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甜可盐》


 狐狸吊饰

    他偶然跌进她的微笑里，正尝试逃脱。可每当她再次漾起一抹微笑，他的内心又会不争气的泛起一丝波澜，像刚入口的糖，在还没意识之时就化开一阵甜。
    记得是去年入冬，刺骨的寒风吹袭之时，他注意到她白色围巾下藏着的那一抹甜。
    那时他刚结束社团练习，为了锁门便留下等其他人离开，直到傍晚五点才下楼。
    夕阳恰好染上建筑，在校门口洒落一地橘黄，那是寒冬里难得一见的阳光。他走进暖阳中，将吉他斜揹在肩上。不远处传来兄弟们的呼喊，他随意招了下手，朝那处走去。
    「同学同学！」迎面而来的女孩闯入视线，她杏色的长发埋在白色围巾里，扑鼻的发香随之飘来，使他回忆起昨晚路过水果摊的柑橘香。
    他停下脚步，低头凝视着女孩，她逆着光，整个人彷彿被阳光围绕。
    「请问你知道吉他社的社长是谁吗？我把手机忘在教室了，想跟他借一下钥匙??」她有些抱歉地说。后者瞥见她制服上绣着的名字——周雨唯。
    「我就是，」他开口，注意到他那群朋友正调侃着他，其中一个甚至朝这个方向走来，便迅速将钥匙递给女孩道，「你拿去吧，明天中午前交给我就行，我在高二八班。」
    「欸等等等一下——」一隻手勾上他的肩，叶承皓露出微笑看着两人，「谢以程你这样不对吧？现在这个时间只有社长可以留校欸，她一个人进去可能会被老师找麻烦喔。」
    谢以程瞥了他一眼，生硬的挤出一抹微笑道，「你也是很会给我找麻烦。」语毕又被对方半拉半拽的走到一旁。
    「你在等什么，抓紧机会啊！她可是周雨唯欸！」叶承皓激动得跟综艺节目主持人一样，彷彿下一秒就要来个综艺摔。
    「所以呢？」谢以程挑起一边眉，从包里拿出一罐可乐悠间的开来喝，完全搞不懂这傢伙想干嘛。
    「所以呢？」叶承皓故意学他的语气，又气急败坏起来，「所以要衝了啊！你上个月情人节最佳配对人选是她欸，结果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傢伙居然放弃约会去打球？」
    「你还在遗憾这件事喔，我都快忘了。」谢以程一副局外人的姿态说道，手指轻敲着可乐瓶。
    「三班的简凯祐想配还配不到勒，你才知道你有多幸运。」叶承皓扶额，一脸哀怨。
    「我不知道啊。」谢以程又倒了口可乐，彷彿置身之外。
    「哎我不管啦！你给我好好送人家上楼，就这样，掰掰。」叶承皓说完便转身对周雨唯微笑示意，后者不知情的笑着对他招了招手，谢以程还没来得及反驳，此刻就只剩他俩独处了。
    周雨唯瞄了一眼叶承皓，又悄悄将视线移到谢以程身上，他礼貌性的笑了笑。
    「走吧。」谢以程接过周雨唯递来的钥匙道，时不时向上拋，又俐落的接下，周雨唯跟在他身后，视线跟着钥匙往上又往下，最后停留在前方。
    谢以程脚程快，三两步就跨上楼梯，在中点处等着，周雨唯会小跑步上楼，回以微笑。
    就这样到了三楼，谢以程走到教室门口插入钥匙，门锁「喀噠」一声被转开，他推开门，让周雨唯进去，自己则靠在门上喝着可乐。
    过了半晌，周雨唯拿着手机走了出来，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的模样像极了软绵绵的小白兔，她满足的露出微笑道，「谢谢你啊，这么晚了真不好意思。」她顿了顿，又赶忙补了句，「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啦，哪有让女孩子请吃饭的道理，」谢以程笑着拒绝，忽然想起上个月那张情人节最佳配对的单子附赠了两张咖啡厅的折价券，不过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大概弄丢了。
    「不然换成喝饮料怎么样？上个月活动的折价券我还留着哦。」周雨唯说着将书包拉鍊拉开，后者注意到上头掛着的狐狸吊饰，想起一部作品里的兔子和狐狸，那是前阵子挺红的电影，他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兔子女孩，觉得有趣的笑了。
    周雨唯边好奇的「嗯？」了声，边将折价券从资料夹里抽出，把其中一张交给谢以程。
    「送你啦，要换的时候记得打给我，」她将手贴近耳朵比出打电话的手势，见谢以程要开口便出声打住，「欸欸——不接受拒绝，我不欠人情的。」
    谢以程看着这一幕，缓缓放下半悬空的手，轻轻一笑道，「好，我知道了。」
    周雨唯下楼的脚程快了许多，却偶尔会在楼梯间停下脚步，在回头对上谢以程的眼的瞬间莞尔一笑。
    在跳下最后一阶楼梯时，周雨唯转身对谢以程挥了挥道，「明天见！」
    谢以程招了招手，目送她跑到走廊。夕阳将空间划分成两个区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造成的恍惚，在女孩踩上橘黄色的光，忽然回过头举起手机说「谢谢你哦」的剎那，他的视线恍了下，将那一幕完整的收进眼底，举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他便偶然跌进那抹微笑，伴随着夕阳、围巾、和随着女孩脚步左右晃着的狐狸吊饰。

 果酱贝果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每天早上都会遇见。
    学校对面的咖啡厅开了十二年之久，像童年回忆里必定存留的杂货店，那家店就宛如这样的存在。
    清晨六点起，对街总会瀰漫着一股咖啡香，那股诱人的味道会时不时将路过的行人揽进店里。
    若你是七点左右光顾的客人，或许你会注意到队伍里背着淡粉色书包、上头掛着狐狸吊饰的女孩，和坐在窗边、吃着一份蓝莓果酱贝果的男孩。
    「你好，我要一份草莓果酱贝果。」女孩会说，「还要一杯香草拿铁。」
    「不好意思，我们这个时段的贝果卖完了，下一批可能要等二十分鐘。」有时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又被那个男生抢先一步了。女孩总会这么想着，最后只好付钱点了果酱吐司。
    就这样，两人在无形中展开了贝果争夺战，有时女孩会特意早起十五分鐘只为了胜利，而男孩却总因家里住得近而毫不费力的收穫奖品。
    每当女孩焦急的路过窗边时，男孩总会一脸挑衅的举起空盘，看见这一幕的女孩只能心有不甘的走进店里换取安慰奖，接着不甘示弱的咬着吐司思考明天的计画。
    不过偶尔也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某次女孩七点十分才抵达，对后续发展早已有心理准备。她垂丧着脸走近窗边，却不见男孩的人影。
    进到店里，橱窗里的贝果静静的躺在架上，咖啡机运转的声音时不时传遍整个空间，伴随着顾客的交谈声，和烤箱烤好餐点「叮」的一声。
    她环顾四周，有不少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却没有一个是她在找的人。
    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她带着不解的情绪走到柜檯，点了一份蓝莓果酱贝果和草莓果酱吐司。
    女孩领了餐点坐到沙发的位子，打开装有果酱吐司的包装，每当店门被推开时，抑制不住的盼望总会迫使她将看向门口，却只是换来一次次的失望。
    在她嚥下最后一口麵包、将纸袋揉成一团时，店门再次被推开，这次她没有立刻抬头，却在起身收拾时依然禁不起好奇心的看向柜檯。
    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熟悉的身影，高挑的身材和与往常不同的乱发，带有几分惺忪的睡眼和右手腕上的錶，这一幕使她有些走神，握着贝果的手被收紧了些。
    站在队伍中的男孩抬起头，注意到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女孩，四周的人都坐在椅子上交谈，却只有她静静的杵在原地看着自己，又在两人相视的瞬间移开视线。
    男孩笑了，走出队伍后直直走向女孩，她眨着眼睛看了看别处，又将视线停留在男孩身上。
    「你怎么还在这？五分鐘后就要上课了喔。」男孩说，注意到她手里握着的包装。
    「那你怎么现在才来？会迟到喔。」女孩学着他的语调道。
    「我睡过头了，」男孩一脸理所当然的说，指了下她手里的贝果道，「那是给我的吗？」
    闻言，后者像是谎言被戳破般的澄清道，「不不是、我是买来??」她有些不知所措，最后理直气壮道，「装饰。」
    男孩啊了好长一声，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词，「这样啊，我太失礼了。那我先去买嘍。」他调侃的说，脚步一转就要离开，女孩连忙叫住他。
    「欸等等——」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背带，后者回头，表情像是早已猜到这个结果似的微笑着应了声「嗯？」
    女孩有些举棋不定，最后心一横将手里的贝果放进他的书包，便头也不回的衝了出去，留下男孩一人愣愣的看着门外。
    她跳下门口的台阶，走到看得见对方的落地窗前，鬼灵精怪的露出笑顏对他挥了挥手，光线映上她的脸庞，彷彿那一笑吸引了早晨的阳光。
    男孩凝视着她的身影，像是意识到什么般的回过神，将包里的贝果拿出来后走出店里。他将包装打开，看着阳光下那淡粉色书包的背影浅浅一笑，眼里映着柔和的光。

 Stand by me, stand by you (1)

    我曾放弃自己的人生，直到她的出现。
    刚开始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工作，只知道她的下班时间大约落在六点多，而我也会在这个时间将她的外送拿给她。
    她有时会穿着宽松的上衣和居家休间裤开门，发捲将瀏海固定在额上，脸上没有平时上班的妆容，而是乾净清爽的素顏。有时按门铃没有人应声的话，我会将东西放在门口离开，却偶尔会在电梯里碰见穿着正式的套装、脚踩高跟鞋、化着全妆的她。这时我会和她打招呼，而她也会回以微笑，并匆匆忙忙回到家。
    或许是习惯了她的存在，又或许是看见她在家里和外出时的反差，我渐渐开始期待每晚为她送餐的时间。平时总是穿着随便的我，也反常的会在衣柜前挑衣服，甚至买了发胶做造型，确认自己打扮乾净后才出门，只为了六点多的那次外送。
    她的餐点蛮固定的，店家也几乎落在附近。星期一的订单通常是拉麵，偶尔送餐后会碰见她拿着两瓶啤酒从电梯里走出来，心情愉悦的哼着歌，当我回过神来才察觉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盯着她的背影好一阵子了。
    星期二是寿司日，通常她会点一盒鮭鱼寿司和手捲，有时也会将鮭鱼换成鮪鱼。某次开门时看见她手里拿着两罐葡萄气泡饮，她先是满心欢喜的接过寿司，接着递给我其中一瓶，说了句「辛苦你了，这个请你喝吧」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已经先捧着寿司进去了。
    那瓶葡萄气泡饮，我一直等到过期的前一天才捨得喝，在那之前的每天早上，我只会去冰箱看它一眼，然后精力充沛的出发去外送。
    星期三是我最讨厌的日子，因为她不会点外送，也不知道她的去处，我曾想过会不会和别人约会去了，却没有资格和勇气问她。直到很久之后的某天，我才知道原来她週三有会议要开。
    星期四是最不固定的一天，有时到六点都不会收到外送的通知，这时我也只能不断检查订单，看看她的邻居有没有点餐，心想或许这样就能碰上她一面，但其实过了六点后就不会有她点餐的消息了。
    星期五是一家很远的饺子店，有时会因为距离太远所以没法送，但幸运的时候我就会接到这笔订单，只要收到那家店的外送通知，我就知道今天是她的幸运日，便会卯足全力骑到那里取餐，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东西交给她，希望交到她手上时，那份饺子依然冒着热气。而不久后的某天，我也得知自己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真正认识她是在某个星期五。那天我刚从那家饺子店领完餐点，注意到里面比平常多了一盒煎饺，但我没空想理由，只想着要快点将晚餐送到她手上。
    那天下着大雨，好几珠水滴佈上我的眼镜，模糊了我的视线，地面有些溼滑，我得小心慢行才不会摔车，就在快到目的地的一个红绿灯时，机车一时打滑向右侧倒去，我重重的摔在地上，四周的骑士看见后纷纷下车查看，并好心的帮我把车扶起来，同时查看我的伤势。
    摔下车的瞬间，一阵痛窜上我身体的右侧，但没有持续很久，我被蓝色雨衣包裹着在路面侧卧着，我知道我站得起来，因为只有我的右手臂在阵痛，其他地方只不过多了几处瘀血擦伤，其馀没什么太大的伤。我记得那时有人问我需不需要叫救护车，我赶紧谢谢他的好意，告诉他我还有订单要送，晚点再自己擦药就行，我用左手撑起身子爬起来证明，他们却还是再三确认我没事后才离开。
    我一拐一拐的拎起掉在地上的塑胶袋，担心里面的饺子有没有掉出来，庆幸的是只有上头的盖子被压扁了些，我小心翼翼的将盖子凹回原样，放回袋子里。
    进了电梯后，我低头看了一眼右手臂，有一处正在淌血，和几滴雨水相融，看来我得快点回家消毒了。
    我艰难的走到她家门口，希望血不会顺着手背流下来，我抬起手按门铃，意识到拇指指甲上多了处裂痕，怪不得手指上也有血。
    过了半晌门，门被打开了，她看着我狼狈的站在门口，轻轻倒抽了一口气，眼神充满了担忧：「发生什么事？你的手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告诉她我刚不小心从车上摔了下来，不过没什么大碍，等等回家擦药就行，并将饺子递给她道：「祝你用餐愉快。」
    她满脸错愕的接下后胡乱将其放在一旁，平时看到饺子就很兴奋的她，这次却表现的毫不在意，取而代之的是对我伤势的关心。
    「你把雨衣的袖子捲起来我看看，太晚处理的话伤口会感染的，」她着急的要看我的伤势，我连忙摆摆手告诉她不用麻烦了，她却坚持要检查，我只好乖乖把袖子捲起来，她握上我的手臂，我顿时感到一阵暖意。
    「不行，你等等如果又去淋雨的话会更严重的。你进来吧，我帮你擦药。」她说着把门开大了些，示意我进去。我见状慌张的直摇头道：「不好吧，我身上都是雨水，一会儿把你家弄脏就麻烦了。」我边说边撢着雨衣，水珠不停往两旁溅。
    「地板弄脏可以擦，伤口不处理会出问题的，不然你坐在玄关等我拿医药箱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被她安顿在玄关了。
    我看了看四周，白色鞋柜上放着那袋饺子，从玄关往内看只能隐约看见一部分的客厅，其馀得走进去才看得到，空间瀰漫着茉莉花的香味，我抬头注意到鞋柜上还有一个香氛机，正不断吐出带有香气的烟。
    她的身影忽然从转角处出现，我赶紧撇开视线，毕竟在别人家东张西望不太有礼貌。她提着医药箱朝我走来，随着拖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意识到自己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甚至需要努力压抑呼吸才不会被她察觉到我因紧张而起伏的情绪。
    她在我面前蹲下，我的心脏猛烈跳动着，视线飘忽不定，明明想看看她，却没有勇气将视线停留。
    她拿了食盐水帮我消毒伤口，疼痛感席捲而来，我紧咬着下唇，想办法分散注意力。脑袋忽然闪过她今天的晚餐似乎多了一盒萝卜泡菜，没错，现在只要想这件事就行了。萝卜泡菜萝卜泡菜，不知道煎饺配萝卜泡菜是什么味道，应该很清爽吧，嗯，绝对是呃啊啊啊啊啊——
    一阵比摔下车时还疼的刺痛感流窜全身，我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她抬头对上我的眼，漂亮的睫毛上下眨了眨，眉头稍稍蹙起，看着这一幕，我忽然不痛了，转而沉沦于此。
    我出神的盯着她看，没有任何一刻为伤口的疼痛分神，一直到她用纱布帮我包扎后，我才回过神将半悬空的手放下，对她笑了笑，她则对我投以无奈眼神。
    「之后如果出车祸的话就不要送了，赶快去医院治疗，这样客人会有罪恶感欸。」她委屈的说，手指相互交缠着。
    我看着她为我包扎好的手微笑回道：「我看出来了。」她笑了出来，将药膏和纱布收拾好，起身时看到什么似的停了下，又蹲下身子看着我道：「你吃饭了吗？」
    我摇摇头，她笑了下，将鞋柜上的袋子拎起，在我面前晃了晃道：「一起吃吧。」

 Stand by me, stand by you (2)

    我看着她为我包扎好的手微笑回道：「我看出来了。」她笑了出来，将药膏和纱布收拾好，起身时看到什么似的停了下，又蹲下身子看着我道：「你吃饭了吗？」
    我摇摇头，她笑了下，将鞋柜上的袋子拎起，在我面前晃了晃道：「一起吃吧。」
    闻言，我赶紧站起来道：「不用啦，这样太麻烦了，我打扰你这么久又吃你的晚餐，实在太不敬业了。」而且她的存在对我来说有点高攀不起，这样好像小姐与流氓。
    「怎么会呢？请你吃这个不是没有理由的，我朋友今晚原本要来，但她临时有事来不了，所以多一盒煎饺没人吃。」她说着把多的那盒拿给我看，又补了句，「况且平常都是你帮我送餐，这个时间你也该吃晚餐了吧？你后面还有别的单要送吗？」
    我迟疑了下，不知如何拒绝她那一串颇有说服力的说词，最后只回应了她的问题：「没有。」
    「那就好啦，」她说着逕自到客厅披了件外套，又到厨房拿了一张餐垫和两瓶饮料后朝我走来，「走吧，我们去旁边的公园。」
    事到如今也无法拒绝了，她转身关上门，我连忙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她愣了下后笑着回应道：「谢啦。」并领着我走在前方，肩上微捲的长发随着步伐甩动，散发着阵阵柔和的洗发精香味。
    我走在她身后，小心控制着我们之间的距离，有时我会稍微放慢脚步，有时则会快步跟上，心跳在每一步都乱了节拍，当她回头确认我有没有跟上的瞬间时，双颊更是会烧得通红。
    就这样我走走停停到了公园，她淡粉色的运动外套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与其搭配的浅蓝色运动裤下藏着一双白色球鞋。她转身接过我手中袋子，在一处靠近人群的地方坐下，同时指了下对面的空位示意我坐过去。
    她拿出一张绿色格子的餐垫铺在桌上，我见状后便帮忙把餐点拿出来摆好，注意到有一份饺子的摆盘乱了，并顺势将其放到我面前，她看到这一幕后对我一笑，接着递给我一双分好的筷子。
    「我要开动了。」她双手合十道，我也重复了她的动作，等到她吃了第一口后，才夹起盘里的饺子放进嘴里。
    「好吃！」我不禁讚叹，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只好佯装镇定的看向一旁，她看了发笑，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道。
    「这家饺子真的很好吃，週五晚上吃这个配啤酒最棒了。」她和我分享，又往嘴里塞了一颗，露出幸福的表情，我看着她欣慰一笑。
    「你大学刚毕业吗？」她问我，伸手夹了一片萝卜泡菜。
    「没有，我二十六岁了。」我说，她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那你做外送多久了呀？」
    我想了想后回答：「大概四年了吧。」闻言，她更讶异了。
    「这么久啊??」她若有所思说，「你有想过找别的工作吗？例如创业之类的。」
    我苦笑了下：「我二十出头的时候有创过业，不过失败了，在那之后就开始打工还债，也不知道会这样过多久。」我强顏欢笑，装作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却若有所思的用筷子翻弄着煎饺。
    她轻咬着筷子，说了句：「可以问你大学是修哪一系吗？」
    「我是企管系的，但因为家里经济出状况，所以只读了两年就休学了。」
    她用眼神表示遗憾，「那??你面试过其他公司吗？」
    「有，但大部分看我大学没毕业就跳过我了，以前有录取一家小公司当助理，但因为我下班后还要打工，所以常常五点就赶着离开，最后主管以这件事为由把我开除了。」我硬撑着笑容，隔了这么久第一次将这些经歷告诉别人，听的人甚至是我的顾客，我不禁觉得荒谬的笑了。
    注意到气氛有些凝重，我用手在空中挥了挥，像是要把周围凝结的空气煽走，最后笑着对她说：「好啦好啦，不要谈我了，你呢？现在是做什么的？」
    她像是察觉到我的应变措施似的扬起嘴角，配合的回答道，「我在一家游戏公司工作六年了，两年前当上行销部部长，就这样一直在那里工作现在。」
    「这么久了啊??」我意识到自己和她的差距，区区一个外送员居然喜欢一个职位这么高的人，相较之下她简直是高岭之花。
    「是啊，说到这个，今天刚好是我进那家公司的第七年呢。」她单手撑着脸说，补了句，「也是我满二十九岁的日子。」
    闻言，我抬起头，立刻放下筷子道：「原来今天是你生日？」
    她看见我的反应后笑了出来，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激动，她嚼着嘴里的饺子，对我点点头。
    「难怪你说有朋友会去你家，」我的脑路忽然通了，却又遗憾的说，「可是怎么办，她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过生日呢??」
    她看着我的情绪由恍然大悟转为低落，又噗哧一声笑了下，我愣愣的抬眼，只见她眼带笑意对我说，「我这不是有你吗？」

 Stand by me, stand by you (3)

    她看着我的情绪由恍然大悟转为低落，又噗哧一声笑了下，我愣愣的抬眼，只见她眼带笑意对我说，「我这不是有你吗？」
    我恰好对上她的视线，忽然感到脸上一阵热，我倏的站起身，差点绊到桌脚往后跌，她吓得伸出手想抓住我，但我即时站稳脚步：「那、那个，你等我一下！」我说着抓了钱包就往反方向衝，却因为脚伤没办法衝太快，只好快步往最近的便利商店前进。
    自动门应声朝两侧打开，我直接大步走到甜点区，看着琳瑯满目的甜品，我立刻后悔刚才没有问她喜欢吃什么。
    巧克力泡芙、乳酪蛋糕、苹果塔??女生都喜欢吃什么甜点啊？我在架子前犹豫着，忽然身边出现一个女学生的身影，她毫不迟疑的拿了草莓鲜奶油蛋糕去结帐。
    我左思右想着，将草莓鲜奶油蛋糕列入候选名单，但要是她不喜欢草莓怎么办？
    我苦恼了许久，拿出钱包看了下，因为是月底所以里面的钱所剩无几，发薪日是下週一，代表我只剩两百块可以过完这週。
    我算了算架上仅剩的四样甜点，如果週末各吃一餐的话，我可以买其中的两样给她。
    那就买草莓鲜奶油蛋糕和乳酪蛋糕吧。我在心里下了结论，一个咸一个甜应该不会错吧？希望如此。
    我拿起那两样甜点走到柜檯，付完钱后只剩下七十几块，我接过店员递给我的袋子，看着里头的两块蛋糕，心满意足地笑了。
    我匆忙的跑回公园，看见她已经将餐盒收拾好了，正漫不经心的滑着手机。我加快脚步跑向她，将袋子放到桌上，她看着我拿出的蛋糕，对我莞尔一笑。
    「我忘记问你喜欢吃什么了，所以选了这两种，」我带着歉意道，有些不确定的开口，「有你喜欢的吗？」
    她露出笑容用力点头，「当然，这两样我都喜欢，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特别想吃乳酪蛋糕？读心术练的不错喔。」
    闻言，我放心的吐了口气，暗自窃喜自己有选对，不然就尷尬了。
    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声，她停下正要切蛋糕的手，抬头看着我，我接着说，「我帮你唱生日快乐歌吧！」
    她开心的笑了，伴随着笑声应了句「好啊」我立刻唱起生日快了歌，随着节奏拍起手，她也拍着手跟我一起唱，待最后一个音落下时，我用拳头当作麦克风凑到她面前开口：「请问你的生日愿望是？」
    她笑着对「麦克风」回答：「第一个愿望，希望身边的人都平安健康。第二个愿望，希望事业顺利。第三个愿望??」她抬头瞥了我一眼，轻轻笑了下后又闭上眼睛，双手扣在一起道：「是秘密。」
    语落，她过了几秒后才睁眼，我握紧的拳依然停留于此，她笑了笑，凑近我的麦克风又说了句：「谢谢你帮我过生日，我很开心。」
    我的眼里映着她的身影，晚风吹乱了她的瀏海，凸显她澄澈的双眼，平凡的外衣在她身上却显得格外迷人。
    嗯，我大概一辈子都要加油了。
    我出神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要将叉子递给我时才反应过来，但还是被她看到了。
    「你在想什么？」她说，吃了一口乳酪蛋糕，并将草莓鲜奶油蛋糕推到我面前，我一边道谢一边将盖子打开。
    「没什么，就是觉得能当你的外送员很幸运。」
    「我才幸运吧，哪有外送员会帮顾客庆生的？」
    「这算什么，哪有顾客会帮外送员处理伤口的？」我反驳，在下一刻和她相视而笑。
    「你蛮有趣的。」她笑着说。
    「你也是。」我也勾起嘴角回道。
    「我在想??」她犹豫了下后开口，「你要不要来我们公司应徵助理？虽然是基层的工作，但不需要相关经验，而且薪水也不会太差。」
    我不可置信的放下叉子道：「真的吗？」打从三年前不断接收到「没录取」的通知后，我对去公司找工作在无形中產生了莫名的恐惧，觉得反正自己不会录取，还是去找打工比较省时，况且我一直都急需用钱，欠的债还有五年才还得完。
    「对啊，如果做得好的话也有机会当上职员或专员，只是得花几年的时间。」她说，「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推荐你到我们部门，面试通过的话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我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能不断连声道谢，告诉她自己一定会努力争取，并认真工作。
    她对我一笑，举起她的饮料瓶示意，我战战兢兢的和她碰了杯，并将那瓶草莓气泡饮打开后递给她，她的笑意更深，并和我交换了瓶子。
    「那就期待我们合作嘍。」她说着喝了一口，我也仰头倒了些，碳酸气泡直衝上来，我不禁抖了一下，她看着我笑出声，我表示无奈，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就这样，十月八日的星期五夜晚，在乳酪蛋糕、两盒煎饺、和淡淡的草莓香下结束了。
    那是我十年来最喜欢的一天，不过下一个十年，我最喜欢的日子，成了我和她求婚的当天。

 Stand by me, stand by you (4)

    就这样，十月八日的星期五夜晚，在乳酪蛋糕、两盒煎饺、和淡淡的草莓香下结束了。
    那是我十年来最喜欢的一天，不过下一个十年，我最喜欢的日子，成了我和她求婚的当天。
    ＊
    「起床了啦，八点十分了！」我在被子里听见她的声音，任性的翻过身，她见我像个小孩子似的赖床，便爬上床用力摇了摇我，被窝里我的哀嚎声上下起伏着。我将一隻手伸出棉被外，在空中挥了挥，她不知所以的握上，接着看着我俩的手缠来缠去，最后被我转换成十指交扣的举动逗笑了。
    「早安。」我露出半张脸，睡眼惺忪的对她说。她将齐肩的短发撩至耳后，语气转为温和，「不早了，你再赖床就要迟到了。」
    在一阵耍赖翻滚后，我终于顶着一头乱发坐上床的边缘，一手揽着她含糊地说：「知道了，我先送你到门口。」
    她轻轻回抱我一下，便起身和我一起走到玄关，我帮她把鞋子放到她面前，要她坐在椅子上，接着待她如公主似的为她穿上鞋，并把她毛茸茸的拖鞋收好。
    「别人看到我们这样会不会觉得很幼稚？」她调侃的说，笑眼如弯月。
    「才不会，他们会很羡慕。」我理直气壮的反驳道，「尤其羡慕我，因为我娶到你了。」
    闻言，她害羞的笑出声，说了句：「傻瓜。」
    我衝着她笑，和她同时站起来道：「好啦，我等等也要出门了，你赶快去坐车吧。」
    她点头走到门口，挥挥手对我说：「我出门了喔。」
    「路上小心。」我也对她挥了挥，看着她似乎有些过长的衬衫道，「你穿成我的衬衫了啦。」
    她推开门走出去，在门快关上的瞬间对我吐吐舌，又一如既往地举起v字手势，最后「喀噠」一声关上门。
    嗯，我果然还是赢不了你。
    我们结婚五年了，认识她的那一天，是我失败人生的转捩点。
    那天是她生日，她在最后提出去他们公司应徵的建议，而我满心欢喜的答应后，也在一个礼拜后去面试了。当天我很紧张，不断确认自己的服装仪容，甚至提早到了半个小时，一直到面试结束后才放松下来。
    一週后的早上我收到了通知，但我忍到晚上和她见面后才一起揭晓，信件开头是我的名字，在好几个深呼吸后，我点进那封邮件里以最快的速度阅读，她比我早一步喊出「录取了！」接着一起激动的跳上跳下。
    那天晚上我和她在公园吃炸鸡，她开了两瓶啤酒，将其中一瓶给我，不过我酒量不太好，只喝了半罐就不敢喝了，反倒是她把自己的那罐、和我剩下的半罐一起喝掉了，喝完后的意识甚至比我还清楚。
    之后我在那家公司当了两年的助理，从早上九点工作到下午五点，接着立刻跑去送外卖，其中当然包括她的订单。
    我和她的办公室相隔很远，但只要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就会轮流到每个人的座位帮忙订午餐，我总会迅速记下每个人的餐点，唯独进到她的办公室后会故意把菜单慢慢唸给她听，等到唸到她想要的餐点时才会停下来，一笔一画写在本子上，边写边和她聊几句，但写完的瞬间我就得离开了，于是我暗自希望她点的东西可以是什么「日式炸猪排饭加大加蛋加起司加泡菜加高丽菜丝」这样我大概可以写十分鐘。
    刚开始她没有察觉这件事，但时间久了，她似乎注意到我的招数，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责怪我，反而真的在某天点了「日式拉麵加海苔加玉米加笋乾加糖心蛋」这种名字超长的餐点，说完的瞬间还别有深意的对我笑了下，不过因为太紧张，所以这行字我不小心在三分鐘内就写完了。
    碍于八掛同事的眼光，我们中午不会一起吃饭，其实刚入职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吃的，但不知道谁先发现我对她有意思，总之谣言就这么传开来了，我只能希望这件事还没传到她那里。
    不过和她正式交往的三天后她就告诉我，自己早就知道了。

 Stand by me, stand by you (5)

    和她告白的那天挺有趣的。
    忘了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每週五会固定一起吃晚饭，有时在她家，有时在公园。吃的东西也很简单，通常会是煎饺，但如果那天公园旁的章鱼烧摊有营业的话，我们就会一人买两盒分着吃。
    这样的生活大概持续了一个月，一直到某天买完章鱼烧后，她忽然有些欲言又止的说。
    「那个??」说完又安静下来，我看着她疑惑的「嗯？」了声，只见她踌躇了好一阵子才鼓起勇气开口，「我帮你做便当好不好？」
    我看着她反常的羞红了脸，那是在公司绝对不会看到的一面。我又惊又喜的点头道：「当然好啊！」并兴奋的将一颗章鱼烧插在竹籤上递给她，这才意识到她两手都有东西没办法接，就在我要收手时，她忽然凑近咬了一口，接着对我轻轻笑了下，并舔了舔唇。那一瞬间，我着实感觉到心跳重重的落了一拍，悬着的手更是一直停留在半空中。
    那天回家后，我大概凌晨四点才睡着。
    而那晚过后，公司同事都察觉到我和她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这次就不是他们嘴上说说而已，因为连我都这么觉得了。
    渐渐的，我们不再顾虑别人的眼光，午餐时间会正大光明的在休息室一起吃饭，同事们也很识相，通常不会有一群人来这里打扰，为的就是让我们独处，这个部分在我领到年终奖金后就以其表达谢意了。
    我永远记得她做给我的第一个便当是章鱼热狗、玉子烧、花椰菜、和佔了半个便当盒的白饭，上面洒了几粒芝麻，就像以前高中班上女同学会带的便当一样，只不过是三倍大的份量。
    在那之后她为我持续准备了一个月的晚餐，有时会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做，这个时候我会买好晚餐到公司楼下等她，等到一起吃完饭后再带她去买冰淇淋，因为她说过工作太累的时候，一支冰淇淋就可以让她立刻復活。
    一直到某天晚上十点，我依照惯例到公司楼下等她，那天的她忙到很晚，因为那时有一份签约一直搞不定，搞得她压力很大。
    一路上我们没说什么话，我知道她累坏了。到了公园后她才稍微恢復一点体力，我告诉她等等再去买冰淇淋，现在先吃晚饭。
    「我今天不想吃冰淇淋。」她反常地说说，我听了有些错愕，赶紧问道。
    「怎么会？是那家冰淇淋不好吃吗？」可是不对啊??我记得她每次都吃得很开心。
    她摇了摇头，轻轻抓住我的衣角，我低头一看，只见她的眼眶溢满泪水，鼻子有些通红。
    我慌了，赶紧从包里拿出面纸帮她擦泪，那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我坐到她身边，轻拍她的背安慰，她哭得泣不成声，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她哭。
    大约过了十分鐘，她冷静下来了，正一抽一抽的吸着鼻子，手里塞着一团面纸，我看准时机关心道：「还好吗？」
    她凝视着我，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我不禁有种想拥抱她的欲望，但我没有勇气伸手，然而她像是与我心有灵犀的带着哭腔道：「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语毕，我立刻张开手臂将她抱紧，而她又在我怀里小声的哭了一会儿，一直到她哭累了以后才慢慢松开，接着听到她用嘴型「啊」了一声，然后像猫一样用袖子在我的衬衫上擦了擦，我的心跳顿时加快速度，快到都能感觉到胸口猛烈跳动着，连忙向后退了些，祈祷她没有听见。
    「那个、怎怎么了吗？」我吞吞吐吐地说，将脸别到一边去。
    她像是现在才意识到似的收手，又红着脸开口：「对不起，因为刚才眼泪沾到衣服了。」她说着委屈的指了下我衬衫的一角，那处变得有些透明，我故作镇定的对她微笑，实际上却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我告诉她不用在意，等等乾掉就好了，接着把晚餐放在桌上，并把一双筷子拿给她。
    那天我一如往常的送她到家门口，一路上的气氛莫名有些曖昧，尤其是在电梯里不小心碰到手的瞬间，我和她同时像触电般收手，又尷尬的对彼此笑了下。
    我陪她走到家门前，她停下脚步后回过头，一语不发。我看着她因哭泣而红肿的双眼，格外令人怜惜。我和她对视了半晌，接着不自觉将视线从原本她的双眼，缓缓移到她通红的鼻子，最后是她嫣红的唇。
    我紧张嚥了下口水，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我试探性的接近她一步，见她有些愣住却没有推开的反应后，我慢慢伸出手，沿着耳际线捧起她的脸，感受到手指陷入她发丝里的那股暖意，此刻她和我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的气息，随着呼吸声越靠越近，我的心脏更像是要一路跳出来似的猛烈跳动，在紊乱的气息和心跳声下，我俯身吻上了她。
    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像是没有了生机似的静止，唯独听见的只有我不断加速的心跳，我心想或许她也听见了。
    那是一个带有苹果香气的吻，不久前我和她都喝了新上市的苹果气泡饮，味道很甜，现在又嚐了一次，似乎更甜了。
    我轻轻将手收回，看着她脸上泛起的一片红晕，觉得稚气的笑了，她不解的对我眨眨眼，开始检查自己的脸上有没有东西，我伸手圈住她的手腕，并低下头对上她的眼，深吸一口气后，终于吐出那句藏在心里许久的：「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闻言，她先是调整了下呼吸，同时有些羞赧的盯着地面，想了片刻后才抬头看我，最后红着脸点了点头，我松了一大口气，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一开始没有感受到她回抱我的双手，但过了不久，她双手的温度在我的背上传开，而我像接收到她讯息似的将拥抱收得更紧。
    那天的氛围，就像把我这一生所有的好运，都换成了两瓶苹果气泡饮、向她走近一步的勇气、和情不自禁的一吻。

 Stand by me, stand by you (最终回)

    ＊
    今天下班回家时已经十一点半了，我尽量将脚步声放轻，谨慎的走到卧室门口，看见里头的灯还是亮的。或许现在的她还醒着，但也她很有可能只是等我等到睡着了，我这么心想，并悄悄将门推开，只见熟悉的一幕映入眼脸，她侧躺在床上，一手摊在我的枕头下，别人都是男生给女生用手臂当枕头，我们却相反。而她令人安定的睡顏也陪我度过了无数个夜晚。
    我走近床头，看见她半脸埋在被窝里的模样，不禁偷偷笑了下，剪了短发的她少了点成熟，却多了一抹稚气的可爱。
    梳洗完毕后，我关上灯鑽进被窝，安稳的靠上她的肩，她忽然察觉到我的出现，并醒了过来，说出来的话全糊在一起：「你回来啦？欢迎回来，我没有睡着喔。」她连一边眼皮都没有掀开的说，我笑着为她盖好被子，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知道了，谢谢你没有睡着。」
    她满足的露出微笑，半梦半醒间拉了拉我的衣角，我将视线移向她，只见她闭着双眼，含糊的说了句：「晚安，我今天也很爱你。」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疲累感顿时烟消云散，我轻轻在她的额头留下一吻道：「晚安，我每天都很爱你。」
    记得我和她求婚的那天，我们做了个约定。
    那天我比每一次面试当天都要紧张好几倍，心脏砰砰砰跳个没完没了，为了今天的求婚我已经一个月没有睡好，在确认好天气时间和花束后，我又到好几个海边勘查场地。
    之所以选在海边，是因为某天我们一起看电影时她告诉我，自己从小到大都很嚮往在海边被求婚，我笑着问她为什么，在高级餐厅里不好吗？她撅着嘴摇头，说在夕阳下被求婚多浪漫啊，并列出好几个自己喜欢的地点，那时的我默默记了下来。
    求婚当天傍晚，我记得自己一直在胡思乱想，明明在那之前胜券在握，却又害怕她会狠心拒绝我。这份紧张一直到她穿着熟悉的粉色运动外套和蓝色居家裤现身后，我才稍稍平息了些，并望着不远处的她莞尔一笑。
    她看到我穿着西装，手上拿着一束花的那刻，眼泪立刻开始溃堤，我原本有忍住不哭的，但看着那一幕的我却还是红了眼眶。她捂着脸又哭又笑，几个朋友拿她没办法的环着她的肩陪她一起走，将她带到我面前后才跑到一边录影。
    我看着她哭红的双眼，带着忐忑的心走向她的身影，在慌乱中将一束茉莉花递给她，她破涕为笑，收下后闻了闻花香，对我露出一抹微笑。
    我又向她靠近了一小步，这次的我很坚定，看着眼角泛着的泪水、却始终掛着微笑的她，我更加确定她就是我要陪伴一生的人。
    我曾吐槽过电视上那些老套的求婚台词，但现在身份换到我自己时，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正重复着那些毫不新颖的话语，却也正是内心深处想对她的真心话。
    接着我对她说了一段，我花了好几天修修改改的求婚台词。
    「我和你遇见的机率是七十五亿分之一，同时也是我们可能相爱的机率。」
    「我和你的故事明明很平凡，一个是差劲的男人，另一个则是值得被爱的公主，而我是为了与你相遇才生而于世。」
    「平时对我工作的表现兴致缺缺的你，有时却会忽然称讚我做的很棒，这样的你我很喜欢，因为那似乎可以让我努力一辈子。」
    「也喜欢看见我偷懒时对我大声斥责的你，虽然那总能让我意识到，我这辈子大概是赢不了你了。不过没关係，因为我只要你回过头，我都会在原地等你。」
    「过去的我不敢奢望的幸福，居然不知不觉到手了，甚至与我相伴的人，是心心念念的你。所以只要你有勇气牵起，我就不会把你的手放开。」
    「未来的我们会老去，但你不用担心，到时的我们即使长满了白发，在我心中，你依然是永远的公主。」
    语落，我用发烫的手将戒指盒拿出来，在泪流满面的她面前单膝跪下，她破涕为笑，我轻轻打开盒子，凝视她的双眼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捂着脸直点头，整张脸都佈满了泪痕，周围的亲朋好友立刻欢呼，在场的所有人纷纷拍起手，起哄着要我们接吻。
    我看着哭得泣不成声的她，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她一抽一抽的吸着气，一手抓着我的衬衫抹着泪水，接着松开我的衣领惦起脚尖，在我的唇上落下一个猝不及防的吻。
    她露出牙齿对我笑，一脸恶作剧得逞的样子。我搂上她的腰，也回给她一个吻，夕阳映在她的侧脸，我用手挡住光线，因想看清楚她的脸。
    「你真的要娶我吗？」她环上我的肩带着哭腔说，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居家服，「我穿这样答应你的求婚欸。」
    我笑了下，轻抚她的头发：「我确定要娶你，你穿什么我都喜欢。」
    「那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她说，我看见泪光在她眼里闪烁着。
    「什么事？」
    她望近我眼里，瞳孔映着我的模样，她在我眼里依然耀眼，且无时无刻牵动着我的心。
    她低头笑了下，最后伴随着滑落的泪水道：「我们下辈子还是要在一起喔。」
    我看着她的笑容，轻轻牵起她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
    「我答应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