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上草青青》 溪上草青青_1 《溪上草青青》香瓜汽水 文案: 祁言凡穿越了,穿越到一个破屋子里,家徒四壁。可他还挺开心,既能远离糟心的现代社会,好歹还不是破茅屋。 上山挖草吃,捡到一个男人,祁言凡心想能把这个英俊的男人养成自己的就好了。 从吃草慢慢奋斗到吃肉,男人也是自己的了,什么?祁言凡他还能生孩子?男人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生活既平淡又充满挑战,种种地、赶赶“花蝴蝶”,填饱肚子最重要。家长里短、细水长流。 春天万物萌发,夏天愈加浓烈,秋天到了收获的季节,冬天让爱愈浓香。 落魄王爷忠犬攻&温润受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美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言凡,季庭宇 ┃ 配角:黎小糕,秦铮程 ┃ 其它: 春风十里柔情 第1章 愿望 祁言凡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的是低矮的木头屋顶,屋顶上还破了一个洞,洞外倒是一片湛蓝的天。 他缓了缓神,又侧头去看旁边,积着厚厚灰尘的桌子,一堵破败的泥巴糊的墙。 他使劲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眼前的景象还是一点没变。 啧,他不是在做梦吧? 这个梦还真是真实。他挣扎着坐起来,浑身要散架般的酸痛感告诉他这或许根本就不是梦。 他不是在家里沙发上看电视吗,怎么变到这个破屋子里来了? 祁言凡撑着床板下地,浑身无力,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他颤颤巍巍地扶着墙勉强走出门外,门口是一片空地,但长满了枯黄的野草。远处群山环绕,树木青黄相间,隐隐能听到溪水的潺潺声,其间偶尔夹杂着几声鸟鸣。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凉凉的倒是沁人心脾。 他有点脑洞大开地想,他大概是赶时髦穿越了一回,穿越到这荒山野岭的小破屋子里来了吧。要不怎么就跟做梦一样呢? 祁言凡今年已经28岁了,是一家公司的小职员。 年纪不尴不尬,工资不高不低。一个人住在30平方米的出租屋里,每□□九晚五忍受工作带来的戾气,下班自己买菜做饭看电视剧体会夜晚带来的孤独。他没有对象,因为他一直以来都喜欢同性,虽然渴望被爱,但要找一个长长久久的同性伴侣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除了这个隐秘的取向之外,他就是人海中毫不起眼的一颗沙砾罢了。 今天原本是周五,白天开会被组长骂得狗血淋头,祁言凡心情不好。于是,晚上回去他也没心思做饭,打算烧个热水泡泡面吃。煤气灶上烧着水,他拿起遥控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一醒来,就到了这里。 祁言凡想到这里,猜他该不会是煤气中毒死了吧…… 除却起初的恐慌,祁言凡渐渐冷静下来之后,心里却多出了一份窃喜。原本的世界太累他也没有什么留恋的了,重新开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且现在这个地方虽然破败,但他的理想就是能到世外过与世无争的小日子,算是老天开眼,没让他中五百万彩票却也成全了他这个愿望。 现在这个身体着实虚弱,走三步得歇两歇。祁言凡略微休息了一阵,便慢吞吞地屋里屋外观察了起来。 房子是砖头砌起来的,这点倒是值得庆幸,不过却也小得可怜,总共就一大一小两间。 大的那间里面一张低矮的木板床——自己醒来时躺的,上面剩了一条灰黑色的破了棉絮的垫被,另外还有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条板凳,墙角堆着一些干活的农具。连通的小间是一个厨房,一口土灶台,一个碗柜,仅此而已。 祁言凡看着这个一览无余的落脚点,心情十分复杂:一看就是个hard模式的开局啊。但转念一想,该有的东西倒是都有,据估计可能是看林人之类的屋子,打扫打扫干净,难道抵不上自己那30平方米的出租屋吗? 桌上放着一个小包袱,应该是原身的东西,祁言凡打开一看,有几块干巴巴的大饼、两件衣服、几小块碎银子和一把匕首。 “唉……”祁言凡叹了口气,嘀咕道:“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去了哪里,但我会好好过下去的。” 他先把银子藏好,这可是他全身上下所有的家当了啊。然后从破垫被上扯了块布头下来,准备趁着日头正高先打扫卫生。 他从墙角选了根扁担拿在手里,循着溪水断断续续的声响拨开杂草向前走去。枯黄的野草底下,嫩绿的小草已经钻出了地面,毛茸茸地探出了脑袋,绿油油的一片着实可爱。 向前走了没几步就听得水流声变大了许多。再走,就看到一条窄窄的小溪沿着房子的一边从山上流下来。溪水很细,露出的许多石头都已经干涸了。 现在估计是刚开春的时节,万物才刚开始复苏,看着河床的宽度,等到了雨季水量应该会变大许多。祁言凡小心翼翼在水里搓了搓抹布,果然,水温还是冰凉得紧。 厨房门口放着一口大水缸,里面只有一小半积蓄的雨水,房子里没有可以打水的东西,祁言凡体力不足,不想来来回回往返,索性就就着缸里这点水搓洗抹布。 幸亏房子不大,没多久就清理得差不多了。不过没有扫帚,地上的灰只能再说了。 此时,日头已经过了头顶,温度渐渐升高,晒得人暖洋洋的。刚刚抹过的地方,残留的水分很快就挥发干了。 祁言凡又把床上的那条厚重的积满了灰尘的垫被拖出来,在门外用随手捡来的棍子啪啪啪地拍打了好一阵,激起的灰尘在阳光下恣意地飞舞着。 忙了大半天,肚子咕噜噜地叫,祁言凡特别想吃点热食。 碗柜里只有一只豁了口的大碗和几双筷子。灶台上的铁锅和铲子锅盖倒是都还在。 祁言凡拎了锅碗来溪水里清洗干净,又铆足了劲端了半锅水回去。溪水虽然清澈见底,但祁言凡也不敢喝生水,在古代一点小病都是会要了他的命去的。 把锅扣回灶台,祁言凡不期然地在平静的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脸。他先是一愣,然后仔细去看水里的倒影,鼻子嘴眼跟自己十足相像,但更年轻一点。原本的自己相貌并不出色,眉眼的组合最多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在人群中通常没有什么存在感。 水面模模糊糊看不太真切,额角似乎有些脏东西,祁言凡伸手摸了摸脸,没什么肉,有点瘦,估计原身这孩子过得也并不好。 肚子里的饥饿感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胡乱地从门外扯了几把枯草折了一些树枝回来,祁言凡就在灶口生起火来。 灶膛口的小壁橱里还好有两块黑乎乎的打火石,廊下还堆了一些柴火。他用打火石擦了几下,运气不错,火星很快就点燃了干枯的野草,待火势大了又加了几根木头进去,明亮的火焰就蹭蹭冒了起来。水烧开之后,祁言凡用唯一的那只豁口的碗舀了水,就着包袱里的大饼填饱了肚子。 大概是今天干了很多活,吃饱以后就开始犯困。此时天色也已经开始昏暗起来,他用剩下的热水粗略擦了脸和手,又把晒在外面的垫被给卷了进来,往灶膛里添了几块大木头,盖着在灶膛口将就一夜。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柴火毕毕剥剥的声音,外面吹起的晚风拂过杂草哗啦哗啦地响。 溪上草青青_2 这是自己在异世过的第一个夜晚,相反并没有感到多么地惶恐,门紧紧地锁着,火苗带来充足的温暖。春寒料峭,祁言凡裹紧了身上唯一的被子,脑海里迷迷糊糊闪过人生至此的一些经历,但他的心里没有不安,既来之则安之吧。 随后,渐渐沉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是的,又开一篇新文,明显感觉自己写起来比上一篇顺利一点…… 给自己加了个油! 隔日更新~ 第2章 捡人 觉得身上有点冷,祁言凡醒转过来时发现灶膛里的火已经熄了,留下一些木炭还发着红色的光。 屋里黑洞洞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祁言凡活动了一下睡得酸疼的脖子,起来开了一条门缝往外头看了看。 天光已经大亮,但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东面天空的颜色一片粉和蓝,云彩中隐隐约约透出金色的光芒。 祁言凡揉了揉眼睛,把包袱里的衣服又穿了一件在身上,山里的早晨还是很冷的。 打了水烧开,依旧是吃了大饼当早饭,祁言凡开始正正经经思考起自己的生计来:大饼再吃两顿估计就没有了,睡觉的铺盖也是问题,手里只有一点银子还不知道哪里有人烟……唉,问题多多。 他先整理了一番墙角那堆农具,扁担、铁耙、锄头、镰刀……如果有田,倒是干活的家伙一样不缺。他拾了镰刀走出屋外,打算把屋前这块空地上的枯草收拾一下,晒一晒还可以拿来铺床呢。 与其说是割草,倒不如说是拽草,人生第一次用镰刀的体验还真是不怎么美好。祁言凡吹了吹自己被草勒得生疼的手掌,把割完的草全都晒在屋檐下,他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他就像只小松鼠似的,对于自己当下一贫如洗的状态能囤一些东西是一些。 接下来就该解决最大的问题——吃饭了。 现在这个时候虽然地里青黄不接,但祁言凡还是想出去碰碰运气,冬日里留下来的野果子什么的,还有新长出来的野菜也相当值得期盼。屋里连个完整的筐都找不出来,祁言凡只得卷了包袱皮出门。唉,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屋前是下坡的趋势,而屋后是上山。祁言凡也不敢冒险,以前就听人说未开发的山里会有野猪,遇上是顶危险的,现在这山里讲不定还有老虎呢。他选了朝下山的方向走去,如果能到山下,可能还能遇着人。 这山中小屋定然是长久没人来了,下山的路早已被植物们侵占得辨认不出。祁言凡拿着棍子敲敲打打,也算是摸出了一些门道。还没长出高大的乔木,只有一些低矮植株和野草的地方估计以前是供人行走的地方。四周的树木大都光秃秃的,常绿的植物没有几棵,祁言凡推测这地方大概是在比较北方的地带了。 一路上,贴地长着的野草有很多,全都嫩嫩绿绿的,但无奈祁言凡认识的野菜就那么两种,荠菜和马兰头。这早春时节,荠菜都还没开花,辨识度就更低了。他猫着腰挖了半天,盯得眼睛都花了,闭上眼,眼前都是一朵朵旋转的荠菜影子。 脚边冷不丁被扎了一下,祁言凡吓了一跳,原来是几个开了壳的板栗。祁言凡这可高兴坏了,他用木棒敲打几下,板栗就从扎人的硬壳里掉了出来。他一股脑地把野菜和板栗全都装进包袱里。 他抬头看了看,只见一棵不怎么大的落了叶的树,也不知道板栗是不是从这上面长的。板栗可比野菜能填饱肚子多了,他猜这应该就是棵板栗树吧,于是绕着树的周围开始寻找起来,果然又被他找到了许多板栗。剥去外壳,也有两大捧这么多。 两天的伙食算是有了一点着落,祁言凡估摸着现在应该是下午了,就想着打道回府,还要烧水吃东西,最好再擦个澡,时间可不多了,天黑了什么都做不成。 他把包袱背到背上,寻着来时的路准备上山,边走边顺手捡一些彻底干枯的柴火回去。手里拿着枯柴刮刮蹭蹭的有点碍事,没走几步,他脚下被藤条绊了一下,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一跤。 “嗯……”祁言凡忍不住哼哼了几声,手上被枯枝戳出了几个凹印,手肘蹭在了地上,皮倒是没破,但也火辣辣地疼。 他慢慢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有点高兴自己皮糙肉厚的。看看自己脚下是几根藤条,泄愤似的拉扯了几把这几根“罪魁祸首”。一拉,藤条上拉出来一个一指粗细的番薯。 祁言凡呆愣了几秒,立马顺着这些藤条开挖,他只带了一把镰刀掘起来不是很趁手,但也被他挖到四五个大大小小的番薯来,最大的有两指并拢那么粗。 他把这些番薯装好,又仔细把泥土盖好做好记号,明天的任务就是来继续挖地瓜。 山中静谧,偶尔有几声鸟叫,祁言凡专心致志地记着路,突然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前方几步远的地上躺着一个人,就在他来时的路上! 祁言凡左右看了看,四周依旧静悄悄的。可他的心脏却扑通扑通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深山里头凭空出现一个人,还不知道是死是活,任谁遇上这种情况都会吓个半死的好吗? 祁言凡哆嗦了半晌,双脚一点都不敢往前挪半步。他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喂,你是谁,你还好吗?” 对方依旧一动不动,祁言凡急得满头大汗。眼看太阳已经西斜,他想要绕路回去,但是一想到屋外不远处躺着这么一个人又瘆得慌。他又给自己做了几分钟的心理建设,嘴里念叨着“千万是活的、千万是活的……”,往前靠近了一点,拿着手里的棍子轻轻朝那人捅了几下。 那人随着棍子动了动,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唔……” 还活着呢,祁言凡略微松了口气,犹犹豫豫地走上前去。只见那是一个俊朗的男人,即使紧锁着眉头也掩盖不了他的英气。祁言凡的小心脏又砰砰砰地跳动起来,他伸手推了推那人的肩膀,问:“你醒了吗?” 对方毫无反应。 祁言凡只得认命似的把柴火先扔在一边,包袱系到胸前,咬紧了牙关把男人拉起来驼到自己背上。那男人身材高大,一对比祁言凡的小身板还真是没法看的,他艰难地迈动脚步朝前走去,男人的脚还一直拖在地上,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祁言凡心想:看在你英俊的脸的份上,我就受这次累吧,真是死沉死沉的。 听说死人要沉得多,祁言凡心里一突,手底下男人的双手还是温热的,他只能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凉了啊!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到了自个儿屋门口。祁言凡小心地把男人放在屋前的空地上。自己伸展了几下胳膊,从厨房里舀了凉白开自己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缓过劲来。又把碗凑到男人嘴边学着电视剧里给人灌药的场景捏开了他的嘴给灌了几口水,看着男人的喉头上下一动吞咽下去,祁言凡心里松了口气。 “你乖乖躺着,我先去铺床。” 祁言凡抓紧时间把晒得暖暖的枯草抱进屋里均匀地铺在床板上,又把男人扛进去安置在上头,把他唯一一条的破垫被给人盖上。 祁言凡又马不停蹄地去烧火,他先把洗干净的番薯埋进边上的柴灰里,等水开了后又在沸水里下了一把洗干净的野菜,片刻后水连同野菜一起翻滚起来,叶子变得更加的鲜绿。 祁言凡尝了一口,淡而无味,带着一股意料当中的青草气。他摇摇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口热乎的已经很好了。一口热汤下去,一天下来的疲累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都松泛了起来。 他自己喝完之后又舀了一碗煮野菜的汤水,端去给躺在床上那位。 他把人扶起靠在墙上,把汤吹了吹凉,自言自语道:“你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千万别是个白眼狼啊,亏我现在一口一口地喂你。” 祁言凡轻车熟路地撬开男人的嘴喂了一口汤,近距离看着他眉头紧锁的脸,一边又忍不住想:长得可真真是好看哪,可别死了呢。 他低头看看手里,绿绿的一碗水,估计人还没醒过来就得先饿死。祁言凡叹了一口气,去灶膛里扒拉出一个已经熟了的烤红薯,轻轻掰开,金黄的番薯肉冒出一阵勾人的香气,他咽了咽口水,最终把番薯掰碎了拌进汤里,一并给男人喂了进去。 入夜,祁言凡把透风的砖头缝塞住,给男人用热水擦了擦脸和双手,掖了掖被角,想着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也算是仁至义尽,明天千万别吓他。 他把剩下的枯草全都堆在了灶口,像昨夜一样在灶口窝一夜了事。 唉,真是越过越回去,今天连被子都没有了,祁言凡整个人窝在枯草堆里想。床上的那个男人虽然穿着一身灰黑色的布衫,但是一摸的手感却是比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得多了,连他这个现代人都觉得布料做工不俗。这个人的身份估计非富即贵,不知道跟原身有没有关系,如果能搭个伙倒是极好的……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祁言凡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溪上草青青_3 第3章 搭伙 第二天,祁言凡是被窸窸窣窣的声音给吵醒的。他艰难地睁开眼,花了三秒适应眼前的环境,伸手挠了挠脸,被枯草戳得有点痒。 声音又从隔壁的屋子里传来,一下警醒了祁言凡。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偷偷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原来是躺在床上的男人醒了,正坐在床沿上。 男人突然回头,两人四目相对。 男人的一双眼睛是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周身自带一股优雅的气质,与这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仿佛他此刻不是坐在乱草堆上,而是在什么文雅的聚会里端坐。 他这一眼看得祁言凡心里有点乱,他尴尬地起身走进去,开口道:“你醒啦。” 对方略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祁言凡摸摸鼻子,没话找话说:“我昨天看你倒在路上,就把你带回来了。不好意思,住的房子有点破……” 说着这话,祁言凡自己也觉得臊得慌,他忙道:“我叫祁言凡,不知道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男人又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我叫季庭宇,昨天多谢。” “没事没事,”男人的声音低沉又好听,祁言凡连连摆手,“季大哥今天身体觉得怎么样?” 季庭宇的眼里一丝复杂的光稍纵即逝,他回答道:“觉得好多了,长时间赶路体力不支,多谢搭救。” 祁言凡羞涩地笑笑:“季大哥怎么会经过这里的?” “世道艰难,”季庭宇道,“无奈只能来偏远山村躲避,不曾想半道遇上野兽,丢了行李,慌不择路,幸而在此遇到,小祁。” 祁言凡只当他是落魄的贵公子,遂问道:“那季大哥今后有何打算呢?” “我也只是想寻一安身之所而已,如果小祁不嫌弃,可否让我一同留在这山清水秀之地?” 祁言凡眨眨眼,反应过来这山清水秀之地指的就是自己这先占领了的小破屋,他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面上也带出了几分:“当然可以,不过季大哥不要嫌弃才好。” “我身无长物,倒是有几分力气,小祁有什么活都可以吩咐我做。”季庭宇伸手摘掉祁言凡发间插着的几根枯草,面带微笑补充道,“不可见外。” 祁言凡意识到自己刚刚顶着一头乱发和杂草跟帅哥讲了半天的话,觉得自己脸皮大概都已经红了,忙说:“那我待会要去挖番薯,你跟我一起去吧。你,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烧点热水。”一溜烟飞快地又跑回了厨房。 季庭宇看着祁言凡的背影消失的方向,嘴里发出一声轻声的喟叹:“小柒……” 两人就着热水啃完了祁言凡包袱里仅剩的大饼,祁言凡拿着镰刀,季庭宇拿着铁耙,向着昨天找到番薯的地方出发。 “季大哥,你累了的话跟我说。” “好。” 到了标记的地方,两人顺着番薯藤的走向开始挖。祁言凡先挥着铁耙翻了几块土,不一会就开始觉得手酸,大概缺少营养的身体又因为昨天背人消耗过多。 季庭宇立马发现了他变慢的速度,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向他伸出手说:“我来翻吧。” 祁言凡也不纠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他把铁耙递给季庭宇:“你累了再换我,我们轮着来。” 季庭宇略显生疏地一耙下去,向上一抬,翻起一块泥土。祁言凡就在土下翻看有没有番薯。 一阵功夫下来,两人一共挖到了十几个番薯,最大的有拳头那么大。 包好番薯背到背上,两人看时间还早,又往前走了一段,溪水的哗哗声越来越大。 “没想到这条小溪越来越大了。”祁言凡想着自己屋门边那断断续续的几股水感慨道。 “这里虽然是山区,但是水脉众多,因此有了大河镇之名。” “季大哥知道怎么去镇里吗?” “怎么?” 祁言凡难为情地开口道:“我们一直靠挖野菜野果定然是不够的,我还有两块碎银子,想去买点米面和种子。但我前段时间磕到了脑袋,很多事情不记得了,想去镇里都不认识路。” 迎着季庭宇明显担忧的目光,祁言凡为难地又说:“如果季大哥觉得这里太辛苦,想要留在镇里,我也是会大力支持的。” “不会的,”季庭宇立马打断他,“我不会留在镇里的,这里更清净自在,我很喜欢。” 祁言凡愣愣地点了点头。 季庭宇伸手虚虚地碰了碰他的脑袋,柔声问道:“你的头没事吧,相信我,我不是坏人,有什么事让我做,我都听你的。” 祁言凡捉住他的手,摊开他的手掌,看着他掌心里的两个大水泡,咧开嘴笑笑:“我相信你的。” 扑楞楞的水花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季庭宇轻咳一声收回了手,他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响声的方向扔了过去。一只灰色的野鸭子扑楞楞地沿着水面飞远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朝着刚刚野鸭子起飞的地方摸去。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丛草垒起的窝里,被他们发现八个鸭蛋。 祁言凡把番薯都倒出来塞进怀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捡起鸭蛋包在包袱里。 季庭宇接过包袱,奇怪地问:“为什么还要留一个在里面?” 祁言凡答:“如果把蛋都拿光了,下次鸭子就不再这里生蛋了。”这就叫可持续发展,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回到住处,祁言凡去厨房烧水烤番薯,季庭宇便自觉地在屋外整理捡回来的柴火。 吃过中饭,祁言凡搬了唯一的板凳出来拉着季庭宇坐在屋檐下,春风吹在脸上湿湿暖暖的。祁言凡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植物的尖刺挑破了季庭宇手上的水泡,又用沸水里煮过的布头擦干净,轻轻地往上吹了吹。 “不疼。”季庭宇轻声道。 两人贴得近,季庭宇的眼神柔和若水,祁言凡一紧张赶忙从这个暧昧的场景中回神,怕自己一不小心吓坏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同伴。 “下午我想把这些杂草都收拾干净,你帮我搭把手。” “好。”季庭宇点点头。 祁言凡拿了镰刀把屋前剩下的枯草都割了下来,季庭宇就帮着把草都晒到屋檐下。 溪上草青青_4 小溪边垒了两级台阶,想来是原先的主人弄的。祁言凡把石头整理整齐,给取水收拾出一条方便的道路。他不经意间转身,看到溪边小丛墨绿色的杂草个子长得特别高,起初没注意,现在定睛一看长得不就像是韭菜吗?想起以前还有人把韭菜和水仙花混淆的呢,他不敢托大,走过去掰了一片叶子尝了尝,果然,韭菜特有的辣味瞬间传遍了舌尖。 他马上高举着韭菜大喊:“看,我们晚上可以吃韭菜炒蛋!” 季庭宇凑过来看:“这是韭菜?” “对啊,我发现了好大一丛呢。” “真厉害。” “哎呀,看来我们得明天下山去镇里买东西了。”祁言凡吐了吐舌头,“我忘了我们连油都没有。” 季庭宇被他的样子惹得笑了笑,拿过他手里的镰刀,把他拉到板凳上坐着:“这些事情以后慢慢干,今天好好休息一下保存点体力。” “要走很久吗?” “嗯,可能会有点远。” 晚上依旧是欺负番薯,不过这次还多了两枚水煮蛋。从热水里捞出来的滚烫的蛋放在冷水里一激,剥起壳来特别容易,白嫩的水煮蛋一口咬下去,里面是鲜红色的蛋黄,还微微有点溏心,甚至比以前超市里卖的土鸡蛋的黄还要鲜艳几分。祁言凡吃得眼睛都满足得微微眯起来了,这真是天然无公害,大自然的馈赠啊。 晚上祁言凡洗漱好,发现季庭宇正在大间里铺草。 “你怎么把草铺在地上?” “我睡地上,你睡床上。”季庭宇解释道。 “睡什么地上,地上多冷,而且我们就一条被子。” “这不太好吧……” 祁言凡以为他公子哥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暗自撇了撇嘴,说道:“我们睡两头,听我的,生病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季庭宇百般推辞不过,只能无奈接受。 两人躺在堆得厚厚的枯草堆上,盖着还略微带有一股灰尘味道的被子。木板床并不大,搁在今天也就是一张单人床的大小而已,两人无可避免地就会挨着彼此的身体。 祁言凡硬邦邦得像一根棍子,大腿上能明显感受到对方传来的温热的体温,他不敢翻身不敢动弹,这大概是他将近三十年来第一次跟一个男人如此贴近地睡在同一张床上了,而且这个男人看着还挺顺眼的。 心里有了不健康的想法之后,祁言凡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一会儿担心扯了对方的被子,一会儿又担心自己的脚碰到人家的肩。 季庭宇似是感受到祁言凡的僵硬,黑暗中他开口道:“明天我们要去买点什么呢?” 说到打算,祁言凡立即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先要买油盐、还有碗盆,吃的,米和面要买。” “嗯。” “棉被衣服都要买,不能一直睡草堆。” “嗯。” “还要买一些种子,开春了可以种。” “嗯。” “买这么多会不会很贵?” “物价应该不会很高。” “那还要买……” 第4章 进城 天光从门缝里透进来的时候,季庭宇轻轻地从床上起来。无论他再怎么小心,枯草发出的窸窣声还是把祁言凡给弄醒了。 祁言凡像猫咪一样拉长了一下身体:“起床了?” 季庭宇嗯了一声,弯腰穿了鞋,说道:“我先去打水。” 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祁言凡已经不记得了,边上多了一个热源睡起来果然舒服得多,到冬天如果能抱着睡觉那该多美……他立马呸呸呸嫌弃了自己几声,温饱思□□,现在肚子还空着呢,想那些有的没的做甚。 祁言凡把前天捡来的板栗都放清水里煮了,虽然没有加糖,但是这板栗吃起来依旧是软糯清甜。他又煮了两个水煮蛋,加上剩下的板栗,卷进包袱里当路上的干粮。 这山里估计是长时间没人来了,光是下山就花了不短的时间。原以为到了山下就可以看到村子和人烟,但却依然是一副人迹罕至的模样。 季庭宇给他解释道:“这山里人家一般都是这样,隔好远才有一户。如果是大河边的话倒是会有村子。” 祁言凡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山里的雾气散开,气温是越走越热。 “还要多久啊?”祁言凡忍不住问道。 “我们已经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马上就要到了。” “噢。”祁言凡蔫蔫地答道。以前生活在高科技社会的祁言凡除了读书的时候军训,其他时间哪里走过这么多路啊,出门打个车多方便。他现在只觉得脚底板都僵硬了,脑袋也晕晕乎乎地发胀,生怕自己都撑不到镇里了。 一个踉跄,还好季庭宇及时伸手扶住了他。看他脸色不好,季庭宇道:“我们歇一会儿吧。” 祁言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看着季庭宇剥开了板栗递到他嘴边,他张口吃进嘴里。又看着他磕开蛋壳,把水煮蛋递到自己嘴边,他张口咬了。混沌的大脑迷迷糊糊地想着:有点噎,要是有水就好了。 休息了一阵,祁言凡恢复了一些体力,才堪堪反应过来刚才季庭宇居然给自己喂食了,眼睛都只敢往地下看。季庭宇只当他还未恢复,虚虚地看护着他。两人又走了一小会,终于看到宽阔的大路尽头的一座热闹的城镇。 没有什么城墙和门防,这里更像是一个大型的集市,主干道两旁有各种各样摆摊的摊贩,沿街一些低矮的房子敞开着门面做生意。 季庭宇指了前头,说道:“我刚才打听了一下,这里是卖粮食的地方,很多进城的人都来这里买。再往前多是酒楼店铺,那里才是镇子的中心。” 祁言凡点点头,明白,说白了就是山里人都来这里买东西。 再往走去,先是路过一家包子铺,白白胖胖热腾腾的包子勾得祁言凡咽了口口水。 溪上草青青_5 以前每天早餐吃流动摊点上的包子要吃到吐,但现在祁言凡感觉自己看见包子眼睛都能发绿,任谁吃个几天的干粮番薯,见个包子谁都要把持不住的。 他上前问包子铺的老板:“老板,包子多少钱一个?” “一文钱一个,猪肉馅的豆沙馅的都有,要来几个不?” “我待会再来买。” 祁言凡心里盘算着放在现代社会包子一块钱一个,一文钱相当于现在的一块的话,他手上还有几小块碎银子估摸着2两的样子再加上几十个铜板,也就是说他现在全身上下的钱就两千多一点。 期望古时候的物价足够低,要不然这钱可不够花的啊。 他先拉着季庭宇直奔米铺,先解决当务之急。米铺里也有现代社会吃的精米,但是一问价钱,令祁帆咋舌,精米要10文钱一斤,糙米相对就便宜不少。10块钱一斤米可不便宜,以前超市里普通大米也就2、3块钱一斤。两个大男人一天光吃饭就能把自己吃穷。 最后,祁帆买了4斤精米10斤糙米,另一些精面和玉米面。光吃糙米他也怕咯嗓子吃不惯啊……当真是前几天吃怕了,他简直恨不得买它个几十斤地囤着,但看看自己这苗条的身板,却根本扛不回去,简直欲哭无泪。 随后,他们又找到一家布店,祁言凡让老板给扯了几块粗布和棉布给两人各做了俩身衣裳,付好定金,约了半个月后来取。又要了一袋棉花、布料和一些针线,祁言凡打算自己回去订被子——可不是他变身成五好妇男了,而是子四四方方的想想还不简单。 一直默默跟在祁帆身后拎东西的季庭宇突然开口道:“多扯两尺棉布。” “为什么?”祁言凡不解。 “有用,听我的。” 哼,这是我的钱!祁言凡心里哼哼唧唧,但还是听话地多要了两尺素色的棉布,跟老板谈价还价了一番之后,只多附赠了一些边角料。 又去买了几个盘子和碗,再去买了一些油和盐,这是必需品,酱醋什么的调味品他是暂且不敢想了。 除了街边有店面的铺子,路边上还摆着各种各样的小摊,那些花里胡哨的摊头祁帆都不稀得去看,大多都做工粗糙且不实用根本入不了祁言凡的眼。 为了在这个不熟悉的世界重新开始好好生活下去,吃饱穿暖才是首要任务啊。最后,他花钱买了一大堆的种子和秧苗,还跑去买了10只小鸡仔,老板附赠了一个装鸡仔的竹篓。 地摊对面正好有一家猪肉铺子,祁言凡又过去打听了一下肉的价格,精肉20文一斤,五花更贵一些,穿越文里无人问津的猪下水也不便宜啊。 祁言凡纠结了一会,今天几百块都花掉了,地里一时半会也种不出什么来,肉太贵不划算,缺少调料买下水估计也做不好,最后他还是决定先割一小块肉,再买几根筒骨回去熬汤喝。 回去的路上,又路过那家包子铺,祁帆要了两个肉包子。 他把一个递给季庭宇,另一个拿在手里迫不及待地啊呜一口咬下去。 终于吃到肉的味道了,虽然有点肉腥味,但是馋的时候肉就是好吃啊。 “我这个给你吃。”季庭宇把他手里的包子递给祁言凡。 “你吃呗。” “回去还有很久的路呢,还要搬东西。”言外之意就是你多吃点,体力不支了怎么办? 祁言凡老脸一红,迎着季庭宇笑盈盈的目光,难为情地接过包子默默地吃下了肚。 季庭宇拿着30多斤的米面猪骨头,背上挂着布料和棉花,祁帆一手拎着装小鸡的竹篓,一手拿着油盐碗盘。两人满满当当满载而归,又是两个小时的返程,虽然累得要死,祁言凡心里却终于有了安全感。 回到家的时候,估计都快是下午的辰光了,祁言凡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况且他还独吞了好多吃的呢。 他卸下东西立马钻进厨房里,打了剩下的3个鸭蛋,割了两把昨天心心念念的韭菜。 灶里点了火,锅里倒了油,呲啦一声,鸭蛋液先倒入热油里,立马蓬松了起来,一股炒蛋的香味升腾而起,祁言凡用力吸了吸鼻子,好香啊。然后加入切好的韭菜,第一次切菜,祁言凡只能把他包袱里的匕首充当了菜刀。韭菜炒蛋很快就出锅了,祁言凡把菜盛在季庭宇洗干净递过来的新盘子里。因为用的是菜油,整盘菜更加油亮,炒蛋也更加鲜黄。 “你饿了就先吃,我再煮个饭。” 季庭宇道:“不急,我等你。”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顿大米饭祁言凡用的全部都是精米,因为是第一次用土灶烧饭,掌握不好时间。中途掀开锅盖看了好几次,总算是没有烧焦。烧熟了之后的白米饭晶莹剔透粒粒分明,果然贵还是有贵的道理的。 两人坐在一条板凳上,拿起筷子开始吃第一顿正经饭。 祁言凡像是饿死鬼投胎,划了一大口饭进嘴里努力嚼着,淀粉分解成麦芽糖,嘴里尝出一丝丝甜味。他又夹了一筷子韭菜炒蛋,蛋香和韭菜香相互融合,着实诱人得很。反观季庭宇,他吃起饭来文雅极了,细嚼慢咽,吃饭不像是填饱肚子更像是一种享受。 祁言凡特意放慢了速度,欲言又止地道:“我听人说,有饭吃的时候一定要吃饱,要不然以后都会觉得饿。” 季庭宇笑着看他:“我吃得饱的。” 祁言凡默默又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心想要不要这么默契,我都还没把话说出口呢,根本不是担心你吃不吃得饱。 吃过早晚饭后,季庭宇拿着铁耙去溪边翻地,祁言凡打算在那里开一垄菜地出来, 那里除了韭菜外,还有一些野蒜,他嘱咐季庭宇下耙的时候当心。 他自己收拾了一些枯草在厨房里给小鸡仔们安置了一个窝,用树枝们胡乱地围了一圈。这年代没有饲料,只买了一小袋谷糠,先去撅了一些野草野菜稍微煮一煮和在一起,算是小鸡们的食物。 弄完这些,他把买的猪骨头放入锅里,满上水浸没,添了几根大柴火,仔仔细细撇了几次浮沫,便让汤水一直咕噜咕噜地响着。在白气腾腾的厨房里,他又把买的那块肉上的肥肉小心翼翼地割下来,剩下的精肉一半切好块用盐捏了几下,算是腌起来。另一半则用他那把小匕首剁成馅。 季庭宇走进厨房,接过他手里的匕首道:“我来剁吧,外面的地翻好了。” 祁言凡也不矫情,甩了甩酸疼的手腕就出去看菜地。 菜地翻得很均匀,长条形的一块,祁言凡弯腰把混在里面的杂草拣掉了一些,然后把他买的秧苗一棵棵挖坑种进去。爬藤的丝瓜、南瓜、冬瓜之类的就种在南边,到时给它们签个篱笆什么的,靠近屋子的这边可以播点种子种点青菜。 最后,他又把买的东西分门别类地归置好,正好暮色四合,猪骨汤的香气悠然地飘到了外面。 今天劳累了一天,还出了一身汗,洗澡暂且没有条件,但祁言凡超想用热水擦擦身再泡个脚。 “唉。”他大声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季庭宇问。 “好想有个盆来泡泡脚。”他可怜巴巴地说,不等季庭宇回答,他又哎呀一声,苦着脸道:“今天连热水都没有了,锅被骨头汤给占着!” 季庭宇闻言也是一愣,随即说道:“我去拧个帕子,今天随便擦一擦好了。” 幸亏天气已经不怎么寒冷,可怜的两人用冷帕子胡乱抹了两把,便摸着黑钻进草堆里睡了。 溪上草青青_6 第5章 惊喜 第二天祁言凡起了个大早,带着一股子兴奋劲哼着不成调的歌扎进了厨房。 他取出一些面粉在那只豁了口的大海碗里和成面团,又把昨天喂鸡多出来的野菜理干净剁碎和昨天的肉馅混在一起,加了一点盐,然后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搅成馅。然后他把面团分成一剂一剂开始包包子。 祁言凡的手艺还没有这么精进,本着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的精神,他学着以前电视里看过的包包子的手艺,依葫芦画瓢倒也包得像模像样。 包了十来个包子,他又去外面挖了几根野蒜,捡了数十根树枝,一并清洗干净。野蒜剁碎了放进骨头汤里,树枝削干净之后做了一个简易的蒸架,然后把十几个白胖的包子整整齐齐码在蒸架上。 大火烧开,包子蒸熟,祁言凡先自己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嗯,面皮绵软,野菜清香,馅料十足,一口下去,还有滚烫的汁水淌出来,烫得祁言凡呼哧呼哧地直吹气。 “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季庭宇笑着进来。 “坏,坏把八子耽粗去……” “好好好。” 季庭宇把包子夹进盘子里,装了两大盘,端到大间的桌上。祁言凡嘴里叼着包子,盛了两碗骨头汤加了盐一并端了出去。 “快尝尝看。”祁言凡期盼的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季庭宇。 季庭宇先端起面前的骨头汤,只见奶白色的汤里漂着几片绿色的蒜叶,汤面上零星的油花打着圈儿。他低头轻轻吹了吹,就着碗沿喝了一口,滚烫的汤汁顺着喉咙一直暖到胃里,因为小火煨了一晚上的缘故显得异常醇厚。 季庭宇点点头:“好喝。” 祁言凡笑得见牙不见眼,把包子也往他前面一推:“再尝尝这个,我第一次做。” 季庭宇闻言捏住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跟祁言凡的狼狈样完全不同,他优雅地咀嚼了一会儿,只觉得野菜味唇齿留香,不知不觉一个包子就已经下肚。 两人喝着汤干掉了一半的包子,吃完早餐收拾完碗筷,季庭宇对祁言凡道:“我今天打算下山一趟。” “去做什么?”祁言凡奇怪。 “我们要在这里长期住下去,先要去把户头落下来。” 祁言凡挠挠头,原来自己有没有户口他也不知道啊,他问:“那要怎么办?” “咱们北面翻过一个山头有个桃花村,负责咱们这一带的里正就住在那里。上次多买的几尺棉布在哪,我去拜访拜访里正,让他帮我们落户。” “好,好。”祁言凡飞快地把棉布拿了出来。 “你乖乖在家,我大概午后就能回来。”季庭宇道。 祁言凡又给他包了几个包子在包袱里头,叮嘱道:“路上小心。” “好,慢的话傍晚前肯定回来,不用担心。” 送别了季庭宇,祁言凡拍拍自己的脸颊,一个大男人出门办事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家里可是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呢。他先给小鸡们清理了鸡圈,把鸡肥都运到菜地里,又拿出铁耙重新翻了会地,捡了几条瘦不拉几的蚯蚓喂了小鸡。 随后找出昨天买的那一袋种子,往菜地里洒了一部分,留下一些有备无患。把豁口的又当盆又当水瓢的大海碗拿出来,给菜地浇了一遍水。 地里的事情做完,祁言凡自己满意地捶捶腰点点头。他又把那一袋子棉花拿出来在太阳底下晒着,找出布料和针线,打算开始订被子。 话分两头。季庭宇翻过一座山头就望见前面的桃花村了。他把顺路捡的柴火用藤条捆好放在一边,准备回去的时候再带上。 一路询问到了里正家里,说明了来意。头发花白的里正倒也是个爽快人,他说:“你们现在住的那个山头叫翠园山,很久以前有个地主包下那边好几个山头种了竹子和果树,还专门雇了人来看果园。不过,后来地主家败落,园子也没人管,时间久了就荒了。那屋子还能住人?” 季庭宇点头:“尚能遮风挡雨。” 老里正一拍大腿:“是了,当时建的时候还是用的青砖类。” 季庭宇道:“我等兄弟二人为躲战乱逃避至此,房屋虽破,但也能遮挡一时风雨。” “你们从何而来?”里正问。 “在下京城人士李建业,携——”季庭宇想到祁言凡言笑晏晏的模样,不知怎的就把到了嘴边的舍弟两字拐了个弯,“表弟祁秋,家道中落,愿在桃花村落户,过朴实日子。” “那你们两人的户籍手续……” 季庭宇立马把那块细软的棉布放到桌上:“京城兵荒马乱,我二人手续均未来得及办理,但所言均属实,待他日新朝官员核实也必不会有误。” 里正也赞同地点点头:“这世道,咱们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被人记起。” 接下来,里正又问了他原本的户籍地址、两人是否都为男丁等等问题,这落户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告辞了里正出来,季庭宇沿着原路返回,路过自己放柴火的地方,突然发现有一皮肤黝黑的汉子正守在那里。 他刚走上前去,那人就迫不及待地迎上来问:“这柴火可是你的?” “正是。” “能否卖与给我?” 见季庭宇不解地看着他,那汉子立马解释道:“我姓陈,是这十里八乡收山货的。我的主顾都是城里的大酒楼,每次他们都要我给他们运点柴火做添头。我就想花几个钱雇人捡拾一些,可村里壮年都出门找活干去了,剩下些老幼上不了山。今日看到这捆分量不小的柴火,就想在此碰碰运气。” 季庭宇问:“不知陈大哥要多少柴火?” “不多,每日两捆这样的就成。” “不知到时该如何交予陈大哥?” “放到村口姓黎的人家里就行,我半个月来取一次,小的算你3文钱一捆,大的5文一捆,你看成不?” “多谢。” 祁言凡看着线条缝得歪七扭八的被子,眼角抽了抽,丑就丑了吧,眼不见为净,黑灯瞎火地盖上还不都一样。他把棉花收起来灌进被子里,抬眼望望上山的路,已经过了晌午了,季庭宇还不见回来。 他忧心忡忡地想,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不会是跑了吧,一看他那公子哥的样就知道吃不了苦。一会儿他又忍不住想不知道他有没有饿肚子,口干了有没有水喝,仿佛一个等待丈夫回家的焦急的小娘子。 后来,他嫌弃自己似的索性找点事情做不去想他,虽然季庭宇是个古代人但着实符合他的口味,但按老光棍的自觉祁言凡觉得对方肯定不会喜欢自己,何必自作多情呢。 他暂时把季庭宇抛到脑后,取出昨日割下的猪皮和肥肉,切成小丁,锅里放了一小碗水,小火开始熬煮。随着水分的蒸发,猪油开始渗出。祁言凡不断地用锅铲翻炒摁压,呲哩呲哩的猪油逐渐地释放出来。油渣越变越小,最后变成金黄色漂浮在油面上。 溪上草青青_7 祁言凡灭了灶膛里的火,把油渣盛进盘子里,油都装入一个饭碗里,放在窗台上晾凉。 门外传来呼喊声,祁言凡立马扔下铲子冲出门去,果然是季庭宇回来了。 祁言凡拍了拍自己满是油烟味的衣服,故作冷静地道:“户头落好了?” “好了,”季庭宇眼里带着亮闪闪的笑意,抬了抬手:“看,这是什么?” “木盆和,和……”祁言凡一时叫不出它的名字来。 “烧水壶。” “哇,太好了!”祁言凡高兴得差点扑上去抱住季庭宇。他激动地问:“这是哪来的?” 季庭宇便一五一十将他捡柴卖柴,去村里的老木匠家里买盆,顺带买了旧烧水壶的事情告诉他。 “捡了几捆柴耽搁了些时间,原本想去镇里买的,怕来不及。”季庭宇补充道。 “已经很好了,真是太棒了。”祁言凡拿着烧水壶翻来覆去地研究,样子就像一个圆筒形的大茶壶,“这该怎么用?” “我看他们都是在地上垒了砖头,把壶搁在上头煮水。” “好,我这就试试。” 祁言凡蹦蹦跳跳地跑开,一会儿之后又跑回来塞了两个温温的包子在季庭宇手里:“你的份,快吃。” 季庭宇看着他跑开的背影笑。 祁言凡用泥巴垒了个土灶,把壶放在火上烧,有必要时可以拿来烧水,平时就当是茶壶也没问题。 季庭宇把顶用了别人两兄弟户名的事跟祁言凡通了口气,祁言凡这才知道外头不太平。“我的姓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为难小祁了。” “这有什么,不打紧的,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叫你季大哥了?” “叫我庭宇就好。” 祁言凡挣扎了两下还是觉得扭捏叫不出口,他生硬地转移话题道:“那个收山货的人怎么会出钱买柴呢,会不会是骗人的啊?” 季庭宇道:“他半个月来收一次柴,那也是一大车了,到时运到酒楼去,酒楼收下他这么一大车柴火不可能一文不给,讲不定他还能赚得一些钱呢。” “什么,有这种好事?” “世人各有生存之道。”季庭宇只是淡然地笑笑,又道:“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 “里正说这村里的田是要出钱买的,”季庭宇瞥瞥祁言凡的脸色如常,便继续道:“我们现在没有田,不过以后若是自己开了荒地出来都算是自己的。” 祁言凡说:“我也不知道怎么种田,没田倒是少了一桩事。” 此时,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开始冒泡,祁言凡又高兴起来:“我要洗澡,还要洗头!” 第6章 洗澡 祁言凡打了小半盆冷水,又兑了大半的热水进去,水温兑得热热的刚刚好。但是在哪洗这个问题却难住了他。 “去房里吧,外面有风。”季庭宇道。 “可是地上弄得湿漉漉的……”祁言凡有点纠结,在屋里洗估计得束手束脚。他兀自争斗了一番,最后妥协地搬着木盆去了厨房里。 脱了衣服关了门,祁言凡擦洗起来。这具比自己年轻的身子的确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肋骨的形状都看得分明。 拧了几遍帕子,盆里的水开始变凉。此时,季庭宇在外面敲了敲门:“小祁,还要热水吗?” “麻烦你帮我拿进来吧。”祁言凡回道。 片刻后,门嘎吱一声开了条缝,季庭宇将烧水壶从这条门缝里递了进来。 祁言凡道:“季大哥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换一盆水?” 此话一出,门外的人一时间没有回应,祁言凡差点以为自己支使这大少爷干活伤到了他的自尊心,正犹豫着开口。门外季庭宇说话了:“那我进来了。” 门被推开,季庭宇闭着眼睛摸索进来:“水盆在哪里?” 祁言凡看他这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也不免有点害羞起来。如果两个大男人都大大咧咧的,哪怕坦诚相见都不算回事;然而一方一旦扭捏起来,另一方也不可能不在意。祁言凡只好往前推了推木盆发出水花晃荡的声音:“在这里。” 季庭宇闻声往前挪了半步,蹲下来准确地端起木盆,出去倒了水,又重新装了小半盆干净的清水进来。随后他退出去带上门,说道:“水不够的话叫我。” 祁言凡嗯了一声,心想这算怎么回事嘛,他可不可以认为季庭宇这副样子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对自己也有点异样? 琢磨着这点小心思,祁言凡飞快地洗好擦干,换上了包袱里干净的衣服。他推门出去,招呼季庭宇道:“季大哥你洗吗?” “好。” 季庭宇在里头洗,祁言凡替他又烧了一壶水,水开后他拎着水壶去敲门。祁言凡推开门,飞快地瞥了一眼季庭宇,只见眼前白花花一片,季庭宇光裸着上身,腰间围了衣服,长腿一迈就来接他手里的水壶。 祁言凡立马垂下眼睛,小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季庭宇身材颀长,身上覆盖着薄薄的肌肉,一看就孔武有力。他伸手来接水壶,顺带说了句谢,带着满身的水汽钻进祁言凡的身体里。 祁言凡只觉得自己的脸颊都被他熏热了,赶忙慌乱地退出去,捂住自己的胸口失神了好一会儿。 他摸摸自己的鼻子,还好没流鼻血,真是男□□人啊。 等季庭宇出来的时候,祁言凡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又快速地烧了水,两人分别洗了头发。 太阳的温度还在,暖风徐徐,两人搬了凳子坐在阳光里,暖融融的阳光晒得人骨头缝里都暖洋洋的。祁言凡的头发半长不短,他倒也能接受得很好,就像现代社会的摇滚歌手的长度。而季庭宇的头发就要长得多,平时盘起来不觉得,现在一看乌黑顺滑,祁言凡迷迷糊糊地想好看的人连头发丝都这么好看。 祁言凡最后是被季庭宇叫醒的,他才发现自己靠在季庭宇肩膀上睡得正香。他揉揉自己的脸清醒过来,后知后觉地有点害羞。 “是不是该吃晚饭了呀?”他低着头问。 溪上草青青_8 “差不多了,太阳快下山了。” 祁言凡盯着季庭宇活动肩膀的侧脸,太阳的余晖将他镀上一层金色,连脸上细小的绒毛也清晰可见,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脸一定红得傻透了。 季庭宇用布条束起了头发,祁言凡也学着他的样子扎起来,但不是这里漏了一揪,就是那里落了一缕,最后扎出一把乱糟糟的马尾,手也举得酸疼。当然,这对于一个从出生开始从没给自己绑过头发的男孩纸来说也算正常。 “过来,我帮你。”季庭宇叫了他一声,示意他坐下。 祁言凡的脸皮都要烧起来了,这可真真是人生第一回 叫别人给自己梳头。 季庭宇按下他的肩膀,先解了祁言凡脑袋上的布巾,手指穿过他的黑发,把刚刚折腾乱的头发重新理顺,再帮他一缕一缕归拢到脑后。 祁言凡此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季庭宇的手上。当季庭宇的手指一不小心碰到他的头皮,他就觉得那处一阵酥麻。这种细细密密的麻痒一路往下传,祁言凡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弄疼你了跟我说。”季庭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嗯,不疼。”祁言凡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季庭宇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更加温柔。他索性闭起了眼睛,清晰地感受着季庭宇为他梳理头发。 “好了。” 祁言凡有些微微失望地睁开眼,美好的过程总是短暂的,他起身地道了谢。 季庭宇道:“不客气。” 祁言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饭。厨房的地面湿答答的,看得他发愁。他出门看了一圈,目光瞄准了溪边一小丛芦苇。 季庭宇过来问:“怎么了?” “地上太湿了,”祁言凡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委屈的意味,“我想砍点芦苇先铺一铺,垫垫脚。” “行,我来砍吧。”说着,季庭宇便抬腿去房里拿镰刀。 祁言凡脸上露出一个笑,跟着过去帮他。 两人砍芦苇又耽搁了些时间,祁言凡马上热了油锅,把焯过水的野菜倒入锅中翻炒,又把熬猪油剩下的油渣也倒了进去,出锅就是一盘焦香扑鼻的油渣炒野菜。再简单烙了几块饼,夹在一起吃,简直幸福得打滚。 祁言凡献宝似的催促季庭宇吃饭,他先夹了一筷子,只觉野菜油汪汪,油渣香脆,一咬更是香味浓郁,甚至隐约还带着一股甘甜。 他问季庭宇:“你没有吃过这道菜吧?” 季庭宇道:“的确是第一次吃。” “本来用油渣来炒咸菜更下饭,”祁言凡回忆道,“不过香归香可不能多吃,太油了容易吃坏肚子。” “多谢提醒。” 吃过晚饭,祁言凡钻进崭新的被窝里——下面是那条垫被,又铺了一层窄窄的床单,上面是新缝的被子。祁言凡舒服地发出一声呼噜声,终于不用睡草堆了! 他欢快地在被子里蹬了两下腿,然后就听到季庭宇摸黑在床边拖鞋的声音。 祁言凡立马就不敢动了,规规矩矩笔挺地躺好。 季庭宇脱了外衣钻进被窝里,也盖上了新被子。 “你那边被子够吗?”黑暗中,季庭宇开口道。 “够,够的,被子挺大的。”祁言凡答。 “都是你缝的吗?” “嗯。” “真厉害,多亏你了。” 祁言凡在黑暗里咧开嘴笑了笑,道:“你也厉害,绑头发绑得那么好,我自己的都弄不好……” “我可以教你。”季庭宇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祁言凡翻了个身,终于心满意足地睡了。 第7章 竹子 第二天起来,祁言凡清了清厨房里的芦苇,地上的水渍已经干了大半,但是跟原本的尘土粘在一起,显得脏兮兮的。这处小屋原本是地主家给看果园的人盖的,想必当时这个地主财大气粗,屋子里的地也都是用砖头铺好的,而不是一贯农户人家里的泥地,否则还真是无从下脚了。 祁言凡蹙眉看着这地面,他迫切需要一把扫帚。 他问季庭宇:“我想做把竹扫帚,哪里有竹子?” 季庭宇答:“这山以前地主种过竹子,我们待会去找应该能找到。” “可你说这山以前也种过果树啊,这果树开花的时节,我怎么一棵也没看到。” “北面的桃花村,家家户户门前屋后都栽种了果树,你以为是从何而来?” 祁言凡道:“原来果树都被人挖走了,而竹子不需要特地去挖来种,所以我们肯定能找到。” “不错。”季庭宇道。 吃完饭,祁言凡特地带上了买鸡苗时送的那只竹篓——他唯一的竹篓,两人向后山出发。 果不其然,没走多久就发现了一小片矮竹林。竹林底下铺着厚厚的竹叶,杂草也无,有几根笋芽儿已经蹿得老高。祁言凡马上跑过去仔细搜寻了一圈,不过也没找到几支值得挖取的竹笋,不免有些泄气。 季庭宇思索了一会,对他说:“这里路程近,我们先去找找别的地方,回来再来这里。” 祁言凡一想也觉得可以。 两人又往上去,爬了大约一刻钟的样子,眼前出现一片大的竹林,粗的竹竿约有成年男子手臂粗。风吹过竹林,唰唰唰地响。祁言凡两眼放光,他转头问季庭宇:“季大哥,我们能不能砍一些做杯子用?” 季庭宇估摸了一下,点头道:“可以。” 溪上草青青_9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拿出镰刀,找了一根相对而言清脆一些的竹子,比划着该下刀的位置。 祁言凡话说出口才觉得欠妥,立马道:“竹子太硬了,你不要勉强啊。” “无妨。”季庭宇示意他退后,然后蓄足了力,手起刀落,竹子便从中间出现了一个整齐的刀口。 “哇!”祁言凡震惊地张大了嘴。 “杯口还是平整一点的好。”季庭宇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武功吗?” “拳脚功夫我倒是略微练过一些。” “那你会那种咻飞起来的轻功吗?”祁言凡眼神亮闪闪地望着他。 “这倒不曾有,只是力气比旁人稍大一些。” “噢,”祁言凡的失望也仅仅是一瞬,“但已经很厉害了,居然一刀就把竹子一分为二!” 季庭宇把立着的半根竹子又按着竹节处削成几段,他拿起来看看,说:“回去还得再打磨打磨。” 祁言凡把这些竹段都收拢进竹篓里,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开心道:“我看好几个都可以直接拿来喝水了。” 季庭宇闻言笑笑,双手在背后握了握拳,舒缓了一下被震得发麻的虎口。 祁言凡还在林子里挖到了几根竹笋,一起美美地装了起来。 人一旦开心,运气也好转起来,祁言凡又找到了一丛溪水边的芦竹:“季大哥季大哥,快看!” “噢,这是什么?” “这是芦竹,我认识,”祁言凡道,以前去什么竹西佳处旅游,竹子种类太多他都记不住,但是这水边的芦竹太奇特他倒是记得牢,“晾衣服也要几根,还要以后搭瓜架,它上头的那簇须须还能做扫帚!” “好,我来砍。”季庭宇道。 “别别别,我来就可以了,”祁言凡笑着道,“这芦竹脆着呢。”只见他拿脚用力踩倒几根,剥掉了上面的叶子,把顶端的簇须折下来。 返回的时候,他们又砍了一些几根矮竹子和一些细枝条,祁言凡想着拿回去多做几把扫帚。 祁言凡对今天的行程满意极了,等回到家,立马抱着竹笋剥了壳去溪水里清洗干净,切成丝,跟野菜一起炒了一道春笋丝来吃。菜出了锅,他又忙不迭地淘米蒸饭。 季庭宇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嘴角挂着的浅淡笑意一直没有褪下去。他把砍来的竹子晾晒在院子里,饭还没做好,竹子的叶子已经被太阳烘得有些卷起来了。 厨房里炊烟袅袅,季庭宇拿起一个竹节来端详了一会。太阳下竹子失去了一些水分,没有原先那样碧绿,但拿在手里的手感更加舒服。季庭宇拿了匕首一下一下,慢慢把不平的竹节底部一点一点削整。 中午吃的饭里加了糙米,所以卖相差了一点,口感也要略微硬一些,要多嚼一阵才行。但多吃几口就会发现粗粮的香气跟白米又是不一样的,要更加含蓄。 祁言凡怕大少爷吃不惯,便随口扯起话题来:“咱们没有酱油,要不然春笋还可以做成油焖的呢。” “油焖笋尝到的大都是酱料的味道,反倒是这炒笋丝更能突出笋的清甜,仿佛山林之气都在嘴里,今人心旷神怡。” “是,是吗……”祁言凡想还能这么厉害啊,这些公子哥吃饭都这么讲究文雅吗…… “小祁做得很好吃。”季庭宇认真说道。 突然被夸的祁言凡略微有点不好意思,迅速扒了几口饭。 下午,祁言凡坐在屋檐下扎扫帚,季庭宇拿着锄头在屋前的空地上除草。 这片地以前应该是个小院子,但是因为长久无人居住踩踏,渐渐地被野草给侵占了。现在,他们要把野草都清出去,让它恢复成一片整洁院子的样子。 厨房里的小鸡被赶在空地上放风,起初因为环境的变化都战战兢兢的,挤在一堆不敢动弹。但季庭宇锄头挥过之处,一些嫩叶、小虫纷纷飞扬起来,小鸡们便追逐着跑来跑去,伸开不甚明显的短翅膀,叽叽叽地异常活跃。 祁言凡不时地抬头看看院子里的男人,和围在他周围的小鸡。有时候因为这些小黄团子们贴得太近,他都没有地方可下锄头。 这时候,祁言凡就会看得津津有味,他想,这个一直稳重的男人也会有这么温柔可亲的时候。 他先扎完了竹子的那把扫帚,试了两下觉得不错,便转身进屋去扫地。等他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竹节的杯子,他把竹杯递给季庭宇。 季庭宇接过来喝了一口,便觉奇怪地停了下来,他疑惑地问:“甜的?” “嗯,”祁言凡说道:“他们说喝点糖水补充体力。” 季庭宇笑着说了谢谢,一口气喝完了水。 祁言凡接回竹杯,转身回了厨房。但他脑海里却一直回想着刚刚季庭宇伸出舌头舔嘴唇的画面,觉得自己又被迷住了。 他焦躁地握着竹杯,一个人傻呆呆地在厨房里转了好大一会儿才出来。 他又拿芦竹搭了一个三角形的简易晾衣架,然后把昨天洗澡换下的衣服拿去洗了,说是洗,其实换成是漂更贴切。祁言凡想着下次去镇里千万别忘了买肥皂和蜡烛,也不知道订的那几套衣服做好了没有,季庭宇都没有换洗的衣服了,里面还是穿的还是他的衣服呢……想到这里祁言凡又是莫名老脸一红。 幸而衣服也不是很脏,多是些尘土和泥点,祁言凡在水里搓洗了一番倒也干净。 晾完衣服,他又开始扎另一把扫帚,有了动手经验,这把做得飞快。因为芦竹的须上有密密的绒毛,扫起地来连灰尘也扫得清清爽爽。他开心地这边扫扫那边挥挥,抑或追一会儿掉下来的绒毛,玩得不亦乐乎。 殊不知外面的男人也一直在看他,此时季庭宇的脑海里无端端就想起了这么一句诗来: 梦里人间无闲事,山中幽庭扫春花。 第8章 回家 趁着天气晴好,家里也堆了可观的柴火,祁言凡便跟着季庭宇一起去桃花村送柴。下山的路近来被他们走得多了,渐渐显出轮廓来。 跟陈货郎约定的村口第一户人家院门敞开着,祁言凡便站在门口向内呼喊了几声:“有人在吗?” “来了——”不多时从里屋跑出来一个身材娇小莫也就十五六岁光景的少年。 祁言凡问他:“你家大人呢?” 溪上草青青_10 那少年看了看他们脚边的柴,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嘴角边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他说:“你们是来送柴的吧?” “对,我叫祁秋,他是李建业。” “我听我舅舅说起过你们,我叫黎小糕。”那少年说道。 “小糕?”祁言凡问道。 “对,糕点的糕。我娘生我的时候想吃糕点,就给我取了这个名。”黎小糕解释道。 祁言凡心里想这名字取得也忒随便了,但面上不显,帮他把柴火堆到指定的地方。 黎小糕在村里很难遇到同龄人,大多数人都不愿意窝在这山沟沟里,在他这个年纪都会到外面去闯一闯。因此,黎小糕对着稍比他大两岁的祁言凡颇有些热情,一直祁秋祁秋地跟在后面叫,十足像一只聒噪的小麻雀。 黎小糕现在就只剩下一个人守着屋子,平日里做些腐乳之类的吃食,托他舅舅带去镇里贩卖,有时他舅舅也会帮他批发些日常用品倒卖补贴家用。 祁言凡跟他混了几分熟,便纠正道:“叫我小祁就行了。你这里是否有洗衣皂卖?” 黎小糕开心地回道:“有啊有啊,呐,这是比较好的胰子皂,香香的可以拿来洗澡,这是普通的洗衣服的,还有这些皂角,不过要煮一煮再洗。” 祁言凡看着一溜排开的肥皂,怀着十二分的好奇心各买了一些胰子皂和皂角。 “村里是否还有做衣服的人家?”祁言凡收好东西又问。 “有的,”黎小糕怯生生地瞥了季庭宇一眼,似乎对他周身的气质有些害怕,“我,我跟这位李大哥讲,讲过的。” 祁言凡这才反应过来,季庭宇来过桃花村几次,应该已经碰到过村口的黎小糕了。 想到这里,他莫名地有点烦躁,黎小糕长得多萌啊,如果喜欢男人就得喜欢黎小糕这样的。他带着几分嗔怒看了季庭宇一眼,开口道:“庭宇,我想要买几个蒸笼,你带我去。” 季庭宇闻言从板凳上起身,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朝黎小糕点头示了下意,侧了侧身,等着祁言凡一起走。祁言凡跟黎小糕道了别,便朝外走去。 他们先去了做衣服的人家里,祁言凡一路上都忙着跟不争气的自己赌气,默默地跟在季庭宇身后一言不发。 季庭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我们要来买什么?” 祁言凡哼哼:“问她有没有布买,给你再做几身衣服。” 季庭宇虽然不知道他这么闷闷的是怎么了,但听话地上前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头上包着布巾的中年妇女,大约四十岁左右的模样,穿着一身碎花的对襟夹袄,手上还带着顶针。 季庭宇道:“徐大婶是吗,我们是村里新入户的人家,听闻您这里能帮人缝制衣裳?” “正是,不过布料要你们自己带来,加工费用是10文不等,做工是最考究的那种。” “行,我们此次未带布料,下次再来叨扰。” 走出几步路,祁言凡扯了扯季庭宇的衣角,说道:“这里做件衣服也太贵了吧,比镇里的都贵。” 季庭宇道:“镇里是因为我们买了他家的布料所以优惠,如果我们下次买多了布又不想去镇里倒是可以来这里做。” “不知道能不能讲讲价,你应该叫她一声姐姐试一试……” “我这么叫不合适。” …… 说着话,两人又到了老木匠家里。老木匠年轻的时候也在镇里做木工,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便留在家里做一些小物件,专门卖给村里的人。 祁言凡买了一个蒸架,几个小蒸笼,想着烧饭的时候可以蒸点菜,又快又方便。他又买了两个木桶,打算一个提水,一个可以倒泔水。 他托着腮帮子蹲在院子里仔细思索着还需要什么东西,恨不得全部买全了才好。 季庭宇看他这副嘟着嘴眉头紧锁的样子觉得好笑,弯腰轻声在他耳边说:“言凡,回家了。” 祁言凡以为自己是听岔了,抬头睁大了眼睛看季庭宇。 季庭宇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该回家了。” 季庭宇叫他的名字了,而且他说“回家”,回他们的“家”。一瞬间,刚才所有的小情绪都化作烟云消失不见,祁言凡噌地站起身来,立马付了钱跟着季庭宇屁颠屁颠向家的方向走去。 回程的路上,祁言凡特地拐去上次捡到野鸭蛋的地方看了看,果不其然,那草窝里又有了好几个新鲜的鸭蛋。仿照上次的法子,祁言凡把鸭蛋捡来装在铺了草的木桶里拎回家。 正巧,他沿途又发现了几株香椿树,上次他们经过时这些树还没发芽,所以祁言凡也不认得这是什么树,现在枝头的椿芽可爱喜人,祁言凡便立马去挑嫩的掰了一大把。 回到家里,祁言凡立马把香椿洗干净,过了一遍水后,切成小段,打了两个鸭蛋在里面搅拌均匀。然后把蛋液一起倒入锅里。 “火小一点。”祁言凡道。 “好。”季庭宇答道。 看着季庭宇白净修长的手拿着火钳把木柴取出来一些,祁言凡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感,好像只有他可以让这个人做这样的事。 蛋液包裹着香椿在锅里滋滋地响着,慢慢凝结起来,祁言凡用锅铲压了几下翻了个面,很快一道香喷喷的香椿煎蛋就做好了。 他又把早上多做的葱油饼拿出来在锅里热一热,一顿简单的午饭算是好了。 说起这些造型奇形怪状的葱油饼,又是祁言凡深觉尴尬的一件事。切碎的小葱包在面饼里,再在热油里一煎,立刻葱香四溢。但是因为没有擀面杖,全是靠祁言凡亲自用手摁出来的。 葱油饼不大,也就巴掌大小,但是形状各不相同,甚至有的饼上还有祁言凡明显的手指印。每每季庭宇把这样的饼塞进嘴里,他都羞耻得不敢睁眼去看。 吃过午饭,歇了会醒了饭盹,祁言凡赶着小鸡在屋前已经锄了草的空地上走动。季庭宇在溪边不晓得在捣鼓什么,他也没在意。祁言凡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不时地把跑远了的小鸡赶回来,脑袋里一件件捋着待办事项。 “言凡。” “啊?”季庭宇的声音让放空发呆的祁言凡回过神来。 “你看这样可以吗?”季庭宇问。 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只见从门口通向溪边的道路被季庭宇用平整的石块铺满了,大的小的圆的方的,紧密地排列在一起,也不知道他哪里找来这么多合适的石头,又是怎么把这些石头铺得一样平的。 “过来踩踩看。” 祁言凡听话地走过去。 溪上草青青_11 “我看你有时做饭跑得急,泥地沾水容易打滑。” “嗯。” 微风把祁言凡的心吹得毛绒绒的。 他想,要不就试试吧。 就试一下。 在现代社会生活的那些年,慢慢地连晚婚晚育的年纪都过了。他们那个圈子以貌取人的多,祁言凡的面相温和但也毫无特色,寡淡得就好像一碗白开水。一个人形单影只了这么多年,他的心里也是渴望能有一个人护他爱他,至少能跟他一起吃饭。 烧一个人的饭最难,一不小心就会烧多。往往扔掉可惜,吃下去又撑得慌,放在冰箱里,但下顿基本就没什么胃口再吃它了。 这个时候他就想啊,如果能有这么一个人,即使无法感同身受地体谅他的艰辛,单单是一起分享每一顿饭,也是能让他满足了。可惜,幸福都是别人的,而他什么也没有。就像网上说的“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这一点一滴细小的孤独感日积月累,咬噬着他单薄的灵魂。而现在—— “怎么了?”季庭宇问他。 “没,我想给你做好吃的。” 第9章 体贴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季庭宇进城去拿衣服,祁言凡嘱咐他别忘了买东西,两人就在山上的岔路口分开了。 季庭宇往东面大河镇的方向去,祁言凡则往北面翻过一座小山坡去桃花村。 原本他打算跟着季庭宇去镇里,两人说说话这来回四个小时的路不会那么无聊,但季庭宇表示东西他都拿得动,让祁言凡抓紧时间去播种。 一算时间也是,原本小日子每天悠哉悠哉地过,简直不知今夕何夕,但是那天祁言凡突然发现之前挖的番薯都从节眼里发出了芽,惊觉春深。 他想到种些全身都是宝的黄豆,于是打算去做腐乳的黎小糕家里问问。 “豆子我有,你要当种子的话我给你挑挑。”黎小糕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友好热情。 祁言凡又问及豆腐的事,黎小糕道:“豆腐基本家家都自己做,你若自己不做的话也可以拿豆子来换的。” 祁言凡算是在做豆腐这件事上歇了心。 祁言凡千叮咛万嘱咐让季庭宇在镇上吃完了午饭再回来,但他从桃花村回来他一个人嚼着干巴巴的午饭,心里却记挂着季庭宇怎么还不回来,不得不唾弃自己。 下午,季庭宇总算是回来了,祁言凡立马像小鸟一样飞出去迎他。季庭宇卸下肩头的东西,祁言凡马上递上了烫烫的毛巾。季庭宇笑了一下,接过来擦了脸和手,活动了一下肩颈。他指着地上的一堆东西,告诉祁言凡哪些是米面,哪些是衣物等等。 祁言凡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拉着季庭宇把他按在板凳上:“你辛苦了,要吃点什么?” 季庭宇道:“我买了肉,你要处理一下。” “好。”祁言凡应声,先拿了米面和肉去了厨房。他把肉从竹筐里拿出来,共两吊肉都用稻草系着,一块是精肉,另外的是两根排骨。 “我还买了菜刀。”季庭宇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祁言凡回头一看,季庭宇正倚在门框上看他,身高腿长,神情慵懒。祁言凡偷看一眼便把眼神转过来,从竹篓里一翻,底下放着一把开了锋的菜刀,以及一把通身乌黑的砍刀。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都忘了要买刀了。”他朝季庭宇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然后拿着新菜刀跃跃欲试。他拿出砧板,把排骨放上去,用力往下一剁。咔嚓,砧板一分为二。 祁言凡有点傻眼了。 季庭宇也是一愣,赶忙拿过他的手检查有没有受伤。手上的热度稍纵即逝,只听得季庭宇说道:“正巧,我们也去试试这砍柴刀好不好用。” 祁言凡默默跟在季庭宇身后两人向南走去,季庭宇问他:“什么样的树做砧板比较好?” 祁言凡道:“我以前听闻有的地方专门选的银杏,好用得很。”但他抬头看看这些树木,根本分辨不出都是些什么品种,遂道:“随便砍一棵大小差不多的就可以了。” 季庭宇点点头。朝着一棵比碗口略粗的枯树试了几刀,再用力反方向一推。祁言凡拿着镰刀把勾勾绊绊的枝条撩掉,把树放倒到地上。 季庭宇道:“砍起来不费力。” 祁言凡指着那些没有发芽的枯树道:“这些树都死了,我们可以当柴砍。” 季庭宇又找到了一棵粗得多的树,仔细砍了其中的一段下来,看看木质也很细腻,便准备打磨成砧板,招呼祁言凡收工。 “其他的明天再弄吧。” “好。” 祁言凡热了油,把之前就用切碎的野蒜瓣腌制的排骨拿出来,先将就着那破砧板切成小块,裹了一层面粉糊。 用筷子蘸了面粉糊糊试了油温之后,把排骨一块块扔进去煎炸,寻常人家这般费油的做法是万万不敢想的。 做完简易版的蒜香排骨,祁言凡又放了一个蛋花汤,慰劳今天出了大力的季庭宇。 饭和菜上桌,祁言凡给季庭宇夹了一块排骨到饭碗里,拿眼偷看他的反应。 季庭宇看了那块排骨一眼,倒是自如地夹起来放进嘴里。面粉皮炸得焦黄酥脆,里面的肉却十分嫩滑弹牙,加上充裕的蒜香,咬下一口咀嚼起来也是有滋有味。 “做得很不错,你也多吃点。”季庭宇却是没有给他夹菜。 祁言凡噢了一声,端起碗来吃饭。 早上山里湿气重,季庭宇在屋檐下继续削那块砧板,祁言凡则把发芽的番薯按芽眼分成一块一块给埋到土里,又怕幼苗给冻着,在上面又加了一层枯草。 今天依旧是个好天气,待阳光猛烈了一些,季庭宇提起砍柴刀又去了山上砍竹子。 只因祁言凡提起过一句这地长久无人耕种,应该先堆点肥,以前听闻把草木灰掺进土里也是不错的方法,但是他苦于连个簸箕也没有。季庭宇听在耳中记在心里,这不就给他砍竹子去了。 祁言凡心里觉得熨帖,最近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接近季庭宇,季庭宇似有觉察又似乎没有,行为举止一如往常。 祁言凡想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大不了就当温水煮青蛙,煮久一点就是了,但放弃总归是不可能的。 竹子不一会儿就砍来了,还顺带挖了几根笋回来。季庭宇尽可能地把竹子劈成薄的竹条。 溪上草青青_12 祁言凡挑了几根软的,开始按着记忆中的样子编一个簸箕或竹筐出来。纵横交错着编他还是会的,但难就难在收尾的地方。他拿着唯一的那个竹篓研究了半天,终于做出一个不怎么正直的浅筐来。作品不怎么满意,他都不好意思拿给季庭宇看。 他反反复复折腾了几遍,终于做出一个不会漏底的竹筐,装灰好歹是没有问题了。 他返回厨房里,把这么久日子以来积攒的草木灰扒到竹筐里,全都洒到菜地里。又用铁耙翻了翻地,把昨天得来的黄豆、花生和剩余的萝卜种子都播到了地里。 干完这一切,他拍拍手凑过去看季庭宇的砧板削得怎么样了。 季庭宇看着他笑道:“小花猫。” 小花猫什么的……祁言凡觉得这简简单单三个字都能把自己撩得脸红心跳了,他用手背欲盖弥彰地擦了擦自己的脸,问道:“你,你砧板削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帮忙?” “好了,你待会试试。”季庭宇指了一下,然后又拿起一根圆棍子递给他,“这是我削的擀面杖,你也试试看。” 擀、面、杖!祁言凡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有着他手指印的葱油饼,这下脸刷地一下估计是红透了,他慌乱地接过擀面杖,抱起那块厚重的砧板:“我去洗干净试试!” 及至厨房,他才好不容易平复下脸红,手里按着擀面杖无意识地在砧板上滚动。 万万没想到,季庭宇从他身后贴了上来,一个男人明显的体温将他浑身包裹其中。季庭宇道:“怎么样,有没有硌手,要我再去加工一下吗?” 他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响起,祁言凡不禁脑补出他双手拥住自己的场景,楞是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挺好的。” “那就好。”说罢,炙热的体温便远离祁言凡而去。 祁言凡呆呆地站在厨房里,阳光照进屋里,灰尘在空中跳舞,屋外春天的鸟儿正叫得欢快,叽喳叽喳的。 他的爱情,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第10章 叫卖 晚上,祁言凡做了一个不可言说的美梦。 一早起来,他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他手脚利索地和了面,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皮,又用菜刀剁了笋尖和猪肉的馅。把馅料放进面皮中间,向内一握,一个真材实料的烧卖就做好了。 往锅里添了水,摆上新买的小蒸笼,一人一笼的烧卖很快就在白色的水汽里散发出香味。 季庭宇起来一看见满屋子烟雾缭绕的水蒸气,便问:“做了什么呀?” “烧卖,吵醒你了?” “没有,那我便期待着了。” 端出来的烧卖皮被蒸得微微透明,团拢的口中可以看到粉色的肉馅。用筷子夹住一个拿起来,下端的皮便稍稍突出,可见里面定是有一包鲜香的汤汁。 祁言凡从上端先咬了一小口,朝里吹了吹气,然后把剩下的整个烧卖一起放进了嘴里。四溢的汤汁在嘴里到处扫荡,浓缩了肉的鲜甜。当咬到笋丁的时候,还能听见嘴里清脆的咀嚼声。 吃到最后,烧卖略微有点凉了,但此时却别有一番滋味。烧卖皮变得略微有点粘,沾到唇上、牙上、舌尖上,多了一分刚刚被掩盖的面香。此时可以直接在烧卖底部咬一个小孔,不必再怕烫,嗦一口,鲜美的汤汁便全部到了口中。 心满意足地吃完早饭,祁言凡便跟季庭宇支会了一声,又去桃花村找黎小糕。 他想着要买些便宜的布做块门帘,挡一挡做饭的油烟,尽量不要飘到卧室去。如果能让黎小糕他舅带的话,就不用特地去镇里了,毕竟远得很。 他到的时候,黎小糕正在院子里忙着。他舅舅昨儿刚来过一回,把柴火都运走了,把钱给留下,顺便运来了一些货物让黎小糕卖。 祁言凡看他个子小,便帮他搬了一些东西。 看着黎小糕一脸哀怨的表情,他问道:“你怎么了?” 黎小糕不爽道:“这些破东西,我这里都堆不下了。” “这不是你舅舅批来让你卖的吗?”祁言凡有点不解。 “一些日常用品倒是会有人来买,但是你看——”黎小糕指着花花绿绿的一堆东西道,“这些都是他自己卖不了的,全都塞到我这里来啦。” 祁言凡随手一翻看,大多是一些孩子的玩具和一些零碎的小朵的珠花什么的。按理说来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赚,他疑惑道:“这些东西没人买?” “对啊,来买酱油的人就带了几个铜板,最多看一眼。”黎小糕瞥瞥嘴。 “没带钱也情有可原,那你可以上门去推销啊。”祁言凡建议道。 “我才不要去呢。”黎小糕道,“他们都可烦人了。” 噢噢,原来还是个抹不开脸皮的小屁孩。 祁言凡眼珠子一转,问道:“不如我去帮你卖卖看?”想他小时候村里难得来一个货郎,妇女小孩哪次不是围得扎扎实实的,再加上自己工作做的也是推销的行当,卖出几个小玩意应该是不在话下。 但他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能卖出几个也算是好事呗,总不会亏本。” “小祁,你真是太好了!” 黎小糕便把这些产品的成本跟他一一说了,镇里原先的价格也说了一遍,表示稍微卖得便宜些也无事。 祁言凡背起一个小竹筐,把要卖的东西放进去,又拿了一根干竹条,打在筐上啪啪啪作响。他朝黎小糕挥挥手,便朝着村里走去。 反正这村里也没人认识自己,丢脸不丢脸的也无所谓,他清了清嗓子,竹条有节奏地打了三下,然后叫卖道: “玩具~珠花~便宜卖啦~” “都来看一看,瞧一瞧,走过路过不可错过~~” …… 喊了十来遍,一个妇女牵着一个小娃娃从屋里出来,看到祁言凡,向他招了招手问道:“小哥儿,你卖的是啥?” “您看看,玩具、珠花,一些小玩意。”说着他拿起一个刷了绿色的木头小鸭子晃了晃,小鸭子的脖子也随着左右摇动起来。果然,那小孩子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粘在了那鸭子身上。 “怎么卖?”那妇人指了指几个串着珠子的头花问道。 溪上草青青_13 祁言凡报了个价格。他报的价钱比镇里的略低了一点,而且他还抛出了一个优惠条件:“小弟也是初来乍到,您多介绍一个人买可以多给您便宜一文,介绍两人买便宜两文,以此类推。” 闻言,果然这位妇女的眼神亮了亮。她吆喝了几声,招呼自己的左邻右里一起来看。 “这个拨浪鼓会不会摇几次就坏了啊?” “这珠花上的珠子是珍珠吗?” “这手钏怎么卖?” …… 那位妇女热情地帮忙做起了推销,祁言凡只消报报价钱即可。 最后,竹筐里的东西卖得差不多,剩了几个品相不怎么好的珠花。另外,还有一些大婶发现他的东西的确比镇里的要便宜,邀他下次多进些品种才好挑选。 祁言凡依言给了最初那位中年妇女相应的优惠,大家皆大欢喜。 黎小糕欣喜地给了祁言凡一部分钱作为酬谢,并约定下次有东西还要拜托祁言凡卖。 怀揣着这意外来财,祁言凡欢快地回家去想要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季庭宇,从他那里得一句夸。 季庭宇正站在院子看天,祁言凡走到他身后他都没有觉察。祁言凡觉得新奇,还从来没有见过季庭宇发呆的样子。 他心血来潮地伸出两只手,踮起脚尖,学着偶像剧里的情节捂住季庭宇的两只眼睛,问道:“猜猜我是谁?” 季庭宇的身体似有一瞬间的僵硬。 祁言凡后知后觉地有点尴尬起来,想想刚才自己真的是脑子一抽干出这种蠢事。他咳了一声,打算找个理由打哈哈过去。 季庭宇抬起手覆盖住祁言凡的两只,问道:“是山里的兔子吗?” 祁言凡一下子激动起来:“是山里的大老虎!” 季庭宇继续问道:“大老虎要吃人吗?” 祁言凡嘻嘻嘻嘻笑起来:“大老虎今天不吃人。” “那要吃什么?” 祁言凡心想,我想吃你啊。但他也只是心里装装大胆而已,实际上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季庭宇转过身来跟他面对面,问道:“声音怎么哑了?” “噢,我今天去卖东西了。”祁言凡便把帮黎小糕卖东西的事一一跟季庭宇说了,“今后他有什么东西要卖还会叫我去帮忙。” 季庭宇点点头,道:“言凡心思敏捷,很是能干。” 从季庭宇口中听到夸奖,祁言凡眼睛都眯起来了,活像一只被撸顺了毛的猫。 季庭宇也颇受他感染,笑着把他带到屋檐下坐下,道:“嗓子可疼?我给你倒水润润。” 祁言凡享受着季庭宇的伺侯,觉得心情十分舒爽。 第11章 雨季 刚才,季庭宇其实正在查看屋顶的瓦片有没有破损的,这两天,天开始阴沉起来,太阳一天当中也见不到几眼。季庭宇告诉他:可能是雨季要来了。 这儿的地理位置竹子还能生长,估计是在长江流域左右,有个梅雨季节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屋子的情况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度过潮湿的雨季。 事不宜迟,两人趁着天还未下雨,要把该准备的事情做一些详尽的准备。 首先,祁言凡扯了几张毛糙的树叶子,弯腰把厨房门口那口水缸给洗刷干净,季庭宇把它挪到了屋檐下,并且挑满了水。这样,下着大雨的时候,也不必非要跑到溪边去取水了。 凭着以往的经验,祁言凡觉得家里还缺少好多东西,便想趁着天气还好再去一趟镇里买点雨具囤点食物。 这次,季庭宇依旧不让他去:“你给刚发芽的菜地弄个遮雨的棚,以免雨水太大把幼苗冲走,还要准备几块木头,粮食直接搁地上容易长霉。”季庭宇直接布置了一堆事情,打消祁言凡进镇的心思。 祁言凡一着急,脱口而出道:“你一个人去,还要拿这么多东西,我也心疼你啊,”语毕,他自觉失言,语气便弱了几分,“我的意思是你也会累的……” “乖。”季庭宇柔声道,“你要料理好家里的事。” “嗯。”祁言凡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已经很能干了,”季庭宇伸手摸摸他的头顶,“我会早去早回。” 送走了季庭宇,祁言凡失魂落魄了好一会,觉得自己有点丢人。 “你干嘛要对我这么温柔啊,唉……” 他给自己鼓了几把劲,把刚刚季庭宇的音容笑貌赶出脑海,抓紧时间把事做完,然后再慢慢悠悠想男人。 他首先给菜地开了几条小渠,到时帮助排水。又砍了几根新鲜带叶的树枝,搭了一个简易的棚棚,尽量让雨水少落到种子地里,水太多怕把种子泡烂了。 随后,他又搬了几根粗树枝,垒了一个四方的架子,到时可以把米面搁在上头。 又砍了一段半米多长的竹子,留着枝丫,把它固定在墙上,到时可以在枝丫上挂东西,这唤做“节节高”的东西是他从桃花村学来的,悬挂东西十分方便。 干完了季庭宇交代的所有事,他看着外头渐渐阴暗下来的天,稍一松懈,刚刚摒除在外的念头便趁虚而入,他又开始想起季庭宇来。 他该是感谢老天爷让他遇到这样一个人的,体贴、可靠,又长得好看,满足了他对于另一半的所有幻想。以前形单影只的时候不觉得,甚至偶尔对那些情侣间的难舍难分会嗤之以鼻。但现在,每次短暂的离别他都经受不了,才明白原来牵肠挂肚是这般滋味。 如果老天再优待他一点,两人能在一起共度此生,该是人生何其有幸。 季庭宇赶回来时天已经下起了毛毛雨,因为拿的东西多,他买的雨伞却是一直夹在腋下。祁言凡的确是心疼,立马拿了布巾帮他把沾在头发上的雨珠仔细给擦干。 “不碍事的,”季庭宇道,“不过你交代的油布我此番却没有寻到。” 祁言凡道:“那油布多是运输的船只上用得多,寻常店里没有也正常。” 溪上草青青_14 季庭宇点点头:“这屋子的瓦片保存得较好,应当不至于漏大雨。” “漏雨就拿桶接一接好了,快进屋吧。” 季庭宇却道:“不急,先把答应陈货郎的柴火一起搬过去吧。” 祁言凡有些不乐意了:“都下雨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把这些搬完我们就休息好不好?”季庭宇道。 祁言凡嘟了嘟嘴,道:“那我帮你。” 最后,他们快速地把山上砍了的柴一股脑儿给整理好,搬到了黎小糕家的院子里,并告诉他如果雨下得大,他们就不一定来了。 而后,两人便一心一意等雨季。 半夜,雨便淅沥淅沥开始下起来,不大,但真真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山间早已是雾蒙蒙一片。 祁言凡迷迷糊糊醒转过来,听了一会儿雨声,没有听见屋里滴水的响声,便又放心地睡过去了。 春来多梦,他一会儿梦见自己又在被老板劈头盖脸地训,文件报表被扔了一脸;一会儿梦见自己挖着的番薯长腿跑了,急得他拔腿去追;一会儿又梦见季庭宇站在他跟前迷人地朝他笑,笑着笑着就变成了一头张牙舞爪的大老虎……睡梦中他发出唔哩唔哩的声音,季庭宇坐起来拍了拍他的被子。祁言凡睡得浑身是汗,翻了个身,这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两人无事可做,坐在屋檐下看落雨。山里一下雨,便雾气腾腾,云雾飘渺。这样看来,生活在这山中,倒像是在仙境里一般。 祁言凡拿出一个从黎小糕那里买的小罐子来。他看了一眼外头的雨,斟酌着去院子里挖点泥巴。 “你要做什么,我来吧。”季庭宇站起来,接过他手里的木盆。 “我要挖点泥腌咸鸭蛋。” 季庭宇一手撑着伞走进雨里,挖了几块之后,祁言凡喊够了够了。 他把泥巴泡在水里,拿去杂草根,搅拌成稠稠的泥浆水,又往里加了几勺盐。 然后他把已经洗净晾干了的十枚鸭蛋挨个放进去裹上泥浆——那只野鸭已经发现了人类的阴谋,最近换了地方开展新生活。裹完泥浆的鸭蛋被他小心地码到罐子里,又洒了一勺盐,最后用一团碎布把罐口给塞起来。 季庭宇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祁言凡把罐子放好,朝他粲然一笑,示意他伸出双手:“手洗干净了吗?” 季庭宇伸出自己的手一看,果然指甲缝里还有一点泥土。 祁言凡嘿嘿笑了两声,又拎了一桶清水过来,转回屋里去拿了一块胰子皂出来,对季庭宇道:“来,我们把手手洗干净~” 两人的手搓了泡沫出来,在水桶里清洗,一不小心就会碰着。祁言凡也不知哪里借了胆子,一把抓了季庭宇的手,帮他把指甲里的泥土仔细清理净了。 他垂着头,季庭宇看不清他的面容。 洗干净的手没有了土腥气,反倒有一股胰子皂的清香。 祁言凡倒了水,转头看雨,跟季庭宇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早知道还应买些布,再缝一床薄被。”祁言凡昨晚睡得燥热,一想也对,现在温度越来越高,但他们盖的还是初春时那床被子。 “下雨天山路不好走。” “你可别想着下山,”祁言凡道,“我只是说说,晚上睡得热死了。” “不如把棉絮摘出来一些。” “这倒也可行。”祁言凡抬头看着雨幕,“没想到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了,过得倒也习惯起来了……” “的确如此。” “山间生活清苦,但我的要求也不高,一屋、一饭、一人,足矣。” 说完,祁言凡便起身去屋里重新整理被子。 季庭宇依旧坐在檐下,看阶前点滴砸在水洼里,激起一阵涟漪。 春天,总算是要过去了。 夏木阴阴正可人 第12章 交易 这雨断断续续下了十几天,盐罐子里的盐都潮解了,祁言凡觉得自己跟被子一样也都潮得快要拧出水来的时候,太阳终于像一个娇羞的小姑娘,扯着云彩露出了一张羞涩的脸。 院子里的地上都是湿漉漉的,经太阳晒了一会,水分逐渐蒸发,因为前期整理得结实,踩起来倒也不会粘一脚烂泥。 “这天该是晴了吧。”祁言凡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 “嗯,该是晴天了。”季庭宇眯着眼看着太阳道。 祁言凡欢呼一声,把屋子里的门都打开,连屋里的柜子门也都开了,让潮气都往外走。 这段时间厨房里安家的小鸡长大了许多,翅膀上和尾巴上都长出了长羽毛来,脑袋上也开始出头毛。这群半大的鸡仔都窝在厨房里,即使每天清理,也有一股难闻的味道。祁言凡想着在院子里给他们搭个窝。 季庭宇道:“我们要上山去看看吗?” “好。”祁言凡背了竹篓跟出来。 上山的路有草木吸收水分倒也不是很泥泞,只要不是踩在青草叶上,倒也不会打滑。 一些没来得及拾捡的枯木,早已被雨水泡得腐烂,却倒是供养出了一簇簇水灵灵的蘑菇。祁言凡认得的菌菇种类也十分有限,大抵就是香菇、金针菇、鸡腿菇这种超市常见品种。不过,这次倒很幸运,被他还发现了一片长在一棵腐烂树干上的木耳。 “这个我认得,是木耳。” “当心脚下。”季庭宇扶着他的胳膊肘,搀他小心走过去采摘。 祁言凡脚踩下去的瞬间,突然一阵窸窣声,一抹灰色的残影像一支飞箭向前嗖地一下蹿出老远,把祁言凡吓了一个激林。 溪上草青青_15 季庭宇扶着他的手猛地一个收紧。 仔细看,原来那是一只灰色的野兔子。 “哎呦,吓我一跳。”祁言凡好笑道,季庭宇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只见那兔子惊慌地向前一蹿,脑袋钻进一堆杂草间便一动不动了。祁言凡拍拍自己的胸脯,和季庭宇对视一眼,这蠢兔子是在做什么呢? 季庭宇示意他不要动,自己轻轻走过去,伸手一把摁住了它。原来那兔子慌不择路一头扎进草里,被藤蔓绊住了脑袋,这真道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怎么办,要吃兔肉吗?”季庭宇一手揪着兔子的长耳朵,一手托着兔子屁股问道。 “呃,我也不会烧……”祁言凡看着灰兔子小鼻子一耸一耸的,有点为难。 “那要不拿去给陈货郎看看,他收山货可能会要兔子。” “行。”祁言凡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两人索性先返回家里拿了布条把兔子绑起来,由季庭宇拿着兔子去桃花村。 祁言凡道:“路滑,你路上务必要当心。” “你也别上山去弄竹子了,不急于一时,”季庭宇走出两步,又回头道:“将心比心。” 祁言凡心里似是漏空了一拍,将手在心口的位置摸了摸…… 这颗心不是早就已经沦陷了吗? 季庭宇很快从桃花村回来,正巧那黎小糕的舅舅趁着天晴在运柴,他收了兔子,并且因为兔子是活的且皮毛完整,因此还多给了些价钱。 季庭宇把沉甸甸的一包铜钱交给祁言凡收好,又道:“陈货郎说菌菇之类的他也收,明天他还在桃花村,我们可以拿去给他看看。” “那我们待会就去逛一圈吧,多采些菌菇,明天一早就给他送去,趁新鲜才好。” 两人先将修鸡舍的事暂放一边,上了前山后山专门去寻菌菇。山里湿气比其他地方更重,因此这些腐生的菌菇类倒是肯长得很。那些颜色鲜艳的必定是有毒的,祁言凡碰都没有去碰,而其他难以分辨的则被他全部摘下来放进了竹篓里。 逛完这些常去的地方,两人也有一竹篓和一竹筐的收获。 晚饭除了祁言凡认识的炒平菇外,还有一道新鲜欲滴的蒸圆豆。 初春他才播种的圆豆趁着雨水长得飞快,快速地攀缘、开花、结出了豆荚。但这个时候的圆豆荚还不饱满,是瘪瘪的样子,只能从两片紧贴的豆荚上看到里面小小的圆豆的形状。这个时候要采来蒸也是一件奢侈的事,因为吃的并不是里面的圆豆粒,而是它的味道和口感。 把豆荚整个摘下来洗干净,放在盘子里就可以上蒸架蒸了,连调味料都不用放。出锅时,只见这豆荚青翠得逼人,放进嘴里,却是嫩嫩柔柔一股清新的甘甜。这甜跟糖的甜味又不一样,是圆豆没长成前特有的甜味,而成熟的圆豆却并不具有。 季庭宇道:“这道家常小菜也真是风雅得很。” 祁言凡道:“越是简单的烹饪,越是能凸显食材本身的味道。”他顿了顿,又问道:“喜欢吗?” “嗯,不错。” 俗话说,想要套住一个人的心,就先套住他的胃。祁言凡赞同地想。 第二天一早,两人一起去了黎小糕家里交蘑菇。经过黎小糕舅舅的挑拣,倒是有一半符合要求,他道:“这里有一些种类我也不认得就先放在一边,如果酒楼掌柜说能用,我再给二位结价钱。” “我们自然是信得过陈大哥的。” “噢,对了,昨天忘记了,”陈货郎又道,“上次小糕提起过你要一些布料,我便带了几种寻常的料子回来,你们觉得合适就拿去用,不合适的话也无妨。” 没想到上次只是简单提了一句,陈货郎还真把布料带来了。祁言凡一看还真多有好几匹呢,有最常见的粗布料子,灰色和黑色的,还有做内衣的细棉布,以及一些蓝印花布。 “我进得有点多,你看你需要什么就扯吧。”陈货郎看出他的疑惑,便道:“上次小糕跟我说你帮他卖东西的事,还真要谢谢你。我每次顺便带些东西回来也是希望这孩子有个营生。这批布价钱定比镇里布行卖的便宜,到时也麻烦你帮衬小糕一手,工钱会付给你的。” 祁言凡没想到自己还得了这么个便宜,他看了看季庭宇,季庭宇朝他点点头。他便笑着道:“那真是谢谢陈大哥了。” “不客气不客气,还得多谢谢你了。” 两人买了一些布料便告辞了,祁言凡终于有机会把自己的问题问出口,他道:“黎小糕自己也能卖,为什么还要花钱雇我呢?” 季庭宇道:“但按黎小糕的性子,卖完这些东西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虽然雇了你,但货物销售起来就快了,这是花了小钱买了大便宜。” 祁言凡一想也对,雇了好的售货员,老板口袋里的钱才能赚得盆满钵满哪。 季庭宇回到家,便上山去砍竹子了,祁言凡把买的一块两尺见方的蓝印花布从中间分成两片,拿了竹钉子给固定到了厨房跟卧房的连通的门上,算是一块美观的门帘。 他兀自欣赏了一会,就听见季庭宇拖着竹子刷刷刷下山的声音。 第13章 种田 鸡圈里的鸡们也特别享受这久违的阳光,一只只横七竖八地侧躺在院子里的乱草堆中,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祁言凡噔噔噔地跑出去,惹得满院子的鸡毛乱飞。 他飞快地看了季庭宇一眼,只见男人拖着几根苍翠的粗竹子,手臂上鼓鼓的肌肉撑起了衣袖。 祁言凡刹住脚步没有冲上前去,这一眼就觉得管它江河湖海,我心渴已解,便满足地又回头去捣鼓别的东西了。 祁言凡在厨房东面的地方辟出了一块空地,先在地上用等长的粗木材垫了一层,然后堆上厚厚的枯草——这是雨前特意储备的,以保证鸡仔住宿条件的干燥。 他又在木材周围插了一圈密密的竹片,同样用竹子做了一个顶,再铺上树枝和扎在一起成捆的茅草,一个集木、竹、草一体的鸡舍就完工了。 接着他又用竹子在鸡舍周围围了一圈十来个平方的面积,算是鸡仔的活动范围,竹子和竹子之间还填上了树枝,这就不用人特地去看鸡了。 农历五月,各家各户开始农忙,有的人家外出干活的青壮年都回来了,村里一下子多出许多祁言凡不认识的脸孔。 相比较别人家的兵荒马乱,祁言凡家里却难得悠闲。地里的蔬菜都已经冒出了头,家里又无田可种,着实是闲得很。 祁言凡量了季庭宇的鞋长去找徐大婶做了几双新的布鞋,发现手艺真的是没话说,纳的千层底穿起来居然相当舒服。 这一日,他带着季庭宇打算再去做几件夏天穿的短褂。 徐大婶拿了几种样式让他们挑选,乡下汉子夏天多不讲究,大多数样式都是贪凉快省布料的。 溪上草青青_16 祁言凡看得眼抽,季庭宇穿那种无袖的褂子他想想还是接受不能,颇有点儒雅公子穿懒汉背心的违和感。更别说更凉快的还有侧面露胸腹的。这要是天天看着,对身心绝对是种折磨。 “徐大婶,能否做成有袖子的?”祁言凡比划了一下,大概是那种像中袖一样的衣服。 “当然可以,”徐大婶道,“一看你们就是从城里来的,想来也不习惯这庄稼人的褂子。” 祁言凡笑笑:“哪什么城里人呀,现在不都住在乡下吗?”他又回头问季庭宇,“你觉得怎么样?” 季庭宇道:“听你的就成。” 徐大婶给他量了尺寸,遂又问道:“两位家里没有田要种吧,冒昧问一声,不知能不能给咱家里做帮工?” 原来,徐大婶家里的壮丁今天都不特意赶回来了,所以家里的田地想招人帮忙一起种。 祁言凡和季庭宇两人一合计,季庭宇道:“我们二人都不会种田,怕是速度会慢,如果需要搬秧苗我们还是可以出力的。” 徐大婶道:“这无妨,能种多少算多少,我就怕误了春耕。”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季庭宇去帮忙搬秧苗,另外两人帮忙插秧算是一工半。 他们两人很快就下田了。这对二人来说,绝对是一桩新鲜事。 犁好的水田一脚踩下去,温温热热的,湿滑的泥土包裹到了小腿,好像有一双手握着两只脚,真是一种新奇又惊悚的体验。 祁言凡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到水田中央,季庭宇不放心地在后面的田埂上看着他。 “没事,我可不会摔一身泥水。”祁言凡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快点干活。季庭宇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去秧苗地里把别人捆好的秧苗给担了过来,分别投掷到水田里。 祁言凡拆开一捆,手里握了一把,另一只手用指尖捏了几根学着旁边大叔的样子把它插入泥中,留出一簇尖尖露在水面上。 祁言凡插完一株,直起身来看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好玩,随后一株一株按着规规矩矩的行间距离种起来。 祁言凡为了追赶旁边大叔的速度不至于差得太离谱,种得可谓专心致志,待季庭宇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言凡,言凡,该去吃饭了。” “哎,来了,你等等我——” 两人在水边把脚丫子洗干净,祁言凡专门带了布巾把自己的脚擦干,又伸手把季庭宇的也一并擦了,再穿进干净的布鞋里。 随后,两人一起朝树荫底下走去,他带了饭菜放在阴凉的地方。 徐大婶做为东家自是提供茶水的,一个大壶和几个瓷碗放在竹篮子里。茶还是加了零星茶叶的绿茶,喝下去倒也舒爽。这里的水田很多都离得远,依着山势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因此很多种田的人都带了饭菜出来,中午就不回家里去了。 同行的几人都在闲聊,有个汉子还不停地夸赞季庭宇:“建业兄弟真是厉害,这秧想扔到哪就扔到哪,一扔一个准!” 祁言凡微微笑着听,同时麻利地把竹篓里的碗筷拿出来,掀开盖着的大碗,露出两碗满满当当的咸肉菜饭。 菜是刚从地里长出来的小青菜,祁言凡拔了几棵跟咸肉炒了,然后倒入淘好的米,一起加水煮成了一锅咸肉菜饭。每粒饭都亮晶晶地带着油光,咸肉的香味都渗进了饭里,而夹杂在饭里早已软烂的青菜又很好地解了油腻,一口菜饭吃进嘴里无可挑剔。 祁言凡夹起一片肥瘦相间的咸肉咬了一口,肉片腌的时间不长,瘦肉泛着可爱的粉红色,嚼起来香软不柴。再往嘴里扒两口饭,瞬间简直能听见边上汉子咽口水的声音。 “你们吃得可真香。”有耿直的汉子忍不住道。 祁言凡敷衍道:“吃饱了才能干活。” “唉,咱们哪能像你们这样经常吃到肉呀。” “我听说光吃肉或只吃菜和白饭都不好,”祁言凡道,“要一起搭配着吃,吃得一样多,这样身体才不容易出毛病……” 那汉子早就转过头去呼噜呼噜扒拉菜泡饭了,根本没理上祁言凡的健康理论讲解。 祁言凡撇了撇嘴,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筷子。 季庭宇把他碗里的一块肉夹到了他碗里:“你肉吃得少了。” “我……”祁言凡刚想开口,季庭宇又问道:“不容易生病对吗?” “嗯。”祁言凡看了半晌,乖乖夹起肉来吃了。 他想,季庭宇这是在关心他吗,还有,这肉居然是甜的。 种完徐大婶家的田,又被村北的另一户人家请去干了两天活。 这五天下来,因为要翻过山头去下地,两人起得更早,往往天蒙蒙亮就得起床,中午吃完饭休息一阵,下午做到太阳快下山两人才收拾东西往回走,摸着黑赶紧吃饭洗漱。 闲下来的第一天,季庭宇吃早饭的时候,刚喝了一口粥,便来不及掩盖地发出了嘶地一声。 “怎么了?”祁言凡捕捉到这一声问道。 “没。” “啊,张嘴。” “言凡——”季庭宇无奈道。 “张嘴。”祁言凡坚持。 季庭宇只好张开嘴,祁言凡看了看,果然嘴里长了几个溃疡。这都是辛苦后的身体反应,祁言凡心上有些丝丝拉拉地疼,他自己折腾不要紧,季庭宇肯定从来没有遭过这样的罪。 季庭宇道:“种田其实也是种挺不错的体验……” “接下来要好好休息一番!”祁言凡斩钉截铁地打断道。 “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晚了,白天考了三场试,脑袋要爆炸……不过,春天的感觉真好哪~ 溪上草青青_17 第14章 春游 两人打定主意要好好休息一番,其实也是祁言凡单方面制定的所谓计划而已。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在早起了这么多天之后,能在困的时候睡一觉真是件幸福感飙升的事。 在家难得睡了一个懒觉,祁言凡赖被窝里,偷偷把脚伸到了季庭宇躺的地方。季庭宇刚刚起床,被窝里还残留着他身体的余温。棉布舒服的触感让祁言凡身上痒痒的,脚趾头都蜷了起来,恨不得在被子里滚上几圈。 吃过早饭,祁言凡突发奇想,不如抓住这个春季的尾巴出门去走走、看看没有看过的地方,古人不也讲究个踏春游玩吗? 于是他找季庭宇商量。 季庭宇道:“这附近恐怕并无什么风景名胜,若是集镇的话就是我们上次去的大河镇。” “去大河镇太远了,我们要以休息为主,”祁言凡可不想弄什么行军式的旅游,他道,“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往东面去大河镇,往北走去桃花村,那这次要不往南去吧?” “也好,”季庭宇道,“往南也是种过果树的山头,应当草木没有那么茂盛,比较安全。” “不错不错,讲不定还能赏到桃花呢。” 季庭宇闻言笑道:“桃花村的桃花可都已经谢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嘛。” 说干就干,祁言凡准备了一些吃食,又拿了一个竹节装了水——季庭宇倒是在做木工上有所天赋,将这竹壶给安上了塞子。另外,他还是将小竹篓给带上了。万一有什么美好的收获呢。 沿着南面的山坡前进,首先经过的是一个凹形的山谷。山上的水流在此聚集,汇成一条几米宽的浅河滩。水很清冽,流动处能看到波纹和水花,而平静处,即使落叶飘浮在水面上,也好像是悬于空中无所依托的样子。 前世钢铁森林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溪流,祁言凡就像是城里人下乡一样激动,颠颠地跑过去在水里洗了手,甚至蹲在那里翻了好一会儿的石头,看看是不是藏着小螃蟹,十足体会了一把戏水的乐趣。 季庭宇道:“这水太干净反而不会有鱼虾。” 祁言凡汗颜,道理他都懂,但是一遇到这实际情况总是忍不住去翻来看看。 “这小河流速已经很平缓了,如果要捞鱼虾,不妨再往下游去看看。”季庭宇看不过眼,建议道。 “好。” 两人又沿着这条小河走了一段,水面没有变宽,水深倒是增加了一些,如果刚刚仅仅是没到脚面,现在大概可以没到小腿肚了。水面上漂浮着成片的绿萍,水底有油油的水草在招摇。 祁言凡又蹲下来看了一会,水里有一些细小的鱼儿来来回回成群地游着,大概是刚孵化出来的小鱼苗。 “以后可以来钓鱼。” “那咱们等天气热一点再来,现在水还是很点凉的。”祁言凡吐吐舌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而且水里还有好多虾米呢。” 两人看这水边空旷幽静,岸边突出了很多石块,正好可以当做歇脚之地。祁言凡净了手,从包袱里拿出了几个包子递给季庭宇。 这次包的是豆腐馅的包子,豆腐是从黎小糕家里买的一大块,又切了豆苗和咸肉丁在里面,放凉了之后也好吃。一口豆腐包子,鲜嫩异常,豆腐一抿就能化在嘴里,再一口竹壶盛的凉开水,刚刚走路走出来的微热全都被抚慰下去了。 吃着饭,看着眼前的景色,祁言凡不禁感叹:“这地方其实也挺美的。” “嗯。” 微风拂面,时光寂静。 季庭宇眼睛眺望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祁言凡猜,大概他想起了以前家中庭园里水塘边的黄水仙也说不定,以前他旅游时在那些大户人家的宅邸里见过的,一丛丛开在静水边,美极了。 这闲暇时光来之不易,季庭宇就这么发着呆,祁言凡就这么看着季庭宇发着呆。 他依稀记起念高中时学的那优美的句子,似乎是卞之琳写的叫做《断章》。今夜缥缈如织的月色当中,感情上的投资是否会得到回报,让这个人入到他的梦里来…… 歇够了,两人便穿过山谷,向着南面的山头出发。 南面这座山头祁言凡每天打开家门经常见,山上的树木也都大同小异。但是弯腰仔细去分辨,还是有许多人工的痕迹,比如一些破损的篱笆栏、一些旧木桩、断壁颓垣。 祁言凡捡了一根棍子左右敲来敲去,还真被他找到了几株低矮的桃树,桃树的叶子很好认,细长条的。这几棵只有人小腿这么高,估计还只有一岁不到的年龄,大抵是什么飞鸟衔来的种子掉落在了这里。 祁言凡把这几株桃树挖起来,树根上带着泥,一起放进竹篓里。 现在心情变好,他话也就多:“据说桃树也分公母的,这么沉搬回去千万别都是公的才好。” “那公桃树会开花吗?”季庭宇问。 “呃,应该会开的吧……” “那就无妨了,都能让我们赏到桃花。” “也许不能吧……”祁言凡又默默补充了一句,他想到以前自然课上的学习内容,开花就是能结果的意思吗,还是分什么雌花雄花……唉,叫你不好好学习科学文化知识,连古人都教不了,顿时有一种挫败感。 看着祁言凡突然蔫下来的样子,季庭宇大概猜到了缘由,于是又出声问他:“你看那株是什么,我闻着有一股清香。” 祁言凡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株墨绿色叶子的植物,叶无锯齿,像覆盖着一层蜡质般光滑,中间缀着两三朵白色的小花,不起眼,但是香味却非常浓郁。 “这是一棵橘子树!”祁言凡又兴高采烈起来,“而且长得挺大了,讲不定今年就可以结橘子呢。” “真好,要挖回去吗?” “要要要!” 季庭宇帮着他把橘子树又挖了出来。 两人又在附近逛了几圈,祁言凡又看到一些毛绒绒银白色的野菜,他献宝似的举着给季庭宇介绍:“这个,这个叫做……”他皱着眉头像是在苦恼什么,“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小时候我们方言叫它泥泥头,可以做塌饼吃,又软又粘牙,哎呀,可好吃了。” 季庭宇盯着那丛奇特的野草看了一会,心里闪过一丝丝怪异感,微微点了点头,算是了解了。 随后祁言凡又呼唤季庭宇过来看,眼前是一堆稀稀拉拉的砖块,完整的、破碎的堆了一片。 “这里有一堆砖头啊,”祁言凡看了一眼季庭宇,“是地主家的吗?” “看这里的草木痕迹,应当是年岁挺久的,可能是当时预备用来建什么东西的。” 溪上草青青_18 “会是在这山上也建一座像我们那样的房子吗?”祁言凡问。 季庭宇道:“也有可能,不过砖块确实是少了一点。” “大约被村民捡走了一些吧。”祁言凡推测道。 山头上也别无其它景色,两人逗留了一会之后就决定打道回府。 橘子树枝叶分得开,季庭宇用手拎着它,而祁言凡则背着几株桃树苗。他看了看自己的竹篓里,似乎出门的时候永远都是满满当当的,什么时候这么空漏漏过。他想了想,又去找了几块较完整的砖头背上。 季庭宇颇感奇怪:“背砖头做什么?” “我想给家里修个浴室,”祁言凡龇牙一笑,“拿砖头垫垫地。” 季庭宇闻言来了兴趣,也去找了几块来拿着。祁言凡看到后,立马去阻拦他:“你怎么也搬上了呀,多累啊……” “我想听你讲讲浴室你打算怎么修?”季庭宇直接言其他。 “嗯……就修在卧室的边上吧,我想……”祁言凡一如既往地被带走话题。 “边走边说……” 第15章 趟虾 待走到家里,两人关于浴室的计划已经定得十足详细。 祁言凡修浴室的动机也很简单,夏天了基本要天天洗澡。虽然是大男人,但是刮风下雨的小溪水里也不适合洗澡了,到了冬天更不必说。其实,最关键的,等到了天气热,如果季庭宇天天裸着在自己面前洗澡什么的,祁言凡预估自己必定经受不住。 两人都是行动派的人说干就干,老早就把休养生息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在祁言凡的设计里,浴室用砖块铺地,四周可以是砖土结合,再去村里定一扇木门和一些瓦片。 起床后,吃完早饭、喂好鸡、浇完菜地,两人权当是锻炼身体去南面山头捡一些砖头回来。光是为了浴室地面渗水好把砖头横着码,就消耗掉了两人好几天拾拾捡捡的存货量。而三面墙面的堆砌,和房顶如何上瓦,都需要一番研究考量。这趟活干下来,断断续续花了十几天的功夫。 此时,已是盛夏时节,但好歹山上的气温还凉快一点。祁言凡开了装咸鸭蛋的坛子,想尝一尝味道,现在应该到了蛋白不至于太咸,蛋黄可以流油的程度了。 季庭宇见了,立马上前了拿过他手里的坛子,往里看了一眼,才问道:“你要做什么?” “你都不知道做什么就抢我东西过去干嘛?”祁言凡笑着反问他。 这几日修浴室的活都要跟砖块打交道,边边角角的,祁言凡手上就不免被划破了几道口子,他叫了疼之后,季庭宇便将很多活计接手过来做。 祁言凡默默地享受着这甜蜜且忧愁的照顾,时间久了脸皮也略略厚了起来。 “我要蒸咸鸭蛋,你摸两个出来洗干净。”他直接发布命令道。 季庭宇便听话地拿出两个去溪水里洗了。早饭是白粥、炒青菜和咸鸭蛋。 把咸鸭蛋大的那头敲开,剥去一小圈蛋壳,拿筷子挑出一小块,然后就可以看见鲜红的油从蛋黄里慢慢冒出来。 祁言凡最爱这第一筷,蛋白连带着口感沙沙的蛋黄,又能满怀期待地看着冒出头的红油,嘴里和心里双重的满足感。 “来来来,像我这样一戳——噗呲——”祁言凡教季庭宇吃咸鸭蛋的享受,“哇,好多油啊!” 季庭宇配合着他微笑着点头:“我此前不知道还有此等乐趣。” 红色的油花在白色的粥面上打转,像祁言凡的心一样惬意。 早饭过后,祁言凡拿了两根结实的竹竿,固定成一个60度角的扇形,扇面的地方蒙上了一层纱布,在靠近扇尾的地方收拢成一个小兜。季庭宇一会儿给他递绳子,一会儿给他拿小刀。 祁言凡道:“你怎么不问我要做什么呀?” “你小心着些,做什么我都帮你。” 祁言凡张了张嘴,最后到底还是把那句“那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吗”给咽了下去。 他给了季庭宇那么多暗示,想来聪明如他,应该早已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但是对方刚开始的时候很明显是在装傻,后来又开始对他好,石头都是会捂热的,祁言凡相信季庭宇是在一个转变的阶段,自己不能太急躁把人吓跑了。 祁言凡站起来抖了抖这把放大号的“扇子”,道:“这是趟虾的。” 祁言凡遂示范了一遍如何使用,把扇面撑开,扇尾抵在腰上。扇面浸入水中伸入虾们休憩的浮萍底下,对浮萍一阵拍打。然后将扇面贴着浮萍捋一遍,移出水面,水从纱布的眼里跑干净。再抬起来抖一抖扇面,小虾米们便都掉落到了扇尾的小兜里。 季庭宇接过这趟虾的工具,祁言凡拎了一个木桶,两人便去了上回踏春时发现的那个山谷里小河的下游。 天气渐暖,这里的水草长得更加郁郁葱葱。祁言凡脱了鞋袜,卷起裤腿,小心翼翼下到了水里,先尝试一遍。 入水、拍打都没问题,不过将扇面抬起来的时候却仿佛有千钧之重,手臂用力得都要发抖,抵在腰上的扇尾又戳得肚子疼。祁言凡使足了吃奶的劲才把这第一网给提了起来。 往纱布兜里一瞧,只有小鱼两三尾。 祁言凡霎时气得头晕目眩。 季庭宇立马伸手去拉他,祁言凡楞了一瞬壮士断腕般地回握住了他的手。季庭宇的手掌宽大、干燥又温暖,让人觉得无比安心,刚才那两三尾小鱼的打击早已烟消云散,他满心只剩下欢喜。 季庭宇把他拉到岸边,从他手里接过那副工具。捏着他的手掌仔仔细细检查了被泡得有点发白的伤口。祁言凡涨红着脸乖巧站着,像一个等待夫子检查作业的小朋友。 “你呀……”季庭宇无奈叹了口气,道了一声我来试试。便照着祁言凡的样子又趟了一遍,拍打浮萍的时候多用了点力,果然起网时兜里多了许多活奔乱跳的虾米。 祁言凡欢呼着,拿着桶去接。 “快快快,倒到桶里来!” “哇,你看,这个虾有我手指头这么粗!” “有鱼有鱼!” …… 这么几次下来,桶里就已经有了小半桶虾米小鱼等等。差不多把这一段的浮萍都趟完,再往前走水已经过膝深了,祁言凡喊了季庭宇回来。 祁言凡伸手虚伪地摸了一把季庭宇的腰腹位置,问道:“累不累的,肚子这里有没有被竹竿顶疼?” 溪上草青青_19 季庭宇也没在意:“我没事。”他抹了一把脸,头发上都沾上了不少水。 祁言凡笑着拿出布巾帮他擦了擦。 “开心吗?”季庭宇问他。 “嗯,”祁言凡眉眼弯弯道,“超开心的!” 祁言凡拉了季庭宇坐在岸边的石滩上休息,他自己则把一桶鱼虾倒在纱布上,从里面挑拣出一些断掉的水草、石块,把一些小鱼苗、小螺蛳都扔回了水里。 今天这一趟收获颇丰。 祁言凡挑出一些个大的,做了一盘盐水煮虾,虾肉细白有弹性,味道也相当不错。吃虾的时候,祁言凡还特地表演了一次用舌头完整去虾壳的绝技,嘴里吐出一整只完整的虾壳,引得季庭宇夸赞。 另外他还捡出了一些河蚬子养在水盆里吐沙,数量不多,做一道汤倒是刚刚好。 剩下的小虾米被他晒在竹筐里,筐底垫了一层纱布。一天一天肉眼可见,虾米渐渐弯曲起来变成了特有的虾粉色。待完全晒干时,大概有满满三捧虾皮之多,做汤时放一点,或虾皮蒸蛋,鲜度一下子提升了好几级。 祁言凡忍不住把手插进晒干的干燥虾米中间,心想,现在这个时候,竟觉得如此幸福。 第16章 生病 这天,祁言凡正在做蚬子豆腐汤。 吐干净沙土的蚬子在爆过葱蒜的油里一炒,不一会儿便争先恐后地张开了嘴,露出里面白嫩的蚬肉。此时再添入清水煮成鲜美的汤水,最后加入滑嫩嫩的豆腐,一阵咕噜之后,一道爽口鲜汤就算是完成了。 祁言凡在灶口烧火,忽听得屋外有人在叫门。 季庭宇在山上砍柴还没回来——夏天柴火总是要难寻一点。祁言凡只得拍拍衣服起身,灶火把他的脸庞烤得红扑扑的。 屋前的空地上站着两个身材不算高大的青年,一个面庞白净,脸上有些许不自然,另一个则皮肤稍黑、个子稍高一点,此时正左左右右打量着这院子。 “你们有什么事吗?”祁言凡不认识眼前这两人,但出于本能地喜欢不起来。 “你是这家的吗,我们找李建业。” “噢,他还没回来。”祁言凡担心锅里的菜,他从屋里搬了那条板凳出来往屋前一放,也懒得跟他们掰扯,“你们坐会吧,我去烧菜呢。” 那面庞白净的青年扯了扯那高个子青年的衣袖,怯生生道:“他,他都不在家,我们还是走吧……” 另外那人用力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那李建业卖相好力气又大,家里还能天天吃肉,这样的好人你哪里去找!” 如果祁言凡仔细去回忆,就会发现这个高个子的青年就是前段时间跟他们一起插秧的人之一,敢情是那个时候季庭宇以及他们吃的咸肉菜饭都被人给一齐惦记上了。 祁言凡烧完菜,又出了厨房来舀水洗锅准备烧饭。那高个子又问他:“你们就这一间房吗?” 祁言凡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想着反正自己一穷二白也不怕贼惦记,点了点头就又钻进了厨房。 那白面皮青年脸色更白地拉着高个子往外走。 “你这是干嘛!” “你看他们都睡一张床了。”从开着的门里看进去果然只有一张床,上面整齐地叠着被子。 “那可能是有人睡、睡地上了呗,你急什么!” “我要走了。”那白面皮青年说着便撂下对方自个儿先往山下走去。 祁言凡做完饭出来,院里两人都不见了,他进屋看了看,东西没有被动过的痕迹,鸡圈里鸡也一只没少。 他把这件事跟回来的季庭宇说了,季庭宇喝了一口蚬子汤,河鲜的味道令人有点欲罢不能,他想了想道:“我也不认识,随他们去吧。” 夜里睡到凌晨的时候,祁言凡突然觉得肚子有点疼。他从睡梦中醒来翻了一个身,蜷了蜷身体,迷迷糊糊的大脑被腹中的绞痛迅速唤醒。他双手捂住肚子,背后的虚汗一下子将他的薄衫浸了个透湿。 他强忍着支起身来,想下床弄点热水捂捂,但黑暗的房间环境让他的痛感更加灼热与明显,他难耐地□□了一声。 “怎么了?”身旁的季庭宇感受到动静,声音里还透着睡意朦胧的沙哑。 “我,肚子好疼……” “别动。”季庭宇立马摸索着点了蜡烛。 光亮下,祁言凡的脸色更加惨白得吓人。季庭宇心里慌了一瞬,伸手去摸他的脸,湿湿的竟全是汗。 “你怎么样,我马上去请大夫!” “别急,”祁言凡及时拉住他,“应该是吃坏了东西,你先扶我下去,我想去厕所。” “好。”季庭宇随手拿过凳子上的衣服胡乱给他裹了,搀着他下床。 刚出门外,祁言凡就吐了个天昏地暗,连他自己都着实佩服自己不愿弄脏屋子的意志力。 季庭宇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待他不吐了,拿了凉开水让他漱口,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嘴角。 最后,季庭宇是抱着虚弱的祁言凡把人轻轻放进被窝里的。 祁言凡出了一身汗,被夜风一吹,身上冰凉冰凉。季庭宇感觉自己的胸膛都要被他冻慌,仔仔细细给他盖上了一床被子。他低声问道:“要不要喝水?” 祁言凡想了想道:“给我冲一杯盐水吧。” “好,等我。” 看来自己运气也真背,有一小部分肠胃比较敏感的人是吃不得蚬子河蚌这类河鲜的,容易拉肚子。而他的情况则要更加严重一些了。 祁言凡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水,补充了一些身体流失的盐分,虚弱地朝季庭宇笑笑:“没事了,终于缓过来了,呼……” 季庭宇服侍他躺好,说道:“我收拾完了,下山去给你找个大夫看一看。” 祁言凡闻言转头:“天还黑着呢,我估计是吃不得那蚬子,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倒是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溪上草青青_20 “我没什么事。” 祁言凡看着他焦虑的目光和紧锁的眉头,微微把身体往旁边挪了挪,低声道:“你别走,我觉得冷。” 蜡烛燃烧偶尔的哔剥声在寂静凌晨的狭小房间里轰然作响。 季庭宇掀开被子的一角,慢慢躺了进去。他侧身面朝祁言凡躺着,一条胳膊曲着垫在头下,这是两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睡在床的同一端。 “睡吧。”他说,热热的气流直接呵在祁言凡的耳廓上。 “不吹蜡烛吗?” “我看着你。” “嗯。”祁言凡闭上眼睛,胸腔里的一颗心落入了它的归宿,正正好好,是身边这个人给他的。 折腾了许久的祁言凡这一觉睡得很沉,等他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穿过虚掩的门缝晒到了北面的墙上。 季庭宇的脸一下子出现在他跟前,随之而来的一只手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祁言凡觉得凉凉的很舒服,不自觉地在那只手里蹭了一下。 “你发热了。” “嗯?”祁言凡回道,“别担心,胃里这么折腾一通定然是要发烧的,休息休息就好了。” “饿吗,想吃什么吗?”季庭宇关切地问。 祁言凡现在根本感觉不出饥饿来,但他想了想,还是道:“想吃番薯糖水。” “好,我去做。” 祁言凡靠在床上闭目养神,耳朵中传来厨房里头乒乒乓乓锅碗瓢盆相撞的声音。 他脑海里描绘着季庭宇做菜的画面——用刀切几个地里刚长的细细的红薯,跟生姜一起倒入清水里煮,再放糖搅两搅。一想到季庭宇挽着袖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令祁言凡觉得十分愉悦,想着想着,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起来,甚至想嘿嘿嘿嘿地笑出声来。 “来,吃东西了。”不多久,季庭宇端出了糖水,另外,还有一碗白粥,“喝粥养胃。” 祁言凡先端过白粥,白粥温温的,应该是一早就烧上的。他一口一口喝了个干净,季庭宇连配菜都忘记了,但他还是喝得意犹未尽。每粒米都被熬开了花,粥上面漂着一层厚厚的米油,是做粥的人用心去熬出来的。 而番薯糖水浓稠甜蜜,又带着姜片的辛辣味,暖洋洋的直到肚里。 祁言凡舔了舔嘴角,对他笑道:“还记得我给你喂的第一顿饭吗,也是番薯水呢。” “记得的。” “味道不怎么好吧,肯定比不上你的手艺。” 季庭宇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影来:“你做的都是好吃的,我都喜欢。” 第17章 池塘 第二天,祁言凡的精神已经大好,但季庭宇还是不放心,特意去了一趟镇里。祁言凡扭不过他,也就随他去了,临行前嘱咐道如果大夫觉得无大碍千万别把人给绑来。 季庭宇回来得有点晚,祁言凡站在门口抻长着脖颈眺望着路的尽头,直到季庭宇的身影由远及近。 “怎么站在这里,身体吃得消吗?”季庭宇卸下竹篓,把人拉到板凳上坐着。 “我没事,你买了什么?”祁言凡好奇道。 “这些都是给你买的,我将你的症状去医馆问了大夫,你需要好好调养。这里有小米、红枣、莲子,以后给你煮粥。本来还想买点羊肉的,羊肉甘、温,入脾胃经、温中暖下,最适合你,不过此次没寻到,下次再去找找看……” 祁言凡不住地点头,面对难得如此滔滔不绝的季庭宇,他心里简直美得冒泡。早知道就该生一场病,季庭宇似乎比以前更加关心他了。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祁言凡身上掉的肉刚被红枣莲子小米粥和变着花样的各色荤素搭配给养回来一点,却又在苦夏的日子里瘦了一圈。 沿着屋边的水流向前稍走一段,有一片坡度较缓的平地,四周有几棵高大的泡桐和松树。 祁言凡每天闲着无聊就在这里散步锻炼,他观察了几天,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在这里挖一个小池塘,以后赏荷、纳凉、养小鸭子就不用愁了。 季庭宇当然是无条件支持他的。 每天早晨,天气凉爽,两人便拿了工具去那处缓坡上挖泥。 季庭宇先在小溪流的两边挖坑,把挖出的泥土装在竹筐里。他挥动着铁锹,撸起袖子后手臂上鼓起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一起一伏,让祁言凡看得眼馋。甚至做得热了,季庭宇便会脱掉衣服凉快一会儿,汗水顺着他被晒成小麦色的脊背往下淌。 每当这种时候,祁言凡的眼睛就慌乱得不知道往哪里放,他手忙脚乱地拎了装泥的竹筐去倒在院子的周围,蹲下来慢慢墩实,码成一道矮矮的土墙。 等日头升高了,两人便歇下来。 盛夏炎热,太阳一升起,山里也难免会热得像蒸笼一样。季庭宇去浴室洗澡,祁言凡坐在屋里,没什么胃口,他还没想好中午做什么吃。 屋子没有窗户,开了所有的门,但仍旧没有一丝丝的风,他看着门外耀眼的阳光把泥土晒得又干又硬,仿佛嘶嘶冒着热气。 季庭宇从屋外快步进来,头发稍上还带着水,滴滴答答的水珠掉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土。他看着无精打采的祁言凡,问道:“很热么?” 祁言凡点点头,额角的汗顺着他的脸滑到了尖尖的下巴上。 季庭宇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起来,一手拿了板凳,道:“走吧,去找个凉快的地方。” 大树底下好乘凉,季庭宇把板凳就安在水边的树荫里,让祁言凡坐下,拧了帕子给他擦了擦满头的汗。 “好点了吗?” 祁言凡从季庭宇手里接过在溪水里洗过的新鲜的嫩黄瓜,又见季庭宇剖开了一个白皮的香瓜,用刀除去瓜籽,微微透明的瓜瓤散发出一缕甜蜜的香味,就连滴落下来的汁水都黏乎乎地含满了糖分。 祁言凡晕晕乎乎地咬了一口,出现重影,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中暑了,离开空调果然吃不消这样的炎热。 “我有点头晕。”他道,“可能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溪上草青青_21 季庭宇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把蒲扇给他扇着凉风:“你的身体以前就一直不好么,之前就发现你容易累?” 祁言凡把脑袋搁在他肩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之前晕过一次。”这一次指的就是他刚穿来那会,原身虚弱得像软脚虾一样。 季庭宇闻言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几天,祁言凡身体爽利了许多,但季庭宇不准他干重活,必须待在阴凉里。 幸好小池塘里也没剩下多少活了,再挖几铁锹溪水就可以流到之前挖的坑里头。 季庭宇把昨日从村里买来的几段藕和一些水里捞的水草都埋进池底的泥土里。然后挖开了溪水,把两边的坑给挖通了。 祁言凡看着涓涓细流流入小池塘里,慢慢没过底部,又慢慢、慢慢往上爬,心里也充满一种难言的满足感。他看着季庭宇趟在浑浊的泥水里,把最后一铁锹的泥铲起,便伸手去拉他起来。 池塘里的水很快就满了,溢出的水又从下边特意留出的缺口处哗哗流入原先的溪床里,向着山下奔去。 季庭宇拿了一块竹排插在那缺口处,往里头又扔了几株菱角。池塘虽小,但却是活水塘。 季庭宇道:“到时我们还可以养几尾鱼在里面。” 祁言凡打趣他:“那可得是大鱼,要不然都得从缝缝里跑了。” 中午的菜做的便是应景的荷塘小炒。祁言凡拿了多出来的藕段、菱角,又泡发了几朵春日里留的干木耳,加了一把豆角,一同在锅里快速翻炒,一道看起来就很清凉的夏日小炒很快就端上桌了。 绿的豆角,白的藕片和菱角,黑的木耳,吃起来都又爽又脆,水分充足,祁言凡就算胃口不佳也吃了不少。 住在山里什么都好,就是蚊虫着实太烦人。祁言凡不知道今晚已经是第几次被蚊子给吵醒了。即使平时心态再好,晚上睡不好觉任谁都会暴躁的。 他蹬了蹬脚,挠了挠被叮了包的手臂,就觉一阵刺痛,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挠破了,估计是在睡梦里。 “睡不好?” 季庭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自从上次生病后,两人就一直睡在同一头。季庭宇没有提,祁言凡心里乐意自然也不会先说出什么话来。 “蚊子咬。” 黑暗中,祁言凡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季庭宇似是起床了,然后枕边一陷,一阵凉风从头到脚又从下往上。 “你怎么这么爱招蚊子,”季庭宇手里多出了一把扇子给祁言凡上下扇风,又时不时地轻轻拍打,“快睡吧。” “嗯。”祁言凡轻轻应了一声,开心得连蚊子包都不痒了,他在黑暗里咧开嘴无声傻笑了几下,然后朝着季庭宇的方向满足地睡去。 第18章 鸭子 白日里,祁言凡从屋里翻出几块薄纱布来,比划了一下,拼成一顶蚊帐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拿了针线出来把单层的纱布按照床的形状缝好,又去找了四根细竹子,固定在四根床脚上——说是床脚,其实是垫的石头更合理。然后,他脱了鞋踩在床上,分别把蚊帐的四角给系好。 他跳下床又看了看,纱布做的蚊帐白得可以,四四方方罩拢着整张床,房间太小,从屋外一眼就能看见。 唉,实用就成。他阿Q地想。 池塘里的水经过几天时间的沉淀,已经变得清澈见底,绿油油的菱角漂浮在水面上优游自在。 季庭宇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把黑黑的莲子,据说莲子的生命力很强,即使度过几百年的时间依旧可以生根发芽。 祁言凡在这些莲子坚硬的外壳上敲开了一个口,泡在小碗里,现在嫩绿的小芽都已经探头探脑地迎接这个新世界。 出门远眺,满眼生机勃勃的绿色,外来客祁言凡首次感到生命涌动的鲜活和脚踏实地的真实感觉。那种生怕一觉醒来又回到出租屋里的恐慌感渐渐消退。 他想要养小鸭子的心情也愈加迫切。 那种小学时期在路上沿街叫卖的毛绒绒的小生灵们,似乎是他整个童年里最温暖与渴盼的颜色。 当初养小鸡仔的时候还在为生计操劳忧心,一转眼小鸡们见风长得飞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老早就已经变成了羽毛凌乱的少年崽们。 祁言凡对此颇觉得遗憾。 于是,他对季庭宇道:“我想要小鸭子。” “好,我明天去镇上看看。” 祁言凡恨不得蹦上去结结实实地拥抱他一下,他的季庭宇怎么能这么好。祁言凡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求而不得这四个字是不会出现在他和季庭宇之间的。季庭宇永远都是这么对他有求必应。 5只毛茸茸的小鸭子很快就驻扎在了池塘边的棚棚里。 看着祁言凡爱不释手的模样,季庭宇回想自己这一路辛苦似乎都像清风无形。 现在早已是炎炎夏日,并不是家禽孵蛋的最佳时候。这一窝小鸭子是他特意到鸡鸭苗坊里寻的,正好有一只母鸭偷偷孵了蛋,主人本打算自己养了的。 这边,祁言凡还不敢让这些嫩鸭子们下水,于是他便拿了家里的木盆,装满了水,在太阳底下将水先晒得暖暖的。把一只只嫩黄的小鸭子拎起来捧在手心里,鸭子小小的脚蹼踩在手上凉凉的。祁言凡被萌得肝胆俱颤,小心翼翼把小鸭子一只只放进水里,让它们在水里划来划去。 “你很喜欢小鸭子?”季庭宇坐在边上看着他照顾鸭子们。 “我喜欢好多小动物呢,等有空了还想养些猫猫狗狗。”祁言凡笑着说,“给猫咪取名字叫好好和乖乖,猫咪们总有点目中无人的模样,然后我就叫,好好要好好吃饭,乖乖要乖乖吃饭,多可爱啊。” 季庭宇看着他柔和的神情也跟着笑:“很好。” “我以前还曾经想过要当动物园园主呢,呃,就是自己有一个全是动物的园子……”祁言凡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季庭宇点了点头,面上似乎有些不自然,他状似随意地道:“那你喜欢,小孩子吗?” “嗯……”祁言凡侧头想了一下,回道:“还好吧。” 乖巧的小孩他也觉得可爱,调皮的他自然也觉得麻烦。以前在他感慨碰到的熊孩子的时候,那时的女同事们就会安慰说等以后自己生了孩子就是例外了。但,自己,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祁言凡的思绪飘得有点远,看起来愣愣的。 季庭宇抿了抿嘴,便也没有接下去这个话题。 溪上草青青_22 小鸭子在水里自带天生的游泳技能,一遇到水就撒欢似的把绒毛都弄得湿漉漉的。 祁言凡怕它们着凉,拿了布巾轻轻把它们擦干,然后放到干燥的竹筐里。 夏日的傍晚,太阳西沉,天空被染成好看的皮粉色。四下里凉风开始吹起,树叶漱漱地响。水边的蛙鸣也一声声此起彼伏。 蚊帐里闷着太热,祁言凡摇着扇子坐在屋门口,等着凉意将屋子冷却下来。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季庭宇聊着天。 “夏天食物都不经放,坏起来太快了。”他真是超想念冰箱的。 “我们蔬菜种得多,趁新鲜吃即可。” 看了一会纯净夜幕上挂着的星星,祁言凡又道:“养的鸡越来越能吃了,现在又养了鸭子……” “把鸡赶到林子里让它们自己觅食也成。” “唔,小鸭子要……” “嗯?”季庭宇侧头看了一眼祁言凡,对方的脑袋一点一点地要睡将过去。 他无奈地笑了笑,抱着人到床上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祁言凡便蹲在厨房门口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季庭宇走过去一看,祁言凡便举起手中的竹竿给他看。 “这是钓竿?”但也太短了,季庭宇疑惑道。 祁言凡在竹竿下的线上绑了一小点猪肉,站起来抖了抖杆子,这线还没他腿高:“这不是钓鱼的,我打算拿它来钓点蛙,给小鸭子开开荤。” 祁言凡拿了一个口袋,带着他的迷你钓竿去了溪边湿漉漉的草丛里。只见他把饵小心翼翼地穿过草叶子垂到泥土上,然后上上下下地拎动杆子。 他压低了声音对季庭宇解释道:“动起来它们才看得见,以为是小飞虫什么的。”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一只黑灰色的长得像青蛙的蛙类就跳着过来了。一见它张口咬住了饵,祁言凡迅速一提杆子,让它松口之时准确掉入手里的袋子里。 “哈哈,我钓到了钓到了!”祁言凡高兴得大叫起来。 季庭宇好笑地拍拍他的头,随他去玩,转身去做早饭。 今早下锅的米已经熬成了喷香的白粥,季庭宇又学着祁言凡以往的样子炒了一小碟咸菜肉丝。 等季庭宇把粥端上桌,又拿了一碟油爆花生出来,祁言凡却拿着空空的袋子回来了。 “怎么空了?” 祁言凡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想着青蛙能帮忙吃蚊子呢,就把它们放了……” “也好,鸭子太小还吃不了,”季庭宇给他递了筷子,“快吃饭吧。” 祁言凡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白粥里,又夹了几粒花生米,呼噜呼噜划了几口。咸菜刺激味蕾,引人分泌唾液,花生米香脆,在嘴里跳起舞来。祁言凡嘴巴嚼得飞快。 “慢慢吃,又没人跟你抢。” 祁言凡心里哼哼两声,这咸菜不还是桃花村里的不知谁谁送你的,快点吃完省得你惦记。 于是,祁言凡又小心眼地多夹了几筷子。 第19章 八卦 黎小糕的舅舅最近又进了一批陶罐,大的有水桶这么大,小的仅有拳头大小,挺着肚子着实可爱。 夏天正是蔬果丰盛的时节,很多人家会把多余的蔬果做成泡菜或腌成咸菜,酸甜咸辣各腌上一坛,整个秋天和冬天就都有口福了。 黎小糕帮着祁言凡把陶罐们搬上小推车,这次货物有点沉,他略带关心却又有点纠结地问:“要不我帮你推吧?” 祁言凡对他笑笑:“好啊。” 黎小糕心里暖,但他着实没有做过对着别人贴热脸去推销的事情。明明是一个半大的小孩,却偏偏要摆出一副冷脸来。以往店里有人来就应付两句,做生意像他这么不经心,怪不得他舅舅会担心他的生计。 这么一对比,他对祁言凡简直是热情、贴心又友爱了。 吆喝了不多会儿,就有村里的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祁言凡左右应付,嘴皮子上上下下不停地开合。反观黎小糕,安静地装着木头,真像他说的只是来帮忙推车的,仅此而已。 “这不是黎家的小糕吗?” 祁言凡分神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是一个腰满膀圆的中年妇女,平时老是要一文半文钱地计较,祁言凡见她有点不喜。只听她道:“小时候都不见你出来,怎么大了就敢出门了?” 黎小糕眼睛望着头顶的白云发呆,也不搭话。 “看来是大了随你娘了……” 此言一出,黎小糕愤愤地瞪了那妇人一眼,眼睛里小火苗呼呼地烧。 祁言凡捕捉到了他的异常,在推车底下捏了捏他的手,转头哎呀一声对那妇人道:“大婶,你怎么把我的陶罐给弄破了呀?!” “什,什么?”那妇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大婶,你看,”祁言凡指了指她跟前的一个小陶罐,奋力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这个把手都被摸掉了,这样子就卖不了钱了,我说不定还要赔钱呢……” 祁言凡仗着自己年纪小面嫩,内里又是一个混过社会大学的芯子,扯起谎话来不忙不乱。 “你,你胡说什么呢,”那妇人登时就怒了,蚊子再小也是肉,这几文钱的亏她铁定是不能吃的,于是扯开嗓门嚷嚷起来,“这可不是我弄坏的!” “大婶,我亲眼看见的,你可能光顾着讲话了没注意……” “好你个小不要脸的,敢诬陷我!”说着,就作势要撸起袖子冲上前来。 “哎哟,杨大姐,跟小孩子家家的置什么气呢,”有跟祁言凡关系好的来劝了几句,“不过是几文钱的事情罢了。” “哼,你这龌龊货色,给我走着瞧。” 溪上草青青_23 祁言凡看着妇人匆忙离开的背影,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想来那人自己心里也虚得很呢。 “唉,这杨家的就是这幅样子,碰到她只能自认倒霉。” “谢谢各位乡亲,大家买得多优惠还是照旧的。” “谢谢小祁……” 卖了一圈之后,两人也不多做逗留,便推着车回去。 祁言凡在前头拉着,朝后喊了一声:“怎么卖了些罐子却越来越拉不动了?” 黎小糕这才回神,眨眨眼大力推了一把。过了半晌,后面传来黎小糕瓮声瓮气的声音:“你为什么要顶撞那坏女人啊?” 伴随着车轱辘的转动声,祁言凡差点就没有听到。 总算是打开了话匣子了。他停下脚步,回头说道:“你都说她是坏女人了,你也不喜欢她?” “嗯,”黎小糕直起腰,脸色有些不大好,嘴巴开开合合了几下,说道,“我跟你说,你会不会也像她一样笑话我?” “怎么会,我和你是朋友啊。” “她们看不起我娘,”黎小糕艰涩开口道,“我不知道我爹是谁,我娘没有成亲就生了我,还得了一场大病……后来,他们都说我是野孩子,说我娘……” “好了,不说了,我知道了。”这下祁言凡大概知道为什么黎小糕宁可喜欢他一个外来户,也不愿意和村里人打交道的原因了。 他点点黎小糕红通通的鼻尖,道,“你娘养你多辛苦,别人说的话又不是真的。你娘也希望你过得高高兴兴的,不要因为那些坏人的话哭鼻子。” “嗯呜。”黎小糕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自己捏皱的衣摆,对祁言凡说道:“除了舅舅,你对我最好了,以后我叫你哥好不好?” “啊?” “哥,你不知道,那姓杨的女人可坏了,”黎小糕吸了吸鼻子道,“你要小心她报复你。” “不会的吧……我看她也不知道那罐子是不是她自个儿弄坏的。” “她还有个儿子,虽然在夫子那儿读书,但也不老实,千万不能结交,”黎小糕气愤道,“上次他去镇里买藕,还嫌弃人家一斤藕里半斤孔呢!” 祁言凡噎了一下,被这逻辑给震惊到了。 “我看那杨泉上次还给你表哥李建业送东西呢,你可别吃,这人蔫坏蔫坏的,小心肚子不舒服。” “什么,那坛子咸菜是他送的?你再仔细跟我讲讲……” 等季庭宇找上门来的时候,祁言凡和黎小糕两人还凑在一起兴奋地聊着,简直恨不得爬到桌子上去。 “咳,言凡,该回家了。” “咦,你怎么来了?”祁言凡惊讶道。 季庭宇无奈道:“天都要黑了,我看你还没回来,就过来接你。” 祁言凡立马跑过来,撇下一脸意犹未尽的黎小糕。 季庭宇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展开,从中捏起一块芝麻糖,“张嘴。” 祁言凡听话地张开嘴,炒芝麻的焦香先蹿入鼻子,随后甜甜蜜蜜的淡淡糖味便在舌尖开始蔓延。他眯起眼睛咔嗒咔嗒嚼了几下,唇齿留香。 “累不累,这里还有,吃完了再拿。” “不累的。”祁言凡接过帕子,仔细地叠好放进自己的衣襟里。 “走吧,把这几个陶罐带回去。” 季庭宇拎起用稻绳绑好的罐子,有些奇怪地问:“买这么多做什么用?” “腌咸菜啊。”祁言凡无比自然地答道。 “家里不是还有吗?” “我跟你讲,腌那罐菜的人可坏了,你可别跟他多来往。” “哦,我只是帮忙给书院补了补屋顶,也并不算认识。” “我跟你讲……” 两人一路说着闲话,季庭宇跟在祁言凡的身后,随着他一齐,踩着轻快的步子,向家的方向走去。 第20章 打雷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中午还艳阳高照,临近傍晚就昏昏沉沉起来,西面的天空像打翻了墨盒般,黑压压的一片云头低低地压在山尖。 到家的时候,光线已经变得昏暗,不过,庆幸没有被大雨给堵在半路上。 “那些罐子先放着吧,我们先吃晚饭。” “好。” 山雨欲来。 两人吃了晚饭,估摸着这场雨来势不小,便想先做点准备。 祁言凡腾地站起身来,觉得脑袋一晕,差点跌坐下去。 “怎么了?”季庭宇焦急地问。 “可能白天拉了会小车,现在觉着累了,有点头晕。我没事的,你先去忙。” “那你坐在这里别动,都我来。” 溪上草青青_24 “好,放心吧。” 祁言凡便看着季庭宇急急忙忙把晾晒的衣物和食物收进屋里,柴草都拢到一处用石头压住了,万一刮起大风来也不怕吹得到处都是。 这场阵雨是急性子,昏暗的天空下,大雨大风很快就肆虐起来。 祁言凡跟季庭宇躲在屋里,把门关牢,但斜飞的雨丝还是从底下的门缝里钻了进来。 祁言凡坐在床上抬头看着屋顶,担心着瓦片会不会被风吹走。如果屋顶出现一个窟窿,他该拿什么去补救啊,幸亏这山里没有台风。 正胡思乱想着,他突然听见几声凄厉的鸡叫声。他腾地站起身来,作势打开门就要往外走。 季庭宇一把拉住他:“你做什么?” “鸡,鸡在叫,鸡和鸭要被吹走了!”夏天温度高怕气味大,刚刚老练一些的小鸭子也是和大鸡们住在一起的。 季庭宇明白祁言凡的担忧,刚想安慰几句,忽然外面一亮,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隆隆地响起,像是要把天地咔嚓咔嚓给劈成两半。 祁言凡惊叫一声,全身哆嗦了一下。一阵大风把蜡烛的小火苗给吹灭了,在亮如白昼的闪电光亮里,祁言凡的脸色又有些难看。 季庭宇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发觉凉得很,便立马顺势把他抱进怀里,摁住他的脑袋:“不要紧的,别担心。” 又是一声雷响,闪电划过天空带着一丝丝诡异的紫色,山上的树木在大风里张牙舞爪。 季庭宇感受着怀里人的颤抖,低头又道:“不怕,自己把耳朵捂上,嗯?” 祁言凡乖乖举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季庭宇就这样抱着他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消半个时辰,豆大的雨点已经转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风也小了许多,给屋里带来一阵阵凉意。 祁言凡的脑袋埋在季庭宇肩上,像个撒娇的小孩子一样不想抬头。 季庭宇抱着他晃了晃,问道:“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祁言凡把头抵在他的肩窝里摇了摇,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他闷闷的声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这两天可是把脸都丢光了,又是生病又是怕打雷的,生怕季庭宇会因此厌恶他。 季庭宇顿了一下,没有出声,引得祁言凡的心都纠在一起了。 他很快在这沉默中败下阵来,对方给一点甜头他就巴巴地贴上去,此时却是后悔莫及,他道:“我大概是头晕糊涂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好不好……” “好不好……”泪水浸湿了他的嗓音,他怕自己把这么喜欢的一个人从此丢掉。 季庭宇并没有松开环着祁言凡的手,他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开口道:“我原先只是想要把你当作比我小的弟弟看待……但是,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你让我觉得很放松很开心,我就情不自禁地想靠近你……” 祁言凡恋恋不舍地把头抬起来看他。 季庭宇帮他抹了抹眼角,柔声道:“你呀,连我打腹稿的时间都不给,这不白哭了一场。”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祁言凡在夜色里亮闪闪的眸子,无比温柔诶说道:“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我也很喜欢和你在一起。言凡,我想照顾你……” “当然可以的,我也想要照顾你啊……”一辈子的那种,白头到老的那种,祁言凡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得过分,他像确认似的又问:“那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季庭宇被他的话语弄得失笑:“我明白的,我和你是一样的。” 祁言凡脑海里大概是绽开了巨大的烟花,让他美得头晕目眩,甚至觉得自己以后都不会再怕打雷了,早知道就该让雷把自己的胆子练练大,大到早点戳穿这张窗户纸就好了。 他觉得自己好幸福啊,比之前、再之前的许许多多个美好的时刻还要幸福。他以前年近三十,正是能羡慕别人到嫉妒的年纪,偶尔也会幻想有这么一个人对他好,爱他、护他、给他拥抱,但是梦醒时分他都怀疑这样的人是不存在的。 “庭宇……” “嗯。” “庭宇……” “嗯。” “庭宇……” “我在。” 祁言凡刚才精神紧张,担心这小破屋在大自然面前不堪一击,又被季庭宇的怀抱弄得心猿意马,现在又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躺在被窝里时他还觉得轻飘飘的。 但身体还没恢复,精神一旦放松下来就觉得困倦,甚至于在季庭宇上床前他就睡过去了。睡意朦胧当中,他还嘿嘿嘿地发出了几声满足的笑。 季庭宇把人抱进怀里,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小没良心的……” 第二天起来,又是一个大晴天。 祁言凡赶紧把鸡笼里的鸡放出来一数,十只倒是一只没少,但是都个个成了落汤鸡,羽毛湿答答地粘在一起,着实可怜。他赶忙往鸡圈里扔了一些木头和干草,好让这些小可怜们能踩在上面晾晾干。 小鸭子们呆头呆脑地在大鸡们的羽翼下倒是幸免于难。 地里的蔬菜经过一场大雨的洗礼,长得飞快。丝瓜和黄瓜藤蔓上的花掉了满地,但都还神采奕奕,而青菜、白菜、萝卜这些蔬菜叶上挂着水珠,显得更清新可人。 祁言凡摘了一波新鲜的豆角,正拿着筐子在屋檐下择,掐住豆角的一端,一掰一拉,就把侧面的茎去掉了,这样吃起来口感更好。 祁言凡看见季庭宇从屋里出来,忍不住扬起自己的嘴角。季庭宇也回他一个笑,过来蹲在他旁边,他的膝盖就贴着祁言凡的。 两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相互之间却涌动着温暖,连掰豆角这样的事都叫人流连。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太忙了,字数上不去,好纠结…… 好了,好了,在一起吧在一起吧,时刻甜下去! 第21章 打算 咸菜可以算是一中国文化。 溪上草青青_25 白萝卜、红萝卜、胡萝卜,菜叶子、菜竿子、菜心,统统都可以被腌成咸菜。黄瓜、生姜、大蒜、豇豆也可以当做一个坛子里的主角。 而且,每个地方每家每户做出来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 腌好几个小坛子的菜,祁言凡去地里挖了一些带缨子的小萝卜,用调配的卤汁浸泡好,再静静等待微生物的发酵。待开坛启封时,腌成后寸把长的小缨子还是碧绿的,一口咬下去,极嫩、微甜、汁水饱满。 夏日食物多不宜久放,家里新鲜的肉食还是需要隔三差五地去镇里买。季庭宇跟祁言凡知会了一声,想去镇里再走一趟。 祁言凡从屋里跑出来,家里没有草帽,他拿出唯一的雨伞递给季庭宇,让他在路上遮太阳。 “水带了吗?不着急赶路,热就找个树荫多歇歇。”祁言凡不放心地叮嘱道。 两人相对而立,季庭宇眼里噙着笑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等我回来。” 及至季庭宇走远,祁言凡搓了搓微微发烫的脸颊,欢快地哼着歌回屋。 屋里张着纱布蚊帐的床仍旧是那么突兀地立在墙边,祁言凡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大好。以前两人坦坦荡荡,对外人也不设防,只要是来他们家的话,不用进门,就能看到这张床。但现在,毕竟他们是有了“关系”的人,被别人看见也怪不好意思的。 总归是羞耻心在作祟。 祁言凡边看着小鸭子边琢磨起来。 这次出发得早,季庭宇赶在午饭前就回来了。 “言凡,快过来。” 当季庭宇从竹篓里抱出一只小羊羔来的时候,着实吓了祁言凡一跳。 祁言凡急忙把羊羔接到手里,撸羊的手感新奇得很,小羊羔咩咩咩奶声奶气地叫着,听起来像在叫祁言凡妈妈妈妈。 看,这不是很形象吗,跟小时候过家家一样,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妈妈,还有许多鸡鸡鸭鸭、咩咩羊做小孩…… 祁言凡甩甩脑袋,赶紧把这种荒诞的想法给抛开。他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买羊……” 话还没说全,季庭宇掏出这羊不算,只见他又从里头拿出了一个封口系了红绸的罐子,道是蜂蜜。另外,还拿出一个大纸包,里头是一些红枣、赤豆什么的。 祁言凡瞥瞥他,问道:“路上捡钱了?” 季庭宇笑着摇摇头,又从怀里掏出两个银元宝放到祁言凡手里。 “这,这……”祁言凡一手抱着羊羔,一手拽着银元宝,样子傻透了,他惊讶地抬头看看对方又低头看看银子,脑海里长久不用的计算能力试图把这两锭银子等于多少铜板又等于多少人名币有多大的购买力给算清楚。 “这些钱你收着。”季庭宇道。 “哪来的呀?”祁言凡迫切地问,他怕季庭宇去做了什么吃力伤身的活计。 “听我说,这次去镇里我当了点东西,”季庭宇看着祁言凡的眼睛认真道,“把过去的束缚都算抛开了,以后重新开始生活。” 祁言凡刚想说话,怀里的小羊羔不满地挣扎了两下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感,季庭宇道:“先把羊安置好,你再问我也不迟。” “噢。”祁言凡只得先去找了一根结实的绳子,把羊拴在小池塘边的树底下,去林子里随手揪了几把青草胡乱塞给羊吃了,好奇,好奇得抓心挠肝的。 他拍了拍身上的碎草叶,也顾不上青草汁沾上了衣裳,又匆匆忙忙地跑回家里,来不及止步,一头扑进了正从厨房出来的季庭宇怀里。 他害臊得想退出来,但季庭宇却抱着不撒手了,他的声音里都带着笑:“看把你急得,想问什么?” 祁言凡就就着这个靠在他怀里的姿势,清晰感受着对方说话时胸腔的震动,结结巴巴道:“叫你,卖,卖关子。” 他强自镇定了一会儿,抬头问道:“你当了什么呀?” 季庭宇拿出一块玉佩给他看:“我把这上头的穗子给当了。” 祁言凡接过来一看,这是一块手掌心大小的圆形玉佩,中间是一个季字,周围雕着一些缠枝花纹。 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觉得这玉一定是块好玉,握在手里冰冰凉凉的,更何况它的穗子都能当二十两银子呢。祁言凡现在也算是怀揣两万巨款的古人了,想想一般一户农家一年到头可都见不着银子哪。 季庭宇解释道:“想来你都不记得了,这是象征我身份的玉佩,实在没法拿出去,所以我只能把上头的两个玉葫芦给摘了下来。” 他紧了紧搁在祁言凡腰身上的手,轻声问道:“以后我们就过我们的小日子,可好?” 祁言凡听了他的话,心里的浪头呼啦一下子盖过来,暗道不好了不好了,这下要溺死在里头了。 他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哼哼道:“日子还能怎么过,不还是老样子过下去呗……” 祁言凡感动之余其实还有点心虚,他没再追问季庭宇的过去,因为他自己的过去也无从说起,重新开始过他们的小日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祁言凡嗯了一声,双手怀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胸前。 感受到祁言凡的回应,季庭宇心情舒畅道:“我们还有很多有趣的事可以做。” 祁言凡最近粘人粘得可紧,季庭宇认定这就是他最近心情飘飘然的原因了吧。 季庭宇要上山,祁言凡会悄悄地拉着他的衣摆跟着,他就会回手牵住祁言凡的手;季庭宇在院子里削篱笆签,祁言凡会时不时来他身边晃悠几圈,他就会把人拉住坐在身边…… 季庭宇真切地感受到开心,两人心意相通,互相吸引,他喜欢祁言凡脸上再也不出现那种患得患失的神情。 两人在之前推的矮土墙上又插了一排篱笆,篱笆间种了几株野外挖来的牵牛花,早晨开出漂亮的蓝色,中午又变成好看的粉紫色。 篱笆中间安了一扇竹门,这篱笆之内就是他们温馨的天地了。 祁言凡把挪床的意愿跟季庭宇讲了,两人便趁着艳阳高照打算给家里再做一次大扫除。 他们把原本靠东面的床挪到北墙靠着,床南面再挂一块帘子。把柜子和桌子都挪到南面,帘子一拉,把两块区域隔离开来,一半是卧房,一半算是当做客厅。 小归小,但这是祁言凡的归宿。他精心打扫、整理,然后把他的心、把他的爱珍而重之地放进去,于是,这四壁之内就成了一个宝匣。 终不再空空荡荡无所依托,那个人会站立在屋檐之下,在炊烟袅袅中张口吐出他的名字。他等到了,等了两世的那另一半。 这样子,便正正式式开始了全新的小日子。 不知多少秋声 溪上草青青_26 第22章 吃醋 祁言凡在整理地里的蔬菜的时候,发现了一些黄色的落叶。 不知不觉间,秋色已经开始入侵。 秋季,被人们称为收获的季节是着实有大道理的。 对于祁言凡而言,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每天都要想着从地里收点什么,又要思考把它们都放到哪儿去。 季庭宇提议拿点钱出来把屋子扩一扩,但是被祁言凡否决了。他们现下是略微有点钱,但是进账不多,还要防个头疼脑热生病什么的,存款也是很有必要的。 “我可能想得比较多,你别生气啊。”他小心翼翼对季庭宇道。 季庭宇摸摸他的脑袋,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是你跟着我吃苦了。” 祁言凡立马激昂道:“我愿意!” 祁言凡想着自己家里如今的情况,没有田——粮食需要买来吃,菜倒是种了许多,今年留好种子明年再种就不成问题了。 家里有鸡有鸭有羊,地里有菜,再上山寻摸一些野果实,小松鼠的过冬计划又要开始了。 地里的一些蔬菜正是收获的时候了。 祁言凡当初一把种子洒下去,种了好几种不同的青菜。 一种是细细的小青菜,似乎怎么也长不大的样子,被祁言凡左揪一把小炒、右揪一把放汤的老早就吃完了。 一种青菜样子生得像花儿一样,能长到汤碗那么大,在以前超市里见得最多,他知道这种青菜待到下霜之后炒来吃会变得特别甘甜。 另一种青菜有许多的菜芯,但要赶在它们开花之前,把菜芯折下来,炒来吃或做成腌菜芯皆可。 地里的大白菜此时也都紧紧地把叶子包裹了起来,抱得结结实实的。大抵是因为山上温度低的关系,看来不到冬天,白菜就可以收获了,再留在地里怕是容易被冻坏。 中午,祁言凡先砍了一颗白菜下来,打算做一道醋熘白菜先尝尝鲜。 上次从镇里回来,季庭宇就把一众调味料给补齐全了。 季庭宇这人就是这样,特别是两人互通心意之后,关怀体贴更甚以往,只要是他念叨过的,保准会悄无声息地给他拿来。祁言凡说过几次喜欢吃酸的,惦记醋味,季庭宇还真真特别给他打了两坛子醋回来,让他哭笑不得。 祁言凡热了油锅,加入葱姜蒜煸香,把切好的白菜帮子倒入锅中,大火翻炒。炒至菜帮变软时,加入白菜叶,再倒入调好的醋汁,简单粗暴的醋熘白菜就上桌了。 一筷子夹进嘴里,白菜帮子酸酸脆脆,一点也不老更不会留渣,倒是能引人多吃得几口饭。 自己先吃过饭之后,祁言凡便拎起他新编的小竹篮去桃花村给季庭宇送饭。 最近这段时间,村里有一户人家嫁女儿,家境还算殷实,找了老木匠打一套家具,正巧赶上祁言凡他俩去买凳子,于是季庭宇在老木匠那儿找了一份打下手的活计。 祁言凡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又放好了专门给他做的一碗白菜炒肉丝,扣上两只大盖碗,拿了一块布罩好了,急急忙忙向桃花村赶去,生怕饭菜凉得快。 刚进桃花村口没几步,他就遇见了一个人,个子跟他差不多高,皮肤有点黑。因着隔三差五在村里卖东西,祁言凡也算混了个脸熟。他微微提了提嘴角,算是对那人微笑致意了。 没想到那人却直接把他拦了下来,像是专门在等他似的。 “你是祁秋?”那人问道。 “是的。” “我听说李建业是你的表兄?”那人又问。 “是……”祁言凡想起当初他们的身份关系来。 “那就好,你回去跟你表兄说一声,”那人道,“你们刚来没多久,不知道有多少人钦慕我家青青。青青要相貌有相貌、皮肤白、声音也软,性子更是好得不得了……” “所以呢?” “我家章青挺中意李建业,这是李建业的福气啊。让他有空来我家坐坐,两人先熟悉熟悉,村东第三家。” 祁言凡强忍着听完了对方的长篇大论,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就往前走。他算是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几个月前莫名其妙来自己家里的那两人之一吗,另一个好像还真挺白的。 “喂,别忘了啊——”那人还在身后喊,“这是给你找表嫂呢。” 祁言凡恨恨地跨进老木匠家的门槛,大喊一声:“喂,吃饭了!” 季庭宇闻言转身,眼里带着惊喜,放下手里的刨子跟老木匠说了一声,便起身朝祁言凡快步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我回去吃吗,你吃过了吗?”季庭宇接过他手里的篮子,带他到屋里坐下。 “嗯,我待会顺便去小糕那里看看有没有东西要卖,”祁言凡把饭菜端出来,“快吃饭!”才不是要专程给他送饭的呢。 季庭宇听话地端起饭碗开始往嘴里划。 祁言凡托着腮看着他吃,心想:嗯,这人长得这么好看,怪不得会吸引些野蝴蝶…… 吃罢中饭,收拾了碗筷,祁言凡又叮嘱他:“歇一会再干活知道吗,一吃饱饭就干活对身体不好。” “好。” 祁言凡想了想,又道:“待会收工了早点回家,别在外面乱逛。” 季庭宇在底下握住他的手指捏了捏:“知道了。” 旁边的老木匠在凳子上“笃笃”敲了敲嘴里的旱烟管,感叹道:“两口子感情真好。” 祁言凡一惊,慌忙想把手从季庭宇手中抽出来,但是季庭宇却紧紧握着不放。 祁言凡无法,只得任着他把自己牵到门口。生怕老木匠又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祁言凡逃得飞快。 季庭宇歇了工回到家,一进门就闻到了厨房里中午饭菜的味道:“哟,好酸的醋味啊。” 祁言凡一拍手里的面团,恶狠狠道:“不准说!” “这是怎么了?”季庭宇从身后走上来,拿胳膊环住他。 溪上草青青_27 祁言凡知道这通火气跟季庭宇其实没多大关系,不能随随便便发火伤了感情。他吸了一口凉气,放柔了声音道:“你认识村东第三家的章青吗?” “没有听过,谁,他欺负你了?”季庭宇问道。 祁言凡自己也有点难为情起来,他断断续续把今天遇到的事跟季庭宇简略说了说。 季庭宇听后露出一个笑来:“放心,我会离得远远的。”他抬手捏了捏祁言凡通红的耳朵,“我道今天怎么这么大一股味道,原来是言凡喜欢我喜欢得紧……” 祁言凡被他说得面红耳赤:“那是醋溜白菜的味道!” 第23章 章青 因为对季庭宇的魅力太过相信——毕竟连他这个现代人都能收服不是,祁言凡对章青这个人在意起来。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祁言凡便去找他的贴心小伙伴商量。 黎小糕的的确确、名副其实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唯一朋友了。祁言凡并不是一个善于交际或喜欢出门的主儿,所以交朋友向来是随缘。而黎小糕对于喜欢的人,就会化身牛皮糖,两人能黏在一块倒也并不让人意外。 祁言凡推门进去,黎小糕家的院子里高低错落地晾晒着许多的被褥,黎小糕的脑袋正在被褥间冒出一个尖尖。 祁言凡问道,“你晒这么多被子做什么?” 黎小糕闻言惊喜得探出头来:“哥,你来啦!我舅舅要回来住段日子,这是我给他晒的哩。” “陈大哥?”祁言凡疑惑道,“他不是在镇上有住处的吗,而且村里偏僻,做生意会不方便啊。” “是的呢,我也奇怪啊。”黎小糕左右看看,神神秘秘道,“我舅说,最近镇里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你也知道的,世道不太平,前段时间才刚打完仗,我舅怕又要乱起来,所以想回来住段时间。” 祁言凡有些惊讶,他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个世界的情况,一直以为自己处在山村里头,远离俗世,压根不用在意这些。不曾想过这些纷乱会离自己如此之近。 他问:“那之前的战乱有没有波及到桃花村?” 黎小糕仰头想了一下:“这倒没有,你看村里的房子都好好的,打仗的地方可都是死人和瓦砾……不过,我听说有人见过军队开往北边去呢。” 见祁言凡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黎小糕便拉着他的胳膊向屋内走,边走边道:“哎呀,我才不怕打仗呢,咱们往山里一躲,保证谁都找不着!” 祁言凡感受到他的善意,回道:“谁会惦记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到时你来我家住就好,我家本就在山里。” “哥,还没问你怎么来了呢?” 祁言凡看着黎小糕在茶碗里加了茶叶和捣碎的红枣,闻着悠悠的传来的枣香,道:“我闲着没事,过来看看。” 等黎小糕冲泡了水,他接过滚烫的枣茶,吹了吹嘬了一小口,又状似随意地问道:“上次有人来过山上,我卖东西时好像在村东第三户人家那里见到过,你可知道那是谁家?” “村东第三家?“黎小糕略一思索,遂道,“应该是章家吧。” “一个个子跟我差不多,长得黑黑的,一个皮肤挺白?”祁言凡确认道。 “对,那是章华和他弟弟章青。”黎小糕肯定地点头。 祁言凡道:“哦,我看章青长得挺好看的,他人怎么样?” “你别看他胳膊腿细得,但主意正得很,都拒绝了好几门亲事了。” 看来章华并没有全部吹牛,祁言凡心想,然后他开口问了来这里之后他最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如果啊,如果章青想要跟男人成亲也可以吗?” 之前章青他们就出现在他家门前,再加上章华的热力推荐,怎么想都不太对劲,非常值得怀疑。但是他那时光顾着追随季庭宇了,在暗恋的泥潭里苦苦挣扎,完全没有想到这方面去。这个时代对男男结合的容忍度到底是多少,他却是一直以来都忽略掉了,更准确点说是长久以来的自我隐藏已经让他有了戒备心,使他不敢去随意捅穿。 “男人跟男人成亲虽少,一般人家都不会同意,但是章青他哥宠他,他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走在回程山路上的时候,祁言凡还在想:这时代虽然落后,但是此等民风开放程度倒是叫他讶异。他摸摸自己的心口,里面呼扇翅膀的鸟儿想要扑楞楞地冲破牢笼、飞出窗口。 那他是不是有朝一日会和季庭宇成亲呢? 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就忍不住兴奋到大叫起来。 山间的回音听起来让人无端地有些害臊。 “你等一下!”突然,一个声音突兀地从身后树丛里传出来。 祁言凡被吓得原地蹦起来。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是章青。” “章章章章青……”刚在背后说过人家闲话,一下子正主出现在眼前,祁言凡舌头都有些不利索了,他略略心虚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特意在等你。” “等我?” “对,”章青道,“我哥找过你吧,我想来解释清楚,所以就来等你。你不要生气啊,我不过是在家提了李大哥几句,我哥老是这副样子……”一想起自己亲哥那一副“我觉得很好你们很合适尽快成亲”的模样,他就觉得牙疼。 他本就生得好看,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带上了一些埋怨的小表情,便显得更加生动明丽。 祁言凡对他这直接的性子颇有好感,便回道:“我晓得了,没事没事的。” “多谢你了,我怎么说我哥都不听劝,真是恼人。” “你哥也是为你好吧。” “可是我觉得成亲是要托付一辈子的事情,当然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到年龄了随随便便寻个别人觉得合适的,我才不要那样呢。” “你这样的想法很对啊。”祁言凡赞同道,章青的想法确实算得上先进,如果他是一个古人,那他都得膜拜对方了。 “你认为我说得对?!”章青惊讶道。 祁言凡笑着点头。 “谢谢,谢谢你,下次有空来我家玩啊。” 溪上草青青_28 情敌突然变成朋友什么的、和那个谁还可以成亲什么的,祁言凡乐颠颠地回到家,面对着季庭宇的时候整张面皮都是红的,季庭宇差点以为他发烧了呢。 吃罢晚饭,祁言凡和季庭宇两人靠坐在一起吹晚风。聊起白日里听闻的话题,祁言凡问季庭宇:“白天没敢向小糕多问,究竟为何要打仗呢?” 季庭宇捏捏他的脸颊,说道:“君主在其位,不谋其政、不爱其民,外忧内患,能者自然取而代之。” “这些江山社稷虽然本着是为百姓好,但最受苦的也还是老百姓啊——你说,会不会打到我们这儿来?” “不会的,已经都结束了。” 季庭宇抬头望着深邃的天幕,良久之后又轻轻说道:“我会保护你的,现在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第24章 亲吻 秋意已经渐渐浓起来了,许多树木都开始稀稀拉拉地掉起叶子来变得光秃秃的。银杏树们最是整齐干脆,一道换上了金黄色的装扮,等着秋风劲起,洒上遍地的一片。等到明年春天,就又是稚嫩可爱的小叶子们萌发的时节了。 山间薄雾随着太阳的升起慢慢消散,祁言凡打算一口气把地里的番薯和花生给一齐收了。 先把地面上的番薯藤扯掉,季庭宇挥着铁耙把泥土翻起来,祁言凡便在土里把番薯捡出来。 因为这山里多是粘土土质,为了让这些地下的果实长得大些,祁言凡当初掺入了许多草木灰和枯枝败叶,因此这些个番薯的个头比原先山上野生的要大出一些。 而挖花生这活祁言凡不得要领,可谓是吃了大亏。他一砍刀下去才堪堪想起来花生结是长在地下的。 这下只好用手了,祁言凡把袖子撸起来,双手握住露出地面的茎干,随后用力一拔。用力太大,花生是拔起来了,可祁言凡的屁股可就遭殃了。他躺在土里四脚朝天,又迅速爬起来,一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回头偷偷看了季庭宇一眼,季庭宇背对着他,似乎并没有发现。 他自己揉揉摔成两瓣的屁股,怪不得有人说收花生是个苦活,拔起来之后还要把土抖掉,把花生一颗一颗地扯下来,放入篮子里。 季庭宇看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走过来问:“是不是哪里摔疼了,要不要我摸摸?” 祁言凡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他喵的是调戏啊!然而他不争气得脸都红了,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让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季庭,他气鼓鼓地想。 除却这个小插曲之外,祁言凡最开心的要数见到长势喜人的白萝卜。每一个拔起来都是婴童手臂粗细,白白胖胖,惹人欢喜。 祁言凡把地里拔起来的萝卜一个个洗干净,叶子剁了喂鸡,萝卜切成一条条晒在竹筐里。等着阳光和风把它们风干,就做成了一筐子萝卜干。 东西多了,全都摆在屋里,都快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季庭宇自告奋勇道:“我在外面搭个棚吧。” 季庭宇在老木匠那里做完帮工之后,做木工的手艺可谓是有了突飞猛进。他去了一趟桃花村向老木匠借了一些工具,花了一天时间就用木材搭了一个简易支架出来。 棚子搭在厨房的南面,开口朝西,这样春天雨季里的雨也不会趁着东风偷溜进去。 剩下的三面,两人还是用竹子像编竹筐一样一层一层围起来。拿着重物敲敲打打,花了两天时间才把这么多竹片都围好。 棚顶这次铺的是厚厚的芦苇,春天的时候被祁言凡砍光的那丛芦苇又早已长得茂盛,这次终于派上用场了。 所有东西都堆在地上也不是办法。祁言凡又让他做了一个架子,分成四层,可以一层一层把物品归置开来。 他先在第一层里垫了厚厚的枯草,把番薯码了进去,防止它们冻坏。另外,他还把鸡窝也挪进了棚子里,鸡窝上垒着柴火。天气开始冷起来,这群家庭资产也需要好好保暖。原先的鸡圈索性就做了改装,变成了少年鸭子们的住处——鸭子们总爱弄得浑身湿漉漉的,鸡们颇有些嫌弃的意味。 有了篱笆围墙,倒也不担心它们会乱跑出去。 看着眼前越来越充实的家,祁言凡不由得想起刚来那会的苦样子。也是这样一段凉飕飕的日子,只装了板栗的肚子咕噜噜唱着空城计。 他想起捡到的板栗,便寻思着早点进一趟山,赶在别人前头,或赶在一些囤货的小动物前头。这也算是忆苦思甜了吧,他兴致勃勃地想。 他们先是到了之前捡拾板栗的地方,果然那不算高大的树上还零星挂着一些带刺的绿球,大部分已经熟透了的板栗壳早已裂开,板栗从外壳里蹦出来,落得地上都是。 祁言凡赶忙把掉在地上的统统捡进竹篓里,没熟的也一并带了壳扔进去。 “小心扎到手。”季庭宇提醒道。 “嗯。”祁言凡不一会儿就把地上的给捡拾了个干净,他指着头顶道,“树上还有好多呢。” 于是,他便指挥着季庭宇用长竹竿把树上挂着的给一并敲落下来。 “你躲开点。”季庭宇举着竹竿开始敲打树枝,不一会刺毛球般的板栗果实便啪啪啪地纷纷掉落到地面上。 季庭宇停了竿子,祁言凡便蹦跳着过去弯腰捡。 “哎呦!”一个板栗壳晃晃悠悠地终于不支,被风一吹,一下子掉在祁言凡发脑袋上。 壳并不重,就是扎得疼。 祁言凡捂住自己的脑袋蹲下,眼眶里瞬时积了一包泪。 季庭宇赶忙丢了竹竿去看他,捧起他的脸来看,眼泪顺着祁言凡的面颊往下淌,他立马紧张道:“我看看。” 季庭宇小心翼翼扒开他的头发查看,被板栗壳的刺戳了几个红印子,微微下凹,倒是没有出血。他不敢去揉,怕祁言凡疼得厉害,只是轻轻地吹了吹。 “流血了吗,有没有被戳了一个大窟窿?”祁言凡带着哭腔地问道。 “没事,一点都没流血。”季庭宇看着他红红的眼眶有点心疼,轻声问道:“还疼吗?” 祁言凡点点头。 季庭宇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干燥的嘴唇碰在一起,有一股火热的气息。 祁言凡呆愣愣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季庭宇又问他:“还疼吗?” 祁言凡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脸上爬上一丝丝红晕。 季庭宇又亲了他一口,说道:“我们离开这里。” 溪上草青青_29 祁言凡以为季庭宇不亲他了,立马回道:“不!” 季庭宇失笑,用手护着他的脑袋,复又低下头去。 两人在那棵板栗树下进行了一场危险的亲吻。 第25章 收割 除却山间的野果,田野里的稻子们也都随着季节的酝酿成熟了,远远望去像是给大地浇上了一层焦黄的糖浆。 村里做衣裳的徐大婶今秋依旧是邀了祁言凡两人去地里帮忙割稻子。 祁言凡把家里的那把镰刀找了出来,又向黎小糕借了一把,皆在石头上打磨锋利,然后跟着季庭宇一起出发了。 桃花村种植的粮食品种虽然很多,但是但凡有人居住的地方就必定有水稻。 村里的良田是十分适合种水稻的,另外还有一些山坳里的地也有人会去开发来种。 祁言凡一路上边走边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季庭宇:“我们要不也去开一些地来种水稻吧?” “不急,”季庭宇道,“且不说我们只有两人,种水稻不比其他庄稼,要讲究的方法也多。” “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先去学一学,再慢慢准备起来。” 割稻子是有工序的,祁言凡以前只在自家院子里割过几片野草,今天不知道能不能做得顺手。 边上有同行的汉子还笑话他道:“看你这细皮嫩肉的肯定不行!” 祁言凡没有立马开工,他先是看了一会其他人的样子,只见他们左手抓住禾蔸,右手用镰刀顺势往禾蔸上一割,“唰”的一声就把一把稻子给整整齐齐地割下来了。 看来也不是很难嘛,祁言凡偷偷瞥了瞥嘴。 他下到稻田里,脚下的田里早就放干了水,泥土被阳光晒得硬邦邦的,不会再一踩一个凹印。 祁言凡学着别人的模样,一手握住一把稻子的下端,一手紧握镰刀用力向内一割,却堪堪割断了三四根稻子的茎。他有些傻眼,又不信邪地用力割了好几下,才算把这一把稻子给割断。 而那些割稻子比较熟练的,耳边只听得“唰唰唰”有节奏的声音,一会儿就割倒了一大片,这更让新手祁言凡窘迫。 他又握住了第二把,高高挥起镰刀,蓄足了力准备手起刀落。没想到他还没落下的手腕却被人握住了,抬头一看,是季庭宇。 “你这样太危险了,会割到自己脚上的。”季庭宇道,“我教你。” 祁言凡又跟着学了一遍,但速度还是很慢,他苦哈哈地道:“你怎么学这么快,我要拖后腿了……” 季庭宇安慰道:“没事的,你慢慢来就好。” 割下来的稻子还要三到五把地扎成一小捆,十几小捆合到一处变成一大捆,在地里晾干之后最后用扁担挑到打谷场去。祁言凡除了要努力割稻子,还要跟扎稻捆作斗争。 旁边一位已经割完了一垄又反追上祁言凡的大婶直起腰来对他道:“小伙子,被我追上了嘛。” 祁言凡抬起头难为情道:“我第一次割稻,还不大会……” 那大婶笑笑道:“这稻田里的活啊就得快点,抓紧时间,割完了稻子还得晒干呢,讲不定什么时候下雨了,种子就怕烂在地里。” 祁言凡点点头,不敢光顾着讲话。 边上另外的村民看到了便打趣道:“小祁可不担心,他家李建业能干着呢。” “可不是,小祁做半工,李建业做一工半呢。” “李建业看起来就很踏实……” 祁言凡朝远处偷望了一眼,有几个汉子打着赤膊,深麦色的脊背在太阳底下油光发亮。而一直被大婶们夸赞着的季庭宇也脱得只剩一件短褂,露在外面的胳膊也汗涔涔的,他弯着腰带着草帽,正快速地挥动着镰刀。 这样的人无论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但是祁言凡此刻却一点也不嫉妒,因为这个人是自己的,心里取而代之的居然是满满的骄傲与饱胀的满足。 “哎,小祁,你们来了桃花村也有一段时日了吧?”有人问道。 祁言凡收回视线,点头回答道:“嗯,是啊。” “不知道李建业成家了没有?” “啊?没,还没呢……”祁言凡心虚地回道。 “我看他似乎也不小了,得抓紧啊,他喜欢什么样儿的?”那人又道。 “我也不晓得……”他喜欢自己这样的,嘻嘻。祁言凡架不住村里人的八卦,生怕她们多问,嗯嗯啊啊打了几个哈哈就专心干活去了。 劳累的一天很快就结束了,祁言凡拖着酸疼的身体回到家里,趴在桌子上一点也不想动弹。 一块凉凉的布巾盖在了他的脸上,季庭宇拧了帕子过来:“先抹把脸吧。” 祁言凡随意擦了两下,觉得清醒爽快了不少,便把帕子又递回给季庭宇。 季庭宇伸手来接,祁言凡眼尖,立马就发现了他手上细小的伤口。 他一把抓住季庭宇的手,割稻子的时候手无数次地与粗糙的禾梗摩擦,时不时地被禾叶尖刺着,这该有多疼!他小心避让着也要龇牙咧嘴好一会,可他的季庭宇却一声不吭地默默忍受了一天。 “你割这么快干嘛,都不知道歇,不知道疼的吗?”祁言凡捧着他的手掌轻轻吹了吹,当初这双只适合握书卷酒杯的手现在已经布满了好几个老茧。 他心里又热又疼,立马嚷道:“不干了不干了,你快坐下!” “好好好。”季庭宇挨着他的边上坐下,把他搂进自己怀里,替他轻轻揉捏着腰。 “明天不去了!”祁言凡坚决道。 “好,不去了。”季庭宇顺势答道。 “打谷更不能去了!”打谷、挑稻都是重体力活,祁言凡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又立马补充道:“挑稻也不许去!” 溪上草青青_30 “好,都不去,什么都不去。”季庭宇捏捏他气鼓鼓的脸,道:“哪有为了我还生我气的?” “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祁言凡懊恼道,“我不该说什么去割稻,不该提什么种水稻,我不要你这么辛苦……” “我不觉得辛苦,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不辛苦。”季庭宇贴在他耳边道,“而且,这是我第一次割稻子,着实还有些新奇。” “真的?”祁言凡脸有些红,问道:“胳膊和腰酸不酸?” “如果言凡能给我揉一揉就更好了。” 祁言凡“腾”地一下跳起来,朝着门口挪过去:“一身汗味,我,我先去洗澡。” “握了一天镰刀,胳膊酸胀得很。”季庭宇在他身后道。 “……” “腰弯了一天,快直不起来了。” 走到门口的祁言凡像猫叫一样哼哼:“待会帮你捏……” 作者有话要说: 唉唉,假期过得好快…… 第26章 媒婆 抱着隐秘的羞耻感,祁言凡仔仔细细把脚丫子都洗得香喷喷的。 他洗完衣服,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一步分成三步走地挪到床跟前。季庭宇已经铺好了被子坐在床上等着了。 祁言凡有些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他们睡的还是同一头,平时刻意忽略的亲密现在一下子凸显出来,这个场景颇像是老夫老妻等着一起睡觉前的模样。他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要烧红了。 季庭宇掀开薄被,轻轻拍了拍床沿,对他道:“来。” 祁言凡全身的血液轰地一下全充到脑袋里,他晕晕乎乎地爬上床,慢慢跨坐在季庭宇的双腿上,脑袋不甚清楚地撸了撸袖子,准备开始兑现自己“捏一捏”的承诺。 “言凡,”季庭宇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有点惊讶道:“你这是做什么?” “啊?”祁言凡耳边嗡嗡嗡响,傻愣愣道:“给你捏腿啊……” 季庭宇恍然大悟,抱住他翻了个身搂进被窝里,低笑道:“你啊,怎么这么可爱……” 啊啊啊,祁言凡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季庭宇只是随便说说,自己为什么这么就当真了,脑袋里的野马太脱缰了拉都拉不住…… 第二日起来,祁言凡脸上的热度还没有完全退下去。他沉痛地反思自己,昨晚就应该坚定地拿下对方,为何变得这么腼腆了…… 不过,所谓灯下看美人,看帅哥也是一样的道理。那么朦胧的灯火下,那么帅的人盯着自己,腿软心怯是正常的,这是人之常情。对,人之常情。 给自己勉强补了补面子,身上肌肉的酸疼感又在处处提醒着祁言凡昨日的决心。 说这割稻子是农活中最累、最苦的活也不为过,他做足了心理建设、腆着脸去村里回了割稻的工作,毕竟这算是中途出尔反尔了。 徐大婶倒也没有摆出不快的脸色给他看,只是有些为难得跟他说了缺人手的难处。祁言凡便在村里走了一圈寻了几个愿意做农活的人手,这事算是圆满地告一段落了。 从村里回来,还没进院子,祁言凡就听到了自家小母鸡咯咯哒咯咯哒的报蛋声。 他迅速反应过来,来不及先报一声回来了,就赶忙去竹棚里的鸡窝里一看。咦,却是空空如也。 “奇怪,下到哪里去了呢?” 祁言凡嘴里自己嘟囔着,到处寻了一圈。好在鸡圈不大,祁言凡又勤于收拾,杂草不多,不一会儿就在原本鸡窝的位置——也就是现在鸭窝的地方找到了一枚新鸡蛋。祁言凡心想,自己可真是个勤劳的人哪,这蛋捡起来握在手心里还是热乎乎的。 小母鸡第一次下的蛋个头很小,只有普通鸡蛋的三分之二。但是据说这蛋最是补身体,以前经常有城里的大妈托人去乡下买这样的鸡蛋来吃。 “庭宇庭宇,待会做饭的时候把这个鸡蛋煮上吧。” “什么?”季庭宇应声从屋里走出来。 “你看,”祁言道献宝似的小心展开自己的手掌,把手心里的那枚鸡蛋展示给季庭宇看,“这是家里的鸡下的第一枚鸡蛋。” “好,看你这急急忙忙的,累不累?” “不累。”祁言凡欢欢喜喜地跑进屋里,出来时特地去地里揪了一把菜叶子,以此来犒劳劳苦功高的母鸡们。 随着饭熟,鸡蛋也煮好了。饭还要在锅里焖一阵,季庭宇先拿了蛋出来,过了冷水,擦干之后塞进祁言凡的手里,让他捂着暖手。 祁言凡把玩了一会儿,终是按捺不住,在桌角上磕开了蛋壳,剥去一小块,露出白嫩的鸡蛋白,他把这枚小小的鸡蛋往季庭宇嘴边一塞,道:“你吃。” 季庭宇抿着嘴,头略向后退了退,回道:“你自己吃。” “给你吃。” “乖,你吃。” 两人因为一个小小的鸡蛋相互推让,祁言凡和季庭宇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哎呀,以后母鸡们还能生好多呢。” 祁言凡把鸡蛋掰开,他爱吃蛋黄,觉得细腻喷香;季庭宇爱吃蛋白,正好互补。 处在感情里的人总是觉得些微的事情便叫人甜蜜。世上爱吃蛋黄的人千千万,爱吃蛋白的人也千千万,但是恰好你爱吃蛋白我爱吃蛋黄,于是,就认为这是爱情最好的安排。 两人互看着对方的眼睛,鸡蛋也吃出了缱绻的味道来。 饭后,就着盖棚子的边角料,祁言凡又坐在屋檐下做了几个勉强合格的竹筐。他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满意的,自认为在这方面他已经是个老手了,熟能生巧真是非常准确。 如脸盆大的用来晒萝卜干、番薯干,小的拿来晒板栗、晒种子都是不错的。 于是,祁言凡家的院子里,除了柴火占去的地方之外,大大小小的筐子一个个摆着,晒着这个冬天的过冬储备。 溪上草青青_31 季庭宇则把平日里多余出来的已经晒干的竹子收到院子里,拿着砍刀劈成一片一片收进筐里。 晒干的竹片烧起火来很旺,但如果竹节没劈开的话,会在灶膛里爆裂开来,发出响亮的爆鸣声。之前有一次,祁言凡就被狠狠地吓到过,也更好地理解了“爆竹”的意义。 两人十分默契温馨地忙碌着,篱笆外的小道上却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率先推开祁言凡家竹门的是一位满脸福相的中年妇人,身后跟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那妇人盈盈一拜,施了一礼,开口问道:“二位可是李建业和祁秋?” 祁言凡赶忙站起身来,回道:“正是,不知……” “哎哟,桃花村里的人都叫我朱姨,”那妇人自来熟地跨进院子,左左右右打量一遍,“不错不错,都收拾得挺好。”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祁言凡对她的行为略感到别扭,但还是客客气气问道:“请问您来是有什么事么?” “我来自然是有好事。”那朱姨朝着他们挤了挤眼睛。 祁言凡和季庭宇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阅历,所谓送上门来的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祁言凡道:“您请讲。” “咳,不请我去屋里坐坐,咱们边喝茶边说,这山路走得我喘得厉害。” “屋里不通气,还是在外面凉快。”祁言凡笑眯眯道。 朱姨被噎了好一下,缓了一会才重又恢复,和颜悦色道:“你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我来啊可是为了你们的终身大事。” “哦?” “你们来了桃花村也有一段时日了吧,我看你们俩都到年纪了,大家同是一村人,朱姨我啊就想帮着张罗张罗。前几天哪有人托我来问问情况……” “就不劳您费心了。”祁言凡打断她道。 朱姨瞪圆了眼睛:“这户人家在村里可是没得挑的,你年纪小还不懂事,我跟小李兄弟本人说……” “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要忙,下山路不好走,您还是趁早出发吧。”季庭宇四平八稳道。 那朱姨估计平时被人捧习惯了,此时颇有些恼怒:“多少人求我都求不来,你们这是要赶我呢,赶媒婆出门,小心姻缘不上门。” 随后,便朝他们唾了一口,甩袖离去。 祁言凡看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道:“你看你尽招人,这次连媒婆都招来了。” “那还得多谢言凡帮忙把她们赶走了。” “我才不帮呢,你自己搞定。既要得罪人,害她做不成生意,还要招了她的咒骂。” 季庭宇走过来低头亲亲他的额角,道:“没关系,我们的姻缘已经在门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拼了老命,写到2500字,下次再努力! 第27章 看病 回了割稻的活,两人又恢复了以往的清闲日子。 稻子成熟的时候,夹杂在沉甸甸的禾穗里的稗草也成熟了。稗草会妨碍稻子的生长,是农民们最痛恨的杂草之一。 但是这都跟祁言凡没有关系,他此时想着的就是到哪里去薅一些稗草籽来充枕头。 他拒绝了季庭宇的帮忙,自己顶着秋老虎猛烈的日头东奔西跑了好几天,该跑的地里祁言凡都跑遍了。 他采了满满一大袋子,仔细挑干净晒干,填进新缝的枕头套里。 稗草籽充的枕头睡起来很舒服,可以根据头型和喜好随意调整。 他把两个新枕头并列排放在床头,盯着看了一会儿,心里也像稗草籽一样温暖。阳光留在棉布上的味道,像风里的稗草沙沙地摩挲着他的神经。 这是他给他们的新生活布置的一份心意。 祁言凡又剖了一个金黄的大南瓜,妥帖地种子留出来晒好。他又从地里挖了个几个番薯出来,想着要做番薯南瓜饼给季庭宇尝尝。 番薯和南瓜蒸熟,分别用调羹摁压成泥。把番薯泥团在手心,挖出一个凹形,填入南瓜馅,再包裹起来,按成一个巴掌大的小饼。 锅里热油,把一个个番薯饼煎得两面焦黄即可。外表皮香,里面馅软,南瓜的酥烂,说是流心南瓜饼也不为过。 两人拿着饼坐在屋子里吃,咬一口就要呼哧呼哧几下,否则烫得厉害。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又咧开嘴笑起来。 屋外的棚子里,鸡们已经进了窝,不时传出咕咕、咕咕几声轻轻鸡叫。 柴火高高地垒起快要碰到棚顶。边上的架子上,底层码着番薯,第二层整整齐齐堆着大白菜和几根萝卜,第三层分别搁着放板栗、萝卜干、香菇干的篮子,第四层上放着秋天收获来的黄豆。棚顶上还挂了许多根玉米棒子。 祁言凡更加奢侈地倒出一小碟糖来,拿南瓜饼蘸着吃,嘴里吃得甜滋滋的,看着自家越来越丰富的院子,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来。 季庭宇用大拇指帮他抹去沾在嘴角的糖粉,收回手指用自己的舌头舔了一下。 “脸上有没有沾上?”祁言凡问。 “有。”季庭宇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祁言凡眯着眼又咬了一口饼,活像一只偷到油的小耗子。他看着身边坐着的人,他所希望的生活,正靠得越来越近。 家里的东西都收得差不多了,季庭宇提出来要带祁言凡去镇里。 “去干什么,最近也没什么东西要买啊?”自从托了陈货郎之后,很多东西都不需要他们亲自去镇里了,比如他前段时间才从黎小糕家里搬了几个小陶罐回来,腌了几坛子的咸菜。 溪上草青青_32 季庭宇只好实话实说:“你身子不好,我想带你去看看大夫,趁着冬季调理调理也好。” 祁言凡起先想拒绝,但是自己的身体之前是什么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去看看会更好,至少心里有个底。 季庭宇看他半晌不说话,着急道:“听话,别让我担心,我们要相伴到白头的。” 祁言凡略微有点脸红,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两人到了镇里,找到了一家高挂着“悬壶济世”匾额的医馆。 祁言凡闻着里面飘散出来的浓浓中药味,鼻头一皱,有点发怵。 季庭宇拉起他的手把人牵了进去。 坐堂的是一位须发半白的老大夫,他抬起耷拉的眼皮看了他们一眼,问道:“是哪位看病?” 祁言凡慌忙挣脱季庭宇的手,臊红着脸赶忙坐到桌案跟前道:“是我……” 老大夫示意他把手搁到脉枕上,又拿了一块薄帕盖在他手腕上才开始把脉。祁言凡看得稀奇,以前他没有看过中医,也不知道这到底靠不靠谱。 老大夫捋着那一小撮山羊胡,沉吟了半刻,缓缓开口道:“夫人是否常感头晕疲乏,偶尔会气喘无力?” 老大夫年纪大了说话口齿有些不清,但祁言凡还是听清了他那句“夫人”,瞬间觉得他们可能是遇到一个眼瞎的大夫了,不过描述的症状倒是很贴切,于是他咳了一下,回道:“是的。” 老大夫点点头,转头又对边上的季庭宇道:“夫人气虚亏损,体内又经络阻滞,淤堵严重,我且开一个疏导的方子并一些温补之物,慢慢调理方可。” 祁言凡头皮发麻地看着季庭宇道了谢,小学徒引着他们去柜台结账取药。 祁言凡站起来跟过去,扯了扯季庭宇的袖子,用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悄悄问道:“这大夫乱说话呢,你怎么还信他?” “他也算不得乱说,”季庭宇嘴角微微翘起,“我觉得挺对的,你总归会是我的……” 后面两个字被季庭宇省略掉了,但祁言凡还是恼羞成怒地转头不理他。 两人出了医馆,又去买了个炉子和药罐。 祁言凡有些闷闷不乐地问道:“要喝很久吗?”虽然自己也感觉到这身体力不从心,但那什么经络阻滞一听就挺严重的样子。 “先喝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吧。” 一想到今年两人赚的钱几乎都吃光用光,祁言凡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怕苦?”季庭宇问。 “谁怕苦呀!” 季庭宇又领了人来到一家叫做“香满堂”的店里,里头卖的是各种各样的蜜饯和糖果。 祁言凡有些哭笑不得,但也不想拂了季庭宇的美意,便仔仔细细挑了一些桃干、金丝枣和绿豆糕。 刚出门,便被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叫住了:“这位公子,请留步。” 那女子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薄纱裙子,身段婀娜,杏眼樱唇,面容姣好,只听她柔声道:“小女子名唤杨惜珍,上次在这香满堂见到公子,今日又在此遇见,当真是缘分不浅,不知公子可否赏脸茶楼小坐片刻?” 祁言凡眯起眼睛瞅瞅季庭宇,季庭宇道:“我要回家给我夫人做饭呢。” 这话听得祁言凡和那杨惜珍皆是一愣。 不曾想这人居然已经有了家室,杨惜珍有些懊恼,而且虽说长得俊美好看,但说话粗鲁,又下厨做饭,当真是没有男子气概。她脸上扯出了一些勉强的笑来,告了辞逃也似的走了。 祁言凡也不曾想他如此不客气地拒绝,心里其实挺开心的。这杨惜珍一来是女子,二来又生得好,看着就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一对比,那村东头的章青简直算不得一回事,根本就是章萌萌! 季庭宇道:“别乱想,我就是上次给你买蜜糖的时候来过一次,根本就不认识她。” “你跟我讲这些干嘛。” “我怕你不开心。” “怎么会!” “刚才明明像一只要打架的小公鸡。”季庭宇难得开了个玩笑。 祁言凡老脸一红,道:“你只要给我烧饭就好了。” 季庭宇一愣,立马发现了他通红的耳朵尖,赶紧疾走两步笑着追了上去。 第28章 挖藕 为了这么一句话,季庭宇回家抢着进了厨房,窘得祁言凡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于是,他索性搬了凳子坐在屋檐下。外边篱笆墙上爬的藤蔓早已经都枯萎了,给人一种荒芜颓败的感觉,祁言凡想着把藤蔓都扯了当柴来烧。 他时不时偷偷回头,看看背后厨房里的动静,正巧被季庭宇抓个正着。 “言凡看我做什么?” 祁言凡哽着脖子道:“我才没有看你呢,我是看饭好了没有,饿死了……” “来吃吧,我可不能饿着你。”季庭宇笑着回道。 第二日,祁言凡按照所想一把把干枯的藤蔓都扯了下来,也是时候把留在藤条上的黄瓜和丝瓜的种瓜给摘下来了。 老黄瓜可以长到热水瓶那么粗细,剖开来里面还是水露露的,祁言凡挖了籽出来想去晒干,却发现家里连个闲置的筐都没有了。他连忙大喊:“庭宇庭宇庭宇!” 季庭宇正在捆柴,立马跑过来看他:“怎么了?” 祁言凡把手一伸:“呶,你去洗干净找个地方放着晒。”说着便把满手滑腻腻的黄瓜籽放入季庭宇手里。 季庭宇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自去寻了一个碗把洗干净的籽放进去搁在屋檐下晒。并交代道:“言凡,我放在碗里晒了。” 溪上草青青_33 祁言凡顺手把一个老丝瓜扯下来,闻言像恶作剧得逞的孩童一样闷笑。 老丝瓜跟老黄瓜不一样,里面早已经干透了,只需要把里面黑色的籽给倒出来就行。敲去干脆的外皮,剩下的就是一个完整的丝瓜筋,既可以用来搓澡,也可以拿来当洗碗布。祁言凡思量着明年可以多久几根。 今夏赶忙种下去的莲藕,争气地长出了一池塘的叶子,不过并没有开花。硕大的叶片浮于水上,偶尔还有露水在其间滚动,惹人喜欢。 古人写: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 对于开不开花,祁言凡倒是觉得无所谓,叶片多多也同样增添了凉意。池塘虽小,不能泛舟莲叶间,但是自己养着的鸭子们可以尽兴在其间穿梭嬉戏,祁言凡也得到些许游人之乐。 现在溪流水量变小,池塘里水也少了许多,索性他将池子的放水口挖大,放干了池塘,打算挖几段藕来吃。 特地挑了一个秋高气爽的天气,两人卷高了裤腿,打算踩到塘里去。不知道这池塘浸泡了几个月,淤泥有多深,祁言凡一直把裤腿给卷到了大腿处,一夏没见过阳光的皮肤白得晃眼,害得季庭宇盯着看了好几眼。 淤泥里暖暖的很舒服,祁言凡把手伸进泥里去摸,不一会就摸到了一段圆滚滚,这里有一支藕。 挖藕其实是个技术活,不能一摸到就开始往外拉,这样子容易把藕弄断。断了的藕,淤泥会进入藕孔里,吃起来就会有一股土味。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前前后后把整支藕的淤泥清理干净,然后整个儿提出来,这样子才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祁言凡弯着腰费了老大的劲,终于从泥里拔出一支完整的藕,而那边,季庭宇早已经拔出了三支。 祁言凡再接再厉,他的手突然在泥水里碰到了一个滑不溜秋的东西,吓得他啊地尖叫了一声。 他慌忙摆手阻止正要走过来的季庭宇,哭丧着脸道:“啊,你别过来,我摸到了一个滑溜溜的东西,会不会是蛇啊?” 季庭宇却加快了脚步趟到他身边,把他拉离几步,然后弯腰在泥里摸索,不一会儿双手捧出一条手掌长短的活物来。 “是泥鳅!”祁言凡呼出一大口气。 季庭宇看了他的脸色,知道这小东西并不具备攻击性,便也松了一口气。 “你干嘛自己去摸,万一有危险怎么办?”祁言凡感到十足的后怕。 季庭宇手上脏,便拿脸去贴了一下祁言凡的脸,安慰他说:“以后不会了。” 祁言凡举起自己手里的藕果断宣布道:“收工!” 其余的就随他去吧,来一回“留得残荷听雨声”的雅致,希望明年能长出一塘茂盛的花叶来。 在淤泥里玩了一遭,胳膊、腿上,甚至是胸前的衣服上全部都是泥巴。两人嘻嘻哈哈在溪水里随意洗了洗,为了避免着凉,季庭宇便赶着祁言凡去浴室洗澡。 季庭宇刚把热水兑好,祁言凡就捣乱地把水往他身上泼,现在季庭宇全身上下都没有一点干的了。 季庭宇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言凡……别调皮……” “不调皮了。”祁言凡拉住他的胳膊道:“你这样出去要着凉的……” 两人挤在原本就不大的浴室里,挤挤挨挨,呼吸相闻。祁言凡不由得想起《金瓶梅》中的描写:两人就像一个碗内两张匙,不是汤着就是抹着。 热水似乎把空气也变得滚烫,祁言凡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伸出双臂环住季庭宇的脖子,勾下他的脑袋献上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稍纵即逝却饱含着热切。这个试探般的触碰换来季庭宇激烈的回应,他双手箍住祁言凡的腰身追逐着他的唇舌,似乎要把他摁入骨髓。 一吻终了,两人皆有些气喘吁吁。 祁言凡软绵绵地靠在季庭宇身上,在他的脖颈里蹭了蹭,仿佛一只餍足的猫咪。 起初季庭宇表露心意的时候他并不是不相信他的话,只是稍微有点不安。这种不安主要是源于他本身。本身常年缺乏的自信,很难一下子接受如此光风霁月的人物会喜欢上自己。 然而,这种恋爱里患得患失的不安感被对方火热的需求给完全驱散了,季庭宇也是如此地渴望拥抱自己,一如自己是同样地期盼紧紧拥抱对方。 季庭宇摸到祁言凡身上被水浸湿后冰凉的布料,亲了亲他的额角,道:“我去再打些热水来,莫要着凉了。” 迟到的害臊把祁言凡都快变成了一只全身通红的虾子,他扑哧一下漏了勇气,草草地洗干净了自个儿,在季庭宇温柔有如实质的注视中飞快地蹿了出去。 趁着季庭宇洗澡的空档,祁言凡把一段藕里塞上糯米,放进锅里又加了几匙糖炖着。白嫩的藕在温度的作用下渐渐被显现出浅紫色,最终又变成绛红色。黏稠的汤汁咕噜咕噜地吐着气泡,香甜的气息不停地萦绕鼻尖勾引味蕾。 等祁言凡洗完了衣服交给季庭宇晾晒,他把锅里焖着的那段莲藕盛出来,切成片,每个藕孔里都充满了晶莹的糯米,似是宝石般隐隐流动。藕断丝连,唇齿粘腻,正如他现在的感受。 祁言凡又舀了一勺蜜糖浇在上面,甜香味渗进了每一个角落,入口绵密酥软,甜甜蜜蜜,一直一直淌入祁言凡的心田里。 第29章 小狗 两人的感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更进了一步。 祁言凡抛却了原本的小心翼翼,更大胆自在,在对方面前大概肆无忌惮也统统都能被允许。季庭宇的忍耐克制和情不自禁更是让他甜蜜欣喜。 祁言凡在屋门口摆弄着小炉子,上头搁着煎药的罐子,罐子里深褐色的药汁咕噜咕噜地翻滚着。 中药苦涩又隐约迷人的气味在整个屋子里弥漫。 祁言凡用抹布裹着把手,小心翼翼地把罐子里滚烫的药汁用纱布过滤出来。 季庭宇走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跑上前想要去接祁言凡手里的罐子:“这个让我来。” 祁言凡侧身躲了躲他:“走开走开,别添乱,可烫着呢。” 季庭宇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动作,待他放下罐子,便拉起祁言凡发红的手指头搓了搓,犹不满意,正想拉起来放在嘴边亲一亲。 “啊啊啊,我什么也没有看到,真的!真的!” 突兀的叫声打破了两人的温存,季庭宇的脸色有一瞬间僵硬,他也纳闷了,在这草木茂盛的山里头最近为什么会有这么频繁的访客出现。 “你怎么来了?!”祁言凡惊讶道。 出现在篱笆栏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黎小糕。 此刻,黎小糕正一脸尴尬的神色别着脑袋,两只眼睛根本就不知道要看哪里! 祁言凡偷偷伸手在季庭宇的腰间戳戳他,季庭宇轻咳一声转身去了厨房里。 祁言凡上前去拉了黎小糕进屋。 溪上草青青_34 拥有着曾经作为现代人的开放思想,祁言凡因此神色如常,倒是反衬得更像是黎小糕被抓包了什么少儿不宜之事。 祁言凡倒了茶水出来,黎小糕肚子里八卦的欲望挠得他难受,他在凳子上挪了挪屁股,磕磕巴巴开口道:“你,你们……” 祁言凡轻笑一声:“我们的关系?” “对,你们是不是那个……” “是的。” 黎小糕倒吸一口冷气,嘴巴张成了一个圆。 祁言凡敲敲他的脑袋,问起正事来:“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黎小糕骨碌碌转动着脑袋,新奇地打量着祁言凡的家,说道:“我舅舅把他养的一只看门狗也带回来了,生了一窝小狗。我想着你家没人的时候有条狗看门也好,可是你最近好久不来,小狗崽们在院子里都跑满了,我的鞋子都被它们咬破了。你看——所以我就自己跑来问问你。” 祁言凡想了想觉得可行,便回他道:“行的,我这两天就来你家看看。” 两人高高兴兴说着话。季庭宇在隔壁喊道:“言凡,记得喝药,该凉了。” 黎小糕登时就像一只受惊的猫仔,蹭地一下竖起了自己的毛,战战兢兢的。 祁言凡觉得好笑,他问:“你怎么这么怕他?” “我也不知道,”黎小糕耷拉着眉眼无奈道,“我就是觉得他凶凶的……” “可你见过他凶谁吗?”祁言凡努力为自己对象树立一个良好形象,说道,“他人很好的,一点也不凶。”祁言凡唬他:“你既然看到他这么怕,那你以后恐怕不能来找我了,我天天跟他在一起的。” “你,你怎么……”黎小糕为着祁言凡的厚脸皮涨红了脸皮“你”了半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妥协道,“我知道了。” 祁言凡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药碗张嘴灌了进去,顿时苦得皱紧了一张脸。他看看桌上也没有准备饴糖蜜饯,刚想叫季庭宇赶快送点甜蜜过来,但一想到眼前这个小怂包…… 唉,还是算了算了。 “哥,”黎小糕皱了皱鼻子,脸上又升起薄薄的红云,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为什要喝药啊,是要生小宝宝了吗……”他看村里人生孩子大夫都说要喝药的,保胎。对,应该就是这样。 “咳咳咳!”祁言凡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剜了他一眼:“乱讲什么呢?!” “噢……” 送走黎小糕,祁言凡看着季庭宇才从厨房里头出来,打趣道:“舍得出来了?在厨房里酝酿什么大事呢?” 季庭宇笑着摇摇头:“还不是因为你。” “关我什么事啊?”祁言凡佯装无辜。 “你朋友那么怕我,如果我把他吓跑了,你不是该失意无聊了,我可舍不得你哭鼻子。” “谁会哭鼻子呀。”祁言凡揪揪他的脸,这张脸上哪里还有初见时的凛冽气质,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盛满了如水的温柔,“你这张脸真的这么可怕吗?” “大概吧,我也知道有人怕我——你觉得呢?” “我啊,”祁言凡沉溺在他的眼睛里,道:“我不觉得,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呢,不过,以后你也不准凶我,要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 “我不会凶你的,”季庭宇道,“等你生了孩子,我就凶孩子好了,当一个严父……唔……” 祁言凡扯着他的脸皮拉向两边,偷听他们讲话,叫你贫嘴叫你皮。 从黎小糕家里接来的小奶狗是乡下最常见的土黄色,四只脚是白色的,两只耳朵软软地搭在脑袋上,祁言凡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抛弃“踏雪”,给它取名叫“好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也算是满足了自己的一个心愿。 他扔给小狗一块破布缠着的木头让它磨牙,顺便摸摸小狗圆滚滚的身子,被湿漉漉的狗鼻子拱了两下。 不远处,今年春天新栽的橘子树开了满树满树的小白花,带着柑橘类植物特有的香味沁人心脾。祁言凡盼着它的丰收,却没想秋天到了,树上一共就结了一个橘子。 季庭宇安慰他:“还小呢。” 祁言凡拉拉自己已经短了一小寸的衣服,说道:“是啊,还会长高的。”他默默地心想,等长大了可别吓到你。 祁言凡每天都会去看它几眼,它也仿佛有感应似的承载着祁言凡的期盼长得个头超大。 临近冬天的寒风刮起的时候,祁言凡把橘子摘了下来,跟季庭宇你一瓣我一瓣地分了,橘子很甜,果粒也特别大颗,在嘴里能明显感到汁水破裂而出的爽快。 剥下来的橘子皮被祁言凡放在了卧房里的床头,幽幽地总能感觉到一股清香。 初来乍到的小狗哼哼唧唧了一会儿,终于被困倦打败,趴在床跟前新缝的窝里睡着了。 祁言凡翻了个身钻进季庭宇的怀里,哼哼两声,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像一枚即将成熟的果实,汁水充盈,格外诱人。 我曾踏月而来 第30章 冲突 农历十一月的时候迎来了季庭宇的生辰。 这件事本来祁言凡是不知道的。那日他正好问起,闲在家中无事,这秋冬之交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可做呢。 季庭宇回忆道:“秋天寂寥、草木黄落,却也正值收获之季。以前,每当这时候都会准备好丰满的瓜果,把院子布置一新,摆满秋天的鲜花,为前来的客人倒上一杯杯好酒。如果天气好,便出去骑马狩猎,或者在廊下起舞放歌……” 祁言凡想象了一下这样的场景,菊花铺满猩红的地毯,桂花隐藏在绿叶间散发出幽香,其间觥筹交错,晶莹的美酒反着光亮晃着人眼。 他不禁好奇道:“这像是在聚会呢,这么大排场啊?” 季庭宇怔愣了片刻,迎着他好奇的目光缓缓开口道:“是的,那是我的生辰。” “你的生辰?!”祁言凡惊讶道,“今年你的生辰过了没有?” “讲的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不必在意。” “不,”祁言凡坚决道,“我之前不知道啊,现在知道了当然要为你庆祝的。” 溪上草青青_35 “着实不必麻烦了,我也不在乎过不过生辰。” 祁言凡嘟着嘴,把额头抵在季庭宇肩头,放软了声音道:“我就想表示一下我的心意好不好……” 季庭宇揉揉他的耳朵,无法,只得温声妥协道:“好,还没有。” 祁言凡开心道:“嗯!” “不可太操劳。” “嗯嗯!” 祁言凡的设想与季庭宇曾经的豪华生日排场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就好像有的富人过生日要飞机游艇包个海岛,普通人仅仅只是买个蛋糕包厢里面唱个歌一样也能很开心。 他的打算是带着季庭宇先去镇里下个馆子,自己平时的手艺有限,两人实在需要偶尔去打打牙祭祭拜自己的五脏庙。 大河镇上有一条繁华的大街,祁言凡挑了一家黎小糕舅舅介绍的名叫翡翠楼的店走了进去,价钱和份量据说都还不错。 小二把他们迎到大堂里入座,祁言凡点了一道黄金鸡、一道芙蓉鲈鱼、一道万宝蔬菜和一壶绿茶。 他觉得这些菜名取得有意思极了,都是寓意极好又喜气满满的。 芙蓉鲈鱼装饰着中国厨师技艺精湛的红萝卜雕花,鱼肉被重新加工过做成花瓣的形状,入口即化。万宝蔬菜虽然是炒当季多种时蔬,但是南瓜被别出心裁地做成了球状,白菜切成玉片状等等等等。黄金鸡就是外焦里嫩的炸鸡,油光发亮,香气扑鼻,倒也不负它贵重的名字。上桌的时候还能听到外皮滋滋滋冒油的声音,这让怀念现代快餐的祁言凡异常欣喜。 “怎么这么开心?”季庭宇给他倒了一杯茶,笑眯眯地问他。 祁言凡掰了一个鸡腿塞进季庭宇碗里:“趁热吃,在家我可不会给你做这个。” 两人喷香地吃完了饭结了帐,刚跨出门口,边上突然听得“咦”地一声。 祁言凡转头去看,边上站着两位打扮光鲜的年轻男女,一个丫鬟并两个小厮。有点眼熟,但说不上来是哪里见过。 那年轻男子率先作了个揖,开口道:“李兄,怎么在此遇见你?” 季庭宇并没有回话,倒是那人身边的年轻女子先出声了:“你认得他们?” “对啊,这是来过我们书院的李建业呀。”他又转向季庭宇补充道:“我是杨泉,你还记得吧?” 祁言凡被他像掐尖了嗓子的声音给激得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他突然联想到村里那位尖酸刻薄嗓门也极细的杨大婶,这应该就是她的儿子了吧…… “你跟这种人来往做什么,”那女子睥睨他们一眼,“你是读书人,别跟这些乡野粗人混一起。” 噢,祁言凡想起来了,这位女子不就是之前在糕点店前遇到的吗?这下倒好,送咸菜的和约饭的一下子凑到一起了。 “堂姐,你说什么呢?”杨泉不解道。 他是颇对季庭宇有好感的,当初季庭宇来书院里帮忙翻修屋顶时就已经勾起了他的注意。俊而不俗的长相,动作间额发上沁出的薄汗,皆引得他疯狂遐想。若是能引为知交好友、秉烛夜谈,真真是有味道得紧。 他的表姐杨惜珍凑到他耳朵旁悄声把她上次被抹了面子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摘了自己鲁莽的言行,只道是季庭宇是个惧内的窝囊男人云云。 “什么?!”那杨泉尖叫一声,对着季庭宇质问道:“你怎么没说你成亲了!” 季庭宇转身直视着他,平静地回道:“我的事不劳您费心。” “哼,真是看走滚,别在这碍我的眼。” 祁言凡被他俩这样粗俗的话语给惹火了,板着脸道:“大路朝天,谁看不惯谁走。” “你敢跟我顶嘴,胆子够肥啊!” 祁言凡看了季庭宇一眼,这种人在电视里他看得多了,同事家的熊孩子他也对过无数招,只是不知道他一时口快万一惹事了会是个什么后果,会不会给季庭宇招来麻烦。 祁言凡因为有所顾虑的迟疑,在杨泉眼里就是对方畏缩了。他更加嚣张地把手指都快戳到祁言凡脸上了:“都给我滚——” 季庭宇霎那间出手,握住那根手指向下一折。 “啊——我的手指——”杨泉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立马大吼道:“都给我上,打他打他!” 季庭宇把祁言凡护在自己身后,冷冰冰地看着围拢过来的两个小厮。 “都让开,我看谁又在这里仗势欺人!”一道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几个穿着官差衣饰的人拨开看好戏的人群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颧骨的位置有一块凹凸不平的疤痕,似乎是被什么钝器搓掉了一块肉一样,平添了几分戾气。 这男人看到祁言凡两人,眼睛有一瞬间的微睁,嘴唇嚅嗫着,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又无从开口,只是怔怔地钉在原地。 杨泉还在哎哟哎哟地叫着,一个劲地拉着官差诉说委屈,杨惜珍也在添乱地假装抹眼泪。 加之围观的群众和店掌柜的抱怨声,现场可谓是一片鸡飞狗跳,季庭宇便趁乱拉着祁言凡快速跑了出来。 两人一路直跑着出了大河镇上,祁言凡气喘吁吁地,说实话他刚刚还真有点害怕有点怂。 “累不累,累的话我背你走。” 祁言凡摇摇头,握住季庭宇的手跟他一起走上山路,喘平了气问道:“我刚才是不是惹麻烦了,他们会不会来找上门来?” “放心,应当是不会的。”季庭宇道,“这种人的确得受点教训,不过别为这样的事生气,不值得,别被影响了心情。” “嗯,我懂的。”祁言凡乖乖道,“我们快点回家吧,待会还有礼物要送给你。” 第31章 意外 中午吃得太饱了,两人晚饭就随便对付了一顿。 吃罢晚饭,随便遛了遛弯消消食,祁言凡催着季庭宇去洗漱,跟往常一样准备早早上床歇息。 祁言凡关好门,转身看到季庭宇靠坐在床上等他,这般光景已经默契得无需多言。 祁言凡窸窸窣窣爬上床去,却没有乖乖躺到自己的地盘上,而是一跨腿,直接坐在季庭宇大腿上,跟他近距离贴着鼻尖。 溪上草青青_36 季庭宇莫名地看着他。 祁言凡张了张口,道:“你的生辰还没过完呢,我给你吟首诗吧……” “好。” “鱼儿游在水里——” “嗯?”季庭宇发出一个上扬的鼻音。 “种子长在土里——” “嗯。” 祁言凡抬手印在他的左胸口:“我在不在你这里?” “在的,”季庭宇道,“这里全是你。” “那,那你要不要进我的……祁言凡深吸了一口气,轻眨着眼睛睫毛翻飞,他直视着对方漆黑的瞳孔,逐字逐字吐出了后面的内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季庭宇的声音无比喑哑。 祁言凡把头埋在季庭宇的脖颈里不敢起来,像小猫一样小声哼哼道:“我知道的。” 季庭宇的手顺着他的脊背一路往下,祁言凡只觉得又热又痒直到尾椎骨。季庭宇滚烫地唇舌一路吮吻着他的肌肤,粗重的呼吸声中饱蘸着渴望。 祁言凡蜷起自己的脚趾头,忍受不住这种撩人的痒意,发出一声声短促的呜咽。 屋内一片春意融融,红烛也淌下灼热的眼泪。 篱笆栏的竹门被啪啪啪地拍响,不速之客仿佛生怕主人家听不到似的,又高声大喊起来:“王爷,王爷,您在吗,属下是秦铮程!” 外面的动静也惊醒了屋里的两人,一切春意戛然而止,祁言凡有些无语,这么关键的时刻就差临门一脚,外面乌漆抹黑的为什么会有人来,为什么! “外面有人。”祁言凡只得无奈地推推季庭宇提醒他道。 季庭宇回道:“不用理他。” 可是——围栏外的拍击声愈来愈有把门拍裂的架势。 季庭宇狠狠闭了闭眼,深深缓了几口气,坐起来披了衣服下床。 “我跟你一起去。”祁言凡觉得他的脸色有点黑,不放心道。 季庭宇把他摁住,顺势安抚地亲亲他的前额,拿过衣裳盖住他□□的肩头,“不会有危险的。” 脑袋回归清醒,祁言凡想到自己刚才全然豁出去的模样,臊热上脸,赶紧点点头目送他开门出去。 屋外月明星稀,银白的月光洒在地面上,清清冷冷。 就着月色能模糊地看见竹门口立着一个人,他高大的身影耸立着,望过去黑乎乎地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季庭宇刚跨进院子,那团黑影就一把推开早就形同虚设的竹门,一抱拳,飞快利落地行了一个单腿跪地的礼。 “末将来迟,请王爷恕罪。” “你来得可算早的。”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季庭宇身体里的火气在全身游走了一遍,忍了又忍,最终幸好没有烧到大脑里把他的理智化为灰烬。他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把人扶起来,道:“起来吧,哪还有什么王爷。” 祁言凡在屋里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进来,终不放心地穿衣下床去看看。 立在院子里与季庭宇面对面说着话的是白日里见过的那个高大的官差,祁言凡心里一咯噔,难道是杨泉那家伙与官差沆瀣一气来找他们泄愤了? 他犹豫着唤了一声:“庭宇?” 那男人朝他射来两道难以表述的目光,带着复杂、震惊,又夹杂着一丝丝羞涩,酥麻忐忑有如实质,足足让祁言凡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你怎么出来了?”季庭宇撇下那人,径自走了过来。那男人便也向前跟了几步。 离得近了,祁言凡仔细一打量,发现这人其实还挺年青,没有受伤的那边脸看着比季庭宇要面嫩几分。 “他是?” “他是我以前的部下,名叫秦铮程。”季庭宇介绍道。 被唤作秦铮程的青年在后面闻言不住点头。 “你好,我叫祁言凡。” “噢,噢。” 祁言凡觉得这人傻呆呆的。 秋夜凉如水。李庭宇拢了拢祁言凡的衣服,环着他向屋内走:“外头冷,快进去睡吧,过会就要天亮了。” “那他怎么办?”祁言凡问。 “他总归有他自己的去处。”季庭宇道。 祁言凡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秦铮程睁着大眼笔挺地站着,一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的样子,不像是野兽,活像一条乖乖听话却被主人冷落了的大狗。 祁言凡踮了踮脚在季庭宇耳朵边悄悄问:“火气消了没,让他到屋里睡吧,深更半夜上山肯定累坏了,而且外面怪冷的。”与旧部重逢的喜悦冲撞在这个尴尬的点上,这心里估计也不上不下的,祁言凡要给季庭宇顺顺毛。 “听我的好不好?”他央求道。 季庭宇只得答应,对秦铮程道:“你进来睡吧,不过得自己铺床。” 祁言凡被要求待在床上不能插手,季庭宇坐在床沿上捏着他的手指玩。祁言凡的瞌睡虫跑得干净,他新奇地看着秦铮程进进出出在他家的“客厅”里迅速地铺好干草,整好棉被,咻地一下迅速地钻进被窝里。 “哇,好快啊。” “做多了就习惯了,没什么好看的,快睡觉。”季庭宇又快因为秦铮程吸引了祁言凡的精神而渐渐生出不满,这家伙今天根本就是来捣浆糊的。 溪上草青青_37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祁言凡也咻地一下飞速地钻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季庭宇把床前的帘子拉好,自己也脱鞋上了床,伸手把人捞进怀里,埋在祁言凡的颈窝里用力吸了口气,道:“我不生气,凡儿今日吟的诗很好,我很喜欢很开心。” “嘘——小心被人听见。”祁言凡赶忙捂住他的嘴。 季庭宇心里寻思着,必需得把秦铮程给赶出去。 第32章 铮程 昨夜闹得晚了,祁言凡起床的时候,屋里其余两人早已不见踪影,屋里头也早就整理得干干净净。 他踏出门外,晃悠了几步,瞥见厨房门口的水缸已经挑满水了。 季庭宇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碗稀饭和一个油煎荷包蛋来给他吃,祁言凡问他:“那个秦铮程呢?” “刚担好水,现在大约是在东面菜园里浇地。” 祁言凡挠挠头,心想这大狗来了还有那么一丁点用途嘛。 他咬了一口荷包蛋,又问:“他跟你关系好吗?” 季庭宇帮他理了理睡得支棱起来的几绺头发,回道:“他为我也算是出生入死多次,你可以当他作我的兄弟看待。快吃饭吧。” 祁言凡点点头,心里比了个OK。 既然是兄弟,虽然昨天来得并不是时候,但祁言凡觉得毕竟还是不能亏待了秦铮程。 此时已临近中午,他卷起袖子下厨,想着橱柜底下还有一小坛从黎小糕那里匀来的米酒。桃花村人酿酒的时候会在里面搁几把盛开的桃花,不多,因此品起来没有桃花酒那么馥郁的芬芳,但是米酒中带着那么一点点隐隐约约似有若无的花香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酒本来是想他和季庭宇成就好事之后一起喝的,现在又便宜了秦铮程。打扰别人谈恋爱小心被驴踢! 至于下酒菜,祁言凡去取了一些自家地里种的花生,剥开来把红红胖胖的花生米在热油里一滚,炸花生的勾人香味便侵占了整个厨房。他又捏了几个肉丸子,把几把菌菇泡发,跟白菜一起快炒了一道三鲜。 光看秦铮程的块头就知道胃口必定是不小的。祁言凡把昨天去镇上买来的排骨肏熟加了一些黄豆进去,又加了几勺老价钱的酱油,在灶上焖了一大锅饭。不一会儿,肉香味便开始发生冲锋,攻城掠池。 祁言凡在厨房里忙活,外头秦铮程已经浇好了地正探头探脑地在厨房门口晃荡。 祁言凡朝他友善地笑笑:“你去休息吧,我来烧饭就可以了。” “噢,好,好的……” “你以前一直跟着季庭宇吗?” “啊?”秦铮程似乎没有料到祁言凡会问他话,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是,是的。” “你先把菜端出去吧,这里的饭菜比较简陋,肯定比不上你们以前吃的,将就将就。” “没,闻起来很香。”秦铮程飞快地端了灶台上的菜就走,一路垂着眼睛都不和祁言凡对视。 祁言凡摇摇头,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呼唤季庭宇开饭。 屋里坐不开,祁言凡便把桌子搬到了屋檐下,又拖了几个大木桩充当凳子。 排骨焖饭,排骨带点油,精肉已经煮得软烂可口,肥肉化在黄豆和米饭里,扒一口下去连嘴唇都要粘上。 打开小坛子的塞子,一股醇厚的酒味就飘散了出来,秦铮程又叹了一口:“好香。” 家里没有专门的酒杯,祁言凡就拿了吃饭的空碗,帮每个人都先倒上一个浅底:“来,碰一下,尝尝看。” 入喉甘甜,但需小酌,喝得猛了上头,脑袋会晕。 季庭宇见他已经三口下肚,便捏住了他的手腕,道:“你还在调养身子,要少喝酒。” “好。”祁言凡舔舔嘴角,把碗里剩下的酒给并给了季庭宇。 边上的秦铮程瞪圆了眼睛,突然响亮地咕咚一声,一声不吭把祁言凡替他倒的第二碗酒一口给闷了下去。 “哇哦,你酒量可真行啊!”祁言凡便又替他满上。 季庭宇在饭桌上不是多话之人,祁言凡拼命开口挑起个话头,秦铮程却次次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的。最终,祁言凡有心无力,只能是相对无言,任他专心喝酒了。 祁言凡吃饭吃得觉着饱了,便放下筷子,看着秦铮程喝了这么多酒还面不改色,忍不住对季庭宇道:“庭宇,你这兄弟喝酒真厉害。” 话音刚落,秦铮程“啪”地一声猛拍一下桌子,把祁言凡吓得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只听得他沉声喝道:“谁敢大不敬?!” 季庭宇摸摸被吓到的祁言凡,随口回道:“没有谁。” “您,您……”秦铮程喃喃自语了好一会儿,又换上了一副与他相去甚远的可怜语气说道:“您怎么就躲在这么个山里头呢……我们找了您好久……” 明明语气很丰富,但他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变化,这让祁言凡看得稀奇。 “他这是喝醉了。”季庭宇解释道。 祁言凡笑着点点头表示了解。 秦铮程又道:“我们,我们都盼着您回去呢,我找到您了,您跟着我回去吧……”说着就作势要去拉季庭宇,却脑袋一垂扑通一下趴在了桌上。 祁言凡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就不大好。 没想到这人一来就是劝季庭宇回去的,祁言凡这下真是打心眼里开始不待见他了。 祁言凡有些赌气似的问季庭宇:“他昨天看我就怪怪的,跟我说话也磕磕绊绊的,还不敢看着我,是不是就那么讨厌我,觉得我绊住你了,不让你回去……” “他喝醉了,你别往心里去,我不会走的。”季庭宇安慰他。 祁言凡垂下了脑袋,有些低落道:“我听到了,昨天他喊你王爷,你又说他是你部下、一起出生入死……” “王爷什么的都过去了……” 溪上草青青_38 季庭宇话还没有说完,秦铮程又猛地抬头嚷了一句:“王爷说了不能让凡儿知道,怕他担心——” 祁言凡把醉鬼推开,踢踢季庭宇的腿肚子,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庭宇笑笑道:“我跟铮程说了我们的关系,让他不要跟你提太多过去的事,以免你想太多。他不善说谎,因此面对你总是有些窘迫。我不会走的,你在担心什么呢?” 祁言凡沉默了一会,道:“我原先以为你只是普通的富家公子,没想到你是个王爷,我就想你会不会只是图新鲜才会留在这里,等觉得辛苦了,你就,你就会像他说的一样离开呢,回到你原先的地方?” 季庭宇把人拉进自己的怀里,郑重道:“王爷什么的都过去了,我现在就是什么都没有的季庭宇,需要凡儿给我洗衣、做饭,需要凡儿照顾我,需要凡儿给我一个家。” 祁言凡趴在他肩头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对不起,让你不安了。”季庭宇用力抱了他一下,对他道,“等我一下。” 然后,只见他扶起趴在桌上的秦铮程,架着把人挪到了院子里的竹棚里头。 祁言凡看着他转身回屋,锁门,愣愣地问他:“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季庭宇长腿上前一迈,把祁言凡腾空抱起,去了帘子后面的床上,然后整个人覆了上来。 “喂喂喂,”祁言凡突然意识到了他的意图,通红着脸捶捶他:“这还是白天呢!” 季庭宇道:“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在准备考试,还要早起赶面试,来不及更,有点愧疚感,接下去会努力的( ?▽`)我是亲妈,小车车说来就来~ 第33章 过去 两人四目而对,祁言凡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眼眶里开始蓄起泪花。 季庭宇低头吻吻他的眼睛,笑着问道:“怎么现在就开始哭上了?” 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到祁言凡的身上,他的心口先是泛起一阵阵酸涩,在现代时曾经的那种种自我咀嚼的孤独一幕幕在眼前闪过。而后又是汹涌而来的甜蜜,原来强烈希望拥有一个人的愿望实现的时候,居然是这样的感觉。 他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笑,连同心里的甜蜜也一并开出了小花,他伸手环住季庭宇的脖子,回道:“我好开心。” 季庭宇只觉得他这样水露露的笑容又惹人心疼又勾人得紧,按捺不住自己的双手想要把人狠狠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仔仔细细描摹着对方的轮廓和眉眼,用滚烫的气音在祁言凡耳边道:“能遇见你是我觉得最美好的事。” 祁言凡呼吸不稳地问道:“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季庭宇答道,“永远也不会后悔。” 季庭宇一点一点地解开祁言凡的衣扣,比他以往剥那些最金贵的吃食还要小心。他的每一方每一寸慢慢呈现在眼前,仿佛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两人坦诚相对、亲密无间,祁言凡软软糯糯像一块香嫩的小米糕,在对方炙热体温的笼罩下,咬着牙关,发出难耐的声音,催动着食欲。 季庭宇亲亲他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头,拽紧了他的手,蓄势待发,他要开动了。 他哑声道:“疼就咬我。” “嗯——” 鸳鸯交颈,抵死缠绵。 月亮慢慢透过云彩洒下漫天的银辉,山间的清风哼唱着缓慢的歌。 帐间隐约可见的身影起起伏伏,间或夹杂着几声充满爱意的话语。 “凡儿,凡儿……”有人不停地呼唤着。 回应他的是一声声黏腻的沙哑的嗓音。 夜色撩人。 两人温存过后,祁言凡待季庭宇拧了温热的帕子替他擦洗清爽,全身的火热还没有完全退散下去。 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亢奋着,丝毫没有睡意。 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季庭宇忙进忙出的身影。趁着月色,季庭宇先把屋檐下的饭菜收拾了,碗筷相互碰撞,叮叮当当。他又在厨房里的地上铺了厚厚的草堆和昨日的被褥,然后,把在外头棚子里的秦铮程给挪了进来。 祁言凡躲在被子里吃吃地笑。 季庭宇走过来脸上也不由地挂上了明朗的笑,问他:“怎么还不睡?” “等你。” 季庭宇闻言脱了鞋上床,祁言凡就把脚搁在季庭宇的身上。季庭宇顺势把人轻轻搂进怀里,自觉刚才要得有些狠了,他柔声询问道:“不累?” “不是,总感觉眼睛一闭上今晚就过去了,有点舍不得,想跟你说会话。” 季庭宇亲亲他还留着红痕的眼角,问道:“说什么?” “跟我说说你过去的事吧,你真的是王爷?”祁言凡问。 “嗯,原先的皇帝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 “原先的?” “对,”季庭宇解释道,“我说过君主在其位不谋其政不爱其民就是指他,当时边境外敌频繁入侵,国内民不聊生,各地诸侯皆揭竿而起。” “那……”祁言凡觉得接下去的问题有点难以问出口,难道季庭宇他们家族是被民众赶下台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季庭宇看着他纠结的小表情觉得可爱,又忍不住亲了一下,说道:“我和我一母同胞的兄长也一同起兵了。” “哦,酱紫啊……” 溪上草青青_39 “我们一路直逼都城之下,但此时北方的外族却趁着内乱大肆来犯。”季庭宇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轻描淡写地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我们起兵的初衷是为了好好治理国家不受外敌侵扰,但我兄长不愿放弃已经唾手可得的成果,我们意见分歧,于是我就自己带着一小部分军队去了边境与之交战。” 祁言凡心疼极了,没想到季庭宇居然经历过这样艰难的战争和选择。如果换作是常人,大不了说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一拍两散。但是血缘亲情难以取舍,季庭宇当时该是如何地决绝。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这种转身离去孤军迎敌的悲壮,在冷兵器时代短兵相接、血肉翻飞的残酷,祁言凡根本不敢想象。万一有任何闪失,在医疗条件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是轻而易举会要了人的命去的。他忙问:“打赢了吗?” 季庭宇回道:“当然赢了。” 祁言凡摸摸他的脸,道:“有没有哪里受伤?肯定很不容易是不是……” 季庭宇扯了扯嘴角没说话,过了半晌,只道:“铮程的脸就是那时候被北方冰原上的狼给舔掉的。” 祁言凡往他怀里拱了拱,闷闷道:“那后来呢?” “等我带着队伍回来的时候,兄长已经当上了皇帝。那我便从此逍遥自在了。” 从此逍遥自在。 想来季庭宇扫清外敌,在百姓当中定也是名望极高的。当亲哥哥坐上那把象征权力的交椅时,季庭宇选择了功成身退。自己无声无息地消失,让亲哥哥安安稳稳地做皇帝,让部下们风风光光地获封受赏。 因为谁也料不到,谁也不敢赌,是不是还会顾念手足之情,抑或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他是你哥哥啊,他怎么能……”祁言凡喃喃道。 “正因为如此,我们现在还是兄弟。” “你又没做错什么。” 季庭宇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无所谓对还是错,每个人都有他的泥沼。” 感受到祁言凡情绪有些低落,季庭宇伸手合上他的眼睑,道:“眼睛闭上吧,今天是我们成好事的夜晚。不说这些了,以后你想知道什么再问我就好。” “嗯,不怕,你以后有我了。” “嗯,谢谢我的凡儿。” 谢谢你从我的泥沼中拉我。 第34章 和解 第二日,晨光熹微,门外传来鸡鸭叽叽嘎嘎欢快的叫声。 祁言凡从黑甜的梦乡中醒来,皱了皱眉头,慢慢睁开了眼睛。 “还早呢,接着睡吧。”季庭宇正撑着脑袋眼里含笑地看着他。 祁言凡问他:“唔——你醒得这么早干什么?” “习惯了,”季庭宇答,生物钟作祟,天亮了就醒了,“我看着你。” “看我做什么呀?”祁言凡语气里带着不自觉撒娇的意味。 季庭宇觉得受用,心里软绵绵的,伸手捏捏他的耳垂,道:“看着你我觉得开心。” 祁言凡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翘,他靠过去搂住季庭宇的腰。 季庭宇把手伸到他背后替他揉了揉,问道:“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祁言凡脸皮微红,稍微动了动感受了一下,除了腰有些酸软,那处有些异物感之外也并无大的不适。他想,老天真待我不薄。 两人又在床上闹腾了一会儿,终于舍得起床了。 祁言凡的头发比初来时要长长了许多,昨夜在床上一阵胡闹,乱糟糟的。他把手指插进发间理了理,有几处打结了,拽得有些疼,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季庭宇拉着他的手腕坐到床沿上,拿了梳子替他梳头。季庭宇还是一如既往地手法温柔,将他不听话的头发都仔细拢到脑后绑好。 祁言凡不知为什么只觉得一阵眼热,在不久之前他还是那么那么渴望季庭宇给他梳头发这件事,只要他的任何一丁点的触碰、一丝儿皮肤的温度都令人酥麻与沉醉。他曾经靠这么一点遐想浇灌了整颗孤寂的心。 他轻声对季庭宇道:“以前你也给我梳过头,那时候我就想如何你才能够喜欢我。” 季庭宇亲亲他的后颈: “你这么好,我当然会喜欢你。” 祁言凡向后靠进他怀里,哼哼道:“要抱抱。”想要充实有力的拥抱,想要紧密的肌肤相亲,想要厚实的安全感。想要所有虚无缥缈的幻想变成实际,想要跋涉在无边荒野里的爱恋收获安心。 没有什么比一个有力的拥抱更温暖了。 季庭宇圈住他,一点点啄吻着他的侧脸。 等两人慢悠悠收拾好,腻腻歪歪地又花了不少时间。厨房里米粥的香气老早就压抑不住地一路飘到客厅,再钻入饥肠辘辘的两人鼻子里。 季庭宇掀开门帘出来,正巧跟秦铮程打了个照面。 秦铮程昨天下午喝醉了酒,睡了冗长的一觉,于是今天很早就醒了。他依旧像昨日一样做好了家事,看季庭宇他俩左等右等不来,索性把饭头的活也承包了。 秦铮程又看见跟在季庭宇身后一起出来的祁言凡,不自然甚至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尴尬地咳了一声,道:“烧了粥,你们喝点。” 祁言凡捅捅季庭宇,让他先去把床单洗了,自己则低着脑袋一声不吭地帮着秦铮程端上了饭菜。 昨天还在指责秦铮程避着自己,今日祁言凡觉得要换成自己避着秦铮程了,主要是他脸皮薄,头一次经历这种事,总觉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昨晚那啥啥了。祁言凡挺着酸软的腰努力走得自然一些,不让对方看出什么来,咳咳,难为情。 桌上,一人一碗明晃晃的稀粥,面前一碟子萝卜干炒毛豆,而祁言凡的碗里则欲盖弥彰地盖了一个荷包蛋。季庭宇又夹了一小撮青菜给他,道:“多吃一点。” 祁言凡用筷子戳了戳,嗔怪地看了一眼季庭宇。 秦铮程看着他们“眉目传情”的模样,不免眼角抽了抽。 是他的错觉吗,祁言凡似乎觉得秦铮程看自己的眼神都暧昧了几分…… 季庭宇喝了两口粥,在饭桌上开口道:“铮程,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溪上草青青_40 秦铮程偷偷瞥了一眼祁言凡,斟酌着问道:“你们是要定居在这里吗?” “回去未必是好事,我当初走的时候就想过了。况且在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秦铮程咬着筷子沉默了一小会儿,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道:“那我可以留下来吗?” “你可想清楚了?” “嗯,”秦铮程答道,“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想您回去才能重得重用的机会,而我只要追随着您,哪里都是一样的。” 祁言凡特别想去摸摸这条大狗的头,居然这么忠心耿耿。 季庭宇微微颔首:“以后我们也没有什么高低之分,你愿意就可以叫我一声哥,我们就是一家人。” 秦铮程闻言激动得站了起来:“这,这怎么可以,您,您是——” “你要是非要叫出那一套来,那你也不能留在这里了。”季庭宇道。 秦铮程咽了咽口水,颤抖着叫出了一声哥,脸上的那块疤都兴奋得狰狞了一些。 季庭宇点了点头,又继续对秦铮程道:“不过,你不能住在我们房子里,你自己的住处自己解决。我和凡儿的关系你也知道——” 祁言凡正在脑海里痛贬万恶的封建制度,闻言被粥汤给呛到了,咳得撕心裂肺的,季庭宇忙给他拍背顺气:“怎么这么不小心,慢着点……” “我没事,没事……” 待秦铮程收拾了桌子主动去刷碗时,祁言凡立马忍不住问季庭宇:“他他他都知道了?!” “他今天起得挺早的,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应当是听到了……” “啊啊啊,我该怎么见他啊……”祁言凡蔫蔫地把头埋进季庭宇胸口。 “他知道你我的关系也好,他也会拿你当作家人看待。” 家人?祁言凡不可遏止地往“嫂子”这个称谓上偏去,更是丢脸地不想把头抬起来。 季庭宇安慰他,“放心,铮程他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你看,我们在说悄悄话,他洗碗洗这么久也还没回来。”季庭宇凑近他耳边,道:“昨晚凡儿的声音只有我听见。” 第35章 蹭饭 秦铮程建房子的事情,终于在天气刚冷起来的时候有了着落。世道稳定了,上头也管得严。交了一些银钱,里正才同意他把户头落下来。 房子的选址就在祁言凡他家南面一点,他们在小溪的上游,秦铮程新房子就建在下游。 房子不大,都是秦铮程自己在动手,运砖块、木料,有时要往山下跑好几趟。也幸亏是练家子出生,要不然谁受得了天天重体力活,还要往山上扛东西。 祁言凡已经穿上塞了薄棉絮的小袄,抄着双手看了一会儿秦铮程垒砖,又转身去看季庭宇翻地,他们正准备种一些冬青菜。 自从前几天给秦铮程搭了把手而累着了不想吃饭,自此开始他就被勒令站在一旁不准上手了。 季庭宇看他干站着无聊,问道:“站着腿酸不酸,要不进屋去?” 祁言凡摇摇头。 “那要不要坐一下?”季庭宇说着便想要去搬凳子,又看看自己满脚的泥着实不方便,抬头望见不远处的秦铮程,打算喊他帮忙。 祁言凡急忙拦住他:“我不坐,秦铮程已经够忙了,你还指使他。我又没这么娇气,还要人伺候。” “你在养身体当然要注意些,连王爷都要伺候你。”季庭宇笑答。 都被养懒了,祁言凡在心里撇撇嘴,想些有的没的继续神游天外地陪着季庭宇干活。 最近疲懒得厉害,好久没下山了。当祁言凡在自家院子里看到黎小糕的时候,略微有点惭愧。 村子里最近出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村里头供大伙儿耕地的一头老黄牛死了。黎小糕挎着一个篮子,自告奋勇给他来送了一块牛肉。 村里的这些牛算公用财产,以前是上面给每村每户分发的。毕竟牛作为田地里的劳力价格向来是很高的,通常是政府统一管理。需要用牛的人家只需轮流承担起喂牛的职责,不会有太大的负担。但祁言凡他们家连田都没有,所以他也就从来不去操心这些事。 祁言凡不得不感慨这里的民风淳朴,居然连他家也分到了。 黎小糕从篮子里拎出一小块不知道牛什么部位的肉和一罐子自己做的腐乳递给他,笑嘻嘻地说:“我在你家吃午饭可以吗?” “当然可以。” 这头牛年岁有点大了,肉质估计也会有点老。牛肉不大,他们两口人就分到巴掌大不厚的一块。 于是祁言凡把这块牛肉用刀切成薄片,用面粉抓了抓,在油里一煎,加上几朵菌菇,再倒上一点酱油和糖,往米饭上一铺,做了个牛肉盖浇饭,汤汁不住地往下流,混进米饭里头。 祁言凡又想了想,给黎小糕煎了一个荷包蛋盖上,又炒了一盘白菜,便在门外喊了一声,让季庭宇和秦铮程歇工了一起来吃。 黎小糕小孩子心性,忍不住,飞快地夹了一筷子牛肉裹着米饭塞进嘴里。咀嚼两下,牛肉嫩滑,汤汁浓厚,害得黎小糕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不可置信地抬头道:“怎,怎么这么好吃?” 祁言凡笑笑:“多吃点,这鸡蛋是小母鸡刚下的。” 黎小糕用筷子一戳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半凝固的蛋黄缓缓淌出,跟米饭拌在一起,更是香得受不了。 一块牛肉四个人吃着实不够分的,黎小糕很快就一碗米饭下肚,他舔了舔嘴唇,直勾勾盯着碗上沾着的酱汁和蛋黄,思量着要不要舔一舔。 这时候,季庭宇和秦铮程正好走过来。 黎小糕是第一次见秦铮程,怯生生地瞟了他一眼,不敢往他有疤的脸上多看,在祁言凡的介绍下扭捏着打了个招呼。 祁言凡把他俩的饭端出来,秦铮程看了一眼,道:“还有饭吗,我不爱吃牛肉。”说着便把碗往边上推了推。 黎小糕看着被推到自己跟前的饭碗,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 “有的,那这碗给小糕吃吧。” 黎小糕两颊飘起几缕薄红,偷看一眼秦铮程,埋头吃起饭来。 溪上草青青_41 吃完这顿饭,摸摸圆滚滚的肚皮,黎小糕惦记得紧。 于是,第二天,他就拿了自己分到的那块牛肉,提了一篮子蔬菜,哒哒哒地又跑到祁言凡家里蹭饭。 黎小糕不太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脸:“我做的牛肉又老又柴不好吃,都送给你了,哥你给我吃顿午饭就可以了……” “那你想吃什么?”祁言凡无奈地笑笑,接过他的东西问道。 黎小糕欢呼一声:“做什么都可以!” 黎小糕给他们带了一些并不常见的果蔬,应当是他舅舅特地捎给他吃的,还有几个番茄和一些柿饼。 祁言凡做了一道肉末茄子,仍旧是舍得放料,做得油汪汪的光泽诱人;另炖了一道虾皮蒸蛋,鸡蛋又嫩,撒上了虾皮之后又增加了鲜味。黎小糕吃得心满意足,连肚子都鼓得圆圆的。 若不是鉴于对季庭宇的害怕,黎小糕恐怕还想留下来多待一段时间呢。他心思单纯,为人率真,能隐隐觉察到季庭宇和秦铮程身上的肃杀之气。但他也知道对方都是好人,所以,吃饱了饭之后,他也就颠颠地跑去给建房子的两人帮了一会儿忙。 祁言凡看他忙活得差不多了,端了一个大碗放进他的篮子里,里面是拿他那小块牛肉炖的番茄牛肉,番茄炖得化到汤里,牛肉酥烂,汤汁浓密、酸甜可口。 黎小糕接过篮子看了看,顿时把祁言凡在他心里的地位又往上升了升,比哥的地位还要高。 “哥哥哥……” “吃之前记得热一热啊,”祁言凡敲敲他的脑袋,送他出门,“路上当心一点。” 秦铮程走过来接过有点沉的篮子,对他道:“我正好要下山一趟,一起走吧。” 季庭宇待他们走后,对祁言凡道:“你对他可真好,又做这又做那的。” “你也想我这么客客气气地对你吗?”祁言凡反问一句,忽然福至心灵,他问道,“你,难道吃醋了?” 季庭宇一愣,难得脸上带了点窘迫:“是我说岔了,我是怕你辛苦。” 祁言凡嘴角崩着笑,假装严肃地道:“做人要大度一点哪,王爷。” 季庭宇逮着人亲了亲,道:“行,王妃教训的是。” 第36章 打猎 过了小半个月的时间,秦铮程的房子已经颇具雏形。 这段时间以来,秦铮程着实让祁言凡吃惊不小。 每天早上两趟,秦铮程都要往返桃花村里,把他从镇里定的那批砖块用背筐背一些上山来。 深秋早上的天气已经很凉了,山里头更是雾气弥漫。秦铮程背着第一筐砖回来的时候,湿凉的雾气沾湿了他的头发。第二趟回来,太阳已经升起,沿着他鬓角淌下的全是汗水。 祁言凡看他这么辛苦,实在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叫几个人搬上来?” 秦铮程挠挠头,回道:“店家只肯送到村里,我想着房子小我自己建得慢,只要下霜前能搬完就好了。” 祁言凡看他的背筐上用布条缝了宽宽的背带,垫在肩上也不至于勒得疼。心想这也是个心细的人,应该不会只知道使蛮力苦干累坏了身体。他道:“你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喊我们帮忙,自己别太辛苦了。” 秦铮程笑笑,答:“谢谢,我知道的,我就当成是锻炼。” 季庭宇要去帮忙,祁言凡自然是乐意的,但私心里他是不愿意季庭宇天天干得这么辛苦,隔三差五去搭把手就行了。又不是要锻炼成特种兵。 他给季庭宇递了块毛巾擦把脸,嘴里说道:“我看秦铮程那活啊就累得慌,他不嫌累么?” “以前在军队的时候,操练的任务还要重得多,现在这点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祁言凡给他捏捏肩,放松放松肌肉,问道:“那你呢?” “我自然比不上他。” “那你不要太拼了知道吗,身体最重要。”祁言凡叮嘱道。 季庭宇把人抱进怀里揉了揉,叹息道:“我明白的,但铮程一直住在我们屋里也不是回事。” 祁言凡被他摸得痒痒的,躲了躲:“别闹。别的他缺什么,比如没钱了,我们就送他点。” “你以为他缺钱?” “不然呢?” “他出来的时候可是收拾了家当的,他为军队效力了这么久,家底定然是不薄的。” 祁言凡惊奇道:“哇,那他要这么多钱干嘛?” 季庭宇敷衍道:“大概是娶媳妇吧。” 天公作美,连日来都没有下一场秋雨。 秦铮程的房子就差最后的屋顶了。他比原本规划的还临时多建了一间出来,现在共有三间房间:一间厨房、一间卧房还有一个客厅。比祁言凡家更大一些。 祁言凡心想,娶媳妇也是够够的了。 在房屋落成前,按照这里的习俗是要摆一桌上梁酒的。 秦铮程带了一副弓箭来找季庭宇,略带兴奋地开口道:“大哥,我想去打猎,要一起去吗?” “你这弓箭?” “是我在镇上买的,是把好弓,我想着能打点野味添个菜也好。” 祁言凡看着他俩跃跃欲试的模样,笑道:“去吧去吧,我等着加菜呢。” 待两人走后,祁言凡背了小竹篓向黎小糕家里走去。既然是摆宴席,那就买几坛好酒吧。 一进黎小糕家的院子,他发现院子里乱糟糟的,地上堆满了瓦片和碎砖头。 溪上草青青_42 “这是什么?” “哥,你怎么来了?”黎小糕从屋里迎出来,“哦,这是秦大哥造房子用的。” “原来都放在你家啊,”祁言凡道,“那正好,明天他要摆上梁酒,你也来呗。” “不,不好吧,他都没叫我……” “我烧饭,让你来吃你就来,大家都认识。” 祁言凡回到家的时候,打猎的两人早已经回来了。 季庭宇见了他,立马上来问道:“你去哪了?” 祁言凡扬了扬手中的东西:“买了点酒。” “要买这么重的东西怎么不叫我?” “也没买多少。”他们三一个酒量浅,一个不允许喝,还真真用不着多买。祁言凡问道:“你们打到了什么吗?” “在那边。”季庭宇便引他过去看。 只见院子里的地上躺着三团黑乎乎的东西,祁言凡用脚踢了踢,是三只大野兔子。拔了箭矢的地方,流出的血液已经凝结成了黑色,粘连在毛上。 “等多打几只兔子凑一凑,把皮剥下来给你做一件袄子。” “你看是不是可以加个菜了?” 祁言凡看着这血刺糊啦的猎物、听着他们说话,只觉得胸口闷得慌,他有点脸色发白地扶住身旁的季庭宇:“我好像有点晕血,你们快去把它们处理了。” 季庭宇闻言也顾不得还有人在场,一把抱起祁言凡,几大步走进屋里,把人轻轻放在床上,紧张地问:“感觉怎么样,快先躺一会儿。” “我靠一会儿就好了,”祁言凡道,“刚才一阵难受得紧,现在好多了。” “要不要喝水?”季庭宇亲亲他的额头。 祁言凡摇摇头,道:“你去帮帮秦铮程,他一个人恐怕搞不定。” 季庭宇没有动弹,靠在他身边搂着人不说话。 祁言凡推推他:“我真的没事了。” “明天我带你再去看看大夫。” 祁言凡精神好了许多,好像刚才的虚弱根本就不存在一样。他试图跟季庭宇商量:“我现在挺好的,晚个一两天去看也没事,我都请了小糕了。” 季庭宇道:“黎小糕那里让铮程去说一声就好。” 祁言凡瞥了一眼季庭宇的黑脸,立马道:“你别生气,我只是怕他们嫌麻烦。”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祁言凡伸手把他紧锁的眉头抻开,乖乖答道:“也好,反正上次配的药也吃得差不多了。” “好,想吃点什么?” “清淡点的就好。” “你好好躺着,我吃饭了来叫你。” “嗯,去吧。” 季庭宇在厨房里花了点时间把饭烧好,又蒸了祁言凡最爱吃的水蒸蛋,然后去溪边找秦铮程。 秦铮程已经把兔子处理得差不多了,听到季庭宇的脚步声,便道:“快收拾好了,烧兔子肉来得及吗?” “不着急,他想吃点清淡的。”说着,季庭宇便蹲下来帮他清洗,“你的上梁酒估计得推一推了,我想带他先去看看大夫。” “行,不碍事的。小柒身体怎么样?” “现在是缓过来了,但我还是有点担心。” 秦铮程有些犹豫着不大好意思地问:“会不会是……” 似乎是料到他在问什么,季庭宇轻咳一声:“应该不是,我一直注意着。” “那是以前那会儿的问题?” “嗯,他身体很虚,大夫说……” 两人正在聊着,没注意到突然背后传来一声:“你们,以前认识我?” 祁言凡在他们身后问。 第37章 心结 两人转身,祁言凡正好站在他们身后。 “你怎么起来了?”季庭宇立马站起来去扶住他。 “我起来走走……听到了刚刚你们讲的,你们以前就认识我是吗?”祁言凡直直地盯着季庭宇的眼睛追问。 季庭宇略微犹豫了一下,遂点头道:“是。”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庭宇斟酌着开口道:“凡儿,过去的事情对你来说可能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我私心觉得你现在忘记这一切是最好的。” “我……我……”祁言凡此时心里跟一团乱麻似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溪上草青青_43 季庭宇毫不避讳地摸摸他泫然欲泣的脸,柔声道:“之前也没见你这么上心,我还是那句话,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的。别着急,看,小兔子眼睛都红了。” 秦铮程立马出来打马虎眼:“说来话长,我们先吃饭先吃饭吧。”他帮着把饭桌收拾好,便抬了饭碗识趣地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两人。 季庭宇牵着祁言凡的手,把他拉到凳子上坐下,把水蒸蛋给他取出来,又给他盛了一小碗米饭,递了筷子在他手上,像哄小孩子一样道:“先吃饭好不好,要不然对身体不好。” 祁言凡拨了一筷子白米饭干巴巴地嚼了嚼,勉强咽了下去。然后就放下筷子,低声说:“我吃不下。” “那再吃一勺水蒸蛋,”季庭宇舀了一小勺递到他嘴边,“来,张嘴。” 祁言凡张嘴就着勺子把蛋吃了。 但他只要一想到季庭宇的这种温柔可能是给予另一个人的,他的嘴里就只尝出苦涩来。 他也许不该这么自信,他就应该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魅力。以往在街边会碰到一对对的情侣,那些温柔可亲永远都不会属于他。他也好生羡慕,羡慕得心里发酸。可是羡慕有什么用呢,他也想要这么一个人,可他什么都没有。 在现代的时候近三十年也没有寻到一个恋人,怎么换个地方就能捡到季庭宇这样的人呢?季庭宇这么好,这么好,会对他嘘寒问暖,会对他呵护备至,会给他安全感,会纵容他、心疼他,还这么喜欢“他”,祁言凡多么舍不得……他真的好舍不得……一旦尝过了这种甘甜的滋味,他就再也不愿意放手。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丑陋的小人,拽着手里抢来的巧克力,即使变形了融化了,也不愿分享给别人。 祁言凡心里委屈,睁着的眼睛里无声地淌下泪来。 “怎么哭了,凡儿闹小脾气了?” 祁言凡看着他,话里带着点央求的意味:“我不闹脾气的,我会做很多事,我还可以去学。你如果觉得我哪里不好,你要告诉我,我们之间不要有误会,我们要好好解释清楚的……你不能不要我的不能不要我的……” 季庭宇叹了口气,把他抱在怀里,道:“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以为我对你足够好就能消除你心里的不安,看来我还是做得不够。我也怕凡儿不喜欢我啊。” “喜欢的,喜欢的……”祁言凡哭得打起嗝来。 季庭宇轻轻拍着他的背,问:“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听到我认识以前的你就这么害怕?过去的事真的无关紧要了,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吧,我定如实回答你好不好?” 哄了一会儿,祁言凡吸了吸鼻子,手指拽着他的衣襟,瓮声瓮气地问:“我以前跟你是什么关系?” “你啊,以前是我的贴身侍卫,代号为柒。”季庭宇道,“你从小就被当作皇子的侍卫培养,所以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大家都叫你小柒。” “那不是应该陪在你身边吗?”祁言凡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等他说下去。 季庭宇亲了亲他被泪水沾湿的睫毛,继续道:“后来,在一次行动中你没有保护好我自认失职,便自己请求责罚离开。” 祁言凡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你就这么答应了?” “你之前受过伤,身体不好,我也考虑到是该让你好好休养了。” 祁言凡闻言,嘴巴一瘪,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一本正经地问他:“你老实回答我,你以前对我是什么感觉,不要说谎。” “我若说了你可不准生气,”季庭宇提醒道,“刚和你在一起那会我就说过,以前我只把你当弟弟看待。” “真的?” “对,你就是我的好弟弟。”季庭宇看他明显明亮起来的脸色,捏了捏他撅着的小鸭子嘴,道:“小没良心的,我还特地来找你。” “特地来找我?” “边境的战争结束后,我独自一人离开,发现无处可去。便想起你说过要去北方的家乡看看,那是生养你的地方。我就想着来寻你,也好看看你身体恢复得如何。要不你如何捡到我?” “你装晕的?”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才好,只好出此下策。” “这样也真的只是当弟弟看待?”祁言凡又问。 季庭宇不知他的思维为何如此跳脱,但还是老老实实回道:“对,来了这里以后才把你当作我未过门的妻子。” 祁言凡立马眉开眼笑起来,季庭宇看得好笑,问他:“刚才为什么哭?” 祁言凡蹭蹭他的脸,道:“我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你如果喜欢之前那个我,我就感觉你喜欢的是另一个人,而不是我……” “我明白了。”季庭宇亲亲他,“我喜欢你,喜欢现在的你,喜欢叫祁言凡的你。” “嗯!” 季庭宇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拱,惹得祁言凡哈哈笑起来。 “我们去床上……”祁言凡悄悄在他耳边道。 “去干嘛?”季庭宇明知故问道。 “秦铮程不在,我们可以干点坏事……” 季庭宇眯了眯眸色深沉的眼睛,道:“好,听夫人的。” 门外池塘边,秦铮程端着空饭碗,旁边趴着小狗好好,心想:这山中的月色真好啊…… 第38章 出走 第二天上午,秦铮程进门的时候,面前的两人又是浓情蜜意的了。 祁言凡见他进来,颇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对他抱歉道:“昨天对不住啊,都没考虑到你房子还没修好呢。” 秦铮程大手一挥:“没事的,随便哪里都可以对付一夜,以前打仗的时候风餐露宿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野外冻一夜光是想想就凄惨得鼻涕眼泪一大把,祁言凡受到了良心的强烈谴责,赶忙给他冲了一大碗滚烫的姜茶。 秦铮程接过来吹了吹,热辣的香气直冲鼻子,彰显着强烈的存在感。他喝了一口,全身上下都暖和了起来,感慨道:“现在这样可真好。” 祁言凡也点头附和:“嗯,挺好的。” 秦铮程又道:“你知道了以前的事情,我觉得挺好,也算是得偿所愿。” “什么得偿所愿?”祁言凡疑惑道。 溪上草青青_44 秦铮程朝他挤挤眼睛:“你以前就喜欢大哥啊,现在在一起了,多好。” 祁言凡蹭地一下站起来,牵动了昨夜使用过度的部位,有些龇牙咧嘴的:“你说什么,我以前就喜欢他?” “对啊,你每次任务都要吵着去,哪里有大哥哪里就有你,大家都知道……”秦铮程猛然看见推门进来的季庭宇脸色不大好,才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唔唔,你们难道昨天没说这个啊……” 祁言凡转头愤愤地盯着季庭宇,一指:“你说,你知不知道!” 季庭宇走过来,伸手在他腰后帮他揉捏着,低声问:“那里还好吗?” 祁言凡脸一红,恼羞成怒道:“别乱动,说正事呢!” “我知道……但我对以前的你可没有非分之想。”季庭宇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清白。 “哼,怪不得你要来找我。”祁言凡气鼓鼓地想,难怪起初那会季庭宇就对他这么好,居然还同意睡一张床。深山老林,孤男寡男,一个还暗恋着另一个,特别容易出事。哪有这么照顾弟弟的,想想就特别生气! 季庭宇立马解释道:“我昨天说的都是真的,我只喜欢现在的你……” 话还没说完,“啪”地一声院门被推开,黎小糕欢快地喊着进来:“看我带了什么来!” 屋里有些沉闷,没人回应他的话。他看看四周,似乎感受到了此刻氛围不大对,便偷偷瞅了祁言凡一眼,示意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这俩大个子打架不成? 祁言凡站起身来,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道:“小糕你来啦,忘了跟你说上梁酒推迟了,让你白跑一趟。不如我跟你下山去住几天吧。” 说着,便飞快地转身去里屋卷了一个小包袱。 “啊?”黎小糕被弄得有些懵了,他左右看看,只见季庭宇站着没动。他有点摸不清现在的状况,只得磕磕巴巴回道:“欢迎,欢迎的。” 祁言凡扯着黎小糕走远,秦铮程才开口问身旁的季庭宇:“为什么不把人留住呢?” 季庭宇冷冰冰看了他一眼:“我刚把人哄好,你啊就知道给我添乱。对他来说,小柒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如果我喜欢以前的他,或者因为以前他对我的倾慕才喜欢上他,那凡儿该如何?” 秦铮程着急道:“那,那你还不去解释清楚吗?” “放心,他今天这是在闹小脾气。”季庭宇心想昨天祁言凡那般模样才是真的在害怕,害怕自己喜欢过去的小柒,害怕他自己只是个替身,黏糊得紧生怕被抛弃;而今天的表现就完全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知道饲养人不会放手、十足的信赖,便大着胆子对这个从未谋面的情敌呲着小米牙。 “但都离家出走了……” 季庭宇笑着说:“他只要明白我的心意,怎么闹都可以。”这是情趣,大木头是不懂的。 话说这头,黎小糕看着祁言凡这幅模样,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地问:“哥,你跟季大哥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我跟,咳,那谁……”祁言凡问。 “那还不明显吗?”黎小糕揶揄地笑,脸上两个小梨涡深深的,“季大哥刚才看样子可紧张了,两只眼睛都紧紧地盯着你,一点也不看别的。” 祁言凡在他头上敲了个爆栗:“你不是怕他吗,还观察这么仔细?” “哎呀哎呀,你别不承认,你看你笑的……”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刚到黎小糕他家,喝了一杯茶水,季庭宇后脚也来了。他一见到祁言凡,便大步上前把他箍进怀里头。黎小糕“哎哟”一声立马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蹦得老远。 祁言凡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问道:“你来干什么?” 季庭宇贴着他的耳朵回道:“我来接我的宝贝儿回家。” “谁是你的宝贝啊……”祁言凡立马闹了个大红脸。这人,怎么什么都说得出口,但不可否认的是,祁言凡的心里美滋滋的。 他呼了口气冷静下来,想起自己还在生气,便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如果我没有失忆,你会喜欢上我吗?” “我跟小柒从小到大相处了十多年,哪有突然间弟弟就变成爱人的道理?”季庭宇抱着人摇了摇,“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祁言凡想矜持一下,但终究忍不住问:“为什么呀?”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的脸上没有那种消沉黯然的表情,你对生活好像充满了希望,没有饭吃你也开心,没有被子你也开心,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生活,就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你。” 可不是,那时候刚穿越过来,想着能摆脱现实社会糟糕的一切,简直不要太开心。 祁言凡心里偷笑,表面上仍旧嘴硬着问他:“那要是别人呢?充满希望的人可多了。” “你就是你,我遇到的是独一无二的你。那个时候,真真正正刚刚好就是你。永远不会是别人。” “所以,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才刚来呢……”祁言凡看了一眼黎小糕,只见他露着条指头缝,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不许留宿,不能跟别人睡一起,我不高兴。”季庭宇道。 “你今天怎么这么不正经啊……还有别人在呢,怪丢人的……” “丢人点又怎样,只要凡儿愿意听,愿意跟我回去就好。” 秀恩爱、讲情话什么的当然好啊,祁言凡以前有多渴望,现在就有多么喜悦。他像漂浮在温热的蜜水里,像脚踩着粉色的棉花,全身心都散发着暖意。但他还是不忘叮嘱道:“在秦铮程面前你可别这样,他是你老部下,要笑话我们的……” “好,不让他笑……” 于是,祁言凡就颠颠地拎着他的行李打道回府了。 小包袱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连开都没有打开。 晚来天欲雪 第39章 腊肉 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祁言凡打算跟季庭宇再去一次镇里。趁着这次把冬天的东西给补补齐全,像棉袄啊、被子啊都是必需品,家里什么储备也没有。 特别是秦铮程的房子快要竣工了,祁言凡也得替他准备点东西,毕竟那长什么如母嘛。非常有自觉。 祁言凡对这里的冬天没有印象,他以前生活在南方的大城市,冬天也就一件外套搞定的事,对于寒冷他还真没有什么直接的体会。在这个落后的时代,冬天是万万不能小觑的,大自然往往会在这个季节无情地淘汰一批不能适应的人。 溪上草青青_45 他问季庭宇:“这里冬天会下雪吗?” “会,一般过年前那会儿开始下吧。” 那一定很冷,南方人祁言凡心想,都下雪了呢。那么,小松鼠囤完粮又该是絮窝的时候了。 两人进镇的那天起了个大早,天光渐亮,东方露出火红的朝霞。祁言凡把鸡鸭从窝里放出来赶到圈里头,牵了小羊去吃草,小狗好好在院子里奔跑。阳光不偏颇任何生灵,万物熠熠生辉。 吃了简单的早饭出门,地上的霜还没来得及化,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红叶枯黄,稻上白霜。大地像披上了一层焦糖,还撒着糖粉。祁言凡兴致高昂,嗒嗒嗒胡乱地跑。 季庭宇不想扫了他的兴,他就像维护一个初接触新鲜世界的孩童的好奇心一样,在他身后拉着他的手,也跟着一路小跑。脚印叠着脚印,一路蜿蜿蜒蜒,呵护着他的安全与心情。 很快就到了镇上,祁言凡一看,咦,这不是去市场的路啊。他忍不住问季庭宇:“这是去哪儿啊,是市场搬到别的地方了?” 季庭宇挑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回他:“去把你卖了。” “哎呀,吓死了吓死了。”祁言凡捂住自己扑通扑通的小心脏,被他的笑迷花了眼。 “怎么了?”季庭宇摸摸他失神的脸。 “没,没事。”明明已经在一起了,怎么还会有这种心跳紊乱的感觉呢,祁言凡陷落在幸福里迷迷糊糊地想。 被带着走了一段路,等再次到达那家“悬壶济世”门口的时候,祁言凡登时缩得像鹌鹑一样,却仍不可避免地被抓进去看病了。 他怂哒哒地看了季庭宇一眼:“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你的事我怎么会忘,”季庭宇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腰,抚慰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不怕,乖。” 替他诊脉的还是上次那个须发半白的老大夫,他捋了捋稀稀拉拉的山羊胡,问了几句平时症状,祁言凡一一乖巧地答了。 老大夫微微点头道:“经络有些阻滞,我且给你开些活血的药物,吃食上注意清淡温补,另外啊,暂且不宜有孕。” “多谢大夫。”季庭宇道了谢,便随着小童拿了药方去柜台抓药。 祁言凡跟在季庭宇身后嘀咕:“什么有运啊,不能运动吗,不是运动才能强身健体吗?” “咳,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季庭宇道。 “噢,也对,运动不能过量。”祁言凡有些哀怨地说:“还要饮食清淡啊,嘴里都没味了,好想吃青椒回锅肉……” “这个不行。” “唔……”祁言凡看着他。 “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吃好不好,”季庭宇看他犹不满意,便追加道,“抓好药我们先去把辣椒面买了?” “嗯!” 买好辣椒,祁言凡便把看病这事抛到脑后去了,他平日里还是十分注意的,当然季庭宇比他更注意。该吃他就吃,该休息他就休息,至少他的身体正在好转他能感受得到。 今日的另一个重要任务正式展开。 虽说让季庭宇做了参谋,祁言凡买了十足的料子和棉花,但他简直恨不得把棉料铺子都给搬回家。他思量着拿柔软的细棉布做内衬,外面是不易脏的黑色或蓝灰色粗布,里面填上足足的新棉絮,你一件我一件他一件,还要准备换洗的一件,可不得多多益善。 这几件衣服就让店铺给了优惠价做了。棉被依旧是祁言凡自己扛回家缝,自从跟黎小糕成为密友之后,他发现黎小糕虽然烹饪技能没有点亮,但缝缝补补还是挺厉害的,到时可以让他帮忙。 买完了米面调料,祁言凡又特地去猪肉铺逛了会。冬天杀猪的人家特别多,所以肉铺里的选择也比以往要多出许多。祁言凡这次做了一个大客户,买了三大条五花肉,摊主给他优惠了几文钱。 五花肉留一些新鲜吃,另外的是祁言凡打算拿来做腊肉的。季庭宇和祁言凡两人都不怎么馋肉,只要偶尔饭菜里有肉就成。所以五花肉做成腊肉最好,冬天里下雪的时候割下一些蒸来吃,又香又美味。即便下酒,也是极好的。 回到家里,祁言凡先将买的一条无骨五花肉切成半掌左右的厚度,把磨成粉的香料加上调料,在肉上揉匀,放入陶罐里头先进行腌制。 他搓了搓有些凉凉的手指,不太确定道:“我是不是应该去问问村里徐大婶她们,这么腌不知道会不会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晾干,要是做坏了怎么办?” 季庭宇把他的手捂进自己的手掌中:“没关系的,随你的想法做就好。” “诶,你真是毫无原则。”祁言凡笑着把手挣脱出来,“手上都是调料,蹭得你手上也都是了。” “没事的,我正好来帮你。” 祁言凡洗干净了手,哼着歌指点着季庭宇给另一条五花肉抹粉按摩,忽然间脑袋里灵光一闪。脑海里偏偏就闪过两个字:有孕! “哎哟喂!”祁言凡腾地跳了起来,谁说不能运动过量的?!上次是“夫人”,这次还“孕”了,这根本已经超出庸医的标准了吧,索性改成叫做“瞎子看病”得了! 祁言凡气愤地一跺脚,朝季庭宇哼了一声:“谁再去看谁就是小狗!” 这又是怎么了,季庭宇看着他转身跑了,一头雾水。 第40章 赴宴 祁言凡躲在床上郁闷地收拾着新买的棉花,半晌也不见季庭宇进来。 唉,遇到假大夫显然也不是季庭宇的错,冤枉钱花都花了,就当买了帖安慰剂。祁言凡给自己开导了一会儿,但愿不会对自己的身体有害才好,下次必需要换家医馆才行。 院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于是,他从门口探出脑袋望了一眼。显而易见,刚刚离开的人并不是秦铮程。 “刚刚那是谁?” 季庭宇扬了扬手里的红纸:“是请帖。” “什么请帖?” “村里的章青要成亲了,请我们去喝喜酒,这是他哥哥刚刚送过来的。” “他居然会请我们?”祁言凡惊奇道,当初不是差点就成“情敌”了么。他翻来覆去看了会请帖,遒劲有力的毛笔字写着他们两人的名字。他纳闷道:“喊一声就行了,还写了请帖这么正式啊?” “跟他成亲的是镇里一名员外家的二公子,可能讲究一些。” 溪上草青青_46 “什么?!” 季庭宇以为他是惊讶于章青成亲对象的身份,便解释道:“那员外原本是经商起家,现在在镇里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必定是想讲究些场面的。” 然而,祁言凡的关注点并没有落在章青嫁了个富二代上,他心里呼啸而过的全是“章青要跟男的成亲了”的惊叹号。 “你要去吗?”季庭宇看他半天不说话便问道,他似乎记得祁言凡当初并不喜欢那个章青。 “啊,去啊,当然去的。” 这么好的机会,他第一次见证同性之间的婚礼,当然要去开开眼界。虽然知道这时代民风开放,但着实是超出了祁言凡的预期。光明正大地婚嫁,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或许,他也可以期待一下。祁言凡害臊地想。 农历十一月十八,黄道吉日。 祁言凡特意拾掇了一番,以乡邻的身份,和季庭宇、秦铮程一道下山。 黎小糕在张灯结彩的院子里守着个小角落嗑着瓜子,一看到他,便拍拍手穿越人群挤过来,一把拉住祁言凡:“哥,你怎么才来啊,走,我带你去看章青。” 房间里,章青端坐在镜子前,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礼服,脸上扑了一点胭脂,更衬得他愈发地唇红齿白,比平时多添了一分娇媚。他的一位婶娘刚替他用桂花油梳完发,从一旁的妆奁里取出两只金镯子要给他带上,啧啧艳羡道:“你是个有福的,你看看这些东西,你以后怎么带得完。” “先放着吧,我待会儿自己带。”章青转头看见门口的两人,便笑着招呼道:“进来坐会吧。” “恭喜,恭喜。”两人说了一些吉祥话,祁言凡打量着他的装扮,觉得分在稀奇,而黎小糕的眼神却偷偷地往那两个金镯子上飘。 章青被他直勾勾的表情给逗得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小糕是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黎小糕闹了个脸红,羞涩地笑道:“嘿嘿,我还没见过金子呢……大家都说你寻的这户人家好呢!” “金子虽好,但人若不是那个人的话,光有金子我也不要。” “那你找到的是那个人吗?”祁言凡问他。 章青拨弄着几个核桃花生,随意地回道:“嗯……算是吧……” 门口嘈杂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他的几个亲眷急匆匆地冲进来:“快,快,新郎官要来了!”“快点,快点收拾一下。” 祁言凡和黎小糕被挤到了一边。众人手忙脚乱地给章青做最后的整理。 祁言凡看着这个曾经说出“当然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的直率同龄人,在满室红色的映衬下,风采动人,眼里是掩盖不住的甜蜜。 章青对着他们的方向笑着说了一句:“待会多吃点。” 祁言凡点点头,放下心来。是啊,这样的人怎么会随便将就呢,真是白操心,他是真心替章青感到欢喜。 告别了父母家人,一对新人要相携而去。 阳光洒在章青红艳艳的喜服上,绣着的银线闪着微光。祁言凡看着章青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笑意,他知道那是由内而外的,发自真心的。 他的眼眶不由地有些发热,低头用袖子用力抹了一下。身旁的季庭宇侧头跟他低语。 黎小糕看看前头喜气洋洋的章青,又看看祁言凡,以及目光温柔注视着他的季庭宇,心里突然升起一点点羡慕来。 他下意识地在人群中环视了一圈,正好撞进秦铮程的目光里。他像是突然踩空了一个台阶,心跳漏了一拍。 章青跨出门的一刻,鞭炮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来,掩盖了黎小糕的慌乱。女人小孩尖叫嬉笑的声音此起彼伏,空气里浓郁的硫磺味弥漫开来,把看客们的兴奋度又拔高了一个点,渲染了一张张明媚又喜悦的脸。 周围的人一路簇拥着新人朝马车的地方走去,小孩子们在大人的鼓动下,纷纷说着吉利的话,讨要着喜糖。 什么“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还算不出这样的词来,便喊着“青青哥哥真好看”“年年有余”“早生贵子”,惹得祁言凡也跟着笑。 章青家酒席的排场挺大,乡里乡亲的全来了。鸡鸭鱼肉齐全,菜量实在,人们推杯换盏,气氛热烈。估计接下去的很长一段时间,章青的婚事都会是村里人茶余饭后的美谈。 季庭宇难得在村里露脸,不好推拒别人的敬酒,再加上还要替祁言凡挡杯,一顿饭下来已然微醺。 酒足饭饱,两人手搀着手走在回去的山道上,祁言凡便朝他有的没的说着他觉得好玩的见闻:“章青出门的时候他哥哥居然还哭了呢。” “嗯,哭了。” “拉马车的那几匹马都好高好神气啊。” “嗯,好马。” “那些小孩子也真是的,两个男的成亲,说什么早生贵子,怕回家要被打屁股了。” “能生。” “啊,你说什么?” “能生。” “不能生。”祁言凡纠正他。 “能生。”季庭宇坚持。 祁言凡无奈,季庭宇难道喝得这么醉了吗?他觉得自己不能跟醉鬼一般见识,随口道:“那你说能生什么……” 季庭宇说话的热气带着酒味一齐喷洒在他的耳畔:“我想要和你生孩子……” 第41章 夜谈 祁言凡无语地看着他,只见季庭宇面色如常,看起来并不像喝多的样子,怎么能说出这等胡话呢,真是太、太羞耻了。 他又凑近季庭宇的脸去看,这才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稳重,多了一丝丝无辜,倒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动物。 季庭宇看着近在眼前的薄唇,本能驱动地猛地在上面亲了一口。 祁言凡赶忙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没人,忙道:“在外面呢,你这是干什么啊?” 溪上草青青_47 “亲亲。” 祁言凡一愣,随即像是发现了乐趣般地笑起来:“你喝醉了?” “唔……”季庭宇像是颇为苦恼地思考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喝醉了,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凡儿。” “嗯,不错,”祁言凡满意道,“跟我乖乖回家。” “好,回家生孩子。” 这坎是过不去了吗,怎么听着有种被调戏的感觉,祁言凡浑身酥麻地想。明知跟醉鬼没什么道理好讲,但祁言凡还是忍不住道:“哎呀,别说了,被人听见多不好,两个大男人说生不生的多害臊。” “凡儿能生。” “生不了生不了,你给我打住。” “崔医师说凡儿能生。”季庭宇信誓旦旦道。 “啥?”这下祁言凡怔住了,他一字一顿地道:“你,说,什,么……” “他给凡儿检查身体,说凡儿可以,嗝,可以……” 这句话对于祁言凡来说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但转念一想,既然穿越这样的事情都能发生,那再添一个男人生子的设定也似乎算不得玄乎。 怪不得,怪不得医馆的大夫要说不宜有孕,怪不得章青成亲他们要祝早生贵子……这个时代对于同性的接受度这么高,原来是有这层因素在里面! 祁言凡郁闷地想,放在别人身上可以算是奇闻轶事看个热闹,轮到自己身上这到底算什么呀。生孩子什么的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往自己身上套过好么,甚至因为自身的性取向和经济能力,他连自己拥有一个后代的事情都没有想过。 此刻,祁言凡简直混乱得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怪不得,怪不得季庭宇他总是见怪不怪…… 这么大的事季庭宇居然还瞒着他,祁言凡想想有些生气又有些失落,心里紧紧地勒得难受,便闷声不响地埋头往前走。 祁言凡仿佛灵魂出窍地走出了几十米,发现季庭宇的脚步声并没有跟上来。 他回头一看,季庭宇还在原来的地方呆站着犯迷糊。他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得转身又去把人拉回来。 回到家,把人擦洗干净塞进被窝里睡了,祁言凡把家里的牲畜喂了一遍,看着它们吃饱,然后赶进窝里关好。他又把晾着的衣服收好叠了放进柜子,随后去厨房看了看腌着的肉有没有变质。 做完这一切,他也没有胃口吃晚饭,便简单洗漱了一下,爬到床上背着季庭宇躺下。 半夜的时候,季庭宇酒醒来,觉得嗓子干得难受,便想摸索起来想去倒杯水喝。 “那个崔医师是谁?”黑暗中祁言凡出声问道。 “啊?”季庭宇没想到祁言凡还醒着,声音嘶哑道,“怎么还没睡呢?” 祁言凡半宿毫无睡意,索性坐了起来。 季庭宇下床点了蜡烛,摇曳的烛火点亮了小小的一室。 只见祁言凡盘腿坐着,肩膀下垂,让人无端觉得颓然得很。季庭宇拿起搁在床尾的棉袄给他披上,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冷不冷的?” 祁言凡绷着身体没靠过去,朝着季庭宇的方向又问了一遍:“你还瞒着我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庭宇陡然想起他刚问的崔医师的事情,自己喝多了之后的片段记忆也开始逐渐回笼,他把人圈在两臂之间,缓缓道:“崔医师是以前随军的大夫,医术很好,你以前总是冲动得很,受了伤都是他给你看的。你后来跟着我在攻打京郊的途中中了埋伏,受了很严重的伤,崔医师不眠不休才把你从死门关上拉回来。也是那次他检查出来你的身体,其实是拥有生育的能力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初你知道这个信息的时候接受不了,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也是因为心理上的原因和身体的伤情才跟我提出要离开的。你觉得自己都不能算是一名男子,再不能胜任侍卫的职责。” 祁言凡问:“难道不奇怪吗,男人像女人一样?” 季庭宇道:“你如果不想生,那就不生,跟男子并无区别。如果是想要孩子的夫夫,男子生孕难得,这是上天的福赐。” 祁言凡垂着脑袋:“我觉得我好奇怪啊……” “我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另眼看你,我不跟你说也是怕你接受不了,想着慢慢慢慢给你一些暗示,让你逐步适应。”季庭宇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吻,“你可以慢慢想,慢慢做决定,我都等着你。” 祁言凡撒娇似的扑进季庭宇怀里。刚才他还在黑暗中想着各种生子的恐怖情景——大多都是从他以前的已婚女同事那里听来的,越想越害怕,特别希望能从这个玄幻的世界观里清醒过来。 但他还是不要清醒了罢,梦醒就意味着要失去季庭宇,这是万万不能的。即便这是一个迷幻编织的彩色大梦,祁言凡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嗯,你要给我点时间。”祁言凡闷声道。 “好。”季庭宇心疼地摸摸他的脸,“快睡觉吧,眼下都青了。” “等一下,”祁言凡想起点什么,嗯嗯啊啊支吾了一会,道,“那啥,别……不要……” 季庭宇从他的表情中瞬间了解到了他要表达的意思,低笑着说:“我知道,我都注意着的,都留在外面。” 于是,又是一阵嬉闹。 第42章 买鱼 临近过年的时候,陈货郎运了一车的鲜鱼来村里卖。 他的马车上放着两个大桶,里面装了水,几尾大个头的鲢鱼、青鱼、草鱼在水里露出黑黝黝的脊背。村里的老老少少把他的板车围得严严实实,在黎小糕早前的通知下祁言凡也来凑了个热闹。 这次是他一个人来的。 自从知道了那个自己肚子里的惊天大消息,虽然有些别扭,但他也缓缓地也开始接受起来。至少先前那名老大夫给配的药他乖乖地喝,身体也渐渐恢复起来。 也许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男子力,证明自己只是多了一项技能的男人,并不需要季庭宇时时刻刻的保护,所以这次出门他严正要求季庭宇放他一个人去。他想,枉他多活了一次,谁还不是一个顶起门户的大男人呢。 在陈货郎的板车前,祁言凡也挤上前朝内一望,在没有人工添加饲料和激素的情况下,这么大的鱼在这里还真是少见。以前在菜市场祁言凡也没有见过完整的这么大的鱼,一般都是切成一段一段地卖的。而且像这种大鱼肉质都比较粗糙,越活越精致的现代人很多都不惜得买来吃。 溪上草青青_48 祁言凡看得新鲜,他们已经很久没吃鱼了,熬个鱼头豆腐汤,红烧鱼块,再腌上几段慢慢吃。最后他跟村里的一户人家商量着合资买了一条,他出大头要了前半段,那户人家拿了后段。 祁言凡刚用稻草把鱼串好,边上就有人过来问他:“哎哟,小祁公子家买这么大的鱼啊。” 祁言凡闻声扭头一看,这个满脸富态的中年妇女不就是之前来他家打算说媒的媒婆吗? 上次被他呛声赶走了,今日又来做什么。这种人往往是无利不近身,祁言凡立马警觉起来,拎好了自己的鱼,戒备地看着她。 “真巧,咱们又见面了,还记得我不,我是朱姨啊。”那妇女压了压鬓角,满脸堆笑道:“咱们找个地方坐坐,跟你说个事。” “可是——我没空啊。”祁言凡快速拎起他的鱼,转身飞也似的钻出人群跑了。 “小祁公子,等一等!” 祁言凡回头一看,乖乖,只见那朱姨乘着简易的两人抬步辇,罗裾堆在腰间,被两名汉子抬着正在山道上走得飞快。 祁言凡一惊,这还真是阴魂不散了。他趁着他们之间还有段距离,便假装转头看风景没有听见,脚下生风也走得飞快。 这样子你追我赶,互不相让,要到家了,祁言凡精神上一个疏忽,脚下一滑,狠狠地摔了一跤。 他跌坐在地上呲牙咧嘴疼得差点缓不过劲来。他用手揉揉了尾椎的位置,在陌生人面前强烈的自尊心支持着他勉强撑起身体,强装无事地站立起来。 刚向前挪了几步,他猛然发现手上的鱼不见了。 他低头四下里一找,却发现那半条鱼滑溜溜地贴着草面一路往山下滑去。他试图上前去捡,但野生枸杞藤的尖刺阻碍了他的去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银子买的食物滑进野草丛里,最终变得不可望又不可及。 祁言凡非常沮丧。 他今天出门的时候告诉季庭宇说他也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不过是下山、买鱼、上山,没什么大不了的,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更深层次一点说,自从和季庭宇在一起之后,祁言凡总是担任被好好照顾的角色,他有点想要站立到跟季庭宇对等的一面去,表现得独立成熟一些。 但是,现在呢,一切看起来就好像没有季庭宇他什么都干不成一样——衣服也摔脏了,鱼也没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他明明想要让季庭宇放心的……这下他该对他多失望啊…… 后面的一主二仆呼哧呼哧地追了上来,看祁言凡站在那里,朱姨又掬起了一脸职业的笑容:“小祁公子你……” 她刚开口话还没完,祁言凡眼珠子一转,立马“矮油”一声倒在地上。 朱姨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 祁言凡真情演绎,把刚刚强忍住的疼痛感又全部释放了出来,嘴里不住道:“哎哟,我的腿好疼啊,肯定是摔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你没事吧?” 祁言凡挤了点泪花出来,拉住一个汉子的裤腿晃:“你们追我做什么,我这腿摔坏了可咋办?家里的活谁来干,我还要去做帮工呢,这可要误了工钱了……你们得赔我得赔我!” 步辇上的朱姨被他晃得心惊胆战,忙道:“住手住手,别摇了别摇了……” “还有我的鱼,我的鱼也没了,你总得赔我点银子吧!” 朱姨一听,登时有些怒了,她原本就是看在另一方出钱多的份上才揽了这生意,要不然她才不会腆着脸再贴上这冷屁股呢。饶是她忍辱负重,也被祁言凡的无理撒泼给弄得火气上头:“你自个儿跌的跤关我什么事。” “我自己慢慢走哪能跌跤,快跟我回去,我让我两个哥哥评评理,看你还赔不赔我钱。” 朱姨对他是恨得牙痒痒:“好你个小子,敢讹你朱姨的钱!” “我可是个讲道理的人,到县太爷跟前去我也不怕,你带着两个大汉追我做什么,难不成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想教训我?我这如果跌坏了,你总归是有责任的。” 那朱姨缓了一口气,特地放柔了语气道:“误会了误会了,我这是有正事要跟你说……” “我害怕,你走吧走吧,我不要你赔钱了。你再不走,我可就要喊人了,我总是占理的。” “你……”朱姨憋青了一张脸,“行行行,算我晦气。”她用手帕按了按额头,摆摆手让汉子又抬着下山去了。 祁言凡看他们走远,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扶着腰一步一步往回走去。 半坡上,刚刚割完羊草的季庭宇看到他这副样子,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连筐都还背在身上,一个闪身就已经到了祁言凡的跟前。 祁言凡被吓了一跳,看清是季庭宇后又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 “发生什么事了?”季庭宇虚抱住他,不敢用力。 “我摔了一跤,”祁言凡有些难为情道,“鱼也弄丢了……” “人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季庭宇紧张道。 “尾巴还有些疼。”祁言凡不自觉地开始撒娇。 季庭宇转身背对着他半蹲下:“来,我背你回家去检查。” “嗯。”祁言凡趴在季庭宇宽厚的背上,温热的体温从两人交接的地方传来,他低声问:“我是不是很没用啊,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季庭宇道:“在我眼里,你不必特意去做什么,也不必证明什么,凡儿已经足够好了。” 算了,他们这样子也挺好的,正合适。 瞬间想开的祁言凡黏糊糊地在季庭宇的后脖颈上啵地亲了一口。 第43章 下雪 祁言凡尾椎骨的地方摔伤了一块,肿得整个屁股更像两个白面馒头。 自从认清了自己与季庭宇现下的相处模式没有什么问题,一个愿意把人捧在手里可心地疼,一个也享受这种照顾。于是,祁言凡便再也不在独不独立这个问题上纠结,越来越有化成一只粘人精的趋势。 每天吃完晚饭,他就会在房间里喊尾巴疼尾巴疼。季庭宇就会端了倒了热水的木盆,拧了热毛巾小心翼翼给他敷伤处。 季庭宇体谅他的伤,往往做完一次热敷,他也是一脑门的汗,算是痛并快乐着。 立冬时节已经过了,山里天气温度降得快。 溪上草青青_49 祁言凡早上醒来,屋里还黑洞洞的,但身边的人已经起床,被窝被严严实实地塞好,没有一丝热气泄露出去。他在被子里拱了拱,支起耳朵侧耳去听,外面异常安静,似乎连空气中灰尘跳舞的声音都听得见。 过了一会儿,季庭宇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祁言凡只觉得迎面而来一阵凉气。 季庭宇张口吐出一团白气:“下雪了。” 祁言凡闻言一骨碌爬起来,胡乱套了棉衣就要开门去看。 昏暗的天空下堆积着厚厚的、低低的浊云,如鹅毛般大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没有风,雪花就如人世间降临的精灵轻悄悄地飞舞。落在掉了叶的树枝上,把树枝装扮成毛绒绒的银条;落在常青的松柏树上,把整棵树变成蓬松的高塔。 静,真是静得很。雪花落地没有一丁点儿的声音,偶尔穿梭林间的山雀也特意压抑住了叫声。 祁言凡仰头在屋檐下出神地看,雪花便融化在他的发上、他的掌心里。 “站在门口冷不冷的?” “我们去玩雪吧,”祁言凡有些兴奋地道,“打雪仗、堆雪人!” “先吃饭,”季庭宇拉住他冰凉的手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吃完饭雪就积得厚了,我们再玩。” 雪人到底是没有堆成,泥土里还是暖和的,雪一落到地上就化成了冰水,踩上去粘脚不说,还又湿又冷。 季庭宇立马抓了人回来,给他搬了小凳子,摁住他只准让他在门口看个够。 雪下了一上午没有停,眼见着积得厚了,祁言凡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他扫开一处空地,用筷子支了一个小竹筐,底下撒了一小把秕谷。筷子上系着长线,线的这头握在祁言凡手里。以前上学的时候学鲁迅的文章,奈何没有下雪的机会,祁言凡一直就想这么试一试了。 “这是在做什么?”季庭宇纳闷。 “嘘——”祁言凡压低了嗓子道,“这是个陷阱,等饿了的鸟雀钻进去了,我就一拉绳子——” 季庭宇看着这简陋的所谓陷阱,笑着摇了摇头,心想总比玩雪要好得多,便不去管他。 捕鸟这事是要考验耐性的,不过反正闲着也没事做,祁言凡磕着季庭宇准备的瓜子,眼睛盯着不远处的竹筐。 有沙沙沙的声音响起,祁言凡一下子紧张起来。然而下一刻,出乎意料的,有人推开了祁言凡家的竹门。 来人祁言凡并不认识,看身形估摸是一名女子,穿着带帽子的斗篷,白色的狐狸毛把她的脸遮的只露出一个小巧的下巴。 那女子进了小院,掀开帽子,果不其然是一位极美的女子。远看肌肤胜雪,唇红齿白,漫天的飞花也自甘逊色;近看,睫毛扑闪如翻飞的蝴蝶,发里斜簪一支红石榴步摇,身上似乎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春日花香。 祁言凡自觉自己的观察有些唐突,便开口询问道:“您有事吗,是下雪天迷路了吗?” “并未迷路,多谢,”那女子盈盈一笑,声如冰盏相碰:“小女子是特地来寻人的。” “哦——”祁言凡眯了眯眼睛,“不知您找谁?” “住在此处的另一位公子。” 果然如此,这位的段位看来有些高啊,祁言凡在心里磨了磨牙:“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此事还需跟季公子商量才好。” 祁言凡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喊了一声:“庭宇。” 季庭宇从屋里出来,他正在做午饭,祁言凡说想吃热乎乎的汤面,他手上还留着揉面时的面粉。 那女子眼睛里迸射出亮光,上前一步唤道:“季公子……”声音热切,像冰盏融化化成涓涓细流。她道:“可否借一步讲话。” 季庭宇道:“有何贵干?” 那女子看了看祁言凡,略一犹豫,福了福身道:“昨日小女子相托人来与公子相谈,如有冒犯之处,请您宽容。” 随后她又一抚额发上的雪花,继续道:“知闻季公子委居于此,小女子便特来相邀公子。我仰慕公子已久,愿伴公子左右,助公子重返都城。” 一番话语说得情深意切、娇羞并重,连祁言凡也要被这样的冰雪美人所打动。 “我志在田园,不谋权利,那位上之人也允我自由。”季庭宇直白道,“你说出这样的话,是陷我于不义,我不追究于你,也请姑娘好自为之。” 说完便拉了祁言凡进屋,不再理会。 祁言凡有些担心地问他:“她知道你的身份不碍事吧?” “没事的,我那位大哥跟我也不算是反目成仇,我过现在的生活他应当也不会有意见。” 说完了正事,祁言凡又想到外面那位失落离开的带雨梨花般的女子,有些吃味道:“这次来的这位可真是之前那些不能比的,这么好看的人还愿意伴你左右,再生几个漂亮的小娃娃……” “你觉得她好看?”季庭宇反问。 “难道不好看?” “我并未注意她的容貌,”季庭宇轻笑一声,“我的族中姊妹们比她出色的多的是,我倒是担心你,可别被人骗走了。” “哼哼,”祁言凡戳戳他,“你也得看好你自己。” 晚上,两人捂在被子里说着小情话。祁言凡的脚在被子底下蹭来蹭去动个不停,季庭宇捉住他的腿,问:“怎么了?” “脚上好痒。” 季庭宇掀开被子的一角去看,只见祁言凡的几根脚趾又红又肿,显然是冻着了,生了冻疮。一暖和,就开始痒起来。 “别动,生冻疮了,早知道就不准你踩雪里玩了。” “那怎么办?” “我给你揉揉,是这儿痒吗?” “嗯……” 季庭宇把祁言凡的双脚抱在怀里捂着,用手在他生冻疮的地方轻轻摩擦,缓解他的痒意。 暖黄的烛光映照在季庭宇的脸上,祁言凡的心湖又荡漾起来,波光渐起。他伸脚在季庭宇身下试探了一下,缓缓地又带着勾人的味道说道:“我的小尾巴已经好了。” 溪上草青青_50 外头寒冷依旧,屋内却热火朝天,今日的祁言凡更有一种特别的热情和魅力。 到了季庭宇的关键之处,祁言凡突然收紧了自己的双腿。 “凡儿,快松开……”季庭宇急忙道。 “不,”祁言凡睁开水雾迷蒙的双眼,“我们生个孩子吧。” 第44章 操心 片刻后,两人喘着粗气消停下来。 季庭宇翻了个身,把祁言凡抱在怀里,抚摸着他汗涔涔的脊背。他道:“身体感觉怎么样?” 祁言凡正昏昏欲睡,听到他这么问,还有些愣神。他迷迷糊糊地咀嚼了一番这句话,突然精神回笼。 没想到季庭宇也有这样的喜好,真叫人怪难为情的。他的脸上又泛起潮红,软着嗓子道:“好舒服的……” 季庭宇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祁言凡在说什么。他发出愉悦的笑声,连带着胸腔一起震动起来,敲击着祁言凡的小心脏。“凡儿,你怎么这么可爱。” 被夸可爱的祁言凡一头雾水,难,难道这还不够,当他满脸充血地在脑海里搜索一些少儿不宜的字词时,季庭宇又道:“你真的做好生孩子的准备了吗,我不希望你是一时兴起。” “啊?你说这个啊——” “你以为我在说什么,嗯?” “我什,什么都没想……”祁言凡此地无银三百两,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 季庭宇道:“我不想你是因为今天遇到的那人才突然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祁言凡清了清嗓子,道:“我不是一时兴起,我想得很清楚了,我才不会因为不相干的人做草率的决定呢。虽然刚开始觉得怪怪的,但仔细一想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慢慢慢慢我迟早会接受自己能生孩子这件事,那早一点不是更好吗?” “我很开心,”季庭宇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道,“但是我担忧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我才18岁啊,身体恢复起来快!”祁言凡打断他,“你今年几岁了?” “刚过二十六的生辰。”季庭宇如实回答他。 “你看,”祁言凡道,“跟你一样年纪的人是不是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 “是,之前由于战事不断,我没有成家的心思。” “但是肯定有很多人仰慕于你吧?” “我不知道也没去关心,我只知道于千万人之中我只倾心于你。” 祁言凡的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他道:“现在你有我了,我想把能给你的都给你。只要一想到会有一个共有我们血脉的孩子,我就好期待。” “凡儿,谢谢你。” “我知道。” 看着他这洋洋得意的小表情,季庭宇一时情难自禁,又寻着他的双唇覆了上去。 一夜春宵。 第二天早晨,祁言凡打着哈欠走到外屋,季庭宇便立马上前来扶着他坐到凳子上,还给他垫了个软垫。 祁言凡低头看了看,奇怪道:“咦,咱们家里什么时候有这个东西了?” 季庭宇看上去难得有些局促:“咳,这是我刚刚做的。” 祁言凡觉得意外,想要拿起来看,被季庭宇一把制止了:“别看了,我对缝纫不在行,给你垫凳子,坐得舒服点。” “好!”祁言凡捂着嘴偷笑。 喝着香喷喷的八宝粥,季庭宇提议道:“家里还有一些枣子,不如炖个鸡汤再给你补补身子吧。” 不下蛋的小公鸡有两只,现在都长得羽毛鲜艳,鸡冠又红又大。祁言凡又不懂怎么孵小鸡,所以这公鸡留着也没多大用处。 祁言凡舔舔嘴唇,觉得有点馋,立马拍板道:“成。” 不好再麻烦秦铮程,鸡就交给季庭宇一个人收拾了。除了血,放在热水桶里一浸,接下来就是拔毛。 祁言凡撸起袖子准备上手,季庭宇挡住他,对他道:“去帮我拿点盐过来。” “噢,好。” 待祁言凡拿了盐回过来,季庭宇速度飞快,已经把整只鸡的毛都拔干净了。 “差不多了,再清洗一下就可以了。”季庭宇接过他手里的盐罐子,“觉得冷就去屋里。” “不冷,我看着你弄。” 季庭宇点了点头,迅速把鸡在溪水里清理干净,又用盐去除异味。 “我来拿进去吧,你把这些盆碗洗干净。” 祁言凡帮忙把清洗干净的鸡拎回厨房里,顺手拿了菜刀比划着该怎么把它切一切。 季庭宇从门口进来,一把就拿过他手里的刀,速度之快,惊了祁言凡一下。 季庭宇赶忙拍拍他的后背:“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祁言凡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怎么感觉怪怪的?” 季庭宇不自觉地瞟了瞟他的小腹,祁言凡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去看。 “你该不会是以为……哪有这么快的!”祁言凡瞬间红了脸,原地跺了跺脚。 溪上草青青_51 “我知道我知道,”季庭宇安抚他,“我是希望你最近最好不要劳累。” “拔个鸡毛拿个刀有什么累的,什么都不做好像我没手没脚的一样。” “乖,万事当心才好。” “那我不能什么也不做啊,太难受了。” “那你得听我话,”季庭宇数道,“不准提拿重物,累了就休息,冰冷的东西也不好碰,溪水太凉了。” “你也太操心了……” 季庭宇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腹,笑眯眯地看着他。 祁言凡被他摸得老脸又是一红 ,满口答应下来:“好吧,这些事我都叫你做。”随即一脸快给我事情做,否则要闲出虫来的表情。 季庭宇捏捏他的脸,递给他一小盆花生:“去把坏的挑出来。” 祁言凡登时就像一只领了玩具的小狗,就差兴奋地摇尾巴了。 花生红枣炖鸡的甜香味逐渐飘散出来,掀开锅盖,香味更是扑面而来给人迎面一拳。 季庭宇拿着锅铲翻了翻,鸡肉油亮酥烂,汤汁正好。 “好香好香好香!”祁言凡扑到季庭宇背后,不停地蹭着他。 季庭宇给他先盛了一小碗汤,吹了吹,递到他嘴边喂给他喝。 “味道怎么样?” “好喝,还要吃肉。” 暂时没见着筷子,季庭宇便用手捏了一块鸡肉,吹凉了递过去。 祁言凡就着他的手咬了,还顺势舔了舔他的手指。 在门口来了不多时,想进又不敢进的黎小糕看得眼抽又牙酸。 祁言凡这才发现这个小伙伴,招呼他进来一起吃。 “快给小糕盛个鸡腿,”他又转向黎小糕不住地夸道,“庭宇烧的这个鸡可好吃了呢。” 黎小糕尝了一口,果然要鲜掉眉毛。 祁言凡正想着要不要去叫秦铮程一起来吃,说曹操曹操就到。秦铮程大跨步从屋外走进来,看到黎小糕便道了一句:“你来了。” 黎小糕脸色红了红,轻轻嗯了一声,把咬了两口的鸡腿放回碗里。 祁言凡眯了眯眼睛,不对劲,有什么事情能叫一个吃货放下手里的食物?他的小雷达滴滴滴地响,觉得颇有猫腻。 果不其然,秦铮程径直走过来牵了黎小糕的手,转向另外两人,道:“我想去小糕家里提亲,想让你们出出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要说秀恩爱,一对更比一对强~ 第45章 喜事 “真好哪,赶上过年的时候。”祁言凡朝着黎小糕挤了挤眼睛。 秦铮程道:“我们打算过了年办酒,小糕的亲戚们离得远,过年走动的时候也能通知他们。” 黎小糕有些羞赧地瞅了他一眼,被祁言凡逮着了笑。 秦铮程又道:“这事是我俩商量的,但还没跟小糕舅舅讲,”他挠挠头,转向黎庭宇询问他的意见:“大哥,我上门的时候该拿些什么物什去?” 说实话,问谁的意见都可以,唯独来问季庭宇是真真地欠考虑。季庭宇作为秦铮程的老上司,冷静自持,决策果断,秦铮程自然很信赖他的建议。 但他忽略了一点,季庭宇自己也是老光棍一条这么多年,以往看到的婚礼仪式都有专门的司礼操作,他自个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而且,他的交际圈里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贵族,那一套程序和财礼程度也根本不适合秦铮程。 果不其然,季庭宇艰难地思索了一会,才从脑海深处挖掘出早期的关于婚礼的记忆来,他道:“我当年看我长姐出嫁,夫家是先将八箱聘礼搬来堆在院子里的,红彤彤一片,印象很是深刻。” “这个情况不一样。”祁言凡拽拽他,不靠谱,还不如参考章青的呢。 看他们七嘴八舌胡乱讨论,黎小糕忍不住偷偷拉了拉秦铮程的衣角,轻声道:“我们这里一般都是先提一些礼物上门,布料吃食都可以,跟长辈先提一提这个事情。” “还是你懂啊,那你来说。”祁言凡道。 其实四个人当中,还要数黎小糕经验最丰富一些,虽然一样没有经历,但他看过不少村里人成亲,也算是阅历丰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讨论自己的亲事,身为主人公被围在中间的黎小糕脸皮红得能滴血,他吸了一口气,道:“如果长辈同意了,那么再送礼金,可以拿来置办衣物和陪嫁品。” “那礼金准备多少合适,要不要跟舅舅商量?”秦铮程傻乎乎地问。 “哎呀,这哪有直接问的,”祁言凡笑眯眯道,“这得你自己考虑你的心意了。” 说着,他就拉了黎小糕去了外边晒太阳。 “眼光很不错嘛,秦铮程人我看着还挺踏实努力的,他待你如何?”祁言凡问他。 黎小糕忸怩了一阵,像一只害羞的小鸟,低着声音啾啾:“秦大哥人很好的,对我也很好……” “他建的房子去看过了吗?” “看过了,他还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如果有不喜欢的地方他再改改……” 祁言凡像一个把崽子辛苦养大的老妈子,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以后他不听你话,你就来找季庭宇,保管能帮你收拾他。” 溪上草青青_52 操完了心,这下轮到好友间的八卦时间了。 “说吧,你俩怎么在一起的,够快啊?”祁言凡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问。 “哪,哪啊,就是,就是他经常来我家搬砖块,见得多了嘛……” “这是日久生情哇,你们谁主动的?” 黎小糕此时已经烫成了一只冒蒸汽的茶壶,但想到祁言凡平日里跟季庭宇两个毫不避讳的模样,也学着他脸皮厚起来:“不告诉你,除非你先说你们两个是谁先主动的?” 祁言凡逗他:“刚刚还在屋里不敢抬头看秦铮程呢,现在胆子这么大了?” “你,你在季大哥面前也一样,略略略……” 挥着手送走了准两口,祁言凡颇为感慨道:“哇,真好!” “怎么这么高兴?”季庭宇刮刮它的鼻尖问道。 “我觉得小糕人很好啊心思又单纯,他要成亲了我当然替他高兴。秦铮程也很可靠能干,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了小糕去,两个人挺合适的。你觉得呢?” “我看你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我倒是挺意外的。” 祁言凡为自己的小雷达点了个赞。 季庭宇继续道:“不过铮程能敞开心扉建立一个家庭,我当然替他高兴。” “是啊,人总归是要朝前看的。这是好事,这是大喜事。” 往后的一山一水一朝一夕,有了人相伴,还有什么所求呢。 人生画卷,微澜静好,便别无所求。 祁言凡替黎小糕开心完了,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向季庭宇道:“我刚刚就想问你了,我们是不是忘记这个步骤了?” 季庭宇笑着答道:“我可记得,是你忘了。” “啊,是吗?”祁言凡歪着脑袋看他,装无辜。失策啊失策,还没成亲居然就先提出生娃娃,显得他好像特别着急一样。其实并没有噢,咳咳。 季庭宇被他的小表情萌了一下,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着环在怀抱里给他取暖,道:“先问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做法,我都可以去试试。” “不用按礼数来吗?” “礼数固然要遵守,但是一辈子就只有一次,加些别的全做锦上添花。” 于是,祁言凡自动脑补了一下季庭宇穿着西装,单膝下跪,举着钻戒给他求婚的场景,立马被自己酥到了。 现代生活中午夜梦回他已经把这个场景默默地预演了很多遍,对方有时是一个电视剧里的男演员,有时是路上偶遇的一个帅气路人甲。求婚、牵手、我愿意,过程再美,但最终结果都无非是回到没人爱这一个终极悲惨的现实结局。 所以,只要是对的人,只要能与他真真正正走下去,无论怎样都可以的呀。 他搂住季庭宇的腰,靠在他身上,柔声道:“只要是你准备的,我都喜欢。” “那就让凡儿期待着吧。”黎庭宇摸摸他冬日里额前新长出来的细小毛发,每一天每一切都这么鲜活与可爱。 季庭宇低沉的嗓音在祁言凡的耳边响起:“我虽然不能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但是我愿意把我最好的给予你。” “我爱你。” 第46章 过年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一转眼的时间,年关就要到了。农历十二月底对于祁言凡来说实在是太幸福了。 他们家里人少,但准备的东西祁言凡还是打算一样也不能少。 现代都市年味愈发淡薄,像他们这样的上班族往往要上班上到年三十,十分苦逼。如果在异乡不回家的话,这也使年夜饭成为了空谈。背景音乐播放着春晚,吃顿饺子,给亲朋好友群发祝福信息,大概就算是走了过年的形式了。 所以,极其怀念过年氛围的祁言凡这下有了好好体味徜徉的机会。 农历十二月二十六,祁言凡在家里炸排骨。新鲜的猪肋条和软骨先腌制入味,再裹上加了鸡蛋的面粉糊,在热油里炸至金黄色。 刚炸好的排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祁言凡忍不住捏了一块尝尝。外酥里嫩,软硬适中,咸淡适口,唯一不足的就是有点烫。祁言凡咬一口,呼哧几下,再咬一口,一不小心就吃有了吃光的趋势。 他记得有一种叫做“年饱”的说法,小孩子在年跟前贪吃是不必被训的,要让他今年趁着最后的尾巴吃饱肚子。祁言凡想,自己这一年是多苦啊,感觉自己的胃是个无底洞呢…… 祁言凡的棉袄外面罩着一件夏季的薄衫,但厨房里的油烟依旧是无孔不入。到后来,呛得祁言凡受不了了,直接逃了出来。 季庭宇刚搬了一捆新柴过来添火,忙问:“怎么了?” 祁言凡把木铲子往他手里一塞,“你去炸吧,让我喘两口气。” 季庭宇朝厨房走去,又忍不住回头叮嘱他:“不准弄柴禾。” “放心放心,快去吧,要焦掉了。”祁言凡背过身戳了戳自己的肚皮,撇了撇嘴。不晓得这里头到底有没有情况呢,特别是被季庭宇当成了瓷娃娃,每天这样小心翼翼的日子快要过得神经质了。 在院子里遛羊逗狗晃了几圈,祁言凡还是决定去瞧瞧季庭宇的进展,顺便再偷一块排骨吃。一块,就一块噢,他告诉自己。 最终,排骨们还是没有坚持到年夜饭。 也不知道是这两天排骨吃多了还是怎样,接下去的几天祁言凡都没啥胃口,大概真的是年饱了。 大年三十这天,祁言凡起了个早,终于把菜单给定了。 年夜饭祁言凡一共准备了六道菜,象征六六大顺,寓意明年顺顺利利的。 六个菜做起来并不需要费很长时间,下午开始做也绰绰有余。但祁言凡可坐不住。季庭宇便翻出一些生的花生瓜子让他去炒。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祁言凡兴冲冲地撸起袖子。 溪上草青青_53 首先,仅剩的一只小公鸡被做成了一道香甜的板栗炖鸡。因为秦铮程被邀去黎小糕家一起吃团圆饭了,所以他的炉子一大早被祁言凡给借了过来。他特意选了籽粒饱满、果实肥厚的大颗板栗下锅,咕噜咕噜的热气不断地从冒出来,飞到厨房上头的横梁处又调皮地消失不见。 第二道是红枣花生炖猪肚汤。放在自家炉子上从不用管它,让它慢慢地熬着,汤汁渐渐泛白,沸腾起来的泡泡美味地咕哝着。 第三道是腊肉炒蒜苗。腊肉是自己做的,祁言凡切了一小块下来片成薄片,晶莹透亮。蒜苗是从自家地里老了的大蒜芯里抽出来的。下油锅一炒,富有侵占性的蒜香味便扑鼻而来。 第四道是蒸鱼块,象征年年有余。 以前在他的家乡,每家每户的年年有余是在桌角放一条小鲤鱼,等吃完团圆饭便拿去河里放生。后来到了城里工作,年年有余就变成了简单的在碗里留一口饭。 祁言凡给出锅的鱼块撒上一把小葱花,浇上一勺热油,看着跳动着的细小油珠,心情莫名地好,听着每一片鲜嫩的鱼肉都在叫嚷着好吃好吃。象征他家的年年有鱼。 第五道是猪油八宝饭。祁言凡在碗里埋了猪油和金丝枣,把煮好的糯米饭和赤豆饭各盛一半,然后倒扣在盘子里。再倒过来就是一道深藏不露、油光锃亮又好吃又好看的米饭。 最后一道,就是番薯糖水。 祁言凡笑呵呵道:“这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保留菜肴,叫做忆苦思甜。” “好,忆苦思甜得你喂我才行。”季庭宇张开嘴做出等喂状。 祁言凡便笑着跟他打闹。 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季庭宇怕祁言凡眼馋便没有开酒。祁言凡举起茶杯以茶代酒跟季庭宇碰了碰:“我敬你。” “敬我什么?”季庭宇笑着问。 “嗯……敬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这里大半都是你你自己做的。”季庭宇端着竹杯不动。 祁言凡想了想,道:“我敬你,希望你余生多多指教。” 季庭宇跟他碰了一下杯,茶水微漾起了金色的波澜,他回道:“我也敬你,来世仍多包涵。” 极具年味的年夜饭吃得撑了,祁言凡走了几步消了消食便觉得累了,坐在灶膛口取暖。季庭宇收拾了碗筷,然后便坐下来陪他。 屋里没有点蜡烛,只有灶膛里的炭火明明灭灭,映亮了两人的脸,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祁言凡哼哼,季庭宇便搓热了手掌给他揉肚子。 “胃还疼吗?” “好多了,好像肚脐下面有点疼。” 季庭宇把手放到他小腹的位置:“这里?” “嗯。” “怎么疼法?” “隐隐的,酸酸的,不像是吃坏了肚子。” “疼了多久了?” “就这两天。” 燃尽的炭火发出喀嚓裂成两半的细微声音,山下隐隐约约传来爆竹毕毕剥剥的声响,听不真切。 “凡儿,”季庭宇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吓到谁一样,他道,“我们家可能要添丁了。” 祁言凡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又是谁要来?” “我们的宝宝。” 只因你在山中 第47章 来客 “什么?”祁言凡直起身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大概是听岔了。 “你万万不可激动,”季庭宇道,“我说,我们要有小宝宝了。” “小宝宝?”祁言凡迷迷糊糊的,这三个字他当然明白,是小孩子、小娃娃、小宝贝,但这句话合在一起他就有些理解艰难。 “这里,”季庭宇看他呆愣愣的没转过神来,又柔声解释道,“这里有宝宝了。” 祁言凡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胃因为吃得撑了有点鼓鼓的,但其他地方还是一样精炼。他伸手摸了摸,不可置信道:“真的?” “真的。” 祁言凡觉得神奇,自己这个曾经饱览各种狗血家庭伦理电视剧和网文小说的现代人居然都没发现,怀孕不该都是晕了、吐了或出血了才知道么……他眨眨眼睛,问:“你怎么知道的?” 季庭宇道:“还记得上次跟你提起过的崔医师吗?” “记得,你说救过我的那个人。” “对,这次秦铮程要成亲也给他去了一封信,他前些日子就到了大河镇。我因着担心你的身子,先去他那里询问了一下。” “他还能料到我们现在有宝宝了?!”那也未免有点玄幻噢。 季庭宇抚着他的背,轻笑道:“哪还能未卜先知啊,他只是将早期可能出现的一些症状告知于我,比如可能会出现腹痛,那就是说孩子才刚刚扎根下来。” 祁言凡又看了自己的肚子一眼,这次他的手都不太敢去碰了,才刚刚扎根,是不是就像一颗小种子呢,连小小的芽都还没发出来吧。 季庭宇摸摸他微微促紧的眉头,道:“我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就是怕你忧虑。但又怕你不知道情况,毫不注意,出现危险。” “那,我该怎么办?” 季庭宇最经受不了他软绵绵哀求的模样,心里直接化成了一滩水,包着他的手掌一齐轻轻放在他的小腹上:“别怕,你还是像平日里一般就行了,只是不准再蹦蹦跳跳的,活也都交给我来做。明天我去把崔医师请来给你看看。” 溪上草青青_54 “嗯。”这种猝不及防的,被另一半先告知自己怀孕的感觉……怎么都怪怪的。或者说,怪的还是自己能孕育孩子这件事本身。虽然信誓旦旦说过要有一个宝宝,但面对事实的时候还是有诸多恐慌。 祁言凡把头搁在季庭宇肩膀上,双手环着对方的腰不说话。 季庭宇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背,等着他慢慢适应起来。 生活开始不一样了。 知道自己大概已经揣崽崽成功的祁言凡最近乖得像一只过冬的猫,而季庭宇温柔贴心得更上一层楼。 吃过早午饭,季庭宇简单带了点干粮,打算去大河镇一趟把崔医师请来。 祁言凡扶着门框看着他。 季庭宇摸了摸他的脸:“待在屋里凉的话就到外面晒晒太阳,我给你拿了条小毯子待会儿盖在腿上。” “嗯。” “桌上放了零嘴,你肚子饿就拿来吃。烧水壶里温着热水,别喝凉的。” “嗯。” “别去厨房别出院子,地上滑当心着点。” 祁言凡点头。 “真乖。”季庭宇亲亲他的额头,“我会早点回来的。” “你也路上当心。” 目送着季庭宇走远,祁言凡慢悠悠慢悠悠挪到屋里倒了杯水喝。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带着金蛋的鹅,珍贵非凡,一举一动都生怕金蛋有个什么万一。一会儿他想想以前见过的那些孕妇,健步如飞、中气十足的;一会儿他又想想那些说头三月危险的案例。祁言凡不知第几次地又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肚子,还是觉得别扭得厉害。 发了一会儿呆,他又慢悠悠慢悠悠地挪到屋檐下的竹凳上坐下,看着带雪的远山想些有的没的。 季庭宇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祁言凡坐在屋檐下的竹凳子上,盖着薄毛毯,靠着墙壁睡得正香。 他登时什么也顾不上了,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立马跑到跟前,把人裹紧了一把抱了起来。 祁言凡被他弄醒,打了个哈欠,嘟囔着:“你回来了……” “嗯,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季庭宇柔声问道,“冷不冷?” “不冷,晒得暖洋洋的。” 两个亲昵地说着话,身后院子里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这位就是夫人啊,久仰久仰。” 祁言凡趴在季庭宇的肩头去看,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人应该就是崔医师了。 跟自己设想的很不一样。崔医师怎么说也应该是一位德高望重、妙手回春的和蔼老者或大叔,跟眼前这个穿着大红色长衫的青年相去甚远。 “这是崔皓,”季庭宇抱着祁言凡转了个身介绍道。 祁言凡乖乖叫了声崔医师好。 季庭宇又朝着那颇具张扬特色的青年道,“这是言凡,他不认识你但你认识他的,快过来给他看看。” 那崔皓崔医师从随身的医箱里拿出脉枕替祁言凡诊脉,低头朝他挤了挤眼睛。 祁言凡囧囧有神地看着他。 半晌,崔皓“啪”地一拍桌子道:“真的是喜脉啊!” 季庭宇护在祁言凡身边,瞪了崔皓一眼:“你一惊一乍的吓到他怎么办,他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原先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先停了,身体并无大碍,生个小娃娃肯定是没问题的。现在脉象还不明显,过段时间再看看就成。” 季庭宇闻言松了口气,询问祁言凡:“刚才那么睡着舒服吗,要不要再去躺躺?” “不要了,晚上该睡不着了。”祁言凡又转向崔皓,不确定地问:“真的没问题吗?”这颗金蛋是他和季庭宇的,可宝贵的。 崔皓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意味深长道:“要说问题嘛——” 祁言凡一下子揪紧了心,这是他和季庭宇的宝宝,一定是不能有事的! 第48章 礼物 祁言凡忐忑地注视着崔皓,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早知道他就不该讳疾忌医,早知道他就应该…… 崔皓被他盯得也略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你变得挺多,胆子倒是大了不少,以前话都不怎么讲,更不敢跟我说话。” 祁言凡有些心虚,眼神飘忽道:“我,我忘记以前的事了……” “我听他说了,”崔皓努努嘴指向季庭宇的位置,“不过,我看你跟他讲的也不大一样。” 祁言凡有些莫名,来回看看他俩:“哪里不一样了?” “我发现你更……更……用什么词好呢……”崔皓皱着眉头开始思索起来。 祁言凡心里着急,宝宝的事情为什么只讲一半?! 第一次见面祁言凡又不好意思直接去催他,于是在桌底下使劲扯了扯季庭宇的袖子。 季庭宇哐啷一脚踢在崔皓的凳子上。 “啊!别激动别激动嘛,我想到了!”崔皓道,“你比他说的更软——糯——” “啥?”祁言凡有些傻眼。自己明明是一个标准的男子汉,这个形容词真是非常不贴切。 溪上草青青_55 看出他的疑惑,崔皓掰着手指头一点点解释给他听:“你看啊,他说你善良、体贴、开朗、乐观,像春天的太阳一样暖融融的,把他这潭死水都照活了。” 祁言凡偷偷瞥了眼季庭宇,心想,我家的男人才不会说话这么粗俗呢。 崔皓继续道:“但是我今天见你俩,哎哟喂,讲话轻声细语、粘粘糊糊的,哪像什么太阳,我看不就像个糯米团子,又软又糯的,搁着不行,连捧着都怕变形。” “什么意思?”季庭宇狠狠剜了他一眼,大概恨不得上前捶他几个暴栗。 “这就是我说的问题的所在了。” “什么问题,到底宝宝怎么了?”祁言凡听不懂,于是再也忍不住急道。 “我刚刚说了生个小娃娃是没有问题的,”崔皓摇头晃脑道,“但你的身体不比常人康健,虽说不用吃药,也需要多加锻炼才行。据我刚刚观察,你若像这样每天小心翼翼、有气无力轻飘飘的才更容易出问题。” “你是指我们小心过头了?” “对,并不是什么都不干就是好的。”崔皓又伸手拍拍季庭宇的肩膀,“特别是你,让你的宝贝糯米团子多动动,里面的馅才会又大又甜。” 送走了崔皓,祁言凡蹭进了季庭宇怀里。季庭宇平时稳重寡言,不知道是如何容忍这样一个聒噪的下属的。祁言凡无来由觉得季庭宇是想打人的。 季庭宇怀拢住他轻轻晃动,道:“他虽然颠三倒四的,但说的话还算可信。” “我知道,要不然你也不会让他来给我看身体。” “要不趁铮程还没成亲,把崔皓叫来住几天,让他教教你该如何锻炼的事宜。” “也好。”祁言凡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角度,抬眼能看见季庭宇略冒出来的青胡渣,继续道:“他刚才这样子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我还以为宝宝出了什么问题,吓死我了。” 季庭宇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安抚地亲了亲他的额角,轻声道:“我和崔皓也好久没有切磋了……” 打了小报告的祁言凡捂着嘴偷笑。 吃过饭,祁言凡在院子里溜达,打算先从散步开始适应。以免想到肚子里的宝贝疙瘩就不敢迈开步,他就拿着小树枝在地上瞎比划转移注意力,画画小动物画画小宝宝的衣服等等。 他有时候画得高兴了,便摸摸自己的肚子,轻声问一问:喜欢这个小动物吗,我们以后去找来养一只?又或者喜欢这件衣服吗,下次给你做…… 季庭宇收拾好了从镇里买来的一大堆东西,从中翻出一个中型的箱子来给祁言凡看。 只见这箱子结构简单大方,木质纹理细密,雕刻着一些简单的装饰花纹,挂着一片莲花形的铜锁。 祁言凡打开一看,里面却空空如也,仅是一个不大精致的箱子而已。 “这是什么?”祁言凡问。 “这是乌樟做的箱子,给你和宝宝放衣物用。” 祁言凡凑近仔细去闻了闻,果然有一股特殊的浓郁的香气。 他很熟悉。因为香樟这种树在现代很常见,常常被栽作行道树,许是因其一年四季常绿的特性。 但是如果仔细去看,其实它们每个季节都绿得不一样。冬天是墨绿色的叶子,到了春天一阵风过,老叶子哗啦啦地掉了满地,枝上早已经挤满了嫩绿嫩绿的新叶子。 收回思绪,祁言凡不明所以道:“怎么想到给我这个?” “不喜欢?” “不是,就是挺突然的。” “也没什么,”季庭宇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稍纵即逝,他道:“我听老木匠说这种木头做成的箱子能防蛀又能留有香气,便想着给你。” 祁言凡心下了然,拉起他的手仔细摩挲,果不其然发现了几处硬硬的老茧和几个细小的伤口。“这是你自己做的吧?” 季庭宇低声笑了笑:“知我者莫若凡儿也,什么都躲不过你。拙劣之物,怕你不喜欢。” 祁言凡一双眼眸亮闪闪的:“我喜欢的。” 季庭宇把人抱进怀里,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肩膀上,不让祁言凡看到他此时的失态:“凡儿,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此时此刻才有为人父的实感。知道你有宝宝时我很开心,现在我既开心又忧虑,担心自己不能给予你们最好的照顾。” 当他拎着箱子跨出屋外,看到祁言凡摸着肚皮轻声说话时,他突然就觉得生活已经足以圆满了。 大概这就是幸福吧。祁言凡脸上的笑影模样,将会是他一辈子值得珍藏的财富。 他有一个深情的爱人,一个期盼的孩子,一个温暖的家。 “我终于从云里雾里落到了实地,谢谢你。” 第49章 正月 祁言凡闷在他的肩膀上,听起来声音也沾上了柔软棉絮的味道:“你已经对我很好啦。” “我如何能不待你好呢。我给不了你好的生活环境,我担心你要跟着我吃苦……” 祁言凡打断他,低声像哄小猫一样:“金屋银屋给我都不要,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宝宝健健康康,我就满足了。” “嗯,一定的。” 大概是季庭宇当惯了施令者上位者的角色,难得示弱便更加使人心疼。 祁言凡踮脚在他脖子后面嗷呜作势咬了一口,道:“肚子饿了。” “想吃什么?” “想吃你。” 季庭宇闻言,紧张地立马把他推开一臂远:“现在特殊时期不能闹。” “好吧,那我想吃酸枣糕。” 季庭宇给了他一个安慰吻,然后去厨房切了一些酸枣糕出来。 溪上草青青_56 季庭宇去山里采了酸枣亲自熬制的酸枣糕色泽透明,美似琥珀,入口酸甜可口。 祁言凡捏起一块,对他道:“你看,这世上只有你会为我熬这个糕。” 祁言凡这段时间嗜酸,季庭宇在锅上浓缩酸枣汁的时候每添一点糖便让祁言凡试试口味,以确保做出来的酸枣糕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你肯定会是一个好父亲,和一个好相公。”说罢,祁言凡迅速在他嘴唇上偷亲了他一口便跑开了。 季庭宇伸出舌头舔了舔,又酸又涩,但他却很喜欢,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喜欢。 正月里的时候,秦铮程和黎小糕要成亲了。 祁言凡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要送点什么好,最后他决定做一屉糯米糕,红糖豆沙馅的。美食送吃货,宝剑赠英雄嘛。 糯米糕也是祁言凡第一次做。 他把糯米粉和水搅拌成稍稠的米糊,然后上锅蒸熟。在等待的过程中,祁言凡又把豆沙先分成一个个圆圆的小团子。不一会儿,蒸好的糯米糊变成了白色略透明状,散发着喷香的食物芬芳。 祁言凡急吼吼地扯了一剂下来,在手心里搓了搓,准备包馅。但是他没料到,糯米团子这么粘,这一搓根本没搓开,反而粘了一手。 他费力地刚把这根手指上的揪下来,一不小心就又粘到了那根上。 祁言凡折腾了好一会儿,简直拿它们没办法,气鼓鼓地大喊:“庭宇庭宇——” 正在准备送礼的竹屉的季庭宇闻言,放下手中的东西立马跑了过来。 “怎么了?” 祁言凡把双手往他面前一伸:“呐,它们欺负我。” 季庭宇有些哭笑不得。他倒了一些油在自己的手上,握着祁言凡的双手帮他一点一点把糯米糊从手指上撸下来。 季庭宇动作轻柔又缓慢,仔仔细细顺着祁言凡的每一根手指揉捏下去。祁言凡的手指上被他摸得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想着什么时候得去问一问崔皓,能不能吃一吃季庭宇。 季庭宇最后又帮他炒了一些熟糯米粉,裹在每个糯米团子的外面,整整齐齐码在垫着箬叶的竹屉里,不至于最后团子们太过于要好而粘成一堆。 东西备妥,季庭宇先陪着祁言凡去往桃花村,随后再折返回来给秦铮程这边帮忙。 此时,时间尚早,黎小糕才刚刚穿好火红的新衣。 他一见祁言凡来,便蹦跳着来拉他,眼神止不住地在祁言凡的肚子上逡巡。 祁言凡拍拍他的脑袋:“看什么呢?” “嘿嘿,我都知道了,”黎小糕贼兮兮地笑,嘴角的小梨涡深深的,“你这里有货!” 祁言凡轻轻地瞟了他一眼。 黎小糕伸手在脸上比划道:“羞羞——” 祁言凡被调笑了也不恼,径直把竹屉打开来给他看,圆滚滚的白团子上他都拿草芯蘸着颜料盖着一朵朵红色的小花:“这是我给你做的糯米团子,这屉你留着自己吃,季庭宇还搬了几屉放在外面了,你分给客人。” 果然,黎小糕两眼放光。 “你知道它有个什么名字吗?”祁言凡问。 黎小糕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嘴里鼓鼓的:“嗯是糯米坛子吗?” “甜不甜?” “甜!” “这个呀,叫做‘小糕心里甜’。”祁言凡道,“你看可不是吗,小糕要成亲了心里得多甜哪。” 黎小糕扭了扭屁股,躲闪了一下。 “有馅吗?”祁言凡又问。 “有的……” “你也别羡慕我,小糕肚子里还有馅呢。” 黎小糕登时被噎了一下,脸红红地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哎哟,”祁言凡捏捏他的脸,“这团子的皮怎么这么薄,待会我还要去闹洞房呢,可不得红到烧起来?” “哥……”黎小糕最终撒娇求饶。 说到底,哼哼,黎小糕这点年纪的小屁孩在他眼前根本是不够看的。 当然,他也真心替黎小糕高兴。 吃过酒席,一路吹吹打打将黎小糕迎回了秦铮程的新房子里,等送走所有的客人,天色也已经有些擦黑了。 季庭宇把祁言凡给拎了回来,给他倒了热水泡脚,并按摩了一会小腿,怕他一天下来太过劳累。 祁言凡靠在床上觉着舒服,有些昏昏欲睡。 季庭宇把他的脚擦干塞进被窝里,又替他解了发髻,盖好被子。 祁言凡朦朦胧胧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抬起来,手腕上像是套上什么东西,凉凉的。 他拼命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的左手上正戴着一只细细的银镯子,镯子上悬着一个小巧的莲蓬,莲蓬里一颗银链子随着晃动丁玲作响。 “这是什么?” 季庭宇道:“这是去帮铮程他们选首饰的时候一起订的,今天刚好送来了。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这些打扮用的,但这个很大方,戴着也好看。” “不用给我买这些东西的……” “嘘,”季庭宇阻止他说下去,“桃花村里有种说法,讲这莲蓬和莲子就像怀着孩子的人,可以保平安。” 祁言凡摸了摸,心里淌过一股热流暖融融的:“我说过只要有你在就可以了,我不在乎你送我什么东西的……” 溪上草青青_57 “我明白,”季庭宇蹭蹭他的脑袋,“但我喜欢送给你。” 第50章 吃饭 自从季庭宇说了喜欢送祁言凡东西,他还真的像上瘾了似的。 每次出门回来,季庭宇必定是不会空手而归的。 有时候是他自己琢磨的一只木雕鸭子,憨态可掬;有时候是一双托人做的宝宝的小袜子,捧在手里还没有掌心那般大;有时候又是一袋子裹满糖霜的山楂。祁言凡不能吃山楂,便伸出舌头去舔一舔,再塞给季庭宇自己吃。 甚至去地里摘个菜,季庭宇都会带回来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小草小花。 虽然都不是什么大物件,但是却让生活充满了期待。 祁言凡知道,无论在什么地方,这个人心里总是记挂着自己,绞尽脑汁地把一点一滴带回来与自己分享。这让等候季庭宇这件事情变得更加爱意绵绵,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笑。 二月,春寒料峭。 祁言凡的肚皮已经鼓起了一个小包。他的衣服用了新买的桂花味的肥皂洗的,整个人就像是偷偷在衣服里藏了一包桂花酥糖。 难得一日,太阳撕开寒冷的空气,抚摸沉寂多时的大地。 祁言凡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在竹棚口——这把小凳子也是季庭宇特意为他做的,他想着如果祁言凡想出门坐坐就不必费力搬动笨重的木凳了。 祁言凡想趁着天气暖和没有寒风,把吃了一冬剩下的零零落落的蔬菜整理整理。再过个把月,和煦的春风即将吹拂大地,新一轮的播种已经在眼前了。 几颗蔫蔫的大白菜,几个皱巴巴的萝卜,几把干瘦干瘦的香菇。倒是土豆和番薯没有多大的变化,依旧一副敦实的模样。 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样蔬菜,能做出什么新菜色呢?祁言凡突然间有些想念火锅的滋味了,想吃什么就涮什么,热气腾腾浑身冒汗酣畅爽快的感觉,一下子心都痒了起来,再不济涮锅或麻辣烫也成啊。 说干就干。 祁言凡迅速捡了一小筐各色蔬菜,又在厨房里拿了今天季庭宇买来的一块羊肉,哼着小曲儿把它们都切备好。朝屋边喊了一声,嘱咐季庭宇快点把筒骨熬高汤。 还不待季庭宇回答,祁言凡又风风火火地跑去不远处秦铮程家里找黎小糕。 “小糕小糕,你家有什么辛辣味的调料吗?”祁言凡也顾不上敲门直接跨了进去。 侧屋里一阵窸窣声,黎小糕应声出来,脸蛋红扑扑的:“啊,哥你说什么?” 祁言凡一门心思扑在吃上,连揶揄他都忘了,重复道:“你家有什么辣口的调料吗,辣椒也可以啊?” 黎小糕扒拉了一下略显乱糟糟的头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得去看看。” 黎小糕厨艺技能没有点亮,但是家里调味品却有很多,秦铮程也舍得让他霍霍。 祁言凡很快找到一小袋辣椒粉,甚至还有一罐子芝麻香油。 他又一阵风似的兴高采烈地往回走:“先借一下,好吃的话来叫你!” “跑什么,当心!”季庭宇一把拦住窜进门里来的人,无奈道,“这是要做什么?” 祁言凡便把他的设想讲了。 厨房油烟太大,季庭宇听完了他的讲解,便接过铲子,把人哄去房间里休息,一手承担起厨师的职责。 祁言凡坐在凳子上托着腮,鼻子使劲地嗅着。 一道响亮的呲啦声,食材下锅。先是传来一阵浓郁的焦香味,祁言凡可以想象土豆块们在热锅里批着一层金黄的外衣。接着又是热油泼在辣椒上散发出来的气味,有些呛人,嗓子里痒痒的,果然又听见几声季庭宇的咳嗽。最后哗哗哗,熬得醇厚的高汤入锅,把所有好吃的都拥进它的怀抱里。 祁言凡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啪啪啪啪拍了拍桌子,像一条等待投喂的小狗。 一小会之后,季庭宇端着两只大碗掀开帘子出来。 红彤彤的一碗摆在他自己面前,清汤绿叶飘散着油花的一碗被摆在祁言凡面前。 祁言凡有些傻眼了:“为什么我的是白的?” “你不能吃辣。” 麻辣烫已经没有麻了,再不给辣还有什么意义?! 祁言凡把筷子一放,开始闹起别扭来:“我要吃辣。” “吃辣要肚子痛的,稍微尝一点好不好?”季庭宇夹起一片饱蘸着汤汁的羊肉,沥了沥辣辣的汤水,递到祁言凡嘴边。 祁言凡紧抿着嘴不动,眼泪却瞬间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滑落下来。 季庭宇怔住了,顿时手足无措。他赶忙坐到祁言凡身边把人抱进怀里,胡乱地去擦他脸上像断线珠子般掉落下来的金豆子。 祁言凡闻到他衣服上带着的微微辣香味,觉得难受、委屈,哭得更凶了。 “凡儿,凡儿,别哭,”季庭宇忙哄着,“吃多了对宝宝不好,我们少吃点行不行?” “呜唔……”祁言凡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晃晃脑袋把眼泪全蹭到他的衣服上,赌气道:“不吃不吃不吃。” 黎庭宇拍着他的背:“是我错了,凡儿辛辛苦苦准备的,一定要吃一点。” 祁言凡拱来拱去地就是不肯再吃。 季庭宇把他的脸掰过来,张嘴含住了他的唇舌,在他的口中舔舐了一圈。 缓缓安静下来的祁言凡扑闪着湿漉漉的睫毛看他。 “辣不辣?”季庭宇问。 祁言凡吧嗒了一下嘴,点点头。 “碗里的还要辣多了,我们吃一口,太辣了就吐出来好不好?” 溪上草青青_58 祁言凡像被抚平了炸毛的小猫咪,遂乖乖道:“嗯。” 吃饭风波过去,祁言凡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后知后觉感到超级难为情,居然为了一口吃的哭成那样。 他自我开解道,其实并不是他真的那么馋,是小宝宝突然想吃。对,就是这样的,小宝宝想吃但是又吃不到,所以连带着祁言凡也哭了,真是小讨厌鬼。 季庭宇也知道他觉得难堪,整个下午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第51章 花火 美丽的晚霞难得在这个温暖的傍晚赏脸出现。落日熔金,仔细去看,其实由远及近颜色层次分明,血红色、浅金色,天空的暗蓝色,大自然手里最浓厚的颜料却用得如此得心应手。 祁言凡搬了小凳子,手里拿着一碟酸梅干,坐着赏景。 季庭宇吃罢晚饭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祁言凡还陷在尴尬的余波里也不去管他。 天色渐暗,暮色四合。 苍茫的雾气从暗处冒出来,携带着一股股凉意。祁言凡拢了拢领口,听闻季庭宇的呼唤声。 季庭宇从屋后山上的小道上下来,额角有一层薄汗。 “你去哪儿了?”祁言凡奇怪道。 季庭宇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向他伸出手道:“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神神秘秘的……”祁言凡嘟囔着,但还是乖乖伸手被他拉起来。 季庭宇从屋里拿了一条厚毛毯给祁言凡披上,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不远处的小溪边。 站在这个地方回望,能看到屋后山坡上那一小片矮竹林。竹林里被他俩早前清出了一片空地,摆了几个木桩和一张简易木板桌,偶尔去吹吹凉风,喝喝清茶,附庸风雅。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季庭宇不言语,只是指了指竹林间的方向。 祁言凡心里砰砰直跳,他仿佛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会发生些什么。 片刻的静谧之后,头顶的天空突然炸开一朵硕大的金色烟花。 烈烈晚风吹落星如雨,更吹拂起祁言凡鬓角的发丝;不间断的爆鸣声在耳边响起,与他猛烈的心跳声叠加在一起。 “这是焰火。”季庭宇拥着他解释道。 祁言凡点点头,焰火祁言凡当然见过。□□是古代的四大发明之一,焰火古已有之,想来古人放焰火也不奇怪。 但在现代社会的时候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的烟花,节日里放烟花、开盛会放烟花,甚至省会的花火大会他也去赶过热闹……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拨动他的心弦。 祁言凡拽紧了双手,久久未能平静下次,季庭宇便一直静静地抱着他。 四周又重新归于寂静。 季庭宇用自己的脸贴贴他的面颊,露在厚毯子外面的脸蛋被夜风吹得有点凉凉的。季庭宇这才温声开口道:“已经放完了。” 祁言凡回神,又看了一眼山上,隐约可见秦铮程的模糊身影从另一侧山道下去了。 “你这是干什么,为了中午的事情哄我吗?” “原来凡儿还是个爱哭鬼啊,怎么又掉金豆豆了。” “不准提中午的事!”祁言凡伸手去捂他的嘴,“我不该耍小脾气的。” “你耍小脾气我也喜欢。” 季庭宇的眼里弥漫着笑意,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红色的花束递给他。 几支修剪整齐的梅花间夹杂着几朵碗口大的山茶花,边缘趁着几条绿色的松树枝。 光线昏暗,祁言凡看不真切,但梅花馥郁的芬芳和松枝清新的香气却清晰地敲打着他的感官。 祁言凡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时,季庭宇双手捧起他的脸,郑重道:“凡儿,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与我成亲?” 嗡!这句话无异于比烟花更加绚烂,炸得祁言凡眼花缭乱。他迷迷糊糊地啊了一声。 “嗯,我就当你答应了。” 祁言凡在他怀里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他这是被求婚了!烟花、鲜花都有,他的季庭宇是如此温暖与浪漫。反观刚刚自己一副呆呆蠢蠢的模样,他忙哀求道:“我,我都没有准备好,我们再来一遍好不好?” “好,你觉得怎样好都依你的。” “你拿着花单膝跪地,再把刚才的话问一遍。” “好。”季庭宇不问缘由立马照做,他深情地凝视着祁言凡的眼睛,道,“凡儿,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祁言凡的脸刷地全红了,他扑到季庭宇身上:“我愿意!” 他真的被求婚了,他心心念念了无数次的愿望,设想了千千万万遍的场景,居然在这一刻实现,还是以一种接近现代的方式! 祁言凡激动得不能自已,他勾住季庭宇的脖子,不住道:“你怎么这么好,我愿意我愿意……” 季庭宇抱着呜咽如同小兽的爱人,护着他特殊的身子,道:“外面冷了,我们进屋吧。” 祁言凡点头,幸福将他掀翻在季庭宇的怀抱里,及至走到院子里,风里夹杂的硫磺味提醒着他这不是一场梦。 季庭宇将人放在床沿上,关好门窗,又灌了汤婆子塞进被窝里预备着给祁言凡暖脚。 “把花也插起来。” “好。”季庭宇找了一个空坛子倒了些水,把那束好不容易收集来的鲜花给插进去。 溪上草青青_59 他转身看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那双亮晶晶的小兽眼睛,笑问道:“开心吗?” “开心!” 季庭宇倒了热水给他洗漱,边道:“本来是想等到我们相遇的那日再带你看的。” “为什么?” “那是我们相遇一年的日子,可那得再过一个月,你的肚子该显形了。成亲的时候难免别人会有闲言碎语。”季庭宇道,“今日难得天气暖和,我就思量着提前吧。” “提前就提前嘛,反正我们肯定是要成亲的,不在乎早晚。”祁言凡笑嘻嘻道,将脚在盆里欢快地踩。 “是啊,我也等不及了。”季庭宇捉住他的脚给他擦干。 “可惜天还不够黑啊,要不然烟花该更好看……” “天黑了山上凉,你的身体要紧。” 哇,他的男朋友真是超乎意料的贴心。祁言凡搂住他的脖子:“不过——反正怎样都好!” 季庭宇看着他还红红的鼻尖温柔地笑。 祁言凡盯着他的嘴角看了一会儿,便主动地献上了自己的唇舌。 季庭宇想制止他都颇有难度。 “洗脚水还没……” “不要管洗脚水辣……”祁言凡恶狠狠地咬他的嘴唇。 “你的身体……” “我问过崔皓的,他说没问题。你不能说不,否则让我平白受他一顿笑……” 季庭宇舔了舔火辣辣的嘴角: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第52章 故人 田野里麦苗返青,燕子在梁间呢喃,微凉的和风吹进屋檐下的门槛。 正是人间好时节。 桃花村一座小山丘上今日热闹非凡。 今天是去岁来村里落户的李建业和他的表弟祁秋的婚礼,凡是跟他俩交好的乡邻都可以去讨一杯喜酒喝。 “我记得他俩不是兄弟吗,怎么……” “一表三千里,关系远着呢,那有什么关系!” 祁言凡此时坐在屋里,十分紧张,他能清晰听见外头院子里村民们大声说笑的声音。 他抬起手来想擦一擦脑门上的汗,被黎小糕一把拦住了。 “你都擦了三次了,给你遮的粉都擦光了!”黎小糕气恼地数落他道。 “噢噢,是吗……真热哪,那你帮我擦擦汗……” “哪里有汗啊?”黎小糕反问。 原来是错觉啊……祁言凡心里嘀咕。 “你该不会是在紧张吧?”黎小糕像是发现了新鲜玩意似的歪着头看他。 祁言凡觉得自己的脑袋里简直长满了杂乱的草,害他根本无法自由转动思考。他试图平息自己,但只有更加混乱。身体里涌动出难以控制的快要胀满的一团团热热的气流,将他蒸得慌。 “你,你别吵我了,”他拉了拉领口,向黎小糕妥协道,“你去看看季庭宇在干嘛?” “好吧好吧,你最大。” 因为祁言凡和季庭宇俩人一直就住在一起,加上祁言凡身体不便,所以迎亲这个步骤大约就省略了,乡下规矩小,只是说请了大伙儿来吃一顿酒席。 黎小糕一出房间,就在院子里看到了季庭宇,他正在招呼前来道喜的几位村里人。 季庭宇一看到黎小糕,心里就有数,大概是祁言凡有事找自己,寻了个借口就往里走去。 “怎么了,身体吃得消吗?” 祁言凡见了季庭宇,登时像有了主心骨,面子什么的都顾不得了,哼哼道:“我好紧张怎么办?” 季庭宇闻言愣了一下,复又扬起嘴角笑起来:“这是我们的良辰吉日,开心即可,还是说凡儿迫不及待想要嫁给我了?” 祁言凡被他说得害臊,站起身来作势要去捶打他。 季庭宇顺势把他拥进怀里,低声在他耳边道:“别紧张,你只要安安心心等着我来迎你就行。” 他抬起手来替祁言凡整理动作间凌乱的外衣,又将他的一缕碎发别进耳后。 离得近了,祁言凡才发现季庭宇的手指竟带着不由自主的颤抖,便吃吃地笑起来,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原来季庭宇也跟他一样,跟他一样会紧张,跟他一样期待! 激烈的鞭炮声在这个难得热闹的小院落里铺天盖地地响起,一对即将迎来崭新人生篇章的新人在此起彼伏的道贺声中进入大家的视线里。 双方均是男子,穿着一样款式的大红色新衣,衣上翻飞的比翼鸟似要凌空而舞。祁言凡没有盖盖头,略施脂粉的脸上红云朵朵,比起季庭宇的俊美也毫不逊色。 祁言凡执着牵红的这一头,季庭宇拿着牵红的那一头。周遭的一切都被他自动规避了,眼里只留下对方那一抹大红的身影。 他仔细描摹着季庭宇的眉眼,这是他喜爱的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这是他钟意的一个世间无双的心上人。什么鼓掌声、喝彩声都统统消失不见,唯有自己的心跳声如雷贯耳。 咚,咚,咚,山间风月无边光景,只愿君心恰似我心,此生无悔亦无憾。 溪上草青青_60 礼仪流程过了之后,两人坐在房里稍得片刻宁静。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已经成了世上最最亲密的关系。 现在,祁言凡倒有些不敢看季庭宇了,他忸怩了一下,道:“你是不是该出去陪陪客人?” “啊,对,对。”季庭宇站起来抖了抖袍子,道,“桌上我让人给你热了鸡汤,还有一些别的小菜,你趁热吃了,别饿着了。” “嗯……” 季庭宇有些不舍地看着他,只见祁言凡嫩脸匀红,一双眸子含情脉脉,两片薄唇水色闪闪,浓情蜜意仿佛要流淌出来。 季庭宇的嘴狠狠地在他唇上碾过一遍:“等我回来。” 祁言凡气息不稳道:“嗯,相公……” 季庭宇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是下了无限决心才踏出门坎去照看宾客。 崔皓几杯桃花酿下肚,直呼好酒,就差站在桌上和别的汉子们吆五喝六了。 一轮下来,季庭宇本不胜酒力,被敬得有些多,此时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便去厨房门口舀水洗了把脸。 “小王爷。”身后有人叫他,是一个很久没有听过、快要遗忘的称呼。 崔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了。他将一个一尺见方的大红色礼盒递到季庭宇跟前,道:“这是上头那位送您的。” 季庭宇眯起眼睛戒备地看着他。 “成成成,您也别这么看着我,我都交代,我肯定不会害您!”崔皓摆出一张苦瓜脸,道,“那位知道我要来参加秦铮程的婚礼,就说那小子没找到您怎么可能成亲呢。便让我有什么消息偶尔回传一下,我也是听命行事没有办法……” “他送这东西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恭喜您成亲。那位说他也就当作是一位兄长送些有用的东西给弟弟……” 一场简单的酒席吃到下午才终于散场,宾客们带着祁言凡准备的伴手礼——一份好看的荷花酥饼,结伴下山而去。 祁言凡吃饱了季庭宇给准备的吃食,正伸长着脖子等着人进来。 “这是什么?”祁言凡指着季庭宇手里拿的那个礼盒问。 季庭宇道:“那人送的。”他打开盒子,只见里面一半装满了玉润浑圆的珠子,另一半则装了一支根须整齐的人参。 “哇,”祁言凡忍不住赞叹道,“这珍珠好大好圆啊。” “这是南珠,”季庭宇解释道,“东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一珠抵十金。” 祁言凡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哪位的大手笔了,不愧是能送出比黄金还厉害的东西,想来那人参也不简单。 祁言凡偷偷揣摩了会季庭宇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你那位兄长来送你礼物也未必是坏事啊,他讲不定就是单纯想祝贺我们成亲呢。” “我知道,”季庭宇低沉的声音道,“他现在来庆贺我们的婚礼许是还顾念着这份兄弟亲情吧。” 祁言凡摸摸他的脸颊:“你也别不开心了。” 季庭宇握住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印上一个吻:“嗯,我知道他定会寻我,这也是意料之中。若是他在婚礼的时候不来,而在宝宝出生的时候来,总不免怀疑他抱着威胁的目的……” 祁言凡心疼地看着他:“一家人不会的吧……” 季庭宇看着眼前一身红衣、眼神关切的人,喟叹一声:“幸好……”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的,我也是你的家人了。”祁言凡抓着他的手往下移,“喏,还有他。” “嗯,今日先不说这些,我们做些别的……”季庭宇温柔地看着他。 祁言凡脸上又飞起红霞,结结巴巴道:“好,好呀……” “不过,得先把门外的人赶走。” 祁言凡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黎小糕!” 第53章 日常 祁言凡家酒席的美味和新意在村子里愈传愈远。 大部分荤菜是前一天晚上就炖上的,端上桌的时候已经酥烂可口、香飘十里。当天其余的菜都是提前跟徐大婶她们交代好做法,特别是一些此处不常见的菜色和吃法。另外,秦铮程从军时丰富的野炊手艺也帮了大忙。 村里几个年纪轻刚成家的同龄人从村民中间听闻祁言凡指点酒席的能力,便隔三差五地会来山上请教他厨艺。这也给祁言凡家增添了许多人气。 季庭宇也乐得见他有事做,听崔皓说了孕期的人容易思虑过多引发忧郁之症,与人多相处倒是好事。 祁言凡自己也颇有带了一帮子小弟的感觉,甚是威风凛凛。 每天露水微干的时候,桃花村里的几个年轻人便会准时到祁言凡家里报到。 “都来了呀,今天我们要做千层饼,又香又好吃。”祁言凡招呼他们进厨房,又向季庭宇喊道,“庭宇,帮我把东西都放好——” 季庭宇便进来把面、肉和一堆各式的调料摆放在桌上,由着他们去折腾。 祁言凡带着他们揉好了面,放着静置。又拿出一小块猪肉开始剁馅,加入油盐调料,还有切碎的大葱。 他担心有人家里情况不好,便道:“你们可以放一些自己喜欢吃的馅进去都是一样的,有的放了梅干菜就挺好吃的。” 接着,就是擀面了。把醒过的面擀成圆形,用刀划开一条痕迹,铺上四分之三的肉,按顺序把没有铺肉的一层先叠起来。 有人问:“你家的擀面杖怎么用着有些咯手?” 祁言凡闻言笑了笑,道:“这是我家那位自己削的,他之前没有做过木活,削得不很平整。不过,上面的倒刺都摘得干干净净,我用着也习惯了。” “我看你家那位对你真好,你应该都没吃过苦吧?” “吃苦当然也吃过的,”祁言凡回忆道,“刚来这里这会儿,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有时也要为生计发愁。不过,他愿意宠着我倒是真的。” 溪上草青青_61 周围发出羡慕的感叹声:“真好啊……”“你可真幸福……”之类的。 祁言凡微扬着嘴角不再言语,手中将面饼皮一层层叠起,再用擀面杖擀薄,在油锅里慢慢煎成金黄色。 煎好的千层饼很香,祁言凡让几个人分别尝了尝,便拿着剩下的一大块跑出去塞给季庭宇吃。 季庭宇扬扬下巴,示意后面的几人还在看着呢。祁言凡毫不在意,这波恩爱秀得真是特别舒爽! 季庭宇在院子里翻了会地,秦铮程过来叫他:“大哥,他舅舅来了,有事请您过去商量。” 季庭宇撇了撇鞋底的泥,朝厨房里望了望,看他们有说有笑的,便没有进去打搅。 他跟着秦铮程过去,见到黎小糕的舅舅——陈货郎正在堂屋里坐着。 两人见了礼,陈货郎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着终日奔波吆喝也不是回事,打算在镇里盘个铺子做点小生意。近日便想去县城那边进些货来做买卖。李兄弟是踏实可靠之人,我便想来问一问,是否愿意来我这边帮忙?” 季庭宇想了想道:“对不住陈大哥,家里可能不方便离开。” 陈货郎急忙补充道:“不用天天,只需隔几日帮忙进货呢?” 季庭宇面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拱了拱手道:“不瞒陈大哥,家里内子有孕在身,我实在是不放心。” 陈货郎了然,遂抬手恭喜季庭宇。 秦铮程在一旁道:“舅舅别担心了,我早就跟您说过大哥是不会去的,待会我陪您再去桃花村里问问别人。” “行,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顾家,也好。” 几日之后,季庭宇给祁言凡揉着略有些水肿的脚,问:“这几日感觉辛苦吗?” 祁言凡道:“站得久一点好像会累哎。” 季庭宇笑:“你的身体不比以前了,当然不一样。”接着他又问:“还要继续教那些人吗?” “接下去不打算教了,我也没有多好的手艺,已经差不多把我会的都告诉他们了。而且,”祁言凡低头望望自己的脚,还能勉强看到一个脚尖,“肚子越来越大,我不想那么多人看见,怪怪的。” “好,找个时间让他们都别来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和别人一起玩啊?”祁言凡抬头问他。 “不是,”季庭宇道,“只要你玩得开心就好。只是……” 看着季庭宇的欲言又止,祁言凡追问道:“只是什么?” 季庭宇沉默了半晌,道:“凡儿是否会觉得为夫无所事事?” “啊,怎么会呢?”祁言凡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因为那日陈货郎邀你一起去做生意你没答应吗?”他道。 季庭宇难得有些难堪地揉揉脸:“我看凡儿在家里都比我要忙得多,而我赋闲在家倒不像话了。” 祁言凡闻言嘻嘻嘻地笑起来:“你做的事可多了,要给我做饭洗衣,捏腿揉肩,我想吃什么你就得去镇里给我买,家里的牲畜植栽都指望你吃饭呢,难道给你做的事情太少了?” 季庭宇也被他逗得笑出来:“凡儿说的是,这些都是我要做的。” 祁言凡踮起脚吧唧在他前额上印了一个湿漉漉的痕迹:“你可不要想着走,一天都不可以,我离了你可不行。” “嗯,”季庭宇也学他的样子回了他一个吻,“我离了你也不行。” “嗯!”祁言凡压低了声音偷偷道,“我们还有那么多珠子呢,每天就是躺着也没问题。” 这简直就是人生赢家的生活哪! 祁言凡兴奋道:“到时我们还可以出去游玩,好多地方我都没有去过呢!” “你舍得宝宝?” “唔……等宝宝长大了嘛,我们应该就能放心地出去了。” “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家里,可能更得慢一些_(:_∠)_ 第54章 下山 石榴花在枝头摇曳的时候,祁言凡的肚子已经快六个月了。此时他自己觉得颇像在肚皮上倒扣了一只锅子,摸着圆溜溜、鼓囊囊。这跟发福时候的啤酒肚又不一样,不像肥肉一样软扑扑、一动三荡漾,因为这次是实心的包子呀。 这段时间,黎小糕十分喜爱摸他的肚子。 每天打照面的时候,黎小糕就笑嘻嘻地凑过来摸一把,美其名曰沾沾喜气。祁言凡就会呛他:“在这沾喜气还不如回去让秦铮程多努力呢!”然后,果断拍掉他的爪子。 这段时间,季庭宇也变得十分喜爱摸他的肚子。季庭宇的手祁言凡是舍不得拍的。 肚子里的小家伙从起先在里头咕噜噜吐泡泡,到现在能伸出脚丫踢祁言凡的肚皮了。每每这时,祁言凡就露出一副神奇的表情,然后呼唤季庭宇:“快来快来,他踢我了他踢我了!” 季庭宇往往会立马丢下手里的事情,赶过来把耳朵贴到他的肚子上听。 小家伙十次里有一两次会给他父亲面子,拿小脚丫子在他脸上踩踩踩。换来季庭宇脸上一脸傻笑。这也成了他们家日常的乐趣之一。 农历五月,柳丝已悠长悠长,暖风里摇摇晃晃。 山下梯田中的农耕已经在温润如婴儿般的和风里开始了。 祁言凡闲着无聊,便央着季庭宇带他去山下看黄牛犁田。 “让我去嘛,我自己能走的,崔皓也说要多动动呢。” 溪上草青青_62 “行吧,是时候去让崔皓给你枕个脉了。” 祁言凡欢呼一声,乖乖在凳子上坐好。 季庭宇轻车熟路地给他拿来鞋袜穿好——祁言凡自己挺着滚圆的肚子已经弯不下腰了,季庭宇道:“试试舒不舒服?” 祁言凡跺了跺脚,满意道:“舒服的。”他紧接着就催促道:“可以出发了吗?” “等一下。”季庭宇又折回厨房收拾了一个篮子挎着,里面放了茶水、零嘴、毛巾,又拎了一只小板凳。 祁言凡被搀着胳膊,迈着外八字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愈发地凸显出了他崇高的家庭地位。 大黄牛哗啦啦地趟过注满了水的稻田,嘴里不停地发出哞哞声。一些腿细长的白鸟瞅着空隙落下来,挑着钻出泥土的小虫子吃。 祁言凡活了这两世,也是第一次见黄牛犁田,便兴致勃勃地站在田埂上不愿意走。 这里的水田种植水稻,一般要耕三至四遍。因此祁言凡有的是时间看个够。 季庭宇也不反对他,选了一处树荫底下,展开小板凳,铺上一块垫子,让祁言凡舒舒服服坐着看。不知情的人大概会误以为这是哪位地主家臃肿的儿子在仆人的陪同下来视察了呢,活脱脱的。 地里的人见了,便三三两两地调侃起他们来。 “小祁的肚子怎么这么大了?” 祁言凡羞涩笑笑,心想:哎呀,当然是怀崽子了还要他说出来吗,难道还是揣了个西瓜不成…… “小祁的肚子怎么这么大了,李兄弟厉害啊厉害!” 古人也开车吗,这马车驾得有些超速了哦…… “换我我也想嫁给李兄弟,哈哈哈……” 祁言凡脸上笑呵呵,心里骂着:想得美,别痴心妄想了! 季庭宇看着祁言凡脸上丰富的小表情,恍若清风吹过胸膛。天空沉静、草木欣然,他心情颇好地剥了个杏子,递到祁言凡嘴边。 到了桃花村里崔皓的住处,一敲,那不正经的模样立马就出现在门口:“哟,稀客啊稀客。” 祁言凡撇撇嘴,他不爱来崔皓这里,每次这人嘴上不把门,总是要说一些堵得祁言凡语塞的话出来。 “哟,小言凡怎么不高兴?” 祁言凡硬邦邦道:“没有。” “谁惹你了,说话这么硬,软一点嘛。” 你才要软呢! “好了,你帮他把把脉,看看他的身体情况。” “好嘞。”崔皓按着祁言凡的手腕沉思了半晌,收回手拖长了调子道,“吃得好,睡得好,兴致也高——” “喂!” “小言凡这么凶做什么,这是说你好呢!” 祁言凡磨着后槽牙偏过头去不理他。 季庭宇摸摸祁言凡的后脑勺,对崔皓道:“你这边备了药吗,上次的吃完了,再拿点吧。” 两人坐在院子里等着崔皓抓药出来。无事生困,祁言凡张嘴打了个哈欠。 “累了?”季庭宇问他。 祁言凡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有点想睡觉了。” 季庭宇道:“进屋去睡一会儿吧。” “这里是别人家……”原本打算在他肩上眯一会儿的祁言凡抬起头来。 正好崔皓出来,季庭宇看了他一眼,崔皓马上体会到了他前主子眼神所要表达的意思,点头弯腰笑道:“里面有间客房,被褥都是干净的,可以去歇一歇。” “困就去躺着睡吧。” 崔皓也顺着补充道:“对对对,躺着睡才不会压迫到肚子里的宝宝。” 祁言凡实在困得无法,勉为其难颇为嫌弃地征用了崔皓家的床。 给祁言凡掖好被子出来,崔皓正倚靠在天井里的柱子上,问道:“你把他支开,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季庭宇脸上刚才对着祁言凡的温柔表情已不复存在,他道:“你应该知道我容不得凡儿有半点闪失。” “我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吗,当年我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现在只是生个孩子肯定没问题。” “我说的不是这个。” 崔皓侧着脸看他。 季庭宇背对着门口,他的脸一半陷在太阳照不到的阴影里,让人记起这人曾经也是一位叱咤风云的首帅,他沉声道:“我那位兄长若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或是想拿孩子当筹码,我希望你能顾念往日的情谊。” “我……” 季庭宇抬手制止了崔皓要出口的话,道:“这事本与你无关,若是他下了什么命令,恳请你能网开一面。”边说他从衣襟里掏出一份书信:“我会跟他聊一聊,这信还要托你转交给他。” 崔皓垂下眼,接过那几张薄纸,道:“好。” 第55章 新生 辛苦度过炎炎夏日,迎来又是一个凉爽的金秋。 溪上草青青_63 可惜,秋老虎还是三天两头恋恋不舍地回来。甚是烦躁。 祁言凡的烦躁要远甚于他人,他的所有精力都给了这个巨大的肚子了。古人虽说也会计算孕期,但什么时候破壳到底是没个准信的。 崔皓早就被季庭宇抓来,晚上暂时寄居在秦铮程家的一间小客房里,白天就从早到晚在祁言凡家里时刻待命。 祁言凡吃了一口挑好刺的鱼块,摸了摸圆肚皮,颇为苦恼道:“这么大了,什么时候才生啊……” “凡儿辛苦了,乖,再吃一点吧。”季庭宇又举起筷子继续投喂。 崔皓看了看祁言凡碗里堆叠的美味,以及嚷嚷着吃不下的祁言凡本人,眼巴巴地等着这位大爷吃完自己才好享用剩下边角料。 他自个儿先掬了一把辛酸泪,道:“最希望小言凡快点生的是我好嘛,我现在就跟被软禁了似的,饭也没得吃……” “没人不让你吃饭,要吃你自己做去,还要我给你做么?”季庭宇“冷酷无情”答道。 祁言凡嘴上不敢说,心里翘起了得意的小尾巴:让你成日欺负我,等宝宝出生了估计还得压榨崔皓来照顾呢。不过,崔皓也不亏才是,上头那位可是依旧给他开工资的! 果然,季庭宇心有灵犀道:“我们两人都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等出生了也得再麻烦你一阵。” “哎呦……”崔皓一阵哀嚎。 他估计也没料到这一带娃就带了六年,并成功成为了一代孩子王。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又是一个炎热的中午,树上没有了盛夏知了永无歇息的叫声,蜻蜓也已经消失不见了。但花草还是被炙热的温度烤得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树叶原本充满绿意的脸儿,也成了毫无血色的焦黄。 世界寂静无风,丝瓜的卷须翘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已经是大狗的好好躲在树荫下,吐着舌头哈哧哈哧呼着气。空气被灼烫,视线随着热浪翻滚,看不真切。 季庭宇不嫌热地在屋外的果树地里寻着了几个饱满的石榴,红彤彤地忍人喜爱,想着能让祁言凡高兴一阵。 他揉揉被石榴枝上的尖刺扎痛的双手,兜着几个大石榴往回走。在屋外与崔皓正巧撞个正着。 “你怎么在这里?” 崔皓就差把衣服都脱了,但碍于祁言凡在又不能真的光着膀子:“热死了,我出来凉快一会不成?” “凡儿呢?”季庭宇一慌张,手里刚采下来的石榴骨碌碌滚掉了一个。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看你紧张成什么样。”崔皓无奈道,“是你的夫人要我出来打点溪水,想要洗把脸。还特意嘱咐要凉、凉、的,你看我这不是言听计从么?” 季庭宇轻飘飘瞥了他手里的木盆一眼,捡起石榴往屋里走去。 崔皓还在后面聒噪:“你那夫人又不是香喷喷的烤鸡,还怕黄鼠狼叼去不成……哎,等等我……” 季庭宇剥好了一碗石榴端给祁言凡,心疼地拿起扇子给他扇风:“热不热?” 早前季庭宇就提议过搬去城镇里住,有条件还可以买到冰块降暑。但祁言凡拒绝了,一来他舍不得这个地方,二来这时代的热还不及大都市钢铁森林的二分之一呢,根本不带怕的。 但此时,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在躺椅里抬了抬腰身,让凉风吹一吹汗黏的背:“有点热,难受……” 从今早开始他就觉得身上粘乎乎的,似乎也特别怕热,整个人有一种迟滞、沉重的感觉,脑袋里也闷闷的。 崔皓被叫了进来,他给祁言凡搭了会脉,又摸了摸他的肚子,硬邦邦的,转向季庭宇道:“准备起来吧,该生了。” 所有东西都是提早准备好的,又换了干净的床单,季庭宇把人抱到床上。 祁言凡握住他的手,对着他慌乱的神情道:“你别担心。” “怎么是你反过来安慰我了……” 祁言凡笑笑道:“我自从怀了宝宝后,就知道肯定会有一天要把他生下来啊,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我能和你在一起,还能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满足的了。” 季庭宇亲了亲他:“我也是,别怕,我陪着你。” 阵痛慢慢加剧,间歇越发短了。祁言凡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嘴唇煞白。 季庭宇心都快揪起来了,想去摸他的脸,又怕增加他的痛苦:“叫出来吧,别憋着,没事的……” “庭宇……庭宇……”祁言凡低声呜咽起来,“呜……啊……好痛啊……” 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天气眼看着就要渐渐暗下来。 祁言凡已经被耗去了几乎所有的力。季庭宇包着他握得发青的手指,急道:“怎么还不生!” “他的胎位很好,脑袋也看到了,长痛不如短痛吧!” 随着崔皓在他肚子上大力推动的动作,祁言凡猛然感到一阵剧烈撕扯和坠痛,原来还能更痛啊…… 汗水混合著泪水从祁言凡的脸颊滚落,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痛楚从身体深处迸裂开来,整个人都要被拆散了一般。 他拼命地吸气,凝起全身的力量,狠狠地用力。 祁言凡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瞪大了双眼,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被蹭得纷乱,和着汗水粘在脸侧和身上。伴随着响起的是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凡儿……凡儿……凡儿……” 模糊的意识渐渐回笼,祁言凡看着焦急呼唤自己的季庭宇。就这么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又仿佛漫长得像一天一夜,季庭宇的脸也憔悴了很多。祁言凡想要摸摸他的脸,但像是被卸去了全身的力,他只能用眼神努力诉说着什么。 季庭宇凑到他耳边,道:“是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儿子。” 祁言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最终敌不过困意,合上沉重的眼皮昏睡了过去。 “我爱你。”季庭宇在他额头上虔诚地印下一个吻,一滴滚烫的泪珠在这个素来冷静的男人睫毛上滴落。 崔皓独自抱着已经洗干净裹在舒适襁褓里的小宝宝,道:“怎么办,你的爹娘都不管你呢,季老虎~” 第56章 生活 过了将近七天的时间,祁言凡才能自己下地走路。 溪上草青青_64 崔皓看着扶着腰,像是偏瘫了一般的祁言凡,啧啧不停,道:“季老虎你看你娘,真是娇弱,什么都得人伺候……” 祁言凡顺手举起一个枕头,扬了扬,作势要扔过去:“你别带坏我儿子!” “放心吧,这可是我干儿子,我可宝贝着呢!” 新出生小宝宝的小名崔皓顺口就给取了,因为出生在秋老虎肆虐的日子里——祁言凡当时流了满头汗水,也不知是被热的还是被疼的,“老虎”的小名就这么定下了。 至于大名祁言凡就交给季庭宇去琢磨,毕竟人家比自个儿有文化多了。 但是季庭宇并没有纠结许久,立马就给出了“新凉”这两字。 祁言凡问:“有什么含义吗?” 季庭宇道:“我们的宝宝出生在傍晚,燥热已经退去,迎来了清凉,故取名新凉。” “就这样,没有什么深刻的内涵吗?”祁言凡不死心地追问。 他家小老虎的名字还真是起得随意啊……假使是出生在下雨天,那估计就要叫做秋雨、雨辰之类的了。这么一对比,反倒像招财、进宝、小强、大壮的名字似乎更能体现父母的殷切期盼哪。 季庭宇解释道:“有人喜欢灯红酒绿,也有人喜欢闲云野鹤。灯红酒绿是好,闲云野鹤也是好。只要他品行端正,他喜欢什么样的人生都是他自己的抉择,我们只要支持他就成,不必将我们的愿望加到他头上。” 新凉、新凉,祁言凡咀嚼了几番,觉得如果他能够如同那日突然而至的凉意一般舒适悠闲,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水满田畴稻叶齐, 日光穿树晓烟低。 黄莺也爱新凉好, 飞过青山影里啼。 转眼小老虎就已经满月了,眼看着从一个皱巴巴的瘦猴子长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小白胖子。 在这一个月里头,祁言凡颇为愤懑的就是自己抱小老虎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因为生产过后身体有些虚,季庭宇担心他抱多了孩子,会对腰椎有所损伤,落下腰酸的毛病。于是—— 每日,祁言凡在小老虎睡着的时候都分外不舍地把他拱在怀里,贪婪地盯着看。而小老虎醒来,祁言凡就只能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崔皓。 崔皓颠了颠手里的奶娃娃,道:“别急,没事的,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也别觉得难过,等生二胎的时候就像下个蛋一样简单了,你想怎么抱就怎么抱……” 从厨房出来的季庭宇端了一碗雪白的鲫鱼汤,瞥了崔皓一眼,道:“别跟凡儿吵嘴。” 崔皓翻了个白眼:“知道知道,要让小言凡心情愉悦,不能让他生气。” “你可别再翻白眼了,万一被我儿子学去了怎么办,丑死了……” 崔皓一口老血卡在嗓子里:“行行行!” 满月酒过后,地里该收的都已经装进口袋里。 趁着农闲,季庭宇跟祁言凡合计着雇几个人来帮忙把房子扩建扩建。大抵是新造两间屋子出来,一间用作小孩子以后的住处,一间他们俩自己住,把原先的堂屋再还原回去。 村里做活在行的人着实不少,热情又高,赶在泥土封冻之前,屋子就顺利落成了。 正中的房梁上系着红绸,祁言凡在亮堂的新屋子里摆了一桌酒席来款待众人。用的酒依旧是沁人心脾的桃花酿。 一些叔爷婶娘的你一言我一语文不是夸赞他们好福气,就是打趣祁言凡。 “我看孩子困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去哄他睡觉。”祁言凡被说得无力招架,笑眯眯地抱着小老虎就去里屋躲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主尽欢。 散场之后,客人陆陆续续告辞,祁言凡出来收拾,劝微醺的季庭宇去院子外面吹吹风醒醒酒。 院子里新立了一个葡萄架,这个金秋还没结成葡萄,但是茂密的枝藤却爬满了整个架子。 季庭宇想着明年这个时候,或许串串的葡萄就长得又圆又大、晶莹透明,跟玛瑙似的,而他们的小新凉就迈着短短的小腿在架子底下学走路。 笑意忍不住爬上他酡红的面颊,季庭宇脚底有些绵软,心里也一片柔软。 也不知到底是美酒醉人,还是因为山色让人迷蒙,恍恍惚惚间他听得身后有人唤他。 “弟弟。” 祁言凡怀里抱着小老虎,也走到葡萄架子底下。 “怎么出来了,”季庭宇走过去给他挡了挡风,“新凉又饿了吗,还有半碗羊乳我去热一热……” “没有,我嫌屋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低头,只见小老虎睁着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飞落下来的黄叶,嘴里啃着自己的小粉拳头,口水滴滴答答地沾了一手。 “你酒醒了没有,有没有不舒服?” “好多了,”季庭宇道,“刚刚还在葡萄架底下做了一个梦。等新凉大了,带你们去皇都游玩吧。” 祁言凡应了一声好。 季庭宇把孩子接过来抱着,一逗,小老虎就笑得眉眼弯弯。 祁言凡心里无奈,这孩子妥妥地像他,看见季庭宇就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季庭宇摸摸小宝宝头上软趴趴的胎毛,声音温柔道:“我此生做得最正确的事大概就是来这山上寻你了。” 祁言凡拥住自己的这两个大宝贝,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当然了!” 何为情爱,一日三餐,晨暮日常,良辰美景,与君执手。 一家三口静静地看了会落叶,小老虎的好奇心被满足了,又巴巴地指着要看哗哗哗的溪流、要看嘎嘎嘎的小鸭子。 小老虎笑,季庭宇也笑,祁言凡也跟着这父子俩笑。他脑海里依稀记得以前特别向往田园生活时读过的一首诗: 溪上草青青_65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 早晨,阳光照在草上 我们站着 扶着自己的门扇 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有门,不用开开 是我们的,就十分美好 早晨,黑夜还要流浪 我们把六弦琴交给他 我们不走了,我们需要 土地,需要永不毁灭的土地 我们要乘着它 度过一生 土地是粗糙的,有时狭隘 然而,它有历史 有一份天空,一份月亮 一份露水和早晨 我们爱土地 我们站着,用木鞋挖着 泥土,门也晒热了 我们轻轻靠着 十分美好 墙后的草 不会再长大了 它只用指尖,触了触阳光 而祁言凡就站在这样的一个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 纠结了很久,不知道怎么给这么一篇平平淡淡的文结尾。既然是最日常的开头,那么最后也就来一个简简单单的收尾吧。他们的生活会一直这么幸福地进行下去的。 比起前一篇,我自己觉得还是有所收获和积累的,同时也体会到了那些写手们的不容易。特别是当白天很累的时候,脑袋就好像浆糊,根本转不过来了_(:_∠)_所以,在此也要特别感谢我的这些非常非常非常可爱的读者们,谢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在我最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是大家给了我不放弃的理由。?? 接下去,我会继续努力的,也祝大家心想事成、富可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