官摘除?”聂倾眉头紧锁问道。 余生嗯了一声,“但是有一点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西泽给我的资料上显示,在我爸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他们带出境的孩子基本上都身有残疾,有可能是从社会各地收养的遭亲生父母遗弃的残疾儿童。但是现在,繁星孤儿院里收养的几乎全是各方面都很健全的孩子。这种感觉,就好像由被动‘撒网’变成了主动‘饲养’。他们的‘产业链’发展得更加完备、成熟,也更决绝了。” “这种转变应该是从陈芳羽开始。”慕西泽眼睛盯着地板,“我今天回去仔细回想了一下,我跟他是从在孤儿院时就认识了。那个时候,除了我,他主要是跟吴燊还有另外两个男孩混在一起。四个人中他年纪排在第二,虽然吴燊是老大,但平时多是陈芳羽在生活上照顾那两个弟弟,因此他和他们的关系也要更近些。后来,我被慕家领养,跟孤儿院基本上断了联系,只是和陈芳羽还偶有联系。” 说到这时,慕西泽的语气中隐隐透出些许怀念。 余生他们知道他话未说完,都没有开口,仍静静听着。 “其实,他本来不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慕西泽的声音有些朦胧,仿佛已经陷入回忆里。“明星孤儿院收养的孩子,在孤儿院被关闭后,有一小部分表现好的,都被这个犯罪团伙给吸收进去了,陈芳羽他们四个就是。不过,吴燊后来选择了另一条路,但对他我了解的不多。我只知道,大概在四五年前,发生了一场意外——当然,现在想来可能也不是意外。总之在那次事件中,陈芳羽最疼爱的两个弟弟都失踪了,他自那之后也性情大变,变得乖张狠戾,甚至有些疯狂。我们曾经是朋友。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和他就一直在背道而驰,渐行渐远。现在,我已经完全看不懂他了。” “你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来另一件事。之前我听组织里的人说过,因为这两个男孩儿的失踪,陈芳羽跟吴燊彻底闹翻了,但后来又莫名其妙和好了。这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余生脸上疑虑重重,“而且,你刚才说转变从陈芳羽开始,他是从那次事件后就接手了贩卖器官这条线吗?他们原来的老大呢?” “我不知道,太细致的情况他没跟我说过。但的确是从那次之后,他们行事就愈发主动大胆了。” “你们说,陈芳羽这样的做法会不会与他自己的身世有关?”聂倾脑海中浮现出文婷的身影,“如果秋路新和陈芳羽真是亲兄弟,陈芳羽为什么会在孤儿院长大?看他对文婷出手那么大方,当年应该不是文婷将他遗弃。那他就是被人拐走?因为幼年时期的经历,才导致他后来对别的孩子也这么残忍?” 慕西泽缓缓摇头,“那我就不清楚了。对于他的身世,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如果能知道当年他们内部到底发生过什么,或许对破案能有所帮助。但也说不好……”聂倾沉吟着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后看向余生,问道:“阿生,这事你有办法从吴燊那里套出些消息吗?” “我可以试试。之前我对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感兴趣,所以一直没打听,倒不是吴燊不肯告诉我。”余生说道。 “好,不过你一定要小心。”聂倾握了握他的手。 正说着,聂倾的手机响了起来。 “峥哥!”聂倾一看来电显示神经都绷紧了,迅速按下接听和免提:“峥哥,是有进展了吗?” “焦尸的身份,基本上能确认了。”孟峥上来就开门见山,十分严肃地说:“我打听到,部里原本计划派去平城任禁毒支队队长的人应该是一名叫吕玮的三级警监。但在半年前,他被人举报贪污受贿,检查组去他家搜出大量现金,他人却不见了。因为级别不低,部里把这事压了下来,以畏罪潜逃为前提暗中进行调查,但直到今天都没有找到人。秋路新是替代了他去的平城,我想,这恐怕就是杀人动机。” “半年前……”聂倾喃喃道,“但是,焦尸的死亡时间是两个月前,这中间的时间他人在哪里?” “绑架、□□?”隔着话筒都能听到孟峥那头关节挤压的“咯咯”声,“如果吕玮在秋路新被调来前就确认死亡,秋路新还走得了么?以我的猜测,秋路新应该一直将吕玮囚禁在某处,直到他认为时机成熟的时候,再杀人灭口。” “等等——”苏纪先前是不知道这段的,此时听得脸色发白,“焦尸的身份真是名警察?秋路新杀的??” “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聂倾沉重地叹了口气,“估计是真的。” 孟峥接着说道:“你之前跟我说遇害的那位同事,死前想去查阅市公安局人事调动的档案对吗?如果我没猜错,像这么重要的人事调动通常流程都起得比较早,吕玮的流程肯定一早就提了,但中间突然变更为秋路新,在档案里面一定会留下相关记录。倘若秋路新真是凶手,他肯定怕你们看到这些文件,从而怀疑到他身上。” 聂倾想到池宵飞躺在停尸间里肢体残破的样子,胸口突然像堵了块巨石,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聂倾,现在所有的推测都合理,但是没有证据。我只能给你提供我所能掌握到的信息,可远水不救近火,该做的、该查的,还得靠你自己。如果a市这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一定帮。”孟峥说完隐约听见有人叫他,便匆匆说了句“有事再联系”,就挂了电话。 “如果要确认焦尸案的凶手到底是不是秋路新,最好能先确认焦尸的身份。可是,这一点已经做不到了。我们没办法通过遗传检测去证实焦尸就是吕玮。这样一来,以秋路新作为一名专业警方人员的作案素质,只怕很难找到证据。”苏纪忧心忡忡地说。 见聂倾依然沉默,慕西泽稍显疲惫地摩挲着额头,靠在沙发靠背上幽幽道:“这下也算把第三条线说完了。但我怎么觉得,越梳理,情况反倒更复杂了。” 余生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仿佛气球一样随着出气慢慢瘪了下去,最后瘫倒在聂倾大腿上。 “我快要死机了。”他发出一声哀嚎。 ※※※※※※※※※※※※※※※※※※※※ 我!长吗!!! Chapter 141 夜幕笼罩下,一辆不起眼的黑色捷达平稳行驶在呈贡新区西边的昌明路上。 这里算是平城新崛起的富人区,与盘龙区那种复古华贵的气质有所不同,这里对财富的展示要更为张扬且富有个性,很多年轻的富豪最近都喜欢在这附近购置产业,行政中心和主要商圈也在悄悄向新区转移。 须臾,黑色捷达行驶到一扇黑色镂空的金属大门前,这是一处高档别墅区,门口的警卫看见车辆驶近已走上前来,待其停稳后轻轻扣了扣车窗,看着车窗咯吱吱降下,面无表情开口道:“先生,请问您找哪栋住户?我们这里闲杂车辆禁止入内。” “曲苑风荷。”车里人淡淡地说。 警卫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请问您是陈先生什么人?” “债主。”车里人言简意赅。 警卫怀疑的神情愈发明显,下意识瞥了眼他这辆车,又问:“能否问下您贵姓?我需要先去通报一下。但是现在这个时间……” “放心,我们约好了,他醒着。你就告诉他是债主来了,其他的不用多说。” 大概是被车里人声音中的威压给压迫到,警卫虽然充满疑惑但不敢再多问,匆匆回到警卫室拨出一个电话。半分钟后,他又匆匆从里面跑出来,按开门禁,随着大门缓缓打开他也朝着捷达车鞠着躬道:“先生,陈先生请您进去,您径直开到头,右手边第三栋就是。” “知道了。”车窗再次咯吱吱合上,车子已完全开进院内,警卫还在后面深深地鞠着躬。 曲苑风荷,是别墅的名字。 这处独栋别墅区里的每栋别墅都采用西湖之景命名,也算是开发商的一个卖点。 黑色捷达在“曲苑风荷”的车库前停下,没有再往里开。车停了里面的人下来,看见别墅正门大敞着,便双手插兜大步走了进去。 “这么晚突然过来,有急事?”刚进门厅,就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问道。 因为屋子里光线很暗,来人的脚步在门厅顿了一下,随即转向客厅,走过去的时候顺手按下墙上的开关,室内顿时亮堂起来。 “嗨呀,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你开灯干嘛?”从门厅到客厅需要上几小阶台阶,紧接着,就看到穿着一身深蓝色真丝睡袍,半依半靠在客厅中间那张三人沙发上的陈芳羽。 而来人的脸也在灯光的映照下显露无遗,正是平城市公安局禁毒支队队长,秋路新。 “打扰你睡觉了?”秋路新在侧面的沙发上坐下,扫了眼一旁的挂钟,上面显示已经是半夜一点十分。 陈芳羽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你来我敢说是打扰么。距离你上次来我这儿已经过去好久了吧?门卫刚换了一波,都不认识你了。” “我这才是第二次来,不认识很正常。”秋路新道。 陈芳羽“呵呵”笑了两声,“这是在责怪我不常招待你来家里做客吗?可我有什么办法,你我身份悬殊,我得多替你考虑不是,要避嫌嘛。” 秋路新阴沉着脸,等了一会儿才道:“说正事。我现在的处境可不妙。” “哦?”陈芳羽微微正色,扭头瞧着他。 秋路新眉宇间仿佛有阴云覆盖,拧成一团,压着嗓子道:“焦尸案,聂倾快查到我身上了。” “嗯?”陈芳羽这回坐了起来。 “他之前已经去厅里调过最近半年内的市局人事变动档案,但档案已经被我拿走,他没有成功。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找了a市公安局的人。听我在a市的朋友说,就在昨天,有人去查当时公安部向y省派人的记录,已经问出吕玮的名字。照这样下去,怀疑我只是迟早的事。”秋路新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只听见他骨节咯嘣嘣的响。 “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陈芳羽的脸上看不出惊讶和慌乱,但也不见往日的玩笑神色。 秋路新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咽了下口水。 几秒钟后,他沙哑地开口道:“帮我除掉他。” “不行。”陈芳羽的拒绝没留丝毫余地。 秋路新腾得一下站了起来,眼中冒出火光,直勾勾盯着陈芳羽厉声道:“为什么?!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你以为自己还能置身事外吗?” 陈芳羽也定定看着他,过了片刻,才不急不缓地说:“因为调档这件事,我已经帮你除掉了池宵飞。要是再死一个,怀疑那份档案有问题的人肯定更多,到时候一查到底,你一样脱不了干系。”陈芳羽停顿了一下,“更何况,我早就答应过我的合作伙伴,不动聂倾的性命。” “你这个合作伙伴到底是谁?”秋路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向前走了一步:“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陈芳羽举起右手食指放到嘴巴跟前,轻轻摇了摇,“这我不能说,不告诉你也是为你好。” “呵。”秋路新气得冷笑一声,“为我好?你只是在利用我而已,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打着照顾妈的旗号,把她囚禁在疗养院里,不就是为了以她为人质来要挟我替你做事吗?”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哥。”陈芳羽忽然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把妈送进疗养院,完全出于孝心。至于你说‘囚禁’,我实在不知道这从何说起。我是不让她出去了、还是不让你进去?现在你人在千里之外,留妈一个人在a市,如果不是托付给这种专业机构,你怎么放得下心?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到头来没捞到一句感谢,反倒被怀疑居心叵测,我真的很伤心呐。” 秋路新始终冷眼瞧着陈芳羽在那儿声情并茂,待他说完,不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在,还这么演你不累么?你可别忘了,当初就是你用妈的生命安全来威胁我,让我将吕玮取而代之。我照你的话做了。怎么,现在就要过河拆桥了?” “这说的什么话,河还没过呢,桥可不能拆。”陈芳羽眼神幽暗,声线稍稍压低:“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到呢。” 听到这话,秋路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你让我帮你抓住吴燊,但又什么信息都不给我。他最近行事也越发低调,很久没出过货了,根本找不到行动的由头。y省边界倒是有另外几股势力蠢蠢欲动,见吴燊没动静,已经开始试图瓜分市场了。你说,要是吴燊就此金盆洗手,我还拿什么抓他?” “这是你们警察该操心的事,问我有个屁用。”陈芳羽说完见秋路新面色不善,便又补充一句:“而且,并非我不想给你提供信息,实在是我也没有。我那个大哥,现在就属防我防得最严,连跟养的狗的感情都比跟我的深。” “养狗?”秋路新眉心紧蹙,“你说的是余生?” “是啊,我真是想不明白,眼睛都瞎了,还成天瞎折腾,真是碍眼。”陈芳羽的嘴角忽然溢出一抹冷笑,“不过,上次给了他一个教训,估计能老实一段时间。可惜了,遭罪的不是他本人。” “你做了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陈芳羽抬起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一副大哥大的模样,翘着腿轻轻晃着说:“总之,他暂时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但是考虑到今后的发展,这个人留着,早晚是个祸害。” 秋路新阴沉着脸,冷冷道:“我就纳闷了,余有文和梁荷的死都跟毒贩有关,他怎么还能跟吴燊穿一条裤子?就算他爸妈死得蹊跷,为了调查真相,也不该这么慌不择路。” 陈芳羽闻言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 “谁说他是慌不择路?都说狗鼻子是最灵的。再让他这么查下去,上头那位,可就藏不住了。” 秋路新的表情顿时机警起来,眼中有道寒光闪过,坐直问道:“莫非余有文跟梁荷的死都和你那个同伙有关?既然是警察,难道,当年梁荷卧底的身份就是被他——” “到此为止吧,再说下去对你没好处。”陈芳羽一摆手打断了他,端起桌上一杯不知放了多久的白水喝了两口,忽然像是有些无奈似的叹了口气,“没有证据,猜测始终只能是猜测。七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在乎的只是现在,是将来。哥,你既然已经上了我这条船,就别总这么瞻前顾后、心猿意马了。至于聂倾,你也不用太担心。让他去查,又能查出什么来?” 看到秋路新似要张口说话,陈芳羽抢先一步继续说道:“就算他认定了焦尸是吕玮能怎样?就算他认定是你杀的吕玮又能怎样?焦尸的身份已经不可能被识别出来了。只要这一点无法确认,他就拿你没有办法。再说那个池宵飞,被车撞死的,我找人干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们再怎么查,只要想不到我跟你之间这层联系,都是徒劳。” “但是,我听说前两天警方对疗养院那边进行过一次突击检查,我担心……” “这事我也听说了,起因是有人举报疗养院里有护工虐待老人,去检查了一番没什么事又走了。我问过照顾妈的小陈,她说当时警察只问了她跟疗养院相关的情况,确实也跟妈说过几句话,但也只是想了解一下是否有虐待现象的存在。应该没什么可疑的。” “那你问过妈么?” “问也是白问。”陈芳羽耸了下肩膀,“她现在除了我的事以外,还能记住什么事?我问她警察都跟她说了什么,她倒反过来问我哪里有警察?是不是我在外面惹事了?我还能怎么说。” 秋路新低下了头,“也对……至少,她肯定不会对别人说,她有两个儿子这种话……” 陈芳羽看着他,“别这么伤感,她已经记了你三十年,接下来换成我,我觉得挺公平的。” “公平?”秋路新抬头说了这两个字,却没再说别的。 这种事,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Chapter 142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难得平静。 余生白天在医院里陪连叙,晚上则是慕西泽和元汧汧轮流来值班。 盘龙区发生了一起持刀入室杀人案,刑警队派了聂倾负责,苏纪也跟着一起忙碌,但在经历了先前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后,两人竟都觉得这样一起“普普通通”的杀人案侦办起来非常轻松。 就好像终于浮上水面透了口气一样。 从接到报案到办结,一共用了三天时间。 这天傍晚,聂倾在局里写完结案报告,将档案整理好锁进柜子里,伸了个懒腰,就准备去医院接余生。 路过检验科的时候,他见门半开着,脚步微微一顿,刚向前走了几步,又反身折回,走到门口轻轻敲了两下。 “请进。”李佑芯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聂倾推门而入,看到李佑芯正坐在办公桌前在键盘上敲着什么,抬眼瞧见是他,便停下手上的动作,椅子向后滑了一步,摘了眼镜放在桌上,问道:“聂准队长有何贵干?” “芯姐,你就别拿这事调侃我了。”聂倾走进来,坐到李佑芯对面的椅子上。 李佑芯浅浅地笑了笑,用手拢了拢额头上的碎发,叹息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当这个队长,但到时候真要赶鸭子上架,你还能推得掉吗?” “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事。”聂倾捡起李佑芯桌上一只橡胶做的小猪,放到手心捏了几下,小猪发出“吱吱”的响声。 李佑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你应该不是顺路来看望我的吧?找我什么事?” 聂倾沉默地盯着自己手里那只猪,内心却不似外表这么平静。 其实那天在慕西泽说出自己的妹妹名字叫“李艾嘉”时,他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名字,李常晟。 省公安厅厅长,位高权重,这么多年一直在公安系统里摸爬滚打,终于有了如今的地位。 说实话,他很符合那个幕后之人的条件。 但是聂倾当时却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一方面,这个猜测过于主观,仅仅因为一个同样的姓氏,实在难以作为佐证,况且y省公安系统里姓李的大小领导不在少数;另一方面,他还有更深一层难以宣之于口的考虑——假如自家的两位长辈真的牵涉其中,那么,为了摆脱嫌弃,他们肯定不会给自己的私生女用自己的姓来命名。而“李”作为一个大姓,取名的安全性就高多了。 想到这一点,聂倾决定暂时不告诉余生他们自己的想法,他想先自行做个判断。 不过,此时此刻面对着李佑芯,聂倾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喂,你再不说话我可下班了啊。”李佑芯等得有些不耐烦。 聂倾回过神来,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芯姐,你等等,我其实是有问题想问你,但没想好怎么开口。” “我不约比我小的男孩子。”李佑芯挑起眉道。 聂倾一愣,随即尴尬地笑出声,“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李佑芯好笑地打量着他,“我开个玩笑而已,你紧张什么。好了别磨磨唧唧的,有话快说,跟我你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大家都是专业的。” 聂倾轻轻舒了口气,笑笑:“也是,那我就直说了。芯姐,我能问问,李厅在被调进省厅前的履历吗?” “我爸?”李佑芯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你在怀疑什么?” “暂时还不是怀疑,只是心里有些疑问,想先找你帮忙验证下。”聂倾倒是坦诚,他知道面对李佑芯这种聪明人,打马虎眼是没用的,从他开口那刻起就一定会引起她的疑心,掩饰和编造只会适得其反。 果然,李佑芯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你还真敢说,‘暂时还不’?那是不是意味着,一旦我帮你验证了你的猜想,你就要开始怀疑了?” “嗯,如果得到验证,李厅的嫌疑就大了。”聂倾说道。 李佑芯似乎定神想了想,又问:“我能知道是什么事吗?涉密吗?” 聂倾也认真思索一番,回答道:“不能算涉密,但事情很复杂,牵扯了不止一件案子,我现在不太好跟你详细解释。芯姐,你能不能先告诉我,等回头我把事情理顺了,我保证,一定跟你讲清楚。” 李佑芯看起来还是有些犹豫,等了片刻,她长长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我其实有预感会有这么一天。看来,预感即将成为现实了。” “难道你知道——” “我不知道。”李佑芯直接打断他,“我很早就不住在家里了,他在做什么我不清楚。只是一种感觉。你刚才问他进入省厅以前的履历是吗?” 见她不愿在那个话题上展开,聂倾也不强求,点点头说是。 “进省厅之前,他在x市公安局局长的位置上待了三年,再往前是x市禁毒支队队长六年,再往前的话,应该是咱们市东泽分局,在禁毒大队里干了七年,从警员干到大队长。更早的时候……”李佑芯蹙眉回忆着,却看到聂倾两眼发亮,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她。 “更早的时候,难道是在东泽区富民街道派出所?”聂倾双手交握在一起,看得出异常用力,骨节都发白了。 李佑芯十分敏感,听到聂倾这么说,便知道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如果我说‘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李佑芯这句话与其说是问句,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肯定的答复。 聂倾脸上出现兴奋与震惊交织的复杂神色,脸颊甚至有些泛红,整个人犹如一张绷紧的弓,随时准备一跃而起。 “芯姐,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而且我还要再问一个更失礼的问题。”聂倾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微微发抖的声线却暴露了他此时难以平复的激动,“我想问,李厅在外面,是不是有别的女人?” 李佑芯“哗啦”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只见她双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瞪着聂倾,却没有说话。 果然! 聂倾在心里默叹。 条件一个个被对应,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 “芯姐,实在对不起。”聂倾也站了起来,对李佑芯微微弯腰,满怀歉意地说道。 李佑芯缓缓摇了摇头,长出一口气,又无力地坐回椅子上,看起来比刚才疲惫得多。 “你不用道歉。”她苦笑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能查到这种事,我一点都不意外。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你查到那个女人的身份,能不能告诉我?” “你不知道她是谁?”聂倾有些诧异。 李佑芯摇摇头,“你也不想想他是做什么出身,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我也是小时候从他回家时的一些蛛丝马迹中察觉到的。但是……我察觉到了也没用。” 聂倾知道李常晟没有离过婚,跟发妻携手度过三十余载,很多人都羡慕他们的“伉俪情深。”然而,这并非事实。 “伯母也知道吗?” “知道……”李佑芯叹了口气,“我妈是在农村长大的,从小生活条件就很艰苦,没念过什么书,但是人长得漂亮。嫁给我爸之后,才算是进了城,生活也渐渐好了起来。不过吃了没文化的亏,她的思想和观念都特别保守。在她心里,丈夫就是家里的天,是不容反抗、不可违逆的,哪怕是出轨……” 聂倾看到李佑芯眼中的心痛和不甘,猜也能猜到这位前辈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一定很不容易,但这已经不是他此刻关注的重点。 “芯姐,那你知不知道之前李厅和付队私下的关系如何?你知道他们俩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付队??怎么突然提到他?我不知道他们私下还有往来啊。”李佑芯不解的表情不像是伪装。 聂倾估计在她这儿暂时问不出什么了,便点了下头道:“好,我没有其他问题了。芯姐,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你要走了?”李佑芯起身,表情十分纠结。明明一肚子疑问却要努力压制着不问出口。 “嗯,等有了确定的结果我会跟你说明。先耐心等等,很快了。”最后这句话,聂倾不止是在对李佑芯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从检验科的办公室出来,聂倾走到走廊的窗口,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狠狠地握住拳头。 终于…… 终于,找到你了。 Chapter 143 颐惠园小区,三号楼,一单元。 慕西泽在单元门口站了大半天了。 来来往往的人偶尔会奇怪地瞥他一眼,因为这小区里的住户不算多,还多是市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乍一出现一个陌生面孔还挺显眼。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刚过晚上七点。 又等了一会儿,一辆熟悉的白色宝马驶入三号楼前的小道,车身流畅地滑进一单元门口最左边的停车位里。 洪嘉嘉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职业套装,从车里优雅地走了下来,头发盘得很高贵,脸上妆容更是无可挑剔,完全不像刚工作完一整天的样子。 看到慕西泽站在门口,她的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惊讶,但随即便温柔笑着快步走了过来,揽住慕西泽的胳膊,亲切地说:“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要是知道你今天来,我就早点下班回来给你做好吃的了。” 慕西泽等她打开单元门禁,向后退了一步,轻轻甩开她的手,示意她先进去。 洪嘉嘉见状也没说什么,依旧笑了笑,边走边道:“不过啊,家里材料都齐全,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准备也来得及。” “不用麻烦了,我说几句话就走。”慕西泽说。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干嘛。上次的事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谢我什么?谢我用别人的命,救了你女儿吗?”正好这时刚进电梯,慕西泽从电梯内壁的镜子里看到洪嘉嘉瞬间僵硬的表情。 但是当她转过身时,脸色已恢复如常。 “西泽,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为难,但艾嘉毕竟是你的亲妹妹啊,你难道忍心不救她?” “所以我做了手术。”慕西泽盯着电子屏停在数字“3”上,待门一开就大踏步地走了出去,仿佛连多一秒都不愿跟洪嘉嘉共同待在那个狭小密闭的空间里。 “但是,这件事对我来说,可不仅仅是‘为难’那么简单。”慕西泽泠冽的语调在空旷的楼梯间显得愈发清冷。 洪嘉嘉在他身后默默站了几秒,随后拿出钥匙开门,说道:“先进去吧,进去再说。” 关上房门,洪嘉嘉才好似松了口气,表情也放松了些。 见慕西泽还站在门口,她便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头,柔声道:“不用换鞋了,你去沙发上坐,我给你倒杯水。” “不必了。”慕西泽一动不动,“我要说的不多,说完就走。” “西泽……”洪嘉嘉看起来十分无奈,右手扶在慕西泽的左臂上,用力捏了捏,说道:“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我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因为艾嘉的情况实在太严重了,手术不能再拖下去,我也不想让你去做那种事——” “省省吧,这话还是留给你自欺欺人的时候,说给自己听听就行。”慕西泽打断了她,然后在洪嘉嘉略显忧虑的眼神中继续说道:“既然你已经提到李艾嘉的事,我正好想问你,她的生父是谁?跟我的生父是同一个人吗?” 洪嘉嘉微微一愣,“你问这个干什么?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不要问这方面的问题么。” 慕西泽听后一副给气笑了的样子,“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如果你说是因为当年一时失足,感到羞耻难以吐口,我倒是可以理解。但你好像这么多年就没跟他断过联系,如今又多了个女儿,还藏得这么深,连我都瞒住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连这么见不得人的关系都肯心甘情愿地维持这么久?” “你说什么!”洪嘉嘉的脸上终于露出愠怒的神情,“你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的父母?” “我说错了吗?做都做了,你们还怕承认?”慕西泽毫不示弱地回应道。 洪嘉嘉面色泛红,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等了等,她的火气却降了下来,声音也低下来说道:“西泽,过去的事,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你也不是个会钻牛角尖的孩子,我想你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你故意激怒我,只是想趁机从我这里打听到那个人是谁。对不起,我暂时还不能说。” 慕西泽定定看着她,过了几秒,突然笑道:“或许刚才我是在试探,但现在我发自内心地想问一句,到底为什么,不能告诉我生父是谁?二十多年了,我没见过他一面,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他就不想见见我这个亲生儿子吗?他就一点都不好奇、一点都不关心吗?” “他当然关心你,他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你,从小到大。你如今成长得这么优秀,他也很骄傲、很欣慰。”洪嘉嘉仿佛想要缓解刚刚紧张的气氛,主动拉起慕西泽的手,一脸和蔼可亲的表情,又说道:“西泽,你不要着急,现在还没到我们一家人团圆的时候。但是,你要相信我们。作为父母,没有什么比跟自己的孩子幸福生活在一起更值得高兴的了。我们一直在努力实现这个愿望。” “我确实看到了你们的努力,不过,是对你们的女儿。”慕西泽甩开洪嘉嘉,向后靠在门上,双手怀抱于胸前,淡淡看着她说。 洪嘉嘉用被甩开的手拢了拢耳旁的碎发,叹了口气,“如果你今天来是执意想跟我发泄情绪,那你就尽情发泄吧。不管你说什么,我听着就是了。” “呵,母爱还真是伟大。”慕西泽别过头,一瞬间情绪的外露被他很好地遮掩过去。 “妈,我们也别再东拉西扯地浪费时间了。你说得对,我对你个人的择偶喜好、以及这十几年来的私生活完全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他既然是名警察,地位不低,又在平城,那他是在平城市局?还是省公安厅?你给女儿取名叫‘李艾嘉’,‘李’爱‘嘉’……他姓李?还是单纯认为‘李’这个姓比较大众,不容易暴露?” 随着慕西泽的话一字字出口,洪嘉嘉的脸色也一点点难看起来。 “不过,”慕西泽一边打量洪嘉嘉的神情,一边接着说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二十年前你为了不暴露自己和那个人,你会选择把亲生儿子交给别人抚养,但是现在你不会了。这些年来,你一直活得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你变得更加从容、更加自信了。所以现在,你在给自己女儿取名字的时候,一定希望能够打上自己的烙印。名字里的‘嘉’是你,那么那个‘李’,就一定是他。” “够了!不要再猜了——” “厅里、局里,姓‘李’的人不少。但仔细想想,符合条件的倒真没几个。”慕西泽双眼紧紧盯着洪嘉嘉微微泛白的嘴唇,语速慢了下来,每个字都像在求证:“省公安厅,厅长,李常晟。是他吗?” 洪嘉嘉脸上已经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沉默了将近半分钟之久,她忽然一个踉跄,慕西泽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将她搀着走到客厅的沙发前,洪嘉嘉一屁股坐了下去,好像身上连半分力气都没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呢……”洪嘉嘉瘫靠在沙发靠背上,眼睛望着慕西泽,眼神里说不清是无奈是忧虑还是悲伤,甚至有一丝恐惧。 “怎么,难道我猜中了他的身份,他也会将我灭口吗?”慕西泽嘴角浮现出一抹略带悲凉的笑容,好像在问一个已知答案的问题。 洪嘉嘉轻轻摇头,眼圈有些红,“西泽,你以为,你跟聂倾、余生、还有苏纪他们几个现在在做的事,真的无人察觉吗?你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早就不是秘密了。我知道你去过余生住的地方,还带了折叠床。我也知道你跟他去过孤儿院,他受了枪伤。我还知道你跟苏纪轮流去医院看护他那个手下,我知道你这周已经去过三次了,每次进入和离开的时间,我都一清二楚。你还不明白吗?一次次的给你们机会,就是想等你们自己放弃。” “放弃什么?放弃调查李常晟假借孤儿院之手、勾结陈芳羽和苏永登做跨境器官买卖的生意吗?”慕西泽朝洪嘉嘉逼近一步,手撑在沙发扶手上俯下身来,直视着她问道:“你告诉我,一直以在在背后策划一切、推动一切,指使别人去杀人放火,自己坐收渔利的那个人,就是他对吗?” “我……”洪嘉嘉的嘴唇已然惨白,但是她望向慕西泽的眼神却忽然变得镇定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一字一句说道。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肯说实话?你就不怕我等下出去直接去公安局举报你们?”慕西泽说这话的时候不禁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 谁知洪嘉嘉这时居然扯了扯嘴角,过于勉强的笑容在她苍白的脸上竟显得有几分妖异。 “西泽,你今天可能走不了了,就住在妈这儿吧。”洪嘉嘉轻声说。 慕西泽直起身子,似乎没感到意外,但还是象征性地问道:“你凭什么留住我?” 洪嘉嘉用目光指了指他大衣左边的口袋,眉梢一挑,“就像你现在正开着跟苏纪的通话一样,我这里,也是隔墙有耳啊。” 紧接着是一片沉默。 突然,“嘟、嘟、嘟”三声传来,一切归于寂静。 苏纪拿着手机怔在原地。 而就在此时,他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一声,两声,然后是手指在门板上有节奏的敲击声。 门外的人,是谁? ※※※※※※※※※※※※※※※※※※※※ 鼠年第一更,希望大家都平安健康! Chapter 144 聂倾车还没开到医院,就接到元汧汧火急火燎的电话:“聂警官,三哥出事了!” “他怎么了??” “刚才有几个陌生人突然冲了进来,说什么是‘大哥的命令’,强行把三哥带走了!” “大哥?吴燊?!”聂倾一脚刹车踩到底,车轮发出刺耳的“刺啦——”声,猛地停在路边。 “你把话说清楚!吴燊的人为什么带走他?余生没有反抗吗??就算眼睛看不见,以他的能力也不可能束手就擒啊!” “他们一共有六个人!身手都很厉害!我们人手不足……而且他们还拿小叙威胁三哥,说他如果不跟着去的话,就要把小叙也带走,三哥这才妥协了……” “他们走多久了?往哪个方向?有人跟着吗?”聂倾说服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就在几分钟前,我和另一个弟兄被他们的人拖住了,没有及时跟上去……” “我知道了,你留在医院照看好连叙,我去找人,有消息及时联系。”聂倾挂了电话,就给慕西泽拨了过去,他知道慕西泽可以追踪到余生的位置。 然而,无人接听。 聂倾又一次尝试拨出,不过这次刚响了两声他就看到一个来电提示,是苏纪。 “慕西泽跟你在一起吗?!”聂倾接起电话就问。 谁知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开口时竟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聂倾,现在来局里一趟。” “……爸?”聂倾懵了一秒,“苏纪在你旁边吗?” “嗯。有急事,你先过来。”聂慎行说道。 “……不行。我现在不能过去,余生被人带走了,我得去找他!你帮我问问苏纪,怎么才能联系到慕西泽??” “余生应该再有一会儿就到了。你来就能见到他。”聂慎行沉稳的语气与聂倾的焦急形成强烈反差。 聂倾差一点又是一个急刹车,“他不是被吴燊——是你安排的??” “来了再说。”聂慎行言简意赅地终结了这段对话,随即不等聂倾再问,直接把电话挂了。 这下聂倾不敢再耽搁,一路超速赶往市公安局,罚单什么的他已无心顾虑了。 等到了市局门口,没想到正好看到余生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出租车放下他就迅速开走了,聂倾只来得及记下车牌号。 “阿生!”聂倾跳下车去拉住余生。 余生听见是他也十分意外,“这里真是公安局?到底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我还想问你呢,元汧汧给我打电话说你被吴燊的人带走了,是他们送你过来的?” “不是,那些人中途就让我下车了,换了辆出租说送我去市公安局,我还在想他们是不是骗我——” “小聂、余生!你俩快别堵着门闲聊了,赶快进去吧,局长等着呢!车我帮你停!”正说着就见宣传处长贾明边擦汗边从里头小跑出来,对他们招着手喊道。 余生下意识把头转向聂倾这边,聂倾握紧他的手,走向贾明,把车钥匙递了出去,“贾处,那就麻烦您了。” 贾明点着头接过,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道:“快去吧,在局长办公室。” 聂慎行的办公室在市局办公楼三层,聂倾拉着余生进去时,一眼看到苏纪坐在招待用的沙发上,正端着玻璃杯喝水,心里不由踏实了些。 不过,一扭头发现治安警察支队的队长黄志强也在,聂倾便没有主动跟苏纪打招呼。他印象中黄志强一直对聂慎行不算尊重,听说是副局长孔宪明那头的,没事总喜欢给刑侦、经侦的人找找茬,聂倾一向对他敬而远之,此时也不愿在他面前多话。 “来了?把门关上。”倒是聂慎行先开了口,他看见余生被聂倾搀扶着的样子并没有显得意外,只是叹了口气,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用力箍了两下,摇摇头叹道:“你这孩子……唉……” “叔叔……”余生有些拘谨地叫了一声。 “坐吧。”聂慎行把余生按在沙发上,又朝聂倾点了下头,“你也坐。” 聂倾看了眼黄志强,默默走到余生旁边坐下。 黄志强察觉到聂倾略含戒备的目光,露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对聂慎行道:“聂局,我看这里应该没我的事了,我先走了。” 聂慎行点点头,“好,辛苦了。记得那头也盯紧点。” “明白。”黄志强应完就出去了。 聂倾这时终于忍不住问道:“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聂慎行反问一句,神情格外严肃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你还好意思问我?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不听劝,有事情也不跟大人说,尽自己背地里瞎胡闹,你以为你是谁?把自己当成孙悟空了?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我告诉你,就算你真是孙悟空,上面还有如来佛呢!就凭你现在这点道行,还差得太远了!” 在聂倾的成长过程中,聂慎行对他向来算是比较温和的。凡事都很尊重他的个人意愿,也极少疾言厉色地批评或是斥责他。 所以此刻突然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让聂倾不禁有些发愣。 他看向苏纪,试图获取一些信息,却发现苏纪脸色很差,只是低头呆坐着。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们这些不考虑后果的行为,差点把自己置于险地!”聂慎行又深深吸了口气,一指苏纪,“你来告诉他们,刚才发生了什么!” “嗯……”虽然没抬头,但苏纪也知道聂慎行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他紧了紧手中的玻璃杯,掌心传来的热度似乎能让他稍微安心一点,一声轻呼后,他才有些干涩地开口道:“今晚七点多的时候,西泽去了洪嘉嘉那儿。” 聂倾和余生瞬间都坐直了。 苏纪接着道:“他是去问洪嘉嘉有关‘那个人’的事情,他自己已经有了猜测,因为‘李艾嘉’这个名字,他推测‘那个人’很有可能是——” “李常晟?”聂倾接过话道。 苏纪抬头诧异地看向他,“没错,你也猜到了?” “我基本上能确认了。”聂倾说完感觉到旁边余生的身体变得十分僵硬,于是拍了拍他,“我过会儿再详细告诉你。书记,你继续说,慕西泽去问了洪嘉嘉然后呢?” “洪嘉嘉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是从她的反应来看,应该没有错。”苏纪顿了一下,“我有电话录音,你们可以自己听。” “有录音就好办了!这样我们就可以——”聂倾蹭一下站了起来。 “坐下!”聂慎行瞪着他,“你可以什么?那个电话录音里什么确凿的信息都得不到,根本不能被当成证据。你拿着一份模棱两可且未经当事人许可的录音想做什么?能做什么?做事情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聂倾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现在慕西泽在哪儿?”余生忽然问。 聂慎行看看他,又示意苏纪,“你继续说。” 苏纪点了下头,咽了口唾沫,“我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手段来监听的……之前西泽专门帮我排查过家里和手机,都没有问题。但是这次,他们的人监听到西泽给我拨了电话,洪嘉嘉知道她和西泽的谈话全程都被我听到了,并且向西泽挑明了这一点,之后电话就断了,我没再联系上他……” “这么说慕西泽现在岂不是很危险??”余生也差点坐不住。 但是聂慎行对他的态度要比对聂倾温和的多,走过来拍拍他,“目前还不用担心他的安全。洪嘉嘉毕竟是他妈,顶多会限制他的行动和通信自由,不会真的伤害他。你们现在最需要担心的,是你们自己。”聂慎行说到这时突然用力捏了捏余生的肩膀,“尤其是你。” 余生抿住嘴唇没有吭声。 聂慎行重重叹了口气,“阿生,我坦白跟你说,聂倾、苏纪、还有慕西泽他们三人,都有着各自的保护罩。聂倾和苏纪都是警务人员就不说了,我这个局长多少还有些影响力。至于慕西泽,虎毒还不食子呢,他只要别自己上赶着去找死,肯定不会伤及性命。只有你,只有你至今仍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是他们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从去年十月你回到平城以来,大大小小出过多少事?又死里逃生了几回?你现在之所以还能活着,一是因为你背后有吴燊的关系,二是因为你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让人觉得没有太大威胁。但是,如果你再这么不加收敛地跟聂倾一起胡闹,会有什么后果,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突发事件谁都无法预料,就算我找人保护你,也难保万全。当年你爸妈不就是……” 突然提起余生的父母,聂慎行不禁神色黯然。 “叔叔,您知道我和吴燊的关系?”余生不自觉间双手已紧紧地攥在一起。结合今天发生的事,和之前的许多事,他好像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聂慎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点了点头,“我知道。” “您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余生又问。 聂慎行静静审视着他,过了几秒,才颇为慎重地开口:“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一开始?原来是这样……”余生终于想通了。 “怪不得之前有好几次,在我即将遇到危机的时候,总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意外打断,要么就是本来不想参与的行动因为一些原因而终止。我当时还觉得奇怪,自己的运气居然那么好,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是您一直在暗中帮我吗?” “的确有人在帮你,但不一定每次都是我。”聂慎行的回答意味深长。 余生还想再问,却不料被聂倾抢了先。 “你说‘一开始’是什么意思?”聂倾双眼死死盯着聂慎行,眼神里的火苗仿佛想在他脸上烧出两个洞来,声音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一直都知道余生的下落,知道他在哪里、做什么,但这几年来眼看着我疯了一样找他,你却能忍着连半个字都不告诉我?!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聂慎行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只是点点头,说道:“你还太年轻,也太容易冲动,如果告诉你真相,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来。这是一个很多人努力坚持多年的计划,我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这个计划的破坏者。” “什么计划??”聂倾和余生异口同声问道。 聂慎行默默打量着他们二人,等了一会儿,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终究还是要让你们知道。余生早就已经参与其中了,瞒不了他。至于聂倾,因为你一系列莽撞的行动,即便我现在想把你排除在外,也不可能了。苏纪,你不用回避——” 叫住正准备站起来的苏纪,聂慎行也在另一侧的会客沙发上坐了下来,“你们想知道前因后果,我现在就讲给你们听。” “先从大概八年前说起。那个时候,省里最关注的两件事,一个是毒,一个是人。你们也清楚咱们省的地理位置和周边复杂的环境,跨境犯罪屡禁不绝,尤其在贩毒和走私方面问题尤为突出。当时,省厅想下力气根除这两块毒瘤,经过一番决策之后,就把任务分解摊派下来,各市局、分局都挑选了自己最精锐的人员来接手。当然,这里面的过程非常复杂,我就不跟你们细说了。总之当时在命令传达下去之后,余生,你爸作为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队长,主要牵头负责对跨境人口走私和器官贩卖的调查。而你妈妈,则被给予了特殊任务,在身份洗干净之后,潜入贩毒组织内部。” “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余生这时说道,“我还知道,当时我妈的顶头上司就是您,还有省厅禁毒总队的队长是……” “聂恭平,我大哥,对吗?”聂慎行见余生低头不语,于是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知道你心里怀疑过我,所以这次你回来,我一直没有强迫聂倾带你回家,就是不想给你压力,让你为难。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大体有个轮廓了,我的嫌疑是不是可以解除了?” 余生迅速抬了下头,点点头没说话。 “阿生,你知道吗,其实我心里一点都不希望把你卷进来。我只想看到你和聂倾能够顺利完成学业,毕业之后进不进警队都无所谓,我希望你们可以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平安、健康、快乐地过你们自己的生活。但是……我没想到那个时候连海会去找你。更没想到你会中枪,又被吴燊的人救走。这完全不在我的预期之内。但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们的计划变了。” “说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聂倾在一旁冷冷插道。 聂慎行无视了他无礼的态度,继续说道:“我还记得在你爸妈刚出事之后的一段时间,你总问我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结案了?为什么不再深入调查?你爸真的是叛徒吗?你妈真的是被你爸亲手害死的吗?有没有证据?为什么所有人都对这个案子讳莫如深?我当时始终没有正面回答过你。因为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你。阿生,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当年那个案子,一直都没有结。” “……什么?”余生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开始加快。 “那个案子太大了,牵扯过多,所以当时为了不引起一部分人的注意,我们明面上草草结案,但暗地里,从未停止过调查。只不过,我们的对手太过狡猾,想要找到证据,又要揪出他们背后那个人,着实不易。而就在我们几乎要陷入僵局的时候,发生了连海和你的事件,你被吴燊带走,我们想,这可能是个契机。” “这么说,池晓菁告诉我的是真的,她说当年我的案子突然被转交给y省公安厅来处理,是上头的意思,而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是您给压下去的?” “我还没这么大的能耐,能直接从l省把案子压过来。”聂慎行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变得颇为慎重,也颇为隐晦:“你们要清楚一点,既然是警方内部出了问题,就绝不可能仅仅是一个人的问题。这背后,到底有多少人牵涉其中,又有多少势力在角逐,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清楚。总之,你们不要把问题想简单了。” …… “聂倾……这件案子牵扯到的内情……太深了……他父母当年到底什么会死……我又是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你胆子够大……就查下去……” 聂倾此时突然想起付明杰临死前对他说的话。 原来,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得到暗示了。 “叔叔,那您——还有您背后的人,希望我从吴燊那里得到什么?”余生问道。 聂倾不禁看向他,却发现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好像已经迅速接受了这些扑面而来的信息,坏的,还有更坏的,他都全盘接受了。 甚至没有质疑,没有询问细节,没有感怀过去。他已经在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聂慎行也看着余生,“阿生,如果是由我们安插人进去,不管自以为做得多么天衣无缝,都会引起吴燊的猜疑。而你不同,你是被他亲自带进去的,他可以信任你,你就能获取更多的有用的信息。” “可是,你们从来没有找过我,也没问过我任何事情。而根据我之前的经历来看,你们手里掌握的线索甚至要比我多,我看不出来我的存在对你们有什么意义。” “原本的确想过找你谈协作的事,但……”说到这里聂慎行难得有了一丝迟疑,停顿片刻才接着道:“你眼睛的状况,我们不能不考虑在内。假如你真的失明,再对你提任何要求都只会让你的处境更加危险。我不能眼看这种事情发生。我还得替你爸妈照顾好你。” “所以……”余生低着头,“我连当一枚棋子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么?” “阿生,你不要这么想。听我的,从现在开始放弃一切调查,还有聂倾、苏纪,你们也是,不要再深入下去了。接下来的事情我自有安排,已经不是你们可以涉足的领域。你们只需要继续过正常的生活,我会找人暗中保护你们,以防万一。只要你们不再到处乱跑,不要离开我的视线,那在平城这个地方,我还是能护你们周全的。”聂慎行这番话说得格外语重心长,可惜却没有收获他想要的效果。 “爸,在池宵飞出事之前,你就知道他会死吗?”聂倾忽然问。 聂慎行蹙了下眉,“当然不知道,小池的死已经基本可以定为意外了。交警队调了附近路段的监控录像,确实证明他当时开车超速,而那个卡车司机是酒后驾车,也没有遵守交通规则,这才酿成悲剧。虽然很令人心痛,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这真的只是一场不幸的交通事故。” “是么。那你知不知道,去年十一发生的那起焦尸案现在进展如何了?”聂倾又问。 聂慎行想了想回道:“焦尸案先前一直是小池在查,现在不是已经移交给海明他们组了吗?” “再装下去有意思么?”聂倾露出一丝苦笑。“既然已经说了一部分,剩下的不如也一起说了吧。我要查的人事档案离奇失踪,武局知道这件事,我还亲眼见你去过档案室,现在想起来,档案失踪恐怕只是个幌子,我也仅仅是‘听说’了这个情况,并没有确证。你不希望我参与到这个案子当中来,所以想给我制造困难让我知难而退,但没想到那帮人还是对我下手了。聂局长,是你大意了,还是你的‘保护’出不了盘龙区呢?” “阿倾,你受伤的事我确实——” “我没想用这件事去责怪谁,是我自己惹来的麻烦,我没理由怪任何人。我只是想说,作为公安局局长,你对局里的人事调动情况应该非常清楚。你肯定知道,一开始原本要被派来接任禁毒支队队长职务的人是吕炜,可他却突然因为受贿‘畏罪潜逃、下落不明’了。秋路新替代了他。可刚上任不久,平城就出现一具无法辨认身份的焦尸,成为无头悬案。你就没怀疑过什么吗?如果你怀疑过,那你至少应该采取一些行动,在察觉到池宵飞可能查到秋路新头上的时候,就该及时制止他、或者协助他。无论如何……都不该放任他被人害死还落个‘超速导致交通事故’这么随便的死因!” 聂倾的音量不由自主提高,心底那团愤怒和郁结之气几乎要脱离控制,即将喷涌而出。 “现在,池宵飞死了,我也被人袭击,就在平城,就在受你管辖的这座城市里。你说可以护人周全,你护住了谁?你说你们在查余叔叔和梁姨的案子,可是这么久了,有实质性的进展吗?你们也在怀疑李常晟对吗?那采取措施了吗?为什么就在不久前慕西泽还被迫给自己的亲妹妹做了心脏移植手术成为一名杀人犯??为什么连叙会在我省境内被人把一条胳膊砍断然后丢弃在一个破招待所的房间里??还有!为什么慕西泽今天去找洪嘉嘉就能被直接留在那里断了联系??你说我们在胡闹,是,我们是像没头苍蝇一样东闯西撞了很久,撞得遍体鳞伤,但是好不容易我们终于查到些眉目了!我们查到了李常晟但是你——你又做了什么?!” 聂倾的胸口在剧烈起伏着,身体因为过于愤怒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你刚才还说,因为考虑到余生眼睛的状况,怕他有危险,才没有跟他接触,没有要求他替你们做事。那我请问,你既然明知道他的处境有多艰难,明知道他的眼睛出了问题需要帮助……你为什么没有去解救他?为什么还眼睁睁地看他留在那个地方?难道对于你们来说,即便是一颗没用的棋子,也一定要榨干可能存在的任何一点价值吗?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觉得他年轻、不觉得他冲动、不说他是在胡闹呢??”聂倾说到最后尾音都在微微发抖。 “阿倾……”余生从一旁扳住他的肩膀,低声劝道:“别这么跟叔叔说话……” “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吗?”虽然是接余生的话,聂倾眼睛却盯着聂慎行。 一阵令人尴尬而压抑的沉默过后,聂慎行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说的,都没错。”他缓缓地用左手大拇指摩挲着右手手背,像是在斟酌词句,语速很慢,“我承认,在整个计划执行的过程中,有很多失误,也犯了很多错。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竭力想弥补,我想让你们远离这些是非。阿倾,不管是作为上级也好、父亲也好,我都希望你可以对我多一点信任。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好啊。”聂倾这时站了起来,拉着余生一起。 他握住余生的手对聂慎行说:“只要你能让他重见光明,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能吗?” 聂慎行没有说话。 “不能,就别再说便宜话了。”聂倾的眼神透着十足的失望。说完,就跟余生一起离开了聂慎行的办公室。 Chapter 145 “聂倾!你等等!”苏纪从聂慎行的办公室里追出来喊道。 余生用力拉了聂倾一把,迫使他停下脚步。 “现在是发脾气的时候吗?”苏纪跑过来挡在聂倾面前,“棘手的问题一个都没解决,凭你自己也根本解决不了。你还没听明白吗,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处理的范畴!既然聂局已经提出由他接手,你至少应该先听他把话说完吧!” “我——” “你先别插嘴,听我说完!”苏纪这时忽然压低音量,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黄队其实是聂局的人,从上次你受伤开始,他就一直派人在暗中跟着我们,以防万一。就在前几天,他的人发现还有另外一波人也在盯着我,就留了心。今天西泽在洪嘉嘉那里的时候,黄队的人发现那伙人状态跟平时不太一样,怕出意外,就抢先让人去家里找我,以案子为由把我直接带回局里。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现在人在哪儿还真不好说。” “看来,估计是因为苏纪那头出了状况,叔叔才紧急让人把我也带过来。”余生说着拍了拍聂倾的肩膀,“阿倾,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在想什么我也清楚。但是苏纪说得对,现在不是发泄个人情绪的好时机,你心里的想法,等事情都结束之后,再跟叔叔好好谈一次。父子之间哪有过不去的坎儿?” 见聂倾依旧不吭声,苏纪便也没那么客气了,直截了当地说:“你成熟一点,你现在不是作为聂局的儿子,而是作为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第三行动小组的组长站在这里。如果你是因为案子的事情顶撞上级,我可以理解并且支持你。但如果你仅仅是想抒发一个儿子对父亲的不满,那你还是尽快转换下角色比较好。西泽现在被困在洪嘉嘉那儿,情况是好是坏都不知道,他们又知道我窃听了那通电话的内容,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我们也不清楚。在这种时候,你能做的事情难道就只有摔门而出吗?” “苏纪,这么说有点过了。”余生还是护短的,听苏纪的话觉得刺耳,便下意识站在聂倾身前。 “我相信他不是我所说的这种人。”苏纪看了眼余生,“所以,现在跟我回去找聂局,好好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做,好吗?” “阿倾?”余生转过身拽了拽聂倾的衣角,“要不,听苏纪的?” 聂倾沉默两秒,终于点了点头。 三个人又一起回到局长办公室,聂慎行还坐在原先的座位上没动,仿佛料到他们一定会回来,就坐在那里等着。 “冷静下来了吗?”聂慎行看着聂倾问。 聂倾没说话,余生替他回答道:“叔叔,他刚才态度不好,已经反省过了。您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聂慎行顿了顿,“事实上,确实是我很多事情做得不到位,考虑得不够周全,才让你们多受了很多委屈和磨难。阿生,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对不起有文和梁荷……你心里怨我吗?” “叔叔,从我爸妈走后,一直是您和阿姨在照顾我,把我像亲儿子一样对待。你们对我已经很好了,您不用觉得对我有所亏欠。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我那个时候已经满十八岁了,是个成年人,我可以对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责。我曾经怀疑过您,也有在暗中调查您,但我心里一直都希望不是您。现在,希望成真,我对您只有感激和敬重,怎么会怨您呢。”余生发自肺腑地说道。 聂倾默默看了他一眼,再扭头看向聂慎行时,脸上的表情已缓和不少。 聂慎行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觉得眼睛有些酸涩,用力眨了几下。“那就好,那就好。” 余生看不到聂慎行的面部变化,但能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于是有意等了片刻才又说道:“叔叔,我知道您有您的考虑和打算,也明白您不希望我们涉险的良苦用心。但是事情发展到今天,我们每个人都已经牵涉其中了。现在不是我们说想退出,就可以退出。对方也不可能允许我们退出。即便您能找人保护我们几个,但我身边还有其他人,他们的处境也很危险,我不能放手不管,而您要保护所有人显然是不现实的。” “阿生,那你希望我接下来怎么做?”听见聂慎行对待余生无比耐心和开明的态度,聂倾不禁神情复杂地看了自己亲爹一眼。 “叔叔,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有提要求的资本……”余生苦笑着摸了摸眉头,“我确实很难帮上忙,还有可能成为你们的累赘。但是,这件案子关系到我妈牺牲的真相,关系到我爸的名誉,我不想成为一个局外人,只能被动地等待调查结果。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做的,用我现在这个身份,还能够提供一些帮助的,我希望您可以毫无顾虑地告诉我。我不怕被利用,做诱饵也没关系!只要能结束这件事,让我做什么都行。” “好!”聂慎行突然起身走到余生旁边重重地拍了下他,“我就是在等你这句话!” 余生微微一愣,聂倾则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阿生,我们现在缺的就是一个突破口。只要你没有放弃,还愿意继续深入调查的话,你就是去挖掘这个突破口的最佳人选!”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你们就打算让余生做诱饵。可惜后来知道他眼睛的事,你们犹豫了,你们怕他会因为这个原因产生退缩、放弃的念头,所以不敢贸然找他。直到此时此刻,确定了他为了查案可以不惜牺牲自己的决心,你才愿意把真实的目的说出来。是这样么?”聂倾抬起头,面色如常语调平稳地问。 聂慎行轻轻蹙眉,似乎觉得聂倾这个反应有些反常,细细打量着他道:“不是一定要让阿生当诱饵,只是目前,的确没有更适合的人选。” 聂倾点了点头,“我明白。放心,只要余生自己愿意,又能帮助案子尽快侦破,我会全力配合的。” “唔,好啊。”聂慎行面上不露,心里却在犯嘀咕。相比起此时的平静,他还是更习惯聂倾之前有话直说的暴躁回应。 余生偷偷扯了扯聂倾的衣角,又把头转向聂慎行:“叔叔,那您需要我做什么?” 聂慎行坐回到沙发上,盯了余生几秒,开口道:“阿生,你知道陈芳羽和吴燊不和的真正原因吗?” “我只知道好像是因为陈芳羽的两个弟弟失踪,这还是西泽告诉我们的。具体为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余生回答。 “既然如此,那现在我就交代给你第一件需要你去做的事。”聂慎行声音微沉,“去查清楚,他们当时翻脸的真正原因。” “您的意思,是希望把陈芳羽作为切入点?” 聂慎行点点头,“李常晟的行事过于谨慎,外人想找出他的把柄太困难了。但是陈芳羽能跟他合作这么久,以他多疑的性格,手里肯定掌握了李常晟参与犯罪的证据。如果我们能从这里撬开一个口子,再想把李常晟从幕后揪到前台,就不难了。” “好,我会亲自去见一趟吴燊。”余生说。 “我陪你一起去。”聂倾这时用力攥住余生的手,力气之大让余生瞬间把拒绝的话给吞了回去。他知道聂倾这是下了决心,再说什么都没用。 聂慎行叹了口气,他刚才也是想反对的,可是一看到聂倾的表情,他又忍住了。 这两个孩子之间是什么关系,身为看着他们长大的长辈,他心里早就一清二楚。 先前在家的时候,他们当面还会规规矩矩地假装成好兄弟一样,有所收敛,但自从这次余生回来,聂慎行注意到,即便是在他面前,聂倾也不再避讳自己对余生的感情。 虽然没有挑明,但聂倾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放佛在向他这个做父亲的表明:这就是我喜欢的人。 聂慎行不是一个古板的人,事实上在很多方面,他觉得自己的态度都是比较开放的。因此对于儿子的性取向跟大多数人不一样这件事,他虽然不能说是满心愉悦地接受,但至少也不打算多加干涉。 只不过…… 聂慎行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余生。 面对外人,他可以毫不迟疑地说,他就把余生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疼爱。可当面对聂倾的时候,他却不得不承认,他对两个孩子的感情明显是有差距的。 聂倾是自己真正的骨肉,聂慎行可以接受他喜欢男人这件事,却无法坦然面对他可能与一个瞎子共度下半生的可能性,更不用提余生还有一段不方便见光的加入犯罪集团的经历。 如果将来一切水落石出,即便可以考虑将功补过、从宽处理的情形,余生也很有可能留下案底,甚至坐牢。 可是聂倾的前途本该一片光明,不沾染一丝阴霾。 假如余生不是跟聂倾在一起,聂慎行一定会竭尽所能给他创造最好的条件,让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可现如今,看到这俩人如胶似漆的模样,聂慎行不禁问自己,他们还会分开吗? 或者换个问法,需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分开? “叔叔?” 聂慎行有些走神了,听见余生叫他,这才又反应过来。 “哦,对了,今天你们来我这里的事,估计那头都已经知道了。不过也不用担心,现在大家几乎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在打明牌,李常晟很清楚我们手里拿不出证据,不能把他怎么样。因此,他既然知道我已经开始插手了,应当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你们动手,那样只会给自己找麻烦。总之你们记住,这段时间行事一定要小心,不管做任何事都光明正大去做,别再偷偷摸摸的。不要人家还没想着要主动害你们,你们自己就先给人家创造机会去了。” “希望别再发生‘交通意外’。”聂倾这时淡淡说道。 聂慎行瞥他一眼,“那你就不要往小巷子里去开车。走大路。” “是。”聂倾应得很痛快。 聂慎行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你们俩先出去吧,我还有话要单独跟苏纪说。” “如果是跟慕西泽有关,我们不能一起听吗?”聂倾坐着没动。 “如果苏纪认为有必要让你们知道,他之后自然会告诉你们。现在先出去。”聂慎行的语气稍稍强硬起来。 苏纪抬头冲聂倾略点了一下,用口型说:放心。 余生也站起来拉了聂倾一把,“走吧阿倾,听叔叔的。” 聂倾站起身,又看了眼聂慎行,终是一言不发地牵着余生出去了。 聂慎行觉得聂倾最后看他那一眼,眼神非常冷,就好像已经洞悉了他内心所有不欲为人知的隐秘想法。 眼光真毒。聂慎行这样想的时候,竟然还有些骄傲。 Chapter 146 sin夜总会地下书房,书桌上的老式军用电话还亮着免提的红灯,显然正处于通话状态,但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余生静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聂倾站在他身后,双手轻轻扶在他肩头,脸色凝重。 可能过了将近五分钟,突然听到“嘭”的一声,像是起开红酒的声音。 接着,是液体倒入杯子里的声音,和轻轻的一声“当”,应该是瓶子被放到了桌子上。 “就这么干等着?没有要说的了?”这时,吴燊的声音才从电话那头悠悠飘了过来。 聂倾双手在余生肩膀上捏了一下,余生吸了口气,回应道:“大哥,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这种时候,我没必要骗你。”吴燊听上去像是喝了一口红酒,又说道:“我现在差不多是个散人了,再不告诉你这些,可能以后也没机会说了。” “你真要走?”余生身体向前倾去。 “嗯,实在是没意思,还成天提心吊胆。不如自己买个岛,以后逍遥快活。”吴燊的声音颇为愉悦,“其实我对这个‘大哥’从来都没兴趣,当初只是顺势而为,但好像根本不是这块料,与其占着茅坑不拉屎,不如洗个手让给别人,自己好好去外面的大千世界感受感受。” 感觉到聂倾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又加了几分力,余生下意识清了下嗓子,“可是,你现在想脱身有那么容易吗?陈芳羽……会轻易放过你吗?” “这不是有你嘛!”吴燊紧接着叹了口气,“他其实比自己想象的天真。真想搞我,手段多的是,怎么能想到找一个缉毒警来查我?还想通过正规手段把我送进监狱?这也太可笑了。” “他还是不想看你死。”余生说。 “就因为他这点‘天真’,我才一直对他那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他们最近也是太不知收敛了。动静越闹越大,难怪被公安盯上。” 余生在之前的谈话中并没有提到警方在查陈芳羽的事,如今听到吴燊这话,不禁捏了捏拳头,问道:“你知道有人查他?” “别明知故问,以为我不清楚你在做什么吗?”吴燊颇具深意地停顿了几秒,“你那位相好,现在就在你旁边吧。” 余生向后靠了靠,聂倾轻轻拍了他两下,应声道:“吴老大,久仰了。” “当不起,客套话就免了。既然你没藏着掖着,我不妨给你们个痛快。余生,你今天来问我跟芳羽当年翻脸的原因,不就是想从他那里找到切入点吗?我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其他的无可奉告。我记得之前也跟你说过,你要调查他,我不干预,他想整你,在不闹出人命的前提下,我也懒得管。你们各凭手段,最后看到底是谁更高明,看谁能扳倒谁,我还挺期待。” “但是?”余生听出吴燊的言外之音。 “但是,现在他越走越极端,而你显然也不会善罢甘休,再这样下去,你们俩都很难得到善终。” “难道你认为你可以善终吗?”聂倾这时冷冷问道。 吴燊那头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聂倾,凭你还抓不住我。我劝你低调一点。年轻人太骄傲,迟早要栽大跟头。” “大哥,你会插手这件事吗?”余生扯住聂倾的袖子,不让他再出声。 “原则上不会。”吴燊顿了顿,“可无论如何,芳羽是我兄弟,我也不想看着他死。万一他真遇到危险,我不会袖手旁观。” “那你的意思,是会与我为敌吗?”余生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谁知吴燊却沉默了,片刻后,才听到他说:“我帮他,未必就是站在你的对立面。余生,你们两个此刻面临的最大危机,恐怕不是彼此。而且很有可能,你们的危机来自于同一个人。” “你是说警方内部的那个人?!你也知道他的存在!”余生差点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吴燊“嗯”了一声表示肯定,“这又不是什么困难的推理,我早知道他背后还有别人,只是他禁绝我的一切干涉,把我隔离在外,我也没那个兴趣刨根究底。不过事情发展到今天,你们的矛头开始指向背后真正的主使,从安全角度考虑,把芳羽这个合作伙伴彻底除掉显然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现在唯一的障碍,大概就是芳羽手中攥着的那个人的把柄。一旦他死了,那人的秘密也就藏不住了。你们想要的不也是这个吗?” “是……”余生犹豫道,“可我好像越听越糊涂了。大哥,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不明白你的动机。你好像不愿跟陈芳羽有过多来往,也不在乎他是逍遥法外或是身陷囹圄,可你又在乎他的性命。你知道我在调查他的事,一直以来对我多有照顾,还给我提供线索,好像希望我能查出一个结果,可到了关键时刻你又有所保留。你心里到底希望陈芳羽怎样?活着坐牢吗?那你对我又有什么期待?我如今即便眼睛没瞎,也不会再替你做事了。你帮我,或是不帮我,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我真的很想知道。” “三儿,你最大的毛病就是想得太多。”吴燊缓缓舒了口气,听起来好像在伸懒腰,“做事情一定要有一个明确的动机么?对我来说,不需要那么教科书式的行为模式。我想帮你的时候,自然就帮了,而我不想帮的时候,谁也不能勉强我。” “难道你想说你做这一切都是随心所欲?你当初救我回去,也只是一时兴起的行为?” “救你不是一时兴起,只是想还人情。” “还谁的人情?” “雯姐。”吴燊微微一顿,“哦,也就是梁荷警官,你母亲。” 余生感觉脑袋里嗡嗡作响,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声音有些失真地问道:“你跟我妈……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之前从没听你提过?” “之前没到提的时候。啧——”吴燊砸了咂嘴,“这事也怪你自己没好好联想。雯姐当年卧底的组织就是我所在的地方,那时候我虽然也算是个小头头,可一切还都要听温老大的。雯姐进来之后,见我年纪小,对我向来照顾。而且,她早发现我的图谋,如果我想上位,老温就不能活着,我已经暗中策划好长一段时间了。雯姐发现这件事后,没有揭发我,她对我说,她会帮助我,但不能通过我所想的那些手段。她要抓人捉赃,让老温在交易的时候人赃俱获,由法律来判定他的罪行并给予他应受的惩罚。” “原来你们认识……”余生回想起过往的一些信息,“可是连海说,我妈出事那天,本来她是要跟温老大一起去交易,但当天组织里发生‘黑吃黑’,温老大被人干掉了,新老大知道我妈的卧底身份,故意派她去交易,自己却没有露面,这才导致后来那些事……那个新老大……我一直以为是陈芳羽……难道其实是、是你?” “也难怪你没想到这一层。”吴燊叹了口气,“你受伤醒来之后,我一直在诱导你往那个方面去想,况且当初老温那一摊确实大多被芳羽接手了,虽然推翻他的人是我,但我后来主要是另起炉灶。” “那这么说,当年,害死我妈的人里面,其实有你一个?”余生的声音在微微发颤,双手紧紧扣在桌面上,手背上青筋毕露。 可吴燊这时却否定地“嗯”了两声,“我可从没想过害死她。没错,我的确猜到了雯姐的卧底身份,我也知道她那天的行动计划。虽说她想帮我,但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想接受她的提议。呵,就凭老温对我们兄弟几个做的那些事,我怎么可能让他活着离开?被捕,审判,坐牢。这些,他都不配享受。所以,我除掉了他,而我也不可能允许一个卧底继续留在组织里。正好,借那天行动的机会,我希望雯姐在意识到行动失败、身份暴露以后,就乖乖回到她该待的地方。不要再回来了。” “但是她却死在了那场行动里。”余生一字一句地说。 吴燊沉默了几秒,才道:“之后的发展我也没想到。雯姐是被自己人算计了,我也没办法。” 余生咬紧牙关,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聂倾从背后心疼地看着他,等了等,问吴燊:“先前余生受伤的时候,你的人应该不是恰巧出现在现场吧?” “连海当年跟雯姐走得近我是清楚的,所以他一跑,芳羽派人去追,我的人也跟在后面。但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最后杀死他的既不是芳羽的人,也不是我的人。” “但陈芳羽跟杀连海的人是一伙的。”聂倾说。 “一伙也不代表是一条心。芳羽追连海是为了拿到他手里的东西,而另外那个人追连海,仅仅是想灭口。如果当时是芳羽的人先一步赶到,或许,余生会没事。”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余生忽然出声。 “是啊,没意义了。”吴燊不知是附和还是感慨,又长舒一口气道:“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该说的都说了。从今天开始,别再尝试联系我,夜总会留给你了,包括那些弟兄,要怎么处置随便你。” “这就算告别了?”余生心头涌上一丝别样的情绪,说不舍,似乎不太合适,但要说是其他,他也找不出更合适的词。 吴燊似乎能猜到他的想法,轻声笑了笑,“三儿,今后老死不再相见,才说明我俩都过得不错。万一不小心见到了,恐怕,我们就真正站在对立面了。到时候,你死我活,好歹兄弟一场,我不想场面太难看。” “嗯……”余生点了点头。 “我再多说一句,小心你身边的人。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如果你还活着,就走远一点,离开平城,离开y省,重新过你的人生。别再给人当枪使了。” “好……”余生还来不及细想吴燊话中的深意,只听电话那头又传来一句:“好了,多保重。”紧接着就是电话断线的声音。 吴燊竟是格外干脆地挂断了。 这也是他一贯的风格,坚决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聂倾把电话按断,听筒放回原位,回头看到余生还愣愣坐着,便搂住他,低声道:“这样也好。他能主动断了跟你的联系,总好过一直纠缠不清。” “我明白,只是……”余生把头转向聂倾,表情有种说不出的伤感,“他毕竟救了我的命。” “我知道。”聂倾搂紧他,“放心,以后有我。” 还有句话聂倾没有说出口。 刚才吴燊说的那句“别再给人当枪使了”,余生或许没有意识到,他却听懂了。 此时此刻把余生当枪使的人,正是他的父亲,聂慎行。 Chapter 147 “吴燊和陈芳羽翻脸的原因搞清楚了?” 在局长办公室里,聂慎行看着自己面前并排坐着的聂倾和余生问道。 余生点点头,“简单来说,就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还有两个弟弟,陈芳羽和他们感情非常好。但是,当年还是姓温的做老大的时候,经常对这些孩子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这也是吴燊和陈芳羽想除掉温老大的最重要的原因。” “如果是因为这个,他俩不该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吗?” “问题就在于,他们在最终的手段选择上产生了分歧。因为温老大做事十分谨慎,疑心极重,吴燊认为要想让他放松警惕必须是在他最不容易设防的时候——也就是在床上。所以,吴燊提出让两个弟弟当诱饵,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近身接触到温老大。但陈芳羽坚决反对这个办法。” 聂慎行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既然后来温旭被顺利除掉,而吴燊和陈芳羽也闹翻了,看来还是按照吴燊的提议执行了?” “是。吴燊行事果决,他一旦下了决心,就不可能采纳他人的意见。在那次行动之前,他就找了别的由头把陈芳羽支开,然后按照原本的计划让两个弟弟去见温老大。但是,温老大毕竟不是普通人,对危机的嗅觉格外敏锐,中途察觉到不对就反过来以那两个孩子为人质要挟吴燊。再然后……”余生犹豫了一瞬,“详细情况他没有告诉我们,但可以推测出,吴燊是以完成任务为第一优先的。” “那两个孩子死了吗?”聂慎行问。 “没有。”这次是聂倾回答,“但身心都受到重创。本来他们的心理状态就不是很好,经过那次之后,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抑郁症。对了,这两个孩子其实是双胞胎,当年一起被遗弃在孤儿院。可能因为是亲兄弟的缘故,又一同遭遇这些事情,两个人之间相互影响、相互感染,最后终于有一天,他们偷偷离开了组织。” “从那以后就下落不明了?”聂慎行皱起眉头。 “不是下落不明,他们……是在附近的山里自杀了。”余生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那里憋得慌。 聂慎行看了一眼聂倾,“之前收到的消息都说是失踪,确定自杀了吗?” “嗯,是陈芳羽亲自找到的。”聂倾回答,“就是因为这件事,陈芳羽把两个弟弟的死归咎于吴燊当年的行动,他俩这才彻底吵翻了。至于后来,听说是陈芳羽主动退了一步修复关系,现在看来也是别有目的。他想搞垮吴燊,接近是为了搜集情报,但吴燊一直防着他,他可能这才想到利用秋路新的关系。” 聂慎行看起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都是些小孩儿的意气和手段。吴燊先不说他,就凭陈芳羽这点能耐,他一个人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看来,关键还在李常晟和洪嘉嘉身上。这两个人这些年里出谋划策、推波助澜的本事不小,再加上一个苏永登,陈芳羽不过是他们达成目的的一个媒介而已。但是,我本来以为可以从陈芳羽和吴燊翻脸的原因中找到他做现在这些事的动机,现在看来有些难办。” “动机或许暂时还不明了,但是,我好像有点理解陈芳羽的心理了。”余生忽然说道。 聂慎行和聂倾同时看向他,“什么心理?” “你们想,陈芳羽当年想跟吴燊一起除掉温旭是为了两个弟弟,后来跟吴燊闹翻还是为了他们,而现在陈芳羽想对付吴燊,却又不忍心下杀手,这是不是能说明一些问题?对陈芳羽来说,兄弟,很可能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聂慎行微微颔首,“这样分析没错,但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呢?跟陈芳羽一起长大的三个兄弟,两个已经死了,剩下一个吴燊是他正在对付的人,我们也不可能抓住吴燊逼他就范。说起来,要是真能把吴燊逮捕归案,功劳恐怕不会比破现在这个案子小。”聂慎行说完轻轻地舒了口气。 聂倾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看着余生问:“阿生,你说的‘兄弟’难道是指秋路新?可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我们还不清楚,即便他们真的感情深厚,但如今秋路新已经在防着我们了,很难从他身上下手。” “我说的不是他。”余生握住聂倾的手,“你忘了,跟陈芳羽一起长大的人,还有一个呢。” 聂倾表情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慕西泽?!” “嗯。之前听西泽提起陈芳羽时的那种态度,他俩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即便后来有渐行渐远的趋势,但以陈芳羽这种性格,只怕没那么容易就把西泽当成一个普通的熟人。” “对啊!按理陈芳羽已经知道慕西泽跟我们合作的事,但对他仅仅是威胁,并没有做实质上会伤害他的事。”聂倾不禁站了起来来回踱步,“可现在慕西泽人在洪嘉嘉手里,我们怎么才能把他救出来?硬闯肯定不行,人可能已经被他们转移地点了。即便没有转移,单凭一通模棱两可的电话录音不足以为证,洪嘉嘉又是他亲妈,贸然上门,万一弄巧成拙就遭了。” “我相信西泽的能力。他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要么是的确被看管得太严,要么,就是他自己不想离开。或者说,是不能离开。”余生面容严肃地说道。 “被看管得太严和不能离开,这两者有区别么?”聂慎行问。 余生没有回答,而是把头转向聂倾。 聂倾瞬间反应过来,“苏纪?他们又拿苏纪来威胁他?” “很有可能。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其他可以威胁到西泽的地方。”余生将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大拇指来回转着圈,喃喃道:“如果真是这样,只要我们这头能确保苏纪的安全,让西泽没了顾忌,也许他就可以自己逃出来。” 然而聂慎行听了却摇了摇头道:“这想法不现实。你们怎么才能让慕西泽知道苏纪的安全已经得到保障?再说,假如我们已经可以做到向他传递消息,为什么不干脆救他脱身?现在的关键在于,怎么才能让慕西泽在无法获取外界消息的前提下还能配合我们行动?还有一点,谁又能保证他始终会站在我们这一边?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母和亲妹妹,是他的血缘至亲,难道他真的不会动摇吗?” “他不会。”余生这时口吻坚定地回答,“我相信他。他说到的事一定会做到。” “我当然也愿意相信他,但我们不得不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可能性。”聂慎行说完叹了口气,正待再次开口,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稍等。”聂慎行对聂倾和余生说,随即接起电话,刚“嗯”了两声,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疾声问道:“确定吗?什么时候?”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聂慎行的表情愈发凝重,“我知道了,继续留意,有新消息立即告诉我。” “出什么事了?”聂倾看到他挂了电话便问。 “刚接到通知,之前有关省里派人去美国联邦调查局总部学习交流的人选定下来了,带队人是李厅。要是他真出去了,事情就不好办了。”聂慎行重重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走?!”余生猛地站起来。 “十天后,已经开始走审批流程了。”聂慎行紧紧蹙着眉,“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无论如何,在没有调查出结果之前,得把他拖住。” “十天……”余生低声重复一遍,“十天之内,必须有个结果。” “要怎么做,有想法吗?”聂慎行盯着他问。 “我去一趟洪嘉嘉那里,不管西泽在不在她那儿,硬闯一次,总好过束手无策。” “这也可——” “不行!”不等聂慎行把话说完,聂倾已坚决反对,“要去也是我去,你好好在安全的地方待着。” “阿倾——” 这时却换成聂倾的手机突然响起,打断了三人的对话。 聂倾看到来电显示是苏纪,心里不知怎的莫名有些发慌,暗暗吸了口气才接起来道:“书记,有事吗?” “……你说什么??” 余生看不到聂倾的表情,只能从他骤然变调的声线中推测出事态的严重性。聂慎行却看见聂倾脸色瞬间血色全无。 大概十多秒后,聂倾缓缓放下手机。 “阿倾,你还好吗?”余生紧张地拉住聂倾,而令他惊异的是,聂倾的手竟在微微发抖。 “到底怎么了?”聂慎行也忍不住问。 “就在刚才……”聂倾像被人掐住了嗓子,话说得无比艰难,嘴唇微微翕动,几番挣扎之后,终于将句子补全。 “慕西泽……跳崖自杀了。 ” Chapter 148 平城西山森林公园,一向以瑰丽峻秀的景色闻名,临池的悬崖景观更是不少人欣赏日升日落的好去处。 然而,坠崖事件也时有发生。 尽管景区已经一再强调靠近崖顶的危险性,该设置的屏障也设了,但总有人为了拍照、或单纯出于好奇心理,要跨过屏障以身试险,最后难免发生意外。 西山派出所的片儿警对此类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今天,却有些不同。 派出所的一名年轻警员此时就在现场,有些诧异地站在方才围起的警戒线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不光西山分局的人,连市局的刑警队都亲自来调查了。 没错,是刑警队。 年轻警员心里泛起嘀咕,难道这次不是单纯的意外?没想到从警两年多以来终于给他碰上凶杀案了。有些害怕,但……好像又有点期待。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眼前一暗,光线被身前一个人影给挡住了,年轻警员忙抬起头,只见是那个从市局来的看起来跟他年纪相仿的警察,他却不敢因同龄而怠慢人家,因为刚才看到西山分局刑侦大队的队长跟这人说话都十分客气。 “长官好!”他立马站直身子打了个招呼。 聂倾对他微微点了下头,脸色阴沉的像即将迎来暴风雨。 “请问您是黄越警官吧?我听说是您第一个赶到现场?”聂倾嗓音沙哑地问。 “嗯,我接到报警电话就赶过来了。”黄越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您能跟我描述下当时的情况吗?包括报警人的情况。”聂倾说着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黄越点点头,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我们接到报警电话是在下午四点三十八分,报警人用了变声器一类的设备,分辨不出性别,而且电话也做了加密处理,所里暂时还没有追踪到个人信息。在接到电话后,所里派了我和徐哥——就是刚才站在廖队长身边那个——先赶来现场,并且同时联系了搜救队,让他们在崖底开始找人。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又是下午这个时间,公园里人不多,我们赶到的时候边上一个人都没有,报警人也不见踪影。当时是四点五十二分,我和徐哥把情况向所里进行通报,并且将现场保护起来,让搜救队继续搜查。五点零二分的时候,分局的廖队长带人赶了过来。五点二十分,您就到了。接下来的事您就都知道了。” 听完黄越的描述,聂倾不由多看了他两眼,“您记得很清楚。” “我就是从小喜欢看时间,养成习惯了。”黄越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对了,您和我说话不用那么客气,叫我‘黄越’就行。” “叫我聂倾。”聂倾伸出手跟他握了握,“谢谢,你提供的信息很有用,有问题我会再来找你。” “好,好的。”黄越猛地点头。 聂倾也对他微微点头,随即转身去了另一侧,西山分局刑侦大队的廖红宇正站在那儿跟下属说着什么。 “廖队,怎么样了?”聂倾上前问道。 “刚才找到几个事件发生时在这附近的游客,但他们的说法都很统一,‘不等靠近悬崖就被人拦回来了。’”廖红宇眉头紧锁着说。“至于拦住他们的人,听说是几个穿工装的,说悬崖这里的防护栏在检修,所以不让人接近。” “那这几个人的样貌他们还记得吗?”聂倾问。 “都戴着帽子和口罩,又仅是一面之缘,基本没可能进行画像。”廖红宇盯着聂倾,忽然问:“对了,听我们局长说,你那头接到的报案电话是内部人打过去的,但不是我们西山的人,他怎么说?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当时也在现场吗?” “他不在现场,是同一个报警人告诉他的。”聂倾想到苏纪那通电话,心里也是疑窦丛生。 “那个报警人难道认识他?”廖红宇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他们是什么关系?报警人跟受害者又是什么关系?” 受害者……聂倾一时有些恍神。 哦,说的是慕西泽。好像就在不久前,他还把慕西泽当成是杀人案的嫌疑人,可是突然之间,他怎么变成了受害者? “聂组长,我知道市局级别比我们高,你们有权对一些信息进行保密。但现在事情发生在西山,我们的人也在积极搜查,如果你想让我们全力相助,是不是应该先从最基本的信任做起?”因为聂倾的一时沉默,廖红宇大概想到了别处,语气不太友善。 聂倾回过神来,“抱歉,我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事发突然,接到消息后我就赶来现场,还没来得及详细问他。不过廖队不用担心,今晚回去我们就会把笔录整理好,明天一大早,一定送到你手上。” 廖红宇淡淡哼了一声,“好,希望是未删节版。” 聂倾看看他,点了下头,“放心。搜救队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但我劝你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廖红宇仔细审视着聂倾的表情,仿佛要从他脸上读出每一条暗藏的信息,“聂组长应该认识受害者吧?如果你希望他还活着,我可以告诉你,不可能。这里是西山上最为陡峭的一处悬崖,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不是专业跳水人员,根本不可能存活。” “但不是到现在还没找到人吗?池水平均水深只有五米,最深处不过八米,就这么大地方,他如果真的溺亡,尸体早就该找到了!”聂倾握紧拳头道。 “前提是他真的是自杀。”廖红宇目光幽深,“如果他是被人推下去的呢?或者,干脆就没有坠崖这回事呢?” 廖红宇所问的也正是聂倾心中在怀疑的。现在,慕西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单凭一通报警电话就认定他确实已经自杀了,实在有些牵强。 但是,苏纪说给他打电话、并告诉他这件事的人,是陈芳羽。 陈芳羽有理由说谎吗? 为什么慕西泽会突然来见陈芳羽?是他自己主动还是李常晟和洪嘉嘉的授意?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他们几个?是不能、还是不想?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如果真的已经死了,尸体会在哪里? 如果他还没死,此时又会藏身何处? 聂倾想着想着太阳穴都疼了起来,不禁用手去揉,廖红宇这时却用轻松了些的语气说道:“看来聂组长知道的也不多。既然如此,大家就相互协作调查吧,我再去问问搜救的进展。” “有劳了。”聂倾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渐远,拿出手机,给余生拨了过去。 余生这头早已等得心急如焚,此时瞬间接起电话问:“确认了吗??是他吗?!” “还没找到尸体,也没有目击者。目前甚至不能确认是否有人坠崖。”聂倾顿了一下,“苏纪在你旁边吗?” “他在。”余生应该是开了公放,聂倾听到手机被放在桌上的声音。 “书记,刚才没来得及细问,你现在能再跟我详细说一遍陈芳羽给你打电话的事吗?” “嗯。”苏纪的声音传过来,淡淡的,似乎没有特别大的情绪起伏。“今天下午,就在我给你打电话之前,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接起来后,对方自报家门,说他是陈芳羽。” “你有跟他确认身份吗?”聂倾问。 “我问了,他说,‘文化路220号的枪击,还记得吗?’”苏纪吸了口气,“我想,应该是他。那种声音和感觉,也符合。” “好,先假设就是他,他是怎么说慕西泽的事的?” “他只是告诉我,西泽跳崖自尽……”苏纪的声音好像在堵塞管道中艰难前行的水流,十分艰涩,“他跟我说了地点,让我转达给你,并且,他还说,过两天会再跟我联系,要和我见一面。” “他约你见面??”聂倾十分诧异,“这到底……” “西泽现在生死未卜,陈芳羽又提出要见苏纪,阿倾,我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余生这时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次不用我们去找,陈芳羽竟然主动送上门来,这样的机会当然要抓住。但是慕西泽……” “现场的情况如何?你说没找到尸体也没有目击者,那他存活的几率岂不是很大?” “话虽这么说,但西山分局的廖队长告诉我,如果慕西泽真的从这个地方跳了下去,基本是不可能活命了。而他如果没跳,陈芳羽又何必撒这样的慌?对他好像没好处吧。”聂倾微微叹息一声,“我现在倒是希望他撒了谎。” “既然尸体没找到,就还有希望。”余生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拍了一把身旁的苏纪,“别担心,别担心。他那么厉害一个人,怎么可能选择自杀这条路,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但如果不是他自己选的呢?”苏纪抬起头问。 “你怀疑陈芳羽?”余生问完半晌没听到苏纪的回答,便继续道:“应该不会……我们下午刚分析过,陈芳羽不太可能对自己的兄弟下手。他和西泽关系那么近,不会杀了他的。” “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继续寻找?万一找不到呢?”聂倾在电话那头问。 余生思索片刻,说道:“找还是要继续找,不见到人,就不能停。但是现在我们还多了一个选择。陈芳羽不是要约见苏纪么,那我们不妨等等,看他见面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就怕时间来不及。还有十天,李常晟就要去美国了。”聂倾心事重重道。 “可暂时也没有其他办法——”余生的声音突然停住,紧接着他又迅速而小声地说:“叔叔要回来了,陈芳羽要见苏纪这事先别让他知道,我怕他到时候会派其他人跟着,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好,我继续留在现场,有消息再联系。”说完聂倾就把电话按断了。 正巧这时聂慎行刚开完一个紧急会议回到办公室,推开门发现余生和苏纪都端端正正地坐着,便问:“聂倾那儿有进展了吗?” “没有。”余生、苏纪异口同声回道。 接下来,他二人又一同陷入沉默。 此时此刻两个人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下一步,该如何走? Chapter 149 搜救持续到当天晚上十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依然没有任何发现,西山分局宣布收队。 聂倾带着满腹的疑惑和疲惫回到市局,余生还在那里等他,不过已经从聂慎行办公室出来了,到了刑侦大厅聂倾的座位上。在聂慎行那儿余生莫名有种压抑的感觉,浑身不自在。 听到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余生从趴在桌上的姿势坐了起来,头转向门口。 “就你一个人?”聂倾走进来发现大厅里动荡荡的,十分冷清。 “刚才他们几个人说一起出去吃个宵夜,小罗本来要留下陪我,我让他也去了。”余生等聂倾靠近,就张开双手搂住他的腰,把头抵在他身上。 “还是没他的消息吗?”他声音闷闷地从底下传来。 “没有……”聂倾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叹了口气,“搜救队都快把整个池子翻过来了,什么都没发现。附近的悬崖、山壁、小路也都找了,都没有。不过,找不到或许是个好消息,万一找到了……” “不都说‘祸害遗千年’么,他可不像个短命的。”余生说着攥住了聂倾的衣角,“但是……我确实担心他会一时想不开。自从他做了那个手术之后,整个人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万一真是出于负罪感……” 聂倾沉默了半晌,拍拍余生的头,“现在还不用急着下定论。只要人没找到,就还有希望。对了,苏纪呢?他没事吧?” “听上去还好,但这样反倒显得反常。还记得慕西泽中枪那次,他急成什么样,这次居然这么淡定,实在不正常。” 聂倾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余生坐直身子,忽然压低声问:“阿倾,你说会不会——” 聂倾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大拇指似不经意地从他嘴唇上滑过,轻声道:“别胡思乱想了,走吧,先回家休息。” “好。”余生会意,没再多说。 不过,虽然聂倾说的是回家休息,但他只是想让余生休息而已。把余生安顿好之后,他自己就在书房里整理今天搜查的结果,还有现阶段的线索汇总。 一直琢磨到快凌晨三点,他才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动作极轻地和衣躺下。 余生没有醒。最近在聂倾这里他已不再像从前那样神经紧绷,连睡觉都防备着,现在总算能踏踏实实睡个好觉。 这是个好兆头。 聂倾侧身静静看着他的睡颜,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等这一切结束了,我们就可以…… 想着想着,聂倾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聂倾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就感觉身边的人窸窸窣窣爬了起来。 “起这么早?”聂倾有些迷糊地问了句,拿过手机看了眼,才刚过六点。 “你接着睡吧,昨天跟汧汧说好了,她今天要带小叙去银行取东西,我不放心,去送送他们,看有没有安排妥当。”余生边穿衣服边说。 聂倾一下子清醒了,从床上坐起来。“是要去取连海留给连叙的那笔钱?” “对。虽然小叙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是太好,但我们确实没那么多时间了。我问过大夫,说他可以承受适当的外出,应该没问题……”余生好像在给自己打气。 “那他们要去巴黎银行在s市的总行?坐飞机吗?会不会太颠簸了?” “嗯……安排的是头等舱,除了汧汧以外还有另外两个弟兄陪同,希望能照顾好他。可惜我不能陪他一起去……” 看见余生的表情充满失落和担忧,聂倾不忍再加重他的担心,于是拍了拍他道:“放心吧,元汧汧是个做事妥当的人,有她陪同不会有问题的。这样,你还要去趟医院对吗?我跟你一起去。” “你昨天半夜才睡,再多休息会儿吧,有人来接我。”余生按住他,下了床轻轻呼了口气,“我也不能时时刻刻都依赖着你,你不在的时候,我自己也可以独立行动。” “可——” “别‘可是’了,又不是演电视剧。”余生笑道,“以后日子还长呢,你总这么操心,肯定老得比我快,到时候出去别人要说我跟你是父子俩,你可别生气。” 聂倾心头莫名热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正在胸腔里漫延开来。 他有些情不自禁地握紧余生的手,把他向自己拉近,轻声道:“阿生,以后的日子,我们都会在一起,对吗?” 余生嘴角微微翘起,聂倾仿佛能看到他眼中又闪烁出昔日那种夺目的光芒,令人无限心动。 “我们当然会在一起。”余生用双手扶在聂倾耳侧,低头凑到他面前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好了聂警官,别再多愁善感了,快接着睡觉吧,白天有事我会联系你的。”余生说完稍用力地将聂倾向后一推,让他躺倒在床上,自己则转身去洗漱。 聂倾默默听着洗手间里的动静,他已经睡不着了,但却听话地没有起来。 也对,日子还长,他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陪在余生身边,总要放手让他自己去做些事情。 好在这次聂慎行跟他们摊牌之后,聂倾知道他们周围肯定都有便衣跟踪保护。慕西泽的事又刚出,李常晟和陈芳羽此时应该都不会再轻举妄动。余生出门暂时是安全的。 这样琢磨着,余生已经收拾完毕,聂倾也听到刚才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是接余生的人到了。 “那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余生知道他还醒着,又走到卧室门口跟他打了声招呼,这才跟人走了。 聂倾彻底醒了。也迅速起身整理妥当,便出了门,但没有去市局,却是直奔袁亮的住处。 “你疯了吗?!”熬了一通宵刚刚躺到床上准备睡觉的袁亮却被聂倾的夺命连环call吵醒,看见他出现在自家门口时整个人都无比暴躁,恨不得揪住聂倾的领子使劲朝墙上撞。 “事态紧急,没办法。”聂倾十分不客气地将袁亮推到一边,自顾自进了门,接着还补上一句:“少睡一点没事,我昨晚也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人在江湖啊亮哥。” “你——妹!”袁亮咬牙切齿地嘭一声把门关上,紧跟着聂倾进了卧室,“你又想让我干啥?!” “能不能帮我跟踪一个手机号的定位?先前做这事的人现在生死未明,我确实是无人可找了。”聂倾自己在椅子上坐下说。 袁亮眉毛都快抬到头顶,“我说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先前的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就来霍霍我了?” “呃,”聂倾顿了一下,“抱歉,刚才那句话有歧义。他生死不明,跟他做这件事没有关系。” “我信了你的邪!”袁亮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进自己的“工位”里,没好气地说:“什么手机号?报数!” 聂倾熟练地报出一串号码。 “让我看看这又是哪位大佬——咦?”袁亮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翻动又突然停下,“这不是余生的电话吗?你又要跟踪他?” “什么叫‘又要’……”聂倾看袁亮一脸狐疑地盯着自己,便推了他一把道:“你不要想歪了,我没其他目的,就是不太放心。他……眼睛不太好,我怕他一个人出去万一出什么事又联系不上,得有个法子能立刻找到他。” “哦。”袁亮冷漠地把头转了回去,边操作边一字一句地说:“你,就,为,这,事,把,我,吵,醒。你,个,重,色,轻,友,的,臭,男,人。” “……回头给你买烟。”聂倾叹了口气,“其实也不光是为这个,我还想让你帮忙查点别的,但不一定会有结果。” “咋的,看不起哥的技术?”袁亮扭头朝他瞥了一眼,“少磨磨唧唧,快说出你的需求,你亮哥一定满足你。” “真的?”聂倾不知是该发愁还是好笑,神情复杂地盯着袁亮的后脑勺,等了片刻说道:“我想知道关于李常晟的一切,从至少十年前开始,不管多细枝末节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袁亮的表情有些僵住了,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聂倾,“李常晟,是我想的那个李常晟?” 聂倾点了点头。 “草。”袁亮说出这个字后,又默默转了回去,对着电脑一副极专注的样子,半晌没再说话。 大约十分钟过去了,聂倾站着感觉腿上受伤的地方又开始有点疼,就安静地走到另一侧单人沙发上坐下。 而袁亮这时却长长地舒了口气,键盘往前一推,椅子一转,面向聂倾一脸严肃道:“你是认真的吗?” “是。”聂倾很简洁地回答。 “他跟之前你让我查的那些事有关?” “嗯,他恐怕是幕后主使。” “草!”袁亮捏紧双手活动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猛地把椅子甩回去,双手用力张开伸了个懒腰,吼道:“查就查!” “亮哥,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把你拖下水。但现在时间紧急,我实在没别的办法了,所以不得不——” “客套话就别说了,反正你给我添麻烦也不是第一次。”袁亮挠挠额头,“不过这回真有点棘手,查咱们公安厅厅长的底细,就算我胆子够大,可能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 聂倾认同地点了点头,叹息道:“这不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么,横竖都要试一试。再说我也不信在这么长时间里,他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行吧,我试试,但你别抱太大希望。”袁亮说着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肩膀,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一盒云烟,弹出一只夹在嘴角,朝聂倾一扬头,“来给哥点上。” “啧……”聂倾无奈地笑了笑,摸向口袋,虽然他有段时间没抽烟了,但随身携带打火机的习惯还依然保留着。 而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聂倾看到是苏纪的信息,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袁亮见聂倾脸色变了,有些担心地问道。 “亮哥,看来我不能在这儿陪你了,我得出去一趟。”聂倾说话时,下意识捏紧了手机。 苏纪发的是:上午十点,新区万达广场一楼星巴克,一个人来。 不用其他说明,聂倾已经猜到这是陈芳羽发给苏纪的。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但是这样一来,倒是给他们节省时间了。 ※※※※※※※※※※※※※※※※※※※※ 我这是个甜文,真的 Chapter 150 平城呈贡新区的万达广场是去年十月份刚刚开业,因为离老城区较远,新区的楼盘又主打高端奢华,住户不多,所以这里的客流量不如老城区的万达广场客流量大。一般除了住在附近的人,就是些年轻人喜欢避开城里的拥挤,来追求下小资清净的享受。 聂倾开车载着苏纪,不到九点半就到了这儿,正好停在一楼星巴克的对面。 商场是十点开始营业,此时还没什么人在外面,整个地方显得格外寂静。 “这里不方便提前布置什么,我想他选择在这儿见面,也是出于这个考虑。”聂倾边说边仔细观察着商场周围。 苏纪点了点头,“所以你也别太担心,等下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你别跟着,省的被他发现,估计就谈不成了。” “但你一个人去见他……”聂倾的眉心紧紧攒在一起,虽然知道聂慎行的人估计就跟在不远处,但真要让苏纪只身一人面对陈芳羽,他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都到现在了,该冒险的时候只能冒险。”苏纪握紧拳头,目光中有种反常的坚定,沉声说道:“你放心,遇到危险我会随机应变,但是这次,我感觉陈芳羽应该是有诚意来见面的。” “我也这么认为,如果他要见的人是我就好了。”聂倾顿住,又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犯罪分子。明知道他做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事情却不能抓他,还要跟他谈合作,这真是……” “你不要急躁,一步一步来。现在只希望,他真的可以帮到我们。”苏纪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手表,那是以前苏永登最喜欢的一块手表,金色表盘上点缀着斑驳碎钻,光彩夺目又不显得过于张扬。 聂倾也注意到了这块表,不禁问:“你今天怎么想到戴它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想起来。大概,是想找个寄托吧。”苏纪说完将视线移向星巴克门口,此时已能隐约看到店内有来回走动的人影,应该在做营业前的准备。等了一会儿,苏纪又对聂倾说:“等下我进去,你就在车里别出来。窃听设备我就不带了,以陈芳羽的机警,肯定会做防窃听的准备,带了也没用,反而容易引起他的戒心。这里视野很好,万一店里发生什么事,你也能立刻看到。” “嗯,也好。”聂倾看看他,面露犹豫,“书记,你……” “我真的没事。你是想问这个吧?”苏纪轻轻叹了一声,“人不是还没找到么?没找到,我就不相信他真的已经死了。除了说服自己坚信这一点以外,我现在也做不了别的。如果一直担心不安,既帮不上什么忙,还会耽误正事。聂倾,我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我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你能这么想就好。”聂倾说完这句,就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苏纪虽然话说得滴水不漏,但人非草木,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他虽然外表看起来总是冷冷清清的,但聂倾了解他,他内心绝不应该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静。慕西泽如果真的生死未卜,他会一点都不焦虑、一点都不着急吗? 除非……聂倾想到昨天在市局时他制止余生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除非,慕西泽的确没有死,而苏纪很清楚这件事。 聂倾用余光小心地瞥了眼苏纪,心里疑惑重重。 假如你真的知道他还活着,为什么连我都要瞒?还是我确实多心了? “好像要开门了。”苏纪这时点了点商场大门的方向,果然,有工作人员正在将卷帘拉开。 “那我先去了。”苏纪又说。 聂倾点点头,“一定多加小心,不管发生什么,安全第一。” “明白。”苏纪下了车,聂倾看着他过了马路,在星巴克门口等着,终于在九点五十七分的时候,星巴克开门,他走了进去,选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聂倾正想给苏纪发消息让他换个更隐蔽的地方,却见一个穿着套头衫的人走到苏纪身边,不知说了什么,苏纪便站了起来,俩人一起走到里面去了,从外面无法直接观察到。 不愧是陈芳羽,肯定想到靠窗坐的风险。 苏纪大概是为了让聂倾观察方便,但那样同时也方便了其他人监视。而且,倘若出现极端情况,有人从外部狙击的话,靠窗简直就是活靶子。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聂倾在车里如坐针毡,焦虑等待着。 但是当苏纪突然出现在星巴克门口,疾步朝他走来时,聂倾还是吓了一跳。 “这么快??”等苏纪上了车,聂倾继续朝商场方向望去,并没有看到刚才那个套头衫出来。 “别看了,他从别的门走了。”苏纪扫视了一圈四周,压低声道:“先开车,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话。” “好。”聂倾发动了车,原本打算直接回市局,但是转念一想,局里人多眼杂,也不知道谁和谁一头,万一被人听去些什么就难办了。于是,踩下油门直奔另一个地方。 等快到的时候,苏纪已认了出来,“这不是你爸妈家吗?”没想到聂倾竟然开到老警察大院里。 “嗯,这里足够安全,他们都去上班了不在家,我爸应该也不会在自己家里安窃听器。”聂倾的话语中透着对聂慎行的不信任,苏纪对此没有表态,只默不作声地看他把车开进院子,然后停在1号楼下的空车位里。 两人上了楼,进屋时发现果然没人在家。 “现在可以说了,你们到底谈了些什么?”聂倾心底的疑问被压制了一路,此时已迫不及待起来,刚关上门就急切问道。 苏纪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巧的u盘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个,陈芳羽说这是付队长留给他的,应该对我们查案有帮助。” “什么?!”聂倾感到难以置信,“这么要紧的东西,他如此轻易就交出来了?” “嗯……”苏纪的眼神有些复杂,顿了顿才接着道:“看来这次西泽的事,让陈芳羽受到不小的冲击。那天所有发生的细节,他都告诉我了。如果你感兴趣,之后我可以讲给你听。” “我当然要听。等我先看看这个u盘里是什么东西,如果是能直接指认李常晟身份的证据就好了。”聂倾捏紧空着的那只拳头,感觉手心里全是汗,他都没意识到自己此时十分紧张。 付明杰交给陈芳羽的东西,不就是陈芳羽以协助他完成杀人计划为条件才交换来的那个幕后之人的把柄么?会是什么呢……虽然一步到位这种好事聂倾觉得不大可能发生,但起码该是些直接的线索或证据。 聂倾的心里在打鼓,打开电脑的过程都是机械的,几乎没意识自己在做这件事,直到将u盘插入接口,听到安装驱动器时的那一声“叮咚”,他才突然回过神。 “已经可以了。”苏纪在旁边拍拍他。 聂倾也看到安装成功的提示,不禁先深吸一口气,然后才慎重地点下“查看”。 “……这是?” “……” 看到u盘里的所有物,聂倾和苏纪都愣了一下。 一段录音。 而且,是一段明显被剪辑过的录音,连用来剪辑的软件名称都大咧咧地显示在文件名后缀里。 “陈芳羽果然还是留了一手。”聂倾蹙眉道。 “先听听看。”苏纪表现得要比聂倾沉稳,接过鼠标将录音双击点开,先听到一阵细微的电流声,两人瞬间都坐直了。 又过了大约十秒钟,里面终于传出人声,正是付明杰的声音! “……咳,接下来说的,可能对你有用,也可能没用。为了防止这段录音被其他人听见,请原谅我只能采取这种间接的方式,对不起,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也让你经历了很多不必要经历的事情。但是,我相信,如果有一个人能破解我留下来的这些东西,那个人一定是你。那我现在开始说了。2、8、13,3、6、2,1、4、17,1、15、2,……” 在将近五分钟的录音中,付明杰一共说了39个数字,如果考虑到他中间刻意的停顿,那就是共13组、每组3个数字。 而在录音的最后,付明杰又说道:“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步,都是我早已预料好的。所以,我会提前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等一切结束之后,它会出现在你的面前。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想要答案,只能靠你自己。” 又是一阵刺刺拉拉的电流声,录音结束。 房间里一下陷入一种异样的安静。 等了片刻,苏纪忍不住问:“付队长这是,到底想告诉陈芳羽什么?” 然而聂倾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继续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沉思。 苏纪见状便不再追问,静静坐在一旁等待。 又过了约五分钟,聂倾忽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大声道:“我知道了!” “什么?”苏纪被他吓了一跳。 “这段录音不是留给陈芳羽的!是留给我的!”聂倾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紧紧抓住苏纪的胳膊道:“他最后的这些话,都是在对我说!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预先安排好这一切,或许他早就想到,如果我们真想揪出幕后那个人,那和陈芳羽合作就是不可避免的。这段录音只是节选,恐怕在留给陈芳羽的全部录音中,他也做了说明,所以陈芳羽才会只把这一段单独给你,因为这个信息不是给他的,他拿到也没用。” “等等——我还没太明白。”苏纪脸上写满了疑惑,“就算不是给陈芳羽的,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给你的呢?他说的那些数字究竟有什么含义?你都想明白了吗?” “当然!”聂倾嘴角一扬,整个人透出一种肆意的自信,“走!边走边说!” “去、去哪儿??”苏纪被他一拽差点没站稳,而聂倾已经急急拔下u盘、抓起外套就拉着他往门外走,眼看是一刻都不愿耽搁。 “回局里!”等不及电梯,聂倾直接从楼梯一路狂奔至车前,松开苏纪让他上车,自己也跳进驾驶座立刻发动起来。 “你到底想到什么了?去局里干嘛?”苏纪安全带还没系好车子已冲了出去。 “去拿队长留给我的东西!他不是说了么,他已经提前安排好,在一切结束之后,那个东西会出现在我面前。另外,那39个数字,共13组,每组的三个数其实是某样东西上的坐标。你还记不记得,在之前的连环杀人案结束后,我们收到了什么?” 苏纪凝神一想,忽然瞪大眼睛,“难道是——付队的认罪书?!” “没错!”聂倾激动得用力拍了下方向盘,“一组的三个数字,一定分别代表着页数、行数和第几个文字。只要拿到认罪书,分别对应上去,就能得到他想要传达给我的讯息!” “可我记得刚才录音里的最后一组数字不是‘21、89、76’吗?认罪书一共不到十页,如果按这个思路,这串数字不可能对应到任何一个文字上。” “至少前十二个能对上,先把能对应的找出来。至于最后一组,没准儿有其他含义,到时候再单独研究好了。” 事实证明聂倾这次想的一点都没错。 从证物保管处调出付明杰当时的认罪书,按照录音里的前十二组数字分别对应上去,就是十二个字:聂倾,你想要的东西,在档案室。 档案室…… 聂倾和苏纪两人又马不停蹄地跑到档案室,今天郑师傅不在,是个年轻警员值班,因为知道聂倾的身份,看见他们二人只简单验了下证件就让进去了。 “档案室里那么多文件,怎么知道他把东西藏在哪儿?”面对浩如烟海的卷宗,苏纪这时也有些着急。 “必须是一个暂时没有其他人会动、而我又一定能想到的地方……应该是我先前查看过的……”聂倾喃喃自语,“不可能是他本人的档案,事情出了之后已经被调走了。也不会是那次连环杀人案的档案,在他可以藏东西的时候,那个案子还没结呢。还可能是什么?还有什么是他知道我肯定感兴趣的——等等——‘6·29行动’!”聂倾猛地转了个身,朝档案室的一个角落快步走去。 “‘6·29行动’的档案不是不在这里吗?”苏纪紧跟上他问。 “那场行动的案卷的确不在这儿,但是,当年梁姨因为这件事被追封为二级英模的文件却在这里!”聂倾说得格外笃定,脚步也在一个带密码锁的档案柜前停了下来。 “啊!”苏纪看到那个密码锁,心里顿时明白了。 聂倾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去前头帮我看着,我的权限不能打开这个柜子,如果有人来赶紧提醒我。” “好。”苏纪说完就走到过道口假装在看那里的案件卷宗。 聂倾此刻都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慢而郑重地伸出手,在密码盘上依次按下“2、1、8、9、7、6”。 只听“嘀——”的一声,密码锁应声而开。 果然是。 聂倾下意识咬紧牙关,手上动作却加快了。他迅速从柜子里翻出当年梁荷的档案夹,打开之后,刚翻了几页,就发现有一个b5大小的牛皮纸信封夹在中间,背面用火漆封了口。聂倾将信封拿出来一看,只见在正面右下角写了两个小小的字母:nq。 就是它了!聂倾压抑住想要立刻打开信封的冲动,先把它在衣服里藏好,又快速将档案放回原位,关上柜门,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苏纪。 “拿到了?”苏纪低声问。 聂倾点点头,“去我那儿看。” 回到刑侦大厅,聂倾让罗祁负责放哨,盯着不让其他人靠近,然后将信封取了出来,带上塑胶手套,用裁纸刀小心地沿边缝裁开。 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皱皱巴巴的纸,好像是从什么文件上仓促扯下来的,边上还留有被订书钉暴力拉扯的口子。 聂倾动作格外仔细地将纸摊开,在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他整个人却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盯着纸面愣住了。 在这张纸上,只写了短短几行字,却令人触目惊心: “ 有文: 6月29日上午9点,云州采石场内院,接应阿雯。 ——老鹰亲笔。 ” 而在“老鹰亲笔”这几个字斜上方,有一枚已用粉末显现法标记出来的指纹,被前后两张塑料片夹紧固定着。边上还有一行淡淡的铅笔字写着:唯一的一枚指纹。正是付明杰的笔迹。 “这、难道是……”苏纪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6·29行动’的真相。”聂倾说完这句之后,竟发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不知何时眼泪已盈满眼眶。 阿生,你想要的,我找到了。 ※※※※※※※※※※※※※※※※※※※※ 这张信息量是不是很多!!有没有看到即将完结的曙光!!!反正我看到了hhhhhhhhhhhhh Chapter 151 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陈芳羽刚坐进车里,拿出来一看是未知来电,不禁冷笑一声接通道:“消息够快啊,这么急就打过来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电话那头是个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的电子音。 “我跟他说什么需要向你汇报吗?”陈芳羽的语气很冷,“你我也就是生意上的合作关系,少拿出领导架子来压我,想显摆找别人去。” 对方并没有被他这几句话激怒,或许是因为变声器的缘故听不出情绪上的起伏,“我只是想警告你,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要是翻了船,你也跑不了。所以,别想着跟我玩花招。” “你还有闲工夫来威胁我,看来心情不错?”陈芳羽目光一沉,“听说他坠崖后至今生死不明,你就坐得住?他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那头电子音静了片刻,然后说道:“我没找你细究这件事,你倒主动提起来了?他真的是自己坠崖吗?难道不是被什么人推下去的?” “如果这么想能让你良心好受一点的话,我还就要告诉你,他真是自己跳下去的。至于他轻生的原因,你心里最清楚。” “够了!”冰冷的电子音难得听出些生气的意味,“这是我的家事,轮不到你管。总之你记住,不要节外生枝,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不留情面?”陈芳羽的眼神更冷了,隐隐透出一抹杀意。“你不是已经想动手了么?装什么大尾巴狼。” 陈芳羽回想起昨天的事。 昨天下午大概三点的时候,他在家里接到慕西泽的电话。 “我们见一面吧,四点西山公园,我把定位发给你。”慕西泽开门见山。 “为什么突然找我?”陈芳羽问。 “有事。”慕西泽显然不愿多说。 “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去。”陈芳羽也不客气。 慕西泽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陈芳羽听到他好像轻轻地叹了口气,终于声音又传了过来,“芳羽,就拿我俩认识这二十几年的交情做担保,信我一次,就见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没听见回应,陈芳羽默默思索片刻,答应下来,“好,不过我只见你一个人,如果看见有其他人在附近,我就走了。” “好,不见不散。”慕西泽的声音里有一种决绝,让陈芳羽听了忽然有些心慌。 “康哥,等下你跟我去,带上真家伙,万一有变——”陈芳羽没把话说完。 静立在一旁的男人定定看着他,问道:“要杀了他吗?” 陈芳羽一时没出声,扭头默默注视着窗外,过了好久,说道:“只要他没有置我于死地的意思,就不要动他。先去听听看他到底有什么事吧。” “是。”康哥简短地应道。 三点四十五分的时候,陈芳羽就和康哥一起到了定位的地点,还没看到慕西泽的身影。 陈芳羽给康哥使了个眼色,他就主动退到一边。因为悬崖这里视野还算开阔,没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他还事先安排手下小弟前来清场,所以倒不用太防着暗箭伤人。 三点五十五分,慕西泽也到了,只有他一个人。 “你工作做得挺周到啊。”慕西泽在来的途中已经碰到陈芳羽的人假装维修工人把其他不相干群众都哄走了,这时又看到康哥站在一旁,不禁感慨了一句。 “你什么都没说清楚,我肯来已经很给你面子了。”陈芳羽双手插兜有些不耐烦地说,“到底叫我来干嘛?” “来杀你。”慕西泽淡淡地说。 陈芳羽的脸色顿时变了,几乎是同时,慕西泽听到身侧响起一声清脆的子弹上膛声,扭头一看,康哥手里一杆黑黢黢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慕——西——泽——”陈芳羽咬牙切齿。 “别紧张、别紧张。”慕西泽耸肩笑了笑,“我能被放出来,确实是因为这个理由。但是,我没打算真的执行。” “被放出来?你什么意思?” “这两天,我一直是人身自由被限制的状态,所有通讯设备都被没收了,跑也跑不了。如果今天不是为了让我除掉你,他们只怕还关着我呢。”慕西泽依然笑着,只是笑容开始变得无奈。 陈芳羽不是傻子,他已经听出些名堂,“你说的‘他们’难道是那两位?最近风声刚有点紧,他们就急着要灭口了吗?” 慕西泽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比起这个,我觉得更难以置信的是,他们居然让我来动手。说真的,你看我像个杀人凶手吗?” 陈芳羽感觉慕西泽的样子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怪,于是皱眉多看了他几眼后才说:“你既然都告诉我了,那我想问问,假如你不杀我,他们会怎么做?换个法子继续尝试?” 慕西泽摇摇头,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着自己刚才的话道:“我一直觉得我不是,就算是先前跟着师父学习的时候,虽然知道我日后可能会接触到的事情,但我内心一直很抗拒,我一直想,能不能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在不伤害到亲人的前提下,摆脱这种既定的命运?可是,没有。我抗拒了那么久,最后还是妥协了。为了救亲妹妹的性命,我杀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她们年龄一般大,凭什么一个为了活,就必须让另一个死呢?” “你做都做了,现在多愁善感有用么。”陈芳羽硬着口气说道,但其实他这时心里是有些不安的,总感觉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大事。 慕西泽慢慢地走向陈芳羽,完全无视身后康哥依旧笔直的手臂,轻轻笑道:“我不是多愁善感,就是觉得这些事情都很荒唐可笑。芳羽,你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践踏那些无辜孩子的生命?他们是孤儿,你曾经也是个孤儿,你应当对他们的遭遇感同身受,为什么能下这种毒手?” “想教育我的话还是免开尊口吧。”陈芳羽面色阴沉,“生意就是生意,别扯那么多道德规矩。而且,正因为我也是孤儿,所以我更加清楚,孤儿根本不值得被同情。或许在过去的某一刻,在他们被抛弃的时候,他们确实是可怜的。但是在那之后,因为这样的经历、这样的人生,他们当中有几个人可以心智健全地长大成人?长期处在缺乏关爱、照顾、甚至连一点点关注都没有的环境下,他们的心理迟早会扭曲的。你看看我,不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吗?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果真的不幸长大了,进入社会,恐怕不是在摧残自己就在祸害别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一点脱离苦海,还可以帮助到那些真正有人关心、有人在乎的孩子。我是在帮他们,帮所有人。” “这就是你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吗?”慕西泽摇摇头,神色变得有些伤感,“或许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因为从小缺乏关爱,的确会比普通家庭长大的孩子更特殊一点,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一定会成为坏人。而你,更加没有权利来替他们选择是否可以生存下去。这么多年来,你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 陈芳羽的表情已经很难看了,“你今天来就为了说这些?你有病吧。” 慕西泽无奈地低笑两声,“只是作为朋友的最后一点忠告罢了。从今往后,你再要做什么都跟我没有关系,我也没机会再发表自己的意见,索性今天都说出来。” 说话间,慕西泽已经渐渐绕到了陈芳羽的后面,几乎就站在悬崖边上。 陈芳羽忽然意识到什么,伸出手去拉他:“喂——” “别过来!”慕西泽又向后退了一小步,一只脚的脚后跟已经悬空了,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陈芳羽,方才那种稍显勉强的笑容已荡然无存。 “西泽——你不要乱来!你先回来,有话我们好好说……”陈芳羽脸都白了,想靠近慕西泽又怕动作太大反倒坏事,只好先劝他道:“就算是我做错了,这也不该是你想不开的理由啊!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一个会轻生的人,你想想你周围还有那么多你在乎的人,你舍得他们吗?还有苏纪——对!你不是一直想保护他吗?要是没有你,他就危险了!” 慕西泽微微侧头,看向陈芳羽的眼神中似乎有几分困惑,还有几分失望。“到现在,你还在用他来威胁我?你们为什么都喜欢用威胁的手段来让我替你们做事?我的亲生父母是这样,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也是这样……明明你们才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是,苏纪是我老师的儿子,老师待我不薄,他现在已经死了,我就想保住他儿子的性命,也是我报答他这么多年栽培之恩的唯一方式。可是我在从谁手里保护他?”慕西泽说到这里眼眶红了,他停顿两秒,才接着道:“你,还有我所谓的亲生父母,一次又一次,拿苏纪的安全当筹码,来要挟我做事。你们在我心里,都是难以割舍的、亲人一样的存在,可我对你们来说,却仅仅是一枚便于利用的棋子。二十几年了,除了爷爷和老师,你们还有谁真正把我当成过家人来对待?为了维护这种虚假的‘亲情’和‘友情’,我做了那么多不该做的事,可是结果呢?结果就是直到今天,我还要为了‘苏纪的平安无事’,接受我亲生父母的命令来杀我这辈子结识的第一个朋友!” “西泽……”陈芳羽牢牢盯着这个单脚立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人,恳求道:“你千万别冲动,这些话你早就应该跟我说,如果能早点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我不会那么逼你……”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慕西泽低下头,看着脚下,似乎有些头晕,身体又轻轻晃了两下,小声说道:“我实在太累了,也受够了,就这样吧。” “别——” “杀人偿命。我杀了那个无辜的孩子,这么做,就当是赎罪了。”说完这句话,慕西泽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张开双臂,整个人如同一只受伤的大鸟一样急速下坠,顷刻间,就消失在陈芳羽的视野中。 “等等……到底……”陈芳羽呆呆地匍匐在地上,眼睛盯着崖底逐渐归于平静的水面,想要看出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 “我们得走了。”康哥这时走过来拉起他,“有人落水,难保不会被人看见,说不定已经报了警,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陈芳羽心里明白康哥说的是对的,但他的身体却在抗拒离开。一直以来他都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也不太可能被情感束缚住手脚。但是方才那一幕,给他内心带来的冲击着实不小,他一时还无法接受慕西泽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决绝离开的事实。 “走了。”康哥这回几乎是将他拦腰提起,夹在胳膊肘下,仿佛老鹰捉小鸡似的拖着他往下山的路走去。 直到两人坐进车里,见陈芳羽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康哥又说道:“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就跟他那头的人说一声,他们肯定会来找人。以我们的身份,在这种时候不方便出面。” 等了半晌,才听到陈芳羽幽幽应道:“我知道了。” 接着他拿出手机,上下来回翻了几遍,最终手指停留在“苏纪”的名字上。 “李常晟,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 我觉得,十章以内,我可以 Chapter 152 “老鹰,原来是老鹰……”这已经是余生第三次念叨这个代号了。 聂倾早上和苏纪发现这件事后就通知了他,问了他的位置,现在三个人都在sin的地下书房里。 “阿生,我记得之前听你讲过,连海就是在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遭到枪击,看来确实被他说中了。” “没错……”余生脑海中又浮现出当时那令人心惊的一幕,瞬间传来的剧痛,还有连海在自己眼前缓缓倒下的身影。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聂倾就坐在他身边,见状搂紧了他,安慰道:“别怕,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 余生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知道。连海曾经偷听到老鹰跟我妈的电话,但他把名字听成了‘老邢’。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老鹰故意在6月29号那天让我爸妈同时到达交易现场,然后让付明杰躲在暗处,对他们下手……最后,还把罪名安在我爸头上。” 聂倾见他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握着,手背上青筋暴起,知道他内心一定十分痛苦。但已经发生的悲剧无法挽回,聂倾攥住他的手,用力捏了两下,“马上就可以水落石出了,叔叔不会一直背着这样的罪名。阿生,我们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得尽快查证李常晟的罪状。” 余生再次点了点头,尽量让身体放松下来,问道:“现在的困难是什么?” “决定性的证据。”聂倾说,“李常晟这个人做事太小心了,反侦察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强。从付队留下的东西来看,连他都说这是‘唯一的一枚指纹’,恐怕我们很难再找到其他佐证。我想当初这枚指纹之所以能留下来,估计是因为杀害警察这事太大了,付队也不蠢,怕李常晟事后卸磨杀驴,想给自己留个护身符,这才保住了这一张。现在我们要做的,一是验证指纹的所有人,证明李常晟就是老鹰;第二,是要证实李常晟的这一举措的的确确造成了之后的悲剧,他就是那一切的策划者和幕后指使。第一点倒是问题不大,可这第二点就……” 听到聂倾语气的犹豫,余生也蹙紧眉头,“仅凭这张纸上的内容,还无法认定这一点是么?” “嗯,我们最多可以证明当年确实是他让余叔叔去现场的,但是除此之外,那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没办法证明和他有直接联系。他可以找出任何理由来搪塞,以他的职位跟手段,我们是奈何不了他的。”聂倾说着说着心情又沉重起来。 苏纪刚才一直在静静听着,此时见他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便开口道:“李常晟这里或许很难寻到突破口,那洪嘉嘉呢?” “洪嘉嘉?”聂倾和余生抬起头异口同声道。 “是啊,你们想想,以李常晟小心谨慎的行事风格,很多事他肯定不会亲自出面,估计都是洪嘉嘉代劳。如果能找出洪嘉嘉参与犯罪的证据,不就可以顺藤摸瓜到李常晟身上吗?” “话虽这么说,但要查洪嘉嘉也没那么容易。当务之急,要先验证那枚指纹就是李常晟的。这样即便不能逮捕他,至少可以去跟他当面对质,让他解释当年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指令,好歹能拖住他一阵。”聂倾说完站了起来,好像下了某种决心,按住余生的肩膀道:“阿生,验证指纹这事我得亲自去,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我先送你回家?” “我先不走,你办完事来接我吧,我想留在这里等等消息,顺便也整理下东西。”余生抬起头说。 “那好。”聂倾又看向苏纪,“你呢?” “我跟你一起走,你把我放到市局。”苏纪犹豫了一下,“聂倾,我认为有必要把今天查到的这些事告诉聂局,他应该知道,我们不可能靠这几个人单打独斗。” 聂倾抿了抿嘴唇,显然内心还是有些抗拒,但是理智让他没有拒绝。“好,那你去跟他汇报,我要去省厅。” “嗯。”苏纪点点头,起身去拿外套。 “阿生,你一个人留在这儿真的没问题吗?”聂倾还是不放心余生,他知道sin地下有非常完备的安保措施,没有权限卡的话,一般人是下不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余生坐在那里,想到自己马上要走,就剩下他一个人,心里就莫名发慌。 余生却浑然不觉,对他咧了咧嘴角说:“能有什么问题,这可是我的地盘。你们快去吧,早一点查清真相,我也就踏实了。” “那你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随时保持联系,好吗?” “放心吧,我不会失联的。”余生开玩笑地说道。 聂倾眉心一紧,心里又是一阵那种异样的、有些堵的感觉,但他忍住了没有表达出来。可能只是自己太担心他了。 跟苏纪从sin出来后,聂倾先安排罗祁去省公安厅蹲点,让他留意李常晟的动向,尽量取到右手大拇指的指纹。如果顺利的话,他可以用罗祁取到的指纹和自己这枚直接到厅检验处进行对比验证。 而余生此时独自待在sin的地下书房里,坐不住,就站起来慢慢扶着书架踱步。 他开始仔细回想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从他爸妈遇害的那一天开始,他的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切都不再相同。 或许在有些人看来,虽然失去了父母,但还有聂慎行夫妇把他像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在各个方面温馨呵护,物质上也从未短过他一分一毫,这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 但是对余生来说,这些永远都不可能抚平他内心深处的伤痕。哪怕表面上装作已经接受了、放下了、看开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心底的伤痛从未消失,它们仍在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啃噬着他的灵魂,让他不得安宁。 他的父母,并不是意外死亡,也不是在跟犯罪分子的搏斗中英勇牺牲。 他们,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每当想到这件事,余生就觉得嗓子里有股热流在向上涌,嘴里也是种甜到发腻的血腥味。 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一定要查明当年的真相,并且让那个罪魁祸首获得应有的惩罚。 抱着这样的信念,余生已经记不清这些年他到底牺牲了什么,也不愿去想明白。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前面无论是刀山是火海他都只能继续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好在现在,终于看到了曙光。 余生感到有些紧张,不知又过去多久,他觉得自己仿佛都出现幻觉了,鼻子里有种什么东西被烧糊了的味道,是谁家在做饭吗? ……不对—— 余生猛地回过神来,只觉得浑身发凉,这里怎么会有烧糊的味道??地下不设厨房,即便是楼上的厨房也跟这里相隔很远。更何况地下和地上几乎是完全隔离的两个空间,如果说上面有什么东西烧着了,那得已经烧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他在这儿也能闻到?! 余生迅速拿出手机,先给他知道的在楼上的弟兄打电话,无法拨通。余生心里一凛,有种极坏的预感,他又打给聂倾,依旧无法拨通,拨“119”,还是不通。 手机信号被人阻断了。余生的预感成真。 他摸索着走到电梯口,按键,不出意料毫无反应。 他又走到安全通道,燃烧的味道突然浓烈起来。余生心里头大概猜到了什么,但还是尝试着从安全通道往上走,可还没等他上到地下一层,就已经能感受到一种灼热感扑面而来。 看来,是有人想让他今天命丧于此。 这场火灾一定是人为的。事先断了他和外界的联络,再把他可能逃出的地方也封死,这样即便火烧不到地下,在这个几乎密闭的空间,他又能坚持多久。 一时之间,余生感觉脑海里有些混乱。 他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死,甚至在之前的几年里,有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居然还活着实在是个奇迹。 但是今天、在这里? 余生再次摸索着回到书房,把门关上。他其实还没有放弃。他在绞尽脑汁地思索还有没有其他逃生的方式,但是他想不出来。对方能做到这一步,又怎么会刻意给他留后路?即便他对这里无比熟悉又身手了得,可他到底是个瞎子,很多事不是光凭想象就能做到的。 真的……逃不出去了吗…… 焦糊的味道越来越明显了,仿佛近在咫尺。四周的空气也在逐渐升温,余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那种眼睁睁面临死亡的无力感却越来越真实的强烈。 我是不是应该给聂倾留些什么?余生想。如果这次我真的死了,他该怎么办?他还能承受住这种失去吗? 可……为什么总是我? 我还没有看到真相大白,没看到我爸沉冤得雪,没看到李常晟被绳之以法,没看到孤儿院里的那些孩子终于得到拯救,没看到你欢欣雀跃地跟我庆祝一切的结束和我们新的开始。 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悄无声息,甚至在死前连跟你通话的机会都没有。 对了,我们今天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是“再见”吗?还是……“我在这里等你”? 阿倾,我会不会,再也等不到你了…… …… “嘶——”站在省公安厅检验处办公室里的聂倾忽然感觉心脏那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禁用手用力按在上面。 “怎么了?心绞痛?”检验处副处长蒋兰刚从外面一个实验室回来,看着他问道。 聂倾点点头,“估计是最近熬夜比较厉害,没什么事。” 蒋兰摇摇头,从聂倾身边走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虽说刑警的工作很苦,但还是要尽量照顾好自己。经常心绞痛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欸你今年体检了吗?” “检过了,一切正常,谢谢您关心。”聂倾眼睛牢牢盯着蒋兰手里那份文件,紧跟着问道:“蒋老师,结果出来了是吗?怎么样?” 蒋兰低头看向报告,“嗯,你提供过来的两枚指纹经过比对,可以确认是来自于同一个人的右手大拇指。” “太好了!”聂倾猛地拍了下手,“真的多谢您肯帮我这个忙!” “一点小忙而已,不用跟我客气。”蒋兰笑了笑,“不过你为什么不在市局做检测呢?还眼巴巴地跑来厅里,难道以为这里的仪器更高级吗?” “我只是正好在附近,比较着急,所以顺路过来了。”聂倾也笑着说,又十分恭敬地伸出手,弯下腰道:“蒋老师,您送佛送到西,这份报告能不能交给我?” “可以是可以,但你回去可得帮我批评批评佑芯,她现在一年半载都不来厅里一趟,我好久没见她了。你帮我问问她,是不是都快把我这个师父给忘了?” “一定、我一定转达到!”聂倾接过那份检验报告,正好这时有个电话进来,他一看是元汧汧打来的,便跟蒋兰告了辞后离开办公室,在走廊上按下接听。 “元小姐,你不是陪连叙去银行了吗?东西取到了?” “是,已经拿到手了。三哥猜的果然没错,这里面确实有梁警官交给连海的那份东西。我已经立刻把内容发给了三哥,但……”元汧汧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任何回应,打电话也无法接通,所以我想问问他是不是跟您在一起?” “他没和我在一起,怎么会电话打不通……”聂倾心底又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比早上离开sin的时候更加强烈。“这样,你先把内容发我,我知道他在哪儿,我现在去找他。”他极力压制下心头的不安说道。 “好,我拍照发给您。”元汧汧挂了电话。 过了片刻,聂倾手机传来叮的一声,他点开看到内容便愣了下,原来之前连海口中“好像是一些日期”的数字,竟然是摩斯密码。 “这个意思是——”聂倾正低头研究,突然听到走廊一头传来一个人疾跑的声音。 “组长!出事了!”罗祁刚出现在转角看到聂倾就大声喊道。 “出什么事?!”拜托,不要是余生。聂倾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然而越是不好的预感往往越是准确。 “sin着火了!火势很大……”罗祁看到聂倾在刹那间变得煞白的脸色,不忍心却又心怀侥幸地确认道:“余老板……应该不在里面吧?” 聂倾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脏突然刀绞似的剧痛。 这个世界,带给他们的苦难实在太多了。 ※※※※※※※※※※※※※※※※※※※※ 两章内完结! 结局 聂倾赶到sin的时候,大火已经被扑灭了,现场一片狼藉。 他跳下车径直向里冲去。 “停下!你不能进去!”有两个消防员立刻拦住他,然而聂倾仿佛已经屏蔽了周遭的一切,依旧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一门心思往里闯。 “先生!请您冷静一点,现在不可以进去!”旁边又有两个消防员注意到这里的状况,急匆匆跑了过来阻拦。 罗祁这时终于追了上来,一手搂住聂倾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拿出自己的证件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来调查情况!” “刑警队?”一个消防员狐疑地盯着罗祁的证件,“刑警队也不能乱来,你们这样贸然闯进去会影响到我们的工作。再说,我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来调查的。他也是警察吗?有证件吗?” “有有有!”罗祁配合地点头,“组长,你的证件——” “让开!”聂倾这时却猛地推了他一把,迅速绕过身前三人跑进燃烧后的废墟里。 “拦住他!!”身后的消防员大叫,顿时引起其他人注意,都朝这边围了过来。 眼见事情越闹越大,罗祁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急得原地跳脚,在看到刚才那四个人又要去“捉拿”聂倾时下意识就一手拽住一个,也大喊道:“你们别担心!他不会影响你们的,他只是想去里面找人!!” “找什么人?”一个看上去领队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我们刚才已经了解过,今天白天在这家夜总会的人不多,火起得虽快,但大部分人都及时撤了出来,有一些受了轻伤,还有两个人伤势较重,都已经就近送医了。你们要找的人,会不会在这些人里面?” “呃……”罗祁犹豫了一下,“那有没有从地下室救出来的人?或者——一个盲人?是个年轻男性,大概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戴着墨镜。” “盲人应该没有吧。”说话的人回头看看他的同伴,得到眼神的确认后又重复道:“没有发现盲人。再说了,盲人来夜总会干嘛?至于地下室——”没等他把话说完,突然听到从里面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是把硬物重重砸在钢筋上的声音。 罗祁掉头就跑了进去,“组长!”他认定声音的源头肯定是聂倾。 在sin原来一层西侧的安全出口处,罗祁看到已经被烧变形的安全门和锁在门把手上黑黢黢的铁链,这里显然是烧得非常严重的一处,周围墙面都黑了,部分墙皮都翻卷起来。 而聂倾此时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大号扳手,正举着胳膊准备砸第二下下去。 “你别砸了!”一名消防队员一把将扳手夺了下来,“这里一会儿我们会把它打开,你不要妨碍我们工作!” “喂!你是想去地下室吗?”这时方才跟罗祁说话的那个领队模样的人也跟着进来,冲聂倾道:“地下室没有人,我们已经从另一条通道进去过了。” “什么?!”聂倾猛地冲过来抓住他,眼中瞬间透出光来,“你说地下室没人?是真的吗!从哪儿可以进去你能不能告诉我??” “唔。”这人仔细看看他,“你真是警察?证件给我看——” “在这!”不等这人说完聂倾已将证据递了上去,“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第三小组组长聂倾,我今天上午来过这里,走的时候我还有个朋友一个人留在地下室,他是个盲人,我真的很担心……您让我下去再确认一眼好吗?” 看过证件后,对面的人点点头,“行,你去吧,不过记得不要随便碰现场的东西,我想你应该也是专业的。去地下室你从这里出去,从停车场的入口下到地下二层,在b17车位后面有扇小门,那里原本应该是个杂物间,但我们刚才发现那里面的墙面上被人破开了一个洞,可以过人,进去之后直接通到地下二层的一间书房里。” “多谢了!”聂倾听完就急急跑了出去,罗祁也紧跟上他。 按照那个人说的,他们一路跑到停车场下面,果然在地下二层b17的车位后发现了那扇小门,进去之后,一个直径约半米的大洞赫然开在发黄的墙面上。 聂倾脚步一顿,紧接着便一矮身钻了进去,果见眼前正是那间熟悉的书房。而这个洞的位置,就在一侧书架的斜下方。 “组长,看样子余老板应该没事?”看到书房里并没有着火的迹象,罗祁感觉自己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不禁长长舒了口气。 聂倾这时忽然腿软了一下,一屁股坐到旁边沙发上。 太好了,太好了。 他感觉这辈子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 余生没事,余生应该是没事的,他看起来是被另一波人救出去了。但会是谁救了他?而他现在人又在哪儿? 稍坐了一会儿,缓了缓崩得过紧的神经,聂倾又拿出手机尝试给余生打电话,依然打不通。而袁亮帮他设置的那个追踪软件也显示找不到信号。 是单纯到了一个无信号服务的区域?还是…… 聂倾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救人的人目的是什么?如果仅仅是要救他,那为什么不把他送回市局或联系自己?如果还有其他目的,他们又想拿余生做什么?要挟警方还是当成诱饵? 显然,救人的和今天放火的,不会是同一批人。 聂倾现在初步推断放火的背后主使者应当是李常晟,那救人的莫非是陈芳羽?他会那么好心吗?看开洞的痕迹,做这件事的人显然手法十分专业并且有专门的器械,陈芳羽有没有可能为了余生这么大费周折?现在到底如何才能找到他…… “组、组长!”罗祁忽然结巴起来,打断了聂倾的沉思。 “怎么了——”聂倾起身回头,话音就顿住了。他看到聂慎行居然出现在洞口。 “您怎么来了?”聂倾刚才那一懈劲儿,身上力气还没完全恢复,用手撑在沙发上问道。 “我都听说了。”聂慎行的表情格外严肃,抬起手拍拍聂倾的肩膀,“情况我已经了解了,知道你担心他,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如果他是被人带走的,不可能不留下痕迹,一定能很快找到,放心。” “嗯,我也去——” “你不行。”聂慎行骤然打断,眉头紧蹙着,“你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刚刚来的消息,李厅他们出国的计划提前了,就在明天上午十一点。” “明天上午?!”聂倾眼神一下变了。 聂慎行点点头,“时间非常紧急,所以,虽然我也很担心余生,但既然带走他的人愿意救他,看来暂时不会危及到他的性命。他那头已经有人去找,你现在需要把精力集中到这个案子上面。” “……好。”聂倾看了眼表,距离明天上午十一点只剩下不到十九个小时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切实的罪证逮捕李常晟,还需要什么……还需要—— “对了!”聂倾想起知道sin出事前元汧汧发来的东西,“我们找到当年梁姨留下的线索了!” “是什么?”聂慎行向前几步,拉着他走到书房一角,罗祁识趣地没往前凑。 聂倾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梁姨留下的是摩斯密码,意思是‘接头人是洪嘉嘉,小心老鹰’!而就在今天下午,我已经去省厅验证了付队留下的那枚指纹,证实确实和李常晟的一致,这也就意味着——” “李常晟就是老鹰。”聂慎行的目光炯炯有神,“只要检验笔迹,证明你手机里这份东西的确是梁荷亲笔,这个证据就有一定的说服力。但我们还是没办法直接指认李常晟。聂倾,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即刻去一趟y市,那里是李常晟的老家,我把他家原来的住址给你,你去查查看有没有线索。” “去x市?现在??”聂倾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爸,“都这个时候了你不觉得再去他老家查访有些太迟了吗?” “我有我的考虑。李常晟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手里一定留下不少资料,就算为了自保他也需要留下些别人的把柄。而这些东西,显然不会在他经常出入的地方,但也应该是个他可以完全掌控的、安全私密的地方。所以我猜测,他的老家,很可能就是这个藏赃点。我们要想找到突破口,就必须去试一试。” “但这么关键的时候你让我离开平城?余生还没有找到!万一他有事——” “他有事还有我在呢。”聂慎行的眼神变得格外威严,“聂倾,只能你去。难道你放心让其他人去吗?如果去的不是自己人呢?” 聂慎行这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聂倾听了却心头一凛。 这样的风险,的确是存在的。 “‘行百步者半九十’,聂倾,最后的关头,你可不能掉链子。我想假如余生知道了,他也一定不会赞同你丢下一切去找他,你应该清楚查明这件案子的真相对他意味着什么。”聂慎行再次按住聂倾的肩膀,“从平城到x市,开车往返不过三个小时,加上你办事的时间,最晚今天也能赶回来。我接下来还要去见洪嘉嘉,是时候让她给个交代了,你也必须去做你该做的事。” 聂慎行的这番话最终打动了聂倾。他点点头,“好,你把地址发我,我现在就出发。” “嗯,自己注意安全。”聂慎行道。 “对了——”聂倾刚要转身,又回过头来,“爸……如果找到了余生,一定立刻告诉我。拜托你了。” “放心吧,他也是我儿子,我当然会保护他。”聂慎行斩钉截铁地说。 “谢谢您……”聂倾不再逗留,一弯腰又从那个洞口出去了。 见他走了,聂慎行又转向正要追出去的罗祁,拦住他道:“小罗,让他一个人去,你现在去一趟西山药家庙,那边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杀人,靖华和祖伟已经先过去了,你去帮他们。” “哦哦……啥?”罗祁下意识问了句,又猛地闭上嘴。 聂慎行目光一沉,“让你去就去,没必要把人手都集中在一起,该办的案子还要照常办,毕竟我们要对全市人民的人身安全负责,不能只陷在一件事情里面。” “是……”罗祁虽然听话去了,心里却在犯嘀咕。虽说出事办案总没错,但局长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聂倾支到了x市,又将他们三组的其他人都安排到别的案子上?一组和二组不都在吗? 难道是怕他们这组人跟案子牵连太深会遭人毒手?这样做是在保护他们? 应该不至于吧……大家都是刑警,连这点职业素养和心理预期都没有,趁早转去做后勤得了。 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罗祁一时想不明白,过后也顾不上细想,药家庙那边的情况还挺复杂,他一到现场就忙碌起来,这一点点置疑的念头也就被抛诸脑后了。 直到晚上七点。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天虽未全黑,但显得十分阴沉,那种即将入夜的压迫感十分强烈。 聂倾刚刚从李常晟老家的房子里出来,一无所获,虽然并不算太意外,但这仍然令他十分焦躁。 雨丝凉凉地拍打在脸上,非但没有使头脑变得清醒,反而更加激化了心底的烦闷情绪,一种冰凉的不安伴随着滑进领口的雨水迅速蔓延至全身。 糟透了。 聂倾今天一天都在被这种感觉折磨着,此时只觉得手脚发凉。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吓了他一跳,聂倾直觉又是个坏消息。 “喂——” “组长你快回来!这次真出大事了!”罗祁虽刻意压低了音量但听在聂倾耳朵里却仿佛响雷。 不等他开口问,罗祁已接着说道:“我刚接到一个在安全队朋友的消息,听说余老板绑架了李佑芯用来威胁李常晟就范,现在正在云州采石场那儿对峙呢!他们已经紧急出警了!” 余生绑架……李佑芯? 聂倾这次连话都说不出来。 “组长?组长!”罗祁大声叫他,“总之你快回来吧!今天这事太奇怪了……余老板不像那么冲动的人,而局长又好像特意把我们组的人都支开,我真的搞不懂,就算李厅有罪,但余老板绑架警务人员也是违法的!万一咱们的人去了,现场又乱,我怕他——” “别说了,我立刻回去。”聂倾放下手机,在越发密集的雨点里大步走向自己的车。 他莫名冷静下来了。 好像突然之间,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进到车里后,发动,踩油门,握紧方向盘,一路疾驰。 与此同时,在云州采石场废弃的院子里,李佑芯被绑在靠近后墙的一把铁质椅子上,椅子的四个角都用铁链绑着,一直延伸到院子角落的两棵大棕榈树的树根处。李佑芯的眼睛被一块黑布蒙着,嘴巴也用胶带贴住了。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不出是昏迷了还是单纯没有反抗。 而在她的身后,站着拿着枪的余生。 雨水已将两个人身上都打湿了,但他们却如同一坐一站两尊雕塑似的静静立在那里,周遭只能听到雨点打在地上溅起水花的声音以及偶尔呼啸而过的风声。 忽然,在这一片属于自然的律动中,混入了另一种声音。 一位不速之客的脚步声。 脚步声渐近,是很有规律、很谨慎、很训练有素的步伐。 “别再往前走了。”感觉距离差不多了,余生终于开口,“李厅,我们总算见面了。” 先是一阵沉默,接着,余生听到了令他确信的音色,“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就别再跟我装糊涂了。”余生勾了勾嘴角,冷笑道:“我们虽然没有正式见过面,但这段时间以来,你可没少在我身上下工夫。就在今天下午,你不是还试图把我烧死在sin里吗?” 李常晟的声音又是隔了几秒才响起:“这当中可能有什么误会,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小伙子,听我一句劝,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做了错事,把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搭进去。如果你认为自己受到了伤害,可以走正常的报警流程,现在我在这里,你也可以直接对我说。但是,绑架一个无辜的人来作为人质要挟警方是犯法的,这么做对你不会有任何帮助。” “把你那套道貌岸然的说辞都收起来吧,我没空听你说废话。”余生把枪口贴在李佑芯的太阳穴上,“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手里现在也拿着枪对吗?以为我是个瞎子,就可以趁我不备直接打死我?可惜了,我的听力很好。你最好立刻把枪扔掉,否则,你的胳膊再抬起一分,我就立马开枪。就算是要死,我也一定会拉着你女儿跟我一起死!” “等等!”看到余生情绪有些激动,李常晟赶紧喊道,“你千万不要冲动,有话我们好好说,好好说……”他边说边半蹲下把自己的□□放到地上。 “这才是谈话的态度。”余生看上去又恢复平静,但举枪的手纹丝未动,“李常晟,现在我们来说说,你当年到底为什么要害死我爸妈?” “我真的——” “你可想清楚了。”余生打断他还未出口的辩解,“你但凡敢说一句谎话,我就开一枪。你说几句,我开几枪。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看看你的宝贝女儿,能挨到你说的第几句谎言?” 李常晟再次沉默了。 “拖延时间可不是个好选择。你心里应该清楚,现在我们两个之间,更着急的那个人并不是我。”余生等了片刻冷冷说道。 李常晟闻言眉头猛地一皱,眼睛死死盯着余生。“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全部。”余生握枪的手紧了紧,“你就是当年我妈进行卧底行动的上线,代号‘老鹰’。是你策划了‘6·29行动’,你故意让她去参加那天的交易,但其实那根本就是个陷阱。你还写了封信让付明杰交给我爸,让他在同一时间来到云州采石场接应我妈那头的行动,而事实上你却暗中安排付明杰先后枪杀了他们!然后……在混乱中,把罪名安在我爸头上!” “真是天花乱坠的想象。”李常晟咬咬牙根,又故作轻松地一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余有文和梁荷都是我公安系统最优秀的人才,我保护他们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他们?” “你刚才不还装作不认识我么?怎么现在突然连我爸妈是谁都知道了?”余生逼问道。 李常晟不慌不忙地哼了一声,“我确实不认识你。但既然你提到你的父母是在‘6·29’行动中遇害的,那我只能联想到余有文夫妇。这有问题吗?” “呵……很合理的推断。不愧是李厅长。”余生扶在李佑芯肩头的那只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尽量保持冷静地说道:“好,我来告诉你动机。早从十二年前开始,你、洪嘉嘉、还有苏永登这伙人,就勾结了温旭的跨境贩毒团伙,一起做着人口走私和器官贩卖的勾当。洪嘉嘉负责的那家明星孤儿院,表面上是在收助社会上被人遗弃的孩子,其实就是你们的一个供货源头。后来,明星孤儿院关闭了,你们又在繁星孤儿院里故技重施。这一切原本进行得很顺利,你们一个个也都赚得盆满钵满。直到我爸开始查这件事。” 李常晟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余生继续道:“我爸开始追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正值我妈在温旭那里卧底,而意料之外的是,她竟然在温旭那儿发现了你们倒卖器官的线索。于是,她想要把信息传递给我爸,可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的你却提前下了手,用一次行动同时除掉他们两个人。虽然我妈在行动前可能意识到了什么,她把记录的线索交给连海,托他转交给我爸,但是我爸也……”余生的尾音微微发颤,他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连海不知道应该再找谁,后来才想到找我。可他酒后失言,被你们的人听去这件事却没有听全,于是,你们一路尾随他到l市,等到他跟我见面,确认了他和我的谈话内容,在预感到他即将暴露你身份的时候开枪把他打死。对你来说,如果我也死在那个时候就万事大吉了。谁知天不遂人愿,你没有想到,我还能活着回来。” “故事讲得有鼻子有眼,但你有证据吗?”李常晟问。 “付明杰临死前给聂倾留了线索,他已经找到你当年亲手写给我爸的那封信,上面有你的指纹。如果顺利的话,聂倾这会儿已经能认定‘老鹰’的身份就是你了。至于我妈交给连海的线索,我也已经安排人去取,只要拿到手,肯定会有新的收获。付明杰死前交代,是他亲手杀了我爸妈,也是他杀了连海,在某个人的指示下。那个人就是你!” “唉……”李常晟听到这里,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声。“看来,纸还是包不住火。” “你承认了?”余生紧跟着问。 “我承认,我就是‘老鹰’,是当年梁荷卧底行动的唯一上线。同时,也是我给余有文写了那封信,让他在‘6·29’当天赶到这里支援梁荷。但是——”李常晟微微一顿,声音里竟多了几分愉悦,“那又能说明呢?” “你什么意思?”余生的眼睛正对着李常晟的方向,他多希望自己此刻能看到李常晟脸上的表情。 李常晟似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就算知道这些,你又凭什么指证我策划了‘6·29’行动?凭什么诬陷我参与了跨境人口走私和器官买卖?我当年真的是想让余有文去帮助梁荷,拿下那帮犯罪分子!但是之后事情出了变故,与我有什么关系?即便你说的是真的,梁荷不是被余有文杀死的,而是付明杰杀了他们两个,那你能证明是我要求他去这么做的吗?他又不是傻子,这种事是说干就能干的?你知不知道,对一个警方人员提出这么严重的指控,一旦被证实是诬告,你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余生这时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一边说道:“付明杰为什么会对你言听计从你还不清楚吗?你为了把他收为己用,早在他爸跟林妙青当年坠楼的时候你就用‘意外事故’结了那个案子。之后,你先把林暖送到洪嘉嘉那里,又从洪嘉嘉那儿领养了他,让付明杰对你心怀感激。而在七年前,‘6·29行动’之前,知道林暖心脏有问题的你专门安排苏永登给他做了心脏移植手术,从此让付明杰对你感恩戴德,不惜弄脏自己的手去为你做一切卑鄙肮脏的事。但你万万没有想到,苏永登居然在那次手术中出了事故。他的失误和隐瞒,导致了林暖的死亡。付明杰于是决定报仇。他跟陈芳羽联手,先后杀了当年那场手术的所有主要人员,并且,他自己也没打算活下去,所以才会在死前留下你的把柄给陈芳羽和聂倾。我手里的这份录音,就是陈芳羽刚刚发过来的。” “什么录音??”李常晟难得有点急切。 “你自己听听就知道了。”余生说着,按下了播放键。 “…… ‘现在怎么办?已经刻不容缓了。’这是洪嘉嘉的声音。 ‘最近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余有文的儿子竟然没有死,他这次回到平城,恐怕是冲着当年的案子来的。我想最近我们应该收敛些。’是李常晟的声音。 洪嘉嘉:‘可艾嘉的身体状况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配型符合的心脏,不然我怕她会……’ 李常晟:‘我明白,我也很担心她,可现在苏院长死了,我们即便找到合适的心脏,又哪有合适的人选去执行手术?这个人要是选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洪嘉嘉:‘西泽不可以吗??他跟苏院长学了那么久,我相信他一定行的!’ 李常晟:‘他技术上或许可以,但他愿意做吗?之前我们明里暗里试探过他那么多次,他没有一次给过我们准确的答复。这孩子心机太深沉,有时候连我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洪嘉嘉:‘你只是跟他接触太少了……虽然我也没资格这么说你,他现在跟我,也是冷冷淡淡的……可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之前苏院长帮艾嘉看的时候,说如果不尽快进行心脏移植,她可能只能再撑半年……不可以……你一定要救救她!她可是我们的女儿啊……’ 李常晟:‘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别着急,我们现在首要的任务不还是要找到匹配的心脏吗?孤儿院现有的孩子怎么样?我记得今年三月份刚做过一次体检,有符合的吗?’ 洪嘉嘉:‘之前的没有,但我听陈院长说,最近新接收了三个孩子,其中有两个和艾嘉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儿,我想……’ 李常晟:‘那就先做体检,如果真的能有匹配的最好,如果没有,我也让……在黑市上帮我们留意着。你放心,只要咱们肯出价,就一定能找到。明杰,你也帮忙盯着点这个事,我们不能寄希望于孤儿院这点小概率,你让……加大筹码,最近先不接别人的单子,一切以艾嘉的事情优先。’ ‘知道了。那就是说,最近咱们这买卖要先停一停?万一有买家来问呢?’是付明杰的声音。 李常晟:‘让他们先等着,就说最近风声紧,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再说,就当给自己也积点德,让那些孩子再多活一阵子吧。你再拿二十万给陈院长,他自己留多少我不管,但是这段时间,让他给孩子们多买些好吃好穿的,对他们好点。’ 付明杰:‘好,我等下就去办。’ 李常晟:‘嘉嘉,你放宽心,咱们做这生意十几年了,哪能到最后亏到咱自己的闺女?’ 洪嘉嘉:‘我最近就常常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们做这些事遭报应了,才让艾嘉承受这么多的痛苦……如果当初我们没这么做,或许——’ 李常晟:‘别这么说,你现在这么想只会加重自己的心理负担,并不会让艾嘉好起来。你一定要振作,好好地陪着她、照顾她,然后,相信我。’ 洪嘉嘉:‘嗯……我相信……’ ……” 录音就到这里结束。 “怎么样?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余生收起录音笔,“其实,我还要多谢你今天下午那场火。本来陈芳羽还不打算把这一段交给我们,但因为你展示了自己要斩草除根的决心,让他明白下一个就轮到他了,唇亡齿寒,他这才决定供出一切。当然,这里面提到他自己的部分,都已经做了消音处理,但用来指证你已经足够了。” 李常晟此时脸色铁青,但他还算沉得住气,绷着脸道:“有录音又如何?首先,录音的真伪还有待查证。其次,你未必能证实那里面说话的人就是我。最后,即便真的是我,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录音,是不可以被当成证据的。看来你那一年的警校学习,并没有学到什么真东西啊。” 余生听了点头一哂,“的确,未经许可的录音不能算作证据,这我知道。但是,谁说这个只有录音了?” 李常晟的脸色愈发难看,“你把话说清楚。” 余生笑了笑,“陈芳羽发过来的,可是一段视频啊,我只不过是用录音笔把声音录了下来而已。毕竟你看现在这个地方,放视频可没音频方便。当然,我知道未经许可的视频跟录音是同一个性质,都无法被拿上法庭当做合法取得的证据。但是李厅你想想,如果我把这段视频发到网上去,以现在大众传媒的传播速度和流量,你认为你还能理所当然地用无罪论来为自己开脱吗?你觉得,你的职业生涯还能继续吗?” “你——”李常晟猛地将地上的枪捡起来直对着余生,“你信不信我——” “打死我?”余生耸耸肩膀,“你要是刚才一进院子就开枪,还能说是为了解救人质。可你如果现在再开枪,只会让人家认定你是被我说中了罪状,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了。” 李常晟的眼睛恨不得在余生身上钻出个洞来,他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明白余生说得有道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恼羞成怒杀了他,那样就真坐实了罪名。 想了想,他又放下枪,说道:“假使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但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绑了佑芯在这儿?你手里的那些证据,应该足够出逮捕令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哦——我明白了。”李常晟忽然露出一个小人得志的笑容,“还不够。最关键的那个证据,你没有。” 余生咬紧了牙关,没吭声。 李常晟继续用嘲讽的语气说道:“费这么大劲,你才不是为那些孤儿鸣不平,你对器官贩卖的案子也根本没兴趣。你真正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要替余有文洗清冤屈,为他正名。可惜啊可惜,唯独这件事,你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虽然你说付明杰死前交代是他杀了余有文和梁荷,但有谁能证明啊?聂倾?凭他跟你的关系,他的话不能算数。那请问你们有录音么?没有的话,谁知道这些话是不是你编造出来的?死者为大,你做这样的事情,良心不会不安吗?只要再没有当事人承认这件事,你就没办法证实梁荷不是被余有文杀死的。对吗?” 尾声(含新文信息) 李常晟被捕以后,“6·29行动”由y省公安厅成立专门的调查小组重新展开调查,还原当年的真相,余有文杀害梁荷的罪名得以洗刷,并被追授二级英模称号。 李常晟和洪嘉嘉组织参与的跨境儿童器官走私贩卖的犯罪活动也被彻底清查,相关人员一并严惩,但是主犯之一的陈芳羽仍然在逃,另外据李常晟供认,这个案子还牵扯到y省之上的一些高层人员,之后就转入秘密调查,其他人无法了解到具体细节。 付明杰先前的连环杀人案也被重新审理,其中白彰和贺甜之死被从整个连环杀人案中分离出来,犯罪嫌疑人重新锁定在陈芳羽身边的康哥身上,同样在逃。 关于先前的焦尸案,秋路新去自首了。他供认了是他杀的人,包括死者的身份以及他和陈芳羽之间的关系,因涉及公安部直属人员,y省公安系统被剔除在本次调查之外,由部里直接派人来查证情况。 在之后对秋路新的审讯过程中,竟意外得知前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池宵飞并非死于交通意外,而是蓄意谋杀。这一事实在整个y省公安系统引发震荡,后续因得到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个别人员的协助,提供了与此案有关的线索和推测,调查开展得十分顺利,公安部也重新做了权衡,赋予平城市公安局部分警员对此案的参与权。 一切看似都要尘埃落定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这水落石出的结果感到高兴,但有的人,却对这些事都已不在意了。 “请进。”聂慎行听到敲门声时,正出神地盯着办公桌的一角。 抬头时,看到聂倾走了进来。 “坐。”聂慎行站起来,示意聂倾坐到沙发上,自己也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手续都办完了?”聂慎行问。 “嗯,全都办好了,刘靖华接任了三组组长,他一定能做得比我好。”聂倾说。 聂慎行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淡淡的伤感,他看着聂倾,等了等才又说道:“最近,我工作忙,你也一直在医院里,没怎么回家,咱爷俩儿好久没好好聊一聊了。现在既然你已经不是警察,就不再是我的下属,咱们能不能就单纯以父亲和儿子的身份聊聊天?” “好啊,你想聊什么?”聂倾这次很痛快地答应了。 聂慎行的目光有下意识地偏移,似乎看了眼桌面上的水杯,开口道:“其实,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不知道余生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但我觉得,我有必要亲自向你说明。” “他什么都没说。”聂倾定定看着他,“虽然大部分我都猜到了,但我的确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我不想误会你,也不想擅自揣测你的用意,所以,不如由你自己来说,那天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聂慎行轻轻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又重新戴回去,“好,我都告诉你。首先,那天下午sin起火,是我派人把余生救出来的。我的人一直在跟踪你们,看到你跟苏纪先离开了,就留了几个人负责保护余生,还好派上了用场。在救出余生以后,是我让他先不要告诉你,并且拿走了他的手机。因为我跟他说,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如果被你知道了,肯定会反对。但假如我们不那么做,就无法从李常晟口中套出当年‘6·29行动’的真相,即便我们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指认他参与跨境器官贩卖,但我们没法替有文平反。所以,我慎重征求了余生的意见,他同意了。” “你明知道他最在意什么,还拿出这样的理由,不就是笃定他一定会同意吗?”聂倾微微摇头,“我就猜到,余生自己做不出绑架警方人员这种事,而李佑芯也不是什么柔弱小姑娘,那可是正经警校毕业的,凭余生当时的状态,他未必能制服她。所以,其实一切都是您事先安排好的,只不过需要余生出面帮你们把戏演下去,对吗?” “没错,那场戏只能由他来演。”聂慎行坦率承认了,“在你给我看了梁荷留下的信息后,我就去找了佑芯,跟她说了事情的经过。听说你之前也去找过她?她应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没考虑太久就答应配合我们。然后就是洪嘉嘉和李艾嘉两人。有陈芳羽新发来的那段视频,已经可以对洪嘉嘉进行逮捕,但只有她一人恐怕无法撼动李常晟的内心,所以,我们是采取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 “你指的是在一个小姑娘身上用□□?”聂倾淡淡看着他。 聂慎行的表情有些为难,“阿倾,你应该知道事急从权的道理。为了达成最终的目的,有时候在过程中确实需要——” “这些我懂,我也可以理解。”聂倾顿了顿,“但我真正在意的是,为什么余生拿的那把枪里,装的会是实弹?” “这……”聂慎行犹豫了一下,“原本是要用空包弹,但……” “你是说不出原因,还是不敢说出来?”聂倾从进来开始一直平静如水的目光终于出现一丝波动,“那我来替你说。这场局,不单单是为李常晟所设,还想把余生也带进沟里去。你事先没有告诉他枪里装的是实弹,因为你希望会有意外发生。无论李常晟有罪与否,只要余生对他开了枪,他就不可能全身而退。刻意把我支开,也是为了防止我搅局,你怕我的出现会影响到余生的决定。倘若有我在现场,他一定不会做出冲动的事。爸,我真的想不通,余生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可以设一个圈套等着他往里跳呢?” 聂慎行低下了头,似乎有千斤之重。 聂倾接着说道:“而且,更让我难以理解的是,你仅仅是想把余生送进监狱也就罢了,我还可以用身为一个警察局长的固有观念来替你开脱,可你怎么能连他的性命都不顾?现场可能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到,你的人埋伏在外面,只凭监听来了解里头的情况,你就没想到万一反应不及时怎么办?我赶到的时候你还要拦着我,如果我当时可以立刻冲进去余生或许就不会受伤。如果你给他的枪里面装的是空包弹,那被李常晟抢到之后开枪他也不会受伤。你知不知道,如果那天余生上衣口袋里没有装着梁阿姨的警徽,让子弹擦过之后偏了一个角度,他现在只怕已经不在人世了。想到这些,你心里不会感到惭愧吗?” “阿倾……我知道,你可能暂时无法理解,但是作为一名父亲,我只能说,我希望给儿子最好的。”聂慎行把双手抵在额前,叹气道:“你和余生的关系,我一直都清楚。可是,从他这次回来,我就很难接受你们还在一起这件事。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不经世事、如同一张白纸一样的余生了。跟他在一起,你的人生会有污点,你今后的道路就不会走得那么顺畅,在你将来想要升职评级的时候他都可能成为你的阻碍。更别说他已经失明了,他不是个正常人,你的精力势必要分散很多在他身上,这对你没有好处,我实在不愿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这就是你一心想把好友的孩子送进监狱的理由吗?”聂倾轻呵了一声,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爸,你说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但你有考虑过我真正想要什么吗?像现在这样,我不再做警察,离开平城,离开你,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聂慎行终于又抬起头,无比失落的神色让他整个人好像一下老了许多,他缓缓摇了摇头,又长长吐出一口气,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看来,很多事如果不想得那么复杂就好了。我对不起有文和梁荷,对不起余生,也对不起你。阿倾,你恨我吗?” 聂倾盯着他,过了几秒后认真答道:“我不恨你。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没办法责怪你,但是,可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原谅你。” “是么?也是……”聂慎行苦笑着喃喃道,“其实我不是没想过余生可能受伤,所以我才让苏纪和慕西泽也守在外面,救护车也是一早就安排好了,以防发生任何意外。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对吗?” “不,知道您做了这些,我还是很感激的。”聂倾的眼神很真诚,“以余生当时的状况,如果没有慕西泽跟苏纪同时在场的话,可能真的抢救不过来。不过,您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慕西泽没有死的?为什么没告诉我?” “就在他跳崖那天,你们三个人到我办公室来,之后我不是让你跟余生先走,苏纪留了下来么,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不告诉你,是怕影响到之后的安排。而苏纪之所以答应配合,也是因为这个安排,可以保住慕西泽。” 聂倾脑海中迅速闪过什么,他突然想起之前在李常晟的其中一份调查报告中看到过一段话,大意好像是:为救其女李艾嘉,将一濒死女孩的心脏取出,用于心脏移植。 濒死? 聂倾当时一颗心都悬在余生那头,所以看过之后虽感到异样却没有深究,如今被聂慎行一提醒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么说,慕西泽没有杀人?” 聂慎行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阿倾,这件案子,历时太长,牵涉甚广,有罪的,我们让他认罪,而情有可原的,甚至是为破案做出过重要贡献的,经过讨论,我们认为可以网开一面。包括余生在内。过去的,既往不咎。” “可余生没有杀过人,但他……这样真的可以吗?” “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况且像他这样的人,留在外面,比关起来有用。”聂慎行见聂倾的表情从挣扎到纠结到逐渐恢复平静,心底不禁深深叹息,但也知道对话即将结束,于是换了个较为轻松的口吻问道:“对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下周二。”聂倾摆了摆头,像是想把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甩出去,活动了一下肩膀道:“虽然余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还是想让他再多缓两天。” “嗯,挺好。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吗?该带的都得带上,那边不如国内方便,是法国哪个地方来着?” “马赛,那边环境很好,余生的小兄弟已经过去打头阵了,住宿什么的都安排好了,我们只需要带上自己的行李就好。” “好,好。”聂慎行连连点头,“趁着这两天还在,多回家陪陪你妈,她晚上偷偷哭了好几回了,但还是跟我说,让孩子们自己做决定。对她来说,你们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嗯……我会的。”听到这句话,聂倾眼圈有些泛红。 聂慎行也鼻子发酸,用力吸了两下,又挤出一个笑容问:“打算多久回来一次?” “不好说,不过,等一切安定下来,我们会尽量多回来的。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注意身体。有机会我会接妈去法国,但你这个职位恐怕出趟国很难,只能等退休了。”聂倾说完笑了笑。 聂慎行眼睛瞧着他,不由也笑了,迅速抬手抹了下眼角大声道:“那还得有十几年!就让你妈先替我去享享福,等我真退了休,我们老俩就上法国赖在你们那儿不走了!” 聂倾笑着点头,“好啊,我们先多过几年二人世界,等你们来。” “好!”聂慎行说这个字的时候却突然哽咽了,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爸……” 看到聂慎行坐在那儿把脸埋进胳膊里,身体不住地颤抖,聂倾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也哭了。他走过去紧紧拥抱住聂慎行,对他说:“爸,我知道我刚才说,可能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原谅你,但其实没有那么长。我已经原谅你了。你跟妈都要好好的,别让我担心。” “好、好……”聂慎行也紧紧地搂住儿子,这么多年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冰山,好像在这一刻悄然消失了。 原来一切都来得及补救。 感谢那些还愿意停在原地,等着我们前来挽回的人。 幸好,我从未失去过你,也谢谢你让我没有失去你。 下辈子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是这辈子,我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 六年后。 2023年10月7日下午六点左右,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大厅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咆哮,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离声源最近的一个小警察看着他旁边兴奋地跳起来的人,小心翼翼地问:“组长,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你看这个!看这个!”跳起来的人把手机放到他眼前,里面显示的是一条新闻:第二位荣获诺贝尔医学奖的华人科学家,完成世界上首例通过神经干细胞恢复视神经的人体实验,使试验者重见光明。 “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这人还激动地用手指在屏幕上使劲戳着。 “看是看到了,华人科学家获得诺贝尔奖的确很令人振奋,但您也不用这么激动吧?”小警察偷偷瞄他。 “我说你——”这人用一副看朽木的眼神看着他,“算了算了,跟你说不明白!我去找明白人说!” “诶组长——”眼见他要往队长办公室冲,小警察忙叫住他:“刘队刚出去了,好像池法医有事找他。”说完还别有深意地挤了挤眼睛,“您就别去当电灯泡了吧!” “那怎么行!这事必须立刻马上让他知道!好了我去找他!”说完这人便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小警察不禁叹了口气。 旁边另一组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就听一个人问:“你们说咱们罗组长到底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意识到队长跟池法医那啥了呀?” “就他那个直男脑子,我看只要一天不跟他挑明,他就一直不会知道!”说完又是一片笑声。 而同一时刻,在法国马赛,正是一天中的上午,阳光明媚而不刺眼,温度是刚刚好的舒服,有点微风,带动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花香,一切都显得惬意而慵懒。 聂倾坐在院子里的草坪上,余生则横过来躺在他腿上,手里举着一份中文报纸,嘀咕道:“‘人体实验’……‘人体实验’?这媒体会不会说话呀,怎么说的我像只小白鼠一样?” 聂倾禁不住笑,手指轻轻撩着他额前的碎发,“这你有什么不乐意的。我记得做手术之前西泽还问过你,愿不愿意当小白鼠,你当时可斩钉截铁地说愿意。” “我自己说跟别人说能一样吗?”余生撇撇嘴,“算了算了,看在他这次功劳这么大的份上,我受点委屈也正常。” “这次是真的太感谢他了。”聂倾低下头,将余生拿报纸的手压到一边,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并且知道他也在看着自己,聂倾就有种被救赎了的感觉。 “你这样一直盯着我会害羞的。”余生忽然用另一只手遮住眼睛做娇羞状。 “别挡住。”聂倾拉下他的手,伸长的腿收了回来,让余生也跟着坐了起来,聂倾顺势凑得更近,让自己的身影在他的瞳孔中无限放大。 “唔……”自从眼睛复明之后,两人在接吻时都喜欢睁着眼睛,但这样大眼瞪小眼的时间长了便忍不住想笑。 余生先绷不住,推开聂倾“哈哈哈”了起来,“先说好,下周婚礼的时候说完誓词要接吻,你可不许再睁着眼睛!不然那么神圣的场面,一辈子的回忆,我要是笑场了肯定饶不了你!” 聂倾也憋着笑,摸着他的头道:“那你闭上眼睛不就好了。我想看着你,一直看着你。” “突、突然说什么情话……”余生脸有点红,用双手紧紧捂住,“不过,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考虑让你一下……” “嗯!”聂倾用力点点头,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摇晃着说:“你就让我这一次,以后我都让着你。” “好吧,那我同意。”余生说完又板着脸假装严肃地点了点聂倾的下巴,“你怎么越大越幼稚了。你看看现在,连小叙都显得比你成熟,我上次偷听到他跟小女朋友打电话,那叫一个温柔体贴,你可得学着点儿。” 聂倾听了忍不住乐,“我对你还不够温柔体贴?再说有你这样当长辈的吗,多大人了还偷听?我看幼稚的人恐怕不止我一个——” “我那是不小心听到的!才不是故意!”余生忙着辩解,但刚说两句嘴又被聂倾给堵上了。 不过,这样也好。 被轻轻放倒在草坪上时余生心想,反正他那天确实是故意偷听,再狡辩下去脸上怕要挂不住了。 而聂倾此时此刻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或者说,是一句话。 这一次,无论是穿白色西装的样子,还是白发苍苍的样子,我都会让你看到,我也想看到你同样的模样。 这一次,让我们看着彼此到老。 【全文完】 ※※※※※※※※※※※※※※※※※※※※ 历时三年多!!!我!!!终于!!!完结了!!!!!! 朋友们!!!再不出来冒个泡!!!就没机会了!!!好歹让我看看都有谁居然坚持追了这么久!!!!爱你们!!!!!!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下次再见!!!!!(然后对我应该是要去长||||佩了如果开新坑的话会在这边通知下的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