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女巫》 第 1 章 洛芙醒了。 天花板下挂着华丽的水晶枝形吊灯,头顶织法华丽的纱帐只拉了一半,但足够在她脸庞上制造出一小片可以安睡的暗影。 下午的阳光温暖地透过玻璃与窗帘照进了华丽考究的宫室里,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布料,木头和水果的淡淡香味,闻起来暖融融的。有轻轻的翻动书页的声音,应该是照顾她的女仆在打发时间。 不是做梦啊。洛芙朦胧迷糊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透出一股习以为常的失望来。她想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五岁幼童的身体还是太柔弱,她摇摇晃晃地下了床,没有喊女仆,向她的小厕所走去。 洛芙丽达·德·洛尼亚斯公主,人类王国辉耀的王位继承人,今年五岁。 这位公主殿下从婴儿时期起就展现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特质,比如不喜欢哭闹,不喜欢被人照顾着换尿布换衣服,对小孩子喜欢玩的玩具也不怎么感兴趣。要不是她的眼睛会盯着人移动,渴了饿了会扑腾,照顾她的女仆们险些就以为孩子傻了。 公主殿下再大一点,到了学说话的时候,却迟迟不肯开口。如果不是她小时候哭的很嘹亮,照顾她的仆人们险些以为孩子是个哑的。即便如此,那一年多里也是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害怕被扣上照顾继承人失职的罪责而遭到愤怒的国王责罚。 好在公主殿下三岁的时候终于开口说话了,发音清晰,语义清楚。大家很欣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照顾她的贴身侍女甚至抱着她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感谢诸神保佑,公主殿下不傻也不哑,前朝那些借机催促国王再娶王妃生孩子的大臣们果然不安好心。 一度被怀疑是傻子和哑巴的洛芙丽达公主就这样慢慢长大了,说来也怪,随着时间的流逝,公主殿下和普通小孩越来越像了。她当然仍旧十分乖巧可爱,说话和想法都很成熟,但总算不会和其他小孩比起来显得那么奇怪了。 只有洛芙丽达自己知道,她既不是傻子,也不是哑巴。在这个世界某个犄角旮旯里,藏着另一种更合理的可能性,即,她根本不是小孩。 洛芙是个穿越者。 具体怎么穿越的,她自己也不清楚。洛芙只记得自己很普通地死了,再醒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刚出生的婴儿,被身边人称为公主殿下。 幼儿的意识混混沌沌,她花了好几年学习这个世界的语言,观察周围的女仆们说话,才勉强把自己的身世拼凑了个大概。 她很不幸地,穿越进了生前读过的一本小说里。 在这部小说里,洛芙丽达并不是女主。 而且她还和女主作对,不是因为嫉妒或是别的什么可以避免的原因,而是因为她们真的有很严重的利益冲突。 最后她因为未知原因不得好死了。 这样的人生听起来真是棒极了呢。 刚刚意识到自己穿成了这么个人物的时候洛芙的内心是崩溃的,她不敢想象自己怎么在知道确定结局的情况下熬过那么多年的时间。她甚至都不确定身边的侍女是真正的活人,还是按照剧情按部就班的npc。 虽然在故事里听起来没那么糟糕,但当这种事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洛芙还是非常惶恐的。 而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很多余。 从她的侍女们的表现上就能够反应出,这个世界超级真实,侍女们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聊八卦,各自有喜欢的人,复杂的家庭关系,怡然自得又或是偷奸耍滑的日常生活。就比如现在就有个人在看着她睡午觉的时候坐在沙发上偷懒翻书,一点都不npc,甚至其中的个别人洛芙都有点招架不住。 沙发上翻书的那个人把书又翻过了一页,然后似乎是察觉到小公主醒了,她把书合了起来,厚厚的两扇书合上发出了沉闷的砰的一声。 一个黑漆漆的脑袋从洛芙身边的长沙发上探了出来,金黄色的细长瞳孔里闪着充满活力的光芒:“哟,小公主殿下,你要去偷东西吃吗?” 洛芙被她突如其来的提议吓得僵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先抱怨她说话的方式还是说话的内容。 是的,这个没溜的女人身为公主护卫长,就是那个让洛芙招架不住的“个别人”。 穿着武士礼服的热辣美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哼着歌绕过沙发抱起了她。她的眼睛是明亮的金黄色,瞳孔细长,金棕色的皮肤又亮又滑,包裹着紧致饱满仿佛在呼吸的肌肉。 很不幸,今天公主殿下的女仆家里有事请了假,由公主护卫长莱拉阁下亲自陪公主午睡。 这个只有热辣的外表像女人的护卫长把来不及说想上厕所的小公主抱在了臂弯里,若无其事地哼着歌往外走,“今天是要吃上次的巧克力还是奶油蛋糕呢,感觉这些都太甜了啊,果然还是之前的羊排比较好,要不让厨房烤几块三分熟的羊排,再来四个土豆……” 洛芙扑腾着挣扎:我不是!我没有!我从来没去厨房偷过东西!我才五岁吃了午饭吃什么羊排!你不要驴我,你之前去厨房到底偷过几次啊! 她拍了拍莱拉看着劲瘦的肩膀,摸到手里都是结实的肌肉,拍的手疼,没办法,伸手拉了一把莱拉黑卷的马尾:“莱拉莱拉,我不吃东西,我想上厕所。” 莱拉看了她一样:“……不,你想吃。” 洛芙:你在说什么骚东西? 前凸后翘的黑发大美人一本正经:“其实公主殿下想上厕所是胃里空空如也的不适经由神经传导的偏移造成的不真实的感觉,只要多吃一点东西就可以好了。” 洛芙:…… 这个女人身为能力者画风一直都极其精奇,每天都在因为搞事而被正经女仆骂。但今天她的这波操作还是秀到她了。 算了,这个人已经没救了。洛芙想,她是做梦醒的,其实不是很急。就跟她去看看厨房吧。 说起来她还没去过这个世界的厨房呢,魔法世界的厨房,感觉会很有趣,会不会像霍格沃茨里面的那种一样? 小姑娘放弃了治疗这个无药可救的护卫长,佛系地往她肩膀上一趴,扭头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墙角的穿衣镜。 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口,穿衣镜照到了一个她平时活动的区域看不到的角度,可以从里面照到沙发。 镜子里,金发的女人端坐在沙发上,沉默着,仿佛在看着她,又仿佛没有。 她还在那啊。洛芙想。 她被莱拉抱着出去了。 身后的大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莱拉阁下,公主殿下怎么了?” 洛芙扭过身去,看到照顾自己的贴身侍女堵在莱拉面前,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饿了哦。我带她去厨房找点东西吃。”莱拉一本正经,“艾塔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被叫做艾塔的贴身女仆立即急了:“你怎么可以带公主殿下去厨房那种地方???!在殿下的午睡时间??!!” 她用超不信任的目光瞪着莱拉,极其不满地把小公主抱了过来。洛芙觉得她的不信任并非毫无来由,她也觉得莱拉很不靠谱。不过还是有点失望,她对魔法世界的厨房很好奇,还以为可以看到霍格沃茨那样的大厨房。 厨房都不让去,还被叫做“那种地方”,厨房也委屈。 洛芙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对,小说里女主小时候就被要求的很严格,礼仪和修养完美无瑕,和厨娘说个话都被认为是超乎寻常的平易近人。 莱拉被破坏了计划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满,也没因为被女仆骂就挂不住面子什么的。她任由小公主被艾塔接过去,抓了抓头发,“厨房有什么不好嘛,见没见过不都得吃那做的饭,想要成为大佬就是应该见很多世情才行啊。” “您说的道理没问题,但关键是公主殿下才五岁!”艾塔被她气的直哆嗦,“五岁!她是位公主!” 莱拉思索了一下,一如既往地缩了:“行的吧就当你说得对,那我先走了去吃点东西。” “什么叫就当我说得对??”艾塔还是很跳脚,然而一身黑的热辣美人早都跑远了。 洛芙坐在艾塔的手臂上,决定不对这场例行吵闹发表任何意见。她的说法艾塔基本不听,坚持认为公主就应该端庄优雅,从小学起一直保持。而莱拉虽然是能力者,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画风精奇,在和洛芙有关的问题上并不强势。 她被艾塔抱回了房间,镜子里的美人还在那。趁着没人注意,洛芙悄悄对她挥了挥手。 美人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洛芙习以为常,完全不会失望。 艾塔还是气咻咻的,看起来对莱拉意见很大。 洛芙决定为她的护卫长长说几句好话:‘艾塔艾塔,别生气啦,我是自己睡醒的。’ 艾塔把她塞回被子里,完全不消气:“公主殿下,您是陛下唯一的女儿,辉耀的储君。身份高贵,更应该谨言慎行,端庄持重,不可以自降身份和下人厮混……” 洛芙无言以对,要不是她确认这个世界有魔法,一时之间真差点以为自己穿了东方贵女宅斗剧·欧洲宫廷装修版。 艾塔还在念念叨叨:“莱拉大人确实是令人尊敬的中圣者阁下,但她所了解的能力者生活方式并不完全适用于宫廷,公主殿下应该对此有所了解。” 洛芙耳朵一支,还是第一次听到莱拉作为能力者的职称。她伸出软软的小手拉了拉贴身侍女的袖子:“艾塔艾塔,什么是中圣者啊?” “中圣者就是处于中间位的圣者,比初圣者厉害,但不如极圣者。” 艾塔想了想:“像我这样没什么能力只会做一些简单打扫的,就被叫做凡人。凡人通过修炼魔法或是武技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感受到天地之间的规则。这样就是圣者。感受的规则越多,阶位就越高。圣者分成初中极三阶,中圣者大概是可以分割空间调节时间的程度吧。” 唔……洛芙回忆了一下。 她作为柔弱无力的婴幼儿已经过去了将近六年,对生前看过的小说里的内容已经记不太清了。隐约记得这虽然是个高魔世界,但能分割空间程度的能力者还是挺少见的。 派一个这样的珍贵高手来做公主护卫长,看起来国王是真的蛮看重这个大女儿的。 虽然莱拉这个人真的很没溜。 “睡吧公主殿下。”艾塔拍了拍她的小被子,“还没到起床时间喔,小孩子要多睡觉才可以长高高。我陪着殿下,给您唱歌。” 她真的轻轻拍着洛芙哼起歌来,语调温柔,声音绵软。每当这时候洛芙都会有一种自己还没有离开妈妈的幻觉,尽管她自己的妈妈永远无法相见,而洛芙丽达公主的母妃早已经亡故多年。 艾塔的歌声让她奇妙地放松了下来,沉入了温暖的黑暗里。 第 2 章 洛芙做了一个梦。 一片黑暗之中,有金色的光。 红裙的女人在歌唱,金发漫卷仿佛在流淌。 她真的好美,说不出是温柔妩媚或是张扬,洛芙被她吸引着伸出手,然而隔着黑暗与光。 她向洛芙转过身,歌声还在唱,眼睛却仿佛在对着她笑。 湛蓝的眼瞳,仿佛是温暖的大海。映入了洛芙同样湛蓝的眼底。 洛芙收回手,被她美丽的姿态和容貌惊得呆住了。 然后她就被贴身侍女艾塔叫醒了。 “殿下,到起床时间了喔。”艾塔温声道,“不可以再睡了,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呀。” 洛芙从小被子里坐起来,也许是年纪小,梦里的金色女人在她眼前迟迟不散。 是……镜子里的那个人。 只有我能看到,不能再做出任何回应的那个人。 “我好像,梦到……”她喃喃道,梦到洛芙丽达公主的妈妈了。 “嗯?殿下梦到什么了?”艾塔没有听清,柔声问了一句。 洛芙一个激灵,原著中洛芙丽达的母亲是被国王杀掉的,她爹后来还顺手杀了几个把这件事告诉女主安妮的仆人。感觉自己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话,有点后怕。 “梦到艾塔给我唱歌啦。”洛芙丽达公主对贴身侍女扬起一个天使一样的笑脸,“艾塔带着我去花园玩,野餐,还给我唱歌。” 艾塔对她笑了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此刻正是春天,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夏,“也是,快要夏天了。天气好的时候我会记得为公主殿下安排出游的。” 洛芙在床上站起来,让艾塔给她穿缀满蕾丝和珍珠的华丽日常小裙子。莱拉风驰电掣地推门进来,挥舞着一张纸,“小殿下,艾塔,国王陛下说明天要见公主殿下。” “莱拉阁下!”艾塔惊呆了,“请不要那样挥舞陛下的公函!” 莱拉看起来对艾塔的这种重视很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它拿在手里等艾塔给洛芙穿完衣服。前阵子她抱着洛芙去厨房这件事应该被艾塔后续又批评过好几次,现在还比较老实。 洛芙倒是觉得她觉得的对,亲爹和女儿见面发公函这波操作她一个现代人不是很懂,不过现代人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她有的毕竟都只是现代的经验,所以明智地从不对此发表看法。 艾塔给她穿完衣服,从莱拉手里接过公函仔细阅读,对护卫长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天下午我会为公主殿下收拾妥当,还请莱拉阁下代为护送……” “我可以请假吗。”莱拉问。 “可以,您可以去跟陛下解释。”艾塔面无表情。 “知道了,我会好好护送公主殿下的。”莱拉立即改口。 洛芙知道面见父亲这种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接受的倒是很坦然。 洛芙丽达公主的父亲,国王切斯特,相比于火热的宫廷宅斗剧的击穿下限的渣男老爹来说,节操真的不要太多。 切斯特·德·洛尼亚斯陛下目前所知道的女儿只有洛芙丽达一个,据说因为怀念故去的王后所以有了嗣子以后再也不想要多余的女人。洛芙丽达一岁的时候,母妃因为仗着女儿疯狂搞事被他干掉,但无辜的婴儿洛芙丽达还是继续被当做继承人培养。 洛芙那会神志很不清醒,完全不记得有没有过亲妈被杀掉的混乱了。不过正如小说里写的那样,切斯特国王对继承人洛芙丽达公主殿下要求非常严格,完全没有疼爱,见她都是为了看她是不是像王位继承人所需要的那样正常生长。 虽然暴躁地杀了搞事的孩子妈,切斯特本人倒是很长情的。原著中女主安妮得到他的宠爱是因为长得极肖似先王后,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起过废掉从小看着长大的洛芙丽达公主让安妮上位的想法。后来洛芙丽达黑化搞事,切斯特也没有对她下过狠手,只是把她关起来反省。洛芙丽达死后,他受了很大刺激,身体衰败的很快,没多久就把王位传给安妮自己找了个犄角旮旯自闭去了。 因为有着看过剧本的自信,洛芙完全不怕切斯特杀了自己。努力一点他喜欢,不太努力她在未来面对女主安妮的时候更安全,所以怎样都好完全无所谓。 就算这样安慰自己,第二天由莱拉领着站到原身那上次见面已经隔了几个月的亲爹面前的时候,洛芙还是很犯怵。 切斯特是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子,年轻的有些过分,面容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光看脸真的很难想象他已经二百多岁了,而且还有至少大几千岁好活。他有着和洛芙丽达一模一样的短短的金发和湛蓝色的眼睛,看着自己唯一(目前已知)女儿的目光非常冷淡。 冷淡到洛芙完全不会怀疑他杀了孩子妈这件事的真实性。 顺便说一句,这位切斯特陛下是一位神阶强者。大概就是两军交战的时候能强行把整个战场都掀掉的那种强度,真·瞪眼能杀人。洛芙觉得她对亲爹的恐惧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如果是真的洛芙丽达,面对着这样冷淡的目光估计已经吓得哭出来,并且深深认定父亲不爱自己。洛芙看过剧本,知道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糟,所以不太慌,先低头向他行个礼再说。 她提起小裙子屈膝道:“臣女洛芙丽达·德·诺尼亚斯,见过尊贵的陛下。您的智慧指引着辉耀长久的昌盛与繁荣。” 切斯特冷淡地看着这个女儿,她有着肖似自己的蓝色眼睛和金色头发,随母亲软软地打着卷。五岁多娇养大的女孩子看着可爱极了,像个无暇的娃娃。 像个娃娃这件事让切斯特联想到了不快的事情,神情也阴沉了下来。他沉默的时间有点久,小姑娘看着他的眼神难免有点无辜的好奇,脸上的神情像极了她妈妈。让切斯特更加不快起来,他冷哼了一声:“起来吧,坐。” 亲爹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沉呢。洛芙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吃小蛋糕,从善如流地爬到切斯特身边的椅子上来。 “怎么如此缺乏教养。”切斯特看着洛芙像个小孩子一样爬椅子,脸色一黑,问她身后的护卫长莱拉,“公主殿下的礼仪是谁教的?”他的表情极其阴沉,没看过剧本的正常人面对着这样阴沉的脸色肯定慌得一笔。 莱拉就不一样了,莱拉完全不慌,莱拉理智气壮:“公主殿下还没到学礼仪的时候呢!她才五岁!还是个宝宝!” 切斯特冷冰冰的表情没有一点点变化:“你们回去以后让艾塔·代比利斯来见我。” 站在他身侧的年轻人悄悄地握拳放在嘴前,无声地笑了一下。 “这段时间过的如何,有没有人敢怠慢你?”切斯特又转向了女儿,小姑娘灿烂一笑:“没有,大家都很好的,父王这么关心我,没有人敢欺负我。” “宫殿里的东西如果不够,需要什么让艾塔去办,”切斯特对她的这波好话无动于衷,眼神都没有动一下,语气冷冰冰的,“你的宫室是为你存在的,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压过你的需求。” “好的父王,谢谢您的关心。” 他的语气真的有点冷,洛芙使劲点头。 切斯特却不再理她了,每次会面时候对公主的例行问话已经结束,他转头向洛芙身后的莱拉:“公主已经五岁,近期我会安排她进行天赋测试,在此之前把她的礼仪教好。” 莱拉点头,姿态随便到让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切斯特摆摆手,莱拉领着洛芙告退了。 回去的路上,洛芙想起刚刚面对冷冰冰的亲爹的感觉,还是很有些犯怵。幸好这次会面也平静顺利地度过了,在下次见面以前她可以无忧无虑地独自过小半年。 讲道理,就算之前见过几面心里有了底,切斯特的态度在洛芙的认知里还是很不“父亲”的。 毕竟是随便就能掀地板的大佬,无论是政治掀地板还是物理掀地板。脸色这么难看,语气也冷冰冰的,就算他在说关心的话洛芙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只是在尽国王的义务。 或许他这会还记恨着洛芙丽达?小说里洛芙丽达登场的时候已经很大了,也许是长期相处才让他们之间有了些感情,切斯特现在根本不爱洛芙丽达,甚至还恨她? 洛芙觉得有点不妙,按照这个剧情线,她还得先哄切斯特……那不就变成了全身心地跟着剧情走了吗?小说里的洛芙丽达可是死得很……让人一言难尽啊。 这位公主本来被父王切斯特好好地作为继承人培养长大,本来只要她不突然猝死就是必然的辉耀下任国王。但在切斯特认回第二个女儿女主安妮以后,洛芙丽达突然表现的极其难以接受。 她疯狂地对女主进行了一系列就算是夺嫡也绝不该在亲姐妹之间出现阴暗操作。安妮作为在王宫外面困苦长大的女儿,没有受过继承人的正统教育,本来也无意王位,最开始也尽量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姐姐处处忍让。但洛芙丽达做的实在过分,最终这一切还是被切斯特知道了。 切斯特很在意这个他从小养到大的女儿,虽然洛芙丽达对亲妹妹下了狠手,而且做的很难看,他还是安抚了安妮,把洛芙丽达关起来反省。 然后洛芙丽达因为见不到父亲,非常绝望,使用黑魔法把自己炸死了。 洛芙当初看小说看到这里的时候就:……? 她还挺确定洛芙丽达对切斯特的感情就是很纯粹的孺慕之情来着,也不知道这为了爹爆炸是个什么死法。而且洛芙丽达身为安妮的亲姐姐,得到这样的结局也不能说明安妮如何幸福美满啊? 小说更新的时候女主破坏别人父女关系甚至间接害死亲姐姐的情节也引来了读者的不满。很多读者抱怨那些跟女主是情敌乃至于政敌的反派死得都没有这位洛芙丽达公主惨。 推荐洛芙看这本小说的好友琳琳倒是心很大,猜测是作者有感情洁癖又想展示一下女主的魅力结果搞砸了,或者单纯地希望女主继承王位继承的名正言顺。 洛芙对这个说法持保留态度。 如果只是小说的话,她对此是很无所谓的。然而同样的剧情放到自己身上,洛芙就不得不上心了,恐怕这之间有一些作者描写不到的隐情。最糟的是目前为止她看不到洛芙丽达有脱离自己原本命运线的迹象。 唯一的好处是,她有自己的爹妈,而且知道洛芙丽达的结局,所以并不太把冷面皇帝放在心上。至少肯定不会为他爆炸。 不过无论如何,只要她不和女主作对,做个没用的咸鱼公主,并且别为那个倒霉亲爹上头到爆炸,应该活下去还是没问题的。 很快洛芙会发现,有这么麻烦的一个爹,想做条咸鱼还真不一定容易。 第 3 章 上回切斯特说洛芙礼仪不及格,要给她请个礼仪教师,还真是说到做到半点都不含糊。 第二天就有个巨凶的眼镜女来了洛芙这里,每天对着洛芙吃饭喝水的动作指手画脚,如果做不好就用小教鞭抽,再不行就在她的手上头上放本书一直坚持这个姿势直到牢牢记住。 邪恶的封建阶级制度在洛芙面前缓缓铺开,对人性的摧残令她发指。她就知道锦衣玉食的公主不是白干的,用描金的小碟子吃饼干就要有与描金小碟子配套优雅的动作姿势。 问题在于洛芙对自己的定位还停留在大活人这个层次,实在很难为了碟子很贵就要把自己也训练的和碟子一样左右对称完美无瑕。 如果穿越能选择的话,最开始她也不想来做什么劳什子公主。 洛芙大概知道为什么小说里洛芙丽达公主会因为国王对她失望而变态了。 切斯特现在没对她失望,洛芙都要觉得自己变态了。 “端住,端稳,不要动。”眼镜女,哦不礼仪老师梅丽卡女士用她那根小教鞭抬了抬坐在桌边端着茶,脸上维持着一个僵硬微笑的洛芙的下巴,“公主殿下,您的笑容应该让人感到亲切而温暖,时刻如沐春风。轻松和蔼而又端庄持重。请您笑得再自然一些。” 洛芙:我做不到,我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十分钟了,你可以来试试,如果你也做不到,请问我可以把茶杯扣在你脸上吗。 她努力地舒缓自己脸上的肌肉,试图笑的自然一些。然而这样的努力使得她分去了集中在酸麻手臂上的注意力,手里的茶有点抖。 眼镜女的教鞭啪的一下打在了小姑娘白皙的手腕上,“殿下!请您集中精神!” 洛芙真的觉得自己随时会爆炸,但觉得最好不要得罪那个倒霉亲爹,强压怒气端稳茶杯。 梅丽卡满意了,挑剔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点点头,又开始绕着桌子转圈:“淑女,就应该精致,美丽,端庄,优雅。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家族和夫家的荣耀,说话要轻声细语,顺从家中长辈的意志。这样的淑女所养育的孩子才会拥有健康的体魄,受到良好的家庭教养,是淑女人生价值的完美体现......” 前面的告诫洛芙还在勉勉强强地听,等到了后面说起生了孩子实现人生价值,洛芙内心之中上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切斯特到底从哪搞来这么一个大宝贝女德班教员??? 我看小说里安妮作为女仆的孩子从小被人欺负到大,也没学几天礼仪,社交上大家也都夸她姿态可爱得体啊?? 是安妮天资过人还是其他那些人在吹还是在这么严格的礼仪训练根本没必要??? 我14年寒窗,读了那么多书,就是为了在这个异世界端庄淑雅相夫教子给不知道在哪的贵族老爷生孩子的?? 洛芙手越来越酸,内心里也是越来越憋屈。有股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委屈在胸中翻腾。 艾塔倒是非常赞赏地看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公主殿下终于走对了路的喜悦。莱拉坐在更远的地方,翻着她的不知道什么书,嘎嘎嘎地吃饼干,似乎有点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 “殿下,请集中注意力。”梅丽卡冷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您应该直视前方,那才是与您喝茶之人所座的位置。” 洛芙不由自主地看了她一眼。 “您不应该四处乱看,待会要打五下手心。”梅丽卡说。 洛芙把茶杯放下了,深吸一口气:“梅丽卡女士,我想请问一下,您所说的这些淑女应该,到底是谁规定的。” “公主殿下,您应该轻声细语。”梅丽卡一句话把洛芙噎了个半死,“请用淑女的语调轻柔地问我,我才会回答您的问题。” 洛芙深吸了好几口气,挤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来,把她刚才的问题又复述了一遍。 “贵族心中所想。”梅丽卡似乎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刺头,声音还是不着急的样子,“您不必对我不满,贵族们心中都想要这样的夫人和女儿。优雅的女士更容易得到社交圈的青睐,这是事实,而严格的训练可以确保这一点。” “女士,我现在是辉耀唯一的公主,我父明说不会再娶。那么我作为王位的继承人,似乎并不需要这种无意义的尊重和喜爱。” “您现在还不是继承人,而我是由陛下请来教导您的。”梅丽卡板着脸回道,拿起了教鞭,“现在请您伸出手,我要惩罚您自作主张和左右乱看了。” 她的那根小教鞭看着没什么,打上去真的很疼。 疼的洛芙半夜睡不着。 圆月高悬,白天窝了一肚子火的小姑娘从床上爬起来,拉开门想往外跑。 金发红衣的女人还坐在沙发上,目光淡淡地似乎在看着她。 洛芙冲她挥挥手,就当是打了招呼了,拉开门跑了出去。 白天被压抑的变态,就在夜晚中爆发。 洛芙决定去厨房偷吃的。 虽然她不知道厨房在哪,但是总之她想搞事。 溜出了房间,走廊里空无一人。冷而凉的月光从落地窗中照了进来,倒也显得有些冷色的明亮。 洛芙顺着走廊往外溜,走了一大半,感觉有点不对。她抬头向窗户外面看去,花园对面的屋顶上,莱拉带着半条巨龙一样的尾巴趴在那里喝酒,旁边坐着亲爹背后站的那个侍从。 看到小公主看过来,眼睛都吓圆了,两人还笑眯眯地冲她挥了挥手。 洛芙被莱拉的大尾巴吓得语无伦次。被国王侍卫长抱上屋顶,放到他们身边的时候还瞪着莱拉说不出话来。 莱拉倒是觉得她这样挺好玩的,还把尾巴伸过来给她摸,“殿下摸摸好摸吗,是大黑龙的尾巴哦。” 叫做吉恩的侍卫长见怪不怪,洛芙稍微冷静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个世界有魔法和其他种族,那她的护卫长长出一条大龙尾巴也许还能接受? 她伸手轻轻扶过那布满黑亮鳞片的皮肤,触手光滑冰凉,带着生物特有的饱满结实的触感。 “我是黑龙和人类混血。”莱拉脸上也闪着几片细小的黑鳞,“既不能完全化成人也不能完全化成龙。龙的时候保留人形的上半身,人形无法改变皮肤和眼睛的颜色。” 洛芙摸着她的尾巴,感受着手下冰凉光滑但明显是活物的触感,看到莱拉如此自然地说着这些,突然真的意识到这个世界比她想象的要广大的多,眼睛里有光亮了起来。 陆地之外有海,远处也有其他的森林和山脉。既然有龙如此自然地在人类皇宫工作,那么书里惊鸿一瞥的其他种族,精灵,巫师,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家乡。有其他的人族王国,也许他们有着同辉耀完全不同的文明。那是小说里不曾写过的另一个世界。 世界大了,洛芙突然就觉得王宫里受的这点委屈不算什么了。 虽然尽管这个变大的世界同她没有什么关系。 莱拉咕咕喝酒。 “公主殿下怎么起来了呀?”还是她爹的侍卫长有良心,记得问问她的情况。 洛芙举起两只翻红的小手:“疼……” “我看看。”吉恩抓过来她的两只小手,心疼地看了看,指尖浮起一团光,轻轻点了上去,“不疼了不疼了。” 不知道他施展的是什么治疗魔法,被他指尖的光照耀着,洛芙真的觉得火辣辣的手心慢慢不那么难过了。 “为什么我要学这个啊。”她看着吉恩,一脸委屈,“这些真的有必要吗?” 莱拉和吉恩对视一样,眼神让洛芙觉得很有内情。 莱拉想了想,又看了看吉恩,觉得还是太难为五岁的小姑娘了。 她变回人形,盘腿坐在房顶上,指着自己问洛芙:“殿下觉得我淑女吗?” 洛芙看着她,摇摇头。 “殿下看那个什么梅丽卡,敢看不起我吗?”莱拉再问。 洛芙摇头,似有所悟。 莱拉面无表情地冲着院子里划了一道,一股明亮的剑气从她指尖激射而出,把花园角落里的两从灌木齐齐砍了一地。 “挑挑拣拣是我给她的脸。”莱拉冷笑,“我不想给,就能收回去。”她被吉恩打了一下头,哼哼一声老实了。 “请不要在公主殿下面前说出这样的粗鄙之语。”吉恩责备道,倒也没听出什么不高兴来,扭头对着洛芙语重心长道,“殿下,陛下请梅丽卡女士来教您,是为了教给您道理。但这个道理不一定是梅丽卡女士用她的语言教给您的。” 洛芙:…… 你们这帮人,为什么画风突然这样了,是我错过了什么吗? 她大概懂了,是她想差了,一个个体力量差距不大的封建社会,和一个个体力量差距极大的高魔社会,构成上层建筑的社会体系是截然不同的。地球上那种封建势力天下第一难以抗拒的压迫与被压迫的规律,不适用于这里。 莱拉看她没应声,以为她没反应过来,蛮不高兴地补充了一句:“艾塔是很在意很关心公主的,但她的建议是给那些娇弱的贵族小姐的。还有许多不同的道路和生活,是她没见过,但可以被选择的。如果您愿意,也可以放弃身份和优渥的生活去做个啥也不用会的普通人,不过普通人要恰饭要工作的。总之活着就很不容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洛芙:= = 行了,别说了,我懂了,你和艾塔是真的互相看不顺眼。 但要怎么才能把梅丽卡搞掉呢。她才五岁,也太弱小了。 想着想着,洛芙就想喝点啥,习惯性地伸手去捞身边装了可以喝的东西的酒瓶。吉恩手疾眼快地抓住,捞回来就往房间送:“殿下您可不能喝酒,太晚了我送您去休息吧。” 洛芙扑腾了几下,不是很想这么早就睡觉,毕竟醒来就要面对那个麻烦女人。 吉恩看出来了,轻声安抚道:“殿下晚上觉都睡不好,我觉得那位女士对殿下的教导手段有些不合适。我会和陛下说的。您也可以来找陛下请求换个老师,比如一位博学的学者。陛下很喜欢您,会乐于答应。” 洛芙不扑腾了,决定闭嘴。 她觉得切斯特喜不喜欢自己真有点难讲。现在她唯一不怀疑的就是为什么原著里那个没有额外二十年人生经验的洛芙丽达公主和亲爹的关系搞成那个样子,她觉得切斯特要为此负绝大部分责任。 然而切斯特并没有给她换一个老师。 洛芙想要见父亲一面的请求也没有任何回应。考虑到切斯特每隔几个月还会口头问一下她的死活,她觉得传话的人应该还没这么大胆子,这波大概是切斯特在搞自己。 也有可能他觉得五岁小孩学礼仪是有必要的? 洛芙真的觉得没有这种必要。 到了艾塔安排的野餐的这一天,梅丽卡还没走。而且恪尽职守地跟了出来。 洛芙知道她这一天毁了。 “公主殿下,请时刻牢记您的仪态,保持端庄,稳重。就算我在旁边说话,您也不应该有什么分神的举动。” 洛芙在梅丽卡的没完没了的念叨声中,喝茶的动作已经很标准了。然而梅丽卡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洛芙的动作标准了也要在旁边絮叨。还时不时地用教鞭打一下她觉得需要注意的部位,小孩子细皮嫩肉,挨了打火辣辣的疼。 洛芙自己都替她惋惜为什么现在的洛芙丽达不是个真正的五岁孩子。真正的五岁孩子早就把茶壶都摔她脸上了。 不过也不一定,如果是原著缺爱的洛芙丽达公主,说不定会为了父亲的命令哭着也要忍下去呢。 除了公主以外所有人都心满意足的野外茶会进行到一半,远远的,国王切斯特带着吉恩走了过来。 梅丽卡可算是闭了嘴。 洛芙跳下桌子,对他行了个屈膝礼。抬头的时候看到吉恩悄悄地对她抱歉地眨眨眼。 “公主学的怎么样?”切斯特问梅丽卡和艾塔。 “回陛下,公主殿下的仪态真是美丽万千,颇有王家气度。但毕竟是小女孩,还是有些顽皮,我会尽力让公主殿下改掉,还请您不要担心。”梅丽卡说。 小孩子的泪腺是真的发达,洛芙还没怎么样,眼圈呜的一下就红了。 不是,等等啊,我不想哭啊。喂。 切斯特注意到了她红红的眼圈和委屈的小模样,低头对她说:“美丽是一种力量。” 洛芙突然就很生气,有一种我明明可以靠智慧养活自己你非得要我做菟丝花靠男人的被侮辱的感觉。虽然她知道切斯特说的对,美丽是有力量的,然而此刻就是很生气。谁说都不好使的生气。 她抬头冷冷地对切斯特说:“是,父亲。”然而红着的眼眶看起来委屈的不行。 切斯特沉默了一会:“忍让也是一种力量。” 洛芙真觉得这个男人有毒。 有毒的不是这个世界,有毒的只有你。没错切斯特,说的就是你,全世界就只有你有毒。 她抬头对切斯特嫣然一笑:“父亲,您说的对。可女儿觉得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忍让。作为您的女儿,我认为我现在也该学一学如何表达自己的不满了。” 她抓起桌上的茶壶,盖在了梅丽卡女士的脸上。 她使的力气不大,茶壶砸在梅丽卡脸上,只吓得她尖叫一声,就摔碎在了她的脚下。不伤人但仍然很热的茶水烫的她连连尖叫,一点也不像她教的,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保持仪态的信条。 洛芙却不看她,回过头来看向切斯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告退的礼节,笑得甜甜的:“因为女儿刚刚开始学,所以有些地方做的不太好。如果父王您发现了,还请看在我年仅五岁的份上,尽量平和地指出来。” 年仅五岁这几个字,她说的咬牙切齿。 第 4 章 横了十秒钟,洛芙扭头就在切斯特和一大堆其他人复杂的眼神中哭着跑了。 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委屈。毕竟她有个二十多岁的灵魂,这么多年再怎么顺风顺水也多少遇到过一些沟沟坎坎。倒是这个小孩身体,太软弱了,鼻子一酸汪地就能哭一脸,她也没那么大脸糊一脸鼻涕眼泪地在切斯特面前言语如常,只好盖着脸跑路。 另外,对切斯特有过不切实际幻想的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洛芙捂着脸跑回房间,把门一关,坐在沙发上开始疯狂拍脸:醒醒啊洛芙,你忘记了小说里洛芙丽达公主是怎么死的了吗。切斯特就是个令人绝望的魔鬼啊,千万不要对他抱有任何一丝幻想,不然你自己怕是就变成书的一部分了啊! 切斯特到底是一国之君,没有跟五岁的孩子计较。虽然洛芙真的很怀疑他对五岁这两个字到底有概念没有。 当天下午吉恩就笑眯眯地跑来洛芙这里,跟艾塔说以后梅丽卡不会来了,陛下会为公主殿下请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来讲基础的科目。过一阵子为公主殿下安排了能力天赋测试,殿下可以在这期间和老师商量着学学博物学和认字,或者休息一下。但出于对老师的尊重,殿下需要亲自去跟梅丽卡女士道歉。 洛芙求之不得,一口应了下来,当天下午就去跟梅丽卡说了拜拜。艾塔倒是有点遗憾,但想到从小看到大的公主哭成那样子,又心软了。 在测试天赋之前,洛芙还是选了和老师学学认字和博物学。在看到莱拉的大尾巴以后她才意识到小说对这个世界的描绘确实比较有限,大部分内容都是围绕着女主的身世和爱情展开的,她太需要对这个世界有一个更宏观的了解了。 老师人倒是挺好,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胡子一大把,耐心很足,说话也有条理。听说洛芙想学博物学,先给她慢吞吞地科普了一下世界概况,拿了一卷地图给小学生展开来讲。 这一展开,洛芙的三观就有点坍塌。 这个世界,哪里是她从前以为的,几个人族王国,偏安一隅的精灵和毛毛躁躁的兽人那么简单。王国之外有帝国,各个花里胡哨的种族都有自己的大帝国,面积一个更比一个大,完全看不出哪里偏安一隅。能力者体系中她亲爹所在的神这个阶位才爬到一半,往上还有各种通天巨佬,只要活着别死就能平衡水热调控矿脉与土壤,能力爆发能击穿世界壁垒,更改物理规则,堪称行走的灭世武器。 洛芙觉得自己有可能能回家。 洛芙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戏。 老爷子看着小公主被雷劈了一样的震惊模样,呵呵一笑,捋了捋胡子。 辉耀确实不算大国,但处在凡人自治区东方十五国腹地。虽然没有巨佬罩着,但周边也没有强敌,总体内外环境都算平稳,也是有一万多年历史的老国家了。 不过这些他倒也不着急说,世界很大,让这位很可能是储君的小殿下先记住这一点。在她做了王以后,才有可能跨越短寿种族目光所能及的距离,看到时光洪流中更远的地方。 洛芙缓了好多天。 她真的知道了莱拉和吉恩说的世界很大是什么意思了。 确实,面对如此巨大缤纷的世界,纠结于喝茶的时候捏茶勺的小指翘起来多高很没意思。 洛芙也不知道切斯特怎么想的,但她知道她不太可能继续做一个咸鱼一样的公主了。 在见到世界之大,见到那些地图,那些各个种族的风土人情,不同的习俗和节日,诸神的宫殿,灿烂的历史之后。哪怕只是文字的描述和插画,她也不可能再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一辈子留在一座宫殿里了。 在见到那样的一切以后,再心甘情愿地一辈子困在宫廷里一无所知地貌美如花,到了年纪找个差不多的男人继续在他的呵护下一无所知地生养孩子,每天纠结于谈吐时候的笑容,喝茶的姿势,邻居的八卦,对外面的世界毫不关心,用鄙夷不屑的态度概括自己所了解的一切。 洛芙觉得任何试图让一个女孩拥有这样人生的行为都是在犯罪。 也许她的人会留在一个归处,但她的心中地阔天高。 她开始衷心地感谢切斯特,老爷子什么都会,但对礼仪,宫廷艺术,制衡驭人之类的东西了解的不多,刚刚够和其他种族和文明做比较的程度,显然是切斯特特意挑选,让她开阔眼界而不是钻研贵女小道的意思。 她坚持认为切斯特确实有毒,对五岁孩子这四个字仍然没有任何概念。但她还是感谢他,并且穿越以来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切斯特对洛芙丽达大公主的思虑与关怀。 洛芙不知道小说里的洛芙丽达公主有没有把茶壶扣在梅丽卡脸上,如果没有,会不会因为失去了走出去的勇气错过这一切,最终成为一个优雅考究的金丝雀。又或者她扣了,然后看到了这一切的灿烂世界,然而最终还是把自己困死在了辉耀王国的王宫里? 洛芙不知道。但她从未有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有哪怕一点点的能力天赋。真实的天空就算想要看一眼,也需要一双翅膀。 这一年的第9个月,浮空城驻辉耀王都的阵法接引人应切斯特陛下之邀来为洛芙丽达大公主主持天赋测验。 艾塔把洛芙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特别担忧地替她摆领子。平日已经很平整的领子在今天的她眼里好像怎么也摆不正一样。 莱拉在旁边看的都燥了起来,过来伸手帮洛芙拉了拉,然后直接把洛芙抱了起来,“行了艾塔,没事的,阵法师稀有的很,今天来的是个领域,比陛下还低一阶,慌什么。” 艾塔手足无措:“那也是重要的仪式啊,没事没事,殿下不慌哦,我们殿下最厉害啦。” 洛芙:我没慌,艾塔你紧张的脸都红了。 她知道艾塔其实是担忧的,她并不了解能力者的世界,只觉得那个世界强大又危险。但她知道成为能力者是一件好事,所以还是替她的公主殿下紧张。 洛芙俯身亲了亲艾塔冷汗津津的额头,对她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艾塔,我很快就回来啦。” 切斯特在王宫里开了一个平时没人用的法师塔给洛芙测天赋。 他到的比洛芙早,旁边站着个胖胖的笑呵呵的中年女子,袍子式样很特别,约莫就是浮空城的阵法师了。 这是那天花园茶会之后洛芙第一次见到切斯特,之前给梅丽卡女士道歉的时候他只派了吉恩来。今天一看国王亲爹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俸。倒是洛芙得做足全套礼节。 切斯特旁边的那位胖胖的阵法师倒是很友善,拦住了想向她行礼的洛芙,扶着她笑呵呵地打量着。还夸她眼睛好看,眼神有点好奇又有点探究,大约是因为洛芙长的和切斯特特别相似吧。 她请洛芙走到用不知道什么材料画的花里胡哨的大阵上来,安慰她这个阵法魔法荷载很低,不会对她有任何伤害,不要乱跑。就启动了阵法。 光从地上的阵法上层层攀升,每一根光丝都仿佛有着不同的颜色。洛芙站在阵法中间,仿佛看到头顶漆黑的法师塔里亮起了星辰。 那些光围绕着她,跳跃,盘旋,上升,交叠成五彩缤纷的绚丽影像,每一根光丝都那么的清晰明亮,轻盈地升腾向黑暗的天空。 过了不久,法阵暗了下去。 洛芙期待地看向阵法师,然而她的表情看不出一点欣喜和祝福,旁边的切斯特已经神色难看地皱起了眉头。 她的心沉了下去。 “父王,法师大人,”她犹豫地走向两人,左右看着他们阴沉下来的脸色,踌躇问道,“是……天赋很差吗……” 切斯特深深地看了她一样,扭头就走。 他的眼神让洛芙感觉自己的心沉入了法师塔空寂的黑暗中。 她愣愣地看着切斯特离开的方向,脑子里有个无法面对的语句在不停地轰然炸响,炸的她整个人都失去了思考。 我……没有天赋……? 浮空塔的阵法师好歹还顾忌着小姑娘一点,看到洛芙这么难过,冲她眨眨眼,勉强笑了笑:“公主殿下聪明伶俐,不是能力者,也可以在其他方面做出前无古人的伟大成就的。” 洛芙身体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用力抹了一把,也没抹干净,还想挣扎一下,用沾满泪水的双手拉了拉胖法师的袖子,说出来的话都变声了:“至少我是什么属性,可以,可以请法师大人告诉我吗?” 法师的目光投向了那个耗尽魔力的法阵上,神情有些不忍:“您……没有属性,不能和任何元素,规则,天赋能力共鸣。” 洛芙泪眼朦胧地松开了她。 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洛芙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是很崩溃很慌乱的一天。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冷白的月光照进了公主的卧房,偌大的屋里只有她一个人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枕头都被眼泪打湿了。 洛芙坐了起来,睡是不可能睡的了。想到切斯特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时候的眼神,阵法师遗憾的话,还有莱拉艾塔她们的惊慌和担忧,身体又不受控制地想哭。 然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眼泪怕不是早就哭干了。不但哭不出来,还胸口疼。 洛芙走到桌子旁边,喝了一大口桌上的凉水。小孩子火力壮倒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缓过来了不少。她扭头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扫视了一圈,看到了门口的那面穿衣镜。 那红衣女人还坐在那里。 美丽的,温柔的。洛芙坐在穿衣镜前,背后是空无一人的沙发。好似在和镜中沙发上的女人对视。 她们长的真的很像。 一样湛蓝色的瞳孔,一样金色的柔软卷发,就连五官的形状都有些类似。如果洛芙能长大,也许要比现在还相像的多。 和过去五年的多少个日日夜夜一样,她端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洛芙一直觉得对着一个没有反应的影子说话傻极了,但是此时此刻她终于把这点顾虑抛到了一边。她轻轻地把右手手掌按在了镜子上,对镜子里的金发女人轻声道,“你是我的妈妈吗?” 你是洛芙丽达公主的妈妈吗? 她端坐在那里,眼神似乎注视着洛芙,似乎没有。 但洛芙知道她在听。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她知道她只是一个影子,没有动过一丝一毫。但就是很奇怪地笃定她在看着她,在听她讲话。 学了这几天的博物学,因为洛芙要测天赋所以多学了一些能力者有关的风俗。她这时候才注意到,镜中女子所穿的红裙,虽然看上去像贵族,但却是标准的能力者典仪礼服。 腰上有束带,束带在左前侧长出一截来打结是为了挂近身武器。袖子在肩膀处收拢,长摆只到半截小臂,这些是法师方便手臂活动。裙子顺直而下,没有任何向上方挽的结,是怕战斗中有所钩挂。 虽然她的头发披散下来,奢侈地铺在椅子上,甚至于有几缕垂落卷曲在地,而且身上穿着华美的看上去一点都不实用的金红色外搭,但她里面的长裙也是毫无疑问的能力者装束。 “我知道你在听,你是不能说话吗?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是我妈妈吧。”洛芙缩在镜子前面,有点委屈地看着那金色美人,“我今天测天赋,不能和任何元素规则和天赋能力共鸣,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你是能力者吧,我没继承你和切斯特的任何优点啊。” “切斯特是魔鬼,他先让我体会了没有能力困于宫廷的贵族少女的痛苦,又给我展现了那么大的世界。然后我没有任何天赋,他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洛芙说着说着又哭了出来,边哭边抽抽:“我不想,不想困在宫廷里做一个没用的公主,我想出去看看,想见识那个世界,想去很多地方。可是,我,我不是能力者,我没有能力自保,甚至没有能力反抗。” 镜子里的女人安静地坐在那,注视的久了,仿佛会有一种她在听的错觉。 第 5 章 洛芙对着镜子不知道说了多久,说到缩在镜子前面睡着了。 她跟红衣女子说了好多话,说自己本来就想混吃等死,说切斯特的性格太过糟烂她觉得自己没法活着长大,说礼仪训练的可怕,说自己不甘心学了那么多一辈子困在宫廷里做个好看的娃娃。 红衣女子不言不语,但始终给洛芙一种她在听的错觉。这些话洛芙不敢和别人说,怕自己表现的不像个小孩子。但一想到这女子可能是洛芙丽达公主的母亲,只能倾听无法表达,无论是能力还是意愿,大约都是不会背叛自己孩子的,她又觉得仿佛有了把一切都向她倾诉的勇气。 洛芙觉得自己情绪激动地把穿越过来五年在辉耀的苦恼都说给她听了。 刚来时候的迷茫绝望拒不接受,发现自己穿了炮灰女配的震惊和恐惧,父亲的冷漠,艾塔的古板,莱拉身为能力者这种她从未见过的存在带给她的畏惧。身为不是小孩子的公主的小心翼翼,被困在幼儿身体只能在宫廷活动的憋闷。她把这一切稀里哗啦地全都爆发一样的哭了出来,所幸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没有说出自己是穿越者这件事。 说了能怎么样呢,红衣女子现在只能倾听,不代表她永远只能倾听。她侵占了她女儿的身体和生命,她恢复了意识和行动的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 洛芙觉得自己自私得可笑。 她对红衣女子说了太多话,说到睡着在镜子前面。仆人被她赶出去不许进来,上半夜来看的时候她还在床上睡着。 没有人发现小公主穿着睡衣在地板上缩了一夜。 第二天洛芙就发了高烧。 艾塔吓坏了,坐在她床边直哭。莱拉看起来真的有点后悔跟她说了那些外面的事情。 洛芙自己倒是没事,小孩子嘛,吹了冷风睡地板烧一烧太正常了。她知道自己的心态已经过了最激烈的时候,昨天跟红衣女子说的很多话她回想一下自己都觉得羞耻,也不知道当时她到底激动成啥样了。 切斯特也完全没有来看她,洛芙在自己内心的单子上写上了切斯特这个名字,在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划了好几道,想了想还觉得不够,把纸都要戳烂了。 下午的时候来了个大夫,说洛芙就是吹风着凉,这几天就会退烧。小孩不要滥用魔药,给她开了点温和的药缓解缓解慢慢养着。 大夫走了以后艾塔又开始对着洛芙哭,洛芙很想说我还活着...但想到艾塔是真的担心又觉得这种想法很没良心。 莱拉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眼不见心不烦地跑路了。 艾塔边哭边给洛芙掖被子:“我们公主殿下是陛下的女儿,我们殿下最棒了,不稀罕成为能力者打打杀杀,公主殿下又漂亮,又聪明,以后让陛下找个公爵或者侯爵嫁了,也一样会是辉耀最幸福的女子。” 装睡的洛芙觉得更气闷了,这正是让她觉得恐惧的那种生活。如果说刚穿越的时候她还对这种花瓶人生抱有幻想的话,经历了梅丽卡的三观洗礼,她已经把这种糟糕透顶的愚蠢幻觉钉死在脑子里了。 不可能的,不存在的。她是现代人,见到了一个大世界,窥到了另一个。让她回去中世纪心甘情愿地做文盲,还不如死了。 发烧好难受,洛芙翻了个身,在内心打了自己两巴掌。 洛芙,你也差不多该醒醒了。卡死了能力者这一条路,不等于就要做个废物公主。这两者之间还有很多别的出路。趁着你才五岁,还有时间,赶紧选择,抓住机会。 切斯特是完全靠不住的。但是他至少没把亲女儿的路堵死。 睡醒了先看看能不能留住那位学者老师吧。 切斯特还是有点良心的。 老学者第三天就发信来问公主殿下身体如何,什么时候想继续上课都可以。 洛芙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大大舒了口气,就算是切斯特对她失望透顶,最多也就是放弃治疗,好歹没有把自己像垃圾一样丢出去。 然后她在内心又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 醒醒啊洛芙,千万不能对切斯特有任何幻想。你还记得前两次对他有错觉以后发生了什么吗,你还记得小说里的洛芙丽达公主在意他之后得到了什么结局吗。快住手啊!快默念三遍切斯特是魔鬼不可信任啊!切斯特是魔鬼不可信任!切斯特是魔鬼不可信任!切斯特是魔鬼不可信任!!! 洛芙在内心把自己打了个鼻青脸肿之后总算把切斯特抛到了脑后,比从前的兴致勃勃还要更急切地学习老爷子教给自己的一切知识。这是她既不想当金丝雀又无法做能力者之后的,“其他选择”的资本。 这个世界的基础教育体系,同她来的那个世界的体系都差不多。虽然她才五岁就已经开蒙,但小孩子学习最开始都是从很基础的内容入手,大体包括算数,辨别符文,基础的生活魔法(穿衣吃饭叠被子),基础的礼仪和道德教育(打人不对,被帮助了要道谢),博物学(基础自然科学),基本社会常识,世界地理历史政治体概况,还有联邦通用语的读写。和洛芙过去的世界小学生学的差不多,除了与能力者所在的那个若隐若现的世界接轨,其他没什么区别。 也许是表现的太急切,老学者也意识到了洛芙在一些学科方面反常的熟练,比如基础算数。但在另一些学科方面表现的则只能说平常,典型是基础符文学。 她完全不能施放任何魔法,最基础的,人人都会的移动物品这种能力她都用不出来。倒是记忆与理解力超群,这是典型的精神力充盈的体现。 无法共鸣任何魔法,却拥有如此丰沛的精神力天赋。老学者也为洛芙感到惋惜。 洛芙还不知道自己太过急切的超凡表现差点使小孩子伪装翻车,又被老学者自己脑补圆了过去。在了解到无法共鸣确实连武者都做不了以后,她彻底放弃成为能力者的幻想,疯狂学习,致力于当个虽然没啥法力但有智慧的人。 智慧和知识也是一种力量。 她还小,还有时间,也还不知道自己以后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但她必须现在就开始积攒力量。 让自己可以选择的力量。 晚上的时候,洛芙偷偷地在书柜边角夹了一个本子。里面是她用中文写的,她还记得的小说情节。 小说的名字叫做日轮公主。 女主人公,安妮·布洛瓦,是辉耀王国一个没有固定主顾的侍女未婚先孕生下的小可怜。打小被欺负,差点失去学习成为能力者的机会。 在错失中级魔法学院入学测试之后,她在雨中奔跑,分开雨水的能力被路过的老魔法师看到。于是她得以跟从老魔法师学习,考入了大陆东部一个听名字就贼厉害的啥啥圣殿学习。 在学院里,她和邻国王子一见钟情,合力研究恢复了早已失传的瞬发魔法阵,作为圣阶法师光荣毕业荣归故里。 国王切斯特为她举行了宴会,欢迎这位前途无量的子民回到自己的家乡。不想在宴会上,安妮那与先王后肖似的容貌吸引了切斯特的注意。在各种势力的推波助澜下,安妮的身世真相大白,乃是国王在一次宴会之后,神志不清地误把侍女当作王后所生下的孩子。 切斯特认回了安妮,她成为了天赋卓绝前途无量的辉耀公主。 王国的继承人,大公主洛芙丽达很嫉妒安妮夺去了父王的宠爱,对安妮极不友善,多次陷害。安妮处处忍让,而洛芙丽达毫不知收敛。 最终这一切被切斯特发现,切斯特无奈夺去了残害手足的洛芙丽达公主继承人的位置,将她关在高塔上。天赋卓绝又聪明懂事的安妮接任了第一公主的位置。 洛芙现在只写到这里,毕竟原著是一千多章的网络小说。就算里面充斥着对安妮美丽容貌的描写,以及她和男主相处日常中的甜蜜。正儿八经的剧情还是多的数不过来。 多到五年过去洛芙再想回忆甚至好多剧情点都已经不记得是怎么连起来的了。 不过她倒是还记得那个复原的瞬发魔法阵技术。 小说里安妮是个很柔弱甜美真诚善良的女孩子,聪明是真的聪明,但也没描写她有多么浓重的学术气息。这个魔法阵瞬发的技术,洛芙记得,是在一千年前遗失的。 小说里,一千年前,这个世界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灭世战争,虽然续住了没有真灭,顶尖战力还是死了一地。那些强大的长生大佬们的突然死亡,直接导致了巨量高精尖文明产物的损毁和遗失。一直到故事发生的时代,整个世界的内部秩序仍然处于持续的看不到头的缓慢崩毁之中。 洛芙记得后来安妮还唤醒了一条一千年前战争中活下来但是疯掉的大龙,帮她打败了敌军啥啥的。 安妮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用一个宝贝误打误撞地打开了千年前的古代遗迹,找回了古老的技术。也正是因为这个瞬发魔法阵技术,她回国后才受到了切斯特的特别招待。 已经过去了六年,那宝贝安妮是怎么得到的,遗迹在哪,这是书中哪个场景的情节,洛芙统统忘得一干二净。她现在天天被拘在宫里,也完全没有跟切斯特求情出宫的意向和条件。所以完全不会幻想自己能有女主人公的这种奇遇。 但安妮至少告诉她,这条路走得通。 做不成能力者,但她还可以做学者和理论学者啊! 别放弃洛芙,洛芙给自己打气,还有机会,努力一点,至少切斯特没剥夺你受教育的机会不是吗。你可以的! 第 6 章 “喂,听说了吗。今天陛下在前朝和大臣们大发雷霆呢。” “是啊,听说是因为公主的事情。因为公主殿下没有任何能力天赋所以现在想要陛下再要一个孩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没有能力天赋,最多也就活个200年。作为普通人是足够了,作为国王怎么可能积累足够的阅历和眼界啊。” “我听说哦,那些大臣们还说了,陛下身上可是有那一家的血统,怎么可能孩子完全不能共鸣。还说公主殿下是不是陛下血脉也未可知呢。” “这可太过分了,怪不得我妹妹今天打扫偏殿回来说陛下大发雷霆吓死人了呢。” “那肯定啊,哪个男人都不能容忍这种事吧,更何况陛下……” “诶!嘘!” “公主殿下真的好可怜,那天你们看她哭的多惨啊。” “是啊,可是没有天赋这种事也不能强求……” 金发的小公主悄悄地从休息室旁边缩了回去,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今天晚上出来闲逛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决定。 洛芙心情低落地想道。 没有天赋这件事可真是太抱歉了啊,说的就好像我很愿意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死啊,我也不想穿越啊。我也想回老家做个只会物理不会魔法的废物啊。我就是科学世界来的,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这样啊。 越想越难过,洛芙跑了起来。 切斯特竟然还会为了我跟大臣吵架? 他不是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了吗。 小说里的洛芙丽达公主是不是也遭遇了这些?所以她最终没有走出去,把生活的意义都放在了切斯特身上,最后因为切斯特把目光投向妹妹,精神崩溃惨死在了宫廷里? 洛芙丽达公主最后是因为动用了无法掌握的黑魔法死掉的,那么是不是说明无法共鸣的我也可以使用黑魔法?但是这不就走上了和小说中洛芙丽达公主一样的道路了吗? 怀疑切斯特是不是爱我,在他温暖的行为和冰冷的言语之间摇摆,最后追求黑魔法把自己炸的渣也剩不下。我不就是在做这样的事吗? 我身为穿越者,竟然也无法摆脱小说里洛芙丽达的厄运吗? 洛芙撞开房间的门,不知不觉眼泪又糊了一脸。她徒劳地试图用手抹一抹。然而没什么用,眼泪还是哗哗的。 一想到自己要去步小说里那个爆炸的炮灰女配的人生道路,洛芙就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她要抓紧时间了。自己优哉游哉地学习的时候,切斯特随时有可能顶不住压力再要一个孩子。那时候自己还能不能放飞自我,亦或是降格成联姻工具可就由不得她了。 虽然切斯特在小说里是在意洛芙这个女儿的,在她死后切斯特很快就退位自闭不见任何人。但洛芙觉得不能把希望全都码在她这个爹身上。小说里洛芙丽达是切斯特唯一的女儿,然而还不是因为言行失当针对女主被切斯特废了。更别提现在剧情怎么走八字还没一撇呢。 即便如此,洛芙还是感觉自己对切斯特有一种期待。尽管她知道这不切实际,还极其危险,但还是忍不住回想切斯特拒绝再要孩子,是不是除了对王后的怀念以外,有那么一丁点是为了她考虑。 不知不觉间,她又坐到了那面镜子前疯狂拍脸。 这阵子她心情郁结,半夜睡醒经常跑来看她。镜子里的女人一直沉默,洛芙也不以为意,甚至基本确定她就是洛芙丽达公主的母妃。 “您当初,是怎么和切斯特相识的啊。”洛芙轻轻地把手放到镜面上,望着镜子内外跟她隔了有三四米远的女人,“我搞不懂他,有时候他让我觉得他对我有些温情,另一些时候他让我觉得我不是他仇人也差不多了。他这样麻烦的人,是怎么追求到像您这样的大美人的啊。” 女人不说话。 洛芙现在基本确定她没有移动和表达的能力,所以对此也没有任何期待。倒是她自己,远远看着那张美丽夺目,仿佛嘴角眉梢都带着温柔笑意的脸,眼泪又开始流。 “我听到今天有大臣让他再生一个,代替我这个废物。他拒绝了,说还怀念先王后。先王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面对着你这样美丽的人都不会动心,还杀了你。我不知道他还能坚持现在的想法多久,可我没有天赋,我该怎么办……”她抬头看向那个女人,女人美丽的湛蓝双眼也平静地注视着她。 “我应该去学黑魔法吗?”洛芙问。 女人摇了摇头。 洛芙:??????!!!!!!! “你能动???????” 她又一动不动了。任她怎么呼唤询问,也不再有任何表示,让洛芙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的。 她刚刚轻轻摇头的时候,灿烂柔软的金发随之晃动,露出了她从前的端坐姿态无论从任何角度都无法从镜子里照出来的,一对尖尖的,三角形的耳朵。 洛芙三观坍塌式炸裂。她扑到镜子前面去看自己的耳朵。 圆圆的,和前世没有任何区别的,属于人类的耳朵。 洛芙:……朋友你还能动吗,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我有可能不小心认错了妈,问题真的很大,你还能动吗,眨眼也行? 那女人又一动不动了。 好的,洛芙带着七零八落还往下掉渣的三观掀开被子躺回了床上。 现在有这么几种可能: 1.神秘金发美女是洛芙丽达的亲妈。 虽然看起来像巫师一族的人,不过这个世界的混血儿继承双亲种族特征的规律她不知道,所以有可能她只是随了爹。又或者她母亲就是人族巫师混血,外表像巫师。再跟她亲爹混一波,她自己就看起来像完全的人类了。 没有问题,无懈可击。唯一的不足之处是这一位看上去不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那么洛芙身为神阶老爹和能力者美人亲妈的孩子,完全无法共鸣的概率真的很小。 2.神秘美人是真正的洛芙丽达。 小说里原地爆炸的那一位。她用黑魔法是为了再次见到父亲,洛芙对这个世界的魔法等级分界缺乏概念,但并没有人说绝对不可能逆转时空啊。虽然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为了爹爆炸的样子,眉目似乎也比洛芙丽达死时年长些,但原著是小说不是漫画,这谁说得好呢。洛芙完全没有忘记她是个套牌,黑魔法转移时空的过程中出什么事变成镜子里的背后灵还长出一对尖耳朵也是正常的。而洛芙自己,身为一个科技世界的灵魂,无法共鸣一点毛病都没有。 这个想法让洛芙浑身一冷,虽然看不到镜子里的美人但内心仍然十分崩溃。高魔巨佬面前她一个凡人就是个弟弟啊。不过在自己生出危险想法的时候她摇头了,所以情形也许没那么糟糕。 3.神秘美人是切斯特的妈,或者祖宗,守护着这一家的孩子 神秘美人和她和切斯特的发色瞳色都一样,所以有可能洛芙丽达的头发和眼睛是继承了爸爸?刚刚女仆们不是说诺尼亚斯这一家王室有“那一家”的血脉,不知道是哪一家不过听起来有点厉害,这位是诺尼亚斯家特殊血脉来源的祖宗?出现在继承人的房间里?完了啊她对她哭诉了那么多有的没的的,还口头把她和她不知道多少代孙配了个对,死定了啊。而且我能看到切斯特应该也能看到吧,凉了凉了。 4.神秘美人是洛芙丽达的妈,但洛芙丽达不是切斯特的孩子 5.神秘美人是切斯特的王后,徘徊在王嗣的宫殿里守着切斯特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6.神秘美人是切斯特的祖宗,但洛芙丽达不是切斯特的孩子 7.%¥#@》 啊啊啊!洛芙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感觉五岁的自己头都要秃了。 洛芙就这样在绝望中度过了四个月,转眼春天都快要来了。 新年时候王宫里一般有舞会,不过她还过于年幼,按照惯例不出现在公众面前。洛芙自己也完全不稀罕去面对那个冷漠脸的便宜爹又或者一大帮子想把女儿送进宫生孩子顶替自己位置的大臣。在自己屋里吃一顿好的完事。 艾塔倒是很心疼她出了这样的事还被父亲无视,毕竟天赋测试之后切斯特甚至都没有召见过洛芙,安慰的话更是一句没有。然而她只是个贴身侍女,也没有办法,只能一个劲地安慰洛芙说陛下很忙,今年王宫里的新年宴会本来也不举办了,陛下要去参加能力者的新年庆祝所以不方便带公主去,并没有冷落公主之类的。 洛芙:不,我不难过也不伤心,我不是我没有。 洛芙总算想起切斯特还是个神阶,按能力者那边算也算个大佬。一边感叹这世界能力者体系真高端竟然是独立于国家的另外一整套东西,一边真正的放松下来了。至少新年这几天她不用担心有人又威逼利诱切斯特把自己废了再生一个了。 那些能力者大佬们应该不会这么闲吧,都是活了几百上千岁起步的人了,天天盯着人家裆,无聊不无聊啊。 她开开心心地吃了顿好的,还收到了莱拉艾塔她们送的心意满满的礼物(没有切斯特的份,当然)里面有好几本施了魔法的书和糖果,据说是西边魔法界的进口货。让洛芙想起了从前读哈利波特时候很憧憬的魔法糖果和书,没想到以这种方式实现了。 趴在地毯上边吃糖边翻书,洛芙开始感受到这个世界真实可爱的一面了。 很温暖,又真实地使她惶恐。 镜子里的女人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动过,洛芙很怀疑那轻轻一摇头是不是耗费了她积攒了很久的力量。在那之后她思索了很久,想到反正已经对她暴露了那么多,干脆自暴自弃维持原状。不但睡不着继续跟她唠嗑,还偷摸给她放了两个室内魔法小烟花看。 假装无事发生肯定已经晚了,不如继续,万一以后她出来了能看在脸熟的份上不搞我了呢? 切斯特不在的新年假期可是太快乐了。 这个快乐一直持续到离假期结束开始上班的前三天,切斯特回来王宫,还召见洛芙去见他为止。 第 7 章 离新年假期结束开始上班还有一天,洛芙站在切斯特的会客厅门口,内心极其拒绝。 不……不会吧,能力者大佬们也劝切斯特再要一个孩子?真……真盯着裆看? 我错了我是乌鸦嘴我之前不该过的那么开心,俗话说乐极必生悲,这不会是切斯特给我吃的断头年夜饭吧…… 我会不会进去就被他告知要再给我要个弟弟妹妹啊,或者委婉一点问我喜不喜欢弟弟妹妹?不……切斯特不是这么温柔的人,我觉得他甚至不会说人话。也许我进去他就要通知我恢复贵女教育了…… 莱拉轻轻咳了一声,拍了拍洛芙的后背:“殿下,到时间了。” 洛芙:q……qaq? 莱拉看了那扇门一眼,真的很想告诉小姑娘神阶的精神力感受到大门口发生了什么绰绰有余。但想起国王那个没救没救的行为模式,还是决定回去了再和小公主说这件事。 洛芙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深吸口气,颤颤巍巍地推开门。 切斯特坐在平时会坐的那个位置,冷着脸,巨凶。洛芙看见他就想起那天她测试无法共鸣时候的恐怖眼神,有点腿软。 好在她还勉强可以走。 吉恩站在切斯特身后,见到洛芙进来,笑眯眯地冲她眨眨眼。 看见吉恩愉快的,看不出哪里在同情的笑容,洛芙总算又镇定了一点。吉恩是切斯特的侍卫长,兼任近侍官,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切斯特的人之一了。他没有露出对洛芙的同情之色,这多少给了洛芙一点勇气。 洛芙对着切斯特一弯腰,行了个被梅丽卡训练得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觐见礼:“臣女洛芙丽达·德·诺尼亚斯,见过尊贵的陛下。您的智慧指引着辉耀长久的昌盛与繁荣。” 切斯特冷冰冰地打量着洛芙丽达:“起吧,坐。像点样子了,看来梅丽卡把你教的不错。” 洛芙内心尖叫起来,然而身体很诚实很老实地按照梅丽卡要求的那样往他身边的椅子走去。 “再有几个月你就六岁了,也该把心收一收了。”洛芙走向椅子的时候,只听到切斯特不带感情的声音冷冷道,“既然之前的梅丽卡你不喜欢,那么我会为你请一个新的礼仪老师。公主该会的东西,诗歌,艺术,文学,你至少要懂一点。内政和地缘政治,地区和世界历史,也应当有所了解,至于其他……” “父王!”洛芙鼓起勇气打断了他。 她觉得再不打断,让切斯特这么说下去,再让他收回成命基本上就没戏了。 “父亲,我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发现,学者是个很有趣的职业。”洛芙冲切斯特挤出了一个超级真诚,充满孺慕之情的笑容,“我想先学习一下学者的相关知识。您还这样年轻,辉耀国内外就如此稳固,想必平日十分辛劳。女儿想学些知识为您减轻些压力。况且女儿同现在的老师格温先生相处的很好,还想向他多学些知识和做人的道理。至于公主应该会的那些,女儿也会努力学习,绝不给父王丢脸,还请父王……” 她可怜巴巴地冲切斯特眨眨眼,“允许女儿继续跟格温先生学习吧。” 答应我啊!洛芙在心中暴风哭泣,我的要求已经这么低了,留下老学者,别把我彻彻底底的养废就行啊qaq! 切斯特冷着脸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能随时下令把她拖下去杀了。 洛芙在他杀人如麻的目光中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祈求微笑,突然觉得自己冤枉梅丽卡女士了,这套表情面具戴好了真的挺有用的。 室内空气几乎冻结,父女之间剑拔弩张。 切斯特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轻笑。 “哇切斯特,你对你家小姑娘也太凶了吧,这么可怕的吗。” 洛芙惊讶地看到一个漂亮的年轻男人从切斯特的椅子后面冒了出来。这人一副民俗艺人的打扮,穿着金光闪闪花里胡哨的袍子,浑身挂满了累赘的零碎,一头金色的长发懒洋洋地披散下来,一双波斯猫一样一绿一蓝的眼瞳带着笑意与审视注视着她。 洛芙很确定刚才切斯特后面没有人。 洛芙不太相信刚刚椅子后面藏了人。 洛芙完全不信辉耀的大臣敢这么和切斯特说话。 身份可疑的男人轻轻地拍了拍切斯特的肩膀:“我知道你对这孩子期望很大,但你这种态度会把她吓坏的。小孩子很敏感也很脆弱的。” 他一蓝一绿的眼睛笑盈盈地看了洛芙一眼,看的洛芙浑身发毛。她注意到他的袍子束带也在左前方留了一节,长袖没有盖过手腕。 这人也是个能力者。 他似乎没看出什么来,从椅子后面走出来,蹲下来摸了摸洛芙的头:“还是个小姑娘呢,别怕。共鸣微弱修行困难的孩子有很多,但从来没有过完全无法共鸣的情况。你父亲担心有什么隐情,请我来给你看看,不怕啊。” 洛芙:不,如果里面塞了个科技侧的灵魂就有可能。你测一测不会把我的灵魂给掏出来吧。 青年哪管她在纠结些什么,笑眯眯地对她伸出手来:“我是人神座下四行者之一,乐师桓琴。小殿下请多指教呀。” 人神,座下,四行者,顶阶传奇阶。 洛芙慌的一比。 但并不能反抗。 切斯特在乐师桓琴揭出更多老底之前起身带路,去上回的法师塔。莱拉一反常态地超级老实,主动把洛芙抱起来,跟在所有人后面。 还在放假,主人也出门去了的王宫没什么人。新年的时候下了雪,现在花园里光秃秃的枝条上盖了白白的,亮晶晶的一层,走廊里有点清冷。 洛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切斯特新年不在王宫跑出去参加能力者聚会是为了请人来给自己看天赋,一时间心里有点暖。想不到在她自己都放弃治疗的时候她这个便宜爹还没有放弃女儿,还在为她奔走。 她为之前莫名其妙的担忧和绝望感到好笑和愧疚,又有些紧张。万一这个人看的天赋也是无法共鸣,她和切斯特的希望不是又白白破灭一次。 顺便说一句,切斯特这个爹当的问题很大,一言不合就冷暴力,关键是他自己还不知道。 这个人要不是有情感或者表达障碍,就是真的有毒。 洛芙丽达死的惨啊。 还是上回的法师塔,熟悉的配方,让洛芙有点慌的味道。 切斯特回来的急,没提前准备。浑身挂满零碎的乐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古琴来,现场布阵,边弹边往地上丢材料,如果不是事关自己,洛芙在旁边看着挺行为艺术的。 那把琴似乎就是他的法杖,拨一下就有好几道光纹落在地上,汇聚在一起慢慢成了阵。但他施法完全不念咒,轻松愉快地哼着小曲,洛芙注意到小曲的调子正是最近辉耀王都里很流行的那首曲子。 “父王。”洛芙趁机小声叫了一声看着乐师布阵的切斯特。 切斯特瞟了她一眼。 洛芙在心里抹了把脸,对天发誓自己五年前还是单纯可爱人见人爱的女大学生来着。但要是任由切斯特这么搞下去,她早晚有一天得自闭到话都说不出来。趁着自己还能正常对切斯特讲话,她调整了一下嗓音开了口:“洛芙这几个月过的好害怕,还以为父王不要我了。” “看来艾塔并没有足够的能力管理你宫殿的人事。”切斯特冷冷道。 洛芙缩了缩,任由声音变得委委屈屈:“洛芙知道父王是在意我的,可……可父王几个月才见我一次,让我好害怕您什么时候是不是就不会喜欢我了……” 切斯特:“你管的太宽了,做好你自己的事。” 洛芙:......朋友,你说话这么好听,当初你老婆是看上你什么了啊。 旁边布阵的乐师听不下去了,转身对着切斯特拨了一个音。切斯特往后一仰,皱眉捂住了额头,看来是被隔空敲了下脑门:“你家小姑娘是让你把你对她的在意表达出来,别天天冷着个脸,笑一笑说几句好话又不会少块肉。小公主就你一个亲人,你再对她不好,和她在心里觉得自己无父无母有什么区别。” 切斯特脸色不好,没说什么。 乐师继续布他的阵,嘴里絮絮叨叨:“你这二百多年里经历了这么多,自己刀枪不入,不能以为小孩子也都能这样刀枪不入啊。我们见的多了,童年得不到父母的关爱,孩子就觉得自己一文不值,长大以后因为一点小小的缘故就飞蛾扑火的例子还少吗?远的不说,就说前几年那个黑暗法师卡洛斯,后来我们调查他的童年,发现他果然幼年丧母,父亲又……” “你的阵要布那么久吗?”切斯特冷冰冰地打断他。 “快好了,我有些猜测,最好还是准备的齐全一些。”乐师好脾气地答道,也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他又开始哼起了另一只曲子。 第 8 章 噫。洛芙敬佩地看着乐师:不愧是顶阶传奇阶!比切斯特还高两阶的大佬说话就是有水平! 老哥说的对啊!儿童心理学你很懂啊!而且切斯特的这波操作我一个20多岁父母双全健康活泼的都受不太了,考虑到洛芙只是个五岁的宝宝,我觉得你还是说轻了,他这种就是欠骂啊! 令人失望,乐师似乎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那之后没再对切斯特说什么。他和切斯特不开口,莱拉和吉恩也不敢说话,整个法师塔顶里一片安静,只能听到乐师轻快的哼歌声,夹杂着噔噔噔噔拨琴弦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乐师直起身来,脚下的法阵发出了莹莹微光,在黑暗的塔顶分外显眼。这法阵比上次浮空城给洛芙测天赋的那个复杂了不知道多少倍,一眼看上去让人眼花缭乱,复杂的地方甚至连线都分不出来。 “好了。”乐师说,他的神情稍稍严肃了一点,对洛芙招招手,“小殿下,来吧。莱拉,还有吉恩侍卫长阁下,还请二位先出去一下。” 莱拉和吉恩小小地吃了一惊,乐师冲他们摆摆手:“去吧去吧,还怕我吃了你们陛下不成。我有些猜测,要是成了真,你们在场的怕是全部要去央都签保密条例。你们肯定不想签,所以还是出去比较好。” 吉恩把视线投向了切斯特,见他微微额首,拉着莱拉退了出去。 乐师退了出来,让走进阵法的洛芙一个人站在那巨大纷杂的魔法阵中央。 “切斯特,既然都留下来了,这时候你应该跟女儿说,别怕。”乐师无奈扭头,对着身边顽固不化的当爹的说。 看他这个魔法阵的架势,洛芙真的有点孩怕,闻言期期艾艾地看向了切斯特。 切斯特和她对视了好久,久到洛芙都有点方,想让乐师启动阵法,又不敢转移视线的时候,他僵硬着表情挤出两个字来:“他不会害你。” 洛芙:我知道他不会害我,我现在害怕的是您害我。 乐师对他这个态度也是无言以对,知道他挤不出什么好话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琴抱在怀里拨动了琴弦。 法阵亮起了冲天的明亮蓝光,激起的魔力微波铺天盖地,银亮亮的,好像法师塔漆黑的塔顶中洒落了银河。 地上的晶石一圈圈的点亮,一道道光纹浮跃而起,闪烁着变换着颜色,环绕着洛芙盘旋上升,好像一条盘旋的光龙。 然而如此绚丽的景象中,每一条光丝都一样粗细,和上次法阵检测出的无法共鸣一样一样的。 隔着如此明亮的蓝色光焰,头顶银河,洛芙看不到阵法外的切斯特和乐师的表情。但想来应该是很不妙的。 唉,放弃治疗,做个学者挺好的,至少她现在知道她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混账。 洛芙垂头丧气地想,再回神的时候发现法阵的复杂纹路已经燃烧殆尽了。天空中银河般的星辰和地上淡蓝色的光龙都已经不见,法师塔恢复了一片漆黑,只有脚下法阵最外侧的八芒星还闪着幽幽蓝光。 她带着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向切斯特和乐师,有点失魂落魄地迈步想往那个方向走。 至少这一次我没崩溃,还可以自己走回房间。她苦中作乐地想,抬眼就是乐师桓琴和切斯特极度震惊,甚至已经震惊到无法做出震惊表情的目光。 洛芙:……? “您…………”乐师张了张嘴,声音都有些发颤,“您......请先不要移动。” 传……传奇阶对我用了敬语…… 洛芙被他吓着了,她眨了眨眼,似有所悟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或许是法阵的作用,她看到自己的身体有些透明。在她胸口的位置,一片指长的金色碎片,仿佛光与幻影一般地悬浮在那里。 碎片…… 洛芙抬头看向亲爹和乐师,在乐师那尤为激动,混杂了震惊怀念痛苦感激惊喜和一大堆难以分辨的超复杂情绪的目光中,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为什么是碎的。 我穿越的时候很整啊。 她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去看背后。然而切斯特反应了过来,闪电一样的扑过来捂住了她的眼睛,洛芙除了金色的光以外啥也没看到,就被他捂着眼睛按躺在了他怀里,还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紧张地微微颤抖。 法阵溟灭了。 三个人站在黑暗一片的法师塔里,一时无言。 乐师挥挥手在空中挂了三个灯泡。 “我会把这件事报告给人神尊陛下和央都方面,请保密,你知道的。” 乐师转过身来对切斯特说,他的神情很严肃,非常严肃。 “我会的,我知道。” 切斯特也很严肃,非常严肃。 洛芙觉得自己很无辜,“我只看到了金色的光,其他什么都没看到。”而且被没轻没重的亲爹撞的很痛。 “您没看到是最好。”乐师对她柔声说,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朵花弯腰递给她:“殿下的体质比较特殊,会影响法阵测出来的结果,但绝对不是无法成为能力者。您放心吧,您的天赋很好,具体如何过几日我会研究一下给您写个册子指导您入门的。” 洛芙:骗人打个草稿啊老兄,影响法阵结果的体质切斯特遮我眼睛干啥啊?我不是真傻好吧。 但她不傻,所以不会问这个问题,联想到乐师之前说的保密条例,她觉得切斯特捂她眼睛捂的很体贴。 突然想起来切斯特扑她的时候用自己的后背先着的地。。 不是很懂切斯特。 乐师给她的花好香。 乐师想了想,柔声对洛芙问道:“您身上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可以和我们说说吗?” 洛芙思索了一下。 似乎前世时候,她身上会发生一些很寸的事情。 很巧合。 最开始是一次车祸。 妈妈抱着年幼的她坐大巴回老家,对面一辆运钢材的大车,为了躲避在高速上倒车的小轿车,急速打把,撞上护栏,半车的钢条绷断了棚子,以七八十公里的速度飞向了对面车道她们坐的这一辆大巴。并且把大巴扎的像条刺猬。 没有人受伤。 油皮都没有人蹭破。 如果只是洛芙一个人毫发无损,那么还能说是巧合和运气。然而整车上下插了十几根钢条,一个人都没扎上,油箱完好无损,他们一直惊呆到半小时后最近城市的警察来救人。那些钢条恨不得是绕着人坐的位置往里插。 洛芙觉得这件事很难用巧合来解释。 极其巧合。 那之后洛芙妈妈带她去庙里感谢,被大和尚捉住说这孩子福大命大,帮人挡了灾,但成年以前都会多灾容易夭…… 夭后面没有后文了,大和尚露出了困惑的神情,眼神古怪地看了洛芙许久,但什么都不肯说。 洛芙把这件事告诉了发小,发小还笑她是不是帮那一车人挡了灾。没过几天,发小爬树被抓,慌乱之下掉下树,在洛芙面前头朝下后脑勺磕在了石头上,却连个小坑都没留下。 医院给了一大堆复杂的受力分析,向发小一家论证了发小是怎么幸运地磕在了一个受力均匀的位置才毫发无伤的,复杂到发小一家怀疑医生自己都相信不了,回头就给洛芙家提了大堆的谢礼。 无法相信是巧合的巧合。 再大一些,洛芙就没怎么遇到这种事了。毕竟她不是灾星,老实过日子不会天天遇到危险。虽然也有时候打牌打麻将摸到过难以置信的神牌,或是蒙答案全对,但这些都还勉强算是普通巧合。 再后来,洛芙就被银环蛇给咬了。 这个故事告诉洛芙,对生活很满意的时候不要玩蛇。 说起来那阵子在乡下,她身上好像都没有被虫子咬到包…… 但这些事,她没法开口跟乐师还有切斯特讲。 洛芙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乐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洛芙觉得自己仿佛被看透了秘密。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对她笑笑:“我知道了,如果殿下以后发现身边发生了奇怪的事情,要和我说哦。” 他弯腰抱起了洛芙,推门出去,向外面等的团团转的莱拉和吉恩宣布了洛芙有天赋的事实。然后把小公主交给了激动地欢呼起来的两人。 “小殿下,我要走了。”他对洛芙轻声道。 洛芙眨眨眼睛,有些好奇。抱着她的莱拉倒是先开口道,“您不多留几天了吗。” “不行呀,假期明天就结束了,我那边还有些要紧事要汇报给大人。”乐师笑道,收起了古琴,不知道从哪又变出一大把花塞在了洛芙手里。 “小洛芙,切斯特是爱你的。”他对洛芙轻声说道,“但他经历过很多事情,又太年轻,并不能很好地体会和理解最初时候的温柔和脆弱。如果你觉得不满,要对他说。” 他终于把敬语拿掉了。洛芙通体舒泰,被这种毁天灭地的大佬用敬语称呼她觉得有点折寿。 乐师扭头跟切斯特潇洒地道了个别,先他们一步走掉了。到拐过墙角也没用什么特殊能力,洛芙还以为他会瞬移什么的呢。 “带公主回去吧。”乐师走掉了,切斯特扭头对莱拉吩咐道。 可以,切斯特还是这种冷冰冰的态度。洛芙叹了口气,很怀念爸爸,感叹着天下的正常父亲那么多,怎么就洛芙丽达摊上了这么一位。 “……关于你的老师,明天下午来找我。”切斯特看着女儿看了半天,憋出后半句话来,扭头就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洛芙:啥?他说啥? 她不敢置信地看了抱着她的莱拉一眼,得到了黑发美人一个神采飞扬果然如此的挑眉,又不敢置信地趴回了莱拉的肩膀上。 乐师说的那些话真的管用??!切斯特转性子了?她终于要按照正常剧情逻辑刷父女亲情值了吗??! 第 9 章 洛芙还是把切斯特想的太甜了。 第二天她满以为可以缓和父女关系地去找切斯特,到了地方就被吉恩告知切斯特今天很忙没空见她。按照上回的说法,格温先生会继续留下来教公主殿下基础的社会风俗和礼仪,满足公主殿下对学者这个职业的好奇。也希望公主殿下遵守诺言,把公主该学的东西也学好。另外,由于公主已经有了学习魔法的能力,和能力者相关的课程也要排上日程,免得到时候桓琴冕下来指导公主殿下的时候殿下基础薄弱理解困难…… 吉恩自己说着说着都对刚刚够桌子高的小公主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洛芙:呵呵,对切斯特还存有幻想就是她最大的错误。 人果然还是不知足的,以为自己毫无天赋的时候生怕被切斯特养废了。等到发现自己身怀大秘密天赋很好的时候,又开始诅咒切斯特拔苗助长,活该原著亲女儿原地爆炸。 洛芙终于还是忍了,她抬头问吉恩:“父王说我什么时候开始学了吗?” 吉恩对软团子一样的小公主和蔼地笑了笑:“格温先生会继续教殿下社会文化常识,博物,读写和算数,这些内容如常就好。宫廷礼仪的教师陛下还在物色,至于能力者的很多事情,将由我来为殿下讲解。”他把手放在胸前,对洛芙弯了弯腰。 洛芙:“q……qaq,吉恩先生,您……您不凶吧。” “我看起来很凶吗?”吉恩好脾气地做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眼里笑盈盈的。他弯腰轻轻在洛芙耳边说,“陛下不放心其他人来教公主,所以才派我来,公主殿下这样小小的年纪,万一交给别有用心的能力者,他也不放心。” 他冲洛芙眨了眨眼:“陛下是不太会同您相处。不过那天桓琴冕下走了以后,陛下有在认真思考他说的话。大概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才派我来吧。您放心,我肯定不会凶您的。” 洛芙真的不知道该说切斯特什么好。 骂他吧不太合适,但这人的态度真比大姑娘的脸还善变。令人头秃。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吉恩,年轻的骑士看上去确实很好脾气,人也比莱拉靠谱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希望他不要太凶吧qvq…… 吉恩确实不凶。 他给洛芙上第一堂课,就笑眯眯地拿了一盒会噗噗乱飞,长着毛绒翅膀的糖果做礼物,请一本正经神情严肃的小公主放松下来,边玩边听。体贴到让洛芙超级怀疑切斯特是怎么把这么天使的侍卫长拐到手的。 “您的体质比较特殊,恐怕我所知道的修行方法并不适合您。在您真正的老师到来之前,我会同您讲解一些能力者界的常识。这样到时候您有了导师也会轻松一些。”吉恩笑眯眯地对洛芙说,示意洛芙尝一尝那窝扑腾扑腾的糖果。把手里案板大的书摊开在洛芙面前。 书里只有一页。整个大陆的山川河流,城市与建筑,绚丽宏伟的魔法现象,带着缭绕的云雾。摊开在洛芙面前。 大陆很大,东西宽南北窄,边缘很不齐整。以浮空城所在的迷乱之渊为中心,大略环形地辐射着各族的聚集地。 西方地区是古老的巫师与魔族帝国,南方夏尔顿-格洛林山脉的另一头居住着魔兽与精灵,北方黑夜比白天长的平原上,精怪一族散漫地生活着。人族分布在面积巨大的东部地区。老学者格温讲过,在几万年前,东北地区的上古神族和幻元族由于巨大灾难灭族后,附近人族帝国的人类逐渐迁移过去,几经变迁,形成了现在辉耀所属的东方十五国凡人自治区。 那些山脉与国别的划分,洛芙都在格温那里看到过。然而与那些普通的地图不同的是,这张巨大的地图上面,没有国别划分,层层叠叠的光影构成了传说中的建筑。 大陆中心地区真的有个巨大的空洞,虚无的白雾翻滚着掩盖了大地上的一切,空中时不时飞过不稳定的魔力闪电。那是能力者管理体系的中心浮空城所在的迷乱之渊,这样一看范围比辉耀整个国家还大三倍。 精灵居住的远古之森里真的有一颗遮天蔽日的巨树,在地图上都清晰可见,下面的魔力波动非常明亮,显示出森林之都南方经济中心的繁荣。 大陆东西轴线上,两个明亮的光点熠熠生辉,那是世界上最大的两个城市,东方贸易明珠大都,以及西方政治中心央都。仔细看去,纤细的魔力波动在整个大陆无数城市和魔力节点上跳跃不休。 东方十五国再往远处走,笔直上天的光墙分开了大陆的一角。那是被称为光之限界的屏障,切开了大陆主要地区与被遗弃的东方自由领,据说那光墙上施加了无数魔法,无懈可击,连信息都可以隔离。 这些传说中的奇迹与建筑,尽管已经在格温的课上听了一遍,但此刻亲眼在缩小的立体地图上见到,洛芙还是惊得连送到嘴边的糖果都扑腾扑腾地飞走了。 “这就是独立于凡人世界之上的能力者世界。”格温对她笑道,他以为小公主是看到地图精致才惊讶,温言解释,“这张地图只是投影而已,把很多魔法波动具象化了,其实那些光用肉眼是看不到的,没有图上表现的这么夸张。” 洛芙盯着那条横切大陆一角,保守估计也得有上万公里长的巨大光带,目瞪口呆。 格恩很理解她的这种激动的心情,他第一次看到那些巨大的魔法奇迹的时候也是很吃惊的。所以没有说话,体贴地让小公主冷静一下。 洛芙震惊的其实是别的事情。 她盯着那条在地图上都能看到的宏伟光带:几万公里长,地图上能看到的高度,上万年前建造,耗时最多几个月,到现在都运行良好,深深地反省自己对高魔世界的估计还是太差了,嘴里说着害怕大佬们能更改物理规则的力量,内心里还是缺乏认识。 这件事情要调整,洛芙想,备忘录记一下:不要低估文明发展的程度,不要用想象去猜测高魔世界的顶点。 她又看了一眼地图正中那个范围巨大的白雾窟窿。好几个国家的范围那么大,据说是因为古时候诸神打恶魔,摧毁了整片区域的空间规则。后来他们不打了,又在大窟窿中间稳定了一片区域,随手搞了个浮空城。 洛芙在刚刚写下的那一条备忘下面狠狠划了两笔下划线,又干脆置顶了上去,仅仅放在“不要对切斯特抱有任何幻想”和“小孩子不问社会组织结构问题”这两条下面。 吉恩看她缓过来了,继续开始给她讲能力者世界的常识。大体来说,整个世界是受制于最顶尖的几个通天巨佬的统治和庇护之下的。巨佬们调整和维护自然环境,保持魔力循环平稳有序,镇住自己的老家,威慑心智不过关的能力者安分守己不去扰乱社会秩序,也关心凡人自治区有没有统治者严重失职的情况出现。 故而虽然能力者体系和凡人政治体系基本分离,但由于有着一样的群众基础和同一拨顶层上司,相处的还算融洽。 洛芙想到了那天的蓝绿眼乐师口中的人神座下:“就像人神大人一样?” “是的,殿下。”吉恩对她赞许地笑了笑,“人神塔尔维亚尊陛下是人族的庇护者,他守望与保护着东方地区智慧生灵的生活。” 洛芙思索了一下,感觉切斯特这个国王当的也不容易。这个世界没有教廷跟国王争权,扭头人神本神都出来了。 吉恩一本正经地注视着洛芙的眼睛,语重心长:“诸神庇护能力者,也庇护凡人。您以后也会成为像陛下那样了不起的人。但还请您记得现在您是作为凡人出生的。您从凡人中来,终将归到凡人的归处去。您的思想也许会随着力量改变,但您的人格与凡人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珍宝。请您谨记这一点,不可因为力量的差距而漠视凡人的生命。能力者并不等于为所欲为,滥用力量不知节制者,诸神会将他们的力量收回。” 他的语气温柔又委婉,但洛芙不是五岁的孩子,听得出这些话语中蕴含的锋利警告。特别是最后半句,冰冷的平静里含着可怖的力量。而且洛芙完全没有忘记,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庇护整个人族和东方地区的大神活生生地存在着,注视着祂所庇护的大地和人民,并且在切斯特的请求下派出了手下的传奇来帮助自己。 啊,带着画面感想一想,突然感觉人神不是那么无机质了,还有点可爱呢。 吉恩说完这一段话,看到小公主若有所思了很久才回过神来,知道她是听进去了。虽然最后露出了有点好玩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他对洛芙柔声道:“这是我为您上的第一课,也是每一个能力者的第一课:拥有力量并不意味着为所欲为。以后您在这条路上会越走越远,但这件事始终会有人提醒您:能力者的世界,同样有人在看着。” 洛芙嗷嗷点头。 她突然对那个世界多了些期待,更加有序的世界,其实反而意味着更多的自由。 第 10 章 洛芙就这样过上了紧张充实的学习生活。 白天她跟老学者格温学小学课本,社会学和常识学的如痴如醉,读写文法好像个文盲。 哦,她好像就是文盲来着。 下午睡醒跟吉恩学能力者常识,由于她不能用一般方法共鸣,所以也没什么好实践的。格温看上去像个骑士,魔法理论入门倒是一套一套的,还跟洛芙说自己是学院派。 学院派出身的极圣阶...... 行,行的吧。你们这世界的操作太骚了她看的也不是很懂。 晚上由亲爹新请的娇小可爱的礼仪老师教她贵族艺术,据说全套内容包括舞蹈,音乐与绘画鉴赏,礼仪,美丽的书写方式,优雅的语言表达,与男子的相处之道,妆容穿搭护肤之类一大堆有的没的。 洛芙根本不想上这种鬼课,然而她的这位新老师也是很有点东西的,和梅丽卡那种傻子很不一样,开课和洛芙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花费大量时间学习无用的贵族礼仪,是合群和无知的体现。而合群和无知,有时候是一种保护和资本。” 第二句话是:“用美丽无害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和需要,有时候是一种力量和武器。” 第三句话是:“我不要求殿下认可我教的这一套东西,但您作为凡人世界的一国公主,至少得从我这学会怎样装的很认可。” 洛芙服气了。 所以梅丽卡果然是切斯特找来搞事的吧。 其实洛芙觉得那些真正的大佬们是不需要学这些破烂的。比如切斯特本人就是做事雷厉风行的画风,也没见有哪个不开眼的对他说三道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权倾天下的女王头上顶个鸟窝出门,第二天满街贵妇就会顶着鸟窝一起嘲笑没跟上鸟窝潮流的乡巴佬。而且无论哪个世界上的人都有足足一半智商在中位数以下......跑题了 总之洛芙自己还不是大佬,在乐师给她送指导小册子之前,她虽然有资质也只是个凡人公主。 而且洛芙觉得切斯特这个人,很有意思。 他对五岁小孩的理解真的问题很大。不过如果他安排的这些东西是给大得多的孩子的,比如20多岁的洛芙,其实还算可以接受,而且洛芙如果不要因为切斯特那么紧张的话,正常发挥往往会有很有趣的收获。 想到这里洛芙其实有点慌的,生怕切斯特窥破了她的秘密。小本子上第三条不要低估高魔的能力明晃晃地在那摆着呢。 问是不可能问的,洛芙决定还是继续忍着吧。她其实也知道,无论想要成为怎样的人,想要变得好些总要付出许多努力,坐在家里好吃好喝是不会有馅饼从天上掉下来的。 乐师的小册子迟迟没有到,切斯特反而通过吉恩传了话来,说那边有个更合适的老师,活人,比小册子好使,决定不寄小册子了。这活人现在身体不好,过阵子好点就打包寄过来。 洛芙:我现在已经学的四脚朝天很不堪重负了,您让他好好养伤吧。 她现在累得都没空爬起来跟镜子里的美人说话了好嘛。 头都学秃了,五岁秃头怪。 为了保证睡眠,洛芙恢复了高中时候学过一阵子的冥想法,照顾她的人都走了以后跳起来先跟红衣美人打个招呼,然后跑回床上冥想。一冥想能想大半夜,早上起来神清气爽,有种精神力增加了的幻觉。 红衣美人自她那次冒出危险念头摇头以后再也没有移动过,一直在那坐着,洛芙说什么她就听,又变回了无声无息的影子。说起来这么多年她都不换衣服,果然已经没有实体很久了吧。 新年之后的第六个月过去,洛芙六岁了。 艾塔超级高兴,给洛芙准备了可爱的小蛋糕和生日会。莱拉吉恩和几个老师也给她准备了礼物。莱拉送了她三滴凤凰的眼泪,装在一个小瓶子里,好像三颗跳跃的水珠,据说可以治疗一切精神和□□上的非规则伤害,是她亲自去龙和凤凰的老窝栖霞山淘来的,非常珍贵。吉恩送了把附魔短剑,无论洛芙现在就学武,或是学魔法以后用来护身都合适,剑柄上刻着不起眼但非常精美的王室家徽。格温送了她一整套魔法故事书,里面的单词正适合她这种程度的文盲读。 名叫艾米丽的娇小礼仪老师画风最为精奇,送了她一个投影盒,打开来就能伴随着精美的视频投影解说历史上各个国家的大贵族们为了保持身价做过的上千件匪夷所思的蠢事,语法华丽婉转,行文骈四俪六,每一幕影像都符合绘画艺术的配色构图,底下还配了花体字幕。要不是礼仪老师送的,洛芙真的毫不怀疑艾塔会愤怒地把这拉满仇恨值的盒子当场扔出去。 据说这玩意是当初一个无聊大佬行走人间的时候被脑子灌水的某人类贵族气的心理变态之后做的,做完还不解气,挂到几个大城市批发甩卖,可以说是把传统贵族的底裤都给扒掉了。在怀着同样心情的能力者之间很是流行过一阵,据说连好多平时藏在幕后寡言少语的大佬都有悄悄收藏,后来大家觉得和傻子贵族吵架没意思,这才慢慢过时了。 艾米丽对艾塔的解释是:“要叫公主殿下知道,传统是为了人服务的,而人不应该拘泥于传统。我是公主殿下的礼仪老师,我怎么可能不赞同礼仪传统呢。” 洛芙知道她就是单纯地不赞同礼仪传统,甚至没有一点点基本的尊重。刚见面时她说的话她还没忘,这位礼仪老师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故事多的都能上台唱戏了。 切斯特当然什么都没送,想什么呢。 又过了两个月,切斯特召见洛芙,洛芙也完全没敢提生日的事。他倒是一反常态地没有轰她走,在“你活着吗,有人找死吗,你要活得高兴”的例行问话三连以后,看着洛芙沉默了。 洛芙被他看的发慌,不知道他是自我反思有了结果,还是嫌她不够累想给她找点事做。 切斯特看着她。 六岁的小姑娘,五官已经显出来了些许美人的模样。洛芙丽达继承了诺尼亚斯家一贯的美丽外貌。金色的软软的头发,湛蓝的眼睛。坐在那乖巧又好奇地看着他,像个洋娃娃一样。 只有眼神不像,眼神像她妈妈。虽然也有点自己的心思,但总体还算清澈。真诚的一眼能望到底。 这双眼睛,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呢。 切斯特突然有点想知道。 会染上阴霾吗,会透出死气吗。 还是……会像那些恢弘的,绚丽的,被人传唱的史诗中所说的那样,美丽骄傲地长大,然后纵身投入到命运的熔炉中去呢。 切斯特突然感到有些烦躁。 “洛芙丽达。”他说,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声音比往常更加阴沉,“你如果不喜欢魔法,可以不学。王国的继承人,我能找的到。” 他想了想,补充道:“没有能力的公主,我还养的起” 洛芙惊呆了。 她震惊地看着自己这个爹,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他说的她都做到了啊,学者,能力者,贵族少女的知识她全都有在学,学到晚上睡不着觉靠冥想维持,她都要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不大好了。 他不是答应让她做能力者了吗,还跑去请了个传奇阶的法师来给她看天赋。为什么现在后悔了?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吗?她表现的这么如饥似渴,在他看来是不喜欢学魔法? ??? 洛芙不明白切斯特为什么要说这种话,看他的神情也是很认真的。她只觉得头一阵一阵的疼,脑海里痛骂切斯特活该在小说里痛失爱女。脸上还要强打精神作出一副吃惊的可爱样子来:“父……父亲,女儿很喜欢现在学的课程,也很期待成为能力者。您这么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她现在真的很庆幸,也许是震惊过了头,急于弄明白为什么,这幅丢人的小孩子身体这次还没有哭出来。 切斯特看着她。 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仰着脸看他,泫然欲泣,眼眶都有点红了。眼神里混合了震惊,茫然,不知所措,浓浓的祈求和希望,还有一丝强自忍耐的痛苦。 做个什么都不想的公主,有那么痛苦吗? 他想。 能力者的漫长生命,期间所要经历的生离死别,又岂是这样天真美丽的小女孩能够想象的。 做个安稳的公主,漂亮又精致,幸福地过一生,以后找个疼她的男人嫁了,不好吗。 他下了很大决心才松口的。他想,如果她说个不字,人神那边,他会去解释。 哦对了,她现在应该以为他要为难她,毕竟之前的梅丽卡是他故意安排的。 “如果你不喜欢梅丽卡,可以让现在的老师继续教你。”切斯特说。 他想了想,补充了半句:“空出来的时间做什么,随你。” 他想的时间实在有点久,洛芙等的很是煎熬。听到他好不容易开口却说了这种话,五岁小孩的鼻子酸的忍不住了,眼泪噼里啪啦地又往下掉。 哇,等等,别哭啊,喂!朋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啊! 洛芙在心里尖叫,然而小孩子的身体,哭了就很难憋回去。她只好强自忍耐,借着一脸眼泪对切斯特乞求道:“父亲,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您能不能和我说,我改。我真的很喜欢现在学的东西,您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把它们收回去。 切斯特看着她噼里啪啦地又开始掉眼泪,感到很烦躁。 小孩子真麻烦啊。他想,挥手把洛芙赶走:“想学就学,那就照旧,去吧。” 洛芙又哭着跑了。 洛芙也很委屈,小孩子的身体止不住眼泪,她又不能糊着满脸泪水跟切斯特撒娇卖萌据理力争。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好吧。 切斯特坐在屋里,一时无话。他身后的吉恩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陛下……您贸然向公主殿下提出这种建议……” 切斯特叹了口气,以为他要说自己欠考虑:“如果她同意了,我会去跟那边解释。” 吉恩:哦,那倒没有,塔尔维亚大人脾气那么好,才不在意这种小事。我主要是想说“……请您下次开口之前多站在公主殿下的位置上替她思考一下吧,您这么做,很容易失去她的。” 切斯特瞥了他一眼:“你教了她几个月,自己倒是变得和小女孩一样软弱了?” “您这话说的,好像我刚刚是在放言灵一样。”吉恩无奈:“我可提醒过您了,如果您什么时候后悔了,我不会介意再把今天的谈话向您复述一遍的。” 第 11 章 自从那天被切斯特毫无来由地吓了个半死以后,洛芙的头就一直有点痛。 切斯特莫名其妙的提议让她很慌,她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让切斯特失望了,歇了半天以后马上投入到紧张刺激的学习生活中。 她太小了,也太弱了。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切斯特给的,包括学习的机会,包括以后跑路的机会,包括活着这件事本身。切斯特如果现在要拿走,让她从此做个废物公主,没有知识和力量,对外界一无所知,她可真是连逃都没地方逃。是生是死连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头疼嘛,小事,歇一歇就没问题了。 洛芙觉得自己已经不知道连续多少天紧张过头了。她晚上睡觉的时候,脑子里塞满了白天学的东西,历历在目,根本睡不着,只好爬起来冥想。但和最开始冥想完毕的神清气爽不同,冥想也无法帮她止住头疼。甚至还因为睡不好觉越来越严重。 她的脸色终于难看的难以用睡眠不足学习紧张来解释,这天早上,艾塔被她难看的脸色以及呼之不应的精神状态吓地跑出了房间,十分钟之后就带着穿着正装的切斯特和吉恩急匆匆走了进来。 说来这还是切斯特第一次进她的房间呢。洛芙觉得有点想笑。 然后她就真的僵硬地笑了一下。 哇哦,洛芙后知后觉地想,我真的笑了诶,看来我的思维变迟钝了。 她呆呆地看着切斯特疾步走到自己床前蹲下,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就看见她那平时没个好脸的亲爹脸色肃然地扶正自己的肩膀,掌心浮起一点金色的微光,隔空拂过她的胸口。 和切斯特的手一比,我的肩膀可真是单薄。 洛芙想。 对哦,我才六岁,刚刚只够桌子高。 她呆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也不知道怎么移动身体,傻呆呆地看着切斯特探查完了胸口,把发着微光的指尖探向她的额头。 切斯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精神力满溢了,她没建立灵魂旋涡,精神力全都胀在脑子里。”他说,回头瞪了吉恩一眼:“不是叫你不要教她冥想吗?” 吉恩也很慌:“我是没有教,按理说殿下不应该会的。” 切斯特也没空理他了,拍了拍洛芙的额头:“还能听见我说话吗,能听懂就眨眨眼。” 洛芙看着他,不是很理解发生了什么。 他……干嘛这么激动…… 不是不在意我这个女儿吗。 …… 哦,对哦,他好像在意的。 她慢吞吞地想着,迷茫地眨了眨眼。 在意还那样对我……这人……好讨厌。 艾塔眼睁睁地看着小公主被问了话以后过了十几秒才傻呆呆地眨了眨眼,捂着嘴差点哭出声来。被莱拉一把按住拖出去了。 切斯特发出了一声恼怒的咒骂。 “我已经给无迹神殿发消息了。”吉恩着急道。 “来不及了。”切斯特冷冷道,“替我守卫。” “可您不是法术系……”吉恩说了一半,看到切斯特已经把额头抵上了小公主的额头,把后半句话吞回去,拔出佩剑来开始在公主房间里布置简略的法术。虽然他也不是术士,但好歹聊胜于无。这会被打扰,陛下还没什么,小公主肯定没救了。 洛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感觉思考似乎比刚才更吃力了,于是干脆放弃思考,做一条木呆呆的咸鱼。切斯特对她做了什么她也顾不上了,总之只要这样就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本来就胀痛的要裂开的脑子里,一片黑暗的额头位置好像又挤进来了什么发光的东西。脑子的疼痛瞬间涨了好几个量级。洛芙眼前一黑,恢复了对身体的感知,发现剧痛的来源正是额头和切斯特相抵的位置。 这疼痛太过剧烈,带来了阵阵令她害怕的撕裂感,洛芙确信她肯定受了伤,本能地尖叫一声,想要把头和切斯特分开,并且死命挣扎。 “洛芙丽达!跟着我!”切斯特把她死死按住,那股金色的力量搅动着洛芙脑海里饱胀凝滞的意识,引导着她往一个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方向走。 跟神阶的武者对抗洛芙还是太嫩了,她很快就放弃挣扎,并且在剧痛中意识到自己一脸湿淋淋的。她知道自己此刻肯定狼狈极了,脑子里胀的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挤出来了。然而她抗拒不了切斯特,只能尽可能忍耐地跟着切斯特移动意识,隐隐有一个本能的感觉:她真的离死不远了。 大概被切斯特拖着走了一万年吧,洛芙觉得自己的脑浆随时可能被挤出来当场暴毙的时候,她被切斯特裹挟的那一股意识终于一松,眼前仿佛能看见黑暗中的金色光点。 切斯特没急着走,帮她拦了拦找到发泄口蜂拥而至的精神力,免得一拥而上功亏一篑把头给挤坏。洛芙靠在他怀里喘息,疼的眼前发黑,后知后觉地摸到切斯特身上也全是冷汗。 这会她才意识到刚刚有多凶险。她在地球上以为冥想没事,换了个世界也想当然地把冥想归类成强身健体。然而这个世界精神力可以通过冥想修炼,没有特殊的修炼法门疏导,她冥想出来的精神力都塞在脑子里,一个没注意差点把脑壳挤爆。 切斯特,唉,切斯特刚刚也真是吓了个半死。这爹当的,洛芙自己都不想评论了。 过了好久,切斯特才把洛芙松开。他恢复冷漠但难掩后怕的眼睛看着洛芙,脸上一层薄薄的冷汗,还有不知道从哪蹭的血。 他的眼睛和洛芙真的很像。这么看他五官其实挺秀气的,并不怎么阴沉。洛芙忍不住觉得自己的湛蓝色的眼睛是从他这里继承的。 等等,他脸上为什么有血。。 洛芙后知后觉地摸了自己的脸一把,惊恐地看到手上一片红。刚刚她觉得自己眼睛要被挤爆出来的感觉原来不是幻觉,洛芙吓呆了。 切斯特看着她,语气很有些愤怒:“你不要命了?” 洛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突然就爆炸了。 “父亲说我不努力就回去做贵族小姐!我每天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做了,一睁眼就学习,睡觉还在背生字。我记不住能怎么办,只能靠冥想硬记。” 她恶狠狠地用沾满鲜血的手推了切斯特一把,当然推不动,反而自己摔回了床上。 大概是没想到会被这样对待,切斯特呆掉了,没有打断她声嘶力竭的控诉: 洛芙汪的一声又想哭,这回是真的想哭。她身体里二十多岁的那个灵魂想哭:“你告诉我不努力没有好下场,然后教我做能力者做学者,我按照你的想法做了,你又异想天开地问我要不要去做金丝雀公主,那我之前做的那些算什么?我算什么啊?!!” 切斯特被突然爆发满脸是血的女儿惊得呆掉了,似乎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吉恩也一样目瞪口呆,但不管如何先恪尽职守地扑过来稳住洛芙:“殿下!殿下您不能哭啊!您的眼睛禁不住,您冷静一点!” 洛芙被吉恩抱住也完全没放弃针对切斯特,她真的哭出来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天测天赋也是,不符合你的期望你扭头就走,你从来都没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为什么要生下来我啊!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死了啊!” 吉恩惊恐地看到她眼睛里往外流的是粘稠的血块,什么都顾不得了,回头冲着切斯特一声大喊:“陛下!殿下的眼睛!” 切斯特总算反应过来,对着洛芙瞬发了一个催眠术,才算让小姑娘安静下来。 洛芙安静下来了,整个房间也安静了下来。 吉恩完全不敢跟现在的切斯特对视,然而七窍流血的小公主现在穿着睡衣昏倒在他怀里,切斯特却坐在床上。被单上和身上都溅了不少鲜红的血点,无论从衣服还是表情看都一团糟。 两人陷入一阵让吉恩单方面尴尬的沉默的时候,房间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打扰一下。”乐师一蓝一绿颇有异域风情的脸出现在门后,怀里还抱着他那把琴,“看起来你们解决完毕用不上我了。介不介意把小殿下交给这位照顾她的艾塔女士,由国王陛下陪我出来走走?” 吉恩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切斯特一语不发,站起来往门口走,把死里逃生心态爆炸一脸是血的昏迷女儿和尖叫着向公主冲过去的贴身女仆都抛在背后,还顺手带上门,把那一切都关在了屋里。 大门合拢,只有他们两人的走廊立时安静了下来。 乐师打量了切斯特的狼狈两眼,体谅地笑了笑:“看你这身衣服是不太能去见大臣了,我刚刚从前朝那边过来,让他们都散了。我猜测你现在也不是很想跟那帮凡人扯皮,今天应该没什么要紧事吧?” 切斯特沉默了几秒:“没有。” “那陪我去你家花园看一看?”乐师笑道,示意两人一起走。 切斯特又沉默了几秒:“请说……‘请带领我’。这是我的王宫。” “是,辉耀的国王切斯特陛下,请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得到您亲自带领参观花园的礼遇呢。”乐师从善如流,知道他缓过来了,拨了拨琴弦,长袍上挂着的那堆零碎发出了细碎的响声,“是精神力满溢?” “是精神力满溢。” “我还说能缓一缓,给她找的那个老师,身体不太行。这样看来是缓不了了,这两天我就把他带来吧。” 乐师叹了口气,偏头看切斯特,“你给小姑娘的安全感太少啦,天天冷着脸,和她交流也少,叫她怎么相信她的感受对你来说也很重要呢。叫你多关爱她一点,你不听。小姑娘伤心了吧。” 切斯特沉默不语。 乐师也不急,切斯特不回话,他就去看窗外的花草。苍翠的树木随着微风摇曳一下,对他来说似乎都是饶有趣味的一件事。 不知走了多久,切斯特开了口:“那位尊陛下,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尊陛下有好几个,但乐师知道他说的是谁。 “她吗......”他异色的眼睛深处浮现出一抹怀念之色:“……很美。”他说,“非常的美丽。又自由,又温柔,无所畏惧,骄傲的仿佛在发光。” 他看了切斯特一眼,似乎有些了然:“小洛芙不会成为她那样的人的,那孩子的性格……只要你好好活着,她就不会豁出命去争取什么,你不用担心。” 他们已经来到了花园里,乐师习惯性地拨了拨琴弦,使路边的一株打蔫的花树焕发了生机。 “倒是你,切斯特,请把你对你亲生女儿的关爱淋漓尽致地向她表达出来。”他说,有些责备地看了切斯特一眼,“你自己是个神阶,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自然可以随意选择。你家的小姑娘可还不是,你也看到了,她自己并不想小小年纪就注定了一生的命运。” 满身零碎的金发男人开始拨着琴弦切杂草。切斯特看着一颗狗尾巴草在传奇强者毁天灭地闻者色变的琴声中惨然倒地,沉默地一语不发。 “你不对她说,她怎么知道你关心她的死活,在乎她的感受。你若不在乎她的感受,当然随时都可以摧折她,伤害她,将她的希望毁灭殆尽。你是个神阶的王,她有什么反抗的能力?随时可能被催折的恐惧,我们自己没经历过,见总是见了许多。”乐师叹息一声,总结道,“那孩子,就是一直生活在这样的恐惧之下。” 第 12 章 洛芙醒来的时候完全懵逼了。 她的眼睛被裹住了,被安放在换了被褥的自己床上,周围很安静,没有人搭理她。 头好疼,眼窝后面也好疼。我不会就这么瞎了吧。好想妈妈,要是妈妈在肯定会温柔地握着我的手安慰我的。 难受,委屈,好想回家。 她弱小可怜地无助了好一会才想起之前发生了啥。冥想差点把自己的脑子爆掉,被切斯特血腥暴力地救了,然后把他大骂了一顿,吉恩按都按不住。 最后被切斯特打晕了。 ……很好。 虽然内心慌的一比,洛芙心中仍然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憋了两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爽啊,她这两年都过的什么日子啊,终于吼了切斯特一顿让他也憋屈了一下。 就是代价有点大,现在删号还能重练吗。 要是生活也能读档重来就好了。 洛芙处于压抑许久爆发后的贤者模式中,满脑子胡思乱想,自暴自弃地不想管切斯特了。其实她也知道,以出事的时候切斯特的反应,还有她胡说八道以后现在还躺在这里,说明他不是什么绝情的人,反而很确定地不会伤害她。 所以她才敢借着愤怒对他胡说八道,什么指责只要和他有关就想也不想往他头上安。她测天赋那个事情,明明基本都是靠自己脑补出来的,也一股脑骂了出去。 有点愧疚。 但不可能道歉。 他还能真把自己丢小黑屋里关起来不成。 想也别想。 来啊,互相伤害啊! 洛芙丧心病狂地想道,自己都知道自己蛮不讲理破罐破摔自暴自弃。搞不明白好好的父女关系怎么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她来这个世界之前,真的是个脾气温柔性格可爱的老好人来着。 现在可好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她现在是又爆发又变态。 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洛芙躺在床上装死,并且迅速进入工作模式,开始和脑子里“见到切斯特和他互相伤害啊,来啊,快乐啊”的想法以及“不知道现在跪在地上哭着说自己做了噩梦脑子不清楚以为还在梦里所以说了胡话,这样子道歉有没有可能活下来”的想法相互搏斗。 那人走到她床边,站了几秒钟。 洛芙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一只大手轻轻盖在了她被裹起来的眼睛上,切斯特的声音在她头顶低声道:“眼睛没事,过几天就好。” 洛芙之前在脑内剧场里想象见了面互相伤害还是跪地求饶的两种想法还是太多了。如此猝不及防地发现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没有一点点防备,洛芙吓得头发都炸起来了。她惊慌失措地把两个想法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第一反应是往后躲。 切斯特愣住了。 洛芙真的怕她,不是因为对他的权力与力量的畏惧,而是应激反应一样的本能恐惧,此时此刻她明显地因为惊吓而无法组织语言。 这个状态确实如此地像长期无助地处于压抑恐惧的环境中,面对无法预测的压力源头会有的反应。 桓琴说的对,但切斯特完全笑不出来。 洛芙极强的求生欲终于帮她找回了语言能力,她瑟瑟发抖地朝着切斯特声音传来的方向仰头,用软糯的童音问道:“父……父亲,您来看我啦?” 切斯特没说话,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稍微用力把她按躺下。 洛芙老老实实地被他按着躺回小枕头上,不知道他要干啥。 切斯特沉默了一会,洛芙安静地躺着,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过了好半天,他的声音才从洛芙斜上方传来,“想学就去学,学什么都可以,无论发生任何事,你犯了任何错误,我都不会夺走它。” 也许是太久没说软话了,切斯特说完这么一堆以后,又安静了下来。洛芙也不说话,只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小被子还挺软挺温暖的。 经历了这么多事,大起大落,她已经忘了提醒自己别对切斯特抱有任何希望这件事,还因为他难得的服软升起了一丝希望和理解。 他也是个新手爹啊,过去在宫廷与能力者中发生了什么才使他变成了现在这样吧。想到原著他因为洛芙丽达的死早早退位甚至可能命不久矣,她的心又软了。 洛芙想起爸爸曾经对她说,为人父母是和任何其他事情都不同的人生体验,他也是第一次做父亲,就算看起来无所不能,很多时候也会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好。所以如果有哪里做得不对,之后来道歉,也希望芙芙能看在他是第一次的份上宽宏大量一点点。 切斯特轻轻摸了摸洛芙的头顶,小姑娘的金发又细又软,骨头纤细柔弱。 “……你现在有的,以后也会一直有。我不会惩罚你,所以你不必……害怕。”不必那么如履薄冰,惊悸又压抑。 洛芙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切斯特的袖子,抬头用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 她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原谅他啦。 摊上这么一个反反复复没完没了的爹,她又狠不下心来一刀两断。早晚有一天,她得被自己的优柔寡断害死。 洛芙丽达公主的悲剧命运。她可能逃不过去了。 “父王,您不能反悔哦。”她说。 我的这条命,可是真的握在你的手里了。 洛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切斯特已经走了。 人走了,她也从抒情模式中冷静了下来。想了想还是用记事本第一条,切斯特是魔鬼这个事提醒了一下自己,决定还是不要太激动,再观望看看。 她眼睛上的布说是要包三天。据说大夫用魔法药剂刷的一下就把她治好了,但因为涉及到精神回路所以后期调整必须靠身体复原。大概就跟502把零件粘好但表面还需要磨合才能平整光滑类似的感觉,每个人身体不一样所以药剂也没有办法一步到位。 洛芙小时候看其他小学的课程还有“做一天盲人”之类的内容,当时还觉得挺好玩。没想到自己这回满满地体验了一次,就算周围都是侍女照顾也不爽极了,吃饭都要别人喂。 以后如果坠入爱河,千万不要把眼珠子挖给别人。洛芙在自己内心的记事本上记道,要是挖,也一定不能挖两只。 穿越这种离谱的事都发生了,这种俗套剧情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嘛。她现在不就正在走洛芙丽达公主的老路,所以还是记下来,别对生活的狗血程度抱有太高期望为好。 切斯特似乎真的转性子了,这两天的白天都还来看过她。不过第一次洛芙在吃东西,听声音他在门口停了停就回去了,第二次她真的睡着了,是后来艾塔给她转述的。 顺便说一句,经历了这波七窍流血之后,艾塔对切斯特颇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思。至于莱拉,似乎倒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对切斯特的精神力控制水平和负责程度评价还有些上升。果然能力者和普通人的三观就是不一样,或许是因为他们见的生死危机更多所以看的更淡?以后有了机会,洛芙会记得去确认这件事。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洛芙完全把镜子里的红衣美人抛到了脑后。 深更半夜,洛芙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就醒了,反正突然觉得自己要起来。但是起来有什么要紧事,她又说不出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几束暖黄色的光从外面照进来,照亮了屋里一成不变的陈设。沙发旁边的小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小箱子,洛芙也没在意,不知道艾塔新置办了什么东西。 她扭头看向窗外,暖黄色的光让她很怀念,不知今天有没有归人在路灯的照耀下回家。 然而窗外没有暖黄色的灯光,只是窗边站着个在发光的金发红衣的女人。 洛芙瞪着她。 女人平静地注视着洛芙,不带任何喜悦和恶意,甚至连“冷漠”和“懵懂”这种情绪都没有。如此之近的距离下,她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美的惊心动魄。 洛芙目瞪口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她美丽的容貌震慑,还是她竟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亦或是她周身柔和的金红色光辉。 她惊讶地看着女人,不知道该做什么好,突然注意到了女人背后,没拉窗帘的窗户似乎有些不对劲。 洛芙跳下床,扑到窗边,往天空中看去。 天空还是漆黑的颜色,只是空中多了无数金色的星斗在盘旋。比夏夜的银河还要多,还要更密。 这个世界没有银河,但有星辰盘旋而上。人们认为那是死者的灵魂在走向通往光的本源的道路,通过了光,就会恢复成最初始的纯洁状态降临大地,成为新的生命。 但那盘旋的光的银河,绝对没有此刻天空中呈现的这样明亮,繁密和炫目。 就好像她睡了一觉,整个世界就运行到了光的起始与终点一样。 洛芙扭头去看女人。 女人在她的注视下向前走了一步,俯下身来亲吻了她。 只是那样轻薄的,嘴唇相贴的吻。 她的嘴唇很柔软,但感觉不到温度。既不是冷也不是热,仿佛温度这个概念已经从她身上消失了似的。 洛芙露出了极震惊的眼神。 女人那双平静的仿佛不是活物的眼神起了一点微弱的波动。她轻轻退开了一点,对洛芙笑了一笑。 好……好美。洛芙看的呆住了,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会因为露出这种程度的微薄笑意就能瞬间从一个美人变得美到仿佛在发光。她呆呆地看着这幅场景,意识倏地沉入了黑暗之中。 她真的醒了。 她睁不开眼,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一摸,才摸到眼睛上绑着的绷带。 艾塔边扶她起来边笑:“殿下别急,今天大夫来看看,要是没事您就能看见了。早上您想吃什么点心?还继续吃草莓牛奶布丁吗?” 洛芙还是呆呆的,伸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嘴唇。 她做了个有意识的梦,在梦里见到了镜子里的女人,她被女人吻了,这个吻感觉并非不详但十分神秘,镜中女人似乎真的无法表达和言语,她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目的,以及自己的初吻似乎没了…… 洛芙不知道该着重思考哪个点了,感觉自己十脸懵逼。 不过…… 她那么美,感觉自己不是很吃亏。 她想。 毫无感情又是女孩子之间的亲吻,应该可以不计算初吻的吧…… 第 13 章 上午的时候就有大夫过来帮洛芙把眼睛上的绷带拆了。他说恢复的很好,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然而睁开眼的洛芙还是被光刺激的眼泪直流。 之前见到红衣美人的时候看的那么轻易,果然是梦。 然后她泪眼朦胧地看到艾塔把拆线的剪刀之类的东西收回梦里见到过的小箱子里,交给大夫带走了。 洛芙:emmmm。 已经不是很敢想象红衣美人到底是个啥了。 有一种被她的吻拿走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很难说是哪方面的重要东西。 眼睛刚好,因为她之前痛骂了切斯特一顿,被亲爹感觉压力很大,所以课程也停掉了。切斯特说是让她休息几天之后自行决定什么时候开始,洛芙就有点无聊。 外面的光对她来说很刺眼,不是很想出去玩,就墨迹着艾塔给她讲讲切斯特的事。 之前忙着装小孩不好多问,装着装着都六岁了。六岁的女孩问问自己爸爸的工作应该还挺正常的吧…… 艾塔果然很开心的样子,虽然对切斯特颇有微词,但还是有种微妙的“我家公主长大了,会问爸爸工作了”的满足感。 她想了一下:“该从哪里说起呢……陛下继位到现在已经25年了,是由人皇与人神两位尊陛下指派与赐福的王,国内外学者公认的贤明,非常了不起。” 洛芙也不是很懂为什么被指派来当国王是件了不起的事……哦对想起来了,人皇也是一位通天巨佬,按照古老盟约不管凡人自治区的事…… 行的吧……不是很懂他们这些巨佬…… 艾塔对切斯特作为国王的业绩还是评价颇高的。在她那不知道先讲哪部分小孩子才能听懂的纠结语序中,洛芙大概总结了一下切斯特的生平。 切斯特是二百年前的辉耀国王,查理八世的第五个儿子。 一出生母妃就难产死掉了,国王把他托给了生前和他母妃关系很好的妃子照顾。该妃子膝下无子,欣然接纳了这个小王子。 然后没几年这妃子也怀孕了,生下来也是个王子。切斯特的待遇在那之后有没有什么变化,有没有被苛待,亦或是一如既往地被疼爱,如今是没有人知道了,至少知道的人不敢在他眼皮底下跳出来。总之切斯特和他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起长大了,在经过一大波中国古代宫廷剧和欧洲古代王位争夺剧以后,34岁的切斯特靠着圣阶的实力把他的弟弟扶上了王位。 他自己做了几年亲王,随着弟弟王位坐稳,就离开王都不知所踪了。 艾塔对这一段的评价是非常官方的:格鲁姆三世是位贤王,那时候身为国家守护者的切斯特陛下眼见国家政治清明太平,就离开去追求他属于能力者的道路了。 洛芙对这一段不置可否,她脑内塞满了前世地球宫廷争权的阴暗废料,很难不往那个方向联想。但切斯特的离开确实非常符合能力者的常规操作,毕竟连王位都送给弟弟了,之后自己跑路也不是很难理解。 切斯特的离开确实很能力者,因为六十年后,在弟弟格鲁姆三世九十多岁处于弥留之际,几个儿子又在重复上演司空见惯的王位争夺大赛的时候。云游在外的切斯特回应了弟弟的请求,回到王宫扶持格鲁姆三世最看好的那个儿子上位。这时候人们才惊讶地发现,他已经是下位神阶了。 神这个阶位之所以作为一个中段阶位却有着和巨佬们一样的称号,实在是因为这个阶位是能力者中的分水岭。过了神阶,才算真正迈入了和大佬肩并肩的门槛,能呼风唤雨,从强大的人晋升成为掌控一方天地的存在。 那时候切斯特也才不到一百岁,不到一百岁的神阶,就算是人族,也恐怖极了。可以说是前途无量,给他属于神阶的几千年寿命,慢吞吞地玩都能玩到传奇。 然而这样的切斯特,扶持自己的侄子上位以后,又半点不留恋地离开了。 他这个侄子比较短命,登基十几年就死了,还是意外死亡,出去打猎的时候马车翻了。 几个王子又开始了重复上演的争权大戏。 这回切斯特连王都都没有回,大概是因为国王暴毙反正也没有留下遗言,总之在一连串极其复杂的操作以后,短命国王的其中一个儿子牵强地证明了自己得到了短命爹和贤王爷爷的认可,坐上了王位。获得王位以后他把他那曲线曲到天边的王位认可证明寄了一份给人影都没的切斯特,得到了切斯特不置可否但并未反对的回应。 到这里,切斯特已经是辉耀名义上的亲王,实质上的国家守护者了。虽然他不常回王都,但之后的每一任国王登基都会寻求他的认可,而且他偶尔也会帮辉耀处理一些诸如发大水啊能力者搞事啊隔壁国家挑衅啊之类的不大不小的事情。 剧情发展没什么问题。 但到后来,洛芙就不是很能看得懂了。 切斯特的弟弟的儿子的儿子,这个登基靠曲线证明的兄弟。虽然上位的方式很牵强,但好歹还算聪明。然而他登基以后发现无论是包括切斯特在内的几个国家守护者,还是远在天边的人神尊陛下,都轻易不插手辉耀的国家事务,无论是打别人还是被人打,亦或是他在王宫里整夜整夜地召集穿着清凉的美女开趴体,都没人管他。 加上亲爹死得早,上位的时候也没个靠谱长辈压着。他的几个叔叔辈不是被压的扣扣索索就是脑子有坑扶不上墙。年轻人就膨胀了。 反正他三十多年在位,除了开发了好多史无前例的享乐和浪费方法,对国家没什么突出贡献。 而且沉迷享乐的国王,就如每一个人常识所知道的那样,因为不爱听难听的真话,会任用各种奸臣。 这个国家经由了切斯特的弟弟登基那一拨大乱,花了六十年缓过来,又经由了切斯特短命侄子登基那一场大乱,十几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在他登基的时候一场大乱。有能力的大臣,学者,以及还有兴趣掺和世俗事务的低阶能力者死了一地,再被他上位以后这么一祸祸…… 辣眼睛。 更辣眼睛的是他死前把王位钦点给了他最能谄媚以及善于开发新玩法的那个儿子。 这个儿子比他还能祸祸,而且活了二十多年,死的时候最大的孩子才十几岁,被奸臣教的三观不正,脑子有坑。 顺便说一下这个善于开发新玩法的国王的其他儿子也被奸臣把持了,每一个都觉得自己是贤王,每一个在他们背后的贵族和大臣眼里都是蠢货。 他们开始在有限的国土上进行起无限的互相伤害,随着冲突程度的升级和冲突时间的延长,整个国家摇摇欲坠,那些早就对世俗无所谓了的辉耀出身的神阶不得已出手试图帮助故乡恢复稳定。 然而这两位国王太能祸祸了,以至于王子的教育很成问题。每一个大神的考量都不同,所以他们选择的储君也很不同。切斯特也选了一个年纪尚幼但有些挽救必要的小王子,带着他东躲西藏试图保护自己兄弟的血脉别自己把自己车翻了。 然而争储这件事,本来就是毫无下限的。 小王子还是死了,据说是被他的一个叔叔骗取了信任之后残忍杀害,切斯特还差点被他曾侄孙杀了祭旗。 到了这个时候,从他们争权到现在一直沉默不语的人族大神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公函送到各个势力的据点,指定新王由切斯特来担任。 又过了三天,不服气的王子,亲王,老大臣,军队首领,全部死在自己家里,一个都没剩。剩下的人才回过味来,早年间历史书里的那几位贤王那么忌惮人神,原来不是自己吓自己啊。 所有人都老实了,切斯特花了好几年才把乱成一锅粥的地方收编完毕,又花了十几年才勉强重现一点繁荣的样子。现在还有些守旧势力天天扯皮,以梅丽卡为代表的那帮人就是其中之一。 艾塔本来还想说切斯特登基以后是如何的贤明,但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只好暂时打住。 洛芙心情复杂,不是很懂他们人神,有干预的意愿也有干预的能力,但非要等到整个国家都快要翻了的时候才强制出手,也不知道图的啥。 ……可能这就是大佬吧。 她还以为切斯特的国王当的很憋屈来着,上面有人神还有人皇,行事并不能为所欲为。但鉴于这个翻车事件里人神出手的频率,她发现自己还是想的太多……可能不能潇洒地出去玩这件事让他更憋屈一些? 所以能活几千岁的神阶那么急着培养继承人实际上是想要撂挑子? 话说回来这么一看每个世界的宫廷夺权风格都差不太多。但一掺和了能力者的避世属性就立即变味了是怎么肥四,突然觉得有点好玩。 午睡的时候,洛芙以大孩子可以一个人睡为由把人都轰走,悄悄摸下床去,跑到镜子那里看红衣美女。 红衣美人又坐回椅子上了,不得不说那天梦里的一笑太过惊心,洛芙现在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还是忍不住回想。 “你在听吗?”她问道,小心翼翼地把手按在了镜子上,“那天是你吧,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梦里呀?” 美人毫无回应。 洛芙等了一会,猜测她是不是在现实世界移动很吃力,根本动不了什么的,也不是很介意。 “你为什么会在梦里亲我呀……”她小声对着镜子说,“我知道你不是我妈妈了,但你也不用这样证明吧……” “还是你想告诉我什么?”她想了想,一本正经,“我不知道我前世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现在比较确信地喜欢男孩子……所以……要不你也别太执着了?” 美人一动不动,湛蓝的眼睛平静地凝视着她。 洛芙还想说什么,旁边的门轻轻开了,切斯特站在门口盯着本该午睡不午睡跑来照镜子的小公主,面无表情。 洛芙也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哦,我说怎么前两次他不是在我吃饭就是睡觉的时候来。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冷笑。 原来他是在逃避和我见面啊。 呵呵。 第 14 章 父女俩尴尬地对视了半分钟。彼此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切斯特终于还是走进来,把门在身后关上,扭头看了一眼镜子:“在和谁说话?” 哇被他听到了。 洛芙想,思考了一秒钟就知道嘴硬是肯定不行的。她抬头仰望着切斯特,用水灵灵的可爱眼神注视着他:“镜子里的金发姐姐。” 见切斯特不说话,她又思索了一下,补充道:“金发姐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好孤单呀,我和她说说话,她就能开心起来了吧。” 切斯特诡异地沉默了。 出乎洛芙意料,他没有责怪她和不明生物交朋友,也并没有对那红衣美人探查到底的意思,只是嘱咐洛芙:“你能看见她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讲。艾塔和莱拉也不行,新朋友和老朋友都不行,说是你亲人的人也不可以。” 洛芙看着他点点头。 看来切斯特对红衣美人的来历心中很有数。所以她果然是类似于家族老祖守护神一类的角色? “以后不要来这找她了,容易被发现。”他思索了一下,补充道,“她出现在镜子里的哪?” “沙发上。”洛芙指了指现实世界中的沙发中间,比划了一下。 “我会叫人把镜子挪过去,以后你找她的时候别表现的太明显。”切斯特说。 洛芙使劲点头。 父女俩之间再次陷入了一阵沉默。 “不想睡午觉?”切斯特问道。洛芙摇摇头,有点怕他脑子一抽把自己的午觉给取消了:“好几天没和美人姐姐说话了,睡觉之前来看看她,已经说完啦。” “她可不是什么美人姐姐……”切斯特神情有些古怪,“……算了,你还是喊她美人姐姐吧,眼睛怎么样?”他看着洛芙坐在地上,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动作倒是出人意料地很熟练。 “能看到了。”洛芙任由自己被他抱起来,前几天那么激烈地爆发过,现在再装甜美乖宝宝人设她也很尴尬。切斯特不愧是武系神阶,衣服里面的手臂有力得很,抱着她的动作完全不会抖,还有那么点轻拿轻放的意思,“前两天头还有点痛,今天也全好了。” “你的情况特殊,不可以擅自修炼,很危险。”切斯特叮嘱道,抱着她往她的小床上走去,“无迹神殿和浮空城给你找了老师来,明后天就到,在那之前不要自己尝试了,听到没有?” “哦。”洛芙蔫头答道,有点像犯了错误被抓的小动物。 切斯特把她塞回床上,盖好被子,伸手隔空划了划把窗帘拉严实了:“睡吧” 洛芙看他还在看自己,没有要走的意思,又想起自己的爸爸来了:“父王您要陪我睡?” 切斯特:“……我走了。” 他伸手按了按洛芙软软的金发,洛芙虽然对他还有点犯怵,但这个动作让她联想到了自己爸爸,而且小女孩被父亲宽厚的手掌摸头实在是很有安全感的一件事。于是她缩在被子里闭上眼,耳朵听到切斯特转身出去了。 呼…… 洛芙在内心舒了口气,觉得眼皮有点沉,真的闭眼睡着了。 这天切斯特没有再来找过洛芙,让她有点失望又松了口气。看这个架势他是下定决心改善父女关系了(大概。),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一下,也许关系好了以后,她就可以避免洛芙丽达公主在小说里的悲剧命运了呢。 啊,当公主也没什么不好,吃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小裙子都是用丝绸蕾丝和天鹅绒做的。虽然她还年纪小不到戴珠宝的时候,但洛芙相信到了年纪切斯特肯定不会在这方面短了自己的。现在她又逃脱了被养成废物在金丝笼里关一辈子的悲剧命运,即将走入能力者的世界,想想自己作为穿越者还是挺幸运的。 不不,洛芙,醒醒!备忘录第一条!不要对切斯特存有任何幻想你忘了吗!上一次你对他存有幻想差一点被逼到崩溃,这次你还想试试吗?!放弃幻想准备战斗,不坚持过小说里洛芙丽达公主身死的那一天千万别轻言胜利! 这天晚上洛芙还想缠着艾塔给她讲史诗故事,在她看来这个世界的史诗故事,也就是那些大佬们的生平刨去不为人知的机密部分再加上合理想象,和现代网络小说比起来毫无逊色,还有个别刺激的多的精彩情节。但艾塔认为她还太小了,不应该听那些能力者打打杀杀的故事,还劝她说那些故事发生的年代都很早,世界还很黑暗蒙昧,现在已经没有这么可怕的事情了之类的。 洛芙:哦,懂了,要不是有大佬们这个世界果然也会跟小说里写的那样处于长期混乱的互相伤害之中。 备忘录第二条,不要低估高魔世界的上限,再念一遍。 最后艾塔还是给她讲了小兔子和玫瑰花的童话故事。 小兔子杰克在树林里见到了一株漂亮的玫瑰花,他对玫瑰花说:玫瑰呀玫瑰,来和我一起玩吧。我们可以比赛赛跑,看谁先跑到远处那棵最大的橡树下。 玫瑰晃了晃花枝,对杰克答道:小兔子呀小兔子,我很愿意和你比赛跑,但我没有脚呀,奔跑需要双脚离开大地,我做不到呀。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再过两个春天再来吧。 小兔子杰克和玫瑰交换了名字,就缩回地洞里的小家过冬了。第二年玫瑰盛开的季节,他又来到了玫瑰树下,抬头对着玫瑰花说:玫瑰呀玫瑰,一个春天过去了,来和我一起玩吧。我们可以比赛摘蘑菇,森林里下了雨,蘑菇可好看啦。 玫瑰摇了摇花叶,对杰克答道:小兔子呀小兔子,真高兴你又来啦。我很愿意和你摘蘑菇,但我没有手呀,摘蘑菇需要紧握的手指,我做不到呀。我会记得你叫杰克,再过一个春天再来吧。 小兔子很高兴玫瑰记得自己的名字,又缩回地洞里的小家过冬了。第三年玫瑰盛开的季节,他却找不到玫瑰树了。 小兔子在森林里找呀,找呀,边找边喊:玫瑰呀,你在哪里呀,我们约好了今年见面,你为什么不见了呀。 苍翠的森林里有人回应了他的喊话:小兔子杰克呀,我记得我们的约定呀。我已经从玫瑰变成了精灵,可以离开那片土地了呀。 玫瑰花树变成的精灵从树林中走出来,接住了向她扑过来的小兔子。她的头发翠绿像是玫瑰树的叶片,发间长出鲜红的玫瑰花:小兔子呀小兔子,谢谢你等我两年呀,我现在有了自由的身体,可以和你一起赛跑,也可以去摘蘑菇啦。 柔软的,单纯又可爱的童话抚慰了洛芙,她最终还是在艾塔温柔的声音中入睡了。看着她呼吸渐渐平稳,稍微有些紧张和思虑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艾塔合上书,俯身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第二天洛芙起床的时候神清气爽,感觉全世界都充满了希望。早饭是她喜欢的牛奶布丁和蛋包饭配芦笋,还有一小杯水果沙拉。 洛芙吃着在这个世界东方地区也有流行的大米,更快乐了。 正吃着,莱拉推门进来,告诉了洛芙一个好消息:洛芙那个早就预定好,一直病歪歪的能力者入门指导老师,在过了快一年以后,总算从浮空城打包快递了过来,十分钟之前到的货。 虽然过去快一年,早已没有什么爆点。但洛芙还是很激动,三口两口塞完了早饭,跳起来就要往外跑,还是艾塔心细,一把拉住她用热毛巾给她擦了手又漱了口,整理仪容之后千叮咛万嘱咐地送出门去。 “殿下只要有礼貌,您这么可爱,一定会被老师喜欢的。” 洛芙……很希望她说的是真的,但考虑到她目前见到的切斯特以及乐师这两个人的表现,她认为能力者很有可能是不看脸的。 还是由莱拉把洛芙送到切斯特的会客室前面,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吉恩站在会客室门口,正在婉言劝阻一位衣着华丽的男子离开。 “啊,公主殿下,您来啦。”他好不容易让那贵族滚蛋,笑眯眯地对洛芙打招呼。没想那贵族听到公主殿下这个称呼,都往回走了一半的身子突然停住,扭回头看向洛芙。 洛芙看他脸色不大好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他发作起来:“见过公主殿下,殿下您身为公主,更应该规劝陛下关注政事,怎可叫陛下不思进取,闭塞言路,不接觐见……” 洛芙:? 她想说这不是她的锅,人是浮空城和无迹神殿送来的,那是通天巨佬坐镇的场子,切斯特招呼着不接见大臣也是应当。但想想还不是为她请的老师。但她不能正常修炼又不是自己愿意的,那个大秘密那么严重,莱拉和吉恩都不能知道,应该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了吧,怎么能全怪她。是因为她是个不会还手没法还嘴的小孩子吗?那朋友你的人品真的有点问题哦。 可以,这波嘴遁生动形象地向她展示了什么叫切斯特还在“和部分顽固腐化的封建势力进行着没完没了的扯皮”。 那大臣还在喋喋不休,什么误国误民的帽子都开始往她头上扣。要不是洛芙是切斯特的女儿,她真的挺怀疑这位连什么妖颜惑主之类的屁话都说出来了。 这么个说话难听的弱智是怎么混到可以来王宫求见切斯特的级别的。 生平第一次觉得切斯特还是太温柔了不够狠是怎么回事。 虽然想了一大堆,但现实世界里连一分钟都不到。洛芙还没想好怎么回应,切斯特的会客室大门突然开了。 乐师抱着琴走出来,笑眯眯地看了门外几个人一眼,抬手把琴以闪电般的速度咣地一下怼到了没反应过来还在喋喋不休的贵族脸上。那人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凡人贵族,学了些强身健体的法子罢了,哪里做的到用脸接这一击。当场就旋转跳跃闭着眼飞了出去,撞到墙角人事不知了。 乐师习以为常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牌子丢到他不知死活的肚皮上,转身对旁边看的一头冷汗笑容僵硬的吉恩说:“这个人侮辱我,切斯特大神,还有浮空城左护法艾维斯冕下,言辞实在是太激烈了,害我一时激动不小心误伤了他,实在令人遗憾。我把名片给他了,后续你让他或者他家人联系无迹神殿找我协商赔偿事宜吧,浮空城找艾维斯左护法也行。” 他扭过头对洛芙笑道:“殿下,请进吧。” 洛芙……不是很敢进。 乐师看出了他的犹豫,低头对她眨眨眼:“不会死的,顶多也就躺上几个月。因为说话难听被人殴打这种事凡人世界也很常见吧。” 无法反驳,甚至还觉得挺有道理…… 她跟着乐师走进屋里。屋里除了她和乐师还有三个人,切斯特,一个黑衣白发看起来有点邪气的法师,约莫是浮空城的左护法,还有一个…… 呃……一个坐在椅子上,裹着毯子,喘气都费劲的青年。 青年看上去很年轻的模样,看外表也就相当于前世十六七岁的少年。这世界的大佬们年龄成迷,洛芙完全不敢肯定他是不是真的少年,只是看他这幅病弱的样子,之前说他身体差的能多养一天是一天一点没错。这人脸色惨白里泛着青,眉宇之间虚弱又憔悴,一头黑色的长发也干枯的不像话,垂下来的样子像一把毫无光泽的黑棉线。 他的眼睛是一眼看去唯一不那么干枯憔悴的部分,黑玉一样的颜色,水光潋滟,此刻因为门口的动静注视过来,带着些疲惫之色打量着她。 看得出来他在勉力支撑,很不舒服,但注视着她的眼瞳仍然是一片平静,带着谨慎的审视之色。被他用那种看透秘密的目光注视过来,洛芙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而乐师马上就印证了它。 “小殿下,这位是紫芫冕下,我们认为他是目前全大陆最适合指导你入门能力者的人选。他身体不大好,还请你多多关照。”乐师道。 ※※※※※※※※※※※※※※※※※※※※ 大家好,这是男主,紫芫(音同颜),意思是紫香菜(?) 虽然看起突然古风,但同样林木文明的名字还可以是红萝卜,这样是不是画风就顺畅了(不) 第 15 章 冕下……传奇阶。 洛芙怀疑地看着他脆弱的风一吹就能吹死的模样,再怀疑地看了看从容自若的乐师桓琴冕下和浮空城的那位黑衣冕下,忍不住有点同情。神阶就魔武合一了,这人病成这样,想必是受了极重的创伤,能力还剩多少都很难讲,怪不得被送过来教小孩子。 叫做紫芫的传奇阶还在看着小姑娘,没有忽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同情之色。他冷冷地笑了一下,咽下了涌到喉咙的甜味,垂目不再说话了。 浮空城的那位传奇有点意思,虽然白发红眼一身黑袍看着有点邪气,但眼神清净温柔,还问桓琴被他打出去的那位会不会给切斯特找麻烦,切斯特说了一句“没事,丢出来探路的弃子罢了”才放下心来,扭头好奇地看向洛芙。 又来了……洛芙在他的目光下浑身起鸡皮疙瘩……又是那种被看透的感觉…… 他似乎有些惊讶,又似乎意识到了洛芙的不舒服,对她抱歉地笑了笑,把目光投回了旁边在互相伤害“你们国家这帮贵族可真够能折腾的”和“谢谢你提醒我当年正是你把我丢进了这个火坑”的行者和国王,轻轻咳了一声:“叙旧的话稍后再说吧,紫芫身体不能劳累,我先带他去安置一下,请问有人能为我带一下路吗。” 站在门边的吉恩立即自告奋勇,浮空城大佬扶起脸色难看的黑发青年,后者几乎站不住,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摇摇欲坠。他安抚地对青年施了一个镇静的小法术,向吉恩伸出手。吉恩握住以后三人一起消失了。 现在屋里只剩下洛芙乐师和切斯特三个了,吉恩离开以后守在门外的莱拉走了进来。那两个人已经在洛芙复杂的目光中叙完了旧。乐师咳了一声,示意洛芙过来坐。小姑娘的脸色和精神状态看着还可以,他笑着看了切斯特一眼,也没点破。 “小殿下,您的体质无法检测,是因为您身怀秘密,这件事我想您已经猜到了。”他对洛芙温言道,看洛芙坐椅子的时候腿短不太方便还倾身扶了她一把。 “我们不知道这个秘密会对您以后的修炼会不会有影响,会有什么样的影响。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个人手把手地辅导您,紫芫是位人族的传奇法师,他的经验和学识应当足以应对您以后修行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他可以信任,这一点请您放心。” 他又开始用敬语了,洛芙好慌。 “至于紫芫……发生了一些事,他受了重伤,不得不散功,现在只是个毫无力量的凡人。”乐师的眼神沉了沉,“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力量和境界已经是我们的一部分。散功是非常痛苦的事,无论是身体上亦或是精神上。还请您看在他对您有所帮助的份上,对他稍微关照一下。” 洛芙还不知道散功是什么,但她身后的莱拉已经深深地吸了口气。洛芙闻声回头,看到她露出了极其震惊的眼神。 “紫芫冕下他……他……他散功了?”她震惊地看着桓琴,似乎对散功这件事抱有极其深重的恐惧,“那他还能升回来吗。” “要很久。”乐师说,“浮空城尽力了,连着惊动了好几位尊陛下。但他是身受重伤被黑魔法侵蚀的时候被迫散功,伤的很重,恢复起来恐怕不容易。” 屋里一时沉默,切斯特低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很抱歉给您找的这位老师身体不太妥当,但我想有切斯特和其他老师的关照,他身为传奇阶指导您应该还是够的。他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只要别出意外身体会慢慢好起来的,请您不要担心。另外……紫芫自己也需要这样一个魔力波动相对温和的地方恢复身体平复精神,我们平时聚集的地方……魔力波动太强,也太缺乏烟火气了。”乐师叹了口气,又看向洛芙,“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洛芙思索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有一个:“我身上的秘密……可以告诉紫芫冕下,但不能告诉我自己吗?” “散功不会掉境界,传奇阶散了功也是传奇。”切斯特看了她一眼,“你是个凡人,用什么保守秘密?” “可是精神探测魔法不……”是非法的吗?洛芙想说,然后在切斯特和桓琴惊奇看弱智的目光流露出来之前把后半句吞回去了。“我知道了。” 她想了想:“但他们不会自己看吗?” 这回是乐师回答的,他对洛芙温柔地笑了笑,将食指放在嘴唇之前做了个嘘的动作:“殿下,如果看一眼就人人都能知道,那还叫什么秘密呢。” 从切斯特那里出来,洛芙心情有点复杂。 本来她还挺期待那个老师的,但是看他那病的快死的样子,此刻什么都还没学她心里就腾起一股欺负病人的罪恶感。 乐师说他是被黑魔法侵蚀的被迫散功,这个世界的黑魔法这么恐怖吗?她记得格温先生跟她讲过,传奇阶已经是可以无中生有,建立稳定的叠加空间,以及永久更改不小范围内的规则的程度了,比较混乱的年代也发生过邪恶的传奇阶在大战三天三夜之后仍然因为愤怒就挥手抹掉了半个国家的事情。 什么样的黑魔法能伤害这样的人,逼得他不得不放弃了拥有的这种程度的力量才勉强活下来? 如果说黑魔法只是被污名化了的力量,不分善恶。那么乐师同为传奇,强调这一点似乎没什么意义……一般人似乎也不会说被火元素魔法侵蚀被迫散功,被土元素魔法侵蚀被迫截肢之类的,听上去有点多此一举,还有点丢人……会吗? 洛芙不是很确定。 但她想到了原著中洛芙丽达公主因为黑魔法而死,就觉得有点点恐怖。 幸好她对黑魔法一无所知,这样一想就又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莱拉领着她先去看了看那位来教她的传奇,也许是因为长住的缘故,切斯特并没有让他住客房,而是在主人住的空置房间里找了一间向阳的套间,离洛芙的房间不远,离王宫里的图书馆也差不多距离。距离那座空置的法师塔倒是比较远,不过考虑到他病歪歪的样子,也许短期内都用不到法师塔。 洛芙到的时候他已经睡下了,房间里很安静,洛芙出于对传奇阶和老师的尊重,以及对病人的爱护,在门口探了探头就缩回去了。切斯特给他拨了几个懂一点魔法的侍女,好按照浮空城那位大人的交代照顾他。不过听她们说,他还是有一些生活能自理程度的魔法,点个灯什么的问题不大…… 洛芙忍住没有去纠正她们,一个能扭曲空间改变规则挥手灭半国的传奇法师只剩下点灯的力量,她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安慰的。 还好乐师说他可以恢复,不然真是连她这样的路人都心疼。 emmmm,突然想到自从乐师说给她安排上这个老师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年了,这人还是这么病病歪歪的,他到底要多久才能好啊。 这天天气很好,洛芙决定上午出去花园玩一玩。 还是由莱拉带着她去,花园里的树木郁郁葱葱,前几天蔫巴巴快死掉的一棵果树也奇迹般的精神起来了。洛芙因为眼睛的问题在屋里窝了好多天,也很需要跑跑跳跳,在花园里欢实地扑腾了很久。 玩累了,她找了个树荫下乘凉。趁此机会问莱拉她那天魔力涨脑子是怎么回事。 莱拉想了想:“殿下知道人是有灵魂的吧。” 洛芙点头,这世界的人认为灵魂是无形无质的金色光点,相信灵魂在世界之间有轮回。考虑到与此有关的魔法和传说一抓一大把,洛芙完全不敢确定这个说法到底是不是迷信…… “灵魂……并不完全在物质世界,它处于物质与规则世界之间。”莱拉说,“那是一个,两个世界都不属于,但能轻易沟通的地方。法师们通过冥想产生精神力以后,精神力并不会储存在脑海里,而是会转入灵魂所在的地方,形成精神力旋涡。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个过程很自然很容易,就算是没人指导的小孩子擅自冥想,也会水到渠成地达到这样的效果。” 洛芙:哦,她大概懂了。 大概就是她天生体质问题或者那个大秘密的缘故,总之她的精神力没有进行这个自然而然流进灵魂空间形成旋涡的防险泄洪的过程,在脑子里越涨越多,最后只好爆掉。 所以灵魂真的存在,还真的在脑子里开辟了异空间。一人一份,包产到户,假一赔十,童叟无欺。 话说回来也没什么毛病吧,小说里的魔法师不都是失去了身体死了不知道多少年还有强大的灵魂在大地上飘来飘去地搞事吗,精神力跟随灵魂不跟随□□完全解释的通嘛,逻辑无懈可击还很有道理呢! …… 说起来她也穿越很久了,稀奇古怪的事情见了不少,也差不多是时候把唯物主义世界观丢到马桶里冲掉了吧。 莱拉看她神色诡异,生怕她误会,赶紧说道:“但那是大多数人的情况,并不绝对,会有很少数的人精神力和灵魂光点的共鸣不够强大。原因有很多,有好的也有坏的,但并不稀奇,也不一定就代表天赋不好,只能说个人体质不同吧。无法把精神力导入灵魂光点所在的空间,擅自冥想就很危险,程度比较轻的还能紧急学习疏导方法自救,程度严重的就……所以普通孩子的通识教育中很重要的一课就是不要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擅自修行。您这次有陛下在实在太幸运了。” 她很有些责怪地看了洛芙一眼,金黄色的眼睛里颇透露出一些“您不珍惜生命是个弟弟”的可疑的微妙鄙夷。洛芙心虚地低头,这些话吉恩和格温先生确实都有认真讲过,但她,显然,并没有真的听进心里。 洛芙后怕地摸摸脑门,那天切斯特就是这样脑门对脑门地帮她抢救性疏导精神力来着。说起来那天看脸色切斯特真被她吓坏了,而且……这么一想似乎确实是自己不遵守能力者安全守则在先的,却把他一阵痛骂…… 有点心虚。 但不可能道歉。 切斯特吃屎去吧。 她尴尬地试图转移话题:“是啊是啊……说起来我那位新老师,紫芫冕下,是一位传奇呢,莱拉姐姐从前认识他吗?” “您想什么呢,我一个中圣阶上哪去认识传奇,好多年前远远地见过一面,人家八成都没注意我。”莱拉哭笑不得,甩了甩头发,那样子活像一条大龙在甩尾巴,“传奇进阶难寿命久,每一位都有名有姓的,现在世界上有九十六位传奇,稍微活的久一些的能力者都知道他们。” 她露出了一点回忆的神色,叹息一声,摸了摸洛芙的头顶:“紫芫冕下在传奇阶里也算比较年轻好脾气的,您不用怕。” 九十六个……还真是说多不多说少也一点不少的数字。 洛芙想,在心里算了算,按照地域和人口,辉耀似乎也能摊到一两个传奇。 感觉这个数量对呼风唤雨来说是不是还是有点多了...... 她又抬头问莱拉:“莱拉莱拉,辉耀有没有传奇阶啊。” 莱拉好奇地看她:“有啊,红叶原冒险者工会的会长加尔冕下就是辉耀人,我记得还有一位央都的冕下被猜测可能是辉耀人,不过那一位是在战乱时候出生的,国籍一直有争议,他本人也不太愿意谈论。” “那我们国家如果被外敌攻击或者国王做的不好,是不是他们就可以来维护正义啊?”洛芙眨巴着湛蓝的大眼睛看着她,很好奇为什么这些人在二十多年前切斯特上位的时候没有出手。 又或者他们出手了,也加入了争斗的王子亲王中的某一方,或是促成了人神的强势插手,又或是…… 有点阴暗的感觉,最好不要细想。 不知道是被她童言稚语中对正义的盲目信任,还是单纯被小姑娘天真懵懂的表情可爱到了,黑发美人噗嗤一笑,伸手轻轻捏了捏洛芙圆润白嫩的脸蛋。 “凡人政治的兴衰更替这种小事传奇才不管,”她说,对洛芙笑了笑,笑容很微妙,“想管也不行。” 第 16 章 紫芫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还很早。 也许是路上太过劳累,他昨天睡得很不舒服,半梦半醒间做了些不太美妙的噩梦,此刻身上还有些未散的冷汗,衬衣湿热的难受。 他躺了一会,感觉自己攒足了力气,才支撑着软弱的身体勉强坐了起来。他很虚弱,脏腑和关节都很疼,靠上床头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水。 屋里很静,还没有人,大约是大清早的以为他还在休息。想到他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大堆令人疲劳的嘘寒问暖自我介绍,他决定先闭目先休息一下,节省珍贵的精神和体力。 他不能躺着见人,所以必须至少坐着等待。 希望他们别让他等太久。 他确实没有等太久。 约摸也就过了三分钟,穿着黑白医师长袍的年轻男子轻轻推门走了进来。他对虚弱地靠在床头仿佛已经睡过去了的少年模样的人行了一礼:“早安,大人。您有什么吩咐,或是要吃些什么吗?” 紫芫有点惊讶地睁开眼:“青金石……我以为你不会跟来这里。” “您说笑了,”叫做青金石的医师绕过家具向他走过去,“无月大人既然请您来,就不会放任您独自置身于此。我会陪伴您直到您的情况好转,出于保密和安全考虑,在这期间我会将您认作辉耀宫廷魔法师,并称呼您为阁下,还请您谅解。” 他伸手去扶黑发少年,却在摸到他浸透了冷汗的衬衣的时候顿住了手,很是不赞同地看了紫芫一眼:“请您忍忍,我帮您烘干。” “不必了,”紫芫疲惫地闭着眼道,“我不想起来,很冷,”他顿了顿,低声说,“就这样吧,没事的。” 医师瞪他,到底没跟他计较,只是从柜子里又拿了一条毯子过来给他严严实实地披上,又塞了一杯热水到他手里:“您昨天没睡好吗,要不要我去告诉他们今天您休息?” “不用。”紫芫捧着热水喝了两口,才觉得身体暖和了一点,他叹了口气,“早晚都要认的,我这个身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等他们都起了再来吧。” 南希被拨来照顾新的宫廷魔法师的第一天,五点半就被从床上掏了起来。 她是很有些气的,好歹她也是一位高阶法师,虽然入宫来做了女官,学的法术也多是一些照顾人和熬煮药的内容,但她毕竟也是一位高阶法师,在宫外很受人尊敬的,就算是切斯特陛下也很看重这一点,破格提升年纪轻轻的她做了副总管。 然而前不久她突然收到通知,让她把副总管的工作移交给别人,将王宫中段空置的套间收拾起来,准备迎接某位新来的宫廷法师。南希不知道什么样的宫廷法师值得让她这个高阶法师,宫廷副总管亲自服侍,但还是接受了下来。 这位大人物的派头显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大的多,自己带了一个看上去很好说话,但眼神很是厉害的医生不说,送他来的人还同她们讲了许多照顾这位大人的注意事项,包括进出需要经过大人的允许,还有经手的药材怎么处置之类的事情。南希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国王陛下将自己调过来照顾这位大人,他可以说是脆弱易碎的玻璃药罐子,风吹草动都要靠昂贵的魔法药剂维持,所以正需要自己这样会魔法的人来服侍。 即便如此,第一天早上五点半就被从床上挖起来,南希还是很气的。叫她起床的小姐妹说那位大人的原话是等他们都起来再过去见一见,但南希这么多年见过的服侍过的贵族多了去了。从来没有由着仆人的时间安排的道理,这样的吩咐自然是委婉地提醒他们都该起了。 话说回来,早上五点半就叫人,这位大人的作息真是与众不同。 于是南希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感叹再次遇到难伺候的大人的不幸命运一边调整心态。当她领着手下拨过来的侍女仆人们站到新任宫廷魔法师的房间外面的时候,她的笑容和眼神都已经完美无缺了。 正在吃早饭的法师大人在卧室召见了他们。 他果然病的很重,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憔悴,抬手的时候能看出他手臂的无力。但他的脾气倒不是很难伺候的样子,虽然没有对早上五点半叫人这件事的半句解释,但并没有在行礼上为难他们。 有些贵族和魔法师有这种爱好,在仆人们行礼时拖延时间,观察他们,好显得自己很胸有成竹似的。 “我叫紫芫,今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住在这里。如诸位所见,我身体虚弱,以后若有些不便之处,还请多多费心。” 法师大人说,他的声音很低,弱而哑,但底音低柔。出乎南希意料的是,当她抬头看向这位未来许多年也许都会由她服侍的大人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张十分年轻的脸,几可称得上是少年。他看上去疲惫而憔悴,但眼睛漆黑平静,令人印象深刻的很。 南希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怀疑这样年轻的魔法师到底凭什么教导公主殿下。 她也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才使得这样年轻就成为宫廷魔法师的天才卧床不起。 然而少年法师对他们说的,一切自便诸事照旧,有事找青金石医生没事也别来敲门的超简短吩咐已经结束了。作为众多仆人之首的女官,南希打断了各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微微屈膝,对那少年毕恭毕敬地说道:“是,谨遵吩咐。” 那少年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眼神平静,一语不发,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南希不知所措地同她对视:…… 倒是旁边黑白袍子的医生反应了过来,啊了一声,对南希笑道:“南希女士,您还有其他几位先生女士不介绍一下自己吗?” 南希有些吃惊,但还是反应极快的低下头去:“蒙大人厚爱,在下是您在辉耀宫廷中的侍从总管,南希·克罗杰。您在宫廷居住期间,我将负责您所在的宫室,日常用度,以及值班安排……” 她在心里收回了之前的话,这位魔法师还是很有意思的。看起来颇为不通世俗,也许五点半起床只是因为他不懂平常人的作息时间呢。 这么一想倒有些可爱。她想,希望以后他能一直这么好相处。 洛芙就没这么多戏了,听说新老师可以见她,吃过早饭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她对传奇这种顶尖能力者中的顶尖能力者真的超级好奇。虽然冕下这个称号上面还盖着大山似的尊陛下三个字,但架不住她没见过啊。整个王宫只有切斯特一个下位神迈入超凡阶的门槛了,而她和切斯特的相处模式僵硬又尴尬,不好开口问,实在是抓心挠肝地好奇这个世界的顶尖能力者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和社会关系。 现在有一个无害的只有凡人实力的传奇啪叽一声掉到了她的面前,还是她名副其实的入门老师,洛芙真的好奇的要死。 而且也多少有些向往,扭曲时间改变规则,挥手灭半国的能力啊,不是开玩笑的。 不过幸好她还有微薄的理智尚存,跑到新老师房间外面还能记得停下来整理仪容先敲门,见了老师先行礼,好歹保住了可爱小公主的面子。 名叫紫芫的传奇法师已经在等她了。他的脸色仍然很是虚弱,但好歹没了昨天眉宇间的青气,看上去精神了不少。他穿了件看着有些累赘的深灰色法师袍,坐在外间桌旁的椅子上,黑眼睛淡淡地打量着她。 “不必叫我冕下。”过了一会,他淡淡道,轻轻笑了笑,“我已经不是传奇了,至于老师……太隆重了,就叫我紫芫吧。” 不知道为什么,洛芙觉得他的语气里有着淡淡的嘲弄意味。 “您还会升上去的!”小姑娘嗷的一声张开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姿势,“但爸爸说最好不要叫别人知道您的事情,所以如果您不愿意的话,不喊冕下就不喊,我喊您阁下。但是您是我的老师啊,完全不会隆重,您是有什么顾虑吗?” 紫芫又看了她一会,神色比刚才认真许多。 金发的好像瓷娃娃一样的小姑娘,被养育的很妥帖,湛蓝色的眼睛带着些无辜与满满的关心看着他。 他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招手示意洛芙过来:“我不想收徒弟,老师就算了。紫芫……既然你觉得不妥,叫紫芫阁下也可以。我先看看你的情况,凝神闭眼。” 他伸出右手的食指中指点在了洛芙的额头,洛芙本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严肃眼神的注视下瞬间反应过来,立即闭上眼睛放空脑袋,尽量使自己心情平静。 过了好久,洛芙才感觉到他轻轻触在额头的手指缩了回去。她睁开眼,期待又迷茫地看着少年模样的前传奇法师。 紫芫看上去很累,额头上又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水,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似乎被刚刚的探查魔法吞噬了极大量的精力和体力。他沉默地盯了洛芙许久,眼神很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叹了口气,闭上眼把头靠在椅子上,似乎连睁眼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回去吧。”他说,声音沙哑虚弱,“你不会信任我,我帮不了你什么。” 第 17 章 洛芙蒙了。 好一会,她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反应过来他说的“帮不了”对应的内容是“不信任”。 小姑娘的眼眶又不受控制地红了,她拉住紫芫法师袍的袖子:“我信任您的!您说什么我都会听!” 紫芫疲劳地摇摇头,累得都不想说话,但想到这小姑娘的来历,以及那许多人对她倾注的期待和关爱,还是说:“你我不过见了一面,有什么信任可言。之前也必有人告诫过你不要提前修炼,你听进去了吗?” 洛芙:q……qaq…… 紫芫说到后面几句,声音已经干哑的不对,说完忍不住低咳了几声。洛芙超级有眼力价地跑到旁边的桌子上笨拙地倒了水,再颠颠跑回来端给他。 紫芫咳得厉害,看了她一眼也没有拒绝,接了过来慢慢喝了。洛芙按照小时候安慰咳嗽的爷爷的法子,小心翼翼地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背。 六岁小姑娘的手又软又小,哪有什么力量,这个动作的安抚意味远远比实际意义多些。但摸上他的后背,洛芙才惊觉他宽松的长袍下的身体是如何的瘦弱,忍不住更轻了一点。 他缓过来歇了口气,用眼神示意洛芙可以了,让她退远一点:“努力是好事,但成为能力者这件事不止只有结果的光鲜,还有路上的困苦和危险。不能正视这一点的人最后都死在半路了。你最好不是其中之一,不然不如现在放弃,对所有人都好。” 洛芙站在他面前,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听着。 他又喝了口热水,叹了口气:“你无法共鸣,不能通过正常手段修行。如果你非要走这条路,你必须信任我。”他看着洛芙,一字一顿地说,“你必须绝对相信我说的任何事都是真实的。” 这个要求在洛芙看来真的有点奇怪。她本能地开始怀疑如果这样他撒谎瞎说她岂不是任由摆弄毫无还手之力,但她费力地把这种不合时宜的下意识想法压了下去:如果她真的现在就怀着这样的想法,那确实如他所说的没有必要真正开始了。 “我相信您!”她对黑发少年说道,眼神坚定,“虽然可能没法瞬间做到,但我会尽快完全相信您!” 紫芫没说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了两本精装书,分别是《阿克洛特古魔法及咒术学院-基础武技全解-初级武者入门指导(一)-武学概况介绍》和《远古之森自然魔法学院-基础魔法全解-初级法师入门指导(二)-元素魔法基础》,递到了洛芙面前。 “谢谢……”洛芙接过来,好奇地看着书面上烫金的一大长串书名和作者,抬头看向紫芫,“这是……” “教材,你有空就看看,没空就算了。不管你之前学的什么,都以这个为准。”他说,看起来之前那个探查魔法的消耗太过巨大,此刻他闭眼靠在椅背上,连说话都费劲了:“可以冥想,但别试图使用力量。” 洛芙老老实实地应了下来,黑发灰袍的少年闭着眼抬抬手,她知道这是要她快走的意思了。 洛芙知道他身心受创,还费神探查她的情况,此刻疲惫难支也是正常,所以完全不会不满。她抱着书老老实实地冲前传奇行了个礼,转身往屋外走去。 摸上门把手的时候,身后传来轻的仿佛梦呓的低语:“普通人的灵魂空间里,只有一片漆黑和一点金光。不要让别人知道。” 洛芙惊讶地回过头去,少年疲惫地陷在椅子里,歪头闭着眼,仿佛已经真正地睡着了。 莱拉和艾塔都很惊讶她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去的时候兴致勃勃,回来的时候情绪低沉若有所思。 “紫芫……阁下对您说什么了?”莱拉问。 “新老师没有欺负您吧?”艾塔问的更直接。 洛芙摇头,抱着书直接爬到沙发上坐下,把传奇送的基础教材摊开在膝盖上翻开。 出于对魔法的好奇,她先翻开的是第二本,《远古之森自然魔法学院-基础魔法全解-初级法师入门指导(二)-元素魔法基础》,封面精装烫金,看上去非常昂贵。而且烫金的书名一烫一大堆,底下还有一大堆的主要作者,看上去就非常厉害的样子。 翻开封面,里衬第一页,古魔文和大陆通用语共同写了一句赠言:人民是文明的火种,知识与传承会点燃它,照耀着穿过时间的长夜。——项玉·卡诺兰朵奇·古兰德·艾瑞尔塔。 卡诺兰朵奇……诸神之族。洛芙注视着那两段优美的文字,突然翻开了另一本武技入门,扉页是一字不改的两段赠言。 也许这句赠言……是送给四大魔法学院本身的。她想,推行教育确实是点燃文明火种的重要举措,而如今这个世界能力者系统的开放体系,吉恩的学院派出身,乃至于紫芫拿出的这两本教材,无不向她这个外来人展示着这个系统在其中的重要作用。 说是完美成功可能未必,但至少绝不是负面的,更不是一无所得。 可惜她粗略了解过现在的诸位尊陛下,对项玉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大约他消逝在过去的战争中了吧。 元素魔法基础一书的序言里,说这套书是为初级魔法基础教育缺失的学生编撰的低级元素法师综述,由一大串名字的大佬们编撰,后来又经过万年时间中的一大串名字的大佬们多次改版,内容详实系统完备细节丰富语言简练,除了篇幅有限导致的实例讲解的缺乏而较为枯燥晦涩外完美无缺,可以用作各种低级魔法的研究大纲和引用源。 简而言之,这套书厉害的天上有地下无,系统全能厉害的不行。唯一的缺陷是它不是给小孩子写的,它的行文语言和表达方式,小孩子压根看不懂。 洛芙之所以确信这一点,是因为以她的词汇量,读这段引言就读的磕磕绊绊连蒙带猜。不用翻就知道正文里肯定充满了至少十岁小孩才能掌握的正式说明句式,以及一大堆她听得懂看不懂的魔法术语。 她闭眼盲猜,紫芫那个顶尖大佬传奇阶,大概根本没考虑到她不认字的问题。 洛芙合上书,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身为一个文盲,还真是对不起了啊。 镜子里的红衣美人在看她。 切斯特动作很快,那天抓包洛芙和红衣美人说话以后,没几天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她的更衣镜挪了个地方,现在洛芙坐在沙发上就能看到镜子里的红衣美人了。此刻洛芙正坐在她身边,抬起头余光一瞥就能看到她在镜子里和自己并排挨坐的身影。 洛芙其实很想问她,她的灵魂空间里,那不同于紫芫所说漆黑背景的漫天星辰和她那天梦境场景中的窗外的漫天星辰有没有什么关联,但她知道她不会在镜子里回应这种问题。事实上最近她的问题多了,美人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艾塔和莱拉都还在屋里,洛芙不能对她做什么。 她只好低下头去,翻过序言,先把目录粗略扫一遍。 既然是粗略了解,那么教材先翻目录总是没错的。至少知道自己将要学的东西分为哪几个部分,以后细读起来也方便一些。 而且快吃饭了,目录至少看起来快一点。 目录一共分了八个大章,每章又分了若干小章。大章的标题分别是:“元素法师行为操守”“元素魔法原理概述”“建设与新生-四天元素”“毁灭与死亡-四地元素”“元素魔法的分类与作用原理”“元素魔法应用入门”“元素符文理论与基础应用”“元素法师进阶方法” 其中除了第一章元素法师行为操守只有四十多页以外,最少的一章都有一百五十页。洛芙把书合上,思考了一下人生,再打开翻了翻。果然这书里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把一千多页纸塞进了薄薄的一小本里。 考虑到她身为公主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现象,洛芙觉得这种技术的应用应该并不广泛。 ……有点难以想象那些拿到书的学生在翻开看到页数的过程中内心是如何的大起大落…… 话又说回来,一千多页……这玩意给“初级魔法教育缺失”的学生做补习手册是认真的? 她记得刚刚看这本书上说这样的书有一大套来着…… 洛芙觉得自己有必要从新评估这个世界的高等魔法教育体系……光从教材来看,要么时间长,要么学死人。 这么恐怖的教育系统,学院派出圣阶太太太正常了。别说圣阶,要是学的懈怠一点,多拖几年毕业说不定都能爬上领域了呢,神阶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还是决定少想那些有的没的,先把各个大章的子目录看了,然后她要去确认一下另一本武技入门是不是也是这个画风的。要是真的她可就要为四大的学生默哀了。 啊……元素法师行为操守。分章节只有一章,是从第44页开始的,内容是联邦能力者法律法规和能力者通用行为准则。之前的四十多页不知道在干嘛,洛芙无责任猜测,大概全部都在语重心长地告诉学生“能力者从凡人中来,终将回归凡人中去。”“人格平等”和“大佬们在看着你们”吧。 元素魔法原理概述,分章节一大堆,页数比较多的分别有:八元素与元素魔法,精神力与魔力,元素共鸣,魔力疏导,元素魔法咒语原理,意识魔法原理,还有元素魔法应用原理概述。 有些词洛芙读着都费劲,果断搁置,等着正文里给出定义和解释。 再往下的两章: 建设与新生-四天元素:五个分章节,分别是:天元素,光,木,水,风。 毁灭与死亡-四地元素:也是五个分章节:地元素,火,雷,土,黑暗。 洛芙盯着黑暗这个堂而皇之地归入元素法师教材的词,陷入了沉默。 说起来,西北地区的精怪一族,好像有三分之一的种类都带黑暗属性来着,也没见有任何人对他们喊打喊杀。 ……这部分精怪还喜欢在黑暗节这天举办快乐的摸黑庆典,一盏灯都不点地在夜晚的空旷地带唱歌跳舞买卖土特产,其中的著名节目就是黑暗森林冒险大会,他们会用黑暗魔法把树林遮的严严实实,然后躲在林子里面制造怪声怪影,成功走过黑暗森林冒险没有尖叫着逃跑的游客可以得到全场的欢呼,还有下半年当地啤酒的一人份不限量供应……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洛芙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再想下去恐怕就要真的去找黑暗节土特产了…… 所以黑暗元素魔法也是归到元素系里面的吗……那么黑魔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原著中洛芙丽达公主因为黑魔法而死亡,如果说这还能解释成她因为元素魔法失控而爆炸的话,那么导致紫芫“被黑魔法侵蚀被迫散功”就已经相当站不住脚了。传奇阶因为一种非恶性的元素魔法侵蚀被迫散功这种事说起来魔幻的不行,洛芙不觉得如果紫芫是被“黑暗节用来组织黑暗森林冒险大会的元素魔法”侵蚀导致变成现在那个样子的话,乐师有什么好跟莱拉点名的。直接说轻敌翻车就完事了,再不济也应该点名伤他的强敌或是仇家,而不是强调“黑魔法”。 最令洛芙毛骨悚然地还是红衣美人那一度被她怀疑是幻觉的摇头。红衣美人对她的言语行为几乎从来都是毫无反应,唯独在这件事上摇了头。洛芙已经在梦里知道,红衣美人的来头比她想象的也许还要大得多。那么她的这唯一一次回应,就真的有些令人细思极恐了。 她需要问一问这件事……洛芙想,她还需要多认一些字。紫芫虽然来了,但是格温先生的通识课还是必须上回来的,有机会应该去问问他。 也许是原著洛芙丽达公主因此而死,也或许只是单纯因为这个魔法大类从未被人提起,黑魔法的存在让洛芙十分在意。 也或许……这其中藏着她来到此世的秘密也说不定呢。 洛芙想了很多,但并没有想多久。打定了注意,她就低头继续看她的目录了。 紫芫给她的书比看上去的厚的多,她开始怀疑,他从一开始也没打算让她想看就看不想看就可以不看的。 ……呵,几千岁的老男人。 第 18 章 出乎洛芙的意料,格温先生不在王都,据说是因为他在老家的孙女病了,刚巧洛芙这边不用他来,他就跑回老家看孙女去了。 洛芙觉得压着孙女生了病的老爷子回来给她解答无可无不可而且完全不着急的问题有点没人性,所以自作主张多给他放了几天假。但她实在很好奇黑魔法的事,午睡时间溜出门,扯着莱拉悄悄问。“莱拉莱拉,你知道黑魔法吗?” 莱拉一个激灵,突然警惕起来,露出了一条真正黑龙狩猎时候的戒备眼神。她盯着洛芙的眼睛,神情严肃地问道:“殿下您是从哪听来的黑魔法这个词?谁给您说过?有没有人引诱您使用?” 洛芙被她出乎意料的紧张和严肃吓到了,呆了一下才赶紧挥手笑道:“没有没有,莱拉姐姐你别慌,我是听那天桓琴冕下说紫芫阁下是被黑魔法伤到了,所以有点在意……” 莱拉看上去很是为她的解释松了口气,她想了想,又开始为怎么说这件事而感到为难:“殿下,黑魔法是邪恶的,请不要对它有任何一点点好奇。如果有人引诱您使用,暗示它能带来力量,请不要信任,告诉您的父王老师或是其他信得过的大人。请您小心,任何说出这种话的人都是敌人。” 洛芙赶紧点头,但又有些犹豫:“可是莱拉,我看紫芫阁下给我的书里有写,八元素里还有一个元素是黑暗……” “那是不同的……黑暗是元素,但黑魔法……其实更应该称之为邪恶堕落的禁忌力量。我们普遍称为黑魔法,是因为这种力量在物质世界的表现是黑色的,并不是指所有黑色的魔法。”莱拉严肃地对她说,“您不可以再往下探究了,您还太小,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黑魔法能换来力量这件事是一个谎言,这种力量无法带来任何人想要的结局,请您一定不要对此感到好奇。” 洛芙觉得有点害怕,赶紧应了下来。既然黑魔法无法带来任何人想要的结局这种话都说了出来,看来这里面隐情确实很深,不像是所有的能力者对某个能力属性的刻板观念。她觉得最好还是把这件事记起来比较好,免得以后脑子一抽说出“没有邪恶的力量只有邪恶的人”之类不长眼的话。 虽然她此刻心里确实还是这么想的,还觉得自己二十多岁的人不可能真的跟小孩子一样犯那种低级的错误。 但之前被打脸打的还少吗。 不要小瞧高魔世界,不要小瞧其他世界人民的智慧。再念一遍。 莱拉把她送回屋,塞进被子里,还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新老师紫芫阁下。洛芙当然认真地应了,紫芫好好一个传奇被黑魔法搞得说话都喘,当着他的面提及这种事他不爆发才怪呢。 她决定还是老实一点,先把紫芫给她的书看出个大概出来比较好。 哦对了……紫芫是不是说她有空冥想一下来着。 他还说那两本书她有空看两眼没空算了呢,结果翻开来两本书几千页。 ……emmmmm,她是不是以后都要把睡觉改成通宵冥想了。 洛芙觉得自己的前景有点不妙。 午睡起来,切斯特来看了她一眼,转了性子一样没有对她多给格温放假而忘记艾米丽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洛芙把两本书给他看,他翻了翻,评价是:“这两套教材很经典,好好使用。” 洛芙乖巧地点头,从切斯特手里把书接过来。和沙发上的亲爹两眼对望,不知道接下来说啥。 ……气氛逐渐尴尬。 在空气彻底变成一坛死水之前,洛芙总算找到了一个新的话题:“父亲,紫芫法师阁下还让我有空冥想一下,但这个书里前面都没有什么关于冥想的内容,我应该怎么做比较好?” 切斯特看了她一眼:“就按照你之前做的那样就可以。” 气氛更加尴尬,洛芙希望她没提起冥想这一茬,这样她就不用被切斯特提醒她上回不听话擅自冥想,弄伤自己还冲切斯特乱发脾气这件事了。 “凝神闭眼,平稳心境,感受周围世界的波动与变化。”切斯特的话竟然还没说完,而且他想了半天,又往外挤了半句,“你的精神旋涡已经建立了,不用怕精神力满溢。感受你的精神力旋涡,调整它旋转的速度到你能适应的程度。这样就可以了。” 洛芙眨巴着大眼睛使劲点头。 “你可以在睡觉的时间做这件事,冥想会使你的精神饱满充盈,不用担心疲劳。”切斯特最后说。 他和洛芙又大眼对小眼了好一会,似乎自己也知道没什么好说的了,起身要走。洛芙想着之前跟他乱发脾气的事还有点脸热,也没有挽留。 她不是很敢跟切斯特提黑魔法的事情,一方面是父女关系还不是很好,她怕戳到雷区把切斯特惹爆炸。另一方面,原著里洛芙丽达公主因为黑魔法而惨死,可以说也改变了切斯特之后的人生,她隐隐觉得很不吉利,还是先不要和他提起这种事比较好。 这天晚上关了灯,洛芙从床上爬起来开始冥想。切斯特跟她说的冥想法子和前世她的强身健体版冥想差不多,她轻车熟路地进入了状态,把意识沉入了脑海的深处。 意识仿佛沉入了明澈的深海,她能感受到精神力在脑海深处慢慢地盘旋汇聚,在某个点汇聚。 那是光的旋涡,光点悬浮在非物质世界的空间里,水流一样的精神力绕着它盘旋,好像一团明亮盘绕的星云。这星云现在还很小很不起眼,但洛芙能感觉到,它在以一个很慢很慢的速度变得丰满起来,又在以一个更慢更慢的速度一点点扩大着范围,变得更加凝练。 旋涡中心那点金色的光,洛芙知道,那是她的灵魂,那也是这个空间本身。自从她把唯物主义世界观撕碎销毁冲进马桶以后,她觉得这一切都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了,甚至还有闲心思考她在地球的时候是不是也隐秘不为人知地有这么一个小光点一样的金色灵魂,又或者科技侧的投胎规则和魔法侧压根就不一样? 但无论如何,这点金色都不足以解释她灵魂空间中决然不同于紫芫所说常规情况的漆黑背景的,仿佛身处银河之中般的漫天金色星辰是怎么回事。 她的灵魂如此微小地沐浴在漫天星光之下,洛芙猜测这大概就是那个,她身为凡人连保守的资格都没有的秘密吧。 洛芙一边调整着精神力旋涡的转速,一边试图去探究那些星辰,还试图分出一点精神力去碰一碰。 碰不到,她好弱。 她在几次徒劳的尝试之后放弃了,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星空并不是背景板。那些星辰似乎是在绕着一个中心点慢慢旋转的,她探查的功夫,它们的相对位置有些微妙的变化,而背景板做的范围如此巨大,未免也有些小题大做。 但也仅止于此了。 洛芙这么扑腾了一会,她那小水洼一样的精神力旋涡又有点枯竭的意思了,绕着光点旋转着的精神力水流明显变得稀薄了起来。她赶紧老老实实地继续冥想,打算怎么着都得把水洼冥想满了再起床。 洛芙再睁开眼的时候,窗外的光已经呈现出一种下午才会有的颜色了。 她记得自己开始冥想的时候是半夜来着,吓了一跳,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镜子那里照了一下自己。 和冥想之前没什么变化,就是胃里非常难受,看来并没有过去很多天。红衣美人还在那坐着,洛芙冲她打了个招呼,不出意料地没啥反应。 胃里好饿,洛芙从茶几上抓了块饼干,又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喝。然后才去开房门,准备告诉外面的人一下,她活着醒过来了。 艾塔果然超级激动,见到她就抓过来上下看个不停,生怕她冥想一天哪里少块肉,脸上带着一种介于“我们公主殿下好厉害,这么小就能冥想这么久”的欣慰和“公主殿下看来是真不想当传统贵族少女”的沮丧之间的复杂表情。 莱拉就轻快多了,身为中圣阶的能力者她看起来是发自内心地不把冥想一天这种经历当回事,倒是跟洛芙说她冥想想的叫不醒这件事紫芫和切斯特都已经知道了。 紫芫表示刚入门确实不好控制时间,既然她有在看书冥想,就不用勉强自己每天都来了。不过十天之后他要见洛芙一下看她进度怎么样,让她注意一点别冥想过头错过去。 而切斯特则是吩咐他们不要担心,不要打扰洛芙,还把格温先生的假期延长到了十天。莱拉说他下午的时候来过一次,那会洛芙还没醒,也就没有叫她。 洛芙吃着迟来的不知道算午饭还是晚饭的饭菜,听着这两个性格难以捉摸的麻烦男人对此事的表态,表示自己情绪稳定。 听切斯特的这个意思,她似乎在这十天里不用非要遵守常人的作息,因为冥想时间不可控,所以可以随时干任何事? 妙啊,洛芙想,那她岂不是会有很多无所事事的深更半夜,可以研究那些不能说的事情。 她听说王宫图书馆很大,离她的房间也不远,也许可以偷偷溜去摸一些黑魔法的书什么的。 她知道自己年纪还小,不用这么着急。但她真的有点在意黑魔法是什么东西,这个难得的机会很难让她不动心。 而且她也确实好奇,在地球的现代小说里,黑魔法的定义随着剧情需要和世界观的不同而多种多样。有的故事把黑魔法定义成死灵魔法,有的定义成带有邪恶属性的诅咒力量,有的定义成和恶魔的交易,还有的干脆就说不是治疗创造属性的一切毁灭魔法都是黑魔法。 洛芙基本确定黑魔法的定义不是最后一个,但是真的出现在某个世界中的禁忌的黑魔法到底是其中的哪一种,她私心也很想知道。 就在王宫比较能看的到的地方拿书……应该不会摸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 洛芙喝着果汁,心里悄悄想道,决定还是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图书馆摸摸看。 第 19 章 虽然下定了去摸图书馆的决心,但洛芙的冥想时间很不幸的是完全不可控的。 在那之后的好几天,她都是在白天结束冥想,唯一一次前半夜爬起来,又在摸去图书馆的路上撞见了莱拉和吉恩在房顶喝酒蹦迪,差点把她吓得放弃整个计划。 第八天的晚上,洛芙好不容易对自己冥想的时间有了个大概的估计,凌晨三点从房间里溜了出去,摸黑穿过三条走廊又爬了两个楼梯,找到了王宫的大图书馆。多亏小孩子眼睛好,摸黑走这么多路她也不犯怵,还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兴奋的不行。 轻轻推开门,一股浓郁的油墨和故纸味道铺面而来。洛芙悄悄闪进去,点起抱在怀里的晶石灯,举着它穿过那些高高的,密密麻麻的大书架。 因为这个图书馆只对有限且固定的王宫中的人员开放,洛芙花了很久才在在通往图书馆二层的楼梯旁边找到了书籍索引。她提灯踮起脚尖费力地读了读,一层的书籍区域基本被政治历史地理文学博物学划分了几大块,魔法,武技,能力相关,这几类书在二楼的左侧。洛芙注意到再往里有一小片写着危险书籍,着重记了一下位置,下定决心打死都不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她爬上楼梯,在魔法和能力者相关的区域里找着自己想要的书。 那些书架实在是太高了。比两个成年人加起来还要高,从底下往上看几乎完全看不到最上面的一排书书脊上写着什么。虽然旁边有可以贴着书架挪动的长梯,但洛芙很怀疑会不会真的有人用这个梯子爬上爬下地找书,她猜测这里应该有其他的检索方式,只是她不知道,没发现,也不敢用罢了。 六岁的小姑娘吃力地在房顶那样高的书架底下跑来跑去,在有限的高度之下找着自己要找的书,还要撩起自己的小裙子不沾上地上的灰尘,找得吃力的很。 她发现在这个世界,很多书能够保存得比前世久的多得多得多,有些书脊上刻着的烫金年月都是好几千年前的,也不知道他们在书上施加了什么魔法。但找了一圈,她都没有找到她要找的和黑魔法有关的书,黑暗魔法倒是有许多,但看名字就超级正经,完全没有一点点禁忌的样子。 天快亮了,窗外已经传来了鸟叫。洛芙只剩下最后一排书没看完。她很紧张,生怕天亮了被人发现,又怕她想要的东西在危险书籍区里。她可没忘记格温先生同她说的很多能力者界的危险常识,有些不怀好意的魔法物品,甚至看一眼就能俘获凡人的精神。 没有那种不怀好意的魔法也不行,她可完全拒绝知道怎么施展黑魔法。 洛芙还是幸运的,在最后一排的底下,她扒出了一本特别厚的大书:《诸神与恶魔-黑魔法的兴衰》。看年份是最近二百年新写的,黑色的皮质封面看上去有些不祥,但上面方方正正的烫金字体中和了这种不妙的感觉,使得整本书看上去都有了一种厚重感。 二百年前的书啊,放在地球也算是难得的历史文献了,但在这里一堆几千年历史的大哥面前还只是个弟弟。 洛芙心情复杂地把书揣起来,趁着天还没亮,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冥想完精神力充裕,整个人精神的很,也不是很想睡。于是把灯点上,打算看一看这本黑魔法的书里讲的啥。 为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保命要紧,先看引言和目录。 第一页也是一张白纸上写了一句话,通用语和古魔文并存:“没有人喜欢黑魔法,但我们应当感激和敬畏它,无论如何,我们还活着。” 没有署名。 洛芙盯着这句引言看了一会,吸了口气,翻开了下一页。 前言很长,措辞优雅行文沉重,读上去倒像是一篇悼文。大略是讲,我们的过去,曾经有过沉痛而难以忘怀的历史,我们的文明和人民因为恶魔的出现而饱受创伤。没有人应该忘记这一切,但过去的沉痛终究已经告一段落,新的问题取而代之地出现在了世界上。经历了震惊绝望抗拒和难以认同,也是时候该正视黑魔法作为一种自然现象在世界上存在的事实,并且接纳和应对它所造成的影响。黑魔法的产生距今(该书成书)已经八百年,针对它在这期间现世的案例和研究,有一些初步的成果可以被总结。本书即是对迄今为止的黑魔法研究进行的总结与整理,归纳了较为可靠的黑魔法激活条件和后续影响以及特点。仅供黑魔法的研究探讨之用。本书中的诸多案例充分展示了这类邪恶魔法触目惊心的后果,希望读者引以为戒,万勿被这种力量构筑的强大幻觉所引诱,远离这种危险扭曲的邪恶存在。 洛芙吃力地读完了这长的前所未有的前言,沉默了一会,趁着天色还没大亮,又读了一遍。 两件事:这本书很幸运的是一本纯学术著作,以及,黑魔法的危险真的不是危言耸听。 洛芙有点庆幸,又有点犯怵。 引言的作者明确写出,黑魔法是战争之后的自然现象类产物,出现在距离洛芙所在的时间的一千年前,在此期间已经造成了无数惨烈的应用范例。作者口齿清晰地明确警告,任何头脑清醒对生活还有最后一丝留恋的人,都应该对黑魔法抱有仇视的态度。而认为生活毫无希望的那些人,请联系他,他个人愿意和这样的读者尝试建立一段富有温情的关系,请在使用不可挽回的最后手段之前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有点像二十一世纪的抑郁心理疏导热线…… 洛芙现在真的有点怀疑自己把这本书掏出来是对是错了,她不该怀疑本地人的智慧的。相比于几万年的漫长历史,现世一千年就被钉死在不能提的耻辱柱上的魔法确实完全无法用偏见来解释。大约这种力量真的会对人造成难以挽回的改变,或许是心智上的,也或许……和恶魔有关的邪恶交易? 洛芙想去翻目录,但她敏锐地听到了门外有了人声。 这么早?! 藏到别处已经来不及了。 她左右环顾了一下,当机立断地掀起了旁边沙发上的绣花布巾,把书塞到了坐垫底下,然后抓起紫芫给她的魔法入门,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 “殿下,您起来啦?”下一秒,艾塔推门进来,看着她惊喜道,“您饿不饿呀,要不要先喝杯热牛奶,还是先吃早饭?” “早呀艾塔。”洛芙扭头冲她笑道,露出一个六岁小女孩纯真可爱的笑容,“我想喝牛奶,还想加糖!” 整个白天洛芙都很犯怵,生怕那本书被人发现。它被塞在沙发坐垫底下,坐垫上还盖着布巾,肉眼看不出来。但那书厚的很,洛芙相信如果有人坐上去那肯定瞬间就会露馅。 她头秃地吃了早饭,在艾塔“对眼睛不好”的劝解中不情不愿地抱着她的魔法入门坐到了新添的书桌上,一路对着沙发不停回头,并且真切地祈祷没有人坐那张沙发。 等她找个借口冥想把人赶出去,一定立即马上要把那本书好好藏起来。 吃过午饭,艾塔说她每天冥想都没有好好休息,态度强硬地把她塞进了床上。洛芙本来很抗拒的,但是被她拍着被子哼着歌地哄了很久,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是洛芙这九天的冥想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睡眠。 她睡的很沉,还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那片璀璨的星海之中,左右上下,无数明亮的繁星环抱着她。 红衣金发的美人站在她前方,背对着她,似乎在抬头看着那群星的海洋。 她灿金色的长发好像水流一样从肩头流淌下来,一直流淌到地上艳红的裙摆上。正如那天的梦里一样,幽幽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洛芙正在呆呆地注视着她的时候,她突然冲她回过了头来。那张眉目舒朗美丽的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真正的表情。 她惊讶地看着洛芙,然后笑着问她:【你是谁?】 并非通用语的古老语调优雅又从容,她的声音低柔优美,带着些温柔的笑意。 洛芙听懂了,但她无法用同样的古老语言回答。她看着她,摇了摇头。 红衣美人看着她,好一会,才轻轻偏了偏头:【我知道了,谢谢……】 洛芙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笑了笑,一瞬间眉目又好像美的在发光:【……谢谢你……带我回家】 她说完这句话,这个梦就结束了。 洛芙躺在床上睁开眼,外面还有些亮。她以为自己没睡多久,但思索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下午的光不应该那么白。 虽然很难接受,但她似乎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洛芙觉得有点头晕脑胀,大概是睡多了,但还是觉得有点疲劳。看来冥想不能完全代替睡眠,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往下滑,打算去倒杯水喝。今天是和紫芫约好了查作业的日子,她打算早点收拾收拾,准备的妥当了再去见大佬。 然而她的余光突然瞥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少年法师,他换了一身看上去更温暖一点的黑色袍子,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一直没作声。洛芙已经习惯了醒来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他又太过安静,所以刚刚竟然没有注意到他。 紫芫出现在睡着的她的卧室里已经让洛芙很惊恐了。当意识到他坐的正是她藏书的那张沙发,而面前的茶几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本烫金黑皮的大书的时候,洛芙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紫……紫芫阁下。”小姑娘硬着头皮向他走去。 “抱歉,没跟你打招呼就进来了。”黑发少年偏头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面庞比起十天之前似乎又多了些血色,“我起的比较早,你的侍女说你睡着叫不醒,睡的也不踏实,叫我来看看。” 他的神态如常,但每一句正常体贴的话语此刻在洛芙眼里都好像是刽子手握着悬在头顶的斧头,时辰一到就会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没……没事,谢谢您关心我。”洛芙颤颤巍巍地走到他身边的椅子上,挪了上去,硬着头皮张口试图解释,“那个书是我……我有点好奇……” 她词穷了,紫芫也不说话,他的目光盯着书皮看了好一会,才转而落在洛芙身上:“小殿下以为,黑魔法是什么呢。” 洛芙犹犹豫豫,努力回想书里和莱拉给黑魔法的定义:“黑魔法是……邪恶的力量,使用它得不到任何人想要的结果……” 也许是对她的回答不够满意,紫芫原本平稳的呼吸隐隐有些压抑和吃力,但洛芙太紧张如何解释,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不,小殿下,我没有问你书里怎么看,我问的是,你怎么看黑魔法。” 在他平静洞察的目光中,洛芙犹豫了。 她不知道该按照他所说,告诉他自己真正的,对黑魔法毫无敬意和警惕的最初想法。还是应该把书里的堂皇说法复述一遍,强调这就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总觉得,两边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后一个会被看穿,而前一个……会有很糟的结果。 就在她犹豫着该怎么说的几秒钟里,黑发少年黑色眼瞳中的光芒越来越黯淡,最终熄灭了。 他痛苦地闭上眼,张口呕出了一大口鲜红淋漓的血来。 第 20 章 洛芙被他吓呆了。 少年模样的前传奇法师难过地捂着胸腹,忍了一会,又轻轻往外呕了一小口血。 那些血从他嘴角淋漓地流下,颜色鲜红,滴在袍子上,在黑色的布料上留下了一小片深色的污迹。 “紫芫阁下!”洛芙扑过去扶住他,惊恐地看着他的脸色极迅速地灰败下去,他的眼睛里第一次失去了那么沉着的目光,黑色的眸子慢慢黯淡下去,似乎正在失去清醒的光彩。 他口中流出的血如此的鲜红,绝不是暗伤淤血的颜色。 洛芙吓坏了,慌乱地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扶躺在了椅子上:“紫芫阁下!你怎么了!告诉我应该做什么!紫芫!” 她慌的甚至忘记了叫人,紫芫却似乎对自己吐血这件事毫不在意。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不看她,也不回答她说的任何话。 洛芙的眼泪都吓出来了,她意识到是自己的那本黑魔法的书让他失望了。她之前预计到他发现这本书会讨厌她,会被激怒,会教育她,最差不过是报告给切斯特并且拒绝教她,但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人一句重话都没有,张嘴就吐了一大滩血,而且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似乎对她失望已极的模样。 洛芙真的后悔了,她预计过的结果她虽然绝不愿意面对,但并不是无法承受。她是个孩子,又或是个外来者,只是无知的好奇,没有造成任何负面后果,她想就算挨骂也会被原谅。但紫芫理都不想理她,自顾自的吐血,似乎也不是很想活了的样子,这样的现实她真的完全拒绝接受。 一个人不应该因为这种事死掉,如果这个人是个虎落平阳的传奇,那更加不应该。 “来人啊!”她声嘶力竭地喊起人来,稚嫩的童音哭喊的变了调,“来人啊!救命!紫芫,紫芫阁下不行啦!!” 紫芫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气息都似乎越变越微弱。洛芙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又不敢用力摇晃,哭着跟他使劲解释,试图让他不要睡过去:“紫芫你醒醒,你别睡啊。我是听说你被黑魔法伤到了才找这个书看的。你身为传奇那么厉害,我,我只是想知道伤你的东西有多邪恶……” 少年模样的前传奇没什么反应,这么一会他的脸色已经白的近乎透明了。洛芙也顾不得背后艾塔推门进来发出的惊恐呼喊,伸手扶着他的脸对他吼道:“你醒醒啊!紫芫!你是个传奇!你不能因为这种狗屁原因死掉!振作一点!我只是个六岁小孩!看了一本该死的黑魔法书!你全盛时期摸一下就会死的小东西!你想因为这样的小东西把自己气死吗!你疯了吗,你醒醒,我这样的你恢复了随便就能杀……” 她激动极了,被吓坏了的艾塔抱着拉开了,嘴里还在骂个没完。 紫芫睁开眼,还带着些茫然的黑色瞳孔看着她。 小姑娘激动极了,哭着破口大骂,她只有六岁,稚嫩的像朵小花,这么激动的时候喊的话都是字正腔圆的通用语,发音清晰优雅。 但她说的内容可一点都不“六岁”。 这些话,他听到了,并不是全无作用,它们终归还是唤起了他所剩不多的求生欲。 是他刚刚言行失当太激动了。紫芫想,青金石应该快到了,他约摸还死不了,最多半死不活地挣扎十天半个月,也就挺过来了。 他没法回应,刚刚一时的郁气顶开了他好不容易维持的脆弱伤势,现在连喘气都困难,更别提说话移动了,他担心自己一张嘴就能吐出血来。 既然活着也没什么不好,那还是闭嘴等大夫为妙。 无法回应,紫芫干脆不去看又哭又闹但说出的话超凶的小姑娘。他本想闭目歇一下,但在收回目光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了旁边的镜子。 镜子里,穿着红色长裙的金发女人正站在他面前,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紫芫震惊地瞪大了眼。 医生青金石已经提着药箱冲进了房间,带着一脸狂风暴雨般的恐怖表情。莱拉领着步履匆匆的切斯特和吉恩紧随其后。洛芙知道再怎么骂和挣扎都没用了,也安静了下来,顺着紫芫的目光向镜子里看去。 红衣美人在亲紫芫的额头。 这是洛芙第二次见到她在镜子里有所动作,上一次还是警告她不要尝试黑魔法的时候。在她惊讶的眼神里,她的嘴唇离开了虚弱的黑发少年的头顶,稍稍直起腰来看着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紫芫的肩膀,笑着对他说了些什么。 紫芫在现实之中是无法看到她的,他偏头看着镜子里的红衣美人对她说话,也不知道听见没有,洛芙隔着镜子看他是整个人都傻掉了。 黑白袍子的医生愤怒地按住他的一只手,把袖子撸起来给他打了一针。紫芫回过神来,也不管自己满嘴都是血胳膊里还插着针头,起身一把拉住切斯特:“把塔尔大人叫来,尽快,让他看……” 没有一点征兆,他失去了意识,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栽了下去,被切斯特手疾眼快地揽住了。 而切斯特扶他的时候,洛芙注意到,他很明显地看到了桌上的那本黑魔法的兴衰。 从他们听说紫芫吐血冲进房间,到看到洛芙冲着他破口大骂,到紫芫拉着切斯特让他叫塔尔大人,再到他突然失去意识差点摔到地上,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全场所有人要么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要么就是被一大堆扑面而来的信息量惊呆了。 医生是唯一一个面不改色的例外,他冷漠地看着紫芫一头栽下来被切斯特揽住,无动于衷地把他捞回来放在沙发上,从箱子里取出一瓶药剂给他灌下去。全程面无表情,背后仿佛有狂风暴雨,看着这样的恐怖大夫,洛芙反正是回过神来以后也完全不敢说话。 一片沉默之中,医生给紫芫灌了三瓶颜色不一样的药剂,又对他施了十几个安抚镇定探查阵痛止血康复之类的魔法。看紫芫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他冷着脸把他半托半抱地从椅子上拖了起来,给了洛芙一个很勉强但还算柔和的笑容,扭头冷冷地对切斯特说:“是他疯了,不怪公主殿下。我先带他回去,请放心,他死不了。” 他们消失了。 洛芙瑟瑟发抖地看向切斯特。 切斯特看向她,又看了眼桌上的黑皮书,再看向她的时候眼神是洛芙看不懂的复杂:“怎么回事?”语气听不出多生气,当然也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洛芙从艾塔怀里下来,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睡醒看到紫芫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说了一遍,连紫芫对她说的话都尽可能完整地复述了出来,只对她后来看着紫芫看上去要死了的时候被吓的惊慌失措,刺激他求生欲的那些话进行了一定的简略和美化。她相信以切斯特的脑子,随便动一动就能猜到黑魔法书的来头。 切斯特一语不发地听完,不置可否。只是弯腰用手在那本黑魔法的兴衰上按了一下,然后又拿起书翻了两眼。 “这本书是安全的,但并不是所有书都是如此。”他对洛芙说,“就算是王宫图书馆也一样,那座图书馆不是为了给不会魔法的孩子在毫无指导的情况下自行使用而建造的。” 洛芙后怕地点头。 “如果这本书里有黑魔法,你已经死了。”切斯特看着洛芙,“诸神都救不了你,谁都不行。你要保证以后绝不再发生这种事,我不想给你的房间下禁制。” 洛芙使劲点头。 “紫芫阁下的事,这是全部,你没有隐瞒,也没有说谎,或扭曲语义蓄意误导,对么?”切斯特盯着洛芙,那眼神吓得艾塔向洛芙走了半步,到底没敢当着他把公主护在怀里。 “这是今天我所知的关于紫芫阁下发生的事的全部。”洛芙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没有隐瞒,也没有说谎,或是扭曲语义蓄意误导。” 切斯特盯着洛芙的眼睛看了一会,小姑娘湛蓝的眼睛坦坦荡荡,虽然对紫芫突然吐血这件事害怕的很,但至少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还是坚定的。 他点点头:“我去叫塔尔维亚尊陛下……没事的,不必害怕。。”他打量了一下洛芙乱七八糟的睡衣和头发,在吉恩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扭头往外走,“你收拾一下,先吃个早饭吧。” 洛芙知道自己这回闯了祸,虽然她知道紫芫最后强撑着要让切斯特叫人神八成是为了镜子里的红衣美人,但还是有点点慌。 她知道原委,还只是有一点点慌。艾塔和莱拉啥也不知道,光看见紫芫吐着血要叫人神,慌的不得了。尤其是艾塔,帮她换衣服梳头发的时候连话都不敢多说,生怕刺激到洛芙。 洛芙比她好不少,安慰自己人神什么身份,不可能紫芫一句话切斯特随叫随到。这种正儿八经的通天巨佬一般不是忙的四脚朝天就是派头特大,怎么着也得时间安排开了,或者准备复杂的仪式然后带着一大帮撒花的侍从才能隆重登场。 所以她早饭吃着还算安心。 饭还没吃完,吉恩进来跟她说:公主殿下先别吃了,人神塔尔维亚尊陛下来了。 洛芙嘴里的面包还没咽下去,没有一点点防备,而且觉得脸好疼。 ※※※※※※※※※※※※※※※※※※※※ 紫芫:放开我,让我说完! 医生:) 第 21 章 塔尔维亚是个……老实人。因为他穿了一身浅青色,连头发都是蓝绿色的。 【上一句划掉】 洛芙对于这个出现在背景板里的人神印象还不坏,就洛芙所知,他彰显存在感的几次都是非出手不可和当事人求助。手段快准狠,但干预程度表现的很克制,帮助也一帮到底不遗余力。而身边人几次提到事情大了管不了要找他,也都表现的公事公办,没有什么畏缩情绪。 作为切斯特的上司,东方地区的人族庇护者,不管他是不是好人,至少他不糟糕。 但不管洛芙提前做了怎样的心理建设,当这个一身洗的都有点旧的青绿色长袍,眉目平和温柔,五官秀气得过分的年轻人出现在没有任何准备的她的眼前,并且自我介绍是“拉文莱尔大家长”的时候,洛芙还是有点蒙。 穿着朴素的人神对她笑了笑,在她面前蹲下来,柔声对小姑娘说:“小殿下,紫芫没事,但我觉得还是让他睡一下比较好。他急急忙忙地找我来,我想是有重要的事要讲,这件事,你可以告诉我吗?” 洛芙不相信有通天巨佬会因为一个不知道缘由的呼唤就颠颠跑过来,除非他从根本上缺乏身为人神的自觉,但这位之前做的事情很明显非常的自觉自愿负责任。她只好求证般地看向了切斯特,看到切斯特冲她点头,而抱着琴的乐师刚刚进门冲她招手以后,才勉为其难地相信面前这个满脸都写着好脾气的年轻人真的是人神塔尔维亚·卡诺兰朵奇·拉文莱尔尊陛下。 “紫芫阁下看起来很吃惊,要叫爸爸找您的时候。”洛芙说,尽量表现地像个正在回忆的真正的六岁小女孩,“他看到镜子里的姐姐亲了他的额头。” “镜子里的姐姐?”人神看起来吃了一惊,对她柔声问道,“小殿下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在我的房间,我不知道您能不能看到。”洛芙扭头带路,“紫芫阁下今天看到姐姐之前,只有我能看到姐姐。” 她带着塔尔维亚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指着沙发旁边的镜子:“之前姐姐就坐在沙发上,我从镜子里可以看到她。刚刚紫芫阁下不舒服的时候,她站在这里亲了他的额头……姐姐在呢,在镜子里。” 她知道没必要说了,塔尔维亚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镜子里的红衣美人,跟着他一起进来的乐师和舞女也都震惊地看着镜子里的人。吉恩还不明所以,而切斯特和莱拉都露出了“不会吧”的骇然表情。 人神闭上眼,再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都浮起了粼粼光影。他向前走了一步,低头钻进了镜子里。 红衣美人看着他走进来,眼神比和洛芙在一起的那许多日日夜夜要灵动的多了,她似乎在好奇向她走来的青年是谁,又似乎与他是旧识。但她坐在原处没有动,只是看着他慢慢走近。 塔尔维亚走到红衣美人面前停住,在她的注视之中慢慢蹲了下来,轻轻拉起了她的一只手。 【我找到你了。】他对她笑了笑,声音轻柔,仿佛怕吓到了她一样,【跟我回家吧。】 美人吃惊又好奇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她眨眨眼,绽开一个笑容,很吃力地对他说:【塔尔……】 塔尔维亚的眼神有一瞬间仿佛黯淡了下来,但他维持着温柔的表情,牵着红衣美人的手带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领着她向镜子的方向走去。 穿过镜子,他恢复实体,出现在了现实世界。被他轻轻拉着的红衣美人,也随着他穿过了镜子,在现实世界现出了身形。 现实世界里的她,比镜子里要美丽炫目的多,很有点洛芙梦里她对她笑的时候的那种味道。但在场诸人只有洛芙一个人有空欣赏。她现身的那一刻,乐师舞女和切斯特全部深深地弯下了腰,仿佛不敢逼视她的美貌。而莱拉和吉恩的表情震惊地无以复加,连行礼都忘记了。 看着他们如此反常的反应,洛芙大概了解了,这个女人很可能和她身上的那个秘密很有关系。而且她绝不可能是她妈妈或是切斯特的王后。 否则切斯特绝不会还有闲心在这里一脸震惊地表达敬意,洛芙不知道他真见到复活的王后会怎么样,但肯定会比现在这四平八稳的模样激动一百倍。 走出镜子,塔尔维亚拉着红衣美人的手上下打量着她,然而她的神志似乎仍然不够清醒,她高兴地看着人神,眼睛里有光,但一句话都不说,而且看起来没有什么可说的。 过了很久,人神叹了口气,把她轻轻按坐在沙发上。 “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他转过头来对切斯特和洛芙说,“从哪里说起好呢……啊,先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族长,项玉·卡诺兰朵奇·古兰德·艾瑞尔塔尊陛下,在一千年前死去后,留在世间的残片和回响。” 诸神之族卡诺兰朵奇的两位族长之一,项玉·卡诺兰朵奇·古兰德·艾瑞尔塔,在一千年前就已经死去了。 她是有史以来最强的攻击元素魔法师,也是最强的能力者之一。塔尔维亚说如果她能活到现在,也还会一直是下去。她在一千年前与恶魔的战争中,为了击穿文明注定无法延续的结局,强行把自己的一生叠加起来炸掉了,死得一干二净。 然而世界的因果链倾向于逻辑接洽,那些因为没有她的存在而进行的很扭曲的历史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动修复补全,并且把这些历史中被补全的她的印记投影到了正在进行的时间。由于是同一个人的印记投影,它们倾向于聚集在一起。聚集的多了,就会变得可以观测,也即“回响”。 项玉已经死了,这些回响只是她存在过的零碎残片的聚合物罢了。 无法思考,没有感情,只能凭借她生前行为的投影的本能行动。 她不可能活过来。 洛芙听得有点难过,塔尔维亚倒只是有些怀念的样子。他已经用了一千年去释怀友人的惨死,现在说起来早已不会激动了。 “她只是回响,不需要进食饮水和休息,你们把她放在那里就好。”他最后说,“但到底是她留下的一点念想,她的死击穿了命运,我们所有人都承她的情,请你们对她保持一点基本的尊重,也不必太过张扬,这样就可以了。” 洛芙觉得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在意的很。因为说完了红衣美人的事他扭头就要走,生怕自己身为人神的强大存在把她好不容易聚拢的这点残片给搅散了。 看来他们从前关系很不错。洛芙想,坐在红衣美人身边看着塔尔维亚丢去帮紫芫看伤的副官看完伤赶回来发现老大完全忘记他已经准备走了的修罗场大戏。诸神秉承顶层一致原则,从不对外驳斥其他巨佬的决定。洛芙看他们的这死了一千年还有人在缅怀的感情,比起切斯特那一大家子,哦也是她的侄子侄孙子,靠谱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人神的副官格兰达也很靠谱。虽然被老大忘了感觉很糟,但还是体谅他见到老友残片的心情没有多说什么。临走还过来跟切斯特说了紫芫的事。 “……和公主殿下看什么书关系不大,殿下还是小孩子,有所好奇想要了解是正常的。主要是紫芫他太虚弱了,稍微一激动就会不大好,而且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之前害他散功那件事本身也……很糟。”他说,“他这次应该会睡很久,醒来就会没事的,真抱歉吓到你们。如果他再作死,大人会亲自和他谈,我想他应该不会很想……” 切斯特表达了充分的理解,并表示会继续照顾紫芫直到他康复。 “那我们先走了。”格兰达站了起来,“那一位的碎片还是太弱了,大人在这里久留会对她有影响。公主殿下快快成长起来啊,”他对洛芙笑道,“等您能出宫了,欢迎您来大都找我们玩。” 他们走了。 洛芙从见到人神的激动心情中回过神来,琢么了一下,觉得这个世界的诸神真的很有意思。 虽然她隐约记得人神塔尔维亚在诸神之中算风评非常好的,大家都夸他脾气好性格稳重,对比其他民族神龙见首不见尾性格暴躁沉迷搞事日常翘班解决问题靠头铁的巨佬简直就是天使,但是她确信塔尔维亚的风评里没有平易近人和宽容仁慈这两项。 要么这个世界的人不从平易近人和宽容仁慈这两个方面来评价巨佬,要么……他们对这个画风的巨佬已经习以为常了。 洛芙心情复杂,十分羡慕这个世界的巨佬有这样的心性,很庆幸自己遇到了这个世界,又有点好奇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但她最近好奇的东西太多了,就算不是文盲都有点兜不住。此时此刻,切斯特已经坐到了她对面,把那本书放在了两人之间,看起来推掉了一整天的工作准备和她严肃地谈一谈黑魔法的事情。 ※※※※※※※※※※※※※※※※※※※※ 塔尔维亚:满嘴瞎说八道.jpg 第 22 章 “莱拉跟我说,你曾经问过她黑魔法的事情。”切斯特把屋里的其他人全部轰了出去,翘起腿,注视着他唯一的女儿,“为什么想要了解这个?” 洛芙犹豫了一下:“因为紫芫阁下……桓琴冕下说紫芫阁下是被黑魔法伤到了……” “洛芙丽达·德·洛尼亚斯,我已经二百岁了,这不代表我没有年轻过。”切斯特面无表情地指出:“你没说实话。” 实话……实话是洛芙丽达前世因为黑魔法惨死了,而且史上最强魔法师的回响摇头告诉她不要学那个。 但这话洛芙实在没法和切斯特说,抢夺了洛芙丽达的人生是她唯一不能对人言的地方,她即觉得愧对洛芙丽达,也觉得偷了切斯特的女儿,只好咬死不认:“是真的,我第一次听到黑魔法就是听桓琴冕下那时候提起。格温先生讲过传奇阶是多么厉害,所以我很在意能把紫芫阁下伤成那样的会是什么样的力量。而且后来我又在书上看到了黑暗魔法,就……” 切斯特湛蓝的眼睛看着她,看的洛芙很心虚。 然而心虚也不能说。洛芙勇敢地和他对视,希望亲爹的节操还没有炸到对亲生女儿非法使用读心魔法的程度。 切斯特的操守确实没有那么差。 他看洛芙咬死不认,打死都不肯说的架势,点了点头,也没说自己信不信洛芙的说法:“一般的小孩很少会对这种程度的力量感兴趣。不那么一般的人里,绝大多数人在听到黑魔法获取力量是谎言的时候也放弃了。除非他们有特殊的理由。”他盯着洛芙说,“但我们就姑且认为你只是单纯关心老师。与其让你从凡人阶那里了解到似是而非的说法然后自己去触雷区,不如我今天给你讲明白了。” “黑魔法,是刚刚你见到的那位项玉尊陛下,还有许许多多的人,用生命换来的,给整个世界的馈赠。” 他在洛芙不敢置信的眼神里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没有他们当年的慷慨牺牲,我们今天面对的就不是堕落追求力量之人才会感染的,可以被驱散和治疗的黑魔法,而是以亿为单位侵蚀一切生灵灵魂的恶的集结体“恶魔”了。” “屈服于这种力量无法达到想要的结果,这个警告的原因是,如果你使用,你就会失去你身为人的一切。记忆,情感,思考,以及获取力量的理由。你只会异化成非人的不可名状之物,用只剩欲望的灵魂和逐渐腐烂的尸体向周围的一切释放致命的扭曲影响。”切斯特好整以暇地把两只手在身前交握,“你根本来不及实现任何愿望,除非你的愿望就是痛苦地死掉并且毁坏周围的一切,那倒是挺方便的,不过也很容易在造成破坏之前被浮空城的人干掉。而且这种异化一旦过了某一程度就会无法逆转,到了那时,最仁慈的方法就是给你个痛快。” 洛芙吓呆了。她本以为她这一天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但是显然,切斯特所形容的黑魔法身体力行地告诉她,能吓死她的事情还多的是。 “你可以继续研究黑魔法,可以看这本书。”切斯特一点也没有要放过洛芙的意思,还伸手把那本书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虽然我粗略的翻了一下,目前看来它只能以更加生动形象的方式告诉你沾染黑魔法会死的多惨,顺便从各种各样的角度描述当年恶魔对这个世界上的各个民族各个文明造成的摧残,但我想它至少能部分满足少年儿童对这种禁忌知识的好奇心……” “父亲!”洛芙大喊一声打断了他,她的眼眶被有点红,约摸是被骂的太凶了,看上去还有点委屈,“我知道黑魔法是邪恶的,我真的不想使用它,我只是想了解一件危险的事物罢了。一件事情的危险不会因为人们不知道就真的不存在,您知道的。” 切斯特沉默了一会,洛芙红着眼眶跟他愤怒对视。 过了好一会,切斯特才放柔了声音问道:“现在你知道这是什么力量了?”似乎他刚刚有在沉默的时候反思,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说辞有些过分。 “我知道了。”洛芙说,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要认错,“我知道这很危险,是我没轻没重,您说的对。我不会再了解和黑魔法有关的事情了。” “你是没轻没重。”切斯特板着脸教育道,“下次有这种问题,先把能问的人问一遍。我们不会因为你问问题就批评你,但你再这样胡搞,早晚有一天会把自己玩死。” 洛芙老老实实地点头。 “禁足一个月,不许出去玩,没有点心吃。”切斯特说,“紫芫阁下醒了你要亲自去和他解释道歉,并获取他真心的原谅。否则就永远没有点心吃。” 洛芙:qaq。 紫芫这一睡睡了好多好多天。要不是他的大夫青金石一直在照顾他,而且再三保证他康复的不错,睡得久是因为亏空太多正在补元气的话,洛芙真怕他被她给刺激死了。 青金石人倒是不错,安慰洛芙说两千五百岁的传奇不可能被一本书给气死,如果真死了,也肯定是因为别的。 他还给洛芙看过身体,说洛芙想的太多。放在普通人身上那是思虑过甚要出事的,得亏她有能力天赋,精神力充沛,这点思虑还扛得住。不过还是少想,看得开点,做个快乐的傻子好一些,不然小小年纪很快就会需要防脱发水了。 这段时间里,格温先生从乡下老家回来了,听说小公主把宫廷法师气的吐血还吓了一跳,等问明白了原因反而安慰洛芙,说黑魔法和恶魔是历史的重要部分,对整个社会结构成型都有不可替代的影响,以后学到世界历史的时候会经常提到,每一个孩子都必须学的,叫洛芙不要太自责。 洛芙现在深切地认识到了认字的重要性,学他的读写课的时候便超级加倍地努力。格温先生看她自学教材认字不全实在辛苦,跟她商量先教和教材内容相关的读写字词,约定学完这些以后再回来学日常用语的时候她也不可以太懈怠。 切斯特在黑魔法对话以后跟洛芙的关系缓解的更多了些,现在洛芙也会有些魔法和武技教材里不太懂的地方问他了。切斯特确实不愧是下位神,莱拉不会的地方他都能说的头头是道,虽然讲的不怎么样,但还算认真有耐心。 他还给洛芙换了个正儿八经的公主住的房间套装,卧室书房茶室会客厅一应俱全,理由是公主年纪渐渐长大,之前为了方便照顾安排的小孩子住的地方给年长的公主住不合适。 但洛芙其实怀疑他是为了把进入现实世界的红衣美人藏的尽量深一点。 她出来以后,除了表情和目光比从前稍微活泛了一些以外同从前在镜子里没什么变化,不吃不喝,偶尔睡觉。倒是不声不响地跟着洛芙从原来那个房间换进了新的大套间,艾塔发现她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 洛芙有时候还会像从前那样对她说话,她隐隐有种感觉,当初在梦里吻了她,对她道谢,以及在镜子里亲吻紫芫的那个人并不只是个残损的没有挽救必要的投影。她曾经对塔尔维亚有过些许怀疑,但他那时候看着她的怀念不似作假,而且最主要的是塔尔维亚为了她的恢复连半小时都不肯多呆。看上去并不像是要害她。 洛芙隐隐有个猜测,但她很有身为凡人的自知之明,对这个猜测守口如瓶,连和切斯特都完全不提。 她只是还像从前那样偶尔和她说说话,有空领着她到窗户那里晒晒太阳,独自学习的时候拉她过来和她一起看书。项玉的投影虽然没什么反应,但好在安静听话,领着就走,有时候洛芙拉着她跟她一起看她生前主持编撰的教材的时候心情也很复杂,她当年要是没有把自己也牺牲掉,现在这套书不知道要出到第几版了。然而她现在只能坐在洛芙身边,有点好奇又有点懵懂地看着洛芙翻页,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懂上面写的哪怕一句话。 在切斯特赠送的三十天禁足没零食大礼包的最后一天,昏睡了足足一个月的紫芫终于醒了。 洛芙挺着急和他道歉的,不止为了切斯特的不道歉没甜点的狠话,毕竟她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不差这一口,主要还是对把他刺激的吐血挺过意不去,想趁着他刚醒没什么机会加深误解的时候赶紧解释一波。 然而她求见的有点急,听说紫芫苏醒还没过两小时就站在了他的房间外面,这直接导致了紫芫不得不在卧室里的床上见她。 意识到这一点的洛芙也有点尴尬,说起来紫芫来教她满打满算也才不到一个半月,其中头十天她就和他见了一面,还被激地下了好多信任他的保证。然后她再见到他把他刺激地吐了半升血,昏迷一个月。如今她要去见他第三面,而他被她气的吐血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床上爬起来。 仔细一算,突然有了种很不妙的预感。 紫芫并没有让她的不祥预感成真。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很整齐地披着毯子,虽然看上去还很苍白脆弱,但神情平静,浑身上下没有哪里显示出刚刚才从三十天的昏迷中醒来的狼狈,除了他坐在床上这一点之外。 看见洛芙进来,他对她还算友善地点了点头,示意她过来坐到床边的沙发上,并且让侍女和青金石都出去。 洛芙忐忑地过去坐了,看着青金石从外面把卧室的门关上,扭回头来看向紫芫。 黑发的少年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混杂了探究和思索,复杂得洛芙看不懂。 “紫芫阁下……上次的黑魔法书,我”被他看得发毛,洛芙僵硬地试图解释。 “那件事情可以稍后再说吗。”出乎她的意料,紫芫打断了她,他陷在垫子里,整个人都苍白得很,但却没了那天吐血时候的死气,“我有个事情想要确认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公主殿下能够回答我。” 洛芙不知道他搞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她相信紫芫不会伤害她,但之前把他刺激的吐血,她现在面对他就很心虚。 紫芫点点头,看着洛芙的眼睛开了口:“你真的不像六岁的孩子。你不是六岁的孩子吧?” 第 23 章 这句话一出,洛芙直接吓呆了。 她花费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露出惊骇恐惧的神色,勉强把脸上僵硬的肌肉维持在没有表情的程度。然而黑发少年已经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平静地等着她从震骇中缓过来。 洛芙好不容易接受了他真的张口说出这样的话的事实,再想要装傻圆过去已经晚了。她看着紫芫了然的神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完蛋了。 真正的六岁小孩,在听到这样的问话的时候,是绝不可能僵硬着一张脸三十多秒的。 她看着紫芫陷在垫子里,用很有些了然和理解的目光看着她,真有那么一会脑子里转过把他掐死的念头。 然而她心里也很清楚,不行的。且不说她无法对外圆过这整件事,而紫芫也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少年,单说杀人这件事她就接受不了。 就算她可能无法永远这样,就算自己会面对更糟的后果。洛芙很清楚地知道,就在当下,想要让她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杀掉眼前的这个人,她不可能做到。 洛芙在脑子里快速转着各种乱七八糟念头的时候,紫芫只是在平静地观察她。看到她眼中闪过一点杀意,然后疯狂否认唾弃自己下定决心自暴自弃以后,他噗嗤笑了。 洛芙:qaq…… “你别紧张。”少年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散去,有些好玩地对她说,“这种事情是有时候会发生的,不犯法,不会有人把你怎么样的。” 洛芙压着害怕和慌乱把这段话消化了一阵,才真的确定他说的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她眨了眨眼,还有点不敢相信:“什么叫……这种事情是有时候会发生的,什么事情?” 紫芫有点好玩地看着她:“小殿下刚刚想过要杀我吧。我已经没有传奇的力量了,所以看的隐隐约约,只是有些猜测。真正的传奇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你看他们说什么了?” 洛芙:qaq……我只是个宝宝,你不要驴我。 她回想了一下几个大佬和她交谈的时候的场景,乐师是有几次用很好玩很透彻的目光看她来着,但和她说话的时候都是哄小孩子的语气,人神则完全看不出端倪。其他几个大佬和她接触不多,但…… emmm……现在想想,面对大佬的时候她确实总是有被看透的感觉来着…… 她其实很想就“他们看她是在看她身上那个大秘密”这种可能性挣扎一下的。但一想到最开始乐师都是开了阵才看出来,自己都很怀疑这一点。 惊慌的时候先看看备忘录有什么要紧的,洛芙手忙脚乱地开始翻,第三条明晃晃地写着:不要小看高魔世界的上限。 哦豁,完蛋。 虽然心知自己已经完全穿帮了,洛芙还是要嘴硬地挣扎一下,她心一横,朗诵似的对紫芫说:“我不知紫芫阁下在说什么~” “你不是很会撒谎呢。”紫芫觉得特别好玩,这种事他也只是听说过,揭破只是单纯考虑到交流方便,没想到这孩子的反应这么有意思,“前世死得时候应该年龄不大吧?多少岁?” 洛芙:qaq“二……二十。” “在你之前的那个世界,二十岁算成年了吗?”紫芫柔声问。 “刚成年,”洛芙嘤都嘤不出来了,觉得自己好失败,“十八岁算成年,我们那边和平地区的平均寿命有七十多岁吧。” 黑发少年了然地啊了一声:“怪不得……你看上去不是很心狠手辣的样子,果然年纪还小。” 洛芙炸毛,真的很想跟他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但一想到这个世界除了人类的其他种族寿命大几百起,眼前这位活了两千五百岁,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全都咽了回去。 既然话都说开了,她也自暴自弃地完全不慌了,往椅背上一靠,看紫芫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紫芫沉默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他侧过身,很郑重地对洛芙说:“谢谢。” 洛芙:? “谢谢你对我说了那些话。”他说。 “没,没事。”洛芙有点适应不了他这么严肃的画风,“我不……我只是觉得你那么轻易的死掉太不值了。” 紫芫“啊”了一声,有点玩味地指出:“就算是暴露身份也无所谓吗?你说的那些话,六岁的孩子可说不出来。” 洛芙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正是她试图唤起他求生欲的尝试扒了自己马甲,不禁十分羞恼,要不是被他看着真想弯腰揪自己头发。 “后悔吗?”紫芫有点好奇。 “不后悔!”洛芙自暴自弃地捶了一下椅子,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早知道这样当时应该多骂你两句再叫人的。” 紫芫看她真恼了,好脾气地没再逗她,温声道:“多谢你早早把人叫来,否则我可能真的就死了。” 洛芙看他,有点后怕:你认真的? 紫芫点头:“那时候我以为你是真的小孩子。小小年纪就研究黑魔法,觉得这个世界完蛋了。” 他的话让洛芙严肃了一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补上迟来的道歉:“抱歉,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黑魔法是这么厉害的东西,听桓琴冕下提起有些在意,莱拉又不肯告诉我,我才想自己去了解一下。我来的那个世界没有魔法,有点好奇什么样的力量被称为禁忌,我确实没有想要学习它。” 紫芫点点头:“发现你不是小孩以后我就猜到了,不必道歉,这事是我想左了。” “但很危险。”他严肃了一点,“我不知道没有魔法的文明是怎么样的,但想来与我们的世界很不同。你最好不要在这边太过想当然地套用你从前的经验,否则早晚会出大事。” 洛芙后怕地缩了缩:“我知道了。父亲已经批评过我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紫芫又沉默了,洛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仰头看着他。过了好一会,他轻轻叹了口气:“每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和规则都是不同的,从前也出现过像你这样的情况,传奇家族还帮过忙,哦你们这边可能叫诸神,但他们最终都没能回去。” 意料之中,但洛芙还是有点失落:“没事,我本来也没有很指望还能回去……谢谢你替我想这么多。” 紫芫体谅她的心情,转移了话题:“既然你还记着前世的事,我就不把你当做孩子看待了,说话也能方便点。我们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他问,“我之前给你的书,你看的如何了?” 查……查作业查的毫无防备。 “魔法看了前三章,第四章看了一半,武技看了前两章。”洛芙也知道自己看的慢,决定还是为自己解释一下,“好多字词我不太认识……” 紫芫点头:“是我没考虑到。你现在应该还在学通识教育吧,还花了很多时间冥想,看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不必这么勉强自己。你从前……会读写吗?” 洛芙炸毛:“会!我们那边很重视小孩子读书的!我死的时候读了十四年书了!” 我不是文盲! 紫芫不是很懂她在激动什么:“那你可以不用从头学读写的……浮空城有语言种子,你掌握了一门语言以后可以用那个学其他的,他们之前一直用那玩意儿普及古魔文。我可以帮你要一份大陆通用语的来……” 洛芙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觉得这个世界高端的有点过分。但她思索了一下,还是赶紧阻止紫芫:“别别别,这样太突兀了我没法和切斯特解释。” “我……不是真正的洛芙丽达。我不想让他知道他的女儿被我顶包了。”她犹豫了一下,为自己的自私想法感到羞愧,“我知道这些不是我应得的,但我没办法把这些还给洛芙丽达,我也不想穿越的。你可不可以不要和他说?我会做一个好女儿会做的所有事的!” 紫芫怪异地看着她,眼神很复杂:“你是……这么想的吗?” 洛芙:qaq“什么?” 紫芫复杂地看了她一会:“你是从出生开始就是洛芙丽达了吗?” “是……是的。” “那我们一般认为,你就是洛芙丽达,只是没有忘记前世的事情罢了。”他眨眨眼,对洛芙安抚地笑了笑,“每一个灵魂拥有生命之前都是相同的,这一个灵魂,或者那一个灵魂,没有任何区别。先不说你是不是真的占了洛芙丽达公主的人生而不是本来就应该是洛芙丽达公主,就算占了,一个白纸一样的灵魂光点是没有什么‘注定成为谁’的说法的。前世记忆没有洗掉这种事很稀少,我觉得你不太可能挤掉一个带有记忆的灵魂,所以你不必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的这个说法真的让洛芙大开眼界,想不到能分辨出穿越者的世界对穿越这件事竟然是这样开放平静的看法,怪不得之前几个传奇看出她的身份也什么都没说。她还以为至少会是个妖女沉塘或者扫地出门的结局呢。 但是……不是的啊。洛芙想,她不能接受这样平静的善意和接纳。因为她知道,真正的洛芙丽达公主,在那本书里有着另外的一个人生啊。 那是一个虽然并不美满,虽然结局凄惨,但真实鲜活,爱恨炽烈,活着存在过的人生。 她沉默了。 紫芫看她真的很失落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既然这么在意,我尊重你的意见,会替你在你父亲那保守秘密。不过这件事真的没有那么严重,你不必有太大压力。” 洛芙暗暗松了口气,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紫芫有点无奈,他虽然之前休息了很久,但到底说了许多话,脸上又有了些倦色。他伸出手指在洛芙面前点了点:“那么,小殿下,夹着不认识字词的五章半里,有哪里有疑问没有?” 第 24 章 洛芙……还真没什么问题。 应该说多亏了切斯特和她之间缓和的关系,她把能问的问题都当做缓解尴尬的材料丢给切斯特了。虽然切斯特讲的不咋地吧,但她毕竟不是六岁小孩,听不懂的多卖卖萌也就磕磕绊绊地过来了。 紫芫本人倒是很坦然的说他不是很会教基础,从前没有带过徒弟也没有当过教授,所以才把书丢给洛芙让她自己看。虽然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帮洛芙捋了捋前五章的内容。 讲的……比切斯特靠谱多了。 洛芙有点想嘤嘤,但她忍住了。 虽然跟紫芫说开了,他也确实是蛮好脾气的性子,但洛芙没忘记他是个虎落平阳的两千多岁的传奇。他虽然瞬间就接受了她是穿越者的这回事,但并不表示他也可以无条件的包容她的一切。洛芙很小心地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把压抑了五年的本性一股脑地倒到他身上。 他不是自己爹妈,接受穿越不代表就能全盘接受自己这个人的全部,不可以太放肆。 紫芫不知道洛芙脑子里又在给自己增加负担,喝了口水开始说起能力者分级。 这个世界的能力体系分为三大类,三大类又能分别细分成三小类。修习起来各有难度,侧重,优劣和共同点,堆在一起被人戏称为九色盘。 紫芫给洛芙的书是魔法里的元素法师,以及武技三大类综述。 “……除去元素魔法,魔法系里的另外两大类,境界魔法和符文魔法,入门的困难非常大。这两个方向本来就不很适合给没有偏向性的新手入门,你的情况特殊,从这两个方向入手我认为是在给自己制造困难。”他翻开书,对洛芙解释道,“但如果你很想学哪一种,也不是不可以。” 洛芙摇了摇头,她没有给自己制造困难的爱好。而且塔尔维亚说项玉这个史上最强能力者也是元素法师,她觉得听起来不坏。 “元素魔法的特点是,入门快,同等阶位效力最强大,但后期升阶是魔法系中最难的。境界魔法完全相反,而符文魔法非常依赖理论和计算。”紫芫道,“如果不能确定,不妨先从元素魔法入手,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做的。当你确定方向以后转修其他两个,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洛芙点头,有点好奇:“不可以三个方向都学吗?” “可以,但每个人的天赋性情都不尽相同,最终总有偏向,强行追求三个方向一致意义不大。”紫芫想了想,“桓琴就是三个方向修行程度一致,几乎完全没有短板,但我见过他被单修元素魔法的褐压着打……” 洛芙:感……感觉听到了有点不得了的东西。 “武系能力者不像法系那样清晰地从原理上就划分成三类,只是根据身法的轻盈程度,攻击速度和□□力量粗略地分了三类,分别是游侠,武者和骑士。游侠讲究轻盈快捷一触即走,骑士则使用沉重的武器,也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武者介于二者之间,更注重吸纳天地力量的应用。” “骑士是防御类能力者吗?”洛芙有点好奇。 “什么是防御类?”紫芫也好奇。 “就是……战斗中主要抵挡敌人攻击,给队友创造攻击机会。防御很厉害不容易受伤。”洛芙比划了比划,前世的西幻网游印象仍然非常深刻。 “骑士的攻击强大沉重,确实较为适合阻击。”紫芫想了想,“但我想你说的防御很厉害是没有的,高阶能力者的战斗很大程度上都是通过更改规则攻击,靠防御非常难以抵挡,不如主动出击互相攻击,反而还安全些。” 懂……懂了,全职业血薄皮脆攻击爆高。洛芙瑟瑟发抖。幸亏魔法入门里说他们的魔力疏导技术能制造很高的魔防,不然真的是无休止的互相伤害。 “武系三职业里我也是选其中的一个吗?”她问紫芫。 “武系职业和法系不一样,要靠吸纳力量才能修行,你无法共鸣,现在一个都学不了。”紫芫看了她一眼,“等你先把法系修到圣阶,才能改善这种情况。你现在可以……先强身健体一下。” 他说到最后,被洛芙一脸的qaq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开始咳嗽,洛芙赶紧给他又倒了杯水。 壶里的水都不怎么热了,洛芙才发现他们真的说了很久,有点在意他还能不能撑住。 紫芫笑着冲她摆摆手,咳了一会缓了过来,指着九色盘上的最后一个大三角说:“除去魔法和武技,最后一大类我们统称特殊能力者。这一系能力比较特殊,它们的进阶有别于魔法系和武系的凡人-三圣阶-领域-双神阶-传奇的八阶分类,另有特殊的划分办法。” “特殊能力也分三类,天赋能力,就像字面上说的那样,这是天生就有不需要后天学习的能力,一般在三大长生种,精灵魔兽和妖精里比较常见。这一类能力是靠血脉传承的,我问过切斯特,洛尼亚斯王室从未出现过天赋能力者,所以你应该也很难是其中之一。借物能力,这类能力的应用并不是本人在就可以,还需要一些物质条件,比较典型的是魔动力机械,炼金和魔法阵,一部分方向偏了的符文法师和境界法师也可以勉强算进来。还有最后一类,治疗和战斗辅助,这一类……”他犹豫了一下,“因为能力属性很特殊,所以与魔法与武技两大类不互通。修行了这一类,就无法再成为魔法师或者战士了,反之亦然。但你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所以也不是不可以……” “不不不。”洛芙连忙阻止,“魔法和武技就很好,我对魔法超级有兴趣的。” 奶妈虽然听起来也很棒,但如果成为奶妈就绝不可能成为dps,那还是算了。君不见多少危急时刻dps疯狂卖队友,毫无攻击力也无法转行的奶妈可是太好卖了啊。 紫芫显然从她的表情里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笑了笑也没纠正。他不知道这孩子在从前的世界都经历过些什么,有好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很有意思,也不能说是没有道理。 每一个世界都是复杂的,和她说太多她也不能成体系的理解,不如让她用自己的眼睛慢慢看。 “我建议你还是先把字认全了。”他对洛芙柔声说,好笑地看到小姑娘的表情又委屈了起来,“你现在有许多字词不认得,读教材也是事倍功半。有空冥想一下,你的精神力还是太弱了,魔法入门这件事先不急,你这么年轻,时间还多得是。” 洛芙知道他说的对,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了下来。 “我想你也发现了,冥想不能完全代替睡眠。五天至少要睡足一晚,否则会有负面影响。你这一世的年纪还小,心情不好多睡几天也无妨,能力者的修行漫长极了,大多数人小时候都是很散漫的,太勉强自己的话,小心过犹不及。”紫芫想了想,“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或者每天都来也行,吃过下午茶以后有空吗?” “有的。”洛芙觉得他体贴极了,比切斯特像话一百倍,把刚见面时候尴尬的互相伤害早抛到了九霄云外,“我上午跟格温先生学通识课,下午没什么事,一般也就自己看看书。” “那么,下午四点半,来我这里如何?”紫芫提议道,“也不用很久,到五点半就够了。你这段时间读写有些困难,我会为你讲一讲。等你看书没问题了,就来我这看书,有什么问题也好随时问。” 他们约定了下来。 洛芙快乐死了,回去的路上都心情超级好。艾塔看她难得这么开心,就知道和新老师谈的不错,还笑着问她和老师说了什么这么高兴。 “紫芫阁下说以后每天下午都让我去他那里学习,他会给我讲书上的东西,还会解答我的问题。”洛芙高高兴兴地对艾塔说,又负责任地扮演起小孩子的角色。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样举目无亲的异世界,有一个知道她过去,还能毫无芥蒂地接纳她,体谅她,替她保守秘密的人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如果紫芫不是一个两千五百岁的前传奇强者就好了。洛芙想,那样的话,哪怕他只是她的语文课本,她都要和这个课本结婚,并且永远地生活在一起。 经历了这短短一个半月之内连翻爆炸的恐怖风波之后,洛芙的生活又进入了很长一段平稳充实的和平时期。 早上起来跟格温先生学习读写和基础通识教育,吃午饭,午睡,午睡起来和切斯特进行父女例行的尴尬对话,然后看书或者出去玩一会。吃过下午茶去紫芫那边听他掰开了揉碎了读教材,晚上和回来上班的艾米丽有一搭没一搭的学一会礼仪。然后冥想或者睡觉。 和之前不同的是,她和切斯特紫芫的关系都有在缓慢地变好。 切斯特对唯一的女儿洛芙丽达公主的要求还是非常严格。紫芫信守诺言,没有把洛芙是穿越者这件事告诉他,即便如此他的很多要求在二十多岁的洛芙眼里都仍然很过分。 好在他自己心里也有点数,洛芙一旦被压的受不了了,情绪激烈地指出他的错误,他就会认真地反思一下,然后挑一个柔和一点的方式跟洛芙解释。 时间久了,洛芙也摸出了他一直在信守诺言不会剥夺自己受教育的权利也不会恶性惩罚,胆子大了起来,慢慢地也就不那么压抑自己了。 而紫芫就更不必提了,作为目前为止唯一能和洛芙公开讨论穿越这件事的人,他观点开明脾气好,虽然处在人生低谷也没怎么极端偏激,洛芙有时候甚至会怀疑他之前被一本书刺激的吐血到底是不是她的幻觉。 看得出来他对洛芙口中那个没有魔法的世界还是很有些好奇的,只是他不问,洛芙也不会太放肆地胡乱自我介绍。 只有在他偶尔显露出虚弱的时候才会提醒洛芙,这个人的身体曾经被掏空过一次,现在还远远没有补回来,不要把他想象的太禁折腾。 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将近两年,隔壁蒙托洛王国的使团造访了辉耀。 第 25 章 “想象你身边弥漫着跳跃的无处不在的火元素,它们被你的精神力捕捉,与之共鸣。当你喊出【火球术】的时候,它们会跟随着古魔文中语言的力量改变形态,变成火球发射出去……” 王宫后花园角落的一片空地上,黑发灰袍少年模样的法师阁下站在树下,手里握着本《低级魔法自学入门》,神情平静地对站在空地中间的金发女孩说道。 “我做不到!”八岁的洛芙丽达公主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被空地上方的太阳晒的还是被发不出来的大火球憋的,金色的头发被汗水浸透,黏在了脸颊上。听到紫芫平静到毫无期待的声音,她扭头冲他大声吐槽:“您只是把低级法师傻瓜教学里面的感受两个字换成想象念了一遍吧!” “我觉得对于刚刚接触魔法的年轻人来说,这个描述还算准确。”紫芫也不恼,很平静地回答,“相信自己,你说过你会信任我,你可以的。” “我不行,我能信任您但我信任不了我自己啊!我感受不了魔法元素,怎么可能凭意识就把火球发出去,这世界又不是我做梦梦到的!”洛芙缩的不行,觉得这一切都魔幻极了。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紫芫叹了口气,冲她招招手,“既然这么紧张,就先过来歇一会吧。” 洛芙垂头丧气地走到树荫底下,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端起来小口喝了。 无药可救的礼仪教育对她还是多少有点帮助的,至少她这么蔫头耷脑地喝茶,姿势里也透露出一股优雅来,看着真像一个养尊处优在白砂糖和奶油以及丝绸和珠宝之间拱卫着长大的小公主了。 洛芙自己不这么觉得,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学习机器,还是知识存量很弟弟的那种。 “我做不到啊。”她冲紫芫哭道,“我想象不出来世界会因为‘我想’就会有所改变,我只是个普通人,这也太不唯物主义了。” 紫芫也坐下来喝了口茶,闻言也有些无奈:一般的孩子相信自己是世界中心很容易,熟知魔法的大人要想象也不难。但眼前这个是个科技侧活了二十年,这辈子又只过了孩子岁数的灵魂,让她改变她意识深处固有的一些东西真的很难。 “你上次说你早就把唯物主义冲马桶了。”他无奈地指出。 “我说了几十次了,可我冲不干净啊。”洛芙抹了把脸,超级绝望,“唯物主义是构成我三观的一部分,完全丢掉太难了。” 紫芫想了一下,看她这么头秃,觉得还是别硬逼了:“你说唯物主义是存在是固有的,不因为人的想法而改变。那么在那个世界,怎么解释闭着眼睛去移动一个物品?物品会因为你不知道就不存在吗?” “不知道就不存在是唯心主义吧,我不是很懂唯心主义。”洛芙很愁,“唯物主义是,无论你知不知道,无论想要怎样,这个物品就在那里,你要移动它它才会移动。” “我觉得你不用丢掉唯物主义。”紫芫想了想,“因为我们这个世界也是这样认为的,法师是用精神力发动魔法的,不是靠想象。你的问题不是唯物主义,是你不相信魔法。” 洛芙:qaq “精神力就相当于移动物品的手,移动物品要花费一些力气,使用魔法也要花费一些精神力。闭着眼睛也可以触摸和移动物品,那么无法感知也可以使用魔法。”紫芫指出,“你不是无法共鸣,你是无法被动共鸣。当你坚持相信自己可以共鸣的时候你就可以,现在的问题是,你不相信自己可以共鸣,不相信有元素这种东西。” 洛芙超级绝望:“可唯物主义还说,相信一件东西的存在需要证明。我都没见过大火球……” 紫芫抬手,一个大火球冲着空地飞了出去。 洛芙:…… 紫芫继续抬手,扬尘术,飞石术,雷电球,风刃,黑暗奥数球,水激流。噼里啪啦一大堆向着空地砸了过去。 他扭过头看洛芙,洛芙:……qaq “加油。”他说。 洛芙:生活真的好苦.jpg 她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水,奋力地说服自己可以,走到林子中间站定。 “别去想你不行。”紫芫平静的声音从身旁的树荫底下传来,“这件事情是可以做到的。带着这样的想法去尝试怎么做到它。很难联想的话就去想闭眼推箱子。” 洛芙闭上眼睛。 她决定忘记对魔法这件事的存在的质疑。 魔法是存在的。 我感知不到,就像黑暗里的箱子,但它存在,我伸手就能推到。 那么围绕着我的力量,我感知不到,它们也存在,只要我相信这一点,念出咒语,它就能跟从我的呼唤。 我可以做到这件看似不可能的事,因为我本来就能做到,只是我身上的那个秘密,掩盖了这一切。 她想象着这一切,想象着她身边有着稀薄而活跃的火元素,然后相信那些不是她的想象。 她的周围一片黑暗,只有树叶随风晃动的沙沙声,微风吹过的声音,以及鸟叫。 火元素浮动在黑暗里,它们固有地存在着。 她没有共鸣,她看到了。 【火球术!】洛芙大喊一声,睁开双眼。 那些红色的光点改变了流向,它们汇聚起来,旋转着向她的手中聚集…… 一个巨大的,门板那么大的赤红火球从她手里飞了出去,带着她三分之一的精神力撞在了远处的结界上,炸的到处都是,响声地动山摇。 “这不是可以做到吗。”紫芫对她笑道。 洛芙:火球术不是最大只有拳头大吗,门板大的是别的东西了吧,你别驴我,这是火遁·豪火球之术·萌新低配版吧。 “正常的。”紫芫看着她纠结的表情解释道,“因为你情况特殊,所以一开始就不是走的凡人阶修行的路子。用凡人阶的经验控制超凡阶的力量,也是难为你了。” 他伸手摸了摸洛芙的头顶,小姑娘头发细细软软的有点好摸。 “紫芫阁下,公主殿下!”宫殿方向有喊声传来,两人向那边扭过头去,紫芫不动声色地把手从洛芙头顶放下来。 照顾紫芫的,名叫南希的女官跑到两人面前,显然她听到了刚刚这边的巨响,看他们俩好端端地站着,才松了口气低头行礼:“陛下派人传话来,蒙托洛王国的使团已经到了,从今天开始会住在城堡东边的客房里。明天晚上会举办欢迎晚宴,问公主殿下想不想参加。” 洛芙:……不是很想去,但还得微笑,真的很气。 她扭头看了紫芫一眼,黑发少年冲她点点头:“我不便现身于人前,你去忙吧。” 洛芙:不是,我其实是想让你留我一下,这样我就不用去面对劳什子的原著男主的一大家子了。 原著里似乎是有这么一节的,安妮六岁的时候,蒙托洛派来了使团来到辉耀。似乎是为了联结两国关系,还想把公主嫁给切斯特。切斯特顾念着王后,当然残忍拒绝,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们这次向辉耀的外交请求失败以后,回去不久蒙托洛国内就发生了愈演愈烈的动荡。十年以后男主的爹干掉了兄弟上位,男主带着人马跑到辉耀向恢复公主身份的安妮求援,引发了后来的一大串乌七八糟的战争剧情。 哦,顺便说一句,在那场又脏又乱的战争里,这位嫁给切斯特未遂的公主在其中的许多事情上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 安妮比洛芙丽达小两岁,今年已经六岁了。 她十八岁的那年,身为辉耀大公主接纳了男主的人马,而那时候洛芙丽达已经失势被关起来了。又过了三年,战争结束的尾声里,洛芙丽达公主在见不到父王的绝望之中动用黑魔法,凄惨地死去了。 洛芙突然觉得时间很紧张。 她原先以为绝对不会重蹈安妮的覆辙,然而很多事情还在按照既定的道路走。扪心自问,让现在的她放弃切斯特一个人跑路偷生她做得到吗?在被他倾注了那么多一点都不体贴但却发自内心的关爱和厚望之后? 洛芙从前觉得她可以,现在她觉得自己从前有幻觉。 不过,她想,至少她遇到了紫芫。 相处这么久,他们之间多少也有了点默契的感情,友谊很难讲,但到底混了个脸熟。洛芙相信紫芫并没有把她完全地当做一个没有必要倾注任何感情的任务物品看待,那么真到了很糟糕的时候,她至少还能指望紫芫帮她一把。 在人神的眼皮底下干涉凡人战争做不到,危急情况下以朋友的身份捞捞自己和切斯特还是可以的吧。更何况她身上还有那个大秘密,巨佬们应该不会这么随便地就放弃她。 但首先,她得阻止那个搞事公主嫁给切斯特才行。 “南希女士,请您告诉父王,我很愿意参加晚宴,真高兴他能邀请我。”她扬起小脸对南希说,八岁的小姑娘,脸上已经能隐隐看出些日后长开了的美貌,“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我很紧张,您可不可以替我去问一下父王,今天或者明天的下午茶他有没有时间和我一起吃?我想请问一下他和蒙托洛王国的使团相处之间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第 26 章 切斯特当天下午就跑来和洛芙一起吃下午茶了。洛芙很感激,因为他回一句吃什么下午茶就扭头去工作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干过。 “没有什么要注意的,是蒙托洛有求于我们。”切斯特面无表情地翻着文件,看起来他很烦,也很忙,就这样还能耐下性子抽空来见她,洛芙忍不住更加感激了。 “可是父亲,两国邦交,我身为公主,贸然失礼总是不好。”洛芙眨巴着大眼睛,看到切斯特明显更加不耐烦了。在他开口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她赶紧接道,“说起来父亲,我都不知道蒙托洛王国这回来的都有谁呢,这么突然地急急派出使团,肯定有什么要紧事情吧,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说完这些话,她自己都唾弃自己,这么嗲里嗲气的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出口的。 都怪切斯特,要不是他脾气那么烂她也不至于这么费劲地哄他。对,没错,肯定就是这样。 “老杰克失心疯了。”被她哄得有点烦,切斯特最终还是开口了,“自己国内体制没有改革完毕就想推行工业化富国强军,经济直接崩盘了,想来辉耀求援呢。” 洛芙:………………………… 等等,我拿的这个是中世界架空高魔西幻剧本吧,为什么工业化从女主以外的人嘴里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说起来切斯特脾气这么糟糕,蒙托洛和辉耀关系一直也不好,怎么就非得来辉耀求援。 洛芙拉了局部地图,哦,蒙托洛三面都是糟糕的气候地理条件,平原的那一面是和辉耀接壤的。 富国强军……那三面都是高山雪原无边海,强军是往哪强呢? 洛芙:“父亲……如果蒙托洛来攻打我们,人神尊陛下会插手吗?” 切斯特看了她一眼,表情不快,眼神还算满意:“尊陛下不管凡人之间的非恶性战争。也不管把自己搞翻车的愚蠢国王。” 哇哦。洛芙心想,所以说是蒙托洛想强军打辉耀,没强好翻车了,扭头派了使团来请辉耀对他们进行人道主义支援? 怪不得切斯特火气这么大。 她放下心来,切斯特也不是什么搞慈善的,看来剧情还会稳稳当当地按照原著的冷漠拒绝的结局走下去了。 切斯特翻着文件,突然又冷笑起来:“这回他们派了两个王子,还有一个油腔滑调风评极差的女人。那女人可能来跟你套近乎,你离她远点,不是什么好东西。” “放心吧父亲,女儿是和您一边的!”洛芙可爱地冲他卖萌,内心啪啪啪地给切斯特鼓掌:亲爹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六亲不认的性格对外的部分了。 切斯特确实忙的四脚朝天,看起来是在整合国内的势力准备好好坑蒙托洛的人一把。洛芙看了一会,还是决定体贴地不在这里打扰他了,告退往自己房间走,并且决定这段时间尽量避免在无人陪同的情况下往王宫主楼和城堡东边跑。 原著小说里,蒙托洛王室那一大家子比总裁文里争家产的亲戚还乱,她完全不想和他们有超出预期的任何交集。她很有自己身为辉耀唯一继承人的自觉,珍爱生命,远离麻烦。 然而所谓的麻烦,麻烦就麻烦在它自己有腿。 洛芙从切斯特的书房出来,拐了两个弯离开了前朝办公区,准备往王宫西侧的走廊里拐,迎面就遇上了两大一小三个大贵族。 怎么说是三个大贵族呢……这三个人里的一大一小两个男的都穿的紧身裤加高跟鞋,而那个穿着束身胸衣的女的……比男的还高。 洛芙是要立誓成为能力者的女人,所以从来不会束腰裹胸穿高跟,原先自己还不觉得,此刻见了这仨,突然就想起来艾米丽送她的贵族装比翻车大全里的某些画面,很想笑。 “啊,这位可爱的小小姐,”那男子似乎刚看见洛芙一样,夸张地冲她张开手,惊喜地喊道,“想必就是,尊贵的辉耀之王,辉耀的守护者,辉耀王室的代表,诸神派往东方的使者,东方十五国最尊贵的人之一,光与火之大神,辉耀的智慧与荣耀,切斯特国王陛下,的爱女,洛芙丽达公主殿下了吧。” 洛芙:……什么?你说慢一点,这么多人我记不住。 “见到您,真是我最诚挚的荣幸。”褐托·吉利恩单膝跪地,轻轻执起不知所措的小姑娘的一只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仰起头看着洛芙,用双眼放光的真挚对她说:“您的光辉正如那天空中的太阳,炽热,美丽,又叫人不敢逼视。在下褐托·吉利恩,见到您,荣幸之至。” 洛芙吓得头发都炸起来了。 她还是个八岁的宝宝,再怎么可爱也是八岁的宝宝。这位大叔……如果足够巧的话,他很可能是原著男主的亲爹。 感觉……就很糟。 所幸吉恩已经赶到了,严肃地对不守规矩的邻国王子说:“蒙托洛来的诸位,我们洛芙丽达公主殿下年纪尚幼,未曾开始社交,希望诸位不要在私人时间打扰和拜会公主殿下,否则我们会非常困扰。” 褐托·吉利恩才松开了僵硬成一块板子的洛芙,站起来鞠了一躬,“真是太抱歉了,看到公主殿下这样的容光焕发,我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惊扰了公主殿下,实在抱歉。我向您道歉,希望您能容许我这小小的冒犯。” “国王陛下已经在会客厅等待诸位了。还请诸位随我移步前来,陛下公务繁忙,希望诸位不要让他等太久。”吉恩板着脸说,语气冷冰冰的。转身的时候瞪了莱拉一眼,让她赶紧把洛芙送回房间。 洛芙回了屋以后洗了三遍手,才从自己被一个能当爹的老男人亲了手的巨大震骇中回过神来。一想起以后她步入社交以后少不得要被人行吻手礼,就觉得超级绝望。 那男人油嘴滑舌的样子,很可能就是原文男主那心狠手辣毫无下限的亲爹。 她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了枕头里,感到不能呼吸。 这人对我这么奉承,总感觉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在里面。他这波是来推销妹妹和切斯特联姻的,不会让我拉皮条吧,哇奉承人家女儿拉亲爹的皮条,好恶心。 他还带了个小男孩来,不会拉切斯特的皮条不成拉我的吧。这可就过分了啊朋友,我还是个八岁的小娃娃呢,这么小就给我拉皮条也不怕死了坟头遭雷劈啊。 她自暴自弃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旁边巨佬项玉的回响似乎感觉到了她很暴躁,悄么声地过来摸了摸她的后背。 洛芙一把把她拉倒在了床上,抱着她使劲吸了几口,才缓过来一点。 这世界可是太恐怖了,只有小姐姐香香的袍子才能给自己一点温暖。洛芙想,又有点唾弃自己,感觉自己对为了全世界牺牲惨死的巨佬太不尊重了。 回响被她闻的有点懵,但也没挣扎。她歪着头看了洛芙一会,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小洛芙,不伤心呀。” 洛芙:……感觉自己像个趁着家长不在欺负智障儿童的怪阿姨。 她在床上趴了一会,抬起头对残响说:“你在的吧?你在听对吧?” 残响懵懵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我知道你在听,这阵子别出去乱跑,尤其别让人发现你还在。”洛芙凑在她耳边悄声说,“隔壁国家的人来辉耀串门,就住在王宫里,我感觉他们不怀好意。你尽量别让他们发现,发现了也表现的像个真正的无可救药的残响一样。你现在这个状态,如果出了事,上面的大佬们暴怒是一回事,你自己无法恢复,你的老朋友们跟着伤心又是一回事。你忍一忍,他们走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残响懵懂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呼。 洛芙舒了口气,又趴回床上,抱着巨佬吸了一口。 她得养只猫了。 洛芙想。 吸巨佬这种习惯,听上去就很不吉利,最好还是趁早改了。 免得哪天巨佬恢复神智,头都给她打飞。 虽然晚上跟艾米丽确认了一些身为公主接见外国使臣的礼仪——未成年凑数的公主不需要礼仪——但洛芙还是有点慌。倒不是对这个严肃正式的场合慌,而是她总感觉那个麻烦男人会对自己不利。 还有切斯特说的那个麻烦女人,当然还有那个麻烦的小王子。 她慌到第二天上午在院子里练习魔法的时候都没怎么用心控制力量,三发大火球就把精神力抽干了。被紫芫拖到椅子上坐着,感觉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不就是隔壁国家的王子王女吗,有那么可怕吗?”紫芫给脱了力摊在椅子上的洛芙倒了杯茶,向她那边推了推,“央都的皇子皇女也不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吧。” “谢谢……”洛芙挣扎着端起茶杯喝一口冷静一下,“不,正因为是王子王女才可怕……要是塔尔维亚尊陛下那样的人养出来的孩子,我也不怕,我还能谈笑风生跟他们一起下五子棋。” 精神力抽没了,浑身没劲,她摊回椅子上,叹了口气。 要是你知道他们在原著里都干了些什么毫无底线的骚操作,你也会觉得让我这样可爱的小女孩和那种人渣在一起说话很不安全的。 “我觉得……他对我不怀好意。”她斟酌了一下用词,“他昨天在走廊里见面就恭维我,用词好恶心,还对我行吻手礼。父亲说他们是搞工业化强军想来打我们,失败了又舔着脸来求帮助,还带了个公主和一个跟我差不多的小男孩,我有点怕他们强行联姻。” 紫芫倒是很平静:“你放心吧,不会的,你父亲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你自己的身份特殊,没有任何人可以逼你联姻。” “可我只是个柔弱可怜又无助的八岁宝宝啊!连大火球都只能打三发!”洛芙超绝望,“你和切斯特又不能时刻陪着我,发生了什么事再怎么算账也晚了啊!” 紫芫把手里的茶杯放下,看着她的眼神真的很无奈,过了半响,他叹了口气:“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是故意的。” 他低下头,伸手从脖子上摘下一块黑石的玉佩来。仿佛玻璃一样的表面,漆黑的内里似乎有银色的星辰在闪耀。 “收好。”他把玉佩放在桌子上,“随身携带,不要告诉别人,蒙托洛的使团走了以后记得还给我。” 洛芙从咸鱼状态直起身子,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紫芫:“这是什么?” “保命的东西,戴上你必不可能死。”紫芫看着远方的王宫,端起茶杯喝茶。 洛芙看着玉佩,神色终于严肃起来。她坐直身子,伸手把那块玉向紫芫方向推了推。 “谢谢你,我是很害怕,想把这些想法告诉你。”她对紫芫说,“但我不能要你的保命符,你身为前传奇,隐姓埋名行走人间,比我更需要它。” 她站了起来,对紫芫笑了笑:“谢谢你肯把这东西给我,我很高兴。放心吧,没有它我也一样必不可能死的!” 她怕紫芫把东西塞给自己,煽完情拔腿就往王宫跑。远远传来艾塔“公主殿下,小心脚下”的呼喊。 紫芫:其实我想说我不止这一个…… 但他还是没有追出去,而是坐在原地慢吞吞地喝完了手里的茶。初夏的天气很好,空气中有一股清朗的草香味。 他把茶杯放下,从桌上拿起那块黑色的坠子,手指轻轻摩挲坠子光滑的表面,黑玉一样的眼睛盯着坠子里面那些银色的星辰。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笑了。把坠子挂回了脖子上,妥帖地放在贴身的衣服里。抖抖袍子,站起来离开了。 第 27 章 洛芙从紫芫那里跑的很有风骨。 跑回自己屋里,说怂就怂,又开始抱着被子和不知所措的巨佬嘤嘤。 然而再怎么慌张,她也不放心把切斯特丢给隔壁国家来的搞事精,该去还得去。傍晚的时候,艾塔掏出一套漂亮的正装礼服,给洗洗干净的洛芙套上。 洛芙摸着手底下织着手工花纹的纱和绸缎,感觉镜子里的自己就是个缀满蝴蝶结蕾丝珍珠和宝石的巨型丝绸松塔。 “公主殿下真好看。”艾塔边帮她系后腰的蝴蝶结边说,“您不用紧张,您这样可爱,就算表现的像小孩子也一定会被大家喜欢的。”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啊艾塔。洛芙在心里叹息,她这么可爱,待会宴会上搞不好邻国那个女人就要掐着她的胳膊对切斯特说想做她干妈了。 而且还要被全辉耀的大臣和贵族们围观品评。 说起来……切斯特那种六亲不认的男人,连自己老婆都能搞死,其实她不去他也能搞的定的吧。 我只是个谈吐一般成绩还行脾气很好的普通大学生啊,穿越过来也没有一分钟想做这个劳什子公主,为什么我一定要面对这种事啊。 洛芙真的有点怀疑人生。 怀疑着怀疑着,她就被艾塔收拾干净打扮好送到了切斯特面前。 洛芙:qaq。 切斯特看了洛芙两眼,对艾塔点头:“你下去吧。” 他对洛芙一句话都没有,扭头就往宴会厅走。洛芙瑟瑟发抖,迈开小短腿跟在他后面。 洛芙应该感谢这个世界的社交规则的。 从通天巨佬们往下,这个世界的小孩子一律不参与复杂的成人社交。如果小孩子出现,除了说明他们想出来玩以外什么都证明不了。小孩子在这样场合做出什么表现都是不适合被拿出来品评的,因此也很不应该逗弄他们。 切斯特只是带洛芙出来见见,甚至都没有把她和自己的大臣介绍。 所以洛芙紧张了一会,见没有人来招惹自己,就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坐在椅子上好奇地看着底下的人们,有闲心观察起来。 她是第一次见到辉耀的大臣们。 她原先以为切斯特是全国最强者,大臣们都是普通人,说不得里面还有一大堆难处理的守旧贵族,切斯特的日常就是每天看他们扯皮搞平衡。 但她坐在公主的座位上放眼这么一看,前朝大臣里面能力者还不少,穿着典型贵族礼服的竟然不多,有的那么几个也穿的不怎么时髦,颇有些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老奶奶随便穿的味道。 是的,老奶奶,切斯特的大臣里有一小部分是女人。虽然她们的画风五花八门……但反正这屋子里的一大批人都画风五花八门。大多数是人类没错,但洛芙没眼花的话,她也见到了一大截黑漆漆的,穿着礼服的树桩,和一个甩着尾巴的瞪羚快乐谈话来着。 …… 抱歉……我又犯老毛病了,低估了高魔世界的清奇画风是我不好,备忘录第三条我会认真抄的。 所以切斯特找来的那个梅丽卡是怎么回事?他的大臣都这种画风,他到底从哪淘出来那么一个宝贝? 说起切斯特……洛芙一直以为他是辉耀最强者,因为是国王所以开了后门可以参与凡人政治。今天一见她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辉耀的财政大臣,切斯特排第四的副手,是个上位神。 “公主殿下真不愧是国王陛下的女儿,真是龙章凤姿。”财政大臣看起来像个中产家庭的中年妇女,友好地拉了拉洛芙的手,对切斯特恭维道。 切斯特面无表情:“闭嘴吧,我谢谢你了。” “公主殿下,初次见面,我叫赫尔加,赫尔加·拉文德尼西亚,目前担任辉耀的财政大臣,见到您真是荣幸极了。”上神不理他,扭头就拉着洛芙继续自我介绍。 洛芙都呆了。 “您……您好,拉文德尼西亚上神,很高兴认识您。” “别这么正式,我们超凡阶不称呼姓氏的,叫我赫尔加就行。”上神财政大臣笑得像个慈祥的老母亲,“切斯特的性格很难搞吧?他是个好国王,但做人方面真的糟糕透了。难为你了,不得不面对这样不称职的……” “赫尔加。”切斯特语气冰冷地打断了她,他的眼中已经冒出了必死杀气,洛芙估么着要不是他很可能打不过自己财政大臣,他俩马上就要在整个辉耀政府面前开片了,“蒙托洛的人来了,你肯定会在邻国面前维持辉耀财政大臣应有的风范的,对吧。” “那是当然啦,我尊敬的陛下。”赫尔加鞠了一躬,又慈祥地摸了摸洛芙的小脸,回去下面自己的位子上了。 切斯特也去欢迎蒙托洛的人了,洛芙自己坐在椅子上还有点懵。 ……所以,你们有这么多入世的能力者,二十年前是怎么翻车成那个样子的? 上位神啊朋友!那可是上位神啊!就算是不擅长攻击的能力和属性,也能铲了辉耀的一半叛军吧。另一半切斯特努力一点也能给勉强铲了啊!这样半加半不就直接全部解决问题了吗!! 而且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上位神啊!真正的年纪恐怕得大几千了吧,就这还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傻子国王胡搞?!你们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洛芙在心里尖叫。 尖叫了一半,余光瞥见蒙托洛那个花孔雀一样的公主用崇拜仰慕爱恋的目光凝视着切斯特,叫也不叫了,槽也不吐了,整个人瞬间就冷静下来了。 她远远地打量起这次使团里跟来的三个蒙托洛王族来。 二王子褐托·吉利恩,油嘴滑舌心狠手辣的中年男人,原著男主的爹,搞事精,行走在人间的人渣。 三公主玫瑰·吉利恩,从名字开始就已经走上美艳大胸女画风的女人,现在年芳十九,原著恶毒女配,搞事精,行走在人间的搅屎棍。 八王子俄托·吉利恩,原著中没有出场的沉默小男孩,十二三岁,很可能是给洛芙准备的突破口。 三个人,三个妈,其中并没有蒙托洛王后。 ……突然感觉自己穿成洛芙丽达还挺幸运的是怎么回事…… 洛芙坐在椅子上,看着褐托吉利恩疯狂向切斯特卖好,以及玫瑰公主用毛茸茸的小折扇欲拒还迎地挡着脸,时不时露出化了六个色眼影的眼睛羞怯地看切斯特一眼。心情非常复杂。 ……切斯特能吃这套就怪了。 怪不得原著里蒙托洛那么快就翻车了。 洛芙想,她有点理解人神为什么平时根本不想搭理这帮贵族王室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但如果我是人神我也很想眼不见为净的。 二王子似乎对洛芙很感兴趣的样子,洛芙远远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和切斯特交谈的时候好几次向她看了过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以至于切斯特和玫瑰公主也向她投去了目光。 洛芙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想来是些套近乎的话,夸她可爱来恭维切斯特,没节操一点就说些给她找个妈或者找个玩伴之类的。 涉及她自己的问题,洛芙一点都不慌。切斯特在对外方面一向靠谱,不可能因为几句话就把辉耀唯一的继承人给卖了。 切斯特果然靠谱。 看得出来褐托王子一直想往洛芙这边凑,但都被切斯特给拦了下来。到后来,切斯特肉眼可见地沉下了脸色,洛芙隐隐听到他似乎说了什么“……怀疑贵国目的”之类的话,想来是很严厉的警告了。 蒙托洛三人组最后也没能凑过来,在外国来使的位子上不情不愿地坐下来了。 虽然在意料之中,洛芙还是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放松下来以后,她又开始习惯性地反思自己。 她是不是太弱了。洛芙想,两世加起来,她也有二十八岁了。见到原著中的恶毒男女配还是这么犯怵。自己既然穿到了辉耀公主身上,就早晚要面对这些的,不可以永远躲在切斯特背后啊。 但是原著那一家子的操作真的超恐怖qaq洛芙觉得自己不太行。。 别的不提,就玫瑰后来去联姻,跟那一家子所有男丁都睡过的献身精神,洛芙就觉得自愧不如。她后来把那一家挑唆的自相残杀死个精光,又把肚子里爹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培养成充满仇恨的家族继承人的那波操作就更别提了。 洛芙五体投地地服气,而且超有自知之明:骚不来,真的骚不来。大佬不愧是大佬,六六六六六六。 她果然还是被切斯特养的太好了。 宴会开始的时候要到了,切斯特走回主位,宾客大臣以及蒙托洛的来使们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洛芙收回了自己乌七八糟的思绪,姿态端庄地坐好,准备做一个切斯特讲话时候好看的摆件。 切斯特已经走上了台阶,准备转身面向众人致辞。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一缕声音传入了洛芙的耳朵:“小心蒙托洛的随从。” ? 洛芙惊讶地抬头看向他,然而切斯特已经一切如常地转过身,面对着众人开始了欢迎来使的致辞,并没有给她任何一个眼神。洛芙思索了一下,决定等宴会过后私下跟切斯特确认一下刚刚那句话是不是他说的,为什么这样说。但现在的话,听一下也没有什么坏处。 她开始借着公主主位上的高高地势,在切斯特讲话的功夫打量起了蒙托洛使团。 除去三个王室成员,今天来的宴会的还有6个人,一个棕色头发的玫瑰公主贴身女官,一个黑发的精灵,看上去像个官员,一个沉默的不起眼的仆人,一个看之前表现很了解辉耀的中年外交人员,一个胡子一大把,一脸正经的老大臣,还有个一看就是个官场老油子。 洛芙估计武官他们也带来了,但他们应该这会在看守使团人员的房间,没能来赴宴。就算有,也不关她什么事,那么之前也许是切斯特也许是别人对她说的那句话,应该就是在针对这团里的某人了。 第 28 章 那么这六个人里,谁是那个需要被注意的人呢? 洛芙观察起来。 她第一个踢掉了胡子一大把的正经老大臣。 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就因为他一脸伟光正,和整个蒙托洛王室又脏又乱的内在画风不搭调。 第二个踢掉了那个一脸谄媚的官场老油子,官场老油子的麻烦是写在脸上的。洛芙觉得正常人看到他那张贼眉鼠眼的脸的时候都会自然而然地提高警惕。 而且需要特别警惕的很有可能是能力者,以她对整个能力者社会圈子的了解来看,他们画风都不太对头,但总体来说不屑于在世俗的泥潭子里打滚,很难相信会有着这种谄媚奸滑的印象。 第三个踢掉外交官,傻子才会把厉害的隐藏角色安排在外交官这种引人注目长期待命的位置上。 啊,剩下的三个,精灵官员,女仆,和侍从。 洛芙的印象里,玫瑰是个很难搞的角色。这位公主自傲骄矜,永远学不会什么叫平淡是福见好就收,一开始搅事就停不下来,还下限奇低,完全不可以因为是个学识不多的女人就低看她——学识和心计是两码事,洛芙觉得自己的学识在传统贵族里面也算比较丰富了,但她超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的心计完全没有。可见二者之间并不存在强因果关系。 不过玫瑰有一点好,就是她自己对王位完全没有想法。她和蒙托洛三王子是一母同胞的龙凤兄妹,关系超好,为哥哥谋王位在她后期的搞事过程中一直贯彻,到死都没变,可谓有始有终。 所以如果这个女仆是真正服侍玫瑰的人,就不太可能是那种巨大的麻烦,毕竟她自己没想法,就不会把厉害的手下放在侍女的位置上上长期服侍自己。但如果是三王子的,就很难说。 洛芙决定观察一下,看看这个女仆对玫瑰公主的照顾是不是到位,来决定她到底是真女仆还是顶包的。 侍从……看上去就像个低眉顺眼的下人。 但洛芙没忘记,最好的特工永远是看上去最普通的那一个。也是因此她才没有把这个再普通不过的侍从第一波就踢出去——他看起来真的毫无任何特色,平淡无奇到出使邻国还有所求的王子不应该把他带在身边参加宴会的。 洛芙决定把这个记下来,注意一下,直到他流露出什么他不是能力者,只是个普通侍从的特点的时候为止。 精灵官员。 不说了,所有的精灵天生就有成为能力者的资质。他们也大多数会用很多魔法,阶位不好说,但种类是真的五花八门非常非常多。 精灵在东方十五国这种人族聚居的凡人自治区很少见,他们与魔法相伴为生,热爱自然,不爱离开家乡和森林,整个族群的性格普遍比较天然佛系(相对于短寿所以心理活动分外大起大落的人类而言)。 但天然佛系不代表他们傻。 眼前这个不但不傻,还精明的很,看起来很难对付。说不得他才是这次谈判的真正负责人。 洛芙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靠谱。 但谈判的真正负责人,对外还没有什么,一旦真正开始交涉立马就会变得锋芒毕露。这样的人如果需要注意的话,只能是注意他暴露出来的锋芒会有多利,小心不要被抓到把柄。 三个王室子弟带了六个人,没有任何两个人画风一致的,看上去就有很多隐情。 蒙托洛真的好复杂。怪不得后来争储那么脏。 洛芙想。 她果然还是不擅长搞这些弯弯绕绕,上一世是柔弱的普通姑娘,这一世也没啥变化。 切斯特只要了她一个女儿真是太体贴了,感恩。 切斯特已经说完了,他相当官方地讲述了蒙托洛和辉耀两国友好交流发展的一贯政策,强调了两国互惠互利的经贸发展历史,介绍了蒙托洛来的使团一行,并且表示了辉耀官方对这次外交活动的期待。 切斯特坐了下来,示意蒙托洛二王子褐托·吉利恩开始他的发言。 “感激国王陛下举办的这场欢迎晚宴,感谢国王陛下,公主殿下,还有辉耀的诸位先生女士们能够出席。我国同辉耀多年交好,如今能得到这样的招待,真是荣幸之至。”戴着毛茸茸帽子,整个人好像一直炸了毛的发情公鸵鸟一样的褐托吉利恩站了起来,开始满场鞠躬。 坐在他身边的玫瑰用小扇子掩住嘴,轻蔑地飞了个白眼。 除了她以外,那个存在感不强的八王子,以及除了低眉顺眼的侍从以外的所有使团的人,都一副认真听讲的神情看着他。 “要说我国同辉耀的友好邦交,那真是源远流长,上可追溯到两千年前……”褐托·吉利恩也开始了声情并茂的打官腔,讲述的内容和切斯特差不多,大体是些套近乎类的套路发言。也许由于他自己心里也有点比数,所以没在头天的欢迎宴会上把联姻抬出来让自己难堪,只是说己方此次来是为了两国保持进一贯的友好关系,希望能更进一步云云。 洛芙听得一脸冷漠,辉耀和蒙托洛有个屁的友好关系,要不是两个国家过去二百多年里要烂一起烂,同步变弟弟,强的一方早就把弱的一方的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就这也没少互相恶心,一起烂下来两个国家自己国内的事情没怎么搞得明白,倒是给对方添了好多柴。得亏是辉耀这边换了切斯特脑子清醒不搞事了,蒙托洛才敢打着人道主义的大旗舔着脸来求帮助,不然现在指不定辉耀这边的第二波增兵都派出去了。 当然啦,不是为了人道主义救援派的那种增兵。 褐托的发言也结束了。 切斯特宣布舞会开始,后台奏起了乐来。 按照传统,在这样的正式宴会上,第一只舞应该由主场方世俗地位最高的人来跳。这是非常古老的,传承上万年的传统,切斯特也不能免俗,他站了起来。 洛芙有点小激动,她还是个孩子,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她只是好奇死了切斯特这种脾气糟糕性格糊烂不说人话不近女色的男人,会邀请谁做他的舞伴。 不可能是玫瑰公主,否则洛芙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头顶的珠花嚼碎了吞下去。 切斯特还真走向了蒙托洛那帮人所在的方向。 洛芙:……emmmm 她看向了玫瑰,出乎她意料的是,玫瑰对切斯特露出了一个甜美勾人的笑容。她确实很美,这样的一笑妩媚娇艳,能把毛头小子的魂都轻易勾走。 但洛芙是个姑娘,所以她能看出来,玫瑰眼里并没有那种期待而惊喜的光芒。 倒是她身后的侍女,一脸的惊喜不似作假。 她不想联姻吗?洛芙微微皱眉,按理说联姻切斯特对三王子是极大的助力才对,也应该使这一行人达到目的。 三个猜测:玫瑰此行另有目的,或者与三王子通过气,或许没有,但大概率有;玫瑰有了心上人,但后期剧情发展的时候已经被棒打鸳鸯,所以她那时候才表现的那么毫无下限;蒙托洛人,至少玫瑰自己,很了解切斯特的本性,知道联姻是不可能联姻的,这次联姻的提议只是走个过场。 当然了,还有第四个可能,玫瑰是个女权斗士,拒绝封建包办婚姻。 洛芙自己要是面对同样的情况一定是第四种,但就原著里玫瑰展示的三观,如果真是这个原因,她可以换一个珠花吃。 另外可以把女仆从难搞的嫌疑人名单里去掉了,看到切斯特走过去,她眼睛都激动的放光了,这人就是个普通女仆,没什么可研究的。 切斯特显然也是在试探这波人的反应。 因为他看够了以后,脚步一转,对坐在使团旁边的财政大臣,赫尔加·拉文德尼西亚上神伸出了手。 赫尔加上神显然也见怪不怪了,她对切斯特露出一个老母亲般慈祥的微笑,搭上他伸出来的手,站起来跟他步入了舞池。 顺便说一句,赫尔加·拉文德尼西亚上神,虽然看上去像个中年妇女,但她戴了两个一样的耳坠,所以目前的世俗称呼还是“女士”,单身。 真是挑不出任何错处,又不给人任何遐思的邀请啊。洛芙心想,切斯特够狠,估计丧偶这些年他就用的这一招糊弄的各种大臣来宾访客使者,也是很有想法。 玫瑰现在的表情是彻头彻尾的羞恼了,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容貌姿态会被切斯特这么戏耍。二王子褐托也沉下了脸色,但以他和玫瑰公主的关系,很难讲这种沉下是真是假。 侍女在不动声色地安慰玫瑰,侍从继续低眉顺眼,伟光正老大臣看上去像是非常气怒羞恼,又不好在舞会上发作,脸都憋红了。 精灵见怪不怪一脸冷漠,老油子比玫瑰公主还要义愤填膺,看上去就差要跟公主嚷嚷着给点颜色看看,而那个外交官则是惊慌地看着公主,似乎完全没料到切斯特会当面给公主这么大一个难堪,表现的最为正常。 八王子俄托还是八风不动地坐着,没什么反应。 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复杂。 洛芙想,有点想告诉他们回自己家再窝里斗,记得把谜底和结果邮件告诉她。 不过至少切斯特也知道这一家的麻烦,没邀请玫瑰跳舞。 她至少不用吃珠花了。 切斯特进行完了和上神之间的例行社交仪式,回了位子上,舞会这就算正式开始了,下面的人纷纷离席去跳,场面瞬间就不那么严肃了。 洛芙趁着没人打扰的空档,拉了拉切斯特:“父亲,我有些事想同您说,可以屏蔽一下别叫别人听到吗?” 切斯特挑挑眉,伸了伸手指,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小了二十个分贝:“你说。” “刚刚您去致欢迎辞之前,有个声音对我说‘小心随从’,是您吗?”洛芙问道,切斯特还没有回答,但她看表情就知道要糟。 “没有,不是我。”切斯特回答道。 第 29 章 “也不是赫尔加。她是自己人,而且不玩这种小伎俩。”他补充道。 洛芙脸都吓白了,一瞬间脑补出了神阶乃至于传奇混进了会场,超阶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她身上还藏了个小秘密。 切斯特看出了她的担心,淡淡道:“超凡阶混不进来,应该只是特殊的法子。没事。” 辉耀王宫身为一国都城有魔法保护,但洛芙从前对此并没有什么概念,看他这么有把握,才勉强安下了心来。 然而他们说话的这一会,褐托王子已经又来到了洛芙面前。 他单膝跪地,再次牵起了洛芙一只手,抬头深情地望着洛芙说:“又见面了,尊贵的洛芙丽达公主殿下,您的光辉永刻我心。” 洛芙:…… 有点点不祥的预感。 褐托不负所望地又来了个吻手礼。他此刻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了,儿子都生了好几个,但是王族一代代找美人混血混出来的容貌还是相当吸引人的。富有多金英俊文雅的美大叔这么仰慕地看着自己,如果洛芙不是看过原著,说绝对没什么想法是假的。 ……突然想起她今年才八岁……那果然还是算了吧。她对向小女孩抛媚眼的男人毫无兴趣,甚至还觉得挺恶心。 切斯特站在旁边,没什么表示,大约是觉得普通的礼节没什么好说的。 “早在几年前,我就已经在蒙托洛听说洛芙丽达公主殿下聪慧惊人,深受国王陛下的喜爱,就算没有能力天赋还是坚持不肯考虑其他的继承人,那时我就已经十分好奇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陛下的长情令人羡慕。”褐托开始了他的表演。 “贵国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切斯特面无表情。 “那是应尽之事啊。”褐托深情道,“毕竟我们两国是这样关系密切的友好伙伴,辉耀的政局平稳对我们蒙托洛也是好事一桩呀。” 他说的是那么情深意切,就好像之前几百年两国互相伤害的那些历史都是假的一样。 洛芙对这帮人的节操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他和切斯特俩人说出多少睁眼看不见的瞎话都完全不会吃惊。倒是他知道她没有天赋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仔细想想,当时都闹到前朝一堆人请求切斯特再要几个孩子了,这么大的事情,蒙托洛也没什么好装不知道的。 但桓琴帮她看过以后,切斯特很快就把这件事澄清了,蒙托洛的人这会提及此事,是真的不知道,还是…… “说起来,国王陛下同先王后陛下真是伉俪情深啊,在我们蒙托洛也是一时被传为佳话。我的妹妹玫瑰公主对这段忠贞的感情一直非常的仰慕,此次能够见到切斯特陛下,想必她也能够了却一桩心愿吧。” 褐托向后让了让,玫瑰走上前来,对切斯特行了一个屈膝礼。 公正地说,玫瑰是位非常美丽的公主。她拥有洁白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一双盈盈的眸子欲语还休,穿着缀满花边的华丽茜色长裙,褐色的卷发在头顶挽了一个时兴的发髻。 她仰望着切斯特盈盈行礼的样子像个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让人觉得仿佛她那些糟糕的传闻都是有人嫉妒她的美貌而进行的恶意诋毁。眼角和嘴唇天生的妩媚弧度又让人觉得这样可爱的人儿,能引起那些绯闻中的男子的注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清纯,美丽,无辜。要不是洛芙一直在观察她,都差点要以为原著后来那个睡遍夫家所有男人,随意指派少女们的婚事,将传统贵族的家族搅得天翻地覆的恐怖女人不是她了。 玫瑰同为公主,身体力行地向洛芙这个画风走歪的小姑娘展示了,所谓美丽是一种力量,到底能够成为多么恐怖的一件武器。 “……说起来,我看到洛芙丽达公主殿下,就觉得特别亲切。”玫瑰的突然点名让洛芙回了神,她有点惊讶地看过去,发现玫瑰拿着小扇子掩着唇,正在对她笑。 她的笑意那么温柔美丽,却没有让洛芙感到一点点温暖。 “看到洛芙丽达公主殿下,请陛下原谅我的唐突,我就想起了我那早逝的妹妹,她要是还在,如今也有公主殿下这么大了。”她露出了一点难过的表情,轻轻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啊,还请陛下恕罪,是我失态了。” 真的开始跟她套近乎了……洛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好在她还是个孩子,闻言无辜地眨了眨眼,扭头看向站在身边的亲爹。 切斯特也不知道收到女儿的求助没,表情没有一点点变化地接道:“玫瑰公主这是什么话,公主姐妹情深,令人感动,一时失了分寸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这样的场合,从他嘴里说出失了分寸已经不好听了,玫瑰也不敢再瞎说八道,她一脸纯真祈求地看向切斯特:“我们留在辉耀的这段时间里,我还有机会再见到公主殿下吗。” “洛芙丽达还没有开始正式社交。”切斯特冷漠回绝。 “是玫瑰唐突了。”玫瑰公主倒是没怎么坚持,怜爱地看了洛芙一眼,转移话题谈起了两国之间的文化交流。 洛芙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但知道他们既然暂时住在王宫里,这件事肯定没完。以后还是避着点为妙,她更加坚定了自己这段时间宅在房间里的决心,并且决定在他们走之前都不去院子里练习大火球了。 蒙托洛的王子公主和切斯特拉近乎实在没什么好听的,本来就相看两相厌的两个国家,没有真心合作,更不是战略伙伴关系,扯什么历史文化经济交流都是满嘴胡说八道。洛芙听了一会他们虚伪的外交辞令就烦了,自顾自地欣赏起宾客们的服饰来。 多民族共存的高魔社会从服装中就能看出好多东西,观察这些人的社交风格就能大略了解到切斯特手下的派系和势力情况,很有意思。 没有束带的都绝不是能力者,大概有一小半,大多数人都花里胡哨,有很多华而不实彰显身份地位的配饰,一眼看去就是传统贵族阵营的。 能力者打扮的人里,穿正装礼服或者典仪礼服的巨多,大多是武官或者兼任贵族,一眼看去就已经融入了辉耀的上流社会好多年。因为高阶能力者活的长,有了时间加成非常容易获得世俗地位,所以能力者正装里直接分出了一大类叫礼服。这类衣服穿上去像个正儿八经的累赘贵族,然而打起来并不比长袍和武者劲装差了多少。赫尔加女士也是这种,她今天穿着宝蓝色的正装礼服长裙,不懂行的粗略看去很像个普通的雍容贵妇,但洛芙打赌只凭拳脚她也能打翻在场的所有穿着累赘的真正的贵族妇女,还能让她们两只手和一只脚。 剩下的大概有十分之一,啥人都有,有人穿着法师袍,也有人穿战士劲装,有的衣服是能力者礼服还是普通贵族礼服洛芙分不出来,甚至还有好几个穿其他民族服饰的。 普遍来说,打扮朴素的和打扮花哨的完全不是一个圈子,贵族拒绝和普通出身的人混一堆。能力者装束的人里,有跟这边的也有跟那边的,看上去像是两边的润滑剂,但也有可能这批人里本来也分了两拨,压根就互相看不对付。 这样一分的话,很明显就能看出来,切斯特手底下的人分了互不兼容的至少两大波。 洛芙也不知道切斯特是在搞平衡还是在动作很慢地改革,不过她很肯定前面两位享乐国王胡搞的时候肯定满场都是守成都够呛的传统贵族,那会辉耀的政局只会比现在烂的多,现在的格局说不得已经是切斯特上位以来努力了二十多年的成果了。 辉耀的问题还是挺大的。洛芙提醒自己,要是没有切斯特,辉耀的情况只会比蒙托洛糟的多得多。不可以因为自己身边的人开明就以为自己不需要和封建传统势力做斗争了,毕竟能让她见到的人都是切斯特的心腹。这个国家像梅丽卡那样的人生存的土壤虽然面积在缩小,但依然肥沃。 音乐声高雅悠扬,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和酒,以及香水和花的味道。切斯特还在和蒙托洛的人打太极,现在已经到了开始疯狂暗示蒙托洛老国王查理能不能再活个千秋万代的阶段了。洛芙陷在椅子里,就有点犯困。 白天那三发大火球消耗了她太多精神,现在还有点没缓过来。 困了就容易胡思乱想,洛芙有点无聊,突然想知道六岁那年切斯特跑去参加的纯超凡阶能力者的新年晚会会是什么样的。她目前遇到的超凡阶画风都跑偏的厉害,完全没有那种大神一怒威震八方血流千里的威严感觉,倒是感觉他们一个个都挺无聊的,擅长给自己找乐子玩。 切斯特好容易把蒙托洛的人都轰走了,扭头一看,洛芙已经有点迷糊了。 “殿下今天下午练习魔法的时候精神力消耗有点过量。”吉恩对他小声说,叫他别对洛芙太过苛责。 切斯特还没说什么,又有人找上来。 是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老爷子,穿着能力者的正装礼服。洛芙从胡思乱想中收回神智,抬头就看到了他那双审视的双眼。 “见过国王陛下,见过公主殿下。在下……” 他话没说完,就被切斯特冷冷地打断:“公主困了,要下去休息。吉恩,你送他回去。” 洛芙被他彻底吓清醒了,本能地想挣扎一下表示自己不困。然而吉恩已经领命把她抱了起来,转身就走。洛芙只能勉强从后面的对话中感受到切斯特和那男子的虚假情谊。 赫尔加上神还悄悄冲她挥了挥手。 什么啊,洛芙想,难搞的政敌吗,这么急着就要把她送走。 吉恩抱着她出了宴会厅,走廊里的清新空气洗了洗她的脑子,让她肯定了这种想法。 切斯特这个国王工作量真的好大,怪不得人神把这个烂摊子塞给了他。 但是……为什么呢。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头,既然不想要那种腐朽的政治制度,从一开始不要就好了啊。为什么任由它形成,不许能力者干涉和暴力破局,又突然关注准备解决它了呢。 凡人也许看不明白,但人神那种活了上万年的巨佬,从社会制度上就应该能早早看出问题来,不应该任由情况烂到这种地步才对的。 第 30 章 第二天一早,洛芙就颠颠地跑去找紫芫了。 紫芫最近一年睡眠好了很多,不像从前那样天不亮就醒。洛芙来的时候他刚起没多久,让她在外面等了一会才穿戴整齐地从里屋走出来。 “昨天的宴会如何?”紫芫在洛芙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示意女仆和大夫都出去。 大夫不出去,大夫面无表情地杵在他和洛芙身边:“我知道您今天一定会吃早饭的。”他看了急吼吼地跑过来的洛芙一眼,“公主殿下也肯定会吃的。” 他金色的眼瞳里冒着凶光,洛芙被他看的满头冷汗:“就说一句话就走……” “您上次也说的就说一句话。”青金石不为所动。 洛芙:……qaq。 “也不是非着急一顿饭的时间。”紫芫的女官南希还没退出去,看见大夫又在放冷气,赶忙过来打圆场,“殿下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您和紫芫阁下送些点心垫一垫,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不必了。”紫芫道,看向洛芙,“介意和我一起吃吗?” 洛芙:?“不介意啊?” 紫芫冲南希点点头:“你去叫艾塔女士把公主殿下的早饭也送过来吧。” 他又转向青金石,有点无奈:“这总行了吧?” 青金石看起来仍然很不高兴:“如果哪天您对您吃的那些药的价值有了一个大体概念的话,我希望您能对自己的身体再多珍惜一点。” 紫芫:…… “我待会把药给您送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洛芙和紫芫两个人了,紫芫给洛芙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吧,昨天的宴会出什么事了?” “不吃早饭对你影响很大吗?”洛芙问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紫芫有点惊讶,“没那么夸张,但青金石是我的大夫,额外紧张一些也是常理。” “下回我不会一大早就来了,再有这种事你要和我说啊,我又不着急。”洛芙尴尬解释,“我从前生活不是很规律,经常起得晚不吃早饭,没考虑到你身体不好。” 也许是虚弱的凡人当多了,听到洛芙说她生活不规律,紫芫的表情有那么点点不妙:“……你前世是怎么死的?” 洛芙:“……我阻止隔壁班同学玩毒蛇……被蛇咬……” 紫芫沉默了,这还是他在洛芙面前第一次接不下去话。 洛芙尴尬死了,赶紧转移话题,她今天过来是要说什么来着?哦对了,她是来问 “紫芫,昨天的宴会上,有个人对我传音了一句话,不是我父亲。”洛芙说,“他要我小心蒙托洛使团的随从,父亲没有察觉到,这人会不会是隐藏的超凡阶?” 紫芫的神情严肃起来,他思索了一会,摇头:“不是超凡阶。辉耀是正经的凡人政权,整个国家和民众是受到这个地区规则保护的,这种保护汇聚在国王和王宫身上,是世界保护的一部分。况且切斯特是下位神阶,按理说超凡阶就算进入王宫都会被他察觉,不可能在他眼前给你传信还不被发现。” “会不会是超阶……”洛芙犹豫地问。 “那位残响在一天,他们就连辉耀王都都不会进。”紫芫否认,“若是真有要事,也不会亲身前来只给你传个音。” 他想了想,神情还蛮凝重的:“有一些法子是可以做到这种程度的隐蔽的,但……”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洛芙等了半天,他才叹了口气,从思索里回过神来,问道:“就只有这半句吗?” 洛芙点头。 “我知道了,你不必担心。”紫芫安慰她,“不过小心些也不会有错,你告诉你父亲这件事了吧。” “说了,他还说不会是在场的另一位上神。”洛芙回道。 紫芫点了点头。 敲门声响了起来。 青金石轻轻推开门,探头看了两眼,走了进来:“打扰了,我来送药。早饭也快好了,两位如果不急的话可以等吃过饭再谈。” 他把一大一小两杯液体和半打药丸放在紫芫面前,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紫芫熟练地先拿起药丸挨个吃了,神情自然地仿佛在吃砂糖橘。就差没邀请洛芙一起品尝了。 他毕竟曾经是能力者的顶峰传奇阶,身体里满溢的力量虽然全都被掏空,也没怎么涨回来,再要容纳也非常容易。这些药里含有的精纯魔力被他吃下去,就好像往海床里倒了杯水一样,一点声响都听不见。 洛芙在旁边看着,内心悄悄叹息一声。虽然不知道那帮巨佬用什么法子帮他把底子保住了,但散功到底是甚于扒皮抽骨的重伤,养了快三年还没有什么起色,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曾经的高度。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使人扼腕啊。 洛芙的眼神,紫芫注意到了。 自从他散了两千多年攒起来的修为,生死之间几度沉浮活下来以后,大多数知道他散功的人都会露出那种惋惜的眼神。 他能理解这样的眼神,其实还蛮无所谓的,他从前的那些岁月毕竟不是睡过去的,见到什么样的世情都已经见怪不怪没什么想法了。 到底还是年纪小啊。紫芫想,把最后一杯药水喝了下去。 他也不是升不回去了,都两年了还这种眼神。如果换做是性子激烈些的人,大概会伤心的吧。 他把杯子递给青金石,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对洛芙安抚地笑了笑。 洛芙隐约觉得自己还有个事情要问紫芫的来着。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好脾气的微笑给笑忘了。她想了半天,死活想不起来,南希端早饭的时候一直有点走神。 哦对了,想起来了。 “紫芫,蒙托洛使团在王宫里感觉不是很方便,要不这几天就先不去花园里练习了吧?”洛芙问道,碍于还有别人在场没有说的太明白,但她相信紫芫肯定能懂什么叫‘不是很方便’。 黑发少年点点头:“好。” 他又沉默了。 沉默在他和洛芙之间蔓延,蔓延得让洛芙都不自在起来。 “紫芫?”洛芙试探着问道,“紫芫……阁下?” 紫芫回过神来,对她笑了一笑,“我没事,吃吧。” 他拿起了叉子,神色如常地开始往面包上涂果酱,好像刚刚只是在发呆一样。 洛芙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多问,她想到紫芫也许是在想那个悄悄对她说小心随从的声音,他见识宽广,有时候是会多花些时间思考。 况且只是发呆的话,问起来有点没事找事小题大做。 洛芙想着,端起牛奶来喝了一口。 有点淡,想多加半勺糖。 这天之后,洛芙又回归了开始练习魔法之前的宅居生活。每天自己房间和紫芫房间两边跑,并且完全不想出去院子里。感谢切斯特给她换的这个新套间,房间多得足够她日常活动不说,离紫芫的地方更近了些,也减少了她来往过程中和蒙托洛那帮人偶遇的概率。 她听莱拉和艾塔说,前朝谈判谈的不是很顺利。切斯特对帮助潜在敌人的兴趣不大,并且就差明说地表示人神都不管又不符合辉耀利益谁帮谁傻。但据说他手底下的几个平时也不怎么听话的大臣这次又频频拖后腿,洛芙严重怀疑是利益和切斯特有冲突的几个传统贵族收钱办事。 她跟紫芫直播过前朝的争吵,不过紫芫对此似乎兴趣不大,听了个大概以后就说蒙托洛这波没戏,还跟洛芙说蒙托洛一代不如一代,这一代更是垃圾的不行,心思也不往正处使,只会玩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叫洛芙离他们远点。 洛芙不知道怎么就上不得台面了,至少她目前知道的操作虽然不算光明正大但也还是可以理解。但问紫芫紫芫又不肯说了,还幽幽地看了洛芙一眼,说:“政治系的心都脏。” 洛芙:不是很知道他到底是在骂谁。 就这样掰扯了大半个月,洛芙终于有一天还是没躲过蒙托洛三人组的围追堵截,一天上午从紫芫那边回来,被蒙托洛八王子俄托·吉利恩堵在了回去的路上。 “俄托王子殿下。”洛芙眨眨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比她大四岁,但个头也没高多少,一脸稚气的十二岁男孩,“好巧啊,在这里遇见你。” 并不巧好吗,你是怎么从东边的客房摸到我西边的住处来堵人的啊。 “并不是巧合啊公主殿下,”俄托·吉利恩说道,说话的内容也超耿直,“我是特意过来等公主殿下的。王兄王姐和国王陛下的会议我也参与不上,天天呆在客房很无聊,就想来找公主殿下说说话。”他露出了被遗弃的小奶狗一样的表情,“我没有耽误公主殿下的事情吧?” 洛芙上下仔细地看了他一遍,意识到十二岁的小孩提出这样的请求非常合理,就很服气,想不到小孩子还可以这么玩,早知如此她也可以多打打直球啊,能省多少事。 不过,唉,切斯特那个画风的爹在那放着,还是算了吧。 “我最开始在花园等殿下来着,想着殿下来花园一定能遇到,结果等了几天都没等到。”俄托可怜兮兮地对她说,“您是身体不舒服吗?现在好些了吗?” 他的表情让洛芙瞬间有了点罪恶感,早忘了躲着这一家人的初衷。她仰起脸对俄托笑道:“没有呀,谢谢俄托王子关心。我这几天一直在学习,都没有怎么出去玩呢。” ※※※※※※※※※※※※※※※※※※※※ 紫芫这个伤,类比一下差不多就是世界级的钢琴家被挑断了手筋的程度。 虽然拆绷带之前主治大夫信誓旦旦地说肯定能愈合如初,但他还是没有把握慌的不行。毕竟如果他没有办法恢复,那么他的人生理想朋友圈子和迄今为止拥有的很多东西也都没有了。他可以去教小朋友,但那也差不多相当于死过一次了。所以对此有点敏感也是难免的。 第 31 章 十二岁的小男孩闻言,对洛芙露出一个灿烂到无法拒绝的笑容:“那太好啦,殿下也很久没有去花园玩啦,我们正好一起去!” 洛芙拒绝的借口有一大堆,涌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看着小孩子跟小奶狗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她,她就觉得拒绝的话有点说不出口。早就忘了自己才八岁,和俄托比起来,无论是心智亦或是考量都远远不及。 她由着俄托拉着她,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公主殿下家里的花园真大真好看啊,树呀花呀都很茂盛。”俄托在花园的小道上边走边和洛芙夸赞道。 “俄托家的不是这样的吗?”洛芙好奇地歪头。 “我家的花园比这个大,但是没有这么多树和灌木,草地和桌椅亭台多一些。”男孩伸手比划,“我父王有好多王妃,还有好多哥哥姐姐,就需要在花园里放很多桌椅,这样父王的妃子,还有我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才能都到花园里来玩。” “俄托有很多哥哥姐姐们吗?”洛芙问,前世今生,她都是独女一个,洛芙丽达倒是有唯一的姐妹,女主安妮,但她这个时候也还远远没有出场。她有点好奇有很多兄弟姐妹一起玩的生活是怎样的,但也清楚涉及到夺嫡的一切都不能带给孩子什么正面的印象。 “是啊,有很多哥哥姐姐。”俄托的情绪果然低落下来了,洛芙像个普通的八岁孩子那样担忧地看着她,内心有点愧疚,觉得自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而且应该就此打住。 “哥哥姐姐们其实小时候还是经常带我玩的。”俄托对她扬起一个笑脸,“墨托大哥对我最好啦,我小时候他就经常给我带其他地方的小玩意玩,还跟我爬过树。我房间门口有一颗特别大的橡树,我不想睡午觉不想学习的时候,曾经从那个橡树上爬出去园子里玩过。后来就被墨托大哥碰到,大哥不但没有跟侍女说,还带我在花园刨了一下午的土……” 到底还是小孩子,俄托沮丧了没几秒,说起大王子墨托,又马上精神了起来。看得出他是真的很敬重很喜欢这个孩子都和他差不多大的大哥,说起他的时候小脸上激动地发光。 洛芙在他身边踢踢踏踏地走着,听得有一搭没一搭,默默地在心中勾勒蒙托洛王国内部的情况。 大王子墨托,原著中死于男主人渣爹,二王子褐托的暗杀。他死后,蒙托洛内部原本还不可见的混乱腐朽正式宣布连底裤都穿不住了,整个国家开始了漫长的又阴又狠又黑的撕破脸的继承人内战。小说中对他的评价是,过于正直善良,虽然有才但不屑于用可耻手段达成目标,导致自己对非常规手段缺乏认识,死于弟弟之手。 说白了就是个被阴死的傻白甜。 洛芙反正是完全不信,政治家也好,政客也罢,基本都是傻白甜三个字的完全反义。不过这位大王子死了以后蒙托洛才开始越来越崩,那么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的势力是至少可以和人渣二王子相媲美而且不会很虚的。 俄托还在兴高采烈地跟她比划他大哥带他出宫去见到的新鲜事物,还指着果树上半生不熟的果子说他们当时吃的就是那个云云。洛芙乖巧地听着,一脸感兴趣的样子。内心很有数地把俄托划进了大王子阵营。 “公主殿下,一直都是我在说,你都没怎么说话,我是不是烦到你了?”俄托看她一直没怎么说话,可怜兮兮地问道。 “怎么会?”洛芙赶紧摆手,“我是觉得太有意思啦,我都没有兄弟姐妹,听俄托王子殿下说大哥的事情听入迷啦。” “没有兄弟姐妹?”俄托眨眨眼,“那您平时都一直在学习的吗?那也太可惜啦,殿下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叫我俄托吧,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啊,我母妃说好朋友和兄弟姐妹一样的!有什么话都可以说,还可以一起玩!” 他激动地拉住了洛芙地手腕,一脸期待地看着洛芙,眼睛都仿佛亮晶晶的。洛芙浑身僵硬地试图拒绝:“我觉得学习挺好的,父王给我请的老师们都很博学……” 俄托的表情沮丧了起来,“殿下是嫌弃我吗……对不起,我只是父王的第八个儿子,比不上殿下是辉耀的继承人……” “怎……怎么会,俄托殿下这是想到哪去了……?”洛芙赶紧否认。 “可是您都不肯叫我俄托!”俄托控诉道。 “俄托……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朋友应该是相处一段时间才会变好的吧。” “那我会每天来找公主殿下的!我们多相处就一定会变成好朋友的!”俄托眼睛一亮,上下晃着洛芙的双手,“我可以叫公主殿下洛芙丽达吗?” 洛芙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本能地点点头。 “太好啦,谢谢你洛芙丽达,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俄托高兴地宣布,扭头看见了花园里的花藤,扭头就跑过去,“我大哥说新朋友都要送礼物的,我给洛芙丽达编个花环,是母妃教我的,洛芙丽达戴着肯定很好看。” 洛芙:“……” “我觉得我可能不小心把自己卖了。”这天下午,洛芙坐在切斯特对面,糟心得想揪头发,“俄托真的只有12岁吗,他好恐怖。” 切斯特情绪稳定,闻言连眉毛都没挑一下,听着洛芙把俄托那小子哄她答应做朋友,还拉着她在花园里疯了半个上午的一大堆事情说完,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如果你喜欢,可以和他出去玩。” 洛芙:等等老爹?问题是我喜欢吗?问题不是蒙托洛的复杂内部斗争快从我这里突破到辉耀了吗?我挡不住那小子啊,我不知道八岁的小孩怎么拒绝这种狂轰滥炸一样的自来熟啊! “说起来公主殿下身边也没有什么同龄玩伴呀。”切斯特身后的吉恩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提到,洛芙抬头看向他,就看见侍卫长阁下笑眯眯地对切斯特建议道,“我听说小孩子要多和同龄人玩才能学会和人交往呢,殿下今年也八岁了,是不是也想要一个同龄玩伴呢?” 洛芙:???????? “我……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她慌乱拒绝,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拐了过来,“我的仆人侍从和老师们都很好,紫芫阁下偶尔也会和我说一些人际交往的事情,父,父亲也会来陪我,不是很需要同龄人,而且我房间里那位的残响和紫芫阁下不是都不好让人知道吗……” “洛芙丽达,紫芫阁下不是来陪你玩的。”切斯特淡淡道,“你不能用人际关系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去麻烦他。” “怎么会。”洛芙一脸qaq,试图辩解,但能预见到自己会越抹越黑,“紫芫阁下偶尔也主动和我说这些,我没有主动用这些事去问过他。” 切斯特点点头:“不想要同龄人就不要吧,玩耍会使人软弱。蒙托洛的这几个人,你都有什么看法,说说看?” 洛芙精神起来,知道这是切斯特要点拨她。她思索了一下,把从格温先生那里知道的,蒙托洛和辉耀的利益冲突历史争端,以及国内的几个王子争权的情况都概括了一下:“我听格温先生说,蒙托洛两面环山,西边是精怪一族的无边海,唯一可以扩张的方向是南方的辉耀,再加上过去几百年里我们和他们的关系一直也不好,所以这次他们来,也未必是真心结盟,应该提防为主。” 她悄悄观察了一下切斯特,见他有在听,并且没有露出很不耐烦的神色,心下稍安。 “蒙托洛老国王是凡人,最近几年听说身体不太好,在未来几十年内他们可能要面临王位更替,但是现在蒙托洛并没有各方面都很突出的嗣子,所以几个王子都在争权。我听说二王子和大王子观点不大一致,所以二王子不太可能和大王子是一边的,可能自己就想竞争王位。而且玫瑰公主是三王子的同胞妹妹,未必愿意和二王子一起。今天八王子俄托跟我说了好多他大哥的事,看得出他们关系亲厚,而且不介意外人知道,甚至还有意宣扬,所以八王子可能是大王子派的。这次三个使者来自三个派系,是不是也有他们内部博弈的缘故在里面?” 她询问地看向切斯特,亲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既然他们内部的力量分不出胜负,可能就会尝试寻求外部的帮助,所以这次出使辉耀应该有这方面的目的,我想俄托接近我是想替大王子拉近和父亲的关系?” 她说完了,等着切斯特的评价。切斯特沉默了半天,点头:“格温教的不错。” 洛芙:qvq…… “你知道俄托是在跟你套关系就好,至于想不想和他接触,喜欢也无妨。在辉耀,他不敢对你不利。”亲爹嘱咐道,到底还是怕洛芙被坑,又说,“他给你的礼物吃的别直接用,有什么特殊的东西给莱拉看一眼。” 洛芙点头:“父亲,我们辉耀在这件事上有什么态度吗?”给女儿我透个底啊。 切斯特看了她一眼:“辉耀不可能和蒙托洛结盟,你不是知道的很清楚么。” 那就是……损人利己了。洛芙在心里给蒙托洛三人组点了根蜡,然而联想到小说结局,她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小说大结局,安妮嫁给了蒙托洛二王子褐托的儿子,男主高尔文。洛芙丽达失去继承权惨死,切斯特退位,辉耀和蒙托洛经由安妮之手合为一国,奉男主高尔文·吉利恩为国王。安妮嫁给了他,保留了公主名号,人民歌颂她的成就彷如古老的英雄日轮女皇,将她尊称为日轮公主。 安妮的最终称号是日轮公主,她再也没有登上辉耀的王位,这是《日轮公主》这个小说名称的由来。 第 32 章 洛芙突然感觉有一股森冷的寒意顺着脊柱蔓延而来。看小说的时候只觉得安妮的冒险精彩有趣,两个国家合二为一正应了她想要成为自由能力者的愿望。男主高尔文也把辉耀的老臣处理的很好,是个大团圆的结局。 然而身为切斯特的女儿洛芙丽达,站在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起点,遥望着时间之后的结局,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结局,难道不是辉耀被蒙托洛不战而吞并了么。 辉耀的国王退位了,两个女儿一个死了,另一个把自己的国家拱手让给了隔壁曾经不说敌人但也绝不是盟友的王国的王子,自己还嫁给了他,身为正统继承人甘心做了个公主,把国内反抗的声音都压住了。 她今年八岁,在未来的十二年里,辉耀还会是一直由切斯特执政,会一步一步地继续往上走。而蒙托洛则会因为愈演愈烈的内部争斗而逐渐衰弱。然而在那之后的三年里,一切都变了。辉耀并入蒙托洛,这些年积攒的所有政治经济资本,恐怕都要被拿来填蒙托洛的窟窿。 切斯特这么多年兢兢业业赶鸭子上架地做国王,从那么多斗争中爬出来,吃的比猫少干的比牛多,攒下来一点底子,就让你们这么随便祸祸? 天呐,小说里蒙托洛那帮人后来都该死地做了些什么啊!! 洛芙被自己的这个崭新的想法惊呆了,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反应都迟钝了。切斯特当她是在想新朋友,又说了两句看她心不在焉也就带着吉恩离开了。 洛芙自己坐在屋里,越想越气,自己都快把自己气鼓起来。 看她神态不对,艾塔还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怎么了?当然是被安妮的傻和蒙托洛人的无耻给气的半死啊! 然而这些话她却不好和艾塔说,随便糊弄了几句,她的气还是消不了,干脆又跑去找紫芫了。 虽然小说的事情紫芫也不知道,但洛芙心里憋着气,就很想找他说话,总觉得有这么一个人知道她的大秘密,在他面前就更能自在一些。 紫芫还没醒。 他睡眠不太好洛芙是知道的,虽然随着时间的过去情况在慢慢变好,不过总还是比普通人差一些,踏实睡一觉不容易。洛芙体谅他身体差劲不叫他起,又没消气不肯回去,只好在外间边看书边等。 她来找紫芫就是打着书上有问题的幌子来着。 两年过去了,当初紫芫丢给她的那两本教材她早就看完了,现在正顺着那个系列看下去,法师和武者入门指导分别看到了六和四。紫芫知道她不是真小孩,也就放任她自己看,全不在意她会不会偷懒。 然而今天洛芙越想越气,学不下去。盯着一段话看了五分钟还没看懂在说啥以后,她放弃治疗把书丢到了一边。 “殿下遇到什么烦恼了吗?”青金石从隔壁屋探出了脑袋,也许是听到了她恼怒合书的声音,他从屋里走了出来。 “如果您很急的话,我可以去叫紫芫阁下先起来。”他走到洛芙身边蹲下,轻轻地握住了洛芙的一只手腕,“我知道殿下已经在努力放宽心了,但您的心思还是太重了,八岁这样的年纪顾虑的太多没有好处。” “不用啦,谢谢青金石阁下。”洛芙对他笑道,“我就是有点无聊,想找紫芫阁下说说话,不好为这种事叫他起的。就这样我还怕打扰他,毕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青金石叹了口气:“所以您来找紫芫阁下,也要担心他会不会厌烦,这正是您思虑重的地方。” “既然您不愿意叫紫芫阁下起来,那去我那里坐一坐吧,我们在外间说话可能有点吵。”他向洛芙伸出手,把洛芙抱了起来,向他的房间走过去。 洛芙盯着眼前青金石头顶支棱出来的一对带着斑纹的兽耳,有点想摸。 “您对紫芫阁下来说并不是负担,我想他见到您来找也总是开心的。您猜猜为什么无月大人要把紫芫阁下放到凡人聚居的王国来养伤?还请他教导您?” 洛芙不知道,洛芙摇摇头:“……不是因为我身上有些特殊的情况吗?” “也是,也不是。”青金石把他房间的门顶上,确保门会一直开着,才矮身走进来,“……您要是想摸可以摸。” 洛芙:qvq…… 她伸手捏了捏青金石的耳朵,热的,手感就像前世地球的狗子耳朵,比那稍微硬一点。 这是洛芙第一次来青金石的房间。青金石是正经大夫,并不是仆人,房间也是个内外套间。外间被他用的像个书房,堆满了乱放的医书,制药器材和乱七八糟的工具,书架上还摆着一套力量流转模型,紧挨着他一家子的照片。完全没有忌讳,画风非常大夫。 “那是我夫人和孩子。”青金石注意到她在看那张照片,抱着她走过去。 照片里,挨着青金石的他的夫人是位有点瘦弱但很慈爱的女士,有一对和他一样的耳朵,看得出来是同族。他的两个孩子,大一点的男孩已经化形了,皮的不行地在冲着镜头做鬼脸。小一点的还是只奶狗的模样。不知道是男是女,被他妈妈抱在怀里,一脸懵地对镜头挥爪子。 “这是我大儿子和小女儿。”青金石点着照片中的男孩和奶狗对洛芙说,满脸笑意,“小女儿去年也化形啦,和公主殿下一样是可爱的小姑娘哦。” 洛芙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小姑娘看上去比洛芙小一点,折成人类也就四五岁的模样,傻兮兮的,倒是笑起来的模样很灿烂。 “您在辉耀这么久,不会想他们吗?”洛芙问他。 “想啊,想的不得了,我女儿化形的时候我都没见到。”青金石答道,“所以从去年开始,我每个周末都回家过。” 洛芙:…… 打扰了,我去抄备忘录了。 “我们寿命比人类久很多,所以对时间的概念和您不一样的,他俩看上去像小孩子,其实都已经好几十岁,我夫人忙的时候他们都能自己煮饭吃了。”他对洛芙笑道,“当然无论多短的时间孩子们都会思念我,但并不会有殿下想的那么思念。” 他在沙发上的书和杂物中间挪出一块地方,把洛芙放下来,又翻箱倒柜地找出一盒点心来请洛芙吃。点心看起来很贵很好吃,但是每一块都是骨头的形状。考虑到青金石是个大夫,洛芙有点下不了嘴。 “紫芫阁下也需要您。”青金石拐回了刚才的话题,看洛芙很犹豫,笑眯眯地自己先从盒子里掏出一块吃了,“超凡阶寿命的延长导致他们的情感和生理活动都会减弱,需要通过和凡人保持接触才能保持清晰的自我,紫芫阁下这样的情况尤其需要。这也是为什么大人把他放了下来,您千万别怕打扰到他,他其实需要这样的打扰。” 洛芙吓了一跳,她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可是……这不是太不稳定了吗,拥有那种力量,如果不能保持自我,对谁都是灾难啊。” 青金石闻言,惊讶地眨了眨眼:“没有人和您说过这件事吗?不是那样糟糕的情况,他们的心智是没问题的,而是如果长期不和人接触,会倾向于淡化感情,无所谓爱恨。对于力量本身来说不影响,但对于人来说就很糟。” “您今年八岁,您想象一下您一个人不和人接触活八年,是不是就很难以接受。超凡阶最少能活八千岁。如果一直是一个人的话,到最后会失去感情,把自己活成一个有生命的物品。从前出过这样的事,在古老的黑暗年代,上古神族的一君尊陛下身为纯治疗能力者,为了保存力量躲避了几万年,差点完全丧失爱人的能力。” 洛芙表情超级惊恐,青金石叹了口气:“不说别的,两年前紫芫阁下不是还有一次不想活了吗,缺乏和人接触的超凡阶是很容易丧失求生欲的,您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紫芫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睡醒听到外屋有很小的说话声,猜测是洛芙来找自己,青金石先招待一下。果然青金石的房门开着,金发小公主看到他睡醒了,嗷的一声扑了出来。 紫芫被她撞的一个趔趄,一脸懵地看向青金石:? 青金石淡定地表示无事发生他先忙去了,回屋把门关上了。 紫芫:……? 他叹了口气,弯腰拍了拍洛芙的头顶:“怎么了?” 洛芙松开他,摇头。 “青金石跟你说什么了?”紫芫拉着她走到沙发旁边坐了下来,还是有点在意。 “没什么。”洛芙还是摇头,坐到了他对面,“紫芫,如果蒙托洛吞并辉耀,人神会插手吗?” “……只要手段不是太脏,应该不会。”紫芫想了想,“不过最近几百年好像有点改变政策了,原先东方十五国完全放养,像你父亲登基之前那样的混乱都不会干预的。你担心蒙托洛对辉耀不利?” 洛芙在心里叹息一声,表情倒是开心了起来:“对呀,今天蒙托洛的那个八王子来找我,忽悠我做他的朋友,还说什么以后天天来找我玩,我觉得他在替大王子跟我套近乎。他真的只有十二岁吗,十二岁的小孩这么恐怖的吗?” “蒙托洛争储很激烈吧。”紫芫叹了口气,“你才不像八岁小孩,没有八岁小孩能想这么多的,切斯特是真的不懂,不然早就发现了。” 洛芙想到洛芙丽达和切斯特的小说结局,心里很害怕,但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紫芫看出了她的犹豫:“有什么事,你说吧。”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想要相信这两年的相处,还是开了口:“紫芫,如果有一天我和父亲输了,你……有没有可能救我呀?” 第 33 章 出乎洛芙意料的,紫芫没有回答,他黑漆漆的眼睛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神情有些莫测。 被他用这样的神色注视着,又等不到回答,洛芙几乎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到底问了些什么,立即就后悔了,她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问题逾越了。 紫芫是什么人,是传奇阶大佬,是游走于凡俗之外的巨大力量,他这样的身份,对凡人能够造成的破坏和影响都太过巨大,是轻易不可以插手世俗争斗的。他和她相处的还好,但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提出让他搅进东方十五国政治斗争的烂泥潭里。 她这段时间太膨胀了。 然而话已出口,再收是收不回来的了。洛芙只能煎熬地等待着紫芫的回答,放在身前的手都不自觉地握紧了。 拜托,我错了,我不应该问,我再也不问了。请不要因为我说出这样的蠢话改变什么,至少请继续和我向从前那样相处吧。 紫芫沉默了很长时间,良久,他叹了口气。 “小洛芙,”他说,“我帮不了你,你知道的。” 他拒绝了。 意料之中,但洛芙还是难免有点失望。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些什么,也许是希望紫芫能拒绝的不这么干脆,显得他们之间的友谊更深一点? 其实想想也对,从前她就知道超凡阶能力者是不应当用力量影响世俗社会进程的,这打破了能力者与凡俗之间的界限,不会没有代价。私人之间的关系和请求他这样级别的大佬入局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是她提的过分了。 洛芙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自作多情,因为紫芫是她穿越的知情人,所以自己不自觉地信任和依赖他。但这样的感情是没有基础的虚假幻觉,紫芫也没有道理同等程度地回应她的移情。 紫芫活了两千多年,生命中经历过的相遇与别离多到她想象不出来。对他来说,与自己相处的这两年,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个小小水花。虽然相遇,但终要分别,与其他许多擦肩而过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但明白是一回事,要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被紫芫拒绝以后,洛芙整个人都有点沮丧。她已经尽量装的强颜欢笑不当回事,但她同时也很难过地意识到,在两千多岁的老妖怪面前,她的这种徒劳的尝试是多么的明白和显眼。 紫芫开始还很有耐心地帮她理了理过去几千年里诸神对东方地区几次干预与不干预的案例,后来看她实在心不在焉,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停了下来。 “为什么突然在意起蒙托洛吞并辉耀这件事?可以和我说说吗。”他看向又一次开始走神的洛芙,柔声问道。 洛芙回过神来,有点懵地看向紫芫,她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难过上,僵硬的思考能力转了两圈才反应过来紫芫在问什么。 她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怎么又饶了回来。想要回答,却突然意识到她不能说。 不行的,紫芫只是性格温和友善,接纳了她是穿越者,但并不意味着他也能接纳她是个套牌。她不是洛芙丽达这件事,她看过原著小说这件事,不可以告诉他。如果这两件事其中有一件在这个世界也很要命,那可就糟糕透了。 “就……突然想到世事无常……”她尴尬地试图把话题圆过去,也不管紫芫信不信,反正真正的理由他不知道就好了,“我父亲在国内还是有很多利益不一致的人和组织对吧,看到蒙托洛混乱的内部争斗,突然感觉辉耀国内以及周边的政治环境很复杂呢,就有点害怕,毕竟人神尊陛下不会什么事都管,这种事谁说的好呢……” 虽然是尴尬的尝试,但说到后来,她也意识到了真正的,从现在这个时间点就能看到的麻烦,说着说着,尴尬的解释中难免带了一丝真正的担忧。 紫芫听完了她连说带比划、没怎么带脑子的尴尬解释,点了点头,很遗憾地对她说:“抱歉,政治方面的事情我不够了解,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了你们什么。” “没事没事,我也不是寻求帮助,就是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了,是我瞎说话提出过分的请求了,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洛芙赶紧笑着应道,在心里舒了一口气,明白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看起来紫芫是真的没有因为她的分非要求而掀翻友谊小船的打算,这让洛芙很是松了口气。但这么一来情况就更加令人头秃了,她一直把紫芫当做不得已的退路来着。如今他拒绝帮忙,面对后面山体滑坡一样的复杂变化,她心里很没底。 洛芙沉浸在因为紫芫的拒绝而低落的心情里,同时又很害怕真的面对小说中辉耀被吞并的结局,整个下午都魂不守舍,晚上自然而然地失眠了。 大半夜的,洛芙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头发都滚乱了。艾塔帮她找来的猫还有点认生,不给抱。巨佬项玉的残响坐在她卧室的椅子上,毫无反应地看着她在床上打滚,一点也没有提点她些什么的意思。 不行,洛芙,不可以去抱巨佬。洛芙抱着被子对自己说,控制住了起床过去把大佬当做小姐姐吸的危险想法,但她又真的睡不着,只好像张烙饼一样在床上左右来回翻面。 唉,紫芫,紫芫。 她终于停止了焦躁的打滚,趴在床上,承认了一个令她难过的现实。她从前对紫芫的很多看法都很可能只是一厢情愿的幻觉。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面对,现实就是现实,也许她和紫芫之间的工作关系更多一些。 洛芙觉得之前一厢情愿的自己是个大傻子。 工作关系就工作关系吧,洛芙自暴自弃地想,她对紫芫有着这样的高到不切实际的期待,自己却也不肯把要命的秘密坦诚给他,而且还会对此感到不满和介怀,也实在很过分。 话说回来,洛芙把头埋在被子里,又想到,那样的曾经站在山巅的人,对自己失去的力量应该是很在意的吧。 紫芫的拒绝,会不会……有没有一点点原因,是因为他真的不相信自己能回去? 她突然又有些替紫芫难过起来,紫芫当时拒绝的时候说的是“我帮不了你”,是不是不全是拒绝于他在世俗世界没有立场,也反应了他内心某种真正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有点武断,忍不住又有点愧疚。但是当时紫芫拒绝的那么干脆,甚至在拒绝之前都不会问她一句为什么提出这种问题,到底是令她难过了。 紫芫人还是很好的,以后还是继续像从前那样相处吧。洛芙想,忍不住又开始嘲笑起自己的多愁善感,蒙托洛那么一大帮子人还没解决,日后的大麻烦也完全没个头绪,她倒在这里纠结起和自己人的内部矛盾来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无论从哪个角度想紫芫也肯定不会背叛她,花了这么多时间想这个,她可真是闲的。 洛芙在床上打着滚思索蒙托洛后续布置的时候,辉耀王宫里,属于养病的新任宫廷魔法师的房间早已陷入了黑暗。 已经很晚了,紫芫身体不好,平日都睡得很早。故而此时他的卧室以及外间会客厅的灯都熄灭了。青金石关着门在屋里忙他的,侍女们也都退了出去。 然而一片漆黑的卧室中,主人并没有睡。黑发黑眼少年模样的前传奇法师穿着居家的浅色长袍,盖着毯子,坐在漆黑的房间中靠窗的椅子上。 窗外的星辉照射进来,在紫芫身上,以及窗下的地毯上投下一片微弱的光,紫芫无声无息地陷在椅子里,静静地看着窗外夜色中的王宫。 他在这里已经坐了很久,到了现在这样晚的时候,才仿佛下定决心,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小小的通讯石,用指尖轻轻碾了碾。石头发出了微弱莹润的金色光辉。这光芒虽然微小,但在黑暗中已经足够明亮,照亮了周围的小小的一片区域。 通讯石接通了。 “找谁?我们头儿不在。”通讯那头传来了有点不耐烦的年轻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有些被打扰了的暴躁。 “赭,我找你。”紫芫平静地说道。 通讯那头静了三秒,年轻人暴躁的骂声嗷地传了过来:“紫芫你他妈还活着啊!!你疯了吧这才几点就找我,你不知道叫人早起很不道德吗!!” 听到他大半夜的说早起,饶是紫芫也沉默了一会,偏头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 “我知道啊但我最近都午夜才起床!你就不能提前打个招呼问一下我的作息吗?”年轻人在那头毫无道理地随便抱怨,紧接着是一阵丁玲咣当的东西倒地的声音,他骂了一句脏话,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好了,找我什么事。”过了好一会,他平静下来的声音才又从通讯那头传过来,“你出事以后三年都没个信,要不是头儿和无月大人拦着,这会追悼会都开完了。” “……抱歉。”紫芫顿了顿,叹了口气,“我现在……不太方便。” “好了好了不就是散个功吗,别搞得好像你被永久降阶了一样。”对面大声吐槽,冲散了之前稍微有点低沉的气氛,“你这么长时间没个信,找我肯定是有要紧事。说吧。” “七十年前你答应会帮我一个忙,你还记得吗?” “我的天你是来催债的吗?!”年轻人的反应相当激烈,“我记得啊!你说吧!说完以后再也别提这件事了求求你了!” “我现在在辉耀,辉耀的王女洛芙丽达公主殿下,帮过我很多忙。”屋子里一片黑暗,只有紫芫手里的通讯石闪着微弱的金光,照亮了他身前的一小片地方,以及他平静的面容,“如果有一天辉耀的政局剧烈变动,你能不能代我保她父女一命?” 对面沉默了,过了很久,年轻人说:“紫芫,先不说辉耀几乎不可能走到那一步——我甚至都想象不出怎么才能搞成那样。就算真的出现了你说的那种情况,你想救人就自己去救,我可以帮你确保能救到,但我不会替你做这件事的。” “麻烦你尊重一下我也尊重一下你自己,这是一个传奇欠另一个传奇的人情,我拒绝把它用在掺和凡人政治这种烂事上。” 紫芫沉默了,过了很久,一片黑暗之中,他很轻很轻地开口:“赭,从来没有人散功以后两年还没有跨过高阶的……”他垂下眼睫,轻轻伸手按了按胸口,那里很空,也有些疼,“我……” “也从来没有人被黑魔法侵蚀掉半条命三天时间强行散功一散到底还活着的,而且这人还碰巧是个传奇,拜托你在自暴自弃之前首先对你之前遭遇的事情有一个清醒的认识。竹取说你能恢复,那你肯定能恢复,他就没有说的不准的时候。”对面的年轻人冷漠地拒绝道,“紫芫,这件事我不会帮你的。你要捞人就自己去捞,需要帮忙你就喊我,我找人跟你一起捞。托付给我我是不做的。” 他甚至没给紫芫反应的时间,冷冷地宣布不干以后直接把通讯断掉了。紫芫看着手里熄灭了的通讯石,闭眼往后靠在了椅子上,过了很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 34 章 虽然好像不小心揭破了什么未来才会发生的恐怖阴谋,但现在的生活还得继续过。洛芙失眠一整夜以后,第二天还得打起精神读书学习应付蒙托洛的八王子。 不过俄托毕竟不像她一样是假小孩,虽然靠着卖萌和话术成功找到借口每天跑来找洛芙玩,但也并不能事事都用心眼算计好,看得出来他虽然在努力讨好洛芙,但自己也很喜欢和她在一起。 洛芙紧张了两天,看他自己好像确实很喜欢同她相处,没有什么加害的意思,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切斯特认同了她对蒙托洛政局的推断,即是说这孩子确实不是和他那麻烦哥哥姐姐一边的,来这一趟只是为了替他大哥刷好感。就算以后玫瑰或者褐托肯定还会借着俄托来找她的麻烦,至少她现在不用担心俄托本人对她有坏心。 抛弃了担心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洛芙塌下心来陪着俄托玩,顺便学学怎么装小孩子。一来二去,和俄托混熟了,倒也有了点感情,有点喜欢他了。 作为一个十二岁的男孩,俄托的心思的确复杂,想来生在王室还有十几个兄弟姐妹的孩子也实在单纯不到哪去,但人并不坏。也许是年纪还小的缘故,他还没学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性格里还有善良正直的一面。洛芙盲猜正是因为他的这些特点才会被小说中描述为贤明的蒙托洛大王子招到麾下,并且派了过来和辉耀拉拢关系,这孩子虽然未必能建功,但确实不是很容易得罪人的那种类型,和他二哥三姐放一起那更是珍贵的不得了。 她没有忘记自己是辉耀的公主,在切斯特问她对蒙托洛八王子怎么看的时候把这些考量都说了出来。好话是不必说的,她相信切斯特可以判断。蒙托洛内部混乱到需要拉拢宿敌作为外援的时候大王子派了个没有坏心的弟弟给她做玩伴,这件事本身也已经释放了足够的诚意。 至于切斯特对此有什么看法,打算对此作出怎样的回应,洛芙表示自己是个政治小白,八岁的宝宝,完全不想掺和进大人的肮脏游戏里。 她只是听说蒙托洛使团此行的官方目的,请求辉耀接受一部分由于蒙托洛盲目进行工业化而失业的贫困人口这件事谈的很不顺利,基本可以确定要凉了。 “洛芙,”这天下午在花园里,临到分别的时候,俄托王子拉住了她,“我……我姐姐有些地方做的不好,你,你不要因为她就对我有不好的看法,好不好?” 洛芙眨眨眼:“?” 自从三年前她偷听到侍女们下了班在休息室里谈论前朝想要忽悠切斯特生孩子之后,她就对外界的看法重视了起来,平时有意无意地关注侍女们扎堆的地方,也会趁艾塔不在的时候问其他几位规矩不是很大的侍女各种八卦。每八条贵族圈婚恋嫁娶的垃圾信息里总有一条能品出点味道来。蒙托洛使团的事情她很关注,所以最近颇用心收集了一下这方面的消息。 这次蒙托洛使团的目的就是寻求辉耀的援手,玫瑰的婚姻也可以在必要时刻作为砝码添上去。这件事在晚宴过后正式谈判的开始的时候,已经由二王子褐托和那个黑发精灵大臣转达给了切斯特,切斯特当然就当做是放屁没有同意。 侍女们普遍认为蒙托洛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用一个公主换辉耀的王后宝座不要太划算。切斯特和先王后伉俪情深,必不可能中计云云。还认为没有完全放弃的蒙托洛一方有些不知廉耻。洛芙知道蒙托洛的夺嫡在底下已经进行的如火如荼,此行来的王室三人组在忙着内耗,根本不在乎求援的成败,不禁有些心疼蒙托洛国内那些失去工作和土地急需救助的平民。 玫瑰本人对切斯特也只展示出了礼貌程度的兴趣,倒是在和其他贵族的社交方面十分活跃。短短一个月在辉耀左右逢源,仗着自己是邻国王位有力竞争者的胞妹的身份使劲拉拢辉耀的冒险者工会和传统贵族等等一大堆别有用心的势力,目的明显得都有些懒的掩饰。她毕竟是邻国的正经公主,参与社交又不犯法,切斯特虽然不高兴,但也到底没说什么。而且洛芙无责任揣测,私底下二王子褐托只有做的更隐蔽更过分的,绝没有手脚干净的道理。 不过玫瑰不爬切斯特的床,就不妨碍她身为公主的利益。虽然也会担心这样放任蒙托洛人拉关系,以后身为蒙托洛王孙女朋友的安妮恢复公主身份会不会很麻烦,但洛芙不觉得这种没有端倪的担心值得让俄托亲自给她道歉的。 “怎么啦俄托?我怎么会为了你姐姐对你有看法,你们是不同的人呀。而且玫瑰公主做了什么?我为什么要生她的气呀?”她仰起脸看向小王子,有点好奇。 “没……没……总之请你不要生气!”俄托被她看着,目光却躲躲闪闪,不敢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洛芙:? “你答应我不生气的!”被她这样单纯地注视着,俄托的耳朵很奇怪的红了,他拒不告诉洛芙出了什么事,还说天色晚了先走了,扭头就跑。 洛芙想拦他都不知道怎么拦,留在原地一脸懵。 他为什么这种反应?难不成玫瑰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 “伤风败俗,真的是伤风败俗!”照顾洛芙的侍女中比较八卦的姑娘露西评价道。 艾塔不在,洛芙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闻言有点惊讶。这姑娘平时讨论各种传统贵族混乱的婚姻关系都兴致勃勃的,什么出轨联姻同时养好几个情人都说的头头是道,从来没见她有过这么大义凛然的评价啊。 “那位玫瑰公主殿下,身为蒙托洛公主,一点都没有公主的矜持,这段时间去联络各个大贵族家的掌舵人,大家都传言她无法打动那些大贵族,所以出卖身体呢!”露西一脸神神叨叨的表情,对洛芙说道,“她那么美,把那些大家族掌舵人迷得五迷三道的,想要撬我辉耀的根基呢。” 洛芙:…… 玫瑰把她要争取的对象睡了个遍她是肯定不信的,倒不是说对玫瑰的节操多有信心,主要是上床这种关系对那些政治老油子来说真没什么特别的,玫瑰手里最有力的砝码是她的三王子哥哥,她本人又不能长期留在辉耀,这种亏本买卖她才不会做。 也不知道这种坏人名声的留言是谁传的,切斯特还是褐托,希望不是亲爹,这招有点损阴德啊。 “殿下,我真没骗您!”看她又有点走神,露西着急道,以为小公主又像从前一样认为她听来的流言是以讹传讹的想象,“玫瑰公主前两天和红叶原冒险者工会的卡洛副会长幽会,被副会长阁下的夫人抓了个当场。” 啊? 洛芙猛地抬头,一脸震惊。 啥?真的?玫瑰身为公主之尊真的出卖色相去拉赞助了?蒙托洛的夺嫡已经激烈到这种地步了吗?她和谁拉的赞助?红叶原冒险者工会?这冒险者组织好像挺大的,势力范围也涵盖了蒙托洛,玫瑰大老远跑辉耀总部睡副会长,曲线救国这么拼的吗?等等,冒险者工会不是能力者组织吗?玫瑰的手伸得那么长?在辉耀勾搭超凡势力被抓包,她脑子里进肥皂水了?? “是啊,当场抓包,据说是在……咳咳,反正抓了个正着,人赃俱获。”露西也意识到了有些话八岁的小公主不应当听到,掩盖性地咳嗽了一下。但洛芙的里子毕竟是在互联网大染缸里淘洗过多少年的成年人,瞬间就懂了,眼神禁不住微妙了起来。 “那位公主,看上去娇娇弱弱的,结果闹起来厉害的不得了。她仗着自己是蒙托洛公主的身份,直接捅到了陛下那去了。千真万确,我有个小姐妹当时就在隔壁,说那位玫瑰公主当着陛下的面哭天抢地,说自己是被卡洛副会长强……欺负了,要陛下和辉耀为她负责!” 露西说的非常气愤,洛芙已经被这波操作惊呆了。 “那……那怎么办?”她问,顺着一般的政治斗争思路想了下去,既然和副会长上了床,那肯定是说明副会长的身份对她有用,说不得……“她想要嫁给这位副会长?” “哪呢!”露西竟然否认了她的猜测,“她说卡洛副会长强迫了她,不是好人,绝不要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她说她自己受点委屈不要紧,主要是她身为蒙托洛一国公主,受此大辱也损了国家的颜面。说如果陛下真有意赔罪,就去帮蒙托洛救助一下那些流民,就当是对蒙托洛的补偿了。” 原来是在这等着的吗?! 洛芙惊得半天没缓过劲来,对玫瑰的这波反败为胜的操作佩服的五体投地。 身为一国公主,虽然失身被抓包有损于国家脸面处于绝对被动,但这样一控诉,不仅翻了个身把自己从有问题的一方转变成了受害的一方,还趁机抬出蒙托洛刷了一波大义凛然的伟岸形象,最后把锅子丢给了切斯特。 她毕竟是一国公主,咬死了不肯切斯特也不好派人去验伤。即便真的揭破是假的,她为国考虑在先,也可以推脱是为了国家一时情急,还能扯一块忧国忧民的遮羞布,不至于最后搞得太难看。 而且只要玫瑰但凡有些脑子,此刻她身上的伤已经都是真伤了。 洛芙身为一个姑娘,想到这里着实有些瑟瑟发抖。 学不来学不来,你们这帮人可实在是太恐怖了。 这波操作确实……真的有点,伤风败俗。 第 35 章 “公主殿下不用担心,国王陛下肯定会破解他们所有阴谋的!”露西最后信誓旦旦地总结道。 洛芙信切斯特可以,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盲目,于是扭头就去问了格温先生。 老爷子捋着胡子笑眯眯地听完洛芙的全部猜测,一脸我辉耀后继有人的满意表情,问她:“殿下以为,此次事件,辉耀与蒙托洛各自理亏在哪里?” 洛芙想了想:“辉耀理亏在作为宗主国让他国的公主在领土内出了事,蒙托洛……”她也不知道如果玫瑰是真的被强迫的,蒙托洛理亏在哪,虽然大家都知道不是,但没有证据。所以盲猜一下……“蒙托洛理亏在……玫瑰公主自己行为不端?” “诶,殿下。”老爷子摸了两把胡子,摇头,“我辉耀是东方十五国地区举足轻重的政治力量,要脸面的,这种事怎好苛责受害的女子,说出去叫人笑话。” 洛芙陷入沉思,这世界还是很文明的,对女子压迫看来不严重,对她来说是好事。但具体到玫瑰这件事上……“嗯……玫瑰其实是愿意的?” 老爷子又摇头,“殿下,事实如何我们心里都知道,但别国与民众却未必,这样没有证据的话,是不可以作为官方口径说出来的。” 洛芙的想法连着被格温否认了两次,猜不出来了。要说玫瑰有什么问题,怎么都绕不过这两点,她总不能假设玫瑰的指控是真的然后说她没有保护好自己吧?那和前世说那些被□□的姑娘不应该太晚出门穿着暴露的无端指控有什么区别啊,身为一国政府,辉耀肯定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但是不说这个,她实在是想不出来蒙托洛理亏在哪,甚至还挺替辉耀委屈,明明是玫瑰自己搞事,度过了快乐的时光,被抓包了就说自己是被强迫,把锅满地乱扣。辉耀身为被求助的一方,招待了他们使团,扭头就这么被扣锅,也很无辜的好吧。 “可是这件事本来也和我们没关系呀。”她对格温说,“您也知道这是玫瑰瞎说的,我们总不能因为别的国家公主胡乱说话就全部担下来吧。” 格温老迈但仍然明亮的眼睛透过眼镜看向了洛芙,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能呢,殿下?” 被他用这样透彻灵魂的眼神注视着,洛芙呆了一秒。 啥……啥为啥不能?辉耀为啥不能担责任?可是事实…… 事实………… 洛芙噎住了,细思极恐,越思越恐。 “可是……可是……”小姑娘惊呆了,“……这,这不对啊,蒙托洛有求于辉耀,还用这种手段,辉耀就硬吃这个亏吗?” “殿下说的对,辉耀不吃这个亏。”老爷子对她和蔼一笑,温言道,“辉耀愈强,蒙托洛势弱,而蒙托洛又有求于辉耀,这才是一切的起点。后面的一系列事件,都是围绕着这一件事发生的,所以我们在思索对策的时候,也不应该跳过这个最重要的基础原因。” 洛芙想说一大堆话,但是在说出口前又全部吞了下去,她的表情越来越惊讶,一副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样子:“我……我原先以为……”以为辉耀在这整个事件中只是在蒙托洛不同派系之间挑拨捡漏的,“可是……如果不管的话,不会在道德上留下把柄吗。” “那就要看陛下和上面的几位大人应对的漂亮不漂亮咯。”格温看着小姑娘见鬼一样的表情,知道她听懂了,对继承人的聪敏非常满意,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殿下要知道,道德对国家是有意义的,但国家作为一个政治实体本身不适用道德。您身为辉耀的王女殿下,以后如果代表辉耀做决定,又或者面对其他国家的时候,可要记得这一点。” 国家没有道德。 说起来感觉难以置信,但仔细一想还很有道理的样子。 洛芙觉得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果然自己身为普通女大学生,就算穿越了也只是个弟弟。感恩切斯特保护她还给她教育,不然放出去怕不是真·小白兔,活不过三集死得还很耻辱的那种。 当下她端正心态,老老实实地学起了新知识,听老爷子把乱七八糟的各种博弈说了个透,还举一反三地问:“格温先生觉得,我父亲代表辉耀,在这件事上应该如何应对?” 格温对她笑呵呵道,“殿下,我只是个学者,可不是政治家。国王陛下和他身边的智囊大臣们都是这个国家最聪慧的人,您这么问我,我可说不出来。” 他看着小姑娘憋着好奇的眼神,很有点不慌不忙地接道,“不过如果不负责任地随意猜测一下,我想辉耀是不会给蒙托洛这个面子的,国家想要长久,就需要不被威胁不轻易妥协的尊严,这件事不可能给蒙托洛一点好处。如果陛下手段狠些,也许还会送个大难看。不过具体如何操作,蒙托洛国内势力复杂,也未必全是敌人,这一点公主殿下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们不如等一等,看后续如何。” 老爷子说完还冲洛芙俏皮地眨眨眼。 洛芙被她自己打开的新世界里面的景象惊呆了,半天没缓过来,也就忘记了问格温为什么人神对人类王国的态度是那个样子的。 等格温走了,她才想起这茬来,干脆也懒的问了。 紫芫那种活了几千岁的传奇都不知道原因,只是说好像有变化,格温作为普通凡俗人类,要是知道才会有点奇怪吧。 左右不是什么要紧事,她一来作为凡人也活不了那么多年,二来知道了也于事无补。也许人神之前在忙别的,又或者是失恋了呢。 话说青金石说超凡阶的自我保持比较费劲,身为超阶的人神应该有过之而无不及吧,那样的巨佬真的还能恋爱吗? 不能恋爱的话,靠血脉传承的那几支怎么来的啊。没感情的婚姻,每人五千万字的霸道总裁无爱宫廷剧? 工……工具人? 出于对切斯特政治素养的绝对信任,洛芙心里有个大概的谱以后,思路又开始跑偏,脑补了很多很不尊重的奇怪内容。 而且她还真的下午去问紫芫了。 紫芫似乎是昨天没休息好,看起来很疲惫,还有点咳嗽,但看到洛芙来了,他还是轰走了表情阴沉的青金石,耐心地听完了洛芙的问题,然后哭笑不得。 “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啊。”他问,表情真的很无奈,“我现在都有点怀疑你们那个没有魔法的世界是不是哪里不对了。” 洛芙:qaq…… “当然有感情了啊。”他对洛芙说,“诸神如果都是冷漠没有感情的人,这世界是无法像现在这样维持运行的。你的学者老师没有给你讲黑暗年代和远古时期的蛮荒历史吗?如果没有感情,一千年前还会因为什么原因和恶魔死磕啊。” 他用一种奇怪目光看着洛芙,很想问小姑娘的历史和社会学是怎么学的。但想到她的来历还是忍住了,但表情实在是无奈又想笑。 洛芙:网络仙侠小说害人不浅.jpg 她自闭了一会,突然想起了玫瑰的事情,有点犹豫,但还是开了口,“紫芫,你听说过红叶原冒险者工会吗?” “东方十五国的小冒险者工会,听说过,加尔·格兰文好像是会长。”紫芫说,不过看他的神色,对此不是很感冒:“他们掺和进蒙托洛的事了?” “你认识他们会长?”洛芙有点惊讶,但转念一想也对,传奇一共就96个,圈子不大,活的又久,互相认识可是太正常了。 “他……”紫芫思索了一下,他对这人的评价似乎不高,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很包容柔和的说法,“只能说人各有志吧,他不是诸神系统里的,对你来说不是很值得信任。” 洛芙眨眨眼,她倒是第一次知道不是所有的传奇都跟着诸神穿同一条裤子,但仔细想一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倒是紫芫这个意思是:“紫芫算诸神系统里的?” “是的呀,所以他们才放心让我过来教你啊。”紫芫好脾气地回答,他似乎不是很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又问道,“怎么突然问起冒险者工会来了?” “蒙托洛随使团的公主去联络红叶原冒险者工会来着,被抓包了,现在外面闹得挺大。可是冒险者工会不是不应该搅进凡人争斗里的吗?那位公主使劲拉拢对方,总不会是一无所图吧?” “冒险者工会里的凡人阶冒险者是可以参与战争的,这样的影响力还不够被拉拢和左右政局吗?”紫芫答道,看洛芙还有点迷茫,解释道,“冒险者工会主要是面向凡人阶能力者的,而隶属于它的凡人阶参与世俗战争和政治不受限制,因而工会也会通过他们拥有干预世俗的渠道。这样面向凡人阶的组织都是凡人组织,是世俗的一部分,不会因为他们的会长是个超凡阶就定义成超凡阶,不是这样算的。你父亲身为辉耀国王也是超凡阶,但辉耀始终是凡人国度。” 洛芙思索了一下,大概懂了。 所以其实不能干预世俗的能力者只是超凡阶而已,双神阶加传奇。至于凡人阶的普通人,双圣阶和领域,使用力量参与战争并不受限制。 冒险者工会统率代表着这些凡人阶的能力者,可以通过他们的行动来影响附近凡人国度的政治和战争,就和其他的权利组织没什么区别。所以虽然头头是个超凡阶,但它的干预能力并不受限制。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诸神对超凡阶的限制是为了保护文明正常发展,能力者之间的正常争斗放的很宽。 冒险者工会的会长是个传奇……如果真的打起来,他跑来抓着某一方的低阶能力者,比如圣阶或者领域一顿毒打乃至于杀掉……不是一样会造成听上去没有很严重地干预世俗,但实际上完全扭转战局的效果了吗? 怪不得玫瑰要去拉拢对方,这样的势力确实也有拉拢的价值。 (虽然她还是没搞明白,玫瑰拉拢就拉拢,干嘛要陪副会长睡觉,而且还被抓包。) 说起来原著结尾,安妮和男主高尔文整合蒙托洛和辉耀两国的时候,红叶原冒险者工会在其中也起到了很多积极作用。 emmm 感觉有点点不妙,而且似乎不是幻觉…… ※※※※※※※※※※※※※※※※※※※※ 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 但社恐作者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回qaq……所以只好怀着感激的心情保持沉默,但我都有看的! 谢谢大家看我的文! 第 36 章 这天晚上,洛芙特意又没睡觉。 等到艾塔从外面拉上门,估么着已经走远,她从床上跳下来,摸到了自己抄的原著小说的笔记本。 已经过去八年了,临死之前看的小说的内容她已经越来越记不清了。她六岁的时候开始写下日轮公主的故事就已经遗忘了很多。这两年来她凭着记忆慢慢回忆,增补大纲,来来回回抄了不少次,最近一年已经回忆不出什么新东西了。 网络小说原著的内容,她大概写下来了六成左右的剧情。剩下的部分,约莫是彻底遗失在过去的时间里了。 《日轮公主》里,红叶原冒险者工会是一个十分光辉的正面形象。女主安妮九岁那年,因为被街区里的其他孩子针对,差一点就无法继续学业。在她绝望无助的时刻,红叶原冒险者工会的老魔法师遇到了她,可怜于她的身世,不忍明珠蒙尘,收她做了徒弟,并把她们母女接来冒险者工会教养。 多亏了老魔法师以及冒险者工会对安妮的重视与无微不至的教导和照顾,六年以后安妮成功进入了大陆著名学府,大都知识与传承圣殿学习。在那里她的才能得到了充分发挥,恢复了失传的瞬发魔法阵,个人实力得到了全方位的提高,还遇见了男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安妮身为公主的身世才开始慢慢揭开,最终回到了她本来所应该在的地方。 在后来的战争中,红叶原冒险者工会也一直站在安妮身后,给了她许多支持渡过危机。安妮和男主高尔文成功合并两个国家之后,也没有忘记红叶原冒险者工会在这个过程中给予他们的坚定支持,给了他们很多好处。 在原著的整个故事里,红叶原冒险者工会都是一个纯粹正面的形象,它仁慈善良开放,富有正义感,也不吝于为了国家的统一有所付出。当然这样巨大的组织里肯定免不了个别老鼠屎,但很快都被内部自我清理掉了。 可以说,红叶原冒险者工会与安妮的相遇,改变了她的一生。 但现在洛芙身为切斯特的另一个女儿,辉耀的公主,站在她的这个位置再扭头去看红叶原冒险者工会,看这个故事,就觉得有很多细节值得推敲了。 小说里,洛芙丽达公主因为妹妹安妮抢了父王切斯特的注意而黑化,做了很多没带脑子的阴毒蠢事。安妮逼不得已将这一切揭破,在解决蒙托洛的复杂状况之前先搞定了自己的姐姐,并把她关在了王宫的一个塔楼里。 这其中,站在安妮身后的冒险者工会当然也提供了很多帮助。 跳出小说中的女主角视角,说冒险者工会做这些事只是纯粹为了帮助安妮洛芙是绝对不信的。他们也在对安妮做政治投资,赌她可以搞定她那个多做了20年继承人的姐姐, 他们赌赢了,安妮搞定了洛芙丽达,他们也确实收获了期望中的好处。安妮掌权以后,给了红叶原冒险者工会极其巨量的政治优惠,还将他们与政府捆绑,将它们收录为与王室有直接关系的组织,整个工会从上到下赚的盆满钵满,这波投资不亏。 洛芙盯着本子上的原著结局,陷入了沉思。 也许是换了视角,也许是这几年在辉耀多少学了点政治方面的内容,她现在看这段故事,同刚开始安妮视角看的感受很不同。她现在看红叶原冒险者工会,不仅不会觉得他们正义,还会觉得是善于投机倒把的麻烦,不安好心,没有道义——跨国组织也不能指望他们有。 甚至也许他们在未来要发生的许许多多事情上扮演的角色都不够光彩。 考虑到原著中辉耀的结局,再看看现在蒙托洛的玫瑰公主与红叶原冒险者工会的副会长搅在了一起,洛芙就隐隐有一股不妙的感觉。 如果他们的会长是会在未来扮演这种角色的性格的话,紫芫对他评价不高也并不奇怪。 唉,好愁啊。 洛芙愁的想揪头发。 原来以为洛芙丽达的死亡只是因为她本人的扭曲和疯狂,最多加一个切斯特需要负责任的原生家庭影响。洛芙有着过去二十年的人生经验和美好和谐的原生家庭,不会再走洛芙丽达的老路。以防万一,她还顺便把切斯特搞定了,努力学习,以后会有一技之长傍身,怎么看她的未来都是一片坦途光明美好。 结果现实不愧是杀猪的,狠狠给了她两巴掌。 她现在都快要怀疑洛芙丽达是被这帮幕后黑手给活活逼死的了。 生活好苦啊,呜呜呜呜。 洛芙抱着本子自闭,项玉的残响不知道什么时候晃悠到了她的身边,她意识不怎么清醒,凑过来看洛芙的本子。 本子上写的是中文,洛芙也没当回事,甚至还搂着巨佬吸了一口。 项玉伸手轻轻地抬起了她的下巴。 洛芙顺着她的手抬起头,毫无防备地直面了她美丽面孔上湛蓝眼睛审视的目光。 红衣美人的金色长发从脑后披散下来,仿佛也笼罩着洛芙的脸颊。和她如出一辙的湛蓝色眼眸看着她,在黑夜昏暗的光线中,瞳孔里仿佛有着幽幽蓝色的光芒。 洛芙吃惊地睁大了眼。 “你!你果然没……” 项玉托着她下巴的细长手指轻轻挪过来盖住了她的嘴唇,她散发着微光的湛蓝眼睛看着小姑娘,不同于绝大多数时候残响毫无意识的懵懂眼神,洛芙从未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确定,自己卧室里这个懵懵懂懂的影子,残损的存在,是一个一千年前就死去的,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魔法师。 这个活着时候翻云覆雨的恐怖存在此刻恢复了意识,并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 被她抬着下巴,洛芙一动都不敢动,甚至屏住了呼吸。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问吧。”项玉说。 洛芙做梦都想不到她在现实中醒过来会是这种直球王。脑内描绘的白月光小姐姐的形象忍不住有点崩塌,她愣了几秒,有点焦急又有点欣喜地拉住了项玉的手臂。 “你还活着,你还能恢复吗,我身上的特殊之处是不是和你有关?要不要我帮你叫人来?你上次说的谢谢我带你回家是什么意思?” 项玉俯视着她,沉默了三秒:“……死了,不知道,是,不用,字面意思。” 洛芙:…… ??? 这位和我想象中的怎么有点不一样? 小姑娘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神志的巨佬却似乎没打算放过她,她看着洛芙,但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思维似乎也还不够清晰,“你好像……并不抗拒。为什么。”她问道。 “我为什么要抗拒?”洛芙问道,“你要对我不利吗?” 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特别的,项玉松开了拖着她下巴的手笑了起来。 她是真的美丽炫目,就算她自己都承认她已经死了,而且神智似乎有些问题,问了不像是诸神会问的问题,洛芙仍然被她这样的笑晃花了眼,甚至忍不住盯着她对称的耳坠好奇她这样的美人,又未婚,会不会活着的时候有很多人追求。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抱得这样的美人归。 “你不要问一问真正重要的事情吗?”她对洛芙说,轻轻指了指她的心口,“对于你来说,真正重要的事情。” 洛芙呆了一呆,嗷的一声:“我还能回去吗?!我是说,他们都说你击穿了注定的未来,我的穿越是不是和这个有关。如果我回去了,真正的洛芙丽达能不能回来啊?如果她回来了,已经发生的事情会怎么样?” 项玉摇摇头。 洛芙蔫了。 “抱歉。”她对洛芙说。 洛芙心里早有准备,也不是绝对无法接受,心知她恐怕不能长久地保持意识,落寞了两秒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又想起来刚刚:“你问我为什么不抗拒,我为什么要抗拒?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是你带给我的吗?” “全部都是啊,”她对洛芙笑道,看起来神志已经极不清醒,不由自主地前倾靠在了洛芙身上。她只是个碎片聚集的残影,身体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靠在八岁小姑娘的肩膀上也不会令她觉得沉重,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自由的选择吧,我已经不是活人了……” 洛芙惊讶地低头看她,项玉却用她最后的意识伸手揽住了她的脖子,抬头用她的额头顶了洛芙的额头一下。 洛芙只觉得额头一暖,伸手一摸,却什么都没有。不知道项玉对她做了什么……不过她看起来不像是要伤害她,应该不要紧的吧? 巨佬好不容易唤起的真正意识消散殆尽,她靠在洛芙怀里,眼里的幽幽光芒已经熄灭了,一脸懵懂,又变回了那个对外界毫无反应的残响。洛芙愣了一会,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残响放在椅子上,机械地起身把本子塞到藏它的犄角旮旯里,还在回忆项玉对她说的话。 她说全部的事情都是她带给我的。 洛芙想,全部特别的事情。 她不能修炼,身上有那个大秘密,都很特别。 洛芙也不知道这些有什么可抗拒的。 ……穿越本身,也很特别。 她把藏本子的布置放回原处,又走回到沙发旁边抱了项玉一下。残响没有反应,里面那个残损的意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出现。 也有可能她耗尽了自己最后的理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我不怪你,还要谢谢你。”她对残响说,希望项玉能听到,“谢谢你带给我第二次生命,我确实贪心地想回从前的世界,因为我在那里还有牵挂,但我绝没有对这次的人生有任何不满,这是你带给我的馈赠。” “所以你也要振作一点呀,诸神都还没有放弃你。你当年肯为了这世间的什么东西去死,这样事物肯定也值得让你活下来吧。” 第 37 章 晚上说的很大言不惭,洛芙在床上打了半宿的滚,越想越不对劲。 项玉活着的时候可是诸神之族的族长,族长诶,那么一大帮通天巨佬都服气她。而且活了一万多年,各种厉害的不得了的故事里她都是出场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形象,应该是见过许多世情的。 洛芙原先以为她作为死掉的白月光,肯定是纯真善良美丽强大,乐于奉献勇于牺牲,用生命热爱这个世界,所以死了以后所有人都追忆她。 但昨天与真正的项玉的残损意识对话了一下,洛芙的这个圣洁白月光的想象在光速崩塌。 她确实美丽的炫目,自由又强大。 没毛病,符合她心中白月光的人设。 但不同的是,她没有一点点纯真善良正直勇敢的影子,注视着她的眼神同那些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看穿小女孩的眼神毫无区别。洛芙被她看着,就算知道她绝不会伤害自己,都害怕的不行。 这样的人物对她道歉……还让她“自由地选择”…… 怎么想都话里有话。 洛芙顶着黑眼圈爬起了床,觉得自己可能又又又又把问题想简单了。 现实马上就要再打她的脸一次,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不能把前世网络小说里的套路套到现实上。特别是奇幻小说这种没有现实基础的。 觉得诸神之族的族长会是那种完美受害人类型的白月光,靠正直和美丽坐上这个位置的自己,怕不是全剧最突出的傻子。 洛芙顶着黑眼圈往紫芫的房间晃悠,决定在给自己的弱智判死刑之前还是先跟紫芫确认一下。 希望她的这个问题还没有突破她能接触的程度,不然紫芫告诉她无可奉告可就尴尬了,说不定会对他们的友谊造成很多负面影响。 不过出乎洛芙意料的是,紫芫病了。 “青金石先生说,紫芫阁下前天就没有睡好,他身体虚弱,思虑又重,昨天有点着凉,现在烧的厉害,恐怕不便见公主殿下。”紫芫的女官南希很抱歉地对洛芙说。 洛芙啊了一声:“没事的,紫芫阁下身体不好,让他养病吧。他还好吗,病的厉不厉害?我不能去看看他吗?” “青金石先生说是问题不大,只是阁下身体本就虚弱,所以看上去很严重。您当然可以来看阁下了,只是阁下早上到现在一直没醒,烧的厉害。待他稍微好些您再来,阁下肯定是欢迎的。”南希的眉宇之中也有些忧色。 洛芙只当她是担心紫芫,闻言点点头也没说什么。紫芫平时还是很在意形象的,不知道是因为他长期不示人以弱还是因为对自己散功这件事很敏感。洛芙估么一下,他本人想必也是不怎么愿意在病得昏睡不醒的时候被自己围观的,所以体贴的没有坚持。 于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洛芙领着莱拉又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她心里有事,一会想着蒙托洛玫瑰的事,洛芙丽达和安妮似乎越来越无可避免的未来,昨天晚上项玉的突然苏醒和令人深思的谈话,一会又想着紫芫的病和切斯特的结局。整个人都有点走神。 说起来,紫芫和项玉的结局,在小说里直到最后都没有交代。连带着他们背后的诸神系统在原著中都没什么存在感。洛芙不知道是他们在她与安妮相遇之前就已经迎来了终结,亦或是原著中洛芙丽达身边根本没有出现过这两个人。 洛芙丽达登场太晚了,晚到她20岁之前的人生从来没有出现在读者视野里过。到现在为止,洛芙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仍然活在小说的既定轨迹里,亦或是已经通过和切斯特的和解以及和紫芫的相遇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洛芙忍不住觉得有点焦躁,这种知道轨迹,却不知道会不会按照轨迹走的感觉实在糟糕。紫芫身体不好,三年来没什么起色,相比于他曾经的传奇身份,他现在实在是太过脆弱。项玉连活人都不算,总有种随便搞搞就会灰飞烟灭的不祥预感。 在近的仿佛触手可及的未来里,他们不会因为什么莫名的不可抗意外而消失或是死掉吧。 值得发愁的事情太多了,洛芙想的出神,还越来越焦躁,完全没有看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蒙托洛二王子·搞事精·只嫌人渣形容不够·褐托·吉利恩已经站在她面前了,并且弯腰对她恭敬地行礼。 “尊贵的洛芙丽达公主殿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上次见面仿佛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您的荣光丝毫不减,仍然像太阳一般闪耀我心。”同龄人男主他亲爹一脸如沐春风地冲她行礼道。回过神的洛芙僵在原地,内心哭都哭不出来,只想说放过她这个八岁的宝宝。 然而内心再怎么尖叫也是没得任何用的,逃是不可能逃的,洛芙只好硬着头皮回应了他的行礼,也学着贵族少女们一样提起裙摆微微屈膝。 “哪里,见到您才是我的荣幸,尊贵的褐托王子殿下。您仍然同上次一样朝气蓬勃。真希望辉耀对您的招待令您满意。” “公主殿下太客气了,贵国对我们使团的招待无微不至,简直令我受宠若惊。”褐托满嘴客气的胡说八道,“不知公主殿下这是要去?” “我正要回房间上课呢,父亲为我请了一位教导学者,恐怕去迟了失礼。”洛芙大锅乱甩,一秒都不想和褐托多呆,疯狂找借口开溜,“褐托王子殿下,还请您自便,祝您今天也拥有美丽快乐的时光。” “那是当然,公主殿下还请快去吧。”褐托让到了一边,利索地让洛芙都有些惊讶。“不知殿下的课程几时结束?” “这……”洛芙并不想告诉他自己几点完事好让他找借口堵自己,“每天课业都不同,时间也不甚固定。洛芙驽钝,有些知识总要烦请老师多教几遍。” “公主殿下如此好学努力,辉耀未来可期。”褐托说,然而并不给洛芙逃脱的机会,“只是我来了辉耀许久,都未曾同您交谈过,实在遗憾。不知我可否拥有这个荣幸,同您在花园能有片刻的交谈小憩?时间方面您不用担心,若您愿意,我可以派个侍从去公主处,公主殿下何时学习完毕告诉他即可,客随主便,我到时候便来寻公主殿下。” 洛芙·八岁·桌子高·公主殿下抬头看了看褐托高壮的成年男子身材,又在心里比划了一下自己一米出头的矮个短腿,一时之间好奇地要死,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无耻的话来的? 她冷漠拒绝:“褐托王子殿下,这恐有不妥,我尚未开始社交,也未曾参政。您身为贵国使团成员,如果有什么公事,还是同我父切斯特陛下交谈为好。” “殿下,这只是一点私人之间的小小请求,是多年交好的蒙托洛同辉耀王室之间的一次友好的亲切交流。”褐托说道,大帽子一顶一顶地往洛芙身上扣,不过出乎洛芙意料的,他倒是没有追的太狠,反而冲着洛芙做出一个请走的手势:“但如果公主殿下此刻不便,我也不便纠缠,您请忙吧。” 他退让的太轻易了,让洛芙内心十分怀疑。 但怀疑没用,她能溜就溜,趁热快跑,而且打定主意绝不会再被抓到第二次。 她可真是昏了头了,想着事情往花园乱走,忘记蒙托洛这帮人现在在王宫里来着。 得叫莱拉提醒她一下,可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 洛芙平安溜回了房间。褐托没有追来,她狠狠地松了口气。 一放松下来,她想起昨天已经落了些功课,抓起书开始看,没过多久就把褐托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睡过午觉起来,外面隐隐有些吵闹,洛芙有点在意地抬起头,看到艾塔有些为难地走了进来。 “外面怎么了呀艾塔?”洛芙问她。 “公主殿下,褐托王子殿下派人来问您要不要同他一起游园,还请问您今日何时有时间?” 洛芙:我不想去! 不想去也得憋着,她问艾塔:“我现在还不到社交的时候啊,可以不去吗?” “是可以的……”艾塔回答道,难得地有点犹豫。 洛芙都有点吃惊了,艾塔好歹也是贵族出身,多年来在王室照顾公主,向来是沉稳妥帖有主意的性格,她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吞吞吐吐犹犹豫豫,“艾塔?怎么了吗。” “没有什么的,殿下。”艾塔答道。 全身上下都是一副“有什么,但我们忠于职守绝不妨碍到您一点点”的架势。 洛芙:……“我记得父王昨天说他今天下午要出去,现在不在宫里。你不说我自己去看了。” 艾塔拦住了洛芙,她平静的面容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恼火,对洛芙低头道:“殿下,这事原不该让您知晓。只是……”她深吸一口气,长痛不如短痛地一口气说道,“褐托王子派他的侍从来请您,那侍从声称如果您不来,褐托王子殿下就会认为他妨碍两国友好关系,杀了他给殿下赔罪。他现在正跪在门外哭,死活拖不走,声称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我们怕杀了他对您名声有碍,所以……” 洛芙:拿着书的手差点把书砸掉地上。 啥? 啥??? 我不去见褐托,褐托就要干嘛????? 就要杀他派来请我的侍从??????? 这剧情好像哪里有点耳熟哦????????? ???????????????????? 洛芙完全一脸懵逼。 她前世的时候是个理科生没有错,但不是对各种乱七八糟的正史野史毫无兴趣,碰巧听说过一个故事。 魏晋南北朝时期,古代中国有一个大富豪名叫石崇,这个人喜欢派美女给宾客劝酒。如果宾客不喝,他就会杀了这个劝酒的美女。宾客碍于美女性命,往往无法拒绝。 洛芙现在就觉得自己是这个被美女劝酒的宾客,而褐托就是要命的“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的魔鬼石崇。 她的内心有点拒绝。 而且觉得褐托搞错了点啥:她才八岁啊!!这么小的孩子是不可能背负杀人恶名的,最后必定肯定一定是丧心病狂的褐托背负全部凶狠残暴的骂名。 不过洛芙总算还记得这个故事的后半部分。 有个名叫王敦的将军,拒绝吃石崇的这一套,并且冷眼看着石崇杀了三个劝酒美女。石崇发现这一套对他没用之后,就不再用这种杀美女的法子劝王敦喝酒了。 一劳永逸,解决很多问题。 但问题在于,她真的能拒绝而让美女去死吗? 洛芙觉得她不太行…… “我……我去见他。”她哭丧着脸对艾塔说,把书放到了旁边,“艾塔你快去叫父亲啊,我不想和这种人在一起呆太久。” 第 38 章 洛芙怀着英勇就义的一腔热血去找褐托了。 在她萧瑟的身影背后,艾塔急急忙忙地又派更多的人去喊切斯特回来。大概也只有这个事实能给洛芙一点温暖,支撑着她不至于落荒而逃。 在自己国家见别国的王子一点都不可怕,父亲健在靠山坚实就更加不可怕。 但如果别国的王子碰巧是个视人命如草芥,会用魔鬼手段算计逼迫八岁小女孩的变态的话,事情就要另当别论了。 洛芙超级绝望地走进了花园,年纪足够当她爹的褐托王子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旁边还陪坐着蒙托洛那个一脸正气的白胡子老大臣。 “啊,洛芙丽达公主殿下,一天之内再次见到您,真是不胜荣幸。”他对洛芙说,眼神飘向了旁边用命请洛芙的侍从,“看来我这个没用的属下请您过来的时候没有做什么失礼之举,真是太好了,令人欣慰。” 洛芙毛都有点炸,这侍卫请她不来,怕不是褐托本人就要亲自做出在别人家杀人的这种失礼之举了。 “殿下,请坐,请坐。”褐托请洛芙坐下,亲手替她倒了茶,“这是我从爱德龙图斯高价买来的金顶雪叶,喝起来浓郁芬芳,请您品尝。” 洛芙:完全不敢喝好吗。 她端起茶杯,象征性地往嘴边凑了凑。茶叶确实很香,但她已经完全不敢因为自己只有八岁,就妄自高估人渣的下限了。 “确实是好茶呢,多谢褐托王子款待。”小姑娘抬起头,强颜欢笑。 “看到殿下这样精神,真是辉耀的大幸。”褐托旁边的那个老头开口道,“见过洛芙丽达公主殿下,老臣瑞德·阿尔马克。目前担任蒙托洛的王家顾问。年轻时候见到过辉耀先陛下,那真是人中之杰,荣光遍照辉耀大地,如今见到他后继有人,实在令人快活。” 洛芙:你别驴我,你说的那个不是玩法花样很多的垃圾昏君,我的侄孙吗?荣光遍照辉耀大地你认真的? “先陛下生前和蒙托洛的关系多么好啊,他还曾经同我说,蒙托洛与辉耀身为邻邦,当互帮互助,亲如兄弟,在必要时候哪怕牺牲掉少许王室利益,彼此的民众才能安居乐业。啊,我失态了,年纪大了就容易回忆往昔,还望公主殿下恕罪。”老爷子对洛芙说,装模作样地揩了揩眼角,“如今蒙托洛有难,公主殿下这样仁慈美丽的女士,想必也是不忍心看到兄弟邦国生灵涂炭的吧。” 洛芙:……? 她都惊呆了,看不出来你这个老头子看起来挺老实,说起话来坏的很。把世仇的两个国家说成兄弟,还搬出先王来道德绑架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她不得不花费了很大力气才逼迫自己压下去指出这种生灵涂炭的现状正是由于贵国自己满目扩张搞事翻车造成的欲望。 谁开发谁保护,谁污染谁治理是个好道理,希望你们蒙托洛也懂。 “那真是太可怜了。”小姑娘对老头和人渣二王子笑道,一脸天真纯洁不谙世事,“希望蒙托洛的国王陛下快点把国内的情况安顿好,我父亲经常说维持国内情况是执政者的责任呢,出了这样大的事,我想蒙托洛的国王陛下也很内疚吧,希望他快些振作起来。” 她背后的莱拉一个没忍住,转身笑得直抖。 “公主此言差矣!”老头子义正言辞地一声大喝,满脸正义凛然,“辉耀同蒙托洛本来互为兄弟邻邦,蒙托洛有难,辉耀出手相助才是正理。殿下说民众是无辜的,怎知如今局面也是我蒙托洛不愿见到的,纵是平民百姓之家,谁还没有个突发情况需要邻里兄弟多加帮助的时候。若是危急时刻不互相帮助,对两国关系不利,对民众绝对是坏事一桩啊公主殿下。” 洛芙:突然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是……我们是友好邻邦吗?我就问你我们是吗? 小姑娘眨巴了眨巴亮晶晶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对大人说:“阿尔马克阁下,我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可我只有八岁,既没参政也没社交,懂得也不多,您跟我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啊。不过我父亲也是一位英明仁慈的贤王,您把这些道理给他讲,他肯定也会愿意帮助蒙托洛百姓的。” 莱拉已经不得不用两只手捂住嘴才能不笑出声来了。洛芙觉得她的宫廷礼仪很成问题,不过现在也没空搭理她。她晃悠着两条小短腿坐在垫高的椅子上,一脸天真地看着老头子和褐托二王子。 老爷子似乎这时候也意识到了洛芙比一般的八岁小孩难搞一百倍,他眉头一皱:“殿下身为切斯特国王陛下的亲女儿,辉耀现今唯一的直系王族,应当知道王族自有王族的责任,为国王陛下分忧乃是正理,怎么随意推脱。既然殿下知道这是好事一桩,想来也会明白,您替切斯特陛下做成此事,陛下只会感激您为他分忧。我蒙托洛的公主玫瑰身为蒙托洛国王杰克三世的女儿,就很有此种决心。就算在辉耀有了悲惨的遭遇,也不计较个人得失地继续为国奔走,相信公主殿下同为女子,对此肯定更加能够理解玫瑰公主殿下为国家与人民做出的牺牲。” 他提到玫瑰在辉耀被抓包,还和洛芙类比同为女子,真正地使洛芙恼火起来了。 全辉耀的上层都知道这件事是玫瑰拉拢冒险者工会在先,强迫一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玫瑰倒打一耙把屎盆子扣给辉耀算好说不好听的正常操作,和她类比算是怎么回事啊? 是要类比她也会为了政治利益出卖身体,还是威胁她会有这种遭遇的风险啊。 前者她作为辉耀的公主有跌份到这种地步吗,而且她才八岁啊,八岁啊!!!!做这种类比不会觉得过头了吗,威胁她就更加过分了吧,她还是只比桌子高一头的小姑娘诶! 瑞德老爷子还在那里不停地说,又威逼又利诱,褐托二王子也在旁边帮腔,唯一的目的就是让她松口帮蒙托洛,连蒙托洛人民永远感激她,会赠与她封地和金银,给她立像纪念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内容之耸人听闻,饶是好脾气如洛芙也有点压不住火。 这位老兄您在做什么梦呢,又威逼又利诱的哄骗一个八岁小女孩也就算了,就当你们搞政治的既没有良心也没有节操好了,她也不多跟人渣计较。但忽悠她为了给切斯特分忧私下同意帮忙可就太过分了。 洛芙丽达的公主位置坐的并不稳。母亲早逝,听说死得不怎么光彩,没有亲族。因为最开始没有天赋曾经被前朝弹劾过。现在还是第一顺位继承人纯粹是因为切斯特本人看好她。如果她真的听信了对方的这种言论,背着切斯特干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一旦切斯特对她失望,洛芙丽达自己的下场肯定非常凄惨。 是,她还有紫芫和那个秘密,切斯特也不会这么随便放弃她。但对方可不知道这些,这些人本来也不怕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把她推进火坑的。 老爷子的滔滔不绝终于告了一段落,他一脸大义凛然地看向洛芙。如果洛芙真是个没有见识的贵族公主,怕不是要被他这种正义凛然的态度压得松口。 值得庆幸的是,洛芙不是。 “阿尔马克阁下,您说的道理我都懂。”小姑娘对他嘻嘻一笑,看上去那么天然可爱,“但我就是不参政的公主,您跟我说了没用呀,现在辉耀主事的是我父王切斯特国王陛下,您去问他才能使问题真正得到解决。” “洛芙丽达公主殿下,”二王子褐托开口道,神情非常地温和有耐心,“我们都知道切斯特陛下是一位了不起的贤王,非常地尊敬他,正因如此,才不忍心为他的工作增添劳累。您身为切斯特陛下的女儿,辉耀的公主,在这种小事上为他分忧也是应有之意。我想切斯特陛下不会介意的。” 洛芙眨巴了眨巴眼睛,看了看褐托,又看了看老头,终于对这场车轱辘对话感到了不耐烦。 她叹了口气,摆弄了一下小裙子丝结上的珍珠,才抬起头看向那两人。 “我说的话褐托王子殿下和阿尔马克阁下怎么听不懂呢?”她问道,表情还是天真纯洁的可爱,只是眼神终于不那么柔弱无害了,“辉耀谁来主事,我要不要为我父分忧,是辉耀的内政,两位同辉耀谈论公事的时候不需要替我们操心这些事。现在辉耀主事的是我父切斯特国王陛下,那么两位就应该去找他谈。至于我要不要为我父分忧,是不是应该参与这些事,是辉耀的内部问题,我和我父之间的事,就不劳二位操心了。” “我很同情蒙托洛无辜民众的遭遇,不过我父曾经同我说过,一个国家的王室要对自己的民众负责,也同样要对自己制造的麻烦负责。蒙托洛如今的经济崩溃并非是我辉耀造成的,如今出了事,应该自己收拾为主,更是给下级官员做负责表率的好事。” 她这话一出口,褐托和阿尔马克老爷子的眼神都变了。洛芙已经破罐破摔,完全不想顾及自己的形象,语气凉凉地继续道:“至于玫瑰公主殿下的遭遇,我很遗憾,但也请褐托殿下和阿尔马克阁下知道,您以我同为女子为由将我类比此事极端失礼,但我仁慈地谅解并宽恕了您的失礼,并不打算追究此事。至于后续同辉耀的交接和责任划分,牵扯到两国邦交,也是公事,还望您同我父切斯特国王陛下交接。” 已经可以远远地看到吉恩从花园另一边的小道上匆匆而来,洛芙从椅子上跳下来,看了看两个表情好像吃了臭大粪一样的男人,内心有一股诡异的爽快感觉,屈膝对他们行了个礼:“我父王的侍卫长来找我了,如果两位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行告退了。今天的谈话真是愉快又有益,很高兴同两位像这样交流一番。” 行完了礼,洛芙扭头就走。 她修行还是不够,这么容易就恼火起来了。 她想,向吉恩越走越快,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 不过有什么关系,她是切斯特的女儿,辉耀的公主,这次事件之后蒙托洛的那几个人渣应该也不会再强行从她这寻找突破口了,以后不会见面,就算不高兴,又能把她怎么样。 她扑向了吉恩,亲爹的侍卫长蹲下来,把小公主接在了怀里。 她有父亲和吉恩,有辉耀,有身后的紫芫和能力者世界在支持她。她不是脆弱的一个人,以后硬气一点,应该也是没有关系的吧。 第 39 章 “父亲,事情就是这样,我觉得蒙托洛那些人好过分啊,欺负我是小孩子,又吓唬我又哄我的,没有一句好话,真是太坏了。” 这天晚些时候,切斯特总算回来了,把洛芙叫到他房间里听她讲了白天发生的事。 小姑娘可算找到靠山了,连说带比划,非常气愤。 那肯定气愤,如果她不是套牌,而是个真正的八岁小姑娘,听了褐托和老头的鬼话卖了亲爹可就什么都完了好吧。 褐托的这波操作实在击穿下限,饶是喜怒不形于色如切斯特,听完小闺女讲述了整件事以后也露出了恼怒而且十分阴冷的眼神。 洛芙:呜呜我这波可被吓了个半死,还气的不轻,我再也不想和人渣面对面battle了,生活这游戏好难玩啊qaq。 切斯特眼神阴冷地不说话,看样子是真的被惹恼了,不知道在脑内盘算些什么阴谋诡计。过了好一会,他才又把目光投向洛芙,眼神里的冷意淡了不少。 “你这次做的不错。”他说,在洛芙惊讶的眼神里对她点了点头,“不愿意就说不,让艾塔及时喊人是对的。你既然没有参政,就不需要为这些事情负责。” 洛芙:qvq…… 切斯特又想了一下,似乎自己也意识到蒙托洛这帮没有底线的人渣对女儿生命安全的威胁有点超出预期:“下次如果再遇到这种事,不妨先口头妥协。你年纪尚幼,有什么问题我还兜得住。我会给你增派护卫,在蒙托洛人离开辉耀之前,不要和他们接触了。” 洛芙乖巧点头,突然又想起俄托来:“那父亲,我是不是也不能和俄托八王子接触了,我可不可以同他说一下这件事?” 这个问题问的好,切斯特陷入了沉思。 看得出来蒙托洛这帮人确实令他很不放心,就算俄托本人靠谱,也保不齐他二哥会不会做什么手脚。但他似乎也知道女儿需要和同龄人接触,所以十分犹豫。 “你还是……尽量少同他会面吧。”他看了洛芙一眼,到底还是松口了,“不要离开莱拉的视线,他到底是蒙托洛人,总有些麻烦。况且最多新年的时候就要回去了。如果你需要玩伴,我可以召集其他辉耀的贵族少女进宫陪你。” “不用不用。”洛芙使劲摆手,“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我还没有正式社交,这样不合礼仪,也麻烦别人。俄托王子我只是觉得突然不见他太不礼貌,毕竟他自己也没做错什么。” 切斯特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 洛芙挺感激老爹这么信任她的,而且看起来也有点在乎她的感受,内心说不高兴是假的。但另一边也确实很想吐槽:她一个八岁的孩子心里能有什么数啊,要是没有二十八的里子早就被人骗的底裤都没有了好吧。 我看最需要心里有数的是您啊,我不知道什么叫八岁的爹。 切斯特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们说完这些基本的事情,就让洛芙回去睡了,临走嘱咐洛芙明天有空去看看紫芫。 洛芙知道这是亲爹在教自己为人处世,很认真地应了。起身离开了切斯特的起居室。 她还是决定不要把项玉对她说的话告诉切斯特了,涉及诸神层面的秘密,告诉切斯特也不会有什么帮助,说不定反而会把切斯特拖下水。 等紫芫精神一点去同他说好了。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洛芙估么着紫芫要醒这会应该比较精神,带着莱拉跑到紫芫那边去了。 切斯特新派给她的两个护卫倒是到货了,只是两人一人人高马大,浑身肌肉仿佛要涨爆铠甲,另一个古铜色的皮肤上都是道道伤疤,感觉不怎么适合带出门去,被洛芙留在了房间里。 紫芫看上去精神还可以,应该比起昨天烧的昏睡不醒已经好了很多。洛芙问候了他一下,还是捡着要紧事情,把项玉对她说的话给他讲了。 紫芫的态度严肃了一点点,不过他似乎头疼的厉害,思索了一下,想不下去也就不想了,跟洛芙说他知道了。 洛芙于是愉快地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她关心了紫芫几句,普通着凉很快就好之类的青金石已经说过许多遍的废话,看紫芫有点累了,也就让他休息,自己心很大地去吃午饭了。 紫芫看上去心情还好,既然青金石说问题不大,那想来他应该很快就会好的吧。 洛芙又回复到了从前那种学习-听前朝八卦-和俄托紫芫切斯特偶尔交流感情的忙碌但又充实的生活状态中去了。 切斯特似乎是真的被褐托用八岁小公主作为突破点的行为惹恼了,扭头就甩了蒙托洛一个巨大的难堪。 露西给洛芙形容不出来具体情况,毕竟她只是喜欢八卦的女仆,没有受过许多这方面的教育,只能大略给洛芙形容一下贵族圈子里的风言风语。 她说切斯特声称玫瑰公主在辉耀受了委屈,辉耀应该负起帮她讨回公道的责任来。所以坚决不肯按照玫瑰说的赔礼道歉,给蒙托洛接济之类的,而是彻查此事,誓要揭出令友邦公主遭遇不幸的幕后黑手。 这一查可就捅翻了鸡窝了。 和玫瑰上床的那个卡洛副会长一开始还咬死了是你情我愿,后来也不知道切斯特干了啥,他突然就翻供说是自己不受控制,肯定是被人下药。结果还真的有药,顺着这条线往后查,果然是有人想要加害玫瑰公主。 切斯特义正辞严,说这样的事情绝不姑息,查!赌上我辉耀的面子也得给我查出来! 查来查去,查到了蒙托洛使团里,那个一脸正气的瑞德·阿尔马克老爷子身上。 好久没和蒙托洛的那帮人接触,洛芙都有点不记得这个名字了,但她还记得脸,他就是那个和褐托一起对她这个八岁小女孩威逼利诱的老头。什么一脸正气,呸。 证据表明阿尔马克老爷子阴谋构陷了玫瑰公主失身事件。 虽然全王都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玫瑰这波是你情我愿被抓包了反咬一口,但奈何官方口径一致统一地说她是被强迫的。现在查出来是蒙托洛内斗,还是那个一脸正义忠臣样的白胡子老头干的,不禁让围观群众掉了一地的瓜。 根本没有什么阴谋构陷,莫名其妙被扣上一口惊天黑锅的阿尔马克老爷子内心估计也是崩溃的。因为他完全拒绝承认那些证据指向的内容,还在整个辉耀面前上演的一场声泪俱下的剖白,狠狠宣扬了一番自己对祖国蒙托洛的深沉爱意。 二王子褐托想要保他,但显然切斯特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老头当众剖白也没什么用,切斯特表示这件事虽然是你们蒙托洛的内政,但是发生在辉耀境内,我们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一定会负起责任来,通过外交渠道将这件事通报给蒙托洛国内。 那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差不多就行相当于把瑞德·阿尔马克老爷子的政治生命来了个腰斩,褐托也保不住他。 阿尔马克大概也知道现在他再不做点啥就真的不用跟着使团回国了,不得已爆出了惊天消息:玫瑰公主其实是有预谋地在勾引红叶原冒险者工会的副会长! 所以不是□□!有人要诬陷他!搞事的是玫瑰!!他身为一个正直善良热爱祖国的老人,是绝不忍心祖国在此事上牵涉兄弟国家而蒙羞的!所以他一定要把真相说出来! 据露西说,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把这些话说完,切斯特就当场勃然大怒。 显然,他生气是有道理的。在整件事中,辉耀扮演的都是讲道理负责任的第三方形象,该承担的都承担,能查的也都帮着查,不留余力。最后发现这件事是蒙托洛内部狗咬狗。 换谁谁都接受不了。 切斯特的这波大怒甚至还获得了在场诸位辉耀大臣的一致点赞。 结果就是,援助也没得了,使团任务彻底泡汤。玫瑰失身事件蒙托洛狗咬狗石锤盖章,辉耀完全摘了个干净,还以一个倒霉的卷进肮脏政治斗争的受害者老好人形象攒了一波路人好感。 花了十几天时间断断续续听完全程第三方直播的洛芙此刻只想表示: ……亲爹nb!好!给亲爹鼓掌!.jpg 亲爹出手是真的专业。 洛芙很服气。 蒙托洛这波的出使目的是彻底泡汤了。爆出这样的内幕,惹得切斯特(趁势)勃然大怒,饶是脸大如褐托,也实在不好意思死皮赖脸地留在辉耀继续出访了。 蒙托洛使团决定早于预计的新年前夕,在深秋的第十个月就回国。褐托和精灵大臣还表示这次出访的很多失礼之处他们回国会处理,到时候会给辉耀一个满意的答复云云。 玫瑰恐成最大输家? 蒙托洛心思各异的几个人倒是对此各有看法,据洛芙拼凑的消息来看,玫瑰公主当然是失魂落魄,消停了很久,不过根据最近贵族圈传递的一些流言来看,她应该也还没有完全放弃治疗,只是进入了收敛躲避的蛰伏期。 褐托王子和官场老油子倒是表现的完全没有很难过,应该说他们对外很难过,但是大家都猜测他们心里美滋滋。大概是因为玫瑰跌了个大跟头所以在某些内部博弈上占了便宜。 俄托王子年纪还小,不算,倒是那个外交官和精灵大臣货真价实地有点怒其不争。外交官很好理解,这波谈判砸了,他的政治前途也差不多跟着一起没得了。倒是那个精灵大臣,恐成全使团唯一一个真正希望蒙托洛好的,怒其不争的官员,而且还是个外族,不得不说这种结果也是非常讽刺了。 第 40 章 因为搞砸了谈判,蒙托洛使团回国回的非常快。十几天的功夫就打包好行李准备走了。 这期间洛芙和俄托见了几次,看得出来俄托对于人渣二哥利用年幼的小伙伴十分羞愧,连带着对于自己接近洛芙也不是毫无目的这一点也感到羞愧。洛芙完全不会怪他,还安慰他,邀请他下次有机会来辉耀再一起玩。 俄托被她劝的阳光灿烂,一个高兴,当场宣布要和洛芙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装小孩哄小孩却意外收获了真挚友谊的洛芙:良心好痛。 这十几天来,紫芫的病一直没怎么好。 本来这年秋天天气转凉的很平和,紫芫的身体也康复的不错。但总也好不了,而且最近七八天反而病的越来越厉害。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虚弱起来,洛芙前阵子看他好些了还能跟他探讨一些问题,最近几天已经完全不敢问转变成纯粹的探病了。 青金石愁秃了头,守着紫芫周末都没有回家。 洛芙看青金石这么焦头烂额的模样,也情不自禁地替他担心起来。 紫芫不是身体虚弱的普通人,他是散功的传奇。深受重伤,底子被掏得一干二净。如果搞不好,也或许会作为凡人死掉。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洛芙整个人都有点炸。但她也没有办法帮助紫芫什么,就只能看着紫芫一天不如一天地干着急。 蒙托洛使团第十个月的27日定下要离开辉耀了。 切斯特决定在25日晚上在王宫举办盛大的庆祝晚宴,欢送蒙托洛使团离开。 虽然洛芙觉得这个庆祝晚宴可能包含了更多愉快地送走不讨喜访客的炫耀成分,但她没有证据。 紫芫病的厉害,她跟着糟心,课程都落下来些许,也没怎么特意关注蒙托洛使团的事。不过似乎隐隐听说他们那个外交官犯事被查出来,直接被维护祖国的玫瑰公主留在辉耀了。 emmmmm……这帮人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记内斗的吗。 玫瑰还不肯放弃自己爱国的浪荡公主人设,也是有点点拼的。 这天洛芙去看紫芫,碰巧紫芫正在睡。去问青金石还被大夫反过来安慰,小姑娘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只是个小孩子的苦恼,坐在紫芫的小客厅里看着天花板唉声叹气。 如果她不是小女孩就好了。洛芙靠在软椅上,盯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枝形水晶吊灯胡思乱想,那样很多更重要的事情他们也许就会跟她说了吧。 紫芫倒是知道她不是小女孩……不过紫芫在他自己的事情上闭口不言和年纪根本没有关系,洛芙到现在知道的他的过去都是从格温那里撒娇听来的传记,压根没法把传奇故事里那个酷炫狂霸拽的少年天才魔法师和自己熟悉的这个好脾气的前传奇联系起来…… 而且讲道理,涉及到传奇和诸神这个层次,洛芙两世的年纪加起来再平方一下恐怕都不怎么够数。 就有一种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丧气感觉。 洛芙正在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余光突然瞥到站在墙角的那个紫芫屋里的侍从在冲她疯狂眨眼,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 小姑娘有点好奇地坐直了,把人叫过来:“从刚才开始您就一直在看我,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是,公主殿下,在下里恩,是紫芫阁下宫廷女官南希·克罗杰女士手下的侍从。”那年轻人自我介绍道,欲言又止,“……” 洛芙:? “是……是这样的。”名叫里恩的年轻侍从似乎在公主面前很是拘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对洛芙说,“前阵子紫芫阁下快好了的时候,半夜里似乎起了一些骚乱。” “那天是我值夜,后半夜大概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吧,我听到紫芫阁下屋里似乎有动静。是那种很沉默,但又快又沉重的撞击声。我少年时候喜欢混迹市井看能力者和武士们吹牛打架,这声音跟我听过的高手交战差不多,甚至还更厉害许多。我过去的时候,厅里一片狼藉,紫芫阁下受了伤,青金石先生站在他面前,似乎是为了挡住什么人,而那人已经走了。” “这件事情青金石阁下要求我保密。”他露出了一些困惑的神色,“可紫芫阁下这阵子身体虚弱,我看您也不像很知道原因的样子,我平时也接触不到国王陛下,害怕在重要的事情上有所隐瞒。只能用这件事惊扰您,希望您能知会国王陛下一声。” 洛芙沉默了一下,和身后的莱拉对了一下眼神,对年轻人说,“我知道了,谢谢您里恩先生。我会把这件事情告诉父王的,辛苦您了。紫芫法师阁下的身份有些特殊之处,涉及他的事情还请您不要告诉别人知晓。” 年轻人连连点头:“那是肯定的,我害怕涉及王国,只和殿下一人说过此事。” 哪是涉及王国那么简单啊,要只是王国就好了好吧。 洛芙心里有点哭笑不得,同时还挺气愤。 好哇,紫芫和青金石两个神神秘秘的大萝卜,半夜跟人打架受了伤身体变差病情反复都不肯跟她说一声,害她这些日子白白担心。 青金石也就算了,紫芫知道她不是小孩,还担心他每天都跑来探病,上下嘴唇一碰叭叭一下就能说清楚的事他都不肯张口,看她每天蒙在鼓里瞎担心很爽是吧? 她就有那么靠不住吗? 洛芙超级无敌生气。气了好一会,又看在紫芫病成那样的份上自己消了,小姑娘思索了起来。 ……有点奇怪。 浮空城把青金石和紫芫派到她这来,说明这两个人在她身上那个涉及诸神族长项玉的秘密的事情上都是值得信任的。这样大的事都值得信任,小事肯定不会搞什么花样才对。 但涉及到那个层次的秘密,普通人根本不配染指。紫芫现在比凡人还不如,青金石也是凡俗阶的领域。 会是什么样的人,能够伤紫芫却不杀他,被青金石击退,却又足够敏感到身份不能说呢? 还是说,他其实已经得手了,出于某种原因不想伤害紫芫? 洛芙细思了一下,有点点恐。 前者她想不出来,后者……………………堕落反派余情未了,做任务与老基友偶遇不忍痛下杀手? 别吧,要是这样可是太狗血了,一秒跳进隔壁片场恩怨情仇的剧本里,听起来还有点点串戏。 小姑娘被自己的危险想法吓得炸出一身鸡皮疙瘩,决定不可以放任自己的思路满天乱跑了。她打算问问青金石,再去跟切斯特确认此事。 万一,她是说万一,真是后者,紫芫和青金石看在老基友的面子上对不受欢迎的访客隐瞒不报,她先去问一问青金石,暗示他们她知道了这件事,那么捅到切斯特那里之前还有转圜的余地。 虽然刚刚起就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莱拉知道了也就基本等于切斯特乃至于人神都知道了……不过洛芙觉得作为朋友,她先行挣扎一下也不耽误什么。 事实证明,脑补太多不利于人际关系的健康发展,最好克制一下。 青金石花了半秒时间承认这件事发生了,又花了另外半秒表示这事切斯特早就知道了。他看了洛芙一眼,花了一秒思索,又额外跟洛芙解释了他们没跟洛芙说是不希望洛芙掺和进上层打打杀杀的事情里,而不是和对方有什么不能明说的恩怨纠缠。 洛芙:…… 所以她就很讨厌和这帮活了几百上千岁的老头子打交道,自己在想什么被看的一清二楚,感觉真的很糟糕。 “但是青金石先生,问题不会因为回避不谈就真的不存在呀。”小姑娘还想挣扎一下,“您也知道我的情况,好多事情不是我不知道就真的和我没关系了对吧。” 青金石转了转耳朵思索了一下,表情告诉洛芙他也觉得洛芙说的有些道理。 “那么就等紫芫阁下稍微好些再同您讲吧,殿下应该不介意多等几天吧?”他对小公主笑眯眯道,“也不是我和您父亲不肯告诉您,实在是许多事我们自己也知道的不是很确切,更拿不准该不该告诉您。紫芫阁下最开始确实只是普通着凉,只是后来受了伤,身体虚弱,这才不太好,他最近这一两天也有些好转的迹象,不会教您等太久的。” 他最后还笑眯眯地补充道:“这次我说得真是实话。” 洛芙:你可闭嘴吧,我信你个鬼。 紫芫没来得及好起来,洛芙也就不好用那些早一天晚一天都无所谓的破事去烦他。 倒是蒙托洛使团在第十个月25日的告别晚宴临近了。 切斯特派人问洛芙去不去的时候还是一副和欢迎晚宴如出一辙的随你喜欢的态度,洛芙找到了紫芫身体变差的原因,而且看他最近确实有在康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扭头才意识到自己少吃了好多瓜。 本着吃瓜要有始有终的态度,她决定跟欢迎晚宴那次一样去做个切斯特身边的摆件。 24日这天,洛芙跟俄托八王子度过了这一年最后一次花园游玩的下午。 “洛芙,谢谢你愿意跟我做朋友。我回国以后会给你寄信的!”临分别的时候,俄托拉着她的手,信誓旦旦地对她说,眼神真诚。 “嗯,希望俄托你回了国以后和你大哥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哦,到时候要把有趣的事情写在信里告诉我呀。”洛芙对他笑道,此刻临近分别,她是衷心希望这个算是朋友的小男孩回去他的国家能够健康快乐的成长,远离阴暗复杂的纷争。 “一定的!”俄托说,突然弯腰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一大罐糖果来。 透明的罐子,里面是可爱的彩色小动物糖果。看上去晶莹剔透,里面似乎还有糖浆夹心。他今天背着那个挎包背了一天,洛芙也想不到竟然是为了装送给她的临别礼物。 “这是蒙托洛很受欢迎的糖果,里面的夹心有加蒙托洛特产的水果口味,我母亲很喜欢吃,希望洛芙也喜欢。”他对洛芙说。 洛芙:……突然觉得自己给他准备的一整套文具显得很不可爱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傍晚金色的辉光中交换了礼物,一对小朋友在花园里告别,各自回去,走向相反的方向。 ※※※※※※※※※※※※※※※※※※※※ *本文个别章节内容提要是完全的胡说八道,比如这一章,没有采信和借鉴的价值。 第 41 章 洛芙回去以后,虽然很相信俄托不会害她,但还是本着对所有人负责的态度把糖果拿给莱拉看了下。 莱拉仔细研究了很久,还给洛芙,告诉她这罐糖果没有问题。 洛芙在心里舒了口气,她沉浸在和俄托分别的感慨里,也有点想尝尝他家乡特产的水果是什么味道,坐下来拧开了糖罐,掏出一颗粉红色的,甜甜软软的兔子糖来。 她盯着那颗糖看了一会,软软的粉色糖果之中夹着透明的糖浆,看着都让人有点不忍心吃。 也不知道俄托故乡的特产水果是哪几种口味的。洛芙想。 就在她要把糖果放进嘴里的时候,红衣金发的项玉残响从里屋悄无声息地晃了出来。 她遥遥看着洛芙抱着糖果罐,正要把一个粉色的往嘴里放。站在原地呆了一会,然后突然冲着洛芙扑了过来。 洛芙:???! 小姑娘在莱拉和艾塔惊讶的目光中被轻盈的影子抱了个满怀,她金色的柔软长发和赤红色的袍子凉凉地擦过洛芙的脸颊和皮肤,好香也好痒。洛芙不知道残响在搞什么,只当她是在无意识地撒娇,伸手回抱了她一下。 残响抬头看向洛芙捏在手里的糖果,有点好奇地偏了偏头,从她手里接了过去,拿在手里打量。 洛芙眨眨眼,有点懵:她这是……想吃糖?还是这糖果勾起了她的什么回忆……? 她任由残响拿走了糖,对巨佬的反应感到有点稀奇,但想到她死的稀碎,还是决定无论她做什么都一定要原谅,甚至趁机抱着小姐姐悄悄吸了一口。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任由残响打量了一阵手里的兔子糖以后把它放回了罐子里,并且从她手里拿走了整罐糖果。残响逆着阳光盯着糖果罐看了半响,毫无征兆地抬手把整个晶莹剔透的糖果罐对着阳光下的窗户掷了出去。 五彩缤纷的小动物从没盖盖子的罐子中撒了出来,在阳光下仿佛一道飞溅的彩虹。那玻璃罐带着剩下的糖果砸到玻璃上,发出了一声清冽的脆响,即砸碎了窗户,掉到外面去了。 洛芙艾塔莱拉:?????!!!!!! “大人,您……”艾塔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抛砸重物的举动吓到了,急急忙忙站起来试图把她从洛芙身边拉开,生怕从前一直都很无害的残响伤害到小公主。 残响看都没看她,她只是轻轻转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金发小公主。在小姑娘惊讶的眼神里,她眼中点点蓝色的星辉暗淡下去,消失不见了。 洛芙看着她眼睛里的蓝色光芒慢慢退去,恢复了无意识的状态被艾塔拉了开来,吓得坐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巨佬的残响虽然散碎不堪,意识混乱,但不仅仅是一个印记的投影。 她更加清楚地知道,上一次她眼睛里闪现这样的蓝色微光,正是她在深夜恢复意识,以死去的诸神之一的身份同她对话的时候。 小姑娘坐在那里,想到她之前不管不顾也一定要掷出去的那一罐糖果,又想到她掷出糖果罐时眼里的蓝色光芒。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蔓延了上来,寒冷得刺骨。洛芙完全不愿意相信,俄托临分别的时候送给她的糖果会有问题。 但项玉的残响拼命也要丢出去的警告,她不听还不如自己拿根绳现场吊死自己。 于是半个小时以后,切斯特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掀了桌子,茶几上摆着的一整套茶具砸在地毯上,互相磕磕碰碰碎了一地。 洛芙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恼火,又或者已经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出了自我保护机制。她看到亲爹因为自己气成这样,不但感觉不到后怕,还有闲心在他掀桌之前拿起自己的茶杯,免得一起砸到地上。她端着杯子抬头打量旁边的两个男人,切斯特恼怒得浑身哆嗦,而负责宣布糖果确实有问题的紫芫脸色难看极了,仿佛气得心脏病都要犯了。 有这么严重吗?洛芙有点点懵,不就是掺了那个什么清净之泉吗,那玩意吃了以后只会搅动能力与□□灵魂的结合变弱,又不会死,少吃一点还会自己长回去,紫芫你之前散功,那东西不是散功必备主料吗? 不过紫芫气的够呛,切斯特完全处于爆炸的边缘。洛芙也不知道,洛芙也不敢问。 可能……搞不好……自己又被人给阴了。 她后知后觉地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社会好黑暗,人心好冷漠,只有亲爹紫芫小姐姐,以及手里的热茶还有一点点温度。 切斯特气得掀了桌子,但碍于闺女客人和巨佬的残影都在屋里,到底也没有说出什么无济于事的脏话。 他好不容易压了压火,先对坐在壁炉边,早就走神盯着桌上的一瓶鲜花的残响行了一礼:“感谢您对小女的提醒。” 残响看了他一眼,偏了偏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扭头又凑过去闻玫瑰花,神情天真无邪,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洛芙:……………… 不是很知道大佬真的活过来以后想起现在像个弱智一样的表现会有什么反应。 应该不会把他们都杀了灭口吧……应该? “太过分了。”切斯特已经转向了紫芫,残响一年里有364天都是一副意识混乱没有逻辑的模样,所以切斯特也没指望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回应。 事实上洛芙所知的那几次,也是她仅有的几次真正苏醒意识, “人神尊陛下就放任他们这么为所欲为?”他对紫芫说,看上去倒是不像针对紫芫,发泄对不在场的谁的不满倒是多些。 紫芫病上加伤,前几天命都没了半条,这两天刚有些好转,就不得不面对这一摊气死人的麻烦事,此时脸色白的近乎透明,听了切斯特恼怒的抱怨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声音轻柔地对他轻声道,“切斯特……陛下,天色不早了,先送洛芙丽达公主殿下回去休息吧。” 坐在一旁端起茶杯正要喝的洛芙:??? 她瞪着紫芫,不敢置信又超级恼怒,脸上写着:你又要赶我走??的超级不高兴。 甚至还有点难过和委屈:你明知道我不是小孩还瞒着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用?我只有八岁,还是凡人阶又不是我的错。连涉及到我自己安危的事情都不肯告诉我吗。 切斯特扭头看了洛芙一眼,眼神告诉洛芙他也觉得紫芫说的对。 切斯特向来说一不二,洛芙感觉到了危机。 果然靠紫芫是么得用的,知情权要靠自己争取,小姑娘在亲爹的注视下嗷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父亲,我今天差点被人害了诶,您不能让我糊里糊涂地回去,涉及我自己安危的事情我都不清不楚,那我不是太没用了吗?” 她说的也有点道理,切斯特看着这个事实上是王国继承人的女儿,思索了一下。 坐在他身边的紫芫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他是真的病的很重,一点装的成分都没有,这一声咳嗽听上去都有气无力,仿佛生怕咳重了肺疼。 洛芙一听就又有点心疼。 朝夕相处这么久,她对紫芫的人品还是有点了解的,该告诉她的他不会隐瞒,此刻看他这么难受,小姑娘又想起紫芫的好来,坚定的决心有点摇摇欲坠。 涉及诸神的大秘密,放前世都不知道是什么级别的保密条例了。不该说的不能说,其实她也知道如果是她不应当知道的事情,紫芫一个字都不说才是正确的。 所以她刚刚瞪紫芫果然有点无理取闹吧……还,恃宠而骄? 洛芙被她脑内频繁爆发的脑补小剧场吓了一跳,顿时觉得自己果然十分膨胀。两年前再送她一打胆子她也不敢在紫芫面前这么跳。 反思一下反思一下,洛芙,你不可以放任自己成为娇蛮任性的那种女人。 “小洛芙,我这些天身体实在不方便,没法和你讲前因后果。”紫芫陷在椅子里,柔声对她说,声音很轻,眼神一点都不生气,还隐隐透着点理解,“你先回去,让我和你父亲谈一谈,这件事情需要尽快解决。等我好些,我会把来龙去脉都讲给你的,不会隐瞒你什么,好不好?” 他强撑着对洛芙说出这样安慰的话,考虑到他现在还伤上加病发着高烧以及一向说到做到的良好信用,洛芙当场就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完全不会继续纠缠,起身就走,甚至还觉得挺愧疚。 呜呜呜呜呜呜紫芫是什么级别的大天使啊,我之前瞪紫芫还闹腾着要知道来龙去脉不顾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过分了。 小姑娘感动地走出切斯特会客室的大门,门还没关上又溜了回来,扒在门边对着屋里本来都要开始说正事,听到动静又回过头来的切斯特撒娇。 “父亲,我觉得俄托在这件事上不知情的诶,您要是恼怒的话不妨多调查一下,如果草率处理他,正中幕后黑手的下怀就不好啦。” 她在亲爹杀人的目光中合上门板,心情愉快地溜了,牵着残影的袖子,甚至觉得自己今天能做个好梦。 根本没有一点点差点被人下毒搞死的自觉。 第 42 章 由于不怎么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洛芙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照常读书吃饭,还挑了一条漂亮的新裙子准备晚上穿。 白天的时候她试图跟项玉搭讪来着,还趁着艾塔不注意对她说悄悄话。残响完全没有反应,像普通小姐姐撒娇那样抱住她蹭来蹭去。 洛芙试了几次,她还一副懵懵的样子,也就放弃了。心里大概明白了,巨佬可能拒绝因为这种屁大的小事出来搭理她? 虽然洛芙觉得她的小姑娘的心事还是挺重要的,但项玉本人显然不这么觉得。 晚上的时候,艾塔把洛芙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交到切斯特手里去参加蒙托洛使团的欢送会。 洛芙觉得这个欢送只是辉耀单方面的欢乐……她坐在自己公主的位子上,看着蒙托洛使团里称病的玫瑰公主的空位,想起跟玫瑰公主一同不见的侍女,以及同样被玫瑰公主搞不见的蒙托洛外交官和没有出场的褐托王子的侍从,内心中有点点同情。 他们蒙托洛的内斗真的好厉害。 倒霉外交官也不知道得罪谁了……本来这种斗争身为外交官又不得不掺和就够痛苦的了,两头受气,还因为上面的大佬吵架平白多了无妄之灾。 她又看了看已经言笑晏晏,举着酒杯和亲爹攀谈起来的蒙托洛二王子褐托,眼神之中有些敬畏。 她还真挺少见到有人笑里藏刀和亲爹互喷能喷这么久不落下风的。 神仙打架,神仙打架。 说起来,上回蒙托洛使团里有人悄悄跟她说的小心随从……也不知道切斯特查出来没有。 洛芙正在自己的位子上胡思乱想,眼前就出现了一位慈爱和蔼的中年妇女。赫尔加·拉文德尼西亚上神不知何时来到了她面前,还笑眯眯地冲她招了招手:“小殿下,好久不见,您还记得我吗。” “记得呀,您是赫尔加上神,辉耀的财政大臣阁下。”小姑娘精神地回答道。 赫尔加上神哈哈一笑,对她半开玩笑地行了个礼。洛芙很上道地跳下椅子也对她回礼,被赫尔加一把抱了回去。 “看到您这些日子过的还不错我就放心了,切斯特最近有没有长点记性呀?”上神好像慈祥的老母亲一样摸了摸洛芙的头发,往人群里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洛芙顺着她的余光看过去,发现赫尔加上神正在盯着靠前的座位处一个深灰色头发的男子看,眼神里不无警告。 那人洛芙碰巧认出来了,是第一次宴会时候想来见她,结果被切斯特暴力打断送她走人的老哥。 小姑娘皱起小眉头思索了一下,又扭头看了看赫尔加上神眼里隐约的警告之意。心里就明白了:八成是亲爹的政敌。 招人讨厌,不能随便打发,危险,胆子还很大。 基本是敌人,盖章了。 “赫尔加上神,您在看谁呀?那位灰色头发的先生是……?”洛芙有点点好奇地问道。 “啊,公主殿下,我刚刚走神了。”中产阶级中年妇女模样的上神扭头对洛芙微笑道,“您不用这么客气,叫我赫尔加就可以了,我现在就是辉耀的财政大臣,上神不上神的一点都不打紧。” 洛芙点点头:“好的,赫尔加……姑姑。” 赫尔加笑起来,摸了摸小公主的头顶,又看向了那灰发男子的方向。 “那位是北方公爵,是先前两代辉耀国王最为器重的北方镇守的磐石,埃尔坎托公爵阁下,他在传统贵族之中很有名望,是切斯特陛下麾下一股不可或缺的政治力量。”她笑着对洛芙解释道,看着北方公爵的眼神慈和的不行,目光纯粹慈爱得洛芙都害怕。 她这话讲给八岁小孩听一点问题都没有。然而洛芙可不是八岁小女孩,她也懒得纠结赫尔加上神有没有看出这一点。放弃治疗地先拉了一页笔记抄。 刚刚赫尔加说什么来着?哦,先代两位国王,北方镇守,传统贵族首领,一股政治力量。 可以的,洛芙想,她很懂为什么切斯特那天让吉恩送她走了。 要不是切斯特自己能力高超,背后还站着人神,他俩每次见面说不定都得以把对方的脑子打出来的结局收场。 也许是蒙托洛人和北方公爵上次的连翻打扰,赫尔加上神这回站在洛芙旁边就不打算走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八岁的小女孩谈论一些新看的故事书,玩具和花朵珠宝之类的话题。耐心得不像个上神,甚至让洛芙很有些受宠若惊。 她确实是一位优雅美丽的女士,自己介绍说活了八千多岁,年轻时候也有过跌宕起伏慷慨激昂的冒险经历。只是二百多年前她偶然回国,那会辉耀王室中切斯特和他弟弟那一辈的王子正在激烈争权,内战硝烟四起,民不聊生。 上神也不知道怎么就唤起了本来早就没得了的思乡之情。虽然她的祖国早都不是现在的这个了,王室家徽都换了好几茬,熟悉的景物和回忆的地点都已经物是人非,但上神突然就感觉在能力者世界游荡累了,想要停下来歇歇脚。 “所以您过去的二百年里一直在辉耀做财政大臣?”洛芙仰头问她,心想大佬不愧是大佬。 “最开始做过护卫,后来也做过宰相,那会辉耀不如现在强盛,有我一个上神了不得了,国王们都想把我搬到他们身边去,切斯特登基以后才放我回来做财政大臣。”赫尔加对她笑道,“可能我性格有点一板一眼吧,在辉耀呆了这么多年,也就这个财政大臣的职位令我喜欢。从前的那些王啊,始终搞不明白一点,要让自己的王位坐稳,雇佣厉害的强者贴身守护是没有用处的,只有王位稳了,国王才能坐的稳啊。” 洛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过她从前的问题,为什么赫尔加和切斯特没有阻止二十年前辉耀崩溃翻车倒是不必再问了。 赫尔加口中的超凡阶,包括赫尔加本人,似乎都并不认为超凡阶干涉凡人政治这件事本身是正确的。 也就是说,赫尔加只是普通地做财政大臣,普通地在财政大臣的位置上挽回颓势。至于动用她的力量,无论是好的目的动用,亦或是坏的目的动用。她似乎从心底里都并不认可。 某种程度上的……凡人的事情凡人决定? 洛芙觉得这种想法很有趣,而且她似乎找到了诸神不干涉凡人事物,也不许其他超凡阶干涉的理念根源。 但这没法解释切斯特的存在…… emmmm……也许切斯特作为人神亲自指派的国王,有其特定的历史使命要完成? 切斯特还在和蒙托洛人扯皮,战况焦灼,辉耀这边的人和蒙托洛的精灵大臣也加入了战局,情况一时十分激烈。 洛芙无聊地从亲爹身上收回目光,正巧看见下面坐着的俄托接触到她的目光,触电似的把头低了下来。 他好像……有点怕我,为啥啊。 洛芙想。 亲爹不会把糖果那事告诉他了吧?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赫尔加上神匆匆告罪,提起裙子向俄托跑去。 俄托被她突然的袭击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看起来完全不敢面对洛芙,跳起来往外面跑。 欢送宴会开的很大,所以殿外也设置了餐点和桌椅,洛芙追着他跑出去,一路上辉耀的贵族和大臣们纷纷让开,惊讶地用各种各样的目光看着小公主。 洛芙跑出大门来到了花园里,俄托已经不见了。 哇。 好气啊,不是你干的你跑什么啊,你站住我们解释清楚不比持续积累负面情绪好吗? 没见过猪跑总得吃过猪肉吧,多少小说故事里的朋友渐行渐远都是因为不敢面对的误会啊。俄托都有12岁那么大了诶,之前死乞白赖跟她做朋友时候的机灵劲都哪里去了。 小公主站在殿门口,左右看不到人影,赌气一样地把提起的裙子放了下来。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突然听到旁边有人犹豫地对她说:“洛……洛芙丽达公主殿下?” 洛芙回头,有点惊讶:? “真的是公主殿下呀!很荣幸见到您,愿辉耀的荣光遍照大地。”她身边的其他贵族已经注意到了她,有一位年轻美丽的夫人对洛芙说道,对她行了一个屈膝礼,“在下托托罗伯爵夫人,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洛芙被她美丽温柔的姿态惊得不知所措,她跑出来之前可没有预见到会面对辉耀贵族的行礼与问候,很突然,就很茫然。 “在下托托罗伯爵,见过公主殿下。”年轻夫人身边的青年男子也对公主行礼道。 他们身边的其他贵族完全注意到了精心打扮的可爱小公主,纷纷对着她行礼起来。 “公主殿下真是优雅又美丽,见到您很荣幸,在下石谷守备军统领……” “公主殿下的金发与眼瞳真如同陛下一样,就算在这样的夜晚也熠熠生辉。见到您真的很荣幸,在下……” “辉耀的荣光长盛永存,见过公主殿下,在下……” “见过公主殿下,在下……” “见过……在下……” 洛芙:???? 第 43 章 “真是有精神的孩子呀,您说是不是,坎格瑞安阁下?”大殿内,赫尔加遥遥注视着小小只的金发小公主在门口手忙脚乱地应付着门口的一大堆人,笑眯眯地低头对她身边坐着的老人说道。 “年轻的小孩子不都这样子的吗?”白胡子白发,三分之二截入土的老人回应道,他的眼睛已经不大好了,要看清门口的情景还要费力地眯起眼睛来。 赫尔加啊哈了一声:“我倒是觉得这位小殿下比一般孩子可爱些,看上去话不多,但是心里明白的。” “能得到赫尔加上神这样的评价,倒真是有些难得。”辉耀的宰相,五朝元老大臣,修·坎格瑞安眯起了眼睛,又把目光投向了殿外的小公主。 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以及殿中的一大□□谈跳舞散步的参会宾客,小姑娘在门口和那些拜访她的人说了些什么是必然听不清楚的。但从她的肢体动作和表情里,她用了怎样的表述和肢体语言礼貌又不丢好感地先行脱身去找她的小伙伴并不难猜到。 看了一会,老爷子悠悠开口,“说来让陛下同您都评价不错的人,最近这些年是越来越少了。”语气意味深长,倒不像之前那样抵触了。 赫尔加笑了笑,不置可否。 洛芙好不容易从人群中逃了出来,躲到花园的灌木后面吓得不敢出去。 是她大意了,她光知道自己年纪小没有开始社交,自己的行为不会被评价,也不会有人主动搭讪,哪里想得到这种不主动的尊敬是建立在她坐在自己位子上的。 她跑出宫殿,又没有和别人一起,别人都会觉得公主殿下有点无聊。出于对她的尊敬,更要主动跟她打招呼行礼。 失策了。 洛芙有点自闭。 但反正溜都溜出来了。她探头看了看树丛外面,没人注意她,只有莱拉不起眼地站在墙角,对她眨了眨眼睛。 可以的。 小姑娘站了起来,悄悄提起了裙子。 她今天非得把俄托捉出来不可,搞不好今天就是他们许多年里的最后一次见面了,他还扭头就跑,真是让人头秃。 辉耀还是有钱的。 为了体现对今天宴会告别对象的重视,花园里都被打扮一新。郁郁葱葱的灌木上装饰着缎带和彩球,还挂着许多星星点点的金色的光水晶。桌上的水晶陶瓷和银质餐具在烛光下闪闪发光,上面还布置了丰美的玫瑰和百合花。 洛芙在衣着精致的三三两两的宾客之间窜来窜去,努力地保持一个“低调,而且不想被搭讪”的形象,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秋天的夜风也渐渐凉了下来。 在夜风中弥漫着的酒,花,食物,以及点心的香气达到顶峰的时候,洛芙在花园的一个偏僻的角落捉到了蹲下来看着地上的一蓬绣球花的俄托八王子。 “俄托,我可算找到你啦。”她走到俄托身边,气鼓鼓地对他说道,“你在躲些什么啊,那个糖我都没有吃的。” 俄托回头,惊讶地看到她。他看上去第一反应又想溜,但他自己找的这个地方太犄角旮旯,实在没什么可以溜的地方。 他看着洛芙,看了三秒,汪地一声哭了一脸:“我没有要害你!” 洛芙:我知道!你你你冷静一下先别哭啊 她拿出手帕,踮起脚尖帮俄托抹了抹脸。 “别哭啦别哭啦,我这不是没事吗。我吃糖果的时候正好被人看到阻止啦,我都没有吃的。我知道俄托肯定不会害我的,你还说要永远做我的好朋友呢,肯定不是你,所以都没有想过是不是你。” 俄托抽噎了几下,情绪平静了不少,洛芙不难想象他如果后来知道糖果被人做了手脚会经历怎样的精神折磨,想来有点恐怖的。 “我不知道糖里有毒。”他冷静下来,对洛芙郑重说道,就是眼眶还有点红彤彤的。 “我知道你肯定不知道呀,不然你就不会把糖送给我了。”洛芙点点头,伸手拍了拍他,“别难过了,我完全不怪你,还跟我父王说这件事肯定有人在背后搞鬼呢。” “是我连累你了。”俄托对她说,“二王兄和大哥一直不和,我就一个人,东西也不能一直看着。” 洛芙有点惊讶:“你知道是褐托王子做的?” “是……”俄托低下头,“昨天晚上二王兄的侍从跟我说的。王兄想让我和你做不成朋友,让辉耀的国王陛下记恨大哥……还想劝我为他做事。我拒绝了,他也不许我出去报信。” 洛芙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确定自己短胳膊短腿,是个成长速度中等的八岁人类小女孩,放前世也就小学二年级。 没问题啊,我是八岁,不是二十八啊。 她想,对褐托王子的迷惑行为感到了惊奇:这下限……已经低得让人恶心了。 “没事没事,我已经跟父亲说啦,二王子的计策不会得逞的。”她安抚地摸了摸俄托,“说起来他的那个侍从,他今天怎么没来啊,被玫瑰公主打了?” “二哥说他昨天晚上毛手毛脚犯了错,让他留在房间里受罚。”俄托露出了有点困惑的神情。 洛芙也跟着有点困惑起来。 会对俄托讲述二王子阴谋的侍从,怎么听也是褐托的心腹了。 这样的心腹,会因为“毛手毛脚”的缘故被责罚? 还是说,褐托还有什么阴谋,那侍从执行不利被二王子迁怒? ……总感觉褐托这个人比原著还要击穿下限,而且应该不是错觉。 一声轻柔的问候打断了洛芙的思绪:“公主殿下?” 小姑娘扭过头,就看到一个深棕色头发眼神温柔的小姐姐弯腰在看她。 “真的是公主殿下。”小姐姐笑起来,“真高兴见到您,您在这做什么呀?啊,这位是蒙托洛的俄托王子殿下吧,祝您一切安好。” 被抓包了,她和俄托在这里扯了太久的皮,还是被人注意到了。 洛芙转过身,又尽职尽责地扮演起了天真无邪的八岁小女孩:“俄托就要走啦,我来找他一起说几句话,您是……” 小姐姐笑起来好可爱,她轻柔地对洛芙行了个屈膝礼,“失礼了,我是海伦·坎格瑞安,愿诸神的荣光与您同在。” 花园里烛光与金水晶的光芒交相摇曳,宾客们的衣香鬓影里夹杂着悠扬柔美的乐曲声。整个会场上方仿佛都笼罩在一片欢快和乐的气氛里,就算是在王宫昏暗的,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隔着玻璃也能感受到。 金发红衣的残响站在一片黑暗的寂静中,静静地看着窗外楼下的花园里,穿着可爱的新裙子的小公主仰起脸和两位温柔的少女交谈起来。她的笑容开朗明快,就算这样遥遥看着,也十分招人喜欢。 她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有极轻微的,人踩在地毯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才慢慢地回过头来。 蒙托洛二王子褐托的贴身侍从,那个据俄托所知犯了小错被主人责罚的,沉默不起眼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背后。走廊里昏暗的灯光下,他的影子在房间的地毯上投的老长。 随着残响回过身来,这个一直以来都低眉顺眼的男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了因为情绪激动而显露出银白色的明亮的双眼。 【找到你了。】 他对残响咧嘴笑道,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残响偏了偏头,又扭头去看窗外的晚宴,一副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 侍从也不以为意,他保持着虚假的笑容,整理了一下领子,走进房间,轻轻在残响面前弯下了腰。 “真是荣幸见到您,天空中最明亮的星辰,永夜中的明光,诸神之族的族长,您的存在就像光之初始一样闪闪发光。” 残响听到他在对她说话,又回过头来,对着他歪了歪头,她披散着的金色长发随着这个动作垂了下来,仿佛金色的水流。 侍从从地上捡起她的一缕金色的长发,直起腰来,放到鼻子底下轻嗅了一下,直视着残响美丽的面容,眼神沉醉不已。 “真是美丽啊。”他对残响说,轻轻地吻了手中她的长发一下,注视着她的目光非常陶醉,“如此的强大,高贵,美丽,击穿了命运的存在。你如果还活着,该是多么的……令人无法染指啊。” 残响无法回应。 侍从虽然在说着很尊敬的话,但是动作非常放肆,他放掉了残响的头发,向前一步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他把残响以依偎的姿势搂在自己怀里,俯视着她懵懂但依然美丽的面容。他们离得是如此之近,近到他能从残响的湛蓝色眼睛里看到自己压抑不住兴奋的面孔。 “可是你死了啊。” 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呼吸声吹起了残响耳边的碎发。 残响轻轻甩了甩头,眨眨眼,仍然不是很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在干什么?” 侍从背对着门的脸上,激动得难以自抑的扭曲表情慢慢平静了下来。他轻轻松开残响,冷着面孔转过身来。 面容苍白的少年站在他背后的门口,他穿着居家的软长袍,黑色的长发有点乱地散在肩上,看上去像是大病初愈从床上勉力爬起来一样。 他的表情非常冷漠,就算是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病弱的气息,他也完全不会让人感觉好欺负。 相反,紫芫此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危险气势。 那是曾经属于传奇阶冕下的威慑与决断,就算他如今已经降阶成了凡人,认真起来也仍然让人不敢小觑。 ※※※※※※※※※※※※※※※※※※※※ 侍从:小美人一个人呀? 紫芫:如果她活着,早都把你们这些为所欲为心里没数的弟弟全鲨了:) 第 44 章 “是你。”侍从对紫芫扬了扬眉毛 紫芫不答话,看着他的眼神很冷漠。 “别紧张嘛,我就是看这位女士这么美丽又孤单,想跟她开个玩笑,没有别的意思。”侍从在他的注视下松开了项玉,往旁边走了两步以示清白,“你看,她还好好的,我什么都没做,你可不能冤枉我啊。” 紫芫注视着他的目光冷的仿佛能掉冰渣,但他沉默了好几秒,只是冷冰冰地对他说,“这里是辉耀内部的地方,不对外开放。您走错路了,请回吧。” “是是是,对不——起,是我走错路了。”侍从摆摆手,绕过残响铺在地上的红裙子往门口走。临走还看了残响一眼,顺手撩了她的头发一把。 “你说这么漂亮的美人,怎么人说话就没反应呢,怪无聊的。”他说,还看了紫芫一眼,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紫芫的挑衅。 站在门口的紫芫倒是很平静,就事论事地诚恳答道:“有反应的话,贵族全族恐怕都已经和世界说再见了。” 侍从哈哈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他大步向门口走来,经过黑发少年身边的时候弯腰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那又怎样,还不是死了。就像你,现在还不是个废物——” 紫芫的眉头厌恶地皱了一下,还没有开口说什么,他脖子上挂着的那块仿佛闪烁着星辰的黑玉就闪了一下。 侍从仿佛触电一样从紫芫身边弹开了,他眼里闪过一丝恼恨,啐了一声:“保命的玩意倒是挺敏感。”扭头出门,顺着走廊大踏步走远了。 紫芫在门口站了很久,眼神有点落寞又有点难过。 残响还站在窗边,抬头看着他,似乎想要过来摸摸他,但到底没有动。 不知过了多久,紫芫低下头叹了口气,抬步向着屋里走去。 残响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突然抬手在他头顶戳了一下。 紫芫抬头本想对她开口道歉,被她冷不丁一戳戳懵了。他惊讶地抬眼看向残响,只能看到她对他温柔地笑了笑,眼里仿佛有点点蓝色荧光闪烁了一瞬间,又似乎没有。 舞会之后过了两天,蒙托洛使团回国了。 据说他们的国王杰克三世性格非常保守自负,年轻的时候很有个性地拒绝了诸神在国都帮忙建传送塔的友善提议,理由是过于通畅的信息流动会使人民产生离经叛道的想法。 诸神的这个提议本来就是搞慈善,人家也不是没脾气,爱建不建。于是蒙托洛使团现在需要走回本国,路程还是挺远的,单程就得十七八天。 感谢诸神保佑,俄托的糖果藏毒事件之后,他们(据洛芙所知)没有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洛芙很感动,她那之后确实没找到和俄托见面的机会了,要是褐托再来一波,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俄托了。 ……说是朋友,但很奇怪地有了养儿子的感觉。 折腾了大半个月,紫芫的病总算慢慢好了起来。 蒙托洛使团走了以后的第十天,他终于攒足了精神,答应兑现之前的承诺,把洛芙的疑问都告诉她。 “从哪里说起好呢?”紫芫靠在椅子上,盖着毯子,想了想,觉得事情很多有点缺乏头绪,对洛芙柔声道,“有没有什么比较想要先知道的?” 洛芙思索了半秒:“我想先问项玉尊陛下生前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紫芫愣了愣,有点好奇:“我还以为你最想知道是谁要害你。” “那个您不是答应会告诉我的嘛。”洛芙冲他眨巴着眼睛卖萌,不得不说小姑娘生得好还是有点用处的,她的某些表情对着镜子做自己都扛不住。 紫芫不一样,紫芫扛得住,两千五百岁只是长了张少年脸的前传奇看到洛芙撒娇卖萌的小模样也只是笑着摇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还知道这个我没有答应告诉你啊。” 他倒也没有难为洛芙拒绝回答的意思,把茶杯放在身前想了一会:“我年纪在超凡阶里面算比较轻的,认识项玉尊陛下的时候她八千多快九千岁,已经做了很久诸神一族的族长了,她……”他露出了形容起来有点困难的表情,犹豫了好一会,“我觉得用几个词很难概括,人是复杂的,她也不是什么小说里的刻板人物。硬要形容的话,她人还好,处世方面配得上她的身份和力量。” 配得上她拥有的身份和力量…… 洛芙联想了一下项玉活着的时候作为诸神的权柄和力量,大概懂了。想来应该是脑子清楚,谨慎持重,但也不缺杀伐魄力的人吧……说不定还一肚子坏水随时准备好往敌人头上倾倒。 你不能指望一个有能力而且配决断全世界生死的人单纯善良凭道德和博爱做事,这样对整个世界都很不负责任。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说不定洛芙反而要现在就开始准备出事细软跑。 “为什么突然问起她来?”紫芫有点好奇。 “因为……她上次和我说话的时候,感觉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洛芙下意识地摸了摸被她顶过的额头,“我看你们都和她关系挺好的,还以为她会是那种特别完美的,善良无暇的完美女神,白月光朱砂痣那种,所以死了以后你们都想念她。” 虽然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巨佬活着的时候是真·巨佬,杀人诛心方面也一点都不打折的那种。 紫芫犹豫了一下:“……其实你想的也没错,她确实是女神,而且作为女神已经很完美了,我们一般也不用善良来评价诸神,但她至少不邪恶。” 洛芙:不是,我的女神和你的女神可能不是一个意思。 但果然还是别纠正比较好吧。。。 “诸神是世界的支柱,不是我们想念不想念的问题。项玉死的时候没有继承人,世界对应的支点会在久远的未来里一直空缺,这对整个世界的稳定都有影响。当然,她人算很好,总归跟我们关系相熟,希望她能活过来也算常理。”紫芫眼里有点怀念,然后带着点笑意看向了洛芙,“所以……什么是白月光朱砂痣?” 洛芙:笑容渐渐僵硬。 “就……大概那种……年轻时候爱过,但是得不到还失去了,就永远停留在印象里的完美形象。想起来就会思念她的音容笑貌……”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紫芫的表情看起来都有点要崩了。 他缓了好一会,才似乎是勉强把洛芙的描述和自己认识的人联系了起来,已经完全不想去纠正什么了,只语重心长地劝道:“小洛芙,言情小说看看高兴就好,不能把里面的东西往现实里套啊。” 洛芙闻言差点把头埋到地里去。 等她从对自己胡乱想象的羞耻之中缓过来,紫芫体贴地换了个话题。 “你上次同我说项玉尊陛下醒来了,告诉你特别的事情都是由她造成的。那么你也应该能猜到,你身上的秘密是和她有关的。包括你此世还保留记忆这件事。” 洛芙点头。 “正因如此,你身上有些特质是非常态的,而造成这些特质的原因很特殊,并不是正常情况。”紫芫对她说,态度还挺严肃的,“清净之泉对大多数人确实是无害的,但如果你喝了,有可能会让你和你身上的这些特质的关联变差。这个世界是排斥非常态特质的,一旦你作为一个活人本身无法连接和掩盖这些特质的非常态属性,它们就有可能会被世界规则剥离,而那时你可能会死。” 洛芙:瑟瑟发抖,这么恐怖的吗?项玉到底带给我了什么啊?怪不得对我道歉,所以我接受了她的道歉是不是不应该再为这种事生气了? 但是……等等,停一停。 “你说清净之泉只对身怀那个大秘密的我有毒?”她反应了过来,震惊地看着紫芫,“什么意思?俄托说褐托特意给我的糖里做的手脚,他怎么知道清净之泉对我有用的?这东西不会是店家添加到糖里的作料吧……” 紫芫摇摇头:“清净之泉是世界树上结的露水,它的效果是绝对无法抵挡的,每一滴都管制的很严格,那不是凡人能接触到的东西。” 洛芙细思极恐,瑟瑟发抖。 “你是说……有大佬要杀我?”她问紫芫,眼眶都有点吓红了,“他们知道了那个秘密,所以要杀我?” 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啊qaq……毕竟她到底和项玉什么关系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敌对势力在她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搞明白了一切还针对性地要她的命啊,这信息也太过不对等了吧? 既然敌对势力都有了这种秘密的内容,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再对自己保密也没什么大用了,可以申请个死前知情权吗。 紫芫笑着叹了口气,又喝了口茶,看着洛芙还在那里自暴自弃,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可没说是诸神要杀你,这件事可以叫你知道,但你要记得不可以出去乱说。” “那是群星之间的故事了。小洛芙,你来自其他的世界,应该知道,有许许多多的世界这件事。” “有这样的一族,他们不属于哪一个世界,能够自由地在世界的屏障中穿梭。没有故乡,在群星之中漂泊。” “我们把这一族称为,虚空。” 第 45 章 虚空一族可以穿越世界之间的壁障,跨越群星与空虚的黑暗。正因如此,他们哪个世界都不属于,整个族群不停地在无数世界之间跳跃和漂泊。 他们缺乏归属感,不必要遵守任何一个世界的规则,他们天生的虚空属性使得他们能够轻易穿越一切禁锢和牢笼,无法被抓捕,不能被处罚。 这种穿越一切的天然属性,既是恩赐也是惩罚。 世界之内的壁障与防护对虚空一族而言毫无意义,他们可以轻易进出任何地方,无论那地方的主人是否愿意。 每个强大繁荣的世界都有不能被进去的地方,不能被窥探的秘密,不能被读取的信息,不能被触碰的弱点。而就算是如此重要的事物,虚空一族想要接触破坏夺取,仍然容易若探囊取物。 因为这样的特质,虚空一族和每个繁荣世界的核心利益都永远天然对立。 漫长的时间之中,他们不停歇地在无数世界之间跳跃,攥取弱小世界的资源,躲避着强大世界的主人与庇护者,利用世界之间不对等的信息和资源来获取生存的资料。想要停留,却无法被信任,而不停漂泊,又会在经过的世界中留下糟糕的印象。 而现在,虚空一族的某一支,将目光投向了这个诸神之位空缺,世界壁障有些缺漏的,星空中最明亮的世界。 “所以那天在欢迎宴会上跟我说话的是虚空一族的人?”洛芙问道。 紫芫点点头:“他们这一族无法和某个世界共鸣,所以出不了超凡阶能力者,但在隐匿潜行和跨越障碍方面几乎可以超越世界的限制。当时在场的人里没有超阶和传奇,无法察觉也是正常的。” “他们图什么啊?”洛芙还是难以置信,“潜入就潜入吧,为什么给我传音啊,这样子不就反而告诉我们他们来了吗?” 紫芫想了想。“也许是……自负吧。” 洛芙:……? “虚空一族这样威胁很大的体质能一直存在不是没有原因的,大多数世界都拿他们没办法。”紫芫对她解释道,“他们来到我们世界的时间不长,也许只有几十上百年,对于这样一个分散在群星之间缺乏联络的族群来说,这意味着他对我们几乎没有了解。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放肆一些也是正常的。” 洛芙还是懵了挺久的,她有点难以接受世界上存在这么蠢这么自负的操作。但除此之外她也确实想不到其他解释了,只好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所以那天能潜入王宫打伤你的也是他们一族的人?”她问道,“他们察觉到你不是普通人了?那他们是不是也能看出我不是?所以他们才给我吃清净之泉??!!” 紫芫点点头:“我从前了解的消息来看,虚空一族一直以来都想要一个稳定繁荣的落脚点,我想他们想把你身上的特殊之处据为己有,这样我们的世界就无法把他们拒之门外。但他们也不能确定你身上的特殊之处到底是什么,所以让你吃一点清净之泉看看效果。” 洛芙吓得都快跳起来了:就因为想要试一试这种狗屁理由?她差点被毒死了诶! 不,等等,仔细想想,其实这种理由一点也不狗屁。 紫芫说,一旦虚空一族拿到了她身上那个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这个世界就无法把它们拒之门外。这意味着他们可以不受限制地在这个世界之间穿梭,整个世界的防御体系会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这些没有归处的异乡人面前。 看起来是一个毒杀小姑娘的小事,但它背后牵扯到她携带的项玉的秘密,一旦成功,某种意义上整个世界都会变成待宰羔羊。这是诸神和整个世界秩序的核心利益,是一个族群和一个世界生灵之间的零和博弈。 如此巨大的厉害关系面前,她一个小姑娘的生死比鸿毛还轻。洛芙特别理解,所以想了想也不生气了。 话又说回来,这么厉害的秘密,那些人也敢轻易伸爪子,和本地大佬永远天然对立一点都不奇怪。 然后褐托和这帮人似乎搅和到了一起…… 小姑娘真的跳起来:“这不是出卖了整个世界吗??蒙托洛那帮人知道这个情况还敢和他们合作??他们疯了?诸神也不管管???” 紫芫好笑地看着洛芙激动地直拍桌子,有点欣慰她似乎终于对着这个世界有了一点点归属感。他倾身平静地拉了洛芙一下,冷静地示意她坐下。 “你别激动,没有那么严重。”他对洛芙柔声劝道。 看他这么老神在在八风不动的镇定样子,洛芙慢慢冷静了下来,甚至还觉得自己刚刚挺丢脸的。她跌回椅子上,小拳头在腿上锤了两下。 “我觉得好严重啊,你知道吗,这种程度的国家安全威胁放在我前世的那个世界,全国都会激动得爆炸啊。”她对紫芫比划了一下,“整个世界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诶,没有任何秘密,他们随时可以出现在世界的任何地方,就算跑到央都赫瓦尔多尊陛下的书房里把机密文件抱出来洒一地也不是不可以,而且他们对我有想法,看起来甚至对目前的情况都不太满意。我简直想象不出来比这个还糟糕的世界安全危机了。” 紫芫倾身把她面前的茶杯向她推了推,示意洛芙喝口水冷静下。 “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他安慰道,“虚空一族在世界的意志面前什么都不算,否则也不会几万年来一直漂泊不定隐藏行踪。我们的世界是有人庇护的,而且它本身也是群星中最明亮的那一颗。” 王宫里被惊天消息炸得跳脚的洛芙还不知道,就在这场对话发生的同一时刻,在遥远的北方,历经了十天之久的漫长旅途,蒙托洛使团终于接近了辉耀的北方边境线。 这里是一片荒芜的砾石平原,是蒙托洛东部山脉蜿蜒而来的小尾巴。砾石平原上的土地不能生长作物,只长了一些歪七扭八的秃树和不能食用的灌木杂草。远处的山脉在夜晚的薄雾中隐隐绰绰,那里也许有些贫瘠的荒原难以养育的,老鼠兔子和黄鼠狼之外的大型动物。 这附近没有城镇和农田,过往的商队都选择向西绕行300里完全绕过山脉蜿蜒的尾巴。但使团有着有力的坐骑和充足的补给,他们的目的只是回国,因此选择直线穿过砾石平原,以更快的速度回到蒙托洛。 没什么意外的话,明天中午他们就可以跨过这片荒凉的乱石地,进入蒙托洛境内了。 但就算是这样快的速度,使团中的某些人还是已经等不及了,也许是思乡太过心切,蒙托洛尊贵的二王子褐托·吉利恩的贴身侍从早已在前一日晚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团队,独自一人向着北方行去。 银色眼睛,侍从打扮的年轻人在荒原上奔跑着。 他的速度很快,远远超过一个宫廷侍从应该可以达到的程度,显然也是一位能力者。但又不够快,空旷的平原上,他既没有使用空间穿梭的能力,也没有爆发出超出寻常的□□潜能,跋涉了三四个小时,他早已汗流浃背呼吸粗重,在乱石地里跑的都有些蹒跚。 快到了。 不知是第几次,侍从徒劳地抬起头,向着笼罩在薄雾中的黑暗远方看了过去。但这一次远处的景象终于没有让他失望,遥远的地平线上的雾气之中,一棵枯树与一块巨石并排而立。那块巨石就是界碑。过了界碑,他就可以进入蒙托洛的地界了。 蒙托洛的国王杰克·吉利恩是他们这一边的,他可以帮助他隐瞒穿梭世界带来的微弱波动,跨过界碑,他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回去告诉他的同族,这个世界的弱点确实存在,在漂泊了数万年之后,他们一族终于可以…… 他看着界碑和枯树的激动表情僵硬住了。 地平线上还是那两个黑色的影子,随着他的奔跑近了很多。 近到他可以看到,那枯树,比起一颗普通的枯树来,在树枝上隐隐多了点什么。 仿佛一个靠着树干坐着的,人的剪影。 侍从停下了前行的步伐。 失策了,他想,他无法隐瞒了,他必须立刻脱出这个世界才行。 然而平日里对他而言并不难突破的世界壁障这一次坚硬而无情,他无法脱出这个世界,甚至也无法在世界之内跨越空间。 侍从转身,向着来的方向跑去。 嶙峋的碎石在他脚下飞快地后退,稀薄的白雾之中,他奋力地向前奔跑。 应该可以了吧,跑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被拦住,他暗自想到,魔法师们都是不善跑步的废物,空间魔法还不错,但是追不上我。 他想要停下来看一眼,就在他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听到自己的背后传来一声清冽的拨弦声。 那声音如此之近,近的仿佛就在他的头顶。 侍从的脚步僵住了。 他站在了原地,慢慢,慢慢地转过身来。 一缕银色的辉光透过雾气照耀了下来,照亮了他身后近在咫尺的界碑与枯树,也照亮了树枝上坐着的青年。 他的眉目秀气温柔,青绿色的袍子半新不旧,上面绣满了繁密富丽的深绿色花草暗纹。 “你好。”他在侍从惊恐的目光中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漫不经心地低下头,轻轻拨了一下琴弦。 他手里的那把琴是很普通的木头琴,有点旧了,保养的也一般,琴面被刷成了热情艳丽的深红色,画着许多绚丽花哨的装饰和花纹,就像是流浪舞团用来表演弹唱的一样。 但音色很好,随着他轻轻一拨,发出了清冽而柔和的颤音。 “有客人来,有失远迎,实在抱歉。”人神塔尔维亚·卡诺兰朵奇·拉文莱尔尊陛下对树下惊骇无以复加的侍从点点头,柔声道,“请不要这样急着走,让我们能够多尽一点主人家的职责吧。” ※※※※※※※※※※※※※※※※※※※※ 洛芙:我觉得你们这样子下去不行= = 人神:我觉得可以:) 第 46 章 “你……你是怎么……”侍从仰头注视着他,下意识地后退,不小心踢到了脚下的碎石,发出了轻微的撞击声。 “我是怎么知道客人到来的?”人神没有因为他的惊慌失措感到不悦,好脾气地替他补完了要问的话,“难道不是客人亲口所说吗?在辉耀王都的宴会上,是您告诉我们要小心侍从的呀。” “你……你,你……你不是!你不!”侍从指着他,手臂都在颤抖,“你是!你是!!!!!” “你什么你,我看你们一族是天天在外面瞎飘的太久,很缺乏长辈的管教。”小个子少年从界碑后面绕出来,跳起来就把他的头狠狠地按在了地上的碎石里,一下不够,还抓着头发揪起来又狠狠往地里砸了两下。 那地上都是坚硬的小碎石块,哪里可以用来砸人脸,就这么两下,侍从的脸就已经连五官都没法看了。小个少年伸手在他脖子上抹了一把,知道他还活着,把他像丢垃圾一样扔在地上,站了起来。似乎觉得不够解气,又一脚把侍从的脑袋踩进了地里。 “对我们大人无理,你也配,真是没有礼貌。” 他嘴上说着别人没有礼貌,自己也完全没有在做任何礼貌的动作,脚下踩着别人的脑袋,还往土里碾了碾。 塔尔维亚:……………… 他看着侍从快被踩没气了,好声好气地提醒了一句:“阿褐,别弄死了。” “没问题。”少年盯着脚下的人头,闻言完全没有松脚,还又碾了碾,“他以后不会再见人了,这张脸也就不是很需要了,是吧。你不是很喜欢美人么,嗯?我保准你以后看谁都是美人,我们就是这么温柔体贴,不用谢。” 抱着琴的人神小心翼翼地又看了一眼树下那个头被按在碎石地里的倒霉蛋,从表情到内心都非常平静,而且决定不去跟自己的下属指出他早就昏过去了这一点。 “大人,另一个放两天再抓不要紧吗?”乐师在旁边抱着琴,围观了一会同事暴打倒霉的间谍,抬头看向树上的人神。 “不要紧,你到时候编个好点的理由。”塔尔维亚点点头,“我和辛塔在看着,跑不掉的。” 人神低头拨起了轻快的民间小调,一副不通俗务不理俗世的自在样子。弹了大半支曲子,他想起了什么,又停了下来。 “明年的新年晚宴在大都办吧。”他说,似乎没有在和乐师或者褐说话,但神情也不像自言自语,“同往年一样,不给世俗政权发请柬,来去随意。如果杰克··吉利恩不来,他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蒙托洛使团离开辉耀半个月以后,一天晚上,紫芫给洛芙传了话来:“都解决了。” 彼时洛芙正在和艾米丽学品茶,闻言好一会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解决了是指什么。 小姑娘的脸色从困惑到疑惑到难以置信,一连几变,非常精彩。 哇……不,不是吧,这都能解决。 她端着茶的手举在那里,整个人都僵硬掉了。 你们这个世界完全没有看起来那么松散随便啊。 她的表情变换的实在是太激烈了,整个人又僵硬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坐在她对面的礼仪老师艾米丽猜到她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考虑到这位小公主是辉耀事实上的王储,她很体贴地放下了茶杯:“如果公主殿下还有事要办的话,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吧。” “好,好的,今天也辛苦您了,请慢走。”洛芙僵硬地答道,起身把艾米丽送出去,她扭头就往紫芫那边跑。 天色早都黑了,紫芫不在小客厅。洛芙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在外面喊了一嗓子,听到卧室有人应声,小姑娘推门就进。 反正之前紫芫生病的时候进来了太多次,再来一次不嫌多。 紫芫正站在床边,已经换上了浅色的长睡袍,头发散了下来,看上去是准备睡了。听到外间有动静,他有点惊讶地回过头来,正好和推门就进的小公主对上视线。 他眨了眨眼,眼神有点讶然。 被他这样有点惊讶的眼神注视着,本来还超级自然的洛芙开始忍不住自我怀疑了起来。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紫芫的睡衣:没毛病啊,严严实实的袍子,还里外两层,搁她前世春秋天穿都嫌捂得太严实。 小姑娘盯着紫芫看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穿的再怎么严实也是睡衣,再看看旁边床上的被子都掀起一半了,洛芙缺席好多年的属于少女的羞耻心总算又正常工作了一次,她突然就反应过来好像哪哪都不太对。 “我……打扰了,我明天再来找您。”她表情都没有变地对紫芫说,说完就逃,把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甚至招呼都没打的紫芫又丢在了原地。 紫芫:……? 洛芙逃出来,飞速走回自己屋,恨不得把自己的头都埋到沙发上的垫子里:完了完了,好羞耻,她这么大一个姑娘,理所当然地跑进准备睡觉的熟人卧室里,反应了那——么久才想起来哪里不对。 而且这个熟人还碰巧是这世界上唯一知道她里子是个成年人的人。 紫芫会怎么看她啊,他会不会觉得她前世就经常干这种事?真的没有的,她是前些日子紫芫重病去探望他的习惯没来得及改过来,但如果解释的话会不会显得很此地无银三百两? 无法面对,甚至希望删档重来。 她趴在沙发上自闭,手臂上被猫咪软软的肉垫按了一按。 洛芙抬起头,看到残响抱着本来属于她的猫,另一只手握着喵子的爪爪按她。 毛茸茸好像个玩具的大白猫睁着杏核一样的大眼睛冲她软软地喵了一声,低头去舔红衣美人握着它爪爪的手臂。 这猫是她叫艾塔找来的,目的是为了戒掉吸巨佬的毛病,粘人乖巧,也养了挺久,早都养熟了。 哪里都很完美,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喵子没有不喜欢她,但喵子超乎寻常的喜欢巨佬,哪哪都跟一块牛皮糖一样粘在巨佬身边,不给洛芙吸。 洛芙酸了:不能再吸的小姐姐和找来替她被吸的喵子搞到一起去了,她也想被小姐姐抱,还想被喵喵舔。 她伸手从残响怀里接过猫,不管喵子想要去找残响的微弱抗议,狠狠吸了一口,又撸了两把。 把头靠在白猫软软的,毛茸茸的肚皮上,洛芙快乐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吸猫是真的减压,她想,也不知道前世是谁发明的,想给他送锦旗。 第二天一大早,洛芙从冥想中醒过来,洗漱完毕正坐在小凳子上让艾塔给她梳头发,莱拉进来告诉她:“紫芫阁下来看公主了,您现在要见他吗。” 洛芙:想起之前忘了什么,突然被尴尬包围。 紫芫病还没全好,这么一大早跑来,这会已经在外间坐下来等她了。 洛芙硬着头皮出来跟他打招呼,试图假装无事发生,并以此暗示紫芫一起假装无视发生。 也不知紫芫有没有接受到她的暗示,打过招呼以后,他一本正经地柔声问洛芙:“小洛芙,你昨天晚上去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洛芙:……甚至不知道应该觉得尴尬还是松一口气。 她硬着头皮坚持无事发生的态度:“没有什么要紧的,就是昨天听到那个‘都解决了’的消息吓了一跳。” 紫芫示意屋里的其他人都出去,等到艾塔在外面关上门,他才有点好笑地问道:“我不是说过虚空一族并不能在诸神面前为所欲为吗,有那么令人惊讶吗?” 他想了想,指出:“你不会以为他们只负责在凡人王国政权更替的时候指派一下,其余的时候无所事事吧……” 洛芙:qaq…… 她还真是这么以为的。 其实仔细想想,这种看起来很小但事实上大的不得了的事情,巨佬们会插手并不奇怪。 她之前会有那种错觉,大概是因为人神在凡人事务上表现的太过克制,所以潜意识地认为诸神什么事都不轻易插手,更不会干预虚空一族潜入凡人王宫跟小姑娘传音这种小事。 但事实上,她从一开始,就不只是辉耀的公主,普通的人族小姑娘。 “小洛芙,你比你以为的要重要很多。”紫芫对她说道,“所以别害怕,你的处境远比看起来安全。” 洛芙点点头。 她有那么一点点膨胀,突然有种靠山比想象中还巨大10倍的激动感觉。 洛芙心里其实也知道,诸神给她的庇护越多,说明她身上的秘密越要紧。某种意义上其实她的处境更危险。 但洛芙不知道她身上有什么样的秘密,所以对此没什么概念。 对于她来说,目前最大的困难还是如何跨越艰难黑暗的未来,避免自己原著中惨死的结局。随着她年龄的成长和小说里的各种势力逐步登上舞台,这个结局逐渐显露出了狰狞的獠牙,每一个原著中真善美的情节背后也许都藏着将她必然逼死的阴谋。 这样的情况下,得知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有着值得被巨佬保护的重要性,对她来说其实是个好消息。 所以洛芙就有点膨胀。 膨胀着膨胀着,她就听到紫芫问她:“所以你昨天,为什么过来以后又跑了?” 洛芙:…………qaq 是她膨胀的太早了。 “就……突然反应过来太晚了,打扰您休息不太好……?”她试图尴尬解释,但这个上扬的疑问句尾就有点微妙。 紫芫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很真诚地对洛芙说道:“是啊,我是准备休息了,这些日子我身体不大好,多谢你体谅。” 洛芙:……虽然他在说这种话但就是有种莫名其妙被看穿的感觉。 好在紫芫并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蒙托洛使团走了,你的魔法释放练习是不是可以恢复了?之前的那个时间还方便吗?” “方便的。”洛芙点头,“我随时都有时间,但不着急,您身体好些再开始也可以。” 紫芫笑着叹了口气,点点头,右手不经意间又按了按胸口。 第 47 章 蒙托洛使团没能从辉耀求来急需的援助和支持。他们回国以后,蒙托洛国内发生了一连串巨变。冲击之下,这个国家过去一直勉力压抑着的积弊逐渐爆发,整个国家的政权稳定都有些摇摇欲坠,一时之间沦为全世界的观赏目标,还一度作为时事新闻成了个别地区的政治课负面例子讲解。 也不知道当初那么危急时刻还沉迷内耗的王族们,特别是二王子褐托,面对如今的糟糕情况会不会后悔。 但这些和缩在辉耀王宫里读书学习的洛芙也没什么大关系。蒙托洛使团离开辉耀之后她和俄托通过几次信,在得知小伙伴被大哥墨托保护起来,并且放到外面的学校读书远离这些政治烂事以后,蒙托洛的糟糕政局就更和她没关系了。 洛芙又恢复了从前平静到无聊的学习生活,跟着紫芫继续学她的低级魔法。她的大路通用语和礼仪终于学完了,开始学社会学和艺术鉴赏。 蒙托洛使团离开以后,辉耀被搅浑的水又慢慢清澈起来。那些昙花一现的,对未来可能的危机的不详昭示也不再时时出现。洛芙秉承着少管闲事活的久的原则,尽量说服自己不该问的别多问,能不想的少瞎想,日子也就这么平静的,一天天的过来了。 小孩子长得快,几乎是一转眼的时间,就到了洛芙九岁那年的冬天。 “父亲要去大都参加新年晚会?”小公主停下了切肉的刀叉,抬头有点惊讶地问道。 坐在餐桌另一头和她一起共进晚餐的亲爹点点头,“礼仪性地去一下,不必担心,和辉耀没有关系。” 和辉耀没有关系,那就是和别的哪个国家有关系了。 洛芙喝了一口果汁,思索了一下,最近也没有听说哪里发生了什么击穿下限的神奇事件啊,几十年前的旧事秋后算账? “父亲可以告诉我,是最近的事情还是以前的事情吗?”她问切斯特。 “……最近的。”切斯特答道,突然针对不知道是谁的某人做了一个非常讽刺的冷笑表情,“别猜了,这事你不知道。在王宫乖乖的,有事让艾塔去找赫尔加,我很快就回来。” 洛芙乖巧点头。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神神秘秘地不许她知道,平时还都很认真地跟她分析时政来着。 第二天下午,在紫芫的书房里,看起来比前两年健康了不少的黑发少年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洛芙答案:“如果最近没发生什么更厉害的事件,可能是为了蒙托洛。” “蒙托洛的动乱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了吗?”洛芙闻言十分惊讶,“可我听格温先生说,他们王室还是有余力自行处理的呀。” “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们争夺继承权的问题,也有可能是虚空一族的事情想要一个解释。”紫芫想了想,“不过东方十五国地区属于凡人自治,诸神也不好直接插手。蒙托洛的这一届官员不行,搞不好他们这么努力的暗示这次又白费了。” 他这个暗示又白费的又字就用的很妙。 洛芙露出了有点一言难尽的眼神。 “呃……如果白费了会怎样?” “老查理二世不参加的话也不会怎样,就是长期看吉利恩王室的正统性会有点不太妙。” ……不知道为啥,感觉诸神这种努力疯狂眼神暗示但对方可能是个完全不会读空气的瞎子的感觉有点微妙的卑微emmmm “凡人最高统治者世袭制就是会有这样的问题,很正常的。”紫芫总结道,神情看上去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新年礼物,有什么想要的吗?” 洛芙已经习惯了这帮能力者会时不时地说出毫无尊敬之意的对历史规律的冷漠总结,非常习惯地跳过了惊讶的步骤:“……出宫去看一眼还是不行吗?” “你父亲要求你过了中级魔法师资格认证才能出宫,我答应也没有用啊。”紫芫有点无奈。 洛芙蔫了。 八岁那年她跟切斯特许愿要出宫玩耍,就被亲爹莫名其妙地加了成为中级魔法师这个限定要求。她现在发挥稳定也就是个初级大火球发射机,一时半会这个条件要达成还有点遥远。 “我不是真的小孩子诶。”洛芙qaq,“你悄悄带我出去没关系的吧?” “可你父亲不知道这一点啊。”紫芫心平气和地指出,“而且你长期作为小孩子生活,各方面其实还是会有点影响。让你能够不露端倪地作为小孩子一直做出大人的冷静判断也不太现实。” “所以你真的不要告诉他你有前世记忆这件事吗?”前传奇好脾气地问道,“我想你父亲主要是担心你年纪太小不知轻重,贸然出宫会不太安全,不过如果你有前世的经验,想必会更知道保护自己些。” 洛芙幻想了一下切斯特知道此事之后愤怒于自己被骗了这么多年的阴冷表情,又脑补了几个被他以成人标准严加要求的魔鬼未来,感觉胳膊上都炸起了鸡皮疙瘩:“不……不了吧,我觉得现在我们相处的挺好的,我也不是很急,再多等几年也不要紧……” 紫芫看她一如既往地坚持,叹了口气,没有再提这件事。 “紫芫呢?紫芫有什么想要的?”洛芙转移话题。 其实紫芫并没有新年互送礼物的习惯,第一年收到洛芙的礼物还有点惊讶。他跟洛芙解释说他们超凡阶不讲究这个,因为活的太久所以每年送礼物这件事没什么意义,还道歉没有准备。 显然他记住了这个公主优待才有的特殊风俗,第二年送了洛芙一套极其昂贵的魔法制造材料,价值高到直接把切斯特惊得跑过来问发生了什么。紫芫有钱,拒绝收回,但和切斯特谈过以后他们达成了一致,新年礼物只是和洛芙私人之间的交换。 然后去年他送了洛芙一套不起眼的,做成首饰和衣饰模样的魔法护符,据说是找朋友帮忙做的。莱拉非常羡慕,收到礼物的那天下午洛芙甚至有那么一会怀疑她想隔着盒子添两口。 然后今年,紫芫也开始问她想要什么了。 感觉紫芫是越来越融入他们的凡人生活了,也不知对他来说这是好是坏。 但有些习惯一时半会还是不会变的,听到洛芙这么问,紫芫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只要是小洛芙送的我都喜欢。” 洛芙知道他在说客套话,但内心还是有点高兴,并决心很没诚意地送他一点日常能用得上的消耗品,比如纸笔墨水之类的。 新年前夕,王宫里主人经常出没的区域已经挂上了霜雪风格的装饰。前朝开始放假,平时为了维持前朝运转的很多侍从和女仆,以及工匠之类的雇工也陆陆续续地回家了。 切斯特带着吉恩准备去大都围观隔壁国王挨骂,临走嘱咐洛芙:新年那两天可能下暴雪,正常天气现象,不要害怕。 乖巧点头的洛芙不明所以:暴雪有什么可害怕的?你们都有天气预报这么高级的东西了吗?还能有什么不正常的天气现象? 问号三连,然后内心噫了一声,情绪稳定地把亲爹送走了。 怎么可能害怕,她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就算是下着雪来一场雷暴她也必不可能害怕。 新年的前一天上午,天空果然黑了下来。狂风裹着雪片哗哗地在王都上空吹,那雪片大的吓人,好像下雨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洛芙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茬,所以心态还算平稳,还趴在窗户旁边看了半天雪景。 但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洛芙就淡定不起来了。 她看着窗沿上已经堆过半扇落地窗的积雪,又看看外面漆黑天空中毫不停歇地飞舞着落下的巨大雪片,感觉哪里都很不妙。 中午的时候莱拉就已经出门去了,据说是去浮空城那边帮忙,扫掉盖在民房上的雪,避免大雪压塌房屋冻死人。洛芙当时因为有切斯特的嘱咐稳的不行,没有多问就放她去了,现在连个可以问的人都没有。 艾塔也没见过这阵势,比洛芙还害怕好几倍,还要宽慰洛芙,自己都在瑟瑟发抖。 洛芙觉得不可以再给她增加多余的心理压力,起身就往紫芫那边跑。 青金石回家去看老婆孩子了,紫芫这边只有女仆长南希和另一个年轻的侍从在。洛芙溜过来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屋里喝茶看书,一片漆黑的窗外北风呜呜地刮,屋里点着灯,又温暖又安静。 他看见洛芙面色忐忑地走进来,了然地问道,“莱拉去浮空城帮忙扫雪了?” 洛芙点点头,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安定了下来。 “这场雪是对气候的调控,辉耀今年约摸是有点缺水。”紫芫对洛芙和艾塔安抚道,“不用慌,浮空城在打扫王都,乡下的雪会避开村镇,不会有什么灾难发生的。” 他给洛芙倒了茶,又问艾塔要不要。艾塔委婉地谢绝了,出去通知王宫上下平稳心态,并告诉隔壁的南希代替她照顾公主一下。 屋里就剩下洛芙和紫芫两个人,洛芙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她中午起晚了没食欲,下午茶也没好好吃,从桌上的碟子里拿了块饼干先吃了。 “你就这么一个人看了一下午书?”她边吃边问紫芫,“前几年新年我请你过来玩你都不肯,我还以为你要和朋友们通通话什么的。” 第 48 章 “通什么话,他们知道我活着就行了。”紫芫很放松地窝在椅子里,看着书很随意地答道,这么会还翻了一页,发出了纸张特有的轻微沙沙声。 那不是很孤独吗。洛芙想,新年前夜一个人在房间里看小说,刚刚进来她看着那场景就感觉好心酸啊。 但洛芙不能说。 紫芫留在这里,一是养伤,二是看护教导身怀秘密的她。前者她不便提,后者不便由她提。 “紫芫你往年会在新年守夜吗?”她问道。 紫芫还在看书,可能是屋里比较暖和,又或者是此刻王宫比较安静,他看上去有点懒洋洋的,闻言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又补充道,“有时候。” 洛芙不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太久的小姑娘对她的行为模式多少有点影响,她有点坐不住,就好奇紫芫在看什么,悄悄凑过去。 然后她在紫芫正在看的那页上看到了这样的一段话。 “不,橙晶,不要试图救我了。”锁链缠身的霍洛坐在威力巨大的禁锢法阵中央,身上单薄的衬衣浸透了汗水,被锁链扯的七零八落,露出白皙光洁的肌肤,在斑斑血迹的映衬下更显得性感柔弱。 被法阵阻隔在外的他的友人并没有因此而放弃,橙晶举起巨剑,再度劈向了墙角阵眼处的晶石,“你在说什么啊,霍洛,像个男人一样坚强一点!你不是说爱我吗,那就别放弃,活下来啊。你说要带我去见你的父亲,得到他的祝福,我们还要去夏尔顿山地草原隐居,养一大群羊,那是你最崇拜的尼古伊娅尊陛下成长的地方……” 他用力地劈着阵眼晶石,并被上面的防御阵法反弹得遍体鳞伤。终于,在他不间断的大力劈砍下,晶石碎裂了。男子扔掉了手中的重剑,向被捆缚在阵眼中央的爱人张开双臂冲了过去…… 洛芙看到这里,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用那种震惊到见了鬼的表情去看旁边的紫芫。 这是bl小说吧!!!!!! 紫芫你在干嘛啊?!!!!!看男男爱情小说看到没空搭理她?你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两千多岁超级大佬吗?你这样的也会看爱情小说吗?你有这种爱好吗?不对你有这方面的倾向吗??? 不不不,没有什么的,她不歧视的,没关系,他们是好朋友,就算紫芫你真的喜欢男孩子她也会尊重并且接受的! 洛芙想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不要那么惊恐,但突然遭到如此巨大的冲击她还是有点不适应。 但真的看不出来啊!!问题不是那个吧!!这就是你单身到现在的原因吗??!没想到朝夕相处的两千五百岁法神还会看这么给的爱情小说??她原先根本没想到紫芫会有这方面的需求啊,还以为他能力很强所以心境都像神仙那样淡薄如水了,这样子突然要她瞬间接受神仙也会看恋爱小说,而且还是这么黏糊的描写,这果然有点困难吧?? 洛芙在心里尖叫,有种发现神仙也有生理需求的幻灭感。 她在震惊之中的气息实在是太紊乱了,紫芫实在无法视而不见,他叹了口气,合上了书。 “你们那个世界,很忌讳这些吗?”他心平气和地问洛芙。 “不……不,没有没有!”洛芙被他一问,瞬间冷静下来不少,“这个同性相爱很正常的吧,有人喜欢异性就会有人喜欢同性,我知道这个是天生的。我就是有点,哦不特别惊讶你竟然会有看……爱情小说的需求。但没关系的我是成年人大家都懂的,你可以平时也不那么压抑自己,表现的再明显一些,这不妨碍我们继续做朋友的!” 紫芫沉默了好长时间。 他把书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很平静地转过来对洛芙说:“我不喜欢男人,我是异性恋。而且无论喜欢什么人,我都没有压抑自己,也没有你说或者暗示的那种需求。” 洛芙:…… “……哦。” 他们俩尴尬地对视了好几秒,还是紫芫先问道:“所以你前世的世界真的不忌讳这些吗?看你好像对我看这个书有些看法。” 呃……洛芙刷刷冒汗,但转念一想,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怕啥:“其实不是很介意,像我这样的很多年轻人就觉得很普通没问题,比较保守传统的人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接受吧,但总体在变好。我主要是呃……想不到你会看得这么光明正大,没什么心理准备?” 紫芫:“你刚刚说你是成年人了大家都懂的。” 洛芙:“……我刚刚有点误解。” 紫芫叹了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点点那本书对洛芙说:“我看的不是你以为的那些东西,有的书里,有价值的信息也不只是爱情故事。” 洛芙:哈? 就刚刚那个凡尔赛画风的男子恋歌,你跟我说里面有社会政治经济知识和对人性的思考? 但这些都没有关系的,谁还能没点小爱好呢。她决定顺着紫芫的思路不去揭破这一点,对紫芫笑道:“嗯嗯。” 紫芫:……………………解释不清了。 他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相告:“这个书的作者,是和你一样保留前世记忆,来自其他世界的姑娘。” 洛芙:……? 啊???? “我希望从这些来自不同世界的故事里,对魔法的存在意义与我们不同的其他世界有一个大体的了解。”紫芫解释道,“文字与故事会反应一个世界的基础构架和行为逻辑,而且一般比较关注于感情的小说对这方面的改动会比较少。” 洛芙还沉浸在发现同行已经开始写bl小说还出版了发家致富的震惊中,深深地觉得自己是个没啥用的弟弟。 而且你们这个世界对穿越者这么宽容的吗,这种事都知道?还出版小说?还男子同性之爱?还畅销地哪哪都能买到?? 感觉自己可能错过了一个亿…… “那你可以……直接问我啊。你这样看爱情小说学习世界观,多……难受啊。”她对紫芫说,为自己可能错过的并不存在的人生巅峰而感到牙疼。 “我以为你不太喜欢谈论过去的事情。”紫芫柔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以后关于你们世界的事情还请你多多指教了。而且这些书会帮助我打开思路,所以也没有浪费很多时间。” “况且……”他看着书,有点犹豫。 外面一阵狂风刮来,砸在窗户没被雪埋住的上半部分玻璃上发出一阵巨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洛芙被吓了一跳,紫芫止住了话头,抬头向窗外看去。 “这可真是有点随便。”他轻声抱怨道,倒也没有很生气的样子,“蒙托洛人在搞什么。” 洛芙不明所以:“这个和蒙托洛有什么关系?他们……能调控天气?”是并不相信的疑问语气。 “蒙托洛人不行,但是诸神可以。”紫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喝到凉茶让他皱了皱眉,“这场雪本来就是为了调控辉耀水源分布人为操控的。估计大都那边杰克二世给出的解释令人不满,或者压根就没去。塔尔气到了,也就没空管布莱兹胡来了。” 洛芙:啥?哪个布莱兹?是我猜测的那个布莱兹吗?布莱兹·卡诺兰朵奇·德尔杜立安尊陛下?精怪大神? “是你猜测的那个布莱兹,辉耀的地脉和气候归他管。他比较……粗暴。”紫芫露出了有点点无奈的眼神,“可能一个不耐烦就把降水瞬间都盖过来了。” 洛芙:? 这……这也行的吗? 会不会听起来有点点不负责任? 我知道塔尔维亚是诸神里公认的负责克制讲道理的小天使,但是这也太莽了吧,这样性格的人拿着诸神级别的力量真的大丈夫? “也不能全怪他。”紫芫终于还是放弃喝冷茶,把茶杯放了下来,“他本来也不情愿做大家长,战争中不得不顶上这个位置。” 某一姓的大家长是诸神的正式称呼,只能也只会是超阶的巨佬,无论是地位还是力量都处于这个世界的绝对顶峰。洛芙其实也不是很懂他为什么会不愿意。 不过……算了,其实她做这个公主也完全没有很快乐。让她投胎的时候选择,如果其他选项不是太烂她还是很有可能拒绝的。 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艾塔走了进来。 “我去王宫里看了一圈,没有哪里被雪压塌,莱拉回来说浮空城那边正在监控全城的房屋,请您不要担心。” “谢谢你艾塔,辛苦你啦。”洛芙像个真正九岁的小姑娘那样对贴身侍女说道。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殿下要和紫芫阁下一起吃吗?”艾塔回头听南希对她说了些什么,又对洛芙和紫芫问道。 洛芙看紫芫,眨巴眨巴大眼睛卖萌,一点也没有自己刚刚还在说自己是成年人这件事:“一起吃嘛紫芫,新年就是要热闹一点呀。” 艾塔笑眯眯地帮腔:“公主殿下其实挺早以前就开始就说节日的时候希望和紫芫阁下一起吃饭,这样比较热闹。” 紫芫有点无奈,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 无论是我还是洛芙对同性间的爱情都没有任何看法(求生欲使我写作话)洛芙这种震惊反应的原因是: 1. 西方魔法世界的千岁性冷淡大佬看bl小说这事本身就很魔幻 2. 任何一个普通姑娘发现自己有好感的男生在看耽美爱情小说的时候都这反应…… 第 49 章 洛芙和紫芫一起吃了晚饭,新年洛芙高兴,本来想让艾塔和南希也过来凑一凑。但她们似乎碍于紫芫和洛芙两个人在场,全都拒绝了。 说来艾塔其实是贵族,这些年来给了洛芙很多关爱和照顾,好像她在这个世界的四分之一个妈一样——另外四分之一个的功能由切斯特,紫芫和莱拉联合担任,其余的靠洛芙自强。 讲道理,如果洛芙没有前世妈妈的关爱和照顾养成的比较健全的人格,就切斯特那个搞法,她这辈子早就不是偶尔自闭谨慎胆小这么简单的事了。 不过……唉,算了,切斯特身为一个单亲父亲前朝后宫一把抓这么多年也挺操劳的。来都来了,还能复活回地球是咋地。 席间紫芫问了洛芙一点她来的那个没有魔法的世界的故事,看得出来他对于普通人自力更生创造文明并且最终维持在一个比较稳定的状态很感兴趣。他们的这个世界里,巨佬个人力量对下面的人的威慑起到很大的稳定作用,再加上漫长寿命带来的高远视野,维持权力本身其实不如世界选择一个好老大上台来的重要。 洛芙前世时候只是个普通的理科大学生,全靠中学政治课了解世界。被紫芫问的细一点马上就自己也不知道了,只好连蒙带猜,跟紫芫一起从新搭建现代和古代社会的权力模型。 “很有意思。”紫芫最后评价道。“文明总会自己找到能够延续的道路。” 吃完饭洛芙死赖着不肯走,拉着紫芫打牌。 她不会打,紫芫现场教她,现学现卖。洛芙开始两把还和紫芫打的有来有回,打熟以后一回想,突然发现紫芫之前在泄洪式放水。 洛芙:qaq “哇紫芫,你不用让着我,棋牌竞技就是要全力以赴才能表达对对手的尊重。”她表示要用实力堂堂正正地赢紫芫一局。 然后被杀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她死得太惨了,由此可知之前紫芫放水放的多严重。 洛芙有点自闭。 她抱着垫子背对着紫芫缩到沙发另一边,不想说话,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的乌云里。 紫芫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倾身动手去收拾桌上的牌,残响抱着洛芙的猫晃晃悠悠地找了进来。 他收拾的动作停住了,看着残响晃悠着窝到洛芙身边,把喵子举给自闭的小姑娘看,开口对洛芙说:“还要再打一把吗。” 洛芙握着小姐姐抱过来的喵喵的爪爪捏了捏,心情瞬间就没那么低落了。 今天是大年夜,她不想让紫芫扫兴,小姑娘心一横,转过来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打!” 紫芫给她发牌:“我这一把也不会放水的。” 洛芙:我都已经舍命陪君子了,你有必要说的这么直白吗! 她抓起紫芫发给她的牌,有点丧气地扫了一眼。 洛芙:? 这什么牌?整副牌的大牌成套发她这来了? 梦幻神牌? 她疑惑地看向了紫芫:放水也不至于特意给她发一副好牌吧,这么拼? 紫芫神色如常,没有哪里觉得不对的样子。 他刚刚说不会放水来着,看起来也不像放水了。 洛芙有点困惑地看向她手里那一把猪都能打赢的神牌:她的运气突然变好?几十万分之一的概率被她碰到了? 她带着非酋突然变欧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心情试探着出了一下牌,她身边的残响把猫松开,凑过来趴在小姑娘肩膀上,有点好奇地看向她手里拿的牌。她没有什么重量,洛芙只觉得肩膀微微一沉,后背温暖了起来。 她决定就算要输也不要在小姐姐面前输的太惨。 紫芫就算有预言级别的牌技,牌面不行也没有用武之地。 连输十几把以后洛芙总算靠着自己那稀烂的萌新手法赢了他一局——主要还是运气给力了一回。 紫芫夸了洛芙两句:终于赢了有进步学的好快之类的。洛芙知道这把纯粹是神仙运气,但被他夸了还是难免有点高兴。 他们这个牌技差距,就算运气赢了一把也能吹半年了。 紫芫不会因为一局的输赢影响心情,很自然地继续洗牌发牌。洛芙去拿牌,发现又是一把超级好的牌。 是她上辈子做了很多好事终于开始转运了吗。 洛芙有点困惑。 在紫芫因为牌面太差连输六把以后,小姑娘终于坐实了这种困惑。 “紫芫,你是不是特意给我发好牌了?”她问紫芫,“你不用这样迁就我,打牌哪有不输的。”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紫芫摇了摇头:“没有,我现在做不到那种事。你也看到我洗牌了,哪有机会特意给你发什么牌。” “小洛芙,你能拿到好牌是真的因为运气,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他对洛芙柔声道,眼神还算真诚,“还玩吗?” 洛芙:“玩。” 她不信,自己能一直好运气下去。这种难以置信的连续好牌,不可能永远出现下去。 然而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 洛芙连续十几把都靠着牌面赢,赢到最后她简直是为了证明自己会拿到一把烂牌才继续玩下去。 “不玩啦,好累我想休息一下。”她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因为神奇的运气和巧合赢了以后对紫芫说,若有所思,甚至还有点害怕。 不会错。 是不可能中的可能。 那个她身边才会有的,极限的巧合现象又出现了。 这个近乎于极限的巧合,在她前世的时候曾经救过他们母女和一整车人的命,救过她的小伙伴,帮助她获得过难以置信的游戏胜利和考试成绩。但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它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是第一次。 洛芙不会膨胀到真的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女,特别是来了这个世界以后,她清楚地知道,这种极致的巧合如果应用得当会是一股极端恐怖的力量。力量本身不分好坏,这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 “紫芫。”她对把牌收起来,伸手去逗猫的黑发少年说,“我刚刚赢你不是靠我本身的实力,也不是普通的运气。” 紫芫抬起头,有点惊讶地看向洛芙。 “那是……我前世就出现过的力量,极端的巧合,所以我每一把才会拿到好得不正常的牌,我以为我这一世它不会再出现了……”她对紫芫僵硬解释,“我没有靠技术也并没有真的有那么好得运气每把都赢你。” 紫芫眨眨眼,收起了惊讶的眼神,温柔又肯定地看向洛芙:“我知道。” 洛芙:…… ……啊? “极致的巧合就不只是巧合了。”他抱起喵子放在膝盖上,还捏了捏喵喵爪爪上的肉垫,“那是你身上特殊之处的一部分,项玉尊陛下生前击穿了命运,她身上带着扭曲因果的力量。你带着她的秘密,拥有这样的特质不是很正常的吗。” 洛芙惊讶地扭头去看她背后的残响,残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躺在沙发上摆弄洛芙裙子上的蝴蝶结。 确实是,洛芙开始难以置信地胜利的时候正是她从门外晃悠进来以后。 她伸手摸了摸残响铺在沙发上,金色水流一般的金色长发。触手又凉又柔软。 “这是你第三次救我了。”她对残响说,“所以不要道歉呀。” 红衣美人看着她,坐起来摸了摸她的头顶:“爱丽丝,你好像小洛芙呀。” 小姑娘坐在她对面愣了一会,这还是残响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她生前的家人。 爱丽丝是项玉的表姐妹,除了她以外巫师皇族最后的独苗苗,也是个拥有湛蓝色眼睛的金发美人,项玉死后接替她做了巫师帝国的女王。残响的记忆和逻辑混乱零碎,把洛芙错认成了她的妹妹。 其实如果不是那些意外和别离,洛芙想,她,紫芫和项玉在这样的夜晚都应该更加温暖热闹地和亲友家人一起度过才对。 洛芙在从前的世界有父母家人,新年会回到乡下的老家,一大家子十几二十人热热闹闹地吃年夜饭。紫芫如果没有散功来教导她,也应该没有从他从前的朋友们之间淡出,许多年都不会见面。而项玉如果还活着,这会应该在大都诸神举办的晚宴上,顺便围观人神生蒙托洛人的气。 说来真是丧气啊,仿佛他们三个都是无法回去自己的世界,有家不能回,孤单地缩在冷清的辉耀王宫抱团取暖一样。 她坐起来用力地抱了项玉一下,悄悄地在红衣美人耳边对她说:“姐姐,新年快乐。” 残响愣住了,洛芙松开她扭头去对紫芫喊道:“紫芫,新年快乐!” 她身后的残响一脸呆愣的表情,缓缓地伸手摸了摸洛芙的后脑勺,很轻很轻地对她笑了笑:“爱丽丝,要幸福啊。” 她的声音太低了,低到洛芙甚至都没有听到。 紫芫本来都要翻开他那本穿越者写的男子恋歌了,突然收到洛芙毫无征兆的新年祝福也是愣了一会,才对她笑道:“谢谢你,小洛芙新年也要快乐啊。” 他把手伸到袖子里,想把给洛芙准备的礼物拿给她,被小姑娘拦住了。 “紫芫,上次你问我想要什么,我说的出宫去玩不算数,那我能不能再许个愿啊?” 紫芫把手放下,有点好笑地看着她:“你说。” “在你离开辉耀之前,以后的新年还像这样我们一起过吧。今天晚上我过的很高兴,你不反感吧?我觉得新年就是要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啊。”她对紫芫说,眨巴着大眼睛卖萌,一脸“请一定要答应我啊”的哀求表情。 她一定是被之前三个孤单倒霉蛋互相取暖的想象弄晕了头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紫芫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不反感。那好吧,我答应你。” ※※※※※※※※※※※※※※※※※※※※ 洛芙:等等,所以后来紫芫是特意借着项玉的因果力量让我拿好牌给我放水?现在放水都能放的这么花里胡哨的吗? 紫芫:想让你赢两把开心一点 第 50 章 大都宴会,蒙托洛国王杰克二世放了诸神的鸽子。 人神塔尔维亚气得肉眼可见的低气压,没顾得上搭理精怪大神布莱兹·卡诺兰朵奇·德尔杜立安尊陛下兜头给辉耀中部和东部地区一波补水的野蛮操作,直接导致大半个辉耀境内迎来了几百年都不遇一次的超级大雪。 不过好在辉耀政府和浮空城分部兢兢业业地进行了一系列的紧急应对,事前也有广泛的通知,收容了无家可归的穷人,所以没造成什么伤亡。 那些雪在辉耀广袤的土地上盖了两个多月,一直到开春才全部化掉。整个冬天王都的交通都得通过地上挖出来的两米深的雪沟勉强维持,过了新年去王宫和各个部门上班的知情大臣们对此意见很大,但又没胆子大声说出来。 精怪大神的操作确实野蛮,没有人想体验第二次。但不得不承认,那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以后,辉耀的气候确实变好了许多。 那之后过去了一年半,辉耀的小公主,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洛芙丽达·德·洛尼亚斯王女殿下渡过了她的十一岁生日。 秋天的下午,切斯特正在书房里和他的财政大臣谈这个季度的经济和税务,书房的门被悄咪咪地推开了,洛芙扒在门边往里悄悄看了一眼,赫尔加冲她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小姑娘得到首肯,阳光灿烂地推开门跑了进来:“父亲!赫尔加姑姑!紫芫阁下说我通过了测试,已经是合格的中级魔法师啦!” “那公主殿下真的很厉害喔。”赫尔加笑眯眯地对她说,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慈祥老母亲的气息。 切斯特已经懒得纠正洛芙这辈分错乱到爆炸的称呼了,他支着脑袋看了洛芙一眼,面无表情:“如果你前两年没有那么懈怠,今年春天就已经是了。” “切斯特你怎么说话呢。”洛芙还没说什么,赫尔加就瞪了他一眼,“十一岁的中级魔法师,就算在超凡阶里也算很厉害的啦。” 切斯特移开了视线,没有和赫尔加辩论这一点,表情看起来没有一点点不高兴的样子。 洛芙已经比较了解亲爹这没救没救的烂脾气了,兴高采烈的心情没有受到一点点影响,她跑过去抱了赫尔加上神一下,邀功似的对她和切斯特说:“紫芫阁下说他完全没有放水,就算以最严格的标准来算我也是当之无愧的中级魔法师了!” 十一岁的小姑娘已经渐渐长开了,个子比起前两年长高了不少,稚嫩可爱的脸庞上已经显露出了些许明艳美丽的痕迹。最近艾塔给她梳头发打扮的时候夸她可爱美丽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连带着好多不知情的宫女都开始怀疑项玉是洛芙的奶奶。 洛芙并不敢和巨佬比,还有点害怕和项玉长得太像。她至今不知道她身上的那个秘密是什么,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成了巨佬的转世那可就糟糕了。 不过谢天谢地,她自己悄悄对着镜子比对过,她的眉目和项玉还是有些不同的,看上去更加精致甜美一些,一看就是贵族大小姐的风格。 画风都不一样,应该不会是一个人吧。 “紫芫阁下做出的判断,当然是准的。”赫尔加上神笑眯眯地对洛芙说道,老母亲只会夸小姑娘,“这都是因为公主殿下天赋好又聪明,而且最主要的是非常努力呀。” 切斯特不置可否,不过洛芙盲猜他此刻心情还是挺高兴的。 “父亲父亲,您上次答应我的,如果我通过了中级魔法师等级测试就可以出宫去玩,还算数吗。”洛芙眨巴着眼睛看着切斯特,满脸都写着想去和可爱。 “去吧。”切斯特点头,言出必行这方面他还比较像话,不过也可能是这会心情不错,“叫莱拉给你打扮打扮,多带几个侍卫,不要离开王都,傍晚之前回来。” 洛芙使劲点头,在赫尔加上神好笑的眼神中卖了一会萌,深刻地感受了一下自己长得可爱这件事带来的好处,就很有眼力价地溜了。切斯特和赫尔加明显还有正事要谈,虽然以他俩的探查力能知道她在门外转悠过,之前几次都直接被赫尔加拉了进来,但洛芙还不至于膨胀到一直留在切斯特书房不走的程度。 她退了出来,高兴地拉着莱拉就往自己房间跑。切斯特答应她出宫去玩是长期的许可,在王宫里憋了快十年,洛芙早就忍不住了。 她来了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在书里了解了许多东西,却连真正看一眼市井都没有过,可是太遗憾了。这下可好了,切斯特同意了,以后她也是可以偶尔出门遛弯的小公主了。 她要出去王都的闹市逛街,现在,立刻,马上,今天下午就要去! 回屋换衣服之前,洛芙先跑去跟紫芫说了一声。 她今天要考中级魔法师考试,所以这两天的其他课程都停掉了。 本来这个考试是要去浮空城下辖的能力者地区管理局考的,但洛芙情况特殊不好被太多人知道,就仗着自己是公主开了个后门。紫芫一个这么大的传奇去浮空城拿了一套卷子和实操考试标准亲自给她一个人监考,说出去也是非常有排面。 就是也非常的难,真的难。 以紫芫传奇阶的眼光来看市面上的正常中级魔法师素质群魔乱舞,有一半都不合格,洛芙被他一手带出来,理论和实操也差点全挂。要不是紫芫自己看着卷子点评说个别题答案本身就是垃圾,洛芙怀疑她怕不是得凉。 但最终还是过了。 不管过程多刺激,过了就是过了。而且一把过,洛芙很满意,并且觉得自己厉害坏了。 她跑到紫芫书房外面,推门之前站了5秒,收敛了一下自己兴高采烈的表情:刚刚差点挂科,要谦虚一点。 紫芫正在收拾文件。听洛芙说要出宫去玩,思索了一下:“正好我也要去浮空城分部一趟,介意同路走一段吗?” 洛芙:qvq? 他把洛芙考试的文件放进袋子里封好:“我需要亲自把你的中级魔法师考试结果报上去,这个证明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是很有效力的,所以认证的比较严格。” 洛芙瞬间就同意了:“不介意啊,一起吧,有时间的话我还想看看浮空城的分部长什么样呢。” “分部就是普通建筑,没什么特别的。本部值得一看,等你升神阶的时候吧,也许可以见到。”紫芫把文件不知道塞到哪里去了,看见洛芙一听见神阶两个字就有点丧气的表情笑了笑,“很快的,别急。” 他打量了洛芙从布料到图案都看上去就贵的不行的宫廷少女裙装一眼,“如果只是出去玩的话,你这身装扮恐怕不太方便。去换吧,我在王宫的西侧门等你。” 自从紫芫散功到现在,满打满算过去了六年,他身体康复了不少,至少日常活动已经看不出和健康普通人的区别了。至于能力恢复了多少,洛芙也不知道,洛芙也不敢问,而且越来越不敢问,生怕戳了他的痛处。 她回房间换了便装小裙子,半袖白衬衫和格子印花的背带裙,裙子上的格子印花比较朴素,但红的很鲜亮。金发在背后梳了条粗麻花,戴上头巾,看上去就很像春日上街游玩的普通姑娘了。 洛芙在镜子前面转了两圈,觉得没有哪里能看出她的公主身份,顺便还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美貌。拉着莱拉跑出去找紫芫了。 王宫的西侧门是个很不起眼的小门,掩映在高高的灌木旁边,十分低调。 洛芙顺着围墙走了一段路,找到小门的时候。紫芫已经在树荫下等了,有点出乎洛芙意料的是,他换下了他平时穿的颜色朴素的长袍,穿了一身很冒险者风格的法师装束。 料子粗糙厚实,用不怎么精心的手法染成了耐脏的靛青色,没有用作魔力疏导的花纹,看起来禁脏耐用。下摆比他平时穿的袍子短很多,腰上和腿上用皮带扎着,挂着几个方便存取的小皮包。 皮实,耐用,实用主义,价格亲民。 凡人阶魔法师没有可以用作魔力疏导的精神力场,也没钱买高级空间法器,所以要在腰上挂皮包。 魔法师扎袖子和短下摆,说明经常去野地里摸爬滚打,而且菜。 紫芫的神色很自然,仿佛穿这种远低于他实际水平和需要的掉价装扮这种事他经常做。也是因为他的神态太过自然了,这身袍子穿在他身上反而也没了违和感,就好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叛逆期离家去追求冒险者的梦想一样。 “走吧。”紫芫对她点点头。 洛芙从看见他换衣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们的衣服,是不是看上去不太像一路人?”她指了指紫芫的超级冒险者的摸爬滚打特供画风,又指了指自己一看就是普通人家娇养小姑娘出门游玩穿的裙子。 “不要紧,有时候会有冒险者接委托保护小女孩的任务。”紫芫解释道,“王都的能力者很多,不会惹人注目。莱拉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洛芙身后也换了便装的热辣黑美人冲他摆了摆手:“您带殿下去看浮空城吧,我到后面跟着你们。” 紫芫点点头,洛芙问他:“我们先去浮空城分部?” “走吧。”他嗯了一声,伸手轻轻推开了王宫西侧不起眼的小门。 洛芙跑了两步走到他身边。他俩的服装风格差异实在太大,看上去倒确实有点像接了护送委托的冒险者和任务目标的小小姐一样。 莱拉吹了声口哨,等到小公主和魔法师走远了,才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从墙角走了出来,装作独自一人地远远吊在两人后面。 ※※※※※※※※※※※※※※※※※※※※ 加更一章庆祝收藏过百qvq…… 第 51 章 王宫的西门开在辉耀的政府区和富人居住区之间,出来是一条不起眼的小街,没什么人,能看到街道另一边的墙后面精致美丽的大豪宅,两边的院墙上都爬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墙里墙外的高大树木叠在一起,在路旁投下一片凉爽的阴影。 洛芙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看什么都新鲜,又觉得这样的街道景色很像她另一个家乡幽静的居民区,一时很感慨。 紫芫看起来认得路,带着她在树荫掩映的小道上拐了几个弯,洛芙都没什么防备,宽广的街道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一条靠着大河的大路,足够四辆马车并行。稀奇古怪的各种生物拉着马车在街上跑过,后面的河上也偶尔有着帆船或是鬼知道怎么移动的船只经过。 就在洛芙和紫芫左侧的路边,一只长羽奇美拉拉着至少能坐二十人的巨型车厢等在那里,他看上去像是长了毛的中型恐龙或者装了狮子头尾的超大号鸵鸟,是魔兽一族的智慧生灵。他的搭档正站在车边喊去中心喷泉五铜板一位,并伸手对两位从街边咖啡店里出来走向他的车的女士做出请的手势 街边的两层小楼有不少是餐厅,咖啡厅和小商铺,虽然看上去楼已经比较旧了,但打理的很精心,生意应该也不差。门口有花,橱窗里展示着精心准备的摆件和商品,雇员穿着都比较得体,营养充足,看得出生活水平还算不错。 街边整齐地种着两排郁郁葱葱的大树,道路上平整地铺着整齐的砖面,没有什么土和垃圾,没有脏水和污渍。这边还在王宫附近,来往的人们的衣着谈吐显示出普遍较好的教养,看上去像是社会成功人士。没有看上去穷困潦倒的人,也没有看上去随时准备驱逐穷困潦倒的人的人。碰巧有一个穿着明显是平民的中年人走过,神情动作之间也看不出瑟缩。 有时候,城市街道的风貌能够反映出一个地区的许多方面。 洛芙知道她眼前呈现的是辉耀王都很可能最富裕最高级的一条街了,但仍然对她看到的场面十分满意。天知道她从前想着辉耀是个贵族制世袭王国,会不会地面还是土路来着。 她太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市井场面了,心情非常激动,东张西望了好一会,越看越觉得胸口发酸。 她从前的世界也有许多这样的景象的,并且在这样的街道上有过许多快乐美好的时光。那时候哪里想得到,再见这样的场景的时候会是站在其他世界的大街上,透过眼前全部的崭新未见的场景,才能勉强找到一点点熟悉的影子。 紫芫很耐心地等到洛芙从激动新奇又十分感慨的复杂心绪中回过神来,洛芙总算还记得正事,跟他先去浮空城分部。 浮空城驻辉耀王都分部就坐落在政府区,离王宫并不远。 这是一栋很中规中矩的建筑,一点也没有泛联邦能力者服务支援管理规制组织的高大上的感觉。不高不矮不新不旧的方型红砖楼做门面,仔细看看后面其实纵深很深,是个很大的建筑,还在犄角旮旯立着一座朴素的法师塔,但就是看上去很不惹眼。 只有门口不起眼的三竿旗杆上飘着的浮空城服务与支援天平橄榄花旗,管理与规制魔法圣剑旗,以及联邦的大陆星辉旗,昭示着这里并不是普通的随便什么地方。 紫芫带着洛芙,跟在一个游侠装扮的年轻人身后走进了浮空城分部的大楼。 洛芙经过门框的那短短的几秒时间里,嘈杂的人声从里面铺面而来。 里面,好多,人。 大厅里有一大堆窗口,好几个办事台,似乎都有不同的业务,每一个面前都有几个到十几个人在排队,有点像是洛芙前世正常办公的大城市通讯业务营业厅。没有人大吵大闹,但人数比较多,集中在一个并不大的空间里,就算是普通的说话汇聚起来也能吵破人的脑壳。 在排队的人和办事的人里,虽然还是以人族为主,但其他民族也明显多了起来,洛芙粗略地扫了两眼,就差不多找全了六大族。 几乎所有人的装扮都是跟紫芫类似的摸爬滚打冒险者系列,紫芫原本的一身看上去土得夸张的法师袍在进入这个空间的一瞬间就仿佛与在场的所有人都融为了一体。倒是洛芙,和他们这些牛鬼蛇神群魔乱舞的糙汉装束一比,她的平民小裙子就显得有点扎眼了,她跟着紫芫穿过大厅的时候,被她经过的好几个正在交谈和看文件的冒险者注意到了她,而且看了她好几眼。 紫芫带着洛芙直接上了三楼。 这里看上去就是典型的办公区了,整层楼的装修风格仿佛一下就安静冷淡了起来。这一层完全没有下面闹哄哄的冒险者了,偶尔经过的工作人员穿着和面孔也都挺普通的。 从楼梯口上来,是一个四面白墙的小厅,正对着楼梯的墙上挂着诸神的十六星盾徽,下面摆着一个缠绕着橄榄花的巨剑劈山裂石的雕塑,也就只有这些,还能看出这里是浮空城的地方。 洛芙觉得这场景非常的……不魔法,不贵族,也不中世纪,更不西幻。 但十分现实。 浮空城作为能力者界的诸神代言人,负责服务,支援,管理,和规制全联邦各个地区的能力者,日常工作是提供包括物资在内的公共服务,传承和管理知识,能力者登记和认证测试,监督非法的各种伤天害理的行为,以及对已经发生的伤天害理事件进行处分。 有点类似于……能力者世界的政府? 她跟着紫芫在走廊里七拐八拐,理智上瞬间就得出结论,但感情上仍然有点拒绝这个令人幻灭的奇怪画风。 她一直以为浮空城分部会是前世教堂之类的神圣地方,有一个高高的穹顶,上面贴上不少彩色玻璃窗,如梦似幻的光照中,一个神情威严的老头冷酷地要求前来参拜的年轻能力者发下毒誓,要他誓死忠诚于自己的内心。旁边面容如同刀劈大理石的护法骑士随即双手捧上一把圣剑,这柄剑将代替诸神见证这一切…… “测试过了是吧,我会把这位小殿下的信息发给总部,三天后证书可以送来。可以送到家也能上门来取,如果选送到家的话请留一下联系方式。” 浮空城分部,神情威严的老头把紫芫递给他的资料袋看完封好,塞进抽屉,扯过来一张记事纸,握着笔,冷酷地向洛芙问道,“您选哪一个?” 洛芙盯着他浑身上下除了脸以外哪哪都比牛腱子还结实的大块肌肉,很僵硬:“请,请邮寄到辉耀王宫就可以了。” 头发眉毛雪白的肌肉老头点点头,在纸上写下了备注,拉开抽屉里把它贴在档案袋里,又光速关上了抽屉。 “紫芫冕下能亲自来真是令人荣幸,”他站起来对紫芫说,眼神敬仰,声音很凶,“不知道您能不能给我们新来的执行部小姑娘签个名,她非常崇拜您,一定会妥善珍藏的。” 洛芙:…… 她坐在旁边,看着十六七岁病弱少年模样的紫芫从七老八十一脸崇拜的肌肉老头手中平静地接过签名版,有点无奈地在上面写自己的名字,感觉这么多年以来构成她的人生观的某些东西有点坍塌。 紫芫把板子递给他:“你怎么跑来做凡人等级认证了。” “因为我听说您今天要来啊!”肌肉壮老头情绪激动,“您上次说的法子我去查过了,果然非常有用,样品的性能比之前提高了八十个百分点,我们认为提升纯度,再调整一下反应条件,会得到接近完美的结果……” 紫芫平静地听他说了一大堆越来越玄的内容,看起来完全听得懂,而且跟上了思路,还抽空提了几个问题。老头有的能回答,有的若有所思,说了没几句,他们俩就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洛芙半个字都听不懂的学术讨论当中去了。 洛芙:…………………… 干啥,你们还搞学术的吗。你们不是杀人如麻的高魔大佬吗,怎么不但自己整了个现代政府来上班还合成新材料做性能测试? 不但能打还不放弃致学,这是多么令人五体投地的高远追求啊。洛芙看着紫芫和肌肉老头的眼神都禁不住敬畏了起来。 也禁不住暗自松了口气,她之前还挺担心紫芫散功以后会被低阶能力者欺负什么的。现在看他不但完全没有被为难,而且似乎反而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和老头谈论得眉眼都渐渐鲜活了起来。 这样一看,他身上突然就出现了那么一点点故事和传说中的,骄傲潇洒的少年天才魔法师的影子。 洛芙前世只活到了大二那一年,还没有来得及去她们专业的实验室体验一下做研究的感觉。 所以她并不知道,大多数意见冲突又没有实例佐证的学术辩论,辩到最后往往都会导致双方情绪激动地互喷。 这个世界的学术和高等魔法是用一种叫古魔文的语言表述的,紫芫曾经提出给洛芙拿一个古魔文安装包,哦不古魔文种子,被她以通用语还学不好为由拒绝了。 所以她坐在旁边一脸懵地看着病弱的少年和肌肉老头逐渐开始使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并且情绪越来越激动地拍桌子互喷了起来,甚至直到紫芫带着她拂袖而去大步走出了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们刚刚在吵什么啊?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她仰头问紫芫。 紫芫回过神来,看洛芙个子还小走的很吃力,放慢了脚步:“没什么,有点不同的看法互相交流罢了。他不听我的,自己去测试了,最后肯定又会发现我是对的。” 他的神情看不出有一点点被人顶撞和人吵架的恼怒,反而眉宇之间透出一股由衷的舒朗快活,眼睛都亮了。洛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紫芫,有点替他高兴,又有些羡慕。 第 52 章 “刚刚那人就是浮空城辉耀分部的副部长,尼特·卡夫洛洛,他应该是浮空城常驻在辉耀的最强者之一,上位神,虽然是战士但很喜欢搞魔法研究。辉耀的能力者规制归他管,如果遇到了什么涉及能力者过度干预造成的麻烦可以去找他。”紫芫领着洛芙下了楼梯,边下边对她说,“他其实是在四楼管理与规制部门的,溜到三楼服务和支援这边来了而已。我今天带你来过,你有事可以直接上来找他。” 洛芙点点头,但内心其实悄咪咪地有些怀疑:感觉那个人刚刚完全沉浸在与偶像久别重逢的喜悦中,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们下到二楼人少一些的办理大厅,穿着炫酷露脐黑衣的莱拉正在楼梯附近的柱子后面等他们。 “殿下接下来想去哪?”莱拉问道。 “商业区!”洛芙嗷的一声,“人最多,最热闹,有好多东西卖的地方。” 莱拉沉思三秒。 洛芙本来差点以为她要拒绝了,毕竟自己年纪不大,又是第一次出宫的公主,去闹市只是在徒增安保人员的烦恼,连待会怎么卖萌争取一下都想好了。 然后莱拉啪地击掌:“好啊殿下,有志气,我们走。” 洛芙:……还以为护卫长阁下这两年终于成熟了一点呢,果然没有。 辉耀的商业中心就是刚刚街边客车喊着的中央喷泉。离浮空城并不近,不过也不算十分远。洛芙第一次出门,看什么都新鲜,一路走过去,路上也看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 类似于出租车的小型马车一般是由一种叫红翅格里希的无智慧魔法生物拉着的,这生物像是缩小版的长毛恐龙,之所以说是无智慧,是因为他们没活的时候也还挂在车上,驾驶员在地上放筒饲料,它们就把头埋进去哼哧哼哧地吃。 公共交通一样的大型马车就不一样,往往由一个人搭档另一个本体巨大的魔兽。这些魔兽一族的大哥没活的时候才不会傻乎乎地继续被套在车上,往往起身就变成人形溜到旁边的咖啡厅和餐馆里边喝边吃边等搭档叫人,个别的还很社会地戴墨镜开车。 越往商业街,街面越热闹。普通人家和贵族会一起在同一条街道上走。临街店面里卖的东西倒是越来越高档和昂贵,但拐进旁边的小街,街边小店就开始卖各种各样稀奇古怪小玩意,洛芙有在橱窗里看到各个民族的手工艺品,西方地区风格的手织布料,产地天南海北的首饰工艺品和摆件,五花八门的魔法道具,施了魔法的糖果,玩具和书,街角还夹杂着一家不起眼的冷饮店,下午的时候正在门口排大队。 看起来的贸易比洛芙想象的发达许多,这么多的固定店铺,显然需要有稳定而长期的货源。 不过并没有商场和大超市,不知道是没有遇到还是物流或是市场经济跟不上。 中央喷泉附近的小广场上,有个小型流浪乐队在街边表演,走过路过的民众可以合着音乐在广场上跳舞,凭心情给几个铜板。 下午的太阳很晒,洛芙一路走过来也很累了。他们在广场旁边的露天咖啡厅找了个地方休息一下,莱拉也过来,三个人坐了一桌,洛芙还点了招牌草莓乳酪味的冰淇淋。 冰淇淋很好吃。 洛芙悠闲地坐在热闹的街边咖啡厅里,阳伞下面吃冰淇淋,看着旁边的路人在音乐里跳舞,感觉有种回到人间的快乐。 大城市真热闹啊。她想,果然人类还是群居动物。 周围一片嘈杂的人声里,洛芙突然捕捉到了有人在说自己的名字。 “……生下了现在的公主殿下洛芙丽达,那之后也就两个月,就被切斯特国王杀了。真是太惨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身为王后,亲族却做下那种事。最可怜的还是孩子,小公主年纪小小就没了母亲,还是因为这种原因,以后会怎么办啊。” “孩子是很无辜,不过,唉,辉耀国王那之后没有再娶,可能也有自己的苦衷吧。除了这件事以外他真的是辉耀几百年来最英明的国王了,果然再怎么聪明智慧的男人在妻子身上都难免犯错啊。” 旁边桌的两个不知道是商旅还是冒险者的男人转去谈论其他话题了。 但洛芙感觉自己完蛋了。 她早就知道亲妈是被切斯特杀掉的,这消息对她本人来说没什么特别的爆点,她自己内心深处也只把自己前世的妈妈当做母亲。 但问题在于,为了营造和谐美好的父女关系,她一定要在切斯特面前装作不知道此事才可以。 而现在,莱拉的表情已经很明显地向她展示出,她听到了隔壁桌的对话。 而且她非常确定地知道洛芙也听到了。 因为她此刻正在用一种十分担忧的思索目光看着洛芙。而让莱拉这么神经大条的龙美人露出担忧和思索这两种神情,毫无疑问已经不能用错觉来糊弄过去了。 洛芙:怎么办,亲爹马上就要知道我知道他杀了我亲妈这件事了。怎么样才能让他相信我们的父女关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在线等挺急的。 但是,不不不,果然还是先盖住她两世为人这件事比较重要。被女儿发现自己杀了老婆总比发现女儿压根不是本人来的好点。 在莱拉忧心忡忡的目光中,洛芙恰如其分地露出了有点震惊,又难以置信,还夹杂着一点迷茫无助的表情,并保持这样难看的脸色陷入了沉默。 莱拉看着她的表情现在开始显露出货真价实的担忧了。 她看着自己一手看着长大的小公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表情非常纠结。 “小姐。”她最终还是对洛芙开口道,“您母亲的事情,如果您想要了解,回去以后我会争得您父亲的同意以后告诉您。” 洛芙:别啊!!!!你别告诉切斯特我们什么都好说啊!!! 但正常的小女孩是不会拒绝了解母亲的死因的,她说不出这样的话,只好用那种混杂着惊讶,难以置信,不愿面对的委屈目光看着自己的护卫长,而且在这样的公共场合很不方便,连委婉的表达都没办法说,只好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小姑娘在内心默默祈求:求求你了莱拉,回宫以后先听我解释一下我对父女母女关系的理解,然后别去告诉切斯特比较好吧。 在旁边喝茶的紫芫:本来还有点怕小姑娘心塞,现在看来她是完全在担心别的事。并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突然得知了这样的事情,洛芙实在也没法硬着头皮在外面没心没肺地玩耍了,那样太容易穿帮。好在切斯特许可她出宫这件事长期有效,以后的机会还多得是。 他们又在咖啡厅里坐了一会,洛芙感觉她在和莱拉比赛谁能让气氛沉默得更快。 在这样的尴尬气氛中,就算是她也会有点坐立不安,只能尽快调整好心情和面对切斯特的说辞,顶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回王宫去了。 回去的马车里,洛芙情绪低落地把莱拉支出去,等到车里就剩下紫芫,小姑娘马上心态都崩了。 “怎么办啊,知道了这种事我怎么面对切斯特啊。我前世有妈妈的,所以其实不是很在意这一世见都没见过的母亲,但我不想和切斯特的关系搞坏啊。”洛芙在紫芫好笑的眼神里暴躁地揉头发。 “你别慌,情况不一定有你想的那么糟,况且这件事是你早晚都要面对的。”紫芫事不关己,情绪稳定地指出,“你这样子不在意的话,这一世已经去世的母亲说不定会难过的。” 洛芙:不,妈妈有一个就够了,我永远只有我妈妈一个妈妈。 但是,等等…… 她抬起头来看向紫芫:“紫芫你见过我母亲?” 黑发少年摇了摇头,“没有,但听说过一点。” 这种事其实在能力者的世界里算不上什么稀奇。 聪明温柔的凡人阶姑娘爱上了前途无量的超凡阶少年,用自己的温柔和爱意捂化了他多年漂泊早已遍体鳞伤的心。 两人情投意合,许下终身,在可期的未来里又是一段佳话。 但少年的家乡遇到了困难,不得不先行回去解决。姑娘爱意炽烈,搁置了自己的学业和目标,陪着自己的爱人回到故乡了却杂事。 这样一了却,就没有什么后来的故事了。 紫芫是个传奇,切斯特无论当年还是现在都只是个下位神,刚刚迈过超凡阶门槛的年轻人,和他并不熟。这些事情也是因为切斯特后来被人神指派过来当国王,身份比较特别才偶然听了一耳朵,紫芫听过就忘,也没有很在意。 但凭着两千多岁的人生经验,他还是给了洛芙一点点帮助:“能力者世界这样肯相携共赴的感情一般都是比较炽烈稳定的,就算破裂,分手远走也并不困难。很少听说短短二十年不到就变卦到你死我活的情况。更何况你母亲死前没有多久还愿意为你父亲生下你,玩弄权术忍无可忍被杀掉,听起来逻辑不是很通顺,可能有什么内情。” 洛芙:内情是肯定有内情的啊,哪有男人杀了自己老婆却把女儿立为继承人,而且死活不肯再娶也不肯再要孩子的事情没有内情呢。 不过听上去,洛芙丽达的母妃不像是真的像原著中那样因为玩弄权术被杀掉的。要不然切斯特得是圣人才会相信她这个女儿会对此毫无芥蒂吧? 不过之前的路人的话又告诉洛芙,她母亲曾经确实有过搅风搅雨的亲族,玩弄权术也说不上是完全的子虚乌有。 ……情况仿佛逐渐变得复杂了起来。 ※※※※※※※※※※※※※※※※※※※※ 随便说一下这个世界的能力者分界。 有点复杂,大家将就看,不看或者记不住不影响阅读。 力量换算只是为了方便理解,定义不是这个! 凡人:圣阶以前的咸鱼能力者和毫无能力的普通人。能力者包括初中高级魔法师和武士。换算到大家熟悉的西方低魔世界,这个就是普遍来说的初中高级魔法师武士等级。 紫芫的女官南希(高级魔法师)和洛芙目前(中级魔法师)处于这个级别。 紫芫本人不搏命目前也只有这个级别的能力(就很惨)。 凡人阶:三圣阶和领域 这个大阶称呼是对应后面的超凡阶的。和正儿八经的凡人不一样。换算到大家熟悉的西方低魔世界,圣阶魔法师相当于禁咒发射炮台。 三圣阶分别是:初圣阶,中圣阶(莱拉,蒙托洛二王子的虚空侍从),极圣阶(吉恩) 领域(青金石) 超凡阶:双神阶和传奇 换算到大家熟悉的西方低魔世界,双神阶相当于弟弟一点的神和大哥一点的神,已经可以在地区内呼风唤雨。 双神阶分别是:下位神(切斯特),上位神(赫尔加) 传奇(乐师桓琴,散功前紫芫) 超阶: 异常阶位,条件苛刻,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叫超阶是因为超越人努力能达到的极限,无法单纯凭借人力达到,需要世界认可。 称号尊陛下,诸神(塔尔维亚,活着的项玉) 第 53 章 令人丧气的是,莱拉拒绝跟洛芙谈论她死掉的妈。 “公主殿下,这件事情陛下下了严令,我们是不允许对您谈论的。”送洛芙回房间的路上,莱拉一本正经地对洛芙说道。 “但是莱拉,我不想让我和父亲的关系有什么变化。我们过去相处的挺好的,你不要告诉他,就这么继续下去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给这件事平白弄出波折来?”十一岁已经长到护卫长胸口的小公主在她身边走着,还想挣扎一下。 “可是殿下,您现在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黑发护卫长站住了脚步,停下来注视着她一直保护着的小公主,“您不觉得如果不管风言风语的无端评价,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对于您的母亲和国王陛下本身都并不负责吗。特别是如果您以为的事情并不是您以为的那样。” 她看起来有点生气了,洛芙第一次见到莱拉这么又莽又野的女汉子在意什么,也不敢继续说什么了。 但她仍然在内心土拨鼠尖叫:我真的不在意啊!我有妈啊! 洛芙不敢用公主身份压莱拉,她的这个护卫长出身比较特殊,从小到大的很多迹象都表明,切斯特都管不了她。洛芙怀疑她有切斯特压不住的另外的身份,但她没有证据,而且想不出理由。 她坚持要把洛芙知情的这件事告诉切斯特,而且拒绝给她透任何底。 洛芙心里很没底。 没底也没用,她拦不住莱拉。 第二天下午,切斯特派吉恩来,让洛芙去跟他一起喝下午茶。 洛芙觉得天崩地裂,自己完了。 她这些年和切斯特的关系已经好转很多了,不得不说这其中有艾塔吉恩赫尔加的功劳,也不乏她和切斯特自己的努力。但当初切斯特生杀予夺的恐怖印象还停留在她脑海里,让洛芙在王后之死这件事上仍然很惧怕面对他。 还是那句话,不得不面对的事情,逃是逃不掉的。 切斯特先是问了一下她出宫玩耍的感想,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去了哪里,有没有了解到什么新东西。洛芙回答的很尴尬,但好歹还都答了出来,并且尽量制造出了一种受益匪浅非常愉快下次还值得去的理想印象。 在这一大堆以后,切斯特貌似很不经意地向她提起了:“我听说,在中央喷泉附近,有人在谈论辉耀的王后?” 洛芙的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是……是的。”她硬着头皮组织语言,叙述的避重就轻,“说王后陛下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好可怜什么的。还说父亲是辉耀几百年来最英明的国王呢!” 切斯特不吃这套,眼皮都没抬一下:“英明是因为我杀了她还是因为我杀了她全家?” 洛芙:…………………… 差点被他这么直白的表述吓得叉子都掉盘子里。 不是,你有必要说的这么直白吗?!我这不是在给你找台阶下吗,你在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啊! 你杀了谁啊!是,我们都知道你杀了你老婆但我都这么暗示了你可以不说出来的! 哇这个男人怎么回事啊!杀了自己老婆还自我讽刺英明,亲爹你醒醒你别是打击太大心态崩了吧! “我相信父亲做的事是有父亲的理由的,女儿年纪还小,父亲瞒着我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不会问父亲。我会等您觉得时间合适了亲自告诉我。”洛芙对切斯特说,除去她看过小说这件事,其实她自己也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这世界上总也些事情,知道了于事无补,不知道图个心宽。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难得糊涂。 就比如切斯特不提这茬,他当洛芙不知道这件事,洛芙知道切斯特不知道她知道这件事。相处的时候总是少一份疙瘩。 切斯特却沉默了。 他低头注视着自己茶杯里平静的茶水,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表情看不出情绪。 然后他冷笑着哼了一声。 “随便你以为什么。”他说。 之后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整个下午茶都没有再说任何话。 洛芙觉得切斯特的神色好像不太对。 或者说,切斯特的神色在那之后就过于不对,以至于洛芙完全不敢问。 从亲爹那里回来,洛芙反思了一下。切斯特好像也没有非常抗拒提及王后,但后来态度却突然变差。 所以……是她说错话了? 她告诉切斯特她不是很介意切斯特晚些告诉她,并且信任他,愿意等他觉得时机成熟了再同她说。 这……没什么问题吧,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切斯特听到这种程度的对话就会心情突然变差啊? 难道他希望自己对母亲表达的更加热切在意一点?这什么人啊,自己十几年都不愿意提起的老婆,女儿不多问还不高兴?只许州官放火系列? 切斯特这种男人就是完全的大猪蹄子。 大猪蹄子的心思好难猜。 洛芙想不明白。 但她至少还知道可以问别人。 当天晚上,洛芙换睡衣准备睡觉的时候,貌似很不经意地跟艾塔提了一句,“说起来,艾塔,今天下午茶的时候,父亲提到我的母亲了。” 她把紫芫三年前送给她防身的十字宝石形状的挂坠挂到脖子上,神色很自然地低头,把自己长到后背的金色卷发从项坠的链子底下掏了出来。 “他似乎看起来心情有点低落,我从前都没有听说过和母后有关的事情,艾塔知道什么和我母亲有关的事情吗?” 她面前的穿衣镜里,正在她背后收拾被褥的艾塔的身影顿了顿。 “公主殿下,过去陛下是不许我们在王宫里提及王后陛下的。”艾塔转过身来,面对着洛芙的背影。镜子里,她轻轻叹了口气,“和王后陛下有关的事情,贸然提及会让陛下很难过,我没有办法对您说什么。但请您相信,王后陛下是非常温柔非常美丽的高贵女子,她是十分爱您的。您是王后陛下和国王陛下都十分期待的,饱含着爱意和祝福出生的孩子。” 站在镜子前面拢头发的洛芙愣住了。 所以……其实艾塔觉得,对于我来说,母亲的爱意远远比她的生死更加重要吗。 她呆呆地注视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十一岁的小公主出落的水灵精致,身材也开始抽条,纤细的骨节仿佛小树一样笔直又挺拔。 时间过得好快啊,洛芙想,曾几何时她房间里穿衣镜的主要用途还是让她半夜溜下床找项玉的残影对话,那会她还不知道项玉是谁,管她叫红衣美人,还一度以为她是自己的母亲。 真的是,没有几年的功夫,她就已经这么大了。 “您长得和王后陛下真的很像,除了眼睛,王后陛下的眼睛是湖绿色的,像是最美丽最纯粹的绿宝石,笑起来的样子非常温柔。”艾塔在她背后,温柔又怜爱地注视着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小公主,以及透过镜子看到的她的日复一日地舒展开的美丽容貌,轻声地对洛芙补充道。 洛芙看着镜子里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有些陌生的自己,有点怔忪。 艾塔是对的。对于洛芙丽达这样的缺乏父爱没有母亲的孩子来说,得知自己是被爱被祝福着出生的,比其他一切都更加重要。知道这一点,相信这一点,能够给与她无穷的力量。 洛芙丽达的母后长得和她很像……吗。 她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幻想着自己稚嫩的脸庞再长得成熟舒展一些,这张脸上湛蓝的眼睛变成带着笑意的温柔的湖绿色。 艾塔说她是带着母亲的爱意和祝福出生的。 她是不是在这件事上太冷漠了?那毕竟是自己这一世的生身母亲,其实……他们之间还是应该有些除了阴谋利益以外的,更纯粹的别的东西的吧。 洛芙觉得胸口有哪里突然变得饱满又温暖了起来,有些酸涩,又有些难过。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从来没有出生过的,真正的洛芙丽达公主和她的母亲。 “殿下,其实有很多人都是爱着您的呀。”艾塔服侍洛芙躺下,替她盖好被子,弯腰在小姑娘额头印下轻轻的一吻。 “对于国王陛下,对于过世的王后陛下,对于紫芫阁下,对于格温先生和艾米丽小姐,还有我和莱拉这样服侍您的人,您的存在本身都是值得祝福和爱的。”她对洛芙说,手里的烛火在熄了灯的房间的床帐和被子上投下一片氤氲的黄色光影。 “请您……再多相信我们一点吧。” 她对洛芙轻声说道。 不能说洛芙对于艾塔对她说的那些话毫无触动。 然而洛芙现在面对的这个情况确实棘手,就算是两世为人,她也一样觉得头大。 特别是……第二天开始切斯特传话说工作太忙,最近没空跟她一起吃下午茶了。暂时搁置,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 洛芙:很慌,不知道该批评亲爹逃避问题还是应该反思自己。 她因为这件事不知所措了两天,还没想好要不要主动去找切斯特,倒是有别的事情自己找上了门来。 “你说你可以告诉我我父母之间当年发生的事情?”下午安静的房间里,洛芙坐在残响身边,怀里抱着一滩喵子,撸着喵毛,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神情有些拘谨的小姑娘。 “是……是的。公主殿下!”说是小姑娘,对面的女仆也至少已经是个成年的少女,面对年幼的公主紧张的很,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她在洛芙的注视中紧张地低下头去大声回答,又悄悄地抬眼打量面前洛芙的神色。 “你知道这件事是国王陛下不允许的吧?”洛芙挑了挑眉,喵子有点好撸,她心情也好,换了个不那么咄咄逼人的语序问她,“为什么冒着万一被抓到会被狠狠处罚的风险来告诉我?” “是……我,我姨母当年就是服侍王后陛下的,她说公主殿下这样子连自己的妈妈都找不到,也太可怜了。”名叫萨丽的娇小女孩,声音细细弱弱,而且越说越小,听上去仿佛害怕极了,“这些事情在外面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秘密,只是国王陛下不许在宫里说,怕对您有不好的影响。可是您现在知道了,还是不许在您面前提,我和姨母都觉得不应该这样不告诉孩子母亲的事情……请您一定要为我们保密呀,要是被发现了,我们会被陛下杀掉的。” 她看上去可怜兮兮,瑟瑟发抖,不停地用祈求的眼神看洛芙。洛芙思索了一下,还是对她点点头:“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你放心吧,你对我说的内容我不会同父亲说的。” “还请你,把你和你姨母所知道的,关于我母亲,辉耀的王后生前的事情讲给我听吧。” 第 54 章 萨丽怕被抓,每一次给洛芙讲当年的事情,都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 也因为如此,她花了好几天,找了很多机会和洛芙独处,才断断续续地讲完了她所知道的,切斯特和王后之间的故事。 切斯特和他的王后米兰达,正如紫芫所说的那样,是切斯特那些年离开辉耀,作为能力者游历大陆的时候认识的。 米兰达比切斯特小一百多岁,凡人阶,是个很年轻的人类女孩,立志要做学者。他们相遇的时候,她还在读书,又或是刚刚开始接触作为学者的工作,总之不是什么很有阅历的社会人。 他们怎么相遇相知相爱的,如今除了切斯特本人恐怕没有什么人知道了。萨丽给洛芙描述的是当年还年轻的米兰达被切斯特英雄救美,深深地被他伟岸强大的姿态吸引,并且坠入爱河。 洛芙对此态度很保留,甚至觉得实际情况可能正相反。切斯特当年刚刚爬上下位神,在紫芫那帮大佬超凡阶眼里只是个年轻的孩子(现在也是)。再加上他那个烂脾气,她不相信亲爹曾经有过英俊潇洒的万人迷王子时期,再怎么年轻都没有。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相遇相爱了。 据萨丽转述她的姨母当年服侍王后听来的只言片语,他们相爱以后在能力者的世界渡过了一段自在愉快的时光。米兰达答应了切斯特的追求,并且互相许诺这辈子都会忠诚于彼此。 这世界的能力者,在正式在能力者世界独立之前,需要经过一个叫做游历的过程。米兰达是在出门游历的几年里和切斯特相遇的。换言之,那时候她作为一个魔法师和学者,还没有完全独立起来。她还有些许不多的学业没有完成,还没有接触到完整的能力者世界,要成为她想要成为的人,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东西要学。 洛芙粗略脑补一下,差不多相当于武侠世界的世家大派子弟,成年但还没有独立的时候出门行走江湖这样子。 也许就是这样正处在最好年纪的姑娘,善良单纯又聪明机敏,才能焐热切斯特那早就在没完没了击穿下限的宫廷斗争中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心灵……? 这剧情听上去有点狗血。 但细思竟然还挺合理? 米兰达结束游历的时候,正好辉耀被那两个吃喝玩乐的新玩法国王祸祸得不行,她就把学业搁置下来,陪着切斯特回来处理这边的事。 再后来,人神直接把王冠扣在了切斯特的头上, “国王陛下登基以后,给了王后陛下王后的封号。还将王后陛下在希尔坦的娘家接过来观礼,并赐予了王后的父亲公爵爵位。”萨丽对洛芙说,眼里有点憧憬,“据说陛下举办了非常盛大的婚礼,无迹神殿还派了神使大人前来祝贺。” 洛芙坐在庭院旁边的走廊旁边,低头去摸脚下的一丛月季花,闻言不着痕迹地顿了片刻。 年幼的时候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一度很好奇乐师这样穿着打扮花里胡哨不怎么庄重的人是怎么和人神联系上的。后来见了塔尔维亚本人还对他的朴素装扮大吃一惊来着。 这么几年下来,她对切斯特的顶头上司也有了点了解。这个世界的诸神是带着人的身份行走在世间的,权与力在于自身,并不需要一个森严的体系体现自己的威严,所以他们的神殿的存在方式都比较奇妙…… 就比如人神塔尔维亚的无迹神殿,这个神殿的实体建筑远在大陆东南的人族帝国腹地,但人神本人以及他下辖的神官并不在那个宏伟的实质建筑里工作。他们平时以一个“时常行走的汇聚了三教九流的民间组织”的形象在凡人社会中行走,就算在闹市中走过也不会有凡人认出来。 人神神殿不存在于凡人的世界中,人神的身份对凡人而言是不可见的,因为塔尔维亚平时就是一个行走在各个城邦中间的,毫无地位也不怎么特别的世俗普通人。这就是无迹神殿的无迹两字的由来。 桓琴身为乐师,既是他本人对外示人的世俗身份,也是他在无迹神殿在世俗中投射的民间组织中的职位。 换算到洛芙前世某个人人耳熟能详的宗教体系里,四行者乐师这个称号是正儿八经的红衣大主教。 好像有点猜到那个不能提名字的“民间组织”是干嘛的了。。。 这几年洛芙也见到过桓琴几次,他和切斯特关系还挺好的。切斯特是人神亲自指派扶持的国王,当初人神座下派来给切斯特祝贺婚礼的神官等级不可能低太多,甚至很可能是桓琴本人。 有了这样的神官参加的婚礼,切斯特还是搞死了他的老婆。 而且人神本人和乐师似乎对此也没有留下什么疙瘩。 有点意思。洛芙想,伸手摸了摸月季花瓣,还被花萼的尖尖扎了一下。 萨丽已经讲到王后婚后帮助切斯特平定国内战乱和处理许多幕后杂事,非常劳苦功高。洛芙不置可否,就听到她的声音停了下来。 她抬头看到艾塔从走廊的另一边快步走了过来:“公主殿下,殿下怎么过来这里了。” “今天的风好舒服啊,”洛芙对着阳光眯了眯眼,回头对艾塔笑道,“是我想一个人待会,就把她们支开了。” 艾塔瞬间就接受了她的说法,开始有点戒备地打量站在想要独处的公主身边的小女仆。 萨丽被公主贴身侍女审视的眼神看的很紧张,瑟瑟发抖,忍不住想往后退。 “是我坐了一会有点无聊,萨丽刚巧经过,我才喊她的。”洛芙见状赶忙打圆场。 艾塔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但洛芙觉得最近她和萨丽独处被抓的次数有点多,这样的解释并不能够打消艾塔的疑虑。 果然,艾塔当着莱拉的面没有说什么,这天晚上她找了个屋里没别人的时候,悄悄地对洛芙说,“您最近很经常和萨丽在一起,殿下是想要同她交朋友吗?” “可能是偶然比较多吧?”洛芙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太够,还得凑点,“我觉得她挺可爱的,她跟我讲过一些她家乡的风俗故事,这也可以让我多了解一些外面的事情是不是?” 艾塔叹了口气,对洛芙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殿下想要交朋友是好事,萨丽同您同龄,也许有更多的话题可聊吧。只是殿下毕竟是公主,萨丽她……虽然是个好孩子,但她说的很多事情也许并不适宜您听,如果您想的话,会有很多与您同龄的贵族女孩愿意同您交朋友的。” 洛芙:………… 如果她是真的要和萨丽交朋友的十一岁女孩,听艾塔跟她说自己的朋友出身太差被嫌弃肯定当场就爆炸了。但她既不是要交朋友也没有十一岁,所以还能理解。 辉耀毕竟还是个阶级差异很大的王国,底层人民确实还有很大一部分生活水平和知识境界并不高,靠荤段子和粗俗笑话打发时间的生活方式在很多人群中仍然十分普遍。这样的传说确实并不适合十一岁的小公主听。 所以她果然还得找个理由把艾塔糊弄过去。 “艾塔艾塔,你也说过以后我很有可能成为女王的对吗?” “是的,公主殿下。”贴身女仆对她一向温柔又耐心,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您这样正直善良聪慧,一定会成为和国王陛下一样英明伟大的君主的。” “那我想多了解一些辉耀的事情呢。”洛芙对她说,“格温先生说国王要对自己治下国家的方方面面都有所了解,我父亲之所以成为这样了不起的国王也是因为他登基之前在外游历了150年,见过许多人,了解了社会方方面面是怎么运行的。前面两位国王就是没有外出游历所以才沉迷王宫里面的奢靡生活。” “萨丽了解的事情对公主来说可能有点粗鲁,但是辉耀还有很多像她一样的人,那么要成为女王的公主就应该了解到他们的想法,是不是?”她对艾塔可爱地眨了眨大眼睛,贴身女仆对她这个表情没有抵抗力,眼神像洛芙预料的那样温柔了下来。 “我都没有出宫看过,辉耀这么大,我只有今天出去王宫看了一眼王都,还有更远的地方都没有见过,各个地区的习俗也只在书里看到。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了解人民的机会,我稍微听听也不要紧的吧。”洛芙继续冲艾塔卖萌。 “殿下真是个温柔的人呢,那么我不会阻止您和萨丽交往的。”她对洛芙微笑道,“您一定会成为英明又伟大的女王的。” 我不一定会成为英明伟大的女王,但八成会被艾塔惯坏。 这天晚上洛芙坐在床上准备冥想跟艾塔说晚安的时候,发自内心地这么觉得。 艾塔出去了,关上了外间的灯。洛芙盯着对面椅子上玩花瓶的残响呆坐了一会。 “我不会搞砸的,是不是?”她轻声问道。 残响抬头眼神认真地看了她几秒,懵懂地歪了歪头,里面的巨佬再一次拒绝了回答她的蠢问题。 洛芙有点失望,不过也没有很厉害。 想想也是,一万多岁神位和皇位都坐的稳稳的巨佬,应该看她的这些烦恼都小得不值得解决吧。 她还是年纪很小啊,要慢慢学习克服的东西还很多。 洛芙叹了口气,笑了笑,闭上眼睛,把自己的意识沉入了她灵魂空间里的满天繁星中。 第 55 章 “老公爵大人的要求被国王陛下回绝了以后,王后陛下就天天在王宫里以泪洗面,那时候殿下才刚刚出生,王后陛下经常推着殿下的摇篮,推着推着就伏在旁边哭,我们这些仆人看着都很心疼。” 萨丽给洛芙讲的,切斯特的王后米兰达的生平已经到了快收尾的阶段。 切斯特回到辉耀以后,在米兰达的支持下稳固了王位,就像前面提到过的那样,米兰达是一位学者,致力于成为能力者系统中的一员,眼光并不比离开了辉耀就远离恶心烦人的肮脏政治而且再也不想见到它的切斯特差多少。她在内政外交方面的很多见解和学院派出身的系统知识都帮了切斯特很大的忙,作为妻子和王后,她非常合格。 但她的原生家庭,那个来自于东方十五国中希尔坦的小贵族之家,似乎并不如此甘于现状。 出于爱屋及乌的原因,切斯特给了王后的父亲公爵的爵位,并且并不吝啬于给老公爵和年轻的少爷们接触和掌握权力的机会。 米兰达的娘家人沾了她的很多光,她的父亲作为老公爵很受切斯特尊敬,在王都的政治圈子里面混的风生水起,两个兄弟得到了许多外放的机会。在那个辉耀还在整顿内部的时期获得了许多军功,晋升飞快。 也许是权力和地位来的太过突然和容易,也或许是切斯特做了150年的能力者还没有完全切换成国王的心态,以至于给了他们太多的便利和好处,老公爵和两位年轻的少爷开始逐渐膨胀起来,他们在各种贵族的阿谀奉承之间左右逢源,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地对外以国王的老丈人的身份自处。 萨丽描述的很隐晦,但洛芙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其他国家的小贵族没有见过世面,缺乏适当的政治素养和合格的自我认识,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跟她前世世界历史上那些心里没数的王后娘家国王亲戚一样一样的。 老公爵身处帝都核心圈子,两位少爷在外带兵,唯一的女儿在王宫里尊贵的王后陛下,是人神亲自指派的国王唯一的妻子。其实大多数人这会膨胀一点也没啥,洛芙换位思考一下,换成是她,她估计也有点膨胀。 膨胀的老公爵开始跟切斯特要这要那。 切斯特有的给了,有的没给。作为半路被赶鸭子上架的超凡阶国王,他的权利欲并不强。老丈人要什么,合理的他也不介意给了让大家都开心。 这一切让老公爵更加膨胀了。 膨胀的人容易认不清自己。 而这个时候米兰达正准备和切斯特要个孩子。 听到这里的时候,洛芙已经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就像历史上无数次上演的那样,膨胀的岳家引起了国王的不满和注意。而岳家因为膨胀,不但没有察觉到危机,还试图仗着自己的女儿逼迫国王就范。 切斯特毕竟是个国王,这时候他上位也有个大概20年的时间了,权利已经逐渐握在手里,也开始进入了统治者的角色,不再是年轻时候那么闲云野鹤不当回事的独行侠能力者了。 父亲和丈夫都随着时间而变得追求起权利来,时间使人变化。身为王后的米兰达被夹在两边之间,实在无法两全。 而且,话又说回来,谁知道这些年身处王国权力中心,有能力又有知识的米兰达内心变了多少呢,她原先想要成为学者的目标就是对社会发展做出贡献,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智慧。如今身处这个位置上,人生目标一步到位,谁又知道她能不动心呢。 “那时候国王陛下因为老公爵不合他的心意,每天都很烦躁,对王后的态度也不如之前好了。王后殿下那时候怀着身孕,也远离了前朝。每天心惊胆战还要受到陛下的冷言冷语,日子很难过。我姨母跟我讲,那时候王后和国王陛下就已经有些不合了,王后还同她说这个孩子如果不是切斯特陛下的就好了。这种话。”萨丽对洛芙是这样描述的。 这个描述,说实话,洛芙当场就有点woc。而且对切斯特的观感瞬间就有点微妙。 这好渣啊! 不是她批评切斯特,但这个真的有点渣诶! 搞什么啊,你本来事业有成前途无量的老婆死心塌地地跟着你,被你拐回来帮你操持家务,起家时候一穷二白人家也没嫌弃,跟着劳心劳力。 好不容易消停会了人家给你生孩子,怀着孕呢你跟老丈人掐起来了。还凶老婆,害得怀孕不能工作的老婆一个人在家里自闭。 哇! 这个放到随便什么一夫一妻制的价值观里都有点渣的过分了吧,噫。 米兰达在切斯特和娘家人之间,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切斯特。 按照萨丽说的来讲,洛芙还是挺理解她的。在这个故事里,米兰达还没有生下女儿,就已经对丈夫十分失望,以至于开始给风口浪尖的娘家人谋求退路了。 顺便说一句,老公爵和她的兄弟之所以处于风口浪尖,也是因为米兰达怀孕没有精力管理前朝的事情,导致的失态失控矛盾激化。 等到洛芙丽达公主出生,米兰达身体恢复开始着手给娘家人找退路的时候,切斯特和老公爵的关系已经相当不可控了。 “王后陛下那时候联络了北方公爵埃尔坎托大人,希望公爵大人能够让卡蒙老公爵和两位少爷安然退出政坛。王后那时候在辉耀还是很有影响的,公爵答应了她的请求……”萨丽对洛芙说,语言难得有了些迟疑。 她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膝盖,双手有点紧张地捏着裙子,犹豫了好一会,她才抬起头对洛芙说道:“北方公爵大人安排老公爵和两位少爷离开王都的时候被国王陛下发现了……陛下知道是米兰达陛下做的,他非常生气……” 她慌忙站起来,冲着洛芙鞠了一躬,端起桌上的盘子退了出去。 洛芙装模作样地把视线集中到眼前的课本上,隐约能听到没完全关上的大门外小女仆和艾塔战战兢兢地问好,已经说“公主殿下正在看书”的对话。 学不下去啊。 小姑娘盯着课本,烦恼地想着,用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瞎画起来。 后面的事情她大概也猜到了,米兰达和切斯特感情破裂,再加上岳家争权的事件,把他们两人推向了对立面。 算算日子,米兰达死的时候,小说里洛芙丽达一岁多一点,而前阵子咖啡厅的旅人说两个月。洛芙猜测这两个月应该是指米兰达把心思从刚出生的女儿身上放回到前朝之后的时间。 无论如何,洛芙丽达出生以后,米兰达也没有几天好活了。 而且她还为了救父亲和兄弟联络了北方公爵,这位仁兄洛芙碰巧知道,北方割据势力,老贵族的代言人,手里有兵有权有威望,算是切斯特一个很警惕的敌人。 几年前在蒙托洛的欢迎欢送宴会上,切斯特和赫尔加不愿意让年幼的小公主接触这个麻烦,这几年也没有就愿意了。所以洛芙对此人了解不多,但知道是敌人就足够了。 米兰达联络了这样的一个人,她手里还有些前朝的威望,为了让这位北方公爵动心,鬼知道米兰达对他做了怎样的妥协。甚至为了牵制切斯特,以洛芙这么几年了解的,玩政治的肮脏心思,临时和此人联合也不是不可能。 在切斯特看来,这一切肯定都是背叛吧。 洛芙是个姑娘,她也不知道对于切斯特来说,这个背叛严重一些还是直接给他送顶颜色好看的帽子来的令人恼火。 但总之,从结果米兰达的死来看,切斯特不是很乐于见到这一切。 不愿意见到也不能把老婆杀了啊!! 洛芙往桌子上一趴,在内心嗷嗷尖叫起来。 就算米兰达真做了这种事切斯特也不该杀了她啊,到底是结发妻子,当年深深相爱,多年扶持走过,到底多渣的王八蛋才能因为老婆想保娘家就把老婆杀了啊! 啊啊啊! 这事发生到米兰达的死还有几个月,切斯特也没有因此立即杀了他的王后。 估计在这件事之后切斯特和米兰达之间还发生了些什么,导致切斯特最终痛下杀手。 不过洛芙也没什么兴趣听了,猜也猜的到,估计也是越听越觉得切斯特不是人的内容。 正在她脸滚教材满脑子胡思乱想不想学习的时候,外间的门被人敲响了。 洛芙应了一声,从书上抬起头来。莱拉把橡木的大门在身后关上,步伐坚定英姿飒爽地走了进来。 “殿下,”她走到洛芙身边对她说,“反正您现在也没在学习,我想和您谈谈。” 洛芙:我没在学习这种事你也知道的吗!知道你能不说出来吗?! “好呀莱拉,谈什么?”她合上书转过身来,对黑衣美人眨了眨湛蓝的大眼睛,一派小姑娘天真可爱的模样。 莱拉坐到了洛芙对面的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了她翘起的二郎腿上。皮肤发黑,梳着一头黑亮长发的火辣美人看着洛芙偏头思索了一会。 洛芙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还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莱拉开口了。 “我知道您一直在追查您母亲的事情,您不用做出那种表情,我好歹也是个圣阶。”黑美人在洛芙见了鬼一样的表情里很坦然地说道,说出来的内容好像一个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闪电直球往毫无防备的洛芙脸上盖了过来,“其实我和米兰达当年是同学,既然您这么想知道,不妨多问问我。” 第 56 章 莱拉的话好像晴天霹雳一样,轰的一下把洛芙炸的外焦里嫩。 黑龙美人似乎完全忽视了她天打雷劈一样的表情,思索着甩了甩她活像尾巴的黑色长发。 “当年我们都劝她不要搅和进来东方的凡人政治,她不听,最后死得那么冤枉,她完全就是活该好吧。”莱拉面无表情地抱怨着,还冲不知道的谁呸了一声。 洛芙震惊地盯着她,这会终于反应过来,浑身都很僵硬地问自己从来都没个正形的龙美人护卫长:“莱拉和我讲这些不要紧吗……我记得父亲不许……” 她把后半句话咽下去了,因为莱拉已经呵呵出了声,表情超级嫌弃。 “他当然不许啦,连自己老婆都护不住的国王上位神,说起来真是超有面子光宗耀祖呢。”龙美人表情冷漠的不行,冲洛芙抬了抬眉毛。 洛芙:呃…… 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为可怜的米兰达默哀三秒好了。 说起来你们这个故事内情是不是有点曲折过头了?老老实实按照原著切斯特怒而杀争权王妃那个套路走不好吗? “那……莱拉,”洛芙很艰难地接受了这个消息,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母亲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龙美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眯着眼睛打量了洛芙好几眼,似乎在评估以她十一岁的年纪知道某些内容和事件是不是不合适。 “她从前也不是很在意生死的那种庸俗之人,”她对洛芙说,说出来的内容很有些模棱两可,用很莫测的眼神看了洛芙一眼,“您就别想着为她报仇了,和国王切斯特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洛芙:……? 莱拉又看了她一眼,细长的金黄色瞳孔里神色洛芙并不十分能看懂。 “您母亲当年是自杀,和您父亲没关系,要是有人暗示您先王后的死是由于您父母不合,您可以尽情地使用您新学的魔法把他的头拧下来。” 洛芙:=口= 又来了又来了,莱拉这个三句不离莽汉操作的疯女人。 “哦对了,我这里有米兰达当年的影像和画像,等您过几年授剑了我可以给您看。”莱拉补充道。 洛芙:! “为什么要等到授剑呀。”小姑娘可怜兮兮地qaq地看着她,表情就好像马上要去拉大姐姐的衣角。 莱拉不吃这套,完全不为所动:“因为您父王不允许啊。” 语气超级理所当然,表情甚至隐隐透露出一股对于洛芙傻不拉几问题的智商优越感。 “对了公主殿下。”吊过了小姑娘的胃口,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内容,龙美人稍微正色了一点,“您年纪也不小了,心里也该有点数,您在底下搞得这些小动作,不可能永远都瞒着陛下的。就算能,这件事您也不能永远装作不知道下去,早晚有一天您要和您父亲说开的,您最好现在就想想怎么做,顺便说一句,我个人觉得这样的事情越早说开越好。” 她说的对,洛芙思索了起来。 讲道理,她已经十一岁了,离授剑不远,这件事确实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一直装作不知道。 前阵子已经在切斯特那边捅漏了,最近这阵子切斯特都不见她。洛芙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说错了话还是切斯特心里的疙瘩没解开,洛芙也不敢问。但无论是哪种,王后的死在他心里都是很有分量的一件事,洛芙身为两人唯一的女儿,捅破了这件事,又长期没有反应。总觉得不太妙。 唉,果然还是得找个机会光明正大地问问切斯特本人啊。 洛芙在心里唉声叹气。 看小姑娘想的差不多了,似乎也下定了决心,翘着二郎腿坐她对面的莱拉突然开口补充道,“对了,还有件事我觉得最好叫您知道一下,陛下不许我告诉您您母亲的事,如果我跟您说的内容被他知道了,我就无法留在您身边了。” 洛芙惊讶抬头:啊? 黑衣美人冲她飞扬地挑了挑眉毛,脸上写着:对,就是这样,随您的便。 洛芙:不是,你要是不能告诉我就一开始什么都别说啊,这说都说了,反正都是被开除,你说一半算怎么回事,好歹让我看看米兰达长什么样吧?“” 莱拉都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她也实在不好问米兰达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种问题了。送走了自己的护卫长,洛芙又开始在纸上瞎画起来。 其实她对米兰达这个生母没什么感觉的,她前世有自己的妈妈,这一世也没有对于米兰达的记忆。加之她听起来也不是像哈利○特里主角为了保护孩子而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巨大牺牲,洛芙想要把她当做妈妈来敬重真的挺难。 但要说完全没有感觉,也是假的。 紫芫当年同她说这一世也是她的真实生命,只是因为她身上项玉的秘密没有失去前世记忆。这个说法洛芙当时并没有完全相信(现在也没有),但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也逐渐接受了。 而且她也算勉强接纳了切斯特作为自己这一世的亲爹,那再多为妈思考一下也没什么吧……? 洛芙趴在书上,有点挠头。 最近她放了太多心思在先王后身上了,每天都心不在焉功课都落下了,再这么搞肯定会被紫芫批评的。 算了,当断则断,先去把萨丽那个版本的故事听完吧。 在由曾经照顾过米兰达的萨丽的姨母讲述的过去里,米兰达最后和切斯特决裂了。 切斯特揭破了米兰达想要转移父亲和兄弟而和政敌联合的努力,十分生气,坚信米兰达背叛了他。米兰达也对他很失望,彻底放弃了这个对她没有一点基本信任的男人。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僵硬,并且剑拔弩张了起来。 到了后期,米兰达已经不想和切斯特说话了,甚至有了那么一点带着她的势力跟北方公爵联手,一起跟北方公爵作对的意思。 这一切终于在切斯特声称老公爵和米兰达的两位兄弟勾结邻国蒙托洛的时候到达了顶点。证据确凿无疑,这件事爆发之后过了三天,米兰达在刚满一岁的洛芙丽达公主的房间里用一把小匕首自杀了。 她死后,切斯特在前朝掀起了一场血腥的清洗,收拢了分散的权力,彻底坐稳了王位。 顺便说一句,米兰达用来自杀的匕首还是早年他们游历大陆的时候切斯特送给她的,上面雕刻着洛尼亚斯王室的家纹。她生前很喜欢这把匕首,并且隐约透露这柄匕首是她和切斯特感情的见证。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公主殿下。”萨丽对沉默的洛芙说,这段过往的结尾实在是血腥又残酷,以至于洛芙全程都没说话,小女仆还有点害怕,一如既往瑟瑟发抖的样子。 “嗯,谢谢你。”洛芙点点头,垂下眼睛,“肯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把这一切告诉我。” 紧张地观察着她的萨丽松了口气,有点局促地笑了起来:“这是我应该做的,不值得让您这样对我道谢。我姨母总是说,先王后那样好的人,公主殿下身为她的女儿,却不知道她的事情太不应该了。” “你上次说,先王后过世以后,你姨母就出了宫,去奥克特伯爵家里做事?”洛芙问她。 “是……是的!”萨丽激动地说,“公主殿下还记得这件事,真是太仁慈了,感激不尽。” “奥克特伯爵……我好像很少听到这个名字诶。”洛芙想了想,“我倒是很熟悉另一位北方公爵埃尔坎托公爵阁下,不知道奥克特伯爵和他熟不熟?” 萨丽因为紧张而暗暗僵硬的身子在侍女裙子里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不……主人家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呀。”她对洛芙笑道,“我们只是下人,姨母在奥克特伯爵家也主要是做一些客厅和走廊的管理工作,那时候我年纪也还小,不是很清楚。不过公主殿下如果想要知道的话,我可以回去问一下姨母。我猜贵族大人们互相之间应该还是有些社交往来的吧。” “不用了,我就随口一问。”洛芙冲她笑笑,“你姨母知道我母亲这么多事情,当年在我母亲身边是很受重用的吧,我记得你说我母亲待她不薄,看来是真的。” “是,姨母常常同我说先王后是个十分好的人。”萨丽感激地对洛芙道,“那时候我们家里比较困难,多亏了王后陛下的赏赐才渡过难关呢。王后陛下也是仁慈又美丽,我们全家都非常感激和怀念她。” “是这样啊……”洛芙垂眸,靠回了椅子上。 “既然怀念她感激她,在她死后投靠她的政敌,对她的女儿编排她的死因,还以此挑拨她女儿和丈夫的关系。你们的这个感激真是让我印象深刻啊。” 她睁开眼睛,看向对面脸色煞白不知所措的瘦小女孩,后者已经满头冷汗,消瘦的小脸上满是震惊和恐惧。 “我猜接下来就会有人作为我母亲生前的忠诚的部下,投靠我,并且效忠我支持我打倒我那无情无义无信不仁的父王给她报仇了吧,真是老而弥坚的熟悉剧本啊,是不是。”她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吓得动弹不得的小女仆,完全没有一点点喜悦。 “我只有11岁啊。”她摇了摇头,想说许多话,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第 57 章 莱拉和其他几个侍卫把嚎啕大哭还试图解释和求情的萨丽拖下去了。 洛芙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全程面无表情。 等到萨丽的哭喊声被大门关在外面,她才扭头对站在她身边的艾塔说道:“父亲什么时候开完会?” “应该快了。”艾塔看着小公主,眼神好像一个护不住雏的老母鸡,又心疼又自豪又担忧,复杂的很。 “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就不要去打扰他了。等他忙完再汇报给他这件事吧。” “已经吩咐下去了。”贴身女仆答道,但站在小公主身边没有走,眼神的余光悄悄地注视着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眼里的担忧挥之不去。 洛芙心情不好,拿起面前桌子上的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纸上戳来戳去。 “殿下……您……”艾塔看着她,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她似乎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握了握拳头对洛芙说,“您要是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吧,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您。” 贴身女仆说出这样的话也是下了被切斯特拖出去打死的决心(虽然切斯特未必真的会打死她),但就算自己被切斯特处罚,也好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十一岁的小公主连母亲都找不到,撞来撞去还险些被别人利用了出事。 陛下要怎么样都随便他好了,希望殿下不要这么难过,就是不知道我走了以后,殿下身边的人会不会毛手毛脚的…… 艾塔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但洛芙其实根本没有为米兰达成迷的死因沮丧。 小姑娘转着笔,觉得她对身边的人没有怎样,米兰达对萨丽的姨母也挺好,怎么就是层出不穷地这帮人嘴上说着感恩怀念,扭头就想要她的命。 道理她都懂,但就是,难免还是有点失落。 她听到艾塔说的话了,抬头看了贴身女仆一眼,也明白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心里还是有点暖意。但这段时间糟心事来来回回的太多,光米兰达和切斯特之间的关系就听了好几个版本,她觉得麻烦,甚至都不想深究下去了。 于是她对艾塔说:“不用了艾塔,我也没有必须要今天知道过去的那些事。” 贴身女仆就像她预料的那样张了张嘴,看起来马上就要辩解劝她不要在意自己想要就说之类的话,洛芙叹了口气:“艾塔,我父亲不许的事情你就不要做了,无论过去的真相怎样,都已经过去了,早一天晚一天知道,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差别。倒是你在我母亲不在的这些年里陪在我身边,不要为了过去的那些事情把你也给搭进去啊。” 艾塔都到了嘴边的话语直接被洛芙噎了回去,看着公主的眼神看起来都有点替她难过。 洛芙真的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难过。 她就是挺烦的,甚至还觉得反正这段时间和切斯特的关系一直不错,自己位子也坐的稳,没必要为了米兰达一个死人做戏做到那种地步。 这个王国里有些可以叫做敌人的家伙让她很恶心。 她看着已经被自己点了不少黑点的白纸,觉得反正也是浪费,随手在上面画了起来。 米兰达应该也有很秀丽温柔的五官,既然是洛芙的妈妈,还有金色的头发,那么也许她有点像项玉?唉,项玉好歹是诸神,这种想法心里转转就得了,真画出来很不尊敬,所以也许眉眼像艾塔一样温柔?切斯特是直发而自己是细卷发,那她肯定也有柔美纤细的卷发…… 她在纸上随便画来画去,多少从礼仪老师艾米丽那里学了点美术和艺术鉴赏,画的不算扭曲 艾塔注视着小公主的眼神愈发担忧了起来。 洛芙笔下画出来的美人有着细长的浅色卷发,秀气的面庞,虽然因为实在画的不怎么样所以不怎么惊艳但仍然十分端正温柔的五官。 她画了个大概,举起画纸仔细看了两眼,呵呵两声。 画纸的一角燃起了橘红色的火焰,蔓延过来将整幅画都化为了灰烬。 “我去紫芫阁下那里一趟。”她对艾塔说。 紫芫原本摊了一桌子的草稿纸,上面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算式和符文,他最近也慢慢和从前的老朋友们有了些远程联络,看见洛芙带着不怎么愉快的气氛走进来,习以为常地把笔放下请小姑娘坐下。 洛芙已经懒得问他在忙些什么了,反正需要让紫芫写出来的东西,绝大部分跟她说了她也听不懂,剩下的那些她听懂了说不定还会有危险。她超级没把自己当外人地坐到了紫芫对面,端起茶杯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最近发生的破事全都跟他说了一遍。 她说的过程中,紫芫一直都很平静,并不为她烦躁低沉的心情所影响一点点。他这种平静而肯定的神态本身似乎就安抚了洛芙,至少她说完的时候已经部分平静了下来,心情没有那么糟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紫芫对她说,“因为一点自己的利益去伤害别人,违背许多道德,这种人是确实存在的。而且政治系统里比例要高一点。” 他的语气平和尊重,神态温柔又笃定,虽然在说着令人沮丧的现实,却完全没有让洛芙的不愉快加强一点点。小姑娘也不暴躁了,虽然还是有郁气窝在胸口,仍然耐下性子等着他说完。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有好人就会有坏人。”紫芫对她说,“有人肯为了道义去死,永远用善意面对他人,就有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践踏这一切。还有很大一部分人介于二者之间,不可以用黑白来界定。该如何就如何,不必为此怀疑什么。” 洛芙叹了口气。道理她都懂,但是……唉,她果然还是被切斯特保护的太好了吧,这几年都快被养出人性本善的惯性思维了。 紫芫的话仿佛让她乌云密布的内心敞亮了起来。洛芙知道她要消化这件事还得花费一阵子,不过无论如何,它最终会被她接受,不会变成压在心底的疙瘩了。 紫芫看着小姑娘放松下来,很不开心的表情也舒展开来,知道她是迈过来了。 她前世还在读书,还是没经历过许多事,他想,这还只是奠定了性格的小姑娘,要是真的孩子切斯特这么养可是太没数了。 年轻人,唉。 “你母亲的事情,我其实了解过了一些。”他对洛芙说,“我个人比较建议你去问你父亲,但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内容。” 洛芙思索了三秒。 “我还是去问我父亲吧,这件事早晚要过他那边,刚抓了个细作,他肯定今天晚上就跑来找我,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她一脸放弃治疗,看的紫芫有点好笑,“但紫芫你能不能给我透个底啊,我母亲不是作为政治敌人被我父亲杀了的吧?要是的话我就换个问法。” 问的小心翼翼迂回婉转一点。 紫芫看着她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对洛芙摇摇头:“不是。就我所知他们从来没有过尖锐矛盾,你父亲从来没想要你母亲死。最后那个结果,唉。” 他很明显地叹了口气,看起来有点唏嘘。 常理来说,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不知愁的岁数,做出唏嘘的表情是很好玩的一件事,老成的表情出现在年轻的脸上甚至会看起来有点滑稽。 但紫芫这一声叹息一点也不滑稽,反正洛芙感觉不到,更完全笑不出来,甚至感觉到了那么一点点对频繁出现无法改变的悲剧的惋惜。 “能力者或许很强大,”也许是谈起这个话题有点感慨,紫芫对她说,“但‘人’实在是太脆弱了。” 他这句话没头没脑,但却带给了洛芙一点不明确的暗示。她隐约有了个猜测,但这个猜测实在不怎么令人愉快。 应该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米兰达死的时候该有多么绝望啊。 可能还不如被切斯特一刀杀了痛快呢。 小姑娘抱着茶杯也沉默了下来。 紫芫也没再说话,看上去似乎是少有地陷入了回忆中。他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见过太多世事变幻沧海桑田的沉寂,似乎有些疲惫,又似乎很是感慨。因而也没有再和洛芙说什么。 两人沉默地对坐了一会。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扣门声。 艾塔轻轻推门进来,对紫芫行礼,然后对洛夫说道:“公主殿下,国王陛下开完会回来了,他已经得知了今天发生的事,他请您现在过去。” 洛芙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跟紫芫告辞,深吸一口气转身往门口走去。 紫芫客厅的大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紫芫坐了一小会,摇摇头,拿起笔又开始在他面前的纸上写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看不懂的复杂算式和魔法阵。 旁边的另一扇门打开了,支棱着一对耳朵的大夫从里面走出来:“小殿下知道她母亲的事了?” “大概今天晚上就全都知道了吧。”紫芫盯着纸边思考边画,头都没抬。 “她妈妈当年我还见过,挺好的一个姑娘。”青金石望了门一眼,右边的耳朵转了转,“太可惜了。” 第 58 章 切斯特在会客厅里接见了洛芙。 洛芙还很小的时候,切斯特很经常在这里接见女儿。还会发正式的公函,很被洛芙在心里吐槽过。 过去的几年里,父女关系缓和,洛芙更经常和他在下午茶和晚餐时候见面,说起来已经四年没有和切斯特在会客厅进行这样正式的会面了。今天切斯特一方常态地又用了会客室,看来他对这件事情还是非常重视的。 也说不定搞不好他会重新甚至我和他之间的父女关系。 洛芙推门进来的时候内心冷笑两声,充分表达了对喜怒无常的麻烦亲爹的鄙视之情。 “见过父亲。”她对切斯特行了个屈膝礼,姿态柔婉可爱,“愿辉耀荣光常在。” 切斯特没什么表示,挥手让吉恩和艾塔都出去。洛芙很有数地自己走到他身边坐下,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 不过她看亲爹这个气色,比起之前好像差了一点。不会是女儿知道了老婆的死唤起了他什么痛苦的回忆,这几天自己消沉到脸色都变难看了吧。 她已经知道了这世界的高阶能力者无法一直保持能力的激发状态,所以平时仍然需要维持一定程度的生理活动。但是下位神好歹也是神阶了,切斯特又不像紫芫那样受过重伤,神完气足的年轻神阶脸色变差已经相当疲惫了,他到底被勾起了什么见鬼的回忆啊。 洛芙决定现场重新评估一下米兰达的死对亲爹的打击,并且把它的糟糕程度又上调了五个点。 “萨丽··赛尔,黛丝··赛尔的表侄女,我记得她服侍过先王后。”亲爹开门见山:“她都跟你说些什么了?” 洛芙:呃……虽然她猜到切斯特根本学不会委婉,但这也太直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是捉出细作的人,而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和萨丽同流合污了呢。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这件事是女儿做的不对,上次我出宫听到别人谈论我的母亲,我回来还是有点在意,正好这时候萨丽对我说她姨母照顾过我母亲,可以告诉我一些当年的事情。” “我虽然答应了父亲等您觉得时机合适了再告诉我,但您当时的反应有点激烈和不愉快,这件事让我一直很在意。萨丽对我说的时候,我想听一听也没有什么不好,况且我……。”她抬头悄悄看了切斯特一眼,有点羞涩地对亲爹说,“我对父亲母亲年轻时候的经历也很好奇,有点想知道多一点关于父亲的事情。” 亲爹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不过洛芙如今身为中级魔法师,敏锐的精神力还是能感觉到空气中令人压抑的不快感觉变淡了一些。这让她多了一点信心。 “萨丽同我讲了一些从她姨母那里了解到的,您和我母亲生前的事情。她说我母亲生前是一位非常温柔美丽的女士,十分博学,在各种方面都有很深的涉猎,这让我十分憧憬,忍不住想要了解更多。”她对切斯特说,后半句不说出来她相信切斯特也知道:了解更多,就顺便把萨丽版本的米兰达的死因也了解了个底掉。 “我本来想过要不要最后的事情就不要听了,但是萨丽后期讲的内容越来越……。”她纠结了一下怎么形容,“离谱,我觉得有些问题,所以听到了最后,想看看她最后怎么说。她暗示我我母亲是因为想要送我的外祖父和舅舅离开王都,被您发现以后同您决裂,最后被您‘自杀’掉了。我觉得父亲这么多年不肯再娶,肯定不会做的这么绝,就猜到她说的是假话。” 她给切斯特大略描述了一下萨丽口中的米兰达生平,隐去了一些估计会让亲爹跳脚爆炸的细节,但总体还算还原。 切斯特可是一位神,虽然只是下位神,虽然他主修武技是个战士,但洛芙本着珍爱生命的原则,决心绝不在这样浅显直白的事情上欺骗他哪怕一个字——被抓了她当场就得凉。 她讲述的这段时间里,切斯特只在开始看了她两眼,之后全程盯着眼前的茶杯。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洛芙现在已经知道了米兰达的死水挺深,也不敢瞎猜,说完全部内容,看他还没什么反应地盯着茶杯,也闭嘴老实坐着等他回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切斯特对着茶杯冷笑了一声。 “下面就该有人自称是她生前的忠诚部下,想要团结在你身边对付我给她报仇了吧。”他的语气十分讥讽。 洛芙完全习惯了亲爹麻烦别扭的语言风格,都不会怕的:“女儿也是这么觉得的呢,所以也想问问父亲这件事怎么处理。如果父亲想处罚萨丽身后的奥克特伯爵,可以借着这件事发动。如果父亲还想吊一吊后面的其他人,女儿可以配合,青金石先生说他那里有一种能使人忘记之前一段时间发生事情而且逻辑自洽的魔药,萨丽只是个普通人,我想这个药应该对她有效的。” 切斯特思考了三秒都没有:“不必了,奥克特那个f—弱智,他那个核桃大的脑子连察觉出这件事恐怕都不够用。”他说弱智这个词之前发了一个f的气音,洛芙怀疑他本来想要骂脏话来着。 他又沉思了一小会,冷冷地对着茶杯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和他之前经常露出的嘲讽和习惯性冷笑很不同,切斯特的眼神里此刻灌满了仇视怨恨和暴虐的情感,看的洛芙都吓了一跳。 “父亲……?”她试探地问切斯特。 切斯特看向她。 他眼里浓郁的杀气在看向小闺女的时候散去了不少,应该说他对女儿毫无恶意的想法,只是之前的眼神没有来得及完全调整过来。然而被他这样注视着,他那没有收敛好的恐怖表情就已经把洛芙吓得手脚冰凉了。 她本来是想要唤回切斯特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再用必死射线盯着可怜的挂毯了。然而现在降级了的必死射线看向了她,洛芙只好艰难地在神阶的恐怖注视下开口,继续找了个话题说下去,“我母亲……当年的事情,是不是有些隐情?” 听了她的问题,切斯特总算收敛了眼里恐怖的死亡射线,他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了自己的小闺女好一会,似乎在评估以她的心智和世界观能不能够承受那些默认属于成人世界的东西。 “你就当是我杀了她吧。”末了,他丢给洛芙这么一句话,显然评估的结果让他认为洛芙还不够接触这些事情。 洛芙:不是,你这样说,我要强行当你杀了她我也很为难啊。 她思索了一下,无论是第六感还是常识还是她那微弱的不行但总归还是强于弱智的情商都告诉她,这个时候……最好还是追问一下。 她知道有些背负太多性格内向的人,在外界试图理解和帮助的时候,会用拒绝来试探对方的诚意,防止自己受伤————大概。 小姑娘垂下眼眸眨了眨,抬头看向切斯特:“我相信父亲不会做这种事的,您要我在明知道错误的情况下相信这件事,我也很难做到啊。” “全国都说的是这个版本,你多出去听两遍就信了。”切斯特表情很冷漠。 他这个话说的真的很不负责任,饶是洛芙这么几年来已经习惯了面对亲爹各种出格的养孩子骚操作,听到的一瞬间表情还是有一点扭曲。 但她能怎么办呢,无可救药的亲爹也是亲爹,当然是原谅他啦。 洛芙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心里腾起的想要骂娘的冲动——说起来她这辈子一直在宫廷生活,接触到的人都是有教养的贵族能力者,再次也是说话谨慎的女仆,要她用通用语骂娘她还真不知道怎么骂,总不能书面翻译吧,草翻译成希望发生一些夫妻关系……总觉得这样子好像是在骂自己。 “父亲,我觉得这样不好。”她正色起来对切斯特说道,“您要我相信我父亲杀了我母亲,在我明知道这一切不是真的的情况下,您不觉得这对我来说太残酷了吗。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对我来说,都不会有您逼死了我母亲对我来说更加糟糕了。” 切斯特沉默了三秒,表情表示他并没有被洛芙说服,他似乎要说什么,洛芙抢在他开口之前又说道,“父亲,我常常听人说,每一个母亲都是最爱自己孩子的。您和母亲曾经那么相爱,我是你们的孩子,您忍心让我带着对您和我母亲错误的看法长大吗。再怎么样的秘密,告诉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很过分啊,如果您有难言之隐,也可以和我说,只要您和我澄清一下。” 洛芙眨巴着湛蓝的大眼睛看着切斯特,觉得自己真是太贴心了,什么情况都给麻烦亲爹考虑到了。 亲爹油盐不进的臭毛病她这些年可是太懂了,洛芙决定赌一把,就赌切斯特不许提米兰达是因为曾经真的很爱她。而不是头顶变色之类让他气怒羞恼的理由——只要自己还是继承人,切斯特的亲女儿,他大概率不会因此迁怒于她……大概吧? 切斯特用一种似乎刚刚认识洛芙的目光看了小闺女一会,有那么一会,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动摇。 然而他最终还是说,“不行。你不许再探究这件事了。我累了,你回去吧。” 洛芙顿时觉得自己的一番努力都喂了狗: 呸,切斯特还是吃屎去吧。 第 59 章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洛芙真就挺想站起来一走了之了。 反正米兰达也不是她老婆,死了背锅也不是她背锅,当事人都不在意,她在这咸吃萝卜操的什么淡心。 但多年相处,已经被切斯特磨的所剩无几的良心被她对切斯特的那么一点点塑料父女情拉住了,于是洛芙最后还是没有站起来,坐在那里使劲瞪切斯特。 在很短的时间里,她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念头:切斯特为什么说到这个份上都不肯告诉她米兰达的死因。 看起来,他本人并不想米兰达死,至少不是主观上的主要推手。杀老婆的锅背起来想来并不能给人带来快乐。那么切斯特死活不肯告诉她,除了他有可能对不起米兰达的过去以外,会不会也有对未来的考量。 切斯特不想让她知道什么事? “我都还没有累,父亲身为上位神就累了,我觉得父亲是在赶我走。”她对切斯特说。 现在换成切斯特瞪着她了。 洛芙才不管,她发现和这帮能力者打交道全都得打直球,要不然就贵族那套绕来绕去的暗示方法,以切斯特才两百岁脸皮的厚度都能直接当做听不懂。 其实有点想跟亲爹说无论米兰达是什么死因她都绝不会报仇。 但总觉得自己身为女儿,说出这种话来很不合适。 洛芙用坚定不移的眼神盯着切斯特。 在她这样的眼神的注视下,切斯特深深吸了口气:“洛芙丽达,最近这几年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我们的谈话结束了,难道要我亲自请你出去吗?” “那就麻烦父亲亲自请我出去吧。”洛芙盯着他,心里真挺想看切斯特怎么请她出去。不过这话太挑衅了,她怕切斯特上头,“父亲今天能请我出去,以后都要对我避而不见吗?事情又不会因为假装看不见它就能真正消失掉。” 切斯特瞪着洛芙丽达,深吸了两口气,火实在压不住,还是爆发了。 “洛芙丽达,你以为你是谁,”他对洛芙冷冷道,“你一个中级魔法师,十一岁的孩子,你以为在这种事里你还真能用插一手的能力?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中级魔法师,特别厉害?我告诉你,你趁早歇了这个心吧,这世界上的有些存在看你一眼你都能死了,还有一些看都不用看。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插手?” 洛芙被他骂呆了。 说起来这还是切斯特第一次在她面前情绪激动地骂人。 “父亲以为我是因为什么?”她毫不示弱地回道,眼圈有点生理性地泛红,“如果这是别人家的国王,我才不管,我还能跟路人一起扯八卦。说白了关我屁事。正因为您是我父亲,您的王后是我母亲,我才对这件事这么在意。您明明没有想要失去她,却不得不对外这么说,我相信您有苦衷,我想知道它。”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情绪也激动起来,而切斯特听完看表情更要爆炸了。洛芙才不管,并且毫不在意今天就在这和亲爹来一场激情互喷。 “洛芙丽达,你管的也太宽了……”他很暴躁地要回应洛芙的控诉,刚开了个头,大门被莱拉一把推开。 “我觉得公主殿下说的有理!”黑衣黑发的龙美人大步走进来,英姿飒爽,理直气壮,把大门在身后甩上。 她看了看情绪激动得脸色都变了的切斯特,以及昂着脑袋死不认错但眼圈还是有点红的小公主,大步走到房间中间在胸前抱起双臂。 “陛下不跟您说,我来跟您说,这件事早该叫您知道。”她对洛芙说,啪地甩了一下大尾巴一样的黑马尾,“您的母亲,辉耀的先王后米兰达陛下,是被人引诱了老公爵和两位兄弟背叛辉耀,夹在中间不得进退,被逼自尽的。” 洛芙:卧槽? 她震惊地扭头去看切斯特,但切斯特看起来像是被点了煤气罐那样生气,愤怒地对着闯进来就开始疯狂爆料的护卫长怒喝“莱拉!” 他的这个反应反而侧面证实了莱拉的说法。 莱拉就当没听见,根本没闭嘴:“米兰达那时候根本就没有背叛任何人,窥视辉耀的那些人联合北方公爵算计了她的父亲兄长,那时候她怀着孩子,根本没办法控制局势,老公爵被他们推出来做国王陛下面前的挡箭牌,他们试图在后面推行特别贵族法案,如果不能通过就拿着把柄说老公爵叛国。到后期情况完全失控,辉耀眼看就要崩溃分裂,她死了,国王陛下才能对把老公爵当做挡箭牌的那些瘤子下刀……” 切斯特在洛芙惊恐的目光中腾地站了起来,举起了一只手。 属于神阶的力量在他身上蔓延开来,仿佛有无形的风与光在他身边拂过,他身上的颜色仿佛变得鲜亮起来,发丝染上了金色的光,连眼瞳的湛蓝色都幽幽明亮起来。 这是神阶激活力量的外在表现,力量从他们身体里蔓延出来,开始和外界共鸣,并部分掩盖他们在物质世界的□□表象。 洛芙震惊地盯着他,快要被吓死了。 “为了解决这一切,米兰达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从来没有什么背叛和误会,也没有人想踏着她的尸体获取更大的权利。”莱拉完全不怕地迎面正对着切斯特,切斯特的威严仿佛风那样吹过她的脸颊和胸膛,高高撩起了她鬓边的黑发。 “这件事里有黑魔法和不受庇佑之人的影子,甚至想借此影响一国之主。这里的事情隐秘又危险,正因如此才不能让您知道!”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几个词也变成了大喊。在神阶压迫的力量面前,她的脸颊上逐渐泛起了细密的黑鳞,瞳孔里也发出金色的微光。 【奉受拉文莱尔之命,诸神荣光不伤我身。】她迎着切斯特膨胀到随时会爆发的气场大声喊道。 洛芙不懂古魔文,还真就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但是切斯特膨胀的气场在莱拉话语落下之时神奇地停了下来。 然后慢慢地收束回来,逐渐平静。过了大约二十秒,切斯特有是那个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的年轻国王了。 他站在莱拉面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既然你回复了神使的身份,违背了在我这里的誓言,以后你将不再是辉耀的宫廷护卫长了。” 这一连串的变化太快了,洛芙坐在旁边,完全都没反应过来,甚至没来得及站起来。 “您不可能瞒过公主殿下一辈子的,殿下已经十一岁了,又十分聪明早慧,您再怎么隐瞒,发生过的事也是无可逃避的发生了,就如同将要发生的事也会发生一样。”莱拉脸上的黑鳞也隐去了,她心平气和地对切斯特说道,“殿下以后会授剑,会出门游历,她必有一天会接触到这一切。与其让她从外人那里听来模棱两可的奇怪说法被误导,我们先行告诉她当年的事情不是更好吗。” “是啊,父亲,我不可能永远不知道的。”洛芙也跳了起来,不论如何,先让莱拉留下来再说:“这次要不是萨丽的故事编的太坏了,我也有可能上当啊,那样以后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当年害死我母亲的人联手或者成为朋友,您不觉得太可悲了吗。” “现在这样就很好,我能理解我妈妈做出的牺牲,也知道您和她当年是彼此相爱的,你们也很爱我,还知道父亲不告诉我当年的事情是想要保护我,知道了敌人是谁,这是好事呀。”她仰头对切斯特说,“敌人不会因为我是不知情的小孩子就放过我的,是不是?” 切斯特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 他从未有向现在这样清晰的感觉到这个女儿很麻烦的时刻。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脸色一连几变,时而阴沉憎恶,时而孤单决绝。 最终他对洛芙说道:“我不能删掉你的记忆,那会对你以后的发展和人格造成损伤。你记得你只有十一岁,自己好自为之吧。” 他的神态有点疲劳,但似乎没有在生气了。 洛芙打蛇随棍上:“那父亲,莱拉可不可以不要走啊,我好喜欢她,想要她继续留在我身边。” 然而切斯特却拒绝了她的这个请求:“不行。”他说。 “她是隶属于无迹神殿的能力者,效忠于人神尊陛下。留在我这里的条件和誓言是她要像真正的护卫一样,服从命令,不能用无迹神殿的身份获得任何特权。她违背了这个誓言,就无法再留下了。”他对洛芙说道,“这是规矩,我不能因此而更改它。” “没事的,小殿下。”莱拉低头对洛芙笑道,“我是对您和国王陛下的多余的一层防护,也负责调查当年事情的余波,因为和米兰达是同学,自己申请了这个任务。我走以后会有新的骑士阁下过来,我也不会为此而流落街头的。” “说都说了,你就都和她讲了吧。”切斯特对莱拉说道,他已经疲惫地坐了回去,并向她俩做了一个快滚的摆手手势。 她牵起了洛芙的手,洛芙还是有点难以面对她马上就要离开自己的事实,很有些依依不舍。 但是……亲爹…… 她扭头问切斯特:“父亲,以后还可以陪我一起用下午茶吗?” 切斯特半天都没动弹,但最终还是点了一下头。 第 60 章 莱拉最后还是走了。 洛芙很舍不得她,相处了这么多年,莱拉对她来说即像姐姐又像妈,甚至在有些切斯特不靠谱的方面还偶尔充当爹。 但莱拉的去留似乎牵扯到凡人政权和诸神干涉之间的规则,从她面对愤怒试图阻止她继续说过去的事情的切斯特而使用了人神的权威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脱离了目前使用的宫廷护卫身份,无法再回来了。 好在人神很和善,以至于整个东部诸神系统都蛮随便。莱拉跟洛芙保证这件事她做的很对,绝不会受到一点点处罚,甚至还能获得一个长达几年的假期出去游历。洛芙才放下心来。 莱拉走之前,切斯特放开了王宫里关于米兰达的讨论,但宣布谁和公主胡说八道就把谁拖出去打死。于是洛芙耳边还算清净。 不过莱拉并不吃切斯特那一套,应该说,本来就要走的人,颇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她给洛芙解答了很多对于当年事情的疑惑。 萨丽用来迷惑洛芙的说辞并不完全都是谎言,正因如此,它们听上去才更像真的。米兰达当年确实是非常稳定的一直在支持切斯特的工作,她身为正统教育出身的学者,确实帮了很大忙,也在辉耀朝堂上很有威望。 不过她并没有和切斯特闹掰,而是反过来被父亲和兄弟坑了。而她的父亲和两个兄弟,也是因为是小贵族,被辉耀王都的繁华世界迷花了眼,被人刻意奉承诱导,越陷越深,最终无法自拔,并没有想要害死女儿和女婿作对的主观意愿。 当时摆在辉耀面前的情况是,国王和品德高尚付出很多的王后伉俪情深,但王后的父亲兄长做出了对不起国家的事情。国王和王后此时应该大义灭亲,然而米兰达能够得到机会出去读书,她的家人其实很疼爱她,米兰达怀着孩子,切斯特又下不了手。 事情就这样越拖越大,其他的那些利益相关的顽固势力趁机抱团,握着老公爵的把柄试图威胁当时正在削减贵族势力的国王并得到些承诺和好处。最终米兰达自尽,切斯特收拾了自己的岳家,然后狂风暴雨地搞掉了那帮敢跟他作对的贵族们,辉耀的□□势这才彻底稳定了下来。 乍一听这个事情,洛芙表情其实是有点扭曲的。按照她的常识来讲,米兰达好歹也是个凡人阶,别管她是领域还是三圣阶,凡人阶的力量已经比较可观了。政治斗争搞不定,跑路总还是能跑的。 就算非死不可,也可以诈死带着父兄跑路,没必要把全家都填进去吧。 但当莱拉对她的疑惑很简单地回答了一句话:“能力者或许很强大,但‘人’都是脆弱的。” 这句话紫芫也对她说过。 洛芙当场咽下后续的所有问题。 甚至考虑到米兰达那会刚刚生下孩子,可能还有产后抑郁什么的,做出错误判断导致惨烈的结果也不是那么无法理解。 莱拉当年并不在辉耀王宫,她是米兰达死后被人神派过来保护切斯特父女,以及从很多小事上慢慢观察和寻找米兰达的死因的人,官方名称叫做默视官,这也正是她不可以用神殿身份干涉世俗的原因。 就莱拉所了解的,无迹神殿内部的调查结果来看,当年的那个局做的非常绝,从很久远的时间以前就开始布局,每一步都让人难以逃避。甚至在洛芙出生的时候把整件事爆发出来的前后也弄的很巧妙,米兰达几乎无法幸存。所以她说米兰达被人逼死,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件事里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在于,无迹神殿并没有把她的死当做一个普通的肮脏政治事件。 “我们怀疑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您的父亲,米兰达死后,切斯特上神也受到很大打击,幸亏当初东部地区的情报系统察觉到不对,提交报告引起了上面的重视让他们住了手,不然很难说后续还会有什么动作。”莱拉对洛芙说,她准备离开辉耀的时候已经放弃了作为宫廷护卫长的称呼方式,改回了能力者系统。不过也许是因为和洛芙在一起太久叫顺口了,莱拉还会称呼洛芙为您和公主殿下。 “这件事一直有人在查,您不必太过担心。”她对被爆消息太多,整个人都有点呆,但仍然因为自己要离开而十分沮丧的洛芙笑道,“这件事往少了说也能牵扯好几个传奇,您操许多心也没有用。现在辉耀的政局很平稳,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辉耀的政局平稳吗? 洛芙持悲观态度。 不过她现在至少知道了,在高魔世界,就算诸神已经努力不去让能力者们影响世俗政治,她和切斯特身为一国王室,想要完全置身事外还是不可能的。 能力者或许很强大,但是‘人’永远都很脆弱……吗。 “您当年,是作为诸神死去的,还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呢?”她悄悄地问项玉的残响。 夜晚的王宫很安静,晶石灯透过灯罩散发出氤氲温暖的光,在这样温暖的光线里,残响不能展现任何情绪的美丽脸庞看上去更像活人了。 她偏头看了身边的小姑娘一会,伸手把洛芙揽到了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哼起了歌来。 那是洛芙从未听过的旋律,古老又悠扬,仿佛来自遥远的时间之前。那是属于另一个古老而繁荣的民族的歌谣,她窝在残响的臂弯里,触手能摸到她温暖的袍子和凉凉的长发。 她伸手抱了残响一下。 洛芙搂着她的小姐姐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辉耀的南方,大陆的东方贸易明珠大都。著名的大都香水百合行走歌舞团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在进行一天中最后的收拾与清扫工作。在舞团驻地的中央位置,属于舞团领队与老板的建筑还亮着灯。 “……以上就是辉耀近十一年的□□势变化,这部分内容在切斯特上神提交的报告第三部分中也有所提及。”已经离开了辉耀,回归无迹神殿的龙美人莱拉坐在下首,恭敬地对面前的人神总结道。 她面前的靠椅上,人神塔尔维亚·卡诺兰朵奇·拉文莱尔尊陛下靠在那里又翻了两页手里的报告,对莱拉点点头:“我知道了,这几年辛苦你了。会有人去辉耀接替你的,如果有什么推荐的人选你可以和格兰达说。” 他靠墙站着听完了全部内容的下属就没这么平和了,少年模样的传奇阶对人神吐槽道:“东方十五国的这帮废物贵族是越来越不行了,这都是什么下三滥的操作。这帮人管理国家真的没问题吗?” 塔尔维亚看着手里的报告,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莱拉知道她汇报完就该走了,后面的讨论不是她应该加入的,但她并没有站起来,神情有点犹豫,欲言又止。 塔尔维亚微笑着看了她一眼:“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是……”莱拉措辞半秒,“辉耀这一百年来遇到的超凡阶能力者影响似乎有些多了……到目前为止似乎也容易被选为目标,您是否知道这件事的原因,可否告诉我。” 人神沉吟片刻:“这几百年来东方地区是整体来说越来越不平静的,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要说原因的话,其实很明显,”他对莱拉微笑着说道,“辉耀夹在蒙托洛和东方自由领之间,而洛尼亚斯王室又是目前除了爱丽丝以外唯一的,可追溯的古兰德血脉。” 人神塔尔维亚的答案浅显易懂,易懂到莱拉退出来以后身上被吓出来的汗还是热的。 她将要拥有一段自由快乐长达几年的游历时光,米兰达出事之前这曾经是莱拉最盼望的生活。但她现在面对着这样美好的未来完全没有一点点轻松愉快的感觉。 蒙托洛看来真的要反了。还和自由领那边有着土地上的联系,想要通过辉耀连接起来。他们是真的疯了,这是在挑衅诸神的权柄,盗取世界的基石。 无论作为龙还是作为能力者,莱拉都还年轻。她并没有见过传说中诸神发威与肃清的场面,但种种历史与传说中的一些隐晦的信息让她毫无怀疑真的有了那么一天,诸神是绝不会展现任何仁慈和博大胸怀的。 塔尔维亚还说这件事牵扯到洛尼亚斯对古兰德皇室血脉的继承。这件事很难说和上一件哪个更踩诸神的底线。 古兰德是巫师皇族的姓氏,这个姓氏对应的权柄上一任也是最著名的持有者是已故的诸神族长项玉·卡诺兰朵奇·古兰德·艾瑞尔塔。那一位尊陛下在一千年前的战争中逝去以后,一直没有人能够取得这个姓氏对应的轴的认可,作为所剩无几的可以追溯的血脉,这一支有更大可能出现掌握诸神权柄的大家长。 现在有人要针对洛尼亚斯王室下手了。 甚至在切斯特上神上位之前,洛尼亚斯王室已经在不间断的内斗中所剩无几。 夜风吹过街道,莱拉身上被吓出来的汗凉了下来,让她勉强清醒了点。 今天她得知的一切,她都绝不能开口告诉不应该知道的其他人。所以她无法回去警告小公主,也不可以再回去保护她。 在这种层次的博弈与厮杀之间,她一个凡人阶也确实顶不了什么用。 大都夜色掩映的街道上,穿着黑色风衣的,有着黑龙血统的高挑美人停住了她因为思索而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脚步。她转头望向北方,目光穿透眼前繁华的城市和之后的万水千山,看向了辉耀也许会在的地方。 她不后悔违背切斯特的意愿把米兰达的事情告诉小公主,也不后悔想要了解老友的死的细节而知道这一切。只是此刻莱拉真切地为远在辉耀王宫一无所知的小公主担忧,希望和祝福她能平安长大。 第 61 章 洛芙又恢复了和切斯特的日常共进下午茶活动。但之前那件事的余波才过去不久,切斯特还沉浸在女儿知道自己杀了老婆又揭破了他没有杀老婆的复杂心绪里,并没有调整过来像往常那样心平气和地面对洛芙。而洛芙由于莱拉的离开,最近情绪一直不高,也缺乏活跃气氛的心情。 这导致他们之后的几次会面,他们的对话都很僵硬,气氛十分尴尬。 终于,在第三天的下午茶会面,切斯特例行问候洛芙还活着吗活的好吗还需不需要维持生命的装备的僵硬问候三连之后再次沉默了二十分钟以后,亲爹似乎终于无法忍受这种僵硬的气氛了。 “你需要一个新的护卫长,或是骑士。”他对洛芙说,“有没有什么要求?” 坐在他对面,情绪不高地戳着点心的洛芙闻言抬起头来。她还没有从莱拉离开了的事实中缓过神来,对此毫无热情:“父亲看着好就行,怎样的骑士阁下我都能接受。” 切斯特哦了一声:“我这有个很有前途的骑士,年轻有为,但是很喜欢管闲事,还认为女子天生不如男子,应该在家里多做辅助性的工作。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把私人的想法带进工作中的,你觉得他怎么样。” 洛芙瞪着亲爹,觉得切斯特在搞她。 “那还是算了。”她对切斯特说,“我想要一个性格开明一点的护卫长,最好对能力者世界了解的多一些的,年轻一些也不要紧。” 搞笑吧,女子天生不如男子。诸神里有小一半都是女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女神过半的时期。能力者谱系里,女子并不比男子差在任何地方。那帮大佬动动手指他们这样的能杀一万个,这帮人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哦。 “嗯。”切斯特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洛芙终于切到了小蛋糕上面的草莓,她有点无聊地把那红艳艳的水果放进嘴里,满意地感受到充沛的香甜汁水在嘴里扩散开来。 亲爹不爱吃甜食,可能因此会错过一个世界。 切斯特看着小闺女吃了草莓露出了幸福的表情,有点为她的孩子气感到好笑。 他想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影像晶石。 “你不是很想知道米兰达的事情吗?”他把晶石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拿去看吧。” 洛芙有点惊讶地抬头看他。 切斯特撑着脑袋扭过头去,并不打算回应她的注视。 “谢谢父亲。”洛芙对他笑起来,“我会好好保管,原样还给您的。您真是太体贴了,我好高兴。” 亲爹无可救药怎么办,当然是原谅…呃以身作则告诉他怎么说人话啦。 切斯特保持着看着门的目光站了起来:“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 洛芙目送他目不斜视地往外拉门走了出去,很欣慰他还有那么些微的抢救必要。 她慢吞吞地吃完了自己的蛋糕,又喝了凉了三次的茶,才伸手去拿那块影像石。 这东西与其说是一块石头,不如说是魔法机械科技树上点出来的记录仪,黄色的晶石被半包在亲魔金属里,能透过透明的晶石一面看到里面复杂的机械结构魔法导路以及符文。 影像石看上去并不算崭新了,虽然保存完好,但上面还是有些许微不可查的磨损,似乎平时经常使用。 洛芙把石头握在手里摩挲了一阵,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切斯特不许整个王宫里的人提及米兰达,对外声称自己杀了老婆,其实自己拿着米兰达的影像石经常看,这个闷骚。 “吉恩阁下,我们回去吧。”她对站在身后的吉恩说。 “好的,公主殿下。”临时拨给她的侍卫阁下长弯腰对她笑道。 亲爹已经提起要给她找新的骑士了,洛芙总算接受了莱拉不会回来的现实,回房间的路上她问吉恩:“新的默视官还会是我的骑士吗?” “这个……不一定。”骑士阁下犹豫了一下,“默视官是人神尊陛下派往东方诸国的使者,对外展示什么样的身份根据他们的能力和性格各有不同,莱拉阁下做了您的护卫长,下一位为了掩饰身份可能并不会再担任同样的职位。” 那就是几乎不会了,怪不得切斯特需要给她找别的骑士。洛芙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莱拉那个样子怎么就是人神的使者了。 话又说回来,无迹神殿那边的动作还挺慢的,米兰达的事情里就有其他势力搅和,这次又在挑拨她和切斯特的关系。洛芙也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还有其他能力者势力的参与,洛芙也懒的猜,无论如何,她加上项玉的残响再加上还在恢复的紫芫,这个分量都足够引起已经察觉到有人在搞鬼的无迹神殿的重视了。 他们动作还挺慢的。洛芙想,庞大的系统臃肿得反应迟钝? 呃……想想自己那满是被本地人打脸痕迹的备忘录,大概快了。 她回去了自己的房间,研究了一下切斯特给她的记录了米兰达模样的影像晶石,成功地在半空中投射出了里面记录的内容。 出乎洛芙意料的是,影像晶石里第一个投射出来的场景,是少女时期的学者姑娘。 她有着和洛芙如出一辙的金色细卷发,眼睛是温柔的湖绿色。个子不高,看起来年纪不大,刚刚成年或者还没成年的样子,看装扮似乎是在野外。年轻姑娘手里拎着一只死兔子,灰头土脸地对着影像石挥手,指着身后兴高采烈地说:“冒险者先生,那边有一条小溪诶!我们不如……” 后面的内容被切断了,看起来录像的人当时并没有刻意要记录下这个时刻,也许是正在摆弄影像石的时候被她闯了进来,结束记录结束的都很匆忙。 这个影像已经结束了,洛芙有点发呆。 米兰达和她想的不一样。 洛芙自己是个美人坯子,这一点从很多不知情的侍女传说项玉是洛芙的奶奶就能看出来,项玉是正儿八经假一赔十的女神,她的美丽甚至是超出凡人范围的震慑人心。洛芙小时候一度把她当妈,所以当知道自己的生母是米兰达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带入这一点,想象米兰达也是个有着项玉影子的绝世大美女。 但不是,影像记录石中的米兰达和项玉一点都不像,她并没有多么经验的容貌,也不像项玉一样带着那种富有神性的美丽。她长得还算好看,但也只是普通程度的好看。五官没有哪里十分突出,因为年纪不大,脸蛋甚至还带着一丁点的婴儿肥,只是组合起来让人看着很舒服。 但是……怎么说呢,这个时期的米兰达,看上去就非常的,鲜活。 带着这样的印象,洛芙继续看了下去。 后面的几个记录里,米兰达都是以突然闯入纪录范围的形象登场的,洛芙十分怀疑当时拥有这个影像石的人也是新得到的这个东西,花了很多时间摆弄,这才屡次记录到闯镜头的同伴。他们也许是在野外结伴而行,因为米兰达看起来一直灰头土脸,但活蹦乱跳,对纪录石的持有者称呼为冒险者先生。 这也许,是切斯特当初刚刚见到米兰达时候做的记录。 这一系列影像的最后,是米兰达微笑着正经记录下来的场面。她笑起来真的又温柔又灿烂,洛芙看着都会觉得他们的旅行一定充满希望和快乐。 这样的姑娘,当初应该是在分别的时候请求切斯特(或者影像石当时的主人)留下的纪念,理由洛芙都想好了,肯定是一路上记录了我这么多次,临到分别,请正经地为我留下一个影像吧,这样的理由。 果然,下一个场景中的米兰达,比那个时候大了许多。 她还是有点青涩的样子,但是五官已经彻底长开了,比早些时候又漂亮了一点,最惹眼的还是她那温柔轻快的气质。她拉着年轻的金发青年,好像洛芙前世和男朋友合影一样留下了这幅影像。 呃……亲爹年轻的时候这么帅的吗,眼神还挺文静忧郁的。他现在也没有变老,怎么气质变得这么阴沉了,性格又烂,看他年轻时候的影像还真有点不敢认呢。 虽然他非常的帅,比起米兰达的比较漂亮算是相貌上更具优势,但是洛芙怎么想怎么觉得如果当初的切斯特有现在的十分之一糟糕,是米兰达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呢…… 看着就让人快乐阳光的可爱小姐姐,怎么就看上切斯特这个大猪蹄子了呢。 出乎洛芙意料的是,再下一个场景是米兰达在对着影像石求助。她背后的夜晚天空被能力者的技能打的五光十色,年轻姑娘瑟瑟发抖地缩在离战场不远但还算不扎眼的地方,对影像记录石说着求救的内容。 “我们在格洛林山脉北部鲁尔镇西北方向3.5千米左右遭遇了被通缉的极端危险等级下位神阶黑巫师奥拓·桑德斯菲亚,我们只有一位凡人阶状态的下位神和一个高阶魔法师,无法支撑太久。” 战斗的余波把她打得飞了出去,然而米兰达紧紧抱着影像石没有撒手,她在地上滚了一圈,头发凌乱满是泥土,似乎是伤到了哪里,她的表情很难过,但还是咬着牙趴在地上继续对影像石说。 “……请求浮空城最近的管理与规制执行小队支援。” 考虑到影像石是切斯特的,洛芙有理由猜测那个正在阻拦黑巫师的状态不完整的的下位神正是年轻时候的切斯特。凡人阶和超凡阶的差距比海沟还大,最菜的神阶打最顶尖的领域也跟爸爸打儿子一样,光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洛芙都替他们捏了一把汗。切斯特能活着让米兰达说完这段话还能送出影像石洛芙都挺佩服他的,亲爹年轻的时候也很拼啊。 第 62 章 切斯特超级幸运地越级对砍也没有被黑巫师搞死(显而易见),米兰达大约是成功送出了求救的传讯。因为之后受伤没好身上还挂着彩的切斯特就和米兰达在疑似医院的建筑物前留下了也许是出院纪念之类的合影。 脸上还糊着纱布的年轻人一脸无奈地拖着个见义勇为的锦旗奖状之类的东西,而他旁边吊着胳膊的绿眼睛姑娘兴高采烈,对影像石摆出了yeah的手势。 洛芙觉得亲妈年轻的时候某种程度上也是个妙人。 浮空城的风评很好嘛,那么危急的时刻切斯特和米兰达想的还是有问题找组织,一点都没有犹豫会不会被官僚主义害死的。不愧是诸神下辖的能力者服务支援管理规制组织……虽然这不太冒险也不怎么魔幻就是了。 那之后,切斯特和米兰达又走过了许多地方。 他们的脚步遍及了大陆的各个地区,西至宏伟的巫师魔族共同的皇城央都,北至精怪一族的寒霜高地。一路上有过分分合合的同伴,救助过普通人,也有过冲突和战斗。有钱的时候什么好玩的东西都可以买,没钱了就接浮空城和当地冒险者工会发布的任务挣一口饭吃。 看得出来,米兰达是个很热爱生活又喜欢折腾的姑娘,虽然切斯特一直一副沉默冷淡的样子,她仍然兴高采烈地记录了一路上两人经历过的许多见闻。 他们参与了精怪一族的月至节,盛装穿着当地画风诡异的民族服饰,和同行的年轻符文法师一起喝酒。在大都或是人族帝国观看夏日□□,和成百上千的人一起扯着嗓子唱跑调的进行曲。在远古之森的精灵和魔兽领,米兰达学会了精灵的舞蹈,还拉着切斯特一起跳。林木文明花瓣一样的裙摆在她身上就好像绽放的花朵一样层层叠叠地飞舞。 那真的是,非常美好的时光。 在那些片段拼凑出来的画面里,拥有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的姑娘逐渐成长,身形抽条饱满,脸上慢慢褪去了青涩,五官变得温柔明媚起来。 她仍然很爱笑,喜欢玩,与她同行的年轻人也一直一副冷淡不情愿的样子。但仍然有些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逐渐发酵,慢慢膨胀开来。仿佛使得周围的空气都弥漫开了温暖甜蜜的气息。 在一起同行了许多年以后,这个温柔又开朗的姑娘仿佛终于用她对生活的细腻热情治愈了被过往经历磨去了棱角的切斯特。在后面的影像里,亲爹也开始偶尔露出笑容,配合起了米兰达乐在其中的折腾。 洛芙很理解切斯特,因为米兰达真的是那种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但越相处越温暖的姑娘。那时候的切斯特大概还不是现在这种无药可救的大猪蹄子,和米兰达相爱以后他也有展现出细腻温柔的一面。 那是洛芙从未见过的,也许他早已经失去的东西。 米兰达好可爱,他们的恋爱好甜。 亲女儿洛芙酸的牙疼,感觉自己被喂了好几斤柠檬。 这之后,很突兀的,场景又变成了洛芙很熟悉的场面,植被和建筑,看起来就像是在辉耀。 米兰达总算换下了她那因为时常行走野外而灰头土脸皮实耐折腾的咸鱼冒险学者套装,她穿了一身款式很眼熟的贵族宫廷长裙,拉着穿回贵族骑士服饰的切斯特,挺高兴地留下影像纪念了一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耳坠都和切斯特交换过了,正式的称呼早就应该从小姐换成女士。但她那令人温暖的对生活的热情竟然没有减少多少,只是内敛了起来,变得更加深沉又长久。跟着切斯特回来他的国家对她来说将是一段崭新的人生体验,她笑得很开心。 洛芙开心不起来。 她已经知道了这一切的结局,知道跟着切斯特回来辉耀是米兰达生命终结的开端。看着那时候对未来一无所知的米兰达,洛芙心情复杂极了,甚至有点怨人神,给了切斯特王位,却没有保护好他的家人——虽然她知道这样的指责并不讲道理。 米兰达跟着切斯特在当时的辉耀八王子的军中呆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切斯特还只是以国家守护者的身份介入辉耀内战,军旅生活很辛苦,洛芙知道历史上这一段切斯特打的很艰难,不过米兰达被照顾的还算不错,情绪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还曾经拉着切斯特扶持的八王子留过影。脸色不好的白净少年看起来不太情愿,不过也没有很不高兴的样子。 对那时候的米兰达来说,这一切都是她旅途中的经历,和在其他地区的见闻没有什么不同。 米兰达再记录影像的时候,已经穿上了辉耀王族的华服。这是她作为将要加冕的切斯特的王后的官方场景,因为是正式的留影,米兰达的神情很端庄,她微笑着望着前方,碧绿的眼瞳好像清澈的湖水。 成为王后以后,米兰达很忙,她记录的时间和频率变得慢了下来。很偶尔的,洛芙还会见到一个身材有些发福的胖胖中老年男子和两个年轻人出现。他们是米兰达的父亲和兄弟,在她身死以后被切斯特牺牲掉的家人。 他们似乎关系很好,米兰达没有出来学习游历之前想来也是很受家人宠爱的女儿和小妹。她在这些年的王宫生活之中似乎逐渐失去了一些年轻时候很吸引人的东西,越往后,她看起来越不开心,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抱着一个华丽精美的丝绸布料包裹的襁褓的时候,年轻时候眼睛里曾经有的光终于所剩无几了。她仍然温柔美丽,眼睛好像碧绿的湖水,笑起来的样子仍然格外好看,但洛芙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她心事重重,很不开心。 这就是最后了。 影像石熄灭了,洛芙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握着石头,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自己的房间,还有点发呆。 夏天的天色黑的比较晚,此刻屋里还很明亮,只是比起白天仍然不可避免地隐隐透露出一点将要天黑时分独有的昏沉感觉来。 洛芙的心情复杂极了,她刚刚目睹了一个明媚美丽连切斯特这种猪都能融化的年轻姑娘的后半生,在知道结局的情况下看着她长大长开,越来越灿烂美好,最后又不出所料地凋谢的感觉可不怎么美好。米兰达年轻时候有多么灿烂美好,离开的时候就有多落寞惨烈。 而这个姑娘碰巧是洛芙丽达的生身母亲,倒霉亲爹切斯特的爱人。这样的感觉就更是超级加倍的糟糕了。 虽然不能确切了解米兰达死去之前具体发生了怎样的暗潮汹涌,但洛芙有点理解切斯特那仇恨的眼神是从哪里来的了。 切斯特给洛芙的这个影像记录,成功地让洛芙的注意力从莱拉的离开上面移开了。 然而洛芙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好一点点,甚至还更加糟糕了。 她把影像石尽快还给了切斯特,那石头记录了米兰达和切斯特相识相爱的半生,在王宫里已经没有米兰达一点点记录和痕迹的现在,对于切斯特是太过重要的东西。 这些影像确实解答了洛芙一大堆的疑问,然而洛芙现在已经完全不想纠结米兰达的死因了,她整个人都变得沮丧了起来。 就算是切斯特放话出去要为她挑选以为骑士,接替“家中有事回去故乡”的前公主护卫长莱拉阁下,她也没有因此而变开心多少。 艾塔很担心她,给小公主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希望她轻松一点。并且在几天后的下午,悄悄地同洛芙说,最近在东方地区巡回演出的知名歌唱家,怜冰小姐将要来到辉耀王都了,如果公主想去看,可以要求她前排保留最好的座位。 洛芙:谁?这是什么矫揉造作的艺名,听起来就婊里婊气的。 “最近王都都在讨论的怜冰小姐呀。”艾塔看着洛芙的目光更加地担忧了。莱拉回家乡以后公主殿下一直闷闷不乐,往日里消息那么灵通,这次竟然连这么热门的消息都不知道。 “怜冰小姐是大都最著名的歌唱家,拥有非常美丽的歌喉和天才一般的编曲能力,大家都说她的歌声被神亲吻过。王都最近很流行的《希声》《波尔多圆舞曲-八》以及《永恒星空》都是她的歌曲呢。” 这三支歌洛芙还真的都听过,她的礼仪老师艾米丽女士在她的音乐鉴赏课上还特意拿出来点评过。洛芙回忆了一下,只记得希声宏大壮丽,波尔多圆舞曲富丽华美,永恒星空优雅空灵,是三首完全不同风格的曲子。 三首如此不同的曲子,却是由一个人谱写的。 被神亲吻过的曼妙歌喉没有引起洛芙的兴趣,三首不像本人写的歌倒是勾起了她的八卦心。 “真的吗?”她一脸被勾起好奇心的样子看向艾塔,“这样一说我也觉得很有趣,我可以去听吗?” “只要公主殿下想去,当然啦。”贴身侍女对小公主温柔地笑道,高兴于她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有趣事情上。 第 63 章 切斯特得知洛芙想要出宫去听演唱会的时候,露出了很少见的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仔细打量了洛芙一会,看的不明所以的小姑娘浑身发毛,才对她点点头,说:“去吧。多带点人,记得邀请紫芫阁下。” 他的眼神真的很复杂,洛芙感觉他在刚刚的短短几秒里经历了非常丰富多彩的内心活动。也不知道亲爹想起了什么。 ……难道米兰达原先也很喜欢看歌舞演唱吗? 米兰达的事情炸出来了以后,洛芙和切斯特之间的关系又有了点微妙的进展。虽然父女俩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有意义和深度的对话,但是洛芙收到切斯特给她的米兰达生前的影像,又把它送回给切斯特,这件事本身就表明了一点双方的态度。 切斯特在十几年以后终于承认了他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家人有资格去了解他们共同过去的隐秘伤痛的一部分,而洛芙决定陪伴和尊重他,并且给他留下独自舔舐伤口的自由空间。 所以这样的问题,洛芙觉得她还是可以问的:“父亲,这位怜冰小姐,”她有点好奇地看向桌子另一头沉默喝茶的切斯特,“有什么特别的吗?” 切斯特再一次露出了那种诡异的眼神。他十分微妙地看了洛芙一眼,嘴里否认道:“没有。” 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半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洛芙:呃…… 虽然亲爹很有进步了,但这样子只会让她越来越好奇好吧。 这天下午她悄悄地问过吉恩和艾米丽,两人给的回答都挺一致的。 怜冰是大都出色的歌唱家,舞蹈也很擅长,她的作曲非常优秀,歌曲也十分美妙,雅俗共赏,在大都地区非常著名,音乐会的门票卖的很贵,从贵族到平民都十分追捧。 再搭配上她惹人怜爱的出众容貌,优雅得体又不失亲切的仪态,大方精致的独特表演,说是现今整个联邦最著名的明星都不为过。 现在已经知道的消息是怜冰具有一部分精怪一族的海妖血统,所以才能拥有那样曼妙的歌喉。以及据说她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中级魔法师,这一点也很受人追捧,认为她是演出之余不忘充实自己的女子们的榜样。 洛芙:呃……中级魔法师。说起来我自己就是个中级魔法师,我怎么没发现我哪里充实自己自强不息的女子榜样了。 她下意识地扭头看了趴在窗户旁边和外面的一只雀隔着玻璃一起玩的残响一眼,又默默地把头扭回来。 不能比,人和另一些人不能比的。 艾塔还给洛芙找了这位怜冰小姐的海报来。也许是那一点海妖血统,她有着冰一样的蓝色头发,柔软而蓬松,微微有点卷。容貌非常甜美可爱,雪白的肌肤给人一种仿佛晶莹又透明的感觉,五官小巧精致,嘴唇水润晶莹,好像涂了果冻系列唇彩,深蓝色的瞳孔仿佛漫着水波,一双漂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 怎么看,这都很像洛芙前世贼熟悉的卖脸网红明星啊。 虽然人家的这个脸应该不是p的,虽然人家唱歌可能确实很厉害,虽然人家可能是个真的中级(水货)魔法师,但是这个装扮,风评,仪态,哪里都很网红明星啊。 ……还是那种婊里婊气矫揉造作的限量款。 洛芙正对着海报无话可说的时候,吉恩跟她报告了一个新的消息:切斯特思考了半个小时,让洛芙顺便邀请怜冰小姐来王宫里表演。 洛芙陷入沉思:切斯特……不会是想给她找个后妈吧。 只看脸的话,这位怜冰可比米兰达漂亮精致的多了,以切斯特的猪蹄子程度,估计也分不出来姑娘们的柔弱无助和矫揉造作。如果政治上有利可图的话,他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隔壁冒险者工会的大本营里她还有个小妹妹呢,切斯特应该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做的。 虽然不知道一个唱歌的明星有什么好处值得娶,不过由于信息方面的差距,切斯特的很多决定洛芙也并不能完全理解。 她也不想理解,洛芙此刻只感到一种很深沉的危机感。 “紫芫,我觉得我父亲可能想要再给我找个后妈。”她很严肃地对第二天抽出空来的前传奇说道。 紫芫原本好整以暇地食指交叉坐在洛芙对面的沙发上,闻言有点惊讶地眨眨眼:“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我以为你们刚刚就你母亲的事情达成一致?” “就……大都有个很有名的歌唱明星要来辉耀了,我父亲要我请她来王宫表演。”她试图把自己的困惑传达给黑发少年,“我父亲这么多年从来不近女色,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我看那位怜冰小姐长得挺好看的……” “他是不是还说要你请我一起去?”紫芫情绪稳定,在洛芙惊讶的眼神里面无表情地说道:“放心吧,你父亲要是娶她,我第二天就和青金石结婚。” 在自己房间里忙,没有关门的青金石探出头来,插了半句:“我有家室了,阁下,我不会和您结婚的——” 紫芫在洛芙见了鬼的目光中扭回头看向她,对她点头道:“就是这样。” 洛芙:是个屁啊!你刚刚若无其事地说了很多了不得的内容啊! “你父亲的传话我收到了,我会去的。我将给他回话,这件事你不必再费心。”紫芫对洛芙点点头,看她的反应觉得有点好玩,故意补了半句,“至于你想知道的,到时候我们去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啊?知道切斯特为什么邀请她来表演还是知道切斯特为什么不会娶她?洛芙对于自己被隐瞒感到有点不忿,同时还很想吐槽:其实有你刚刚的那句话我现在根本就不关心那些了,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和青金石结婚—— 只有紫芫和切斯特知情的事情,他们不想跟她说,洛芙还真就无论如何都不能知道。在焦急暴躁地等了两天以后,洛芙换了一身便于出行的贵族小姐服饰,坐上了去辉耀王都歌剧院的马车。 这是一次使用了她公主特权的高规格出行,和洛芙自己装作普通人跑出宫外的市井逛街很不一样。她这次只是隐瞒了王室身份,对外展示的仍然是高贵的,身份不明的贵族少女形象,所以艾塔吉恩以及另外的两个护卫也跟了来。 大明星表演的特座包厢里如果来的是平民装扮的小姑娘和冒险者,反而太过扎眼了。 反正公主出去看个歌唱表演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切斯特怕人多冲撞了洛芙,宁愿她暴露身份多带几个护卫。 说起来,这还是洛芙第一次以事实上公主的身份出宫。 她享受了曾经一度也稀罕过的高规格特权阶层待遇,一路上骑士开路,马车直接开进剧院后门,剧院主管亲自接待,一大堆人簇拥着她走后面特殊的贵宾通道上包间。非常不人人平等,充满了特权阶级的腐败情调。 只有一点点美中不足:洛芙此行将要看的表演的主角,怜冰小姐,因为马上就要上台表演,所以不方便在这时候拜见公主殿下。 剧院的主管擦着满头的热汗向公主的骑士吉恩报告了这个消息,低着脑袋不停地点头哈腰。洛芙本人倒是没什么想法,她骨子里并不认为自己身为特权阶级就要怎么怎么样了,甚至还因为表演完了以后可以悄悄去看看大明星而有点激动。 不过……呃……在宫廷中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大堆烂事,她脑内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还是有一点点阴谋的阴影在发酵膨胀:这位不会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吧。 不至于吧……吧? 八点到了,剧院里的灯黑了下来,一片黑暗之中,场中纷杂的交谈声也迅速安静了下来,演出开始了。 洛芙止住了脑内的胡思乱想,决定看看这位著名的歌唱家怜冰小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以及传说中被神亲吻过的嗓音会是怎么样的。 一片漆黑的静谧之中,仿佛从天边很远的地方,有悠扬的歌声传来。 那真的是,用语言已经无法描述,只能称之为被神祝福过的嗓音。非常悦耳,非常美丽,即轻快空灵,又富丽饱满。洛芙是见过人神的,她甚至怀疑人神那样普通的凡人外在,自己是否都无法发出这样的声音。 黑暗之中,穿着蓝色裙子,拥有冰蓝色头发的美丽少女从观众席后面走来。灯光下她的肌肤晶莹如雪,身姿纤细修长,歌唱的姿态那么的投入和自然,仿佛从黑夜中走出来的冰的精灵。 她正在歌唱的曲子是辉耀最近比较流行的《永恒星空》,同样的歌曲,从她嘴里唱出来,甚至比用最精致纤细的乐器,用最轻柔的手法来弹奏,来的更加的悠扬和婉转。 大都最著名的歌唱明星,被神亲吻过的歌喉,被无数人崇拜追捧的怜冰小姐,名不虚传。 直到演唱会结束,洛芙仍然沉浸在她那如梦似幻的歌喉中无法自拔,甚至难以相信世界上竟然存在这样的声音。不管她抱着什么样的复杂心情来探查怜冰本人的为人和目的,这一场演唱会本身都给她带来了客观上极其美好的体验。 洛芙甚至不愿意相信,拥有这样美好歌声的人,想要什么不能通过自己的声音得到,还需要去折腾切斯特这个无药可救的钢铁猪蹄子? 这种不愿相信在他们去怜冰休息室的路上,被紫芫肯定了那个歌声并不是靠魔法达到以后达到了峰值。 第 64 章 怜冰的管家是个个子不高毫无特色的中年人,他对洛芙的态度很尊敬,但隐晦地向她表示,怜冰小姐的休息室比较小,小姐刚刚结束表演比较疲惫,希望有限的人数进来参观,比如公主以及一位随行人员。 洛芙感觉有点微妙。 如果只能带一个人随行去见怜冰,那么她显然只有紫芫这唯一的选择。 她拦住了感到公主被轻慢而想要争取一下的艾塔,表示自己很喜欢怜冰的歌声,决定尊重她的想法,和紫芫阁下一起去拜访她。 无论如何,包括洛芙和切斯特在内的所有人都相信,紫芫必不可能害她。 并不像她的管家声称的那样,怜冰的休息室很大,而且完全没有洛芙前世所了解的堆满化妆品和道具的剧场后台那样凌乱。这里有着温暖的壁炉,发出淡黄色的光的台灯,绣着漂亮花草的柔软布面沙发,和抛光上漆,带着雕刻花纹的木头家具。 碧蓝色头发天蓝色蓬蓬裙的少女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加了冰的琥珀色酒液。在室内昏黄温馨的灯光下,她的美貌仍然十分惊人,而且毫无瑕疵。 看到穿着华丽的金发少女和黑发少年法师走进来,怜冰拢了拢头发,慵懒地站起来,对着两人行了一礼:“见过洛芙丽达公主殿下。” 她抬起头,对着洛芙身后正在回手把门拉上的紫芫嫣然一笑:“紫芫,好久不见,看到你这么精神真是让人欣慰。” 洛芙:…………? 紫芫拉上了门,很有点无奈地走到了洛芙身边,向她介绍道:“小洛芙,这是怜冰,人神尊陛下座下四行者之一的,歌唱家。” 洛芙死死盯着穿着露肩蓝色蓬蓬裙的娇美姑娘,艰难地在脑内回想起了:无迹神殿的身份对世俗不可见,经常行走也不会惹人怀疑的组织,满身零碎的‘乐师’,切斯特必不可能娶的女人…… 一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精灵一样优雅美丽的怜冰小姐笑盈盈地看了天雷轰顶的小姑娘一眼,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执起紫芫的手,在他耳边柔声说道:“这么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呀。我好思念你。” 她几乎把自己柔软的身躯贴在了紫芫身上,说话时候的呼吸吹起了他鬓边的黑发。他们俩的外貌年龄都不算特别大,这一幕乍看上去仿佛两个少年少女在恋爱中说些暧昧的话,甜腻极了。 紫芫情绪稳定,有点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东方十五国的这么多王宫贵族还不够你玩的?” 蓝发少女松开了他,退回到礼貌的距离,失望地叹了口气:“傻子不好玩。” 他们这个对话的内容实在太过惊人了。 洛芙已经不是见鬼那么简单的了。她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一大堆鬼从自己的坟头里爬了出来,并且开始原地蹦迪。 “这位殿下就是……”怜冰看向洛芙,眼神探究又怜爱,向紫芫询问道。 紫芫点点头。 “见过殿下。”怜冰又对洛芙行了一礼,但这次用的是能力者的会面礼节。 洛芙知道这是人神座下的行者在向王国继承人见礼,不敢怠慢,很高规格地冲她回礼:“见过怜冰冕下,代我父国王切斯特陛下向您问好。” “殿下叫错了,我只是上神,可不是冕下。”蓝发小姐姐笑嘻嘻地对洛芙纠正道。 洛芙有点惊讶,虽然96传奇中有许多位没有姓名和影像记录,她还真的没料到行者这个等级的神官竟然不是传奇。 就算上神,也比中级魔法师nb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核反应堆和家用照明蜡烛的区别。 “您身为上神,为什么……”紫芫在,洛芙提问题的时候顾虑比较少,“为什么要装作是中级魔法师的歌唱家啊。这样子被人发现了身份不会很麻烦嘛。” 行者是代替人神行走人间的使者,经历观察但不参与,这要求他们的能力者身份在绝大多数时候保持不可见的状态。明星歌唱家对怜冰的行事不会有任何帮助,甚至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歌唱家也就算了,更何况还一副这么……婊里婊气的亚子。 怜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回答的是紫芫:“‘行者’的身份是无法进行信息传递的,知名的身份并不影响。” 他犹豫了一下,补充了半句:“而且怜冰擅长游走在中上层圈子,影响和操控沉溺于她的容貌与名声的掌权者,著名的四处演唱的歌唱家做这些更加便利,也合情合理。” 洛芙极其震惊地扭头去看娇美的蓝发上神,几乎因为听说她真的婊里婊气而震惊到死机。 怜冰本人完全不以为意,甚至还在小姑娘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嘻嘻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殿下觉得我做的事情很脏?” 洛芙没有,洛芙不敢,洛芙只是想不到这样高位的上神会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做这种事:“没,没有,我只是没想到您这么……自由自在,毕竟塔尔维亚尊陛下不像是……”不像是对强迫下属做这种掉价脏活的巨佬。 她实在是把头都想炸了才挤出了自由自在这个形容。 怜冰被她紧张无措的措辞娱乐到了,她掩口娇柔地笑了一下:“您不用紧张,我家大人也不鼓励我用这种手段,这算是我个人的一些坏习惯吧。” 她叹了口气:“大人说我不能放下过去,停止玩弄那些男人,就无法晋升到传奇……”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洛芙无言以对:显然她目前宁愿卡在巅峰上位神阶不往上晋升,也要用自己的美色玩弄各种贵族。这位姐妹好拼啊,她过去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啊。 “你这次会停留多久?”紫芫问怜冰。 “两三个月吧。”她习惯性地抿了抿鬓角的头发,雪一样晶莹洁白的手臂在灯下仿佛莹莹发光:“有个上位神阶的堕落骑士流窜到这附近了,我还要查那件事。另外辉耀的政局要从新评估,格兰达要认真选个默视官了。” 她捂嘴嘻嘻一笑:“也说不定情况太糟,我就留下来跟小公主作伴不回去了呢。小殿下到时候请多关照呀。” 洛芙一脸卧槽,各种意义上都不想她留下来做新任默视官。先不说行者亲自做默视官情况得糟到什么程度,单就以这位的非凡魅力和恶趣味的坏习惯,想要掩盖身份地留下来可能只有被切斯特纳入后宫一条路了————那么过不了几个月,大家就会发现王妃和一大堆人都暧昧不清,只有和国王本人保持距离。 人神到底手底下养了一帮什么人啊,这样的前景好糟啊。 她和紫芫不方便在怜冰这里呆太久,虽然不愿意,但洛芙现在至少知道切斯特邀请怜冰进宫表演必不可能是因为他春心萌动了:“怜冰上神,还有一件事,我父亲想要邀请您进宫表演。” “好啊,我这就给切斯特陛下写个拜帖,麻烦小殿下帮我带回去。”怜冰笑着应了,站起来走到书桌旁边,摸出一张信笺开始写。她甚至注意到洛芙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我可能要顺便进宫住一阵,小殿下不要误会我和您父亲之间有什么啊。” 洛芙使劲摇头:她哪敢误会什么啊,这帮神仙干什么都有可能,但就是必不可能在打架之余谈什么恋爱。 怜冰写完了带给切斯特的便笺,交给紫芫,毕恭毕敬地把两个人送了出来。甚至还对洛芙俏皮地眨了眨眼:“小殿下,我们过几天再见。” 洛芙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刷新了。 回去的路上,她绝望地坐在紫芫对面抱头思索人生,并最终实在忍不住,还是向紫芫发出了拷问她灵魂的问题:“为什么人神的行者这么不严肃啊。” 紫芫完全不会觉得哪里奇怪,甚至还问反问她:“为什么神官就一定要严肃?” 这个拷问比洛芙原来的那个更灵魂,洛芙瞬间就没词了。 她不是对喜欢玩弄男人的上位神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活了几千上万年的上位神三观和凡人都是由完全不同的成分组成的,对于人家来说,什么没见过。上个床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是能带来快乐的生理活动,根本没有什么特别,这样的三观也是完全可能大比例存在的。 魔法世界,上位神阶,没有任何人规定玩弄男人就必须也只能上床。越上位的能力者能力越奇诡,连项玉那种打出不存在结局的巨佬都存在,来点迷幻魔法洛芙一点都不会惊讶。 洛芙觉得自己的世界观第至少二百次崩溃了,接受了这个设定以后竟然还觉得哪里很合理……………… 紫芫看着她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尊敬的内容,很无言以对。 “小洛芙,不是所有的能力者都能一帆风顺地爬到超凡阶这个层次的。”他叹了口气,“你还记得吧,绝大多数人在凡人阶就停留下来了,因为那就足够满足生活的需要,以及去追求绝大多数想要追求的东西了,无论是权利,财富,还是富裕奢靡的生活。” 洛芙记得,她还记得超凡阶和凡人阶的领域晋神阶的天堑拦住了巨量的人,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甚至连尝试都不敢尝试,敢于尝试的也会可逆或者不可逆的失败巨大的一批。 “剩下那些能爬到超凡阶的人,不是对真理,力量本身,或是世界的进步有着极致的追求,就是有着不得不晋升的理由,或是促使他们晋升的信念。”紫芫很平静地对她说道。 “现存的超凡阶大多数都有些这样那样的执念,他们有些人的执念是无害的,另一些必须被清除,还有部分人陷在执念里无法自拔,不加引导将会伤及无辜。诸神压制和引导这样的能力者。收拢他们,指明方向,善用他们的力量,最终用时间和正常的生命历程引导他们走上正确的道路。比起放任这样的超凡阶在外面肆意使用自己的力量危害凡人社会,最终崩溃疯狂不得不被处决,不是好的多吗。” 他在洛芙惊讶的眼神中点了点头:“怜冰曾经经历过一些事,她就是这样有执念的人。” 洛芙惊讶地眨了眨眼,平静了下来,对紫芫点头道:“好的,我不会对怜冰上神有什么特别的看法的。” 紫芫摇头:“不,我想告诉你的是,她是比较危险的上位神,只是因为尊敬塔尔维亚尊陛下才收拢了她的锋芒和恐怖。你可以对她有看法,可以用普通的方式对待她,但你必须理解她,并且尊敬她。” “因为她走过了那些糟糕的往事,并且晋升到了上位神阶。这是绝大多数人都无论如何做不到的,必须被尊重的经历。” 第 65 章 怜冰进宫表演的时间定在了十五天以后。 洛芙完全不打算去看,甚至想起自己看了上位神大佬的演出还有点瑟瑟发抖。 她有点理解紫芫和切斯特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怜冰的身份了,不知道的时候还只当她是个歌唱明星也就算了,还可以欣赏一下她的美妙歌喉。知道她是个上位神以后还欣赏个屁啊,紫芫和切斯特可能能欣赏,她身为凡人阶,弱小可怜又无助,可是想一想就会瑟瑟发抖。 这位能歌善舞的美丽大佬来了辉耀王都以后,很快就积极投入了她的工作当中。洛芙了解到的消息是她频繁出入各个阵营大臣们的府上,备受追捧,还把十几个家族的继承人迷的五迷三道的。 毫不知情的艾塔对她轻慢洛芙一直不太满意,对怜冰的评价是:一点也不矜持,伤风败俗,身为公众人物也不知道给小姑娘们做个榜样。 洛芙盲猜整个辉耀贵族圈的女士们对此的评价不会比这个更加文明和善了。 ……甚至怀疑那位沉迷此道无法自拔的上位神是个抖m什么的…… 大佬在政坛搅浑水搅得风起云涌翻天覆地,好看到洛芙甚至把自己的事情抛到了一边。 直到切斯特拿着一本子骑士人选问她有没有什么偏好的时候,洛芙才想起自己还有挑个新骑士这档子事。 “拓博·凡尔梅特,21岁侯爵长子,高阶骑士,凭着英勇战绩获得过帝国白银勋章,忠诚英勇,家族传统尊重女性。” “杰弗里·巴贝尔博, 19岁勋贵世家继承人,民政副部长巴贝尔博爵士之长子。博览群书,虽然是高阶武者,作为传统贵族也十分合格。” “米尔格·坎格瑞安,17岁,中阶武者,宰相修·坎格瑞安大公之孙,魔武双修,见识丰富,性格可靠和善,家学优良。” 洛芙:…… 这三位是用特殊的纸装订出来的,应该是切斯特比较看好的人选。不过尊重她的选择,其他的候选骑士也没有被拿掉,全部都用类似的描述配上图像一页一页夹好。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父亲,我是要选骑士对吧,选骑士有必要把家室列的这么详细吗?” 她困惑地看向切斯特,一脸黑人问号的表情。要说调查背景无可厚非,但是家族传统尊重女性这种东西列出来真的有点那啥吧。公主和骑士是效忠关系,和女不女的一点都不沾边啊。 而且个别女骑士候选人就没有这么多复杂的描述诶,这果然是在暗示什么吧! 切斯特不知道在神游些什么的目光转了过来:“你们将要经常相处,女性王室成员和骑士陷入感情旋涡的有很多,如果真有那样的情况发生,你不必忍痛割爱。” 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很熟悉亲爹的小公主还是从他那稀薄的表情变化里看出一点点考虑周到十分体贴,希望被夸奖的得意来。 洛芙:………… 她完全不领情,并且用一种:你特么失心疯了吧?的目光瞪着亲爹,话都说不出来。 她才只有十一岁啊!生理期都还没来,前后一样平的好吧!这个猪是不是考虑的有点太超前了啊! 而且问题是那个吗!为什么她必须把持不住和自己的骑士谈恋爱啊!她是很少见到男性同龄人,也没有亲兄弟,但还不至于过分到这样子吧!要不是她深知切斯特就是个猪这个事实她简直都要怀疑亲爹在隐晦地骂人了啊! 冷静,洛芙,冷静。切斯特只是普通的猪而已。洛芙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对的,他就是个猪,你不能对猪有不切实际的过高期望。 她好容易压下了一肚子的疯狂吐槽,轻轻合上手里的册子,心平气和地对亲爹说道:“父亲如果担心这样的事情的话,我宁愿不要骑士阁下了。我可不想和别的男人因为相处久了就在一起什么的,我还想多陪陪父亲呢。” 她措辞的很小心,所以切斯特也没有生气:“没有骑士,你日常出行会很不方便,特别是你要出宫去玩的话。” 洛芙放弃了,这个猪是真的完全无法意识到他之前说的话有哪里不对的。 “没关系的父亲,我现在已经是中级魔法师啦,王宫里有父亲,不会有什么大危险,有了意外我可以保护自己的!出宫的时候父亲可以给我临时派一队护卫嘛,反正平时也要派的,如果真的出了‘那种’护卫都解决不了的大问题,高阶或者初圣阶的骑士也一样解决不了啊。” 她说的挺有道理,切斯特沉默了三秒:“米尔格·坎格瑞安不错,姑且让他跟随你一段时间看看吧。” 洛芙:……呵,男人。 她想着骑士的事情,心不在焉,第二天在紫芫那里画符咒不带脑子,火焰窜起两米多高,要不是紫芫及时发现,喊出来并且推了她一把,那突然爆燃的火非怼到她脸上不可。 那样子洛芙这张越来越好看的美丽脸孔,不知道最终会怎么样,但肯定过程将会是一段不得不渡过的很不好看的经历。 紫芫扑灭了火,挥挥手把洛芙面前的魔法材料收了起来:“可以了,今天不要再画了。” 他的语气有点严厉,虽然神色看不出来,但洛芙知道他很罕见的生气了。紫芫不是很容易生气的类型,正因如此生气起来格外吓人。洛芙顿时安静的好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老老实实地缩了起来。 紫芫不吃她装可怜的任何操作,语气毫无感情地对她说,“魔法物品操作守则第5条是什么,再背一遍。” “误操作可能导致非常严重的恶性后果,操作时应专注,无把握的操作应在符合应对等级的保护环境下进行……”成为魔法师以后洛芙的精神力强大了,记忆变得过目不忘,记住这些要命的守则还是没问题的。只是她背了一遍,之后更加羞愧了。 紫芫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这只是普通的加强燃烧符,你不会想要知道高阶变规则符抄错的后果的。” 洛芙不想知道,洛芙瑟瑟发抖。 洛芙的这波操作太凶险了,饶是紫芫也有点后怕。于是他严厉地批评了洛芙一顿,重申了对安全的重视,并且告诉她如果她没躲开那么现在脸已经没了。 洛芙知道自己错了,缩的像个鹌鹑。 小姑娘知道错了,再批评也没有意义。紫芫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伸手轻轻摸了摸洛芙的头顶:“你最近一直有点心不在焉,遇到什么事情了?” 洛芙想了想,好像还真没什么大事。说得上事的也就是莱拉走了,但走了又不是死了,这件事她之前已经跟紫芫说过了,她不能把车轱辘话来来回回地给大佬说,就为了解决自己的情感问题。 于是她摇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是我没专心。” 黑发黑眸的少年认真地注视了她一会,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他伸手安抚地拍了小姑娘的后背,沉默了一会,还是轻轻问道:“这个世界,让你感觉这么恐怖吗。” 洛芙悚然。 紫芫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他往后靠在了沙发后面的垫子上,对想要否认,但是因为说的是事实所以实在不知道怎么否认正在吃力措辞的洛芙说道,“我了解了一些其他魔法的重要性远远不如我们的世界的世界,它们确实都是更加……过渡平和的地方。我们这个世界,强者太强,你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经历了这么多事,见到了就算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也或许一生都见不到的真实,难适应是正常的,换做是我,我也适应不了。” 洛芙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这些,按道理来说,她在这个世界已经11年了,猪漂在天上都能学会飞,没有什么是应该还不适应的。 但是……扪心自问,她真的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接纳了这一切吗? 洛芙有点迷茫,同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难过。 “你过的不容易,我知道。我没有能帮助你的能力了,我很抱歉。”紫芫看着她的眼睛,洛芙从他漆黑的眼眸里,看到了一点肯定和更加微不可查的真诚。 紫芫对她说:“至少请让我在我们相处的时候为你减轻一点压力,你不必顾虑我在世俗又或者能力者界的身份,请像你前世那个世界,对待普通人一样对待我。我也会像普通人一样回应你。”他对洛芙笑了一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会一直这样回应,直到你自己认为不再需要为止。” 洛芙真的没想到紫芫会说这种话,闻言甚至有一点呆了。 她一直觉得她和紫芫相处挺平等的了,对此很满足。 但是……但是,他说我可以像前世对待普通人那样和他相处,真的吗。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装小孩,不惹怒任何人,讨好能讨好的所有大佬。紫芫知道她的过去,确实是比较特别的那一个。 紫芫是可信的,他说像普通人那样相处,就一定会做到,并且绝不会计较她的任何行为失当。 但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其实已经快要搞不清楚曾经真正敢爱敢恨的那个自己是什么样的了。可见活的坦诚轻松也没有那么重要,这一套处世方法至少帮助她活了下来。洛芙想,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下,决定还是不改变任何事。 然而很没来由的,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的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但洛芙忍住了,笑着对紫芫点了点头。 第 66 章 出于从来没有缓解过的不安全感,紫芫试图让洛芙放松一点的提议洛芙完全没有在心里采纳一点。出于异界幽魂在魔法世界天然恐惧,她仍然决定坚决贯彻她的能讨好就讨好,讨好不了就装的自己很优秀很令人满意的无害化一贯方针,不打算因为紫芫的提议在他面前放松下来。 其实她觉得自己已经挺放松的了,既然紫芫这么说,那么她还可以更放松一点。但紫芫本人显然不这样认为,一个比较明显的标志是,从那天以后,他的话开始多起来,并且每天见面都一定要听洛芙讲她的见闻。 洛芙大多数时候都缩在宫里忙于学习,根本没什么新鲜事好讲的。但紫芫一定要听,她也就硬着头皮说些车轱辘废话。 ……总觉得这样子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会实在没词放弃治疗说些不该说的胡话……呃,是的,没有几天她就开始有些说话之前不过脑子的预兆了。 “我那位新来的骑士阁下,据说他爷爷老宰相修·坎格瑞安原先劝我父亲再要个孩子来着。这次他同意他的宝贝孙子,家族继承人来做我的骑士,艾塔她们还是挺警惕的。”这天上午,洛芙对紫芫讲道,“我听说骑士要对我宣誓效忠的,他应该对我没有什么恶意,想再观察看看。不过,呃,你们这个世界的大臣,经常管国王的私人家庭生活吗?” 紫芫想了想,“王国的政权不够稳定,需要王室的继承人稳定一些,偶尔会这样。辉耀之前内战,王室都死光了,底子也没有恢复过来,这也是可以理解没办法的事情。权利稳定的帝国,绝嗣又不找配偶的一大堆,也没见谁敢胡言乱语。” 诸神血脉稀薄,传到今天直系都不知道死绝过几十茬了。这一点洛芙是知道的,不过那帮巨佬死不结婚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听起来他们也完全不在意万一自己有个意外血脉断了会怎么样。 呃……反正他们的下属估计不敢像老宰相怼亲爹这样提意见,在诸神巨佬面前胡言乱语,怕不是真的活腻了。 说起诸神,洛芙想起了眼下就在王都的行者歌唱家。她问紫芫:“我一直以为桓琴冕下和我父亲关系相熟,辉耀的事情都是他负责。为什么这次怜冰上神还要特意过来一趟啊,辉耀的局势有那么糟了吗?还是人神尊陛下有什么考量?” “都有吧。”紫芫打量了她一小会,“桓琴和辉耀的政治人物已经混得脸熟了,他再来测定局势可能会不合适。这一届辉耀的政治人物没有很眼熟怜冰,所以才由她来做。另外她不是也说了吗,有个堕落骑士躲到这附近了,探查与处置那个堕落骑士也是她的工作。” 堕落骑士这个说法让洛芙很好奇:“为什么骑士会堕落啊?我是说,你们怎么定义这种事情,他背叛了他的主君吗?” 紫芫放在膝盖上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但他面色如常,摇了摇头:“背叛主君这种事是由世俗组织自主处理的,远到不了需要行者插手的程度。这里的堕落是指,你可以理解为为了追求力量放弃了人的一点品质,做下危害极大的恶事以自肥,并且因此具备了一些无秩序化的特质。” 洛芙知道诸神是代表秩序的,而恶魔则正相反。也正因极致的秩序和规则化,这个世界的诸神尚且并不具备她前世所了解的不可直视的克苏鲁神的某些诡异特质,更像人与神的一体两面。 无秩序化的异化…………听上去很不妙的感觉。 “堕落和被污染的高阶能力者一般会在比较短的时间内被揪出来杀掉,我应该是不知道这个堕落骑士的详细情况的。不过我年轻的时候在浮空城带过队,也追杀过类似这样的堕落者。”紫芫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这个里子已经成年的姑娘解答一些疑惑,“我印象比较深的一次是个黑魔法师,那是两千年前,还没有现在的黑魔法,他们管那些堕落的法师叫黑魔法师。” “那个魔法师想要成为死亡与寂灭属性的大神,但不得其门。卡在神阶大门之前卡得阳寿都快没有了,他还是没有摸到神阶的门槛,倒是发现智慧生灵如果痛苦死亡,灵魂光点回归初始的同时会散发出微弱的负面情绪。这个人本来也心术不正,就想了个野路子。” “他屠了城?”洛芙问道,感觉自己后背有点发凉。 紫芫摇了摇头:“没有,那时候项玉还在,她砍起黑巫师可比现在浮空城的传奇效率多了,那时候再送黑巫师一百条命,他们也不敢在那位尊陛下面前露出一丁点苗头。这个黑巫师也没有那个胆子,他找了个凡人国度,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赢得了国王的信任,并且鼓吹他窥破了生死之间的一点秘密,可以给国王带来快乐,并延长他作为凡人那短暂的生命。” 类似的故事洛芙好像在西游记里听过……………… 然而它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她还是感到四肢发凉。 “国王就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吗?”她挣扎着问紫芫,希望听到一点反转,“既然是国王,那么对魔法世界也会有些了解的对吧,说不定不会被这样撇脚的谎言骗到?” 紫芫对她笑了笑,“小洛芙,大多数国王都是凡人。他们拥有最好的资源,同样渴求力量和长生,却仍然作为凡人出生,又作为凡人死去,这不是没有理由的。看清自己,克制欲望,认识世界,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很困难的。” 洛芙下意识地想反驳,但想想自己这十年啥也没干光学习,忍不住想为自己鞠一把同情的眼泪:如果可以她也想做个被亲爹宠坏的娇蛮小公主,每天沉迷喝茶娱乐八卦,不学无术……不过自己的自制力自己知道,那样子她可能这辈子都别想爬上中级魔法师。 都是生活逼出来的,生活真的好苦………… 紫芫露出回忆的神色,一声叹息:“更何况,一个合法的国王,想要让一个国家的绝大多数人衣食无忧不容易,想要他们生不如死甚至轻松的不需要亲自动手。可能也就过了十几年吧,这个国家的普通民众就再也无法从她那得到一点保护了。” 不再受到法律保护的民众会遭遇什么,洛芙身为一个王国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公主,再清楚不过了。 那也许是贵族把国民的土地完全兼并、可以明抢任何东西、四处滥用私刑和制造冤狱、造就遍地饥荒和迫使平民卖身为奴也不得其刑以至于易子相食的地狱场景。 这当然会迅速摧毁一个政权的法理性和统治力量,不过黑魔法师求进阶,脑子进水的国王求长生。 他们也许也已经不关心这一切了吧。 “最后你们是怎么察觉到这件事的?黑魔法师进阶成功了吗,国王最后怎么处理的?诸神对这种情况都没有什么预防措施的吗?”她急切地问紫芫,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十分气愤。 “黑魔法师靠着一场□□进阶了。”他对洛芙摇了摇头,“国王也成功延长了寿命,聚敛了很多财富。那时候诸神对东方十五国还是放任不理的政策,但那场饥荒太惨了,导致很多本国出身的能力者和当地的有识之士开始自救,并且去刺杀了国王。黑魔法师逃了,国王本来会平常地死去。但他为了延长生命贪的太过,被刺的尸体在刺杀者还没走的时候就化作了一滩烂肉,而且狂乱蠕动想要抓人来吃,这件事才被捅出来。” 洛芙本来真切地想灵魂质问为什么诸神不管事的,普通战争普通争斗不管也就算了,这样大的饥荒还坐视旁观,很有点反人类的味道。但以上所有的内容都被她快速吞了下去,并露出了被极大震惊的表情。 “国王被刺的尸体变成了什么?”她复述了一遍,表情惊恐。 “变成了无序化的生物质。”紫芫平静地答道。 洛芙的表情显示她现在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就是黑魔法和堕落者,无序化以后会变成不可名状的非人之物。那个黑魔法师被抓到的时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那时候用古魔文狂乱喊出来的东西让几千米外的一个小村子里的几十个普通人当场就全部疯了,还暴死了四五个。” 紫芫说这一切的时候,情绪一直很稳定。看得出来他见得太多了,早就见怪不怪了。洛芙甚至现在就知道他考虑到自己的接受能力还隐瞒了很多不好描述的恐怖部分,但她特别感激,完全不想知道那些特别的内容。 她甚至也不想问那个村子的普通人后来怎么样了,没救回来又能怎么样,问了也不会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那,诸神为什么不尽早干预呢?”她最后问道,这个悲惨的事故里,似乎只有诸神扮演的角色模糊不清。以洛芙了解的塔尔维亚的行事风格,换到辉耀,那位操心的巨佬估计老早就派人来过问了,也不至于演变到最后一步。“就算随便做点什么,派一个人查一查,就能查到真相,不至于搞成这样子了吧。” “小洛芙,我真的不是政治系的。这个问题,你去问你那里那位大人的残响都比问我好一些。”紫芫叹了口气,在洛芙意识到自己问了蠢问题的无措目光中思索了一下,还是对她说,“但是我有个不成熟的猜测,你可以参考。” “这个世界只和平了一千年,一千年也许对人类这样的短生种很长,但对长生种和超凡阶以上的能力者来说,非常短暂。在这一千年以前,是命运终将闭合,文明必然迎来寂灭的恐怖,而再在那之前的历史里,绝大多数时候诸神位上的尊陛下连一半人数都没有。”他对小姑娘说道,其中的称呼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从文明的角度来看,十六权柄几乎满员,有大家长保驾护航的时间只有最近很短的一段时间,在过去的长久历史中,诸神缺位,凡人文明自力更生才是常态。那位尊陛下如果没有把自己的过去也送掉,诸神缺位也会是现在和未来的常态。” “我想,与其用注定无法持久的力量为凡人世界短暂的保驾护航,在那个未来漆黑一片的时代里,可能远远不如放任文明自力更生,摸索着探索出自己的道路,在失去了庇护的未来存活下去来得重要吧。” 第 67 章 紫芫对洛芙粗略地解释了一下他猜测的,诸神从前不管东方十五国凡人政治的原因。 洛芙不敢用这个问题去问项玉的残响,虽然那只是个残损的投影,虽然残响之前对她很照顾,虽然她知道残响一定知道答案,而诸神在她眼里越来越接近各族的庇护者,就像他们的正式名称大家长那样,关照和引导着自己子民的形象。 就算有了以上的这一大堆虽然,她仍然不敢问。这不是小公主可以问她的知心小姐姐的问题,她问出口的那个问题的目标会是那位生杀予夺,死都死的慷慨激昂,连命运都敢日的尊陛下(最恐怖的是还日成功了)。也只有那位尊陛下,才能回答她。 问是不可能问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问的。 而且她大概能感觉到,紫芫的猜测是对的。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最近几百年,东方十五国得到的来自诸神的正方向干预越来越多。大概是生死问题解决了,目标从文明的存续转变成民生发展了吧。 保障了生存以后就要活得更好,还真是恒古不变的主题啊。 第二天下午,洛芙被切斯特叫到了前殿,正式介绍了公主新任也是正式的骑士阁下给她。 “在下米尔格·坎格瑞安,见过公主殿下,愿辉耀荣光常在。”淡黄色头发的年轻人站在公主面前对她行礼,抬头微笑着对她说。 宰相阁下的孙儿看起来很年轻,能力者延长了他的寿命,让他看起来比17岁的年龄还要小,显得有些孩子气。 考虑到洛芙还没有成年,这不是正式的效忠仪式,除了切斯特以及几个近臣以外也没有人见证。如果一切顺利,到了洛芙授剑或是成年礼以后,他还决定继续效忠于她的话,还会有正式长久的,具有更严肃效力的仪式。 在亲爹,赫尔加上神,以及也许是新骑士阁下的祖父,看起来很严厉的坎格瑞安老宰相的注视之下,米尔格·坎格瑞安在洛芙面前单膝跪了下来,从腰间抽出佩剑,平举托到洛芙面前。 “诸神在上,我,米尔格·坎格瑞安,在此宣誓效忠于洛芙丽达·德·洛尼亚斯公主殿下,我将恪守忠诚之品格,尽我所能保护她的安全,维护她的名誉,保守她的秘密。并衷心祈求公主殿下赐予我此种荣誉,使我能够用我的信仰和坚守发誓,直到她不再需要为止,” 他抬头看着身量都没有长足的小姑娘,碧绿的眼睛亮晶晶的,眼底还有澄澈的光。 洛芙从米尔格手里接过剑,□□竖在自己面前,她有点紧张,手心的汗浸的剑柄滑腻腻的。但她握住了剑,看着剑脊上倒映出的自己日渐舒展开的美丽面容。 “我,洛芙丽达·德·洛尼亚斯,辉耀之公主,接受您的效忠。诸神在上,我将维护您的尊严,坚守您的信任,尊重您的牺牲。我将保持和维护此种效忠关系,直到它最终应该终止的时刻。” 她把竖在面前的剑放了下来,托着剑刃将剑柄交还给了米尔格。在传统的礼仪里,这代表着使用武力的许可和托付安全的信任。 她没有用剑脊去拍米尔格的头和肩膀,前者是诸神才能做的荣光与赐福的动作,而后者则是她成年后交托社交责任和荣誉的表态。今天的仪式说到底还是给她找一个到成年之前的贴身护卫,连誓词都是“当洛芙不再需要为止”。 如果不是这样,洛芙盲猜老宰相也不肯就把自己的宝贝孙子这么轻易地推举出来。 米尔格接过了她递过去的剑,站起来把它竖在胸前,对洛芙行了一个骑士礼。 这就算在少数人的见证下礼成了。 关于这个仪式的措辞,其实还有个小插曲,传统上来说,骑士的效忠誓言都是要说“诸神在上”,以诸□□义做见证的。 但是,诸神,显而易见,就洛芙所知的内容来看,根本管不着这些小事。 甚至据说精怪一族的头铁暴躁皇帝还在公开场合发表过诸如“没钱了求神有屁用,一亿人祈求出门捡到钱我难道扭曲命运逻辑让另外一亿人丢钱包吗,想致富自己努力啊,我们开放了基础建设无息贷款……” 后面的内容他没说出来,因为被同阶位的其他巨佬摁住拖走了。 呆的越久越觉得这世界的诸神画风有点上天的洛芙甚至都不会感到惊讶。她只是好奇: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人用诸□□义发了誓言,然后借此做下伤天害理的大事,诸神到底会不会管啊。 紫芫听到她这个提议的时候用很微妙的眼神看了她一会,看的洛芙浑身发毛。 “他们确实从来不听祈祷和祝愿,但是你确定要做这种事吗?”他向洛芙指出,“虽然违背他们名义的誓言不会受到来自世界意志的处罚,但是有些行为就算再怎么发誓也是犯法的,另外在所有人都发誓希望他们见证的时候你不发誓,会有另一些来源的世俗压力……” 洛芙当场打消了这种不妙的想法。 虽然对誓言的对象感觉微妙,但不能说洛芙就不重视这位新来的骑士阁下了。 毕竟她在回宫的路上,后面跟了一个不怎么熟悉,但是存在感高到爆炸的大活人,洛芙觉得很别扭。 她开始跟米尔格没话找话:“刚刚坎格瑞安阁下的爷爷也来了吧,贤臣坎格瑞安大公,我在宫里都经常听说他博学智慧呢,他看坎格瑞安阁下的眼神很慈祥,您和坎格瑞安大公的关系真是好的令人羡慕呢。” 跟在她身后突然被搭话的青年有点惊讶,然后笑着冲洛芙摆了摆手:“公主殿下谬赞了,殿下和陛下的父女之情才令人羡慕。爷爷常常同我说殿下的博学多闻令他惊叹,以后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士。” 因为洛芙还不是正式的继承人,所以他在这里采用了毫无瑕疵的女士称呼。 洛芙:真的吗,我怎么记得你爷爷想废我,劝我爹再给我整几个弟弟妹妹,而且都没见过我两面呢? ……感觉话题奇怪地进入了商业互吹阶段…… “坎格瑞安阁下比我原来以为的还要器宇不凡呢,一看就感觉您很有那种高手的犀利气质,能有您来做我的骑士阁下,我真是太荣幸了。”洛芙试图换个话题。 “能效忠于公主殿下才是我的荣幸,公主殿下是辉耀贵重的王女殿下,国王陛下的亲子,身份高贵,又是高贵的魔法师,能够服侍您是令坎格瑞安家蓬荜生辉光宗耀祖的事。”她的新骑士对答如流。 这…… 洛芙有点僵硬,而且发现他们似乎陷在商业互吹环节出不来了。 她决定最后再努力一把,带着那么点自暴自弃的意思:“坎格瑞安阁下,以后您就是我的骑士啦,我们都还没有互相了解过。我喜欢猫和漂亮的布料,会一点元素魔法,喜欢看历史传记和奶油蛋糕,您呢?您不介意和我介绍一下自己吧。” 米尔格看起来为她这样孩子气的提议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位早慧的公主殿下会用这样的方式自我介绍。就他所认识的贵族圈里,贵族少女们自我介绍的时候免不了介绍家室,高尚的品味以及近期的见闻。 这样的提问方式,倒也符合小公主长期住在王宫,和其他贵族缺乏交流的特点。米尔格在内心悄悄松了口气,费劲地想了起来:“我喜欢狗和效果卓越的附魔武器,还喜欢看政论和军事著作,现在是中阶魔武双修的符文骑士……我还喜欢吃贝波波海鲜焗饭。” 海鲜饭这个说法实在是太接地气了,洛芙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话题用这种方式总算打开了一点,两人之间的气氛总算不那么尴尬了。洛芙很满意,并且觉得自己的这位骑士阁下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快到房间的时候,洛芙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 虽然她的新骑士阁下是来接莱拉的班,但是和莱拉那种没有依托的默视官不同,米尔格是有地位的贵族家庭出身的孩子。这样一来他应该不会完全住在宫里,但也需要一个宫里的位置。 “坎格瑞安阁下就这样陪着我没有关系吗。”她回头看向浅黄色头发的少年,在他有点惊讶的绿眸的注视中问道,“您如果需要一些时间了解王宫的住处还有其他事情的话,还请尽情地去做吧,不用顾忌我。” “殿下这样说就太客气啦,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您叫我米尔格吧。”新来的骑士阁下对她笑道,“我会先把殿下送回宫里,再去收拾我的个人物品的,多谢您的关心。” 十七岁的少年在内心悄悄地松了口气。他见过许多麻烦的贵族少女,考虑到国王陛下那个让祖父都跳脚的糟糕性格,本来还以为公主殿下很难相处来着。 这样看来,其实也就是可爱的年轻小女孩嘛。 少年骑士在内心感慨道,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想这些不尊敬的内容。他握拳放到嘴前轻轻地咳了一声,以掩盖嘴角的笑意。 第 68 章 怜冰来王宫表演的那一天,洛芙拒绝到场观看。 不仅她自己不想去,还想说服自己身边的人都别去——不看不听不议论是对超凡阶的恐怖大佬最好的尊敬。 切斯特本来想拖着她出席,以展现对行者阁下的必要尊敬,但小姑娘十分抗拒,甚至连:“我怕看多了真的开始欣赏上神阁下的表演,再把她的歌唱和普通凡人艺术家对比,这样也太不尊敬了。” 切斯特挑挑眉毛,“为什么不能欣赏?她的称号是‘歌唱家’,被人欣赏不是好事吗?” 灵魂质问,洛芙答不上来。 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艺人也不算什么社会地位高的体面工作啊,为什么突然开始这样子人人平等起来了?而且那位大佬对外展示的形象,请宽恕我的冒犯,还有故意魅惑的嫌疑,这……被人欣赏真的是好事? 还是说这位上神能在被一大堆庸俗凡人色眯眯盯着的过程中获得什么奇怪的爽快感觉? 呃……结合她之前和紫芫对话的表现,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洛芙在心里吐槽起来,深深地感觉到紫芫口中有很复杂过去的小姐姐属性有点奇怪。 看她还是很犹豫,内心十分拒绝的样子,切斯特沉默地又喝了一口茶:“实在不想来就算了,如果有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别太意外。” 亲爹到底还是顾及她的感受的,洛芙有点高兴。 至于惊讶,能有什么令人惊讶的,反正怜冰已经跟她打好招呼了,说会随便找个什么借口进宫住一段时间。 洛芙信心很足的想到,觉得自己必不可能震惊,毕竟她连人神手下的大主教级别的行者是个绯闻不断风评不妙的著名歌星都能接受,还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 她甚至放了米尔格去参加宴会:身为宰相的孙儿,他到底还是需要顾及一下自己的贵族和家族继承人的身份。 王宫前殿灯火辉煌,看上去十分热闹的晚上,洛芙在自己房间里埋头写作业。 甚至因为算不出混合魔法阵的节点分布,开始在纸上画起了喷火恐龙大战陆地章鱼。 正当她给陆地章鱼的第三根触手里添加电锯,并且努力思索电锯的开关长啥样的时候,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应该是艾塔送茶过来了,洛芙头都没抬地把纸往前翻了一页:“请进” 前一页她的思路很流畅,盯着已经写过的内容看也没啥意思,所以装模作样的洛芙很快就察觉到了来人走路发出的轻响和艾塔的不大一样:如果说艾塔的步伐是刻意放柔优雅的雷厉风行,这个人的步伐则轻柔得好像树叶落在雪上。 这个脚步洛芙也不是很陌生,她惊悚抬头,紫芫已经走到了她桌子前方两三米的地方了。 他停到了洛芙桌子前面,低头看她手底下没在动过的稿子,甚至还认同地点了点头:“这个思路很好,顺着它推下去。”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我再推下去就是恐龙和八爪鱼了啊。 洛芙很僵硬。 她抬头对紫芫笑道:“紫芫你没去听怜冰阁下的演唱会呀?” 紫芫还在看她写的作业,甚至伸手在洛芙面前作业本的末尾地方点了一下:“风和火的枢纽方向相反,这里这么算的话,后面的组合部分记得加反向桥。” 洛芙:“呃……好的。” 紫芫抬起目光,神情平和地和洛芙对视几秒,柔声对她说道:“画的挺好看的。” 洛芙:……你鲨了我吧。 她拒绝揭开面前的作业本,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跟着紫芫走到了旁边的沙发旁边坐下,同时再次尝试顺滑地转移话题:“我听说赫尔加上神也去了,紫芫你不去没关系吗?” “我已经去过了,十几天前和你一起去的。”紫芫回答的云淡风轻, “怜冰的执念五千年都没放下,这几年也一如往常没有变化,她家大人说话她都不听,我说有什么用?” 洛芙:呃……不是。“我是说,父亲告诉我说这个算是超凡阶能力者的礼仪……” 超凡阶告诉其他超凡阶自己来了本地区,准备干涉本地区的事物,并且让利益相关方保持联系避免内耗和误伤啥的。 不过……她突然想起,紫芫首先不算管理辉耀事务的能力者,他的对象有且只有我一个。而且目前处于避世时期,能力者礼仪方面应该是不参与事件,不参加社交,不会被打扰的状态。 她可能有问了个有点傻的问题。 果然,紫芫看着她眨了眨眼:“我又不算辉耀地区的人,况且我现在就是个凡人……” “好了你不要贬低自己了!你眼中的世界和我们的一不一样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听到他又开始妄自菲薄,洛芙粗暴打断,然后转移了话题,“为什么今天这么晚过来找我?” “那可不一定。”紫芫笑了笑,是那种很有秘密的表情,随即正经了一点,“我来看看那位大人,她现在方便吗?” 洛芙有点奇怪于他突然来找项玉的残影,但没有多问,下意识地扭头朝卧室看去:“应该在睡吧,我去把她叫起来?” 残影没脾气的,很好养活,如果不是稀碎没有意识,洛芙甚至会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身为巨佬必备的威严。 “不必了。”紫芫没有坚持,甚至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说叫醒就叫醒,这也太…… 洛芙真的巨想问紫芫为什么来找她,在怜冰马上要来的时候,甚至在脑内脑补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人神和浮空陈那位格拉格洛斯大家长,幻元大神之间的恩怨情仇撕逼博弈。但她忍住了,并且马上收拢了这种不尊敬的想法:有些事不知道活的会更好。 而且……诸神历史上从来没有立场不一致的时候,与其用凡人的无聊争斗去套那帮巨佬的想法,不如多吃吃亲爹和北方公爵的瓜:她最近的政治技巧学的有点昏头了。 紫芫瞬间就猜到小姑娘又在想很不尊敬的内容了。 他有点无奈,还是开口对洛芙说:“怜冰这个人,应该说绝大多数的顶尖超凡阶,都会多少有点奇怪的地方。你……明天早上见到什么都不要太奇怪。” 洛芙:呃……不瞒你说,我爹昨天刚刚提醒过我类似的内容,你们这样子我好慌。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怜冰效忠于塔尔维亚尊陛下以后已经收敛了很多,她不会主动诱人堕落,所以我想你父亲的清白可以得到保证。”紫芫想了想,继续补充。 “我知道了,我见到什么都不会太奇怪的。”洛芙的表情有点崩裂,“我们可以换个话题吗,你和我父亲都跟我说这种话我好慌。” “可以。”紫芫从善如流,“如果方便的话,是否可以告诉我。刚刚你画的章鱼第三个触手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吗?” 洛芙:不要换这个话题啊啊啊啊! 第二天一早,洛芙给自己脆弱的接受能力穿上防弹衣,木着脸听艾塔跟她直播切斯特怎么和怜冰大庭广众之下运用表面很委婉实际超级直白的说法请歌唱家进宫住一些时间,以“欣赏王宫里传承多年的古老艺术品”。 并且当晚就一起在切斯特的房间里欣赏了个通宵。 “今天早上,我听说陛下传了两份早餐进他的寝室,还赏赐了怜冰小姐很多珠宝首饰和衣服,其中甚至还有能力者的魔法护身符。”喜欢八卦的侍女露西在旁边替洛芙着急,努力试图唤醒小主人的危机意识。 “好了露西,不要再说那些事了,那不是公主殿下应该知道的。”正在给洛芙梳头发的艾塔对露西说道,转过来安慰洛芙:“公主殿下不必担心,怜冰小姐有世俗的牵绊,不会那么容易被国王陛下纳入后宫的,更何况您是陛下最重要的女儿,陛下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绝不会让您受委屈的。陛下身为高贵的大神和国王,多娶几个妃子也是正常的,但这不一定就等于他要把心思都放在她们身上。” 讲道理,洛芙觉得艾塔也有点担忧的,说出这样的话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出格了。 毕竟切斯特过去十几年为了米兰达守身如玉,突然和只见了一面的美丽歌星开始了快乐的夫妻生活,谁知道了都会慌的。如果洛芙不知道内幕,这会肯定也会和她们一样不知所措吧。 呃……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睡了没有。洛芙不无恶意地想着,甚至因为大概率没睡而有点幸灾乐祸:没睡的话,昨天不知道亲爹睡的哪,就她所知切斯特卧室里的沙发可躺不下一个人。 她决定什么都不做,继续观望,反正平时她也是下午才去拜访切斯特。正常来说亲爹刚刚和别的女人睡了,女儿更加不会一反常态地早上去打扰。 她没去打扰,上午格温先生上完课前脚才走,后脚怜冰就亲自来了。 娇柔美丽的蓝发歌星在两名临时拨给她的侍女陪同下走进了洛芙的小客厅,走路的姿态十分娇弱,看上去经历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夜晚。她不顾洛芙房间里侍女们略带敌意的紧张注视,坐到了洛芙对面,娇羞地托了托头发,对洛芙说道,“公主殿下,我想和您谈一谈。” 她已经没有在穿演唱时候的衣服了,反而穿着一身辉耀宫廷风格的华美裙装,洛芙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一个漂亮的镂空蓝色手环,那花纹洛芙很懂,瞬间就联想到了切斯特送了怜冰一件附魔首饰的事情。 屋里的艾塔露西等人也注意到了这件事,在怜冰提出要和洛芙单独谈话的时候露出了非常警惕的敌视目光,甚至于骑士米尔格都看着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洛芙保持着谨慎的姿态,思索了一下,冲他们点点头:“我也想和怜冰小姐谈一谈,请诸位先出去一下,我相信怜冰小姐这样和蔼可亲的善良的人,一定不会伤害我的。” 她打量着娇柔美丽的上神歌唱家,直到最后一个人把门从外面关上。怜冰豁然抬头:“小殿下,那位大人的残响在你这里吗?” 洛芙:哦豁,你还别说,之前装那么像我也差点以为您和我爹睡了呢。那我就得好好考虑后妈以及上面巨佬们态度的问题了。 她伸手指了指书房的方向,正巧项玉的残响因为厅里没有人了晃悠了出来,一脸懵懂地看向了沙发上的两人。 “大人!”怜冰看着她,霍地站了起来,并在洛芙震惊的表情中扑到她面前,动作熟练的不得了。 洛芙的表情就好像见到之前蹦迪的鬼开始灵车漂移一样。 “大人,东方十五国的臭弟弟贵族都是王八蛋,他们欺负我,您可要给我做主啊!”怜冰扯着她的袍角哭诉道,还嘤嘤了起来,怎么看怎么委屈又可怜,就是有点演技浮夸。 残响毕竟已经没有权柄和力量了,被怜冰吓得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地坐倒在了地上,惊讶地看着哭诉的上位神阁下,表情显示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到她的反应,怜冰就好像被人打了一闷棍。她不敢相信地和不知所措的残响对视着,倏地,在洛芙惊讶的视线中,有亮晶晶的东西顺着她线条柔美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第 69 章 怜冰在洛芙惊恐探究的目光中拉着残响的袖子哭出了声。 好在她不是那种控制不住自己的人,几十秒的时间就收敛住了情绪,整理了一下衣服站了起来——因为没手帕,还趁机用残响的袖子下摆擦了擦眼角。 “我就是想来看看大人。”她对洛芙笑道,眼角还有点红。 洛芙瞬间就接受了这个说法,不知该不该问她她们俩的谈话到底是借口还是真的有事,到底还要不要继续。 怜冰又扭头去看残响,带着点期期艾艾问她:“您还记得我吗?” 她想起了什么,马上接道:“不,您不必回答,到了合适的时候,如果可以,您再叫我知道吧。” 她再次蹲下来,帮残响仔细抚平了被她弄的有点皱褶的袍角。 洛芙在旁边看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有些事情,她知道说出来也许能给活人一个答案,但同时更加清楚绝不可以说出口。 好在蓝发上神多看了残响几眼,迅速调整了过来,再面对洛芙的时候已经是那副婊里婊气的明星模样了。 “好了,尊敬的公主殿下,我矫揉造作的姿态惹得您不太开心,所以不能停留太久,现在就要告退了。”她伸手轻轻拢了拢鬓边的蓝发,妩媚清纯又美丽。“您同我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好说的,下午记得去找您的父王确认一下哦。” 她这个娇弱版本的行为模式还真的挺招同性别讨厌的,至少洛芙身为切斯特的女儿,第一反应是:噫,你们为了凹人设戏都这么多的吗? 想到她真实的性格可能是个渣男收割机的恐怖形象,又觉得装成这样的上神大佬有点东西。 怜冰说完这句话就施施然往外走,拉开门之前,她回头对洛芙笑了一下:“您家的地毯挺舒服的,就是晚上有点冷。” 洛芙舒了口气,忍不住又有点羞愧。 怜冰对着门口一脸敌意和担心的几个人娇柔一笑,带着她的人走掉了。 守在门口,一直担心她这个中阶魔法师对公主不利的米尔格悄悄舒了口气,看向好声好气地冲离开的歌星小姐行礼的小公主,忍不住露出了担忧和同情的目光。 洛芙没注意他们担忧的情绪,注意了也会故意不管:刚刚和怜冰相处的剧情是她被婊里婊气的亲爹的女人搞得不高兴来着。她注视着站在旁边歪着头目送怜冰走的残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公主看起来不太高兴。 米尔格看向怜冰离开的方向,更加担忧了。 吃过午饭,洛芙在午睡时间冥想了一会,爬起来往紫芫那边跑。 她已经把作业上画了恐龙大战章鱼的那一页重新抄了一遍之后销毁了,后面不会的东西昨天紫芫引导她写完了,现在无债一身轻,快乐的不行。 她没管紫芫那边的侍从和女官对她露出的复杂同情眼神,轻车熟路地往紫芫的客厅里跑。 黑发黑眸的少年魔法师和坐在她旁边的蓝发裙装少女停下了交谈,一起回过头来。 洛芙:呃………… “下午好。”紫芫冲她点点头,“请进。” 考虑到有怜冰在场,以及在自己的新骑士面前保持形象,洛芙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乖巧优雅地走进来,大门在她身后关上才恢复了缺乏贵族形象但更快更稳的自然步伐,颠颠跑到两位大佬旁边坐下。 “你的新骑士。”紫芫一反常态的先提了问题,“你没有把许多事情告诉他吗?” 洛芙:啊?什么事情? “年轻人看我的眼神,嘻嘻,有那么一会我还真有点怕他过来把我丢出去呢。”上神在旁边火上浇油。 “我想你的许多事是难以长久隐瞒你的骑士的。”紫芫对她说道,“常理来说,这样的事情在一开始就会告诉管家和贴身侍从,避免后续的许多麻烦。” 洛芙:呃……“还没有,没有你把关我不知道什么事可以说。我身边要保密的事情太多了。” “你瞒不过他的,你年纪太小了。我大概知道他的出身,你父亲给你选骑士的时候已经考虑过保密问题。”紫芫叹了口气,“具体和他透露什么内容,我会和切斯特讨论一下。” 洛芙点头应了下来,好奇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扫来扫去, “那么我先走了,待会还要去浮空城分部一趟。”怜冰在她一脸好奇他们刚才在说什么的注视下泰然自若地站了起来,对紫芫点了点头。 “小殿下,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出宫乱跑。”她对洛芙笑嘻嘻道,伸手摸了小公主的小脸一把,好像个心怀不轨的怪阿姨。 她出去了。 洛芙立马扭头问紫芫:“堕落骑士很难搞吗?” 难搞到一国公主为了安全问题都尽量不要出宫去王都了。 紫芫失笑,摇了摇头,“不难搞,追求世界奥秘的道路上没有捷径,积累不够靠邪恶仪式来凑的一般有很严重的后遗症,更何况这里是一国首都。” “不过,这个堕落骑士吃小孩。”他对松了一口气的小公主挑眉笑道。 洛芙:呃………………? “血肉汲取?”她试探性地问紫芫。 “也许不止。” 洛芙:…… 我靠这种大恶魔都跑到一国首都晃悠还没被捉起来吊死,你们这个世界有点危险啊。 她没敢问紫芫这人做了什么,但堕落骑士邪恶法师说到底也就会干那几件事:折磨无辜的人,用他们的怨念增强自己,吃掉生命力,大范围杀戮以感受邪恶方向的规则,最次也是打架的时候毫不顾忌无辜民众使用大范围aoe。 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的大神虽然反社会但也不会是傻子,事情败露被浮空城追杀的时候往东方十五国的国都跑很不明智。这里汇集了一个国家的活跃高魔力量,国王握着土地的权柄,贵族之中藏龙卧虎,有浮空城的分部,能直接联系大都和神殿,远远不如混乱的边境或是荒山便于藏匿。线索指向辉耀都已经来了行者,如果被发现了,反抗说不定能直接把诸神都招出来。 没有任何堕落的能力者想把诸神招来。 洛芙想到这里,松了口气,觉得问题不大。 如果对方还有点脑子,大概是不敢在王都打神战的。 公主殿下在和紫芫继续学习符文魔法阵的绘制的时候,她的骑士米尔格正在按照骑士守则里说的那样忠诚地守卫在门外。 他是贵族少爷出身,虽然性格老实为人忠诚很尊敬王室的权威,但难免有点无聊。 他身为骑士,本来不必守在门外的,可以去附近的房间休息或者出去锻炼自己的武技。但米尔格觉得昨天他去参加宴会,没有恪尽骑士的指责,有点羞愧,不好意思再离开去演武场。洛芙从前的骑士是莱拉,经常和艾塔南希几位女官混在一起,米尔格身为年轻男子又有点不好意思去那间休息室。 他悄悄呼了口气:幸好切斯特陛下正在安排这方面的事情,把被前面几代国王嚯嚯成衣帽间的骑士休息室修改回来。不然让他和女士们长期无所事事地共用一间休息室,或者和男仆们挤在一起,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正在他思索公主殿下的老师在房门上下了什么禁制以至于能屏蔽声音的时候,偶然地听到了隔壁房间女官们的谈话。 “……殿下今天中午心情都不好,怎么下午又跑这边来了?” “紫芫阁下说,……中级魔法师,可能是因为憧憬魔法……” “什么憧憬……勾引陛下,觉得公主殿下不顺眼,给公主殿下点厉害瞧呢。” “诶,嘘。” 她们的谈话声小声下去了。 米尔格知道偷听女士们的谈话是不对的,但他还是大致拼出了这件事的轮廓。 年轻人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看来陛下并不像爷爷说的那样认准了先王后的痴情人,公主殿下所处的环境比他想象的更加恶劣啊。 爷爷认为的事情总是有道理的,这件事还需要确认一下。 不过公主殿下就像传闻中说的那样聪慧温柔,符合的海伦描述,怪不得爷爷最近松口让我做她的骑士。 公主的老师知道这位怜冰小姐不怀好心,可能对公主不利,却仍然接见了她,这不像是公主死忠会做的事情。 ……但也未必,这次会面也许是紫芫阁下为公主考虑所做的试探和警告。 公主才十一岁啊,我和海伦十一岁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海伦还发动花匠在花园里抓兔子要抱回来玩呢。 年轻的米尔格忍不住更加同情洛芙了。 等到今天晚些方便的时候,提醒艾塔女士一下吧。 这天晚上,洛芙洗完澡准备冥想之前,被艾塔告知了骑士阁下的担忧。 “米尔格阁下说要我注意紫芫阁下,因为他和怜冰小姐的会面不一般?”她惊讶地问艾塔。 贴身侍女有点为难地点头:“是的,其实按照正常社交规则来说,怜冰小姐和您的老师是没有什么值得私下会面的交往前提的……” 但她亲眼见过几年前紫芫惊动好多大人物的吐血事件,能猜到紫芫虚弱时候王宫曾经有过哪些非同一般的保护和布置,因此知道紫芫身上有些秘密,陛下和公主因为她不应该知道的理由无条件的信任他。 但这些她却又不能和米尔格说了:“我同骑士阁下说,国王陛下和您都非常信任紫芫阁下,我相信以您二位的智慧,这种信任必定不是空穴来风。但他仍然坚持重视这件事,并希望最终态度由您来决定。” 洛芙抓了两把刚洗过,还散发着香波和精油芳香的头发:“我知道了,谢谢你艾塔。我会认真考虑这件事的。” 第 70 章 米尔格同艾塔说了那些话以后,回去思考了一晚上,也知道自己莽撞了。 他忠诚于公主,做的一点错都没有。但是王宫里情况非常复杂,混杂许多势力。谁知道其中有多少盘根错节的暗中力量。他虽然相信艾塔的忠心,但公主本人那么信任她老师的样子,如果她因此对她有些什么看法就糟糕了。 王族相信宫廷亲信的说法,甚至于被魔法蛊惑,失去理智毫无缘由的倾向某一方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发生过,有的是蠢货因为这种原因灭国。 公主的那位老师……看上去可不像是表面好看的草包啊。 也许是爷爷太过刚正不阿的缘故,米尔格是个心地善良的正直年轻人,因此他很快就放下了自己的犹豫:他提醒公主是忠于职责的正确行为,无论发生什么事他做的都没错——也不会有什么很糟糕的事因为一句出于好心的提醒发生的。 但他犹豫的样子还是被熟悉自己的妹妹海伦察觉了。 “哥哥,你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如平时轻松,王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吗?”坎格瑞安家的餐桌上,深棕色头发,穿着得体裙装的少女问坐在她对面的金发少年,“如果可以,不妨说出来让我们为你分担一下。” 米尔格有些犹豫,但他发现坐在主位上的爷爷,坎格瑞安大公已经将他威严穿透的目光投了过来。 爷爷非常重视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所以总是希望小辈们能够开放地诉说自己的烦恼。再加上他对自己兄妹寄予厚望,这或许也是一个新增加的题目——生活出题,坎格瑞安大公阅卷。 “是的,海伦,我进行了一种可能情况的思考。”他回答妹妹,继而看向了坐在上首的威严大公,“如果有一位骑士,在效忠他的主君之后不久发现了一件于他的主君可能造成不利后果的事情,弄清楚情况可能会在不利后果发生以后,他是否应该不顾自己安危地给出提醒呢?” 坎格瑞安大公蓝色的深邃眼睛盯着他看,仿佛能穿透米尔格的内心。米尔格对于自己爷爷的这种可怕视线已经适应良好了,他坦然地面对着坎格瑞安大公的视线,并且确信自己没有泄露出什么不应当说出来的东西。 “忠诚,是骑士最重要的品格。拥有一个忠诚的骑士,对于每一位主君都是好事。”过了好一会,坎格瑞安大公看着米尔格的眼睛对他念道,仿佛在进行描述,但语气却是确定无疑的,这是米尔格和海伦以及他们的父亲都很熟悉的老公爵式教诲。 “这位骑士没有因此卷入复杂的争斗或是拥有足以对抗的家室,导致他没有因此承受来自其他利益方面的不利影响,是有一定可能发生的幸运事件。”坎格瑞安大公无视了海伦后怕和担忧的目光,对米尔格肯定地点了点头,“历史上那些被蛊惑以至于失去基本判断力的主君,是小概率发生的不幸。既然你问我的看法,那么,除去这种无法避免的情况,我认为,骑士们在效忠之前,应该更慎重地把握自己主君的品格。” 米尔格听懂了,他受教地低下了头。 坎格瑞安大公慢慢地点了一下头:“这个故事中主人公面对的情况,你不会面对的。以陛下的智慧和公主殿下的聪慧,从一开始就不会让很多事无法避开的骑士在许多情况不清楚也无法确定的情况下进行猜测。你作为公主殿下的新骑士,应该已经,或者马上将要知道许多需要注意的事情了。” 老公爵总是对的。 米尔格甚至猜测他早就知道了些什么。但严格遵守保密规则一个字都没有说。 看来公主殿下拥有很多秘密啊。 吃完晚饭,老公爵先行回了房间,他和海伦兄妹俩一起离开餐厅的时候,米尔格对妹妹叹息一声:“王宫真复杂。” 海伦笑着拍了拍他:“那毕竟是庇佑一方,总览全国的王居住的宫殿啊,哪能那么容易呢,就算是咱们家,也还有许多理不清不对外说的复杂事情呢。” 米尔格能理解王室的复杂,更加赞同妹妹的观点。所以第二天,他去王宫保护和陪伴公主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吃到惊天大瓜的准备。 下定了决心,他也不慌了:反正已经效忠于公主殿下了,就算殿下跟我说她想和她的老师一起阴谋刺杀北方公爵,他都不会有任何惊讶。 然而,当那个黑发黑眼,少年模样的魔法师把浮空城的超凡阶证件放到他面前,并且向他展示了正反两面的精灵大神的象征徽记和象征传奇阶的古魔文的时候,米尔格的心态还是炸了。 紫芫对围观别人心态爆炸没有兴趣,他对世界观都有点错乱的骑士阁下平静地补充道:“我的身份和负责的事件,浮空城和切斯特陛下都知道。告诉你这些知识希望你能忽视掉公主殿下身边的魔法现象,不要去探测它们,不要询问,不要观察。” 米尔格听到了,记住了,但根本没空管它们。 传奇!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传奇!精灵大神维尔塔尊陛下座下的冕下! 这位大佬是公主好几年来的家庭教师!!!! 他还说不要询问不要观察,询问观察什么啊!真的有人嫌命长知道这件事有传奇参与的情况下还询问观察吗! 我只是一个中阶啊为什么我这样的孩子会遇到这种事。诸神在上,我对公主殿下没有一点不正的想法,请让我今天活着回家吧! 洛芙非常同情地看着坐在她旁边的骑士,三观炸裂的感受她之前的几年时常都有,米尔格能体会到它让她有了一种自己并不孤独的奇妙欣慰。 不过看他的表情,更像是把好几年份的炸裂材料瞬间都灌进脑子里了。好惨,心疼。 不知道他如果知道了洛芙自己房间里那位早就确认死亡的残响,以及诸神持续关注此地的消息以后会不会昏过去——骑士阁下的表情已经无法更加震惊了。 呃……还是别告诉他那些部分了,对于世界观已经建立的本世界的人来说这一切果然还是太恐怖了。如果她当初不是一无所知地踩了一地的雷又见到了一大堆事,像普通人那样长大,见到塔尔维亚随叫随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估计也得世界观坍塌一样当场崩溃。 洛芙觉得自己很体贴。 多亏了洛芙没顺便跟米尔格说她房间里那个‘魔法印记’是死去但偶尔还能蹦跶的尊陛下,年轻的骑士心里更多是窥见巨大秘密的震惊和恐惧,导致心态没有维持住崩掉了。 用理智调整过来以后,他不算很慢地接受了‘王宫里有最好就当没看见的巨大事件正在谋划或发生’的事实,并且连带着看洛芙的眼神更加同情了。 殿下才11岁就不得不面对这些,真是太令人心疼了。我虽然还没有真正向她效忠,但至少作为她骑士的这几年,我要尽量保护她无忧周全。 骑士阁下眼神里的坚定和忠诚看得洛芙更加心虚起来。 很不忍心,感觉经常被大佬当小孩子骗的自己扭头又回去骗小孩子了。 “你不用那么紧张,”紫芫注意到了金发的年轻人完全不敢抬头看他,很平和地对他笑着说道,“我已经不是传奇了,在未来可以预见的几年里也不会恢复,现在只是辉耀的宫廷魔法师,你还像从前那样称呼我为阁下就好。”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问的时候请不要看着别的地方。” 米尔格这才敢抬头看他。 紫芫的相貌并不差,应该说作为超越神阶的千岁大佬,秩序规则的浸入让他和其他超凡阶一样看起来更加协调顺眼。他的五官柔和但毫不女气,带着点因为外显年龄偏小而凸显的秀气感觉。 但米尔格看的并不是这个。 他露出了很明显的惊讶,紧接着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的犹豫。 “您……”他的惊讶变成了震惊和凝重,“您这是……怎么弄的?” “黑魔法,我散功了。”紫芫简短答道。 米尔格露出了和当初莱拉听说紫芫散功以后如出一辙的恐怖震惊表情。 由于紫芫的存在,没有人和洛芙讲过散功对于超凡阶来说意味着什么,但米尔格的表情让她的心揪了起来。 米尔格站起身,冲紫芫行了一礼:“铭记您为辉耀做的一切。” 紫芫失笑:“我也不全是为了辉耀啊。” 米尔格还想说什么,紫芫已经摆了摆手,表示这个话题到此结束:“好了。我的身份,你的祖父是知情的,但我不建议你把公主这里全部的所见所闻都跟他报备。” 年轻人着急道:“我知道的!我会遵守守密誓言的!” “怜冰在做的事你不要深究了,我有权限把她的身份告诉你,她是无迹神殿的四行者之一,‘歌唱家’,这个真实信息受到人神塔尔维亚尊陛下的遮蔽,你无法将它用任何方式传递给其他人。” 洛芙悄悄观察骑士阁下的表情,确实关心,但也夹着点幸灾乐祸。 米尔格露出了崇敬的表情,内心有点羞愧。 四行者之一!那么那位大人一定是在执行人神尊陛下的意志,我之前竟然受到了王都风评的影响,觉得她是虚荣不够保守的女士,我真是没有识人的能力。 洛芙觉得自己的这个骑士简直就是正直光明的天使,让她这样内心戏丰富又缺乏对大佬们必要尊敬的装嫩穿越者十分羞愧。 年轻人真好玩啊。 紫芫想,想想反正也要教洛芙,决定多给他一点帮助。 “如果你修行方面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他对米尔格说道。 第 71 章 距离怜冰住进王宫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洛芙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和自己的新骑士相处融洽,歌唱家大佬天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据说她进出各种社交场合和上层舞会非常频繁,俨然已经成为辉耀上流社会最受欢迎的社交小能手。 除了经常担心大佬搞出真正意义上的人命案来以外,洛芙觉得生活和从前没什么变化。 呃……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米尔格骑士阁下——她现在已经可以叫他米尔了,比洛芙还不善于接受某位大佬风骚的操作。 每次听说女仆们在直播怜冰又和哪个贵族有了py交易,或者哪个曾经爱慕过她的贵族家里因为某些连续的巧合被揭出了了不得的内幕的时候,米尔格内心崩溃但又不得不努力控制的表情比洛芙当年精彩多了。 观察一本正经的骑士阁下心态走过自己从前走的那些都快变成洛芙现在的新乐趣了。 哎呀她真是,跟着老妖怪们学坏了。 “父亲!”洛芙老远看到切斯特,颠颠冲他跑了过去,在亲爹面前站住乖巧地行了个屈膝礼。 他们说好了要一起去花园,切斯特嗯了一声,冲洛芙身后不远处的米尔格点点头,转身往花园走。洛芙提起裙子,颠颠跟上。 “怜冰在做的事情,内情你都知道了?”切斯特板着一张脸,头也不回地问洛芙。 “知道了,”洛芙随手夸了切斯特一句,“父亲心里只有母亲,我不会去打扰上神办事的。” 切斯特顿了顿,轻声说,“叫妈妈。” 洛芙:啊? 亲爹回过头来,看着十一岁越来越长大仰头看着他的小闺女,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应该叫妈妈。” “你还小的时候,米兰达教你叫她妈妈。”他对洛芙说。“这应该是她所期待的。” 洛芙愣了一下。 她刚穿越那会,受限于婴儿的□□,前几年的意识很混沌,几乎没有记忆。没曾想那时候还曾经有过被母亲教喊妈妈的时光。 “好的,父亲,”她应道,灵光一现,决定给老爹再多一点关爱,“……爸爸!” 切斯特睁大了眼,有那么一会他的表情洛芙没法形容。 但鉴于骑士阁下在这里,他迅速控制和收敛了自己过于外露的表情,扭头继续往花园里面走:“这种称呼不应当在正式场合出现。” “好的爸爸。”洛芙有点高兴,甚至由于前世称呼的惯性,措辞都变得随便了起来 上午的花园里,光从树叶中照耀下来,在青嫩的灌木,石板路以及上面行走的男人和小姑娘身上投下了摇曳着的明明暗暗的光影。洛芙心情很好,唱歌似的对切斯特喊道,“爸爸。” 金发的年轻国王并不回头,语气冷漠但完全不凶地淡淡回应道:“什么事。” 洛芙往前小跑了两步,轻轻拉住了切斯特的袖子。 金发青年僵硬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把她甩开,甚至因此放轻了走路时候手臂的移动。 洛芙适可而止,仰头问亲爹:“爸爸,堕落骑士是什么啊?” 这个问题让原本有点放松的切斯特立刻警觉了起来,他偏头瞥了洛芙一眼:“怎么?紫芫阁下建议你不要出宫,又呆烦了想出去玩?” 小心思果然瞒不过他,洛芙并不吃惊:“是呀,我在王宫里呆了11年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现在宫外也没有什么是不好让我知道的了,爸爸我可以出去吗?” 她上次出宫就碰到路人谈论米兰达之死,这件事牵扯到了北方公爵和各种没登场的水面下势力,大概,呃,也不会有其他瞒着她的事能提供更大的爆点了吧。 ——除了切斯特喝高了又给她整了个妹妹出来以外,不过安妮的存在前期切斯特自己都不知道,那么就应该真的没有了。 虽然如此,洛芙身为继承人,又带着大秘密,出宫去玩还是很危险的,更何况此刻王都里还藏着个失去控制的堕落骑士,围追堵截之下随时可能狗急跳墙。洛芙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任性。 切斯特认真思索了一下。 “如果你能争得紫芫阁下的同意,就可以。”严肃认真的周全思考以后,亲爹冲洛芙点了点头,给了她回答,“只有紫芫阁下的同意才行。” 切斯特的语气告诉洛芙这是最终的决定。 比洛芙预想的要好,紫芫虽然完全不会因为她卖萌装可怜就放水,但判断一直都很公正,没有他对安全情况的估计,洛芙自己还真不敢出去乱跑。 她点头应下,在心里盘算怎么忽悠紫芫判定情况安全,就听到亲爹问:“和新骑士相处的还好吗?” “很好的,谢谢爸爸关心。”洛芙仰头答道,“米尔特别温柔有耐心,还是特别厉害的中阶武士。” 这里的温柔有耐心当然是和莽汉莱拉做的对比,不过也许是父女俩谈话的时候没有压低声音,走在他们身后十步远的年轻人在吉恩笑呵呵的目光中低头羞耻地捂住了脸。 连米尔这么亲切的称呼都叫上了,切斯特点头:“你喜欢就好。” 秋天已经临近了,花园里的果树上,青绿的果子已经在日渐凉爽的天气里饱满鼓胀了起来。再过不了多久,树叶会变得五彩斑斓。 切斯特望着这已经习以为常的景色,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我记得坎格瑞安大公看好的孙辈是一对双胞胎,海伦·坎格瑞安和你的骑士是不是兄妹?” “是吧?”洛芙也不是很确定,“米尔好像是有个同胞妹妹,她曾经跟米尔讲过在宴会上见过我的事情,不过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叫海伦。” “你可以邀请她进宫游玩。”切斯特对洛芙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还可以邀请她的朋友们。” 洛芙有点惊讶,按照礼仪来说,她这样没有成年礼也没有授剑的孩子是不参与社交的,所以邀请不邀请也就无从谈起。 不过……既然切斯特都这么说了。 她冲切斯特甜甜笑起来,“好的,谢谢爸爸。” “所以您就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出宫来了?还邀请紫芫冕……阁下陪您出来逛街??!” 三天后,在辉耀王都的光辉大道旁边,米尔格一脸崩溃地看向穿的好像一条凡人咸鱼的紫芫冕下,怀疑人生般地向小公主求证道。 声音甚至都因为不敢相信而很不绅士地有所拔高。 他的反应太夸张了,本来觉得没有什么的洛芙也有点心虚起来。但旁边的紫芫很平常心,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大人,这不,这太麻烦您了。”米尔无措地对紫芫说,“因为殿,小姐出门不安全就请您陪同,这太不合适了,您……” 他情绪这么激烈,紫芫都有点莫名其妙了。穿的好像个菜鸡贫民冒险者的黑发少年冲他点点头:“没事的,是我答应小洛芙的。” 米尔格瞪着他,被大佬无所谓的态度噎的说不出话来。 站在两人身边的洛芙来回看了他们俩一会,觉得这两个人的三观可能有点本质差异。 今天天气晴朗又凉爽,洛芙的亚麻色小裙子上灿烂的橘红色落叶和苹果的图案她也很喜欢,小公主心情很好,很体贴地决定打个圆场。 “米尔,你上次不是说海伦姐姐很喜欢的那家点心店有秋天丰收主题的点心,有机会可以带我尝尝吗,我想紫芫阁下也很想和我们一起品尝辉耀秋天的特色苹果松塔的,是不是?” 我是说带您尝尝,但那个的前提绝不包括让一位冕下陪同……就算只有凡人实力的传奇要做的能做的事情也很多,其中并没有陪小姑娘出来逛街吃甜品这一种。 但紫芫已经肯定地对他点了点头,甚至目光还带着点笑意,完全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情绪。 米尔格无话可说。 他们去品尝了海伦很喜欢的秋天丰收点心,去了王都的贵族少女们很喜欢光顾的装饰品店和玩具店,坎格瑞安也是贵族公爵家庭,这些店铺的商品全部都精致高雅,价格也十分昂贵。 考虑到切斯特根本不会养孩子,甚至还有着十分扭曲的育儿理念。洛芙看这些东西仍然十分新鲜。她很好奇那些自己没有足够胃口品尝的点心是什么味道的,也稀罕装饰品店里卖的,花纹华丽的纯金烤瓷音乐盒,和玩具店里的超大号丝绒兔子。但她前世没有,此世也还尚未养成‘因为喜欢就随意购买’的习惯,所以往往看过就留恋地放下了。 洛芙忍痛割爱头也不回地往下一个地方去了,一直观察着周围的骑士米尔可没忽视掉紫芫偶尔留在后面和店员交涉什么。 其实也还是少年的骑士阁下忍不住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又往光明方向刷新了一点:紫芫冕下真的很照顾公主殿下啊,他也不像传闻中的大佬们那么不近人情嘛。 在下一家饰品店里,训练有序的店员正在彬彬有礼地给洛芙这位没有预约也没人认识,但气度和随从都十分不凡的小客人讲解她们为了冬天社交季准备的新款冰花主题首饰。 洛芙很喜欢,但也有点因为自己年纪小不适合这样的风格所以并不打算买而感到有点抱歉。 她委婉地向店员表达了自己的抱歉,并且表示自己可以看,不必占用柜员的时间。 她这样有礼貌的表达反而向店员展示了她出身良好很有教养的家室,穿着整齐黑色裙子的女士冲她笑了一笑,很有礼貌地蹲下来平视着洛芙说道:“能够服务您是我们的荣幸,您身为我们重要的顾客能有愉快的体验,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当然,如果您成长为了一位需要首饰的淑女,并且到那时还愿意考虑我们的产品,我们将十分欢迎,但您现在不必为那时候的事情做决定,您今天能够高兴也是好的。” 不愧是服务于大贵族的珠宝店店员,洛芙想,并且不得不承认自己就算不是个小孩子也被安慰到了。 就在这时,商店的门被人拉了开来,门上的铜铃受到摇晃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洛芙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一位深棕色头发的,穿着轻快颜色裙装的少女在女伴的陪同下走进了店里。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正前方正在被店员招待的十岁出头的金发小姑娘,虽然穿着普通材质的小裙子,但姿态和神情处处透露出与之不符的娇生惯养。 紧接着,她和站在墙边的米尔交汇了视线,棕发少女露出了十分吃惊的神情。她用扇子挡住嘴,惊讶地眨了眨眼:“哥哥?” 米尔也十分惊讶,“海伦?” 第 72 章 海伦小姐姐在米尔和洛芙身上来回看了好几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米尔十分慌张,按照道理来说他应该掩盖公主的身份,但海伦显然已经什么都了解了,他只好拼命给妹妹使眼色,希望她不要在别人面前喊出来。 海伦笑着对小公主欠了欠身,走进来若无其事地和哥哥打了招呼,看着洛芙笑嘻嘻道:“这位就是祖父常说的那位小姐吧,幸会,我是米尔的妹妹海伦·坎格瑞安。” 她冲洛芙欠了欠身,洛芙也起来回了一礼。海伦的女伴像小姑娘投来了好奇地目光,被她不动声色地茬过了话题。 她们矜持而礼貌地在店里转了一圈,品评了一下店里的新品,然后就像普通逛街的小姐妹那样说说笑笑地出去了,临出门跟米尔道了个别,还笑眯眯地冲洛芙挥了挥手。 全程默认洛芙是远房亲戚家要哥哥陪着跑出来玩的小姐,没有哪里表现出一点特殊的地方。 洛芙:这位海伦小姐很上道啊。 “那位是我的妹妹,海伦。我们两人是同胞兄妹,她是位学者,大概是和同学一起出来玩吧。”海伦走后不久,洛芙三人也出了店门,米尔对公主解释道,有点慌的样子。 海伦没有叫破公主的身份,也不知道公主会不会不高兴,旁边还跟着位冕下。米尔总觉得走在紫芫前面能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实质视线,瑟瑟发抖。 洛芙才不会在意,甚至还有点兴致勃勃地问起了米尔学者的事情:“海伦小姐有同学吗?她在学者的通识学院读书?” “在辉耀中级魔法学院,她还是中级魔法师,不过自己很想做学者。”米尔松了口气,轻松地答道,“您知道的,魔法修行有助于提高思维和记忆,很多学者都会修行一些浅显的魔法来发掘自己的潜力……” 他话没说完,紫芫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米尔格和洛芙顺着紫芫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离街道不远的安静小巷里,海伦和她的女伴似乎被什么人拉扯住了。 那人被海伦的裙子挡住了,但能看到他抱住海伦腿的手,看起来非常用力的样子,衬衫是男款。 米尔格当场就炸了。 紫芫拍了他一下,示意他过去解决。骑士阁下当场冲过去用力把海伦往身后拉,并且把那人拉扯开丢到面前的地上,还顺便把海伦的女伴也往后拉了一把,免得被那人不死心的再次拉到。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紫芫和洛芙慢吞吞地走过来的时候,看到骑士阁下在非常气愤地质问对方为什么要在街上拉扯女士的裙子。 那人坐在他们面前的地上,还看着海伦不放,随时要扑上去抱大腿的样子。他的衣服介于贵族和平民之间,看上去像是使者之类的。只是不大合身,拉拉扯扯已经十分凌乱了,帽子也掉了,露出了他十分柔和的面孔轮廓,以及没有喉结的修长脖颈。 “就算你是女人也不能在大街上扑人啊!你穿的好像个男子一样,这么一抱我妹妹,吓都吓死了了啊!”米尔格护着吓得不轻的海伦,明显余怒未消。 “我没有办法了。”那女子坐在地上哀求道,说哭就哭,眼泪瞬间糊了一脸,“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他如果发现就真的来不及了,救救我,只有你们能帮我。” 她哭的好惨,表情凄楚,说出来的话也不像骗子。海伦和她的女伴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有点同情的眼神,连米尔格都犹豫了一下。 这会紫芫已经跟洛芙慢吞吞地走到了现场,少年漆黑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地从哭诉的少女身上扫过,完全不为所动地指出:“如果你需要帮助,你应该去找警察,或者至少找一位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或者富裕打扮的绅士,一般人不会把两位路过的年轻女士选做求助目标的。” 找警察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哪里都不太对,但紫芫说的内容还是没错的。正常需要求助的人,怎么都不会选择去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拉两个年轻的姑娘。 那坐在地上的男装女子愣了一下,下意识答道,“因为她们是特别的,我等了一下午……” 她回过神来,刹住了话头,抬头看向紫芫,随机露出了极其惊恐的神色,双手撑地向后恐惧地倒退。 “你看到了什么?”紫芫看着她。 “不……不,我不是,我再也不敢了。”她挣扎着倒退了好远,踉跄着站了起来,慌乱地向远处跑去,“对不起!放过我吧,我不会了。” “回来。”紫芫冷冷道,语气与其说是呼唤不如说是陈述命令。那女孩子没有停步,反而跑的更快了,眼看就要跑出巷子。紫芫叹了口气,冲她伸出了手。 和旁边的房子一样高的土墙平地起在女孩面前,竭力奔跑的女孩差点刹不住车一头撞在上面。紫芫冲她抬了抬手,她就好像后背有无形钩子一样被拉回了原地。 “你是天生的通视者?”他看向女孩,表情很严肃,但远远不如后者脸上的恐惧让人印象深刻。 听到他说出通视者这个词,那女孩的表情甚至因为恐惧而僵硬了。 她的表情已经给了紫芫答案,前传奇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会。洛芙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那女孩也不算很惊艳的样子,黑发紫瞳,看上去就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儿。 “你一定要找身上有光的人才能祈求帮助吗?”紫芫看了一会,在全场所有人不明觉厉的眼神里问道。 “我……”女孩因为恐惧而快速喘息着,“普通人帮不了我。”她答道,看着紫芫的目光在很久的挣扎之后终于爆出了一点希冀的光来,“我想……您是否……!!” “你走吧。”紫芫淡淡地打断了她,把她没说出口的求助都噎回了嗓子里。他伸手指了指巷子那一头,那堵土墙无声无息地沉进了地里,连一砖一石都恢复如初。成功引来了海伦惊讶的眼神和她的女伴肃然起敬的目光。 “现在走,说不定还有机会。”他对女孩说。 女孩流露出了混杂了愤恨,绝望,悲哀和希冀的复杂眼神,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扭头向着巷子那一头跑去。 风从巷子那一头吹了过来,身后是商业街上喧嚣繁华的声音。海伦的女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向跟着同学的哥哥过来的黑发黑眼的少年:“这位阁下,请问……” “快回学校去吧。”紫芫对她说道,他看起来比那姑娘小好几岁,但说出来的话就好像温柔劝诫的长者,“或者回家,总之尽快进去建筑物里面。” 那位姑娘身为海伦的同学,也受过正统的能力者通识教育。按照常识,遇到了莫名其妙的非凡事件,并且有一位全程做的事情你看都看不懂的大佬处理完毕后给出的劝诫都最好听从为妙。就算紫芫在胡说八道,进去建筑物里待一会反正也不会损失什么,但反之可能就很不妙了。 她深深地看了紫芫一眼,和公爵少爷同行的魔法师,看起来还不是护卫和侍从,决定不去问什么不该问的东西。海伦冲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等下追过来。 她的女伴抛给海伦一个别作死的担忧眼神以后,很有数地提起裙子跑路了。 她跑远了,紫芫从袖子里掏出了三张纸,它们在他摊开的手心里自动折成了蝴蝶的样子。紫芫冲它们吹了口气,那三只蝴蝶就摇摇晃晃地活过来一样扑腾起来,在他手心里活动翅膀,并且最终扑腾着飞起来,消失在了稀薄的空气里。 到了这会,洛芙和米尔格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洛芙到底了解的多一些,知道这种纸张传信的方式胜在方便不需要媒介,直达目标善于保密而且不需要很多力量,但速度不快,不适合远距离的传信。 看起来情况不太妙,那么只传递到辉耀王都内目标的话,浮空城和亲爹算两张,还有一张大概是给怜冰的。 怜冰最近除了在王都贵族社交圈勾引老男人以外,还偶尔抽空追查跑路的神阶堕落骑士。 洛芙觉得自己倒霉透顶,并且开始反思为什么自己出个宫会遇到这种事。她小心翼翼地拉了紫芫的袖子一下,仰头问他:“很危急吗?” 紫芫低头笑了笑,“可能,也有可能什么事都没有。抱歉你的这次出行可能要提前终止了,我们先回去吧。” 海伦去找她的女伴了,她是那种一看就很聪明能想很多事的女孩子,现在早就已经平静了下来,甚至开始若有所思地猜测起了这些事的原委。 紫芫没有管她的探究和思考,简略地嘱咐她感觉不对进去建筑物以后就放她走了。他们三个人叫了一辆马车,往王宫附近过去了。 从辉耀的闹市区绕道王宫侧门,要经过使馆区和贵族区,或者走东侧的政府办公区。他们从西边的宫门出来,还想回西边王宫去。然而这会正是下午商业街热闹的时候,车夫为了避让庆祝丰收的摊位绕了两条路,刚刚通过使馆区,一直闭目养神的紫芫睁开了眼:“来不及了,我记得坎格瑞安公爵府是从前的玫瑰亲王府,应该离得不远?” 其实不用他说,洛芙和米尔格在刚刚也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他们收到了有人清楚传递出来的信息:任何能听到此条信息的人,请尽快寻找建筑物并进入躲避,关闭灵识和精神探测,收敛意识和力量。此信息针对辉耀王都全部能力者有效。 第 73 章 米尔格的表情瞬间肃然起敬:玫瑰亲王府都是大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不是他们这些住在里面的人谁都不知道坎格瑞安公爵府这么古老的历史,不愧是尊敬的冕下:“是的,往西再走两条街就是。” 不用紫芫说,他敲了敲车壁,对听到声音出声询问的车夫说道:“请转道去坎格瑞安公爵府。” 车里安静的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三个人谁都没说话,只能听见马蹄和车轱辘压着路面的声音。一片寂静之中,这声音显得愈发震耳欲聋。 于此同时,那个来自不知道哪个官方组织的广播还在循环播放,不停地要求所有能听到的人全部进入建筑物内。 鲁内特子爵家的宴会上,美丽的蓝发大都歌唱家正执着酒杯和主人愉快地攀谈。她极善于引导气氛,让这场谈话的双方都能够十分愉快,以至于鲁内特子爵心中升起了旖旎的心思。 国王陛下并没有将她纳入宫中的意思,他想,低头望向冰蓝色头发的少女,她个子不高,穿着华丽丰美的露肩长裙,美好白皙的脖颈和肩膀的曲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一览无遗,显得那么的纤细又优雅。 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正要开口,少女对他做出了一个请稍等的手势,从稀薄的空气中托出一只纸做的蝴蝶,颤颤巍巍地落在了她的手心。 “这是魔法吗,可真是神奇啊。”子爵没有放过称赞佳人的机会,看着那纸蝴蝶赞叹道,“我还记得我曾经在王国南部的夏季庄园度假的时候,我的高级法师顾问曾经向我展示过他的魔法,他甚至可以凭空变出天空中五颜六色的礼花。从那时起我就对魔法十分憧憬,怜冰小姐拥有这样美丽的容貌和歌喉,还在百忙之余修行成为了中级法师,想来和我也有着一样的体会吧。” “是呢,我从小就很憧憬魔法,不过这都是些小玩意,不如子爵阁下的法师顾问那样专业。”美丽的歌唱家仰头对他笑道,“是我的朋友有些事情找我呢,还请恕我失陪一下。” “您请自便。”子爵绅士地对她笑道。 怜冰低头冲他欠了欠身,将手里的酒杯放到旁边侍者端着的托盘里,提起裙子施施然穿过了舞厅中的宾客们,来到了宅邸外侧的走廊上。 子爵的府邸坐落在王都贵族聚集的西南方向,周围绿树掩映,能看到隔壁其他贵族错落有致的府邸和庄园,此刻在怜冰眼里,那些建筑物上面都有着水波一样的淡淡的金色波纹在逐渐蔓延。 她往走廊尽头的盥洗室望了望,没有选择进去做什么掩饰。就在没人的走廊上一把扯掉自己累赘的宫廷长裙,露出里面冰蓝色的带着繁复花纹的能力者礼服。她把盘在头顶的发髻松了下来,随手系了个高马尾。高跟鞋在地上狠狠踢了两脚,把不便活动的鞋跟甩掉。 她从腰侧抽出两把白亮的短剑,干脆利索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姿态优美好像舞蹈,仿佛有力量好像光一样在她的裙子上的花纹里,在她的首饰和发带上,以及她手中的剑刃上盈盈流淌。 “怜冰小姐。”走廊那边,追随着佳人跟来师徒找机会搭讪的年轻人看着拿着凶器的美丽少女站在脱下来的宫廷长裙旁边,完全呆住了。 怜冰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理智又冷静,没有对他笑,也没有回应他的呼唤。她向前迈了一步,穿过子爵宅邸的墙壁,消失在了稀薄的空气里。 于此同时,身在王宫的国王切斯特停止了正在进行的会议,带着赫尔加上神和老宰相坎格瑞安大公匆匆离席,走向了王宫深处平日里不为人知的所在。 浮空城驻辉耀王都分部的副部长,那位浑身肌肉的长者,尼特·卡夫洛洛上神,从文献和草稿纸中抬起头来,起身从旁边墙上的架子上取下了他珍藏多年的狼牙战锤。 洛芙三人乘坐的马车到达了坎格瑞安公爵府,在无时无刻的避难广播刷屏下,两三条街区的道路显得格外难熬,但所幸在他们进入公爵府宅邸之前都没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洛芙和米尔格还犹豫过要不要喊车夫,但是紫芫表示“凡人受到保护”并让他们赶紧进屋。 他们在公爵府的客厅里落座的时候,米尔格还是很担心的样子,这样的情况他在王都生活了十七年都没有见到过,另外紫芫既然表示凡人受到保护而能力者能听到避难广播,他也很担心去找朋友的妹妹海伦身为中级魔法师能不能及时找到庇护。 洛芙担心的是别的方面,看到公爵家的侍从和管家都退出去了,考虑到广播要求能力者收敛自己的力量,她都不敢扔隔音魔法,只敢小声问紫芫:“这是不是浮空城在放通告清场啊,他们不会真的在王都打神战吧?” 米尔格闻言露出了超级惊恐的表情,但他又不敢问紫芫,只好用那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前传奇。 “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紫芫吃着饼干喝着茶,一副见太多了事不关己的样子。见怪不怪的样子让洛芙十分无语:对于超凡阶来说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也许确实可有可无怎样都好,但对凡人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就算没有人员伤亡,碰坏个花花草草的也很不妙。 紫芫看着两个孩子焦躁得坐立不安的样子,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我已经提前放出消息了,这不是毫无准备的遭遇战,他们肯定会有所准备,你们不要太担心。” “浮空城的清场指令对那些没能及时撤出的能力者来说非常清晰可信,甚至会带有行为引导效果,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妹妹不会有事的。”他对米尔格点了点头,又转向了洛芙:“我们现在是安全的,现在爆发是好事,有些进程一旦开始是无法靠自己停下来的,终有一天会超过临界点,那样的话还不如有准备的时候把他钓出来解决掉,隐患和风险都会变小。” 这实在是很不吉利的内容了,洛芙一想到如果对方毫无征兆地爆发在没有准备的王都上面会是怎样的惨案就感到浑身发毛,突然就觉得这样也还好。 能力者的世界换一个角度看超级危险啊!! “对了紫芫,今天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和那位堕落骑士有关?”小公主想起来什么问什么,“紫芫你为什么见了她以后就察觉不对,那姑娘有问题?” 唔……紫芫看着小姑娘,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 “成为超阶是一件很难的事,伤害别人以获得堕落的力量,从此被昔日同僚好友追杀至此比那个更难。。”思索似乎也没想出个结果,他对洛芙淡淡道,“不是所有人都在最开始就会自由地选择了堕落的道路的。” 这话没头没尾的,洛芙听了懵了好一会:啥? 但坐在旁边的米尔似乎更快地听懂并且理解了,他非常激动地冲紫芫大喊求证道:“您是在同情堕落者吗,他们会堕落都是不知道做了怎样灭绝人性的肮脏事,您身为一位正统的冕下,说出这样的话会带给公主殿下不好方向的影响的。” 他这话说的就有点过于激动了,但紫芫也没有生气,他轻轻地用食指在桌上思索地敲了两下:“你能有这样的想法,也对,也不对。我举个例子吧,你是个刚刚神阶的年轻人(米尔格听到他用年轻人来形容神阶的时候表情有点点裂),你和你的未婚妻一起出门游历,遇到了一些不平事,你和你的未婚妻都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你会选择加入他们,还是选择偷偷跑掉并且举报给浮空城?” “当然是偷偷跑掉。”米尔格义正辞严,“如果可能我还要收集证据,尽量使他们的负面影响减少。” 紫芫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你是个好人,你选择隐藏自己并且伺机跑路。但你是个新晋的神阶,手脚不太利索,跑路的时候被对方知道了。他们为了掩藏自己穷追猛打,混战中你的未婚妻被掳去了,你可以去浮空城求援,但那样你的未婚妻就没有了,你会选择怎么做?” 米尔格思索了一下,“大概是给浮空城传信并且先去救人吧。但就算这样我也不会使用黑魔法的,这样我不就和他们没有区别了吗。” 紫芫点点头:“故事中的年轻人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他和未婚妻被堵在对方的老窝里,命都快没了,同时手边有个被他们打败的黑巫师,他的未婚妻受了重伤就快死了,如果他吞噬掉这个作恶多端的黑巫师,他就有把握带着未婚妻突围。你会觉得他做的是错的吗?” 有些道路,一旦走上,就难以回头。 年轻的骑士沉默了。紫芫没有要说教的意思,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洛芙关心的不是那些问题,托前世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学作品的福,身为穿越者她对这世界的种种身份没有成见,很容易就能接受这些人文关怀。她在意的是别的事情:“呃……黑巫师的窝点很容易遇到吗?” “有时候。最近一千年诸神顾不过来,个别心里没数的有点膨胀。”紫芫看了小姑娘一眼,很懂她在瞎担心些什么。他伸手刚要端起茶杯,公爵府光照充足的落地窗外就传来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冰霜冻结的刷拉拉的声音。 屋内暗了下来,在洛芙和米尔格惊慌的注视下,厚厚的冰层在窗户脆弱轻薄的玻璃上蔓延,好像巨兽突然盖来的巨手。 第 74 章 辉耀都城中央,数座巨大的冰山在建筑房屋之上拔地而起,在正午的天空之下闪烁着淡蓝色的清光。从窗户上没被遮掩的部分望过去,视野中最巨大的那一座冰山仿佛有生命一样还在极迅速地不断拔起和增长,它在空中盘旋卷曲,仿佛闪躲和攻击,灵活得完全不像没有生命的固体。 洛芙和米尔格从椅子上跳起来扑到窗边,那些冰所呼应的空中,有三道人影正在激烈交战,打的难舍难分,他们的移动轨迹多变而扭曲,向左加速移动的时候可以不减速地瞬间转向相反的方向,向下发动的直线攻击可以命中上方的目标。就好像切割分离折断扭曲并且随便拼接的画纸一样。 在那片区域里,时间也呈现扭曲的现象,一个移动很快的人影无法追上另一个移动很慢的事情时有发生。洛芙起初还试图看清楚这其中的过程,看了没一会就觉得自己的空间和时间概念要崩溃了。 从这么远的距离看,他们的战斗非常激烈,五光十色余波乱飞。加上空间的扭曲和时间的错乱,还有鬼知道是什么的规则借用,那一整片天空看着都像个一秒几十帧快速变换的万花筒。洛芙惊恐地扭头看向身后情绪稳定表情都只是普通的严肃的紫芫,心情天崩地裂,话都说不出来:这就是你们这个世界定义的神阶扭曲规则??? 说好的袖里乾坤时间冰箱呢??那种程度的时间空间应用和这个根本完全不是一个意义上的东西了吧??这就是你们这里的强者世界吗,这都是些什么鬼啊!这么高魔的世界凡人还有的玩?这还是中间阶位的神阶,诸神所在的超阶到底是一帮什么怪物啊!! 她仰头望着天空中的战场,目光仿佛能穿透遥远的距离和激烈的交锋的光与火,看到无数不可名状的金色存在,它们是连续的时间,平稳的空间,冰的寒冷和锋利,魔法与力量在物质世界的交锋和损毁。 那些冰山是属于怜冰的,它们共同构成了寒冷而魔法元素充沛的优异施法环境。她的身法轻盈敏捷,一触即走,执掌的寒冰却好像有生命力的活物,磅礴仿佛巨浪,攒射起来又带着巨弩一样的沉重。 与她交战的人影属于健壮的成年男子,他用一把金色的巨剑,在空中挥舞的烈烈生风。每一道绚丽的剑光都是对空间规则的切割,他在空中不停折叠空间左冲右突,气势却势不可挡,使得另外两人不得不在分心躲闪和招架。 另一边还有个似乎是友方的高状身影,也是男子的身型。他穿着法师袍,挥舞着一柄巨大得夸张的战锤。他挥舞战锤的动作带着劈山裂石般的恐怖气势,却又灵巧自若,战锤所砸之处被扭曲的规则重置,甚至被加固得更加稳定。这是符文魔法修到超凡阶的戒律形态,如果说怜冰在围追,那么这一位壮士则负责堵截。 法师和武者入门常识曾经告诉洛芙,魔法释放精神力共鸣外界,而武技所修习的内劲回环又好像旋涡一样吸纳游离的力量,一个强化精神,一个强化□□,只有魔武双修到凡人阶的顶端领域,才有资格叩开超凡阶的大门。 然而一个放一个收,超凡阶的力量随随便便就毁天灭地,洛芙曾经不能很理解精神力旋涡和内劲回环怎样构成将两者结合起来的魔力回路,书上没有讲,紫芫也没能很好的解释,只说这不是完全存在于物质世界的回路闭环。 现在,她知道了。 此刻在洛芙那漫天金色霞光的视野里,空中的三个人就好像三个明晃晃的巨大旋涡,空中游离的元素以他们为中心呈现泾渭分明的汇聚和指引的姿态,它们在一个层面共鸣,另一个层面释放,借着不存在于物质世界的某个回路平稳运行,彼此互不干涉。 空中的三位上神此刻能力勃发,身周的力量吞吐量巨大,好像湍急的风眼,明亮得甚至让人担心他们在物质世界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怜冰主修元素魔法,所以她身周的魔力旋涡更多呈现冰蓝色的共鸣和外放的姿态。似乎是她友方的另一人拎着巨锤,显然是主修骑士,身周的旋涡更多地呈现吸纳和凝实的金色。而他们准备追捕的堕落骑士,凝实的金色里似乎带着些很不祥的—— 一双手从洛芙背后伸过来,轻轻捂住了她的双眼。 “不要看。”紫芫的声音从她头顶后方传来,“他快不行了,你看到他的时候,他也会看到你。” 视野中黑了下来,洛芙刚刚那灭顶一样的恐怖感觉极快地平复消散。紫芫的手掌和袍子都干燥温暖,捂着她的眼睛是为了捞她的命,洛芙并不反感,就着眼睛被他捂住的姿势站在那里,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看不到发生了什么的洛芙感觉时间过得十分漫长,她情况非常特殊,能看到听到一般人看不到听不到的东西,自己又不是很能控制的了。 我能看到他的时候,他也能看到我。 洛芙在黑暗中发了一会愣,随即因为突如其来的接触感到有点不自在,她开始没话找话地问紫芫:“那些普通人也会被庇护吗?” 紫芫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会的,这是地区范围的存在消解,激战中的上位神没有余力和必要突破它。” “就连这些冰山也不会?” “不会。” “那么普通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他们被埋在冰山里不会被吓死吧,他们还能呼吸吗?我们在房子里为什么也不能注视……?” “存在消解是意识层面的保护,不关注不干涉,所以不存在不影响。普通人会知道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但他们的注意力被强制集中在之前正在做的其他普通事务上,在屏障关闭以前不能注视或者思考。因为他们没有注视到冰山,所以冰山也无法对他们施加影响。”紫芫简短地解释道,“这是诸神权柄下对凡人提供的信息庇护。” 洛芙只想大声吐槽。 紫芫悄悄低下头,小声回答了她的后半个问题:“不是不能注视,是你不可以。” 洛芙和别人不一样。这一点她已经任命了。 所以我身上的秘密到底是个啥啊,你们说我是世界意志我也认了啊,好歹让我死个明白吧。同样都是穿越者为什么我就非要这么命途多舛啊。 洛芙感觉他们已经在落地窗前面站了很久,她什么也不能看,加倍漫长和无聊,她试探着问紫芫:“我会闭好眼睛的,紫芫你可以不用一直帮我捂着了。” 少年在她身后叹了口气:“这不是用眼睛……” 他顿住了。 洛芙感觉到他的呼吸频率变得更加隐蔽和悠长,于此同时捂着她眼睛的手臂也紧张了起来。 情况似乎有变。 看不到发生了什么的洛芙在原地踏实地站了一会,就听到旁边的米尔格一声惊呼:“大人!”于此同时紫芫松开了一只遮着她眼睛的手。 洛芙牢牢记住了刚刚的保证,还是不敢睁眼。但紫芫松开她的一瞬间,她就算紧闭着眼睛也仿佛能够‘看’到那三大团恐怖的光焰已经降落了下来,就在公爵府附近的地面上激情互砍,而那团带着不详扭曲感觉的金色,似乎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已经甩下缠斗的敌人冲了过来。 紫芫从自己的脖子一把扯下那块闪烁着晨星的黑玉,向着前方高高举起,同时拉着怀里的小公主往骑士方向挪了半步—— 他手里的黑玉在猛扑过来的堕落骑士面前放出了璀璨的光芒,黑雾一样轻薄的防护在三个人和近在咫尺的神阶之间张开,这防护仿佛制造出了一道无形无迹的规则屏障,将一切来自外界,物理的,魔法的,甚至于规则更改的变动阻隔在了那一侧。 公爵府的墙壁在能力勃发的上位神面前脆弱得还不如纸,飞扑过来的骑士轻而易举地冲到了他们面前,手中的重剑毫不打折地砍在了黑雾的屏障上,闭眼已经没用了,洛芙吓得睁开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都要觉得他们完了。那骑士手中的长剑流光溢彩,能量充盈得好像一轮光辉的太阳,这太阳好像山那么沉重,箭一样快速,甚至它发出的每一簇光芒都切割着公爵府所在的整片空间。 太阳狠狠斩在了黑雾之上。 黑雾险些被冲散,但好歹抗住了。巨大的冲击波透过那道薄薄的屏障扑面而来,后面的三个人直接双脚离地被崩飞出去。洛芙觉得自己好像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正面撞上了一样,虽然屏障分摊了冲击的位置,让她身体受力均匀没有受到真正的重伤,洛芙也完全摔蒙了。 刚刚那一下,只有紫芫反应了过来。他不仅维持住屏障没有破,甚至还帮洛芙垫了一下,此刻脸色白得发青,但还是迅速爬起来,在那骑士和赶来的怜冰缠斗一会以后的再一次攻击之前举起了手里的项坠—— 又是一声巨响,洛芙和米尔格趴在地上倒还好,紫芫的口鼻里直接喷出了血来。 堕落骑士直接和怜冰以及浮空城的上神在公爵府的地面上对砍了起来,周围那些受到王国意志保护的,披着一层金雾的景象都在他们的战斗之中摇摇欲坠。这种程度的余波对于洛芙三人来说实在过于致命了,黑雾屏障一时间摇摇欲坠。 第 75 章 战局混乱的时候,洛芙下意识地扭头去看紫芫。黑发黑袍的少年高举着坠子支撑着那一片稀薄的屏障,甚至有深青色的魔力旋涡在他身周出现—— 深青色的气旋没能构成回环,它们聚集起来,不知所措地冲撞着主人,在紫芫又喷了一口血之后徒劳地消散了。紫芫本来就是勉力支撑,被自己的魔力旋涡这样顶了一下,伤上加伤又吐了血,这会他颤抖的手指甚至已经抓不住那块轻巧的小项坠了。 洛芙想爬起来帮帮他,或者至少扶他一下,但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战斗,神阶的威压压得她喘不过气,旁边的人在互相抛掷频率极高的致命攻击,使得她整个人都处在身体不听使唤的应激状态下。无论怎么努力地命令双腿和手臂,她都难以从地上爬起来。 周围那些摇摇欲坠的淡金色场景剪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稳定了下来,也许就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虚空中一步迈出了穿着黑袍子的白发青年,他冲着紫芫支撑的屏障伸出手掌,立即就使得屏障稳定得好像狂风暴雨中的海港。 紫芫快速收回了坠子,忍着伤痛回身快步走向那青年拉住了他的手臂,后者低下身,一把抱起跪在地上真的很努力想要站起来的金发小公主,同时拉起了旁边情况刚刚站起来腿还发软正往小公主这边扑的年轻骑士。 这人很眼熟,是友军。洛芙松了口气,任由他把自己抱起来,她整个人还是懵的厉害,时间概念恨不清晰,但总之那白发黑袍的男子一拖三,向后仰躺下去—— 短暂的失重过后,他抱着洛芙稳稳当当地站在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洛芙打量着四周,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里是辉耀前朝的正殿。 此刻正殿里金光灿烂,仿佛有个巨大的魔力枢纽正在运行。事实也的确如此,那些光与魔力的流淌,显示出这里也许就是全城建筑物庇护的起始和终点。 此刻大殿里的人们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王座旁边的切斯特已经冲到了被放下来的洛芙面前,一把把劫后余生的小女儿搂紧了怀里。 他抱洛芙抱得非常用力,看起来非常紧张和后怕,激动得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洛芙安抚地拍了拍他,这会才察觉到自己刚才也非常后怕。 “没事了。”切斯特抱着她不撒手,只是闷声闷气地对她说道。 “嗯,没事了,爸爸。”洛芙安慰道,也回抱了他一下。 从这个角度,她可以看到切斯特身后的王座。此刻那散发着金色光芒的枢纽并不由切斯特掌管。王座上坐着一位淡金色头发的女童,她穿着远超生活所需便利长度的黑金色袍子,闭着眼睛,神情沉静,看模样比洛芙还小一些。她端坐在那里,手里握着连接着整个辉耀王都防护系统的枢纽。 她注视到了洛芙向她投去的目光,没有睁眼,轻轻把面庞转向她,冲小公主点了点头。 浮空城真正的话事人,诸神十六家中的格拉格洛斯大家长,无月·卡诺兰朵奇·格拉格洛斯尊陛下,官方层面上地正式驾临了辉耀。 大殿里集中了辉耀大半上层大臣,本来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就人心惶惶,看到洛芙他们落地更加乱了起来。赫尔加和老宰相已经跑了过来,只是老宰相明显看着的是自己孙子的方向。 切斯特松开洛芙,握住她的肩膀,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没受伤吧。” 洛芙摇头:“没有,紫芫阁下保护了我。紫芫——” 她回头去喊,正看到黑发少年捂着胸腹咳嗽,咳出来的都是血。 洛芙本来劫后余生还被亲爹抱了的喜悦脸色当场就变了。 黑衣白发的冕下托住了他,回头大喊“青金石!”大臣堆之中支棱着耳朵的大夫提着药箱跑出来,人还没到就开始对意识有点不大清醒的紫芫隔空破口大骂。 于此同时外面打的头都要飞了的三个上神也随机移动到了这边,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撞到了王宫的屏障,就算有位尊陛下在场,这场面也委实太过刺激,有位老夫人当场就昏了过去。 殿内一度十分混乱。 坐在主位上的无月尊陛下没有动,也没有伸出援手,看起来对下面稀里哗啦的场景完全不恼,她只是把面庞微微转向了紫芫和洛芙所在的方向,双眼紧闭的脸庞上露出了一点点担忧之色。 无月·卡诺兰朵奇·格拉格洛斯尊陛下看不见。 掌握着命运和因果链的格拉格洛斯尊陛下,曾经是这世界上存在的最强大的预言者。她最先看到了文明必将寂灭的结局,也看到了收拢的因果链。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理解一千年前世人对命运的绝望,而她最先预见,最多地承受了这一切。 在一千年前的大战之前更早的多的时候,她用自己从命运中获取的力量击穿了命运的道路,在无数绝望的可能之外看到了一个不可能的方向。她的预言能力,连带着整个世界的预言魔法,以及她看穿未来的眼睛和一半的权柄就此崩散。她本来应该失去一半生命,但超阶也超越了时间,因此属于她的时间倒退了一半,使她的容貌由青春年华的女子退化成了华发染霜的女童。 但没有能力者敢于轻视这样的无月尊陛下, 除了那些根本不懂事的外围人士。 此刻坐在她脚边地上的女孩子就很不服气地瞪着这个装模作样的瞎子女孩,甚至几次想要跳起来大声质问情况。但是站在无月另一边的浮空城右护法,一位穿着仿佛东方仙子的女剑士总是能在恰当的时候与她对上目光。黑发白衣的仙女笑眯眯的,但每当女孩与她对视,都有种被巨兽恶鬼盯上的恐怖感觉,因此一直没敢说出任何不尊敬的胡话。 这女孩黑发紫瞳,穿着一身有点不合身的侍者男装,正是不久前洛芙他们在街上看到,纠缠海伦求救命的姑娘。 底下一片兵荒马乱,她认出了那个今天在街上照过面的小姑娘,并惊讶地发现她是这个国家王的女儿。 外面那三个缠斗的神阶又打了过来,怜冰的巨大冰锥冲着堕落骑士就扎了过去,骑士狼狈地躲开,冰锥在王宫的屏障上面炸出了蔓延百米的冰花。 女孩看到骑士的时候,整个人都缩起来抖了一下。 这一次,无月终于注意到了她。 “年轻人,你好像很害怕?”女孩抬起头,看到王座上的目盲女孩正偏头面向她,询问的声音很柔和。 女孩很有敌意地看了她一眼,抱着膝盖不说话。 无月身边的那位东方仙子打扮的右护法,雪无原冕下,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她眉毛一挑刚要说话,被无月抬手拦了下来。 “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无月好脾气地对她柔声道,“不过我们不会伤害你,你不必紧张,特别是现在这样反抗也没有用的时候,为什么不心平气和地接受现实呢。” 听到这位主位上的高阶能力者说出这样不疼不痒的评论,女孩当场就炸了:“你懂什么!”她跳起来指着无月:“他是个疯子!他杀了我全家,把我关在他身边,每天都管我叫娜娜。他强迫我的一言一行都要和另一个不存在的女人完全一样,还威胁我要吃掉我,真的用嘴的那种吃掉!他还,他还……!!” 她崩溃了,完全说不下去,殿里此刻有很多人已经因为这一番对象恐怖的控诉而投来了惊恐的目光,女孩扭头就要跑,没两步就撞到了无形的墙壁上,蹲在地上就开始崩溃大哭。 无月很平静。 她身边仙子打扮的雪无原弯腰小声问道:“还有救吗?” 尊陛下转向她,摇了摇头,她的意思,熟悉她的雪无原很善于理解:还不能确定,但希望不大了。 雪无原看向被大夫拖走抢救的紫芫从前在的方向,叹了口气。 外面激烈的神战终于告了一段落。 怜冰和浮空城的副部长把堕落骑士甩进了王宫正殿,后者此刻被人捅了好几刀,剑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衣服上魔力疏导的花纹也烧的看不出原来模样。被按在无月面前的时候看上去力竭到无法反抗。 只是他此刻纵然已经平复了高速运转的魔力回路,在洛芙眼里,他年轻的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仍然残留着无法抹去的扭曲违和感。 无月熄灭了手里的枢纽,把它交还给了主人切斯特。她低头看着这个一步走错的年轻人:“你快崩溃了。” 年轻人看起来并没有黑发女孩描述的那么错乱和疯狂,他跪在无月面前,神情坚毅地祈求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有一个仇人,我要给娜娜报仇,杀了他我就可以上路了。” “真的吗。”无月问道,“你的仇人,叫什么名字呢?” 年轻人的脸孔凝固在了一个很不协调的表情上。 “你再仔细想想,你的仇人都被你杀了。”无月很平和地对他说道,伸手示意了一下坐在旁边地上看到他哭都忘了的黑发紫瞳的女孩,“如果你要为娜娜报仇,这个孩子又是谁呢。” 第 76 章 “我……我不……”年轻人的表情在没有答案中的思考中扭曲了,他抱着头跪在地上缩成一团,脸上很不协调的肌肉开始鼓胀蠕动起来,并迅速生长增殖,好像他人形的身体里藏着跃跃欲试的生物质正在像滚水那样沸腾。 他快崩溃了,潜藏在他身体里的血肉魔法逐渐失控,并在众人面前从他的左半边身体上显露出来,迅速膨大了不止一倍。那些扭曲的肉块上还开始显现出了眼睛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人体部位。 大殿中有不是能力者的大臣吐了出来,许多人听到这个声音更恶心了,跟着又吐了好几个。 洛芙忍住了,但还是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伸手捂住了嘴。 送紫芫回去的黑衣冕下已经回来了,他绕过怜冰和切斯特走到幻元大神身边,看到这一幕露出了痛惜的神色。 无月坐在王座上,对着下面濒临崩溃的上神叹了口气:“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 半身膨大的有两三个人大的年轻男子发出了痛苦的嘶吼,他的完好的那只手的五指痛苦地抓着脑袋,有着好像要把五指陷进头盖骨的力道:“我……我没有……我没有被污染,我没有吃人,我……我没有做那种事……” 他的另外半身肉块膨大得快要比人高了,里面在流淌出污血和浓水,甚至开始小股小股地往外喷。旁边围观的辉耀官员哗啦啦地让出了一大片地方,动作快得连滚带爬。 更多的人终于也忍不住了,在恐怖的气味中呕吐的酸味弥漫开来。洛芙也想吐,但她甚至吓得吐不出来。 无月身后的雪无原挥了挥袖子,大殿中的空气随之一清。 “你没有要吃人,你只是不记得了。”她低头对面前那一滩很难说还能不能算人的东西说道。 堕落骑士彻底崩溃了。 他的半身扭曲的血肉爆炸般增值,侵吞了他剩下半身的理智,并且在瞬间就蠕动着扑向了主位上的尊陛下。 无月闭着眼睛,眉毛都没有颤一下。 站在她身后的雪无原出手了。 她抖了一下握在左手里的剑鞘,拔剑冲那一大滩隔空斩了一剑! 只一剑! 洛芙眼中,她这一剑仿佛斩出了雪崩一样满溢的白光,剑光过处,堕落骑士身上那些污秽扭曲的肉块纷纷好像遇见滚油的积雪般被消融净化,留下一个大体人形的男子。 但她这一剑并没有斩干净,那男子之前被血肉魔法吞噬的半身上还残留着非常明显的扭曲,甚至还有几个肉芽不安分地鼓动着,似乎察觉到了后力不继,它们膨胀了一会便老老实实地缩了回去,于是骑士的面庞上终于又呈现了从前那样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了。 他似乎终于恢复了完全的理智,但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侵蚀到这种程度不是一件令人能够轻松接受的事,他跪在地上,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看起来比刚才还崩溃。 无月闭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 “我很遗憾。”她说。 骑士跪在地上,自暴自弃,话都说不出来。 黑衣左护法艾维斯端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一个瓶子走了下来,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卡着脖子给他灌下了瓶子里的液体。洛芙站在他们身后,看不到堕落骑士的表情,但他本来已经脱力的身体又勉强挣扎了起来,并且呛着水也发出了“咕……不……我不要……”的声音。 “你现在散功还有一线机会活命,有总比没有好。”他明显神志也不太清醒,很不配合,艾维斯劝道。 他安静了下来,艾维斯灌完药,把他扶到地上坐下。 此刻因为雪无原的驱散,殿里已经没有任何刚刚的恶心气味,甚至几个倒霉大臣的呕吐物也被她弄不见了。听到黑衣冕下说要散功才能救命,洛芙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想到了紫芫。 还好紫芫回去了。她下意识地环顾一周,想到。 “公主殿下,我们也回去吧。”米尔格好不容易压下了恶心的感觉,感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很不妙,对洛芙小声提议道。 “米尔……”洛芙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我想看一眼。” 就看一眼。 她想知道让那么多能力者恐惧到脸色发白的散功到底是什么,想知道走错路的真实后果,想知道当初紫芫究竟遭遇了什么。 米尔格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骑士,他喝了一大瓶清净之泉,魔力脱离控制的速度非常显著,这么一会已经有金色的雾气不受控制地溢出来了,那些金色的雾气里带着明显的很不祥的感觉,而且逸散的越来越快。 骑士没有坚持带洛芙离开,他垂下了目光:被侵蚀的这么严重,散功又这么紧急,一个这么大的上位神,散功的创伤无法想象。这个人活下来的机会已经非常渺茫了。 在洛芙的视角里,上位神身体里的魔力回路再次清晰明亮了起来。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魔力气旋非常模糊,并且不断加快逸散的速度,魔力回路正常循环的尝试就好像用轻纱去拦阻水雾一样无力。 很快,他魔力回路里最深处的那些东西也不稳定了起来,那些或正常或扭曲的力量争先恐后的逸散开来,甚至充满了骑士神阶那么庞大的魔力回路。 他已经明显不行了,多等一会都会被侵蚀的一干二净,就在这么短短的一两分钟里崩溃的血肉魔法又反扑了一两次,都被右护法轻易驱散了。 切斯特已经在拉他呕吐和吓晕的大臣们下去了,但剩下的那些人看起来还没想要放弃围观这难得一见的场景,也没想好要不要在尊陛下面前招呼都不打就退场,还在那里杵着。 无月并不管他们,清净之泉让骑士的力量分离的差不多了,男人已经非常虚弱,随时会被血肉扭曲的力量彻底吞噬,多半分钟都无法等下去了。 她冲着骑士勾了勾手,把他凌空拖过来,发动了自己的高位权柄,伸手在骑士的胸腹魔力回路中心勾了一下。 这是带有诸神权柄的命令,骑士的魔力回路里,本来还在勉强正常运行,逸散速度平稳的气旋直接被她扯了出来。这股力量已经被控制的近乎完美了,它顺着骑士本来的魔力回路被抽了出来。但是上位神的力量核心何等庞大,洛芙能看到他本来精细流畅,蕴含了世界规则一角的魔力回路瞬间就被冲击的伤痕累累,甚至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损毁。被抽空的回路也随之出现了闭合和坍缩的迹象,并不比被冲击的那些好一点点。 超凡阶的力量太庞大了,庞大到这个过程开始就没有结束的迹象。 那个堕落骑士,无论如何也是凭借自己能力晋升到神阶,拥有非凡的意志和忍耐力,也在自己最精细最敏锐的地方受到如此酷刑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洛芙被吓得呆住了。手脚冰凉,脑子里只有一个恐怖的想法: 这么猛的散功?人还能活? 这场景实在不太适合小孩子看,米尔格察觉到洛芙不太对劲,以为是堕落骑士的惨叫太过凄厉吓到了小公主,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殿下,我们回去吧。” 洛芙确实被吓到了,她浑身僵硬,自己是个魔法师才能感同身受魔力回路被毁是多么恐怖的事情,特别是越高阶的能力者魔力回路越敏感和宝贵,那个骑士正在经历些什么她想都不敢想,甚至都没听见米尔格的问话。 超凡阶的一部分存在是靠他们的力量支撑的。 随着力量被抽出,骑士的□□也展现了很不妙的迹象,他在惨叫之余开始吐血,是那种腹腔大动脉全断在里面的出血法,并且被自己的血和内脏碎片呛得咳嗽,被抽出的力量也开始带出一簇簇的鲜血来。 左护法艾维斯冕下出现在了两人面前,用身体挡住了洛芙已经无法自主移开的目光,他伸手搭在了洛芙和米尔的肩膀上,带着他们离开了这个恐怖的地方。 洛芙在紫芫的客厅里落地了。 她懵了一会,看清楚了这里是哪,扭头就往紫芫的卧室冲:“紫芫!” 艾维斯一把抱住了各种意义上都吓坏了的小公主:“公主殿下,紫芫的伤还没处理好,他没事,您别担心。” 洛芙看住了看他,吓得手都还在抖。 “没事了,没事了。”艾维斯柔声说道,安抚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洛芙颤抖着吸了一口气,顺利呼了出来,才感觉自己又是自己了。 “殿下是个温柔的人啊。”艾维斯牵着她走到沙发上坐下,温柔地对她笑道。 洛芙看着安抚的温柔眼眸愣了一会,呜地哭了出来。 第 77 章 紫芫没有睡多久。 青金石赶来后不久他就昏了过去,那时候外面还在打的光效乱飞。虽然驾临了一位尊陛下,场面必定不会出问题,但他还是觉得有什么不踏实,很快就醒了。 艾维斯正坐在床边给他施放安抚和治疗的魔法,看见他睁眼收回了手:“前面的情况老师已经控制住了,那位公主殿下很担心你,”他看见紫芫吃力地要起床,连忙站起来把他按了回去,“你别起来,我去请她进来。” 紫芫刚醒,脑子还有点懵,艾维斯站起来走到床脚他才开口道:“艾格·富林卡亚,最后怎么处理的?” “他还有点理智,但不多了,老师把他的力量散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他顿了顿,有点担心地对紫芫嘱咐道,“那位小殿下看到了一点,有点吓到了,你,唉。” 他出去请洛芙了。 紫芫很勉强地坐了起来,靠在床头的垫子上,一时甚至有点没话可讲。 他之前就很怕洛芙看到了什么见鬼的冲击性内容才那么担心早早醒来,结果醒来得知的第一件事就是已经晚了,什么都发生过了。 洛芙进来的时候眼眶还有点红,看到紫芫虚弱地靠在那里,完全没有刚刚见到的一大堆大佬们可怕到风骚的力量的样子,再想想他在神阶的战斗中自保都吐血的惨状,呜都没呜眼泪又流了下来。 紫芫有点无奈,他起不来,隔空飞了张手帕给洛芙让她擦擦。 洛芙一言不发地接过手帕拿着擦眼睛,走到紫芫旁边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紫芫的袖子。这会了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紫芫有点责怪地看向艾维斯,后者一点也没有理直气壮,一声没吭甚至还有点心虚地坐下来,从旁边的盘子里拿了个苹果老老实实地削。 “不怕啊,都过去了。”紫芫低头柔声对洛芙说,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手背。洛芙另一只手拿着手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擦眼泪,但是握着他袖子的手臂还是在僵硬地颤抖。 紫芫没办法地握住了洛芙颤抖的手掌,往里拉了拉,刚从被子里掏出来不久,他的手心还是暖的,洛芙被他握着,感到很真实,慢慢地终于不抖了。 “现在还疼吗。”洛芙问道。 其实今天他用了力量,身体无法承受,现在哪里都很疼。而且他还差点被神阶打死,这个身体的状况还顺便向他又一次展示了他可能再也无法恢复的可能性。 但握着小姑娘刚刚还在发抖的,因为害怕而发凉的小手,紫芫摇了摇头,安抚地对她笑了笑:“早就不疼了。” 艾维斯削平果的手法很熟练,一长串的苹果皮粗细均匀,断都不带断的。 “吃吗?”他举着没皮的苹果示意紫芫。 “不吃。”紫芫的回答简短又冷漠。 “很甜的。”黑衣白发容貌有点邪性的冕下一点都不邪性地哄道。 紫芫继续冷漠摇头:“艾维斯,我刚刚还在内出血。” “那小殿下吃吗?”冕下从善如流。 洛芙没有拒绝的骨气和坚强的理由,看他是认真地就道谢接过来啃。是挺甜的,就是这个动作很不淑女也更不公主——但管他呢,反正传奇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穿越的。 “你对自己的状态到底有点数吗。”艾维斯很有点责备地对紫芫说,“明知道有堕落上位神你还敢出去乱跑,这样的伤再来几次,说不定哪次就救不过来了。” 紫芫陷在枕头里,情绪稳定:“我反正也不太可能恢复,也说不定哪天你们就听到我死于领域街头斗殴了。” 死于领域街头斗殴是超凡阶圈子里的一个冷笑话梗,大意是体现围观菜鸡互啄被鸡毛崩死的名场面。但这会屋里的三个人中,至少艾维斯和洛芙都没有觉得任何地方好笑。 艾维斯沉默了一会,柔声劝道:“你坚持一下先不要死,我觉得你离恢复就差一个契机了,说不定你下个月在台阶上摔了一跤就晋升回来圣阶了。” 紫芫一脸呵呵,不想说话,脸上几乎写着:这话你自己信? 艾维斯也知道自己劝人求生的能力很不合格,他也不强求,正色了一点,“前几个月格陵山脉黑魔法聚集事件的责任人在第比利斯地下遗迹自杀了,琼大人说那里的因果不纯粹,我们怀疑那件事幕后……诶。” 他起身按住了被这个消息炸得挣扎着立即爬起来的黑发少年:“幕后还有情况。老师和琼尊陛下的意思是浮空城先追查,给你和苏茜保留报仇的优先权。” 他把紫芫按了回去,给他拉上被子:“所以你别死了啊,还有人在等你回来,也还有事等你去了结。” 紫芫平静下来了。 他看起来很累很虚弱的样子,但又不好睡,艾维斯很体贴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最近几年能力者世界的变动。 洛芙终于在安静半天以后又啃了一口苹果。 艾维斯看起来不是很八卦的那种男人,说事情都是没啥感情也更没兴趣的陈述句,语调又轻柔,那一大堆人名和事件洛芙也不知道谁是谁,听得半懂不懂,觉得没啥意思。她支着耳朵随便听着,同时开始思索。 刚刚两人的对话里,有个名字一出场就让紫芫差点直接掀开被子跳下来。 格陵山脉黑魔法聚集事件。 这名起的,好像从隔壁魔法名侦探片场跑错了过来似的。 艾维斯口中的老师很可能是今天驾临的无月·卡诺兰朵奇·格拉格洛斯尊陛下,她和另一位尊陛下都了解了这个事件的责任人自杀,并且开口追查,还愿意给紫芫和另一位叫做苏茜的女士保留报仇的优先权…… 这事怎么看都有点大啊。 黑魔法聚集,噫,血肉魔法的堕落者都那个样子了,真正的恶魔遗留不知道会是什么恐怖的东西。 洛芙回想了一下今天不久前的见闻,觉得突然恶心,立即停止了危险的回忆。 这几年紫芫的情绪一直很稳定,应该没有发生过什么让尊陛下开口允许他保留优先报仇权利的悲惨事件。这个格陵山脉黑魔法聚集事件应该发生在紫芫出事散功前,看起来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能逼得传奇散功的黑魔法也不会有哪里普通,这世界的黑魔法还远远没有猖獗到短期内随便炸两次的程度,这或许就是导致紫芫散功的缘由。 把一个传奇逼到有那种悲惨遭遇的境地,被默认拉满仇恨并不算过分,也符合紫芫情绪激动的反应。 不知道另一个可怜的受害者苏茜又遭遇了什么。 这世界好危险的亚子…… 艾维斯正和紫芫说到那个堕落骑士的生平。 他叫艾格·富林卡亚,曾经是个系统外的自由冒险猎人。靠着自己的悟性,蹭课的厚脸皮和不止一点点的好运晋升到了超凡阶。虽然不对诸神负责,他也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总的来说是个,或者说曾经是个,还算不错的家伙。 “分部派人过去的时候,那姑娘已经不行了。艾格·富林卡亚精疲力竭,也没被发现有哪里不对。堕落者吃人刚刚收到报告的时候,全都没想到会是他,都觉得他失去了未婚妻,心里难受避世也是有的。”艾维斯很叹惋,“受害者里面总是有黑发紫眼睛的姑娘。” 堕落后的艾格·富林卡亚躲在辉耀的时候,身边也一样有黑发紫眼睛的姑娘。 洛芙听得毛骨悚然。 紫芫也叹了口气:“最近这几百年,堕落者和黑魔法有点太多了。” 他注意到了洛芙惊悚的表情,柔声问道:“怎么了?” 洛芙摇了摇头。 紫芫想了想:“我们遇见的那个女孩,应该不是他准备吃的。” 洛芙:不要再提吃人这个组合词了!我根本没有被这样子安慰到! “我们遇到的那个孩子,和艾格·富林卡亚的未婚妻一样是黑发紫眼的通视者,我想通视者可能满足了他扭曲面的条件。他找到了符合条件的,未婚妻的投影,所以驻足停留在辉耀这么久,他本来也没想走了。” 然后把辉耀住他附近的流浪汉平民吃了个底掉?洛芙内心大声吐槽。对这个狗屁世界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意见很大。 不过那个最后被他掳来的女孩,真的贼惨了。据说家破人亡,家乡在离辉耀十万八千里远的西南方,还天天被一个吃人的疯子神阶关在身边喊娜娜,听着都觉得令人崩溃。 也难怪之前在正殿里对明显很有地位非常厉害的无月那么敌视,谁有了这种经历估计都没办法再心平气和地和超凡阶接触了吧。 “不知道她会选择什么。”谈及那女孩子的去处,艾维斯叹了口气,“其实魔法学院和能力者社会更适合她这样天生的通视者,但这已经未必是她会愿意走的道路了。” 第 78 章 有人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她选择回去故乡,并且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我们。”打扮好像东方仙子的雪无原推着女童模样的无月走进来,结束了紫芫和艾维斯之间的无聊对话。 艾维斯和洛芙站起来行礼,紫芫挣扎了一下,被目盲的尊陛下摆手压下去了。 无月自己崩散了一半权柄缩成小孩以后身体就很不好,她坐在类似轮椅在魔动力机械上,很和善地冲洛芙点了点头。 “紫芫,好久不见。”闭着眼睛的尊陛下转向紫芫,“琼很担心你。” “感谢尊陛下的挂念,也谢谢您告诉我这些。”紫芫的回复很有礼貌。 无月没问紫芫过的好不好,老实说散功无法恢复力量的超凡阶再怎么好也好不到哪去:“琼托我给你带来她的祝福。”她从怀里掏出一支光彩氤氲的琼花花枝,轻轻对着紫芫抛了过去。 花枝在接近紫芫的瞬间失去了物质世界的形态,化为祝福和正面效果的力量在紫芫惊讶的眼神中浸入到了他的身体里。 这力量让紫芫缺乏血色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虽然它不能彻底治愈和修正传奇阶的魔力回路和暗伤,但还是起到了很大的正面作用。紫芫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和意识的状态都变好了不少。 无月也能感受到这样的变化。 她闭眼坐在那等了一会,等到花枝祝福的即时治疗效果变弱了以后才点了点头。 那花枝还有其他方面的祝福和庇护,是诸神不会轻易赐予的。它们会潜藏在紫芫的身体里,并且在未来的时间里持续施加正面影响。 “你多出去走走,就会好的。”无月对紫芫说道,没事出门走两步这种建议在洛芙眼里完全就是屁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出口的,不过考虑到了说话的是位尊陛下,在场的所有人都一副您说的最对的表情。 无月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非常认真地对紫芫陈述道:“正巧这孩子也大了,等你康复,带她一起去吧,你会回到自己从前的道路上的。” 她是曾经掌握着命运和预言权柄的大家长。 紫芫很老实地应了。 洛芙回想了一下自己才11岁,菜的要死的萌新中级魔法师(单修),深深地觉得这个提议不行。 尊陛下的提议必不可能不行,不行也得行。 无月顿了顿,转向洛芙对她点点头:“公主殿下,已经过去十一年了,过的还习惯吗。” 洛芙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自己这种问题,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见过尊陛下,父亲和紫芫待我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无月对她笑了笑。 “我不能停留太久,这就要走了。”她对紫芫说道,“我们不应该在王都打神战的,‘她’看起来会不太好,不必担心,这影响的后果不是永久性的。格陵山脉的事不必着急,你先养好伤要紧,来得及。” 他们走了。 说走就走,啪的一下就没了。 屋里瞬间就剩下洛芙和紫芫两个人,洛芙愣了一会,都没反应过来——说起来连续好多次了,艾维斯在王宫里外没完没了的空间跳跃,王宫这边有着空间魔法屏蔽和稳定空间的各种防护,直接莽跳空间这些防护和操作者至少死一个,塔尔维亚当初都是传送法阵走过去的。 ……可能浮空城的大佬力量属性比较特殊? 她挪了两步到紫芫床头,在后者疲惫的眼神里扶他躺平。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别怕。”紫芫看起来很累,但还是安抚地对她笑道。 “我知道,我不怕。”洛芙给他拉上被子,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肯定没受伤的胳膊,“睡吧,我在这里你是不是不踏实,我这就走了。” 紫芫陷在枕头里闭眼轻轻摇头,他真的很累,气息飞快地平稳下来,转眼就睡着了。 辛苦你了。 洛芙看着他睡着以后更加显小的少年面孔,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心里不是滋味。 米尔格还在外面等她。 现在王宫,或者说整个辉耀乱成一团,要说大事也没有,主要是屏障撤了以后全城的人都恢复了思考能力,突然灵光一现反应过来自己头顶之前有神阶对砍可不是什么会让人获得笑容的体验,一时之间各个地方的运转都有点瘫痪。 切斯特抽不出身,怜冰也和浮空城分部的人去帮忙了,紫芫这边的侍从们也受到了很大惊吓,青金石直接把他们全都轰走了。 看到洛芙出来,大夫站起身来:“他睡着了?” 洛芙点头。 青金石告罪一声,进去紫芫的卧室收拾了,看起来很头疼但已经有点认命的样子。 洛芙和沙发上的米尔格对视了一会,后者刚刚在外面亲眼目睹雪无原推着无月进来了,看上去比洛芙还虚弱。两人有那么一会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很奇妙地能理解对方话都不想说的疲劳心态。 就在这个时候,艾塔气喘吁吁地提着裙子出现在了门口:“公主殿下!” “您在这里啊,太好了您没事。”她看上去十分焦急,但说到洛芙没事的时候表情还是柔和了下来,“您快来看看吧,那位大人的残响,看上去不太好了!” 洛芙:!! 残响看上去确实不太妙。 洛芙跟着艾塔回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身上的很多地方都模糊破碎的样子,就好像打了马赛克,又好像变成数据化的碎片,不恐怖也不恶心,就是看着有点惊悚。 “神战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发现的时候就这样了。”露西在洛芙房间里守着她,看到公主十分羞愧。 “不是你们的错。”洛芙摇了摇头。 那种时候要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画面太美了,还是算了。 米尔格作为对诸神很有敬畏之心的年轻人,看到残响这样子已经吓得脸色都绿了,洛芙还算冷静,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触碰了残响一下,感受到了很奇妙的存在的触感,残响身周模糊的地方摸起来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 残响不是活人,她只是个存在投影的聚合体。 也许是刚刚神战特别是无月尊陛下驾临的时候有什么太激烈的波动影响到了她,她看起来和平时有点不一样。洛芙仔细打量了她一下,注意到她红色的裙摆旁边有非常灿烂的,绣着金色火焰和花,很不起眼的红色布料的一角。就在她看到它的时候,它们彻底褪色消失了。 洛芙:…… 项玉死的时候,战争局势非常激烈。她现在穿的这件红色长裙是没有太多魔力疏导花纹的常服,那个时候她不可能穿着常服。 她死的时候应该穿着绚烂而艳丽,配得上那样盛大谢幕,又有着繁密魔力疏导花纹的长袍。 洛芙抿了抿嘴唇,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伸手替残响抹了肩膀上的皱褶:“应该没事,放心吧。” 残响看着她,洛芙和她对视着。 残响里面的那位巨佬也许是耗费了太多精力,洛芙怎么看她,她都是那样没什么反应又稀碎的投影。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洛芙甚至不知道先去想哪个,整个人都有点发愣,她看着外面的天空,突然蹦出了一个完全无关的想法。 不知道安妮怎么样了。 不知道女主角安妮,她现在的妹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这场神战波及,按照故事中的时间线来看,她应该已经被红叶原冒险者工会收养,并且受到了长老的亲眯。 但是……洛芙确定原著中没有王都神战的这个情节。 其他普通人的表现向洛芙展示了,普通人虽然无法观测神战,但还能知道有大事发生,甚至可以事后讨论复盘,拼凑出事情原貌。 安妮是跟她的老师出门了?原著中这几年她确实经常出门游历。但是,会吗。 时间线修改了?因为她的穿越世界线已经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偏离?好像也很合理,毕竟原著中的洛芙丽达不可能是看过小说的穿越者。 原著中的洛芙丽达活不过20岁,洛芙现在对此感到有点怀疑了。 她已经是这样的人了,卷入大到自己都看不清的旋涡,如果一切还不变,她20岁的时候也会因为安妮而死去吗。诸神的注视,超凡阶的友善,会任由她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慢慢疯狂失去一切,甚至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吗? 原著中洛芙丽达公主身边最强者是个领域的魔法师顾问,她身边没有任何超凡阶友谊存在过的影子,一点也没有。 紫芫呢,紫芫也会不管她的死活吗? 在这个世界已经生活了11年,洛芙现在完全肯定这里绝不是什么故事中创造出来的次元宇宙,这世界的一切都无比真实,如果有什么快穿系统高维神位,洛芙百分百确定这个世界的诸神能够察觉,而且会不停尝试去把它们的头拧下来。 目前为止,世界很和平,所有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么这个世界的位格至少不会比其他任何世界低太多。考虑到他们关于其他世界,虚空一族,轮回转世的研究,甚至比洛芙前世那些没头没尾全靠编的文学作品风俗传说都要有道理,这里比她从前的地球位格更高也不是不可能。 在这个位格并不低的世界里,项玉已经斩断了它的因果链,连整个世界范围内的预言能力都崩溃了,在这个世界的魔法认知体系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称得上是‘注定’发生的了。 那么原著小说中的一切,还会继续按部就班的展开吗。 如果是,那么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未来还有什么在等着她。 如果不是,那么万事大吉。 但如果不是,那本书,那个已经被写过一次结局的故事,又算什么呢? 第 79 章 这天晚上,本来洛芙在神战面前深刻地体会到了弱小的无力感,决心大力冥想努力修行来着,顺便去重温一下她藏在不为人知处的《日轮公主》原著回忆笔记。 但艾塔非说她受到了极大惊吓,压着她睡觉,并且得到了青金石冷漠无情的支持,在被灌了一大杯助眠药剂以后,洛芙心不甘情不愿地沉入了思绪混乱的睡眠。 她做了很多梦。 在梦里,紫芫拉着她和米尔格在神战之下的辉耀街道之中匆忙奔逃,路人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一张脸孔转向他们。 神战的战斗范围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无论怎么逃,那三团巨大的光芒都如影随行,澎湃的好像随时都能把人吞噬掉。洛芙跑着跑着摔倒了,紫芫为了保护她,直面了堕落骑士的冲击—— 他受了重伤,浑身都是血,洛芙跪在旁边,清楚地知道他要死了。 但她的身体不听使唤,爬都爬不起来。 她看到王都闪着淡金色的地面裂开了,闭着眼睛,脸上都是鲜血的少年掉进了漆黑的裂谷里,她抓不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魔力回路被人扯了出来,带着大蓬的血,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被扯得七零八碎,那些血和魔力在黑暗中膨胀异变,变成了狰狞扭曲的肉块吞噬了他无意识的身体。 洛芙吓醒了。 是她熟悉的场景。 稀薄的星光照耀之下,一位美丽温柔的女士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温柔地看向她。 她有着柔软的蜜色长发,秀美的五官和被知识浸染的眉眼,穿着端庄内敛的朴素棕色长裙,星光之下,她的神情坚定而哀恸。 “我决定了,”她对洛芙开口说道,“我还是想要看一看。” 洛芙点了点头。 “也说不定是非看不可。”她低头笑了笑,补充道,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无论你看到怎样的道路,它都必会实现。”洛芙很平静地对她陈述道。 “也不必了,如果是更不堪的未来,活在当下也挺好的。”她抬头直视了洛芙,对她微笑道,“艾克和小雪,还有我的那几个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她眼睛笑起来的形状很好看,深灰色的瞳孔上,有着无限多变的环状纹路。就这样一眼望过去,就仿佛能够看到没有边际和尽头的奥秘,又好像无限多变,相互交联的因与果。 就像是,不可知不可测的未来一样。 洛芙从被子里跳了起来。 晨光从刚刚拉开的窗帘之间照了进来,衬的整个房间都笼罩在白亮的光线里。刚刚拉开窗帘准备叫醒她的艾塔很惊讶地看着动作激烈从被子里直接蹦起来的小公主,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殿下,您做噩梦了吗?”艾塔柔声问道,伸手拍了拍洛芙的后背:“没事了,噩梦都是反的,神战已经结束了,大家都好好的,没事了哦。” 洛芙脸上的惊恐完全没有因为她的安慰退掉一点,她坐在被子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最后的那个场景,要是噩梦就好了啊! 她很匆忙地回应了艾塔的安抚,对她笑着卖萌说没事,扭头就跳下床,仗着地毯干净又软光着脚往外跑—— 残响坐在外面的阳台上,不吭声地盯着窗户上趴的小虫,听到响动回过头来,看上去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就是身上逸散的影像和烟云缓解了不少,应该过不了太久就能恢复了。 正在外间泡茶的露西对穿着睡衣不明所以冲出来的小公主吓了一跳,随即也意识到了她做了噩梦,对洛芙笑道:“殿下早安,王宫里一切都好,就和之前一样。” 洛芙披头散发穿着睡裙站在那里,瞪着非常无辜的残响,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最后一个梦境,如果那场面不是大几千年前格拉格洛斯尊陛下看穿不可能的未来之前和项玉的谈话,她……她直播吃屁好吧! 别的都不说,就那双眼睛就已经说明一切了啊!更何况人家后事都安排好了,看看左右护法的大名和人家叫的小名艾克和小雪,还不足够证明吗。 尊陛下也曾经是个美人啊。 但问题不是那个吧! 为什么!她!能!梦到!这种!巨佬!本人!才能有的!当事人!视角!场景!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芙觉得自己凉了。 没什么缘由,总之就是,凉了。 要不趁着最近墓地还没那么贵,多买点屯着吧,总有用得到的时候嘛。 呵呵。 呵。 又过了三天,怜冰一大早来跟紫芫和她辞行。 她在整个王都全部人面前展现了巅峰上位神恐怖到吓死人的力量和火花带闪电的互砍英姿,人神给她的马甲早就已经爆炸了。现在差不多全城都知道了这位明星歌唱家的真实身份,她这几天着实过着画风诡异的生活。 “我要走了,我受不了了。”她仍然穿着歌星才会穿的,美丽的蓝色轻纱和闪亮的水晶做成的露肩长裙,带着据说是切斯特送给她的附魔手镯的右手优雅地搭载交叠的双腿上,但是此刻包括艾塔在内的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那怪异的气氛甚至连洛芙都觉得不妙了起来。 怎么说呢,如果所有人见到这个人都是一副:“我私下吐槽过这个神阶大佬,我完了,神阶大佬怎么这样啊,快看是神阶大佬,人神座下的诶,大佬真的和那些臭贵族们一度春宵了吗,大佬的品味还真是奇怪啊,大佬这是大都时尚时尚最时尚的风气吗,大佬真棒。”的样子,那洛芙觉得怜冰说受不了了还算是轻的。 “那您接下来打算去哪?”洛芙礼貌问道,并不打算挽留,只是有点好奇。 “蒙托洛。”怜冰很头疼的样子,回答并不出洛芙的意料:“我本来巡回演出的下一站就要去那里,唉这个神战把我的时间全都打乱了,还得对外发布我是因为身为中阶能力者在神战中受到了极大惊吓才提前离开去修养,好不容易弄出来的‘热爱魔法勇于追求很有文化’的人设又全完蛋了,我好难啊。” 她拉着紫芫铺在被子上的外搭长袖子擦眼泪,虚假地嘤嘤了起来,演技非常浮夸,特效连五毛都花不了。 “那要不你留在辉耀宫廷里多呆几天?”紫芫好笑道,“这样你也不用面对形象崩塌的困扰和外面的看法,还能按部就班地把你辉耀政治考察的事情做完。” “还是算了吧,我怕大臣们吃了我。”怜冰立即松开他的袍子,无情无义地拒绝道,“我不想结婚,想多陪伴大人几年。” ——别了吧,你们大人说不定还挺期望你能找个靠谱的消停消停呢。 “辉耀的政局问题不大,有问题也不是辉耀政府的,这几百年整个东北东方十五国都乱。北方公爵和切斯特撕一撕也挺益智健脑的,凡人政治随它去吧。”她叹了口气,“新的默视官我安排好了,等我走了他就能上任。” “你看看你,琼大人都这么祝福你了,你还在这自暴自弃,”她对紫芫吐槽道,“退休九百年还能得到大人的祝福,我也想啊。” “你可以现在去跟塔尔维亚尊陛下申请一下,我想那位大人说不定都舍不得放你走。” “别了吧,我家大人不想放我走是真的,缘故恐怕是担心我出去为祸人间。”怜冰也不是自己心里一点数没有的样子,哼哼唧唧地叹气,撩了撩鬓角的头发。 她是真的非常娇美,而且言行中自带着发扬这种美丽的娇弱姿态,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做出来,看的洛芙都有一瞬间的心动。 虽然下个瞬间她就清醒过来,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对面的女人只是个单纯的恐怖大麻烦。 不知道那些跟她约过会的贵族们对此有什么看法,不过据说这几天切斯特那边挺乱的,也不知道是神战的余波,还是怜冰身份揭破冲击了一些人的脆弱心脏。 洛芙后来还是找机会去查了原著小说中的情节,她今年11岁,安妮比她小两岁多一点,但现在已经入了秋,应该也有九岁了。 原著小说中确定没有神战这个情节,时间久远,洛芙也没有印象其他的角色旁敲侧击地到底提没提过。但总之安妮本人是没有经历的。 她要到十四五岁参加大都高级魔法学院入学测试的时候才会见到使用规则力量的神阶,那是来自大都学院的上位神招生老师,并且为其中的神奇和力量颇为惊叹。 ——说起来这个学院在小说中的名称是大都魔法知识圣殿,但就洛芙缩了解的内容来看,它在这个世界语言中更准确的翻译应该是大都魔法机械学院。也不知道原著中的圣殿和知识都是从哪里来的。 但安妮这一年的秋天也不在辉耀王都。 小说中,这一年她的母亲病重,她跟随她的老师一起陪着她妈妈去老师远在山林中冒险者工会分部法师塔修养。甚至第二年开春她妈妈病重去世,她都没能及时回来,而是陷入了一场和分部其他年轻人的争斗,一起探索遗迹试图分散注意力并且洗刷妈妈去世被嘲讽的耻辱。 她再回来辉耀王都要到两年以后了。 所以这场神战到底在原著小说中发生没发生过,洛芙仍然毫无头绪。 说起来……安妮今年才九岁。 九岁诶,好小的孩子,放她前世只有小学三年级,还冒着鼻涕泡剪纸玩的年纪。安妮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了。 而且她还即将失去自己的母亲。 洛芙都有点心疼她了。 安妮的母亲在原著中病的不明不白,死也死得毫无头绪,说是流落街头操劳过渡吧,她的病也确实不那么符合。小说里到她死,冒险者工会都没能认出她得的是什么病,自然也无从救治。 想到有着这么一个和自己息息相关的小孩子在自己锦衣玉食的时候经受着生活最冷漠残酷一面的拷打,洛芙良心就有点痛。 要不要帮帮她呢。 可一想到要帮助安妮,就需要给出切斯特理由,洛芙按死了她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丧气了起来。 说来已经11年了,距离她被紫芫揭破身份也过去了5年,她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可能的契机去跟切斯特说破这件事。 果然面具戴的太久,就不容易摘下来了啊。 第 80 章 亲爱的俄托: 很抱歉隔了这么久才给你回信,就如同上次我在信中所说的那样,在王都发生了神战以后我们一度十分忙碌和不便,现在事情都告了一段落我才有时间给你回信,请不必担心,已经全部解决了。 我听说蒙托洛墨托和俄托褐托两位王子还在就失业的贫民进行着激烈的讨论,希望前朝的争斗没有因此影响到你。我也认为墨托王子提出的政策更具有可操作性,为了蒙托洛的平民和政局稳定着想,希望他能赢得这场辩论,愿诸神保佑他。 辉耀今年的冬天比较冷,还下了好几场大雪,据父亲说这样的天气对贫民造成了很大生活压力,煤炭的价格一度上扬了很多。父亲正在试图改善保障贫民生活的法案,但北方公爵为首的贵族很反对这些想法。我以为顾及全体民众是文明发展的大趋势,希望他们的神志能够更加清醒一点,不要为了和我父亲唱反调和维护那一点眼前的利益而头脑发昏。 我冬天的时候着凉病了一场,现在已经康复了,生病真是令人难受,希望你和你哥哥的身体都好。所幸现在已经开春了,天气暖和了过来,我经常出屋子跑跑,应该不会有冬天那样容易生病了。 开春不要多久就又到了高级魔法学院招生的时候了,希望这次你能如愿进入阿克洛特古魔法及咒术学院。我听父亲说四大的招生官每年都不太一样,希望今年的这位阁下会比较好相处。 又:上次寄给你的秋季限定甜品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也谢谢你的回礼,我很喜欢它们。之前我见到了一种幸运卡片,虽然不知道真假,但还是希望它们能祝福你今年的入学测试顺利。魔法真神奇啊,是不是。 你真诚的朋友, 洛芙 洛芙放下笔,仔细通读了一遍手里的信纸,满意于自己的语法和措辞越来越好。她把信纸仔仔细细地折起来,连着一张从民间小魔法物品商店买来的幸运卡片放进信封——民间小商品店的幸运卡片当然没有真正因果意义上的幸运效果。洛芙本来想从紫芫那里拿个幸运物品来着,紫芫还真有,但祝福效果直接来自于诸神,而且“这个幸运效果是给我们保命的,用于考试可能……算作弊。” 洛芙:算了算了,打扰了。 她封好信封,交给艾塔让她帮忙寄出去,从书桌上跳下来,收拾收拾准备去和来王宫拜访的海伦小姐姐喝茶。 那次神战之前的见面之后,切斯特听说了洛芙在外面遇到海伦的事情,做主请她带着小伙伴进宫来玩耍,算是帮洛芙搭上了线。 坎格瑞安是个大家族,海伦从小就和一大堆兄弟姐妹打交道,所以虽然她和米尔格一样已经17岁了,比洛芙大很多,两人相处还算愉快。 花园里的草木已经绿了,枝条上已经有早开的白花探了头,看着都觉得颜色清新令人愉快。 海伦穿着颜色青嫩的美丽裙装坐在有着大大的落地窗的会客厅里,见到洛芙进来站起来冲她甜甜地笑着行礼。 “日安公主殿下,见到您这样精神健康真是令人欣慰。” 上次他们约好的会面因为洛芙感冒发烧而临时取消了,那之后海伦就出了远门,作为学者跟着学院出去其他国家游历了。洛芙有点不好意思地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让你担心了海伦,我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布鲁诺好玩吗?” “很有意思,他们已经建立了工业化初期的基础社会,我们参观了很多工厂,机械确实比人工有效率的多。我遇到了很多有趣的机械产物,也给您带了一个,希望您能喜欢它。”海伦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放在桌上捅了捅它。 小盒子伸出了几条细细的金属腿,晃晃悠悠地在桌子上站起来,好像个小动物一样愣头愣脑地走了两步。 “哇。”洛芙几乎很难把目光从那个很像个活物的小小的机械装置上移开。 铁皮上闪着彩色小灯的小东西晃晃悠悠地跑到了桌沿,似乎感受到了前面的危险,它晃晃悠悠地停下来,四条腿倒腾着试图转身,自己绊了自己一下坐到了桌布上。 太可爱了吧,魔法机械文明做的这都是什么神仙东西啊。 海伦也看着那个晃晃悠悠的小机械造物站起来,又往桌子的另一边跑,并且笨拙地撞上了茶壶,并没有露出像洛芙这样完全欣喜的目光,反而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们去参观工厂的时候,遇到了一点意外,从贫民的街道上绕过去了。”她对洛芙说道,相处了一段时间,海伦也察觉了这位公主殿下不同于一般贵族小姐的通透和早慧,很多不符合身份和礼仪的话也愿意和这位小朋友讲——她把这归结于公主殿下受到的来自于国王陛下和非凡魔法师老师的教育,“也许国王陛下一直不肯推行工业化是对的。” 洛芙:…… 本来就是对的,那边亲爹还在和北方公爵互撕呢,推行工业化必然伴随社会结构的重组,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便宜了谁呢。 “布鲁诺那边的工厂,工人一天要工作十四到十六个小时,工资还不到一个银币,生活环境非常糟糕,而且如果失业将得不到任何保障。”海伦摇摇头,“据工厂的人说他们的生活状况还不是最糟的,至少他们还有工作和收入,那些因为工业化资产聚集失去土地而又没有找到相应谋生手段的人会怎么样,我都不敢想。” 她看起来有点怀疑人生,回来以后她应当和爷爷坎格瑞安大公谈过,但也许许多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答。 洛芙不是真正生长在宫廷一无所知的贵族少女,她斟酌了一下:“我想,更明确的社会分工和更高效的生产方式是文明发展的大势所趋吧,我的老师和我说诸神治下的其他地区现在普遍生活富足,也没有特别严重的事情发生。会不会政策恰当一点会更好些?” 海伦点点头,“诸神总是对的。”但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回来这几天,听到王都的贵族和大臣们都在传,蒙托洛那边,恐怕要有坏事发生了。”她叹了口气,因为之前刚刚见到过工业地区的平民生活状况而忧心忡忡。 洛芙住在王宫里,本来就消息滞后,也没有立场开口告诉她辉耀这样的传统农牧业封建社会其实并没有脸说人家。她应和了海伦几句,顺利地把话题转到小姐姐喜欢的文学和哲学领域,并且从逻辑上向她证明了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必然阵痛和缓解的可能,海伦也是博学多闻贵族出身的学者,理智上并不是不能接受。说着说着,她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心事重重了。 她们度过了愉快又有益的下午茶时间,晚些时候,心情比来的时候轻松了一点点的小姐姐起身告辞,洛芙送她到了宫殿的侧门楼梯下,目送她在宫廷总管的陪伴下踏上了回家的马车,扭头就往紫芫那边跑。 紫芫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发呆,手压在膝盖上拆封的信件上,洛芙自来熟地进来他的客厅也少见地没有表示,只是平静地伸手把手里的信件放到烛火上点着了。 洁白的纸张在火舌之下静静地焦黄卷曲,继而变成了黑色的焦炭。紫芫松开手指,任由它们掉落在桌上的银质托盘里。 “艾格·富林卡亚死了。”他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洛芙说道,洛芙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很费劲地才想起来他是那个引发王都神战的堕落骑士。 他被侵蚀得无可救药的时候被诸神散了力量,挣扎了一整个冬天,还是没能活下来。 屋里就他们两个人,洛芙走到紫芫身边,伸手摸了摸他还有些消瘦,但远远好过几年前的肩膀,不知道说什么。 紫芫呼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把心态调整了回来,抬头看向小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洛芙把海伦小姐姐给她带来的,关于东方十五国南方,紧挨着大都的科伦王国王都布鲁诺的见闻,以及蒙托洛也许会乱的消息告诉了他。 “我以为怜冰上神会帮助蒙托洛调整局势的。”末了,她对紫芫说道,“没想到还是搞成了这样子。” “诸神不救该死的鬼,行者和默视官负责的事情是观察和评价,他们不会,也没有能力干预政府层面的巨大谬误。”紫芫答道,“如果蒙托洛的情况真的恶化的那么快,干预很快就会有的,但这个干预不会出自神殿,无迹神殿不管,也管不到这种事。” 传说中的东方地区政治系统吗,最终负责人是精怪大神的那个?想想那位尊陛下没几年前还因为麻烦就一股脑地把雪盖了辉耀王都一脸,就总觉得有点可怕的亚子。 “科伦当初是比较率先尝试改进社会制度的地区,他们的王室非常努力了,但作为最先试错的凡人政体,留下很多弊病是无法避免的。四行者中的‘魔术师’常年住在那里连神殿都不回,还是经常搞出大新闻,”紫芫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我都好多年没见过夸克了……” 他抬头看向身边的小公主,随着春天的到来和天气的好转,小姑娘褪去了冬天时候捂得病恹恹的模样,变得精神了起来,面庞上仿佛能看到年轻人特有的勃勃生机。 “无月大人的意思是,希望我带你出去游历一段时间。”紫芫柔声问道,“但这毕竟是我的事,你想去吗?” 第 81 章 洛芙当然想去。 穿越过来这么几年,她对紫芫的靠谱程度无条件信任,既然是紫芫的提议,她怕都不带怕的。 不过在她思索都没怎么思索的疯狂点头以后,紫芫反而要她不要急,还说很快就会有机会的。 洛芙也不是很懂出门游历有什么等待时机的说法,但既然这个想法是由曾经掌握命运的诸神提出的,她接受了紫芫的模棱两可,好奇地等待了起来。 那个时机没有让她等太久。 洛芙十二岁那年的第六个月,蒙托洛在经历了国王推行工业化又暴力终止的一大堆骚操作以后,终于绷不住了。 这个在最近许多年都独占东方十五国政治评论节目核心关注焦点位置的偏僻王国在过去的五年里发生了一大堆事,包括但不限于: 国王推行工业化,导致资产阶级兴起,财富大量集中,农民失去土地转为工人进城谋。 国王不满新兴贵族群体对王国旧有权利体系的挤压,使用超凡力量在一次全国范围内的新兴贵族会议上将这个阶层的代言人全部杀害并且宣布终止工业化进程,收回他们的财富。 旧贵族趁机吞并土地并大力盘剥,使得失去土地的农民无法取回他们由于工业化而失去的土地,只能接受盘剥,或靠政府救济为生。 由于上一次的粗暴操作带来的影响太过巨大,国王杰克三世这一次对贵族们退缩了,他一点都没有责怪旧贵族们雪上加霜的不配合行为,反而纵容了他们,试图换取国内的稳定环境。 结果旧贵族和王室的一些分支在此次事件中极大获利,仍然事实上打破了王室和贵族之间旧有的平衡,而巨量的一无所有的平民们陷入了无法维持的状态。 在国家财政无法维持这些人的生活以后,国王本想把这部分人放到那里自生自灭-但凡有点能力的能力者在之前的混乱中多少都能得到点好处,不会被逼到需要提着脑袋拼命的程度。 显然,杰克三世是一个很自私的家伙,同时严重缺乏支撑中等程度智慧的脑容量和不那么狭窄的视野。他严重低估了许多人的道德水平,也高估了王室统治地位的牢固程度。 总之就是,在许许多多被强势镇压下去的叛乱之后,蒙托洛安静了一段时间憋了个贵族联合部分地区平民以及有识爱国之势的轰轰烈烈的造反,这场造反太过激烈,以至蒙托洛多年来一直压抑的其他沉重弊病再也无法压制,陆续爆发开来。 蒙托洛整个炸了。 就洛芙所知的消息来看,老国王还算有着最后一丁点理智,他发现这一切自己搞不定的时候疯狂联络大都和央都,祈求来自无迹神殿,夏夜行宫和紫金宫的建议和帮助。 但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诸神插手的迹象传出来,反而是切斯特收到了著名幕后操盘地址夏夜行宫时隔多年的友善提议:蒙托洛的通商贸易权限未来五十年在不违反联邦贸易法案的情况下低辉耀一头,二百年允许辉耀无条件对现今的蒙托洛政府进行烈度有限无论缘由的军事行动,如果未来500年里辉耀和蒙托洛有政治纠纷,会优先考虑辉耀方面的诉求,还有大都方面一次友善的注视,只有一个条件——隔壁打炸了,你方便的时候派人去接应一下难民吧,还不还随便。顺便如果你接了难民,联邦方面会考虑到辉耀短期内有困难,包括税收在内的各种政策都有优惠哦。 夏夜行宫作为幕后操盘地址非常著名,在政府高层懂行的人眼里,它在大都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组织中鹤立鸡群,有着比太阳还刺眼的瞩目程度——这个没有具体负责事物的无名地址,事实上是诸神下属东方政治系的权利核心,代表了总体来说是精怪大神布莱兹但绝不止他一位的诸神的意志。 切斯特很重视幕后操盘手发来的友善提议(和肯定能落实的好处),他关起门来和大臣们商量了一下,连贯地分析了一下国内现在的经济状况和蒙托洛可能的未来变化,很快就达成了共识:谁不接谁是傻子,连整天在自己心里打小算盘的北方公爵代表的守旧贵族都全部支持。 这一年的第八个月,切斯特派了一队两万五千人的骑步兵混编队伍,前往辉耀和蒙托洛边境的砾石平原西部开口处接应因为战乱无法维生的蒙托洛难民。 这一支队伍中的一万五千人在之后的几年里会驻扎到那附近的边境要塞中,以应对蒙托洛内乱而导致的可能冲击。 洛芙真的挺怀疑亲爹派了那么多人,还有很多保护她的私心在里面。 紫芫说要带她出去游历一阵,洛芙当时还不知道他等的是什么机会,现在可算知道了——紫芫力量完全没恢复,带着公主没法对她的安全负责,所以干脆找了个和大部队同行的行程。 即便如此,切斯特也并不放心。 “公主平时梳洗用的东西都带了吗,空间储物箱不够再跟总管要。”还有三天出发,洛芙的小客厅里,难得一见出现在这里的国王陛下板着脸坐在那里,看上去气压有点低。 “带了,殿下的被褥,枕头和娃娃也带了。”艾塔站在他对面,一本正经地回道。 切斯特还是不能放心的样子,环顾四周,注意到了旁边的书架:“她平时看的书呢?” “公主殿下最常看的书也带了,只是路上看书对眼睛不大好,只带了几本,也带了殿下喜欢的纸笔和墨水。”艾塔对答如流。 洛芙目瞪口呆地坐在旁边,完全插不上话。 这个……和她,印象中的能力者出门游历,完全不一样啊。 老父亲还是很不放心,想来想去所有能带的东西都问过了,安全和饮食也叮嘱过,只好扭头看向洛芙:“出门以后要听紫芫阁下的话……” 洛芙:嗯嗯嗯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她有点点虚弱。 公主出门的排场,真的吓死人,如果不是为了维持表面的低调,她毫不怀疑切斯特可能会让她把马桶都带上。 前世普通成长,有啥吃啥讲究不了就凑活,出门在外经常放养的洛芙感到十分承受不住。 切斯特板着脸说了很多没意义的叮嘱,说完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 洛芙知道他是心理上的不放心,全部都老老实实地应了,等他说完,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切斯特的手臂:“爸爸别担心,我早晚要出去的,有那么多骑士阁下保护我,紫芫阁下经验丰富,,再不济我自己也是魔法师啊,只是去边境转一圈,不会有事的。” 切斯特低头打量了小闺女一会,憋出半句话来:“你还是别当自己是魔法师了,就你那个操纵能力,都是凡人紫芫阁下能打20个。” 洛芙额头好悬没绷起青筋来,被亲爹的猪头言论气的说不出话来:她就不该安慰切斯特的,虽然确实同阶紫芫一个能杀她20个,但那是她的问题吗,那明明是紫芫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凡人阶好吧! 切斯特是真的(感情方面)啥啥都不行,只有猪话说的溜。 她对亲爹绽开了一个灿烂温暖的笑容:“总之我肯定会很顺利的,您就不要太多地担心啦。还请爸爸多多保重,也要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 哄好了亲爹,洛芙本来还有点担心紫芫会不高兴——虽然嘴上说着出门游历,结果她带着那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奢侈生活用品,女仆骑士都在身边,跟着两万五千人的骑兵步兵一起出去,怎么看……呃……都不太像游历的亚子。 不过事实确实是,紫芫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小洛芙以为,什么是游历?”洛芙开玩笑一样地提出了她原本的担忧以后,紫芫合上了手里的畅销冒险小说,反问道。他和洛芙那边的手忙脚乱不一样,没有太多必须品需要收拾,临到出发也没几天了还很悠闲的样子,之前的研究稿子发出去以后甚至看起了名叫《异世大武尊之重生霸天》的神奇长篇巨著,看起来很努力地想在出发之前看完它。 这名字洛芙都不想吐槽,而且前几十章的剧情熟悉得辣眼睛。要不是对紫芫的审美品位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洛芙是真的完全不信他看这玩意是真的有在研究低魔和科技侧世界的社会现象的。 此时此刻,紫芫就低头望着他手里的《异世大武尊之重生霸天肆拾叁》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继而抬起头问道,“你不会以为我们说的游历就是,带着很少的钱没有准备地去到没去过的地方,一路上碰到很多给予帮助奇遇的好人长者和美女,碰到很多邪恶敌人并且打死他们,同时境界有所提升的,过程吧。” 他一口气描述下来,情绪稳定,高度概括,不知道看了多少龙傲天和打怪升级流的玄幻小说。概括出来的东西精准扎心到洛芙话都说不出来,脑内唯一的想法就是他了解到这些到底经历过些什么。 第 82 章 紫芫看起来真的超级想说她‘到了就知道了’这样的万能语句,但看了太多穿越者网文的他实在不能不担心起来洛芙每天都在脑补些什么东西,他很艰难地沉默了一会,还是开口对洛芙说道,“我看了一些低魔世界人的作品,低魔世界中对于能力者游历的描述,似乎比较集中于获得好处和增长见识,当然他们对于好处的看法比较基于凡人的朴素观念” 一本正经的吐槽最为致命,对好处的看法基于凡人的朴素观念是个什么鬼形容,洛芙看他这样努力措辞描述龙傲天爽文套路,自己都忍不住羞耻了起来。 紫芫完全不羞耻,态度非常端正:“但是事实上不是这样的,小洛芙,你就没有思考过,为什么所有的能力者都需要游历,特别是超凡阶和超阶,我们到底期望从游历中得到什么。” 洛芙愣了愣。 是的,这是她之前没有思考过的领域。这个世界的超凡阶能力者似乎在非常频繁地出来游历。诸神常年有一半人不在神殿和皇宫呆着而是满世界乱跑,塔尔维亚和他手下一帮大佬甚至连世俗身份都弄成永久的了。如果期望得到奇遇和提升,那么诸神是最没必要出来跑的——他们已经站在力量顶点了,没有什么世俗中的际遇能带给他们任何提升了。 这个期望同样适用于其他超凡阶大佬,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出来乱跑的期望收益已经很低,应该是凡人阶更有出来游历的需求。 但事实是相反的。切斯特升了神阶以后在外面不停游历,不回家地跑了一百多年,紫芫出事的时候已经退休在满大陆乱逛,反而是低阶的能力者,长期留在一个地方也问题不大,她,米尔格和南希这样的凡人,连出门的需求都从来没有被提出来过。 这样子,所谓游历的目的就值得深思了。洛芙按死了自己的危险练级文思路,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了一点。 其实也并不难猜,她抬头看向紫芫:“你们需要和‘人’接触?” 紫芫点头。 “你还记得超凡阶之所以以神为起始,和凡人阶隔开的原因吧。” “因为古神时代初代诸神陨落,凡人文明重启,在蒙昧中将突破了凡人界限,力量质变的存在认为是诸神,因此有了神这个称号。”洛芙背书,“这种质变也可以理解为力量本质的规则化,并通过世界对应的规则唤醒和使用巨大范围内的非自源性力量。” “这种规则化不止出现在力量上,它们会反过来影响我们的精神。”紫芫对她说道,“过了神阶,能力者就具有神性了。” “神性是绝对的理智,规则化和守序,因为它的极端纯粹,超凡阶‘人’的那一面会被侵蚀。但人性才是我们的本质,我们从凡人的来处来,必将归入凡人的归处去。越是富有神性的存在,越需要通过接触凡人缓解和逆转这个过程。” “我们观察和感受与我们无关的凡人的喜悦和悲伤,澎湃的热情和炙热的愤恨,认可或不认可,参与或不参与,承认我们与他们一样都是人,认清自己,接纳自己人的混乱无序的一面,这个过程需要漫长的时间和丰富的经历,所以我们离开自己平时生活的地区,作为凡人行走在大地上,我们将这个过程称为游历。” “在这个过程中,你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领悟到了什么,是最重要的,和你怎样生活怎样行走没有什么关系。” “当然,也确实有很多人的游历是那种比较朴素的形式”他补充道,“……主要的原因是没钱。” ……没钱也太真实了吧! 紫芫对于超凡阶保持人性的解释解答了洛芙很多疑惑。从很早以前她就很在意,他们这帮活了几千上万岁的超凡阶看起来和凡人区别不大。按照常理来说,他们的心态相比于寿命短暂的凡人肯定异化的不像样子,最轻也是个修仙修的断情绝爱的模板。 但如果这样的心态是刻意保持的,这一切就相对比较好解释了。至于被神性侵占人性以后会怎么样,洛芙没问——她确信这个过程是可逆的,但参考堕落骑士被无序化力量侵占以后的失智表现,守序规则的神性带来的后果好点估计也有限。 做人真难啊,怪不得所有人都在强调人的脆弱本质。 其实当年米兰达如果,呃她当然不是超凡阶也没有神性,但她如果放弃了自己身为人的脆弱一面,会不会就不会被那帮守旧派的贵族们逼死了? 但是那样的她,还真的是切斯特所爱的女人,她父兄珍爱的女儿和妹妹吗? 洛芙陷入了逻辑上的痛苦矛盾,并且决定暂时不去思索它。 不过……尊陛下让紫芫出去走走,又有什么目的呢。按道理来说,紫芫无法发挥超凡阶的力量,不应该存在人性被神性侵蚀的问题啊。 还是说,他这么多年来都存在这个问题,就算按照青金石说的一直接触凡人,也始终没有好转? emmm细思有点恐怖,还是不要多想比较好。 马上就要出发了,洛芙已经和她的老师格温先生和艾米丽小姐提前打好了招呼,告诉他们接下来的时间里课程暂时停止。格温先生好悬忍住了没多留作业,但还是叮嘱了她许多跟随军队时候需要注意的常识。 艾米丽身为礼仪老师没有什么要叮嘱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她最近有了男朋友,说不定等洛芙回来她的称呼就要从小姐改成女士了。看她很开心的样子,再想想她特立独行的三观和性格,洛芙觉得她看上的男人差不了。 残响出于理所当然的原因不会跟她一起去,洛芙跟表面上的这个神志不清追着猫和海伦送的小机械造物的影子好好道了别,不知道里面的那个不能说的存在收到没有——没收到也没办法了,里面那位出来不出来完全看情况和对方心情。 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洛芙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上床睡觉。她白天已经和残响说了自己要和紫芫一起出门游历而且不会带她走的事情,如果她还有额外的叮嘱或是需要,她今天的梦里是残响最后的机会。 洛芙回到了她熟悉的大街上。 不是辉耀王都的街道,更不是王宫的走廊。她站在自己家门口初中放学回家,以及出门去超市买菜经常走的那条柏油路上,身后车水马龙,秋天的太阳在头顶照耀着,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尘土的味道。 初中生洛芙做了一个梦,梦见她长大了,穿越到了异世界,经历了许多。 现在她梦醒了,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劫匪,此刻正被人用刀抵着脖子,一脸懵逼。 “不要过来!”劫匪情绪激动,拉着她不停后退,嘴里说的话非常癫狂:“再过来我杀了她!” 洛芙只是个初中生,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吓得只知道哭,腿都软了。 那人把刀在她脖子上切了一下,痛得真实,血当场就流了下来,浸到她的领子里,又热又粘。 洛芙此刻非常笃信她在异世界的经历都是个荒唐而真实的梦境,自己只是个初中生,所以完全冷静不下来。梦里的魔法在她现在思维里浅显的可笑,显然不具备任何可操作性。 周围的人越围越多,绑匪还在挥舞着刀子说胡话,痛斥生活对他做的不平事。洛芙没有精力同情他,她觉得过不了多久警察就要来了,还有她的爸爸妈妈,唉这里离她家没多远,他们要是看到了这一幕,或是听说了她的死讯,该有多么恐怖啊。 她很无助地被绑匪拖得直踉跄,脖子被勒得窒息。手边突然摸到了校服裤子里绑着的小匕首。 她想起来,自己碰巧带着它。 没有人注意到这柄小匕首,绑匪用刀子在她脖子附近乱比划,手抖的都要痉挛了。警察刚到,救护车还远远没来,在这里被割了脖子,她必不可能活着回家了。 那么,要□□吗? 洛芙的手指触摸到了匕首沉重冰凉的木柄,这触感是如此的真实,仿佛在引诱着她把匕首□□。 她握住了那坚硬的,形状就是为了便于握持的木柄。 绑匪站在她身后,拉着她身体后仰地往后退着,锋利的,带着金属味道的凶器就比在她脖子边上。 洛芙颤抖着,很慢很慢地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木柄。 这很诱人,但现在反抗,没有受过任何体能和搏击训练的她会死。 洛芙把手掏出口袋,不引人注目地自然垂下在身边,任由绑匪拖着他走到了附近的地铁入口里。 好了,洛芙,这下完了,狙击手都救不了你了。 被绑匪拖着坐在地铁通道的墙角,洛芙对自己说道,内心中真的好多脏话。 绑匪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要什么,一会说要钱,一会说要给他车让他离开,但至于怎么把车交到他手上,他似乎也并没有一个愿意接受的可行方案。只有情绪越来越激动,在洛芙背后泪流满面。 洛芙心情非常冷漠,完全不同情,如果不是被他逼迫更不想给他擦泪水——她现在只想回家买菜,特别是在爸妈被通知到并且崩溃赶来现场之前。 绑匪在她身后尖叫,脑袋始终完全藏在她的脑袋后面。 洛芙握着匕首的手指握紧又松开了。 她把手很平静地放在了身侧,决心在警察动手之前什么都不做。 一个有些温热的坚硬物体碰上了她的手。 “拿起来!”绑匪在她身后尖叫着,“我告诉你们,谁都一样!你开枪打他们,对着人群开,快点,不然我杀了你!” 洛芙慢慢拿起了□□,她的手在抖,没人料得到绑匪手里有枪,远处还是能够看到外围的群众。面前的警察们已经在回撤了,这么狭窄的通道,跳弹不知道会打中谁。 绑匪手里的匕首是认真的,他在洛芙身后疯狂叫嚣,告诉她怎么拉保险,洛芙动作慢一点,他手里的匕首就开始疯狂靠近她的脖子。洛芙觉得自己的前襟已经被血浸湿了,又粘又凉。 她不敢冒着激怒这疯子的危险放空枪,回忆了一下自己所学的常识,深吸了一口气,冲着自己的胸腹,也是身后绑匪的腹部开了一枪。 ###故事瞎写,危险动作,真的别信,请永远相信专业人士### 第 83 章 很早之前,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普通人在胸腹受到可能致命的严重伤害的时候,身体会出于应激反应进入不可控的瘫软和僵直。 但是如果可能,洛芙宁愿一辈子都不拿命应用这种危险的技巧。 她躺在血泊里,感觉不疼,就是整个人都晕了,还觉得自己像个漏孔的麻袋一样在漏血。顺便说一句手枪的后坐力挺大的,她现在肩膀和手臂是真的被抻的好疼。 周围乱糟糟的,人们在七手八脚地抢救她,洛芙怀疑如果她自己不开枪,绑匪做出这种事也会有类似的手段被采取。 但事实也许是,如果她不开枪,那么这个噩梦永远都不会完。 “你放心了吗?”她躺在担架上,在套上氧气面罩之前对着虚空中的谁开口问道。 虚空中没有回应,但是洛芙躺着的地方从众人七手八脚推着的担架车变成了自己的床,她慢吞吞地爬了起来,不出意外地看到窗帘没拉,窗外的漆黑夜空中是无数璀璨的星辰。 自己冲自己开枪的滋味可不太妙,洛芙心里有气,墨迹了半天才下床走到外间。红衣金发的美人站在窗前,眼里闪烁着蓝幽幽的光,对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还是个孩子啊,您就不能多关爱我一点吗?”一度被逼得自己打自己的洛芙很不高兴,也顾不得吐槽她前世的国家治安贼好社会失败者的绑匪基本不太可能弄到枪,一想到自己梦里的爸妈看到那种场景会是什么反应,她更是超级加倍的不高兴了起来,对巨佬说话都很不客气。 项玉注视着她。 窗外的星辰在缓慢地转动着,过了很久,她向着洛芙走过来,伸手拂过小姑娘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 【傻孩子。】她对洛芙说道,用的还是洛芙听不懂但能理解的语言,眼神怜惜又温柔,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悲哀。 她低下头来,吻了洛芙。 是嘴唇轻触,没有感情味道的吻。但洛芙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经由这个吻从她那里交给了自己。 【谨慎使用,妥善保存。】她松开洛芙,对她说道。 梦境就将像之前许多次一样结束。 这次洛芙早有准备,一把拉住了她:“等等,你给了我什么?” 项玉平静地看着她,就在她手里那么消失了。 洛芙的世界回归了平静的黑暗,然后她真正地从现实中的床上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卧室里面很暗,窗帘都拉着,洛芙知道那外面并没有璀璨仿佛银河之间的无数星辰。 她手里攥着被子,坐在深夜的床上,连脏话都说不出来。 而且万分肯定自己今天的睡眠完蛋了。 第二天一早,洛芙顶着无法掩盖的疲劳神态和切斯特道别。 她难看困顿的脸色实在太明显了,小姑娘还没到化妆的年纪,谁都能从脸上看出来。不过似乎所有人都往其他方向进行了很多联想,米尔和艾塔安慰了洛芙很多次“我们很快就回来了。”而切斯特背后的吉恩则在注意到这点的时候用一种老母亲般关爱的眼神看向了切斯特。 切斯特的牌面真的不行啊这个人,他已经猪到了连自己年轻的侍卫长都能关爱他情感问题的糟糕地步了吗。 对于他们的关爱目光和‘离开父亲出远门十分紧张所以失眠了’的很有根据的猜测,洛芙不能也完全不想解释。她半死不活地跟着切斯特来到了整装待发的队伍面前,经由亲爹交给了带队的将军阁下。 考虑到保护她的需要,洛芙这一次出门做的身份掩藏有限,军中护送和同行的将领都已经打好了招呼,带队的是位名叫霍克·卡布里的中年将军,很明显忠诚于切斯特派系的人,跟切斯特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公主殿下。 艾塔和米尔格切斯特已经叮嘱过了,焦虑的老父亲把目光投向了站在旁边的‘随行宫廷魔法师’。 紫芫甚至都不用他张嘴就能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对切斯特很平静地保证道:“陛下放心吧,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有人能伤害到公主殿下。” 洛芙:!! 妈耶,紫芫这个人,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要不是她知道这后面有诸神的意志在,简直都要以为他撩小姑娘——虽然她看上去像小姑娘,但里子不是啊。 紫芫的外显年龄并不大,至少还没有大到和12岁的公主站在一起显得差了辈分的程度。 霍克将军和他的副将听到这话也都露出了有点奇怪的眼神,只有知情者切斯特冷淡地点头:“那就拜托阁下了。” 那位副将看紫芫的眼神更加奇怪了起来。 两万多人的队伍已经提前收拾好了行装,出发的很快。 出了王都真正告别了亲爹以后,洛芙顾不上看道旁的田园和草木风光,一刻都没有等地跑到紫芫车上,礼貌地请青金石回避,然后把她的那个和项玉有关的梦告诉了紫芫。 她着重描述了项玉通过吻带给了她什么东西的感受,以及那句【谨慎使用,妥善保管】。 紫芫听完了她的全部描述,只问了半句:“你做出的选择是打了自己一枪?” 洛芙一麻,感到有点不妙,但她强迫自己说了下去:“是的,我当时已经有点意识到这是梦境了,所以这个决定没那么难做……而且我也没有办法啊,不打人我就会被他一刀抹脖子,前有狼后有虎,我也好难啊。” 紫芫的神情已经平静了下来,他问道:“为什么不打人呢?” “因为……”洛芙思考地有点吃力,“我们那个世界,舆论对普通人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打了人我就没法做人了啊。而且他看上去就像个神经病,我觉得我按照他说的做也不一定能活命。他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就逼迫十几岁的孩子做这种事,我觉得很恶心……而且当时我已经有点察觉到是梦境了,所以也有点想试试那个打中要害人瞬间脱力的说法是不是真的…………” “好吧,”她实在也没法举出更多理由,丧气起来,投降般地说道,“我觉得他们是无辜的,为了救自己去同等地伤害无辜的人,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我做不来这种事。” 紫芫看着她,这回他的眼神比之前许多时候都要更加认真的多。 过了好一会,他长出口气,轻轻低头道:“是这样的吗……我知道了。” 他看上去情绪不高,洛芙有点缩。 “她认可了你,在权柄意义上。”他对洛芙简单地解释道,“类似于授权和分享,但这权柄最终属于她,只是允许你使用。这是非常了不起的力量,就像她说的那样,你要谨慎使用,妥善保管它。” 洛芙:……道理我都懂,但这个力量的用法她没交给我啊。 都不用她张嘴紫芫就能知道她的问题,他的答复很简略:“这权柄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授权给你的,很可能是保护你,到了可以的时候,你自然可以使用它。” 诸神层面的力量,他没有解释的太清楚,洛芙觉得目前的信息足够,也没有再问。 施了魔法的马车行驶很平稳,一点也不会颠簸,她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就被王都外面的景色吸引了注意力,趴过去看外面了。 这两万五千骑步兵混编队伍走的是大路,路面还算平整,此刻正直盛夏,路边的田野里庄稼长势很好,田边和路边偶尔长着茂盛的大树,远处还有可能是牛的一小群牲畜。 辉耀的军队制度并不像洛芙前世的西方中世纪一样裂土封王各自为政偶尔抢平民那样的不靠谱,更类似于由贵族和能力者带领的中央军,看他们走在道路上的精神状态,相比于辉耀农牧业封建国家的社会状况,真的算不错了。 洛芙看了半天,甚至在一棵路边的树下看到了四五个停下来给队伍让道的旅人,他们的神态比较悠闲,并没有因为遇到这么大一队军人经过就过分紧张。 看来辉耀的军人没有她前世落后时代军队共有的劫掠传统美德,军纪和军队风气还算不错。 米尔一直骑着马跟在他们附近,看到在宫廷魔法师马车里透过车窗往外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小公主,策马靠了过来。 “殿下还习惯吗?”骑士阁下对小公主笑眯眯地问道。 “很习惯,这个魔法车好神奇,完全不颠簸。谢谢你米尔,第一次出来玩我好高兴。”洛芙答道,注意到中午的太阳十分刺眼,“你要不要进来待一会?” 米尔敬畏地看了紫芫的马车一眼,婉拒道:“多谢您的邀请,不必了,在附近守护您是我的职责。” 他悄悄冲洛芙眨了眨眼:“况且我是中阶武士,这点劳累程度算不上什么,您不必太过担心。” 洛芙想起紫芫还在车里,没再坚持,打算待会回自己车里再喊一次。米尔身为贵族少爷皮肤白的很,这么晒着来回一趟肯定不知道会黑成什么样了。 霍克将军那位有着一头华丽金发和璀璨绿眸的副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晃了过来,高高兴兴地冲米尔和洛芙打招呼。 “见过公主殿下,愿辉耀荣光常在。在下柯伦德·拜耳,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我相信与您同行的这次经历将会是我人生中最宝贵而值得纪念的时刻,也许没有之一。”他骑在马上,对洛芙微微弯腰,金发在阳光下闪着润泽的光芒,绿眸像是璀璨的宝石一样迷人。 第 84 章 “还有骑士阁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是坎格瑞安家的公子吧,真是年轻有为,不愧是在王都青年才俊中脱颖而出被选做公主骑士的阁下,见到您十分荣幸。”他转向了米尔格,风度翩翩地对骑士阁下说道。 米尔:“不不不,柯伦德领座,您这样说就实在是太谦虚了。身为王国的神阶以下第一人,见到您的荣光对我们这些后辈来说才是荣幸的事。” 他们又进入了洛芙非常熟悉的商业互吹环节。 洛芙打开车窗,感受着辉耀乡间不算凉爽但也不太燥热的带着尘土味的微风拂过脸颊,有点快乐,同时内心哦豁了一声。 领座,这位柯伦德副将看着像个文艺青年花花公子,没想到还是位领域,还被称为辉耀的神阶以下第一人。 辉耀军方有几位将军是下位神,这件事她知道,不过带队的这位霍克将军天赋全都点在指挥大场面上了,人到中年勉勉强强爬上圣阶。 正因如此才给他安排了一个贼能打的副将吗,听起来似乎也很有道理。 她看着两个人互相吹捧说着废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位副将。 柯伦德身为领域对周围环境的掌控已经很强,足够发现小姑娘的暗中观察。不同于洛芙从前见过了解的那些看破不说破的超凡阶大佬,这位柯伦德领座一点也没有要掩饰的意思,一脸英俊到灿烂地驱马过来,对着车窗那一侧的小公主抚胸弯腰:“公主殿下一直在看外面呢,您是否想出来看看?如果您愿意,晚些时候您可以骑马跟随一段,我必能保证您的安全。” 洛芙感觉他这样无事献殷勤有点非奸即盗,但又想想,切斯特派了只有圣阶的霍克将军带着领域的柯伦德副将顺路护送她走这一趟,确实也说明了这个人在亲爹眼里非常可信。 她抬头看着柯伦德冲她微笑着的脸上迷人的绿眼瞳,闪耀的金发和立体的五官,同意的话一时之间说不出口 ……大概,非常可信。 洛芙确实很想出去跑一跑,艾米丽有教过她骑马,但她从来没有在宫外跑过。 她扭头去看紫芫,黑发少年窝在车座上翻着手里的《都市兵王在人间》,察觉到她的目光头都没抬:“去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洛芙看回英俊得闪闪发光的文艺青年风格的柯伦德领座,高高兴兴地回答道,“好啊,那就辛苦您了。” 他们约好了下午或是第二天清晨,太阳不那么晒的时候带洛芙去骑马。洛芙送走了柯伦德副将,扭头看向身边还在看他的都市兵王在人间的紫芫。 紫芫真的,一整天都在看这玩意。 洛芙都快搞不明白他到底在看些什么了,要说爽吧,她基本可以肯定这个两千五百岁超级靠谱自己的人生就是爽文还是男主角的大佬看玄幻升级文是爽不到的,紫芫的表情也没有哪里显示他对未来的剧情有哪怕一丝丝期待。 但是要说他看这个是研究社会风俗,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哪里露出过一点点辣眼睛的表情,洛芙觉得以他的审美品位在看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的早就该炸了,实在不知道他面无表情情绪稳定地看到现在是人已经麻了还是老爷爷无所不包心态的功劳。 他又翻了一页,察觉到洛芙思索的注视,抬头看向她。 他们四目相对了一会,在越来越僵硬的尴尬气氛中,紫芫冲着洛芙翻开了手里书本的封皮,露出了扉页上的《都市兵王在人间——以文学作品为基础进行的低魔世界发展概况分析总结——内部特别版》 洛芙:…… 你们连内部总结报告都写到可以出书的程度了吗!!! 槽太多了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啊!! 其实之前洛芙就有点想和紫芫说了,这些都市文里主角队设定一点也不贴紧现实,叫他不要因为背景真实就全盘接受。 她甚至一度想要给紫芫推荐一点现代言情小说——她觉得紫芫真正需要的是写实类背景的作品,反映随便什么社会风俗,哪怕是狗血恋爱文都无所谓。认为现代人生完孩子马上就能和小三打架甚至割了俩肾还能活,空间不稳定所有人都在重生穿越都比觉得这世界超人黑科技遍地走来得好。 因为内容实在难以启齿,一直没能成行。 但你们内部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以文学作品为基础进行的低魔世界发展概况分析总结是什么啊!这名字这么认真的起来她接受不了啊!如果里面的内容是一大堆都市恋爱兵王文,那分析出来的东西更加没眼看了啊! 有时间看那些主角一脚踢翻大楼的鬼东西你不如多问问我啊,我好歹能告诉你们什么是真实什么超级虚假啊! 紫芫不知道她脑补了些什么,但总之小姑娘的脸色出乎他意料地比之前更加难看了。 他求证般地低头看了一下刚刚展示给她的扉页,他没翻错页啊,小姑娘表情怎么扭曲起来了。 总之问题应该还是出在书上,他尝试着解释了一下:“他们找了个有低魔世界前世经历的志愿者,根据另外几个还能回忆出来的文学作品进行了解释修正和改编,我想总体来说这个比较接近真实,你要不要看一看?” 修正和改编。 行,行的吧。 洛芙伸出颤抖的手接过紫芫递过来的学术作品,入目就是: “由于个体需要借助工具才能发挥其特异性的才能(集中体现为知识和技术),本世界中,能够使这些才能发挥用处的物质资源被视为(更加)珍贵和有价值的。个人和组织可以通过集中控制这些能够使人的才能转换为价值的物质资源(又称生产资料)以获取生产和发展中的主导地位。这种对于生产资料的控制,在特定的社会背景下,在另一种意义上催生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一种人由于非自源性的力量而是生产资料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权利和高地位,他们中的佼佼者有其官方名称:资本家 *注1。由于其手中金钱的流动会影响社会发展的平衡,类似于超凡阶能力者的自源性威慑力量,他们同样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世俗政治的偏向 *注2。于此同时,由于其力量本身并不来自于自身,可以被抢夺,生产资料的价值由环境和需求所赋予,他们的这种力量也很脆弱,在更加强大的组织孤注一掷的物质攻击和时代改变的浪潮中不值一提。 *注1:关于不同的社会发展阶段与其特点和影响因素分析,详见第八章社会结构的发展与变迁。 *注2:关于资本家和社会制度的描述,详见第五章经济,政治与社会运转的构建。” 洛芙:………… 可以,这很学术, 但完全不兵王。 呃……看来紫芫他们这些活了几百上千岁的超凡阶和厉害的学者都不傻,那她就放心了。 她把书递还给紫芫,内心有点羞愧:……以后还是不要把别人当弱智一样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已经懒得记这是第几次被打脸了。 洛芙很虚弱地从紫芫的车上下来回自己的马车上去了,完全不想在那里打扰专心读着信息量吊打她这种土著的学术作品的大佬——虽然据说世界有无限多,那么那个书的作者和帮忙分析解释的志愿者几乎肯定不是她那个世界的,但光就内容看,洛芙还是毫无疑问地被吊打了。 很难受,虽然早就知道,但生活多向她证明一次自己只是个年轻的弟弟也不会让她更快乐一点点。 下午休息的时候,就像他们之前约好的那样,柯伦德副将牵着一匹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漂亮类马生物过来找洛芙了。 这生物的通俗名称叫做迅驹,据说是非常亲人温和,跑速很快的马类魔法牲畜中的一种。这匹迅驹似乎是特意为洛芙准备的,因为据她从格温先生那里所知,这种牲畜虽然看上去很棒,但是性情敏感胆小,耐力很差,作为贵族女士的代步坐骑的用处远远比农用牲畜和军用马匹广泛的多。 柯伦德骑在他的黄头格里希上,逆着光走过来,金发和棱角分明的脸孔好像雕塑一样俊美。他牵着这头美丽敏感的生灵来到了洛芙面前向她行礼,左右看了看,状似无意地问起,“宫廷魔法师阁下呢?” 洛芙:诶? 紫芫真的不知道跑哪去了,连着青金石都没了人影。她晓得紫芫出来是要去见世情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也就没有管他。伸手去摸雪白的迅驹。 她身后的艾塔不知道紫芫为什么不在,也不知道领座阁下找宫廷魔法师什么事情,悄悄吩咐随行的其他骑士去找紫芫。 柯伦德扶洛芙骑上迅驹,并且帮她调整好了马镫和缰绳准备出发的时候,紫芫回来了。 他今天穿着很宫廷魔法师的袍子,总的来说就是华丽精致但仍然很便于活动的菜鸟装扮。他一个人回来,袖子挽到了肘部,露出来的两只手和袍子前襟都沾了泥土,有点脏兮兮的。 “啊,宫廷魔法师阁下。”柯伦德骑在黄头格里希上对着紫芫象征性地弯了弯腰,“日安。” “日安。”紫芫冲他点点头,无视了他的失礼,扫了已经坐在迅驹上的洛芙一眼,“你们这是要出去玩?怎么了吗?” 洛芙扭头去看柯伦德。 拥有闪光金发的英俊副将欠了欠身,“打扰了您实在抱歉,我以为您身为公主随行的高贵魔法师阁下,应该始终寸步不离才对,所以有些在意您之前不在是否有什么地方不对。看到您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请原谅我这多余的担忧吧,我们这就将陪伴公主在附近骑行一圈,很抱歉我没有预料到您回来,所以没有为您准备马匹,不过请您放心,公主殿下的安全有我保证。” 第 85 章 那就是没什么事。紫芫点了点头,对洛芙叮嘱道:“注意安全。” 洛芙骑在马上不好下来,乖巧地嗯了一声。 柯伦德带着洛芙和米尔走了。 留下来的艾塔有点欲言又止,紫芫平静地看向了她。 “请您不要介意,柯伦德将军他不知道您的身份……”艾塔对紫芫低头行礼道,她是知道紫芫这个宫廷魔法师的身份只是浮空城指定的前传奇的一个马甲的。 无论如何,骑在马上对一位冕下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即便这位冕下出于某种缘故无法发挥力量,也实在是很大的冒犯了。 紫芫眨了眨眼,也看向了洛芙离开的方向。 过了一会,他对艾塔柔声道,“没事,国王陛下信任他,这样就够了。” 洛芙下午在外面跑的很快乐,如果不是她年纪太小不禁折腾,她觉得自己能跑到天黑。 他们远离了行军本来的路线,跑到附近的山丘和农田之间溜了一圈,辉耀有二三十年没打过仗了,入目的一切都看上去欣欣向荣,路过的农夫和房舍也是富足静好的样子。 真美啊,策马站在行军路线附近能够俯瞰下方整个小村庄的山包上,洛芙有点感慨,从这里可以看到村庄里的人忙碌的身影。人们在傍晚时分自顾自的放牛,挤奶,把草料搬上车子,运送蔬果,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前世那个世界的田园牧歌。 无论在那个世界,普通人都在很努力地生活啊。 她想,也意识到了身为上层阶级的责任沉重:就算普通人再怎么想要平静幸福的生活,仅凭自己的努力也是不够的,国家层面的,在时代潮流中的稳定必不可少。而这样的环境只有政府和王室努力营造的平稳政局才能维持和创造。 他们在黄昏的天色已经很暗的时候回到了队伍里,洛芙跑的头发都有点散了,一点也不像之前在王宫里精致考究的样子。 艾塔本来看她这样放飞自我,还想要责备几句,但看着小公主红扑扑的脸颊和闪着真正快活光芒的眼睛,她忍住了,只是用帮洛芙擦了擦汗。 大部队的行军速度快不了,他们今天晚上会住在野地里。洛芙在车上吃了特别为公主准备的晚饭,震惊的看着贴身侍女给她展示折叠了空间魔法的马车里面的各种包括洗澡设备和大量淡水,以及独立隔出来的卧室。 “他们怎么在这里面放进去这么多东西的。”她震惊地看着艾塔,随后意识到自己问了没必要的问题,更正道,“我是说,这么大的折叠空间,能量从哪里供应?” “这个不需要额外的能量,它们一直是这样的。”艾塔向她展示了车座下面的疏导魔法阵和数量不小的储魔水晶:“它们可以关闭,以保护里面的人,不过开关需要耗费一些魔力,我想这个法阵可以给它供能。” 洛芙:………………? 永久性的空间扩张魔法切斯特就这么往马车上扔? ??? 你说有钱多好,我要有钱我也…… 呃……我似乎已经在这么玩了。 好奢侈,好败家。 洛芙仔细看了看魔法阵的结构,意识到里面不仅有空间法阵的充能,还有轻盈急速效果和平稳减重的结构。 她早就知道这个马车行驶这么平稳肯定底下有对应的魔法阵,但她真的没想到这个魔法阵是这么复杂精细的耗能类型。 ……感觉这一辆马车比她这次带走的其他全部身家都贵。 夜色很深的时候,洛芙已经听着田野里的虫鸣睡着了,两个人影才走回了公主所在的营地。 紫芫白天时候挽着的袖子并没有放下来,帮青金石提着药箱。大夫走在他斜后方,边走边在本子上写东西,好几次都差点踩坑里。 “你不能回车上去写吗。”青金石第四次被地上的土块绊了一个踉跄的时候,紫芫回头很无奈地对他说道。 “嗯。”青金石头也不抬地继续记,紫芫很无奈地站住了等他,青金石抓紧时间又快速地记了几笔,啪地合上本子,“好了。” 他道谢之后从紫芫手里接过药箱,把笔记本和手里的其他东西往里胡乱塞了塞,才和紫芫一起继续往前走。 “如果这次我还是恢复不了,你就回去吧。”紫芫边走边对他说道,神态很平静,“你们医生需要多见多看,跟着我这么多年已经很为难你了。”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身处营地中央,青金石慎重地修饰了一下对紫芫的称呼,“我这几年在辉耀也学习了很多,还帮助他们修改了很多医学典籍和治疗方法。医生救人不问出处,我想我帮助他们推动医学发展,比我自己见识再多病例,亲自救治再多的人都更有意义。” 紫芫很清楚口头说服不了青金石,他叹了口气,伸手把自己挽起来的袖子放了下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但也不像改变主意的样子。 他们走到离公主的马车很近的地方了,紫芫站住了脚步,看着黑暗中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出来。” 角落里的阴影动了一下,随即,带领这两万五千人的第二重要的将军阁下,柯伦德领座,从黑暗中显露出了他挺拔精壮的身躯,绚丽的金发即使在黑夜中也闪闪发光。 “晚上好,两位阁下。”他笑着对紫芫和青金石打招呼,考虑到此刻已经接近午夜,这个招呼显得十分诡异。 青金石身为大夫,确信同为领域自己打不过号称辉耀超凡阶下第一人的沙场将军,已经紧张了起来。紫芫却神色如常,哪里都看不出不对地问道:“晚上好,柯伦德领座。阁下躲在这里做什么?” “唉,法师阁下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令人伤心了。”柯伦德往上撸了一把自己绚丽的金发,做出了一副戏剧性的夸张感叹表情,“怎么能说是躲呢,我作为霍克将军的副将,当然也有保护和照顾公主殿下的责任和义务。法师阁下身为保护公主的重要力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很担心公主殿下啊。” “那么法师阁下,您这么晚回来,是去哪里了呢?”他问道。 紫芫:…… 他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但是很莫名地不想回应他。黑发少年默默地看了青金石一眼,往斜后方退了半步。 那意思是:你自己解释。 青金石:…… 他很无奈地对柯伦德提了提手里的药箱:“如阁下所见,我是大夫。我看今天的队伍里有许多士兵身体有恙,请紫芫阁下陪我去为他们看诊,这也是我们医生的修行。今天晚上很多人都见过我们,您可以去找他们确认。” 金发绿眼的英俊副将眯着眼睛打量了青金石一会。 黑白袍子的治疗,境界类同领域,无论怎么看都是正统出身的医生。 全世界的正统医生的传承都有着同样的源头,加上这个人是从王宫里派出来的。柯伦德认真地想了想,也想不出眼前的大夫可疑的理由。 “我当然相信医生阁下的信誉,就如同我相信宫廷魔法师阁下一样。两位的友谊真是令人羡慕。”他笑道,往旁边让开了道路,“感谢您为我军做出的一切。” “这是我们医生应该做的。”青金石回答道,和紫芫一次从他身边错身过去,留柯伦德一个人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跟着军队前进是件很枯燥的事情,每天基本都在路上,紫芫和青金石每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幸亏洛芙不晕车,可以在车上看书,否则她这仅有的打发时间的方式都要不能用了。 她本来想跟紫芫和青金石凑一凑去给士兵看病的,但是全军基本都知道公主殿下在跟着队伍走,她出去跑了两趟,每次都被人一惊一乍地给请了回来。 倒是副将柯伦德,对洛芙投来了无与伦比的关注,经常陪她出去骑马,还邀请她进去过将军们的地方。他很善于说快活的话逗小孩子开心,路上的生活实在无聊,洛芙和他熟悉起来以后每天开始越来越期待和他一起出去了。 这天上午,紫芫过来找洛芙和米尔格:“附近有个叫斯普林的村庄正在举办集市,要去看看吗。” 洛芙立即把手里的书合上丢一边:‘现在吗?好啊。’ 哇紫芫这么长时间一直和青金石混在军队里看诊,她还以为紫芫已经默认到达目的地之前不会带她一起出去了。 因为是去集市,穿着宫装长裙骑马太过扎眼了。洛芙在车里换了一身细布的白衬衫和天蓝色系带连衣裙,颠颠地钻出来找紫芫和同行的米尔格。 “青金石先生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她左右张望了一会,没看到大夫的身影。 “他去给霍克将军的军医讲课了,不和我们一起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换下魔法师长袍,穿着普通农家少年的衬衫长裤和深色外套的紫芫答道,向洛芙伸出手。 洛芙知道他这是要直接穿越空间过去,扭头往行军的队伍里看了一会,找到艾塔跟她挥了挥手,才伸手要去拉紫芫的袖子。 “公主殿下,您在这里呀。”她没有拉上紫芫,柯伦德副将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 拥有闪亮金发的英俊男子骑着他英武雄壮的黄头格里希坐骑走了过来,单手抚胸对洛芙欠了欠身:“您这是要脱离队伍去乡间游玩吗?和坎格瑞安骑士以及法师阁下一起?” 他碧绿的眼眸略过年轻的骑士,转向紫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法师阁下是高阶元素法师吧。”他说高阶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有点意味深长,“看起来青金石医生今天也不会同行,法师阁下您就这样带着公主殿下脱离大队的保护,是否对殿下的安全考量有些轻率了?” 第 86 章 轻率? 洛芙有点僵硬。 如果紫芫是真的普通高阶魔法师,那岂止是有一点点轻率。就算洛芙再怎么想出去玩,考虑到她自己的各种意义上的身份,她也不会和一个完全意义上的高阶魔法师独自出去的。 别的不说,就她身上那个涉及项玉的秘密,如果有个万一诸神怕不是得把半个辉耀犁一遍。国王亲爹切斯特说不定还会非常配合,帮他们犁得再深一点。 但紫芫不是普通的高阶魔法师,他自己虽然失去了力量,但曾经的境界和满身的后手都还在。考虑到他在辉耀巅峰神战中的表现,洛芙怀疑现在的紫芫在普通下位神面前足够隐藏,被针对性的攻击也能支撑一二,如果对方不到超凡阶,玩命说不定还能打出反杀结局。 呃……玩命的代价有点大,还是算了。 不管怎么说,显而易见,柯伦德并没有被告知紫芫的真实身份,目前为止还把他当做普通的高阶宫廷法师来针对。 米尔格的表情比洛芙的还僵硬,年轻人实在怎么都料不到柯伦德领座会针对隐藏身份的冕下。他有心想要解释,被紫芫抬手制止了。 “柯伦德阁下,我是由国王陛下指派保护和跟随公主殿下的,我有什么考量,是否有超出您预期的计划和手段,没有义务向您汇报。”紫芫抬头看向骑在黄头格里希上比他高了半个身子的银甲将军,“但我能够体谅您保护公主安危的职责和为此担忧的忠诚,所以如果您想要和我们同行,您将受到十二分的欢迎。” 他回答的很得体,柯伦德反而被问住了。他们要出发的时间比较突然,他身为副将也不好突然离队陪公主出去瞎逛。金发男人沉思了一会,对紫芫点头道,“法师阁下说的有理,我很愿意和您一起护送公主殿下,但职责所在,我现在不便离开,不知道公主殿下是否愿意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安排一下,并派一队精锐乔装打扮护送您。” 洛芙:…… 真的很想告诉他不用了,但又确实开不了口。 就算她有点迟钝,这会也意识到了柯伦德有点信不过紫芫的样子。洛芙理智地明白自己只有十二岁,她说的保证骑士阁下也未必会参考,干脆闭嘴看他安排。 柯伦德甚至还问了紫芫他们这次出去的详细路线,紫芫也没有恼,有一说一的都告诉了他,洛芙怀疑这种小事是不是真的值得紫芫提前规划,指不定这个路线是他现想的。 米尔感觉更加委屈的样子——公主要离开队伍这件事程序上是应该和带队将军说的,米尔和他们传过了口信,但是紫芫身份特殊,他也就没有等到收到回应。为此还被柯伦德质疑了一下身为公主的骑士的专业性。 米尔委屈,米尔说不出口。 总之经历了一大堆兵荒马乱之后,快要到中午的时候,洛芙才在包括柯伦德本人在内的十五名乔装打扮的精锐骑士护送下来到了几公里外正在举办集市的小村庄斯普林。 耽误了很长时间,集市里已经汇聚了很多人,粗略看过去,大多是居住在附近的农牧民,商人和个别旅行者,鬼鬼祟祟跟在洛芙身后的十几个普通装扮的肌肉大汉混在后面的人群里,也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洛芙拿身后油嘴滑舌的领域和那一帮如临大敌的精锐士兵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假装看不到他们。她从迅驹上下来,刻意没有等后面拴马的人,一个人先钻进集市的人流里去了。 这里离辉耀王都已经比较远了,算是辉耀中部地区的普通乡下。集市上并没有洛芙在王都商业街经常见到的魔法物品,珠宝首饰和各种小玩意的店铺,更像是附近的农家交换货物采购生活用品的地方。 左右两边的摊位上,高高低低摆放的都是农产品,夏天时候出货的玉米西红柿和土豆居多,也有人在卖鸡蛋,鲜嫩的豌豆和小个南瓜。左边的先生戴着厚厚的布手套,穿着很日常的亚麻衬衫和背带裤,他面前的平板车上放着大堆大堆的玉米和土豆,还有一大桶家里酿造的葡萄酒,酒桶下面有个水龙头,拧开就可以接到顾客的容器里。 他旁边嫩黄色裙子的姑娘推的车不适合展示,只是把作物放在了地上。除去西红柿和豌豆,她的摊子上瞩目的地方还放着一只探头探脑咕咕直叫的活母鸡。正巧有个路人在和姑娘攀谈,姑娘说是去年的小鸡孵了太多,卖几只换点家具。 隔壁系着红花格子头巾的女士用灰色的防水布搭了个小棚子,货品都摆在桌子上,看起来是集市常来的卖家。她的桌上放着几块纸包着的,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奶酪,在集市的热闹空气中散发着难以描述的混合味道。 再往后是一位搬着板凳坐在地上的老先生,他有着深刻的皱纹密布的面容和灰白的粗糙胡须,面前摆着大小不一的手编草帽,几个铁箍木盆和一把草编的扇子。阳光下他戴着顶帽子坐在那里抽烟斗,眼睛眯着,似乎在享受烟丝燃烧的香气,又似乎在注视着街道上路过的行人,看上去很悠闲的样子。 洛芙站在集市一端的出入口,因为可看的东西太多而感到目不暇接。 有两个小男孩举着糖果打打闹闹地从她身边跑过,紫芫已经走到她身边,不动神色地拉了拉她:洛芙的气质还是各种意义上都太精美和高贵了,老是站在街道口一脸惊讶地发愣非常的引人注目。 洛芙被他拉着傻乎乎地迈步往前走,一路上还在不停地左看右看。 接下来的整整一条街都是这样朴素的集市。 有人卖布匹,有人卖农具,染了色的廉价糖果一铜板可以买五个,如果想要水果味的透明硬糖,那么两个铜板三个。裁缝也可以定做鞋子,还有做家具的木匠有简易的花纹图案可以选。 某个显眼的位置,有人提了半只羊在分肉卖钱,周围聚集了很多想要购买的人,看起来生意很好。洛芙前世也不是没跟爸妈去过卖肉的市场,接受良好,还挺兴致勃勃地发现羊排比后腿受欢迎。 走过了肉摊,下一家摊子笼罩在黑色布幔搭成的简易棚子下面。这一家卖的东西和其他摊主都不一样,桌上摆着乱七八糟的符咒和药剂,还有在整个集市范围内可能是最为昂贵的一个大水晶球和一排各种各样有的还在闪闪发光的草药,最引人瞩目的是角落里有一大堆疑似长了眼睛鼻子嘴的茄子在盆子里面吱哇乱叫。 瞥过那一盆长脸茄子就再也无法移开视线的洛芙:………… 她后退两步,表情好像见了鬼,并且把自己的半个身子都藏在了无奈的黑发少年身后。 模样非常精致好看,穿着整洁天蓝色连衣裙的小姑娘脸色大变表情见鬼已经引起了摊主的注意,在那一大盆乱叫茄子旁边坐着的,戴着魔法师尖顶帽的中年女士抬头对她友善地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它们:“别怕,它们都是很乖很好用的魔法材料,只是有点吵。” 不是啊!你为什么要用乖来形容好用的魔法材料啊!这样子不可能不怕吧! 洛芙的表情更惊悚了。 紫芫有点无奈:“是科尔波簌簌草的果实,你见过的,这个……比较新鲜。” 是见过,但洛芙见过的那个是晒干磨成粉的……和这个新鲜的完全不…… 正在用手指戳着茄子们的摊主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有点惊讶地看向紫芫:“这位年轻人,你也是魔法师吗?” 她冲他们笑起来:“科尔波簌簌草这个名字,不是真正的魔法师不会知道的,大家只会叫它们尖叫茄子。” 洛芙仍然在盯着那盆尖叫着的鬼东西,表情怪异,而且真的觉得这玩意就应该叫尖叫茄子。 “是的,女士,我们是旅行经过此地的魔法师。”紫芫冲她欠了欠身,“很高兴遇到您。” “啊,旅行的魔法师,真是少见的客人。”女魔法师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小姐也是吗,你们是来参加今天的魔法师集会的吧,就在那边的小教堂东边。” 她伸手往集市的另一头的白色建筑指了指,然后热情地开始介绍她售卖的各种魔法物品:“如果你们碰巧需要补充旅途中耗费的材料,我这里有安抚和治疗牲畜的药剂,提高土地产量的绿精祝福,还有些精炼的风和火元素,可以使你们的旅途更加方便,也有大部分常用魔法材料。我还能做水晶和塔罗占卜,我的占卜可是这附近最准的哦。” 紫芫婉拒了她做占卜的提议,倒是花了八个铜板买了一副做工还算凑活的塔罗牌。掏钱的时候他一度把手指伸向自己的袖子,摸到衬衫的袖口才反应过来。 告别了热情的摊主,他们继续往小教堂的方向走,洛芙悄悄问紫芫:“不是命运意义上的全部魔法都从根源上失效了吗。” “是全部失效了,不过民间的一点占卜魔法也没有坏处,它们中的很多是根据已经发生过了的事情进行的有限推导,指示模糊,有概率失败,但也比没有好。”紫芫翻了翻手里的牌,把它们放进了裤兜里。、 “不是所有人都会踏上真正的能力者的道路的,这些乡下的魔法师一般都靠着不太系统的传承掌握知识,会一些基础的安抚牲畜驱散不详的小魔法,会调配滋润土地和治疗人畜的药剂。他们有些知识难免落后和不靠谱,不过总的来说很有用处。因果链彻底断裂预言魔法的基石失效这件事也是最近二百年才作为常识在凡人阶开始普及的。” 第 87 章 凡人阶和真正的凡人又是两个世界的存在,没有普及到乡下的方方面面并不奇怪。 洛芙又悄悄地回头去看那位摆摊占卜的女士,他们之后她有了一位农夫装扮的新顾客。也许是田地和牲畜遇到了什么困扰,魔法师拿了几种不同的粉末和药剂在向他详细地说着什么。 虽然有很多信息都不清楚,但他们也很努力很自信地活在自己熟悉的已知世界里,并不为还不知道的许多事情发愁和担忧。 某种意义上,洛芙有那么一点点羡慕。 他们一路从集市走过去,洛芙在王宫里憋太久了,看什么都新鲜,逗着一窝狗子玩了很久,还非要吃蜂蜜糖苹果。紫芫提醒她很甜,洛芙也完全不听,直到她吃到嘴里。 真的……好甜。 她两世都教养良好,不习惯浪费食物,看着刚刚咬了一口的,甜的齁嗓子的糖苹果,眼神纠结,表情委屈。 紫芫默默地把头扭过去,完全没有理会她委屈的表情。 集市的那一头,是白色石头垒成的,方方正正的小教堂。 洛芙没来过这世界的教堂。 诸神行走世间,不需要靠信仰维持存在,所以也就没有传教的必要。 就洛芙所接触的,距离诸神更近的高端阶级来看,与其说他们信仰诸神,不如说那些大佬们好像在敬仰守护文明,公正而多有维护的长辈。 其实也没大差,诸神不被杀就不会死,理论上他们可以达到永恒。 哦,这里的用词也许应该改成祂了。 东方十五国地区无迹神殿下属的教堂,更加类似于一种维持和地方联系,保护诸神信誉,并且作为基层支撑着诸神手下运转的整个超凡世界。 教堂欢迎拜访者,白天大门敞开,洛芙十分好奇,在门口悄悄地探头探脑,被迎面的一扇巨大的玻璃彩窗吸引了视线。 那扇漂亮的彩窗上,缤纷的玻璃拼凑出一个男子的形象。他站立在天光之下,无数草木的嫩枝从他的脚下发荣滋长。他穿着朴素的青绿色袍子,长长的袖袍下摆仿佛闪烁着流淌变换的水波,头戴只有少许装饰的帽子,下面垂挂下来朦胧的轻纱,遮盖和模糊了他温柔低垂的眉眼和脸庞。 洛芙被那上面的绚烂色彩和人神脸庞上温柔包容的神情所吸引,轻手轻脚地迈过了门槛。 仿佛有微风吹过了空旷的教堂内部,系在两边高大窗户上面的铜铃轻轻晃了晃,在安静的夏日天光下发出了清越悠扬的声音。 教堂内部很朴素,摆在人神彩窗面前的只有一个小布告台和几张桌椅,此刻里面十分空旷,除了坐在布告台旁边,身着深色衣服的神官,只有一个人坐在面对彩窗的椅子上看书。听到了风吹动铃铛的声音,面容宁静的神官从书本之中抬起头来,对着洛芙微微额首。 这里非常安静,给人一种发自内心的宁静感觉,洛芙仿佛也受到了感染,冲着那位神官提起裙子行礼,这才开始转头看向周围。 教堂内部四壁吊白,两边有透光很好的两排超大窗户,挂着朴素的浅色窗帘。家具比较老旧了,或许是大神本人活生生地存于世间的缘故,这里非常朴素,一点也看不出有人借着宗教名义胡乱敛财的苗头。洛芙甚至感觉那正面的一大扇堪称艺术品的彩窗是整间屋里最昂贵和高品质的部分。 她的目光很快被彩窗两边贴着的两排超大号红色标语吸引了过去。它们方方正正地挂在那里,颜色鲜亮,字迹平直,仿佛只嫌来人看的不够清楚。 那两行大字的左右两边分别是: 幸福生活不仅要靠时代的发展,个人的努力也非常重要。 以及: 知识使人获得快乐,迷信不能改变现实。 洛芙:………… 紫芫在她身后走了进来,在迈步走近教堂之前,他很注意地在门槛外停下了脚步,并单手抚胸冲着里面微微行了个礼。 洛芙没有注意到紫芫进门之前的行礼动作,也没有发现他进来的时候没再有微风拂过铃铛。在这样静谧平和的气氛里,她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呼吸,向彩窗的方向走去。 坐在旁边桌椅上阅读着什么的年轻人翻了页,纸张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 洛芙这才注意到,他虽然个子不矮,穿着普通的灰布外套和衬衫,但露出来的手腕骨骼很纤细,还是个少年,比她并大不了多少。他坐在那里看一本不算新的魔法教材,很认真地在学习的样子。 洛芙悄悄凑过去看他的课本,看到了自己很熟悉的内容。虽然是乡间自学,他所看的东西难度并不浅显,已经够得上漏水标准的中级魔法师需要学习的程度。 这孩子十四五岁的样子,再过几年就可以参加高级魔法学院的入学测试了。 洛芙看着他和外面的普通农夫没有太大区别的装扮,又想到他在教堂里看书的行为,抿了抿嘴唇。 大多数人不会选择走上能力者的那条危险孤独,充满未知和荆棘的道路。 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愿意选择相反的平和和安逸。想想刚刚在外面看到的卖那些简易药剂的女魔法师,她也能想象得到这里普通人的魔法知识有多么匮乏。这年轻的孩子这样努力的学习,他应该是想要走到那一条道路上去的。 辉耀没有普及初等教育。 她抬头看了看墙壁上鲜红的大字:知识使人获得快乐。有点想要赞美人神尊陛下的体贴和仁慈,又有点感受到了无迹神殿在人族自治区受限于当地社会状况又不好插手改变的无奈。 洛芙两世都不信仰神灵,但她想了想,还是对着面前玻璃彩窗上的神像抚胸行了一个代表崇敬和赞美的礼节:“赞美人神尊陛下的仁慈。” “赞美尊陛下。”坐在布告台旁边的神官跟着唱诵道。他用他深棕色的,经历了许多世事,但仍然宁静清澈的双眼看向了第一次见到的小姑娘和少年,平和地冲他们微笑道,“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吗?” “感谢您的体贴,但我们只是偶然经过的旅人,路过此地前来拜访。”洛芙答道,又看向了那边一直在认真看书,头都没有抬的少年,“他是……” “科尔蒂姆是个很有魔法天赋的孩子。”神官答道,一点也没有因为发问的洛芙是个更小的孩子就有所轻视,他慈爱地望向那个伏案学习的少年,“他对知识有着发自内心的渴求,这在乡间并不多见。教堂里正好有些书,我想能够帮助到他,就借给他并允许他在这里阅读和学习。尊陛下鼓励知识的传承和求知本身,我想他会乐于见到的。” 洛芙也看向了他,并且注意到了那少年的右手在桌上悄悄画着什么,并且嘴里还念念有词。 “科尔蒂姆家里并不富裕。”神官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不等她开口就主动解释道,“他花了许多时间学习,无法帮助家里做事,他家没有太多能力再给他提供文具了。等到他考试的时候,我会把我私人的纸笔墨水借给他,但现在只能将就了。” 洛芙沉默了下来。 辉耀连全民教育都没有普及,文具和书籍补贴就更加没有了,加上需求量不高,文具的价格应该不会很便宜——起码对于当地这些一天的口粮都要不到几个铜板的普通人来说不便宜。 魔法学习过程中有大量的计算和几何,阵法符文排布之类的东西,耗费纸张的需求量不小。更何况有了纸还要买笔和墨水,这些的价格都不会便宜。 洛芙是魔法师,洛芙自己知道,在学习基础知识的过程中,这些需要大量验算的部分是不可能心算和省略的,这个年轻人用手比划只能是权宜之计,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 也不知道等到他无法避免地需要计算那些麻烦地方的时候,是找个炭笔画黑板还是抱着书去外面画沙子。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状况的造成,身为统治者阶级的自己有一部分责任在。 谢过神官,洛芙拉着紫芫走到一个比较远的,神官和少年都听不到的地方,压低声音问紫芫:“我想给这个少年一些钱。” 她以为紫芫会提醒她,她帮助了这一个人,还会有无数的人需要帮助,给一个年轻人买纸笔的钱不会让问题得到根本性的改善。但她已经提前做了决定,并且打定主意如果紫芫真的不给,她就去找外面跟了一路的米尔格和柯伦德他们要。 紫芫没有说那种煞风景的话。 他听完洛芙的问题,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好,你打算给多少?” 洛芙:…… 好问题,她不清楚当地的物价,又不好去问神官,显得是神官在跟她要钱一样,这不太合适。 “你有什么大概的估算结果可以作为建议吗?”她求助紫芫。 紫芫无奈:“低品质的书写纸,一打的价格不会超过五个铜板,他还需要练习文法和书写,每个月就算他用两打,三年也只要不到四十个银币。笔和墨水贵一些,但消耗的也慢,你算和纸一样的价格,三年八个金币足够了。” 第 88 章 八个金币…… 洛芙的随便一个首饰,哪怕是在自己房间里戴的挂坠,这个价格翻倍都不止,更别提那些具有保护效果的附魔物品。 突然有点羞愧。 “我想他家的问题不在于纸笔,在这些额外开销之前,他们还要供养一个年轻人不工作的基本生活。往上了说,还有很多魔法实验的材料,价格远远不是纸笔能比的。文法和其他这位神官无法提供的书籍价格也很昂贵。”紫芫平静地给洛芙泼冷水,“单论纸笔,我觉得以这附近普通人的生活水平,一个家庭还不至于供应不起。他的家庭可能有些别的,本来就有的问题,以至于一点多余的钱都挤不出来,连多养一个闲人都吃力。” 洛芙忍不住又去看那个年轻人,更加羞愧了:普通家庭的抗变动能力差,显然是王国的保障系统工作做的不太顺畅。 她最后还是从紫芫那里拿了七八十个金币,交给神官请他代为转交。她怕那年轻人不肯收,还给他准备了一个“响应人神尊陛下多读书学知识号召的微薄个人贡献”的名头。 神官保证有了这笔钱,那个叫科尔蒂姆的年轻人能够安心地学习并且支撑他考上心仪的学校拿到联邦方面的助学金为止。他答应会代为转交,洛芙相信在人神的玻璃前他也不会做出什么没良心的事。 再多的事情,她也做不了了。 个人的力量,在时代的局限,社会的现状,和制度性的问题面前,如果不能顺势而为,仍然是非常无力的。 因为见到了普通人辛苦生活的一角,洛芙的心情低落了下来,后面去当地的魔法师大会都没觉得那么有趣了。 这是她的游历见闻,紫芫没有劝她什么。他很正常地在汇聚了咸鱼和萌新的魔法师聚会的空地上晃了一圈,围观了几个基础魔法的变种应用展示,以及修正了一个摆摊的男人失败得彻底的小魔法阵。 “感谢您先生,您真是太厉害了!”那个矮墩墩的魔法师在惊喜地看到自己怎么摆弄都摆弄不好的烘干法阵正常运转,顺利地把一束野花烤成了干花以后激动地对他喊道,“这真是太好了,不然我今天又要白来,木精花的花期就要过了,错过今年我就得再等一整年。您帮大忙了。” 他激动地摘下帽子冲紫芫行礼,惊讶地看到了紫芫少年的外貌,慌忙改口:“原来是位尊贵的少爷,我刚刚太激动了,没有注意到您还这样年轻,请原谅我之前的唐突。” “可以冒昧问下,您要收集木精花有什么用吗?”紫芫柔声开口问道,“我没有窥探您的珍贵配方的意思,只是就我所知常见的药剂和材料一般用不到它,不知道您的用途是不是我知道的那几种。”他恰如其分地露出了有点少年有点羞涩,但作为大佬也不会太掉价的表情,“我实在有些好奇验证我所知的知识是不是足够完善,还请您告诉我吧。” 他说的面面俱到,令再怎么有戒心的人都难以拒绝,看得出来经验丰富非常熟练。洛芙在旁边非常难以直视,几乎无法承认这个人已经两千五百岁了,熟记数量巨大用途多样的魔法材料用途配方,在超凡阶里也算知识渊博偏向学者的那一小撮。 那位人到中年仍然水平一般的法师当然无从知道眼前的少年曾经是一位云端的传奇阶冕下,所知所识浩如烟海,对于他来说,神阶就已经是天上的人物了,那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被他这样的普通人踩狗屎遇到。 他嘿嘿笑了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我这是用来做魔力活化水的,不瞒您说,我的天赋有限,现在还够不到中级魔法师的资格,我听说隔壁蒙托洛内战有好多流民要过来,北方的领主大人们要收容他们,在嘎啦山西边,所以征兆魔法师做事。都在传需要的魔法师很多,审核的不严,有了魔力活化水说不定我能找到个职位。领主愿意给法师额外发些津贴,到时候我手头也能宽松些。” 紫芫看了看他,已经不年轻的中级魔法师,经济状况拮据,知识缺口很大,他的魔法阵被修复以后也没有试图弄懂错在哪,对力量和知识都没什么追求。 他点了点头,“和我知道的一种配方很类似,多谢您的告知。”想了想,他还是提醒道,“木精花做的魔力激发药剂副作用很大,可能会伤及你精神力旋涡的运转。” “没事没事,我就喝一两次。”魔法师嘿嘿笑道,看的出来对于美好未来十分憧憬。 该说的话都说了,紫芫不会再劝,他正准备离开,注意到了身边的小姑娘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少年模样的大佬柔声问道。 洛芙摇了摇头,冲他一笑,“没事,听到嘎啦山这个名字觉得好熟悉,像我家乡的一个地方。” 紫芫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接受了她的这个说法。 洛芙家乡当然没有嘎啦山,但是她确实听说过这个名字,在日轮公主的小说里。 故事很靠后的时候,安妮的未婚夫高尔文带领军队平定蒙托洛的内乱,在某个时期,他们处于劣势,战场靠近了辉耀和蒙托洛的边境。 在一个叫嘎啦山的地方——这名字起的太随便,所以洛芙记得很牢——安妮带领着辉耀的援军接应高尔文,但敌方来势汹汹,她不得已利用地理的复杂情况带着敌军在复杂的山里绕圈。 绕着绕着,绕茬了道,来到了嘎拉山的山体内部,在那里,鲁莽的敌军毫无敬意地惊醒了一条沉睡的大龙。 原著中描述这条大龙“奇伟美丽以极,拥有炽烈但毫无温度的金色眼睛,浑身的鳞片闪着圣洁的七彩白光。”但同时它“金色的眼瞳里没有任何理智和温度,只有野兽一般被激怒后的疯狂暴虐。” 洛芙也不知道什么叫圣阶的‘七彩’白光,洛芙也不敢问,不过这条突兀出现的大龙是文中不多的几个展现高魔世界观的角色。虽然无法确认它是不是理智尚在,武力值方面是真的暴虐恐怖,猛地不行。 它被蒙托洛人的鲁莽行为惊醒,爆发出了极端恐怖的力量,光是受惊苏醒时候无意识的力量膨胀就炸开了整座山,连带着崩开附近三分之一面积的山脉。山里本来气势汹汹的蒙托洛敌军在这场毫无预兆的大爆炸中死了大几万人,剩下的也伤亡惨重,基本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而安妮,她勇敢地挡在了自己人面前,坚定地眼神直视着大龙崩溃疯狂,没有理智残留的金色竖瞳。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坚定,也许是她的这个坚定的姿态唤起了大龙的些微印象,大龙看着她愣了一会,散发出的力量“在周围残留的山石上斩出了几千米长的巨大鸿沟”,但最终没有攻击她和她身后的人,跌跌撞撞地飞走了。 这个情节概括来说就是,山里有个没头没尾的失心疯大龙,被意外惊醒以后杀光了蒙托洛敌军,又在女主安妮坚定的眼神下退缩跑路,因此男女主角的部下在此次事件中几乎毫发无伤,瞬间翻盘。 考虑到这条大龙的出现毫无头绪,以后也没有出现过。读者普遍评价这整段剧情是“为了吹女主nb而强行让女主nb的,毫无逻辑也没有节操的机械降神,堪称对作者不堪入目的军事素养的公开处刑。” 洛芙曾经也是这么觉得的。 直到她穿越进了这个世界来。 原著中嘎啦山这个名字也是个明显的地方土话,洛芙从来没听说过,也因为机械降神太过僵硬,原著作为网络小说又长的离谱,尽是些没营养的遗迹冒险,这里的机械降神又夸张到失真,她后来也没有仔细关注这一块。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嘎拉山这个名字摆在了她的面前。 它的里面,还会沉睡着疯狂而危险的白色巨龙吗。 ……听起来不是有一点点棘手。 洛芙甚至开始了其他方面的认真思考:要不要去附近晃悠两圈,假装找到了什么线索,然后直接举报给浮空城呢。 只是彰显力量就把整座山从里到外炸个没的疯子大龙,怎么想都不是凡人阶能搞得定的,保守估计也得是个巅峰上位神,不如让他们专业回收有毒有害能力者的人士来处理。就是找借口有点费劲,呃,到时候就说她的眼睛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好了,反正她身上有那个大秘密,随口瞎诹给个差不多的理由让他们查去,只要能发现大龙就算她赢了。 问题不大,这把稳赢。 洛芙想,确定了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的粗略行动计划,并且在心里给见义勇为积极举报的自己点赞。 第 89 章 出来跑了一趟,洛芙见了一些东西,无论是乡间人民的真实生活,还是期间的遇到的每个人的困难和努力,都在帮助她了解和完善这个世界。 洛芙不知道年轻时候的这些浅显短暂的游历对她进阶超凡阶以后维持自我和人性会有多大帮助,不过如今,她有了比之前更加脚踏实地的感觉。 作为曾经没有归属的穿越者,她的这种感觉尤其明显。好像有什么无形的,来源于他人真实情感的喜怒哀乐连上了她漂浮在云端的自我,使得她和地面的众生,那些真实的恳切的凡人感情有了什么联系。 这联系是如此的微弱,微弱到对一切都几乎毫无改变。 但它们切实地在那里存在着。 不知道那些本来就毫无人性,甚至天生反社会,缺乏同理心的家伙们会不会被这个联系牵住。 ……前世的常识让她觉得有点够呛。 呃……不能超凡阶里永远没有这种人吧,这听起来有点过于理想,不太可能实现的亚子。 “有的,不然浮空城每年花那么多钱养的管理与规制组织就变成养老场所了。”紫芫的回答简单直白,但细思非常恐怖。 他们即将进入附近的科尔伯伯爵领地的首府劳恩,公主不可能一路都在马车上风餐露宿,路过首府当然要去拜会并受到款待。科尔伯伯爵对此非常骄傲自豪,召集了附近的许多贵族领主来自己的府邸举办盛大的欢迎宴会,准备好好款待公主殿下。 这里已经是王国北方,附近的贵族很多是北方公爵一系的是保守派。虽然科尔伯伯爵本人混吃等死胸无大志,属于两派撕逼的中立鸵鸟人士,但保险起见,紫芫还是收回了自己乱跑的步伐,回到洛芙车驾上做好自己的最后一重保险。 就算接近了科尔伯伯爵领地的首府,这附近的道路也算不上多好,马车行驶在上面多少还是有点摇晃,这让洛芙有点额外的烦躁。 但就算再怎么烦躁,紫芫很明显的话外音她还是听得清楚。 “他们不会把那些人全杀了吧??”她望着紫芫,有点惊恐,有明确目标不贪恋世俗感情的人更容易努力修行进阶,这部分人里天性凉薄的比例比凡人大很多,这要是都给切了…… 很不文明,很不和谐,而且过于血腥。 “那倒没有,不过一般他们有了点力量以后搞出大事的很多,这种都是趁着危害还小抓紧打死的。”紫芫道,“还有些性格糟糕但能抢救的会抢救一下,比如怜冰。如果塔尔维亚当初没把她拘在身边教育,她的破坏力不会比任何超凡阶的麻烦低。至于如果一直遵纪守法,那么把他们放在那里也没关系吧。” 洛芙:呃…… 说是这么说,但是总感觉头上有这么一帮挥手就能把自己灭了的没人性神经病不是有一点危险…… 紫芫看出了她的担忧,安抚道,“别担心,超凡阶里那种危险分子数量很少,比普通人还要低。真正没人性的存在,活不了太久的。” 活不了太久……会被神性侵蚀吞噬掉吗。 不知道被神性吞噬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既然是秩序规则的力量造成的可逆影响,应该不会很惨烈。 ……吧。 也不知道那条大龙属于什么情况。难不成那就是被神性吃得只剩一点意识的超凡阶? 那可是有点太恐怖了,不可控的疯子最危险。洛芙非常犯怵,并且认真地思索起了另一个严肃的问题:嘎啦山附近能有浮空城分部吗,她觉得去看一眼山然后开始表演再出来举报的过程太暴露于危险了,有没有更加直白快速的解决办法啊。 挺急的,赶紧想,最好在目的地之前想到改进计划。 她纠结地思索了起来,并且因为无法问紫芫的意见而感到十分痛苦。 对面的黑衣少年还在看他的兵王社会概况分析,在小姑娘陷入挠头的思索以后抬头很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看起来很为什么将要到来的事情烦恼,也许是本地贵族的无聊宴会争斗,也许不是。 她看起来还很担忧,并且为即将到来的某种不确定的未来感到焦虑和恐慌。 洛芙从来不为贵族的无聊争斗而恐慌焦虑,她和大多数视野宽广的能力者一样不喜欢降智到和傻子一起思考。 她出发的时候一切如常,但这阵子她心里有事。 对面的容貌逐渐舒展的娇美金发小姑娘正撑着车壁看窗外,外面的草和树和农田正在千篇一律地往后移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紫芫注视了心不在焉的洛芙一会,尊重她成年人的内在和判断,不去指出任何事。他低下头,继续看起了他的社会研究,就好像什么都没注意一样。 马车在科尔伯伯爵领地上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前进着,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到达了首府劳恩。 乡下的小城市装不下这许多人,两万五千军队就近驻扎在劳恩附近的野外,柯伦德领座带着五百精锐护送公主殿下进城,那里的领主府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晚宴欢迎她。 “这次我们的行军目的并不着急,队伍也需要休息,我们原本就打算在劳恩停留至少一天。”柯伦德来接洛芙车驾的时候对她说道,“出来的时候陛下特意嘱咐过我,这次出来也有护送您带您散心的目的,所以如果科尔伯人招待的好,使您想要多停留几天也是可以的。” 他是个领域,半步超凡的巅峰凡人阶,战力爆表军功卓著,说这话的时候压根没把辉耀王都内部的争斗放在眼里。 但他不放在心上,洛芙自己还没那么大条。将要参加宴会的贵族里有一大堆是北方公爵代表的传统派,不支持女子读书,不支持普及教育,思维自成逻辑,利益根深蒂固。 洛芙不是真正什么都不懂的十二岁孩子,也不是在深宫里被娇宠养大长废了的弱智公主。她和骑马跟在车边的米尔格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个骑士很懂的苦手眼神。 年轻的骑士很同情地看向公主殿下,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但会努力的鼓励微笑。 洛芙没有被鼓励到,而且更加唉声叹气了起来。 米尔同情地看向她,身为历史悠久的公爵家族子弟,他目前还被这些人认为是可以争取的对象,面对的情况远远不如洛芙的复杂。年轻人想了想,还是安慰道,“殿下别紧张,我和紫芫阁下都会陪伴在您身边的。” 洛芙:“紫芫阁下也会去吗?” 王宫里的时候紫芫反正是从来不耐烦去参加贵族聚会的,时间久了都要传出这位病秧子宫廷魔法师身体瘦弱性格自闭不敢出来见人的说法,被切斯特暴力镇压下去了。 骑士点头,“是的,紫芫阁下是博学强大的宫廷魔法师,护送您出来是应该受到礼遇的。”他高兴地看到小公主的苦手脸色有了明显好转,再接再历地安慰道,“所以您不要太紧张,您不是一个人,况且您年纪还小,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人议论您的。” “是的,公主殿下。”柯伦德骑着他的黄头格里希不知道什么时候晃了过来,义正言辞地对洛芙保证道,“我也会时刻守护在您的身边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个人一说到和紫芫有关的话题就疯狂往上凑,没记错的话他本来是带着队伍在外面盯着的来着。 不至于吧,有点戒备心能理解,防备一个有亲爹和青金石背书的宫廷魔法师到这种程度真的有必要吗? 他不会是……想吸引紫芫的注意力吧? 这恐怕不得行啊小老弟,紫芫当年亲口说过他是异性恋诶。 洛芙看着柯伦德的眼神忍不住有点诡异,以至于柯伦德自己虽然没有注意到,但在护送公主的过程中一直有种微妙的毛毛的感觉。 说不上是善意恶意的轻微意志,但就是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柯伦德摸了一把有点起鸡皮疙瘩的胳膊,觉得自己身为领域,不应该无法察觉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的注视。 是错觉吧,大概。 劳恩作为首府,不能说是个小城,但也着实不大。 马车驶进两边有卫队列队欢迎的城门的时候,城里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火光亮起。洛芙从车窗里往外看去,感觉这大城市和乡下就是不一样,至少入目有许多建筑物了。先别管那些建筑物是新是老,干不干净,下雨天会不会漏水,但总之是有了。 路上的行人比乡下还是体面富裕一些,但程度有限。因为贵客进城,道路两边有巡逻的护卫,吸引了一些人在远处围观。他们对着不知主人是谁,表面也不算华丽但排场很大的马车指指点点,其间还混杂着一些无业游民和混混。 无业游民和混混啊。 洛芙从车窗里看着外面那些在街角墙边穿着破烂贫穷一脸凶相的家伙聚集着小声交谈指指点点的样子,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还是和王都没法比的。 她甚至到了这里,才真正有了那么点辉耀仍然处于农牧业为主的社会发展阶段的觉悟。之前在王都和乡下的神殿,她老是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现代概念在串场。 第 90 章 科尔伯伯爵在他位于劳恩城中心位置的府邸迎接了下来马车的洛芙。 他是一位中等体型,五六十岁模样的男子,脸色红润,穿着用金银色的丝线绣了许多花纹的半正式华丽外套。对着洛芙弯腰行礼的动作很矜持。 “尊贵的公主殿下,在下吉德罗亚·科尔伯,王国册封伯爵,科尔伯领领主,请允许我欢迎您的到来,并送上我诚挚的祝福。”他伸手托住小公主伸出来的手,袖口露出一大截繁复的蕾丝荷叶边,是前几年辉耀传统贵族圈里十分流行的样式,额外地显露出贵族不事劳作的,对简洁装扮没有需求的生活方式。 “感谢您的欢迎,尊敬的科尔伯伯爵,很高兴来到您的领地,这里真是富庶繁荣,令人印象深刻。”洛芙虚搭了一下他的手,觉得他不是很努力锻炼有力气的样子,自力更生尽量隐蔽地自己从马车上跳下来,并且迅速进入贵族商业互吹的状态。 “这都是国王陛下英明治理的功劳,和王都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如。”科尔伯伯爵客气地回应道,但看脸色十分得意的样子,“我准备了晚宴,请别误会,这不是社交性质的聚会,只是邀请了几个朋友的,私人的欢迎宴会。希望您能够尽兴,并渡过愉快的夜晚。” 他领着洛芙走进了自己的府邸。 在过去的贵族交往礼仪中,长途跋涉的来客应该被给予充分的时间休息和整理,再举办宴会进行正式盛大的欢迎。但他们普及了便携的,可以应用在马车里的小型空间折叠技术以后,这方面的传统逐渐变得灵活了许多。 洛芙没开始参与社交,到达的时候已经很晚,夏天的天色都暗了下来。科尔伯伯爵为了招待公主,还是把晚餐留到了这个时候。此刻他的宅邸里已经点起了明亮璀璨的灯火,魔晶石灯把天花板上吊下来的水晶吊灯照得闪闪发亮。宾客都已经到齐,集中在小客厅和休息室等候和休息,看到主人科尔伯伯爵带着一个金发的小姑娘走进来,纷纷站起来转向他们行礼。 这是洛芙严格意义上来说第一次直面辉耀的贵族社交,老实讲,在场的诸位她一个也不认识,只好现场行礼,通过毫无诚意的商业互吹进行自我介绍,好在商业互吹作为贵族社交中最重要的一个部分,艾米丽当初教的很全面,再配合对辉耀贵族谱系和北方地图,政治分界的基本了解,洛芙应付的还算得体。 她甚至在心里默数了一下:周围五个领地的贵族和附近有庄园的家族,分属于八个姓氏,包括科尔伯在内的两个没有站队的中立混子,一个疑似想要转型的旧贵族家族代表,一个疑似亲爹一派立场不明,这个是北方传统旧贵族,这个也是北方传统旧贵族,一个盘高枝的小富商,还有一个大概也是个传统北方派的。 还有他们的夫人和某一位的近亲,当然。 唉,你说你们北方传统贵族图的啥,这两个一个家族豪富,一个是王都有人的大领主也就算了,这位立场坚定的老哥家道都中落成啥样了啊,衣服上连花纹都快绣不起了,话里话外还是姓氏多么高贵,传统,身份之类的东西,累不累啊,投了亲爹和能力者平民一起大锅开伙赚钱吃饭不好吗?是饭不好吃还是钱不好赚啊。 她笑眯眯地赞颂着那个衣着朴素的老男爵遵循传统的美德,并且着重夸奖了他符合贵族身份的,刻了家族纹章的祖传胸针。看上去对对方家族悠久的历史非常称赞和羡慕。 和洛芙做过寒暄和自我介绍以后,他们又开始和米尔格以及柯伦德简略地打了招呼。话里话外不乏对于米尔格背后的老公爵以及整个坎格瑞安公爵家族的问候,科尔伯以外的另一个中立混子还问候了柯伦德的主将霍克将军,后者由于职责在身拒不参加本地贵族的欢迎宴会,留在城外和手下的军队呆在一起。 他们没有在这里就提起立场和未来布置之类敏感的话题,只是拉拉杂杂地讲了些攀交情的事。洛芙觉得他们在趁机偷偷观察米尔格和柯伦德,这两人目前地位也许还不算高,但一个是老公爵最看好的孙辈,一个是王国内同阶无敌的半步超凡年轻将军。在未来,他们本人的立场也会具有越来越大的影响力。 米尔格还好说,年纪太轻,上面隔着叔伯辈,有个同胞妹妹,老公爵身子骨还硬朗,也不是钦定的继承人。虽然老公爵看好切斯特,但坎格瑞安家族到底是悠久历史的老贵族,米尔格的未来变数很大,无论现在怎么样都还有争取和操作的空间。 但是柯伦德……切斯特派他来做护送公主的副将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洛芙甚至不无恶意地猜想他们会不会考察下柯伦德无法争取就把他做掉——半步神阶的巅峰领域没那么容易被不动声色地搞死,她不怎么担心,还很想看被谋害不成之后被动触发无底线反击权的领座拔刀砍人。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来的两个传统贵族中,那个当地豪富的西坦因侯爵带来了一位效忠于他们家族的魔法师。一位穿着深红色法师袍,胸口别着高级魔法师三颗金星徽章的正牌魔法师。他隔着大半个房间远远地打量了紫芫一会,两人没有交流,只是互相行了法师礼节。 时候不早了,寒暄过后,主人科尔伯伯爵就邀请诸人前往餐厅就座。 这确实不是正式的欢迎宴会,没有舞会,没有开放式的交流空间,也没有摆放在桌上任由宾客取用的食物。所有人都在餐厅一张长桌两边落座。科尔伯身为两边都不投的混子,本着绝不得罪某一方的原则准备了毫无瑕疵的丰盛晚宴。 第一道面包就是用西部地区巫师帝国进口的精磨黄金小麦制作而成,用寒地绿藤橄榄油炸的表明一层薄薄的金黄,再在上面盖上撒了26种香料精心煎制的希尔坦肥鹅鹅肝。香气浓郁,口感搭配恰到好处,小麦的香气和寒地绿藤橄榄特有的清新芳香相互交叠,鹅肝入口即化,口味丰美,在26种香料的衬托下把香气展现的不多不少。面包和鹅肝的清新与浓郁相互搭配,那是更加的,无与伦比的极致享受。 洛芙这十几年来忙于学习,有限的礼仪课分了大量时间给无限的礼仪,艺术鉴赏和辉耀的传统风俗讲究,只能吃出个好来。但看到坐她斜对面的,那位本地有钱的传统贵族小嘴一张一闭就能说出这么一大堆讲究来,目瞪口呆,只能在内心表示服气。 她知道寒地绿藤橄榄的树皮可以用来做魔法药剂的辅材,主要功能是抑制某些材料过于爆发不可控的效果,并且能够起到一定的调节口味的作用。 至于什么巫师帝国的小麦——吃起来怎么个好她是不知道,但人家种小麦的时候都有魔法做基础的魔法化大农场了,还有小麦的基因改良技术。魔法侧点出科技侧的发展规律,怪不得又有钱又有闲还有很高地位,看看你们这些忙于用过时几千年不嫌烂也嫌烦的拙劣技巧内斗的臭弟弟,自己心里没点数不会羞愧的吗! “科尔伯伯爵有心了。”那位传统贵族叭叭完这一切乱七八糟的讲头,举起手中的红酒杯冲着首位的主人遥遥致意——他甚至也能品尝出这红酒是哪一年人族帝国国都艾特龙图斯附近的哪家酒庄酿造生产的,并且对此表示了大力的赞美。洛芙无言以对,这里她唯一听懂而且了解过的内容是——鹅肝应该配红酒。 但她这么小小年纪,不能喝酒。 洛芙:= = 那人说了这一大堆以后,还拱了洛芙一句:“公主殿下生长在王都这样的高大地方,这些肯定都是习以为常的了。” 洛芙抬头看向她,很诚实地笑着对他回道:“不,这里有许多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毕竟我年纪还小,不如维克多尔伯爵这样见识丰富。今天有您在这里介绍,真是令人受益匪浅啊。” 另外两名传统贵族也来凑趣,互相恭维起来,话里话外有一股觉得自己十分高贵的优越感。他们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入了贵族都喜欢的赛马,打猎,美食,新收到的名画,新奇的魔法造物,以及面对着面前新上的第一道主菜奶油焗牡蛎大谈怎么样把美味的活鱼通过各种合法或可能非法的传送手段运送到自己的领地上以供享用。 他们说的话题,除了艺术鉴赏洛芙大部分都接不上,米尔格能额外接上打猎赛马的部分。柯伦德能再额外接上新奇的魔法造物的话题。但说起怎么运用奢侈手段运一些活鱼给人吃,三人都只能干瞪眼看他们聊。 不知道他俩怎么想,但洛芙听到他们消耗了巨量的魔法材料,就为了运送大量的新鲜海水,以便不会紧迫地立即把鱼吃掉,而是可以留到在想吃的时候再吃的时候,内心其实挺震撼的。 另一种意义上浪费资源的野蛮行径,也就是辉耀这几年在亲爹带领下发展的不错,否则如果是在平民都吃不上饭的那种农牧业封建国家来这一套,简直不可饶恕。 普及保鲜设备,普及低耗能的快速交通,和把这些人通过时代淘汰掉,诸神得抓紧时间选一个。 他们交谈的时候还会偶尔对之前这方面的领域一片空白的洛芙和米尔格暗示这样做的好处,并且表示公主和坎格瑞安少爷都是年轻人,太不知道贵族生活的烦恼了,过几年长大点大概才能了解这些吧。的叹惋之情。 不知道米尔格怎么想,反正洛芙内心完全不会感到羞愧,甚至还忍不住怀疑他们掌握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享受知识,脑子里还有多大点地方留给别的,真正重要的内容。 这么一帮子传统贵族统治国家,能好才有鬼,我要是人神我也拉个国王恨不得三天把你们都弄下台。 诸神什么时候提刀子啊,搞快啊,时代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第 91 章 “感谢国王陛下通过了打猎私定法案。”西坦因侯爵对着洛芙遥遥举杯,“之前开放平民在野地里自由打猎的政策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那些野蛮人哪里懂得打猎的艺术。我上次就眼睁睁地看到有个莽夫一剑射穿了一只火狐的肚子,好好的一块皮子被毁了。气得我真想把他就地打一顿,可就连这个现在也不被允许了。” 他喝了酒,说话就不如之前谨慎了,还看了洛芙一眼,不知道是挑衅还是揣度。 洛芙:“……”不想说话,回应算我输。 “是的,国王陛下真是辉耀百年难得的明君。”中立混子科尔伯伯爵打起了圆场,“打猎私定法案允许各地的贵族领主自行制定平民禁止捕猎的猎物,但也允许了平民在生命财产受到威胁的时候予以反击。说实话,虽然这听上去有些伤害了我们的利益,但是平民的财产得到了比预期更多的保全,这长期看来也对我们领地的税收有好处嘛。” “是呢,我们的领地也有和科尔伯伯爵一样的发现,我相信陛下还是为我们考虑的,也许西坦因侯爵您过一阵就能发现平民财产受到保护之后对领地税收的贡献呢。”那位疑似亲爹一派的新贵族的夫人笑眯眯地附和道,“这方面还是要感谢神殿,他们在驱逐危险生物和保护田地方面做出了许多贡献,还帮我们建立了稳定的小型传输魔法阵,这样如果我们想要吃新鲜海鱼的话,就不必花费那么多金钱额外运输了。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因此变得更好,赞美尊陛下。” “但无迹神殿要求我们也要把传输魔法阵对平民开放,这点实在是美中不足。”西坦因侯爵不赞同地摇头,“所有人都能使用的法阵,却要求我们领主出大头,这样的事我可不做,我宁愿少吃鱼。” “但即便如此,我们使用法阵的成本仍然降低了。”德洛斯伯爵夫人并不认可他的说法,“况且我们身为领主,本就应该对领民负责。有了这个法阵,我领地的商路和贸易比从前发达了不是一点半点,税收也高了,一切都在变好。” 西坦因侯爵还是很不接受的样子,他摇着头,“德洛斯夫人,您这话说的就实在太掉价了。我理解您身为女士,对平民带有天然的,容易激发的怜悯心,并且对治理的事情缺乏了解。但您也不必为了他们做到如此地步,如果德洛斯伯爵本人在的话,我想他未必会完全赞同您的观点。” “我和我的丈夫从过去到现在都拥有完全一样的观点和看法,您的这种看法并不适当。我认为这是人之共有的怜悯心,与男女无关。”无端受到性别攻击,德洛斯夫人很不高兴,声调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少许,“西坦因侯爵阁下,恕我直言,我认为关照平民是各地领主应负的责任,在这方面国王陛下对我们已经十分宽松了。您没有看到那些诸神治下的大帝国的各地领主,上对皇帝忠诚,下对领民负责。如果做得不好,连举办告别晚宴都来不及就会被拉下来换人。无论是我们尊贵的人皇尊陛下,还是精灵女皇,魔兽皇帝,精怪女皇,魔皇,以及先代巫师女皇,对治下的领主都是这样做的,没有人会因此指责几位女皇有着过盛的怜悯心,还请您在指责之余慎言。” “德洛斯夫人,我想六大帝国的情况并不完全适用于辉耀。毕竟诸神也同样说过‘文明由凡人发展’这样的话,若非如此,东方十五国为什么能够独立自治呢。我想我们是被赋予了发掘更好世界的使命,因此完全没有必要一言一行都遵从诸神治下的模式。” “那么您觉得您的看法能够推动文明发展吗?我记得诸神还说过‘文明越发展,对它的每一个孩子都会越仁爱’。那么是否对于领民多一些关怀和体谅就是正确的方向呢?”德洛斯夫人反驳道。 他们互喷起来了。 当然,是贵族那种永远不会撕破脸的笑里藏刀式互喷,但战况还是相当激烈。 洛芙八风不动地切着她手底下的芦笋牛肝菌配嫩烤夏尔顿羔羊排,仗着自己是小孩子坚决不插一句嘴,只是在心里给这位德洛斯夫人打的分数已经快要炸了计数板。 她觉得这没什么好吵的,两边的人最核心的三观都不一样,再怎么吵也无法达成共识,只能加深对方是傻逼的负面印象——西坦因侯爵是很明显的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心中阶级分明,传统占优,对女士也不够尊重的那种封建领主。而德洛斯夫人,作为亲爹那一侧的新贵族,至少能看到平民的生活和社会发展之间的关系,并且把他们当人看。当然,她还很有责任心,自尊自爱,而且长相和气质也十分出众。 “……但是德洛斯夫人,您不得不承认,女士们天生更加擅长家务和艺术,喜欢娃娃和粉红色可爱的东西。有些客观的条件是不可忽视的,我就有一双儿女,我的女儿从小就喜欢娃娃和刺绣,而她的兄弟则喜欢骑马和打猎。我认为这说明女孩子们天生喜欢不适合处理激烈的,复杂的事件。当然,这样的情况通过后天的训练能够弥补和缓解,不过既然天性如此,您还是承认我们更应该让孩子们去做适合自己的事情。”传统贵族派的那位在家道中落的领主也加入了讨论。 “您确定您的这种说法不是由于您打小就要求您的女儿做一个淑女,不可跑跳失仪导致的?”德洛斯夫人没回答,听了一路的柯伦德开口挪揄道,“我恰巧知道这几年束身胸衣在辉耀上流阶层有再次流行的趋势,您知道的,那种衣服会挤压和扭曲女士们的胸腹,使得她们逐渐失去自由运动的能力。” “如果您鼓励您的女儿从小穿那玩意的话,那您对她不够活泼的指责可有点立场不牢固啊。”他笑眯眯地总结道。 “柯伦德领座,这也不能怪我啊。”那位家道中落空有头衔的领主答道,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您是没有成家一身轻,我们这些做父亲的要操心的可多了,现在只有拥有纤细腰肢的女士才受到欢迎,主流审美就是如此,您总不能期望我作为父亲眼睁睁地看着女儿长成在别人眼里的丑八怪吧。如果我的女儿不能嫁给地位对等的贵族,她以后该怎么办呢。” “那就修正贵族们的审美啊。”柯伦德睁大眼睛理所当然地指出,“您作为父亲,竟然不去纠正这种错误的看法而去纠正女儿的身体,这简直大大超出了我的期待。您知道的,‘女孩子们拥有现在的体态,是因为这样符合她们在世上存活的需求,而不是提供空间用于后天修正它。’我以为巫师帝国那位尊敬的先陛下在一万年前废除束身胸衣时候的这句话早就已经家喻户晓了,没想到都已经传唱了这么多年,还是有许多人没有把它记在心里啊。” “那位尊陛下,不还是死了。”那位富商突然开口道,他在参加晚餐的诸位大贵族中因为身份低微而显得有些沉默寡言,还因为紧张喝了很多酒,这会眼神都有点迷离了,说出的话自然就少过了脑子,“女人总是少些判断力,说不定她是战争后期需要牺牲品的时候被推出去送死……” 本来气氛热烈的餐桌上突然安静了下来,无论之前在吃饭还是讨论的众人全部都停下了正在做的事情,齐齐扭头看向他。 下首有人用餐刀敲了银盘子一下,发出了极悦耳极清脆,在这样突然安静的氛围里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叮’的一声。 “这位阁下,还请慎言。”紫芫放下餐刀,冷冷地对明显还没有完全醒酒的男人说道。 富商被他突然变得恐怖的眼神吓的一个激灵,酒也醒了一半,意识到自己说了绝不该说出口,甚至想也不该想的内容,顿时满头冷汗,缩在椅子上安静如鸡。 但这一顿晚饭的气氛已经因此冷却了下来,之前讨论的热烈的众人也全部都闭了嘴,安静地吃着自己的东西,偶尔才会有为了使气氛不那么尴尬的小声交谈,内容全部都和谐无比,再也没有人谈论那些有争议的内容了。 洛芙盯着自己盘子里还剩一小半的小羊排,反而吃不下去了,被之前那个蠢货的言论恶心的直反胃,明明没有饱,却觉得胃里很顶很恶心。 但是不行,科尔伯伯爵关切地询问她吃了这么少就放下刀叉是不是有哪里不合适,她还得强颜欢笑地表示这一切都很棒,并且自己只是想停下来更多地品味一下,然后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地继续吃。 项玉真的错了,她错就错在就不应该牺牲自己救这帮傻逼——至少不应该救这些傻逼。 终末之战死了多少人,大家长以下超凡阶像消耗品那样往里填,诸神甚至做好了整个神系团灭的准备,给了凡人自力更生的备份计划和发展指导。有这些人干点什么不好,看看他们保下来的凡人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把。 但他们要延续的是文明本身,他们不在乎。 洛芙觉得嘴里的肉更加难以下咽了,并且这次出来以后第一次开始想念王宫和切斯特。 无论如何,至少在那里她感觉糟糕的时候不需要掩饰。 第 92 章 好不容易挨过了晚饭,洛芙借口很疲劳去休息了——这两天她会暂时居住在科尔伯伯爵的府邸,这是出宫的公主应该拥有的待遇和享受,他们准备了舒服的客房和温暖的洗澡水,艾塔已经提前去收拾了。 洛芙对温暖的客房没什么期待,倒是很想去泡个热水澡冷静下。顺便跟艾塔抱怨抱怨她遇到的猪——艾塔不算是个针对传统贵族的好的抱怨对象,但洛芙相信,她总是站在自己和残响那一边的。 再说,她现在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对象可以倾诉,米尔格被那几个贵族拉着说话,紫芫也被本地的那位西坦因侯爵带来的高级魔法师留下了,看起来想要跟他掰头一下。别人的地盘上,洛芙没理由阻止公爵家的少爷和其他贵族进行正常的交流,也不想把紫芫的身份搞得太显眼,不管他们,由柯伦德领座送她回去楼上的房间。 伯爵宅邸的走廊上,晶石灯闪烁着不算太明亮的暖黄色光芒,但也足够照亮墙壁上挂着的风景画和脚下的厚厚的地毯。 柯伦德和洛芙跟在领路的侍女穿过走廊,宅邸里面弯弯曲曲的,比看上去要大。洛芙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走边无聊看着墙上挂着的花瓶和水果的油画,就听到身后的骑士问道,“殿下今天心情似乎不好,晚餐吃得不合口味吗?” 洛芙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心情装小孩子,丢给他一个不要明知故问的眼神,又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人前面走着的侍女:这里还有别人,不要谈论敏感的话题。 “请您放心,我身为领域,魔武双修,她听不见。”柯伦德微微笑道,在走廊的灯光之下,他的这个笑容看起来有点意味深长,“今天晚餐时候他们的讨论,您是怎么看待的呢,可以告诉我吗?” 洛芙仔细看了看他,眼神有点嫌弃:“紫芫阁下是我的魔法师老师,我是父亲唯一的女儿,您说呢?” 王国继承人,魔法师,当然支持男女平等,秉承亲爹的一贯政策关爱平民。这和她的利益息息相关,谁不这么表态谁是傻子。 柯伦德嘴角的微笑更加意味深长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今天的这些传统贵族是王室的重要支柱,而诸神总是对的。您的意思我当然能理解。” 他们开始爬楼梯了,洛芙提起裙子看着脚下,没空搭理他。 但柯伦德平静的声音仍然从她身后传来,听起来非常平和稳定,爬楼梯这种小事根本不可能扰乱领域的呼吸,“可是正如我们都知道的那样,辉耀身处东方十五国的凡人自治区,应当探索凡人文明的发展方向。您以为,这个方向会是什么呢?” 前面引路的侍女神情专注地看着前面,看起来完全被屏蔽在他们的对话之外。洛芙很烦柯伦德的这种油滑黏糊的试探,但同时也知道这是他以及他背后的很多人的一次对继承人的探寻。她应当回答,而口不对心的答案长期看来没有任何好处。 “领座,我只有十二岁,这种文明发展方向的复杂问题,诸神都放任凡人自己探索,您问我,不觉得能得到答案才是怪事吗?”她回答道,头都没有回,叹了口气,“未来的方向在哪里,我回答不了。但是就我看到的这些辉耀贵族们的做法,他们毫无疑问地在开历史的倒车。” 她登上了最后一节台阶,回头去看身后的金发男人:“这样的回答,能够给您答案吗。” 柯伦德站在下面的两节台阶上,平视着年纪很小个子不高的小公主。随即,他露出一个比之前全部表情都要更加认可的笑容,冲着她抚胸,微微弯腰,“当然,您的答案我收到了,公主殿下。” 艾塔已经准备好了温暖的洗澡水,特地撒了洛芙喜欢的茉莉精油,使得整间客房都弥漫着令人情绪舒缓的淡淡香气。 洛芙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被艾塔用她温柔的声音问候和安慰了。但在那之前,她对查看了附近的防护情况,确保没有不正当的力量的施展空间准备告辞的柯伦德提了最后一个问题。 “领座,我们是还有三天到目的地吗?” “是的,如果您想在劳恩多停留几天也没问题,我们的时间并不紧急。” “还是算了,本来我就是顺路贴过来蹭保护的,不好太迁就我。”洛芙摇头,“军队的行程要紧,请按照最开始的行军计划执行吧。劳恩这里没有王都好看,况且,唉。” 她叹了口气,并且相信柯伦德能够理解是什么使得她不太愉快。 金发碧眼面容俊美的年轻将军微笑着冲她弯腰:“那么,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们明天下午从劳恩启程。这样可以吗?” “可以的,辛苦您一路护送我。”洛芙仰头看着他,同时悄悄看了一眼艾塔进去的里屋,没见到贴身侍女有出来或者听到谈话的迹象,“您是半步超凡,不知道您是不是清楚,像劳恩这样的城市有没有浮空城分部?呃,我们以后还会经过像这样的大城市吗?” 柯伦德想了想,“诸神尊重凡人自治的领域,浮空城分部在辉耀应该只在王都和桑德博有两个。像劳恩这样的中型城市,会有规模稍大的神殿,从那里可以联系到浮空城,并且满足大多数日常工作。您是有什么事情要找他们办吗?如果紧急的话,我可以帮您联系王都的浮空城分部,这样更快一点。” 啊……那就是,大龙的事情想要及时通知浮空城还挺困难的。 洛芙有点沮丧,边境嘎啦山只会比劳恩这里偏僻的多,能有个小教堂就不错了,那么小的地方,功能肯定更不齐全,一级一级地报上去,从无迹神殿转交到浮空城,再确认情况,真要是紧急事件她可就直接凉了。 ……到时候要更加小心,不可以惊动大龙,最好看一眼就开始搞事,让紫芫去找人处理易燃易爆危险品。 她在内心下定了决心,并且冲柯伦德笑着答道:“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好奇,我以为诸神的荣光还要更加深入辉耀腹地一些呢,倒使我长了许多知识。感谢您的解答。” 小公主去洗澡并且准备休息了。 柯伦德身为男子,完全不应该留在这里。他最后检查了一遍洛芙房间附近的空间,确认没有恶意的力量影响,又不放心地多加了几道保险,才转身回去宴会厅。 他下楼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着那个胸前戴着三颗星星徽记的高级魔法师一脸气怒羞恼地跑过去,嘴里还念念有词‘怎么会错呢,不可能啊’之类的话,无视了身旁的领座,神神叨叨地出去了。 柯伦德看了他的背影两眼,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嫌弃:连规则门槛都没摸到的凡人,胸口三个星就能膨胀,真是很有勇气。他注视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宅邸外面,不去管他,拐弯准备进去宴会厅,正迎面就遇上紫芫从里面出来。 黑发少年神色如常,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隔着远远地冲他点了一下头,然后扭头示意身后跟出来的女仆带路。 那位带路的女仆,长得面容精巧甜美,黑色侍女装扮下的身材也丰美柔软,一双眼睛水盈盈地更是动人。惹得柯伦德都上下打量了好几眼。 金发的巅峰领域嗤笑了一声,冲紫芫点了一下头,两人交错,他自顾自地走回宴会厅去了。 不管怎么说,坎格瑞安老公爵的脑子比较清楚,虽然立场不完全一致,但目前来说还算是同阵营。将军嘱咐过他,还是得盯着点他的孙子别给人坑了。 科尔伯伯爵为了招待公主真的尽心竭力了。 他不仅准备了丰盛奢侈的晚宴,舒适的卧房,还给洛芙随行的其他官员骑士大臣们额外准备了一些私人的享受——虽然骑士们克己未必需要这些,但西坦因侯爵的客卿魔法师可是对于美丽的女子来者不拒。宫廷魔法师看起来虽然年轻,但法力也不是十分出众,应该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吧。 西坦因侯爵家的那位高级魔法师很喜欢美女服侍,不得不说,因此造成的科尔伯伯爵对魔法师客卿们的错误印象给紫芫造成了一点困扰。 紫芫的房间里,少年模样的法师阁下握着那位长相可爱的女仆试图帮助他脱外袍的手臂,有点无奈地叹息一声,“现在东方的贵族做事都这么莽撞了吗,我以为他们至少会提前暗示着问一句。” 凡人阶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方便,从来没有贵族会问都不问就给传奇安排女人的。 这倒不是说他们不想要讨好,而是送女人这个想法委实不太妙——全世界都知道超凡阶性格各异,喜怒无常,部分人神经敏感,而且大概率是程度严重的性冷淡。 “大……大人……”女仆好像个兔子一样看着紫芫,大眼睛水汪汪地,瑟瑟发抖。 “没事,我只是没有这方面的需求。”紫芫松开她,自己动手把袍子整理好,神色没有什么不高兴,冲她示意了一下门的方向,“你去吧,告诉你的主人科尔伯伯爵,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女仆没有走,她可怜兮兮地看着紫芫,又不由自主地伸手去帮他整理袍子。 紫芫不动声色地避了过去,“如果你的主人碰巧不是科尔伯伯爵,你应该更不想招惹我才对。”他对瑟瑟发抖十分沮丧的女仆语柔声安慰道,“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你就当是我的问题好了。” 也不知道他说的话哪里戳到了女仆,少女鼓起勇气仰脸对他带着哭腔喊道:“大人,我还是处女!” 紫芫:…… 系袍子的手都不由得顿住。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辉耀的贵族都是些什么东西?? 第 93 章 紫芫和颜悦色好说歹说才把女仆送走,失去了所有洗澡睡觉的兴致,一个人坐在床上思考人生,并且真心觉得凡人的这帮贵族有毒。 还在公共场合说出那种话来,凡人,唉,凡人。 东方十五国的牌是真的该洗了。 说起来洛芙好像被富商的愚蠢发言气的不轻,离席的时候都唉声叹气的。紫芫想起小姑娘一贯沉重无法自拔的心思,叹了口气从床上站起来,决定去看她一下。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翻身跳到了外面种植了许多奇花异草的庭院中。 紫芫落了地,却不着急走了,他抬头看向庭院对面的大理石喷泉。笼罩在整个庭院头顶的天空上,蔓延着五彩缤纷的,如同极光一般的迷幻色彩。 整个科尔伯伯爵府邸的花园,包括一部分宅邸,已经在无声无息中被纳入了某人的领域之中。 有个人影慢慢地从花园中心的喷泉后面转了出来。 “晚上好啊,魔法师阁下。”金发绿眼,五官立体如雕刻的英俊领域隔着几乎半个花园冲紫芫打招呼,声音不大,却仿佛能够无视两人之间的距离,清晰得如在耳边,“在这里遇到您真是令人惊喜,是不是。” “晚上好,柯伦德阁下。”紫芫冲他点点头,神情一点变化都没有。 “您这么快就出来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像您这样的年轻人,应该不会那么快呢。”柯伦德笑道,意有所指,“还是说,您根本就毫不动心,什么也没有做呢?这可真是令人沮丧,那个小姑娘该多伤心啊。” 他笑呵呵地看向紫芫,嘴里说的话却已经不是那么平和的内容了,“精力旺盛的年轻人,送到嘴边的小姑娘,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反正我是没听说过有不吃的。” “我倒是碰巧知道有另一种人,拥有少年那样纤细的未长成的外貌,却没有少年鲁莽的心性。力量低微而知识丰富,最重要的是,因为他们的与众不同的生命历程,他们缺乏凡人都有的,作为生命自诞生就携带着的,发自本能的欲望。”他呵呵笑着,迈步冲着紫芫慢吞吞地走过来,越走越近。 “紫芫……我查遍了浮空城记录在案的,近三百年的超凡堕落法师和嫌疑在逃者,没有见到过这个名字。尊敬的,也不知道该叫您大神还是上神亦或是冕下,您的真名,是什么呢?” 被极光笼罩的庭院中,没有一丝风,草木都静止着,在天空中不断变换的极光照耀下投射出有点扭曲的诡异影子。 “您最好别想逃跑,虽然我只是个领域,但既然这里是我的地方,拼死一搏拉着您陪葬还是问题不大的。这城里可有无迹神殿的分殿,我是很有自信拉着您一起埋死在这里,拖到浮空城来人的。”柯伦德在离紫芫比较远的距离站定,隔着半园子花草,对他笑道。 他其实也有点紧张,所以话才额外地多。虽然对面的超凡阶已经确定是散功以后的凡人,但是谁知道他还留着什么原来境界的底牌。对面不知道从前是什么境界,如果不幸碰巧是个传奇,打领域也就比神阶打凡人差距小点有限,但凡有一丝疏忽,他暴毙在当场也不是没有可能。 黑发黑眸的少年站在那里,对于他的威胁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动容。 “要我说多少次,我是切斯特国王陛下指派来保护公主的,浮空城也能担保。”他叹息一声,真的有点无奈,“你信不过青金石,还信不过你们超凡阶的国王陛下吗。你就是为了这种原因半路来堵我的?” 柯伦德笑眯眯地站在那里,只当他是在放屁:“您的说法真的很有说服力,如果您不是以这样一幅少年人的样子跟公主殿下过分亲密的话。” 紫芫:…………? 饶是他活了两千多年,听到金发将军嘴里说出过分亲密这样的话,也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眨了眨眼,有那么会的神情真的好像个无措的少年了,有些困惑地确认道,“过分亲密……?您在暗示些什么?” “您一定要我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吗?”柯伦德的表情显示出他已经在压着恼火,“公主殿下信任您,亲近您,远远超过尊贵的公主和她的魔法老师应该有的程度,她年纪尚幼分不清事理,您身为曾经的超凡阶,教导这样天真的信任您的少女成长一定很爽快吧。” 他说着信息量巨大的话语,看着紫芫的眼神里仿佛能冒出实质般的杀气,“我不管你给陛下灌了什么魔药,但公主是我的国家的王位继承人,是将要带领辉耀的人。我绝不允许您这样厚颜无耻两面三刀的能力者用卑劣的手段获取她的芳心。”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毫无征兆地怒而出手,拔出腰间的佩剑对着紫芫就是一斩。这一剑他含怒而发,想要击伤对方的意志远远超过留手试探的,发了八分的力量,领域的境界也不由自主地蕴含在内。 也因此,这一剑似快实慢,看上去柯伦德的手刚刚握上剑柄,拔剑出了鞘,但于紫芫,这个完整的动作是在一瞬之间同时完成,时间近乎于无限短。 如果紫芫有着同等领域的实力,他此刻可以张开自己的领域,并且同等地扭曲自己和对方的时间,通过规则上的平衡拉锯减小这种规则扭曲的相对效果。但紫芫本人没有领域的力量,他甚至没有激发自己的魔力旋涡,根本来不及采取任何动作,柯伦德已经完成了拔剑挥剑的一系列动作,与此同时,金色的剑光随着剑的出鞘在寒冷的夜风中陡然明亮起来,出鞘即到达,无视了距离直接出现在了紫芫眼前。 紫芫之前被他说的话震到了,没防备他这样说出手就出手,完全不及反应,剑光就已经到了脖子前面,他现在几乎是个完全的凡人,哪里挡得住。幸亏他还有传奇阶时候留下来的保命项坠,在剑光之前自动撑起了一片微薄的灰色雾气,电光火石之间挡住了领域的含怒一击。 柯伦德是战斗无数的将军,攻击既然出了手,就不会停手观望。剑光到达紫芫面前的时候,他人已经离了地,手里的长剑散发着煌煌金光,紧随自己的斩击之后就向着紫芫飞扑了过来。 紫芫这会才反应过来,向后轻盈起跳,身形疾退。他不想和友方领域对砍,但对方来势汹汹,他还是激活了本来放在袖子里的空间折叠的魔法物品,还算熟练但仍然有点狼狈地闪躲了起来。 柯伦德是个真正的领域,比紫芫这种半残不残靠符咒保命的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他进攻了几次,眼看着打不到紫芫,也摸清了他闪躲的大致能力,主动停了手,落回了庭院中间的喷泉旁边——这喷泉到这时候还在静静地流着水,花园里的草木一丝未变。这其中固然有柯伦德收束力量的功劳,但也说明他对空间的超强控制力。在自己的领域笼罩之内,切割空间能够顺便无损地分离空间中的物质,是名副其实的凡人阶巅峰。 他停了手,紫芫也没有无谓地继续消耗,在离柯伦德不近不远的地方停下站住了。他的力量没有多少,但保命的手段还算够用,这会只有身后的一小片黑发闪躲不及被柯伦德削了一点,此外一切如常。 但那只是短期内交手的稳定均势。紫芫的符咒总有用完的时候,他凡人的身体也无法长期承受太大的负担。双方都清楚这样下去,除非紫芫抱着自毁的决心同归于尽,否则他必不可能逃脱,只会被真正的领域慢慢耗死。 所以柯伦德没再打了,对方跑是跑不了了,拼死一搏之前可以再随便地交流下。 然而两人在庭院里相对而立,倒是紫芫先开了口:“这样的话,阁下是怎么说出口的?” 柯伦德挑眉。 “洛芙那孩子只有十二岁啊!”紫芫这会总算反应过来了,痛心疾首,“她才十二岁啊!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龌龊的东西,你不会因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羞愧吗!” 然而柯伦德也非常愤怒,痛斥:“阁下做都做了,还不敢让别人说了吗!” 紫芫:…… ??? 突然感觉鸡同鸭讲,很疲惫,不想解释。被砍死也不想解释的那种疲惫。 他甚至还有闲心想了点别的:这孩子脑子不太灵光啊,这就是他在领域混成本阶位第一都死活升不上去的原因吗? 极光之下被夜色笼罩的庭院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但仿佛有什么狂风暴雨在此刻相对而立的两人之间酝酿,而且越积攒越巨大,也许很快就要以雷霆之势降落下来。 离两人不算太远的科尔伯伯爵宅邸二层,穿着睡衣的金发小公主一把拉开窗户,对着外面用自己的最大音量奋力喊道:“你们在说些什么狗屁话题!我觉得你们没有脑子!你们都是卷毛猪吧!呸!!” 雷霆之势酝酿着的恐怖气势随着她的这一声不合时宜的,带着少女清脆童音的大喊声迅速消散了。洛芙宣泄了自己这几天在乡下现学现卖的脏话还怕不够刺激,不能阻止两人,特别是柯伦德,互砍的进程,痛下决心又冲外面的两个人竖了两个中指。 紫芫看向小姑娘探出窗户的两只比着很不雅观手势的小手,知道自己今天不用因为愚蠢的误会被友方阵营的凡人阶耻辱砍死了,放松了下来,但莫名一句话都不想说。 柯伦德则远远不如他那么接受良好了。他瞪着突然搞出可怕操作的气势汹汹的公主殿下,惊得连自己正准备砍她的“有好感”的老师这件事都忘记了。 有那么几个瞬间,领域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第 94 章 被极光笼罩的黑暗的庭院之中,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齐齐扭头看向旁边大宅二楼拉开窗户愤怒喷人的小公主,洛芙怒而高举两只比着中指的手,愤怒地瞪着他们。 之前紧张互砍的气氛肯定是被搅和了。但是这诡异的场景中还是一时没人说话。 洛芙举着两只中指,不一会就有点手酸。她最先坚持不住,从窗户缩了回去,跑了两步,也不顾身后的艾塔无力的劝阻,推开旁边小阳台的门,出来了外面的阳台上。 “柯伦德领座,您误会了——”她喊道。 “公主殿下!”柯伦德这会已经反应了过来,对着她推手拒绝道,“请您回去,这是涉及到您和王国安危的大事,属下会为您处理好的。” 虽然嘴上说着很客气的话,但柯伦德做的事却是不容置疑的,随着他的奋力一推,立即有一股轻柔但不容抗拒的力量好像墙一样把洛芙往房间里塞。 他是军人,在认为小公主被危险分子蛊惑的现在,雷厉风行地立即决定强制使她脱离现场,绝不给她一点插手的余地。这同样对洛芙的安危很重要。 洛芙哪里肯,她这被塞回去,紫芫被留在外面还不得被逼着和巅峰领域对砍。她还是个孩子,接受不了身边人互砍砍出人命案这种事。因此在马上就要被柯伦德的命令塞回房间的时候,她本能地像平时释放魔法一样奋力想到:突破这层力量! 洛芙情况特殊,感应不到魔法元素,释放魔法全靠想象力。所以这样的她也没什么办法的时候,她想不起任何有作用的咒语,本能地只记得释放魔法的后半部分:奋力思考,相信自己能做到。 柯伦德推着小公主回房间的力量落空了,他惊讶地看到穿着睡衣的小姑娘被推了一段距离,挣扎了一下,随即就好像被漏过去了一样留在了原地。那一刻的感觉,就好像她突然消失在自己的领域里,从未存在在那里一样。 洛芙没空去纠结为什么她挣脱了领域的力量,抓紧时间嗷嗷喊道:“您误会了,紫芫他是诸神座下的传奇,效忠于浮空城琼·卡诺兰朵奇·维尔塔尊陛下的,浮空城请来辉耀的九十六传奇之一啊!” 正统出身的超凡阶,由于身份和生活便利的考虑,许多人的身份从未公开。而柯伦德以为紫芫是个图谋不轨的前科犯,查的都是被挂了号追杀的危险分子。 他怀疑地看向紫芫,后者已经很无奈地从袖子里拿出了浮空城颁发的,能够证明他传奇身份的牌子,隔着远远的庭院对他举了一下。 那牌子在他手里闪烁着不断变换的光泽,仿佛有青色的烟云旋转,又好像有颜色温柔的琼花徐徐绽放。这东西是按照灵魂光点进行标记的,只有在它真正的主人手里才能呈现其中标记的能力属性。尊陛下徽记防伪,无法作假。 柯伦德:……………… 他看着那个牌子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震惊了,一会看紫芫一会看洛芙,看上去正在进行也许有哪里不对的世界观重组。 “您……”洛芙看着他,很想吐槽他这么莽到底是怎么活到领域的。但考虑到对方这波操作也是关心自己的安危,这样的话又说不出口,只好往后退了两步:“我们还是别在科尔伯伯爵的府邸闹太大动静吧,您有什么问题来我房间说清楚?” 她身后的艾塔看着头发还湿着的,穿着睡裙,裙摆下露出两节白生生的小腿的小公主,张了张嘴,想说这个提议似乎有点不妥。但生生忍下去了。 “紫芫你没受伤吧?”艾塔没抗议让洛芙松了口气,这两个人在别人家的花园里提刀互砍,问题真的很大,不解决不行,“你也一起来?” 紫芫点了点头,柯伦德收回了他那极光一般的领域,因为听到洛芙很自然地直呼紫芫的名字不带尊号,表情仍然非常复杂。 洛芙刚洗完澡,客厅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水汽的味道。艾塔眼看着阻止不了,给她倒了热可可,给两个不速之客的男人倒了茶,退去了隔壁房间,临走时候看柯伦德的眼神怎么都有点虎视眈眈的警告意味。 柯伦德也没法啊,柯伦德也很绝望啊。 以为是个图谋不轨扮小孩子的降阶超凡,结果是个过了明路的散功传奇,这弯太急,闪了他的腰。 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使他确信,紫芫真是亲爹和浮空城都知道也认可的合法身份。 “您之前不是和紫芫阁下相处还算平和吗,怎么突然选择今天晚上发难?”洛芙抱着她快要喝完的热可可,这一天对她来说太刺激了,感觉很疲劳,说话的时候也没什么精力像平时一样深思熟虑了。 幸亏柯伦德动手之前用领域遮盖了附近的凡人,不然这会她要面对的就不只是两个试图拔刀互砍的同阵营了。 那可是太糟了,不用面对一大帮凡人贵族的窥探和询问以及之后随之而来的一大堆麻烦是今天所有事中最值得庆幸的一件,洛芙苦中作乐地想道,又喝了一口可可,并且遗憾地感觉到它已经有点凉了。 柯伦德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微妙,但仍然开口道:“您今天特意挑了法师阁下的时候不在的时候问了我那个浮空城分部的问题,我以为您是察觉了不对,试图求助。” 啊……那个。 完了,在紫芫面前被捅出来了。 洛芙陷在沙发里,整个人都有点绝望。 算了,紫芫不像是要计较的样子,圆过去太麻烦了,假装没有这件事吧。 “让您误会真是太抱歉了。”她对柯伦德强颜欢笑,“我是今天见到西坦因侯爵家的魔法师,看到他身为高级魔法师就很骄傲的样子,所以有点好奇王国北部地区,像劳恩这样的城市和乡村附近能力者都是怎么分布的。” “是我误会了。”柯伦德不肯接她的道歉,“抱歉让您受到惊吓了,也感谢冕下宽宏大量没有和我计较。” 紫芫摇了摇头,若有所思,没有接话。 洛芙觉得巨尴尬,而且难以结束话题:这个人误会紫芫装作少年勾搭小公主玩养成,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生怕一不小心就引出什么了不得的内容。 讲道理,紫芫在她六岁那年来到她身边,来了就扒了她穿越者的这层马甲,并且是这么多年以来她身边可以倾诉的唯一一个知道她不是小孩子的对象。他对于洛芙是特殊又重要的存在,好像家人,又不太一样。洛芙前世也是个大姑娘,要说对紫芫完全没有想法那是假的。 但她脑子一直很清楚,紫芫比她的身份和层次高的太多,年纪和阅历也不是她这样前世就没活多大,这一世还是个孩子的人能够想象的。所以洛芙让这种想法停留在某种稀薄不切实际的发散思维的程度,并且保持清醒不去做任何事干扰他们现今的稳定友谊。 不过,呃,听到紫芫跟柯伦德说应该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龌龊和羞耻的时候,洛芙还是有点梗。 没事,这世界上让人梗死的事情多得是,多梗梗就习惯了。 “殿下。”柯伦德站起来,抚胸对她行礼道,“我为我今天的莽撞行为向您道歉,并衷心恳求您的原谅。” 洛芙站起来,勉强提了提睡裙的裙摆向他回礼,“您不必如此,我从未责怪过您。我理解您这样做是为了确保我的安全,并对此十分感激。” 柯伦德看了看小公主,她能够无视自己领域的信息屏蔽如果还能说是身上的附魔物品,那么穿过自己的推拒命令,靠的绝不是什么身外之物。没有那种程度的附魔物品可以在他无法察觉的情况下发动的。 公主殿下自身也很有秘密。这很符合一位失去力量的冕下亲身前来的现实。柯伦德想,但他毫不在意:“殿下,我誓死忠诚于辉耀,并因此誓死忠诚于您。从前如此,以后亦然。”他顿了顿,余光瞥了屋里不相关的第三人紫芫一眼,对着洛芙低下头,“但我绝没有干涉您的个人选择的意思,也不会这样做。” 洛芙:哈?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总之没什么要命的内容,先应下好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把这件事说开,已经过了午夜。 紫芫和柯伦德起身告辞,在艾塔冷漠的注视中离开了洛芙的地方。 洛芙把杯子里剩下的一点凉掉的可可喝了,脱了身上搭着的披肩准备上床睡觉。 亲爹也是够魔鬼的,派了这么一个死忠于辉耀的领域来护卫她。是真的不怕万一她不被这些一根筋的耿直将军们认可会被就地埋了。 当然,她是切斯特的亲闺女,辉耀目前已知的唯一继承人,军方不满意大概也不会埋她。 ——她原先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两个小时前看到柯伦德在别人家的花园里砍自己的宫廷魔法师老师。 希望劳恩这里没有太厉害的能力者,特别是本地贵族。浮空城和神殿以及外面的两万五千人也就算了,被本地贵族发现她带的人在科尔伯伯爵的府邸外面开了领域,她铁定风评被害,鬼知道那些人会猜测出些什么来。 呃,感觉他们无论如何也猜不中,那这点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了。 也不知道紫芫这么晚出去做什么,她本来还想跟他说一说项玉的事情,现在被揭了自己悄悄去问柯伦德浮空城事情的老底,明天还是乖巧一点不要去找他了。 好想小姐姐的残响,陌生的宫殿睡着不太踏实…… 洛芙缩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的,思绪混乱,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睡着。 第 95 章 “殿下,就算如此,您也不能说出那样的粗话来。”第二天一早,艾塔给洛芙梳头发,顺便补上了昨天因为时间太晚没有来得及的批评教育。 “艾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洛芙顶着两个不太明显的黑眼圈,坐在那里由她梳头发不好乱跑,被她说的生不如死,满嘴胡说八道,只求让艾塔达到目的安静一会,“就算柯伦德要把紫芫砍死,我也不应该对他说脏话的,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您也知道那是脏话啊。”艾塔把她的头发固定住,在上面插了蓝宝石的发饰。宝石的颜色通透纯净,和洛芙的眼睛一个色调。 “我知道您的意思,您不是普通的贵族女士,不是单纯的凡人王国的公主,我不应该期待您的言行和纯粹的凡人贵族保持一致,也理解您有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她给洛芙整理着发饰,动作轻柔地把小姑娘鬓角的金发抿到后面,轻轻叹了口气。 “但是殿下,真因为如此,您应该多想多看才对,昨天的情况一危急,您就冲动紧张了。”她轻轻用手指摆正洛芙的脑袋,使得洛芙能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小姑娘有着端正精致好像娃娃一样的五官,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正在望着自己眨了眨,带着点纯净的灵动。 “您一紧张,就藏不好自己了,我知道您的秘密很多,正因如此,您才更应该冷静自持,藏好自己。人们看到您的不妥当行动,不止会看到您的失礼,也能够看到这表象下真实的您的心绪,这对政治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艾塔怜爱地注视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公主,温柔地摸了摸她细软的金发。 她这些话发自肺腑,连洛芙秘密很多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洛芙也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反驳。 镜子里的小姑娘虽然还有着婴儿肥的脸颊,但眉眼已经慢慢地显露出不那么稚嫩的神色了。她已经十二岁了,再过不久就将进入青春期,以后将会越来越脱离孩子这个词所代表的定位。 还是不够谨慎啊。 她仰头冲贴身侍女笑了笑,这一次没有故意卖萌,很真诚地对她说:“你说的对,我还有些地方做的不够好,我会慢慢学习和改正的,谢谢你,艾塔。” 艾塔温温柔柔地冲她笑了起来,好像个真正的长辈那样。 这件事在艾塔这里算是翻篇了。 洛芙在自己的房间里吃过早饭——非常奢侈,种类过于多样以至于总量大到她完全吃不完。洛芙刚刚被艾塔教育过,也不好意思做出出格行为拉着她一起吃,只好忍痛看着自己吃不了的东西被端下去处理掉,感觉心都在滴血。 奢侈没关系,就当均贫富了,但是农牧业国家浪费真的很不好,做多了会被天雷劈的。 吃着早饭,洛芙也反思了一下自己,昨天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饭都真的很好吃,伯爵府的客房也很豪华,被子也很柔软。说不喜欢科尔伯伯爵的一切招待是假的。一边在内心腹诽本地贵族的奢侈浪费,一边自己也没少收获快乐。 坚持住,洛芙,不能被特权阶级的腐朽生活打倒。你知道这是不对的,想想一路过来的见闻,辉耀的老旧部分需要改革,不可以因为一时的短暂快乐就忘记这一切。 反思一下反思一下,坚定立场。你可是现代的地球人啊,跟封建社会的落后制度低头是巨大的耻辱,一定要坚定自己原来的朴素观念。 ……做好人真挺难的。 反思之后,洛芙忍不住有点佩服切斯特。 不愧是人神选中的男人,这么多年国王位高权重的生活都没把他能力者清醒精悍的那一面腐蚀掉。虽然米兰达被人逼死的仇恨占了这其中原因的绝大部分,但是几十年坚持发展改革的思路立场毫不妥协也挺不容易的。 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个明君的亲爹。 ——本来就是,就是性格太猪,无可救药的程度。 吃过早饭,她实在不想应付那些本地的贵族,在屋里歇了一会才叫上米尔格,下楼去科尔伯伯爵宅邸的休息室。 昨天已经和柯伦德打好招呼,今天下午就出发。到人家家里来做客,完全不露面也不合适。 辉耀的娱乐方式还是比较朴素的,休息室和娱乐房连着,里面没有摆放太多洛芙前世近现代贵族富商家里常有的放映设备,甚至连台球桌都没有。娱乐房里最大的娱乐设备是一台闪闪发亮的钢琴,墙上挂着一根鱼竿和一杆□□,房间正中是一个可以用来打牌喝酒聊天的围绕着茶几的柔软沙发,还在墙角放了一个书架,上面摆放了一些还算新奇的轻松娱乐书籍。 洛芙下来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她几点过来,科尔伯伯爵正巧带着西坦因侯爵几个人去参观宅邸了,休息室和娱乐室里没有什么人,只有那位穿着闪亮的深蓝色绸缎长裙的德洛斯伯爵夫人以及另一名和想要转型的旧贵族以及他的夫人在。 他们互相见过礼,德洛斯伯爵夫人是亲爹那一边的,率先向洛芙发出友善的邀请:“殿下来的真是巧,我们刚刚在谈论最近很流行的小说呢,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魔族帝国新出现的那位作家,敏·苏□□亚女士。她写的《雷鸣瀑布》和《别院十二传说》最近在辉耀可是非常受欢迎呢。” “我碰巧听说过她,但没有机会拜读她的作品,几位在谈论她吗?那我是不是可以洗耳恭听,借您几位之口多了解一下这位作家呢?”洛芙答道,俏皮地引导了一下话题,表示自己很欢迎这场谈话。 她的这个回答很不像小孩子,惹得德洛斯伯爵夫人和另外的那家想要转阵营的男爵夫妇投来了有点诧异的赞许目光:公主殿下真是出人意料的早慧聪敏,不愧是现今陛下的孩子,果然不同凡响。 “她是位很有争议的作家,”那位男爵夫人接口道,“虽然故事情节引人入胜,但有时候,人们都说她的想法过于大胆了。”她苦笑了一下,做出一个表示无奈的手势,“早在她几年前的作品里,她就有很多争议情节,最典型的是一部叫做《孤山世界历险记》的幻想作品,那里面,两个男主角之间发生了超出友谊程度的情感关系。我们之前就在谈论这个。” “我认为这实在是,太,”他的丈夫很不赞同,情绪激动以至于一时找不到词,“太不恰当的描述,男女之间才是天作之合,不然这男女之别的存在意义在哪里呢?我实在无法接受。至少它不应该被这样出版出来。” “但这样的感情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可能存在的。”德洛斯夫人心平气和地指出,“您得承认,世界上有些真挚动人的感情能够跨越性别的禁锢,这样的感情既然已经存在,尝试着让人们对此多些认识总比因为世俗眼光拆散来的好吧。” “那怎么可能,德洛斯伯爵夫人,我向您保证,我是个真正的男人,我绝不可能爱上其他男人。即便真的有您说的这种感情,它也是绝不该公之于众的,应该藏起来的。否则男孩子们看了这样的书,都去喜欢男孩子,谁来和姑娘们组成家庭呢,这世界不是乱套了吗。” 洛芙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双方心平气和地讨论,因为看到了和自己前世网上观点碰撞类似的场景而感到有些好笑。 这个作者她还真的知道,就算是这么沉迷学习的她也知道。 她甚至还碰巧知道她的争议作品《孤山世界历险记》讲的什么。 三年前大雪的新年,她去邀请紫芫的时候,紫芫就在看这本书。这位作者是位从低魔世界来的穿越者,靠,呃,写bl文发家致富,一度让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浪费了很重要的现代优势。 不过她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人是魔族帝国的。 那是诸神的核心统治区,和巫师帝国共同组成西方政治系。魔皇是迄今为止最强大的战士,和活着时候的项玉一样级别的恐怖巨佬,皇位稳坐,堪称诸神中和世俗联系最深的招牌,手握滔天权柄的形象深入人心。 魔神倒是存在感不强,不怎么爱露脸,据说是位学者,还和包括紫芫和央都魔法军事学院的院长在内的六个传奇学者对喷过,有时候也兼任做点小生意——没人公开过他这个小生意的规模,但反正浮空城靠联邦各大帝国王国过了明路的资金运行每年结余都是红的,到了年末总有来历不明的巨额财富被人丢进来填这个窟窿,美其名曰“爱心人士的捐款”。 这么两位巨佬眼皮底下有个大家都知道是穿越者的姑娘写bl小说,还出版了,还非常流行,还跨过整个大陆传到了东边的人族自治区来,还在辉耀引起了一些贵族圈的自发讨论。 这不是有一点点耐人寻味,这是通知盖脸级别的巨佬表态,表态的内容是有这么个事你们知道一下,不干涉,不参与,关我屁事,而且不关你们屁事你们最好也少管。 ……感觉诸神一点也不像保守的活了超久的老爷爷老奶奶,这不是开明的很吗。 洛芙没参与他们的讨论,但观察一下场中诸人,德洛斯伯爵夫人态度比较中立,男爵夫人有点同情,但也觉得自己丈夫的观点有他的道理。男爵本人钢管直男,拒不承认男人可以爱上男人这样的事。 很有意思,不知道德洛斯夫人的观点有没有什么政治考量在里面,还是单纯的富有善意的同情心。 至于出去遛弯的其他贵族,没什么太多讨论的必要了。猜也猜的出来,否则他们仨也不至于在他们都不在场的时候说这个。 第 96 章 不出洛芙意料的,他们谁都不能说服对方,讨论到最后都没有个结果。 德洛斯夫人到最后也没有提起魔皇魔神两位尊陛下的态度这一茬,不知道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还是她保留了这一点,没有给关系不熟的男爵点破。 科尔伯伯爵带领的其他几位贵族参观宅邸回来的时候,他们恰如其分地结束了话题,开始讨论起来没有瑕疵的,人人都欢迎的骑马打猎和神奇的魔法物品。 期间几个传统贵族和另一个中立混子若有若无地试图探洛芙的口风。洛芙仗着自己是小孩子,问就是“我也不清楚,我相信父亲应该有自己的考量,跟随诸神的意志”三连。至于诸神的意志具体是什么,她这么小的小孩子怎么会知道,她又没见过人神塔尔维亚,问就是无月尊陛下非常厉害,荣光普照大地,令人敬服。 吃过丰盛的午餐以后,按照洛芙昨天跟柯伦德说的那样,她与领主科尔伯伯爵告辞,由柯伦德带领的精锐护送着回去了城外准备开拔的军队中。 天气有些阴沉,但并没下雨,一切都很顺利。只有一点小小的瑕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紫芫今天比平时更加沉默没有存在感。 紫芫不会做和凡人贵族置气这样的掉价行为,想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洛芙有点毛。 好不容易回去队伍里,洛芙找到机会溜到紫芫那里,支吾了一下,还是决定用一个不那么激烈的话题起个头:“紫芫,昨天你不要紧吧?” 紫芫摇了摇头,看着她若有所思。 他看着别人陷入思考一般不会是为了很无聊的事,洛芙被他看的更加毛了,甚至开始自我怀疑自己看过小说的事情被揭破了。 过了好一会,他垂下目光,没有透露给洛芙他之前在想什么,“那位骑士很忠诚,是值得信任的。这次出行,你父亲派他来,我想也有让你接触的这一层意思。” 他完全没有提自己在花园里被人逼着对砍这件事,但洛芙却不能假装这事没发生过。她凑过去伸手轻轻按了按紫芫的胸口,看他神色如常,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无奈的安抚意味,洛芙才放下心来。 “你不生气吗?”她问紫芫。 “年轻人,可以理解。”紫芫摇摇头,“我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忠诚的人,我很敬佩他能够坚持自己的信念。” 他没有像洛芙担忧的那样提起浮空城的事情,反而说起了洛芙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话题:“我想了一下,柯伦德说的也有道理。你不是真的小孩子,新生命也日渐成长。我从前按照超凡阶的相处模式待你,是有些欠考虑。” “抱歉,我会改正这一点的。”他对洛芙说道。 洛芙:“……………………?” 别啊,你别听柯伦德胡说八道啊。我们俩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他闭眼乱猜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哇这个人怎么回事,之前是谁跟她说不要那么紧张害怕,有什么事可以和他说的啊。这么快就变卦了吗。昨天晚上跟别人说这种想法恶心并且应该感到羞愧,今天扭头就跑来防止麻烦划清界限了啊。 而且超凡阶之间这样的相处模式算正常,也就是说这个人自己其实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但他还是决定更改行为模式。洛芙以前怎么不知道紫芫这么在乎凡人的看法。他们超凡阶对待凡人不都是那种‘又嫩又傻,关我屁事’的统一态度吗。 想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其实花费的时间很短。洛芙收回之前难以置信的目光,往后退了两步坐到了紫芫对面的马车座位上,抱起双臂表示抗拒:“我觉得我们之前的那种相处方式很好,就像我前世的普通朋友之间那样,我很……这让我觉得温暖和怀念。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我是说,这在你们超凡阶里不算出格,是吗?” “因为我刚刚意识到,这在你以后将要打交道的人眼里也许不是这样。”紫芫看着她,淡淡道。“洛芙,你是位公主,是一个王国的继承人。” 因为是王国的继承人,所以周围利益纷杂纠缠,言辞做事都必须恰到好处,遵守世俗中的默认准则,不能太过出格被人抓到把柄,成为攻击她和与她相关的人的武器。 洛芙噎住了。 她低下头,很不淑女地把脸埋进支在膝盖上的手掌里,对这个世界的某些愚蠢的方面意见很大。 “也许我们可以只是在这次出门的时候装作是这样?”她把脑袋从手心里□□,仰头看着紫芫带着点控诉意味地对他说道,“你之前跟我说可以信任你的。” 紫芫不置可否,但小姑娘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他还是点了点头:“好。” 柯伦德这么一搅和,差点使洛芙失去紫芫这个特殊的朋友,使紫芫做决定自主降级成只做分内事情的宫廷魔法师。虽然她好歹算是让紫芫没有下定这种决心,只是在路上装装样子,但心情还是难免不好。 整件事情中最糟糕的部分在于,洛芙还完全不能跟柯伦德生气。站在他这个忠于王国的将军看待唯一王位继承人的角度,他做的还真是一点错都没有,甚至应该得到嘉奖以示鼓励。 洛芙能理解这一切,也感激他的忠诚和英勇,只是在感谢他的过程中感到了那么一丝微妙的不易察觉的蛋疼——这件事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同样的情况发生在重要也不可挽回的多的大事上…… 嘶,感觉国王也不那么好做。果然她最开始选择做能力者是正确的,但她很不幸的是王国唯一的继承人,所以没有什么逃避的空间。 她回去自己的马车上,花了点时间调整心态,确保自己在这次旅途中能够和紫芫保持住普通公主和普通宫廷魔法师的距离,闷闷不乐地睡了个午觉。 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阴沉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马车的玻璃上,洛芙从窗户往外望出去,沿途的田野和树木都笼罩在了灰蒙蒙的雨雾当中。 天气不太好啊。洛芙仰头看着外面的天色,感觉这会还不到傍晚。这里已经比较接近蒙托洛和辉耀的边境,大路上来往的行人中,附近的农牧民变少了,偶尔会有商队经过,据说也因为靠近两国边境的三不管地带,劫掠商人的匪徒也多了起来。没有劫掠商人为生的凡人匪徒敢于袭击一个王国的正规军,洛芙并不担心,但也熄了出去跑跑马的心思。 又不能找紫芫,她很无聊,摸了本带来的流行小说,之前在谈论的魔族帝国的那位穿越者写的《别院十二传说》看了起来。 那位穿越者前辈不愧是吃写小说这碗饭的,描写比洛芙的这种冷漠叙事风格温柔舒缓地多了。虽然不像她礼仪课上学的经典文学鉴赏那么精炼和优美,但别有一番平易近人老幼咸宜的味道,正因如此才会如此畅销受欢迎。 这个故事不是架空世界穿越,发生的地点就在这个世界巫师帝国下辖的一个行省。看得出来这位穿越者比洛芙接触风土人情多的多了,也许也因为巫师和魔族帝国是兄弟国家,小说里的场景描述十分细腻真实,仿佛扑面而来。 故事讲述的是一位战后退役的魔法师回到家乡,买下了因为权益收缩而出售部分产业的一位总督的乡间别院,但没过多久,他就注意到了附近乡间流传开来的别院闹鬼的故事。魔法师艺高人胆大,绝不相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魔鬼,因此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他提着魔晶石灯,在诡异的气氛中踏入了别院的地下楼梯,并从此与别院之下埋藏的秘密越接触越深。 故事一共有十二篇,每一个都十分精彩,作者好像也懂一点魔法,没有写的太过离谱。就是故事很长,洛芙看到晚上,还没见到女主或者是另一个男主,甚至整个大宅子里只有男主一个魔法师生活,理由是他经历过战争创伤,不想和仆人有太深的接触。不禁有点怀疑这个作者是不是转了性子。 晚上的时候,雨似乎小了一点,但淅淅沥沥地还在下。柯伦德跟她汇报,说他们联系了浮空城,这样的糟糕天气偶尔会有,是正常现象,只是可能还要持续几天,所以如果接下来继续下雨的话,他们的行程可能就会比原定的慢一些到达。 “感谢公主殿下通情达理,允许我们提前离开劳恩。”他对洛芙说道,“这样大的雨,边境的山脉里路况可能会有些不好,我们早到可以提前接应蒙托洛的流民,避免可能的其他伤亡。” “这是我应该做的,领座,听到能有这样的益处我也很高兴。”洛芙对他说道,但还是有些担忧,“这样大的雨,山里不会滑坡发洪水什么的吧?” “有可能,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早些赶到。”柯伦德答道,随机安慰了一下小公主,“您不必担心,陛下邀请了几位超凡阶在布里开垦荒地,提前准备了一些设施和房屋准备安置他们,那几位大神应该还没走,必要的时候也会帮忙的。” 第 97 章 他甚至对洛芙小声吐槽道:“甚至我觉得这次的雨下这么大就和他们暴躁烧荒有关系,浮空城那些人不好意思说罢了。” 洛芙:…… 不是,浮空城那些人不好意思说是个啥,你们平时都是这么在背后互相损的吗。 亲爹竟然还请了超凡阶垦荒地…… 其实仔细想想,这样十分合理。没有魔法也没有工业的地区开垦和建设房屋可是十分费劲,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的漫长工程,但如果有了超凡力量帮助,给钱就完事了。她知道浮空城和本地的冒险者工会都提供委托交接服务,还对此立有法规,包括但不限于给这样的超凡力量代替人力进行建设生产的报酬不应低于凡人进行同样工作的投资的多少多少,比值随时间的缩短程度而变动。目的是保证凡人工匠不会因此完全失去工作。 她原先还想亲爹接过了蒙托洛的这一大摊子人直接往荒地里丢是不是不合适,这样一来就合理多了,这样那边的流民过来,有了开垦好的田地和房屋,夏天甚至就能赶时间种上几波快速成熟的作物。王国只要投入少量的时间不长的资源,等到作物成熟就能实现自主生产,过了冬天就能自给自足。动作超快,没有拖累,减小了很多不必要的烦恼。而且只要给钱就完事了。 能力者还可以把自己努力修炼的力量变现,投入建设文明的伟大事业当中,使得整个社会陷入有投入有收获的优良循环,从根源上避免了某些修仙世界中吃资源没贡献的修行者把整个文明的成果和资源吃干抹净,导致末法的悲惨结局…… ——如果有一天我因为你们这个世界超凡阶没有逼格的行为崩掉一切对于高魔世界的美好幻想,那肯定不是我的问题。 送走了柯伦德,洛芙甚至有点想问紫芫他当年有没有帮忙搬过砖。但想想他们现在需要表现出来的冷漠关系,止住了自己往马车外迈的脚步,气闷地坐回马车里,继续看她的魔幻现实版魔幻冒险小说。 在故事里,男主角魔法师以他专业的,科班出身战场历练的手法熟练解决了四个闹鬼的传说,并且因为损耗过巨又没有养护身体昏倒在了自家大宅的楼梯间里。他的朋友碰巧过来拜访他,顺手捞了他一把。 顺便说一句,他这个朋友碰巧是个男的,还和男主角关系超乎寻常的好。 这剧情洛芙觉得有点熟悉。 只能说……作者……不愧是你。 不过他朋友和他的对话中透露出了一点有趣的信息。 他建议男主角慎重行事,把对这里的潜在危机程度提高一两个等级,不要那么莽撞。因为“现在诸神虚弱,不提这片土地的两位尊陛下,一位陨落,另一位不知所终,全世界的牛鬼蛇神都有点往外冒头的趋势,黑魔法和堕落者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活跃和危险,诸神系下属的超凡阶损失巨大,忙于控制各地的不和谐力量,可能一时也顾不过来这样的偏僻地方。” 男主认可了他的说法。 但他仍然坚持要处理这些失去压制可能逐渐失去控制的问题,作为退役的超凡阶,他有这样的能力和责任。 他的朋友不放心他,也在这所大宅子里住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解决剩下的问题。 洛芙推测这个故事发生的时期是终末之战之后不久,因为早在大约四百年前,战时临时征兆的超凡阶全部退役完毕。诸神恢复了对地区的控制力,解除了最后一点战时状态,浮空城和各大帝国神殿在那个时候也基本恢复了和平时期的满编工作能力。不会存在男主刚刚退役,而诸神控制不住地区导致牛鬼蛇神乱窜的情况。 这符合原著中女主安妮许多冒险的情节,那里的很多远古遗迹的危机就是因为诸神压不住了逐渐膨胀的后遗症,女主一路莽过去,读着都觉得这和个世界危机四伏,都快赶上男频仙侠小说的遇险频率了。 不过……当时的情况这么糟糕的吗,这个大宅不是地方总督的别院吗,都能扑腾到这种程度?还是作者为了情节激烈而做出的夸张描写? 巫师帝国贼惨了,原本巫师皇帝和巫师大神都好好的,打了这一场下来女皇项玉直接没了,不论残响,未来几千年都不一定找得到继承人补上坑。巫师大神战后也不见人影,没说死了,但也一点没表现出活着的样子,现在连个画像都没得了。紫芫和格温先生都自觉跳过了这一位,洛芙盲猜人性一面打崩掉了,明显已经没有行使诸神权柄和力量的能力了。 现在连总督都要因为权益收缩出售产业了。洛芙想,有点心疼,这就是没了大家长的民族在其他有诸神的国家民族面前的待遇吗?你们这么搞项玉她知道吗? 但是好像也不对……如果真的刻意欺压那两位尊陛下的子民,他们就没必要抢救残响了。救活巫师皇帝让她起来看自己家的仔被欺负……这哪里都说不过去。 统一行动……所有地区都这样?把问题让给男主这样有能力的人来处理? 好像也不太对,当时诸神的力量衰竭,他们手下的各种维持和平稳定的组织应该是超负荷运转的才对,要不是男主战后应激非常厉害,估计也不会这么早放他回来。 …… ……洛芙现在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总督的阴谋,他故意把大宅出售给退役的神阶男主,好让他为这世界再发光发热又一回。 好想去问紫芫…… 还是算了,多大事,小说而已,万一是bug呢…… 她随即否认了自己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心知这样流行的小说,作者还是巫师的兄弟民族魔族出身。巫师魔族身为中生种,平均寿命有个五到七百岁,老一点的凡人甚至可能都能经历过终末之战,不太可能在背景设定中出现巨大的漏洞,这个世界的小说还没有发达到半架空那么轻易能被人接受的程度,更何况还是这种掺杂了部分沉重历史的小说。 洛芙沮丧了一秒,决定把这件事暂时搁置。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记事本记一下回宫再问。 其他地方都很合理,这和她了解的千年战后历史相吻合,哪里都没有出bug。 但……洛芙隐隐约约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某个她已经察觉到,但是没有意识的地方有着微妙的违和感。 是……哪里呢…… 她认真地想了很久,都没有能够想出来。 辉耀西北边境的大雨下了三天。 没有那么连续的,灾难一样持续降水三天,这场雨时大时小,偶尔还会停一停,但总就是不出太阳。天气一直阴沉着,军队行走的大路上因为这样持续不断的降雨变得泥泞难走,旁边的农田就更别提了,脚伸进去泥能没过小腿。 洛芙的马车有减重和平稳法术,她缩在车里,除了觉得有点潮的过分以外没觉得有什么。据说后面没有减重设备的辎重车非常难搞,陷在泥地里拔不出来好多次,一度被折腾到了认真考虑把辎重搬下来让士兵和战马分摊背负的程度,以至于紫芫都被拖出来趟着泥地冒着雨跑到队伍后面去给那些车子临时布置辎重法阵的程度,用的是他,柯伦德,霍克将军以及队伍里几个超凡将军合伙凑出来的珍贵的压箱底魔法材料。 柯伦德来请紫芫的时候,洛芙本来想提醒他紫芫身体不好关照他一下。后来想到和紫芫要保持普通的宫廷魔法师和公主的关系,也就没说,心想青金石这么大的雨不会出门看诊,再不济紫芫自己多大的人了怎么都得会照顾自己。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还不小。就算是夏天,这边地区也靠近边境的山区了,空气本来就冷,下了三天雨,洛芙自己在马车里看书的时候都得盖条毯子。 十二传说她已经看到了第九个,九个秘密的线索已经渐渐清晰,男主和另一个男主已经逐渐接近了这里埋藏的真相。那也许是古神时代的遗迹,也许是中古时代的密室。线索集中在后面三个巨大的秘密之上。 男主的友人,哦这会他已经是男主的男朋友了,曾经一度规劝男主停下探索的脚步,等待其他专业人士解决,并表示男主战后应激障碍十分严重,他已经多年没有在外游历,用来和神性抗衡的人性阅历不充足,如果有个万一甚至难以自救。 但男主没有逃避,他很有曾经效忠于诸神的自觉,坚持认为有了这样巨大的麻烦自己有义务顶上。他们疏散了周围的民众,在一个普通的夜晚,踏入了别院深处那个他们从未涉足的,一切奇异事件的源头的,地下三层。 洛芙看得很紧张,这时候外面有人在敲车门。 “公主殿下。”艾塔拉开了马车门,冰凉的风带着丝丝水气从车门挂了进来,青金石打着一把伞,身上一点都没沾湿,向里探了探头,“紫芫在您这里吗?我用完他的避水石了,正要还给他,趁着天还没黑,他可以出去走走了。” 洛芙:……? 整个人都愣掉。 你用完了紫芫的什么………………………………?????? 第 98 章 紫芫只有一个避水石。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他全盛时期甚至都用不到这玩意,有材料挥挥手随便能做百八十个,意念想想就可以水火不沾身,随身携带的这一个也不过就类似于带个订书器一样,虽然满街都是也不太用得着,主要是万一有需要的时候图个方便,还可以借给丢三落四的其他同学。 但他出了事以后,这个需要神阶的‘命令’才能制作的玩意就变成了不可复制品了。虽然以他的身份和浮空城的安排来看,这东西长期以来的重要性也就是从“订书器”降级成了“绝版订书器”,该用不到还是用不到。 但问题在于,订书器这东西,需要的时候没有,它要命啊。 “您就不能给自己临时做个避水符咒吗??喊我回来也行啊。”青金石摸到紫芫透湿的袍子和冰凉的手腕的时候心也跟着凉了,想到这个人是为了给凡人减轻压力才出来折腾,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愤怒地批评了起来,“您是不是傻啊,多大了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看您这回得折腾成什么样。” “那太消耗精神力了,我本来也没多少精神力可消耗,还得给马车画阵法,得节省一点。”紫芫回应的很平淡,脸色因为精神力所剩无几显得有点苍白。 青金石听到他消耗过度耳朵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一把抄起他粗鲁地抗在肩上。避水石的避水命令缓慢发挥,紫芫袍子上浸透的雨水被驱散着慢慢往外挤,顺着布料仿佛小溪一样流到地上。但他的胸腹甚至都是冷的,青金石只气的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看都没看旁边的柯伦德一眼,勉强运用起他治疗技能以外的一点空间扭曲能力一步离开了。 全程都没有被医生看过一眼的柯伦德领座站在原地的雨里,感到了大夫向他投来的意志都带上了真实的杀气,莫名非常心虚。 他们正在给最后几辆辎重车画法阵,旁边的一个也学了一点魔法的骑士弄完了自己的那一车,刚好看到了大夫架走紫芫的那一幕。他走到柯伦德身边,也望着他们走的方向:“这位青金石大夫好大的脾气,我听说他这些日子帮我们充实了很多军医的资料,但这也太猛了吧。那位魔法师是他什么人啊?” 柯伦德心虚地伸手摸了摸鼻子:“那位阁下才是青金石大夫真正的病人,我们这种都是附带的。那位阁下愿意淋雨来帮忙,你们对他都尊重一点,无论如何,人家本来可以不管的。” 青金石真的毛了,肉眼可见地生气。当天晚上紫芫不出意料地又烧起来的时候他对洛芙和紫芫宣布这个人的身体状况和普通凡人差不多,淋一下雨不会死。然后提起药箱开门出去,在外面哗哗的大雨声中和柯伦德派来道歉的大尉大声表示自己要去和军队的医官一起住,而且真就没再回来。 洛芙和发起烧来浑身发冷坐着都费劲的紫芫对视了一会,无话可说,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请米尔代为照顾紫芫一下,再叫艾塔帮把手。 不知道是不是洛芙的错觉,在那之后,柯伦德和紫芫的关系好像有着微妙的改善……虽然他们之间本来也只有柯伦德一个人进行着内心戏激烈的思想斗争,导致态度单方面的变来变去。 紫芫普通发烧,病的并不厉害。半夜以及第二天青金石来看过他几次,确认他没问题以后又气哼哼地走了。紫芫秉承着这世界战士和法师这类不能回血能力者的优良传统,在医生面前一句抱怨都没有。 但他也没有道歉或者认识到自己错误的任何表示,这让青金石更加生气了。 洛芙对于自己放生了紫芫的行为感到十分愧疚,紫芫本人毫无芥蒂不提这事,就连洛芙来探病的时候都一如往常地跟她保持宫廷魔法师和公主之间有礼貌的距离。洛芙被他这样的态度搞得有点毛,更加心虚了,甚至都不好意思去见紫芫。只好有事没事往青金石身边凑,希望能把大夫哄回紫芫身边。 “您不必再劝了,小病他也不会死,请您尊重我身为大夫的一点尊严吧。”大夫义正言辞地拒绝道,扭头去看马车上的魔法阵的运行状况。 紫芫虽然躺了,但他弄的那些车辆减重的魔法阵已经成型了。队伍里的魔法师军官虽然搞不定最初的减重阵法轻量化简,但维护还是没问题的,本来这件事轮不到大夫来做。 但小公主跑来吭吭唧唧地卖萌让青金石头大,他也是有闺女的人,受不了被小女孩可怜兮兮地看着,只好跑出来没事找事充实一下自己。 尊重大夫尊严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洛芙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坐在旁边的车板上——这天气她走过来已经哪里都湿漉漉的了,也不差坐这一下——抬头看着连绵阴雨中难得的不掉雨点的阴沉沉的天空,又多组织了一下语言。 青金石觉得让她这么继续组织语言不太行。 “这个法阵真的很厉害,紫芫阁下身为学者的水平我是非常敬佩的。竟然可以用这样的办法用能量晶体代替水晶给法阵充能。”他说道,趁着洛芙的想法还没有成型把她的思路岔开,“对了,您见过能量晶体吗?” 洛芙摇头。 那么多种材料,各有不同的性质,属性和环境互相搭配还有各种复杂的变化。她光背属性混合原理和好几十页纸的定律都背的头大,没有机会和时间挨个见识五花八门的各种材料的样子。 青金石想了想,向她展示了一块悬浮着的,有着近乎不存在的质感,散发出微微的粉色光芒的透明物质。 洛芙好奇地伸手去碰了一下,那是个没有温度的固体,有形而无质,被她碰得微微向前漂了一点距离。 纯粹的元素,没有物质依凭,自我结晶出现在物质世界的力量的结晶。力量无序,容易消散,难以被利用。超凡力量导致的特异现象之一,常常由于超凡阶力量爆发而短暂出现,也会结晶在世界的能量旋涡轴心附近。 “有形无质是能量晶体的特点。”青金石把那块微微发亮的透明物质递给她,“这块应该是在某个轴的物质世界投影附近取得的,魔力纹路相对统一稳定。不同的能量形式会影响结晶的色彩和结构,有些人会把它们和一些透明度高的悬浮石搞混。但悬浮石比它们坚硬多了,能量晶体捏一捏就碎了。” 因为它们并不是有序结晶被特意制造出来的,所以力量利用起来也非常困难,保存又费劲,价格便宜。只有紫芫这样的超凡学者才有能力把它们的力量稳定缓慢地消耗在法阵上。如果只是用传统的,有物质基础的储能水晶,价格早就上天了,不如让士兵背着辎重。 洛芙听着青金石的介绍,看他给那些快耗尽魔力的魔法阵冲能,经过他的允许从水晶上掰了一个尖尖下来。 没有温度,没有重量,轻飘飘的好像个能被触摸的影子,而且真的很易碎。 她想起来了,想起在原著里,这东西在嘎拉山的龙洞里出现过。 那个龙洞里,满是充满绚丽白光的透明晶石。越往深处越多,甚至大龙本身就以一个结晶中雕塑般的奇伟姿态出场。 安妮手下有很多士兵因为看到晶石漂亮绚烂的色彩,认为是昂贵的魔法材料,私自掰下来装进衣兜里。安妮当时还想着士兵们生活不易,应该允许他们拿点什么补贴家用,所以没有阻止。 士兵们搞不明白那晶石是什么,还一度在空中玩起了滑翔晶石的小游戏。这一次他们被及时制止了,使得安妮能够在恰当的时间唤醒大龙。 但是大龙醒来以后,威严击穿山峰,连带着里面奇妙的宝石矿脉也不见了。士兵们揣在衣服里的那些石头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就像那些亮晶晶的美丽物质只是巨龙一场不愿醒来的幻梦。 这个点当初被读者用来作为佐证大龙是机械降神的一个重要理由——作者解释不了士兵们有了巨款,以及王国有了这些宝贵的魔法材料会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干脆把它们写的仿佛从未存在过。 因为那一切都是一场幻梦,所以终究什么都留不下。 但那并不真的是一场幻梦,因为蒙托洛人在那条横贯辉耀蒙托洛东方边境的山脉里,留下了王国最能征善战的八万人。 如果那些石头是能量晶体,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洛芙握着那块亮闪闪的碎片的手指有点微微地颤抖。 从科尔伯伯爵领地的首府劳恩离开之后的第六天,他们到达了很靠近辉耀和蒙托洛边境的,名叫布里的地方。 这里曾经属于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贵族家族,但十一年前王后米兰达之死,官方名称叫做卡蒙公爵叛国事件中他们露了一点手尾,被暴怒的切斯特抹平,收回爵位和封地送去给米兰达陪葬了。那之后布里就一直没有领主,因为靠近边境不怎么太平,甚至居民都很稀疏。 蒙托洛爆炸以后,这里被切斯特拨出来,开垦了一大片没有居民的荒地给蒙托洛难民居住。 天气阴沉沉的,但总算没有在下雨了。因为这连绵不断的大雨,翻山越岭过来的蒙托洛难民出了不小的问题。两万五千人中有很大一部分被柯伦德带领着继续向前开始工作。越过布里这片挨着蒙托洛东部山脉的田地,他们向着群山脚下的两国边境行去。 洛芙不需要和他们一起走,事实上,之前被邀请来帮助垦荒和进行基础建设的几个超凡阶还没全部离开。于情于理,她需要和他们打个招呼。 ※※※※※※※※※※※※※※※※※※※※ 标题里的女巫是指项玉,但这不是百合文,如tag所说男主是紫香菜(划掉) 在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片段里,洛芙和项玉的命运是极大的相互纠缠影响的。比较典型的已经出现过的纠缠是,洛芙因为项玉而穿越,获得了她的第二次生命,并且也把这样的项玉带回了自己的世界。这种纠缠同时表现在许多已经体现和还没有发生的现象里,命运的礼物暗地里总是标好了价格。 原著是我胡诹的,总的来说是女频龙傲天爽文。洛芙和项玉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除了长相肖似以外哪里都不一样。而洛芙家有项玉家族的血统(虽然两家都快死绝了) 用爱发电能更就更,虽然经常日更也掩盖不了我其实并没签约的事实。如果断更只能是因为忙。喜欢的小可爱也不用投雷,很破费,留言就好。感恩笔芯,谢谢大家看我的文 第 99 章 公主的车驾在布里这个地方安置了下来。因为马车上的设备很好,洛芙没有选择住到营地中新建的建筑中。那样子劳民伤财自己还不舒服,虽然住在马车上的公主是不太有牌面,但面子哪有里子重要。 他们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终于安顿了下来,天色变暗的时候,之前被请来收拾开垦田地和修建房屋的超凡阶过来拜访。 超凡阶的工资很贵,也不太给世俗人面子,此刻早些时候负责开山砍树烧荒的几位神阶都已经离开,只剩下两位阁下,分别是浮空城驻辉耀王都分部的部长,和红叶原冒险者工会那边介绍过来的一位下位神冒险者。 因为安妮的缘故,洛芙比较警惕这位来自红叶原冒险者工会的下位神,那是一位肌肉健硕的法师阁下,身材夸张到让人怀疑他随时会抡出大锤手动施法物理开瓢。超凡阶在任何诸神以外的势力里都算得上比较能接触的到核心机密的那一类人了,她有点在意这位阁下的态度。 出乎洛芙意料的是,他对待洛芙的态度很恭敬,还带着点讨好,对米尔格和紫芫也没有轻视,完全把自己摆在一个尊敬王室的自由冒险者的身份上,位置摆的很正,交谈之中还透露出他本来早就要走,因为想要拜见辉耀之光的女儿才多留了一天。 他的态度太好了,以至于洛芙都有点搞不明白这个时候的冒险者工会的态度了。 他没有呆太久,天色已暗,浮空城和王室之间的交谈也不是所有人都应该知道的。短暂的会面过后,冒险者工会的大神离开了 他走了有一会,剩下的那位浮空城的上神收回望向门外的目光,站了起来,向坐在旁边一语不发装作是被公主带来蹭经验的凡人宫廷魔法师行了下级能力者觐见上位阁下的礼节。 “见过冕下。”她说,完全不出洛芙意料,和紫芫很熟稔的样子。 浮空城驻辉耀王都分部的部长是位看上去正值青年的女士,名叫碧藤萝蔓·艾因,从她的名字就可以显而易见的看出,这位上神和远古之森林木文明的精灵族很有关系。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位五官耳朵明显不太像纯人类的女士有着一头光泽柔顺的青白色头发,身穿带着漂亮花瓣形状花边的保守长袍,头上甚至还顶着几片绿油油的藤萝叶子,让洛芙一度怀疑她是不是个纯精灵,仔细观察了半天才发现那只是个发饰。 紫芫叹了口气,“别喊什么冕下了,我这个样子,连你那些不成器的徒弟们都打不过。” “您的名字在花藤之上闪烁,您就永远是冕下。” 碧藤萝蔓对答如流,脑子都没过就说出了口,熟练的让人怀疑是不是条件反射,“凡人阶可做不到帮尼特整理和修正魔晶石属性结构研究理论这种事,几百年后终归尘土。说起我不成器的徒弟们,我最近又找了一个,我觉得这次一定行!” 一说起徒弟,这位上神立即双眼放光,一扫之前精灵的那股端庄冷淡的气质,显得非常兴致勃勃。连紫芫看着她的目光都变得无奈起来。 “我明天把他带来给您看看,那孩子特别聪明,我觉他肯定能突破凡人阶的!”半精灵对紫芫说道。 突破凡人阶……感情这位收徒狂魔到现在都没什么徒弟能稳过那一道坎吗。洛芙在心里有点想吐槽,但忍住了。 奔波了一天,她有点累了,这两个同样出身的超凡阶叙旧不知道要叙到什么时候,洛芙觉得自己今天等不到时间和紫芫独处了,心不在焉地搭了几句话起身告辞,决定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进山去跑一趟,做戏做全套,然后再把大龙的事情捅给紫芫。 浮空城的负责人也在这里,她有点散漫地想道,还省去了传递消息的麻烦。 第二天上午,天气终于放晴了,洛芙叫上米尔,骑上自己的迅驹悄悄顺着被开垦的田地往远处的山脉脚下跑去。 连着下了七天雨,山间的一切都湿漉漉的。布里这个地方选的很好,在背风面,没有遭遇山洪的烦恼。往山脚下的田地放眼望去一片湿润的泥土色,远处能看到连绵不绝的蒙托洛西南山脉。 因为下雨导致从山里穿过来的蒙托洛流民队伍走的速度比预计的慢了许多,此时大片被整理好的田野上面空旷无人,只有很零星的几个刚刚安顿下来的农夫装扮的蒙托洛人在远处的田埂上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是在考察土地情况之类。 因为空旷无人,所以洛芙拉着米尔格再三保证过以后,霍克将军才允许她这么出来瞎跑。她骑着马往山脉的方向跑着,心里知道自己在玩火,但还是无法不为拂面的山风和天地之下广大的风景而感到快乐。 她估么着跑了一多半路程了,山里的石头树木,甚至于浮空城帮助开辟的,流民走过来是山间道路都能看到了,觉得也差不多了,再往前走就离山太近了,米尔也催了她好几次,觉得再往前就要超出和霍克将军达成共识的安全区域了。 洛芙在山脚下野湖流出的小溪旁放慢了马,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怎么结合现场表演的像一点,举报成功是肯定能成功的,但问题在于怎么瞒过见多识广又很了解她的紫芫。 离她不远处的路上,一队士兵正引导着一长串的蒙托洛难民走过。他们是在杰克二世胡搞工业化导致无法维持生计的手工艺人,失去土地的农民,以及工业化被国王暴力打断之后同样失去生活来源的新兴城市工人。总的来说,他们一无所有,如果没有人神的授意和浮空城一路过来的帮助,他们甚至无法离开从前所居住的地区,只能在那里等死。 但此刻从洛芙面前走过去的这一队人,虽然衣衫破烂拖家带口扛着运着各种行李和家当,走在群山脚下的肥沃田野里,穷困到长长的队伍里只有一辆牛车。他们的眼神却没有暗淡下去,仿佛仍然闪烁着对未来的生活满含希望的一点光芒。这使得他们原本应该愁苦而难过的脸庞显得亮堂了起来,看上去像是准备新生活的人了。 正在他们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是正确的,辉耀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洛芙和米尔骑马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那些失去了很多的普通人从自己面前走过,一时十分感慨。 那辆牛车晃晃悠悠地走近了。 拉车的牛不算年轻了,但还有干活的力气。走了很长的路,它很瘦,但还没到脱膘的程度,看的出来主人对自己家贵重的大型牲畜非常关心爱护,它的毛皮甚至都比拉的车上的某些东西干净。 车上除了行李以外,还坐着几个小孩。他们的发色瞳色各异,年纪都不大,穿着的衣服也不像一家人。应该是一路上互相帮助,主人把牛车也借给别人家的孩子了。 引导这一队人的士兵们的军官此时吆喝着策马跑过,遥遥对着洛芙脱帽行礼,没有说破她的身份。 洛芙站在那里,看着牛车从自己眼前走过,车上坐着的黑发男孩笑着冲同伴说着什么,宝贝似的从胸口的衣兜里掏出一块闪闪发亮的石头来。 “我爸爸挖了魔法石头回来,我们家就可以买一个你这样的牛车啦!” 那男孩兴高采烈地对着同伴说道,比划了一下身下牛车的大小,摊开手掌向同伴更好地展示自己手里那块肯定是珍贵魔法材料的石头。 那石头毫无重量地悬浮在他掌心,白莹莹的,却仿佛缭绕着彩色变换的氤氲光芒。 洛芙吓傻了。 她僵在那里,看着那辆牛车从前方慢慢地晃悠过去。车上的两个孩子兴高采烈,讨论着石头以外的,对未来家庭所能有的一切美好幻想。 洛芙死死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头脑中轰鸣巨响,过了好一会才察觉到身边的骑士在喊她。 “殿下,殿下?”米尔问道,看到她回过神来,收回了本来伸出想去拍她的手,“您怎么了?那石头有什么特意之处吗?” 洛芙转向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殿下?”骑士担忧地问道,犹豫于公主殿下到底发现或是想起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米尔,你有没有过那种经历。”洛芙对自己的骑士苦笑道,表情僵硬得几乎是硬扯出来的,“你想要扮鬼吓唬别人,让他们去查最近闹鬼的老宅子,结果发现真的有鬼,还被鬼堵在房子里面出不来。” 米尔没有,米尔甚至不能理解她说的这个比方是什么意思,米尔甚至试探着问她,“您想要查的是什么鬼呢?” 洛芙真觉得这世界太恐怖了,真的不得行。 七彩白光,悬浮的能量晶体,拾取晶体越走越深的无知来客,这是原著中确定已知的魔幻情节。 接下来的部分将是,被惊扰的巨龙杀光了整片山脉里的所有人,离得这么近,布里也完全无法幸免。唯一能用眼神硬抗巨龙的安妮现在远在王国腹地,这一次不会有人挡在辉耀人的面前了。 那孩子刚刚在和同伴谈论他的石头,他获得这东西没多久,他爸爸离这里不远。 太近了。 太近了。 可能不会出任何事,但也可能下一秒他们所有人都在龙啸声中精神过载头都被直接炸掉。可能只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还在布里中心的紫芫和碧藤萝蔓能活下来。一声巨响之后他们本能自卫,再看周围的时候所有人都死了。 不会有新的牛车,也不会有大房子了。她扭头看着身后平静的,山脚下被开垦过的良田。这一切到此为止,就到这个夏天,就到现在。 “米尔。”她看向自己身边不明所以,但仍然被她突然严肃的神情吓到了的骑士,“你能不能,回去帮我给紫芫阁下带句话?” 第 100 章 “殿下?”她身边的骑士不明所以。 “跟他说我在嘎啦山里看到了了不得的白色巨龙,非常强大,没有理智,可以轻易把我们全杀光的巨龙。”洛芙对他说,脸上的神情让骑士咽下了一切询问的话语。 “好,好的。”年轻的骑士看着她,不知道是被洛芙话语里的紧张恐惧所感染,还是震慑于她说出口的内容。他提了提缰绳,调转马头,但又想起洛芙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太安全,有点犹豫。 “快去。”洛芙拉了他一把,“一定要亲口传达给紫芫,我去试试看能不能阻止……不等等,你先别走。” 她驱马跑起来,很快赶上了之前的牛车。 “年轻的绅士,我刚刚看到你有展示那块漂亮的石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它,想要用另一块和你交换。”她对车上那个之前向同伴展示能量晶体的男孩急促说道,后者似乎受到了惊吓,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洛芙费劲地从自己的空间储物手镯里拿出了前几天青金石给她的能量晶体。没有对应的封存立场和高浓元素环境,那块带着淡淡粉色光芒的透明石头已经消散了许多,变得更小了,远远无法和少年之前展示的那块比较大小。 “女,女士……”男孩被她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请求冲击到了,看着快要急哭的洛芙一脸懵,并且看着她掏出来的那块小小的边角料看起来十分犹豫。 洛芙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石头太小了,她迅速抬手,把自己头上别着的红宝石头花摘了下来,生怕这一件首饰不够,她又解下了自己点缀着碎钻的白金发卡。动作迅速而粗鲁,不知道艾塔是怎么编的,她废了很大劲才把自己梳在脑后的发型解开,递上了两件一看就很昂贵的,真金白银的饰品。 “再加上这两件,换你的水晶,请务必答应我。”她对那少年说道,因为太过粗鲁地扯自己的头发而疼的生理性眼圈泛红。 男孩子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因为王国变故才变成流民,他也不是没有过丰衣足食生活没有见识的那种孩子。两件首饰一看就非常精美昂贵,再加上是从这位打扮富裕华丽的小姐头上解下来的,她也愿意再加一块小一点的其他颜色的石头来换,看起来真的很着急的样子。 “好吧。”他同意了,从衣服兜里掏出了那块白色的,闪烁着氤氲七彩光泽的能量晶体。 洛芙飞速地把首饰和粉色晶体给他,抓过男孩递过来的白色晶体,扭头塞给身后惊呆了的米尔格:“拿着这个给紫芫阁下看,跟他说那条巨龙所在的地方有的是这东西。我去山里通知柯伦德领座他们,看看能不能来得及阻止他们惊醒它。” 她的头发因为粗暴地取下了头饰而慢慢散了下来,在风中越来越凌乱地飞舞。米尔格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知道这件事不是开玩笑,接过了那块石头,对洛芙迅速行了个骑士礼,“请您务必注意安全,尽快去找人护卫您,我一定带到。” 他拨马向着群山远处的平原奔去。 洛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不知道是顺着队伍一路往山里走去找柯伦德阻止那些人惊醒不该惊醒的恐怖存在,还是直接就近找个士官问问他们领座在哪。她就听到旁边的男孩疑惑问道,“姐姐,你也知道山里有好多那种宝石啊?” “有好多?”洛芙悚然回头。 “是的,我爸爸说他们发现了好多,想留在那里多拿一点,出来就能换钱买牛车和大房子啦。”那男孩说道,好奇地看向洛芙,“姐姐很需要的话,为什么不去自己找呢。就在那边不远,我们昨天宿营的地方旁边往里走一点……” 他伸手指了指蜿蜒流民队伍源头的某个模糊的方向,旁边的小姑娘嗓音清脆地补充道,“路旁有一大堆乱石头,我妈妈说是下雨冲塌了的。从草丛里可以进去……” 车前面牵着牛的她的妈妈似乎想要阻止,也许是怕洛芙这个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小姐知道了这些事霸占了整条矿脉。但她犹豫了一下,看着洛芙散乱下来的头发和慌乱焦急的神情,觉得这其中似乎另有隐情,没说什么。 洛芙几乎不记得她是怎么跟两个孩子道别的,再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山道入口处,四处搜寻着那一大堆因为大雨垮塌下来的碎石堆。 旁边有个军官注意到了她,这人级别不低,反应过来眼前神情慌乱头发披散的小姐是公主殿下,山里不应该是殿下独自前来的地方,他驱马过来:“殿下,您怎么在这?您的护卫呢?刚下过雨,山里很危险,您……” “柯伦德在哪?”洛芙打断了他,“柯伦德领座。你还有别的任务吗,你手下有人吗?” 军官被她急促的语调吓到了:“山里塌的厉害,领座应该在那边处理,离这里有几个小时的马程。我负责护送南侧的流民过去,没有别的任务,手下还有二百人,供您差遣。” “那好,你马上派人通知领座,就说山里,不,我写个纸条。”洛芙从手镯里掏出一张信笺纸,手一抖在纸上烧出了一片微焦的语句,把它折起来塞进信封里,没条件封口,直接塞进眼前中尉的怀里,“请您召集手下的人,在这附近搜寻一片坍塌的乱石后面的通往山里的隐秘道路。我刚刚得到消息,山里有一片魔力矿脉,里面可能潜藏着非常危险的魔法生物。有几个孩子的父亲进去采矿了,我怕他们惊醒了那个魔法生物。” “是,辉耀荣光常在!”中尉接过信封,下意识地认真行了个军礼,离开之前多问了一句,“那个魔法生物很厉害吗,如果问题不大,我手下的士兵久经考验……” “一万人都搞不定,而且是个疯的。”洛芙板着脸回答道,“我已经让我的骑士去通知浮空城了,但事发突然,他过去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们只要确保那生物不被无知的访客惊醒就好。” 中尉立即闭嘴,什么都不问了,扭头就去召集手下找乱石之下的道路。 洛芙觉得没问题了,大概。她策马在山里转了一圈,抬头看着两边郁郁葱葱的山峰,突然感觉到了一点眩晕。 也许来不及。 她想,不,不是她想,此时此刻,她如此笃信地知道,这一次,一定来不及。 洛芙并不感到害怕,应该说,这个非常笃定地知道来不及的她和另一个会因为要死几万人而握不稳缰绳的她在意识层面分离了开来。洛芙一方面因为某些已经来不及的新发现吓得直发抖,另一方面完全不怕,甚至能知道怎么样才能找到那条龙。 去找找他好了。 她笃定而冷静,什么都知道的新的一面想到,找到他,也许还能刚刚好赶上做点什么。 她呼唤了刚刚和她对话的中尉,沿着她从来没有见过,从来没有走过的山道策马跑了起来,并且知道前方哪里会出现那一堆乱石。 好巧合,她想。为什么时间会这么紧张。 为什么她一来,就会赶上了不得的大麻烦即将爆发的时候。 辉耀的神阶事件也是如此,这一次也是。 为什么老是她。 为什么什么事到了她这里都被卡着时间赶上。 为什么她这么倒霉,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安排了一样。 她驱马绕过乱石,顺着她确定的路线一跃跳下了乱石堆旁边的草丛,迅驹还算灵巧地踏在了石头上,没有把腿别断。但是身后被她急急叫来的士兵们就没有这么快,有马的军官匆匆下马,没有马的士兵完全赶不上骑马疯跑的公主,稀稀拉拉地落了很远,还在往这边赶。 洛芙回头等了他们一会,确保他们都能下马跟上自己,没有回应后面人的呼唤,扭头仗着迅驹灵巧能在山石间跳跃的能力,往里面她内心中笃定的方向跑了过去。 她对身后的士兵们感到十分愧疚,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条巅峰上神起步,大概率传奇的疯狂失智巨龙,他们大概在跟随保护她试图解决问题之余会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而她向他们隐瞒了这一切。 可是,如果巨龙真的被惊醒,整座山脉附近几百里的人全都要死。小说里被炸死一地的蒙托洛军队可是处于分散在山脉里迷路的状态,那不是孤峰,那是一座山脉。没有其他士兵的帮助,她甚至无法阻止凡人惊扰巨龙的任何行为,即便赶到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洛芙在一块仅供三四个成年人并行进入的裂缝面前下了马,姿态狼狈差点崴脚。但她还是幸运地平安落了地,拍了拍旁边因为主人情绪激动而感到惊恐不安的迅驹,闪身进去了裂缝。 这里已经明显有人来过了,地上的石粉中有着明显的鞋子踩踏之后的脚印。洛芙在黑暗中走了几步,点起了自己的晶石灯,把备用的灯留在地上给后面追来的队伍使用。怕被抓到阻止错过最后的机会,她一步都没有等,提着灯走进了山壁的裂缝中。 第 101 章 紫芫只有一个避水石。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他全盛时期甚至都用不到这玩意,有材料挥挥手随便能做百八十个,意念想想就可以水火不沾身,随身携带的这一个也不过就类似于带个订书器一样,虽然满街都是也不太用得着,主要是万一有需要的时候图个方便,还可以借给丢三落四的其他同学。 但他出了事以后,这个需要神阶的‘命令’才能制作的玩意就变成了不可复制品了。虽然以他的身份和浮空城的安排来看,这东西长期以来的重要性也就是从“订书器”降级成了“绝版订书器”,该用不到还是用不到。 但问题在于,订书器这东西,需要的时候没有,它要命啊。 “您就不能给自己临时做个避水符咒吗??喊我回来也行啊。”青金石摸到紫芫透湿的袍子和冰凉的手腕的时候心也跟着凉了,想到这个人是为了给凡人减轻压力才出来折腾,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愤怒地批评了起来,“您是不是傻啊,多大了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看您这回得折腾成什么样。” “那太消耗精神力了,我本来也没多少精神力可消耗,还得给马车画阵法,得节省一点。”紫芫回应的很平淡,脸色因为精神力所剩无几显得有点苍白。 青金石听到他消耗过度耳朵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一把抄起他粗鲁地抗在肩上。避水石的避水命令缓慢发挥,紫芫袍子上浸透的雨水被驱散着慢慢往外挤,顺着布料仿佛小溪一样流到地上。但他的胸腹甚至都是冷的,青金石只气的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看都没看旁边的柯伦德一眼,勉强运用起他治疗技能以外的一点空间扭曲能力一步离开了。 全程都没有被医生看过一眼的柯伦德领座站在原地的雨里,感到了大夫向他投来的意志都带上了真实的杀气,莫名非常心虚。 他们正在给最后几辆辎重车画法阵,旁边的一个也学了一点魔法的骑士弄完了自己的那一车,刚好看到了大夫架走紫芫的那一幕。他走到柯伦德身边,也望着他们走的方向:“这位青金石大夫好大的脾气,我听说他这些日子帮我们充实了很多军医的资料,但这也太猛了吧。那位魔法师是他什么人啊?” 柯伦德心虚地伸手摸了摸鼻子:“那位阁下才是青金石大夫真正的病人,我们这种都是附带的。那位阁下愿意淋雨来帮忙,你们对他都尊重一点,无论如何,人家本来可以不管的。” 青金石真的毛了,肉眼可见地生气。当天晚上紫芫不出意料地又烧起来的时候他对洛芙和紫芫宣布这个人的身体状况和普通凡人差不多,淋一下雨不会死。然后提起药箱开门出去,在外面哗哗的大雨声中和柯伦德派来道歉的大尉大声表示自己要去和军队的医官一起住,而且真就没再回来。 洛芙和发起烧来浑身发冷坐着都费劲的紫芫对视了一会,无话可说,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请米尔代为照顾紫芫一下,再叫艾塔帮把手。 不知道是不是洛芙的错觉,在那之后,柯伦德和紫芫的关系好像有着微妙的改善……虽然他们之间本来也只有柯伦德一个人进行着内心戏激烈的思想斗争,导致态度单方面的变来变去。 紫芫普通发烧,病的并不厉害。半夜以及第二天青金石来看过他几次,确认他没问题以后又气哼哼地走了。紫芫秉承着这世界战士和法师这类不能回血能力者的优良传统,在医生面前一句抱怨都没有。 但他也没有道歉或者认识到自己错误的任何表示,这让青金石更加生气了。 洛芙对于自己放生了紫芫的行为感到十分愧疚,紫芫本人毫无芥蒂不提这事,就连洛芙来探病的时候都一如往常地跟她保持宫廷魔法师和公主之间有礼貌的距离。洛芙被他这样的态度搞得有点毛,更加心虚了,甚至都不好意思去见紫芫。只好有事没事往青金石身边凑,希望能把大夫哄回紫芫身边。 “您不必再劝了,小病他也不会死,请您尊重我身为大夫的一点尊严吧。”大夫义正言辞地拒绝道,扭头去看马车上的魔法阵的运行状况。 紫芫虽然躺了,但他弄的那些车辆减重的魔法阵已经成型了。队伍里的魔法师军官虽然搞不定最初的减重阵法轻量化简,但维护还是没问题的,本来这件事轮不到大夫来做。 但小公主跑来吭吭唧唧地卖萌让青金石头大,他也是有闺女的人,受不了被小女孩可怜兮兮地看着,只好跑出来没事找事充实一下自己。 尊重大夫尊严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洛芙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坐在旁边的车板上——这天气她走过来已经哪里都湿漉漉的了,也不差坐这一下——抬头看着连绵阴雨中难得的不掉雨点的阴沉沉的天空,又多组织了一下语言。 青金石觉得让她这么继续组织语言不太行。 “这个法阵真的很厉害,紫芫阁下身为学者的水平我是非常敬佩的。竟然可以用这样的办法用能量晶体代替水晶给法阵充能。”他说道,趁着洛芙的想法还没有成型把她的思路岔开,“对了,您见过能量晶体吗?” 洛芙摇头。 那么多种材料,各有不同的性质,属性和环境互相搭配还有各种复杂的变化。她光背属性混合原理和好几十页纸的定律都背的头大,没有机会和时间挨个见识五花八门的各种材料的样子。 青金石想了想,向她展示了一块悬浮着的,有着近乎不存在的质感,散发出微微的粉色光芒的透明物质。 洛芙好奇地伸手去碰了一下,那是个没有温度的固体,有形而无质,被她碰得微微向前漂了一点距离。 纯粹的元素,没有物质依凭,自我结晶出现在物质世界的力量的结晶。力量无序,容易消散,难以被利用。超凡力量导致的特异现象之一,常常由于超凡阶力量爆发而短暂出现,也会结晶在世界的能量旋涡轴心附近。 “有形无质是能量晶体的特点。”青金石把那块微微发亮的透明物质递给她,“这块应该是在某个轴的物质世界投影附近取得的,魔力纹路相对统一稳定。不同的能量形式会影响结晶的色彩和结构,有些人会把它们和一些透明度高的悬浮石搞混。但悬浮石比它们坚硬多了,能量晶体捏一捏就碎了。” 因为它们并不是有序结晶被特意制造出来的,所以力量利用起来也非常困难,保存又费劲,价格便宜。只有紫芫这样的超凡学者才有能力把它们的力量稳定缓慢地消耗在法阵上。如果只是用传统的,有物质基础的储能水晶,价格早就上天了,不如让士兵背着辎重。 洛芙听着青金石的介绍,看他给那些快耗尽魔力的魔法阵冲能,经过他的允许从水晶上掰了一个尖尖下来。 没有温度,没有重量,轻飘飘的好像个能被触摸的影子,而且真的很易碎。 她想起来了,想起在原著里,这东西在嘎拉山的龙洞里出现过。 那个龙洞里,满是充满绚丽白光的透明晶石。越往深处越多,甚至大龙本身就以一个结晶中雕塑般的奇伟姿态出场。 安妮手下有很多士兵因为看到晶石漂亮绚烂的色彩,认为是昂贵的魔法材料,私自掰下来装进衣兜里。安妮当时还想着士兵们生活不易,应该允许他们拿点什么补贴家用,所以没有阻止。 士兵们搞不明白那晶石是什么,还一度在空中玩起了滑翔晶石的小游戏。这一次他们被及时制止了,使得安妮能够在恰当的时间唤醒大龙。 但是大龙醒来以后,威严击穿山峰,连带着里面奇妙的宝石矿脉也不见了。士兵们揣在衣服里的那些石头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就像那些亮晶晶的美丽物质只是巨龙一场不愿醒来的幻梦。 这个点当初被读者用来作为佐证大龙是机械降神的一个重要理由——作者解释不了士兵们有了巨款,以及王国有了这些宝贵的魔法材料会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干脆把它们写的仿佛从未存在过。 因为那一切都是一场幻梦,所以终究什么都留不下。 但那并不真的是一场幻梦,因为蒙托洛人在那条横贯辉耀蒙托洛东方边境的山脉里,留下了王国最能征善战的八万人。 如果那些石头是能量晶体,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洛芙握着那块亮闪闪的碎片的手指有点微微地颤抖。 从科尔伯伯爵领地的首府劳恩离开之后的第六天,他们到达了很靠近辉耀和蒙托洛边境的,名叫布里的地方。 这里曾经属于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贵族家族,但十一年前王后米兰达之死,官方名称叫做卡蒙公爵叛国事件中他们露了一点手尾,被暴怒的切斯特抹平,收回爵位和封地送去给米兰达陪葬了。那之后布里就一直没有领主,因为靠近边境不怎么太平,甚至居民都很稀疏。 蒙托洛爆炸以后,这里被切斯特拨出来,开垦了一大片没有居民的荒地给蒙托洛难民居住。 天气阴沉沉的,但总算没有在下雨了。因为这连绵不断的大雨,翻山越岭过来的蒙托洛难民出了不小的问题。两万五千人中有很大一部分被柯伦德带领着继续向前开始工作。越过布里这片挨着蒙托洛东部山脉的田地,他们向着群山脚下的两国边境行去。 洛芙不需要和他们一起走,事实上,之前被邀请来帮助垦荒和进行基础建设的几个超凡阶还没全部离开。于情于理,她需要和他们打个招呼。 第101章 山洞里面比洛芙预计的深很多,走着走着渐渐开阔起来了,里面的空气还算清新。洛芙手中晶石灯的微弱暖黄色光芒照耀下,甚至能看到洞里的开阔处有燃尽的篝火,看来应该是大雨中有人进来躲雨才发现了这个地方。 后面的呼喊声近了,他们没找错地方。洛芙提起脚步,向着山洞深处跑去。 山洞深处很安静,空气幽静而凉爽,不时甚至还能听到嘀嗒水声,显得洛芙匆忙向前跑着的脚步声非常明显,喘息声也震耳欲聋。 这里看不出来有人经过的痕迹,洛芙边跑边想道,他们为什么让妻子孩子一家老小继续往前走,自己留下来探索呢。虽然流民急需食物和休息,但这样的做法让她感觉有点怪怪的。 这幅缺乏锻炼的身体跑起来和身后久经锻炼的青壮年士兵没法比,想来马上就要被追上了。洛芙想道,感觉自己的小腿已经酸胀难忍。于此同时,她注意到了青黑色的石壁上出现了斑斑点点的莹亮白色。 洛芙没法感受魔法元素,所以不能明确说出这里有什么特别,但她知道,已经比较接近了,接近到空气中的气氛都有些变化。 “公主殿下!!”身后匆忙赶来的中尉带着手下终于赶上了洛芙,他们顾忌着公主年幼,没敢伸手去抓她,洛芙不肯停下来,几个大汉只好肩并肩堵在了她面前已经逐渐收缩的山中矿道上,把前方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您怎么可以以身犯险。”中尉站在人墙正中间,批评洛芙道,神情有些焦急,“这里不太对,空气中的魔法元素浓度太纯了,不像是一般的矿脉。太危险了,我恐怕那魔法生物不是什么普通货色,您还是回去吧,我派几个经验丰富的人去前面探索。” 她不能回去,阻止大龙被惊醒的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肉眼可见地消逝着。洛芙非常着急,面前的中尉态度坚定,人墙密不透风,她真的觉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您误会了,我身上有一件能帮我避开危险的魔法物品。”洛芙对忠心的将领胡说八道起来,“它帮助我避开了许多危险,今天我得知了那个危险魔法生物的消息以后,就是被它指引着过来的,否则我怎么会知道进到这里的道路呢。” “那您也不应该这么跑进来,您可是辉耀尊贵的公主殿下,怎么可以以身犯险做这种事。” “我……正因为我是公主殿下,我才应该保护辉耀的军队和民众啊,您相信我,再不阻止就真的来不及了。” 不知道是洛芙话语中的哪部分说服了他,中尉犹豫着让开了:“即便如此,也请您不要这么独自奔跑,太危险了,请允许我们跟随护卫在您身边。” 没被抓回去,怎样都好。 洛芙松了一口气,时间紧张,没空想别的,提起灯在士兵的簇拥和注视中往前走去。 真的已经非常近了。 近到她只往前走了十几米的距离,就跨过了一道无形的边界。 入目所见的青黑山石上,嵌着闪闪发光的白色石头,七彩氤氲的光芒在其上流转不休,如梦似幻。 甚至连洛芙都能感受到,空气中带着轻灵而魔幻的力量,使得她看着山壁中嵌着美丽宝石的景象,不由自主就联想起了很多虚幻而高级的,凡人难以理解的奇妙事物。 她身后跟过来的士兵们也跨过了这条线,他们全部都惊叹地望着洞窟里的美丽晶石和奇妙的气氛,中尉似乎再次想要劝公主回去。在他开口之前,洛芙深吸一口气,向着左侧的岔路走去。 “您确定那些流民是往这个方向走了?”顺着洞窟走了十几分钟,石壁两边的晶石越来越多。氤氲白光照得洞窟亮如白昼,洛芙早就熄灭收起晶石灯,正在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赶路。 “我确定。”她听到中尉的话,更加焦躁了,这洞窟太大了,比她预期的大了太多,能量晶体的数量也多的不同寻常,她心里笃定的感觉太过清晰,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 那些流民为什么还不停下来,这些晶体已经够多了,他们拿不了那么多啊。她想到,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有点绝望,他们不会是想去矿脉中心找什么矿脉之心吧,别啊,你们拖家带口的妻儿老小都在外面,别这么拼啊。 洞窟顺直的道路旁边有个开口,不仔细看甚至都注意不到。洛芙跟随内心的指引拐了过去,被映入眼帘的景象震在了当场。 那是一面极其高大的石壁,仿佛在山体中间开凿出来的一样那么高大,要很努力地仰头才能看到石壁的上端。石壁对面洞窟上满是通明的能量晶体,莹莹白光中,山那么高大的石壁上写着的同样巨大的红字就那么映入了洛芙这一队不速之客的眼帘。 那是用无数古老和现代的,通用和地区的预言写成的一整面墙,字体巨大,只要有眼珠的人都能读到。从上到下,分别用了古魔文,大陆通用语,人族古语,精灵语,巫师的文字,魔族的文字,精怪语和魔兽语,以及还有洛芙认都认不出来的语言。 这么多的语言写在一起,纵然字体巨大,乍一看去仍然显得密密麻麻。洛芙仰头看去,这么许多文字中她只认得通用语的那一句,但看清它以后,她并没有因为自己能够读懂而有那么一点点欣喜。 那上面写的是: 擅入者死! 在所有那些文字下面,凹凸不平的粗糙石壁上刻着一个完美标准的图案。剑与魔法相交在盾牌之前,其上藤蔓缠绕,十六颗明亮的星星在藤蔓之上闪闪发光。 诸神的象征,十六星盾徽,所及之处必有诸神意志体现。就这样以一个并不太出人意料的姿态,被刻在那整面写满了擅入者死的石壁下面,仿佛为这里的一切怪异现象和恐怖的场景重重盖下了证明之章。 “公主殿下!”旁边的中尉吓死了,他觉得真的不行,伸手要拉公主。 洛芙没有被他抓住,在他伸出手之前,洛芙已经拔腿向前跑去,跑的速度之快,让她觉得已经用尽了自己平生所有的力气。 她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那条龙太强了,超过了人能够理解的限度。它没有理智,这样的威胁应该被浮空城处理掉的。 她的感觉太清晰了,清晰得完全不正常。 诸神不可能感应不到。 太近了,也太晚了,来不及了。 只有用安妮的坚定决绝的眼神阻止它这一条路了,她没有办法,必须试一试。 她不应该告诉紫芫那条龙非常强大的,这会使得紫芫认为它只是一个超凡阶,然后走正常流程通知浮空城。 来不及的,太晚了,那个程序无法到达能够处理这个事件的层次。 诸神早就知道它的存在,但默许了,他们在保护它。 洛芙用一种后面的中尉使出吃奶的力气也追不上的速度拼命压榨着自己,她脑子里轰鸣得要爆炸,甚至不会感到身体上透支的难受。 不,什么它,这太可笑了,那条龙,那位存在应该被称为他。 不。 【祂。】 米尔在布里田野上的军营之间策马疾驰着。 他的马浑身热汗,呼吸声大的好像在拉风箱。马背上的骑士也流了许多汗水,但被冰凉的山风一吹,迅速凉了下来,此刻被浸湿的衬衫冰凉凉地贴在他的后背上,米尔却顾不得管。 他总算进入了营地最核心的位置,一路几乎没有减速。层层保障之中,两辆低调的马车停在那里。后面一辆装饰不那么突出的马车前面,黑衣黑发的前冕下正披着袍子坐在车夫的位置晒太阳,和坐在旁边的青白色头发的精灵魔法师,以及另一个魔法师装扮年轻人交谈着。 米尔格一路莽到紫芫跟前,马蹄溅起的泥土几乎溅在那个年轻人的脸上。他翻身下马,直接对有点惊讶但神情还算平静的紫芫说道,“冕下,公主殿下有非常重要的口信带给您。” 他不知道浮空城的这两位是不是应该知道许多事,所以把决定权交给了紫芫。黑发少年闻言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无妨,你说吧。” “殿下说她在山里看到了了不得的白色巨龙,非常强大,可以轻易把我们全杀光,而且可能没有理智。”米尔格一股脑地把信息兜头盖在了紫芫脸上,同时从贴身的衣兜里拿出了那块白色氤氲的能量晶体,“殿下还要求我把这个带给您,她说那个巨龙所在的地方这样的能量晶体有很大的存量。这晶体是殿下从山脉中出来的流民手中得来的,据说是他们的父亲从山里发掘出来的,殿下将要联系山里的柯伦德副将去阻止他们惊扰它……” 他话还没说完,接过石头仔细打量了片刻的紫芫已经腾地站了起来。米尔和他认识也有些时日了,还从未见过这位自己快要没命都能八风不动谈笑自若吐血态度如同喝汤的冕下露出如此难看的表情。 紫芫脸上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血色几乎退尽了,他一把拉住了面前的年轻骑士,呼吸都乱了,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在碧藤萝蔓和她小徒弟惊讶的眼神中问道:“你说公主她做什么去了?” ※※※※※※※※※※※※※※※※※※※※ 98二审审核了一星期,我受不了了 这是98和101章一起发,如果后面98放出来了,考虑到修改太恶心这一章也不会改,读过98的小伙伴请跳过前半段直接看后面的101,98还在锁的小伙伴抱歉打乱了你们的阅读顺序。 本来想发99章前面的,但说和前面在审的章节太相似不给发。 98作者有话说: 很多小伙伴问,集中解答一下。 本文名公主与女巫中的女巫指项玉,非百合文,男主紫香菜(?)。叫这名是因为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片段她俩的命运极大交缠且互相影响,举个已经出现的栗子:项玉使得洛芙穿越,同时洛芙穿越把她带回了自己的世界。 其实我有点后悔,如果跟风起个什么‘穿越成白月光大佬的替身小公主’啥的会不会多一些人看(不会,而且还会失去现在的读者(谁是白月光(不(别信(。 第 102 章 米尔被他这样反常的反应吓到了:“殿下她说要进山去……” “行了。”紫芫并不是没有听清他第一次说的洛芙的去向,打断了骑士的复述,并且松开了他。 他扭头走进身后的马车,并且几乎是甩上了门。 剩下浮空城的部长上神和骑士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大事,你先回去。”部长对她一脸懵逼的徒弟柔声说道,小伙子年纪不大,没怎么经历过事情,被老师这么一说才仿佛找到主心骨,连忙告退。 上神转身向米尔格:“您刚刚给紫芫阁下看到那个,是能量晶体?” “是。”青金石教洛芙的时候,米尔格也在旁边。 那晶体被紫芫带进车厢了,就那么一块,碧藤萝蔓想看也看不了,她思索了一下,神情之中有点困惑,也有点为难。 “糟糕了啊。”上神苦笑起来,“辉耀北部没有世界能量轴心投影,有能量晶体的地方……想不到会卷进这种事情里。” 她双手捂脸,看起来需要调整情绪,倒没什么畏缩的意思。 “他们过来需要一点时间。”她把脸从手中抬起来的时候,身后的紫芫拉开了车门。 他又恢复了平静的神情,只是换下了之前出门一直穿着的宫廷魔法师镶着金边的,长度只到小腿的凡人魔法袍,换上了一身米尔格从来没见过的,深沉的蓝灰色的礼服长袍。那袍子非常长,款式累赘,正常应该能够遮挡脚面的衬里的下摆甚至有些拖地,一看就不是给紫芫这样个子都没有长足的少年人准备的。 外袍的蓝灰色不知名但看起来仿佛很贵的料子上,有着无数深灰色的复杂花纹,因为颜色相近所以很不打眼,但细看的话,会发现那些花纹仿佛或湍急或温柔的水流,轻柔灵巧的风,迅疾的雷电和迷雾般的黑暗,它们以一种和谐的方式交织在一起,沉淀在颜色安静的布料上,显示出一种低调正式的华丽。 这些花纹是魔力疏导的纹路,它们相处融洽,织法富丽,在超凡阶的战斗中可以共鸣主人魔力回路运行引发的湍急元素旋涡,起到极大的防御以及减轻魔压的作用,是魔法师的铠甲。 这样繁密细致的纹路,连上位神穿着都会觉得压抑和滞涩。它属于一位冕下,这是传奇阶的法袍。 “萝蔓,请带我去那里。”换上了自己全盛时期礼服的紫芫对着面前的上神说道,向她伸出了手,长长的法袍袖子下,他的手腕骨骼还带着少年般的纤细,甚至于显得很明显是给成人穿的法袍的袖子显得有些长。 碧藤萝蔓没有说任何废话,也没有挣扎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她叹了口气,眼神有点无奈又有点淡然,伸手拉住了紫芫。 “也请带我……”米尔没有料到紫芫盛装出门就是这么一句话,也没有想到上神竟然问都不问一句就带着他走了,连请求随行的话都没有喊出来,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消失在自己眼前。 嘎拉山的石头山体最深处,一个几乎满是明亮的能量晶体的空间内,雪白的巨龙沉睡着。 它比任何故事里的龙都要更加巨大,盘在掏空整个山峰中的空洞里,使得整个空间都拥挤了起来,仿佛山中缩成一团的小山。它沉睡在能量晶体之中,被透明的晶石封的严严实实,透过那些几乎透明的晶体,能看到它的身躯奇伟美丽,有着翼展长达几百米的翅膀,浑身银白的鳞片上流淌着彩色的光晕,显示出仿佛贝母一样绚丽的颜色。 它躺在那里,缩成一团,一动不动,被自己身上蔓延出来的能量晶体封的密不透风。如果不是它身上散发着的氤氲变换的光芒,它看上去几乎无法让人相信是个活物,更像是什么鬼斧天工的自然现象。 从那些厚厚的能量晶体可以看出,他已经在这里沉睡了很久很久,外面有着层层叠叠的防护魔法,没有人会打扰他。 直到某个时刻,某个平平无奇的,和其他所有那些漫长的,一成不变的时间没有什么区别的时候,几个凡人走进了他容身的洞窟。 看到那条龙的时候,老乔治几乎屏住了呼吸。 它太庞大,太美丽了,沉睡在水晶之中的巨龙,浑身发着光,就好像那些最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冒险故事里才会有的场景一样。 有那么一会,他几乎以为自己是某个冒险故事的主角,否则这样的,长久没有人打扰过的梦一样的场景怎么会被他这样的失去田地和积蓄的普通农民遇到,这一定是诸神回应了他的祈祷,派来给他转运的机会。 但他及时打住了自己飘飘然的幻想,用理智把自己拉回了现实,看向了队伍最前面的,穿着皮马甲的壮汉。壮汉一马当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用手中的提灯高高地照着那个沉睡或是死了的大家伙。洞窟里的水晶明亮的很,这没有必要,但强调了他带领队伍来到这里的领导地位。 如果诸神眷顾了谁,那么毫无疑问是接连有所奇遇,带领大家发现和前来这里的沙克,而不是跟在后面的老乔治。 老乔治找回了理智,并随即被狂喜过后的恐惧压垮,他快步走到前面的沙克身边,对这个同村的年轻人规劝道:“沙克,这存在好像不太对,我们还是回去吧,想想之前擅入者死的石壁,这是能力者阁下们才能接触的东西,我们这样太莽撞了。” “老乔治,你就是太胆小了,你这样子来冒险做佣兵是不行的,发不了大财。”名叫沙克的壮汉并没有考虑到他的提议,大声说道,“我都说了这里是古时候废弃的遗迹,外面那些擅入者死的告示早就过期了,当年也是为了保护里面的宝贝不会被人发现。你看看这个矿脉之心,长得像条龙一样,惟妙惟肖,砍一块回去不知道能卖多少钱。我们砍一点,再报告给辉耀人,也算是帮他们立了大功,拿的这一点个人补偿那些老爷们就不会计较了。” 老乔治又看向了那条龙,它看起来真的不像个活物,但又太过栩栩如生,已经走到了这里,空手离开好像又不太好,他很犹豫。 “放松点老乔治,你看这东西被包裹在水晶里,哪有什么活东西能在石头里活的。”沙克大声道,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既是说给乔治,也是说给跟他一起前来的其他人,“就算是龙也不能在石头里活,我年轻的时候冒险见过好几条龙,还打死过他们,相信我,那些大家伙们也只是活物,这样的情况他们肯定活不了。” 老乔治被他拍的一个趔趄,想说他年轻时候的屠龙传说不过也就是站在旁边的山头上观摩了一场能力者和龙的战斗,最后也没有龙被屠掉,就觉得这个说法不太靠谱。 但万一呢。他们已经靠着沙克的消息走到了这里,一切平安顺利,万一这最后的消息也是正确的呢。 老乔治闭上了嘴,决定再多观望观望。人群中的另外几个人却没有像他一样被说服。 “我觉得这不行,超凡的恐怖凡人无法理解。”他们旁边的一个农夫打扮的壮汉说道,“我不会动这条龙的,或者管它是什么。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不能为了一夜暴富赌自己的命。你们发掘他吧,我退出,不过我不会和别人说这里的事情。这个功劳也由你们来领。” 他年纪不轻了,是很有主见的那种人。说完以后转身就走,没有给沙克说服自己的机会。 还有两个人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还有要走的人现在可以走。”等了一会,沙克粗声粗气地宣布道,“现在不走的都过来帮把手,不然风险我们担,哪有什么摘桃子的好事。” 几个男人沉默着,都没有说话,但也没人离开。 “很好。我这有一种□□,可以直接把矿石炸出来。我们先在水晶山上挖个坑,然后炸开它。”沙克说,从背上背着的长包裹行囊里抽出了一根坚固锋利的镐,走到龙沉睡的水晶上下方,并且向着那些脆弱的能量晶体挥舞了过去。 中途退出在三名男子走出洞口原路返回,没走几分钟,就遇到了迎面急急忙忙跑来的洛芙和几十士兵。 “大人!我们是偶然遇到这里的,除了这些水晶没有带走任何重要的东西!”为首的那个男人瞬间就把手里装着水晶的袋子丢到地上举起双手,装着没有重量的能量晶体的袋子轻飘飘地在地上弹了一下,滚了两滚不动了。 他身后的另外两人反应也没比他慢多少,动作整齐划一,非常熟练。虽然神情也非常肉痛。 洛芙没空管他们在蒙托洛都经历了些什么才这么熟练,她身边的中尉已经呵斥道:“前面还有人吗?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似乎是在衡量一路上相互扶持的感情是不是不应该出卖。但眼前的小姐和军官以及士兵们人人神色严肃满头热汗,不像是来抢钱的。犹豫了一会,后面的一个男人开口道,“还有人,最里面的洞窟里有龙形状的矿脉之心,他们……” 听到他说了这样的话,洛芙裂开了。 第 103 章 她一路上走的飞快,看到诸神的警告之后又开始玩命狂跑,这会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但现在不跑,她马上连头都要不是自己的了。 洛芙拔腿就往前跑了起来,并且真心祈求来得及,无论是自己还是紫芫传递的消息,随便哪一个赶上了都好。 她在最后一个岔道扶着墙停下来喘气,中尉问她需不需要被人背着或者休息一下,洛芙喘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好恶心,而且想吐。 她头晕眼花地抬手指向巨龙所在的岔道口,示意中尉带着他的人先去管管。同时扶着墙的双手用力往后一拉,把自己的身体往前一甩就要继续跑。 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洛芙前冲的势头止住了,被拉的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她有点愤怒地回头看过去,看到了穿着深色正装的紫芫正站在自己身后。 紫芫黑色的眸子注视着洛芙,面上看不出喜怒。他把洛芙往后拉了一把,塞进了旁边的碧藤萝蔓上神的怀里。 “你们离开这里。”他说道,语调冷漠,不容置疑。 洛芙从刚见到紫芫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反应过来紫芫打算干什么,再想想他把传奇的衣服都找了出来,慌了。她扯着紫芫的袖子不撒手,拒绝被甩给上神:“紫芫,我不能走!你听我说,我……” 我。 我什么呢?我有办法?我要阻止大龙?我知道坚定的眼神可以震慑他?我和安妮是亲姐妹,除了直发卷发以外长得肖似,我一定没问题? 多新鲜啊,什么样的魔鬼眼神能阻止那样的存在啊。谁信她能做到?她自己都不信。 洛芙在紫芫冷漠的眼神里卡了壳,但是紧紧攥着他的袍子:“我………………你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你不能一个人去面对他。” 和紫芫熟悉以后,洛芙就再也没有见过他那么冷淡的眼神,仿佛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瞳孔里毫无暖意,连自己的死活都不在意。她很害怕,抓紧手里的布料死活不肯撒手。 紫芫于是从她身上移开了目光,看向她身后已经揽住小公主,有点不知所措的上神:“走。” 碧藤萝蔓不知道这俩人怎么搞的,但她作为上神还年轻,无条件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闻言揽住了洛芙的腰:“我马上回来。” 通道里已经刮起了阵阵元素的潮汐风,墙壁上的水晶在融化。龙在清醒,速度极快,这里的一切随时都会爆炸。 这种时候,紫芫要留下,并且送她走。 洛芙死死抓住他的袖子,形状漂亮的指甲透过布料扎破了自己的手心,因为太过激动和无力,她哭了出来。 甬道里的风已经是狂风了,三人的头发和袍子裙摆都被这风撩的平飞起来,洛芙摘了头饰,早就披头散发,凌乱的细卷发被风卷起来打在脸上生疼,眼泪都被吹得往耳朵里流。狂风中也有温柔厚重的深色布料拂过她的脸颊,紫芫的另一边的袖子被狂风卷起,吹到了这样高的地方。 来不及了。 紫芫伸手切断了自己被洛芙抓住的那一截袖子,转身迎风离开了。 与此同时,洛芙用力地挣开了上神的胳膊,她也说不好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是身上的秘密帮助她穿了过来,随便什么。她根本感觉不到元素,因而空中狂暴的元素乱流也就无法阻止她,小姑娘庆幸着今天穿的是骑装,裙子并不长,拔腿向着龙所在的地方跑去。 他妈的,他不该听沙克的鬼话。 他朋友给的这个炸开矿石的炸弹是个什么玩意,完了。 沙克在离龙不远的水晶层之中引爆那个据说很好用的炸弹,并且炸出了一大片邪恶的黑暗尖啸的时候,在远处把挖开的水晶往外对堆的老乔治内心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两个想法。 这几乎是他这毫无建树的一生中,脑子里最后成型的想法。 那条龙,活了。 也就是三五秒的时间,洞中山一样的水晶在风中融化了,化为巨量的元素风暴。外围的风暴向外吹去,把老乔治他们压到了旁边的山洞壁上,里层的元素在半空中盘旋而起,包裹着那条巨龙,好像簇拥,又好像重塑着它。 然后龙醒了过来,他死了。 龙恢复意识的那一瞬间,山洞里的所有人直接被它本能发出的精神冲击震死,他们的头颅爆成血雾,身躯在狂暴的元素中被向外重重甩飞出去。于此同时,庞大的力量自山洞中心向四面八方和头顶爆炸,洞窟之上的整座山都化作了向外崩散的细小粉末,在黑暗洞窟骤然射入的天光中散射了开来。 整座山峰直接被掀没了。 它的底座还七零八落地杵在那里,露出里面青黑色的石头,在周围葱绿色的群山之中好像被挖掉了一块肉的丑陋伤口。山洞的下半部分还存在,不过那里已经没有活物了——除了山洞入口那里站着的,刚刚来得及挡在一个发觉不对跑回来的探险流民,以及没来得及踏入洞窟阻止这一切的辉耀军人面前的青白头发的精灵上神。 元素的狂风之中,龙睁开了眼。 比黄金更纯粹,比灯和火焰更明亮的金色眼睛惊悸愤怒又绝望地看向四周,他注意到了阻挡了他苏醒时候本能冲击的碧藤萝蔓,思考的能力没有恢复,他认为她也是使用黑魔法唤醒他的人。 黑魔法。 于是他看了上神一眼。 碧藤萝蔓好像被巨锤从里到外砸了脑子,七窍喷血,一声没坑,直接倒地生死不明。 她倒下之后,身后的紫芫用跑的刚刚好来得及顶上,他越过了地上的精灵,代替她挡在了身后包括洛芙在内的一大群凡人之前,他在元素的风暴中仰头直面着巨龙黄金色的眼睛,向着他长开了手臂。 【奥古斯都尊陛下!】狂风中,紫芫用胸膛直面着巨龙,向他大喊着呼唤道。 巨龙在元素乱流之中盘旋,空中那些因他而存在的能量晶体所化成的元素龙卷再度向他的身体里回输着,使得他庞大但矫健美丽的龙躯虚幻透明了起来。于此同时,巨龙盘旋着的风暴中央,一个披散着银色长发,身着雪白盛装的人形渐渐变得清晰。 逐渐虚幻的龙和逐渐真实的人形默然地低头看着紫芫,两双美丽的金色眼睛一样的缺乏理智和思考的光芒,不带任何喜悦或是恶意。在紫芫的对他的名字的呼唤声中,雪白盛装的男子的眼神依然冷酷又淡漠,仿佛神灵俯视着人间的蝼蚁,美丽得完全不似凡人的素白脸庞上没有一点属于人的温度。倒是巨龙眼中的惊悸恐慌愤怒和攻击意志似乎减轻了一点。他停止了在空中不停盘旋飞舞的动作,用身躯盘绕柱自己逐渐清晰的人形,看着眼前的人陷入了一点沉思。 但无论如何,他仍然一语不发,身下越发扩大的元素风暴向着紫芫无情地卷了过来。 紫芫不能退,只能咬牙直面着恐怖狂暴的元素风暴,他身上的属于传奇的长袍上,魔力疏导的纹路一层层亮起,帮他缓解和抵抗了巨大的魔压,即便如此,紫芫也流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他抵抗住了龙施加的巨大压力,这引起了巨龙的注意。空中的银色长发直能拖地的男子金色的眸子向他投来了注视。虽然这只是疯疯癫癫的大龙一次毫不在意的试探,没有动用一点境界和位格,粗暴又简陋,但祂也不介意再粗暴一点。 洛芙艰难地,在狂风中连滚带爬地挪到紫芫身后的时候,正好看到那团带着诸神意志的元素波动山一样冲着紫芫压了过来。 紫芫身上带着的,他传奇阶的时候留存的各种防护符咒几乎在同一时间全部炸开。闪烁着晨星的项坠同时自动生效,在他面前撑起了一片浓郁的黑雾。 巨龙奥古斯都是疯的。 祂其实并没有在攻击,这一连串的针对紫芫的恐怖操作更类似于发自本能的试探。也因此,紫芫黑雾项坠的传奇位格抵挡住了他一股脑灌进来的魔压,甚至一时之间营造了一个相对平稳的环境。 但紫芫毕竟已经不是传奇了。 巨大的魔压之下,项坠的力量消耗的飞快,其上黑色背景中的星辰在熄灭。紫芫没有力量补充它,因此这晨星熄灭的速度就显得太过恐怖了。 洛芙趁着这个机会挤到紫芫身边,她现在就是后悔,特别后悔,早知会这样,她当初还想什么乌七八糟的,赶紧把巨龙的事情告诉紫芫,说不定就能避过这次灾难。什么前世小说之类的烂事,人活着比什么都要紧。 自己搞的事,自己要试着解决。指引她来到这里的理智冷静的那一面告诉她她可以像原著里安妮阻止大龙那样挡在祂面前,这个做法有效。而另一个真实的什么也不知道的洛芙吓得要死,看着天空中失去理智的疯狂的尊陛下,无限怀疑这个操作的可行性。 但不行也得行,她怕的要死,还是跑到了巨龙眼前,紫芫身边。趁着项坠里的星辉还在闪烁,洛芙拉了紫芫一把,试图用眼神让他理解我能行让我上的意思。但紫芫显然不能按照她的奇妙要求来,项坠替他抵挡的这么短短一小会功夫里,他回身拎起了身边的小姑娘,向身后丢去。 “抱歉,你别怕。”洛芙被紫芫丢出去之前,听到他对自己轻声说道。 她再爬起来的时候,紫芫项坠中的星辰消耗殆尽,那传奇阶的护符坚持了片刻,终于还是在重压之下崩裂成了一蓬璀璨的碎片。 粘稠而狂暴的元素风暴正面撞上了紫芫的身体。 第 104 章 元素风暴的呼啸声中,洛芙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骨骼被挤碎的声音。 在她的另一个不可控的,能够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的视界里,甚至能够看到那恐怖的力量经过袍子上魔力疏导的过滤,仍然强势到逆行挤进了紫芫的身体,紫芫的魔力回路超负荷地运转抗拒,甚至他少年模样的身体都仿佛长大了一瞬间。 但这没有用,巨大的元素冲击像倒灌的洪水一样冲进了紫芫因为散功而封闭无法使用的魔力回路。 然后冲炸了它。 那是所有能力者最宝贵,最敏感,最无可替代,娇贵而重要的魔力回路。 被龙的元素的重压冲得炸了开来。 这一切就发生在不到两秒的时间里,就在刚爬起来的洛芙眼前。 洛芙疯了。 她尖叫着冲着紫芫冲了过去。原著中安妮眼神的坚定又勇敢她早就忘了,事实上她甚至不记得用眼神阻止大龙的这么一回事。 极光般的领域自她身后蔓延开来,越过她护住了最前面的紫芫。柯伦德从后面的通道里像闪电一般窜了出来,试图抢在她前面拦在紫芫和龙之间。 空中悬浮着的男人冷漠地看着这一切,长发仿佛银蛇乱舞。他身边的龙在紫芫倒下以后变得犹豫且焦躁,拍着龙翼有点不知所措地盘旋飞舞,攻击的意图变得更少了。 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里,洛芙意识到了一件事:龙还认得紫芫,祂不是疯了。 人形不为所动的冷漠威严占了主导。 祂崩溃了。 人性的一面失去了和人的联系,也许还遭遇了巨大打击,彻底崩溃,被神性和崩溃时候的负面情绪和反击本能压制和支配。 没有能力理智思考,没有意识控制权柄,连收敛力量去和凡人接触恢复都做不到。 柯伦德从洛芙耳边倒飞了回去,胸腹的铠甲恐怖地凹了进去,和碧藤萝蔓不同,龙的这个攻击只是普通的要碍眼的蝼蚁滚开。但他毕竟只是领域,根本承受不了,胸腹受到这种重创,倒下也不可能再爬起来了。 现在,龙面前的通道入口处,站着的,处在最前方的人,就是出事以后从未后退和迟疑,一直在往前跑的洛芙了。 两双金色的眼睛看着洛芙,没有一双认得她。 洛芙向祂张开了双臂,眼泪被风吹得向后飞起,仍然冲祂高喊道:“停手吧尊陛下!!!!” 她的这个动作,做出动作时候的心情,乃至于此刻心情呈现出的表情,在她完全忘记了有原著这么回事,只想去填个炮灰坑,帮自己的同伴挡哪怕一秒的时候,和原著中试图阻止大龙的安妮重合了。但洛芙根本没空管它,她只想挡大龙一下,并且希望在她争取来的这一秒钟里能有什么带来转折的奇迹发生。 直面着风暴中的巨龙,在这最后一刻,她心中笃定的感觉终于走到了尽头。龙看着她,元素风压袭来。洛芙真实的自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要死了。她真的很后悔没有早点告诉紫芫,并且希望自己结束的快一点,不要有太多痛苦。 元素风暴转瞬即至,刺眼的白光到了洛芙的面前,占据了她的整个视野。最后一刻,洛芙害怕得闭上了眼。 刹那间,万籁俱寂。 不是特别疼。 其实并不疼。 也有可能是这一切结束的太快了,洛芙什么都没感觉到。事实上,在她因为紧张而断片的意识恢复之后,她仍然有点反应不过来自己仍然站着。 她睁开眼,眼前飘扬着鲜红的裙摆。 柔软的布料在空气中轻柔地浮动,安静又美丽。元素的狂风已经止息,裙摆之上是同样鲜红色的外袍,上面有着繁密艳丽的金色花纹在不停地变换着。好像金色的火焰和花,绚烂地燃烧着绽放,又不停地枯萎凋零。 这是洛芙第一次见到她活着的投影,不是懵懂的残响,不是梦里短暂的照面相会,也不是偶尔异常状态给出的只言片语。 项玉出现在了洛芙和巨龙奥古斯都之间,身影虚幻,一身盛装,金发仿佛流淌的黄金的河流。她站在那里,就隔绝了风暴声音和一切恐怖,仿佛给身后的小姑娘和其他人撑起了一片不倒的屏障。 奥古斯都周身盘旋飞舞的巨龙终于消失了,银发的雪白盛装的男子浮在空中,和金红色的虚影对视着。 他们曾经是战友,同属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了不起的生命形态,如今一个疯了,一个死了。这样的场景仍然让人感到莫名的壮丽。 站在洛芙面前的金红色虚影站在那里,和奥古斯都对视了一会,不知是出于自主意识还是激活了曾经发生过的场景的回响,她向奥古斯都笑着开口说起话来,并且向他伸手做出邀请的姿态。 一片寂静之中,她说了什么,在场除了奥古斯都本人,谁也没有听到。 很慢很慢地,奥古斯都身边盘旋环绕的狂暴元素龙卷平静了下来。银发的男人从空中降下,向她伸出手,眼中一片无情冷漠的神性之中第一次出现了挣扎。 他似乎想要触碰虚影邀请般伸出的手指尖,很慢很慢地,很吃力地想要回应她。他精神崩溃,这个动作都做得艰难而颤抖,但他毕竟还是伸出了手。 然而在他碰触到项玉的指尖之前,虚影的力量消耗殆尽,金发红衣的美人笑着闭上眼,在天光之下消散成了一片朦胧美丽的金色光雾。 刚刚有了一点力量和神性对抗的白发男子一个人站在那里,茫然地看着前方,他伸出的手举在空中,什么也没有碰到。 没人知道他看到老友又在眼前消失一次会发生什么事,但他举在空中的手很久都没放下来,他凝视着前方,尽管那里空无一物。 站在吸引巨龙注意的洞口的最前端的洛芙叹了口气,放下了手臂。 她已经尽了人事,终于没有遗憾,接下来可以听天命了。 奥古斯都伸向空气中无处凭依的手被人握住了。 青色头发,碧绿色礼袍的人神塔尔维亚从虚无的空气中浮现了身影,他一只手握住了茫然的奥古斯都前伸的手心,同时整个人轻柔地飘进了发愣的银发男子怀里,将他带得向后倒去,远离了原本面前不远的凡人们。 人神的另一只手甚至毫不做防备地抱住了他,他在奥古斯都耳边柔声开了口,说出口的是必为真实的神言:【奥古斯都,我们都在,别害怕。】 银发白袍的龙毫不抵抗地被他的拥抱带离了洛芙他们,洛芙知道他们安全了,但她此时因为太过激动和难以接受刚刚发生的事情,甚至希望自己昏死过去。 就在塔尔维亚把白龙推离凡人所在位置的时候,一道巨大的黑光像激雷一样从天而降,直直冲向了两位尊陛下所处的位置。塔尔维亚神色如常地松开了奥古斯都,向后退开,并且向身后的凡人们挥了挥袖子。 银发男子还处于懵逼状态下,精神也问题很大,没有像他一样轻盈地避开。他抬头直视着黑光里现出的举着长刀向他劈来的黑发黑衣的男子,向后倒仰的身体停止悬浮在了半空,于此同时,他的背后瞬间出现了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悬浮着的魔法阵。 那魔法阵的数量是如此之多,令人头皮发麻,光是地面上的部分就已经层层叠叠,叠在一起别说是法阵内容,连一根组成法阵的光丝都看不清。中间位置的法阵如此密集,以至于那里看着就好像一大团明亮的白光。 黑色的击雷撞上了白色的光团。 就在那一瞬间,洛芙和所有的凡人所处的世界都变了。她感觉自己仿佛悬浮在了温暖的,光照充足的水中,光照带着闪烁的令人感到舒适和愉快的湖绿色,身体好像被水轻柔地包裹和挤压着,而呼吸不受到阻碍。 这个空间里的任何其他事物的景象都无法被观察,事实上,被卷进其中的人甚至无法思考。 过了无法判定长短的时间,有个人出现在了这个空间里。 他可以被观察,于是只要观察,注意力就必须全部放在他身上。 这人样貌普通,气质温和,穿着棕色的窄袖短袍和深色的裤子,穿着虽然朴实低调,但胜在整齐干净。他的腰间系着姜黄色的布腰带,在左前方打了个结。如果洛芙这会能思考,她肯定率先得出这人是个能力者的结论。但她不能,所以她脑海里只能有两个想法:这里有个人,他长这样。 样貌平平无奇的青年很无奈地左右看了一眼,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一本东西翻了开来,他对着面前或是随便什么地方开口,因为他是唯一可以被观察的存在,所以此刻他的一言一行都具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下面由我来为大家朗读和讲解无迹神殿今年新修订的生产生活倡导思想,其他民族其他信仰的,不信奉人神尊陛下的,觉得我说的不准确的,不想听的可以不听。” 简单到僵硬的直白开场白过后,他没有等待听众的回应,低头翻开了本子,然后慢吞吞地开始念起了序言。 第 105 章 女仆萝丝正在和残响玩着互相戳机械小人的游戏。 海伦从布鲁诺带来的四条腿的机械小盒子在桌上跑来跑去,笨拙地只能跑直线。它用魔晶石共鸣的技术充能,在王宫魔力充足可以永不停歇地跑到天荒地老。残响趴在小桌挨着的沙发上,一只手抱着喵子,看到那小东西过来,就伸出指尖戳一下。那小东西被戳了就会傻乎乎地停下,然后四条机械短腿开始往另一个方向迈,蹬蹬跑到桌子那一头,再被萝丝戳回去。 露西抱着一大束仙花顶开门走了进来:“萝丝,帮我拿一下花瓶。” “好的露西。”萝丝答道,把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拖把扶靠在旁边的椅子上,接住跑过来的机械小人递给残响,然后跑到房间的另一头,把桌子靠里位置的雕花镶金大花瓶搬到了桌子边上。 “陛下真是宠爱公主啊,殿下不在,房间里的花还要一天一换。”萝丝一边帮着露西收拢手里花束的茎叶塞进瓶子里,一边感叹道。 露西张了张嘴,叹了口气,“是啊。” 她随即对萝丝叮嘱道:“你也不要太松懈了,虽然艾塔女士和殿下不在我们可以随意点,但你也不要拖一上午地啊。被总管先生知道了会被骂的。” 萝丝吐了吐舌头,悄悄回头去看身后。 沙发上,洛芙的喵子正在用爪爪拨楞面前缩成一团的机械小盒子,那里空无一人。 不见了诶。萝丝想到,是走开了吗。今天比往常更讨厌很多人呢。 她们把花塞进了花瓶里,露西出去抱其他的花,萝丝去沙发那里的椅子旁边拿拖把。在准备拖地的时候,她又下意识地回身看向了沙发上玩小人的喵,发现残响再次出现在了哪里,抱着喵子,有点呆呆的。 果然今天不怎么喜欢被打扰呢。萝丝想到,弯腰开始拖地,但随即被房间里突然变暗的光线惊得抬起头。 公主起居室宽大的,采光良好的占据大半面墙壁的窗户外面,天空被浓郁盘旋的黑色和银色气旋占据了,不时还有青色的光芒闪过,遮蔽了全部的天光,仿佛末日来临。 什……什么啊。又有超凡阶在打架吗。萝丝不无担心地看着外面遮天蔽日的恐怖场景,因为身在王宫所以不是很害怕。 最近的超凡阶也太活跃了吧。她想到,王都神战才没有过去多久啊。 希望出门在外的公主殿下能够平安无事。 下一刻,那恐怖纠缠着的云层毫无征兆地向着王都的方向扑了过来。而连同萝丝在内的,王都里的所有人,都仿佛失去了观察外界的能力,身体好像被什么温柔地包裹,好像浸入了温暖光明的水中。 棕色衣服,相貌普通的青年用平铺直叙没有波动的平板语调念完了无迹神殿倡导鼓励的事项,并配以即不生动形象也不感情充沛的干巴巴地讲解,语调平白无聊地好像在念财务报表。 他念完了那一本东西,思索了一下,换了一本:“下面我来为大家讲述无迹神殿辉耀地区分殿在过去一年里的财务使用情况。” 然后真的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念起了财务报表。 在这场令人痛苦没有感情的漫长报告进行到建筑修葺维护明细这一栏的时候,温暖的水流笼罩的感觉消失了。 洛芙跌坐在被山风吹拂的草地上,恢复了思考和观察周围世界的能力。 这里已经不是嘎拉山的山腹了,他们所有人降落在了一个长满青草的山间平原上。山风平和地从四面八方的群山之间吹来,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洛芙坐在那里懵了半秒,跳起来往自己身后的地方扑了过去,喊声带着哭腔都变了调:“紫芫!!” 但那里已经没人了,刚刚现出身形的,金发穿着华丽白金色长袍的乐师手疾眼快地一把抱住了她,“我把他送走了,他活着,您别慌。” 洛芙仰头看他,眼泪这会终于肆无忌惮地往外流,哭的好像个傻子。 乐师扶着她站好,掏出手帕蹲下来帮洛芙擦眼泪:“他的魔力回路重塑了,您别怕,是好事,他将要找回曾经失去的力量了。” 洛芙伸手抓过他的手帕捂住脸,遮住了自己哭的非常难看的表情。 人神在他们身边落了地。 祂此刻不是洛芙小时候在王宫见到过的,平和温柔的青年男子的容貌了。五官变化不大,却显露出过于神圣美丽以至于非人的形象。祂的头发还散发着流转的青色光芒,衣袍上的草木图案变换着,草木茂盛生长直到枯萎凋零,同时又有无数新芽破土而出,茂盛地绽放,好像活着的生长的森林自然更替繁荣生长的景象。 祂没有收敛自己的力量和因此呈现出的本来形态,只是沉默地拿了块轻烟一样的面纱挂在了头顶的帽子下面,遮掩住了自己令人不敢直视的面容。 于是人们至少敢于偷瞄祂轻纱之下的下巴了。 人神一语不发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凌乱地躺了一地的凡人,经历过这一切的普通人很难有能够继续站着的,就连洛芙都坐到了地上,离得近被传送过来的流民里有大量的人吓得快要晕过去。 尊陛下看了一会,抬步走向了不远处的几具无头尸体。 那是之前惊扰巨龙被直接炸掉了精神和脑袋的几个流民,因为脑袋前一刻还安在脖子上,此刻那部分裂口血刺呼啦很不美妙。 人神并不介意,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祂慢吞吞地在那一堆散乱的尸体之间穿行,很有耐心地小心脚下不踩在某具尸体上,同时低头左右看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洛芙哭了那一下以后,人神现身,她知道这不是可以放任情绪的时候,很勉强地收住了自己的心情,看着人神在找些什么。 她不像其他流民和士兵那样不敢直视人神,而如果你敢于直视祂的脸,那层更多体现在对凡人心理安慰上的面纱其实并不能阻挡什么。 人神很不高兴,洛芙意识到,祂的面容仍然平和温柔,但有什么使祂有了些微的怒意,并且随着祂在尸体之间漫步而过,这点怒意越来越盛。 她身后不远处是碧藤萝蔓救下来的唯一一个跑得性命的流民,他看着那位恐怖的存在观察着自己惨死的同伴尸体,吓尿了裤子。 人神在某个格外壮硕,炸的也格外惨烈的尸体面前停了下来。 祂看着那具壮汉尸体上面些微正在消散的黑色烟气,沉默着。然后俯下身,亲自用自己修长的手指拨开了壮汉胸口沾满血污的衣服,并从里面拎出了一把精致的,装饰风格奇特的银白色小匕首。 桓琴呼吸一窒。 已经来到了自家大人身边的,无迹神殿的其他超凡阶在看到那柄匕首的时候神情都变了。 人神不做表态,祂冷漠地注视着手里的东西,身周的力量收敛,容貌向着平凡普通的方向变换,衣袍上发荣的森林慢慢停止了变换。 人神变回了塔尔维亚。青年看着手里的匕首,终于开了口。 “虚空……” 他说道。 听到他这话,洛芙不知道其他凡人什么反应,反正她自己是真的裂开了。 塔尔维亚把手里的刀丢给了旁边侍立着的棕色袍子的男子,仿佛不想多接触一秒。后者之前给洛芙他们念过财务报表,习以为常地接住那把匕首,并且认真收好。 人神往四周看了一圈,向着洛芙身边走来。 准确的说,他的目标是洛芙斜后方的那个幸存的流民。 他经过洛芙的时候,巨大的安全感包围了小姑娘。洛芙好像回到了自己前世的家,又好像这一世在紫芫和艾塔身边,好像什么都无法伤害自己,什么都不会失去。 她完全平静下来了。 她身后的那个流民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盛装的人神在他面前站定,低头俯视着他。考虑到他刚刚从这人的同伴身上掏出了要命的东西,这俯视对凡人来说实在是太恐怖了,那人几乎要被吓疯,哆哆嗦嗦地坐在地上向后挪去。 “那东西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人神问道,声音平和低柔,但洛芙完全理解他面前的那个人为什么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沙……沙……沙克!沙克!都是沙克!”那人哭道,“他带我们去的,他说他有个朋友!对!他朋友!匕首也是!他说是古老的遗迹,可以破开封印!矿脉!他全都说是他朋友的告诉!” 人神听着他语无伦次但还能理解的控诉,伸手摸了摸下巴,甚至笑出了声来。 洛芙完全确认人神是友方都被他的这一笑给笑麻了,他面前的那人就更别提了,看起来离被吓疯只差一步之遥。桓琴很无奈,但到底还是仁慈地冲他挥了挥手,击昏了那个已经无法正常表达任何事的倒霉蛋。 塔尔维亚笑完了,低头看着眼前倒地的倒霉蛋,没有对他说什么,回头对在场的下属们,艾维斯为首的几个无迹神殿的人,以及穿着军官礼服的疑似央都来的超凡阶点点头,“辛苦你们善后。” 他的身影消散在了风中,包裹着洛芙的巨大安全感也随之不见。在场的超凡阶纷纷冲他行礼,然后各自散开去捞陷在山里的凡人。 洛芙还没从安全感消失瞬间的落差中回过神,穿着冰蓝色裙子的怜冰已经来到了她身边,用她纤细美丽的手摸了摸洛芙的脸蛋,帮她把披了一头的散乱金发拨了开来。 “辛苦了,没事了,桓琴这个猪,也不知道帮您弄一弄,小姑娘就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可爱啊。”她拿着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发带帮洛芙把头发梳好,她不太善于照顾孩子,梳的不怎么样,但洛芙总算从披散着头发的狼狈样子变回了被照顾的很好的小小姐了。她抬头看着怜冰,没回过神来,鬼使神差地说道:“您别麻烦了,我又不是什么真的小孩子。” 怜冰认真地看了她沮丧自暴自弃的神情一会,不但不听,还一把抱起了她,“真的不是吗?我觉得您温柔又善良,是个好孩子啊。” 洛芙觉得自己既不温柔也不善良,否则这件事哪里至于闹到这种程度。但她没有反驳,趴在怜冰的肩膀上,被她带着离开了逐渐混乱的现场。 第 106 章 边境地区的山脉周围空旷又平坦,并没有王都那样复杂的空间锁定和防卫设施,因此怜冰折叠了几次空间,就已经带着洛芙回到了布里的小镇中心。 这里有点骚乱,但还算可控。之前派出去维持秩序安抚凡人的超凡阶已经过来宣布事态得到控制了。现在军营里的慌乱与其说是对未来的惊恐担忧,不如说是无法抑制互相探讨的激动情绪,以及担忧进了山不在营地里的同僚的情况。 艾塔已经从马车里出来了,站在那里无措地四下张望,仿佛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看到怜冰抱着洛芙出现,她赶忙焦急地跑了过来,慌乱得手足无措。 洛芙已经12岁了,虽然模样还是可爱的小女孩,但是个子也能到成人的胸口位置。怜冰打量了一下艾塔的凡人身体,并不认为她能够接住小姑娘,把洛芙放了下来。 “殿下,您没事吧,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艾塔惊魂未定地蹲下来抱住洛芙,又仰头看她的脸色。看她确实不像受了伤的样子,才松了口气,又抱了洛芙一下,才站起来冲怜冰行礼。 怜冰冲她点了点头,余光瞥见了旁边拉车的马,噫了一声,露出了有点一言难尽的表情:“你们这个队伍里有多少骑兵?” 艾塔揽着洛芙,被她问的不知所措,愣了一会:“诶……骑兵,大概有四五千?” 怜冰啊了一声,看着那些马思索了一下,表情非常严肃。 片刻后,她转向艾塔:“虽然这话他们肯定已经跟你们的骑兵说过了,不过也不妨碍我再说一遍。如果这些动物待会出了什么问题,比如突然倒地死了碎成一堆肉块之类的,你们不要太惊讶。看起来你们也不是很需要,不过还是最好不要让它们驮重物了。” 艾塔的表情很懵,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但这话语的内容已经足够惊悚,她仍然认真地记了下来,并且点点头。 “小殿下,去喝点热的东西吧。”怜冰俯身拍了拍洛芙,“我会呆在这里的,如果可以的话,请先坚持一下不要睡。” 洛芙很想抓住她问紫芫碧藤萝蔓还有柯伦德他们怎么样了,但又觉得现在混乱一片自己非要找个说法的做法太放肆,决定待会再问,跟艾塔回去了车里。 关门之前,她看到青金石从附近逐渐平静下来的军营之中远远向着怜冰跑过来,心里感觉更加愧疚了。 艾塔给洛芙冲了一杯热巧克力,帮她把头发梳好。本来洛芙摸爬滚打了大半天的裙子也早就沾染了很多灰尘泥土,而且她自己也脏兮兮的,受到很大惊吓,最应该洗个澡。但洛芙不想动弹,也顾忌着怜冰请她不要睡,穿着脏衣服缩在那里都不想换。 她慢吞吞地小口抿着喝完了那一杯热可可,喘了口气,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艾塔过去开门,怜冰站在门外,冲她温柔地笑道:“小殿下好些了吗,我家大人想要和您谈谈。” 塔尔维亚很有礼貌地站在离洛芙马车比较远的空旷地方等待着她的回复,他已经散去了之前浑身上下的恐怖气息,看上去低调又温和,但仍然穿着他典雅厚重的神袍。 这神袍昭示了他的身份,虽然上面的图案早就固定了下来,变得好像是绣在衣服上的普通花纹,附近的士兵也没有敢于直视他的。他们虽然全部都在假装没看到他的作着自己的事,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避开了这一片区域,使得附近出现了巨大的一片安静的地带。 洛芙并不敢让他等,匆忙下了车来到他面前冲她行礼。人神看了看她,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拢起袖子,也对她行了个见面礼。 “初次见面,公主殿下,我是塔尔维亚,拉文莱尔大家长。”他对洛芙说道。 洛芙秒懂:“见过尊陛下,您的荣耀永世长存。” “我有些话想要同您说,这里不太方便。”人神对她说道,向她伸出了手,“不知道您是否愿意跟我暂时离开一下。” “啊,当然。”洛芙不可能拒绝他,伸手却不知道该拉他的袖子还是手掌。 emmmmm拉手好像很逾越,但拉袖子又太随便。 她顾虑很多,旁边的怜冰就完全没有,上神走到自己效忠的巨佬面前,仍然在怀疑地看着身后的那两匹马。 “怎么了吗?”塔尔维亚看着自己的下属柔声问道。 “那个。”怜冰指指身后的两匹活物,“您就这么,呃,又搞僵尸派对?” 洛芙:……? 塔尔维亚沉默了三秒,柔声解释:“我没来得及,活物也粘不回去……” 怜冰表情有那么一点点裂,只有一点点:“全都?他们有大几千牲畜,您不会打算就这么粘着让他们骑回去吧?然后半路再裂一次?” 塔尔维亚无辜地看着她,怜冰看着自家大人,无话可说。 “好吧。”人神妥协地叹了口气,洛芙马车旁边的两匹马类魔法生物无声无息间裂成了一地稀碎的肉块,难以想象它们之前是怎么那么自如地站在那里吃草的。 这场景实在太魔性太惊悚了,艾塔脸都吓绿了。军营的远处也传来了一阵骚乱,倒是拴在附近的普通马匹安然无恙。 罪魁祸首一点也没有自己把好几千人吓得半死的自觉,也不会因为自己操作失败造成了巨大财产损失并且甚至试图用什么治标不治本的诡异力量假装这一切没有发生而感到羞愧。塔尔维亚面纱之前的面孔仍然平静:“那些没什么灵性和魔力的大概…活过来了。你能让格兰达联系辉耀做个损失报告吗。” 怜冰瞪着他,但也实在不好强求,她后退两步,低头冲他行礼。 人神于是伸手向站在旁边死死盯着地上那两大滩的小公主,后者完全无法平复扭曲的表情,抬起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着握住了他。 他们离开了周围的营地,出现在了山间空旷无人的草原之上。 草原上开着黄黄白白的小花,没有人居住的草场自然生长,高高低低的随着山风起伏。洛芙这会总算有心情环视四周,周围群山环抱,山上没有积雪,点缀着偶尔的绿色,一只野兔从草丛里探了探头,又伏下身体藏进草丛里跑开了。 这里哪里都不像刚刚被两位尊陛下的战斗炸上天过的样子,但正因为如此,洛芙更加清楚这一切已经是全被炸没之后重新恢复过一次的景象了,刚刚那两匹堆了一地的魔法马也不过是佐证了这一点。 她身边的塔尔维亚在山风的吹拂中舒适地眯起了眼睛,慢吞吞地摘下了挂在帽子上的面纱,折起来收好。人神本来的面目秀气又温柔,看上去就像个好脾气的普通人,如果不是他盛装的神袍,这会看起来就更加的平和和普通,使人乐于与他交谈了。 洛芙抬头看他,等待着他开始话题。 人神注视着面前的群山出神,过了好一会,才扭头看向洛芙。 “谢谢你。”他对洛芙说,继而对不是洛芙的谁点了点头,“也谢谢你。” “不,您不必如此,这是我应该做的,能够做的这些是我的荣幸。”他的地位太高了,洛芙在心里接收到了他的道歉,但是明面上并不敢接,于是她本能地提起裙摆,向着人神尊陛下行了联系过无数遍的优雅礼节。 塔尔维亚笑了笑,“小殿下,我不需要世俗礼节的尊敬,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山中无人,因此这一场谈话的场景也就无需顾及任何人的眼光。洛芙愣了一愣,放下裙摆站直了,看着人神,像个普通的小姑娘一样露出了单纯的困惑来。 “从哪里说起好呢。”塔尔维亚想了想,抖了抖袍子席地坐了下来,并且拍了拍身边的草地,使得那里凭空出现了块厚厚的垫子,“先坐,是我考虑不周了。” 洛芙于是坐了下来,她折腾了一上午,又是骑马狂奔,又是洞窟竞走,又是死亡赛跑,还受到了极大惊吓,确实很累,刚刚喝可可的时候就坐下根本不想站起来。而且话又说回来,人神的画风和她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这世界诸神的画风就没有正确过。 “在这里的还习惯吗?”等她坐下,人神开口问道。 洛芙本能地麻了一下,但想起这件事在传奇以上的眼里就跟写在脸上一样,也就不觉得那么恐怖了。她抬头去看塔尔维亚,人神注视着她的目光温柔又体谅,于是洛芙也没有什么害怕的了。 “很习惯。”她答道,“我的侍女和紫芫待我很好,我父亲也很好,他们很关心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它已经是我的故乡了。也感谢您对我们这样包容和接纳。” “是吗。”塔尔维亚点点头,冲她微微笑了笑,“那样就好。” 他顿了顿,说起了另一个洛芙超级关心的话题,“那位领域没有事,碧藤萝蔓也没有。紫芫……他差点就没命了,但我想奥古斯都认出了他来,没下杀手。他的魔力回路我想应该是恢复通畅了。” 他对难以置信的小姑娘点了点头:“是的,他可以回到和自己的位格相同的境界了,虽然也许还要花费一点时间,但已经不会有什么能够阻止这一切,也没有留下什么永久性的伤害。我想你们都不想再经历一次这种事,但结果总的来说还是好的。” 洛芙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同时想要在心里尖叫,她衷心地替紫芫感到高兴,他这几年失去力量过得太过痛苦和难过了。 “说来当初我们把紫芫放到你那里养伤也没有给你太多其他的选择,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他的包容和照顾。”人神对洛芙说道,看到她因为紫芫能够恢复而神情惊喜激动而笑了笑,“现在看你们相处的很好,如果你愿意的话,未来几年里他可能还会打扰你们一段时间。” “应该是我感谢您让紫芫来教导我,这几年我学了很多,他是个很好的老师,是他包容我才对。”洛芙摇头,“我很愿意让紫芫阁下继续在辉耀养伤,我相信我的父亲也是如此,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可以在任何方便的时候过来。” 第 107 章 塔尔维亚冲洛芙点了点头:“多亏你及时告诉了我们这件事,这次事件除了几个不幸的死者以外没有给任何智慧生物造成永久性的伤害,有一些财产方面的损失……会有人和辉耀方面接洽的。” 洛芙强迫自己忘掉了他搞出来的僵尸魔法生物大会,努力崩住了脸上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在人神包容温和的眼神中还是问出了口:“奥古斯都尊陛下……” 塔尔维亚沉默了一会。 “他……会好起来的。” “他崩溃了一千年,也该醒一醒了。”他对洛芙笑了笑,带着真诚的感谢之意,“感谢你通知了我们,把项玉带到了那里,并且用生命吸引他的注意阻止了这一切,我们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 他的这个道谢就很重了,我们指的也不会只是他手下的无迹神殿。洛芙觉得羞愧,她只是被原著给予了超出常理的信心,并且在绝望中试图自救而已,当不得诸神的感谢。 但诸神的感谢和人情太贵重了,她又狠不下心来拒绝它。 塔尔维亚笑了笑,并不介意小姑娘的小心思。他坐在那里,青色的神袍铺了一地,长长的头发被迎面的山风扬起,有那么一会像是个真正的青年人了。 “奥古斯都的那个状态,本来是无害的。”他注视着山风吹来的方向,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开口对洛芙说道,也不知道是在解释什么,“他不应该愿意屠杀凡人,如果他今天真的这么做了,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是承受不了的。” 洛芙抱膝坐在他旁边,差一点就指出那位据说无害不愿意伤害凡人的巨佬就在一个小时前还试图闭着眼杀掉好几万人。但她忍住了,半是因为那把虚空一族的匕首猜到其中有隐情,半是相信就诸神的这个杀伤力,真的想杀人的话根本不需要在山洞里睡觉,把一个王国抹成白地都是轻的。 “因为虚空一族?”她小心地询问道。 塔尔维亚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他从地上揪了一片宽大的草叶,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曲调清越悠扬,顺着山风被送到远远的地方。 洛芙搞不懂塔尔维亚,也缺乏试图搞懂他的勇气。小姑娘乖乖地坐在塔尔维亚身边,等着他吹完那支曲子。 “人性崩溃被神性吞噬是可逆的。”过了好一会,人神吹完了那支曲子,放下了嘴边的草叶,轻轻开了口,“但这可逆不是无限的。” “如果他今天杀了这几万人,他的精神状态会恶化,恢复的进程会被打断。” “一次两次也没有什么,但如果多被打断几次,奥古斯都就会再也无法康复,真正意义上的疯掉了。” 他对洛芙说道,深青色的眼睛注视着洛芙。他身上没有任何杀意,而且即便有也不会针对洛芙。但看到他这样平和的眼神,洛芙还是觉得一股令人浑身发麻的凉意顺着脊椎窜了上来。 诸神绝不允许任何人挑衅他们的存在本身,绝不姑息任何人想要谋害大家长的行为,绝不容忍任何试图阻止继承人掌握权柄的想法。这是过去无数混乱黑暗年代用血淬炼出的铁一样的规则,如果有人试图挑衅,诸神也从不介意在这些方面展示世界由他们统治的理由。 “终末之战前,我们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往哪个方向发展,战后还会留存些什么,因此制定了针对不同情况的,这世界在未来的一千年里的发展方向,战后简单统计之后直接执行。” “我们都没死,因此世界将修养声息,让能力者和凡人恢复元气,在战后的一千年里,不动刀兵。” “已经过去1016年了。”他望着远处的群山,叹息道。 他的语调仍然平和又温柔,但洛芙已经因为其间恐怖的语义浑身发麻,几乎要裂开来。 或许是人神的平和感染了她,又或许是他正在说的内容实在太过重要,洛芙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您将要对凡人的王国动刀兵吗?” 她希望自己的问题不要太逾越,但同时又真的需要一个答案,这会对辉耀未来许多年的战略布局很有帮助——亲爹是人神这边的,但早做准备从来不会出错。 “我年纪已经大了。”人神叹道,山风拂过他清秀的青年面孔,他哪里都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 “年纪大了,心就软了。”他从群山上面收回了目光,深绿色的眼睛看向了洛芙,“你是一个国家的公主,你应该知道。改变会触动利益,触动利益就有冲突,而冲突会流血。如果这个过程由我们直接干预,它会很不温和,没有缓和和过渡的余地。那会流很多血。” 时代的大势和处于其中不幸站错了位置的个体的命运纠缠,这个问题无解,难以两全,洛芙也沉默了。 “这些年他们在自己的地方小打小闹,我不出手,就能压得住。下面的普通人总还能有条活路。但时代在发展,这一切总有改变的一刻。”他对洛芙柔声道,“你想替辉耀要一个答案,抱歉,我无法给你。因为我们也还在思考,一千年太长又太短,我们也不知道。” 洛芙接受了他的说法,并且诚心对人神道了谢,尽管她什么其实都没有得到。 “蒙托洛和虚空一族的事,我们在看着,短期内闹不起来,你们不必担心。另外,有个私人的友善建议我想告诉你父亲有一阵了,一直没找到一个不那么正式的场合同他说,你可以代为转达吗?”人神问道。 洛芙点头:“我会转达给他的,您请说。” “米兰达的事,我很抱歉,但我希望他不要太执着于报仇。”人神慢吞吞地说道,“这件事,我们最近有了一个猜测,是针对辉耀的王,而不是你父亲的。牵涉的水下势力很多,希望他小心为上,不要太粗暴莽撞了。” 人神很懂切斯特啊,粗暴莽撞什么的……洛芙内心吐槽,脸上表示记住了记住了我一定传达。 米兰达的死水很深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有北方公爵为首的辉耀传统旧贵族在后面推波助澜,甚至于可以说是一力促成,他们也是这么多年来切斯特一直致力于报复的对象。除此之外也许还有些外部势力,洛芙怀疑过蒙托洛,怀疑过米兰达娘家所在的希尔坦,甚至怀疑过原著里扶持真女主安妮的冒险者工会。再加上些乱七八糟的其他势力,死灰复燃的其他王族,以及和他们有牵扯的能力者们,米兰达的死错综复杂难以查清她一点也不奇怪,而且很理解亲爹为什么一度非常拒绝让她趟这趟浑水。 但听人神的意思,也许这都还不止?? 人神没有点名具体是哪些水下势力,也许是他也没有确切证据,只有大概猜测。但这反而让洛芙有点麻了。她记得一年以前艾维斯和紫芫的对话,在那个造成格陵山脉黑魔法事件的策划自杀事件里,他们追查并相信其中有猫腻的理由是‘琼尊陛下说那附近的因果不纯粹’,这说明诸神是可以通过事件的因果来进行判断的。他们知道的远远比看上去多的多的多。 而就算这样,米兰达之死的幕后黑手能在过去的十年里连被察觉都没有?? 这有点猛了,不知道是诸神对命运的感知有限制还是凡人活动和时间会扰乱其中的痕迹,但无论如何,人神不会无聊到三个地痞流氓的抽烟结社都费心了解,让塔尔维亚能说出水下势力的势力,对辉耀和亲爹也应该可以造成切实的威胁了。 洛芙更麻了。 传话传到底,她多确认了一句。 “您可不可以告诉我,这其中涉及到的水下势力,对于您来说也不太好处理吗?” 塔尔维亚想了想,理解了她真正想问什么:“没有什么在暴力层面对我们来说是棘手的,就算把所有可能的势力都算上,杀光他们也是很容易的事。” 他看向洛芙:“但是孩子,那样对于那些事实上没有做错什么的人来说太不幸了。他们什么也没做,在家里坐着,我就去把他们全杀了,理由是我觉得他们有可能参与了谋害辉耀王室成员的事件?我觉得这有一点野蛮。” “我们维持目前的,对所有人都尽量公平的制度,并且除非极大不得已的时候都遵守它,就是为了不把一切都诉诸暴力,这本来就不是暴力能解决的问题。” 洛芙几乎要为自己之前有过的恐怖念头而感到羞愧了。 人神理解地看向她,没有再说什么。 她更加真诚地感谢了塔尔维亚的提醒,并且心口如一地保证必定会通知到切斯特。塔尔维亚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洛芙紧随其后,并且捡起了那块垫子,知道这场谈话将要结束了。 “啊,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山风从或黄或白,高高低低的野花上拂过,人神转向了她,很认真地看着洛芙:“小殿下,您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洛芙:……啊? 没……没有吧? 能有啥啊?秘密的事情是你们不告诉我,穿越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还能有啥?和项玉有关的事情我都告诉紫芫了,他应该也会告诉你们,我也不能信不过他说两遍啊。 嘶,等等,好像还真的有一件。 “您是否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这么凑巧遇到了这件事?上次王都堕落骑士的事情您应该也知道,那次也是我在外面的时候那个骑士突然就爆发了。”她仰头问他,突然想起两次事件紫芫都差点死了,非常愧疚,几乎无法直视自己出门的行为,甚至想要以后宅一辈子得了。 “啊,那个。”人神好奇地看着她:“你以为这是不幸的遭遇吗?” 洛芙:……? ?? 我以为是不幸的遭遇?所以说这其实是幸运的?等等,是的,王都神战那一次如果我们没有及时发现堕落骑士当做是他未婚妻的女孩子跑了,做好准备抓了他,他说不定会在毫无防备的王都上面爆炸。 这一次也是,如果我没有来,奥古斯都会被惊醒,真的杀光这里的所有人,那时候诸神是绝对驰援不及的。 所以,这是幸运? 我前世那个极致巧合,带到现在仍然还有的幸运? 塔尔维亚爱怜地看着小姑娘,笑着叹了口气,向她伸出手,带着她回到了辉耀的营地里。 第 108 章 营地里此刻非常混乱,人仰马翻。 山里面零零散散的辉耀军队和流民被那些派出去的超凡阶分批次接了过来,营地人数一下子剧增。本来分散在山里的辉耀军队传送过来的时候根本不成建制,士兵在找组织,军官在整队,还有很多人情绪激动缓不过来不但不帮忙还拼命制造混乱。 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混在一起的流民,蒙托洛人拖家带口,最惨的是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有路线拉的长了在找家人的,试图找同伴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的,还有丢了包裹和东西拿混了的,这会在吆喝什么的都有,唯独没有人注意保持秩序。 辉耀营地里的军官焦头烂额,超凡阶开的空间口子时间紧急没有仔细做标点,直接开在了他们的队伍中间,一大坨人塞在了好不容易整好队的士兵中,又把他们挤散了,他还不能冲着超凡阶发火,喊集合的声音比所有人都大声。 甚至还有附近山里的农民出事的时候被塔尔维亚拉成一堆和附近的流民军人一起保护起来,这会也被传送了过来,正在揪着附近的士兵和他们互喷,表示自己既不知道什么辉耀也不知道什么蒙托洛,自己只想回家,让那个送他们来的怪人把他们送回去。士兵焦头烂额,跟他费劲口舌解释超凡阶正在接其他人等下再说,让他详细描述一下自己住哪。农民:我怎么知道,这个问题不是应该问你们吗!我连我在哪都不知道! 洛芙一时之间仿佛回到了自己前世的首都火车站,还是春运时期的,环境之混乱嘈杂无法想象,甚至好一会都没找到自己的马车在哪。信息量太大,只顾着扭头看着周围。 “爸爸!”她身边的人群里,一个小男孩冲着父亲扑了过去。这一对父子她碰巧眼熟,正是之前在牛车上展示能量晶体的孩子和一个拒绝叫醒龙提前跑出来的男人,想不到他们是父子。 “哦杰克,我的孩子。”老父亲伸手抱住了儿子,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他当然没有什么宝贵的石头可以改善家庭,但经历过那种事以后,能活着就是最好的了。 “汤姆叔叔,你看见我的爸爸了吗?”牛车上坐在小男孩身边的小姑娘也跑了过来,身后跟着她戴着头巾的母亲,“你们找到宝藏了吗?” 男人看到那小姑娘愣住了,他随即松开自己的儿子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脱帽冲着小姑娘身后的女人肃然道,“那水晶洞深处是一条龙,普林他觉得那是矿脉之心,非要留下挖。他……没能逃出来。” 女人脸上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小姑娘还不明所以:“什么是矿脉之心啊,矿脉之心是龙吗。” “您……节哀。”男人对她的母亲说道。 戴着头巾的女人伸手捂住了嘴,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呜咽。 “他……他在哪?”女人问道,颤抖着向前迈了一步,“也许他只是受伤了,只是昏过去了。他从前不是也这样过吗,他就是很喜欢吓人玩。” 男人几乎无法直视她祈求的目光,别过了脸去:“我想……不是。我亲眼看到的,他……他的头都被炸没了,您还是别……” 女人发出了某种凄厉惨烈的声音,在身边小姑娘惊讶害怕的注视中蹲在了地上,嚎哭了起来。 塔尔维亚伸手轻轻拍了拍看着那个方向无法收回视线的发愣的洛芙。 洛芙回过神来,抿了抿嘴唇,心里并不好受。 诸神绝不可能在这种事上惩罚奥古斯都的,他们就算是疯了,自动运转的权柄也能多少庇佑一方,在整个世界的意义上,他们的生命事实上就是比短暂庸碌的凡人重要和宝贵。 话又说回来,奥古斯都又做错了什么呢。他在终末之战之后崩溃,理智的时候也为这世界拼过命。疯了以后找了个地方睡觉,被人吵醒,受惊扑腾了一下把人直接打死了,这好像也不该怪他。他也不想的,否则塔尔维亚不会说他会因为杀死几万人而精神状态更加恶化。 能想出这种歹毒的招数,洛芙想,杀了边境的几万人,用他们的命恶化一位尊陛下的精神状态,甚至彻底搞疯他,虚空一族好狠啊。 塔尔维亚看着不说话的小姑娘,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去吧。”他对洛芙说道,他们面前的不远处的马车上,忠心的女仆拉开车门匆匆下来,身后跟着没赶上趟的骑士,看着洛芙的眼神全是担忧。 布里这里实在是太乱了,以至于已经不适合公主殿下长期滞留了。 怜冰代替紫芫和军队保护洛芙,直接开了空间门把她和一小队护卫送到了隔壁的西蒙斯侯爵领地的首府西蒙斯尼亚。西蒙斯侯爵的领地离布里不远,两个区域之间夹着山脉延伸下来的一角,相当于在嘎拉山的另一侧,也在接受蒙托洛来的难民。 西蒙斯侯爵的领地不小,人口并不多,因此一直积极引入其他地区的农民迁入,这一次蒙托洛的大量人口输入也不例外,为此甚至做了许多准备,之前洛芙和紫芫在中部地区魔法师集会上见到的买木精花的魔法师说的嘎啦山附近招募法师收容流民的贵族领地就是这里。 他们没有直面两位尊陛下的正面冲撞,也就没有被塔尔维亚传送走保护起来,一切结束的时候人都还在原来的地方,情况比混乱的布里好得多。再加上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蒙托洛流民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来到了西蒙斯领,这里此时秩序井然,很有余力也乐于招待在隔壁受到惊吓的公主。 洛芙婉拒了西蒙斯侯爵举办宴会的友善提议,强打精神对他解释了自己真的受了很大惊吓的抱歉。从王都回了老家来主持流民迁入工作的侯爵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并表示公主可以随便休息,不必照顾主人的情绪一起共进午餐晚餐,请像在王宫里一样自由自在,他们会乐于提供一切便利。 在说这一切的时候,他那位二十多岁皮肤苍白的小儿子站在旁边,见了鬼一样地盯着站在洛芙身后配着双剑身穿能力者礼服裙的怜冰,几乎无法把眼珠子从上神身上移开。 洛芙上去休息了,西蒙斯侯爵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狠狠打了他的头一巴掌:“看什么看,上神的威严不容侵犯,你在王都丢人还没丢够吗!” 年轻人在他手还没打到的时候就已经原地缩成了一团:“父亲,我没有,在王都的时候我从来没有……” “闭嘴!”西蒙斯侯爵低喝,打断了他委屈的辩解,“不许在这里谈论这件事,上神能听见!那是一位上神!她瞪眼把你杀了,说你用眼神亵渎她,你老爹我还得给人家赔礼道歉!” 侯爵看着自己平时聪明乖巧的小儿子垂头丧气缩成一团,也生不起气来了:“总之你就忘了什么歌唱家的事情吧,按照上神的礼仪对待上神。好姑娘多的是,那位本来也不是你能肖想的。” 走到洛芙房间门口的怜冰突然长长地呃了一声。 “怎么了?”洛芙听到她突然出了这种犹豫的声音,紧张地回头去看她。 怜冰露出了一个有点心虚的苦笑:“没什么,遇到熟人了。” 她想起面前的公主不是小孩子,多补充了半句:“在王都瞎浪,好像不小心祸害了纯情的小男孩。” 艾塔听到她对小公主说这种话,敢怒不敢言。洛芙本人无话可说:“那您……忙?” “没事,说开就好了,我不骗感情。”穿着冰蓝色纱裙模样能力者礼服的蓝发上神挥了挥手,“我先帮您安顿下来,那个又不急。” 她进去西蒙斯侯爵给洛芙准备的房间,布置了许多驱散守护警戒和保密方面的魔法。洛芙看着看着又有点难过,科尔伯伯爵领地的时候这个工作是由队伍里打前站的魔法师做的。紫芫不太放心,和柯伦德互砍完了以后还额外把自己的守护和守密的扣子借给了她。 那东西也被奥古斯都一波炸掉了,连他最好用的星星项坠也是。 “您别担心了。”怜冰察觉到了小姑娘的低落情绪,伸手悄悄捏了捏她的脸颊,“紫芫好点我就让他们马上把他送回来,这样好不好?” “啊?”洛芙试图装傻,并且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不了不了,还是让他养伤吧,总觉得跟我在一起他老是受伤。” “他重塑了魔力回路,将要回去传奇,受点伤而已,做梦都要笑醒。”怜冰看着她挑眉,她真的很美,就算是这样随便散漫的表情也好看的不得了。 洛芙:呃…… “您也太低估自己了,要不是这些年紫芫在您这里,人性意志求生欲都有所恢复,说不定哪天真的不想活了说死就死了。”怜冰伸手往后抿了抿呆掉的小姑娘耳边的碎发,“别瞎想了,快去洗个澡睡一觉吧。我年轻的时候大人总是跟我说,年轻人日子还长,活着就总能变好,有什么糟糕的事,睡一觉起来也就好了。虽然我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大多数时候听他的也不会出什么大错。” 第 109 章 大厅中灯火辉煌,她揽着白衣白发的男子跳着舞。 乐声婉转悠扬,周围许许多多的宾客面目模糊不清,金黄色的灯光照射在墙纸的金色花纹上,餐具和摆件上,也照射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周围的一切都带着繁荣而堂皇的光晕。 他们旋转着划过大厅,红色的裙摆在空气中划过逶迤的弧度,她的舞伴低头注视着她,金色的眼睛美丽又温柔。 他们的舞步经过了大厅墙壁上镶着的一面镜子。镜子里映出了她的身影。 成年舒展开的身影,好像黄金的瀑布一样流淌而下的金色长发。湛蓝色的眼睛微笑着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带着蓝幽幽的光。 洛芙从被子里慢吞吞地爬起来,觉得这真是吃了屎一样的一天。 项玉那个人,和无月的深刻回忆是无月下定决心废掉自己的一半权柄去看穿未来的时候,这很容易理解,换谁谁也对这种场景印象深刻。 但为什么和奥古斯都的回忆片段是他们一起跳舞啊,这作为诸神没什么可印象深刻的吧,项玉要是真要找男人,踊跃报名的志愿者能从央都排到自由领。 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啊,人都死了给她看这个,她笑不出来啊。 洛芙感到自己其实并没有的某个幻肢有点隐隐约约的疼痛。 奥古斯都真好看,特别是他看着项玉的时候,眼睛都闪闪发光。但是太惨了吧你们这个,一点也没有诸神的牌面啊,别的世界的神都是阴谋诡计颠覆世界展望星辰大海的,怎么就你们这动不动死一地,说疯就疯啊。 窗外没有星辰,这次不是梦中梦,项玉没有什么事要找她的。洛芙躺回了床上,拉上被子闭眼准备继续睡。 哦对了,一大堆面目模糊的宾客背景板中有个主位上的人是清晰的。她想起来了,今天从天而降冲向奥古斯都的那位尊陛下就是他。黑发黑衣灰眼睛,是魔皇吗,诸神卡诺兰朵奇的另一位族长?他们仨应该都是西方地区的,是关系比较近的朋友,然后今天打了奥古斯都一顿?你们这个剧情是什么人间惨剧啊 她躺在那里瞪开眼睛,瞪着眼前黑暗中的枕头和床幔,毫无睡意,气的简直要鼓起来。 第二天一早,洛芙不出意料地比没睡之前更加疲惫了。 “殿下昨天没睡好?”她坐到左边准备吃早饭的时候,怜冰走进来,瞬间就注意到了小姑娘白嫩脸蛋上一圈发青的黑眼圈。 “是……我的事可以和您说吗?” “当然,这也是我在这里的原因之一。”蓝发上神走到餐桌旁边,一点也不见外地拉开椅子落了坐,并且示意艾塔和西蒙斯侯爵府邸的女仆暂时回避一下。 她们离开的过程里,她已经从桌上的篮子里拿了一片白面包,并且往上面涂巧克力酱,示意洛芙可以开始说了。 洛芙把她昨天做的梦详细描述给了怜冰。 “我知道这是项玉先陛下的回忆,呃,我只是觉得这需要告诉你们一下。”末了,她对怜冰说道。 冰蓝色头发的上神严肃地听完了她的全部描述,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情绪不高地咬了一口巧克力夹心的面包,一点也没有身为娇小美丽的明星歌唱家需要控制热量保持身材的自觉。 对于残响来说仿佛还在昨天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千年前的旧事了,怜冰没有谈及它们的心情和感慨,洛芙也不强求。她简单吃了那一片巧克力酱糊的面包,就当是吃过了早饭,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我去解决一下那位小少爷的问题。”她对洛芙说道,还是叹了口气:“殿下,感情方面别太信任凡人阶以上的存在,我们全是王八蛋。” 她解开了信息屏蔽,喊了艾塔一声,拉开门出去了,留下洛芙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瞪眼:这个人怎么说话呢,她觉得亲爹和紫芫都很靠谱啊。而且她家大人也属于凡人以上吧,这都能骂的吗? 我……我骂我自己? 上午的西蒙斯领笼罩在灿烂的晨光之中。 西蒙斯侯爵的次子,西蒙斯家族的二少爷,皮肤苍白瘦削的布莱恩·西蒙斯正在马厩和坎格瑞安家的少爷米尔格·坎格瑞安谈论着赛马和战马的优劣。 正当他们就马匹的速度耐力的选择倾向进行辩论的时候,一个人影翻上了远处马厩外围的围栏。 怜冰穿着她那身极其类似演出服的,冰蓝色的纱质礼服裙坐在那根狭窄的木栏上,像个精怪一族的冰元素。她的影子被晨光一照,正好投在两个正在就马匹进行激烈探讨的年轻人脚下。他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幼稚无聊的话题,肃然地仰视着坐在那里的上神。 “抱歉打扰你们。”怜冰笑嘻嘻地对两个紧张得要死如临大敌的年轻人说道,“不过米尔,公主醒了,刚刚在吃早餐,你要不要去关照一下你的主君?” “是!”米尔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谢谢您的提醒!” 他抬腿就往外跑,毫不迟疑,只是临走丢给了被剩下的布莱恩一个保重的同情眼神。 西蒙斯少爷被留在了原地,和曾经在王都仰慕过的上神处在一起,而且上神大约是真的来找他的,一时之间只觉得弱小可怜又无助,看着跑路的米尔的眼神非常羡慕。 “布莱恩·西蒙斯,我记得你。”怜冰从栏杆上跳下地,向他走了过来,一点没掩饰自己身份的意思:辉耀神战的时候布莱恩和西蒙斯侯爵都在王都,目睹一切的他们这里她的身份早就炸上天了,“好巧啊,我记得去年在王都,你对粮食税的征收谈及了很有趣的看法,帮我多掌握了一些辉耀保守派的情况呢。” 通过这个开场白,她点破自己当时冷酷无情的工作态度,提醒他自己可是会为了工作随便钓老贵族的女人,顺便提醒他一下即便如此自己也是为尊陛下工作的上神,两人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身份差距。一般的年轻人听到这样的开头基本上也是兜头泼一盆冷水的感觉,再有拒绝相信的,她也不介意给他们披露一点老男人们的癖好和细节,管它是真是假,没有任何一个爱慕者还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维持住心情的。 心态崩了什么都好说,大多数年轻人对她也不过就是对不可得的美丽一时的晕眩和迷恋,冷静下来很快就能自己清醒。 但今天这个好像不太一样…… “能帮到大人是我的荣幸!”布莱恩答道,因为紧张所以基于剖白自己,“我就知道您在王都是在和那些贵族们虚与委蛇,您果然有重要得多的任务要做。” 怜冰:emmm 她认真地凑过去打量着布莱恩,使用着上神的身份,她懒的做任何掩饰,打量的动作可以称得上是放肆,看得年轻人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怜冰问道,“我可没有虚与委蛇,我是自发并且愉快地和他们交往,而且很享受其中的过程和结果。还是说,你认为我家大人,人神塔尔维亚尊陛下,是那种逼迫下属卖身获取消息的大家长?你的想法很危险啊年轻人。” 说道最后,她的语调已经危险了起来。她是生命漫长杀伐无数性格恶劣玩弄人心的巅峰上位神,语气稍微危险一点也极端可怕,西蒙斯少爷哪里见过这阵势,被她吓得身体都硬了。 “大人!我,我对您绝没有一点亵渎的不该有的想法!”年轻人吓得憋不住,喊了出来,“我知道您不是那样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您这样做,但我绝对没有因为这些就看轻您!” 怜冰收回了观察和恐吓他的嚣张眼神,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这么熟练的老油条是哪里漏了馅。 布莱恩则开始自暴自弃,反正已经开了头,干脆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您可能不记得了,但那天我和埃尔坎托阁下他们几个起了冲突,正在被公爵阁下为难的时候是您帮我解了围,我非常感激您,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后面有在留心关注您了。” “啊,不是哦。”怜冰眨眼,“其实我很喜欢埃尔坎托老公爵,他很体贴,虽然年纪大了但……” “我!不是的,我知道您并不真的这么想!”布莱恩脸都憋红了,“您看他的眼神从来没有真的在乎过!您看所有人的眼神,再怎么温柔动人,加起来都没有对那天大雨来接您的管家真切和关怀,我母亲说如果一个人真的在乎另一个人,看他的眼神有光。那时候我就知道您从来都没有……” 啊……怜冰想,早就说过不要来接我了,被个小孩子看出来,有点丢人啊。搞不好回神殿要被笑死了。 她不再试图反驳了,也懒的进行这样无趣的争辩。于是他们之间安静了下来,上午的阳光从怜冰的身后照射过来,把她冰蓝色的头发和雪白细腻的肌肤都镶上了一层金边。 “我从前对您没有什么肮脏亵渎的想法,如果说有什么的话,那么我确实倾慕于您高贵的品格。”布莱恩也冷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怜冰说道,“但如今我知道了您的身份,欣喜于我对您的猜测很多真实的同时,我也知道您的身份高贵不是我可以触及的。我绝不会再提及此事,也不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请您宽恕我的逾越和失礼。” 虽然怜冰只是个上位神,但人神座下的行者在世俗中的地位几乎等同于凡人的国王,再加上寿命和生活环境的巨大差异,布莱恩也很清楚他和怜冰之间的差距大如天堑。年轻人诚恳地注视着她,目光认真。 怜冰觉得这回有那么一点点棘手。 第 110 章 洛芙在西蒙斯领缓了两天,觉得自己又行了,参加了和西蒙斯公爵以及布莱恩少爷的一次欢迎的餐会,表示了礼节上的感激。 艾塔和米尔已经想办法联系上了切斯特。亲爹收到消息以后估计也吓得不轻,说她游历的也差不多了,催着洛芙十天以后布里那边弄的抽出人手就回宫。这之前就在西蒙斯领老实住着云云。洛芙其实不是很想回去那个她呆了十二年没怎么出去过的王宫,但是这一趟出门委实刺激过头,她的精神有点疲惫,也就答应了下来。 这天下午,洛芙睡了午觉起来,正在西蒙斯府的某个偏厅里围观楼下的布莱恩·西蒙斯少爷和米尔骑马走踢踏步——这是一种需要很高超技术操控马匹的美妙骑术步伐,对骑手和马匹的配合要求很高。洛芙马术也就那样,实用为主,但看着他们俩比试,总觉得布莱恩是占了马匹是自己的,配合更好的便宜。 顺便说一句,西蒙斯领的西部大半地区也受到了巨龙苏醒的波及,包括西蒙斯尼亚这里侯爵府邸蓄养的马在内的各类魔法生物,直接一波带走。那天西蒙斯侯爵和洛芙吃饭的时候还提过一句,他们最近在很费劲地统计各类魔法牲畜的损失情况,并且甚至花费了比统计本身多两倍的精力避免下面人误报。 下午的阳光照得洛芙暖洋洋的,米尔的踢踏步骑术不如西蒙斯少爷。小公主坐在靠窗的软沙发上,有点昏昏欲睡。 怜冰走了进来,俯身捏了捏洛芙放松了的还有点圆乎乎的脸颊。 “小殿下,醒一醒,他们把紫芫送过来了。”她对洛芙说道。 洛芙瞬间就精神了,几乎从沙发里跳了起来。下意识地还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即眼巴巴地看着怜冰。小姑娘活灵活现的表情看的上神好笑起来,随即她的余光瞟到了窗外楼下正骑在马上的两个年轻人。布莱恩·西蒙斯正抬头看着楼上,撞上她投过来的视线,匆匆扭回头去。 怜冰感到一阵头秃,笑不出来了。 洛芙像一阵风似的推开了房门。 紫芫就在外间的小厅里,听到动静扭过头来看着她。他站在那里,神情平静,穿着颜色柔软的便装袍子。 没有特别虚弱,也没有半死不活昏睡不醒地躺在哪里,这还是洛芙第一次见到他受伤以后没躺的,他真的恢复了。 她被山洞里紫芫对她说的那一声抱歉和之后魔力回路被穿透吓坏了,看到紫芫还能好好的站着,控制不住扑过去撞进他怀里。 她摸到了紫芫浅色的便装长袍里面厚厚的一层。少年被已经逐渐变得大只的小姑娘撞得后退了半步,稳稳站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屋里除了青金石以外的另一个人看到这一幕发出了啧啧的声音。 洛芙狠狠抱了紫芫一下,憋住了没哭出来。随即她意识到了他衣服下面厚厚的一层是绷带,连忙松开了他。 她随即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但并不纠结于此,抬头去看紫芫的表情。 少年的黑发披散着,从脸颊两侧垂了下来,他低头注视着小姑娘,面色平静,眼神漆黑难以读懂,伸手轻轻抚上了洛芙的脸颊。 他看起来比从前长大了一点。 他确实比从前六年不变的十六七岁少年模样大了一点,他的五官依然秀气而柔和,但洛芙很熟悉从前的紫芫,因此能够察觉这微小的变化。 说实话,就算紫芫很少用那种很难描述的审视眼光看什么,六年来洛芙还是被他这样注视过几次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外貌亦或是心态的变化,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让洛芙觉得不妙。 紫芫注视了洛芙一会,收回了他令人猜不透的注视,神色柔和下来,松开了她。 “我没事。”他对洛芙柔声说道。 洛芙放松下来,想起他那时候玩命的操作,突然生气。但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生气的立场,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你这样子不太像肋骨断了八根的人啊。”站在他们旁边的小个子少年笑眯眯地开了口,看着紫芫表情玩味,“小小姐轻一点比较好哦,我怕他肋骨又戳进肺里被大夫一顿毒喷。” 什么又? 洛芙立即连拉着紫芫袍子的手都松开了,惊恐的眼神来回看着他们俩。 “哪有那么严重,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紫芫很无奈地对那少年说道,“多谢你送我过来,你是不是还要和这边的领主讨论一下魔法生物损失统计的问题吗,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少年吹了一声口哨,真的往后一倒扭曲空间消失不见了。 “欢迎回来。”洛芙身后的怜冰这会才施施然从门口走过来,“你是真的吓死人,凡人的力量也敢去挡那位大人,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几乎以为你已经死了。” “让你们担心了。”紫芫垂下视线,“他认出了我,而且小洛芙帮我挡了一下。” “所以那是真的吗?”怜冰重复道,看了看洛芙:“您真的为了救他去直面必死的危机了?” 啊?……啊? 洛芙不明所以,她是因为项玉笃定的指示,和特别是前世看过的小说的指引才那么做的,要说必死还真未必。但这些却不好说了。四舍五入,有那么会她确实以为自己死定了。 她点了点头,一脸懵。 这回连怜冰也感到饶有趣味起来了。 “您知道吗,在某些超出表象的意义上,”她倾身看向洛芙,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点点冰花一样的光芒,“如果某个人愿意为某个人去死,那么你们之间就建立了某种联系。” 洛芙:啊?有这回事?我不知道啊? “那不是魔法意义上的联系。”怜冰也觉得很有意思,“用比较浅显易懂的说法来解释,紫芫欠了您一个‘敢于为了他直面死亡’的人情。啊,总之就是,如果以后您卷入了什么了不得的危机,可以向他请求帮助,而他必须正视您的请求。” 超凡阶不能干涉世俗,考虑到洛芙的公主身份,这算得上是很厉害的联系了。她求证地看向紫芫,后者冲她确认地点了点头。 听上去这种联系还是别有用上的一天比较好,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那么,你大概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怜冰问道。 “也许几年。”紫芫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胸口魔力回路的位置。 这速度不快也不慢,考虑到他之前的伤太重,这并不出怜冰的预料:“这段时间还继续呆在辉耀?” “无月和塔尔维亚大人是这个意思,也许到超凡之前。”紫芫叹了口气,“到时候这孩子也该到了去四大的年纪了,我会去接手格陵山脉的调查。” 怜冰也看了洛芙一眼,目光不像是在看小姑娘本人,倒更像是在注视着她身体里埋藏的秘密。 “祝福你一切顺利。”她对紫芫说道,“既然你回来了,这孩子的事就交还给你了,不过我还会在西蒙斯领停留一段时间。我觉得我最好还是去跟着褐看一眼,我怕他把这边的凡人领主吓出毛病来。” “小殿下,我们待会再见。”她最后对着洛芙笑了笑,消失在了稀薄的空气里。 屋里就剩下了洛芙和紫芫两个人,洛芙还有点因为怜冰走的太快而回不过神来。紫芫身上带伤,已经站了一会,自己坐了下来,洛芙看着他,好多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总感觉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她已经好几年没见到紫芫了。 沉默蔓延了一会,还是紫芫先开了口:“没受伤吧?这几天过的还好吗?” “没有,尊陛下和怜冰都很照顾我。”洛芙摇头,不知道为什么,紫芫漆黑的眼睛看着她,让她有点毛毛的。 洛芙决定表现的自然一点:“你的伤要紧吗?要不要我去找青金石先生过来?……恭喜你恢复了力量。” “还没完全恢复,我的身体和魔力回路凡人状态太久了,短期内没有办法回去能承受传奇阶力量的程度。”紫芫摇了摇头,很认真地看着洛芙:“为什么那个时候冲到最前面?” 啊? “尊陛下的残响是无法预知未发生的事情的,哪怕是项玉。”他对一脸懵逼甚至有点吓到了的洛芙说道,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那个时候,你挡在我前面,真的不怕死吗?” 第 111 章 被紫芫用那么深的眼神注视着,洛芙几乎瞬间就被他是个传奇这样的想法吞没了。他将要回去自己本来所在的境界,而紫芫本来是一位传奇,诸神之下能力者所能达到的天花板,他不再是她的贴心小伙伴了,洛芙突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也许他从来都不是。 “我……”她犹豫了,本来摇摆过要不要告诉紫芫书的事,话到了嘴边说不出口,她垂下了目光,“我以为你要死了。” 紫芫注视着小姑娘,以及她身体里那个年轻但并不稚嫩的灵魂。她说了这半句就再也不肯开口,打定主意不再多说。 他看起来不太高兴,多年相处洛芙很了解他,感觉紫芫浑身上下的气压都有点低。而他问了问题又不开口打圆场的行为证实了这一点,老实说,洛芙有点被吓到了。 怜冰说她为他做出了死掉的准备,他们之间就建立了某种紫芫需要回应的联系。刚刚他还没有在生气,是因为她肯定了这件事,他不愿意建立这种联系吗。 其实没必要啊,她想,她那个时候没在算计什么,紫芫应该是知道的。 如果有什么事是紫芫不愿意做的,她不可能会勉强他。 一片沉默之中,洛芙因为紧张,不停地胡思乱想,并且几乎就要开口告诉紫芫她愿意放弃使用那种鬼知道是什么层面的联系的时候,紫芫收回了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是吗。”他对洛芙说道,甚至安抚地笑了笑,“谢谢你。” 他放弃刨根问底了,就像之前许多次那样,洛芙不是个真的孩子,如果什么事她真的不愿意说,他不应该强求。 但他这个话听在洛芙耳朵里,小姑娘直接麻了。 “紫芫,我不会使用那个联系的!”她拉住了紫芫的袖子,并且希望他停止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言和行为,这太吓人了,紫芫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跟她这么生疏过了。 ——如果他不是原本以传奇的身份就该和她这么生疏一样。洛芙希望不是,这几年相处的感情全是假的也太伤人了。 黑发少年看着她,露出了很诧异的眼神。 “你是这么理解的吗?”他问道,另一只手按住了洛芙紧张地扯他袖子的手腕,洛芙因为这个轻柔的触碰被安抚了一点点,听到他柔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小洛芙。这个联系的意思是,如果有一个人愿意为了另一个人去死,那么他就对后者存在特殊的意义了。这件事发生之前,两者可能和千千万万个其他人之间没有本质的区别,但建立了这种联系以后,就不再是了。” 洛芙懵了好一会,才消化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有点类似于《小王子》中的狐狸和玫瑰花。千千万万朵玫瑰,这一朵和那一朵没有什么不同,但一旦你和其中某一朵成为了朋友,你为他花费了时间,并且为告别而伤感。那么这一朵玫瑰就变得特别了,和其他千千万万朵玫瑰都区别了开来。玫瑰有许多,只有它变得更重要了。 在紫芫漫长的,充满冒险和危机的生命中,她相信一定也会曾经有人试图为保护作为同伴的紫芫奉献过什么。这世界还没有疯狂和孤独到那种程度,这种联系她不应该是唯一一份。洛芙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并且开始为紫芫的不高兴而疑惑了起来。 紫芫松开了她,沉默了一会,似乎还在思考和犹豫。青金石推门冲了进来。 大夫看上去真的快要气死了,洛芙心里很有数地走了开来,把空间让给他,并且在青金石解紫芫外袍试图确认他肋骨和内伤状态的时候默默溜出了门。 无论如何,活着就好,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破事总有机会解决,大不了多睡几觉。 站在门外,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人神说的话很有道理。并且决定下楼去现场围观米尔和布莱恩的马术比赛,再不济出去骑上几圈也好。 马术比赛已经结束了。 洛芙在一楼的休息室找到了两个怀疑人生的年轻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布莱恩正抱着头怀疑人生地对米尔吐槽:“……把铁影牛报错真的太抱歉了,感谢冕下不杀之恩,你们平时的生活也这么水深火热吗?” “我不知道,都是我爷爷和超凡阶打交道……”米尔在旁边也很怀疑人生的样子,但比布莱恩还是好多了,同时禁不住非常同情坎格瑞安老公爵和公主殿下。 他看到了洛芙,虚弱地对公主打招呼道:“公主殿下,您来了。” 满脸都写着同情和你辛苦了。 洛芙:……? 你们遭遇了些什么啊,听上去像是世界观被全速奔跑的马车正面撞上了一样……刚刚还很快乐自然地交流跑马的事情呢,就她过去找紫芫,送紫芫过来的那一位超凡阶和怜冰离开的这么会功……夫…… 呃……她好像猜到是什么了。 “习……习惯就好了。”她硬着头皮安慰道。感觉那一位超凡阶也不是特别靠谱的亚子,不知道能搞出什么骚操作来,十分同情,“那位阁下和您说了什么啊?” “他说他不想再看到有人瞒报魔法生物的数量了,特别是瞒报了又无法处理的那些。”布莱恩揪头发,因为三观崩裂非常绝望,“我知道十五年前蒙托洛有人虚报红翅格里希死亡试图占神殿的便宜,结果处理不了到手的魔法生物搞出大乱子来的事。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到处供应被捕猎的红翅格里希肉,以至于地区大神官在神殿聚餐上当着尊陛下的面哭出声来啊。” 他看起来完全不想知道这种内容,三观都有点崩裂。洛芙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很理解他。 不知道那位好脾气的尊陛下眼看着手下吃着吃着饭突然开始抹眼泪是什么感受,反正洛芙觉得呃……虽然她很好奇,但并不想亲眼见到。 你们这个世界就这么被一帮画风诡异在神性和人性之间反复横跳还偶尔会踩空掉沟里的家伙们保护和统治真的大丈夫? 想到这里洛芙都有点裂了。 她和米尔很认真地安慰了一下可怜的布莱恩,并且在他冷静下来以后跟他说了紫芫过来的事。小少爷好容易修正了心情,抹了把脸,诚心感叹道:“感谢怜冰上神的帮助和关怀。” 洛芙:…… emmm 不知道这孩子知道怜冰在王都的骚操作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不对怜冰之前说的不小心骗到的纯情少年怕不就是他。他这是放弃治疗了吗,真惨啊这孩子。 说起来整个无迹神殿还能有正常人吗?她很怀疑啊。想想现在已知的这帮人的奇妙画风,洛芙也开始觉得世界前途一片黑暗了起来。 不太得行。 和他们比起来紫芫真的是难得的大天使,哪里都没有很不对,感恩。 和无迹神殿的人对比了一下,洛芙真心感叹紫芫哪里都好。 然而中午刚刚夸过,下午洛芙就觉得这个人有点哪里不对了。 她跟紫芫说了自己做的和项玉有关的梦,本着消息都告诉他比较连贯的理念。但是紫芫的答复是:“你和怜冰说过,就不必再告诉我了。” 洛芙盯着他,歪头旋转视线,试图搞明白这个人发生了什么。 屋里只有青金石在另一边摆弄他的药品,洛芙没有掩饰的概念,伸手摸了摸紫芫的额头:“你发烧了?” “没有。”紫芫不动声色地避了避,但没有成功躲开。 “有哦。”青金石被紫芫气的半死,这几天一直没有给他过好脸色,扭头就对洛芙拆台,“他内伤很重,虽然恢复了的力量能帮助他恢复,但是这几天一直有点低烧。我觉得这个低烧不会到影响神志的程度,您不用顾忌这个。” 洛芙严肃地思索了一下,她不信紫芫恢复了力量画风就往亲爹靠拢了,把她头按进墙里也不信。但是这个人的态度确实有点变化,说又说不出来,她不可以因为紫芫不如以前照顾她的心情就扑腾,这不是正常的做法。 洛芙决定像个成年人那样找到问题,解决问题。 “你还在生气吗?”她看着紫芫轻声问道,“抱歉,我不知道会有那种联系。如果很要紧的话,我们可以找个机会解开它?” 紫芫终于看了她一眼,他平和地冲她安抚地笑了笑:“没有,我怎么会为这种事生气。” 骗人,你看起来就是很不高兴。洛芙在心里抱怨,突然觉得这种很懂别人心思的家伙生起闷气来比情商低到地心的亲爹难搞多了。切斯特至少还有迹可循,逼一逼会退步。紫芫可不是他那样耿直的年轻小伙子,如果有一件事他真的不想说,那洛芙觉得自己就算吊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开口说一个字。 也不一定,如果真的吊死自己,考虑到她身上的那个大秘密,说不定这个人会妥协呢科科。她在内心中腹诽道,并且说服自己紫芫浑身带伤,克制住了抓起枕头去砸他的危险念头。 她是真的膨胀了。 洛芙想。 几年以前,除非借给她项玉的胆子,否则她是绝对不敢对紫芫这种大佬有这种不尊敬的想法的。 第 112 章 洛芙搞不明白紫芫怎么了,而且为此有点生气。 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她不可以因为事情不按照她预想的进行就生气。所以当她对着一点也不开诚布公的紫芫冒出危险念头的时候,洛芙及时审视了自己,并且溜掉了,决定去冷静一下,然后反思自己的幼稚不成熟的不正确想法。 她走了以后,青金石折腾好了给紫芫的魔法药剂,帮他端了过来:“您怎么突然想和小公主划清界限了?” “她身份敏感,和宫廷魔法师混在一起不合适。”紫芫叹了口气,接过了青金石递过来的药碗,“谢谢。” “啊,您的意思是说,因为小公主身边没有什么可说话的人,所以她就不应该有这样一个对象?”青金石做恍然大悟状,“而且您特意在能够恢复之后对此开始采取措施,我想您肯定还记得以您的真实身份,娶除了爱丽丝殿下以外的任何世俗国家的女王都是对方高攀这一点吧。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深思熟虑。” 紫芫正在皱着眉头喝药,药剂烧心,他反驳不出来。青金石到底做不出把他丢在那里不管这种事,伸手帮他疏导了一下药剂里的魔法力量。 “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过了好一会,紫芫才缓过来,把自己陷进了身后的枕头里,深深叹了口气,“你还年轻,你不懂的。超凡和凡人不能牵扯太深,特别是短寿的人类。” “也许吧,我不如您那么了解超凡阶和短生种。”青金石从他手里接过药碗,他实在难以忍受自己的病人每天都在作死,往药剂里加了助眠的成分,紫芫没有抗拒,已经有点意识昏沉了。 “但小殿下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算算和我的亲闺女差不多年纪。您这样的单方面拒绝其实很令小孩子伤心。”青金石叹息一声,对着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过去的黑发少年轻声说道,帮他拉了拉被子,“我知道您在思索和审度,但如果您做出了决定,请坦诚地尽早说清。” 洛芙回去严肃思索自己一下,说服自己不该生气,并且找寻自己为什么会认为紫芫应该符合自己期待的原因。 找着找着她发现不对:紫芫这个人,当初明明是他跟自己说可以相信他的!有什么心里话可以跟他讲,说这句话的也是他! 哇,结果这个人,现在又开始一个人生闷气。虽然洛芙知道这个坦诚的许诺是单方面的,但也不是说他单方面闹变扭就没问题啊。怎么啦,说过的话当放屁说完就忘,假装没有发生过就当做真的没有发生过吗? 而且那个联系的建立不是因为她愿意为了紫芫玩命的行为吗?怎么搞得最后好像她倒欠了紫芫一样?虽然起因是紫芫来救她,但这样子顶多扯平了,奥古斯都又不是她放出来的。就算是,这个生气的点也不对啊! 哇越想越气,洛芙腾地站起来,想要马上冲到隔壁房间和紫芫对质。 理智及时拉住了她,洛芙想起自己是个凡人公主,根本没有质问一位冕下的资格,一下就丧气了。但接受这个事实对于和紫芫朝夕相处六年的她来说又太难了。洛芙下不了决心,决定先犹豫犹豫,而且晾紫芫一段时间大家都冷静冷静。 她收住了往紫芫那边跑的脚步,转了个方向拉着米尔去和布莱恩少爷玩飞行棋。 位于山脉脚下,西蒙斯领的夏夜比辉耀内部要凉一些。 夜色已经深了,布莱恩·西蒙斯一个人走上了侯爵府的东侧楼顶。这里有一片温暖的玻璃花房,是侯爵为布莱恩的母亲,西蒙斯侯爵夫人建造的。侯爵夫人很喜欢这里,因此布莱恩也养成了有什么踌躇难做的事情就来到这里平静心情的习惯。 他还年轻,并不能完全理解怜冰这样活了几千年的上神的想法。但他又不幸地窥见了她本来面目的一角,并为此深深着迷。 理智上,他很清楚地知道,活了几千岁的超凡阶在本质上和几十岁的凡人有所不同。他们有着凡人难以理解的处世哲学,结构迥然的社会关系,以及有违常理的道德标准。但与此同时,对于未知的渴望,对于超凡力量的向往又让他忍不住想要多了解一点,毕竟怜冰是那么美丽的令人怜爱的娇小女孩,谁能毫无芥蒂地把她和那些传说故事里移山填海的伟岸身影联系起来呢,正常来说,就算是上神,有着那样娇美的外貌,也无法有着完全不同的,钢铁般的内心吧。 少年人为自己应当远离的理智和想要了解的好奇而困扰,他走到了自己母亲常来的温室里,并且希望自己年幼时期在这里留下的安全和温暖的回忆能够帮助他找到答案。 他在一大丛南方的阔叶植物后面看到了蓝色头发的歌唱家。 她坐在花丛中的椅子上,冰蓝色的裙装上压着白皙的手臂。一只手撑着头,眼睛闭着,仿佛在花丛中小憩的冰元素。 窗外的星辰在缓缓旋转着,星光透过花房的玻璃照射进来,使得黑暗中的花草在她平静的安睡的脸颊上投下了枝蔓的暗影。这样看过去,怜冰所展现出来的姿态和因为睡眠而平静的表情,和一个真正的惹人怜爱的凡人贵族少女没有区别。 布莱恩不是洛芙那么努力的能力者,因此他也不知道超凡阶需要通过维持生理活动来维持人性和属于凡人的一半生命。但这不妨碍他意识到上神睡着了,并且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告诉她她可以去侯爵府的任何一间客房休息。 他犹豫的时候,怜冰睁开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怜冰几乎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腰间的短剑。但她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危险预警,用理智按住了自己的反击本能。即便如此,布莱恩仍然被她一瞬间露出的危险气势吓得后退了半步。怜冰抬头看着他,把支着头的手臂放了下来。 “晚上好,西蒙斯少爷。”她站了起来,对西蒙斯提了提裙子,姿态散漫,连样子都懒得做,“你需要在这里独处吗?如果是的话我现在就走。” “不,您不必。”被她看着,布莱恩很慌乱,“我看到您在休息,想提醒您在外面容易着凉……” 怜冰歪着头思索了一下,她刚睡醒,面容和神态都不如白天的时候那么具有攻击性。 “你的意思是说,你想提醒我,巅峰上位神,魔武双修,主属性冰的超凡魔法师别在外面着凉?”她重复道,神色很认真,没有什么讽刺和嘲笑的意思。 布莱恩羞愧地低下头,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说法多么荒唐和可笑。但他刚刚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以为一位上神有着凡人女孩的脆弱一面,这样的说法更加加倍可笑了,诸神在上,希望上神原谅他的不敬。 怜冰看着这个年轻人陷入了沉思。 “无论如何,谢谢你提醒我。”她叹了口气,抬步准备离开。 布莱恩犹豫了一会,如果怜冰是个贵族小姐,按照他所接受的教育,他应该对她说提醒和照顾女士是每一位绅士应该做的。但上神显然不适用于这一套社交规则,再加上和怜冰之间的种种稀薄的纠葛,他有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最终,布莱恩选择就上午没来得及的事情进行感谢:“今天上午感谢您为我和父亲解围。” 怜冰笑了笑:“褐又不会真的把你们怎么样,算不上什么解围。” 布莱恩想起上午那位超凡阶几乎拎着亲爹的领子对他进行一些涉及尊陛下的阴暗恐吓,就有点对她‘不会怎么样’的说法持保留态度。但即使如此,上神也为他们解围,岔开了冕下的恐怖话题。布莱恩觉得上神并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糟糕,是位内心十分温柔的女士,并且真的心怀感激。 他目送着怜冰消失在温室远处走道旁边的植物遮挡后面,站在那里迟迟没有挪开视线。年轻人内心深处的好奇和理智的纠结搏斗中,呐喊着要他退缩收手的理智的力量又缩小了不少。 “褐,帮我个忙。”怜冰出了布莱恩的视线,闪身去了洛芙的房间,确认了一下小公主睡的好好的,随即折叠空间上了侯爵府的楼顶开了通讯。 “你最近翻车有点多诶。”通讯石那边少年的声音,如果洛芙或者布莱恩听到,也许可以认出他是之前送紫芫过来,并且就魔法生物统计恐吓西蒙斯侯爵的少年。一位冕下。 “早知道这样何必拦我呢,我跟他们领主说完魔法生物统计的事,他也不用误会你是特意给他解围了,不是两全其美。”少年在通讯的那一头轻轻笑道,“可以,时间合适的时候你喊我吧。” 怜冰随口道了谢,断掉通讯。站在西蒙斯侯爵府最高的房顶上,俯视着下方漆黑一片,只是偶尔有着点点火光的西蒙斯尼亚。夏夜的山风从远远的蒙托洛东部山脉吹过来,撩起她冰蓝色的裙摆和头发。她沉默了好一会,笑了一声,消失在清凉的夜风里。 第 113 章 离回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洛芙搞不明白紫芫,干脆不管他,抓紧这最后的几天时间出去玩一玩。西蒙斯侯爵听说她要出门,热情地把亲儿子丢出来领着公主去逛。布莱恩本人倒也不很抗拒,只是听说来的人只有洛芙和米尔格的时候有点不易察觉的失望。 “上神说她的感知足够覆盖全城,我们只要不离开太远,她跟不跟来都一样的。”米尔安慰他不要太担心公主的安全。 布莱恩没有被安慰道,但还是打起了精神,让人牵了几匹马,带着洛芙和米尔出了府邸。 西蒙斯领地广人稀,侯爵家族也不是特别耽于享乐,因此整个西蒙斯尼亚都很朴素。不说和王都,就是和洛芙之前去的科尔伯伯爵领的首府劳恩都差出一大截。但胜在这边治安更加井井有条,洛芙一路在大街上骑马走过去,没有看到像劳恩那样多得在街边随处可见的无业游民。人们忙于维持生计,并且因为蒙托洛流民的涌入显得格外忙碌。西蒙斯侯爵手下的大多数官员都在忙着接受和安排流民,因此他手下的少许私军上街维持治安。虽然一眼看上去朴素也不富裕,但居民实际上过的还不错。 布莱恩也不是很知道洛芙这么大年纪的小姑娘出门喜欢什么,于是带她去了西蒙斯尼亚的著名市场区,这里有着西蒙斯尼亚作为首府应该有的繁荣贸易,也因为蒙托洛人的到来分外热闹,多了许多蒙托洛的特色商品,以及几分旧货市场的气息。 “这里曾经有一条私人商道。”布莱恩对洛芙介绍道,“走正规商路的商团要在蒙托洛交很多税,有些有能力翻山越岭的小商团就会从山脉里穿过来,直接在西蒙斯尼亚落脚,然后进入王国腹地——当然我们有向王国交税!只是最近蒙托洛内战爆发,浮空城使用和开辟了这条商道,以后只怕他们要加开收税点了。如果蒙托洛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还记得加开它的话,现在在这里的可能就是最后一批商人了。” 洛芙望着路边吆喝的蒙托洛商人衣服上鲜艳的绣花,以及旁边摆摊举牌子免费义演,感谢西蒙斯领主收留的曲目的流浪舞团,觉得很有意思。 直到她穿过整条街,在某个很不起眼的视线死角看到几个人把一位头戴面纱,身形高挑而瘦削的女士围在巷子里。 “喂,你们在做什么!”布莱恩很生气,比正经骑士米尔还生气,主要是因为让公主看到小流氓在城市中心勒索妇女令他全家都脸上无光。市集里不好骑马,他快步走过去,手几乎放在了腰侧的剑柄上。 米尔护着洛芙紧随其后,洛芙本来还挺担心那位姑娘会不会受到很大惊吓,任谁碰到这种事都会被吓坏的,还想着怎么安慰她一下。 然后她看清了那个姑娘面纱下的脸。 深绿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普通但凑在一起很柔和顺眼的五官,还有青色的长发。穿着浅色的大陆南部款式的长袍,身形并不高壮,再加上头戴面纱,头发很长,显得有些男女莫辨。 但洛芙碰巧认识这张脸。 她麻了,话都说不出来。 人神塔尔维亚不急不缓地迈过了地上无知觉的人体,一边伸手摘下了帽子上挂着的,模糊了他面孔上男性棱角的面纱的时候,洛芙还是缓不过来。 她盯着地上被人神亲手打躺的四个混混,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塔尔维亚,她认识的无迹神殿最正常的大佬也画风扭曲了起来,而且考虑到他的身份和好脾气负责任的风评,洛芙有理由相信半个世界的超凡阶都上梁不正下梁歪。 “好巧啊,小殿下。”人神对她笑着点了点头,他穿着一身很旧但干净的人族帝国风格的袍子,上面绣了很多艳丽的深蓝色花纹,像个流浪的闲散商贾或是浪漫的吟游诗人。 “见,见过尊……阁下。”洛芙硬着头皮答道,在最后一刻反应过来改了称呼,无法不去关注被他打得躺在地上的几个混混,觉得槽太多了没地方吐,可不吐她快要被梗死了。 能够看到因果的,言出法随,一己之力屏蔽全国范围信息交流,能够让手下的身份无法被告知,庇护整个民族的全世界最牛比的巨佬,括弧不是奶妈括弧毕,被凡人堵在巷子里,送了他们一顿毒打,甚至都没杀死他们。 。。。。。。 ? 她受不了了,她想回地球,她觉得哪哪都不对,你们这个世界随便怎么搞都无所谓,她只想蹲下来抱头痛哭,就算是地球的网络玄幻小说都比你们这个狗屁世界正常靠谱。放过她吧求求你们了她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孩子啊。 塔尔维亚真的完全没有自己是人神的自觉,笑眯眯地冲洛芙点了点头:“小小姐还是叫我塔尔先生吧,这样比较方便一点。” 连阁下这种能力者统称都免了,人神……呃 ……唉。 唉声叹气。 麻了的洛芙和米尔格,以及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布莱恩少爷跟在心情看起来不算糟糕的人神身后,麻木地看着他好像个真正的云游诗人一样去找了旁边维持秩序的西蒙斯领卫兵,并且告诉了他们那边巷子里有几个抢劫而且试图猥亵妇女的流氓被打晕了,希望他们过去处理。 说猥亵妇女这个词的时候,他笑眯眯的神态没有一点变化,只是很自然地伸手抚了一下领子,把喉结更明显地露了出来。 两个卫兵在布莱恩少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之感觉招惹到了公主熟人超凡阶的警告眼神中急匆匆地跑去收拾小混混了。 塔尔维亚回过身来打量了洛芙一会,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来,总之很友善地和她打招呼,“小小姐也来集市上玩吗?” 也……?什么叫也? 洛芙瞪着他,但必须不能话都说不出来:“是的,阁……塔尔先生。”她咬着牙挤出先生两个字,逼迫自己表情平静,“在这里碰到您真是巧,您来到这里是有什么事要办吗?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只是碰巧路过,但还是谢谢你的好意。”塔尔维亚笑了笑,“这边马上将要有个感谢西蒙斯领主和国王陛下的舞团表演,他们的随团植语魔法师病了,请我去帮忙。如果你愿意的话欢迎来捧场。” 什么舞团表演请的动您去帮忙。洛芙身体都有点僵硬了,是什么神仙大佬排练的灭世舞蹈吗。 她随即反应了过来,这恐怕是指的塔尔维亚的世俗身份。怜冰是歌唱家,桓琴是乐师,紫芫说四行者中还有一位称号是魔术师,无迹神殿的世俗身份太不严肃了这也。不知道那些王宫贵族神官和能力者看到人神干这种事啥反应,反正肯定比知道著名大都明星歌唱艺术家怜冰小姐是行者恐怖一百倍。 呃……等等,人神使用世俗身份在东部地区的大地上行走,是在游历。 这也是游历的一部分? 小姑娘看着塔尔维亚的眼神突然恍然大悟,后者没有说破,只是看着她点了点头。 落差太巨大了,洛芙想捂脸。她以为人神的游历是那种和亲爹一样的冒险故事,充满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和各地方的新奇见闻,结果…… 呃…… 她应该看开点,以人神的力量等级,恶魔没了以后恐怕真的没有什么能让他经历亲爹游历的那种刺激事件了。 刺激是不可能刺激的,他暴露身份把别人刺激死还差不多。 她没什么事,跟着人神穿过大半条街走到了之前免费义演的流浪舞团那里。塔尔维亚和正在紧张准备的某个穿着鲜艳裙子的女士交谈了一会,进去了后台,顺便把洛芙他们也放了进去。 “小小姐不用紧张,请把我当做普通人看待,这里没人尊敬我,也不差您一个。”他在表演的广场附近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视线死角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没准备亲身上场让洛芙和米尔好歹松了一口气。 那也不敢,想都别想。洛芙在心里腹诽道,真的平民也就算了,反正这辈子就遇到您一次,她可是辉耀继承人,以后还得在巨佬手底下混呢,搞砸就完蛋了。 她犹豫了一下,感觉离表演开始还要一会,愣着非常尴尬,还是很勉强地找话题:“您为什么要做普通人呢?我是说,您明明可以选择更加优渥一点的世俗身份……” 穿粗布的衣服和行走在烂泥堆里,烂泥里泡着马粪,空气中弥漫混合着诡异的味道,爽得能上瘾吗? 她觉得塔尔维亚几次出场袍子和鞋底都挺干净的,不应该啊,就算是癖好诡异趟烂泥地这也爽不起来吧。 穿着浅色的,绣着花里胡哨花边的袍子,青绿色长发的青年还真的思索了一下,然后给了洛芙一个坦然得令她羞愧的答案:“因为,为什么不呢。” 第 114 章 为什么不呢。 好问题。 为什么不去过优渥一点的凡人生活。 为什么不过不那么优渥的凡人生活。 为什么不杀了小混混,或者用看上去更高端的办法脱身。 为什么不打他们一顿,就像他们打劫了一个真正的普通人之后会得到的结果。 洛芙觉得人神深不可测。 她在心里的另一个不太和谐的角落里猜测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天然。 塔尔维亚默默看了洛芙一眼,什么都没说,眼神很懂的样子。他给洛芙他们仨从不知道哪里变了几张椅子出来,还和赶过来的舞团领队确认了一下待会演出的流程,心态平和又自然。 洛芙和米尔麻木地看着这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看下人神给舞团加特效怎么了,他们还看过怜冰亲自上场唱歌呢,这有什么,甚至还看过怜冰下场勾搭老男…… 米尔实在想不下去了,他也顾不得人神本人就在旁边,深深弯下腰手肘撑膝盖捂住了脸,浑身散发着心态崩溃的情绪,使得旁边到现在都没搞明白状况的布莱恩更莫名其妙起来。 表演很快开始了。 这次演出是免费义演,舞团领队先上台感谢辉耀国王切斯特陛下和西蒙斯侯爵的慷慨救助,把他们从蒙托洛蔓延的内战战火中救了出来,感谢浮空城一路提供的便利,感谢人神尊陛下的保佑,也感谢一路上相互扶持的其他蒙托洛难民朋友们。因此举行几次免费演出以示感激。希望以后迎来美好新生活再相遇的时候能够捧场云云。 这个世界的流浪舞团类似于歌舞团,戏剧团和杂技团的混合体。流浪舞团的人员也什么人都有,许多人文化水平并不高,也无法发挥出贵族们喜爱的歌舞表演艺术家的高度。但到底是走南闯北很有生活经验的人,再加上经常练习口耳相传,艺术水平还是有的。 和人们津津乐道广为传唱的故事类似,舞团选择了比较保守热闹不出错的节目,除了舞蹈和杂技,几出歌舞剧分别讲述了中古时代人族在广阔的东北荒原上建立城邦,终末之战时期东部战场的壮烈胜利,以及辉煌年代初期一个离开家乡去骑士团参军的小伙子和他家乡的美丽姑娘之间的爱情故事,洛芙最开始还在瑟瑟发抖地看着人神给他们的表演加声光烟雾和开花特效,看着看着就变成看剧情了。 演出正进行到终末之战东部战区的壮烈胜利,大都当时被恶魔围了,舞台中间有一大圈被火焰投射出来的旋转的金光投影,象征着被秩序的光芒照耀着的文明城市,四周全是黑暗元素变出来的象征恶魔的黑雾。黑雾压缩着金色的光芒,眼看着火焰就要熄灭了。 这段历史洛芙知道,终末之战中最惨烈的大都保卫战。大都作为整个东部地区人口最多的最大城市,有着半个东部地区的秩序枢纽。当时恶魔刚刚突袭了森林之都,把南方林木文明的两位大家长打成重伤,神树之下损失巨大。之后马上疯狂冲击大都,几乎差一点把大都的秩序屏障冲破。 秩序屏障一旦冲破,以大都秩序枢纽为中心庇护的半个东部地区都将成为一片死地,包括辉耀南方的半个东方十五国地区,大陆正东的小半个自由领,以及大半个人族帝国。死去的智慧生命临死前的扭曲痛苦将化为滋养恶魔的养分,使得它变得无可挽回的强大。 为了阻止这一切,身在大都的超凡阶用命去填秩序枢纽的力量亏空,当年的精怪大神阿尔伯特·卡诺兰朵奇·德尔杜立安尊陛下身体不好,爱惜年轻人的生命,在恶魔第二次冲击屏障的时候燃烧了自己的力量,献祭时候的光辉照亮了世界每一个角落的夜晚。之后留守大都的超凡阶牺牲了三分之二,包括十几位传奇和数百上下位神,才支撑到恶魔被外面赶来的其他诸神疯狂攻击打退。 这是终末之战中最重要的一次胜利,战局的转折点,为人广为传唱。舞台上的激昂音乐声里,围绕着象征着秩序枢纽的火焰跳舞的舞者在空中一团白光的照耀下勇敢地一个个跳进了火焰中,并消失在了那里。这火焰是塔尔维亚弄的表演效果,不会烧到人,坐在后台角落里的洛芙甚至能看到演员从舞台下面的洞挨个钻出来溜走。按理说这样的后台漏洞场景看着是很好玩的,但是洛芙真的完全一点都笑不出来,甚至不敢去看两米以外坐在那里的人神的表情。 大都保卫战的时候人神和无迹神殿就在东方十五国地区希尔坦附近的小秩序枢纽,但事发突然,大都被恶魔盖住的时候他没来得及赶回去。超凡阶寿命漫长,当时那里面的那些人他也许都认识。当事人面前,洛芙根本不敢猜当时他们在外面眼睁睁看着里面人排队牺牲什么感受,想都不敢想。而且突然就懂了为什么紫芫从来不向她提起终末之战时期的任何战役详情。 激昂的音乐声中,象征恶魔的黑色阴影终于被打跑了。场中众人和场外援军在短暂的哀悼之后开始了庆祝胜利的舞蹈,音乐也变得热烈起来。观看表演的民众受到表演内容的鼓舞,仿佛能感受到终末之战时候全世界齐心协力的场景,情绪高昂热烈,对诸神和这个世界都更热爱了。 洛芙完全不敢扭头,生怕看到旁边的塔尔维亚。战后能庆祝才有鬼,战争又没结束,死了那么多人,互相都认识,他们进去大都没当场崩溃都算情绪控制能力强到爆炸了。他来帮忙表演这些东西心态不会崩吗,要是换成是她,她不是超凡阶都觉得自己要不妙。 洛芙旁边的米尔格在一反常态地在动弹,而且越来越频繁,洛芙扭头一看,土生土长的本世界年轻人已经开始来回抹眼睛了,手上有点亮晶晶的,应该不是汗。 她既不敢看右边的塔尔维亚也不好看左边的米尔格,只好和布莱恩一样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洛芙认识了活生生的紫芫和无迹神殿的诸位,还有看上去活生生的项玉,也没法把当初差点把他们全部一波带走的战争当做事不关己的历史故事了。她心里也不好受,以至于后面轻松愉快的年轻人和家乡少女的爱情故事几乎没怎么看。 不过即使没怎么看,她也知道塔尔维亚的声光特效从来没有一秒钟中断或是出错过。 仿佛过了大半年,表演终于结束了。有人拍了拍洛芙的肩膀。 “小小姐,表演结束了。”塔尔维亚对她说道,神情平静,哪里都没有不对。 洛芙僵硬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您真是温柔的人,我现在有点理解项玉为什么选择你了。”人神对她笑了笑,收回了他变出来的椅子,接过领队过来装在小袋子里感激地递给他的报酬,带着三人向舞团外面走去。 洛芙仰头看着他,不知道项玉的选择是指带她去见奥古斯都还是带她穿越,但比起那个,她更在乎人神大佬的精神状态:“您……您别太难过。” “不会,发生过的已经发生了。”塔尔维亚淡淡答道,看上去真的不难过,“如今东方地区人族生活的很好,命运也由闭合转为开放,他们的牺牲有价值。我很高兴还有人在传唱这些故事,这说明还有人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事。没有什么比这更不值得难过的了。” 有那么一瞬间,洛芙心里升起过那么一丝丝她前世发动战争而自己远离战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政客的影子,随即她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真是问了愚蠢透顶的白痴问题。 他们将要走出舞团后台的时候,空中突然扑出来一道漆黑的影子。影子略过走在后面的布莱恩·西蒙斯小少爷,带着他一起不见了。 洛芙和米尔甚至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米尔更是如临大敌:他身为中级骑士都来不及反应的扑击带有空间时间的扭曲效果,这涉及对规则的破除和利用。对方至少是个圣阶。 凡人阶能力者当街抓贵族少爷!他们俩都惊呆了。 随即他和洛芙齐齐扭头看向原本走在前面的塔尔维亚,人神眨眨深绿色的眼睛,很无辜地回看了回来。 洛芙松了口气,米尔犹豫着把剑插回了剑鞘:虽然尊陛下看起来不太热心管闲事,但当着他的面掳人都没反应,大概也许应该问题不大……吧。 集市的另一头,掳走了布莱恩的黑光在众人的头顶上化作了黑发的小个子少年,他稳稳地落在了集市中的一根旗杆上,把布莱恩那么大一个青年像提小鸡一样提在手里。 “小子,听说你对怜冰挺上心的啊。”他把手里的布莱恩提高了一点,他外显的年纪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个子本来也不高,因此提着比自己块头大多了的布莱恩看起来有点喜感。 布莱恩认出了他是前些天搞事情的传奇,不知道冕下为什么来找自己还问这种问题,懵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褐却不管,他伸出另一只没有提着布莱恩的手捏住了青年的脸颊,把他的嘴挤成了个猪嘴的形状。 “也不好看嘛。”少年刻薄地评价道,布莱恩在他眼里看到了不止一点疯狂的光芒,“没我帅,你就凭这样的脸也想肖想怜冰?小子,我有个有趣的想法,我们不如玩个游戏,就先把你的两条腿给卸下来,看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有勇气爬着去找她……” 第 115 章 “褐!”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穿着冰蓝色裙装的上神已经从远处的宅邸赶了过来,落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屋顶烟囱上,“那不过是个凡人,你不要为难他。” “啊哈,怜冰。”褐松开了捏着布莱恩脸的手,把他提着对怜冰晃了晃,好像在晃悠一扇捆好的猪肉。布莱恩身下就是高高的满是围观者的街市,全身的重量都系在一根腰带上,肚子快断了不说,一动不敢动生怕掉下来,褐拎着他甩来甩去,把他快要吓崩了。 “你还知道他是个凡人啊。”他笑嘻嘻地对怜冰说,就差把布莱恩抡着腰带在空中转圈了,“就好像凡人眼中的小鸡仔,寿命短暂不过几冬,脆弱的两根手指就能拧断脖子,吃不好睡不好分分钟冻饿而死。怜冰,鸡仔是不要紧,但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哪天哪个不如我绅士温柔的仇家摸到了你的鸡仔,你猜他是用两只手指拧断鸡仔的脖子,还是用手心把鸡仔压成扁扁的一堆呢?” “褐,你也说了他只是鸡仔。”怜冰好言安慰道,“你先放他下来吧,他是领主的儿子,出了事大人要恼的。” 少年啧了一声,凌空把布莱恩远远地丢给了怜冰,后者轻松接住了他。他们俩一个是巅峰上位神,另一个是传奇,□□力量和反应速度并不是看上去的娇小外貌能描述的。只有布莱恩一个成年男子,好像半扇猪肉一样被丢来丢去,还不敢抱怨和乱动,他是真怕被褐扔下去摔死。这种凡人本能的恐惧甚至远超褐传奇身份所带来的威慑。 褐冲着怜冰摆了个中指,消失在风里。 跟着塔尔维亚过来的洛芙和米尔格看着这一切,再回头看看表情只是有点无奈的人神,在明知布莱恩不会有事的情况下因为另外层面的恐惧出了一层白毛汗。 怜冰把受惊又失去爱情的西蒙斯少爷送回宅邸了。 塔尔维亚很有点无奈地偏头对着出现在他身边的矮个子少年柔声说道:“你们这次玩的有点大啊。” “这您得问怜冰。”褐好奇地看了洛芙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耸了耸肩,“她说那孩子察觉到她的部分真实意图了,放着不管有点头秃。您也记得之前倾慕七殿下的凡人后来被力量诱惑跑去搞堕落魔法了,比起那种结局,吓一吓又不会少块肉。” “你对凡人的抗压能力有误解。”塔尔维亚平静地陈述道。 “您说的都对。”褐笑眯眯地接道。说的都对,但是就不改。 旁边的洛芙和米尔格都听傻了。 怜冰从稀薄的空气中现出了身形,落在了塔尔维亚面前:“大人。” 塔尔维亚冲她笑了笑:“搞定了?你最近翻车好像有点多。业务变得不熟练起来了?” 怜冰认真思索了一下:“应该没有吧……唉,伤害了纯情少年的心我好难过,我接下来的几个月不干了,嘤嘤嘤。” 她像塔尔维亚靠过去,扯起他的袖子下摆开始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动作非常娴熟,跟去年在辉耀王宫扯洛芙房间里的残响袖子的动作一模一样。 塔尔维亚站在那里毫无反应地由着她擦,眼神非常无奈,甚至看上去巴不得怜冰以后再也别干了。他袖子下摆很长,怜冰拉起来倒也不会扯到他的胳膊。 “其实我觉得那孩子挺好的。”他柔声提议道,“也不是不值得考虑……” “他是个凡人啊,大人。”怜冰松开了他的袖子,收起了那副虚假的嘤嘤怪形态,很认真地回复了人神,“我们和凡人搅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他本来并不打算计划成为能力者,让他彻底打消对超凡世界的好奇,永远别涉足这个不属于他的危险圈子,我以为是一件好事。” “太多的事情不是有感情就能解决的了。”她叹了口气,“更何况他能了解我什么呢,只是迷恋我露出的现在的一角,我的过去,我的未来,他一无所知。这您都能考虑一下,您是不是烦我了,我才不会离开您,就算以后结婚我也会拖家带口跟在您身边的,嘤嘤嘤。” 说到最后她又开始虚假地嘤嘤起来。 塔尔维亚偏头看着她,听到她问完是不是烦她的一大堆嘤嘤,一秒都没犹豫地柔声答道:“是啊,挺烦的。如果哪天你可以停止玩弄有妇之夫的幼小心灵,那可真是太好了。” 听到现在,洛芙深深觉得这里已经不是她和米尔格应该停留的地方了。 她无声告退,拉着米尔退了出去,远远地远远地离开那个惊悚对话的发生地点。集市中的一切对她来说突然好像也没了许多趣味。想起可怜的布莱恩刚被怜冰送回宅邸,他们也顺着商业街往回走去。 走在热闹的路上,洛芙其实有在思考。 凡人和超凡阶的差距,真的有那么大吗。 都是人,从同样的来处来,到同样的归处去。塔尔维亚觉得布莱恩不是不能考虑,就算是人神对怜冰实在感到头秃的玩笑,他也不太会提出完全不可能的匪夷所思的建议。 洛芙知道的凡人阶和超凡在一起的贴边的只有米兰达和切斯特,但米兰达的死亡和切斯特是超凡阶一点关系都没有。剩下的……她觉得与其说凡人和超凡在一起有问题,不如说超凡本身有问题。 看看他们活了几千上万岁的婚育比例,真的别腆着脸说别人了嗷。 但另一方面,在内心深处,洛芙也很清楚地知道。这差距真的有那么大。 被神性改变的生命形态,寿命延长带来的阅历和三观的差异,不同速度进行的时间,以及糟糕透顶的不兼容社会。 心疼可怜的布莱恩。 她想,突然听到身后一阵骚乱。 洛芙下意识回头,就看到远处他们刚刚在的地方有人被当街爆头,小个子少年双手插兜晃悠过去,在赶来的卫兵和惊恐群众的注视下从一滩马赛克里提起了半个脑袋—— 快走快走。洛芙一把拉过米尔,赶紧溜。 西蒙斯侯爵的宅邸里,被一通折腾的布莱恩已经被怜冰送回了自己的房间。二楼的小休息室里只有紫芫一个人,正在看不知道哪里搞来的报纸。看到米尔和洛芙进来,他站了起来。 “紫芫,你起来啦。”洛芙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条件反射先跟他打了招呼,随即想起这个人最近有点阴阳怪气的,又想到刚刚在街上了解到的超凡阶和凡人之间的关系不能长久,心情立即就复杂了起来,“我们在外面见到了……呃,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紫芫点点头,示意洛芙跟他进去旁边的小书房:“好,正巧我也有些事要和你说。” 洛芙示意米尔去关爱一下可怜的布莱恩,跟着紫芫走进来拉上了门。 紫芫挥手屏蔽了内外声音和感知以后,洛芙本来平静无辜的表情瞬间就有崩溃:“我们刚刚在外面看到了尊陛下。”她跟紫芫控诉道,“他还跟凡人舞团表演!而且还当街砍人!我是说,有可能是那位叫褐的冕下做的。” 紫芫本来很平静的听着她控诉塔尔维亚给凡人歌舞团加特效的掉逼格操作,洛芙说出当街砍人的时候他挑了挑眉,听说是褐,又平静了下来。 “不用管他。”他对洛芙说道,“他们本来就是在大地上行走的,应该是奥古斯都尊陛下的事情忙完了。你不能指望所有的尊陛下都全身心投入工作,他在玩,不会去辉耀王都的。我猜你们相遇的时候他也没有谈及什么真正重要的事情吧?” 洛芙摇头,但内心极度怀疑:真的没关系吗?他们还当街砍人啊,我的天呐那个血喷了得有四五米远。虽然她也干涉不了,但这么大一个□□走在身边,洛芙瑟瑟发抖。 紫芫看出了她的怀疑情绪,很懂地安抚道:“至于你说的当街杀人……褐这个人看上去有点没谱的,他八成是看到通缉犯了,赚点外快,他自己心里有数。” 洛芙瞪着他。 外快,什么外快? 你们传奇阶还差那么几块钱的外快?当着那么多人说杀就杀,头都砍没了一半,造成的社会影响也不止那点钱吧?这是只有一点没谱吗?身为世界的统治阶级这么不靠谱她有理由慌张的啊。 而且通缉犯说砍就砍了……总感觉很不文明,过于粗鲁,而且缺乏必要的法律程序。可是想想这世界上有精确区分人的魔法,再想想邪恶的能力者对普通民众能造成多么巨大的破坏,洛芙也提不出什么意见来。 ——虽然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紫芫看着她露出了疑惑诡异的表情,大概知道她在纠结些什么。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叹了口气解释道,“他们可以争取自辩的,你知道。如果这机会都不去抓也抓不住,那么被杀了也就杀了。凡人在超凡力量面前没有反抗和自辩的余地,再优柔寡断,对危险分子附近的凡人不负责任也不公平。” 洛芙被他说服了。超凡阶面前动动手指的事,对于凡人和同阶来说是极端致命的危险分子。 她又想到了怜冰和褐恐吓布莱恩的超凡和凡人差别的说辞,想到这也是她和紫芫作为朋友之间的巨大鸿沟,心情没来由的低落起来,并且犹豫着先不要把这部分内容问紫芫。 “紫芫,你不是说你有事情要和我说吗?”她抬头看向黑发的少年。 第 116 章 紫芫低头看着小姑娘,有一瞬间的犹豫。 随即,他的眼神平静下来,对洛芙柔声开口道:“是这样的,小洛芙,我觉得作为宫廷魔法师,我不应当再过多地影响公主了。” 洛芙愣了,几乎无法理解他话语中暗示的意思,感到呼吸都滞涩起来。 紫芫低头看着她,语气很平静:“你是凡人王国事实上的王储,年纪也渐渐大了,如果被人拿住把柄攻击,对你坏处很大。我会继续教导你,但是你也克制一下,不要太依赖我了。过不了几年我就会离开,你会成为女王,从现在开始准备也不算早。” 他是这样理智到表现得几乎冷酷的人,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一定会按照最优解操作下去,这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实质上的告知。无论洛芙是否同意,紫芫都会毫不打折地按照他的预想行事,而洛芙本人,说实话,无论是阅历还是手段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也就无从抗拒。 洛芙瞪着他,气的简直要鼓起来。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气得用了敬语,但随即意识到现在喷紫芫解决不了问题,这个人被喷了生气都不会生气的,她放柔了声音:“紫芫,你当时是不是对我说,我可以信任你,可以把你当做这个世界的普通人那样对待,不需要在意你的非凡身份。这些话,现在还有效吗?” 紫芫垂下目光看着她,仍然点了点头:“有效的,你不用在意那个。” “那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洛芙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道,“我以为之前我们已经就这件事达成了共识,只在这次出行期间保持公主和普通宫廷魔法师之间的状态,那之后你也没有意见,为什么今天又觉得不合适,单方面想要改变?您知道我不是孩子,我不期待您这样的单方面认为的对我好而做出的决定。如果您不会因为我这样和一位冕下说话而感到冒犯的话,我可不可以认为从一般逻辑上讲,你恢复了力量,所以不再……所以不屑于再搭理我了。” 紫芫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来,觉得这孩子某种程度上超级难搞:“不是因为那个,也不是因为联系。洛芙,我没有把你当做任务对象看待,正因为这样,你身为王国继承人才……” “您是在侮辱我吗?”洛芙问道:“您知道我是成年人,我不需要别人来替我决定什么是对我好的。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你应该和我商量,而不是直接通知我,你知道这是很糟的事,我没有感觉到被保护。如果您要和我商量,那么我不同意。” 紫芫叹了口气:“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才三十多岁,太年轻了。”他没有在感叹洛芙成年人的定义,但洛芙可不这么觉得,瞪着他的目光已经能鲨人了,而且满脸都写着你是不是沙雕的控诉。 紫芫突然有点没话说。 洛芙就是生气,很生气,但她不能生气,不然气出病来说服紫芫就彻底泡汤了。紫芫不说话,就由她来说,“紫芫,你是不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你没把我当做任务对象的话,我们也勉强算熟人了是吗,看在这个的份上,你讲实话。” 紫芫开始希望今天这场谈话从来没发生过。他很认真地看着洛芙的眼睛:“我的身体没问题,我保证,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骗你。” 他这样说了,洛芙了解他,知道是真的。她先松了一口气,划掉了刚刚手忙脚乱中在内心清单上写的最糟的那一条可能,随即关注到列表上的其他可能性,险些又气圆了。 “既然你身体没问题,你为什么又突然提起这件事?”她瞪着紫芫,小姑娘气鼓鼓的模样很好看,但是看着让人感到莫名的委屈,“我……这样说也许你会觉得很可笑,我认识你六年了,把你当做我很重要的亲人和朋友,你突然这么说,我很难过。” 她说最后一个词的时候,本来很生气的,突然就委屈得带了哭腔,自己都控制不住。洛芙觉得自己一定是个二傻子,如果紫芫是厌烦了哄小孩的游戏,或者恢复力量不再有耐心留在辉耀处理她的破事,那她的这种行为就会显得自作多情到让人羞耻得想自杀的程度。但看着紫芫专注地看着她的黑眸子,想起他们前几天还很正常很友好的相处,洛芙不愿意相信这一点。 六年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就因为他一句话开始掉眼泪,不心疼是假的。紫芫掏出手帕去帮洛芙擦,被她躲开了,而且因为他的这个动作真的哭了出来。 洛芙伸手捂住脸,一声都没出,只有捂脸的手指之间有点亮晶晶的东西往下流。紫芫并不经常和真正的,娇养长大心思细腻柔软的小姑娘打交道,完全没有预料到刚刚还气鼓鼓的洛芙会因为这种事哭出来。看着洛芙一个人站在那里捂脸无声哭泣,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也难过起来了。 他蹲下来,用手帕去帮洛芙擦眼泪,“别哭了。” 洛芙哭的更猛了,而且用力捂着脸,坚决不肯让紫芫把她的手从脸上拿下来。 紫芫拉了拉她的手腕,怕伤到她不敢使劲,也就拿洛芙没什么办法。小姑娘哭的没声,但是看也知道越来越惨。他看着不好受,最终长叹一声:“我之前的话不作数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洛芙还是哭的停不下来,但是紫芫总算能把她的手从脸上抬起来,帮她擦到眼泪了。 洛芙有在控制情绪,哭了一会以后总算压住了,只是还有点轻微的抽噎。她睁开哭红了的湛蓝眼睛,水汪汪地看着眼前的紫芫,眼神生气又难过。 她抓过手帕自己擦眼泪,没消气不许他碰。满脸都写着:你现在收回了之前的话,之前早干嘛去了。的控诉。 被她那样的眼神注视着,紫芫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他叹了口气,拿她没办法:“但是你不可以再去像之前那样掺和超凡的事件了,太危险了,我们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保护你的。” 他胡说八道了半天,顾左右而言他,找了一大堆站不住脚的借口,最后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洛芙红着眼睛看他,她不生气了,她想起自己瞒过了紫芫原著小说的事,觉得自己没有生气的资格。 小姑娘伸手就着紫芫蹲在地上的姿势抱了他,是很正常的,朋友和家人之间的拥抱。她把下巴轻轻搁在紫芫的肩窝里,轻轻抽了抽鼻子。 紫芫不是特别适应和别人的肢体接触,刚被抱住身体甚至有点僵硬。随即他慢慢放松下来,伸手安抚地拍了拍洛芙的后背。 米尔安慰了一顿可怜的柯伦德,出来就看到小公主一副被欺负的哭了的样子从小厅出来。骑士惊讶担忧地赶紧过去上下打量她,生怕她受了委屈。 在洛芙身后出来的紫芫默默移开视线,他心情复杂,没管骑士,转身直接从楼梯上下去了。 米尔没实锤也不怎么敢质问一位冕下,只好担忧又心疼地看着明显哭过的小公主,无措地安慰她。 洛芙缓过来了,现在心情平静没有很难过。只是在内心深处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留下了凡人是一摸就死的小鸡仔的一点暗影。 因为突发情况,柯伦德重伤被浮空城直接送回王都,公主年幼在外面总是不太合适,五天以后,霍克将军把布里勉强收拾好,按照原定的计划带领一万士兵护送洛芙回去王都。 西蒙斯侯爵为洛芙举办了小型的,比较私人的欢送晚宴,算是表达对公主的必要礼节和欢迎的态度,并且在席间宣布了他对国王的许多政策想法的坚决拥护。不知道是终于决定站队了,还是从背光面站到了明面上来。 这次晚宴,本来天天和无迹神殿混在一起,洛芙都见不到人影的怜冰难得出席了,使用了上神的身份。上神不干涉世俗,她基本什么也没说,只是对西蒙斯侯爵说他“做的不错,具有超出普通人的眼界和前瞻性的想法”,也不知道这是她本人的真诚赞美还是表达谁的意思,以洛芙前世的标准看,夸一个领主超出普通人的眼界像是在骂人。但是西蒙斯侯爵显然非常惊喜,激动地话都说不利索了。 晚餐之后是放松的娱乐时间,怜冰过来跟洛芙辞行:“小殿下,我要走了。” 洛芙知道有项玉的残响在王都,塔尔维亚是不会踏入辉耀腹地的,因此也不是特别意外。她对怜冰行礼,并且真心的感谢:“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帮助和保护,也谢谢尊陛下的关心和爱护。” 上神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您太客气了,快点长大吧,我们肯定还会有再见之日的,所以不用因为我的离开而伤感呀。” 洛芙:…… 并没有伤感谢谢。 怜冰和洛芙简短地道了别,扭头看到这段时间一直情绪非常低落的布莱恩正要退场,赶紧追了过去。洛芙现在知道她的操作骚得人神都觉得头疼,只觉得好玩,并且希望布莱恩年轻的心灵不要再受伤害了。 ※※※※※※※※※※※※※※※※※※※※ 关于洛芙的心理年龄。 其实是20岁左右,前世死掉就没有涨很多了。 洛芙前世是娇养长大家庭和睦的独生女,没接触过社会就死了。穿越以后除了亲爹好像个弱智一样以外还是受到比较多关爱的,而且要表现的像个小孩子。所以虽然阅历涨了,心思还是保持着小姑娘善良敏感细腻的亚子。紫芫对她来说是半个亲人半个朋友那样的存在,突然说要保持距离,她不仅失去的是紫芫,更失去了倾注过的感情的真实性,所以太激动了委屈哭不算很出格的反应。 希望她虽然看起来像是个哭包,但并不要太懦弱。 第 117 章 被烛光和魔晶石灯照得亮闪闪的大厅里,穿着漂亮华丽绣满葱绿色和鹅黄色花朵叶片的白色丝绸裙子的小公主和主人主人西蒙斯侯爵愉快地交谈了起来。 紫芫靠在外面的露台上,隔着大门上的玻璃看着这一切沉思着。他感到无聊,于是之前在餐厅里从侍者手中拿了一小杯葡萄酒,此刻掂在指尖,装着紫红色酒液的水晶高脚杯在宴会厅中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穿着蓝色纱裙的娇美姑娘从露台的另一侧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酒杯,向着不远处的侍者丢过去,让杯子稳稳地落在侍者手里的托盘上。 “这你都敢喝酒?”怜冰上下打量了紫芫,眼神嫌弃,“哪天如果你的大夫哭着跑来找我们说他不干了,你可别太疑惑为什么。” 紫芫顺从地任由她拿走了酒杯,没有指出他其实只喝了半口。怜冰往她身边的栏杆上靠了一下,礼服下光裸的后背和肩膀线条优美。 “你又当着几百人的面恐吓领主家的小少爷了?”他问道。 怜冰丧气地垂下头:“我有什么办法,七殿下那事以后我可不敢让知道我身份的凡人再心存希望了。什么都比摸了黑魔法炸成一大堆来得好。” “他既然倾慕的是真实的你,那么你正确地引导也不会有问题。”紫芫淡淡道,“我相信塔尔维亚尊陛下不会介意给座下歌唱家看中的凡人一个赐福。” 怜冰扶着栏杆转了个身,背靠着大理石的扶手向后仰去,脖颈和肢体的线条比最优雅的大理石雕塑还要舒展和柔美。她把半个身子探出了栏杆,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你不要开玩笑了,我这个样子,不可能拥有正常的配偶。” “我只是喜欢玩弄男人,让那些冷酷的理智的只在乎利益的贵族们在我的美色之下卑微祈求,再背叛他们,抛弃他们,用我的真实身份压垮他们引以为傲的世俗权利。”她直起身子,看着紫芫嘻嘻笑道:“看着他们挣扎绝望的样子,我能获得无与伦比的快乐。这样的我,用什么回应年轻人单纯美好的倾慕呢。” 紫芫沉默地看着她。 冰蓝色头发的上神背靠着露台的大理石栏杆,仰头看天上的星星:“男人都是垃圾。” 紫芫:…… “我不是很想被你这么说。”他柔声指出,“我猜神殿的诸位也不想。” “就您几位单身几千年还算男人?”怜冰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看他,“你有的东西几千年不用,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紫芫冷漠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并且再一次开始好奇怜冰怎么还没被无迹神殿的几位传奇和上神打。 夏夜的山风拂过庭院,他们沉默了一会,怜冰开口换了个话题,“奥古斯都尊陛下回来了。” “我感觉到了。”紫芫点头。 “西方的光芒将要亮起了。”怜冰叹道,“这次的事,虽然结果是好的,但你知道,它本来可以糟糕透顶。白非常愤怒,应该不要很久了。” “文明的历史将会向前,滞后的会被抹去。”紫芫淡淡接道,“看起来你们接下来有的忙。” “我只负责钓老男人,文明的发展这种事又不需要我操心。” 他们沉默了一会。 “……那是真的吗?”紫芫开口问道,“奥古斯都尊陛下真的和项玉……?” “大人不肯明说,但应该是的。早些年七公主也是这么说的。”怜冰笑道,“这么多年,我们一点也不知道。真可怕啊,我们全是魔鬼,是不是?” 紫芫沉默着,不去回应她,但也没有反驳。 “没有感情就必然崩溃,有了感情又早晚失去它。”怜冰好像个孩子一样长开五指朝向星空,仿佛在夜色中欣赏自己手掌的优美形状。她笑了起来,收回手臂扭头看向紫芫:“我知道你害怕和凡人建立联系,但跨越生死的联系哪有那么好抹掉,我猜你肯定还差点把小姑娘惹哭了。” 紫芫没说话,但怜冰知道他是默认了。 “慢慢平因果呗,总有抹平的一天。”她说道,“至少那孩子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这次诸神也欠了她一个巨大的人情,她不会立即到达终点。” “就算抹不平也不那么要紧。”她对紫芫笑了笑,“小姑娘是个好孩子啊。” 告别晚宴之后的第二天,洛芙和米尔告别了西蒙斯侯爵和布莱恩,踏上了回王都的马车。 柯伦德回去了王都,洛芙不好意思主动麻烦霍克将军再找人带她去骑马瞎跑,而且这一波讲道理她还是被吓到了,刺激过头不想再经历一次,也就老实窝在马车上。 那天她当着紫芫哭出来以后,和紫芫就变得有点点僵硬。没有很生疏,但就是洛芙面对他的时候有点尴尬。她觉得丢人,而且恼他擅自做决定,还在思考凡人和超凡的关系,也就没怎么太去找他修复关系。 她感觉他们这样子实际上还是拉开了距离,但一方面紫芫说他的提议不作数,另一方面洛芙也不是没有脾气,她懒得去找紫芫,打算等这件事淡了她心情好点再说——她对紫芫的靠谱程度很信任,另外如果真的因为这个和紫芫生疏了…… 那又怎么啦,她前世也不是没有和小姐妹吵过架,朋友之间偶尔远近都是正常的,虽然她现在怀疑紫芫这个人最里面也是个猪的不明显的猪,她也不打算为此使劲往上贴。 he——tui! 无聊的洛芙窝在马车里看她的穿越者小姐妹写的《别院十二传说》。 男主他来帮忙的好兄弟合作解决了十二个离奇的魔法传说中的十一个,并且发现第十二个传说,黑灯蓝火是这一切的源头。 讲道理,这十二个传说越往后面越像鬼片,什么会拉人的树影,镜中符咒,梦境呓语,看得人头皮发麻,最恐怖的是这一切在魔法世界都是真的可能存在的,虽然其中的某一些诡异现象作者在非常可怕和比较惊悚的真相中选择了柔和些的那一个,洛芙看到黑灯蓝火这一节的时候还是差一点就把手里的书丢出去了。 黑灯是一种用特殊的魔法材料炼制成的黑色油脂,点燃以后的火焰有特殊的烧灼精神力和溶解消散元素的作用,制作过程非常复杂和麻烦,以洛芙视角看来还有很多诡异的步骤。因为它的火焰烧灼精神力和溶解元素的作用,它的性质几乎不会改变,点燃以后会永恒呈现玄妙的淡紫色。黑灯固有的魔法属性当然可以通过超凡阶的规则抹除去掉,但是那也意味着黑灯的特殊魔法特性随之被毁坏。 这个故事里,当男主在自己的房间里点亮黑灯,试图重新制作他被毁坏的护身符咒的时候,黑色的油灯上亮起的却是蓝色的火焰。 这意味着,以洛芙的微薄见识水平来看,这整个大宅都笼罩在某个巨大的领域内。那个领域以某个存在为中心辐射开来,领域之内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领域固有地存在着,那是什么东西的神域。 梦境呓语的鬼娃娃告诉男主他们很害怕,拉人树影被扭曲的规则,镜中显示的镇压符咒,这一切都归结到了黑灯上点燃的蓝色火苗上来。洛芙早有猜测,也嗷的一声合上书,差点就扔了出去。 吓死个人啊! 她表情扭曲地盯着手里合上的书本,想一想那个场景就觉得恐怖过头,又非常好奇结局,有点理解为什么这鬼书这么火了。犹豫了一会,她把艾塔喊了进来,然后哆哆嗦嗦地翻开了书页。 经过男主和他朋友的不懈调查,他们发现大宅下面埋着古时代巫师古帝国的堕落魔法遗迹。这遗迹在中古混乱时代失落,里面遗留的规则扭曲在地下发酵,最后变成了很麻烦的死亡禁区,被当地的传奇封印过几次。巫师的皇帝和大神归位以后觉得暴力驱散可能会影响附近普通人的生活,也没有去管,只是在上面安排了驻守的地方官员。他们自带大范围秩序化的力量,只要权柄在握,这样的小型邪恶残留会被他们的秩序压的无法影响物质世界,并最终完全消散。 但是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诸神的力量正处在前所未有的虚弱期,保护和庇佑这片土地的两位尊陛下都没了。他们在战前清除了大部分有危害的牛鬼蛇神,剩下一些被秩序化的马上将要消散的没来得及处理,就比如男主宅子下面的这个,才会在消散之前跑出来乱跳。 男主和他的朋友针对这个几千年后自然会完蛋但显然这期间不甘心就死疯狂膨胀将要殆害无穷的鬼东西制定了缜密复杂的计划一二三四五六七,准备一举把它按死在自己的坑里。然而这个计划实施着实施着跑了调,那东西消散之前疯狂爆发,差点把男主两人串成羊肉串。 作者还有闲心在旁边里借男主之口说出太缜密的计划就意味着变数太多果然不得行这样的风凉话。 他们最后不得不放弃其他那些缜密的绝妙计划,拔刀和邪恶残留对砍起来。男主的朋友被那东西重伤,但成功把它引到了他们预先留置好了的秩序化魔法阵的位置。男主疯狂攻击,想要在他朋友启动法阵的时候把那东西留在法阵里,以至于他的法杖炸掉了。 秩序法阵启动前的最后一刻,失去法杖的男主过载了自己的精神力,隔空构建了无数镇压秩序和推拒的法阵,并把它们的效果叠加给了那鬼东西,成功把它留在了坑里,秩序化法阵发动,他们彻底解决了坑底的邪恶遗留。 结局他们俩分别因为□□伤害和精神力过载在浮空城的病床上醒来,因为英勇战斗获得了非同一般的荣誉。男主的战后应激也被他朋友治愈了,两人在两张病床上激动地握紧彼此的手,他们的友谊将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永远。 最后一段描写,什么双手紧握友谊到永远好肉麻啊。 洛芙合上书,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作者姑娘因为男子同性恋歌不被很多人接受就选择了比较隐晦的“坚贞不渝的友情”吗……她前世也不是没看过耽美,这个怎么看都给里给气的啊。 她回想了一下两人战斗的细节,感觉作者还挺专业的,多变的战斗手段和规则的利用限制都不出戏,估计和超凡阶有什么比较深刻的牵扯。男主法杖炸了就没法使用高强度的元素魔法,也符合他作为刚刚晋升的超凡还比较萌新的定位。 瞬发魔法阵,她还真的见过,这样一说的话当时奥古斯都背后那一片遮天蔽日的魔法阵…… 洛芙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打量着小说封面的动作僵住了。 瞬发……魔法阵? 安妮凭借着遗迹中的冒险和奇遇,成功复原,以至于获得了学院和切斯特重视,恢复公主身份的……瞬发魔法阵? 在原著中,那是已经失传了的,彻底不见踪迹,原理都无法被掌握的古老技艺。 ※※※※※※※※※※※※※※※※※※※※ 哇我可算写到这里了,再写不上这都快没人记得这文女主是看过原著穿越的了。 第 118 章 炙热的暑气逐渐散去的傍晚,紫芫在他的车子里煮茶喝。 他伤没好,而且惹的青金石很生气,大夫出门去和军医探讨的时候冷漠地把他塞回了车里。小姑娘在赌气,他把洛芙惹哭了感觉有点内疚,只好自己找点事做。 刚刚端起杯子,他就听到外面嗷的一声大喊。 “紫芫!!!!” 洛芙跑到他的马车旁边,着急地敲着车门上的玻璃。 这会队伍还在走,马车也在往前行进,只是速度不快。洛芙的迅驹作为牲畜没有享受到塔尔维亚的屏蔽保护,又因为有魔法也没有得到他的事后胶水贴,早都烂在山里了。小姑娘匆忙从车上跳下来,提着裙子在跟着紫芫的车旁边跑。 紫芫赶紧起身拉开门,驾车的士兵也察觉到了公主,把车子减速停了下来。洛芙不用紫芫拉就两步跨上车,门都来不及关,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紫芫,我问你件事,瞬发魔法阵失传了吗?” 她真的很急的样子,紫芫从她这样突然出现的惊讶中平静下来:“没有。” 虽然早有预感,听到他的石锤回答以后,洛芙还是傻了。 她不知道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因为她的穿越而改变,比如提前被唤醒的奥古斯都,那么瞬发魔法阵是怎么回事?几千年寿命的超凡阶不可能因为她穿越的蝴蝶效应回忆起被遗忘的知识啊。 有哪里不太对……洛芙想,但她又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这世界和小说里的不是一个,有太多细节这个世界和小说中所描绘的世界都一模一样。 米兰达和切斯特,冒险者工会,受到冷漠对待同时被寄予厚望的继承人洛芙丽达,魔法体系,种族分布,地图,蒙托洛的使团和内乱,她的名叫艾塔的侍女,沉睡在嘎拉山的崩溃巨龙奥古斯都。 重复的细节太多了。这是同一个世界,那么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巨大的bug? 紫芫看着小姑娘的脸上失去了血色。 他把车门关上,拉着洛芙进来坐下,自己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凌空划了一下。 稀薄的空气中浮现出三个银色的精巧魔法阵,没有绘制的过程,它们作为整体瞬间出现。法阵很简单,从左到右分别是增重,加速和火焰。 紫芫的力量没有完全恢复,无法使用太复杂高阶的力量,但这样瞬间出现的三个法阵已经足够向洛芙展示这种技巧的存在。 他不知道洛芙因为什么而露出那种表情,也不去问,只是平静地对瞬发魔法阵进行了描述: “这就是瞬发魔法阵,没有绘制过程,凭借意志瞬间出现的魔法阵,你也可以理解为它是‘命令’的具象化。超凡阶拥有神性以后,意志带有命令效果,会使得这种技巧具有战斗的价值。 “你见到的奥古斯都尊陛下就是一位战斗阵法师,他全盛时期和其他诸位尊陛下一样强的可怕。凡人阶使用这个很麻烦,你无法共鸣元素,具现化命令会非常费劲,所以我之前没有给你讲过……” 洛芙呆呆地看着他指尖划过的空气中浮现的三个稀薄而明亮的圆圈,紫芫后面说了什么完全没去听。过了好一会,她开口问道:“你会瞬发魔法阵?” 紫芫眨眨眼,安抚地笑了笑:“当然。” 洛芙看着他瞬间划出来的三个悬浮的稀薄图案,脑子里一阵轰鸣巨响。 世界线哪里出问题了,别问了,问就是bug骑脸瞎子都得认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出了瞬发魔法阵这么大一个bug辉耀的政局竟然一点没变的,切斯特还是会遇到米兰达—— 但是,等等, 小说里切斯特的王后真的叫米兰达吗,米兰达这个名字真的出现过吗? 她的笔记本里没有写,时间太久了,她记不起来了。 洛芙丽达是争权夺利被忍无可忍的切斯特杀掉的王妃生的,她的亲爹切斯特杀掉米兰达的缘故一直没有明说,但比起争权夺利,更像是为了处理叛国的老公爵才忍痛杀了王后。 米兰达的称号在这个世界是确定无误的王后,不是王妃。不知道是翻译的问题还是什么。 四大魔法学院中的大都魔法机械学院在小说中被错误翻译成了大都魔法知识圣殿,没有另外三个学院出现过的迹象。 失传的瞬发魔法阵从紫芫到两个世界都出现过的奥古斯都都会。 安妮经历的大地上哪里都是膨胀飞舞的遗迹和牛鬼蛇神乱跳的危险秘境,而诸神的镇压和驱散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紫芫会瞬发魔法阵…… 不提疯掉的奥古斯都,这个人在原著中会不会从未存在过,还是他没有撑过被黑魔法污染之后迫不得已的散功,痛苦地死在了她年幼时候的某个夜晚? 洛芙脑袋里的轰鸣声几乎要把她的头炸开了,她能看到紫芫在向她询问什么,甚至知道他察觉了不对,开始呼唤自己。但这种预想的本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太恐怖了,仿佛一只巨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心脏,洛芙觉得喘不过气来。 冷静下来,洛芙。她想,奥古斯都在原著中也同样存在,那么也许不是紫芫出事了,而是瞬发魔法从未出现,毕竟那可是一位尊陛下啊。 她好不容易缓过来,注意到紫芫在对她施放安抚和平静的法术,勉强对他笑了笑:“我没事。” 紫芫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她,并没有收回自己释放安抚魔法的手。 洛芙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多了:“我做了个糟糕的噩梦,还以为成真了。” 她的思绪一团乱麻,张口就来,也完全没心思管自己说的东西有没有一根线头那么多的逻辑。 经历了这么多事,洛芙其实也不那么在意原著的存在了,她甚至犹豫要不要把那个故事告诉紫芫。 如果紫芫开口问的话,她想,她肯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紫芫没有问。 他安抚洛芙平静下来以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包浓缩的巧克力粉,就着之前沏茶的热水冲了一杯,递给她喝。 “瞬发魔法阵虽然不是特别普遍的技巧,但还是有很多人掌握的。就我所知大约有三分之一的超凡学者都或多或少的会使用它。诸神中除了奥古斯都以外的几位尊陛下,以及一部分能力特殊的超凡阶和凡人阶也有掌握。” 三……三分之一的超凡学者会这个啊…… 洛芙想,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热巧克力,感到一股暖流顺着食道蔓延到了全身,最后一口气也松了下来。 看来出问题的是瞬发魔法阵或者说技术传承,不是超凡魔法师们,这样子紫芫应该在小说中也存在的。 然而小说中紫芫并没有出场过,洛芙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起码她现在确定无疑的知道随着奥古斯都被自己提前放出来,安妮的故事应该已经被改变了。 也许……她是说也许……从现在开始,她可以期待一个更美好光明的未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越多地展露出和小说中所描述的不一样的细节,洛芙越有些害怕。仿佛有很多事情已经超出了她这样原著的穿越者的控制——虽然她从一开始也什么都没控制住。 洛芙隐约有种感觉,这背后牵扯到一些深层次的原因,也许和诸神或者因果链之类的东西有关,她的穿越只是这深层原因扩散开的余波的产物。 它们不是针对她的,她还不够资格被针对。 她在紫芫的注视中不知不觉喝了半杯热巧克力,喝到原本都是冷汗的后背因为发热又微微出汗。紫芫才平静地柔声开口询问道:“是很糟糕的噩梦吗?” 洛芙收回了她发散的,越跑越没边的思绪,抬头看向紫芫。 五官柔和的少年关切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睛平静而包容。他看上去还是干净的刚刚抽完条的十六七岁模样,但比起洛芙几年来一直很熟悉的一成不变的外貌,仿佛长大了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 洛芙知道这是他散功以后力量降阶的后遗症,超凡阶失去力量以后应该归还的时间以一种尽可能保全的形式反映在了他的□□上,使得他倒退回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他只剩下了高阶魔法师的凡人力量,所以外貌也恢复到了当年晋升高阶魔法师的年岁。以后随着力量的恢复,紫芫会慢慢取回保存的时间,恢复成他本来的成年人面貌。 十六七岁的圣阶,那得是百年一遇的天才,注定能上超凡的年轻人,前途无量。洛芙突然就想到紫芫这几年的遭遇,心疼起来,也不想跟他闹脾气了。 “我梦见你们都死了,瞬发魔法阵失传了。”她对紫芫说,袒露了一点点胆怯的心声,就当是对紫芫的示弱,“是很糟的噩梦。” 紫芫的黑眼睛长久地注视着她,过了好一会,他笑着叹了口气,对洛芙柔声安慰道,“不怕,梦都是反的。” ※※※※※※※※※※※※※※※※※※※※ 洛芙:不是,什么梦反不反,你们神殿墙上不是挂着那——么大的标语不要迷信吗? 洛芙以为她没有立flag,实际上立了满屏的flag,这亦是一种没有立flag(咕咕咕) 我回去读了一下117章,真的一大堆一大堆的好恶心,很抱歉。试了一下新的排版,希望看起来比原先好一些。 第 119 章 回程的路程很平静,洛芙很快就回到了王都脚下。 这里的农田和村庄又恢复了令人愉悦的富庶和繁荣,比起边境的人烟稀少要热闹的多。 洛芙从奥古斯都的阴影里缓过来,看着这一切又新鲜得想趁着回王都的最后两天出去玩,而且成功墨迹得让紫芫答应陪她跑一趟(青金石投来杀猪般的目光)。 但最后两天天气不好下起雨来,军队换了一条大路行进,远离了他们预计要经过的热闹小镇。这让洛芙很是失望了一阵。 离王都还有两天路程的时候,霍克将军经由米尔格传给了洛芙切斯特的口信。亲爹好像转了性子一样跟她说没玩够再在外面多玩会也不要紧,王宫里一切都好,霍克将军我信得过云云。 洛芙:…………? 咋了咋了,王宫出啥事了? 她和霍克将军,米尔以及紫芫那边的无迹神殿再三确认王都一切如常,得到的最要紧的消息分别是: 赫尔加又和北方公爵就北方护卫军的军费在切斯特面前对喷。 老宰相最近喜欢吃南方的新口味酸梅。 以及蒙托洛难民收治工作圆满告一段落,总结报告所有人都很满意,正在紧张统计因为“受到流民惊吓而”死亡的魔法牲畜的数量和种类,并等待霍克将军带领的这一万人回王都汇报他们的见闻意见。 没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考虑到临时改变行程太麻烦,以及亲爹的通知里的暗示并不急迫,洛芙还是决定按照原定行程回王都。 然后在离王都还有半天路程的驻扎地被亲爹派来的人堵住了。 “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不容易,王都一切都好,您不如去洛克尔王家度假行宫暂住一段时间?” 中年妇女赫尔加上神穿着财政大臣的正装礼服,笑眯眯地对洛芙提议道。 国王近侍官兼侍卫长吉恩在旁边使劲点头,眼神疯狂暗示。 洛芙:……? 她不敢相信地仔细看了一下这两个人,又扭头去看一样不知道发生了啥的紫芫和霍克将军,战术后仰。 赫尔加轻声咳嗽了一声,对已经把手都放在剑柄上的霍克将军好言安抚道:“您别激动,王都真的一切都好,只是宫里出了点……临时状况。陛下的意思是洛克尔王家行宫里的设施一应俱全,与其让公主殿下回去王宫跟着搅和,不如先去洛克尔行宫休息一下,也当做是散心了。您和从边疆回来的支援部队当然还是按照原计划回王都述职。” 霍克将军放下心来了,表情显示他开始操心起没了女主人的宫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糟心事。 洛芙就没他这么淡定了。 “赫尔加姑姑,王宫里出什么事了?我父亲身体还好吧?”她仰脸问道,实在想不出就王宫里那么巴掌大的人员关系,哪里来的临时状况,“有人偷王宫的钱和机密了吗,还是我父亲看上了哪家的小姐……” 虽然切斯特严格算来已经二百多岁,看上谁都算老牛吃嫩草。但很笃定命运已经发生了改变的洛芙也不是特别介意他给自己找个心理年龄比她大的后妈。 赫尔加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霍克将军突然想起行程安排有一些细节要和副官讲明,转身出去了。紫芫本来也想走,被吉恩拦了下来。 洛芙不明所以十分担心的目光中,吉恩和赫尔加支支吾吾半天,还是看到紫芫冲他们点头,才终于说出口。 “是这样的。”赫尔加很无奈,“奥古斯都尊陛下,不知道怎么回事住进王宫里去了。” …… ……谁? “请您相信,陛下真的很努力地抗争过了。”吉恩看到洛芙露出了说不出话的僵硬表情,替亲爹说起了好话。 “他在书房里和魔皇白尊陛下吵了一架,但那毕竟是白尊陛下。”侍卫长表情沉痛,“陛下也实在没有办法,奥古斯都尊陛下他……不太好,陛下只能退而求其次请您先在宫外休息一段时间。请您放心,洛克尔行宫是真正的王家行宫,保护和布置都不比王宫差。” 洛芙完全惊呆了。 不……她其实完全不期待亲爹和白尊陛下吵架的。那可是魔皇白啊,诸神族长,世界上最强大的能力者,而且据说活的超久一直在做大帝国的实权皇帝,手段比人神简洁凌厉许多。 别了别了,她真不想亲爹和诸神中脾气并不好的核心大佬发生激烈冲突,又不是人神这样脾气了解性格温和的直属上司,光是想一想巨佬一言不合打了亲爹一顿的场景她就觉得头都要炸。 诸神的力量恐怖到那种程度,脾气上来做什么都不奇怪,永恒守序才是超出她的期待。 “感谢父亲的苦心,我觉得洛克尔行宫听上去很棒,现在就可以启程。”她对吉恩和赫尔加强笑道,考虑到他们俩还算冷静理智,她应该暂时还不用考虑亲爹真的被魔皇打了以后该怎么收场。 吉恩和赫尔加带领的亲卫和侍女收拾公主东西的时候,洛芙还沉浸在震惊中缓不过来。 所以两位?两位尊陛下驾临了辉耀?两位????? 项玉怎么办?残响还能抢救一下啊就这么不要了?别啊?诸神自带的秩序化影响和巨大的存在扰动早就说过对她影响很大,塔尔维亚都不会踏入辉耀腹地,无月露个脸就跑,你们就这么容易地放弃治疗了?活人比死人更重要? 活人好像是比死人更重要…… 但为什么一定要是辉耀王都啊? 因为奥古斯都睡在这附近还是因为王室人口简单啊,总不能是因为残响在这里吧? 所以他们俩之前果然有点什么?? 那他们要是有什么超越友谊的亲密关系是不是更不应该让她这么完蛋啊?? 洛芙很凌乱,而且不想失去她的小姐姐。 她扑腾了一会,才想起旁边有个紫芫来。洛芙很在意地看向他,发现紫芫神经平静地思索着什么,一点也没有被骚操作惊到了的表示。 ……某种程度上也挺服气的,看起来他们超凡阶全都习惯了。 他的平静反应多多少少的让洛芙也冷静了一点,紫芫示意她先收拾东西准备去行宫,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着急。 “别慌。”他对洛芙说,“不会有真正糟糕的事情发生的。” 在亲爹带来的王室宫廷护卫的保护下,公主的马车很快离开了一万人军队的临时筑地,转道去了离王都并不远的洛克尔行宫。 这里是先代两位颇精于吃喝玩乐的国王在位时花费巨资建立的,依山傍水,布置奢华。两位玩法很多的国王特别喜欢召集他们的一堆妃子和宫女在这里和他们的宠臣以及很多贵族的妻子们寻欢作乐,巅峰时期一年有过半的时间留在这里。 切斯特加冕以后不怎么来这里,米兰达死后他更是再也没来过。只是在附近驻扎了一支千人的部队,勉强维持住王室庄园的体面。 洛芙在王宫里待得久了,也曾经想出来玩。但是切斯特沉迷加班,她也说不动那会关系僵硬的亲爹,只是在内心深处对这个有跑马场和葡萄园的美丽建筑十分向往。 这会她好不容易有机会真的来了洛克尔行宫,还是她曾经一度十分期待的把亲爹丢在王都的独自出行,洛芙却完全无心欣赏一路过来路过的花园和湖泊,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她拉住了赫尔加,实在憋不住。 “赫尔加姑姑,我……我父亲没,没被尊陛下打吧?” 上神噗的笑了出来,看着洛芙的眼神非常慈爱:“怎么会呢,尊陛下和你父亲都是很有阅历的人,打架又不能解决问题。” 真的吗,洛芙有点怀疑,她觉得切斯特这个人做事并不总是特别沉稳。 至于魔皇尊陛下,她信这种地位和阅历的巨佬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但她同时更信这位尊陛下比她更加懂得‘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能解决提出和制造问题的人’这句话什么意思。 “尊陛下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的。”赫尔加老母亲一样笑眯眯地对小公主说道,“您不用替国王陛下担心,陛下是管理国家超过30年的很有经验的贤明国王,比您能想象的还要更加擅长处理这些事。” 真的吗?洛芙想,擅长处理指的是亲爹的哪部分技能?上面派下来的重要委托不但不想接还和顶层大佬正面吵架的高绝技巧吗? 那可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讲真,她作为亲闺女都很怕切斯特如果不是国王或者超凡武者哪天会被人打。但是扭头想想,亲爹搞出这种事来估计也有一部分是为了她,洛芙又有点感动。 既然赫尔加说没事,那大概也许是真的没事吧。她想,考虑到自己这样的小孩子再刨根问底也问不出什么来,决定再观察看看。 今天也为了大猪蹄子切斯特操碎了心呢。 “赫尔加姑姑,我很久没见到父亲了,很想念他。”洛芙想起自己还有人神的重要告诫没有传达到,不太敢拖延,“有什么渠道可以让我在洛克尔行宫也联系上父亲吗?最好是很秘密的那种。” 赫尔加想了想。 “洛克尔是王室行宫,有些即时通讯设备。如果您想,现在就可以和国王陛下对话。” 第 120 章 仔细算算,洛芙离开王宫去北方游历再回来,也就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亲爹和从前没什么变化,至少魔法远距离通讯呈现的影像是这样。 唯一的闺女不在他身边,他也依然吃得香睡得着,胖没胖不知道,反正一点没痩。眼神仍然冷漠锐利,不像是被尊陛下欺负过的亚子。 洛芙看着亲爹身后没人,甜甜地叫了一声爸爸。提起裙子向他行了个礼。 切斯特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不过并没有因为洛芙这边有赫尔加在场就制止闺女喊爸爸的行为。他花了比平时多的多的时间上下打量洛芙,确保她哪里都正常,没有强忍暗伤,才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爸爸,好久不见,我很想您,希望您一切都好。”洛芙跟亲爹笑着打招呼,希望能够通过视频跟他多联络一下感情,跟他说说这一路的见闻什么的。 切斯特不这么觉得,切斯特是个猪。 “长话短说,我待会要开会。”他对洛芙说道。 洛芙噎个半死,好想打他。 “尊陛下没有和您发生什么不愉快吧?”她问道,加快了语速。 “没有。”亲爹说,“别瞎想。” 他看起来有点着急,洛芙觉得还是别拖延比较好,噼里啪啦把塔尔维亚的劝告倒给了他。 切斯特听完,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点了点头。 洛芙觉得这个人的想法有点危险。 “爸爸,请您多关照自己。”她对切斯特说道,“我理解您很在乎妈妈,想要为她做点什么的心情。但您也得保重自己,这也一定是妈妈所希望的。” 她的话让切斯特沉默和思索了更长时间,亲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要去开会了。”他对洛芙说道,“赫尔加走了以后你不要再用即时魔法通讯了,紫芫阁下的负担很大,其他人不能保证安全。有什么事要找我,写信加密送过来就行。” 听上去这个世界上的通讯魔法使用价格很高诶。洛芙想,和她前世的电话和视频电话还是有点区别的。 她点头应了下来,看着那边亲爹冷漠地断掉了通讯,内心深处有点小小的失落。 唉,算了,亲爹是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洛芙想,至少他还是关心自己的。 她振作起来,决定如果长期回不去的话就给亲爹写信说明最近的见闻。 至于她需要停留多久…… 洛芙仰头看向了身边的赫尔加:“赫尔加姑姑,奥古斯都尊陛下现在的情况还好吗?他怎么会过来辉耀王宫的?” “尊陛下在恢复,他会完全康复的。”赫尔加答道,笑眯眯的,“至于辉耀王宫,我想是因为,那位尊陛下身为巫师大神,和流淌着巫皇古兰德血脉的洛尼亚斯王室有些独特的感情吧。” 赫尔加满嘴跑火车。 真的关爱古兰德皇室的血脉他就应该回巫师帝国,项玉虽然死了,古兰德这个姓氏还没死绝,巫师帝国的王位上坐着她的妹妹爱丽丝·古兰德陛下呢。那才是和大家长血缘最近的巫师皇室成员,他们洛尼亚斯王室这边八竿子打不着的小猫三两只和爱丽丝比起来几乎不算是血亲了。 洛芙已经习惯了他们这个世界的超凡阶张口就来,甚至都不会尝试多问两句。 反正这些人和胡说八道配套的另一部分是死都不松口,她已经习惯了。 赫尔加说的也不算错。 就像洛芙所知道的那样,奥古斯都来到辉耀很可能确实是因为巫师皇室血脉的存在——因为她身上流淌着稀薄的诸神之血,项玉的残响才在她的身边汇聚和现身,使得恢复了一点理智的奥古斯都扑腾着过来找她…… 奥古斯都没注意,项玉两边的耳坠是一样的,她生前单身啊? ……不是很懂他们诸神。 洛芙很担心她的小姐姐,怕被诸神搅和搅和把人搅和没了。 但既然紫芫说不会发生真正糟糕的事情,她就姑且先放下这一茬,反正她去干预也什么都做不了。 奥古斯都冲着项玉来的,她没法把残响拉王宫,身为凡人真的很怕被尊陛下一眼瞪死。 但愿项玉生前的朋友部下们心里有点数,看着点他们尊陛下的下落别一个不小心人死透了。 也希望那位恐怖的半疯巨佬在王都找回理智的过程中不要再受刺激大开杀戒。 最好也不要吓到别人。 诸神保佑,希望魔皇白在和亲爹吵架并且按头胜利之余能够抽出一点宝贵的时间,还记得安排一下他那位难搞的兄弟。 洛芙心里悄悄祈祷,并且为亲爹和王宫的诸位侍从侍女凡人大臣鞠了一把同情之泪。 洛芙这边请赫尔加和吉恩稍等片刻再回宫,她去取纸笔把一路上的见闻和路过的领主们的表现简略写下了给亲爹传过去一份的时候,她那位在王都着急的瞬间挂通讯的亲爹根本没有在开会。 切斯特断掉了和洛芙的通讯,沉思了片刻,把通讯石捏碎成了一堆粉末,丢进了他身后的花盆里,拿起书桌上的报告看了起来,一点也没有要急着开会的样子。 他看了两眼报告,视线没怎么下移,倒是又想起什么来,端起桌边的一杯茶,优哉游哉地举到嘴边做出正在品味欣赏的样子来。 书房里的大钟静静走着,约摸半分钟之后,他紧闭着的书房大门被人推开了。 白发白袍,有着金色的眼睛的男子站在门后,望着屋里的眼不离报告的切斯特。他的容貌俊美非凡,只是金色的眼睛里除了理智的探寻,还闪烁着不可忽视的难以自控的迷乱光芒。 奥古斯都在切斯特的书房门口沉默地站了一会,仿佛在追索些什么。就在切斯特准备放下茶杯和报告起来向他行礼并且问他要干嘛的时候,白龙偏了一下脑袋,仿佛失去了追索的目标。 他无视了切斯特的注视,旁若无人地转过身,无声无息地关上了切斯特的书房门,默默离开了。 自始至终,站在切斯特书房门外值守的卫兵双目平视前方,就好像白发白衣的男人从来没有推开过门一样。 书桌后面的切斯特不为所动地坐了一会,眼睛还在盯着报告。 随即,仿佛是确定巫师大神真的走了,他把报告摔在了桌子上,因为和闺女开个通讯都要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还没能说完话而愤怒地锤了一下桌子。 洛克尔行宫里,洛芙安顿了下来,并且送走了确认完行宫安全护卫人员配置以及防护魔法的吉恩和赫尔加。 亲爹没被打,她很满意。虽然赫尔加和吉恩两根老油条拒绝跟她透露奥古斯都的精神状态,但洛芙还是选择给出手保护凡人的塔尔维亚一个面子,假设了一个他不是特别危险的立场。 洛克尔行宫依靠着一片被树木覆盖的小山,以及一个不小的蓝色湖泊。虽然是夏天,也比王都凉爽一些。 洛芙在米尔的陪伴下在湖边站了一会,久到湖边的蛙鸣和虫声都大了起来,她才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去了身后殿堂般的精美建筑。 一路上人多眼杂,信息屏蔽不方面,她有些话不好和紫芫说明白。 现在这个行宫里只有她和王宫里拨过来的人,她将要有未知长短的时间住在这里,保密和安全也有保障。 有些事她是时候找紫芫问明白了。 紫芫对洛芙的到来并不意外。 已经是傍晚,他居住的有着宽敞落地窗的豪华客厅笼罩在温暖明亮但略有些昏暗的光芒之中。青金石很懂地带着米尔退了出去,只是关门的时候探头微笑着胁迫了一句:“我这就去让他们准备晚餐。” 问题太多,洛芙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紫芫把茶杯端给她,并且把厨房做好送来的曲奇饼干也向她推了推:“没事,你想要知道的,只要我能说,我就都会告诉你。今天说不完明天继续说,我们有时间。” 洛芙端起茶杯,没有喝,试图从几个重要的问题里拿出一个相对来说最先应该问的。 紫芫坐在她对面,并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等待。 “奥古斯都尊陛下需要恢复人性接触凡人,我能理解,但他精神状态这样不稳定的情况下选择了辉耀王都,是因为项玉吗?”她问道。 第一个问题就让紫芫沉默了很久,他斟酌道:“可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的。” “还……还能有什么原因?”洛芙傻了,她以为答案只是肯定呢,本来只是想听小姐姐的八卦来着。 “我不能确定,我是浮空城和南方文明出身,和他们西方政治系的几位尊陛下不是特别熟悉。”当事人一死一疯,其余诸神不愿意谈论这些事,紫芫只能给出保守的答复。 “但即便如此,央都也是比辉耀更好的选择,放任一位没有从崩溃中恢复的尊陛下在外是风险很高的事,应该还有些别的原因。或许是辉耀的地理位置,或许是因为你。” “因为我?” 紫芫摇了摇头,不肯再谈。但关键信息他已经给了小姑娘,洛芙再次开始严肃怀疑她身上的大秘密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 开始胡乱分段,希望读起来有变好一点 第 121 章 “那么那位尊陛下在……我们的谈话是绝对只可能有我们两个知情吗?”洛芙费尽全身的力气才压下了开口询问那个秘密的愚蠢问题。 紫芫点头。 “就算是虚空一族也不行?” “就算是虚空一族也不行。”黑发少年似笑非笑地看了洛芙一眼:“之前出过问题以后我们有过针对性的手段,至少今天的谈话是安全的,不用担心他们。” 洛芙呼出一口气,很在意,所以不得不挑破另一个要命的秘密:“那位尊陛下来了辉耀的王都,项玉的残响会不会被影响?她还能顺利复活吗?” 紫芫并不为她知道这件事而感到惊讶,如果这件事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一个除了诸神以外的人最为清楚,那肯定就是眼前的这个直面过项玉死后意识的孩子。 他只是为洛芙敢于问出口而有点诧异。 这件事的牵扯太过恐怖,洛芙是一个国家培养的继承人,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因为讶异,紫芫沉默了一会。 “这样的想法以后不要有,你知道利害。”他对洛芙说道,语调平和低柔,但洛芙听得出其中的严肃意味,“没有死人能复活。死者的权柄和力量归还给世界,灵魂回归初始,去往澄明之本质,并且从那里降落,踏入新的轮回。尊陛下也不会例外。” 洛芙使劲点头,生怕紫芫不知道她听懂了暗示。 “至于你的问题,我可以肯定不会。”紫芫顿了顿,还是正面答复了她的疑问,“诸神能够施加影响和扰动,也就能够相应地抹去它。存在许多方法,其中有些可以在获得奥古斯都本人同意的情况下,不伤害他,而暂时消除他对世界的高位概念上的影响,并且使得他无法对凡人社会造成威胁。” 啊……这都行? 但如果消除对世界高位概念上的影响,不就……不就无法动用诸神权柄了吗? 高位概念上来说,应该神阶以上的全部规则力量都不能再用,只是不知道圣阶和领域对小范围空间时间的影响算不算在内。 这样子的话丢到凡人王国的王都还能接受,但奥古斯都本人相当于被封印成了凡人阶,他的处境会不会有点危险? “按照一般的做法,我估计会有一两位效忠于巫师帝国的传奇在他附近提供保护和支持。凡人状态的尊陛下无法被击杀,所以也不会出什么真正的大事。”紫芫补充道,“你父亲是一位下位神,他不会连无法动用权柄的尊陛下都控制不住的。” 真的吗,那可是尊陛下诶。 洛芙很怀疑。 尊陛下的身份太贵重了,不可能真的被伤害。奥古斯都的神志不知道恢复了多少,如果突然发疯,捉他的时候肯定束手束脚。 ……不过也不一定,如果是切斯特的话……万一亲爹真的敢打呢。 ……这么想想好像更糟了。 “他会恢复吗?”洛芙问道,有点在意,她还记得在项玉的回忆里的奥古斯都正常时候的影像和注视着项玉的闪闪发亮的目光,那和嘎拉山洞里被冷漠残酷的神性所支配的大龙反差太大,大到洛芙不太愿意接受超凡阶崩溃本身的残酷。 “会。”紫芫很肯定,“他已经跨过了神性和人性僵持的阶段,只要别受太大刺激,以后会慢慢把不受控制的神性收拢回来。” 他知道洛芙其实想问什么,沉思了一会,给了她一个大体还算靠谱的估计数字:“不会超过六七年,他会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理智和情绪,看上去和正常状态差不太多。他花了一千年时间苏醒,这个时间比较保守。” 看来她恐怕得在洛克尔行宫住很久了…… 也就是说之前的一千年奥古斯都其实精神状态都是在逐渐好转的?就算他在石头里睡的像个死龙? 洛芙有点想挠头,而且心疼起原著里那个本来差一点就要康复的大龙来。 马上就好了,被吓醒又搞死几万人,之前一千年全白瞎,真是太惨了。 “如果超凡阶崩溃以后……我不是说奥古斯都尊陛下,只是假设一种情况。”她问道,“长期不能回拢意识,又没有外力帮助和唤醒,人性被神性完全吞噬,会怎么样?” “会死。”紫芫一秒都没有思考,表情非常平静,“既然只剩神性了,那就回归了完整意义上的规则。意识没有复苏的希望,也就等于被抹去,规则和权柄自然归还给世界。” 洛芙都听傻了。 “也有可能完全疯掉,如果意志坚定保持一部分自我的话。”他还嫌不够,补充道,“但发疯的超凡阶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肉/体迟早过载崩溃,规则和权柄同样归还给世界。” “你的启蒙老师没有和你讲过吗?”他问道,“我们从同一个来处来,必将归到同一个归处去。” 讲过。 但真的不是这么毛骨悚然的解答。 洛芙很缩。 怪不得塔尔维亚说‘他们’欠了她一个大人情,这人情是挺大的。 天呐这也太令人浑身发麻了,你们这个世界看上去没啥问题实际上哪里都危险的不得了啊。 “不是所有的超凡阶都会崩溃的。”紫芫看出了她的害怕,叹了口气,“只要我们还和这个世界有联系,强到能让我们活下去,就总能被拉回来。人性消失的过程非常明显,所有的超凡阶都会互相提醒,真的崩溃到无法挽救的几乎没有。” 洛芙想了想,一方面松了口气,另一方面还是有点麻。她还记得紫芫刚来辉耀的时候就曾经寻死过,青金石也说他需要和凡人保持接触。 那也许就是他散功时候受的打击太大了,如果他那时候还是传奇说不定就真的崩溃了。 不知道紫芫当时在格陵山脉到底经历了什么,想来应该是非常惨烈的回忆……还是不要提到他的伤心事比较好。 洛芙想,悄悄打量了一下他恢复了健康血色的脸庞,有点替他开心又有点庆幸。 幸好紫芫已经缓过来了。 紫芫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对小姑娘微笑了一下。 他本来要开口说什么,青金石敲门并且开门问道,“我想是时候吃晚饭了,两位打算在这里吃还是去餐厅?” 他显然是彻底无法忍受紫芫的骚操作了,不但亲自做了仆人和管家的工作,甚至只许他们选地点,都没问要不要现在吃。 大夫冷漠的眼神注视着他们,如临大敌。 紫芫有点无奈。 洛芙悄悄笑了起来。 吃过晚饭,紫芫拒绝再跟洛芙讲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把她赶去休息。 就像他说的那样,洛芙将要在行宫住很久,他们的时间还很多。 这一趟出了太多出人意料的情况,洛芙精神有点疲惫,回去房间洗了个澡才放松下来。 知道了奥古斯都和切斯特的实际情况,她也不慌了,这会她才不真实的感觉中缓过来,意识到自己迎来了事实上的超长自由王宫外生活。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王宫继续在外面度假了。 没有阴暗的政治斗争,没有日复一日毫无新意的居所景色,也没有难搞的亲爹——如果不是她和切斯特的关系已经相当缓和,这简直是洛芙做梦都想要的悠闲生活。 啊,这是不是说明她可以去附近的山林和湖边自由玩耍了。 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把下巴埋进行宫宽敞浴池上浮着的,散发着温暖香气的绵密泡沫里,懒洋洋地想道。 塔尔维亚特意告诉她了一千年不动刀兵这件事,看起来诸神对于东方十五国地区的群魔乱舞已经快要忍无可忍了。 ——蒙托洛必须反思一下,自己的锅自己背好。 这几百年东方地区收到的干预比从前多许多,塔尔维亚却表示他们在保持克制。 紫芫之前的推测是对的,诸神已经对东方十五国转变政策了。 一千年的和平啊。 希望能够持续的久一点。 她吹了吹水,好玩地看到漂浮在水面的泡沫和花瓣被吹开了一小片。 就是感觉有点耽误米尔。 过阵子安顿下来,就让他经常回去王都好了。 把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到脑后,洛芙美美地睡了一觉。 洛克尔行宫离王宫的距离不算很远,她没有梦到什么特别了不得的东西。不知道是因为距离太远,还是没有必要,洛芙只希望不是项玉的状态变得更糟。 切斯特安排王宫里的人送了些许东西给她,洛芙收到了海伦小姐姐的问候,俄托进入新学校以后的见闻(“谢谢洛芙,幸运符咒很好用~”),甚至还收到了在遥远地方游历的莱拉的问候。 龙美人在离开辉耀以后开始了她长达几年的带薪休假,现在正在魔国北部的高原草原附近玩荒野求生。据她说将要往东进入精怪领的黑夜平原,到时候人烟稀少联络不便,提前给洛芙打个招呼。 这还是她离开王都以后第一次给洛芙写信,洛芙很高兴她还记得自己,同时又有点怨她过了这许久才联络——她脱离了辉耀默视官的位置以后,洛芙就无法通过辉耀的官方渠道联络到她了。 莱拉信里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潇洒彪悍的样子,还在信里疯狂吐槽这边的路修得贼好,说魔神在北部搞的基础建设岂止是预估超前了未来20年,她觉得两千年都够用,除非魔族和精怪打起来往边境运兵。 越说越没谱。洛芙想,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莱拉离开她身边也就一年多,她却觉得好像很久了一样。看她信里的语气,洛芙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嚣张的护卫长看不惯贵族的许多愚蠢行为又只能强制忍耐的样子,感到阳光都温暖起来了。 龙美人在信的末尾祝福洛芙一切都好,说她听到了辉耀再次发生的一切突发情况,并且再三叮嘱洛芙注意安全。 洛芙大概知道她说的‘突发情况’是指的什么,不过她注意安全三连还是引起了她的一点注意。 emmm辉耀的情况已经这么明显了吗。连莱拉这种粗神经的莽汉都知道提醒她? 洛芙严肃地思索了一下,随即抹去了对莱拉不切实际的期待。 应该是从神殿那里听了什么吧……希望真实情况没有特别糟。 ——毕竟再怎么糟糕,她也扭转不了。 第 122 章 洛芙花了一个上午回了给海伦和俄托的信,报个平安,说自己‘在外面没玩够,顺道去洛克尔行宫住几天’,并且邀请海伦有时间的时候可以来找自己玩。 因为没有什么真正重要的内容,这些信她交给米尔带回王都。 考虑到她将要长期停留,骑士也不用急着回来。他可以多回家呆两天,也能抽时间提升自己。 既然预计要在行宫居住很长时间,洛芙并不期望能够长期无所事事地游山玩水。 亲爹派来给她捎带生活用品的队伍果然也带来了消息:格温先生和艾米丽女士七天以后将要来洛克尔行宫继续教导洛芙,在此之前她可以放松休息一下。 ……什么在此之前可以放松休息一下。不就是马上就要上班的意思吗,说的还挺好听。 洛芙腹诽,但也不是很抗拒。 老实说她这一趟出来,面对超凡阶和诸神不可抗拒的伟力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甚至开始因为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无法达到那样的程度而有点无望。 但她也还记得自己最开始学习魔法的动力是想要逃出宫廷,现在看来逃出辉耀的王位阴影和越来越庞大复杂的阴谋和秘密的纠缠对她来说是越来越希望渺茫了,但技多不压身,多学一点总是多些自保的手段。 而且无论如何,切斯特还是给她放了七天的假。紫芫也没有要催促的意思。 于是洛芙心安理得地玩了起来,并且下午就出去骑马绕着行宫疯跑了一圈。 她甚至还在湖上飞了几遍,体验了一下前世电影大片里的贴水飞翔。 洛芙感应不到元素,所以也没觉得自己属性有什么不对。总之就是风裹着她在湖面上一路趟过去,再把两边的水和里面的鱼撩起来制造特效,感觉自己像个一往无前的危险炸弹英雄低空掠过,看着很爽很好玩。 唯一的问题是要她相信自己不会掉水里还是挺累的,而且精神力消耗的总是比她想象的要快。 在洛芙第5次在湖中间s行凌空旋转乱飞还撩水捞鱼试图制造水神突进的特效场景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太妙。 她赶紧转向往岸上飞,但没来得及回去岸上,在离湖边还有四五米的地方栽进了水里。 糟……糟了。 洛芙想,掉进水里之前只来得及憋一口气。并且听见了岸边的卫兵女仆和侍者惊恐的喊声。 精神力消耗见底的时候头会疼到这种程度的吗,她不知道啊,真是太不专业了。 她在水里扑腾了两下,冰凉的湖水让她意识一清,从水里探出头来。 “我没事!”她踩着水冲岸上吓得尖叫的女仆以及正在手忙脚乱脱铠甲的侍卫们挥手,而且很庆幸地看到本来正在午睡的紫芫已经出现在了湖边,还穿着睡袍,冲她的方向伸出了手。 半个多小时以后,被艾塔捉过去泡热水泡的干干净净的洛芙头上顶着毛巾,接过艾塔端给她的热牛奶,僵硬地跟贴身侍女解释:“就……我不知道精神力快耗尽的时候会头疼,没想到这一茬。” “太危险了,您知不知道如果您不会游泳会出什么大事?”贴身侍女板着脸,一点都没有要消气的意思。 洛芙悄悄看了坐在旁边一语不发的紫芫一眼,没敢提他会捞自己。只能使劲跟艾塔道歉。 “请您再多小心一点啊。”贴身侍女真的很愁,洛芙的这波操作已经不是一般贵族小姐行为比较自由自在所能描述的了,男孩子也没有这么玩的,“您,唉,您可是辉耀的公主啊,您要是出了事,行宫里照顾您的侍女护卫全都要受重罚的,前朝那边也会有很大动荡,您不可以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对不起艾塔,我以后一定注意。”洛芙苦着脸喝牛奶,被她说得开启了‘你说的都对,但我不是特想改’模式。 艾塔被她的‘以后一定注意’的说法气得脸都红了:“您不能只是注意,您以后不可以主动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要不是今天您会游泳……您什么时候学会的游泳?” “……那个……无师自通吧。”喝牛奶喝牛奶,“我可能……比较天才?” 艾塔被她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没事。”最后还是紫芫开口了,“现在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总比紧急情况下不得不知道好。是好事。” 艾塔噎了一下,但多少消了点气,她对紫芫公事公办地说:“这件事我会报告给国王陛下的。” 显然对洛芙余怒未消。 “应该的。”紫芫点点头,“不过国王陛下应该也不会认为这是什么大事,如果公主殿下要成为能力者,那么她不可能永远都做个万无一失的温室花朵。” 艾塔现在看起来对于洛芙成为能力者这件事很有些怀疑到底是好是坏了。但她也没有立场和紫芫探讨这些事,只好认命地给洛芙擦头发。 洛芙悄悄地瞄了紫芫一眼,看他没在生气,也没有要批评她的意思,内心悄悄松了口气。 “如果你还有精力冥想,现在是个好机会。”黑发少年冲她点了点头,他也知道洛芙在放假,不想压榨她太狠,思索了一下,补充道,“如果不舒服不要勉强。” 那怎么可能不舒……服…… 这天晚上,洛芙从青金石手里接过退烧药的时候,气的想打自己两巴掌。 “不是很严重,休息两三天就好了。”大夫安慰道。 是那个问题吗? 退烧药好难喝,洛芙心态崩掉了,甚至怀疑他习惯故意把药搞得这么难喝以惩罚和批评自己作死的那些病人。 她的假期,假期啊,啊啊啊。 七减一减三,瞬间没有一半了。 她裹在被子里自闭,连第二天来探病的紫芫都有点爱答不理的。 “都告诉你不要勉强了。”紫芫好笑地看着小姑娘在艾塔责怪地注视之下不情不愿地从被子里爬起来坐好,觉得很有意思。 洛芙唉声叹气:“我真的不能现在学学武技什么的吗,不能感应元素正常修炼,强身健体也行啊。” “可以。但效率非常低,如果你坚持的话。”紫芫想了想,“我觉得没太大意义……另外你父亲把你家庭教师过来的时间往后推迟了三天。” “太棒了,那不用了,我觉得我还可以再等等。”洛芙立即答道,觉得自己又行了。 紫芫笑出声来。 “凡人好柔弱啊。”她病的不太舒服,说话也就不那么斟酌了,对紫芫抱怨道,“这就是超凡阶和凡人不好在一起的原因吗。” 紫芫收起了笑容,挑了挑眉毛:“谁跟你说的这些?怜冰?” “是吧,她拒绝布莱恩小少爷的时候,就是这么和人神尊陛下解释的。”洛芙想了想,“她还说布莱恩少爷就是喜欢她的现在的容貌,又不了解她的过去,也不了解她的未来,用什么和她在一起。” “对于她来说,这也不算错。”紫芫听完,叹了口气,“别瞎想,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前世也是普通凡人死去的好吧。”洛芙瞪他,不知道是发烧还是青金石的药,她觉得自己有点晕乎乎的,“泡下水就发烧,摸一摸就死。你和我爸爸都拥有长久的寿命,说不定我没法跨过超凡的门槛,就像碧藤萝蔓说的那样,几百年后终归尘土。” 紫芫看着她,沉默了。 小姑娘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她只是觉得有些迷糊,低头揉了揉脸。随即她感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年纪轻轻说什么生死,别瞎想。”紫芫对她说道,安抚地摸了摸洛芙的发顶,“你是一开始就想要走上这条道路的人,和那位本来志不在此的凡人小少爷不一样。” 他把看上去有点犯困的小公主塞进被子里,挥手帮她把床幔拉好:“睡吧。” “那些帮助超凡阶维持人性的凡人,你们还会记得他们吗?”洛芙不肯睡,听到他毫无诚意的安抚反而来了脾气。脑海里有个角落,理智在微弱地告诉她她现在神志不清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傻乎乎的。 紫芫看着她沉默了一会,最终没有选择欺骗洛芙:“大部分不会,那对我们来说是很大的负担。” 他答道,“你不会那样,你会成为能力者的。” 洛芙躺在被子里,湛蓝色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你父亲不会忘记你的。”紫芫叹了口气,帮她掖了掖被角,“我尽量不会。” 什么叫尽量不啊。洛芙有点委屈,但理智上她也知道,作为一个拥有两千多岁人生的老妖怪,这已经是非常认真重视才会给出的答复了。 “你为我做出过愿意直面死亡的行为,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是有意义的。”紫芫从旁边拿了冷袋放到她的额头上,被冰的发凉的手指拂过洛芙委委屈屈的眼睫,让小姑娘闭上了眼。 “与其去想死掉以后不要被人忘记,不如放平心态去迈过那道坎。”他顺了顺洛芙的额发,收回了手。 洛芙睁眼看她,湛蓝色的眼睛期期艾艾的:“我可以吗?” “可以。”紫芫答道,对她轻轻笑了笑。 第 123 章 洛芙养了两天病,第三天晚上实在睡不着了。 夏末的深夜,她的卧室笼罩在夜色里,只有朦胧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在起居室里投射出一片白蒙蒙的光晕。 洛芙在寂静的虫鸣和蛙声中爬起来,起居室里转了一圈,无所事事,突然想要去湖边看看□□。 她抓了一件披肩裹上,随便蹬了一双便鞋,出来起居室的阳台就往外跳。 毫无愧疚,不想悔改,兴致勃勃,只一点也不真情实感地在内心中随便期望了一下别被艾塔抓到。 月光在湖面上投下了粼粼波光,洛芙在湖边不那么烂泥塘的地方跳了一会,还真的用水流抓住了一只胖青蛙。 大概……是青蛙吧。 洛芙看着被水流按在石头上的小动物一鼓一鼓的圆肚子,伸出手指又不太敢戳。 ……王家行宫旁边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的有毒有害生物吧……她想,真的戳了戳。 真……真软啊qvq…… 她放开了青蛙,受到惊吓的小动物在草丛里跳了两跳,消失在了黑夜里。 洛芙在湖边蹲了一会,月光下的湖面让她有点想家,但这场景同样使她感到孤单和宁静。 十二年了……她都离开这么长时间了。回家的希望渺茫,她心灵的归宿对她来说越来越像真正的精神上的故乡了。 这对她来说不是不能接受,一个人不是必须只有一个家。但看着月光下平静的湖面和草木,她还是难免有点怀念儿时那些平静悠然,和爸妈一起在夜晚的公园散步的夜晚。 希望家里一切都好。 想吃妈妈烧的肉了,希望爸爸有成功减掉一点啤酒肚。 她很想他们。 她在湖边蹲到腿有点麻了,才站起来。幸亏夏夜的辉耀腹地不算很冷,不然洛芙病没好利索,怕不是又要糟。 无论怎么怀念过去,现在的生活该过还得过。 她想,抹了把脸站起来,准备回去继续尝试睡觉。转身就看到身后的行宫倾斜的,装饰了许多雕塑和彩色陶瓷的屋顶上坐了个人。 洛芙:……半夜修仙溜出门被抓包怎么办,在线等还挺急的。 紫芫从随身的储物空间里拉出个小垫子,放在身边的台子上,伸手拉住了落在他身边倾斜屋顶上的洛芙,帮她维持平衡直到她成功坐下来。 “又不怕病了?”紫芫好笑地看了眼洛芙披肩下的睡衣,小姑娘正在抽条,在夏天轻软的丝绸睡裙下面显得有些单薄,虽然穿了睡裤,裙摆下仍然露出两节白生生的小腿。 洛芙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其实感觉有点冷了。她弯腰象征性地搓了搓露在外面的小腿和脚腕,假装这样子刚刚就没有被虫子咬。 “我睡不着。”她抬头看着紫芫,理不直气也壮地答道。 小姑娘还在搓她的小腿,自己都没发现,想来是冷了。紫芫没法,又抽出一条斗篷来,从后面披在她身上,把洛芙整个罩在了里面。 紫芫的斗篷又厚又软,洛芙抓住裹吧了裹吧,舒服了,开始对着紫芫探头探脑:“紫芫你怎么跑到房顶上来了?” 紫芫没答话,偏头看了一眼他左边屋脊上放着的小盒子。平放的盒子里立着个包装精美的瓶子,几个杯子,还有一小盒点心。旁边靠着一张叠起来的便笺。 紫芫是在喝酒赏月吗?好风雅啊。 洛芙伸手摸了一把紫芫的肋部,没摸到袍子之外的厚布料,知道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放下心来,开始对那一盒东西好奇。 “是朋友送的。”紫芫很无奈地提过酒瓶给洛芙看,“说是祝贺我活着回来什么的。” 他没怎么喝,身上的气息仍然是安静淡然的味道,青白色的酒瓶里碧绿里夹杂着点点红色的液体几乎还是满的。 洛芙好奇地看了两眼,因为瓶子里的酒发出的难以形容的馥郁香气而很快变得眼巴巴了起来。 哇这个酒,如果她没猜错,那可太贵了。因为酿造的麻烦和材料的珍惜,是亲爹都没法在宴会上提供的那种贵。 紫芫这个人,月下楼顶坐着,看着湖景喝小酒,好快乐啊。 “这里也有在月光下喝酒的习俗吗。”洛芙问道,抬头去看天空中那一大团轻盈跃动的银光。 “你从前的世界也有?”紫芫反问道。 “有,我从前世界的我的家乡。”洛芙抱着膝盖,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她曾经和紫芫探讨过前世世界的社会发展历程以及历史结构,因此相信知道自己本来世界也有许多文明的紫芫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月亮在我们那个世界有追思故乡的意义。我的家乡古老的时候还有诗人说,无论人们距离多远,抬头看到的都是同一轮月亮,想到这一点就会加倍为远方的亲人感到思念和惆怅。” 洛芙向着天空中的那一团光伸出手。 这个世界的月亮并不是月亮,就如同太阳不是太阳。它们都只是世界能量轴心在魔力潮汐和逆潮汐时候在物质世界的投影。 也因此,洛芙知道她看着的月亮不再是家乡的那一个了,但这并不妨碍她看着那团银白色的光芒,幻想一下家乡的人也许也在夜晚,抬头能看到类似的圆月。 圆月啊…… 想到了什么,她突然问紫芫:“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有个疑问。” 紫芫看向她,眨了眨眼。 “在我前世的世界,一天有24个小时,一年有12个月,每个月30天左右。”她对安静倾听的黑发少年说道,“你知道我们的世界是宇宙中的星球,这个时间长度和宇宙中星球的运行有关系。但在这里,日月星辰并不是真正的太空天体,时间是对能量潮汐的统计,却有一样的日月年,这会不会太巧合了?” 是个好问题,紫芫陷入了短短的沉思。 “有一个假设。”他说。 “世界之间的因果也许并不是完全无关的。某一个首先出现的存在可能会影响后来者的存在形式。”他看向洛芙,“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星空中所有文明的智慧生物都倾向于拥有类人的外在形态,所有的神性本相都以类人的形象表述。按照这个假设,你可以理解为时间的计算方式也具有这样的趋同性。” 啊……好有道理。 但地球的存在不是固有的吗,先有地球46亿年,才有人类计算时间…… 这个假设说的好像地球上会繁衍文明这件事都被安排过一样……恰巧具有这些特点的地区才会发展文明……? 又或许,地球文明的存在形式比这个世界高级……? 不,醒醒,别做梦了。 洛芙呸了自己一声。 人家都能折叠空间了,诸神能更改因果和存在意义上的规则。面对虚空一族存在压倒性的优势意味着他们可以控制世界壁垒,理论上就存在跨越它的可能。 地球文明连光速都没突破,空间时间没搞明白,能量具现技术现在还活在梦里,利用能量的形式几千年都还在烧热水,社会发展方面也还有很多人生活在部落社会,拿头更高级。 “可是在我们的世界,文明是在宇宙中随机孕育的呀。”她想不出来,还是决定有问题就大方问,“怎么能够让文明改变已经出现的宇宙规则呢?” “是,我知道你们的唯物主义理论体系。”紫芫点点头,“但在我们的体系里,为什么不呢?” 洛芙一脸懵地看着他。 紫芫向她指了指天空中的无数星辰:“创世神化为无数星辰,每一个星星都是一个文明,每一个文明有自己的世界。祂创造的是‘文明’,星空中呈现的也是‘文明’。那么为什么世界不是为了孕育文明而出现的呢?” 洛芙都听傻了。 看她在那里惊呆到发傻,紫芫柔声安慰道:“这只是一个理论,是我们目前结果比较接近已有现象的现实表述。事实如何,也许本来就无法用语言描述。那是诸神的领域了。” 洛芙傻了好一会,不明白为什么她为了个愚蠢的白痴问题突然就牵连出这么巨大的世界观出来。 紫芫无奈地笑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馥郁的花蜜和水果的香气随着夜风弥漫开来,洛芙从见鬼的星辰世界因果文明物质世界之类的一大堆名词中逃了出来,决心在她的心脏坚强一点之前不再提起这方面的话题。 她好奇地抬头看紫芫手里的小杯子:“是精灵族的碧花酒吗?” “是,要尝尝吗?”紫芫笑着问道。 洛芙使劲点头:“可以吗?” “你不是坚持不要被当做真小孩吗。”紫芫拿了个空杯,倒了一杯底递给她,“这酒厉害,看起来像小孩也不能多喝。” 碧花酒实在是太香了,洛芙很难相信这么香的饮品竟然是烈酒。她将信将疑地把杯子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酒和花果的香气从她的舌尖膨胀开,洛芙严重低估了小女孩敏感的味蕾,脸就瞬间涨得通红。 紫芫很理解地把旁边的点心递给她,让她吃一块冷静一下。 洛芙红着脸拿了一块,点心也很好吃,形状像是漂亮的橡果,里面有榛子巧克力夹心。香气清新芬芳,和碧花酒出现在一起,随便就能联想到是南方林木文明的产品。 “是我家乡的特产,喜欢吗?”紫芫看洛芙看着咬了一口的饼干看来看去,把点心盒干脆放在她旁边,“吃吧。” “紫芫的家乡是远古之森吗?”月光在湖面上照出粼粼的白光,整个行宫都沉寂在安静的白霜般的月光中。洛芙拿着榛子橡果饼干,突然好奇起来。 “怎么突然问这个?”紫芫看向她,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也许是看到月亮想家了。他想,想到洛芙刚刚在湖边蹲了很久,还跟他说她家乡的事情,觉得也许同她说说也不坏。 “是,我的家乡是远古之森。”他点点头,回答了洛芙。 ※※※※※※※※※※※※※※※※※※※※ 这是初始设定,我没有拍大腿胡搞qaq 我相信只有胸怀星海的文明才能毫无芥蒂地接纳异乡来客。因为相信对方和自己一样没什么可怕,什么糟糕事都有应对的好奇和自信,所以不自傲也不恐惧,才能坦然和宽容。 这个故事不会写到星辰大海,紫芫也说了,这是诸神层面的事情。 ? 第 124 章 紫芫是典型的林木文明的名字,再加上紫芫效忠于,或者说曾经效忠于精灵大神,他的出身并不难猜。 但洛芙一直不敢肯定的原因是,因为历史原因,林木文明的精灵和魔兽对人类的接纳程度不高。最近一万多年有四位大家长稍微好了许多,也远远没有到东方地区多族完全混居,混血儿遍地走的程度。 不是没有,但是深入融合到效忠于精灵神这一步的,老实说有点难以想象。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很难想象吗?”紫芫笑着对她说,看起来已经习惯于面对这些方面的疑惑,“我是被长久居住在远古之森的人类收养的孩子,和人类社会没什么牵扯,差不多是在尊陛下注视下长大的,算是精灵嫡系。” 人类收养的孩子,却和人类没有太深的牵扯,拥有精灵的名字……怪不得他没有姓氏。 “尊陛下真好,赞美她。”洛芙真心说道,在和人类隔阂很深的种族里毫无芥蒂地接纳人类的孩子,诸神有在很努力地化解仇恨和调和各个种族的历史隔阂。她好奇地看向他的酒和点心礼盒,“这个也是你的精灵朋友送的吗?” “点心是,酒是魔兽朋友送的。”紫芫答道。 精灵和魔兽是共生的兄弟民族,洛芙知道他们的皇都森林穹野和精灵圣地神树之下在一起。这样子看来他们日常生产生活中也有很多交集嘛。 “你们也有许多年没见了吧,你的朋友们还想着你,真好啊。” “是啊。”紫芫看着身边盒子里的便笺有片刻的出神,随即对她笑了笑,“几年对我们来说不算很长的时间。超凡阶一共就那么几千人,死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好不好的。” 月亮从云层后面露出了,在他身上投下了白霜似的一片。洛芙仰头看着他安静秀气的少年面孔。 他们的生命很长,外貌几乎不会老。 但漫长的生命之后,别离和孤独也慢慢地延长了。年轻弱小的时候曾经一同长大的同伴终有一天会逝去,并带走那些曾经属于他们时代的一点影子。 “没有什么能够延长寿命的办法吗?”她问道,“如果普通人能够得到更长的寿命,也能陪伴你们更久一些吧?” “尊陛下有,但这扰乱了正常的生死循环,对那些没有得到机会的人来说也不公平。”紫芫叹道,“普通人寿命太长未必是好事,人类爱恨热烈地活一生,也没什么不好。” 他是人类收养的孩子,人类寿命短暂,尊陛下不会无端赐福,想来在他还弱小的时候亲人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洛芙看着紫芫几千年也仍然年轻的容貌,有那么一会突然感受到了时间的宏大和残酷。并且意识到短寿的凡人和具有神性的超凡阶真的已经是无法相互理解的两种存在了。 她为这样巨大的隔阂而感到悲哀,又为这隔阂只是隔阂而感到庆幸。 “我觉得我前几天的要求很过分。”她说,裹着斗篷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如果我真的没法走到超凡,你想要忘记就忘了我吧。” 黑发的少年惊讶地看她。 “让一个人记住另一个不可追回的人几千年,这太令人难过了。”洛芙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斗篷下摆,“被记住或者不被记住,对我一个死人来说其实不会再影响什么了,这样要求你,我提出了过分的要求。” 紫芫平静地,长久地注视着她。 “当然我会努力突破凡人的界限的!”洛芙抬头冲他笑了一下。 夜色下的屋顶上,金发的小姑娘笑得坚定又温柔,月光照射在她身上,让她的发丝都闪着淡淡的辉光。 这样的表情映入了紫芫的眼睛,使得他明白,自己再也无法忘记这个场景了。 曾经有个凡人小姑娘,和他相遇在他最狼狈痛苦的时候,愿意为他直面死亡。当她真的意识到了他作为超凡阶的存在以后,希望被记住,又害怕他被过去所牵绊,于是在月色下对他说还是忘了吧。 就算洛芙真的随着时间而逝去,同其他所有那些昙花一现的凡人一样,紫芫也知道,他会永远记得发生过这样的事,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太傻了。 他想,侧身帮洛芙拢了拢她的斗篷领子 “我不会忘记你的。”他说,在洛芙惊讶的眼神里神情郑重,“你不必什么都为我考虑,这太累了。” “如果你想,就说出来。接受与否的判断是我的事,你不用提前替我考虑好这些。” 洛芙看着他,有点感动又有点温暖,说不出口拒绝的话。 他们在屋顶坐了一会,洛芙抿完了她那一杯底碧花酒,觉得自己又行了,甚至还要紫芫给她倒了半杯。 “不要紧吗?”紫芫没有替她做决定,只是提醒了半句,“你的年岁毕竟还小,酒量不能按照大人来算的。” “问题不大吧……”洛芙想了想,觉得自己完全没上头,“而且我明天也继续放假。” 紫芫看了她一眼,真心觉得这么小的孩子体重在那摆着不得行,但也没说什么,给她倒了半杯。 精灵的酒是真的香,气氛太过安逸宁静了,洛芙放松下来,忍不住想要找点话题。 “无迹神殿的世俗表现是那样子的,在你们超凡阶眼里不会很掉价吗?”她问道,“为什么一定是流浪舞团?流浪艺人地位不高,女眷也不太方便吧?” “那个。”紫芫啊了一声,“有些历史原因。也有些现实考量。” “现在的无迹神殿,前身是泛大陆自由冒险者互惠互助情报收集组织,是塔尔尊陛下在燎原之乱时期收拢的手下基本盘。” “在当时,它填补了十五国地区混乱无序的基层情报收集系统,舞团的形式能够帮助他们接触到较为混乱的底层阶级。那位尊陛下掌握权柄以后,考虑到人族帝国奥斯坎维利卡政治环境平静稳定,并不需要神殿稳定内部。反而是东方十五国人族众多,情况混乱。于是把神殿的势力范围倾斜向了东方自治区,并在某种程度上保存了它,发展了它好的一面。形成了现在无迹神殿的行者-默视官制度。 “在此之前,神殿确实只是普通的神殿和神官,也没有对东方十五国地区有这么深入基层的了解。因为东方十五国和大都的存在,人族的情况比其他的民族都要特殊,要照顾的方面太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人族是现存唯一的短生种,寿命短,能搞事,最主要的是能生孩子。这使得在过去几万年里诸神缺位的混乱时代,人族相较于其他寿命长恢复能力差的民族来说占了太多优势。人口哪哪都是,远远超出了人族帝国能够笼罩管理的范围,还在人族帝国势力范围外建立了一大堆国家,互相之间打来打去。 这么一说……其他民族都在自家地盘缩着,互相之间抱团取暖,对比起来洛芙也觉得人类是挺特殊的。 ——虽然按照她前世的世界史来说,她之前觉得是其他那些缩在自家互为兄弟民族的中生种长生种情况特殊令人奇怪来着。 但这里就有一个现实意义上的问题。 “呃……可这样会不会对姑娘们不太友好……我是说女性的神官,舞团难免要接触不矜持的观众啊。”她想不出来,超凡阶都这么开放了吗。 紫芫笑出声来:“小洛芙,无迹神殿只是看起来像舞团,那都是能力者,最差也是个圣阶。谁敢对他们的神官不矜持?你是真的没见过尊陛下发怒的样子。” 洛芙是真的没见过塔尔维亚发怒的样子。 说实话,她根本就想不出来那个头顶原谅色,温柔和善负责持重的人神会发怒。 不过她还记得塔尔维亚在亲爹登基之前一个不高兴都做了些什么,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有机会知道的好。 “那怜冰……”她呃了一声,“她之前到底经历过些什么啊?” 经历过什么才会那么扭曲啊,天天勾引老男人有那么快乐吗。要不是辉耀她掉了马甲,洛芙真不知道她会对那些被她迷的五迷三道的贵族们做些什么,特别是切斯特不那么待见的那一部分。但想来是糟糕透顶的。 紫芫沉默了一会。 “这是她的私事,我不能擅自和你说。”他对洛芙说道,“如果你觉得时机成熟,可以去问她,或者获得她的许可,再由其他人告诉你。” 他说的很有道理,洛芙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决定不再问了。 但她还是好奇啊,好奇的要死。 “那那些喜欢她的贵族,最后会怎么样啊?”这个应该不算大佬的私事吧,毕竟都闹腾到辉耀王都她家门口来了。 紫芫挑挑眉,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对恐怖上位神的骚操作感兴趣起来,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分人,沉迷不可自拔的一般最后都失去妻子和财富,变得一无所有。也有些及时悔改结果好很多的。” “她会引诱人堕落,这个爱好说实话非常糟糕,从来也不是什么正义的代言人。最开始要不是塔尔保她,早就被抓去浮空城审判了,这可不是能力者的正常状态。” 洛芙:………………噫。 还说怜冰有海妖血统呢。这个世界的海妖是水元素,就是一帮无忧无虑的憨憨。倒是她的这个行为,挺像她前世引水手堕落触礁而死的海妖的。 某种程度上意外的还挺登对………………? 第 125 章 酒精开始起作用了,洛芙感到整个身体里蔓延开来一股带着微微麻痹和眩晕的暖意。 问题不大,她觉得自己还行。 “以后诸神会怎么处理虚空一族啊?”她突然想起,问紫芫道,觉得这个问题十分要紧。 紫芫看向她:“虚空一族?” “你不知道?”洛芙有点惊讶。 不过想想也是,那会他已经半死不活被拖出现场了,之后很快就被送了回来养伤带孩子,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没有告诉他也正常。 不过……呃……既然诸神没有告诉他,她是不是不应该擅自开启话题。 紫芫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再担任实际职位了,虚空一族插手的事我没有听到被宣称过。” 但就算洛芙只提了个名字,他略一思索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奥古斯都尊陛下的苏醒和虚空一族有关?” “看起来是有。人神尊陛下在那几个带头钻山洞的人身上找到一把匕首,还说‘虚空’什么的,我觉得他那时候心情很不高兴。”洛芙给紫芫简略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不太妙。”紫芫想了想,“我知道这件事和蒙托洛有关,没想到虚空一族也插手了……不过考虑到他们两方的联合,这也不算奇怪。” 这回变成洛芙露出惊恐眼神了:“蒙托洛……?这和蒙托洛有什么关系?谋害尊陛下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和虚空一族合作是一码事,不至于为了盟友做到这种地步吧?” woc谋害一位诸神啊,那可是一位尊陛下啊。从古至今谋害诸神而不受到血腥疯狂事后报复的一个都没有,就算是诸神力量衰微的古老年代,为了报复不惜自伤元气的事也不是没有做过。 他们靠这种毫不妥协的血腥威慑保护大家长脆弱的人的一面,以及庇佑可能出现的民间继承人。 所以蒙托洛现在为什么还没灭国? 塔尔维亚这都能忍的吗?这也太原谅了吧,原谅得太过头了啊! “不是所有的凡人政权都喜欢在诸神手下做事。”紫芫很平静,“你前世的世界没有顶层力量,人们更会为了权力不停争斗,我以为这对你来说很好理解。” 不,“理解这个好困难,我觉得诸神是我能想象的最靠谱最适合这个世界的统治者。”洛芙表情仍然十分扭曲,“要是没有他们在上面压着,超凡阶能把天都掀下来。” 紫芫无奈:“显然蒙托洛国王不这么想。不然他们也不会单方面更改难民疏散路线到尊陛下附近。” “可是那样杰克三世的脑袋为什么还长在脖子上?”洛芙非常疑惑,“还是说现在杰克三世的头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 “哦,蒙托洛对外给出的更改路线的原因是‘小范围叛乱造成的战场已经不适合普通人的队伍经过’,其实能勉强解释的通。”他递给洛芙一个无奈的,你能理解的眼神,“所以就不好直接动手。” 洛芙盯着他,旋转头部,试图看出来他怎么能够堂而皇之地说出并且看起来很相信‘诸神真的非常遵守规则,就算底线被踩进地里也严格按照法律法规办事,绝不在没证据的时候抓人’的。 诸神系统的本质对标的是她前世的国家暴力机器,相信世界暴力机器在这种要命的事情上还会遵守法律法规讲究明面证据,那是普通民众中比较傻白甜的那部分的事。洛芙这样的凡人国家继承人,或者紫芫作为顶尖支柱强者,不应该有类似的想法。 紫芫被她的动作逗乐了,咳了一声:“现在是和平年代,你不要瞎想。” 带着笑意的语气毫无责怪,语义主要起到象征性的劝阻功能:你瞎想的对,但那不利于建设和谐社会,所以不要想的那么明显。 洛芙没话讲。 紫芫正色了一点,他思考了起来,沉默了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长的多的时间。 最终,他给了洛芙答案:“他们不会对蒙托洛或是虚空一族立即做什么,并且把这件事压下去了。否则我不应该没有听说过虚空一族的匕首。” 至于打穿蒙托洛,诸神有一百种办法,唯一的问题只是每一种都不太利于建设人民安居乐业的美好社会。 可是,为什么要压下来呢。 是诸神现在状态不对,还是他们有些别的考量? “这件事的原因,你不要猜。”紫芫对洛芙说道,“你父亲在位一天,虚空一族的这些事也不会影响到辉耀。” 紫芫的警告,洛芙还是听的。 他都这么说了,洛芙也就不管了。反正他说亲爹在位辉耀就没问题,那就肯定是没问题。 至于以后的安妮……亲爹身体硬朗着呢,命运线也改变了。只要她不被搞死,安妮就没有什么上位的理由。 她这会已经有一搭没一搭地把那半杯酒喝完了,震惊之后放松下来,才感觉到自己浑身皮肤都热起来了,脑袋也有点晕。 紫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示意洛芙愉快的夜宵时间结束该回去睡了。他让她再拿了一块点心,把酒和礼物盒收好,在倾斜的房顶上站了起来,弯腰把小姑娘往斗篷里面卷吧了卷吧,一把抱了起来。 洛芙:? 放开我我能开风魔法…… ……算了我不能,醉驾脖子会摔断。 紫芫的身体还是刚刚抽条的少年,骨骼纤细,但他毕竟是正在恢复的能力者,抱着小姑娘的手稳得像是轻松托着个娃娃。洛芙喝了酒,晕晕乎乎的,被他抱着有点不稳,伸手抱住了紫芫的脖子,整个人趴在了他身上,把头靠在了他的肩窝里。 少年身上还是安静又淡然的味道。洛芙喝醉了,也不在乎是不是失礼,把头靠在紫芫的脖颈附近深吸了口气。熟悉的味道充盈鼻端,她感到安全又温暖。 小姑娘软绵绵的,呼吸带着小孩子特有的香气,因为喝了酒热乎乎的。紫芫很无奈地隔着卷了好几层的斗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从房顶跳了下去。 他把洛芙送回自己的房间,看着小姑娘钻进被子里才拿走自己的斗篷。转身要走,袖子却被洛芙扯住了。 紫芫回过头:? 洛芙躺在被窝里看着他,表情有点犯傻:“紫芫,我……” 少年黑色的眸子注视着她,平静地等待着。 洛芙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想了好一会,冲紫芫笑了起来:“我很高兴,你能好起来。” 紫芫沉默片刻,眼神柔和下来,倾身抚了抚洛芙的额头。 “嗯。谢谢你。”他柔声对洛芙轻轻说道。 洛芙在行宫度过了十天快乐的假期,搞了好多在王宫里和随军不好意思搞的骚操作,包括但不限于玩水玩土玩木头,高空进行危险杂技动作。大夏天的没有雪就创造雪,结果创造完了很快就化了,本来想拉着卫兵打雪仗的洛芙好委屈。 她的操作实在太不公主,太放飞自我。艾塔比她还委屈。 但紫芫并不管,传奇大佬很乐于见到年轻小姑娘充满活力的折腾,还跟艾塔保证洛芙不会有安全问题,搞得艾塔阻止都没理由,只能给切斯特告状。 亲爹:洛芙丽达你收敛一点,你玩就玩,行宫又不是与世隔绝,不要搞得全世界都知道。 洛芙觉得现在装乖已经晚了,什么势力埋在行宫的眼线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于是她更加放飞自我,超级膨胀。 她的魔力应用水平在这个过程中有着长足的熟练度方面的进步。而且她白天瞎玩,精神力消耗的特别快,晚上冥想恢复,精神力增长也非常瞩目。 紫芫说这是她长期厚积薄发之后放飞自我的红利体现出来了,不能持久,才让她稍微收敛了一点。 十天以后,格温先生和艾米丽女士按照约定的那样来到了洛克尔行宫。与他们一同到来的,还有个王都最近流传开来的,关于洛芙的传说。 “被……被祝福的天降圣王女?”洛芙听傻眼了。 是她在行宫太放飞自我了吗。不应该啊,虽然她在行宫搞了一堆骚操作,但那些事正常的魔法师不顾及自己的逼格和损耗也能轻易做到,哪里来的天降圣王女,还被祝福,良心不会痛吗? 不可能是项玉和她身上的大秘密被捉出来了,要真是那样,诸神早就炸了。他们能够屏蔽信息,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失误被流传出去,就算奥古斯都搞事,也不应该是这种把项玉的残响往死里整的搞事法。 啊…… 她想起来了。 “流言最开始是从回京的军队中传出来的,说您在天灾面前英勇地直面危险,用意志击退天灾保护了士兵们。”格温先生笑眯眯地对她说,“军方现在对您的评价很高,都认为辉耀有您这样体恤下属的王储非常幸运,一定是老天庇佑。” 洛芙麻了。 什么被祝福的天降圣王女,诸神都不……算了别提诸神还是好朋友,切斯特都不阻止一下的吗?? 哦对他阻止什么,她自己是切斯特认定的继承人,亲爹巴不得给她造势坐稳王储的位置。 ………… 亲爹巴不得……? 好像明白了什么。 亲爹害我。 ※※※※※※※※※※※※※※※※※※※※ 洛芙:仗着自己是小孩疯狂搞事(最厉害的是自己和香菜都没意识到) 第 126 章 ‘就像古老故事中传颂的那样,拥有金色仿佛阳光的头发,身边缭绕着火焰的少女一步一步走上了王座,并在那里转身面对着众人。’ ‘她为自己戴上冠冕,从摄政王手中接过权杖,并把那集合了全国人民爱戴和祝福的权力象征高高举起。她红衣金发像是火焰,只有湛蓝是眼睛高远如同天空。’ ‘人民敬爱她,她致力于保护人民。人民忠诚于她,她愿为人民直面天灾。’ ‘她的光芒像是太阳一样照耀大地,好像许多年前都曾站着山巅王座前方的两位伟大女皇。她高举权杖的身影,在不知不觉中与两幅金色壁画上同样光芒万丈的人影重合,好像同一轮明亮的太阳。’ ‘这样伟大的场景,经由命运的推动,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自典礼举办的正殿开始,向外辐射扩散着,人们好像倒伏的麦穗一样一片一片跪了下来,向着他们敬爱的公主献上了自己的忠诚。’ ‘那一日起,安妮·德·洛尼亚斯公主殿下的名字传遍大地,人们不约而同地将她喜爱地尊称为为:“日轮公主”。’ 《日轮公主》小说中,安妮就是这样,在直面奥古斯都之后,在改革拯救了全国诸多民生问题之后,在庆祝丰收的典礼上,被民众赋予了日轮公主的称号。 洛芙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个凡人公主有资格被赋予女皇曾经拥有过的称号,还是日轮这么厉害的名字。 如果她没猜错,之前所指的两位女皇,一位应该是现代巫师帝国的开国皇帝,尼古伊娅·卡诺兰朵奇·古兰德尊陛下,诸神曾经的族长之一。这位尊陛下终结了两次黑暗年代之后大陆混乱无序分崩离析的糟糕状态,缔造了现代政治体系的基础框架,是驱散黑暗邪恶的那个年代的太阳,当得起日轮这个称号。 另一位洛芙对照了半天没对照出来是谁,但金发蓝眼,应该也是古兰德皇室的大家长。能和尼古伊娅并列使用这个称号的,她思来想去,大概只能是项玉了。 也许是因为项玉身为主修火系的元素法师,又喜欢穿红袍子,看起来和太阳颜色很类似? ……总不能是她死的时候炸成一大团好像太阳一样耀眼吧,这听起来不太得行。 和原著有关的事情,洛芙无法同紫芫求证。事实上,她并没有听说过这两位尊陛下有日轮之类的称号,不过诸神小事懒的管,民间随便给两位尊陛下扣个称号,甚至大街上拉个伟人尊称为女皇的事也不是干不出来。 现在问题来了,她代替了安妮面对了奥古斯都,并且对外的说法是一样的“用勇气和大爱吓退天灾”——奥古斯都这件事诸神允许民间传播的说法是“天灾”——的时候,洛芙也被民间赋予了一个很厉害的称号。 “被祝福的天降圣王女”。 听起来真棒。洛芙笑得僵硬。 她是应该庆幸这称号和原著中的‘日轮’不一样,还是应该介意这一点? “虽然想来当时情况一定十分凶险,但就结果来说,对殿下您是好事。”格温先生笑眯眯地捋胡子,对自己教导的小公主有了这样好的名声而感到满意,“体恤下属,为了民众而挺身而出,作为王储,这可是了不得的重要品格。更何况柯伦德领座当时亲临现场,对您赞誉有加,现在大臣们大多都对陛下表态您是一位合适的优秀王储了。” 不知道是真满意还是怕惹民愤,他们对于洛芙作为唯一的王储这件事的反对声变小了很多,以后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很难再公开反对洛芙当王储的了。 洛芙笑不出来。 ……其实她不是特别想继承国家来着,她最开始努力学习的目的是想逃离宫廷,而不是做个广受认可的王储。 她现在逃离宫廷的未来看上去越来越模糊,但认清这一点也不会让洛芙对于在成为王储这件事上被寄托厚望感到高兴一点点。 在那之后的几个月里,经由亲爹推波助澜搞出来的称号越传越广,再变为常识安定了下来。洛芙隐约听艾塔提起,现在民间也认为拥有‘用意志阻止天灾的天生奇迹’的公主殿下继承国家是一件好事了。 “那么,您真的用意志阻止天灾了吗?”当这天下午茶期间,艾塔再一次向洛芙描述外界的传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半是高兴半是玩笑地问道。 “艾塔,你不要拿我开玩笑了。”洛芙很羞耻,并且庆幸于紫芫这个当事人并不在场,“你知道不可能凭人力阻挡‘天灾’的,那件事都把那位大人惊动了,和我能有什么关系。” 其实是有的,毕竟项玉当时出现是因为她。虽然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看到她,但总之有那么一会,从结果看起来还真是被祝福的公主肉身挡天灾。 ……或许这就是原著小说里安妮用眼神击退奥古斯都的真相? 不过她不记得原著中有一点点描述安妮身边有个大美人背后灵的情节诶,又是bug? bug还挺多…… “如果是您的话,我愿意相信。”艾塔笑着答道,说出来的话让洛芙感到脸红。 贴身侍女把手里的礼物盒里面一层丝绸包裹也掀开,把盒子和里面镶嵌了海蓝色宝石的魔杖捧给她看。 “您上次回绝了埃文将军的求见以后,这是他代替送来表示感激的礼物,说希望您能收下。”艾塔拿起魔杖上的便笺,把它打开面对洛芙,使得洛芙能够瞄到上面花里胡哨带着圈圈的贵族问候字体。 魔杖很精美,宝石很华贵,便笺也很贵族,上面语句婉转音节悠扬好像诗一样的描述了一下埃文上将和柯伦德以及霍克将军的坚固友情,对洛芙的感激,和对王国继承人的忠诚。洛芙盯着那玩意看了一会,觉得对方还是完全不了解她。 了解她或者切斯特,就不会在送礼物的时候顾及其他贵族小姐会有的纠结于华丽的表现。 感觉军方这帮人和传统贵族打交道的时候经历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那就……收下吧。请代我拟回信感谢他的好意。”洛芙有点没辙。 她不介意依照亲爹的意思会见几个军方大佬。但问题在于,军方的人一堆一堆的,好多都曾经是战友,这开了头就开始没完没了了。 她在行宫住了两个月,见到了十几个军方大佬,从元帅到柯伦德的朋友全都有。最后连北方公爵都装模作样地递来了拜帖,吓得洛芙赶紧对外宣布自己忙于学习被老师骂了,以后无论尊卑对边境发生的事情的求见一律谢绝。这样子才消停下来。 太可怕了,那可是北方公爵诶。公爵自己不怕,洛芙挺怕被他生吃了的。 艾塔把这件事记了下来,会请专门的人为洛芙拟稿和准备措辞,再递给她抄写:“还有一件事,陛下昨天传了口信回来,说今年比较忙,秋天也不能出宫来探望公主殿下了。” 这是切斯特第三次拒绝出来探望洛芙了。 洛芙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很意外。 王宫里放着那么大一个尊陛下在满世界瞎晃悠,亲爹走不开她也能理解。虽然他十天之前才去城外亲切检阅了辉耀的各地军队的仪仗,但…… 她能怎么办呢,就假装亲爹也挺难的好了。 唉,其实时间久了还有点担心亲爹……不知道王宫里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回去一下大概也不会特别麻烦吧? 她想了想疯狂的奥古斯都冷漠地看着地上凡人的金色眼瞳,按死了自己这种危险的想法。她和项玉之间的关系不清不楚,到时候奥古斯都见到她突然爆炸,或者把她认成项玉,她哭都没地方哭。 艾塔并不知道洛芙心里这么多戏,也不知道许多不该她知道的隐秘。贴身侍女安慰她:“陛下也许是忙,您别太难过,海伦小姐明天就来行宫拜访您了。” 啊! 海伦! 海伦小姐姐要来了qvq! 这个冷漠无情的世界,只有温柔可爱的小姐姐们非常温暖。 洛芙选择性地无视了护送海伦过来找她的米尔,并且为了愉快地见到小姐姐,提前挑好了宝石蓝的裙子,当天晚上疯狂赶作业。 几个月没见,海伦没什么大变化,还是那副温柔聪慧的样子。 她问候了洛芙的近况,向洛芙描述了近期王都的一些看起来无伤大雅的变动,也代她的爷爷坎格瑞安老公爵接受了洛芙的问候。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上道,对于最近王都疯传的被祝福的天降圣王女的说法只表示了礼貌性的祝福,还开了洛芙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对于洛芙住在行宫不回去的原因,则是提都没有提。 不知道是老宰相同她说了什么,还是单纯的海伦自己意识到了什么。洛芙有时候甚至会怀疑,比起米尔,海伦更像是家族继承人和姐姐。 行宫离王都有些距离,她来一趟不容易,将会在这里住好几天。 秋天已经来了,行宫旁边的湖边,树木高高低低,一片缤纷的红黄棕绿色。洛芙带着海伦在行宫附近骑马钓鱼,还拉着她跑到湖上和附近的树林里飞了一圈,被小姐姐说‘完全不珍惜精神力’。 但说是这样说,她们低空掠过湖面,在草坪上落了地,海伦还是和她笑成一团。 在海伦将要离开行宫回王都的前一天晚上,她们坐在壁炉前的羊毛地毯上说话。 海伦对洛芙说:“殿下,我决定放弃去高级魔法学院进修了。” 洛芙惊讶地睁大了眼。 海伦低头笑了笑:“爷爷年纪大了,家里的叔叔伯伯们都不太……有责任心。爷爷是想把家族的事情一点点挪给我的,这样子我就不能离开家去远处上学了。” 她看起来心意已决,但作为一心想要成为超凡的魔法师,洛芙要理解这件事还是挺难的。 “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吗?”她为小伙伴感到惋惜,“我记得央都魔法军事学院也接受参政学者的。海伦你再过几年就要晋升高级魔法师了,坎格瑞安老公爵这几年身体也还健朗,不再争取一下吗,太可惜了呀。” 放弃四大的入学机会,并不等于给成为超凡阶的可能判死刑。 在能力者修行最好的年纪去参政和管理世俗,也不意味着注定无法迈过超凡。 但这两者相加,就是绝对了。 海伦的天赋不差,但也绝不是紫芫这种十六七岁圣阶注定超凡的怪物。现在放弃,她将永远留驻在凡人阶,生命短暂,百年之后终归尘土。 “爷爷对叔叔伯伯们不满,叔叔伯伯们也并不愿意接受家族就这样交到我这样的小辈手上。”海伦轻声答道,“我想要接受家族的事务,让上下服众归心需要很多时间。去四大上学也许只要几年,可想要成为能力者,需要的是持之以恒的修行和历练,我就算到了圣阶,放到一个国家的政局里,个人的武勇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洛芙难过地看着她。 不是的啊海伦,你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家族呢。成为超凡就是成为自己,哪怕只是个圣阶领域,家族也不能再对你做些什么了。从此自由,不再受到愚昧和争权夺利的束缚,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在想这些事的时候,她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作为穿越者凉薄而不愿对此世负责的心态。但同时也知道换做她自己,想要放弃现在拥有的包括切斯特和艾塔在内的一切,自己远走,生死不论,也是不可能的。 “殿下,我和您不一样,我的志向在政界。”海伦对她的小朋友轻轻笑起来,漂亮的绿色眼睛在温暖的壁炉火光之下亮闪闪的。 “在成为魔法师之前,我是一位学者。” 她对洛芙说道,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拍了拍洛芙撑在地毯上的手背。 “能力者固然很好,可那并不是我想要追求的方向。超凡万中无一,与其去争取那些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不如作为凡人过好凡人海伦的人生。” “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难以选择。虽然放弃了一个很好的机会确实令人遗憾。但人生在世,怎么可能会什么都不失去,想要就必能实现地获得一切呢。”她对洛芙温温柔柔地说道,语气却很坚定。 “我来管理家族,爷爷就能早早放心退休,我知道哥哥其实讨厌政治,他也可以追求想要的生活。央都魔法军事学院我也考虑过,可是如果我走那条路参政,就必须效忠于央都的尊陛下,坎格瑞安家的底子都在东方,没有办法跟我一起走啊。” 洛芙沉默了一会,海伦是很有主意的孩子,她需要尊重朋友,不能进行无谓的劝阻:“你这个决定,米尔和老公爵知道吗?” “当然了。”海伦对洛芙笑道,“哥哥很为陛下愿意给我在贵族议会安排一个职位而感到高兴,虽然他也希望我去央都进修,但这毕竟是我的梦想,他知道这一点的。” 洛芙看着她,她已经不是对超凡和凡人差距一无所知的孩子了。 和超凡阶相处的越多,她越知道他们和凡人行走在完全不同的道路上。因此她深刻地理解海伦今天做的决定意味着什么。 当她这个小伙伴也认可了海伦决定的时候,某一扇门,在她所处的方向,就永远地对着海伦关上了。 火光之下的小姐姐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碧绿的眼神坚定又温柔,颜色让洛芙想起了米兰达的投影。 其实一直一直以来,洛芙都有点羡慕海伦。 她羡慕海伦比起出生在王宫,小时候身不由己的自己,可以更加自由的选择自己想要的未来。 相对于一个王国的未来,她以为,也许一个家族,这种注定在历史上灰飞烟灭的原始组织结构,并不能足够沉重到阻止一个人的人生选择吧。 现在看来,人生在世,哪有人会不糊涂呢。 她不能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衡量别人的。海伦做出的决定,固然有家族的影响,和她自己的追求也密切相关。 这也许正是她想要的,一直在追求的未来。 “那么,我就只好恭喜你了。”她对海伦笑道,把手也搭在海伦按着她手背的手上,仿佛在给她传递力量,“如果我父亲欺负你,要告诉我啊,我帮你去说他。” 说这些话的时候,洛芙也有着些微的困惑和迷茫。 超凡天堑万中取一,说不定她才是两人中的那个白痴。 第 127 章 同样的夜晚,洛芙在辉耀王宫里的房间笼罩在黑暗的夜色里。 照顾她的侍女们和她的猫已经都由切斯特送到洛克尔行宫了,几个照顾宫室摆设的仆人白天已经完成了清扫,晚上只留了两个人在隔壁仆人房守夜。 此刻客厅中的一切花朵家具器皿和陈设都隐没在黑暗里,只有靠近落地窗的部分,被月光照得明亮。 身穿白色袍子的男子靠坐在公主小客厅落地窗旁边的小桌子上,偏头看着窗外黑暗中明亮而层叠的王宫建筑,以及天空中的星辰和月亮。他逶迤的银白长发从后背顺着袍子流淌下来,在桌子上积了一滩,又从桌子向下流去,仿佛一条银白色的绸缎河流。 他在这里已经坐了很久,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虚幻美丽的影子。然而不知过了多久,一片寂静中,他轻轻笑了起来。 “被祝福的天降圣王女。”奥古斯都轻声念道,扭头去看房间中央,对那里的谁说道,“如此巨大汇聚的因果,你可以看到的吧。” 残响靠在房间中央的沙发上,闭眼自然地歪着头,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即使听到奥古斯都的问题,也没有一点点反应。 奥古斯都看着她,眼神时而散乱时而清明:“有些事我想要和她确认一下,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残响沉睡着,在奥古斯都耐心的注视中没有一点反应。 洛芙送走海伦以后,因为她的决定而有点闷闷不乐。 一方面她尊重了海伦的决定,既是她的小伙伴注定会在百年以后离开人世。 另一方面,现实再一次提醒了她,现在活跃的超凡阶都是幸运的天才,超凡阶的天堑对于随机的某一个普通人来说,有多么的难以跨越。 正因为难以跨越,力量和生命形式出现质变,超凡阶才能在真正意义上摆脱世俗的牵绊,进入凡人无法触及的封闭社会阶层。 对于她这样的低落情绪,洛芙给出了表面上的原因:离开了小伙伴十分想念。这个说法很容易地搪塞了米尔和艾塔。至于真的知道她不是小孩子的紫芫,洛芙觉得成年人心情低落一下没什么值得担忧的。 她并不想跟紫芫说这种烂事,紫芫是迈过一次坎的人,他并不能完全理解现在洛芙的心情。他也曾经是再也迈不过去的人,要用这种无聊的心思去折腾他,洛芙觉得会显得自己非常蠢。 这天晚上,她又不睡觉,裹了一条厚斗篷跳到房顶看星星。 空中有着稀薄的云,遮住了明亮投射在湖上,好像一条银白色的光河的月亮。洛芙坐在天穹之下,抬眼看去,群星璀璨。 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文明,世界如此的浩瀚广大,无数人在努力的生活。她沐浴在群星的光芒里,天高地阔,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无聊起来。 无论什么样的难事,最终都会过去,一时的沉思和痛苦在广阔的世界面前渺如尘埃。 但是…… 洛芙向着星空伸出了手。 她果然还是希望,能够触及真实更近一点啊。 星辰在夜空中缓慢地旋转着。 漆黑一片的天幕之下,风裹着紫芫轻轻跳上了房顶。 洛芙放下伸向天空的手,调整回了无辜的神情去看紫芫。 黑发的少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仔细看了看她,没有说什么,从袖子里掏了一个瓶子举给她。 洛芙看着他和瓶子露出了震惊的眼神:上次是谁说小孩子不要喝很多酒来着? “是酿造树汁,不是酒。”紫芫轻声解释,冲着洛芙示意了一下瓶子:你喝不喝? 洛芙怀疑地看了他和瓶子两眼,一把捉住瓶颈:喝! 她拧开盖子,刚想来个前世豪迈的对嘴吹,想起不对,在紫芫好笑又无奈的眼神中接过杯子,给自己倒了一大杯,也给紫芫倒上。 树汁清爽甘甜,喝了还想喝。 “怎么了?真的因为朋友离开伤心了?”紫芫端着杯子,轻轻问道。 “啊……是啊。”洛芙板着脸机械答道,本能地给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回答。 紫芫没有说什么。 虽然已经在星空之下想开了,由他提起这个话题,洛芙仍然感到一阵气闷。她想了想,不知怎的就想起紫芫说她太压抑自己,可以信任,突然觉得也许跟他说说也无妨? 无论如何,紫芫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她悄悄偏头看了紫芫一眼,少年沉默地注视着她,眼眸黝黑,似在思索,唯一没有的是苛责和怀疑。 洛芙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我朋友说她放弃去四大,要为了家族和自己的理想从政了。” 能够追求理想,对于她本人来说固然是好事。但对于洛芙而言,不过是个注定分离的结局罢了。 虽然人的一声中难免经历许多别离,但也不妨碍开头的几个令人格外上心。 这一点,洛芙相信紫芫比她明白的多。 她身边的少年沉默了一会,斟酌着说道:“如果是为了她自己的理想,这不是坏事。” 洛芙何尝不知道呢,她缩在那里,叹了口气。 紫芫伸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在她的后背上,安抚地顺了顺。 “作为凡人,他们也会拥有不会后悔的精彩一生。”他对洛芙轻声说道。 道理洛芙都懂,她只是觉得沮丧。小姑娘悄悄朝着紫芫的身侧靠了过去,轻轻在他身上靠了一下。 紫芫举起的手臂僵硬了一瞬间。随即,他无奈地笑了笑,把手放下来,默认了。 他知道洛芙其实不需要道理上的讲解,只是需要一个固有不会失去的存在的安慰。 洛芙在他身上靠了一下,感觉有被安慰到。 她直起身,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做都做了,紫芫也没反对,还能咋地,当然是笑着活下去。 其实她知道这对紫芫不公平,毕竟她自己还在凡人阶努力往上爬,公主身份在世俗国家也是烂事缠身,存在她到死也爬不上去的可能。 要努力啊洛芙,她给自己打气,无论努力能不能跨过超凡,光靠发愁是肯定不行的。 ……不知道如果她真的迈不过去,诸神会不会看在项玉的面子上祝福她一下…… 不,不可以在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投机取巧!快掐死自己这种危险的想法! 小姑娘的脸色一连几变,心情变化非常精彩,看的紫芫有点好笑。 随即,他们听到下面的行宫里传来了微弱的骚乱。 糟了,跑出来玩被艾塔抓了。 洛芙腾地站起来,房顶不平,一个不稳差点向前栽下去。她干脆顺着方向跑了两步,释放风魔法裹着她从屋顶边缘滑了下去。 紫芫看着她跳下去,还坐在原地。过了很久,下面的骚乱才平息了下来。 他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把杯子举到嘴边喝了一口。 洛芙在行宫里度过了安静的两个月。 已经是这一年的第十二个月了,天气冷了下来,湖泊已经结冰。入冬以后下了几场雪,使得行宫附近的森林显得格外的空旷和安静。 洛芙已经不好跑到湖面上去乱飞了,天气太冷,她人也缩了起来。过去十二年,她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接受良好,还和艾米丽进行了几次愉快的行宫艺术品遨游鉴赏之旅。 哪里都很平静,洛芙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 ——如果她没有因为记不住高级魔法师必须学会的魔法阵精简算法而秃了三分之一的话,这样的生活还能更好一些。 距离新年还有十五天,紫芫带着她和米尔格进了行宫附近的森林打猎。 “这么冷的天,真的会有动物出来吗?”洛芙骑马走在林间小道上,好奇地四处张望着被雪覆盖的灌木和树枝。这森林是为了行宫主人打猎布置的,里面的动物数量按说应该不少,但走了这么久,洛芙也完全没见到。 “有的,他们要觅食。”骑马走在他们前面的紫芫头也不回地答道。他恢复了力量以后不再怕冷,穿着平时穿的并不很御寒的长袍,因为在远古之森长大,出人意料的弓马娴熟。 洛芙倒是觉得这会林子里只有他们骑着的马的喘气声像活物。 他们在一片空旷的林间空地旁栓了马,徒步往里走去。 紫芫带着他们,在尽量平整的路线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会,直到离身后的马匹足够远了,他才停了下来。 “可以了。”他转身对洛芙和米尔说道,“就在这里吧。”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打猎,追踪或是发现猎物,再捕捉或是杀死它。”紫芫平静地对他们说道,“你们不缺乏捕捉和杀死它们的手段,但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发现它们,魔法师有着特殊的方法。” “我们用精神力外放察觉危险,探测环境,高阶能力者可以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探索周围的信息。这个能力在各种意义上都非常实用和重要,是高级魔法师资格测试必考的内容。” 洛芙前阵子学高级魔法师必会的魔法阵简化略缩理论刚刚因为掌握不好而被批评,不提高级魔法师资格测试还是好朋友。 “大雪过后的森林很安静,安静之下也有着勃勃生机,是练习精神力外放的合适场所。”紫芫对他们说道,“你们都是初学者,一起外放会互相影响,谁先?” 米尔和洛芙互相对视,谁也不想在传奇面前第一个丢脸。 紫芫叹了口气:“这个技巧并不难,和冥想是一样的,只是由收变放,要点在于平静稳定和低损耗地长期持续,这附近没什么干扰,不会很吃力。” 米尔和洛芙眉来眼去。 快上殿下,您先请,您一定行。 不了不了,我前阵子刚刚因为魔法阵简化一团糟被骂过,你中级魔法师的时间比我久,你先你先。 在紫芫无话可说的目光中,米尔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请,请您指教。” 脸上写着请您骂的轻一点。 第 128 章 “开始吧。”紫芫点了点头,“像冥想的前置步骤那样,把意识沉下来,精神力向外环形辐射,探索和感知身边的区域。以你现在的精神力强度,全力施展应该可以延伸到那边的灌木。” 米尔瞄了一眼他示意的大概二十多米外的灌木丛,闭上了眼。 洛芙能感觉到他的精神力扫过了自己的身体,并且向外蔓延膨胀开来,强度巨大,好像个精神力扫描仪。 “放松下来,平静心情。”紫芫柔声念道,“这个强度还是太高了,再平静一点,范围延伸得慢一点也没事,再平静一点,你是在探查,而不是在瞪着它们。想象自己像最轻微的风一样不引人注目。” 米尔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下来,洛芙也感到自己身上那种被扫描和注视的感觉慢慢变淡了下去。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在紫芫轻柔的引导下,他的精神力波动稳定了下来,洛芙身上那种被注视和扫描的感觉轻薄到几乎完全不引人注目。他把能够探测和感应的范围固定下来,感受和保持目前的区域和精神力消耗,并且寻找和等待这个区域内有所异动的生物。 米尔突然睁开了眼,飞速拔出腰间的匕首,手一抖,寒光像是闪电般地窜了出去。 匕首没入树丛后面,那里传来一声短促的鸟类尖叫。 “做的不错。”紫芫点头。 米尔无辜地看着他,和紫芫对视了好一会,骑士才嗷了一声,手忙脚乱地离开小道去捡自己的猎物。走到一半才想起自己也是魔法师,挥手让风裹着那只可怜的山鸡飞出来,从它肚腹里拔出匕首,提住脖子拎了回来。 紫芫这才看向洛芙。 洛芙瑟瑟发抖地闭上眼,开始把意识往下沉。 她无法正常感应魔法元素,施法全靠自信,外放精神力做的远不如米尔顺手。但毕竟是过了中级的魔法师,她会精神力精细探查,挣扎了一会,也能勉强把意识向外环形发散开。 被精神力覆盖的区域里,每一粒泥土和雪片的轮廓和质地都清晰可见,最细腻的质感和最轻微的细节都同等的引人注目,在意识中呈现出无限的细节。 “自然一点,放松。”紫芫平静低柔的声音从被放置到角落的物质世界感知层面传来,“这不是有目的的探查,不需要那么强烈和精细,想象蝴蝶煽动翅膀的微风。” 洛芙意识的角落,有个毫不引人注目的声音在小声吐槽:润物细无声竟然比大力出奇迹还难。但她此刻精神力和意识都放在外面,没空管自己的想法。 她很慢很慢地收敛自己扩散开的意识强度,刻意忽视空气中的风,摇动的树枝,融化成涓涓细流的雪水,甚至于雪地下面泥土颗粒偶然塌陷带来的震动和响声的刺激,减少对它们的关注,不去分析这些信息,努力使得自己自然起来。 以她为圆心的几十米范围内,世界的一切内部和外部的细节都变得清晰可见了。 “太强了,这样的强度是无法持久的。再放松一点,你的探查是对异常的警戒,而不是用意识去刻意搜寻什么。” 洛芙:qaq 请给我一个大力出奇迹的机会。 她放出的意识变得越微弱,无限细节的视野就变得越不引人注目。但好处在于,这样确实比从前省力的多,洛芙甚至有余力把意识从下潜的精神层面提升回物质世界,睁开眼睛看了一圈周围。 远处的灌木丛里,有个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这动静在树枝和雪下,在物质世界的视野里同其他那些被风吹落的簌簌落雪没什么不同。但洛芙精神层面感知的不是二维视野,而是整个三维空间,因此雪下那小动物的扑腾就显得巨大而极端引人注目。 洛芙操控着树枝和风把那动物捉了过来,是只野兔,灰色的短毛中夹杂着些许白色和黄色。它被虚幻的风裹着悬浮在三人面前,鼻子耸动,黑豆似的小眼睛惊恐地在眼前的三个大个子之间来回看着。 “嗯。”紫芫赞许地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悬浮的灰兔肚子上柔软的绒毛。兔子吓得直蹬腿,肚子因为紧张急促的呼吸而快速的一胀一缩。 “你们最终需要学会在保持探查的情况下长期活动并且完成攻击,但第一次来说,做的不错。”他修长的手指在兔子肚子上最后挠了挠,在阳光和积雪的映衬下白得透明。 “今天都累了,就到这里吧,过几天可以再来。”他淡淡说道,看向洛芙,“但在那之前,小洛芙,请完成你的狩猎,杀掉它。” 洛芙当场傻眼。 啥? 什么杀??? 兔兔这么可爱,为什么要杀它??? 紫芫没理解她傻眼的原因,或许是故意不去理解。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匕首,握着鞘递给她:“如果用魔法不太熟练,你可以用这个。这样它不至于死得太惨,今天晚上还能吃一顿。不过你最终需要用魔法做到同样的事。” 洛芙:伸出来接匕首的手,在冬日的寒风中微微颤抖。 兔子还在扑腾着看他们,呼吸急促,吓得哆嗦。洛芙看着它惊恐而明亮的黑眼睛,清楚地知道这是个活的生命,本来在林子里过的快乐又自由,下不了手。 “我们不能把它养起来吗?”她徒劳地问紫芫。 “作为公主,当然可以。”紫芫淡淡道,“但作为能力者……我听说过没杀过人的凡人阶,但真没听说过没杀过鸡的。” 一码归一码,这种事上紫芫完全不会因为她是个小姑娘就心软让步。洛芙知道他说的对,没杀过鸡的能力者听起来就可笑的不得了。 但她还是纠结的不行,束缚着兔子的风魔法都因为她情绪波动过大而勒紧,把兔子掐的喘不过气来。紫芫眼看着兔子肚子都变形了,提着耳朵把它拎了起来。 “如果你觉得有点困难,我可以帮你按着它。”他对洛芙说,声音到底还是放柔和了一些。 “不……我,我行。”洛芙艰难地把匕首扒出来,试了两次才用风把兔子提起来。 匕首沉重而锋利,带着金属的,和皮肉毫无可比性的冰冷坚硬,中间有血槽。洛芙握着这把为杀戮而铸造的兵器,在兔子脖子旁边比划半天,就是戳都不敢戳一下,死死盯着兔子黑豆似的眼睛,就是下不去手。 小公主哆哆嗦嗦的样子让旁边的米尔都不忍心起来了,骑士忍不住为公主殿下说话:“殿下以后也不是非得需要亲手杀什么吧……” 紫芫淡淡看了他和他手里的山鸡一眼:“你是指等她成了超凡阶,轻易就能成片杀戮,所以不需要顾及杀死一个个体的感受。还是指她登上王位掌握权利,杀人只用下命令,不需要过自己的眼?” 年轻的骑士被他噎了半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洛芙听到了紫芫的话。 她知道紫芫是对的,在紫芫不让步的事情上,他几乎总是对的。 无论将要走上哪条道路,她都必须要亲手做这件事,并且记住这种感受。 她心一横,把手里的匕首递了出去。 锋利的钢刃划过皮毛,切开了兔子脖颈里精细柔软的芥蒂组织。软弱不会改变结果,只会增加兔子的痛苦。洛芙咬着牙没有退缩,尽管兔子尖叫着挣扎起来,血溅到了她的袖子上。 刀刃切肉的感觉实在让人头皮发麻,如果这被切的肉还在尖叫挣扎,噗噗冒血的话,那更是糟糕透顶。洛芙脸都白了。 紫芫拎起刚刚死掉,还在抽搐的兔子,递给她手帕擦净手上的血,收起匕首。没说什么,率先往回去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道理洛芙全都懂,兔子只是一只没有智慧甚至没有魔法的野生动物。她不需要安慰,只需要一点时间接受它。 骑士担忧地看了公主一眼,米尔倒是很想安慰一下洛芙,比如我们可以由很多可爱的小兔子之类他和妹妹十二岁的时候会接受的说辞。但他刚刚被紫芫骂过,想了想也知道自己的安慰很愚蠢,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安静得像只鹌鹑一样走在了最后。 这天晚上的晚餐是红焖兔肉和香烤山鸡。 洛芙心里膈应,但她出门跑了一天,也疲劳也饥饿,身体诚实地真香了。 做……做的这么好吃,就当兔子没有白死吧qvq。 新年过去,行宫下了好几场雪,那之后紫芫又带着他们进去了几次树林。 洛芙对此比较深刻的感受是:鹿肉膻味重。野兔比家兔柴但是有嚼劲。山鸡不错。森林鼠有股土腥味,爪子不太好啃。野猪真大,吃起来也最香,就是挺沉的。 ……紫芫马术真的厉害,那么大一个猪,说扔马背上运回来就真的运回来了,跑的还挺快。 她觉得自己初步掌握了低耗能长持续的精神力外放技巧,并且至少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杀鸡宰牛方面的魔法师砍仔。使用魔法对活物进行攻击也干脆利落很多,可以下意识地一击必杀,不再像第一次那样下不了手,把个那么大的森林鼠烤个半熟折磨致死了。 “我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升高级魔法师了呀。”这天中午她总算把自己的魔法阵精简算法弄到了一个还算能接受的程度,紫芫宣布她可以在这门学问上暂时结业。洛芙立即开始晃悠他。 “你才中级魔法师一年,早呢。”紫芫看了她一眼,虽然无奈,也还是带了点笑意,“高级魔法师要能够熟练使用自选古魔文符文魔法,能够有技巧地使用至少8种定式高级魔法,掌握借物魔法原理,境界魔法原理,精神力实质化技巧,分心施法技巧。还有规则借用理论基础……哦他们最近好像不把规则借用理论基础作为高级魔法师资格判定标准的一部分了,但你升圣阶这个前置知识是必须的,早晚的事。” 洛芙脸都绿了,差点给他跪下:“不,请您不要说下去了,我知道错了,是我膨胀了,对不起。” 她想哭,而且还不能抱怨——现有的能力者入门理论体系架构是被名字能抄几十页的超凡阶凡人阶能力者,教育家和学者们花了几千年反复修改验证过的,能够极大引导年轻魔法师进阶的知识教育体系。 不背书也不是不能进阶。没有理论指导,靠自己硬着头皮摸索,就会像前世小说里的那些师徒传承的魔法体系那样,六十八了半截入土在法师塔里窝了一辈子的老爷子升个高级魔法师还觉得自己挺厉害,人人恭喜,都夸年轻有为。 这太糟了,还是背书吧,人傻真不能怨社会。 洛芙垂头丧气,旁边的米尔看的都觉得好笑。 “你不要笑,你以为你的进度很快吗。你之前的武技老师受限于眼界,给你的指导好多都错了。魔法理论体系也有不少谬误。”紫芫看了他一眼,“你在行宫期间,上午练习武技的时间来找我,我尽量修正一下你的方向。” 米尔瞬间笑不出来了。他倒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十八岁的青年低下头,像个挨批评的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是,感谢您的栽培。” 第 129 章 洛芙从睡梦中醒来,睁开了眼睛。 窗外是仿佛银河一般的,缓缓旋转着的繁星。她瞄了一眼,甚至不会感到惊讶,习以为常地坐起来,甚至还慢吞吞地捋了两把头发。 知道项玉还挺好,她不能说不开心。但石锤开心过后,想想前几次她在梦里见到项玉都知道了些什么,洛芙头秃了起来。 虽然亲爹新年没来,但她在行宫的这个冬天过的还是很开心的,不要搞我。 她在床上坐着挣扎了一会,内心很拒绝,但还是慢吞吞地掀开被子爬下床,鞋也懒得穿,光着脚向外屋走去。 红衣金发的美人站在外面起居室的窗前,似乎感应到了洛芙的视线,她回过头来,还是洛芙记忆中惊人美丽的面孔,眼里浮现着幽幽的蓝光。 哦。是尊陛下。 洛芙想,内心中毫无波动,甚至不想笑。 “谢谢您前阵子的帮助。”她在巨佬毫无表示的注视中象征性地行了个屈膝礼,“见到您一切都好,真是令我感到欣慰。您突然来找我,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吗?” 项玉看着她,毫无表示,但眼里的蓝光也没有消失。 她坚持这个状态比从前久,看起来是在持续好转而不是越来越糟。洛芙彻底放下心来,想到她表达和行动力有限,很自觉地走过去,站到了巨佬面前。 她不明所以地和项玉对视半响,毫无征兆地被弹了脑门。 洛芙:?? 她身体里曾经被寄存的,不属于她的东西离开了,洛芙觉得意识都轻松了不少,看来是残响把借给她保命的东西取走了。洛芙放下心来,看来巨佬找她没什么要紧……事………… 脸颊被捏的感觉好真实,就跟真的一样。 洛芙瞄着项玉伸出来捏自己脸颊的手,觉得残响今天也一如既往的温………… 等等,什么残响,眼里有光不是那位尊陛下吗?! 她什么时候能做出捏脸这么人性化的动作来了??? 洛芙死死瞪着她放下的手臂,就算在梦里,也整个人都傻了。她抬头去看项玉,红衣美人面无表情地偏头看着她,但如果洛芙没有幻觉的话,她感觉巨佬眼中似乎带有那么一米米微不可查的笑意。 洛芙:??????? 寂静的房间里传来噗嗤一声轻笑,有人声音低柔地开口:“这孩子怎么有点傻乎乎的。” 洛芙保持着她震惊于巨佬变化的惊恐表情,缓缓转头看向旁边。 白发金眸的俊美男人坐在那里,仿佛之前一直在,但从未被洛芙注意到过。他在洛芙震惊恐怖的眼神里站了起来,走到项玉身边,温和地对小姑娘笑道:“看来是我多心了,是个好孩子嘛。”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眼神清明理智,一点也没有之前在山洞里崩溃发狂的可怖神性显露出来。洛芙突然完全不怕他了,只留下和对塔尔维亚一样的,单纯对诸神力量和地位的敬畏。 奥古斯都没有在疯了。洛芙意识到了这一点,也许是自身有所缓解,也许是在这个梦境中他可以摆脱崩溃以后神性的影响,短暂地恢复成理智时期的状态。无论如何,现在的奥古斯都看起来真的像个庇佑一方的巫师大神,理智自信的西方政治系首脑了。 奥古斯都笑盈盈地和洛芙对视着,不防旁边的项玉突然伸手,揉了他的头发一顿。 “是是是,对不起,给他们添麻烦了。”奥古斯都低头直躲,银色河流一样的长发还是被项玉揉乱了。他扒拉了两把,干脆把头发全解下来。 “那么我先回去了。”他对项玉说道,后者本质上还是个拼拼凑凑的死人,揉了一把以后也就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了,只是仰头看着他,靠别人幻想来脑补她已经知道了。 “我怕离开太久现实中我会搞事……别别。”他躲过项玉再次伸过来的手,像个凡人那样挡着头退了好几步远,“你有什么事抓紧时间和小姑娘说吧。” “小小姐,现实中的我还是疯的,”他最后转向洛芙,对她说道,“有什么出格之处还请担待。实在不行就叫赫布利安把我打一顿。” 他好像一团白色雾气那样消失了。 他们俩果然……啧,酸了。 洛芙被塞了一嘴狗粮,齁得想吐,再听到他最后说的半句话,差点噎死。 什么现实中的我还是疯的??他现实中也找过来了吗?那岂不是她在梦里的时候奥古斯都能对她的身体为所欲为?大卸八块的那种? 哇他也知道自己是疯的诶,还知道管不住应该被打一顿啊。这不是很有自知之明吗。不对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想到自己的身体还在外面,和一个疯掉的诸神,虽然封印了力量但也是诸神,处在一个房子里,洛芙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裂开来了。 但她没有奥古斯都那种自由进出梦境的权限或者管它什么能力,只能硬着头皮和剩下来的项玉对视着,感觉着自己越来越惊慌的心跳。 项玉看了她一会,没什么表示,随即伸手也揉了洛芙的头发一顿。 ……什………… 洛芙傻了,随即,她从梦中场景陡然坠落,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睁开了眼睛。 窗帘拉着,窗外也没有星辰。 房间里静悄悄的。洛芙松了口气,掀被子下床准备赶紧趁着奥古斯都本体没杀过来去找紫芫避难,手刚拉住被子一角还没来得及掀,余光就已经瞥到了立柱床另一边与窗户相对的一侧,在那里站着的一大片银白的影子。 寂静无人的卧室中,奥古斯都一个人站在洛芙卧室的床头,冷漠地俯视着睡醒扑腾了几下的小姑娘。他金色的眼睛里迷乱而又冷酷,只带着少许探究的理性光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芙吓得直接从床上平地起飞往窗户的方向跳了过去,差点被吓到心脏停跳血压飙高爆掉脑血管。 什么游刃有余的思索和理智此刻全不存在,洛芙脑内千言万语汇成前世母语一句话: 草尼玛滚开啊啊啊啊啊啊啊!! 雪白的男人冷漠地看着她嗷嗷往后躲,瞬间就手脚并用窜到了房间的另一头,毫无表示,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只虫子的挣扎。 洛芙真的吓死了,她也顾不得什么不能背对敌人了,伸手炸开窗户就要往外跳。 就凭奥古斯都还保留着这种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能力,洛芙现在一个菜鸡中级魔法师,干什么都白给。不如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先逃命,万一跑的了呢。 她冲着被炸开的,玻璃还在往外飞的窗框冲了过去,下面是五楼也不管了,和屋里那个恐怖的巨佬比起来五楼算个屁。得亏诸神秩序化的程度很高,不然这位不算邪神也真差不了多少了。 被封印的邪神也是邪神,留下来吃屁吗。洛芙顶风一跃根本不带怕的,心里只有超多的骂人话。 随即她感到自己前冲的势头没了,引力转向,拉着她向身后她跳出来的那个黑洞洞的房间落去。 完蛋,瞬发境界魔法阵,直接终止单向速度,制造引力方向。洛芙边倒飞边想,放弃治疗,表情绝望。 紫芫同阶打她就跟打小孩似的,这位比紫芫活的久,境界比紫芫高,经验比紫芫丰富,下手比紫芫不留情面,还是低阶超强的境界法师和摆脱物质基础的借物能力者。 完犊子了,世界再见。 她跌回地上,被男人一把掐脖子拎了起来。洛芙无法呼吸,整个人都僵硬掉,感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时而俯视而探寻,时而带着厌恶的杀气。 洛芙有一瞬间几乎被绝望淹没。 这世界上比被疯子杀掉的事情更糟的,大概就是被理智时候没有杀心,但不幸被社会逼成神经病的疯子手一抖捏死了吧。 “你身上有不存在的命运纠缠,你是什么东西。”白发金眸的人形巨龙看着她,冷冷问道。 紫芫出现在了卧室门口。看到洛芙被掐了脖子,瞳孔也是一缩:“奥古斯都大人。” 从洛芙惊醒炸窗户跑路到这一会,满打满算也就十几秒,他只来得及在居家的袍子外面披了件深色的,绣着超凡阶魔力疏导花纹的外搭勉强当做战袍和铠甲。 奥古斯都瞥了他一眼。 “您先松开她,”洛芙被掐着脖子,紫芫完全不敢做任何尝试,好声好气地对奥古斯都说,“您这样掐着她的脖子,她说不出话来。” 奥古斯都看了看他,似乎认出了他来,似乎没有。他又看了看手里握着的脸都憋红了的小姑娘,思索了半秒,松开了手。 洛芙跌坐在地,又喘又咳嗽,差点以为自己气管被他捏碎了。紫芫不动声色地向她走过来,但半疯的奥古斯都并没有在意。 “你身上带着没有发生的事情所引导的未来。”奥古斯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金色的眼眸迷乱又疯狂,“解释一下?” 洛芙不知道这条疯龙在说什么。 奥古斯都似乎突然收敛了他半疯的那一面,思索了一下。 “哦……是‘项玉现在的状态不可能预测还未发生的事情,你当时是凭借什么找到我的。’这个说法。”他对洛芙说道,仿佛自己都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在重复自己片刻理智闪现的时候思考得出的结论。 这话一说出来,连正在悄悄靠近的紫芫也向洛芙投去了目光。 洛芙愣了片刻,突然明白他之前说命运纠缠是指什么。 是那本书! 名为《日轮公主》的小说,她前世阅读,不存在在这个世界,却描述了这个世界的故事。 那个已经不再存在的,被改变过的故事。 她用这样的逐渐偏离,最终与现实渐行渐远的‘未曾发生的过去’,影响和改变了这个世界的进程,某种意义上‘引导了未来’。 诸神能看到命运的牵引,嘎拉山的山洞里,力量勃发的奥古斯都虽然神志不清,但他也仍然是诸神。 洛芙看着奥古斯都,有一种自己被毫无保留地摊开来曝光在以这个男人为代表的诸神面前的感觉。她甚至想到,奥古斯都是疯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所以才会当着她的面询问她。 那么无月和塔尔维亚,甚至于那位只有短短一瞬间相遇过她的白尊陛下,又都看到了多少。 ※※※※※※※※※※※※※※※※※※※※ 奥古斯都真吓死人不偿命= = 真人出演恐怖片系列,吓不死算他输。 第 130 章 “我……我不完全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对奥古斯都说,“我没有遗忘前世的事情,所以我身上带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我不瞎,我看得到。”白发金眸的男人注视着她,冷冷地说,“你前世的世界给了你预测我们这个层次存在的知识吗?看起来并没有啊。” 他的意思很明显,洛芙的来历他很清楚,也根本不关心,他必须要知道洛芙凭什么能够预判还没有发生的事。 如果洛芙不能给出好的解释—— 她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自己不能给出解释,会怎么样? 最靠谱的猜测,恐怕就是她的前世和虚空一族相勾结。不管远在天边的诸神和理智状态的奥古斯都怎么看,就现在在半疯的大龙面前,她能死得干脆一点都算是奥古斯都给项玉面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让紫芫知道一切真是太糟糕了,但性命攸关,如果她给不了解释,洛芙并不期待自己能够在一位一心要她死的尊陛下面前毫无疑问地活下来。奥古斯都可不是修仙小说里孤家寡人的远古隐士,有的是人愿意发誓为他去死。 “我……您先不要激动,您刚刚对我说您弄错了,我想您原本的猜想应当和事实有出入。”她先安抚了一下奥古斯都,感到自己身上汗毛竖立的被关注的感觉变得不那么尖锐了。 洛芙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直视着大龙冷漠的金色眼瞳:“我前世临死前,看过一本小说。” “在我死前,小说只是小说,是由某位写了许多其他小说的作者所写的,畅销有许多人阅读的通俗作品。” 名叫安妮的女孩子,是在伯爵府做工的女仆被贵族们强迫以后生下的孩子,从小在贫困的巷子里和母亲艰难度日。 在一个本来应该以绝望和哭泣结束的下雨天,她被冒险者工会的老魔法师捡到,开启了一条和她从前的人生走向渐行渐远的崭新道路。 在她18岁那年,她意外发现了自己是辉耀国王不知情生下的女儿,被迎回王宫,并且用她的聪明和善良赢得了国王父亲和大臣们的喜爱,获得了公主本应拥有的一切。 然后,在那之后,她带领军队前去支援隔壁蒙托洛的内乱,并且在一个叫嘎拉山一样的地方发现了漂浮的没有重量的脆弱晶体,并且见到了沉睡在水晶中的白色大龙,用勇敢的眼神惊吓和阻止了它的疯狂。 她怕故事没头没尾,不知道奥古斯都了解辉耀宫廷到了那一步,只好多花些时间做了铺垫。好在大龙听得认真,没有不耐烦地打断,只在开始听说小说名字叫日轮公主的时候发出了一声讽刺的冷笑。 随着她讲到嘎拉山的剧情,他投射到她身上的锋利杀气也变得缓和了太多。 洛芙真是在硬着头皮讲,到了这会,她是彻彻底底的完全不敢看另一边紫芫的表情了。 她的讲述,到安妮用意志震慑巨龙,保护了自己人这里戛然而止。 “安妮有个姐姐,是辉耀的公主,名叫洛芙丽达。” “我后来因为意外死去了,醒来发现自己带着记忆降生在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和小说里描述的,安妮的姐姐洛芙丽达很像。所以我在听到嘎拉山这个地方的时候,就猜测那里是不是还和小说里一样有……您在。后来阴差阳错见到了被人捡到的能量晶体,才确定这件事。” 奥古斯都俯视着她,在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默之后,他轻轻问道:“后来呢?” 啥? “哦,我不应该问后来。”他想了想,似乎比来的时候理智了太多,而且还在逐渐收敛,“你没问题……竟然是真实投影。” 呵呵呵……她是没有问题,她将要面对的问题多了去了。 一名穿着黑色的浮空城骑士制服的男子一步迈到了洛芙面前,挡在了她和收敛了很多的奥古斯都之间。他身姿笔挺,让洛芙立即就想到了巫师帝国的传奇,说不定是位将军。 紫芫从后面一把捞住了洛芙,带着她直接从之前炸开,呼呼往屋里灌冷风的窗户洞里跳了出去。洛芙只能隐约听到那位背对着自己的传奇,用一种一板一眼的语气对奥古斯都说:“塔尔大人也不是没有见过这个孩子,您真是太多心了。” 他们落到了行宫外面的,被积雪覆盖的草地上。 行宫这会也逐渐传来嘈杂的人声,有人往这边赶来。洛芙穿着单薄的睡衣,甚至还光着脚,冻得不行,但完全不敢吭叽,老老实实从紫芫身上下来。 赤脚踩雪的感觉冷的刺骨,洛芙感觉有针在扎着自己,骨头都仿佛被冻住了。她抬头去看紫芫,少年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她,神情复杂到洛芙读不懂。 “我……”她看着紫芫,张了张嘴。 怎么解释,都好像之前自己去救他的行为像是在欺骗他。 紫芫收回了他莫测的眼神,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掏出一条超级长而厚的斗篷,兜头给洛芙盖住,把她严严实实地包裹在里面。 他随即一把单手抱起洛芙,让她能够坐在自己的臂弯里。洛芙双脚离开了冰冷的雪地,在斗篷里缩成一团,为了平衡扒在她身上,感到温暖而内疚。 紫芫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抚胸冲着前方微微躬身:“见过国王陛下。” 切斯特站在他们面前,浑身力量勃发,好像在夜空中微微发着金光,看起来是追着奥古斯都过来的。他神情冷峻地俯视着洛芙,湛蓝的眼睛里情绪非常复杂 他听到了。 洛芙想,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希望奥古斯都掐死自己得了。 她瑟瑟发抖地和亲爹对视着,虽然心虚的要命,但她勉强还记得紫芫和她说的,这个世界对于穿越者的认知。 “凑巧保留了前世记忆的人。” 无论有没有书,是不是书,这世界认为人在出生之前没有特点,不可识别,使其成为自己的是后天在俗世的经历和影响。带没带前世记忆都无所谓,不存在谁被谁投胎顶替的说法。 这个对世界底层逻辑的基本认知,和洛芙前世无论是宗教转世体系还是世俗生前死后体系都差距巨大,以至于长期以来她接受的都很勉强。 但在这个要命的时候,她到底还是回想起了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她仰头看向切斯特,可怜兮兮地小声叫了他:“爸爸。” 切斯特盯着她。 板着一张脸,神阶力量隐隐约约,感觉非常可怕的亚子。 只有他注视着洛芙的复杂眼神和恐怖气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温和和无奈了下去。 “你的事待会再说。”他冷冷地对洛芙说道,抬头看了一眼洛芙和紫芫跳出来的那个黑洞洞的窗口,给紫芫往身后指了个方向,“麻烦您了。” “嗯。”紫芫点点头,伸手把洛芙裹了裹,向着黑暗中逐渐过来人的方向窜了过去。 在行宫马场附近的休息室里,他们总算在暖和的地方落了脚。 洛芙本来从被窝里起来就只顾逃命,此刻没有鞋袜,只穿着睡衣,斗篷漏风,一路过来已经冻得手脚冰凉,和紫芫在休息室里扒拉了半天,找到一套备用的骑装,套在睡衣外面才好一点。 趁着外面乱成一团,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洛芙觉得有些话必须抓紧时间说掉。 “紫芫,我……”她张了张嘴,“……对不起。” 紫芫看向她,没什么表示。 “我……我不应该隐瞒你这件事的。”洛芙小声解释,“但我后来……不知道怎么开口。” 紫芫看着她,眼中的神情十分莫测。 过了好一会,他叹了口气:“没事。” 他的表情显示他并没有释怀,只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洛芙都快裂开了,觉得自己事大了。 “奥古斯都尊陛下那件事的时候,我本来也不知道,当我发现真的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那天上午我出去,本来就是想要找个借口告诉你的。” 她可怜兮兮地去拉紫芫的袖子,前传奇看了她一会,倒也没有躲开。 紫芫的神情比之前柔和了一点:“没事,我能理解。” 骗人,他看起来还是在生气。 洛芙很艰难地,还是按照自己心中正确的道德标准要求了一下自己:“那时候我确实有一点点希望不会死,尊陛下也为我指路了。我……对不起,那个联系,就当没有过吧,或者需要做什么才能消除它的话,我可以配合你。” 紫芫长久地注视着她。 “你也不确定自己一定能活,是不是?” “诶……是的。要不是尊陛下的祝福,我们估计还是全得死。”洛芙苦笑,“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安妮是怎么做到的。” “那它就还有效。”紫芫淡淡道,“至于你说的那个故事,应该是某种可能未来的真实投影,达成事件的前置条件与现实会有出入,不必在意。” 啥……啥?某种可能未来的真实投影?啥玩意?那它还有可能成真吗,它和现实是平行世界还是什么关系? 洛芙习惯性地就想问,但硬生生忍住了。 她欲言又止,紫芫却开口问道:“这些年的事,你从前知道多少?”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够确认自己的身份是小说里的那个人。”洛芙仰头看他,“在故事里,我20岁才登场,我甚至不知道你和项玉的存在。” 紫芫看上去并不为此感到奇怪,但他的情绪似乎比刚刚缓和了很多。 洛芙不知道这一关过了没有,也许? 自己作的死自己承担后果,但她真的不想失去紫芫。 联系没有断,大概……qvq问题不大吧…… 附近有人声传来。 “公主殿下!”行宫的侍卫长带着一帮人终于找了过来,“见到您平安真令人感激,陛下请我们来接您回去。” 啊……差点忘了亲爹。 死了,现在去冰天雪地里冻冻自己还来得及生病卖惨吗。 ※※※※※※※※※※※※※※※※※※※※ 切斯特:我女儿这么多年都没和我说过这事,她不会是虚与委蛇一直在玩扮演吧。 洛芙:爸爸qwq…… 切斯特:……看来还会叫爹。 香菜: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她:) 第 131 章 洛克尔行宫宽敞华丽的会客厅里,气氛凝重。 “您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浅棕色头发的骑士推门进来,对坐在切斯特对面的奥古斯都说道。 “您答应您会尊重凡人的社会和王权,白尊陛下才允许您留在这里,这是他和您的约定。”他对奥古斯都说道,“尊陛下有句话要传递给您:要是您无法遵守诺言,现在就给他滚回央都。” 奥古斯都看了他一眼:“替我转达一下。” 并冲他竖了个中指 “请您亲自传达,我想尊陛下应该还想要个解释。”骑士面无表情地走到奥古斯都身后站定,完全不因为自己效忠的巫师大神半疯或者提出无理要求而有一丝动摇,“您还应该向辉耀的国王,被您惊吓的公主的父亲道歉。” 奥古斯都偏头想了想。 想着想着,他似乎就忘了这茬,开始神游天外起来。 切斯特板着脸看着这一切,自从他进去行宫,看到神圣十二骑士团中的虚空独角骑士团军团长赫布利安冕下正在殴打他们巫师一族的尊陛下以后,他就一直这样的面无表情。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这沉默没有持续太久,行宫的侍卫长就护送着洛芙和紫芫赶到了。 洛芙四个月没见切斯特,虽然心里担忧,但看见他还是眼前一亮,脆脆地喊了一声爸爸。 随即她才注意到旁边的奥古斯都。 不……不是亲爹要见她吗,这个人怎么也在这里?? 切斯特眼看着自己过去十二年来的独女在兴冲冲喊了一声爹之后立即脸色大变,停止进入房间的脚步并且迅速后退,直到缩到本来跟在她身后的紫芫走在前面才停下,心里那个气啊。 有火不能冲着当事人发,他更气了,整个人的气场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 洛芙:qaq………… 紫芫既不怕切斯特也不怕奥古斯都,会客厅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以后,他冲奥古斯都行了个礼,拉着洛芙进去坐下, “公主殿下,我代我家尊陛下向你表达真挚的歉意。令您受到惊吓,十分对不起。”奥古斯都身后站着的,穿着浮空城黑色制服的男子冲洛芙抚胸致意,“希望我们的疏忽没有导致您受到太严重的惊吓,也没有使您受到任何程度的真正伤害。” 听听,这多像句人话啊。 洛芙十分感动,她知道这位代表的是谁在说话,推拒客气了几句,看对方像是认真的,也就接受了。 对方道完歉,轮到切斯特说话了:“您深更半夜跑出来找我女儿,除了了解她身上的因果,还有什么事情吗?” “你以为还能有什么。”奥古斯都瞥了他一眼,“杀了她项玉也活不过来,我们不做那么低俗无聊的事情,不然还轮得到我动手?” 洛芙别的不知道,就只希望他现在疯的更厉害一点,越偏离理智状态越好。不然这神经病一样的最高统治阶级她真遭不住。 他身后的传奇骑士向他投去了和善的目光,所以大概他完整状态不这样吧,大概…… 奥古斯都似乎不打算走了。 切斯特管不了他,只好该干嘛干嘛。他看向洛芙:“洛芙丽达,你还留着前世的记忆?” “是的,父亲。我……没有和您更早的说明,我很抱歉。”洛芙硬着头皮。 “在我前世的世界,保留前世记忆被认为是顶替了原本的那个人,我小时候不知道您会怎么看,后来越来越不敢告诉您,怕我瞒了您这么久,您不喜欢我了。” 切斯特板着脸听,没有表示。 “我前世死前看过一本小说,讲述的是这一世的事,有父亲,有奥古斯都尊陛下,也有洛芙丽达。可小说里的洛芙丽达不像我这样有记忆,我很怕父亲认为我害死了您原本的女儿……我不想失去父亲,也不想被父亲当做怪物处理掉。” 切斯特还没什么表示,奥古斯都倒是先说话了。 “你前世年纪不小了。”他看向洛芙,随即转向切斯特,“您姑娘小孩里子装着大人灵魂,您自己一点没察觉?真是个负责的爹,千重绯都没您这么负责任。” 切斯特真的没察觉。 亲爹情商低到难以置信,紫芫也评价过这一点,洛芙早就习以为常。但奥古斯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嘲讽,她还是觉得头疼,并且很理解尊陛下身后的传奇骑士看起来在认真思索堵他嘴的眼神。 塔尔维亚他们看破不说破的素质真是太难能可贵了,请他们继续不要停,了解什么秘密都无所谓,只要别像奥古斯都这样嚷嚷出来。 切斯特被几万岁开始发神经病的老怪物气了个半死,立即决定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对洛芙说:“我知道了。” “那个故事是怎么回事,这就是您找过来的原因?” 前一个问题问紫芫,后一个问题问奥古斯都。 “真实投影,这是许多年前的一个理论。”紫芫叹了口气,“当年诸位尊陛下想要改变注定命运的时候,有了这个说法,是关于那些被改变了的未来去了哪里的。” “存在必会留下痕迹,但那些真实却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无法和事实构筑因果。所以有一个理论认为,这种从未存在过的真实,会以某种投影的形式映射到现实世界。也许是梦,也许是灵光一闪的想法,也许是人们创作出来的文学作品。” “它们反映出了一种站在现在进行的时间中从未发生的事情,但在某个过去进行的时间点上,它们是可能真实的未来。这种过去和未来在现实中所表达的内容,被称为真实投影。” “一千年前,这个理论还只有个框架,我想尊陛下是恐怕公主殿下从他处获取了信息。其实在过去的一千年里,我们有观察到其他世界的真实投影现世,这个理论被证明是真的,您二位都不必紧张,这是一种正常的……自然现象。” 切斯特看了他一会,又看向洛芙:“所以她其实并没有顶替任何人?” “当然没有,一切对于命运和因果的推论,都以现实为准。”紫芫肯定道,“也许在某个可能的未来里,公主殿下的前世正常参与轮回,不再具有上一世的记忆。但现实出现了一些巧合,导致这样的事没有发生。殿下事实上就是您的女儿,在无数可能的未来里,也许您有无数不同的孩子,但和您有着十几年感情的,真正降生下来的孩子,只有殿下一个。” 切斯特认真地打量了洛芙一会。 洛芙无辜地看着他,紫芫的解释太暖心了,让她也有了面对现实和亲爹的勇气。 “那本小说里,描述了多少关于你自己的事?” “我二十岁之前没有出场过。”洛芙看着他的眼睛摇头,“我是通过自己和父亲还有其他细节猜出自己在小说世界里的。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我也一无所知,我没有利用这些知识欺骗和取得什么的空间和想法。” 过了好久,切斯特对洛芙说道:“下次不要再隐瞒这么大的事了。” 他接受了。 洛芙很感动。 感动着感动着,她就听亲爹继续问道。 “你前世多大?” “二……二十,也是人类,我们十八岁成年这样子……” “哦,那王储该入手的事,你过几天参与进来吧。” 洛芙裂开来。 父女相认的感人气氛中,奥古斯都开了口。 “你不要因为现实和真实投影中的命运已经发生了偏离,就小瞧那个故事。” 他看起来前所未有的心智正常,语气中郑重的警告让洛芙不由自主地坐直了。 “命运改变已经发生了一千年,我不知道这一千年里他们都做了什么,但即使按照最保守的猜测来估计,你们身在短寿人类的王国,也只有很小的概率和注定的未来发生这样巨大的交叠。”他对洛芙说道,“你身上命运的牵引还在对现实施加影响,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我会和白讨论这件事,等我……正常一点的时候。并告诉你们我们的猜测。” 尊陛下说道。 “感谢您慷慨的帮助。”切斯特对他说。 奥古斯都摇了摇头,“没事,我也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他努力维持的理智似乎快要绷不住了,不只是眼神和表情的变化,他整个人画风都变了,并对切斯特说道,“我要是你就赶紧去找您那个不知道人在哪里的私生女,一国之主生的孩子流落在外取得成就才被认出来,说出来笑死半个央都。” 切斯特的额头蹦起了真实的青筋。 “既然命运线改变了,我觉得那个孩子应该也不存在了,我不会对不起米兰达的。” “您跟我说有用吗?”奥古斯都说道,语气还挺嚣张,“看开点,就算是真的,你二闺女降生的时候你媳妇也死了,丧偶没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 他身后站着的骑士赫布利安拔出佩剑咣地一声砸进了会客厅的地里,穿透地毯溅起了一地碎砖瓦。 “尊陛下。”他板着脸和善地对奥古斯都说道,“请您正常一点。” 洛芙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在内心中确认了一件事:这世界完蛋了,官方认证,没救了,埋了吧。 第 132 章 第二天洛芙睡到中午才起,睁眼就看见奥古斯都坐在窗边,半疯不疯的冲她伸手:“那个故事,还有后续吗。” 洛芙瞪着他,整个人都僵硬掉。 什么后续啊?她今天的安排很满,列表最上面的两条分别是和亲爹还有紫芫修复感情,这个人为什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占用别人时间啊。 而且这就是你不打招呼进入睡着的未婚姑娘房间的理由? 她露出警惕变态的表情,并拉起被子裹住了自己。 奥古斯都看了她一会。 “你紧张什么?”他问道,“我活了五万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正常一点,不要把我当男人看。” 不把你当男人看当什么啊?太监吗?不需要的器官请捐给有需要的人啊。 洛芙把被子拉的更紧了。 奥古斯都看着她,歪了歪头,头发和袍子逐渐飘起在空中,银色的光华开始在他河流般的长发上流淌。 洛芙感觉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变得扭曲起来了。 woc一言不合就开大??这什么人啊?? 洛芙快被他吓哭了。 “等等等等,我愿意给您讲!”她嗷的一声喊住了奥古斯都的危险动作,一股脑地解释,“但那故事挺长的,您这么贸然问我,我复述不出来。从前我对照那个故事写下一本笔记,不如我起床梳洗之后把它找出来念给您?” 大龙想了半天,头发和袍子垂了下来,敛去了上面银色的光华,房间里的诡异气氛恢复了正常。 他点点头。 得到许可,洛芙跳下床,一溜烟跑出去,在外面艾塔惊讶的目光和残响无辜的注视中直接穿着睡衣逃掉,去找随便哪个大佬搬救兵了。 楼下的餐厅里,赫布利安正在和紫芫谈事情,看到洛芙进来,骑士露出了果然如此的一言难尽的表情。 “给您添麻烦了。”他认命地站起来,咳了一声,“尊陛下他……其实不是这样的人。” “没事,您不用说了,我能理解。您也不容易,您辛苦了。”洛芙对他说道,看着他一把拉开餐厅的门大步走出去。 “是什么事?”紫芫问道。 “那本小说,他想知道详细版本和后续。”洛芙穿着睡裙坐到他对面,揪头发。 紫芫想了想。 “我建议你花一些时间告诉他,如果你害怕,我和你父亲或者赫布利安都可以在场。”他对洛芙建议道,“他们有自己的交流方法,我想想看详细版本和后续的,不止奥古斯都一位。” 洛芙露出绝望的眼神:“那个故事,有那么重要吗?” “一致的地方太多了,命运的牵引还在。”紫芫答道,“也许它隐含着某种未来的走向。” “啊?”洛芙□□起来,绝望头秃之下开始胡说八道,“那我不会也会死吧。” 紫芫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他的表情变得太快,有点吓到洛芙,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没事啊,命运已经改变了。”她对紫芫说道,强行试图掩盖自己胡说八道出来内容的严重性,“而且那个洛芙丽达也不是我,我不会随便死掉的,我这么厉害,是不是?” 紫芫注视着她,那眼神看得洛芙头皮发麻。 “是的,你不会随便死掉的。”过了好一会,他对洛芙笑了笑。 他现在的神态像是传奇大佬的,而不是洛芙的小伙伴。洛芙完全不敢反驳或是继续扩展这个话题。 想起自己和他还有那个联系,她感觉有点心虚。 餐厅陷入了安静,窗外传来了几声冬末春初的鸟叫。洛芙坐了一会,感到不自在起来。 “刚刚那位骑士阁下,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她没话找话。 “他叫赫布利安·艾因,是联邦神圣骑士团中虚空独角骑士团的军团长,巫师帝国上将,效忠于奥古斯都尊陛下和项玉先陛下的传奇戒律骑士,你叫他赫布利安就行。”紫芫端起杯子喝茶,“萝蔓伤的比较严重,浮空城把她调回去修养,赫布利安现在明面上是浮空城辉耀王都分部的临时部长。” 实际上我们都知道他是来看管和照顾奥古斯都的。 “那个故事里的洛芙丽达公主,是怎么死的?”放下杯子,紫芫问道。 他好像很在意这件事,洛芙有点感动,看了一下远处的侍从和女仆,随即他们就被紫芫挥手屏蔽在外。 她向紫芫粗略描述了一下小说里洛芙丽达公主陷于和安妮的争宠斗争,因为心理问题而落败,最后囚禁中用黑魔法自爆的故事。 努力地在描述过程中使得洛芙丽达听起来不可理喻一点,并且突出强调她和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紫芫听完全部内容,不置可否,只问了洛芙一个问题:“你知道被黑魔法吞噬死掉的人,是一种什么死法吗?” 想想他之前的遭遇,洛芙使劲摇头。 “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曾经去拿过黑魔法的书,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吗。”紫芫啊了一声,带着淡淡的笑意,但语气反而让洛芙愈发头皮发麻。 “没有一种死法的惨烈程度能够和黑魔法相提并论,黑魔法是对人性的完全否认。”紫芫顿了顿,“不过,算了,命运线已经改变了,前置的原因应该凑不齐了。” 洛芙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紫芫有点无力,看着当事人一脸傻样,总感觉自己的担心挺多余。 “昨天我们走了以后,你和你父亲谈的怎么样了?” “啊……”洛芙一言难尽,“我尽量跟他解释了,他看上去感觉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不过我真的没骗他什么,大概……没问题了吧。” “切斯特也该反思一下自己了,这么多年,我看你的侍女和骑士甚至骑士的妹妹都看出你不对劲了,他身为你父亲一点不知道。”紫芫面无表情,“虽然他肯定对你隐瞒他这么多年,跟他不亲近不满,但我觉得他是最没有立场这么觉得的人。” 洛芙颓丧地把头埋进手心里,并没有被安慰到一点点。 赫布利安回来了。 “我想尊陛下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已经从您的房间出去了。”他对洛芙说,“希望他以后不会做这样无礼的事情。” “您辛苦了。”洛芙从椅子上站起来,本来也不期待他能真的长期有效的管住奥古斯都。 “那个故事,如果您方便的话,能够向尊陛下叙述一遍就太令人感激了。”军团长对她说道,看向紫芫,后者冲他点点头,“我不能长期离两位尊陛下太近,如果您希望,紫芫会愿意陪同。” “我会的,谢谢您的建议。”洛芙冲他行了个屈膝礼,走出餐厅回房间洗漱换衣服。 中午的时候,她和回王都确认情况安抚大臣的切斯特一起吃了午饭。 就……气氛很僵硬。 父女俩一个坐上首主位一个坐旁边,在洛芙打过招呼落座之后亲爹就没说过一句话,还板着一张脸,神情十分莫测。 洛芙瑟瑟发抖,弱小可怜又无助,只能在越发沉默凝固的空气中尽量把她这十二年来培养的用餐礼仪用得尽善尽美,不去打扰亲爹神圣的沉思。 主菜都快吃完了的时候,切斯特终于发话了。 “你前世的家人,是什么样的?待你好吗?” 一击即中,洛芙裂开。 “很,很好。”她僵硬地答道,冲亲爹挤出一个真诚的微笑,“他们虽然不是大贵族,但能满足教育和温饱,而且十分关心和爱护我。他们对于我来说,就和这一世爸爸妈妈对我一样重要,虽然妈妈去世的时候我没有记事,但我相信她也非常爱我。” 切斯特哦了一声:“你不用说的那么隐晦,直说他们比我爱你就行。” 洛芙叉子都差点砸盘子里。 “不……不会的,爸爸,不是这样的。”她看着亲爹的眼睛,“我想父母对孩子的爱不是可以用来相互比较的。我前世的爸妈对我很重要,因为我有一半的人生是在那里渡过的。可是我的另一半人生,是在辉耀,作为您的女儿渡过的。您对我也同样重要。” “这些年您失去了爱侣,前朝宫廷一把抓,我知道您不容易,所以并不期待您能在我身上花费许多时间,每个人条件不同,用这样的评判方式对您并不公正。可是即使没有许多时间看顾我,我知道您对我的爱护之心并不比谁少。这一点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在我没有办法共鸣魔法元素,您去请桓琴冕下来帮我看的时候。” “我……很珍惜您对我的感情,所以才害怕把我有记忆这件事告诉您,我怕您知道了,就不再把我当做女儿了。我隐瞒了很多事,对不起我可能存在的亲姐妹……真的很抱歉。” 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她不像米兰达,不是那种温柔灿烂的容貌,除了金色的细卷发,五官全都随了他。 他从这张尚且稚嫩,难过而真诚的脸庞上看不到一点妻子的影子。 但即便如此,这个孩子对他却具有某种独立的意义。她是洛芙丽达,他的女儿,而不止是他深爱的女人留下的最重要的纪念。 切斯特发现自己对着这样的洛芙,一点气都生不起来,甚至心里连个疙瘩都没有了,还疲劳地感到舒适和放松。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这样吧,不要抓住不放了。 “别管什么安妮了,你这一世没有姐妹。”他板着脸对掏心掏肺可怜巴巴的小姑娘说道,“说起这个,你当初那么努力想做能力者,是想逃出宫廷吧。生在王家实在令人失望。” “怎么会呢,我对魔法真的很好奇啊!”洛芙拼命挣扎,绝不认输,“况且当初父亲您也认为宫廷的很多东西很蠢啊,您帮我请桓琴阁下测天赋,还邀请艾米丽女士教导我礼仪,我能知道您的这种想法,能感受到您的苦心,我非常感激您的。” “……”切斯特看着她,面无表情。 “你也是个大人了,看上去挺有独到见解的。”他面无表情,“以后你的事自己拿主意吧,不要老叫我管。” 洛芙:qaq…………………… 半小时后,在紫芫和奥古斯都的注视下,她回去自己在行宫里的房间,并且直接把自己摔在了沙发里,摊成一条没有用的咸鱼。 “怎么了?你父亲情绪不好?”紫芫问道。 “我不知道,我搞不懂他。”洛芙把埋在靠垫里的头侧过来,生无可恋,“希望他接受了吧,呵呵,呵。” 第 133 章 “由于巧妙的破解了最后一层防护法阵,安妮被众人一致认为是获取遗迹宝物的功臣,不仅幽兰神灯按照约定给了她,大家还请她优先挑选一样宝贝。她选择了冒险者工会最需要的魔法水晶和遗迹里的一半秘银,带领队伍离开遗迹,获得了新一代魔法师们的一致拥护和敬仰。” 洛芙翻着自己那本汉语写的,除了她自己谁也看不懂的笔记,努力让自己的讲述符合正常语法并且逻辑通顺。 奥古斯都本来是想自己看的,还想拉赫布利安从洛芙那里临时做一个中文语言种子。被军团长以不会为由严词拒绝,而且他不会还不肯和紫芫学,理直气壮。 “停一停,让我歇会。”奥古斯都听洛芙念到这里,看起来头疼,甚至半疯不疯的混乱状态都收敛了不少。 “我前几个月才见过塔尔,他看起来挺好的啊。”他看向紫芫,“这一千年来,他没出什么问题吧?” 紫芫摇头。 大龙按着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这都是什么群魔乱舞的鬼东西,连个上位神的陵墓都能叫遗迹了。”他看向战术后仰的洛芙,理智了一点,对她笑了笑,“没事,请继续讲。” 洛芙看向紫芫,得到后者点头以后继续照着本子念了下去。 这两天来,她已经对奥古斯都心情复杂到懒的理了。这尊巨佬现在半疯不疯,平时做事嚣张没谱,但偶尔还能闪现一下理智状态的正常判断。经常前后矛盾,逻辑冲突。 他就跟薛定谔的神经病一样,在他不张嘴的时候,没人知道他是不是在疯。直到他开口说话,人们才能通过他说的是人话还是嚣张发言来判断他现在是不是疯的。 要命的是他的身份太高,洛芙还不敢把他理智状态的话和犯病时候的胡说八道一起打包扔进垃圾堆。最后干脆不管,把他丢给紫芫处理。 “……经过幽兰神灯提供的秩序环境,在一冬天的努力后,安妮晋升了圣阶魔法师,并开始信心满满地参与第二年春天的大都魔法知识圣殿的招生。” “大都魔法知识圣殿是什么东西?”奥古斯都看向紫芫。 紫芫表示爱莫能助。 “这个……我其实也不知道。”洛芙苦笑,“总之就是位于大都的,全世界最好的高级魔法学院研究院。我猜……可能是大都魔法机械学院吧。” 奥古斯都陷入沉思:“……别告诉我央都魔法军事学院改名叫央都魔法战争艺术圣殿了,听起来好恶心。” 洛芙一时竟然不知道他是发疯吐槽还是理智状态在委婉骂人:“没……我不记得故事里有很多关于央都的描述。” “你知道为什么四大叫魔法学院而不叫什么见鬼的圣殿吗。”奥古斯都思索片刻,冷笑起来,“四大是东西南方政治系博弈的产物。西方要秩序,东方要自由,南方长生种要保持内部完整,一定要自建教育系统,浮空城独自中立。这样子才有了四个学院,当时那个年代,建立一个知识圣殿省时省力,实在做不到统一才分出三个来。” 洛芙很惊讶,没想到四大的建立还有这方面的原因在。那是有着一万年历史的古老传承,也就只有诸神,和超凡阶中资格最老的那些人知道这些内情了。 等等,那要是这样说的话,原著里的知识圣殿,这个称号不只是翻译的问题啊。 “四大高级魔法学院至少在一千年前还是等位关系,不存在合并成知识圣殿的条件。” 奥古斯都偏头想了想,并且得到了紫芫‘现在也差不多’的确认。 “如果说的晦涩一点,大都魔法机械学院代表求知,央都魔法军事学院代表应用,阿克洛特古魔法及咒术学院代表传承,远古之森自然魔法学院代表开放。我不知道是哪个憨比把他们合并成圣殿了,但那几个校长没打起来把整个圣殿都砸掉,这人游说的能力挺厉害。” 洛芙:…… 无话可说,继续念继续念。 总之安妮看起来非常刺激但实际上稳如老狗的通过了央都魔法知识圣殿的招生,并且在招生现场第一次见到了超凡阶的力量。印象深刻,非常向往。而且遇到了她后来的一生挚友,大都魔法知识圣殿的魔法阵和符文学院的副院长,她的导师,一位下位神。 她在学院里受到了隔壁蒙托洛二王子褐托的蛾子,大她两届的高尔文·吉利恩的关注和帮忙。并在暑假相约愉快地去高尔文的家乡,蒙托洛王都旅行。 在安妮和她的导师辞行的时候,她在导师实验室看到了正在试图恢复瞬发魔法阵技术的理论研究图纸,并且联系上了自己从前在某个遗迹看到的对于超凡魔法阵原理的描述。 洛芙在这里写的笔记是:——这为安妮日后恢复瞬发魔法阵的技巧,并且为此被迎回王都恢复公主身份埋下了伏笔。 既然奥古斯都和他身后的那些巨佬想要知道这整个故事,这些内容当然应该告诉他们。 她写下的故事梗概里的这类笔记很多,她念得头晕脑胀,也懒的挨个分析,顺便把这句笔记也随便念了出来,甚至懒的去抬头看奥古斯都的神态。 在蒙托洛王都,安妮和高尔文拜见了她的父亲人渣褐托,以及身体已经很不好的老国王杰克三世。蒙托洛的朝堂波云诡谲,这里开始已经能够窥见几年后王朝的崩溃了。 当然在这个世界,这个崩溃不知道为什么提前发生了。隔壁蒙托洛提前了快十年打成了一锅粥,难民都跑过国境线来了。 但管他呢,奥古斯都可能不知道东方十五国的这一摊烂事,他背后有的是人心里门清。念就完事了。 她把笔记本翻了一页,在犹豫要不要念蒙托洛王室内部复杂的人际关系,就听见紫芫低柔的声音:“尊陛下。” 洛芙抬头就看到奥古斯都浑身上下已经开始流光溢彩了起来,洛芙眼看着他的银发和袖袍下摆开始反重力漂浮起来。他坐在那里,沉默不语,但是眼中疯狂闪光,仿佛随时会爆炸。 “尊陛下,没事,它们不会发生了。”紫芫轻柔的起身靠近奥古斯都,洛芙从没听过他这样小心翼翼的安抚。 “您别怕。”紫芫在他身前蹲下,以一个没有威胁的角度略微仰视着力量越来越勃发的大龙,“我们的命运已经转为开放了,诸位尊陛下都还活着,那些是假的,您别怕。” 墙角的花瓶炸了。 爆炸的脆响似乎反过来刺激了奥古斯都,整个房间的气场都在瞬间扭曲起来。物品开始漂浮,物质形态开始扭曲和变化,而且扭曲的速度越来越快。 紫芫已经安抚不了奥古斯都了,洛芙抱紧自己的小本子,不知道他为什么一言不合又开大。动都不敢动,生怕动作大了刺激到他。 残响从不知道哪里晃悠了过来,她吸引了无端开大的奥古斯都的一点注意。 有一瞬间,和紫芫对视僵持着的奥古斯都的情绪似乎和缓了一点。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里,紫芫收回目光,退出了和奥古斯都的对峙,并且飞快转身,抓起洛芙炸开窗户窜出了房间。 整个房间,连通大半个走廊和两边的许多区域,伴随着奥古斯都发出的狂笑,在他们身后化为一大堆碎片喷了出来,使得行宫本来规整洁白的外墙化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紫芫揽住洛芙,强行扭曲空间踏空而行,勉强在那些碎片炸到他们之前躲到了足够远的范围。于此同时,天边一道黑色的闪电炸了进来,赫布利安从不知道多远的‘附近’窜了过来,像一道黑光一样闪进了像个真正的疯子那样狂笑的奥古斯都所在的那个大洞里。 然后他就在静立在空中的洛芙和紫芫眼前和奥古斯都打了起来,并且迅速占据上风,把他本族的大神打了一顿。 奥古斯都的力量被限制了,他实际上并没有超过圣阶的实力。虽然他用他超凡脱俗的技巧瞬间召唤出了一沓扭曲规则的魔法阵,圣阶的空间时间扭曲对传奇来说仍然仿佛微风拂面。 洛芙被他没完没了一叠一叠的法阵扭曲的空间刺得眼睛疼,赫布利安却仿佛完全不受影响,横冲直撞,身边的扭曲规则在他身边直接被抚平。要不是他怕真的伤到自家大人,这场战斗恐怕一个照面就结束了。 就连洛芙都看得出来奥古斯都作为圣阶的恐怖,但阶位压制下赫布利安按住他就跟打小孩一样,恐怕连真正的超凡境界都没用出来。 “糟了,艾塔。”她突然想起行宫里还有很多仆人,惊慌起来。 “没事,我没感觉到有生命在消逝。”紫芫拉住她。 “他怎么突然就……”洛芙惊魂未定,“这也太恐怖了吧,哪有这样的啊。” 这么一言不合就爆炸,怎么能就这么随便丢到凡人聚集的地区啊,天呐。 谁说的奥古斯都杀人太多他自己精神负担也很严重来着?这根本不像怕他大开杀戒的样子啊。 紫芫这次没有解释,也没有理解的安慰她。 他黑漆漆的眸子注视了洛芙一会,在下面越来越一边倒,马上就要结束的奥古斯都狂躁的挣扎打斗声中,开口问道:“你知道奥古斯都尊陛下,是怎么崩溃的吗?” 他在说很严肃的事情,洛芙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她想了一会,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终末之战的时候……受到很严重的精神创伤?” “……也是,也不是。”紫芫轻轻的答道。 “终末之战结束之后,有七天时间,所有现实都曾经表明,诸神只剩奥古斯都尊陛下一位了。” “在那七天里,世界的能量轴心力量耗尽,没有日出与月落,魔法潮汐几近于无。天穹之下一片黑暗。 “没有任何迹象表示除了奥古斯都尊陛下以外的其余诸神还活着。参战的超凡阶耗尽力量,甚至没有人能说出因果链到底有没有被击穿。” “诸神是我们世界存续的根本,诸神的陨落,也代表着秩序和文明的终结。” “后来,人们把那看不到希望的,暗无天日的七天称为至黯七天。” “在那七天里,奥古斯都尊陛下是唯一存活的诸神。他在绝望晦暗的黑暗中苏醒,推动了能量潮汐,点亮了太阳,使得阳光再次普照大地。” 紫芫看向身边表情震惊的小姑娘。 “没人知道那七天里尊陛下经历了什么,他耗费最后的一点力量把能量潮汐点亮以后,就彻底崩溃了。他无法维持人形,也无法控制神性。” “在那一千年里,他的理智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没有伤害任何人,勉强离开了所有人烟,把自己埋藏在了东方的荒山里。” “我们没有资格不原谅他。” 第 134 章 洛芙震惊的注视着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低头看向下面那个大洞,传奇似乎使用了时间方面的力量,此刻散落周围的建材纷纷飞回了裂口,板材拼接,缝隙修复,她已经看不到里面的奥古斯都了。 “我……”她看向紫芫,犹豫了一下,开始决定要开口,“我能接受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尊陛下的误伤,多严重都能理解。” “但我不明白,把他这样的精神状态放到凡人聚集的地方是为什么。误伤了凡人,对现在的他而言也不能起到什么正面帮助吧。” 紫芫看了她一会。 “你还没意识到吗。”他无奈地笑了起来,拉着洛芙回到了地上。 “命运已经被击穿了,文明注定消亡的命运被改变。我们现在所处的,是在过去从未存在过的未来。”阳光明媚的花园里,穿着魔法师长袍的黑发少年对面前穿着奶油蓝色裙子的小姑娘说道,“真实投影投射的,是曾经存在过,而已经被改变的现实。” 意识到了什么,洛芙微微睁大了眼。 “这个已经被改变的现实,是我们没能击穿命运,世界向末日滑落的未来。” 紫芫轻轻说道。 洛芙震惊的瞪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从未想到过这一层,几乎感到一阵窒息。 “你不久前问我,瞬发魔法阵是否失传。在我们现在的时间线上,它没有,因为掌握着这项能力的人,能够描述这项技巧的人,无论是我们这些学者和超凡法师,还是诸位大家长,都从终末之战存活了下来。保存着记录这个技巧的地方,从过去到现在也依然存在。” “在那个已经不再存在的时间线上,太阳亮了起来,但参战的超凡阶恐怕都死了。至黯七天没有结束,恐怕也会永远继续下去。” 紫芫看向洛芙,漆黑的眼睛里有一种洛芙没有经历过也读不懂的,经历无数血和火,却仍然目睹一切被烧成灰烬的荒寂。 “尊陛下在那样的情况下崩溃,现在要他直面这个永远不会结束的绝望的未来。反应当然会非常激烈。”他叹了口气。 洛芙脸色惨白。 一切都对上了。 在日轮公主的小说里,那些不对的地方,和现实的出入,全都有了解释。 花里胡哨的遗迹,东方十五国地区过分活跃的能力者小团体。这不是能力者世界活跃的表现,而是顶层战力被一扫而空,诸神陨落之后带来的失序。 上位神被尊称为顶尖强者,满地都是的冒险机遇,越古老越强大的认知体系,和失传的神奇知识。反映的恰恰是顶层能力者数量巨减,知识大量流失遗落,学者和超凡能力者没能记录下知识就大量死亡带来的信息丢失,甚至于被记录的知识本身在混乱中被占有或损毁。 她甚至想到,大都魔法机械学院更名为大都魔法知识圣殿,说明另外三个学院说不定已经不在了。 也许远古之森只是像古老年代一样开始避世,但央都军事院和浮空城的古魔法咒术学院都坐落在这两个势力的核心区域。 央都和浮空城,会不会……已经覆灭在战火中了? 那是诸神治下西方政治系统的核心,和能力者管理支援体系的总部。它们代表着诸神在世俗和超凡世界的权利和秩序。 小说中,巫师女皇和精怪皇帝的名号还是出现过的,约摸是后来出现,或是存活下来的继承人。但只有这么两位,在保持人性充足休息的情况下维持如此巨大的世界的运转完全不现实。考虑到诸神座下大量忠诚守序的超凡阶也陨落在终末之战,在那之后,这两个系统会从实际和法理意义上完全失效消失。 它们的崩塌,会直接导致大半个大陆都陷入难以想象的混乱状态。 因为没有人维持秩序,凡人和能力者之间泾渭分明的屏障被打破。生产力会倒退,人们将会争夺资源,违法犯纪,并最终倒退回由能力者统治奴役着无知平民,各自裂土封王的愚昧年代。 就像现在的东方自由领。 就像小说中发生着的事情那样。 这不是由女主安妮所开创的美好未来,这是末法时代。 洛芙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了紫芫的袖子,试图从眼前的活人身上找到一点依靠。 所以小说中没有紫芫,没有项玉。他们在比她猜测的更早的时候,就全部在遥远的时间以前彻底牺牲掉了。 她熟悉的朋友紫芫,操心的塔尔维亚尊陛下,为了看到命运瞎了眼睛的无月,保护凡人也保护能力者的浮空城,鼓励学习知识不要迷信的无迹神殿,还有发誓为诸神效死,维护着这些的超凡阶。 那些在过去漫长的历史中,牺牲自己,历经苦难,开创一个又一个时代和壮举,在漫长的时光里一步一步建立了浮空城,四大学院,泛大陆传送塔系统,废除奴隶贸易,消除种族隔阂的人取得的成果。那些致力于钻研真理,传承知识,立志于让普通人不再受限于天赋,让凡人有资格选择命运的学者们凝结的智慧。 所有的这一切,在那个时间线上,在一千年的时间里,全部化为乌有,如同烟云一般散去了。 从那个时间线注定衰亡的文明角度来说,秩序,理想,和文明璀璨的果实,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洛芙紧紧攥住了紫芫的袖子,“对不起。”她白着脸咬牙小声说道,自己也不知道在和谁道歉。 紫芫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他以为洛芙是在和奥古斯都道歉,看着小姑娘的眼神柔和温暖了下来。 “没事,这不是你的错,他早晚要面对这个事实。” 洛芙脸色仍然十分难看,仿佛被吓坏了。 紫芫无奈的蹲下来柔声安慰:“真的不要紧的,面对现实,对他来说说不定不是坏事。” 洛芙终于忍不住了,呜的哭了出来,扑向前一把抱住了他。她把脑袋埋在了紫芫的肩膀上,片刻间就湿润了一大片雪青色的布料。 紫芫愣了愣,感慨的垂下眸子,伸手轻拍她的后背,“没事了,那些都是假的。一切都还好好的在这里呢。” 洛芙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流的更凶了,闷闷的呜了一声。 夜空之下,寂静之间,流淌着蓝色的,闪烁着璀璨星光的河流。 一把木橹在蓝色的星云里搅了搅,激起了一片平和明净的光的波浪。小船在仿佛静止的河面上悠然前进,木橹自行摇动着。穿了一身紫色袍子的塔尔维亚站在船上,平和快乐的哼着歌,在身后留下一串轻柔的古老曲调。 蓝色的星云河流在夜空中流淌着,既看不到来路,也看不到尽头。塔尔维亚站在小船上,以一种无法测量和描述的速度前进着。 河流的某个位置,一个人站在河面上。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简洁而典雅的贵族装束。仔细看会发现上面有着许许多多能力者正装礼服的特征,同时又兼具了魔族贵族风格的许多特点。他留着过耳的黑色短发,像其他所有魔族一样头顶有个不起眼的角,面容并不扎眼,却令人看着舒服,灰色的眸子看着眼前星河里扑腾翅膀的白龙。 小船划到了他身边,人神踏上了他身边的星河,并在河面上激起了点点光纹。他离开以后,那艘小船便化为虚幻的星辰,融入到星云的河流中去了。 他们面前,变回白龙的奥古斯都把除了龙翼以外的整个身体都埋进了星辰的河流中,还扑腾着转了一圈,用尾巴对着他们。 黑衣黑发灰色眼睛的魔皇白无话可说的注视着眼前在能量轴通路里洗澡的老友,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 还是塔尔维亚先笑着开了口:“奥古斯都,变成血脉本相这么长时间不累吗?冷静了就上来吧。” 大龙在星云里面泡着,好像个死龙,如果不是左边翅膀实在放不下了支棱出了河面,这场面还能更严肃一点。 白叹了口气:“了解了真正的末日,你也该分清楚现实和梦境了。我们很真实,是不是?” 白龙泡在河里,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他突然从星云的河流中一跃而起,沐浴着自己带起的璀璨光雾,大龙变回了有着雪白长发的俊美男人,落在了白和塔尔维亚面前。 “你们和从前每一次都一样真实。”奥古斯都看着他们,思索了一会,“好像比从前那些更真实一点,也许除了告诉我爱丽丝要随便嫁人那次以外。” 他没有像大龙那样没入星河之中,而是像两个同僚一样踏在了河面之上。他的眼中,疯狂和崩溃的迹象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平和和减少,也许只不如洛芙梦境里出现的完全理智的状态。 “不骗你,你永远也醒不过来。”白向他伸出手:“你还要留在那里吗?” 他抚上了奥古斯都的心口,在奥古斯都层层叠叠雪白的礼服长袍之下,一根刻着无数复杂咒文的秘银针从他的胸口扎出来了半寸。没有血,只是牵扯着他身上卡住魔力回路的整个封印法阵都变了形。 “再等等。我希望把那个未来听完。”奥古斯都答道,“离开了一千年,也有很多东西要了解。” 白点了点头,轻轻把奥古斯都心口的秘银针推了回去。他被拉扯的魔力回路随之舒展,回复到了较为自然舒适的被抑制的状态。 奥古斯都疼的皱了皱眉,随即放松下来。 “东边最近不怎么太平。我看了年历,一千年已经过去了挺久。”他看向塔尔维亚,“塔尔,这可不太符合你的一贯作风啊,这些年过去,你也变得犹豫软弱起来了吗?” “是啊,我比从前软弱多了,这符合你所期望的吗?”人神塔尔维亚笑了笑,“乱一乱也好,大乱才能大治。况且水混了,大鱼觉得安全才会露头啊。” 奥古斯都挑了挑眉,他们相识的时间以千年万年计,对彼此都非常熟悉。从这不知所云的短暂对话里,他能得到比字面多得多的信息。 “你们这回想把东北的鱼彻底捞光?”他完全没有一点意见的样子,“不愧是你。” 塔尔维亚不置可否,柔声叮嘱:“十五国会越来越乱,你在那里要多多保重。” 奥古斯都摆了摆手,转身似乎准备跳进脚下的星河里。 “对了,还有一件事。”他顿住,转了回来,“紫芫那孩子,怎么被废成了凡人?他犯什么事了,琼竟然也没护一护?” “怎么可能。”白叹了口气,“他退下去了而已,不久前差点被人谋杀。” “他在恢复,但之前状态一直很差。正巧你也在重新适应低阶的力量,抽空帮帮他吧。” 奥古斯都不置可否,他站在那里,突然坠入了脚下的星河,化为了星星融入了星云之中。 第 135 章 从五六岁开始接触这个世界的历史和上层建设开始,洛芙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世界观崩溃式爆炸并且溅射一地的感觉了。 现在,在知道了原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以后。她又久违的遇到了自己熟悉的老朋友,并且毫不意外的丝毫不怀念。 奥古斯都那之后和他的军团长一起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调整心态。洛芙现在特别理解和体谅他,并且自己也自闭了三天。 那天她不管不顾的扒着紫芫哭了好大一场,把眼睛都哭肿了。吓坏了艾塔和听说奥古斯都又爆炸赶来行宫的切斯特。 切斯特试图安慰她并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结果越问洛芙哭的越猛,以至于一头雾水的亲爹以为奥古斯都对洛芙做了什么,对巫师大神意见很大。紫芫没法,把洛芙塞给艾塔,拉他去了没人的地方解释了一顿,才算制止了亲爹跑去找塔尔维亚对线的危险想法。 “你们就这么随便的接受了这种结局吗?” 第四天的早上,紫芫的客厅里,缓过来的洛芙难以置信的看着对面全程平静得不得了的紫芫,不敢相信这个人能从头到尾接受的这样毫无障碍。 “不接受啊。”紫芫喝茶,“认命了还打什么打。因为不认命,所以才击穿它。” 洛芙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艰难表情,但仔细一想,好像逻辑竟然没有什么问题…… “那个故事里描述的还是非常好的未来走向,有的是比那个糟的。”紫芫很淡定,“至少恶魔还是被成功转化成黑魔法了,文明续个几万年没问题,死得还算比较安详,没那么难以接受。” 洛芙瞪着他,无话可说。 ……某种意义上,从诸神往下,有一个算一个,你们这帮人是真的牛比。 “我们能做的事很有限,也就是配合一下。”紫芫指指洛芙房间在行宫里所处的方向,“还是他们付出的多。” 项玉吗。 洛芙真的服气了。 同一家的血统,她和项玉长得也差不多,看着都是金发蓝眼的漂亮姑娘。不说能力本身,就说做事结果的影响力。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兔子和歼星舰的还大。 ……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比不了,不敢想,甘拜下风。 有人在门外敲了敲。 “请进。”紫芫站了起来。 一身黑衣利落装束的赫布利安一板一眼的推门走进来:“打扰了,我把尊陛下送回来了。” 奥古斯都还是穿着一身白,不过换了一个款式。也许就像紫芫说的那样,洛芙讲述的那个令他爆炸的被消解的未来帮他更清晰的认清了现实,他站在门口偏头打量着小姑娘和紫芫,看上去比从前理智正常了不少。 洛芙看着他,觉得很棘手。但现在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原………………………… 半秒之前还摆在门边的花瓶从她脑袋的左上方飞了过去,速度快到洛芙瞳孔收缩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头顶一两根没有被梳起来的发丝被花瓶带起的风高高扬起,随后身后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原谅不了,抱歉。被尊陛下谋杀她都能认,但被他犯神经病砍死在自己家里,这个真不行。 洛芙后退半步,向紫芫身后缩去,并且向赫布利安投去“快救命,管管你家尊陛下”的眼神。 奥古斯都才不管那些,他往前走了两步来到房间中间。从宽敞的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单手剑,远远的扔给了紫芫。 “下去跟我打一架。”他对紫芫说,“这都接不住,你快彻底废了。” 接住了剑但本来也没打算接花瓶的紫芫:…… 赫布利安向一脸问号的洛芙回以‘就是这样,我也爱莫能助’的目光。 十五分钟之后,在行宫将要化冻的湖边草地上,洛芙和军团长隔着远远的看着换了轻便袍子的紫芫和奥古斯都互相致意切磋礼节,仍然难以置信:“冕下,尊陛下和紫芫……真的不要紧吗?” “您放心,我在看着呢。”赫布利安习以为常,“降阶切磋是很常见的,紫芫受伤到现在也有七年了,身体状态变差太多,和大人练练也好。” 洛芙话都说不出来。 是那个问题吗?问题不是奥古斯都他精神不正常吗?这要是打出火来下了杀手谁受得了啊?超凡精神病人砍死人用不用负责她不知道,但是精神病巫师大神肯定不用。到时候会怎么样啊,这种见鬼的发展,就算想一想她就很窒息。 赫布利安和洛芙不熟,也许是没那么了解她丰富的内心活动,也许是不太善于言辞交谈。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专注的看向了那两个人,并且对着洛芙点了点那个方向。 “请您用心看,这对于凡人理解圣阶的规则应用是宝贵的经验。” 他们已经行完了礼,奥古斯都半秒犹豫都没有,踏地就冲着紫芫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洛芙被他激烈的开场动作惊讶的瞬间,两人之间几十米的距离恍惚了一瞬,奥古斯都已经瞬间出现在了紫芫面前,并和他交起手来。因为是切磋,他们保留了魔法师的习惯,都还穿着轻便但仍然下摆很长的法师袍。一时之间布料在空中激烈的碰撞飞舞,在空中划过的弧度好像黑白大鸟的翅膀。 这两个人分别是顶尖元素魔法师和绝无仅有的战斗阵法师,但晋升神阶必须魔武双修,他们的武技也非常精妙。两个人好像一黑一白两道的闪电一样在场地中间疾走奔袭,偶尔短兵相接,金铁交击声传的老远。 他们都能使用圣阶实力,打着打着开始扭曲空间规则。攻击和格挡的动作忽快忽慢,刀光切割空间,偶尔还会瞬移。奥古斯都看上去完全不像留手的样子,紫芫身体底子差,招架的比较吃力,越往后,洛芙都能看得出来,有几次他看上去异常凶险。 洛芙看了半分钟,试图努力接受他们战斗中使用圣阶力量扭曲规则借力打力的技巧和思路,没多久就被扭曲的空间和跳帧一样的闪现速度辣的眼睛疼。她低下头抹了把酸痛的眼睛,抬头去看身边的赫布利安。 军团长眯着眼睛,神情严肃。 场地上,奥古斯都抡圆了手里的长棍,冲着紫芫扫了过去。他的这一击本来就快速沉重,再加上扭曲了自己的空间时间,这本来还能用肉眼捕捉的动作快的好像瞬移一样。 紫芫支撑的已经有些勉强了,这一击太快,他扭曲规则也来不及躲开,只能左手抚上剑脊匆忙格挡,刚刚举起剑就被奥古斯都结结实实的击中,整个人没站稳向后飞了出去,不得不在空中应对奥古斯都后续连成片的连招。 滞空不能闪避,同为圣阶,空间扭曲能起到的帮助不大。紫芫接近力竭,实在没法,用元素魔法瞬发了一大堆风刃向奥古斯都挡下了这一连串攻击。他们的切磋是单纯的武技,到这里,紫芫算是认输了。 随后他就被十几个瞬发的迟缓重力眩晕石化法阵压的直接砸到了地上,来的及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把剑拿开,没有落到剑刃上把自己扎死。 从他们开打,到紫芫动用魔法认输被奥古斯都缴械,前后不超过五分钟。 洛芙惊呆了。 她知道奥古斯都身为超越传奇的巫师大神,强的无法想象。紫芫最近刚刚开始恢复,有些差距她并不意外。 但这也太离谱了吧?紫芫一直被他压着打啊,都是法师系,差距有这么夸张吗? 她随即注意到了旁边的赫布利安,传奇军团长陷入了沉思,并皱起了眉头,陷入并不这么想。 “紫芫……他和大人的差距不应该这么大的。”军团长对注意到他的反应,向他投来疑惑眼神的小姑娘解释道,“仅仅是圣阶,不存在能够正常发挥他们超凡境界的空间,他们两位身为魔法师,武系能力是拉不出差距的。” 低阶元素法师被有所准备的阵法师完克,更何况是奥古斯都这种施法技巧已经质变的巨佬。洛芙并不意外于开始使用魔法以后,本来也没挣扎的紫芫被瞬间压制缴械。但前面他们纯武技切磋的时候,紫芫几乎一直在较为弱势的招架。 既然赫布利安说超凡阶降阶成凡人的能力因为没有发挥空间而相差不大,那紫芫的状态应该比奥古斯都这个神完气足单纯被封印只有脑子有问题的表面圣阶要差的多。 奥古斯都停手站在那里,认认真真的看了从地上爬起来的紫芫一会:“你这个状态……可真不是有点差。” 紫芫没有否认,掸了掸袍子。他之前招架的很吃力,呼吸已经重了,额头也渗出了汗水,脸上比平时多了些血色。 “压榨体力活动一下,感觉好点吗?”大龙看了看他的脸色,紫芫看起来并没有比之前好点,而且有点脱力的虚弱,唯一突出的是他因为剧烈运动血流加快而显出更多生机的脸色。他沉默的思索和感受了一下,点了点头,“您费心了。” “什么人干出这种缺德事啊,你这也太受罪了。”大龙叹道,毕竟也是看着长大的年轻人,还被老友拜托照顾,他仔细打量起紫芫来,“……魔力回路看着没问题,全力运转太滞涩了,要不是白托我看看你,我都想不到你问题这么严重。你需要恢复体能,也需要外来的压力让你能够重新适应身体和力量,正巧我在重新熟悉低阶境界的应用,我来给你当陪练。” 紫芫笑了笑,“也没什么大事,多亏尊陛下,我才能打通魔力回路回到圣阶……” 奥古斯都完全不吃这套,看向他的,总体来说清醒,但多少还是混杂着些许迷乱的金色眼睛里甚至流露出一丝嫌弃:“……就只有隐晦骂人的能力还这么流畅。” “你现在下午教小姑娘?那以后上午出来找我吧。”他对紫芫说道。 听完他们全套对话的洛芙站在旁边,怀疑的看了奥古斯都一会,不敢相信他这次全程思维都很正常,没真的伤害紫芫,而且还是受人托付想要帮忙。 甚至有点为他们超凡互帮互助的有爱氛围所感动。 大龙这会终于注意到了小姑娘。他和塔尔维亚一样毫不在意礼节问题,也不视被直视为冒犯。银发金眸的男人冲洛芙露出了一个充满秘密和玩味意味的笑容:“小姑娘高兴一点,你家最近发生了一件好事,你父亲那里得到的消息,相信你很快就能从他那里得知这个喜讯。” 他的容貌非常俊美,几乎不像凡人,露出这样玩味神秘的表情只让人觉得大美人深不可测。但洛芙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思,并被他非同寻常的表述吓得头发几乎炸起来。 ※※※※※※※※※※※※※※※※※※※※ 抱歉更新比说好的最晚三点晚了半小时orz 电脑突然打不开网页,现学现卖修了一下 第 136 章 “不!我不相信这种事,这不可能!!!” 切斯特在书房愤怒的砸桌子。声音巨大,连绵不绝,隔着几十米外的走廊,洛芙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我有个妹妹?”洛芙看着眼前苦笑的吉恩,战术后仰。 “是我父亲在母亲死后两年的时候和,呃,贵族家的女仆生的?” “是,是这样的。”吉恩偷瞄洛芙的脸色,并使劲为切斯特开脱,“陛下不是有意的,如您所见,陛下非常真爱您和王后,有了这样的事,他自己也难以接受。” 切斯特的书房里现在开始传来砸东西的声音了。洛芙听见了她很喜欢的那套茶具的脆响,并下意识的感到肉痛。 所以,奥古斯都的喜讯就是,绕来绕去,安妮还是登上了辉耀宫廷的舞台。 不愧是奥古斯都,报丧都报的这么清新脱俗。 洛芙接受的其实还行,毕竟她原先就是按照原著中的事件做的准备。虽然世界线出了如此巨大的偏差,整个历史都掉转车头往反方向跑了的情况下安妮还是出场这件事让她感受到一阵命运被安排的头皮发麻,但安妮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她本身并不是问题。 “那,父亲打算怎么做?”她眨巴着眼睛看向吉恩,因为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知道自己是个假小孩,所以保守的露出了一副天真无邪,毫无警惕只有好奇和跃跃欲试的无知小孩的表情,“我将要拥有妹妹了吗?辉耀会有两个公主吗?” 吉恩下意识的躲避起十二岁小公主天真无邪,兴致勃勃,渴望朋友和玩伴的视线,看起来有点愧疚:“可能……毕竟王室血脉不好长期流落在外,陛下还没有做决定。但请您相信,在陛下眼里,您才是王国真正的王储和继承人!您的地位不会因此有一丝动摇。” 哈,不会有一丝动摇。 奥古斯都说她身上命运的牵扯还在,这很难说,搞不好最后阴差阳错还真是她被安妮车翻了呢。 洛芙很头疼,不止为了安妮的存在,还因为她因为自己的自私隐瞒,迟到了十年的身份和童年。 她犯着愁,就听到切斯特在书房里静默了一会,冲外面喊道:“洛芙丽达,进来!” 赫尔加领着报信的骑士心平气和推门出来,贴心的给洛芙拉着门。和蔼的注视着小公主一脸受刑的表情走进书房。 “见过父亲。”洛芙小心迈过地毯上稀碎的茶具碎片,有点心疼的看着它们浮雕的陶瓷花朵和金边,“怎么了吗爸爸,我真的有个妹妹?你找到她了吗?” 一提起这个,切斯特就来气。 “奥克特那个蠢货,自私又卑劣,只有在这种烂事上才能获得成功。”他开始了对着安妮母亲的主人家恶毒的人身攻击。 啊,奥克特伯爵,早年派服侍过米兰达的侍女的外甥女来骗她的那位先生,小说里安妮的母亲就是在他府里做事才稀里糊涂的怀孕的。 当然,在她怀孕以后,奥克特伯爵非但不管,还把她赶了出去,直接导致安妮悲惨辛苦的童年和她妈妈的早逝。 洛芙克制住自己不去想这么菜的先生都能成功算计的切斯特到底是个什么水平,总之……咳,就当是有心算无心好了。 “父亲不记得当初的事情了吗?也说不定是血脉魔法呢。我听紫芫阁下说,有一种魔法,只要有一点血,就能制造小孩子。”她安抚了一下切斯特,并且试图挣扎。 “德·洛尼亚斯家有古兰德旁系血脉,在诸神后嗣上使用血脉魔法,他全家都不要命了?”切斯特完全不懂得借坡下驴,仍然非常暴躁。 洛芙无话可说。 那你要是这么说,这世界所有人都有几万年前传下来的诸神血脉呢,而且德·洛尼亚斯王室传了几千年,一度降级成破落贵族,家徽都换了几茬,好几任私生子上位,还有那个著名的通奸王后,现在到底还算不算古兰德旁系很难说诶。 “你那个故事里,涉及这个孩子的身世的内容,给我讲一遍。”亲爹好不容易冷静了一点,对洛芙说。 啊…… 洛芙组织了一下语言。 原著小说里,安妮的母亲是在奥克特伯爵家做工的时候,一天晚上被强迫招待客人,被粗暴对待之后怀孕的。 在小说中,她长相很像洛芙丽达公主的母亲,是一位金发绿眼的美人(切斯特现在情绪激动,洛芙略去了小说里的王妃夺权被杀,并且可能不是王后也不是米兰达这一部分)。出了这件事以后,她的身心受到很大打击,却又没有离开伯爵府自立生活的能力。在回家休息了几天以后,她又回来了奥克特伯爵府,主动降级成了杂活女仆,避免出现在主人们的面前。 之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那天太黑,对她来说也是噩梦一样的经历,她以为是奥克特伯爵在宴会上喝了酒强迫了她。她没有钱流产,只能去求奥克特伯爵。但伯爵非但不认,还把她赶了出去。导致她在怀孕后期以及生育之后不久就必须去其他人家找些杂活做。 未婚先孕,她的名声不好。带着安妮,她也没有办法去做高等的,住在主人家的女仆,只能奔波的做粗活。总之她拉扯这个女儿拉扯的很辛苦,身体垮的很快,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安妮也因此经常受到他们住处附近的穷小子的欺负。 他们一度撕了她的初等学院录取通知书,那是一个雨天,安妮爆发了魔法打倒了他们,并且哭泣着跑开,为了她和妈妈无法被改变的命运而感到绝望。 也是她爆发的这一次魔法,被冒险者工会的老魔法师捡到,带着她加入了冒险者工会。从此开始了安妮作为女主和了不起的魔法师的道路。 值得一提的是,直到安妮18岁和切斯特相认,她们母女真心实意的一直以为她是奥克特伯爵的私生女,厉害的地方在于奥克特伯爵本人私生活实在太烂,自己都不记得,所以也当安妮是自己女儿……某种意义上这部分有点厉害过头。 “哦……”切斯特听到这里,沉默了一会,“那她妈妈还活着。” 洛芙一愣。 她妈妈没有得怪病在她九岁那年的冬天去世吗? 因为有无迹神殿,辉耀的平民保障做的好了?还是因为有些什么别的改变了,导致安妮妈妈没有得怪病? 又或者,终末之战失败大量超凡阶和知识遗失,连瞬发魔法阵这么基础的东西都没了。医术魔法传承会不会也在其中?不是末法时代的正常文明是持续发展进步的,说不好这个世界的医疗知识比小说里高呢。 无论如何,安妮不会因为她的隐瞒失去妈妈了。 洛芙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感觉胸口压着的石头搬开了一点点。 切斯特则陷入了沉思。 听完了洛芙讲的,安妮小时候的不幸际遇,他也不那么生气了。显然安妮本人和她的妈妈也是受害者,他虽然对她们没有感情也不希望有这一档子牵扯,可还不至于人渣到和孤儿寡母的受害者乱发脾气的地步。 “你怎么看?”他问洛芙。 哈? “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切斯特表情冷漠,一脸的‘你不是小孩子,我记得的,别想骗我。’ “你是王储,她们母女回来,肯定有人借着这个机会发难。你不怕她们威胁到你的地位?” 洛芙想了想。 “怕肯定是怕的,能安安稳稳的做唯一的王储,还能获得父亲的关注和宠爱,谁不愿意呢。” 不想当王储是一回事,两个公主相争导致自己惨死是另一回事,谁不愿意呢。 “可是这本来就是安妮应得的啊,我们本来就是亲姐妹,为了自己不承认她,就好像我从她那里偷了要命的东西一样。我害怕自己的事情被父亲知道,瞒了您这么多年,害得她们母女在外面吃苦已经不应该了。没道理这样对待她们,这也不是她们的错。” “更何况,我知道我王储的位置是父亲抬爱留给我的,会不会一直在我手里也看父亲以后的决定。我会努力,但我也相信父亲不会放弃我的,是不是?” 她冲切斯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王储位置是由切斯特决定的,现在他已经知道安妮的存在了,无论她怎么挣扎,未来归谁还是由切斯特决定的。反正切斯特八成只是想听她的想法,自己心里很有主意。不如说好听点,留个好印象。 话又说回来,知道有了安妮母女,自保也没问题了,因为莫须有的未来就放任她们在民间受苦,听上去就很人渣啊。 洛芙不想做人渣。 虽然这样选择的生活很刺激,但她觉得做个好人挺棒的,能够获得做亏心事永远也不会获得的宁静和快乐。 切斯特点了点头。 他抬步走了出去,洛芙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来到了王宫初春的花园。 跟着洛芙一起紧急回来王宫,一袭白袍的奥古斯都正站在花园里,伸手拉下一株玉兰花的花枝,凑到面前低头轻嗅。 “参见尊陛下。”切斯特冲他行礼。 “什么事。”奥古斯都没有回头。 “我……发现我有个私生女,”切斯特咬牙切齿,“流落在外。血统测试是我的女儿,您有什么期望吗?” “那不是你的女儿么,又不是我生的,我能有什么期望?”奥古斯都转头看向他,疯劲显而易见的上头了。 饶是切斯特,也被他这句不是我生的憋了个脸绿。 “古兰德家还没死绝,洛尼亚斯家也还有你们父女,巫师一族几亿人,急什么。”巫师大神轻描淡写的答道,对于巫师皇族独苗苗的血脉浑不在意,“我不愿意让爱丽丝为了血脉嫁人,就不会逼迫你们为了血脉处理家事。原先人多的时候没有多生几个,死绝了开始着急,早干嘛去了。” “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有问题去找塔尔,我在养病,世俗的破事别来烦我。”大龙很不耐烦,把切斯特轰走了。 洛芙没走。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倒是奥古斯都先开了口,语气比刚刚轰走切斯特有耐心多了:“你小说里的妹妹?” “是……”洛芙点头,“您说我身上还有着命运的牵引在,这也是其中一部分吗?” 奥古斯都看了她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洛芙丽达的结局是什么?” 他问道。 呃…… 一击命中靶心。 “死掉了,二十三岁的时候。” “真惨啊。”奥古斯都轻描淡写,无所谓到洛芙想打他。 “您是否知道,有什么能够解决这个牵引的办法?”她问,如果是诸神这个级别,说不定能很容易的帮助她脱开那个命运。 奥古斯都金色的眼睛看着她,比上次要严肃的多。 有那么一瞬间,洛芙甚至有了一种,在嘎拉山山腹面对着他的神性本相,被毫无感情的恐怖存在注视着,评估着,毫无善意的衡量着的感觉。 她感到一种锥心的恐怖。 所幸,奥古斯都这样的眼神只持续了一瞬间。 “有。”他答道。 出乎洛芙的意料,他给了清晰而肯定的答复。 “无病无灾的升到圣阶,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第 137 章 他说圣阶。 为什么是圣阶。 圣阶是能力者接触规则的第一个阶位,凡人从高级魔法师和武士之后就能够接触到的领域。掌握的只是对空间时间规则的初步应用,甚至初圣阶只能做到扭曲距离和改变速度这样的层次。 洛芙记得她因为那个秘密不能感应元素修行武技的时候,紫芫也说她到了圣阶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但这两者和圣阶都没什么关系。 命运是诸神的领域,只有极少数传奇对此有所了解。即便只是感应元素,使得意志变成对物质世界命令的能力也要神阶才有。 既然圣阶没有能力做到命运领域的事,那么只能是因为它有能力改变其他的什么。 而且奥古斯都为什么要强调无病无灾,这很奇怪。 “我身上的特殊之处,到了圣阶会有变化?”她问奥古斯都,“如果我在那之前没有一帆风顺,重病或者受伤,会怎么样。” 银发男人低头看着她,没有回答,绽开了一个温暖灿烂的笑容。 洛芙头皮都炸了起来。 “你可以试试。”他揪下了枝头刚刚绽开的白色玉兰花,悠然转身离开,“但如果是我,我会选择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年轻人不要去窥探命运,你们对真正的恐怖一无所知。如果你不幸被缠住,年纪轻轻就死掉将会是这个故事最温情慈悲的部分。” 他离开了。 留下洛芙一个人在光秃秃的花园里瑟瑟发抖,命运不命运的她不知道,但是奥古斯都的这种神棍式的问答是真的恐怖。 真正的命运力量,可以从过去确定未来,也能从未来钦定过去,并且无中生有的一次读完。 洛芙身为凡人,不能很好的理解这个概念。但只要她一想到前世地球宇宙是“为了文明而存在”,而其中的文明受到种种影响,在经过几十亿年的变迁之后自然而然的出现在地球,这里的时间也仍然是被钦定的一天24小时,一个月30天,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无言恐怖。 洛芙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秀美的稚嫩双手。 我被安排了吗。 她想,抬头看向头顶夹杂着光秃秃树枝的天空。 这么巨大的世界线变化,切斯特仍然和金发绿眼的女人结婚,并且给女儿起名叫洛芙丽达。 诸神从死到活,世界秩序从崩毁到繁荣。亲爹也不变的是个猪,仍然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奥克特伯爵的女仆生下第二个孩子,并且由她的母亲起名叫做安妮。 外面的世界巨变,大量魔法没有失传,无数强者维护秩序。整个世界,和小说中描述的情况有了天翻地覆的差别。 可是以我为中心的一切,仍然阴差阳错的凑在了一起,使得小说中描述的故事,整体来说仍然在一步步上演。 很不妙啊。 洛芙苦笑起来。 她有点明白自己身上的秘密是个什么等级的东西了。 怪不得项玉要跟她道歉,这确实是……如果她不能挣脱,难道要在种种不可抗的巧合之下,无论怎么挣扎都滑向既定的命运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年纪轻轻死掉还真是其中最仁慈的部分。 但问题不大!她现在十二岁,到二十三小说死亡的年纪还有十三年,跨过高级魔法师突破圣阶有希望的! 加油啊洛芙丽达!努力学习!不可以在这里被命运缠死啊! 洛芙在行宫已经住了很久,这次紧急被切斯特喊回来,也就留在王宫,没有再回去。 她在行宫停留那么久,本来也是为了躲避找麻烦的奥古斯都。现在奥古斯都的问题已经得到了答案,她也没有理由连续好几个月留在外面,并且没完没了。 唉……行宫多好玩啊,本来还想夏天去山里抓熊呢。本来再等等,湖里的冰也化了,可以去钓鱼。这下子全部没有了。 洛芙在内心中暗搓搓的决定,明年也要找机会再去一次。 切斯特说一不二,说让她接触政治上的事,还真就每天上午拿出一个小时跟她探讨前朝的典型事例。洛芙是穿越者,又不是全能机器,该学还得学,但总的来说亲爹没有很不满意。 又过了半个月。王室在民间发现了早年遗失的公主的消息不胫而走,王室血统不能流落在外,冒险者工会的安妮·布洛瓦小姐被迎进了王宫,恢复了高贵的德·洛尼亚斯姓氏。 “好了。” 艾塔把白金镶钻的发卡别在洛芙粉色的丝绸发带上,正过来端详了她一会。 “您今天也是光彩照人,非常美丽和可爱。就算和那位小姐比较起来,您也肯定是辉耀最漂亮最聪明的公主殿下。” 她对洛芙充满温柔和爱意的笑着说道,话语的内容让洛芙怎么想都觉得将要去见妹妹的自己是去宫斗示威。 “谢谢艾塔,我很期待见到我的妹妹。”她对贴身侍女甜甜的笑起来,真心觉得艾塔操心错方向了。 宫斗宅斗女主和女配把狗脑子打出来,最后不还是渣男渣爹的锅。切斯特根本不想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与其预备着和姐妹争亲爹的宠,不如多担心担心亲爹的猪头操作把安妮母女的好感败光,让她以后的家庭生活变得鸡飞狗跳。 至于她的命运……mmp这么多人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她和自己的姐妹争夺无聊的宫廷地位有意义吗?就算她把安妮踢去民间,时候到了该死还得死。早点突破圣阶是正经,少管那些有的没的。 她提起裙子,在镜子前面好像跳舞一样轻飘飘的转了一圈。 不过……唉,是挺漂亮的。 我真可爱。 洛芙在切斯特的觐见小厅见到了安妮。 《日轮公主》的女主安妮,是个很标准的能力者。 她有着湛蓝的眼睛和金色的直发,五官舒朗秀美,皮肤因为常年在户外锻炼并不苍白,但仍然白皙而健康。 她的母亲,莱尔菲丝·布洛瓦,是位坚强独立的女性。她独自抚养安妮长大,生活困苦也尽量保持着较高的道德水准,没有出卖身体,不去损人利己,身体力行的教导安妮与人为善。 安妮的到来毁了她的生活,但她仍然全身心的爱着这个孩子。虽然不指望她获得伯爵的承认,也在尽可能的培养她的好习惯,不让她沾染底层社会污言秽语的粗鄙,并且竭尽全力的鼓励她通过学习改变命运。 因此出现在洛芙面前的安妮,虽然不像在宫廷长大的贵族少女那样养尊处优矜持优雅,但也仍然是得体自信的。她的坐姿对于她身上华丽的宫廷长裙显得过于笔直和利落,但起身行礼的动作只是有一点生涩。 不愧是女主,真好看啊。 洛芙想,蹲一蹲也向她行了屈膝礼。 安妮妈妈真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搞了这种鬼,她本来应该值得更好的生活的。 真是人间不值得。 她冲安妮友善的笑了笑,走到切斯特身边,由亲爹来介绍双方。 洛芙在审视安妮,安妮也在审视她的这位姐姐,辉耀长久以来的唯一公主。 她真好看。 扎扎实实只有10岁的安妮看着穿着典雅粉色丝绸裙子的洛芙丽达公主殿下,感觉有一点自卑。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切斯特十分突兀,到现在都没有完全适应。 公主殿下啊,王国的继承人,聪慧美丽,还在边境用大爱感化天灾,是浑身都在发光的高贵少女。 虽然不能修行魔法,但仍然被国王陛下坚决的维护着,而且还为她找到了特殊的修行办法。 她就和传闻中的一样优雅美丽,像是王宫中被最珍惜的呵护着的宝石。 嗯……但她已经是快要中级的魔武双修了,她的能力应该比公主殿下厉害吧。 十岁的安妮在心里悄悄和漂亮高贵的姐姐比较了一下,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洛芙完全不会和真的十岁小孩子做比较,切斯特嘱咐她们好好相处,她就真的凑到安妮身边,伸手拉牵起了她。 唉,可怜的,手心好粗糙。虽然安妮没有她的感应问题,冒险者工会教养,是魔武双修,但这茧子还是超过了修行武技应有的程度。 “太好了,我也有妹妹了,我可以叫你安妮吗,请称呼我为洛芙。”她对只有十岁的小姑娘笑道。因为曾经和她一起在小说中见证和旅行,她对女主的感觉还蛮亲切。 切斯特好糟啊,她都能感觉到这个人对安妮毫无慈爱之情,臭男人又变成猪了。这样一看自己这些年的努力还是很有效果的,他对自己就不这样。 “嗯,嗯,可以的,公主殿下,啊不,洛芙。”安妮惊讶的看着她。 看看,小姑娘本来换了环境就适应不良,被她拉了手都僵硬了。 “下个月我会举办宴会,向全国宣布。”切斯特板着脸,“在此之前,你把宫廷礼仪和王宫里需要注意的事告诉她。” “好的爸爸。”洛芙拉着安妮,希望能通过自己轻松的表现缓解她的紧张,“安妮以后住哪里呢?” “西侧王宫,和你离得不远,南希会带你们去。她的魔法教育我已经派人去和她冒险者工会的老师接洽了,你不用管。” 洛芙不用管,也就是说不会去麻烦紫芫。 切斯特礼仪性的嘱咐了几句,以公务为由先行离开了。他即喜欢不起来这个证明了他没有忠诚于米兰达的孩子,也没有糟糕到对年幼的女孩随便迁怒的地步,只好眼不见为净。 不过洛芙好像很喜欢她,也不知道是真喜欢还是对这孩子感到愧疚。所以算了,就这样吧。 直到他走,也没跟洛芙提安妮妈妈的事。 洛芙悄悄看了看比她还矮半个头,又紧张又不安的小姑娘,决定找个没人的时候单独问问切斯特打算怎么处置安妮公主殿下的妈妈。 无论怎么搞,都感觉米兰达很可怜。 她妈妈也可怜。 安妮和她自己也可怜。 切斯特怎么回事啊这个臭猪,他自己也不情不愿笑不出来。天天想着给米兰达报仇,结果随便就被人算计,身为男人连自己能不能搞出孩子都管不了吗?啊? 呸! ※※※※※※※※※※※※※※※※※※※※ 安妮和洛芙在从未接触过的领域闭眼瞎试探。 洛芙是真的……大人。就算按照前世死亡的心理年龄算,她也二十了,大二。 我觉得她没什么理由对十岁小学四年级的女孩玩心机。目前来看安妮对她没威胁,有问题的是命运本身。 当然友善不等于全无防备。 ……希望她这个表现没有很圣母。 评论区欢迎讨论嗷。 第 138 章 “这位是紫芫阁下,是了不起的宫廷魔法师,也是我现在的老师。” 洛芙拉着安妮一路介绍过去,主要是带她认认人。她这边大佬和麻烦一样多,小姑娘身份本来就敏感,初来乍到冲撞了对谁都不好。 “见过法师阁下。”安妮对紫芫行了魔法师的拜见礼节,动作超级熟练,而且在内心中悄咪咪的疑惑这位法师阁下的装束有点奇怪,到底是哪个级别的。 “很高兴见到您,安妮公主殿下。”紫芫笑着回礼,看上去真的很像个效忠于王室的凡人宫廷魔法师兼学者。 洛芙觉得……他做做样子都是一时兴起,平时日常生活里连切斯特的面子都不怎么给。糊弄糊弄凡人还行,忽悠安妮背后见多识广的冒险者工会有点够呛。 不过他们也未必不知道。算了算了,知道又能怎么样,紫芫高兴就好。 “法师阁下是精灵吗?”可是耳朵不太像,安妮看着紫芫,有点困惑,“人人都说精灵很好看,我现在知道是真的了。” 紫芫知道她在套近乎,但小姑娘没有恶意,半是真心,于是他笑了一笑,“有些渊源吧。” 安妮被冒险者工会救助,天生对魔法师有亲近感:“您的服饰好有特色,不像是某一阶的袍子,您是什么级别的法师阁下?” 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回答,紫芫随便想了想:“您就当我是圣阶吧。” 什么叫当你是圣阶。洛芙无槽可吐,好随便啊这个人,糊弄人连脑子都不想动的吗。 安妮也傻眼。 她的老师胡子一把,年纪非常大,也只是位极圣阶。可是眼前的宫廷魔法师阁面容清秀温和,看上去像是十七十八岁的少年。 十七八岁的圣阶,还是人吗?这也太厉害了吧,辉耀的王宫里藏龙卧虎啊。 安妮肃然起敬。 “那位是玉姐姐,是父亲早年在外面游历的时候结交的特别厉害的能力者。她受了伤,神志不是很清楚,现在在这里养伤。”洛芙指着项玉的残响,开始说编好的胡话,“她还有一位朋友,在王宫里陪伴她,是一位银发金眼,非常英俊的法师。他们没受伤的时候都是非常厉害的魔法师,爸爸嘱咐我们如果遇到要小心一点,不要冒犯到。” 残响在外人面前一贯的像个真正的神志不清的活死人,安妮向她打招呼的时候,她始终像个傻子一样坐在那里发呆。 残响没有反应,青金石倒是从自己房间晃悠了出来。 “啊,是最近一直在传的那位安妮公主殿下吗。见过安妮公主殿下。”大夫笑眯眯的低头,“在下青金石,是紫芫法师阁下的朋友,也算是……辉耀宫廷医师顾问。” 不是……您又什么时候成宫廷医师顾问了啊?洛芙表情有点诡异。就在20秒以前口头入职吗? 安妮则瞪大了双眼。 “青,青金石医师阁下!您是写辉耀临床医学魔法应用第十三版的那位医生吗?”小姑娘一脸震惊的看向黑白袍子的大夫,情绪突然激动。 “我是帮了一点忙,算不上写。”青金石愣了愣,歪歪耳朵。 “感谢您对辉耀医学的贡献,您的著作救了我妈妈。”安妮激动的对青金石说道,到了这一会,她比之前更加像个小孩子。 洛芙一惊,和紫芫对了对视线。 果然……安妮的母亲莱尔菲丝在小说中的死亡,不是因为治疗法术传承的遗失,就是失去诸神统筹的文明倒退。 诸神和紫芫都没死在终末之战,青金石才会跟着紫芫一起来到辉耀,身为大夫开始编撰医药典籍。他编撰的医药典籍给辉耀的医师提供了指导,挽救了安妮的母亲。 逻辑通顺,哪里都对,感觉整个世界方方面面都在往更加光明美好的方向前进。 命运线在改变许多东西,只有洛芙自己的命运,还在小说的故事里原地踏步,前路一片迷雾。 洛芙感觉越来越不妙起来。 直到跟着洛芙离开紫芫的房间来到花园里,安妮还有点发傻。 想不到那位著作治疗妈妈的医学书的青金石阁下竟然宫廷医师顾问。 那位小姐,光是气质就不是一般的能力者。身为巫师,却有着玉这样的名字,也不知道魔族的单字名还是崇尚美玉的上古神族。 还有年轻的圣阶精灵魔法师,十几岁的圣阶,太可怕了,没有成年就注定超凡的绝俗天赋,会长当年都没有这么快。王宫真是藏着来自大陆各地的各族精英,怪不得老师说王宫是辉耀人才最汇集的地方,好厉害。 她抬眼看向面前轻松热情的向她介绍远处建筑的公主殿下,仍然感到这一切都好不真实。 公主殿下真好看,比画里的贵族少女还美,穿着繁复昂贵的宫廷长裙也能优雅轻松的行走。 她是辉耀的王储,英明的切斯特国王陛下最宠爱的女儿,被祝福的天降圣王女。 她的我的……姐姐。 “公主殿下,啊,洛芙。” 洛芙止住话头,好奇的看向她。 “您……”安妮犹豫了一瞬,张了张口,几乎马上就要问她为什么这么好。 洛芙是安妮尊敬的高贵公主,但在安妮认知的另一个层面,也是一位颇有权力金钱的大贵族。 安妮讨厌贵族。 她是贵族的孩子,可她更是母亲的女儿。 在过去的十年里,安妮真心实意地厌恶和憎恨着心中的生父奥克特伯爵。她厌恶那些男人不把平民当人看的漠视,憎恶他把母亲用完就丢,甚至不愿意支付流产费用的行径,怨恨他让母亲吃了这么多苦。她毫不感激奥克特伯爵赋予自己生命,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我没有诞生在世界上就好了,这样妈妈就不会这样了。 可是莱尔菲丝很爱安妮,女儿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她希望安妮拥有美好的人生,并且尽量维持住了她对血脉亲情的最后一丝期待。 但即便如此,长久以来,在安妮的认知中,奥克特伯爵,父亲,贵族,这些词的语义是联系在一起的,同时通向虚伪和人渣两个令人厌恶的概念。 而突然有一天,这些词语,和辉耀伟大的,英明的,受到诸神眷顾的统治者,忠诚的丈夫,慈爱的父亲,从智慧到力量都伟大而无暇的国王陛下联系了起来。 他的婚生女儿,本来应该是傲慢的,愚蠢的,目中无人的,视平民和自己为草芥和脏东西的贵族少爷小姐们,突然和高贵美丽,聪慧善良,受到全国敬仰的公主殿下重合在了一起。她把以上的所有概念都一脚踢开,真诚热情的带着她熟悉王宫里的一切。 就好像她也有一个,和小时候她非常羡慕的,邻居汤姆那个温柔姐姐一样的姐姐。 安妮开始对这个世界迷惑了起来。 她的面前,洛芙还在等待她呼唤的后文。 她很有耐心,十岁的小孩子看着就很稚嫩,她提不起恶意。 “洛芙,您,”安妮愣了愣,嘿嘿笑起来,“您真是个仁慈温柔的好人,就像民间歌颂的那样。” 哈? 洛芙不明所以,有一瞬间几乎本能的以为这孩子在骂自己。 她记得安妮小时候就挺成熟的,结果怎么乱发好人卡。 不过她妈妈还活着……小说里的安妮在莱尔菲丝还活着的时候也有幼稚软弱的一面。 还有妈妈的孩子,总是相对而言不那么急于成长起来吧。 “因为我们是姐妹嘛。”洛芙笑着答道。 旁边树枝上的春雪绒开花了,洛芙突发奇想,踮起脚尖摘了一朵,在安妮惊讶的眼神里,别在了她的耳边。 “真好看。”她拉了拉有点愣神的安妮带着茧子的双手,白色的柔软花朵在金发少女的耳边显出一点突兀的生机,“安妮,我很高兴有你做我的妹妹。” 她已经是大人了,洛妈妈给了她正直的人格和前进的力量。虽然也许再也无法相见,在内心最深处的地方,她还有自己的归宿。 但安妮还没有,小说中的她干脆利落,做什么都一往无前。因为她身后从来没有退路。 她还没有到可以离开母亲而不受伤害的地步。 唉,有空去问问安妮公主的生母怎么办吧。 洛芙送走安妮,刚进去自己的房间,就看到奥古斯都坐在窗边看她。 “你好像很心疼那孩子?” “诶?这个,”洛夫一愣,“毕竟是我的姐妹。您也说了,命运不会因为我反抗就成功扭转。对她好一点,万一留下人情,以后反而会帮到我呢。” “很有意思。”大龙看着她,完全不会指责洛芙的私心,甚至眯眼笑起来,“我以为你会更加的警惕,在目前为止还在滑落的命运线上,她是怎么做出自己活而你死的结局的。” “这个,我还真有一些猜测。” 洛芙想了想,把从前对于冒险者工会,蒙托洛以及辉耀内部各种势力的纠缠的推测都讲给了奥古斯都。她怕巫师大神疯了一千年跟不上时事,还额外补充了虚空一族的部分。 “我觉得……如果我的猜测有一半属实的话,安妮应该也是被利用了。”她对奥古斯都和半路过来的紫芫说道,“虽然我还不知道小说里的我是怎么崩溃自爆的,但假如这其中有内情,从小说的描写角度看,安妮也是不知情的。我想要扭转这个命运,要警惕的是水下的那些推泼助澜的势力,光防备明面上的招牌公主,十几岁的女孩子,总觉得意义不大。” 她看着这两个人,希望得到他们在这方面的看法。 紫芫思索了一下:“冒险者工会这么膨胀了吗?” 啥? “没事,我会和浮空城以及无迹神殿确认一下这部分内容。”他说,一贯的没对政治和阴谋的部分发表任何看法。 “我相信不了塔尔维亚会怀柔到这种地步。幸亏他死了。”奥古斯都倒是评价了,只是说出来的内容让洛芙怀疑他在借机犯精神病。 “日轮公主,日轮……”大龙坐没坐相的歪头倾斜身体,银发像水流一样倾泻而下,过来好久,他嗤笑一声,“哪来的两个日轮女皇,凡人。” 啊? 洛芙傻眼。 “我们不用象征性的称号来表示自己,即使有,从古到今,只有一个人符合日轮这个称号。”奥古斯都看她懵掉,开口随便解释了一句,“妮可的荣光,她也配?” 他身为巫师大神,和巫师皇族古兰德关系一贯交好,同和好几万年前的古兰德大家长尼古伊娅也有些渊源旧情,与其说在抨击安妮,不如说是抬高前前前代古兰德尊陛下。 诸神的事洛芙不好评价,可“我以为另一位日轮女皇是项玉?” 奥古斯都看了她一眼,洛芙从他毫不掩饰的神情中读出了浓浓的鄙视。 “你不能因为项玉是火系元素法师,就说她的权柄和象征是日轮,这太愚蠢了,我很难和你流利的交流。”他说,看上去还真就不想搭理洛芙了。 洛芙十分用力,才保持住了自己和善的表情。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生气也不能打他,生气了也是白生气。 “项玉尊陛下。”奥古斯都真的不肯说话了,旁边的紫芫接了下去,“如果一定要找一个概念与她的权柄和意志相对应,应该是‘晨星’。” “她的正确尊号应该是‘晨星女神’。” 第 139 章 晨星。 为什么……是晨星。 如果说日轮是这个世界的能量潮汐枢纽在物质世界的投影,象征着哺育一切的力量,火,最本质的秩序。 那么晨星……代表的则是星空中的其他文明,回归光之初始的灵魂,和已经来到大地的新生。它代表着无穷可能,死亡与新生。 无穷可能。 这不是和日轮一个等级的象征。 洛芙知道这是正确的,她的和项玉有关的梦境中,自己的灵魂光点所在的空间里,只要是和项玉有关的背景,必然是如同银河之间的繁密星辰。 但这未必是好事,她笑不出来。 如果说从前她以为那些星辰的背景只是项玉影响的一种预兆,那么在她得知那些预兆可能呈现的是项玉的权柄以后。她意识到自己和项玉的牵扯,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洛芙真实的头秃起来。 她想找项玉去问一下,但又怕大龙也混进来。奥古斯都是疯了又不是傻了,洛芙不怎么想和他玩心机,那听起来和‘我在找死,请帮帮我’也没有太大区别。 没办法了,努力学习吧洛芙! 还有十一年,来得及,问题不大。 洛芙忙于学习,偶尔和安妮喝喝下午茶聊聊日常交流感情。 这个原著中的女主因为过早进入王宫有点适应不良,虽然看起来仍然是乖巧可爱的样子,但比洛芙印象里要稍微羞涩谨慎一点。虽然大体来说比较亲近洛芙这个便宜姐姐,但也远远不到信任她愿意对她敞开心扉的程度。 洛芙也不着急,她也没什么所图,待安妮还算真心。最多就是希望如果日后反目安妮看在今天的面子上抬她一手,小孩子嘛,总有一天能适应和接受。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露西和艾塔小声说悄悄话:“……发现安妮公主晚上悄悄躲到床上哭泣。” 洛芙惊呆了。 切斯特你对你的二女儿都做了些什么? “所以爸爸打算怎么安置安妮的母亲?”第二天中午,切斯特的例行政治教育会面的时候,时隔两个月洛芙再次抛出了这个问题,“您已经思考了两个月了,也不能永远都没个结果?我听到王宫里都在传安妮半夜委屈的偷偷哭,这样子好像不太好。” 切斯特的表情显示他真就希望永远思考下去,最好再也不用思考。 但没用,安妮她妈又没死,公主生母不能一直住在冒险者工会,王宫总得有个说法。 不承认安妮生母的存在也算一种说法,把她做掉是另一种。 虽然切斯特没有恶劣到那种地步就是了。 洛芙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诸神根本不管人们娶几个老婆,只让各地自己立法处理,给东方十五国钻了空子。放到她前世的只承认一个老婆的天主教地区,切斯特巴不得心安理得的不把安妮接回来,丢外面好吃好喝养着完事。 ……要真是那样的话,她的王位继承权相比于安妮具有绝对的优势,也就不用担心安妮的身份被外面的人拿来搞自己。 突然感觉到了一夫一妻制的优越性= = “她这段时间正给我传话,想回冒险者工会去看看她妈妈和老师。”切斯特板着脸。 什么给你传话?你这个当爹的都没有和人家小姑娘有过日常交流吗? 虽然当初也是这样对我的,但现在你有两个孩子了啊,不觉得这会给人家小孩子造成严重的落差和心理不平衡吗? 亲爹想了想,看了洛芙一眼:“她的礼仪补习不太顺利,没你当年聪明。” 他可能是想表达对洛芙的满意和重视,但洛芙本人听傻了。 她当年是披着小孩子皮的大姑娘,按部就班的从小学礼仪,也被切斯特这个臭猪逼的嗷嗷直哭。 他哪里有脸说人家十岁的真小孩填鸭式学习不如她啊,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我给你讲切斯特,你这样子瞎搞,后院早晚起火。 “呃……所以爸爸打算怎么办呢?”她眨了眨眼睛,“其实我想想,我小的时候爸爸不怎么经常见到我,我就经常为了自己是不是被讨厌而感到担惊受怕。安妮来到王宫,离开了妈妈和老师,应该也很不适应。” 小姑娘也很不容易诶,你心里有点数好不好。 切斯特陷入了沉默,并用诡异的眼神看了大闺女三秒:“你是在借机抱怨我从前对你不好?” 当然啦,你竟然还能意识到这一点,真是令人惊讶。 “怎么会呢,您对我不好怎么会请桓琴冕下来给我测天赋。”洛芙超可爱的笑起来,“我只是想说小孩子心里比较敏感,爸爸不要对她太严厉了嘛。” 切斯特:…… 他眼神诡异的看了洛芙一会,总觉得这个孩子自从被他知道有前世记忆以后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属性。 算了,想想她是米兰达的孩子,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是别管这个了。 “……你怎么看?”他板着脸问洛芙,声音没有一点起伏。 洛芙眨了眨眼:“爸爸,安妮是您的女儿,辉耀的公主。这些家事您就不要问我怎么看了吧。” 在切斯特露出杀人眼神之前,她赶紧补充:“不过我很感激您关爱我的看法。我觉得……这样子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安妮年纪还小,她是真正的小孩子,需要妈妈。我知道您心里有疙瘩,不想去见安妮的母亲,那位布洛瓦女士。” “如果您认为可行的话,不如由我跟安妮去冒险者工会看看她?”她提议,“我想您不在的时候,那位女士也会放松一些,更多的露出一点本来的想法吧。” 切斯特陷入了沉默。 这个办法……好像还真的可行。 “又呆不住了?”亲爹眉毛一挑,“你别忘了,你前几次出宫都惹了些什么麻烦回来。” 第一次遇到黑发紫眸的少女,直接揭发王都神战。 第二次就更别提了,出远门碰到奥古斯都,随行好几万人都差点被埋了。 “我……人神尊陛下和我说那些是本来就有的坏事被我引导变成不那么坏的事了。”洛芙并不认命,甚至还扯起大旗,“我会问问紫芫阁下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出去,如果他愿意的话就没问题了吧。” “……青金石先生说紫芫阁下也要多接触凡人的!”她在亲爹威胁警告之前赶紧补充道,“如果阁下不愿意我就不去了!到时候再由您想别的办法。” 唔…… 切斯特思考了一下。 现在他知道洛芙不是真小孩了,虽然也没有多聪明,但别人不知道这一点。 打着这个对她智商估计的误差,有紫芫在旁边兜底,应该不会被人坑的太惨。 也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 “那么你去询问一下紫芫阁下的意见吧。”他对洛芙说,“不许花言巧语糊弄他。” 哪能啊,她和紫芫的段位之间隔着十个切斯特,花言巧语糊弄亲爹都糊弄不动紫芫。 洛芙笑眯眯的应下来,从亲爹那里回来就直接去找紫芫,有一说一的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紫芫想了没有半秒钟:“好啊,我可以陪你去。” 他甚至问在旁边看大都陈年报纸恶补历史和时事变化的奥古斯都:“奥古斯都大人,您要出宫去红叶原冒险者工会总部看看吗?” “红叶原冒险者工会是什么时候的组织?”大龙从十年前的报纸上抬起视线,“没听说过。” “是加尔战后建立的。加尔·埃多利,我记得他好像是……从阿克洛特毕业的散人?” 奥古斯都看了他三秒:“……那算了。那个人从前就有点蠢,终于沉迷世俗无法自拔了,我没空,不想和他说话浪费时间。” 他又埋头看报纸了,“你要是担心他胡说八道,就把赫布利安叫着陪你们去。加尔本来悟性就差,就经验还勉强能看,如果他一千年来都一直在忙这些世俗的破事,估计都快弱成传奇之耻了。” “那……多谢您了,我去问问赫布利安。”紫芫有点无奈。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洛芙怀疑很长时间了,奥古斯都借着自己现在精神不正常,可劲发表平时以他的身份不应该说的,憋在肚子里的危险言论。 她把紫芫愿意陪同的消息告诉了切斯特,亲爹安排了一下,通知给安妮和冒险者工会,安妮公主三天以后会出宫探望自己的老师。 洛芙还没想好自己应该怎么面对安妮的妈妈和老师,以及一位能看穿自己前世的传奇,这位传奇还碰巧和紫芫奥古斯都互相看不顺眼。安妮倒是先慌了。 “洛芙,你要和我一起回去看我妈妈?”第二天她和安妮例行联络感情的下午茶上,小姑娘一看就是脑补了一整夜糟糕的会面结果,包括但不限于洛芙不适应她的生长环境,洛芙欺负她妈妈,和冒险者工会和洛芙起冲突。 洛芙:瞧瞧这孩子,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拿茶杯的时候还必须记得掂起手指。 ……如果她做了女王,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在塔尔维亚的帮助下废除这一套弱智愚蠢耽误时间的贵族礼仪。她看人神本人也就那么往草地上坐啊,还和手下互相说风凉话,凡人哪来那么多屁事。 “是呀,我有阵子没有出宫了,我也想出去玩呀。”她悄悄对安妮说道,“爸爸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去,让我跟你一起去,告诉大家你在王宫过的好呀。” 安妮看她和平时一样,稍微安定了一点。 “我只是问了一下我的贴身侍女我有没有可能回去看看,想不到陛下知道了。” 她对洛芙解释。 “我知道陛下和王后陛下感情很好,我没有要接我母亲过来的意思,请您不要介意。” 洛芙:…… 真要说的话,她其实想把莱尔菲丝接过来的。免得她在冒险者工会常住,让安妮欠冒险者工会一个大人情,以后越来越搅和不清。 但安妮担心的竟然是她怕她妈妈抢米兰达的位置吗? 感觉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我们两个之中别是有一个的剧本用错了模板吧。 第 140 章 好说歹说,洛芙安抚住了安妮。 至少表面上安抚住了,至于安妮心里的担忧,以后用事实说话呗。 她希望莱尔菲丝是原著中宽厚智慧,善良正直的美丽女士,那么有她在安妮身边,一切都会变得好一些。 如果不是……切斯特已经猪成这个样子了,别了吧。 她年纪轻轻的忙于练级逃命,不想在西魔世界观里玩宫斗啊= = 诸神,哦不奥古斯都就算了,项玉姐姐保佑我,让安妮的妈妈是原著里那样的好女人吧。 带着各自的担忧,三天以后的清晨,她和安妮坐上了离开王宫的马车。 冒险者工会的会长身为传奇,和谁谁都不对付,紫芫把正在辉耀王都浮空城分部无聊挂名划水顺便看着奥古斯都的赫布利安请了过来。他们俩和安妮挤一车不合适,于是现在车里只有洛芙和安妮姐妹俩。 洛芙看着面前紧张又激动不安的原著女主,有一种很微妙梦回子侄小时候的感觉。 原著里安妮聪明勇敢临危不乱,带着他们这些读者走过了一场又一场冒险,并从中成长为可靠的大魔法师。虽然洛芙现在知道她的政治智慧惨不忍睹,被人忽悠得底裤都丢了,但不妨碍她看着眼前稚嫩的小女孩感到新奇。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安妮的妈妈和老师是什么样的人呢。”她冲安妮笑起来,“还有冒险者工会的会长阁下,我听说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冕下,也许会见到他,想想还有点紧张呢。” 这是安妮熟悉的领域,洛芙悄悄在妹妹面前露了怯,让安妮反而不那么激动不安了。 “我妈妈……从前在各个地方做杂工,最近几年太劳累了,在休息养病。”安妮悄悄瞄了洛芙一眼,看到公主殿下仍然很耐心好奇的等她说下去,没有露出什么鄙夷的神色。 “妈妈是非常温柔的人,她很爱辉耀,常常跟我说国王王后陛下的伟大故事。总是告诉我做人要问心无愧。”安妮想了想,半是认真,半是努力在洛芙面前努力描绘莱尔菲丝的优点,想要给公主殿下留下个好印象。 “……妈妈做事很稳重,工会里的阁下们都信任她。她还会烧很多菜,她做的草莓巧克力松糕不比王宫的差呢。” 洛芙笑眯眯:“那太好了,我也觉得王宫的松糕做的有些不够好,如果有机会,请让我也品尝一下布洛瓦夫人的手艺呀。” “好的!”安妮激动起来,“一定会有机会的!” 说完自己的妈妈,安妮想了想怎么介绍她的老师。 “我的老师葛里圣者是位极圣阶元素法师,是挂名在冒险者工会下的学者,一年前是他带我来的冒险者工会。” “他看起来有点凶,有点容易暴躁。但其实对我很好。老师天赋悟性都不够好,喜欢随兴趣研究,所以进阶比较慢,和紫芫阁下比起来远远不如。但他喜欢带学生,是个很温柔可爱的人。” 这部分洛芙知道,小说里安妮的老师就是个看起来暴躁,但跳脚也不能怎么样的老爷子。把时间都用来搞兴趣研究和带学生,一辈子没突破到领域也挺快乐充实。 其实他是比较正常普遍的能力者兼学者,自己能力等级不高,用兴趣发电,喜欢带孩子和传承知识。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学者能力者都是这样子的。 像紫芫那种魔鬼天赋,十几岁就圣阶,火箭一样升到传奇。偶尔参与非常正统的尖端研究,但从来不带学生。上能浮空城提刀砍人,下能精灵魔法师军团带队的,才是能力者学者里的奇葩,他才是画风诡异的那一个。 不过,算了。就洛芙认识的这帮超凡阶,好像就没有几个正常的。 遗憾而出乎洛芙意料的是,安妮其实并不了解红叶原冒险者工会的会长加尔·埃多利冕下。她从前只是挂名凡人学者捡来的弟子,除了都在冒险者工会活动,其实和传奇会长没有什么接触。 偶尔的几面之缘并不足够让安妮对他有一个大体上的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还是王宫派人来确认她身份的时候,会长出来随便问了她的老师一下。 这有点出乎洛芙意料。 她还以为原著中冒险者工会从恢复身份的安妮那里得到许多好处,从中有处心积虑的做过什么安排呢。但看他们会长这个无所谓的态度,不像在努力刷安妮好感。 是世界线变了,头顶压着的诸神让他们收敛?还是表现得没有计划也是计划的一环? 洛芙不知道,但她知道紫芫这次跟来,有上面在试探这位冕下的意思。 在临时清场的冒险者工会大厅,红叶原冒险者工会的创始人兼会长,传奇武者加尔·埃多利接待了王宫来的一行人。 “欢迎两位公主殿下,愿诸神的荣光永恒照耀辉耀。”这个样貌普通的高个男子是个传奇,本来也不给凡人国王面子。随便的欢迎客套了两句,看不出对安妮或是洛芙哪里热络的样子。 随后,他把视线挪到了跟着两位少女进来的黑袍少年法师,以及他身边穿着便装但仍然身姿笔挺的赫布利安身上。 “二位好久不见。紫芫,你竟然康复了,真是令我惊讶又欣慰。” 他说的这个话听上去就有点找打,但自己还挺被感动的样子。 无论如何,能让冕下开口表现出熟络,这件事本身已经非常了不得。 在场的众多冒险者工会高层和王宫来的部分懂行的随从齐齐把目光投向了年轻的宫廷魔法师。 “是啊,发生了一些事,但好在我还是活下来了。”紫芫平静的接下了他的问候。 “你能亲自前来真是令人高兴。”加尔对他笑道,“我早年邀请你过来冒险者工会参观游玩,你都不肯来。这回不用邀请就上门。看来你是好了。” 紫芫已经不想理他了,加尔也不以为意,他转向了紫芫身边的赫布利安:“想不到虚空独角骑士团的军团长也来到辉耀这样的乡下地方了,央都的诸位大人还好吗?” 虚空独角骑士团军团长! 他一秒钟都没有花,就当场捅漏了赫布利安的身份,让军团长换便装的努力直接白瞎。也给了在场的凡人无限猜测遐想的空间。 “我在休假,顺便受到浮空城邀请顶一顶碧藤萝蔓的工作。”赫布利安完全无视旁边所有人的反应,一本正经的发表官方说法。至于加尔的问候,他还真认真想了想:“感谢你挂念,他们好得很,如果不是好过头的话。” 他抱怨的非常自然,加尔也接受良好:“卡诺兰朵奇光辉永存,这是文明的荣耀和福祉。” 在一片震惊恐怖肃然起敬的注视之中,只有洛芙没话讲。 什么叫如果不是好过头啊?他们抱怨自家大佬的骚操作抱怨的好熟练啊,这算什么?变成习惯永久流传,没事日常打招呼说两句吗? 他们三个传奇互相看着,就这开头的几句普通打招呼,紫芫看起来已经不想说话了,赫布利安还能忍耐。但除去神色还算自若的他们仨,全场的气氛都扭曲了起来。 还是紫芫看了洛芙一眼,对她微微一笑:“公主殿下不是要陪同安妮公主去看她的老师吗?请先去吧。” 在其他所有人惊恐的眼神里,洛芙恍然大悟。 哦,对对对。还有这个!她们是来找安妮她妈和老师的。 她一把拉起米尔和旁边人都傻了的安妮,扭头就走。 溜了溜了,现在不走还等什么,等他们开始互喷真正了不得的东西吗。 被她拉着掏出大厅,年幼的小公主安妮三观都被那几个人的骚操作崩裂了。 她最后记得的事是在洛芙拉着她逃离传奇嘴炮修罗场的时候顺便拉走了旁边一把白胡子的老魔法师。 老爷子也被从天而降的两个超凡惊的不清,但毕竟年纪大了见多识广。到了外面的走廊上,他好歹还记得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学生身上来。 “小安妮,在王宫的这两个月,过的还适应吗?”老魔法师上下打量着几个月没见的小学生,高兴得笑眯了眼。 “老师……”安妮抬头看着他,眼眶一红:“我很想老师。” 他们师生叙旧,洛芙拉着米尔退了出去。 臭猪亲爹真是作孽啊,看看好好的小姑娘给他整成什么样了。 她带着米尔,在冒险者工会内部被走廊和建筑包围的小广场上站了一会,直发愁。 冒险者工会今天上午不开门,重要的工作人员都集中在外面大厅承受传奇互喷的三观洗礼。此时里面没什么人,广场上空旷又安静,几只鸽子正在广场中央整齐的草坪上走动,洛芙看了一会,它们扑扇着翅膀又飞走了。 廊下的果树开花了,春天来了。 走廊里,安妮还在和她的老师说话。洛芙在大理石栏杆上坐了一会,觉得无聊,拉着米尔在空旷没什么人的冒险者工会里面晃悠了起来。 红叶原冒险者工会辉耀王都总部,说大确实不大,但小也小不过洛芙从前去过的朴素浮空城分部。洛芙一路过来,见到的建筑端庄古朴,也是有着十分底蕴的大组织。 说到底东方十五国还是人族自治区,浮空城和神殿投射的力量仍然稀薄,只提供一些系统性的,官方的,大面上过得去的功能。 比如能力者等级认证,能力者跨国旅行许可,以及少量官方层面的管控和委托。 除此之外他们还得负责砍人,清除流窜的危险分子,维持本地凡人和能力者各自的和平生活。 监控和维护各地的能量轴心运转,支持世俗国家工作。神殿还得提供少量的社会保障,以及引导各地民间发掘到的有天赋的孩子进行基础的入学教育。 他们很忙的,管不过来许多屁事。 因此其余所有他们不管而又有需求的部分,比如冒险者小队的组建,民间委托,一些歪门邪道但有时候很有用的关系网,零散的魔法材料交易,凡人魔法师学者的一些没那么重要但也不是没有意义的自发性研究。自然而然的承接给了本地组建的能力者组织。 红叶原冒险者工会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 洛芙在他们广场下面的一个写着‘寻人寻物,调查探索’的板子下面驻足看了一会,随便读了读上面贴的密密麻麻的小广告一样的委托告示,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委托:10金币求今年魔魅花开花时间,具体到日。提供算法者追加10金。” “委托:50金币委托调查贵族夫人出轨情况,提供证据者委托金追加200金,详情请咨询任务委托保管员。探查天赋能力者、或隐匿专精法师、或隐匿游侠优先。” “重金委托:带回离家私奔的托托罗伯爵之女,艾琳娜·托托罗。将本人带回委托金1000金币,提供确实的小姐下落或离家原因委托金300金币。” 不是……你们这最后一个是不是有点限制人身自由的非法委托内味。。。而且都不知道离家原因,前面还写私奔,真的没关系吗。 1000金的委托在浮空城看来都是小钱,毕竟他们人手常年不怎么管够,也不可能真的派超凡阶去捉离家出走的贵族少女。就算真的有,以洛芙对那帮人画风的了解,他们只会建议手头紧张的超凡阶来隔壁冒险者工会看看布告板。 广场周围有好几个这样的布告板,有商业贸易类的,有求购消息类的,有护卫保护类的,甚至还有基础建设类的。平时来看的人应该很多,这几个板子下面种的草坪,都是超级禁踩的昂贵魔法品种。 幸亏没有□□,不然不出下个星期,他们会长加尔早起拉开房门,大概就能看到浮空城左右护法笑眯眯的站在门外,礼貌地请他去浮空城总部倒悬境和无月尊陛下交流交流想法。 洛芙在广场上晃悠了一圈,觉得有点无聊。安妮没有出来找自己,前面还没有散场。她左右看了看,想到这里平时作为任务发布区肯定人山人海,也没有发现什么闲人免进的标志,晃晃悠悠地向后面逛了过去。 逛过几排建筑物,公共区域里,一个漂亮的,打理得很整齐的小花园映入了洛芙的眼帘。 一名穿着朴素深灰色裙子的女仆站在墙角的花树下扶着扫帚,看着旁边棕色裙子的女士单膝跪在地上侍弄花丛里抽长的花枝。 “您就一定要今天弄这些吗,”她看上去有点着急,“先生们早就说您不用做这些了。” “嘘,快要好了。”穿着朴素的,棕色的,比较陈旧的棕色裙子的女士温柔的回应道,认真绑好了花架子上的最后一点,抹了一把汗,差点没能站起来。 女仆扶住了她。 “谢谢。”金棕色头发翠绿色眼睛的女士对女仆道谢。她身体似乎不好,蹲了一会已经满头虚汗,微微喘了两口气,才对女仆笑着说,“冒险者工会收容我们是好意,我本来也是做习惯这些的,这几天好一些,力所能及做一点没有什么的。” “这些花抽枝也就这几天,不抓紧时间绑好,以后就挺不起来了。他们前面还没人过来,安妮和她老师叙旧也要些时间。不要紧的。” 她不以为意地在裙子上随便掸了掸手上的泥土,棕色的布裙子毫不显脏,掸过也好像很干净。 随即,她注意到了在花园另一边好奇地看着她的,穿着绣着金色和绿色花草的丝绸红裙的少女,以及她身后站着的年轻英俊的骑士。 “您是……”碧眼的女士微微睁大了眼。 随后,她退步屈膝,深深低下头:“参见洛芙丽达公主殿下,诸神在上,愿辉耀的荣光遍照大地。” 第 141 章 啊。 从她们的对话中,洛芙猜出了她是安妮的生母,曾经在奥克特伯爵府上工作的,长相肖似米兰达的女仆,莱尔菲丝·布洛瓦。 “愿辉耀荣光常在,很高兴见到您,女士。”她提了提裙角。 莱尔菲丝这才抬起头来。 她长得和米兰达不太相似,至少就洛芙看到的米兰达的影像来说,她完全没有米兰达对生活的热情和探索的好奇心。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内敛的,因为生活辛苦从来没有太多选择的收敛和低调。 但她仍然是美丽的,那双清澈的翠色眼睛温暖而包容。这样向着洛芙望过来,神情的平和几乎让洛芙以为她不是半生颠沛流离的底层人民,而是清贫但教养良好的落魄家庭的女儿。 其实也未必不是,她至今不知道莱尔菲丝幼时的家庭是什么样的。 “有什么我能为公主殿下效劳的吗。”莱尔菲丝柔声问她。 “啊,没有什么,我只是偶然经过,感谢您的好意。”洛芙委婉拒绝,并向她走来。 莱尔菲丝视线下垂,没有一直打量洛芙,姿态很端正,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安妮的生母而有什么托大的想法。 她也不会托大,她珍爱的女儿是辉耀的公主殿下,以后都将和新的家人一起生活。她希望孩子过得好,因此当然不会破坏她和公主国王之间的关系。 她很恭敬,于是反而是洛芙突发奇想想要说点什么。 “安妮在前面和她的老师说话,我想她等一会就会过来看您了。”她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眼前的女士就是妹妹的生母。 莱尔菲丝有一点惊讶,但她克制住了自己,既没有乱看,也没有瞎问,只是冲洛芙屈膝:“感谢您的仁慈,那孩子……蒙您照顾了。” 洛芙看了她一会。 “您不用这样,您是安妮的母亲,我是她的姐姐,我想安妮不会愿意见到她妈妈对我这样严格守礼的。” 莱尔菲丝惊讶地抬头看向她。 远处传来了一些动静,不知道是哪边散场开始往这边过来了,洛芙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想来看看您。”她冲莱尔菲丝笑道,突然觉得再多试探一下也无妨,她不动声色地屏蔽了旁边握着扫帚不知所措的女仆,“安妮年纪很小,来到王宫不适应,我想她也许需要更亲近的家人的陪伴。当然,您也知道,我父亲………………” 她卡住了,不知道怎么委婉表达:我父亲是头臭猪,这对您自己不一定是有好处的提议。 “是,我明白,国王陛下和王后感情深厚。”前一半莱尔菲丝听懂了,后一半她完全会错了意。她感激地冲洛芙低头行礼,“感谢您的仁慈,我会牢记这一点,不会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妄想。” 哦豁,完蛋,又一个觉得她怕别人抢她爹的。 这误会大了,必须得说开。 洛芙硬着头皮解释:“不……您会错意了,我是说,我父亲他……呃……在与人构筑友善关系方面的表现很不理想。也许他会对您不太友好……” 她在莱尔菲丝惊讶的目光中感到一阵头秃:“这对您来说未必是一种好的选择。” 过了好一会,莱尔菲丝惊讶的表情变得温柔慈爱起来。 “您比我想象的更加仁慈,赞美您。”她真心实意地对洛芙微笑道,“安妮有您这样的姐姐,是她的幸运。” 有……有吗。 洛芙感到脸热和羞愧,她其实私心还蛮多的。 “您不用急于答复我,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提议,它没有任何效力,最终决定只能由我父亲来做。” “是,这是当然的。” 远处的人声已经很近了,洛芙决定结束这次仓促的,心血来潮的会面:“我听安妮说,您做的松糕很好吃。请您下次有机会给安妮做点心的时候也送我一份吧。如果是草莓的,那么我会认为您接受了这个提议。如果是巧克力的,那么我们今天的谈话就没有发生过。” “这件事是我个人的提议,我也要回去和父亲讨论一下。后续的事,我父亲会派人和您接洽。”她冲莱尔菲丝最后点了点头,收回了旁边女仆被屏蔽的声音。 “洛芙,妈妈!”安妮从墙角拐了过来,身后跟着提着袍子气喘吁吁的老魔法师。 “我很期待您的松糕。”洛芙最后笑眯眯地冲莱尔菲丝点了点头。 洛芙和莱尔菲丝谈的很棒。 并且之后也在冒险者工会参观,度过了愉快的上午。 但当她回王宫,并且心安理得地把安妮丢给切斯特僵硬交流自己溜到紫芫那里去以后,洛芙发现不是所有人的体验都很棒。 “你们怎么全都一个个半死不活的?”奥古斯都捧着洛芙当年启蒙用的儿童地理历史概况,对靠在沙发上仰头闭目话都说不出来的紫芫明知故问。 “您没和我们一起去……真是万分英明的决定。”紫芫靠在那里,头都没抬。 奥古斯都:啧啧啧。 洛芙悄悄坐到紫芫边上,感觉他累坏了的样子,正在犹豫要不要安抚他一下。 ——放在前世也许应该捶捶肩,但她完全不知道这么对待一个传奇是不是合适。 她还没想出个结果,紫芫睁眼坐直了。 “他目前没问题 。”他对洛芙说。 诶……啥? “加尔的冒险者工会,你不是担心他们在小说里对你不利吗?”紫芫看着她,“我们跟他谈了两个半小时,他目前为止没有什么越线的想法。” 怪不得他这么累。到了传奇这个级别,再怎么憨比也是几千岁的人精。用话术互相试探想法确认真假是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情,洛芙有点感动。 奥古斯都看着他的启蒙读物,闻言哼哼起来,但没说什么。 “我还以为你们会打起来……”她问紫芫,“你和赫布利安的身份就这么暴露了没关系吗?” “没事,该知道的早就都知道了。”紫芫疲劳地把手插进额前的头发里,“这离打起来还差的远,凡人吵架也不会动不动就回家提菜刀啊。超凡阶一共就这么几千人,天天打架早就死没了。” 也对,那位冕下的脑子看起来不是很清楚,在超凡圈子里也蛮不受人待见的,但这不一定意味着他傻到这种地步。 说起来日轮公主的那个故事,自从奥古斯都爆炸过以后他都没有再听过了。洛芙也不知道要不要讲下去,但大龙既然不提,她也不好问。 “我下午要睡一觉。”紫芫柔声对她说,看起来是真的感觉很糟,“今天下午先休息吧,我想你也有些事情要和你父亲谈。” “好的,你辛苦了。”洛芙目送紫芫回房间去休息,扭头看向大龙。 “我不知道塔尔怎么想的,每个地区的情况都不一样。”奥古斯都甚至没等她问出口就回答了她的问题,甚至还开始冲她挥舞手里的儿童启蒙读物,“我疯了一千年,现在还在看这玩意补习常识,你以为我会比你清楚?” ……洛芙好奇很久了……这个人是怎么能够理直气壮毫不羞耻地说出这类的话来的。 虽然他的牺牲精神值得所有人永远的尊敬,但是如果换成洛芙,现在更应该有一种苦大仇深忍辱负重的感觉? “不过……既然那个世界线里我们全死了,那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挥舞了两下,把书皮挥舞掉了。奥古斯都目前没有时间倒流复原如初的超凡境界,若无其事地弯腰从地上捡封皮。 “如果你很想知道塔尔的看法,我可以帮你问问。”他把那玩意套回了书上,“但如果塔尔本来没打算告诉你们,这也许会有点破例。破例的次数总有用尽的时候,看你自己选。” “不不不,不用了,太麻烦您了。”洛芙听得汗毛倒竖,总觉得欠塔尔维亚人情不是什么好事。 她坐了一会,看奥古斯都还在无聊地折腾他的书皮,甚至像是玩了起来的样子,又犹豫着开口:“我以为您还活着?其实故事里也有巫师女皇和精怪皇帝……也许没有那么糟呢?” 奥古斯都收拾书皮的动作顿住了,他扭头看向了洛芙:“……你不会以为我在那种情况下杀了几万人,还能恢复正常吧?” 虽然早就知道,但看他这么说出来,洛芙还是有点傻眼。 “那个世界线里,我疯的应该很彻底,也活不了太久了。”他把儿童启蒙书籍在面前摊开:“几个孩子做不了什么的。他们那些超凡找找出路也没什么对错,虽然结局不会改变。” “但这未必意味着他们现在也有胆子做这种事,塔尔维亚是什么样的人,加尔比你清楚的多得多。”他总结道,并且专心看书,并不打算搭理洛芙了。 奥古斯都认为洛芙的有些担心比较多余。 他觉得世界线的变化很大,也许许多事都不再按照那个故事的方向走,希望洛芙不要总是纠结于不存在的时间线上的事件。 ……算了,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还能怎么样呢,就姑且先这样认为吧。 下午的时候,洛芙悄悄去找切斯特,把她对莱尔菲丝的看法和心血来潮的提议都给亲爹讲了。 “我觉得她是一位不招人讨厌的女士,性格比较谦逊低调,当时就我们两个人,也没有乱看或者试探我。”她对亲爹说,“感觉还是可以考虑深入接触一下的。” “你就这么想把别的女人领进宫里来?”亲爹挑眉。 “那您要是这么说,格温先生还教我当政者应该分清道理和私情,不应该被自己的感情所左右。我觉得除去感情,接那位夫人进来和安妮团聚也是道理上正确的事情。” “……这是感情的问题吗?这不是和你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事吗?”切斯特瞪她:“这话普通人听听也就算了,你身为王储也能信?” 对啊,信啊,而且不打算改。 洛芙心里腹诽,甚至希望切斯特别太膨胀。人家布洛瓦女士未必真愿意进宫关在这破地方天天看着个臭猪饭都吃不下地守活寡。就算真的给她送了草莓松糕,那也是人家母爱的伟大,哪里来的便宜占哦。 “不行。”亲爹冷漠拒绝,“我看不出让她必须进宫的理由。” 看看,男人,拔叼无情。 “如果你觉得安妮需要,我可以考虑给她一个夫人头衔和宫廷爵位,让她们母女在宫外见面。”切斯特思索了一下,做出了让步。 “她应该年纪也不大,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进宫来未必对她是好的选择。”他对洛芙说道,终于显露出了自己不那么猪的一点点为他人着想的温情,“她应该有的,她真正需要的,我从前和以后都给不了她。” ※※※※※※※※※※※※※※※※※※※※ 剧情还是要走一下,莱尔菲丝的存在对安妮和切斯特后期是有意义的。 这一家子太难写了,我为什么要写这种麻烦的人物,我希望他们的行为符合各自的性格和一贯表现。如果没有,那是我太弱了,对不起= = 莱尔菲丝十几岁做工,安妮今年十岁,这么一算她现在也才二十多,好年轻啊,惊到我。 切斯特不猪了我都快不认识他了…… 第 142 章 想不到切斯特竟然还有这样为他人着想的善良一面! 洛芙都惊呆了 惊呆之后,她反思了一下。 其实亲爹本来也不是那么恶劣糟糕的人,他处事还算公正,不随意迁怒,和手下关系也还行,没有滥用奸臣也没有瞎搞国家。外界评价他是个英明公正的国王,大体来说还是符合的。 这件事亲爹考虑的就比她妥当,她光想着把安妮妈妈捞进宫里来,当时也是脑子一热,其实有点忽略莱尔菲丝的个人感受。 从小说的角度出发,莱尔菲丝是一位善良慈爱的母亲。但除此之外,但在此之前,她也是个年纪轻轻,还可以追求自己的未来和幸福的女人。 惭愧惭愧,洛芙,反思一下,吸取教训,以后不能再这么以自我为中心了。 切斯特给出了更好的解决方案,这件事洛芙就不再过问了。 她回去该干嘛干嘛,努力学习争取两年内去试试考一下高级魔法师。莱尔菲丝的事目前变数还蛮大,她甚至连安妮都没有告诉。 一个月以后,洛芙收到了安妮送来给她尝尝的,她妈妈做的草莓松糕。 在她们的约定里,这代表“是,我愿意进宫陪伴安妮”。 真是母爱如山啊。 洛芙很感慨,草莓松糕真的好吃,她顺便给切斯特送去了一点,并且带着剩下的去拜访紫芫。 “小殿下真贴心啊,我可以也吃一块吗?” 紫芫的客厅里,桓琴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 “当然,您请自便。”洛芙好奇地看着他用餐巾包了一块吃,并且不停称赞,还挺好奇,“您有一阵子没来了,蒙托洛那边的事告一段落了吗?” 桓琴冲她笑:“我也不知道呀,我最近都在希尔坦,有一阵子没去蒙托洛了。上次收到消息还是半个月前他们的反抗军推举出来新的国王,跑去大都希望神殿认可。” ……呃……“那尊陛下认可了吗?” “大人去爱德龙图斯找人皇尊陛下玩,没见着。”桓琴超级自然地吃松糕。 找人皇玩可还行,人神日常生活还挺丰富。 ……看来这个认可,塔尔维亚不想给。 “神殿目前为止还支持蒙托洛王室?”洛芙很好奇,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趁机通过开放消息摸一摸神殿和塔尔维亚的行事风格,“我以为他们把蒙托洛搞成那个样子,尊陛下会比较愿意换一个政府,比如起义人民推举的新国王?” “东方十五国由凡人自治,神殿谁都不支持。”桓琴笑眯眯地看向她,“至于说王室,几千年下来哪有什么好坏新旧的分别,哪个势力内部稳定建制完善坚持的久,获得最终的胜利,自然而然就会变成正统,和人民有什么关系呢?” 懂了,人神尊陛下觉得蒙托洛的正统之争都是凡人没有意义也并不道德的无聊权力争斗,宁愿去别家串门也没空多看一眼。 以及蒙托洛的起义军组织建设有问题,这波够呛,八成还是得王室胜出。 桓琴吃完了松糕,把餐巾卷卷放在盘子边上:“这个点心,好令人怀念啊,让我想起了朴素务实的温馨凡人家庭。” 他是指那个松糕做的太实诚,放了好多蜂蜜和草莓,但模样并不怎么精细。像是务实的凡人家庭满怀爱意的作品。 “小殿下的那位妹妹,有一位好母亲啊。”乐师意有所指。 这你都能吃出来? 洛芙震惊。 并且随后开始困惑于没理解他在暗示什么。 她没听懂,旁边看完儿童读物开始看终末之战战后历史书的奥古斯都听懂了:“他请你过来做个见证?东方这些贵族堕落得厉害,这么快就有人愿意接受还有点出乎我意料。” “是。”桓琴冲巫师大神欠了欠身,“赫尔加挺乐于接受的。赫尔加·拉文德尼西亚,您对她还有印象吗?她现在是上神了,是切斯特国王的财政大臣。” “有一点。”奥古斯都想了想,“我之前在辉耀王宫见过她,哦她的家乡好像是在东方十五国这一片。” 不是……你们在疯狂暗示什么? “您姐妹的妈妈,那位布洛瓦夫人,被切斯特准备安排一个贵族夫人头衔。”桓琴对她解释,笑眯眯的,“切斯特说这还是由您提议的,您真是善良又仁慈。” 您别损我了,洛芙心想,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咳,总之,那位夫人要升为贵族,需要立功得到独立的封赏,或是找一位贵族家庭挂靠。” 洛芙懂了。 莱尔菲丝没有做什么值得被封赏的事情,当然硬说有也不是没有,公主生母的分量本身就够。但问题出在切斯特不想把她拉进王宫上面,这样子这个理由就立不住脚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理由是事实,但法理上来说,切斯特不能用这个。 所以他就只能找一个贵族家庭,让莱尔菲丝和他们攀攀关系。如果莱尔菲丝本来没有什么特殊血统的话,这对于那些标榜自己血统和传承的贵族们来说挺丢人的。赫尔加这个写作大贵族读作超凡阶的切斯特心腹,会接受可太正常了。 “可是赫尔加姑姑……她不是单身未婚吗?拉文德尼西亚家族只有她一个人啊。” “那个嘛,远房侄女,一次事故中的偶遇,如果有必要的话再来一些不经意的帮助和对于身世的偶然吐露。”不愧是搞政治的,桓琴熟练的很,甚至说这些都没有动脑子,“也不用封很高,宫廷伯爵夫人很足够的了。” 宫廷爵位是不世袭的,也没有封地和实权,伯爵夫人不高不低,给切斯特女儿的平民妈刚刚好。 他这说得也太专业了,到底操作过多少次啊。洛芙肃然起敬。 “说来过些日子小殿下就满十三岁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已经七年了。”桓琴冲洛芙笑眯眯地说道。 “是呀,我还记得桓琴冕下当时从我父亲王座后面走出来的场景。那时候我还觉得我爸爸特别可怕,对此感到很不可思议呢。” “不要紧的小殿下,这里也没外人,您就直说切斯特是个糟糕的臭男人也没关系。”桓琴哈哈哈哈,并且因为洛芙惊悚的眼神哈哈得更厉害了,“我们早都就这件事达成共识了,切斯特自己也未必不知道。” 洛芙话都说不出来。 “我猜他给你十三岁的礼物说不定是给你妹妹的母亲一个爵位,想到这个我们就能笑一晚上。” 那……那真是谢谢您了。 紫芫从里屋走出来,他刚刚和奥古斯都打了一架,回去换了套衣服。他冲桓琴点了点头,“来了?” “早。”桓琴也正色起来,“格陵山脉的黑魔法事件,有些细节我来找你确认一下。” 这是当初让紫芫差点没命,逼迫他散功的黑魔法事件。一年前浮空城无月尊陛下驾临的时候,洛芙听左护法说那件事的嫌疑人跑掉了,似乎有隐情让他们重启了调查。 但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似乎遇到了一点小困难。 紫芫在恢复,重回传奇只是时间问题,因此也没有什么激烈的表示。他点了点头。 洛芙很知趣地拖着猫和奥古斯都出去了。 奥古斯都也不介意,出门拎着书抱起猫晃悠着不见了。洛芙不知道他平时都在哪干什么,说是他在这边住着陪项玉吧,他也不和残响黏糊在一起。随着他脑子越来越清醒,后来也没有跑到洛芙的卧室里去过。 洛芙不是很懂他,想想他活了几万岁,时间观念很可能和她天差地别,也懒的管。 桓琴不愧是无迹神殿四行者中最常混迹于政治人物和上流社会之间的,他真的很懂合理利用规则。 就像他说的那样,六月初,辉耀的财政大臣赫尔加·拉文德尼西亚女士在一次外出的时候不幸遗失了早年间血亲留赠的重要纪念物品,并在一位经过的女士的帮助下找到了它。 在这个过程中,拉文德尼西亚女士偶然间发现,这位帮助她找回血亲遗物的布洛瓦女士,竟然对这件物品并不陌生。 经过一系列严谨准确的考证,拉文德尼西亚女士发现布洛瓦女士竟然是自己凡人妹妹的后裔。经过了八千年的时间,她们还能够相遇,命运实在太神奇了。国王陛下也觉得很神奇,于是授予了这位布洛瓦女士宫廷伯爵夫人的爵位。 更加神奇的是,这位布洛瓦女士竟然是早年不幸流落民间的,安妮公主的“抚育之人”。也没说是生母还是养母,总之就稀里糊涂的,被官方通告成了安妮她妈。 桓琴也很懂切斯特。 洛芙十三岁生日的前两天,亲爹跟她说:“你不是很想给你妹妹她妈一个宫廷爵位吗,现在有了。过两天你过生日,可以去赫尔加那里一起吃个饭。” 看他那样,还觉得自己办的挺好,洛芙应该夸他一下。 不是,所以什么叫我妹妹的妈。那不是首先是你女儿的妈吗?那不是你睡了人家还睡出人命的你的女人吗?你是怎么把自己从整个故事里面摘出去的?? 槽太多了,洛芙不想吐了。 “好啊,爸爸和我们一起去嘛。”不管切斯特是不是真的打算甩锅跑路,先拉住他再说,“既然您说是给我过生日,我想要爸爸在场。而且您出力很多,怎么能没有您的位置呢。” 切斯特:…… “洛芙丽达,你多大了?”他瞪洛芙。 “多大和父亲比起来也还年轻啊。”洛芙恬不知耻地疯狂冲他眨眼,到了自己可爱外貌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切斯特的会客室一时陷入了尴尬的静默,板着脸的爹和超可爱的小闺女对视着,谁都不肯退一步。 应该不是错觉,洛芙这孩子,前世记忆被戳破以后好像是开始放飞自我了。 洛芙不肯退让,最后还是切斯特妥协了。 他妥协的结果是,到了洛芙生日那天,王宫的餐厅里,切斯特,洛芙,安妮,莱尔菲丝四个人尴尬沉默地对视,加上一个若无其事非常热情老母亲一样活跃气氛问候孩子们的赫尔加,情景扭曲到连洛芙都僵硬起来了。 “莱尔菲丝就像我的女儿一样,如果她不是我的‘妹妹的后裔’,我都想收她做我的义女了。”赫尔加笑眯眯地看向身边的莱尔菲丝,看起来是真的对她没有不满意。 “你收啊。”切斯特没当回事的样子,“等你退休了让她继承你的爵位,不然我还得一直给你留着,额外多了很多麻烦。” 他瞥了一眼坐在赫尔加身边的,中规中矩礼貌而沉默的年轻女士,对她的知趣还算满意。莱尔菲丝被他看的浑身发毛,实在麻的厉害,悄悄抬眼看了切斯特一眼。 她年纪不大,虽然已经被生活磨去了很多朝气和光彩,容貌也仍然美丽,眼睛翠绿仿佛宝石和湖泊。 她翠绿色的眼睛让切斯特下意识地想起了米兰达,又想到也许这双眼睛就是这个女人被选中用来算计他的原因。国王的气势瞬间低沉下去,并且恼怒了起来。 莱尔菲丝尊敬地低头,虽然不知道国王为什么突然生气,她也没有躲避这样的怒火。 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对她来说就像梦一样,先是安妮被人告知是国王遗落在民间的女儿,国王要接她回王宫。 她以为自己以后和安妮将很难见面,但没过几个月,安妮的姐姐,辉耀的王储,被祝福的天降圣王女洛芙丽达公主殿下就带着她的女儿回来看她,提出让她进宫,并且愿意让她自己选择。 她选择进宫陪伴孩子,并且做好了牺牲自己终生幸福的准备。但迎接她的却是尊敬的财政大臣,一位上位神的庇护和收养。国王为了她考虑,给了她更好的选择。她得到了宫廷贵族的爵位,并且以后都可以和女儿时常见面。 莱尔菲丝始终记得自己原本只是个女仆,她见过太多被贵族使用过后无情抛弃的底层姑娘。也因此,她知道国王陛下和公主殿下已经是足够温柔体贴的人。她没有什么可不满的,即使国王陛下对她发怒,看在尊贵的王后陛下和国王陛下的仁慈的份上,也没有什么是不能面对和忍耐的。 因此她表现的很温顺,甚至提前悄悄和安妮打过招呼,告诉女儿不会有事不要强出头。 但切斯特不这么想。 超凡阶的国王看着眼前乖顺老实,仿佛被怎么对待都会忍耐的“女儿的妹妹的妈”,越想越气。 “布洛瓦女士,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他脸上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语气冰冷恨不客气,“我们都知道安妮公主的生母是谁,我不会再结婚,但公主母亲该有的待遇你都会有,安妮公主也会定期出宫去看你,多频繁都无所谓。” “只有一点。”他单手托腮,表情冷淡,“我正在调查当年那件事。我希望最后的结果里不会显示你的参与。” 如他所愿,金棕色头发碧绿眼睛的姑娘终于打破了她乖顺沉默的表现,猛地抬头,一脸震惊地看向主位上的国王,脸上毫无血色。 但不止是莱尔菲丝,整个桌子上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全部都向他投来了目光。 本来在对付肋排的洛芙瞬间抬头,一脸震惊地和赫尔加交换了一个眼神:爹啊!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这也算人话??? ※※※※※※※※※※※※※※※※※※※※ 切斯特他= =不记得当初发生什么了,他压根就没印象自己睡过人家。 所以他也不知道那对莱尔菲丝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本来敲打和试探是必要的。但是吧……唉算了我都说不下去了 第 143 章 洛芙和安妮震惊地看着切斯特,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震惊的方向完全不一样,但最后奇妙的又得出一样的结论。 赫尔加比她们俩干脆多了,上神当机立断地向下坐了一点,桌子下面狠狠踢了切斯特一脚,并且在国王突然脸色大变看过来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把他稳稳地踩住。 切斯特瞪她:痛,你想踢断我的腿吗? 赫尔加笑眯眯:请您闭嘴,而且您最好听我的。 莱尔菲丝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是,请您放心,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她身体本来就不好,是原著中已经亡故的人。这会受了刺激,脸色已经白的很难看了, 但她终于直视切斯特的翠色眼睛里没有什么责怪怨恨的意思,她的眼神仍然是理解和包容的,虽然难过,莱尔菲丝还是选择了理解和接受国王并非毫无道理的质疑和警惕。 洛芙拉了安妮一把,不然她觉得原著女主马上就得和□□桶一样突然上天,并且拍桌子和亲爹互喷。 莱尔菲丝脸色大变,切斯特也感觉到了一点点不合适。他没有再说什么,在僵硬诡异的气氛中各自吃饭。 洛芙真心后悔把切斯特拉过来了,还是在她生日这天。虽然她已经不觉得生日很有纪念和庆祝的必要,但仍然忍不住怀疑亲爹是来砸她场子的。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莱尔菲丝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赫尔加可不看切斯特的脸色,拉着新认的小辈直接过去找紫芫,请青金石帮忙看一看。 “身体亏空太多了,本来也不是很精力充沛,前几年劳累加生病来着吧?没太好彻底,除此之外没什么大事。”青金石这个大夫说的没什么大事显然和洛芙安妮概念里的没什么大事区别很大,他拉过便笺开始刷刷写。 “这个药你先吃着,大多数民间魔法材料商店能买到,买不到的配方药剂和白草精魄我给你包一份。多休息别动气劳累,过半个月再来一次。”他用鬼一样的字体抄了药方和医嘱,看着莱尔菲丝犹豫了一下,还是交给了赫尔加,“要吃啊,姑娘,咳公主殿下年纪小小,还是需要母亲的。这期间如果没有不舒服最好别来王宫了,如果看见国王陛下精神刺激比较大的话。有什么事随时派人来王宫找我,到您康复之前我都会在。” 如果看见国王陛下精神刺激比较大的话。。。 赫尔加扭头瞪了在外面和紫芫喝茶的切斯特一眼。 切斯特僵硬地移开视线。 莱尔菲丝感激地和青金石道了谢,出来安抚地摸了摸安妮的脸颊。 “没事,谢谢国王陛下和青金石先生,我比前几年好多了。”她注视着女儿的目光慈爱又温柔,手指轻柔地把安妮鬓角的几根散开的金发抿到她的耳后。看得旁边即没有洛妈妈也没有米兰达的洛芙有点酸溜溜的。 安妮拉住她的手:“我能去看你吗。” 她扭头向切斯特:“父亲,请允许我出宫探望我的母亲。” “随你。”切斯特说一不二的魄力还是有的,之前已经说过,之后就不会反悔,“你愿意去几次都行,住在赫尔加那也可以。你的老师还在请求继续教导你,宫廷魔法师里没有比他还合适的人选。” “我要求你一年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在王宫,其余的你自己安排,要出去找……” 他对侍卫长说道,“吉恩,这件事交给你负责。” 赫尔加先带走了莱尔菲丝,切斯特临时有事没有跟来,洛芙去送了送她们。 站在王宫偏门口,远远看着安妮和莱尔菲丝母女俩不舍地分别,莱尔菲丝温柔地叮嘱女儿什么,安妮很不放心的样子,心里更酸了。 这些她曾经都有,她妈妈还比莱尔菲丝身体好,而且是有事业有家庭地位的平等独立知识女性,工作上受人尊敬,家庭里和洛爸爸分工合作,互相尊重又恩爱。 钢笔字也写的很棒。 然后洛妈妈活蹦乱跳精神十足,她女儿洛芙先被蛇咬死了。 洛芙心里那个酸啊,就好像一个半熟的柠檬被踩了一脚,酸的流出了柠檬汁。 米兰达就更别提了,她要是在世也是事业家庭双丰收,备受切斯特信任尊重的爱妻王后。结果怎么着,嘎嘣。 不能多想,再想眼泪流下来。 安妮不舍地送别了莱尔菲丝,在王宫门口站了好一会,久到赫尔加的马车早都看不见了,她才有点失落地回来。 “洛芙,谢谢你。”她走到洛芙面前,对姐姐真心实意地提了提裙子,行了一个标准优雅的屈膝礼。 “诶?”洛芙沉浸在柠檬汁里刚刚回过神来,有点惊讶。 “我妈妈都和我说了,是你邀请她进宫,让我还能再见到她的。”安妮对洛芙真诚地道谢,眼里真心实意的带着信任和感激,“你的不计较和宽容让我印象深刻并且十分尊敬,我很感激有你做我的姐妹,谢谢你。” “不,我还有很多考虑不周到的地方。”洛芙叹了口气,回身示意她一起往回走,“是父亲让布洛瓦女士和赫尔加姑姑搭上线的,赫尔加姑姑是父亲最信任的大臣之一,是尊敬的上位神。” “父亲当时和我说,布洛瓦女士在王宫未必就能过的幸福快乐,她还年轻,不应该就这样确定未来的一生。” “父亲他……其实只是说话很难听。”她心虚地看了安妮一眼,试图给亲爹说说好话。 安妮没有回应,她陷入了沉思,并且表情显示她有点困惑起来。 哦豁,洛芙看到她困惑的眼神就知道,完蛋。 这是打定主意把亲爹当渣爹来对待啊,所以才会在听到她说亲爹好话的时候感到困惑。 诸神在上,切斯特要多猪有多猪,但要说人渣,那还是有太多进步空间的。 “安妮,我知道你和布洛瓦女士前几年过的很不容易,而这都是……这和父亲脱不了关系。”她叹了口气,“但我保证,这也不是父亲想见到的结果。他没有真的在恶意揣测布洛瓦女士什么。” “他只是……难以面对你们,也难以面对自己罢了。” 洛芙不知道她对安妮的解释起到了多大作用,但看起来没能把安妮的负面印象扭转成正面,顶多让她有点困惑。 初始印象就这样,就切斯特那个臭猪的情商,他们的父女感情以后基本没啥抢救必要了。 所以结果是安妮和她好了,但讨厌她爹。 这算什么事啊,和原著完全不一样。 洛芙为这扭曲的剧情进展感到困扰,但同时还很想笑。 她回去了紫芫房间,收到了紫芫送给她的十三岁生日礼物——一条产自远古之森的,自带亲近自然和森林隐匿属性的翠绿色斗篷。 捧着软软的,厚实温暖却又顺滑如同丝绸的斗篷,洛芙把令人裂开的剧情进展带来的不快抛到脑后,觉得自己又行了。 虽然没妈,可是她还有关心她的朋友,和相对而言更信任她的爹。从小到大衣食不愁,过生日还有传奇冕下给她送礼物。洛妈妈至少在洛芙前世去世的时候还是身体健朗生活愉快的,紫芫虽然早年也身体不好,可是他缓过来了,也不用洛芙像安妮担忧莱尔菲丝那样担惊受怕。 她比起安妮,还算是幸福的了。 抱着斗篷,洛芙瞥到隔壁青金石在开着门的小会客室里刷刷地写东西。 “青金石先生会留到安妮妈妈康复,他是要走了吗?”她问紫芫。 “是。”紫芫点头,“医生本来是要多走多看才能有提高,他来这里是为了照顾我,参与辉耀更新医书是额外的帮助。如今我恢复的差不多了,书也快编完了,他家孩子还年幼,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洛芙能理解,她就是有点沮丧。 “没事的,好聚好散,总有再见面的时候。”紫芫安慰她,“他不会立刻走,你妹妹的妈妈需要一点时间康复,医书也有些收尾工作。” 洛芙望着青金石的小房间发呆,大夫忙于写东西,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也只是抬头冲她歪耳朵笑了一下。 青金石是凡人阶的领域,可他是魔兽,是长生种,寿命三千起步。 紫芫是短寿的人类,但紫芫是传奇,别被人砍死活一万岁没问题,上不封顶。 对于他们这些寿命漫长的人来说,分别是确实几乎一定可以再见的。但洛芙自己未必有那个自信跨过神阶天堑,也许她的时间不足够能等到那一天。 “青金石先生离开,你是不是也要走了?”她问紫芫。传奇不可能永远在凡人王国教导小孩子,她知道答案,但一年前人神说紫芫多打扰一阵,她还以为他能多留几年。 时间过得好快啊,洛芙有点失落。 紫芫认真地看了小姑娘一会:“我会再留几年。” “等你升到圣阶,或者你十六岁可以去四大高级魔法学院。”他漆黑的眸子注视着洛芙,对小姑娘安抚地笑了一下,“那时候我可能也要回归超凡了。我受过伤,从新凝聚神性可能会有点危险。尊陛下希望我那时候回到她身边。” 他说的可能会有点危险,实际意思大概是没人看着随便就没命的程度。洛芙不试图确认专业人士的决定,甚至有点感激。 她现在是熟练的中升高级魔法师,十三岁。到圣阶或者十六岁怎么样也要两三年。 比她预计的长。 比她以为的短。 洛芙有点失落,她抱着毯子在沙发上靠着发了会呆,抬头问紫芫:“那我们还会有再见之日吗。” “也许有。”紫芫对她笑笑,“如果我能解决我的事,就去四大或者回来辉耀看你。” 对哦,他的事。 格陵山脉那个差点毁了他的黑魔法,诸神的意思是留给他解决。 而且看桓琴前阵子来问的情况,就算不留,也解决的快不了。 “希望你一切顺利。”洛芙抱着斗篷对紫芫说,“到时候要回来看我哦。” “嗯。”紫芫漆黑的眸子带着笑意望向她,他柔声道,“不急,还有几年呢。” 还有几年呢。 洛芙沮丧了一下,一想起还有几年,很快就不沮丧了。紫芫又不是马上走,急什么。 她心情又愉快起来,努力学习,偶尔和亲爹安妮搞好关系。 她十三岁生日那天切斯特的操作事后被赫尔加骂了一顿。亲爹的情商确实低到地心,但好在他还有点自知之明,没怎么反驳,就是那几天情绪都挺低落。 他真正爱的女人永远是米兰达,他们相遇相知的过往,至今还是他午夜梦回的重要寄托。他永远无法把属于米兰达的,心里的妻子的位置交给其他女人染指,因此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莱尔菲丝。 但另一方面,切斯特作为一个还算有良心有人性的男人,他也知道安妮母女是无辜而可怜的,无论是什么人的险恶计划,这计划针对的都是身为国王的他,莱尔菲丝只是不幸被选中,她也是被利用的牺牲品。 他不应当为了自己的私心落井下石,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承认它只会增加活人的痛苦,而不会给予死人慰藉。考虑到现实中的实际困难和差距,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应该补偿她们。 这样的割裂让切斯特很分裂,偶尔也痛苦。他只好一边对安妮和莱尔菲丝避而不见,一边尽量在物质方面满足她们。 赫尔加理解他的挣扎,因此只是向他指出,他不应当对莱尔菲丝说那种伤人的,勾起别人痛苦回忆的话。这没有使情况更糟,但也没有好一点。唯一令切斯特感到欣慰的是,他和米兰达的孩子洛芙丽达没有对安妮母女表达出任何意义上的敌意,让他多少减轻了一点内疚的包袱。 洛芙发自内心的理解和同情亲爹,但她两世都没有像切斯特爱米兰达那样爱过一个人,更没有失去挚爱之后和别人生米煮熟饭的经验,实在是爱莫能助,只能尽量在安妮那里给她爹刷刷好感。 目前来看,成果……不怎么样= = 安妮逐渐适应宫廷生活以后,本来开朗勇敢的性格逐渐表现开来,甚至开始在姐妹下午茶时间跟洛芙讲一些她早年在冒险者工会和儿时的经历。总的来说因为世界线变化和小说出入很大,原本紧张刺激生死一线的冒险经历变得平平无奇有惊无险起来。但这是好事,洛芙仍然听得津津有味。 生长在宫廷里,老师大概率是超凡,优雅美丽民望很高的姐姐不但没有嫌弃她故事里偶尔出现的粗陋市井细节,甚至还因为觉得很有意思会和她讨论,说出的观点也没有特别脱离实际。 加上之前莱尔菲丝进宫事件的铺垫,安妮对洛芙的好感,在洛芙自己都没怎么注意原因的时候,稀里哗啦地往上长。 但与此同时,由于切斯特一直对安妮和莱尔菲丝避而不见,安妮对亲爹的好感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洛芙花了好几个月时间,在宫里给安妮说切斯特的好话。搭配上莱尔菲丝在宫外给安妮刷的英明国王值得尊敬,你爸爸也有自己难处的思想,才勉勉强强把安妮对切斯特的观感拉上地平线。 这个进展说实话让洛芙哭笑不得,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搞成了这样。现在安妮一心认为她是仁慈善良发自内心的好姐姐,出宫去找莱尔菲丝和老师的时候有什么好玩的见闻都会回来兴高采烈地和洛芙讲。 同时她对切斯特很不感冒,偶尔父女会面,两人一人板着一张臭脸,可以在五秒钟之内把轻松自然的室内气氛凝固掉。 莱尔菲丝为了女儿有在好好养病,后来复诊的时候来王宫,有两次和切斯特碰到了。现场气氛全程非常僵硬,一个板着脸问还活的好不好,另一个谨慎守礼,报告让国王陛下费心了,哪里都好。 活像真人出演的“如何在不讲任何实质内容的情况下完成全套贵族会面礼节”动作演示。 赫尔加完全没话讲。 莱尔菲丝任劳任怨,切斯特看上去更郁闷了,安妮则越来越嫌弃她爹。 最厉害的部分是,他们第二次偶然会面的时候,奥古斯都正好从旁边经过。 当时那尴尬生硬的气氛,使得这位活了几万年,长期混迹宫廷和西方大帝国政治圈子,什么都见过永远不会感到惊讶的尊陛下,都露出了一种:“噫,你们这还挺富有戏剧色彩”的诡异眼神。 洛芙不但没话讲,而且还觉得挺丢人的。 第 144 章 这样大体还算平静,但所有的细节都充满了鸡飞狗跳的日子继续到了洛芙十三岁那年的秋天。 第十个月的深夜,洛芙在自己房间冥想代替睡觉,因为无聊,她把意识也沉进了灵魂光点所在的空间,因为沐浴在星光下而感到一阵祥和和安宁。 群星在天穹之中缓缓旋转着,有那么一会,其中某一小片的轨迹发生了轻微的偏移。 这偏移非常轻微,但洛芙在冥想,意识关注着这片群星。在那样静谧安详的气氛中,它十分明显。 有什么东西在附近制造了扰动,是和这群星本来就有所联系的什么。 洛芙把意识浮上物质世界,随便感受了一下,睁眼爬起来拉开窗户飞上房顶。 现实世界的星空和圆月之下,奥古斯都站在王宫西侧建筑的屋脊上,银发逶迤,雪白的礼袍在夜风吹拂下轻柔的浮动着。他向好奇爬上来的小姑娘投去了目光,但没说什么,还甩了甩袖子,把铺在身边一侧屋脊上的袍子扫开了。 这是允许她过来的意思。 洛芙落到奥古斯都身边,好奇地看向他,思索了一会,假模假式地后退半步准备弯腰冲他行礼。 “行了。”奥古斯都笑看了她一眼,“没外人,别装了。” 他是指平时洛芙见到他也不怎么尊敬,不但经常无视,偶尔还会拖着他离开嘴炮现场。。 但说出这种话,应该是离完全理智状态的尊陛下非常接近了。 洛芙其实好奇挺久了,按理说诸神也需要休息和进食,保持低程度的生理活动来维持凡人那层皮和人性。但奥古斯都这位大佬,疯又疯得很,睡觉又不肯,她到现在都没见他正经吃东西睡觉休息过。 她还没问,奥古斯都先问了:“小姑娘大半夜不睡觉起来夜游?放在黑暗年代,这可不是个安全的好习惯。” 啊,是非常理智版本的大佬。 理智版本的大佬开始用几万年前的老黄历挤兑她了。那时候诸神缺位,世界秩序并不稳定,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大地上频繁出没,夜晚出门对于小孩子来说确实不是很安全。 但那毕竟已经是几万年前了。 “我也不知道,我本来在房间里好好的冥想,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到了一点扰动,所以出来看看。” 洛芙丢锅,“希望几万年前的晚上出没的神秘存在能给我这样可怜的小魔法师一点逃命时间吧。” 奥古斯都看了她两眼:“可能是因为我和塔尔在说话,离你房间太近了。” 啥? 他好诚恳,洛芙有点惊讶。 对哦,诸神自己有内部特殊的交流方法。 意识方面直接交流的吗,还挺高级…… “也问塔尔维亚尊陛下好。”她略略低了低头。 奥古斯都看向她:“你父亲,查那孩子的身世查的怎么样了?” 也许不是奥古斯都想问,奥古斯都天天在王宫里瞎晃悠,如果他想了解,比洛芙知道的都早。 提这个问题的是塔尔维亚。 “没什么头绪。”说起这个,洛芙也有点苦恼,“其他的侍从说那天父亲喝高了,在伯爵家休息了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就回王宫了。当时吉恩阁下还没来到父亲身边,跟随在他身边的两个护卫骑士在之后的两年里都相继出了意外。” “呃……父亲自己说醉酒到不省人事二十分钟不太可能做什么,可能酒也有问题。但是奥克特伯爵家对仆人的管束不严厉,当时筹备食物的人早都没有名单了,能接触酒水的人也很多。” 奥古斯都噗地笑出来。 洛芙涨红了脸:我知道二十分钟很好笑,但您不要笑得这么明显! “我是觉得这手段太老套了,实在眼熟,所以感到好笑。”大龙笑着瞥了洛芙一眼,“小姑娘以为我在笑什么?” 洛芙:…… 好气哦,想打他。 “有点意思。”大龙嘿嘿一笑,随即他咳了一声,正色了一点,“塔尔的意思是,时间不一定准确且有意义。” 时间不一定有意义……有能够扭曲时间的力量参与其中? 这种稳定扭曲时间的力量可不是凡人阶能做到的,超凡也参与了? 奥古斯都却不回应她了,大龙垂下视线陷入了沉思,显然是在和塔尔维亚交流什么。 洛芙其实看他们讨论来讨论去,还挺傻眼的。 这手段一点也不高明啊,也就是图个当场没被抓包,用时间抹去痕迹。手段本身就很下三滥,想的法子也是简单粗暴,你们两位这么见多识广还用讨论吗。 奥古斯都发了会呆,看向震惊的洛芙:“你以为这个操作满世界都是?” 洛芙傻眼。 “它确实被用烂了。”奥古斯都笑起来,“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你父亲当时已经是下位神了,他竟然毫无察觉。” “另一个有趣的地方是,时间抹掉的线索,我们可以直接把因果扯出来,就算被干扰了真相,也能获得很多痕迹和线索。 “可是辉耀王都这个地方,我们恰恰不能这样做。 因为项玉的残响。 “这还不够有趣吗。”奥古斯都眯起眼睛,“境界和权柄碾压之下,还能做出这种局面。这世界上不存在我们面前万无一失的技巧,但却可以通过恰当地使用它们,做出无法被窥破的事件。” 他笑得兴致盎然,洛芙头发都快要被吓得炸起来。 切斯特和莱尔菲丝生出安妮是在十二年前……十二年前她只有两岁,既没有被发现特殊之处,也没有在镜子里发现残响。但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人已经放心大胆地在塔尔维亚鼻子底下搞了切斯特,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洛芙肯定的部分是,残响的状态到现在也是保密的。那么问题来了,这究竟是无意还是有心? 不能细想,越想越恐怖。 奥古斯都笑够了,沉默了更长时间。 借着这个机会,洛芙也开始整理刚刚收到的信息。 诸神竟然真的可以直接拨开命运找寻因果,虽然早有猜测,洛芙仍然瑟瑟发抖。这世界上没有任何阴谋在他们面前是有意义的。 这也就是他们长期使用那种力量身体和精神都有负担,所以平时表现的较为收敛。不然这还能玩? 但这么说的话,格陵山脉黑魔法聚集事件的犯人消失的地方,紫芫效忠的精灵大神琼也说那里因果有问题。既然能看到完整的因果,她为什么不干脆看个彻底呢? 这不会妨碍紫芫去解决,还能免去漫长的调查时间,除了尊陛下本人需要稍微多费些精力以外,哪里都显示那会是更好的选择。 精灵大神花了那么大力气救紫芫,不应该不乐意再稍微多费一点功夫。 动用权柄对诸神的压力那么大吗?不应该啊,奥古斯都看她不都是随便看。 还是说……那里的因果本身无法被看清,它被干扰了?但留下了痕迹? 嘶……不妙啊。 干涉诸神对因果和命运感知的能力可不是烂大街的东西。想想格陵山脉也在东方十五国,离辉耀不算很遥远。 这两件事不会有所关联吧。 洛芙麻了。 她悄咪咪地看向奥古斯都,大龙还在低头沉思。过了好一会,他抬头对洛芙说:“没事,塔尔对你说,没有结果也是一种结果。” 他转达的意思是,如果能排除凡人世俗斗争的可能,就可以归结到超凡由神殿接手了。 “好的,我会转达给父亲,感谢您,也感谢人神尊陛下。”洛芙答道,提了提裙子。 她犹豫了一下。 “您,或是人神尊陛下是否知道格陵山脉黑魔法聚集事件?”洛芙眼巴巴地看着大龙俊美不像凡人的帅脸,“早些年我听说那件事的负责人消失了,消失的地方也有因果扰动。格陵山脉离辉耀不远,会不会……” 奥古斯都挑了挑眉,紫芫出事的时候他还在山洞里睡觉,他错过的东西太多,还没有了解到这么细节的事情。 但随即,他冲洛芙眨了眨眼,并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嘘,不要问了。 洛芙不能说,洛芙不该知道,洛芙不要探索。 洛芙当机立断地闭上嘴,并且在这个问题上重重打了个黑色的叉,提醒自己以后绝不该再问或者了解。 答案洛芙已经得到了,要么是“有,但其中的原因不能细想”,要么是“格陵山脉黑魔法聚集事件非常要命,这件事本身有大秘密”。 从前他们谈论那件事的时候也没有避讳她,所以应该不是后者。 而前者,这两件事具有的联系和共同点…… 切斯特的孩子,以及格陵山脉黑魔法聚集事件…… 切斯特作为辉耀的国王被针对不是一次两次了。一年多以前,塔尔维亚请洛芙传递给切斯特的告诫就是,米兰达的死水很深,被针对的是国王,而不是切斯特。 也就是说,换一个政治派系的国王,哪怕有着和切斯特完全不一样的政治观点和性格出身,也一样会被针对。 国王,为什么是国王。不考虑政治因素,国王…… 洛芙冷不丁被奥古斯都弹了脑门。 “小姑娘知道的还挺多,命不要了?”奥古斯都看着她,挺好奇。 洛芙受惊炸毛,下意识地捂住额头:“没,没有。” 她的思路确实被打断了,刚刚一闪而过的灵感从指缝间溜走,什么都没剩下。 尊陛下看着她,金色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冲她绽开了一个充满引诱意味和神秘感的笑容。 “你知道吗,我们普遍倾向于建议凡人,不能改变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快乐。” 奥古斯都笑得很诡异,他现在的状态无限接近于完全理智的尊陛下,洛芙有点毛骨悚然。 “可不幸的是,凡人的求知欲望总是难以遏制,所以这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悲剧在发生。” 他装模作样地感叹道:“那真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啊。” 他看起来既不伤心也不落泪,但洛芙知道他实际想表达的意思是:再不收手,你就会步他们的后尘,又伤心又落泪。 “您说的对。”她先认了个错,“我尽量控制一下。” 只能尽量,还能咋地。辉耀这边是亲爹和她自己的身家性命,格陵山脉还不知道有什么鬼东西在等着紫芫。诸神自己没个头绪,到现在不知道咋回事,而且因为种种原因束手束脚。 真是要命的剧情。 她说尽量控制,措辞毫无诚意。奥古斯都也不恼,大龙随便想了想,换了个话题:“那你那个妹妹和她母亲,打算怎么办?” “这个……主要还是看我父亲的吧。”洛芙苦笑,“不过他忘不了我母亲米兰达,我感觉他最近也挺为难的。” 这是洛芙的家事,不过奥古斯都既然问了,说不定有什么看法要发表。 “您……对此有什么建议或是想法吗?”洛芙小心翼翼地问道,以防万一。 她想多了。 奥古斯都想都没想:“没有。” “这不是你家的事吗?我和塔尔都没有配偶,你问我们这种问题?”他金色的眼睛带着笑意望向洛芙,“让你爸自己解决啊。” “对不起,我只是……”洛芙秒道歉,“只是问一下,我也不知道您是否对此有看法想要告知。” 嘶,所以他们还真就没配偶?就……几千年来连需求都没有呗? 洛芙毫不奇怪塔尔维亚单身至今,人神在她印象里是很正统的,具有神性的圣洁形象,纯粹又高尚,甚至缺乏性别意义,和凡人除了外貌没有一点相似。 要是奥古斯都说塔尔维亚有过女人,男人也算,洛芙反而会很崩裂。 但你奥古斯都不是和项玉…… 某……某些人表面看起来光鲜靓丽,实际上喜欢同事还单相思? 洛芙的想法逐渐变得危险起来,连带着看奥古斯都的眼神都不对了。 大龙笑眯眯地看着她。 下一秒,洛芙就原地平移到了原本所在位置下方的自己房间里。不巧正好落在摆满了茶具器皿的桌子上空,瓶瓶罐罐砸了一地。 哇,奥古斯都这么容易生气的吗。 还挺记仇,而且忍都不忍,现场报复回来。 她在旁边残响呆愣的注视和闻声赶来的值夜女仆的惊呼声中苦笑着从玻璃陶瓷碎片里面爬出来,提着湿淋淋的裙子后摆抖了抖,小腿和胳膊后面疼的有点尖锐,可能被扎了几个无伤大雅的小口子。裙子上面掉下来几片碎渣子,洛芙知道这条裙子完蛋了。 呃……也不至于这么记仇吧。她看残响对奥古斯都也不是完全没意思啊。 奥古斯都好难搞,总觉得这位尊陛下哪里有点糟。 还是塔尔维亚好啊qvq……不愧是被交口称赞的人神,这么一比他真温柔。 第 145 章 几个月后,莱尔菲丝的身体在青金石的帮助下基本康复了,至少没有了暴病而亡的风险。 她身为凡人的底子不好,早年过度劳累和摧残却不是这样能弥补的,年纪也不算太小了。青金石只能建议她找一点大龄凡人也能修行的武技锻炼试试,看能不能让身体变得强壮一点。 洛芙十四岁那年的春天,青金石收拾好了辉耀的东西,同辉耀王宫的众人道别,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上离开了。也许他会回去家乡陪伴妻儿,也许会在之后的某个时候再次提着药箱启程。天高地阔,能力者周游远行,哪里都能去得。 青金石临走的时候最不放心紫芫,这家伙平时老老实实,一到要命的时候有主意的不行。他一再嘱咐,让紫芫一定一定要在力量满溢,精神和身体力量融合晋升超凡的时候回去尊陛下身边。 紫芫答应的很平静,青金石走后的第二天他就用同样平静的态度把莱尔菲丝找合适武技的事情丢给了赫尔加,令人怀疑他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那之后的夏天,洛芙满十四岁,尝试着考了一下高级魔法师资格测试。 很不幸,没过,还被紫芫揪着问题挨个评论。 洛芙很自闭。 她躲着紫芫,出宫跑到莱尔菲丝所在的赫尔加家的别院里晃悠,打算等风头过了再回宫。 莱尔菲丝倒蛮热心的,欢迎洛芙来玩,还请她吃自己做的母亲牌点心,把本来没考过忙于自闭心情低落的洛芙喂的……反正一点没瘦。 下午茶时间,洛芙和安妮坐在赫尔加别院的室外阳伞下。院子里被照顾的很好的鲜花和果树围绕,桌子上是莱尔菲丝亲手烘焙的,带着妈妈味道的点心。 洛芙穿着金棕色的宫廷长裙,她已经十四岁,身形抽条,逐渐褪去了女孩的青涩,日复一日地向着少女所代表的含义靠近着。 此刻这位端庄优雅,聪慧善良,民望很高的公主殿下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揪头发,对她的听说姐姐来了刚从冒险者工会赶回来的妹妹疯狂抱怨。 “到底是什么人会出‘在湍急的水流中用魔法阵构建稳定的火焰,并营造出与水流方向无关的热量传递方向’这种题啊,这种东西真的有应用空间吗,出题人到底有多扭曲啊。” 洛芙咣咣砸桌子。 还没满十二岁的安妮坐在她对面,端着茶杯看着姐姐,身为中级魔法师都没考过的小女孩无话可说。 虽然这两年下来她已经很了解她姐姐端庄优雅善解人意的皮子下是怎么样一副不管不顾看得开玩得大的里子,但亲眼见到她考试没过放飞自我,安妮没有被安慰到。 身为初级魔法师,她其实听不懂洛芙在抱怨什么,不过,呃,反正洛芙也不是真的来跟她做学术讨论的。 “是啊,我也觉得有些题好过分,中级魔法师资格测试也是这样的。”安妮附和道,安慰洛芙,“但没事啦洛芙,你的老师是超凡啊。工会的超凡还经常说现在的中高级魔法师水平很烂,是你老师要求比较高,如果获得了你老师的认可,那你就比别人厉害了。” 洛芙搓头发。 她哪里不知道这个,她只是没法面对紫芫拿了卷子一本正经挨个给她分析为什么错。 太羞耻了,古魔文的咒语连词变体问题她之前就老犯错,改了好久才改过来。结果写卷子的时候时间紧张,下意识地没仔细想又写回去了。 她面对不了紫芫无话可说“这也能错”的眼神,所以才出来逃几天。 “没事啦姐姐。”安妮安慰她,“你才十四岁,就已经冲击高级魔法师了。全王都也没有几个这么厉害的呢。这次不过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啊。” 不是全王都,全世界的十四岁高级魔法师都凤毛麟角。除了那些半路夭折或者没能坚持下去的,安排个领域还是没问题的。 可洛芙身上有那个大秘密,她想尽快升到圣阶解决后顾之忧啊。 而且紫芫恢复力量的速度比他们预计的快,最近几个月已经能和力量被压制的奥古斯都对打占优势了,洛芙知道半个月前精灵大神已经提醒过他一次了。 他的时间越来越紧迫,洛芙希望就算不能直接圣阶,也要弄个高级魔法师然后稳进四大,让他离开的时候也放心一点。 但这些却不好和安妮说了。 “是啊,你说的对。”她抬起头,对妹妹苦笑道,“但我觉得我本来掌握的很好的,结果就……没考过。有种希望幻灭的感觉。” 安妮想劝她真没啥大事,但也知道姐姐有她不了解的压力,想想超凡老师她就浑身发毛,考试没过是挺难的。 洛芙把心情收拾收拾,莱尔菲丝端了一盘水果过来。 “最近刚下来的水珠树莓,赫尔加女士送给我的,很甜的。公主殿下要不要尝尝?”她笑着问洛芙和安妮,边把装着树莓和其他几样水果的小盘子摆上小桌。 “夫人,不必您亲自做。”洛芙站起来帮她摆,莱尔菲丝毕竟是她姐妹的妈,她不好意思坦然接受。 在这个世界贵族圈子里,摆水果这种事是下人才做的。 虽然洛芙本质上是个现代穿越者,成天和一帮即不讲究也没规矩的超凡混在一起,认为这种事没什么好低下的,不但吐槽这种无聊的讲究,还经常脑补废除它们。但这不意味着她应该默认其他人都和她有完全一致的三观。 “没事的公主殿下。”莱尔菲丝让过她,平和地微笑着把东西摆好,“我也会为安妮做这些事,这只是一件小事,我能做就做。您和安妮是姐妹,请不要放在心上。” 她微笑着看了看漂漂亮亮的女儿和她的小姐姐,姐妹俩之间的气氛和谐又热情,越看越高兴。 “我先回去了,公主殿下请别局促,尝尝这个水珠树莓吧,真的很甜的。”她对洛芙温柔笑道,又爱怜地看了安妮一眼,拿着托盘回屋去了。 唉……洛芙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好女人,好妈妈,我也想要。 不过这两年来偶尔过来拜访,莱尔菲丝对她还真的蛮照顾的,她也不是很势力的那种人。洛芙感觉她未必有多功利地在给安妮刷好感,多少也有点真的在关爱自己本人的意思。 这么温柔的女人,切斯特……切斯特…… 算了,亲爹现在也没那么激烈抗拒了,至少偶尔面对莱尔菲丝的时候,他的态度平和多了,虽然还是很僵硬,但远没有最开始那么招人讨厌。 想想他多么在意米兰达的死,现在被迫接受自己和别的受害者生了那么大一个孩子就得有多心塞。他也挺难的,不能强求。 洛芙收回放飞的思绪,和安妮愉快地聊了一会天。 她们谈到了今年秋天的四大招生,前几年冒险者工会有个被推荐人被招到了,安妮多少也听说过一点消息。洛芙想旁敲侧击地探探底。 洛芙已经十四岁,四大接受的人类新生年龄标准是十六岁,她明年十五岁就可以参加招生了,但紫芫不知道能不能留到那个时候,打算今年带她去看一眼。 四大的招生官至少也是某个院系的正副系主任,没有一个不是超凡。他们会用超凡学者的标准来判断测试者的性格和资质,并且不会吝啬于展现自己方向的能力,好让有天赋的年轻人选择。 老实讲,虽然紫芫大概率和他们全是熟人,但洛芙还是挺麻的。 安妮没有四个月后就要被人面试的紧张,说起这个比洛芙轻松多了。 “好像说其实考的不难,他们时间很紧张,而且得到推荐的都是神殿和地方官员筛选过的年轻人。天赋肯定都有各自的优点,家境也不一样,所以不会出特别难的题。” 安妮想了想。 “我老师说前几年我们推荐的那个年轻人就是,没读过书,从地摊上三个银币买的入门修行手册,然后上山砍柴打猎随便练了几年,之后跟了一队佣兵跑任务加入了工会。” “老师说他只有中级武者的战斗能力,既不会魔法理论也不会什么精妙武技,连初级战士资格考试都考不过。可是四大最后要了他,没要另一个比他厉害的人,说他‘没有指导能自己摸索到如今,天赋毅力都很优秀。而且心性纯粹朴实’什么的。” “所以洛芙,你别太担心,你比他们厉害多了!”安妮给她打气。 我估计我是完了,我可是传奇手把手教的,连高级魔法师资格都考不下来,连古魔文咒语连词变体都能写错。 没救了,我死了。 洛芙沮丧三秒,开始寄希望于紫芫的py交易。 这不全是她在压力之下的投机取巧。考虑到她身上的麻烦和秘密,紫芫走后,洛芙去四大读书,在一大帮友方超凡的眼皮底下被保护和学习,有它的必要性。 至于套题……套题是不可能套题的,信息封锁的誓言一发,面对面暗示都暗示不出来。 ……不过四大还挺有意思,知道有人的家境不允许从小脱产学习,连入学测试都考虑的这么全面。 前几年去边境的路上小镇见过的那个被神殿看重培养的孩子,说不定还真的很有机会呢。 不愧是诸神下属的教育组织,这画风,奇怪的还挺统一。 “对了,有件事父亲想要我转达给你。”洛芙对听到‘父亲’两个字表情突然嫌弃的安妮说。 “蒙托洛王室可能要派使团经过辉耀去大都拜访,父亲说你最近有时间回宫去跟他了解一下要注意的。” 提起蒙托洛,洛芙也很烦。 那帮人打了好几年,可算逮着起义军内讧的机会把局势摆平了。但之前打的太难看,神殿看着闹心,就把蒙托洛王国内的默视官全都撤了回来,也不再往那里派行者。 各地神殿留守的神官都是事务官,艰苦朴素照顾民众,政治上的屁事一概‘不知道不清楚不归我管’。于是蒙托洛王室好不容易打回来了主导地位,想要寻求神殿支持给自己背书的时候,扭头一看才发现,他们没有联系神殿本部的渠道了。 之前起义军派人去大都拜访塔尔维亚,吃了人神好大一个闭门羹。人神地位崇高,处事公正而稳健,他的拒绝认可,让起义军内部一下子产生了动摇。 之后又经过了种种波折,他们内讧了,被王室派系杀的大败。 洛芙觉得他们挺亏的,因为据她所知……他们和王室比说不上谁更好更差,因此在某一派获得彻底胜利之前,塔尔维亚谁都不想见。 见了又翻车,还得给他们擦屁股,一个不好还得防备被拖进战争泥潭。人神好脾气是好脾气,但烦也是真的烦。有那个功夫,人族帝国奥斯坎维利卡的下午茶和点心,它不香吗。 无论事实如何,这个结果太丢人了,所以蒙托洛王室这次求见决定做足姿态,效仿古礼,不使用超凡阶跨越空间和超速移动的能力,走着去见人神。 ……但蒙托洛离大都实在是太远了,真要纯靠走怕不是要花好几年。所以他们的折中方案是,走到还和神殿有联系的邻国辉耀,请求拜访,赔礼道歉,再从辉耀王室的传送塔去大都拜见。 ……不知道人神怎么想,反正洛芙觉得……这听上去就傻得不得了,想出这个法子的真是人才。 安妮不知道这些内幕,也不知道蒙托洛的这几波人人神看谁都讨厌。 但她是个辉耀人,天生对蒙托洛也没什么好感。 “好的。谢谢你。”她对洛芙说,“我和老师说一声,后天就回宫见父亲。” 第 146 章 洛芙在莱尔菲丝和赫尔加那里躲了几天,知道自己不能躲一辈子,最后还是灰溜溜地回了宫。正面面对紫芫指出的错误。 认识到错误才好改,在四大招生开始之前的九月中旬,她紧赶慢赶地把高级魔法师资格认证考过了,跟着紫芫去浮空城分部登记。 这次浮空城接待他们的不止有紫芫的迷弟,那位本来属于管理与规制部门的副部长,肌肉老头尼特·卡夫洛洛。巫师帝国的传奇冕下赫布利安也在,他暂时替代嘎拉山事件中受伤的碧藤萝蔓,兼职负责服务与支援部门。 “高级魔法师,在民间也是很厉害受人敬仰的魔法大师了。”军团长照例扯了单子刷刷写寄件地址,“小殿下,恭喜啊。” 洛芙:…… 道理我都懂,但你身为传奇跟我说这种话,我总觉得你在骂我。 尼特·卡夫洛洛拉着紫芫吹他前阵子获得认证的研究成果,非常感谢紫芫的帮助,感觉一时半会说不完。洛芙看向军团长,想起些事,也有点没话找话,“您……还真的在做实职啊?您真是负责又稳重。” “是啊,我在这边反正也没什么事做。”赫布利安答道,看向拉着紫芫的副部长,“东方地区很有趣,我也有些年没来了,这里很有……活力。对我来说也是值得纪念的经历。” “您能喜欢真是太好了。”洛芙说,怀疑他说的活力只是一种描述,不是什么褒义词,“那么那位碧藤萝蔓部长,是调到其他地方去了吗?说起来她在边境还救过我,也不知道她的伤怎么样了。” “碧藤萝蔓回远古之森处理些杂事。”赫布利安对她笑道,“放心吧,她现在好的很,之前的伤早就好了。” “等什么时候尊陛下想走了,她会回来继续做分部长的。小殿下不必担心。” 洛芙松了口气,“那太好了,感谢您告知我。” 紫芫和尼特老爷子扯完了皮,这会走了过来,“赫布利安,你知道今年四大招生来的招生官都是谁吗?” 赫布利安根本没关注过这种事。 他想了想,凌空伸手,从面前稀薄的空气中抓出一沓文件来。他看了一眼,平板地对着念起来。 “机械院的副校长,元素魔法学院院长欧尼贝尔。森林院的魔药及魔法生物学院副院长,魔法动植物研究系系主任红枫草,军事院魔武及战术学院的副院长雷,阿克洛特符文系副系主任贝阿·坦尼克。” “应该是机械院牵头,欧尼贝尔都出来了。”赫布利安把文件递给紫芫看,“森林院的魔法动植物研究系真的惨,红枫草年年招一大堆魔药学生回去。” “我记得几十年前欧尼贝尔还赌咒发誓她再也不出来招生了……”紫芫随便看了一眼,“多谢。” 他们回去的路上,紫芫问洛芙:“想好了吗,想去哪个学校?” 完全不会因为刚刚使用特权走后门而感到一丝羞愧。 所以这还能自己选的吗? 洛芙当然愿意自己选,不过她觉得还是别托大比较好,“我可能比较适合大都魔法机械学院吧?感觉他们的元素魔法还算好,也比较倾向于招十五国的人类孩子。” 就是没想到这次来的是副校长,最差也是个巅峰上位神,洛芙心里打鼓。 “元素魔法最好的是央都军事院,那是当年项玉尊陛下一手扶起来的。”紫芫看了她一眼,“别紧张,他们不会拒绝你的。” 他的这个不会的用词,就像是对方必须答应一样,听上去很……很嚣张。 “因为我是你的学生吗?”洛芙问他。 “这个理由很足够,但其实还不止。”紫芫冲她笑叹了口气,“小洛芙,你的情况很特殊,这对你来说不只是一个机会,更是必要的保护。” “当然我相信你足够优秀,任何公正的招生官都不会拒绝你。所以你可以做选择,你有这样的资格。” 洛芙想了想。 坦白说,她莫名的很想去央都军事院。 那里是诸神统治世界的核心,两大帝国共同的国都,是诸神威严与力量辐射的源头,是永受诸神庇护,任何人不得动刀兵的土地。过去的一万年里,央都紫金宫都从未被阴谋或是暴力渗透过。在某些故事中,那是诸神在地上的神国。 哪个能力者不想去诸神在人间的神国看看呢。 而且他们的元素魔法学院是四大里面最好的,和项玉很有渊源,还提供政治军事方面的课程,洛芙也很期待。地处央都诸神眼皮底下,她相信不会有人敢在那里搞自己。 但是央都军事院有一个比较要命的问题,就像它的名字所描述的那样,这个学院和西方政治系的联系十分紧密,培养了大量效忠于诸神的军人和能力者政治家。 而洛芙是东方人族自治区的国家继承人,她如果效忠于西方的诸神,恐怕会难以维持辉耀的王储地位。 当然这种效忠不是必须的,但多少会有点鹤立鸡群不太方便。想想原著安妮糟烂透顶的政治智慧,这几年她由冒险者工会的老师教导,也没有明显长进,把王储位置交给安妮就会好像把脖子上的刀塞进一个心善但傻的憨比手里。 洛芙觉得除非她彻底放弃治疗打算跑路,不然最好还是别这么选。 同样的理由,浮空城下辖的阿克洛特古魔法及咒术学院也不是很好的选择。而且她不太喜欢他们追求传统和规则的风格。 剩下的大都机械学院和远古之森自然魔法学院,洛芙其实没有什么明显偏好。远古之森是紫芫的家乡,但因为历史原因,精灵和魔兽对于大多数东方十五国人类的态度离非常友善总是差点意思。而远古之森自然魔法学院以包容各种天赋和各种能力修行方向见长,元素魔法相对薄弱,还因为大量精灵学生的天赋原因分出一个自然魔法学院,摊薄了本来也不强势的元素魔法院。 相对而言,大都机械院中规中矩,缺乏特色也没什么弱点,善于接纳四面八方各种身份的求学者。大都市生活便利,往返辉耀更方便。切斯特也比较希望她去,因为辉耀的力量至少还能少部分的辐射到大都。 “我还是觉得大都魔法机械学院比较适合我。”严肃思考之后,她对紫芫说,“他们的元素魔法比较厉害,鼓励创新的风格我也比较喜欢。而且我前世的国家人口很多城市很大,我不讨厌热闹,很期待那里的大都市。” 紫芫看了她一会,似乎在判断这是不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理智决定。 不过洛芙说的理由也不算站不住脚。元素魔法本来就是最普遍的能力,去哪里都没什么明显偏好。 而且洛芙说她喜欢。 紫芫点了点头。 “有什么我需要准备的吗?”洛芙悄悄问他,反正已经走后门了,她也不能太给紫芫丢人。 “没有。”紫芫摇了摇头,“这不是资格认证等级考试。他们会综合评判,做你自己就好。” 安妮也是这么说的。 洛芙将信将疑。 但无论如何,她的这个后门似乎是走定了。 第二天上午父女政治课的时候,洛芙把紫芫的说法和自己希望去大都魔法机械学院的决定告诉了切斯特。 切斯特把原本正在看的,前朝吵了两个月的要不要效仿希尔坦的颁布《谷物法案》的相关材料丢到桌上:“我知道了。” 他盯着桌上的那堆完全不适用于辉耀目前情况的滑稽材料看了一会,决定临时换个话题。 “老杰克告诉我,他打算带着他的大儿子墨托亲自去拜见人神尊陛下。”他对洛芙说,“他们计划随团带来一些因为内战而错过入学测试的年轻学生,在辉耀王都参与今年的四大招生。” “你怎么看这件事?”亲爹问道。 在他们父女的时政手把手教学时间里,切斯特总是用你怎么看这个问题开场。他不算个好老师,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总是先听洛芙的看法。 两年过去,洛芙早就非常习惯。 她想了想。 “我觉得这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可是我还不够了解人神尊陛下。”她对切斯特说道,“我是说,他是非常仁慈和宽容的,但宽容并不等于没有限度地容忍没有诚意的冒犯,我不知道对于尊陛下,这个界限在哪里。” 切斯特看着她,表情没有一点波动:“你可以随便猜测一下,然后按照那个说下去。” 呃……“好吧。”洛芙套用了一下前世古代邦国交往的习俗,“我以为尊陛下不太在意这种事,之前我听桓琴冕下透露的意思是,尊陛下不见反抗军是因为他们没有占据很大优势,现在王室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恢复统一只是时间问题,尊陛下没有不接见的必要。” 除非他真的生气了,洛芙在心里暗暗腹诽,就蒙托洛王室的那波骚操作,如果是她,说不定还真就不见了。 虽然人神多半还是会公事公办的,令人失望,只能说起义军不太给力。 “因此我想这次拜访,采用古礼的意义并不是希望尊陛下承认。蒙托洛的国王和王子试图用这种大张旗鼓的方法把自己受到尊陛下承认的事情告诉全国,稳定政权。他们携带那些想要申请四大的年轻人来到辉耀考试,也是希望向国内的贵族们示好。毕竟蒙托洛国内持续战乱,神殿和地方官员应该是没有能力发掘民间有天赋的年轻人的。跟过来的应该大贵族的子女居多。也许还有向尊陛下展示他们很重视教育的意思,希望得到神殿的谅解。” 虽然这希望不大,塔尔维亚又不瞎。 洛芙说完了,眼巴巴地看着亲爹。 切斯特沉默了一会。 “是什么让你认为尊陛下不会因为任何事动怒的?”他问洛芙。 语气阴阳怪气,洛芙早就习惯了,根本不当回事。 不过,呃…… “您是说人神尊陛下会因为他们顺路送了申请四大的年轻人来辉耀而生气?还是其他的什么?”洛芙露出有点诡异的表情,“为……为什么?尊陛下曾经对我说,他并不在意世俗的礼仪和尊敬?” 切斯特看了洛芙很久很久,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最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真想象不出来从前的二十年你都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他说,用一种可疑的眼神打量着洛芙,“听起来你们对于神明缺乏敬畏和尊重。” 那是,洛芙想,她前世不但不敬畏,甚至都不相信有神这种东西存在。 不过塔尔维亚作为神明被敬畏听起来有点滑稽,毕竟他们为了维持人性,大多数时候并不被当做神明看待。人们倾向于称呼他们名字而不是尊号,第三人写作他而不是祂。 “听好,老杰克和他儿子通过辉耀朝见人神尊陛下没有问题。” 切斯特对洛芙说道,“顺路去做点什么事也不是不行。想要送年轻人来辉耀考试也是好事。现在已经是文明的年代了,尊陛下总是宽容而体谅的。” “但问题在于,这些本来都是不必要的。” “浮空城和神殿对于这种战争中导致年轻能力者无法参与高级魔法学院入学测试的情况有详细的备用计划,如果蒙托洛人愿意,他们可以在超凡阶的帮助下前往大都参与测试,不必步行前来辉耀。 “老杰克本来也不必亲自去大都朝见,他是尊陛下认证的国王,从前也没有被废除过。正常来说,他只需要用普通方式去大都拜访人神就能获得认可。” 切斯特看着傻眼的洛芙,“他做了这么多,明面上的,你说的那些目的当然能够达成,但它们本来也不是问题。除此之外,他还制造了一个根本性的不同。” 洛芙:对哦!亲爹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是什么不同? 切斯特面无表情, “他们会经过辉耀。” ……哦 ? 啥? 亲爹说的很有道理,很接近真相。可蒙托洛人这种时候都还记得搞辉耀? 蒙托洛和辉耀一直有仇,从来没好过,洛芙除了认知水平下限有点被击穿以外,也没觉得很意外。 不过最近十几年来,蒙托洛和辉耀争斗的时候总带着点危险膨胀的小心思,包括但不限于派来辉耀的使团有虚空一族,不但不给诸神解释还放他们鸽子,还试图利用王室内部斗争的机会给洛芙下毒。奥古斯都那个事很幸运的被解决的好,但即便蒙托洛是无辜的,事情是从他们国家里流出来的,该背的锅一样还得背好。 这种时候了,他们效仿古礼朝见人神,提议的背后是暗搓搓对着辉耀搞事的弯弯绕绕,透着那么一股毫无诚意满是算计的反叛味道。连朝见人神这件事本身也是所有谋划中基础的一部分。 这人神肯定动怒啊,换做谁谁都得动怒。就像切斯特说的那样,无论塔尔维亚表面看起来多么温和讲理,他毕竟是人神尊陛下。他可以不在乎世俗的礼节,但必须得到应有的尊重。 洛芙在切斯特‘还不算太蠢’的注视下露出了然的神色,随后表情诡异起来。 人神是不是下个月就打算派骑士团去犁蒙托洛的地了?现在便宜收购点粮食到时候卖给战争灾民,不知道会不会被算作不道德牟利? “爸爸猜测,尊陛下会怎么做?”她问切斯特,“会给他们一个警告吗,还是会坐等事情发酵,再使用暴力手段?” “大概会忍吧,蒙托洛打的不像话,这次神殿接受吉利恩王室的朝见也是希望他们国内的人民能够修养生息。”切斯特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我倒是希望老杰克这次别认怂,时隔一千年诸神对十五国开刀从蒙托洛开始,那场面一定很好看。” 亲爹想法真的很危险,不过他还是用这件事给洛芙又展示了一下政治预判的意义。 所以他甚至都没怎么安排蒙托洛来人的接待礼仪,随便跟相关人员说了几句有这个事就完事了。如果过两天蒙托洛人哭着喊着想请辉耀帮忙在神殿请求一个展示忠诚的朝见机会,那切斯特也必然愉快地谢绝掉,并且毫不介意多踩两脚。 第 147 章 147.高级魔法学院招生考试 在光荣圣战结束,一直到一万年前的燎原之乱之间的那段古老的年代,凡人的国王朝见诸神一直是个神圣而严肃的仪式。 无论是通过战争亦或是继承获取的王位,新上任的地区统治者都必须千里迢迢地亲自前去大陆西方的央都朝见诸神中地位最崇高的族长。他们在央都的城门外停止使用魔法和坐骑,用谦卑的姿态一步一步走过神国的土地,最终神座面前双膝跪地,祈求诸神的认可和赐予。 只有被认可的国王,才有资格宣称自己是某个王国的实际统治者,本国民众和其他政权才会承认他。反之,则被视为不德或不敬,将遭到合理合法的讨伐。 那是诸神缺位的年代,他们没有足够的精力维持和照看每个新任国王脆弱的自尊和各种野蛮生长的奇怪想法,也没有足够的耐心给凡人试错。他们要求服从和尊敬,威严凛然不可侵犯。 在如今这个越来越文明的时代,这个古老的朝见仪式已经很少使用。诸神允许凡人探索自己的道路,对国王和政权的认可也由央都的族长移交给了东方人族的庇护者,人神拉文莱尔尊陛下。人神不再要求具有法统的国王前来朝见,也不会驳回没有重大过错的统治者所请求的认可。 这样的状况维持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万一千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诸神更多的作为文明的守护者,而非至高的统治者,庇护和引导着东方的凡人自治区。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蒙托洛王室飘了,以为人神拿不动刀了。 以为归以为,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 就在切斯特跟洛芙就蒙托洛朝见时间进行完预测分析之后的不到半个月,蒙托洛派人诚恳道歉:“我们国王因为国内的事情心力憔悴病倒了,没法走到辉耀王都,原定的朝见和访问都取消。宽宏大量的神殿和浮空城为本届参与高级魔法学院入学测试的年轻学子提供了大都直达,这部分人也不会来了。” 给友邦添麻烦了真是万分抱歉,总之第十个月不会有任何人来辉耀,人神尊陛下荣光永存! 认怂倒是挺干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平乱老国王的大儿子,洛芙的好朋友俄托的好哥哥大王子墨托出力比较多现在说话算数的缘故。 朝见尊陛下和访问邻国都不是儿戏,临到时候改口可不是稳重靠谱负责任的行为。安妮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对蒙托洛的好感又降了一大截,甚至还悄悄跟洛芙吐槽隔壁国王不像话,怪不得国内乱成那样。 知道内幕的洛芙只能打哈哈。 她把蒙托洛这帮跳来跳去也没个用的小丑抛到脑后,十月的第十七天,四大高级魔法学院的招生官如期来到了辉耀。 洛芙换了一身低调的法师袍,跟着紫芫来到了辉耀王都的浮空城分部。因为四大招生的关系,这里今天暂停了对外业务,把场地腾了出来。 紫芫带着洛芙绕过了前面验证测试资格的工作人员,直接进去到了浮空城分部内部的广场。这里已经聚集了大几百人,由肌肉老头尼特·卡夫洛洛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维持秩序。他们的装扮和年龄各异,有像洛芙一样的贵族年轻人,有贫家少年,有冒险者,有乡间魔法师装扮的中年人,洛芙甚至还注意到了一个魔法师装扮,胡子花白的老爷子,眼神闪闪发亮,神情非常憧憬。 站在这一大堆各不相同的人之间,洛芙甚至觉得自己和身边好像个年轻法师的紫芫也是满怀憧憬前来考试的人中的一员了。 不过七八百人聚集在一个场地里,来历习惯都不一样,乍一看上去还挺乱的。招生官要跑的地方很多,最多只会在辉耀停留一天。也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搞。 他们等了没有很久,周围暗了下来。 准确的说,是周围的场景和所有的其他考生都不见了,洛芙一个人站在一片漆黑之中,甚至连紫芫都找不到了。 是幻境。 哇哦,这么几百人一人一个幻境吗?真是仗着自己是超凡就不吝惜力量啊。 洛芙等了一会,心知紫芫就在身边,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人会谋害自己,情绪很稳定,还挺好奇整这么大一个阵势准备搞什么。 她好奇到无聊,甚至有点不耐烦的时候,面前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位发着光的美丽女士的身影。 她有着漂亮的一头金棕色的秀发,身穿黑底红边的法师袍,身材高挑,五官美艳。她棕色的眼睛看向洛芙,对她说道:“我是大都机械学院副校长,元素魔法学院院长欧尼贝尔。年轻人,欢迎你参与今年的四大高级魔法学院招生。请不要试图回答我或是和我互动,这是记录好的精神概念投射。” 好直白的开场白。 起手一个录制好的全息投影可还行。 “看到今年也有天资卓越的年轻人希望踏上能力者的道路总是令人愉快,”大都机械院的副校长投影对她说。她的五官美丽得很有侵略性,平板叙述这种话的时候让人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愉快。 “我们乐于接纳富有进取心的年轻人。但在此之前也希望你明白,自由意味着更多的责任,权力对应守序的义务。诸神建立了四大高级魔法学院,无数先贤奉献了他们的智慧。想要得到他们的知识,你必须遵守他们定下的条件。” ……啊? 洛芙还在犯傻,欧尼贝尔的影像消失了。 黑暗中浮现了一行行金色的文字,当先一行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写着《联邦能力者法律法规和能力者通用行为准则》,这行金色的大字持续向上滚动,并且在下面逐渐浮现一行行的金色小字。 小字的内容大体是些“能力者从凡人中来,必将回到凡人中去”“能力者和凡人人格平等”“滥用力量不知节制者,诸神会将他们的力量收回”之类洛芙很熟悉的东西。 洛芙: = = 开始了,开始了,好眼熟的剧情,有内味了。 熟悉的准则诵读完还不够,最后一行金色字体滚动上去以后,周围的黑暗亮了起来,这套精神概念投射好像法制节目一样身临其境地举例描述了几个“曾经发誓不用从四大学到的知识做违反规则的事,而后来违反了誓言”的人的下场,场景生动活泼,细节丰富严谨。 就算洛芙受到紫芫的教导从来不打算用能力为非作歹,也看出了一身冷汗,并且毫不怀疑如果她违背誓言,真的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这是丑话说在前面啊,她隐隐猜测,如果是那些本来心怀不轨,对秩序和诸神不够尊敬只想找个机会提升自己的人,看到这些差不多也该退出了。 在普法节目之后,投影展示和解释了四大高级魔法学院的开创理念:系统地总结和传承过去能力者晋阶的经验并且传授和引导年轻人,能力者学者研究和交流的场所,吸纳年轻人进入诸神座下秩序一侧系统的源头之一,以及确保尽可能多的野生能力者发誓守序,稳定社会,减轻浮空城管理规制压力。 让尽可能多的野生能力者发誓守序,不再出去作奸犯科也太直白了吧!哪有学校招生的时候这么直白地掐着学生脖子跟他们说:“我的重要工作之一就是吸收你们这些社会不稳定因素的,你要是想进,从此再也别想违法乱纪”了啊? 什么人啊?? 洛芙开始觉得这是个全息劝退招生视频了,目的就是让不符合期望的学生赶紧滚蛋。 她在心里吐了会槽,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一张小书桌前面,桌上放着一张纸,摆着个刚刚开始漏沙子的沙漏,笔筒里插着各种笔,周围是阳光明媚的林间草地。 洛芙低头去读那张纸上的字,“请在时间结束之前阐述你对“能力者与凡人的关系,以及能力者社会对凡人社会的影响”一题的看法,答完即可休息,沙漏计时速度符合现实世界一般规律。” 看着这个压根就离谱的作文题目,洛芙真的麻了。 一般的中级魔法学院入学测试也是测天赋测属性测知识点测精神力,你们四大招生,一个专业内容都不考,一个劲的政审起来? 这就是他们说的从心做自己不用准备?这……? 心里抱怨归抱怨,她看了一眼不快不慢的沙漏,捉了一支钢笔开始写。 洛芙从幻境里脱出的时候,感觉稍微有点疲惫,但不明显。紫芫在广场一侧的廊下坐着晒太阳,冲她举了举手里的茶杯。 洛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按照幻境里的说法,到下午两点之前她都可以自由地出去吃午饭。她颠颠冲着紫芫过去,走了没两步,旁边的一个冒险者壮汉突然出现,并且昏倒在地,吓了她一跳。 “那个人怎么了?”她问紫芫,看着浮空城的工作人员见怪不怪地把那个昏迷的人带走。这会有几个人也从幻境里脱了出来,有人茫然,有人愤愤不平,有人犹豫沮丧,都没向他一样昏过去。 “精神力耗光了,也没有足够的武者内劲抵抗幻境里的压力,昏过去了,没什么大事。”紫芫最后喝了一口茶,端着茶杯站起来,不当回事。 “小洛芙,恭喜。”他对洛芙微笑道,“我就说你没问题的,现在不担心了吧?” 啊? 洛芙看着紫芫,傻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指向自己,“我过了?” “过了。没过的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收到通知了。”紫芫看洛芙一脸傻样就知道她没收到那种通知,好脾气地笑道,“下午半场是你们选择学校和专业,不再是学校选你们了。这几个小时的午饭时间,就是希望被刷下来的人能够离开的体面一点。” 洛芙难以置信。 所以还真就没天赋和知识测试了?感觉好不真实…… 她跟着紫芫去把茶杯放在浮空城工作人员休息用的茶水点心桌上,后知后觉地想到,其实天赋还真的未必就没测验过。 开场的黑暗是理智和脾气耐性,后来对规则和学校的介绍是在劝退心术不正急功近利的人,最后的笔答卷子是在测验难以作假的自我定位。贼长的废话时间需要不那么弱的精神力强度才能抗下来,按照紫芫的说法,精神力不够的人也可以用武者内劲代替。至于属性和其他方面的天赋,洛芙看视频答题的时候,可不敢保证那些制造幻境的大佬没来看过。 因为所有年轻人的天赋和生长环境都客观的不一样,所以不测试知识,但至少要求会读写。四大出来的能力者不会很弱,怕他们危害社会,所以在给予危险力量之前先确保年轻人的心性,也不失为一种靠谱的办法。 至于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或是很容易摇摆的软弱的人,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不然浮空城管理与规制每年那么多的钱,岂不是都白花了。 所以…… 哇哦,我真的过了诶,也不是很难嘛,我好厉害。 紫芫问她:“现在还不到正午,中午你父亲说叫我们不要回去了,想吃点什么?” “可以吗?”洛芙马上两眼冒光,在得到紫芫点头的回应以后马上提议道,“那我们去吃商业街的精怪风味菜吧?好像叫黑夜的美梦,米尔说他们的无尽海水产很棒。你愿意吃这个吗?” “好啊。”紫芫笑了一笑,“我很期待。” 第 148 章 精怪风味菜很好吃,洛芙忍不住羡慕起米尔来。 席间紫芫对她说:“小洛芙,我走以后,你最好不要像现在这样随便出宫了。” “你要走了吗?这么快?”洛芙惊讶地望着他,说好等到她十六岁入学,如今她才十四诶。 “我恢复的比预计快。”紫芫叹了口气,“最多到明年春天吧。” 紫芫要走加不能出宫,双份的失望,洛芙立马就蔫了。 “你可以和赫布利安提前说一声,让他盯着点。”紫芫好笑道,“他是完全状态的传奇,精神扩散开覆盖整个王都没问题。但要提前说,他是典型的军人,没和他说的事他一般都不去想。如果他回去央都办事,桓琴会来替他,桓琴很闲,你和他说也是一样的。” 想到紫芫要走,洛芙还是有点蔫蔫的。但紫芫在外面一个人晋阶搞不好会死,他非走不可,绝不能阻止。她打起精神,高兴地应了一声。 紫芫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别人给你的食物不要吃,除了直接效忠于诸神的桓琴怜冰赫布利安,不要信任其他的能力者。哪怕是代替你从前护卫长来到辉耀的新任默视官,或是尼特这样在诸神名下组织工作的其他超凡。” “他们也许是忠诚的,但不知道你身上的秘密也不知道怎么保护你。也许只是普通的工作,本身都未必值得信任。” 他很不放心地嘱咐起来,和青金石临走的时候念叨他一个样。 洛芙很感动,全都应了。 他们吃过饭,回到了浮空城分部。这会刚刚一点多,除了个别没离开瞎晃悠的年轻人,以及廊下坐着的几个吃饼的平民少年没什么人。紫芫带着洛芙直接上了浮空城五楼的会议室。 四个装扮各异,穿着法师袍子武者装束民族服装和学者长袍的人正聚集在那里,好像分赃一样地在会议桌上互相投掷考生的资料。 “这个年轻人在小作文里提到能力者对于凡人了解世界有所帮助,我觉得他是我们魔法动植物研究系需要的人才!”红发淡金色精灵民族长袍,五官柔和秀美的男子激动得站起来,“让他来我们学校吧,我们系需要他!” “但他的推荐人说他在境界魔法上更有天赋,而且期望得到助学金。你们学院没有那么多助学金名额吧。”穿着武士装束,银白色胡须乱蓬蓬地炸起来的老爷子指出,“就算去了你们学校,最后很可能也会选择咒文与魔法阵学院哦。” 精灵气的话都说不出来,手上砰砰砸桌子。 他本来面对着门口站立,第一个看到带着洛芙进来的紫芫。 “大神官大人。”精灵马上收敛,尊敬地对着紫芫行了精灵传统的礼节。 “好久不见红枫草,还在为招生烦恼吗?你放宽心吧,早年白水晶在的时候从来不去招生,也没见哪年招不到人。”紫芫好笑地问道,和其他三个站起来的招生官点头致意。 一嘴炸开的银白胡子的老爷子和穿着学者长袍的中年人各喊了一声冕下,只有坐在最里面,黑红相间的长袍之下是纤细优美的凡人衣裤的美丽女士,那位给洛芙看的全息小视频做开场白的欧尼贝尔阁下态度很随意。 “紫芫,我就说你肯定死不了。”她嚣张地对紫芫笑起来,看向了跟着紫芫进来的小姑娘,“这就是那个孩子?” “是。”紫芫点头,看向洛芙,“洛芙,这位是大都魔法机械学院副校长,元素魔法学院院长,欧尼贝尔冕下。今年四大招生的主招生官。” “见过冕下。”洛芙很老实地行礼,因为见了太多大佬实在做不到又敬又怕,“也见过诸位招生官阁下。” “哈,小姑娘笔答的答案挺有意思,我们刚刚还找你是谁来着,找了半天没找到,就猜到应该是紫芫带来的那个。”欧尼贝尔哈哈一笑,笑眯眯地打量起洛芙来。 剩下三个人各自坐下,好奇地看了他们两眼以后该干嘛干嘛,就算第一波去除了很多不合格的参与者,剩下也得几百人,他们中午只有几个小时,互相商量着看背景再分一分工作还是挺繁重的。 只有森林院的红枫草有点心不在焉,拿着材料随便看了两眼,一直友善而好奇地悄悄打量紫芫和洛芙。 洛芙被欧尼贝尔看的浑身发毛,也不知道她说的答案有意思是好话坏话,就听见这位冕下问她,“想去哪个学校想好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大都魔法机械学院。”洛芙答道,准备了很多说辞和理由。 欧尼贝尔根本不需要那些,这位传奇副院长啊了一声,“行,那你来吧。” 洛芙人都傻了。 “小姑娘今年多大了?看起来还不够年纪啊。”欧尼贝尔转头问紫芫,“你打算怎么着?等两年她年纪够了入学再走?看起来你离晋阶不远,一个人在外面重归超凡没问题吗?” “问题很大,我会回去大人身边。”紫芫答道,看向洛芙,“这孩子有能力照顾自己,如果实在不行,你让她提前一年入学吧。” 欧尼贝尔看了洛芙两眼:“可以。你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会和他们王室接洽。有空的时候你把她的情况写一份给我吧。” 他们噼里啪啦两句把所有的事情都敲定了,快到欧尼贝尔坐下工作,洛芙跟着紫芫出来都没反应过来。 你们走后门走的这么随便的吗?不多验证一些程序什么的? “下午还想去吗?”紫芫甚至没觉得不对,问洛芙。 “这就可以了?”洛芙人傻了,“我还以为会多问我一些别的。” “你上午考过了,没必要。下午是单纯的选学校。除了极个别事实上想做学者的人会被推荐去非能力者高级院校,其他人他们都是照单全收的。名额没那么紧张,隔山差五有学校招不够人,无非就是生源分配的问题。” 隔三差五招不够人可还行……不过也对,都一万多年的老院校,还负担着稳定有天赋的年轻人,防止他们危害社会的职责,随便扩建扩建早都够了,没必要每年招生的时候都弄得跟养蛊一样。 不过俄托前几年要死要活地考了两次才低空掠过……呃……希望是她比较厉害,而不是小伙伴有点菜。 “那位精灵阁下喊你大神官大人呢。”她问紫芫,和紫芫混熟了以后听到别人那么正统严肃地喊他还挺有意思,“精灵大神官大人要不要和老朋友叙叙旧呀?” 她皮起来了。 紫芫看了眨巴着眼睛一脸促狭的小姑娘一眼,无奈到笑出来,“我很愿意,不过他们还在忙。如果你想回宫,我可以先送你回去再出来找他。” 洛芙想了想:“如果我下午不去,无论是明年还是后年入学,是不是也都不用去了?下午一般都有什么内容?” “是,不用。”紫芫答道,“主要是介绍四大魔法学院的情况吧,还有各个院系的选择和前景之类的。不是所有的年轻人都像你一样知识渊博什么都知道,做选择之前总得有个了解。” 洛芙还有点想去:“那要不我下午去看看?你可以和那位阁下叙叙旧,不用来回跑了。” 他们在浮空城分部里逛了一会,欣赏了一下二楼大厅里的彩色玻璃圆顶。日光从圆顶后面的小洞中照射下来,映亮了玻璃上面代表诸神的徽记和形象。 最初有八族,一皇一神分别代表世俗和超凡,庇护与守望,神位一共有十六个。洛芙看到了熟悉的身穿翠绿长袍,头戴帽子,轻纱掩面,踏在草木中间的塔尔维亚,也看到了依靠着雪白巨龙,身穿白色礼袍,银发逶迤,背景盘绕着无数代表魔法阵银色纹路的奥古斯都。 这里的彩色玻璃神像只有十三面,剩下的三面没有形象,只有代表神位的徽记。洛芙没找到项玉,这里面应该有一面空缺是属于她的。 她甚至还挨个打量起其余诸神的形象。虽然在书上都见过,但不同作者的艺术品各有各的风格。她看到了诸神族长,只有一面之缘的魔皇白,他的背后是黑龙的虚影和群星暗淡的夜空。无月则是端坐的身穿黑袍的女孩形象,手持缠绕着橄榄花的天平,背后一只没有虹膜纹路的眼睛向着四周散发着阳光般繁复而秩序的光辉。 魔兽两位大家长的本相分别是英武威风的黑纹白色大猫和毛绒绒的肥狐狸,精怪一族崇尚神秘和黑暗,大神和皇帝都身穿黑衣。精灵皇帝背靠精灵神树,五官清冷高洁,手中拄着花藤编成,比她人还高的精灵大弓。 在精灵皇帝的图像旁边是紫芫效忠的精灵大神琼,她是一位圣洁美丽的女神,身穿绽放的花瓣一样飘逸而层叠的裙子,仿佛掺杂了星辉的金色发辫里开出零星的白色琼花。她温柔地微笑着,双手执着一盏提灯,灯中氤氲的萤火飘散而出,在她背后的花树背景上渲染出绽放的琼花一般的光彩。 精灵女神真好看。 洛芙羡慕地看着她就算这么缩小简略也能显露出圣洁美丽的容貌,开始羡慕紫芫是她珍爱的下属——她要是男的,她也想做这样美丽的女神座下的超凡。什么不敬的想法都不用有,有空看看就赏心悦目,吃饭都能多吃三大碗。 紫芫走到她身边,看向她。 “精灵大神真是圣洁仁慈。她一定很受你们尊敬吧?”洛芙问他。 “赞美女神。”紫芫也抬头看向那副彩色玻璃拼接的精灵大神形象,“是的,我们很尊敬她。但她其实不太管什么事情,没要紧事的时候经常几十年不给回应,和塔尔大人不一样。。” “他们在掌握权柄登临神位之前都曾经是普通的凡人,所以人性的一面也性格各异。”他看向洛芙,“你不要以为诸神全都和塔尔一样宽容克制,奥古斯都尊陛下从前也是理智而温和的。如果你去大都上学,碰到你不了解的大家长,最好还是保持尊敬和礼节。” 奥古斯都理智温和?洛芙有点怀疑,那个人因为她有一点猜测就把她平移到楼下砸了整整一桌杯子。 ……虽然她的猜测确实有点不太尊敬。 他们在上面逛了一圈,辉耀的浮空城分部规模很小,也没有太多可看的,快要两点的时候,下楼回到了楼下已经聚集了五六百人的大厅里。 和上午有所不同的是,这次四位招生官一起出场了。 “首先恭喜各位通过了我们的入学测试,很高兴看到今年也有这么多优秀的年轻人选择踏上能力者的道路。”为首的欧尼贝尔根本不管那些十秒之前还不知道自己过了的年轻人的反应,“我们是今年来自四大高级魔法学院的招生官。” “我是代表大都魔法机械学院的副校长欧尼贝尔,也兼任元素魔法学院院长。这几位分别是远古之森自然魔法学院魔药及魔法生物学院副院长,魔法动植物研究系系主任红枫草,央都魔法军事学院魔武及战术学院副院长雷,阿克洛特古魔法及咒术学院符文系副系主任贝阿。欢迎你们。” “按照传统,年轻人可以在入学后选择自己想学的方向。但你们必须在一开始就决定自己愿意去的学院。我们每个学院都招收来自各个地区各个种族的年轻人,并且提供绝大多数能力者会选择的方向。然而,我们终究是有不同和偏向性的,在你们做出选择之前,请先了解一下我们各自的特点。” 说完这些话,她一点回答疑问的意思都没有,随手一拉,洛芙又开始看她一个人的全息小视频。 她有一个阅历丰富的超凡阶老师,小视频展示的内容她大多数都了解,再加上已经做完决定,与其说在了解四大各自的异同,不如说是更多地在欣赏每个学院的风景和建筑。 大都机械学院很像她前世的综合性大学,校园开阔建筑简洁。森林院还真就在森林里,房子盖上树的都有。浮空城的阿克洛特有着她前世著名小说哈〇波特里霍格沃茨类似风格的古老城堡,而央都军事院……别问了,问就是有的是钱。 她开始后悔了,央都这个金光闪闪的风格,有钱还真就能为所欲为。 在她后悔之后的一秒,场景黑了下来,金光闪闪的大胡子老头,来自央都军事院的雷笑眯眯地出现在她面前:“我们学院设施好吧?小公主想改志愿也还来得及哦。” 洛芙人傻了,理智让她摇头。 老爷子也不介意,嘿嘿一笑不见了,场景亮起来,之前的小视频从暂停的位置恢复了播放。 要不是洛芙确信窥探记忆的魔法犯法,她真觉得自己底裤都没了。 介绍完学院之后,视频还像她展示了各方面能力在高层次的形式和表现。小说里,安妮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识到了超凡的力量,并且和她后来在知识圣殿的老师认识的。 在那个版本的故事里,没有全息小视频,招生官来自各个院系,把他们集中在一个露天广场上口头讲解和展示各自修行方向的能力。那个世界线里的知识圣殿入学竞争非常激烈,考生还要笔试理论知识以及切磋判断应用。 毕竟一个学院的招生能力怎么都没法和四个比,而且超凡阶老师的人数搞不好还大大降低了。那个世界因为混乱,年轻人选择成为能力者的比例比现实多得多,招生现场在线养蛊在所难免。全息小视频的技术很可能也遗失了。 洛芙胡思乱想看完小视频,因为已经决定,欧尼贝尔直接出现在了黑暗里,塞给了她一封信。 “明年见哦。”冕下对她笑道。 她随即从幻境里退了出来,手里拿着那封信,环顾四周,看到紫芫和红枫草正站在墙边不起眼的地方聊天。红发精灵的眼眸和皮肤头发都散发着不正常的奇异光晕,很明显开了部分超凡境界,在另一边三心二用地面试学生。 洛芙悄悄往前走了两步,精灵三心二意都没发现,或者发现了没搭理:“贝阿还说他有个分手的前未婚妻在辉耀,晚些时候要去拜访。如果您愿意,晚上我可以去王宫拜访您。” 紫芫倒是注意到了她,笑眯眯地冲她点头示意。 洛芙很知趣地脚步一转,先一个人上楼玩去了。 ※※※※※※※※※※※※※※※※※※※※ 戏台上的老将军,浑身插满了flag~ 这文是happy ending,现在差不多才三分之一,大家不要慌。 大家新年快乐鸭~ 第 149 章 这一年十二月的二十一日,王宫来了两位远方的客人。 紫芫这段时间已经在慢慢收拾东西,把洛芙去学校之前自学的内容按照顺序整理好挨个告诉她,吉恩通报有客人来的时候,他正在和洛芙解释规则借用理论基础入门指导的阅读注意事项,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两个精灵从门外并排走进来,进门就蹲下行了大礼,动作都左右对称一模一样:“参见大神官。” 紫芫:我不是我没有我退休了你们别瞎说。 “出什么事了吗?”他问道,心里想最近南方地区一直很平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连他也得请回去。 “冕下,尊陛下有话要带给您。”左边的男精灵开口说道,“请您一定要在力量满溢之前回去。” “就这事?”紫芫挑眉,“我知道了,早些时候也和尊陛下说过,到时候我会回去的。” 精灵大神的两个使者对视一样,眼神全都十分无奈:“您……我们都知道您做事总是在关键时刻……发扬自我,女神实在不能安心,所以派我们来……” “问您一个准确的时间。”左边的女精灵接下去,姿态非常尊敬,看表情不是一点点头疼,“您现在已经是领域巅峰了,只是还没到不能克制的程度。请您不要再拖过年了,到那时候您的力量可能会越来越难以控制。如果您在外晋升,后果我们都承受不起。” 哦……紫芫没有表情,怪不得派人亲自过来请,原来是为了亲眼看出一个准确的时间。 来都来了,他不能再推脱。 “我还需要七……不,八天收拾东西,有些事情要交代。”他叹了口气,“请就这样回禀给大人,这个月的第三十天你们过来接我吧。” 这个时间不算太离谱,两个精灵接受了他的答案,再次行礼:“必将带到,在此期间有什么我们能为您做的吗?” “没有了。”紫芫示意他们快走,又想起了什么,“你们来接我的时候,帮我带几盒远古之森的点心吧。” 两个精灵理解他将要离开待了许多年的人类王国,想要留点礼物的心情,一口答应,行礼跟着吉恩离开了。 紫芫感到头疼,他教了洛芙这么久,临到走了,总觉得有些事没给小姑娘安排妥当,总能发现新的事情不交代就不放心,因此一拖再拖,时间总是不够。 另一方面,他的力量在压抑了九年以后回复速度总是比预计的快,他确实不好再拖下去了。 他无奈地继续给洛芙讲圣阶的规则领悟的注意事项,莫名地感到有点烦躁。 这点烦躁若隐若现,不知来由,但始终萦绕,一直到新年前夕。 从安妮十一岁开始,莱尔菲丝每年新年都会作为赫尔加的远房亲戚,布洛瓦宫廷伯爵夫人参加辉耀的新年宴会。 她和切斯特出现在一个镜头里总是能制造一种过于僵硬的场景,但考虑到安妮和莱尔菲丝本人的感受,委屈一下某个小区域里的新年气氛似乎是最好的选择。去年整个晚上切斯特都和莱尔菲丝没说什么话,两人维持着一种比上司面前粉饰太平的政敌还生疏的尴尬关系,但好歹是在整体欢乐喜庆的气氛里混过来了。 坦白说,洛芙在旁边看笑话还挺有意思的。反正吃完尴尬的的新年宴会她们就会各回各家。亲爹自己回房间自闭,莱尔菲丝去安妮宫室里留宿,她则可以跑去紫芫那里快乐打牌守夜。 但今年紫芫会在十二月的第三十日走,这意味着今年洛芙不出意外要一个人度过新年夜。米尔会回家,奥古斯都今年新年会和赫布利安回央都,至于残响,那大体上来说是个没反应的大娃娃。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洛芙感受到了亲爹一直以来独自过年,孤单寒屋被窝冷的苍凉,并且下定决心哪怕去女仆休息室和艾塔她们挤一堆也绝不要好像个孤寡老人一样独自过年。 该来的总会来,三十日的上午,精灵大神果然派人来接紫芫了。 “修行的事要量力而行。”紫芫叮嘱她,总觉得放心不下,“如果有什么问题,宁愿等一等去问赫布利安或者去学校也不要想当然,圣阶开始涉及规则,最开始都是很危险的,不要胡来啊。” “好的,我一定会注意的。”洛芙诚心诚意地点头,希望他能放心,“你要多保重啊,有琼尊陛下在,你肯定可以升回超凡的。等你解决了格陵山脉的事情,要记得说好了回来看我啊。” “嗯。”紫芫仍然总觉得放心不下,但也说不出还忘了什么,点心已经留下了,只能最后嘱咐洛芙,“一定不要自己一个人出宫,别人给的东西不能吃,要小心啊。” “我会小心的,你放心吧。”洛芙突然想起什么来,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个礼物盒,“对了,这个是给你的,是新年礼物。年年新年都是你送我东西,临走了请接受它吧。” 紫芫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已经精炼好的,拥有玻璃一样表面,里面仿佛装着夜空的挂坠。 “之前你的护符为了保护我炸了,这是我托我父亲和赫布利安冕下弄到的,等你回复超凡应该就能灌注规则命令做一个一模一样的了。”洛芙对他说,伸手抱了他的脖子一下,“所以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紫芫收下了她的礼物。 并在去传送塔的路上,不得不费尽全身力气才能无视身后‘哇哦这也行’‘想不到我竟然也有八卦紫芫冕下的一天’‘完了我们的冕下是不是到年纪了’的诡异眼神,甚至还得忍着不打他们一顿。 他心底的烦躁隐隐约约,一直到传送法阵前都没有消失。紫芫决定遵从自己的直觉,决定不能这么离开。他停住脚步,扭头对身后的两个精灵说:“我再等两天回去,你们先走吧。” 两精灵:…… 缓缓打出一个? 王宫里,在他离开以后,洛芙在他的房间里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看着没有了一切紫芫的书籍和个人物品,恢复了空旷的客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紫芫都是洛芙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最信任的人,程度不输艾塔,绝对远超亲爹。他这么一走,生死归期都不明确,比当初莱拉离开对她的打击还大的多。 从她好小好小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里,现在只剩一个艾塔了。 不过没事,她和切斯特的关系在变好,还有新骑士米尔和找回的妹妹安妮。紫芫肯定会回来看她,而她也会拥有新的家人和朋友,她的朋友家人会越来越多的! 洛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站起来跳了跳,感觉自己又恢复了活力,决定去愉快地吃午餐。她走到门口,差点和紫芫迎面撞上。 洛芙:??? “我陪你过完这个新年。”紫芫看到她莫名松了口气,对她笑了笑,“新年礼物都收下了,早几年答应的事不能失约啊。” 他是指洛芙九岁那年,他答应洛芙以后如果可以,停留在辉耀期间新年一起过。但洛芙惊喜过后莫名地就很气,觉得自己刚刚沮丧了半天的感情都白酝酿了,而且深刻理解了为什么精灵大神派人来捉他:这个人到关键时刻还真就毫不在意说出格就出格啊天呐。 “你不要命啦?快回去!”她瞪紫芫,真·之前的伤感全白瞎。 “两天而已,没事的,尊陛下同意了。”紫芫对她说,完全一副我决定了就这么办的样子,甚至还眨眼柔声问她:“你不欢迎吗?” 洛芙都快被他气笑,但既然尊陛下同意了,那想来问题也不会太大。 但紫芫这个人……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突然……画风有点微妙的变化。 “欢迎,当然欢迎。”她叹了口气,很无奈,“我是怕你出事情啊。” 无论如何,紫芫能够多留两天,洛芙总是高兴的,甚至对接下来冷漠无情互相伤害的新年晚宴都多了些期待。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的傍晚,洛芙在屋里挑裙子。莱尔菲丝身边的骑士慌慌张张地前来拜见:“公主殿下,夫人……似乎因为什么事情和安妮公主闹了不愉快,今天的晚会不想参加。马车停在王宫西门口不让往前走,安妮公主请您去劝劝。” 洛芙:……? 莱尔菲丝不是好好的吗,那么性格温柔的人,和安妮相依为命,能吵什么架吵得她不顾国王的面子在门口要回去以至于要安妮请她去劝架的地步?她想问为什么不去喊赫尔加,又后知后觉地想到赫尔加和老宰相按照传统在陪切斯特。 和切斯特有关的一切事安妮都讨厌,而这时候和赫尔加一起的切斯特万一管闲事过去了……不知道莱尔菲丝因为什么事生气,但保不准会激化问题。 毕竟她亲爹……呵。 洛芙拿她这一家子没有一点办法,既然只是在西门,她决定过去看看。 她带着米尔和那名骑士下楼穿过花园来到了西门。门口那条不起眼的安静小巷里,果然停着拉文德尼西亚家族的马车。 “洛芙!”安妮冲她喊道,看到救星一样高兴地挥了挥手。 小巷里没有行人,洛芙差一点就迈出去了。 就差一点。 安妮看到救星的兴高采烈的样子,不像是和相依为命的生母吵架。 洛芙站在王宫西门门口小径的尽头,看着妹妹脸上欢悦的神色。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脸色大变,想都没想就往后退。 但晚了。 “公主殿下小心!”她侧后方的骑士高声喊道,并用力地往前推了她一把。 洛芙是个纯魔法师,禁不住武者的大力冲撞。当下就脚下一轻向前飞了出去,用手撑地摔在了地上。 她慌忙爬起来,但是手掌之下撑着的已经是王宫外面深灰色的砖石路。 “公主殿下!”米尔惊呆了,扑过来想要保护她。 于是他也踏出了王宫的范围。 洛芙和地面接触的手臂和胳膊好疼,爬的很吃力。在她站起来之前,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米尔也没声了。 “姐姐!”安妮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叫起来,也想过来帮忙。但半秒之后,她被一块飞快射出的砖头砸中了腹部,当即倒地爬都爬不起来。 一只粗糙坚硬的大手掐住了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洛芙的下巴,试图迫使她扭头张开嘴。那名骑士双眼无神地看着她,力量之大让洛芙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被掐碎了。他身后本来应该在西门值守的两名骑士对于这一切毫无反应,显然已经不再能表达清醒的意识了。 骑士掏出了一只细口瓶,用死人般僵硬不听使唤的动作咬掉瓶塞。洛芙知道那是什么,咬紧牙关死不张嘴,拼了命地用意念去想挣脱他的钳制。 她成功了,就像从前许多次发生过的那样,她的身体穿过了骑士的手。洛芙一个踉跄,扭头就跑,王宫西门近在眼前。 她只来得及迈出一步,身体就僵硬住了,好像木偶一样不听使唤。她甚至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身,向回走去,对着骑士手里的瓶子张开了嘴。 挣脱它!挣脱它啊!洛芙急的快要哭出来,拼命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你可以的,洛芙!你行的! 骑士身后的地上,安妮伤到了内脏,在地上疼的缩成一团,站都站不起来。但她好歹是接近中级武者实力的魔武双修,攒了半天力气终于支起上身勉强喊出了声。“救命!!!父亲!!救救姐姐!!!!” 不知道是她喊声的缘故,亦或是更早的时候,笼罩王宫的防护魔法阵上泛起了阵阵氤氲的金光。米尔终于爬了起来,冲过来拔剑向那骑士砍去。 也是在同一时刻,洛芙终于挣脱了操偶术的桎梏,扭头就跑。她离王宫结界只有三米远,魔法和物理禁锢她都能挣脱,只要跑进去,只要跑进去—— 骑士身边似乎盘绕着诡异的立场,米尔花了巨大的力气才砍中它。但盔甲里的人体毫无摇晃的迹象,甚至还用肌肉夹住了米尔已经力竭的剑刃,显然已经是魔偶而非有意识的活人。它拔剑重重砍飞了他,反手从背后刺穿了洛芙。 不是心脏,不伤脊椎,在有魔法的世界,这伤远远不致死。但洛芙毕竟只是脆弱的魔法师,她没有能力在□□重伤的时刻激发潜能勉强支撑。内脏受到伤害的剧烈应激让她身体一软直接倒地,神志清醒,却聚不起来精神力。 切斯特和赫尔加的超凡力量已经从王宫飞扑过来,在空气中带起一阵刺耳的尖啸。但与此同时,那具魔偶已经拉起了她的头发,把细口瓶粗鲁地塞进了她的嗓子里。洛芙被倒灌了几大口瓶里的液体,那东西无色无味,清冽轻薄,甚至不会呛到她。 是清净之泉。 当初一颗软糖都能让紫芫和切斯特如临大敌,如今她被强灌了好几口,恐怕有大半瓶的量。 魔偶被切斯特轰击成灰,洛芙趴在地上,感受着自己平时如臂使指的精神力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和发散。这么大量的清净之泉,当初给一个堕落的上位神散功都足够。这东西吐不出来,效果无解,只能等其效果自然消散。 她突然想起,在她问奥古斯都怎么才能挣脱她身上纠缠的命运的时候,奥古斯都告诉她,一定要在圣阶以前无病无灾。 无病无灾啊。她已经是高级魔法师了,再给她两三年的时间,再有那么一点时间……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 洛芙趴在地上,感到委屈和绝望,真的哭了出来。 “洛芙丽达!”切斯特一眼看出了对方的目标是谁,一把从地上抱起了她。 “父亲,爸爸!”洛芙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拉住他身上礼服的领口,感受着自己精神力无可挽回地飞速溃散,对他哭道,“救救我,我……” 随即,她感到自己正在溃散的精神旋涡最深处有什么异样的存在凸显了出来,并被这世界狠狠排斥。这种排斥作用在她的□□和精神上,让洛芙感到自己仿佛一个柔软的瓷器,从中间开始,咯啦啦地崩裂开了一小片蔓延的裂缝。 她喊都喊不出来,只能遵从生理反射,往外呕了一大口血。 第 150 章 切斯特抱着洛芙冲进了王宫西侧的走廊里,洛芙感觉自己好像个有了裂口却不停受到应力撕扯的瓷娃娃,从胸口蔓延开来的裂痕蛛网般不可挽回地扩大着。 她是人,不是瓷器。血从她胸口崩碎的伤口里面涌了出来,如果不是赫尔加跟跑在切斯特身边不停歇地释放治疗魔法,她这会说不定早就被崩的四分五裂。 洛芙的意识已经很涣散了,除了□□上的痛苦,精神上她也在承受同等程度的崩裂。切斯特抱着她猛跑让她感到颠簸和恶心,但同时,这痛苦对于她来说也仿佛隔着朦胧虚幻的影子,模模糊糊并不真切。 “冕下!!”她听到切斯特喊道,喊声急促到破音。 她勉强抬眼,看到向他们跑过来的紫芫,他脸上有一种洛芙从没见过的表情,似乎是惊恐,似乎是绝望,似乎是难以置信。 紫芫的这种表情只持续了一瞬间。 “清净之泉?她喝了多少?”他看了洛芙身周明显逸散的精神力,声音冷静而快速地问道。洛芙反应了好一会才知道他在问什么,朦胧和恍惚的意识让她提不起劲回答,并且她现在张嘴恐怕就立马得吐掉嗓子里的血,根本说不出话。 紫芫并不需要她的答案:“来前面的休息室,这里太窄了。” 他扭头先拐了进去,把休息室里摆放的乱七八糟的家具全都甩到墙角,抬手就是一大摞魔法阵落在地上。 那些魔法阵层层叠叠,各个都在飞速绘制。程度之繁复让人感觉它们会永远变得更加复杂下去。 紫芫根本没有等它们绘制完毕,一大堆正在自我丰富的半成品落地以后,他已经转身从刚刚冲进来的切斯特怀里一把抱过洛芙,抱着她跪坐在了地上一大堆法阵的正中间。 “世界在排斥她身上的权柄,她救过我,我能通过这联系用我的传奇位格暂时容纳它。”地上的魔法阵在飞速完善,借着这个机会,紫芫平稳快速地对切斯特说道,“我不是古兰德或是赫瓦尔多家的传奇,身体状态也支持不了太久,快去喊人,随便哪个尊陛下都行。赫尔加你别走,我只能减缓和分担一部分排斥,我们需要你的治疗。”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柄黑木法杖,把洛芙送他的挂坠绑在法杖中间,双手平举法杖,使得完全昏过去,噼里啪啦崩裂并且还在噗噗冒血的洛芙靠在他双手和法杖组成的环形里,让那块昨天才被注入了他一点魔力的吊坠悬挂在法杖正中间。 片刻之间,地上的魔法阵绘制完毕了。 法杖中央垂下的吊坠立即发出了清脆碎裂的响声,但那毕竟是珍惜昂贵的魔法材料经过复杂的手法炼制成的半成品传奇法器,它短暂地抗住了那股撕扯排斥的力量,代替洛芙和紫芫承受了蔓延开来的崩裂。 地上的法阵是紫芫用凡人力量仓促画的,代替并不完全,阵法完成的同一刻紫芫也露出了一点难忍的神色,他之前对于自己身体承受能力的预估还是有点太乐观了。并且他知道,洛芙身上的崩裂也只是极大减缓,没有完全消失。 站在旁边的赫尔加迅速给法阵中间发了一个治疗魔法,紫芫感到好受了一点,这样洛芙的身体应该还能承受。 但这抵挡只是暂时的,玻璃般平静的黑色石头表面,纤细的散发着微微金光的裂纹正在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速度扩散着。 “快去!”紫芫脸色肃然里透着糟糕,冲切斯特喊道,“快点,他们修正区域规则也需要时间,晚了我们全得死!” 切斯特原本震惊于传奇竟然愿意帮助女儿容纳和承受世界的排斥和崩裂,被一连串走钢丝一样紧张刺激的操作惊得呆掉,听到紫芫喊,他才反应过来,扭头就冲出了门去。 新年夜,大都香水百合行走歌舞团总部里弥漫着平和喜庆的气氛。 属于歌舞团老板的,充满人族传统风格情调的起居室里,灯火和烛光点的不算明亮。塔尔维亚一个人坐在他最常坐的那把靠椅里,在安静的气氛里单手托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人。”他的副官格兰达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小姐说她今年也不回来了。” 塔尔维亚毫不奇怪,甚至都懒的有什么表示。他看向走进来的副官,放下了支着头的手:“蒙托洛的事,我总觉得不太对。” “您是说他们这次退让的太干脆了?”格兰达问道,弯腰整理他身边矮几上的文件,“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如果他们不这么做,骑士团说不定都被您派过去了。” “正常人是这样。”塔尔维亚叹了口气,“但杰克那个人……” 从前的表现真的不像是有这种脑子的家伙。 人神对蒙托洛的憨子国王很失望,但也没什么办法。他拿起旁边的帽子戴上,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这些年我是不是表现的太软弱了?” “没有,您和从前一样智慧宽容,您的决定总是恰到好处。”格兰达想都没想直接答道。他是塔尔维亚的副官,是离拉文莱尔大家长,人神尊陛下距离最近的人,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家大人总有道理,哪里都好。 塔尔维亚觉得请他评价自己是个失败的尝试,他很无奈地站了起来。 他胸前的袍子里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明亮的金光甚至从人神宽大的外袍领口之间漏出了些许。塔尔维亚抬手轻按,脸色突然变了。 “出事了。”他对格兰达说,激发力量以至于显露在外的外貌逐渐变化发光,把怀里的通讯石掏出来丢给副官,“去请个医生带过来。” 通讯石落到格兰达手里的时候,人神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浓郁恐怖的神性余威在房间里缓缓扩散开。格兰达下意识地读取信息,脸色立即比他家大人刚刚还难看。 人神动用力量的现象非常明显,新年无迹神殿派往各地的神官都在回拢,大量超凡聚集在这里,很多人察觉到了不对。碰巧离得较近的怜冰和褐已经摸了过来:“大人怎么了?小姐又惹大人生气了?” “辉耀那边出事了,今年没有新年过。”格兰达把那块还在微微发亮的通讯石给褐摸了一下,在后者瞬间严肃的脸色中对他说,“神官回驻地,骑士团戒备,通知自由领边境,还有什么你看着办,我立即去请大夫。” 悬挂在紫芫法杖中间的星辰玻璃坠子最多也就坚持了三分钟,就碎成了无数细碎透明的沙砾,彻底分崩离析。 洛芙躺靠在紫芫肩膀上,已经完全没意识了,坠子破碎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反应。紫芫容纳了她身上被世界排斥的权柄,坠子碎裂的刹那间就感到了被规则劈开的痛苦,差点握不住法杖。 赫尔加在旁边焦急地不停刷治疗,紫芫有传奇的位格,被世界排斥撕扯的程度本来并不大。但问题在于他的身体也是从传奇降阶下来的,脆弱还有很高的魔抗,赫尔加的二手治疗魔法对他的帮助微乎其微。 切斯特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紫芫吐了口血,表情很痛苦地忍了下来。他原本穿着深灰色的袍子,这会胸口的布料已经变成了彻底的黑色,被染深的区域还在逐渐扩散。 “怎么会这样?”切斯特非常暴躁地问赫尔加。 “传奇的位格够了,但是冕下的身体太脆弱。”赫尔加皱着眉头刷治疗,“您把晚上宴会的人疏散一下好吗?这里马上就要出大事了。” “我和她有血脉联系,我能……” “您不能。”赫尔加赏了他一个冷漠干脆的打断,“您是下位神,还不是权柄最开始的拥有者,那是诸神的权柄,您容纳不了的。请您做点有用的事,去把宴会厅不相干的凡人疏散一下。” 切斯特深深呼气,不肯走。刚刚吉恩冲过来跟他报告安妮莱尔菲丝米尔格都还活着,除此之外的前朝那些大臣,他不觉得是什么值得让他现在去处理的问题。 他正在暴躁,人神从走廊远处几乎是轻盈地飞了进来,话都没说就抬起手,使得房间里紫芫随手做的负荷巨大的魔法阵稳定了下来。 但这没用,崩裂和排斥还在继续,他不是紫芫效忠的大家长,没有办法把他正在容纳的权柄让渡过来。他也不是阵法师,来不及修改世界规则,允许凡人持有诸神级别的权柄而不被世界视为异质撕扯驱除排斥。 塔尔维亚只能让阵法稳定,削弱这个区域的世界规则力量,给紫芫减轻一点压力。 白色的,仿佛带着清淡典雅花纹的裙摆在他身边浮动垂落,布料层叠,边缘起伏,仿佛正在盛开的花朵。 精灵大神琼走进了阵法里,来到紫芫身后站住,双手平举起了手中的提灯。她的手臂和提灯构成了一个方形的圈,下方刚好能够笼罩紫芫和洛芙。就像紫芫用法杖试图代替洛芙容纳她身体里权柄时所做的动作一样。 她是紫芫效忠的大家长,和紫芫之间有着效死与庇护的誓言。藉由这种联系,她可以代替容纳紫芫所容纳的洛芙身上的异常权柄。 所不同的是,琼身为精灵大神,祂并不会被世界规则以任何形式拒绝。 祂的帮助极大地缓解了紫芫被世界排斥造成的崩毁,虽然并不完全,但可以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不要同意任何事。】祂低头,轻轻对着脚下仿佛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小姑娘说道。神言古魔文,这句劝告必将传达到。 辉耀王宫外,正在去往王宫参加晚宴,和得到晚宴取消消息从王宫返回的大臣和贵族们,以及房屋内碰巧有一扇角度合适的窗户的普通人都能看到,辉耀漆黑一片的夜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点银白的雪色。 随之而来的是天空中逐渐显现,无法被解读,不能被理解的巨大底色,繁密如同花纹,纤细仿佛云雾,线条和光丝暗含着类同魔法阵,但极端高深复杂的规则。仿佛整片区域隐藏在物质世界的背景板都因为某种原因显了形,并且正在被改变着。 琼可以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足够到奥古斯都能够修改大区域规则,让这样的排斥和撕扯本身得以停止为止。 …… 洛芙痛苦地趴在星空之下。 被世界撕扯排斥造成的崩裂不止出现在她的身体上,也同样作用于她的精神,她疼的缩成一团,直觉自己将要死掉才会来到这里。 在这片星空的正中心,散发着淡金色微光的美人好奇地俯视着她。 洛芙很熟悉她美丽的容貌,但并不认识那双赤金色的眼睛。 这不是她的小姐姐,也不是那位尊陛下。 有着项玉外表的金眼睛美人看着洛芙挣扎已经很久了。但和最开始端庄遥远的站立不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蹲在了洛芙面前,向着她伸出一只手,仿佛邀请,又似乎是搀扶。 洛芙很奇妙地能明白她的意思,她想帮助自己。握上她的手,她可以从马上死掉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但另一方面,在她所不知道的内心角落里,有人曾经严肃郑重地告诫过她,不要同意任何事。 她有种隐隐的不详预感,一旦她握上金眸项玉伸出的手,有什么东西就会无可挽回地向着她无法接受的方向滑落。 奥古斯都曾经说,如果她没能平安活到圣阶,下场会连死都不如。 也许这个想法就是从他的警告里来的,洛芙不想尝试,因此她没有去握那只手,选择缩在地上忍耐不断被撕裂的痛苦。这痛苦最开始几乎让她失去思考的力量,但后来不知何时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洛芙知道它仍然在扩散,但至少她不会立即就死。 虽然她现在其实也离死不远,但只要不会立即死,就能有得救的机会。 她缩在那里,忍的很老实。 “真是可歌可泣。”有人在她背后说道。 洛芙惊了,不知道什么人会出现在这里。但她确实离死不远,虽然勉强能思考,实在无力转身面对身后话语传来的方向。 “不知道是谁愿意容纳这孩子身上的权柄。”另一个声音说道,“至少要有传奇的位格,又要和这样的凡人小孩建立联系,符合条件的应该不多吧。” “坚持的真久啊。”第一个声音说道,听上去倒像是外面的谁在交流的话语传递了过来,“小姑娘精神最开始崩溃的那么快,后面竟然止住了,这得分担了多少排斥。神性本相应该都已经重伤了,这家伙竟然还能坚持。” “真是疯了,不要命了,现在放弃这孩子自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第二个声音感叹道,尾音越来越远,逐渐不见。 洛芙缩在地上,动弹不得,但碰巧知道他们说的那个愿意帮助她,有传奇位格,还和她有所联系的人是谁。 紫芫他……身体只有凡人的强度啊。 她想到紫芫在她彻底昏过去以前露出的那种表情,并不怀疑他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来。那之后不久,果然她身上崩裂的速度减慢了很多。 她以为紫芫或是诸神用了什么法子,但没想到是这种无可救药的自伤办法?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知道,紫芫承担了她减轻的那部分伤害,现在应该比她痛苦好几倍。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他还能继续承担没有放弃自己,洛芙已经不敢想他会伤成什么样了。 那两个声音说的没错,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才被她听到,但如果紫芫真的受了那种伤,现在放弃她都未必还能救回来。 这毕竟是满额的规则伤害,魔法能够起到的作用多少会打折扣。 紫芫……紫芫本来都要回去超凡了,为了陪她才多留一天的。 洛芙抬头看向眼前金眸美人向她伸出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抬起手来。 因为某种原因,她下意识地对那段对话的真实性深信不疑,而且所有可能的解决方法都指向了接受她的邀请这唯一的结局。奥古斯都比死还恐怖的告诫,她心里不能接受的警告,与之相比都好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起来。 多拖一秒,紫芫的伤也许就会更重一分。洛芙想到自己刚刚生不如死的感受,下定了决心。 就算她自己下场凄惨,至少要把紫芫摘出去…… 她伸出的手指触碰到了金眸美人的指尖,金眸美人冲她笑了起来,向她倾身扑了过来,消失在了洛芙的身体里。 崩溃和撕扯都停止了,洛芙感到她被规则撕裂的精神迅速回拢,伤害还在,但至少被撕裂的部分互相排斥难以愈合的感受不见了。 她又疼又累,很快昏睡了过去。 于此同时的物质世界,天穹中密密麻麻的规则背景几乎快要被奥古斯都更改完毕,异常权柄被紫芫容纳,而紫芫所容纳的部分又转嫁给了琼,洛芙的情况还算稳定。塔尔维亚在心里悄悄放松了一点,庆幸一切还算顺利。 虽然小姑娘被超凡算计偷袭差点没了,但多亏紫芫多留了一天,还能挽回…… 就在他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洛芙身上被排斥的撕裂感瞬间收拢。被拒绝的权柄从琼退回给了紫芫,又由紫芫那里不受控制地回归到了小姑娘的身体里。世界接纳了她,排异终止,不会再有任何东西拒绝和伤害她了。 琼睁开眼睛,低头看着洛芙。她愣了一会,对塔尔维亚摇了摇头,收起提灯俯身扶住几乎坐不住的紫芫,伸手治疗满额伤害转为真实,马上开始大出血的小姑娘。 塔尔维亚忍了又忍,觉得实在没必要再忍。他没有收敛自己的神性本相,反而进一步激发了力量,以至于因果和命运的线索开始在祂眼前清晰得可以追踪溯源。 小姑娘身上有一点被蛊惑和心理暗示的痕迹……无法追查。 这不要紧,无法追查是一种给出答案的痕迹。 人神并不在意,能被掩盖痕迹的行为只有很少,剩下的参与者一个都跑不了。 祂很有耐心,祂有很多时间。 “米兰达的事,我也顺便帮你查查,有什么想要担保的人吗?”祂回头看向切斯特,对年轻的国王露出一个最好不要拒绝的温柔微笑,“没有的话,相关人员我就全部清理了。” 切斯特摇头。 “塔尔。”琼的呼唤从另一边传来,“你能喊个来得快的医生吗?这孩子快不行了。” ※※※※※※※※※※※※※※※※※※※※ 人神:听说有人迫不及待地希望我拉清单:)? 切斯特:拉拉拉您赶紧拉,早就应该拉到底。 琼:停一停,我座下的传奇和小姑娘快没了。 残响:qvq? 你们一个个的在王都集中开大,康康我? 辉耀地图铺垫了这么久终于收线了一把,我好胖! 接下来换地图,大都。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qvq! 第 151 章 “我回来啦!”知了乱叫的七月底,20岁的洛芙在身后拉上门,向着家里宣布道。 “回来啦芙芙。”洛爸爸正穿着t恤拖鞋坐在空调面前看电视,高兴地对女儿回应道。 “散装大蒜卖完了,我买的盒装的,哇好贵,八块多一斤。”洛芙提着装了葱蒜的袋子走过客厅,特意路过空调面前使劲吹了吹,“外面好热,家里空调真好。” 厨房的锅子里面滋啦滋啦地煎着东西,发出动物油脂过了热的香味。电视里在播最近很热的无聊电视剧,洛芙知道这是爸爸看财经频道没好东西才切过来打发时间,半个月了连男女主角叫什么都没记住。 她站在空调前看了一会男主在五毛特效里表演了僵硬的吊威亚绝活,冷风吹脸爽够了,抬手按两下把空调的风向改成了上风:“爸你不要对着空调吹啊,又贪凉,忘记去年头疼了?” 洛爸爸冲她一台下巴,手里熟练地点了点遥控器,切到隔壁财经频道,发现是广告。 “芙芙回来啦,有没有浅色衣服要洗的?抱出来一起洗,记得掏兜。”洛妈妈从主卧出来,手里抱着几件夏天的浅色衬衫t恤裤子,“老洛?你又开着火看电视了?” 她的声音危险起来,本来在沙发上垮成一滩的洛爸爸听到这个诶呦一声,好像突然多了骨头一样弹起来,蹬蹬冲进厨房。 厨房里发出了更多的滋啦滋啦的声音,一股更加浓郁的煎鱼味道扩散开来。 “时间刚好。”洛爸爸给自己找台阶下,“我这不是等芙芙买葱蒜嘛。芙芙,看爸爸今天给你做一个你最喜欢的红烧黄花鱼。” 洛芙明天就要和同学一起参加活动,去山里住半个月。洛爸爸今天上午特意骑车去远处的水产市场买的鱼,临走给姑娘吃口喜欢的。 “好的好的,我最喜欢咱们家做的红烧黄花鱼了。”洛芙把葱蒜摆到厨房的案板旁边,伸手抱了洛爸爸一下。 洛爸爸干劲十足,拿过葱姜开始刷刷切。 洛芙从厨房溜了出来,回房间去抓自己要洗的浅色衣服。 洛爸爸临走把财经频道切到了科教,电视里现在在播虎鲸家族日常生活纪录片。洛芙喜欢看这个,她抱着要洗的衣服在沙发旁边站了好一会,看得甚至有点怀疑。 这么聪明的动物,有家族结社,会为了不是维生的目的玩耍,互相交流帮助,一起教导小孩子。 这些家伙……怎么说也不像牲畜,够得上智慧生物的评判标准了啊。 害……智慧生物,说不定人家有智慧呢,只是愚蠢的人类不愿意也没法理解罢了。 她想,想要转身抱着衣服去洗衣机,脑子里又不可控地冒出来另一个念头:评判智慧生物和魔法生物的标准是唯一的,即有没有容纳灵魂光点。没有的统一算动物牲畜,连人权都没有。 ……灵魂光点……? 她愣了愣,把目光投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沙发上,但可以确定刚刚还不在那里的,身穿白色礼袍的男子身上。 那人拥有逶迤如同河流的银色长发,金色眼眸比黄金和太阳更加璀璨明亮。身上的衣袍古典而庄重,款式繁复累赘,上面绣满了复杂多变,以至于在工业时代难以生产性价比极低的暗纹。 他和自家客厅画风差别太大了,洛芙纳闷了好一会,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盯着这个奇怪的,画风很扭曲的家伙看了一会。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并没看到他,于是她决定先不管这个,把衣服洗了再说。 她扭头想走,但这一次,和从前所有的时候都不一样,那个人说话了。 “你决定了吗?”他金色的眼眸看向黑发黑眼,生命正在蓬勃绽放的20岁的姑娘,开口对她说了她完全不懂的话。 她应该不懂的,她不应该懂的,但她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的家乡很好,如果是我,我也不想离开。”男人站了起来,看向正在哼着歌烧鱼的洛爸爸,和往洗衣机里倒洗衣液的洛妈妈,房间里这会已经弥漫开了酱油和糖混合着葱姜香料和鱼油煎炸之后的烟火气味,非常生活,非常真实,洛芙特别喜欢。大龙看着这一切,望向洛芙,轻轻叹了口气,“你快死了。” “如果你最终决定留在这里,我会尊重。不过在你下定决心之前,最好再用理智思索一次。”他对洛芙说,语义过于晦涩,以至于洛芙几乎不能理解,“现实是很狗屁,我也曾经厌恨过它,现在也没有喜欢。让你回去有什么好处,我现在这个样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龙看向了装鱼出锅的洛爸爸,和忘记洛芙的衣服,已经开动了洗衣机的洛妈妈。他们的影像,此刻就好像隔着一层蒙蒙的雾气一样,温暖美好,但又虚幻遥远。 他回过头,对洛芙说道:“不过我猜,他们可能会希望你活下来。” 洛芙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可真实实在残酷,她在洛爸爸叫她盛饭的喊声中醒了过来。 她记起来了。 这一年的夏天,她大二升大三。 暑假的时候,她和同学们一起去乡下参加活动。洛爸爸临走给她做了她最喜欢的红烧黄花鱼和上汤娃娃菜,希望闺女出去吃乡下难吃大锅饭之前吃一点好的。 明天她就要走了,然后,在活动将要结束的时候,她会被毒蛇咬到,没能回家就死去了。 这是她在她的家里,吃的最后一顿晚饭。 “我……”她看向奥古斯都,“我想最后吃一次我爸爸做的鱼。” 奥古斯都同情而怜悯地看着她,可她们周围温馨真实的场景已然破碎。在她承认这只是梦境,在内心中选择了回归真实的一刹那,这一切都回归了虚幻的本质,再也无法从记忆中具现出来了。 洛芙从她此生最美好,最不愿离开的时光里跌落,沉入了深沉的黑暗中。 她好像睡了很久,又疲惫的好像从未睡着。当她从黑暗里找回意识,真正苏醒过来,是一个安静的下午。 她躺在熟悉的卧室的床上,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精神疲惫的好像熬了三天三夜之后被人照着头打了一闷棍。窗帘都拉着,屋里的光照并不刺眼,但洛芙感觉自己的眼皮有点微妙的……臃肿。 “公主殿下!”还没等她多看点什么,坐在床边椅子上,原本沮丧难受地低头看自己膝盖的艾塔注意到了她。贴身侍女当场就激动得捂嘴哭了出来,扑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您终于醒了!” 她憔悴了好多,也瘦了一大截,洛芙反应了一会,才开口用一种她自己都陌生的细弱声音问她:“我睡了多久?” “三个月,殿下。”艾塔死死用手帕捂住嘴,哭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诸神在上,这次真的是诸神在上,您总算醒过来了。您梦到了什么啊,就算昏迷着也经常流泪,医生说您如果醒不过来,您就……感谢诸神,赞美祂们的仁慈和荣光。” 三个月……怪不得她这么虚弱,弱到奥古斯都亲自去喊她。洛芙想,很虚弱地把手拿出被子,安抚地握了握艾塔。她瘦的厉害,握着艾塔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手掌的骨感。 “我梦到了……很令人怀念的事。”她冲艾塔笑了笑,问她,“紫芫他……平安回去了吗?” “阁下还没走。”艾塔答道,焦急地站起来想喊人,但听到动静的紫芫已经走了进来,接替她握住了洛芙的手。 “我在。”他轻轻握了握洛芙瘦的不像话的手掌,轻柔地安抚洛芙,“没事,睡吧。” “……你的伤……不要紧吧?”洛芙看着他。 紫芫没料到她连这个都知道,有点惊讶,随即微笑起来:“不要紧的,尊陛下及时赶到,我毕竟是传奇,没有大碍。我是请尊陛下暂时抑制了晋升的进度留下来的,放心吧。” 洛芙想问他为什么特意留这么久,真的没事吗,这对他本来就危险的晋升会不会有影响。可她太累了,精神受损,此时已经支持不住,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紫芫用没有握住她的那只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头,释放了镇定安抚的法术,“一切都很好,睡吧。” 洛芙睁不开眼,终于还是再次沉入了黑暗里。 她再醒来的时候,紫芫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艾塔告诉她紫芫为了救她受了一点伤,那时候洛芙差一点命就没了,他请求精灵女神暂时抑制他的晋升,留下等到洛芙没事了再走。但洛芙昏迷了三个月,醒来又睡了十五天,他实在是不能留了,洛芙见到他的第二天他就不得不离开。 “精灵女神?”那位不爱管事的琼尊陛下,她竟然亲自来了,“她怎么驾临了,紫芫伤的很严重吗?” “殿下……”艾塔垂下眸子,很担忧地看着坐不起来瘦的好像衣服架子的公主,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诉她这个当时差点让她昏过去的消息,“您……中毒的那天晚上,辉耀至少驾临了三位尊陛下。” 洛芙不是很激动,但洛芙人听傻了。 三……三位?还至少? 她有那——么重要?他们平时不工作不生活,哪里发生什么无聊事情都兴冲冲地马上赶到?设定里诸神是这个形象? 她伸手抚了抚胸口,因为昏迷太久,那里的伤至少已经不再致命。但她仍然记得当时被世界规则排斥抗拒,以至于身体和灵魂都被撕扯到崩裂的感受。 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声音说,紫芫为她容纳的是“权柄”。 ……只可能是属于项玉的,曾经活过而没有正常死去的,诸神的权柄。 第 152 章 如果把世界比喻成一个游戏,规则和力量相当于游戏里的等级装备技能的话,那么权柄,则是指定游戏玩法,乃至于更改源代码的管理员权限。 这种权限干预太大,无法通过修行和领悟单方面的据为己有,只有通过认可才能容纳。 项玉死的时候因果紊乱存在崩解,本来应该正常归还给世界,退回收敛状态的权柄看起来并没有退回无主的自然状态。 这其实很不正常,但考虑到她死法惨烈非同寻常,也并没有那么令人惊讶。 她死亡的时候,从过去到现在的存在都崩裂消解,化为秩序化恶魔的驱动力。权柄作为她存在的一部分,以她存在的碎片的形式分离,却并不会转化为力量。于是它在原主人不正常的死亡产生的巨大冲击中溅射出了这个世界,进入死生循环。并且在一千年后科技侧的某个宇宙,偶然选择和依附了一个普通的新降生的灵魂。 那是她的前世,洛爸爸和洛妈妈珍爱的独女,洛芙。 项玉击穿了因果,她的权柄里带有巨大的扭曲因果的力量。这力量在某些时刻制造了诡异的巧合,也在洛芙死后将她带来了这个世界,使她带着前世的记忆,成为了和项玉血脉同源,和名字接近她自己的洛芙丽达。 但洛芙不是权柄的持有者,她从来没有获得过世界和权柄的承认。在她喝下清净之泉,本身的精神溃散,无法掩盖权柄存在的时候,世界自身固有的规则识别出了这种异常。它的自我保护机制将她认定为偷窃者和威胁,疯狂排斥她,试图摧毁她。 她本来就不曾拥有这东西,她从来就不该持有它。 所以项玉对她道歉,她的生命本来就是漏网的恩赐,每多在世界不曾识别的规则之下活一分钟都是踩在钢丝上的舞蹈。诸神派紫芫来教导她,也许是希望她能正常升到圣阶。圣阶开始掌握规则,她感受到了自己的规则,也许就会有办法把权柄分离出来,把这力量归还给他们。 残响在聚拢,权柄归还以后说不定项玉还能活,因此诸神对她那么保护和照顾。不来王都,他们希望残响的状态尽量好,这样也许还能被归还权柄活过来。 可洛芙接受了那个邀请…… 世界不再撕裂她了,那权柄的持有人让渡给了她。 这一切的“也许”都没有了。 诸神驾临了辉耀,因为避让不再有意义,权柄被让渡给了别人。项玉作为人已经死去,作为神也失去了重归的基础,她活不过来了。 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洛芙把头深深埋进了手臂里,两辈子第一次产生了“我的生命就是个错误”和“要是我早就死掉,从来没有被生出来就好了”的危险想法。 她的愚蠢让所有人的努力都完蛋了。她的小姐姐没了,她在此之前受到诸神关注,和奥古斯都乃至于紫芫认识的基础也没有了,甚至也许会因为项玉复活希望的破灭被诸神记恨针对。 当然她现在还活着,奥古斯都还捞了捞她。但这只能归功于诸神克制而理智,并不能说明她全然无辜,可以心安理得。 单纯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无法面对,还不如死了。 洛芙没过多久就迎来了下班匆匆赶来探望她的切斯特和听说了消息立即过来的安妮。 安妮激动极了,因为洛芙的伤没好不敢抱她,拉着她的手一个劲问她还疼不疼,跟她说王宫里发生的事,跟她倾诉自己多担心。 安妮和米尔当时拼命试图救她,洛芙还是很感动的。米尔被魔偶使用带有切割命令的一刀砍中躯干,差点没命,现在还在家里养伤复健,安妮估计他明天知道消息就一定会跑过来。 安妮比米尔好得多,毕竟是被钝器砖头一招放倒,除了程度不算严重的内出血很快就活蹦乱跳了。莱尔菲丝因为不是魔法师,精神并不强健,保护魔法也不到位,□□偶术差点控到死。现在头还很晕,时常出现幻觉,很快也会来拜访洛芙。 ……主要原因安妮没说,洛芙都懂。莱尔菲丝不住在王宫里,消息传递要时间。 姐妹俩说话的时候,切斯特一语不发地站在旁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父亲。”洛芙看向他,“我……” 我很抱歉,搞砸了这么多事,人神生你的气了吧…… 然而她还没说出口,切斯特先开口了:“没事了。不会有人伤害你了,你不要怕。” 洛芙:…………啊? 切斯特沉默了一会:“诸神震怒,所有牵扯到谋害你这件事的人都死了。” 洛芙一脸难以置信,配合上她缺乏血色虚弱消瘦的脸庞,在切斯特看来十分刺眼。 就仿佛她在用事实询问他,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让她内心日渐绝望孤独自杀。那之后也保护不了他们的孩子,让她命悬一线,能活命也全靠诸神来救。 他的女儿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是安全的,会因为他告诉她那些人已经死了而惊讶。 切斯特觉得胸口梗得无法忽视,很不舒服,丢给洛芙一句“就是这样。”扭头出去了。 洛芙……洛芙更加无法面对现实的人生。亲爹好像真的因为这个事被人神记恨了,就这还要强行安慰她,她…… 要是她没有犯蠢就好了,不如死掉。 那之后的几天,在洛芙还有点精神的时候,收到了许多人的问候和拜访。 米尔对于没保护好她非常愧疚,见面就单膝跪地请罪,认为自己没能保护好主君而自责请辞。洛芙心情低落身心受创,喊都喊不起来他。还是海伦情商足够,把哥哥拉了起来,让他如果不责怪公主就不要再提辞职这种事了。 莱尔菲丝幻听头疼仍然很厉害,给洛芙带了她亲手做的糕点。洛芙肠胃不允许,心情也吃不下,莱尔菲丝听着听着就开始掉眼泪,因为当时被用来拿做骗洛芙出来的幌子而愧疚。她看出洛芙心情低落不太正常,十分担忧又不知道原因,直觉怕她想不开,一定要和洛芙约定等她好了再给她带点心。 军方派了和洛芙很熟悉的柯伦德领座过来,柯伦德是男子,又是私人生活和洛芙没有交集的外客,切斯特让他把礼物留下快滚,并用同样的方法赶走了一大帮前朝来探望王储殿下的贵族大臣。 洛芙收到很多来自名字她都记不住谁是谁的人的慰问和礼物,听莱拉说那天奥古斯都反正是亲自现身,当着王都加上周边好几个郡一两千万人的面大张旗鼓地改规则,搞得全世界都知道辉耀出了大事。事后诸神方面给的解释是“曾经赐福过洛芙丽达公主,有人害她感觉被下了面子”。 原话不是这个版本,但意思是这个意思。 亏他们还真就能面不改色地把这种话说出口。 他们这一套操作坐实了洛芙天降圣王女的被赐福的名头。她的民间声望更加响亮而浩大,大家都相信诸神赐福的公主一定是名副其实的善良智慧,所以才会被奸人所害。 洛芙……笑不出来,甚至因为听说奥古斯都为了她不被世界排斥而临时改动世界对异常状态的排斥规则而感到分外愧疚——如果她没有自作主张接受那个权柄,她本来马上就要脱险了的。 她心情沮丧低落地躺了两天,感到世界一片灰暗,心情低落抑郁。一位她没有料到的客人前来拜访了她。 “看起来你的状态不太好,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一身花里胡哨的白金长袍的桓琴坐到洛芙床边的椅子上,把怀里抱着的琴平放在腿上,随手拨了两下。 洛芙看着他,不知道已经是现在这样不可挽回的状态了,他还过来干嘛。 “你的医生说你的精神状态很差,不干预怕你出问题,大人派我来看看你。”乐师弹琴的声音带有安抚止痛和镇静的魔法,让洛芙心里舒畅了一点,“看样子你已经知道了你身上的那个特殊之处,就像你猜测的那样,是的,那是项玉尊陛下的一半权柄,属于古兰德大家长。牵扯太多,之前实在不好告诉你。” 洛芙惊了,她腾地坐起来,扯到浑身上下没完全痊愈的伤口,疼的半天没说出话。 “为什么是一半权柄?”她缓了好一会,问乐师,“怎么只有一半?项玉她……” 她卡住了,措辞艰难。桓琴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看着她。 “那位大人的全名是项玉·卡诺兰朵奇·古兰德·艾瑞尔塔,虽然我们一般避免提及这一点,但你自己从来没有好奇过为什么她有两个姓氏吗。”他问洛芙。 两个姓氏肯定是值得好奇的,诸神的姓氏是古魔文转译过来的独有词汇,指向神位本身。与他们作为人保留的名相对,姓氏指向诸神神的一面。 但正常人不会往那个方向想,诸神权柄不能兼容,一人掌握俩权柄这种事听都没听说过。 “那位尊陛下情况非常特殊。”桓琴在她更加奇怪诡异的眼神里叹了口气,想了想,“她是古兰德家的大家长,但也能使用艾瑞尔塔的权柄。她事实上是兼上古神族大神的巫师皇帝,原因很复杂,从古至今那样情况的也只有她一个。” 上古神族和无月的幻元族是是消逝的两族,在漫长的诸神与恶魔纠缠的战争年代,他们纯正血统的后人消亡殆尽,很少为人所提起。文化和血脉以一种和其他民族文化完全融合不分彼此的方式流传了下来,包括部分人群的起名方式,包括部分地区宽袍大袖,崇尚美玉的审美风格。 项玉最公开的身份是巫师女皇,上古神族大神的身份洛芙并不知道,也许是因为这一族已经灭亡,没有公开的机会和必要。这其实也不是全无端倪,她的名字很不巫师,但如果说是上古神族,那么画风超级一致。 “这件事反正也瞒不住了,大人想让我告诉你的是,因为项玉尊陛下持有两份权柄的缘故,她死去的时候,这两份权柄很可能分别逸散失落了。” “你把其中之一属于古兰德的权柄带了回来,但另一份属于艾瑞尔塔的权柄,我们目前没有找到过。”桓琴拉回了洛芙乱猜他说这些的原因的思绪,“它们毕竟曾经属于一个主人,往大了说诸神本质为一,这两份权柄具有某种特别的联系。” “大人说你身上有一点被蛊惑和心理暗示的痕迹,无法被追溯。那个时候,你选择接受权柄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有的,有仿佛无意间漏过来的对话。 它暗示了紫芫代替洛芙容纳权柄,可能陷入生命危险的境地。可后来洛芙得知,当时外面的情况是琼亲自驾临,帮紫芫分担了巨量的排斥和压力,紫芫当时也许受了重伤,但远远不会死。 ……诸神互相之间交流通畅,意志统一,那声音不是诸神的。 “有的……我当时听到了对话……”洛芙向桓琴描述了当时的情况,越想越害怕。两份权柄的上一任主人都是项玉,因此那向着她伸手,具有项玉形象的金眸美人也许是权柄所表现出来的某种形象。 可在那样的地方,能让她听见说话的……不是诸神,除了同一个主人曾经拥有过的另一半力量,还能是什么东西? “您……人神尊陛下认为,另一份权柄已经被人拿到了?他参与了这件事,并且不是友善的?” “是啊,做出这种事来,显然很不友善。”桓琴笑眯眯地答道,“和您这样可爱善良的温柔女孩子完全不一样。” 洛芙瞪着他,不知道是安抚魔法的效果还是得知隐情的震惊,她现在完全不低落也不沮丧,甚至怀疑桓琴在骂自己。 “能容纳诸神的权柄,还能利用它干涉命运的痕迹,对方应该是个超凡。一个超凡想要心理暗示你,小姑娘年纪轻轻逃不掉的。”桓琴对她笑道,“不过至少现在我们都知道为什么任何形式的精神和心理魔法都被定义成非法了。” 洛芙沉默了一会:“对不起……” 乐师看了她一会,挑了挑眉:“超凡的心理暗示,你不会以为凭意志就能抵抗吧。” “……?” “其实有很多人处在你的位置,甚至会责备我们没有尽到保护责任。”乐师往后靠了靠,无聊地拨弦,“你用凡人的身份面对了远超凡人应该能够承受的东西,不能因为那个魔法的名字叫做心理暗示,就以为它能够凭借意志克服。你的特殊不会帮助你清醒自证,超过了某个限度,个人的意志就没用了。要尊重事物的客观发展规律。” 他停下了拨弦的动作,双手平放在了琴上,正色对洛芙说道: “大人确实觉得是我们没保护好你,很抱歉发生这种事。” 他在试图宽慰洛芙,而洛芙真的有被安慰到。 她发了一会愣,:“那我……现在被权柄所认可了?项玉会怎么样?还能有办法把它分离出去吗?奥古斯都尊陛下说我会被命运纠缠,升到圣阶可以摆脱,现在是不是没用了?” 桓琴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琴,发出很多毫无规律没有铺子的乐音:“是啊,既然被权柄认可,您现在就是艾瑞尔塔家的继承人,尊贵的上殿下。” 您是继承人这个词组震惊洛芙全家。 “古兰德对应那位尊陛下的主权柄,如果你成功成为大家长,那位大人可能就彻底没了吧。”桓琴想了想,对她笑道,“命运纠缠是她击穿命运所遗留的影响,和这份权柄应当是无法分割的。我家大人他们还在讨论和研究怎么解决,不过圣阶自然分离应该是不可能了。” 他对洛芙露出一种狐狸似的狡黠笑容,带着一点点安抚和更多的趣味:“别太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第 153 章 其实后来想想,塔尔维亚把桓琴派过来告诉她这些事,未必就没有怕她想不开真死了的缘故。 自从小时候冥想出岔子以来,洛芙经历过的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就是普通感冒。就算算上上辈子被毒蛇咬死,老实说,和这波身心重创比起来,那也是非常的迅速干脆,平和安详= = 重创虚弱的身体和精神让洛芙非常脆弱,加上乍一看去全是她的错造成的糟糕透顶的现实后果,那段时间她的想法十分危险。 好在桓琴把她劝住了,不然……当初米兰达产后抑郁一直不好,加上一大堆烂事缠身导致的后果,现在还天天被亲爹大半夜一个人缩在卧室里回忆着呢。 “感谢您这段时间来看我,赞美尊陛下的宽容和仁慈。”四月末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洛芙态度很端正地对又来探望她的桓琴道谢。 桓琴好奇地看了她一会。 洛芙:“?” “我在犹豫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诉你。”乐师呵呵一笑,“我很好奇你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又有点怕毁坏大人在你心目中的光辉形象。” “我们大人本来就是光辉伟大没有缺点的,”他装模作样地感叹道,“如果你只知道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而不知道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进而对他的认知产生了偏差,我也会有点困扰。” 洛芙对他这种隐藏的很深的迷弟属性无话可说:“您说的是指塔尔大人之前的清洗吧,不会的。毕竟是因我而起,我有什么立场对人神尊陛下有看法呢。” 从她醒来以后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期间辉耀和东方十五国地区发生了沉默而剧烈的人事变动。很多和切斯特不够和睦的老派贵族,以及零星看上去和切斯特志同道合的贵族大臣,一些仆人,以及另一些公众人士,很神秘的无声无息了。 洛芙注意到这一切,还是在她听说蒙托洛的老国王杰克二世在新年夜之后的第三天,一月三日宣布自己老迈退位,毫无征兆地把王位传给了大儿子墨托之后开始的。 老杰克是国王,又或者他足够幸运,至少那之后洛芙没有听到邻国传来任何老国王暴毙的消息。其他的很多人都没有他那样好的待遇了,和切斯特一直作对搞事,很可能参与谋划逼死米兰达的北方公爵,在杰克三世退位的同一天晚上喝醉了酒,爬到自己在领地内府邸的最高层,头朝下跳了下去。 那之后,断断续续地不停有各种人离奇死亡,死因诡异,毫无疑问是应该移交浮空城的能力滥用事件。但浮空城用沉默表达了态度,只是在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出示了解密期限未知的因果牵扯拓印。 在过去的几万年里,诸神治下涉密事件的原委一直用这样的方法留存。如果相关人员能够活几百上千年(真的偶尔有人能活到)秘密过期解封,可以自由地来核对查阅当时的事件。普遍来说,没有冤假错案。 这次甚至不用等那么久,看到传奇乃至于诸神给出的因果牵扯拓印,受害人家属当场闭嘴,并且从此一直沉默了下去。 结合切斯特曾经对她说过,她出事使得诸神震怒,在她昏迷的三个月清洗了所有涉及这件事的人。洛芙大概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诸神的底线被一踩再踩,终于触底反弹,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人神拉了清单。 看亲爹后来的表现,说不定被拉清单的不止害她的,还有当初参与谋害米兰达的。 这其实对切斯特解决辉耀国内的问题帮助不是特别大,顶多给了他一个突破口。毕竟大部分人没那么大野心,传统贵族客观的生存土壤也还在。对神殿在东方十五国人族自治区的威信也多少有点影响,诸神为了维护自己的核心利益,就算如此也得铁腕到底。 但……害,想那么多干嘛,米兰达的仇人反正这波应该是差不多了,除了当初塔尔维亚说的牵扯到掩盖命运的操作可能有些隐情和漏网之鱼,剩下的能死几个先死几个,爽了再说。 “其实还没结束,这件事不止牵扯到东方十五国的人,影响其实蛮大的。”桓琴把琴平放在腿上,端茶来喝,“一般的小姑娘对于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都怕的很,你好像比较与众不同。我该说不愧是你爸爸的孩子吗?” 呃…… 不,谢谢,那还是算了。毕竟一般人说切斯特的最大特点,毫无疑问不会先讨论他的凌厉手腕和政治智慧,而是会不约而同地想到他……臭猪一样低到地里的糟糕情商。 “我又不是真的小女孩……至少不是真的十四岁。”洛芙叹了口气,“我前世那个世界,没有魔法屏蔽信息,很多政治上的事情都更加的直白和□□裸。有人用这种手段想要项玉死彻底,人神尊陛下震怒清洗是难免的事情,他不这样做,我反而会感到奇怪。” 如果这都还能忍,那洛芙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怀疑,塔尔维亚一身青绿,会不会不是为了迎合他水与木属性的魔法力量,而是单纯地向世人展示他能有多么从内而外的“原谅”。 她抬头看向站在墙角的残响。 从她醒来以后,残响再也没有好过。 四位尊陛下的驾临,其中至少三位动用了诸神权柄,奥古斯都直白地在王宫上空修改世界的底层规则,再加上世界对她身体里权柄的排斥和撕扯造成的连带影响,这一切给本来聚拢的好好的残响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红衣金发的美人在墙角站着,好像一尊美丽精致的玩偶。原本近乎真实的外在形象变得模糊仿佛烟雾。她从前穿着的生活化的普通红裙部分呈现了一种艳丽礼袍才会有的金红色花纹,洛芙猜测她死前所穿的衣服。 但这样的变化并不完全,那些精美的金红色图案残碎且连不成片,给人一种直观的崩坏毁灭的不详感觉。她不再有类似人的表现,不会好奇地看什么东西,不会和洛芙的猫和鸟玩。 那天之后,无论洛芙怎么呼唤,那位眼眸有着微微蓝色光芒的尊陛下,再也没有在她的梦里出现过。 “项玉她还能恢复吗?”洛芙看着她,心情就不由自足地低落下来,问桓琴。 乐师沉默了一会:“大人也不知道,他说现在时间太短了,看不出什么来。” 洛芙感到愧疚和抱歉,“您上次说我现在是古兰德家的继承人了……可我不想代替她。有什么能减缓这个过程的办法吗?” 桓琴挑了挑眉:“那可是诸神继承人,你真不想要?” 诸神的传承涉及权柄,采用的是大家长-继承人制度,只有获取权柄的认可才能被称为继承人,有资格登临神位。现在古兰德这个神座所对应的权柄没有主人,项玉的表姐妹,和她血缘关系最近的现任女王爱丽丝因为性格和天赋问题无法成为大家长,洛芙是唯一的继承人。 只要她想,她可以在几百年的时间里用一种开挂坐火箭的速度升上超凡,掌握权柄坐上神位。 她得到了权柄的认可,这过程合理合法,包括其余大家长在内的任何人不能介入阻止。 大好机会摆在眼前,桓琴才有此一问。但洛芙瞪着他,觉得这个钩太直,饵巨咸,桓琴可能表面是在钓鱼,实际在辱骂她的智商和人品。 “您这个问题是认真的吗?”她直白地说,“我觉得您没有在问问题,您骂我,骂我的人品和智商。” “如果不是项玉想救我,我一个凡人凭什么能得到权柄的认可,凭我长得美吗?她还救了我不止一次,没有这样过河拆桥的事情。”她看着桓琴笑眯眯的脸,想打他,“况且就算我想,这份权柄里带有项玉全盛时期击穿的命运干扰。除了她本人,换了随便一个像我这样的,没出生的时候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接受了继承人要不了几年就得被拖进命运的泥潭活活缠死。我连超凡的心理暗示都解决不了,用什么应对超越传奇的命运?” “我怀疑您在暗示我又蠢又坏,这很过分,请您不要这么做。”她对桓琴说,义正言辞,“我会按照原来的计划做我本来打算做的事情,等什么时候尊陛下想出解决办法,请您及早通知我。” 桓琴看了她一会,收敛了笑意,正色了起来,甚至对洛芙使用了敬语:“您聪慧又善良,这就是您被那位大人选择的原因。请您放心,诸神没有放弃您,也没有放弃那位尊陛下。如果他们有了办法,会第一时间告知您。” 切斯特已经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桓琴在房间周围使用了隔离探查的魔法,亲爹不知道他们之前在说些什么,但反正总之不要给桓琴好脸色就对了。 乐师毫不在意,笑眯眯地抱起琴站了起来。 “伯爵夫人给你的。”亲爹拎着包装很用心的一个点心盒,冲洛芙示意了一下放在茶几上,是莱尔菲丝托赫尔加给洛芙捎了点心。桓琴习以为常很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显然没发现问题,开始和切斯特打起招呼来。 “今天怎么样,冥想的时候还疼吗?”应付了桓琴两句,亲爹问洛芙。 “不疼了,我觉得我的精神力旋涡比半个月前明显平稳了很多,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到从前了。”洛芙站起来还没行礼就被切斯特按回去了,“谢谢爸爸关心。” “对了,我今天尝试冥想的时候试着外放了一下精神力。”桓琴和亲爹都在,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诡异状况最好问他们一下,“感觉有点……奇怪。” “就好像……能感觉到物质的组成成分一样。从前我能感受到物质内部的结构,现在就……仿佛能够分别看到组成这些结构的成分。”紫芫不在,她描述的很吃力。但好在切斯特和桓琴都是超凡,也了解她的情况。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用眼神迅速找到答案达成一致。桓琴表情有点微妙,温声对她开口道:“……那是元素,小殿下。” 那是她从前因为项玉的权柄被屏蔽无法感受到的元素。 洛芙有一点猜测,但被证实也没有因此开心起来。 这不过是证明她被权柄认可的另一个佐证罢了,于此同时的代价是,项玉离彻底死亡又近了一步。 切斯特不会说什么温情安慰的话,他看了洛芙一会,开口道:“你的医生说你今年九月可以入学,既然紫芫阁下都安排好了,你准备准备去吧。” 哇,这就急于轰她走了吗? 虽然到她完全康复神完气足的时候她估计也兴冲冲地急着跑路,但她这会碎兮兮的又弱又伤,亲爹就已经急着安排她走人了。 好伤心,她好柔弱。 桓琴把抱着琴的一只手放下来,借着大袖子的掩护碰碰切斯特,对他使眼色。 切斯特:…… 亲爹板着脸开口补充:“尊陛下发怒以后,各个领域和势力都多了很多空缺。国内要从新洗牌,烂事一堆,奥古斯都尊陛下回央都了,没有哪位阁下会一直在王都看着你。夏夜行宫和无迹神殿都在大都,机械院的正副院长都是传奇,你在那边比在王宫安全点。” 他咳了一下,在洛芙难以置信亲爹为啥突然开窍的奇怪注视中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你能感受魔法元素,就可以修行武技。武技修行需要有很多肢体接触,辉耀没有合适的女阁下能教你。” “到九月也不算很久,你先养伤,顺便想想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要准备。” 第 154 章 亲爱的洛芙: 我听说你在辉耀王都遭遇了投毒和袭击,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我真的快要吓死,每天都不知所措。幸好那之后不久辉耀方面宣布你脱离危险,不久前我得知你醒来,才松了一口气,赞美诸神。无论如何,被赐福的天降圣王女还能得到他们的庇护和保佑,对于我们这样认识和关心你的人而言都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我学校里有同学猜测,最近世界发生了很多隐秘不可说的事情,你一定也听说了我祖父退位,以及辉耀北方公爵的意外死亡。我的一位老师,阿克洛特的符文系副系主任,贝阿·坦尼克神阶魔导师阁下,一天下课以后在教室门口被浮空城的白袍法师请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 他是一位激烈反战,以至于很多时候观点有些偏移正常轨道的资深学者。很多私下流传的说法认为他把这样的反战行动付诸实施了。我们院长和我们在之后的全校大会上讲话,说就算最坚固的堡垒也会有从内部被攻破的可能。这些上层博弈真是太可怕了,希望辉耀没有因此受到太多波及。 我这里一切都很好,大哥也很好,他希望和辉耀重修友好的邻邦关系,最近应该有派使者去和你爸爸接洽。我作为弟弟愿意为他的诚意作保,希望你爸爸下决定的时候能够稍微考虑一下。 但这些都是小事,我非常担心你,愿你平安无事。如果情况允许,请回信告诉我你的近况,我将一直迫不及待地等待它。 担心而焦急地等待你回信的,你真诚的朋友,俄托。 有着逶迤的银色河流般长发的男子把信放回了桌上,转身面对来到他身后的一脸无话可说的小姑娘。 “感谢您那时候去我的梦里唤醒我。”洛芙老老实实地行礼,感谢的很真诚。 内心同样真诚地思考要不要对他指出翻别人信件这种行为非常非常的不礼貌,就算是尊陛下也不礼貌,就算是救过她命的尊陛下也一样不礼貌。 当然如果奥古斯都想做个残暴无道的巫师大神,那……就请他继续自由自在地爱干嘛干嘛好了。 “哦,见到了熟悉的名字。”巫师大神看着信纸上的内容,轻轻点了点俄托被绑走的老师,贝阿·坦尼克这个名字,“见到搞砸这一切的人的名字,有什么感想吗?” 诶……啥? “你不知道?”奥古斯都看向她,“就是这个人操控魔偶给你灌的清净之泉。他还碰巧是你们这一届四大入学的招生官,来辉耀招生的时候找了个借口出去做了好多布置。这家伙本来就反战,谁促使他付诸行动的痕迹被抹掉了,自己又死不肯说。阿克洛特的超凡导师里出了这种人,无月可气个半死。” 啊?俄托的信洛芙还没仔细看,她还说这人的名字怎么有点眼熟,原来是四大招生的那位阿克洛特的副系主任? 当时她还听到远古之森的红发精灵和紫芫说,这个人有个前未婚妻在辉耀,要去拜访。原来那个是借口,他去布置准备几个月以后害自己了吗? 远程魔法太恐怖了,真是紫芫去而复返让她白捡一条命回来。要不是塔尔维亚这波拉了因果线,她怕是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被害的。 奥古斯都又看了那封信两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拍了两下脑袋。 “抱歉,刚刚脑子不太好使。”已经比从前理智太多的奥古斯都对他说,“看到摊开的文字下意识地读了两句。” “不要紧的,您也告诉了我一些重要的事,不过请您下次不要这样了。”洛芙没有一秒就决定原谅他。 “你刚刚说你的梦……”他金色的眼睛看向洛芙,“是项玉喊我来的。” 诶? 奥古斯都没有回应她的惊讶,转身向残响所在的里屋走去,雪白绣着繁密暗纹的礼袍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潇洒地一甩。 “她还在吗?”洛芙因为小姐姐可能没事而感到惊喜,跟在他后面看着奥古斯都走到毫无反应的残响面前,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眉眼和脸庞。 奥古斯都没有回答她的意思。他专注地注视着彻彻底底毫无反应的残响,因为背对着洛芙而使她看不到表情。 单就他触摸项玉的这个动作,就比他曾经在洛芙这里渡过的那么长时间里的任何时候都要亲密和逾越。 如果不是这样,洛芙几乎都要怀疑项玉记忆里的那些场景是不是真的了,又或是怀疑这个人会不会是那种坚信往事不可追的冷淡薄情。 “你还在吗?”他轻声问。 项玉的残响没有一点反应,仿佛一个失去灵魂,不会动也不会听的死物。 “那时候我有话要对你说,你不肯听,说要到战后把答案告诉我。”他对残响说道,“已经是战后了,你……还要听吗?” 残响空洞的眼神甚至都没有一点变化,她红色裙摆上残碎的影像仿佛烟雾一样在清晰和模糊之间变换着。 奥古斯都沉默了很久。 “那之后她唯一一次出现,是告诉我你要不行了,让我来喊你醒醒。”他背对洛芙没有回头,却回答了她好久之前提出的问题,“我不知道,我那天挣脱被抑制的力量的时候太急,受了伤,花了很久才从新封印,回来这里。” 后半段不像是在和洛芙说,倒像是给残响的解释。 他坐实了一直以来洛芙的猜测,但并没有让任何事使人感觉更好。洛芙感到抱歉,却连安慰都不能说。她轻轻退了出去,留奥古斯都和残响在安静的房间里独处。 军团长赫布利安正在外面的走廊上靠墙背手站着,好像一个恪尽职守的老实骑士。 看到洛芙出来,他对小公主点了点头,转身陪着她一起往外走。 已经是初夏,外面天气还好,洛芙和军团长无言地走到花园里,终于开口对他说,“我……很抱歉。” 面容平平无奇,眼眸深邃而坚毅的军团长看了她一眼:“不,这是女皇本来就应该面对的结果。” “她击穿了命运,这是早就定好的代价。如今的一切能够存在是因为幸运,想要取得必然曲折。”赫布利安对她说,“女皇生前死后都令人尊重,做出决定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迎接结果,她不会非得要求活过来的。” 洛芙:…… 有点感动。 但你这么说,你家那位大神知道了心态会不会爆炸啊。 呃……现在想想,奥古斯都当初在王宫开大的时候未必就不知道这种后果,也没见他当时怎么犹豫。现在还挺真情实感,感觉他们理智起来有点可怕。 “我相信女皇不会就此消散的。”军团长解释道,“她还有活下去的愿望,才会从虚无和历史中挣扎着聚集一次。这种小事,不会让她轻易结束的。” 楼上传来了悠扬的口琴声。 这是洛芙从未听过的曲子,曲调古老而优雅,仿佛属于遥远的时间之前。她看向曲子传来的方向,隐隐猜测出了吹奏者。 奥古斯都和项玉……真的好难啊。 一千年前,项玉牺牲了自己,本来是必然彻底的会死亡。 她也确实死了,可如今残响聚集,赫布利安说是因为她还有对生的渴望。 她还有没有听到的奥古斯都的话,还有没能传递给奥古斯都的回答。 她想活的,但她必须死。虽然不知道她决定牺牲自己是死前最后一刻的应变,还是很早以前有所预谋的计划,但可以肯定的是,炸掉自己的因果这样的惨烈死亡,一定是下定决心全力以赴的主动牺牲。 就这诸神还差点团灭,奥古斯都受刺激太大崩溃直接疯掉。 唉,想不下去了,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和他们比起来,洛芙现在面临的真的是小问题。不奇怪塔尔维亚他们还挺淡定地研究解决方法,随便谁经历了那样毫无出路的灭顶之灾还打出全胜结局的,这种小风浪肯定都毫无波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王宫上空浮动的口琴声里,加入了女子歌唱的曲调。 那歌声一开始还很不引人注目,离得又远,混在口琴声中令人难以分辨。但很快,它变得嘹亮而悠扬,奥古斯都的口琴声不见了,他抛下乐器,合着这个声音一起唱了起来。 洛芙和赫布利安惊呆了,两人真的扭头就跑,毫无形象地冲上楼去。 残响醒了。 赫布利安几乎是粗鲁地让开几个听见歌声奇怪地过来看情况的女仆侍从,冲到了洛芙客厅的门口。上午的阳光从落地窗中照了进来,长发银白而逶迤,金眸明亮的奥古斯都揽着一身红裙的美丽女子,在房间中间合着对唱的歌声跳着舞。 残响的眼中复又亮起了幽兰色的光,她用那双带着笑意的湛蓝眸子注视着奥古斯都,恢复成红色的裙摆随着舞步扬起,歌声婉转悠扬。晨光中的他们仿佛忘却了现实中不合时宜的一切糟糕景象,身处一个和其他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单独世界,为洛芙补全了她记忆中和项玉跳舞的奥古斯都对面的一半图像。 赫布利安眼眶红了,上一次他看到这样的景象,还是一千年前的决战前夕。他的主君势必要死,其余的诸神也未必能活。那时候的气氛盛大中带着离别的绝望,整个世界都仿佛覆盖着一层激昂而哀婉的色调。 而现在这样和平的,温馨平和的场景,那时想来是多么的可贵啊。 军团长难以自控地露出难忍泪水的激动表情,但不肯低头,死死注视着眼前仿佛穿越时间再现的一切。他生怕这是最后的场面,看一眼少一眼,不肯移开视线,甚至舍不得眨眼。 那首曲子已经到了尽头。 在舞蹈的末尾,项玉由奥古斯都揽着向后仰作为结束动作,作为普通舞伴,这样的动作已经足够。 但短暂恢复意识的尊陛下没有,她向后倒在奥古斯都手臂上,突然伸手抚摸他的脸,并就势抬头亲吻了他的嘴唇。 “——”她对奥古斯都轻声说了什么,对他笑。 之后,她眼中的蓝色幽光消失了,尊陛下变回了残响,只有颜色从破碎掺杂图景变回统一的裙子保留了下来,虚幻模糊的情况也远好于之前。 奥古斯都被她这一连串动作惊得呆住,过了好一会,他在残响懵懂的眼神中揽着她站直了。就着舞蹈结束揽着她的姿势,他单手用力搂住项玉的残响,仿佛要用这个动作记住拥抱她的感受。 第 155 章 八月末,洛芙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大都魔法机械学院入学。 按照传统,四大的学生都是能力者,同学之间无分高低,不允许任何贵族学生带仆人或者骑士随从来学校。所有的新生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一律强制住校,这断绝了某些贵族试图在校外租房住拓展新生活的可能。 这个规矩是诸神作为创始人指定的,按照项玉当年的说法,学校就是学校,无论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世俗讲究,如果比求学本身还重要,建议别来。就算是曾经魔兽大神的亲儿子,神位继承人,一位高贵的上殿下当年在森林院做学生,也没有破这个例。 ——当然那位上殿下和他父亲一样放荡不羁爱自由,快毕业了因为帮同学打群架又不服从学校管理主动退学,气得魔兽大神提着刀满森林的追杀儿子。神后不干了,拉来其他大家长劝架,闹得诸神上层鸡飞狗跳好几年之类的事都是后话了。 这件事没给诸神无可救药的高层次风评带来任何正面影响,唯一的好处是从那以后没有人质疑四大的规矩了。特别是项玉活着的时候还有人能去央都和她理论一下,她去世以后,不服气的人也不得不闭嘴。 不过传统的另一面是,四大允许学生使用虚假的姓名,并且不会公布他们的家庭背景。 这方面的规定打消了亲爹本来想大张旗鼓地派人护送洛芙去学校的想法,老父亲很不放心地给洛芙准备了足够多舒适但低调的普通法师衣服,一大堆生活用品,各种生活魔法大全,乱七八糟的保命物品,还有猫。 洛芙的大白猫已经七岁,当初选择的时候怕伤害到年幼的公主,是没有魔法的温顺品种,作为猫,它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最近几年逐渐变得懒洋洋起来,老猫会有的小毛病也慢慢有了。 它未必还能陪伴洛芙几年,四大允许带‘不危险的常见宠物’,切斯特直接把猫也给洛芙塞进了行李列表。洛芙本来想把猫留下,毕竟她的猫不只是她的猫,她的猫主要是残响的猫。可喵子有一点察觉,从她醒到她走的几个月一直特别黏她。洛芙心软了,还是决定带着它走。 她的伤基本都好利索了,跑跑跳跳都很精神,医疗魔法辅助下没留下后遗症。那个故事剩下的部分,早几年她已经断断续续给奥古斯都讲完了。大龙在唤醒残响以后离开了辉耀,他休息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离开了这个热闹的东方世俗王国,“去做他该做的事情”。 夏天的傍晚,洛芙爬上了王宫顶层的露台。 这个地方洛芙不是没有来过,它位于王宫大图书馆的最高层,可以俯瞰整个花园和周围的建筑,是王宫主人能够体面接触到的最好的观景位置。 但也因为它是图书馆顶层的延伸,这里只有一个光秃秃的雕花大理石栏杆围成的露台,没有什么陈设装饰,面前和背后都过于安静,不是什么找乐子的好去处,因此她也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更别提在傍晚时分被亲爹叫上来了。 “爸爸,我来了。”洛芙提起裙子,对着早已等在那里,右手手肘撑着大理石露台栏杆,向着脚下的花园,围绕着花园的宫殿,以及更远处的王都和河流港口望过去的切斯特行礼。 亲爹回过头来,点点头。他还穿着之前开会时候穿的,兼具贵族服装特色和能力者需求的半正式正装礼服。傍晚时分逐渐收敛变红的阳光照耀下,他英俊的脸孔仿佛被镀了一层金边,却没有显示丝毫与他年轻外表相符合的昂扬意气。 亲爹看起来心事重重,并不高兴。 洛芙能理解他,这段时间他忙于清理人神震怒开杀戒以后的国内势力,被迫发现了很多没有料到的背叛。剩下的那部分人虽然没参与谋害米兰达,但人家是正儿八经地属于顽固保守势力,并没有令他感到轻松。 而且时隔十四年才用这种法子揪出妻子死亡的罪魁祸首,她差点没了,明天将要去读书,那边还有安妮和莱尔菲丝的存在不断地提醒他他对米兰达的忠诚并不完全像他以为的那样。换做谁也不会兴高采烈的。 应该说,幸亏亲爹是超凡,总体来说没那么容易老迈。否则这会他的鬓边搞不好都要有白发了。 她这么想着,走上前去。而切斯特已经收敛了之前发散的思绪:“你来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好了,昨天就对了三遍了,不会有问题的。”洛芙走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栏杆上,仰头看向自己这一世的父亲。切斯特和她小时候一样的年轻,所不同的是,和那时候他俊美眉宇中显露的孤单和骄横,这时候的亲爹看上去疲劳又寂寞。 “爸爸。”洛芙把手轻轻搭在切斯特的大手上,柔声对他说,“请您放心,我会保重自己的。我前世也不是没有独自外出求学过,这对一位公主来说也许是新奇的经历,但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难。” 切斯特低头看着她。 洛芙已经十五岁了,早些年稚嫩软弱的女孩已经逐渐成长为纤细窈窕的少女。她的五官精致而美丽,除了那一头细卷发,哪里都不像米兰达,活脱脱一个翻版的自己。 但她这样仰头看着他笑,切斯特又仿佛从这个完全不同的女孩身上看到了温柔的妻子的影子。 按照人类贵族的传统,女孩子们十六到十八岁成年。洛芙身为还并不强大的魔法师,以及带着巫师一族血统的洛尼亚斯家的女儿,这个年龄可以稍微往后推一推,但也不会推太多。 这阵子,其实已经有些贵族在明里暗里地询问公主殿下的成年礼和未来夫婿,被他暗暗恼怒地推掉了。开什么玩笑,他的女儿,他和米兰达的孩子,绝不可以在还没体会到更宽广天地的时候就被困死在这该死的宫廷里。 如果一开始她不想努力,如果她从来不曾心存好奇,如果她没有那么特殊,没有年纪轻轻就接触了这世界最顶层的力量和最无拘束的自由,那么做个普通的公主也没什么不好。按照辉耀的人均寿命,他可以执政至少一百二十年,他有能力保护好这孩子,甚至可以为她的孩子铺平道路,乃至于她孩子的孩子,和她孩子的孩子的孩子。 但既然她和父母一样选择了探索那个危险辛苦,但毫无疑问更加自由多彩的世界,切斯特不希望有什么世俗的牵绊阻止和伤害她。想要联姻更是想都别想,那些短视和虚荣的凡人男子,他们也配? 不过此时此刻,在变得暗淡和橘红的傍晚阳光的照射下,亲爹看着面前的纤细美丽的女孩子,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已经长大了。 也许终有一天,她会遇到属于自己的爱情,这是无法阻止的,也不知道会便宜哪家的小子。 切斯特感到了一种为人父母的无奈,突然有那么一点理解,他当初想要求娶米兰达,岳父为什么并不是很同意。 岳父是对的,虽然岳父并没有很长的寿命,但相对于那时的他而言,岳父有着他从未有过的重要人生经历。岳父既是儿子,也是父亲,他和自己的家人们有着他那是未曾拥有过的紧密联系。 这联系使他更加认真和担忧地为了他人而思考,因此岳父可以思考到他从不会想到的东西。 “当年的涉事者已经都死了。”切斯特对她说,“有件事我认为你应该知道,卡蒙老公爵一家,也许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洛芙:??? 卡蒙老公爵???那不是当年我妈自杀以后被你砍死的你岳父全家吗?他们没死?? “你母亲出事以后,他们一家……是尊陛下出手保下来的。”切斯特叹了口气,“尊陛下对我说,就只当他们死了。无论是卡蒙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世俗意义,还是他们的血脉过往,就此斩断,活下来的人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这是神殿捞人的规矩。” “你不应该去调查,也不可能相认。”他看向洛芙,“但你毕竟是米兰达的孩子……我只是认为你应当知道。” 洛芙愣了好一会,对切斯特微笑起来:“……爸爸,我就知道您是个善良的人。” 亲爹:…… 露出吃屎一样的表情,并显示:那你还是骂我吧。 “还有一件事。”他板着脸对洛芙说道,成功地用严肃压抑的气氛控制住了洛芙本来要跑偏的思绪。 “我知道你现在对诸神很有好感。”他说道,卡住了,犹豫了好一会才继续下去,“但是有一件事你要记住,诸神是要对这个世界负责的,他们人性一面有多仁慈,神性的一面就有多无情。” 他在洛芙突然惊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的注视中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了下去:“你在信任他们的时候最好记得这一点。” 洛芙看着他的表情用极其惊恐已经难以概括,几乎无法理解他怎么说得出这种话:你疯了?这种话也能说的出口?这就是你把我喊到这里来的原因? 爸??? 不是,它不是语言本身的问题,而是你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想法?你要干嘛?你清醒一点?诸神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对他们这么不满?是她这次出事还是当年米兰达还是奥古斯都?你的想法好危险啊快收敛一点??? 身体先于思考,她伸手捂住了切斯特的嘴:“我知道了父亲!我会记得的!请您慎言!” 她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当初她快没命的时候奥古斯都开大开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后来塔尔维亚震怒砍人也完全没发挥怜悯之心。理智上来说,她知道这是最正确,长期看损失最小的做法。任何一个长久运行的政权的执政者都必须要有这样绝对理智的素质。 她并不对此感到多么的害怕,自从知道这帮人在另一个时间线里真的为了文明的存续把命都赔了,她反而感到公正和安全。 可问题在于,她本身……已经卷入了这样的旋涡啊。 洛芙确认切斯特已经闭嘴,慢慢松开了他。 亲爹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倒也没有继续坚持说下去了。他只是叹了口气:“你的情况太特殊了,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只能希望……这些话不会有得到印证的那一天。” 洛芙看着她的父亲,夕阳的余晖照射在他的身上,太阳即将暗淡下来。世界动态平衡维持着的能量轴心物质投影即将进入蓄能阶段,这耀眼的红光将会变成明净温柔的月色。 然后,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她抿了抿嘴唇,对切斯特点点头。 第 156 章 第二天清晨,欧尼贝尔如约前来辉耀,洛芙和亲爹艾塔安妮和骑士告别。 “姐姐,请多保重。”安妮拉着她的手,把莱尔菲丝早上赶时间做的点心给她放进空间储物戒指里。戒指不能放活物,洛芙把喵笼子放地上,伸手抱了安妮一下。 “没事的,安妮,我很快就回来了,中级魔法师考试要加油呀,也谢谢布洛瓦夫人的点心。”她对安妮说,“期待你三年后来来找我。” 米尔表示他一定明年就去找公主,还没说完就被旁边控制不住流泪的艾塔挤到一边。贴身侍女保住洛芙,哭的呜呜的,“殿……殿下,请您保重。” “好的艾塔,你也保重。”洛芙也有点眼眶发红,她摸摸贴身侍女的后背,安慰她没什么大不了的。 艾塔抹着眼泪退开了。 洛芙扭头去看切斯特。 切斯特不希望她今天去大都的事情被人知道,这会对她隐藏身份多少有些影响。因此他也没给洛芙举办个欢送仪式什么的,连老宰相和赫尔加都没叫来。这会王宫西门没有什么人,场面非常朴素低调。 亲爹面无表情,冲洛芙点了点头。 哇,在这么感人的离别时刻,你就这种冷淡反应? 洛芙不干了,虽然知道其实以他二百岁超凡的概念来看,这时刻即不算离别也不怎么感人,但亲爹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她可是切斯特养了十五年的宝贝大闺女啊。 算了,自从她重伤差点没命以后亲爹一直怪怪的,要说的话他昨天也说过了,洛芙当然还是原谅他。 她伸手拉了拉板着脸的切斯特,在亲爹眼神问她什么事的时候,凑过去主动抱了他一下。 洛芙已经十五岁了,个子只比成年女性稍矮。她抱住切斯特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垫脚亲吻了亲爹的面颊。 切斯特的那个表情…… 啧,要是有影像记录石就好了,可以永远的录下来,有事没事拿出来纪念一下。 “爸爸,我就当是得到您的祝福了。”她对切斯特说,“请您多保重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她后退两步,在亲爹崩人设之前提起喵笼子,转身离开,走向了王宫外面等待着的欧尼贝尔。 上车之前她回头挥了挥手,不经意间还看到了楼上某个房间里,玻璃后面红色的裙摆。 唉,还别说。其他故事里的主角换地图都那么意气风发充满希望,就她去上个学还挺伤感。 马车里只有她和欧尼贝尔两个人,洛芙下意识地在超凡面前丢掉公主包袱,双手拍了拍脸颊,希望让自己振作一点。 没事的,假期就会再见面的! 她精神起来,抬头看向欧尼贝尔。传奇阶的副校长也在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感觉很有意思的样子。 她有着蜜糖一样柔亮微卷的金棕色头发,五官明艳夺目,美丽的很强势。因为接洛芙不需要她着正装,连魔法师外袍都没穿,身着非常时尚的灰色直筒阔腿裤和修身剪裁的女士衬衫,脚上甚至穿着露脚面的黑色高跟鞋。 这是洛芙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到超凡穿着毫无魔力疏导效果的凡人衣服。 没有用作魔力疏导的花纹,超凡阶一旦动手基本毫无防御力,也会承受很大来自自身魔力的压力。越高阶的法师需要越丰富大量的魔力疏导花纹,因此他们的战袍会是更加繁复累赘的长袍。战士因为身体强度和能力属性,会用特殊的技法把魔力疏导花纹打折压缩成更加利落的形式。 这也是超凡阶平时都习惯穿能力者装束的原因。当然和平年代大家都比较松懈,但就像平时用不到的保命魔法物品没事随身带一点也不会损失什么,这样的防护多少还是会有一点。 这位欧尼贝尔的形式风格,从她要时尚不要防御的着装上就能够窥破一二。 她对这位副校长,不出意外是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保护人和院长投去好奇的目光。欧尼贝尔显然注意到了,但她神秘一笑,没有当回事。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是洛芙·伯克利,来自十五国地区大商人的女儿。为了进入角色,从现在开始我就称呼你为洛芙了。”打扮的好像个时尚女郎的欧尼贝尔对洛芙说道,递给她一份假身份的文件,进入话题的程序省略得非常直白。 “当然你这个气质和习惯姿态怎么也掩盖不住的,不过无所谓,反正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她耿直地说,“只要他们别联想到你是正经的公主,随便他们怎么猜你是哪个贵族的女儿。” 传奇副院长看了她一眼:“我先送你去学校,免得他们通过地域猜出你的身份。你应该有掩盖容貌特点的魔法物品,别对外说你只有十五就问题不大。” 她公事公办,话还挺多,洛芙不是很擅长和她这样的直球王打交道:“有的,我可以长久地把眼睛颜色变成绿色,上位神才能看出来……感谢您为我考虑的这么周到。” “你不用谢我,”欧尼贝尔不在意地一摆手,“除了你的特殊身份需要掩盖和额外保护,其他的等你安顿下来和别的学生一模一样。你实际也不是真的十五岁,照顾自己能做到吧?我就一视同仁了。” 洛芙:…… “那您真是……非常公正的教育家。” 夸她好像没……啥用,这话题接不下去了。 他们来到了辉耀王都的传送塔,欧尼贝尔收回了用魔法驱动的马车,带着洛芙走进了这个高大恢弘的建筑。 这是洛芙第一次来到传送塔,还挺好奇。这地方相当于她前世的飞机场,可以迅速无缝地直接传送到世界各个地区。 当初终末之战,诸神为了抵抗恶魔的污染,把各个地区的能量轴心在物质层面具现和连接,构成了对每个地区的秩序化庇护屏障。 战争胜利以后,这种屏障失去了意义。诸神恢复过来,利用世界能量轴心之间的内在联系,逐渐把它们改为了连通不同地区的交通传送枢纽。 辉耀目前只有一个传送塔,建立在王都西北的码头附近。因为地区贸易保护和成本问题,目前还没有开放对大宗货物的运输,但单是客运的人流就已经足够热闹。 洛芙忙于仰头欣赏传送塔恢弘复古的大厅,以及读告示牌。这里的建筑很明显不是辉耀东方地区的纤细华美风格,朴素宏伟实用又不失简约的美感,她看什么都新鲜。 客运一侧的传送塔分了好多层。一层二层目前并不开放,看起来是留给本国交通的。二楼三楼是东方地区传送,去往大都和十五国中的其他跨国传送塔,上面还有五楼-垮地区传送,到央都,迷雾小镇,森林之都。以及六楼以上-特殊通道。 欧尼贝尔带着洛芙直接上了三楼,付了钱走向东方地区传送-去往大都方向。这边的人不算很多也不太少,很多贵族,富商和能力者打扮。普通民众数量也不少,但因为远距离传送的价格很贵,比例没有街上那么多。 洛芙东张西望,跟着欧尼贝尔闭眼乱走,直到走到海关面前,人傻了。 为……为什么还有海关…… 不对……好像海关没什么问题…… 官方名称叫做国境关隘检查口的工作人员接过了欧尼贝尔递过的超凡身份证明,以及洛芙的录取通知书,看了看身穿法师袍,使用魔法手镯眼睛变成绿色的洛芙。能力者不遵守户籍制度,他没问什么,放她们过去,并且和后面的富商要进入大都的入境许可。 顺着零星的人流拐过高大宽广,顶部装饰着辉耀金线鸾尾花图样的走廊,周围的魔力波动骤然强烈起来,甚至能在墙壁上看到偶尔激起的魔力旋涡,它们汇聚在了面前的一个门样装饰物周围,在洛芙的另一个视角里呈现出风眼般空洞平稳的旋涡中心。 在物质世界,那只是一扇普通的门形装饰物。门的另一侧,是同样高大宽广的走廊,唯一有所不同的是,走廊顶部和两侧的装饰图样变了风格。 那一边的气息,明显和辉耀这边不同。 但……就这么走过来了? 直到洛芙通过另一边的国境关隘检查口,站在比辉耀传送塔至少大了五倍的大都传送中心东部地区传送塔的门口,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汇聚了大都流行服饰,南方林木文明民族服装,西部地区传统装扮,魔法师长袍,武者劲装,各式各样的绅士服装和女士礼服裙,以及普通人家的出行便衣,还没从这么随便的传送中缓过来。 她以为传送塔是定点空间置换魔法阵,给钱然后站到法阵里,工作人员激活法阵,把法阵里的人传送到遥远的目的地。 就算是使用世界能量轴心联系直达,也顶多是节省一些启动法阵的成本,或者降低法阵启动的间隔和门槛。 结果这……直接空间折叠连起来可还行…… 这要不是有海关减慢了穿行的人流速度,以及传送塔运行会对昂贵的建材有所损耗所以通行要花钱,有事没事下班周末过年过节直接从传送塔一穿就去大城市串门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也说不好在那些魔法发达的地区他们还真就这么做。 洛芙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广场,边缘还有人在卖花,纪念品,报纸,解暑冰品,大都通勤地图,以及介绍车马行和售卖大都通勤车票的交通站点,人都傻了,觉得这个世界好魔幻。 “还没回过神呢?”欧尼贝尔笑眯眯地碰了碰她,她时尚的白衬衫阔腿裤,在辉耀女士普遍穿长裙的气氛中显得十分另类。但站在这样装束各异,来自不同地区的各种各样的人群里,就好像水滴汇入了海,瞬间变得毫不奇怪起来。 “意想不到的乱糟糟吧。”她环顾四周,对洛芙笑道,“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各种各样的人,怀抱着各自的希望或者谁知道什么东西。这城市几千年来也一直都是这么乱糟糟的。” “不过这种什么都能包容的特点也是它的迷人之处,大都没有固定的风俗特点,大都的特色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但愿它没有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我想过一段时间,你会喜欢它的。” 拥有蜜糖一样柔软的金棕色大卷,身穿白衬衫和直筒裤的传奇冕下对身边的小学生笑着眨眨眼,好像个真的迎接小孩子来自己城市的时尚女郎那样冲她张开了手臂。 “无论如何,欢迎来到梦想与奇迹之城,诸神祝福的土地,东方最耀眼的贸易明珠,大都。” 第 157 章 大都传送中心分了好几个传送塔,欧尼贝尔下午还有事,带着洛芙直接走去大都区域内传送塔,边走边对她说,“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不飞过去,因为每年都有学生这么问,不客气,因为不允许。” 洛芙:……谢了……您真体贴…… “大都加上周边地区有一亿五千万人口,是世界上最大的贸易交流汇集地,有比除了央都以外任何地区都高比例的能力者。 “这些人聚集在这里,如果胡乱使用能力,领域立场和精神力场相互冲撞影响,很容易搞出大事,所以全部都被要求收敛。”欧尼贝尔面无表情地背书,看起来因为说同样的内容太多次而懒得感到不耐烦,“大面积的杀伤性魔法,规则变化,领域,还有其他目录就长达一百五十八页的能力有详细的使用限制。” “除非你想挑衅浮空城,不然我的建议是,在你搞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以前,最好别乱搞。不然……浮空城在这设立了一大三小四个分部,常年驻扎最少两位传奇,他们反正从来不介意向任何人展示能力者管理与规制部门的铁拳。” 她带着洛芙走过大都区域内传送塔,这地方人真的超多,让洛芙感觉几乎是她前世的火车站或是地铁。唯一的好处是,搭乘时间是零,而且大都市区内的传送似乎是比跨国传送便宜好多。 走过“大都城市内传送-学院区-大都魔法机械学院礼堂”标识指向的朴素明亮的走廊,一个单面是极大落地窗,安静而宽敞的大厅展现在了洛芙眼前。 这座建筑的屋顶上吊着复古但款式简洁的魔晶石灯,用磨砂玻璃的灯罩罩着,发出朦胧柔和的光。墙壁上装饰着石刻的大都魔法机械学院标志,一本摊开的,一半是纸上文字,一半是魔动力齿轮装置的书本。 大都魔法机械学院位于大都东北郊的学院区,来往的人比较单一。这里此时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些似乎是参观者的民众,以及零星几个穿着法师袍,似乎是学生的人正在安静地走动。 落地窗外,平整的草地和树木掩映着朴素高大的建筑,构成了毫无疑问是机械院校园的景象。夏天格外明亮的阳光从天上照射下来,让一切都显得懒散而耀眼。 “不过我们学校出于教学需要,没有这方面的限制。”洛芙还没反应过来,欧尼贝尔一把捉住了她的肩膀,“只要在校园范围内,随便你用什么能力都无所谓。” 她捉着洛芙向前一推,空间折叠,洛芙已经站在了一个似乎位置很高,远处看不到其他建筑的花园里。 她的面前,是一座红砖小楼。从外面的落地窗看进去,里面似乎摆满了书籍,沙发,绿植,和许多看上去就有趣舒适的小玩意。花园里的树上,一只肥胖的白色大鹦鹉嘎了一声,扑扑飞了过来,落在了洛芙抬起来试图挡住脸的手臂上。 洛芙:好重,没料到这家伙竟然落了下来,浑身都很僵硬。 白鹦鹉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洛芙,冲她一歪脑袋。 它的眼眸深处,是纤细对称,好像洛芙前世相机镜头一样的机械圆环。鸟喙的细微连接处,也有着不属于生物皮肉的特殊结构。 机……机械鸟????? 超凡机工师能做到这种事的吗?? 欧尼贝尔完全不意外,还伸手摸了摸那只大鸟材质未知的背部羽毛。大鸟收回360度前后左右对着洛芙看来看去的目光,扭头冲着她张嘴:“嘎!” “哈。”传奇单手拎吧拎吧,抓住机械大鹦鹉的两只翅膀上部把它提了起来。大鸟使劲扑腾,嘎嘎直叫,鸟爪果然是纤毫入微的机械结构。 “这家伙,我在它小时候砸了它跟真的画眉鸟用树杈子学着做的窝,还记仇呢。”欧尼贝尔好像过年过节拎着待宰的鸡一样单手提着那只快有半米长的白鹦鹉,后者使劲扑腾,发出杀鹅一样的叫声。 “校长养的小玩意,没事。”她冲洛芙示意了一下面前红砖砌成的温馨建筑,“我带你去见校长。” 副校长还挺贴近生活…… 不是……你身为传奇,为什么去砸一只鸟的窝? 红砖小楼就像洛芙在外面看到的那样,里面摆满了书,简洁朴素令人联想到自然气息的沙发和吊灯,各种各样摆满了绿植和小摆件的架子,茶几,书桌。 以及外面没看到的至少二十只机械小动物。 洛芙看着欧尼贝尔松开手里拎着的大鹦鹉,让它在地上打了个滚扑腾几下,扑棱棱飞到了从楼上走下来,身边围绕着各种各样的机械猫咪狗子蛇,五只白鹤一群雀鸟的男人怀里,感到麻木。 “见过冕下。”她低头对大都魔法机械学院校长,魔动力机械工程至圣四叶之一,传奇阶魔动力机械能力者,哥耶·斯福尔伯格冕下行礼。 “啊,你就是洛芙丽达?你好,欢迎,很高兴见到你。”面容普通,深棕色短发,扔进人堆认不出来的校长笑眯眯地走下楼来,把怀里的肥鹦鹉递给她。 洛芙:……? 她不明所以,但总之先伸手接过。 鹦鹉贼大一只,洛芙一只手提着猫笼子,另一只手几乎抱不住它。大鸟蹲在那里倒也不扑腾了,又开始三百六十度旋转头部对着她看来看去。 “我是机械院的校长,哥耶·斯福尔伯格,你可以称呼我为哥耶冕下,不过我个人比较喜欢被年轻人喊校长。”哥耶对她说,看着洛芙抱不动了,还是仁慈地伸了伸手,让大鹦鹉跳过来,随即抬手把它放飞掉。 “他很喜欢你哦。”这位用魔动力机械学制造了近似活物的顶级机工能力者对洛芙笑道,“欢迎来到大都魔法机械学院。” 他领着洛芙和欧尼贝尔走到附近的沙发处坐下,随意寒暄了几句。一只兔子跳上桌来,拿起茶壶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 “你的特殊情况,桓琴已经和我说过了。这不要紧,任何时候我和欧尼贝尔总有一个留在学校,只要你在校园内,我们的力量总是能覆盖每一个角落。” 狗子背来一盘点心,喵喵把它摆上桌。 哥耶冲洛芙推了推,示意她想吃自取。 “学校只有我和贝尔知道你的情况。对于其他所有人来说,你就是洛芙·伯克利。这一点和其他学生不一样,如果有什么真正要紧的事,你可以直接来找我们。” 一只一米多高的白鹤走过来,叼着一只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手镯。 哥耶伸手接过:“这是神殿和夏夜行宫给你的识别类魔法物品,在你圣阶之前,如果你想离开学校,这个魔法物品可以帮助他们确保你的安全状况。我的建议是你平时最好戴着,出门和贝尔额外说一声。” “好的,谢谢您,我会随身携带它的。”洛芙伸手接过,看了两眼直接戴在了手上,内心中决定尽量不要出去了,这也太兴师动众了,“您说我圣阶以前,那如果我突破圣阶了呢?” 哥耶:…… 他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甚至偏移开了目光。 欧尼贝尔无奈扶额。 洛芙:?? “布莱兹尊陛下的意思是……成为能力者就要面对本来应该面对的东西。”校长真的很无力的亚子,但还是必须要说下去,“到了圣阶,你在大都城市区域的保护会被解除。大都这里常年居住至少一位尊陛下和两位数的传奇,针对你的超凡力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乱来。如果你出门遇到了普通的麻烦,要学会自己处理。” 他显然也觉得这个说法槽点很多,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于是咳了一声,正色道,“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以学生的身份留在校园内,我和贝尔的庇护是永久有效的。” 洛芙从校长这里得到了长期庇护她的魔法手镯,左手一个眼睛变色,右手一个出门保镖,还挺对称。 她还顺便确认了一下大都夏夜行宫的主人,精怪大神布莱兹·卡诺兰朵奇·德尔杜立安尊陛下的行事风格。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离谱。 哥耶和欧尼贝尔两人都是传奇,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随便嘱咐了洛芙几句,祝福她的学业一切顺利,就送她们出了门。那只胖乎乎的魔动力机械大鹦鹉晃悠悠地跟在他身后蹭出来,摇头晃脑地看着洛芙,一个没注意还撞到了哥耶腿上。 校长弯腰把它抱了起来,大鹦鹉歪头在他胸前的袍子上眯眼蹭了蹭。 “他好像挺喜欢你的。”校长抚了抚大鹦鹉的颈部和后背,“你还缺宠物吗?要不送给你吧?” 什么?“不……不了,谢谢校长割爱,但我已经有猫了。”洛芙傻了,“他应该需要很多空间飞翔和玩耍吧,我想学生宿舍也不会很……合适,我应该也许还会有个室友?” “也是,学生宿舍不太方便。”哥耶看起来还挺失望,“这家伙见了什么都好奇,在我这里挺无聊的,还老被贝尔欺负。他可能会飞去找你玩,不用管他,随便丢给他点什么让他自己玩就好了,吃也吃不死。” 为……为什么魔动力机械鸟会吃死…… 不是,它不是魔动力机械鸟吗,怎么说的好像个活物一样。虽然超凡机工师能力质变,但这也太魔幻了吧。 “他叫坚果。”哥耶一把按住坚果试图冲欧尼贝尔大叫的鸟嘴,“虽然是我做的机械造物,但认得自己的名字,能听懂简单的人话,除了没法孕育新的小鸟,和真的生命也没什么区别。” ※※※※※※※※※※※※※※※※※※※※ 大都机械院这个地图会相对而言比较轻松(但愿如此)一开始会有很长一段日常,我尽量把它们写的有意思一点。 第 158 章 就像校长说的那样,名叫坚果的肥鹦鹉还真就第二天一早扑腾着过来找洛芙了。 洛芙是提前入学,暂时还没室友和同学。欧尼贝尔带她见过校长以后就把她交给了管理新生入学指导的教职员工。她领了宿舍钥匙,入学引导活动时间表,校园学生守则,学生身份证,以及一大摞大都生活指南-交通,生活,娱乐,和能力者守则。 她在宿舍安顿到很晚,尝试用魔法铺被子结果差点把床罩撕开。她已经有十五年没再做过家务了,刚一上手感到熟悉又生疏,能够感应到元素的魔法和从前的手感也有很大变化。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睡下,第二天天刚亮,窗外就传来了嘎嘎的嚣张鸟叫。 洛芙一脸绝望地掀开被子上趴的白猫,拉开窗户,看到窗外的书上果然站着那只很大号的白毛肥鸟,看样子还挺兴致勃勃。 早上空气很清新,学校里目前没人也蛮安静。但洛芙看着那家伙,突然理解欧尼贝尔为什么跟一只鸟作对。 坚果扑腾扑腾飞过来,落在窗框上,歪着头用它漆黑的眼睛打量着洛芙。洛芙拿了一片面包喂它,看着这个魔动力机械产物张嘴就咬,哐哐吃掉,吃完还要,心情复杂。 她喂那家伙喂了半斤面包,才让它吃得满意了。坚果是校长做出来的,基本的规矩还是有,不会往室内飞,但会站在窗框上探头探脑。洛芙的猫盯着这个看起来憨不拉几的不速之客,警惕地走到窗边的桌上,似乎在暗暗估计双方的力量大小。 别比了,打起来死的肯定是你。洛芙真的头疼,抓起喵子进屋喂它,并且对还在窗边探头探脑的坚果尝试着说,“坚果乖啊,你来的太早了,我没睡够,明天晚点来吧。” 坚果:“……嘎!” 洛芙真切地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她上午去和管理学生选课的老师谈了谈,拿到了建议她选修的课表。 按照当初紫芫和欧尼贝尔联系的情况,她毫不意外地被分在了欧尼贝尔元素魔法学院的应用魔法系。走廊里贴着系主任的照片,是个看上去头很大,胡须毛蓬蓬,有点发福很好相处的老头。 选课老师帮她选了超基础的武技魔法入门,因为听说她有看完四大完整版的初中级武者入门教材划掉了所有的理论课。帮她选了几门规则理论和圣阶入门课程,又听说她有正式的高级魔法师资格认证证书,把冥想和凡人魔法师理论课全划掉。 “你快要升圣阶了,又这么年轻,我们一般鼓励你这样天赋好的年轻人直接去上校外社会实践课,给你以后超凡的人性维持积攒经验,也能帮助你了解更全面的能力者世界,好决定毕业以后去做什么。”帮助洛芙选课的年轻先生看着她空荡荡的课表陷入了沉默,“你真的不考虑校外实践课?” “不了,我刚来大都,还不是很适应这边的气氛,想先在学校里学习一下。”洛芙腼腆地笑道,装作自己是个真的生活在宫廷,不知民间疾苦不会和人打交道的贵族小姐。 “如果可以的话,我听说央都军事院有的政治和军事方面的专业,虽然我们学校没有,但是不是有这方面的课程可以选修呢?”她试探着问,“我觉得这可能会对我有所帮助。除此之外,也许我可以选一门其他专业的魔法课程,比如符文学?”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选课导师显然还是觉得校外实践是更好的选择,但也没有坚持,从旁边抽出了一张列表,“有的,这是军事和政治相关课程,如果你想学的更深,我们和周围的几个普通高级院校都有合作,可以去他们学校听更加深入专业的内容。符文学的话我推荐你上这几个,考虑到你有高级魔法师资格认证,应该懂一些基础。” 那倒也不必,洛芙主要是不想离开校园添麻烦,她随便选了两节课,把课表弄的不那么空旷,预感到自己这几年将会很无聊地渡过。 她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去看过了图书馆和以后可能会去到的教室,在学校里的小咖啡厅吃了午饭,价格虽然亲民,但比在王宫时候难吃多了,而且她不喜欢喝咖啡。 唉……想当年她也是艰苦朴素的劳动人民的女儿,这辈子做公主做的太久,也不知不觉娇气起来了。 明天去食堂看看好了,听说四大的食堂还不错。 她回去宿舍打算收拾东西,进门就看见一个穿着宽松马甲,格子灯笼裤和短靴的身影背对着她撑在她的书桌上,对着书桌顶上书架上的喵子伸手:“喵喵,喵~” 什么……谁? 那人支棱出贝雷帽的棕黄色耳朵晃了晃,察觉到动静转过身来。有着姜黄色圆溜溜眼睛的少女看着面前穿着黑色法师袍,拥有纤细的金色卷发和翠色眼睛的人族小姑娘,愣了好一会,用生硬的通用语和洛芙打招呼:“你是我的室友吗?不对,我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她蹲了下来,双手捂脸,好一会才收拾心情站起来,“你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吗?我想我应该是你的室友。” 于此同时,她毛茸茸的超大号猫咪似的尾巴尖在身后甩来甩去,惹得洛芙的喵子从书架上往下探头,眼珠的方向跟着她的尾巴尖左右摇晃。 “我叫明黄玉,是来自远古之森的魔动力机械一年级生,你好呀。”少女对洛芙伸手,用略带生涩的通用语和她打招呼。她棕黄色的头发下是健康的浅棕色肌肤,五官因为突出的大眼睛和尖尖的瞳孔显露出美丽的野性,一笑露出嘴边的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洛芙的新室友到了,看样子是来自南方魔兽一族的白斑魔纹猫。 窗外传来嘎嘎的声音,显然校长的肥鹦鹉又扑过来玩了。 洛芙觉得这和自己原本计划和期待的场景很不一样,倒像是来到了动物乐园…… 魔兽精灵和精怪,身为血脉里自带魔法的种族,绝大多数都有着无需修行生而就有的天赋魔法。与之相对的代价是,他们生长缓慢,子嗣困难,族内相对偏向保守,而且过于依赖天赋也可能延缓他们发觉自己真正方向的进度。 明黄玉很幸运的不是其中一员,作为魔兽,她是只有200岁的幼崽,却已经决定自己要成为了不起的魔动力机工师,离开远古之森更多同族所在的森林院,跑来大都求学。 200岁…… 洛芙比对了一下这位由内而外散发出大野猫憨憨气息,一嘴土味通用语的妹子,和她自己那个同样二百岁的爹,不得不承认长生种的心理年龄确实成长缓慢。 “她说她没有名字,好伤心。”明黄玉收拾完了东西,趴在床上和洛芙的喵子一起玩海伦送给洛芙的小机器盒子。 “呃……她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名字?”洛芙问,对魔动力机工师正在玩的四腿小机器更加感兴趣。 “当然应该是你给她取啦,你是她的主人诶,她只是只猫呀。”明黄玉大惊小怪,“哪有让宠物给自己起名字的。” 洛芙:…… 看看你自己的大尾巴,说这种话良心不会痛的吗…… 不过明黄玉还真不是猫,魔兽身为有灵魂光点的智慧生物,把他们类比动物就像类比奥古斯都是蜥蜴一样失礼,出于历史原因甚至更过分,对方如果暴脾气甚至还有找死之嫌。 但这很难解释她进门的时候新室友对着柜子上的喵子喵来喵去。 不是很懂你们魔兽= = “不过她说喜欢玉哦,小姐姐们名字里都有玉。”新室友甩着尾巴对她说,和她怀里的喵子甩尾巴的动作还挺同步,洛芙看得头晕:“那就叫雪玉吧,她的毛毛白色的,雪玉夫人,喜欢吗?” 喵子:“喵嗷。” “对了。”洛芙看着明黄玉摆弄她的机械小人,想起来了什么,问她的室友,“你们魔动力机工师造出来的动物,是依靠自己意识行动的,还是作为机工师意志的延伸啊?” 她觉得校长的肥鹦鹉有点可疑,看那个憨样,如果行为完全是校长的意思那校长可真是在懂行的超凡面前逼格掉光。可要说他们靠自己的意志行动,那当初在校长居所,上茶点端盘子的其他机械小动物算怎么回事。 明黄玉停住了摆弄她的机械四腿小盒子的手,扭过头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她:“你说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东西啊。所有没有脱离机工师掌控的机械造物都是机工师意志的延伸,难的地方就在于让他们更接近活物,包括自我意识。那种程度至少也得是上位神才能做出来吧。” 巧了,这位造鸟的机工师是个传奇呢。 喵子室友忍住了吐槽洛芙机工师常识的巨大纰漏,心里想着她是元素法师她是元素法师,把到了嘴边的对于魔动力机械常识普及工作的吐槽咽了下去。甩着尾巴想了想,“如果真的有能够有自己意志的造物出现,我想答案是都有可能。” “魔动力机械造物毕竟不是一般的动物,这种操纵方面的道德标准不适合于它们。除非是造出来用于容纳灵魂的独立智慧生物,按照能力者管理规范这样的控制权必须归还,或是机工师对自己的造物产生了感情选择放归,否则机工师和造物之间多少还是有些联系的。” “这种联系可以很强,强到造物的意志完全等同于机工师的意志。也可以很弱,弱到造物的行动自由完全独立,但可以和机工师自由交流。” 喵子室友好不容易正经完,想到了什么,突然两眼冒光:“你看到可爱的超凡机械造物了吗?我也想看!有机会带我去看看吧!” “啊……就今天你收拾东西的时候来找我的大鹦鹉……也许是校长做的?”洛芙说,眼看着猫耳少女惨叫一声,开始为自己错过了这么大好的机会而在床上打起滚来,只好硬着头皮安慰:“它经常出没在学校的,也许明天还会来。” 哈……大鹦鹉还真就能听懂人话,果然它和校长应该还是有些联系的。 但看他那憨样,这自由度应该相当高。 那校长提出说要把坚果给她,或者让那家伙天天来找她玩,又是什么意思呢?校长是诸神指定在校园里保护她的人,应该是值得信任的。传奇精神力覆盖一座城市都没问题,没必要派只肥鸟过来在学校里跟着她啊。他图的啥? 第 159 章 洛芙搞不定校长的肥鹦鹉,并且因为这只每天因为她说来太早而真的会比前一天晚十分钟的憨憨鸟而感到整个学校的画风都已经开始往奇怪的方向滑坡了。 她的室友明黄玉倒是一点没觉得不对,每天早上最激动的事就是等着坚果过来,拉开窗户一把把它抓进来,塞给它一大块面包然后抓住这只肥鸟看来看去。 不过她的这种表现没有让洛芙感到任何事情正常了一点点就是了。 某个周一,大都魔法机械学院新的一学年开课了。 洛芙很激动地早早去了教室,然后在短暂的讲师自我介绍以后,课程内容迅速进入了她特别熟悉,耳朵都听烂了的——《联邦能力者法律法规和能力者通用行为准则》科普栏目。 真的,听烂了,连续好多节课从头到尾,无论是她入门级别的武技课程,还是等级非常高,很多学生毕业都选不到的魔法规则课程,没有一个第一节课不讲这个的。洛芙入学的时候已经签过魔法契约,发誓不用学校学到的东西危害社会,这会再听,难免觉得小题大做。 她魔法课的高年级同学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一个个的百无聊赖,多大的人了还在本子上画小人。倒是武者入门的同学都是新生,一个个的听得超级认真,一脸严肃。 洛芙以为这样的入学指导会以同样无聊的形式持续一整周。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在副校长欧尼贝尔所教授的规则领悟-圣阶元素魔法师进阶指导这门课上。 “我知道你们已经听得很不耐烦了。”这位时尚干练的传奇强者双手撑着面前的讲桌,对着全校最顶尖的一批学生说道。他们中熟悉在这位副校长做派的人已经露出害怕的神色,并且下意识地坐直了腰,“每年都是这样的无聊开场白,絮絮叨叨,讲一些你们中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做的违法乱纪的事情,你们觉得没有意义。” “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出身不凡,平常人很努力争取的东西你们触手可得。在场的诸位里,就我所知,有凡人国家的王储,有六大帝国的贵族,也有超凡的学生,今年甚至还有一个是传奇手把手教出来的。”她绕着讲台慢慢踱着,完全不管底下学生听到这种劲爆内容爆发出的惊恐张望和窃窃私语。 洛芙不动声色地向下出溜了一点。 “你们觉得你们的人生一帆风顺,深知堕落的恶果,绝对肯定不会做这些事,所以你们不需要听。”欧尼贝尔叹道,“但猜猜什么,在四大成立以后的一万一千年以来,从来没有什么长久稳定的证据,显示出身优渥的学生比那些出身贫苦的更不容易出问题。” “堕落和诱惑是光荣和自由的另一面,它们相互关联,对任何人的心智都会带来同等程度的引诱。那些出身更高的孩子们,你们比起你们拥有的更少的同龄人来说,有更多可失去的。你们应该对黑暗堕落的力量,伤害滥用的行为抱有更多的警惕之心。 “每一届,四大都会有毕业生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被浮空城强制降阶乃至于处死,每一个老师都有记得名字的孩子走上堕落的道路。我们一年招收一万多人,这个比例听上去不高,但发生在某一个人身上,就是确凿无疑的无可挽回。” “能上我的课,你们都是很有希望突破圣阶的,以后也许会成为某个领域的中流砥柱。我希望你们能在自己希望的道路上有一番作为,而不要成为十年后我给学生们举的下一个例子。” 她直起身子,冲着面前的黑板一挥手,上面立即开始播放各种引人堕落的邪恶魔法违法犯忌滥杀无辜作奸犯科不当得利的法制科普节目。 当然一般性质的作奸犯科不当得利不会拉出死刑这么要命的终极手段,但架不住有些人天赋太高,危害很大,影响恶劣,而且对社会的认知会因为掌握力量而出现这样那样的偏差。洛芙坐在那里,看着新一轮的法制栏目,感到疲劳。 整整两节课,四个小时的违法犯罪纪录片。下课的时候洛芙走出去的腿都是僵硬的。 欧尼贝尔喊住了她:“洛芙伯克利,你等一下。” “?” “你没有选校外实习,为什么?”她收拾收拾影像石,在逐渐空荡的教室里问洛芙,“你的推荐人跟我说,你已经是得到资格认证的高级魔法师了。一般像你这样的情况,我们是推荐校外实习的。” 啊“校外实践不是圣阶才必须修吗?我刚刚高级魔法师一年,也没什么进步,应该不着急吧?”洛芙答道,“而且……我感觉我出学校也不是很方便……太麻烦您了。” 圣阶是难以靠积累突破的,涉及到规则的领悟和力量质变,它需要机遇天赋和悟性。但可以肯定的是,积累不够无论如何都摸不到领悟门槛。 欧尼贝尔挑了挑眉,带着她走到里面没人的备课室,关门放屏蔽魔法,“你现在不是“那个”的持有人,言出法随吗?紫芫说你在很多年前就一直意念施法。” 洛芙点头,“是的,冕下,但那时候我情况比较特殊,没法感应魔法元素所以才不得不这样。” “圣阶的魔法师,特点是瞬发高级魔法和禁咒。你既然能意念施法,圣阶对你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欧尼贝尔不为所动,“至于出学校这个,哪有怕呛死就不喝水的,校长不是把他的鸟给你了吗?你饿着它了?” ……果然坚果那个肥鹦鹉是校长意志的延伸吗。 “我知道了,感谢您和校长的关心爱护。”洛芙点头,“但我今年选的课蛮多了,符文魔法入门和凡人政治研究也都是我需要的。我去年才升高级魔法师,之后伤病很久,就算自然升圣阶也要一段时间。我会选社会实践课的,但希望下个学期再选它。” “也行吧。”欧尼贝尔想了想,拉开门,“该去大都就去大都,要是把你关屋里就能解决问题你过来干嘛来了?我上课说的那些话就是给你们这些高出身的孩子们听的。你们作为凡人经历的少,容易钻牛角尖,强大以后维持人性找自我定位也比其他孩子困难。不过你也不算顺风顺水的那种孩子,情况还算好。” 她送洛芙出去,外面的大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既然你还会在高级魔法师停留一段时间,这学期的社会实践课不选就不选了,我希望你下学期选修它。另外十月份四大会有交流活动,普遍是各个学校高级将要进阶圣阶的学生参加,我希望在明年的报名表上看到你的名字,因此今年希望你踊跃来当观众。” “还有,我其实希望被叫做院长而不是冕下。” 四大的什么交流活动? 洛芙听都没听说过,在回宿舍的路上凌乱了很久,决定瞎猫碰死耗子先问室友。 “哦,那个呀。那个是四大每年一次的友好共同交流感情盛会。”她的喵喵室友已经不满足于顶着人脸甩尾巴了,洛芙问她的时候,明黄玉已经是一只趴在被子上,比人小点有限的白斑魔纹猫。 不知道她的衣服是变成皮毛还是收进储物空间了…… “我记得我们那里的说法是,四大各有偏向,举办这个活动大家一起克服困难,能够让学生中比较优秀的一批体会到和其他能力者合作信任的经历。既是了解其他不同能力的神奇之处和特点,也可以了解合作和信任本身的可贵。对于以后升凡人阶超凡阶或者决定去哪里工作都很有帮助。”室友用一股远古之森魔兽语口音的通用语兴高采烈地和她讲。 啊,那确实是有意义的活动。 “基本上在校高级都会被拖去参与,校内选拔出厉害的代表。然后在四大中某一个所属的地区轮流举办交流活动。”明黄玉想了想,“具体什么活动嘛……每年都不一样的,什么团队擂台赛,荒野求生,遗迹解谜,军队对冲模拟,废旧房屋拆迁重建,一星期林业资源快速变现……” 行了行了,可以了。 前面的几个活动还挺正常,后面的越说越离谱。又有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真希望我毕业以前也能升上高级机械师去参加一次啊。”喵子室友好像一个真的喵喵那样趴下来,和她面前的真正白猫一起玩“看谁的爪爪挪开的快”的游戏,“四大毕业如果升不到高级,想突破圣阶就难了,那我就只能去做机械建造师了,唉。” “对了洛芙,我是初级机械师和初级魔武天赋能力者。”明黄玉突然想起什么,双手撑被子支起上半身,转眼间从一人高的大猫变回了穿着魔动力机工师校服袍的短发猫耳小姐姐,“我可以问吗,你是什么等级的魔法师呀?” 洛芙:…… “呃……高级?” 明黄玉:…… ? 什么级? 第 160 章 是啊,高级啊,怎么啦? 洛芙觉得明黄玉一惊一乍的。 而且好弱的亚子。 二百岁的魔兽,换算成人类也得有十五六岁了。原著中的安妮这时候已经稳稳的高级魔武双修,就算是现实,等到安妮十六岁,她也会毫无疑问的获得中级魔法师武者资格。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 她武技入门课程的同学,为啥连元素共鸣都不会? 她看着女老师挨个详细教导那些看起来是魔法师或者鬼知道哪个院系的学生们共鸣元素引导进入身体,空着两只手站在那,感受着身体里只花了五分钟就共鸣完成引导并且开始按照紫芫当初帮她选的运转方法自动运行的元素细流,陷入了沉思。 她引导着这股力量顺着胳膊流淌过来,在指尖噗地点亮成了一簇蓝色的火苗。新感受到的元素都很听话,甚至习惯以后使用魔法都比从前的意念施法容易了好多。 洛芙觉得没什么难点。 本来正在指导旁边的另一位同学的老师看着这一幕,陷入了原因完全不同的沉思。 她花了十分钟确认洛芙的状况和基础知识,塞给她一把练习用的没开刃长刀,请她去二百米外的室内练习场自由地练习劈砍。 劈砍是武技的最基础动作,还会锻炼人的协调性,熟悉武器的特点。估计要练习个几万次起步。洛芙今天的课程肯定能够很充实的渡过。 洛芙:…… 提着刀,站在一群肌肉大佬的室内练习场角落不知所措。 总……总之劈就对了呗……? 她举着刀按照当初紫芫留给她材料上写的那样站定发力挥了下去。刀子很沉,轨迹其实有点偏离预期,并发出了悦耳的呜呜声。 洛芙这才注意到,刀背上有个不起眼的小孔,在空气中挥舞的时候,风会从其中的特殊结构中穿过,发出细小的声音。 ……给学生们确认力量的吗。洛芙盯着小孔看了一会,确定是刻意做出来的,也就没管,自己劈自己的,力求让每一声的声音都一样大。 她在那里劈了一会,因为孤单萧瑟的身影和还有点生涩的动作,引来了旁边武者大佬的主意。 “小学妹,是新生吗?”高年级,黑色短发,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大佬走过来,看了洛芙一会,发现她努力地在使长刀发出同等大小的声音,不禁失笑。 “这个风眼不是这么用的,可以借我使使吗?”他对洛芙笑道,接过了洛芙递来的长刀,也是凌空一劈。 他是毫无疑问的武学强者,这一刀劈出去,力道速度和洛芙小姑娘的新手锻炼都毫无可比性,拿出去换成铁棍也能随便杀人。但洛芙有注意到,他没有用力量包裹刀刃,刀刃上的小孔高速划过空气,却因为极其巧妙的施力方法和微妙的变化而无声无息。 洛芙直觉这不是他刻意控制的结果。超凡也许能刻意控制到这种程度,但凡人真的……没必要。 “用腰背腿的动作发力,不要用手腕和小臂。”青年用肩膀上搭着的白布擦了擦汗,笑着把刀递回给她,“正确的动作可以让风眼的声音变得悦耳甚至消失,并不是力气越大越好。” “好的,谢谢学长,我再试试,可以麻烦您帮我看一下吗。”洛芙感谢地对他说,对方虽然本来只是普通的助人为乐,也在注意到她容貌的时候露出微微惊艳的吃惊神色。 她试着调整姿势,用腰和腿发力劈了一刀,并且有在感受风元素流过刀背风眼的感受。 紫芫当初和她说,自然万物有其固有规律,感受规则,顺应规则,才能改变规则。 “是这样的,这个发力姿势对了,但手肘和肩膀不用那么僵硬。”青年在旁边看着,赞许地点头,“学妹好聪明,是哪个学院的?你这个天赋都够来魔武战术学院的了……” 他卡住了,因为洛芙试了几刀以后,虽然施力姿势还有问题,但刀刃破风没声了。 “我是元素魔法学院的,刚刚开始接触武技,”洛芙本来想问他自己做的对不对,看他神色有异,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地逼迫风元素在刀背风眼处顺畅流动。 “啊,我下意识用魔法了,不好意思。”她说,散开了自己对风元素的指挥,但这让那位青年肃然起敬。 “学妹对元素魔法的掌控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可以请问你是哪个等级的魔法师吗?” 就……“高级魔法师。”洛芙不明所以。 青年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他才对洛芙展颜一笑:“今年的四大联赛,学妹要参加吗?我叫科伦波尔,是现代魔武应用系的三年级生,说不定我们可以碰到呢。” “您好科伦波尔学长。我叫洛芙,洛芙伯克利,是应用魔法系的。”洛芙直觉感觉到他微笑友善的表情下透露出一点强颜欢笑的意思,虽然不明白为啥,“我今年应该不参加,我是新生,院长希望我明年去。也许我们能在那时碰到,不过相比于和您同台竞技,我更希望到那时您已经突破圣阶了。我今年会去看,祝福学长取得好名次。” 新生。 科伦波尔表情都要裂掉了。 因为灵魂活了两辈子的原因,洛芙看上去并不懵懂幼稚。但这无法掩盖她年龄偏小的事实。无论是她细嫩的肌肤还是纤细的骨骼关节,无一不向外展示着她的年轻。 也许她是娇小的十七岁,但她必不可能足够二十。 今年十八,院内天才,英俊潇洒无往不利前途无量的现代魔武应用系明星人物科伦波尔,看着面前这个美貌惊艳,教养良好,天赋魔鬼,浑身上下三百六十度旋转放射出家境优渥并不差钱的光芒关键是自己还不自知的妹妹,感到自己从颜值到个人魅力再到天赋和年轻资本都遭受到了不止一点打击。 他不动声色地笑眯眯走掉了,洛芙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啥。 洛芙对元素力量的掌握有点超前,但对身体的控制力因为从小到大缺乏训练真的蛮差。很快就成了室内练习场一层的墙角劈刀常客。 她的老师偶尔会来看一看她的动作,但因为她精神力强大善于观察,学的很快。唯一的问题就是……协调控制力不好。 没救了,自己劈刀吧。 无聊而且浑身酸痛的劈刀日子里,洛芙偶尔会见到科伦波尔。这位二十多岁的学长在高级武者已经停留了一段时间,和普遍中级的同级生失去话题。圣阶看悟性,努力也没用,很多时候都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 和洛芙在隔壁元素魔法院的表现一毛一样。 两个无聊的人凑在一起,有事没事聊几句,很快就熟悉起来,甚至科伦波尔开始称呼洛芙为妹妹。 呵……我两世年龄加起来搞不好和你妈的妹妹一样大。洛芙心里想,但也知道这是大都地区的风俗习惯,类似于她前世管邻居姐姐喊姐姐,除了表示普通程度的亲近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嘴上很诚实地答应的欢快。 这天下课,科伦波尔对洛芙说:“我过段时间晚上要去参加四大交流选拔赛,妹妹要来看吗?” “好啊,哪天?”洛芙一口答应,腰酸手痛想去洗个热水澡。 “下周四吧,在风之间,对你们院的草木魔法师。” 风之间是类似于能力者学校大切磋场的一个空间,因为周围空旷直接架在空旷的天空里而得名,也承接大都市区不允许的超凡决斗,甚至曾经有两个传奇请尊陛下见证加护在那里互砍过。最近四大交流活动的选拔赛一直在那举行,离得有点远,洛芙一直懒得去。 经历过紫芫的魔鬼实战练习,她觉得在座的诸位都是……小饼干。 不过既然科伦波尔邀请了,她想着带她开学以后一边疯狂学习一边哭诉自己想出去玩的室友也出门去遛一遛。 他们并排走出门,逐渐昏黄的阳光下,校园里弥漫着一股下班回家休息的气氛。学生们都在往回走,草坪上有位年轻的母亲正在带着孩子玩耍。 不远处的树林里扑扑飞来一只巨大的白鹦鹉,好像个羽毛小炮弹一样砸进洛芙怀里。 “好巧啊坚果,在这里碰到你。”洛芙抓住肥鸟一顿摸,她学习武技学了一段时间,身体素质有了很大提升,现在也能自由地把坚果拎来提去。这鸟也习惯了,并不生气,偶尔在学校里遇到还会乐颠颠地扑过来找她玩。 科伦波尔在旁边看着,一想到这是校长平时冷艳高贵摸不到的鸟,就有点蠢蠢欲动也想摸一把。 “坚果!”本来在草地上玩耍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向着洛芙怀里的肥鸟伸出手。 白鹦鹉扭头看向他,松开洛芙向他冲了过去,把男孩撞在地上。 科伦波尔失去了薅校长肥鸟的机会,开始后悔,一脸遗憾地看着在地上和哈哈大笑的男孩滚成一团的坚果,因为得不到而更渴望了。 “不好意思,我家孩子见到好朋友太激动了。”他妈妈从旁边赶过来,先对洛芙道歉,才柔声细语地把地上的孩子拉起来。 “没事,不要紧的。”洛芙笑着答道。 洛芙和科伦波尔都没问为什么一个普通男孩能和校长的肥鸟成为朋友。那孩子和坚果在地上滚了好几下,他们俩都看出来了他身上能量波动的异常。 力量强盛不像小孩,流转分布不像活人,气息和生命力的表达都很异常,动作也不像普通小孩那样笨拙但流畅。 这孩子也是个机械造物。 有灵魂光点的,活的智慧机械造物。 这个学校里有能力用机工术造出活人的,除了校长不可能再有任何人了。 坚果在学校里行动自由,洛芙等了一会,看它玩的高兴,也就不管它,和科伦波尔自顾自地走开了。 “那孩子……”走的远了,洛芙问比她多呆了两年的学长,“怎么回事?” 用魔法和特殊力量逆转智慧生物的生死严重违背自然规律,是原则上不允许的事情。虽然诸神秉承‘有能力不用建议捐掉’的原则经常开特例,但那些机会一般会给有贡献有价值有社会意义的人,不会适用于一个普通孩子。 否则,这会对其他那些一样普通但不够幸运的孩子不公平。 考虑到校长房间里那些机械生物,她开始怀疑校长为了追求机械极致做了什么禁忌的事情…… “是校长做的……”黑发白衬衫的年轻人叹了口气,“他本来是普通婴儿,但他妈妈怀孕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生下来是没有四肢五官不全的畸形儿。她不肯放弃这个孩子,说什么也要把他养大。求到校长那里,校长答应了。” “这不完全违反不允许超凡力量逆转生死的规定,毕竟那孩子本来也会活下去,尽管生命毫无质量可言。也有猜测说校长对这个技术本来就感兴趣,反正……”他耸耸肩,“他因为这件事被布莱兹尊陛下骂死了。那孩子的妈妈隔一阵子带着他来找校长让他长高一点,你知道,传奇无中生有,校长能让他的机工造物成长变化。” “坚果也是那时候出现的,有人说它是校长为那孩子做的测试产物。校长从前的造物从来没有像它一样自在又无聊,每天在学校里嘎来嘎去。” 那只肥鹦鹉已经从他们身后扑棱扑棱地赶了过来,在空中冲不知道是洛芙还是科伦波尔“嘎!”了一声,转向飞进树林不见了。 第 161 章 下周四晚上,洛芙拖着沉浸数学理论和魔法算式中拔都拔不出来,但嘴上哭爹喊娘一定要洛芙带她去的室友明黄玉出了宿舍,走上了前往风之间的道路。 并希望初秋的夜风给自己这个脑子里灌满机械算式的室友洗一洗清醒清醒。 明黄玉在离开宿舍门一百米远后恢复了理智,站起来表示自己可以变成喵子驮着洛芙走,以报答洛芙为了拖她出来浪费的时间。 洛芙看着面前的大猫沉默三秒。 她看看喵子身上无处安放双手的短毛,看看她充满弹跳力的四肢,又看看她延展性绝佳的后腰,觉得这个提议不行。 “还是算了,我抓不住你。”她叹了口气,请明黄玉变回人形,“咱们学校校园里,确实随便使用魔法是吧?” “诶?是。”明黄玉歪头,“但破坏公物是不允许的嗷,用风魔法加速地面交通工具并且不遵守交通规则也是不行的。” “那问题不大。”洛芙一把抓住人形喵室友的细腰,“你没有恐高症吧。” 明黄玉:“?” 洛芙随便感应了一下周围的风元素,很好,秋天的夜里,天气晴朗凉爽,元素浓度适中,适合飞行。 她搂着明黄玉的腰,狂风一裹,直接在原地拔地而起,两个人直接从校园上方飞了过去。 朋友,你听说过那些年小公主在洛克尔行宫的湖面上放飞的自我吗? 明黄玉:????? 大地在她脚下急速远离,她们飞快超过平时从下看高高在上的树木和建筑。狂风呼啸,室友紧张地抱住了洛芙,却仍然被吹炸了尾巴和耳朵上的皮毛。 她们落地的时候,洛芙精力充沛消耗不大,时间也还富裕的很。 富裕到她可以优哉游哉地到旁边的咖啡厅买两杯饮料,并且请室友坐下喝完它们,以安抚她炸的毛绒绒的短发和尾巴。 “你有这个本事,你去看什么切磋?”明黄玉不敢相信的亚子,问洛芙,“自己下场不好吗?” “我毕竟还是一年级生嘛,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报名都快完了。而且我们院长跟我提起也是希望我明年参加。”洛芙嘿嘿笑。 明黄玉圆溜溜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朋友,摸着你的良心说,你好意思自称一年级生? 你看看我,看看到现在一个中级证书都没有的我,你看着我这样的正常一年级生的眼睛再说一遍? 这就是你们强者的世界?你们的良心,都不会痛吗?? 风之间是校园边缘一片漂浮在空中的空间,空间广大,非常坚固,地面用魔法改变了空间切面的摩擦和颜色,使它变得不会让人犯恐高症也不会摔倒,空间上方有自带的魔法光照,除了比较高风有点大以外没什么问题。 学校在风之间一侧的空间防护界限外搭了简易的看台,对内外都开放选拔赛的观看,并且鼓励低年级的萌新来看一看能力到了高级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比赛其实每天都有,来的人没多少,洛芙和明黄玉在前排找了个地方坐了,再往前两排就是打分和负责安全的老师的座位。洛芙看了一会前排的魔法师对打,看他们中一个不需要念咒的人憋了半天放了个带障眼法的大招出来秒了另一个不会默咒必须念出来但走位风骚的,不得不承认他们已经用有限的能力尽可能做到了最好。 她觉得紫芫原来对她的标准有问题= =按照他的标准她是个一摸死的弟弟,但和这些同龄人佼佼者比起来,她明明是个技能流畅走位风骚意识到位没有明显短板还施法快速精神力充足的大佬。 她上她也行。 前排的老师默默打分:“这孩子意识不错啊,这就是你们系今年很出挑的那孩子?” 另一个老师答:“是另一个,他去搞应用建设了,不想参与这些打打杀杀的。” 有人坐到了她旁边,洛芙扭头一看,是那个机械孩子和他的妈妈。 “又见面了这位小阁下。”他妈妈把孩子放到自己的腿上,笑眯眯地对洛芙打招呼。 “您好夫人,您这是……?”洛芙好奇地看着她在凡人当中算是年轻美丽的脸庞,觉得她孩子的遭遇没有哪里体现出她是能力者的迹象,不知道她一个凡人晚上跑来干嘛。 她旁边的喵子室友也探头过来,并且开始抖耳朵。 “我带莱米来看看。”年轻的妈妈笑着看向自己腿上的小男孩,这孩子闭着嘴乖巧打量周围时候的外表近乎真人,只有微妙的关节动作和眼睛结构会略微暴露出他是个魔动力机械造物的事实。 想来当初校长制作他身体的时候也是很努力地希望把他做的和真正的活人一样。 “他很感激校长先生做的事,但他这样的情况……没有办法成为能力者,我只能带他来看看。”年轻的妈妈看向自己怀里的儿子,“莱米,是坚果的朋友,那天的那位小姐姐,你不要和小姐姐问个好吗?” “你好啊小姐姐,我叫莱米·莫恩。”男孩高高兴兴地冲洛芙打招呼,很有教养的样子。 “你好莱米,我是洛芙·伯克利。”洛芙笑眯眯地打招呼,她另一侧是明黄玉靠着自己对魔动力机械的了解已经发现了莱米的身体是机械造物,两眼冒光,表情非常激动,但出于礼貌又不好表示,看表情激动得都不知道怎么打招呼好。 “姐姐是校长先生的学生吗?”莱米问她,看得出对哥耶非常憧憬尊敬。 明黄玉可算抓住了插嘴的机会:“我是我是,我是实物魔法与魔动力机械学院的!校长会给我们上课!” 那不是高级冲圣阶的课吗,而且未必是校长亲自教,你一个初级魔动力机械师激动什么啊。 洛芙暗暗腹诽,把聊天空间丢给他们聊一些她并不太懂的魔动力机械和对校长的崇拜话题,自己抬头看场内的切磋。 轮到科伦波尔了,他正在和一位头发颜色发绿的姑娘行起手切磋礼。眼角余光看到了渺渺几个人的观众席前排的洛芙,冲她眨了眨眼。 因为凡人能力者的短板和优势都太明显,所以学校的这种技术交流切磋有相对应的弥补措施。比如允许战士携带武器。武器对着战士的重要性超过法杖对法师的增幅,因此允许法师多拥有十秒时间起手拉开距离并且进行准备。 相对应的,不擅长攻击的木水光属性法师允许携带基础道具,机械师和魔法药剂师允许携带成品魔法道具,符文阵法师的切磋是每天第一场,因为他们的准备时间更久,可以提前一小时前来布置。 科伦波尔和绿头发姑娘行礼完毕,绿衣姑娘深吸口气,转身向后跑去。 科伦波尔提着剑站在原地没动,十秒准备,从现在开始。 十秒时间,丢给纯粹的身体脆弱的法师,连一百米都跑不出去。绿发姑娘显然有些基础武技的底子,跑的飞快,同时开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一把的种子往地上撒去。 这十秒她不能释放攻击和负面效果的魔法,也不能对对手做任何事。科伦波尔在内心中数到六的时候,她已经在百米开外站定,开始吟唱,使得地上的种子以一种见鬼的速度膨胀生根发芽,眨眼之间两人之间的地上就已经是一片蔓延的藤蔓地毯。 十秒到了。 科伦波尔想都没想,提着剑就向前面那片逐渐变得绿意盎然的藤蔓地毯冲了过去。 他和那位魔法师之间的地面已经无法落脚了。藤蔓的根茎相互缠绕板结,在无法扎根的空间切割形成的地面上立了起来。魔法的催动它们飞快长高膨胀,并且显露出可以移动的纠缠特质。 在它们还没完全展露狰狞以前,科伦波尔已经冲到了那里。他毫不犹豫地高高跃起,冲着面前就是一剑。 高等级战士已经有能力在战斗中让内劲以脱离武器的形式表现出来,他的剑气在板结纠缠的藤蔓地毯上切出了长长的一条空白地区,五十多米都不止,直指法师面前。 他落了地,踏着藤蔓之间被劈开这一条大道,冲着那位法师冲了过去。而他周围的藤蔓已经在魔法催动下长出了尖刺触手毒花和鬼知道什么东西,向着他扫了过来。 法师输了。洛芙心想,看到她还站在原地吟唱,就仿佛看到了从前被紫芫按着打的幼稚的自己。 魔法不能瞬发,还不知道拉开距离,全世界都知道读条远程被近战砍仔近了身是什么后果。如果是洛芙,科伦波尔一起跳,都不用劈出后面那一剑,她就已经开了风魔法裹着自己上天了。 科伦波尔两剑扫开了旁边冲他扎过来的两条藤蔓,他冲的飞快,这会离法师已经只有六七十米了。脚下的藤蔓地毯蔓延过来,盖住了他之前劈出的道路。周围的藤蔓飞速壮大,向他包裹过来,也在他和法师之间的道路上试图形成空中的阻拦。 科伦波尔看都不看,又是一个迅猛的起跳,他是战士,这一跳非常狂猛,离法师已经将将够了他上一剑劈出的距离。但他们中间已经有了藤蔓的阻挡,以他刚刚那一剑的威势,被这些藤蔓一挡,也不会对法师形成太大的威胁。 他背后的藤蔓已经冲他缠了过来。 科伦波尔理都不理,冲着前方的魔法师又是一剑! 这一剑的威势远强于前! 前面一剑不是他的极限。 魔法师低估了这一点。 拦在两人之间的藤蔓瞬间绷断,五十米距离眨眼即至,带着足以让法师失去战斗力的杀伤。而法师之前没有逃,这会也逃不掉了。 旁边的老师出手,拦了下来,并且宣布科伦波尔胜利。 整个过程,法师拉开距离十秒,科伦波尔冲过去劈两剑四秒。加起来不到十五秒结束战斗。 刚刚还和小男孩莱米说话,一个没注意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明黄玉回过神来,惊恐地看着周围,问洛芙:“这就完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完了啊,战士打法师,抢时间拉距离可不就这么快。” 明黄玉:???? “魔法师和战士的差距有这么大??” “没有,是那个魔法师失误了。”洛芙指着地上被科伦波尔劈出来的又一道白地,和上面逐渐收敛的藤蔓,“战士都冲刺过来了,她应该马上拉开距离,别管是用风还是用旁边的藤蔓把她甩开都行,这样子拉开距离,前置动作完成,可以进入正常的战术僵持。” “她算着自己刚好能拦住科伦波尔的第二剑,托大没有撤退反而进攻,没想到对方第一剑留了手还进行了误导,进入攻击距离就跑不了了。” 明黄玉是个机械师,打架不太在行,她想了半天:“那样战士不就被藤蔓围攻输了?法师差点就赢了啊,好可惜。” “也没有,顶多战术僵持。她拉开距离就没法分心拖住科伦波尔,前面铺设的藤蔓可能会成长不起来就被砍一大片,一般的魔法师做不到同时释放那么多魔法。”洛芙有点头疼,因为想到了当初被紫芫毒打的经历。紫芫就能做到那种事,紫芫根本不是一般的魔法师。 不过……如果是紫芫,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凡人能力者的短板,这前置的十秒与其给他不如给对手,这样还有的看。 她说的很有道理,前排的老师都悄悄转身看后面是谁说的那些话。 第 162 章 他们出来的时候,明黄玉已经和莱米母子俩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也不知道是跟他们两人建立的,还是跟莱米那由校长制作的高精尖机械身体建立的,又或者两者都有。 反正喵子室友已经套出了好多话,包括但不限于:莱米是单亲家庭,妈妈贝拉在附近的普通高级学院学经济管理,半工半读,两人租住在学校的职工宿舍之类的。 明黄玉是个长生种,长生种的生长比较慢,往往在身体成熟之前就能完成学业。社会风气也普遍保守,很少有学校没毕业就结婚生娃的。洛芙能感觉到她很惊讶,但因为洛芙毫无表示又咽了下去,只是偶尔露出一种“你们人族真可怕”的目光。 洛芙觉得她淡定的态度正在砸人族的牌子,也不知道是该她前世的社会状况背锅还是该这一世的米尔母子负责。 科伦波尔和他的几个同龄同学也出来了。 “妹妹,真高兴你能来。”他过来和洛芙打招呼,背后的几个大男生交流了一会,露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学妹?”其中一个朋友问科伦波尔,“她一年级?” 洛芙:? 三个男生把科伦波尔拉到一边交头接耳:“你知道她刚刚给她旁边的人讲解,讲的比我们能推出来的都多,眼力好像鬼一样。老师说她的意识圣阶都打不住,怀疑她上去能压着我们打。” “她真的高级魔法师?一年级生?今年不参加?纯人类?假的吧这还是人吗?” “我看她说话和做派不像普通人啊,不会是哪家的大小姐吧?练习场一楼角落里有这样的姑娘吗你下次也带我去康康?” 洛芙:…… 我是魔法师,我听的到= = “咳,不好意思。”科伦波尔按下他们仨躁动的内心,咳了一声走过来,“妹妹,也比较晚了,你们住宿舍的哪里,要不要一起回去?” 他们对了一下宿舍地址,住的还挺近,但看这架势,这几个魔武战术学院的大兄弟怕不是跑过来的。 洛芙和明黄玉不能跑那么快,于是几个老哥显示出一种哈哈哈反正晚上也没事,作业熬夜随便写写嘛走回去走回去的态度的时候,洛芙陷入了沉思。 “你们……怕高吗?”她问科伦波尔。 明黄玉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紧紧抱住了她的腰,显示自己一定要占据这个最安全最有利的位置不撒手。 科伦波尔:……有种不祥的预感。 半分钟后,洛芙非常感激地拉着变得毛茸茸的室友,和四个腿软强站直的男生在宿舍区域的花园里告别,回宿舍洗漱去了。 “科尔,”他的朋友用手撑住发软的膝盖,抬头问他,“你这个小妹妹,她真的是一年级?” 这次,科伦波尔望着洛芙远去的方向,也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因为底子太好,洛芙在学校的生活相对于头都秃了的室友来说着实惬意而无聊。 现在经常在魔武学院室内练习场出没的人很多都眼熟了墙角的劈刀小妹妹。她现在已经能稳定地连续十几刀都劈在木桩的同样位置,还在努力试图让气孔不发出声音。科伦波尔的几个朋友也跟她打过照面,态度奇妙的有点畏畏缩缩。 这天科伦波尔正在无聊地给洛芙喂招,远处跑来一个黑发褐眼的男孩子,容貌有点令洛芙眼熟。 “科伦波尔学长,钬教授请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啊,哦,好的。”科伦波尔收剑对洛芙抱歉地笑了笑,就听那个男孩子说,“对了学长,感谢您前阵子发表的步法走位窍门,它们真的很有用。” “有用就好,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呀。”科伦波尔客气地对他笑道,失陪先走了。 怎么看都有一种奇妙的……敷衍。 倒是那个少年,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了她一会,也没搭理,转身走了。 洛芙劈刀劈到傍晚,穿上法师袍往外走,在室内练习场门口遇到了等她的贝拉和莱米母子。 再过半个月是纪念终末之战胜利的胜利纪念日,全世界放假七天。切斯特对外说她跟着老师出门游历,没有学校的超凡带她过海关,回去一趟兴师动众,她也就留在学校看着室友赶作业。 贝拉知道这件事,邀请洛芙和明黄玉去她家里玩。 “这段时间莱米蒙你们照顾了。”贝拉笑着说,“好不容易放假了,你们在外求学也不容易,我家就在隔壁的政经高等学院,节日开始前一天晚上来玩玩,想来也不会耽误你们什么。” 有了被人拖出去差点害死的经历,洛芙哪里还敢打这种擦边球:“不了夫人,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四大交流会我的院长也要求我一定要去,我朋友过了选拔赛,非要我去给他加油,我怕太贪玩作业赶不完呀。” 贝拉的眼神黯淡下来。 她是单亲妈妈,早年不知道经历过些什么。孩子生下来畸形几乎不能活,鬼知道她付出了多少才求到院长的帮助。 想来她对这种拒绝很敏感。 “但夫人说的也对,过节不庆祝一下好像会让莱米失望。”洛芙试图抢救,“去您家确实比较兴师动众,我听说学校有一家餐馆的菜肴很适合孩子吃,还附赠玩具和节日特点。要不我们去那里吃个便饭吧。只是吃个便饭,明黄玉她作业再多也能挤出两个小时的。” 莱米怀里的坚果歪头看她:“嘎!” 洛芙:你闭嘴,你不许说话。 她哄好了贝拉,抱着扑过来坐到她怀里的坚果,答应他们母子会通知到明黄玉,目送他们两人在夕阳下离开。 他们走远了,洛芙才把目光投向坐在她臂弯里的肥鹦鹉,后者对着她又开始三百六十度扭头看来看去,看到洛芙低头,坚果看着她张开嘴:“嘎。” 洛芙伸手捏住了他的鸟嘴。 科伦波尔出门准备回宿舍的时候,就看到他那个金发长得好像个娃娃一样的妹妹抱着只傻鸟,人影萧瑟地站在室内练习室门口的小广场上,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分外孤单又凄楚。 随即,她手里的肥鹦鹉突然开始疯狂甩头,把脖颈上的羽毛甩得炸起,并不断喷出音量相似语调无聊的“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洛芙被甩开了握着他鸟嘴的手,很嫌弃地把他举得远一点,并向后移动头部,不想被他甩到。 科伦波尔觉得哪里的画风开始扭曲起来。 他走到洛芙身边,很有礼貌地对她打招呼:“抱歉,被教授喊走了。” “没事啊。”洛芙手里还端着那个不断左右旋转并发出噪音的白色弯嘴羽毛掸子,回头看向他,“你还会写步法走位窍门啊?这么厉害。” “我们院每年都有,写来给那些不愿意读书的人抄作业的。”科伦波尔盯着她手里拿着的甩来甩去的校长的鸟,想摸,“武学院慕强,客套话罢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坚果虽然在疯狂甩头但并没有怎么移动的尾巴:“那个克格温看上去就有点钻营油腻的感觉,我不喜欢他。妹妹你以后如果因为出色引人瞩目,记得小心那些只因为你强就巴结你的。” 坚果停下了左右甩动的头部,对着科伦波尔马上就要摸到他尾巴的手一张嘴:“嘎!!!!” 科伦波尔收回手,很失望。再看看它蹲在洛芙手臂上心安理得的姿势,感觉自己受到了一点伤害。 洛芙则陷入了沉默。 如果她没记错,原著小说里安妮的男朋友,那位毕业于大都魔法知识圣殿,以武技擅长的蒙托洛王子,高尔文,在学校的时候就曾经化名克格温来着。 比安妮大三岁,今年刚好入学,大都魔法机械学院,魔武与战术学院。 黑发褐眼,皮肤苍白,高大英俊。 克格温。 啧啧,不妙啊。 塔尔维亚他们的权柄归还还需要多久才能研究好?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按住了她命运的后颈肉。 脖子凉飕飕的,好像不是错觉。 坚果叫来叫去,叫不动她,也完全没有使得洛芙领会他的意思。气哼哼地一眯眼,扑扑飞走了。 他是校长的自由小鸟,洛芙也没在意,“回宿舍吗?我带你?” 科伦波尔后退一步:“不……不了,谢谢妹妹,我和朋友还有约。” 他溜掉了,临走还建议洛芙:“妹妹学武也要注意身体的基础素质,有时间我觉得你可以多走走。” 洛芙:……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主要是魔法师,所以我还是选择飞回宿舍。 她没搞明白坚果为什么变成了鸡毛掸子,但第二天一早,肥鹦鹉自己带给了她答案。 明黄玉兴冲冲地拉开窗户,她已经停止了试图研究坚果构造这种差距过大毫无意义的行为,但每天仍然怀着朝圣的心情欢迎这只肥鸟,就差把它当做校长的象征供奉起来。 洛芙不是机工师,从小周围超凡环绕,不是很懂她这种同类能力者崇拜的心情。虽然她觉得除了魔动力机械和阵法师这几个技术方向以外的其他能力者可能也都不太理解。 但今天的坚果和平时很不一样。 他在明黄玉兴冲冲的注视中抬头挺胸,看上去很高贵的亚子,对着洛芙看来看去,疯狂暗示她也过来看看。 还没洗脸的洛芙沉默了一会,走到窗边,从它脖子上摘下用红色丝带绑着的一卷纸。 印刷的一行字,没有署名: “坚果是我意志的延伸,如果有任何紧急情况,他会帮助我在校外保护我的学生。但这不能成为任何人带着他肆意妄为的理由。另外我知道他很可爱,我也知道鹦鹉这种动物吃坚果,但请不要再喂他更多高油的坚果了,他的驱动核心会吸收转化一部分吃下去的油。他不会坏,他只是快要胖的让人不想抱他了。” “有人带着他出门做坏事吗?”明黄玉凑过来,“坚果这么可爱,他们好过分啊。” 洛芙:“……也许吧。我想前半句话也许不是给我们的。” 她把那卷纸的后半部分着重给明黄玉展示了一下,把那卷纸卷吧卷吧又原样给坚果挂回了脖子上。 其实前半句也是给她的,是在告诉她带着校长的肥鹦鹉可以离开学校的意思,用措辞掩盖了洛芙出校门不安全的事实。洛芙想了想,大概是昨天她拒绝贝拉母子拒绝的太僵硬了,以至于肥鸟看出不对,甩头没用,飞去找校长告状了。 洛芙摸了摸坚果脖颈上的雪白羽毛。 坚果完成任务,立即丢掉了那股雄赳赳气昂昂的劲头,开始冲她歪头,并且追着她的手眯眼蹭起来。洛芙揉了揉他,就看见他开始直勾勾地盯着旁边明黄玉的坚果袋子。 喵喵室友愣了好一会,咬着牙把袋子收起来,掏出了另一袋豆子和粗米。 坚果期待的眼神失去了高光。 明黄玉觉得自己活像在逼迫二百斤儿子减肥的恶妈,她好难。 第 163 章 胜利纪念假期前的最后一天,洛芙和终于不用赶作业的明黄玉来到了和贝拉约好的餐馆外面。 深秋天黑的早,他们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虽然是在大都魔法机械学院辐射范围内的餐馆,附近的行人也显露出了行色匆匆急于回家的神色。整条街挂上了金黑红三色的彩带,上面绘制了各种纪念的图案,象征胜利和力量的盾剑魔法杖,以及象征和平与秩序的黑白日月。 洛芙和明黄玉在秋风中站了一会,看了看时间,达成了共识:贝拉迟到了。 她们都不是很严格的性格,想到单亲妈妈也许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决定先进去店里等。洛芙点了热茶,明黄玉则在洛芙有点扭曲的目光中要了大杯加浓加糖巧克力。 她是个猫子啊,不过,算了,应该……毒不死吧。 她们又等了一个多小时,茶和咖啡喝的再怎么慢也没得了,杯子都变得冰冷。洛芙很饥饿,并开始怀疑人生。 别说是她这一世了,就是她上辈子也没有人让她等这么久没个准话的,可恨这个世界魔法通讯需要一定的魔法知识才能使用,普及程度有点差。 “诶,洛芙。”明黄玉问她,“你确定是这里?没记错?你们人类……” “确定,没记错,我们人类一般不这样。”洛芙板着脸否认三连,“可能她家里出什么事了……?” 明黄玉抖抖耳朵,摊在桌上,一点都没有二百岁大猫该有的冷艳形象:“我好饿~~” 她烦躁地甩着尾巴,洛芙就看到莱米从她背后跑了过来。 “姐姐!”小男孩非常慌张,看起来吓坏了,而且急的不得了,“我妈妈……家里来了很多奇怪的人,要抓妈妈走!” 洛芙:……? 站起身,并露出困惑的表情。 朋友,法治社会,《联邦能力者法律法规和能力者通用行为准则》和《大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了解一下? “莱米,你别急,发生了什么慢慢说。”明黄玉总算展现了一点她真的是二百岁而不是十五的生活经验。 莱米断断续续地向她们描述了他妈妈将要带他出门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一个自称是她妹妹的女人。那女人很不友善地把贝拉拉走进行了一大堆谈话。好不容易贝拉甩开她带着他要出门,又赶来一个开着四辆豪车带着一大堆保镖的男人声称贝拉是他的女人。 洛芙人傻了。 什么四辆豪车带保镖,这是个高魔世界,没听说过人多威慑大的。哪里来的土鳖? 还有什么贝拉的妹妹和他的女人,这剧情在隔壁总裁文世界好熟悉,啥玩意,咋回事? 不对,她们是不是不小心卷入了人家复杂的家庭纷争,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准备撤退了,感觉最好不要管的亚子。 莱米看上去快要急哭了,连比带划告诉她那帮人要绑他妈妈走。洛芙看着这个校长做出来的孩子,想想贝拉单亲妈妈熟人可能很有限,也不好完全不管。 明黄玉倒是干脆,拉过莱米对洛芙说:“孩子年纪小,也许描述不准确,校长让他尽可能的像真正的小孩,他家地址都未必记得,我们最好先过去看看什么情况。你能飞吗?” 能飞,但不能出校园。 洛芙掏出通讯石准备联系一下副校长欧尼贝尔。就听到不远处的餐厅窗户那里传来砰砰的声音。 一只不算尾巴就有半米长,胖的圆滚滚而且竟然还能飞的超大号白鹦鹉正在窗户外面扑腾,看起来并不因为自己圆润的身躯和相对短小的翅膀而感到吃力。校长的肥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过来了,也许是跟着莱米。 洛芙陷入了沉思。 她身上的秘密太要紧了,而且不是没有出过事。虽然很想救人,但如果她有了什么意外,牵扯到的人命绝对不是一家一户的问题。 她有点犹豫。 他们先结账出门,在外面扑腾了半天的坚果心满意足地落到了洛芙肩膀上,并且冲她邀功似的嘎了一声。 “唉,坚果。”洛芙抓抓他胸前的羽毛,很愁。 她很快就不用愁了。 一辆装修豪华的魔晶石车从夜色的街角后面行驶出来,后面跟着好几辆护卫。这种车因为贸易保护之类的原因在大都比较流行,造价比马车贵,优点是只要有能量怎么使都行,而且不用养护马匹。 四辆魔晶石车啊,大户人家。 洛芙看莱米神色突然紧张,小声念了一句妈妈,就知道来者不善。她把明黄玉和小男孩都护到身后,打算看看对方有什么说头。 四辆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好几个穿着侍者装束,但身材彪悍的男子从车上下来,当先一位对洛芙说:“两位小姐,那边的孩子是我们小少爷,我们要带他走。” 洛芙看了他三秒,另一个视角看出他们都是普通人,完全不慌,转头向那位车里没露面的少爷:“这位先生,就我所知你不是这孩子的监护人,孩子也不认识你。就这样当街随口一句就要带走他,不太好吧?” 车里的人没有回应,她面前的保镖或者打手对她说:“我们少爷看在您是机械院的学生才好言相商,请不要逼我们动粗,大都藏龙卧虎,总有些势力您惹不起。如果您把孩子交给我们,少爷愿意付你们一人茶水费五百金……” 哦?是吗? “这么厉害啊。”第一次有人和她比后台,洛芙十分激动,忍了很久没忍住,好奇地问:“敢问您家老爷尊姓大名?” 如果是超凡,那可就得劲了。说出来让大家康康是哪位大佬晚节不保,逼格和审美品位被不肖子孙随便掉光? 后面的剧情洛芙甚至都想好了,如果不是哪位尊陛下或是传奇,她就提起蹲在肩膀上的胖鹦鹉向对方展示:看见这个鹦鹉没,就连他的后台也比你的硬。 她身后的明黄玉已经炸了。 “%¥#@*!!”她冲面前的人吐出了一大堆远古之森方言,听语气八成是些脏话,“你竟然当街贩卖人口?你在羞辱谁啊?我们还是尊陛下重要的领民呢,信不信我们皇帝把你头都打飞……” 不……我觉得这和贩卖人口没啥关系。 洛芙把她拉了回去,和蔼地对面前车子里的人说:“大概就是这样,我建议您尊重联邦法律和大都治安管理条例,停止您危险的想法并且把孩子妈妈的人身自由限制解除,不然我们会报警,您看起来也挺社会的,但我更相信诸神用来维护新时代社会制度的铁拳。” 对方沉默三秒,随即,为首的大汉冷不丁向前一步举起手,似乎打算突袭洛芙,让她失去战斗力。 洛芙眼皮都没抬,她身上的保护魔法自动激活,在她面前激起了一片金色的光盾。这魔法来自于紫芫送她的魔法物品,因为洛芙自身低微的实力无法应付太高级的攻击,也因此在刺杀她的超凡魔偶面前被绕过了危险判定,但眼前这位壮汉并不是那样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 大汉一拳击中了光膜,愣了一下。下一刻,他的身边聚集起狂风,直接把他裹起来拎着甩上了天,不见踪影。 洛芙被紫芫打的太多了,深喑打架出手出到底,送走一个以后反身送了在场的诸位打手一个烈焰流星+悬空陨石大型aoe范围攻击。对面人看她稚嫩,根本没想到这是个瞬发咒语的高级魔法师,直接被火焰和流星糊了脸。 只有一个机灵的反应了过来,举手互住头脸,被打的不轻但没有倒地。一波攻击结束,他就像个萌新菜鸟一样站在原地放下手仿佛在看法师准备吟唱什么,刚露出眼睛就被黑暗奥术箭和重力绞索怼了一脸。 几秒钟的时间黑衣人在木藤土块碎片之间躺了一地,没消耗的黑暗闪电和火焰在他们之间的地面上偶尔闪烁,好像一堆遭遇了危险魔法物品爆炸洗地的受害者。 感谢紫芫送她的毒打,洛芙心想,戒备地看着眼前的车队。 车里的人缓缓拉开了车窗,露出半张冷酷俊美好似霸道总裁刀削斧劈的大理石脸庞,他俊美深邃的凤眼向穿着法师袍的少女投去了冰冷的总裁目光,眼神里面好像统计柄图一样带着三分不满四份怒意三分隐忍和一分惊讶:“你身后那个,是我的儿子。他的妈妈,是我的女人。我处理我的儿子和女人,是我的家事,不相干的人不要多管闲事。” 洛芙:…… 她毫不犹豫地掏出通讯石报了警,并且精神交流迅速把场内的一切信息都打包传送了过去。做完这一切,她在对方陡然变得阴冷,一股“你在挑衅我?”气息的眼神中诚恳说道:“那我觉得您是人贩子,毕竟我们都知道,莱米根本就没有父亲。” 少爷沉默了片刻,拉上了车窗,似乎不屑于和她这样卑微的凡人说话。一个板着脸的男人拉开了他旁边的车门,他身上的气息让洛芙紧张起来了。 武者,圣阶,这么近的距离,带着俩拖油瓶,洛芙觉得不太行。 呃……所以她刻意没出校园,她的后台到账了吗? 她伸手摸了摸肩膀上的坚果前胸蓬松柔软的毛毛,犹豫着怎么召唤大佬比较好,朝天一声大喊校长副校长救我吗?那会不会对她一路装出来的潇洒形象有所损伤。 对方的第二只脚就要离开车子,洛芙吸了口气准备大喊。她肩膀上的鹦鹉“嘎!”了一声,音调里带着兴高采烈的味道。 对面的圣阶停了下来,抬头向上看去,洛芙背后的餐厅房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解构了。砖瓦解构崩解成更小的物质颗粒和元素细流,再重组成完全不同的精炼材料,虚空中出现了闪闪发光的魔动力核心,精炼部件围绕着它们组建拼接。 十几秒的时间,洛芙身后的一排屋顶上都已经漂浮起了列成阵列的组装魔导炮,一排一排开始蓄能的炮口瞄准了面前的车队,能量积蓄的光芒开始闪烁。 魔法性质精炼,物质无中生有,校长投来了注视。 明黄玉兴奋地扭头冲那排大炮挥手:“校长!校长您好!校长威武!” 校长不止有一点点威武,他这个拆开物质重组的速度越来越快,房顶不够挖地来凑,在两旁行人已经避开的街道上挖出了几米深不断扩大的大坑。魔导炮的口径越来越大,炮口的光芒开始带着诡异的规则扭曲的色泽,而且没有一丝一毫准备停下来的意思。 淡金色的水波覆盖了周围围观的行人和建筑,但没有盖住面前的四辆车。 街角有几辆大都学院区的警车冒了头,下来两个警察,远远看了几眼,冲这边挥手喊:“冕下您好!冕下节日快乐!等您忙完我们再来!” 然后麻溜钻进车里掉头就走。 洛芙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仰头看向身后的天空,木然地看到在布满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的魔导炮阵列天空的最上方,有一个直径至少十米的圆环正在被拼接。 直径十米。 机工师口径即正义,没有一个当量的魔导炮洗地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就升阶多来几百个。 朋友,她同情地看向面前的圣阶和车里的少爷:告诉过你们收起危险的想法,你们不听。在传奇的学校里动粗,惹到地主,你没了。 第 164 章 或许是在校园商业区把校外人士当众炸成灰影响太坏,校长直径十米的巨型规则溟灭魔导炮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射击,只有前排十几发小型炮口来了一轮齐射。 淡金色的水波在最后一刻爬上了少爷一行人的身体,一声巨响过后,他们的人都完好无损,只有四辆昂贵的魔动力车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蒸发了。 漫天漂浮的魔导炮中,没有射击的绝大多数闪耀了一会要人命的光辉就黯淡下去,物质拆分重组,归还成商业街的店铺房顶,也填上了地面的大坑。 秋风卷过,魔晶石灯温暖明亮,萧瑟的大街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之前的几辆车子不见了,包括少爷在内的车里几人保持着坐下的姿势掉到了地上,神情有点无助。 警察在路口另一边探头探脑,看到魔导炮阵列消失,才开车过来,捉起地上几个好像被冰水浇了头的鸡一样的人,塞进车里带去警局问话。 贝拉果然被他们抓在车里,身为母亲根本不带怕的,在一地僵坐的男人中第一个挣扎着爬起来保住米尔,一个劲地对她们道谢。 警局在校园边缘,洛芙和明黄玉身为报警的当事人也被叫去复述情况。警察礼貌地请她们上车,占用一点时间,当然可以带着容易走丢的小鸟,态度不是一般的客气。 那位少爷腿都软了,但非常硬气,声称要从头到尾没露面的校长等他的律师函,被警察按着头一把塞进了车里:“那位大人刚睡醒或是研究被你打断了,现在正脾气不好,你少说两句吧” 他们摇头叹气,纷纷感叹法制完善超凡克制让这些普通人都膨胀了。 起床气可还行。 洛芙估么着,警察也是一头冷汗。刚刚校长要是魔导炮洗地轰了这几个倒霉蛋,这么人口密集的地区,别说警察了,浮空城左右护法来了都压不住一位传奇机工师,少爷几个动手在前,又能把校长怎么样。现在只炸了几辆车,少爷一行人偷着乐去吧。 她上了魔动力的警车,好奇地左右看了看。感觉和马车差不多,但大都路况更好底盘低。前面也有个用来装魔法动力核心的鼻子。这种车速度更快,不再设置成马车那样相对坐着的两排座椅,而是像洛芙前世的轿车那样所有人都朝前。车子内部把司机和所在的前排分隔开,一位警察陪她们坐在后面。 不过,嘿,竟然能请到圣阶的护卫,不容易啊。 洛芙身为一国公主,在她身上的秘密被发现以前,也不过只有莱拉这一个中圣阶的护卫。这还是米兰达的死有猫腻,无迹神殿派来默视官,莱拉又是米兰达的同学自己也愿意,才请的动。 切斯特一个超凡国王,侍卫长吉恩也只是极圣阶。不过切斯特其实并不需要侍卫,吉恩更多的是帮忙跑腿,从他这里学点东西,带点求教和效忠的性质,这个估计也做不得数。 无论如何,作为普通人,能请到圣阶护卫,已经是很有钱财势力的体现。 圣阶开始,作为能力者算是正式登堂入室。一般来说,这些人都是有傲气的,要面子也要脸,开始逐渐看轻世俗地位和金钱,更大比例地关注境界的提升和更高层次的力量。 可以接任务赚外快,但不太容易一直给一个纨绔少爷当打手,那太掉价了,圈子里面抬不起头来。 洛芙摸了摸好像个沉甸甸的长羽毛的秤砣一样坐在她腿上的白鹦鹉。坚果是机械鸟,就算校长用了很接近真实的材料和蒙皮,轻软厚实的羽毛下面也有点硬邦邦的。 白鹦鹉仰头看了她一会,“咕。”了一声,轻轻用鸟喙啄了啄洛芙的手指,缩起脖子眯眼开始打盹。 她们在警局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警察,因为真的和她们没什么关系,所以很快就跑到外面的大厅里看孩子等孩子妈妈。 明黄玉好无聊,拿着热水,跟洛芙嗷嗷:“我看到他们休息室里有个冰基保温箱诶,我想在宿舍里喝冰镇果汁想很久了,我们过阵子也买个放门口吧?” 洛芙:“……好啊,其实冰基魔法阵我会画的,用一下学校的魔法立场,买点材料我假期给你做。” 明黄玉瞪着她,洛芙无辜回望,室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你不是元素法师吗?” “符文和魔法阵也会一点。” “……你真的是一年级,我总觉得你在骗我,觉得很久了。” “啊?” 她们俩僵硬地对视,坐在洛芙腿上的坚果是个很乖的小鸟,不在室内乱飞。他左看右看不能扑腾,觉得无聊,探头到洛芙另一只手端着的水杯里,开始咕咕咕喝水。 一片尴尬沉默的室内,就只有肥鸟喝水的咕咕声非常清晰。 洛芙和明黄玉也不对视了,齐齐低头看他。 所以这家伙喝水还能起到汲取冷却液调整动力核心温度的作用吗= =这家伙很不机械,完全就是个鸟啊。 坚果喝水的咕咕声中,明黄玉的耳朵抖了抖。 “嘘。”她对洛芙说,指了指警局谈话室走廊的那个方向,隐隐有人声传来。 洛芙没她那么好的耳朵,她铺开了精神力,悄咪咪地往那边探测过去。 霸道总裁和贝拉一家子吵起来了。 “我没有生你的孩子,那孩子和你没有关系。我救他的钱是我外祖父早年的朋友去世前留给我的,你们不要想得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龌龊!”贝拉的声音。 “不可能,他就是我的儿子,他和我长得多像!”刀削斧劈大理石脸少爷的声音,就算是这样互喷激动的场景下,他说话也是非常的冷酷自信富有男性魅力。 “你脑子里有水吧……威廉姆斯,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清醒一下,认识到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女人都必须爱你!” “姐姐,你不要说了,你好狠的心啊。”另一个女声开腔,“就算是牲畜,都不会吃自己的孩子。我看那孩子已经不算是人了,姐姐,我知道你一个人带孩子很艰难,但你怎么能把他生下来,又把他送去给机工师做实验来换取容身之处呢。孩子该有多痛苦啊。” 什么给机工师做实验换取容身之处,校长身为传奇也是他们能诋毁的吗? 明黄玉感到危险,毛毛都炸起来,扭头去看外面有没有新的魔导炮组装出来。 没有,她很失望。 里面传来敲桌子的声音。 “诸位,请慎言。”一个事不关己的男声开腔了,“莱米这个孩子是有智慧生物户籍的,他现在的情况符合‘医疗和人道主义需要’,浮空城和大都政府都认可,请你们在胡说八道的时候注意一下影响。” “我不想看到某一个瞬间房顶和你们一起不见了,修房顶要好多天,露天办公很不方便,答应我好吗?” 沉默,沉默令尴尬的气氛更加尴尬了。 明黄玉看了看各方面能力都被调整的像个真正小孩子的莱米,他符合正常人类平均水平的听力不能帮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小男孩一脸无辜,好奇地看着两个姐姐。 喵喵室友抓过喝够水又开始左右看来看去的坚果,举给他:“莱米你看,坚果又胖啦。” 坚果:“嘎!” 第二个女声,贝拉的妹妹又嘤嘤哭了起来,开始不知所云地道歉。 家庭伦理剧好无聊,洛芙和明黄玉好饿。她俩和休息室接待台后面办公的警官打了个招呼,洛芙溜出去街边买了几个热狗拿回来吃。 主要是给莱米的。 莱米的家庭情况挺复杂。 贝拉本来的姓氏是安佛利亚,和她那个妹妹贝丽都是大都有名家族安佛利亚的小姐,但似乎不是一个妈生的。这一家在大都商界的某一方面有那么一点点能量?几年前出于联姻考虑嫁给了那个大理石少爷,威廉姆斯·奥克兰多。 嫁给威廉姆斯的人是贝拉,但威廉姆斯后来不知怎么和贝丽搞到了一起去,贝拉过的不好,后来就和威廉姆斯离婚了,离婚才发现肚子里有了娃。贝拉隐姓埋名来到了东北学院区,觉得孩子无辜,就把他生了下来。 但莱米,洛芙和明黄玉都知道,是一个无法自主生活的畸形儿。 贝拉不肯放弃这个孩子,四处求助走投无路。碰巧这时候,她在普通高等政经学院的外公的朋友,一位没有后裔的董事因为感念她的母爱找到了她。这位董事已经病重将要离世,把家产赠给了自己老友最后的外孙女。 但这笔钱……贝拉无法给出确切的去处。 结合莱米的特殊情况,贝拉现在在政经学院半工半读的经济状况,洛芙怀疑,她是把这笔钱和董事会的地位给了机械院校长哥耶·斯福尔伯格,用来交换这位冕下出手重塑了莱米的身体。 也因此,莱米即没有跟贝拉姓也没有跟威廉姆斯姓,他姓氏的莫恩是从这位把全部家当都留给了贝拉,自己没有后裔的老爷子那里继承来的。 现在这位大理石少爷威廉姆斯,大商人奥克兰多家族的继承人,在抛弃妻子好几年以后,突然想起来贝拉的好,一定要贝拉回去他身边,要认回儿子莱米,因为莱米身上流着一半他的血。还不停地说一些女人,我允许你回来我身边是你的荣幸之类的尴尬台词。 好!不愧是他! 他似乎不打算对贝丽负责了,这位贝拉同父异母的亲妹妹的家族在那之后也败落了。他们谈话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看起来对此很不乐见。 明黄玉看向洛芙。 “我们人类不这样。”洛芙没等她开口就先回答,“哪一族管这种人都叫没有教养不负责任的人渣。” 明黄玉:“……我知道。” “我是想说,魔族的那位敏·苏□□亚女士,写《别院十二传说》的。她写的小说,叫什么《公司代理人和他的孽缘小娇妻》和这个好像。”室友对她说。 “我爸爸当时就说这太扯了,说这个总代理人不善于接纳别人的不同,看不起底层人民还表现出来,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一点都不尊重,有力量和权势却不知敬畏胡乱使用,太没有教养了。年纪轻轻就掌握很多权力,一看就是爸妈死的早没人教,而且估计很难平安活到老。” 接待台后面本来低头看材料的警官没忍住,低头发出了噗的一声。 “没想到这种人竟然真的存在诶!”室友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操着一口顺溜多了但还是口音很重的通用语大惊小怪地对洛芙说道。 洛芙想说你不要小看小地方地头蛇的力量,可明黄玉的表情实在是太一本正经了,洛芙也憋不住了。她深深地弯下腰去,在坚果跳开看憨仔的眼神中双手捂脸,笑得抖了起来。 临近午夜的时候,他们的谈话以贝拉拒绝搭理威廉姆斯,并请他快滚不要来打扰母子俩。和威廉姆斯“女人,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尝尝后悔的滋味”的威胁十几连以及警察“这位先生,这里是警察局”的警告中收尾。 威廉姆斯带着他被洛芙打的鼻青脸肿的手下,大踏步走了出来,瞪了正在警局会客室里写作业的明黄玉和看孩子的洛芙一眼,眼神冰冷而充满威胁。 洛芙平静地看了回去。 她的容貌非常美丽,但大理石少爷不愧是拥有深邃冷酷眼神的霸道总裁,完全不为所动。他低沉冷酷地哼了一声,甩开了跟上了试图挽着他手的贝丽,大踏步出去了。 贝丽恼羞成怒,也恶狠狠地盯着洛芙。 洛芙甚至懒的搭理她,大理石少爷有个圣阶护卫,还算有点威胁她的资本。贝丽一个家族败落劈腿姐夫的小三,宁也配? 她的无视让贝丽更加恼怒了,这位面容和贝拉有三分相像的丰满女士咬了咬牙,跟在威廉姆斯身后追了出去。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贝拉。 这位年纪很轻的单亲母亲走到了洛芙和终于舍得从作业本里抬起头来的明黄玉面前,看着枕在洛芙腿上已经睡着了的儿子,神情复杂:“抱歉……” 洛芙摇摇头,拍醒了莱米。明黄玉噼里啪啦地开始收拾书本和笔墨:“没事啊,这又不是你的错。哎呀你说做个人不好吗,那么多种人生你亲戚为啥都不选,偏得去做人渣。所以他教养那么差,不会真的没爹妈吧?” 贝拉噗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眼睛里已经有了一点泪花。 第 165 章 所以明黄玉问威廉姆斯不会没爹妈的时候,贝拉摇头,那他到底有没有爹妈? 几乎整个胜利纪念日假期的四大联合交流活动,洛芙都在严肃思考这个问题。 明黄玉就不一样了,喵喵欢呼了半天她用魔法材料做出的简易实用版冰基保温箱,之后马上开始投入到唉声叹气的赶作业活动之中。 今年的四大联合活动的内容是,在一片荒山中分四组开垦出一共能容纳2000人居民社区的良田,对应的交通,房屋,生活设备,水和魔力资源,以及种出一茬基本成熟的可食用农作物,用来容纳安置大都底层流动的失去工作失去能力失去回乡户口的人。 做不好也没关系,反正2000人的余量要很长很长时间才能满。做得好了能入住,原本的预算会作为奖金发给同学们,所有人都干劲十足。 洛芙每天一大早起来,穿过临时建立的传送法阵,看他们兴冲冲地研究怎么用有限的魔力翻新土地,能不能把不需要的野草废物利用,变成催熟植物的木元素来源。机工师怎么组装建筑机械最高效,武学院怎么分配力量最省力,感到魔幻。 “妹妹早啊。”科伦波尔和他的好兄弟搬着从田里挖出来的石头从洛芙身边走过,高兴地冲她打招呼。 他们把石头丢到了旁边机械和魔法阵学院的人组装的巨石挤压提纯设备里,科伦波尔回来找洛芙:“好玩吧,你真的不参加?” “我参加犯规啊,不能因为你们四个学校拆开分组就随便加人啊。”坐在孤零零几把观众椅子上的洛芙指指自己,递给他他放在旁边的水壶。 科伦波尔哈哈一笑,说了声多谢接过来喝。 “是不是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他问洛芙。 “是有点魔幻……但也没有那么夸张。”洛芙看着他们热火朝天地研究各种机械设计图的机工阵法符文能力者,干重活都要列队喊口号的军事院骑士和指挥树木满地乱跑的自然法师,“我的老师对我说,能力者是文明的一份子,应该参与建设它。不能只消耗资源,不创造价值。” “你的老师是一位目光高远的阁下。”科伦波尔由衷地赞美道。 是的,我也觉得是。洛芙叹了口气,毕竟他站的高啊。 “今年我们是应用建设类的,明年应该就不是了。”科伦波尔对她说,“我猜是解谜探索,森林院附近的远古之森也合适,这个好几年没出过了。妹妹明年要参加的话,可能会是这个。” 哇。你透题诶。洛芙看着他,战术后仰。 科伦波尔哈哈一笑,放下水瓶回去干活了。 他们这一组进度四平八稳,洛芙决定去隔壁看看。 隔壁分到了十几个森林院的自然德鲁伊。 洛芙走出临时传送点的时候,就看到远处山坡上的一堆临时种出来的树都活了起来,用树枝缠住土地里的石块隔着几百米的距离疯狂抛掷。一大堆七扭八歪长着叶子的东西在山上扭来扭曲,并且不断飞出能落到几百米外的巨石。 动作危险,偶尔抛歪,让人乍一看上去有点掉san。洛芙忍不住同情起活在投掷点附近全靠反重力法阵带来安全感的符文阵法师。 明黄玉今天没在写作业,被她掏了出来,这会碰巧就站在洛芙旁边不远。 “你估计他们能清多少?”洛芙问她这个在远古之森长大的室友。 “应该不会特别少吧,会比纯粹的草木魔法师久的多。”明黄玉看了一会,“德鲁伊自然魔法更多是用在沟通而不是控制上,抛石头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工作,估计两天就能把石头弄完,但要是平整土地应该不太行。” “现在四组应该是最慢的。”明黄玉对她说,“我刚从那边回来,他们好像分到太多武者和符文阵法师和机械师了,我刚刚过来的时候他们还没开始开垦,好像在试图用机械造机械什么的。” 用机械造机械……那不是工业量产吗? 洛芙战术后仰:“为什么不行?我觉得机械造机械很厉害啊?你看校长,无中生有,以一生万,应该很擅长做这种繁琐的事情吧。” 喵喵室友看了她一会,伸手摸她的额头:“洛芙,你不是考过高级魔法师等级资格考试了吗,你傻啦?校长是传奇啊,超凡的所有能力方向都会质变,补完自身。传奇阶无中生有,上位神意念精炼,所以才能用没用的材料精炼出了不得的东西。他们一群高级机械师,用什么做材料嘛?学生身上允许携带的魔力材料是有限的呀。” 洛芙眨眨眼,想说那还真未必。 有阵法师,就能把普通材料精炼出不同的特质,虽然不是那么魔法,但谁说纯机械就没有用呢。 如果没有用,那她前世没有魔法的科技侧文明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一块石头被活过来的巨大树木丢到了洛芙面前五米的地方,在地上砸出了一片龟裂。 “你看,这就是交流稍微有点不太到位的表现。”明黄玉对她说,“丢偏了。不过就偏了这么一个,他们总体来说还是丢的很准的,所以短时间内还不会累。等到都丢的比这个还歪,就说明快到极限了。还早呢。” 洛芙盯着面前五米处那个直径半米的浅黄色巨石,并不怀疑这如果砸到人脑袋上会把任何人的头砸开花。她想象了一下德鲁伊疲劳以后漫天巨石开花一样漫天乱飞的样子,感觉不是有一点点危险。 “真是太危险了,幸好我们头顶有防护魔法。”一个男声从她们背后传来。 洛芙和明黄玉回头,她们背后站着一位褐色眼睛,黑色短发,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穿着武学院短袍的男学生。 洛芙很眼熟这个人。 “我觉得目前来看一组的进度比较出色啊,两位觉得如何呢?”那位皮肤白皙黑发褐眼的英俊男生对她们笑着说道,“哦对了,忘记自我介绍,请原谅我的失礼。我是机械院魔武及战术学院,现代魔武系的克格温,克格温·斯瑞恩。很高兴遇到你们。” 克格温·斯瑞恩。 高尔文·吉利恩。 原著小说女主安妮的男朋友,那位蒙托洛人渣二王子的儿子,忽悠的安妮把辉耀王位都丢掉的蒙托洛王子,笑眯眯地单手抚胸,一脸诚恳地对着洛芙弯腰。 洛芙真的想不到他会来找自己,甚至主动和自己搭话。 “啊,很高兴认识你,伯克利阁下。我可以喊你洛芙吗。”高尔文自来熟地对她说,“我记得我们都是今年的新生吧,请原谅我不经意见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但我得知你是高级魔法师实在是太惊讶了,请收下我诚挚的赞叹。” 他装模作样地对洛芙行了一个低级能力者对高级的礼仪,看起来非常的英俊又帅气。 交流几句,洛芙意识到,这个人是,就像前不久科伦波尔对她说的一样,听说她通过了高级魔法等级考试,过来套近乎的。 四大毕业的高级能力者,以后除非很特殊的糟糕情况,大多数都能突破圣阶。圣阶登堂入室,可以在各个组织说得上话了。虽然未必有多重的话语权,但就高尔文这个广撒网使劲舔的态度,能捞几个是几个。 明黄玉也发现了,因为她是魔兽,机械师,等级低,各个方面对高尔文的帮助都不太大。这个人有在很圆滑地试图自然略过她又不使她生气地和洛芙多说话。 明黄玉成长在远古之森本族之中,性格天真单纯不太了解人类的事。她不傻,没多久就对高尔文表示出了一种礼貌但不那么热络的态度来。 洛芙察觉到了,室友和潜在的麻烦敌人她当然是站室友,谈话之间开始慢慢和高尔文拉开了距离。 在洛芙几次暗示希望尽快结束对话,并且引导着话题终结的时候。克格温似乎也意识到了洛芙对他并不热络这一点。 他并不生气,绅士而礼貌地顺着洛芙结束了关于他最近正在研究的超凡魔法史诗,并冲洛芙露出了和善理解的微笑,就像他从来没察觉过洛芙对他没什么好感一样。 “对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在洛芙和明黄玉准备告辞之前,克格温又或者说是高尔文神秘兮兮地对她们说,“我看两位的做派,应该出身不凡吧。” 明黄玉看了洛芙一眼。她一口比词典还标准的通用语,比这个学校里所有的老师都标准,礼仪做派盖不住,几乎把贵族出身写脸上了。但明黄玉自己可没有表现出这方面的一点点特征。 洛芙挑了挑眉,学校里不许问家庭出身的。 “请别误会,我不会有什么违反校规的想法。”克格温笑道,一如刚刚三人聊天的时候一样热络,“只是我最近在为我妹妹寻找一些大都特产带回去作为新年惊喜,看上了一家很出名的甜点。可我并不太善于品评女孩子善于欣赏的甜点,为此曾经多次被妹妹抱怨过。” “因为是惊喜的礼物,我想带太多品种回去又会显得缺乏诚意。不知道两位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替我挑选几款十四岁少女可能会喜欢的甜点呢?” 洛芙和明黄玉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这不合适”和“我们拒绝他吧”。 “抱歉,克格温。”喵喵当坏人,她对高尔文笑着摆了摆手,“我们很愿意帮你这个忙,可是学业实在太忙了。我们系主任又要求我们必须来参观这个活动,实在抽不出时间了,我今天的机械图纸还没画完呢。” 遇事不决,丢锅作业,试过的都说好。 克格温思考了一会。 “那真是有点遗憾。”他叹了口气,露出了可怜巴巴的为难神色,“我周围的人都问遍了,她们都说没法品评,你们也不愿意,我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只是没时间来店里的话,”他沮丧的眼神中冒出了一点希望的光辉,看向洛芙和明黄玉:“我这里有他们的产品图册,你们空闲时候抽出几分钟照着图册帮我看看也可以。请帮帮我吧,我开学之前和妹妹吵架,答应给她带大都特产才哄好她的。” 社交中的某一条规则是,当你拒绝了别人的某个提议以后,就很难再拒绝他提出的另一个小小的要求。 话说到这个份上,明黄玉感到为难了。 洛芙不知道高尔文是不是在猜测她的身份,如果不是,她不想自己捅出去,也没有坚持。 她们答应了下来,克格温说明天活动场地会把甜品图册带给她们。 第 166 章 答应下来以后,明黄玉找了个“今天就得回家补作业”的借口,告辞离场。洛芙很懂她的室友,随便找个借口跟她一起出来了。 克格温毫无异议,风度翩翩地目送他们离开。 看样子是准备转身向另外的目标继续恭维拉关系了。 明黄玉并没有什么作业要做,回了学校,两人从临时传送点往外走,边走她边对洛芙说:“我讨厌那家伙,感觉好……油腻?是这么说吧。” 洛芙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我也不喜欢,好像是听到我过了高级魔法师等级考试以后才贴过来的一样。” 喵喵很高兴洛芙和她有一样的观点,没有因为年龄小就被忽悠上,她想了想:“我们刚刚……是不是不应该答应他?” “……已经答应了。”洛芙叹了口气,抓了一把头发,觉得自己还是脸皮太薄了。 “抱歉,是我说话不够周道。”喵喵对她道歉,“我没想到他这都能接下去。” 作业很多所以不去已经拒绝的很明确了好吗,什么人会凑过来说那我把图册给你你看图说话吧这种话啊。 洛芙眨眨眼,冲她笑了笑,若有所思。 明黄玉看了她一会。 “洛芙,你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你是不是认识他?” “我不太确定。”洛芙犹豫了一下,“他和我家族的政敌家的儿子有点像,但我没见过那个人。” 明黄玉露出了恐怖的神色:出现了!传说中的政敌!人类可怕的内部斗争! “他不会借机要毒害你吧?”她替洛芙紧张,在家乡看的人类内部斗争历史里的血腥阴暗击穿下限的情节从她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往外冒:“那要不我们明天不去了?” “我不确定是不是他,也不确定他是不是认出了我。”洛芙感到苦恼,“去吧,不去显得我心虚。学校里他应该不敢下毒的,大不了点心不吃了。” 明黄玉没经历过这阵仗,只能承认这是目前的最好解决方案。不过为了表示歉意,她仍然请洛芙喝热可可。 假期的下午阳光明媚,坐在这里喝热可可发愁也不是个办法。明黄玉看洛芙想的差不多了,试图提议让她高兴一点:“我今天的作业都做完了,我感觉他还会在那里奉承很久。办法已经想好了,发愁也没用。难得有假期,要不我们趁机去大都玩吧!” 洛芙:……………… 快,快想想,有什么能够转移话题的办法! “对了,突然想起,贝拉她现在是不是住在学校范围内的旅店,要不要我们去看看?” 明黄玉:小同学,你为什么不想去大都?没有人不想去大都,我觉得你有问题。 但这也确实不算个不好的提议,那件事之后已经过去了三天,她也不知道那对遇人不淑的母子现在怎么样了。 上次分别的时候贝拉有透露过她会和莱米搬去哪里,十分钟后,洛芙和明黄玉站在了贝拉居住的旅馆门口。 贝拉见到她们还肯来找自己,很感动。 她现在的状况并不好,为了逃离那个男人不敢回去取家当,再加上工作也怕被盯梢,最近都没有去工作和上课。 她摸摸莱米,叹了口气:“上课其实无所谓了,我本来就是在读辅修,学位证上半年有拿到。但我怕那个人一直派人在学校里盯着,因为算到我可能会带莱米去找校长。我在考虑换一个地方。” “换一个地方莱米不也要来找校长吗?”明黄玉问道,她是个魔兽,不太能理解人类权贵这种仗势欺人而且还很神经的行为。放在远古之森,这波操作往村口布告板上一贴,半个村的男人加上威廉姆斯本人的爹大伯爷爷兄长都得一起去赏他一顿好打。 “也许过几年吧。”贝拉叹了口气,“莱米不找校长,也无非是不能长大。我在考虑去央都,什么人也不敢在地上神国动手,就怕出什么意外或是莱米生病,那就糟糕了。” 莱米的机械身体,如果有严重超过自我调节程度的损坏是无法让普通医生治疗的。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传奇这一级的机械师。这样的机械师一共四位存世,并称魔动力机械工程至圣四叶。 除了大都魔法机械学院校长哥耶,剩下三位分别是位于大都的军用星土机械研究所所长埃里克斯,远古之森号称神之手的自由研究者碧晶三叶花。 以及消失一千年,最近刚刚现世,行踪仍然不定的巫师大神,奥古斯都·卡诺兰朵奇·菲斯尼亚尊陛下。 星土研究所是军用设施,从上到下都是一帮崇尚暴力美学的炸比,位置在大都,并不是一个好选择。碧晶三叶花行踪不定,除了特别重要的事同级别或者诸神派人去请,不然哪怕超凡求见到了门口见不见也看心情。 至于奥古斯都……几个菜啊喝成这样。别光喝酒,也吃点花生米啊。 基本上全大陆所有的人里,只有,也只能有容易接触,擅长细节和动态机工变化的机械院校长哥耶会愿意帮他们母子这个忙。 明黄玉是机械师,了解顶级机械师的情况,闻言也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喵喵很不高兴地向后弯了弯耳朵:“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啊,你这么怕他。大都没有王法的吗?” 贝拉低下头,露出有口难言的神色。 大都不是没有王法,只是个别人喜欢在王法旁边左右横跳。 威廉姆斯·奥克兰多,这位先生是奥克兰多公司的继承人,是老威廉姆斯唯一的儿子。他们旗下的奥克兰多公司主打大都商业贸易,在地产和时尚业等方面也有涉猎。 大都及周围地区有一亿五千万人口,核心区也有几千万,贸易的吞吐量极其巨大。涉及的各个方面都有大佬手眼通天。奥克兰多公司相比于他们只是勉强说得上话,可对于一无所有的贝拉母子,却是不可抗拒的庞然大物。 而且他碰巧还有个太太太太太太鬼知道多少个太奶奶,是一位隐居的超凡强者。 塞西莉亚·奥克兰多,前任魔兽帝国比蒙骑士团后勤长官,货真价实的太奶奶,也是确认还在世的上位神。 这样子情况就变得难搞了起来,倒不是说塞西莉亚闭着眼护曾孙子,主要是这个关系让浮空城和大都普通警察难做。 浮空城专门收拾违法乱纪的能力者,并不畏惧隐居八百年的塞西莉亚。但威廉姆斯碰巧是个凡人菜鸡,虽然渣的恶心也没怎么踩爆红线,轮不到浮空城管。 可到了真的应该管他的大都凡人司法系统,那些凡人却不能不给上神一个面子。 而且威廉姆斯又有钱,做事喜欢欺负小鱼小虾,祸害对象主要是他家的几个商业竞争对手,手下的员工和自己的女人,从来没有闷头作死去怼哪个惹不起大佬手下的商会。凡人警察也不好拿他开刀,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这波想捉自己离婚的前妻和儿子回去,说难听点当然算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但换个说法,还真就能用家事糊弄过去。别说大都警察没法管,就算哥耶也不好发话。 传奇说话分量很重,因此他们对外必须缄口慎言,不能胡乱凭借喜好干涉不相干的人的私事。 洛芙陷入了沉思。 比背景,她从来没怕过谁。但问题是这件烂事,让她身后的那些大佬跳出来用神器杀鸡为免有点太过分。 但不管吧,当事人的生活确实已经非常糟糕,被逼迫的几乎无路可走了。 就像布莱兹当初通过校长告诉他的内容一样,能力者的世界有能力者的解决办法,不是特别要紧的,她要学会自己处理。 喵喵室友就没这么多想法了,明黄玉一挽袖子:“我看他就是缺乏家教,放在我们远古之森,这种人要被族长拉出去打断两条后腿!你有没有联系他们老祖宗的方法啊,我看上神肯定也想教训这样的不像话的子孙!” 贝拉摇了摇头。 塞西莉亚是隐居状态,除非是真的有要事,否则浮空城甚至会为她保守定居地。别说她了,威廉姆斯当年都曾经暗示过,除非紧急情况动用祖传魔法消耗品,他也没法联系上老祖宗。 明黄玉很失望,尾巴都不甩了。 别说什么打断两条后腿了,洛芙拍了明黄玉一下,现在的问题是贝拉母子怎么办。 “所以贝拉,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想让你回去吗?”洛芙问,“他不是和你妹妹挺愉快地在一起了吗?” “他说他发现自己离不开我。”贝拉表情麻木,“大都法律不允许一夫多妻,他又说没和贝丽结婚,要娶我。” 她伸手揽住身边的儿子,表情痛苦:“莱米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赶我走的时候偷偷给我喝了流产的药,孩子没打掉,那个药的副作用是致畸。我那时候也是糊涂,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乱吃药生理期不准,发现有了莱米的时候孩子已经很大了,没钱去产检,就想着这也是一条命,硬着头皮生下来。” “等到生下来,看见莱米那个样子,我走投无路去求他帮忙,他跟我说,是他指使贝丽背着我偷偷下的药,说我不配生下他的孩子。” 贝拉抱着莱米哭了起来,洛芙和明黄玉坐在她对面,话都说不出来。 两个小时以后,站在宿舍门口的夕阳之下,洛芙伸手拍了拍表情僵硬的脸。 “像我这样的人类,一般其实很难想象世界上有这么恶心的事情。”她对明黄玉说道。 明黄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过了好一会,她对洛芙说:“像我这样的魔兽,也想象不出来。我觉得我纯洁了二百年的心灵收到了很多污染和伤害。” 夕阳打在她们身上,在地上投出深沉的影子。宿舍楼之间的树林里传来了几声鸟叫。 “我以后不会再问人类不人类的问题了。”明黄玉叹了口气,“抱歉,我原来以为短生种的很多想法和长生种有很大区别。确实有很大区别,但那些真正变态的家伙,我也不能因此就归类到整个人类里,就像我不希望你们把魔兽中的坏人扩散到我们全族一样。” 洛芙沉默一会,伸手拍了拍她。 她们一起走回了宿舍,期间谁也没说话。 ※※※※※※※※※※※※※※※※※※※※ 我出门几天!手机码字感觉太糟了,存稿也没有,这几天先暂时隔日更_(:_」∠)_下次更新是周日了 第 167 章 霸道总裁的操作发生在眼前,受害人一侧的遭遇真实得让洛芙恶心。 好在四大交流会即将圆满落下帷幕,在活动的最后三天,年轻一辈的同学们爆发出了极大的解决问题能力以及创造力和激情,用他们青春洋溢的汗水洗涤了洛芙被塞满令人呕吐操作的脑子。 科伦波尔他们一组中规中矩,但是到了后期突然下了两天雨。他们倒是不怕冒雨干活,但泥泞的雨天非常影响魔法师尤其特别是符文法师和阵法师的施法环境。雨停以后他们加班加点,但太多的工作量让他们的魔力恢复赶不上消耗,最后几天以一种所有人都一副随时会猝死的样子要死不活地保持住了第一的进度。 隔壁德鲁伊开道的那一组里面混着魔兽猫鹰一族天气方面的天赋能力者,倒是及时赶工避开了大雨。但他们面临的魔法师魔力分配不均匀,后期恢复不过来的问题比柯伦德他们还严重。真的是靠着头铁和强悍的高效工作分配扛了下来,咬在了科伦波尔他们一组后面。 四组分了小半数机工师和符文阵法师,怎么算常规人手也不够。他们砸锅卖铁,做出了包括高尔文,哦不克格温在内的很多学生做梦都没想到的事情。那帮人真就用机器造机器,魔法机器制造普通机器,就地取材精炼土木压缩三合板,所有的魔法师和战士都加入进来,做了好几百晃晃悠悠扭来扭曲的农工大型机械。 机械开垦,机械播种灌溉,机械建设楼房,爱情令人伟大,但联合收割机更强。 联合收割机的致命问题是,到了后面,就地取材土木精炼的材料明显不行了。他们造的机械走着走着就垮了。等到他们发现关节受力太大,把水平腿改成履带的时候已经有点太晚。 而且时间紧急动力不太足够,到了后期,整组一百人除了个别留下来指挥机械的机工师,有一个算一个都上去给机械充能了。散落在大地上的农用机械,每一个上面都趴着个人,这场景委实也挺好笑的。 农用收割机效果很棒,但材料太烂了,总之就是理论上什么都好但实际上状况频出。他们这一组目前最慢,但搞出的东西反正在洛芙这样知道什么是工业革命的人眼里真的牛啤。 明黄玉觉得这是魔动力机械学的胜利,洛芙深以为然,连旁边的四大教授们也是赞誉有加。 他们的赞誉顺着风传了过来,让洛芙身边的克格温张了张嘴,叹气对洛芙笑道:“好吧,你是对的,他们确实很厉害。” 洛芙看了他一眼,很塑料地对他笑了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克格温这个人就很嫌弃四组在机工师符文师人数巨多的不利条件下,不肯放弃发掘办法,用创新齐心协力突破困难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的所有努力。 他很崇尚一组的力量,也很推崇二组的不走寻常路,但就是不喜欢四组这些逆境中努力的机械师。 如果不是老师终于盖了章,夸这些学生做的不错,这个人到现在可能都不愿意承认他们也是优秀的。 慕强是好事,能力者特别是战士,往前走的重要动力之一就是慕强。 但......呃...... 总之这个人现在站在洛芙面前,阳光温柔地对她说道:“我之前看法不对,还是洛芙厉害。不愧是高级魔法师,我的经验和判断还有很高的提升空间。” 明黄玉不高兴地挑了挑眉,她也很支持四组来着。 “当然啦,明黄玉也很厉害,看在我之前的说法都是猜测的份上,请原谅我这小小的错误吧。”克格温对明黄玉也道了歉。 他的这个说法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 但也因为变得太迅速,总是少了那么点真诚的味道。 “对了,这是上次说的,我给妹妹挑选礼物的甜品店菜单。”他掏出了一个厚厚的,封面色彩甜美的精装册子,并一个纸袋一起递给了洛芙:“我把妹妹从前喜欢的口味抄了一张单子夹在菜单里了。这是同一家店的几个比较有代表性的特色点心,拜托你们啦。” 洛芙接过甜点册,不想要袋子,但克格温对她说:“请你们帮我选也很占用时间,我还有些过意不去。这个点心就当做是谢礼吧。我早上来的时候刚买的,为了保证口味要尽快吃啊。” 洛芙这样就不好意思不收下了,她笑着接过,看了看里面,似乎确实是从甜品店直接送来的,封贴都没有拆。 那又怎么样,反正她不会吃。 “好的。”她对克格温笑道,“那我回去品尝一下,再根据这个味道推荐给你你妹妹可能会喜欢的点心。” 克格温笑盈盈地看着她,阳光照在他白皙的皮肤和分明的五官上,显示出一种少年人的朝气来。 他开口还要对洛芙说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亲爱的,啊,克格温。”有人对克格温说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巧啊,在这里碰到你。你妹妹要过生日了吗?” 头发微卷,身材消瘦的青年对高尔文说道。他穿着阿克洛特古魔法咒术学院的袍子,过了七年,面孔已经完全长开,个子高的洛芙只能仰视,只有眉眼和细微处能够依稀窥见小时候的影子。 但洛芙还是认出了他来。 在阿克洛特古魔法及咒术学院的,她多年没见的好友。蒙托洛现任国王墨托忠诚的弟弟,高尔文的八王叔,俄托对她笑了笑,扭头对克格温说:“我侄女要过生日,那可是大事,我也应该为她精心准备的礼物才对。爱琳除了甜点还喜欢什么呢?她有没有什么比较期待的礼物……” 他扯着克格温走远了,都没有和洛芙打招呼的。 洛芙感动于他的体贴,又有点愧疚:她来机械院读书这件事,是个不很重要但也最好不要满世界宣扬的小秘密。她在信里没有告诉过俄托这件事,只说她的老师有些安排。 俄托最近在奋力冲击中级能力者资格考试,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来了会场。他认出了她来,没有揭破,反而把高尔文拎走了。 过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完全不是洛芙记忆里的小男孩,可把她当做好友的真挚一面仍然如故。 洛芙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有点感动。四大交流会只有明天最后一天了,过了这个时间,四个学校连通会场的临时传送法阵都将关闭,他们再想交流,就要通过所在地区的大传送中心了。 洛芙是不会离开校园的,俄托应该也不太方便,希望在那之前能找到机会见一见他。 晚些时候,她提着纸袋子和明黄玉一起回宿舍,还碰巧遇到了在校园里的副校长欧尼贝尔。 这位穿着凡人时尚衣裤的女士在盯着某栋教学楼思索着什么,看到洛芙她们打招呼只是很随意地点了点头。 她注意到了洛芙手里的袋子,还看了几眼:“哦呀,有人送礼物啦?” “这家点心很好吃,真高兴你们这么快就发现了大都的优秀店铺。”她说,“他家的覆盆子松塔泡芙和蜂蜜鸟窝卷都不错,巧克力奶酪千层糕也很好。” 洛芙向她道过谢,欧尼贝尔也没说什么,点点头继续去看教学楼的屋檐了。她是传奇,没有指出点心有问题就是没有问题,老实说这还挺出乎洛芙意料。 也对,高尔文再怎么傻,也不至于在学校里做的这么直白。 她放下心来,回到宿舍决定塑料到底帮他把给妹妹的点心选了。她到书桌旁坐了下来,高尔文说他把他妹妹的喜好夹在甜品介绍册子里了,洛芙翻了翻,第一页夹层里果然有。 那两章写了高尔文妹妹过去常吃的甜品和个人喜好的单子。洛芙随便看了看,这位公主殿下喜欢复杂突出的味道和绚丽的颜色,偏爱奶香和几种少见树莓的风味,不太喜欢鸡蛋和面粉的原味,在贵族少女里不算很突出少见的喜好。 那几张纸用昂贵的带花边的信笺纸抄写,字体是贵族常用的花里胡哨难以辨认的写法,仔细闻还能闻到纸和墨水里掺杂的香料。 老实说洛芙觉得这有点太夸张了,普通的贵族人家都未必会这么搞。据她所知各个地区的花体字写法有略微的区别,如果她也用花体字回复,会不会暴露她是辉耀大贵族的事实? 这也是高尔文的试探? 这个人怎么十六岁骚操作这么多?他们家心眼遗传吗? 好烦啊,回信的时候写印刷体好了,想骂人。 她边想边翻到下一页,想不到后面是一页印刷的书页,页脚写的是超凡史诗-贰。 高尔文最近在研究这个,第一天见面还吹了好久的牛。这是不小心把散装书的书页也夹进来了? 洛芙很好奇超凡史诗,她读了读那一页超凡的故事。 第 168 章 “……黑白凤凰与龙作为世界能量轴心的意志具现,是最特殊的精怪,诞生于天与海之间。古老的传说中表明,他们诞生的时候混沌不辨善恶,神圣缺少人性,是无情亦无知的存在,需要成百上千年的游荡,经历人世间凡人感情的洗礼,才会逐渐学习和表现出人的一面……”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存世的凤凰与龙都拥有不可考的悠久生命和不能窥探的伟大意志。这个古老的传说,直到燎原之乱过去的第二个千年,黑凤凰,古魔文【赛孚瑞亚】的诞生,才得到了证实与修正。” “……由于难以抑制自身无情的神性一面,赛孚瑞亚从那以后消失于世人的面前,学者猜测,祂封印了自己,用漫长的时间行走于人世间,感受着凡人的灵魂,凝聚出了自己的人性。” “这种猜测在终末之战大都保卫战役中得到了证实,赛孚瑞亚尽管对神树之下受到的冲击冷眼旁观,但祂在大都保卫战时期投入了秩序阵营……并从那以后一直奋战在秩序第一线……直到晨曦之战胜利……” “……那之后不久,赛孚瑞亚再次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人们猜测祂是感念于同族的牺牲,再次自我封印……” 黑凤凰……没听说过,谁啊。 洛芙心想,但又无法无视这段话里的几个关键信息。 与凤凰并列的是龙,而且特意点出来黑白凤凰和黑白龙。有黑龙血统的一大堆,实力巨恐怖的只有一位,黑龙霍芬特里尼亚,魔皇白背后的那条巨龙虚影,据说是现任诸神族长的好搭档和兄弟。 白龙洛芙碰巧认识,巫师大神奥古斯都,他一个龙也不知道怎么传承就传承成巫师大神了。 白凤凰……没听说过。 黑凤凰没有名字,祂的古魔文名称叫赛孚瑞亚,书里也用赛孚瑞亚来称呼祂,黑凤凰的名字就是黑凤凰,这点和有名有姓的奥古斯都不一样。 洛芙还注意到了一点,黑凤凰通篇被称之为祂。 在一般语境里,祂指诸神的神性一面,完全状态的超凡也能用,但不那么频繁。诸神为了维持人的一面,不动用权柄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愿意被按照凡人之间的一般方法称呼,很少很少被称呼为祂。 怪了,是因为祂神性占优,不需要收敛? 洛芙严肃思索了一下,主要是拿来比对了一下奥古斯都,感觉黑凤凰就算和白龙比也有点奇怪的亚子。 想看看后面还写了什么,洛芙把那一页纸翻了过来。 后面一页活动书页上,用黑色的墨水画出了一个女人的肖像。 这女人有着一头漆黑的直发,眼眸幽深,身穿层叠华丽但有些破烂的黑衣,赤着双脚站立在滔天的黑色火焰之中。她黑袍的裙摆下端参差不齐,好像巨鸟的尾羽,也确实是她背后黑色巨鸟虚影的下部。 令人恐怖的是,她和身后的巨鸟虚影都是残缺不全的,有些部分没有覆盖血肉。在黑色火焰拂过的地方,女人和鸟的皮肤羽毛和血肉全部消失,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骼。 美艳的女人、巨鸟以及枯骨并存,光是看图就带给人一种极端诡异惊悚的不详感觉。 洛芙看到这幅画的一刹那就感觉不妙,她想要合上那本甜点册子,可根本没来得及付诸行动。 那副画仿佛带着生命一样,在她眼中瞬间放大,黑火滔天,洛芙仿佛在被黑色火焰点亮的洞窟里看到了真实的那个女人。 身体半是红颜半是枯骨,随着黑色火焰的烧灼不断变换着枯骨的部位和位置。露在袍子外面,部分覆盖着血肉的脸庞和手臂一片惨白,只有和枯骨对比的时候才勉强像个活人。 祂穿着华美但破烂的全黑长袍,袍子的颜色黑的仿佛发光。身后的石壁上缠绕着锁链铁钉,绘制着可怕的符咒。在那之上,黑火映照出了巨大的鸟的影子。 鸟影的头部此时是枯骨,空洞的眼窝和女人一起看着洛芙。 一瞬间,洛芙感到仿佛比被世界上最可怕最凶煞的恶鬼注视还巨大的恐怖。她顾不得思考为什么这个秩序侧的女人会恐怖到这种程度,意识被吸进来以后并没有减速,还在飞速向着那个女人接近。 那女人看着洛芙的眼睛里有杀机,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手。洛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意识冲向她漆黑的眼睛,吓得不敢动弹。 超凡有了杀心,真的一眼就能看死她。 她惨白的脸在洛芙面前越来越近,那双漆黑的眼睛带着恐怖诡谲到极点的杀意,惨白的面孔上只有嘴唇是朱红的,那仿佛是她身上唯一不黑白的色彩,却毫不灿烂热烈,带着浓郁的血色。 洛芙的意识被飞速拉进,撞向了她。 她猛地睁眼,发觉自己已经坐在了寝室的地上,浑身都是冷汗,明黄玉扶着她,看上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洛芙喘了一会,才找回身体的知觉。她身上几处被桌椅磕到,疼的厉害,但这些加起来都比不上她刚刚被杀机笼罩的恐怖和惊悚。 那女人动了杀心,但到底是没动手,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过……洛芙感到刚刚自己从她那里读出了一点意志,她暂时还有不动手的理由。 她应该珍惜,这个理由的存在基础脆弱得像被细线悬挂在悬崖边上。那根细线随着她生活中的每一个决定左右摇摆,仿佛随时都会崩断。 “你没事吧,我的天呐。”明黄玉吓死了,扶着洛芙好好坐到地上,“你刚刚看着看着书突然就倒下来了,怎么回事,那本书里藏了什么?” 没等洛芙伸手要,她已经拿了那页纸给她看。洛芙本来还想劝阻她如果是有诅咒的物品不要这么莽撞,看到那张纸的时候沉默了。 那个画着黑凤凰赛孚瑞亚图案的书页,此刻从黑凤凰的画像中间开始,已经变成了边缘焦黑不可辨认的空洞。 纸张焦黑的边缘还残留着火星,就在洛芙看的这一会,它们卷曲着燃烧着,向外吞噬了最后一点黑凤凰背景的线条。 “不是诅咒。”洛芙拦住了明黄玉想要起身去喊人的动作,扶着她站了起来。 “只是有位秩序侧的冕下,想要看一看我罢了。” “我一直以为这是假的。”她看着那张纸,叹息了一声,“当你注视神的时候,神也在注视你。” 明黄玉:??? 喵喵想了想自己去了那么多有诸神画像的地方,想起自己几百年来难免有几次不够尊敬的言行,陷入了比洛芙刚刚还大的恐怖。 “没事的,诸神的形象流传太广,他们把这个能力关掉了。”洛芙用满是冷汗的手握了握她,感觉身体还不是自己的,扶着椅子坐了下来,“不用叫人,那位大人有恶意我早就死了。我明天亲自去找副校长。”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第二天天刚亮,洛芙直接去欧尼贝尔居住的房子外面堵人。 欧尼贝尔身为没有家室的超凡强者,是学校的底气和庇护,平时就居住在学校里。她一大早被堵了也没什么脾气,一身居家常服拉门请洛芙进来,似乎昨天根本没睡。 “喝咖啡吗?” 她问洛芙,先给自己倒了一杯。 洛芙昨天几乎没怎么睡,闭眼就想到诡谲的黑火,红颜枯骨互相变换,以及黑凤凰眼中的滔天杀意,半夜都被吓醒好几次。此刻睡眠不足感觉很差,看见吃的东西就恶心。 她婉言谢绝了欧尼贝尔的邀请,把看到黑凤凰的事情告诉了她。 副校长沉默了一会:“……现在东方的贵族真会玩。” 洛芙:缓缓打出一个? 您别说风凉话了,听起来随便就有人能搞死我啊,快想想办法,不然我和高尔文在这个学校里马上就只能留一个了。 如果回辉耀,我至少还能死在我爸和艾塔身边。 “赛孚瑞亚这事……你等我一下,我去问问。” 副校长说着还真就站起身进旁边屋里去了,把门一关不知道和谁通讯起来。 洛芙留在沙发上,人都傻了:临时问别人可还行,你们提前都没想到这些吗? 感觉很不靠谱的样子啊…… 她在原地无聊地坐了一会,欧尼贝尓就出来了。 “我问了一下布莱兹尊陛下,他的意思是,赛孚瑞亚这事是个......比较特别的意外。”她咳了一声,“她是秩序侧的,也没伤害你,你就别管她了。” 洛芙:您管那个叫不会伤害我?祂的杀意猛的辣眼睛啊。还有那个扭曲黑雾里面的不详诡异感觉,你确定她真的是秩序侧? 什么叫也没伤害我我就别管她了?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她的表情真的崩裂的有点明显,欧尼贝尔也知道自己说的就离谱。她想了想,对洛芙补充道:“赛孚瑞亚是比较特殊的传奇,她的能力非常诡异,可能看起来让人感觉不好。但她确实是秩序侧的。” “我成为传奇也就几百年,和她不太熟悉,不过……” 她看了洛芙一眼,眼神让洛芙浑身发麻。 “就我所知,赛孚瑞亚性格极其恶劣嚣张,她和项玉尊陛下的关系就很糟......据说她们曾经迫不及待地试图杀了对方,说是仇人也不过分。” “我是说,项玉那会忙于计划终末之战,没怎么和她计较,是赛孚瑞亚单方面的仇视项玉。”也许是洛芙的眼神太恐怖,欧尼贝尔修正道。 “所以你感觉糟糕很正常,毕竟......我想她连全盛时期的项玉尊陛下都敢怼,性格糟糕到力量强大,迁怒于你也不算奇怪。” 是,不奇怪。 黑凤凰通过信息交换顺手怼了她一顿,洛芙自己也不奇怪。 但她另一方面有点害怕,大都保护她的设置是不是漏洞太大了啊。布莱兹和人神塔尔维亚比起来不是有一点点的不靠谱。 还行不行啊,总觉得她的处境非常危险,而且应该不是错觉。 第 169 章 不管洛芙在内心怎么吐槽,精怪大神布莱兹看起来是不准备更改决定了。 行吧,既然大都的大佬说她很安全,赛孚瑞亚只是个意外,那洛芙只好认了。 她把高尔文把画给她的整件事告诉了欧尼贝尔,副校长听了以后呵呵冷笑两声,表示她知道了。 她要来了画有赛孚瑞亚肖像的书页,伸手拂过,还原了书页上被传奇的目光穿透而烧焦的图案,把那张仿佛从未发生任何事的纸张还给了洛芙。 洛芙拿着赛孚瑞亚的画像,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个蠢问题:“呃……这个纸会留下痕迹吗?” 能知道黑凤凰和项玉不和,项玉和洛芙有联系,所以想要用黑凤凰的肖像来试探她身份的人,怎么说也是个有资历的老道超凡。纸张被魔法烧穿一次的痕迹不知道能不能蒙过去。 欧尼贝尔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 “当然可以。”她理直气壮地答道,“但你不会以为你的身份在那样的超凡眼里不够明显吧?” 呃…… “我觉得有一件事你没搞明白。”欧尼贝尔对洛芙说道,“隐藏你的身份,是学校的传统,是对你世俗生活的保护。” “其他学生和老师不会因为你们的身份而对你们有偏见和看法,你可以拥有正常的校园生活,这是你作为学生应该拥有的权利和需要遵守的规则。” “所以学校会帮助你,不让你国家的盟友的政敌的儿子知道你的身份。但这些都停留在世俗意义上,涉及到你身上的那个问题,这些浅薄的策略都是没意义的。” “对于那些知道你身上秘密的家伙,你的安全从来就不是靠隐藏得到的保护。从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黑凤凰和项玉有所联系,所以她可以越过我们注视你。但知道这种联系的人同样也会知道,她身为秩序侧不会真的伤害你。” “我猜你的那位同学做这件事是他自己的决定,他背后有人告诉他这些秘密,他私自用这些秘密来试探你罢了。” 听欧尼贝尔的意思,洛芙受到的保护和背后的超凡博弈比她以为的要凶猛的多。 但她也说了,“知道这种联系的人同样知道黑凤凰不会真的伤害你”,洛芙只好认为黑凤凰这个意外有被提前考虑到,自己目前还算安全。 但是很难相信啊,真的有吗……刚刚的措辞是意外不是例外吧……总觉得很不靠谱的样子。 她收好了欧尼贝尔还原过的黑凤凰图像,感觉他们做事还挺骚的。 如果这件事只是高尔文因为政治原因擅自作出的行为。他不知道洛芙身份,于是用黑凤凰的画像试探她。洛芙还给他一张完整的画像,就能掩盖这一切,让高尔文以为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如果高尔文背后的大佬看到了那张画像背后被烧毁又重现的痕迹,他就会知道,这件事已经被洛芙捅到正副校长乃至于精怪大神布莱兹那里去了。他的试探和尝试失去了意义,而且受到了注视。他会被迫沉默,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并且带着高尔文一起装疯卖傻下去。 ——不过如果他能知道黑凤凰不会伤害她,那这整套行为除了把自己的头送到布莱兹鼻子底下请求精怪大神多看两眼,也没什么实际意义。 大概就像欧尼贝尔说的那样,这件事是得到隐秘消息的高尔文自作主张,背着身后指点的人擅自试探了洛芙。 太复杂了,太复杂了。希望塔尔维亚他们搞快点,洛芙已经不想背负这不属于她这个年龄应该背负的重量了。 她向欧尼贝尔道谢,站起来准备告辞,被兼任自己院长的副校长喊住了。 “你是不是准备选课了?”副校长问她,“明年的校外社会实践课,有什么想法吗?” “还没看。”洛芙老实答道,其实是不想出校门。 “你来了大都这么久,都没出过校门。”欧尼贝尔对她说,“体贴别人是好事,但过渡为别人着想,使得自己想做的事做不成就不好了。” 啥?我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是苟住小命啊,我来上学难道不是为了得到保护吗?我没体贴别人,我只是不想再来一次诸神驾临四位捞我一个了,老实说睡三个月起床复健的感受真的很糟,谁体验谁知道。 “你不要选校内的实践,那些是给留校学者方向的学生选择的,不要占用真正需要的人的资源。”副校长说道,“除了校内实践,只要在大都范围内都没问题。年轻人多出去走走看看,别不当回事。” “校长把坚果给你了,夏夜行宫也给了你手镯。我看不出不出校门的理由。”欧尼贝尔使用了陈述句,“我很期待看到你的校外社会实践课程项目选择列表。” 她送一脸拒绝但不得不妥协的洛芙离开了院子,站在门口的阳光下深吸了一口气。 树丛里跳出一只用后腿站立,穿着衬衫马甲,戴着丝绸礼帽的机械白兔。 兔子两只后腿着地,慢吞吞地跳到了欧尼贝尔脚下,抬头看向美丽的副校长:“贝尔,布莱兹真的告诉你他考虑了赛孚瑞亚吗?” 欧尼贝尔看着地上那只人模人样的机械兔子,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三秒:“我觉得……没有。” “你给学生说的还挺像模像样的。”校长的机械兔子吐槽道,抽了抽鼻子。 “他没提前说,但事后跟我说她反正不会伤害小姑娘,也没怎么担心后怕。我感觉他对这件事有个不出格的预期。”欧尼贝尔蹲了下来,尽量平视那只身穿马甲系了领结的机械白兔,“诶,哥耶。我总感觉赛孚瑞亚对小姑娘态度怪怪的,她当年和项玉到底怎么回事啊?” 机械兔子从外套里面掏出了一块小小的金怀表,打开对着它看了一眼,跺了跺脚。 “没人知道赛孚瑞亚在想什么,但如果我猜的有一半准确,那可能是个复杂的故事。不适合在愉快轻松的清晨谈论。”兔子答道,收起了怀表,“财务处还有助理的位置吗?我想录用个年轻人。” “……你这职位也太细枝末节了,你去问财务,肯定可以。” 洛芙从欧尼贝尔那里出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和高尔文维持表面的和平。 就算这种和平比纸还薄,塑料的不得了,也比把两个国家的内部斗争撕得全校都知道强。俄托的哥哥刚刚被神殿扶上王位,她自己身上一堆秘密,保持塑料的表面关系对谁都比较好。 她和平时一样去了四大交流的会场,把点心册子和抄好的建议列表给了克格温,还笑着跟他说自己‘找到了一张超凡历史有关的纸,原样好好地夹回去了’。 克格温还挺惊喜,连声道谢,说自己正找不到那一页,正在担心,想不到是不小心夹了进去,洛芙帮了大忙。 两人的态度都非常诚恳亲切,不知道的还会以为他们真的是丢了一页书又找到了的普通同学,可以从这些小事中发展出友谊的真诚关系。 科伦波尔那一组的评价最高,组织负责这一届四大交流活动的机械院魔武学院院长在活动的结尾发表了讲话。大意是对这一届各组表现的总结和点评,强调了学术交流的必要性,团队合作以及灵活运用的好处,共同建设美好社会之类的。 洛芙没听,她在人堆后面克格温注意不到的角落绕了绕,果然找到了俄托,一把拉住他通过传送法阵回了机械院。 他们在机械院偏僻地方的小咖啡厅落了座,洛芙左看右看,怎么想克格温应该都不会找过来。 俄托看她防贼一样的表情,笑出了声。 “嘘嘘,我在看你侄子,我好不容易把他糊弄过去,可不想被他看到我和你在一起直接猜出我是谁,我太难了。”洛芙对他比嘘的手势,确定周围没什么视线死角,松了口气。 七年不见,俄托已经是十九岁的青年。他和洛芙印象中那个小个子的男孩完全不一样了,挺拔俊朗,声音也因为变成低沉了下来。 洛芙这几年和他没断过通讯,再见面并不生疏。但乍一看他这么大个成年男生的个头,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他找你麻烦了?”俄托问她,体贴地没提洛芙怎么说是跟老师学习却跑来机械院的事。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蒙托洛现在的国王是他的大哥,隔壁国家公主身上发生了些了不得的事情,不能问也不好猜,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他找借口给了我一本书,里面有些东西差点就暴露了我的身份,幸亏我找副校长混过去了。” 他不好问,洛芙多少还是要解释一下:“我现在身上有点麻烦,呃……算是和尊陛下有关的事情,要保密所以之前都不好告诉你我来大都了。不知道高尔文怎么知道了,他是不是还和什么特殊的能力者有交往啊?” 俄托的眼神变得深沉严肃起来:“从前有,是褐托和杰克三世做的。我哥哥继位以后他们说已经把联系断掉了。” 这几年蒙托洛内部也经历了许多阴暗恐怖的争斗,洛芙注意到,俄托现在把大王子墨托称呼为哥哥,而且对二王子褐托和父亲老国王杰克都直呼其名。 她还记得,他们小时候,虽然俄托对二王子不如对大王子那样尊敬亲近,也还是管褐托叫二王兄。如今直呼其名,固然是有墨托登基他背景硬了的缘故,但显而易见,这些年内战加内部争斗,还是磨灭了很多俄托对亲情的期待和幻想。 他沉默了好一会。 “我知道了,我会去和大哥说,让他再调查一下。”他看向洛芙,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温暖的感慨,“谢谢你洛芙,肯告诉我这件事。” 他似乎是感叹洛芙愿意把自己身上有秘密这件事透露给他。又似乎是感慨多年来物是人非,洛芙还和小时候一样。 洛芙有点愧疚,同时还很不放心。 “如果不行,你考虑和人神尊陛下联系联系吧。”她对俄托说,生怕俄托不知道上层厮杀的厉害,“尊陛下会愿意提供帮助的。” 洛芙还挺担心的,看俄托和人神的表现,墨托应该是和虚空一族之类的事情牵扯不多。考虑到他是人神支持,而政敌褐托和虚空一族有牵扯,他约摸站在诸神一边,对那些麻烦是阻碍。 如果墨托不知道其中利害的话,洛芙担心他死的不明不白。她不知道什么是可以说的,只能劝俄托和他哥哥赶紧联系神殿问问情况。 不知道俄托到底理解了问题的严重性没有,但总之他应了下来,表示会交给他哥哥考虑。 他们闲聊了几句,互相交换了一下自己的近况。发现对方其实都没怎么变,聊着聊着就仿佛再次回到了年幼时候的秋天。 俄托说自己正在准备考中级武者资格认证,他的天赋不算很好,小时候王室斗争也拖累了他学习的进度。他感叹毕业以后恐怕就会回去蒙托洛,作为凡人贵族帮助哥哥稳定政权。 洛芙也和他讲了安妮的事情,俄托的父亲妃子一大堆,对这种烂事接受良好,甚至敬佩切斯特对米兰达的忠诚。他建议洛芙虽然是王储,也应该适当地提防姐妹和培养自己的势力,政治形式的变化总有其偶然性。洛芙暗暗记下,但姑且先不打算实施。 俄托忙着准备考试,下午和同学约定了一起背书。他们吃过午饭,俄托起身告辞,看上去对即将到来的中级武者资格认证考试缺乏把握十分紧张。 洛芙都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是高级魔法师,意念施法,半边身子趴过了圣阶的门槛,每天无所事事去活动现场摸鱼。她送别了俄托,约定保持联系,一个人站在餐厅门口有点落寞。 和海伦有天赋但不同追求不一样,俄托很厌倦无聊的宫廷斗争。但因为种种现实考虑,他也难以走上能力者的道路。洛芙还在思考怎么成为超凡的时候,他对自己的目标是三圣阶就能满足。 虽然她也没有把握自己能迈过那道门槛,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年纪轻轻就因为身边的超凡斗争而夭折。但她至少还有希望,并且还在向着那个方向努力。 得知自己的朋友们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凡人的道路,将来注定分离,她感到落寞和孤单。同时也意识到,成为超凡是如此的困难,超凡年轻时候身边曾有过的绝大多数人都将留在凡人的世界,走上不同的人生轨道,这恐怕是每一个超凡的必经之路。 漫长的生命和不同的人生轨迹会斩断他们作为凡人的一切联系,所以学校才要求他们出去社会实践加深这些联系吗…… 她想,虽然心里还有点气,但对欧尼贝尔的安排也没那么大的意见了。 去选个课吧,这不是她的秘密和上层博弈的考虑而做出的选择,而是为了目前只是个凡人的洛芙丽达自己的人生铺设的道路。 第 170 章 洛芙去选课老师那里拿了一份元素魔法学院的校外社会实践项目列表,回宿舍慢慢看。 这门课设立的初衷是帮助学生选择能力者世界的不同生活方向,帮助他们了解毕业以后能做些什么,接触社会免得被人骗没底裤,提高学生解决问题和社会交往的能力,以及帮助像洛芙这样天赋太魔鬼,以后大概率超凡的年轻人稳定人性建立和能力者社会的联系。 可以选的实践方向主要有留校和各个研究院的学者,凡人技术顾问,各个地区政府部门的非正式职位(有看到辉耀可以体验事务官和治安官),浮空城后勤,自由冒险者,工程技术支持。 洛芙对学者没什么兴趣,听欧尼贝尔把机会留给有需要的人,划掉了她不感兴趣的学者和技术顾问技术支持,也拿掉了需要去大都以外地区和需要抛头露面的政府项目,开始在浮空城后勤支持和自由冒险者里面犹豫。 要不随便在浮空城的项目里选一个得了,她心想,大多数不效忠于诸神却又能得到信任的能力者都走的这一条道路,无论她以后是回去继承王位还是做能力者满世界浪,浮空城都是绕不开的,了解一下没有坏处。 她顺着看下来,在读着顺眼的项目后面无聊地打着勾,随意排着志愿顺序。随即,洛芙看到了大都警察部门发布的项目:警察局能力者技术支援小队-调查桥区码头奥克兰多公司仓库爆炸事件。 奥克兰多公司,很耳熟啊。 “诶诶诶,这个奥克兰多公司,不就是贝拉那个没有爹妈的少爷前夫他们公司吗?” 洛芙回头,看到回来宿舍的明黄玉在她身后探头探脑:“这家伙好过分的,每天派好多人在学校里蹲贝拉。贝拉都受不了他,今天和我说她已经决定去央都避避风头了,什么人啊,呸。” “她决定了?”洛芙很惊讶,“就算校长不能直接帮助她,给她在学校里随便安排个无关紧要的工作也能表明态度啊?校长不肯?” “她说校长给她找了个财务处助理的工作,不过贝拉怕那家伙以莱米生父的身份闹腾学校,不好意思接受。”喵喵抖了抖耳朵,“她可能也想彻底摆脱那种臭男人和伤心地,出去开始新生活吧。校长答应她可以每半年带莱米回来一次,所以也不影响什么。” 洛芙叹了口气,把调查桥区码头奥克兰多公司仓库爆炸事件的项目写在了志愿第一条。 “我发现我们的可选项目好像不一样,我的比你少好多。”喵喵还不走,甚至摆了一下尾巴,“是因为我不到高级吗?” “你明年也去社会实践课?”你不是只有初级机械师认证吗? “我这个寒假肯定能中级!”喵喵嗷嗷,“我们机械师是技术工种,需要实践,中级机械师就要开始选社会实践了。我也选了这个,理由填不出来,第一志愿填的留校学者,如果那个满了我们说不定还能分在一起呢。可理由你打算填什么?” 洛芙犹豫一下,陷入沉思,随即提笔在理由那一栏写道:朋友和该公司代理人有仇,希望在与队友倾力合作之余在这个项目中借机挖黑料,挖不成也幸灾乐祸一下。 明黄玉人都傻了。 你这么填……这不太好吧。 “没事,校长知道了估计会挺高兴。”洛芙吹了吹纸上的墨水,想了一下,又拿了一张便笺纸,开始在上面写备注。 主要描述了威廉姆斯对贝拉做的令人发指的恶毒行为,充分表达了自己和室友对好友的怜惜之情和对该男子的以权谋私的唾弃,展示了自己希望通过个人努力为修正这股歪风邪气做出微不足道社会风气建设的意愿,点名这符合学校‘学习能力也能回报社会’的教育方针。着重指出了威廉姆斯这些行为树立起的不良风气,特别突出了莱米作为不幸儿童,身兼校长高新技术,被逼背井离乡将要面对的艰难险阻。 并在末尾插播一句:因为政治原因不希望和魔武学院的克格温分到同一组,如果对方理由不够充分希望对方换一个,否则就她退出。 洛芙吹了吹纸上的墨,把大作文一样的备注订在了选课单后面,非常满意。 她用正儿八经的陈述语句把自己的公报私仇不良居心写的明明白白,最要命的是还挺有道理大义凛然,并且点出了校长也被对方抹了面子,虽然校长不计较,但未必意味着校长不乐意见到她借着项目课余时间疯狂搞事。 没有看了这张东西的选课导师能够说洛芙的志愿理由不够充分,不能让她进的唯一理由只能是组里的其他人都比洛芙更需要它。 这个破项目,应该没有那么多人在职业发展方面非去不可强烈需要。 明黄玉注视洛芙的眼神已经肃然起敬了起来。 喵喵默默后退两步,退回了自己的桌子那里,坐下开始用写作业平复心情。 “对了,你假期打算回家乡吗?”明黄玉写了两笔,突然好奇。 “是吧。”如果副校长愿意送她回去的话,“我们比较重视新年,认为这个时候家人应该团聚庆祝。” 喵喵抖抖耳朵,“全世界都很重视新年啦,不过我们远古之森认为夏至节更加代表繁荣和生命,每年都会举办盛大的庆典。” 她也不问洛芙的出身和家人,只是邀请她:“以后有机会了,夏天来我的家乡玩呀~” 洛芙很想去,但她也知道自己短期内出门有点困难,只好给喵喵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有机会一定。” 喵喵就当她答应了,兴高采烈地开始写作业,没一会就进入了忘我的境界。洛芙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叹了口气。 远古之森是紫芫的家乡,紫芫走了几个月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她曾经问过欧尼贝尔,但以超凡糟糕的时间观念,副校长并不觉得紫芫失联几个月是个很长的时间,因此也没有特意了解过,无法给她答案。 副校长只能告诉她,紫芫还活着,活的挺好,约摸是晋升回超凡了。至于他在哪在忙什么具体处于什么样的状态,欧尼贝尔一问三不知,而且似乎非常放心,并不好奇。 洛芙想了想,歇了拜托她问问的心思。当初她和紫芫约定过,等紫芫收拾好了他的事情就来看她。紫芫没有来,格陵山脉的事如果调查应该要查很久。他也许还在忙,也许有自己的考虑,也许现在自身的状态出了问题。 无论如何,洛芙只能尊重他的决定。 话说回来,就算紫芫不想见她,她又有什么立场改变他的决定呢。 洛芙甩了甩头,把危险的想法甩了出去。 希望紫芫一切都好吧。 贝拉离开的前一天,请洛芙和明黄玉吃了顿晚饭,以感谢她们几个月以来对莱米的照顾,以及暂做告别。 她离婚以后,为了摆脱过去的悲惨记忆,隐姓埋名彻底脱离了从前的朋友圈,几年来担心暴露也没交到什么好朋友。能够认识洛芙还是因为校长的坚果,让她觉得洛芙和明黄玉是值得信任的女孩子,才愿意袒露自己内心柔软的一面。 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贝拉真的感觉很抱歉。洛芙想到她就只有这么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把自己备用的空间储物手镯送给她,方便她搬家,也当做是留个念想。 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巨变,突然得知自己爹是那么个大少爷,但同时还是个令人发指的人渣,莱米好像长大了很多,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小孩子了。 他变得沉默,待人接物更加懂事礼貌,似乎是为了显示他不会拖累妈妈后腿的决心。洛芙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总之,那之后,她把想要调查奥克兰多公司排第一的校外实践课志愿列表交了上去。 并果不其然地获得了允许。 十月初,期末即将来临,整个学校都沉浸在十分紧迫的复习气氛里。 洛芙的进度快,对于考试没感到什么压力。欧尼贝尔答应她可以接送她寒假回辉耀,让她心情还挺愉快。 以至于她兴冲冲练习刀谱的身影在室内练习场一层各种苦大仇深的学生之间显得比平时更加的突出。 “妹妹好像对接下来的期末考试并不担心嘛。”傍晚时分,和她一样无所事事的科伦波尔摸了过来,笑眯眯地在旁边抱着手无聊地聊起天来,“看来你对寒假很期待的样子。” “是哇,出来快半年了,我还挺想念我家里人的。”洛芙凌空一个突刺,刀柄上的风洞没发出声音,她很满意。 科伦波尔在旁边聊天捣乱,她也练不下去,干脆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你呢,假期打算出去玩吗?” “想去白夜原野。”科伦波尔和她一起往外走,“我是大都本地人,也不是非得回家,今年和几个兄弟想出去旅游一下。” “本来下学期的校外实践我想选浮空城的,结果太热门没选上,我和一个朋友打包被分去大都警察局能力支援小队了。”科伦波尔苦中作乐地感叹道,“也算是提前磨合了吧。” 警察局能力支援小队,那还挺巧,我选的就是那个,说不定我们能被分到一个队里呢。洛芙想,有点同情。 她是自己愿意选的,但科伦波尔和他的倒霉兄弟显然是热门的上不去,被调剂了一个没人选的项目。显然相比于浮空城,凡人警局支援部门的位置不是那么的受欢迎。也不知道是该同情他们还是该同情自己。 他们走过了室内练习场门口的小广场,正准备踏上通往宿舍区的林荫道,从路旁的树丛里跳出个人来。 拥有大理石刀削斧劈般的侧脸,身穿昂贵笔挺时尚礼服的威廉姆斯·奥克兰多挡在了洛芙面前,抬起手又放下,明智地没敢抓她的手臂。 他看起来比从前憔悴了许多,深邃的眉眼下是乌青的眼圈,显然最近没怎么休息好。神情落寞中透着激动,活脱脱一副失去所爱的失意男人形象。 “伯克利小姐,你知道贝拉去哪了吗?”果不其然,威廉姆斯问她,眼神明显不如上次在警局犀利和强势,“我找不到她了,她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看到他这么憔悴的样子,洛芙并不心疼可怜,甚至有点饿了,想吃食堂的烤鸡腿。 在意贝拉当初就别干那种事啊,把人伤害的一溜够扭头回来演痴情人设给谁看。这人还挺逗的。 不过他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对诶……这个兄弟是不是真的没有爸妈教过他?这么一想这也不是他的错,在失去了爹妈方面还是挺值得同情的。 但是,等等。 他叫她伯克利小姐,洛芙很确定警局的时候威廉姆斯并不知道她的全名。 这个人调查她,还在这里堵她? ??? 洛芙立即收起了所有不必要的同情,露出了警惕的眼神,并且向后退了两步,缩到了科伦波尔身后。 ※※※※※※※※※※※※※※※※※※※※ 大家新年快乐! 第 171 章 洛芙的警惕应对显然和威廉姆斯预计会遇到的反应不一样,不是说女人非常感性,会因为他的痴情而动容妥协吗?贝丽是这样,贝拉当初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怎么这个女生这个反应? 冷静,理智,警惕。她长着一张好像含苞待放的玫瑰花一样精巧美丽的脸庞,却给了他一种像战士,像猎手,有着坚硬的气势,却唯独不像女人那样感性和容易妥协的感受。 威廉姆斯感到困惑。他在感情上也许是个憨子,但商业头脑并不算愚蠢,他感到这个名叫洛芙的少女恐怕无法使他精心准备的感人说辞派上用场了。 但已经准备了那么久,再多努力一下也无妨。 “之前我和贝拉有一些误会。”他沉痛地对洛芙说道,很难说他的表情里毫无伪装的成分,但也不乏真心,“是这样的,当初是我误会了贝拉,我一直想要解释和挽回,但贝拉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贝丽那个恶毒的女人,她欺骗了我,让我以为我一直在找寻的爱人是她,让我以为贝拉是抢走了我的恶毒姐姐。” “但不是的,我真正爱的女人其实是贝拉。”他声情并茂地宣布道,“她走了以后我才发现那件事的真相,所以才想要追回她。我想告诉她我错了,我爱她,我从前是被人蒙蔽,她走了我才发现我爱的是她。” 威廉姆斯说的还挺真诚,失去了以后才知道撕心裂肺,他诚恳地劝道:“如果你是她的朋友,为什么不给她一个知道真相的机会呢?也许这正是贝拉所希望的,她那么爱我,至少你应该让我们见一面,让她有权利知道这一切啊。” 哇哦,好乱的家庭伦理剧。科伦波尔露出啧啧啧的眼神,但并没有打算让开,挡在威廉姆斯和洛芙之间兴致勃勃地吃起瓜来。 洛芙不一样,洛芙吃瓜吃到瓜瓤,瓜瓤里面是烂的,她已经不想吃下去了。 “你说你真正爱的女人是贝拉?”洛芙认真想了想,“她嫁给你也有几年了吧,还给你生了儿子,看上去你们有共同生活的经历和培养爱情的基础。” 威廉姆斯点头。 “那你知道贝拉喜欢吃什么吗?”洛芙问他,“她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味道的洗发水,平时喜欢看什么书?为什么喜欢看?” 威廉姆斯大理石刀削斧劈的脸孔僵硬住了。 “你说你爱的是她,当她在你身边的时候,你遇到好的风景,令人愉快的食物,好玩的事情,会愿意和她分享吗?”洛芙继续问了下去,她知道答案,她也知道威廉姆斯知道她知道答案,她只是觉得这种真爱说出来使人发笑罢了。 “你会因为她被你伤害流泪而心痛吗?还是会因为贝丽的存在对她感到不耐烦,希望摆脱她?如果会心痛的话,你又是带着怎么样的考虑,给她下了流产和致畸的药物的?” 科伦波尔看着他们俩的表情已经难以用惊恐来形容了,他就好像一个兴致勃勃捧着瓜咬了一口,但吃了满嘴嗖汁的围观群众,单纯可怜又无辜。 威廉姆斯当然答不出来。 也许是他这么多年来从不示弱的习惯让他难以开口说出真心,也许他只是单纯的并做不到感到羞愧,但洛芙其实也不是很在意他的答案。 “您因为一个被隐瞒的秘密,就说这些年来和你海誓山盟的贝丽是恶毒的女人,一点留恋都没有,好像你们从前的感情都是假的一样。我很难相信你爱的是贝拉而不是那个秘密里的回忆啊。” “就算这样,你也坚持你和贝拉是珍爱,认为她有必要听到你那些没什么意义的表白?” 她问威廉姆斯。 威廉姆斯盯着她美丽娇艳的面庞,一语不发,英俊的脸孔板着,只是挑了挑冷峻的眉毛。 她说的这些,他自己确实没做到,他也承认,自己不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从前是他做错了,他想,但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以后他会加倍弥补贝拉的。他有的是钱,可以提供给贝拉和莱米优渥的生活,给他足够长的时间,他相信他们会幸福的。 但首先,他得先找到贝拉,让她答应和自己回来才行。 威廉姆斯低头看向洛芙,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个洛芙,虽然年纪还小也勉强算是该懂事的少女了,长的这么娇艳美丽,性格怎么这样难缠。她说话做事这么耿直粗暴,哪里有点女人温婉柔顺的样子。 他瞪了洛芙一眼,放弃了自己不擅长的别扭痴情人设,再次露出了倨傲冷峻的眼神。 “贝拉是我的女人。”他宣布道,用下巴对着洛芙,“她还带走了我的儿子,这是我的家事,我警告你,最好乖乖告诉我她在哪,不要在这里面瞎掺和。” 哦豁。 在机械院的校园里对着学生放狠话,佩服佩服。 杵在威廉姆斯和洛芙之间,左右开瓜的科伦波尔露出肃然起敬的眼神,并且开始在校园的天空中来回看。 他没发现什么,看起来还挺失望。 “您警告我?”洛芙确认道,“如果我不听您打算把我怎么样?我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威胁吗” 威廉姆斯呵了一声:“虽然机械院的学生隐藏身份,但你是东方地区的贵族吧。” 他打量了洛芙美丽的容貌两眼,嘴角挑起一个冷笑:“东方的贵族嫁娶都看重贞洁,你……” 洛芙招来附近最近的垃圾筐,当着他背后没来得及反应的保镖和科伦波尔的面,倒扣着盖到了他头上。 学校的公共垃圾桶里不算太脏,总体来说是些纸张和落叶杂物,但也有那么几个一次性纸杯和食品盒。这些东西稀里哗啦地从垃圾桶的开口和威廉姆斯身体之间的空隙掉了下来,洛芙还嫌不够,又在上面用飞石术狠狠敲了两下。 太快了,威廉姆斯这会才想起来要挣扎。他伸手从下面握住垃圾筐的底部试图把那个铁制品举起来,但洛芙一个瞪眼,垃圾桶底部钻出来无数碧绿的藤条,把他牢牢地绑成了一块板子。 威廉姆斯再也站不住了,他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垃圾桶碰地发出了一声金属的巨响。 “但愿您不知道您刚刚在说什么,看在您缺乏家教的份上,我就原谅您这一次。”洛芙凑过去,对着他身体上半部分的垃圾桶轻声说道,“再有下一次,我让您这辈子都无法兴起当男人的念头。” 她身上本来应该没有杀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头在铁桶里的威廉姆斯,还是站在那里和威廉姆斯保镖友善对视的科伦波尔,以及威廉姆斯的保镖们,听到她说后一句话的时候都感到□□一凉,头皮发麻。 威廉姆斯连挣扎都不敢了,感觉自己非常危险,挺在那里好像一条死鱼。 “霸道总裁学什么不好,学强兼犯,好的没学坏的学,真是欺软怕硬,思想肮脏卑劣。”她把声音压的更低了,贴着垃圾桶的耳边说,“你去世的妈妈会为你感到羞耻的。” 威廉姆斯挺在那,头被闷在垃圾桶里。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感觉到有人在扯他身上的藤蔓。 他的保镖们合力把他从藤蔓束缚魔法中救出来,替他拿掉了头顶的垃圾桶。威廉姆斯瞪着离他最近的圣阶骑士:“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圣者低头:“我感受到了超凡的注视。” 他想说这里是大都魔法机械学院,是四大高级魔法学院,不比外面学院区那些凡人学校可以让威廉姆斯胡闹。但想想威廉姆斯也不会听,干脆也不说了。 威廉姆斯脸绿了,再次回想起了被铺天盖地的魔导炮支配的恐惧。 他的四辆车到现在新货都还没送到,而且对方嚣张的谈都不肯谈赔偿。 他拿掉自己裤子上的最后一根藤蔓,站了起来,自信地整理了一下领子:“这女人还挺看重名声,我威胁她要散播她的花边绯闻不利传言就恼羞成怒,看起来也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所畏惧。呵。” 这次连他的保镖们都开始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了:不,您威胁说东方地区看重贞洁,一般人肯定都会理解成其他的方向了。说来说去竟然只打算传播舆论吗,您好色厉内荏啊。 威廉姆斯保持着帅气的姿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马甲和外套,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她怎么知道我母亲过世了?” “……少爷,我想她可能只是在骂您母亲死了。” 洛芙回去的路上心情很差,一直在思考自己为什么没狠狠心多送威廉姆斯一顿毒打。 但后来想想,害,不能因为危险的想法和言论作为处置某个人罪行的理由,还是应该收集证据,交给大都警察和浮空城处理符合文明法制社会的建设理念。 收集证据,从下学期校外社会实践开始。 这么一想,她心情平静多了,并且对下学期跃跃欲试的期待了起来。 她给科伦波尔科普了一下威廉姆斯和贝拉家的烂瓜,科伦波尔一个阳光下长大的直男年轻人,哪里见过这种骚操作,听得万分困惑,连连表示惹不起惹不起。 他被迫展开新世界的表现娱乐到了洛芙,洛芙轻松了起来,在宿舍门口分别,约定明年开学再见。 ※※※※※※※※※※※※※※※※※※※※ 威廉姆斯就好像一个误入高魔大佬互撕现场的凡人霸总言情男主,和整个能力者世界的画风都格格不入。 谁都打不过,但莫名的很嚣张。 (这位兄弟是个剧情人物,功能上来说不是丑角,尽管目前为止的表现都很像) 明天可能没更新 第 172 章 十二月底,欧尼贝尔作为‘洛芙老师委托的朋友’把‘出门跟随老师游历’的公主殿下送回了辉耀王都。 几个月不见,洛芙觉得王都的一切都很亲切。安妮带着米尔在王宫外面亲自迎接她,看到她这个便宜姐姐,眼里流露出一丝欣喜的暖意。 “姐姐,你回来啦,大都好玩吗?”她行礼以后高兴地冲洛芙打招呼,“我考过中级魔法师资格认证了!” “好厉害!”洛芙很惊喜,很高兴她愿意和自己分享这些。 忍不住又想了想明黄玉……她是天赋能力者,入学的时候也是初级。安妮魔武双修十三岁就爬上中级,其实还挺猛的。 她在真诚地为安妮感到高兴的同时,心情又有那么一点点复杂。 应该说,安妮不愧是小说女主吗。 虽然在学校她过的很好,但是很多迹象表明,小说故事的轨迹从未远离,仍然像鬼魅一样如影随形。 她在学校里见到了心怀不轨的高尔文,接近她不成就对她出手,显然对辉耀没存什么好心。俄托的大哥虽然继位,但国内政权远远没有稳定,如果被褐托刺杀,蒙托洛的政治环境秒秒钟回到小说中的走向。 莱尔菲斯没死,但安妮还是回到了王宫,取得了公主的身份。她和冒险者工会的关系仍然很好,而诸神显然并不打算插手这件事。 项玉的权柄带来的命运纠缠虽然看上去消退了,但事实上还在以某种暗涌般的姿态在水面下平稳进行着。洛芙感到一条条细微的命运的藤蔓攀上了她,并且以一种温柔而不引人注目的姿态慢慢地缠了上来。 这样的情况下,她听说安妮的魔法修行也走在和小说中一样的道路上,作为姐姐欣慰之余,心底也潜藏着一丝深深的忧虑。 洛芙很发愁。 欧尼贝尔就完全不发愁,她拉着陪伴安妮一起出来的赫尔加,聊得那叫一个开心。 “上次招生来的匆忙没见到你,几十年过去了你还在做大臣?你的从政时间快到期限了吧?” “是没几年了,这不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英明的国王,打算站完这班岗。” “英明的国王?”欧尼贝尔挑眉,呵呵一笑,但也没说什么。 “切斯特陛下在世俗君主中已经是非常英明稳重的了,你不能总用皇帝来套国王,那对普通人的国王们也太苛刻了。”赫尔加好脾气地捞了捞切斯特的面子。 欧尼贝尔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反驳。想到了什么,她看着旁边的花园,露出了某种奇怪的眼神,很感慨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赫尔加也露出了一点惋惜和慨叹的神色来,她沉默了一会,岔开了话题:“你今年新年还是去神殿过?” 欧尼贝尔摸了摸下巴,有点苦恼:“不知道啊,我们之前连续去了十几年神殿,再去不合适了,有种马上就要变成神官,只差对塔尔宣誓的感觉。哥耶今年跑去找星土研究院了,我还在想怎么办。” “孤寡老人一个人在校园里孤零零的呆到天亮听起来也太凄凉了。有个时尚杂志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慈善晚宴,但我又觉得不太合适。”欧尼贝尔看向赫尔加:“……要不你邀请我留在辉耀,新年在你家搭个伴?” 赫尔加笑了出来:“想留下还得我邀请,行吧,那我邀请尊敬的欧尼贝尔冕下到我的府邸共渡新年,请冕下务必赏光?” 她们迅速达成一致,赫尔加说到做到,说和欧尼贝尔新年一起玩就一起玩。洛芙和安妮寒暄完毕要进去王宫拜访老父亲的时候,赫尔加把欧尼贝尔留在外面走廊上,也跟着进去切斯特的书房找国王请假:新年晚宴我不来了,陛下您看着办吧。 切斯特上下打量了赫尔加一眼:“哦。” 洛芙挺好奇地看着亲爹,亲爹坐在书房的书桌后面,面前堆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文件,和半年前没什么变化,看上去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你去吧。”他垂下目光,冲着赫尔加摆了摆手,让她快滚。 赫尔加走到门口,切斯特又抬头对她补充一句:“好好招待客人。” 赫尔加应下来,笑眯眯地溜了。 确认她走远以后,亲爹看向洛芙:“回来了。” “是的,爸爸,我回来了。”洛芙笑着对他说,穿着法师袍没有裙角可以提,只好轻轻蹲了一蹲,“这半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您,看到您和平时一样精神真令人欣慰,” 她说的太过坦率直白了,切斯特移开目光嘲笑地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很不高兴。 洛芙已经很善于和臭猪相处,完全不以为意。她和切斯特寒暄两句,看亲爹正在忙,拉着安妮先告退,打算过几天等切斯特得了空再和他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洛芙离开辉耀去学校以后,切斯特让艾塔做了宫廷副总管,跟随现任的宫廷总管学习王宫的事务。这是某种程度上的为洛芙的王储身份铺路,如果洛芙选择能力者的世界,这个经验也是艾塔以后在宫廷生活的立场和本钱。 这回洛芙回来,艾塔放下了了宫廷副总管的事情,暂且回来洛芙身边。她很想念洛芙,说辉耀王宫里的一切都好,甚至在人神震怒拔了不少钉子,切斯特收拾几个月以后变得越来越好。也让洛芙不要担心。 米尔说他在祖父和海伦的支持下说服了父亲叔伯,明年也要去大都机械学院就读,看样子是终于决定走能力者路线和海伦一文一武了。米尔当初对洛芙发的誓言并不是终身,洛芙在学校的时间里他们的效忠关系也事实上不存在。 他在王都还以洛芙骑士的身份要求自己,但洛芙听他话语里的意思,因为机械院的要求,他们在学校期间会回归普通同学身份。等到日后洛芙回来辉耀正式作为王储参政,米尔会正式地效忠于她。 老实说洛芙不但没有意见,甚至还有点惊讶。米尔暗示她参政以后会真正意义的正式效忠,尽管目前还只是暗示,也代表了老宰相的认可态度。看样子老宰相是打算把坎格瑞安家传承给孙女了,即便如此,让未来家长的亲哥哥做王储的骑士,也是一种很大的牺牲和站队表态。 虽然很感激老宰相的认可,但洛芙并不太高兴,唉,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残响还是老样子,不能说怎么好,但总之还能抢救。露西把洛芙的白猫雪月夫人从笼子里放了出来,喵子就直着冲她跑了过去,在她膝盖上一蹲,伸出爪爪扒拉残响的袖子,眼巴巴地喵了起来。 从很久以前洛芙就有点在意了……她总觉得雪月夫人是残响和明黄玉的猫子,和她俩都亲近的不得了。唯独不是自己的,连露西在喵子那里都比她有牌面。 算了,无所谓,虽然喵子不是最喜欢她的,但她招坚果喜欢啊。 洛芙自暴自弃地想道,突然想薅鹦鹉毛。 切斯特忙了两天,赶在新年放假之前把工作都做完,抽出时间和洛芙喝了个下午茶。洛芙和亲爹讲了一点学校里的事情,主要说了说校长的鹦鹉和副校长下学期希望她出去上校外实践课的事,没提贝拉和威廉姆斯的家庭伦理串场。 另外顺便说了说她见到俄托和高尔文的事,不过瞒下了高尔文试图用黑凤凰画像试探她的部分。 亲爹听完,平静地表示他知道了蒙托洛的事情。 至于洛芙的校外实践课,切斯特沉默了一会:“既然她觉得可以,那你就去吧。” 他说“她”,洛芙知道指的是欧尼贝尔。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切斯特这个妥协的语气有点怪怪的。 切斯特不是那种容易承认别人权威的家伙,与其说他不难妥协,不如说他有时候过于自我。因此他现在说这样的话,在洛芙听来就显得格外奇怪。 “爸爸就这么放心把我交给副校长?”洛芙笑着问他,忍住了没提黑凤凰那个不靠谱的意外,“我以为欧尼贝尔冕下不是那样看上去特别令人安心的类型。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平时的考虑和安排不够慎重。”才怪。 她听过切斯特年轻时候的传记,虽然那有夸张的成分,但总体不会有大错。 切斯特并不是四大正统的学生,他年轻的时候在辉耀自己摸索,直到弟弟登基离开辉耀,才去浮空城下属的阿克洛特古魔法及咒术学院做了一段时间的访问旁听生。 欧尼贝尔的到来看起来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但他应该和这位大都机械院的副校长没什么联系啊。 切斯特盯着眼前的茶杯,沉默了很长时间。 “她是你妈妈当年的导师。”他对着茶杯开口道。 洛芙针对亲爹特供的礼貌笑容当场僵住,瞬间就维持不下去了。 切斯特叹了口气,已经说出了口,他放松下来,歪过身子用手撑着脑袋:“米兰达当年的社会实践课是在她手下做留校学者,她也是米兰达的院长和系主任。” 他看着墙边壁炉上摆着的浮雕花瓶和花瓶里绚丽多彩的花朵,神情复杂,带着一点追忆:“当年她劝米兰达结束游历回去大都作为学者修行几年再跟我来辉耀,说她年纪还轻,可能无法适应凡人宫廷的争斗。她甚至劝我也不要那么急于回来。” 显然,切斯特和米兰达作为热恋中的年轻人,对未来怀有过多乐观的期待,并没有听从她的建议。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切斯特盯着花瓶沉默了很久,轻声叹息:“她怨我。” 洛芙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她第一次听说有米兰达那一方的亲属不希望他们很快结婚,至少欧尼贝尔希望她再经历一些事情。 从结果来看,这种规劝不无道理。 米兰达当年义无反顾地嫁给切斯特,跟随他来到了辉耀,因为年轻的热血又或是爱情投入了宫廷斗争人吃人的泥潭,并且最终因为产后抑郁以及各方面的逼迫埋葬在了这里。 所以两天前赫尔加来跟切斯特说她今年新年宴会不参加的时候,欧尼贝尔留在门外没有进来。在学校里她也一直鼓励让洛芙多出去看看,看起来她是把米兰达的死的一部分原因归结于年轻人经历太少人性脆弱上面了。 产后抑郁也许无法通过游历来防备,但它也许可以帮助米兰达对事情的走向有更好的预期。 “我想她没有怨恨您。”洛芙注视着切斯特的眼睛,“爸爸,您应该比我清楚,超凡对于生命概念的认识和大多数短寿种族是不一样的。副校长是一位教育家,她的每一个学生都有着自己的人生,她可能是所有超凡里面接触年轻人最多的几个,她的心态应该平和的多。” “如果您很在意,这段时间她留在辉耀,我可以去拜访她,替您询问这个问题的答案。” 洛芙提议道。 第 173 章 虽然洛芙提出了这样具有建设性的意见,但切斯特死活就是不肯,抵抗非常激烈。 似乎把当初的痛苦和悔恨流露一点在洛芙这个并不年幼的女儿面前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如果洛芙拿着那件事去问欧尼贝尔,他几乎就要承受不住对外形象方面的压力了。 洛芙真的犹豫了好久要不要直接迈过切斯特的意见去问副校长,但亲爹要求十分强烈,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尊重他的选择比较好。告诉她这些事是切斯特对她的信任,她不应该擅自把亲爹好不容易暴露的伤口拿给别人看。 这样的不尊重本身会给亲爹带来更大的伤害,也许远远大于欧尼贝尔的答案能够治愈的部分。 洛芙把这件事咽下去,决定让它烂在肚子里。 她尽自己所能安慰了一通面无表情的切斯特,努力使亲爹相信‘欧尼贝尔就是这样想的,你不要你觉得,你要我觉得’,好不容易让这件事翻了篇。 切斯特有点危险啊,这家伙,当年那些事怕不是被他捂在肚子里捂发酵了,有点怕他哪天心态崩了开始自毁。 以后得经常回来看看,不然真怕这个人把自己搞出问题来。 她参加了王宫举办的新年晚宴,向辉耀的大臣们展示了一下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也彻底平息了她去年新年差点被人砍死的后续对她健康的怀疑。 美中不足的部分是,切斯特和莱尔菲丝之间的关系……肉眼可见的更差了。 莱尔菲斯在赫尔加本来的座位旁边落座的那一刻开始,切斯特周围的低沉气压几乎溢出屏幕。更糟糕的是,因为赫尔加回家和欧尼贝尔联欢去了,他们俩之间连个能磨合的人都没有。 “安妮,我离开的这几个月,我父亲和布洛瓦夫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吗。”她悄悄问安妮。 安妮也一脸懵:“没有呀,他们前阵子都能和普通陌生人那样说话了,怎么今天突然就……” 唉……洛芙想捂脸,亲爹现在的为人处世的友好标准已经堕落到了“和普通陌生人一样正常交流”的程度,无话可说,真的。 莱尔菲丝还能坐的很端正,不动声色也不会失礼。看起来就只有切斯特一个人在生闷气。 洛芙知道这其实是欧尼贝尔到来但避而不见刺激了切斯特,让他想起了当初米兰达生前的很多错误决定,更多的是自责而不是针对莱尔菲丝。 但是……唉,亲爹,真的很丢人啊。 洛芙还注意到了一件事,她过了新年的第六个月才十六岁,也还没有正式参与社交,按照一般社交规则,新年宴会上她和安妮都只是摆设。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很多年轻男子都在悄悄关注着她。 他们都不会主动上来邀请坐在国王身边的公主跳舞或谈话,但眼神频频示意,让洛芙觉得好像自己下了场马上就会被包围。 洛芙想了想,明白了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她明年就十六岁了,辉耀的普通贵族十六到十八岁成年参与社交,然后准备物色配偶。虽然多半是联姻,但并不妨碍年轻人在可选对象里挑个相对顺眼的。 她是王储,也是能力者,切斯特王位坐的稳,不会允许她年纪轻轻就和随便哪个贵族的儿子订婚。但这不妨碍对方进行一些美好的幻想,把儿子带过来找机会和公主多说说话,万一获得了她的芳心岂不是好事一桩。 切斯特还能在位很久,就算他不肯退位让洛芙一直做公主,娶这样一位获得国王看重,富有民望,未来几乎肯定会参政,关键是还很美丽的公主殿下也是稳赚的买卖。因此从那些年轻人到他们的父母,大家看着洛芙的眼神都有点热心。 想通了这一点,洛芙头皮一阵发麻,连脸上的得体笑容都有点僵硬。 联姻是不可能联姻的,不然她这么多年努力成为能力者是图的什么。要是有感情也不是不行,但她很难相信带着目的接近她的这些人和她的感情有多真实啊。 她一年基本只有新年晚会露面,这些人都表现的这样明显。很容易想到他们早就和切斯特说过什么了。 亲爹看来是没同意,亲爹懂我,感恩的心。 寒假比较短暂,新年假期结束之后不久,洛芙就要跟随欧尼贝尔回去大都了。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在临走前问了问切斯特那些贵族们的小心思。亲爹瞥了她一眼:“你谈恋爱了?” 非常直白,很不封建,洛芙脸都绿了,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霸道总裁威廉姆斯在她面前关于“我真正爱的是贝拉”的深情发言,当即斩钉截铁地否认道:“没有,您多心了。” “那你想那些做什么。”切斯特面无表情,眼神十分无趣,“别管他们,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等你真的有心仪的人了再说。” 他是在说很关心洛芙的考虑,让她可以自由选择。但那个态度莫名地让人觉得如果哪天洛芙喜欢什么人就会被他掐死= = 洛芙假装看不见他的臭脸,屋里没人,她凑过去亲了切斯特的脸颊一下:“谢谢爸爸,我就知道您是为我考虑的。” 切斯特冷着脸把她拎开,非常嫌弃:“洛芙丽达,你装也给我装出一点淑女的样子来。” 辉耀还是老样子,洛芙的大后方没问题,她放心了。 一月初,她再次告别了亲爹艾塔安妮和莱尔菲丝,提着喵子和欧尼贝尔回到了大都。 她走的时候,欧尼贝尔和去年来接她的时候一样,远远地站着,没有走到切斯特面前去。 洛芙没问,欧尼贝尔也不提,她们一起回了学校,刚刚走出机械院传送塔出口,远处的树枝上,蹲着的白乎乎的大鹦鹉就嘎地叫了一声,扑扑飞过来落到了洛芙肩膀上。 欧尼贝尔薅了一把大鹦鹉背部白绒绒的羽毛,坚果扭头冲她张大了嘴:“嘎!”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的校外社会实践课我已经和行宫打好招呼,你昂首挺胸走出校门就可以了。如果不放心,可以带着他出去玩。”副校长对洛芙说道,捏住坚果的鸟嘴,好玩地看到鹦鹉开始使劲挣扎扑腾翅膀,眼神超凶,“希望你渡过一个愉快的新学期。” 她松开坚果,在大鹦鹉抗议的嘎嘎声中向后一倒,扭曲空间不见了。 坚果很愤怒:“嘎!!!!” 洛芙伸出没提猫笼子的那只手挠了挠他的前胸:“所以,坚果你当初为什么要学人家真的鸟搭窝啊?” 她问住了坚果,肥鹦鹉嘎也不嘎了,黑眼睛气呼呼地瞪着她,过了好一会,白鹦鹉一扭头,扑扑着翅膀飞走了。 坚果很生气。 但第二天早上还是很诚实地过来洛芙宿舍找吃的。 明黄玉也已经返校,无论如何她都是欢迎坚果的。她把大鹦鹉迎进来,看在他这段时间的油储备消耗了不少的份上,又拿出了藏了很久的坚果袋子。 坚果用屁股对着同屋的洛芙,吃的还挺香。 洛芙:忍住,他只是只鸟。不应当和鸟计较。 她过去摸了摸坚果:“我周一二四下午两点半会去大都参加社会实践课,你来不来?” 坚果用屁股对着她,不听不听,咔咔磕坚果壳。 明黄玉凑过来:“我是周三五六……呃……留校学者好像有点热门,我去了大都警察局,奥克兰多公司桥区码头仓库爆炸的那个项目。我们是一个吧?” 是一个。 但是洛芙已经认识科伦波尔和他朋友两个被调剂过来的了,这个项目,有那么不受欢迎吗? 周一下午,她早早来到了机械院传送入口,坚果虽然一直在赌莫名其妙的气,在她将要进门的最后一刻从远处扑扑过来,落在了洛芙的肩膀上。 洛芙伸手摸了摸他,笑着哄他:“好啦好啦,别生气了。” 坚果气哼哼地扭过头去。 “谢谢你能来。”洛芙带着他走近传送塔,也不管坚果气哼哼的样子:“生气也没用啊。你肯来找我,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坚果把头扭回来,看起来更生气了:“嘎!” 他们顺着传送塔内部的人流,踏入了学校以外,真正的大都范围。 大都,贸易明珠,奇迹之城,诸神眷顾的土地,在发展程度上已经非常接近洛芙前世的现代都市了。 这里有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高楼和发达的排水系统,魔动力机械比洛芙在其他任何一个地方所见都要更加的普及。他们甚至有广播和电视,除了没有网络还不够信息,随便从哪个角度看,也无愧于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洛芙从桥区-翡翠桥传送塔出口走出来,看到的就是冬日阳光下的建筑森林。道路宽阔整洁,楼房之间有些长青的草木还绿着,也有一些光秃秃的,在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离洛芙不远处,建筑群中间空出来一块,那里就是流过大都的翠因河。河面波光粼粼,流向前方的一座大桥,那座桥颜色碧绿,名叫翡翠桥,非常古老,作为交通枢纽十分重要。桥区因此得名。 洛芙拿出地图,找了找方向,往桥区警察局翡翠桥分部走去。 道路两旁的居民楼颜色轻松愉快,行人神色平和自信,洛芙心情也很好。她肩膀上顶着一只白色的大鹦鹉走过了几条街道,拐过弯马上就要到了。 前面路上,一位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妇女本来好好的走着,突然被身后一名小跑的男子从侧后方撞了一下。那男子顺手拽走了这位女士背着的包,冲着洛芙冲了过来。 “闪开!”他冲洛芙跑过来,高声喊道,边喊边掏出了一把长匕首,冲洛芙挥舞着,跑速奇快,匕首上隐隐闪烁着内劲的光芒。 洛芙人都傻了:大都这是什么狗屁治安?警局隔壁两条街当街抢劫? 她的第二视角能看到,那人是个中级武者,洛芙本来还犹豫了一瞬间,但想到对方刀都掏出来了,她还是退了半步,趁着那人还没跑到她眼前,抬手火球术寒冰箭藤蔓绞索三连发。 对方出人意料的悍勇,身上的防护法器拦住了洛芙的火球和寒冰剑,只被藤蔓绞索缠了缠。他武者力大无穷,拼命挣扎,倒也迅速脱了身。 洛芙觉得这个亚子不行,趁着他刚刚挣扎出来的时候,又补了火焰龙卷极寒冰刃魔藤缠绕——虽然有着这样酷炫的名字,但总体来说是超级加强版的火球术寒冰箭和藤蔓绞索。 那个人丢下手里的背包,跳跃让半个身子闭开了火焰龙卷的核心攻击区域,拼命挥刀挡掉绝大多数极寒冰刃,最后他狠狠扯下领子上的纽扣,向着地上扔去,护符爆炸的余波消融了魔藤缠绕的枝丫。 他冲到了洛芙面前,姿态勇猛,眼神无情,手握匕首冲着洛芙划了过来。他身后的街角冲出来一名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见到这种情景失声喊道:“小心!” 洛芙没法了,社会上久经考验的能力者果然和学校的年轻人的意识不能比。对方不怕伤痛一味莽冲的态度有点惊到了她。她向着天空伸出了手,使用了半步禁咒的火系高阶魔法咒语:天降陨石雨。 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变凉了一点,数块直径一米左右,燃烧着熊熊火焰,炽热如同岩浆的巨大火球凝聚了周围几百米空气中的火元素,由洛芙的精神力激活点燃,砸到了已经冲到她面前的歹徒的头上。 歹徒再怎么猛,终究是有极限的,这次终于没有办法抵挡,被砸倒在地。火焰喷射,虽然洛芙及时熄灭,空气中也无法避免地弥漫开一股焦糊的味道。 警察跑到一半,人傻了。 洛芙也傻了,她看着地上被烤的半熟的人体,真心希望这位小兄弟别死了。她是想打对方一顿,但并不想鲨人。 更不想去警局社会实践课第一天就以棘手案例的形式出席。 第 174 章 他们僵硬地对视了一秒,洛芙刷地高举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她肩膀上的坚果有被挤到:“嘎!” “是他先拿刀砍我的!”洛芙脱口而出,眼神控诉地上的那一滩,“我是见义勇为好市民!” 那位年轻的警官看了看她头发都没乱一丝,青春靓丽光彩照人的样子,肩膀上还蹲着一只飞都不肯飞的鹦鹉。又看了看地上烤的半熟一片焦黑的一滩,板着脸声音冷漠:“我看到了。” 哦,那太好了。洛芙后退两步,让地上那人手里还握着的匕首更显眼了一点,慢慢放下双手,满脸无辜。 年轻的警官无话可说,但洛芙的反应至少让他找回了事件的正常轨道,他迈步跑上来,蹲下去拨了拨地上半熟的人,松了口气,“没死,问题不大。” “多谢你见义勇为,呃,你没事吧。”他抬头看向洛芙,后者袍子都非常整洁,表情也没有一点受惊的样子,问的很僵硬。 随即,他注意到了洛芙法师袍胸口绣着半边机械书本的机械院校徽:“机械院的学生?能不能麻烦你跟我来警局做个笔录?关于这个人当街持凶伤人的。走两条街道就是,不远。” 哦哦好的,可以。洛芙有点傻眼,看着他从明显是空间储物魔法物品的警用口袋里掏出一截镶着黄水晶的木柄手杖,对着地上的人体指了一下。藤蔓从手杖顶端射出来,缠着那人飞上天空,跟随着警察手里手杖所指的方向在离地两三米的高处飘来飘去,活像一个丑陋的大气球。 “您是翡翠桥警局的吗?”洛芙问他。 “是的。”年轻警察答道,看着洛芙犹豫了一会:“你是……机械院社会实践的学生?” “是的,翡翠桥警局能力者支援部门。” “天呐,终于来了个能打的。”那人哀嚎起来,捡起地上的提包向那位穿着黑色大衣的女士走去,听说她是自己人,话也多了起来,边走边和洛芙抱怨,“多亏了你,我们战斗人员本来就不足,今天上午还在猜今年会不会又是治疗辅助技术人员五连,多亏你拦住了他,要是放跑,我们人手就更紧张了。” 他把提包还给那位女士,试图说服她共建美好大都为法制建设添砖加瓦,让她也跟着一起去警察局做笔录。洛芙在旁边仰头看着天上漂浮着偶尔掉渣的人体,感到一阵无语。 虽然她早就知道凡人社会治安部门不太受学生欢迎,但这也太惨了吧,治疗辅助技术人员五连是什么鬼啊。 科伦波尔他们也被强行分过来了,今年不止一个战斗系,呃……不知道告诉他们这一点他们会不会高兴一点点? 年轻的警官说服了那位女士,带着两个人和天上漂浮的人体回去了翡翠桥警局。 这是一栋藏在居民区绿化树丛后面的低调建筑,门上挂着不算显眼的大都治安部门金鹰盾徽。和洛芙之前去的学院区机械院警察局布局差不多,进来是一个小厅,两边有椅子可以坐,坐着一位接待的警官,再往里是通过各种功能区域的走廊。 接待处的警官看到同事带着学生女士和一个漂浮的人体进来,赶紧从后面绕过来,短距离通讯喊大夫抢救那个劫匪。他们交流了一下情况,请那位女士先喝热水,先把洛芙的身份说开。 “元素魔法师?”接待的警官也看着洛芙两眼冒光,“天呐,机械院终于良心发现了。” 洛芙: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能力者支援部门的人出去了,今天有个嫌疑人要提交浮空城,你先在这里等一下,学生证带了吧。”他对洛芙说,绕回桌子后面对材料,然后打了一杯水塞给她:“先喝热水。” 喝热水是你们的什么传统艺能吗? 他请那位女士去里屋作证,剩下的那个警官也没等一会,走廊里快步走出来一个医生,在洛芙好奇的眼神中七手八脚地开始就地抢救被她烤的半焦的劫匪。 “没事,能力者发生冲突行为过激这种事很常见的,待会你把情况说明一下,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的。”那位警官还安慰洛芙。 洛芙本来并不慌,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有点头皮发麻:听上去你们这个工作不是一般的危险啊,这位大夫不会是常驻在你们这里的吧。 她坐在那里喝热水,和坚果一起看着他们把那人抢救的差不多了以后直接拖走,人还没回来,外面就急吼吼地跑进来一名男子,声称他女儿伙同女婿骗走了他二百金币。 那位警官从屋里跑出来,赶到前台安抚群众情绪。好不容易那名男子情绪稳定了,又进来一位牵着小孩的女士,报案说她家暴的丈夫在家里打砸,还试图点燃房子。 他们七嘴八舌,谁都认为自己的问题更加重要都要先说,越来越高的争论声中夹杂着负责接待的警官试图让他们冷静一点的声音。洛芙坐在旁边手捧水杯,装的好像一个无辜群众,就是有点心疼他。 那位带着被抢劫手包的女士做笔录的警官终于做完了,他送那位女士出来,感谢她的配合,扭头就老练地大声打断他们的争论,气势很足,看上去很凶。两个人也不吵了,一人接待一个开始说情况。 洛芙端起杯子:你别说,这里的热水还真是流露出一股经常熟练地给人喝的传承的芬芳。 那位年轻的警官最后还是跟着据说丈夫要点燃房子的女士去防火灾了,他走了以后有一会,院子里一伙人突然落地。 他们绝大多数都穿着大都警察制服,少数几个没穿的也很明显是自己人。看上去衣冠不整十分狼狈,活像刚刚打了一架从战场上下来。 翡翠桥警局的值班警察人数之所以这么少,是因为他们的大部队都出去执行任务了? 洛芙站了起来。 落地的警察们簇拥着两个受伤的同事进来,医生听见响声已经从里面走廊跑了出来,手里提着药箱,看上去很熟练的样子。他是个医疗能力者,洛芙看两个受伤的人没有大碍,坐了回来。 里屋听到声响跑出来的还有几位年长和文职的警官,明显不出外勤的样子。他们扶着两个伤号进了走廊里面,洛芙悄悄蔓延过去精神力偷听。 “送到了,他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暴走袭警,浮空城的处决逃不掉了。” “本来也逃不掉,不然他的同伙为什么这么拼命搞事吸引我们的人手。” “幸亏皮埃尔报告的那起能力者抢劫被路人处理了。不然奎妮一回来,埃就不是伤一只手的问题了。” 门板的震动消失了,洛芙知道她被发现了,但好在紫芫早就有告诫过这些能力者世界的礼仪。她的精神力没有扩散到走廊里,只是贴在走廊的玻璃门板上听了一下门板的震动。 这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偷听,对方没有放隔音魔法就代表对这方面没有提前表示拒绝。虽然有点失礼还有点猥琐,不过不能说她做的大错特错。 洛芙伸手戳了戳蹲在她腿上的白鹦鹉,坚果很轻地咬住了她的手指,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她,活像在撒娇。 过了大约一刻钟,走廊的玻璃门打开了。之前受伤的两位警官中伤的比较轻的那位魔族警官走到了洛芙面前:“你是机械院的社会实践学生?” “是的。”洛芙站了起来。 那位警官看起来是很有资历和地位的,有着洞察人心的眼神和不为所动的表情。脸孔看上去不算很年长,头顶的角也没有很多圈,但透着一股莫名的沧桑。洛芙的另一个视角能看到他是个很厉害的圣阶,她表现的很老实。 “眼力不错。”那位警官点点头,没有对她怀里的大鹦鹉发表任何看法,“跟我来吧,我是你的负责人,翡翠桥警察局能力者支援部门的队长,你可以叫我埃。” 他带着洛芙离开了接待大厅,顺着长长的走廊进入了警局的内部:“我们这个部门主要处理普通人警察处理不了,但还够不上浮空城级别的能力者相关事件。你可以理解为武力和技术支援部门,但最好别指望每天做的事情都充实阳光富有意义。” “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把你这样的……”他扭头看了看洛芙一脸天真无辜的漂亮脸庞,整洁考究的法师袍,噎了一下,“优……秀学生分了过来,不过来都来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他带着洛芙爬上了二楼,拧门把手的时候习惯性地伸出右手。他右手上裹着厚厚的新绷带,使不上劲,他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换了只手。 他带着洛芙来到了二楼走廊很靠里的房间,推开门:“到了,这就是办公室。” 这里是个向阳的房间,窗边有花,烧水壶,点心架。中间面对面放了八张桌子,洛芙看了看,其中只有两张桌子上拜访了看起来是长期使用的物品,还有角落里的一张干脆上面放了杂物。 “这四张桌子你随便挑,不用太仔细,反正我们不负责文件工作。”埃指了指那几张桌子,“你的东西可以放在这里,那边有警局能力者支援小队的日常工作准则,在正式做任何事之前,你需要先把那个背下来。” “这两个位置分别是奎妮——我的副队,和紫心石——他年纪大了基本不怎么出外勤。” 洛芙看了一会那两个座位,又扭头去看埃:所以你想表达的意思是,你们小队正职一共只有三个人? 其中一个队长一个副队,还有一个不能动手的文职老爷子? ? 她现在很理解为什么这个小队需要和机械院协作让学生实践了,这人才缺口,真的,只有压榨实习生一条路可走了。 第 175 章 埃和洛芙简单说了说他们平时的工作。 虽然项目里写的是调查奥克兰多公司桥区码头仓库着火事件,但事实上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三年,调查已经陷入了瓶颈,只是翡翠桥警局技术支援部门的一个附带任务,不一定要求得到结果,也不一定真的存在什么结果。 他们最核心的功能还是对警局的日常情况进行技术和武力支援,总而言之是有点枯燥令人烦恼的很多屁事。洛芙感觉他话里话外在暗示她不喜欢可以尽早退课,这个项目枯燥无聊十分危险也没啥意义的感觉。 埃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被绷带裹着的右手又开始流血了。 洛芙向他指了出来,表示自己可以先看工作注意事项手册,让他快去包扎。埃这才匆匆离开,洛芙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圣阶以上就有能力控制规则,就算不是医生也有种种手段抑制自己身体的变化,包括阻断失血和初步愈合普通的伤口。埃手上的绷带从手掌严严实实地裹到小臂,应该是挺严重的伤了,这么久不愈合,伤到他的应该也至少是圣阶。 他们先前出去是提交某个能力者给浮空城,那个人看起来还有不少黑恶势力,还试图四处点火吸引警局的火力自己试图脱困。不知道她砸了个半死的劫匪是不是他们的同伙。 但无论怎么说……感觉前景都有点不太妙。 洛芙伸手戳了戳肩膀上的坚果,把他放到桌上让他自己推着苹果玩,坐下来看手册。 埃去了比之前包扎更长的时间才回来。他没再打扰洛芙,自己去了对门他的办公室。 又过了没一会,有人脚步轻快地跑过去找他,在警局内部,他们的声音完全没屏蔽,洛芙不用精神力都能隐隐约约听清楚。 “回来了?”埃的声音。 “mmp,那个男的竟然用爆燃魔法阵烧房子,差一点烧了整条街。”另一个女声,看来是轻快脚步的主人,“自己家里闹也不能闹成这样啊,我警告他再这样就把他列入危险魔法操作监控名单了。” “……” “你的手怎么样?”一点响动,埃痛哼了一声,看起来那位女士抓住了他,“好严重,你要不要去浮空城支援部门看一下?” “没事,规则力量快要消耗殆尽了。” “行吧,你可长点心吧。”女声有点抱怨,“听说今年机械院社会实践来人了,有战斗力的魔法师?” “嗯,之前差点把你喊去的那个能力者劫匪就是她帮忙处理的。”叹气的声音,“年纪挺轻,富裕人家的小姑娘。” “人家肯留到现在还没跑就不错了,还能打中级武者的劫匪,快知足吧。她在办公室吗?我去看看。” 轻快的脚步离开了队长办公室,一位身材纤小窈窕,留着齐耳短发的年轻人族女士出现在了洛芙所在的办公室门口。 “你好,你是机械院社会实践的洛芙?”她有点惊讶地对洛芙笑道,看着一人一鸟的眼神十分友善,但显然洛芙的年轻和家庭富裕程度还是有点超出了她的预期。 “我叫奎妮,高阶游侠,能力者技术支持副队长,但愿埃已经介绍过我了。”她笑眯眯地走到属于自己的那张摆放了许多物品的桌子边上,放下了手里的水杯和文件,“我听说你对奥克兰多公司的事情很感兴趣,他们……” 她胸前的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震动,奎妮顿住了,掏出一块通讯石。 “有两个能力者在翡翠桥下层决斗,一个中级元素法师和一个中级骑士,情绪激动失去控制,需要帮助。” “失陪一下。”奎妮对洛芙说道,风一样跑出去了,对隔壁房间的埃喊道,“我去,你留下来先把你的手弄好!” 洛芙:…… 埃看样子是被奎妮劝住了,在自己办公室修补伤口没有动弹,走廊里陷入了安静。 也就又过了半个小时,隔壁办公室又是一阵响动:“之前那个家暴男子因为不明原因带着圣阶雷暴卷轴到小区房顶威胁放电,需要能力者技术支持!” 埃的手终究还是没等到时间好,他也跑了出去,临走还探头对洛芙说:“到了五点半你就回去吧,以后来了也是先看手册。手册放回原处别带走,这门课没有课下任务。” “好的,请您小心。”洛芙看着他随便摆手,手上缠着的绷带还隐隐带着血渍,风一样的跑掉,心情有点点复杂。 这天晚上,她在回学校的传送塔门口碰到了科伦波尔。 “妹妹,你回来啦?”科伦波尔友好地和洛芙打招呼:“社会实践项目怎么样?” 洛芙没有回答,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问题不大。”她对科伦波尔说道,表情沉痛,“总之……会先背一阵子工作手册,不要太担心。” 科伦波尔:你不用说了,我都懂。 他们在传送塔门口分别,科伦波尔去警局,洛芙回宿舍,感觉全都有点微妙。 洛芙的新学期就以这样子诡异的方式开了头,总的来说,除了社会实践课有点魔性,其他的哪都好。 她背了半个月的工作手册,期间和有时候回来的奎妮聊了聊。他们不处理事务性的工作,闲下来是真的闲,忙起来就没个准。 洛芙有见过奎妮两点半回来没吃午饭,一下午被喊出去三次,请她去楼下买了份面条都坨了也没吃上一口。也见过她大半个下午没事干,手里拿着材料划水,跟她和另一位紫心石老爷子聊了几个小时的天。 她和洛芙抱怨大都政府给的工资少,没有升迁制度,待遇远远不如浮空城和骑士团就算了,最近甚至连冒险者都不如。 “我小的时候,这个工作很吃香的。”她对洛芙说,旁边在修警用魔法器具的紫心石老爷子赞同地点头,“给的工资又多,待遇只比浮空城差一点点,相对而言没有浮空城危险,那时候不缺人也远不如现在忙。” “后来大都管理委员会上来一个憨批,哇,说警察附属的能力者支持部门主要是做辅助工作,把待遇调的和只比普通人警察高,连自由冒险者都不如。而且还把这个部门独立出去,过去是叫特别行动队,队长很多兼任警察局副局长。独立出来变成部长,连升迁机会都变少了。” “本来这里规矩又多工作又忙随叫随到也不如浮空城有发展空间,还把普通人的发展渠道给砍了,除了用爱发电的傻子,谁还肯留下来嘛。同样是保护市民,有理想人家也可以去浮空城啊。” 洛芙看了看周围的满员八个人的房间,就坐了三个人,看着就贼空旷,感觉他们确实有点惨:“我想机械院开了这个项目,应该也有鼓励年轻人来的意思吧?机械院院长是传奇,说不定上面已经知道了?” “这个项目老早就有,紫心石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奎妮答道,伸手去逗一步一步蹭过来的坚果,“不过他们确实知道,三年前那个憨批因为贪污被抓了,这几年待遇有一点提高。” “但人才缺口哪有这么容易补上,那个憨批把这份钱中的一大部分挪到警察部门的医疗和耗材补贴上面去了,掏也掏不出来。包括现在各个警局副局长的位置都有人,有多少利益相关,哪能那么容易呢。” 洛芙无话可说,这笔钱被贪了还好说,怕就怕挪走去干别的了。无论是什么部门,只要是正当用途的钱,吃进去哪那么容易吐出来。 现在翡翠桥警局就面临这样的问题,他们的普通人警察人数足够,但能解决能力者问题的就剩了三个,埃是责任心很重不能走,奎妮是被警局养大的,牺牲警察的遗孤,在这里就像在家一样,紫心石则是因为年纪大了不想动弹,留下来平时也就提供一下技术支持,算是能帮一点是一点。 大都政府最近几年已经在努力调整,给他们涨了工资和待遇。但是因为人数太少,很多原本能处理的事件也不得不移交浮空城,现在受到的重视还不足够。 这也是前不久他们押送个圣阶的嫌疑人交付给浮空城,不仅能力者小队三个人都去了,连普通警察能打的也一个没剩,就留了两个人看家。 那次要不是被洛芙撞上,一个中阶武者在大街上挥刀跑酷,奎妮必须得回来处理。他们押送犯人那一边还不定怎么样呢。 “但还没到放弃的时候!”奎妮从坚果的鸟嘴下抢走自己的水杯,“这一届你们有三个能打的,我觉得我们能恢复一点从前的能力!” “你快背能力守则,背好了就能跟紫心石出外勤了。”奎妮把水杯举高,试图躲开蹭过来的坚果渴望的视线,“这一届还有个机械师,紫心石也能出去动弹动弹。” 紫心石原本是个骑士,因为伤病上了年纪武力不如从前,现在每天被局里需要维护的魔法物品淹没。如果是明黄玉这样正统出身的机械师,那工作效率要高得多得多,紫心石可算是解放了。 她说的真的太惨了,洛芙几乎都要因为自己有王位要继承不能留下来而感到遗憾。但虽然不能留下来,能帮一点也是好的。她决定就算不能给威廉姆斯添堵,也好好在这里先做下去。 ※※※※※※※※※※※※※※※※※※※※ 奎妮:果然真心卖惨最有用,现在他们不准备跑路了,大成功,yes! 第 176 章 二月初的一个周二,洛芙刚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把肩膀上的坚果卸下来,隔壁就是一阵响:“魔法器材师,家暴,威胁使用泥沼卷轴,需要支援。” 声音都有气无力的,洛芙看了看眼前的帽子架。紫心石听说坚果是校长的鸟以后把这东西移进办公室让他站,又看看肩膀上的大坚果,也懒的把他往上举了。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这位魔法物品制作者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最近半个多月隔三差五就来一次家暴,打老婆,跟老婆要钱。但他的技能都点在物品制作上面,打还真打不过老婆,最后的结局无一例外的是老婆跑路报警,他爬上自己家天台,举着自己做的危险魔法物品大声吆喝。 洛芙之前跟着紫心石去他们家劝过几次架,对这个套路已经非常习惯,甚至觉得他只是单纯破坏社会秩序浪费警力资源。她无奈地看向门口,对门办公室的埃果然起身走了进来,在门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正在写魔法物品统计单子的紫心石老爷子。 “我们的老朋友又和老婆吵架了。”埃对洛芙说,“洛芙,奎妮今天休假,你一个人去处理这件事可以吗?” “我?”洛芙有点惊讶。她倒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对方别说威胁,就算拿着一沓魔法卷轴跟她对轰也是头被按进墙里的命。但她毕竟还是个新手,这么快就让她单独处理真的没关系吗。 “紫心石待会要和浮空城那边的器材师对接,我们还得留一个人预备更严重的问题,相比起来,我觉得你可以处理这件小事。理查德和皮埃尔会和你去,你只要必要的阻止他的过激行为就好了。” 埃对她说,皮埃尔是第一天洛芙拦住劫匪时候赶过来的年轻普通人警官,理查德是另一位资历比较老的警官。有他们带着,洛芙倒也不太担心程序问题。 她犹豫了一下,应了下来。 因为怕那位兄弟真的引爆卷轴——虽然事实证明他并不敢,但程序上不应当掉以轻心——他们开了警局的一辆魔动力车走。洛芙坐在后排,听前面两位老哥一起抱怨这位兄弟没有比数,偶尔赞同两句,突然想起她应该去考个大都魔法师飞行许可证了。 他们到的时候,那位卷轴制作者正嚣张地坐在自家客厅中央,周围的地上画了一大片泥沼魔法阵的图样,能量节点已经摆满了晶石,看上去随时能激活。 这么大的魔法阵,如果正确摆放,可以把半栋楼都陷进泥地里。不过洛芙远远看了一眼,这位兄弟还是怕真的搞出事被浮空城抓走洗脑子的,关键节点上插的晶石大小算法有问题。 如果激活法阵,某个节点上的小块水晶会在法阵威力完全发挥出来之前炸掉。是个总体来说只能起到恐吓作用的玩具。 她对理查德摇了摇头,比划手势:虚张声势,不会造成太大危害。如果真的发动,我也可以解决。 理查德心里有数了,上去开始用心理学套话,连软带硬想要劝服那位兄弟:你这都第几次啦?和老婆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开吗?我们看你家收入全靠你制作魔法物品才没把你拉走洗掉你的技术,你不要得寸进尺嗷。吵吵闹闹最后还得过日子不是吗,布拉布拉。 那位老兄:我不!我不和她过了!你让她给钱,把我这么多年挣的钱都还给我,我要离婚! 门口领着孩子的女人向皮埃尔和洛芙哭诉:那些钱哪里都在我这里,这些年家里花销养孩子的不要钱吗。臭男人喝醉了酒就要钱打人,一点也不尊重我对这个家的付出,日子过不下去了。我太难了呜呜呜。 皮埃尔安慰她冷静,熟练地掏出本子记录。洛芙在旁边听着,皮埃尔提出他这样危害社会治安可能会考虑剥夺他魔法物品制作能力的时候他老婆突然非常激动,一定要警官不要这样做,这是他们一家吃饭的法子,他们付了六个月的租金,已经没钱再搬家了云云。 皮埃尔:没钱再搬家? 女人哭哭啼啼地承认了,他们原来是上西区梧桐街警区搬过来的,男人打老婆由来已久,喝高了就闹着要钱。他是个低阶的魔法物品制造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学会了用魔法物品威胁警察。 和翡翠桥这边一样,梧桐街那边也必须出动能力者支援小队,隔三差五越演越烈烦得要死。 他们也拘留过他几次,但无济于事。他是自由职业者,也不怕丢工作,出来变本加厉。周围的居民怨声载道,只是单纯在浪费警局的社会资源。 后来梧桐街警局忍无可忍,和浮空城联系准备因为危害社会治安把他的卷轴制作技能强行洗掉,他们这才知道怕,好说歹说不会再犯,扭头就跑来了翡翠桥。 然后很快就旧态复萌。 洛芙看向那个坐在地上胡闹的男人:哦,还是惯犯,怪不得这么熟练。 “呜呜呜,警官,不要夺走他的能力啊。”女人还在哭诉,“我们全家就靠这个吃饭了,孩子还这么小,可怎么办啊。” 皮埃尔也很无奈:“可是你们这半个月已经闹了五次了,我们警力有限也不能都用来解决你们家的事啊。这周围的住户每天都在投诉,隔三差五威胁烧房子,这谁受得了。” “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这次已经管住他,让他改好,下次不会了。”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这个意见我会上报警局的。”皮埃尔不为所动。 “呜呜呜,警官,我们太难了,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女人哭道,扭头就冲客厅里的丈夫一声大吼,“你要是再来一次被废了,我也不过了!我带着儿子走!你爱找谁找谁去吧!” 她脚边的儿子也哭了起来,“妈妈——” 好不容易被理查德骂的从地上站起来抹掉了地上的危险魔法阵的男人一听这个,也急了。他冲过来去拉自己老婆,被女人一巴掌打开。 “你们对她说了什么?你们要拆散我家庭?你们还是人吗。”他冲皮埃尔和洛芙大吼,突然注意到了今天没有警局的其他几位能力者跟着,技术支持只有洛芙这么一个十几岁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看着没什么社会经验的样子。 他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有了个危险的想法,他伸手拉住了洛芙的胳膊:“那是我的老婆孩子,你劝他们走,你安的什么心?你不安好心啊!” 洛芙还从来没有被人拉扯过,工作手册上指导他们以保卫普通人正常生活,维护正义处置违法者为己任,所以处理所有这些事的时候以威慑和言语劝解为主。她都忍着没打人,对方倒是先动了手,她惊呆了。 皮埃尔过来拉架,但不知道是慑于洛芙的暴力还是怕伤到她,动作有点犹豫,这更加给了男人自信。他大声嚷嚷起来:“你们这是要让我家破人亡啊!要我绝后啊!他们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生活?你留下来做我老婆吗?” 他是在满嘴胡说八道,给自己增加一些声势。但与此同时,他拉扯洛芙手臂还不够,甚至伸手向了她的前襟。 洛芙冬天的袍子穿的厚,里面还有毛衣之类的,倒是不怕拉扯,但她还是恼了。 骂人可以,动手不行。什么绝后不绝后,宁家没有王位要继承,她家真的有啊。 她一把拉住了男人伸向她胸口袍子的手腕,右脚一伸一扫,直接把他别翻了。 那人另一只手还拉着她的胳膊,力量还挺大,把洛芙拉的身子一歪,另一只手还挺努力地顺势想往洛芙胸口的袍子上够。 洛芙被紫芫毒打打多了,出手习惯性就是连招,谁在动手的时候向她胸腹头部伸手她都默认为致死攻击。下意识的送了他一发电击术-落石术-荆棘鞭打三连。 他松手了,也躺下了,失去了战斗力,干脆躺在那里哀嚎起来:“我要死了,我受了重伤,我腿断了,**打人了,**鲨人了啊!!!” “啊!!!!!!!”他老婆也尖叫起来,“打人啦,打人啦,**鲨人啦!” 她的尖叫声非常的大,吵得半条街的邻居路人纷纷侧目,洛芙瞪着他们,知道自己刚才的连招根本不可能把人打成重伤,犹豫了半天要不要干脆送他俩一发天降陨石雨,坐实了她鲨人的舆论算了。 她最后也没出手,和理查德皮埃尔合力把那人送到了医院。死是没死,就是哀嚎了半天自己这里疼那里疼,一直在嚷嚷自己要死了,肯定是医生没检查出来致命伤,欠债还钱鲨人偿命之类的屁话。 那男人的那个老婆这回不承认丈夫家暴还用卷轴威胁烧房子五次了,开始和围观群众告状,拉拉扯扯闹了起来,说丈夫被打啦,他是做魔法物品的低级能力者,人畜无害,被打伤了全家的收入来源都没有了。 总而言之,要赔钱。 警局局长气了个倒仰,但迫于压力还是批评了埃一顿——他不好骂洛芙,洛芙是机械院的学生,只能批评埃管理失当。 埃倒是没说洛芙什么,还安慰她,送她回了学校。 讲道理,这样子还不如骂洛芙呢。反正随便他们怎么骂,洛芙背靠辉耀和诸神两座大山,人生轨迹不会因此有任何影响,就当过年过节烟花听个响。 因为这件事,洛芙第二天的心情很糟。她飞也不飞了,下午一个人走着去室内练习场练习劈刀。 然后被一位熟悉但不受欢迎的老朋友堵在了路上。 “喂,新年也过去这么久了,贝拉去了哪,你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脸庞如同刀削斧劈的大理石,眼神深邃,一米八大长腿,脸上带着三分薄怒三分凉薄和四分矜持的威廉姆斯自信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身后带着他重要的一胖一高一圣阶三保镖。 第 177 章 洛芙看了威廉姆斯一眼,眼神让威廉姆斯挑了挑眉。 几个月没见,这家伙怎么看上去更恐怖了。 昨天刚刚发生那种事,洛芙心情不好。这会又见到了令人讨厌的,从隔壁霸道总裁片场跑过来的从来不在状况的威廉姆斯,让她本来就差的心情雪上加霜。 甚至还没等威廉姆斯开口,洛芙就已经远远看向他身后的垃圾桶。 “你等一下,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没有礼貌。”威廉姆斯立即道,拦住了洛芙想要再来一次的危险想法。 洛芙不耐烦地看着他,因为是在校园里,完全无视了他背后的圣阶护卫:我有名字你不叫,叫我喂?宁有脸说我没礼貌? 她甚至都懒的回答,眼神让威廉姆斯更生气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样对待过他! “是这样的,小姐,您别见怪。”他两个普通人保镖中比较胖的那个终于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在少爷再次胡说八道之前接过了话头。 “我们少爷很担忧贝拉夫人的安危,为她准备了一批冬日用品想要送给她。如果夫人实在不愿意见少爷也没关系,她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不知道您能不能代为转达?” 似乎是为了配合他说的话,威廉姆斯抬头挺胸,一脸戏谑地慢慢拉开了外衣,从胸口的内衬里两只手指夹出一张大都银行发行的支票,冲着洛芙晃了晃。 “呃……当然,”他的保镖配合地补充道,“还有给夫人的生活费。” 洛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旁边眼神自信起来的威廉姆斯,以及他另一边面无表情的圣阶护卫:哦,原来是定位魔法物品。 如果是普通的一年级学生,说不定还真就被糊弄过去了。但洛芙不巧是六岁开始就被一大帮各种人视为眼中钉的倒霉蛋,对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段,虽然防范心有点差,但懂还是很懂的。 “虽然我很想帮忙,但我不知道贝拉在哪里。”洛芙实话实说,表情很诚恳。她确实不知道,这主要是因为贝拉带着莱米走的匆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落脚处。央都只比大都小一点,在那么大的城市里猜贝拉会去哪,和大海捞针也差不多了。 威廉姆斯扯出一个冷笑:“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随便你啊,反正你不信也问不出什么来。”洛芙很烦,并且再次看向他身后的垃圾桶,“这位先生,你每天无所事事地追老婆,不意味着我单身就很清闲。请您以后不要来找我了,这会给我增添很多烦恼。” 今天下午科伦波尔有时间,可以帮洛芙喂喂招。洛芙近身功夫太差劲,很珍惜这次机会,眼见着就要迟到了。 “哼,连说谎都不肯说的像样一点。”威廉姆斯邪魅一笑,“你忙就忙,做什么强调自己单身。你不要以为欲拒还迎对我有用,这样的手段我见的多了。” 洛芙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了他一会,不知道这个人脑子怎么长的。别人都是忙碌的社畜,为什么只有他一个满脑子无聊的恋爱情结,他维持自己的公司平时不上班的吗? 还这种手段你见得多了,你肯定没见过把你头朝下送进垃圾桶的那种手段。 她昨天刚刚因为打架惹出事来,想了想还是算了。也懒的搭理威廉姆斯,唉声叹气,迈步往前走。威廉姆斯的两个保镖不敢对她动手,左右让一让,就这么放她过去了。 洛芙头也不回,在身后的威廉姆斯胡说八道之前,从储物空间里抽出刀来,凌空挽了个刀花。 锋利的刀光震慑住了威廉姆斯,他没再开口,目送着洛芙顺着小道离开。 冬日阳光下,微风吹过,他望着洛芙离开的方向,唇角勾起一个饶有趣味的弧度:“呵,有趣。” 洛芙紧赶慢赶,见到科伦波尔的时候没迟到。 “妹妹,别恼了,局长也是迫于压力做做表面功夫,不是你的错。”科伦波尔都有被洛芙脸上的杀气吓到,好言安慰她。 洛芙想了想:“也不全是因为那个。” 她看起来还是挺生气,科伦波尔关心地问她:“怎么呢?” 洛芙其实对能力者和普通人的存在感到疑惑,老实讲,她觉得太窝囊了。社会中掌握力量的阶层不应当那么窝囊,没听说过奥古斯都打了人还要赔钱道歉的,她觉得有哪里需要思考。 她发了一会呆,倒是科伦波尔,上下打量了洛芙一眼,脸色一变:“他不会欺负你是女生,想占你便宜吧?” 洛芙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开襟的袍子:“你想哪里去了,没有,他想扯我胸口的袍子,我以为他攻击我的胸腹要害,才把他按倒的。” 科伦波尔本来还只是随便联想,听她这么一解释,脸色反而更差了。一般的年轻姑娘被这样子对待想的第一反应肯定不是有人要她的命,这个妹妹……呃,长大的过程听上去有点艰苦啊。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洛芙年龄还不大但终归是少女的体态,仍然不放心:“真的?” “真的。”洛芙哭笑不得,“抓衣服和占便宜的动作都不一样啊。” 她示范性地拉了拉前襟的袍子,发现那里面缝着个口袋,还挺惊讶,就地取材顺嘴举了个例子,“这样扯袍子,与其说是占我便宜,不如说是想偷我放在这个口袋里的钱。” 科伦波尔:emmm 倒是洛芙一个激灵,这个说法很有道理。法师袍的下摆宽大容易摆动,贵重物品是不好放在腰侧的袋子里的。 如果她没有储物空间,这里确实是更好的放钱的地方。之前威廉姆斯向她显摆的时候就是从胸口的衣服里面掏出的支票,看来这是个普遍的考虑。 “科尔,如果没有空间储物类魔法物品,大家普遍会把贵重物品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吗?”她向科伦波尔确认道。 科伦波尔露出了一种有钱真好的眼神,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是的,身份证明,出入钥匙,和钱,一般比较贵重的物品大多数人会放在那里。腰侧的口袋容易丢,而且有时候会坠衣服。” 唔……洛芙伸手进去那个口袋掏了掏,不是很深的样子。如果推搡拉扯,里面的东西还蛮容易拿到的。 那个人一直在嚷嚷钱,和老婆吵架是因为钱,扬言要离婚是为了钱,被她打的进了医院还在嚷嚷警局赔钱。她回想一下,他当时看到她的眼神不怎么猥琐,后来过来拉扯,动作也不像耍流氓。 如果是为了钱,就说得通。 “妹妹,你真的觉得他是想偷你的钱?”科伦波尔问她。 “我觉得很有可能。”洛芙把自己的想法讲给他,“可他为什么连我的钱都敢摸?怎么说我也是临时的警官,能力者支援部门,就算看上去年轻一点,身份上也不像是好欺负的小绵羊吧。他那么需要钱吗?” “他有什么需要很多钱的消耗?”科伦波尔觉得她说的不是没道理,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他从他夫人那里要钱,他夫人看起来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不支持。也许是什么不正当的花销?” 说到需要很大开销的不正当花费,洛芙顺嘴玩笑道:“做人别沾黄赌毒?” “什么?” “就……我家乡的说法,”洛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如果有什么让人铤而走险还花很多钱,而且沾染上就不好远离停止的坏事情,那其中最糟糕的就是色情,赌博,和呃,和低颤共鸣晶石滥用。” 这世界没有□□致幻剂的说法,相对的,具有成瘾性的是一种叫做低颤共鸣晶石的魔法晶石。 这种低颤晶石的频率很特殊,会让人在使用的时候获得很独特的共鸣感受,总的来说就是很爽,很自信,很快乐。 但和洛芙前世的违禁药品一样,这东西用多了会动摇人的精神力旋涡,让能力者的力量溃散,普通人注意力降低容易疲劳,因此越来越依赖于这种晶石共鸣制造出来的美好强大的快乐幻觉。 也因为精神力旋涡的不稳定,人们会难以从事精细复杂的工作,后期需要达到同样的感受需要越来越多的晶石。” 对哦,很有道理。科伦波尔眼睛一亮:“低颤共鸣晶石!他是低阶魔法物品制造师,应该有稳定的魔法材料进货渠道。低颤共鸣晶石的频率可以从其他管制类低颤晶石转化,获得和精炼对他来说应该不难。” “我觉得如果他是想拿你的钱,那真的有可能是这个。”他对洛芙说,“他本来是能力者,虽然是技术类型,也不应该连自己老婆都打不过。除非他的精神力旋涡已经溃散到和普通人差不多的程度。” “所以医院也看不出问题,因为他的精神力旋涡以普通人的标准来看是正常的,但作为能力者已经是溃散状态了。”洛芙刀也不劈了,“我明天下午去告诉埃。” “不用那么麻烦。”科伦波尔掏出了通讯石,“我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正巧他们这几天在收集去除精神不稳定的人士制作危险魔法物品的证据,让他们顺便多关注一下晶石的种类好了。” 科伦波尔很快联系上了奎妮,奎妮听了洛芙掏钱的判断和低颤共鸣晶石滥用的猜测,倒也不是特别惊讶:“埃联系浮空城提交材料的时候就觉得他精神旋涡太弱了,猜是共鸣晶石滥用,这样就对上了。” “放心吧,他们去他家收集证据了,该有的跑不了。”奎妮语气轻快,“很厉害嘛,明天请你们吃冰淇淋。” 说到做到,周四洛芙去警局的时候,奎妮真的买了草莓奶酪牛奶冰淇淋请洛芙吃,上面洒了两倍的坚果和饼干碎。 洛芙吃着冰淇淋,听奎妮和她说低颤共鸣晶石的事。 “我们昨天在他家的地下仓库里发现了很多共鸣晶石,还有大量晶石转换法阵,他是魔法物品制造师,说是从前自己进货自己精炼。”奎妮哗哗翻手里的精炼法阵图样材料,“后来普通低颤晶石货源断了,才用别的渠道买的成品共鸣晶石,呵,然后就开始闹着要钱了。” 洛芙注意到她用的措辞是大量,老实说有点惊到:“大量转换法阵?他一个人用得了那么多吗?而且普通低颤晶石不也是管制货物,他从哪里搞到的?他不会是制造源头吧?” “你问到点子上了,重案部门现在在查他的物品来源。”奎妮翻材料,“他原先是通过贩卖精炼的共鸣晶石来供给自己,并且赚钱。卖的应该还不少。” “呃……大都法律一般对这种怎么处理?”洛芙试探着问,希望他们别玩前世西方那一套‘既然戒不掉那就合法化’,那可就太魔幻了。 “看他弄了多少吧。”奎妮撩了撩手里厚厚的一大堆影像拓印:“看看这么多转换法阵,估计是吊死没跑了。” ※※※※※※※※※※※※※※※※※※※※ □□和止痛药成瘾就是我们大家很熟悉的那个五十克死刑,这里低颤共鸣晶石是魔法版本。普通低颤晶石本来没有这方面的效果,但是可以用来做转换成低颤共鸣晶石的材料。 我觉得快要变成法制节目是怎么回事? 第 178 章 那个家暴男子是因为管制类普通低颤晶石的稳定货源断了,才被迫散尽家财购买成品低颤共鸣晶石的。 而这件事距离他被抓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接近四个月,上下线都难以追查。就他干的这事,证据收集够了怕就是绳套毒药二选一了。 当他意识到了这件事以后,改口那叫一个飞快,一会说是给朋友,一会说是被逼迫,一会又说是被偷走,总之绝口不提之前说的制作出来贩卖的事情。 不说是没有用的,有一天洛芙看到埃和奎妮面无表情地在递交给浮空城的‘关于使用强制记忆读取魔法的申请’书上签了字,就知道那位小兄弟早晚得招。 在浮空城审核这一套虎狼操作连击的时候,翡翠桥警局根据那家暴男子供出的低颤共鸣晶石卖家的联系方式,连着拔了一串人出来。有那么几个星期,整栋楼都弥漫着一股喜气洋洋的:今年指标完成了,一连抓了好几个的气氛。 能力者是很难舍得为了一时的快乐毁坏自己多年修行的精神旋涡的,这事和他们能力者支援小队关系不大。奎妮甚至把他们原先报项目的‘桥区码头奥克兰多仓库爆炸事件’的材料抽空拿给她看。 那是距离现在四年多以前的事了。 过程倒也不很复杂,最开始是码头夜间巡逻的工作人员发现有几个人半夜在装卸货和仓库区之间乱跑。大半夜的也不提灯照亮,身姿还非常矫健,他怕是自己处理不了的能力者事件,就报了警。 负责桥区码头的翡翠桥警局派了人过去看。调查发现哪个仓库都没丢东西,但捉到了某个可疑车辆离开码头区域的背影。 涉及能力者,警局怕是危险魔法物品走私,于是派了几个能力者小队的警官轮流蹲守。 终于有一天,他们蹲到了那几个人。对方毫不示弱,和警方在仓库里边跑边打,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他们打过了大半个码头仓库的范围,在无数仓库和货物堆之间来回穿梭。对方为了阻止警察的接近,一度故意毁坏和推倒仓库里的物品,似乎希望借此减缓他们的速度。 他们的这个策略在属于奥克兰多公司的仓库区翻了车,奥克兰多公司的仓库里正堆放着一大批魔动力机械车制造公司订购的高能储魔晶石,以及乱七八糟的其他易燃易爆危险药品和材料。 没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当浮空城管理规制常规小队和警局增援到来的时候,远远的只看到那里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连同当时奥克兰多公司仓库里价值几百万金币的货物,里面的警官和可疑目标,一切可能遗留的痕迹,统统被抹去了。 奥克兰多公司报了保险,但牺牲的警官回不来了。当时考虑到对方是能力者,追击的四个警官里有三人都是能力者支援小组的,是当时翡翠桥警局能力者支援小队的一半力量,全部在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爆炸中牺牲了。 后来他们在仓库区的各种角落里收集到了很多零零散散的非法走私品,算一算虽然不致死但也够得上玩命跑的程度。这个案子就以‘追击走私嫌疑人过程中对方失手造成爆炸’结案了。 但是翡翠桥警局不干,朝夕相处的同伴说没就没,从局长到埃,认清现实是一回事,能轻松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他们争取了一下,以‘没有查到嫌疑人来历因由’为理由保留了调查这个案子后续的任务,并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也是从那以后,翡翠桥的能力者支援部门彻底变成无人可用,小猫三两只的状况。 埃作为队长,真的……挺难的。 洛芙反正不信威廉姆斯那个脑子能做出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来。他一晚上睡五个小姑娘她毫不奇怪,但要说引爆自己仓库价值几百万金币的货物炸死几个警察和线索,洛芙不觉得那家伙有这么大的魄力。 怪不得埃当初说这个案子可能有隐情,也可能什么隐情都没有。这确实有点棘手。 洛芙还顺便翻了翻后续这片土地的利用情况。 发生了大爆炸以后,奥克兰多公司把这片废墟低价转让给了安佛利亚公司的下属贸易公司。这个安佛利亚公司的股权持有人是奥克兰多公司总代理人威廉姆斯·奥克兰多的岳父,靠裙带关系低价捡了地,合情合理。 但两年以后,距离现在一年前,安佛利亚公司因为经营不善,卖出了拥有这片码头仓库相当好位置的土地的下属公司。奥克兰多公司收购了它,把这片地再度改造成繁忙新颖的码头仓库。 啧,威廉姆斯的岳父不就是是贝丽和贝拉共同的爸爸吗,那个娶了小三不要老婆的老男人,据贝拉说他因为继妻的缘故更加疼爱贝丽。 总裁把土地给了自己的小情人的爹,小情人失宠以后,她的爹经营不善公司都被总裁收购回来。这剧情可真是有够总裁。 为什么他们商业操作起来都这么不谨慎,土地说低价卖就低价卖,分公司说倒闭就倒闭。辉耀和神殿制定一个政策就她所知可费劲死了,多少人来来回回的推算才敢保守地实施。 ……可能因为公司是自己祖宗传下来的,崽卖爷田不心疼? 不然这完全解释不了为什么贝拉她爹,老安佛利亚能这么快的把公司败掉。白手起家不能够菜到这种地步吧。 洛芙不无恶意地想。 她的肩膀被奎妮拍了一下,“洛芙,浮空城的强制记忆读取魔法申请批准了,还有消除有潜在社会危害的精神不稳定人士制造危险魔法物品能力的申请。埃正准备去执行,你跟着一起去吧。” 洛芙跟着埃去了。 那人现在还在医院,但已经被警局严格隔离监控了起来。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他们过来的时候还在大声闹腾对方摧残他,囚禁无辜市民,自己已经康复现在就要回家之类的话。 浮空城派来的管理与规制部门的法师确认了他没有学术和能力方面的极大潜力和发展价值以后,向他展示了浮空城批准的文件,并且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文件箱,取出里面的两瓶药剂递到了埃手里。 老实说,看着一个人从嚣张的色厉内荏,到惊恐哀嚎丑态百出,最后喝下魔药了无生气的有问必答,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经历。 但对方曾经制造和贩卖成瘾性精神共鸣晶石,不知道害过多少人,洛芙也不是很同情。 他供了出来,在早期他还有低颤晶石进货渠道的时候,对方是在码头仓库区一个废弃器械区域和他交易的。 他沉迷于低颤共鸣晶石的瘾,也是对方看他当时没有钱生活不顺帮助他染上的。他以高昂的价格从他们手里购买管制类低颤晶石,把他们精炼成共鸣晶石,大部分出售给别人,小部分自己享用。 他说那些低颤晶石对方卖的很贵,比合规合法的渠道贵得多,他制作贩卖获得的钱基本只够供养自己。而当他想回头的时候,他的精神力强度已经让他连自己从前贩卖的魔法物品都做不出来了。 等于说对方以贩卖管制类低颤晶石的风险,赚着成瘾共鸣晶石的钱?还是有预谋的?? 他说到一半,别说在场的普通人警察和洛芙,连埃和浮空城的那位法师都惊呆了。 他们紧急出动,把这人从医院提出来塞进警局保护起来,反正他本来也没伤很重,还留在医院纯粹是为了碰瓷和警方不想打草惊蛇。 洛芙也帮不上忙,她想了想,和埃提出跟着去码头找线索的警员看一看。正在往那人身上绑束缚和保护魔法的埃同意了。 “你快下课了,到了点直接回去吧。”他对洛芙说,想了想,笑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这人被你打进医院才揭出这些事来,你这一顿打可算是帮了大忙。” 打进医院,警方才能意识到他精神旋涡不正常,在他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去他家地下仓库收集低颤共鸣晶石方面的证据。 要不然按照他曾经的做法,恐怕这位好兄弟又该收拾收拾跑路了,这会不定人到了哪。 “但就算这样,你也要注意安全。不能因为你年纪小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就掉以轻心。”埃嘱咐道,放她走了。 洛芙直到上了去码头仓库的车,都没想明白,她打人这件事到底揭过去没有。 再有下一次有人扑过来近她的身,埃是在鼓励她再来一次毒打还是暗示她最好再多克制一点? 他们开车沿着河向翡翠桥方向行去。 大都冬天不是特别冷,翠因河是活水,在冬日的阳光下静静流淌着。他们开车经过了翡翠桥,桥的岸边是个小公园,远远能看见那里立着铜像。 “这里是翡翠桥公园。”同行的皮埃尔对她介绍道,“里面有很有名的阿尔伯特尊陛下的铜像,是为了纪念当初他在大都保卫战的时候为了这座城市牺牲自己所设立的。他站在翠因河的源头,永远注视着我们。” “还有神后的。”开车的理查德补充道,想到了什么,长长的叹了口气。 洛芙也向那个方向望去,多亏冬天树叶凋敝,她才能在这么远的地方看到那两尊铜像。 前面一个穿着大衣戴礼帽的男子长开双手面对着翠因河流来的方向,姿态义无反顾,不曾回头。他身后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士眼神注视着他向他走来,一只手抚着自己纤细窈窕的腹部,另一只手向前伸出,似乎想要去拉住他,又似乎仿佛要随他而去。 阿尔伯特,现任精怪大神布莱兹所代表的德尔杜立安前一任大家长,在大都保卫战的时候珍惜年轻人的生命自己去填了东部地区能量轴心。 现在洛芙知道他曾经还有夫人了,但铜像都立起来了,唉。 他们经过了翡翠桥公园,来到了桥区码头。 按照那人供出的曾经的交易地点,他们来到了那处堆放废旧器械的区域。皮埃尔去管码头仓库负责人要登记情况,洛芙和理查德在附近看了看。 这里已经废弃了有一段时间了,铁皮搭成的简易防水仓库已经生锈,外面区域也堆放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杂物,损坏的大型魔法装卸器械,空箱子,搭建仓库的板材,甚至还侧躺着一条死掉的帆船。和隔壁热火朝天满满当当的奥克兰多公司仓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一点奇怪。”理查德似乎是对她说,又似乎是自言自语,“码头仓库价格不便宜,这里就这么空置,也太浪费了。” “可能是位置不太好?”洛芙猜测,奥克兰多公司的位置本来就烂的可以,这片地方更偏僻,而且相当小,有点鸡肋的味道。 理查德摇了摇头,他或许不懂魔法,但很懂资本家。 “桥区码头仓库是竞价长租制,但老持有人有竞价优先权,这里对那些真正的大商会当然不值一提,但对于小商会来说,已经是相当好的位置了。”他过去拉仓库的生锈的铁门,铁门发出了困难的嘎吱声。 洛芙走过去请他让开一点,挥手暴力一拉用魔法开了门。 一股呛人的烟味飘了出来,仓库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和外面一样一地杂物,还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那层灰下面有不明显的脚印,但看上去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看来这里曾经一度成为地下交易的温床啊。”理查德用魔晶石灯照了照,感叹道。 皮埃尔把仓库所有人的记录拿过来了:“这里属于一个叫做海蓝宝石的公司的地方,已经空置有三四年了。” “曾经是奥克兰多公司下属的仓库,发生码头爆炸案以后,这里被奥克兰多公司低价出售给了安佛利亚公司。后者经营不善,在两年半以前把这片地方的持有人优先竞价权转让给了海蓝宝石公司。” “呃……他们公司好像后来继续经营不善,一年前连公司带持有人优先竞价权打包卖给了……”皮埃尔从册子里抬起头来,看向了隔壁热火朝天的奥克兰多公司的地方,“……奥克兰多公司,就在那里。” 哈,又是奥克兰多公司。 那这么说,这里和旁边奥克兰多公司区域的一部分,不就是当年码头爆炸案的事发地吗? 理查德作为警局老人,显然也知道四年前奥克兰多公司码头爆炸案的事情,沉下了脸色。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这里被海蓝宝石公司抄底购买,并且为了持有人优先竞价权暂时弃置不用,在杂物堆里滋生了阴暗交易的场所。这些都是逻辑通顺可以理解的。不一定就说明它和当初的码头爆炸案有什么联系。 他们又翻找了一会,除了吃灰以外没发现什么线索。洛芙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人神看因果链的能力能够多普及一点,能节省多少力气和社会资源啊。 唉,好几年没见到人神了,想他(的能力)。 天色沉了下去,洛芙到了下课时间该回学校了。她和理查德皮埃尔道别,自己一个人走出了那一小片废弃的仓库,向着最近的桥区-码头传送塔走去。 经过奥克兰多公司仓库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那繁荣吵闹的工作景象。码头收工晚,那里现在还干劲十足热火朝天,各种运输车辆在门口进进出出。 谁能想到四年以前,那里发生过那么可怕的大爆炸,吞噬了四位警察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人的生命呢。 第 179 章 对海蓝宝石公司的调查陷入了瓶颈。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主要是这是个皮包公司,洛芙前世常说的字面意义上的皮包公司。 用东方十五国地区某个小国的公民身份注册,注册完了以后委托给某个只有名字各种信息完全不详的人,然后这个人就回国了,回国了,国了,了。 大都又不能因为警察查案就把他抓回来,就算真的有案子,对方一个普通人,大都和该国之间也没有引渡条例。 说实话,就该国目前的发展水平,洛芙怀疑大都根本不想和他们签那东西。 奥克兰多公司对此一问三不知,而当时转让给他们的安佛利亚公司……不好意思,他们的人员太不堪用,已经都裁掉了。两年多过去,鬼才能大海捞针找到知情人。 重案部门认为这个海蓝宝石公司有问题。 但没线索就是没线索,洛芙跟着去了那个仓库几次,发觉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决定还是回来警局跟奎妮学习物理劝架。 她有心问问贝拉,但贝拉还没有安顿下来,她联系不到她。 初春的时候,学校期中考。这天下午洛芙在宿舍抱着猫赶作业,明黄玉嗷嗷跑进来。 “洛芙!”喵喵惊恐地扶住门框,“你,你是不是得罪那个威廉姆斯了?” “……啊?” “他,我今天去考几何计算的路上,他拦住我,说什么你是个心思深沉的女人??”明黄玉跑得扶墙,表情非常迷惑,“说你对贝丽不怀好意?哇,他好过分啊,我说我急着去考试,他拉着我不让我走啊!” “什么人啊,说了我要考试还拉着我说个不停,还一个劲让我转达。这个人这里是不是有问题啊?”喵喵指了指自己的脑阔,还不自觉地抖了抖耳朵。 洛芙呃了一会:“……我,曾经把垃圾桶扣到过他头上,但这和贝丽有什么关系?我和她很熟吗?” 明黄玉:你把垃圾桶什么? “别管那个了,他脑子有问题。你的几何计算考的怎么样?” 喵喵一声惨叫,把书包一甩扑到床上去了。 洛芙腿上的雪月夫人跳了下来,颠颠跑过去跳到明黄玉床上,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舔她的脸。 “教授都是魔鬼,几何也是魔鬼。”明黄玉伸手捞住喵子,把脸深深埋进了一脸无辜的白猫肚子上的毛皮里,深深吸了一口,“只有我们小雪月又香又软,非常可爱。” 雪月夫人:“……喵嗷?” 洛芙继续算她的符文学作业,最近社会实践跟着翡翠桥警局打人实在有点放飞自我,她也开始考前复习了。好在紫芫给她打的知识底子非常好,还不算太吃力。 威廉姆斯又吃错什么药了,洛芙边写边疑惑,这人前阵子不是还嗷嗷地在她这里对贝拉表忠心吗,怎么扭头就开始指责她对贝丽不怀好意了? 她有必要针对贝丽吗?贝丽是长得比她好看还是比她有钱还是比她能打?她的胸脯是很大,但对能力者来说太大的胸是累赘,而且洛芙年纪还小。 总不会是以为她嫉妒贝丽眼瞎能看上威廉姆斯吧? ……神经病。 洛芙心想,忙于算符文变态形式,把霸道总裁跑错片场的言行粗鲁地归结为脑残,揉吧揉吧丢到了脑后。 以至于三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她肩上顶着坚果,被威廉姆斯和他的三个保镖堵在了校外距离翡翠桥警局三条街的墙角的时候,人还是傻的。 “喂,洛芙伯克利。”威廉姆斯把她逼到了墙边,伸手一把按在了她头旁边没有蹲坚果的那一侧的墙上,低头用他深邃的眼睛俯视着她,“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恶毒的女人?” 他是已经成年的男子,身材十分高大,身上投下的阴影覆盖了还不到十六勉强刚抽完条的洛芙,显得格外的健壮和富有威慑力。 他身上有一股男士香水的味道,客观的说这香味一分钱一分货,就算以洛芙在宫廷里熏陶出来的品味也不能说难闻。可洛芙讨厌他,连带着连这股香味也讨厌起来了。 洛芙瞄了他身后的三个护卫一眼,特别注意了一下那个板着脸的圣阶。 这里不是学校,校长不是时刻关注着这里的。坚果会保护她,但不知道具体能保护到什么程度。 洛芙不是特别想在打了威廉姆斯一顿以后被他的圣阶护卫击破身上的保护魔法物品打个半死才等来校长的救援,她不是没有信心,主要是不想尝试,于是决定姑且先忍耐一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她冷漠地回看回去,但因为她日渐长开的美貌实在太过出众,那双眼睛就算在瞪人的时候也带着别样的美丽风情。 “呵,”威廉姆斯冷笑一声,凑过来对她的耳边低声说,“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的呼吸吹起了洛芙鬓边的碎发,甚至说完还故意冲着洛芙的耳朵吹了吹。 洛芙伸手握住他壁咚她的手腕,反手一扭:“人话麻烦您用说人话的态度好好说,别离我那么近。可能您自己不知道,但我不介意向您描述一下,您就像一坨被感冒患者咳出来的鼻涕一样又热又粘,令人感到恶心。” 她边扭边用另一只手厌恶地蹭了蹭自己右边的耳朵,被这家伙的呼吸吹到了,噫。 威廉姆斯:放开!手疼疼疼,胳膊!胳膊断了! 他身后的圣阶护卫犹豫了一下,向前迈了一步。洛芙从善如流的松了手,冷漠的看着威廉姆斯表情痛苦的恢复被她扭起来的肢体。 总裁文里那些女主是怎么忍受这种神经病的?特别是那些本来没感情被总裁主动出来的版本。被完全不熟悉甚至还很讨厌的男人气息贴近,真的好恶心。 洛芙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刺激到威廉姆斯。肩膀上的坚果嘎了一声。 “嘶,”威廉姆斯揉着肩膀站直了,因为洛芙眼中的嫌弃感到疑惑:她看上去真的厌恶,他之前的猜测难道错了?不应该啊。 他看着站在墙边的娇小少女,想起自己刚刚试图用比较有压迫力的姿势逼问她,现在肩膀还很痛,放弃了自己对其他女人百试百灵的捏下巴的危险想法。 “呵,我倒是不知道,你嘴上说着不在意,竟然会暗地里调查贝丽的公司。”他冲洛芙邪魅地勾起嘴角,站在原地没敢动。 什么玩意? “什么贝丽的公司?”洛芙问他,感觉自己和他肯定有一个不在状况,“你是说她现在转行成基层能力者斗殴调解公司了?这行还真有油水赚?” “你的演技真是炉火纯青啊,是我小看你了。”威廉姆斯冷笑起来,“码头仓库进出的那些警察,难道不是你带来的?” “还是说,你想告诉我,这个城市里还有另外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法师少女,肩膀上顶着一只机械白鹦鹉,碰巧走了过去?”他用一种压迫的低沉嗓音问洛芙。 那肯定不会,金发碧眼的年轻法师多得是,坚果应该是全世界独一份。 洛芙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坚果,人有点呆:她最近是偶尔进出码头仓库不假,但都是海蓝宝石公司那个曾经可能发生过走私贸易的仓库。重案部门列了一串可能的相关人员正在排查,但威廉姆斯就这么送上门来了? 他说什么,“那是贝丽的仓库?”洛芙确认道,“贝拉的妹妹贝丽安佛利亚?” “你别想套我的话,我是不会对我的任何私人谈话负责的。”威廉姆斯呵了一声,“可以嘛,表面上装的不屑一顾,私底下竟然偷偷去调查我的前女友。不过让你失望了,我和贝丽已经没有关系了,像你这样的小伎俩我见得多了,你不会以为我……” 他在那里喋喋不休,说一些洛芙既不太理解也不想明白的鬼话。洛芙陷入了沉思。 威廉姆斯把爆炸的仓库卖给了贝丽父亲的公司,贝丽父亲的公司因为经营不善,先卖了一片仓库给了这个海蓝宝石公司,又把整个分公司卖回给威廉姆斯。而海蓝宝石公司持有的仓库,威廉姆斯没有收回来。 如果这个海蓝宝石是贝丽的,那很有道理诶。不过贝丽前阵子在机械院警局说她只能指望威廉姆斯,她是在卖惨还是什么? 当初她爸的公司经营不善,她有钱买地没钱注资? 啧,有钱人的世界好乱啊。 洛芙看了看眼前的威廉姆斯,感觉这家伙怎么看怎么傻,很好骗的亚子,突然有了个危险的想法。 她在威廉姆斯的喋喋不休中沉默了一会,突然抬头对他凄然一笑:“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带着不被理解的孤独笑容,伸手拉开了挡在面前的威廉姆斯,长叹一声,绕过他和他的保镖们向警局的方向走去。 托当初在辉耀学习的礼仪和人际交往技巧,洛芙在某些展现自己女士柔弱姿态的方面表演非常逼真。当然她年纪渐长越来越放飞自我,这几年有点生疏了。 但她长得实在是太精致好看了,这一点弥补了她生疏演技带来的些微瑕疵,至少威廉姆斯是看不出什么来。 美丽的少女难得收起了自己粗鲁暴力的一面,因为被自己误解而露出了哀婉令人怜惜的眼神。就算是威廉姆斯这样的大渣男,有那么一瞬间也感到呼吸一窒。 “等等。”他鬼使神差地对洛芙开口道,伸手去拉洛芙的手腕,并被洛芙秒甩开。 “放开。”洛芙愤怒地对他说,但不知道是不是威廉姆斯的幻觉,他仿佛在她低沉愤怒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点受伤和脆弱。 饶是威廉姆斯一直以为洛芙在欲拒还迎故作姿态,也忍不住以为她被自己误解为调查贝丽的恶毒女人是真的伤心了。 呵呵,到底还是个小孩子,遇到一点挫折就藏不住心事了。威廉姆斯心想,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洛芙。 有着这么漂亮容貌,光是看着都令人愉快。虽然年纪还不大,但宽松正统的袍子下面,她也依稀是个美丽的少女。 “是我说错话了,我道歉。”他对洛芙说,因为认为吃准了洛芙,努力的屈尊降贵平易近人中,又恢复了一点点高傲的神情,“这附近有一家咖啡厅的脆皮冰淇淋蛋挞不错,我请你,就当是赔礼道歉。” 就当是和她打好关系好获得贝拉的线索,威廉姆斯心想,对,没错,就是这样,他只是为了获取贝拉的线索。 洛芙没有委屈自己的觉悟,怕离得太近忍不住打他一顿,刻意留出了疏远的距离,并且努力维持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她翠绿色的眸子没有露出一点厌恶,眸光中含着一点被误解的凄然,一点拙劣的掩盖,慌乱的故作凶猛,以及一丁点努力掩盖却藏不住的惊讶和喜悦。 她抿了抿嘴唇,带着倔强不服输的眼神注视着他,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以后,早就迟到的洛芙颠颠爬上翡翠桥警局二层。 “抱歉队长,我迟到了。”她进去办公室,先和没出外勤端着咖啡杯靠在桌上和奎妮讨论事情的埃道歉。埃看了她一眼,小姑娘整整齐齐的,没遇到麻烦,对迟到并不在意,点了点头。 洛芙的下一句话差点让他跳起来:“码头仓库走私低颤晶石的那个案子,那个仓库的实际主人,重点排查安佛利亚公司老板的继妻,米凯拉安佛利亚。代理人应该也和她有关系,我刚刚去套到的消息。” “你从哪得到的这个?”埃非常惊讶,奎妮已经开始用短距离通讯联系楼下的重案部门。 “啊……我失去了自己的一点道德品质,欺骗了一个滥情渣男的纯真心灵。”洛芙答道,“但消息应该是真的,总之,咳,年轻人真好骗。” 埃:??? 渣男不都是渣的一以贯之吗,滥情渣男哪来的纯真心灵? “洛芙,你不能一个人擅自行动去套情报,这很危险。” “呃……我们本来就有怨,没这件事我碰到了也早晚会打他一顿。”洛芙很无辜,“应该……不影响吧?” 埃瞪着她,感到头疼。 年轻人,小姑娘年纪轻轻长得又这么好看,我觉得你从想法到行为都有那么一点危险啊? 第 180 章 重案部门去调查了。 埃把洛芙批评了一顿。 主要是说她太不顾忌自己安全,不应该用现实中的身份去联系相关人员套取材料什么的。 洛芙也委屈啊,威廉姆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她骗不骗他这个人都一样会疯狂脑补出一出超现实主义魔幻大戏。与其让他在沉默中发酵冒泡,不如给他利用起来。 奥克兰多公司码头仓库爆炸案炸死的警官是埃的队友和同事,他不可能不愿意查他们,也不可能联想不到这一点。 埃闻言沉默了好一会。 “那也不行。”他叹了口气,郑重地对洛芙说道,“活人的安危更重要,你还是学生,以后也不一定会进入警察系统。你不能为了一门课就把自己的未来搭进去。” 埃要求洛芙必须停止这种危险的行为,和威廉姆斯划清界限,“如果你继续这样,我只能通知学校,让你的社会实践暂停了。” 他说到这份上,洛芙只好答应下来。 她自己知道,她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大问题,她的背景根本就一点都不学生,威廉姆斯哪怕打她一个指头,被爆出来也得是外交纠纷起步。 但埃不知道。 洛芙有点感动。 甚至更想帮忙,不愿意听他的和威廉姆斯断关系了。 她的想法有一点危险,埃显然看出了这一点。 那之后他就开始更多的安排洛芙去处日常治安任务了,避免让她过多的掺和到码头仓库的事情里去。洛芙也不介意,她打架打的很愉快,科伦波尔和明黄玉会给她直播调查进行到了哪里。 她认识了科伦波尔的朋友,名叫瑞思的年轻骑士,也在他们这个项目里,不巧和洛芙不是同一天。 这家伙看上去有点憨憨的,对武技有着非同寻常的热爱。本来他在去年四大交流的时候被洛芙拎上天就已经很有心理阴影,混熟了以后却马上提出切磋。 总的来说……一顿毒打,但洛芙打完,看他自己还挺开心,很有收获的样子,就感到一阵肉麻。 这项目目前就他们四个人了,每周周一到周六轮流来。一二四下午是洛芙,晚上是科伦波尔,三五六下午是明黄玉,晚上是瑞思。这里面除了洛芙是头铁的第一志愿,其余人都是非第一志愿随便选结果被安排了过来。本来洛芙前面还有个符文阵法师,但他退课了。 威廉姆斯在那以后经常来找洛芙吃饭,送花,洛芙一概拒绝。他似乎认为攻略一位傲娇少女的过程很有趣,完全没有受挫,还乐此不疲。 有一次他遇到了碰巧撞见洛芙在食堂偶遇科伦波尔,顺路去教学区一起走了三百米,还一脸正主模样地问洛芙科伦波尔是谁。 洛芙糊弄了过去,转过头就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配合她表演的科伦波尔解释了前因后果。 科伦波尔:……那妹妹你要注意安全,我看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对。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之后科伦波尔总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威廉姆斯。 据洛芙从朋友们那里东拼西凑得来的消息,重案部门去查了贝丽的生母,贝拉的后妈,现在的安佛利亚夫人。她们共同的父亲老安佛利亚现在经济比较困难,但他老婆米凯拉被人发现还在购买昂贵的首饰和新款丝绸裙装,一点也不像家里公司马上要破产的亚子。 他们查到她从前的一位秘书在离开她以后独自开了一家公司,营业面比较杂,盈利非常高,定期给这位夫人汇款,关键是他的经营范围多多少少也要经过码头。 重案部门现在在查他。 洛芙仿佛已经看到了后续的扫黑除恶预定节目。 所以说,唉,看上人家有钱就上赶着做小三的女人有什么好,娶进家门坏事了吧。这事要是被爆出来,老安佛利亚不可能不受牵连。 估计到时候都不是他快倒闭的公司填一锹土的事了,是直接埋好拍平立碑种草一条龙。 真惨啊。 五月份,微风里已经带着浓浓的暖意。 浮空城迷乱之渊总部倒悬境中,覆盖在山脉上,宁静如同镜子般倒映着天空中明净迷雾的水面也变得温暖了起来。游鱼在空中的云朵中穿梭,雀鸟在水中的山峦间飞翔。 精灵大神琼站在水下山峦高出水面的平整峰顶上,面对着一株巨大琼树。琼树的树枝如同伞盖一样舒展,上面开满了如同云朵和新雪般的白蓬蓬的琼花。这琼花永不枯败,就如同精灵大神发丝之中蔓延出来的那些花枝一样。 在某一个时间,她微微抬起头。在她背后不近不远距离的水面上,盛装的黑袍青年低头冲她行礼。这既是见面,也是辞行。 “大人。”青年开口对她说道,他穿着带有精灵风俗装饰的礼袍,黑发黑眼,五官柔和,有着人类的圆耳朵,“我希望去调查当年那件事。” “决定了就去吧。”琼面对着琼树开口道。她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座下的大神官。 她向前伸手,头顶的一支琼树花枝垂降了下来,在她手中留下一柄黑木法杖。 “当年放在我这里的,还给你吧。”琼说,青年上前两步双手接过那柄黑木法杖。 他的力量还不稳定,身体也还有点虚弱,本来不应该这么快就出去打打杀杀的。 但总有些时间不等人,这是他应该去做的事情。琼不打算劝阻,她只是愁这家伙心里没数。 “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她柔声问紫芫,希望他不要像从前一样单干。 紫芫不知道他家女神看着他就发愁,他恢复了成年青年的本来面貌,拄着自己久别的法杖,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自由领物资出入势必经过大都。艾维斯愿意为我在大都的浮空城分部找个位置。” “好。”琼点头,放心了。 她想了想:“你把苏茜替下来吧。这么长时间,她的状态可能不是太好了。” “嗯,多谢您的关心。” “你在辉耀教导的那孩子,现在在大都机械院。”精灵女神微笑起来,“如果你想,可以去顺便看看她。” 紫芫却反常地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一会:“我……有机会我会的。” 他离开辉耀已经有接近两年,回来了本来所在的超凡社会。回头想想,在辉耀的最后那段时间,他对洛芙的关心有哪里有一点点反常。 相比于超凡之间相信彼此生活能力留出空间的相处习惯,紫芫感到他那时候对洛芙的一些事的反应有点过头。 他是活了两千五百岁的传奇,令他感到反常的事情不常有,这可能意味着什么东西有一点点偏离了轨道。 也许是他当时沦落为凡人的脆弱身心导致的,但无论如何,紫芫对这种反常感到有一点困惑。 他决定再思索一下,姑且先不去见洛芙。 他将要去调查格陵山脉的事情,这件事牵扯很大,不和洛芙联系也是对她的保护。 琼笑了笑,这样真实迷惑的紫芫给他增加了很多人性的感觉。但精灵女神没有说什么,她总是乐于看到事情顺其自然的发展。 紫芫行礼准备离开的时候,琼从背后叫住了他。 “阿芫,小心一点。”她杏核形状温柔美丽的眼眸担忧地注视着紫芫,“如果遇到困难,记得我们一直在你身后。” 六月末的一个周四的下午,洛芙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收拾了某个倾倒的装有有毒有害魔药材料的马车,把车夫一顿批评并且拎到警局做记录,六点多才往翡翠桥传送塔走。 埃和奎妮都去跟重案部门帮忙了,还没回来,估计晚饭是泡汤了。他们似乎在调查贝丽她妈米凯拉的前秘书的时候发现了什么,现在在抢时间,估计再晚一点科伦波尔来了也得被拉去堵门。 到时候问问他发生了什么好了。 明天就是周五了,洛芙心情很好,边走边哼歌,丝毫没有提供线索搅黄了一家人通过非法手段获得的幸福生活的觉悟。 她心情好,坚果能感受到。已经是下班往回走,肥鹦鹉也轻快起来,从她的肩膀上飞上了附近的房顶,跟着洛芙在附近的房顶上飞来飞去。 快走到河边的时候,一个女人两栋房子之间的夹缝里冲了出来,一把拉住了洛芙:“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洛芙人还没反应过来,总之先按在地上:什么? 等到那人毫无反抗的力量和章法地被她按在地上,洛芙才意识到自己出手有点狂猛。她蹲下来,一手按着那女人,另一只手拨开她披在脸上的凌乱卷发,看到了一张尽管扭曲但似乎还有点熟悉的脸。 “你是……贝丽?” 贝丽看上去有点落魄和憔悴,脸上的艳丽妆容很粗糙,衣服和头发都没怎么好好打理过的样子,远不如之前和威廉姆斯去抢莱米的时候那么光鲜靓丽。洛芙随便联想了一下,大概是最近警局查她妈的经济来源,导致她们缺乏收入生活水平直线下降。 而威廉姆斯那个大嘴巴最近对她有想法,指不定什么时候说漏了嘴,让贝丽把两件事联系起来了。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如果你们的经济来源不合法,我这就是为建设和谐美好社会添砖加瓦的义举,我正直又光荣。如果你们经济来源合法,你怕什么呢。”洛芙按了按她,确保这女人刚刚偷袭她只是一腔血勇,本身并没有能力和勇气真的对她动手,松开了她,还好心扶她站了起来。 “你……”贝拉咬牙瞪她。 洛芙不当回事,甚至还有闲心按照他们剧本的恋爱脑剧情想了一下:“你以为我是为了威廉姆斯才把你当做情敌打击?不是的,其实我单纯只是想为扫黑除恶,为建设美好文明社会的伟大事业贡献自己一份微薄的力量。” 贝丽看着她的眼神特别诡异,洛芙形容不出来。 哦对,恋爱剧本里的人无法理解扫黑除恶的社会意义,她要顺着那个思路解释:“呃,老实说其实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我家一点也不差钱。另外他太老了,而且太弱,我不喜欢武力值比我低两个数量级但没有自知之明还很膨胀的男人。” 贝丽目瞪口呆,她说的还挺有道理。 不是,台词你都说完了,我说什么? 洛芙其实有点饿了,想回学校食堂去吃点好的。今天周四,食堂有洛芙喜欢的奥坎因柠檬草香烤小羊排和蒜香鸡翅,洛芙盲猜还有苹果芥末酱焗风味小甘蓝。她不想在这里和其他频道的npc浪费口舌了,食堂两根小羊排搭配一对鸡翅,再来一勺风味小甘蓝,蘑菇汤和蒜香面包,它不香吗。 越想越饿,连蒜香面包拿两块蘑菇汤多来点汤都想好了。 “亲爱的听我一句劝,放弃威廉姆斯那个见一个爱一个的臭渣男。”洛芙握住贝丽的肩膀,诚恳而深情地注视着她的双眼对她说,语气活像一个朗诵伟人手稿的觉醒圣徒:“你失去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烦恼,获得的将会是整个世界!” 贝丽:…… 缓缓打出一个? 她傻了,但洛芙没有。趁着她僵硬的这么一两秒钟,洛芙松开她就往传送塔的方向跑,还伸手招呼了一下旁边房顶上兴致勃勃唯恐天下不乱看戏的坚果,真希望她不要追上来。 如果她能从此觉醒,放弃渣男,拥抱新人生,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等等!”贝丽好歹在最后一秒反应了过来,回身拉住了洛芙,“你,你不是为了威廉姆斯,为什么要用这么恶毒的手段对付我?” 唉,算了,不能对恋爱脑抱有太高期待。洛芙心想,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句子里的“太高”改成“任何”。 “我不是针对你,你能理解吗。”她回过身,看着贝丽,耐下心来解释,“我是觉得违法犯罪行为举报光荣。” “可我家没钱吃饭了啊!”贝丽叫了起来,跺了跺穿了十厘米高跟鞋的脚,“如果是威廉姆斯,你会这么对他吗!” 这两个句子的槽点是如此之多,以至于洛芙有一瞬间甚至不知道在内心里先吐哪个。 她站在那里看着贝丽,有心想打她一顿,又觉得眼前这个憔悴落魄智商掉线的女人很可怜。 恋爱脑真的不会黑化吗?她心想,如果前世有总裁文写被总裁无情抛弃的恶毒女二黑化报复总裁,以那些故事里面人物的智力和逻辑思维能力,那场面一定很有趣。 洛芙满脑子发散思维,贝丽则是一副质问的样子瞪着她。她们在离翠因河不远的街道旁边对视着,就听见码头仓库方向一声巨响顺着河传来。 糟了! 洛芙转身就跑。 埃和奎妮以及重案组的人,今天应该是去查码头仓库了。 第 181 章 洛芙跑了七八百米,远远的看见远处的房顶上两个矫健的身影飞速跳跃远离。下一秒,仓库冒出浓烟的地方附近,另外两道身影飞跃而起,一飞一跳,向着他们追过去。 啧,要跑。 洛芙也顾不得自己有没有飞行许可证,风魔法一裹飞了起来,追逐着前面两道身影,渐渐和后面在追的奎妮和埃汇合。 “洛芙?!”奎妮看到她非常惊讶,这会洛芙本来早该下班,她没想到小姑娘还留在桥区。 “一个圣战士一个高级魔法师。”短暂惊讶片刻后,她语速飞快地告诉洛芙现在的情况,“他们手里有一份可能是证据的账本,埃被他们打伤了。” 不远处飞行的埃制服上有焦黑和血渍,脸色难看。但他还能追,这说明他的伤至少不致命,多少能帮上一点忙。 他们应该已经通知了浮空城,但这件冲突的烈度不高,双方境界都低,浮空城按照程序会出动普通的管理与规制小队,他们来的不会那么快。 洛芙瞥了埃肩膀上大片的血渍和焦黑一眼,感到棘手。 跑在前面的两人看到新加入的这个魔法师,脸都气歪了。 他们好不容易通过偷袭重伤了警局的圣阶符文法师,没想到又跑来一个元素魔法师。符文法师这个能力方向诡异难缠,他们施法困难吟唱极慢,但一旦释放,就是一沓一沓消不掉的负面效果。 埃的伤口很深,里面有圣阶战士灌注的撕扯力量,他不得不边追逐边分心压制化解,因此没什么余力大量施法阻拦两人。游侠防御极差,高阶游侠打圣战士是送死,奎妮不敢轻易冲上去。只要他们拖得时间足够久,就能化解埃之前和路上施加的负面效果,早晚能把两人甩掉。 结果又来一个! 那法师还想吟唱个什么咒语干扰一下洛芙,刚刚开口,身后就是噼里啪啦一大串火球闪电飞石藤蔓飞了过来,活像那里不是个高阶法师,而是个咒语抛掷机器之类的东西。 飞来的咒语级别都很低,飞石术水流环火球术之类,可怕在好像水泼一样毫不间断,对方显而易见在用这样的方法保存精神力。他还在震惊,为了闪避飞离民居房顶,刚想开口念咒,前进道路上就是一个挨着一个要人命的天降陨石砸下来,他生生扭转前进路线,才没被砸进地里。 如果他刚刚分心念咒,这会已经凉了。 对方瞬发高级魔法的能力让任何需要吟唱的反击都变得没有意义,法师停止了自己徒劳的尝试,埋头逃命,在内心之中疯狂骂人。 mmp!高阶魔法他竟然也不吟唱!这家伙是个半步圣阶! 战士倒是努力挣扎了一下,甚至还回身冲新加入的那个身影劈了好几刀。这几刀带着扭曲时空规则的力量,似慢实快,难以闪避,瞬间就击破洛芙的攻击到了她眼前。 几个护盾符文闪现在洛芙面前,挡住了圣战士的全部攻击。 在正常的战斗环境里,这会继续逃跑对于战士来说并不是个好的选择。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扭头强攻,仗着自己神完气足攻防平衡,抢时间拉距离抵挡游侠,优先击杀半步圣阶的元素法师和伤残的符文法师。 但这里是大都,对方是警局。鬼知道他们有多少官方配备的保命手段。能不能击杀暂且不说,一旦陷入缠斗,浮空城来人秒秒钟把他们闷死在锅里。 圣阶战士理智的选择了跑路,他闪避了一片飞来的雷电网,擦着头皮而过的电流让他头发都炸了起来。随即高高跃起,把他那个好像一只受惊的飞虫一样满场乱飞才能躲避对方远程攻击的倒霉同伴捞了下来。 他落回房顶,奔跑之中向前迈步,夹着魔法师的身影好像幻影般扭曲片刻,下一个瞬间闪现在了几十米外。 中圣阶空间折叠! 他身边的法师这会有空吟唱了,被战士夹着跑路不知道在小声念什么。空间折叠对战士的身体有负担,但他们身后,身为法师又受了伤的埃明显比他更加负担不起。 埃冲他们伸出手开始吟唱,他的惯用手那一侧的肩膀受了伤,随着他使用规则力量更多的流出血来。他加固了这一片空间,使得对方的空间折叠变得艰难凝滞,速度变慢,距离变短。 圣阶战士感受到了空间的凝滞,放弃了变得极为低效的空间折叠。但就这么短短两秒的功夫,被追逐的两人折叠了两次空间,距离已经拉到了一百多米。 从码头爆炸到现在,大约只过去了十秒,他们已经追逐着穿过了几百米的居民区。洛芙突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感到自己被注视了。 所幸注视只是一扫而过,似乎是哪位超凡被惊动,在探寻情况。随后断断续续又是几次不明显的精神力扫视,对方没有出手的意思,本意也不想暴露自己。埃和奎妮都没有反应,她比较敏感才能感觉到。 妈呀……太恐怖了。洛芙头皮发麻,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大都,藏龙卧虎,桥区甚至都不在市中心,就有这么多人听见声看过来,这是蹲着多少超凡啊。 下回在校外打人要注意一点,她不想玩打了小的出来老的的那一套。 她就愣了半秒,对面的法师吟唱已经完毕了。 他使用了一个名叫风刃之墙的高级魔法咒语,就像名字所描述的那样,这是一个会制造数十米宽高,由狂暴风刃所组成的风墙。洛芙瞬发了一堵土墙挡住了第一波攻击。 但这耽误了一点时间,足够让对面拉开距离隐匿行踪。 奎妮咬了咬牙,在埃的咒语还没念完的时候跳出了洛芙土墙后的安全范围,仗着自己是游侠的灵巧身法,从风刃的间隙中冲了过去。 “奎妮!!!!”埃急了,奎妮比对面两人弱太多了,能力被克制,缠斗就是送死。他的符文魔法刚刚来得及命令前面的空间分开,使得他们正面的风刃向两边避让。 他一马当先顺着这个安全区域冲了过去,洛芙紧随其后。 奎妮没事,她站在一个被激发的封印魔法阵旁边,身上只有被风刃割出来的部分轻伤,魔法阵里空无一人。她望着那个魔法阵发了会愣,扭头对埃苦笑,好像一个犯了错试图化解尴尬的小孩子:“他们放了迷雾魔法,没扔准,叫他们跑了。” 埃看了地上的魔法阵一眼:“没事,能救你一命,史蒂夫会很自豪的。” “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我太心急了。”奎妮解释道,承认错误,收起了魔法阵,和埃都神情复杂。看他们的样子,奎妮可能使用了很有纪念意义的魔法物品,比如故人遗物。 她是警局抚养长大的牺牲警察遗孤,这位史蒂夫,约摸是她的生父,或是牺牲的某位警官。 想到这一点,洛芙决定不打扰他们,她一个人在附近看了一会,发现远处的地上扔了一本很厚的账本。 这就是他们炸伤埃试图带走的东西,为了逃命断尾把这东西也抛弃了? 洛芙去把账本捡了起来,翻开来看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东西。在她翻开的一刹那,账本冒出金光,折叠的空间快速复原,被她以为是遗弃了账本的圣阶战士和魔法师从里面的空间中冒了出来。 没人能预料到这个,空间口袋是神阶的领域,谁也不会期待这两个刚刚还被追的满地跑的家伙会使用超凡的力量躲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反杀。 此时此刻,洛芙手捧账本,书面距离她的脸只有不到三十公分。 远远飞来的坚果惊叫着嘎了一声。 这变故太突然了,谁都没能想到。就在不远处,以为人追丢了正在懊恼的奎妮和埃刚刚来得及向前迈出一步,就看到本以为追丢了的人的攻击从书面中出来,冲到了洛芙面前。 连洛芙都只来得及收缩瞳孔,距离太近,她双手捧书毫无准备,什么都做不了。 然后伴随着惨叫声,那两个试图从书中出来的人被原样按了回去,金光收敛,洛芙一只手按上了书页。 她觉得有什么崭新的世界被打开了,她可以做到她从前无法做到的一切事。就比如眼前使用拙劣伎俩藏在书页里,胆敢偷袭她的这两个弱者,只要她想,只要轻轻一抹,他们存在的空间就会瞬间归位虚无。 她纤细白皙的手掌按在账簿的书页上,感到有趣,于是轻轻笑了起来。 “洛芙!”埃和奎妮在喊她。 洛芙回过了神来,看着面前空间开口被锁死的账本,又抬头看向两人,以及远处逐渐赶来的浮空城支援小队。 她无所不能的感觉褪去了,世界又变回了熟悉的样子,只隐约感到自己刚刚有过一个无情的可怕想法,又好像没有。年轻的姑娘无辜地眨了眨眼,把账本递给了埃和浮空城的工作人员。 隔了几条街区的某个屋顶,一个穿着风衣的男子放下了对着远方伸出的手,看向站在他旁边的家伙。洛芙打开那本书的时候,他曾经向着那个方向伸手,那时候就是这个人握住了他。 穿着朴素但绣着花里胡哨花纹日常袍子的男人对他笑了笑,风衣男子挑了挑眉。 “他们被锁在里面了,可能是我身上的保护魔法弄的。”追逐结束的地点,洛芙对埃和浮空城的人说,“我觉得你们可能需要找个超凡把他们弄出来。” 浮空城的人刚刚到达,听到这个也不怀疑什么,只是看了洛芙一眼,不知道这姑娘什么出身,身上竟然有超凡的庇护。但大都的超凡不少,他也并不感到特别奇怪。 埃深深看了一脸无辜的洛芙一眼,不知道她的不明所以是真的还是掩饰。浮空城的人那时候离得远,他和奎妮看的清楚,刚刚那么一会,洛芙金色的细卷发有那么一点点向着大波浪形状靠近的趋势。发梢延长,发丝表面散发着微微的金色光辉。 甚至当她听见喊声抬头看向他们的时候,她翠绿的眼睛里,幽兰色的微光还没有完全敛去。 第 182 章 在能力者的世界,对有些秘密保持沉默,维持一种表面的装没看见是一种重要的素质。 洛芙那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境界和状态,远远超过了她半步圣阶本应有的程度。但既然她说是自己身上的保护魔法,想来心里有数。埃和奎妮因此不再提起当时看到的事情,保持了沉默。 而洛芙自己,猜到可能和项玉的权柄有关,自己心虚,也没有问。 她因此错过了一个提早得知自己状态的机会。 那之后,两个人从账本里被放出来,连同账本一起被带走调查。洛芙回去了学校,开始准备紧张刺激的期末考试。 其中最紧张刺激的部分是观察室友回来宿舍后发出的惨叫,那可是太刺激了。 那个时候她展开的对空间的独特感受,帮她一脚踢开了圣阶的大门。洛芙感到只要自己想,很轻松的就能迈过那道坎。 但从前这个她非常努力想要爬到的阶位现在莫名的令人头皮发麻,她有一点怂,决定再犹豫一阵。 洛芙放弃了对自己身上要命的秘密的探究,但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样放手不管。 在整个学校都陷入了紧张刺激的期末考试周的时候,在整个学校的最高处,属于校长的那栋红砖小楼迎来了一位难得的客人。 赫尔加顺着楼梯走上二楼的时候,哥耶正在迎着楼梯上来的小厅里看图纸。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下来,照亮了校长和他面前的机械巨龙骨架。 “来啦。”哥耶开口道,向前伸手,那只做了一半的机械巨龙很配合地侧过身,把一侧的翅膀凑到他伸出的手的前方。 “我也是受人之托。”赫尔加笑眯眯地走过来,“孩子她爸爸想问问前几天孩子身上发生的事是怎么回事。” 一只圆滚滚的肥鹦鹉从哥耶另一侧冒头,圆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位客人。正着看不够,他还偏头侧着看。 哥耶试图在机械龙骨的翅膀上小型化规则武器的常识不太顺利,他做了一点又挥手抹去,侧过头看向赫尔加,让那只做了一半的大龙自己走到旁边去蹲好:“贝尔出门之前都和我说了,她爸爸竟然没亲自冲过来骂我,有点出乎我的意料,长进了很多啊。” 赫尔加苦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切斯特这次让她来就是因为她年纪大资历老,和绝大多数超凡都有交情,比年轻的国王更能和大都的其他超凡好好说话。 换在他上一次见到哥耶的三十多年前,他是绝对没这么细腻复杂的考虑的,也不怪哥耶问出这种话来。 但那现在还是她的国王,这话她也不好接。 哥耶不期待回答,他请赫尔加坐下,白兔跳上桌倒茶,另一只手轻拍了身侧晃来晃去探头探脑的坚果一下:“答复有很多表达方式,你想得到哪一种?” “我当然最期待能解决问题的那一种啦。”赫尔加笑眯眯地答道,活像一个慈祥和蔼,孙子都出生了的富家老太太,“如果没有,原因考量也可以。受人之托我总得带点什么回去交差啊。” “这个你恐怕得去夏夜行宫。但我想,比‘很糟糕’更差的答案应该是‘不知道’。”坚果不听话,在校长身上蹭了半天,他有点无奈,把坚果抱到了腿上,摸了摸它布满白色羽毛的背部,“如果你想问谁负责,为什么造成这种结果,也得去问他们。” “这是那位的意思?”赫尔加有点惊讶,向上方指了指。 “也许。” “唔……”上神笑眯眯地想了一会,“那除此之外,有没有给关心孩子们的老前辈的提示呢?” 她说孩子们。 哥耶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这是她早晚要面对的,解决的办法在她自己手里。担忧也没用,你不要太操心了。”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再问哥耶也什么都不会说了。 他们普通地聊了一阵子时事和近况,赫尔加起身告别。她迈下楼梯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哥耶的声音:“赫尔加,你我都应该清楚,命运的礼物是有价格的。” 赫尔加回身看向他,背对着落地窗投下的明亮阳光,哥耶面对着面前向他伸出翅膀的机械龙,眼神专注,仿佛再一次沉浸进入了自己的机械研究:“有些礼物,价格高昂到难以支付。而另一些,从一开始就不是馈赠。” 他身边的肥鹦鹉已经晃悠上了茶几,伸嘴去叼他们吃剩下的饼干,看起来机灵又笨拙。 学期结束的时候,桓琴来接洛芙回辉耀。 洛芙几乎都要受宠若惊了,她把雪月夫人放出来,收起笼子,看着桓琴笑眯眯地任由白猫爬上他的肩膀:“诶呀呀,还认得我呢。”并伸手摸了摸白猫顺滑柔软的皮毛。 “呃,你不要太惊讶。”乐师笑眯眯地对她说,“辉耀来了一位娇客,赫尔加被切斯特拉去接待,委托我来给你打个预防针。” 什么娇客?洛芙露出警惕憨批的眼神,又有人给切斯特做媒了? 她的内心戏很足,桓琴看的笑死:“是希尔坦的外交使团,他们的莉莉公主跟随出访。这位公主殿下是希尔坦国王唯一的女儿,很受宠爱,不会被拿来联姻的,小殿下放心。” 哦,希尔坦啊,那没事了。 切斯特的王后米兰达就是希尔坦小贵族出身,虽然是小贵族,但那毕竟是她的祖国。切斯特登基以后,因为米兰达的缘故,和希尔坦的关系飞速变得友好了起来。 虽然米兰达已经去世,卡蒙公爵一家也明面上被切斯特赶尽杀绝,但这种十几年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没有因为国王个人的家事变化而遭到太大破坏。两国本不接壤,这么些年也一直友好地过来了。 不过如果洛芙没记错,希尔坦这个国家的女性继承人排位比男性靠后很多,这位公主也一直不被评价为很聪慧有政治智慧。她过来出访,她哥哥们呢? “辉耀的国王陛下说,辉耀的两位公主都还年幼,他绝不考虑政治联姻,我的哥哥们只好留在家里了。”在王宫会客厅,换回宫廷裙装的洛芙见到了这位希尔坦的莉莉公主。后者比她大两岁,穿着美丽的缀有无数珍珠宝石花朵的深粉红色丝绸裙子,妆容精致得宜,发型是花了两个小时精心做过的,看起来十分自然,带着小巧但精致的发饰。 随便换了身裙子,头发梳梳再找个和裙子差不多风格的发饰随便一别就被拉出来会见客人的洛芙一点也没有自己的妆容穿搭发型都不如别家公主的自觉,人都裂开:合着你们还真的想联姻啊?不连我爸连我?我才十六岁啊,人干事? “是啊,我年纪还小,还在学习,父亲肯定想多留我几年。”她微笑着接过来,因为没和老爹对口径也摸不明白这位公主的路子,决定还是先采取温和的交流策略,“我听说公主殿下也很受希尔坦国王陛下的喜爱,不肯让您外嫁呢,天下的父亲都是一样的心呀。” 她们互相恭维起来,说了一些诸如天气艺术绘画赛马酒会潮流饰品之类贵族喜欢的话题。洛芙沉迷学习哪有精力了解这些,很快就开始怀念起桥区合法打架的那些放飞自我的下午。 莉莉是典型的非常受宠爱的无忧无虑的那种公主,从不担心未来。 她说这次出访是为了加强和辉耀的联系,因为辉耀的国王和公主是东方十五国东北地区仅有的得到人神眷顾的王室成员。她和洛芙抱怨:“也不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就算经济贸易有些动荡,我父亲登基的时候也是被人神祝福过的,再怎么乱也不会乱到我们的。” 洛芙面上笑着迎合,心里并不这么想:那不一定,你王室自己安全不管用,人民自身不保谁管你王室不王室。现在人神还在克制,可是看蒙托洛前阵子的动荡,未必能克制多久。 希尔坦王室的政治嗅觉很敏感啊,已经察觉不对准备自救了。他们不如蒙托洛烂到根,试图学习辉耀,在人神提起刀以前把社会结构改革成神殿也许能接受的形式。 但有趣的地方在于,他们在改革的同时,既得利益一方又不想动摇自己的统治,不想触动土地贵族和新兴资本家的利益。 不动土地贵族和资本家的利益还改革个屁,剥削中产均底层人民的贫富吗?有内味了,很有创造力,不愧是你。 说来也是好笑,在即将到来的时代浪潮中,这些真正依托国家稳定存在的阶级,比如王室,土地贵族和资本家,仍然总是倾向于为了自己的阶级收敛财富和权利而行动。哪怕他们知道这样下去国家贫富差距拉大,一旦人神不满或是隔壁国家动荡的浪潮波及过来,神殿认定为内政开始旁观,大家很可能都被吊死在路灯上。 但只要还没动荡,就还能继续死抓着利益不放手。 反倒是像切斯特这样的超凡国王,他会活着退位,终有一天会舍弃凡人社会中的一切财富地位,目光反而长远,会为了国家政治经济结构方面的长远发展砍掉眼前的利益。 凡人创造的文明要在超凡的统治下才能取得相对更好的效果,可以说是十分讽刺了。 安妮听说姐姐回来,摸过来加入了她们的谈话。 莉莉正说到她在希尔坦做慈善的事情:“我之前去过我们国都的贫民区,那些穷人们,吃不饱穿不暖,真的太可怜了。他们的声音我们贵族都听不到,真的,是我们不合格。” 她伤心同情真心实意,曾经在底层街道生活过的安妮露出心有戚戚的目光。 “在父王的支持下,我开办了慈善基金会,给他们买了毛绒混织的大衣和奶油白面包。”莉莉笑起来,抿了抿鬓角的发丝,“虽然能帮到的人有限,但很多贵族和大工厂老板都踊跃捐钱,我相信总有一天会让大家都富裕起来的。” 洛芙看着她,眼神麻木:不会的,如果你把自己的政治资本都换成羊绒混织的大衣和奶油白面包,而不是工作时间的减少,基本工资的提升,孩子们的教育投资,那么不可能都富裕起来的,不存在的。 面包和御寒衣物固然重要,但奶油面包和羊绒混纺?你是指那种一压就瘪,相对于白面包既过于昂贵也不适于饱腹的小点心,还是指混了羊绒,中产能拿去做礼服的昂贵面料? 她大概明白为什么切斯特把这位公主丢在这里让她和安妮招待了,亲爹大概是觉得见她没必要。 她放松下来,开始随便糊弄,无论莉莉公主说什么她都说对好有道理你真棒。莉莉应对得体,看得出来这些材料在她之前的社交圈子里就很受欢迎。 在渡过一个休闲的下午以后,姐妹来送走了隔壁的隔壁王国过来散心游玩的公主。 莉莉消失在花园的树丛后面以后,姐妹俩站了一会,洛芙听到身边的安妮叹了口气。 “这位公主真是位心地善良的好人。”安妮的眼神里有些追忆,因为和洛芙很熟悉,所以说话也少了斟酌,“他们国家的平民,一定生活的很有希望吧。” 洛芙惊讶地看向她:“你确定吗?她刚刚还说王都的工厂中午都不管饭了,工厂主鼓励工人去吃基金会的面包?奶油面包?” 安妮的眼神有点受伤,她低下了头:“可是洛芙,我小的时候,连黑面包都吃不饱啊。” “奶油面包是很贵,但穷人就不配吃了吗?” 这话洛芙接不下去,她有点心疼安妮。 但与此同时她开始怀疑,切斯特这只臭猪,是不是从来没有培养安妮哪怕一点点政治素养的想法。 第 183 章 学期最后的几天,大都机械院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威廉姆斯本想在学期结束还没放假的这几天邀请洛芙去大都市中心逛逛,他本来喜欢成熟性感的体贴的女子,勾搭洛芙只是觉得好玩。小姑娘长得漂亮,虽然还有点青涩但很有些美色可以贪图。 可过了一段时间老是不得手,倒是勾起了他的征服欲。每当想起那姑娘美丽的容貌和干脆拒绝他的表情,他就觉得心里像猫抓似的痒痒的。总想把她的心捞到手里,绑在自己身上,想看看她剥去傲娇的面具,对着自己袒露出爱慕的眼神是什么样子。 但他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好不容易堵到了洛芙的室友,被明黄玉嫌弃地告知:“洛芙早就回家了嗷。” 威廉姆斯很愤怒,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一点损害。但他看看明黄玉,喵喵小姐姐穿着短裤短靴,皮肤被晒得很健康,尾巴甩来甩去,看起来是不太好惹的那种漂亮。 这个学期等不到了,下个学期开学,他一定要让洛芙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知道,他威廉姆斯是多么优秀俊朗有钱有势的男子,对他不屑一顾是她的损失! 他带着几个保镖走回机械院传送塔,在传送塔门口见到了一位穿着深色长袍,面容平静柔和,披散着黑色长发的魔法师。他的袍子看起来朴素但累赘,在夏天学生们放假都穿短袖短裤便服的天气里显得非常突出。 超凡。 威廉姆斯看了这家伙一眼,机械院是四大高级魔法学院之一,教授系主任里颇有超凡,看来又是个来交流的学者。 机械院毕竟还是有背景的,看来还不能硬来,他在内心中啧了一声,移开视线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紫芫看了他带人走过去四人队伍一眼,还有闲心随便猜了猜这几个看起来像是凡人资本家或是大都中层黑社会的家伙跑来机械院干嘛,哥耶没工夫搭理这种层次的凡人,大概是哪个学生讲师的牵扯吧。 他并不关心,又在原地站了一小会,草丛里跳出一只穿着马甲外套头戴礼帽的兔子来。 “你回来了啊。”兔子跳到他脚边,对伏下身子看着他的紫芫说道,他浑身覆盖着蒙皮和绒毛,只有眼睛能看出带有机械圆环结构的特征。 兔子耸了耸鼻子:“贝尔去央都了,你之前的小学生不巧昨天被桓琴接回家了。” “洛芙不是我的学生。”紫芫笑起来,蹲下来冲白兔伸出了手:“我不能来找你吗?” 白兔呵了一声。 “你没出事的时候也没这么热心过,我们研究都不是一个方向。”他把一只爪爪放在紫芫手心里,和紫芫握了握,另一只爪爪抬了抬礼帽,“我很荣幸,手头还有点事,你先过来吧。” 切斯特最近在忙和大都方面的贸易合作,政策调整,还要招待希尔坦的人,烂事缠身。洛芙回来当天抽出一点时间和她吃了个饭,确认闺女在学校活蹦乱跳就没管她去忙了。 洛芙招待了莉莉几天,实在无法直视安妮和莉莉公主两个人越来越获得思想的共鸣,终于在听到莉莉歌颂全民民主投票决定政策,而安妮还使劲附和的那一天下午捉住切斯特,把他堵在了下午茶的书房里。 “爸爸!”洛芙兴冲冲地扑过去抱了亲爹一下,切斯特的眼神很嫌弃,但身体诚实的没有拒绝。 洛芙抱了他一下松开,仰头看着亲爹“爸爸,您知不知道,那位莉莉公主,她的政治观点非常的……呃……” 非常什么?幼稚?不切实际?没有操作性? “……有一点点不太成熟。”她僵硬地挤出这几个字来。 “知道啊,不是叫你顺着她应付一下吗。”切斯特瞥了她一眼,一脸“我也不想看见傻子,不然我为什么把她丢给你”的表情。 “可是她这几天……使劲宣扬她的那些不成熟的想法,我怕安妮被她带歪了。”洛芙拉住亲爹:“她竟然宣称让民众自己投票决定政策,还说得安妮支持。爸爸你是不是这些年都没给安妮安排过政治和通识老师?” 切斯特和她对视着,父女俩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洛芙人都裂开:爹啊,不行啊,我知道你比较不重视安妮。但你这个亚子,搞不好小女儿没什么判断力会被人忽悠成傻子的我给你讲。怎么说也是辉耀洛尼亚斯王室的公主,被忽悠瘸了和我们有关系的啊。 “您是不是怕安妮对我造成威胁?”洛芙眼巴巴地冲着亲爹眨巴眼睛,“可是我现在比较想走能力者路线,王室多一些人也多几重方案和保险嘛。况且如果真的有政治上的敌人,他们无论如何也还是会想到反对我们的办法的,不是吗?” 切斯特的面孔有点僵硬:“……我忘记了。” 安妮在王宫里呆的不太快乐,宫外有莱尔菲丝,和亲爹相处的也不算和谐。切斯特刚接她回来的时候,带着点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把她的魔法教育丢给了魔法师工会她从前的老师,只是让她留一点时间在王宫学习礼仪和文法艺术。 这几年过去,他虽然早不如刚开始那样不想见到安妮,但这些安排就仿佛习惯一样留了下来没有改动。冒险者工会也教安妮很多东西,安妮比起洛芙学的慢也缺课,他就下意识地在内心分工完毕,疏漏了政治大局观方面。 “你提醒我了,改天我给她找一个。”似乎是为了化解尴尬,切斯特咳了一声。 “但你也别急着甩开这些事。”他看向洛芙,“超凡不是那么好成的,你还年轻。在你真正下定决心之前,你要保留世俗的身份,以便于你两边都能选择。” “您是指各国贵族中的青年才俊都想要求娶我的那种生活?”洛芙问他,想起莉莉公主没能成行的哥哥,很嫌弃,她不信亲爹会愿意把她嫁出去联姻,无论是从任何方面来讲。 “当然不是那部分,别管他们。”切斯特板着脸打断,看着自己已经逐渐长开,像初绽的花朵一样的女儿,深感危机。他叹了口气,安慰道,“就算你不愿意回来宫廷,我还能在位很多年,你不用太担心安妮。” “倒是你自己,”他打量了一下穿着银白色宫廷长裙的洛芙,不得不承认女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的体态日渐舒展,虽然脸孔还年轻稚嫩,但已经是优雅美丽的少女了。 洛芙已经十六岁,在贵族当中这已经是可以准备成年礼的年纪。 成年礼的社交舞会上,洛芙会被正式介绍给了所有人。以后她将会正式以公主身份参与社交,出席各种场合,可以被邀请也可以邀请别人。 按照辉耀贵族的传统,那些吃相不太难看,不通过联姻明目张胆卖女儿的家族的小姐们会在成年以后的几年里,通过各种社交活动和舞会物色未来的夫婿。洛芙目前不打算考虑配偶,但参政也需要她成年。 “明年新年,诸神会在央都举办新年晚会。”切斯特对洛芙说道。“我希望在那时带你出席。这会是一个声明和认可,会对你继承王位的合法性有极大帮助。” “如果你没有异议,最好在那之前成年,比如明年秋天。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洛芙看着他,人傻了。 亲爹,真的是亲生的爹啊,他好拼啊。 那可是央都诸神举办的新年晚会啊。四年一届,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只有诸神座下的超凡高官,凡人王国的王室和实权贵族,以及那些各个领域真正的大佬才会收到请柬的社交盛典。 切斯特身为国王当然在诸神面前有面子,七年以前还去围观过蒙托洛国王放人神鸽子。这次说要带洛芙过去,他是要把洛芙王储的位置坐实。 “爸爸真为我着想,我好感动。”洛芙打直球,好笑地看着亲爹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 “您的安排很体贴,我没有异议,谢谢您为我考虑的这么周全。”她对切斯特笑起来,“但也请您量力而行,我不知道带我过去是不是合规矩,能去当然开心,但如果不行,也不希望您为此惹诸神不快。” “不可能。”洛芙没意见,切斯特拿起桌上的文件让她快滚,“有的是先例,他们随便的很,你不要每天胡思乱想。” 洛芙从善如流的溜了,路过休息室,看到莉莉和安妮大谈民主投票选政策,立马又感到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她硬着头皮走进去,加入她们开始打太极,深深意识到了自己身份的不便利:安妮是在贫民聚居地长大的,她不能当着安妮的面向莉莉解释受到教育不充足的民众为什么不能投票决定真正重要的政府决策,这会让安妮觉得她被看不起了。 可莉莉是邻国的公主,她也不能用太犀利的讽刺指出她计划和想法在根本上的愚蠢。 洛芙深深感觉到了人生的恶意和无奈。 她还曾经问过桓琴,就莉莉这个脑子,以后万一她兄长出事她继承了国家怎么办。结果乐师根本不当回事,还能怎么办,旁边站着看呗。最差不过政权覆灭,这只能证明他们王国在选择统治者的制度上存在问题。 乐师甚至还安慰她:“小殿下不必太担心,希尔坦的国王和两位王子比莉莉公主还是智慧一些的。即使真的出现了您假设的那种情况,那些智商和能力不足以治理全国的名誉国王会在他们国家真正聪明的人营造的美好世界里渡过一生的。 “国家和民众最终还是会由他们真正聪明的人管理,如果他们处理的不好,那就换一届。这样的事情历史上发生的多了,就像沙滩上的贝壳一样普遍。” 洛芙觉得以她脆弱的世界观,最好立即停止和长生的超凡交流这方面的事情。 所以切斯特受到神殿那么大支持,是全班上课打麻将吃泡面睡觉出去逛街的烂泥一样的差生里混进了一个认真听讲记笔记的优等生独苗苗?和东方十五国地区普遍受到的野孩子待遇比,亲爹简直是人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啊。 怪不得希尔坦那么急着派人来和辉耀联络感情,这么一比辉耀的优势还是很突出的嘛。 洛芙下意识地望向莉莉公主,看到她兴高采烈地讲着为了减少各个地方的管理维护成本,最好把当地税收的军事和政府预算也不再收取,直接留给筑地贵族的建议,而自己的亲妹妹还很赞同的样子。就算已经有了觉悟,也没法不作为当事人感到一阵糟心。 幸好莉莉过几天就走了,切斯特给安妮请的老师也快要到账了。可搞快点吧,有些话不能由她这个安妮的姐姐说,老师系统的教一教安妮应该还是能懂的。 到了那个时候她就解脱了,唉,感觉自己的智商和世界观都被反智言论无端造成了很多伤害。 第 184 章 除去过于不靠谱的政治观点,莉莉其实不是很有坏心的女孩子,这段时间在辉耀和安妮洛芙玩的都很好。 她对底层人民有一种朴素的怜悯情感,没有因为安妮的出身就看低她。也曾经给姐妹俩展示过这几年大都传来的夫人小姐们之间流行的发型和裙装,新颖的缎带和花朵,还有最近流行的复古扇语,给辉耀沉迷能力者画风跑偏的姐妹俩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在的这段时间里,洛芙和安妮都被她打扮的花枝招展,每天都讨论一些甜蜜可爱美丽的话题,好像真的可爱的公主那样享受了难得的假期。 莉莉给穿了十几年平底鞋的洛芙介绍了各种高跟鞋鞋型的优劣,还告诉还穿着到脚腕长度的小女孩裙装的安妮穿长裙的注意事项,教她们不束腰的情况下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腰肢显得更加纤细。 如果她没有在这之中夹杂一些诡异的政治观点的私货,洛芙还是很喜欢她的。 她甚至还想过,如果她没有走上能力者的道路,这样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会不会就是洛芙丽达本来会拥有的童年和少女时代。 有一点感慨,但更清楚自己在想屁吃。 醒醒吧洛芙丽达,玫瑰花和系着丝带的蛋糕要穿鱼骨裙的。 比起微笑的弧度都恰到好处,说话走路都不能露出一点不端庄的一生,跟翡翠桥警局一起出警,把闹事的那帮憨批的脑子按进泥里的那些日子它们不香吗?穿着袍子满街乱跑,撸猫玩鸟打架,它不快乐吗? 认了认了,做人不能全都要。 半个月后,切斯特和希尔坦使团进行了有意义或者没意义的交流,莉莉跟随他们回去了,临走还邀请洛芙成年礼以后来大都或者希尔坦找她玩。 洛芙很客气地应承了下来,如果她的有些看法不那么闹心其实还挺想去的,但想想她‘腰肢不够纤细就会被认为是缺乏自制力’的朋友圈子,另一方面有点头皮发麻。 莉莉走了以后,安妮的政治老师也到账了。洛芙松了口气,不再操心安妮的教育问题,和妹妹恢复了吃喝玩乐的普通关系,甚至还和妹妹出去王都玩过几趟。 她闲下来,去和切斯特学习和熟悉了一下辉耀最近的政局。 北方公爵被人神物理消灭以后,辉耀僵持多年的新旧政治势力天平终于开始倾斜。切斯特最近几年通过了一些长期看会削弱动摇传统贵族根基的法案,目前还在等着他们长期生效。 他准备进一步开放贸易和生产水平,在推动整个国家生产力的同时,从新兴阶层中选择可以抗衡和相对平稳替代即将退场的旧土地贵族政治利益的势力。 按照洛芙前世所知的历史,这符合社会进步的正确方向。因为是高魔世界所以有一些调整,不过辉耀是世俗王国,总体来说没有变化太多。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在温暖明亮的阳光照耀下,暑假慢悠悠地过去了。 返校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洛芙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她梦见返校以后发成绩,她在明黄玉考砸的惨叫声中徐徐展开了自己符文学的成绩单,然后真就挂科了。 不可能啊! 洛芙盯着成绩单,不敢相信这见鬼的人生。 她绝对填出来了一大堆,不是优也得是个良啊!为什么是不及格啊!她的自我认知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吗?! 她开始怀疑自己和这个世界中是不是有一个是假的,并且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现实的打击太沉重了,她开始疯狂思考自己到底写错了多少才没能及格。 在她快把头塞进那个不及格里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一点不对。 洛芙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带着一股莫名的怨气往外走。梦境中的情景造成的真实感还没有消退,让她一时之间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残响坐在外间的小沙发上等她。 不,眼里有幽光,是尊陛下。 项玉平静地注视着洛芙垂头丧气地行礼,眼神像是在观察,情绪似乎有点莫测。 洛芙很老实地让她看,只是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项玉还远不是活人,分析和表达情绪对她来说还有些困难,并没有像洛芙期待的那样就她观察了什么这一点给出答案。 但这不妨碍她按照早就得出的结论来行动,她看了洛芙很久以后,收回了目光,从身边的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 书面是漆黑的牛皮封皮,在黑暗的,唯一光源是窗外星光的室内显得一片模糊。上面烫金的书名一闪而过,洛芙没有看清。 “您有信息想要从这本书里传达给我?”她问项玉。 项玉幽兰色的眼睛看着她,没有回答,将那本书放在了身边的茶几上。 随后,伴随着熟悉的感觉,洛芙毫无征兆地坠入了沉眠。 她是被艾塔叫醒的。 夏天早上的阳光照射在洛芙的被子上,她缓了好一会,才确信自己的符文学还没挂科。 “殿下,该起了,今天您该去学校了。”贴身侍女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被子,替洛芙拿过来早就准备好的法师袍和随身物品。 洛芙终于回过神来,那本书! 她下了床快步走到外间,可茶几上没有书,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露西在桌上摆餐具。 “露西,艾塔,你们看到这里有一本书了吗?”洛芙示意了一下茶几。 “殿下,我给收起来了。”苏茜有点惊慌,“那里有好几本书和稿纸,您没有带走,我以为是不需要的。” 对哦,好几本书。她昨天收拾书本的时候把书拿出来过。 洛芙请露西指给她那些书都放在了哪里,但因为是好几本书,露西也记不得了。她离开辉耀一年,外间书架里的书籍更新换代,自己也不记得哪本书放在哪。 她麻了。 残响坐在外间窗边的地毯上发呆,洛芙安慰了露西和艾塔一下,请她们继续做自己的事,溜过来找残响。 “尊陛下,您给我展示的那本书出了一点意外,我找不到它了。您可以再像我展示一下吗?” 她问残响,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脸皮有点厚。 但如果是真正要命的信息,项玉应该不会太介意再向她展示一次………………吧? 残响无辜地看着她,什么都没发生。 洛芙不死心,“或者您能不能提示我一下它叫什么名字,或是有关什么方面的。梦里实在太黑,我没看清它的名字,真的很抱歉。” 残响和她对视着,眼神超无辜。 洛芙懂了,项玉拒绝了她再展示那本书的请求。 呃……这是啥意思,把她拉进梦里告诉她有这件事。这会信息没传递到,她反而不着急了?生气了? 看残响这个样子,也不像啊。 “您是想表达,那个信息我知道更好,不知道也不致命的意思吗?”她问残响。 残响仰头望着她,眨了眨眼。 好的,实锤了,洛芙懂了:“我知道了,感谢您的提醒。我今天就去学校了,还请您保重身体。” 残响没有回应,原地缩了缩打起盹来。洛芙站起来,还想挣扎一下到底是哪本书。 她在书架下面站了一会以后放弃了,这书架里的书籍涉及的方面太广了。有学术著作,历史书籍,文学作品,神话传说。考虑到项玉向她展示的是一本书而不是直白的信息,可能的猜测面可大了去了。 算了,既然不致命,应该问题不大吧。 她想,早上时间不算宽裕,暂且搁置了这件事,去洗漱了。 今年还是欧尼贝尔来接洛芙,她也仍然隔得远远的等洛芙和家人告别,没有接近切斯特。 今年米尔也会入学,但副校长亲自接送的殊荣只有洛芙有,他会和其他辉耀的学生由这一年的招生官统一安排。 也因为只有洛芙一个人,欧尼贝尔作为院长会关心一下洛芙的学习生活情况。 “我听说你社会实践课做的不错?”去传送塔的路上,副校长笑眯眯地问洛芙,“负责人对你评价很好啊,我还注意到你今年还继续选了那个项目。” “是的,我在翡翠桥能力者支持小队收获了很有意义的经验,多谢您的问候。”洛芙答道,“负责人和同事都是很好的人,我很喜欢这个项目。” “喜欢就好。”副校长神秘地笑了起来,“喜欢是人性的第一步,它会成为有意义的经历的。” 洛芙不是特别明白为什么副校长总是坚持社会实践会帮助她维持人性,但想想她在桥区放飞的自我,以及经历的各种事,又好像没那么难以理解。 欧尼贝尔却已经换过了话题:“今年的四大交流活动,你计划参加吗?” “我很希望,这也是去年我答应过您的。”洛芙答道,有点犹豫,“但您也发现了,我现在已经是半步圣阶。不瞒您说,只要我想,我下一分钟就能晋升初圣阶,自己都不确定还能在高级魔法师留多久。这样子去参加交流是不是有点超过要求了?” “不超过,今年换了项目,有圣阶的位置,你放心晋升吧。”欧尼贝尔答道,冲洛芙笑起来,“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期待在会场看到你。” 她带着洛芙回去校园,人就不见了。洛芙自行回宿舍,刚一进门就收到了贝拉的信。 她终于找到了薪水可以养活母子俩的文职工作,也有一所初等教育学校愿意接受莱米。他们平衡了一下学校和贝拉的工作地点,长期租住了一所位置合适的房子,算是安顿了下来。 她安顿下来的第一时间就给洛芙和明黄玉写了信,但当时刚巧放假,信就存在学校,现在才到洛芙手里。 洛芙问候了母子俩的近况,表示她和明黄玉都很好,聊了聊生活中的趣事,同时也把威廉姆斯的骚操作,以及贝丽母亲码头公司的事情告诉了贝拉。 莱米摊到这样的生父真是人生不幸。 洛芙边写边想,决定还是等明黄玉回来,问问她有什么要说的再寄出去。 她们放假的时候,翡翠桥警局刚刚抓住海蓝宝石公司偷账本的两个能力者,那件事现在也不知道挖的怎么样了。 有时间去问问他们调查的进度,如果有必要,毕竟那是贝拉的家人,也可以把能说的信息告诉贝拉。 ※※※※※※※※※※※※※※※※※※※※ 最近有点忙,还卡文,姑且先休息一下整理大纲,明天无更 第 185 章 两个月没见,奎妮见到洛芙别提多激动了。小姐姐兴高采烈地冲过来对她又拉又抱,搞得洛芙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还是埃一语道破奎妮的小心思:“你别听她说的激动,她只是你们放假这阵子太忙,迫不及待想找人接班罢了。” 奎妮:喂你这样就很过分,难道你不想念洛芙他们吗?我们这段时间一点都不忙,我还学会了新的扑克打法,有空洛芙我们一起玩呀! 埃:……你不要教学生上班划水这么明显好吗。 奎妮还是很有活力的老样子,兴致勃勃地和埃贫起来,还没贫两句,通讯一响,她兴高采烈的表情马上就垮了。 “制冷魔法阵私自改造过载爆炸了,我知道了,我就去。” 奎妮抓起外套垂头丧气地大步走出门去,远远能听到她快速走过走廊蹬蹬蹬下楼梯。埃把放在旁边柜子上的茶杯拿起来,对洛芙点点头:“跟我来。” “你上学期做的不错,我很高兴你这学期还愿意选择我们这个项目。”埃带着洛芙走回对门他的办公室,走到他的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掏出了一份文件。 “我为你申请了学生实习津贴,以后你在这里的工作如果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会根据你的贡献按照正职员工一半的标准发放奖金。你看一下,没问题就填一下收款方式。” 他说少了,其实这个实习津贴比较重要的内容是把洛芙纳入到警察系统的福利里面。包括医疗报销,魔法物品装备以及它们的损坏报修,差旅费报销,加班补贴,警局贵重物品器材借取资格,以及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洛芙不差这些钱,但埃想的这么周到,她还挺感动的,想了想填了现金支付。 “但就算有奖金,你也不能自己去套情报,能做到吗?”考虑到洛芙曾经有过的危险操作,她签名的时候,埃板着脸补充道。 呃……行。 “还有一件事,”埃接过洛芙填好的表,从抽屉里拿出公章盖好收起来,“你们放假之前调查的海蓝宝石公司走私基本确凿,但还有很多幕后情况正在调查。我们接手了这个案子,以后会比较忙,如果需要在特殊时段出警,你可以接受吗?” “考虑到你们是学生,计划外占用的时间可以两倍顶替你的正常学时,你可以自己决定来不来,什么时候使用它们代替你的正常到班时间。” 两倍抵时间诶,还可以以课业为由拒绝。 洛芙没怎么想就同意了,从他那里接过海蓝宝石公司的材料拿去看。刚刚迈出埃的办公室,就听到埃的短距离通讯一阵响:“有人举报了可能是炸弹的危险魔法物品,技术科需要技术支持。” 埃也被叫走了。 啊……洛芙心想,假期学生们不在的时候,他们果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 她去看了一下材料,上次他们拦下来的账簿起到了很关键的指向作用。再加上那两个能力者为了销毁账簿袭杀洛芙,怕自己在被秋后算账之前先被浮空城拖出去吊死,招了很多事。 他们确实走私很多东西,小部分违禁品,大部分是为了逃税。这家公司的老板是安佛利亚夫人米凯拉安佛利亚曾经的管家,他从米凯拉处购买了很多安佛利亚公司经营不善低价出售的资产,并且作为报答,定期给米凯拉汇钱。 他给米凯拉钱的理由是感恩老主顾的恩情,是一种慷慨高尚的行为。账本里也没有哪里显示米凯拉和这个走私案有什么关系,可以说把米凯拉摘得干干净净。但他每个月汇给米凯拉的钱实在是太多了,不可能有人出于感恩每个月汇给老主顾自己多于一半的纯利。 重案部门很怀疑这一点,再结合洛芙曾经说的这个公司事实上是米凯拉所有,它的初始投资,中期收购安佛利亚公司的资产都和米凯拉有关,又去查了米凯拉。 就洛芙现在看到的报告,他们现在在怀疑米凯拉骗了安佛利亚老爷的钱,并且有转成经济案的趋势。 洛芙……觉得他们觉得的挺有道理的。 所以说那些知道你有老婆还往上贴不惜通过怀孩子上位,图的就是单纯一个钱的女人哪能是什么好人,看看,吃里扒外了吧。 不知道贝丽知道她妈把她爸的公司扒了个干净以后啥想法,这娃好像是安佛利亚老爷亲生的,不过米凯拉是她亲妈,应该也不会亏待她。 最惨的是贝拉啊,真是家门不幸,都不知道告诉她这件事她会不会心态爆炸了。 她就这个问题严肃地思考了很久,最后征求了喵喵室友的意见,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贝拉。 无论如何,那都是她的家人。好坏消息应该由她来判断,最起码,她有权利知道。 她把信寄了出去,晚上去找米尔一起吃食堂。 自从洛芙来了学校,米尔事实上已经不是她的骑士了。他本来也不是终身效忠,洛芙没觉得有啥,现在把他当做小伙伴。这几天有空的时候就带他在学校里转转,熟悉一下学校各地的建筑。 米尔今年也才二十二三,在机械院不算很大的年纪。就是改口有点困难,洛芙废了好大劲才说服他流畅地称呼自己为洛芙,目前时间太短还有点僵硬。 他们拿了食物正准备吃,洛芙还在兴高采烈地给米尔讲去年的四大交流会和学校里其他有趣的活动,一位不怎么受欢迎的客人闪亮登场。 “洛芙·伯克利,真巧啊,在这里碰到你。”威廉姆斯带着一个跟班来到了他们的桌子旁边,脸色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这几天机械院开学,他碰巧比较忙,今天下午才闲下来,跑来机械院试图堵洛芙。但洛芙这学期换了课表,他堵了几个小时没堵到,抱着体验生活的心态来机械院食堂吃便饭。 他是堂堂奥克兰多公司的总代理人,这种面向天南地北穷学生,五花八门全都不地道的食堂自助根本不入他的眼,它们一点都不好吃,一点都不。 再加上喧闹的环境,周围穿着袍子对他毫无尊敬谈笑吃喝的学生,威廉姆斯感到自己身为总代理人的高贵身份被玷污了,连他昂贵的羊绒外套都仿佛被熏出了饭味。 这都是因为洛芙!他为了这个女人做出了多少牺牲啊! 结果呢!他竟然看到她毫不知情地坐在那里和另一个年轻男生谈笑,笑容多么灿烂,当她发现他的时候,竟然没有对他的牺牲露出一点感激的眼神! 威廉姆斯超生气。 但米尔和洛芙那种内心深处放飞自我,二十年朴素劳动人民女儿人生经验,常年和超凡混在一起胡来,可以在贵族少女和普通富家女孩之间自由切换画风的人不一样。 他是正儿八经的贵族少爷,王室骑士,没有接地气版本的行为配置,虽然穿着校服,也仍然在吃饭的时候坐姿笔直,拿着刀叉的动作一板一眼。 出于男人天然的直觉,威廉姆斯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不弱于自己的竞争力。 他开始觉得洛芙这家伙就是看中了他的钱,除了他,别的出身优渥的男士也是一样。 这个一点也不矜持的女人!! 威廉姆斯更生气了。 洛芙看着他肉眼可见变得铁青的脸色,不知道这个人又在脑补些什么绿油油颜色原谅的大戏。她一点也不关心威廉姆斯的心理健康,并且任何时候都不介意让它变得更糟一点。 “啊,是亲爱的奥克兰多先生。”她按住了米尔,冲威廉姆斯笑道,“好久不见,您最近过得还好吗?” 威廉姆斯被漂亮姑娘笑得气消了一半,但看了看旁边的金发青年,又生气起来。 他决定采取绅士一点的策略,显示自己并不比眼前的竞争对手差。 “我很好,感谢您的问候。”他看向米尔,“这位是……?” “是我邻居哥哥。”洛芙介绍道,“米尔,这位是我朋友的前夫,奥克兰多先生。” “米尔·克瑞安,很高兴认识您。”米尔站起来,学着大都地区的社交礼仪笑眯眯地冲威廉姆斯伸出手。 他是看着洛芙长大的,对这位小他六岁的主君是单纯的关爱和忠诚,在内心里他把洛芙当妹妹,没有也不会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但这不意味着他看不出来威廉姆斯对洛芙有着些微掩盖不住的占有和渴望,更不意味着他打算容忍这家伙。 洛芙‘我朋友的前夫’的说法让威廉姆斯有被伤害到,但当着米尔,他仍然很有风度地伸出手跟他握了握,脸色刹那间从阴沉变得铁青。 这,这家伙!竟然趁机狠狠攥他的手! 好疼!他怎么这个样子!不行,不能在他面前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的脸孔露出了些微的扭曲,但坚持住了,扯起一个扭曲的微笑:“米尔先生……真是勇武惊人啊。” 米尔一脸灿烂地松开了他,把他试图讽刺他暴力无脑的语言当做弱者的嘤嘤,打包扔进了垃圾桶:“是啊,我是魔武战术学院的,您的眼力真是杰出。” 威廉姆斯疼的脸都白了, “说起来米尔先生是今年入学的吗?”威廉姆斯强颜欢笑,不甘示弱,“去年我认识洛芙的时候,都从来没见到过您。想来您那时候还在积极准备入学考试吧,真是年轻有为。” “是啊,我的天赋和努力都不如洛芙,她才是最优秀的。”米尔很诚恳地答道,“我去年才勉强通过高级战士等级资格考试,洛芙已经半步圣阶了。像她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一定要年纪不比她大很多,或是能力不比她差的男生才勉强有些共同语言吧,像我这样光有家世的凡人只能仰望。” 不,不要这样说,米尔。洛芙看着骑士,你已经很厉害了。 米尔的自损八百给威廉姆斯造成了成吨的伤害,意识到他互喷喷不过这青年,威廉姆斯又说了几句以后,口头邀请洛芙有空去大都,然后不等她拒绝就体面地撤退了。 米尔大获全胜,坐了回来,完全没露出一点有成就感的样子。 他指了指威廉姆斯离开的方向:“殿下,那家伙……?” 看起来是个没什么品味也缺乏家教的人也就算了,这家伙对他家殿下的想法可不怎么单纯。米尔本来是很相信洛芙不会对他有什么感情,但洛芙前面拉了他一把。 米尔不得不担忧起来。 洛芙:好兄弟,你误会了。我都告诉你,你能不能别和我爹说啊。 第 186 章 洛芙和米尔讲完她和贝拉一家子的恩怨纠葛,骑士发自内心地表示:殿下,您开心就好。 他在贵族大家族长大,骚操作听过不少。但像威廉姆斯这样被迫娶姐姐心里爱妹妹,给离婚的老婆下堕胎药导致孩子畸形,又把妹妹一脚踢开试图挽回姐姐,挽回着挽回着挽回到姐姐朋友身上去的骚操作,连起来读委实还是有点太夸张了。 出于某种智慧生物都有的朴素道德观,米尔也觉得这家伙恶心,甚至建议洛芙可以动用辉耀在大都的种种关系给威廉姆斯一些难堪,好不容易才被洛芙说服作罢。 洛芙是觉得没必要,贝拉是她的朋友,翡翠桥能力者支援小组也是她的队友,威廉姆斯是她刻意保持的藕断丝连状态。 这些都是她主动招出来的事,又不是辉耀的纳税人干的。目前她还能处理,也没暴露公主身份导致国家面子受损,没必要耗费辉耀的外交资源。 她说服了米尔,米尔虽然还是觉得不太放心,但答应她不会告诉国王和老宰相。 米尔罢休了,但威廉姆斯没有。 出身财力明显不弱于他的贵族子弟以和洛芙关系很好的姿态出现,让他感到一点危机。要是平时,他就识趣地放手了,美丽的女人哪里都有,犯不着为了其中的一个去制造敌人。 但洛芙这家伙拒绝了他太多次,态度恶劣,却又在他误会她的时候流露出了一丝脆弱。威廉姆斯已经对这个辣的扎手的少女产生了兴趣。 一直以来,他以为洛芙对他是有意思的,对此深信不疑。因此他猫捉老鼠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勾搭洛芙,很有把握能够拨开她坚硬带刺的外壳,把那位娇小美丽的少女搞到手。 米尔的出现搞乱了这一切。 威廉姆斯开始怀疑,他各种意义上看走眼了。 要么是洛芙是个广撒网的高手,要么,她在耍他。 他倒是不相信洛芙的出身非常优渥,贝拉离开他以后生活质量下降多少他是有数的,能和贝拉成为朋友的少女,怎么可能是那些养尊处优看不起平民的大小姐。 但无论如何,米尔是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而要他现在不明不白地放手,他又不甘心。 洛芙在校外去哪都带着坚果,她背后是机械院的超凡。威廉姆斯不敢用强,但不要紧,总有些事他相信洛芙会感兴趣的。 “我听说你们最近在查安佛利亚夫人侵吞安佛利亚公司资产的事情?”周四下午,威廉姆斯在桥区传送塔门口堵住了洛芙,带着保镖,看上去很有型。 蹲在洛芙肩膀上的坚果:嘎! 洛芙摸了摸它胸前的毛毛,把坚果安抚下来:“您想提醒我警局有内鬼?” 威廉姆斯表情僵硬了一秒,一般需要帮助的女人的反应不是这样的,洛芙为什么从来不能配合一下,按照他预期的那样和其他女人有一样的反应呢:“不,我有我的渠道。你们频繁查询几年前安佛利亚公司的资产流向,大概就猜到了。” 洛芙思索了一下:“您又想来骂我是个恶毒的女人了?” 她这个又字就用的很灵性,威廉姆斯梗了一下,感觉这家伙还挺记仇。 “不,我只是想提醒你,我和贝丽曾经很熟悉,她家的事,如果你需要,说不定我能提供一定的线索。”威廉姆斯疯狂暗示。 洛芙瞪大了眼,战术后仰:“不会吧,她可曾经是你的女人,这么快就要卖她了吗?您可比之前骂我的还恶毒诶。” 威廉姆斯开始觉得,如果有一天自己英年早逝,说不定就是被她活活噎死的。 “贝丽骗了我。”他很无奈地说道,表情悔痛而深情,“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和贝拉走到那一步。因为她的欺骗,我们的感情都已经随风而去了。” 洛芙一脸不信的样子。 威廉姆斯开始认为今天的这场谈话是一个错误。 “总之,我可以提供给你米凯拉转移老安佛利亚资产的证据和关键地点线索,相信你们有了这些可以很快地取得突破。”他直白地对洛芙说道,“只要你这个周六花一天陪我去时钟区……” “那不用了。”洛芙干脆地打断,绕过他往外走。 君不见多少总裁小说的狗血情节都是从陪我一天的买卖开始的,她是没安好心想玩一下威廉姆斯,但丝毫不打算顺手把自己卖了。 要不是威廉姆斯还有用,刚刚他的头就已经进去旁边的翠因河清醒清醒了。 “喂。”威廉姆斯认为自己已经非常让步,提出了让洛芙大占便宜的交换,他真是太体贴又慷慨了,哪里想到洛芙说走就走。 他还想挣扎一下,出了传送塔的洛芙已经上天飞走了。 威廉姆斯拦不住也不敢追,非常生气。只是让她陪自己一天,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她竟然还不愿意。真是不知好歹,早晚还得回来求他。 他气咻咻地回去了,把和安佛利亚家以及米凯拉有关的资料证据收拾好,坐在家里等洛芙找上门。 但半个月过去了,洛芙迟迟不来,威廉姆斯忍不住,开始探听她们调查的情况。 他没有得到洛芙他们调查卡住的消息,相反,警方有自己的心理分析和犯罪行为理论,就算没有他的帮助,他们也摸索着找到了现在走私案转移的地点。 那是曾经属于安佛利亚贸易公司,被奥克兰多公司收购以后暂时荒废的一处偏僻仓库。 是奥克兰多公司下属的仓库。 翡翠桥警局带人围了那里,在威廉姆斯受到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们甚至已经在外面开始布置防御反击和封印的魔法阵。 威廉姆斯:…… 围观房子着火,结果走近了发现烧的是自己家。 “走,去那个仓库!”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气势汹汹地一挥手,让高个保镖去喊圣战士护卫出发。 他倒要看看洛芙那女人在搞什么。 码头仓库区附近,埃和洛芙已经布置了大半的防御反击和封印魔法阵,正在隔壁仓库里露天堆放的货物箱子之间找法阵落脚点。科伦波尔跟着他们保持警戒,明黄玉拿着探测范围内能力波动强度的魔法机械仪器:“里面没有波动,我想他们还没有发现。” 这天是周五,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本来该是科伦波尔的室友瑞思当班,但调查进行到了这里,抢时间他们决定把能召集的人都召来,尽快搞定防止增加变数。这一次翡翠桥警局执行和重案部门倾巢出动,本来不在这个点的洛芙喵喵和科伦波尔也被召了来。 快完事了,洛芙仰头看了看周围的建筑,他们已经布置完了仓库周围大概四分之三的长度。为了防止里面的人察觉,这一圈拉的超大,可算是能看到头了。 周围的法阵一旦完成,可以连成片的同时点亮,除非领域开大强闯,不然圣阶和普通能力者跑是不可能跑掉的。 考虑到他们到现在还没察觉外面不对,这个概率相当的低。 她歇了一会,埋头继续画法阵,突然听到远处的仓库门口似乎有些动静。 好大的动静。洛芙一惊,下意识地停下来手头的动作,和埃以及科伦波尔明黄玉紧张地对视了一眼:这么远的距离他们都能感受到,仓库里面被围的目标很难说会不会觉得奇怪出来探查。 他们的包围法阵才画了四分之三,仓库的整个西南角毫无防御,门口倒是有几个简易陷阱,奎妮和瑞思在那里守着,但那里还有普通人警察在。 mmp啊,什么人在那里闹事。 布置法阵拉包围圈四人组下意识地停止手头的工作,降低存在感,试图把这波糊弄过去。内心向各自信仰的人神魔皇魔兽皇帝和项玉小姐姐祈祷,希望这点吵闹很平常渺小,不值得里面的目标投来足以发现异常的关注。 明黄玉紧张地盯着手里的能力波动探测仪,那上面的指针一直平稳地在很低的读数上停留着。 她看了好一会,抬起头看向队友:“应该没发现,真幸运。” 洛芙三人松了口气,整个警局战力最猛的洛芙和埃拉了大几百米不间断的魔法阵,现在精神都已经比较疲惫了。这时候如果里面人察觉,网又拦不住,还不如一开始就巅峰状态打遭遇战来的有把握。 洛芙伸手按向脚下地面上画了一半暂时停止的法阵,正想往前拉,就听见刚刚爆发吵闹的仓库正门一声巨响。 那里散发出了极其明显的,扩散开来的能力者战斗余波。 吵架还不够,还动手了? 洛芙埃和科伦波尔脸色大变,于此同时,明黄玉手里的,一直稳定指向仓库内部方向的能力波动探测仪指针狂甩,抖了抖就轻松甩过了圣阶的刻度! 仓库里面几道人影跳了出来,好像闪电一样炸向离门口和洛芙他们所在位置较远的东北方向。 那个方向没有人,因为那里的法阵已经布置好了。里面的人仓促跑路,没有来得及精细探查,因此也没注意到那些未激活收敛状态,非常不引人注目的防御反击和封印魔法阵。 埃拔腿就上天往聚集了普通警察的大门方向飞,洛芙带着明黄玉和科伦波尔紧随其后。在仓库里的目标接近法阵包围圈的时候,埃当机立断激活了那个位置的防御反击和封印法阵。 从仓库里跑出来的人被拦住了。 但这一套包围的缺陷在于,每一个法阵都是相连的。埃激活了一个方向的法阵,魔法力量会沿着法阵之间的连接桥传递,被动地给周围相连的法阵充能。 目标并不是毫无经验的菜鸟,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围,其中的魔法师向着四周发射了一圈火球术。这种简易低级的魔法毫无疑问地被已经开始部分蓄能的法阵包围圈拦住,甚至激起了更加微不足道的反击。 但有一个方向没有被拦,那是法阵包围圈还没完全完善的西南角。 正西的大门还有大量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他们甚至还有在起冲突。 被包围在仓库里的目标向着西大门冲了过来。 他们一开始选择了错误的方向,后来探查包围圈范围加转向花了十几秒,已经足够埃到达奎妮身边。埃抬手就是一大把圣阶空间切割防御,把门口的普通人队友先保护起来。 他负责防御,洛芙进攻,她抱着明黄玉拎着科伦波尔,还在天上就是一大片天降陨石和闪电风暴洗地。 但这一次,对面是法师骑士两个圣阶,法师抬手就是一个风刃切割刮过来,洛芙疯狂闪避格挡差点没挡过来。骑士扭曲空间一步到位举刀就砍,被埃瞬发的盾符文挡住大半,没挡住的激活了洛芙身上的防护魔法,这才消散。 在洛芙身上防护魔法激活之前,跟着洛芙飞的坚果的羽毛都炸起来了。 对面的骑士一击不中,洛芙手里提着的科伦波尔提剑劈过来,骑士随手格挡,同时不停尝试攻击。而洛芙另一边,明黄玉掏出了一种名为觅踪标记的魔法物品,对着他们使用。 机械师可以把自己的境界具现化,明黄玉本人是个中级机械师都勉强考过的菜鸡,但她手里的觅踪标记是警局配备的圣阶魔法物品。 圣阶机械师能够做到制作的物品自动追踪,这个魔法物品的标记在明黄玉的努力下沾到了法师和骑士的衣服下摆。于此同时,洛芙面对着和对面魔法师互相投掷一个更比一个猛的超大范围魔法风暴,把他们之间的整片天空都弄的充满狂暴的雷电风刃火焰,制造了非常危险的密集魔法地区。 随后,洛芙以暂时的弱势为代价,在风暴中间分心画了一个新的防御反击魔法阵。 地上的埃一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用他圣阶的境界共鸣了这个魔法风暴最中心的法阵和周围连成片的防御网。防御网中也有大量的防御反击法阵,这些法阵通过共鸣,吸收了空中的魔法风暴,并回赠了更大片更恐怖的雷暴火焰和风刃,扑向了还在空中的五人。 在场所有圣阶里,只有埃一个符文法师擅长防御。 在魔法风暴袭来的最后一刹那,他的第二个大盾符念完,把洛芙三人和洛芙旁边的大鹦鹉护在后面,让他们安全落地。即便如此,洛芙和坚果身上的防御法阵也被动激活,在盾符成型的前一刻挡住了好像雨点泼洒一样的溅射魔法。 洛芙落地放下手里的明黄玉和科伦波尔,抬手指挥起来。天上的防守反击法阵绘制和魔法风暴有她的一份功劳,她试图使狂轰乱炸来的更猛烈些。 足足过去了十几秒,魔法风暴才结束。两名圣阶都受了不轻的伤,跟随他们往外跑路的倒霉蛋有不少直接被炸死在魔法风暴里。他们拖着被炸的半残的身体看了地上的埃和洛芙一眼,两个人明显精神力都已经有点见底,但周围的其他警局能力者还神完气足。 对方是官方,他们伤的有点重,还被标记,先跑路解决追踪为妙。 他们没有纠缠,扭头向着远方逃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有身上沾到的些许觅踪标记的光芒可以在配套的特殊观察设备里看到。 他们会迅速隐匿,试图在最快时间内消除标记,然后远遁逃离。而翡翠桥警局这边,要在最快时间内联系浮空城,休息并且准备追踪。 谁更快,谁就能笑出来。 埃已经联系了浮空城,坐下就开始分心冥想恢复精神,只抽出了一点点意识确认了一下自己人没人伤亡,并且请奎妮抓紧这点时间带领跟来的其他人去处理仓库里没来得及跑的普通人。 对方两人重伤,情况不是非常紧急,浮空城表示最近的基层管理与规制小队离得很远,过来要一点时间。 洛芙在天上和对方的圣阶魔法师大量抛掷危险魔法,此刻消耗比埃大的多,现在甚至已经感到一阵阵的头疼。比起埃,她更应该抓紧时间恢复。 但洛芙没有,她在门口的人群里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家伙,气不打一处来,根本不想冥想和休息。坚果这会在地上用爪爪走路,她更不顾忌,扑过去凶恶地掐住了那家伙的脖子。 “威廉姆斯!”洛芙把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按在了地上,掐的他直翻白眼,“你来这里干嘛?我们差点全被你害死,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你是不是有毒啊!” 第 187 章 刚刚西门□□发出来的争吵和打斗,直接让他们拉包围圈的常规做法功亏一篑。 也就幸运在对方突围的时候没有仔细探查,选择了包围已经拉好的人少的方向离开,让埃有时间赶到仓库西边的出入口。如果他们选择了有很多普通人重案部门和执行部门所在的方向,埃和洛芙赶不过去,那里的普通人警官一定伤亡惨重。 那都是人命啊,是和洛芙朝夕相处,热情友善,有家室孩子个人理想,希望匡扶正义才选择警局的活生生的人命啊。 洛芙不相信在他们爆发争吵以前,留在西门的其他警官和奎妮没有和威廉姆斯讲过保持安静,他们在执行要命的任务。但威廉姆斯这个自负的傻子显然没把奎妮他们的警告放在心上,看样子还是指挥手下的圣阶护卫强闯,这才爆发了战斗,导致里面的人提前察觉突围。 就差一点,西门的人要死一大片。 她这个气啊,真差点把威廉姆斯掐死。 还是奎妮科伦波尔和周围的好几个警官连劝带拉,才在威廉姆斯气管骨折之前把他们拉开,给霸道总裁捡回一条小命。 “没事了洛芙,他就是个普通人,别因为生气把你自己也扯进去啊。”奎妮安慰她,把她拉远一点,“你抓紧时间冥想,觅踪标记坚持不了多久,待会可能很快就需要你帮忙了。” 洛芙挥手就是一发普通的清泉魔法打在威廉姆斯脸上,显然余怒未消。但她的精神力确实不太够,这么一个小小的水魔法出来,她好像头疼的又厉害了一点点。 “这人是来找我的,他心里没数,抱歉惹来这种麻烦。”她对奎妮和埃以及周围的其他警官说道,也不冥想了,掏出一瓶补魔药剂灌下去。 这种药剂有一点副作用,不能多喝,但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被洛芙掐倒在地捡回一条命的威廉姆斯这会才被其他警察扶起来控制住,他惊惧地看着洛芙,半天缓不过神来。 在决定来这里的时候,他以为洛芙是来搞事的,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在他奥克兰多公司下属的仓库给他找麻烦,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般试图接近他的女人都是这么搞的。 所以尽管他在被奎妮阻拦的时候察觉了一点不对,也只是以为洛芙在借机找他的麻烦。她调查着贝丽她妈妈调查进了自己公司,不是找麻烦是什么。商场里没有绝对干净的人,他急于进去问个明白,才试图强闯。 但他没想到,他们说的仓库走私竟然是真的,仓库里真的有能力者,他们就在他头顶爆发了一场要命的魔法大战。这场战斗是如此的危险和恐怖,隔着警方的魔法屏障也令他感觉到命悬一线。 刚刚洛芙掐他的时候,他有了一种过去三十二年从未有过的感受。他无法反抗,弱小无力,距离死亡是如此的近,以至于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作为一个普通活人,和其他无论出身的普通活人同样的脆弱。 威廉姆斯突然清醒过来了,洛芙从头到尾都和他身边的女人不一样。 她不应该被看作女人,不是学了一点不入流魔法的普通少女,而应该被看作一个男女无所谓,年纪还轻,碰巧很漂亮的可怕魔法师。 她属于那个一言不合就雷暴洗地火焰龙卷在空中对轰,失误就没命的世界。 那短短的几十秒时间,威廉姆斯也意识到了,权力和金钱,在他赤手空拳面对雷暴和火焰龙卷的时候毫无意义。 一个威廉姆斯早就听说过,自以为了解的世界在他面前以这种方式扑面而来。他在过去三十二年里,依靠金钱和社会地位建立的人生观和世界观,整体来说开始坍塌了。 那女人,刚刚真的想杀他。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他被奎妮从背后铐起来的时候仰头问洛芙,语气笃定,刚刚被洛芙恼怒滋过水的脸还在往下滴水。 洛芙现在开始觉得和蠢货交流有点危险,最好还是离他们远一点。她又气又怕,刚刚掐了人家脖子,也不再试图维持自己在威廉姆斯那里的虚假形象,答的很干脆:“没有。” “你接近我是为了利用我?”威廉姆斯语气沉痛。 “呃,也不算是。”洛芙答的干脆,“我和贝拉是朋友,想看你受到一点社会的毒打。” 还有奥克兰多码头仓库爆炸案,但这部分就没必要告诉他了。 “加入警局也是为了搞垮我?调查海蓝宝石公司的案子也是?” “那倒不至于,扫黑除恶人人有责。” 扫黑除恶的社会责任感又有点触及到威廉姆斯的思维盲区,但洛芙毫不在意他的想法坦然承认告诉他,在她眼里他并没有那么重要,他甚至不值得她投入这么大的精力针对。这部分内容威廉姆斯总算还是听懂了。 三十二岁的奥克兰多公司总代理人哈哈大笑起来,让洛芙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受刺激太大脑袋吓出了毛病。 威廉姆斯笑了一会,突然停下,最后向洛芙确认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一点点都没有吗?” “没有啊。”连洛芙都奇怪起来,这家伙问了这么多次,到底是有多自恋,“就像你也不喜欢我,你只是看我好看想占我便宜一样。你敢说你真的喜欢我有趣的灵魂吗?你甚至连我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这倒也没错,但正因为她的反问是真实的,威廉姆斯突然更加觉得讽刺好笑,他笑出声来,被奎妮和执行部门的警官以妨碍公务和袭警的罪名拖下去了。 “你对他做了啥?”明黄玉悄悄问洛芙。 “呃……可能是拒绝的时候表现的不够干脆,让他以为我好像是在欲擒故纵?我是故意的,但除了这个就真的没了。” 喵喵室友露出了一种不会吧的看神经病的眼神。 她们看着他被带走关进停在附近的马车里,他的那个圣阶护卫本来还想阻止,但奎妮一句:“你确定要掳走这家伙?他家有那么多产业,现在能跑,可以永远跑下去吗?”把他憋了回去,很老实地跟着走了。 埃睁开了眼睛,没问威廉姆斯是怎么回事。他站了起来:“走吧,觅踪标记可能快被清除了。” 他把奎妮紫心石和瑞思留下来,嘱咐奎妮等浮空城来人再去探查仓库里面的情况,带着洛芙他们先去追踪。 那两个受伤的圣阶在沿着翠因河河边的建筑逃去了,因为被标记,长期停留的地方都留有通过特殊手段可以看到的光斑,有时还能看到血迹。 他们追过了几条街道,对方的伤比较严重,在民居附近四处乱窜,不时停留,光斑越来越暗淡,显然正在被慢慢破解,血迹也越来越新鲜。 最终,在也许马上就会被追上的时候,光斑和血迹消失在路边铁艺栏杆后面的树丛里。 明净的月色之下,树丛后面是一栋雕饰华丽,尖顶高耸,有着类似于洛芙前世哥特风格的宏伟建筑。 “深黯神宫。”浮空城管理与规制常规小队分出来帮助他们的两位执行官从后面赶上来,仰头看着夜色中庄严宁静的建筑,神情复杂,不知是敬畏还是松了口气的慨叹。 洛芙仰头看向那座高大的建筑。这是精怪一族的神殿,精怪大神布莱兹·德尔杜立安尊陛下的静夜神殿,在大都的大神殿深黯神宫。 诸神神殿不拒绝拜访,而众所周知,精怪大神布莱兹掌握着东部隐秘的政治系统,他在大都的居所,是远在上东区的夏夜行宫。 大神不在,总是开门,神殿里不能大面积展开精神探查。这里不能说不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保持尊敬。”埃嘱咐队里的几个学生,迈步拐到神宫正门的广场,走上高高的台阶,轻轻敲了敲神宫关闭的高大雕花木门上的门环。 神宫的大门没有锁,埃把它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这座神宫是静夜神殿在大都的本部,可能是世界上第二第三大的隶属于精怪大神的神殿。它比洛芙在辉耀见过的任何一座人神的无迹神殿都要庄严和高大。处处透着古老华丽的低调,雕花和装饰营造着黑暗和神秘的气氛。 门口有个小隔间,一位穿着黑袍的年长女性神官开门探出头来,听埃小声说明了情况,点点头请他们进去:“请进来随意查找,任何地方都可以进入。但请保持尊敬,不要惊诧和吵闹。这里是大神的地方。” 她做出了一个示意上方的动作,回房间掩上了门,看起来毫不担心这些人在神殿里搅乱秩序搞坏物品。 已经接近深夜,神宫的门厅灯光昏暗,一片安静,彩窗上装饰着绘有各种七扭八歪精怪的彩色玻璃也昏暗了下来。跟在队伍最后的两位浮空城执行官往右边的通道走去,埃则带着洛芙科伦波尔和明黄玉,向前推开了中央的那扇通往大布道厅的高大木门。 大布道厅里,空间非常高大宽广,摆放着能容纳几百上千人的一排排的桌椅。两边高处还有二层。头上穹顶高耸,正前方是宽敞的布告台,再后面,是精怪大神布莱兹的肖像彩窗。 洛芙见过这位大神的肖像,他是拥有一头黑色的长发,手持一把巨大的黑色镶银色金属的雕花扇子,身穿黑底金纹暗红色衬里长风衣的年轻男子。精怪一族崇尚神秘和黑暗,因此他彩窗的背景也布满了如同黑色和红色烟云的色调,其间游弋着一条颜色苍白的白骨生物,那是布莱兹大神的血脉本相。 但和洛芙此前所见的所有诸神神像都不同,这幅彩窗上,精怪大神的双眼是闭着的。 在他们进入这间宽敞高大的房间的时候,似乎是带进来了外面的风。头顶的枝形吊灯上垂下来的银铃铛晃了晃,发出了清脆的叮铃一声。 埃和洛芙准备分开两边沿着走道过去的时候,远处窗边垂下的布幔后面,有人□□一声,伸手探出头来。 “大半夜的你们在折腾什么,吵人睡觉很不道德啊。”他抱怨道,一头红发,身穿黑衣,像是神宫里的神官。看起来刚刚睡醒,甚至脑子还很不清醒。 洛芙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才十点多。 他们摸过去,那男子之前显然没少喝,扒着旁边的椅子才算在地上坐起来,伸手往后摸了两把,什么也没摸到还有点惊讶:“我手杖呢?” 原本被他枕着睡成一堆的金毛大狐狸被他闹醒了,狐狸扑腾两下,从侧躺趴过来,歪歪耳朵闭上眼,用一种音色爽朗轻快但音调也刚睡醒的男声开了口:“你丢到楼下去了。” 红发的精怪男子很不情愿地□□一声,醉的坐不住,把手搭在旁边的椅子上抬头问埃:“怎么了?” 埃:呃…… 他把追击受伤嫌疑人的事情告诉了红发的精怪,精怪哦了一声,伸手往精怪大神的壁画后面指了指:“刚刚我听楼下有动静,地下室有些房间不能强闯,你们去找找,别去晚了死在那里。” 洛芙明黄玉和科伦波尔还在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红发青年嗷的一声:“怎么啦,喝酒又不是什么邪恶的事情。我们大神不限制正常的欲望,一个人喝不被认为邪恶,他就不限制神殿里的此种行为。” 他控诉完以后,挥手让他们快滚,身体向后倒去,躺回他那金毛狐狸朋友的身上睡觉去了,还记得拉过狐狸的尾巴盖在自己肚子上。 ……行。 他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绕过壁画下了楼,果然在神宫地下部分的某一扇门口发现了昏迷倒地的两人。 他们看起来已经意识不清,面对着面前拉开了一条缝的木门。那位红发神官说地下室不能强闯,看样子是两个人试图进去这扇门躲避的时候触发了保护魔法。 木门里面黑漆漆的,没人敢作死拉开它。埃把这两人绑起来带走,短距离通讯让浮空城的两位执行官撤退。他们原路返回,上楼穿过布道厅,从神殿正门离开。 临走的时候,洛芙还往回看了一眼那个红发精怪躺倒的地方。她感觉不太对,但没说什么,向门口的年长女性神官告罪,拖着人出去了。 他们离开以后,过了好一会。住在门厅旁边的女性神官拉开了小门。她走出自己的屋子,顺着走廊下到了地下,停留在了那扇开了一条缝的木门之前。 她伸出双手,推开了那扇木门,屋子里的魔晶石灯随之点亮,照亮了这间用来举行魔法仪式的宽敞房间。 此时此刻,在那个房间中央,地面上用魔药画出了一个兼具召唤联络和传送的魔法阵。这魔法阵很大,可以召唤或是传送两三个人。 在法阵的正中央,一柄镶银的黑木手杖把一整条手臂从肩膀位置钉在了地上。它的力道如此巨大,挤碎了法阵中央位置的地面插进了地里,也损毁了整个魔法阵的完整性。 神官走到法阵中心,目不斜视地拔出了插在地板里的那柄手杖。随着她的这个动作,地板上的大洞回填修复,周围的法阵和那只臂膀溅出来的血液痕迹也逐渐消融。 神官仔细擦拭了手中的手杖,直到它从新变得一尘不染闪闪发亮。随后用一只干净的手提着,俯身捡起地上的那只断臂。 她拿着这两件物品,退出了房间。那间举行魔法仪式的房间地板已经光洁平整如新,墙壁上的灯盏依次熄灭。在神官离开以后,那扇木门也在她背后轻轻合拢。 第 188 章 “你说你们觉得神宫晚上不关门,就钻进去想要布置召唤法阵请求帮助?”有案子,第二天周六,翡翠桥警局全体加班。洛芙下楼给去重案部门审讯室找埃交材料的时候,听到旁边重案部门组长不敢置信地问道。 “对,然后法阵一发光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已经被抓,两个圣阶倒是也坦诚,不厌其烦地重复道。 “然后你们现在的意思是,因为魔法誓言的缘故,你们已经把那个联络的法子全部忘了?” “是的,不管你怎么不信,事实就是这样。” 埃拉开门走出来,谢过洛芙从她手里拿过了深黯神殿提供的声明,他翻了翻,皱起眉头:“深黯神宫的主持神官昨天没有出手?地下的禁制?” “有什么问题吗?”洛芙问他,这不是昨天他们已经得到的消息嘛。 “他们布置激活了联络传送法阵才失去意识,当时应该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但我们去的时候他们被丢在走廊门口。”埃又翻了翻神宫的答复,把它合上了,“看来静夜神殿不太想谈论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屋里,重案部门组长用笔帽咄咄敲着桌面,“你们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跑去神宫里面开召唤法阵。可以向我描述一下当时你们的考虑吗?” 洛芙听到了,有点好奇地探头过去,又看向埃:“神宫里面使用法阵有什么讲究吗?” 埃换了一份码头昨天搜查情况的初步统计进展看,闻言想都没想:“逃脱官方追捕肯定不能进神宫用魔法引人注意,神殿是诸神的地方。” 啊? 埃叹了口气,合上手里的材料,解释道:“静夜神殿的主人是布莱兹尊陛下,那里本质上是他的神域。如果他想,他可以在任何时候不费力气地使用这种联系。你能想象到有逃犯在诸神的神域里面召唤帮手吗?” 洛芙不能,洛芙裂开,她扭头去看审讯室里的那两人,不敢相信这种操作他们真的做的出来。 这就是手册里必须在神殿和大使馆典仪厅保持尊敬的原因? 那昨天那位红发精怪还带着他的狐狸朋友在神宫里喝高睡一地?紫芫身为精灵女神的大神官也没做过这么骚的操作啊,精怪大神这心态简直了。 “我下午再去找神殿确认一下。”埃合上了手里的材料,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准备进去审讯室。 他的短程通讯闪了一下:“埃,洛芙在你那里吗?昨天袭警保释的奥克兰多公司总代理人不肯走,想见她一下。” 埃看了一眼洛芙,他大概已经猜到威廉姆斯和洛芙是什么关系,但还没来得及问。此刻也不说话,眼神示意洛芙自己选。 洛芙垂头丧气,但为免威廉姆斯在接待大厅里闹腾,还是去见了他。 威廉姆斯只在警局关了一夜,就靠着奥克兰多公司的庞大资产被保释了出去,因为他认罪态度良好加上脑子实在有问题,除了录了大半夜口供基本没睡以外也没受什么罪。 但洛芙再见到他的时候,明显感到这个人有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也说不上来,就总觉得他经历了一些世界观上的打击,人格上的某一部分从巨婴一夜之间成年了一样。 此刻他站在警局接待大厅里,门外簇拥着保镖秘书和管家,街上停着车队,在旁边正常来办理事务的群众之间显得格格不入。他差点造成太严重的后果,这件事警局没打算善罢甘休,就算回了家也不能离开大都,还得等着吃官司。 但有了律师获得自由,他又不怕了,还有闲心用一种非常复杂,总体来说混合着恼恨和茫然的眼神目视着洛芙过来。 洛芙来到威廉姆斯面前,看着这个一夜之间好像成长又好像老了一点的男人,没什么同情心,但考虑到她在整件事里扮演的角色,也不想落井下石:“您想见我?有什么事吗。” 威廉姆斯看了她一会:“你很看不起我吧?” 洛芙皱眉,开始怀疑看管这家伙的警官是不是昨天晚上气不过偷偷打了他一顿。 威廉姆斯没有期待她的回答,他哈哈笑起来,笑声十分讽刺,随即用一种很怨恨的语调对洛芙说道:“你可真是个恶毒的女人。” 洛芙觉得前世宫斗剧里快被女主害死的恶毒女配临死前的遗言也不过如此了。 不是,你这样子就好像我们之间有什么似的,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啊。我又没有打掉你肚子里的孩子害你失宠一无所有,话说那不是你和贝丽对贝拉做的事吗,这么一套突变受害者的言论从哪里来啊? 威廉姆斯说完这近乎诅咒或是人格侮辱的话以后不吭声了,盯着洛芙,看起来还很期待她有所反应。洛芙犹豫了一下:“呃……谢谢夸奖?” 威廉姆斯本来打算好了,再怎么样也要留住自己最后的面子,但洛芙这不以为耻的态度并没有让他感到一点道德高地的愉快,他的脸色更阴沉了:“你以为我是在夸你吗?你这个……” 洛芙举起了手,指尖雷光缭绕,让他理智地咽下了后面的话语。 威廉姆斯看着她,就算怨恨她对他不屑一顾的欺骗,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漂亮,再过几年想必会是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 他把洛芙叫来,狠话不敢放,却也说不出别的来了。他这会才意识到,他对洛芙其实没什么了解。他通过种种渠道查到了她的姓名家乡,知道她是东方地区富商的女儿,机械院的天才学生。可对于洛芙这个人,这个敢于在夜空中拎着两个同伴配合着魔法对轰的人,他一点都不了解。 以至于到了现在,他无论是狠话还是讽刺,竟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威廉姆斯突然有些想念贝拉和贝丽,至少那对姐妹向他坦诚了自己。他了解贝拉嫁给他的时候对于他回家的期盼和当时被他视为懦弱的无原则让步,也了解贝丽希望他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希望他关注自己的渴望。 “昨天我做笔录的时候,听到你们警官说,贝丽她妈妈米凯拉把老安佛利亚的公司资产都掏空了,她用来做违禁品走私,这次被抓也应该被没收大半。”他对洛芙说道。 “过几天我统计一下资产,会给她一笔钱。安佛利亚公司变成这样,有我当初纵容贝丽的缘故,就当做是对她的补偿,也算婚内财产中属于她的那一份。还请你代为转交。” 洛芙不敢相信这家伙这会说出这种人话来,还很警惕。她估么着贝拉并不稀罕他的回心转意,但单亲母亲带孩子需要钱,她也不会擅自拒绝。 “我会问问贝拉,如果她愿意接受,我会代为转达。” 威廉姆斯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疲劳和索然无味。他想要转身离开,反而被洛芙叫住了。 “你说安佛利亚公司被吞并即将破产,有你纵容贝丽的缘故?”洛芙确认道。 “当初我和贝丽感情好,让公司为她们母女行了许多方便,也让她在很多事上借用奥克兰多公司的资源,虽然我得知真相以后把这种权利收回来了,但造成现在的结果也确实有我的一份责任。”威廉姆斯答道,挑了挑眉,“怎么,你给贝拉报仇没够,还想通过这件事打垮我的公司?” 那倒没有,不至于,洛芙记得五年前奥克兰多公司码头仓库发生爆炸,之后把那片地方便宜卖给了安佛利亚,又在不到两年前回购了安佛利亚经营不善的仓库, 这时间线对的上,在那段时间,贝丽和威廉姆斯应该关系还很好。这个来回收购便宜了海蓝宝石公司的行为,也坐实了米凯拉和贝丽在此期间利用奥克兰多公司的渠道打造自身资源的说法。 可米凯拉在那之后做的是走私,这个走私的线是从哪里搭上的?奥克兰多在提供渠道的时候又在走私这件事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当初的码头仓库爆炸案,是真的偶然发生在奥克兰多公司的地方,还是有着毁灭证据的预谋? 洛芙想起,在接近一年之前,贩卖低颤共鸣晶石的魔法物品制造师断了货源,转移阵地,开始家暴打老婆。也差不多是在那前后,威廉姆斯回过味来,开始疯狂寻找贝拉。按照他所说,他们公司在那时候停掉了给贝丽母女开的后门。 她感觉不太妙,看了看威廉姆斯。年轻的总代理人拥有大理石一般刀削斧劈的立体五官,深邃的眼眸和足以自傲的财富。他确实为此深深骄傲着,并且显而易见没有从事违法活动该有的圆滑和谨慎。 洛芙直观感觉,这些事,眼前的这个憨仔都是不知道的。 那两个人跑到神殿里,这行为太愚蠢了,光从这个行为上的无知来看,他们也不会知道很多。可他们试图召唤的行为被神殿隐藏起来,显然幕后的背景并不轻松。 深黯神宫是布莱兹大神的神域,神殿不可能以这种大神眼皮底下的方式进行包庇和掩饰。 这个案子也许没那么容易结束。 她挥手放了几个屏蔽魔法,把威廉姆斯等在警局外面的属下以及附近的办事群众都隔离开。凑近了他,对他绽开了一个暧昧的笑容:“我要是你,就回去查查你们公司最近几年的进出流水。小心不知不觉被内鬼利用了个底掉,还以为是正常损耗。” 威廉姆斯下意识地以为洛芙在挑拨离间,但洛芙说这些话的表情和姿态虽然暧昧不舍,语气却冰冷而诡异,由不得他不信。 “哼。”威廉姆斯哼了一声,很有气势地压低声音答道,“你别想搞乱我们公司的贸易。” 洛芙的警告义务已经完成,解开屏蔽,一脸傲娇地扭过头去,完美地向着外面的威廉姆斯属下展现了任性少女的形象。威廉姆斯大踏步离开,在属下的簇拥下上车回去了。 当天下午,洛芙关于静夜神殿隐瞒情况的猜测就被证实了。 就是这个证明方式有点微妙。 “他们说这就是留下来的全部线索。”埃在她,明黄玉奎妮和瑞思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中走近办公室,在桌上放下了一条从肩膀处被撕裂的,苍白没有血色,软趴趴好像一块死肉的手臂。 奎妮不敢置信地伸手拿起来,那只手就好像一条超大号的退毛鸡翅,在空中伸缩着,软趴趴地晃来晃去。 “巅峰领域,半步超凡的一只手,深黯神宫说他们记住了这只手主人的气息,有线索会告诉我们。”埃叹了口气,“他们还说,如果我们什么时候调查够了,可以帮我们把这只手做成领域境界的魔法物品。” 奎妮握着那只手的手腕的手一抖,把它掉在了桌上。失去生机的手臂在桌上弹了弹,活像一条长长的,苍白的猪蹄。 第 189 章 威廉姆斯收到洛芙的警告,本来是不想听的。 按照他的一贯标准,这种莫须有的夸大其词的说法,比起真实情况更类似于搅浑水的努力。 但一个对他的资产和帅气形象都毫不动心,甚至还很嫌弃的能力者的警告就是另一回事了。威廉姆斯回去闹了两天别扭,还是抱着揭穿她的想法,找了个借口弄来了最近几年的进出流水。 流水没有一点问题,底下的人可能多少贪一点,但这都是正常的,谁能没有私心呢。 威廉姆斯没当回事,最近十几年公司的利润不如父亲在世的时候高,那也是因为排场做大了嘛。家大业大的公司,哪能像小公司一样看准风向就起飞呢。 他欣赏着自己庞大的进出口贸易帝国,感到满意。按照惯例,秘书还提供给了他现有的车船码头仓库配置。也按照惯例,这些非常细节的生产资料威廉姆斯不会读,他本来是不关注也不太懂的,都由手下的经理处理。 但威廉姆斯今天就一定要读一读这些数据,他年幼时父亲曾经还真就给他讲过一些空间压缩货船的知识。虽然他懂的不那么系统,但也不是完全不明白。他今天就要看一看,奥克兰多公司没有洛芙危言耸听出来的问题! 当他还小的时候,奥克兰多公司没有现在那么大。父亲曾经给他讲过这些数字的基本算法,他虽然总体来说忘了,但还能看个大概。 父亲介绍这些船只空间压缩率和损耗率的时候,还曾经向他展望未来,说当他掌握了公司,就会有压缩比比这高一倍,高三倍的船,语气非常骄傲。 他当时的骄傲有些没什么道理,父亲没有如他所料地把他培养成他期待的那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去世了。他的婚姻不顺,和家族关系很差,也就只有父亲留下的公司经营的还可以。 威廉姆斯盯着纸上的那行数据,看着看着,开始感到有哪里不太对起来。 他悄悄看了一眼关闭的书房门,他忠心耿耿的秘书就在隔壁。这些年来,要不是这位秘书帮他处理公司大大小小的细节问题,他也不能够有那么多时间邂逅美丽的女人。 应该不会吧,威廉姆斯心想,也许当初他对父亲的教导记混了。 他重振了一下自己的信心,更加仔细地读了下去。 威廉姆斯在暗自里悄悄查什么,查不查,洛芙其实警告以后就不再操心了。 十月份,四大交流活动又要开始准备了。这次洛芙顶着半步圣阶其实基本已经初圣阶的名头报了名,使用了走私案时期加班抵扣的实践课时,获得了很长一段不用去警局的悠闲时间,打算认真准备选拔切磋。 然后在第一场切磋的法师准备阶段瞬发了一沓悬浮风刃火龙卷之类的咒语,被裁判老师直接拉下来,请她停止无意义的虐菜行为,观众席上等活动以后无疾而终。每天除了劈刀写作业就是宅在宿舍,无聊的很,甚至还买报纸来看。 这天明黄玉下课回来宿舍,准备写一会作业就带着材料去机械实践实验室的时候,就看到可恶的室友坐在床上,左手抱着鸟右手撸着猫,面前架着报纸,在窗外的灿烂阳光下悠闲地看报。虽然知道她小时候付出过更多的努力,还是忍不住酸了。 她凑过去,看见报纸上大字写着:《浮空城宣布重启十年前大都及周边地区人口失踪案调查》 副标题:疑似涉及超凡,西区分部将负责此事。 隔壁一页是《桥区码头走私案嫌疑人,米凯拉·安佛利亚失踪》 副标题:疑似畏罪潜逃,警察部门已发通缉令。 下面一栏是《大都管理委员会通过最长工作时间限制法令,明年一月一日起强制执行》 副标题:河东区工厂主激烈反对,声称此法会导致工厂破产。 喵喵抖抖耳朵:“法定最长工作时间会不会真的让他们破产啊?” 洛芙冷笑一声,这波操作她前世眼熟的很:“资本家不会因为对工人好一点而破产,但他们会一直这样宣称下去。” 明黄玉薅了一把蹲在洛芙左手下的坚果,把一封信递给她:“我刚刚从楼下拿的,贝拉的信到了。” 洛芙把报纸丢到一边,和她一起拆开信来读。 按照惯例,贝拉首先问候了一下洛芙和明黄玉的近况,表示她和莱米过的不错。房东太太人很好,莱米在学校里交到了新朋友,他们的生活已经步入了正轨。 她接受了威廉姆斯寄来的钱,因为她和孩子确实需要,这是他们应得的。 但同时她也表示,如果威廉姆斯借此想要修复关系,请他吃屁,并且请洛芙和明黄玉无论听他说的多么天花乱坠也别信,莱米不需要这种爸爸。 她听洛芙说了贝丽母女和她老父亲老安佛利亚的事情。她从前和洛芙她们讲过,父亲自从娶了米凯拉以后就非常偏心,到后来和她几乎没什么父女之情。她离婚的时候分文不取隐姓埋名,也有老安佛利亚为了保住公司进行逼迫的意思。 父女之情已经偿清,老安佛利亚这些年也有些私人资产,再差不至于沦落街头,她不打算管他。不过到底还是生父,贝丽也是被威廉姆斯这种臭猪欺骗坑害的可怜人,她把威廉姆斯的支票里三分之一的钱返还回来,存在大都她从前的账户上,委托洛芙明黄玉给他们,也算是平了这一点缘分。 她看起来真的走出去了,不再记恨威廉姆斯,也不把他当做多么重要的人。洛芙和喵喵都挺高兴。这要是也来一把总裁虐我千百遍最后我们快乐生活在一起的剧情,她们围观的都得呕死。 关于米凯拉和老安佛利亚之间的纠葛,贝拉提供给了洛芙另外一点线索。 她说当她很小的时候,她父亲的夫人还是她生母而不是米凯拉的时候,那个是个第三者的女人就已经和不三不四的社会组织勾搭交往。他们通过一些社会底层见不得人的手段挑拨了她父母的关系,迫使两人婚姻破裂。 贝拉很多年以来一直很怀疑,她父亲因为股份和资产不肯离婚,之后母亲因为意外死亡,会不会也是米凯拉联络的社会组织的手笔。当时米凯拉只是个没什么社会地位,没有工作和名分,带着幼女的第三者,应该没有足够的利益回报给他们。 她猜测米凯拉如愿嫁入安佛利亚家以后,那些地下黑恶势力用另一种方式获得了自己的报酬,也是在那之后不久,米凯拉鼓动她父亲开启了一直不赚钱但也从来没关闭的贸易运输分公司。 就走私呗。 洛芙和喵喵对视一眼,看来那些走私案涉及的黑恶势力是老早就纠缠上米凯拉了。 那这么说,走私案的黑恶势力源头是从米凯拉这里联系上安佛利亚,又通过贝拉贝丽流进了奥克兰多公司? 啧啧,洛芙想,她前阵子提醒威廉姆斯是不是有点无端制造社会矛盾了。 无所谓了,反正奥克兰多公司也不无辜,让威廉姆斯长点心也好。 因为贝拉的托付,洛芙和明黄玉通过警局的渠道联系上了贝丽,周末去把钱带给她。 安佛利亚公司以为米凯拉的折腾和走私案爆发,此刻已经摇摆在破产边缘。米凯拉失踪,贝丽和老安佛利亚也不得不搬离了大都最热闹繁华的时钟区的豪华住宅,跑到挨着桥区的河东区居住。 米尔没事,跟着凑了一队一起来到贝丽家附近的河东区-深黯神宫南街传送塔。传送塔出口就在神宫门口的广场外面。 诸神神殿一般很少举办祭祀活动,大都也不是精怪传统聚居地,此刻传送塔门口的广场上只有少数人路过,极个别精怪来往。地上停着不少鸽子,看的蹲在洛芙肩膀上的坚果还挺好奇,但很乖的没有飞开去找真正的小鸟玩。 洛芙三人横竖左右看了好一会地图,在路过的年长绅士的帮助下找对了方向,来到了贝丽和老安佛利亚先生现在的居所。 就算和翡翠桥警局有些年头的朴素建筑比起来,这里也略显破旧了。贝丽拉开了门,看着洛芙三人的眼神还很有敌意,不太高兴地请他们进来坐一坐。 脸上写着最好别答应我,快点拒绝快点走。 洛芙和明黄玉就当没看见一样走进来,在简朴甚至可以称得上廉价的茶几旁边落了座。 “我不知道我妈妈去哪了,你们问了也没用。”贝丽甚至没有给他们倒杯凉水,抱着手坐到了沙发旁边的椅子上。 “呃,我们知道这一点,不然她就会把你也一起带走了,是吧。”洛芙答道,掏出了贝拉写有存钱账户的纸张,在贝丽突然变得渴望的瞪视中把它白面冲上伸手按在茶几上。 “那你们还说这些做什么?”贝丽语气有些尖刻,“威廉姆斯已经抛弃我了,你该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吧?贝拉就把钱这么托付给你这种人?” 咱能别提威廉姆斯了吗……洛芙听到这个话题就烦。 “那肯定不会,我就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威廉姆斯。”明黄玉嗷嗷大声说道,特别耿直,“这种臭男人有什么好,他本来也不喜欢你,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洛芙制止了明黄玉马上就要嗷嗷开的,基于远古之森魔兽一族淳朴三观的灵魂吐槽,问了贝丽比较重要的问题:“我其实是想问你,你妈妈联系的那些参与走私的家伙,是什么来路,怎么联系上的。米凯拉的失踪应该和她们有关吧?” “不知道!”贝丽很暴躁,“我和警局说过很多遍了,我妈不许我接触他们,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我全不知道。” 哦,看来这段时间洛芙他们各自用加班时间抵扣休假,警局那边也仍然在努力工作取得进展。 “看来她很疼爱你啊。”洛芙捂着明黄玉的嘴,在喵喵挣扎的呜呜声里问贝丽,“这么疼爱你却不带你跑路,那些人也许相当危险吧?你就不担心你妈妈的安危?” 贝丽一惊,她明白洛芙说的走私势力是什么,那和警局询问的走私案参与者完全是两种意义。 “我担心她。”过了好一会,她对洛芙三人说道,“她曾经对他们有用,现在离开,我想是因为她知道的太多了。” 这就是贝丽知道的全部了。 看起来她什么都没说,但其实提供了一个蛮有用的信息:米凯拉是因为知道内情而逃跑的,而不是畏罪。这样子她就算跑了,大概率和那些人也还有联系。 也许可以通过什么血脉魔法,从贝丽这里找到她,一个米凯拉也许不太值得,但加上她背后还有联系的黑恶势力,就是另一回事了。 洛芙松开了明黄玉,喵喵控诉了一会贝丽一家对贝拉做的事情,在深深意识到几人三观不合以后也就放弃了。 他们把钱留下,离开了贝丽家。站在楼门口,贝丽正想冷漠关门,米尔拦住了她。 “洛芙,明黄玉小姐。”年轻的骑士低声说道,“你们刚刚可能比较专注于谈话不太注意,但从你们说到那个势力可能危险的时候,坚果就不太对劲。” 蹲在洛芙肩膀上的坚果,此刻已经不是平时那样又好奇又骄傲,抬头挺胸哪里都看的小鸟。坚果身上的白色羽毛炸了起来,翅膀也微微张开,看上去非常警惕。 第 190 章 他们仨都知道坚果的来历,但并没有试验过这只校长的小鸟有什么力量。此刻看上去不动声色,背后的头皮都要炸起来。 米凯拉身后的黑恶势力,并没有随着她的离开远离贝丽。 他们还在暗中观察米凯拉的女儿,而既然坚果在他们说到这个势力的时候炸毛,说明对方已经动了杀心。 杀了洛芙三人,米凯拉和她背后黑恶势力在一起的线索就会断掉。杀了贝丽,浮空城就无法通过母女间的联系定位。 按照能力者世界的常识,如果他们正在被别人观察而无法发现,那么双方境界技巧的差距基本会使反抗失去意义。 街对面的两栋房子之间,阴影里蹲着一只金色皮毛,尾巴很粗的大狐狸。 在洛芙和明黄玉看到他的时候,狐狸放在脚边的尾巴尖抖了抖,眯起眼睛,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洛芙认得这只狐狸。 “我们去深黯神宫。”她用很自然的语气说,那是离他们最近的,他们认得路的,能够庇护他们的地方。 洛芙松开了米尔,拉住了明黄玉。 风魔法起飞立马上天,米尔拉着贝丽踏地就跑。 于此同时,深红色的领域在他们脚下展开,好像他们永远也逃不出去的封闭世界。 坚果尖叫一声,振翅飞起,向着他们身后潜藏的敌人飞了过去。 洛芙甚至没有回头看,拉着明黄玉低空掠过,狂风裹着他们向几百米外的神宫疯狂逃命。 他们背后爆发了激烈的战斗,深红色的领域剧烈收缩,甚至没有阻拦洛芙和米尔跑出去。贝丽从前居住的房子发出一声轰然巨响,余波好像雨一样打在洛芙身边自动张开的魔法物品防护立场的后面。 贝丽一声惨叫:“父亲——”被米尔拉着在随时要命的溅射魔法之间穿梭,喊声变调到破音。 洛芙的项坠有它的能力极限,她听着防护立场在她身后的部分噼里啪啦乱响,感觉它有点摇摇欲坠。 在狂风和周围飞速退去的建筑的间隙,她仿佛总是能够在房顶上,天空之下,看到那只金色狐狸的剪影。 远处,深黯神宫很有特色的尖顶逐渐放大,就要到了。 米尔拉着快要崩溃,叫都叫不出来的贝丽在地面上跑路,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突然头皮发麻。 骑士惊悚地回过头去,就看到那名被漫天机械炮口瞄准的领域,顶着激活的防御魔法物品,在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许多帮手的掩护下,穿透了雨点般的魔法攻击,闪现在了自己身后。 领域从那人脚下蔓延开来,笼罩了他们,他对米尔和贝丽伸手一掌。 米尔拔剑去挡,但在对方的领域内,他寸步难行。空间被切割,他手中的剑就好像被裁开的画卷,平整地移开,剑尖因为失去支撑被甩了出去。 他回头招架,没在意看行人,差点撞到无辜路人身上,速度也慢了下来。 洛芙减速降低高度想要帮帮米尔,冷不防对面的领域战斗经验更丰富,因为她的改变方向连续攻击,差点砍到洛芙脸上。 眼见着四人都要陷入危险之中,洛芙松开明黄玉,伸手接住了他的这一剑。 她的金色细卷发变得更加飘逸和顺直,仿佛发着微微的金光。米尔熟悉的湛蓝眼眸中散发着另一种他熟悉的蓝色幽光。她空手接剑刃,手指尖的金色光芒不但无损地抗住了剑刃的伤害,甚至还顺着剑锋倒流回去,重重撞向了握剑的领域。 那名领域就仿佛被奔马正面撞了脑子,七窍喷血倒飞出去。他身后的天空中漂浮着密密麻麻好像乌云一样的魔导炮,每一发炮口都闪烁着令人恐惧的光辉,可怕的白鹦鹉像死神一样飞在那些魔导炮之间,隐隐约约似乎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影子,就好像死神真的在跟着这只鸟的视野飞翔。 魔导炮一轮齐射,吞没了那名领域的身影。 街上的行人尖叫着奔逃,附近有路过的能力者也被吓了一跳,正在帮忙拦截溅射出去的魔法光点。明黄玉狼狈地掉在地上,追杀他们的领域的同伴似乎都傻眼了。 他们大多数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领头的领域就躺了。见鬼的鹦鹉一轮齐射以后似乎要缓一口气,他们还在犹豫是强杀还是逃跑,那少女就看了过来。 离得最近的是个高级游侠,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整个头部都被炸成了血雾。 洛芙把目光移向了离她第二近的一位法师,他的抵抗和反应并不比那位女士好一点,下一个瞬间也炸掉了。 她很自然的转向剩下的几个人,似乎在打量选哪个好。 一名年长的半精灵突然崩溃了。 “是她!”他尖叫起来,几千岁的寿命并没有让他更加稳重任何一点点,“是她!她回来了!她!那个女人!” 他扭头就跑,这带动了剩下的几个同伙,他们不再犹豫,也跟着跌跌撞撞地跑路了。 洛芙把幽兰色的眼眸移向了他,但到底没去追,有人把她拦住了。 穿着风衣的红发男子出现在她面前,在她眼前上下挥舞着手里黑柄镶银的手杖。就像在发愣的人面前挥手,通过刷存在感使他回神。 “嘿,小姑娘。”他对洛芙说道,语气轻松随意,丝毫不畏惧洛芙变得冷酷的视线和不正常暴涨的力量,“悠着点悠着点,社会渣渣哪里都有,别为了这种自然现象这么激动。” “你不是想去深黯神宫吗?已经到啦。”他对洛芙说道,指着她们几个人的脚下。他们刚刚拼命逃命,几乎已经到了,此刻正站在神宫门口广场边缘的青石地面上。 “既然这么努力地来了,不如进来坐坐?”这名红发精怪对洛芙说道,笑着示意了一下远处的神宫。 洛芙看着他,光芒收敛,发丝缩回原来的长度,发质从柔软的波浪变回本来的细卷发。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街道上头部爆掉的两人,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周围的民众还在尖叫逃跑着远离地上鲜血淋漓的两滩。 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洛芙弯下腰,真的吐了出来。 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最先跑路的半精灵还在使用魔法狂奔。 这太明显了,他可能会被浮空城追踪。但已经顾不得了,浮空城什么的怎样都好,首先他必须逃离那个存在—— 那个可怕的,在他年轻时候的记忆中如此清晰深刻,即使再过去几千年也永远无法忘却的恐怖存在。 身后的恐怖鹦鹉和它召唤出的男人没有再追了,这太好了,它不会把他拉回去。如果附近有传送塔,说不定他能逃掉。 他在附近马车魔动力车的混乱避让,行人的尖叫声中狂奔,丝毫不顾及自己这种行为的影响。 直到一只肥狐狸从街道旁边的屋顶上跳了下来,落在了他正前方的街道正中央。 狐狸就在那里优哉游哉地坐了下来,舔舔爪子,甩了甩身后毛茸茸的金色尾巴。 红发青年帮明黄玉把洛芙扶进了神殿。 洛芙刚刚亲手鲨了人,受不了这个刺激,吐的浑身是冷汗,五脏六腑都疼,甚至开始吐血咳血,把米尔和明黄玉可吓坏了。 青年等她吐够了,让她躺在大布道厅上后排的长椅上,伸手开始释放看起来极其不专业的治疗魔法。 “让她歇一会,没什么大事。”他对旁边着急的米尔和明黄玉说道,在后者‘你管这叫没大事’的惊恐眼神中无所谓地随便解释,“她动用了身体承受不了的力量,还挺多,当然会受伤吐血,这是正常的自然规律。” “躺下。”他对缓过来一点挣扎着想站起来的洛芙说,右手放治疗魔法,左手敲了敲她的脑门,“还挺生猛,我刚要来阻止,你就抢着出手了,有那么急切吗?” “小姑娘还挺多灾多难,别折腾了。” 洛芙消停了,放平躺好,因为刚刚鲨了人感到极其糟糕。 青年又治疗了她一会,不得不说作为超凡他的治疗魔法很难及格,但洛芙至少觉得不那么严重了,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行了。”青年对她说道,示意她可以坐起来了,甚至还从哪里摸出来半板巧克力塞进她手里,“老前辈的法子,吃吧,吃了就冷静了。能力者谁还没砍死过几个人,看开点,至少他们死的比较安详。” 洛芙:……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她机械地拨开包裹巧克力的锡纸,巧克力断面平整,看起来是掰的。这是布莱兹的神殿,对方应该是精怪大神的心腹大神官或者类似的身份,看他的说法是来保护她的。她并不怀疑安全问题,凑到嘴边咬了一口,也开始觉得至少他们死的安详了。 大布道厅里只有很少的几个人,都在前面布道台下面,离得很远,没怎么被影响到。在洛芙背后,一只毛茸茸粗尾巴的金毛大狐狸悄咪咪地从正门溜了进来,身上蹲着看起来精疲力竭的白鹦鹉。 “回来啦。”红发问候了一下那只金毛狐狸,向狐狸背上的坚果伸出手。坚果看上去有点疲劳,浑身光滑整洁的白色羽毛也有点凌乱和秃,露出了它羽毛下面的蒙皮和更多的机械结构。 坚果扑腾过来,被红发青年塞进洛芙怀里。 “你知道的吧,这力量能不用最好不用。”他对洛芙说道,转向米尔和明黄玉“你们聊,浮空城来人了,我去跟他们说明一下情况。” 还有摊在门厅,又崩溃又绝望,受到重大打击,交给门口女性神官的贝丽,啧。 他起身走了,金毛狐狸甩甩尾巴,跟在他身边。 明黄玉望着狐狸离开的方向,眼神复杂。而米尔已经完全把注意力都放到了还没缓过来的洛芙身上:“公主殿……洛芙,您没事吧?” 喵喵:悚然回头。 公……公主? “我……米尔,我鲨人了。”青年给她的巧克力是非常高级的品牌,香气浓郁入口即化,但洛芙含在嘴里好像在吃蜡块。她咽不下去,伸手捂住了脸。 “这不是您的错,他们试图谋鲨陌生人,本来就该死。”米尔伸手抚了抚洛芙的后背,“紫芫阁下也说过,能力者难免会遇到这种事,他当初带您去森林里打猎,不也是有让您有提前做好准备的考虑吗。” 喵喵:紫……紫芫? 好巧哦,这不是我们远古之森的精灵大神官吗,真巧哦…… 这一届都在传有个学生有传奇老师,呃…… 喵喵注视着自己漂亮可爱,一直以来家境教养都不错的室友,眼神逐渐变得惊恐敬畏起来。 洛芙知道他们做出这种事,涉及贩卖成瘾晶石,以及当街谋杀,总的来说是该死的。 但就像她从小就认为鸡肉很香并不意味着她生出来就能轻松亲手杀鸡一样,人们天生的共情能力总是在一开始难以接受类似于自己的生命的死亡,接受这件事本身需要一点时间。 “我觉得这不全是您想要做的。”她缓不过来,米尔一直很担心,无措地劝道,“您刚刚表现的和平时不大一样。” 洛芙抬头看向他,有点惊讶和迷茫。 喵喵室友在旁边抖了抖耳朵,经过一分钟左右的激烈思想斗争,她认为自己的好朋友先还是洛芙这个人,再来才是她背后的一堆身份,终于找回理智开口说话:“是啊,你一下就接住了他的攻击,头发眼眸都发起光来,看上去特别厉害。和平时的你很不一样……呃,像个真正的大佬。” 洛芙犹豫起来。 不一样吗? 她那时候只觉得理智和清醒,对方向她出手,令她认为此人不可再留,行动很自然,现在想想当时的逻辑也没有不对。 但单靠她自己做不到这种事,以及回过头想想,她的性格温和柔软,不能接受轻易要人性命,本来没有这么杀伐决断。 是……是项玉吗。 第 191 章 红发精怪和金毛狐狸兄弟俩在外面和浮空城交流了很长时间。 他们不知道这两人和浮空城的人说了什么,总之很久以后,浮空城的人终于进来神殿,没有问洛芙三人一个字关于那几个人是怎么死掉的问题。 明黄玉是知情人,对贝拉一家的烂事了解的也比较清楚,自告奋勇跟他们去讲述当时发生的事情。留在外面广场的贝丽被浮空城作为证人保护了起来,看起来生命安全不需要他们操心了。 “我很抱歉。”洛芙在门口见到她,对她说,“你妈妈恐怕……”恐怕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线索已经暴露,神殿门口,超凡眼前,被浮空城管理与规制小队接收的证人已经无法被抹杀。为了不被通过母女之间的血脉联系追查到,既然无法处理女儿,只能抛弃母亲,再令她永远无法开口说话。 贝丽看了他们一眼,能力者当街互砍害死她父亲带给她的刺激有点大,她刚刚歇斯底里地闹腾过,现在脸色不太好,带着空洞疲劳的平静。 “你满意了吗?”她问洛芙,僵硬的脸孔上带着绝望和哀恸。 他们调查到了这里,窥破了秘密和联系,还救了她这个证人。 她不死,米凯拉就死,到头来线索还是断了,洛芙他们的调查什么都没捞着,却白白让她失去了双亲。 洛芙叹了口气,查是不可能不查的。对方通过势力引诱魔法物品制造师对低颤共鸣晶石成瘾,又鼓励他以贩养吸,害了多少人。 按照洛芙前世的道德标准和法制观念,这帮人就算被拉到中央广场上全部公开吊死也不算过分。米凯拉与他们有所牵扯,利用他们的力量,给他们提供方便,本来也不应该期待善终。 她离开贝丽独自逃跑,未必对这种结局毫无准备。 但看在她还是个母亲的份上,虽然自私恶毒又品德败坏,洛芙没有评价。 而贝丽的父亲……她也没有想到过,那些人会那么丧心病狂。 她和贝丽对视了一会,叹了口气,“我很遗憾。” 贝丽空洞的眼神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她的眼眶中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这泪珠越涌越多,最终,这个曾经骄傲美丽,和母亲一起欺负失去生母的姐姐,抢夺她的丈夫,破坏他们婚姻的富家大小姐,用双手捂住脸,声嘶力竭地嚎啕起来。 洛芙真的很遗憾。 她默默站着看了贝丽一会,力量过渡使用治疗又不及格,很不舒服,看到红发青年和狐狸站在广场角落,过去道谢:“谢谢两位对我的帮助。” “不用。”青年满不在意,“我也是受人所托。” 他毫不好奇的态度已经展现出来,他应该是一位对洛芙情况的知情人,很大概率就是负责在大都校外保护她的人之一。洛芙对他受人所托的说法并不太奇怪:“您是精怪大神座下的超凡?还没请教您怎么称呼?” “呃……”青年拉长声哼唧起来,呃了很久,“……算是?” 什么叫算是啊? “你就叫我绯红好了,这是金色石头。”他指了指脚下的狐狸,“毕竟我一头红发多么绚丽,也别问称号了,都叫阁下就完事了。” ……行。 “……感谢绯红阁下和金色石头阁下对我的帮助……”洛芙僵硬地答道,敏锐地差距到在她说金色石头的时候,青年脚边的狐狸尾巴也不摇了,仰头看向青年,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但他是只狐狸,有着非常蓬松柔软的皮毛,因此看起来非但不危险,反而还有点憨厚。 青年全然不理他。 “我知道你的那个能力看起来很酷,我也觉得很酷,但为了你好,最好别用。”他再一次警告洛芙,“你最好把它当做那种,用了会减少你自己随机年份生命的东西,也可能下次就不幸暴毙了。” 啥玩意啊?随机生命?这修辞手法也是绝了,精怪大神的没谱是自上而下贯彻他们全族的吗? “我想你知道你不能随便死掉,你的死亡会带来极大范围的影响,是吗?”红发精怪青年问她,“如果你因为救无关紧要的人早早死掉,不管是减少寿命还是什么原因,会有更多无关紧要的人为此失去性命,你知道的,是吗?” “是的,我知道,我会确保不到万不得已不使用那个力量。”洛芙点头,很老实。 她浑身都疼,精怪也再说什么,放他们离开了。 洛芙扶着米尔往传送塔走了两步,听到背后的青年对脚边的狐狸吐槽:“你不说话我都快不认识你了,我知道大都是我的地方,但你这样吭都不吭一声,和普通的猪有什么区别?” 狐狸抬头看着他,在洛芙即将走到无法听到他们对话的距离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一声猪叫。 洛芙差点笑到内出血死掉。 他们回了学校,坚果有点打蔫,看起来不是特别精神。洛芙看他羽毛都乱了,垂头丧气,怕他受伤,犹豫是委托米尔还是亲自去把他送回校长那里。 但主要问题是,她上次去校长办公室是欧尼贝尔拉着,她事实上不知道校长在哪。 机械院传送塔出口的草丛附近蹦出来的兔子解决了这个问题。 “回来啦?”兔子冲他们耸耸鼻子。他像人那样用后腿站立,身穿马甲外衣,头戴礼帽,是明显的机械造物,张嘴发出了校长的声音。 “校长。”洛芙和米尔行礼,坚果和领域对打校长必须知情,但她也没料到校长会亲自来这里等他们,“谢谢您出手搭救。” 因为洛芙身上有伤而蹲在米尔肩膀上的坚果精神起来,大声一嘎,扑腾扑腾飞到那只兔子面前。 兔子伸出两只前爪抱住它,坚果精神地蹭了蹭他,很快又蔫了。配合上他凌乱的羽毛,看起来有点可怜。 “没事,我来接坚果回去,我通过他投射力量有点过载。你身体不适也回宿舍休息吧,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如果不舒服,记得去校医院。”校长的机械兔子对他们说。大鹦鹉直往他怀里缩,活像一个受了欺负跑回爸妈怀里嘤嘤的宝宝。 他伸手摸了摸坚果的毛毛。 “很严重吗?”洛芙有点担忧,“他不会因为被修而感到痛苦吧。” 哥耶笑起来:“不会,他对外界的感受形式和真正的活物不同,在撒娇呢。如果受到刺激,他也可以自主关掉这部分能力。” 坚果从兔子怀里探出头来,听到他们谈论自己,又开始兴致勃勃地探头探脑,一点也没有刚才装出来的可怜劲。 兔子按住了他,冲洛芙和米尔脱下帽子很绅士地行礼,在身边张开了一个切割开的空间面,能通过那里看到洛芙的宿舍。 “还有一件事,冕下。”洛芙将要通过校长给她开的伤号特快通道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今天我身上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可以和您谈论这些事吗?” 哥耶想了想:“最好不要,你的情况,我也说不上太清楚。” “我知道你说的事情,我会把你的请求告诉那些知道情况的人,由他们来联系你。” 洛芙向他道了谢,穿过空间面,回到了自己宿舍前。 然后发了两天烧,要不是明黄玉找来了校医务室的老师上门,她怕自己烧傻。 切斯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非常生气,开了远距离通讯,声明如果再发生一次这种事他就要再次认真思考把洛芙隐藏身份放到机械院是否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了。 洛芙知道他在气头上胡说八道,哄一哄再加上确实不舒服也就把亲爹糊弄过去了。 不过当时她还在卧床休养,和切斯特在宿舍里面通的讯,公主身份彻底瞒不住明黄玉了。 明黄玉好像倒也不是特别在意。 “这有什么的呀,虽然我觉得人类有一些特别崇拜领主的风气很奇怪,但也没那么难理解,我又不是傻。”室友看的挺开。 他们魔兽是有大神有皇帝的大帝国,诸神治下,对人类自治区的情况总有点文化适应不良。有时候叫国王有时候干脆就叫领主,问就是‘说来说去还不是人神治下,国王和领主不都是小范围领地内的最高统治吗?’,她小时候还抓破过他们那个小村的村长儿子的耳朵呢。 洛芙觉得这不太一样……呃……不过随她去比较好,还是不纠正了。 比起那个,明黄玉更在乎另外的问题。 “紫芫冕下真的是你的老师吗?”喵喵扒着洛芙的床头柜,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洛芙,耳朵立着,尾巴尖因为急切翘了起来,“精灵大神官紫芫冕下?” “呃……”洛芙心想她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也无所谓这一个肯定,“是的,但你不要到处乱说。” “不会不会。”喵喵当即保证,发了一个最简单的守密誓言,内容是如果泄密当事人洛芙会知道。 “哇,是紫芫冕下诶~”她非常羡慕地感叹道,“冕下因为终末之战精神受到伤害,离开远古之森,已经好多年没回来啦。他还好就好,听到他的消息真令人高兴。” 洛芙想说紫芫这些年惨遭黑魔法污染散功,死亡边缘来回试探,一度失去生存动力,在凡人阶挣扎近十年,哪里是一个惨字能描述的。可喵喵单纯地祝福他们远古之森令人尊敬的冕下,心意真挚美好,她还是决定不告诉敬仰紫芫的不知情的小可爱真相比较好。 “冕下在终末之战受伤了吗?”她问明黄玉,不记得紫芫的个人人生历程著作里有写这一段。 “不是受伤,是……”喵喵想了想,“是伤心?也不是。” 她通用语一着急就忘词,比划了好久,最终自暴自弃开始解释定义,“就是你知道超凡会具有神性吧,神性会让超凡变得冷漠理智欲望寡淡不像自己。所以他们要以人的身份和其他人建立联系来维持自己人的一面。” “对于活了很多年的超凡来说,和普通人建立的联系会因为地位和世界观的差距随着时间削弱,当然短生种和中生种还有寿命的问题。超凡越厉害,神性越强同类越少,能够建立联系的能力也会变差。能够保留下这种联系的人都是超凡很珍贵的……朋友?亲人?反正就是类似那样的存在。” “和紫芫冕下有这种联系的好朋友,在终末之战死掉了特别多。精神受到伤害的意思大概是,他大受打击,特别伤心,战后稳定下来就和琼尊陛下请辞,卸下大神官的工作离开远古之森去四处游历了。” 明黄玉是这么说的。 洛芙愣了好一会。 紫芫没和她说过这些。 她想起小时候,青金石和她说不用顾忌紫芫的身份,用平常的方法对待他,说紫芫需要这样的接触,他的人性一面很薄弱。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也是因为他的人性维持的不好,所以前面有点生死看淡的意思,吐血了也不想自救,后来和她建立联系才好了很多。 一千年啊,从终末之战到他出事,他的这种人性一面薄弱的状况都没有缓解,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啊。 “所以听到紫芫冕下还很好的消息我特别开心。”喵喵高兴地对洛芙说道,“我族里的长辈和年长的精灵们都说冕下是很温柔的人,大家都希望他过得好。洛芙,如果有机会,请把我们的祝福带给冕下。” “我现在也联系不到他了,但我上次听说他的消息,副校长说他过的还不错。”洛芙尽量不把自己的想法表露出来,“如果有机会再遇到他,我一定带到。” 她和紫芫也建立联系了,紫芫看上去确实好了很多。 可她于此同时,也是个烂事缠身,命运要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的凡人。她现在圣阶,圣阶的纯人类平均寿命只有一百二十年。 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好,如果她没能挣脱命运和突破领域,等她死了,本来求生欲和人性面就状态不好的紫芫会怎么样? 如果她是因为某种原因暴毙,说不定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建立过。 洛芙开始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也许是她过分了。 第 192 章 洛芙受伤生病请了两天假,前阵子在警局加班抵扣的假期用完了,但四大在胜利纪念日假期举办的交流活动和月考要参加。 她裂开了,狂赶报告,同时开始后悔为什么要选政治课文法课这些要交报告的课程,还有见鬼的符文进阶,武技基础进阶,高级武者技能理论。 还是收敛点吧,再这么骚下去,寒假收到辣眼睛的成绩单可就不美了。 在她忙的四脚朝天的时候,翡翠桥警局雪上加霜的又加班。 那天她突然使用超能力反杀以后,对方逃跑的人里有两个被神殿抓了回来。虽然他们总体来说听已经被洛芙爆头的领域指挥,知道的不多,但仍然有很多线索可查。 警局顺着这条线□□好大一个盘根错节的地下违禁品贸易组织,。因为案子太大,浮空城特意派了一整个支援小队帮忙。 洛芙某次听到支援小队队长和埃抱怨,说这次惊动了布莱兹尊陛下,都有点惊到。 她都忘了,辉耀王都有项玉在,诸神一般不插手。大都可是人神和精怪大神常年居住的地方,大都管理委员会甚至隶属于夏夜行宫的一个部门,当然更容易惊动巨佬过问。 诸神过问,事情就了不得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浮空城大都总部很爆炸,派来的支援小队和翡翠桥警局通力合作,各种申请优先通过,每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调查追击打架,把桥区和河东区查了个底掉,一个星期时间光能力者就捉了几十个,现在还在抓。 对方反抗激烈,几次交火也给警方和浮空城造成了伤亡,能力者的破坏力展露无疑。但浮空城的派遣力量没有上限,打了人家的普通规制小队,扭头就过来超凡,总归还是通过暴力手段压下去了所有反抗。 只是让他们的核心头目跑掉了。 一个好消息是贝丽她爸老安佛利亚很幸运地在爆炸房子的厕所里捡回一条命,虽然断了腿又折了手,但总归命还在。 被抓捕的组织成员供述,他们原本是盘踞在码头区的黑帮,也收容一些不愿意效忠于官方组织也不愿意去做冒险者赚辛苦钱的能力者。 他们原本靠着贩卖非法魔法物品,黑帮械斗,和收取保护费之类上不得台面的方式维持组织,明面上也经营一些产业。有几个有案底的圣阶做老大镇场子,平时不出手,提供威慑接受孝敬,在几十年没开展扫黑除恶运动的大都混得还不错。 但是后来,他们和一位商人的外室偶然牵线,帮助她干掉了原配。为了预支报酬,她上位后提供便利,允许他们从丈夫的码头贸易中插一手捞取油水。 这帮人很多心术不正或者留有案底,本来也不指望作为能力者或者在正道上更进一步,只剩钱权享乐这一点世俗的追求。那外室夫人小三上位,怕被丈夫知道自己的手段,也怕他们真的来闹,不得不一再退让。 走私是很赚钱的,人在几年时间里,适应了越赚越多,就算安佛利亚公司经营状况不好,能够让他们捞的油水越来越少,也要想法子赚的更多。 成瘾晶石更赚钱,但走私成品危险性太高。这帮人里很多能力者,一来二去,就想到了走私材料自己精炼这么个法子。 他们越来越有钱,组织也空前膨胀,很多不干正事心思不正也没有进步可能的能力者和小混混加入进来。人多了,素质就难以控制。 像洛芙他们最开始抓到的那个家暴的魔法物品制造师,就是其中某几个能力低微的凡人,眼馋精炼晶石获利,私自去联系的。首尾没收拾干净,这才在他们调整局面的时候断了货源,被警局捉出来。 按照他们的供述,威廉姆斯公司在这里面起到的作用主要是提供便利的冤大头。 米凯拉用这种便利转移了一部分安佛利亚公司的资产,一是为了收拢到手下便于从事非法活动,二是后期他们逼迫的太紧,她觉得事情早晚败露,到时候老安佛利亚的态度难料,不如先下手为强。 听到这个消息的老安佛利亚当场就犯了心脏病,要不是当时在警局的浮空城小队里有医生,说不好就直接拉葬礼现场了。洛芙远远看着他们嗷嗷直叫地把他送走,感觉老头也挺惨的。 发妻被小三害死,自己当小三是真爱欺负大闺女。经营了一辈子的事业,年纪大了偷了个懒,家都被小三偷光了。 米凯拉也没好到哪去,洛芙他们赶到的时候奎妮看了一眼就把她和明黄玉都轰走了,科伦波尔是男生,看到了,回头就吐了。 据说他们最后套了好几个袋子装走,贝丽听到消息的时候直接昏了过去。 唯一的问题是,被捉的所有人,无论是怕死的痛哭流涕坦白,还是被灌了药的僵硬回答,全都否认奥克兰多码头仓库爆炸案和他们有关。 这其实不是特要紧,那个案子本来就可能是一场意外,就算不是,也可能是个人行为。毕竟到了后期,他们的组织已经很乱。有着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能力者加入,也有各种人因为实在怕死经常退出。 这也是他们后来收缩隐藏的一个理由。 但洛芙总觉得……这看起来特别正常的对爆炸案的解释,反而因为太正常,而隐约透着点刻意来。 无论如何,最近大都桥区法院和浮空城大都总部的审判庭业务会比较繁忙,考虑到这件事的严重程度,接下来繁忙的大概就会轮到制作绳套和毒药的公司,再然后是处理尸体的。 翡翠桥警局忙完了爆炸的两周,放学生回去休息。埃给洛芙折合一千金币的线索奖励,给明黄玉八百,还有给热心市民米尔的一百金币,由洛芙代为转交。 一千金非常多了,就算洛芙在王宫里,只要生活奢侈的别太夸张也能花一阵子。 然后回了学校,她和明黄玉一起哭着赶作业。 这天下午,明黄玉去上课,洛芙在宿舍绞尽脑汁写‘目前世界各地存世社会制度形成的历史原因和存续基础’的小作文,真的不知道除了诸神的威慑和历史原因还能写点啥,正在揪头发,就听到窗户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嘎!” 她惊喜地起来拉开窗户:“坚果!” 看起来又恢复了精神,羽毛光洁漂亮,眼睛炯炯有神的大鹦鹉在窗外的树枝上兴奋地嘎了一声,扑扑飞过来落在窗框上。 洛芙摸了摸他,大鹦鹉眯眼在她手上蹭来蹭去。她掏出一把坚果给坚果吃,解下来他脖子上系着的纸卷。 是一封信,用淡绿色的墨水写的,笔触流畅优雅,字体修长,整齐地向右侧倾斜,洛芙没见过这种字体。 她有一点预感,打开来读。 亲爱的洛芙丽达·德·洛尼亚斯公主殿下: 见信如晤,我已从哥耶和布莱兹处得知了你近期所遇到的变故和困惑,很愿意就此同你进行会面和探讨。考虑到来往可能颇有不便,寄此信略作解释,希望它能解答你的困惑。 在过去的不到一年里,你两次使用出超过自己目前境界的能力都是因为项玉的权柄。她希望保护你,因此在真正危急的时刻,权柄会自动激活,帮助你使用出超过你掌握程度的力量。 我相信你已经对事情的真相有所猜测。正如你所想的那样,在那份权柄的所有人变更为你以后,它表现的形式出现了一定的变化。 你可能也注意到了,这种联系似乎产生了一些不同以往的变化。这是因为你接受了权柄,而它之前的主人状态不同寻常。好消息是,这种改变目前只会在你使用力量的时候出现,而且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会继续如此。 这总体来说不超出我们的预期,就像上次所说的那样,我们还在积极寻求解决办法。希望你不要因此太过紧张。 我强烈建议你,为了你自己的生命安全和周围亲友的身心健康,在任何不涉及生命安全的场合不要动用此种力量。使用超出你承受能力的力量,会使得你还停留在凡人境界的物质身体承受压力,乃至于受伤。这种影响不止停留在物质层面,而非物质层面的变化更加难以复原。 我很高兴你能够积极地把情况告诉我们,如果在未来出现预料外的变化,请保持联系。 如果你想要就其中的任何一点和我进行更深入的探讨,我也乐于接受。请回信给哥耶,我们再商讨和决定会面的具体时间。 真诚地祝福你在机械院度过了快乐充实的时光,祝你学业顺利。 你真诚的,塔尔维亚 拉文莱尔大家长 塔…… ? 洛芙双手握着那张信纸,把它远远地拿开,感到自己的世界观有些崩溃。 塔尔维亚的亲笔信可还行。 要了老命了,会面是不可能会面的,人神跟她客气客气她不能真把自己当根葱啊。但这封信,她要不要裱起来啊?人神亲笔写的诶,虽然祝福词语不太多,也祝她学业顺利来着,是不是能镇宅? 人神的字体很有修养的亚子,不愧是他。不过他说来说去,核心观点是不是:你接受了那个权柄,这是影响的一部分? 洛芙头皮发麻,再次想起了被奥古斯都‘如果你不能无病无灾升到圣阶,直接死掉将是仁慈的结果’警告时候的感受。 感觉不太妙啊,她完全不想知道生不如死的感受。人神求求你,搞快点啊呜呜呜呜。 她自闭了一会,提笔斟酌着写了感谢和知情的答复,找出自己最好的信纸,认真抄上回信给坚果系在脖子上,“坚果,看到你精神起来我真高兴。你能帮我把这个带给校长吗?也替我感谢校长的帮助和传达。” 坚果昂首挺胸,被托付了重要任务,变得骄傲起来。他“嘎”了一大声,转身向外,扑扑翅膀从窗户飞走了。 第 193 章 洛芙冥想代替睡觉,疯狂赶作业复习一星期以后,考完了胜利纪念日假期前的最后一门符文进阶。从考场出来整个人都是晕的,但好在都答出来了。 诸神在上,她刚刚出考场的时候,真的有人在过道里互相拥抱着哭出来。 明天是胜利纪念日假期开始的第一天,考试的都考完,参加活动的学生会通过学校里设立的临时传送法阵去往今年主办方远古之森自然魔法学院的地方。分配队伍,熟悉规则,划定场地,然后进场开始自己的表演。 今年的活动据说是类似于冒险者和野外考察员的小队探索旅行,具体情况还没透露。小道消息传说军事院想来一波“单位时间内物质破坏力大比拼”,大概内容是找一片空地大家开始用各种具有创造性的方法轰炸,计时看谁炸的多。 四大竟然都还挺拥护这个简单粗暴到没眼看的方案,但据说上报选场地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困难,央都的某位尊陛下不认为这是个具有建设性和实际意义的提案,拒绝报销,最后按头改了现在森林院这个。 ……就离谱。 也是因为今年的活动有特殊性,基本没有限制人数和等级。去年参加过的科伦波尔和瑞思,身为机械师评判标准低一阶的喵喵,甚至本来都圣阶不符合大多数活动标准的洛芙自己都被允许参加。洛芙得知他们分一组还蛮惊讶的。 远古之森真的,很多,树。 这是洛芙通过临时传送法阵来到活动现场的第一印象。 传送法阵的另一端,被布置在一个林间草地中央。此时已经是深秋,草地上的草该结子的结子该枯黄的枯黄,但总体来说还是绿色的。两边包围着这一片草地的,是一眼望不到边际,十几米到几十米高,茂盛但不算拥挤的树林。 这里地处远古之森,树木不会在冬天全部枯萎。此时两边的树林里,各个不同品种的树冠正呈现着从浅绿到深绿,从浅黄到深棕,和或浅或深的红色,看上去五彩斑斓,非常富有层次感。 这片林间草地上方的天空,并不是碧蓝能够看见太阳的高远景象。 在并不比天空低多少,同样高远的天空背景上,呈现出来遥远到模糊的树冠上的枝叶。这树冠的景象极其遥远也极其巨大,仿佛透明,又似乎泛着隐约的金光。 太阳的光辉从更上方照射下来,透过那些巨大到成为天空背景的枝叶,以更加温和但同样明亮的方式照射下来,使得一切都笼罩在氤氲的金绿色之中,仿佛带着滋养草木生灵的力量。 那就是精灵神树,远古之森的能量轴心在物质世界的投影。它类似于太阳,以一种魔法现象般的形式固有地参与到整个世界的存续运转中来。 洛芙知道精灵神树非常巨大,大到在地图上都能看到的程度。但亲身仰头这么看它高远的仿佛天空的背景一般的枝叶,还是让第一次见的人感到震撼。 她呆了好一会,才离开传送法阵,和科伦波尔他们会合,领了活动需要的装备和指导手册,翻开来读。 这片森林是一个远离人烟的森林自然繁衍和魔力演化的实验地区,对外封闭,没有智慧生物定居。这里魔力充沛环境适宜,里面的野兽和植物野蛮生长,矿脉自由发挥。 实验的目的是为了测试在一片没有智慧生物干预的地区,非智慧魔法生物和魔法现象自然演化,会变出些什么东西来。 每一百年外界派人进来进行一次探查,遇到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就弄点带出去研究。从实验开始已经过去三千年,也发现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功效神奇的花草树木,有应用价值的矿石泉水,和一些有参考价值但缺乏实用性的原料替代品。 今年四大的交流活动,大概就是差不多到时间了,让学生分成小队护送动植物生态研究员进去看一下里面总体的生态情况。。 每个小队六到八人,有各自不同的行进路线。此项目能够模拟冒险小队和能力者调查员深入未知地域进行探索可能面对的情况,有助于培养学生在这方面的经验,展示能力者可能面对的无补给困境。 洛芙看了一下随身的包裹,她自己的空间储物物品进场会被禁止使用。学校发的包是个施有空间扩大和时间凝固魔法的双肩包,里面装有刀铲雨具火石魔晶石灯等少量荒野求生必备装备,九天的水和烹饪好的食物,以及一部分空余可以放换洗衣物的空间。 此外还有遭遇致命攻击自动长开的强力魔法护符,求救通知老师的焰火,生命状态监控,一张配有定位魔法的地图,以及少量应急药品, 洛芙记得科伦波尔他们前一年还能白天干活晚上回宿舍睡觉呢,看来她这波是洗澡都够呛了。啧,好酸。 她自己是圣阶,队友包括她自己和生态研究员一共会有八位。学校本着‘实际冒险中可以自选队友’也允许他们申请和熟人一起,科伦波尔,瑞思和明黄玉全都在这一组。除此以外还有来自军事院的三个人,分别是一位水元素又叫海妖的精怪天赋能力者,一位巫师游侠,和一位魔族阵法师。 他们简略自我介绍了一下,央都军事院的三人也互相认识,社会实践是骑士团预备役,和警局四人组很谈得来。跟随他们一队的研究员是一位年纪很大的老爷子,精灵植语师,自然德鲁伊,低阶能力者,战斗力忽略不计。 他们交流的差不多,有大范围的广播扩散开,“参加今年四大交流活动的行动小队请安静,我是远古之森自然魔法学院院长飞羽悬石,请停下你们之间的交流,把手里的手册丢掉,活动即将开始,在我将你们传送到你们各自旅程的起始点前,有一些重要的注意事项需要通报。” 听声音和名字,这位院长应该是白鹰一族的魔兽,人形态是青少年男性,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茂盛森林的情况。 “茂盛森林理论上不存在任何圣阶以上超过你们应对能力的可能危险,但它仍然是自由发展的野外林地。根据往年的经验,请不要食用野生动物,不知名的野生植物和蘑菇,他们可能带有寄生虫,致病因子,以及未知的毒性和魔法效果。” “请注意,你们身上的防护监控魔法不会因为中毒而激活,而后备的生命监控魔法报警时情况不一定还可以控制。请至少和一位队友保持联系,以便在必要时候帮助求援。” 森林里禁止放火,以及任何形式的自衍性毒素和大范围枯萎魔法。放火烧山牢底坐穿,洛芙听着听着就有内味了。 森林院院长随后重申了一下活动可能存在的危险性,让他们最后考虑一下退出。最后要求每个小队集合在信标周围两米范围内,并且确保范围内没有其他人,等待传送。 “洛芙,请加油,您会很顺利的。”来送行的米尔站在两米外,对洛芙挥手,洛芙对骑士笑着挥了挥手。 “你好过分啊米尔,都不跟我们说加油。”瑞思嘤嘤起来,好大个一个男生装模作样地控诉,“你这个见到洛芙就忘了兄弟的家伙。” “呃……我对你们很放心。”米尔冲他和科伦波尔笑了笑,他们是一个学院的,都是男生,高阶能力者,似乎已经是朋友了。 他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洛芙等人眼前的景象巨变,已经在一个完全不认识的树林里落了地。 “哦,魔藤花!都长到这里来啦!”他们还在观察周围,没从这毫无预兆的传送中回过神来,旁边的老精灵德鲁伊就已经惊喜地喊了一声,向着不远处树木上缠着的一丛黑叶白花的植物走过去了。 他是很单纯的那种学者,看见森林有变化就会立即开始记录。这种花是制作黑灯的材料,生长条件苛刻,喜欢黑夜寒冷黑暗魔法充裕的地方,本来是不能生长在远古之森的,因此他们也能理解他的激动和专注。 但这激动未免也太过头了,老爷子边走边从储物魔法物品里面掏出笔记本和笔,边写边走,就五米的路,要不是科伦波尔和那位巫师游侠眼疾手快拉一把都得踩坑里。 洛芙看他那种忘我的样子,心里也很佩服和尊敬,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头疼起来。 三天后,她的这种头疼在午休的时候老爷子在没有游侠探路的情况下去研究旁边的金叶花,结果惊醒附近林子里黑羽白蝮蛇的时候完全坐实了。 那些蛇从树林里密密麻麻地垂下来,浑身披着黑色的细长羽毛,黄橙橙的眼睛好像数百盏魔晶石灯一样看过来的时候,连洛芙都觉得头皮发麻。 “别……别动。”喵喵轻声说,她血脉本相大猫形态在林地里赶路更方便,但这会是午休,她也变成了人,因为刚刚在吃东西和整理背包所以行礼还摊在身后的空地上。 “它们没有智慧,不要移开视线,慢慢地慢慢地退走。” 洛芙按照她说的,拉着老爷子注视着那些蛇往后倒退,蛇群从树冠垂下,盯着他们,慢慢地向前游走。 一只大乌鸦看他们在空地上有食物,有人又不敢过去,落在旁边的树枝上一声大叫。 蛇群向前猛蹿,张口就是一连串闪电雷击。雷击相当于中级魔法的程度,但架不住蛇有几百条。 第一条蛇开了口,后面所有的蛇一起炸锅。 连洛芙都有点腿软,她一把拉起老爷子,开了风魔法,扭头就跑:“跑!!” 在洛芙另一边的科伦波尔和魔族符文法师也扭头就跑,法师还回头放了一个盾符,没坚持半秒就被密密麻麻的闪电雷击打炸了。 瑞思海妖和巫师游侠还在林间空地,没预料到这么大的变故都没有跟过去,他们赶紧把打开卸下来的行礼背上,并且试图去抢救队友的包裹。 洛芙最擅长的攻击手段是火和雷,其次是风和黑暗。森林里不能用火,那些蛇是雷风双属性,她头疼的很。眼见着逃不掉,扭头用黑暗奥术炸了几波,又顾忌着不想把它们全杀了,束手束脚,反而激发了那些蛇的凶性。一时间林间空地光芒爆响,黑暗和雷的风波频繁闪烁,几千米外都能看到。 “留几条留几条!”眼看着洛芙打出火来,圣阶法师愤怒开始憋禁咒,这一个黑暗风暴禁咒扔下去,小山都给移平了。那位自然研究员赶紧阻止,“那些蛇是珍惜物种,在这个森林里已经繁衍了几个世纪,不能都杀了啊。” 洛芙一愣,搓完了的黑暗禁咒硬给憋了回去。然而蛇群已然愤怒,雷光不断,分分钟炸掉了她仓促试图拦住它们的土墙,以及符文师施展的护盾。 “留不了啊!留它们我们就没了!”她憋了禁咒精神有点不适,拎着老爷子往回跑,和抵挡着雨点一般攻击的队友们汇合。身后两边噼里啪啦,有个雷球击中了明黄玉放在地上的包裹,把它击飞了出去。 明黄玉没法捡自己的包,冲洛芙身后扔了个机械护盾,勉强挡住两三秒,让他们几人顺利集合,洛芙风魔法一裹,上天加扭曲空间一气呵成,以一种蛇群追不上,但也不会马上甩开的速度上了天。 空中追逐十几分钟,身后雷雨飞溅,杀又不能杀,全靠队友远程抵挡,仨战士还不太擅长远程。硬憋一个禁咒以后停都不停极限频率扭曲空间还一带八,好不容易甩开那些蛇,洛芙落地真的差点吐了。 她随便找了一片林子降落,精神力扫了一下没啥问题直接躺地上,和旁边过了电从头到尾软成一滩的水元素并排,恶心,想吐,又爬不起来。 她的队友比她的情况好一点点,但也摊了一地。有人被电了,也有人受伤,好在都不严重。他们歇了好一会,七扭八歪地起来统计损失。 三个背包没有了。 喵喵的背包被打飞丢了,那种情况根本来不及捡。魔族符文法师也是坐下来休息,看到自然研究员离开队伍,放下背包去看的,他的包也没捡回来。瑞思是在空中追杀前半段被击落了背包带。科伦波尔的捡回来,但拿出来的食物没了,大概两天份。 他们八个人,失去了完整的三个背包,和另一个人两天份的食物。而他们还得在这见鬼的林子里呆六天,甚至因为这一波逃亡偏离路线,要花更多的时间折返。 整队人几乎马上就意识到了出发的时候,森林院校长说的建议不要乱吃森林物产的意思了。但这一帮能力者,又不到超凡不能脱离物质基础,不休息不睡觉可以,不吃饭真的不行。 校长用心险恶啊。 第 194 章 “您下次去探查外围的时候,还是先和我们说一声吧。”科伦波尔和魔族符文法师衍对视一眼,由符文法师往前,好言好语地对那位他们保护的自然研究员说道。 “是我莽撞了,给你们添麻烦了。”老爷子认错态度倒是很好。 “兄弟,这就是冒险者生活的艰难困苦啊。”被电了以后瘫倒在地的水元素爬起来,因为过了电,还像一大坨变换形状的水那样扭来扭去。 “你想想,他们平时在森林里经常丢包被追杀,所以装备风格都要求结实耐用,什么物品都要留很多余量放在几个地方。”那一大坨水激动地向上举起两束水流,“我们偶然碰到的一点挫折是他们每天都遇到的常态呀,这样是不是就感觉开心多了?” ……没有。 “不过,您是在看金叶花吧。”那一大坨水蠕动蠕动,蠕动到了老爷子身边,隐约上半身凝聚成了穿着原本外套的女性形象,她冲那朵花探出头去,“金叶花生长的地方干燥光明,附近有蛇类魔法生物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老爷子还在看他手里的花:“……我以为这是金叶花才过去的,但似乎并不。” 他把那朵花展示给科伦波尔和名叫可可的水元素看。 金叶花是一种光属性的魔法植物,叶子因为含有浓郁的光元素而呈现漂亮的金色。这束植物也有着明亮的金色叶片,但这金色的来源却仿佛是凝结在叶片上的矿物晶体,甚至因为他们一路逃命还有点碎裂。 “魔晶植物的新品种?”水元素可可晃晃悠悠,挺好奇地探头探脑。 老爷子摇摇头,把花收进了他的样品包。 科伦波尔他们开始清点剩下的装备,整理地图,调整以后几天的路线。洛芙损耗很大,坐起来冥想。她总觉得这个活动没那么简单,去年科伦波尔他们四组到最后就没有一组不筋疲力尽全被榨干的,感觉背包里数量刚好没有余裕的食物药品是一个阴谋,丢包裹只是一切的开始。 食物没了一半,接下来的几天里要分配好。法师不顶饿,只能战士少吃一点。剩下的包里主要是药品工具和换洗衣物,还有行礼的人互相支援一下,淡水用魔法解决,也还过得去。 明黄玉的包里装了很多她机工师的装备,都没了,她总的来说丧失了大部分能力。 他们往侧面飞了大概二十公里,还得往回走,绕过那群蛇可能的聚居地才能回去原来的路线。学者要考察,洛芙和符文法师衍也很累了,他们大多数时候还是得用走的回去,还得考虑后期缺乏食物体力下降。 感觉后面的路途逐渐艰苦起来了。 他们分配好物资,叫醒冥想的洛芙和衍,向着回归原本路线的方向走去。 似乎诸神再次眷顾了这支小队,一路还算顺畅。临近傍晚的时候,天色阴沉下来,并开始掉雨点。 雨具只有一半,全是单人雨衣,水元素可可不怕下雨,她的包里根本就没有雨具。 天色阴沉沉的,这场雨看起来一时半会下不完。他们没法让所有人都穿雨衣。明黄玉变成小猫趴在了洛芙脖子上,衍撑起了一个小型的斥力防水符文,剩下的瑞思靠头铁淋着。 这时候已经是深秋,雨滴落下来,森林里弥漫起潮湿寒冷的雾气。地上变得泥泞湿滑起来,一脚踏的不是地方抬起来就是半脚泥。湿冷冰凉的潮湿空气夹杂着水滴从雨衣遮蔽不到的地方钻进来,仍然能够渐渐浸透人的衣服。 洛芙觉得有点冷,逃离那些蛇的时候她消耗很大,远没有恢复过来。脚下也冷,身上也冷,中午开始就因为食物不足没吃饱,只有脖子上暖和的一团毛绒绒的感受能让她好受点。 但她如果还能坚持就最好不要再用魔法,这种持续性的消耗只会让她更加虚弱。这只小队战斗人员少就是因为她这个圣阶,要是她也躺了,那再遇到蛇群或是类似的鬼东西就糟糕了。 明黄玉用尾巴尖扫了扫她的脸颊,安慰地蹭了蹭她。 那位精灵自然学者已经走不动了,大雨让他的观察和记录变得异常艰苦,瑞思自告奋勇在赶路的时候背着他。学者雨衣上的水顺着外套流到瑞思的骑士短袍上,勉强制造了一种比直接淋雨强点的效果。 这所有人里,最高兴的恐怕就是水元素可可了。她已经化作一团幽暗的影子,在附近的雨幕中翱翔穿梭,看得人心里发酸。她难以长久的制造没有水幕的环境,但雨扩大了她的视野和感知,现在由她代替游侠承担侦查工作。 大概到□□点钟的时候,雨没有停歇的迹象,他们停了下来。洛芙用土魔法在旁边的地上生生挖出一个挡雨的干燥土洞,衍用符文驱散了这个空间里的水汽,升高了温度,帮助老爷子和没雨衣的瑞思烘干衣物。 可可留在了符文领域外面。她喜欢下雨,今天由她守夜。 洛芙觉得自己需要热水澡,干燥的新睡衣和温暖的床,但这些都没有。她把明黄玉从脖子上放下来,开始烘干自己身上的衣服,鞋里都是泥也没办法了,烘完自己去帮那位巫师游侠。 “没事,我会基础的干燥和温暖魔法。”名叫露丝的女性巫师游侠拒绝了洛芙的帮助,“我们战士的精神力不值钱,你比较重要,省着点用。” 她搓起一团小火球,很有耐心地烤起衣服来,坚决不让洛芙插手。 淋了一路雨的瑞思还开玩笑说他就当洗了个澡,但脸色看起来有点发白。科伦波尔给他分了一块大面饼,洛芙注意到那一块饼的大小超过了他们之前的计划。 “妹妹,给。”他也给洛芙递了一块。 “科尔,这太大了。”洛芙惊讶地看着他,“我们后面还够吃吗?” “你脸色不好,我怕你又冷又饿生病,瑞思也是。”科伦波尔答道,“我露丝和喵喵少吃点,放晴再节省一些就有了。” 洛芙迟疑地接过了饼子,看他去和明黄玉商量今天一起饿一顿,有点过意不去。 喵喵倒是看得开:“没事啊,我一直趴在洛芙身上,都没怎么动,晚上我就不吃了嗷。” 她抖了抖白斑魔纹猫形态的皮毛:“而且我是猫诶,我有毛毛,我不会因为下雨就很容易冷的。” 老爷子是很年长的精灵,负责这片林地的考察有许多年头了,很有经验,都不需要他们照顾。他年纪大了不能冻饿,该吃多少吃多少,这会正拿着本子靠在土墙上记笔记,看神情有点严肃。 他年纪太大了,几千岁,精神和身体也衰老了,和年轻人共同话题不多。但他乐于听最近新发生的变化,也知道许多古老的故事,很愿意和小队分享。在过去的几天里讲过许多森林传说。 但今天所有人都太累了,他也没有讲说好了的森林的影子守护者的故事。可可从外面抱来一坨抽干水分的树枝并在土坑中点起来以后,衍最后给挡雨屏障充能,所有人该冥想的冥想该睡觉的睡觉,期待着明天雨停了以后把今天的缺憾补上。 洛芙是在观察着灵魂光点所在空间的星空缓缓旋转的时候,被一阵夹着冰冷雨点的大风吹醒的。 她睁开眼打量四周,符文屏障已经耗尽消散,火堆也熄灭了。外面的雨非但没停,反而疯狂地刮起大风,把雨水刮进了洞里。可可试图挡住水,但她的能力全部来自于水元素的天赋,做这种事很不擅长,看起来格外费力。 科伦波尔和游侠露丝已经醒了,盖着备用衣服坐起来显得有点茫然。在门口冥想的衍也刚睁开眼,他等级比洛芙低,恢复的更慢。 这样子也不是个事,洛芙冲他们摇头表示没事,抬手撑起了新的屏障。 “三点钟我替你。”衍对她说。 “好。” 她撑了半晚上,外面的风雨没有减小的迹象。按照约定,她三点钟叫醒衍,之前冥想的精神力全白瞎,也不敢睡,只能继续冥想。 糟糕的是,到了第二天早上,这种夹着雨的狂风都没有减弱的迹象。 “这风可能要刮几天。”老精灵学者蓝叶欧石楠看了好一会天气,告诉了他们这个不幸的消息,“茂盛森林外面不远,曾经常住着一位黑暗和风属性的超凡。她居住地的元素场影响周围的气候,有时候会刮这种风,一刮就很久。” 风无法短时间内停下,他们只好顶着风雨上路。林子里树枝乱飞,雨滴砸脸,雨衣一点用没有,最后还是由没恢复过来的洛芙和衍轮流撑起了大面积的护盾。 他们撑着这种持续消耗法师精神的屏障走了三天,路过四个中高级魔兽的领地,每一次都以互砍一顿快速逃跑告终。在这个过程中,三个战士程度不一的挂了彩,洛芙和衍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精神力每次都见底,可可耗费很多力量,因为是元素生物,恢复起来格外的慢。 因为法师的消耗太大,在那以后,明黄玉变成大猫的血脉本相,驮着两个维持屏障的法师以及精灵老爷子赶路。 狂风让自然学者的观察和采集变得困难了,但精灵老学者仍然时不时的停下来,采集植物和矿石样本,甚至曾经有一次捡起了突袭的魔法生物被瑞思砍下来的一块肉。 他的采集品里,有许多看上去很怪异的东西,长在木头上的草叶,长出植物的结晶矿石,乃至于身上开花的动物。他的神情严肃但并不凝重,小队里别人都不懂,也就没有多问。 因为无论是不是休息法师都要撑着屏障,为了不让法师的消耗浪费太多,他们疯狂赶路,三天时间追平了之前因为蛇群而落后的原计划,还超出了一天半的路程。 活动开始的第六天,狂风的第三天,风终于停了。 “我们还有原计划一天半的路程就到了。”晚上,在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里,露丝指着地图和地图上显示的信标位置说道,“按照我们这几天的速度,一天就到也不是不可能。” “但外面还在下雨诶,好不容易不刮风了,还这么赶,洛芙和衍支撑的住吗?”水元素可可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她在雨里越泡越强壮不是问题,可队友就不一定了。 “我不行了,真的撑不起来了。”魔族的符文法师衍摆手,垂头丧气,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你们要是下雨踩空或者被石头砸我能挡挡,撑全程真的做不到。” “这段路很陡峭,可能要爬山。”科伦波尔伸手沿着地图的地形标示线划了一下,“明黄玉最好不要再背人了,她们白斑魔纹猫不擅长耐力负重,昨天腰已经不好受了。” “我可以!”喵喵炸毛,随后伸手揉了一把腰,咕哝道,“最后背一天问题不大。” 科伦波尔笑眯眯地盯着她。 喵喵缩了缩,仍然坚持自己有道理:“可是瑞思之前胳膊上的伤不是不太好嘛,今天都有点低烧了,我们的常备药也就那么一点。” “我还能坚持,常备药是小问题。”瑞思叹了口气。 他们对视一眼,都知道大问题出在什么上。 吃的,因为快速赶路消耗过快,已经几乎没有了。 现在除去欧石楠老爷子和不吃不喝的水元素,剩下六个人总共还有半块面饼和一点菜汤。 继续在所有人精疲力竭的情况下抓紧赶路,冒雨,法师力量耗尽,但只是饿一天,体力还能坚持。 休息一天,法师的力量恢复一点,但所有人都净饿一天。这样的每天消耗很大并不能吃饱之后饿一天再爬山一天半,肯定会给除了可可和老爷子以外的每个人都挂上虚弱和饥饿debuff,没有比前一个计划好到哪里去。 “洛芙,你怎么看?”喵喵看向旁边的室友。 “我……听你们的。”洛芙捂着头,感到一阵阵的头痛耳鸣和眩晕。魔法师精神力消耗将尽是很痛苦的事,这是一种身体自发的糟糕状态警告。 但前几天有这么严重吗……她实在觉得坐着很难受,扶着明黄玉的肩膀摇晃着站起来:“我去歇一会,你们决定吧。” 明黄玉觉得不对,一把拉住她:“你怎么了洛芙?你不舒服吗?你怎么这么热?你发烧了??!” 第 195 章 洛芙真的发烧了,烧的很厉害。 明天还能不能出发这个问题已经没什么必要讨论了,她一躺下,这一支小队的抗风险能力降低到了不能接受的程度。他们精疲力竭,还带着毫无战斗力的老学者。 明黄玉变成大猫让洛芙躺在她身上,东拼西凑了一点退烧药给她吃了。这效果不大,圣阶魔法师本来很皮实,主要是这段时间太疲劳,洛芙需要休息。 她觉得浑身都疼,地上很硬,身上很冷,靠在明黄玉肚子上的部分又因为大猫的皮毛感到燥热。科伦波尔用他不及格的火焰魔法烧了一碗水给她喝了,洛芙还是觉得冷,就算盖上了她带来的全部外套也没用。 “妹妹,睡吧。”科伦波尔帮她掖了掖袍子边,摸了一下洛芙的额头,“别担心,我们看着,不会有事的。” 他带着灯光离开了,把小山洞里面最温暖无风的地方留给洛芙。洛芙浑身难受,睡的断断续续。 她听到队友们在讨论要不要放弃任务找老师,但她现在的情况又算不上危急。还隐约听到老学者欧石楠解释为什么不能在这片森林里获取食物,隐约听到污染异化等字眼。 在这样的混沌中,她艰难地陷入了糟糕的睡眠,梦境破碎又混沌,一会梦到她一个人在荒郊野外生病等死,一会梦到他们烤了一条鱼来吃,吃了一半发现鱼头里面长着水晶和蘑菇。鱼头变成了群星中扭曲异样的高大生物,随后又在星光下消融。 然后她醒了,热度退了下去,明黄玉肚子上柔软的皮毛很温暖。天已经亮了,洞里放着行李,瑞思和衍还在睡,外面下着小雨,但雨云后面能够看到天光。 喵喵的肚子里传来了响亮的咕噜声。 洛芙好想笑。 明黄玉察觉到动静,抬起头来,伸出尾巴扫了扫洛芙的脸颊。 洛芙笑着摸了把她尾巴上的毛毛。 她一抬手才发现身上的袍子不全是自己的,上面还盖了几套大号的法师袍,约莫是昨天她烧的厉害他们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她盖的。洛芙看了看衍穿着昨天的衣服靠墙在睡,感到有点温暖。 “妹妹。”科伦波尔从外面走进来,端着一只方盒,看到洛芙醒了,快步过来蹲下摸了摸她,“总算不那么热了,昨天你烧的说胡话。要不是欧石楠先生说你今天能退烧,我们前半夜就叫救援了。” “我好多了,今天能出发。”洛芙坐起来,她身后的明黄玉从侧躺趴过来,打了个哈欠。 “上午不走了,下午看雨停不停。”科伦波尔摸了明黄玉的后背一下,被她用尾巴打了手,“瑞思也不太好,衍和你比起来就差发烧了,已经决定休息了。” 他把方盒递给洛芙,里面是刚刚泡进热水里的小半块饼:“给,病号餐,看上去有点糟但总比没有强。” 洛芙伸手接过,热水的温度透过盒壁传递到她手上,她知道这是最后的吃的了,剩下一点可能是留给瑞思的,他伤口发炎了。 她没喝,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食物的可贵:“你们怎么办?” 科伦波尔示意了一下变回人正在往外走的明黄玉:“可可和欧石楠老先生去附近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了,有老先生指点,总能找到点什么。” “不是说林子里的动植物可能有毒素细菌寄生虫和特殊魔法效果吗?”洛芙很在意,虽然她可以对魔法世界的治疗技术抱有多一点期待,但这并不意味着森林院校长的警告是单纯为了增加难度。 “所以欧石楠老先生才跟去的。”他叹了口气,“一点野果和杂鱼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喝吧妹妹,食物就是拿来吃的,别让来让去的了。” 洛芙把热水泡饼拿起来吃了,虽然泡饼又烂又难吃,但仍然是所有人让给她的食物。洛芙作为队伍里和同龄人中的最强武力,一直以来都在保护团队的主导位置,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关照,感到那块饼子有着难以形容值得珍惜的味道。 科伦波尔坐到她旁边,开始从所有人的背包里搜罗退烧和抗菌药。 “我昨天听老先生说,这片森林里有污染?”她问科伦波尔,“还有异化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好?” “呃……他说吃了会拉肚子,但不会污染智慧生命,所以也不用太担心。” “这不要紧吗?这里是神树树冠下方的区域,是远古之森的腹地吧?”不会造成生态灾难吗? “这正是他说的五百年前开始的新项目,这片森林外围有秩序化屏障,才会在这里测试。”科伦波尔套了两个包的药箱都没凑过药品,挥手让门边的第三个飞了过来,“他们好像在这里投放了一个会导致持续变化的‘异质源头’所以森林里有些,你知道我们路上见过的,结晶的生物和开花的动物之类的东西。” “他说这种秩序化屏障所有的智慧生物也都有,所以我们不用担心被污染。但如果吃了比如结晶的肉,还是会因为结晶太硬而拉肚子。” 科伦波尔总算拿够了药,指挥着第三个背包飞回去,把其中的退烧药放到吃完饼子的洛芙手里:“没事,我们吃,妹妹你和瑞思不要吃。如果出了问题比如我们中毒之类的,你们还能帮我们叫救援。” 这听上去不像没事啊,怎么听都好危险的样子。 话说远古之森那帮人到底在这森林里丢了什么玩意?怎么听上去突然从传统西方魔幻世界变得邪典了起来?肉里长水晶开花好魔性的感觉。 这事诸神不会不知情,他们在自己家里研究些什么啊?人为制造生化危机吗? “瑞思很严重吗?” 科伦波尔手里还有一大把药,他拿了另一个杯子装了水,手动烧水准备给瑞思端过去。 “还可以,但他是因为伤口发炎才会发烧,虽然现在还精神,但发展势头不好。”科伦波尔也有点发愁,但仍然平和地答道,“但愿他能快点好起来。” 洛芙睡了一觉,感觉精神上的疲劳得到了充分的缓解。这是难以用冥想弥补的,人所必须的生理需要。她看了一会科伦波尔把瑞思叫醒让他吃药,衍还在睡,靠墙坐着,看上去很无害。其他人都在外面,行李还留在地上。 这一方面是在附近行动的方便,他们都到了这种地步,大多数物质资源都必须共享,干脆把行李留下来当做公共资源使用。另一方面是,如果被人偷家,也不是行李不行李的问题了,怎么样都得叫救援了。 洛芙对这种单纯的信任和扶持的场景有些感慨。能力者世界无论是警局支援小队,冒险者还是浮空城,往往都以小队为单位行动。他们只出来活动了七天,如果长年累月建立这样的互信关系,再加上不背叛的誓约束缚,这种联系确实会是非常有效和紧密的。 洛芙有点羡慕,以她的情况,获得这样的人生经验恐怕是比较困难的事情。 她冥想起来,并且在中午的时候听到动静醒来。 “喂!露丝,明黄玉!”山洞外面的雨幕深处传来可可的声音,“我们!碰到了另外一个小队!” 雨中的森林深处,使用天赋能力变成半透明状态漂浮在空中的水元素手里提着一袋小鱼和几串野果树叶飘了过来,身后跟着蓝叶欧石楠老爷子,以及一大帮勉强还能看的出来是四大学生的人。 在真正的野外,这种贸然带别的冒险者来到自己营地的行为可能会有点不太安全,但在这里,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此外就连还在洞里盖着衣服不想起的洛芙都能很容易的明白她这么做的另一个理由:这帮人实在是太惨了。 他们有□□个人,每一个都是半身的泥,被淋的像是落汤鸡,看起来比较强壮的战士背着两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队友。而且校服也破破烂烂,满是树枝的刮痕,看起来在过去的三天暴风里承受了很多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 “兄弟们,有火焰魔法吗,借来烤烤衣服。”这一帮落汤鸡冲进了洛芙他们组所在的山洞,当即躺了一地,发出各种哀嚎,“法师!我们在雨里淋了三天了,法师康康我们!” 可可帮他们抽走了衣服上浸湿的水,洛芙和睡醒恢复很多的衍帮他们温暖了一下。这帮人发出了终于得救的声音,内容大概是:“法师,法师真好。”“我再也不说法师皮脆血薄了。”“谢谢法师小姐姐,法师小姐姐人美心善,呜呜呜呜。” 好……好惨。 “你们还有毒素抑制剂吗?”对方队伍中尚存理智的一位诚恳地问道,“我们遇到了一群毒虫,毒素抑制剂用完了。” 他们一路没遇到有毒物品,如果不丢包,毒素抑制剂是满装。“有。”洛芙看了看他们,看他们这么有精神的样子,不像饿了好几天,“你们有多余的吃的吗?我们饿了三天了。” 五分钟后,他们完成了交换,并且由洛芙这一队展示了从未见过的吃饭速度。 “你们有个圣阶法师?到现在还没减员?”对方痛心疾首,“到现在光丢了几个包也算损失,你们是人吗?” ……哈? “我们有的是包。”他旁边的一位女性精灵游侠举起双手,手里各拎着三个背包的肩带示意,“这些都是我们减员退场的队友留给我们的宝贵资产。” 可可看了一圈:“你们还有九个人诶,全高阶队伍满编十人,少一个人也还好吧。” “不。”精灵游侠板着脸,她在过去的两天看起来过的太惨,发丝里长出的树叶都掉了一半,看起来枝条光秃秃的,“我们满编二十人,来自两个高阶小队,一共减员十一个,不合并就走不下去了。” 就连不太舒服心不在焉的洛芙都投来了惊恐的目光。 “对,我们这一队先遇到了见鬼的一窝毒虫,不知不觉被咬了,当场就求援拉走三个,隔天又拉走一个,用光了两队二十人份的毒素抑制剂,连自然研究员都没了。”一位人类武者答道。 “我们是在山路上被魔法生物追击,有多人伤亡。”先开口的那位兄弟垂头丧气,“他们的保护魔法被激活,不得不退场。” “然后我们两队碰到了,独自无法完成任务,合并为一队一起走。”另一个人族骑士说道,“紧接着就是大雨,在大雨里被魔法动物袭击五次,伤亡退场两人,就剩最后一个法师,暴风雨里坚持不住,我们又吹了三天风,有一人伤口感染不得不退出。” 她示意了一下那位被同伴背来的可怜人,后者比昨天的洛芙和衍还要憔悴个一点五倍,看起来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我们有很多行李,装备和食物。”那个精灵冷着脸又示意了一下六个包,“那是队友们留给我们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之一。” 洛芙旁边的明黄玉和远处的衍低头捂脸,洛芙知道反正明黄玉是控制不止笑了出来。 第 196 章 “我怀疑学校就是在趁这个机会搞我们。”洛芙小声对科伦波尔吐槽道。 “妹妹,自信点,把怀疑去掉。”科伦波尔小声回应。 对方二合一组还在声泪俱下地控诉被毒虫子叮了以后眼前都是五彩斑斓的跳舞小人和超清3d立体投影。洛芙没有同情心地想象一下他们伸手去抓空中的跳舞小人的情景,还在石头上看魔法投影直播,也笑了出来。 他们两组仅剩的独苗苗自然研究员是位年轻的女巫,和洛芙这组的欧石楠老爷子躲到墙角小声交流。她打开了随身的样品包裹,掏出了一件物品给老爷子看。 洛芙瞟到了那件物品。那是一个很诡异的生物的后腿。覆盖着毛皮,也从血肉里面长出晶石和木质纤维,也发芽也开花,看上去分外诡异。 事实上,它直观给人一种‘它应该更加诡异可怕’的感觉,同时在此基础上事实上让人觉得滑稽。 洛芙很确信,这和他们所说的,森林里的污染有关。 这不仅是常识方面‘诸神不会干这事’的信任,更是她自己的感觉。 她从那条腿上,感到了一点异质和扭曲。 唔……很轻微,很薄弱的扭曲,说不定她可以修正试试? 然后那位女士手里拿的那条腿就裂开了。它的晶石和植物部分变得不再融洽,生命特质失活,就在洛芙眼前,那位女士和欧石楠老爷子震惊的眼神里变成了一堆毫无特点的……混合物品。 那位女士发出一声惨叫,惊动的友方小队暂停话头纷纷站起来查看情况。洛芙默默移开视线,假装不知道这事和自己有关。 样品没得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总之就是,上一秒还好好的放在这里的这么大一个样品,下一秒就没得了。 他们猜测可能是魔力立场,下雨,时间,在封印盒子里放了太久之类的缘故。样品没了路还得走,进行了友好而充分的物资交换以后,友方还差满满三天路程的小队踏上了他们的征程。 洛芙全程表现的很无害,力求不要被发现那东西是被自己看坏的。 不,她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该反省的是诸神,他们绝对知道自己养在林子里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损失了一个样品,同为自然研究学者的蓝叶欧石楠老爷子也很沮丧,但他帮不上忙。外面雨还在下,洛芙队里获得了充足食物以后也不急着走了,决定今天一整天都休息在这里,明天出发。 闲着也是闲着,老爷子决定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讲一讲森林影子守护者的故事。 那是发生在茂盛森林东南方向,格洛林山脉支脉,一座叫做斯番瑞尔肯的大山附近的故事。 这座山的名字翻译过来是观看者的意思。它非常的高,山顶总有积雪,附近都是森林,森林没有很大起伏,显得这座山格外的高,在山顶能够俯视山下一切景象,因此得名。山下的森林十分丰饶,远古之森的居民们在那附近的森林里快乐的生活着。 有一天,有一位绝世强者,就像故事里常常讲的那样,因为厌倦了能力者世界的复杂纷争,避世来到了这座山上。祂是一位神性面居多的超凡,不喜欢山下纷扰的人世,因此在山顶的洞窟定居以后,在山顶下了许多魔法咒语,不允许山下人上来,也隔绝了自己对山下的影响。 但斯番瑞尔肯这座山名叫观看者,居住在山顶的这位阁下,无论向山下的哪个方向看,都会看到凡人热闹充满生活气息的生活。祂最开始是看天,后来连天空也看腻了,于是不得不偶尔被动了解山下四周森林里的景象。 超凡的感知非常敏锐,祂不用太费力,就能知道山下的凡人在忙些什么。祂对此不屑一顾,但毁灭凡人也说明凡人影响了祂,祂也不肯显示这一点,于是就日复一日地无聊看着,希望哪位邪恶的法师路过,毁灭了山下这些吵闹的凡人才好。 祂期盼了很久很久,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一个邪恶的魔法师路过此地,要把森林化为焦土。那些祖辈都在此地繁衍传承的普通森林居民在毁天灭地的魔法之下无助的躲避逃命,祂看着这一切,并没有感到预期的快乐。 祂不快乐,于是也不让别人快乐。祂离开了自己的居所,赶走了那名正在快乐作恶的邪恶魔法师。人们哭泣于家园毁灭的声音令祂烦躁,于是祂恢复了被毁坏的森林和建筑。可祂无法复活死去的人,谁也无法复活死去的智慧生物。 祂于是回去了山顶,陷入了沉眠。当祂再醒来的时候,山下的人们又建成了更好的村庄。死亡的伤口被新生的喜悦所弥补,祂于是也感到快乐。祂变成了她,并且此后一直居住在这附近,庇护周围的村民。 “这座斯番瑞尔肯山,离这里不远。现在那附近的天空中,还偶尔能见到黑色的影子划过。人们亲切地称呼她为影子守护者。”蓝叶欧石楠老爷子讲完,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如果是晴天,从这里说不定就能看到呢。” 老爷子是活了几千岁的精灵,和年轻人有点代沟,讲的故事都是很老的传说。但这个故事听起来虽然没谱,事实上却有迹可循。这是一个超凡找回人性的故事。虽然方法很不正常,时间跨度长的诡异,也多少有一些靠谱的部分。 已经是傍晚了,外面的雨早已经小了下来。洛芙还有点低烧,在老爷子低缓平和的故事中感到疲劳和困倦,趴在变成大猫的明黄玉的腰腹上昏昏欲睡。 “之前您说的,居住在这附近的黑暗和风属性的超凡,不会就是那位阁下吧?”她隐约听到山洞口坐着的科伦波尔问老学者。 “是啊,就是她。”老爷子的声音传来,洛芙摸了摸明黄玉柔软的皮毛,闭上了眼睛。 隐隐约约,听到科伦波尔小声慨叹道:“……那还真的是,很强大的一位阁下……” 洛芙沉入了睡眠。 不,这也不能说是睡眠。 在梦境开始的时候,一股漆黑如同夜色的雾气,浓稠好像火焰的黑雾包裹了她,边缘好像大鸟长而华丽的尾羽形状。这股雾气以一种无可抗拒的姿态包裹了洛芙在梦境中的意识,将她带离了本来的地方。 瞬息之后,这股黑色的火焰又或雾气在一个洛芙从未见过的黑暗山洞里,好像吐垃圾一样把她吐到了地上。 洛芙已经不想抱怨她的安保问题了,她从满是坚硬寒冷石粒的地面上爬起来,知道这是梦,同时也知道对方有能力把她带来,当然也有能力让她死。威胁并没有因为是梦而有丝毫减弱。 这是一个黑暗的山洞,周围都是岩石,石头冷硬,棱角开凿的非常粗暴,两旁有审美粗劣的铜制灯台点着黑色的火焰。几缕天光从缝隙中射进来,和黑色的火焰比起来弱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看来这里的主人不怎么喜欢光亮。 她站起来,低头冲面前行礼:“不知道是哪位尊敬的阁下来找我,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吗?” 没人回答,周围铜制灯台里的黑色火焰突然噗的腾起,好像张牙舞爪的鬼影。 洛芙头皮发麻,抬头向前看去。 那些火焰制造的诡异光照之下,面前的山洞深处的开阔石壁之下,石头平台上站着一个黑衣黑发,脸色惨白,嘴唇朱红的女人。她用一种很难说有多么理智的目光看着洛芙,身后的石壁上,黑色的火焰投出的光芒映射着她的影子。 不是人形,女人的背后没有女人的影子。明灭的光芒之中,她身后站着一只巨大的,已经化为白骨的巨鸟的投影。巨鸟空洞的眼窝转向洛芙,和女人一起注视着她。 黑凤凰。 洛芙控制不住的后退半步,脏话都说不出来。 “躲什么,过来。”女人咧嘴一笑,声音冰冷可怖。在她的注视之中,洛芙感到自己周围的场景不受控制地向前靠近,山洞中本就不长的距离疯狂缩短,转眼间她就已经来到了黑凤凰面前。 这么近的距离,洛芙能看到黑凤凰漆黑浓密的睫毛和细腻苍白的脸颊。她全身都僵硬了,也只用这样她才能不跌倒在地:“见过赛孚瑞亚冕下……” 黑凤凰把洛芙揪过来根本不是看她行礼的。洛芙还没说完,就感到有冰凉滑腻的手指抚上了自己的下巴。 黑凤凰的动作很轻,但洛芙不想尝试。她顺从地抬起头,直视着赛孚瑞亚惨白的面孔上漆黑的瞳孔。那里面的神情,说不上是探究还是疯狂,憎恨或是厌恶,冰冷还是炽热,还有许多复杂的,洛芙看不懂的神色。 总之,没有善意和喜悦,一点都没有。 “她选择了你,有些事正发生在你身上。”黑凤凰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她,咧嘴用一种冰凉的声音和语气轻声说道,“你这样卑微而弱小的凡人。” 洛芙不敢动,围绕着赛孚瑞亚身周的黑雾浮动,覆盖了她苍白的手臂。洛芙感到抵着她下巴的那些冰凉细腻的触感变得更加坚硬和富有棱角,她知道,赛孚瑞亚的手指已经变成了白骨。 面前的女人松开了她,笑出了声来。这种笑声起先是低低的嘿嘿声,继而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狂笑。黑凤凰嗓音本就纤细冰冷,这种狂笑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喜悦。配合着周围腾上天空的黑火,被投影出来,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扭曲的挥动翅膀的一半枯骨的巨鸟影像,整个场景别提多恐怖了。 在笑声中,她用各种语言混合着高喊出声,洛芙能听懂的部分让她大概能明白,这是一种混合了锋利的人格讥讽,难听的死亡脏话,和各种恶毒诅咒的恐怖内容,夹杂着一些大概类似于‘这就是你多年追寻得到的结果哈哈哈’‘我一直活着不死,终究能够亲眼看到你也有这一天’‘王八蛋灰飞烟灭了吧’之类的幸灾乐祸。 洛芙猜到了这大概是对项玉的咒骂,但对一个死的稀烂的人,哪怕是曾经的仇敌怨念如此深重,赛孚瑞亚大概是疯了。 项……项玉当年对你做了些什么啊。 狂笑声戛然而止。 脸色惨白的女人低下头,因为刚刚情绪激动,她身周的黑雾激烈蔓延,这会从她黑袍下面的胸腔到半边脸颊都呈现出洁白的枯骨,看上去异常诡异恐怖。 “她对我做了什么?”黑凤凰轻声重复道,洛芙百分百确定她刚才对自己使用了非法的意念魔法,但无所谓了,这不重要。 “你听那些凡人讲了我的故事,影子守护者,嗤,竟然还猜不到?”她凑近了洛芙震惊的脸孔,轻声问道。 洛芙表情震惊。 影子守护者,斯番瑞尔肯山的影子守护者竟然是黑凤凰赛孚瑞亚! 赛孚瑞亚是黑暗属性,顶尖传奇,看起来和凡人不像天生对付。这符合影子守护者故事里的描述。 她这样的超级强者,居住地附近因为元素紊乱,引起气候异常一点问题都没有。 甚至于这个山洞格外寒冷,应该是很高的地方,也许这里就是斯番瑞尔肯山的山顶。离得这样近,她才能轻松地把自己无声无息地带来。 “这里是斯番瑞尔肯山?”她问道,“您是因为我们听了那个故事,才投来的注视?” 唔……不过故事里她居住在山顶,多年没有对山下的凡人动手,也许至少部分是好人? 她下意识地想到,在看到赛孚瑞亚骤变的脸色的时候意识到了不好:糟了!这位传奇她毫不顾忌法律法规滥用读心魔法! “我不对凡人动手?!!!”赛孚瑞亚尖叫起来,背影中巨鸟的虚影在现实中浮现。黑羽腾飞,山洞周围火盆里的火焰骤然腾起,环绕爆燃上天,黑火没有温度,但光看视觉效果,这会他们周围也是一副可怕的地狱景象。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住在这种石头洞窟里,注视那些卑微的凡人!”黑焰腾起,照亮了之前一直笼罩在黑暗中的洞窟上半部分,照亮了那里残存的钉进石壁的锁链,以及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可怕符咒刻印。 “是她!是她把我锁在这里,锁了整整七千年!”黑衣黑发,脸色惨白的女人暴怒地喊道,指着自己的脸庞,那里此时正是一片白骨,“我成为现在这样,全部都是因为她!” 第 197 章 谁说黑凤凰是秩序侧来着的? 洛芙这次真的坐到地上去了。 黑凤凰还在暴怒,但她已经不再惊讶了。 她傻了。 七千年啊,天,这仇可大了去了。如果赛孚瑞亚说的是真的,那布莱兹转达的‘黑凤凰就是个特例,问题不大’可真就是在放屁。 还有她身上的白骨化,不知道她指的包不包括那个,那不会也是被项玉打出来的吧。 洛芙觉得自己的小命基本没了,自暴自弃,坐在地上不想起来。这么大的仇,已经不是人力能够挽回的了。 甚至怀疑布莱兹其实想杀她,苦于其他大佬的面子不好明着动手。 黑凤凰爆炸了一会,多少冷静下来,捡回了自己传奇强者的风度,在黑火和影子的簇拥下从天空中降了下来,以一种脸对脸的极近距离俯视着洛芙的眼睛。 她的声音又变回了冰冷滑腻的柔声细语,甚至还咧开嘴笑了一下:“害怕了吗,这就害怕了?” 洛芙:…… 一根手指就能捏死她的传奇这么一惊一乍,她受到了惊吓,甚至一时之间忘记了黑凤凰毫不顾忌的读心魔法。 “哦~谁把我归结到秩序侧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才被封印在这里?”赛孚瑞亚冷冷笑了起来。 洛芙脸都白了。 完了。 “答案令人十分失望,我什么都没做。”黑凤凰轻声说道,立直了身子,语气冰冷,后半句越说越充满怨毒,“就因为她认为我没有人性,我不认为凡人的生命有价值,她就认为我对他们的社会有危害。” “她为了那些凡人,把她唯一的同族锁在这里,锁了整整七千年!”她咆哮起来,周围的黑焰再一次腾起,比上一次沸腾的更加厉害。 洛芙坐在地上,看着她发疯,内心中的想法不总是受她控制:她其实记得上次高尔文给她的那张纸上记载的黑凤凰生平,这种特殊存在作为世界能量轴心的意志诞生,生来就是神,没有人性。这样的存在对凡人文明确实很危险。 等等,同族,什么同族? “当然是凤凰,黑白凤凰,世界能量轴心的意志。”黑凤凰狂暴的咆哮平静下来了一点,但天空上沸腾的火焰仍在盘旋,“你不知道?诶呀呀,才死了一千年,凡人就已经把她的故事忘掉了啊。” ??????? “不不不,她不是白凤凰,雪宵那个把白凤凰“艾瑞尔塔”改成上古神族神位的自恋狂早就死了。可作为他唯一的子嗣,我们仍然是世界上最后的同族。”赛孚瑞亚咧嘴笑起来,看向站不起来,干脆盘腿坐在地上,生死看淡的洛芙。 “那时候我刚刚诞生,换算成凡人还不如你大。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什么都不懂,凡人就像草木虫蚁一般不值一提。见到我的同类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激动啊,还以为我在这个世界上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但她做了些什么?我满怀期待的唯一的同族,毫不留情地把我锁在这里,因为她要‘计划突破收束的命运,没有精力容纳我在人世间学习人性’??她竟然还敢来见我,告诉我学会了就能放我走?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她很自动的又爆炸了,情绪非常激动,这个坎看来是过不去了。 洛芙坐在地上,看着这个美丽而恐怖的女人在那里爆炸,十分同情。 按照赛孚瑞亚的说法,她那时候还很小,换算成凡人不会比四大学生入学的年纪大,没有做许多坏事就遭到了这样的无妄之灾,憎恨到现在也情有可原。 但她也还记得,黑凤凰诞生的时候没有人性,无情无知,不辨善恶。草木与活人,在她眼中与路边石子没有区别,可以随心情保留,也同样可以随心情毁去。放着这样一个巨型杀伤性武器在外面走,是对凡人的不负责任。 她恨项玉为了凡人锁了自己,当时的感受可能和她为了蚂蚁锁住自己差不太多。 “我想项玉当年也有自己的难处吧,你也说了,她还来看你,想必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洛芙对在火焰和黑雾中央情绪激动的黑凤凰劝解道。 黑凤凰到现在都没对自己动手,只顾抱怨当年的项玉,洛芙感觉到了她心态的微妙,知道自己目前还算安全。 但赛孚瑞亚再这么炸下去,待会情绪失控殃及到她就完了。 “我当然知道!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赛孚瑞亚仍然非常愤怒,“她连把这件事委托出去都不肯!亲手把我钉在这里!活该烧的灰都不剩,只留下你这么个让任何人都会死不瞑目的继承人,早知这样还不如让我杀!” 喂,人身攻击了啊,过分了啊。我怎么啦,我是很菜,但我只是个年轻的凡人啊,和项玉没法比又不是我的错。 洛芙在心里吐槽,也懒的管黑凤凰的读心魔法,可赛孚瑞亚却突然冷静了下来。 她冷冷地看向洛芙:“你想太多了,哪怕你和她一样活到一万岁,你也赶不上项玉的一根头发丝。” ……? “这世界上肯定有些拎不清的家伙,看在项玉的面子上给了你超过本来应有程度的信任和优待。你也许意识到了这是她的关系,也许意识不到。”赛孚瑞亚冷冷地说道,这次的语气里倒是没有什么怨恨恼怒的意思在了,更像是凉飕飕地陈述现实。 她的话有一点戳人,并不好听,但正因如此,洛芙认真听她说下去。 “但你最好永远记住,你不是项玉,也永远不会变成项玉。”她看着洛芙,冷冷地说道,“你们是不同的人,就算你接受了她的权柄,也不会代替那个死人活下去。” “我不准备接受她的权柄。”这是洛芙在被读心魔法截下所有话头以后第一次开口,她直视着黑凤凰的目光,“我能活着坐在这里是因为项玉。只要有可能,我会把权柄归还给她,这件事诸神也是知道的。” 赛孚瑞亚嘻嘻一笑,笑声在洞壁上回音,让洛芙毛骨悚然。 “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的决定。”她讽刺地说道,“但愿你能坚持着这个想法走到最后。” 她看了洛芙一眼:“你觉得你可以?你觉得你会去做对的事情?那你觉得我憎恨项玉是错的吗?!” “遭遇这一切的又不是你们,站在不疼不痒的道德高地审判着那些切肤之痛的被牺牲者,高地上面不冷吗?!”她再次愤怒起来,这次的愤怒是指向洛芙的了。 黑色的火焰和烟雾之中,身体在素白的皮肤和白骨中间交替的女人的漆黑头发和衣袍都随着乱流狂舞着。 她站在乱舞的火焰和烟雾的中央,好像可怕的邪神一样发出了灵魂的质问:“你现在觉得她做的对,如果有一天,这个被牺牲的人选落在了你的头上,这个见鬼的世界需要你去死,需要你牺牲你的家人朋友,你还会像今天以为的那样,坦然做出牺牲自己的选择吗?” 洛芙被问住了。 我真的有一头牛。 她陷入了沉默,黑凤凰还在空中俯瞰着她,黑色的火焰汇聚成了巨鸟的形象,绕着她盘旋飞舞。周围的魔法涌动越来越激烈,看起来就非常恐怖。 “我无法确定未来的事情。”过了很久,她从地上站起来,抬头对黑凤凰说,“如果可以,我不想做这个被牺牲的人。但倘若真的有那一天,为了公平,我只能希望自己没有太多可以逃脱的选择。我会在那时坦然一些,不去怨恨谁的。” 所以我不会指责你,你也消消气,项玉她自己命都赔了啊。 呃……虽然作为女人,失去美丽的面孔变成半身白骨非常令人遗憾,我对此感到抱歉。 空中的风暴平息下来,赛孚瑞亚看着洛芙,面无表情:“我没有指责过项玉言行不一,尽管她的道德观念实在令人困惑。至于这幅毫无价值的皮囊,告诉你也无妨,是在央都被恶魔侵蚀的。”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她露出诡异的笑容,落回地上,又变回了那个平静而诡异的苍白女人,“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很期待看到你践行自己今天所说的内容的反应。又或者,亲眼见证人性的堕落。” 干嘛鸭,说的好像我承诺过什么一样。我不想背负这种无端代表所有人‘人性’的道德压力啊。 而且,等等,洛芙发现了一个华点。 终末之战时期,黑凤凰开始很不情愿,可后面是出来救过场的。 “您这么憎恨项玉,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我能理解。”她仰头看向赛孚瑞亚惨白的脸,此刻后者身上的一部分衣袍垂了下去,看来是白骨化到了衣服里面的身体,“即便如此,在终末之战您也仗义出手,胸怀令人万分敬服。” 那个故事里怎么说的来着,山顶的超凡在久远的时间里观察着山下的凡人,最开始十分厌恶。可当真正的外来灾难破坏了凡人的生活,超凡感到不快,终于出手,并成为了影子守护者。 布莱兹告诉副校长欧尼贝尔,赛孚瑞亚是个意外,但她仍然是秩序侧。 故事里的祂最终还是成为了她。她取得了人性,并且守护了凡人。 赛孚瑞亚在终末之战帮过忙,还导致了半边身体的白骨。她显然已经获得了自由,可即使如此,也没有对凡人动手。 洛芙在短短的一瞬间想了很多事,抬头看向了赛孚瑞亚。 半身骷髅的苍白女人隐藏在黑雾和火焰之中,朱红的嘴唇一张一合:“你可以滚了。” 喂。 洛芙想笑,但意识已经消散,回归了遥远的茂盛森林山洞中深眠的身体中。 离这里颇有些距离的茂盛森林监测休息点,一位银蓝色长发,有着鸟类羽毛般双耳,身穿传奇法袍的男子终于收敛了他的神性本相。 他法袍上涌动的符文停止了变换,皮肤和头发上的光芒收敛,身周悬浮的许多明亮的水晶逐渐消散。 这位传奇强者从悬浮状态落回地上,听到旁边有人问他:“飞羽,学生回去了?” 远古之森自然魔法学院院长,伟大的自然系魔法师,境界能力者,飞羽悬石冕下回过头来,看向身后身穿凡人衣裤,蜜色头发梳起来的机械院副校长,点了点头:“回去了,无事发生。” “那你……就维持你现在这个年龄状态?”欧尼贝尔挺好奇地看了看他,也没啥特别的,主要是飞羽悬石普通状态头顶的头发有一点稀疏。神性本相下他的银发又长又浓密,收敛了以后就…… 飞羽悬石惨叫一声,双手抱头,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转眼变成了脸带青涩的青少年。 青少年没有秃头危机,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呼了口气。 “我说,你要不就改一下自己的普通样貌吧?你这样又不喜欢,还不肯改,每天以少年面目示人,图的什么啊?”欧尼贝尔建议道。 “这又不是我的错,单纯只是因为我爸秃头。我爸秃头也不是他的错,干嘛要改?”森林院院长反问道,理直气壮,“我觉得我这样挺好,年轻有活力,还能时时提醒自己记得真实的自己。” “……我不是很懂你。” 第 198 章 黑凤凰还站在阴暗的洞窟内。灯台之中火焰跳跃,她看着洛芙刚刚还在的位置,脸上带着一点点杀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金毛狐狸从天空中的一个透光的小洞中钻了进来。他从几十米高的地方一跃而下,完全不怕摔死,轻巧地落了地。 “她的继承人可真是弱的可以。”赛孚瑞亚对着那只狐狸冷笑一声。 “你是白凤凰‘艾瑞尔塔’的继承人,我骂我自己真的好吗?”狐狸在她面前坐下,毛茸茸的粗尾巴绕着自己盘成一圈,开口用一种轻快阳光的男子声调说了话。 “麻烦你帮我把那东西拿掉,如果你能做到的话。”赛孚瑞亚表情冰冷。 “别恼别恼,决定权总是在你手上。况且就算你不愿意,那份权柄还需要你麻烦帮我们拖住它。”狐狸安抚道,“我觉得这孩子挺不错的啦。” “如果以大家长的及格线来看,给她时间,没问题。可如果你们需要一个项玉那样强大的族长,她做不到。”赛孚瑞亚看了狐狸一眼,“至于你们想让我看的东西,我的看法和你们一样,神阶之前都是安全的,在那之后,她也能选。” 狐狸松了口气:“那太好了,多谢你。” “不送。顺便说一句,你们扔进森林里的破烂又快死了。” “唔……还真是脆弱啊。”狐狸本来已经转身往外走,听到这话停下来回头,用前爪抚了抚耳朵,“我知道了,当初切的应该还剩三块,等学生们走了我去把茂盛森林的秩序化调低,再扔一块进去。” “这是你们玩死的第几个其他世界的邪神啊。”黑凤凰站在她的石台上,语气凉飕飕的,“光我记得的就有五个了,隔三差五出门去砍邪神不累吗?” “六个。”狐狸叹了口气,站起来,抖了抖身上柔软蓬松的金色皮毛,“邪神总得要砍的,秩序侧的未来连在一起。” 狐狸离开了。 赛孚瑞亚留在洞窟里,黑色的火焰跳跃着,在这个她居住了八千年,以后似乎还打算居住下去的洞窟中映照着扭曲的诡异光影。 黑凤凰看着这里,看着那些燃烧着黑火的铜制灯台,看着眼前空旷的地面。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那个女人就是从这里走来,问候她,给她讲述外面的故事。 第一个千年,她满怀怨恨。 她是天生的超凡,是神,是世界规则的投影,因为某种特殊的规则获得了灵魂,是不可逾越随心所欲的存在。 她只是无意间碾死了几个凡人,又或者几千个,或者十万个。这有什么所谓,反正没有她,他们也终归是要死的。她唯一的同族竟然为此把她锁在了这里,不可饶恕,不可饶恕,她应该被毁灭,她该尝尝自己亲手造就的这一切。 在神性之上获得了灵魂的凤凰心中所升起的第一面人性,名曰憎恨。 她恨那个女人,恨她的愚蠢,恨她的强硬,恨她不顾同族之情,恨她怜爱那些蝼蚁,也恨她的强大。 她强的可怕,强到偷袭没有意义,强到无法反抗,强到黑凤凰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看不到挣脱这囚笼,洗清这仇恨的希望。 她无数次的在那个女人来的时候试图偷袭她,试图解开自己的锁链,试图报复性的袭击她想保护的凡人。她咒骂,哭诉,甚至于狡诈地祈求她放了自己。 这没有用,那女人不为所动。 黑凤凰伤害不了她,欺骗不了她,她逃不走,怨恨对任何事都无所帮助。 但至少,她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切尝试而受到额外的,不必要的伤害。 这种尝试,包括语言。 于是第二个千年,她憎恨地谩骂。 她诅咒她不得好死,描述了这世界上最恐怖,最惨烈的全部死法。她诅咒她众叛亲离,珍视之物全部失去,一切努力付诸流水。诅咒她的感情全部得不到真心的回应,爱恨求而不得。 那时项玉已经是成年的大家长,非常强大,赛孚瑞亚知道自己的诅咒无法伤害她。但这不要紧,当她看到那可怕的,永远无动于衷的女人因为她的恶毒诅咒而出现一丝一毫的失神的时候,她总会获得一种难以描述的报复的快感。她知道这些语言是有效的,它们在一些并非是魔法的层面伤害到了那个女人。 她沉迷于这种感觉,并且在所有的独处时间里,都乐此不疲地构思着新的,花样繁多的诅咒和谩骂。 开始的两个千年就这样过去了。 就算是在黑暗的洞窟中,刚刚诞生不久的超凡生物,重复谩骂了两千年,她也感到厌倦了。项玉还是来每隔几年到几十年来看她一次,那些诅咒已经无法让她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总是靠回忆她最初的难看表情也有些无趣。 黑凤凰觉得自己已经小小的报复了一点,她的怨恨随着这种自我感觉和时间的流逝逐渐消减,她感到厌烦了。 但这不代表她对那个女人低头了,她让她快滚,不给她任何回应,毁坏了她带来的,外面世界的食物,装饰和家具,书籍,以及一切她试图让她了解外面世界的努力。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的,让她这个同族被迷惑成了那种扭曲可怕的样子。她不要接受她的任何好意,她绝不会变成她那样的怪胎,她甚至能在做这些的时候感到报复的快乐。 项玉还是偶尔过来,态度并不为此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第三个千年过去了,黑凤凰感到了孤独。 憎恨,诅咒,和报复,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首先学会的三种人性。 到这些负面情绪耗尽的时候,她第一次感到了孤独。 项玉很忙,她的偶尔是建立在超凡以千年为计算单位的寿命上的,赛孚瑞亚绝不向她低头,因此这个频率并没有变过。 绝大多数时候,或者说几乎所有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她开始期待那个女人,至少她能和自己说说话。她当然不会回应,也一如既往地毁坏她带来的任何物品。但偶尔,只是偶尔,她会翻一翻那些书,尝试并且试图理解凡人的食物,研究那些家具——在那女人离开以后,在她毁掉那些物品之前。 黑凤凰不低头。 可没有事情做的时间是那么的漫长,漫长到天空中那棵巨树的叶子的每一片都被她记住了形状。为了打发时间,她向山下的凡人投去了目光。 那至少是些新鲜玩意,黑凤凰想。 她看着凡人生长,远古之森的居民多是长生种的魔兽和精灵,她看着他们一年一年的耕种收获,好像蚂蚁一样重复劳作。 这毫无意义。黑凤凰想,太卑微了,如果她不是被关在这里,她只要挥一挥手,就能做到他们几百年才能做到的事情。 在那些土地上播撒微小的种子,等待着照顾他们,收获同样微薄的有机质,建筑一些和荒野没什么区别,由垃圾制造,一摸就碎的居所。这有什么意义呢。 黑凤凰能够看到那些土地上有些无智慧的蚂蚁,他们也是这样推动小土块建造蚁穴,捡拾苔藓的。 但有蚂蚁看,总比没有蚂蚁看好。 黑凤凰注视着那些蚂蚁,很无聊,但也没别的什么事情可做。 这是第二个两千年。 黑凤凰有很多时间,大部分都没事可做。 于是她逐渐和那些蚂蚁们了解熟悉了起来,她知道这个蚂蚁生了很多孩子,所以需要格外努力地工作。那个蚂蚁年纪很大不能劳动了,可是其他的蚂蚁没有让没用的人死去,他们把他供奉起来,照顾他,愿意让他领导自己的意见。 知道自己养不了,就不要生孩子啊,孩子的生命又无法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 没有能力的老人就该去死,这样符合族群的利益。 黑凤凰看着那些蚂蚁,深刻地感觉到了他们的愚蠢。 就和她那个见鬼的,脑子有问题的同族一个样子。 她冷笑着注视着那些蚂蚁艰难求生,看到那个生了很多孩子的蚂蚁笑呵呵地迎接女儿的拥抱。也看到了那位本来没用的老人,他们叫他村长,在面对外来商队的时候殚精竭虑,为村子的未来,用他漫长的人生经验作着规划。 蚂蚁还是蚂蚁,生活在秸秆和土石的垃圾堆里。 可蚂蚁的世界,似乎对蚂蚁很重要。 他们在黑凤凰的视线中逐渐盖起了更高更好的房子,那些房顶上用石块雕着花,在黑凤凰眼中,这是拙劣的模仿,粗糙,丑陋,没有意义。 可她也看着那些蚂蚁们从很多个冬夏之前就开始谋划,积攒食物和交换品,接触商队,购买食材,设计场地,才能建成这些新的建筑。她看着他们做过来,蚂蚁的力量有极限,他们在艰难地做着这一切。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追求更好的生活。 蚂蚁们很努力。 赛孚瑞亚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否则她怎么会开始有点理解蚂蚁。 第六个千年开始的时候,那个女人提出要把她放走。 赛孚瑞亚勃然大怒,觉得她在侮辱自己,她在洞窟里大发脾气,把项玉带来的书和酒全都打碎了。 这已经是她很多年没有做过的事情了,在过去的不知道多少年里,她都是装作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等她走了,再下去偷偷地看书,吃掉她的食物,最后再假装自己仍然在生气一样毁掉它们。 她伤害不了项玉,该死的,几个千年没有动手,那女人更加深不可测,他们的力量对比没有一点变化。 项玉没有什么反应,也不生气,和几千年前一样,她平和地退走了。 她的平静让赛孚瑞亚感觉自己好像什么毫无价值的东西,她原以为那女人把她关在这里,是希望她能够学习些什么,却没想到她对自己并不在意。意识到这一点,她更加愤怒,把剩下的那些四散的书页都烧成了灰。 然后,当她冷静下来,看着那些灰烬,她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 在那个女人提出那件事之前,她原本是很期待的。 她想看新的书,想尝试来自凡人文明的食物,想观看那些艺术品的花纹和设计,并且记住它们。 现在,它们都变成灰烬了。孤独的等待还没有迎来期待的结果,便直接进入了下一次的等待。 她就不能不提起这件事吗?不提起那些该死的,几千年前的仇怨和错误,就让她一直憎恨她,不去反省,不去思考,让时间一直持续下去,不可以吗? 那之后的几百年,那个女人没有再提起放她出去的事情。 赛孚瑞亚一个人居住在山洞里,她反思了很多事。 山下的老村长去世了,大家都很难过。老村长生前最看好的后辈如今已经年长,他被推举为新的村长,接过了老村长让村子变得更好的事业,把这份努力传递了下去。 这个发展令人满意。 那户生了许多孩子的男子,他的小女儿恋爱了,爱上了一个图谋不轨的外乡男子。少女被爱情迷惑了双眼,不顾父亲的劝阻,最终被那男子骗财骗色,不得不怀着孩子面对那人跑路离开,永不会回来的事实,终日以泪洗面。 这个发展让人讨厌到愤怒。 赛孚瑞亚有心想要惩罚一下那个讨厌的男人,不,别误会,她对山下的那一村人没有感情,纯粹只是想炸一下令她恶心的东西罢了。但这该死的封印,就像几千年前阻止她伤害那一村村民的时候一样,这次也阻止了她清理垃圾。 那个垃圾逃了,终于逃到了她这个被封印的传奇感受不到的地方去了。 赛孚瑞亚心中升起了对项玉的另一种恼火。 因为这种恼火,那女人再次提出解开封印放她走的时候,赛孚瑞亚没有任何回音。 那个人已经跑了,该死的,你早干嘛去了。 她藏在黑暗的洞顶上,知道黑暗无法屏蔽那女人的感知,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是一块从石壁上被开凿出来的石雕。 那些凡人是很有趣,她承认。 当初她杀了那些人,也许是做的不太对。 可那又怎么样?!她们是同族啊,就因为这个,她就要亲手对自己做了这种事?!她不会教她吗?她不会解释一句吗?命运的闭合,世界的存续这种事,她不懂也不关心,它们有那么重要吗? 黑凤凰绝不服软。 她就要留在这里,就是要留在这里。这里有那个女人定期探望,有书酒和食物,有山下的小人可看。这里多好,她已经习惯了,对于超凡生物来说,自由也是无所谓的东西。 项玉她休想把自己作为一个包袱甩掉,她就是要一直这样探望下去,她休想如愿。 黑凤凰愤怒地想着,仍然不肯搭理那个女人。 在后来的很多年的时间里,她常常后悔,那个时候,如果她早一点放下身段和那个女人交谈,是不是就能了解她多一些。 如果她能够对命运的闭合有更多的,深于字面意义上的了解。如果她早些放下身段,表示愿意帮助,是不是他们在计算结局的时候手头就能宽裕一点,结局也不至于那么惨烈。 第七个千年将要结束的时候,那个女人带着一身血腥来到了她所居住的洞窟里。 “哦呀呀,我们的道德标兵,舍己为人的圣人,今天也终于动手杀人了呀。”黑凤凰破天荒的开口了,从山顶的黑暗中探下了她覆盖着黑亮羽毛的头颅。 这是她最近在山下旅行者身上学的新的说话方式,那个小姑娘这样说话的时候格外招人讨厌,黑凤凰觉得这符合自己的风格,暗搓搓地学了来,就等着用在项玉身上。 她可以变成人形在山洞里自由活动,但她偏不,鸟类的面目不容易被人看出表情。她最近已经能够从凡人的眼神中看出他们的感情了,她还没学会掩盖它们,因此决定暂时先以凤凰的面貌示人。 项玉身上缭绕着还没散去的血腥和杀气,她没有回应黑凤凰的询问,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 她冲山顶被锁链和符文束缚的巨鸟伸出了手:“你自由了。” 这不是提议,不是商量,是一个明确的告知。黑凤凰惊讶地睁大了眼,还没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束缚在飞速消逝溶解。 “你怎么敢!”她尖叫起来,不停挣扎,愤怒地表达自己的抗议。但这对情况没有帮助,那些困扰了她七千年的锁链和咒文,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消融不见。 黑凤凰掉落在地,千年的封印对她这样天生的超凡来说没有伤害,她的翅膀还和从前一样有力,身体仍然灵活和充满生机。只是突然恢复自由让她有些不适应,只要几天时间,她就能完全恢复。 她扑腾起来,放出沸腾的火焰和黑雾,却也顾忌着山下的村庄没有把山头炸开。 不,她才没有顾及那该死的村庄,那只是她这些年的消遣。这只是因为她的力量还不太适应,山洞里的封印还没有完全消解的原因罢了。 那些火焰和黑雾在她的尖叫声中扑向项玉,被她随便挥了挥手就弹开了。 “别闹了,赛孚瑞亚。”项玉叹了口气,她看起来有些疲劳,黑凤凰从未想过这个可怕的女人也会疲劳,“我要死了。” 出于某种超凡的感知,又或是血脉的联系,赛孚瑞亚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事实十分确信,必将到来,无可辩驳。那些火焰和黑雾都停住了。 “那东西到来的时候,你继续被锁在这里一定会死。”项玉对她说,“万物都有生存的愿望,到了那时,你自去其他世界求生吧。” 第 199 章 黑凤凰站在高台上,看着面前熟悉的几千年不变的场景,当时那个女人就是站在那里,对她说了那个见鬼的消息。 她当时回应的什么来着? 哦,对,她问那个该死的女人,她出去以后必对凡人大开杀戒。 可她不信,她对她笑了笑,说她不会这样做的。 而她,该死的,又被她猜中了。 她不肯走,项玉也没有管她,独自离开了。 然后,她的气息就消失了。 赛孚瑞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确定那女人没那么容易死,她固执地留在山顶,想向项玉证明她的错误判断,证明她的无理取闹。 赛孚瑞亚活了几千年,对于时间的概念非常不同。而那之后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快了。 那个可怕的,象征整个世界恶意的存在挣脱了束缚,眨眼间就好像乌云一样盖在了天空之上。秩序侧撑起了屏障。它袭击了神树之下,它的力量是如此的可怖,甚至让赛孚瑞亚感到了渺小。 那一天,西南方向天崩地裂,赛孚瑞亚很熟悉的那一片天空,那根每一片叶子她都认识的精灵神树的枝干不见了。 神树庇佑着树下的子民,她注视着的小村庄里,草木因为神树的伤害而凋敝,有去参军和到政府工作的年轻人的家人痛苦又紧张。这些人里有很多是她看着长大的,而他们中的一部分,没过多久就收到了神树之下寄来的死讯。 天灾之下,没人能够幸免于难。 赛孚瑞亚注视着山下的村庄进入战时状态,政府官员维持秩序,人人惊恐无助,有家人在外的焦急担忧,有家人去世的绝望痛苦。 这些年过去,那已经发展成了连成片的小城镇,是附近森林重要的行政和贸易中心。可在她眼中,那仍然是她刚刚投去注视的小村庄。 村长的继承人已经老了,他本来已经退休,却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稳定大局,咳嗽的仿佛随时要倒下。赛孚瑞亚还清楚的记得他年少时候从小溪里捞鱼,用石片打水漂,溅湿老村长袍子的景象。 那位有许多孩子的父亲已经过世,他那被外乡人骗了感情的小女儿生下孩子,把小儿交给哥哥姐姐抚养,提起长弓往西南方神树之下参军支援。而他们的大姐已经在前几天失去了自己最大的儿子。 黑凤凰离开了洞窟,来到了锁她多年的山顶。她注视着脚下的城镇,仍然固执地将它称为小村庄,注视着空中缺了一大片枝叶的精灵神树,注视着远方视线之外,那片曾经一度微弱下去,但仍在渐渐亮起的秩序光芒。 她转向了东北方,可怕的失序和恶念在那里汇集,和秩序的光芒纠缠出通天彻地的闪电风暴,原本明亮的,叫做大都的城市的秩序光芒在颤抖。 有人在那里死亡。 黑色的巨鸟张开了翅膀。 后面的事情她已经不想回忆了,那些记忆太过深刻,已经变成了她人格的一部分。万事万物都有力尽的时候,有些事情被阻止了,有些没有。 他们曾经合力共抗强敌,赛孚瑞亚理解了很多事,已经不恨除了项玉以外的任何人。 但那个女人是个例外,她是她的同族,只有她欠自己一个道歉,她应该来体会过她刚刚被关在山顶时候的孤独和绝望,她想看到她露出软弱的,崩溃而绝望的表情,仿佛这样她就能够获得心里的平和。 如果那样,她们就算是扯平了。 但她死了。 她想让她后悔,想让她道歉,想让她也体会一下绝望痛苦的感受。 她怎么能就那么死硬到底,毫不服软地随便死了? 黑凤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这里的,那女人死的时候,抽走了自己在历史中存在的痕迹。没有人记得她,她做过的事情都仿佛从未出现过,而黑凤凰和诸神因为自身特殊的存在没有受到这种影响。 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被抹去了,除了这里,这个赛孚瑞亚被锁了七千年,一开始满腔恨意,后来开始自得其乐的洞窟。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也没有留下她的痕迹,可赛孚瑞亚记得她每次都是在平台前面的地面上出现的,她带来的东西会放在这里。 那边的墙壁上装饰过漂亮的魔晶石灯,下面放过被褥。她曾经对自己说这洞窟里太冷清,想向她展示凡人的生活方式。 赛孚瑞亚在她走后偷偷试过,在估计她下次差不多快来的时候毁掉了它们。 这里仿佛都是她的痕迹。 这些痕迹有助于让她怀念过去,以及铭记仇恨。 活过来吧,黑凤凰心想,眸光阴沉。 活过来,被我杀一次,这些恩怨也就了结了。 打败过我的家伙,曾经那么强大的家伙,果断狠辣地对同族痛下狠手的可怕女人,不应该就那么随便死了。 好在她的继承人还算识相,看在她愿意归还权柄的份上,看在你选择的份上,我会看着她走下去的。 我不稀罕做你的继承人,把那个位置仍然留给你,留给你活过来的机会。但愿你能像当年那样粗暴蛮横,别让现成的机会付诸流水。 黑雾卷过赛孚瑞亚半身素白半身枯骨的身体,带着她消失在了山洞之中。整个空间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那些铜制灯台里面的黑色火焰,还在静静的燃烧着。 洛芙嗷地睁开眼,从喵喵肚子上跳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明黄玉被她吓到,也跟着窜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左右看着。 雨还在下,天色将要暗下去了,科伦波尔和衍正在洞口计划明天的路线,听到动静齐齐回过头来。 “没,没事。”洛芙摸了摸明黄玉脖颈和后背上的毛毛,大猫的皮毛非常柔软,“我做了个噩梦。” 她揽着身上的袍子坐了下来,回忆了一下黑凤凰和她的对话。 感觉没什么实质内容,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她抱怨。 但即使如此,黑凤凰也没有对她动手,碰都没有碰一下,看起来就像是特意把她拉过去说说话,抱怨一通,又把她放回来了一样。 赛孚瑞亚对项玉的感情好像挺复杂的,唉。 如果有一天,需要被牺牲的人变成了我,我还能这么坦然吗? 明黄玉变回人形,伸手抚了抚洛芙的后背。大猫比人形皮实耐冻的多,她还很精神。 “不怕不怕哦,梦里都是假的。”喵喵安慰她。 “明玉。”洛芙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呢?” 喵喵的耳朵警觉地竖了起来:“?” 小火汁,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危险。 “没事。”洛芙打了个哈欠,感觉还有点头疼,但基本不烧了,“我大概是睡糊涂了。” 第二天清晨,洛芙小队收拾行李,踏上了最后的旅程。 雨终于停了,阳光透过高空之中精灵神树枝叶的过滤撒了下来,明亮温柔,照得林子里都充满了勃勃生机。 洛芙和衍恢复了大半的精神力,他们爬一段飞一段,行进速度很快,没有什么困难。老爷子经常走森林里的山路,勉强跟得上。 “这地方要是出来一群魔法生物,咱们估计也得被掀下山一半。”蓝叶欧石楠在山间小平台采样的时候,可可特别耿直地说道,被明黄玉和洛芙一起捂住嘴。 “应该没有什么大型魔法生物住在峭壁上,但你不要说得那么直白。”喵喵对她说,“我们今天晚上就能到,千万别来乌鸦嘴。” 可可使劲点头,呜呜起来,洛芙和明黄玉才放开她。 “今天是第八天,我们如果今天赶到应该算很快的吧?”没谱的水元素说道,“我记得碰到的那一组比我们进度慢多了。” “是比较快,不过这也和你们两组都没有社会实践是冒险者和野外研究学者有关方向的成员有关。”欧石楠老爷子研究完,从那边走回来,“这个项目对于你们来说是学习面对未知的环境,对于他们来说是实践已经有了的知识,不太一样。” 这说明那些有经验的组可能已经走到了他们前面,但经过这么多事,已经没人在意排名了。 可可提议:“一起走了这么多天,我们找机会去吃一顿吧!” “听起来很棒,来大都吗?” “大都大都,走走走,你们选地方。老先生也辛苦了,您要不要一起?” 他们约定下来,交换了联系方式,继续爬山。所幸可可的胡说八道没有实现,大概在晚上八点左右,他们终于来到了地图上标注的那个插着小旗子的圆形草圈旁。 老实说,经过这几天的折磨,洛芙见到这个旗子就跟见到亲人一样。他们几乎是眼含热泪地在小圈子里抱团站好,激活了信标。 “出来了出来了!第五支没有冒险社会实践的满员队,八人队第一名!”混乱的欢呼声在耳边轰然响起,洛芙和队友站在森林院装饰着花藤浮雕的礼堂里,有点迷茫。 现在是全世界都放的胜利纪念日假期第八天,虽然是深夜,也仍然有好事者跑来参观。洛芙看到在场地后面有着拉开的大屏幕魔法光点,显示了整个森林魔法波动的景象。 考虑到学生们的隐私,这种情景播放只用光点代替了具体的人。但就算这样也很刺激,洛芙看到各个队伍进度不同,有的队伍已经歇下,有的还在行进。最慢的只走了三分之二,还有两支队伍正在不同的位置和一片红光发生大规模交火。 这种魔法投影的光点里可以读出更多信息,比如如果洛芙仔细看那和红光交火的小队就会发现,他们十人队已经减员一人,剩下的人的能力者方向配置是什么,各自的体力精神力还剩多少,背包还是全的。正在被大概四百条黑羽白腹蛇追杀。 黑…… 别提这种见鬼的蛇,洛芙短时间内不想看到这个名字。 附近有各个学院的围观人员,包括参加活动的学生们的家长。队友的家长们围了过来,他们各自分开,约好明天下午见面。 米尔也在,洛芙甚至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吉恩阁下!” “恭喜您的平安到达,请收下我个人的祝贺。”亲爹的宫廷侍卫长官笑眯眯地走过来,给洛芙拿了一盒东西,“我带来了您父亲的祝福,受命来护送您回学校,您辛苦了。” “谢谢您,也请转告父亲,感谢他对我的关注。”洛芙接过那盒东西,欧尼贝尔走过来轰人:“下一组要到了,别堆在出口这里,你们先回家或者各自的学校,排名和评价会在下周末综合评估以后发出。” 她拍了拍洛芙,让她离开远一点,并且对洛芙挤了挤眼睛。 唔……黑凤凰没伤害到她,算了,不计较这件事了。 洛芙冲副校长回以一笑。 她在吉恩和米尔的护送下回了学校,把自己洗干净,睡到下午才起。带着坚果去参加晚上的总结晚餐。 地点是大都本地人科伦波尔挑的,在市中心时钟区,远远的能看到漂浮着的巨大建筑物,浮空城大都本部时钟塔。时钟区是大都名副其实的中心城区,和靠近郊区的学院区和翠因河上游的桥区很不一样。这里非常繁华,街边有热闹的咖啡厅和酒吧以及各种娱乐场所,很像洛芙前世的国际大都市市中心。 蓝叶欧石楠老爷子实在是累坏了,这次聚餐没有来。瑞思的伤口感染在到达终点以后迅速得到了妥善的处理,现在已经活蹦乱跳,还想喝酒,差点被科伦波尔按住一顿打。 科伦波尔没定那些太高级的餐厅,找了一家开拓者复古风格,气氛轻松活跃的店,有人在弹吉他,也有过生日的人受到全场共唱的祝福歌曲。这是大都独有的包容轻快的融合文化,能够轻松地感染在场的所有人。 巫师露丝和魔族衍是老乡,表演了西方地区传统民俗歌曲二重唱。喵喵拉着科伦波尔就出席跳起舞来,在坚果的嘎声中越跳越起劲,得到了周围围观客人的一致喝彩。 跳完还不算完,谢幕礼的时候,科伦波尔揽着明黄玉后仰,却被她伸手拉住脖子,起身亲到他的脸颊上。 在传统的舞蹈语言中,这代表我对你有意。 周围的喝彩变成了大声的欢呼,还有起哄和鼓掌的声音。 科伦波尔人都傻了,之后的整个晚上都呆掉,甚至不敢和明黄玉对视,完全失去了平时轻快敏捷的思维。 明黄玉若无其事,特别耿直,该吃吃该喝喝,和露丝衍可可三个打起了巫师牌。 洛芙抱着坚果,和瑞思一起露出了老父亲一样的笑容。 他们玩到很晚,各自回家,洛芙快走到传送塔门口,才发现自己眼睛变色的手镯不见了。 那手镯是个可以打开的小型魔法手环,但在林子里摸爬滚打和一大堆魔法生物互砍有点受影响,魔法搭扣有点松。之前在餐厅就掉了,洛芙捡起来凑活戴上,顺便给自己放了一个临时遮蔽的咒语。 想来是又掉在那里了,幸亏她放了备用咒语,不然就穿帮了。 她已经告诉了吉恩,但新的手镯还要几天才能到,明天就开学,总归不便,她回去餐厅找。 这涉及到她的身份,洛芙没要队友跟着。她的武力值全队最高,根本不是看起来好欺负的小女孩。见她坚持,队友也没强求。 她独自回去餐厅,手镯找的很顺利,餐厅工作人员收拾桌子的时候捡到了,知道是特殊作用的魔法物品,有给她留着。 洛芙道了谢,从餐厅出来往回走。穿过在夜晚也很热闹的街道,突然感觉到到旁边酒吧里被一名男子骚扰的醉酒女子的精神波动有点熟悉。 唔…… 洛芙拉门走进酒吧,酒吧里人很多,环境对于洛芙而言有些嘈杂和混乱。好在她穿着布料非常好的机械院校服袍,肩膀生蹲着只一看就来历不凡的机械大白鹦鹉,旁边的人看都知道最好别轻易招惹,纷纷自觉不自觉的避让,让她畅通地走到了吧台旁的那名女子身边。 那名男子本来是看女人喝醉了,想套近乎捡捡便宜。这会看到这么一位眼神清明,衣饰整洁,肩头蹲鸟的小姐来到了女人身边,看上去像是真正的熟人,悄悄的溜了。 洛芙摇了摇那名喝的晕掉的女子的肩膀,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贝拉因为酒精而发红,哭的眼睛都肿了的脸孔。 ※※※※※※※※※※※※※※※※※※※※ 我想把黑凤凰这个和主线无关的大情节一天写完,但这也太多了。 实在写不动了,明天大概率没更。 第 200 章 洛芙在一张陌生的沙发床上突然惊醒。 她腾地坐起来,头疼的要炸开。周围是一间昏暗的陌生房间,远处的桌上点着一盏台灯,照亮了一小片空间,免于使得整个空间都陷入黑暗。 我是谁我在哪?洛芙被这陌生的环境吓了一跳,转手去摸自己的储物手镯,没摸到,反而惊恐的发现身上的外袍不见了。她下意识地想使用魔法护身和攻击,却发现房间里有精神力和身体力量抑制立场,精神力不太听她的使唤。 有一瞬间洛芙头皮发麻,以为自己天天瞎骚终于骚翻车,被什么不知所谓的黑恶势力贪图美色或者什么绑了。但远处那盏灯给了她一点安慰:就那盏灯照亮的空间里,陈设整齐干净,品味优秀,她躺的是沙发床,身上盖着毯子,这里不像是绑架美貌无辜少女黑恶势力用来关人的房间。 冷静,冷静一下洛芙,先不要裂开。洛芙弯腰抱头,忍住头疼,快想想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她和队友去时钟区玩,然后回家。不对她没有回家,她一个人回去找眼镜变色的手镯了,然后回来的路上在小酒馆里遇到了贝丽。 贝丽又喝又吐满嘴胡话,她怕贝丽一个人在外面喝醉遇到危险,交钱把她拖了出来,还扶她到旁边的巷子里吐。 然后,呃,好像被几个大汉堵门,和他们打了起来,还差点被他们拖走,坚果掩护,她扔下贝丽,当街火拼了起来。 等等,大汉怎么拖走她? 洛芙觉得头疼欲裂,伸手按住太阳穴也没有好多少。她那个时候觉得眩晕软弱,可能是被人不知不觉下了药,玩命往反方向的大街上跑,希望能被人看到帮帮忙。 然后呢?往大街上跑,然后发生了什么? 唔……头好疼 她记得自己好像没有来得及跑到大街上。 药效发作的时候,她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四五米外大街上的街灯从巷□□进来的光芒。有一群结伴的人正好经过那里,看到她摔倒在地。 后面的事情,洛芙就完全不知道了。 翻车了翻车了,死了死了。 洛芙坐在那里揪头发,感觉天都要塌了。 理智告诉她,她大概率在友方的庇护下,不然坚果背后的校长和往上说的布莱兹尊陛下得挨个爆炸。她现在还活着,那对方的骨灰这会都应该扬完了。 但被拿走的外套随身物品和抑制精神力的立场让她非常发虚,洛芙保持警惕,忍住脑子里传来的眩晕起来摸到门口,抬手按住了昏暗光照中的门把手。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按了下去。 “我早就告诉过他们不能削警察部门的能力者支援小队,这尼玛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啊,这半年第多少次了,当街砍证人,东区不够砍砍到西区来,这谁受得了啊!” 门外明亮的办公室内,一位装扮利落,深棕色头发的女士翘着脚坐在转椅上,愤怒地对着对面的同事拍桌子。 “唉,这就是让不懂行的人指挥特殊部门的结果。”她对面,一位正在整理材料,穿着法师袍的中年男子回答的有气无力,“他们已经给夏夜行宫提交报告了,希望以后出台关于政策制定者在各个领域资历和经验的硬性规定,我听说行宫内部倾向于通过。” “上一个制定这种政策的人就应该被吊死!”那位年轻的女士还在愤怒地发表自己的意见,“这才二十多年就冒出这————么大一个走私团伙来,几个月之前河东区都砍到深黯神宫门口去了。这要多嚣张才能追着砍到神宫门口,尊陛下气的拍桌子啊。这继续下去还了得,都是些什么狗屁不通的……” 她扭过头,看向房门拉了一半,站在门后人都傻了的洛芙:“诶呀学生醒了,晚上好你别激动,这里是浮空城大都西区分部,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四十三,你的随身物品在那里。” 她指了指靠墙桌子上的一叠整齐摆放的东西,有洛芙熟悉的校服袍和她的随身储物空间。 洛芙:……? 这位女士挥手解除了洛芙身后房间的禁制,把脚从旁边的椅子上放下来,起身走到洛芙面前向她展示自己的官方证件:“你可真够猛的,被下了这么大剂量的药还能跑那么远,正好摔在我们面前,还挺会找方向。” 她伸手摸了摸洛芙的额头:“药效没退,医生今天不在。你先回去再躺一会,我们队长和你们校长哥耶冕下的鹦鹉还在追那帮人的线索,等他们回来再说。” 这剧情太过峰回路转,洛芙回不过弯来。她一脸懵地被那位女士塞了衣服和随身物品在手里,被她塞回已经解开精神力抑制的房间:“请,请问您怎么称呼?” “啊,你叫我飞虹就行。”那位看上去是人类的女士报了一个很有上古神族遗风的名字。上古神族和幻元一族虽然传承断绝,但还有些移民在各族中留存,还有文化被继承和发扬,这不奇怪。 但这位女士接下来报的内容就有些让人惊讶了,“下位神骑士兼元素法师,浮空城大都西区分部超凡执行小队成员。” 超……超凡? 浮空城西区分部的超凡执行小队? 她怎么被救到这里来了?不是,关键问题在于,按照这个世界的暴力机构管理体系设定,怎么算被救的路人也不会躺在他们这个级别人员的休息室里啊。 “你的随身物品我们没动,主要是有很多能力者在陌生环境醒来情绪激动容易造成破坏,所以按照一般操作暂时拿掉。发生了很多事,总之现在外面因为你好几个超凡在火拼。”飞虹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咳了一声,侧头感受了一下,“哦,现在他们拼完了。” 洛芙都傻了,她头晕的厉害,被飞虹往沙发床上按,注意到沙发床的格子床单上有一个深色的圆点。 洛芙的脸刷的红了,她都忘记自己生理期这回事了,昏过去躺这么久,弄到人家的床单上了。 她不好坐下了,拉住飞虹大神的袖子:“大神,那个,真的很抱歉,我……” 棕发的女士愣了一下,看到了床单上的深色小点。她眨了眨眼,笑出来:“没事,待会我倒叙一下时间就行了,你先坐下。” 洛芙本来打算忍着头晕站到他们队长回来自己能回学校,冷不防被她按的坐了下去。 “你先坐着,这些都是小问题,正常生理现象,那边就是盥洗室,你带了吗?” “没,没有。”事情比较突然,她现在用的是最后一个备用品。 “我去凡人那边给你拿点来,你很难受就躺一会吧,反正都要倒叙时间,倒叙多少也没大差。” 她半掩上门先出去了。 洛芙很想坐着等她回来的,但她太晕了,不知道那些人对她用什么法子下了多少药。她很快就感到坐着也很痛苦,不得已侧躺下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很吵。 “欢迎回来,您脸色不太好,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困难倒是没遇到,队长把机械院校长骂了一顿,我都没……” “东区的人东区接手,今天晚上没我们的事了。大家辛苦,除了飞虹和弗兰克今天值班都可以散了。飞虹人呢?” “她说要出门买个东西,也快回来了,哦到了。” “来了来了,诶呀队长艾可,你们回来了啊。这就是哥耶冕下的小鸟?真乖呀。” “嘎!” 洛芙本来还迷糊,只感觉这对话里的声音有点熟悉,听到这一声突然精神了:坚果! 她爬起来,抬头看见自己所在休息室的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因为房门半掩着,那人轻轻推开了它,手上停着扑扑扇动着翅膀的大白鹦鹉。外面明亮的灯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逆着光,洛芙看清了他的轮廓和面孔。 很熟悉,又和她记忆中有了很大不同。他有着和她记忆里某个人一样柔和的五官和平和的气度,穿着颜色典雅素净,看起来神秘而庄重的袍子,推门的动作也是一样的轻柔和笃定。 有所不同的是,眼前人是个青年,有着在人类男子中不突出却绝算不上矮的身高。身形修长,骨骼和五官已经长开,力量饱满而收敛。 洛芙完全没有预料到在这里会见到他,她微微睁大了眼。 “……紫芫?” 她坐在那里,傻眼了。 紫芫背后的浮空城超凡执行官们交头接耳探头探脑,他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叹了口气。 长大了,但怎么还是这么愣愣的。 坚果还在扑腾,紫芫向前一伸手,他就扑扑着飞刀到了洛芙的沙发床边,迈着自己的小短腿绕着她边走边看,仿佛要确认她是不是毫发无伤。 “追杀你的人暂时解决了。”紫芫抬了抬手,点亮了休息室里三分之一的灯光。房间内明亮起来,但也不至于让刚刚睡醒的洛芙感到太刺眼,“你被人下了超过安全剂量三倍的麻药,醒过来应该问题不大,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找医生看一下。我已经帮你在哥耶那里请了假。” “现在外面还在打,传送塔也已经开始后半夜功能收束,你要不要去我那里休息一晚上?”他问洛芙,声音平和温柔,是洛芙熟悉的音色,比少年时候稍低,但低的不多。 紫芫没解释他这么久毫无消息,洛芙不好问。她仰头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很熟悉的青年,她本以为和紫芫已经特别熟悉了,但这么一见突然变成青年的他,突然又感到一种微妙的生疏。 该说青年容貌的紫芫无形气场太足了吗?还是说他恢复了本来的境界,所处的位置比从前更高了? 洛芙仰头看着他,意识到了他们的教导和保护的关系已经结束,她应该把紫芫当做真正的冕下来尊敬:“好的。” 坚果确认了她的情况,看起来还比较满意,往洛芙怀里拱。洛芙怕把人家的地方越蹭越脏,就有点僵硬。 这点僵硬被紫芫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严肃起来:“怎么了?你受伤了?” 洛芙无法控制自己的脸变得通红,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不,我没事,您多心了。我真的没事。” 出于尊重,紫芫不能用精神力乱扫别人,但他看起来更担心了。 飞虹从外面冲进来:“她真的没事,队长您出去一下。” 紫芫:“……” 他在洛芙和飞虹之间来回看了一下,思索了半秒,懂了。 他笑着轻轻咳了一声:“不要紧的,那我先出去处理一下今天晚上的事。” “坚果,过来。”他冲洛芙怀里的大白鹦鹉伸出手,坚果左看又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之还是跳上紫芫的手臂:“嘎!” 紫芫摸了两把大白鸟背上的羽毛,表情特别平静的出去了,还体贴地从外面帮洛芙拉上了门。 下一秒,洛芙就把头埋在了被子里的膝盖上,真的希望自己被药死拉倒。 第 201 章 “……她真的是当初收留保护您的凡人家庭的孩子?” “小姑娘长得真好,再过几年肯定又是一颗社交界的明珠。” “快闭嘴吧弗兰肯,你不怕弟妹知道了拆房子啦。” “艾可你不要告诉她啊。唉妈的这有什么的啊,小姑娘就是长得真的好看也不能说。要不是爱她哪个超凡会找配偶哦,天天吃醋,就好像她不是超凡不知道这一点一样。” 洛芙推门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一堆超凡围在一起小声比比,从比比的内容到表情都特别人性化。坚果站在旁边的一盆绿植旁边,伸出鸟嘴试图去叼叶子。 紫芫看到了她,从话题中心走了过来:“药效还很厉害吗?很难受?” 洛芙的头还是很晕,仍然站不稳很恶心,精神和身体力量都很滞涩。不过坚持一下好歹能走,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要紧。 “这边晚上不好留你,到我那里去休息一下?”紫芫柔声问她,“过两条街区就到,很近的,坚果跟着一起。” 洛芙前世的常识和这辈子也差不多到时候该觉醒的属于少女的自觉告诉她,不可以随便去别的男人家住。但紫芫从小看她看到大,她很信任这个人,也知道自己在人家的办公场所一直住着不合适。像她这样的情况,本来应该做个笔录家人接走的,但这个时间也不太方便。 洛芙随便思考了一下,头晕迫使她同意。 “我不要做笔录吗?”她抬头问紫芫。 “不用,没什么好做的,你的情况保密等级太高,走的加密紧急事件处理程序。况且哥耶把大致情况告诉我们了。” “贝丽,有个和我一起的女孩子,喝的烂醉,二十七八。她应该是那些人的袭击目标,我逃命的时候顾不上她,她怎么样了?” 紫芫和他的同事们对视一眼:“你是说桥区走私案的证人?她还活着,东区分部把她接走了,现在应该还在医院,如果你不是很着急可以明天再联系她。” 贝丽没事,洛芙松了口气。 紫芫招呼了坚果一下,让扑扑飞过来的白鹦鹉落在手臂上,带着洛芙离开了浮空城大都西区分部的办公地点。 说是两个街区很近,但洛芙真的很不舒服,感觉一个十字路口都特别遥远。冬天的风好冷,她好想在街边随便找个地方坐一下。 好怀念小时候紫芫在她不舒服的时候抱着她下房顶抱着她跑路的场景,但不行,她已经是大女孩了,紫芫也不再对她负有保护和照顾的责任,她不能对一位冕下提出无理要求。 为了掩盖自己的不适,她抬头找话题:“紫芫,你回归超凡了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紫芫看了她一眼:“回来了,我现在大概介于上位神和传奇之间,说是传奇也没问题,就是动用力量太久身体会有点勉强。” 他另一边肩膀上的坚果扑扑起来:“嘎嘎嘎。” 紫芫摸了他两把,把大鹦鹉安抚下来。 “我在查十一年前的那件事。”他叹了口气,对洛芙解释道,“这件事的牵扯比较危险,不好叫你掺和进来。” 紫芫现在连骗她都不走心了,洛芙扪心自问,她面临的危险还少吗,真就缺这一个? 但当初紫芫和她约定的是他处理完再回来找她,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闹腾的。紫芫活着,还挺精神,这比什么都好。 就是他如果能早一点给自己报个平安就更好了。 “你没事就好,这样我就不担心了。”她对紫芫笑了笑,因为不舒服,呼吸已经沉重了。 呸,你让我担心了好久,你这个…… 洛芙在心里悄悄的抱怨,道理她都懂,却仍然有点委屈。 紫芫漆黑的眸子注视了她一会,叹了口气。 他停住了向前走的脚步,伸手拉住洛芙,向前迈了一步——大都市区内能量密集,频繁扭曲空间会造成规则不稳定的隐患,一般情况下这种行为是禁止的。 不过超凡偶尔短距离折叠一下,不造成太严重的后果,也还在容忍范围内。 他带着洛芙一步到位,来到了一栋高大的建筑前方。进门传送上楼,开门开灯,洛芙看到了紫芫的住处。 说实话,简洁的有点过分。 她以为紫芫身为两千五百岁的传奇大佬,会住在类似神殿或者古代洞窟之类的地方。周围陈设华美,珠宝金玉满地乱铺,最差也得弄一个几千年的实木雕花床架子。 现代公寓也太真实了。看看这个简洁的,陈设只有最要紧的部分,多余一概没有。桌上摆了一瓶子花,除此之外连个水杯都没。活像洛芙前世的售楼处样本间。 “客房在一楼楼梯下面那里,你看到有床的那一间就是。”紫芫把坚果丢进客厅,向洛芙示意了一下方向,“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问,但你更需要休息。我会留在这里的,等你睡醒再问我。” 洛芙确实有很多事想问,她甚至都不知道就在几个小时前发生在她身上的追杀又是怎么回事。老实说,自从来了大都,她就觉得自己的生活有点失去控制,要不是见到了紫芫,她都快要习惯这种是死是活一头雾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都搞不明白的糟糕现状了。 但……她看了紫芫一眼,她真的特别难受,这家伙这次应该不会随便跑路了。 她进去客房——紫芫家有客房让她免去了很多关于谁睡沙发的尴尬设想——脱了外套钻进被子里,门都不想锁。 唉,她和紫芫刚认识的时候是紫芫不舒服住她家的客房,这么快就反转过来了。人生的剧情发展还挺平均的。 洛芙在一阵阵的眩晕中睡着,并且很快就被坚果的嗷嗷大叫给叫醒,觉得自己根本没睡,一看表早上十点。 她睁眼,坚果叫也不叫了,收回扑闪的翅膀迈着小短腿从厅里远远看她。他大叫的原因这会已经进来洛芙的房间,伸手虚抚了一下洛芙的额头。 “你醒啦?”眼前的知性成熟大美女对她绽开一个矜持的笑容,“小妹妹累坏了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阿芫带凡人回来住呢。” 洛芙:??? “阿芫他为了避嫌一般不让女孩子来他家的,我第一眼看到你还挺惊讶。”美丽的人类女子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低头在手上的本子上写着什么:“我是阿芫的医生朋友,我叫洛菲亚斯,是阿芫请我来给你看看的,你不要见怪。” 她说话的语调矜持优雅,透着浓浓的成熟女性的知性美,就是说话怪腔怪调的。呃……紫芫的红颜知己? 洛芙爬起来看了她两眼,蔫了,又躺了回去:她其实对紫芫本来的朋友圈没啥了解,仔细想想没毛病,像他这样的传奇,脾气又好,有地位有力量还自由,相貌虽然不是帅的惨绝人寰也相当养眼,有人喜欢是正常的嘛。 他家里不让一般女孩子来,却让眼前的女大夫随意进出,元素法师和大夫一个dps一个奶还挺相得益彰?俩超凡在一起和她这个凡人没关系,没毛病啊。 啧啧,叫的还挺亲切,阿芫,噫。 洛芙有点莫名其妙的蔫,大概是突然发现自己对紫芫完全不了解,但理智克制住了她的自闭行为。 漂亮成熟的女性治疗能力者看完了她的状况,让她继续休息,施施然出去了。 洛芙睡也睡不着,头疼还自闭,医生没关门,她能听到外面她和紫芫的对话。 “怎么样?” “好在他们怕激活保护魔法使用的是无害的麻药,剂量也控制了,没太大问题。她这两天估计缓不过来,我多给开两天的假。呃算了我直接开五天到周末得了。” “唔,多谢。” “诶阿芫……” “?” “这姑娘……是不是年纪小了点?” 洛芙在床上悄悄的听,叹了口气,生理性的头疼。 算了,她确实年轻,紫芫的私人关系也不管她的事。 本来也不关她的事,洛芙决定停止自己无聊的八卦偷听,往枕头里缩了缩,打算再睡一会。 她上周在野林子里摸爬滚打,又发烧着凉,感觉小腹有点不妙,这次可能要糟。 屋外,长久的沉默之后:“洛菲亚斯,以后请你不要在我家穿女装。” “诶???阿芫你怎么这个样子?不是你说的,不妨碍别人的个人爱好值得被尊重吗?我又没有让你穿。” “……我就是怕别人以为我也喜欢穿,感激不尽。” 长久的沉默之后,外面传来了洛菲亚斯一点也不矜持的笑声,哈哈哈声里,能听出来明显的不再掩饰的男性音色。 洛芙:???? “咳,总之就是这样,我是青金石的老师。”半小时后,洗漱完的洛芙坐在客厅里,看着恢复男装的医生,仍然人有点傻。 “青金石在辉耀承蒙您家人的关照。”他边对洛芙笑边拉开紫芫厨房里的冰基保温箱的门,一秒钟后又关上了它,问从楼上下来的紫芫:“你家怎么又空空如也了,我之前买的鸡蛋和牛奶呢?” “我基本不吃,大概过期被扔了吧。” “行吧。”洛菲亚斯从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的蔬菜三明治,放在洛芙面前,又给她倒了杯凉水:“你自己热一下水吧,他这没烧水壶。头还疼吗?” “好的,谢谢您。”没水壶洛芙也挺服气的,“还有点疼,不太厉害了。” 但她的肚子是另一种疼法……仿佛有东西在搅,情况有点严重。 “头疼是正常的,疼的厉害,或者眩晕恶心幻听幻视你再叫阿芫联系我。”浅色头发的医生对她说,“哦对了,你胜利纪念日假期去参加四大交流活动了吧?我听说今年的版本是野外求生?” “九天之内穿过树林,差不多。”洛芙没拿三明治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捂住自己的下腹。 “那你今天可能会有点难过。”医生伸手隔空抚了一下洛芙的肚子,让她的感受缓解了很多,“你前阵子消耗太大身体状况不太好,昨天又被人药了一通,现在身体里的力量流转很滞涩。” 洛芙有种不妙的预感。 “你这次生理期可能会疼的比较严重,这涉及到你力量流转恢复的问题,我帮你进行了一些缓解,但恐怕不会彻底。人身体里的魔力回路很复杂也很精密,这种良性自然恢复的过程最好不要干预。” 他掏出一盒东西递给洛芙,“总之,六个小时最多一片,我建议你回学校之前再吃,免得昏倒在路上。” 洛芙听到可能会昏倒,拿着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而且他是个超凡的治疗吧,超凡的治疗都已经跳过中间的所有抢救步骤直接给止痛片了吗? 啊??? 洛菲亚斯还有事,很快告别,紫芫送他离开,回来坐到洛芙斜对面:“很严重吗?要不要我现在送你回学校?” “你要去浮空城上班吗?”洛芙问他,她自己印象特别深刻,今天是假期结束的第一天来着。 “我们不遵守一般的普通人工作规律,今天我本来就不去,有紧急情况他们会叫我。”紫芫笑起来,“我是超凡,没有人会压迫我们工作的。” 哦,也对。 “那……先等等,我都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确实很多事都记不太清了,可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也没搞明白贝丽为什么毫发无伤。那些人连我都追的满街跑,目标是她的话怎么可能让她平安被救。而且我是什么时候被下的药?” 紫芫沉默了一会,他看向在大嚼自己花盆里植物的叶子的坚果,又看回洛芙:“不,昨天那些人的目标是你。” “你的身份暴露了,我指的不是辉耀的身份,有超凡想杀你。”他看着洛芙说道,“超凡可以灌注意志,不需要媒介就能对你下药。而不致死剂量也没有毒性的类酒精麻药不会激发你身上的警报魔法,理论上也可以短暂的绕过哥耶通过坚果对你进行的保护。” “坚果是哥耶投射力量的一个基点,但他不总是被注视的。如果你身上只是发生了普通的事而没有激活警报,坚果就不会召来哥耶的注视,他大多数时候就是一只鸟。” “我昨天和哥耶谈过,昨天你感觉不舒服的时候坚果碰巧发现了附近巷子里的人,迫使他们提前现身。想想如果你快失去意识的时候,热心群众跑出来吆喝着要报警和送你去大街上明亮的地方,这正是你需要的,而坚果作为一只鸟又帮不上忙,会怎么样。” 怎么样? 洛芙头皮发麻。 那恐怕她这会骨灰都扬完了。 那可是知道她和项玉有关才动手的势力,那是什么级别的麻烦?洛芙知道的上一个和项玉单方面结仇的人是黑凤凰,看看人家顶尖传奇,出生即巅峰,说锁七千年就锁七千年。敢对这种级别的目标主动出击,摸一下她就没了。 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啊。 紫芫的神情十分严肃,洛芙心有余悸地看向蹲在墙角咔哧咔哧吃叶子的坚果。羽毛光洁漂亮的大鹦鹉昂首挺胸,注意到了她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转过头去,兴高采烈:“嘎!” 鸟嘴里还含着紫芫死无全尸的室内花卉。 第 202 章 坚果憨憨一样的表现摧毁了洛芙的感激心情和紧张气氛。她看着那只吃绿植吃到一半的鸟,知道他饿了,不知道该先心疼他还是紫芫的花。 算了,不过就是差点被杀而已,多大事,搞得好像第一次知道一样。 “那我是不是又不能出学校了?”她问紫芫,对大都的保护措施不抱任何希望。 紫芫注视着她,沉默很久,他记得他走的时候这孩子还挺关爱自己生命的,怎么两年不见变得这么放任自流。 这段时间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理论上可以,夏夜行宫提高了对你的保护标准,弥补了很多可以被绕过的漏洞。”他有点无奈,“你不在意吗?你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追杀你的人是谁?” 啊?洛芙愣了一下,没想到连这个都可以知道。 对哦,是紫芫啊,紫芫总是愿意告诉她这些事。 她有点感动,也有点委屈,“可以告诉我吗?” 紫芫:…… “这得由你自己回想,你什么时候表现出来异常。”他叹了口气,“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是继承人了,应该表现过一些非同寻常的特质。这里远离辉耀,如果你使用了不属于你的力量,应该就是了。” 洛芙下意识的想摇头。 紫芫把热水杯子塞进她手里:“你先吃,不着急,慢慢想。” 洛芙拨开三明治的包装,咬了一口。冷的,但也不算难吃,想到紫芫这里根本没吃的,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她放松下来,感到自己面对的是紫芫,而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冕下,不再紧张,思路也变得从容起来。 “有的。”她对紫芫说,“我曾经被一大群圣阶领域之类的人追杀,大概在今年十月,被追到不行的时候反杀了他们,炸掉了好几个人的脑袋。事后我的室友说我当时的表现不正常,我也觉得我不应该做的到也不太会去做这种事。” “早些时候,大概今年六月底,也曾经把两个藏身在书页空间里的圣阶压回去,当时我感到对空间的感知展开了,那个空间能力可能也不是我的。” “十月份那次是白天发生在大街上,有很多人看到,我们是私人拜访昨天和我一起的那位嫌疑人家属的时候,谈论到相关线索突然受到了追杀,附近可能有监控魔法。我鲨了人,很恶心,被深黯神宫的神官扶进去神殿休息,也没来得及掩饰。 “六月的那一次发生在傍晚,附近没什么人,除了两个嫌疑人应该……应该只有我两个翡翠桥警局能力者支援小队的同事看到了。但我当时和他们解释是我身上被动触发的防护魔法物品。” 在紫芫听来,她的这些话的信息量实在大的过分。 东区最近几个月炸出来的巨型走私案紫芫在西区有听说过,是大都几百年来爆发出来的最大黑恶势力聚众违法案件,程度之恶劣堪称丑闻。连浮空城事不关己的超凡都啧啧称奇,一度拿来作为他们对凡人治安管理吐槽的一个发泄点。 不仅如此,他还听说过配套的其他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浮空城东区分部凡人管理与规制负责人到时钟塔总部资源调配部门哭诉,布莱兹把大都管理委员会叫来一顿痛骂,桥区和河东区的行政长官被拉下去一大批。 他知道这些事洛芙有参与过,但没想到参与的这么深。 她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连深黯神宫门口的那次火拼的引发都有她的身影,那么布莱兹那么生气就完全不奇怪了。 那名嫌疑人的家属,也兼任证人和受害人家属和她私下认识。他知道洛芙不是那种和什么人都拉关系的性格,他们的这种认识一定有些切实的,案件以外的因素推动。 紫芫垂下目光:这孩子身上带着自己完全无法控制和压制的,这个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强大,以后也不会再有的命运的力量。 巧合未必是巧合。 问题似乎在逐渐变得复杂和麻烦起来。 “我比较倾向于认为是十月的那一次。”他对洛芙说道,“如果是六月的那次,拖到现在有些太久了,可能泄露的渠道也更少。警察和政府这些涉密的人员,身上有守密誓言的约束,同时也有守密誓言的保护。他们不是那么容易背叛和被渗透的。” “他们为什么想对我动手?”洛芙问他,都是谋沙,杀什么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她也很想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既然是紫芫,那么可以悄悄放肆一点,旁敲侧击的问问看。 “情况比较复杂。”紫芫沉吟片刻,挑了些可以直白的让洛芙知道的内容回答了她,“有人想要那位尊陛下死,有人不想要她活,还有些……只要看见她还有传承在世就浑身难受,虽然不会主动动手也毫不介意在任何时候推一把。” 哦,有人想…… 不是,等等? 项玉结了多少仇家这是? 想要她死的和不想要她活的都能分两大类了吗?两大类?这两类的区别在哪里啊?这么夸张的吗? 而且还能额外多出一个分类,叫人死了还不够,最好把传承也全烧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她的小姐姐明明看上去那么好看,又美丽又温柔,还对她这个不认识的陌生年轻人多有庇护。她不是为了整个世界的未来死的吗?我看她的亲朋故旧,其余诸神,大多数超凡都挺尊敬怀念她的啊?背地里有这么多杀之而后快的? 她的表情太崩裂了,都写到脸上了。 紫芫有阵子没见洛芙露出这种世界观崩塌的表情了,还挺怀念,一下就在眼前青春漂亮的少女身上找到了他熟悉的小姑娘的影子。 他低头笑了笑,正色起来:“那位尊陛下生前是浮空城管理与规制部门的执行人,在那些诸神刚刚恢复,很多人不服气的年代,以及后来需要稳定和团结的年代,她曾经采取过许多粗暴直白的铁腕措施。她的仇人想让她死。” “她非常强大,是诸神卡诺兰朵奇双族长之一。过去许多年,白尊陛下身体不好,她更多的站在台前,本人就象征绝对的力量和诸神无法抗拒的统治。我想这给许多人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这一个千年诸神态度温和政策保守,有些人可能把很多不美妙的体验都联系到了她身上。他们不希望她活过来,不想让那个规则比现在还要严格,不听话就是一顿暴打的时代回来。” “至于希望她传承断绝的,这倒是不针对项玉,而是很多人就希望诸神传承断绝。你知道为什么的,在没有诸神的混乱年代,那些能力者中的顶尖强者可以通过自身的力量获取更多好处。” 知道,就是占山为王,不把凡人当人看呗。 《日轮公主》小说在这方面有详细的描写,总结来说就是文明倒退人口减少,普通人活的朝不保夕,被占山为王的超凡吸血,没钱吃饭更没钱受教育,把领主当做高高在上的神看待。超凡之间天天火拼互砍,抢地盘抢资源抢珍贵文献,死人跟喝汤一样稀松平常。 按照常识,大多数人是宁愿在文明社会过稳定生活也不愿回去野蛮的时代打打杀杀的。蛋糕虽然分的人多,可是蛋糕还做的大呢,分到每个人手里的份未必就少了。 生活稳定,不缺吃穿,有稳定互信的朋友,睡觉不用担心会被砍死,出门看到的景象都繁荣富足。想取得人生价值就去为美好社会的建设添砖加瓦,如果豁得出去还能找个不上班一千年出意外快死了都使劲捞你的上司,它不香吗。 稳定和相对合理的制度限制了每一个人,同时也保护每一个人。 这其中包括现在诸神座下的,和诸神处于友方的,全世界超过四分之三的超凡。 但显而易见,另外四分之一里颇有一部分人不这么认为。 项玉真够惨的,死的稀碎不说,人都死了还有一大堆人磨刀霍霍。有杀之而后快的仇人,有怕她希望她永远消失的不法分子,也有希望她全家死绝的混乱侧搞事精。 然后这些人的关注点很快都会转移到她身上了,看起来项玉活着的时候猛的不像话,可洛芙并没有这种本事。 洛芙想要流泪,为自己而流。 “所以从那以后他们就想杀我?”她向紫芫确认道,“杀了我权柄会出问题?是谁在做这些事?做的这么明目张胆尊陛下就不管管?” “我确信他们不知道权柄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但目前我们推测,有些人的策略就是简单粗暴:杀掉和她有关的一切人和物品,拖得足够久,自然会让很多东西无法复原。”紫芫看着她,“至于谁做的,我以为一直都很明显,那些人总是聚集在自由领的。” “昨天夜里我和哥耶追了他们很远,察觉到了一点熟悉的气息,是一位来自自由领的老朋友,可惜被人救走了。”他眼中有沉思之色,随即看向洛芙,“按照古老的誓约,诸神是不干涉自由领的,这涉及到一些复杂的问题,其中包括诸神在许多古老誓约上的信誉。” 是的,洛芙知道这个。 自由领是个麻烦的历史遗留问题。 那片地区在整个大陆的最东北角,在十五国的东北方向。总的来概括一下,就像是诸神治下的文明世界的某个不相干的赠品。 在古老的年代,诸神一度式微,社会倒退,超凡和领主统治着大地,全世界的奴隶制盛行。光荣圣战结束了第二次黑暗年代的愚昧无知,当时的诸神族长,后来被尊称为日轮女皇的尼古伊娅尊陛下主持废除了奴隶制,对各地的封建领主存续情况进行了改革。 这动了许多人的既得利益,他们不顾当时迫在眉睫的恶魔威胁,超凡联系凡人,用从恶魔那里借取的力量刺杀了这位尊陛下。 他们成功了,尼古伊娅被刺惨死,基本已经完成的社会变革停滞了下来。秩序侧残杀秩序侧,这直接导致后来那一代诸神封印恶魔的时候死伤惨重,文明之光又黯淡了三万年。甚至有很多人认为,那曾经是一个更加好的,代价更加小的,击穿闭合命运的转折点。 当时的诸神对这件事非常愤怒,但他们仍然必须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抵御恶魔上,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对这些人痛下杀手。 他们在大陆最东北的一角凝聚了一片崭新的土地,把所有不服从的人放逐到那里自生自灭,并用一条宏伟的,带有信息屏蔽效果的光带隔绝了自由领和其他任何地区的交流。 这是一种放弃,也是一种报复。 这种情况持续了几万年,自由领就跟养蛊一样养出了一大帮混乱邪恶的超凡,几乎成为了整个世界“没有诸神的威望,文明会以什么形式发展”的活体例子,表现形式特别负面的那种。 直到今天,尽管已经开放了部分无案底人员的有限贸易交流,自由领总体来说仍然野蛮生长,保留着奴隶制和许多封建遗留的痕迹。 文明没怎么长进,基本不创造价值。 当年被丢去的领主,奴隶主和能力者们的后代在那片土地自相残杀,互相伤害。诸神当初没有杀他们,现在也没有意愿杀死他们的后代。 但同样,他们也没闲心拯救这些人。 诸神治下的规则不适用于那里,诸神的权柄也不会干涉。 洛芙有一种很莫名的感觉,当紫芫说出自由领这个词的时候,她万分确认,这就是问题的源头了。 第 203 章 “紫芫,你曾经和我说过,诸神的权柄是整个世界的核心利益,对吗?” 紫芫看了她一眼,点头:“是的。” “那自由领的做法难道不是已经超过诸神的容忍限度了吗?”洛芙问他,她不认为怀柔可以用这种形式表达,“他们打不过自由领的人吗?” 紫芫有在克制了,但还是低头笑了出来。 不是,你不要笑,不知道这个又不是我的错。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自由领的臭弟弟诸神随便就能打死行了吧。 洛芙好气。 紫芫不是心里没数的人,他笑了两秒就收敛起来,正色道:“理论上是这样。” “实际上,他们最近对自由领很纵容。”他对洛芙说道,“你知道的,他们不愿意杀太多人,这对他们人性的一面是一种压力。况且这些没有证据的事,无法成为针对整个自由领的理由。” 他是这么说的。 但洛芙很了解紫芫,就算他从少年变成青年也了解。她听出了紫芫本来就想告诉她的某种暗示。 “你以为?他们有些别的考虑?”她试探地问他。 “我不知道。”紫芫答道。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 洛芙仍然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感到头秃:“我是不是以后都不好出去学校了?这些人听上去好危险。” “不要紧的,你做你本来打算做的事情就好,过度的保护对你的成长没有帮助。”紫芫漆黑的眼睛看向她,柔声夸了一下:“听起来你这几年过得比较惊险,可你也已经圣阶了。我还没来得及说,恭喜。” “你怎么也这个样子?”洛芙超委屈的瞪着他,又开始感到肚子好疼,“我这一年多好几次都被人打死啊,你都不安慰我一下。” “布莱兹这个人是这样的,他保护别人的责任划分是只要结果看来没事就行。”紫芫低声笑了出来,看着洛芙柔声道,“是,对不起,你辛苦了。” 洛芙有被安慰到,但另一方面因为他的态度感到更气了。她把手从肚子上拿开,对紫芫比划了一下:“大都的底层能力者也太危险了吧,哇,真的一言不合就火拼啊。要不是有你当初教我的交手技巧,我都死了好几次了……” 她和紫芫讲了很多这段时间在大都经历的事,直到腹痛实在难忍,跑到盥洗室自闭去了。 紫芫笑看着她溜掉,坐在沙发上没有移动。 在洛芙消失之后,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 权柄和继承人是相互选择的。 洛芙说她权柄被激活的时候做了自己本不会做的事情,爆掉了几个人的脑袋。 这没什么,仗着能力当街砍杀证人,死了也就死了。 但她的行为方式确实有异常。 权柄被继承人的人格和判断所吸引和选择,它本来不应该影响继承人。 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他看向了墙角的坚果,大白鹦鹉因为太饿,正在对他的绿植做一些很过分的事情。 他起身走过去,从自己已经残废一半的盆栽旁边抱起那只鹦鹉,把他拿过来放到茶几上,去厨房翻箱倒柜的找了一袋过期榛子倒给坚果吃。 大鹦鹉的头直接就埋进装榛子的碗里了,抬头的时候,磕榛子磕的咯咯直响。 紫芫看着他憨得自得其乐的样子,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哥耶不在,算了,先把这件事记下来,也许只是她好心的帮助也说不定。 自由领。 他认得昨天的那个人,艾思·施坦因。出生于大陆东方,作为秩序侧的自由冒险者在大地上行走,在许多次冒险中和自由领建立了联系,最终主动脱离了联邦籍贯,加入了自由领。 那人是极少数不是在诸神治下犯了重罪去自由领逃命的超凡,即使脱籍加入了自由领,因为没有犯罪记录和一贯友好的表现,和诸神座下的秩序侧也仍然保持着友善的联系。 他这次埋伏洛芙倒是积极,了解联邦大多数超凡的保护方向,差点被他钻空子得手。幸亏哥耶的鸟盯得紧,不然洛芙真的危险。 仇恨啊,唉。 紫芫很愁。 他看着坚果嘎嘎吃了半碗过期榛子,起身去给大鸟倒了碗水,然后继续看着这家伙边吃边喝,同时想法开始发散。 这家伙不是机械鸟吗?为什么吃东西的时候还要喝水?哥耶在他身上增加了多少不必要的功能? 坚果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叼着个榛子抬头和他对视,眼神无辜,嘴里磕个不停,榛子壳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紫芫觉得他应该在住处放点吃的了。 他和大鹦鹉对视了一会,突然想起洛芙好像去的有点久。 洛芙,洛芙已经裂开了。 她两辈子加起来,从来,她是说从来,没体验过这种程度痛经的滋味。 她前世就比较皮实,被洛妈妈照顾的很好,生理期最糟也不过是熬夜着凉有点酸痛。这辈子她被照顾的更好,还是能力者,基本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但现在她知道了,原来新闻里那些考场上痛经昏过去的事件都是真的啊。 感觉真的有打桩机在那里一刻不停的突突,她坐在盥洗室里冷汗直流,根本不想站起来,感觉自己出不去了。 但这是幻觉,当外面传来紫芫的敲门声,并且问她还好吗的时候,洛芙发现自己努努力还能站的起来。 她应了一声,起来收拾好拉开门,感到虚弱。 “我觉得还好,但可能需要一点止痛药。”她走回客厅,感觉自己站直腰都有点勉强,“等下止痛药起效我就回学校。” 紫芫凝聚了一杯水,烧热了递给她:“很严重吗?” 那肯定严重啊,洛芙把药塞下去,疼的只想自闭:“还,还行。我听说我前世也有些女孩子就是有这么疼,大概还在正常范围内。” 她抬头对紫芫笑了一下:“没事,我等一下止疼药起效就好,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紫芫注视了洛芙一会,看她下定决心要回学校,而且真的不想说话,觉得她可能需要缓缓。 他把热水给洛芙续满,从虚空中抓出一条毯子塞给她:“那你先休息一下,待会我再来看看你。” 洛芙抓着毯子,把自己埋了进去,感觉有被安慰到,在内心祈祷止痛药赶紧发挥作用。 止痛药起效了,这很好,不愧是超凡级别的治疗能力者留下的药。 半个小时以后,洛芙觉得自己又行了,她一点感觉都没,甚至还能凌空转体三周半接托马斯回旋,现在就去跨栏跑一千米。 “我完全不疼了,现在可以走。”当紫芫换了一身黑色大衣,好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青年那样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洛芙对他说,“你送我去最近的传送塔也行,我可以自己回学校。” 紫芫没接话,他从楼梯上下来,上下打量洛芙:“你的脸色很不好,一定要今天回去吗?” “我不疼了。”洛芙哪里不知道这么回去要糟糕,她到现在都还在出冷汗。但一直在紫芫家呆着也不是个事,“我……我去参加四大交流活动的时候把雪月夫人,就是我的那只白猫交给米尔养了。他室友不喜欢动物,开学回来说好把猫还给我的,我得去把猫接回来。” 行……吧。 紫芫觉得她的状况有点严重,但他也知道洛芙不是小孩子,但愿她心里有数。 他抬手招呼了一下坚果,大鸟还没飞过来,右手就被洛芙一把抓住。 洛芙恶心,想吐,她眼前发黑,抓住紫芫的手臂才站稳,身体在颤抖。她开始觉得洛菲亚斯给她的止疼药有问题:这个药貌似只是让她感觉不到疼痛,可该疼的生理反应一样不少。 紫芫反手捞住她,洛芙的手指冰凉,手心和衣服里面都是冷汗。她在他肩膀上靠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站稳,额前的头发都被冷汗打湿了。 “怎么这么严重?”紫芫托着她站稳,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你这样子回不去学校,洛菲亚斯给你开了一周的假,你先在我这里歇一天再走吧。” 洛芙现在完全不疼,觉得自己除了站不稳出冷汗没力气还发抖以外特别能。她还有点不想麻烦紫芫的思维惯性:“我……我真的得去接我的猫,我昨天就没回去,现在室友肯定担心了。” 紫芫看了她三秒。 “洛芙,你知道疼痛对人来说不是负担,而是一种警报吧?”他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但坚决,“止痛药能够屏蔽你对疼痛的感知,却不能改善你的身体状况,你感觉这么糟,说明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通讯石给我,我联系你室友。”他向洛芙伸出手,语气向洛芙显示,如果她要回去的理由只是室友和猫,今天的去留就不必再讨论。 当然洛芙可以强行离开,紫芫最终会尊重她的选择。但那样会有很多其他的附带后果,包括但不限于他们的友情受到一点伤害,洛芙不打算考虑那个。 她忍着阵阵袭来的虚弱感掏出通讯石交给紫芫,告诉了他明黄玉和米尔的联系方式,然后被紫芫拖去了客房。 他从虚空中抓出来一套厚实的睡衣,放在床上:“新的没人穿过,但愿你换上会好受些。” 洛芙浑身发软,要靠床才能站住,拉住他还想最后挣扎一下:“我,我的卫生用品没带够,我怕把你的床单弄脏。” “不要紧,一床褥子罢了。”紫芫扶着她坐下,“正常的生理现象,谁都是母亲生的。你先休息吧,我去联系你的室友和骑士。” 他关门出去了。 第 204 章 止痛药的药效在两个小时以后逐渐减弱。 不用奥古斯都暗示的那个意思了,没必要了,洛芙已经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了。 她疼的在被子里打滚,浑身冷汗四肢冰凉。随着止痛药的效果逐渐变弱,感受到了特别匹配的恶心和眩晕,并很快就疼的滚都打不动,差点昏过去。 这期间紫芫出门去买了卫生用品和一点吃的,回来给她煮了放了糖的热牛奶。洛芙喝了半碗,差点因为恶心全都吐出来,剩下的一半也不敢喝了。 紫芫也给她买回来药店卖的普通止疼药,可洛芙的问题不是一般痛经,那些药没什么作用。她眼前发黑,又冷又热,扒着枕头哭都哭不出来。 她是紫芫看着长大的,在那些年里,除了临走被人钻空子差点没命,哪里受过这么大的罪。紫芫看在眼里,也心疼,但也帮不上忙。他把那半碗牛奶端走,坐到洛芙床边,伸手隔着被子按住她的小腹,释放了缓释和止痛的魔法。 还是很疼,又冷又热,但至少不眼前发黑了。 疼痛让洛芙的精神也变得脆弱了,她特别委屈,拉着紫芫换回来的长袍的袖子,无理取闹:“紫芫,你真的当我们是朋友吗?你这么久都不给我一个消息,报个平安很难吗,我每天都很担心你的死活,还去副校长那里问你的情况。” 紫芫垂眸看着她,有点心虚。 女神问过他一样的问题,那时候他答不出来,这时候也仍然没有结果。 他不是切斯特那样自己的想法都搞不清的年轻人,他也有普通的朋友。 性别对超凡没有太大意义,他的朋友们有男有女,也有人曾经救过他的命,也有人和他有过不可复制的经历。 但是……洛芙和他们,有一点点不一样。 有什么东西不太对。 她还是个孩子,她是被他注视着长大的。 她不是孩子,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她的身体也许曾经稚嫩过,但她的灵魂从一开始就是成年的少女。他从认识的那一天开始,就从来没有一秒钟把她当做小孩子过。 洛芙得不到紫芫的回应,还是肚子很痛,拉着紫芫的袖子,脑袋委委屈屈地往枕头里钻。 几年不见,她已经连身体的年纪都不算孩子了。凡人是会长大的,她已经长大了,生理的变化也在证明着这一点。 唉,凡人,十几岁的女孩子,生机勃勃,脸上都还带着稚嫩。 她还年轻,太年轻了。两世加起来都不到百岁的年纪,还有很多光明的未来可以选择。 紫芫笑了笑,他刚刚都想到了他认识的其他超凡那里去了。想想苏茜,和某人关系拉的太近,往往没有什么好结果。 “我……”他刚想说点什么划清界限的话,突然感觉到有人来了,一闪而过的心思也被打断了。 “你的骑士和朋友过来了。”他对洛芙柔声说道,“我先离开一下。” 洛芙知道他要去招待一下米尔,这样子不太合适,委委屈屈的放他走了。但她也没有很疼,紫芫在整个房间里随手划了个法阵,帮助和安抚她的痛苦。 他起身出去了。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一片混乱的声音,其中最大的一声就是明黄玉的:“紫芫大神官???冕下???” 洛芙把脸埋在被子里,感到心理上的头疼。 一阵混乱的声音之后,喵喵冲进来,扑向了缩成一团的洛芙:“啊!洛芙,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好糟糕。” 跟着她的是米尔:“公主殿下!” “洛芙你怎么搞成这样子啊,我们昨天就不该让你单独回去拿东西的。”明黄玉摸了洛芙一把,摸到她睡衣里面都是冷汗,特别心疼,“疼的厉害吗,你是不是森林里那几天着凉了?太可怜了,你吃晚饭了吗?雪月夫人我从米尔那里接过来了,我还给你带了睡衣和其他东西。” 米尔则问洛芙要不要告诉切斯特知道,被洛芙拒绝了。喵喵把他丢出去,给洛芙放下了很多随身物品,还塞给她两个热水袋。 “我帮你问了,你的老师收到了你这周的病假条,翡翠桥那边也准假了,那边没什么大事。你有什么作业要交的吗?” “我的符文论文请帮我交一下。”洛芙拉着她,有一种找到了亲人的感动,“在我书包的白色夹子里,这周二交。还有政治课的报告,今天就应该交,明后天我亲自去解释。” 喵喵掏出小本子记下来,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毯子盖在她的被子上。她有心想留下来陪洛芙一晚上,但洛芙知道她明天一大早要交机械样品,拒绝了明黄玉的好意。 “你留在这里真的不要紧吗?”喵喵小声问她,竖起耳朵左右看了看,“冕下毕竟独居,会不会不太方便?” 洛芙:呃…… “应该……不要紧吧?紫芫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教导我了。”洛芙苦笑,笑的像哭,“而且我这个样子,回不去学校啊。” 喵喵看起来对男人的节操不是很信任的样子,但超凡全是性冷淡这一点算常识。想想他们远古之森对这位大神官的一贯高度评价和洛芙的身份,她勉强接受了洛芙的说法。 她安慰了洛芙几句,看洛芙疼的脸色发白缩成一团,退出去让她休息。 他们在外面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喵喵作业很多,停留一会就要离开。 临走的时候,米尔仍然挣扎着问洛芙要不要告诉切斯特,比如把艾塔临时派来照顾洛芙一下,被洛芙堵了回去,并请他一定不要告诉亲爹。 她觉得自己最近遇到危险有点过于频繁了,比在辉耀还过分许多。 黑凤凰那件事她就没敢告诉亲爹,这么快又遇到危险。虽然紫芫说布莱兹的保护是“只要从结果看人没死就万分到位”,但这怎么听怎么就离谱。 她有理由相信,切斯特未必能很轻易的接受这一点。 亲爹是人神一边的,这没错。辉耀为此也得到了许多好处。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问题,她不确定亲爹内心深处会不会有点意见。她来上学之前切斯特对她说的话她还记得,洛芙怀疑米兰达的死和自己的一些事已经动摇了切斯特对诸神的信任。 在他的这个位置上,这种不信任很致命。 东方十五国的局势越来越紧张,现在她知道还有自由领的超凡虎视眈眈。人神的刀提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挥下。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希望亲爹因为自己的事扰乱判断。 但愿亲爹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知道了,希望他脑子清楚。但根据洛芙对切斯特的一贯了解,臭猪的感情问题一本烂账,他自己都看不懂,最好还是不要对此抱有太多希望。 所以最好还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但愿米尔能够瞒住他。 米尔和明黄玉离开了,他们下了课就跑过来,都没吃晚饭。 洛芙也没吃,她太难受了,实在吃不下,和喵喵说自己吃过了。紫芫的止痛魔法有一些帮助,冬天的夜晚天黑的早,她在逐渐黑暗的房间里半睡半醒,梦到了自己和洛妈妈哭诉。 紫芫叫醒了她。 “六个小时过了,药可以吃了。”他把水杯和药片递给洛芙,在她身边坐下。 洛芙艰难的从被子里爬起来接过,感动,想哭,见到止痛药就像见到亲人一样。 “我听到你喊妈妈,很痛苦吗?”紫芫问她,“要不要我把洛菲亚斯叫来再让他看看?” “我梦到我妈妈了。”洛芙把水杯递回给他,缩回被子里,“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她和我爸爸过的怎么样。” 她想念的是她前世的母亲,紫芫知道人在痛苦的时候总是会想起父母最初的无私也无所求的包容和爱护,但这是他没法帮忙的。 他沉默了一会,伸手隔着被子安抚的拍了拍洛芙的后背:“我去叫洛菲亚斯过来。” “不用。”洛芙拉住他,“我觉得魔力运转比白天流畅多了,估计明天差不多就好了。幸好我只用经历这一次,如果每个月都这样,我可能真的会留下阴影。” 她态度坚决,紫芫看了她一会,坐了回来。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只有床头灯和床脚的一盏立灯亮着,洛芙在等止疼药起作用,闲着也是闲着。 “紫芫,”她没话找话,“那位医生先生是不是和你关系很好?” 女装大佬白天和她说话阴阳怪气的,洛芙都差点以为她是紫芫的亲密女性朋友之类的。 但问题在于,他是女装大佬啊?? 洛芙看紫芫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 紫芫看了她一会:“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啊? “呃……他说第一次见你带凡人回家,还说你家很少有女孩子过来住。”洛芙想了想,不是特别理解女装大佬,“他一开始扮成女士和我说话,我差点以为是对你势在必得的女性朋友,在对我示威呢。” 不过紫芫家里连水壶都没有,从哪里拖出来的全新女士睡衣……算了,有些事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紫芫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 过了好久,他幽幽说了一句:“小洛芙,我活了两千五百年,一直单身到现在。你觉得如果真有什么人对我势在必得,有可能得了几百年得成现在这样?” 洛芙笑出声:“噗。” 紫芫很无奈:“至于互相借住,这在超凡中间很常见。主要是自己家住习惯了,串门来玩,偶尔也会有受伤寻求保护的情况。你不要胡思乱想。” 哦。 “那你呢?”洛芙好奇的八卦起来,“你有没有什么心仪的伴侣形象?” 紫芫:…… 他伸手点了洛芙额头一下:“不能问单身男士这种问题,有配偶的也不行。” “我给你买了晚饭,待会止痛药起效了你记得出来吃。”他说着就要站起来,但被洛芙拉住了袖子。 “紫芫,你陪我说说话嘛,我好疼,躺在这里好无聊。”洛芙眼巴巴的看着他,其实止痛药开始起效以后也没那么疼了,但她想等到止痛药完全生效再起来。 “你都没和我说过你这段时间在做什么,你调查格陵山脉和大都有交集吗?反正已经有那么多人想杀我了,我真的觉得不差你这一个。可以和我说吗?” 紫芫看了她一会,他知道洛芙说的是对的,她面临的危险完全不比自己的小一点,甚至两者的交集汇聚到了同一个地方。 “好吧。”他叹了口气,坐了回来,“正好我的目标也指向了东方自由领,我恐怕对你保密也无助于确保你的安全。” “从哪讲起呢,从格陵山脉的能量节点从属开始吧。” 第 205 章 格陵山脉有一部分不属于某个王国的地区能量节点。 这个山脉位置非常偏僻。它明面上隶属于东方十五国的希尔坦,实际上离希尔坦核心地区十万八千里,即收不到国王的庇护,也不负有什么责任。它远离十五国几乎所有交通要道,处于十五国和隔离自由领的光之限界之间。 和洛芙前世长城边疆脚下的连绵山脉差不多,啥也没有,交通不便,人烟荒芜,还贼拉偏僻。 甚至因为东方十五国地区的最终负责人是人神塔尔维亚而不是中原皇帝,这帮人对国土的重视程度还要加倍的随波逐流。 于是就像这个世界其他荒山上并不少见的现象一样,格陵山脉自由发挥,野蛮生长,荒山里的小村庄在偶然路过决定定居的超凡的带领下逐渐发展壮大,最后形成了一片繁荣的人类聚居地。 这种聚居地虽然在超凡的带领下,只要行为符合当地法律,就会被归纳为地方非官方组织,性质和红叶原冒险者工会差不太。它自由的繁荣发展着,既不嚣张,也不低头。 这原本是一件平和和值得喜悦的好事。 但格陵山脉的问题在于,它离自由领的光之限界太近了,近到进入了缓冲区域。因为是缓冲区,它的地区能量循环系统不归于凡人的国王,也没有受到人神足够的认可和庇护,却又由于繁荣而变得强力和明显。 这招致了灾祸。 “你是说,自由领的人想要取得这个能量节点?” 洛芙坐在餐桌上吃晚饭,止痛药已经完全起效,她觉得自己又行了。 如果不再继续出虚汗就更好了,但无所谓了,先吃再说。 “这是比较可能的猜测,线索目前指向自由领。”紫芫坐在她旁边。端着杯茶水,看起来根本不需要吃饭。 “十一年前,这个事件本来已经了结了。当地的最高政务官承认是为了篡夺权力,希望募集和控制追随者,于是引入了黑魔法。” 紫芫说的很慢,每说一句都要停顿一会:“凡人怎么可能控制的住黑魔法,那是恶魔的遗存,连诸神都要警惕的东西。按照他的说法,那东西失控了,导致了大面积的污染和惨烈的后果。” “这符合逻辑,智慧生物的大比例非秩序化堕落也会反映在地区能量节点上。出事的时候能量节点被污染,塔尔维亚尊陛下亲自出手重置秩序化,没人怀疑过这一点。凡人无知,有什么办法呢。” 他叹了口气,显然想到了很不美好的回忆。 洛芙心疼他,觉得自己不应该问下去。 但后面发生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格陵山脉黑魔法事件过去六七年以后,和这件事有关的一个责任人离奇死亡了。 死在防护严密的关押地,死掉的地方残留着线索被抹去的痕迹。 “六七年后他们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个事件中的某一个参与者,在私下对堕落魔法有所研究。他的一个多年不联系的朋友找到了一些陈旧的书信,提供给了我们,里面有详细的展示了他对黑魔法和堕落魔法的判断。”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选择滥用黑魔法?”洛芙接了下去,小时候不懂事因为看和黑魔法有关的书惹出事来的记忆她至今都非常深刻。 “是这样。”紫芫点头,“然后他就死了。浮空城重启了调查,并且认定这件事有外部因素推动。” 这里说的外部因素,当然就是指某种有目的的阴谋。 调查已经进行到了黑魔法是怎么被引入进去的阶段。这种魔法汲取的是人心中扭曲堕落绝望,比死还不如的感受和愿望。第一个引动黑魔法的人需要正确的召唤方法,和献祭灵魂的决心,二者缺一不可。 格陵山脉当年发展的很好,因为生活不如意愿意献祭灵魂的人不可能很多。况且要在当时的领主,一位上位神的眼皮底下引发大规模的黑魔法灾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要制造大规模的黑魔法聚集事件,他们必须快速发动,需要很多绝望的人。 当年的格陵山脉不应该有着这么多生不如死,宁愿献祭灵魂的人。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格陵山脉的对外贸易往来频繁。我们有了一点猜测和头绪,他们可能通过某种秘密渠道贩卖了一批人口过去。” 听到贩卖人口这几个字,洛芙头皮直接炸了。 人口贩子和奴隶主曾经刺杀过诸神族长,给远古之森林木文明为首的全部民族带来了长久的创伤。这种行为在诸神治下绝不允许,简单来说,他们会对任何证据确凿的人口贩卖和智慧生物奴役主体发动战争。 没有抓捕投降和审判环节,证据确凿之后的半天里,附近的骑士团就直接开过去了。 什么人敢在这样的世界里买卖人口激活黑魔法?真就嫌自己活得太久呗? 而且那么大面积的黑魔法,必然伴随着大量的人口失踪。如果来源集中则一定会引人注目,如果来源零散,过程分散,则非常容易暴露。 这可是掉脑袋的活计,被发现一个,整条链子上的人都得被诸神因果链拉出来,然后很快就一个都不会剩下。战争状态他们可不会保留实力,真就因果链说拉直接拉。 不会有人蠢到从诸神治下的土地大量抓人做这件事的。 那还能剩下哪里呢? 当然只有,自由领。 而涉及到了自由领,这件事就很难说了。存在某种可能,即自由领不只是人口的提供者,更是整件事的推动者。 洛芙甚至有了一个糟糕的联想,证人被杀的事件中,有一点因果痕迹曾经被抹去。而这一点有可能涉及到了诸神遗落的一份权柄。 一份曾经属于项玉的,很可能已经被不友善的目标取得了的权柄。 现在,这条线索指向了自由领。 紫芫他们正在顺着这条线索探查当年是否曾经可能发生过人口买卖行为的痕迹。但多年过去,许多线索已经被抹去,他们的调查目前卡在了当年可能的贸易路线上。 自由领虽然位于大陆的东北角,但由于光之限界的原因,他们能够对外交流的渠道其实很有限。如果有大宗贸易,大都是必经之路。 这就是紫芫目前在大都浮空城做事的原因。 “自由领这也太膨胀了吧?”洛芙发起愁来,“诸神真就不管管吗?” “怎么管?”紫芫倒是很平静,“几个亿的野蛮人口,毫无归属感和敬畏心,在丛林法则下自由发展,每天就知道打打杀杀,难以踏实工作。经济也不行,资源也没有。教化这些人花费的精力还不如让他们烂在地里来的省事。” 也对,洛芙唉声叹气的认了,放在她前世的世界,国民生活优渥的发达国家还真就不愿意要那些偏远地区人口爆炸的第三世界小国合并进来。人家加入了就要提供一视同仁的民生服务,还有社会稳定国族认同之类的一大堆问题。 自由领在此基础上还有屡次搞事记录,上杀诸神族长,下面年年都有通缉犯过去逃命,一大堆超凡各个都是社会不稳定小能手。真心接纳是不可能真心接纳的,好几亿人口的大地方,合并不想合并,铲平未免过分,留着又是个隐患。 诸神面对这些屁事估计也是头疼的很。 洛芙用勺子搅了一下热牛奶,悄悄看向紫芫。 他没说自己在这件事里处于怎样的角色。 紫芫那阵子确实已经卸下了精灵大神官的位置,就像个没有背景的普通散人一样在各地游历。 但这不意味着他传奇的实力和背后的精灵女神是假的,他是从头到尾的远古之森的人,本来和东方十五国的偏僻地方没有交集。洛芙不认为任何有脑子的人会去主动招惹这种家伙。 ……还是不问了,紫芫从来不提,想来这对他来说也是很不堪的回忆。 说起来当时明黄玉说过,紫芫在终末之战失去了很多朋友和伙伴,之后才会退休。两千多岁的传奇在超凡之中还年轻的很,感觉他也挺难的。 她叼了叼勺子:“对了,我的室友你见过了,她是远古之森的居民,之前还跟和我说过紫芫大神官特别受到尊敬呢。” “你怎么这么快就让人家知道了你的身份?”紫芫有点好笑。 “呃,米尔说漏嘴了。别管那个了,喵喵人很好的。她说要让我转告你,远古之森的居民都希望你过的好,希望我把他们的祝福带给你。” “这样吗,谢谢他们。”紫芫平静的点了点头,看不出什么喜怒。 他的反应太平静了,以至于洛芙好奇起来,她试探着问:“……你真的不打算回去远古之森了吗?” “我没有离开过,只是现在不再担任实际职务了。”紫芫答道,“任何时候他们紧急召回我都会回去,现在也仍然在维护森林利益和女神的意志。” 既然这么在意,当初发生了什么促使他离开的? 洛芙张了张口,又闭上。 揭人伤疤很不道德,快点换个话题。 她的犹豫和沉默紫芫看在眼里,他知道洛芙知道了一些什么,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问,其实多少还是感到温暖的。 但当年的那些事,他也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洛芙已经换了话题:“这样说紫芫你对远古之森很熟悉吧?我们这次交流活动,去了一个叫茂盛森林的地方。他们说那里是一个观察森林变化的实验场地,有一些外来的污染和异化什么的?我们在那里看到了一些诡异的东西,你知道他们在那片林子里放了些什么吗?” 紫芫陷入了原因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沉默。 洛芙:……? “我知道。”他在洛芙期待的眼神中迟疑很久,最终还是给出了答案,“他们在那里,放了一个……来自其他世界的邪神。” 邪……邪 邪什么? “字面意义,邪神。非规则的,异质的,用他们世界的表述来说,疯狂不可名状的混合神灵。” ????? 问题巨多,而且很大,以至于洛芙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 他们去抓邪神干嘛?什么邪神?是有权柄的那种吗?被抓了神灵的其他世界会怎么样?他们为什么要去其他世界抓邪神?为什么要把邪神扔自己的林子里? 诸神这么彪的吗?一千年前刚被自己世界的邪神打到差点团灭,一千年后就已经发展到把别的世界的邪神捞过来研究了? ?? 紫芫在她震惊的眼神中思索很久,最终吸了口气,还是决定把原因告诉她。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邪神,类似于我们曾经有过的恶魔,但其他世界的邪神没有那么强,归还能量物质和权柄以后就只剩下一点异化特质。大概就是那么个东西。” “这样做的理由是,因果链的闭合是群星中所有的文明一起闭合。帮助其他世界的秩序侧,研究可以研究的邪神的特质,也是在帮助我们自己。” “你知道虚空一族,也知道不同的文明和世界可以通过某种方法相互连通。如果其他可以沟通的世界处于闭合的因果链之外,只要一点很小的外来影响,我们世界当初闭合的命运就可以转为开放。” “那时候我们之所以没有希望,正是因为所有的文明的命运全都终将闭合。共同走向终结的文明互相帮助,也被囊括在必将到来的结局之中。因此我们谁也靠不上,只能关闭边界靠自己击穿它。” “现在虽然我们自己的世界命运已经转为开放,但很多其他的世界还没有。有些世界的结局是文明的终结,但也有一些,是像恶魔一样的邪神肆虐。” 他对目瞪口呆,手里装牛奶的碗都要掉了的洛芙平静地总结道,“所以对于其他世界可能面临的末日,包括他们的邪神,研究和帮助还是必要的。秩序侧的命运同一,这也是在帮助自己。” 第 206 章 洛芙瞪着他,有一点体会到了当初他们面对闭合的命运的那种绝望。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不是一个文明要灭亡,是所有的文明早晚全完蛋,只有这个世界自己击穿因果链逃出来了? 然后其他的那些世界有的自然寂灭,有的还能生长邪神,长完邪神这些邪神会不会跨过世界屏障摸过来扩大战果啊? 那可是群星啊?密密麻麻,数之不尽,这里面有十分之一被邪神毁灭,三分之一的邪神想扩大战果,还能玩? 这你们还能串门休假吃得下饭? ??? 紫芫低头笑了出来:“不,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因果链闭合是有过程的,越是早期,越容易阻止。也许最开始只需要某个凡人拉另一个年轻的凡人一把,就可以免去面对几千年后和吞噬了半个世界的堕落邪神。这最后一个可以以最小代价击穿命运的节点,我们叫它最大收束点。” “我们的世界的最大收束点,在当年尼古伊娅被刺这件事上。如果有人能够阻止那场蓄谋已久的刺杀,收束的命运会以最小的代价被击穿。但这个机会我们错过了,或者说,它只是按照注定的轨迹走了下去,没有奇迹发生。” “到了千年前的终末之战,最大收束点早已过去,命运还是向着必然的闭合加速滑落,要击穿它当然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但这本来就是奇迹中的奇迹,不是所有的世界都会走到这一步。事实上,群星中越明亮的命运收束越快,我们很不幸的大大领先其他所有世界。” “命运是互相影响的,在它开始向末日无可遏制的滑落之前,哪怕掺杂了一丝本不该存在的开放因果,就能把整个世界的未来带出无限可能。 “在绝大多数世界中,一个来自于开放命运世界的凡人,一条讯息甚至一件物品,只要影响的足够早,就能给整个世界必将通向灭亡的命运打开崭新的可能。 “我听说他们好像在大都建立了这样一个部门,现在偶尔给其他世界提供技术支援,已经帮忙处理了几个情况不太好的世界,那些邪神就是这么来的。” 他对人都听傻的洛芙笑道,“这件事诸位尊陛下心里有数,你不要太担心。好不容易用命捞回来的未来,他们不会容许被稀奇古怪的家伙砸掉的。” 尽管如此,这个消息给洛芙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缠着紫芫瞎聊天,能聊出个万物终将灭亡,以及无数世界命运连环击穿计划这么大的事来。以至于她回去的时候人都还是傻的。 真是太抱歉了,她以后再也不抱怨诸神放任自流的心态和糟糕的安保措施了。尽管他们确实心大又悠闲,安保糟糕,而且按照紫芫的说法,这种命运的闭合完全不着急,算好了也就是扔个穿越者甚至一部资本论的事,但她反正是觉得没什么可抱怨的。 直到躺进被子里,她都是一副世界观被震撼的表情,完全缓不过来。 “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紫芫觉得好玩,他帮洛芙把大灯关上,坐到她身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被子。 “你不是和我说过你们原本世界的熵增理论吗?无限久远以后,宇宙终将归于混沌。我想那就是你们世界终将闭合的命运,这个时间线就能有那么久远。在知道这一切前后,你们世界的人们不也是愉快的生活,并不受到世界终将终结的命运所影响吗。” 昏暗的房间中,床头灯散发出的暖黄色光线照射在他柔和的眉目上。紫芫眼带笑意地注视着她,声音柔和,就像过去一样。 “所以不必害怕,在讨论灭亡之前,文明是由每一个人平和的生活所共同铸就的。诸神在看着,你大可不必因为久远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就在现在担忧。我们击穿了命运,这已经成功了最关键的一步,总比从前没击穿的时候要好得多。” 他隔着被子,轻柔地拍着洛芙的后背。不知道是他温柔的语气还是笃定的行事,洛芙感到自己慌乱的思绪渐渐平复下来,从新有了真实感。 是的,无论天空中悬着什么东西,诸神在看着。而这正是为了民众的生活能够平静如常的过下去。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眯起眼睛,嗯了一声。 “睡吧。”紫芫轻声道,关上床头灯,给房间里的缓释法阵蓄能,起身走出去,从外面拉上了门。 洛芙后来回想一下,觉得止疼药真的能给人第二次生命。 吃晚饭的时候她完全不痛,觉得全世界都很美好。后半夜止痛药药效过去,又疼的死去活来。 她在床上打滚的动静惊到了紫芫,他陪着洛芙,看她拉着自己的袖子直呜呜。 “做女人好难。”洛芙攥着他的手用力到僵硬,“我,我下辈子想投胎做个男的。” “五个半小时了,再坚持一下。”紫芫任由她拉着手,柔声安慰。 洛芙:呜呜呜呜呜 她挣扎了一下,换了个姿势,没有缓解,感觉很糟。 难受,想哭,拉着紫芫胡说八道:“我是不是特别麻烦?可我真的好疼啊,呜。我这样子是不是特别狼狈。” “不麻烦,你身体不舒服,这是很正常的。”紫芫安慰她,“不狼狈,没事的,我当时比你狼狈多了。” 洛芙艰难地扭头看着他,疼的眼眶发红:“你当时,明明就收拾的很整齐。” “因为我经历的多,比你能忍耐,但如果我和你一样年纪,我不会比你想象的更好。”紫芫温和地注视着洛芙,隔着被子轻轻拍她,“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在死亡线上挣扎了大半年,很多感受都已经习惯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这种忍耐并不是好事。” 洛芙疼的又缩了缩,但不自觉的放轻了抓住他的动作:“你那时候,很难过吧?” 紫芫轻轻拍着她,过了很久,就在洛芙以为这个话题又被他塞过去的时候,他垂下了目光。 “是的,那是我一生中有过的最糟糕的感受。”他语气平和而轻柔,似乎陷入了回忆,“有一阵子我的想法非常负面,我后悔过,甚至觉得活着比死了还要糟些。” 洛芙疼的直不起腰,但听到他说那些过往,她更心疼紫芫,甚至费劲地抬手摸了摸他。 “后来有一天,我又差点死掉,醒来看到苏茜趴在我旁边哭,说如果我死了她也活不下去,那时候我才振作起来一点。”他安抚地梳理了一下洛芙的头发。 “所以痛苦的时候人人都一样狼狈,不狼狈的离被神性吞掉也不远了。别为这种事在意和费心,是人都有需要照顾和难过的时候。” 洛芙勉强抬眼,和他对视着。 散功这件事是紫芫从不愿提起的痛苦回忆,如今他对洛芙讲述,让她窥见了那可怕经历的一角。 以紫芫平和稳重的性格,能让他说出后悔和负面,想必当初的情况一定糟糕到了极点。在那漫长的几个月里,维持生命这件事本身对他来说恐怕都是痛苦的挣扎。 幸好他扛过来了,如今恢复到了超凡,这些话也就可以相对平静的开口说起。 洛芙疼的要死,但看着他平静的表情,更心疼眼前这个人。 所以…… 苏茜是谁? “苏茜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吗?”她问紫芫。 紫芫挑了挑眉,原本严肃沉重的气氛散去不少,但他的神色并没有轻快起来。 “是的,苏茜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他叹息一声,“我们年轻的时候就认识。我凡人时候就结识,一直持续到现在的挚友不多,她是最后一个。” 年轻时候就认识,一直持续到现在的朋友,那想必是非常好的关系了。 洛芙眼巴巴地看着他。 紫芫平静地看回去,伸手按了她的脑袋一把:“当年在浮空城,我们是一个小队的。和你在翡翠桥警局的队友差不多。” 呵,什么样的普通朋友会说出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这种话。 洛芙觉得这个家伙又在搪塞自己。 “是只有她升到超凡了吗?” “不,是他们都死了。” 洛芙僵住。 “终末之战是战争,死人不奇怪。”紫芫说的很平静,甚至还冲洛芙笑了笑,“这不算什么,当年阿尔伯特尊陛下座下的静夜神殿几乎全部牺牲掉了,直到今天权柄传递给布莱兹,静夜神殿仍然是诸神座下直属最没有存在感的超凡组织。” “我……我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那已经是一千年前的事了。”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回忆神色,顿了顿看向洛芙,“至少大都保下来了。” 大都保卫战? 牺牲了一位尊陛下和几百超凡去填秩序侧能量枢纽的那次战局转折点? 天呐。 是的,神树之下是偏向东方地区的,紫芫当初一直在东方地区活动,当时有朋友参与保护大都也不奇怪。 但这也…… 难怪明黄玉说他战后受到很大打击,这刺激小不了。 洛芙真的傻眼,大都保卫战对于她来说原本只是一个历史故事,她知道终末之战打不过去现在所有的超凡都得死,也知道年纪大些的超凡多少都互相认识,肯定有朋友牺牲。 但也许是她和塔尔维亚不熟,也许是当初人神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当年的精怪大神身体不好,其实不能很好的发挥自己的力量。他的牺牲保住了大都和更多年轻超凡的生命,他的继承人布莱兹在他去世后很快就顶上,比身体不好的他更能发挥大家长的力量,这多少带了点利益最大化的“划算”的味道。 但同样的一件事,经由紫芫的视角说出来,未免有些太血淋淋了。 “不,我真的感到抱歉。”她对紫芫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想这些做什么。”紫芫按了按她,“他们是为了责任和未来而死的,并不求这个。” 不,那不一样。牺牲的人可以不在乎,但活人应该记得。 “现在的民众也没有忘记他们。”紫芫看出了她的想法,安慰她,“桥区翠因河公园里有阿尔伯特尊陛下和神后的铜像,以及大都保卫战纪念碑,每年胜利纪念日和大都保卫战纪念日,仍然有人送花和祭奠他们。” “你不必感到愧疚,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这种祭奠更多的是给活人的安慰。”明明是魔法世界,他说的这个内容倒是奇怪的唯物主义了起来。 “别想这些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拍了拍洛芙,示意她坐起来,“六个小时了,可以吃药了。” 洛芙接过止痛药片和水,肚子很痛,嘟嘟囔囔:“我觉得你是不想告诉我。” 紫芫失笑:“这又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好事。” 第 207 章 第二天早上,洛芙的魔力回路终于恢复了正常,感觉好多了。 她的小腹还有点酸痛,偶尔尖锐,但总的来说,活着真好。 然后她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自己仗着身体不舒服拉着紫芫胡说八道,问了一些本来想好不问的问题,开启了可能揭人伤疤的话题,好想掐死自己。 她死了,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弱智,看看她都和紫芫说了些什么啊。 紫芫可是传奇啊,精灵大神官,精灵女神琼尊陛下所眷顾的人,她就拉着人家问他过去全部死掉的队友的问题,还问他苏茜是谁。就算他不是大神官,只是普通朋友也很失礼啊,这不是揭人家伤疤吗。 苏茜这个名字她又不是没听说过,格陵山脉受害者之一,想也知道和紫芫在这件事上肯定有些牵扯。 话说回来,紫芫就算左拥右抱,红颜知己一大堆,又没对她做失礼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啊她还管的挺多。 没了,现实已经令她无法面对。 她自闭了好一会,起来洗漱,无法决定用这样的态度面对紫芫。 紫芫本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一大早他坐在起居室里看材料,见到洛芙起来,态度如常地和她打招呼:“早安,看起来你感觉好些了。” “早安紫芫。是的,我好多了,我的魔力回路恢复通畅了。但我昨天把血弄到你的被子上了。” “哦没事,我待会去重置时间收拾。”紫芫完全不当回事,冲她指了指餐桌上的早餐袋子,“我买了早餐,你感觉好些的话就去吃点吧。” 洛芙打开袋子,里面东西还是热的,包括两块蒜香牛角面包,煎蛋,培根和煎鱼,番茄蔬菜汤,鳄梨鸡肉沙拉,混合果汁,和一块蜂蜜烤苹果酥。 “哇,还是热的。谢谢你紫芫,你太体贴了。” 面包和甜点以及包装方式告诉洛芙,这是一人份的菜。 但这个量也太多了。 “我不经常吃东西。”察觉了她的迟疑,紫芫的答案不出人预料,“你昨天没吃多少,怕你饿,吃不了就剩下给坚果。” 给坚果是什么操作啊……大白鹦鹉是什么垃圾处理站吗?他好不容易减下来不肥了,这么吃肯定又会胖回来吧。 洛芙看他的袍子还是昨天那身,怀疑这家伙平时基本不吃饭也不睡觉。不愧是家里烧水壶都不需要的超凡,他住这么大的市中心复式河景豪宅可真是浪费。 “我觉得好多了,今天可以回学校。”她边吃边隔着半个餐厅,和起居室沙发上看文件的紫芫说话。 “早上你还睡着的时候洛菲亚斯来看过你,也说你问题不大了。你吃过早饭我送你回去。” “你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吗?” “最近几年,是的。我平时不总是回来休息,但总体来说都在大都附近活动。” “唔……那以后有机会,我可以来找你玩吗?” “可以啊,我把我的联系方式加进你的通讯石了,你遇到麻烦或是感到不安也随时可以联系我。” “那太好了,我相信他们会很有用,但愿我没有因为生命危险而用上它们的那一天。” 紫芫把目光从那些文件里抬起,看向她,没应声,肉眼可见的发愁。 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循着项玉的痕迹摸索过来的自由领超凡已经摸到了洛芙的影子。他们目前也许还没有确切的答案,但洛芙身上的权柄是真的,随着时间推移,一切猜测都会被一一证实。 洛芙太难了。 洛芙也觉得她太难了,但现在愁这个,只会让她连眼前的早饭都消化不良。 “你在看什么?”转移话题转移话题。 “东区的材料,关于桥区码头走私案,以及桥区-河东区社会不安定势力的调查报告。就是你们查的那个案子。” “你觉得这可能和自由领有关?” “自由领不会做的这么明显。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近况。” 他说的太直白了,以至于洛芙不知道接什么好:“呃……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吗?” “以你的实际经验来说,做的不错。但我恐怕你父亲知道你擅自去套情报,不会很容易善罢甘休。” “我……” “这里写了,来自大都魔法机械学院校外实践课程的洛芙伯克利法师阁下,通过独自完成的深入潜伏和调查,提供了关于海蓝宝石公司实际获益人的相关资料。” 呃……是她装作欲拒还迎的傲娇套威廉姆斯的那次。 是她干的,不用推脱。洛芙突然心虚,并且支支吾吾起来。 紫芫看她表情,就懂了个七八成:“这是凡人的事情,一码归一码,我不会批评你以身涉险,年轻的能力者总是要经历这些。但你在做这些的同时,也要记得尊重凡人,不可以仗着自己不会被伤害就玩弄人心。一次两次可以,养成习惯,方向就走偏了。” “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吗?”洛芙不干了,“那家伙本来就是人渣啊,小说里都不带这么写的。他先娶了我一个朋友,但实际上爱的是她的妹妹,但他还是和深爱他的姐姐结婚,冷暴力她好几年,最后掏光了人家的家产,离婚的时候还给我朋友下流产的药,让她生下畸形的孩子。” 她把威廉姆斯干出来的骚操作都给紫芫说了,略去了那家伙对自己也有非分之想,而自己利用了这一点套情报的部分,只说是渣男后悔想要追回贝拉。 这剧情有点厉害的过头,连紫芫听完也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久好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洛芙:? “没什么,我在想我是不是上年纪了,现在凡人的做法我是真的看不懂。”他露出看完太骚操作的疲惫眼神,“我之前的那些话,你就当我没说吧。这个人的感受,唔,确实没什么必要关照。” “不,你信我,我觉得你年轻的很,是这个人的问题。”提起威廉姆斯,洛芙也是一阵阵的头疼,本着爱护他人三观的朴素品质,还要安慰紫芫,“我觉得他的做法某种程度上已经击穿一般道德认知下限了,放到哪个时代都一样。” 紫芫沉默了一会,指出:“但你父亲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恐怕更加不会感到安慰……” “别啊!好阿芫。”洛芙差点哭出来,“有话好说,别告诉我爸。” 紫芫挑了挑眉,用一种有那么一点点诡异的眼神打量着洛芙,半天没接话。 洛芙:等等,我刚刚对他说了什么?我喊他什么来着? 她裂开了。 紫芫看着她露出裂掉的绝望眼神,低头笑出声,柔声答应:“好,我不告诉你父亲。” 坚果在他手里的文件之间探头看来看去,紫芫伸手按住了他,结束了这个话题,把洛芙从绝望的尴尬之中拯救了出来:“快吃吧,待会凉了。” 洛芙吃完早餐,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坚果风卷残云的打扫剩饭,其实有点怀疑校长知道了会打人。紫芫叫了马车,通过传送塔送她回去了机械院。 坚果几天没回学校,想校长了。他们刚刚从机械院传送塔门口走出来,大白鹦鹉就冲紫芫“嘎!”的一声。 紫芫冲他点点头。 坚果又对洛芙轻轻叫了两声,拍拍翅膀,扑扑从传送塔出口的建筑里面飞了出去,消失在了外面校园冬日枯黄的树丛后面。 这会正是上课的时候,传送塔的外部建筑里面没太多人。紫芫拢了拢洛芙的斗篷:“能自己回宿舍吗?” “可以的,我中阶的时候就满行宫飞,现在已经是圣阶了。”洛芙抬头看他。 紫芫送洛芙回学校不想引人注目,换了一身大都常见的黑色羊毛大衣,系着头发。就像来自时尚不够普及的地区的年轻学者或是文员,到了大都刚刚开始适应本地的穿衣风格一样,有点不那么像,但也保留着某种从时光中获得的古老的美感。 “唔,你有时间可以来浮空城做一个圣阶能力者资格认证。有一些补贴和资源会对凡人阶的能力者开放。不过以你其余的身份来说,也没那么珍贵,只是以后你以能力者身份在大都活动会方便一点。” “啊?”洛芙脸色大变,立即想起了当年被初中高级能力者等级认证考试支配的恐惧,“我,我刚晋升不久,等级资格认证考试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紫芫显然想起了同样的事情,但和洛芙不同,他觉得可乐,“圣阶开始个人能力分化,不会再有全面测试了。法师瞬发禁咒,战士扭曲空间,达到这些基础标准就可以了,圣阶的门槛是死的。” 哦,那还行。 洛芙大大松了口气,随即眼巴巴地看着紫芫:“你陪我去你们的东区总部吗?” “多大了还让我陪,圣阶已经是独当一面的法师阁下了,普通人见到都要尊称一声圣者。”紫芫笑叹一声,“好吧,等你学业上有时间了,通讯石联系我。” 洛芙怎么会不知道这些程序上的事情早就该她自己办,但她之前刚刚说想来找紫芫玩,正好拿这事做个由头。 她怀疑就紫芫这个康复了也不联系她一下,死活没一句话的性格,她不主动找个由头,他们友谊的小船早晚都会因为年久失修漏水沉海里。 她准备走了,临走的时候伸手抱了紫芫一下。 这是礼节性的,朋友之间的临别拥抱,在真正亲密的好友之间不算失礼。少女贴了过来,隔着厚厚的冬衣,她的身姿很纤细,动作轻柔,气息熟悉。 “我很高兴你能活着回来。”她轻轻地对紫芫说道,在他反应过来也抬手拥抱她之前松开,后退两步,转身上天回去了校园。 紫芫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机械院的树木和建筑之后,这里是哥耶欧尼贝尔为首的一大堆超凡的地方,他很放心洛芙,没有扩展精神去护送。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转身走回传送塔离开。 墙角椅子上的凡人没在看报纸,而是在偷偷看洛芙,做的很不专业。他觉得构不成威胁,也就没有理会。 他离开好一会,坐在墙角的高个男人合上报纸,拿出了凡人也能用的特殊定向魔法通讯装置:“是的,我看到洛芙小姐回学校了。没有,她平安无事,是一名看起来像文员的年轻男子送她回来的。不,不像警局工作人员,像是她朋友,他们交谈很亲密的样子。” “……那……还要我去问她贝丽女士的事吗?还有贝拉夫人的下落?” “哦,好的,那我现在回去。” ※※※※※※※※※※※※※※※※※※※※ 鬼灭之刃的漫画给我看自闭了。 我本来是抱着看温情热血少年漫的心态去的,顺便活跃思路找找灵感,但万万没想到……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呜呜呜呜呜,作者没有心。 主要角色来一个死一双,友方萌新加大佬十几个人,快到大结局没有一个四肢健全五官没伤还活着的。友情亲情全都有,扭头就死没了。 他不是虐不虐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那种…… 如果明天没更新,那肯定就是我心态炸了调整不过来。看完死一地的漫画回来写日常我真的不太得行,太难了。 第 208 章 洛芙其实仍然不太舒服,但上午她有精神,先回宿舍拿了周一没交的报告,送到教授办公室。好说歹说,拿出浮空城开具的特殊情况遭遇证明,才让那位严厉的老师收下了她的作业。 她头昏脑胀地回了宿舍睡午觉,醒来就看到明黄玉正站在窗口,一只手抱着白白的大坚果,另一只手里拿着纸条。 “洛芙,校长说让我们不要喂坚果太咸的东西,说他吃太多矿物质的话冷却系统可能会结垢。”喵喵看到洛芙从床上坐起来,扭头对她讲述了纸条上的内容。 洛芙:“呃……我知道了。” 她很心虚,校长果然知道紫芫用剩饭喂坚果的事情了,而且看起来没有很快乐。 明黄玉把大鹦鹉放了回去,过来问候洛芙感觉怎么样,以及她是怎么碰到紫芫的。 “就……路上遇到歹徒差点被打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下了迷药,然后碰巧被他救了。”洛芙有点无力,“你知道我从前是紫芫教导的,我的身份可能不小心暴露了,大概是和他结怨的超凡想寻仇吧。” 她把自己被袭击的锅扣到了紫芫头上,这也是她和紫芫早就商量好的。比起暴露项玉的权柄这种要命的问题,这个锅紫芫自愿背了。 这样也解释了她在紫芫家住了两天这件事,虽然洛芙觉得多费点口舌也不是解释不通,但眼前就有逻辑通顺的现成理由,干嘛不用。 明黄玉确认了一下她最近的情况,放心了:“对了,昨天晚上,那个威廉姆斯跑到我们宿舍楼底下来找你来着。” 啊?威廉姆斯?他来干什么? “我告诉他别在机械院校园里对学生拉拉扯扯,早晚被打。他说找你有正经事,看样子也不全是随便找的借口。我就告诉他你遇到危险了,身体不舒服回不来学校。” 正经事?能有什么正经事? 上次她跟那家伙说他们奥克兰多公司可能有问题,结果查海蓝宝石那边发现并没有。他是来像她展示奥克兰多公司的账务纯洁无瑕的?总不会无中生有真的查出问题来了吧? 洛芙很懵。 明黄玉问她:“诶洛芙,这个威廉姆斯,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洛芙悚然,惊恐地看向她。 “早些时候在警局他就哭着闹着想要找你,平时过来学校,说是来套贝拉的消息,可遇到我总是会多问你在哪里。我也是贝拉的朋友诶,我觉得他就是冲着你去的。” 喵喵冲她比划,“别啊,洛芙我给你讲,我们族里都说渣男是天生的,根本就没治,你这么可爱,出身也好,干嘛要看上那家伙呀。你千万不要对他的甜言蜜语上钩哦!” “怎么可能。”洛芙哭笑不得,“就他对贝拉贝丽姐妹做的那事,不可能有心智正常的女孩子喜欢吧。” “那不一定,我最近在看西方的流行书,有的小说就是这么写的。”喵喵一本正经,“什么一个有钱有势的臭男人看上了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子。就一边对这个女孩子特别好,一边安排这个女孩子的生活,控制她的行为,让这个女孩子生活中都是他给的好处,最后这个女孩子就爱上他啦!” 洛芙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姐妹,你也看穿越者写的霸道总裁小说? “我知道那些是假的,但很受欢迎啊,所以也许女生心里是有那种别人对她好,不管从前怎么渣,都可以以为是真爱的想法?”喵喵眨巴着她圆溜溜的眼睛,“可就算有这样的好男人,威廉姆斯那家伙给前妻下药打孩子也太毛骨悚然了吧,你不要被他一时的好骗了哦。” “怎么可能。”洛芙哭笑不得,“我父亲也是这么教我的。” “他说如果一个男人对别人很残忍,那么他的爱情是不可信的。爱情会随着时间变质,到了那时候,这种人本来的冷漠和不善良也就全部反噬回来。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会被威廉姆斯骗的你不要瞎想。” 喵喵松了口气,“那就好,你爸爸身为国王说的话就是有道理。你们国家上层肯定有很多青年才俊,肯定不会比那家伙差的。再不行看看冕下也好啊,冕下多了不起的人,和他比起来威廉姆斯一无是处。” “我和紫芫是普通朋友,你怎么老往那个方向打比方,我才十六啊,就算是人类也还没到婚配年龄呢。”洛芙不得不阻止明黄玉的胡思乱想。 真的吗?传奇和凡人做朋友其实已经是不寻常的事情了。 明黄玉感觉她的室友在感情方面缺乏自觉。 喵喵随即想到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她垂下耳朵,眼神暗淡下来:“我很害怕你被骗。我家乡本族的一位姐姐就是被外乡男人骗了。本来她想成为能力者的,被那家伙哄的放弃了,嫁给他过的很不幸福。”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谢谢你明黄玉。”洛芙对她笑,“放心吧,我不会对威廉姆斯几句好话就哄动的。而且除了他那样的渣男之外,世界上也会有靠谱的好男人啊。” “我知道的,所以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考虑威廉姆斯。”喵喵叹气,“我那个姐姐原先也很聪明透彻的人,可是陷入了爱情以后很快人就傻了,长辈朋友怎么说都不听,女孩子动心真可怕。” 唔…… 洛芙看着她,陷入了沉思:“……可是你前天晚上还在舞蹈结束的时候对科尔行了吻面礼……” 吻面礼代表你对我有意,刚刚骂完渣男和恋爱女孩失智的话题,洛芙想起前天晚上他们聚会时候的那个画面中总觉得脸疼。 “对啊,我觉得他不是渣男,是个好人啊!”这回轮到明黄玉理直气壮了,喵喵原本耷拉下去的耳朵又直挺挺地竖了起来,她坐在那里抬头挺胸地宣布道,“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他,所以亲一下,这不正是吻面礼本身的含义吗?你刚刚还说世界上也有靠谱的好男人来着!” 逻辑完善,毫无破绽,洛芙无法反驳。 “呃……那你们现在处于什么阶段?” “什么什么阶段?”喵喵歪歪耳朵,看起来一派天然,“我喜欢他,这不是不好的情感,我就告诉他。不是一定要求个结果,也不一定要他回应。他没回应,就还是朋友好兄弟呗。他又没有暗示我什么,不用对此负责啊。” 她的这个回答,坦然直白的简直让洛芙挠头。 但仔细想想,好像光明磊落,心胸开阔,也没什么问题。 但洛芙盲猜……大概科伦波尔本人作为一个典型人类,不会这么想。 长生种对待感情要更加的坦然和随波逐流一些,有戏就上没戏拉倒,反正他们活的久,多遇到些人总能有合适的。这一点和他们活的久所以不好欺骗以至于单纯耿直的民族性格也有关系。 这和人类少女很不同,就洛芙所知,这个世界的短寿人类少女看待感情的方式和她前世差不多,热烈而感性,总是期待答案。 记笔记记下来,有空问问紫芫他们超凡怎么看。 ……不过大概也没什么好问的,超凡因为身体和精神方面的神性影响,即不容易动心也不容易动情,成片的单身,注定孤独一生在他们那里甚至不算骂人话。 明黄玉和她说了说从科伦波尔那里听来的警局的事情。 桥区和河东区联合办案处理的那个黑恶势力案件,经过九天的胜利纪念日假期终于收尾收的差不多了。还剩下一些无聊的文件工作,也不太需要学生去做,他们清闲了下来。 埃听说了洛芙被人埋伏差点出事的事情,告诉她身体不适不要勉强当然应该好好休息,请假随便就批准了。 洛芙知道他是个关心年轻人的好队长,合理请求从不拒绝,但这么宽容的批假方式还是惊到了她。 明黄玉悄悄给她爆料:“因为重案部门的副组长老雷姆先生,在假期的时候为了收尾连续加班,差一点猝死在浮空城派下来的大神眼前,队长害怕了。” “啊?”洛芙惊了,这位老雷姆先生是一位很有经验的老警察,很负责,年纪都快退休了,很受警局众人的尊敬,“他严不严重?救过来了吗?没留下什么别的隐患吧?” “科尔说他差一点就死了啊!”喵喵也被她勾起了可怕的回忆,“幸好当时浮空城派来支援的大神在场,紧急喊了附近的医生把他脑子里的血管恢复打通了,不然就没了。他们说就这还差一点没救过来。” 洛芙听的一身冷汗。 “总之这把那位大神也吓到了,你知道的,我们警局没有能力者支援部门,很多时候人不够,可这种超负荷的工作比明年实行的工厂最长工作时限法案还要夸张。” “科尔听他们说那位大神也挺生气,说要往上报告,警局里的人都在猜测是不是能力者支援部门的待遇要回来了。总之,这个案子也忙完了,最近一阵子局里还是比较重视请假自由和休息时间的,队长叫科尔转达你不要太担心。” 啊,大概是的。洛芙在东区浮空城分部听到过他们私下议论。貌似这个减少本地警局干预能力者事件能力的愚蠢政策给浮空城也增加了很多压力,紫芫队里的同事全部都怨声载道,看起来这已经变成了他们经久不衰的吐槽方向。 也是蛮厉害的。 之后洛芙和切斯特例行联络了一下,米尔遵守了诺言,没有把洛芙再次遭到袭击的事情告诉国王,切斯特看起来不像知情的样子。 他板着脸很程序地恭喜了一下洛芙顺利通过四大交流活动,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连说话的内容都是吉恩已经说过一遍的了。不过亲爹这次蛮体贴的了,至少还把吉恩派了来护送精疲力竭的她会学校。洛芙甚至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丝的满意。 亲爹告诉洛芙,明年冬天在央都举办的新年晚会的请柬收到了,如果她想要参加,那么从今年冬天到明年冬天之间的每个假期她都最好回辉耀准备。 “你的头冠和珠宝,我已经找了工匠来设计了,寒假你回来他们会把设计稿拿给你选择。”亲爹问她,“你有什么偏好或者要求吗,现在让他们加入设计还来得及。” “唔,没有吧。”洛芙想了想,项玉的权柄对应的是晨星,但她强调这个设计好像有点不适当,毕竟她是想要项玉活,又不是想顶替她,“我想要一种,可以在以后和安妮拥有的珠宝首饰相称,又不会完全一样显得没有诚意的设计,可以吗?” 亲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是搞不明白大闺女为什么老是那么在意安妮,但又不好说什么:“……可以,我会告诉他们的,除此之外还有吗?” “唔……我也想要和爸爸您的冠冕同一风格的,能看出我是您的女儿的那种。”洛芙想了想。 除此之外真的没了。 切斯特面无表情地点头应下,没什么事他先挂了。 他挂的太快,以至于洛芙都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和紫芫再次相见这件事。 唉,亲爹,这什么人嘛。 不过她的事情切斯特倒是挺上心的,洛芙突然想起,她这几次调查套话玩命,也从翡翠桥警局那里拿到了一点奖金。 虽然她现在吃喝住还是靠辉耀王室的钱,不过那一千金是实打实自己挣的。她长这么大了,可以用自己挣的钱给亲爹回馈一点来自女儿的关爱了。 过阵子和紫芫一起去登记圣阶法师身份的时候,顺便去给他买点大都特产好了。 第 209 章 威廉姆斯嘴上说着找洛芙有事,但那之后的一个月都没个消息。 洛芙没他的联系方式,也不想主动联系他。虽然忽悠了那家伙自查她有点心虚,但查查也没坏处。他不来找,洛芙也就把这件事丢到了脑后。 十一月末,在紧张刺激的复习周开始之前,洛芙获得了一个短暂的周末,和紫芫约好去把她的圣阶能力者身份注册一下。 她顺便有幸见识了一下浮空城大都总部,名叫时钟塔的悬浮建筑。 这里是浮空城整个东部地区总部,辐射部分精怪领,东方十五国,大都和整个人族帝国奥斯坎维利卡。能够处理除了极个别超凡问题以外的全部涉及能力者的事务。 因此它和辉耀王都分部完全不能比,非常的大和豪华。接待处大厅就有五层,空间高阔,墙壁和立柱都是打磨光滑颜色雍容的大理石,天花板上绘有象征各种能力方向,英雄史诗的绘画。 大厅的两侧墙壁上挂着世界地图,东部地区地图和大都地图。黑色的地图上有着星星点点颜色不同的光芒闪耀,就像是洛芙前世所见的地区情况指示灯。 “那些是泛大陆能力监控系统。”紫芫对她说,“能量波动强到一定程度就会显现出来,紫色是规则变动,橙色是精神魔法和其他魔法种类,黄色是非认证能力者使用力量,绿色是建筑异常。还有一种红色,没人愿意见到它出现,那意味着超凡在没有信息屏蔽的情况下爆发。” 此刻那几张黑色的地图上,大多数光芒都是寡淡的白色,浅到看不出来。偶尔有紫色和黄色闪动。大都东部有个绿点在跳动,散发出阵阵波纹,很快又平静了下去。 “那可能是哪个工厂遇到了困难,平静下去表示他们派出了小队正在处理的路上。”紫芫指给她看,“普通人在很多高阶能力面前难以求援,甚至连痕迹都不好留下来,他们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实现大地区魔法波动监控的。” 洛芙看着那张光点明明灭灭的大都地图,再看看旁边缩小了好几十倍的全大陆地图,麻了。 这么夸张吗?全世界的魔法波动一锅监控?这会不会有点太那啥了,不够隐私? 不,这不夸张。凡人在能力者面前没有抵抗力,这个系统最大限度地保护了那些居住在偏僻地方的凡人不会被什么丧心病狂的堕落法师一锅炖成魔法材料。 “这……这也太厉害了。我们警局当初追人,他们也是通过这个图发现问题的?” “那个应该是你们求援了。”紫芫把那些细小的几乎分不出来的光点指给她看,“高阶到圣阶打架基本就那么明亮吧。圣阶要亮一点,如果使用规则扭曲或者法师禁咒就会变成稍微明显一点的紫色。这些能量波动太弱了,除非造成智慧生物死亡,不然不会被标出来。” “这里面绝大多数不是战斗的魔法波动,有很多低阶能力者生活的痕迹。比如说你在学校里乱飞,有人偷懒扭曲空间赶路,有人在家煮饭快速烧水之类的。它们看上去都一样模糊,浮空城也管不过来,所以才需要在普通警察队伍里设置能力者支援部门。” 洛芙看着那一大堆密密麻麻分辨不出,几乎是光雾背景板的光点,再一次深深领略了当初削减大都地区警察能力者支援小队政策的愚蠢。 紫芫带她来到了新晋能力者等级认证那里。 大都果然热闹非凡,凡人以上能力者等级认证窗口竟然排队。接待员是个凡人精灵小姐姐,她对着洛芙提交的材料仔细看了看,塞给她一张新的申请表,表示消息已经传送过去,请她去楼上的某间房间进行测试。 圣阶测试不再测试知识和技巧,门槛是死的,过了就是过了。那位负责圣阶测试的老法师塞给洛芙一本《大都凡人阶能力者指导手册》和另一本浮空城的《圣阶开放功能指南》,请她拿着身份牌去三楼大厅里稍等。 紫芫正坐在那里,看着远处一位黑发棕眼的女孩子出神。 洛芙兴冲冲地来到他旁边,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姑娘长相一般,气质优秀,穿着简洁的法师袍,本来应该系在左前方的腰带绑在背后,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能力者。 但在洛芙的视野里,她看到了另一层异常。 那个姑娘,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紫芫伸手拉她坐下。 “那个人是……?” “就像你所看到的那样。”紫芫收回了目光看向她,“他们开放了大都的世界边境,会有一些来自其他世界的人在这里拜访。” “唔……”洛芙看向那名少女,不只是她,她身边的人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求助或者交流。”紫芫叹了口气,“许多世界还面临着灭世的危机,这算是对秩序侧的一点帮助吧。” 唔…… 洛芙还记得紫芫说浮空城在大都弄了一个部门,专门处理这类其他世界的问题。 她看那少女就算在这么繁荣富饶,安全堂皇的建筑里,也一副绷紧了的警惕神情,轻易就能感受到他们世界情况恐怕不好。 他们从大厅里离开了,附近没人,紫芫感叹道:“穿越世界要耗费很多能量,能找过来的世界算是状况很好的了。” “他们一般能够获得帮助吗?”洛芙问他,“我们的诸神一般对这些事怎么处理?” “肯定要帮的,秩序侧的命运紧密相连。”紫芫想起了什么,露出了有点担忧的神色。 洛芙:“?” “我们没法帮他们太多。”紫芫看向她,眼神让洛芙捉摸不透。他打开了信息屏蔽,轻声告诉了洛芙一个她无法泄露的秘密,“我们的权柄不完整,壁垒没有那么安全。” 洛芙的表情惊恐了起来。 “不是的,是另一半。”紫芫冲她笑了笑。 另一半,项玉的另一半权柄,持有者屡次搞事,绝非友方的那一份艾瑞尔塔的权柄。 她惊恐的表情没有一点收敛,“那一半的牵扯有那么大吗?那——么大?牵扯到我们对群星中秩序侧的帮助,还有世界壁垒?这诸神他们不……”真就不急呗。 紫芫伸手按在她的嘴唇上。 洛芙头皮炸了。 “秩序侧倒不至于,自己的命运说到底还是要自己守护。”他嘘完,轻声安慰洛芙。 洛芙的惊恐没有为此有一点点减少,甚至还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 紫芫看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开始觉得自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了。 “这和有没有大家长没有关系,而是权柄不能流落在外。”他伸手按了按洛芙的头顶,把话题转移掉,“既然来到这里了,不如顺便去一下倒挂时钟?我记得那在凡人传统里算个很有意思的景点。” 洛芙并没有被安慰到,但倒挂时钟确实提起了她的兴趣。 这是时钟塔空中悬浮部分的塔底上面的大时钟。在古老的钟表还没有普及的年代,这个塔底时钟曾经一度指示过整个大都时钟区的时间。 说是悬浮,但实际上要使这样巨大的建筑悬浮在空中耗费的能量是巨大的。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这类烦恼,诸神在它所处的位置设置了一个额外的重力标点。 在时钟塔悬浮塔身的底层,大钟表盘的后面,重力标点位于行走在那里的人们的头顶。于是人们走在大钟表盘的表盘上,头朝着下方的大都,而脚被牢牢吸引在脚下的表盘上,可以一一种绝妙的,凡人绝不会用的视角倒挂着走路,欣赏大都全城风光。 于是战后他们把这个景点开放给了民众赚外快,并随着战后全世界的传送塔建立起来交通恢复差点被挤爆,后来不得不又增加了参观名额限购,才有所好转。 今天是周日,票本来早就被抢完了。紫芫走后台多弄到了两个额外的名额,带洛芙上去看了一眼。 站在表盘上,脚下是悬浮在空中的建筑,头顶是巨大的城市在地面展开。凡人的观感总是在叫嚣着危险,仿佛这栋建筑会砸进头顶的城市中,又仿佛它会坠入无尽的晴空里。 就算明知道重力标点是锁死的大规则,必不可能出问题,洛芙仍然觉得十分刺激。 倒挂时钟这里有很多情侣在参观,他们互相拥抱亲吻,相拥着远望着头顶城市的美丽景象。大都非常繁荣,翠因河上船只来往,大街上车马行人互相交织,建筑高耸,活像洛芙前世的什么国际大都市。 除了他们没有网络以外。 但是,他们有啊?他们有魔法通讯,魔法投影,意念打印,意识交流。 这些东西中,魔法通讯在大都已经普及了,虽然有点消耗,但普通人也能用。就在他们头顶的浮空城时钟塔总部地面部分,他们用来办公的精神网络也很发达,完全不需要她像前世真正的传统办公那样拿着一大堆文件到处走,消息传递全靠通话喊。 洛芙给紫芫讲过网络,她记得当初紫芫看的,对于低魔世界的研究书里面也有对于信息时代的描述。 他们不是故步自封的人,为什么不发展一下这方面的功能呢? “大都这样看,真的很像我前世的家乡,要是信息社会就完全一样了。”她慨叹道,问身侧的紫芫,“为什么不考虑发展互联网呢?” 紫芫看向了东方,在目力所及的尽头,那里有着大都魔法机械学院这所四大之一,顶尖能力者学府。以及它的南边,以军用需求为首,攻克凡人使用魔法难题为第一要务的星土机械研究所。 他收回目光,看向身边金发碧眼的少女:“我们还没有能够兼容意识和数字的方法。” 第 210 章 整个世界的魔法基础都在人身上。 超凡的能力,规则的运用,大多都是自行领悟,难以用准确语言和境界更低的人解释。四大代表的学术和教育界研究了一万年,也才勉强通过应用和想象构建了较为通顺的进阶之路。 这以人的意识为基础掌握的力量,实在无法用准确的数学信息进行描述。 洛芙前世世界所进行的信息自动化时代,依靠的是把信息数据化,储存在人以外的第三方可量产和复制的信息库,以此构建网络和发布命令。 而在这个世界,因为魔法和魔法基础的技术发展建立在人的意识之上,高级的规则应用无法脱离能力者的支持。而通过像洛芙这样的穿越者带来的科技侧低魔世界信息化数字转译的方法又无法转译来自精神的直接命令。 基于人的精神信息和基于数字的模型,这两个系统无法融洽地互相转换。 就像她前世的人们没有研究出完全自主的人工智能一样,这个世界的科技树也卡在了意识和信息互相转化的反方向,世界运行无法脱离超凡个体的影响。 “文明有不同的发展方向。”紫芫看上去倒是蛮无所谓的,也可能是他了解过其他不同的世界,明白文明总能找到生存的道路。 他站在洛芙身边,单手扶着倒挂时钟表盘边缘的高台。从他们头顶的大都城市上空吹来了微风,拂过他和洛芙没被束起的发丝。 风里没有煤烟和废气,大都的郊区的工厂是依靠着世界能量潮汐制造的能量场生产和工作的,这也是诸神为首的超凡提供的秩序。 这个世界的科技树,和洛芙前世不一样。 但文明发展起来都是一样了不起的。 她偏头看向身边的紫芫,他今天仍然穿着单排扣的黑色羊毛大衣,因为天气渐冷,也像普通人那样系了灰格子的围巾。黑发黑眼,面孔年轻,神情平静,看上去就像是个真的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和旁边拥吻的情侣没什么两样。 秩序侧的超凡,只要活着存在,就会对世界秩序的稳定提供帮助。 但看样子还真的看不出来,这么繁荣的,高楼林立,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城市的建成,也有眼前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青年存在的一份力量。 她注视紫芫的时间有点过于长了,紫芫漆黑的眼睛看向了身边金发的少女:“?” “没什么,我想到这么了不起的美丽城市能够存在也有你的一份力量,就觉得好奇妙。” 紫芫仰头看了一会天空中的大都,他也有几十年没有从这个角度仔细欣赏过大都全景,大都和他印象中的景色有了不少变化。 有些建筑老去了,有些新建。翠因河上来往的货船换成了新的款式,但街道仍然在从前的位置纵横交错。 两千年以前,那些建筑还没有那么高,再久远些,市区也还小。 大都总是在变化。 “我没有参与建设过大都。”他低头对洛芙说道,“这座城市是文明的结晶,是凡人劳动和创造出来的成果。超凡只有几千人,我们是无法创造和推动文明的。” 洛芙也抬头看他,紫芫从她湛蓝色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可是你们是整个文明存续的基石,文明沿着你们存在的方向发展,至今也仍然在被维护着。”她看着紫芫,语气笃定,“世界秩序的存在缺少不了超凡,你们仍然是缔造文明的一部分。” 她的这个说法让紫芫有点惊讶,他看着洛芙,微微睁大了眼。 在这个世界的世界观中,文明是凡人在沙堆上用水晶雕琢成的城堡,美丽而易碎。而超凡可以轻易地把沙堆都掀掉。文明的发展会让超凡也获益,所以他们有义务保护凡人世界的秩序。 但洛芙来自于没有超凡的世界,在她眼里,超凡本身就是文明构成的一部分。 洛芙和他对视着,坚信自己的正确,一定要紫芫接受她对这个世界文明的看法。 于是紫芫妥协了,他无奈地笑起来,移开了目光,看向远处绵延的城市。 他们并肩望着远方的城市,在倒挂时钟的边缘站了好一会。旁边的一对魔族情侣凑了过来。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和小姐,可以请您帮我们记录一下魔法投影吗?”那对情侣中的男子对紫芫问道。 紫芫点点头,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影像记录石帮两人合影。 洛芙很自觉地让开了影像记录的范围,站在紫芫身边张望。 她看到了那个来自于其他世界的少女,后者震撼地望着头顶的城市,眼神绝望而憧憬,就在洛芙看向她的时候,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洛芙莫名的有点懂她:他们自己的世界恐怕正在风雨飘摇,情况十分不妙。因此看着别人家繁荣富饶的样子,才能感慨到哭出来吧。 倒挂时钟上的游客不少,那少女哭泣了一会,抹了把眼泪,露出坚定的表情,就被路人遮过去了。 紫芫给那对情侣记录了影像,其中的女士年纪不大性格活泼,特别主动地想要报答:“太感谢您了,您要不要和这位小姐也记录一下留作纪念?” 她笑眯眯地打量着紫芫和洛芙,显然把两人也当做是前来游玩的一对年轻人。 说起来在辉耀的那几年,洛芙还真的没和紫芫留下过影像记录。 紫芫无可无不可地看向洛芙,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那太谢谢您了,感激不尽。”洛芙于是笑着对那位女士说道,拿出自己的影像记录石,站到紫芫旁边。 “这是我的荣幸。”那位女士笑眯眯地拿起影像记录石,“请笑一笑,两位不要站的那么远,看上去很生疏,请再靠近一些。” 洛芙往紫芫身边挪了挪,被人家说了生疏,干脆心一横拉住紫芫的手臂,抬头冲影像石微笑起来。 紫芫被她拉住的时候倒也没有很抗拒,他低头看了洛芙一眼,眼神有点无奈,默许了她的行为。 那位女士帮他们记录了影像,把石头还给洛芙,笑着告辞和先生离开。紫芫问她:“接下来想去哪?” “我在警局社会实践的奖金发下来了,想给我父亲买一件礼物,你可以陪我去吗?” “好。”紫芫点头,“想好给他买什么了吗?” “没有。”洛芙理直气壮,“我来机械院这一年多都不好出门的,怕给校长添麻烦。这还是我第二次来时钟区。我想给他买一件辉耀不常见的,他平时弄不到,但又不会太掉价的大都特产,可是我还不知道大都有什么特产。” 紫芫低头笑出声。 “那么去找找看吧。”他和洛芙往倒挂时钟的出口走去,“我碰巧知道时钟区有个售卖昂贵物品的街区,也许你能在那里找到符合你需要的东西。” 他说的这个街区,也是洛芙之前从科伦波尔那里问来的目的地。它是大都著名的商业市中心,奢侈品和魔法物品聚集地,时钟区名叫第八大道的街道。 这里售卖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昂贵物品,化妆品和香水,新款的饰品,男女流行时装,高档礼服定做,各种带有魔法和特殊效果的摆件,珍稀材料制作的家具,手杖折扇帽子等等艺术品不一而足。 洛芙本来以为自己带的一千金相当多,来到这里左右看看,发现魔法物品是真的贵,一千金不太够。凡人的东西送切斯特又有点不那么讲究,倒是她自己挺想要的。 会喷火的凤凰形状台灯太骚包了,会放闪电的银手杖切斯特也用不上,魔导车辆违法辉耀进口魔法物品技术限制法规,而且价格超过的太多,储物记录联络的魔法物品亲爹又不缺。 她在定做高档礼服的店里来回看了一会,看到了几匹织有魔力疏导花纹的深蓝金黄和棕红色布料,捧起来问紫芫,“你觉得我买一匹这个找人做成披风或者斗篷送给他怎么样?” 紫芫顺着她捧起的布料抚过,织法考究的缎面,上面绘有带有战士可以使用的中和属性魔导花纹,切斯特可以用。 “我建议你不要送衣物。”他对洛芙说道,“古兰德是天生的火焰魔法师,洛尼亚斯王室多少继承了这一点。你父亲虽然是战士,但可能对魔法属性有特殊的需求。” 他单手捧起了从洛芙手边垂下的缎面:“布料是好布,坠上对应的魔法制品也可以做成不错的斗篷。但超凡真正的魔力疏导衣服最好还是成套定制,魔力疏导连接和内外循环有讲究,材料也需要特质。虽然切斯特身为下位神不太需要这个,但总归是有点粗糙。” “如果你想送你父亲衣服,我们等下可以去找魔力疏导服装的裁缝,她也在这条街上,说不定还留着切斯特的属性和样板。” 既然他这样的内行都这么说了,洛芙当然选择信他。她把布料放下,看向紫芫,有点好奇:“还要考虑魔力循环吗?那不是裁缝也要懂很多能力者的事情,会不会很贵?” “是的,裁缝是专门做这个的,算是浮空城帮忙联系的人。”紫芫挥手把被他们展开的布料叠起来,“礼服长袍很值钱,材料也贵,没有很重要的事不会穿出来。平时的袍子不需要那么周全的魔力疏导,价格低的多。” 洛芙看着他,内心中怡情掐死了自己给切斯特送衣服的想法。紫芫有的是钱,而且对钱的概念和洛芙这样的俗人完全不同。他都说出很值钱这样的话来,洛芙觉得自己那可怜的一千金肯定买不起。 既然买现成的布料没有诚意,这家店就没法找到合适的东西了。 她有点沮丧,转身边和紫芫往外走边问他:“你有什么推荐吗?我是说,如果是你,你会想要什么礼物?” 紫芫没有回答,洛芙自己也察觉了气氛不对。她向门口望去,一对之前就进来,已经在那里呆了一会的男女站在那里。 这两个人此刻都在用一种非常愤怒的眼神注视着他们,很难说谁的眼神更加怨念一点。 洛芙的心情毫无波动,眼神比死水还没劲。 威廉姆斯,小老弟,怎么又是你。 第 211 章 威廉姆斯不觉得没劲,威廉姆斯快要气死了。 他进来有一会了,就看着洛芙和她身边的男人有说有笑,还捧起颜色深沉一看就是男人衣服的布料跟他讲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瞧瞧他听见了什么,她还问那家伙想要什么礼物? ??? 威廉姆斯嫉妒了,并且开始冒酸水。 洛芙利用了他,对他没有感情,这点他知道。 洛芙是个魔法师,她属于那个世界,并不为他的金钱地位所动容,这点他也知道。 几个月之前他派人去调查洛芙,非常确定她那时候还是单身。 然后那个对她不屑一顾的女人,就这么快,这么快和这个普通人在一起了? ??? 看看他们多亲密啊,她对那男人说话和微笑的时候,信任没有防备的姿态和亲近的眼神都是他从未见过的。他以为洛芙对谁都那样冷漠,活该单身,结果她竟然对这个家伙不一样。 这个人穿着普通的黑色羊毛单排扣大衣,他的保镖说感应不到他是能力者,外貌和装扮也看不出哪里非常突出。 用能力者和凡人的区别拒绝他,凭什么这个人就可以? 看看那个男人,五官柔和毫无气势,身材匀称并不突出。一点也不像他那样高大健壮,五官立体富有男性的阳刚之美,肯定也不会有他那样令人满足的持久能力。 但洛芙,这个对他不屑一顾的骄傲女人,偏偏选择了这么一个毫无优点的平民。 这是对奥克兰多总代理人男性魅力的挑衅。 “又见面了,洛芙·伯克利。”他抿起薄唇,压抑怒火,冷笑着对洛芙打招呼。 “中午好,威廉姆斯先生。”威廉姆斯笑中带怒,洛芙有感觉到这家伙在针对自己。 但这关她屁事,她看了威廉姆斯身边的女人一眼。哦呦,身体曲线非常圆润饱满,富有女性魅力:“想不到今天这么巧碰到您,看到您身边又有了新的女伴真令人高兴。有了这样美丽女士的陪伴,我想您今天一定不是因为贝拉特意来找我的,纯粹的巧合是多么奇妙啊。” 威廉姆斯甩开了他身边的女人。 这让后者眼中因为遇到被威廉姆斯关注的美丽少女而本就熊熊燃起的怒火更加激烈了。 “是啊,命运可真是安排巧妙。”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有看向洛芙身边事不关己围观吃瓜的紫芫,“这位先生是你的朋友?不介绍一下吗?” 他是想要发起挑战,和洛芙身边的青年男人爆发出一场激烈的男性魅力展示斗争的火花,再击败他,证明自己是优秀的一方。 但紫芫不吃这套。 他默默看向洛芙,得到了洛芙的眼神暗示,于是很平静地对威廉姆斯陈述:“不必了,我们以后可能不会有什么交集,介绍也是徒增烦恼。” 他说出了这样的话,别说威廉姆斯和他的新任女伴,连洛芙都傻眼。 紫芫倒不是针对威廉姆斯,洛芙眼神暗示他不用给面子,他就不给。一句话把人噎死以后他也不想插手洛芙的人际关系,站在旁边一副捧瓜待吃的围观样子。 “这位是你的朋友?”威廉姆斯看向洛芙,脸上的笑容冰冷又僵硬,“真是礼貌而富有担当的回答啊。” 他疯狂暗示洛芙选择的这个男人无礼又没有担当,连正面对线都不敢。 让他失望了,洛芙可不好让他正面怼紫芫:“我觉得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们之间也没有那么熟吧。在这里碰到您是命运的小惊喜,多余的客套我也觉得不是十分必要,我不是也没有问候您身边的女伴吗?” “诶,这位小妹妹说的什么怪话,我身为威廉姆斯的女友可是很愿意介绍自己呢。”他的女伴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轻轻以亲昵的姿态抚上了威廉姆斯的肩膀,“我叫凯瑟琳,很高兴认识你。” 洛芙挑了挑眉:“我也很高兴认识您,女士。” 威廉姆斯把她甩开:“注意你的措辞,我想我们还没有确定关系。” 哇哦,他们内部就能打起来吗。洛芙也露出吃瓜的眼神,但毕竟烦威廉姆斯,不想过多纠缠:“很高兴今天见到您们,我们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年轻的代理人斜斜瞥了洛芙一眼,突然冷笑一声:“我当你是什么高洁矜持的女人,想不到眼光这么差劲。” 啊? 他凑近对洛芙低声说:“你喜欢这样没脾气的男人?我手下这样的职员要多少有多少。你看上他什么了,嗯?连正面介绍自己都不敢,他能保得住你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吗?” 洛芙惊恐地瞪着他:小老弟,你在说什么猪话? 在她身边,本来事不关己围观吃瓜的紫芫向威廉姆斯投去了平和的注视。 威廉姆斯是个凡人,保镖留在外面,对此毫无所觉。在事情搞大之前,洛芙一把拉住了紫芫的手臂。 注视消散了,但紫芫没有移开目光,甚至冲威廉姆斯微笑了一下:“既然您很在意我,为什么不先介绍一下自己呢?” “哦?洛芙都没有向您提起过我,看来您对她的了解也没那么全面啊。”威廉姆斯冷笑起来。他身高十分突出,体型高壮,面对中等身形比他矮少许的紫芫显得格外具有压迫感,“我以为洛芙会先向我介绍您的,毕竟如果她和您更亲近,难道不应该主动向外人介绍吗?” 要不是他每句话都带洛芙,紫芫甚至都不想理他。 “不,奥克兰多先生,您误会了。”洛芙拉着紫芫,同时立即制止威廉姆斯说猪话,“我向他提起过您。这位威廉姆斯·奥克兰多先生就是我和你说的我那位朋友的前夫,娶了她不爱她又出轨她妹妹,掏空她们家公司,离婚还给她下流产药的先生。” 最后半句她是对紫芫说的,但音量毫不妨碍威廉姆斯听得清楚。 威廉姆斯表情像是被插了一刀,受到了成吨的伤害。 紫芫笑出声:噗。 “那您的礼貌和担当,真是令人非常印象深刻。”他眼带笑意,一本正经地对威廉姆斯柔声说。 威廉姆斯听到他笑出声,之后对自己说这种话,脸色气得由白转绿,铁青地瞪着洛芙: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洛芙一脸无辜:这不就是您自己做的好事吗?你没做过吗? 总代理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更绿了。 紫芫在一旁笑。 “如果您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洛芙被紫芫带的也觉得好笑了起来,她拉着紫芫准备从威廉姆斯和他的新欢旁边走过去。 威廉姆斯更加的气了。 他一定要给他们留下一点印象才行。 “请便。”他让开道路,深邃幽暗的眼眸注视着紫芫,“这位先生,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 “太优秀的女人,普通人是驾驭不了的。”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不属于你的东西,你能一时获得,也不会永远留住。” 洛芙本来拉着紫芫想跑路,突然就拉不动了。 她回过头,看到紫芫已经站住了脚步,面对着威廉姆斯那憨批。他的表情仍然平和,但熟悉他的洛芙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您以为我和洛芙是什么关系?”他问威廉姆斯,微微眯起眼睛,“你又以为洛芙是什么,女人是什么。” 他看着威廉姆斯,右手一把捞过徒劳地试图拉他退出现场的洛芙,拉着她在自己身边站直:“洛芙不是物品,女人首先是人。不会有谁驾驭她们,人的选择由自己掌握。” 洛芙傻眼了,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歪到这个方向来。 紫芫伸手用力戳了还在发蒙的洛芙额头一下:“别发愣了,就这种人你还护着他呢。看他说的是什么鬼话,你的命运和爱恨要自己决定啊。” 洛芙伸手捂额头,委屈巴巴地瞪他:“你们要打起来还不是你受处分,你怎么这样。” “你就像个傻子一样。”紫芫批评她。 威廉姆斯察觉了不对,他眯起眼睛,重点再次跑偏了:“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唔……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你就当我们是普通朋友好了。” “普通朋友他就敢说你了解洛芙,你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凭什么认为只有你了解她?” 威廉姆斯的自信心又起来了,“你又凭什么认为那就是洛芙想要的?我猜你不如我了解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还很骄傲的样子。威廉姆斯伸手搂住身边的凯瑟琳,后者十分配合地伸手抱住他,露出小鸟依人的姿态。 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又突然一变,青了起来,责怪洛芙:“不是恋人你去他家夜不归宿?你怎么这么不自爱,我看错你了。” 洛芙:??????? 你怎么知道这事?这关你屁事?怎么就不自爱了?谁要你看了?你有毒? 她实在无法不露出极其困惑的表情,无法理解地扭转头部旋转视线看着正搂着没确定关系女伴的威廉姆斯,不知道他是怎么昂首挺胸地说出这种话来的。 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吐起,自相矛盾好像也没有指出的必要。威廉姆斯长这么大真就靠昂首挺胸活下去呗? 紫芫倒是想起了当初在机械院传送塔关注着洛芙的凡人探子,不算意外。但他也懒的解释,并且开始观察周围店铺的环境:凡人的织物没多少钱,在这里打他一顿应该不要紧。 ……打到什么程度比较好呢? 洛芙感觉到了他的想法,头皮发麻,在紫芫动手之前一把抱住了他:“男朋友!普通的男朋友!他很懂我,他说的都对!反正就是随便你怎么想的那种关系!” 她抬头,用非常可怜的委屈表情看向紫芫:“阿芫,你别和这个人计较了,我们走吧。” 紫芫身体僵硬了一瞬间,他偏头看洛芙。少女正在一脸可怜哀求地使劲冲他眨眼,疯狂暗示。 他的表情毫无变化,眼神看的洛芙浑身僵硬。但他最终没有说什么,任由洛芙拉着他出去。 威廉姆斯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气得脸色铁青。 亏他当初听了洛芙的警告回去调查,还派人去找她,胜利纪念日假期她不在就假期结束再去找,知道她碰到贝丽出意外没有回学校还让属下在那里等着。 谁想到属下告诉他洛芙是被一个态度亲密的男子送回来的,见鬼,出意外什么的都是假的,那男人穿着凡人的衣服,根本不是浮空城或警方的能力者。 他这边巴巴地跑来想告诉洛芙自己公司毫无问题的调查结果,她呢?竟然在这种时候跟别人勾搭上了,还是个普通人,夜不归宿,肯定滚到床上去了。他当时就气了个半死,把属下召回来也不再去找洛芙,并且一个星期没有好脸色。 在他生气的时候,那女人想必也一无所知,在和那个毫无特色的普通男人快快乐乐地谈情说爱吧。 这几天他气消的差不多了,正打算再派人去找她的时候又看到了这一幕。可把他气了个半死,只有骂那女人一顿才能让他多日来的担忧和等待稍有缓解。 至于贝拉和公司的事,哼,贝拉带着孩子在外面过的也挺逍遥的,不在这一时。公司的事也是那女人让他查的,着急也不是他着急。 今天的威廉姆斯,也依然在生莫名其妙的气。 第 212 章 洛芙拉着紫芫远远离开了作大死的憨比威廉姆斯。 紫芫的情绪有点奇怪,他看起来毫无变化,但是洛芙通过读空气,仍然感受到这个人不高兴了。 “紫芫,我错了。”溜出几百米,她回头跟紫芫道歉,“我不应该说你是我男朋友那种话,我当时太着急了,请原谅我。” 紫芫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她,没什么表示。 洛芙头皮发麻:“对不起!这次是我过分了!以后不会了!” 紫芫看了她好一会,仍然没有表示。就在洛芙感觉自己要裂开的时候,他垂下了视线:“不会。” 啊? “我没生气。”他说, 又来了。洛芙看着他,这个人不但有在生气,甚至更不高兴了啊。 “不是饿了吗,去吃饭吧。”紫芫倒是恢复了平时的态度,示意她不要堵在大街上。 洛芙瞪着他,另一面自己也有点心虚。她转身往前走,同时越想越不对,伸手拉住紫芫:“如果你觉得我做的不对,你要和我说啊,矛盾和不同的想法要交流才能相互理解。” 她拉紫芫拉顺手了,这一拉有那么点示弱和祈求的意思。紫芫也没说什么,他领路去找餐厅午餐,半天注意力都在街上,没有回应洛芙。 他其实觉得不同的想法没有相互理解的必要。几千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的一个重要的认识是,人与人之间就是会有很多看法观点不同的地方,往往难以达成一致,交流也是徒增烦恼。 但洛芙可怜巴巴地拉着他的手臂,因为他不回应而心虚起来,力气越来越小,他好像又难以无视。 在洛芙拉着他的手心虚到发软的时候,紫芫还是看向她,给了她回应:“为什么庇护那个人?” 诶? 洛芙有点惊讶地看向他。 “他都做出那样的事,你也完全不介意吗?”紫芫问她,“我以为你的朋友被那个人那样对待,你会有点生气?” “我肯定生气,为贝拉鸣不平,我之前也不是没有找过他的麻烦,以后有机会也不会介意给他添堵。” 洛芙想了想,“可是贝拉自己都不介意了,他们毕竟曾经是家人,恩怨相抵,我也不好擅自代表她做的太过分。虽然他做的事情有点过于魔幻,可我也不能就此无底线地代表社会公德惩罚他啊,这何尝不是一种对力量的滥用呢。” 因为渣就被超凡当街打死什么的,听上去是很爽,但威廉姆斯就该委屈了。 “那么你呢?”紫芫凝视着她。 啊? “他对你胡说八道的那些话,你也无所谓吗?” “这个……无所谓吧,现在也不实行因为语言而使人获罪的规矩了。他就随便说一说,这种人我前世也有很多,不太尊重别人,又能怎么样呢。总不能因为他撞到我头上就把他打死吧。 “我前世流传着一句话,傻子是客观的自然现象,和傻子生气就像和下雨天生气一样,除了气到自己以外没什么意义。” 她的这个比喻成功的让紫芫笑了起来,但他看起来情绪没有变好,笑意也是冷冷的。 “你就因为我拦住你所以不高兴?这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啊?”洛芙的表情也诡异起来,她开始觉得紫芫生气的原因有点奇怪了,“我还不是怕你受处分。你把他沙了,血溅半条街,最后又没有实际好处。你本来身体也没好,沙了凡人被处分变得更严重了,你图的什么嘛。” “你担心那个?”紫芫这次真的笑起来,眼里有了温暖的笑意,看向洛芙:“你觉得我会做那种事吗?” 他突然不生气了,洛芙被他突变的情绪唬的一愣一愣的:“?” 他们这会已经来到了餐厅门口。侍者领着两人在靠窗摆放着鲜花和蜡烛的座位上落座,摆上两份菜单和热毛巾。 “从过去到现在,我一直教你尊重凡人,在你眼里,我会动不动就在街上要人性命吗?”他问洛芙,拿起菜单,叫了森林花茶。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洛芙傻眼,点了加了蜂蜜的热柑橘水。 “我是超凡。”紫芫笑起来,很无奈,“要对付普通人,我们有的是办法。” 洛芙突然明白了什么,并突然好奇:“你刚刚打算对他做什么?” “我对他自豪的男人能力做了一点限制,大概三天吧。”紫芫说的很平静,甚至还挺坦然,“我已经做了。” 洛芙:“噗。” 什么自豪的男人能力做了三天限制,那不就是…… 不知道威廉姆斯那个直男癌带着他的新女伴回去,即将上垒的时候发现自己举不起来会是什么反应,想来万分精彩。 她用菜单挡住脸,笑得肩膀都在抖。 他们化解了这一点误会造成的小小别扭,在恢复和谐友好的气氛里点东西来吃。 因为是便餐,头盘沙拉汤和前菜没有点整套。洛芙要了一份香煎鸭胸配芦笋烩蔬菜,海鲜汤和鱼子面包。紫芫可吃可不吃,为了应景,配合她点了一份红酒炖牛肉配土豆蘑菇,和奶油莴苣沙拉。 “说回你父亲的礼物,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地方,也许可以找到你想要送的东西。”前菜上来的时候,紫芫对她说。 洛芙正在伸手拿涂抹了鱼子酱的面包,闻言眼神都亮了。 “当初奥古斯都尊陛下和切斯特切磋过。”紫芫说道,想起当时切斯特怕伤到奥古斯都,之后很快被打的满场乱跑的情景就想笑,“你父亲的副手武器现在是随便找的,他应该缺一把真正的副手武器。” 当时的场面据说非常激烈,洛芙没有见识过,不过副手武器确实是可以送的。 这种武器虽然叫做副手武器,但并不是为了让持有人搞成双兵,双手抡大剑而存在的。它们的主要功能是在主武器脱手或是不适用的时候起到补充和替代作用。 它们往往是轻便的短剑匕首之类,经常用于补刀,也能免去许多冒险者在野外杀个鸡都拖出附魔双手大剑的烦恼。因为功能主要是用于补充,因此不像主武器那样需要定做,属性差不多,质量够格就可以了。 就算不那么贴合,总比随便找的好点。 “他连副手武器都被逼出来了吗?”洛芙还挺好奇,“奥古斯都尊陛下有那么强?” 紫芫:呵呵呵。 “切斯特还是年轻啊。”他感叹道,“他把境界压制到领域,同境界比经验怎么可能比得过奥古斯都尊陛下。况且尊陛下那时候完全没留手。” 行……吧。 亲爹在超凡之间还是个年轻的弟弟啊。洛芙吃面包,表情诡异起来。 所以这就是当时不让她去围观的原因吗,亲爹的自尊心啊,噗噗。 诶呀,她把盘子冲紫芫方向推了推:“这个鱼子抹面包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吃过午饭,紫芫带着洛芙去找工匠。 制作副手武器的工匠也住在第八大道附近,但藏得相当隐蔽。 这也是有紫芫领路,如果不是他带着洛芙七拐八拐,她自己是绝对找不到这个时尚大街背面小巷里的这么一家店的。 店面朴素,橱窗里陈列着一些做工精美的附魔刀具和长剑之类的物品。洛芙和紫芫来到的时候,正有几个冒险者扛着五花八门的兵器从店里交谈着出来。 店里这会没人,只有一位穿着凡人长裙的少女在柜台后面写什么,见到来人,抬头打招呼:“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您好,我想购买一件下位神阶武者可以使用的副手武器,作为礼物,请问有什么值得推荐的吗?” 那位少女在听说下位神的时候都惊了:“有的,下位神的副手武器有,但我们做不了超凡的魔力疏导铭文。” “那样就足够了。” “请跟我来。”少女带着他们去了后面,叫出来一看就是专业人士的老爷子,来到了一间墙壁上挂满武器的房间。 “目前我们有的超凡副手武器就这些。”老爷子示意了一下其中的半面墙,和地上陈列柜里摆的一部分光泽明显不同的短兵,“是作为礼物送人吗?能力方向,主属性,惯用手,偏好的武器种类知道吗?” 这部分内容紫芫答的上来:“武者,主武器是长剑,魔法属性偏向火与光,惯用右手,偏好双刃匕首,标准型。” “哦哦哦,好的好的,了解的信息非常清楚啊。”老爷子于是开箱拿剑,爬上爬下,在柜台上放了三把符合要求的匕首。 这三把匕首在形制属性类似的基础上有着不同的花色和气质。一把白金色,给人的感觉空灵纯净,偏向光与净化。一柄光芒内敛,和凡铁看上去没什么区别,摸上去锋利沉重,一看就是为了见血而打造的武器。 最后一柄以火属性为主,鞘和柄都是红色基调,上面有着绚丽的金色花纹,镶嵌着各种颜色的宝石,看上去华贵美丽异常,和切斯特的身份和习惯非常搭配。剑柄上的花纹,甚至让洛芙觉得和她爹书房里的主武器,他的宝贝长剑特别像,说是一套也不过分。 紫芫示意她伸手握上去。她和切斯特是同源血脉的父女,属性类似。握上那柄金红色匕首的时候洛芙生出一种奇怪的和谐感,甚至能感觉到这柄匕首成了她手臂的延伸。 她冲紫芫点点头。 紫芫后来又试了试这柄匕首的材料和魔导能力,用的是他们超凡的办法和超凡的使用需求,洛芙看的半懂不懂,但总之没问题,就是它了。 老爷子把匕首包起来,出示了锻造合格证明和报修维护文件,应洛芙的要求抹掉价格,一起放进盒子里。 “这柄匕首本来价值一千二百金币。”他说。 洛芙僵硬住,她自己没有那么多钱。 “但是因为设计的有点招眼,大家都认为过于华丽,所以很久都没卖出去。”店主老爷子边叹气边装盒,“明明是一把多好的武器,就因为他们只看外表就不得不降价。既然你们现在要买,九百九十八金币就能带走。” 他指了指那柄匕首原本所在的架子,架子旁边贴了个998的标签。 洛芙有一千金,她的钱够了。 但她并没有因此开心起来,十分钟以后,她提着盒子和紫芫走出店门,脑子里仍然满是洗不掉的“只要九九八,今晚带回家。” 第 213 章 紫芫把洛芙送回了机械院。 路上,洛芙看气氛愉快,又提起了之前的话题。 “所以……你之前为什么会生气?” 紫芫偏头看了她一眼,深深意识到如果他不回答这个问题怕是过不去了:“我觉得你那样容忍他,有点软弱。” 洛芙:??? “我知道你小时候过的很不易,所以做事以退让自保为先。”既然已经开了头,紫芫也就继续说了下去,“但你现在已经不同了,在能力者的世界,估计双方的力量和现实状况采取恰当的行事很重要,一味退让可能反而会吃亏。” 他是指那时候他和洛芙的背景压都能压死威廉姆斯一个凡人总裁,不应当被侮辱了咽下跑路。 “我还不是怕你被处分,伤上加伤。”洛芙瞪他,“你怎么这都生气。” “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你是体贴我。”紫芫平和地认错,态度特别诚恳,“所以我知道这一点以后就不会生气了,并且十分感激,虽然我事实上并不会被处分。” 最后半句噎的洛芙不上不下,又想打他又好笑:“是是是,再有下次,我可不管你了。” “你为我着想,我很感动。”紫芫认真地对她说道,漆黑的眸子染上笑意,“可你也要相信我作为成年人的判断。你可以多信任我一点,就像我大多数时候也信任你的判断和选择一样。” 洛芙气鼓鼓的,也被他说的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这就算是揭过去了。 他们来到了机械院传送塔的大厅,紫芫就会送洛芙到这里。 “那我走了,谢谢你今天陪我。”洛芙对他说。 “没事,不必在意。”紫芫问她,“今年寒假你还回辉耀吗?” “是的,我和我父亲约好了。”洛芙看向他,“你要和我一起回去过新年吗?” “不了,青金石的夫人快要生了,洛菲亚斯和我打算回去看他。”紫芫摇头,“但今年欧尼贝尔可能有事,如果不出意外到时候大概是我接送你回辉耀。” “啊?青金石的夫人要生了?这么快?!”洛芙有点惊喜,“请替我恭喜他。” 青金石可真是太快了,以长生种低到辣眼睛的生育率来看,他应该挺努力的。 大概和当初在辉耀照顾紫芫太多年很有关系。 “嗯,我会的。”紫芫点头,“你有什么要带给他的吗?我们过几天可能回去给他买点东西带过去,你要来吗?” 洛芙表情一垮。 她没钱了。 青金石是医生,也是俩孩子的爹。他的老师洛菲亚斯也是个医生,还是女装大佬,必须用品应该心里都有数。紫芫倒是单身狗,可人家是诸神以下最高一档的传奇,法力通天,有的是钱。 她想不出来她能送什么。 紫芫看她表情就懂了,还安慰她:“不要紧,祝福也算礼物,我会为你带到的。” “那么,寒假再见。”他和洛芙分别,目送她回去机械院。 洛芙虽然嘴上说着不知道送什么,但青金石原先也开导过她,劝她不要忧思太重。安妮她妈妈莱尔菲丝当初身体不好,也是青金石传到民间的医术保住命,后来又由青金石调养好的。 于情于理,她知道了都得有点表示。 洛芙思索了一下,把这件事告诉了切斯特。莱尔菲丝的那一份礼物由亲爹通知安妮通知莱尔菲丝合计着处理,她自己咨询了明黄玉魔兽幼崽的需要,买了一套十岁以下宝宝会喜欢的玩具。 翡翠桥警局最近还在忙着抓人查案,没什么大事。威廉姆斯遭遇男性魅力的口头挫折又或者是男人骄傲实战挫折以后也老实了下来,没怎么跳脚。 洛芙在期末百忙之中抽空去看过一次贝丽,转交了贝拉写给妹妹的信。 这一对姐妹当初因为她们父亲混乱的男女关系诞生和结怨,又因为威廉姆斯混乱的男女关系反目成仇家破人亡,现在倒是整整齐齐的一无所有。贝拉带着年幼的儿子在央都工作,贝丽要养活着一蹶不振的老父亲在大都求生,生动地向所有人展示了渣男的破坏力。 贝丽看起来还是挺憔悴的,她被米凯拉和后来的安佛利亚老爷照顾的很好,是被宠坏的大小姐,现在一无所有,想要重新工作用双手挣钱适应社会非常的困难。 就和贝拉当初嫁给威廉姆斯从大小姐过渡成家庭主妇,又被扫地出门以后无法养活自己的境遇一模一样。 额外的一点是,她是被父母拖下水的,除了生活的困难以外,还额外欠了一屁股债。 洛芙遇到她的那一天,其实贝丽都自暴自弃想下海了。后来出了那么一大堆事,她反而想开了,节省生活,振作起来。米凯拉已死,涉及到黑恶势力,海蓝宝石公司的账目平了。大都政府考虑到她生活确实困难,也帮她找工作。 贝丽虽然毕业以后没干什么正经事,但至少是高等学院毕业的学生,相貌也漂亮,懂的也多,目前在做银行的前台文员,加上出事以后威廉姆斯去看她顺便填补了安佛利亚公司的窟窿,也算能够活下去了。 她都已经这样了,也没抛弃老父亲,还算有点良心。所以贝拉虽然和他们父女断绝了关系,也不介意和他们交流交流近况,指点一下他们当初自己适应平民生活的困难和要点。 这一家子,同富贵的时候互相倾轧,等到分别落难,关系反而缓和了一点。 威廉姆斯有填安佛利亚公司的账目这一点是洛芙没想到的,因为要说的话,这家公司本来就是他搞垮的。 喵喵事不关己地猜测是不是他回心转意有所觉悟了,话一出口,贝丽的眼泪又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唉,姐姐是彻底看破红尘放弃渣男了,妹妹看来还没有。 威廉姆斯多造孽啊,怎么剧情发展到现在这样,还真就他一个人有钱有闲左拥右抱什么都没损失还白赚了公司的钱和做善事的好口碑呢。 他们的话总之是传达到了。 告辞的时候,贝丽抹了一把红红的眼睛,郑重地对洛芙道谢。 “你不用谢我,我去酒吧帮你不是因为你是你,而且后面逃命的时候也没把你带出去。”洛芙冲她摆手。 她自己清楚,那些人找的一开始就是她。贝丽反而是个被牵扯的倒霉蛋。 不过这部分内容不好说,也没必要告诉她就是了。 “不,我是谢谢你在码头对我说的那些话。”贝丽对她说,表情倔强,但眼眶又红了,“虽然我还是不能很明白地理解你当时所说的内容,但你的这种让我难以理解的部分至少告诉了我,这世界上还有别的思想和活法。” 洛芙:…… 她当时跟贝丽说的什么来着?不就是扫黑除恶举报光荣吗?失去的是渣男,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这有什么好不理解的啊?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她以为全部智慧生物都有这方面的本能天赋才对啊。 “那你……继续努力。”她对贝丽说道,“我觉得你对建设美好和谐社会的觉悟还不够高,还需要继续提高。但不要紧,你比起从前已经迈出了一大步。我看好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加油。” 她对贝丽做出一个加油努力的手势,在贝丽再次一脸问号的表情注视中,拉着人都傻了的米尔和板住脸不要笑的明黄玉离开了。 十二月下旬机械院期末考试结束开始放寒假,欧尼贝尔果然有事,据说人跑到阿克洛特古魔法及咒术学院区进行学术交流了,半个月没见人影,连期末考试都是她手下的学者代发的卷子。 哥耶要留在校园里看场子。按照约定,由紫芫来护送洛芙回辉耀。 买一送一,今年还多了一个米尔。 “见过冕下,见到您健康精神真是太好了,感谢您抽出宝贵的时间护送公主殿下和我回去。”机械院传送塔门口,米尔对穿回法师袍的紫芫行礼,一只手还提着装了白猫雪月夫人的笼子。 笼子里的雪月夫人:“喵嗷——” “承你吉言。”紫芫看起来心情很好,对米尔和洛芙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传送入口,“走吧。” 路上,洛芙把她买的给魔兽小宝宝的玩具拿给了紫芫:“我父亲大概会准备辉耀王室的那一份,还有布洛瓦夫人和安妮的,你可以代为转交给青金石先生吗?” “我会的。”紫芫接过盒子,看向她笑起来,“青金石会喜欢这个的。” 切斯特知道紫芫活着回来了超凡,也知道这次由他送洛芙回来,早就带着赫尔加老宰相和安妮母女在王宫侧门迎接。不算明面排场,出席人员相当隆重。 紫芫不太在意世俗的重视,婉拒了国王的邀请。他把洛芙米尔交给切斯特,收到了切斯特莱尔菲丝甚至于老宰相等等曾经受过青金石帮助的人的礼物和祝福,没怎么停留就离开了。 他走了,洛芙这边事才刚开始。她和赫尔加老宰相安妮母女客套完,由亲爹带着她回了书房。 切斯特按照惯例僵硬地问候了一下洛芙的死活,但今年发生的烂事有点过于多而且刺激,这个死活问题一说就没个完了。 洛芙和亲爹说了贝拉贝丽姐妹以及威廉姆斯的感情纠葛,然后说了说他们去探望贝丽被人追杀到神殿门口的事,之后回去补充了之前从码头包围被威廉姆斯搅和,去神殿探查然后捉到嫌疑人的经过。 她还没说四大交流活动的经历,并且打定主意不和切斯特报告黑凤凰的梦和小酒馆偶遇贝丽那一晚自己遭遇的追杀,看看表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切斯特面无表情,既不惊讶也不感叹,眼神毫无波动,就是有点疲劳。 洛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听说威廉姆斯骚操作不露出恶心表情的,她挺好奇:“爸爸,您似乎并不对此感到恶心或是奇怪?” “哦,因为这种破事在过去的辉耀王室经常发生,没什么好奇怪的。”切斯特木着脸答道。 辉耀王室……? ……行。 “神殿的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也不是没去过大都。”切斯特面无表情,单手握拳撑住脑袋,“他们就是那个样子的,就离谱,但总归是出手了。” 他看起来知道一些内幕,没有对此留下什么疙瘩,洛芙放心了。 “对了爸爸。”眼见快到吃饭时间了,安妮随时会来,洛芙决定把礼物先给切斯特,“我在警局社会实践表现很优秀,帮了很大忙,他们给了我一千金的奖金。这是我自己赚的钱,用它给您买了一件礼物。” 切斯特挑了挑眉,收起了百无聊赖的表情,放下了撑着头的手。 “紫芫冕下说您缺一柄趁手的副手武器,我就自作主张选了一把看起来和您的剑般配的匕首。但愿它能令您满意。” 洛芙把盒子拿出来,打开给他看。 天鹅绒的衬布上,红色为底,绘制着无数美丽的金色花纹的双刃匕首显露了出来。鞘和柄上有着好像花朵一样美丽的金色图案,镶嵌着宝石。 确实般配,他们现在就在切斯特的书房里。这柄匕首的花纹和颜色风格和墙壁上挂着的切斯特的主手武器,那把珍贵的超凡附魔长剑非常一致。都是红底金边,有着贵族传统花朵图案和宝石镶嵌,说是不同意象一同打造的作品也不为过。 切斯特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露出了极其震惊的表情,睁大了眼,瞳孔缩小。 洛芙很少见到他露出这种表情。 洛芙从未想过他会因为一把匕首露出这种表情。 他震惊地凝实那把匕首好一会,突然低头呵呵笑了起来。 洛芙吓麻了,她也坐不住了,不知道切斯特发生了什么,但爸你别这样我害怕。 “没什么。”切斯特笑够了,摆手抬起头,洛芙注意到他的眼眶已经发红了。 他伸手接过剑盒,打开拿出里面的匕首,抽刃出鞘,凝视着匕刃上的亮白寒光和粼粼钢纹。 “是把好匕首。”他看着匕刃,眼里有回忆和悲哀的神色,“还没沾过血,真好啊。” 洛芙已经特别担心了:“爸爸……?” “你妈妈当年就是用这样的一把匕首……我把它和她一起埋葬了。”切斯特慨叹道,眼眶已经非常红了,看上去再努努力就能随时流下泪来,“这也许就是命吧,由你把它送还给我。” “既然是你送的,那么我就收下了。”他对洛芙说。 第 214 章 切斯特心态崩了。 他用最后一丝意志维持表情,让洛芙离开并且宣布今天晚上的家庭聚餐取消。自己坐在那里伸手捂住眼睛,膝盖上放着装着那柄匕首的盒子。 洛芙判断他需要静一静以维护自己的形象,从善如流地溜了出来,并且给亲爹关上了门,告诉外面的吉恩今天不用去管他了。 安妮刚好来参加家庭聚会,听说取消,和侍卫长吉恩两脸懵逼,洛芙也没心思安抚他们。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送给亲爹的副手武器,一把花里胡哨的金红色匕首,会让他想起了米兰达的死。 她不过是按照亲爹现在有的长剑花色选择的匕首,怎么就那么巧。 不,未必全然是巧合。 米兰达当年用来自杀的匕首,是他们最初的定情信物。就是说,那把匕首曾经是切斯特的。 切斯特身为辉耀王子不差装备,和米兰达相遇的时候他还在外面做冒险者,不可能缺副手武器,甚至可能和主武器是一整套。 亲爹把和自己长剑配套一对的匕首当做定情信物交给了米兰达。而多年以后洛芙送给他的匕首花色也形似他的长剑,那么这两把匕首长得像也并不奇怪。 如果是这样的话,亲爹这么多年没有副手武器,大概也是因为和主武器一套的那柄匕首送给了夫人,沾了她的血,又和她一起埋葬的缘故。他和洛芙说既然是你送的我就收下了,看来从前不是没有置办,而是刻意空置,把自己长剑成套的另一部分留给了米兰达。 就像他自己留了一部分人生给她一样。 然后洛芙送了他一把类似的,还勾起了他的凄惨回忆。 洛芙觉得自己真是个猪,天底下再也没有更蠢的了。她晃晃悠悠地回了房间,摊成一堆人都自闭。 不知道切斯特看到他和米兰达唯一的女儿拿出一柄和她妈妈自杀时候使用匕首那么相似的匕首送给他,以填补他为了亡妻特意空置多年的副手武器位置的时候什么心情。 ……估计好不了。 米兰达是抑郁求死,在一个下午屏退下人来到她当时所居住的房间自杀的,据说被发现的时候就倒在婴儿床边,匕首丢在血泊里,人已经没救了。 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切斯特得到消息惊慌地跑进来,看到的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死在女儿床边地毯上的景象。血从她的伤口里喷溅和流淌出来,血泊里丢着他们当年定情的时候他给她的匕首,她就是用那个终结了自己的性命。 摇篮里的憨憨孩子也许还在一无所知地甜睡,也许醒了正在哭泣。母亲就躺在她的床边,死前流的泪还没有干,小被子上溅了母亲的血,无知的婴儿也毫无所觉。 别说当时的切斯特当场崩溃,就是洛芙想象一下都要窒息。 切斯特把他的副手武器,定情信物,夺去了米兰达生命的匕首和她一起埋葬了。 然后十五年后,当时的婴儿长大了,亲手送了他一把长得都很像的替代品。 虽然这事她特别无辜,紫芫和切斯特从前不熟也不知情,但总之…… ……没救了,她死了,没了。 洛芙在房间里自闭了一晚上。 既然事情她做出来了,而亲爹也收下了,那么她就必须要面对由此而生的一系列变故。 因此第二天早上,切斯特找洛芙过去的时候,她收拾心情,昂首挺胸,带着英勇就义的慷慨,推开了切斯特书房的门。 晨光从拉着一半绛红色绒布的落地窗后照射进来,给书房会客部分的桌椅差距花卉镀上了一层生机勃勃的浅色光晕。亲爹坐在那里,摆着平常的一张没有表情的臭脸,出乎意料地没有提起他昨天的失态。 “我们继续昨天的谈话。”打过招呼以后,切斯特面无表情地请她坐,“看起来你在学校过的很充实,和诸位超凡相处的也还不错。说起来我还没有恭喜你,我听说你在四大交流活动中表现的十分突出?” 那岂止是十分突出,洛芙一组表现的相当不错。如果他们不是因为招惹了那一大群蛇被追杀十几公里还丢了几个包,简直就是无经验组排前三的水准。各组人员构成经验技巧和遭遇的情况路线都不一样,这排名也就是看个乐子。如果洛芙他们足够幸运不遇到什么困难,第一个到达也不算什么。 他开启了话题,洛芙也就顺着讲了下去。她把四大交流的事情说了,想了想补充了一些学校生活趣闻。 切斯特听得还算走心,但还是老样子毫无表态。 洛芙说完了她在学校的事情,轮到切斯特了。 他挥了挥手,旁边陈列柜的玻璃门自动打开,里面的一个扁平的盒子飞了出来,落到了洛芙面前的茶桌上。 “打开看看吧,这是明年冬天央都新年晚宴的邀请函,给你的。” 盒子是红木的,刷了清漆,上面用金线铭刻了装饰的花纹,看着就质感漂亮。洛芙打开盖子,里面平躺着叠的精致整齐,用腰封封好的邀请函。腰封在前面松松地打了个很有艺术感的结,结里插着一束干花。 洛芙小心翼翼地把它拆开,里面的邀请函内容倒是不算长。大意是在明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晚,央都紫金宫将举办四年一次的新年晚宴,这是为了欢庆和喜悦举办的庆祝活动,诚挚邀请您作为辉耀国王陛下的女儿,辉耀成年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偕同辉耀国王切斯特陛下参加。 洛芙在邀请人署名那里再次看到了见过一次的,整齐细长向□□斜的字体,以及塔尔维亚·卡诺兰朵奇·拉文莱尔尊陛下的亲笔签名,旁边还附加了人神和诸神的徽记。徽记的一部分被表示庆祝的花朵缎带图案遮盖住了,这表示这不是具有诸神命令效力的公函,但并无损于它的真实性。 洛芙拿起邀请函闻了闻,鼻端传来一股她很喜欢的茉莉香气:“好香啊。” 切斯特面无表情地托腮:“艾塔说你喜欢这个味道,我就按照它报上去了。如果你想换,明年八月以前都能调整。” 洛芙都惊了:“每个人请柬的香气不一样吗?” 切斯特单手托腮,甚至懒的回答,示意她看盒子里剩下的东西。 除了两句话完事,人神亲笔签名的请柬,盒子里还放着一张叠起来的单子。洛芙把它拿出来展开,上面详细列举了晚宴的时间地点和流程安排,参加需要进行的准备和流程安排,甚至连着装要求都有,要求凡人应该穿晚礼服或晨礼服,能力者应当穿着正装或典仪长袍或礼服。 后面还有一份洛芙喜好和忌口的单子,比如有没有食物过敏之类的。虽然诸神在上出不了人命,但吃着吃着饭有人当场倒地喉咙肿胀紧急送医也不怎么好看。她和切斯特没有这方面的讲究,艾塔已经核对过,没什么问题。 “真是十分周到考究,我没什么问题。”她把那些东西原样折叠放回去,对亲爹感叹道。 讲究,难怪提前一年开始递请柬,不愧是诸神,有钱真好。 切斯特面无表情:“如果你注意了的话,你会发现这里面有拜见诸神和舞会的环节。在此之前你的成年礼社交舞会也需要跳舞。艾米丽和我说你的舞蹈课在五年前就告一段落,当时也只学了一些基础步法。” 他看着洛芙,发出了灵魂疑问:“你还会跳吗?” 洛芙:…… 脑子里发出了嘎嘣一声。 退休三年,已经回老家结婚的艾米丽再次回宫,担当起了教导洛芙社交舞的工作。 洛芙在外面浪了两年,非常快乐,放飞自我,打架特别在行,别说束腰,连高跟鞋都不想穿。但准备参加成年礼舞会的贵族少女已经是大女孩了,在贵族圈子里,她不能穿从前给小女孩穿的上身宽松,裙摆只到脚踝的裙子出席正式场合了。 她要学会穿收腰修身的拖地长裙和高跟鞋优雅舞蹈,而且最好还能在舞蹈的过程中展现自己体贴温柔的一面。 优雅的意思是指,不能步子迈太大,不能走太快,不能踩裙子,不能晃动上身。裙子长过脚面,可以做出优雅的提裙摆动作,但是大多数时候不能真的提起来。 这和她作为武者的行为习惯完全相反,洛芙感到自己完全没有能力者学习凡人技法的优势,反而有一种被从新装进套子的窒息感。成年贵族少女拖地的裙摆实在是太长了,她真害怕打起来自己踩裙子被人砍死。 不过和小时候比起来,她至少还能吐槽。 “我有一个问题艾米丽。”这天练舞间隙,她对已经结婚,看起来生活幸福的礼仪老师说道,因为相处几年,所以特别清楚她的想法也很离经叛道,“这个裙子的裙摆这么长,鞋跟也很高,让穿着它的人保持端庄是没问题。可是如果遇到意外什么的时候,岂不是很不方面。” 她提了提挂在自己腰上,由斥力石撑起,垂到地面的长长裙摆,感到一阵头疼。这裙摆太长了,走路活动很容易踩到,所以必须用斥力石撑起一个膨胀的伞状裙摆,于此同时收敛步伐,让每一步都限制在裙摆里面。 这样子端庄优雅当然是端庄优雅,但根据洛芙的能力者跑偏思路,在街上突然被人追杀,这么长的裙摆,被风一吹只怕是直接吹到脚底下,摔跤被人打死。 更何况大多数贵族的裙摆是那么的豪华,缀满了层叠的丝绸缎带挽花,为了防止脱落做的贼结实。又沉重,穿脱都麻烦。 “您如果问的话,这些裙子在设计的时候就是为了突出行动不便呀。”艾米丽笑眯眯地答道,果然完全不生气,“现在各大帝国和大都以及一些比较现代化的国家都已经鼓励女士们出门工作了,为了突出自己不生产也不工作,不需要考虑活动便利,这些裙子的裙摆才会被越做越大。” “除此之外,您说的那种问题当然也是存在的,我记得这几年发生过好几起炉火打翻溅到裙子上烧伤穿它的女士的事件了。”艾米丽笑眯眯地吐槽道,“不过大概比起裙子被点燃烧死的危险,展示自己的美丽富有更重要一些吧,贵族们就是这个样子的,您不是早就知道吗。” ……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不愧是艾米丽。 ※※※※※※※※※※※※※※※※※※※※ 太累了明天休息一天 第 215 章 洛芙复习了一下自己的舞蹈技巧,假期没多长,她还有别的事要忙,目测寒假也就是熟练巩固一下基础步法。 然后是暑假,再然后胜利纪念日假期她的成年礼就举办了。 时间紧张,洛芙突然很懂为什么切斯特当初说要让她留出明年新年以前的所有假期。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除了复习舞蹈和宫廷礼仪之外,洛芙还要和设计师交流她到时候要穿的礼服和相应的珠宝。贵族少女会在成年礼这一天获得她们的第一顶头冠,辉耀在切斯特之前连年战乱,王室的宝物被掏空,她实际上需要的头冠和首饰比看上去多。又是魔法师,让一切都格外的麻烦。 按照她之前和切斯特提的想法,她将要有一顶头冠是和安妮相配套的。洛芙把安妮叫来,一起选中了一对白金和蓝宝石的设计。她成年礼的时候不会用这一套,但等到安妮也成年,姐妹俩共同出席正式场合可以戴一戴。 安妮很高兴姐姐想着自己。洛芙跟她谈过话,她的政治素养比起去年是提升了不少。不过安妮毕竟从小没人指导,底子很差,现在仍然抱有很淳朴的思想,比如觉得应该对贪官斩尽杀绝,觉得扶贫工作应该一步到位,有权力就能为所欲为。 要想她完全丢掉从前狭窄片面的视角,从更全面更高的位置平和地看待问题,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但总是比之前好的,安妮会这么想是因为不适当的教育而不是因为愚蠢,洛芙还算放心。 切斯特抽空和她说了说辉耀的事情,总的来说无事发生。反对改革的传统贵族被他收拾的差不多了,他们的领地和空出来的政治力量还需要消化,但问题都不大。 切斯特和神殿关系融洽,消息比较灵通,知道人神正在噌噌磨刀,国内的老派贵族处理完,他也得准备辉耀工业化改革的问题了。 他从大都买了一批机器和技术支持国家层面比较看重的技术比如炼钢和制药,准备逐步放开民间的小型工业化生产比如纺织和轻工业。并且打算成立一个部门管理这些事。。 用他的话说,现在大都和六大帝国很有能力从商业上倾销碾压十五国,辉耀作为农业国之所以现在还活的好好的,没有被人用工业化生产的优势收割,并不是因为辉耀的生产模式优秀稳定,而只是单纯因为神殿的支持。 在过去的一千年里,人神的无迹神殿支持着东方十五国地区的经济,反对因贸易而起的战争,反对生产能力差距过大的国家之间发动战争,因此使得辉耀这样的农业国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制定贸易壁垒。 神殿也保护着十五国地区的人民。在农业国抗风险能力差,发生天灾人祸的时候,会帮助稳定情况,从附近的国家获取支援,杜绝一切趁火打劫。 不过这种支持,在终末之战以前是没有的,事实上也不利于任何一个国家以进步的方式维持自己的统治。它是诸神对于战后休养生息政策的贯彻,是一种馈赠和保护。 切斯特不期待它们能够永久持续下去,他甚至有理由认为,人神对着十五国挥下来的时代的大刀,正是这些已经持续千年,在短生的人类眼里已经仿佛自然现象一样的规则。 洛芙很赞同他的想法,这些壁垒和保护一旦撤销,东方十五国这些社会制度和生产力水平发展迥然的国家分分钟就会打起来。她前世不是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深深清楚经济殖民多么可怕。这个世界诸神严禁奴隶贸易,因此人口殖民有点够呛,但工业国割割农业国韭菜可是太容易了一点。 为了到时候不被割,辉耀也要努力了。洛芙甚至还给切斯特提了个建议,按照她前世祖国的经验,亲爹可以在神殿还没撒手的时候和他们联合一下,开办普及性的全民基础教育。 “辉耀的识字率相对大都而言还是太低了,当然大都是吸收了附近许多地区的优秀人才。”她对切斯特说,“如果现在开设基础教育,不需要学多么高深的知识,只要让人们能够正常读写,阅读和理解新事物的使用方法,在以后的工业生产中就会比那些文盲有优势的多。” “读书识字也有助于消减土地贵族的权威,我想这也是神殿一直以来鼓励和乐于见到的。” 当然,它也同样不利于王室的统治。不过辉耀的王室父女三人都是能力者,不太稀罕做国王。切斯特本人被国王所代表的权力地位害了半辈子,如果不考虑洛芙,他本人是一点不在乎王室能不能千秋万代。 他是超凡,革命也不会掉脑袋,一点疙瘩都没有就接受了洛芙的想法并且思考起来, “哪个王室学辉耀信了你的建议,恐怕他们要被你坑死。”他想了好一会,抬头对洛芙说。 那肯定啊,这是在挖封建君主制度的祖坟。不过既然文明要向前迈进,旧制度该淘汰就得淘汰,这应该也是人神准备对十五国动手的原因。 太封建了,实在是太封建了。连资本主义都不如,应该趁早淘汰。 “我会认真思考这件事的。”他对洛芙挑眉,“看起来洛尼亚斯王室的历史要埋没在时代的大潮中了,虽然这也许需要花费很多很多年,但你可是王储,想好了?” “这只是我前世社会发展所经过的道路,未必总会按照这个方向走,就算走了,社会制度更新也不会太快,我想是影响不到我的。”洛芙答道,“您知道的,这是必然趋势,该来的总会来。” 这倒是事实,也许是有能力者和长生种的缘故,这个世界的制度更新速度比起洛芙前世慢得多得多。过个几百年说不定都还能留着王室。那时候别说切斯特,洛芙都早退位或是死了,管它洪水滔天。 再来隔壁诸神治下是不可能放弃皇室的,他们采取的是君主/神权开明□□,以后也会继续采取下去。这多少会给十五国王室的存在意义加点分,再不行还有君主立宪呢。怕什么。 她答应的欢快,切斯特也没怎么抵触。他记下了这个提议,洛芙知道他会拿回去慎重地思考和探讨。 “和安妮处的还算愉快?”说完公事,他问洛芙。 “我之前想要打造一顶和她一对头冠的想法让她很感动,最近相处都很好,感谢您的关心。”洛芙有话直说。 切斯特不置可否,他是从宫廷厮杀里成长离开的,之后也一直目睹各国王室为了国王的位置进行的永无止境的骚操作。他不太理解洛芙为什么这么关照安妮,不过既然女儿愿意,他也护得住,那就随她去吧。 切斯特提起安妮主要是为了另外的原因:“她的母亲,莱尔菲丝·布洛瓦托赫尔加跟我提过,她想要向人神发誓独身,然后进王宫来做安妮的女官。” 洛芙:??! 莱尔菲丝没事发誓独身干嘛? 发誓独身有点类似于洛芙前世中国女子立女户和自梳,但比那个要普遍和高尚。又类似于欧洲地区的修女,但不侍奉神,相对而言世俗的多。 它指的是妇女不甘愿受到家庭摆布,或是为了明晰家产继承权而对人神发誓终身不嫁的行为。发了这个誓言,她们将会从家族中独立出去,相当于嫁给自己的已婚妇女。 发誓独身本来不分男女,但总的来说还是女子发的多。人神本人不需要神职人员单身一辈子来侍奉他,并且经常操心手下超凡特别是怜冰的终身大事。 在那些妇女人身选择不自主,按照法律必须依靠父亲和丈夫的国家和地区,人神把自己的名字借出去,藉由独身誓言给她们留一条活路,是一种总比没有好的选择。 洛芙的贴身女官,现在的宫廷副管家艾塔女士就发过这样的誓言,她对此并不陌生。 但“您当初让莱尔菲丝女士做赫尔加姑姑的远房亲戚,不就是希望她能够不要困死在宫廷,可以再嫁并获得自己的幸福吗?“ 她问切斯特。 她其实有警惕过一瞬间,莱尔菲丝会不会是对切斯特有了想法,借此机会混进王宫。但莱尔菲丝这几年和她以及切斯特的接触都十分尊重,有主意避嫌,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洛芙是魔法师,甚至知道她连眼睛都没有乱看,心跳也不存在变化,不应该是对亲爹有想法。 而且发誓独身就不能再嫁,嫁给国王更是够呛。她要往这个方向努力,总不至于先拔刀捅自己。 可如果不是对切斯特有想法,她没事提出这个做什么?赫尔加也没有给她气受,老母亲年纪大了独身一人没有孩子,对年轻后辈十分关爱。在切斯特手下重臣家里做贵族夫人,不比进宫来做女官舒服? “赫尔加和她谈过,看样子她是不怎么期待能获得你说的那种幸福。”切斯特也蛮头疼,“不过就算是这样,她还会保留爵位,做女官也能做出点成就,怎么都比进宫做王妃好。” 有事业总比守活寡强,那倒也是。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赫尔加在辉耀做大臣的时间只剩六年了。”他对洛芙说道,“她是超凡,她不能用超凡力量给予她的漫长寿命干涉凡人政治,她在我登基之前许多年就在了。时间一到,她必须离开。” “你我都知道莱尔菲丝的爵位是怎么来的,她不是赫尔加真正的血嗣,就算是,也隔得太远了。赫尔加走了以后,她留下的政治资源,莱尔菲丝守不住。” “她又是公主的母亲,如果那时候放任她在宫外被有心人利用,恐怕十分麻烦。这也是我和赫尔加考虑这个提议的原因。” “对这件事,你怎么看?”切斯特湛蓝色的眼珠看着洛芙。 洛芙瞬间就感觉到了情况的棘手,并且头秃起来。 第 216 章 洛芙最终表示无可无不可,把选择交还给了亲爹。 感情上她觉得莱尔菲丝和安妮人很好,不觉得她们会和自己对立。但相对的,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在揣测别人恶意的能力方面还有很大欠缺。 另一方面,那是切斯特的女儿和女儿她妈,毕竟不是洛芙的。莱尔菲丝的去留,亲爹尊重她的意见当然很好,但洛芙没所谓的情况下,他自己的想法和意愿也很重要。 莱尔菲丝心里总是很有数,洛芙总觉得她没什么恶意也不会搞事。 应该是不要紧的。 ……大概? “我做的会是个正确的决定吗?”晚上,她越想越犯怵,悄悄问残响。 残响懵懂的湛蓝色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她只是个残响,无法给出洛芙答案。 尊陛下肯定知道,不过显然,那位巨佬不想搭理洛芙这点小事。 “您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洛芙小小地抱怨着,“我仍然很感激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不过每次都在猜事情的发展是不是受到命运影响,会带给我悲剧的结局,老实说感受也不怎么好。” 残响看着她,然后闭眼打起盹来。 唉。 对了,她差点忘了。 “我这次遇到赛孚瑞亚冕下了。”洛芙对嫌弃到打盹的金发美人说道,“在远古之森的茂盛森林,她在梦里捉我过去说话。” 残响睁开了眼,眼中是幽幽的蓝色光芒。洛芙直视着她的眼睛,被她以清醒的状态直接拖入了梦境。 窗外的夜空化作了无数繁星,洛芙本来单腿跪在沙发上,坐没坐相,进来梦里以后连姿势都没变,差点被惊得栽下来。 一只从红色长摆袖子里露出半截小臂的手托了她一把。 洛芙看着眼前红衣金发美人眼睛里幽兰的光芒,震惊了。 项玉对她微微一笑,她的面庞过于美丽,仿佛在发光:【黑凤凰那里发生了什么?】 “您,我……”洛芙极其震惊,这好突然,而且超近。项玉也太美了,连女孩子都会喜欢,并且不敢生出亵渎的想法。她托着自己的手指好细好温柔嘤嘤嘤。 她傻眼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最应该做什么:“她把我拉了过去,看了看我,说‘她选择了我,有些事情发生在了我身上’。” 然后抱怨了大概半个小时,大概内容是王八蛋终于死了吧和mmp你竟然敢锁我。 呃……这部分要说吗。 【请说吧,我希望知道。】项玉看出了她的犹豫,对她微笑着说道。 行……。 洛芙于是把赛孚瑞亚当时抱怨的内容都一一给项玉复述了,她对同族的期待,被锁一千年的滔天恨意,不理解和尊重。以及后来她又开始声称洛芙无法成为她,连一根头发丝都不如的话。时间已经过去蛮久,好在她是魔法师,精神力强大还记得住。 项玉平静地听完洛芙和黑凤凰关于‘轮到你去牺牲你还能这么大义凛然地说出这种话来吗’的对话,以及最后洛芙问她你既然这么讨厌为什么还会在终末之战出来帮忙,问完就被赶走的全部内容,低头笑了出来。 笑……笑起来更漂亮了,无法形容的好看。 洛芙看傻眼。 【……赛孚瑞亚】她说,【是我对不起她。】 “我觉得她是尊敬您的,她对您很推崇,并且终末之战出手帮忙,这一千年没有听说她伤人的消息了。”洛芙手忙脚乱,从没见过她说这么多话,试图宽慰,“我想她也理解您当初是迫不得已,现在也仍然希望您活过来。” 【她总是那样表现。】项玉蓝色的眸子看向她,带着如同平静湖面一般平和温柔的笑意,【谢谢你,但我是艾瑞尔塔大家长,庇护和教导同族是我的责任。我选择牺牲她。】 大家长有责任庇护祂的子民,而不是粗暴地把他们封印起来。项玉做了对的事情,但这不意味着封印黑凤凰这件事是一种好的做法。 洛芙突然说不出话,她几次想开口,又闭上了。 “这不是您的错。”她轻轻说道。 【我不认为我做错了。】尊陛下对她说,【我的选择不会改变,只是她也有立场恨我。】 黑凤凰被锁了七千年,无论多么迫不得已,她在取舍之中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洛芙说不出话来了,她看着眼前的美人,觉得任何劝解和安慰都是多余的废话。 甚至因为她过于平静坦然的态度,而感到了一点莫名的敬畏。 项玉眼中流露出了一点复杂的神色,打碎了这种气氛。她微微偏了偏头,眼神有点悲哀:【她……还好吗?】 这一点悲哀和问题中的担忧和关怀打破了她过于神性的形象,看起来像个人了。但洛芙高兴不起来:“不……我想没有。” 黑凤凰半身白骨,自己说是被恶魔所伤,不知道那是项玉活着的时候发生的事还是她死后才发现无法弥补。她居住在那个山顶光秃秃的洞窟里,力量强大到影响周围的气候,显然住了很多时间,不怎么专心于享受生活。 她把这些情况和项玉都说了。 项玉听完,沉默很久,垂下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她已经死了,难以影响现实世界,做不了什么事,活也活不过来,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 傻孩子啊。 【没有它你做的也很好,看来你并不需要它。】她对洛芙说。 诶?啥? 项玉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书架。 洛芙:???? 书架,什么书架?当初她指给自己,自己没抓住的那本书吗? “那本书是您当初指点我,告诉我黑凤凰的事的?”她特别震惊,情绪复杂到难以描述。 项玉看了她一眼,微笑并露出了一点人性化的嫌弃。这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对于小辈的无奈。 【你也一样傻。】她评价道。 洛芙:??? 我又怎么啦? 【有很多阴谋在酝酿,有些是冲我,有些是冲你,有些对于他们也还是秘密。】她对洛芙说道,严肃了一点,眼神还有点因为‘这娃太菜了’而发愁,【小心。】 洛芙:不是,等一等,我又怎么傻啦? 对谁们是秘密?其他的诸神吗?他们都不知道,您是怎么知道的啊?您这都知道,现在到底算是怎么个状态…… 问题太多,她一时之间不知道问哪个。项玉虽然比从前恢复了一点,但显然离能够流畅交流还远得很。如果她一股脑都问了,她有精力全部回答吗? 然而坐在她身边的红衣美人的眼神已经变得无奈起来,就像在看一个发蒙的傻子。洛芙意识到这一点就觉得不妙,刚想请她等一等,就迎来了熟悉的坠落感。 她被冷漠无情地赶了出去,塞回了自己在现实世界的躯体,感到夜晚的宫室很冷,凉飕飕的,正如这社会冰冷无情,没有一点温度。 嘤嘤。 她耳边还回荡着项玉说的最后一句话,语调平静温柔,无奈中带着一点笑意:【我已经死了,你还活着。】 那又怎么样?洛芙忿忿不平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扯了条毯子给残响盖。你明明还想活下去的,也不是不能活,现在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呢。 寒假过得很快。 一月下旬,紫芫来接洛芙和米尔回学校。 “青金石先生的夫人孩子好吗?”洛芙问他。 “很好,是个女孩,挺乖的,他们夫妇很喜欢。”紫芫答道,“你们送的礼物他也收到了,他说等孩子大一点请你们去远古之森玩。” “哇,那太好了。上次四大交流我来回的匆忙,还没有去过远古之森呢。” 机械院传送塔门口,等在树枝上的大坚果见到洛芙出来,远远嘎了一声,扑扑飞了过来。 “坚果!”洛芙没想到他在等自己,有点惊喜,双手接住坚果,摸他的羽毛。 “我送到了。”紫芫对着那只在洛芙怀里蹭来蹭去的大鸟点了点头。 “大都最近不太太平,你身份敏感,比普通人还多一层危险,进出别和他分开,多加小心。”他叮嘱洛芙,又看向米尔,“你也注意,别因为自己是男孩子就觉得无所谓,午夜过后尽量不要独自出门。” 紫芫也说最近不太平……不知道和项玉说的是不是一个意思。 但揖让他提醒了米尔,那么这个不太平应该还蛮普及的。 洛芙摸着坚果的毛毛,和米尔一起感谢紫芫,目送他离开。 米尔在这里不太方便……有机会要去和他私下说一下项玉的事。她比起从前恢复了很多。不过她既然能够和奥古斯都交流让大龙来捞她,说不定那边已经知道了? 第 217 章 周一下午,洛芙去翡翠桥警局报到。 大都的冬天不算冷,道路两旁的树木虽然秃了,但翠因河的河水还在平静的流淌,在两旁缺少绿意的河岸衬托下显得颜色格外深沉。 作为东部地区的贸易中心,诸神祝福的土地,大都有着充沛的魔力循环立场,和以此为基础的全城供暖系统。翡翠桥警局的建筑里十分温暖,只有接待厅总有人进出,温度总比楼道里低一些。 洛芙和理查德出警回来,手里提着不想去上学扬言要炸毁学校的年轻人,领着他爸妈和学校领导走进警局大厅,看着声势还挺浩大。 “我不相信!”被她绑住悬浮着拖过来的少年还在挣扎,“你不可能只有十七岁!我们的教育制度是腐朽的!没人能够通过读书读到圣阶!” “诶呀洛芙,来了啊。”今天是皮埃尔值班,接待厅里有一对夫妇正在等待,皮埃尔从桌子后面绕过来,“让我猜猜,考试没考好,自命不凡觉得自己是小天才,所以认为绝对是教育系统有意往坏了教,想要报复社会,是不是?” 少年涨红了脸,被洛芙丢在地上。他妈妈发出了一声心疼的抽气声。 洛芙本来是懒的搭理他的,小孩子嘛,中二期都麻烦的很。他们能力者支援部门只负责打架,心理疏导不归她管。 不过看这孩子愤愤不平的样子,洛芙还是搭理了他一下:“你知道联邦和大都政府每年要在教育普及上面投多少钱吗?真要为了愚弄民众,省下这笔钱,撤销公立学校,大家一起做文盲,还省去了□□的投入呢。做什么教育投资,教会了知识好让人骂吗?” “那还不是因为社会需要能力者。”少年梗着脖子反驳道,“我们这些人不读书不工作,跑出去他们才害怕。” “你是指过去的没有全民教育系统的年代吗?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那时候有传承的能力者都要拜师做学徒给老师干活。拜不了师的平民就做农民或者奴隶,你觉得你会是那一种?总不会是法师的天才弟子吧?连学校那么多学者能力者甚至超凡掰开揉碎讲解的知识都考不好,你还指望回到那个年代就变厉害了呢?” 男孩子脸气的通红,还有被人揭开遮羞布的羞耻的愤怒。洛芙挑眉看着他,圣阶魔法师的压迫力非常足,让依仗只有中级魔法能力的他生不出反抗的念头。 “好了好了,洛芙,谢谢你了。”皮埃尔出来打圆场,“咳,洛芙法师阁下是我们警局从机械院社会实践课借来的圣者。她确实是在校生,应该不比你大多少。” 但是是圣者。 中二少年的嚣张气焰瞬间就熄灭了大半,活像被泼了冷水的柴火。他的父母和校领导探头探脑,圣者不少见,但这么年轻就有点…… 人比人的差距大得令人心碎。 “四大能教出这么厉害的学生吗?如果我进了四大,我也能像你一样厉害吗!”他在地上被绑成一坨,但情绪仍然十分激动地问洛芙。 洛芙:…… 不,就算在机械院,像她这么魔鬼的也十分稀少。她情况特殊,本来也没什么可比性。 不过……唉,她决定有保留地说一些真相:“三分之二的四大毕业生都能达到圣阶,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 她看了男孩一眼,眼神有惋惜也有警告:“但你试图炸毁学校的行为已经给你留下了不良记录,四大不愿意给那些有可能危害社会的年轻人力量。看在你还年轻的份上,也许还可以争取多一次机会。我劝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就好好表现,别想有的没得。免得到时候被拒之门外了再后悔。” 把人说的脸孔煞白惊慌失措,洛芙彻底撒手不管了。中二病已经没了力量,接下来是普通警察们的教育和处理时间。 她想回办公室吃掉之前打算吃的点心,走廊侧门被拉开了。信息和联络部门名叫茜草的混血精灵出来,对等在旁边椅子上慌忙站起来的中年夫妇说道:“我们查了大都范围内的注册旅馆,没有她的入住记录。传送中心也没有出境记录。但她是自主离开的,到现在也才半天,所以我们目前还不能按照失踪处理。” 那对夫妇脸色大变,夫人当场就差点坐到地上。他们和茜草确认了一下真的无法报失踪,只好约定保持联系,很有礼貌地道谢然后离开了。 洛芙悄悄问茜草怎么回事。 “他家姑娘昨天晚上从剧院回来的路上吵架跑了,一晚上没回家,今天也没去上课,父母过来报案。”茜草心有戚戚,“唉你说大半夜的,一个姑娘怎么就养成了离家出走这坏习惯呢,多危险啊,” “不立案吗?” “没法立啊,时间不到。特事特办……他家这姑娘一吵架就离家出走,养成习惯了,去年还有离家出走三天,旷课,父母报了警发现她住到上东区的朋友家去的事情,这我们也很难办啊。” “况且如果是那种恶性的有预谋的失踪,也不差这半天时间。” 茜草看向了她父母离开的大门方向,洛芙跟着她看了过去。那母亲刚刚的腿软不像作假。父母了解孩子,也许这次她有了什么预感。 但愿别是狼来了的故事吧。 “对了洛芙,有个好消息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你们能力者支援部门好像要改制了。”茜草对她说,“埃肯定很高兴,可惜史蒂夫他们已经不在了。” 洛芙看向她,茜草的容貌年轻娇美,但她有精灵血统,年纪比看上去大许多,在警局工作也有二十多年了:“史蒂夫先生是?” “他是从前埃的副队,奎妮的养父。”茜草流露出了一点回忆的神色,“奎妮的父母牺牲以后史蒂夫收养了他,她基本是能力者支援部门的诸位阁下带大的。如果没有奥克兰多码头仓库爆炸事件,现在他都快退休了吧。” “不过奎妮也进入了能力者支援部门,也算继承了他们的意志。”她振作起来,神情变得轻快了许多,“另外小洛芙,就算不算这一家的女儿,最近桥区也确实有一些人失踪。你下班了以后要早点回去,别和坚果分开哦。” “好的,谢谢你茜草。”洛芙点头,下意识地往接待厅的门外看去。在那扇门外的天光之下,大鹦鹉约摸是在附近的哪个树丛或是警局的房顶自由地玩耍。 她上楼回去办公室,果然见到了之前出去办事的埃。队长告诉了她能力者支援小队可能改制的消息,但具体情况还没个影,倒也不是特别激动。 洛芙和他说起了楼下走丢的小姑娘。 “但愿不要归到我们这里来。”埃的反应很平静,做警察做久了,对恶□□件的结局基本没有任何期待,“落到堕落法师手里,基本留不下活口,死都算解脱。” 洛芙回想了一下在辉耀见到的堕落神阶,头皮发麻,“茜草也让我回去路上注意一点,这么可怕的吗?” “不,你不用。”埃看着她,欲言又止,“你是圣阶,没有任何正常的堕落能力者会找圣阶麻烦。你不一定打得过,但打起来麻烦的会是他。” 呃…… “话说回来,你现在是什么级别?”队长问她,“你应该已经过了圣阶,但初圣阶应该不止?” “这个……我也不知道。”洛芙也有点头秃,她的能力是从项玉那边学的。权柄发动以后她能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目前能力的规则境界,自己照猫画虎能用出来就算晋级,总的来说有点作弊,“大概在初圣阶和极圣阶直接吧,发展不太均衡。” 埃深深看了她一眼,规则的感悟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能拉长空间就能减慢时间,没听说过发展不均衡的。 除非她进阶太快,以至于低阶的能力领悟不完全。 再想想机械院校长,传奇冕下的鹦鹉和她形影不离。约摸是哪位超凡家里有传承的大小姐。 某种程度上他猜对了七八成。 不过埃也不太在意这一点,并且以后也依然会为洛芙保守秘密,公正地对待她。 这个下午没什么事,虽然埃嘴上说着不要洛芙在意自己身为少女的安全,多想想圣阶法师动辄焚烧街区的能力,但仍然让洛芙提前十五分钟回学校。 天色还不算太晚,洛芙托着坚果出了警局大门,想着和明黄玉去校园内的商业区吃点好吃的。今天晚上是科伦波尔值班,紫芫说大都不太平也对米尔有效,总感觉男生也没那么安全。 说起来科伦波尔作为战士的晋升卡壳了,闲着也是闲着,最近在学符文魔法。他当初指点了洛芙很多,洛芙盘算着约个时间也帮他看看,如果他愿意还可以带上明黄玉…… 她想着这些事,在警局往翠因河边大路的转角,被威廉姆斯堵了个正着。 “怎么又是你?”洛芙看到他真的特别的烦,这句不礼貌的问候脱口而出。 威廉姆斯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怎么?不欢迎?” “不欢迎啊,您有点自知之明不可以吗?”他霸道的样子辣到了洛芙的眼睛,让她难以直视,“贝拉挺好的,仍然不想见你。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不要纠缠我了。我和你心目中自爱矜持靠男人的那种女人很不一样,你放弃我吧求求你了。” 威廉姆斯微微皱起了他冷峻的眉头。 洛芙就知道和这个男人说这些是徒增烦恼。 她不应该求这个人的,威廉姆斯配吗:“顺便说一句,我现在已经是圣阶了。有足够的能力在你的保镖面前打你一顿再全身而退,你最好想好了。” 威廉姆斯回头看向他的保镖,后者冲他摇头。 年轻的总代理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起来。 “呵。”威廉姆斯低笑一声,“你这么讨厌我,你以为那个男人就忠诚可靠吗?” ……? 谁? “新年之前你不在学校,我可是亲眼看到了,他和别的女人一起买婴儿用品,态度亲密的很。”他对洛芙说,满意地欣赏起她震惊的表情,“你以为他看上去普通就老实本分了吗?看起来并不是这样。让你失望了,是不是,嗯?” 洛芙以一种极其惊恐的目光看着威廉姆斯,人生第一次在认证考虑要不要把内情告诉他。 她真的蛮怕这家伙把自己作死的。 作死倒也不要紧,希望倒时候血不要溅她脸上。 第 218 章 威廉姆斯声称他曾经见过的,陪伴在洛芙身边的‘黑发黑眼的普通人类男子’和另一位美丽的女士一起去买母婴用品。 在他的世界观里,这是看不上他的洛芙的男朋友脚踩两条船,隐瞒自己已婚并且妻子都要生了的事实勾搭涉世未深的未婚小姑娘洛芙。他向洛芙指出,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子,最好不要对真爱抱有期待。与其和一个除了老实一无所有的男人交往,不如选择他有钱有势的威廉姆斯。 他的逻辑,微妙的很自洽。 问题太多以至于洛芙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好。 “……我大概知道这件事。”她无力地对威廉姆斯说道,“呃……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哪样?”威廉姆斯挑眉,“你不会想告诉我你们之间没什么吧?” 什么什么? 和紫芫?在想屁吃? 不过仔细想想,紫芫肯定发现了威廉姆斯。他没有避讳,说不定不介意让这家伙误会? “这是我的私事,和您没有关系吧。”她对威廉姆斯说,“姑且不说我信任他,以您的过往经历,似乎也没立场指责谁?” “在你心里我是这种人?”威廉姆斯邪魅一笑,“不,这不一样,我不会通过隐瞒来欺骗你。” 洛芙表情木然。 所以你渣的明明白白,还挺骄傲的呗。 “呃……威廉姆斯先生,所以您的那个女伴凯瑟琳现在还好吗?” “我今天特意没带她来,怎么,你很介意?”威廉姆斯露出了然的得意表情,“放心吧,你和他们不一样。不是什么人都会拒绝我那么多次的。” “不是,我是想说,如果她还挺好,麻烦您回去找她,那才是和您有关的女人。如果她不好,我可以帮您问一些适合您发泄多余精力的场所,使您免于因为精力过于旺盛而频繁骚扰无辜路人。” 威廉姆斯冷飕飕地盯着她。 洛芙和他对视着,眼神十分无情。 她毫不退缩,没有适时露出心虚和羞愧的目光让威廉姆斯百试百灵的眼神杀失去了作用。不仅如此,她不肯第一个移开目光,僵持的太久,以至于让威廉姆斯尴尬起来。 她的蓝眼睛还挺好看的。 年轻的总代理人最终第一个移开了目光:“我今天来,除了这件事以外还有正事。” 你也知道你之前说的东西不正经啊? “你去年警告我奥克兰多公司账目可能有问题,我回去查了一下,确实发现了一点小猫腻。”他正色起来,多少有了那么一点总裁的风度,“似乎有人在货船中夹带私货,跟着我们的贸易线做走私。水手携带个人物品本来是合法的,不查我还真不知道情况这么严重。” “这件事还要多谢你,让我发现了这个漏洞,有机会把它堵上。”他对洛芙说,正经起来有那么一点年轻有为的企业家的感觉,伸手正式地理了理领带,“总之,多谢你了。” 他突然这么正常,洛芙都有点不适应:“不,不客气。其实我给了您一个错误的警报。” 威廉姆斯:…… …………? 眼神渐渐僵硬。 “我们当时知道和海蓝宝石有关的贸易集团被黑恶势力渗透了,当时我很怀疑奥克兰多公司,所以才提醒你。但在那之后我们发现是安佛利亚公司的问题,前不久桥区爆出来的那个案子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就是那个,基本已经处理完了。” 她说完了,又客套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能帮上你的忙,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威廉姆斯感到自己的感情有被浪费。 他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丧气,甚至不再试图约洛芙一起去吃晚餐。洛芙并不试图理解这个人的感情经历,看他没什么别的事情,打了个招呼先走了。 ……唔,所以紫芫让威廉姆斯看到他和洛菲亚斯一起出去买东西,有什么目的吗? 一星期后的周末,紫芫有空,洛芙找去他家,和他说了项玉的事情。 紫芫表情平静地听完:“我知道了,看来之前他们驾临辉耀的影响已经消除了,她恢复的不错。” “关于有人针对你们……只要她的生死一天和你捆绑在一起,就永远有人这样做。这是没办法的事,只能你自己小心。” 他看了桌子上好像个憨憨一样磕核桃的坚果,放心不下:“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喊我,别介意打扰。如果你确定不对,可能已经喊不出来了。” 噫。洛芙头皮发麻,赶紧答应。 关于项玉,她犹豫了一下,不懂就问:“她说她是艾瑞尔塔大家长,照顾赛孚瑞亚是她的责任,感觉还有点愧疚……他们这一系是怎么回事?” “愧疚应该是没有的,她在世的时候被命运追着,远远没有你看到的这么温和。”紫芫想了想,“责任……其实倒也算不上。” “凤凰和龙是特殊的精怪,天生地养,生来没有人性。无论是当年的奥古斯都还是雪宵,都是以无情的心态走过凡俗世界几千年,见证太多悲欢,才变得像人。这是很自然的过程,如果他们不大肆使用力量干涉世俗,这是他们诞生本应该经历的情况。” 洛芙使劲点头,这部分她知道。 “不过那位尊陛下并不在此列,她是被生下来的。严格意义上来说,艾瑞尔塔也并不对黑凤凰负有责任。”紫芫露出了一点回忆和思索的表情。 洛芙:诶?啥? 从前的白凤凰艾瑞尔塔,诞生于世界的最初,拥有和整个世界一样漫长的寿命。 祂见证了初代诸神的陨落,也目睹着因为神的崩塌而重归蛮荒,靠自己的双手建立属于自己文明的凡人的努力。 他凝聚了人性,获得了上古神族对应的两份权柄之一的认可。骄傲的白凤凰并不想走陨落的初代诸神的老路,并认为自己的传承会永久相传。于是他用自己的名字,意为白凤凰的‘艾瑞尔塔’替换了上古神族神系本来的姓氏,那是个雪夜,于是他给自己起名为雪宵。 这个男人见证了诸神无数起伏跌宕,见证过文明在黑暗年代的衰落,也见证过光荣圣战诸神的富盛和崛起。在无数历史事件中推波助澜,是时代洪流之下的阴影。 也是这个真正的白凤凰,和前一代巫师女皇生下了自己的继承人。他给那孩子起名叫项玉,意味纪念古老的传说中,白凤凰向饥荒中的凡人衔去谷物,颈项上的羽毛有着白玉般光泽的一片。 总的来说是个自恋狂,但有自恋的资本。 “所以……其实艾瑞尔塔的权柄是被前一代尊陛下把称呼改成了白凤凰,事实上还是指向上古神族,并不对标黑凤凰?” “本来应该是这样……”紫芫答道,“不过就我所知,赛孚瑞亚是艾瑞尔塔的继承人,但她拒绝接受。” 啊? 洛芙有点傻眼。 不是不对标黑凤凰吗,怎么又绕回去了? 紫芫看出了她的惊讶,想笑又笑不出来:“上古神族已经没有了,权柄的传承现在靠的是上一任大家长的认可和权柄本身能够接纳的心性。大家长这个称呼不是对血缘意义上的解释。你说赛孚瑞亚怨项玉不顾同族之情,但权柄的传承,大家长的责任,都是清晰的认可。” 洛芙想捂脸了。 所以项玉是把黑凤凰看作同族才会愧疚,并且把权柄传承给了她。 黑凤凰怨念的也是项玉不顾同族之情。 问题似乎主要集中于她们对于同族的认知水平。 这事闹的。 不过据洛芙所知,上一代白凤凰,那么了不起的人物,最终也不过在一万年前为了封印恶魔消逝。如果他还在世,恐怕和项玉的操作也差不了太多。 怎么感觉他们有了人性以后更舍己为人了,这是不是哪里反了…… 说完正事,洛芙和紫芫闲聊了一会,提到她上个星期遇到威廉姆斯的事。 “他说他见到你和一位美丽的女士一起去买婴儿用品,你让他发现你们有什么特别的考虑吗?呃……他没有骚扰你吧?” 她用了骚扰这个词,以至于紫芫很想笑。 “我没有让他发现我,我只是什么都没做。”紫芫答道,看样子并不把威廉姆斯这个路人的想法放在心上。比起那个,他问洛芙,“他去骚扰你了?” “啊,就跑过来和我说上次和我一起的那个人也跟别的女人出去玩,天下乌鸦一般黑,让我多考虑他一下什么的。”洛芙有点头秃,但次数多了,也没那么秃,“我都快习惯他隔三差五冒出来胡言乱语,甚至都不感到惊讶。” 紫芫沉默片刻:“……其实他的想法也不算错。” 洛芙:啊? “你真的和别的女士一起去买母婴用品?” 看不出来啊,这和紫芫一贯给人的印象可不太一样。噫。 她看紫芫的眼神变得敬畏和难以置信起来。 紫芫平静地看了回来:“我是说以他所了解到的情况,做出这种推论也算情理之中。这种事在凡人中挺常见的,你不要太欺负他。” “我没有欺负他啊,明明是他是个跟踪狂好嘛。”洛芙情绪突然激动,发表了对威廉姆斯的痛心和烦恼,“我都不想听到他的消息,这个人把我的情况调查了个底朝天,总是能在学校或者我出门的路上堵到我。要不是我用的假身份,这会他可能都找到我家去了。” 之后她停顿了一下,好奇:“所以……你真的和别的女士出去了?” 紫芫:“……” 他用比较正式和严肃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洛芙一下,眼神莫测,看得洛芙头皮发麻。 末了,他笑了一下:“你很在意这件事吗?” 诶? 洛芙傻眼。 “呃,也不是很在意。”她和紫芫尴尬地解释,“我以为你和洛菲亚斯先生一起出去了,有点惊讶。不不不也不是不行,就是……” 她僵住了,不知道怎么说,而且感到越描越黑。 哇,她死了。谁给她的勇气对别人的人际交往胡乱发言啊。 “就是这和我印象里不太一样。人是很多面的我知道,不过我没想到会这样发现你的另一面。” 对,这样说大概就没问题了。 紫芫看着她脸都红了,觉得好玩:“我知道了,不过我想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像你想的那样,是洛菲亚斯。”他笑起来,“不过叫他女士也没什么问题,他做女士打扮的时候很喜欢被人认可。” ……不是很懂女装大佬。 情况绕回了洛芙最开始猜测的那样,紫芫那时候是和洛菲亚斯一起去买给青金石带的东西,被威廉姆斯遇到了。 紫芫既不介意被威廉姆斯发现,也不介意和她说起这些。按照他的说法,活了那么多年,如果为了见过一面说话难听的路人眼光而躲来躲去隐藏踪迹,也实在太无聊太没有意义了。 除此之外,洛菲亚斯只是个单纯无辜的女装癖。他既不强迫别人女装,也不要求路人欣赏,不藉由自己的特殊谋取好处,还曾经和交往过的女朋友姐妹相称。一点小小的个人爱好,不至于因为可能存在的威廉姆斯这样的情况就压抑放弃。 洛菲亚斯是自由的,这自由当然包括在不影响别人和公序良俗的情况下穿女装。 “唔,我可以问一下吗?”话题即将结束的时候,紫芫额外多问了一句,“你印象里我是什么形象?” 呃…… 洛芙人都傻了。 紫芫看着她,觉得有点好玩。察觉到什么,他站了起来,结束了话题:“有客人来了。” ※※※※※※※※※※※※※※※※※※※※ 最近临时有点事,过的有点混乱,写不出东西来。昨天突然不见,今天又更得这么晚,让大家等了十分不好意思。 明天应该还是冇更,后天有 第 219 章 三秒以后,好几个人从客厅外面的传送法阵一股脑地涌进来。一位穿着典雅的女医生扶着洛芙在西区浮空城分部见过一面的大胡子男子走进来,手里还在维持消除负面效果的秩序化阵盘。 “打扰了冕下。”名叫弗兰克的浮空城上神对匆匆走过来的紫芫打招呼,用的是他没被绷带绑住的那只手。 他伤的有点严重,虽然正常的超凡可以通过力量快速愈合伤口,但他的情况显然已经超出了自愈的范围。 紫芫过去和大美女洛菲亚斯扶他进来客厅里坐下,洛芙本来还挺紧张,扭头看到跟进来的飞虹不急不慌,还有闲心冲她眨了眨眼,又把心塞回了肚子里。 “奥兰多乱搞魔力循环,把地区能量节点给炸了,早就说过不要做魔力环不要做魔力环出了事解不开,都不听。现在可好了,boom,几百万金就听了个响。”大胡子上神坐到了沙发上,在紫芫情况怎么样的探寻眼神中开始疯狂抱怨。 “做魔力环也就算了,背地里悄悄的做,设计本身就有致命缺陷。而且没有安全限流设置,要不是我们赶得及,半个王都都没了。这种人搞什么魔力节点工程项目啊,连魔法阵基础六十四推论都记不住,回学校都毕不了业吧。十五国这帮人还真就闭着眼睛瞎批工程师资格证啊我的天哪。” “奥兰多就奥兰多,别带十五国。”紫芫坐到他身边,粗略地看了一下他的伤势,没什么大碍,“你这次又和弟妹说临时出差?” “唉,能怎么办哟,她不情愿我做这个已经很久了,被她知道又要边哭边闹。”弗兰克捂脸,看起来对人生感到颓丧和迷茫。他续着半脸的大胡子,五官阳刚舒朗,和夫人一样都是超凡,说起怕老婆的现状和大街上随便抓的三十五岁创业失败底层职员妻管严没什么区别。 他自闭了一会,对紫芫说:“这次我在您这里住三天就走,麻烦您了。” “你这个伤,三天好不了吧?” “别提了,我这次跟她联系的时候没弄好,我媳妇怕是已经知道了。”一说起这个弗兰克就丧气,“这三天是给她消消气的,过去了就接受现实了,到时候她看我也好的差不多,说不定就不气了呢。”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他就这么随便地决定在紫芫这里住下,紫芫也随便答应,态度轻松自然的好像吃饭喝汤。飞虹和洛菲亚斯也十分习惯,看起来超凡互相串门住别人家特别常见,常规操作。 “诶呀,这位小姐的魔力波动我感觉有些熟悉,我们是不是见过?”他们寒暄完,弗兰克注意到了旁边的洛芙,“真是一位美丽的小姐,您的美丽如同鲜花绽放,令人难忘。” 洛芙起来和他打招呼。弗兰克看向了紫芫:“队长不介绍一下吗?” 紫芫看了他一眼:“……你见过的,去年胜利假期的最后一天,我当初养伤……” “对对对!”大胡子一拍大腿,“您当初养伤时候住家的女儿!我就说,这位小姐这么美丽照人,我见过肯定有印象。” 他看了看洛芙,又看了看紫芫:“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当然不,我只是过来和紫芫说些情况,很快就走。”洛芙连忙摆手,“您为阻止爆炸受伤,为国为民,请安心养伤不要在意我。” “看看这位小姐,说话多么体贴啊。您不仅拥有美丽的外表,还有一颗体贴而善良的心。”弗兰克感叹道,“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您还刚刚迈入圣阶,现在似乎已经晋升到中圣阶了,真是年少有为。像您这样体贴善良的年轻女士,一定可以在自己希望走的魔法道路上走的很远。” 这家伙伤的厉害,还不忘商业互吹。神性没怎么看出来,说话是真的好听。 老实说,洛芙和他互相吹捧了几句,虽然知道商业互吹的成分居多,但被上位神这么吹彩虹屁,心里还是有点高兴。 彩虹屁到哪里都好使。 他们越说越离谱,在话题从个人素质修养发展到对文明社会建设做贡献的程度的时候,紫芫插进来叫停,并且让弗兰克去客房休息。 弗兰克:今天真是和这位小姐相谈甚欢,我很快乐,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说话如此好听的姑娘。能够认识您我真是太高兴了,以后有机会再交流啊。 紫芫站了起来,亲手拉着恋恋不舍还想和洛芙探讨一下个人的高素质对建设文明社会起到的正面作用的大胡子上神走掉了。 洛菲亚斯在他们后面跟着,前两步还是温柔纤细的小步,意识到他在紫芫家,突然就开始像个男人一样大步走。 洛芙用目光礼送女装大佬离场。 现在客厅里只剩她和飞虹了。 飞虹对她很好奇。 “你这是……得到了冕下的眷顾吗?”她问洛芙,看上去完全不像个端庄了不起的上位神,满脸写着好奇。 什么? “……应该不是吧……紫芫没有要我行使他的意志。” 洛芙陷入了沉思。 “诶?”飞虹有点惊讶的样子。 洛芙知道她为什么惊讶,像紫芫这样的传奇是很少和凡人联系这么紧密的。 但她和紫芫现在什么情况,她也不是很懂。 紫芫现在已经没有义务照顾她了,但他事实上还在庇护和指引她,她的事情他仍然会过问和帮忙,感觉已经从公事变成了私人关系。 说是友谊吧……但友谊的双方差距太大,总感觉不太对的样子。 洛芙想了半天,大概可能也许,“……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别的联系?之前冕下住到我家的时候,我为他做出过牺牲性命的准备,无迹神殿的怜冰上神说这样我们就建立了联系。” 飞虹表情天崩地裂,好像活见了鬼。 “你为了他做出过牺牲性命的准备?”她不敢置信地确认道。 “呃……是的,不过那时候我还小……” 真恐怖。 “你……唉。”飞虹低头捂脸,冷静了好一会。然后她抬头对洛芙郑重其事地说:“你一定要活的久一点啊!” 洛芙:??? “只要你活得久,你们的联系才能地久天长。” ……人话? 飞虹想说什么,开口又突然顿住,瞬间把表情变回了若无其事。 洛芙顺着回头,紫芫正从她背后走过来,看着飞虹,没有表情。 “在谈什么?”他温和地看了一眼洛芙,又看向了飞虹,微笑着问道。 洛芙没感觉,被他看到的飞虹头皮发麻:你骗人!你不可能不知道! “没什么。部里缺人我得赶紧回去。弗兰克不要紧了吧?”转移话题转移话题,她作势站了起来。 紫芫深深看了她一眼:“不要紧了,既然着急就快去吧。” 他在下逐客令了,这对紫芫来说算是不太常见的态度。但飞虹知道自己的天分基本都点在骑士武技上,最好别太托大。 溜了溜了。 她走掉了。 洛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紫芫:“弗兰克先生情况还好吗?” “他是超凡,不会留下永久性的伤害,不必担心。”紫芫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伸手去捉正在茶几上大踏步巡逻的坚果。 坚果扑腾起来:“嘎!” 他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紫芫迅速捉住,紫芫拿着他翻了个个看看肚子:“哥耶在这家伙身上加了点东西,看来上次他也吓到了。” 他掂了掂坚果,觉得这个鹦鹉好像变重了,把他放了回去。 坚果被人抓了翅膀,羽毛都乱了,不太高兴,扑腾扑腾地展开翅膀扇了两下。他是很大的鹦鹉,翼展有接近一米,翅膀长开才能令人感到有力。 他扇完了,疯狂甩头,然后看了紫芫一眼,迈着小短腿走过去,把头埋进了他的水杯里。 紫芫:“……” 常规操作,洛芙甚至不会感到惊讶。和坚果在一起呆久了,她现在毫不疑惑为什么欧尼贝尔总是针对一只鸟。 “对了紫芫。”她没话找话,“你有眷顾过什么人吗?” “没有。为什么问这个?” 啊,不知道。“就……突然好奇?” 紫芫沉默了好一会:“我大多数时候受到女神的眷顾,一般和世俗牵扯比较深的人才会眷顾凡人。” 这个话题似乎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他一时有些失神。 “我不算被你眷顾吗?” “不,不算。”紫芫看了她一眼,“你是那位古兰德的继承人,除了同姓大家长,没人有资格眷顾你,也没人有资格要求你的效忠。” 啊? 她这么厉害的吗? “唔……你对我这么照顾,这还不算眷顾吗?” “眷顾是伴随着责任和义务的。女神眷顾我们,我们需要献上自己的忠诚。”紫芫对她笑了笑,“就像你说的那样,朋友不好吗?” “啊?怎么就像我说的那样了?你不认为我们是朋友吗?那我们算是什么关系啊?”洛芙有点炸毛。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也认为我们是朋友,只是认为你的这个描述很好。”紫芫柔声答道,眼神温和包容,完全不介意洛芙无理取闹。 虽然他这么说,但洛芙还是蔫了下来。 小时候她不懂事,如今年纪也大了,对能力者的世界了解的更多,分开几年也冷静了一下。如今,洛芙非常清楚,超凡和凡人建立深厚的感情联系会有什么后果。凡人会死,超凡甚至不太会变老。 这样的联系拼房建立又经由生死断绝,对超凡的人性一面是很大的伤害。紫芫曾经失去过很多朋友,他的状态已经不好了。对比浮空城的其他超凡,机械院的超凡老师们,他更加的平和冷静,没有感情波动,对事情没有好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平静看待。 除去性格本身的原因,他也已经很没有人味了。 洛芙开始觉得自己小时候是有点任性过头了。她那时候很害怕,对整个世界的巨大转变无法适应,缺乏安全感,所以总是拉着紫芫,想和他打好关系给自己一点精神上的依靠。 她是打好关系了,精神上的依靠也稳定了。如今她终于年纪渐长,逐渐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紫芫可就惨了,万一她哪天一不小心没了…… “我会努力突破超凡不死掉的!”她对紫芫声明。 紫芫:噗。 “如果这是你自己的愿望,你可以努力去实现它。不过如果为了我,大可不必,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哦?真的吗?我不信。”一个中性的声音插入了对话。 洛菲亚斯从客房的方向过来,还穿着女装,但说话的声音却变回了男声,试听效果让人十分出戏。 “你家里连一盒鸡蛋都没有,厨具都是崭新的,说这个话心里不虚吗?”他在紫芫嫌弃的眼神中挨着他坐下,抿唇一笑,伸手拍了拍紫芫的肩膀,“承认吧,要是你没去辉耀这一趟,这会说不定人都要没了。” 紫芫看着他纤细优美的女子装扮,无话可说:“我之前是不是说过叫你不要在我家穿女装。” “你看,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洛菲亚斯掏出手帕沾了沾眼角,用了女声以后他真的就是位美丽优雅的女士。沾眼角这个动作让他平添了两分令人怜爱的气质,就仿佛一位端庄守礼的美丽女士终于露出了脆弱的内心,好像珍珠蚌长开蚌壳,露出里面柔软脆弱的肉,以及其中镶嵌的珍珠一样珍贵。 洛芙明知他性别男爱好女,看着这一幕也油然而生了一种自己被硬塞了假狗粮的感觉。 洛菲亚斯假模假式地哭了一会,完全挤不出泪水也不想挤。他往紫芫身边靠了靠,整个身子都贴在了他身上:“你看,从前你都不会对我说这种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从紫芫身边离开,拍了拍自己那一边的袖子:“从前我要是这么恶心你,你早就挽起袖子打架了。” 他是女装大佬没错,但不喜欢男人,自己做这种事自己也很恶心。但被恶心的当事人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很平静地答道,“从前是因为有人拉架。你是个医生,你自己觉得能禁得住我打?” 洛菲亚斯叹了口气:“但你现在觉得无所谓了,是不是。” 紫芫陷入了更加长久的沉默。 他面前的坚果本来在用爪爪玩水杯,察觉了气氛不对,抬起头看了周围的三人一眼。坚果是很聪明的小鸟,他很快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对着紫芫张嘴:“嘎。” 紫芫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大白鹦鹉的脑壳:“不要紧,我现在看开了。哪有人能永生不死呢?” 洛芙:不是,等一下,这个哪有人无论解读成谁,你的想法都很危险啊? “别开玩笑。”洛菲亚斯也正经了起来,恢复了他本来的男性嗓音,“你要是真的看开了,现在在大都调查格陵山脉的事,又是做的什么呢?” 第 220 章 紫芫很不愿意谈论格陵山脉的事,他起身走人了。 洛菲亚斯成功把天聊死,自己一点也不会愧疚。他饶有兴味地看向了留下的洛芙。 洛芙露出警惕的眼神。 “青金石很感谢你的问候,也请你带给你家人他的感激之情。”他对洛芙笑眯眯地说道。 “青金石先生太客气了,他也帮了我们很多。不过这些话我也会带到。”洛芙没想到他把紫芫怼走开口说了这个,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感谢您的传话。” “我是青金石的老师,这是我应该做的。”女装大美人洛菲亚斯捂嘴笑起来,他穿着款式保守的裙子,身材本来也不高壮,如果不是脸上的骨骼有男性的棱角,几乎完全就是位美丽的女士。 洛芙还在在意紫芫,目光有点游离。 “这不是你的错。”洛菲亚斯对她说,“飞虹还是年轻不懂事,她说的不对。你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也可以随你的心意迎来终结。万物都有想要生存的天性,与之相对的是死亡的权利。你不用为了紫芫强迫自己活下去,就像没人能要求你为了别人死掉。” ……你不用在意紫芫,可以自由的去死。这算人话? 洛芙看着他的眼神都傻了。 “你不用理解,只要知道有这个说法就好了。”洛菲亚斯哈哈一笑,“对了,我发现你似乎很介意我穿女装,第一次见面你把我当做女士了吧?” “呃……是。您当时说话怪腔怪调的,我以为您是紫芫的女朋友。” 洛菲亚斯哈哈哈哈:“那太好了,那说明我作为女士也是风姿绰约的,感谢你的认可和夸奖。” “紫芫的女朋友嘛,我从前一度以为他会单身到老死,不过最近似乎有点变化。你要是想来竞争一下这个空缺的位置,目前应该没有人在你前面。” 他冲洛芙眨了眨眼。 洛芙:呃…… 话虽这么说,洛菲亚斯两边的耳坠是对称的,这个人自己也是单身。 你们的婚育情况真的怎么看怎么糟糕啊。 转移一下话题好了。 “您为什么喜欢装扮成女士……” “啊,因为美啊。”大美女洛菲亚斯理所当然地答道,向洛芙展示了他裙子上漂亮的蕾丝:“你不觉得女孩子穿的裙子,颜色鲜艳款式富丽,非常的美丽吗?” 呃……“我觉得……行动不太方便……” “我是医生,我又不需要打架。”洛菲亚斯答道,抚了抚自己漂亮的裙子,“可惜男人穿裙子和那些有成见的人打交道很不方便,不过装扮成女人,头发妆容和裙子就能配成套了。” 一说起女装,洛菲亚斯就来劲了。他给洛芙科普了各种款式装扮的优劣。他毕竟是男人,骨骼和女人不一样,不能露肩的裙子暴露宽肩,不能把头发都梳起来露出面部骨骼的轮廓,想想还有点小失望。 “我觉得他们最近几百年为了追求纤细的身材而扭曲了审美和风尚,又把历史垃圾堆里的束身胸衣淘了出来。”医生抱怨道,这会他倒是想起了自己不只是女装大佬,开始从健康方面讲解流行服饰的坏处。 “我听说有的地区会把腰收的只有手掌那么宽,人的腹腔本来有承装脏器的功能。如果挤压到那种地步,内脏会向下方的骨盆移动,中间只剩下脊椎,并且以后生育会更加困难。” 他开始科普了,并且冲洛芙比划了一个极其不健康的收口幅度。 “你看,东方十五国的某些贵族就要把腰收到那么细。她们必须要穿很紧的胸衣,压迫乳腺和肺部,挤压肋骨,腹部肌肉萎缩,因为束胸的力量太大说不定还会扭曲脊柱。基本上如果用这样的方法束身定型,这辈子都无法使用这样畸形的身体获得真正的武技的奥妙。” “男人就是贪得无厌!”他情绪突然激动,“女士们能穿这样漂亮的裙子就够他们欣赏的了,还一定要弄的这么畸形。健康的体态才是最美的,那些人与其说真的欣赏这个,不如说乐于见到女士们为了他们的审美而摧残自己。” “您别激动,我也觉得您说得对。”洛芙安抚他,“呃……不过东方十五国地区的流行文化有特殊和滞后性,也许这会伴随着以后他们的社会逐渐开化,女士们思想自由而被时代淘汰呢?” 洛菲亚斯笑了出来。 “您能有这样的想法,是很好的事情。”他对洛芙说,因为情绪突然平静,甚至用回了自己本来的男性声音,“不过潮流和传统往往不那么容易被打破,特别是那些和贵族们名誉地位相关的方面。也因此,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地区都不支持这种变态审美的现在,它依然在东方十五国地区流传了下来。有时候我们可以指望时代自然的沿革,另一些时候,我们可能需要一些推手。” “您是指……”人神要对十五国动刀子的计划吗? “我最近在联合十五国地区的医生们推动这项倡议,不过阻力比我预想的大一点。”洛菲亚斯笑道,“啊,如果我们承认束胸这件事是畸形的,那么那些肋骨和内脏已经永久变形的夫人小姐们,还有她们的丈夫,又要如何看待自己呢。事实上,她们最近正在鼓吹,这是一种为了取悦丈夫而进行的高尚的自我牺牲精神。” 洛芙露出了嫌弃的眼神,噫。 “时代有时候会倒退,但大潮总会滚滚向前。”她对洛菲亚斯说了一句人族帝国的谚语,接了另一句巫师帝国著名的讽刺金句,“总有一半人的智商在中位数以下,我们只能尽力避免成为下面那部分中的一员,并且祈祷自己不要因此而傲慢。” 洛菲亚斯笑出了声来。 “你很有意思。”他对洛芙说,以他超凡以千年为单位的寿命来说,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你知道吗,我以为你会问我,当初在格陵山脉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曾经问过紫芫怜冰上神的过去,紫芫说那是她的私事,应该由她来选择要不要告诉我。格陵山脉对紫芫来说应该是不好的回忆,我觉得我不应当擅自去窥探他的伤疤。如果他觉得合适,我想他会告诉我的。” 洛菲亚斯笑眯眯地点头,又恢复了女声:“哦,是这样啊。您真是体贴。” 洛芙不清楚,他可是知道的很。这里是紫芫自己家,被他的精神覆盖着。他会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避开客房和盥洗室,但是客厅里的公开谈话不会。 见多识广的医生觉得很有趣,他想要搞点事情。 紫芫在楼上其实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他并不打算有什么表示。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幸的结局已经写好,他不认为有必要用它们为无关人员增添太多烦恼。这对现实没有帮助,只会让活人的生活变得更糟。 洛芙好奇但不问有点触动他,但也只是有点。她的麻烦已经很多了,他更希望那些过往随着时间被埋葬。 但因为他心里有事,晚些时候送洛芙回学校的时候难免比平时沉默一些。洛芙只当他被洛菲亚斯提起了伤心事,也不好问。 她本来还想问问紫芫自由领经由大都做的人口贸易他调查的怎么样了,看他这个样子,还是把问题咽了下去。 时间还早,甚至来得及吃午饭。洛芙从食堂回来宿舍,推门就看到隔壁门的两个姑娘坐在明黄玉的床上。变成大猫的喵喵趴在洛芙床下的地毯上,见到她推门进来,抬头冲她喵嗷了一声。 “洛芙你回来啦。”隔壁宿舍的境界法师和天赋能力精怪冲她挥手,“我们在说最近码头附近城东有年轻女孩子失踪的事情呢,听说几天前隔壁学校的一个女学生在桥区不见了,你有收到什么消息吗?” 她俩等级都低,不够出去社会实践的级别,也不像明黄玉这样需要多加练习的机械师。两人拿起一份报纸,展示给洛芙看,上面写道三天前,隔壁普通高级学院的学生,一位37岁的混血少女,晚上出去倒垃圾,就再也没回来。 “唔……我没听说过这件事,我们部门只处理能力者事件。这些普通失踪一般都是刑侦和民事部门负责的。”洛芙扫了两眼,失踪地点在桥区比较富裕的社区,女孩子家里有些闲钱和渠道,报警的同时也重金聘请社会人士和冒险者救人。 这页报纸之所以能刊登的这么大,也是女孩子家里着急,买了一大版,希望更多人能够看到。 “不,这件事我们部门没接触过。”洛芙把报纸合上,眼神询问喵喵并得到看过了的回复,抬手把报纸递还给了隔壁宿舍的姑娘,“这说明目前他们没有把这件事归结为能力者作案。不过如果你们很在意,我下周一可以去帮你们问问。” “拜托了洛芙。”精怪小姐姐对她说,她是黑暗元素,身影在光照之下有些黑雾般质感的虚幻味道,“我男朋友就住在那附近不远,听到这些我有点害怕。” “啊,别慌,你可以白天趁着街上人多的时候往返。”洛芙建议道,突然想起了那天她在警局门口见到的女儿离家出走失踪的夫妇。 他们当时的态度还挺有礼貌的,可以带女儿去看歌剧,应当是比较富裕的家庭。同样是女孩子,同样是晚上离开家人独自出行,同样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 那名少女找回来了没有洛芙不知道,翡翠桥警局每天要接待许多案件,她对其中绝大多数的后续都不那么关心。不过这两件事至少提供了一点参考价值。 “我碰巧听说过一起少女离家出走失踪,不过了解的不详细,也不确定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回家了。”她对精怪小姐姐说,“不过以防万一,如果晚上你要往返男朋友家,不如要求他一起陪同?不要单独出门,也许就能安全一些。” 第 221 章 隔壁宿舍的两个姑娘走了。 洛芙走到明黄玉身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肚肚。 喵喵肚肚上软软的,仿佛积累了一点软肉。 明黄玉伸出爪子去戳:“我是不是胖了一点?” “没有啦,摸上去软软的,你的人形态也看不出来。”洛芙安慰她,按了按喵喵肚子上的软肉。 “呜,我胖了。”喵喵哭哭,缩了起来,用两只爪爪按住了自己的肚子,“我原来多矫健的,现在只有毛皮还是光亮的了。” 她们俩都没把桥区的失踪案当回事,事情只要没报到能力者支援部门,情况就不算特别严重。 但现实是,案件并没有得到控制。 两个月后,桥区的失踪案愈演愈烈。 失踪的都是年轻的,没有生育过的少女。夜晚的时候独自在外,离开家人视线了一小会,就此蒸发不见。 以大都这样的城市体量,每年失踪几百人再正常不过。但如此频繁密集的少女失踪,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生活较为优渥,很多在读书,另一些工作稳定,没有道理自主离开的少女,仍然引起了桥区和北边河东区人民的恐慌。 人们不再让女孩子们在天黑以后独自出门,如果迫不得已,也会结伴而行。但情况并没有因此好转。 恐慌在蔓延,附近的居民人人自危,甚至有人把它和十几年前的大都人口失踪案,以及更古老的黑暗年代的人口贩子相提并论。失踪的都是妙龄女孩,对于她们的去向,人们往往有着糟糕的猜测。 情况越来越严重,这个案子从翡翠桥以及隔壁兄弟警局的民事部门转到刑事部门,再转到重案部门,最后交到了能力者支援部门手上。他们联系了浮空城,用大都地区特殊能力监测系统盯着这片地区,也没有阻止晚上没来的及回家的女孩子只是因为父亲转过头了几秒,整个人都消失不见的一起新的失踪案。 倒是这件事一发生,基本可以确定是能力者造成的。 “没有超凡能力波动。”埃把浮空城西区分部提交的报告放在桌子上,“也不是魔法致死。西区分部的超凡刚刚撤走精神力覆盖监控就来抓人,恐怕他能够感受到。” “可转头就不见,这也不可能是普通人做的啊。”洛芙拿起材料,直发愁,“这么接连失踪女孩子,她们恐怕凶多吉少了。浮空城的超凡可以一直覆盖精神力吗?” “可以是可以……但凶手逼急了说不定会流窜作案,到时候只会更麻烦。”埃身为队长,比她这个打闲工的愁几倍,“我可以问问有没有哪位冕下愿意看看,传奇的精神力覆盖更不明显,也许能捉的住。西区没有传奇,不知道总部能不能派过来。” “这个人接连抓女孩子,他会不会是心理变态?重案部门那边有调查过能力者既往犯罪史的吗。”洛芙旁边的明黄玉问道,她大多数时候是修理工,今天被叫来刚刚开始了解这个案子。 “大都地区他们调查过半,目前没找到条件特别符合的。桥区应该是他的舒适区,但也不排除是从其他国家地区流窜过来的可能,大都人口流动太大了。”奎妮解释,“这个人未必有前科,做出这种事,恐怕已经堕落了。” 堕落和心理变态不一样,这是能力者被邪恶的魔法力量侵蚀,精神被反向影响的结果。不以他们本来的性情为转移,并且变化过程相当快速,之前的行为也会变得缺乏参考价值。 他们根据目前已知的信息,倾向于这是个人作案。一个是案件主要发生在桥区附近,舒适区很窄,不像团伙所为。另一个则是,某个家里有钱点有长明灯的失踪女孩在几个小时后就已经确认死亡,不符合人贩子和绑架案的一般情况。 目前来说,两个警局的重案和能力者支援部门,以及浮空城那边的推论,都倾向于认为这是一起堕落能力者通过杀害无辜者强大自身的邪恶行为。 “你看,如果是堕落法师,隔三差五的狩猎女孩子,很有可能是堕落魔法需要新鲜的活人滋养。”奎妮分析,点了点洛芙手里拿的材料的背面,“血肉,诅咒,扭曲,黑魔法,和恶灵方向的堕落都畏惧阳光喜欢阴暗,呃黑魔法不算,黑魔法的破坏力比失踪几个人厉害多了,可以排除。” 他们通过堕落魔法汲取力量的方式,想一想就让洛芙想吐,这几个类型的堕落者一个比一个恶心难对付:“我觉得应该不是诅咒和扭曲?这两种堕落者在吃人的时候会动用能力,大都有浮空城在看着,这些少女死亡的时候肯定会有触发魔法致死的感应。除非他每次都带着受害者离开大都范围,吃掉再回来。” 明黄玉看着她,露出一种介于‘你怎么懂的这么多’和‘哇好恶心’之间的表情。 科伦波尔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列了血肉,诅咒,扭曲,恶灵几个词条,在诅咒和扭曲后面标注:杀死受害人需要离开大都范围。又在最下面写了较小的“人贩子”和“桥区附近的堕落组织。” “我和奎妮之前探讨的结论是,我们比较倾向于恶灵。”埃对他们说,“恶灵的感知力更好,隐匿能力也更强。因此才能躲避超凡的精神覆盖。当然也不排除他比较走运。除此之外,恶灵类的堕落者更善于隐匿,那些女孩子的失踪也更好解释。” 大都范围内是不可能有超凡的堕落者的。人神塔尔维亚和精怪大神布莱兹大多数时候至少有一个在大都,超凡的堕落者在他们眼里就像平整大理石地面上的一坨屎,非常显眼。他们跑还会被追杀,没见过凑上来找死的。 “超凡以下的血肉类堕落者不太能隐藏自己的能力,也无法感应超凡细微的精神覆盖。”埃敲定了计划,“堕落者吃人是没有止境的,这个案子必须立刻得到解决。” 洛芙其实觉得这个事有点复杂,辉耀王都出现过堕落血肉骑士,紫芫说过,他需要定期补充新鲜的血肉,他们的吞噬欲望比恶灵强大的多。比起血肉的吞噬,恶灵更倾向于灾难和毁灭。 那个堕落者在超凡的精神力撤走以后立马跳出来吃人,甚至不等一等看看会不会有诈,也许是说明他需要定期补充,已经忍不住了? 但能感知超凡精神力覆盖这件事本身血肉能力者确实做不到,这个方向的堕落能力者自带降智光环,形象让人疯狂掉san,本身的气息污浊混杂,难以察觉超凡细腻的精神力。隐匿能力也糟糕透顶。 很难想象具有掉san光环的血肉怪物找到能够察觉超凡精神力覆盖的物品,以及能够隐匿自身或是开空间门的超凡物品,然后鬼鬼祟祟,背着人捉少女来吃。这画风不对。 除去这个可能性,剩下的可能只有恶灵类堕落者了。 但知道了这一点没用,受害者的数量仍然在增加,大都是大政府,警局必须解决这次事件。 埃和重案部门的副组长伊丽莎白有一个危险的想法。 他们决定再请一位传奇试一下,看看精神覆盖探测有没有效果。如果对方仍然不出现,就在精神探测撤销以后,由一位警官上街,主动引诱那名堕落能力者上钩。 堕落者是贪婪的,在被传奇的精神覆盖震慑之后,他会饥饿,并且迫不及待的想要捕猎。这个时候,一位独行的女士会是他送上门来的目标。这名做诱饵的女警官会佩戴全套的定位和保护措施,确保支援能够及时到达,也尽最大可能确保她的生命安全。 “这太危险了吧。”洛芙看着重案部门的副组长伊丽莎白,这位女士矫健干练,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她年纪不算太大,因为性格一板一眼至今未婚,勉强还算得上会被袭击的年纪。 “您是凡人啊,如果到时候出事,生还的可能太小了。”她对伊丽莎白说道,“警局里的女士们中我最强,现在几乎是中圣阶。我家里也有给我的各种保命手段,不如让我去吧。” “洛芙,你还是学生,我们不能派学生去做这种工作。”伊丽莎白对她摇了摇头,一贯严厉的浅蓝色眼睛缓和了一点神色,但仍然十分坚定,“况且对方既然有能力察觉超凡的精神覆盖,我想他也许不会对太强的能力者下手。我勉强会几个咒语,能引动所有的警局安保设备,本身实力又低微,最合适不过。” “况且这件事是我提出的,就应该由我来承担风险。” 伊丽莎白坚持自己的看法。 他们重案部门的人劝也没用,统统被她按了回去,只好按照计划执行。他们邀请了浮空城的传奇来看着桥区的魔法波动,七天过去,对方果然没有出现。 按照之前约好的时间,第七天晚上的午夜,超凡的精神领域撤离。 对方此时一定十分饥饿,他会迫切地想要狩猎。但最近由于频繁的失踪,晚上在外面行走的女士们越来越少。 伊丽莎白会是一个很好的目标。 她带好了东西,在警局众人全副武装的担忧注视中,一个人走上了路灯照耀,但总体来说仍然浸没在黑暗的天空之下的街道。 洛芙看着她的背影,感到一阵阵的强烈不安。 超凡的感知是无声无息的,凡人无法意识到。浮空城和警局推测,那人也许使用了什么特殊的珍惜魔法物品增强了自己的感知。 但洛芙觉得不太对。 紫芫和她说,大都最近不太平。 项玉也告诉她,最近有些事正在酝酿。 她注视着视野尽头漆黑的夜色,知道有什么事正在发生。 伊丽莎白已经走了很远了,几乎要消失到街道尽头。按照计划,她会在眼前的这个路口拐弯,给对方创造一个不被注视的环境。 她走到了路口。 她头顶的路灯突然闪了一下。 在那短暂的,不到半秒的时间里。黑暗吞噬了伊丽莎白。路灯再次亮起的时候,她不见了。 在警局院子里的洛芙和埃,以及兄弟单位借来的能力者支援部门队长,名叫奥克特的骑士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但洛芙知道已经晚了,伊丽莎白的气息和痕迹真的彻底消失了。 “是空间折叠。”她来到路灯之下,左右看看,对两位圣阶警官说道,“这里的空间不平稳,有被折叠的痕迹。但人已经转移走了。” 奥克特骂了一句脏话。 埃的脸色比他还难看,但作为行动负责人,他紧急打开联络,告诉后面警局待命没赶上来,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队友,“对方有空间折叠能力,可能有超凡支持。改变目标以救回伊丽莎白为第一要务,联系浮空城的超凡,他们可以进场了,我们需要支援。” “不是说不可能有超凡的堕落能力者在大都活动吗?”洛芙也慌了,她想到伊丽莎白随时可能死去,从小到大都是她自己被放在火上烤,这还是她第一次背负别人生命的重量。 “是的,所以只能证明,这个超凡并不堕落。”奥克特骑士放了一个小范围的净化祝福,这是他身为骑士少数能够通过武技掌握的魔法效果,“有一点污浊残留,这里确实曾经有个堕落者。” “你是说这里至少有两个人?可……超凡培养堕落者是为了什么?堕落者也不够超凡,能帮的忙应该有限吧?他们要养着这些家伙给社会找麻烦吗?” 她说完这句话,本人忙着环顾周围的场景,过了好一会察觉到不对才转过头来。 “啊,这是个好问题,我怎么没想到。”奥克特沉思片刻,抬头对洛芙点了点头:“是这样,我觉得很有可能。”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吸引我们。”埃看完了事发地点的土地,补充道,“能力者中总有些人和谁都结仇,这次用这个机会好好攻击我们一下,他们应该是很乐于见到打。” ※※※※※※※※※※※※※※※※※※※※ 最近太忙了,写的很别扭,以后暂时改回为隔日更。 关于更新: 这个文没签约,用爱发电,是我有个故事想要讲个大家听的那种情况。我也有现实事情要忙,原则上来说是缘更。事实上隔日更或者日更。 我不希望大家白白等待,所以如果长期更新稳定,之后变更更新时间我会提前说。没的存稿,如果以后有时间码出来的内容变多了,我会即时更新的。 第 222 章 伊丽莎白看着眼前黑暗空间里的英俊男人,被他的气息压的喘不上气来。 就算她只是个普通人,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污浊和堕落。他还保持着人形,灰发棕眼,面孔颇为英俊。但伊丽莎白在警局工作许多年,清楚的知道任何能力者堕落以后都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这里是个异空间,只有超凡才能独立制造异空间。她身上的定位魔法会变得困难,情况糟糕透顶,但至少他们对此不是没有预案。 “你的同伴在找你。”对方对她说。空洞的棕色眼眸从深深的眼眶下投来注视。他没有急于对眼前的猎物动手,也并不在意她是警局投出的诱饵。 “您对此好像并不惊讶?”伊丽莎白问他,她坐在地上不敢起来,其实也害怕的很。 对方不是超凡,但吞噬了那么多人,实力极其强大。话术对于堕落者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无论看起来再怎么理智和具有逻辑,内在都是疯子。她只能暂时安抚,不激怒他,然后用平和的对话和疑问拖延一下时间。 “无所谓,这是很正常的。”那名男子答道,眼神涣散而冷漠,平静的表情里流露出扭曲和疯狂,“我吃了他们的朋友和家人,他们当然想要找到我,报复我,这是我应当承受的‘代价’。” “您能理解这一点,想必是个温柔的好人吧。”伊丽莎白问他,尽量露出柔软温柔的无害表情。 她身上的保护魔法还在运作,但她并不期待它们能够在这人发动以后永久地坚持下去。 “……好人,好人。”那人喃喃道,表情越发涣散。他在那里站了很久,突然大吼一声,“好人是没用的废物!” 伊丽莎白:!! “只是好人有什么用,没有力量什么都保护不了!”那人大叫起来,又突然平静,怪异的面孔转向了伊丽莎白,“你们无法理解,力量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也许生活平静的时候它们一文不值,但是当我真正需要它的时候,它就变得那么重要。遥不可及,那是生与死的距离。” 他看向了伊丽莎白,脸上的堕落气息隐隐活跃了起来。苍白死灰的脸颊上长出了一簇簇的肉芽。 这家伙……又是一个因为失去亲友追求力量而堕落的。 伊丽莎白被他的扭曲表情看的头皮发麻,尽量柔声问道:“听起来您身上发生了些不幸的事,我感到抱歉。可以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那男子脸上的扭曲怪异感在听到她的问题以后更加强烈了,她赶忙补充:“我被您捉住,恐怕难以幸存,您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你是警察?”他问伊丽莎白,眼神非常沉默而恐怖,脸上的肉芽仍在扭动,看上去非常恶心。 “无所谓,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无法做到完美,总有意外发生。”不等伊丽莎白回答,他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她的死不是任何人的错……是我,是我没保护好她。” 他身体外部的苍白皮肤鼓胀着,看起来随时可能有更诡异的东西钻出来。伊丽莎白还不想立刻惨死,她悄悄从口袋里拿出一件物品,藏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注入精神力,同时轻声询问:“听到这个消息我真的很抱歉,没有保护好市民也是我们警察的失职。请不要对自己太严格了。” “不严格,不严格。”他喃喃道,“我没回去,让她孤独的死去了,这就是我的错,是我,是我害死了她,我发誓要保护她的。” “因为是我的错,所以我要负责让她活过来。”他涣散的褐色眼睛无神地转向坐在地上的伊丽莎白,露出一种特别怪异扭曲的表情,“还不够,我还不够强。只要我够强,就能用你们为她重铸身体……都是年轻女孩,她会用我为她做的身体里活过来的,她一定会,她在思念我,她会活过来的,她不会死……” 他冲伊丽莎白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身体逐渐开裂扭曲,面孔从中间开裂,血肉增生,露出里面扭曲联结的肉块。 这个空间小而独立,不知道是被制造出来的,但总之伊丽莎白退无可退。她坐在原地,看着面前原本高大英俊的年轻人撕开了自己曾经做人时候的皮囊,变成了扭曲的血肉怪物,冲她扑了过来。 这东西翻脸的速度太快了,伊丽莎白有被吓到。她本身法力微弱,无法快速使用太高级的魔法物品,也因此才会被这东西选择为目标。伊丽莎白不想立即死掉,她拔出枪向那东西射击。 物理伤害难以摧毁血肉魔法,伊丽莎白的配枪里装填的是精炼过火与光符文的特殊魔法子弹。火和光的净化光弹打在那些扭曲的肉块上,融出了几个大洞。那东西毫不畏惧,正面迎接,扑过来包裹住了她。 “你的朋友们在找你,我没有时间了,我很抱歉。”他用几乎无法辨认的模糊噪音喊道,肉块里长出尖牙和触手,死死抓住了伊丽莎白。 那怪物想要把她拖进自己身体里,让她也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伊丽莎白拼死反抗,被他包裹着打空了弹夹,又摸出袖子里的净化符文盘在他的包裹之下激发。 那肉块被炸的流汤,但并没有放开包裹着伊丽莎白的身体:“你的死会有价值的,她会活过来,你会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这也不算死亡,请帮帮我,帮帮我。” 他的力量很强大,至少是个极圣阶。要么是吃了太多人,要么本来是个能力者。伊丽莎白的反抗被硬吃下来,手里之前掏出来的那件物品也被挤压着脱手。她感到自己被尖牙和腐化的气息包裹,身上的保护魔法噼里啪啦地碎裂着,并不会坚持很久。 当这些魔法被击穿的那一刻,她会被这些利齿咬穿,嚼碎,吞噬和吸收,成为血肉怪物身体里新的一部分。 她不想死。 伊丽莎白很努力地在那些肉块里伸手寻找着那件被挤开脱手的物品,用指尖往里注入精神力。肉块和利齿包裹挤压着她,那怪物在更多地包裹上来,她动惮不得,困难地呼吸着腐化堕落的空气。 周围的空间还是一片漆黑,没有一点要被突破的迹象。 在被肉块完全包裹之前的最后一秒,伊丽莎白激活了那件物品。 光芒从那件物品中散发出来,仿佛火焰般烧灼着那坨肉块。那光芒带着明净的规则力量,击穿了腐化堕落的肉块,却没有对伊丽莎白造成任何伤害。 堕落法师发出了混乱难以形容的咆哮,被光芒照射的一面身体溃烂腐败,痉挛着蜷缩起来。 但这光中就有用尽的时候,它没能完全净化那堆堕落的污秽,就此黯淡了下去。 被分割的空间陷入了黑暗。 外面,警局的人已经炸了。 埃和洛芙以及隔壁警局的高阶阵法师正在疯狂画魔法阵,试图用这样的方法强制打开被封闭和隐藏的空间。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个空间并不会移动,密封的也不算很严。 也许不是同伙的超凡,而是这个人获得了什么空间类的超凡魔法物品。 地上的法阵已经非常庞大和复杂,洛芙试着激活了一下,空旷的天空中出现了扭曲,空间有了一部分被展开的投影,但并没有打开。 “艾理赫逆向还原不行,必须是超凡空间展开标准式!”埃抓过旁边的魔法涂料,开始往地上泼。那些魔法材料制作的法阵绘制液体在空中就被他指挥着扩散开,落地是一片密密麻麻法阵的一部分,这是他圣阶符文法师才能使用的规则命令。 洛芙都要哭出来了,她是个元素法师,阵法很不精通。超凡空间展开标准式太复杂了,也没法像埃那样大面积的成阵,真就只能弯腰画,能画一点是一点。 就连兄弟单位的阵法师都画的比她快。 要打开超凡境界制造的独立空间,需要动用的超凡空间展开法阵太大也太复杂了。他们无法瞬间完成,里面随时会死人。 绘制法阵的金色液体在地上铺陈着,纤毫细密,好像用美丽的花纹给整片区域涂了一层金色。 明黄玉在后面报告最新的情况:“保护魔法在失效!速度很快,大概可以坚持半分钟!” 洛芙额头的汗滴了下来,太快了,比起之前失踪以后几个小时就遇害的少女,这次他动手实在是太快了。 伊丽莎白是很有经验的警官,不可能不用话术和那家伙对话。对方想必已经察觉了外面的情况,急于杀死她。 “浮空城的超凡马上就到!”负责通讯的奎妮喊道。 洛芙突然感觉汗毛倒竖。她跳了起来,窜到埋头泼魔法阵,精力消耗太巨大已经无暇他顾的埃面前,主动激活了自己身上绝大多数能够激活的保护魔法。 这被激活的魔法挡住了从虚空中浮现出来的大砍刀。洛芙在震荡中感到眩晕和恶心,保护魔法碎了一半,但至少挡住了。 超凡。 穿着款式奇异的白色短袍的男子身影从远处的虚空中浮现了出来,白发炸着,面部戴着看上去怪异而滑稽的青面鬼怪面具。这面具瞪着怒目圆睁,长开的红嘴里露出白色的獠牙,形象不算恐怖。但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出现,只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这个案子果然是有预谋的,有着超凡为那名堕落者安排。 洛芙不知道他是针对谁还是巧合撞见,她也来不及思考这和紫芫以及项玉的警告有什么关系。那名戴着面具的超凡伸手接住了飞回去的砍刀,回身迎向了在空中扑过来的坚果。 这是洛芙第一次见到大鹦鹉出手,或者说,坚果作为人造生物不应当拥有自主使用的危险力量,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校长通过大鹦鹉投来了注视。 校长是机械师,同阶能力者之中机械师准备时间最长能力发动最慢,就算是超凡也需要建设机械的时间。坚果只是一只物质构成的普通小鸟,就算得到了校长的加强,瞬间能够中转的校长的力量也有极限。附近的民居的围墙在重组,在坚果附近的空中组建起几个小型的魔导炮,一轮扫射姑且让面具人抵挡了一下。 不行,机械师组建武器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洛芙挡在埃面前,再次激活了自己身上能激活的保护魔法,硬生生挡住了那人挥开坚果一轮齐射以后扑过来的一击。 她听到了很多碎裂的声音,知道许多保护魔法的基础物品已经受到了永久的损伤。面具人是个超凡,如果不是他为了掩藏行踪没有使用神性本相,现在刚刚开始展开;如果不是洛芙已经圣阶,寒假回家刚刚升级了一批保护魔法,这会说不定都被拦腰劈开了。 在她身后,埃仍然在往地上泼魔法阵,甚至都没有回头。 “伊莎的保护魔法只能坚持十秒了!”明黄玉的声音快急哭了,但为了埃仍然在做的事情,她必须继续报数。 坚果组建魔导炮的速度明显加快,一轮轮的齐射扫向了面具人。魔导炮的规则等级也在提高,速度极快,看起来那人顶着坚果的攻击去狂砍洛芙也激怒了校长。 那人甚至没有回头,校长的准备时间毕竟还是太短了,他的攻击目前提不到那么高的烈度。面具人身为超凡,身上也有防护魔法。比洛芙的更高级也更强大。 他用保护魔法挡住了坚果逐渐密集的攻击,魔导炮光芒被挡住的声音密集的好像水泼。他冲着洛芙挥去了第三刀。 洛芙的保护魔法全炸了。接下来到了测试生命魔法的时候了。 最后一刻,隔壁兄弟警局的能力者支援小队队长奥克特撞开了她,用骑士枪正面挥出一击。他们的境界差距太大,对方的神性本相已经部分展开,这一击和对方的一刀完全无法对比。 奥克特也知道挡不住,兵器交接的瞬间,他强行扭转手臂,把对方超凡劈过来的这一记攻击带偏到了左上的空中。 刀光贴着奥克特左侧的身体划了过去,斩下了他的左臂连带着小半左肩,在空中带起了大蓬的血花。 面具人的防护魔法已经在坚果的攻击之下摇摇欲坠,但他还来得及劈出第四刀。 他劈出了第四刀。 洛芙眼睁睁看着那一刀劈过来,击碎了埃临时抬起头打出来的几个盾符,就好像烧红的刀刃切开了纸那样薄的黄油。她瞬发的火焰和雷击暂时还无法击破面具人的护身魔法,而奥克特半边身子还在喷血。 这一刀别说劈开他们仨加上那个毫无反抗能力的高阶阵法师,连带着后面两个警局的重案和能力者支援部门都能劈几十米。 而对方身上刚刚开始微微发光,神性本相开了都没到三分之一。超凡和圣阶的差距就是如此巨大,大到反抗都没有意义。 洛芙不打算闭眼,紫芫教导她的时候从不允许她在面对危险的时候闭眼逃避。就算睁着眼目睹自己被劈死,也不会比闭眼更糟。 她上辈子死的莫名其妙,这辈子看看自己怎么死也不算个糟糕的主意。 ……不知道项玉这次会不会出来救场。 最后一刻,虚空中伸出一柄黑色的木质法杖,杖头一转勾住了那柄劈过来的刀,把它上面附带的可怕攻击远远甩飞。刀光飞出去击中了远处房顶的一刻高大的梧桐树顶,把上面的枝叶齐齐平整削断,消失在了远处的天空中。 浮空城请来支援这次事件的传奇法师阁下,黑发黑眼的紫芫冕下跟着他手里握着的那柄黑色的法杖从虚空里迈了出来,法杖往地上一杵,周围好几个街区,目力所及范围内的元素就像开了锅一样暴动起来,眨眼之间黑雾弥漫。 紫芫看了洛芙他们一眼,给他们加了一个保护屏障,后退半步,消失在了黑雾里。 面具人的防护魔法终于在硬吃坚果成百上千狂轰滥炸的攻击以后碎了。他转身提刀挥开背后水泼一样的魔导炮攻击,向坚果窜去,又不得不和突然弥漫膨胀的黑雾交手。 他的境界低于紫芫,但神性本相已经逐步展开,身为战士攻击又快又猛。紫芫身体不太好,仓促赶来力量本来收敛着,还得分心保护洛芙。 加上坚果,两边势均力敌。一时之间周围的好几条街区的上空刀光连闪魔法乱飞,夹杂着魔导炮发射的越来越恐怖的光波。仿佛天都要压下来。余波炸到旁边的居民区分分钟就激起了大片的城市建筑护盾,没有被护盾保护的街道路面说没就没,下面的水管开始朝天喷水。 这两个超凡甚至没开神性本相,打的已经超过洛芙前世的神战电影大片。 “快打开空间!”奥克特半边身子还在喷血,捂着伤口大喊一声,埃已经先一步转身低头,继续往地上倒布置魔法阵的金色药液。 洛芙一咬牙,这么几秒的功夫,伊丽莎白的保护魔法随时会断裂,她在死去。她转过身,蹲下来继续画魔法阵。兄弟单位的能力者支援部门人还比较多,他们赶上来,姑且先抵挡一下超凡互砍的余波。 第 223 章 法阵马上就要完成的时候,明黄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一点哭腔:“保护魔法被击穿了。” 埃充耳不闻,把最后一点法阵完成,抬手激活了它。被封闭的空间被逆向魔法阵强行打开,一大坨扭曲堕落的肉块从里面喷涌而出,裹挟着冲向了离它最近的阵法师。 洛芙手里射出藤蔓,拉着阵法师瞬间后撤,同时指挥着火焰光和雷电劈向了那一大坨扭曲的肉块。他们保留了这个堕落者可能是血肉方向的猜测,给伊丽莎白也佩戴了应对这方面的保护魔法物品。 这些物品起到的作用很好。如果没有那个超凡搅局的话,他们本来应该是来得及的。 洛芙非常恼怒,她不敢相信就在十分钟之前好好的人就这么被吃掉了。震惊又悲愤。对着那一大坨肉块就是狂轰滥炸的一轮高阶魔法,那坨肉块上带着被烧灼和净化的痕迹,比正常情况下脆弱而迟钝,硬吃了这一套伤害。 洛芙趁着这个机会拖着没有战斗力的阵法师,受了重伤少了半边肩膀的奥克特,以及应为太快速画魔法阵而眩晕脱离的埃脱离开肉块的攻击范围。 她把队友交还给旁边的同事,站在那里不打算后退。紫芫和那名超凡缠斗之余还要注意不要波及他们,恐怕没有太多余力。在场的三个圣阶只有她状态还算完好,她必须挡住这坨堕落的肉块。 附近空间的元素乱流因为超凡战斗而变得异常紊乱和危险,但洛芙顾不得了。她顶着紊乱的元素乱流带给自己的精神伤害,强制性地召唤来了附近的火元素,并且毫不顾忌地准备使用狂轰烂渣的禁咒火焰陨石雨给这家伙来一发。 在她念咒的空档,科伦波尔和奎妮越过她冲了上去,暂时劈砍那些乱甩的触手。 “伊丽莎白还活着,生命感应还在工作!”明黄玉在她身后喊道。 那一滩触手用一种超越空间时间的速度向两位高阶战士涌去,避无可避,扭曲时间瞬间刺穿了奎妮的胸膛,切割空间削掉了科伦波尔的左脚。 这家伙是个极圣阶! 洛芙不能等了,她现在防护魔法全炸,应付不了极圣阶。她咬咬牙,用藤蔓把科伦波尔和奎妮拉回来,顶着精神的尖锐疼痛强行释放了数十个陨石,对着那玩意就砸了下去。 爆炸惊天动地,埃在最后一刻扒开扶着他的警员,冲到洛芙身边向前释放了一连串的盾符和净化护符,挡住了迎面冲来的攻击。 洛芙抹了一把鼻子,她强行在超凡天崩地裂的战斗余波中凝聚了禁咒魔法,精神连带着身体都有受到伤害,以至于鼻子流出血来。 旁边的超凡战场上,紫芫和那名面具人还在激烈的缠斗。他留下的魔法屏障在剧烈的震荡中激出了明亮的光芒,好像洛芙前世的霓虹灯一样变换着颜色。 太恐怖了,警察这工作完全是玩命啊!这不给加工资不给奖金是人干事?之前大都管理委员会批准消减能力者支援部门经费的家伙果然就是应该吊死啊!! 烟雾和紊乱的空间波动逐渐散去,被轰炸过的堕落肉块呈现在众人眼前。 它的形状极其扭曲,好像被拆开又柔和到一起的腐烂和变异的肉块。就算在这样的狂轰乱炸中,它也只是表面损失了些许,暴露出里面被包裹挤压碎裂的人的半边手臂。那人的身体还被包裹在腐烂扭曲的肉块中,很快又被肉块包裹住。 那东西缩在那里,在最后关头终于还是保护了自己。它脚下的空间泛着不自然的色泽,仿佛变成了什么别的地方。 领域。 它缓缓抬起了可能是头颅的部分,露出了十几只黏滑浑浊的眼珠。 几个年轻的警员没见过这阵势,差点当场崩溃。就连明黄玉科伦波尔和瑞思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洛芙不能崩,被黑魔法侵蚀就是这种后果,她早就知道,伊丽莎白也早就知道。她不能恶心,她分心就会把身后的同事将暴露在危险中。她必须干掉这坨东西,如果它逃掉,更多人会遇害。 紫芫亲自驾临,想来他就是被邀请帮忙的传奇。那么洛菲亚斯这位超凡的治疗能力者说不定也是可以争取的。超凡的治疗可以重续残肢,让残破的□□恢复如初。也许伊丽莎白,奎妮和科尔还有救。 在古老的年代,超凡被称为神不是没有道理的。下位神阶的医生,就是可以做到神迹一样的事。 但首先,她必须把这个领域的怪物干死。 血肉堕落自带降智光环,那变成一大坨的堕落者似乎终于确认刚刚的攻击已经过去,他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在受伤之后难以遏制进食和吞噬的欲望,冲着洛芙他们冲了过去。 洛芙应该庆幸这家伙的因为受伤被激怒,本来就不够的智商更加退化的只剩本能。否则一个狂暴的领域堕落者正面骑脸,她就算神完气足也挡不住。 也是因为这东西失去了理智,所以它铺开领域向人多的地方冲了过来,没有及时逃跑。 这给了警局的机会。 明黄玉丢出了警局针对堕落者的终极杀器,一个叫做净化之阳的球状魔法物品。 堕落者毕竟是堕落者,为世界规则所不容,他们的属性腐化堕落,无法抗拒秩序和净化。警方针对这类能力者专门配备了净化之阳一类的魔法物品。它们在充能以后力量非常强大,足以净化一般的血肉怪物。 两个警局合作抓捕堕落者,两个净化之阳,明黄玉这里有一个,还有一个被伊丽莎白拿走了。 伊丽莎白用它烧了那东西的一半身体。 现在由明黄玉来烧另一半。 那东西在灼烧之中发出了可怕的咆哮。它挣扎着想要逃跑,被洛芙火焰和光的魔法死死缠住。隔壁警局的元素法师也在往他身上投掷高阶净化魔法。于是它的领域急速扩张,领域内更改规则,在净化之阳的光芒中侵蚀起了洛芙缠绕着他的光焰绳索。 持续魔法和施法者的精神相连,感受到了那东西狂乱的精神污染,洛芙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眼前出现了见鬼的景象,脑子里多了无法言说是人疯狂的呓语。有那么一瞬间,她眼中的世界黑暗扭曲,就好像个血肉地狱。所见都是腐坏扭曲,脑子里的情绪也充满了阴暗和毁灭。 所幸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一瞬间,她的意识快要被腐坏扭曲的世界拖进去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自己的精神旋涡。 繁星之下,她盘旋着的精神力仿佛带了一点点令人不快的灰色。这点灰色随着她精神力本来的高速旋转迅速扩散着。 然后,她精神旋涡中心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释放了明亮温暖的光芒。这种温暖的善意驱散了所有的堕落污染,洛芙从血肉地狱里挣脱出来,世界恢复如常,发现埃正站在最前面,在瑞思和隔壁警局元素法师的帮助下抵挡那怪物临死前的挣扎污染。 洛芙抬手一波圣阶的火与光之阳,在那坨怪肉上方凝聚出一个明亮炙热的小太阳。这太阳照亮了附近几百米漆黑的夜晚,也宛如强酸一样侵蚀烧灼着那一坨烂肉剩余的部分。 埃和其余几个法师在洛芙驱散污染的一小会已经对那坨东西进行了长时间的狂轰滥炸,再加上洛芙这个挣脱出来的圣阶元素法师,那名堕落者本来在试图吞噬伊丽莎白的时候就从里到外硬吃一记净化之阳,出来被洛芙抬手一波陨石雨。又硬吃第二记净化之阳,试图污染洛芙失败损耗了大量力量。 从始至终,他一直在吃以圣阶法师为首的连番净化攻击,本身的吞噬和领域力量,因为一再被净化削弱,一直吃伤害被打断,没有机会展现出来。 面对堕落者,不能给他们机会展现自己本来境界经过堕落增幅的能力。 在所有这些之后,它终于坚持不住,肉块崩散,腐化被驱散,整坨肉块崩裂成粘稠的污秽,露出里面的一个半人。 其中的一个人有着金色的头发,肢体的姿势很不自然,应该是被他吃了一半受了重伤的伊莎。但就算情况再怎么差,至少她还活着。 剩下的半个,仿佛是那坨东西被净化之后剩下的部分。洛芙能感觉到一点点熟悉,那也许是那名堕落法师原本具有的,堕落之前他曾经属于人的部分。 她想要上前,被埃一把拉住:“洛芙,你被污染了,站在这里驱散自己的精神。” 洛芙:呃…… 她被污染的时候显然埃注意到了,但那灰色的意志已经被驱散了。项玉是砍死堕落魔法之神的祖宗,洛芙觉得自己除了身体虚弱刚刚打架受了点伤以外没有大碍,活蹦乱跳的不得了。 但埃不知道。 “我知道了,我站在这里,你先去救伊莎。”洛芙对他说,尽量向他展示自己条理清楚,理智清晰的事实,“帮帮大夫们,我怕那堕落法师临死前反噬。” 他们身边紫芫留下的屏障传来一声巨响。 面具人只是个上位神,打不过展开神性本相的紫芫。堕落法师已经死亡,他也没必要再留下来。 “今天和阁下一起切磋,我很开心。”他对紫芫说道,颇有些临走之前装逼不掉份的味道,“我们有缘再会。” 他的身体化为枯木的人偶,在空中朽坏崩溃。这是境界魔法师的替身术,那人通过留在他处的替身人偶逃命离开了大都。 人偶在朽坏,这使用珍贵的魔法材料,付出许多代价才能制成的人偶完全崩溃的那一刻,他和自己替身的联系也会被成功斩断,无法再通过余烬追溯。人偶脸上还戴着那个青面獠牙的面具,仿佛在笑着宣称自己的进退自如,嘲笑着诸神座下的超凡留不下人的徒劳努力。 紫芫伸手隔空抓了一下。 青面具代替人偶被他抓了下来,挡住了传奇的追溯,人偶本体也几乎在同时完全朽坏成灰。 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拨弦声。 他们在这里打了没多久,浮空城和其他超凡组织的大佬终于赶到。桓琴在远处拨动了他那把东方古琴的琴弦,赶在最后机会顺着联系摸了过去,给了那人重重一击。 主人受到的攻击反映在傀儡身上,人偶留下的半个头啪地炸了。 没杀掉。桓琴有点遗憾。 紫芫收敛自己临时展开,笼罩附近几千米的神域。黑雾带着秘密和阴影散去,街灯在宁静的夜空之下富明。他收敛神性本相,拄着自己的黑木法杖,跑到远处桓琴所在的地方,落在了他身边的屋顶上。 “惊扰到尊陛下了?”他问桓琴。 “倒也没有,你们这个动静,怎么都得来看看。”乐师答的爽朗,一蓝一绿的眼睛看着远处被炸飞的战场,微微眯了起来。 “这小伙子,我好像有点熟悉。”他对紫芫说。 紫芫没他认识的人多,也不怎么喜欢交友,闻言挑眉:“自由领的?你认识?” “我哪敢说认识他们啊。”乐师自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还在自由领的都是些什么人。” “不过……唔,我可能认识他父母。”他看向紫芫,用没抱琴的那只手遥遥地指了指远处几千米外跟着警局同事交谈的洛芙,“这仇可有点大,你知道她当初对自由领做了什么吧?如果是针对那位来的,我一点也不奇怪。” 紫芫也看向洛芙,这距离太远,他能看到洛芙,洛芙看不到他。 他没说什么。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桓琴也不以为意,他随手拨了两下琴弦,“我会把这件事报告上去的,唔,善后的事你和浮空城东区分部能搞定吧?” “可以。请代我向尊陛下致意。” 桓琴溜了。 紫芫在原地站了一会,感到自己的精神和情绪都平静下来,收起法杖,来到了警局那边。 浮空城东区分部部长斑纹赭石,一位身穿颜色艳丽鲜花连身短裙的上位神已经到了,正在组织收拾地上被炸出来的大坑,安抚喝醉酒回家差点被炸死在家门口的倒霉市民。 她和紫芫负责的西区分部合作过几次,还算熟悉,见到他来打招呼:“幸亏是晚上街上没什么人,不然可就惨了。你也别看着觉得误伤概率不大就死命开大啊,多刺激啊,我们还得给凡人做心理疏导。” 紫芫觉得没死就不错,但又不好说。他冲斑纹赭石点了点头,在普通人警察的致意中来到了那一滩前面。 伊丽莎白断了好多骨头,如果她还是普通人,这会肯定已经死了。但之前洛芙他们解开空间入口因为被面具人干扰,晚了几秒,导致她的保护魔法全破,受到了血肉魔法的侵蚀。 她好像尸体一样躺在地上,苍白的皮肤之间明显有着不同寻常的组织增生。那些带有血肉魔法特点的斑纹蠕动着,试图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它们畸形丑陋,可以把人异化成非人,同时也在此时此刻维持着伊丽莎白的生命。 由浮空城证实没被污染的洛芙和埃正聚集在她身边,试图驱散这种污染。 紫芫低头看了她一会。洛芙察觉了他人的到来,抬头看到是他,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开口:“您……可以帮帮她吗?” “我帮不了她,污染已经侵入她的灵魂和生命里,这是无法被驱散的。”紫芫柔声答道,“医生马上就到。如果她意志力够强,并且足够幸运,也许有机会通过自己的力量克服它。” 洛芙抬头看着他,这正是他当初经历过的事。而紫芫那时候没有挺过来,他只是活下来了而已。 她沉默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紫芫知道她不确定要不要挑明两人关系,也不在意。他看向了旁边的那半个人,冲他勾了勾手指。 一道透明的身影被从那一滩里提了出来。 “你死了。”紫芫对那名还算英俊的青年虚幻的影子说道,他年纪其实不大,面孔还残留着曾经洋溢的青春,“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说来听听吧。” 他另一只手拉开了浮空城的魔法记录物品,警局重案部门的书记员也抱着本子凑了过来。 “我……”那青年茫然地看了看他们,不敢相信自己清醒过来会面对这样的现实,“我死了?” “还没有,不过我保证这和你当做现在已经死掉也没什么区别。”紫芫看着他,十分冷漠,“吃了四百多人的体验想必不错,或者你可以和我们讲讲是什么导致了你变成现在这样?” “我……啊啊啊啊!”那道影子回想起了恐怖的东西,抱头蹲下哀嚎起来。 “这是一个阴谋!”他惨烈地对浮空城的超凡大声喊道,声嘶力竭,不知实在忏悔还是在哀嚎自己的命运。 “他们制造了我!”他对紫芫喊道,“他们让我变成了堕落者,他们知道怎么制造。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但这一切都是被人做出来的!” 第 224 章 紫芫甚至没有感到惊讶。 但他也没有出声打断,他安抚了这人的情绪,请他从头讲起。安静地听着,也记录着这个堕落者的故事。 “那年我23岁,居住在桥区。”那个透明的影子陈述道,他平静下来了,恢复了残存不多的良知和理智,决定把前因后果讲给警局和浮空城,帮助他们搞定幕后黑手。 “我失去了和我一起长大的妹妹,我唯一的家人。那天晚上我应该去接她的,但我们吵架了,我赌气没有去。” “她遇到了一伙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他们看她长得好看,在和我家只隔了两个街区的巷子里堵住了她。” “我们的家庭很不幸福,我和我妹妹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她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们从小就许愿获得脱离家庭的自由,因此我成为能力者,带她来了大都。但因为我的愚蠢,她死的很惨。” “请节哀。”紫芫说,表情仍然平静。有一部分堕落者走上邪恶扭曲的道路并不是因为他们本性邪恶,他毫不意外,只是有一点遗憾。 “这是我的错,我没去接她。我知道这不怪任何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以后我疯了,疯了很久,大吼大叫,抱怨社会治安和其他的一切事,只是为了掩盖我的愚蠢和自大。我们刚来大都的时候没有钱,所以租住了很便宜的治安很差的公寓。我明知道这一点,还是赌气没有接她。那时候我们明明都已经在讨论搬家的事了。” 半透明的灵体陷入了回忆,看起来那段时间的记忆对他来说已经很模糊了。 “我……我是个高阶骑士,他们不能放任我这样的人在外面发疯。浮空城把我拖到了能力者的心理关怀中心,我在那里呆了很久,直到接受事实,恢复理智。” “他们把那些小混混抓起来,按照法律审判他们。其中有个家伙甚至还没成年,只被判了十年。我对这个结果不算满意,去刺杀了他两次,没成功,知道这是法律,也就认命了。” 斑纹赭石用他听不到的声音对紫芫说:“典型的生存意义崩溃。” 紫芫没说话。 “我在那之后浑浑噩噩了两年,我有能力,也饿不死自己。每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来我想,一个人过也是过,妹妹肯定也不希望我这样活着,所以我振作起来,试图认真生活。” 到这里,他的经历都正常的很。他经历了糟糕的事,但自己走了出来,也开始面对未来的生活。有些堕落者是想要报复社会,但这个年轻人没有,他几乎就要走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梦到了我妹妹。”他对面前浮空城的超凡和大都警局的记录员说道,“她对我说,她不想死。她想活下来。” “没有任何魔法能够复活已死之人”紫芫开口了。 “我知道,我知道,就算我是自学,这一点我也是知道的。”那影子说道,语气之中有些悔恨,“但我总是梦到我妹妹,她说她没有回归光的初始,她以灵魂的形式留在我身边。只要我给她塑造一个有生命力的身体,她就能从那个身体里活过来。” “她总是对我说这样的话,我觉得对不起她,就买了兔子来试。她真的从兔子身体里活过来了。虽然受限于兔子的身体不能说话,但其他方面都像是人,和从前那样和我生活在一起。” “可兔子身体不能长久的容纳她的灵魂,它死去了,我妹妹也变得虚弱。我不能接受她再次离开我,又去找了一只狗。她在狗身体里坚持的稍微久一些,但狗也死去了。动物没法容纳她的灵魂,她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虚弱。我只能……试试用我自己的肉,为她塑造一个身体。” “我没法让自己肉活过来。然后他们出现了,给了我修行血肉魔法的方法。” 旁边记录的警官不得不打断一下:“你说他们,他们是指刚刚那个戴着面具的超凡所在的组织吗?掩护你在大都吃人,给你折叠空间的人?” “不是他,我不认识他。”影子答道,自嘲地冷笑起来,“我是什么东西,一个被引诱堕落的废物,一把刀,吃人的怪物,吸引注意力的吞噬机器。我有什么资格让超凡来眷顾我。” 警察:……呃…… 我们秩序侧的超凡就不这样,他们不仅可以交流眷顾,还能找来拉架。他瞄了一眼紫芫和斑纹赭石,有点庆幸,又有点心疼对方的卑微,埋头记录。 “我知道血肉魔法是很可怕的,所以我最开始没想吞噬别人。我尝试用自己的血肉给妹妹重塑身体,但那不够。于是我去商铺买了一些用来吃的肉类,但它们和我的肉的融合都不好。无法达到我想要的,可以长久容纳我妹妹的容器。” “然后那些人提议,他们当时的说法是同情我和我妹妹的遭遇。他们找来一个死人,那是当时杀害我妹妹的家伙之一。他之前就有过前科,就在那几天被吊死。他们对我说,一命换一命,试试这家伙。” 紫芫叹了口气。 “我觉得他说得对,我尝试了。但你知道,有些口子不能开,我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往前一步就是深渊。” “那家伙的□□很糟糕,他死了,也就没有足够的生命力。我用他给我妹妹捏了形体,我妹妹觉得恶心,而且那具身体无法活过来。” “我……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们给我找来一个饱受折磨的,病重将死已经没救的老流浪汉。”影子说道,“老流浪汉太老了,他的生命力不够。所以第三次,我吞噬了一个被劫匪袭击击中头部,昏迷在小巷里的中年女人。第四次,是一对爱情不被父母祝福,在花园里相约自杀,早晚要死的年轻情侣。” 他吃的人越来越多,被堕落魔法侵蚀的就越严重。最开始那个对被妹妹附体的兔子都会感到愧疚,试图用割自己肉的方式复活妹妹的年轻人被吞噬的欲望和扭曲的希冀蚕食吞噬,他变成了扭曲肉块的怪物,而且永远无法复活妹妹。 他讲述了自己所能记得的部分,但吃的人实在太多,他已经不记得很多事。他说那些人给他找来了圣阶甚至是领域。他吃掉他们,也获得了对应的力量。 最后,他们把他放回了大都,放回了他曾经工作过的,很熟悉的桥区。让他在这里多多捕食和他妹妹年纪相仿的少女,把她们拖进空间,吃掉她们,以收集足够给她妹妹凝聚身体的血肉。 这非常的讽刺,他为了复活他在夜晚独自行走的,死在桥区的妹妹。自己化身魔鬼,也猎杀了无数和他妹妹一样的少女。 堕落魔法带来的是绝望和扭曲,它们绝无可能实现任何人真正的愿望。 “我该死。”他最后总结道,“无论我被堕落魔法影响了多少,做出这样的事,我就是该死。” “只是,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他问紫芫,“请您告诉我,让我这个愚蠢驽钝的社会垃圾能够死的没有困惑。” “死人不能复活。”紫芫淡淡道,“能够复活的人都没有真正死去。” “我知道,我知道那不是我妹妹。”影子说,虚幻的面孔苦笑起来,“我妹妹不会让我做那种事,她会平静的死去的,她不会让我吃人,好让自己活下来。” “我想问的是,我梦里所见到的那个形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她和我印象中的妹妹完全一样,是否真的存在某种方法,使得死去的人的形象以某种方法出现在世界上。” “不,那不是投影。”紫芫答道,“那只是你印象里的妹妹罢了。从你的记忆和思念中诞生,当然无法让你感到异常。” 最后的希望破灭,影子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如果他那扭曲残破被拼接起来的灵魂可以更加难看一点的话:“那……那是什么魔法?” “梦魇。”紫芫答道,“精神类天赋能力。” “啊。”影子露出恍然的,悲哀的神色,他呵呵低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在梦里那么的鲜活,在现实世界的身体里就显得那么的僵硬。她都没有开口和我说过话。” 他的话都说完了。 紫芫收起魔法记录仪,把维持他灵魂的力量塞进一块水晶里,移交给了警局方面。他们会在他真正死亡,回归灵魂光点,去往光之初始以前尽可能地问出受害人的信息,给那些死去的人一个交代。这些细节会以纸质报告的方式提交给浮空城,不再需要他亲自过问。 斑纹赭石疯狂和他使眼色。 “梦魇是精神类能力,是被浮空城泛大陆魔法波动监控系统重点关照的对象吧。”穿着满是色彩艳丽的花朵的上神悄悄问他,“你确定?” “尽快习惯吧。”紫芫淡淡道,“确实有人找到了方法,可以躲开了整个魔法波动监控系统的眼睛,如果他是梦魇,那还真是搭配的很。而且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人阶位很高。” 斑纹赭石战术后仰:精神系下场了?这还能玩? 她带领的浮空城队伍已经把被炸开的地面铺平整,登记维护受损的房屋保护屏障,并且在和警局方面交涉。浮空城的超凡医师也赶到了,老熟人半夜被掏出来,难得没穿女装,开始抢救奎妮,给奥克特接手给科伦波尔接腿最后再给伊丽莎白接骨头。 问题不大,没什么伤亡。 洛芙在和警局的人一起善后,还得应付被惊动的报社记者。其中某个记者是伊丽莎白的邻居,因为这个关系报道很有分寸,和警局关系很好,看起来格外着急。 旁边房顶上蹲着的大鹦鹉扑扑飞下来,落到紫芫肩膀上,张嘴骄傲地嘎了一声。 紫芫伸手摸了摸他胸脯上的白色羽毛。大鹦鹉使劲打架,还是有点过载,羽毛乱蓬蓬的。 他向斑纹赭石点了点头,带着坚果消失在了深夜的黑暗里。 同一天的深夜,大都香水百合歌舞团内部,一间装饰着艳丽布料织成的帷幔,摆放着木质桌椅和可爱安静的绿植的起居室内。金发金衣,异色眼瞳的桓琴抬起手,从空气中抓出一团光。 “紫芫认为是梦魇,超凡阶的,可以屏蔽魔法波动监控系统的梦魇。”他对面前坐在椅子上,没戴帽子,衣着端正宽松看起来准备休息的人神塔尔维亚说道,“他们引诱了堕落者,自由领的超凡有攻击洛尼亚斯王室那位公主殿下的行为。” “啊,令人惊讶。”塔尔维亚笑着说道,完全没有一点惊讶到的样子,“如果我没记错,自由领恰好有这么一位梦魇,还是位新晋不久的传奇呢。我以为他们拿到了艾瑞尔塔的权柄会用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想不到只会做这种勾引人堕落的勾当。看来这位先生掌握权柄的情况不怎么好。” “您要对他动手吗?”桓琴问道。 “我找不到他。”塔尔维亚笑着说出了绝对不算好消息的内容,“这位先生对于那份权柄的能力,看起来集中掌握了躲藏和隐匿方面,应该说不愧是自由领的传奇吗?我们应该感谢他,就算和虚空一族勾结,也还没有把这份权柄带到其他世界。唔,感谢他或许不合适,该说是感谢他的野心吗?” 话里话外,对自由领的超凡很看不上的样子。 “呃……”桓琴对他的态度无话可说,他也知道人神并不是在询问他一个答案。 “紫芫恐怕他们对洛芙丽达上殿下的身份有所猜测。我个人也有点担心小姐。小姐最近似乎也在接触这方面的事情,您知道的,她对针对少女的犯罪很关注。对方既然有梦魇,那么就能批量制造堕落者,如果成功试探到古兰德继承人或是摸到小姐,达到目的就是白赚。” 塔尔维亚平静而缓慢地眨了眨眼。 “看着点莉丝。”他说,“洛芙那孩子,她的权柄没有暴露吧?” “没有,但紫芫认为也不足以打消对方的怀疑。他赶到的时间有点巧。”乐师顿了顿,低头,“好的,我们会继续照看和保护小姐的。” “怀疑是难免的,古兰德家一共就这么点人了。”人神叹息一声,“你说那个超凡,和奥西维利可能有联系?” “是的,他的刀法风格很像奥西维利,境界魔法的傀儡替身术也像奥西维利当年在自由领的妻子。您也知道,如果真是他们的孩子,当年他年岁还很小,很可能亲历项玉尊陛下杀了他母亲。奥西维利为了他夫人放弃联邦的身份加入自由领,那对父子光为了报仇也会不择手段。” 塔尔维亚沉默了好久,长长地叹息一声。 “东方十五国的改革不能等了。”他最后说道。 第 225 章 早上五点,动态平衡的能量潮汐运动到了活动的时间,大都上空笼罩的夜色退去,变作鱼肚一样逐渐明亮起来的白色。 春天来了,警局旁边的海棠开出了粉粉白白的花朵。枝条探到了警局房顶的一角,遮住往年常来住的知更鸟去年留下的鸟巢,也盖在了坚果有样学样用粗树枝在警局屋顶上搭的鸟窝上方。 紫芫穿着昨天晚上穿的,还算端庄的黑袍子,右手拿了一个苹果,正举着让坚果啃。 经过昨天一晚上,大鹦鹉微乱的羽毛已经收敛了一点。剩下几根由于他过载一时收敛不下去,看起来有点不太齐整。 坚果本鸟倒是挺精神,对着苹果哐哐啃,被啃碎的果肉掉的紫芫身边哪里都是。鹦鹉吃东西就是掉渣,坚果边啃还边仰头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紫芫。 紫芫看着他啃了一地的渣子也不嫌弃,眼神蛮包容的。坚果边看他边啃,哐地一口咬到了紫芫的手上。他力气很大,咬到普通人肯定会出血。 紫芫看坚果的眼神陷入了沉思:…… 坚果:咕…… 洛芙从警局里出来了。 她和从外面来的年轻记者打了个照面,后者是伊丽莎白的邻居,对于伊丽莎白出事感到大受刺激。洛芙安慰了他好几句,看着他匆匆进去警局。 清晨警局门口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她在原地转了几圈,左看右看。找到紫芫眼睛一亮,飞上来来到他身边。 坚果松开叼着紫芫的嘴,冲她嘎了一声。 紫芫还在盯着坚果。 大鹦鹉委委屈屈地伸长脖子,从旁边的花树上摘下来一小枝开了花的海棠,迈着小短腿放到他手里。 “哇,坚果会送东西啦!”洛芙坐在紫芫另一边,还挺惊喜。她注意到了大鹦鹉背后的窝,这家伙,在学校里搭窝被欧尼贝尔拆了,转头就跑出来搭,她说怎么有一阵白鹦鹉出来警局特别积极呢。 坚果挺起小胸脯:“嘎!” 紫芫拿着他送的赔礼,在手里转了一圈,自己先笑了出来。他随手递给了洛芙。 “送给我的吗,谢谢!”洛芙接过花来,为了表示重视,她伸手试图把花别到头上。反着方向动作有点别扭,那短短的一段花枝又沉,总也别不上去。 她只好把花拿下来:“紫芫,帮我别一下好吗?” 紫芫看了她一眼,不去接:“在我们林木文明,不能随便叫男子给女士簪花。” 远古之森的林木文明伴生着草木和花朵。在春日庆祝万物生发的复苏节中,男性精灵给女性精灵戴花表示倾慕和赞美。久而久之变成整个文明的传统,以至于流传到了其他地区,使得其他民族也有了类似的习俗。 洛芙了解这部分,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有点脸红。 但那又怎么样,做都做了,她自己确实别不上去,输人不输阵,她硬着头皮问紫芫:“我不美吗?我这么美,难道不令人倾慕吗?” 她确实很美,洛尼亚斯传承自诸神古兰德一脉的血统和美貌在她身上复现,因为青春和坦然而倍加夺目。洛芙知道这一点,但她显然缺乏另一方面的自觉。 “就帮我别一下嘛。”洛芙对他说,变成翠绿色的眼睛里满是企盼。 紫芫感到头疼,他不能说她不美,但这家伙的文法老师真的教过她倾慕这个词的正确用法吗,这种话是能随便乱说的? 洛芙不是小女孩了,但愿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干嘛。 他无奈地接过来,帮洛芙把那支海棠别在金色的头发之间 他的动作很轻柔,尽量不用力,怕扯到洛芙的头发。但他别花的时候还是难免碰到她,洛芙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不敢转脑袋,感觉头上被他时不时触碰的位置痒痒的。 真安静啊。她想。 过了一会,紫芫松开她退了回去:“好了。” “谢谢阿芫。”洛芙伸手托了托,手指摸到了海棠柔嫩的花瓣,兴致勃勃地冲紫芫眨巴眼睛,“好看吗?” 紫芫觉得她的行为有点危险,都多大的姑娘了,自己一点自觉都没有,还当是十岁的小女孩。他不想搭理:“……好看。” 洛芙美了。 下一秒就被批评:“这次的事件,如果不是我赶得及,你身上的秘密就要被那上位神逼出来了。” 洛芙qaq:“我也没想到他背后有超凡嘛……超凡的堕落者又不能藏到大都。” “就算你们警局全是傻子,对方使用折叠空间的时候你也应该有预期了。”紫芫板着脸,不接受这个很多漏洞的解释,“你那时候就应该喊我,而不是觉得自己能搞定打算按照程序来。对方的空间魔法拙劣你们就觉得是超凡魔法物品,你自己不清楚有多少人暗中想要你的命吗?” 洛芙缩吧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凡人警局敢带着三个圣阶,其中还有一个是学生去堵一个能折叠空间的堕落者,我看他们也是疯了。”紫芫的语气硬邦邦的,“钻出一个领域,背后还站着超凡。没把在场的人都杀了是你们命大。” “呃……可是警局确实没人啊。”洛芙叹了口气,小声给警局解释了一句,“按照程序这件事是应该这么处理,但十几年前的那个政策你也知道,现在能力者支援部门拿不出人手了。” “所以我没有要责怪他们的意思。这件事我已经和行宫那边联系过了,最近几年反响很大,他们在改。”紫芫看向她,仍然余怒未消,“我是在批评你。你明知道常规程序有问题,制定政策造成后果的是一个蠢货,还按照它正常执行。你背后那么多超凡和地区势力你不用,非得这么死板不可。你的安全非常重要,你到底有没有自觉啊。” 洛芙就差双手抱头了。 别骂了别骂了,再骂人被骂傻了呜呜呜。 她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紫芫越看越气。 “我,我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会提前和你说的!”她对紫芫说,看起来快要被骂哭的样子,“这次受伤的伊丽莎白我也会负责看护到她康复的,好在奥克特阁下,奎妮和科尔都没留下长久的伤害,结局还好……” 紫芫更气了,洛芙立即补充:“我知道这全是因为运气!就算结局不算坏我下次也会吸取教训的!” ……行。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紫芫,希望他不要生气,并且获得他的原谅。紫芫看着她,原本越说越恼的气也泄了。他沉默了一会:“那位女士伤的很严重?” “洛菲亚斯……先生说不算特别糟糕,被侵蚀的不算太厉害。只要她能挺过这两天,靠自己的意志和身体应该是可以克服堕落魔法的扭曲的。他觉得能成功的概率很大,伊丽莎白女士自己也是意志力很坚强的人,我们对她还比较有信心。” 说到伊莎,洛芙情绪也难免失落:“但他说那些伤口可能会留下疤痕,唉。” 她刚刚过来的时候还遇到了伊莎的邻居,那位记者先生。他们重案部门一直在传伊丽莎白性格太严厉嫁不出去,自己扬言要嫁给事业,死活不结婚。熬成了普通人眼中的老姑娘,就只和邻居关系还不错。 这次出事,那小伙子慌的很,可能是在追求伊莎。但,伊莎伤到了脸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死亡和堕落留下的伤疤是无法去除的。”紫芫点点头,“不过如果洛菲亚斯愿意,缩小痕迹和偏移位置他还是做得到的。” 洛芙看向他。 紫芫当时可是挣扎了很久被逼散功差点死掉,又堕落又没命,他说的这个语气,显然自己对此深有体会。 “唔,我有,在这里。”紫芫倒是不介意,伸手按了按自己心口的位置,还对洛芙笑道,“只是个疤而已,我是男人,这个位置也不影响什么。” 他在辉耀的时候很注重仪态,就算病的快死了也穿的很规整。洛芙没见过他脖子以下的身体,她知道那么严重的经历很可能会留下点什么,但没想到是在心口这么要命的位置。 “怎么是这里。”她伸手去摸,紫芫穿得多,隔着层层叠叠的袍子也摸不出什么。洛芙把手平放在他心脏上方,能感受到这个人胸腔下平静的跳动。 怎么是这么要命的地方,怪不得紫芫的经历那么糟糕。差一点这个心脏就停止在十几年前了。 “当时从这里被贯穿污染,所以疤留在这里。”紫芫答道,神态还挺平静的,“我想那位女士先被攻击的肯定不是头部,所以大概影响也不会太大。” 他说的轻松,超凡也有能力短暂的用力量代替身体的某一部分,不会因为被人钻个窟窿就立即死亡。但洛芙听得头皮发麻,感受着手指下方平静温热的心脏的跳动,她突然很后怕。 她慢慢松开紫芫:“很疼吧。” “也还好,当时感觉更多的是混乱,我当时想我完了。”紫芫笑了笑,“黑魔法是深渊,其实没什么感觉。” 洛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紫芫发了会呆。 他不太愿意说这些事,回过神来换了话题:“我和浮空城迷乱之渊总部,夏夜行宫和无迹神殿都联系了一下。这次的事,是一个有预谋,不针对你,但也不介意针对你的计划。对方来自自由领。” 不针对她,但也不介意针对她。所以……就满街乱撒网,捞到就是赚到呗? “这可是堕落魔法啊!”洛芙目瞪口呆:“什么叫不针对我?胡乱搞事万一碰到我更好吗?那要死多少人?这是人干的事?” 紫芫挺无奈地叹息一声:“自由领那个地方……他们不把凡人看作人的。你吃肉的时候会考虑到肉鸡肉牛的感受吗?” “会考虑到啊!”洛芙激动得使劲锤腿,“我为了不让他们白死,都尽量不浪费的!而且人是有智慧的啊,你们不也很尊重其他民族种族的智慧生灵。这些人怎么这样?!太恶心了吧!” “这就是野蛮的,放纵和欲望摧毁文明和秩序之后本来该有的样子。”紫芫淡淡道,“属于那位的另一半权柄恐怕也流落到他们手里了,所以他们才能在诸神治下掩藏身份,肆无忌惮地使用精神魔法。情况有些棘手,好在他们目前应该还没有确定那东西在你手里。目前为止的试探应该让他们比较确定你是古兰德继承人,针对你还不算过分。” “诸神不管管?”洛芙一脸震惊收敛不了,“人神尊陛下?精怪大神?”再次点的,南方的人族帝国的人皇,紫芫家的精灵女神,西边的奥古斯都和族长白,浮空城的无月。这些人随便来一个,光大名都能把自由领掀开啊。 救救孩子,她弱小可怜又无助。 “……问题就出在这里,诸神的权柄是平级,对方只要掩藏就很难被发现。还记得被抹掉的因果吗?” 洛芙真的傻了。 “情况比较严重,但还没到最糟的时候。”紫芫安慰她,“你现在接近极圣阶了?是因为那个的缘故导致你进阶很快?之前和堕落者战斗,我看你的时空规则运转的不太熟练。” “呃……算是吧?之前我那几次遇到危险,都是突然爆发境界,回头自己慢慢领悟。”这么一说有权柄的继承人真好方便啊。如果不会因此被人追着杀就更好了,唉。 “唔……”紫芫想了想,“那你现在开始集中精力学习武技吧。” “按照这个速度,你脆弱的身体很快会变成限制,用凡人之身使用神力会死的。事情在变化,这种时候,你自己强大一点,总是多一分保障。” 第 226 章 紫芫的意思是,反正洛芙身为继承人,进阶有外挂。与其把精力用在对已经掌握的能力增加了解和应用,不如现在开始补短板,赶紧拉到神阶用境界压死敌人。 这和洛芙小时候他教导的情况完全相反。他自己也承认这可能会让洛芙养成心浮气躁的坏习惯,但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保命也顾不得那些。 于是就在当天洛芙回学校上了一天课以后,她直接被选课导师拉到了办公室,并被塞了一张排列超级满的新课程表。 洛芙开始怀疑被紫芫联系欧尼贝尔特殊关照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特别是当她当天下午去高级武者入门实践课,被老师拎出来批评了一顿小身板太差以后。 “我知道你从前主修魔法,因为特殊情况境界卡在圣阶必须尽快提升,所以才来插班。”老爷子绕着洛芙走了一圈,他说圣阶,班里那些被丢去练习的人高马大的同学统统投来惊恐的目光。 这门课是很普通的提升身体素质,没什么需要身体接触的技巧,罕见的不分男女。同学们大多是男生,各个人高马大,看着苗条的少女插班进来,一个个探头探脑好奇得很。 “但你这身板也太弱了吧!”与其说是教授不如说是教练的老头大声抱怨,但洛芙知道这位先生是位极圣阶的骑士,经验丰富,公平对决能打三个她。 “身体是能力的本钱啊!没有健壮的体魄,怎么承受使用能力时候的魔压,怎么在动用境界的时候经受反向扭曲。物质世界富有生机的身体是承接容纳元素力量的基础,在这之上才是领域和神性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地基都打不好,说上层建设有什么用呢。” 旁边悄咪咪围观的同学们无法控制的幸灾乐祸起来,仿佛要和新来的同学同甘共苦一下导师的坏脾气。 洛芙表情万分困惑:不是,她怎么就弱不禁风了。她小时候没法感应元素,起步晚,又养尊处优,身体底子确实不如从小修行武技的战士皮实。 但没有差那么多吧……? “你们笑个屁!我说的上层建设是指领域和神阶的上层建设,人家是接近极圣阶的魔法师需要这个,你们连门都还没摸到!”老爷子冲他们吼道,“你们全都一起上,加起来也不够圣阶法师杀一个来回的,很骄傲是吗!” 学生们缩起来了,一个个都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委委屈屈练习自己的。 “你也不许笑,他们生活优哉游哉万事不愁,你是吗!”老爷子扭头就骂洛芙。 这人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地图炮喷人啊,洛芙更想笑了。 下一秒,她被丢了一个沉重的,抑制元素感应和魔力流转的背包。洛芙双手拿着包,感到身体沉重,力量流转很不通畅,活像被压抑了能力变回普通人。 老头冲着旁边的操场一指:“去,先跑二十圈我看看,不许使用魔法。跑快点!这不是凡人锻炼身体!你是个能力者,有一点能力者的自尊!跑快点,你加入的晚,跑完还有事情做,任务很重,抓紧时间!” 洛芙把包背上,能力被抑制,她感到十分沉重,不得不使用身体本来的力量。老爷子在后面吹胡子瞪眼,边指导其他同学边盯着她,一旦跑的太慢就是一发远程外放的内劲打在洛芙身后的地面上,绷起一片碎石。 洛芙被他追的完全不敢停,疯狂往前跑,活像被什么鬼东西从背后追了一样,分分钟回忆起了前世被中考八百米支配的恐惧。 她知道战士都比较能吃苦,但这也太那啥了吧。 二十圈好漫长,老爷子在后面催的很,跑完她衬衫都贴在了身上,双手撑着膝盖差点吐了。 “走起来!”导师又丢给了她一个抑制力量的包,“拿着这个走快点,再走两圈。你想把心脏憋出问题来吗!走完把那些东西放下过来,我教你锻炼力量。以后你来了就先来一套。” 他指了指旁边堆成一堆的哑铃麻绳沙袋之类的器械,还挺贴心地对她说:“小姑娘别怕长肌肉,白天多锻炼,晚上配合正确的内劲循环,看起来不会有什么区别的。” 洛芙喘气都来不及,没回话。老爷子指了指旁边扛着沙袋开始扎马步的其他学生:“当然你要是想像他们一样弄的浑身肌肉也不是不可以,健康饱满的体魄也很美。喂那边那个小子,蹲下去!你看看你的大腿都歪成什么样了!还有后面那个,不许低头!不许养成错误的动作习惯,除非你们想五十年之内就常住疗养院!” 晚些时候,洛芙几乎是把身体拖回宿舍的,并且在之后的第三天差点没能爬上回宿舍的楼梯。 “洛芙,你回来啦。”喵喵在宿舍里等她,看着洛芙浑身无力地晃进来,眼神非常同情。 “抱歉明玉,今天我们可能没法一起出去吃晚饭了。下周一我符文进阶要交论文,教材都还没看。”洛芙把自己摔进椅子里,其实想上床摊平,但不行,坚持一下她作业一堆,做事之前要先去洗澡。 她就知道全盘接受紫芫和欧尼贝尔这两个人的选课是个糟糕透顶的主意,超凡不会太体谅年轻人的痛苦,也不会错误的估计她的状况。她情感上难以接受自己的快乐学校生活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戛然而止进入了地狱模式,理智上又知道这是正确的做法。两边中和一下,洛芙感到事实上的想死都死不了。 “哦哦没事。”喵喵歪耳朵,“其实我是想跟你说,奎妮打算明天上午去探望伊丽莎白,问你要不要一起。” 洛芙在椅子里摊平,活像一条失去了骨头的死鱼:“……唔,好的,我会去的。我们一起去吧。” 伊丽莎白平时就是一位严厉的警官,她不出意外地用意志克服了血肉魔法对她精神和身体的侵蚀,距离痊愈只是时间问题。 大都桥区和河东区联合建立的特异伤害医院里人不算太多,这里收治的都是难以快速治愈的魔法伤害的病人。也包括大都政府部门和浮空城凡人阶执行官在面对能力事件受伤的伤员。 伊丽莎白一个人住在三楼的一间病房里,身上还缠着带有驱散和秩序效果的绷带。脸上的伤已经不要完全愈合,一片深色的,形状难看扭曲的疤痕暴露在空气中。洛芙他们前来拜访的时候,她正坐起来看着窗外楼下的小花园。 “奎妮,还有洛芙和明玉,劳烦你们来看我。”她听到动静才回过头来,脸孔仍然严肃,浅蓝色的眼睛倒是透出来一点柔和的笑意。 “伊莎!”奎妮跑过去,“你……这算是拆绷带了吗?” “很快了。”伊丽莎白向她展示自己身上的驱散和秩序符文,“那部分算是彻底愈合了吧,早晚都要见人,不包着我也能自在一点。” “这……”奎妮心疼地看着她半边脸颊上扭曲的棕色痕迹,伸手又不敢触碰,“这个,就消不掉了?医生怎么说?” “消不掉了,反正凡人是别想了。”伊丽莎白对奎妮笑道,“没事,我反正也不打算嫁人。这样子谁也看不上,我妈妈总该歇了心思不会再催婚了。就是以后走到大街上要遮一遮脸了,还是挺容易吓到路人的,是吧?” 洛芙感受到有人靠近,甚至在偷听他们的对话。 “抱歉伊莎,我们不应该让你去当诱饵的。”她和喵喵走到伊丽莎白床前,对她道歉,“如果我们当时分析出危险,请动浮空城的支援小队就好了。”这样至少他们解开折叠空间的时候能够快一点。 “没事啊,洛芙,不必为此道歉。我们都不知道那个堕落者身后站着超凡,就像我们也不会知道如果对我保护齐全的话对方还会不会上当一样。”伊丽莎白对洛芙笑道,她完好的脸孔就有点严肃,现在被烧了一半,笑起来的时候伤疤扭曲移动,显得十分丑陋可怕,“这件事我自己也同意了,不能总是从发生了一切后果的未来去否定过去所做的选择啊。” “况且凶手已经伏法,结果就不算太糟。浮空城负责桥区的执行小队也受到了处罚,怎么也不是你的错啊。你还是个学生呢,哪有局长队长不负责任,让学生承认错误的道理。我虽然受了一点伤,但总比再死一个无辜民众好。” 不,不是这样的,她有着远超过一个普通学生的地位和资源,就应该对自己的愚蠢决定负更多责任。 洛芙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但这一点她没法开口。 奎妮问伊丽莎白:“我听说你的邻居,那位记者沃森先生很担心你,经常往返警局和医院?” “啊,是的。”伊丽莎白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脸,“不过我今天给他看了我脸上的这些伤,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奎妮:等等,姐妹,怎么回事? “他是不是对你有……”她皱着眉看了看伊莎,“你不是和他关系很好吗?沃森先生人挺好的,家庭简单履历青白,家境和工作也还可以,虽然年轻但也不算轻浮,你为什么……” ???? “哦,是吧。”伊丽莎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看着窗外笑起来,“我们这种工作,说不定哪天就没命了。奥克兰多码头仓库爆炸案发生的时候我才刚刚入职一年,这些年过去,重案部门换了多少人,连我都当上副组长了。这个伤亡率还成什么家,哪天出了意外,也没人真的伤心,倒是轻松的很。我想你和埃,那些浮空城的能力者们不愿意结婚也是这么考虑的吧?” 呃……不是?那些能力者不结婚纯粹是没需要,无论是社会的还是生理的都没有。而且他们也不担心自己死掉,担心伴侣死掉影响人性还差不多。 不过这一点还是别指出来了。旁边的洛芙想到,她注意到门外那个人似乎在越溜越近,情绪都激动起来了。 “这下子倒也好了,我伤成了这样子,怎么也不应该符合一位体面的报社记者期待的妻子形象。”伊丽莎白还挺高兴地对奎妮说,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我觉得沃森先生条件很好,他一定会找到更加配得上他的女士。” 那可不一定。洛芙心想,拉着明黄玉让到了一边。 下一秒,门外偷听的男人冲了进来:“我愿意!”他对病床上一脸震惊的伊丽莎白大声喊道,“伊丽莎白,请不要这样说自己,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伊丽莎白:?? 奎妮:哇哦。 “我……我觉得您是非常勇敢英雄的人,我从小就很崇拜警察,但自己在有机会的时候又没有勇气。我,我认为您非常的了不起,一直在你面前感到自卑。”他站在伊丽莎白床前,又突然失去了冲过来的气势,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我其实从第一眼见到您就觉得您非常的……令人倾慕,之后和您越熟悉越觉得您是我不敢想象的完美形象。但我觉得我只是个普通的记者,也许并不配不上您这样勇敢了不起的女士。所以我,请您不要这样说自己,我认为您的这些伤疤是英勇和牺牲的证明。” 伊丽莎白还在懵逼,沃森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我从前从不知道您是这么想的,请原谅我一直没有说破这一切的勇气。您说的那些情况我都不怕,所以如果您只是担心这些,如果您不介意……我希望得到一个机会。” “沃森先生。”伊丽莎白浅蓝色的眼睛看着他,终于露出了一点痛苦的神色,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留有疤痕的半边脸,露出了一个介于哭和笑之间的表情,“这些伤痕是魔法留下的,它们将永远无法消除。我以后一生都会是这个样子,不会是你可以带出去和同事社交的太太。” “我不在意,您首先是您自己。”沃森对她说,“它们无损您的美丽,反而使得您英勇的灵魂闪闪发光。” 他们俩深情对视,站在墙边的喵喵看向洛芙: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去地底? 洛芙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明黄玉只是中级机械师,她感觉不到。但洛芙知道,有个熟人这会已经来到了附近,也正在饶有兴味地观看着这一切。 她昨天和紫芫提了一句今天要来看伊丽莎白,想不到紫芫还记得这件事。 有点感动。 伊丽莎白和沃森先生已经拥抱在了一起,经历许多波折和‘差一点’,他们说开以后都哭了。连旁边的奎妮眼角都有泪痕。沃森被伊丽莎白躲了几天,拥抱她的时候情绪激动,挤到了伊丽莎白的伤口,又着急地松开她连声问要不要紧。 他甚至还安慰伊丽莎白不要紧,他可以告诉自己的同事们他的妻子是一位警官,因此不会参加那些无聊的职员聚会。如果她想,也有曾经流行过的复古头饰可以遮盖。 伊丽莎白:沃森先生,我还没有答应成为您的妻子。 沃森:对对,您还不是,您说的都对。 洛芙开始感到这个狗粮有点太干了。 穿着黑白袍子的女医生在门上敲了两下:“很抱歉打扰你们的,啊,感情进程。不过我得说一句,如果你们二位不对那个伤疤乐在其中的话,我可以把它缩小一点。大概……至少穿着外衣看不出来的程度。” 伊丽莎白看向她:“您是……” 女医生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张嘴吐出了和刚刚截然不同的男声:“我是洛菲亚斯。但愿您还对我的名字有点印象?” 伊丽莎白:???? “请宽恕我在外面听了一会,不过有情人说开误解的场面总是很美好,让人不忍心打破。”性别突然变得令人迷惑的医生穿着女装走了进来,边走边用男子的声音说话。 他看了洛芙一眼:“我见过许多为对方考虑太过,以至于错过的感情,实在令人遗憾。如果有感情的人们都能够像两位一样坦诚地说开该多好啊。您说是吗?” 他问的是伊丽莎白,看的却是洛芙。 洛芙懵逼:您看我干吗?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洛菲亚斯:……嘻嘻。 第 227 章 洛菲亚斯怪里怪气的,但还是很认真地帮伊丽莎白治疗。 他说伊丽莎白身上的污染还没有完全去除,时间要持续的久一点,过几天他会再来一次。 洛芙很感激他,并且当天晚上也通讯感谢了紫芫一下。 紫芫表示不是什么大事,问她:“洛菲亚斯有和你说什么吗?” “没……没有吧?” “唔。”紫芫在那边嗯了一声,“下周末你有半天时间吗……” 明黄玉兴高采烈地推门进来:“洛芙,我家里给我寄来了家乡的肉干和果饼,你要尝尝吗?啊,你在通讯吗,抱歉抱歉。” 洛芙和她打了个招呼,回答紫芫,“有吧,周六周日都行。怎么了?” 紫芫听到了明黄玉进来,有些话不好说,他犹豫了一下,修改了说法:“大都香水百合行走歌舞团会在那段时间演出歌舞剧永恒星空,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或许可以和我去看?” 大都香水百合行走歌舞团……这名好土。 洛芙不知道紫芫怎么突然提出这个:“我很愿意,周六下午可以吗?” “好,一点半我去机械院传送塔接你。”紫芫答道,“穿的稍微正式一点。” 他断掉通讯,洛芙还在这边盯着她的通讯石:怎么就稍微正式一点啦?她可是辉耀的公主,好衣服有的是,就算去看个歌舞剧需要穿正装也不至于额外叮嘱吧? 喵喵拿着一包肉干和糖渍浆果饼干过来递给她:“是谁呀?还约你去看歌舞剧?” “紫芫。”洛芙道谢接过她的家乡特产,不想下床,“帮我从冰基保温箱里拿一瓶椰子汁可以吗?” 喵喵的小耳朵警觉的立了起来,本来就圆溜溜的眼珠睁的更大了:冕下?冕下约你看歌舞剧?” 她的表情太奇怪了,让洛芙也陷入了奇怪的沉思:“是不太寻常,我还以为他要把我拉走打一顿看看我武技最近练习的怎么样了呢。” 明黄玉瞪着自己的室友,搞不明白洛芙也搞不明□□灵大神官,总之先去给她拿冰镇椰汁。 洛芙盯着她的背影思索起来,永恒星空这个剧喵喵上个月在刚演出的时候就去看过。科伦波尔在被她单方面告白以后懵逼了好几个星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开始和明黄玉交往,那时候他们俩一起约会去过。 洛芙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快十七了诶,也是少女了。科伦波尔和明黄玉的经历提醒了她,男子约姑娘去看电影看歌舞剧,别管她前世今生,不都是约会吗? 嘶。 紫芫让她别穿的太随便,还问她洛菲亚斯有没有对她说什么。洛菲亚斯和她说什么了?怪里怪气的女装大佬对着她感叹爱慕之情要当面说? 越想越不对,接过明黄玉递过来的椰子汁,洛芙脸都绿了:我把紫芫当兄弟,他竟然想睡我? ????? 她回想了一下和紫芫相处的事情,集中在大都这一年不到发生的时间里。觉得紫芫不像经验丰富的样子,还不如她前世感情经历丰富的同班男生,平时的行为语言也很礼貌。 但万一呢?谁知道两千五百岁的人精老妖怪都在想什么,紫芫和她之间段位差距太大了,至少有好几个切斯特,他要是演起来洛芙把自己卖了说不定还得说卖得好。 越回想洛芙越觉得哪里都不对,拿在手里的椰子汁也顾不上喝了。她抱着膝盖坐在被子上缩成一团,感觉脑子里一团爆炸,人生观面临了究极的困惑。 紫芫在大都还是很为她的事费心。洛芙不愿意相信他在这方面装了太多,所以他真的对她有那方面的想法?什么时候?这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小孩子,还耐心礼貌的等到现在? 哦对了,紫芫还不承认他是她的老师。 不是,她小时候那个憨憨样子,哪有什么招人喜欢的地方啊?紫芫就对她,她?? ……他不是变态吧? 真的吗?不是真的吗? 啊啊啊她就像个傻子一样啊。 洛芙揪头发,在明黄玉的注视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闭了。 喵喵露出怜爱而同情的看傻孩子的眼神。 “明玉,问你一件事。”过了好一会,她抬头看着喵喵室友,幽幽开口,“长生种和超凡,和短生种交往,不被视□□慕幼儿的癖好吧?” “呃………………”喵喵战术后仰, “不会,是按照本族年龄算法折算的。我觉得你也许有了一些很……危险的想法?” “不,你以为的错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让我冷静一下。” “……行吧,椰子汁不喝冰就化了哦。” 洛芙机械的拧开瓶子喝了一口,就差用头去撞墙。 冷静,冷静一下。切斯特和米兰达相爱的时候米兰达年纪也不大。她加上前世应该也差不太多。 至少不是变态行径。 假设,她是说假设,这个猜测是事实。紫芫对她真的有超越普通朋友的关心…… 假使有,她打算怎么处理呢? 是因为难以接受而拒绝,又或是因为友谊而沉默?除此之外,她有可能接受吗? 她是怎么想的呢? 紫芫对她来说,好像更像一个可以依靠的固有存在。不算父辈,不是师长。他知道洛芙的过去,所以在小时候那些洛芙毫无安全感有话自己憋有泪自己咽的岁月,他是洛芙难得的可以稍微敞开心扉,可以倾诉的了解她的存在。 他没有背叛过她,言行如一,也没有藉由这种便利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假使他在早些时候就对她有了想法,他也没有因此对她做出逾越的引导。 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她之所以一直没往那方面想,一个是自己年纪太小紫芫本人克制而礼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紫芫地位太高,她身为凡人不敢肖想。 但如果紫芫不介意呢?如果他的邀请是一个信号和询问,她还有什么其他的顾忌吗? 似乎没有? 紫芫的容貌不算惊艳但看久了很养眼,有钱有闲有地位和力量,脾气温和克制,性情善良宽容,三观正的不行。在此基础上他很尊重包括洛芙在内的任何人的选择,不因为自己的力量和知识胡乱霸道。他的年纪也许确实有点大,但神性和人性的平衡让他并不特别世故,也不会真正的苍老。 只要她不怕紫芫那种岁月铸成令人看不透的心思,相信他不会把自己卖了,其实是个挺好的配偶选择。 洛芙把被子盖在头上,抱着膝盖,在越来越热的空气中陷入了长久的自闭。 扪心自问,她觉得自己在想屁吃。 但是这是紫芫自己提的啊,他都不介意,她也许不应该这么看低自己? 想象一下那个前景,好像不算很糟。 至少和威廉姆斯那种人带来的厌恶抗拒比起来,如果是紫芫,洛芙想象了一下,虽然有点别扭,但更多的感到发自内心的亲近和温暖。 她不愿意吗?摸摸自己的良心,洛芙觉得自己没有不愿意。 甚至有感到占了便宜。 那……既然紫芫自己愿意,呃呃呃呃,要不试一试?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被被子捂的浑身是汗,自闭到不想掀开被子出来。 喵喵在外面已经写了半张卷子,不得不抬头提醒:“洛芙,你不是说自己今天一定要写完符文论文吗?” “我会写的!”被子里传出了洛芙的声音,“我,我出来就写,呜呜呜呜。” 明黄玉:……行了,她那么四平八稳处变不惊的室友,也没了。 洛芙自闭了几乎一整周,期间每天都在疯狂赶作业。 到了周六中午,她下定决心,精挑细选了一件缝了许多荷叶边的白衬衫和天蓝色裙子,梳了一个很费时间但看起来更可爱的发型,外面披上她新买的黑色开襟法师袍,一点半准时赶到机械院传送塔门口。 试试就逝世,她想了一星期想明白了,她愿意的很。 紫芫穿的倒是和平时差不多,他对洛芙点点头,一如既往的平静,洛芙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来。 她接受了紫芫的邀请,想明白了事情,决定给他回应,上前拉住了紫芫拢在袖子里的手掌。 她不同寻常的举动让紫芫感到诧异,他看了洛芙一眼,思索片刻,轻轻安抚地握了握她。 “别紧张。”他对洛芙柔声道,“没什么要紧的。” 洛芙本来无所畏惧,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开始头皮发麻。她对紫芫笑了笑,表示自己可以。 他带着洛芙穿过大都复杂发达的城市传送系统,在时钟区剧场出口踏上了大地。 远处就是大都大剧场,这是一座由浅色大理石打造的宏伟建筑。门口的广场上摆放着花坛,人们来来往往。剧场门口张贴着歌舞剧的大幅海报,其中有两张展现了永恒星空歌舞剧漂亮绚烂的蓝色场景。 紫芫没去买票。 事实上,他拉着洛芙直接绕到了剧场后台很远的地方,并且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后台歌舞团排练的地方。 后台这里建筑由木头和石头搭建,看起来高大整齐富有美感,树木花卉层叠茂盛,虽然有些舞蹈演员穿着演出服来回走,但是越往里越清净,一点也不像舞团排练的地方。洛芙觉得不对。 “紫芫,你说的永恒星空歌舞剧,指的是什么?”她问前面的紫芫。 紫芫也愣了:“你不知道?” 啊? “这里是大都香水百合行走歌舞团的驻地。”他对洛芙说道,“我以为你知道,你室友在我不好说的太明白。” 洛芙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她就听到紫芫对她说:“大都香水百合行走歌舞团是无迹神殿在世俗世界的投影。人神尊陛下请你过来。” 洛芙:……? 她和紫芫对视着,整个人都傻了。 没人和她说过这个啊?? 穿着金色袍子怀里抱琴的乐师很应景地从旁边的建筑后面走了出来,跟他们打招呼:“紫芫,还有公主殿下,来了呀。” 他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洛芙还拉着紫芫的手,洛芙嗖地松开紫芫把手收回来。并且深刻的感受到自己就是个自作多情的憨憨。 “尊陛下在等您。”桓琴对洛芙微微弯腰笑道,“请您随我来。” 塔尔维亚坐在庭院里的湖边小会客厅里,落地窗外的风景介于洛芙前世的东方古代园林和阿拉伯地区园林之间,草木掩映,有自然的意趣。人神仍然穿着他有点旧但干净整洁的青色袍子,室内摆设着安静的绿植和素雅的木质家具,架子上摆放着许多小玩意,屋檐上挂着铜铃,置身其中让人感到温馨舒适。 塔尔维亚还是那副脾气很好的样子,友善地示意洛芙坐下,请她喝茶,随意吃桌上摆放的牛奶点心。 “小殿下在大都过的愉快吗?”塔尔维亚笑眯眯地问候她。 洛芙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认知颠覆,羞耻不能自拔,同时又不得不在几分钟之内做好面对人神的心理准备,坐在他面前一时还有点呆呆的。 她和人神寒暄几句,好在塔尔维亚叫她来也不是考察她的人际交往能力,说了几句就转到了前几天的堕落能力者和超凡身上了。他认可了紫芫告诉过洛芙的,另一半权柄落在自由领梦魇手中的猜测,额外对她说了一下她目前的对外情况。 “你身上的特殊之处似乎被人察觉了。”人神不慌不忙地陈述道,“我们目前设法使对方认为,你只是古兰德家的继承人,而非权柄的持有者。” 继承人和权柄持有者不一样,黑凤凰也是继承人,但她的权柄在自由领的人手里,自己无法左右项玉的复活。无论如何洛芙已经暴露,有了这个名头,诸神还能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加保护。 “我以为您会介意我暴露身份这件事。”洛芙问他。 “不会。”人神和蔼地眯起了他青色的眼眸,“你有你的人生,布莱兹认为年轻人应该多经历些才能成长,我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除此之外,你也确实是古兰德家的继承人。按照礼仪,桓琴他们都应该敬称你一句上殿下。” 不不不,算了算了。 他看起来真的完全不在意,洛芙悄悄松了一口气。就看到人神对着她隔空点了几下。 她感到有庞大恐怖的规则力量在她周身汇聚,这力量带着保护的命令,非常强大,就算对低阶的超凡也是铜墙铁壁一样的存在。 人神在她身上释放了非常强有力的保护魔法。 “承认你是继承人至少还有一个好处,我们的保护可以无所顾忌。”塔尔维亚放下手对她微笑,“以后的东方地区可能不会很太平,听说你和紫芫相处的不错,我很放心。” 听到紫芫这个名字,洛芙耳朵都红了。 “我个人猜测紫芫对此应该挺欢迎的。”塔尔维亚哈哈笑起来,“另外东方地区的这种不太平可能也会体现在政治方面,明年春天开始,神殿计划取消对东方地区技术贸易壁垒的无条件支持,改成有一定门槛和限制的形式。而在更加未来的以后,不排除会进一步削减的可能性。” 他说的这个信息太重要了,洛芙几乎震惊。 东方十五国各个国家的技术发展非常不平衡,取消对技术壁垒的支持,意味着诸神多年以来维持的,对于那些发展程度较为落后的农牧业国家的经济和贸易保护将会逐渐消解。 这意味着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他说不排除进一步削减的可能性,意思是以后一定会继续削下去。接下来也许是军事壁垒的削减,政权保护壁垒的削减。 那意味着战争。 弱者和腐朽的被淘汰,发达的,代表着更加先进生产力的国家将会在见血和不见血的战场上强大起来。一千年以来被诸神压制的文明进程即将以混乱血腥的姿态向前推进,东方十五国地区以超凡力量维持的,文明发展情况差异巨大地区和平共存的异常情况将会终结。 一切都会回归成文明进化最原始的样子,就像洛芙前世的近代史那样。 也许它们发生的形式不会那么血腥和残暴,但这道闸门终究是被放开了。 高高举起不忍心落下许多年的刀子,就这么轻轻巧巧的往下落了下来。 “非常感谢您告诉我这些。”震惊过后,洛芙真诚的道谢。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告诉你父亲这件事。尽管我也会通过其他渠道告知他。”人神对她笑道,“想来你请紫芫出来玩一趟不容易,我就不多留你了。这里是我在大都的神域,我将它对你开放。如果需要,你可以前来求助。” 洛芙道谢行礼,起身往外走。 她听到人神坐在那里,说了最后一句话。 “这几天很碰巧,我在奥兰多地区的大主教回来述职。他是一位很有上进心的年轻人,在十五年前来到了我身边。虽然你们从前一定没有见过,但也许你会愿意和他见一面。”洛芙回头,看到人神对她眨了眨眼,“艾力克很有趣,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第 228 章 洛芙从人神那里出来,还在思索他最后补充的那句话。 地区主持神官艾力克非常幽默风趣可爱,和她洛芙有什么关系?她是项玉选的继承人,和这个艾力克又没见过。 干嘛鸭,看她在大都太无聊了找个人玩玩吗?可人神看起来挺乐于把她丢给紫芫的,而且地区主持神官过来述职,要不了多久还得回去吧。 洛芙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总之既然是人神的说法,听一听没有坏处。于是见到等在外面的桓琴的时候,洛芙和乐师说了自己想要见见艾力克神官的期望。 “啊,我相信艾力克神官也很乐于见到您的。”乐师在花园里带路。这里说是舞团的后场,但面积比外面好几个街区都大。葱郁的花园之间修建着高大优美的建筑,环境清静雅致,洛芙觉得这比香水百合行走歌舞团这种土里土气的名字接近人神的居住地多了。 “我记得他是您一岁多那年来到神殿的,那阵子辉耀国内正好比较乱。说来您母亲金发碧眼,艾力克也是金发呢,多么巧啊,是不是。”桓琴笑眯眯地说道,“当然,您和他之前绝对没有任何交集,这都是巧合。” 金发的人多了去了,和一个鼻子两个眼听起来区别也没多大,这也能说是值得认识一下? 洛芙看着乐师那一头柔亮的金色长发,突然有了某种猜测。 他强调了那时候她一岁,那时候辉耀国内内乱。那是米兰达自杀,切斯特追杀米兰达父亲哥哥的时候。 桓琴还强调了米兰达。 她来大都之前,切斯特告诉她,米兰达的父亲哥哥没有死,人神把他们保了下来。但代价是斩断一切过去,此生不复相认。 她有点感激,但也不敢相信。做这种事对人神没什么好处,倒是挺犯规矩的。 桓琴已经把她带到了。 金色细卷发,湖绿色眼睛的男子从湖边的石桌旁站了起来,对行者行礼。他的境界大概在领域左右,年纪已经不轻了,看上去三十多岁,实际年龄约摸超过四十。他的脸上续着少许金色的胡须,并不年轻的五官仍然能看出年轻时候英俊的痕迹,想来也曾经是帅气的棒小伙。 他看起来也对情况一头雾水,看到乐师身边跟着的洛芙,还有些怔愣。 “艾力克。”桓琴对他点点头,“这位是辉耀的洛芙丽达·德·洛尼亚斯公主殿下。大人今天请她来做客,正巧你也在,你们,啊,都是金发,虽然从前肯定没有见过,不过也许会愿意认识一下?” “洛芙丽达·德·洛尼亚斯公主殿下?”艾力克深棕色的眼睛看着洛芙,整个人都呆滞了,“您……这……” “见过艾力克地区主持神官阁下。”洛芙低头冲他行礼,尽管她穿的是袍子,用的仍然是辉耀宫廷面对长辈的礼节,“尽管是初次见面,但我想您也许听说过我,我是辉耀国王切斯特和王后米兰达所生的辉耀公主,也是目前为止的辉耀王储。” “我……”中年男子张了张嘴,不敢置信。桓琴还在旁边笑眯眯地抱着琴围观,而洛芙强调了初次见面。意识到这一点似乎使他突然清醒,他也低头冲洛芙行了贵族初次见面的客气礼节。 “是的,当然,我听说过您。那时候我还没有加入神殿。想不到十五年过去,您都长成这样美丽自信光彩照人的少女了,。” “真好啊。”他注视着洛芙,眼神怜爱,亲近又不敢亲近,慨叹道,“我……听说过米兰达王后,如果她得知您现在这样自信美丽,还成为了辉耀王储,如果她死去的兄长知道了,肯定也会为您高兴的。”他的语气里有太多复杂的感情不能表达出来,以至于说道后面声音都有些不明显的哽咽和颤抖。 洛芙本来是初次见他,内心没有波动。但看他悔痛想哭又哭不出来,见面不能相认,突然体会到了一种厚重的遗憾。 “是的,我相信我妈妈一定会为我感到高兴的,如果她的亲人还活着,她应当也希望他们能够幸福快乐的活下去吧。”她对艾力克神官说道,这不是她妈妈任何一个兄长本来的名字,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我父亲前不久清洗了当初逼死她的那些人,为她的父亲和兄长洗脱了叛国的罪名。虽然已经晚了,但……” “不,晚些总比永远都不来好。”艾力克的眼眶变得红了一点,声音里压抑着痛苦和后悔,“他们当初也做了一些愚蠢的错误,如果那时候他们没有擅自进行整治投资,就不会落入那些人的圈套。米兰达的死也有他们的责任,切斯特陛下有心了。” “您成长为这样端庄美丽自信的王储,我想但愿您也迄今为止也渡过了快乐幸福的时光。”他对洛芙笑起来,眼神慈爱,又仿佛透过洛芙看着别的什么人,“愿您的父亲能够从痛失爱妻的痛苦中走出来,不要逼迫自己太过。” “如果王后的父亲兄长还活着,想必这些年过去,卡蒙老公爵会因为年纪太大而病逝。她的大哥也许会正常娶妻生子,在东方地区从事商业,变成一个身材不再矫健性格不那么锋利的普通中年男人,过上富裕幸福的正常人生活。她的二哥也许会走上能力者的道路,并且加入某个能力者组织吧。这也不算是个糟糕的结局,不是吗?” “不是,这不算是个糟糕的结局。”洛芙对他笑起来,被他感染的眼眶也红了,真心的宽慰他,“承蒙您的关心,我父亲最近几年走出来不少。我和他的关系很好,迄今为止的生活优渥幸福,并且正在他的支持下追寻自己的人生道路。” 他们说了许多‘假使’和‘倘若’,尽量打着擦边球交流了一下这些年发生的近况。期间难免有出格的地方被桓琴拨琴提醒,但这到底是人神开的后门,倒也没有被为难。 “我想他们不会责怪切斯特陛下的。”最后分别的时候,艾力克对洛芙说道,红着眼睛对她挤出一个微笑,脸上依稀还有年轻时候英俊的痕迹,“您有您母亲所有的温柔坦然的一面,但无论您成为了什么样的人,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您的家人想必都会祝福着您。愿您平安健康,一直幸福无忧地成长下去。” 他憋不住了,告了一句失礼,自顾自走掉,边走边低头用袖子擦眼睛。 洛芙站在原地低头眨眨眼,把眼泪眨了回去。 辉耀的说法是,米兰达的父亲兄长很疼爱这个小闺女和小妹妹,今天她知道他们和过去做了切割,过上了和从前不同但并不算穷困潦倒的生活,但似乎并没有获得自己坦然的原谅。 她不认识他们,也没见过米兰达,至今没有把她放到和洛妈妈类似的位置上。但这不妨碍她作为一个感情丰沛的正常人对此感到难过和遗憾。 老卡蒙公爵已经去世了,不知道他去世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情?大哥做了普通的商人,二哥加入神殿做了能力者,但都永远无法再联系上那之前的一切过去了。 真遗憾啊,她的父亲哥哥和切斯特都认为是自己的错,但也永远失去了互相谅解的机会。 或许这次见面提供了之前的这个机会,但过去的十五年已经过去了。米兰达也死去了,很多事情回头去看的时候已经太晚。 她旁边的桓琴轻轻拨了两个音,让洛芙回神。她真诚地对乐师低头:“谢谢您,也谢谢人神尊陛下。” 乐师摇摇头,对洛芙笑道:“小殿下,我们走吧。” 紫芫本来在和褐喝茶聊天,看起来还挺自在的。这本来就是他所处的社会,他和诸神以下所有超凡平辈论交,就算在人神居住地也仍然谈笑自若,眉眼之间自然舒朗,气度从容卓然。 这个人是个传奇啊,洛芙看着他想到,她之前脑子里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觉得可以试试? 意识到这一点,她情绪更低落了。 以至于她和紫芫走出舞团的地方,回到剧院后场的大街上还有点自闭。 这边没有各种人看戏吃瓜了,紫芫问她:“发生什么了?” 洛芙看了他一眼,她刚刚情绪太激动,眼睛还稍微有点红。 和米兰达的二哥见面这件事是人神给她开的后门,其实是不应该的。既然紫芫不知道,那么她不好开口告诉他。 至于之前的误会就更尴尬了,她要怎么和紫芫描述这件事啊?我以为你在追求我,并为此做好了思想准备,然后发现你对我没有这种想法? 她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这话说出来她在紫芫这离社会性死亡也相差不远了嘻嘻。 于是在紫芫的视角里,少女委委屈屈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事眼眶发红,又不肯说,万分委屈地摇了摇头。 紫芫觉得这样子不行,他沉思片刻。 “抱歉,是我想当然了,没有解释清楚。”他对洛芙柔声说道,“让你带着期待歌舞剧的心情去见尊陛下真的很对不起,如果你还对歌舞剧心存期待的话,我们现在去看还来得及。” 他说着就往售票处走,被洛芙一把拉住:“不,不用了。我没有很失望,是我没有领会你的意思。” “另外我见到了一位神官,勾起了和我母亲家的一些回忆。”她只能这么说,但愿紫芫能理解。 紫芫想了想,懂了,安慰她:“尊陛下在这些事上总是很温柔。别难过了,至少你们还传达了很多事情给彼此,是不是?” 洛芙点点头,至于之前的误会,但愿紫芫一直不要提它。 就让这件烂事过去吧,项玉保佑她一下,求求女神了。 但要么是项玉不管这种小事,要么她本人也乐于吃瓜,总之洛芙的祈祷没有起到一点效果。 他们走到剧院门口的广场上,穿过广场走向传送塔的时候,被广场上一位穿着马甲头戴贝雷帽的年轻人发现了。 “两位法师阁下,是来看歌舞剧的吗?”年轻人热情地迎了过来,“永恒星空可是怜冰歌唱家的歌曲改编的歌舞剧,上演一个多月也非常受欢迎,票确实不好买。两位是要买四点半场吗?我这里还有两张一等票,挨着的,位置很好,两张只要二十金币。” 紫芫笑着看了他一眼:“二十金,你也真敢要。” 但他也不差这点钱,整顿大都市容市貌和剧院黄牛也不归他管。他看向洛芙:去不去?想去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洛芙真的麻了,还听到那个小贩在旁边卖力地推销着:“法师阁下,二十金确实有点多,但我看您和这位小姐的穿着,两位想必都是富裕的上流阶层,想必这一点钱对您来说也不差什么。难得您同这位小姐出来约会,怎么好因为这几金和两张票的问题错过了好时光呢?” 这附近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来看歌舞剧的男女除非是家人还真就多数保持着亲密的姿态,紫芫和洛芙发色瞳色长相穿衣风格都差的很多,不怪他这么认为。紫芫有心澄清一下,注意到了旁边洛芙的脸色。 哦,他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洛芙心态完全崩了,想就近找个花坛撞死拉倒。她打死都不肯去听什么见鬼的歌舞剧,现在就只想跑。 紫芫花了二十金买票把小贩打发走,带着她来到了广场两侧的树荫下的长椅处。 洛芙的脸完全红透了,眼神死死盯着脚下的地砖,打死都不肯看紫芫,只想找地缝钻进去。 紫芫塞给了她一个豪华三球巧克力香草曲奇饼干甜筒,上面浇了巧克力酱,撒着核桃碎,还插着巧克力卷饼干。 洛芙不知道怎么面对紫芫,但她至少知道怎么对付甜筒。总之先把上面插着的巧克力卷□□咬一口。 她吃她的甜筒,心情慢慢从混乱之中平静了下来。这期间紫芫一直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没有挑起任何话题。 洛芙的脑子终于从爆炸般的羞耻中恢复了清醒,大概也明白了紫芫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吃着这个甜筒就别说话了,这件事就当做没发生过,你好我好大家好。 没问题,她可以,这是对任何事都不会有影响的完美走向。这只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小误会,除此之外没发生过任何事,她和紫芫还是普通的好朋友,以后也会继续下去。 唉,是她脑子进水了,就这样吧。 洛芙吭哧吭哧地吃甜筒,这可是她无疾而终的第一次,呃,想和别人试试的经历换来的甜筒,要珍惜的吃完才行。 她啃到甜筒焗了巧克力的饼皮边边的时候,紫芫开口了:“让你造成这样的误会,是我考虑不周,我很抱歉。” “但你仍然答应了我,我很荣幸。”他说。 洛芙已经不记得今天她傻眼了几次了,总之很频繁,次数挺多的。 “不……没有,我没想那么多。”她僵硬地解释,说的话无论是自己还是紫芫都不信,“我本来就是怕我们友谊的小船翻掉,没有真的……” “你今天的裙子很漂亮。”紫芫平静地指出。 “我,”洛芙脸都绿了,下一秒自暴自弃,“行,是我误会了,我痴心妄想。你就宽容一点,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 “我没那么说过。” “什么?” “我没说过你是痴心妄想。” 洛芙瞪着他,觉得自己被耍了。 大兄弟你这个人你怎么回事?我把你当兄弟,你真的想睡我? “你太年轻了。”紫芫看着她气鼓鼓的脸,叹息一声,伸手拂掉了她脸颊上沾上的巧克力饼干渣,“对人这么不设防会吃亏的。” 洛芙恼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什么都没答应呢,怎么就不设防了?你说要请我看歌舞剧,又说我不是痴心妄想,扭头就指责我太年轻对人不设防会吃亏。我信任你才愿意,你怎么这样,便宜都被你占了还说我不对?” 紫芫被她说愣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洛芙盯着他,羞极而恼,满脸都写着你说啊你说啊你是男人就说出来啊。 紫芫很苦恼,他性格稳重含蓄,觉得很多事直白说出来不合适。但洛芙显然生气了,不解释又不行。 “我……”他踌躇了,感到难以开口,“你是个好姑娘。” 洛芙盯着他,打定主意他要是敢发好人卡就打他一顿。 “你足够好,以至于令人倾慕,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次的事是你痴心妄想,你值得任何人。”紫芫措辞很慢,而且有点卡壳,不多他总归没有乱发好人卡。 “我也认为你是令人倾慕的,但我们不能发展成那样的关系。”他卡了半天,憋出来这么半句话,但后面的内容就流畅多了,“你太年轻了,在这样的感情里你永远处于弱势,你会吃亏的。” 最后半句他一口气说完,然后就闭嘴了。 这就是全部内容,就这么两句话他卡了四分钟。 洛芙听完,张了张嘴,又闭上。 所以……就是…… 嘶。 这个人觉得她值得喜欢是真的,也没有用看待木头的心态面对她。 但是他受困于一种高尚的道德观念,不允许自己把这部分看法变成现实,以至于事实上维持了一种纯粹的友谊。 好复杂啊,你们男人应该没有都像你一样难懂吧。洛芙露出了敬畏的眼神,手里还举着紫芫的手腕。 “你说过你会尊重我的想法。”她看着紫芫柔和面孔上那双黑色的眼睛,眼神坚定而确信。 紫芫点了点头,他其实有点被洛芙的直球打懵了,被盯着说完整场内心想法以后整个人都有点犯傻。 “我觉得可以。”洛芙盯着他的眼睛对他说,手里握着紫芫甚至还用力了一点,“我是说,也许不会有结果,但你不要这么早就替我做决定。”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干脆狠狠心把自己的顾虑也说出来拉倒:“我从前身体年龄还小,而且总是想着你的身份太高,所以没往那方面想过。但既然今天我们发现这些都不是问题,那从今天开始我会记得你不但是传奇,还是个男人这件事的。” 她松开紫芫,怎么想怎么还是羞恼,觉得这种事不应该由她说出来,又觉得本来很平常的关系怎么就突然说的这么深,还怀疑她自己把自己卖了。越想越气,扭过头不理他了。 紫芫看着她愣了好一会,小姑娘红着脸坐在那里生闷气,因为之前遇到舅舅情绪激动眼眶还有点发红。春天的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影照射在她白瓷一样精致美丽的五官上,身体里蕴藏着年轻人的勃勃生机。 洛芙赌气赌了好一会,感觉到紫芫的手摸到了她的头顶。 “我知道了。”他叹息一声。 “歌舞剧还去看吗?”他问洛芙,“四点十分了,这个剧我记得是怜冰主持排练的,反响还可以。” “去!”洛芙嗷的一下子精神了,“二十金啊,我在警局累死累活那一个普通功勋也才给我十金币,干嘛不去!” 第 229 章 小贩卖给他们的票确实卖贵了。 和洛芙前世的剧院音乐厅差不多,大都剧院这个能容纳八百人的大演出厅也分不同区域,卖的票价格相差很大。最好的部位是一层靠前中间位置的特等座,其次是特等座上方探出头的二楼包厢,再次才是围绕着特等座往外逐级扩散的一二三四等座。 大都没有贵族,不支持其他王国帝国的贵族特权,但不妨碍那些旅居大都的贵族们保持着自己高人一等的习惯和思想。这些人以及大都本地一些上流阶层往往选择花高价包整间包厢,这是歌舞剧院收入的重要来源,以至于除去包厢以外的公共区域,他们会以很便宜的民众可以接受的价格卖票。 这会是周六下午,来观看演出的普通市民多到一二等票满场。洛芙和紫芫的位置在第三排的中间位置,近到能贴到演员脸上,而且要走过去还得从所有人的膝盖前面蹭过去。 洛芙站在那一排旁边的过道上,看着已经落座的观众们的膝盖和翘起的脚,自己都发愁。又到了她前世也不很不喜欢的‘进电影院蹭过一大堆人的膝盖找座位’环节了,她开始后悔是不是不应该把紫芫也拖进来趟浑水,但总之还是提起裙子挤了进去。 紫芫看起来完全不介意,跟在她后面提起袍子走过来,轻巧熟练的让人心疼。已经落座的观众多是大都本地的中产,纷纷自觉地往后缩缩,给两位阁下让路。 “我以为你会扭曲空间,或者让我托你过来。”落座以后他对洛芙说。 “剧院里不是不许使用能力吗?”洛芙傻兮兮地反问,“你怎么托我过来?” 紫芫并不回答,低头笑。 洛芙:啊? 她环顾四周和头顶歌舞剧院漂亮的满是浮雕的墙壁装饰和穹顶绘画,余光瞄到观众席间有个一看就是冒险者的男子一把托起了女伴,让她坐在自己的小臂上,单手托着她走过一排座椅找到位置。 他的女伴被举起来,比在场的其他所有人都要高,看起来特别惹眼。 洛芙傻眼,又去看紫芫,目瞪口呆:你怎么回事?为什么画风都变了?你从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紫芫平静温和地看过来:“其实扭曲空间也没问题,又不会有人来抓你。” 洛芙:……? 问题是那个吗?别转移话题啊,你画风怎么突然变了啊? 洛芙有点裂开,她觉得自己可能不小心开启了什么了不得的发展方向。 演出很快开始了。 永恒星空这个歌舞剧,说是爱情也不算是爱情,更像是爱情中的独立自强?总之很符合神殿诡异的进步画风就对了。 内容大概是讲一位美丽的才华横溢的女性歌唱家和一位贵族青年订婚了,在讨论结婚事宜的时候,未婚夫以及未婚夫家族提出她婚后不可以抛头露面。他们要求她放弃她的艺术和歌唱这些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不会帮助她嫁人的闲事,从此宅居在家,做一位相夫教子的体面贵夫人。 但歌唱艺术是这位歌唱家的梦想和追求,她可以在作曲中获得爱情难以带给她的自我实现的快乐。爱情和事业的选择撕裂着歌唱家,令她难以下定决心。由于她迟迟没有公布退隐,未婚夫仗着权势搞砸了她的演出,让她多年心血准备的表演毁于一旦。 歌唱家认清了她的未婚夫只会带给她挫折和痛苦,解除了婚约。但事业和爱情带来的打击让她一蹶不振。她发现自己无法写出新的歌曲了,非常痛苦。为了寻找灵感,他带着多年演出的积蓄踏上了没有目的地的旅途。 她走过了许多地方,渐渐从伤痛中恢复。但敏感细腻的歌唱家无法忘记被背叛带来的痛苦,她新谱写的曲子逃不出挣扎和悲伤的基调,一点也不美妙,令人难以欣赏。 带着这样沉重的困惑,一个星辰闪烁的夜晚,歌唱家在凉爽寂静的沙漠之中偶遇了一位观星学者。 观星学者贫穷而落魄,沉迷手上的工作无法自拔,对美丽的歌唱家无心欣赏,说话也完全不够圆滑。他坐在沙漠中的石头上,仰头看着天空绘制星图,和歌唱家从前未婚夫整洁矜持讲究圆滑的形象是完全的反面,以至于歌唱家认为他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认真的绘制星图的姿态引起了歌唱家的好奇,她问他在做什么。观星学者说他认为群星的轨迹中蕴藏着时间和世界的秘密,宏大神秘,静谧而美丽,是值得人用心记录,仔细研究,很了不起的东西。 他们对唱一场,天亮了。歌唱家不理解他对虚无缥缈的星空的追求,但他认真沉迷的姿态让她特别好奇也很感慨。她的旅行没有目的,于是决定和他走一段,希望能从这段经历里获得作曲的灵感。 他们结伴而行,占星学者给歌唱家讲了许多星空之间的事,歌唱家也告诉了观星学者她经历的爱情和事业的破裂。观星学者唱你说起音乐这么高兴,这想必是你所深爱的事物。爱情不应该被用来迫使别人放弃真正重要的东西,群星之间藏着无数可能和秘密,世界如此神秘而美丽,在因为一时的失意痛苦不可自拔之前,你应该先爱自己。 他的话让歌唱家特别感动,因此情伤以后第一次再次谱写出了轻快优美的曲调。她歌唱着世事变迁而群星永恒,因为心中的世界变得开阔广大而真正放下了自己痛苦的过去。 观星学者赞美她的歌声,不理解她的前未婚夫为什么要让她放弃这样美丽的音乐。艺术和知识值得那些愿意追寻的人用一声去热爱。歌唱家和他对唱着,他们坠入了爱河。 他们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经过了很多地方。观星学者看他的星星,歌唱家就在他身边写歌。星空宏大永恒的神秘和美丽带给了她越来越丰沛开阔的灵感,她谱写的曲子甚至比她失意之前要更上一层楼。 但是好景不长,在经过一片山谷的时候发生了滑坡,观星学者为了救歌唱家受了重伤将要死去。他说他死了他的知识还会有人继承下去,而歌唱家的每一首歌曲都是独一无二的。他请求歌唱家把自己的手稿带走公布,并且不要困于他的死而感到太过悲伤,想想星空存在过的漫长时间。 歌唱家悲伤地埋葬了他,带着他的手稿回到了文明城市。她公布了他的手稿,让感兴趣的学者可以继续他的研究。她记着观星学者死去时候说的话,没有因为他的死丢掉灵感,重回舞台,成为了真正了不起的演唱艺术家,根据这段经历谱写的歌曲永恒星空被人广为传唱。 所以是个be,男主还死了。 从观星学者死掉那里洛芙就懵逼了,整场歌舞剧特别有艺术性,歌词清晰而含蓄,舞蹈道具舒展美丽。弘扬的价值观也挺正能量的,鼓励人们不要困于世俗看法,要勇于追求自由。 但男主真的就……死了? 死了? 他们就拿这种剧公映?还大火?虽然是挺好看的吧,二十金看演员们唱跳两个半小时也不亏,旁边的年轻女士都哭了……行吧。 话说一半年轻人约会看电影,她是不是应该也哭一哭然后扒拉扒拉紫芫?这是不是看电影的一般程序意义啊?她现在哭会不会有点晚了?但是中间就哭感觉有点打扰别人。而且她没有很难过,她在生编剧的气诶,她这种不真诚的情绪紫芫能察觉到的吧? 好气哦,所以男主就算不死又耽误歌唱家什么了啊,他死的好惨啊。怜冰的称号是歌唱家,还喜欢搞贵族老男人,亲自排演了这部剧,这不会是她自己的亲身经历改编吧? 洛芙主要是心态有点炸,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太合适,但怎么都控制不止思路疯狂跑偏。 表演歌唱家的,身穿深蓝色亮闪闪如同群星的女演员向上托起了一颗闪亮的星辰。这预示着她像星星一样冉冉升起,同时也是整场歌舞剧的落幕。 晨星消失了,台上的演员开始谢幕程序。但坐在洛芙身边的紫芫从空气中伸手一抓,抓出了那颗消失的星辰,放在洛芙手里。 洛芙捧着那颗冰凉透亮的用冰做的球状物体,感受着它特别真实真的是由冰制作,扭曲规则保持凝固不化的内部元素质感,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怜冰本人在和她打招呼,又一次傻眼。 “呃……谢谢上神?”她小声问紫芫。 紫芫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总之先把冰球放进储物空间收好。 谢幕完成,剧场内之前在鼓掌欢呼的观众们站起来开始退场。空间嘈杂起来,洛芙才抽出空问紫芫:“这不会是上神的亲身经历改编吧?” “不是。除了歌唱家这个名字以外没有哪里一样。”紫芫轻声答道,“如果是亲身经历改编,恐怕就是歌唱家回去苦练武艺,鲨了那贵族全家,并且从此以后失去束缚专门钓贵族们对歌唱家的事业发表看法,想法和前未婚夫一样的人都会被杀掉。” 洛芙目瞪口呆。 这……可以,后半部分很怜冰。 但都市传说鬼故事也不过如此吧,太恐怖了吧。什么曾经被前男友背叛,杀了前男友以后变成鬼,并且在城市里捉男人。谁敢做出和前男友生前一样的行为就送他到前男友所在的地方……这不就是徘徊在都市里的恶鬼吗? 而且这个恶鬼是个巅峰上位神,有娇小甜美的外貌和深受欢迎的身份,行为嚣张胡乱钓鱼,专检位高权重的贵族老男人钓,光想一下就觉得她放开手脚的画面美的有点过分。 ……噫。 “尊陛下有好生之德。”她说。 紫芫很无奈,但不得不赞同。 “但编剧没有。”她板着脸补充道。 紫芫:“噗。” 他把洛芙送回了学校,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站在机械院的传送塔里,紫芫最后拿出地图,把大都的各种敏感地方给洛芙圈了出来。 “所有帝国的大使馆典仪厅,有神在位的神殿总部都能直接联系到诸神。”他边画边说,诸神各个神殿大都总部分部在各个地方,基本每个区都有,其中包括洛芙眼熟的深黯神宫。 大使馆典仪厅集中在政府区,往西的上东区一大片绿地指向的是布莱兹的常住地夏夜行宫。大都香水百合行走歌舞团又叫无迹神殿的洛芙刚刚才去过,还有浮空城时钟塔总部,政府区的几个比较要命的部门。东北靠近郊区学院区的机械院,北郊区的骑士团驻地,以及南郊区的星土机械研究院。 这些地方分部在大都哪哪都是,每个区都有,每一个都是至少能直接联系到诸神,或者长居一位以上友方传奇的地方。紫芫挨个圈出来,看起来十分密集,倒是终于配得上大都作为诸神眷顾的土地,东方贸易中心和整个东部地区最大城市的名誉和地位。 他让洛芙记住那张地图,然后烧掉了它:“这些信息是受到保护的,你无法将它们传递给他人。” “但大都的情况恐怕未来会有些变化,如果感到危险,这些地方是你可以在任何时候都切实得到帮助的。” 第 230 章 “大都也会乱起来?”洛芙问紫芫。 “大都是世俗势力,局势和十五国息息相关。”紫芫很认真地看着她,“你要知道,丢失的那份东西是这个世界的核心利益,是足以致死的要害和弱点。对方既然已经开始行动,那么很快双方都会不择手段。这种对立和局势的恶化是不以任何人个人好恶为转移的。” “在过去的漫长时间里,和平总的来说还是一种值得珍惜的状态。你的身份敏感,我们都会尽力保护你,但你也要知道紧急情况下怎么自救才可以。” 他漆黑的眼睛温柔的注视着洛芙,眼底有藏得很深的忧虑,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去吧。记得把事情告诉你父亲。” 洛芙看着他,犹豫就会败北。她脑子一热,伸手抱住了紫芫的脖子,贴在他耳边小声说:“谢谢你紫芫,我今天过得很开心。” 然后松手转身上天飞远一气呵成,跑的比兔子还快。 紫芫还在原地维持着微微低头让她搂脖子的姿势,洛芙说话的时候呼吸吐到他耳朵上,以至于他的耳朵痒的厉害,半边脸颊像被火烧了一样。 真是疯了,这是在做什么。他想,伸手蹭了蹭耳朵。洛芙没有不愿意,这又让他感到胸腔里被什么温暖的东西胀满。 糟糕了啊,紫芫心想,想到洛芙,就感觉哪里都很奇怪。不该答应她的。 洛芙就完全不愁,她回宿舍以后就是单纯的想死。 呜呜呜呜呜她干了什么啊,和紫芫胡说八道,自己把自己卖了还要求人家一定要负责,拉着他去看什么歌舞剧还被怜冰发现了。还说她愿意,她愿意什么啊,紫芫什么都没说,她在单方面要求人家喜欢自己吗? 但是他说自己没有在痴心妄想。啊啊啊啊啊她是在痴心妄想啊,难道不是吗,紫芫是什么人啊她这都敢瞎想,没有了,他们的友谊小船没有了!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情绪十分激动,以至于雪月夫人嫌弃地从她的床上跳了下来,跑到了隔壁明黄玉的床上,和变成大猫的喵喵并排蹲起来看着洛芙。 一大一小一黄一白两坨喵喵窝在床上揣手手,用一种喵子看憨憨的眼神看着穿着外衣就在被子里打滚的洛芙,感觉人类真难懂。 “明玉。”洛芙滚够了,在床上趴平,有气无力地对室友说,“你可以帮我拿瓶随便冰镇的什么东西吗。” 明黄玉揣着手手坨在床上没动,但竖起了尖尖的小耳朵。 “泼醒我。” 又把耳朵放了下去。 第二天上午明黄玉去机械实验室,洛芙留在宿舍和亲爹通讯。 先捡重要的说,她先和切斯特说了人神挥刀呃准备减少一部分贸易壁垒保护的消息。 切斯特甚至没有感到惊讶:“比我想象的早一点。” “我们准备的怎么样?”洛芙问他,“不会时间不够吧?” “不会,又不是瞬间就取消壁垒,那么多限制挨个一级一级取消,都做下来至少要好几年。”切斯特毫不担心,显然他早就得到消息了。 “国内情况还行,旧贵族的势力暂时稳定了,民间生产的工厂已经有几家开办,由国家管控的生产法案也通过了。你之前提出教育普及的建议我和神殿交流过,他们特别满意,提供了很多支持。虽然辉耀起步晚,但有这几年缓冲应该差不了太多。” 还有一层他没说,就算缓冲不行又怎么样,他反正超凡了,要是真的政权保不住他跑又有谁能拦得住。洛芙是巫师皇帝古兰德的继承人,更加不可能出事,到时候真有个万一就当推动人民民主自治在现实政治中的实际验证了。 洛尼亚斯王室就这么几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况且作为古兰德血脉的传承王室诸神未必乐于见到他们垮掉。比起隔壁怕动乱革命掉脑袋的憨憨王室切斯特稳的很。 “你老老实实在大都呆着,别出去瞎惹事。国内的事不用你担心。”他对洛芙说。 “我没有惹事,我可乖了!”洛芙不服气的嗷嗷。 “真的吗,我怎么听说你每天都在外面和各种危险不法分子打架斗殴,偶尔还遇到超凡?”切斯特板着脸。 “那是维护和平稳定的社会环境啊!我觉得自己是在做有意义的事,还认识了新朋友,每天(打架斗殴)都特别充实快乐,这不也是您所期望的吗?”洛芙冲他比划,切斯特又不是瞎,辉耀在大都有大使馆,洛芙经历的很多事他多少知道一些,她也没指望能瞒过亲爹,“而且这有助于我多了解外面的世界,体会普通民众的生活情况,我觉得是有很多好处的事呢。” 切斯特冷笑两声:“你高兴就好。” 洛芙到底是他亲闺女,把她丢到大都本来就是为了让她得到妥善的保护和教育。现在教育有了,保护勉强也算吧,她在大都玩的兴高采烈,说话都精神十足,看起来比在王宫开心好几倍,切斯特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洛芙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并不为他的冷笑吓到。 亲爹心里有数,她也就略过这茬不提,和切斯特非常隐晦的暗示了她遇到了一个“和她妈妈米兰达有着一样金色头发的神官”的事,并且汇报了她和艾力克就“假如米兰达的父兄没有死,现在可能会怎样”话题进行的一系列探讨。 切斯特的表情比刚刚认真多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 “我知道了。”他说。 他看上去比之前情绪低落多了,但面上还要强行没有表示。洛芙该说的都说过了,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跟他一起沉默。 “你妈妈知道了,大概会感到一点安慰吧。”亲爹注视着洛芙,小闺女已经长成修长美丽的少女了,拥有和她妈妈一样的漂亮金色细卷发,本来蓝色的眼眸因为没有解除魔法而仍然呈现和米兰达一样碧绿的颜色。 她从父亲那里继承了英俊美丽的血脉,看上去比米兰达漂亮的多,但那身坦然的气度和米兰达一模一样。 就仿佛米兰达还以某种形式存在在这个孩子身上一样。 要是她还能活着露出那种坦然明亮的眼神就好了。 除此之外这孩子还傻不拉几的。切斯特看着洛芙,突然有点嫌弃:她妈妈就聪明的很,他自己也聪明的很,怎么洛芙看起来这么傻乎乎的。就这孩子这不设防的性子,早晚被人卖了还数钱。 “你的舞蹈练的怎么样了?”他冷下脸,硬邦邦地问洛芙。 洛芙:……啊? “没……没有练。”她露出有点呆滞的表情,不知道切斯特怎么突然开始哪壶不开提哪壶。但她走的时候也没说要练舞啊?这怪她吗? 因为呆掉,在切斯特眼中她更傻了。 “那你从现在开始练。”他对洛芙说,语气很不和善,“你这样一个学期接近五个月完全不跳舞,寒假跳的不都忘记了。今年十月末就要成年礼了,你还要复习礼仪,准备服饰和排练,时间不多了,要有紧迫感。” 洛芙露出一种看二傻子的眼神,不知道这个人怎么突然这样子。怪里怪气的,老毛病又犯了吗? 但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好愁哦,要不要喷回去呢?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和亲爹对骂的当口,切斯特已经说完了要她练跳舞的话,并且自顾自的宣布今天就到这里,然后断掉了通讯。 洛芙:……不是,等等? 她现在学那么多门课,还要社会实践,又加塞了一大堆武技提高班,本来就已经不堪重负了。和紫芫去见一趟人神要赶一星期的作业,不睡觉靠冥想恢复精神,亲爹这是干嘛?张口就来? 她觉得切斯特不是真的担心她的成年礼,切斯特就是不高兴乱发脾气。 他不高兴个鬼啊,不是他说要她有机会经过神殿去联络一下米兰达的娘家人吗?她联络了啊,这个人怎么还这个样子?他这样做国王真的不要紧吗?随便乱发脾气会失去愿意帮他办事的手下的吧。 ……所以她现在再联络一下亲爹,告诉他自己不愿意练跳舞会怎么样啊。 ……如果她真的不练,到时候会不会真的来不及啊。 生活真的好难。 洛芙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把练习舞蹈这一项加进了她已经满到让人呕吐的时间表里。 学校有用于普通用途的体育馆,里面有带镜子的舞蹈练习室。洛芙决定以后每周一二四从翡翠桥警局回来,吃过饭去舞蹈练习室跳一个小时。在一大帮练习民族舞芭蕾的同学之间就她一个练习华尔兹基本舞步也是挺魔性的,还穿着平底鞋和法师袍,经常惹来周围人的注目礼。 洛芙无视了他们,做人嘛,最主要的还是要能微笑着活下去。 六月中旬,期末复习开始之前,紫芫问洛芙有没有空。 洛芙真的很想和他说自己没空,她要死了,已经一个星期没睡觉了,全靠冥想续命。本来就指望周六睡半天呢,就半天,就能让她下星期也继续活下去了! 但又想想紫芫挺久没联系她了,他们虽然说开了,但也只是出于某种刚刚开始的暧昧期里,紫芫的行为模式总体来说没什么变化,又觉得这么拒绝好像不太好。 于是她心里呐喊着不要,嘴里很诚实的说:“好。” 紫芫想看看她的武技进展学的怎么样了。 洛芙以为她可以,但实际上她不行。 周六下午,洛芙真的感觉自己快死了。她已经很努力的保持清醒,但脑子仍然里一会飘过符文论文一会飘过政治讨论。她自己也清楚,这个样子去找紫芫切磋武技肯定是被单方面按着打,毫无反抗的可能,所以干脆也懒的准备,随便抓了一套差不多的浅色衣服就出门了。 被打又怎么样,不就是衣服擦地板吗?她当时学魔法的时候又没有少擦,大不了挨一顿骂,她已经看开了,放空了,一切都随它去吧。嘻嘻。 第 231 章 毫不出意外,洛芙被紫芫一顿毒打。 也不能说是毒打吧,毕竟他们的武力值从来就没有处于同一水平过。能打架的超凡全部都是魔武双修,紫芫看起来没什么肌肉,真动起手来不开大也能用拳头打穿几十厘米厚的钢板。 没有可能性的事洛芙从不做梦,但她睡眠不足反应下降判断失常灵敏不足,导致她在远短于预期的时间里被扫倒在地还是有点超出她的预期。 在那决定胜负的一瞬间,洛芙不太受控制的疲惫思维甚至还往奇怪的方向跑偏了过去:还是脸朝下拍地上呢,想不到吧。 在她的脸真的拍到地上之前,紫芫松开了在她背后反扭着她的手,反向施力托了她一把,让洛芙能够轻柔的多的侧身着地。 洛芙知道是她反应慢了,做出错误判断干了蠢事,很老实地自己爬起来,今日挨打1/1,今日挨骂0/1。加油洛芙,你可以的。 紫芫破天荒没有指出她的愚蠢错误。 “你状态很不好。”他甚至搭了把手扶洛芙起来,“过去十天你睡了多久?” 呃……“上周六睡了一下午。”洛芙自己也知道这个状态跟人切磋就是送菜,自己先承认错误,“我太忙了,抱歉!不然我肯定会把状态调整好再来和你打的!” “我没有要批评你。”紫芫叹气,“你现在一周多少个课时?怎么累成这样?” “三十个……不算社会实践。” 机械院的课时一个能当三倍用,老师们齐齐鼓吹每一个小时的上课时间应该在课下用三个小时复习预习做作业和其他准备,洛芙还得冥想和练习武技,到现在没猝死算她命大。 “……我后来让你加的武技课程,你不会全接受了也没退课吧?” ……啊? “没有啊,那不是你比着我能接受的程度安排的吗?”洛芙还没反应过来。 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觉得不舒服就可以退掉一部分课,也没想过时间紧张就拒绝紫芫这次的见面。紫芫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是挺发愁的。 “你觉得不合适就自己调整该放弃的放弃啊。”他对洛芙说道,“如果你不把我置于保护人的位置上,就不能对我的安排全盘接受。独当一面要有自己的判断,不合适的就拒绝。今天你出来见我其实很不情愿吧,是不是花费了你休息的时间?” “也没有不情愿。”洛芙用她睡眠不足超级迟钝的小脑瓜想了想,“我们挺久没见了,我觉得拒绝你不太好。” 紫芫都快被她气笑了,说她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想想又觉得温暖,他也很无奈:“谢谢你这么信任我。如果你今天下午没什么别的安排,到我那里去休息一下好吗?” 洛芙的脑子这会倒是好用起来了,她想到紫芫刚刚说她不要什么都接受,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我们是不是还没到那一步?” 紫芫看着她,话都说不出来。 洛芙再因为睡眠不足脑子不清楚,总算还看得出来他生气了,八成是气自己不识好歹。她赶紧拉住紫芫,想着之前也没少串门,现在再分这么清楚好像也晚了。 还治疗什么治疗,早放弃早拉倒。 他们在机械院的切磋场风之间耽误了一阵子,又来回走到传送塔,到紫芫家已经三点了。紫芫没什么表示,让洛芙去客房睡觉,告诉她睡衣自己去柜子里找。 洛芙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拖过来,感觉路上来回还挺浪费时间的,不如把她丢去宿舍自己睡,还能多睡半个小时。但她也不好问,惦记着自己的作业,告诉紫芫一定要四点叫醒自己。 “放心吧。”紫芫安抚她,“我会看着时间,肯定不会让你睡过头的。” 他这样说,洛芙就没上闹钟。 然后她一觉睡了个饱。 洛芙睡醒的时候,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慵懒而温和。她的精神平静自如,思绪清晰宁静,是久违了的睡眠充足的愉快感觉。 她抱着被子在被窝里缩了一会,突然惊恐,她睡的这么足,一个小时肯定打不住了。 啊啊啊啊啊她晚上还有作业啊。看看外面的天色还是亮的,她不会睡到第二天早上了吧? 紫芫害我。 洛芙慌慌忙忙地跑出来想和紫芫说她要赶紧回去,在楼下的会客厅起居室厨房没找到人。紫芫家是真的啥也没有,倒是墙上有挂了一只钟,上面的时针走到了2这个位置。 不……不会吧?她真就睡了23个小时睡到了周日中午吗? 睡这么多,她是猪吗? 反正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洛芙也不急了。她自暴自弃起来,并且盘算着哪门课的作业可以先省略掉。符文和政治的大论文肯定是不行的,要不元素魔法和武技先放一放?但是能力的锻炼不进则退,这是她保命的本钱。 不能给自己开懒惰的口子啊洛芙! 紫芫在二楼的书房里读东西,大概是在自己家,他难得没穿袍子,白衬衫外面就穿了件马甲,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看上去活像位中产或是富裕家庭的少爷。 洛芙过来,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还笑了笑:“睡醒了?” “我睡过头了啊!”洛芙好气哦,“作业写不完了,周三要交的。说好了四点叫我的,你为什么擅自做决定啊!” 紫芫看了看书房的立钟,时针走到2,分针介于4和5之间。 “没有,还不到四点。” 洛芙:???? “总之我现在必须要走了,我还有好多作业。如果你忙我就自己回去。”她超生气,感觉紫芫在耍她。 “你别慌。”紫芫终于舍得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他站起来走到落地窗旁边,伸手拨开了窗帘示意洛芙过来看,“现在是周六下午不到三点半,没过一个小时。” 洛芙走过来,透过落地窗看过去。外面的街道上行人和车流十分多,正是下午三点多会有的景象。 但他们的速度非常慢,非常非常非常的慢。 洛芙盯着街边一个卖热狗的小贩花了一分钟才把手里的热狗举起来递到他面前的顾客手里,又花了半分钟接过顾客手里的钱,大概懂了,她看向紫芫。 “你把时间调慢了?” “嗯,这是我的居住地,我可以在这里张开神域。”紫芫把窗帘放下,“现在我们这里的时间是外面的二十五倍,你睡了十一个小时,外面还不到三点半。” 洛芙看着他,不敢相信紫芫为了让她睡觉竟然调慢时间白送了她大半天:“就为了让我睡个好觉?谢谢你紫芫,辛苦你了。” “不辛苦。”紫芫冲她点点头,回去坐下拿起他的书,“我建议你不要现在回去,最好呆满一整天,不然你会昼夜颠倒,感觉难以适应。” “这会不会对你消耗太大了?” “我是传奇。”紫芫笑起来,“你没见过真正的传奇出全力,这个神域我维持一两年没有问题。” 他看起来真的完全不当回事,坐在那里看书,也没有很有压力的样子。洛芙站在原地愣了一会,有点感动。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哇,她白赚了一整天诶。 一————整天啊。 原先时间穷酸的要死,现在突然富裕,感觉好难以置信。 她第一次来紫芫家的二楼,好奇地打量起来。紫芫居住的公寓是复式大平层,一楼是客房厨房餐厅客厅之类的公共区域,二楼才是他真正居住的地方。 比起一楼冷淡到比样板间还过分的布置,这间书房好歹有点人味了。木地板上铺了林木风格的编织地毯,家具和柜子都是颜色深沉光亮的木头。上面搭着绣着漂亮花纹的织物,墙上还挂着鲜花制成坠着水晶,风格特别精灵的装饰品。 紫芫还在看书,洛芙凑过去看他在看些什么。 她离得太近了,紫芫不得不把那本社会学书籍合上,用眼神询问她要干嘛。 “是我冤枉你了,你为我考虑的这么周到,我很感激。”洛芙对他说,“但你下次要早点告诉我你的打算。你都说我没有见过传奇真的全力施为,我怎么会知道你能做到这样的事。” 紫芫点头:“好。” 洛芙看他外貌如常,还挺好奇:“你展开神域,不要开神性本相吗。” “这个程度不用,改变时间是比较通用基础的能力,还不需要。” “所有的超凡都能做到?” “除了极个别天赋能力者和治疗类生命魔法师,是的。” 紫芫还在看书,头都没抬。洛芙好奇的很,自己也觉得自己好烦。 “我是不是好烦?会打扰你看书吗?” “不烦,不会,我有能力同时处理很多事。”紫芫平和地答道,“平时做出对话的姿态是为了迎合世俗礼仪,表示尊重和重视,事实上没有必要。” “那你现在就不需要迎合世俗礼仪了?” 紫芫顿住,抬头看向洛芙:“因为我觉得你只是在无聊,想要找点事做。” 呃…… 洛芙噎住,想想觉得他说的也没问题。她思索了片刻,换了个话题:“外面的人们看我们是不是动作飞快?” “不,他们察觉不到任何异常。他们能从神域中看到什么取决于我想让他们看到什么。”紫芫翻了一页,“神域是我的绝对意志,如果我不想透露任何信息,他们就得不到任何信息。” 洛芙想了想。 “这绝对意志也包括对神域里的人吗?比如我?”她自己就知道答案,大惊小怪起来,“哇,这么一想差二十五倍的时间,如果你想,把我拉进你的神域,你不是能对我为所欲为?” 她开始胡说八道起来,说为所欲为这个词的时候怪腔怪调。仗着紫芫矜持礼貌,车轮子都要从他脸上碾过去。 紫芫僵硬片刻,然后啪地合上了那本书。 “洛芙丽达。”他对洛芙说道,“如果你饿了,楼下厨房有吃的,你可以自己去做一点。” 能不能为所欲为洛芙不知道,但紫芫生气了是真的。 她还真的很少被紫芫叫全名呢,啧。 她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和紫芫对视着,紫芫碰碰她示意她快滚也装听不懂。她最近是吃不好睡不好,睡够了就很饿,但那又怎样,反正洛菲亚斯说紫芫这里连鸡蛋牛奶都没有。 紫芫和她对视着,越对视越无奈,当然还有点气。他叹了口气:“洛芙,你不能因为我什么都不会做就以为我什么都做不了。是,如果我想,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你也许现在都想不到的事。” 他伸手抓过洛芙的手腕,力气很大,大到洛芙甚至不会试着去挣脱,并从中传递了一种难以反抗的压迫感:“如果你把我当做男人看待,男人就是这样的。你得到了答案,这是你所期待的吗?” 他本意是想让洛芙停止这种危险的行为,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顺着摸到了她的手心,在她的手心捏了捏。洛芙没想到他会这样,手心的触感让她整个人都傻眼。 她听到紫芫问她:“超凡就是能这样为所欲为,害怕吗?” 她从这个问题里听到了一点珍惜和忧虑。 “我们讨论的不是你吗?又不是随便哪个面目模糊不清的超凡。”她反手抓住紫芫,“你会做那种让我害怕的事吗?” 她把问题打包丢回给紫芫,并成功的噎到了他。 “你会问这种问题,所以你不会真的做它。”她伸手摸了摸紫芫的肩膀,“我会记得提防那些不值得信任的超凡的,但你也不希望我把这种不信任的姿态用在你身上吧?” “你最好一起提防。”紫芫干巴巴地说。 洛芙笑起来,头在他肩膀上蹭了一下。 “去吃点东西吧。”紫芫碰了碰她,“我买了面条放在柜子里,冰箱里有肉酱。现在对你来说是凌晨两点,如果你想,少吃点过会还能再睡几个小时。” 第 232 章 洛芙去煮了番茄肉酱面,自己拌拌吃了,用水魔法粗暴刷碗,感觉又活了过来。 吃饱了也睡不着,她心情很好,干脆在紫芫门厅里做起这两天份的舞蹈练习来。 贵族少女的舞姿要轻快而端庄,优雅甜美并且飘逸。要顺从男伴的引导,同时也要有展现自己优美姿态的动作。 洛芙现在还在练习基本舞步,力求尽量姿态优美,让身体记住舞步的动作,这样真的跳起来才能够优雅自然。尽管她很怀疑,如果对方只是个普通贵族男士,自己能够轻松地把他整个人扔到三楼去。 就这还要做出小鸟依人的姿态……挺难的。 她在门厅里转来转去,哼着歌走舞步,实在没法让神域笼罩着整个公寓的紫芫忽视。过了大概二十分钟,紫芫终于被她弄出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怎么最近在练跳舞?” “我十月份就要成年礼了。”洛芙停下了嘴里在哼的歌,“不练不行了,我的礼仪也放下了。都怪威廉姆斯,我现在看到装模作样的贵族年轻人第一反应都是忍住别打他。” 紫芫低头笑出来。 “你今年才十七吧?”笑过了,他问洛芙,“怎么这么急?你父亲应该是不希望催你太早的。” “他是不急我成年。只是今年央都新年晚宴他想带我去参加,把我王储的身份定下来。”洛芙叹气,“要参加我就必须要在冬天之前举办成年礼,时间还挺紧张的。东方十五国要乱起来了,不然我也想再玩几年。” “唔。”紫芫想了想,“去吧,不是坏事。你还是古兰德家的继承人,这个身份也差不过是时候受到认可了。” “啊?”洛芙惊到,脚下的舞步也停下来,“我没听说过这件事啊,要做什么准备吗?” “不用,他们一般不干涉其他姓氏的继承人选择。不出意外就是看看你,觉得没什么问题就认识一下,以后你被当做继承人对待。” 虽然他这么说,但洛芙还是好紧张。 “你真的不用紧张,他们随便的很,新年晚宴你去了就知道有多群魔乱舞。”紫芫笑道,“你看,诸神里面你认识塔尔维亚和奥古斯都,项玉选择了你,还有几位是见过你但你不认识的。你看他们有对你继承人的身份说过什么吗?” 那倒……还真没有。 人神对她和切斯特都相当友善,前不久把她叫去给她加了一堆保护魔法,还给她舅舅开后门。 奥古斯都说是和项玉相爱,但项玉把权柄的认可转给她以后大龙也什么都没说。倒是受到项玉委托去梦里捞了捞她,后来再见面对她的态度也没什么变化。 还有紫芫说有几位是见过她但她不知道的……她也没有从任何渠道感知到谁不满意的态度。 感觉他们也挺随便就接受了,她应该庆幸没有被横竖挑剔甩脸色吗。 所以是什么时候她被大佬围观过的?在辉耀还是在大都?她每天迷迷糊糊是不是错过了很多厉害的不得了的内幕? 洛芙的表情有点点僵硬。 “我还没有说,成年礼恭喜。”紫芫对她点点头,“我记得你们成年礼是要带舞伴的吧,舞伴选好了吗?” “没有,可能从我爸爸和米尔中选一个吧。”洛芙把不愉快的事丢到脑后:“你要来参加吗?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来做我的舞伴啊。” “你父亲邀请了我,但我谢绝了。我的身份不合适。” 他恢复了传奇,过去宫廷魔法师的身份太低没法再用。但如果以他精灵大神官,传奇阶冕下的身份去参加凡人王国公主的成年礼,好像名义上的说法也过不去。 洛芙有一点沮丧,但也没有太出乎意料。 “但今年央都的新年晚宴我会去。”紫芫柔和地看着她,“我之前几百年都没怎么出现,最近十几年又出了事,我需要去展示一下我还活着这件事。” “那太好了。”洛芙高兴了,“到时候央都见。” “嗯。” “你有没有什么能力,可以给我制作一个舞伴?”洛芙比划了一下,想要个一人多高会跳舞的人偶,看着紫芫还穿着衬衫马甲,“或者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来陪我练习一下?” 紫芫沉默片刻。 “我不会跳。”他对洛芙说。 洛芙:……? 还有你不会的东西?你不是两千五百岁吗? “我不会的东西多了。”紫芫低头笑起来,还是解释了一句,“我当时学的是远古之森的社交舞蹈,和这个不一样,那时候东方贵族社交圈也还还不流行这个。” 再然后,他成为超凡,精灵大神官,没必要也不需要掌握这些凡人的社交技巧。 再往后就是战争,然后死了那么多人,他离开远古之森,也没什么心思了解了。 “那你新年晚会怎么办?”洛芙眨眨眼,冲他伸手:“要不我教你?” 紫芫看着她伸出来的手,沉默片刻:“……不必了,晚会不是舞会,不是必须跳舞。我不邀请别人就不需要。” 洛芙感觉他一方面是真的无所谓,另一方面也是不太愿意让她教。干嘛鸭,她又不会像小时候他批评自己一样说他,这有什么可不愿意的。 她还想争取一下,就见紫芫走过来:“之前你的状态不好,我摸你的情况恐怕不准。如果你恢复了精神,不如再和我切磋一下?” 洛芙麻了,好好的话题为什么这么快就转到毒打上面去了。 她觉得紫芫在针对自己。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因为对方说的有道理而吐不出来:“我卜……那你打的轻一点啊qaq……” 紫芫不答话,走到她面前站住,给门厅里的墙壁家具摆设加了一层保护,冲洛芙伸手:“来吧。” 他穿着凡人的衬衫马甲长裤,比穿长袍的时候活动更方便,打洛芙也更得心应手了。 不过出乎洛芙意料的是,他这次的进攻和反击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的套路和保守,没那么诡异多变。比起之前锋利的攻击意图都要糊到洛芙脸上,他收敛了很多,这使得洛芙坚持了特别特别久的时间,甚至感觉到自己被喂招了。 也不是她感觉,她就是在被喂招。她知道自己在被指点,并且据此能够修正和调整暴露出来的一部分问题和不好的习惯。 他们交手七八分钟,洛芙手里的剑鞘还是被紫芫打飞了。他见好就收,也没再追击,就这么停了手。 洛芙难以置信:“紫芫你今天好温柔诶。都没有粗暴地打我。” 她问的太直白了,紫芫没话讲:“你已经是大姑娘了,我把你往地上摔不合适。还是说你觉得从前那样比较好?” 不了不了,洛芙摇头:“我这么美丽柔弱的女孩子,你怎么舍得粗暴地对待我,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她有在悄悄开车,但不知道是紫芫懒的搭理还是默认了她放飞的自我,他对此没什么表示:“你小时候主修魔法,需要培养对敌意识。现在你学习武技是为了补充身体脆弱的短板,不那么需要这个了。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对你那么严厉。” 洛芙本来也没要责怪他,听到他这么说还有点感动。 紫芫已经拿出一张纸铺在空气中,开始写给洛芙下学期的选课建议。 洛芙没话找话:“对了,我忘记问你了,你不是在调查格陵山脉的那件事吗?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卡在大都了。”紫芫答道,把纸叠起来递给她,“你有自己的考虑和爱好,我不知道具体每门课的时间,这个列表你量力而行。” “卡在大都?” “唔。我取得了一些线索,请褐来帮我看看,他和塔尔有些特殊的联系。他看不出来,约摸是被抹掉了。” 褐和塔尔维亚有些联系……那么他都无法追溯,对方使用的手段应该不比诸神低太多。 “又是自由领的那份权柄?那怎么办?” “我大概知道他们可能借用了凡人的走私贸易渠道,只能从时间上倒回去挨个慢慢查凡人的贸易资料。不过走私贸易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时间过去的也比较久,对方如果聪明早就放弃并且抹掉了痕迹,现在倒回去查比较费时间。” 紫芫对她笑了笑:“没事,查不到就算了,他们试图动手脚的地区能量节点我那时候处理过了,这件事就算到此为止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但你还是在意的,是不是?”洛芙问他,心疼他的遭遇。 她突然想到,紫芫说他那时候把地区能量节点处理过了,但他身为传奇被污染到差点丢了命,当时应该处于黑魔法爆发的中心才对,从结果来说,他当时不应该有余力去处理才对。 还是说……“你当时是怎么处理的?”她下意识地看向紫芫心口,那里是他据说受到污染和贯穿伤的位置,眼神真切的担忧起来,“你被污染到散功,是因为这个?” 紫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是。”他答道。 他本来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你受的伤是可以避免的?”洛芙听到这个消息,又吃惊又心疼,这十年来紫芫遭了多少罪她看在眼里,清楚的很,“为什么?” “那时候如果没人阻止黑魔法的污染,地区能量节点的扭曲会扩散,我必须这样做。”紫芫垂下视线,“我也确实托大了。” “我们有责任处理力所能及范围内的恶□□件,这是我们身为秩序侧超凡的唯一责任,黑魔法污染地区能量节点可能造成的影响太坏。”他抬起目光,看着洛芙对她说,随即叹了口气,“当时只有我能阻止。当然,我那时候情绪比较激动,也没太顾及自己的下场。” 然后他成功的保住了地区能量节点,但自己被黑魔法贯穿污染,一度差点没命,挣扎几个月还是被迫散功。十几年后的今天说是恢复全盛都很勉强。 洛芙看着他,难以置信,特别心疼。 她没经历过诸神联合所有秩序侧超凡对战恶魔的时代,只能从时光中流出的只言片语中想象那时候的绝望和悲壮,因此也不能很好的理解紫芫当时拼命也要阻止的心情。 但她很敬佩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他们在大义上的奉献和情操都是令人尊敬的。 但格陵山脉的黑魔法爆发事件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 那人拿了为了阻止黑魔法灭世牺牲的项玉的一半权柄,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自私目的,制造了这样的灾难和惨剧。 洛芙毫不奇怪这件事在紫芫这里怎么都过不去,她觉得它也不应该就这么过去,假装格陵山脉死去的一个小国的凡人,从一开始就出于恶毒目的被贩卖过去的奴隶,差点被污染的地区能量节点,以及为此几乎丢了命的传奇所经历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在桥区的警局社会实践,和凡人打交道比较多,我会在职责允许的范围内帮你注意一点的。”她对紫芫说道,“我已经搅进这些事里无法脱身了,请让我力所能及的帮你一点吧。” 紫芫本想拒绝,他比洛芙更清楚她有多么自身难保。但她后面说的也是事实,他最终沉默下来,漆黑的眸子注视着洛芙,对她点了点头:“嗯,多谢你了。” 第 233 章 洛芙是真的想帮忙。 那天回去以后,她在警局有事没事就开始调查起了早几年的桥区进出口情况。按道理来说这归海关和贸易局管辖,但翡翠桥警局的执勤范围包括了码头仓储区,因为奥克兰多公司码头仓库爆炸案所以留存了不少信息。洛芙现在的目标是走私,多少还是能查到些痕迹。 但走私这种事,本来就是多少都存在一点的灰□□域,很多贸易公司多少都沾点,多数是图财。魔法世界钱是小问题,只要做的别太过分,大都贸易局也不管。要不是前阵子刚刚搞掉一个巨大的黑恶势力团伙,这些资料甚至都不会那么详细。 以至于洛芙了解到了一些线索,但完全无法判断接下来可能的调查方向,反而是水越来越混,深刻的理解到了以紫芫超凡的信息处理能力,为什么查了这么久还卡住了。 那是真的大海捞针。 她这边没什么进展。 倒是大都的治安变得更不好了,附近有了越来越多针对普通人的恶性堕落魔法事件。上次伊丽莎白做诱饵的事让浮空城的凡人执行小队被上面一顿臭骂,这次他们也知道是有超凡背景的恶□□件,全部加班加点的超负荷工作,勉强算是把恶□□件的频率控制了一下。 洛芙知道这是顶层博弈在某些方面已经撕破脸的结果。自由领的梦魇拿着项玉的权柄随便引诱堕落者,躲在幕后为所欲为。诸神这边因为权柄平级找又找不到,还得顾着手下的平民,目前在战术上看起来比较被动。 但这也太被动了吧。 这周一,警局来了一队朋友无故失踪的社会青年报案,对方声称朋友在某个平时治安就一般地街区一转头就没了。乌泱泱一大帮人,素质不高,满嘴大都土味脏话,嚷嚷着大都警局吃纳税人的干饭,尽管他们基本都没有稳定工作,一个个都是逃税大户。 当时接待大厅里有外地来的失踪人员父母,双方情况一交流,社会青年在接待大厅当场爆炸,大吵大闹,还点燃了能制造大量声光效果的娱乐用魔法物品,差点把警局地房顶掀开,混乱中还推倒了信息联络部门过来了解情况的茜草,所幸没受伤。 洛芙当时刚上班,进门送了这帮人一顿打。其中一个女人被制服以后哭了,说失踪的青年是她男朋友,他们本来打算结婚了。另一个青年对着洛芙口吐芬芳不止,并且大声嚷嚷要投诉她。 洛芙送了他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中指。 扭头心态就爆炸了,她本来周末就被作业毁掉,心情极差,来了警局又是这样一波烂事糊脸。送走闹事的人她直接爬到警局地房顶上,坐到坚果用粗树枝搭地巨型鸟窝旁边,愤怒地给紫芫发通讯请求。 “尊陛下还管不管了?这才周一就一个案子了,还只是翡翠桥辖区,这样子隔三差五有人失踪还了得,那都是人命啊?”她冲紫芫嗷嗷,“你别和我说他们真就管不了,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紫芫那边看起来没有在忙,周围很清净的样子:“同级权柄对方要躲是真的很难抓出来,布莱兹大概在等待机会吧。桥区的情况很严重吗?有没有威胁到你?” “这不是我的问题啊?”洛芙好气哦,“现在平均一周一起失踪,普通民众人心惶惶,尊陛下等这个机会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现在还没事,谁知道哪天会不会落到我头上。” “你别激动,看样子对方目前是不打算动你。”紫芫试图安抚她,但隔着通讯石效果一般,“这就是为什么同级权柄绝不能失去控制,对方藏的很好。如果真的抓不出来,大概只能等他放松警惕真身出现,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动手恐怕会打草惊蛇。” “那那些人怎么办……”洛芙望向脚下地警局建筑,“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在有把握之前无论如何都不会出手,就算有办法稍作阻止?” 紫芫沉默了很久,但他不愿意对洛芙说谎,也没有这种必要:“是的。” 他顿了顿:“把情况控制在大都,总比放任他出去东方那些连超凡的庇护都没有的凡人居住地胡搞来得好。” “可是现在在大都也一样放任啊。”洛芙急了,“大都的人遇到这样的事,一样会死啊。” 真是刀砍到自己才知道疼,她在大都认识了许多可爱的朋友同事同学,她自己不会有事,但如果诸神打算暂时放任,这些人的生命将全部置于危险之中。 紫芫沉默了更久。 “洛芙。”他说,“你知道这是在有限的选项里,从结果看更好的选择。” 洛芙看着他,震惊又失望,说不出话。她低下头,呼了一口气:“……你说得对,这是更好地选择。” 她想抱怨些什么,但自己也知道这种抱怨更多的只是抱怨,毫无意义和建设性。就算她把意见提到香水百合歌舞团的后台人神书桌上,就算人神按照她的要求做了,把对方实施的场地移开了大都,也会有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死去。 现在不死,以后就死。权柄流落在外,早晚会出大事。 诸神也挺难的,说他们为了大局推别人送死吧,这帮人当初打恶魔的时候自己也义无反顾的往上送。打赢了活命打输了大家一起团灭,洛芙现在已经知道他们可以去其他世界串门,但原本的小说世界线里,他们真的就是全都送掉了,一个跑路的都没有。 感觉好想骂人,但又骂不出口。 紫芫在通讯那边很担忧地注视着她。 洛芙感觉还挺难接受的,就这种上位者能把所有人的命都冷酷计算进去的思维方式。她作为王储其实受过这样的教育,但到底没有这么直白和赤//裸裸。 又或者是接受不了自己站在被衡量的一方?黑凤凰当时问她如果有一天轮到她牺牲她会怎么选,看起来滋味不会太好受哦。 “但你们对这件事总得有个预期吧?”她问紫芫,“堕落魔法是非理智的力量,我相信那个梦魇自己不会愿意亲身上阵。他们在大都搞出这种事来,如果说上一次是想试探我,试探出来就是赚到,那现在呢?还在试探?试探个没完了吗?他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诸神在不知道哪个地方等着他,想把他的脑袋都拧下来吧。” “恐怕还是试探。”紫芫叹了口气,“试探诸神权柄能够互相制约到什么程度,试探他们对世界秩序的掌控力,甚至于试探他们自从终末之战后有没有留下什么损伤。自由领得到的是一份权柄,他们所图谋的东西很大。” 还是试探?试探就能随便乱搞堕落魔法了吗?求求自由领的那帮臭弟弟,可做个人吧。 “诸神从终末之战后留下了损伤?”洛芙察觉到了一个华点,“真的吗??严重吗?到什么程度?” “假的。”紫芫面无表情,“他们对外也说没有战损,你不用伪装,让自由领那帮人猜去吧。” 哦。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自由领的人在试探诸神的底线,诸神捉不到他,所以也放任他们试探,期待会捉到马脚?如果试探成功了,自由领就可以搞点真正想搞的事情,如果失败了,就会被诸神顺势鲨死?”她向紫芫确认道。 “可以这么理解。”紫芫点头,“因为他不是权柄真正的持有人,只是在利用它,所以不能准确的了解权柄能够支持的能力范围,这种试探是无可避免的、” 洛芙傻坐了好一会,嘶地吸了口凉气。 这帮大佬撕起来是真的恐怖,双方的算计考量彼此心知肚明,互相怼脸,玩的就是一个心跳。 刺激。 话说到这个份上,洛芙也不生气了。虽然这个做法确实不那么地道,但既然上层博弈都撕成了那个样子,她也只能信任诸神了。 好在他们对下面的凡人总体来说还是爱护的,绝大多数时候能保护还是会保护。还能怎么办,姑且先接受呗,反正她这么贸然冲进去大概是只能添乱。 放下这件事,她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你说自由领的人所求很大,是什么可以和我说吗?” 紫芫沉默片刻:“只是个猜测,这可能和地区能量节点有关。” “你是说格陵山脉的事?” “我们目前不确定那是一次失败的行动还是一次尝试。”紫芫答道,“自由领本地是有自动运转的地区能量节点的,尽管不是那么大。” “另外,他们针对辉耀王室的很多做法,以及蒙托洛内乱,可能也有些关系。但辉耀王室是古兰德血脉的支脉,那些事可能包含不希望项玉复活的期望。蒙托洛那边被虚空一族渗透的比较严重,也有可能是虚空一族的独立行动,或是索取的报酬。” 他是这么说的。 情况比洛芙想象的要糟,但在事实已经发生的基础上,有所了解永远比一无所知来的好。 她心底里有一种感觉,地区能量节点的这个猜测是真的。 但这个想法其实深思十分恐怖,关于他们有了权柄又去安排地区能量节点以后准备干嘛,“所图甚大”,不能细想。她相信紫芫和诸神有自己的判断,他们未必不知道这几件事中的内在联系,没有说的那么明白,也许是不希望给她太大压力。 顶层互撕是真的恐怖,光从结果上来看,洛芙就感觉换成是她肯定难以面对失败。 她知道内情又没法改变,说也不能说,感觉愧对大都信任警察的民众们。只能尽力帮忙,给家属雇佣的冒险者提供力所能及的详尽信息,希望能够多少帮到他们。 好不容易挨到了七月,紫芫送她和米尔回辉耀过暑假。 这一年的暑假,说实话,无聊的很。 总的来说就是特别充实的,为即将到来的成年礼和新年晚宴做准备的两个月。洛芙每天都在无聊的练习礼仪和舞蹈,排练,试礼服和头冠,给莉莉以及俄托他们几个隔壁国家关心的王室回消息。 过程机械僵硬,乏善可陈。洛芙感觉自己不久前还在操心世界权柄诸神博弈超凡撕比之类宏大刺激的内容(并没有用),转眼间就被艺术丝绸和端庄的淑女仪态包围,体验也是十分梦幻。 俄托按照四大的最低毕业年限来说,今年已经毕业了。但能力者的路途没有止境,四大会允许那些还对未知有所追求的学生留下来继续读书。 俄托本意是想要回去蒙托洛帮助他哥哥墨托处理国内的烂事,但被成为现在蒙托洛国王的墨托阻止了,后者不希望自己弟弟小小年纪就搅和到政治的烂泥潭里来。要是放在别的国家,这说不定是兄弟双方互相争权的表现,但就蒙托洛的那个情况,墨托这么做确实是对弟弟的保护。 就洛芙所知,他们兄弟俩因为这事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目前还在僵持,但俄托总归没能及时毕业。这个情况的后果是,他至少下个学期还会继续留在阿克洛特古魔法及咒术学院上学。但会参与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的政治活动,比如代表他大哥来参加洛芙的成年礼。 莉莉的情况就简单的多了,普通的邻国的邻国的普通公主过来给辉耀的王储成年礼增光添彩,随同护送的还有她的二哥,希尔坦的二王子殿下。莉莉本人是很期待到时候和洛芙见面的,但洛芙和切斯特都觉得对方派了王位继承权在第二顺位的未婚二王子来,在联姻这件事上有点贼心不死。 算了,不管了。洛芙如果冬天顺利把诸神权柄继承人的身份确定下来,以后就再也不用操心什么见鬼的联姻问题了。 说回她变成继承人这件事,切斯特并不是毫无预期。恰恰相反,他对情况了解的似乎比洛芙都清楚,而且没有一点芥蒂的样子。 “您不介意我成为了古兰德皇室的继承人?”洛芙在和他交流情况的下午茶桌上问他,自己的王储和女儿被别人预定了继承人,甚至是其他姓氏的,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切斯特多少会有点不高兴吧? 切斯特完全没有,端起茶杯来喝:“有什么可介意的,诸神的传承和世俗传递完全无关,你真要改姓成为大家长也是最少几百年后的事了。就算那样,你也仍然是我女儿,身为古兰德继承人能得到诸神的保护,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介意?” 呃……倒也是哦。 洛芙觉得诸神传承的大家长-继承人制度挺奇妙的。说是她前世衣钵传承的师徒吧,他们好像并不传承真正的技巧和特殊能力。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吧,也不要求继承人一定要把大家长当做爸妈看待。 这个身份在魔法和权柄地传承上应该是非常有效力的,但洛芙感觉目前为止她就是在被纯放养。 选择她的项玉一直保持着已经死亡的状态,可其他大家长对她仍然十分友善,并且看紫芫的意思,如果她得到认可他们也会乐于提供庇护和帮助。 争权柄撕的恨不得把对方的脑子都要打飞上天,倒是对继承人的选择十分随便。 搞不懂他们。 第 234 章 洛芙在学校练习舞蹈,艾米丽很惊喜。 她鼓励和称赞了洛芙的努力,夸奖了她娴熟的步伐和优雅的仪态,只提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小建议。 “您可以表现的再稍微温柔一点。”她对洛芙说,“我知道您是很厉害的魔法师,武艺高强,但在宫廷舞蹈所需要的场合,人们还是更看重女士柔弱矜持的美丽姿态。以您现在的表现,我总是感到您才是在舞蹈中起到主导作用的那一位。” 洛芙想说如果她的舞伴是凡人,她能轻松扔上三楼。能力者世界有的是厉害可怕的女人,没有人会要求她们永远呈现柔弱的姿态。 但东方的贵族社会不是这样运行的。在这个社会阶层中,男人掌握了更多资源权力和生产资料,所以当然比起女人更加处于主导地位。 没毛病,她想要在贵族圈子里混,就得遵守他们的规则,这很公平。 但是,等等,停一停。 她是要保留王储身份没错,但她是王储诶?谁说她要在贵族圈子里混不可了? 辉耀王室的地位来源于古老的血脉,历史上的支持和联络,辉耀强盛的国力,人神的眷顾和认可,切斯特本人的英明领导。 这和贵族圈子那些为了烘托他们身份高贵的无聊礼仪讲究有什么关系?诶? 想通了这一点,洛芙当场就想把脚下穿的高跟鞋甩下来。前世也不是没穿过,但这一世她受过正统的能力者教育,穿着高跟总觉得脚下肌肉紧绷无法发力,很没有安全感。 艾米丽拦住了她。 “殿下,我理解您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的心情,我承认这是很无聊的世俗观点。您非常美丽夺目,不应当因为舞伴达不到您这样程度的优秀就收敛光芒。” 从小教她到大,内心深处一直离经叛道的礼仪老师对她说道,“但是殿下,他人的认可也是一种力量。权力来自于下级的认可,而非上级的命令,这一点您应该是知道的。” 洛芙扯扯裙子,看了看脚下的高跟鞋:“我知道这一点,但这种认可为免也太肤浅了。我以为评判一个政治人物是否合格,应该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他表现出多么优雅的礼仪。” “人们总是肤浅的,在他们能够体会到一个人的内在之前,总是会通过他们肤浅的外在进行判断。”艾米丽叹了口气,她犹豫了片刻,“殿下,您这些年在外面读书,就算成年也不会立即参政,所以符合大多数人期待的政治形象才尤其重要。如果不是这样,流言伤人,您表现的太过与众不同,恐怕会被说成是轻浮不懂事,被有心人利用就不好了。” “您现在还是辉耀的天降圣王女,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国王陛下看好的王储,至少在您成年后出席的公开活动中,许许多多的人都在暗处盯着您呢。” “辉耀王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并不止您一位。” 洛芙惊了:“艾米丽,我觉得安妮没有要对我……” “安妮公主殿下当然没有,她现在是您的好姐妹。”艾米丽弯下腰,给洛芙摆正了练习舞裙胸前的丝带,“但辉耀王位就是有排行前二的继承人,安妮公主殿下怎么想并不重要,但她是仅次于您的,国王陛下的女儿,这还不够吗?” 洛芙震惊地看着她,这完全不像是性格通透轻快的艾米丽会说的话:“艾米丽,你怎么突然说这些……我不在的这两年,王宫里发生什么了吗?” 她觉得不应该啊,安妮和她关系挺好的,切斯特在上面看着,其实也偏心她,尽管这可能不是什么好的做法。当年害死她妈的人都被人神搞死了,势力也被消化的七七八八。搞事的自由领人和虚空一族一个在大都拿头撕诸神,另一波龟缩在蒙托洛偶尔才动弹动弹,不应该吧? “不,什么都没有发生,殿下。”艾米丽冲洛芙微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告诉您,既然您还没有下定决心去走上能力者的那条道路,选择接受了辉耀王储的身份。那么您就应该对王储可能面临的各种情况有一种基本的认识。有些事,也许您身为能力者出身的公主殿下可以随便做,但如果是王储,很多时候就会不得不面对世俗的种种不得已。” 洛芙看着她,感到发愁。 能力者都说政治是烂泥潭,他们说的一点都没错。好复杂,好麻烦,而且很奇妙的不是没有道理。 结论是她最好别急着特立独行标新立异,在全身心的真正参政之前,她最好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做事少搞花活,表现的符合预期一点没有坏处。 包括在舞蹈中顺从舞伴引导的能力。 好烦啊,作茧自缚的愚蠢凡人,最开始不要把礼仪定位到对王储的基本要求上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唉。 说来她的舞伴也没个说法,有空去问问亲爹是个什么打算好了,他要是不打算做自己的介绍人,早点联系赫尔加和米尔也比较礼貌。 说问就问,当天下午洛芙就跑去问了切斯特。 安妮也在,洛芙这几年经常不在王都,切斯特老父亲超级加倍孤单。洛芙也老是督促他照顾一下安妮的感情,切斯特便不太情愿地和安妮定期见面,活像洛芙很小时候的尴尬父女会面。 其实还是不太一样,毕竟洛芙是米兰达生的孩子。但臭猪虽然毫无情商,多少还是讲道理的,安妮没有被苛待,也无从了解洛芙小时候受到的是什么待遇。被父亲和姐姐善待,她也是感到高兴和感激的。 这几年在王宫渡过,她的心意也渐渐安定下来了。 “舞伴?”切斯特瞥了洛芙一眼,“你自己去找啊,你的骑士米尔格,你总不会连他都邀请不到吧?” “我正在邀请您啊?”洛芙盯着这只臭猪,严肃怀疑他是故意的,“您不愿意吗?这可是您可爱的女儿的人生第一支舞啊。我可是很受欢迎的,蒙托洛和希尔坦的王子殿下都向我发出了邀请呢。” “拒绝他们,我们和吉利恩王室不是熟悉的友好家族。至于希尔坦的那位王子,你和他不熟。”切斯特面无表情,“米尔的家世并不差,是你的骑士,于情于理说的过去。” “我是打算拒绝他们,正在邀请您啊,您不愿意吗?” “不愿意。”切斯特面无表情,“那太老土了,我不想被嘲笑。” 洛芙瞪着他,哇,无话可说。 什么叫太老土?醒醒,您今年二百二十三了,装什么时尚小年轻呢? 而且自己不愿意,又不许是别人是什么操作?辉耀和现在的蒙托洛国王兄弟俩就是哥俩好的友好邻邦好吗?找理由也找的差不多一点啊,这话说出去会引起外交纠纷的好吗? 安妮在他们俩之间左看右看,看戏。 “我是说,我愿意您邀请我并以我舞伴的身份跳第一支舞?”洛芙对他确认道,“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您可不可以答应我?” 她等着切斯特拒绝,然后从善如流地换人。 算了臭猪,爱跳不跳,米尔格更乖。 “哦。”切斯特说,“既然你这么期望,那好吧,我答应你。” 他答应了。 前面那么不愿意,这就答应了? 洛芙措手不及,目瞪口呆,看着切斯特,总觉得他哪里有问题。 安妮噗地笑出声来。 切斯特真的答应了。 以一种勉强答应洛芙恳求的姿态。 洛芙直到和安妮一起走出他的书房,还没反应过来,并且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 “咱爸怎么回事?”她问安妮,“他怎么这个样子?” “父亲应该是很期待的。”安妮笑着答道,“你夏天回来之前,他就在调查成年礼的事情了,还问我贵族少女和父亲跳第一支舞合不合适。” “?”洛芙震惊,“然后他还表现的很不愿意,就像是我求着他一样?他真是我爸吗?”不是什么别扭怪成精之类的东西? 安妮:“噗嗤。” 她笑够了,洛芙问她:“他问你这些事,想必你已经有了贵族圈子的年轻朋友?相处的还好吗?” “有啊,也不算朋友,我从冒险者工会那边认识的,偶尔见面,挺友善的。”安妮答道,她的母亲出身卑微,在外面长到很大才回宫,在贵族圈子里有点被说闲话是事实,尽管有些戳人痛点。 “贵族圈子很虚伪无聊的,不过有朋友总是好事。”洛芙对妹妹说道,安妮比她小两岁,这会比她矮了大半头,“是冒险者工会认识的,那肯定对魔法感兴趣。我那里有一套品质很高的珍惜魔法物品购买手册,我叫人给你送过去,如果你想和他们交换礼物,可以参考那个。” “谢谢你洛芙。”安妮很高兴,“我想我正需要这个。对了,我明年就十六岁了,今年想去参加四大的招生,如果可以,我也想去大都魔法机械学院。如果我的实力足够,明年我们就可以在学校也见面了。” 她高兴的很真诚 ,眼里确实有着对洛芙这个姐姐的亲情和信任。尽管她在外长大,这种亲情和信任不那么毫无保留,但有终归是有。 洛芙也笑起来,她就知道安妮是个好孩子。艾米丽向她透露的暗流涌动,应该还是影响不到她妹妹的。 艾米丽把心情不好想要搞事的公主殿下安抚下来,傍晚时分,她结束了一天的指导,离开王宫,乘上马车回到了家里。 她的丈夫,弗朗克·侯赛因伯爵正坐在起居室里读报纸。他是一位思想进步的新派贵族,支持改革,对东方地区的局势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因此才能获得内心深处离经叛道,不愿和无聊世俗同流合污的艾米丽的亲眯。 “艾米丽,你回来啦?”年轻的伯爵笑着对夫人打招呼,“你看这个农业报纸,上面刊登了好多农作物的种植办法,牲畜的养护知识,农业产品的价格走向,还有简略的识字课程和寓教于乐小故事。我们这位公主殿下,可真是聪明啊。” “农业的事情我不懂,但您这么说我很高兴,弗兰。”艾米丽弯腰和他吻了吻,坐到他身边,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亲爱的?”侯赛因伯爵敏锐地察觉到了妻子情绪不高,合上报纸问她。 “弗兰,亲爱的。”艾米丽挽住他的手臂,“我只是意识到,洛芙公主和安妮公主是亲姐妹,她们关系很好。辉耀各个层次的贵族们,军方的诸位阁下,甚至也包括我们,却似乎早早的就在她们身后站好了队。仿佛在期待她们会对立厮杀,并且由我们支持的公主胜出一样。” 她是看着洛芙长大的,这一点侯赛因伯爵也知道。他沉默了一会,拍了拍她:“如果可以,元帅他们也不想这样。但军方支持洛芙丽达公主是因为她的名号很好,也是因为她是国王所选择的。安妮公主出身不好,也没有被选择,也许她并不能理解王室意志统一的意义,这也是对方所期待的。” 从几十年前切斯特登基以前的辉耀内乱,到王后米兰达之死以及死后这些年的新旧势力拉锯。辉耀国内的反对势力从来没有消停过,就算人神和切斯特雷霆手段打击了他们的气焰,也只是隐藏起来,期待在即将到来的社会结构变革之中谋取更多的利益。 反对派永远存在,他们并不试图颠覆辉耀,只会希望王室的掌权者会是他们所选择的,比较好摆布,行动符合他们利益的那一位。大公主洛芙丽达和现在的国王说话做事都一个套路,看着就很不好骗。 他们的利益会在切斯特主导的社会变革中受损,因此希望获得不贯彻切斯特意志的国王,好让自己的利益阶层多占点好处。 就像侯赛因和军方这些团结在国王身边的利益群体,新派贵族,希望延续切斯特现有的执政思路一样。 这些和艾米丽没有关系,她只是洛芙的宫廷礼仪老师,一开始就上了车,以后也没打算下来。 “陛下登基四十年了,他登基以后辉耀的人均寿命增长很多,而且看样子不太会下降。这样算来,他还可以在位八十年,现在就争两位公主的王储位置,会不会太早了?” 侯赛因伯爵看着妻子美丽的脸庞,伸手搂过她的腰,嗅了嗅她的头顶:“我问过元帅阁下这个问题。” “元帅阁下怎么说?”艾米丽抬头看他。 “元帅阁下说,早点确立王储的地位,是陛下的意思。”侯赛因伯爵答道。 ※※※※※※※※※※※※※※※※※※※※ 感谢可爱的读者提醒!我发现我之前写串了搞出了一个bug! 自由领的梦魇是知道洛芙拿着权柄的,但后来在大都追杀她的人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大概是友方瞒住了后者,梦魇出于某种考虑没有告诉队友,还在装不知道跟着一起试探,大概这个情况。 225和227章对应的内容已改。 第 235 章 辉耀政局中的暗流涌动,洛芙只是从艾米丽那里听到了一点,后来去找切斯特的时候遇到过几个前朝的军官和官员,被他们旁敲侧击地问候了一下。她应付过去,也没什么后续,总的来说还没有对她造成很大影响。 她没有参政,在外读书,和这些事情的物理距离很遥远。安妮年纪更小,离成年都还远,身在辉耀也没有太被影响到。 归根结底是切斯特把她们俩都保护的很好。 洛芙不知道这种老父亲的单方面保护在她成年以后能持续多久,但肉眼可见的,在挑起王室内部斗争之前,这帮人将不得不先面对其他方面的变化。 八月,无迹神殿放出消息,从明年开始,人神尊陛下将不再支持东方十五国地区任何国家单方面发布的贸易禁止令。包括建筑,纺织,交通,普通消费品,部分经济作物在内的众多商品品类从那时起将在各国之间自由流动,但各国仍然可以自己设置最高不超过百分之八十到二百五十的关税,对进出口货物价格进行调整。 神殿对十五国地区只有庇护和引导的义务,不打算改变仍然我行我素的国家也不会被怎么样。人神不可能带着骑士团开战打过来,也不会关闭当地的神殿分部。只是做出这种行为的国家以后不会被别人在各方面谴责制裁了也别来神殿哭就对了。 总体来说,这不是一个很有实际影响的声明。就算十五国各个区域发展程度很不一样,关税加到百分之二百五也不会有什么竞争力。神殿禁止无意义战争的规矩还在,贸易纠纷不会发展成战争,因此总的来说还是各国政府说了算。 但神殿不做无聊的事,这更像是一个信号。 在东方十五国地区因为禁止侵略战争贸易倾销和平发展了一千多年以后,神殿希望看到一些改变的信号。 整个东方十五国地区都炸开了锅。 有人对这样的变化不知所措,也有人在似乎变得流动起来的贸易中嗅到了商机。人们很高兴市场上也许将会流通起来自其他国家的便宜货物,认为东方十五国地区将会团结成更加紧密的整体。也有人认为那些贵族会趁此机会大捞好处,神殿不应该把自由裁量的权限交给不靠谱的政府利益集团。 同样的变化也出现在各国的上流阶层。传统土地贵族害怕外来的农产品价格便宜,使得他们领地的收入大打折扣,也希望自己仍然垄断奢侈品的昂贵价格以保持身份,因此希望这两项能够保持较高的价格。而新兴的贵族资本家阶层盘算着借此机会生产些货物卖给其他地区,并且期待生活用品的价格降低,以降低手下人的生活成本。 一方希望高关税,一方不希望。每个国家的这两类人都在爆发着激烈的冲突。辉耀这边,切斯特从战乱中从新发展改革才过去几十年,旧贵族的势力仍然顽固,各方面的争论和冲突十分好看。还夹杂着其他国家商队和政府的交流和游说,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人们普遍认为,一个很好的繁荣大时代将要到来。人人都想从中趁势获得更多好处,最好是收获许多金钱,提升自己的地位。但就算不行,也没人预期会有比赚不到钱更坏的后果。 贸易就是贸易,东方已经沉寂了一千年,是时候繁荣起来了。 至于那些战争和立国整体的壁垒,已经存在了一千年,它们当然会理所当然地存在下去。 而早就得到消息的国王,宰相,财政大臣,政府上层的个别嗅觉敏感的人,乃至于社会上的有识之士对此保持了沉默。 神殿也沉默着,没有多余的解释,不提示人神的更多意志。 “至少他们觉得是个机会,都开始努力想要建立建立工厂生产点什么了。”书房里,切斯特冷笑着把关于辉耀这段时间私人建厂投资情况的报告丢到桌上,对桓琴和洛芙说道。 “那很棒哦。”乐师笑眯眯地对他说,“你们发展的挺快的,奥兰多毫无任何准备,听到这个消息都麻爪了。我刚从那边回来,他们的贵族会议真是激烈有趣,如果声音没那么大得令人头疼就更好了。” “有趣……”切斯特盯着面前的报告,又抬头看向乐师:“现在的贸易壁垒甚至都不算降低,但以后你们真的打算把战争限制解除?十五国相互倾销产品,国力强弱两级分化,战争是早晚的是。那是会死人,资本也吸人血,你们真的打算这么干?尊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我是行者,其实不应该和你们说这些。”乐师看了洛芙一眼,又去看他,“不过你们父女情况比较特殊,好吧。是啊,大人就是这个意思。” “东方十五国被保护的太久了,而且是单方面的,神殿不求回报,没有权利和义务的保护。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千年,让人们以为本来就是这样。但事实上,这只是战后恢复时期大人提供的和平。” “十五国选择了自由,就要承担对应的缺乏保障和混乱,这很公平。凡人社会总是在自我革新中探索前进方向,但过去一千年的和平似乎使人们以为,和平是唾手可得的正常状态。不是的,反了,那才是不正常的。我们取消对各国政府的超量保护,只是把情况还原成了本来应有的样子罢了。” “你得承认,切斯特。国王作为一个地区独断专行的最高统治者,贵族和平民泾渭分明的划分开的社会结构太落后了,落后到它正在拖社会发展的后腿。你们辉耀国内的土地贵族那么封建保守,是多么典型的例子啊。东方十五国的王室在过去一千年总是把持在同样的家族手里,但在我们看来,各国的贵族和平民都是要死的,他们没有什么区别,并不比谁更高贵。” 并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但东方十五国的封建社会结构因为人神的和平庇护持续了一千年,贵族一直是贵族,都快要王侯将相真的有种了。 过去的一千年里,神殿不止不允许各国互相之间战争倾轧,也保护了各地的普通民众。就算王室贵族再怎么倒行逆施,平民在神殿的调和和接济之下总还是能够活下去。如果神殿撒手不管,这些人吃不上饭也会被逼造反,叫东方地区自命不凡的贵族们体会一下什么叫人人生而平等,死的时候更平等。 “那要死很多人吧?”洛芙问他。 “我们会帮忙,但就算没有这件事,也从来没有谁能够拯救所有人。”桓琴答道,“十五国是凡人自治区,凡人的命运,我们希望他们能够自己探索,自己争取。” 凡人的命运自己争取,这句话说服了洛芙和切斯特父女俩。 神殿只是想让社会发展一下,不是非要终结封建王室,洛尼亚斯王室目前在被推翻可能性排行榜上超级靠后,他们不为这个着急。 东方地区注定大乱,洛芙看前朝的各种人争来争去也开始觉得挺好笑的,滑稽也可怜。但凡人本就为了现在而活,追求更好的生活也没什么错,尽管这种追求建立在平民低人一等的基础上。 她吃着不是滋味的瓜一直吃到八月底,机械院开学,来了学校就听说了很多危险分子在流窜,学院区发布了安全警告。 “现在隔三差五有人失踪。”科伦波尔和她以及明黄玉碰头的时候说,他是大都本地人,对情况了解的比较清楚,“报纸和政府现在都不报道了,毕竟堕落者在大都流窜吃人这种事太恐怖了。但我家,你们知道,是能力者家族,情况挺严重的。” “现在人们在私下里流传很多流言,还有鬼故事,什么夜晚遇到奇怪的物品搭话就会被吃掉,要不是对尊陛下有信心早就变成恐慌了。你们离开学校也注意安全。”科伦波尔叹了口气,神情严肃,“我觉得那天应该把那个超凡留下来的。” 喵喵看向洛芙,她知道紫芫和洛芙认识。但洛芙能有什么办法,她又不能回去跟紫芫说你把那个搞事的自由领超凡拉出来搞定。要是能搞定早就搞定了,布莱兹和塔尔维亚就住在大都看着那帮人在他们脸上胡作非为,能处理的了他们至于忍到现在? 太难了。 翡翠桥警局在他们暑假期间也接到过不少恶□□件的报案,忙的四脚朝天。对方能够制造堕落者,现在似乎放弃了超凡上阵的精品流,改成了广撒网多点开花,堕落能力者到处乱扔。 在过去的两个月假期里,翡翠桥警局的能力者支援部门甚至两次遭遇过堕落能力者,其中一次爆发了激烈的冲突,以至于埃受了伤。好在不严重,没多久就全好了。 瑞思和科伦波尔大洛芙两届,今年已经到了最低毕业年限。科伦波尔有能力者发展的追求,打算在学校继续读符文法师,冲击圣阶。瑞思比较希望找到机会应用所学,于是早早毕业,目前算是加入了翡翠桥警局的能力者支援部门,也算帮他们缓解了人手不足的压力。 有了他的加入,洛芙他们开学回来以后翡翠桥警局终于没有那么要死要活的缺人了。她空闲的时间稍微多了一点,偶尔也能在办公室歇一会,调查答应紫芫要调查的走私案件,再逗逗坚果什么的。 翡翠桥警局辖区内有一片富裕人家居住的小区。早几个月,其中一家的女儿神秘失踪了。这家人来报警,后来警局抓出来了那个血肉魔法的堕落者,猜测是他吃了他家女儿。 但那人被魔法影响,神志混沌,能够提供的信息有限,其中没有能够指向他家女儿被吃的线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一家人特别着急,远在魔国工作的姑娘她大哥闻讯赶了回来,联系了各种渠道向调查妹妹的失踪。 然后在某个平平无奇的下午,这位经验丰富独当一面会一些武技的年轻人,再也没有回家。 他家父母心态完全崩掉了,等不起警局慢慢调查,花费重金请了许多冒险者来调查此事。警局很同情他们的遭遇,对于那些拿着委托上门请求了解情况的冒险者尽量提供能提供的材料。 但能够处理领域堕落法师相关事件的冒险者至少也得是个半步超凡,普通的冒险者了解情况以后纷纷道歉接不了。这样的人来来回回,警局甚至把材料都准备了一大份,有人需要就直接一套掏出来,也没有人能够接下这份委托。 终于有一天,茜草把二楼喝茶逗鸟的洛芙喊下去,指着厅里一位气质卓然,服饰复古的年轻姑娘向她介绍,这位是那对绝望父母好不容易请来的,能够接下委托的冒险者,请洛芙把情况和她说一说。 那少女有一头棕色的直发,头戴有许多花朵羽毛缎带装饰的棕色皮帽。身上穿着很有东方地区特色的皮质冒险者上衣,短裙短裤,脚下穿着棕色的款式很好看但也看着很结实的长靴。 很标准的冒险者装扮,洛芙没见过她,但她的气息和容貌都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 少女也在观察她,她们互相打量,友善地行礼。 这位自称丽丝芙瑞雅的少女,是一位超凡冒险者。 第 236 章 洛芙向她讲述了他们遭遇堕落能力者的那一天同步遇到,保驾护航的超凡。这件事很多外部信息都有提及,不算秘密。 让洛芙称呼她为莉丝的少女模样的上位神陷入了沉思。 “神殿方面对这件事有说法吗?”她问道。 洛芙肃然起敬,不愧是超凡,这位懂行啊。只有真正明白内情的人才会知道,大都的能力者明面上归属浮空城管辖,但实际上的最终负责人是长期住在这里的人神精怪大神两位尊陛下。 诸神的意志一致统一,浮空城说是泛联邦的能力者服务支援管理规制组织,由迷乱之渊总部倒悬境统筹管辖,但实际上它是诸神的意志在能力者世界的眼延伸和体现。具体到各个地区,最终管事的老大,实地支持浮空城工作的还是每个地区距离较近的诸神。 这毫无疑问是较高层次能力者的共识,就洛芙在翡翠桥警局的这段时间了解来看,大多数凡人阶的能力者,无论是散人还是某个组织内部的,都仍然把浮空城看作是较大的管理和威慑力量。出了这种恶□□件,第一反应都在骂浮空城,很少有人提到无迹神殿和夏夜行宫。 “您很了解啊。”她对莉丝说道,“没有,神殿方面没有对此发表声明,至今为止我们也没有收到关于他们采取了任何行动的消息。但您应该也知道,我们只是普通的警局,对这些事情的了解很浅显。” “你了解的也不少呀。”莉丝冲她笑眯眯地说道,“我怎么说也是上位神,知道这些很正常。倒是你,你知道一般警察部门的凡人阶能力者对我的问题都只会反问哪个神殿吗?” 洛芙:呃…… 好在莉丝也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大概是把洛芙归类到超凡大佬家里的女孩,被下放下来体验生活的那一类里面去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不算错。她刷刷地翻着手里的材料,越看脸色越严肃。 翻完最后一页,她啪地合上了那些资料。表情有点震惊又有点愤怒:“神殿竟然没采取措施?” 神殿出手没出手洛芙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事不会让小警察知道。她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困惑的眼神,看着超凡阶的冒险者不敢置信地又翻了一遍手里的材料,眼神震惊。 莉丝似乎对于神殿的沉默感到非常的难以接受。 洛芙能理解她,毕竟只有真正的超凡才能理解他们和尊陛下的差距有多么大。如果她不是知道内情,这会说不定也会开始怀疑布莱兹和塔尔维亚是不是真的在终末之战受了重伤,最差也是和谁谁谁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的py交易。 “你们还有其他失踪者的情况吗?确定死于堕落能力者之手的人的资料也算。”她问洛芙,同时也问材料阅读室里看场子的茜草。 “抱歉,这部分内容不经过授权我们不能给您看。”茜草摇头,“除非您能拿到受害者直系家属的全权委托。但如果您没有,这里以及最近报纸上报道的内容就是目前我们能给您提供的全部资料,如果不是您有浮空城的编制外可信任超凡的认证,这些资料我们可能都不会放给您。” 他们只是普通的凡人警局,按照规章制度办事。莉丝表示理解,她把材料递还给茜草,像她们道谢,表示会自己去调查,如果有消息再和警局联系。 “其实您可以去找浮空城认证一下的。”茜草建议她,“如果您受到浮空城委托,就可以加入他们调查这件事的团队。我们的材料也会对您开放。您是超凡,应该有这方面的门路吧?”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考虑的。”少女模样的上位神笑道,说是会考虑,实际上带着点谢绝好意的意思,看起来不是很愿意。 茜草也不强求,说到底这人也只是个比较得到浮空城信任和认可的自由冒险者。她低头整理材料,由洛芙送莉丝出门。 “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境界,真是年轻有为,不知道是否有家族传承?”在警局门口,莉丝对洛芙笑道,“冒昧问一句,你的口音似乎不是大都本地人?” “不,我不是大都本地人。” 洛芙答道,“家里几个长辈学了些粗浅皮毛打发时间罢了,算不上传承。” 她客套的很明显,但莉丝也不介意。她在警局门口和洛芙告别,身影消失在稀薄的空气里。 洛芙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这位上神的五官她总觉得挺眼熟的,总觉得和她认识的人挺像。不过……算了,管他呢,她现在其实也没认识几个超凡。 和洛芙前世不一样,这个世界的警局并不太排斥民间的冒险者自主调查行为。这一方面是相当于洛芙前世超人的能力冒险者普通警局实在管不住,堵不如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客观的强力魔法事件警局本来调查处理的能力就不足。 不足就不足,没什么好丢人的。能查出来更好,上面有浮空城管着,这些人至少不会太坏事。 不过这次的事件,背面是诸神和一大堆传奇互撕,已经明确有超凡出手干预。这位莉丝上神阁下一个人调查恐怕还是有些危险的,但愿她不会有事。 洛芙的担心太多余了,这位上神虽然看模样是轻快明朗的少女,毕竟是上位神。 和她估计的相反,没要多久,整个翡翠桥警局的警官都快要和她混了个眼熟。 “皮埃尔说她同时接了所有失踪人士没有明确死亡的委托,所有,加起来得有十七八。”这天下午,莉丝上神再次拜访之后,难得能力者支持部门人凑得比较齐,奎妮和办公室里的众人八卦,“这么多委托,她真的做的下来吗?” “可能因为是超凡吧。”埃靠着柜子喝茶,“奥克特说她在浮空城那边□□百年来记录都挺好的,昨天去浮空城那边做了血缘探测,至少确定了好多我们怀疑被吃掉的失踪人士的情况。上位神就是不一样啊,有这么一位插手,浮空城那边应该挺乐于见到的。” “上周她找我拿材料的时候我和她提了一句可以联络浮空城。她说她不太愿意和官方能力者组织打交道。”正在浇花的瑞思插了一句嘴,“按理来说上位神就算在浮空城和诸神神殿各大帝国也算得上中流砥柱了,这位这么彻底的做冒险者,挺奇怪的对吧。” “□□百年前开始活跃。”埃想了想,“可能是在终末之战经历了一些什么改变了想法吧。” 他们沉默了一会,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伊莎下周就要回来了。”奎妮挺高兴地说,“局长说她如果留下了精神创伤或者身体不便可以转平级文职。但她没有,还回来做重案部门副队长。” “伊莎是个好姑娘,祝福她。”埃靠在柜子上,微笑着举了举手里的马克杯,“我猜她想赶上现在重案部分负责的这个恶灵堕落法师的案子的末班车,不过这方面她恐怕要失望了。” “要查出来他的藏身地了?”洛芙好惊讶。堕落者说是堕落者,只要没升到神阶,照样需要进行必要的吃喝睡眠等等活动。他们大多数情况下都还披着人皮,以有点僵硬怪异但不那么明显的普通人形象行走于世间,只有在夜晚狩猎的时候才会展示自己扭曲污秽的另一面。 对方的超凡最近不再插手堕落者吃人的事情了,从着重培养变成广撒网。于是制造如今大都失踪事件的堕落者势必会失去远超本层次的场外帮助,在现实世界需要有个实际的落脚点。就算大多数时候躲藏在空间魔法物品里实施犯罪,也需要出来休息进食恢复精神力量。 “差不多了,浮空城插手了,而且对方比起我们上次遭遇的似乎失去了很多外部支持。”埃答道,“那次背后有超凡看着,情况实在特殊。其实他们本来就会在现实留下一些细微痕迹的。” “浮空城认为这次后面有超凡插手的概率很小,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会派一名超凡过来看着。洛芙你最近如果不太忙的话,做好准备我们可能就这两天随时出发。也顺便告诉明黄玉一声。” “好的。” 洛芙挺惊讶,上次他们不得不按照找不到堕落者的一般程序让伊丽莎白当诱饵,这次这么顺利有点超出预期。但话说回来,这种本地警局都能解决的案子,尊陛下不动手,对方还制造的挺欢实,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呢? 对方在试探诸神能对自己做到什么程度,诸神想趁机把他捞出来搞死,并且避免被探测到虚实。 那么对方显然应该在诸神鼻子底下左右横跳,诱惑逼迫他们在准备不够完善,情况还不那么了解的时候动手。诸神的想法则是反过来的,看着对方左右横跳,忍住不动,知道了解情况准备充足的时候一击必杀。 所以就广撒网了一些没什么用的凡人阶堕落者?在塔尔维亚和布莱兹鼻子底下左右横跳,试图激怒他们,诱惑他们出手收拾一通。最好在这个过程中露出一点无关紧要的小尾巴,看看诸神抓这个注定抓不住的尾巴能做到什么程度。 至于凡人?凡人也算人? 自由领的诸位当真是不做人了。 洛芙心中对这种行为十分唾弃。 不过她回去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就她目前所知,大都两位管事的巨佬,塔尔维亚重心分布在整个东方十五国地区,对大都关注的本来就不算多,性格又稳重,面对蒙托洛自发爆炸都能面不改色。布莱兹倒是公认的我行我素性格很差,但毕竟不傻,不想上套的时候也不能拉着人家的头往套里钻吧。 那这种凡人都能解决的问题,这两位大佬其实是可以很容易地忍住不出手的。 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呢? 她觉得,把那些已经暴露或者还没暴露,怎么样都无所谓的堕落者当做诱饵给浮空城和大都警方制造麻烦,在其中的某几个附近埋个大雷,会是个不错的主意。 那问题来了,眼下桥区几个警局联合,以及有浮空城后续支援的这个恶灵堕落法师,他会是其中的一个哑炮,还是一个惊天巨雷呢? 她的生命安全很重要,不懂就问,扭头就把自己的此种顾虑告诉了紫芫。 “我不太认为你们的这次行动会很危险。”紫芫的答复很简短,“翡翠桥警区离深黯神宫太近了,这不是试探是找死。但以防万一,斑纹赭石和我会照看你们的。” “所以你也认为我的猜测有道理?”洛芙问他。 “是啊,你已经在学习着用超凡的思路理解问题了。”紫芫说是这么说,其实也不太放心,隔了一会叮嘱她,“即使如此,你也要注意,就算没有外部力量的干涉,堕落者仍然是危险的。” 第 237 章 秋天的夜晚,桥区下着雨。 男子裹着风衣从公共魔动力车里走下来,路灯昏暗,街上没有人,黑暗中的道路和建筑因为湿淋淋而显得阴暗幽冷。 最近桥区不太平,路上的人比平时更少了。这里平时就不是治安很好的街区,那些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因为比他们更可怕的家伙消失不见,男子感到微妙的讽刺。 他抬头看了看天,压了压头顶的帽子,庆幸于今晚的雨不算太大,抬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没带伞,早出晚归工作繁重疲劳让他记不住这种小事。家里也没有人给他准备伞,他的妻子已经病了很久,看病花了许多钱,女儿还年幼,就算有大都的医疗保障也让他们的小家有些吃不消了。 但愿妻子给他煮了汤和面包,凉了也比没有好。感谢诸神,她的身体至少康复到可以煮汤了,这至少能让他看到希望。以至于办公室似乎永远都处理不完的文件也没那么乏味和枯燥了。 夜色中的小巷里黑漆漆湿漉漉的。这段路他天天都走,十分熟悉。中间的一段大约半条小街的长度,两旁的路灯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小巷里前后漆黑一片,只有巷子中间还有一盏路灯苟延残喘,在一片漆黑之中照亮着光明的孤岛,偶尔因为回路变形老化接触不好而一闪一闪。 今天也许是因为下雨,这段小巷子看起来比平时更黑了。 这种额外的黑暗多少加重了男子想要快速通过,回到温暖熟悉的家中的心思。他穿过小巷中的前半段漆黑,走近了那盏路灯。白色的灯光偶尔闪烁,男子习以为常,脚步没有减速或是停留,只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路灯杆下的阴影。 他看到了一双惨白的,圆溜溜的,睁大以至于略显狰狞的人类的眼珠。 男子被吓了一大跳,停住了归家的脚步,惊恐地往反方向退去。随即他才注意到,那双眼睛属于一个隐藏在路灯阴影后面的人。后者浑身漆黑的衣服一直拉到下巴。头戴黑色兜帽,缭绕着可疑的气质。 神情不怎么对劲,脸孔也较为僵硬,直勾勾地盯着他,乍一看就像是只有一双阴影中的眼睛。 男子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不知道这人深夜了下着雨跑到街灯底下蹲着干嘛,家里出了什么事一时想不开也不能这么出来吓人玩啊。看他脸色这么僵硬,最好别是磕了特殊药品或是成瘾性晶石,不然这附近以后的治安可就更加令人不放心了。 他冲那黑衣兜帽男点了点头致意,按了按头顶的圆帽准备离开。 然而,和他急于离开的态度不一样,那兜帽男开口说话了。 “这位先生,请问我可否占用你一点时间。”他的声音沙哑,透着说不出的令人不舒服的感觉,苍白发灰的脸上,一双又白又圆,瞳孔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男子,“这么晚回家,你一定有十分股关心的重要的人吧?” 他的这种问话太奇怪了,以至于完全不应该出现在现在这样的场合。昏暗的治安不好的小巷,黑暗里唯一一盏闪烁的街灯下,一个鬼鬼祟祟神情古怪的男人问路人这种问题,怎么看都十分不合时宜。 男子不傻,他警惕起来,根据常识闭口不言。各种可能的糟糕后果瞬间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包括但不限于最近几个月来桥区发生的失踪和凶杀案。最好的结果是对方只是个受了刺激想要从别人的人生中获取经验的可怜普通人,其次是没有能力从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 至于最坏,没有最坏,也最好不要有。 男子按了按圆帽,扭头就往家的方向大步离开。常识是,遇到不知由谁发出,不知有何目的,不知答案指向的问题,正反两面都不要回答,闭嘴跑路说不定反而会得到较好的结果。 阴影中的怪人没有追,他只是张了张嘴。 “亲爱的,你回来啦。”他的口中发出了一道虚弱温柔的女声,略微沙哑,带着期盼,“我煮了红菜汤,还去买了一些鸡肉,面包烤一烤可以夹着吃。” 男子面对着无光黑暗的面孔变得极其恐惧,这声音他很熟悉,是属于他妻子的。 “爸爸,晚上好,欢迎回来,你辛苦啦。”背后的声音变得稚嫩明快,这个声音他碰巧也很熟悉,是属于他年仅五岁的女儿的。 前方的小巷一片黑暗,这黑暗是如此浓稠,看不到原本在小巷尽头的远处的路灯,两旁建筑的灯光也消失不见。男子停住脚步,不敢往前再走一步。 身后,他妻子的声音还在呼唤他:“我知道鸡肉不便宜,但你太累了,孩子长身体也需要吃肉。亲爱的?你怎么了?” 男人不能往前,也不敢回头,妻女的声音还在从背后传来:“爸爸,我今天好乖的,你怎么看起来很不高兴?你不愿意看看我吗?” 那声音甚至越来越近,就好像一个真正的担心自己丈夫的女人,因为丈夫回家时候神态不对而关心地向他走近。如果男子不是身处这样下雨的黑暗小巷,明知身后站着的只是个路灯下的可疑男人,他听到这样的话语绝不会感到极端的恐怖。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终来到了他的身后:“亲爱的,回头看看我们。” 男子当然是打死也不肯的,但与此同时,一双手从他的手臂之下穿过,从后面抱住了他。 那感觉,很温柔很亲近,但也僵硬而冰冷。 他的身体彻底僵硬了,目视眼前的黑暗,不敢回头也不敢往下看,妻子的声音在他身后耳语,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女儿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也许拉住了他的腿。冰冷的寒意顺着腰部传递扩散开来,那种拉扯是如此的真实,就好像要把他的灵魂都从这具僵硬的身体中拉脱离出来似的。 “亲爱的……”“爸爸,看看我们。”“看看妈妈。”“老杰克很想你。” 越来越多的无形手臂从他身后拉住了他,来自于不同的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呢喃不止。男人在冰冷和僵硬中失去了挣扎活动的能力,他仍然不敢回头看,但事实上他也没有能力转动脖颈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脱离身体,这种无能为力的恐惧远比死亡本身更加可怕。在他彻底被拉出去以前,也许他就会先崩溃投降。那些声音越来越响亮,其中带着逐渐显现的浓稠恶意,恐怖足以使人崩溃发疯。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无尽的黑暗中亮起了光。 那与其说是光,不如说是一轮仿佛火焰和光明共同组成的明亮的太阳。光强势地侵入了黑暗之中,就像炙热的火焰舔舐着黄油。 抱着他的东西发出了一声惊恐无比的尖叫,恐惧地离开,逃离消失不见。前方的黑暗里,一名身穿制服,身材高壮的男子从光明之中冲了出来,向他伸出了手。 男子被他一把拉住,扯着离开了身后下着雨的黑暗,冲向了前方属于光明和温暖的领域。那领域带着令人舒适的秩序感,由一名穿着浮空城袍子,仿佛太阳一样的美丽女性维持。 浮空城!男子惊恐地注视着她,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和怎样致命的危机擦肩而过。那名战士拉着他越过浮空城的法师阁下继续向外奔跑。再往外再次是黑夜中的雨幕,但与从前不同,那里聚集着许多严阵以待的警官,能力者,停着马车,摆放着众多应对特殊情况的魔法物品。 灯光和人声让这个夜色中的路口确实存于人间,区分于他刚刚经历过的,令人窒息没有尽头和一丝光明的黑暗。那里此时此刻传来难以形容的恐怖声音,黑暗和光明互相进攻撕扯着,交界处呈现可怕而诡异的图景。仿佛有虚浮的灵魂在尖叫,黑暗熄灭了火光,同时也被光明灼烧着。 “没事吧?”拉他出来的战士把他放在那里,转身和他的许多能力者同僚一样冲向了那片黑暗。一位脸庞有些严厉的女警官关切地询问他,给他披上毯子让他坐下,身边的先生拿着个本子严阵以待,活像等他确定没事就把录音石塞进他嘴里的记者。 “我的妻子!他用我妻子的声音和我说话,还有我的孩子。”男子的惊恐远未平息,“还有好多人。她们在哪,你们见到她们了吗,她们还好吗?” “你别紧张,你妻子本来应该在哪里?我们现在联系。”女警官安慰他,“恶灵类堕落者会特意制造人们熟悉但令他们恐怖的场景来击溃他们,你看到的大概率不是事实。我们现在帮你联系,你也不要过于惊慌。” 她问了男子家的住址,真的派了两名年轻的警官过去叫家属,并且也询问了他刚刚发生了什么的情况。旁边的先生似乎还真是报社的人,听着他们的对话,低头拿着本子刷刷记,本子封皮上还写着某某报社,在当地还挺有名的。 “先生,请不要写我家的详细信息。”男子对那位记者先生说道,“我妻子身体不好,我不想我家的情况统统见报。” “哦不会的,请放心,这只是确认真实性可以追溯的一点程序性记录。”那位记者先生答道,“这是我的名片,我姓沃森,如果我的报道有任何不真实的影响你们生活的地方,你可以去报社或者翡翠桥警局反映。我的未婚妻是重案部门的警官,我不会没有分寸地说任何不该说的事情的。” “我什么时候成你未婚妻了?”那位金发的女警官问他。 背景音一大片杂乱的呼喊,警局人员交流,能力者战斗拆迁的声音里,记者把本子放在了腿上,伸手握住了警官有些茧子不再柔嫩的双手:“是,很抱歉没有提前征求你的同意,但好在现在也不算太晚,那么你愿意成为我的未婚妻吗?” 女警官浅蓝色的眼睛看着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如果你不是在这种紧急的场合提出这件事,我会乐于答应。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把记者丢在那里,换了一位男性警官来安抚受害人和了解情况,自己走开去指挥现场了。记者眨眨眼,咧嘴傻笑起来。 离这里远远的地方,男人刚刚死里逃生差一点就再也走不出来的小巷的方向,以火焰与光属性领域为主,一大群其他属性的圣阶为辅助的包围圈中心,突然高高喷出了一片灰色半透明的涌泉。 无数带着扭曲感和堕落恶意的透明灵体从那个方向喷涌而出,成百上千,喷发的瞬间遮天蔽日,数目之多令人头皮发麻。 这被堕落者自主逸散放弃的恶灵往四面八方涌去,因为自带的扭曲堕落特质让本来在周边包围的官方能力者纷纷躲避。那名堕落者趁着这个自己放弃大半力量才取得的机会,从包围之中钻了个空子,向外面逃去。 “天呐。”没走远的记者和附近的普通警官远远看着那副遮天蔽日,恶灵喷涌如涌泉的景象,惊呆了,“这得吞了多少人啊。” “大都没有失踪那么多人,应该是外面流窜过来的。”归队没几天的翡翠桥警区重案部门副队长伊丽莎白答道,旁边的几位警官开始招呼年轻的惊慌警员:“不要去接触那些恶灵!都收拢回来净化法阵,把污染净化和后续处理交给能力者!灵魂类污染净化起来特别麻烦,你们不可能想体验!” 恶灵堕落法师逃进了码头仓库区混乱的货物和仓库建筑之间。 洛芙甚至没有感到很惊讶。虽然对方往哪里逃都不值得奇怪,但逃进仓库区让她加倍的有一种果然是这样的感觉。这固然有仓库区摆放混乱面积极大空间空旷容易藏身特点的原因在,但更主要的是,这个地方从她来警局到她没来警局的十几年前,已经发生过太多问题。 浮空城对这次行动很重视,派了本来一位光火属性的领域来捉人。虎视眈眈的在整个仓库区的可疑区域上方慢吞吞的飞着,用精神领域地毯搜索,面无表情中带着点杀气腾腾的意思。 对方堕落者逸散了自己收集的恶灵,元气大伤,被揪出来搞死只是时间问题。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或者说,过于顺利了,以至于洛芙都有点自我怀疑。但无论怎么说,这部分也不归她管,她顺着之前逸散的恶灵可能去往的方向,挨个给他们贴净化魔法。 净化着净化着,她感到了前方也有净化魔法的波动。本来以为是同僚,没想到绕过一间占地巨大的仓库和前面的运输车,她见到了一张有点令人意外的脸。 名叫莉丝的冒险者冲她举了举手里还没逸散完毕的净化之光,友善地向她示意自己是无辜的。 “您怎么在这里?”洛芙很震惊,一瞬间有了许多怀疑,但考虑到对方超凡的身份,又觉得这些怀疑中的大部分都是多此一举。 “帮你们净化恶灵啊?”莉丝答的理所当然,她换了一身颜色艳丽的深红色的大摆短裙,身穿棕色的皮甲和冒险者装备带,看起来非常的冒险者,“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堕落者和被污染物进行净化,对无法净化的实施记录和举报,这不是所有秩序侧能力者的责任吗?” 呃…… 她说的也不算错哦。 “我是说您在这种时候跑来仓库区做什么?”洛芙不上套,警局和浮空城的其他人会处理那些溃散的堕落魔法,她现在觉得这位莉丝上神比较可疑,“您出现在这里,总得有个理由吧?” “我在调查桥区最近的失踪人口,码头和仓库区很可疑。你不会这个时候要看我的委托状吧?”莉丝笑道,“我感觉到有了不起的阁下在注视着这里,但我可是遵纪守法的正规冒险者,他们也同样可以为我作证的。” 洛芙抬头看了一会天,天还是那个天,她接受了莉丝的这个说法:“您说码头和仓库区很可疑?您有什么线索吗?” “只是一些猜测,我正在求证。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如果我调查到了确实的线索会告诉你们的,这方面你放心。”莉丝答道,她看起来从外表到行为都是妥妥的明丽少女,一点也看不出上位神的样子,和洛芙对话的时候也像是在和平级的路人不卑不亢地交流想法。 “码头仓库这个地方我总觉得很可疑,这个堕落者往这个方向跑,之前还在这里爆出了了不得的走私案,我记得其中一个证据性的涉及违禁品走私的仓库也在这里。十几年前这里不是还出过一个什么爆炸案,也是涉及到能力者的没头没尾的案子。” “当然了,你可以认为这些事件都只是普通的巧合,毕竟是码头仓库嘛,涉及走私案太正常了。但我同时还接了几个大都十几年前的人口失踪案,现在调查到的线索也和桥区码头多多少少有些联系。现在这些堕落者突然冒出来,也伴随着情况严重的人口失踪。这些失踪的人里有一些是已经遇害,但另一些,如果我不插手,恐怕也会被当做遭遇了堕落者的遇害者处理。如果这其中有些数量差异呢?你不觉得在掩盖什么吗?” 她怀疑这些堕落者被散出去吃人和人口失踪案有关。 洛芙对这个想法不敢苟同,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个事情的后面是诸神和自由领互撕。但除去这点,莉丝的猜测不无道理。 紫芫也在查当年可能的贩卖人口事件,线索也指向了大都的东西两个码头的贸易路线。莉丝说当年的大都人口失踪案的线索也指向了桥区码头。 “您还在调查十几年前的大都人口失踪案?”洛芙向她确认道,“您是说,那个事情的线索也指向了桥区码头?” “可能。”莉丝答道,“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毕竟十几年过去了,前不久你们还搞掉了那个什么海蓝宝石公司代表的黑恶势力,他们也承认自己走私了不少。可按照道理来说,那些人被搞掉以后,因为他们而聚集的非法势力应该放弃码头仓库,就此烟消云散对吧?他们还在,有可能是巧合,但如果不是,也许说明这里还藏着什么呢?” 唔…… 洛芙沉思了片刻。 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莉丝觉得的有道理。 她效率好低啊,说好了帮紫芫查,结果效率还不如人家刚来几个星期的外地冒险者。 不过莉丝至少给她引入了另外两件事的考虑,大都十几年前有一阵失踪人口数量突然增长的人口失踪案,以及同样是十几年前的奥克兰多公司码头爆炸案。 时间上,这两件事相差不远,意义上,都有人口贩子和毁灭证据的嫌疑。 而且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和紫芫在格陵山脉黑魔法爆发事件里出事,也相隔的不是太远。 “谢谢您的消息。”她对莉丝道谢,打算明天就把这些消息告诉紫芫。不过也不排除他已经知道了。 “没事没事,如果我获得了和最近的失踪案有关的确定消息,会去警局告诉你们的。”莉丝笑道。 洛芙觉得自己可能比较需要十多年前的那个人口失踪案的信息,但她也不是很想暴露自己在查这件事的意图,决定还是先让紫芫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对应的官方线索。她随便找了个别的话题:“您同时接了那么多委托,我听说浮空城那边您还保持着良好的记录,您作为冒险者真是出色啊。” “一个委托没多少钱的,我也要维持生活,超凡的花销很高。”莉丝笑着表示着不算什么,“另外这些人经常是真的需要帮助,但愿意接小任务的超凡不多,我力所能及的帮帮他们,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结果的游历,对他们来说也许就能帮到很大的忙。” 她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像个少女,虽然作着冒险者的装扮,但实际上莉丝的五官并不艳丽,也没有很惊艳,而是柔和秀美,令人怎么看怎么舒服的类型。 洛芙越看越觉得这位上神眼熟。 “其实我看上神非常眼熟呢,总觉得您十分面善。”她对莉丝说道,“说不定我之前有幸曾经见过您?您之前有来过大都和十五国地区吗?” 莉丝眨眨眼:“没有,我最近几十年都在西部和奥斯坎维利卡附近活动,也去过远古之森和迷乱之渊,但是十五国有几百年没有来过了,大都也是,来大都没有一周就接了一大堆委托去你们警局见过你了。” “我活的比较久了,亲人也……不太见人。”她对洛芙笑道,“也许就是面熟吧,其实如果我不是上神,长相还挺普通的,说不定就和哪个凡人女学生撞相似了呢,生活总是充满了巧合啊,是不是?” 她是这样说的,但洛芙总觉得很怀疑,而且更加怀疑了。 她没说亲人死光,只说不太见得到,考虑到她的年纪,约摸也是哪位大佬。小警察洛芙见不到,但古兰德继承人,辉耀公主洛芙丽达认识的超凡不少,大概也许……呃……确实见过她家里人。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也不关她的事就是了。 浮空城的领域在仓库区一个阴暗的废弃仓库里把正在疯狂布置气息掩盖法阵的恶灵堕落法师抓了出来。 过程非常平稳,对方通过恶灵爆炸逃脱过一次,元气大伤,这会被抓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很快就认了命。 他自己承认是在平原上流窜的能力者,专挑那些各个国家管不太到的边境地区,深山老林,贫瘠荒原上搞事。搞了就跑,那些地方人烟稀少,发现的时候都太晚了,也没能抓到他的尾巴。 这次来大都也是因为听说这边堕落者很膨胀很活跃,他想想大都的稠密人口,也厌倦了来回跑路的生活,最主要的还是留下的蛛丝马迹查到了他身上即将面临追杀需要换个类型的地区躲一躲,所以来到了这里。 和之前洛芙他们抓的那个可怜的被引诱的倒霉蛋很不一样,这位堕落法师就是从始至终的坏。他没什么人性,不能共情别人的痛苦,也不觉得为了力量去杀害无辜的普通人有什么不对。放在洛芙前世,这种人大家都管他们叫反社会人格。 没救了,甚至不值得同情,建议就地击毙并做无害化处理。 整个过程都非常的平稳顺利,紫芫和斑纹赭石在后面看着全程也没捞到个出场机会。如果不是他们上门堵人的时候遇到堕落者外出觅食,又为了保护差一点受害的民众让他逃了一次,简直可以说是毫无波折。 太顺利了,虽然正常的官方组织处理堕落者的程序就应该是这样,但放到洛芙身上,她还是挺难以置信。从小到大,因为身上的权柄附带的命运影响,她总是很容易卷进了不得的实践里,平生第一次出家门遇到超凡互砍,第二次差点被奥古斯都谋沙,如此平静普通的经历对她来说还真的挺难得的。 后半夜的时候,附近的四个警局能力者支援部门的突击小队和浮空城的凡人执行官处理好了被那名堕落者乱丢的恶灵,送他们平静安详地回归了光之初始。浮空城负责压着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堕落法师,大家各自收摊,准备回家写报告。 也是在这个时候,帮助他们善后,之后就去忙自己事的冒险者莉丝回到了桥区之前警方锁定的那名堕落者本来居住生活的狭小公寓。 幕后超凡的注视已经撤去,她隐匿了自己的存在,大大方方从看守的普通人警察和低阶浮空城执行官之中走了过去,来到了那间阴暗狭小的房间里。 堕落法师刚刚被带走,这里还残留着些许的气息,有他的,也有那些曾经被他吞噬过扭曲过的灵魂的。那些可怜人已经去往平静的归处,但她接了委托,还需要负责给他们的家人一个答案。 她布置了较为复杂的精神余波共鸣魔法,依次取出从委托人处获取的,带有失踪人士曾经予以关注和投入过感情的物品。有些人已经失踪了很久,精神余波变得极其微弱。好在她是上位神,布置的魔法非常强力,勉强还能看出测试对象是否有所联系。 这个过程需要不断的唤醒纯化和放大物品里残留的精神余波,尝试着在微弱的波动之中找出他们和这里残存的精神力量遗留的联系,是很费时间和精力的工作。 莉丝说是为了委托人做这些事,实际上这些委托人甚至无法给她提供一天的工资作为报酬,其中还有很多是她主动上门联系的。她做这些事,只是因为她想管这件事,接几个委托作为借口罢了。 天快亮了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她直起腰来,把物品和名单都收好。她确认了委托者中几位的死讯,但大多数还是没有下落。 房间里还残留着即将消散的精神波动,他们更多的属于那些来自其他地区的被害者。这些波动即将消失殆尽,和他们主人的联系也会再也无法通过这种方法追溯。 莉丝叹了口气,挥手把窗户打开,让这些气息像着外面自由的天地涌去。随后她推开了门,隐匿自己的存在,又大摇大摆地走上了外面的街道。天色已经变得蒙蒙的灰,太阳快要出来了。 转过街角,路边停了一辆货运马车。 在大都这样魔法机械高度发达的大城市,牲畜拉的马车已经属于比较落后的交通工具了。马车装饰带着不必要的浮夸华丽,车门上还涂着几个月前演出的歌舞剧永恒星空的广告。 一名穿着缀有许多装饰的血红色舞衣,黑发高高盘起,容貌美艳,化着艳丽妆容的美丽女子坐在马车的车夫位置上,收起了手里打着绘有白色花朵的红伞。 “小姐。”她对冒险者莉丝上神阁下说道,点头致意。 “我不会去的。”莉丝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冷漠。 “这是您的自由。”身穿血红色舞衣的女子微笑着答道,五官即使在雨后灰蒙蒙还很暗的天空之下也明艳夺目,“我只是来欢迎您来到大都,神殿会像从前一样一直是您坚强的后盾,任何时候,只要您愿意。” 莉丝的表情显示她不是很愿意,但对方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会把拒绝的话说的太难听。 “我知道了,谢谢你亲自前来欢迎我。”她答道,“你们应该不是刚刚知道我来了大都,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出来?” 如果不是对方驾着货运马车,她简直要怀疑车里是不是坐着个刚刚从外面回来的人了。 “是公事,当然。”舞女答道,“您现在在查的事,后面的势力盘根错节,层次很高,十分危险,情况很不明朗。请您小心。” 她说小心,实际上是在说最好完全放弃。但莉丝也不会全部都听,所以操作起来最多只会小心:“你是说我在查的哪件事?” “所有事。”舞女笑眯眯地答道,“当然,也有可能最后我们发现它们只是一件事。” “这就是你们放任堕落者在大都胡作为非的理由?” “没有人想要放任这一切。”舞女说道。 她撑起了伞,对着莉丝点了点头,抖了抖缰绳驾驶着马车离开了。莉丝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品味着舞女所说的最后一句话,陷入了沉思。 第 238 章 “紫芫,你有听说过这位名叫莉丝芙瑞雅的上位神吗?我总觉得看她很眼熟的样子。” 翡翠桥警局捉堕落者捉的很顺利,洛芙在之后抽空把关于奥克兰多公司仓库爆炸案和当年的人口失踪案之间有所联系的猜测告诉了紫芫,顺便问了他一句。 “听过。”紫芫答道,诡异地沉默了一瞬,“你认识她家人,但她不喜欢那个身份,你就当她是普通的冒险者就可以了。” “也不能告诉我?” “这是他们家的私事,除非当事人愿意,不然我不好透露给你。” 行吧。 ”你好像对这些猜测并不惊讶,我有帮到你吗?“ “有的,奥克兰多公司的这个线索可能很有用。”紫芫答道,似乎在那一头埋头翻东西,”莉丝后来给东区分部同步了一部分确定的线索,我现在也觉得这个事件很可疑。“ “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奥克兰多公司的代理人是不是和你有些私人联系?” 洛芙战术后仰,表情恐怖:“你不要乱说话啊,谁和他有私人联系。我是因为认识他前妻才被他纠缠上的好吧,避之不及啊。” 紫芫奇怪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是说你认识他这件事本身说不定就是一条线索,你身上的命运纠缠层次高得难以描述,迄今为止阻止了许多灾难,制造了更多巧合,你的遭遇本身就是有一定指向性的。” 呃…… “你就这么使用我的不幸遭遇吗?”洛芙突然生气,“我和威廉姆斯认识以来完全没有过任何令人愉快的体验啊,被那种人纠缠我好烦恼的好吧?你基本的同情心呢?” “噗。”紫芫在通讯那头笑出声,“是,我很同情。” 洛芙更气了。 紫芫笑够了,安抚她:“不过你确实帮到了我很多,多谢。” 他似乎很重视这个信息,也不知道是莉丝的线索还是洛芙身上的命运纠缠给了他信心。洛芙不得不提醒了一句:“我之前对威廉姆斯他们公司有过怀疑,提醒过他回去查,他说是查到了一些走私的痕迹。但大概也就仅止于此了。” “不妨碍。”紫芫答道,“权柄对信息的抹除是全方位的,凡人不会发现端倪。我会从新调查这件事,如果发现信息有被抹除的痕迹,事情就很明显了。” 他在那边看材料,神情安静而专注。洛芙看他这么重视,有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紫芫,阿芫。”她还是想问,轻声呼唤道,“我有个问题想问有一阵了,如果你感到被冒犯,不要生气好不好?“ 紫芫抬起头来,眨眨眼,对她笑了一笑:“我不会生气的,你放心问吧。” “你……”洛芙犹豫了一下,“你特别在意格陵山脉的黑魔法事件,是不是不止为了自己散功这件事报仇啊?” 紫芫本来平静带着笑意注视着她的眼神变得沉默起来。 “为什么这么觉得?”他平静地开口问道。 “我觉得你不像是为了自己的遭遇这么穷追猛打的人,你现在已经恢复了境界,但身体没有完全康复。于情于理不应该为了报仇这么拼命。” 洛芙小心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看不出什么:“当然我不是超凡,可能永远也无法想象你经历了些什么,所以我会支持你的一切决定。我只是根据我自己浅薄的理解而感到奇怪,如果我说错了你也别生气。” 紫芫沉默了一会。 “不会。”他说。 他没有否认。 “所以当时还发生了别的,是吗?”洛芙轻声询问,“还是说,还有些遗留问题,一定要你解决不可?” 紫芫深深吸了口气。 “格陵山脉当时的庇护者,是我朋友。”他很慢很慢地开口说道,“黑魔法爆发的那天,我本来应邀去他家喝酒。“ 洛芙猜对了,同时也被他说出的内情震到。 “我……我很抱歉。”她想问紫芫的朋友现在怎样了,他朋友本来不多,这么多年经历许多更是死得不剩几个。但很快意识到他这么穷追不舍是为了什么,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格陵山脉本来从无到有的凡人聚落在黑魔法爆发中毁于一旦。紫芫身为传奇,本人都留下半条命在那里。他在调查外来输入的黑魔法,想必他的朋友身为受害者没能幸存下来。 如果是那样,那对紫芫来说是多么噩梦一样的一天啊。 “那整件事一定糟糕透顶。我……”如果可以,她有点想抱抱紫芫,但后者最近有点忙,隔着通讯石冷漠的魔法波动她做不了什么,“我很感激你愿意告诉我。” 紫芫轻轻叹了口气:“没事,已经过去了。” 洛芙看着他翻材料的神情,就知道这件事根本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要过去的迹象。 “他是上位神。”紫芫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神情,对洛芙说道,“自由领的人疯了,他们做事没有任何下限。虽然你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要再提醒你一次,调查这些事很危险。” “我觉得我真实情况的处境更危险。”洛芙拒绝道,“要是被那些想要我死的人发现,我肯定死的好惨。” 话题回来了从前他们讨论过的内容上,再说一遍也没什么意义。紫芫顿了顿:“自由领疯了也许不是坏事。至少其中的一部分离疯不远。” 疯了有把柄可抓,又到了洛芙期待已久的诸神暴躁掀场子环节。她精神起来,双眼放出兴致勃勃的光芒:“真的吗?那尊陛下是不是很快就能解决大都的问题了?” “照这个势头,不远了。现在自由领的年轻超凡都是在过去一千年休养生息的时代生长起来的,没见过诸神的恐怖,膨胀的比我预计的还快。”紫芫想了想,“我觉得这部分人留着也是累赘,说不定清洗一波对他们自己内部也不是坏事。” 按照一般道理来说,秩序侧用不着替自由领考虑他们的内部团结。 洛芙艰难地思索了好一会,才理解了他指出的那个意思。 她震惊了:“他们还会内斗的吗?这都行?” “当然会,利益驱使他们团结,但并没有理想和道德帮助他们不分裂。”紫芫在那边淡淡道,“梦魇知道了你的身份却没有说,这还不够明显吗?虽然我也觉得他们在这么早的时候内讧愚蠢极了,大概活不到成事的时候。” “总觉得你们好像很看不起自由领的超凡……” “终末之战的时候他们缩在秩序屏障后面瑟瑟发抖,不肯提出帮忙还打算在战后捣乱,有什么值得令人高看的地方吗?” “呃……那确实挺……不光彩的。所以战后你们怎么让他们别捣乱的?” “战前诸神亲自出手镇压,挨个按着头逼他们发誓战后不会进来联邦胡作非为。项玉身上来自自由领的仇有一小半就是这么来的。”紫芫看了一脸无辜的洛芙一眼,“他们对自由领出手其实违反了古老的约定,某种程度上激化了矛盾,不然自由领现在也许不会这么激烈地造反。” “你认为这不对吗?”洛芙问他,“我觉得当时情况比较特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吧?” “当然不。矛盾是矛盾,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谈以后。” 紫芫在工作,分心和洛芙说的有点多。 事后洛芙想想,自由领的人这波操作也不是不能理解。诸神当年为了准备终末之战,战前维持内部稳定无所不用其极,项玉亲手把黑凤凰钉了几千年。 那他们逼迫自由领安静和发誓的手段不可能比对黑凤凰更温和了吧,自由领当年的超凡虽然也完全不算什么好人,但在自己家里吃着火锅,冷不防被兜头一顿暴打,按着头发誓不捣乱,心里有点怨气可是不要太正常。 可能也是那次的事件让他们发现古老的盟约只有当诸神遵守的时候才有意义,他们不遵守了,自己也毫无办法反抗。所以才会在一千年后的现在设法介入联邦内部,试图造反,谋求一条更加不受制的出路吧。 唉,双方都有各自的道理,换位思考一下都是人之常情。现实就只有这一点让人格外蛋疼。 呃……当然,看着诸神打恶魔不出力这操作也确实很狗,战后还打算趁着诸神虚弱大肆搞事更是见鬼。洛芙仔细想想那种可能的后果,必须觉得诸神干得好,并且发自内心的唾弃自己竟然有几秒会同情自由领。 紫芫说诸神在等自由领膨胀发胖,洛芙一直很期待,但是几个月过去,基本只见到了自由领的诸位不断膨胀。 大都的治安没见好转,甚至在市区和浮空城的超凡爆发过几次或明或暗的冲突。洛芙拿着一份诸神权柄,随着她的能力变强,对大都范围内上位神以上的激烈冲突有所感应,总觉得对方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这一天迟迟没有到来,倒是十月下旬的胜利纪念日迫近了。 按照早些时候的安排,洛芙赶完作业,在假期开始的前两天请假回了辉耀,抓紧最后的时间准备她的成年礼。 切斯特预备在洛芙参与社交的同时宣布她成为辉耀王储,消息已经提前几个月放了出去。周围和辉耀关系较为友好国家王室派来参加的客人甚至已经到了。洛芙花了好多时间招待他们,把自己身为魔法师精神充沛记忆里强大的能力开发了个彻底。 除此之外,她还得花同样多的时间和安妮交流感情。 洛芙会被宣布为辉耀王储这件事,早些时候他们父女三人交流过。切斯特态度很僵硬,不像是讨论倒像是通知,以至于洛芙挺想打他。 好在安妮顺利接受了,毕竟无论从学识经历年纪还是出身,哪个客观方面来看洛芙做王储都不算偏心。但把王储这件事拿出来宣布,随着时间的迫近,洛芙其实还是敏锐的感觉到安妮最近有一点自闭。 她不是米兰达所生的被期待的孩子,从小也没有和父亲姐姐一起长大。虽然洛芙和切斯特已经很努力地公正对待她,帮助她平衡宫廷生活和旧有的人际关系,但也无法抹除她和洛芙之间的客观差距,和她难以被世俗愉快接纳的出身。 王储位置的选择再一次提醒着她这个事实,看着其他附近各个国家的王室前来祝贺洛芙,大臣们对国王选择的期待,安妮有时候会有一种自己是局外人的寂寞感觉。 当然,只有一点点。 洛芙觉得自己需要和安妮好好谈一谈。 第 239 章 洛芙四脚朝天忙了好几天,终于在成年礼前一天的晚上抽出时间来。 晚上九十点钟,独自在书房里做元素法师基础理论练习题的安妮听到了窗户在响,她站起来去看,被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露台外面的姐姐吓了一跳。 “嘘。”洛芙冲她比手势,“你现在在忙吗?我想和你谈谈。” “没有在忙……”安妮看着她穿着端庄厚实的丝绸居家长裙的姐姐,“谈谈为什么要从窗户进来?” 呃……洛芙表情僵硬:“可能,感觉这样比较,啊,不那么正式?” 安妮眼神扭曲:这就是你半夜敲窗户的理由?我在冒险者工会时候认识的其他法师阁下的学徒这么做都会被批评不成体统。 她好歹没指出来,拉开露台的玻璃木门走了出来,跟着洛芙上来了房顶上。 “我觉得这样可能放松一点。”洛芙笑眯眯地递给她自己从厨房顺来的点心,在安妮变得愈发诡异的目光中坐在了王宫大图书馆楼顶的屋脊上,拍拍身边,“坐。” 她十五岁离开辉耀去大都求学,如今已经十七,外在的形象逐渐褪去稚嫩向着更加成熟的少女形象转变。安妮满打满算来到王宫五年,当时只有十岁,和洛芙这个姐姐也没有相处很久。 她意识到了洛芙已经这么大了,自己也不是刚来王宫时候的小女孩,感到恍惚,顺从地在洛芙身边坐了下来。 就只有洛芙这幅端庄美丽的外表下面隐藏的出格一面一点没变,安妮感觉大半夜摸上房顶这操作姐姐比自己还熟练好几倍,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感觉你最近好像不是很开心呀。”洛芙问她,“遇到什么困难了?可以和我讲讲吗?” “没有不开心呀?”安妮眨眨眼,“我考上了大都魔法机械学院,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呢?” “不高兴就不高兴,为什么不可以不高兴?”洛芙好奇怪,“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姐姐回来也不陪你玩,不喜欢我了,所以一想到要去大都机械院和我相处很久,就感到十分后悔?” 她满嘴胡说八道,安妮也知道她在满嘴胡说八道,但还非得否认不可:“不会不会啊,洛芙你已经做了很多了。我从前印象中的姐妹是奥克特伯爵家傲慢无礼的大小姐们,有你这样的姐姐,已经超出我的预期很多了。” “唔。我也觉得我很棒,谢谢你拥有这么犀利的眼光。”洛芙打量了她一会,“可是我还不是完美的,所以肯定还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是不是?咱爸那个样子,就更别提了,说他都是浪费时间。” 安妮低头笑了出来。 “安妮。”洛芙伸手握住了她,“你是我妹妹,是父亲的女儿。虽然我们有些地方做的可能不够到位,但是你还认为我们是家人,是吗?” 安妮看着她和自己如初一辙的湛蓝色眼眸,呆了一会,点头。 “是一家人,就可以不高兴。”洛芙对她说,“是谁做的不好谁就改,客观问题就想办法解决它,你都过来五年了,不用小心翼翼的啊。有什么想法,和我说说?” 安妮有点感动:“谢谢你洛芙,但我真的挺好的……” “不,我觉得你最近就是不太开心。” “我……”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安妮:呃…… 她被洛芙噎到了,手被攥着也抽不出去,被迫和一脸认真超级顽固的姐姐对视,看起来非得给个交代不可。 她有心想随便说一个什么事情糊弄一下,比如王宫大门外的草坪光秃秃的她想多种点树什么的。但洛芙刚刚对她说她可以不开心,这让她有点感动,又觉得说一点心里话仿佛也无妨。 “我觉得……和你比起来,我太不出色了。”她低下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配不上辉耀公主这个身份。” 这正是洛芙想和她谈的,但这件事的重点在于,她希望安妮自己说出来,不能由她提起。 “是因为我的成年礼和王储的事?”她试探着问安妮。 “怎么会,你比我大两岁,先举办成年礼是理所应当的啊。”安妮看向她,随即低头看自己的膝盖,“况且你确实是比我更合适的王储,这个决定很公正。我的出身不好,政治礼仪和能力都不如你优秀,选择我才是对王国不负责任的偏心。” “唔。”这些洛芙是知道的,她也不想用自己走到现在这一步多少次没了小命,厄运缠身身不由己,付出过多少努力的狗血鸡汤来劝安妮。 “你想当王储吗?”她问妹妹。 安妮抬头,露出震惊的表情。 “我觉得咱们爸有问题,我是说,他的想法在大多数处理家事和人际关系的时候都特别不对劲,完全不像个成熟的父亲。”洛芙自顾自地对妹妹吐槽道,伸手比划了一下,“我小时候,才那么一点点大,他就对我超凶,一点也不关心我那么小的孩子的心理健康。” 她从小没有母亲,安妮意识到了这一点,洛芙却不是想说这件事:“但是长大以后再回去看,他的很多做法是为了我好。虽然过程粗暴,结果可能适得其反,总体来说令人嫌弃,但出发点总归不算坏。”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嫌弃他,但你看,最后我也没有这样做。”她耸耸肩,“虽然他脾气那么烂,做的事根本不像父亲,但我也包容了他的这一切,我可真是个大好人。“ 安妮笑出来:“是,你是个超级大好人。” “我想说的是,家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要用厉害的能力连接的。你看咱爸那样子你也没有特别嫌弃他对吧。我和父亲把你当做家里人,你也喜欢我们,是不是? “那么我们的关系就不需要通过你也很厉害来维持。你可以不要求自己必须为了匹配自己的公主身份而优秀。公主只要是爸爸的女儿,我的妹妹就足够了。你看莉莉,我悄悄地说,她什么也不懂,但也是希尔坦稳稳的公主呀。 洛芙攥了攥安妮的手:“当然,如果你希望成为很厉害的人,想要走上能力者的道路,或是想要继承王位,那你就需要有于此匹配的能力。我们会乐于支持和督促你成为那样的人。但如果你自己不追求这些事,不用因为我们感到压力。” “嗯。”安妮的眼睛有点亮晶晶的。 “所以,你想成为女王吗?”洛芙问她。 这次安妮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我还是想成为能力者,世界广大,有许多自由的活法,我想宫廷并不特别适合我。” “我和父亲也是这么想的。”洛芙笑起来,握了握她的手,“比起这个无聊封闭的王宫,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我们觉得你会更适合更加自由干脆的天地。相比较起来我稍好一点,所以由我来做王储。” “没有认真和你商量过很抱歉。我们总觉得你年纪还小,不需要操心这些事。但辉耀的局势已经不太好了,所以姑且让我先上。” “爸爸还能在王位上坐几十年,到了那时候你肯定会有更加丰富的人生经历,如果你想要这个王位,换人加冕的事又不稀罕。”洛芙对她使了一个大家都是能力者的眼色,“只怕到时候你就不想要王位了,把可怜的洛芙一个人丢在王宫里应付各种烂事。” 她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安妮被逗得笑起来:“不会的,你永远都是我姐姐。” 她们的谈话到这里算是取得了圆满的成果,洛芙和她聊了聊最近发生的各种事,夜色渐深,圆月在头顶投下了明亮的白色光芒。 安妮将要站起来回去房间的时候,洛芙最后和她说:“我这几年没在王宫,父亲很多小事管不过来也不太注意,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胆敢背着我们说些风言风语。” 安妮眼神一黯,洛芙说的没错,确实是有。 她出身实在不好,是国王自己都不知道,生母地位低微,养在民间十年,不被期待和祝福,严格说起来连私生子都不如的孩子。 虽然王宫里三令五申的不许讨论她的身世,但下面人以及部分贵族私下里的闲言碎语多少还是有的,这些话传来传去,通过个别人的眼神和神态展现给当事人,安妮绝算不上一无所知。 “别把那些人的说法放在心上,布洛瓦夫人是怎样的人,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洛芙对她说道。 这也是令安妮有些郁闷的一个事实,即她母亲莱尔菲丝是完全的受害者,但由于切斯特这个不知道是加害者还是另一个受害者的身份过高,导致外界的揣着往往都倾向于对莱尔菲丝不利的方向。 这件事的内情不能外传,安妮也只是从各种渠道流出的只言片语中对整件事有个大概的了解,也知道前因后果在没能彻底解决之前是不可以向外解释的。母亲背了这么巨大的一口不名誉的黑锅,她心里总是很梗。 “大多数人都愚蠢的无可救药,最擅长把讨论问题双方的智商拉到和自己的同一水平线上,然后使用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他们。” 洛芙引用了自己前世的网络战斗喷子名言,句中的恶毒指向成功娱乐到了安妮:“说起来你可能都不信,早几年我出宫去北方玩,还遇到有当地的贵族说……” 她吸了口气。 “说巫师帝国那位了不起的先陛下是被推出去送死的呢,因为她是‘不那么具有判断力的女人’。”她一口气说完。 安妮露出极其震惊的眼神。 极其震惊。 “你看,这就是大多数人的认知水平。”洛芙立马接着说,“说实在的,你觉得这些说法有任何参考价值吗?” 不不不,安妮摇头,没有没有,不敢有。 “安妮,其实贵族和平民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你是能力者,应该知道这一点。” “历史上许多厉害的学者,政治家,能力者,乃至于了不起的超凡,都不是多么厉害的血统和家庭一脉相承的。其中有些人也许是小贵族出身,但那是因为在那些年代,只有贵族才能受到更好的教育,并不是说他们就更加的本质上的高尚和聪慧。” “我觉得布洛瓦夫人和你都是很好的人,你看,议论的人本身见识短浅不值得尊重,议论的内容又是如此明显的站不住脚。你是多好的人你自己知道,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她对安妮说。 夜风之中,同样金发碧眼的姐妹身披月色在王宫的屋顶上对视着。 “嗯,你说的对。”安妮点了点头,对洛芙微笑起来,“谢谢你,姐姐。” 洛芙顺利地搞定了她自己的家庭关系,并且在未来可以预见的几年内都会维持融洽,她很满意地去睡了。 与此同时,远在南方的大都,属于精怪大神布莱兹的深黯神宫,最后一批前来祷告和寻求宁静告解的精怪也离开了。 布置着精怪大神大幅玻璃彩窗的大祈祷厅陷入了宁静,彩窗上黑发红衣的精怪大神站在若隐若现的白骨之上,红雾缭绕之中,低垂着眼眸,注视着大厅角落中仅剩的最后一人。 这人身穿一件毫无特色的黑色袍子,款式古典,毫无装饰,看上去也有些旧了。他从下午的时候就来到了这里,低头一副祈祷和寻求宁静告解的姿态,就算在这样已经没有人的深夜也毫无要离开的意思。 “这位阁下,神殿的正常开放时间已经结束了。”已经不年轻的女性神官站在他背后对他说道,她的声音宁静而轻柔,是洛芙曾经见过,在深黯神宫门口小房间居住的那一位阁下。 “正常的开放时间结束。”那人重复道,终于抬起头来,用带着奇怪口音的通用语复述道。 他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站在走道尽头的女性神官,此时此刻空旷的大祈祷厅中除他以外的唯一活物。 “见过神官阁下。”他说道,“既然正常的时间结束,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寻求一次特别的觐见呢?” 神官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她也不需要回答。 下一秒,那人的眼中,那位女性神官的身影,连同整个大祈祷厅都消失不见。 他身周的空间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暗,红雾弥漫,脚下的土地上长满了给人以宁静之感,闪烁着点点辉光的深蓝色植物。 一座巨大的散发着氤氲莹润光泽的白骨生物匍匐在他面前,小山一样的白骨头颅上面高高坐着一名男子。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只是感觉到他年轻英俊,身穿黑衣,一头鲜艳的红色长发在脑后绑成了高马尾。青年手中斜斜拄着一根黑色的镶银手杖,坐姿十分嚣张。 他只看了一眼,就深深地低下了头,任由上方的一切审视着他。 过了好久好久,有声音从头顶某处传来:“什么事。” 黑衣人本来就没有抬起的头更低了:“感谢您的仁慈,我是来为我们中的一部分不那么罪恶的人求情的。” 上面没有回答。 “您了解人性,人总是很多样。”黑衣人语气平稳地陈述道,“自由领的超凡之中,固然有作恶多端者被追杀驱逐,堕落扭曲者在魔窟自得其乐。但也有些人只是祖辈做过恶事而沦落,本人未必作恶不可饶恕,也不愿与恶徒为伍。” “我们听说联邦不再实行亲属连坐,斗胆派我带来一个也许会对您有用的消息。并且祈求与之对应的秩序和宽恕。” 红雾在黑暗之中弥漫着,高高坐在白骨之上的红发青年嘻嘻笑了起来。 黑衣人在下面低着头,被他笑得瑟瑟发抖。 “有点意思,说说看。”红发青年对他说道。 第 240 章 自由领不是一个势力,自由领是一大堆势力。 没有什么高尚的情操和共同的利益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自由领本来是一片混乱区域。各种传奇和上位神占山为王,低阶能力者选边站队,通过底下的凡人获取资源维持生活,同时互相之间打来打去,但是谁也不敢打联邦的主意。 在梦魇格莱西亚拿到一点不可描述的光芒之前的几万年,自由领一直是这样运转的。 “我们不想与诸神为敌,作为年轻一代也没有特别压榨百姓,但格莱西亚冕下号召在前,我们没有别的选择。”黑衣人说道,“诸神当年面对恶魔所作出的英勇牺牲我们也十分敬佩,只恨出生的时代太晚,不能尽自己的一份力。” 这话不能说毫无保留,毕竟如果不是梦魇拖着整个自由领造反,这些人在自己的地方生活的应该也很快乐。现在是眼看着要掉脑袋,不干也得干,才打算反水一波先下手为强。 “我的老师德文·法里希传奇冕下,以及他的同行朋友们,愿意向您宣誓效忠,发誓遵守联邦的法律,贡献我们知道的所有信息,作为您日后管理自由领的缰绳与尖刀。只要您愿意。” 黑衣人说道。 他以及他所代表的自由领超凡算盘打得挺响,这是打算彻底投入诸神阵营了。以后能做事的做事,如果诸神打算对自由领做点什么,还能利用自己对情况比较了解的优点捞点好处。 没有人相信自由领的超凡会是些舍己为人的家伙,就是这样从实际利益上的分析,才更加令人信服他们的诚意。 高高坐在小山一样的白骨上面的红发青年甩了甩手里的手杖,把它像个小风扇一样甩上了天,又啪地接住。 “秩序是一种珍惜的异常状态,它不是理所应当的。”他握着手杖,低头看向了脚下深蓝色花丛里的男人,“你不会得到任何承诺,不过,哈,我们知道这件事了。” “现在来说说吧,你们所知道的可能有用的那个信息是什么。”他笑眯眯地说道,“我可以提醒你一下,格莱西亚那小子应该是知道你们打算卖他的,他很有自信。我想看看你们的自信在哪里。” 黑衣人的老师以及同伴们早有猜测和准备,但从红发青年这里切实了解到传奇梦魇格莱西亚冕下已经知道,他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红发青年不承诺任何事就要他说出己方知道的唯一砝码,他没法拒绝。自由领从来没有任何能力能够要求诸神兑现他们的承诺,能不能成全靠对方的节操。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如果不是梦魇拿着那份权柄,他们所有人绑在一起诸神也是乱杀。 “明面上,我们会向您提供他们接下来打算做的一件大事的行动计划。格莱西亚希望了解他对权柄的掌握到了怎样的程度,被他蛊惑的人希望借着他的庇护抢劫联邦发达的知识和富裕的魔法物品。” “他们会借着大都各处散布的同时爆发的堕落魔法抢一波就走,如果格莱西亚向其中的一部分人表示这是对我们的借机清洗,那么逻辑将会非常完善。按照您所说,他已经知道了我们会借机寻求您的帮助,那么这种清洗将会是双向的。” “对于您来说,在这样的混战中插手帮帮我们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如果您容不下我们,我们也可以……” 红发青年打断了他:“等等,停一停,你们准备干什么?” 他听清了,这个问题并不期待回答。红发青年战术后仰,露出十分惊恐的眼神:“我没听错吧,你们一大帮超凡,进来我们的地方,就为了抢劫魔法物品?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生活在几万年前的野蛮社会吗?” “还有知识。”黑衣人木着脸答道,自己也感觉很羞耻,“我来到大都以后才发现,在这里,高级的魔法知识和境界进阶技巧可以用较低的代价公开获取,各种偏门的能力发展方向也是。这在自由领都是宝贵的不能外流的知识和秘密,这种开放对我们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红发露出厌恶又嫌弃的眼神,好像听到他描绘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脏东西。 这对黑衣人来说是他从经历到大习以为常的操作。但被这个人这么肆无忌惮地嫌弃着,也激起了他多少还有一点的羞耻心。 “自由领的社会环境不好,各个势力相互防备,所以针对知识都不愿意交流,遇到不能独占的资源都想趁着优势全部用尽。”他解释道,内心其实有点酸诸神治下的这帮超凡什么都不操心的无忧无虑。 “总之,格莱西亚会发动他之前散播出去的堕落者在某一个时间同时发动,同时由我们去发动一次抢劫。在这次抢劫中,我们和另一波人都认为这次行动是对对方的清洗,恐怕会在搅乱的局势中自相残杀起来,这是我们能向您提供的主要信息。” 这个信息已经很有诚意了,虽然诸神已经猜出自由领八成会这么做,但提前知道多少还是能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红发没有吭声,还是维持着一种嚣张的坐姿坐在那里玩手杖。 “格莱西亚会在此过程中测试他对权柄的控制力,他进行了一些布置,使得自己大概率不会被真正追踪到。” “他设立了几个概念锚点。”黑衣人说道,“我们可以提供对其中一个锚点概念的猜测。” 青年接住了落下来的手杖,盯着他眯起了眼睛。 梦魇格莱西亚不敢出来和任何人对线,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但为了实现他搞事的目的,他显然需要一个可以用来传达自己意志的方法,作为自己真身不敢出来的替代。 在诸神这个层面的战斗中,傀儡娃娃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事物之间的联系就足够他们通过傀儡把本体抓出来,躲在天涯海角也就是一伸手的事。 但概念锚点不一样,这是一个仍然有效的好的选择。锚通过一个概念转接使用者的存在,如果被人追寻联系,对方会先抓取到作为锚点的概念。 概念不属于某个人,概念可以被归还。同级追溯同级的短暂时间足够锚点的主人意识回到本体,把概念归还,抹去一切痕迹。 黑衣人说他可以提供对其中一个锚点的概念的猜测,这会使得投影追溯和锚点追溯同步进行,会直接使得锚点的风险转接完全无效化。 这比地图上标注安全屋还过分,相当于把黑客的家庭住址广而告之。 “这可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红发说道,“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搞到它的。” “我的老师救助过一位同格莱西亚年轻时候有交集的年轻人。”黑衣人答道,“您知道的,年轻时候的经历往往会在一个人年长后漫长时间的行动和选择中留下痕迹,我们根据那位先生提供的信息,进行了一些猜测。”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封印在水晶之中的明亮光团,放置在深蓝色的植物之间,向后退了两步:“就是这个,我们无法获得更加详细的信息,因此这个猜测只是大概,但我想对于您来说,也许够用了。” 那团水晶悬浮起来,向上飞去,落入了坐在白骨上的红发年轻人手上。 “有点意思。”他看着那团光,冷笑道。 “我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家大人的。”他对黑衣人说道,“有什么消息再通知你。” 黑衣人震惊了,声音都变调:“你不是精怪大神布莱兹?!”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了。” 黑衣人瞪着他,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他人都裂开,但他身为一名卑微的领域,在别人的神域里毫无反抗之力,是生是死都不能自主,更何况无意义地生气。 红发看起来要让他快滚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原本在自由领是有治下领民的吧?我们这边最近有一些魔法研究,这些人……”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制造出一种不怀好意的暗示感。 黑衣人感觉自己被耍了,非常生气。他一直以为眼前红色头发的男人就是精怪大神布莱兹,因此特别紧张,突然放松,情绪都有点失控。 “我们的交易不包括领民。”他有点生气地说道,“这些人指望我们生活,我们不会用他们来交易的。” “不行就不行,干嘛那么凶。” 红发青年哼笑道,挥了挥手,把超级震惊地奉送了自己全部信息然后发现找错了人的黑衣人送了出去,坐在那里掂了掂手里的水晶。 【都这时候才找上门来,我差点以为他们放弃治疗自生自灭了。】 他没有去汇报给什么自己家大人,而是抬头对着弥漫着稀薄红雾的空旷黑暗说道:【还知道保护领民,也不算完全无可救药。你们怎么看?】 黑暗十分安静,红雾平静地浮动着,没有任何回答。 红发却做出了一副倾听的姿态,偶尔自言自语地开口讨论几句,甚至无聊地拨开了自己那根镶银的黑木手杖上的一颗扣子。那根颜色乌黑的长棍在他手中被一片一片展开,变成了一柄一米多长,颜色乌黑,上面镶嵌着银色花纹,极其纤薄而锋利的折扇。 红发青年用甩手杖的小流氓姿态继续甩他那扇巨大的折扇。 【好吧。】他说。 现实世界,已经离开深黯神宫,收拾着崩溃的心情走上街道的黑衣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弥漫着红雾的黑暗。 【可以。】他听到了一个深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这个男声只说了一句话,就连带着他眼前的红雾一起散去。黑袍男子本以为今天倒光了底牌却没见到该见的人,自己的老师和队友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没想到峰回路转,那红发男子真的去通知了精怪大神。 他有点使命完成的轻松感,想不到精怪大神的手下屁话那么多,精怪大神本人倒是很好说话,甚至在心里小小地赞美了一下。 他离开了这条街,为了模仿凡人而刻意沉重的脚步都不自觉的轻快了起来。 ※※※※※※※※※※※※※※※※※※※※ 弥漫着红雾的漆黑神域里,潇洒坐在白骨头顶上端详着自己手杖的青年突然一怔,然后疯狂跳脚。 【我的神域不丑!没有审美的人是你,奥古斯都!】他出离愤怒,【我就是喜欢红蓝配怎么啦?你睡觉的过去一千年它一直这样,好的不得了!就你睡醒以后嫌丑事情多!我乐意这个配色,关你屁事,我乐意怎么啦?!】 第 241 章 成年礼的这一天,洛芙的安排很满。 一大早她和安妮吃早餐,饭后安妮去上课,她复习晚宴参与人基本情况。每个人来自哪叫什么各自有什么亲缘关系逸闻趣事属于什么阵营要被如何重视,把自己极圣阶的精神力利用的淋漓尽致。 之后和亲爹吃难得的午餐,听切斯特发表“就算你当着他们的面把屋顶炸上天也不会怎么样”的危险言论,阻止他付诸实践的念头。 然后是确认礼服和首饰,养精神睡个午觉,在梦里见了尊陛下一面,难得没有听到什么见鬼的消息就被踢了出来,安安稳稳睡到了自然醒。 睡醒以后被拖去洗澡洗头,使用之前选择的与她形象相符她也喜欢的香水,做头发,穿上全套的礼服长裙,头冠首饰,以及各种配饰。 洛芙穿戴完毕,其他侍女纷纷退下。她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有点发呆。 镜子里的少女穿着长长的盖过脚面的白色礼服长裙,长裙颜色简洁典雅,设计却十分华美,在少女矜持保守的基础上显示出了她修长的手臂和纤细端正的腰肢。 头顶的王冠镶嵌了许多璀璨的钻石,白金底座之中掺杂了秘银作为导魔金属,微闪的魔力使得上面的全部钻石都仿佛在闪闪发光。 她柔顺的金发被精心挽在脑后,露出修长优美的脖颈和肩膀。面孔精致美丽,气质从容端庄,几乎令最挑剔苛刻的观察者也挑不出瑕疵。只有那一双湛蓝色眼眸中透露出一种微妙的天真和坦然,就仿佛现实世界的诸多尔虞我诈都无法真实地伤害和触碰她。 不知不觉,她也长成了这样美丽自若,从容舒展的大人了。 “公主殿下。” 艾塔在她身后轻声说道,曾经的贴身侍女,现在的宫廷副总管在洛芙身后同她一起注视着镜子里端庄美丽的少女,眼中流露出怜爱。 “您真的,非常美丽。”她慨叹道,“我很高兴,您能够平安地长大,成为如此出色的淑女。” 她把手里捧着的折扇递到洛芙手上,慈爱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祝福您。” “艾塔。”洛芙转过身看着她,接过了她手中的折扇,“谢谢你。” 艾塔来到洛芙身边的时候还很年轻,但这么多年过去,作为普通的人类她年纪已经大了。洛芙和她对视着,才意识到她眼角也有了细纹,柔和光洁的脸庞上透露出了些微衰老松弛的痕迹。 “谢谢你能祝福我,得到它我很高兴。”她对艾塔说道,伸手拥抱了她,“您就像我的另一个妈妈一样,能够有幸遇到您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之一。” “公主殿下。”被她拥抱着,艾塔的声音有点哽咽,但当洛芙松开她的时候,她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这是好事,应当开开心心的。”她对洛芙微笑着说道,伸手抿了抿洛芙因为拥抱而稍微有些变形的鬓角,“您这样说,我真的很高兴。只要您不嫌弃,我会一直愿意陪伴在您身边的。“ “快到时间了。”她对洛芙劝道,“陛下应该在等了,您请快去吧。” 洛芙这才注意到时间,离开艾塔,向外面走去。 和艾塔的感动很不一样,切斯特就穿着很随便的正式礼服。洛芙找来的时候他正靠在走廊的墙上望着窗外放空自己,看起来对于他可爱女儿的出现毫无期待。 “爸爸。”洛芙从不过高估计臭猪的反应,她跑过去站到切斯特身边,“谢谢您在这里等我。” 切斯特这才赏脸看了她一眼,很没诚意地唔了一声,向洛芙递出胳膊,马上就要转身走掉的样子。 “爸爸,谢谢您今天能来陪我,我好高兴。您看我好看吗?”洛芙挽住他,心情很好地问道。 毕竟是成年礼,虽然她对成年以后可能需要处理的任何事都没有好感,但身为少女还是多少有些与生俱来的美好期待。 “你在高兴些什么?”切斯特瞥了她一眼,“无聊的凡人社交走过场罢了,你还真当作为能力者你可以登堂入室了?” 他这会倒是不提让洛芙赶紧成年的事情是他自己一手促成安排的了。不但不提,还不许洛芙高兴,说出的话也莫名其妙。 “这有什么关系,现在做不到,我以后也会继续努力啊。”洛芙理所当然地答道,挽着他跟着走向会场,“就算是世俗的社交过场,也是我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我对此有所期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切斯特不说话了,洛芙心情不坏,也没跟他计较。 过了好一会,在快要到达会场的时候,洛芙听到身边的男人憋出两个词来:“好看。” 啊?什么? 洛芙震惊又期待地扭头看亲爹,不敢相信,并且希望通过这种没听清的姿态让切斯特再说一遍。 “今天来的宾客里没有家事地位赶得上你的,你不要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太多好脸色。”但切斯特完全不理,并使劲给她泼冷水。 哇哦,洛芙在心里小声感叹,他这是干什么,连她可能被参与的其他男士搭讪都提前预想到了,还十分警惕的样子。 能让亲爹在这种时候对她说这样的话,看来她真的很美哦。 洛芙很高兴,感觉被亲爹夸奖了:“请您放心,我会很礼貌地招待他们的。我还年轻,还想再玩几年,才不要这么轻易就被哪个突然出现的男子获得芳心呢。” 按照贵族少女的一般标准来看,成年以后家里就要带着女儿出门参加各种社交,并且相看夫婿了。 现在虽然不再流行古早年代卖女儿的那一套,鼓励贵族年轻人订婚以前自由恋爱或是至少培养些感情,但对方的家世人品也需要考虑,少女二十五岁以前出嫁都算正常。 但洛芙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切斯特也知道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亲爹嗯了一声满意了,走过半条走廊,似乎还不放心,又补充道:“他们都是看中你的美貌家世,男人肤浅的很。看着有利可图就会捡着好听的甜言蜜语胡乱说出口,他们懂得你什么。” 他超级懂,洛芙肃然起敬,甚至开始好奇这些话里有多少是亲爹自己年轻时候的个人想法里面提取出来的。但想想没敢问,切斯特一百多年前还是凡人,这些年又混迹宫廷尔虞我诈,很了解人性并不令人意外。 她胡乱点头答应下来,和切斯特都知道她其实并不会走上普通公主的人生道路。 心里悄悄在想,紫芫就不看中她的美貌家世,懂得她的很多事情,就和想要联姻她的青年很不一样。 呃,为什么想到紫芫,那家伙说开以后也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总让她觉得是自己想屁吃。 切斯特带着她来到了宴会厅,这里此刻灯火辉煌,宾客们全部穿着礼服各自交谈,等待主人到场。 在较为古老的年代,辉耀曾经和东方十五国中的其他国家一样,有过王室为贵族成年的年轻人举办典礼和舞会的传统。 典礼由王室举办,成年的贵族少女由家中的女性长辈带领,进入王宫拜见国王和女王,作为成年进入社交界的标志。 在那之后,还会有一系列的社交舞会,马术比赛等等活动。这不仅是年轻人被介绍给其他贵族的第一次机会,同样也是一年社交季节的序幕。 但这样的盛世洛芙反正是见不到了,王后米兰达去世以后,国王一个人不再适合接见年轻的贵族少女。切斯特本人也没有心情,于是顺势取消了这项传统,让贵族们在自家家里自行举办宴会,把自家孩子介绍出去完事。 洛芙就算成年也是未婚,因此切斯特并不打算恢复这项传统。他领着洛芙在宾客的致意中穿过大厅,走上台阶之上属于国王的主位,面对安静下来的场中所有人发表了介绍自己女儿成年的讲话。 他礼貌地感谢了在场的宾客能够到来,很简短地缅怀了一下辉耀之前的诸位国王先贤从建国之后一直传承的荣光,并且宣布了自己的女儿,辉耀的洛芙丽达·德·洛尼亚斯公主今天成年这个消息。 他在这里把洛芙丽达公主介绍给大家,作为辉耀王室的家主宣布公主作为王室的殿下,也会获得与之对应的荣耀。他同时宣布,洛芙丽达公主殿下将会获得桑德博女公爵的称号,并且在未来会成为他的继承者。 桑德博公爵是辉耀所有王储都有的爵位,在场的宾客在此前或多或少得到过这方面的消息,也没有那么惊讶。他们纷纷行礼,表达了对国王陛下发表讲话的尊重,以及对洛芙丽达公主的祝福。 接下来,由今天成年的贵族少女的舞伴带她跳一支舞。音乐渐起,切斯特拉着洛芙走下舞池,互相行礼,在宾客的注视下拉起了她的手。 洛芙之前已经练过很多遍了,脚下的舞步十分自然。就是她没和男伴跳过,缺乏被引导的自觉,总是有点自己的想法。好在切斯特是超凡,拉着她跳的还算和谐。 她被人这样围观还有点紧张,注意力仍然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但切斯特已经注意到了周围其他贵族年轻人们的眼神,少女们的艳羡和赞叹当然是应该的,但有些小子们的眼神火热了。 哼,看什么看,一个个的都觉得自己可以通过获得美丽的公主的芳心加入王室提振家族,进入王国的权力中心。除此之外,洛芙是太过美丽耀眼的美人,显然让他们往这方面努力的想法空前膨胀,盯着洛芙纤细美丽身体的眼神都仿佛冒着精光。 切斯特觉得他们在想屁吃,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他的女儿私下有着怎样的能力身份,就让他们继续活在梦里好了。 他很满意洛芙今天穿的裙子谨慎地包住了肩膀,没有学那些轻浮的少女们一样露的太多。 洛芙被切斯特引导着划过舞池,觉得自己的发挥很棒,就看到亲爹勾起了嘴角。 “今天之前,你真的没和别人跳过舞?”切斯特问她。 “当然没有啦。”洛芙对他笑,“不是答应您了吗,是我人生的第一支舞呀。” 切斯特并没有给出正常人都会给的反应,他笑了一声:“我猜也是,就你这么大的劲,凡人的小子们怕是拉都拉不住。” 洛芙:……? 脸上笑嘻嘻,实际上对着亲爹露出了想打人的眼神。 有时候她真的很想问问亲爹这种在任何时候说猪话的能力是怎么炼成的,但是想想今天挺高兴的日子,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好了。 “因为我是很厉害的能力者呀。”她对亲爹小声说道,周围的宾客离得并不十分近,又是在切斯特所执掌的王宫里,无论是物理还是魔法意义上都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我还不能够很好地收敛我的力量,特别是交谊舞这样依赖轻柔互动的活动。这不正是因为我在此之前没有和别人练习过吗?您是超凡,能这样轻松地引导我不正是说明您很厉害吗?” 切斯特看起来有点点被哄到。 但洛芙没有就此结束这个话题,仍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过我相信您也不用太过担心,接下来肯定会有许多青年才俊邀请我跳舞,经过适当的练习,我相信我肯定可以做到和其他淑女一样轻柔和易于引导的。“ 切斯特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 洛芙煽风点火:“毕竟我是这样的聪慧,您说对吗?” 切斯特出于某种其实很莫名其妙,但细思并不难理解的原因生气了。 以至于在之后各种人前来拜见的时候,这个人还是整个气哼哼的。 洛芙之前认识的,在东方地区具有较高地位的人中,桓琴这次是作为行者前来的。他穿着属于冕下的行者礼服,代表人神尊陛下发表了十分官面的,尊重切斯特确立的王储的认可。 赫尔加和老宰相也较为正式地和她认识了一下。后者这些年洛芙在切斯特书房里偶尔见到过,对她的态度已经大为缓和,由海伦米尔以及他们共同的父亲陪同前来,礼节性地说了些祝福认可的话。 莉莉以及她的二哥,希尔坦的二王子殿下也来了。莉莉还是那副万事不愁的老样子,而她二哥本来就带着联姻的意思,看到洛芙美丽的样子眼都直了,当着切斯特大肆赞美洛芙连最娇嫩的花朵都无法比拟,最厉害的画师都描绘不出的美丽。 他还宣扬了一些对一路走来所见的辉耀风土人情的喜爱,表达了自己认为生活在这里一定会很愉快的愿望。(洛芙身为辉耀王储,如果他想联姻就会过来辉耀。)吃了切斯特一顿毫无道理的冷言冷语,但还是成功把洛芙拉去跳了一支舞。 洛芙回来感觉切斯特的心情更差了。 抱着同样心思的王室不多,要娶洛芙固然很好,但如果以放弃本国王位继承权为代价,愿意的年轻人就只剩下一些较为边缘的王室成员了。这些人相对不难打发,倒是蒙托洛有些难搞。 蒙托洛派来的王室成员主要有两位,洛芙的好朋友兼多年笔友,已经二十一岁的八王子,国王的亲弟弟俄托·吉利恩王子殿下。 以及俄托王子殿下的侄子,二王子墨托的大儿子,高尔文·吉利恩。 这位好兄弟同时还是大都机械院魔武战术学院和洛芙同级的学生格尔温,属于另一个世界线的小说原著男主。洛芙怀疑他借由安妮之手吞并了辉耀。就算在这个世界线里,他也真的给了她黑凤凰画像,让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面那位恐怖的巅峰传奇。 如果不是他不知道黑凤凰和项玉奇怪的敌对关系由来,在他本来的设想里,两年前洛芙骨灰怕是都被那位大佬随手扬完了。 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站在她面前,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见过公主殿下,愿辉耀荣光永存。” 他抬起头来,仔细端详着洛芙比较两年前有所舒展但终归变化不那么大的脸庞,微笑起来:“我想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您就像,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这一定就是人们常常说的,命运的神奇之处吧。” “是呢,命运可真是神奇,不久以前我也见过一位同我的骑士长相肖似的年轻人呢,如果不是我对我的骑士阁下十分熟悉,我也要差点认错了人。”洛芙笑着答道,回应他的行礼对他屈了屈膝,不软不硬地把他怼了回去,并不接话。 “是啊,说来也巧,我刚刚想起,我在大都机械学院认识的一位同学,似乎名字同公主殿下十分相似呢。”高尔文笑道,“听说公主殿下这些年在跟随老师游历,想必是同机械院的那位阁下没有交集了。” “是啊,真不幸。”洛芙看着他,眼里放出了一点寒冷的杀意,已经敛去了笑意:“我听说机械院的校长副校长非常护短,如果有哪位阁下胆敢暗算他的学生,他们一笔笔的都会认真记着呢。” “虽然我父亲和老师也会为我做同样的事,但这样的机会总是少的。能遇到这样的校长,高尔文王子殿下真是幸运啊。” 她已经是极圣阶,警局所有能力者中她最强。从超凡手下逃过命,也在神殿门口鲨过追击者。冷眼看过堕落者被拉走处死,也和切斯特讨论过决定成千上万人命运的政策。眼神真的寒冷起来吓人的很,高尔文的经历远没有她丰富,见她认真起来就怂了,不敢再和俄托争着邀请洛芙跳舞。 洛芙答应了俄托,毕竟是好朋友,她由俄托拉着离开了背后正用沙人眼神盯着高尔文的切斯特,加入了舞厅中央跳舞的人群里。 “抱歉,我没想到他能那么混在队伍里跟来辉耀。”俄托对她低声道歉。 “没事,我和他在一个学校,这些事挑明不挑明总是在那里。”洛芙顺着他手臂的指引转了一个圈,“我很高兴你能亲自来。” 切斯特正在王座前对高尔文喷毒,看起来不是有一点凶。俄托的余光注意到了这一切,没法阻止,因为和高尔文来自一个地方感到十分尴尬。 “希尔坦的二王子想要同辉耀王室建立姻亲关系。”他对洛芙说道。 洛芙抬头用她湛蓝美丽的双眸看着俄托,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又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没有这方面的想法的。”她轻声对俄托说道,后者揽着她跟上了前面跳舞的人的脚步,动作稳定有力,已经是稳重的青年了。 “我知道。”俄托低声说道,他低头看着洛芙的眼睛,两年前在大都见面的时候她穿着校服长袍,远远没有展现出现在这样美丽舒展的身体曲线。 她非常美,是成年的美丽淑女。但同时她也是自己的好朋友,俄托知道她不会喜欢接下来的剧情,这让他感到玷污。但有些问题的答案在问出口以前总是不能确定的。 “我哥哥其实也是这么觉得的。”他对洛芙说道,“他觉得如果我能够娶你并不是一个坏主意。” 洛芙震惊了:“你哥哥……?” “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我其实并不觉得这是一个特别坏的提议。”俄托叹息一声,用只有洛芙(也许还有切斯特(和桓琴赫尔加)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但也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我想如果你没有这样想法的话,这挺过分的。所以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以后绝不会再提这件事。” 洛芙人都傻了。 小伙计,是什么让你觉得和自己的好兄弟结婚是个不错的注意的。 是是是她是对好兄弟紫芫有些想法,她曾经以为剧情是‘她把紫芫当兄弟,但紫芫竟然想睡她。’但后来操作起来发现事实似乎是反过来的,但无论如何……她和紫芫这些年下来多少比普通朋友还是多了点什么吧。 但俄托,俄托。 她知道蒙托洛贵族的婚姻还是以利益为主,婚后发现不合适同床异梦的也不是没有。能维持较好感情乃至于纯洁友谊就算比较难得的情况了。 俄托不像她是真的有希望完全脱离贵族圈子,无法用脱离时代的眼光看待问题并不是他的错。在他可能面对的婚姻里,和对方有着纯洁友谊就算挺好的情况了。 但当他真的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接受困难。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女人这件事对她交朋友不会有影响的,但现在显然她要从新开始思考这件事了。 “抱歉,俄托,我比较希望我们的友谊保持在比较纯洁的状态。”她对小伙伴说道,“我知道我们是好朋友,这会阻止很多可能的坏事发生。但我不希望我们是好朋友作为促成这件事的唯一理由。” 俄托其实想说他并不是对洛芙毫无爱慕之心,他会愿意和洛芙共同构筑她想要的那种感情。但他知道这是对好友的不尊重,洛芙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不。 “我不是不选择你,而是我不会做这个选择。”她对俄托解释道,“所有请求同我联姻的年轻人我都会拒绝的,我在能力者的道路上走到今天,就是为了不做这种选择。这不是我将要走的人生道路。” 俄托听懂了,他脚下如常地合着音乐踩舞步,看着洛芙沉默了片刻:“我明白了,你真的很厉害。我可以冒昧问一句,你作为能力者现在处于什么阶位了吗?” “极圣阶。”洛芙答道,“如果不是我的武技跟不上身体太脆弱,想要掌握领域是随时的事。” “你只有十七岁。”俄托慨叹道,有点释然,“那你有这样做的理由,你是会走上那条道路上的人。你拒绝我做的对,请在以后也继续保持这样的态度对待我。这些无聊的世俗轨迹不应该成为你的束缚。” 他这么随便就接受了,洛芙还有点惊讶。 “我在提议的时候其实有感觉到这是对你的不尊重,但我还是决定至少问你一问。”俄托对她说,“我收回我之前所提议的话,但愿你不要因为它的愚蠢和不切实际而感到被冒犯。” “怎么会呢,我当你是好朋友啊。好朋友面对彼此偶尔做些出格的事也不是特别稀奇吧。”洛芙对他说,舞曲已经接近终了,他们开始遵循既定的规则作出结束礼仪动作。 “请一定要在那条道路上走远一点啊。”互相行礼结束的时候,俄托对她说。 他是曾经想要成为能力者,却受限于天赋和现实打算放弃的年轻人。今天对洛芙提议这种事,也是对世俗现实的妥协。 但洛芙并没有妥协,并且还怀抱着不妥协的力量和理由。他只能祝福好友能够挣脱世俗污浊的迷惘,向着那条他想走却可能无法再到达的道路走去,顺利地到达她想要去到的地方。 第 242 章 一支曲子结束,俄托把洛芙送回了切斯特身边。 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打蔫的高尔文脸色灰败,回来俄托身边的眼神带着点见到救星的光芒。他们在切斯特面无表情的注视中行礼告退,洛芙很好奇亲爹和高尔文小伙计说了些什么。 亲爹不肯说,行吧。 除了来自其他国家的王室成员,洛芙还接见了不少辉耀自己人。包括军方的几位元帅将军,文管系统除去老宰相以外的几位大佬。 她的成年礼不只是成年,也标志着她作为未来王储踏入社交界和公众视野的一次亮相,因此拜见的人有一点多。 他们不催促洛芙赶紧参政,更多的只是来表态。国王是个超凡,还能在位个六七八十年没问题。这时间比很多凡人国王一辈子活得都久,本来也没什么好催的,还无端搞得好像很想切斯特下台一样。 洛芙还接见了来自更远处各大帝国的大使,虽然是诸神治下的区域,但它们和辉耀只保持着不太紧密的外交关系,因此也只派了外交人员前来礼节性地祝贺了一下。 还有来自大都地区的大商人和政治家,辉耀各地的领主和传统贵族中地位较高但和切斯特立场并不一致的几个,以及态度很平常的红叶原冒险者工会为首的民间大组织的代表。 她花了整整一晚上处理这些事,夜色渐深才抽出机会和米尔跳了一支曲子,然后逮住机会没回切斯特身边,溜到外面的露台上,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喘口气。 “殿下,您辛苦了。”跟着她一起出来的米尔忍不住笑地说道,递给她一支装着饮料的水晶杯。 “这就是我平时不在王都,落下太多事情需要一次补齐的后果。”洛芙把两只手搭在露台的大理石栏杆上,低头自闭三秒。 “您仍然觉得在大都做普通的四大能力者学生比较快活吗?”米尔笑着问她。 “那肯定啊。”洛芙唉声叹气。 “那你呢,米尔,你和海伦真的就打算这么分头做自己的事啦?”她问米尔,后者已经是二十多的青年,回来做贵族还是在大都继续走能力者道路差不多也有个规划了。 “是,这对我们彼此都是更好的安排。“米尔答道,他沉默片刻,”但我也不太确定,家族里只有爷爷是支持海伦的,爷爷也支持我留在大都成为能力者。只是这样海伦只有一个人,我有点担心她。“ 洛芙想起她之前见到的米尔和海伦的父亲,实话说那家伙挺平庸的,对待她和切斯特的态度也更像是见风使舵的那一挂。活像个公爵家族被养的半傻的公子哥长大以后的样子,难以想象他是老公爵的亲儿子,海伦和米尔的生父。 据说老公爵年轻的时候为了家族利益娶了不太聪明的夫人,因为忙于工作对几个孩子也疏于管教,那会辉耀乱的很,几个孩子没学什么好。无论是政治智慧还是嗅觉都惨不忍睹,气得老父亲直接放弃治疗,把孙辈比较出色的两个孩子抱过来自己养,爵位也想着干脆跳过儿子一辈不传拉倒。 “毕竟是一家人,应该不至于吧?”洛芙细思有点恐,“老公爵是很有智慧的老先生,如果他觉得海伦没问题,我想也许我们应该相信他和海伦本人的判断。” 这个问题没有确切的答案,米尔回去帮海伦确实更加稳妥,但他自己的人生规划差不多凉了一半。而如果他不回去,一旦海伦在家族内部斗争中出什么问题,兄妹俩都讨不到什么好。 米尔沉默了,他想成为能力者,但也真的不放心妹妹。目前只好打算尽快完成机械院的学业回来帮忙,至于这个过程中所要面临的风险,直到这一天结束,他也没有给出回答。 接下来的两天,洛芙收到了许多社交活动的请柬。 包括但不限于各种舞会宴会,少女们或是年轻人们结伴出门的邀约,甚至还有秋冬季节的保留节目猎狐活动。 辉耀的贵族年轻人还是心里没事的一批人,需要操心的最大问题普遍还是时尚娱乐和婚恋情况。他们的财富天生就有,也不需要他们如何经营,因此这些人往往总是过着十分悠闲的生活,每天没什么事情可做,时间很多,要想很多法子打发无聊的时光。 某种意义上说,这才是贵族年轻人本来应该有的生活。没有被顶层能力者追杀也没有被他们的对家保护,不需要操心自己说不定二十多岁突然强行去世的命运,也不用怎么担心国际大势国内形势。 某种意义上来说,洛芙有些羡慕他们。 但她逃不掉,并且已经做出了选择。有得总有失,她毫不犹豫和后悔,但并不妨碍看着他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稍微酸那么一下。 洛芙挨个看了这些请柬,给他们写了回复,委婉拒绝了所有的请求。 她现在仍然处于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在辉耀出了校门身边不是大鹦鹉就是紫芫本人。回来辉耀,她不可以离开王宫,这点数她还是有的。 她在自己房间里写了两天作业,等到紫芫过来接她。 紫芫穿着有点隆重的法师袍,问候了她成年礼是否顺利,之后他找了一个没人的时候,很奇怪地问了洛芙一个问题。 “我记得我从前和你讲过巫师国王裴文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洛芙眨眨眼,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记得的,那位耽于享乐被叛军赶出皇宫,但因为看到叛军在皇城里面烧杀抢掠就带着兵杀回去,并且从此觉醒了百战百胜军事才能的那位国王陛下?” 这家伙前半生荒唐的不得了,后半生开挂到夸张。在各种历史记录中都扮演者浓墨重彩的戏剧性角色,要不是这个世界的顶尖能力者可以看出穿越者的异常,洛芙其实挺怀疑他是不是在城外的茅草屋被手下的将军砸脑袋砸掉包了。 “很多人认为他为了国民就杀回去送死是很愚蠢的行为,毕竟他是国王,那时候这种行为怎么看都是白白送死。”紫芫说道,问洛芙,“我记得你当时对我说,身为王室,既然享受了国民的爱戴和供奉,行使影响国家的权利,就应当负起与之对应的责任,在必要时候做出个人利益的部分牺牲。现在你还这么认为吗?” 洛芙看着他,眼睛慢慢睁大:“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紫芫不答话,只是注视着她。 “是,我仍然认为这是一种很高尚的行为。”洛芙等不来答案,只好回答他,“虽然他就那么冲回去真的有点送死,但如果他有一点把握的话,就应该这样做。” 紫芫看着她,垂下眸子,嗯了一声。 “为什么问我这个?”洛芙露出困惑的表情,但她毕竟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少女了,对于上层互砍博弈的事情多少了解一些。 紫芫不答话,与其说是不肯说不如说是不好开口。 “有人要用我做交换的筹码?”洛芙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换什么?我觉得我身为继承人挺值钱的,如果真的值得我也抗拒不了,但总得多换一点才行吧?别告诉我是大都治安问题,那也太过分了。紫芫,你说好不随便瞒我太多事的。” “不会,没有人要你去交换,否则他们也不会允许我过来。”紫芫犹豫了一下,“但有猜测认为你回大都的路上可能会遭遇袭击。” “我们得到了一些消息,自由领的那位梦魇可能在计划着一次针对大都机械院的袭击。诸神计划在那时候把来袭击的自由领超凡围剿在大都。但同样来源的消息指出,有两位和项玉有仇的超凡不打算参与这次行动,反而去了东方地区。” “针对我?”洛芙指指自己,感觉都很奇妙的不难接受,“我以为那位梦魇不想要我死不是吗?你看他引诱我接受了权柄,却都没有告诉那些真的和项玉有仇的人权柄在我这里。” “但他迫使你接受权柄,也一定有所图谋。”紫芫指出,“我们很确定来十五国的那两位超凡是来测试你的,如果发现权柄在你这里,他们一定会尝试击杀。梦魇默许了这次行动,也许是他有自信,也许是他还在算计什么,但无论如何,你一旦离开王宫都会十分危险。” 洛芙想了想。 看起来诸神这次不打算捞她,不然不会由紫芫来接她。 但他们也不会让她就这么死掉,不然也不会由紫芫来接她。就紫芫这个玻璃一样脆兮兮的人性保持情况,如果由他亲手送自己去死,还不如一刀杀了他痛快。 目前为止紫芫在诸神超凡那边的人缘都不算差,感觉受到了巨佬同事们的很多关爱。精灵女神好不容易把他捞回来,没得这么往死里作践他的。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不想让她死,还不提供充足的保护。 “哇,看起来我被当做鱼饵了啊。”洛芙战术后仰,“让我猜猜,也许我不出来,那位梦魇阁下就不会发动针对大都的袭击?他发动这次袭击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这两位来杀我的超凡打掩护?所以布莱兹和塔尔维亚想要反过来围杀对方,就需要我来制造一个对方发动的契机?” “你可以选择。”紫芫说道,“不离开王宫,你就是安全的。” “但那样大都那边的口袋就永远也扎不上了,是吗?”洛芙确认道,其实知道答案,“我不可能永远不回大都。一直留在王都里,对方早晚会了解到异常。那样他们就会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然后不停地在大都制造各种恶□□件?” “不,围杀是一定会发动的。”紫芫沉默片刻,“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一直留在王宫。但诸神中的其余几位并不会提前对辉耀投来过多的援手。来到十五国的那两位超凡可能通过针对平民泄愤。” 为啥我在家里蹲围杀也会发动啊? 洛芙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涉及到一些较深层次的博弈和非常深层次的考量,梦魇一定会发动袭击,而诸神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紫芫叹了口气,“梦魇的同伴有很大一部分可能不知道这些内情。在这样的基础上,诸神不会对你提供任何可能惊动对方的帮助,也就是说,对方有较为短暂的一段时间是不受任何力量钳制的,可以为所欲为。” 也就是说,如果她离开王宫面临超凡的追杀,对方就会在大都同步发起袭击,被诸神借机围杀。如果她拒绝面临危险一直呆在王宫里,围杀出于某种理由仍然会发动,但与此同时在东方地区徘徊的两个大麻烦可能会大面积杀伤平民泄愤。 梦魇有袭击的同时派人打她的计划,诸神知道梦魇有袭击的同时派人打她的计划。 梦魇知道诸神知道他的计划,他通过某种默契暗示了诸神自己要搞洛芙的决心,并且有信心在诸神的反杀中逃掉。 诸神知道梦魇知道他们知道梦魇的计划,获得了梦魇要搞洛芙的决心,并且更有信心不让梦魇在他自己提供的机会里逃掉。 梦魇知道诸神要搞自己,他觉得自己不会有事,并且试图用这个被诸神搞的机会换一个搞洛芙的机会,他相信诸神会同意。 诸神知道梦魇提出来的这个暗示,他们觉得能搞到梦魇,并且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次机会,所以他们不能在梦魇的手下暴露自己已经知情的事实,那会把他们吓跑的。 ……梦魇的手下有点惨诶,什么都不太知道的亚子。 “所以诸神为了制造对梦魇动手的机会,放任了他派来的两个人针对我?”她对紫芫确认道,“我可以拒绝,留在王宫就会一直安全,但不排除那两人会报复辉耀平民的可能性?” 两个超凡诶,疯狂搞事起来把半个辉耀犁一遍问题不大。 辉耀虽然人口不算密集,全国一半人口也得有个七八千万了。 那可是七八千万人耶。 “……是。”紫芫点头。 啊…… 洛芙想了想。 “那算了,我还是亲自去直面这惨淡的人生吧。”她唉声叹气,“他们不想我死对吧?但愿他们打算对梦魇做的事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是决定性的。”紫芫叹息一声,“你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你。” 洛芙倒是看开了,随便了,这狗屎一样的惨淡人生,最差不过一个死,接受了这一点以后突然觉得无所谓了嘻嘻。 “对方派来的两个超凡总不会是两个下位神吧?”她笑着问紫芫,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坏掉,“你身体没恢复,别搞不好陪我一起死了,你不怕吗?” “我是传奇,并不期待总是在能够威胁到我的情况下获得百分百的安全,已经很习惯了。”紫芫答道,“他们不会真的放任你的生死不管,短时间我可以支撑。只是让你当一下诱饵而已,其实并不是特别危险。“ 他是这么说的。 但洛芙多少还是恼的,对他也难得的不想搭理。她有怨气,针对诸神,也针对紫芫这家伙为什么一定要亲自来告诉他。 他就这么平常地接受了,这个人就没有一点点对她的回护吗?哪怕心里有愧不亲自过来告诉她也行啊。 她对紫芫感到有一点失望,觉得自己就是个拿着权柄的工具人,还挺自作多情的。冷淡地答应了他,回去收拾东西。 紫芫坐着没动,目送着她回去自己房间呼唤艾塔。道理他比洛芙要清楚明白,并不怪她生气。 她应该生气的,没有正常人在遇到这样的选择的时候会不生气。他身体不好,诸神本来是不愿意让他过来的。但他放心不下,还是决定接受这个委托。 那时候他就预见到了洛芙可能会有的反应了。 尽管如此,她临走时候眼中的失望还是有点刺痛他。紫芫以为自己做好准备面对她的一切愤怒,却没想到真正面对洛芙失望和冷淡的眼神的时候会感到那么的难过。 这不能说是什么美好的体验,他的胸口沉重而压抑,有一种有别于伤病的痛苦感觉。 紫芫闭上双眼,在黑暗和寂静中等待。 洛芙本来就打算回大都了,很快就把东西都收拾好。她吻别了艾塔,想想没和亲爹说,只是告诉亲爹她非常好,无论发生什么都别为她担心。 她相信几分钟以后亲爹就会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如果她没有死,就把自己的遭遇吹的特别稳妥安全好了。 她面对紫芫的时候还是有点怨气,态度冷淡僵硬。紫芫并不介意,他叫来马车,和往常一样让马车向着辉耀王都码头的传送塔行去。 路上还算平静,但该来的总会来。在即将到达传送塔的时候,远远的洛芙就听到了传送塔处人们的吆喝和喊声,听起来十分混乱。 “传送塔临时紧急关闭!”维护传送塔的官员一边喊着一边把人群向外疏散,“整个东方地区的空间因为突发原因不再稳定,为了保护大家的生命财产安全,传统塔停止工作,解封时间另行通知!” 紫芫叹了口气,从袖子里的储物空间中拿出了他那柄黑木法杖。 “别怕。”他对洛芙笑了一笑,发梢爬上了更加漆黑和静谧的夜色,“我会保护你的。” 洛芙现在觉得什么声称要保护她的家伙都不靠谱,但她也没得选择,只能点了点头。 紫芫一边招呼着马车往回赶,一边快速展开神性本相。但他身体底子毕竟有伤,神性本相没有完全展开,马车就炸了。 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持刀从上空劈下,正好砍在紫芫举起的法杖上。超凡交手的余波冲兵器相交的位置爆炸般扩散开来,吹飞了附近许多无辜民众,也直接炸飞了离得更近的马车。 淦,是个传奇。 洛芙在紫芫保护范围内,倒是没有被吹飞。她看了那家伙一眼,感觉到了对方通身的肃杀决绝之意,非常诚实地凑到紫芫身边近一点的地方,方便他的神域笼罩,也好在跑路位移的时候捞起来就走。 辉耀的城市保护屏障已经被激发了起来,但这种屏障不足以支撑传奇阶针对某一点的狂猛攻击。王宫的屏障是够的,但对面的黑衣传奇正挡在了他们两人和王宫之间。 黑衣人狂猛地攻了过来,都没有废话的。于此同时,还有一名带着洛芙熟悉面具的白衣人也从另一边瞬息而至,两个方向扭曲割裂着紫芫的神域。 紫芫挥挥手杖,在空间中划开一道无光的裂隙,用这种部分区域规则禁止的能力阻挡了对方一瞬,抄起洛芙就往反方向的南边逃去。 拦在他面前的有扭曲割裂的空间,规则反转的区域,面积大到不逊色于整个王都。带着即死命令的魔法从身后像雨一样打过来,溶解在紫芫黑雾一样的神域里。 强行消解那么多规则命令,紫芫的神性本相都没开完全,已经受伤了。他回头再次设下几道拦阻,并不真正反击,前后夹击的规则伤害全部用神域硬吃,带着洛芙飞快的逃出了规则扭曲的包围区域,化为黑雾向着南方飞去。 两名超凡紧随其后,在后面以同样快的速度扭曲时空追逐着。 早些时候,在洛芙踏出辉耀王宫之外的第一步的时候,远在大都的夏夜行宫内,懒散地坐在窗边的红发男子抬起了头。 “开始了。”他说,看向了东方,那里很突兀地聚集起来了强大的魔法波动,又爆炸似的扩散开,在天空中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扭曲光环。 站在他身边,穿着较为正式的装扮,浅色短发,面容普通而文静的青年也在看同样的方向,看起来有点被惊到:“为了抢学校做到这种地步也太夸张了,这么强的空间扭曲,恐怕整个东方地区的传送塔都会被强制扰动。” “问题不大,机械院地下都是哥耶的小玩具,本土作战的机工师我就没见过怂的。”红发说道,突然恶意地笑起来,“去年管委会那帮白痴还否决了城市保护屏障覆盖街道的提议,你说如果打完我们不把土地重置,他们的表情会不会很好看。” 态度较为尊敬,看起来像是管家一类角色的青年用恐怖的眼神看着他:“请您不要说这种危险的话了,传出去会吓死人的。就算您平时不过问这些事,也请多体谅一下我们啊。” 天空色彩急剧变化,空间扭曲和魔法现象爆炸式扩散,有可怕的光柱从地面向上发射,甚至在纷乱的魔法弧光中有类似黑洞的东西若隐若现。 红发冷眼看着这一切,甚至没有感到十分惊讶。黑色的光芒顺着他深红色的发丝扩散开来,颜色墨黑,带着吞噬一切秘密的静谧感。 “您最后还是把古兰德那位上殿下丢出去当诱饵了?”浅色短发的青年仍然有点不太放心,“您真的确定不要紧吗?” 红发从窗框上站了起来,摸了摸下巴:“我觉得……大概……不会?我算了好几遍,紫芫加上塔尔之前放的保护魔法,只要他正确完好地利用这一切,正好能支撑到我们砍完这一波接他们回来。谁都不会有事的,从结果上来看非常安全,没问题。” 青年对他的这个‘结果看来非常安全’的发言相当无语。 “您也说了,那是紫芫冕下操作毫无失误的情况。我却觉得,既然冕下愿意接下这个危险的工作,就不好太期待他毫无疑问的一直维持绝对理智的状态。” “但既然情况已经这样,我只能希望事情按照预期发展。”浅色短发的青年双手递上了他黑色的镶银手杖,“祝您一切顺利。” ※※※※※※※※※※※※※※※※※※※※ 这一章我思考了很久,有许多友方纯洁无瑕,无论发生什么危险都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洗白都不需要就可以从头到尾一干二净的剧情版本。 但我最后还是选了这个,尽管它不那么阳光,尽管它可能会让大家感到压抑(抱歉qaq) 因为诸神真的知道许多事,如果我说他们对洛芙可能遭遇袭击一无所知,那他们肯定不用洗就毫无黑点,但智商就会相对应的受到侮辱。(梦魇同理) 而如果他们不用这个机会,把洛芙好好的保护起来,也能够维持住真善美的人设。但这帮人当年为了文明存续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为了别人突然圣母也是一样形象坍塌。 只有这个剧情符合逻辑,给了洛芙选择也尊重了她作为人希望生存的本能。他们可能不是主角道德高尚无暇的队友,任何时候都能完美解决剧情上的一切道德困境。但这些人物存在在这里,就是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第 243 章 辉耀王都和大都的直线距离七千公里。 这个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超凡中较为强大的上位神和传奇,有包括大空间跳跃在内的许多方法可以轻松跨越。 对于能力较为单一的下位神来说,通过扭曲自身周围的空间时间,也可以在大半天内轻松地越过。 但由于同时发生在大都的某些近似于神战的可怕事件,整个东方地区的区域规则在某个凡人难以感受到的领域中被加固了。 这种规则加固是为了保护东方地区凡人居住的广大土地不被超凡战斗中逸散的意志所影响,免于在不知不觉中被异化成不适合任何生物居住,居民全部变异死亡的可怕地域。 但与此同时,它也使得身处其中的超凡想要通过改变规则行事任何能力都变得困难,其中当然包括能够快速跨越空间的那些。 因为这种规则方面的粘稠和阻力,此时此刻,在这片绵延几千公里,大体来说是肥沃的田野,零星散布着山脉丘陵与河流的土地上空,一场毫无疑问属于超凡之间的战斗正在上演,并以远超下位神扭曲时空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向着大都所处的南方移动着。 从较远的方位看去,追逐交战的阁下大概分为两个阵营。一片蓝盈盈的,带着爆裂穿透力量的雷光与一团幽白色的光晕相互呼应,在弥散着扭曲光影的天空下追逐着一片变换着形状,带有隐秘和虚幻感的黑色雾气。 在追逐的过程中,不断有各种扭曲的规则和展开的神域铺陈在黑色雾气前进的道路上,试图用致命的规则变化阻挡它前进的势头。 这其中的部分扭曲在将要与黑色雾气碰触的时候自行化解。但另一些时候,黑色雾气会骤然变得虚幻,仿佛从一团实质的物质变化成了某种信息或是概念,试图越过这些屏障。它似乎并不介意一直保持并且深化这种状态,但往往总是不得不在雷电和白光的攻击之中还原回来。 那团蓝色的雷光和幽白色光晕不停歇地纠缠着黑雾,不断发动近身攻击,使得黑雾总是处于应对和闪避的状态中,难以主动做出较大动作的应对。 这其中的多数尝试都能被黑雾避开,少数无法避免的碰撞发生前,黑雾也会骤然扩散,发出反击。这种碰撞往往会激起极其强大的能量反应,迸发出碎裂的光影。 它们四处逸散,射/进天空的那些把云朵搅得稀碎,崩入大地的则在下方郁郁葱葱的山脉农田中犁出了天灾一样数千米长的沟壑,沟壑之中充斥着浓郁的元素乱流,规则被腐蚀,有些地区组成土壤和植被的物质蒸发消失,另一些则发生了异化,植物中长出一簇簇的魔法晶簇,土地上冒出有毒的气体,生物异化成带有魔法弧光的怪物。 黑雾显然已经在尽力避免造成这一类的影响,行进中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避开了大多数凡人聚集的地方。但他本身就出于较为弱势的境况,对于追逐者肆无忌惮滥用力量的行为无力阻止。 他们像一道纠缠的扭曲光芒一样划过天际,沿途在田野和山脉中随即散射着了广阔的扭曲痕迹,仿佛大地上的疤痕一样横亘在那里。只有沿途被自动激活的保护屏障笼罩的城市毫发无损,孤独地伫立在那些丑陋的伤疤之间。 紫芫觉得有点难搞。 追逐他的黑衣人是个实打实的传奇,雷电属性的骑士兼游侠,攻击狂猛又不失快速诡异,路子很野,十分难缠。另一个白衣面具人和他在大都交过手,能力倒是不算太难缠的物质扭曲,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投毒,但要命的是他和黑衣人似乎关系紧密,配合非常默契,加起来难缠的要死。 过了这么长一段缓冲的时间,他的神性本相已经完全展开,完全可以与对方短暂抗衡,并较为轻松地动用大多数传奇的手段,包括长距离空间跳跃,概念化隐匿,遁入世界能量循环的河流在内的种种操作。 但很不幸的是,因为大都同步发生的高烈度战斗,整个东方地区的规则都得到了强化。这固然对对方造成了更大的限制,但同时也使得他进行任何较高层次的操作都需要更长的时间。 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目前为止的追击之中,他几次尝试种种方法甩开追击,都因为对方的打断和难以承受的骚扰攻击而被迫中止。 紫芫无法施展强硬手段对抗的原因,一方面是他的人性面状态不是很好,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身体强度都难以承受太高强度的使用力量,强行面对对方配合默契的一名传奇一名上位神十分危险。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这样力量对比毫无优势的力量对冲之中,他不会有余力太多的保护洛芙免于超凡规则扭曲的冲击。 洛芙只是个凡人,超凡全力死斗带来的规则撕扯很容易就会对她造成致命伤害。 但就算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正面冲突,护着洛芙头也不回的跑路,为了应对背后两人发动的攻击和阻拦而不得不进行的应对也对洛芙造成了巨量的精神冲击。 她持有一份远超自己目前阶位的权柄,这份权柄为她打开了许多后门,同时也在这种要命的时刻带来了天量的副作用。 世界对于凡人的信息屏蔽规则只能对她部分起效,她从前能看到非物质层面的能力在这样激烈的战斗中被刺激和放大,以至于无法关闭,被迫直视了超凡规则扭曲对撞的一切细节。 那些超凡使用的规则,空间时间的扭曲,上位神对大区域物质的更改命令,传奇无中生有的概念具现,携带着凡人绝不应该理解的信息在她意识感知范围内爆炸开来,对她的精神和自我认知造成了巨量伤害。 她感到头疼的要炸开,连精神旋涡都在承受着异常信息的冲击和撕扯。无数和世界规则相关的信息强行涌进了她的脑海,信息量大到她完全不可能接受和理解,以至于她的意识被这类没有感情的外来信息充满,作为人的自我都要模糊了起来。 洛芙拼尽全力不去思考那些信息,感到了作为凡人窥视神的领域所见一切尽皆恐怖的窒息感。 她觉得自己的自我意识都要被炸掉了。 在部分没有高位存在提供庇护的世界中,这些信息洪流完全不对凡人屏蔽,以至于有了种种不可直视神和世界本质的传说。在这个世界中,信息屏蔽保护了凡人的心智,却没能彻底地对洛芙起效。 这种天量信息对人的精神身体造成的巨大冲击,凡人尚且能够通过信息屏蔽得到保护,能够真正理解和使用它们的超凡则完全无法避免。 洛芙不知道,她现在所面对的状况,自我认知被规则信息替代模糊化的这种趋势,有一个更加普遍广泛的说法,叫做神性对人性的冲击和侵蚀。 她的状态不太好,紫芫知道,但他没有余力在一位传奇和一位上位神的追击下彻底地帮助洛芙屏蔽这部分信息。随着洛芙自身力量的变强,她身上权柄的效力也越来越强大,这会战况激烈,她本人又受了很大刺激,并不再是他能够轻松抑制的了。 他只能不由自主的在交手的过程中束手束脚,更多的用神域去硬吃伤害而不是去强行扭曲对应的规则碰撞,这使得他的神域不停地遭遇混乱和崩裂,连带着伤害到了他的身体和精神。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伤害只会越积攒越多,并很快的影响到他本身的判断和行动力。 紫芫觉得这样子下去不行。 诸神并不是派他来陪洛芙送死的,在这种时候,恰当的做法是合理使用洛芙身上来自人神塔尔维亚的保护魔法。如果他肯短暂地放开对洛芙的保护,把她当做盾牌和规则锚点来使用,可以轻松营造出较为稳定的片刻环境。 在这个时间里,他可以反击,也可以使用种种手段带着洛芙逃脱,甚至留有余力帮助洛芙更多的屏蔽信息,使她的精神状态免于恶化。 人神塔尔维亚施加这些保护魔法的时候并没有预备为了今天这样的情况使用,但它们仍然强力而有效,并且能够在事实上弥补紫芫身体较差,在同阶战斗中较为弱势的短板。 这是合理而正确的,对身边一切资源都充分利用的理智选择。 但紫芫有点抗拒这么做。 他大概是真的疯了,但是不,就算只是想象一下把洛芙丢出去直面传奇的规则攻击,他都会感到完全无法接受,甚至有点窒息。 他亲自过来告诉洛芙这件事,让她选择一个大家都知道她会选的选项,内心中对于将要把她主动置于这样危险境地是愧疚的。但他知道这是正确的事,不能阻止,所以只能过来陪在她身边,避免让洛芙独自面对。 洛芙对他感到失望也好,冷淡也罢,都是他选择理智正确的决定所应该面对的。但他为了更大范围的考虑把她置于危险境地一次,实在无法接受为了他自己再做出第二次。 洛芙已经很难了,如果她看到自己把她丢出去当做盾牌和防护魔法使用,紫芫都不敢想她会无助成什么样子。 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么按照洛芙的家乡话说,他们友谊的小船怕是真的要翻进海底了。 紫芫觉得自己很难接受这样的结局。 但这样继续下去,在迎来援手前的几分钟内,他恐怕就要支撑不住了。 他有了个很危险的想法。 持续不断的规则信息轰炸让洛芙意识模糊。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在一片安静的黑暗中找回了自我认知,意识仍然涣散,但至少能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处境,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这会是缩在紫芫怀里的,后者的一只手还环在她的腰上。洛芙恢复清醒了以后稍微站直了一点,但没有要求紫芫松开,紫芫神情冷淡到几乎毫无感情,神性本相完全展开,几乎就是以非人的神明形象注视着眼前的黑暗。 洛芙知道这不是起什么旖旎心思的时候,虽然他们的战斗不知道为什么暂时告了一段落,但危险显然远未结束。 她看着紫芫因为神性本相而微微发光的侧脸,那上面只有一片淡漠的平静,既没有基于求生本能的严肃,也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温情。 她甚至不是很确定,这时候的紫芫是不是应该被继续称呼为他,亦或是祂。 紫芫看了她一眼,眨了眨眼,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点洛芙熟悉的温和神色。 他伸出食指放在嘴前,示意洛芙不要说话。 洛芙这才意识到,他们现在处于一种玄奥的状态之中。周围的黑暗给人以安宁和隐秘的感觉,这种感觉如此抽象和浓烈,就仿佛这两种概念本身。 被这样的黑暗包裹着,他们也好像变成了安宁和隐秘这种概念的一部分,与世界固有规则的一部分成为了同质的存在。 洛芙看着看着,就感到又有无形的规则和信息涌入了她的脑海,让她的自我意识再次变得溃散和模糊起来。 紫芫伸手按住了她的眼睛和额头,消减了洛芙眼中过于庞杂的信息,让她的心情平复,视野恢复到了与凡人几乎没有区别的收敛状态。 她意识到了自己状态不太对,视野虽然收敛,但精神受到的冲击并没有随之消失。不敢乱看,收敛意识老实下来。 黑暗之中,不知道哪里传来了声音。 “隐入概念不是一个坏主意,但你知道,这会使得你的时间被包含于我的时间。我神域中的时间进程现在比外界快速千倍,还能极大增强下去。你不可能在这里等来援手。” 洛芙抬头惊讶地去看紫芫,后者毫无表示,就像没听到一样,伸手从虚空的黑暗中缓慢轻柔地抓着什么。 “我不想杀害联邦的年轻人,你成为传奇应该时间不久,是充满希望的新生力量。带着她你逃不出去,如果你坚持和不坚持不会改变任何结果,按照诸神的紧急避险原则,你的理智放弃会被原谅。” 紫芫从黑暗中轻轻抓出了一缕无形的影子,把它放置着悬浮在自己面前,神情认真,再次伸手向着空中摸去。 “我也曾经和你一样十分尊敬项玉,我想你也许不是对我的过去毫无所知。”那个声音说道,他的声音较为低沉粗哑,给人一种年纪较大的感觉,“如果她没有做出那种事,我们现在应该在阳光下和平友好的交谈,而不是在扭曲的规则之中顶着神性侵蚀相互厮杀。” 紫芫从虚空中摸出了一些概念化的黑暗,并且把他们贴在了那缕影子上,让它的质感越来越深沉真实,体积也逐渐变大。 “把她交给我,我保证我只会探查她是不是她。”声音继续从黑暗中传来,“如果不是,我会把她完好地归还给你,如果她是完全无辜的话,我至今仍然尊敬她,不会迁怒于她的继承人。” 紫芫糊的那团影子已经非常大了,它仍然黑暗而虚幻,只是逐渐呈现出了模糊的人形,大小渐渐接近真人。 “呵呵,也许你们会觉得当年她在自由领杀的超凡都是罪有应得,他们罪大恶极,毫不顾忌整个世界的大局,死了也就死了。”那个声音说道,语气中逐渐掺杂了真实的感情和愤怒,“但我的妻子真的什么都没做!就因为她的能力不够正统,就因为她不肯发誓,她就非死不可吗?!!” 洛芙微微睁大了眼,她联想到了一件事情。 诸神多年以来对自由领一直保持着很到位的放任自流政策,遵守古老盟约,不会随便动手。 除了一千年前,终末之战开战以前那一次。 他们不知道战后己方是否会全灭,确定秩序侧将不会再有力量钳制自由领的超凡。为了确保战果不被自由领无所顾忌的超凡祸祸,他们逼迫自由领的超凡发下誓言,不会在战后针对联邦造成太大破坏。 但看这位苦主愤怒的样子,当时他们使用的手段可不是只有一点点粗暴。 紫芫连一个表情都欠奉,他搓的小人已经和他本人差不多大了,黑雾一团没什么五官,倒是奇怪的能够给人一种具有意识的观感。 “她就那么随便地杀了我妈!”另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突然加入了进来,情绪倍加激动,听声音都非常憎恨和跳脚,“她自己肯为了这个该死的世界去死,所以也用同样的标准要求别人。那她就去彻底死掉啊!为什么还要活过来!” 洛芙的表情已经不是有一点点惊悚。 黑衣人和白衣面具人竟然是一对父子,他们的妻子和妈当年不肯对项玉发誓战后不对联邦动手,被当时显然还是全盛时期,身为诸神族长双权柄持有者的项玉杀死了。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获取了项玉可能在复活的消息,和梦魇以及其他自由领各怀鬼胎的超凡结成联盟,跑到这里来杀她了。 他们杀的不是她,是项玉复活的希望。 而这种行为被诸神和梦魇默许了,也许诸神的目的只是明显的用来钓梦魇,既不想送她也不想送项玉,那梦魇和自由领那帮大哥图的是什么? 梦魇到底是想要她死还是不想要她死啊?诱导她成为继承人又把她推给这边急吼吼追杀继承人的家伙,这不像是针对项玉,倒像是要让她洛芙丽达死啊。 她前世今生都和这家伙没有交集吧?为什么这么对待她啊? 信息量巨大,洛芙脸都绿了。 她觉得这个世界一定疯了。 原本好好的秩序世界,为什么揭开盖子底下这么多恐怖故事啊。这肯定是哪里有什么问题吧? 对方虽然嘴里说着令人惊悚的内容,但实际上并没有放弃通过种种手段把他们搜出来。洛芙已经不敢胡乱感应,但多少还是知道黑暗之外有些探查和变化正在发生。 好在紫芫毕竟是正经传奇,带着她隐匿在黑暗的概念里,完全没有要被找出来的意思。 他把那个概念和类似东西做出来的阴影人摆在面前,然后突然和阴影人调换了身份。 没有五官,质感虚幻,只是依稀有个人形的阴影人变成了身穿传奇法师袍的黑发青年,原本在洛芙身边,一只手维持着揽着她跑路姿势的紫芫则变成了总体来说只有黑色的阴影人偶。 黑发黑眼的青年站在洛芙面前,伸手握了握她的手,目光温柔的看着她的眼睛。 他在以不传递语言信息的方式向洛芙表示:别怕。 洛芙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紫芫的身影在她眼前消逝了。 下一秒,笼罩着这片黑暗概念的神域外部,传来一波震天动地的,涉及规则和命令,裹挟着传奇阶力量全力碰撞的无声巨浪。 第 244 章 来自自由领的复仇父子二人虽然看似在领域内劝降紫芫,控诉当年项玉使用的非常手段,但实际上并没有闲着。 超凡之间的战斗有其固有考量,同样是传奇,紫芫状态不好又受了伤,同时招架一名传奇和上位神很可能会被活活拖死。 因此只要他还存在一点基本的脑子,势必会在现身的瞬间依仗先手优势快速击杀境界较低的上位神面具儿子。基于这样的判断,在这对父子对他说着不符合身份的话语试图劝降的同时,实际上围绕着面具人制作了范围极大以溟灭命令为基础的绞杀陷阱,那些看似有用的探查也是为了掩盖这一层目的。 这些属于传奇阶的溟灭命令带着特殊的规则属性,会在正常的空间规则中自行蔓延,造成长久而没有停歇的崩散。由于它们具有的特殊属性,同阶的传奇也很难在绞杀发生的时间内解除对应的规则,是很有杀伤力的命令。 但计划总有不准确的时候,紫芫做准备的心态过于平静冷漠,他制作黑暗小人,置换存在并且从隐秘状态脱出的时间非常短,以至于这个绞杀陷阱没能真正成型。 以及和预期的不太一样,这宝贵的唯一先手机会他并没有用来击杀儿子,而是用来发动针对传奇阶黑衣人父亲的全力一击。 这一击对撞的力量过于庞大,在黑衣人的雷电神域里激起了滔天的能量巨浪,余波疯狂扩散,吹起了两人身上传奇阶的魔力疏导回路,一时之间无数花纹层层亮起,冲击波使得这一片被神域笼罩的天空中亮起了一枚小太阳。 这一击实在是太突然了,黑衣人就算多少有些准备也还是招架匆忙,在全力以赴的紫芫面前落入了劣势。他下意识的投入更多力量,想要在对抗中获得与自己实力相符的优势。 就在他积蓄力量完成的瞬间,他的目标却在消失了。黑衣人动用全力聚集起来的反击打在了空出,毫无成果,只是使得一块玻璃表面,仿佛弥漫着黑雾又仿佛闪烁着星空的挂坠粉碎成了一片稀薄的黑雾,轻飘飘的散去。 而他原本的目标,紫芫本人,则通过之前概念状态制定的空间锚点,强行重新定位到了只有上位神的白衣人身边,挥动手中的黑雾手杖,再次对着只有上位神境界的白衣面具儿子发动了全力而极其致命的攻击。 白衣人本来就和他差着大境界,还被他先手袭击黑衣人的行为晃了一下,面对这一击根本反应不过来,抵抗都来不及,眼看就要被击中毫无防御的脆弱腰腹。 于此同时,周围看似平静稳定的雷光空间骤然显现出了面积巨大的圆形扭曲。带着溟灭命令的光丝在空中激活,并向内部绞杀收缩过去。 溟灭对超凡来说也是极其致命的命令,绞杀速度极快,就算没有被完成也仍然密密麻麻。紫芫快速闪现,神域来不及扩散,此刻除了他自己所处的空间,周围的一切都还笼罩在黑衣人的雷电神域之中。无数代表极致崩裂的雷光凭空显现,向着紫芫包围轰杀过去,想要延缓紫芫的行动。 而同样处在雷光神域内的诱饵白衣儿子脚下则出现了神域外部的某处天空,当爹的没想要儿子死,他打算利用自己神域在最后一刻把儿子空间置换到较远的安全外界。 而被紫芫黑木法杖从斜后方击中腰腹的年轻人也没有束手待毙,他甚至在一瞬间转过了身,手中一团光芒带着令人很不舒服的感觉朝紫芫递了过去,如果被击中,光芒里携带的腐烂扭曲的效果会立即起效,就算紫芫完全展开着神性本相也无法阻止自己身体中属于活物和人一面的部分崩溃。 在这样的多重手段夹击之下,紫芫毫不犹豫,甚至挥舞法杖的速度还更快了。强有力的概念化命令带着雷电的爆裂和旋风的穿透力量,伴随着巨大的物理和魔法压力强行摧毁了有所接触的一切物质,包括白衣面具人的大半个腰腹部。 面具人身上的魔力疏导立场拼命运转,也没能成功低消到来自高位者的全力一击。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折叠了起来,腰腹部出现了巨大的空洞,中间本来应该存在的部分化为崩溃细碎的飞沫扩散到空中。 黑暗隐秘了这些飞沫,而水流则同化消融了它们,使得这部分物质和期间蕴含的能量都彻底消失了,短时间内不存在补足的可能。 在紫芫做完所有的这些以后,白衣人成功落入了雷电领域通向外部的裂口脱出战场。裂口合拢,周围冲击而来的爆裂雷电已经来到了紫芫面前。在被父亲送出去的最后一刻,白衣人手中的腐烂扭曲之光成功蹭到了紫芫的手臂。 雷光后面是紧随而来已经收拢的绞杀命令,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较大的缺口。 在这最后的瞬间里,紫芫抬起手杖,身边无中生有出现了巨量的向外吹飞的旋风,以及体积汹涌扩大的水流。这些风和水携带着穿透和同化的固有概念向外扩散,极大地低消和减弱了周围围剿而来的雷光攻击和紧随其后的溟灭绞杀,而紫芫本人的身体则再度变得虚幻,尽可能的遁入隐秘概念的状态。 尽管他的操作毫无失误,但之前强杀面具人还是耽误了时间。他没有来得及完全转化为概念就遭遇了雷光的穿透攻击和溟灭规则的绞杀,以至于再次现身的时候身上的衣袍下摆都变得破破烂烂,手臂和腿脚等相对不重要的部位表面也出现了成片的切割伤痕。 幸运的是这些伤痕不深,但更幸运的是他刚刚差一点被大卸八块。经历了这样的凶险紫芫仍然面不改色,身体表面不太严重的伤痕经由神性本相加持,短暂的流血过后,由单纯的魔法力量组成的物质填补了表层缺失的部分,在上面形成散发着微光的奇异质感。 这是超凡免于自己死于战斗之中身体零部件缺失的能力,理论上来说,只要他们的魔力回路和灵魂旋涡完好,他们可以一直以这种状态存活。直到精神和肉/体因为无法支持一直使用太多神性力量而崩溃为止。 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被紫芫击中,大半个腹部凭空消失的白衣儿子此刻在领域外部还没有死。他可以用自己的力量维持住了上半身的活性,迫使必要的生命体征不停摆,暂时坚持下去。 毫无疑问,这种只剩半个身体的坚持只是暂时的。如果他还想要真正存活下来,还需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愿意和能够治疗他的超凡医师。 黑白父子已经暴露,在诸神统治的地区不存在这样的条件。想要救他,黑衣人必须尽快解决战斗,毕竟自由领还离得挺远。 他也不得不尽快结束战斗了,虽然不知道紫芫把继承人藏到了哪里,但显然他不再需要因为那个弱小的继承人而束手束脚。如果他一直藏着,就需要完全遵守自己神域的规则,被迫经历长达一千乃至于更多倍的时间。他可以利用这段被拉长的时间从容搜索,甚至直接把人性保持不太好又受了伤的紫芫拖死。 但现在,既然紫芫已经跳了出来正面对线,他当然不会受制于自己的神域,黑衣人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限制一个毫无顾忌的传奇的时间。 紫芫不会允许他平静地维持神域里缓慢的时间,一定会逼迫他正面对战,经历正常的时间流动。在这样的时间里,来自诸神座下乃至于他们本身的帮助在几分钟之内就会到来。 事实上,在这几分钟里,他想要在正常流淌的时间内找出继承人是不可能的,哪怕他和紫芫的战斗处于绝对优势,他们的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已经失败了。 啊,也不是,除了那以外,他还有唯一的选择。 在几分钟之内全力以赴,利用这段对传奇来说不算太长但也绝对不太短的时间正面击杀紫芫,再拉开神域调慢时间,才有捉住洛芙的可能。 黑衣人咧嘴笑起来。这么一笑,他的面孔突然显得很有男子气概,如果不是满嘴粗豪的胡子,此人的面孔相当英俊豪放。 “好小子。联邦真是有了优秀的年轻人啊。” 他对紫芫说。 紫芫话都懒的答,面无表情地抬起法杖,正面迎接了黑衣人完全状态的狂猛攻击。 两个传奇毫无保留的打了起来,双方各自都使出了全力,战况是真正的你死我活。 这场战斗的余波太过恐怖,以至于洛芙在被黑雾包裹着的隐秘概念之中也感觉到了强大的震荡。 她知道紫芫要去做玩命的事情,并且确实正在玩命。从刚刚开始,保持着紫芫之前姿势揽着她的黑雾人形就开始在各处爆出了一片片的黑色雾气,整个黑色人形正在逐渐变得虚幻。 紫芫在不停地受伤,而她只能缩在这里看着,什么都做不了的等待。 她就是个累赘。 这个认知让洛芙自闭,能够隐约感受到的现实世界的激烈规则碰撞刺激着她,她透过信息屏障视物的能力逐渐复盛。 洛芙思绪纷乱,因为担心紫芫想要知道外界情况也没有特别分心阻止。这使得她的自我认知快速溃散,脑海之中被无穷无尽的规则信息充满,权柄的无视规则的属性快速加强着,她针对外界的视角也随之快速扩散。 然后,她刚好看到了那一幕。 紫芫以自己胸腹遭遇贯穿重击为代价,用手中的黑木法杖狠狠击中了黑衣人的头部。由于双方状态的差距,这一击紫芫用的特别勉强,打在如此致命的部位也没有对黑衣人造成太大伤害,只是成功发布了一条命令:短时间内,黑衣人将无法使用时间延展的能力。 紫芫身上的袍子下摆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这使得他身上的魔力疏导屏障不再完整,身体直面超凡能力碰撞带来的魔压。袍子不再覆盖的身体表面露出了大面积的创伤,被他勉强用超凡的能力糊住。从肩膀往下的左手手臂呈现被侵蚀扭曲的状态,有些部分已经露出了白骨。 对于能够暂时压制伤势,有着充足治疗资源的超凡来说,这些还都只是小问题。 最恐怖的是他胸腹部位的伤口,这是就在洛芙眼前被黑衣人击穿的贯穿伤。 超凡的攻击根本不会受限于冷兵器狭窄的一条,黑衣人的攻击本身就裹挟着庞大的雷电爆裂力量,经由紫芫胸腹部位尚且完好的法师袍疏导魔力,仍然在他的躯干上留下来碗口大的伤口。伤口边缘非常不规则,附近的组织在事后还能够正常愈合使用的可能不值得期待。 这个贯穿伤就在洛芙眼前被击穿,紫芫还没来得及止血,血沫在空中飞舞,在雷光中化为灰烬,也维持着刚刚喷出来的状态洒到他自己和黑衣人的袍子上。 这场面看起来虽然吓人的要死,但紫芫自己其实感觉还好。 他的目的达成了,同阶战斗只要敢玩命没有什么做不到的,黑衣人短时间内被禁用了时间延展方面的能量。失去了延长时间的能力,他不可能留在这里搜寻洛芙,唯一的选择是快去找儿子然后立即遁走,说不定父子俩还能捡回命来。 紫芫自己身上的伤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没有伤到本质,回去修养一段时间总能恢复。对于散过功的传奇来说这都是小问题,虽然疼是一样疼,该他受的罪一点不会少,恢复的过程可能有点惨烈,但总体来说性质和小刀切手指差不太多。 他在洛芙身边留下了自己本来的概念,把自己的存在置换到了影子上面。接下来,他只需要解除这种置换就能够回到隐秘的概念之中。那里的时间也恢复了正常,他只要和洛芙一起等待片刻就好。 时间站在他们这一边,黑衣人不可能留在原地等待。到了那时候,他出来带着洛芙回去安全的区域都可以,并且有信心不在那之前因为无法压制伤势昏过去。 黑衣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眼神已经消散了杀意变得平静了起来,也明白自己今天无法击杀继承人了。 机会固然宝贵,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拿得起也要放得下,他决定在诸神的援手过来以前跑路。 但这里有个小问题,即洛芙本人似乎不太同意。 目睹了这一切,她的心态爆炸了。 她今天受了太多刺激,在自己不了解的情况下受到了神性的信息污染,精神状态也不稳定。她知道超凡不会因为身体上的普通伤害随便死去,但不代表碗大的窟窿无法杀死他们。 事实上,那个她猛然看到的场面刺激的有点过头,甚至没给洛芙机会让她仔细研究紫芫到底伤的多重。 她的第一反应是致命伤,随即脑子里面轰的一声。 她的自我意识,对自己的认知炸了。 洛芙感到自己冷酷无情,被悲愤绝望等等极端情绪充满,意识反而变得冰冷而强悍,甚至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起来。 就在紫芫解除概念置换,黑衣人也知道挣扎无用准备跑路的同时,隐秘在概念层面的洛芙带着身后还揽着她的影子出现在了现实世界。 这和任何一个计划好的版本不一样,紫芫和黑衣人都惊呆了。 金发少女站在那里,她的位格从那一刻起疯狂暴涨。 洛芙本来只是极圣阶,但此刻她身边出现了虚幻的领域,领域迅速镀上一层金色的神性光辉,金色无限扩张,规则信息流淌显露,随之而来的是概念具象化。 这些高阶的力量表达形式都不是具有实际效力的存在,更类似于一种对于位格的象征。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现在的洛芙能够承受和拥有的。 紫芫置换回来她身后的影子,存在置换带来片刻眩晕,让他的领域和精神短暂失去了对外界的控制,因此看不到洛芙的面孔。 但黑衣人能看到。 年轻的继承人抬起面孔,散发着幽兰色微光的湛蓝双眼向他投去了注视。 这不是十几岁或者有两世加起来不过百的年轻继承人应该有的眼睛,它的一部分让黑衣人有些陌生,但另一部分让他熟悉到恐怖。 这个孩子是继承人。 但此时此刻,她不只是继承人了。 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复苏了,是那个想起就让人感到惧怕的存在。那个杀了他妻子的神明,他和儿子一路追逐继承人就是为了验证她是否真的复苏了。 现在这个猜测得到了验证,但黑衣人万万没想到她还能展现出这样的状态。 他连犹豫都不犹豫,提着剑就冲着少女冲了过去。 金发的少女仿佛笼罩在朦胧的光晕之中,面容肃然而平静,向着他伸出了手。 大世界规则隐约浮现,群星在天空中显露。这一刻,整个世界所有的传奇,不在战斗状态的诸神,以及在感应方面有特殊建树的其他能力者,全部看向了这个方向。 甚至就连红雾弥漫,群山耸立,梦境殿堂倒置,看不到一点文明痕迹的大都里,正在用一把金色巨镰把一群蝴蝶从概念之中勾出来的存在,用黑色镶银巨扇劈向着它们的存在,以及悬浮站立在倒置的梦境殿堂之下的存在,也同时向北方投去了注视。 黑色巨扇劈下,将那团金色蝴蝶分为两群。还停留在概念状态的部分带着明亮的金色光点完全概念化,消失在了虚无之中。 被巨镰勾住,更接近真实的部分则带着幽兰色和玫红色的光芒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似乎作为被放弃的部分失去了某种意识和活性,但仍然挣扎着想要振翅飞翔。 手持巨镰,刚刚试图把那团蝴蝶整团勾出来的,表现为金发金眼男子形象的存在接住了它。蝴蝶在祂手里终于放弃挣扎,化为一团红蓝相间的火焰,仔细看会让人眼前出现种种幻觉,仿佛陷入不停歇的梦境。 精怪一族的梦魇具有某个表现为红色和蓝色的蝴蝶群的形态。 在场的几位似乎并不为蝴蝶群逃走了部分而表现出任何懊恼。 显示出近似于黑发黑衣年轻男子形象的那位存在收起了手里的镶银巨扇,毫不犹豫地向着北方而去。 在祂的目的地,黑衣人强行突破紫芫神域的阻拦冲到了少女面前,向她举起了剑。 剑上缭绕着传奇全力发出的绞杀摧毁的命令,击杀的机会只有一次。她引动的世界规则共鸣实在是太恐怖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些下一次机会。 刚刚出现在洛芙身后的紫芫用力量强行压制了重伤造成的一系列生理反应。他十分虚弱,但实在没料到洛芙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只能强行抬起黑木法杖硬扛。 但在他们真正碰撞之前,黑衣人面前突然出现了无数同样可怕的毁灭命令。 于此同时,他剑上缭绕的毁灭绞杀命令开始逐渐消散。 这种消散的速度并不快,足够他把剑劈下去。但它们代表着更高的位格,某个存在拒绝承认他发出的命令,并且要求规则归还成本来应有的样子。 不承认,所以不应该存在,所以就不存在。 这太恐怖了,她能展现的力量比他预期估计的强大太多,也比从前在大都展现的可怕的多,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 这是权柄。 黑衣人的剑在被削弱以后没能劈开洛芙和紫芫的联手防御,一击不中,他扭头就跑。 洛芙从紫芫手里拿过了那柄黑木法杖,对着他的背影就投掷了过去。 黑衣人把紫芫伤成那样,她觉得他最好还是今天死在这里。 连续使用两次极高阶的能力,如果说第一次的否认还是世界意志的体现,第二次的攻击就是实打实的主动命令。 规则附带的巨大反向扭曲让她的身体无法承受,她的身体像是被硬物均匀击中的瓷器和玻璃那样爬上了蛛网版密密麻麻的裂纹,有些部分甚至有了完全碎裂崩溃的迹象,投掷法杖的手臂更是在法杖出手的瞬间爆裂,血肉模糊。 法杖几乎把黑衣人的身体崩成几块,但他毕竟还是逃了。洛芙冷漠地看着,却没有再出手。 她鲜血淋漓的手臂被身边年轻的传奇握住了:“别!” 洛芙看向他,重点观察了一下他胸口的伤。 她看出了这种伤并不致死,也不太会造成永久性的伤害,于是周身气息柔和了少许,但仍然盘绕着属于高位存在的某种意志。 黑发黑衣的精怪大神布莱兹赶到了。 【你疯了吗,赶紧回去,她的身体受不了!】精怪大神几乎冲到洛芙脸上,说法倒是很直白。如果祂不是开口就是神言,听起来甚至还有点生活化。 “我的状态不对。”洛芙,又或者她身体里现在占据主导的那个意识对祂说道。 【我知道我看出来了我们会调查的你赶紧回去啊!你想谋沙自己的继承人吗?】布莱兹情绪略微有一点激动。 洛芙幽兰色的眼睛看了祂两秒,微光散去,她恢复了平凡的普通人外貌,失去了意识。 他们这会还在天空中悬浮着,布莱兹想要伸手接她,但伤的快要站不住的紫芫却不由自主地先伸了手。 精怪大神不强求,只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这俩人。 祂先看了看洛芙身上十分明显完好无损的塔尔维亚施加的保护魔法,又看了看伤的很惨但接人还挺主动的紫芫,陷入了沉思。 “我觉得你们有问题。”过了好一会,他收敛了神性本相,开口说出了通用语,并且在用越来越人性化的诡异眼神来回看这俩人。 “塔尔的保护魔法你不用,非得用头打,伤成这样你图的什么啊?”他看向紫芫,不能理解,又看向洛芙,“还有这一个,她受什么刺激怎么突然就把‘她’都给叫出来了?别是你受伤让她看见吓到她了吧?” 他的表情真实迷惑。 精怪大神布莱兹·卡诺兰朵奇·德尔杜立安,年纪在诸神中很年轻,和超凡比起来也不算太大。单身狗,钢筋耿直憨憨,性格粗暴随便,还亲眼见证了上代德尔杜立安大家长战死大都,爱妻惨死的悲剧故事,对于某些较为细腻的人际关系没有兴趣和动力深入了解。 不过至少关于洛芙为什么突然出现异常的情况他猜了个□□不离十。 紫芫低头,实在忍不住了,吐了一口血。 布莱兹感觉头疼。 “辛苦了,我们那边解决了。我带你们回去,你坚持一下。”他对紫芫说,伸手搭在紫芫肩膀上,带着他离开了这里,回去了有医生所在的地方。 第 245 章 神战发生的时候,身在大都的人们本来只是在渡过平常的一天。 明黄玉和前几年一样没有回家,留在机械院围观今年在央都举办的四大交流会。这一届交流会的主题活动是成建制能力者的对抗模拟,说白了就是一大帮人运用种种想法在各种地形对砍,很有军事院的粗暴风格。 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样的借口说服了央都的尊陛下,总之这个提议竟然通过了。但成建制对砍的活动和洛芙那一届相比又需要限制人数,包括喵喵在内已经参加过的洛芙认识的小伙伴都把机会留给有需要的人。 明黄玉和科伦波尔都没参加,每天悠闲的结伴过去围观。这天喵喵睡了懒觉,快到中午才和科伦波尔一起慢吞吞地晃悠去会场。走到学校的中央广场附近,喵喵看见路边的饮水器旁边停着一直红色的,胸口长着棕色绒毛的小鸟。 “是红山雀诶,大都好少见。”明黄玉好奇地拉着科伦波尔摸过去,还挺兴奋,“我家乡这种鸟好多的,小时候我还捉过。我鸟类的同族好喜欢它们,说它们乖巧可爱。” 她好奇地向着鸟摸过去,因为紧张和警惕,尾巴在空中柔滑有力地弯曲了起来。科伦波尔看看鸟,又看看她,伸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明黄玉正好甩到他手边的尾巴尖。 唉,毛茸茸真好,不摸白不摸。 他们同时感到了短暂的眩晕。 说是短暂,也是很久。和外界的信息交流被屏蔽了,自身的思考能力也被锁死,因此对时间的感受出现了混乱。 总之,短暂又漫长的停顿以后,他们仿佛来到了别的地方。林荫道两旁光秃秃的树木没有了,饮水器和整洁的地砖也没了,甚至连旁边的大礼堂都化为了废墟。空气中弥漫着逐渐消散已经没有危害但仍然十分浓郁的魔法云雾和灰土,地上洒满瓦砾,但更多的是烧灼和爆裂后的痕迹。 这一次眩晕前后带来的场景变化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明黄玉和科伦波尔甚至都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为什么会出现陌生的废墟。 啊,不全是废墟,毕竟远处的图书馆还留在那里,还有几个学院的教学楼。你看那个学生,刚刚就打算从图书馆里出来,现在还站在图书馆门口只剩两节的台阶上,表情是多么的惊恐啊。 明黄玉和科伦波尔不惊恐,这一晃眼的功夫发生了太多事。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逐渐回归,他们才意识到时间过去了多久,又发生了什么。 惊恐?不不不,惊恐不足以描述这种刺激的情况。 “孩子们,请别害怕。”在复盛的现实认知即将摧毁很多人的心理防线之前,一个范围广大的强效安抚魔法从校园中心扩散开来,于此同时还有一道显然来自超凡的广播,“如你们所见,有些事情刚刚发生在了我们的校园中。这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袭击行为,但幸运的是我们保护及时,没有学生伤亡。” “这付出了一些代价,主要集中在财产和建筑方面,在未来可以预期会对校园活动的正常运转产生影响。从今天开始的七天之内,机械院将关闭校园,希望大家配合离校,不要试图返回包括宿舍在内的任何地方。后续情况会由各个学院的负责人另行通知,有实际困难的学生可以前往,啊,钟塔下面,会有专人负责协调。” 强效安抚魔法的效果渐渐散去,学生们倒也勉强平静了下来。广播的人说了这几句话以后就闭麦了,但大家都猜得到这恐怕是校长亲自开口了。 聚在一起的学生们开始猜测发生了什么,并且纷纷打算着回家怎么解释。包括明黄玉在内的外地学生有很多没有写携带出入境身份文件,开始像同学或是钟塔下方寻求帮助。 他们不知道,此刻机械院校园内固然是损毁严重,但外面的大都也没有好到一切如常的地步。 包括魔导车辆在内的大量层次较高的魔法物品魔法回路融毁,传送塔关闭交通锁死,以魔法为基础的城市魔力运转系统,供水供暖,城市南北的工厂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问题。其中的大多数情况并不极端恶劣,但当无数情况同时发生以至于成为普遍情况的时候,还是对大都这座和平发展了一千年的魔法城市造成了相当大的混乱。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道路和建筑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有些本来在那里的民众本身并未受伤,但当屏蔽解除以后,他们所驾驶的马车和魔导车辆也许正好撞进坑里,也许头顶的建筑开始坍塌,不得不面对后续的许多隐患和危险。 造成更大混乱的是恐慌,按照常识,超凡之间的战斗是不应当波及到凡人物质世界的,更何况是在大都这样就在诸神脚下的地方。活的久的人们纷纷想起了与终末之战相关的危机回忆,年纪较轻的则开始担心诸神是否遭遇了异常的困难,亦或是大都的凡人这些年有没有做错了什么触怒了精怪大神或是人神,让他们放开了少许对物质世界的保护给凡人一个小小的警告。 大都所在的所有势力的官方能力者全部出来,安抚民众,修复建筑和街道,处理各种魔法循环出现的问题,治疗各种意外造成的伤者,试图恢复城市秩序。 这挺困难的,因为不管他们知道不知道,都没法和民众解释诸神没有抛弃他们也没有遭遇大危机,只是丢了一份权柄还打了起来…… 对于整个大都来说,这都是糟糕的一天。 晚些时候,缭绕在城市上空的魔力云总算散去了,气候恢复,开始下起了寒冷的雨。较大的传送塔和主干道路也在安全模式下恢复了运转,先以几个重要地区为节点确保在外的民众能够回家。大的恶性魔法事件都得到了处理,政府关于情况的解释公告也传达给了大部分人。 人们的情绪开始逐渐平复,意识到这更多是物质灾难而没有太多人员伤亡以后纷纷着急地回归了过分的平静生活方式以平衡白天受到的刺激。尽管外面来自大都警方和政府部门,浮空城和驻守骑士团的人们仍在忙碌,情况已经大体上得到了控制。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着,河东区的街道上仍然是一片混乱的忙碌,但隔壁的深黯神宫已经关闭了大门。尽管很多民众需要安抚,但神宫给出的解释是出动神官解决问题维持秩序更加重要。 身穿绣着草木花纹的青绿色长袍,帽子垂下面纱的年轻男子推开了神宫的大门,缓步走进了神宫最为高大宽广,摆放有精怪大神布莱兹画像的大祈祷厅中。 这里此刻一片狼藉,桌椅全部不见,大部分变成了碎木头混杂在地上的瓦砾里。神宫的各种内部装饰仿佛被从里到外轰炸过,一片废墟一样的景象,不过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建筑本身完好无损,地板仍然光滑,各种浮雕也一样精致美丽,只是因为太脏了洒满瓦砾而显得分外沧桑。 精怪大神闭目的彩窗之下,原本的布告台已经变成了灰土。不知道是谁搬了一张被劈了一半变得小巧的多腿长桌,又在旁边环绕着摆放了几个勉强可以称得上是椅子的东西,在瓦砾和废墟之中搭建了一个可以勉强落座歇脚的地方。 此刻有三个家伙围绕着那套很难称得上是桌椅的玩意坐成一圈,在桌面上打牌。 三缺一。 人神塔尔维亚波澜不惊地走过来,坐到了剩下的那张椅子上。这东西说是椅子真的很够呛,因为它看上去像是两块被炸塌的楼板摞在一起搭成的玩意。 但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因为他左边的那一位坐着的椅面只有半张,下面也只有左边的两条腿,由几根木棍从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向伸过来才能支撑住。右边的那位倒是坐的很稳,只是总体来说不算是坐在椅子上,而是在一截大理石柱上放了一块桌子面板。 “回来啦,塔尔。”左边红发的青年冲他打招呼,右边金发金眼竖着一对狐狸耳朵的男人问他,“还顺利吗?” “他们的文明不会灭亡,只是恐怕要恢复很久。”塔尔维亚叹了口气,把手里拎着的篮子放在狐狸耳朵青年面前,“我切了一块回来,茂盛森林养邪神你可以拿去用。我还带了点隔壁世界的烧鸡和火腿,你喜欢吃的。” 金发的狐狸瞪大眼睛,听到邪神抓着牌离那只篮子远远的,听到烧鸡和火腿又把脑袋伸了过去,在篮子上面左看右看。 “你知道我开始觉得问题不在于秩序而在于扭曲了。”他盯着篮子说道,“我们已经把茂盛森林的秩序调低到比任何其他世界都低的程度了,那些邪神肉块还是该死一样死,造成了一点奇怪的变化都稳定了下来。我听说有种蜥蜴现在稳定的背着矿石乱跑,都要行程新种群了,要不是崽子经常在蛋里长出晶簇老把母蜥蜴扎死我怀疑那玩意很快就要加入我们远古之森的,啊,物产大家庭了。” 他盯着手里的牌看了半天,然后飞速把一对王炸和四张2丢了出去,欢呼一声变成普通大小的金毛狐狸扑向了篮子,并且把头砸了进去。 这操作本来没什么问题,如果不是本来桌上的牌堆里就露出了一张2,还能看起来更合理一点。 桌边的另外三人习以为常,甚至懒的向他投去关爱傻子的目光。 塔尔维亚向桌上悬浮的一块水晶投去目光,水晶中跳跃着明亮的虚幻火焰,仿佛蝴蝶振翅,带着蓝色和红色的幽光。 这是一半的梦魇。但并不包含项玉的权柄,梦魇还是带着它逃掉了。 “看起来你们挺顺利的。”他说。 “啊,没把他完全留下来。”坐在他左边的红发答道,“他设置了好几个概念锚点,最后还是带着权柄跑了。” “没事,只有一部分概念锚点,最开始也没指望能做到。”塔尔维亚微笑着点点头,“这样就够了,失去了一半存在,他将不再完整,必须把自我托庇于世界能量轴心,不再有能力带着权柄去到其他世界。” 这是诸神最最害怕的事情,他们本质为一,无法互相伤害,对彼此也难以多加限制。如果梦魇带着权柄去到其他世界,一切事情都会完全脱离控制,惊天巨雷早晚引爆,到时候大家一起等死完事。 梦魇对权柄的掌握现在还不足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跨越世界屏障,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早晚会获得这种能力。到了那时一切都晚了,为了把他强留在这个世界,他们会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毫无任何底线。 这里唯一比较幸运的是,梦魇的思维方式并没有太多的把诸神对文明的责任和爱护之心考虑进去,或者说,这种责任对于自由领野蛮生长的传奇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知道自己如果默默脱离固然会给诸神添很多堵,但并不能获得许多想要的好处。一个人在外面的各种世界漂泊,必须替他们解决各自的末日才能生存下去,同时还被追杀的像条狗,这并不是梦魇想要的生活。就算过个几万年能想法子把本来的世界毁了,他也毫无任何好处可拿。他有权柄诸神也有,到那时候他大概率死的更惨。 与那种收益很低,描述起来也无法使人获得快乐的生活相比,利用权柄在本来的世界多捞些好处再走才是最棒的。但他也不是没有思考过退路,因此和可以自由穿越世界的虚空一族相勾结,作为自己迫不得已的退路。 幸亏他没走,幸亏他是贪婪的。 现在他的一半存在在水晶里跳跃着,他再也不用走了。 “我没料到虚空一族为了让大都力量空虚会引爆其他世界的邪神灭世。”塔尔维亚叹了口气,“幸亏你们俩来了。” 他是指坐在他对面的黑发少女,和另一边叼着鸡腿把脑袋□□的金毛狐狸。这两位都不是长居大都的大家长,分别是居住在大陆西北方向精怪领的精怪女皇,以及南方远古之森的魔兽皇帝。 也不是没料到,不然这两位大家长就不会提前过来大都。 “现在我们知道也不用太按照人的标准要求虚空一族了,我看他们是在世界之间漂泊到变态,已经丧心病狂了。”有着海藻般黑色头发,身材娇小皮肤苍白,五官却很艳丽地精怪女皇说道,伸手去摸金毛狐狸的皮毛。 狐狸用头去蹭她的手臂,眼睛都眯了起来。他的人形只戴了左边耳坠,和精怪女皇的右边耳坠恰好凑成一对,是少见的有配偶的顶尖能力者。 无论如何,梦魇跑不掉了,最大的隐患已经解决,塔尔维亚心情很好,也摸了摸狐狸的尾巴。 “看起来大都的损坏还在承受范围内。”他笑着问道:“紫芫和洛芙没受伤吧?” 红发:…… “呃……” …… 沉默有些漫长,气氛逐渐僵硬。 塔尔维亚看着他,陷入沉思。 还是精怪女皇辛塔打圆场:“没有造成任何永久性的伤害。大概。” 这个大概听在红发那里就有点一脚把他踹下悬崖的味道,一点也没有兄弟之情。快刀杀自己死的会比较安详,他干脆一股脑全倒了出来:“紫芫没用你给洛芙放的保护魔法,和那对父子追着砍到大都门口。他伤的比较重,大概几个月都难以恢复健康。” 塔尔维亚:…… “我们推测这可能刺激到了小姑娘,她让项玉的意识在她身体里复苏了,试图反杀那对父子。这没成功,但仍然给她的精神和身体造成了巨量的伤害,现在她爸爸在等神殿解释,你回去神殿格兰达应该很快会问你怎么处理。”精怪女皇辛塔解释道。 塔尔维亚转头看着她:…… “项玉她不应该复苏在继承人身体里的,她好像出了一点问题。她自己和我说她的状态不对,我们可能需要帮帮她们。”红发接着说道,“另外竹取去看过洛芙那孩子,说她遭到了很严重的神性侵蚀,他警告我们几年内绝对不可以再让她以凡人状态卷入超凡事件里去了。” 塔尔维亚:…… “他们还把奥兰多的奥科特山脉炸平了一半,你知道的,超凡死斗不压制力量就会那样,幸亏主要战场发生在天上。”狐狸把鸡翅膀里的骨头嚼吧嚼吧咽下去,现在嘴里衔着半块肋骨乌鲁乌鲁地说:“奥兰多那边最近城市保护魔法出了点问题,恐怕没有起到太多作用,山里虽然荒凉但也有你的教堂。你们无迹神殿的人应该已经过去了,不过你最好还是做好准备,应该牺牲和伤亡不会少。” 他们稀里哗啦地报完丧了,事实上大都的情况并不会更好,经济和社会秩序方面的损失也很巨大。但那是本来就不可避免的,属于布莱兹管辖,而且塔尔维亚回来一路走过大概也看了个差不多。 人神来回看着这仨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低头笑出声。 然后他站起来,抄起旁边支着狐狸椅子的木棍,在椅子受力不均倒地的同时朝着左边的红发就打了过去。 “别别别,塔尔,下次我一定不这么托大了。”红发跳起来就跑,双手护住头部不敢还手,“想想梦魇,至少我们成功拿到了他的一半!” 第 246 章 洛芙在惶恐和惊惧中惊醒。 她仿佛一直在梦里坠落,又仿佛在看着紫芫坠落。情景和画面十分混乱,结局往往以惨烈的死亡和失去告终。 她直接从床上猛坐了起来,抓着被子喘息,冷汗淋漓而下,过了好一会才分清梦境与现实。 与现实同时到来的,还有无法忽视,密密麻麻,来自全身每一寸身体的疼痛。 她觉得自己好像裂开过一次,又被人拼起来了一样。这样的感觉她十五岁那年清醒的经历过一次,这次没有那么清晰,也仿佛不再有实质伤害,但疼痛仍然留存着。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感到其他方面的好受。她的一只手裹在绷带里,感受极其糟糕,意识涣散迟钝,头疼而眩晕。虽然穿着睡裙坐在完全不熟悉的床上并且感觉睡了很久,可还是感到疲劳和无力。 她在那里坐了一会,回想了一下发生了什么。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加倍的惊恐。 紫芫,紫芫! 他受了那种伤,他不会,他不会在真的死了吧! 紫芫怎么样了?! 她顾不得自己浑身疼痛伤势严重,掀开被子跳下床光着脚往外跑。正巧这时候有一位穿着深色裙子的侍女从外面走进来,被她的举动吓坏了。 她一把抱住了洛芙,却因为是凡人完全没能力拦住她。洛芙挣开她往外跑,听到侍女在身后呼喊:“殿下,请您等一等,您身体没恢复,您不能……” 洛芙被一名管家模样,身穿正装,浅色短发,五官具有书卷气,看起来脾气很好的年轻人抱住了。 这次她被抱得很稳,对方是毫无疑问的超凡。 “您醒了,请您别激动,这里是夏夜行宫。”具有书卷气的管家青年柔声说道,很礼貌的尽量只触碰洛芙没受伤的手臂和肩膀,“没事了,已经都过去了,请不要担心。我是夏夜行宫的总管维纶斯,您有什么事可以吩咐我。” 他的面容很没有攻击性,语言也带着令人安宁的亲和力,洛芙惊慌的程度稍微不那么恐惧,她拉着维纶斯阁下的袖子:“紫芫,您是否知道紫芫怎么样了?他……” “紫芫冕下现在很安全,他状态恢复了一些,已经先行回家去了。”夏夜行宫大管家,身为精怪大神布莱兹之下第一人的青年很温和地答道,“他受了一些伤,但已经不太要紧了。我以大□□义保证,他会康复的和从前一样好的。” 洛芙看着他,不确定是不是应该相信,紫芫伤的那么重,说回家就回家了? 她记得前世有些医院收治了同时出事的病人,其中一个死去了。为了让生还的伤者不要过于激动,他们就是用另一个人还在icu不方便见面来安慰她的。 也许是那些梦影响了她的判断力,也许是她之前见到的景象刺激太大。就算维纶斯阁下这样说了,她还是感到惊惧,呼吸急促,情绪恐慌,拉着维纶斯不肯放手,状态相当不对。 “殿下,您的身体还没好,请您不要……”侍女从后面赶过来,试图让洛芙不要拉扯大总管,让她回去躺着。 但这没用,洛芙不但拉不动,呼吸甚至还更急促了。 维纶斯制止了侍女的做法。 “紫芫冕下真的不要紧。”他略微屈膝,使得自己可以平视洛芙,用安抚的声音对她说道。洛芙惊惧很严重,而且她一开始联想前世医院的操作就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这会什么安抚她都只会往最差的方向联想。 维纶斯看出了这一点,他想了想。 “如果您想去见她,我可以送您去。”他对洛芙说道,冲她温暖地笑,“这样您就不担心了吧?” 洛芙看着他,有点不敢相信。 侍女也不敢相信,感到放这样伤重虚弱的殿下出去太不负责任了。但维纶斯是神下第一人,是代行着精怪大神意志的人。他的决定的效力是不容质疑的。 “我可以送您去见他,他现在就在大都。”维纶斯对洛芙说道,“但您要把心情平静下来,您的状况不是太好,为了让我能够安心这样做,希望您可以保重好自己。您穿戴妥当,我们现在就走,这样好吗?” 他这么说,洛芙反而感到了安抚。 维纶斯对洛芙使用了安抚和镇静的魔法,但因为洛芙之前激活权柄导致被神性侵蚀理智,效果并不算太好。 “琪安娜,请服侍殿下穿戴。我去设置临时传送点,如果您感到不舒服,请随意吃一点东西或是休息,当您觉得没问题的时候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 他出去了,而侍女真的开始服侍洛芙换下睡裙好好穿戴,主要是把她包裹的温暖一点,尽管表情看起来还很困惑。 洛芙惊惧的厉害,其实有点失去平时的判断力。她穿戴完毕走出去,看到外面的走廊窗户旁边坐着一个男人。 红色头发,黑风衣,面容俊美看起来还有点嚣张。洛芙认识这个家伙,在深黯神宫,某个夜晚他躺在大祈祷厅里和狐狸朋友一起喝酒。 这家伙自称绯红,还管自己旁边的金毛狐狸叫金色石头。 但他的做法实在是太嚣张了,没法不让人怀疑。洛芙其实有所猜测。 她身后的侍女已经恭敬地深深行礼,低下头不敢抬起。 被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红发扭过头来打量了她一下。 “想走就走吧,这么大个人了,后果和风险你做好准备承担就行。”他说道,“等你平静一点记得给你爸回个消息,他来又不能来,离得老远担惊受怕。” 洛芙抬头看着他,感到喘不上气来也没什么力气思考,不然她其实很想和这个人好好谈一谈的。 问问他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有哪些是他已经预见到的,他们作为代价去取得的那个更大的目的到底成了没有。 看到这个人这么云淡风轻,尽管现在的结果是她自己选的,她还是感到不可避免的有些怨气和恼怒。 “你不要那么看着我,你们出了意外以后奥古斯都和琼差点过来把我房子砸了,你以为我很乐意吗?”红发挑眉道。 他不承认自己愿意牺牲洛芙和紫芫到这种地步,显然这种后果也是他不期待见到的。 洛芙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一点,并且感到了这个家伙的嘴巴,呃。呃………… “是我没预料完善,让你们遭罪了。”红发态度极不真诚,“不过我们的目的达到了,怎么说你们这一遭也没白遭。本来我想和你谈谈发生了的很多事,但既然你这么急着走就算了。回去安心把身体养好,新年的时候来央都再说吧。” 虽然态度恶劣,但他好歹承认错误了。洛芙意识到了这个人的别扭,身体不适也不想和他计较,胡乱点头,就当这件事姑且过去了。 维纶斯这会已经过来了,对红发低了低头,来到了洛芙身边等她。 红发挥手让他们快滚。 洛芙对他行礼:“谢谢您,尊陛下。” “我不是尊陛下。”红发对她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叫绯红,是尊陛下座下的传奇。” 洛芙眯起眼睛看他,眼神诡异,信都不想信。 绯红倒也不计较,他想了想,突然最后开口补充道:“有件事我觉得你最好知道一下。” “黑锅我也不是不能背,但今天我心情好。”他对洛芙说道,“你身上有塔尔放的保护魔法,我们本来打算让紫芫拿这个作为盾牌弥补实力差距和减小风险,那样你们俩都不会受伤。”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不肯用,宁愿自己头铁一打二。”他嘻嘻笑起来,“打也就打了,受点伤把对方打跑,自己隐匿起来带着你跑也不是说不行,谁没受过点伤呢。” “所以你们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他问道,身影消失在了弥漫的黑雾之中,“我是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觉得,哈,你可能需要知道。” 洛芙很不舒服,夏夜行宫有对应的权限,直接通过临时空间传送法阵把她送到了紫芫家。 她苏醒的时候是接近夜晚的□□点,收拾一下已经接近了普通人该睡觉的时候。女装大佬洛菲亚斯迎接了他们,看到洛芙的状态表情一下就变得难看。 但也是因为洛芙的状态很差,他知道阻止也不会让事情更好。医生咽下了到嘴边的批评,让开了往楼上去的道路:“他在卧室。刚刚喝了药,现在约摸还醒着。” 洛芙拔腿就跑。 如果说她上次去的紫芫的书房是比较精灵。 那他的卧室就是非常非常精灵。 地上是光滑的木地板,上面铺着精灵喜欢的花纹的厚厚地毯。立柜等家具款式都较有年代感,上面浮雕着许多让人感到清新自然的花朵图案。柜子角上挂着铃兰花形状的风铃,旁边地上摆着散发出令人感到宁静香气的熏香器皿。 被这些包围着的是一张挂着深色帷幕的大床,帷幕和床单都是接近黑色的蓝紫色,布料看上去昂贵而温暖,上面绣着星星一样的图案。帷幕靠近门的一边没有放下来,由很有精灵风格的,绣着细碎花朵图案的粗绳系着。 紫芫就睡在没有被帷幕遮挡的这一侧的床上,仿佛陷在了星空里。他的皮肤缺乏血色,在床头灯的光芒之下被深色的被褥衬的格外苍白。 察觉到洛芙的接近,他睁开了眼。 是活的。 洛芙意识到了这一点,当时就浑身发软,感觉失去了所有支持她走过来的力气。好在她几乎已经走到紫芫面前,努努力成功坐到了紫芫床边。 “你怎么过来了?”他看到了洛芙的状态,惊讶而担忧。洛芙这个样子明显是刚刚苏醒就勉强跑过来,状态极差脸色难看。他有点心疼,单手撑着坐起来,向洛芙伸出手。 洛芙把她完好的那只手递到了他手心里:“我以为你死了。” 她仍然还是惊惧的,只是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此刻放在紫芫手心里的手指尖还在抖。 “我没有。”紫芫把她失血虚弱而显得冰凉寒冷的手拢在手心里,试图给她一些安慰和温暖,“吓到你了对不起,没事了,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洛芙看着他,仍然害怕,瑟瑟发抖。 紫芫看着她,知道她受到了极大惊吓,精神也受创难以调整,心疼的不得了。他顿了顿,轻轻向前靠过来,把她拢进了怀里。 “别怕,我在这里。”他用温柔的声音轻轻说道,完好的那只手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不怕了,都过去了,乖啊。” 他在家养的状态好一些,从被子里出来身体是温暖的。他有温度,柔软,会动,心脏还在跳,身上是洛芙很熟悉的淡然的味道。 活的。 洛芙感到自己的惊惧稍微缓解了些许,她单手抚上紫芫的后背,感受着手下消瘦但温暖的身体,很难过地嗯了一声。 紫芫的睡眠有问题,他刚刚喝了药,并没有坚持太久就陷入了沉睡。 洛芙惊惧的厉害,本来是睡不着的。但架不住她身体状况和精神也差到爆炸,她虚弱难受,也难以维持长久的清醒。紫芫的床很软,紫芫很温暖,她稍微放松了一点,很难说是昏迷还是再次进入了睡眠。 洛芙是在她有点熟悉的房间醒来的。 就她一个人,没有紫芫,就仿佛昨天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场梦。她精神受创,惊惧没能完全平复,还在循环回想紫芫死掉的一幕,感觉突然再次糟糕。 她掀开被子跳了出来,在侍女琪安娜的呼喊声中往楼上紫芫的卧室跑去。 房间里的摆设一样没变,还是夜空一样的柔软立柱床。只是那里的被面平整而干燥,并没有被人睡过的痕迹。 洛芙吓坏了。 她开始挨个房间找,把二楼的房间找了个遍。并没有任何人,好像紫芫真的没有在这里,昨天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臆想,有些事还是发生了,她所恐惧的,她不能接受的—— 她找遍了二楼,顺着楼梯往下,在楼梯口看到了端着马克杯从厨房里走出来的紫芫。他穿着宽松的居家短袍,仰头看着楼梯上的洛芙,神色柔和还带着点惊讶,似乎是因为受伤收缩精神感应而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跑到那里去了。 洛芙在楼梯口盯着他站了好一会,突然转身就跑,像是害怕的兔子一样跑了上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总之在二楼所有的房间门口看了一圈,她躲无可躲,跑进紫芫的卧室,钻进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裹在了黑暗里。 然后,在这样温暖柔软的黑暗之中,洛芙缩成一团,无声地大哭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总之就是积压的惊慌和恐惧突然爆发出来。昨天发生的事情不是梦,紫芫真的还活着。 她哭得人都傻了的时候,感到有人坐到了她身边。紫芫伸手轻轻放在了她裹着自己的被子上,没有说什么,只是陪伴在洛芙身边,等待她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很久很久,洛芙哭够了,感觉自己的脑子恢复了清醒,没有在一直害怕了。她调整了一下表情,把眼泪抹干,掀开被子钻出来。 紫芫递给她手帕。 “紫芫。”洛芙不接,拉过他的手腕,“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真实地回答我。” 她满脸泪痕,但神情严肃的很。紫芫有点惊讶:“你问。” “如果有一天,我被发现非死不可,你会根据职责所在杀了我吗?” 紫芫:……??? “我没开玩笑。”洛芙对他说,神情万分严肃:“无论答案是什么,我想知道。” 这次的事情让洛芙意识到了一件事,即紫芫是有自己职责生活和行为方式的独立的人。他对事情有自己的判断,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这次他会因为让她危险一下而给她这种选择,下一次他会还会这么做。 但他也用生命保护了自己,并且洛芙知道他做的是对的,所以她也并不责怪他。 或者说,她知道自己在问紫芫一些类似于我和你妈掉水里的过分问题,唯一不同的是无论紫芫怎么样回答她都会说接下来的话。她也知道自己很过分,但这也算是她对紫芫仅剩的一点脾气了。 紫芫看着她,大概也能明白是什么使得她问出这种问题。 “为什么你非死不可?”他问洛芙,“你做了怎么样的坏事被认为非死不可?” 好问题,洛芙想了想,脑内闪过的画面让她觉得自己真那么干了确实该死,而这个世界又不像她前世看的小说,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也出现不了以身世或者误会定生死的恶劣事件:“呃,不是,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的生命和更大的更有价值的利益相冲突了怎么办。如果我活着,就会有成千上万人死去,或者反过来,我死了,成千上万人就能活。” 紫芫看着她,甚至挑了挑眉:“我觉得你对你继承人的身份有误解。” 什么误解? “你的生命比你想象的要珍贵。”他解释道,“你身为继承人,以后可以成为大家长,庇佑一方,不能单独以一个人来计算。比如这一次,你留在王宫少冒的风险,在单纯的价值上和你们国家的许许多多平民加起来相当。” 洛芙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当然,这种选择是不得已的,那些普通人也很无辜。”紫芫叹息一声,“你能这么选,说明你是一个高尚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个选择不存在。” 洛芙震惊:“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真的可以选择留在王宫不出去,让辉耀面临两个超凡的怒火吗?那个选择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紫芫有点无奈地笑了起来,”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是我。你选择留在王宫,我真的能不带你出去,你以为诸神不知道这一点吗?“ 洛芙超级震惊,瞳孔地震。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个道德绑架的单选题来着。 “至于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洛芙,我会尊重你的选择。”紫芫对她说道,注视着她的眼睛,“别把生死交到别人的手上,自己的命运你要自己决定。” “想要活下去不是错的事,它不可耻,生命诞生在世界上就是渴望活而抗拒死的,这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他叹息一声,“我也许没法帮你做什么,但我可以至少帮你不做什么。” 说实话,这个答案已经超出了洛芙的最好预期太多。 她知道这已经是紫芫尽全力才能给出的答案了。 紫芫抬头看向她,伸手拂过了她脸庞前方的碎发,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洛芙年轻的生机勃勃的美丽脸孔,湛蓝色的眼睛天真又无辜,看向他的眼神毫无保留。 “我很感激,目前为止我不用做这样的选择。”他对洛芙说道,语气有点难过,“对不起。” 他难过的表情有伤害到洛芙,她突然拉住了他伸出来的手。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她对紫芫说,眼里又有热流涌上来,“我知道你在尽全力保护我了。布莱兹对我说你其实可以用我身上的保护魔法安全到达大都的,你为什么不那样做?” 紫芫有点吃惊,想不到布莱兹什么话都敢乱说。他过了好一会才开口:“我没有把握,那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太危险了。” “所以你宁愿自己一挑二吗?”洛芙突然生气起来,生气他对自己的漠视,也气他这都不肯说的鬼脾气,“而且你都不肯告诉我。” 紫芫不答话。 “紫芫。”洛芙不期待他主动说任何事了,她盯着紫芫的眼睛,“我喜欢你。” “我知道。”紫芫说。 “你知道什么,你不许知道,你闭嘴,听我说。”洛芙大怒,伸手捂住紫芫的嘴,这人什么也不说,还他知道,他知道个屁。 紫芫眨眨眼,老老实实地不吭声了。 “我不是小孩子,从一开始就不是。我喜欢你,是少女和青年之间的那种喜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什么都不肯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现在告诉你了,我想和你交往,你可以给我答案吗?” 她仍然捂着紫芫的嘴,不让他开口回答:“我很认真的,无论你回答什么我都会当做是你真实的想法。你要想好。我们认识这么久,如果你的回答是不,那我就认为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希望了,我会放弃,当做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 她死死盯着紫芫的眼睛,慢慢地挪开捂着紫芫嘴唇的手,因为太激动和紧张感到呼吸困难,又想要流泪。 “你想好啊。”她对紫芫说,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里带着祈求。 “别哭了。”紫芫叹息一声,伸手抹去了她脸颊上滚落的泪珠,“你哭的我心都碎了。” 他用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搂过洛芙,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我愿意。我喜欢你的,怎么会不愿意呢。” 洛芙哇地哭了出来。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感到周围的风景很明媚,遇到高兴的事情也想和你分享,不愿意看到你受伤难过。”紫芫用他好的那只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我只是想你太年轻了,觉得这对你不公平。” “你什么都不肯说,谁能知道你的想法,我总是在想是不是我在一厢情愿胡思乱想。”洛芙呜呜呜呜。 “是,你说得对,以后我尽量改。”紫芫被她哭的心疼又难过,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发,“别哭了,我们说开了彼此的想法,是高兴的事啊。“ ※※※※※※※※※※※※※※※※※※※※ 这章是提前更新,写上头了。下次更新最迟四天后(两个隔日更),能搞出来就加更qvq 第 247 章 从那以后的几个月里,洛芙在紫芫家里安顿了下来。 机械院被炸掉了,全校放假一个星期勉强才把校园的主要功能性建筑修了回去。其中的各种零碎,学生们的个人物品,教学楼内的各种文件资料损失以千万金计。许多老师受伤,大多是各个学院系的超凡正副主任,恢复正常的教学秩序也要很多时间。 四大作为存世上万年的古老魔法传承和研究机构,在各种争斗中都是重点保护对象。机械院内部储存了天量的珍贵文物和研究资料,其中很多是几乎没有存世备份的。虽然这之中的绝大部分都保存在被校长副校长全力保下来的几座图书馆里,但总体来说善后仍然是令人痛苦的过程。 按照明黄玉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机械院干脆后来发布通知,这个学期整个学校都直接闭校。学生们剩余的课程会被分摊到其他三个学院,成绩以‘较为宽松的形式’发放,免于那些现实生活较为窘迫的学生毕业困难。 洛芙本人的待遇还要好一点,她收到的通知直接告诉她,由于她直面了突发的恶性公共事件,所以学校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的一贯原则,这学期的成绩统一给全满,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未来才能在求知的路上走得更远云云。 这个政策学校一直就有,洛芙看了一眼就没再管了。说实话,就她现在这个身体状态,就算机械院说不去上课就开除她她也去不了。 她事后才知道,项玉现身带给她了无法承受的精神和身体伤害。在夏夜行宫苏醒之前她已经昏迷了半个月,之后勉强支撑来到紫芫这里又睡了三天。 也是因为时间太长,紫芫不好一直呆在行宫,才在确认他没问题以后回来了自己家。 “如果早知道你会吓成那样,我肯定会留到你醒过来的。” 这天下午,洛芙午饭后和切斯特通完消息,跑到紫芫房间和他聊天补充自己错过的事件,听到他这么说。 “那你以为我突然唤醒项玉是为什么呀。”她扭头看向身边靠在枕头上的紫芫,哼哼唧唧,“还不是因为被你吓死了。” 紫芫没答话,他躯干上有伤,不太愿意动,把没受伤的右手伸到了身边洛芙的背后,把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我知道你是被吓到了,但没想到你被我吓成那样,让你受苦了。” 他胸腹部位的重创并没有愈合,现在还是靠着洛菲亚斯的魔法构建的替代结构维持生理活动。一只手被白衣人的毒魔法差点烧没,几乎完全使不上力气。整个人看上去苍白而消瘦,连带着精神状态都显得脆弱起来。 洛芙很乖的顺从他挪了过来,靠在他肩膀上。她窝在紫芫身边,贴着他活着的,温暖的,还在呼吸的身体,感到心里被温暖胀满。 “现在你知道了,阿芫,你对我很重要。”她轻柔地对紫芫说道,“你受伤了我也会很心疼,也会被吓得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就算为了我,你也要珍惜自己一点呀。” 紫芫沉默片刻,揽着她腰部的手臂不自觉的轻轻收紧了一点:“……嗯。” 洛芙知道他几千年来保持的行为方式不会因为自己今天的一句话语而改变,但她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意说给紫芫,慢慢地告诉他也会有人为了他而痛苦,让他在下次作大死之前稍微多考虑一下。 她抬头亲了亲紫芫的脸颊,带着点亲近和安抚的意味。 他们安静了一会,洛芙想到什么说什么:“说起来好奇怪,我爸爸同意我留在你这里养伤了。” 她抬头看向紫芫,明知道彼此都伤势很重虚弱的厉害,窝在他臂弯里还是忍不住想要撩拨他一下:“他对王都那些喜欢我的青年才俊特别警惕,这会倒是放心,他就真的不怕你把我吃了吗?” 紫芫靠在垫子上,缺乏坐起来的力气,闻言看了她一眼:“你好像很期待这个话题?” 什么? “呃……”洛芙陷入了沉思,“也不是不……行。但你之前不情不愿的样子,突然到这一步是不是太早了?” 紫芫看了她一会,低低地笑出来。 “你行不要紧,我不行就够了。”他低头蹭蹭洛芙的头顶,揽着她的手又轻轻紧了紧,“我是超凡,我们的生理能力很差,性别大多数时候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除此之外,我作为传奇有资格作为一方顶尖能力者庇护你,这还不够吗?” 洛芙被他抱着,感到非常的真实和温暖,但紫芫说出来的话让她陷入了沉思。 是的,紫芫是一个没有发展任何势力和手下的独居传奇没错。 但从事物的最本质上来看,他和其他那些手下有着大势力的传奇没有区别。超凡的地位建立在自己身上,手下和势力只是一种生活方式的附带品。 再换个角度看,如果是诸神中的某一位尊陛下允许她暂住在自己的神域中养伤,就能有什么本质区别了吗?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切斯特并不知道她在这么几天的时间里和紫芫之间转变了一下关系。 也不知道是臭猪天生自带的天赋能力还是什么,他并没有把关注点放在‘洛芙和紫芫互相救来救去导致双双躺平,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太普遍的感情’,而是非常激动又勉强压制住地批评洛芙为什么不在王都告诉他这件事。 洛芙能理解他,毕竟她昏迷了那么久,切斯特一直担惊受怕。他最开始甚至亲身冲到了大都,并且守了当时还很危险的她几天。 但后来,由于洛芙在神战中被追杀这件事一旦暴露对于辉耀国内情况的影响很不好,他要掩盖洛芙受伤这件事,因此也难以长期离开王宫,在洛芙苏醒之前不久回去了辉耀,也没再找到机会回来。 洛芙醒了以后和他通过消息,感觉亲爹挺憋屈。 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昏迷半个月,肉眼可见的消瘦虚弱,切斯特还得硬憋着不能乱发脾气。 她给切斯特报了报平安,告诉他自己是希望如果能够不受伤的到达大都就可以让他免于担惊受怕,所以才没和他提前说。事实如此,亲爹勉强被安抚了下去,嘱咐洛芙什么都别管好好养伤。 他看起来并不针对洛芙的非常生气,洛芙也不敢问,洛芙也不敢说。 他们其实都知道,这件事洛芙就算告诉他也不会改变任何结果。他无法扭转诸神的决定,也无力对洛芙提供任何帮助。 这才是让切斯特生气恼怒的根源。他即愤怒于自己的女儿被迫卷进这些破事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的现实,也愤怒于自己改变不了这一切的无力。 切斯特对神殿很有意见。 洛芙察觉到了亲爹的情绪不太对,但她精神状态并不好,没有许多心力安抚他,只当是亲爹生自己的气,没太在意,想着过段时间自然而然就过去了。 因为不好向国内暴露洛芙卷入了大都神战,切斯特没法把洛芙接回王宫养伤。也是因为类似的理由,他也没办法派太多人去大都照顾洛芙。绕来绕去,还是只能委托大都的神殿和紫芫看顾,并且给艾塔随便找了个借口放假,把她送来了洛芙身边。 艾塔还有几天才能到,洛芙已经预见到了要向她解释这一切会是个艰巨的工程。但愿她到时候有精力和体力安抚住她。 但眼下,她还不太操心那个。 “紫芫,你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她夸张地睁大了眼:“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你……哇。” 紫芫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她开的是什么旋转飞车。他有点生气又有点好笑,不知道洛芙是放飞自我了还是怎么的,他什么都不打算做,这家伙倒是车轮碾脸碾个没完。 “不行就是不行,又不会因为嘴上说说就行了。”他低头笑道,黑色的长发跟着垂了下来,撩到了洛芙脸颊上,“你不会对此很失望吧?” 洛芙真的震惊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她前世今生加起来三十多年对男人的认知受到了颠覆。无论是哪个文明,她都从来没见过有男人能这么直白的说自己不行的,这不对吧,紫芫是不是拿错了剧本? 她用理智思索了三秒,决定相信自己的本能判断:这家伙突然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他什么不行,他不想行。 “真的吗?”她仰头看向紫芫,“可是自诸神往下的其他超凡也有有配偶和诞育子女的,你……” 她伸出好的那只手抚上紫芫腿上厚厚的柔软被子,表情无辜,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阿芫,没事,有病就去治,相信自己,你会……” 紫芫被她气笑了。 搭在床边椅子上的一条厚厚的毯子飞了起来,兜头把洛芙裹在了里面,堵住了她没完没了越来越过分的猪话。 “我伤的这么重,你以为我还能做什么?”等到洛芙用一只手艰难地从毯子卷里挣扎出来,他对洛芙轻声笑道,“你啊,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想想吃亏的是谁。” “你要是那种人还至于让我等到现在?”洛芙不服,还嗷嗷,“我相信阿芫不会那么对我的!” 紫芫觉得这家伙对男人有误解。 不过算了,现在她在他这里,也没什么机会被没谱轻浮的小子们骗去吃亏就是了。 至于以后如果不在他身边她怎么办,唉,到时候再说吧。 他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亲洛芙的头顶。 一点半,洛菲亚斯准时进来赶人。 他们俩的伤势一个更比一个重。紫芫胸口的贯穿伤巨大一片根本没有填上。当时他靠自己的神性本相强行构建了维持功能的魔法替代结构,被救走以后转而由洛菲亚斯维持,需要很久才能被自身真正的生物组织生长替代回来。像普通人那样活动倒也不太影响,但想要真正长好,还得要很长时间才能跟上。 洛芙倒没有随身带着个打了补丁的大窟窿,她是全身从里而外,由身体到精神的裂开来。项玉的力量她脆弱的身体和精神完全承受不住,到现在都惊悸眩晕不止,惯用手捆的像个木棍,吃饭都得左手拿勺子撩。 魔法可以做到很多事情,但没有一种能帮助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恢复生物层面的身体,最多只能辅助。因此洛菲亚斯最近几乎是住在了紫芫家,每天催着两个伤号按时休息足量吃饭,比夏夜行宫派来的侍女琪安娜还操心个十倍左右。 此刻洛芙看见他进来,就知道午睡时间到了。她老老实实地从紫芫身边爬起来,和终于穿回男装的洛菲亚斯点头问好,在紫芫和洛菲亚斯的目送之下出门回去自己的小客房。 洛菲亚斯也是来给紫芫换药的,紫芫不太愿意让她看到那个场面。 洛菲亚斯把药箱放在床头柜上打开,倒了杯药水递给紫芫喝:“你看上去心情不错。” “有吗?”紫芫喝了,把杯子递给他,“在喝了这么难喝的药以后?” “有。”洛菲亚斯递给他另一杯,第一杯是助眠和镇静,这一杯是止痛,“你脸上没个表情,心里乐的都没停下来过。” 紫芫看了他一眼,不答话,闭眼把第二波甚至更难喝的药水一饮而尽。 “很明显好吗,恋爱的酸味,掩饰都掩饰不住。”洛菲亚斯接过杯子,开始驱散房间以及被褥里的尘土和微生物,制造医疗所需的清洁环境,“和我这样单身的人的芳香很不一样。” 紫芫笑出声来,但及时把笑声里的愉快转化成了同情,往下坐了坐开始解上衣扣子:“我觉得你们真的应该改一改止痛药的味道了,青金石的也是,它们真的很难喝。” “好药虽然难喝,但对病症有帮助。”洛菲亚斯冷漠地说了一句谚语拒绝,帮他把袖子脱下来,“药难喝是我们师门传统,就这你们这些人还天天把自己打个半死呢。” 他在床上铺了张干净的布料,防止待会血污蹭到被子上,扶身体渐渐麻木的紫芫躺下,把他披散的黑色长发撩到枕头上:“今天还疼的厉害吗?” “比昨天好一点,但只有一点。” “现在知道疼了,当初极限一换一的时候就不知道。”洛菲亚斯看起来不怎么高兴,“你这还是没伤到本质,伤到了比现在惨个十倍不过分,生不如死好吧。” “我避开要害了,不会留下永久性的损伤。” “我没说你没避开,我只是说你会比现在惨十倍。你现在这么活蹦乱跳全靠对方没下狠手,真是幸运小王子。”洛菲亚斯阴阳怪气。 “……他没想废了我。”紫芫沉默了一会,药效开始发作,让他的思绪也逐渐发散开来,“他只是想杀我而已。” 这并不太一样,黑衣人想杀他是希望把他解决掉,免得对他们当时的行动造成影响,但如果杀不掉,也不试图给他造成战后的额外痛苦。 对于超凡来说,这是一种对对手各种意义上的尊重。同为超凡,他们很难在战斗中把同阶快速制服并且确保他们远离战场,对方但凡有一口气都有翻盘强杀的可能,因此干脆利落的杀掉是对对手能力的承认和尊重。 而如果杀不掉,不做多余的事,不使他们以惨烈的方式幸存,不故意让他们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免于痛苦的在恢复阶段丢掉更多尊严,是对同阶超凡人格的尊重。 这是一种超凡之间如果不得不死斗而固有的礼仪,在凡人中,人们称之为‘给个痛快’。 洛菲亚斯沉默了片刻,叹息一声,“唉,奥西维利毕竟曾经是联邦的人,尊重对手下手别太脏还是懂得的。如果他不是娶了那位自由领的传奇作为妻子,也不至于走到后面这一步。” “尊陛下要保护文明的秩序,那对父子要为他们的亲人报仇。”紫芫叹息一声,这样的话他本来是不会说的,但因为药的缘故,他的意识已经很涣散了,正巧洛菲亚斯又提起了这个话题。 仔细想想其实挺遗憾的,命运弄人,双方各自有各自的道理,不知不觉就积攒了这么多仇恨。 “他选择了攻击那位殿下。”洛菲亚斯提醒道。 “所以我们已经是不死不休了。”紫芫终于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是的。我们本来就是有立场的。”洛菲亚斯劝慰道,顿了顿,确认紫芫的身体已经麻木,才伸手去拆他胸腹部位的绷带,“别为这些事烦心了,阿芫。睡吧。相信自己,你做的是正确的。” 第 248 章 有精神的时候,紫芫和她梳理了一下目前发生的事情。 他讲到了自由领的内鬼,梦魇和诸神合作杀队友的意念交易,以及箭在弦上死活不出手,逼迫诸神把洛芙放出来的一系列事件。 剧情有点复杂,洛芙接受的比较困难。 “所以,这两边的人都是梦魇想干掉的,他放任其中的一波投靠诸神,挑拨他们自相残杀?”洛芙听完全程,表情困惑,“他们吸引了诸神的注意力,让那对父子有机会来谋沙我,还把机械院给炸了?” “大概是这样,不过他们自己在诸神动手之前肯定不知道自己也是目标。”紫芫靠坐在一大堆柔软的枕头上,很有耐心地解释,“梦魇通过这样的方法在大都制造混乱,用来测试自己和诸神对权柄的掌握能力,顺便排除异己。” 洛芙盯着他,旋转头部,表情困惑。 梦魇在搞诸神之前先搞自己队友,并且亲自下场让诸神为了针对他也得动手,这种骚劈叉的操作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 但搭配上自由领这个定语,好像又没什么不可能。 这个故事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通过某种神奇的心灵感应,把自己想进行这场py交易的前因后果传达给了诸神。而诸神,显然,和各种故事里‘敌人的目的我们就是不能让他达到’不一样,完全没有因为这是梦魇的希望而有一点不高兴的地方。 他们立即愉快地接受了梦魇的计划,打出完美配合,并且让梦魇有机会如愿以偿的测试了自己对权柄的掌控力。 就是测试结果恐怕不是他所希望的就是了。 “在这场交易达成的默契的基础上,梦魇把那对父子放去了辉耀。诸神需要梦魇按时发动他袭击大都的计划,因此不能做出多余的保护,以免惊动他们共同的目标,让梦魇终止整个计划。这符合梦魇的期待,从结果上来看,那对父子追杀你或是辉耀平民是难以避免的。” 剧情有点复杂,洛芙歪着头想了好一会:“我还是没搞明白,他们是怎么达成这种默契的行动的。如果我不是知道他们双方真的恨不得对方死,我简直要怀疑梦魇和诸神达成了什么,你知道吧,肮脏的交易。” “超凡的博弈就是这样的,如果双方都近似绝对理智,对彼此的判断和考量都是可以预期的。”紫芫叹了口气,“与其说是博弈,不如说是在打信息差。” 这倒是不难理解,洛芙想想她前世的战争,信息差也是个预判事情走向的很重要的因素。不过有很多动态的其他影响随机变化,让许多事情增加了不确定性。 就比如这次,她和紫芫一起自作主张,差点把诸神这边的宝贵砝码给扔海里去。 “所以……诸神这么努力想要达成的目的达成了没有?布莱兹说他们成了,但你又说梦魇现在还活着。那他现在是什么状态,权柄失效?重伤?” “他现在么,大概是‘残缺’吧。”紫芫想了想,“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丢掉了一半存在,恐怕也没有什么取回来的希望,恐怕未来很长时间都不会很……完整。” “他将不得不把自己的存在托庇于地区能量节点,藉由权柄作为桥梁,以维持自己的人性和理智。这样子下来,他的精神波动就会具有东方地区的能量节点特征,变得无法隐藏,无法脱离,也没法把手伸的太远。” 洛芙想象了一下他说的那个情况,她并不能太好的完全理解超凡的全部概念,但大概可以理解紫芫的描述。 那不就是…… “无法脱离……你是说他和自由领地区的地区能量节点部分结合,无法用权柄隐蔽自己,很难离开,被束缚在了自由领的土地上?” “嗯……他隐蔽自己的行动和对东部地区以外的干扰会变得困难,但相对的对于权柄的掌控加深了,在自由领更善于隐藏。但是是的,他无法再离开了。而这正是诸神最害怕的。只要他不带着权柄去往其他世界,是死是活我们都不会输。” 嘶……洛芙反应了好一会诸神真正的目的,吸了口凉气。 真狠啊。 就很可怕。 她应该庆幸他们是友方吗。 “那我呢?”她往紫芫肩膀上拱,吭吭唧唧,“你们就不怕我也带着权柄跑了?” “你跑了也没有好处啊。”她拱的位置有点别扭,紫芫只有一只手使得上劲,按不住她,只是看了她一眼,“离开这个世界,你要抛下这里的一切,独自生活,一直漂泊,还要面对无止境的追杀。在你的力量成长到可以动用权柄之前极大概率夭折掉,根本不划算。” “梦魇本来就是传奇,被当年的项玉吓破了胆子才要自立门户。你又没他的本事,身上的权柄连诸神都取不出来,想卖给别的世界都没法活着卖。更何况你现在已经是继承人了,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大家长的人天天嗷嗷着想让项玉活,没见过你这么个跑路法。” 他说的有点道理。 但洛芙不高兴。 “道理我都懂,我跑路不跑路自己还不知道。”她对紫芫说,“但是你就不能换个可爱一点的说法吗?比如说我这么温柔善良,肯定舍不得丢下你们之类的。” 紫芫:……噗嗤。 “是,你这么温柔善良可爱,一定舍不得丢下我们跑路的。”他笑着对洛芙说道,语气有点揶揄。 洛芙气的想打他,也因为只有一只手抽不出来,更气了,用头顶他肩膀。 “轻点轻点,疼。”紫芫被她拱的直躲,笑着让洛芙停一停。 洛芙没想碰他伤口,立即老实停下来。她想了想,对于梦魇的行为有了新的困惑。 “那那位梦魇,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她回想了一下,“他让我成为继承人,又派人来杀我。用自己做诱饵,结果真的喂了食人鱼。辉耀当初国内的许多事,针对我母亲的,安妮被生下来的事,还有蒙托洛的虚空一族,格陵山脉黑魔法爆发,涉及到了很多高层次的信息屏蔽,应该都和他有牵扯。他做了这么多,不少看上去是亏本买卖,总得有所图吧?” 紫芫听到食人鱼这个诡异比喻的时候笑出声来。 “我们普遍认为,这次在大都他丢了一半存在,这件事是他确定无疑的误判了。损失超过他的承受能力。” “这很正常,超凡也是人,做判断不可能永远胜利万无一失。‘常在田埂上走,没有不踩沟里的。’”他说道,“偶尔误判一次导致致命失误非常正常,没有什么超出预期的。” “至于你说的其他那些,我现在在养伤,具体的情况他们也没和我说,我只是有个猜测。” “蒙托洛隔着辉耀,以及格陵山脉都挨着自由领,梦魇也许本来就打算对辉耀和蒙托洛的地区能量节点做些什么,就像他本来打算在格陵山脉尝试的那样。” “你母亲出事和你妹妹诞生,我记得你转达过,塔尔认为这两次行动是针对‘国王’的,不排除和这有关。它们都涉及到王位的继承,包括蒙托洛的王室斗争。而国王,对于一个国家范围内的地区能量节点有庇护和使用的权利和义务。” “只是我不太确定他有没有打算继续下去这个计划,辉耀的两件事发生在格陵山脉黑魔法事件之前,而蒙托洛后续的变化不排除是虚空一族在打自己的算盘。但无论如何,以他掌握的权柄,命令地区能量节点是没有问题的。” 信息量有点大,洛芙又听傻了:“你是说,格陵山脉的事件可能是对辉耀和蒙托洛动手的一个预演?” “也许。”紫芫沉默片刻,“也可能是我猜错了。但无论如何,他现在只有一半存在,将会必须托庇于自由领的地区能量轴心。这方面的安排无论是计划还是预案,我想也许他很快就能用得上了。” 洛芙陷入了沉思,感到难搞。 倒没有别的什么,主要是辉耀这个地理位置吧,夹在自由领和蒙托洛之间。蒙托洛想和自由领联合搞事,辉耀就一定得受着。自由领单方面搞事,辉耀也跑不了。 她听她也蛋疼。 其余的她倒不是特别担心,亲爹和人神关系好,塔尔维亚又一点也不傻。紫芫在家里养伤一天睡十六个小时都能猜到这种程度,那位巨佬手下养着一个神殿的智囊和超凡,怕是连梦魇换不同颜色内裤的日历都能算出来——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的话。 “至于他对你做的事,抱歉,我真的没有头绪。”紫芫摇了摇头,承认他不知道,“我设想了很多可能,但总有一点矛盾对不上。我想我可能缺乏一些关键信息。新年的时候你既然会去央都,到时候询问诸神也许是个更好的法子。” 洛芙并不介意,自从她拿着权柄获得了这白送的第二条生命以后,类似的事件就如影随形层出不穷从来没有断过。债多了也就不愁了,缺线索就先缺着,着急也变不出来,有那功夫她还不如多操心操心梦魇本来打算对她爹干什么。 她在紫芫温柔的注视中来回思索了几遍现有的线索,大概对情况有了个了解,抬起头看向他:“……所以,自由领的那些超凡为什么会去抢劫一所学校?” 抢点别的大家还容易接受一些,冲着神殿抢过去大家敬你们是条汉子。抢学校算什么事?学校也没东西给他们抢啊? “可能因为知识的价值很吸引人吧。”紫芫无所谓地说道,说了许多话有点疲劳,往后靠了靠,“自由领是没有秩序的地方,那里的人不可以用文明世界的社会秩序套用和理解。比较一下就是,你读过的那本小说,真实投影里呈现的景象,不也是在失去秩序的社会中知识被逐渐垄断和流失的情况么。” 洛芙想了想,表情逐渐恐怖:“但…那本小说描述的是联邦的故事啊。” 她随便想象了一下,现在这个开放文明理智的繁荣社会在另一个世界线变成自由领那样,并且还在不断堕落下去,觉得十分窒息。 “哪个地区都一样的。”紫芫叹了口气,“诸神是我们的世界和文明存续的基石,没有他们,我们这些认可秩序的超凡又全死了,那就是社会本来应该呈现的形态。” “这很正常。”他说道。 洛芙看了紫芫一会,很难理解他的淡然态度。 但想想她前世那么多高魔架空作品里,反派都会有各种神奇的理由去抢劫主角所在的学院,又觉得好像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抢劫学校……怎么说都感觉好丢人啊,说出来都很羞耻诶。 “你的侍女来了。”紫芫突然开口。“艾塔,我放她进来了。” “艾塔!”洛芙有点惊喜,“诶?你恢复到能知道她过来了?” “我一直知道。” “那你都不知道我在哪。” “因为她是陌生人,触动我的外层警报了。”紫芫答道,看了她一眼,“你比较希望我一直注意你?就算以超凡的道德标准来看那也有点变态了。” 洛芙用很扭曲的眼神盯着他,觉得这个人有问题。同时做出远离他的姿态,这主要是为了去接艾塔。 “我想和艾塔实话实说。”她对紫芫说,“就,我们在交往这件事。” “好。”紫芫不想起来,伸手拉了拉她的手,“瞒不住的,如果她有什么看法,你让她来找我。” 第 249 章 艾塔是在保密的情况下独自过来大都照顾洛芙的,大概的情况她都知道,但在看到洛芙脸色苍白,身体消瘦,一只手被裹得像个棒槌以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殿下,您受苦了。”她拉着洛芙,眼眶还红红的,“陛下都和我说了,您这么好的淑女,怎么会总是遇到这种事啊。” “呃,艾塔。”洛芙轻轻推开了她一点点,摆出谈正事的姿态,“我还好,很快就会康复的。在那之前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你不要太激动。” “我……呃,我和紫芫现在在交往,就,陷入爱河。这件事爸爸还不知道,我想亲自告诉他,在那之前,你可以给我祝福,并且暂时替我保密吗?” 艾塔整个人都僵硬掉:…… 您什么? ??? “紫芫冕下??”她特别震惊地拉着洛芙确认道,“殿下,您是认真的吗?冕下怎么能这样,您,您才只有十七岁啊?!” “别别艾塔,你别激动。”洛芙慌了,试图使她冷静下来,“是我提出的,就在几天以前的事。” 艾塔听到的解释稍微冷静了一点,但有限,她看起来还是震惊慌乱的样子:“这和谁提出的没关系,他可是您的老师啊?您还想瞒着陛下?冕下有没有对您……你们有没有……” “没有没有,那时候我们都伤的很重,半死不活的怎么可能呢。”洛芙大概懂了她在说什么,她人麻了,连忙否认,“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没有诱导过我或是什么。是我们去年在大都再次相遇以后的事情了,最开始是个误会。” 她知道艾塔在担心什么,如果她是个真正的十七岁少女,被紫芫一手教养长大,世界观人生观道德观随时处于可以被他教育引导的境地,那紫芫可真的有养成小女孩的嫌疑,完全就是人渣做派。 但她不是,前世今生她已经活了三十七年。虽然比起紫芫来说仍然稚嫩,但这些时光中堆积的阅历至少能够帮助她判断,紫芫到底是在骗小女孩还是真的在乎她,她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在我小的时候我们真的是很单纯的朋友关系。”她哭笑不得地对艾塔解释,“去年在大都再次相遇以后也没有发生什么,是前几天紫芫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了我,我吓坏了,才向他提出了这件事。” 艾塔听到她说紫芫为了她冒了生命危险,意识到这并不是人渣骗小女孩会愿意付出的东西,终于大体上冷静了下来。 也对,她家的公主殿下怎么说都是位公主呀,陛下也是超凡,紫芫冕下如果真的做那种事又不是可以永远不负责任下去。 她想象了一下当时紫芫都要冒生命危险的景象,很后怕,伸手摸了摸洛芙,放柔了声音问她的小公主:“具体是什么情况,您可以和我说说吗?” “好。”洛芙看她有松口的迹象,松了口气。 她希望得到艾塔的祝福,这不仅仅是希望暂时瞒过切斯特,对于以后告诉亲爹的预演,也是她真的希望艾塔,这个某种意义上就像她母亲一样的人能够接受她的选择。 “最开始是一个误会,我和紫芫在大都再次相遇以后,人神尊陛下有件事要找我谈。他请紫芫代为转达,但当时我室友突然进来,以至于转达的太隐晦,让我以为他要约我去看歌舞剧。” 她像艾塔描述了当时那个混乱的“我当你是好兄弟,发现你竟然要睡我,我同意让你试试,结果发现你以为我是好兄弟,你发现我竟然要睡你”的尴尬故事。讲到紫芫在大都对她保持礼貌的关心和照顾,讲到他不愿意让她冒风险,宁愿自己受重伤的危险操作。 她和艾塔说了自己从小身上就有神秘的地方,所以并不像普通小孩子那么好骗。讲到紫芫正直的三观和对人的尊重,以及在此基础上多年来她对紫芫的信任和了解。 故事说跌宕其实也蛮平淡的,他们的熟悉是建立在很长久的时间之上。但也是因为这种平淡,能够让艾塔作为听众了解到紫芫的真实做法和为人,这并不是一段建立在欺骗和引诱上的幻梦。 她在讲述的时候,艾塔一直安静地听着,只是神情渐渐平静柔和了下来,显然放心确认了自己的小公主没有被人骗到。 “殿下。”当洛芙终于讲完这一切的时候,艾塔拍了怕她的手,温柔地对她说,“我只是个普通人,能力者的事情我不懂。” “我很高兴您能告诉我这些事,也愿意听到我的想法。我之前很担心您因为年纪太轻被哄骗,但您告诉我了这些事,我想您还是经过仔细考虑才会做出这个决定的。” “本来您要我隐瞒陛下我是做不到的,因为您和冕下的人生阅历差的太多,这样的您在这段感情中无法占据平等和主动。可是既然按照您所说的,冕下愿意为您付出一些珍贵的事物,而您也相信他,那么我选择相信您的判断。” 艾塔伸手爱怜地摸了摸洛芙的额头,“和冕下在一起,您感到发自内心的坦然,有尊严,快乐和平静吗?” “是的,艾塔。”洛芙点点头,“从过去到现在,我一直感到发自内心的坦然,有尊严,快乐和平静,我想紫芫并没有模糊我本来的心意。” “既然您这样认为,那么我想您能够快乐是最重要的。”艾塔摸了摸她,微笑起来,“如果这是您所期望的,我可以不告诉陛下,等您觉得时候合适了亲自告诉他。” “但也请您不要忘记,您并不是一个人。在一段平等的关系中,您可以随心意加入,也可以随心意离开。”她对洛芙说道,虽然为了自己心爱的小公主妥协,但也仍然记得告诉洛芙,她在任何时候都不孤独也不卑微。 洛芙很感激。 艾塔答应她,暂时先为她保密,让她自己告诉切斯特。 她在紫芫家安顿下来,并在那之后的几天极大地提高了洛芙的生活质量。 倒不是夏夜行宫的侍女琪安娜做的有哪里不好,主要是她更信任艾塔,艾塔也更了解她。就像断了一只手住院打吊瓶的倒霉孩子,亲妈在家照顾总比保姆贴心一点。 她不知道的是,在某天她已经入睡以后,艾塔去找紫芫进行了一场谈话。 紫芫身为传奇,在超凡世界的地位等同于切斯特这个国王在世俗世界的地位,甚至还要略高。毕竟国王会老会死会昏聩,地位来自于外部的国民和自己投了个好胎,但超凡的一切都源自于自己,永恒不变,连在诸神面前的牌面都因为活得久而高不少。 直面一位冕下并且询问他许多问题,对于艾塔这样遵守世俗规矩的女士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但她还是去了。 紫芫尊敬她是照顾洛芙长大的女官,态度很好,没有乱用他的地位和阅历搞些话术和套路,总体来说还算诚恳令人满意。 从那以后,艾塔彻底不再过问这件事了。 洛芙的生活平静了下来,但外面的世界并没有。 从紫芫订购的各种报纸和新闻来看,诸神在做掉了梦魇以后并没有对梦魇之前搞出来的事情投以任何同情的目光。随着梦魇自身状态出现问题,无法维持在大都布莱兹眼皮底下搞事的隐匿状态,之前一度十分嚣张的堕落者迎来了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的清理。 大都堕落者隔三差五有人被抓被处理,抓捕的方面包括各种各样的,来自浮空城,城市警察部门,骑士团的能力者,路过的超凡,大使馆和神殿的官员,以及头铁暴躁,一看就不是凡人阶的‘路过热心人士’。 这个过程是如此的迅速粗鲁,以至于洛芙都有点怀疑他们之前在警局那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凡人努力了几个月也无能为力的堕落者,超凡暴躁出手,两个星期连无辜的普通黑社会都要被连根拔起了。 “这主要是因为梦魇已经没有能力通过权柄为他们做掩盖了。”紫芫翻着报纸,一边安慰她,看起来对于这个发展毫不惊讶,“凡人的工作很有意义,社会分工各不一样。这件事是超凡方面的失控,并不是说你们做的不好。” 他说的对,洛芙想想也就释然了:普通人和圣阶组成的凡人警察队伍,本来就不是为了这种事件而设计的。就像房子的天花板挡不住陨石,不代表它连风雨也挡不住,就不该存在露天敞口开着一样。 她想了想:“对了,既然这些事情在恢复,你在查的格陵山脉事件是不是也能多一点头绪?上次奥克兰多公司的那个线索,你有查过吗,有帮助吗?” “查过。”紫芫把报纸放在被子上,叹了口气,“确实有信息被抹掉了。但这种痕迹的去除是长久的,它不像活着的现在存在的堕落者,是针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我恐怕梦魇就算能力消退也帮助不大。” 他还躺在床上爬不起来,这倒不是说他的伤没有任何好转,但他伤的毕竟严重,疼还是疼的,不是很愿意移动。 洛芙主要是一只手和精神受创,体力比他好。她体谅紫芫,所以大多数时候是她上来找他。 尽管她怀疑紫芫不愿意动纯粹是因为懒。 “好失望啊。”她跟着唉声叹气,“还以为能帮你收集到一些线索呢。” “会有的。”紫芫本人倒是一点不急,甚至还扭头安慰她,“集中到一个公司就好办多了。这次自由领有几位投诚的,现在也还在和浮空城交接,说不定他们也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他们会怎么处理那些人?”洛芙好好奇,“自由领有那么多超凡吗?这都几个星期了诶。” “能力者发誓不做违法乱纪的事,不泄露联邦这边的消息,遵守能力者行为准则。曾经犯法鲨人的把罪行平掉,其余的也没什么,就当普通野生能力者那么养着呗。浮空城按月给点补贴让他们别因为吃不上饭就搞事,想提升生活质量就找点事做。” 紫芫想了想,“花费这么久大概是人比较多吧,自由领是个超凡都有领民的。这几个超凡但凡有点良心,拖家带口的人就少不了。估计他们得在各地开辟地方容纳这些人,这个耗费比较久,那么多凡人,得自己想法子养活自己啊。” 他止住了话头,艾塔敲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茶具。 紫芫这会仍然靠坐在床上,穿着很随便的居家衬衫,腹部以下盖着被子。洛芙坐在他身边,颜色温柔的浅青色裙摆在紫芫星空一样的被子上面堆了蓬蓬的一团。 虽然洛芙还有一点基本的矜持,只是坐在被子上,但他们这个姿态也显得过于亲近了。艾塔就当做看不见,对此没有说任何话,把白瓷烫金的杯子递给洛芙,另一个青瓷的茶杯递给紫芫。 “谢谢您女士,有心了。”紫芫对她点点头。 艾塔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洛芙看向他:? “茶柜里三十多种茶叶里面我最喜欢这个。”紫芫柔声解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艾塔女士真是位温柔的好人。” “真的吗?诶?”洛芙好奇起来,对着紫芫的杯子探头探脑。她对艾塔的业务能力特别信任,感觉艾塔被夸比自己被夸还有信心,“是什么茶,我也想喝。” 紫芫笑着看了她一眼,把杯子递给她。 洛芙尝了一口,感到有温柔的森林味道随着风吹进了她心里。 确实是好茶,几千岁的超凡,讲究起来生活品质不同凡响。 她把杯子递还给紫芫,后者笑着接过,突然问她:“待会有客人要来,你要去换衣服吗?” “什么客人?”洛芙眨眨眼,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虽然不算正式华丽,但也很端正,能上街能见人。“问题不大,应该不用换吧?是什么客人要来?” “塔尔。” ……? “人神塔尔维亚。”紫芫笑眯眯地重复道。 洛芙目瞪口呆:我知道人神叫塔尔维亚,你说谁要来? 人神塔尔维亚跑来紫芫家里探望这俩伤号。 他一个人过来的,穿着随意,神态柔和轻松,显示这是和前几次会见洛芙不同的,较为私下的个人拜访。 他随意,紫芫也随意。他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披了件袍子,就直接下楼在客厅里见了人神,没有一点‘身受重伤的下属隆重穿戴勉强爬起五体投地山呼万岁地迎接来探望的上司’的封建做派。 他们俩都正常的很,用普通的态度交流了一下近况。人神友好地问候了紫芫和洛芙的康复情况,和他确认了一下当时的具体状况,并且肯定了紫芫对于情况的一些猜测。 除此以外,他还较为正式地就之前洛芙和紫芫受伤的不妥安排道歉。 洛芙现在已经知道他们俩躺掉是因为紫芫骚操作,不太敢接他的道歉。倒是塔尔维亚态度很诚恳,特意过来道歉和探望,打消了她心里的最后一点小疙瘩。 “看你们恢复的挺好我就放心了,幸亏没有留下什么太严重的长久伤害。”塔尔维亚笑眯眯地对洛芙说道,“小洛芙,今年新年我想你也许会愿意来央都?你父亲和你说过什么时候回辉耀了吗?” “是的,我很愿意去央都。父亲希望我还按照机械院正常放假的时间回王都,或者早一些,大约十二月21日。” “那太好了。”人神从袖子里掏出一封请柬,“奥古斯都给了我这个,是具有科技侧世界人生经验的年轻人的聚会邀请函。在十二月中下旬,我想如果你在那时康复得多些,可能会愿意去看看。” 科技侧穿越者的聚会? 洛芙有点惊讶,双手接过他递过来的请柬:“好的,我会考虑的。谢谢您,也谢谢奥古斯都尊陛下。” “虽然都是来自科技侧世界的年轻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事实上是来自于同一个世界的,也不意味着其他人都像你一样,啊,单纯善良。”塔尔维亚笑眯眯地对她说道,“不过,无论如何,去玩玩总不会损失什么吧。” 第 250 章 十一月底的夜晚,大都飘起了稀疏的小雪。 洛芙这段时间沉迷魔族的那位穿越者女士写的新版穿越者小说无法自拔,两天没怎么找紫芫聊天。这天晚饭后终于被他抓了来,在起居室下国王棋,顺便讲讲这本令她沉迷的小说到底讲的是什么。 “就……穿越到了其他世界,然后在那个世界打怪升级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呀。”洛芙的手关节可以大略活动了,她坐在紫芫起居室的沙发上,把书放在腿上伸手比划,“大概是个冒险故事,但是是其他幻想世界的故事,很新奇,主角又是熟悉的世界出来的,读起来很有代入感。” “我知道,就像你们的经历一样。”紫芫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也许是因为最近一直在养伤没有事做,他没有维持平时较为庄重的着装风格,长发松垮垮的在脑后随便梳了一下,穿着柔软的不那么新的居家长袍,看起来懒洋洋的相当放松。 他隔空伸手指了指棋盘,指挥上面一个拿着法杖的小人移动了一下位置。 “对,总之就是,曾经是个大魔法师的主角因为穿越世界的世界规则变化失去了许多能力,被未婚妻的追求者陷害杀了债主。在被官府追捕的时候掉下了悬崖。”洛芙翻着手里的书,一边盯着棋盘,感到自己这一局也是惨败收场。 “他用了自己前世的魔法侥幸逃脱一命,并且偶然进入了一个大魔法师留下的洞府。” 紫芫看着她绞尽脑汁随便移动了一个棋子送菜,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放水。 不过洛芙和他说好不许放水,他最后还是决定——移动一下自己的战士棋子,吃掉她的法师。 洛芙:qaq…… “我以为从你自身的经历来看,去异世界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神情平和地和洛芙聊天,“谁也不知道你的身份,谁也不能理解你的想法,要装作完全不知情的另一个人应当是很辛苦很不愉快的体验吧。” “啊……是不太愉快。”洛芙真诚地回想了一下,“说实话,如果不是你早早点破了我的身份,而且你们世界的顶层文明和我前世发展程度差不多,我可能成年之前就在王宫里抑郁自闭了。” “我前世也不是没看过那种写实的小说。女主穿越去了古代,无法融入又不能妥协,最后惊惧抑郁而终的小说。”她叹了口气,抬头对紫芫嘻嘻一笑,“幸亏我好幸运的遇到了阿芫。阿芫开明又温柔,知道我的许多秘密,让我有个人可以交流倾诉,不至于太压抑自己。” 紫芫长久地注视着她。 随后,他垂了垂目光,一本正经地注视着洛芙的眼睛柔声说道:“遇见你对我来说也是很幸运的事。” 哇。洛芙脸腾的红了,这个人怎么这么严肃地说这种话。 情话一本正经说最可怕。 然后。 呃,她的王后棋被紫芫无情吃掉。 洛芙看了看棋盘上自己可怜的国王,又看看紫芫那边整整齐齐的队伍,弃疗投降:“我输了我输了,不玩了。你太厉害了我连挣扎都挣扎不起来。” “是你说我不要放水的。”紫芫柔声提醒。 “可是我一直输一直输,没有获得下棋的快乐啊。”洛芙哼哼唧唧,死活不肯再来了,“你怎么突然想起和我下棋啦?就我这个水平你下赢了真的觉得有意思吗?” “和你下,就有意思。”紫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当然,我也很想知道你这几天在看什么。” 洛芙被他说得脸上发烧,不敢相信他最近说话越来越直白了。她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而且,她现在可不是以前什么都不懂的凡人了,被神性侵蚀过一次以后,她现在特别清楚这帮超凡眼中都是怎么样的世界。 物质以无限细节的形式展开,规则以信息的形式呈现。 洛芙看了看紫芫,又看了看手里的书,有了个想法。 “你……”她的眼神有点怀疑,“你是不是其实可以,直接阅读这本书里的信息,而不需要一页一页的翻开来看它。” 片刻的沉默。 “可以。” “那你还要我给你讲?” “我受伤了,那样做很累。” ??? “当然,我也希望听你讲讲,让你这两天这么沉迷的故事讲述了怎样的内容。”他笑了笑,笑容平和,不是太放在心上的样子。 洛芙才不会被他骗到,她最近越来越觉得紫芫就是个锯嘴葫芦,永远也别指望他把自己的想法直白地说出来,闻弦歌而知雅意占八分,剩下九十二分都要看他在做什么。 她想了想,在紫芫的注视中蹭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挽住他好的那只手,抬头眨巴着眼睛问他:“阿芫……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几天一直在看小说没有很关注你,所以有点失落啊?” “……没有。” 洛芙吃吃笑起来。 紫芫没受伤的手被她抱着,只能用嫌弃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叹息一声:“不会的,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们的关系不应该成为你做事情的阻碍。” “但你其实想让我多关注你一点是吗?” 紫芫看了她一会,彻底不吭声了。 洛芙扒住他的肩膀差点笑死。 她笑够了,伸手揽过紫芫的肩膀,身体相贴抱了他一下。她受伤的手还不能用力,好在紫芫没有抗拒,很顺从地被她揽了过来。 “那你要告诉我啊。”她抱着紫芫,还没笑够,声音里仍然带着笑意,“就你这种什么都不说的性格,当年你和精灵女神是怎么交流的啊。” 紫芫不说话,只是伸手把她的腰往自己怀里揽了揽,眼中的神情变得幽深。 怀里的少女腰肢纤细,身姿轻盈而柔软。她的拥抱和她的灵魂一样坦然而温柔,紫芫抱着她的时候会感到从成年以后就从未有过的安心和快乐。 他当然愿意亲近她,想要用力的拥抱她,让她这样没有防备的美丽的姿态只对自己展现。 但与此同时,他又深深的知道她是自由的,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会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拥抱自己。而就算她这样做了,她是那么的年轻和柔软,纤细的身体让他不敢用力。 紫芫知道,他正在经历一种自己从未有过的奇异情感。这不能说是坏事,但也说不上好。 他想要洛芙对他敞开欢笑,又唾弃自己的自私。想要拥抱她,又珍惜不敢用力。在洛芙主动接近他的时候,他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宁静。当她不在的时候,他又会陷入一种微微空虚的期待之中去,并伴随着对自己想法正当性的忧思。 紫芫对这种情况的发愁和忧虑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今天洛芙再次提醒了他一件事,他这样不吭声的态度制造了一种有点扭曲别扭的效果,显然已经给洛芙造成了困扰。 抱着洛芙,他深深叹了口气,搂着她的手又稍微把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他远离这些事已经太久了,那么珍惜她,反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的比较复杂,洛芙却没想那么多。 她已经习惯了紫芫口不对心别扭怪的一贯作风,适应良好,看紫芫老老实实的,也就当他认识到问题尽量改了。 两千多岁保持着的习惯不是随便能改的,一点不能改也正常。她能怎么办,自己选的猪当然是笑着原谅他。 她松开紫芫,又拿起了那本小说。虽然时间不早了,但大概来得及把她看过内容的前半段给他讲个差不多。 你还别说,这位穿越者姐姐写的还挺好,活活把爽文和较为正统的文学结合起来,去掉无意义的水字数内容,剩下紧张紧凑的故事脉络,再用端正的文笔填补,那肯定畅销,她不畅销谁畅销。 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发出很好闻的松香味道。外面的黑夜中下着小雪,房间里却因为魔法供暖系统而温暖如春。洛芙就穿了春秋天的薄裙子,宅家养伤也没个形象,这会把拖鞋丢到一边,光着脚踩在紫芫会客厅柔软厚实如同云朵一样的地毯上,也感觉很温暖。 她翻着书开始讲故事,被旁边的紫芫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感到夜晚真是寂寞而温暖。 直到窗外的东方传来一声巨响。 洛芙惊觉抬头,发现紫芫甚至更早地露出了警惕的神色。他望着东方看了一会,眯起了眼睛。 洛芙有点慌地看着他:“出什么事了?又是恐/怖/袭/击?” 紫芫神情严肃,向着远方抬了抬手,指尖闪过一点氤氲的微茫。 他动用了一点力量,只是感知,因此可以扩散到很远。但这仍然让他胸腹的伤口一阵闷痛,在他知道情况以后也缓了好几秒才说出话来。 “不是。古老的魔法物品,还记得你曾经猜测自由领有可能在那些堕落者之中随机埋几个大雷吗?这就是了。”他轻轻喘了口气,对洛芙说道,“奥克兰多公司的码头问题很大。我明天去西区分部一趟。” 随机埋的大雷? 洛芙露出了有点震惊的眼神,想不到那个猜测在这种时候都会应验。她轻轻安抚地拍着紫芫的后背,万分害怕和担忧翡翠桥警局的诸位,打定主意明天天亮请艾塔或是洛菲亚斯阁下打听一下消息。 她现在还不知道,但到了明天早上,她就会清楚的了解到她熟悉的同事和朋友们无一人伤亡,甚至在事发时候的前一秒还在家门口的餐厅吃夜宵。 这次的事件并不是官方能力者和警察组织联合起来排除危险的行动,它是由民间私自行动的冒险者引爆的。 自称名叫莉丝芙瑞雅的女性上神冒险者解除了魔法屏障,用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眼神看向了之前还是爆炸中心的位置。 那里的地方插着一根泛着奇异光泽的扭曲金属条。金属条已经在刚刚的爆炸中损毁,上面曾经的美丽装饰全部消失不见,形状也因为经历了很高的温度和极大冲击而扭曲了起来。只是依稀可辨上面的十字星花纹和金属条侧面的凹凸。 如果对它们进行粗糙的还原,那么那根金属条的形状就会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钥匙。事实也是如此,在几秒钟前莉丝见到它的时候,那玩意还是一根流光溢彩,散发着美丽光纹的钥匙形物品。 尽管那玩意有足足三四十厘米长,装饰华贵到令人难以想象它被设计用来开怎么样的锁,但它毫无疑问确实是一把钥匙。 背德之钥。传说中古神时代被诸神铸造的物品,用来打开另一件对于堕落魔法的摸索产物,堕落之锁。 在今天之前,传说只是传说。结尾和其他所有传说都一样,宝物或是魔器都最终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直到今天,直到这一刻。 “这是……上古神器?”莉丝惊恐地向前走了两步,站在那柄已经被烧融的钥匙面前,隔了五米死活不肯再向前走一步了,“这玩意怎么会在这里?自由领的人疯了吗?他们打算干嘛?” “您从来就不该期待自由领的那些人有理智。”她身后的一人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痕,轻声说道,“背德之钥是上古时期人们对于堕落魔法的解构和尝试,您应该知道它是被用来做什么的。” 莉丝震惊地转身向背后的人,她也是一位拥有年轻外貌的女士,头发金黄,脸蛋圆润,看起来温和而讨喜。 这个上位神刚刚和她一起抵挡了那东西爆炸的冲击。她自己出身特殊,拥有许多超过自己本来能力水平的保命物品。但这位上位神也做到了,还叫出了那东西的名字。 她并不是底蕴深厚,而是对现在的情况有所准备和预估。 “你是……?”她警惕地看着这位女士,回想着她的精神波动中的熟悉感从哪来,有些惊讶,“苏茜?你怎么在这里?” “莉丝上神。”金发圆脸的女战士冲冒险者点了点头,她的面孔甜美可爱,眼神却有些无神的淡然和死寂,远不如同为上位神甚至更加年长的多的莉丝灵活和有生机。 名叫苏茜,身为紫芫存世不多的同届老朋友的女士挤出一个看起来就已经很久没有显露的微笑,眼神中透露出来一点决绝的杀意:“我在调查格陵山脉黑魔法爆发事件。” “好久不见。”她的笑容温暖了一点,但只有一点,站在废墟之上,怎么看都缺乏生机,“莉丝,你还在接凡人的委托吗?” “你,啊!”莉丝联想到了很多事,恍然大悟,看着苏茜的眼神中不免透露出深切的同情和同样遭遇的人的感同身受,“是啊,我还在接凡人的委托,前阵子有些失踪案的线索汇集到这里,我总觉得很可疑,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 “是啊,真巧,我对这些事早有预计,没想到还是没挡住,不愧是古神时代的魔法物品。”莉丝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没碰到你,我怕是也折在这里了。前段时间紫芫受伤了,我得到了他调查到的消息,想过来看看,没想到还真的遇到了它。” “古神时代的魔法物品大多是非秩序而扭曲的,我哥哥曾经告诫过我,它们非常危险。你也救了我,不然我这么冒失地直接触动那东西,仓促应对恐怕也凶多吉少。”莉丝很客气地和她推脱了一下,但事实上说的也是事实。 “我听说了紫芫受伤的事了,但那应该不严重吧。”她上下打量着苏茜,越看越皱眉头,“你这个状况好像不太对啊,他们谁让你出来工作的?” “谁也没有,是我自己。”苏茜低头笑了笑,“材料还是我以阿芫紧急联系人的身份混到手的,我当然要感在他回来之前把一切都尽可能搞定啊。” 第 251 章 莉丝用一种特别诡异的眼神看着她,觉得她疯了。 “你不看看自己的状态吗?”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的人性面我都能看出来好稀薄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出事的。” “我觉得我挺好的。”苏茜笑了笑,一副寡淡无味看透世俗很快就能羽化登仙的样子。 “你这样子更危险了吧??” 她们停住了话头,不约而同地向着西方看去。 同为上位神,她们对于其他超凡的行动都有所感应。周围的方圆几平方公里的仓储区已经在爆炸中被移平了一半的露天区域,甚至连附近的城市建筑防护系统都被炸穿了,伤亡损失无以计数。 浮空城的人挽着袖子过来砍人了。 “我先走了。”苏茜看了一眼周围的一地狼藉,有许多生命消逝了,她也只打算把他们丢给赶来的浮空城,“我不想和官方能力者正面遭遇,紫芫肯定会出来顺着他们找我的。” “这样好吗?”莉丝看了看周围的一地废墟,她知道那些活人不会有事,死人也已经于事无补,有点愧疚,“找不到你他身上有伤只会更加着急吧?” 然而苏茜已经就着爆炸后没有彻底平息下来的空间开口拉开了空间门,钻进去不见了。 莉丝芙瑞雅犹豫了一会,突然感到某个自己很熟悉的家伙正在接近,是她不想见到的那个人的下属,立即转身跟着莉丝跑路。 片刻之后,金发金衣抱着古琴的乐师桓琴降落到了这片被超凡爆炸炸了一地的废墟之上。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地上那把被烧毁的背德之钥,皱眉对着它看了看,确认那东西已经没有危险,又原样插了回去,展开神性本相开始修复被炸掉的城市供暖系统的魔力循环。 大都太依赖魔法供应维持运转了,禁不住折腾。这大冬天的,随便一炸,周边居民家里瞬间断掉供暖,空气中的火元素浓度都变高了,难顶。 在他之后,来自浮空城时钟塔总部,西区分部的能力者,以及大都警局的各种人才陆续赶到,封锁现场,救治伤员,清点损失,安抚民众。 “是误引发,危险已经排除。”西区浮空城分部超凡小队负责人斑纹赭石往下吩咐,“我知道有人跑了,我看到了,是调查这件事的超凡。后续他们会报上来的。什么你说造成恶劣后果?你以为这个东西被凡人触发后果能比现在还好?” 后果确实恶劣,但如果触发的人不是两位上位神,说不定他们连第一手资料都得不到。 还能怎么办,桓琴不想追,只能等他们自己整理了资料送上门来了。 两位引发了巨大魔力爆炸和恶性后果的姑娘此刻已经彻底隐匿踪迹,来到了大都南部的一栋荒废的老旧楼房里。 这里非常的破旧,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但苏茜对这里似乎并不陌生,似乎像是在这里已经居住过了一段时间。 这说明在某种程度上,她已经不需要好的生活品质所代表的一切东西,包括进食和休息。它不是个好兆头,这进一步表示着这位上位神在脱离凡人的生活方式。 “我不想被紫芫发现阻止,可你为什么也跟来了。”苏茜走到空洞没有玻璃的窗户前面,回身问棕色头发的冒险者。 “啊,有个人我不想见到他。”莉丝答道,表情有点尴尬方面的后怕。 “一千年了,你还没走出来么。”苏茜用一种很悲哀,又不乏同情和羡慕的眼神注视着她,“有血亲留存于世,对于我们来说是多么令人羡慕啊。你,唉,珍惜现在,不要烦恼太久了。” 莉丝移开了目光,不接话。她不想面对和回应这个问题。 苏茜没再说什么,她平和地笑了笑,挥手在墙上投影出一副结合了许多事件的图谱出来。 在那上面,金色的光线连接了现在和过去的大都人口失踪案,格陵山脉黑魔法爆发事件,自由领,东方十五国挨着自由领另一边的辉耀和蒙托洛,虚空一族,人口贸易,以及互相之间的关联和种种线索。 不同的事件之间用不同的线联系着,表示着它们或确定或猜测的因果联系。 背德之钥让苏茜获得了新的线索,她想了想,把大都人口失踪-人口贸易和格陵山脉以及自由领用更加确定的线连了起来,这表示它们之间的关联性极大的增加了。 虚幻的金线还连接着它们和辉耀以及蒙托洛,注释标记着‘关联同类事件’,表示对于它们互相之间有所联系的怀疑。而它们和大都前不久发生的神战又关联了起来,旁边写着‘统一意志?’和‘预期变动’。 现在,苏茜那些金线连接的大都位置添加了一个标点:奥克兰多仓库爆炸事件。 这张图囊括了几十年内东方地区或大或小看似没有关联的变动,它们有些是紫芫和苏茜本人长期调查的成果,有些是官方超凡之间的共识猜测,还有些是诸神心腹,非常顶尖层次的能力者才能够知道的秘密和不同寻常的概念。 它本来是不应该流落到给随便哪个上位神看的,但苏茜参与调查了格陵山脉黑魔法事件,很多消息对她开放。而她也毫不介意把它展示给莉丝,并且不奇怪她能够获得这张图上的全部有效信息。 莉丝芙瑞雅身为没有官方背景的自由冒险者,有着非常非常高级的保密权限。 她有资格知道,不代表她确实知道。迄今为止,她的关注焦点仍然集中在不正常的人口失踪上,希望凭借自己的力量给失踪者的家属一个答案或是慰藉。 她从没想过自由领在这些事件中扮演如此厉害的角色,甚至不了解它们之后有阴谋在推动,并构筑了互相之间的内在联系。在看到这张地图的时候,冒险者完全震惊了。 “这……”她震惊地看着苏茜,又回过头看那张图,“这是什么?” “我猜您肯定想知道的,所有这些事的全貌。”苏茜对她说道,寡淡地笑了笑,“这是这几年来我和紫芫共同调查的结果。如您所见,它牵扯太大,紫芫不希望我加入进来。” 这是当然的,如果她是紫芫,也不会愿意自己只有上位神的老朋友搅和进这种诸神和自由领的战局之中。 更何况,她已经接近一无所有了,连人性都岌岌可危,上面也没有对应的高位者庇护。苏茜仅有的一点自我认知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作死,但她又停不住自己做这一切的脚步。 莉丝看着那张图,人都傻了,甚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她万万没想到,凡人失踪的事情能够牵扯如此之大。 神殿告诉她不要掺和这些事的理由她总算知道了,但天可怜见,她最开始只是想调查失踪人口而已。 自由领毫无疑问的疯掉了,她不知道诸神为什么不出手,只是让紫芫和苏茜这两个超凡去调查。 但这不妨碍她深刻的了解到,整件事在诸神不出手管辖的情况下已经完全大条了。 “自由领……”她喃喃道,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看向了莉丝,“你希望我在这之中做些什么?” “您同情那些普通人,我能理解。”苏茜点点头,“我不会要求您做您意愿之外的事情,我只是希望您帮助我调查大都的失踪人口都去了哪里。” “格陵山脉的事情也许还没完,至少同类事件仍然存在持续发生的可能。紫芫不希望我掺和进这些事里,他觉得我状态不够好,境界也偏低,但我也实在难以做到袖手旁观。” “恕我直言苏茜,你的状态确实差的不得了。我觉得你的人性保持的非常差,很容易向完全的规则化滑坡。”莉丝劝道,说起这个话题流露出了一丝真实的担忧,“他的不愿意不是没有道理,我建议你要不还是别……我听说他伤的不严重,过了新年应该就可以继续接手了。” “我的状态不重要。”苏茜低头笑起来,“我知道你说的是更好的选择,可是我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啊。” 她抬起头,直视着莉丝的眼睛。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事需要人去做。紫芫有资格为他的朋友报仇,我难道就不能有吗?” 莉丝被她看着,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她低头妥协:“好吧。” “这确实不违反我的本来意愿,我会愿意帮你。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能够保全自己,别做些傻事啊。” 苏茜闻言笑了起来。 “谢谢你。” “不用道谢,你振作一点就好了。”莉丝有点无奈,“不和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也不是特别复杂。”苏茜笑了笑,扭头又去看那张图,“格陵山脉当年的黑魔法爆发由大概是由人口贸易所引爆的,自由领有位传奇阶的梦魇阁下,恐怕打算做地区能量节点做些什么吧。” 莉丝挑了挑眉,这可是了不得的操作。神殿似乎有着某种特别的理由,并没有干预。 “我们至今仍然在调查那件事的真相。”苏茜对她说,“引爆黑魔法到底是为了什么。” “紫芫认为他们也许尝试把地区能量节点和大世界能量循环轴心分割开。我的看法和他不同,我想他们在试图掌握击穿和掌握它。” 她对神情陡然严肃的莉丝说道。 大都冬天的风从南郊区的这一片被废弃的建筑之上拂过,用寒冷的温度撩起了她们的裙袍。云朵飘过黑沉的天空,盖住了月亮。 冬天的夜晚到来了。 在这两位女士讨论一些深刻可怕的问题的时候,大都市区中,她们讨论的对象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还是决定连夜出来一下。 “我很快就回来。”紫芫披上一件厚实的外袍,拉了拉还坐着的洛芙的手,“我有点担心苏茜的精神状况,想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她。” 洛芙还是很担心地看着他的胸腹部位,他的伤最近虽然活动不是特别妨碍了,但那么大一个窟窿,离完全愈合差的太远。她挺担心紫芫一个人出去把自己玩坏。 他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还不止一次。 紫芫看出了她的担心,想了想,拉过她的手轻按在了自己受了伤的胸口。 “我保证不和别人动手。”他对她微笑着说道,“我还有你在等我,不会让你害怕的事情发生的。你别太担心,我会好好回来的,你精神受创别等我,早点睡。” 洛芙脸被他说红了,犹犹豫豫,到底还是松开了他:“那你去吧,我再信你一次,约好了。” “约好了。”紫芫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不管旁边艾塔僵硬移开的视线,转身出门。 然后在门口差点和洛菲亚斯打起来。 “你一个重伤号你出去能做些什么?不许去!你今天敢踏出这个门,以后哭着求我也别想让我给你治伤!我还要告诉我们整个师门,把你拉进不听话病人的黑名单……” 作为一个没有战斗力的大夫,洛菲亚斯挣扎的真的很努力。 但以被锁在一个四面由无形墙壁组成的空间里,被迫目睹紫芫走掉告终,对实际情况没有什么特别的改善。 他看起来怨念深重,艾塔在犹豫要不要放他出来。 “不用管我,女士。”洛菲亚斯麻木着脸对艾塔说,“这玩意持续几分钟就会自动消解,他不会把我关一晚上的,不过我还是得说,对我这样一心为他手无寸铁的医生出手是彻头彻尾的人渣行为,忘恩负义,呸。” 洛芙注视着他的目光很同情。 “您知道我做了医生,无法再使用具有破坏力的能力以后最后悔的一点是什么吗?”洛菲亚斯板着脸对洛芙说道。 是什么? “是我再也不能亲手把不听话的病人的头按进马桶里去了。”女装大佬咬牙切齿,手臂上蹦起了富有男子汉气概的青筋。 洛芙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差点笑死。 闲着也是闲着,紫芫反正已经跑了,洛菲亚斯一个医生也追不回来,他决定富有报复心地给洛芙揭一点紫芫的短,娱乐一下洛芙也娱乐一下自己。 “说起来我认识紫芫有些年头了,关于他,您有什么想知道的说不定可以问我。”他对洛芙笑眯眯地说道,又带上了女装大佬特有的温柔引诱的意味,“反正他人都走了,我背着他说他几句坏话,他肯定不介意。” 他说的洛芙好想笑,她其实希望紫芫把很多事亲自讲给她,但洛菲亚斯说的轻松,让她觉得稍微知道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也无不可。 她从书本和各种历史记载中了解过紫芫的生平过去,但并不了解作为人他那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一时还真的有点好奇,“您刚认识紫芫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人呀?” “老实说,让我想想,那时候觉得他是个挺不招人喜欢的年轻人。”洛菲亚斯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那时候他是个三百多岁刚刚下位神的浮空城执行小队成员,时间过得真快。” “不招人喜欢?可是我以为您和他是好朋友。”洛芙有点惊讶,她觉得紫芫怎么看怎么可爱好嘛。 “是啊,年轻的黑暗属性的下位神,话少心思多,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老觉得在被他观察,你说这家伙能招人喜欢吗?”洛菲亚斯陷入了回忆中,感叹道,“那家伙每天沉默寡言,做自己的事,很不合群,让人感觉普通人很被他嫌弃,很受伤的啊。” “那会我刚刚晋升下位神,被派去治疗受伤不严重的超凡,谁知道摊上这么一位。最开始我和他挺不对付的,我觉得他天天一副没脾气的礼貌样子是在针对我,生了好几天闷气,过了好久好久才知道他就那个样。” 洛芙想象了一下没脾气喜欢观察别人的年轻紫芫,觉得好好玩。洛菲亚斯先生那会也是很有个性的阁下啊。怪不得他们都回忆凡人和低阶的年轻时候,这确实是很好很有意思的经历。 “后来我记得是他的队友来看他。这家伙的能力比其他队友加起来都强,是全队唯一一个超凡阶。我观察他对他队友的态度也那么马马虎虎,但和朋友们关系挺好,从那时候才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周围的空间障壁融化了, 洛菲亚斯走了出来,并没有停止话题给紫芫留点面子的自觉,甚至边往外走还越说越来劲:“他那时候受伤就是瞎搞,两千多年了一点都不变的,可真是本性难以改变。我怎么那会就眼瞎,和这么个麻烦家伙做了朋友。总觉得亏大了。” 洛芙笑出声来。 他们在家里谈天说地,当事人在路上办事,对于自己着火的房子一无所知。他先去了浮空城西区分部,果然得知他养伤期间自己的紧急联系人查阅了他的公务材料,还和弗兰克飞虹他们说她会告诉他。 紧急联系人是他们这些孤家寡人的超凡和社会保持的稳定联系,在紧急和危险的情况下起到凡人社会家人保护守密告知以及抢救室外签字的功能,就算避世也会告诉一声对方自己的去处,联系方式全抹也会给他们留下一个。 他这么些年下来,联系人只剩下女神以及苏茜两个,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紫芫没想到苏茜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搞这一手,上次见面的时候她的状况就已经非常糟糕了。她不好好出去游历,非要插手,多少带着点不顾一切的味道。他联系苏茜,她也不给任何回应,只好着急的跑到事发的仓库区来,看看还能不能剩下什么痕迹。 这是显然不可能的,苏茜也知道他肯定会阻止,痕迹抹的一干二净。反而是桓琴毫无疑问的知道了他的到来,紫芫踏出传送塔没走两步,眼前就是一黑。 他们出现在了附近的一栋较高的钟塔之上,桓琴用古琴揽着紫芫,脖子上架着黑木法杖。 乐师晒笑着松开紫芫,看着他眼中的警惕变回嫌弃,收起了比着他脖子的武器,退开一步,往塔下看去。 “你还真是警惕。”桓琴笑了笑,把琴抱回了怀里,“也不怕伤口崩开。” “没有你这样吓人的。”紫芫瞪了他一眼,“如果是敌人,我伤口崩开总比被砍死好。” 他身上带伤,说话对桓琴这位神完气足的传奇没有什么威慑力,后者吹了声口哨,“你这大半夜的跑出来,洛菲亚斯不吃人啊?” “我答应洛芙不和人动手。”紫芫看着下面的废墟,“苏茜把我的调查材料拿走了,你没拦住她?” “我们小姐和她在一起,她不想我追过去。”乐师答道。 紫芫微微皱眉,伸出手,似乎打算开放一部分力量去找苏茜。 “你找到了她又能帮她些什么呢?”乐师对他说,不试图阻止他,“不用你亲自动手又吐血,我可以开神性本相帮你扫视大都,找她不是问题。但问题在于,找到了她,你打算怎么做呢?” 紫芫顿住了。 “你想报仇,她也想,你清楚你没有立场阻止她。”桓琴对他说道,“你可以把她绑回来,但你不能绑她一辈子。都是几千岁的成年超凡了,就算对方是愚蠢的,也应该得到与之匹配的尊重。” “……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状态就不好。”紫芫举起的手没有放下,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他沉默了一会,“她的人性很薄弱,和我当初差不多虚弱。我担心她这样下去会自毁。” 桓琴也沉默了好一会:“……但你把她换下来,让她能够离开游历,她仍然选择回到了这里。” 紫芫很久没说话,过了好一会,他放下了举起的手,深深地叹了口气。 桓琴也叹气,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样伤病在身,她不想见你你也没办法。我建议你把伤养好,等到她也不这么抗拒了和她好好谈谈。” 紫芫很不愿意接受这个建议。 但这至少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想了想,还是认了下来,并开始和桓琴讨论刚刚的爆炸。 “是魔法物品做的陷阱?” “背德之钥。要不是苏茜早有准备,又碰上了小姐两个人一起挡,她们一个也跑不掉。” 紫芫皱了皱眉。感到恶心和棘手,但也没有多么出乎意料。 背德之钥和堕落之锁,这对魔法物品是初代的诸神铸造的,用来在那个魔法启蒙的年代探索黑魔法和扭曲的奥秘,是粗制滥造并不走心,但也货真价实的神器。 初代诸神是和世界一起诞生的神,没有人性的概念,和现在这批自认为人的诸神很不一样,在古神时代统治着荒芜蒙昧的大地。那个时候世界的命运还在发散,祂们肆意探索着世界的概念,甚至还自相残杀试图追求什么‘终极’。留下了包括恶魔在内许多要人命的玩意,让后继者擦了几万年屁股,至今诸神中脾气最好的几位提起祂们也就只是能够勉强不骂脏话。 在过去的漫长时间里,他们留下的要命东西大多被后继的诸神妥善的处理掉了。但其中也有一些流入民间,并在自由领被诸神踢出秩序社会的前后和那里有了些牵扯。 这其中,显然,就有那把不招人喜欢的钥匙。 “背德之钥会导致人性的扭曲,堕落之锁散播堕落的魔法力量。你觉得这和你们在查的那件事有没有关系?”桓琴问他。 “可能,我一直很疑惑那些黑魔法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是这类珍惜的魔法物品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紫芫想了想,“但也未必,不能想当然,也许是诱导。当然,也有可能是诱导我们认为那是诱导” 桓琴:啧啧啧,开始了,千层饼套娃。 “那东西毁了?”紫芫问他。 “毁了。毁的好,没人想和那些东西打交道,好在古神时代留下来的麻烦也没剩几个了。”桓琴拨了拨琴,冷笑了起来,“我家大人说堕落之锁不在我们这里,如果不是在哪个遗迹埋着就应该还在自由领,这么一对危险物品,他们丢出来一个毁了也真舍得。” 紫芫陷入了沉默。 钥匙和锁当然是一对,钥匙在这里被轻易抛弃毁坏,很难让人不去联想锁在哪。 梦魇格莱西亚说不定在用锁做些什么,觉得钥匙无用或是手头没有办法,丢了它出来。 当然也有可能正相反,梦魇想让他们以为他准备用锁做些什么,但实际上并不打算这样做。 当然还可以反过来,梦魇让他们以为他把锁当做障眼法但并没打算用它,但实际还是用锁做了些什么。 这样子就构成了无限循环的套娃,年纪很大的超凡都会玩这个,传统艺能,之前大都神战前后就是一连串的障眼法,让他们放松警惕以后又真的爆出一个大雷,要多烦有多烦。 这也是紫芫调查了这么久才对整件事有了个大概眉目的原因,套娃实在是太烦人了。 “不过我有点在意,他们把这个雷埋在仓库是为了什么。”桓琴眯起了眼睛,“还差点波及了小姐,小姐出了事大人肯定要炸,就这么求着想死吗?” “我倒觉得莉丝可能是被卷进来的,尽管这种卷入未必是完全的偶然。”紫芫仍然望着爆炸发生的方向,“奥克兰多公司……我听说他们这个家族是塞西莉亚的后人,塞西莉亚的那位配偶似乎是姓奥克兰多。你们能找到她吗?” “塞西莉亚……最近四百年没听到过她的消息,我联系一下央都那边吧。”桓琴抬头想了想,“不过她几百年前就对这帮后嗣彻底撒手不管了,你也别指望她了解太多。” “那样就够了,多谢你。”紫芫对他点了点头。 第 252 章 洛芙做了个噩梦。 和之前的几次一样,这个梦以紫芫死掉为开头,中间经历了安妮和她姐妹反目,切斯特遗弃她,前世父母不复相见,她被命运纠缠,好像小说里的洛芙丽达公主一样惨死。 而在那以后,不属于她的人生经历涌了上来。她见到和亲历了许多血与火,死亡和战争,雨夜中皇城的追杀,以及对别人的追杀。 世界终将毁灭,在那之前,有许多可怕的,铁腕残酷,又或是悲剧的牺牲在发生着。那些画面支离破碎,唯一的共同点是晦暗的,眼前就是深渊的绝望和宏大的悲壮。 然后,和之前许多次一样,这场噩梦终结在一片弥漫的大火之中。 洛芙惊醒了。 她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急促地喘息,同情自己,同时也有些畏惧。 那些不属于她的经历,越来越清晰了。 最开始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碎片,她体会不到当事人的感觉,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场景。在那些梦里,她只是被塞进当事人情景的看客,是洛芙自己。 从前不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情况出现的很偶尔。当时紫芫身体状况还不好,她也就没有告诉他。 但是……应该不是错觉。那些梦变得真实了起来,细节越来越饱满,她开始对于画面之外的背景有所了解,甚至还能记得当时的感情。 她感到自己逐渐不再以观看者的身份体会着另一个人的人生了,而是更加深入的,以当事人的视角经历着它们。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是自己的,纤细修长的手指,皮肤白皙细腻。 这不是一只可以释放毁天灭地的魔法,握持武器和权力,也沙人也救人的手。它只属于一个年级还轻,经历简洁,被保护的很好的小姑娘。 现实提醒了洛芙她是谁,但她感觉并不好。 在那些梦里,不属于她的感受和记忆就好像某种外来的东西,她顺从它们进行思考,就仿佛变成了别的什么人一样。 有时候,她的感受已经更接近当事人,而不是事不关己的洛芙在经历着它们。 洛芙对它们感到迷惑和忧虑。 这种情况平均十几天才出现一次,出现的频率随着她恢复而降低,洛芙期待着它们在她精神状态完全恢复的时候能够得到解决,因此决定暂时忍下去。 但她也不敢睡了,和之前许多次一样,她掀开被子悄悄走出去,来到起居室无人的沙发上坐下。 起居室的窗帘没有拉,落地窗外是月亮和星星。 凌晨四点,整个房间沉浸在浓稠如同液体的夜色之中。艾塔和琪安娜都睡了,房间里很安静而空旷,只有月色像水那样铺陈进来客厅,也洒在她身上。 她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腿,把头侧靠在膝盖上,望着外面的星空和月色,感到一阵空旷的宁静。 当紫芫从外面回来,穿过门厅准备上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洛芙穿着睡裙抱膝坐在那里,正无声无息的用她湛蓝的眼睛看着紫芫。月光从她的身侧洒下,让她看上去好像一小团不惹人注目的小动物,乖巧又没有声息。 紫芫停住了脚步。 “又做噩梦了?”他来到洛芙面前蹲下,轻声问她,伸手摸了摸洛芙披散的金发,“不怕了,是假的。” 他不知道洛芙梦到不属于自己的经历,洛芙没有告诉他,也暂时不打算这样做。她摇摇头,身子一歪往紫芫身上靠过去。 紫芫刚从外面回来,还带着大都冬日的寒意,反而显得她身上的温度更加温暖柔软。他伸手揽住洛芙,坐到了她身边,像哄孩子那样拍着她的后背。 “阿芫,”洛芙轻声说道,有一会想和他说自己的无措和莫名的恐惧。 “嗯,我在。”紫芫柔声回道。 洛芙张了张口,突然又说不出来了,她觉得自己在徒增紫芫的烦恼。 “你找到苏茜女士了吗?” “没有,她不想见我。”紫芫顿了顿,看她缓过来,稍微放开了她一点,“她拿了我的调查资料独自行动,我有点担心,和桓琴谈了谈。这让你担心了?” 洛芙摇头:“你之前说过她状态不太好?” “……是,她状况比我差。”紫芫凝视着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抚上了洛芙一派关切和信任的脸庞,“我还有你,而苏茜……她的爱人已经第二次失去了。” 洛芙有点震惊:“格陵山脉当时牺牲的那位领主是苏茜女士的爱人?” “……不算是,但也没什么区别。”紫芫放下手,叹息一声,“她效忠的巫师女皇已经故去了,亲情淡薄,曾经爱我们共同的朋友沃尔死在终末之战,好不容易走出来接受了怀尔利特,又出了格陵山脉的事。” 他们曾经是一个年代成长起来的超凡,在一个小队,互相是朋友和好友,就像洛芙和明黄玉他们保持目前关系持续几百年以后的联系一样紧密。 因为终末之战,其中的大部分人牺牲在了大都,苏茜失去了她的爱人,也失去了效忠的女皇,巫师大神奥古斯都众所周知的失去了理智。 在那之后过了一千年,她从那些战争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接受了另一位同伴的求爱,却很快面对他也死在格陵山脉黑魔法爆炸事件中的事实。买一送一,同在现场的紫芫性命垂危,差点跟着一起去了。 洛芙听着都觉得好心疼。 “你有机会劝劝她?奥古斯都尊陛下回来了,项玉还有机会复活不是吗?” “我尽力吧。”紫芫叹了口气,“但说实话,我担心这只会让她更加了无牵挂。” 洛芙看得出他很为难,也不知道怎么劝。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面孔,紫芫闭眼,但没有躲避。 他由着她摸了一会,调整过来情绪,伸手握住她纤细柔软的手指:“做了什么噩梦?” “就……梦见你死了,”洛芙惊讶于他还记得这茬,“我爸爸不要我了,安妮和我分道扬镳,前世的父母没有我孤独终老,最后我遵循着小说里的轨迹,彭的死掉了。” 她因为苏茜经历的影响,突然不太愿意说自己梦到项玉人生的部分,仿佛这会显示自己面对的未知危机也会让紫芫有了面对和苏茜同样情况的风险。她感到心虚,不愿意面对任何这方面的可怕可能性,因此有意无意的回避了这一点,对于梦境就不敢撒谎。 她说的轻松,但说出来的内容也并不是任何好的体验。 紫芫叹息一声,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头顶。 “阿芫。”洛芙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我害怕。” 紫芫抱着她的动作都是一紧,洛芙知道他在听。 她张了张嘴,突然感到说不出口,话到了嘴边拐了个弯,随便提起了别的话题:“我的手要是恢复不了怎么办啊。” 这倒不是个完全不靠谱的担忧,她的手被项玉的力量从里到外炸开,伤的特别惨重,这会虽然肌肉组织基本长了起来,但皮肤并没有复原的迹象,看上去嫩红扭曲的一大片,非常难看。 作为能力者,洛芙相信洛菲亚斯的专业技能。但作为青春正好的少女,她担忧自己白皙修长的手臂能不能恢复如初也是人之常情。 紫芫沉默片刻,似乎是在判断她说这些话的真实考虑,随后安慰她,“别担心,洛菲亚斯说不会留下疤就不会留。” 洛芙委委屈屈,自己都快相信自己是真的担心她的手。 紫芫有点无奈:“就算有疤我也喜欢你,你怎么样都好看。别担心了好不好?” 洛芙瞬间就不委屈了,她精神起来:“哇,阿芫,你只是喜欢我?你果然不爱我了。” 紫芫:? 身体都僵硬住,好想松开她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洛芙嘤嘤嘤:“洛菲亚斯先生说你当年就因为追求你的凡人太丑而拒绝了她,你果然不喜欢难看的女孩子,你嫌弃我了,果然你就是看上了我的美貌,我们的感情就要因为我手上的伤到此为止了么,呜呜呜,我会把它珍藏在心里的。” “胡说八道什么。”紫芫松开了洛芙,感觉她在搞事情,又不忍心直白的骂她,“洛菲亚斯和你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你也信?” “信啊,洛菲亚斯先生给我讲了不少你们过去的事情,我知道阿芫这么好肯定会有女孩子喜欢的。”洛芙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嘤嘤,“没关系的阿芫,喜欢美丽的女孩子是人的天性,我都能理解的。能因为我的美貌而没有被你一开始就拒绝,我很荣幸。” 紫芫眼看着她对着他几乎不记得的事情越说越来劲,伸手捂住洛芙的嘴。 “你。”他好气哦,气氛全被洛芙给破坏了,“我是不是看重你的容貌,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洛菲亚斯和你讲了些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什么因为丑就拒绝别人,美我就要接受吗?” “我好庆幸在我的手受伤之前我不丑,想不到你是这种看重容貌的男人,如果是那样的话,你肯定和我都不会开始吧。”洛芙(装出来的)委委屈屈,嘤个没完。 她作个没够,气的紫芫想打洛菲亚斯。 “不是,别闹了,嘘,艾塔要被吵醒了。”他无措地试图安抚洛芙,压低声音对她解释,“我年轻的时候有很多人看重我的能力等级对我示好,有人手段不太磊落。具体的我也记不得了,大概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或是心灵丑陋之类的。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怎么样我都喜欢,啊?” 他好认真,洛芙捂着脸,憋不住笑出了声来。 她扑进紫芫怀里,笑得直抖。后者反应过来她在作些什么,直接气笑了。 “你啊,好玩吗。”他干脆一把把抱着洛芙的腿把她举起来,洛芙哇的一声弯腰抱紧了他的脖子, “我想知道多一点和阿芫有关的事情嘛。”她咯咯笑起来,对紫芫耳边轻声撒娇,“你的过去我很多事都不知道,你也不和我说。现在我知道阿芫过去很受欢迎啦,真荣幸啊她们都没抓住你,我可捡了个大便宜。” 紫芫胸口的伤还是疼的,但纯粹的物理力量用一下还不至于飙血。他觉得不这样制止一下洛芙她要没完没了了,举着她直接走进客房把她塞回到床上。 “而且阿芫和我解释,说明在乎我的感受,我很高兴啊。”洛芙坐在被子上,笑眯眯地对紫芫说道。 紫芫忍着胸腹之间逐渐平息下去的闷痛,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能转移话题:“才四点多,离天亮还有些时候,你再睡会吧,我叫艾塔女士明天不要太早叫醒你。” “好。”洛芙伸手摸了摸他柔顺的黑发,“别太担心了,会好起来的。” 紫芫叹息一声,把她的手捉下来,放到嘴边抵了抵:“嗯。” 第 253 章 身体不适的厉害休息一天,明天覆盖本章更新qvq 第 254 章 他们抱头痛哭了好一会,明明都是来自不同世界的陌生人,却很快把整个场面搞成了凄惨的诉苦大会。 这些穿越者们前世今生的情况各不相同,有穿越前后性别不同的,有身为类人种族穿越进来精怪魔兽精灵这类有第二形态种族的,也有反过来精怪穿人类失去血脉本相感觉失去了半个身体的。 有人穿越进了平民家庭,爹妈大字不识一个。也有人穿越进了富裕人家,家族几百人一个更比一个封建,令人难以忍受。有人穿越之前有些阅历,选择隐藏压抑自己,浪费了几十年和浮空城捉迷藏最后发现这个世界不排斥穿越者。也有人穿越之前比较年轻,骚来骚去不懂藏拙,很快遭到了土著毒打。 种种情况,不一而足,总之这场诉苦大会开的是十分精彩,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不过洛芙观察了一下,两世人生经历,前世科技侧信息爆炸,这一世统治者态度开明,总体来说这些穿越者里没有混的特别惨的。 他们或许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有很多抱怨和牢骚,但毕竟还是安稳长成了这么大一只,在各自能力领域或是文学历史政治科研商业方面有或多或少的建树和事业。 这其中,之前来接她的少女塔尼拉算是比较没有建树的了。但看她的装扮谈吐也能知道,这位姑娘穿越过来的家境相当不好,应当也没有受到妥善完备教育的条件,再加上年纪还轻,还没来得及发挥。 那边在开诉苦大会,塔尼拉摸过来和洛芙搭话:“诶,你都不说话,你穿越过来是在什么家庭里啊?” “就……东方地区的小贵族家庭,也做些生意。”洛芙模糊了一下答道,她王储和诸神继承人的身份太离谱了,实在不好在公共场合讲出来。 “小贵族家庭啊,有钱真好。”塔尼拉叹了口气,踢了踢左脚,“我穿越之前家里也不算穷,结果就我倒霉,穿越进了这种穷光蛋家庭,原身的爸妈连供我上学都差点供不起。要不是看了敏女士的小说联系上了浮空城,说不定我还等不到今天这个出头之日呢。” 洛芙看了她一眼,这姑娘虽然穿着朴素,但非常干净,衣裙的花边扣子虽然材料一般,但针脚密实可爱,整洁又妥帖,看起来是被家里人照顾的很好的。 她说了家里经济状况不好,那约莫是母亲给做的,她说爸妈差点供不起上学,想来是尽管有困难还是尽力克服了,生活上的其他方面也没有太大的不顺心。 看来这位姑娘的父母十分爱她啊,想想洛芙自己衣食无忧,米兰达和切斯特的家庭关系那个样子。有超凡保驾护航,代价是自己几乎被命运一直掐着脖子。果然命运给一个人什么好处的时候多少还是要收取一些价格的,有得有失,没有谁是被眷顾或者厌弃。 “你还年轻呀,现在也和浮空城搭上线了,以后这一切会得到改善的。”她客套的说了些好话,想了想还是劝道,“其实你也不必和这个世界的父母完全切割开。按照他们的理论,你作为他们的孩子出生,就是他们的孩子,不存在替代原身生活的说法。我觉得魔法世界,诸神对于灵魂和命运都有所了解,在这方面也许他们的看法更接近真实呢?” 看塔尼拉的表情,这显然是第一次有人同她讲这方面的事情,她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世界对于穿越的理解是这样的。 但随即,她皱了皱眉,似乎承认她这一世是父母的孩子有什么让她不快的地方,看表情有点不情愿。 “那样的爸妈有什么用呢?”塔尼拉不高兴地说道,“真希望穿越到你们这样的富裕人家,都是穿越者,你却那么好命,命运可真是不公平。” 洛芙不再试图说服她了。 她现在有了这一切,许多是命运的馈赠,另一些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她缓和了和切斯特的关系,取得了项玉和存世诸神的认可,她有关心爱护她的艾塔妹妹和朋友们,衣食无忧,还借此捞到了紫芫,说她的人生毫无可取之处是假的。 但当这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她也不会忘记。在她一无所知,作为无能为力的小孩子穿越过来的时候,所面对的是见鬼的害死她母亲的吃人王宫,纠缠的命运,杀她就像碾死蚂蚁的正反两派博弈,随时可能取而代之,不知道在哪里的妹妹和臭猪一样的亲爹,所有这一切共同构成的魔鬼图景。 如果开局地图可以选的话,她挺乐意和这个姑娘换一换的。 但是,唉,谁知道呢,贫穷的家庭可能也有自己的不如意吧。 两位勾肩搭背哭着抱怨的男士为首的诉苦哭诉大会总算告了一段落。 他们中贵族装扮的那一位收拾心情站了起来,看着人都到齐了,开始发表比较简略的欢迎和介绍。 这个聚会是由早些年的科技侧穿越者流传下来的传统,就是最初的举办者柏丽丝大神所在的那个年代。在那个时候,浮空城还没来得及建立对外部门,穿越者较为零散,交流也困难,包括柏丽丝大神在内的几人偶然相遇认识,相谈甚欢,才约定每隔几年就见一次面。 这本来是他们的私人老友聚会,但后来,随着穿越者的人数增多,他们提携后辈,也有邀请新认识的朋友,这才逐渐形成了开放的,面向所有科技侧穿越者交流和互相帮助的聚会。 如今过去了数百年,当初柏丽丝大神那一代的穿越者,短生种已经老去死亡,中生种也已经年迈,就连柏丽丝本人也已经不再参加,只是提供聚会的号召者的名义。现在,活动经由浮空城建立的对外机构接手,越来越多的面向更多的来自科技侧世界的人们。 它是开放和包容的,但也希望参与者记住,这场聚会本来只是三个来自科技侧的穿越者在这个魔法世界相遇,相谈,成为朋友,定期见面的聚会,希望大家保持住这份单纯的初心,多交朋友,少谈利益,不要试图抱团排外。这既是对其他穿越者们的尊重,也是对浮空城,对诸神,对本地人们包容穿越者存在的报答和回应。 每次聚会都会有新人加入,也有老人因为年迈,或是已经认识了足够多的朋友而不再参加。希望大家保持开放的姿态自由交流。并且……如果有人对于报纸出版业,娱乐业普及,工农业发展,政治体制探讨,自动化专业理论,电视娱乐,碳酸饮料,肥宅快乐食品改良有特殊建议的话可以联系他。 前面的内容洛芙还算可以理解,刚刚还在感叹诸神那边吸收穿越者的知识也吸收的太直白了,紧跟着后面就开始碳酸饮料肥宅快乐桶肥宅快乐片了起来。 ……我这里有焦糖布丁肥宅快乐水的方子,还有肥宅快乐珍珠的做法,你们真的要吗? 洛芙没急着前去搭话,在旁边围观了一会,还真的有穿越者来跟他交流这方面的事情。 这位好兄弟正是塔尼拉之前所说的在魔帝国获得较高社会地位的安佛尔先生。他在魔帝国贵族和统治议会有些分量和资历,因为特殊的人生经历在魔皇面前也说得上话,政治经济和很多低魔世界上层建筑的认识相当内行,并且很认真的和有意向的穿越者们进行较为深入的探讨,看得出来确实负有招揽穿越者中有见识的人才的任务。 但与此同时,这位先生聊起电子电视娱乐一套一套的,使劲怀念前世的碳酸饮料和肥宅快乐油炸食品,甚至和别人聊上头还想摸出游戏机打一打。 当然,这没有,大家都很失望。 他们在那里大谈民主在超凡世界的可行性探讨,甚至还分析起了诸神手下的政府神殿议会以及政治派系分部到底是个什么运行逻辑,洛芙听的有趣,冷不防被塔尼拉拉了拉袖子。 “你不会也想去和男人们探讨什么民主政治吧。”瘦小的少女问她,表情有些嫌弃,“都是些上层搞来愚民的东西,有什么好谈的。他们不会真的以为诸神会把他们的意见放在眼里吧?” 当然是真的啊,浮空城一直在研究低魔世界的经验对于他们的文明进程是否会有所帮助,诸神客观的需要和其他世界其他文明的人打交道。 洛芙看着她,都惊了。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掌握在诸神手下,说来说去还不是要靠投胎,分析那么多,最终不还是要靠诸神说了算。”塔尼拉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说道,“历史书上那么写,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历史是任人装扮的小姑娘’。说不定恶魔也只是一股意见不同的人呢。谁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放弃到手的权力性命自觉去牺牲呢,我可不傻。” 洛芙的表情已经不止是惊恐了,她下意识地去找紫芫。 紫芫呆的无聊,已经溜到旁边去看几个年轻小伙子画的电视设计图纸了,他收敛着力量,也没分心读所有人交谈的内容,看起来对塔尼拉的豪言并不知情。 洛芙松了一口气,找了个借口溜掉了。 傻点没事,蠢就不好了。傻瓜太多她纠正不过来,这种话到处乱说,万一真的有天雷劈下来,她可不想溅到自己身上。 一位高挑的,面容带有文学家气质的女士过来和她打招呼:“我之前没有见过您啊,您是从特殊渠道来的那位阁下?” “诶?大概是的,是我一位朋友给我的请柬。”她的请柬是奥古斯都让塔尔转交的,怎么说也常规不了,“我叫洛芙·伯克利,是东方小贵族的女儿,请问您是?” “你好,洛芙,很高兴认识你。”那位女士笑着向她伸出手,这个动作瞬间就让洛芙找回了她前世社交的感觉,“我是敏·苏维/尼亚,魔帝国的自由职业者,目前写些小说讨生活。” 她说的客气,不过大名洛芙一点也不陌生,她就是写那些男子同性恋歌,霸总文穿越文,别院十二传说,从西方巫魔帝国一路火到东边的穿越者畅销书作家。 哇,是她! 洛芙有点惊讶,伸手和她握了一下:“您这可不算写些小说讨生活了吧,您的作品畅销全世界,连我们那里的封建领主小贵族都喜欢探讨。” “是尊陛下抬爱。”敏·苏维/尼亚低头笑了笑,引着她往庭院走,试图躲开会客厅里的嘈杂环境,这会他们开始讨论穿越过来变性的人生体验了,看那位男变女的大佬的样子,还挺快乐的样子,“看来我们来的世界文化风俗较为类似呀,同为科技侧,其实不是所有世界的通用礼节都是握手的。” “是啊,真巧。您写的那些小说类型在我本来的世界也非常畅销呢。”洛芙觉得这位女士观之可亲,有点喜欢她,和她一起走出去了庭院,谈论起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经历和各自从前的世界来,甚至有点期待万一遇到了真老乡呢。 她们走掉的背影被塔尼拉看到了。 小姑娘站在原地,看着知名畅销书作家和美丽的贵族小姐相携离开,裙摆华美富丽,连背影都是那么的挺拔和般配,感到有些愤愤不平。 明明是她先来的,认识了敏还从她那里接来了引领新人的工作,也是她先认识的洛芙,她们还是这么自然的撇下了自己走掉了。 畅销书作家和富家女,哼,真是一群势利眼。她不屑地收回了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朴素裙子,感到十分寒碜和嫌弃。 第 255 章 敏·苏维/尼亚前世的世界和洛芙的特别像。 特别特别像,但并不是一个。 洛芙在和她对了本国历史的许多细节以后确定了这一点,感到失望,但这种像也是另一种惊喜,毕竟就敏所说,同为科技侧的穿越者,前世类似到这种程度也是非常罕见的,几乎就是老乡了。 她也是经历了许多的女孩子,出生于魔国一个普通小康家庭,但不幸的是年幼的时候母亲患病死去了,父亲忙于生计奔波,把她交给叔叔一家抚养。 叔叔一家有许多自己的孩子,对她不算上心,再加上教育方式粗暴保守,对她身为穿越者的成年人向往自由的天性造成了许多伤害。 好在也是因为她是成年人,扛下了这一切,以读书识字可以挣更多钱为由争取到了义务教育之后的读书机会,并且在毕业前夕积极观察市场,坚持写作投稿,一本书改七八遍都有,总算及时发表了自己的文学作品,多少获得了一点财务自由,才能把自己的想法坚持下去。 “我叔叔其实对我挺好的,我们现在也有许多联系,我和塔·安佛尔先生结婚的时候他们还来祝福我了。”敏笑着说道,“他只是有许多保守的人生经验,又强势,总希望我按照他的想法去做罢了。” 她只戴了右边耳坠,确实是已婚女士的形象。洛芙回忆了一下,安佛尔不就是那个魔国政治评议会的新秀吗,隐姓埋名二十多年被魔皇一口叫破当场自闭的那位,现在正在屋里回忆肥宅的快乐,顺便看看有哪个穿越者在政治方面有造诣,可以给他们家尊陛下往央都拉的。 “你们二位都是穿越者?真好啊,那想必有许多共同语言吧?” “不,他的世界和我们的差距很大,最开始遇到我的时候还和我说我写的故事都是假的,很看不起我的样子。”敏捂嘴笑了起来,“对了,你应该是魔法师吧?” “是的,我现在介于……极圣阶和领域之间?”洛芙对于自己的具体能力等级自己都迷惑,这得怪项玉,“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吗?” “塔和我们几个朋友最近想还原一下电视广播,他总觉得无聊,想给自己平静的生活找点乐子,有了电视以后对社会舆论引导的好处他都写好报告了,但有些具体的技术问题过不去。”敏想了想,“我不是很懂,但当时他问了几位超凡同事,他们都说魔法投影没办法脱离人的支持,但那样意味着电视节目要靠超凡持续提供力量,这不现实,你有什么建议吗?” “精神意志无法通过信息化表达,这个世界的魔法科技树总是脱离不了人的支持。”洛芙回想了一下她从紫芫那里了解到的消息,“这个好像是无解的,就我所知这也是他们区分魔法侧以超凡个体为中心的技术发展方向和科技侧以外置信息源为基础的技术发展方向的区别。” 不过……紫芫似乎是说过他们对于信息化有一些研究的,因为无法转换才放弃。 “我知道他们可以用数据表达命令,但具体情况我不是特别了解。和我同行的朋友也许懂,我可以去问问他。” 她们这会正从花园绕了一圈回来,这会是下午茶时间,庄园里的人们三三两两交谈起来,各自拿了点心和茶在吃。 房间的一角,几个人还在讨论电视的设计思路,紫芫在围观,看起来真的被提起了一点兴趣,开始下场提出意见参与讨论了。 “那位就是我朋友……”洛芙示意了他一下,“我觉得他……挺乐意帮忙的。” “你们是两个人?”敏有点好奇,“这位阁下怎么称呼?” “不是,只有我是穿越者。”洛芙呃了一下,“他是完全的这个世界的人,陪我来的,作为学者大概怎么也得有上位神水平吧……” 敏听懂了,她投来了惊恐的眼神。 洛芙假装没看见,摸过去围观。 那几位老哥很认真的想搞个电视出来。 他们目前的想法是,借鉴广播信号类似的特点,通过泛大陆的魔法循环潮汐建立一套信息交流网络,再利用类似于影像晶石的技术把储存好的影像播放出去。 他们设计了一套很完备的控制技巧来帮助凡人操控不同类型的影像晶石,其中有一位前世有广播电台工作经验,系统设计的很精巧,具有临时更换备用频道,可以顶替的节目,信号稳定的种种功能,甚至还有直播端口。 但他们面临着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这个世界没有高级的信息记录技巧,电视广播播出的影像大概率是用魔法直接记录,而难以更精细的数据化。因此就像洛芙前世的广播电台,这一世的个人通讯石一样,每一个频道会有单独的魔法频率。 但和通讯石系统不同的是,这一套东西的魔法波动太强,必须依托于世界能量循环系统,无法被凡人用普通魔法简单使用。而他们,很不幸的,没法构建一个不用精神,用信息完成频道切换的步骤,让凡人做到不用魔法的切换频道。 这就有点尴尬。 但也没那么尴尬,毕竟项目刚刚起步,不急于设置那么多频道,以后也不是不可以做一大堆不同频率的储存晶石,人人家里一大盒,想看哪个台放哪个进去读。 虽然这可能会彻底毙掉以后信息网络交流的可能性,但只把电视当成单纯的影音广播来看总比没有强。 他们本来是想把这个项目拉到穿越者集会讨论一下,完善完善具体的功能,采集一点有用的点子,有的没的就可以联系一下,做几个原型机,小范围的投入使用了。 紫芫的加入打破了他们本来的美好构想。 因为世界能量潮汐不能用来传递信息。 “石子激起的涟漪可以在池塘里传递,但在江海里不行。”他无情的打碎了这一切美好前景的最基础部分,“超凡可以,但这个装置的信息强度也无法和超凡的精神相比。” “世界能量潮汐有那么强大吗?”其中一位老哥震惊,“我看大都的能量聚敛法阵都运行的挺平静的啊?不能让它稳定一点吗?” “表露出来物质世界的部分当然平静,但你要说维持信息交流的底层循环,不行。”紫芫看着他们的计划,越看越觉得可以,心血来潮想帮他们一下,“维持静态平衡比动态平衡困难一亿倍,诸神不会那么做的,那样子他们会非常非常非常累。” 洛芙当初和他说有点怀念前世信息交流大量而通畅的生活,如果这个东西成了,她也许会乐于见到? 他开始从袖子里掏纸笔出来:“我觉得你们不要想用能量潮汐循环了,在物质世界构建一个浅层的信息传递通路更有可操作性。” “那不是由回到需要超凡提供力量维持的原点了?” “不,你们提出的这个信息框架构建的很好,我觉得可以用类似的方法在物质世界搭建一个浅层信息传递通路。” 他挤到几个人之间,把手里的纸铺到茶桌上,弯腰开始在上面写信息通路的基本架构,夹杂着洛芙看了都头疼的东西。 她看着都头疼,敏一个凡人文科生,根本难以忍受。她离开了片刻去招呼其他穿越者,并在大约半小时后拉来一名和他们前世世界差不多的青年。 都是出生于类似于上古神族的古老文明,崇尚美玉,峨冠博带,礼仪华服。也都是在近代遭逢大难,被邻居打的惨不忍睹,靠着不怕牺牲万众一心的人民和前赴后继的仁人志士从几次灭亡的边缘爬了回来,用汗水和智慧赶上现代化的末班车,最后伫立现代文明之林的国家的孩子。 他们确实不来自同一个文明,历史地里和许多情况有所不同。但在异乡遇到这样的穿越者,几乎也就是遇到了同村的老乡一样。 洛芙真的很高兴,她看紫芫还在和几个人友善交换意见,相处的还行不像是要打起来,知道他讨论起学术上的事情容易上头,也就没和他打招呼,和敏以及那名青年去花园里怀念故乡去了。 晚上六点的时候,天色暗了下来。 庄园管一顿便饭,但可吃可不吃,许多人这会已经回去了,另一些交了好友开始在庄园的各处追忆童年。洛芙开始和名叫哈里的年轻人谈论起近代史,满嘴美*苏*,a/国r/国之类的奇妙内容。 这和敏前世的历史不太一样,她看天色不早,起来进庄园里,叫和紫芫那边技术问题基本讨论收尾的丈夫安佛尔醒醒神。 他们说了三个小时,也累了,口干舌燥但情绪亢奋地收拾起了摊了一桌子的纸。 紫芫从储物空间摸出信纸,开始写介绍信:“信息概念转换这个领域,民用简化技术应该在星土军用机械研究院手里。你取得你们尊陛下首肯以后,拿着这封信去找机械研究院的院长埃里克斯,他会愿意提供帮助。” “至于你之前担心的,白尊陛下认为这个项目对于大多数地区还有些超前,让你们自己试试水,我觉得他的考虑有道理。”他抽了另一张信纸刷刷写,“我建议你先在大都推广,节目征集和舆论方面,你可以去联系大都香水百合歌舞团,拿着这个拜访他们老板。” “那位阁下很好说话,他是负责东部地区基层舆论和民生的,会对你的项目很有兴趣。其实这样你自己跑的虽然多一些,但也可以通过更多的参与获取更多利益,比如一二百年内百分之三十的纯利。剩下那些由那些帮助推广,制定政策,提供技术支持和基础资金的方面分配,这个份额较为合理。” 他把信写好,递给了安佛尔。后者接过信,犹豫了一下,看着这位有着精灵名字的人类青年,他毫无疑问的是一位超凡学者:“这个项目比我们预期的复杂太多,如果没有您的帮助它无法成型,我想您值得这三成纯利中的一成。不知道以后我们怎么把它给您?” “不用了。我是陪朋友来的,你们给她吧。”紫芫站了起来,“她叫洛芙·伯克利,等你们的这个项目投入生产,他们会知道寄给谁的。”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花园里点亮了星星点点的灯光。紫芫走出房子,就看到洛芙和一名年轻爽朗的青年坐在花园中的凉亭里,相谈甚欢,说着一些‘修/正/主义’‘冷/战’‘铁/幕’‘阵营的两极’‘战略核/威/慑’之类他似乎懂但又不真的懂的内容。 洛芙的表情很高兴的样子,就像是在陌生的世界遇到了久别的老友。 也确实是久别的老友,那是他没有经历也无法触及的,属于她的另一半人生。 紫芫叹了口气,有点理解洛芙好奇他过去时候的心情。他绕过小道,向着他们走去。 洛芙聊天聊的太高兴了。 这不全是哈里的缘故,也有许多话题是她和敏之间,甚至于敏和哈里之间的。他们在异世界漂泊许久,总是惦记着精神家园,好容易见到,说些前世才有人能懂的梗,聊聊穿越者才有的困难和感慨,以及各自文化背景中类似的顾家思乡,以及家国情怀。 她看到紫芫过来,高兴地冲紫芫挥挥手,才意识到天色不早,是时候要告辞了。 见到老乡不容易,她和哈里顺其自然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紫芫当然看到了这一切。 “我朋友来接我了。”她笑眯眯地站起来,和哈里告辞,“真的很高兴见到你,不过时候不早,我们要回去了。” 这个世界没有男女朋友的称呼,社会风气矜持隐晦,未婚男女正在交往还是超凡那边传过来的说法,再进一步就是未婚夫妻。因此他们对外一般也不会强调这一点。 “真的很高兴认识你,这可是今天最令我快乐的事。”哈里站起来和她握手,“保持联系,以后有机会再见面。” “如果有机会的话,会再见面的。”洛芙还有点舍不得。 她告别了哈里,以及同样正打算离开的敏和塔·安佛尔夫妇,跟着紫芫上了回去最近的传送塔的马车。 “和他们聊得开心吗?”上了车,他们相对而坐,紫芫拉上车门问她。 “开心啊阿芫,我见到了和我前世特别类似的世界来的人呢。”洛芙兴致勃勃,“他们的世界近代史和我们特别类似,也有两极冷/战和国家崛起,不相干的世界会有类似的发展,文明可太神奇了。” “和那位哈里先生吗?”紫芫低头笑了笑:“他很喜欢你啊。” 洛芙想说还有敏女士,不过紫芫情绪有点奇怪,说话内容也稍显劲爆,她更在意这个:“也没有,我觉得他就是把我当成普通老乡那样?在其他世界遇到和我们前世经历相同的人很难得吧,哇他们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好像啊,如果不是没有*洲,*洲又在他们国家东边,我几乎就以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世界呢。” 紫芫微笑着点点头:“是的,很难得。不过你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以后应该还会有机会再见的。” 他倒是没有什么讽刺的意思,涵养和矜持不允许他对洛芙阴阳怪气说些刺人的话。但紫芫心里又有一股很奇怪的,尖锐而汹涌的郁气,在他胸腔里一股一股的顶来顶去,试图冲破出来。 他感到憋闷和恼火,没来由的。但既然是没来由的,就不能对人乱发。紫芫勉强把这股闷气压下去,心平气和地试图宽慰洛芙。 不过……呃,这种情绪对于他来说也不太常见,他的表现多少还是和平时不太一样。 洛芙很了解他,特别知道这个人变得奇怪了起来。气氛特别扭曲,哪里都不对。 她有点不知所措。 “阿芫你……”她犹豫着凑近紫芫,马车稍微有点颠簸,但紫芫的面容一片平静,“好像不太高兴?” 紫芫漆黑的眼眸看着她,好半天才笑了笑,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没有。” 洛芙头皮发麻。 他之前和人说电视的技术细节还挺高兴的呢,学术上的吵架不算真吵架,怎么这会突然就不开心了。 ……他是不是提到哈里喜欢她? 哇,嘶。 求生欲让她立即找回前因后果和足量的理智情商, “阿芫,你别生气,我就是和哈里先生聊了聊,不是你想的那样。”话说出口她觉得不对,自己都觉得婊里婊气。 “就……我们就聊了聊前世的世界,因为这么多年来都很少人能知道和理解。” 嘶,好像不对,这样子绝对不对吧,感觉像在撇清但事实上更加拉进关系了啊,还是紫芫插不进手的那种关系。 “我没在生气。”紫芫柔声重复道。 哇,洛芙头皮都要炸起来了。 这家伙没生气她以后就顶替切斯特做全世界最大的臭猪好嘛,他话都不想说了还在嘴硬,男人心比海底针还难摸啊! 马车在平坦的大路上走着,因为减震魔法而只是略微有点摇晃。 洛芙冷静了几秒,起来坐到对面紫芫身边,不顾他下意识的退避一把抱住他,埋头在他肩膀上蹭来蹭去:“我最喜欢阿芫了!阿芫对我是特别的,无论阿芫和我一起经历了什么,因为是你所以我都特别珍惜!” “我本来是和敏女士还有哈里先生在聊天的,你来之前敏女士刚刚离开,就两分钟,真的。”她感到紫芫被她抱住有点僵硬,知道他真的在闹别扭。 紫芫本来不是那种不许女朋友和别的男子谈话交朋友的人,想不到他会因为这种事吃醋,难以置信,又怂,感到烦恼,委委屈屈,又有点隐秘的欣喜。 没办法了,说点怪话好了,对不起了哈里先生:“哈里就算喜欢我也是看中我美貌的肤浅男子,怎么能和你相比呢。他只是了解过去的我们的世界一些不相关的事情,并不知道真实的,特别是现在的我呀。” 她说完单方面服软的话,抬头眼巴巴地看着紫芫。紫芫也正低头盯着她瞧,黝黑的眸子像深潭,似乎映着她,又似乎在映着什么遥远的地方。 “我真的不生气。”他抬起一只手,抚上了洛芙白皙光洁的脸庞,也使得她本来抱住他整个人的双手自然松开了,“你高兴就好,就算喜欢他也不要紧。” 天知道他是花了多么大的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出口,但落到洛芙耳朵里,她整个人都好像被雷劈了一样,这一个月好不容易养回一点的血色从脸庞上再次褪尽了。 “你……”洛芙苍白的脸庞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什么叫我喜欢他也不要紧?” “如果你高兴的话,和别人交往也不要紧。”紫芫答道,注视着她的眼神十分认真,看不出一点玩笑的意思。 “和别人交往也不要紧?”洛芙确认道。 他点了点头。 洛芙震惊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紫芫是认真的,她能感觉到他说出这句话的艰难,但正因如此,它才是认真的,深思熟虑的结果。 他怎么能说这种话?他吃醋不吃醋是一回事,难道不吃醋的反面就是完全不在意吗? 她感到自己被欺骗了。 他们在交往的时候,他和她说她喜欢别人也无所谓。他毫不在乎她吗,难道这些时间的点滴过去都是假的?是他出于职责,又或者可有可无的选择? 他什么都不说,她要那么努力的才能挤出他的半句喜欢,到头来是她在勉强他吗?这算什么?她把真心捧到他面前,向他展示那颗心是多么的赤诚和炙热,他本来不想要,又不好意思拒绝,所以勉为其难的姑且接受,把她当做一个麻烦和累赘吗? 她眼里不可控制的聚集起了许多晶莹滚热的液体,却仍然在看着紫芫,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说这种话。希望他能澄清一下,告诉她这只是个玩笑。开这种玩笑是不可饶恕的,但如果他现在澄清,她可以勉为其难的原谅他一次。 但是没有,紫芫看到她流泪露出了有点吃惊和心疼的神色,却没有一丝一毫对于玩笑的后悔。 于是她眼里的泪落了下来。 她哭了。 紫芫慌了。 他掏出手帕想帮洛芙擦擦,但洛芙甩开了他。 紫芫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他并不能太知道洛芙期待他说什么。他能接受洛芙高兴去做任何事,她想留下就留下,想离开也自由,完全不需要顾及什么,已经很克制自己了,为什么她露出那种痛苦和怨恨的眼神。 他很徒劳的试图安抚洛芙,收效没有。唯一的作用是让洛芙感觉他对自己照顾关切的心情。 她抹了一把眼泪,心情难过崩溃实在难以形容。 可紫芫还在关心她的感受,似乎没料到她会因为他说这种话这么难受。 她想笑,想骂他,又觉得没什么力气,就算是真的,又或者是假的,他也是个心软的,关心她,不忍心拒绝她的人。 她无法对这样的紫芫发脾气,但也无法忽视自己心意似乎落空那种羞恼绝望的心情。 “你不应该对我说那种话的。”她红着眼睛对紫芫说,马车外面已经传来了较为喧嚣的声音,他们将要到达庄园附近的传送塔了。 紫芫用手帕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水:“我希望让你一直是自由的。” “你伤害到我了。” “对不起。” “对不起,但下次还会。”洛芙说。 紫芫不说话了。 “你让我感到你并不是真的在意我,你在意我的感受,但你并不需要我的爱。” 紫芫叹了口气:“不是这样。” “你表现的不是这样?”洛芙问他,“没有一个在爱别人的男人会说出你爱别人也没关系这种话来。有,但你敢说你是那么卑微的人?” 紫芫想说不是这样,如果他只顾及自己的感受,那当然是不愿意的。但他们身份和阅历客观存在很大差距,他不希望凭借这种优势压抑洛芙本来的心意。 可点出这一点对情况也不会有帮助,于是他只好沉默。 洛芙觉得他就是傻子。 选了他的自己是个更大号更离谱的超级大傻瓜。 “阿芫,一直以来你都很在乎我的感受,你很温柔,我很感激。”她对紫芫说道,马车已经到了,他们随时可以下车离开,“可多数时候都是我在主动,而你回应我。你几乎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你想要什么,这让我觉得你只是不忍心让我失望,而并不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欢我。” “这没必要,搞得好像我在勉强你一样。” “不是这样。”紫芫几乎要伸手去抓她推开车门的手腕。 “阿芫,没必要的。”洛芙对他说道,眼泪又流了下来,“我仍然很喜欢你,但你的感受也很重要,这种事不能勉强。我们冷静一段时间,都想一想吧。” 紫芫拉着她的手不放,力气不小。她眨了眨眼,倾身在他脸颊上印上一个湿漉漉的吻:“我们没有断绝关系,我还是喜欢你的。但是……只是冷静一下,好吗?” 不知道是脸颊上湿漉漉的触感还是她声音里压抑的情感促使紫芫松开了手。洛芙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推开车门,第一个出去了。 ※※※※※※※※※※※※※※※※※※※※ 别……先别骂我! 紫芫作为超凡,三观和普通短生种不一样的!他对于爱情,对于自己和洛芙在一段感情里的位置认知和普通人是有区别的,这也是他之前别别扭扭的深层原因。 这个冲突是……啊……我觉得短寿的人和长生超凡交往无法避免的。 第 256 章 按照本来的计划,穿越者聚会之后,洛芙就要和艾塔回去辉耀。 如果她和紫芫没有出现那件事的话,紫芫会和他们一起回去,顺便去见一下切斯特。但现在,显然这个计划需要被无限期搁置了。 这是当然的,她原先和紫芫关系很好的时候告诉亲爹闺女在经历一场愉快的感情也就算了,现在他们正在闹一种很奇怪,但态度冷漠丝毫不减的别扭,她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亲爹。 难道她要和切斯特说:“爸我和紫芫本来交往的很好,但前不久吵了架,我觉得他并不爱我,现在在冷战,如果冷战没个好结果说不定会分手,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你一声”吗? 那可就真的要打出人命来了。 这个决定绕不过艾塔,洛芙有点沮丧地和贴身侍女大概解释了发生的事情,得到了艾塔温柔的摸摸头。 “公主殿下,您还那么年轻啊。”她爱怜地对洛芙慨叹道。 洛芙抬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她,难受。 “您还年轻,可冕下已经是很年长的人了。”艾塔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您也许还难以理解,就算是相爱的凡人,互相的想法也会有所不同。冕下他有着上千岁的生命,他眼中的世界必定和凡人是不一样的。” 洛芙眼眶一红,又被提示了自己自作多情,很难受。 “可是我们本来在交往啊。哪有在交往的人会说出这种话来。”她绝不屈服,仍然生气,“他不愿意拒绝好了,答应了又根本就不在意我,搞得好像是我求着他一眼,让他勉为其难的答应,我好卑微啊,我为的什么啊呜呜呜” 艾塔心疼,把她揽在怀里拍拍后背:“您还年轻,如果您对冕下失望,当然也还有广阔的世界,许许多多其他的人可以结识和选择。” 她一直不特别支持洛芙和紫芫的事情,现在既然洛芙不开心,那么劝劝她,如果真的不喜欢,放手也是可以的。 洛芙听懂了,她对紫芫还有感情,感到很窒息,当然不愿意。 艾塔叹息一声。 “您真的很喜欢冕下吗?”她柔声问洛芙。 洛芙沉默半天,还是点头。 “殿下,超凡有着和世俗不同的道德和人生观念,您也别急于生气,也许冕下有些别的考量。”她安慰地拍拍洛芙,“您和他相处了这么久,冕下对您到底是在意还是流于表面的糊弄,您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呀。” “您这样年轻美丽,对他抱有爱慕之心,他却没有仗着这一点做出格的事情,也没有把您的心意捆绑在他身上。这说明冕下在意您,尊重您的感受。” “他倒是想做,我看他有没有那个胆子。”洛芙突然来气,冷笑一声,“琪安娜还在这里盯着他呢。” “可是他到底还是选择让您的心意自由呀。”艾塔柔声劝道,“他到底在意不在意,您自己感受不到吗?” 她说的有理,洛芙冷静了一点下来。 随后垂头丧气:“他可能只是不忍心拒绝我吧。” “公主啊,冕下对您温柔,并不代表他总是这样。超凡的寿命悠长,在以千年记的时光里,您和冕下只是擦肩而过,有什么可不忍心拒绝的呢?他为了您冒生命危险,又答应了您的邀请,您真的无法理解,还是只是暂时不敢相信?” 她唤起了洛芙对于她和紫芫相处的点滴回忆,说那些都是假的,她完全不信。但紫芫这波操作搞出的精神冲击实在太大,让她的心态有点崩掉,也没能很有逻辑的把它们和自己面对的现实情况联系起来。 “超凡的想法和凡人真的很不一样。”艾塔对她笑了笑,“您如果真的想知道,等过几天冷静一下,为什么不去和冕下谈谈,亲自问问他呢?” 洛芙生气,委屈,也不说和紫芫谈谈,也不说不和他谈。 艾塔叹息一声,温柔地劝解道: “我知道您现在很难过,但其实冕下愿意对您说这样的话,我反而是放心的。” “您太年轻了,纵然您有着坚固的世俗地位,在冕下面前也仍然是年轻的。王国里八十岁的老年文官心思就已经很深沉可怕了,可冕下的年纪是他们的六十倍。如果他想,我很担心他会让您按照他的想法行事。” 精神魔法是犯法的,但艾塔并不是那个意思,洛芙能够明白。 前世那些渣男骗小女孩,pua她们,套路她们,自己片叶不沾身的骗取她们芳心的故事,她并不是没听过。老年或是段位高的文官,只凭话术就操控人心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反过来的情况也同样存在。这和性别无关,只和谁在这段关系中段位更高,处于主导,下得去手有关系。 紫芫段位比她高太多,如果他想,他可以碾压性的处于主导。只剩下下得去手下不去手了,这部分,很不幸的,全凭良心。 “冕下没有这样做,虽然他可能说了不适当的话,但并没有做出真正过分的行动,还在尽力让您做自己。”艾塔摸了摸她的头发,非常的温柔和爱怜,“他已经这样做了,我想他的出发点还是好的。您这样一个人难受再久,也无法得知他真正的想法。所以为什么不亲自去和他谈一谈呢?” 有那么一会,洛芙被她说服了。 随即,她大怒:“他以为我做自己就会在交往期间给他头上扣原谅的颜色吗?他心里我就是这种人?!我自由恋爱也得有点基本道德吧,哪有关系维持期间喜欢别人的???他说那种话的时候脸色都没变化,我看就是完全不在意我,根本没有人会这样做的。” 艾塔用爱怜和担忧的目光看着她。 “我知道了艾塔,谢谢你,我会去和他谈的。”她发完脾气,安抚艾塔,心里还是气的不得了,“但我不要做先低头的那个人,什么都是我主动,这次明明是他的错,我欠他的吗?” 无论怎么猜测紫芫有自己的奇思妙想,在他们说开之前,她受到的伤害和因此积攒的怒气都是真实的。 洛芙特别特别特别生气,不肯主动和紫芫谈这件事,也不肯在态度上服软。她之前和紫芫说双方都冷静冷静,因此相处模式变回了之前没有感情的礼貌状态,连称呼都变回了紫芫和阁下。 她生气,紫芫被她堵得更难受,晚上连觉都睡不好。他知道自己约摸是说错话了,但洛芙委屈成那样,他平时深沉灵敏的心思都不好用了,又因为想法不一样,难以领会洛芙到底在委屈什么。 他有心想和洛芙谈谈,但她又气又委屈,死赖在艾塔所在的房间里不出来,拒绝交流的态度十分明确。紫芫没法,只好遵从她的意见,暂时保持距离,变回从前礼貌的相处模式,想让洛芙消消气。 他的意志和自控力十分强大,说要变回礼貌的相处模式就真的能强迫自己完全变回去,转换过程毫无瑕疵特别流畅,说话做事和从前一样温和自然,以至于看上去完全就是自得其乐巴不得变回这样。 这让洛芙感到这个人无动于衷,真就不在意她是不是喜欢他。她更气更难受更委屈了,心里想着要紫芫道歉,身体很诚实地黏着艾塔,赌气不想理他。 紫芫不知所措,只能按照她的要求更加保持礼貌的距离。 洛芙更气了,甚至觉得他嫌自己烦,连安慰都懒,只知道敬而远之了。 事情由于某种诡异的原因不断恶化,并以泥石流的态势滑坡。 好在没过几天,洛芙和艾塔就回去了辉耀。 紫芫把她们送了回去,态度和洛芙小时候护送她一模一样。分别的时候切斯特和艾塔在旁边看着,他知道洛芙不愿意告诉切斯特,没有一点表示,就像没事人一样告辞回去。 他这种毫无表示的态度差点把洛芙当场气哭。 好在他还保持着一点不能更基本的求生欲,临走很礼貌地和洛芙点头:“新年的时候央都再见,能参加诸神的晚会也是一件值得珍惜的经历,我先提前恭喜你了。” “辛苦您送我回来了,新年的时候再见。”洛芙冲他提提裙角,心里没处发泄的郁气似乎淡了一点,又似乎没有。 紫芫冲切斯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他回去了大都的居所,琪安娜是夏夜行宫派来的女官,既是照顾洛芙,也是布莱兹作为大家长,对于古兰德继承人住在独居男性超凡家里这件事负起的一点基本责任。洛芙已经离开,她也不在了。 紫芫在大都的居所随着城市发展变化换了好几茬,每次都是浮空城派来管家招呼。反正神域铺开布置起各种魔法,哪里都差不多,他甚至懒的过问房子长什么样。 但这一次,他感到那间自己已经住了有几年的居所,还没回去,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有点没来由的空旷。 他的这种心情没有持续太久。 紫芫回来之前,洛菲亚斯先他一步进来他家,难得穿着男装,往沙发上一坐,摆出一副好兄弟我们要谈谈的架势。 紫芫不是特别意外,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几天没好好睡觉了?”大夫问。 紫芫叹了口气,几乎要低头扶额:“有几天了。” 他人性虚弱睡眠本来就不好。自从和洛芙闹脾气到现在也有四五天时间了。 洛菲亚斯打量了他一会:“你心情不大好啊,吵架了?看来你没寻求到解决办法,说出来我帮你想想?” 紫芫本来不想和他说这些事的,不过洛菲亚斯身为女装大佬,还有过和女朋友交往的经验(虽然分了),和他说说也许对问题的解决有所帮助。 他叹了口气点头,精神力强大因此记忆也过目不忘,几乎原样把当时的情景复述了出来。 洛菲亚斯听完,人傻了。 “你是傻瓜吗?”他用某种看新奇事物的眼光注视着紫芫。 紫芫平静地回看回来,但洛菲亚斯特别懂他,能看出他毫无变化的表情下藏着的心虚。 这种心虚他们认识了几千年他也就见紫芫表现出来几次,其余的绝大多数时候他心里都塞满了盘算,无论发生什么都很有谱的样子,心里有数的让人讨厌。 医生低头捂脸,深深的觉得第一次谈恋爱的直男无论多大都是一帮二傻子。 但他不一样,他不但是直男,还是小仙女。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拯救一下紫芫这个憨货。 “我看你现在整个人都是傻的,你怎么不能明白她生气在哪里?你早年算计人,这几年破自由领的因果不是心理很有数吗?”他对紫芫吐槽道,“你们是在交往,你和人家说喜欢别人也不要紧?你到底是怎么认为你这句话说的没问题的,说出来给我也听听?” 紫芫很头秃。 “她太年轻了。”他慢慢地说道,“她还没有完全知道自己要什么,人生有无限可能。我不希望成为她的阻碍,愿她不会因为我而失去选择的自由。” 洛菲亚斯看白痴的眼神中掺杂了一点敬畏。 “你……的想法非常高尚。”大夫踌躇了一下语句,“不过你是不是忘记考虑,你们现在在交往,如果她这么做了,事实上是一种对你的背叛?” “如果她发现有人更好,那么我没有理由阻止她最终的选择。”紫芫在沙发里往下靠了靠,“你也知道,没有什么存在或是誓言可以永恒。如果她最终要做出某个选择,那么在一开始就放她去选也没什么区别。” 如果洛芙最终将要离开他,他就算再怎么不甘愿,也不会阻止她追寻更好的人生。那时候不会阻止,现在也不会阻止。他希望洛芙自由,因此连现在都舍不得影响她。 这是太标准的超凡的思维方式,他们活的太久,以至于看待事情已经难以着眼于现在。 而当他们把眼光拉到百年千年为单位的时间里,就会发现大多数事情都无法长久,一时的争取和挣扎没有意义。 太多顺其自然,太多事情看开。如果分离的预兆已经显现,再多纠缠只会徒增烦恼。 这帮人婚育比例低到地里是有原因的,其中大部分都是自己的锅。 不过洛菲亚斯当年的女朋友是在他还只是个领域的时候认识的,后来也有过几任。因此他非常幸运的,还没有被漫长的单身人生完全异化掉自己的婚恋观念。 他既可以理解洛芙在想什么,也能够懂得紫芫的思维方式。 “我其实挺早就觉得,你们这些人,不,我是说我们所有人,单身活太久,脑子都有点问题。”他很头疼。 “或许吧。”紫芫无所谓的样子,“奥古斯都尊陛下当年也说过类似的话。” 洛菲亚斯低头捂脸,他不知道奥古斯都和项玉的事,但知道也没什么所谓,事实就是奥古斯都本人活了几万年单身到现在,吐槽包括自己在内的单身超凡倒是说的欢快。 “你看的倒是挺开,无论她怎么选都原谅她,以后还是现在都愿意放手。”他可真是发愁,“对你来说这是一个一开始就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原谅的包容和牺牲。但你知道如果她没有和你一样扭曲的超凡世界观,作为普通人会怎么想吗?” “唉,你也不是真不懂。我拿学生举个栗子,你看青金石和他夫人挺恩爱的,你也知道凡人夫妻一方出轨另一方要爆炸。但你想象一下,如果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青金石和年轻小姑娘睡了,他夫人不但不生气,还温柔地和他说:‘亲爱的没关系,只要你高兴就好,如果你喜欢,你可以离婚娶她,或者不离婚把她接到家里一起住,孩子还是我们一起养,我为你找到幸福感到高兴。’你是青金石,你什么感觉?” 他都不用再往下说了,紫芫已经意识到哪里很糟糕了。 “啊,你和她说的那个话,听在凡人耳朵里差不多性质就这个意思吧。而且人家就是和小男生说了两句话,一心一意喜欢你,大概就那种晴天霹雳的感觉。”医生火上浇油,“你再想一下,如果是洛芙和你说,没关系你喜欢什么其他美丽的超凡姐姐都不要紧,只要你高兴就随你的便,你和她们睡也没事,要和我分开和她们在一起我也很支持,你什么感觉?” 紫芫深深吸了口气,把脸埋在双手里面。 “感觉很爽吧?”洛菲亚斯阴阳怪气,“你是现在稳稳握着人家的爱慕之心,想着以后她不选择你了你能接受,根本没想过她如果现在告诉你她本来就并不爱慕你,过去的事情都是假的会怎么样,所以你也没法往那个方面去想。现在稍微想象一下,你还高兴的起来吗?” 紫芫是真的,洛菲亚斯用眼睛看都能看出来的自闭了。 过了好久,他才把手放下来,后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芫,男女,或者随便什么性别的两个人之间的爱慕之情本来就是不理智的,是排他的,需要被认可,也会有超出礼貌程度的对彼此施加影响的欲望。” 医生很无奈,还是决定说点人话开解开解他。朋友是憨批怎么办,当然还是只能笑着原谅他。 “你可以用理智和自制力压制他们,表现的就像那些非理性的情绪不存在一样,但你得知道,它们本来就是爱慕这种感情的一部分。爱慕和喜欢是人的感情,别人喜欢你也是喜欢你作为紫芫这个人,而不是你贼能□□漆漆永远使用最优解的神性力量。你不要本末倒置,压抑自己压抑到连怎么做个人都忘记了。” 他说的轻巧,紫芫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他好像真的犯了个大错。 洛芙喜欢他,他知道,她几乎把喜欢都写在脸上,无时无刻不向他展示自己的真心。 他从没怀疑过这一点,因此也忽略了她也许需要反馈,来确认他的想法这件事。 洛菲亚斯说的爱慕之心所应有的不理智的情绪他都有,和正常的男人一样,他也想把洛芙留在身边,让她心里眼里只有自己,作为她心里最特别的那个人儿存在,亲近她,不让她有机会把爱慕的目光投向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身上。 但他克制住了。他总觉得洛芙年纪太轻,感情真挚热忱。如果他伸手拉住她,她可能会再也飞不起来,因此就连触碰都不敢,早早做好打算,任何时候都不对她的选择施加任何影响。 但他的这种想法,显然,造成了有点糟糕的后果。 洛芙现在大约是觉得,她的真心他并不珍惜,当做某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失去了也无所谓。 他眼前仿佛再次出现了那天在马车上她脸上如同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她说你伤害到我了时候的眼神,还有那个湿漉漉的吻。就算是这样,洛芙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说她不想强求,分开冷静一下。 紫芫感到一阵无法形容的难受和窒息,仿佛肋骨都要缩起来,难以放松地舒展开。 他站了起来。 “你现在就去?不怕她爸打你啊?”洛菲亚斯刚刚提议让他趁着洛芙心没冷道个歉,就见这家伙站了起来,说实话还有点担心他真的去冲到辉耀。人家国王手握地区能量轴心枢纽,在王宫里打他一个重伤未愈的传奇,医生就算战斗力只有5也觉得不行。 “我去找桓琴。”紫芫披上外衣,“洛菲亚斯多谢你了,以前我说不要你在我家穿女装是我想的不妥当,以后随便你。” 他直接走人了。 洛菲亚斯坐在客厅茶几旁边,人还有点傻眼:什么不许穿女装?你看我后来少穿了吗? ※※※※※※※※※※※※※※※※※※※※ 上古神族风格装饰的亭台水榭旁,桓琴正坐在矮几边弹琵琶。 水里漂浮着睡莲,下面有红色和花白的锦鲤悠然游动。水榭周围的装饰富丽优美,有长长的颜色温柔的细纱从梁上垂下,和坐在湖边,低头描画手里红伞的美丽女子风格十分融洽。 她是这里的主人,人神座下四行者中的舞女绯心。桓琴跑来她的居所玩耍,一个奏乐一个画伞,有悠然的香风在空气和纱幔之间浮动,拨弦声婉转悠扬。 紫芫走了进来。穿着深灰色的袍子,黑漆漆灰扑扑的,风格精灵,感觉像是闯入工笔画中的某种画风不对的东西。 “你伤不是没好,跑来找我们有急事吗?”桓琴停下了拨弦的手,提起矮几上的茶壶给他倒茶。茶壶茶杯小巧精美,很有生活情趣。 “挺急的。”紫芫在他对面坐下,“最近二百多年流行的交谊舞,华尔兹,你会跳吗?” 桓琴手一抖,把茶壶里的水柱直接泼了出去:“什么?” “请教我一下,我在新年之前要学会它。” “你要干嘛?我们两个男人搂搂抱抱好恶心。”桓琴表情有点裂开,他扭头看看水边坐着画伞的绯心,没发现什么异常,又扭头看紫芫,意识到了什么,“你……哈哈哈哈哈?你这么多年一直单身,真就翻车啦?” 紫芫真的很希望他立即闭嘴,不过好在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不是一直单身?” 桓琴严肃地思索三秒,扭头冲水边:“绯心,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什么?不要,滚。” 第 257 章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诸神四年一次的新年晚宴如期在央都召开。 洛芙穿上她早就选好的,甜奶油一样白里透着温柔浅黄颜色的礼服长裙,和切斯特一起登上了去往央都紫金宫会场的马车。 她从没去过央都,只在书本和图画上了解过那个诸神的地上神国。那里是世界魔法文明的核心,诸神下辖的,除去浮空城以外,连接世俗的所有古老组织几乎都在那里有自己的名字。那里不遭战火,永受庇护,紫金宫更是被称为从未被攻破和渗透的永恒之所,时间永驻,储藏着永不破败的无数珍宝和艺术品。 洛芙本来是非常非常期待的。 不过,唉,事实上由于和紫芫之间感情出现的一点小问题,她兴致并不算太高。 马车从临时连接辉耀传送塔和央都特别通道驶出,外面的气氛明显有所变化。洛芙透过车窗的窗帘看着外面,没有兴致撩开它看看。 她的这种和平时兴致勃勃的好奇不一样的反应多少还是引起了亲爹的主意。切斯特只当她是紧张,硬邦邦地说:“别紧张,老杰克那样的废/物都能进出央都许多年,东方十五国一无是处的国王王储多了去了,你不会比他们表现还差吧?” 洛芙冲他笑了笑。 她头戴王储的冠冕,白金和钻石在她头顶耳边和颈项上映照成一片璀璨的辉光。身上的丝绸裙子泛着水波一样的银光,又好像珠贝一样氤氲和迷幻。 马车静静向前行驶着,洛芙端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无聊的名叫公主的概念。她将要做她应该做的事情,她会表现她应表现的形象。至于表示她自己的部分,她想到紫芫就很难过,于是也不愿意去想。 他说他新年的时候会来,不过她今天会也只会是辉耀的公主,并不期待能得到什么。 马车停了下来,吉恩拉开车门,礼仪性质地搀扶切斯特下车。切斯特回身托了洛芙一下,于是央都紫金宫宏伟的建筑群映入了她的眼帘。 它们非常高大和宏伟,融合了这个世界不同民族文明的各自建筑特征,既宏伟而高大,也不乏精美和优雅。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物质世界魔力枢纽,整个建筑群的底层结构是导魔的黑曜石,因此建筑的底色总能露出些黑色,紫金宫因此得名。 诸神可以无中生有创造物质,但以世俗的价格计算,光是这些建筑宫殿的石头就已经是天文数字。它们并没有显得阴沉黑暗像是魔王的住所,黑色的建筑实体外部,屋顶上铺设白色青色和浅红色的瓦片,浮雕花纹上覆盖着金色,立柱用白石包裹,地板用大理石铺设。 就在洛芙眼前的正门,高高的几十级台阶之上,高大的宫殿正门敞开,两边伫立着两尊高大的大理石雕像。男子握剑持盾挥舞披风,女子握持着书和麦穗花朵。发饰遮住了他们的耳朵和头顶,模糊他们的民族。雕像有着普通人平凡但健康俊美的相貌,肃穆却不冷硬,他们长久的站在那里,石头的披风和裙摆在空气中划过流云般的弧度,像是在迎接和宣扬,又像是在伫立和守望。 这时候天色还不算太暗,因此洛芙得以看到这宏伟的了不起的建筑群的全貌。它们既是诸神的居所,也是巫师和魔帝国的皇宫和神殿,因此建设的就像神话故事里那么美丽和高大。此刻星星点点的光芒已经从紫金宫的各处亮了起来,给它平添了一点温馨和璀璨。 洛芙站在台阶之下,仰头看着眼前的景象,深深吸了口气。 这里是,魔法文明的政治中心,魔力枢纽,以及精神象征。 而她今天来到这里,既是寻求认可,也是因为它的主人想见她。 他们来的比较早,并不出洛芙意料,从插满各国国旗,拜访了诸神各家家徽以及各族人民雕像的大厅走近后面前往宴会厅的通道的时候,一位侍者出现在了她和切斯特面前。 “辉耀的国王和公主洛芙丽达殿下吗?尊陛下在等您,请随我来。” 洛芙没问是哪位尊陛下,这没意义。切斯特也没问,他希望诸神能认可洛芙的王储身份,对于其他的也不是毫不知情。 他们跟着那位侍者上楼,一路七拐八拐,从人较多的下层公共区域传送几次,来到了楼上的走廊。这里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走廊里挂着许多画,墙上和桌上插着花,摆放着许多精巧的小玩意,是明显更加私人和生活化的区域。 侍者在一间休息室外面告退了,推开门,塔尔维亚坐在里面的椅子上,正在伸手拨弄桌上摆着的花瓶里有点低头的月季花。 “新年好。”他抬头对切斯特和洛芙微微一笑,没戴面纱,穿着不算特别庄重的礼服,站了起来。 “新年好,愿您荣光永存。” 切斯特和人神寒暄了两句,提出想让洛芙作为王储得到祝福,人神答应了他,让他在晚会开始后的拜见时间带着洛芙过来。 “我们想和洛芙谈谈。”他对切斯特说道,又笑眯眯地看向洛芙,“不介意被我占用一点时间吧?” “当然不。” 她跟着塔尔维亚走到隔壁的会客厅门前,塔尔维亚把手按在门上,侧头安抚地冲她笑了笑。 洛芙突然明白了,其实她已经获得了至少塔尔维亚的认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但至少在今天,塔尔维亚是不会为难她的。 诸神的意志总是一致,这是他们所有人共同的想法吗? 塔尔维亚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的房间内,坐着现在存世的,拥有诸神卡诺兰朵奇之姓,以族长白为首的,加上塔尔维亚在内全部一共十三位大家长。 这场面听起来很像审讯,但实际上不是。会客厅布置奢华,但也仍然很有生活气息。这帮人穿着符合晚会规格但并不太严肃的装束较为宽松随意的哪里都坐,看着她的目光也较为友善。 塔尔维亚在她身后带上了门。 “请坐吧,别紧张,这只是让你认识我们的一次见面。可以称呼你为洛芙丽达吗?”坐在首位书桌后面,身穿黑色类似贵族礼服的魔皇说道。他灰发灰眼,面容沉默正经,明明不会老,却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沧桑感。 他态度贼随便,以至于洛芙都不知道要不要行礼。她犹豫了一下,看到坐在桌子上的奥古斯都,旁边沙发上坐着,看起来像个小女孩的无月,也看到了熟悉的红发和呃……金毛大狐狸,决定遵从内心的直觉,简单屈膝行了一个后辈的礼节,小心坐了下来:“当然可以,那是我的荣幸。” 奥古斯都看了她一会,噗噗笑出声来。 白有点无奈。 “看把孩子吓的。”有着海藻般黑色长发,皮肤苍白,身材娇小的精怪女皇说道,看向洛芙:“我们是想要你见见我们,我们已经见过你了。这不是一场测试,你的测试已经通过了。” 洛芙露出了货真价实的吃惊。 她的测试已经通过了?什么时候? 项玉认可她的时候?在大都见到狐狸和布莱兹?还是几次见到人神? “当然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精怪女皇腿上的狐狸把尾巴一盘,抖了抖身上亮闪闪的金色皮毛。 洛芙看着他,勉强控制住自己不露出诡异的眼神:大哥们,你们是诸神啊,几千上万岁,一个世界的统治者。跟我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卖关子,有成就感吗? 白看不下去了,他看起来有点想扶额:“在你决定由紫芫带着你逃命,而不是留在辉耀的时候。” 哈? “多么富有牺牲精神啊。”奥古斯都阴阳怪气地帮腔,看起来既不是真的讽刺,但也没有特别推崇。 “因为我做出了符合道德和责任感的自我牺牲?”洛芙确认道。 红发男子手里推的轮椅里坐着的白胖子笑出了声:“因为你是个傻瓜,你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洛芙用诡异的目光看着他,她一直以为红发是布莱兹,但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红发做出了一副服侍他的姿态。 而且,你是在骂我还是在骂自己? 话题开始往奇怪的方向跑偏了过去。 族长把它拉了回来。 “对,因为你做出了符合道德和责任感的牺牲。”白点了点头,“所以你得到了我们的认可。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你不是独立获得权柄认可的,选择你的项玉我们又不确定她神志是否清醒,所以有了这额外的步骤。事实证明你符合我们对大家长的定义和期待,尽管我并不想恭喜你。” 洛芙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恭喜自己,他们的态度有点奇怪,看起来并不是因为她对项玉存在造成的威胁,反而是像在看什么令人可惜的事情一样。 “我们会按照对待其他所有继承人一样的方法对待你,所以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认识一下我们,而不是我们认识你。”他没给同僚插科打诨的机会,顺着说了下去,“项玉现在还是死亡状态,你是我们共同的后辈,如果需要帮助,你可以知道求助对象可以是谁。” 他说的这个话几乎让洛芙受宠若惊了。 “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我是诸神族长,白·赫瓦尔多。我猜也许你还记得我。这个人是奥古斯都,他比你认识他的时候正常了不少,但还没完全回到过去的状态。” 他真的开始介绍其他大家长给洛芙认识,被介绍到的人友善地冲洛芙点头。他们和浮空城神殿的壁画上的形象相差不大,但总有些人不太一样。比如那个金毛狐狸,洛芙还见过,结果果然是魔兽皇帝,名叫莱法尔卡,古魔文金属之极的尊陛下。 他们把自己的精神波动特征告诉洛芙,以便她在任何时候都能识别他们。同时也给了她某种标记,类似于把她加入了自己的特别通讯列表,并且使她免于受到任何自己留下的魔法的伤害。 如果她以后遇到麻烦,进入他们的神域或是请求帮助。她的请求会被特别关注,不会像其他可有可无的无关人员一样能不能听到全随缘。他们座下的超凡也能感应到对应的标记,会把她当做被诸神认可的,较为重要的年轻人对待。 “那是布莱兹。”白示意着红发和他前面的白胖子说道。 白胖子冲洛芙友善地点点头,给了她标记和波动特征。 洛芙收到了,可是真的困惑起来,因为红发的精神波动也符合这个特征。 你们俩……到底谁是布莱兹? “你见过绯红吧?当然我是布莱兹啦。”白胖子拍着肚子,“绯红只是我做出来的人偶啊,哈哈哈小姑娘真可爱。” 洛芙看着他圆鼓鼓的大肚子,想想深黯神宫壁画上布莱兹矫健的身影,emmmmm “你正常一点。”精怪女皇辛塔说道。 “是,对不起。”站在白胖子背后的红发低头凄然一笑,“其实我们都是布莱兹。他是我因为力量太强分出来的形象,有点不受控制。” ……? “如你所见。”白面无表情,“布莱兹和他的神性本相不一样,有一头红发。而且演戏成瘾,弄出个看起来失控的□□和自己唱对台戏,一年都正常不了几天。” 用诡异已经难以形容洛芙看着红发的眼神了。 她总感觉自己不小心发现了诸神了不得的一面……虽然现在看起来很严肃,但感觉这帮人把架子放下来的日常生活可能会是另外意义上的吓人。 真相是整个世界由一群包含不少神经病的人统治,那能不吓人吗? 另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拥有一头白金色长发,发丝间长着一簇簇琼花的精灵女神对她有一点点额外的友善。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他们介绍完了,洛芙看他们说话做事也就像是普通人的样子,尽管知道这是他们为了保持人性而努力维持的状态也放松不少,就听到白对她说,“你到现在也仍然不想成为大家长,试图复活项玉吗?” “诶?是的。” “那你就绝对不可以再动用项玉的力量了。”他对洛芙说道,“我们可以看到,很明显的,你现在已经可以看到不属于你的记忆和情绪了吧?” 他的语气真正的严肃起来了。 洛芙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她想到了自己的那些梦。 “我和塔尔都告诫过你不到遇到真正生命危险的时候不要再用那力量,看起来你并没有听从。”红发叹了口气。 “很明显。”他们说。 “这不是任何人想看到的。”奥古斯都说,注视着她的金色眼眸十分莫测,“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项玉有可能在你的精神里复活。” “你不想成为精神缝合怪吧?”大龙看着她,并不喜悦地笑了一下。 他们说话阴阳怪气,带来的消息倒是十分劲爆。 洛芙几乎都要不知所措了,她以为项玉是喜欢她的,她救了自己许多次,并且出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私心。但精神缝合怪是什么鬼,这也太糟糕了,各种意义上都十分可怕。 晚宴即将开始,但诸神直接拉长了房间里的时间,和她讲了讲目前她面临的情况。 “项玉她现在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她的意识是碎裂分散的。”白对她解释道,“人的想法是很复杂的,有许多方面的考虑促成人对事情的选择。项玉她一方面真的想要保护你,但另一方面也想要活下去。活下去的这部分并不受到想保护你的部分的影响。” “举个例子,你没吃午饭走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小孩子拿了一份刚出炉的美味馅饼。你饥饿的部分是很想从他手里抢过来吃的,但相对的,你道德的部分阻止你抢小孩,理智的部分知道你转过街角就能在餐厅吃上午饭,所以你不会去抢。”奥古斯都接腔,“但是项玉,她大多数时候,以上的情感无法统一。她想活,而这部分意志目前不受道德和其他方面的控制,她大多数时候的精神状态都是碎裂的,会不受控制地汇聚自己。” “你说大多数时候?” “大多数时候。”奥古斯都肯定,“你唤醒她的时候,她分散的意识会通过内在的共鸣达成联系。但事实上,她的碎片还是散落在世界各地,会向着已经出现的最大的她汇集。这个汇集点目前还是辉耀王宫,但如果你一再在自己身上呼唤她,每呼唤一次都会吸引她的碎片前来,一旦你压倒辉耀王宫的残响汇聚更多碎片,新的碎片就会源源不断往你这里来。她会在你身上复活,变成某个既不是你也不是她的精神缝合怪。” “我们会帮你把这种倾向封印住。”白说道,“但那份权柄毕竟是你保护自己的最后屏障,我们也不会把它锁死。这之间的具体情况,你要自己掌握好。” 洛芙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她没有表情。 过了好久,她叹了口气。 “那样也算是她复活了,对么。赛孚瑞亚说我很弱小,你们一直想要复活她,为什么要帮我?” 他们还真认真的想了想,但看表情似乎是在思索,觉得这个问题太蠢了,可乍一听又似乎有点道理,以至于没法回答。 塔尔维亚接了口。 “你父亲如果有一天去世了,你觉得他会希望以精神缝合怪的形式在你身上复活吗?”他问洛芙。 “不……不会吧?”洛芙露出了什么?哇好恶心的眼神,“这……我是他的孩子啊,这一般人都不会做吧?” “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样的。”塔尔微笑起来,“继承人就像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一样,是传承者,是贯彻我们意志的人。普通人不会为了活就杀死自己的孩子,我们就不会对继承人做这样的事。项玉她活的坦荡,普通人都会觉得恶心,那她也不会愿意。” 洛芙觉得他们奇奇怪怪的,一般的死人都会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吧。 不过她刚刚因为超凡扭曲的价值观和紫芫闹别扭,没有提出这一点。诸神选择保她是她的幸运,质疑这点毫无好处,只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而且说实话,这比紫芫的骚操作容易让人理解多了。 他们给她加了一层封印,避免在她正常生活的过程中有项玉的残响汇聚过来。 “你现在的情况还不算严重。”末了,白对她说,“如果你遇到生命危险,保命要紧,我想你再动用几次她的力量也还可以承受,但再多就不行了。” “在那时候,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对自我的认知在消失,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否认项玉,让她的汇聚中断,把权柄从她身上完全夺过来,让她作为死人彻底死去,你就可以一劳永逸地摆脱这种精神污染。你现在是被承认的继承人,你做的到。” 洛芙极其震惊,几乎要以为这又是某种无聊的考验。 但这不是,他们态度很认真,近乎理所当然。 “她不是和你说过,她已经死了,而你还活着吗?”奥古斯都淡淡道,“对她来说这比成为缝合怪好。” 洛芙震惊了:“可是,您不是说继承人对大家长来说就像孩子一样……?” 项玉杀孩子你们知道她不愿意,我否认她让她去死就没事了吗? 奥古斯都是真的,她几乎无法理解这个人,非常平淡地确认:“是啊,所以你最好不要走到那一步,谨慎使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别做些可有可无的事情。” 洛芙仍然震惊回不过神来。 奥古斯都似乎因为逻辑有点理所当然而不太想解释。 “项玉是为了世界的存续自愿去死的。”过了好一会,白开了口。 他和奥古斯都和生前的项玉很熟悉,毕竟都是西方政治系居住在央都的大家长,涉及到她的问题开口相当多,“能够击穿命运是用多少东西都换不回来的,她死一个人换来这一切,是我们赚了。” “换了就换了,世界存续下来,就已经可以了。她现在可以复活固然很好,就此死去也并不亏什么。命运不是什么仁慈的东西,她求仁得仁,不会全都要。”他看着洛芙,“她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么,她死了,但你还活着。” 如果不是当着全体诸神的面,洛芙甚至可能怀疑这帮人是想要项玉死。 洛芙无法理解他们,超凡的很多想法和逻辑在她看来都很奇怪。 但这不妨碍她尊敬这一点,她低头表示了对逝去的尊陛下的致意。 晚会即将开始,他们的谈话差不多到时候了。倒不是说以后没有机会,不过诸神平时不会聚的这么整齐。 洛芙想了想。 她还有最后几个问题。 “自由领的那位梦魇,他诱惑我接受了权柄继承人的身份,又找人来追杀我,他预期到会导致项玉在我身上复活吗?” “可能。他拿了一半权柄,对项玉的情况在另一方面有不同的了解。”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如果项玉能完全复活,那她作为权柄的真正主人,可以轻易的取回它。而如果她在你身上复活,她做不到这一点。你可以否认她,但你也无法取得艾瑞尔塔对应的权柄的认可。” “在你成为继承人之前,他杀死你会是达到同样目的的更好的办法。但他没能成功。” 唔…… “可是这份权柄在我这里也没有办法取出来啊。”洛芙有点头秃,看向塔尔维亚,后者几年前就说要帮她解决权柄的问题,“您现在找到办法把它取出来了吗?” “找到了。”塔尔维亚点点头,微微一笑,“可是不能告诉你。” ……? 在?你这个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权柄析出可能需要某种对应的条件。”人神好脾气地解释道,“这个条件,需要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才能有效果。” 洛芙看着他,十分困惑,随即意识到这就是最终的答案了。 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不太妙,理由还挺离谱,好在逻辑尚且通顺。 ……行吧。 总感觉他们又在盘算些危险的东西……emmmm还能怎么办,姑且先笑着活下去吧。 至少他们还给了她在实在不行的时候自己活下来的办法。 ……等等。 “我可以否认项玉的存在?”她眨眨眼,发现了一个华点,“你们就对我这么放心呀?” 现在告诉她这件事,不就代表着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让项玉死透吗? 哇,这个,真的不要紧吗? 奥古斯都发出了一声压抑不出的嗤笑。 “你不会以为,成为像我们一样的人,过程和结果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好事吧?” “你选择冒着真的会死掉的生命危险去保护辉耀的民众,做出这种违反人性的决定,才获得了我们对你继承人身份的认可。你对于成为大家长的过程还没有个基本的心理预期吗?” “我们作为人的一部分,已经永远的留在历史中了。”奥古斯都笑着对洛芙说,毫无喜悦之情,金色的眸子几乎要发出光来,“你是继承人,所以不是不可以。但这个身份,对于你来说不会是一种馈赠。” 第 258 章 诸神说成为大家长对于洛芙来说不会是一种馈赠。 洛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说出这种话,既是在说洛芙,也是在说自己。特别是当这件事从一度疯掉的差点就一无所有的奥古斯都嘴里说出来,更是突出了这种感觉。 这让她想到了诸神年轻时候混乱和战争的历史,想到了他们从前迎击命运,死都不当一回事的两条命运线。群星之中无数文明命运闭合,他们要为秩序侧站台。自己世界的权柄遗失,他们要收回。一代代普通人搞来搞去,自由领超凡嚣张骑脸,他们还得秉承着对人民负责的态度压着火做各种布置和选择。 洛芙觉得诸神是一帮有点奇怪的人。 他们有着高魔世界观下绝对无法抵抗的力量,却要克制自己不能乱用,持重而谨慎,一点也没有自由领诸位有了力量肆意妄为的势头。这力量让他们事实上的从精神到肉/体都异化成了某种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存在,却也还保持着人的一面,有情绪和爱恨,尽管它们表现出来又必须被克制。 不想看着同事死去又必须不能挣扎,和凡人没有实际厉害关系却仍然庇护文明。 有神的力量却有人性,作为人又需要以神的姿态影响世界。 她似乎有一点理解权柄选择继承人,以及继承人成为大家长为什么不是一件那么好的事了。又似乎没有。 不过,总的来说,他们在大面上对她还是友善的。 洛芙和切斯特回到了楼下,宴会这时候已经快要开始了。宴会厅里悬挂的璀璨的晶石灯灯火通明,淡金色的地板光可鉴人,墙边摆放着一瓶瓶一丛丛的鲜花,摆放着长桌,洁白的桌布上面摆有许多花卉和镀金的餐具,在魔晶石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他们身穿较为正式但也不过分严肃的礼服各自交谈。其中有政治家,有学者,也有像她和切斯特这样的凡人贵族,大部分是超凡,但也不乏在各自领域有所建树的普通人。 这几乎是这个世界最顶尖最上层的一批人了——当然不是全部,就像早些年的紫芫和切斯特一样,有不少于三分之二的被邀请者会因为种种原因收到例行发送的请柬而不来参加。即使如此,到场的人的身份规格也相当吓人了。 洛芙跟着切斯特往里走去,左看右看,看到了一大堆报纸和教科书里的人物。据说受了一点伤的校长阁下在和一位坐着机械轮椅的机械师相谈甚欢,坐在他斜对面的是和一位老人形象的老魔法师交谈的副校长。欧尼贝尔还远远地冲洛芙笑眯眯地挥挥手。 他们都来了,机械院不会被人趁虚而入吧……应该说怪不得这会放假了吗? 不过……除了自由领莫名其妙的老哥们以外,也不会有人去抢学校了吧。 她也看到了浮空城的艾维斯和雪无原两位冕下,无迹神殿的怜冰和褐,曾经在学院里出现过的上位神老符文学者,还有并不是从辉耀出发,作为上位神出席的赫尔加。 没找到她想看到的人……洛芙有点微不可查的失望。 切斯特带着她来到了赫尔加身边落座,上神笑眯眯地冲她打招呼。 他们父女俩耽搁了一会,几乎比踩着点来稍微早一点。这会宴会厅里的上百人基本都落座了,各自和周围的人交谈,整体看起来闹哄哄的。 就在赫尔加开口问洛芙感受如何的时候,六点的晚钟敲响了。 这代表宴会开始的时间到了。 本来闹哄哄的宴会厅里,几乎所有人都在晚钟敲响的同一时间停下来话头,转向前方的主位起立低头行礼。洛芙继承人的身份没有公开,也跟着站起来行礼,低头之前看了一眼,主位上已经有了人影从空气中凭空浮现。不过也有人,比如塔尔维亚,很低调的从主位后面的通道绕过来。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之前在会客厅已经见过一次的同样的十三个人已经在简短回应后于主位落了座。族长也是紫金宫主人的白没有,他站在中间,感谢宾客前来,发表了简短的新年祝词。 祝词措辞十分严谨,但态度松懈的厉害,很容易让洛芙联想到她亲爹在辉耀宴会上发表的可有可无走过场的讲话,甚至比那还随便,毕竟同样的话在场的超凡已经听过数不清多少次了,维持到现在约摸也就是靠着一个无聊的仪式感。 他连一支烟的时间都没要就讲完了,讲话内容中最真情实感的部分是表示今年也有新人参与,请大家好好相处。这新人指的也不是洛芙,而是宴会厅一角的某几个来自自由领,感觉比她还要紧张甚至在瑟瑟发抖的超凡。 有那么几秒,全场所有人,包含二十几位传奇以及一百多位超凡都向他们投去了围观的目光。诸神在上,这些人一点敌意也没有,情绪最多只有探头探脑,倒是被围观的目标瑟瑟发抖,作为投诚被接纳的倒霉蛋弱小可怜又无助。 白并不管他们怎么看来看去,很平常地讲完,举杯祝大家度过美好的夜晚,坐了回去。 宴会这就算开始了。 桌上摆放的精美瓷器上面,精巧的头盘凭空浮现,杯子里自动涌出了餐前酒。洛芙注意到每个人的餐前酒颜色不完全一样,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是她喜欢的偏甜水果风味。 晚宴四年一届,照着这个规格准备,可真是只有诸神准备的起了。不说别的,那些食物浮现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一点微弱的魔法波动。紫金宫没有那么多工作人员,他们用超凡阶能力者来做到这一切,一时不知道到底哪个更加奢侈。 晚餐的规格十分丰盛,加上头盘和甜点一共六道菜。每个人的菜品在同一思路的基础上有所变化,洛芙注意到同桌的其他东方十五国男性贵族的主菜就比她的多一点。正在和切斯特交谈的希尔坦大王子作为凡人吃的又比切斯特这个超凡丰盛一点。 根据不同的偏好或是实际情况,主菜可以是牛排,烤乳猪肉,偏甜的烧猪排或是风味羊排,烤鸡或是烧鹅脯,蒜香牡蛎黄油烤鳕鱼以及奶油焗龙虾,搭配少量但多样的香煎芦笋,烤小甘蓝,烩蔬菜,炸土豆条,炒和煎的洋葱和蘑菇,奶酪焗豆子等等配菜。 除此之外还有口味不同模样可爱的酥皮面包,牛肝菌肉丸浓汤,西红柿和萝卜炖的牛肉汤,奶油蛤蜊浓汤,不同种类的沙拉和水果,以及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甜点。 有钱真好。 最后一道装有甜点的盘子被撤去的时候,整个宴会厅里又恢复了之前那种闹哄哄的状态。 想要觐见诸神的人们开始依次上前拜访。切斯特带着洛芙上去,毫无疑问的让洛芙的王储身份得到了承认。倒是洛芙注意到坐在精怪大神位置上的布莱兹是那个红发做出来搞笑用的白胖子,顿时觉得他没救了。 精灵女神额外给了她一点祝福。她也是一位容貌轻灵温婉的大美人,但这点祝福是额外的,洛芙确认了一件事,精灵女神琼对她确实有额外的友善。 除此之外,坐在仅次于主位的位置上,同样是金发湛蓝眼珠的巫师女王爱丽丝·古兰德向她和切斯特传递了古老盟国的祝福。 她是项玉的表姐妹,项玉在世时的长公主,也是几千年前的洛尼亚斯王室的公主殿下。她的母亲是当时巫师帝国远嫁的公主,兄弟留在了辉耀做国王,是洛芙和切斯特身上古兰德血脉的源头。项玉死后,她改姓回古兰德,接替她掌管巫师帝国的许多事情,因为不是受到承认的大家长,所以只获得了女王的称号。 她有着洛尼亚斯或是古兰德家一以贯之的美貌,看起来十分温和好说话。洛芙面对她有一点点心虚,但爱丽丝对她倒是十分友善,作为友好国家的女王给了她一点祝福,作为曾经洛尼亚斯王室的成员也勉励了她。 然后就……就没了。 她得到了承认,回来该干嘛干嘛。这会许多人已经离席了,超凡和普通人夹杂着交谈,有在交流公事的,也有巩固私人感情的。来自世俗方面的人们牵头在隔壁开放的舞厅跳了起来,里面也不乏来了兴致的超凡。有人向花园外走去,也有的魔兽大哥自由地开始展现自己英俊毛茸茸的狼头。 洛芙左看右看,意识到了诸神的新年晚宴对于她来说是人生第一次的厉害经历,但对于参与的大多数人而言只是一场要多少有多少的例行联欢会,和上一场以及下一场没什么区别。她很快看开,切斯特确认她没问题以后已经和希尔坦的国王陛下交谈的停不下来,她也就自己溜走去围观一下。 她这么大一个东方十五国的年轻公主,头戴冠冕,刚刚收到诸神承认,一路走过去吸引了一大片人的目光。效忠于诸神的超凡关注的或许只是她受到认可和庇护的身份,但前来参加的同样有效忠于诸神的大臣和贵族,东方十五国地区的王室贵族,乃至于富商和学者。 洛芙无所事事,和其他超凡并没有什么私人关系,切斯特在忙,她本能地想找找熟人。但无论是浮空城超凡的座位还是精灵一族大臣神官的位置都离十五国她和切斯特的位置颇远,她一路摸过去,还没找到地方,就已经被好几位年轻人带着艳羡赞叹的目光所包围。 “这位美丽的小姐,你是如此的美丽,就像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一样。”他们对洛芙说道,“请允许我赞美您的美丽,它就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那样照亮了我的心。” 洛芙只好像东方地区正统而娇羞的贵族少女那样,将手里的折扇展开,微微遮住自己的下巴和胸前,用欲语还休的姿态与他们对话,并且轻柔委婉地拒绝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 其中也有难以拒绝的,比如希尔坦的二王子,莉莉公主的二哥。她不得不和这位英俊潇洒而谈吐风趣的王子殿下跳了一支舞才成功甩脱他。 其实也没什么必要甩脱了,时间过去太久了,大多数人都已经离席,她已经难以通过本来的座位去找到谁了。 “莉莉在家时常提起您呢,她总说有机会想邀请您去王宫玩。”希尔坦的二王子,莉莉的哥哥格雷王子殿下微笑着对洛芙说道,“只是您忙于追求魔法的奥秘,总是难以把这个想法传达给您,只好由我这个哥哥代为询问了,您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这是我的荣幸,很抱歉让您和莉莉公主还这样记挂我。”洛芙冲他微笑着回道。辉耀和希尔坦关系很好,她不好太僵硬地拒绝这位殿下,况且他为人有礼貌而风趣,并不招人讨厌。 她找不到紫芫,紫芫也不来找她,他还说新年见面,他这个大骗子。 既然他不让她找自己,那她当然可以和格雷王子谈话。爱来不来,呸。 “公主在魔法领域有自己的建树和造诣是令人敬佩的好事,莉莉还总说羡慕您,有一阵舞都不跳了,想成为像您一样的魔法师呢。可惜她即没有天赋也不够努力,只能想想啦。”格雷王子作为哥哥,说起莉莉语气里总是疼爱的。 “您不会责怪我带坏了莉莉吧?”洛芙玩笑道。 “当然不,怎么会呢,她要是有您一半的魔法力量我们乐都来不及。”格雷说的还真有点真情实感,“虽然和其他贵族少女一起每天玩耍也没什么不好,可人有一点自己的领域和追求终归是比没有好,不是吗?” “您说的有理。”洛芙用折扇遮住嘴,轻声笑起来。 他们愉快地交谈了一会,洛芙在找的人终于自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洛芙丽达公主。”紫芫穿着精灵风格的黑色正装长袍来到了她和格雷王子面前,微笑着冲她打招呼,“这位阁下是?” “是希尔坦的格雷王子。格雷王子,这位是我的朋友,紫芫冕下。”洛芙介绍道,她本来很生气的,但冷静了几天,看到紫芫也没那么气了,甚至还因为身边的格雷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只有一点点,大部分还是生气。 “冕下。”格雷有点吃惊,和紫芫互相行礼,“洛芙丽达公主还认识冕下朋友?” “是啊,冕下也算是我的老师。”洛芙笑着答道。 紫芫这么大一个传奇在这里杵着太吓人了,他显然是来找洛芙的,格雷呆了一会,意识到自己不受欢迎,很从容地告退了。 洛芙不想主动搭理紫芫。 他们站在那里看了一会舞池中的人们跳舞,紫芫好脾气地先开口了:“只是朋友?” “冕下都叫我洛芙丽达公主了。”洛芙毫不认输地回敬道,“这可是您先放手的。” “我现在挽留还来得及吗?”紫芫柔声问道,正好这会一支曲子已经结束了,他向洛芙伸出手,“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像您一样美丽的女士共舞一曲呢?” 洛芙看着他,一语不发。 “那可不一定。”她笑起来,手已经很诚实地交到了紫芫邀请的手上,“不过冕下的邀请,我怎么都要接受的,您说对吧?” 紫芫无奈,握住了她递上来的手,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带着她滑进了新一轮跳舞的人群。 他跳的不错。 或者说,以凡人的标准来看,十分好。 洛芙有心为难,故意不配合和他较劲,紫芫也没被她带偏,很自然地把她的屡次危险试探收了回来,实在收不回来就顺势举她一下,表现出来实在是和谐的很。 洛芙是在赌气,不想闹的太难看,也就算了。想想觉得自己幼稚,她笑起来,轻声对紫芫说:“你不是不会跳吗?” “看起来只有这个才能和你共舞,所以我只好去学了。”紫芫低头用同样轻柔的音量回应道。 洛芙冷笑起来:“那倒也不必,我觉得你保持原来不会的样子就很好,希尔坦的格雷王子殿下跳的很好,他可以弥补你不会的这部分。”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无论紫芫做的如何不适当,她也不该对他说这种话。他之前说了自己是来挽留和道歉的,她不应该这样刻薄。 紫芫沉默了一会。 “我之前说的话不合适,我想收回它,你可以原谅我吗?”他问洛芙,“那个人长的又丑,他会的我可以学会,你不要喜欢他,喜欢我吧。” 他声音轻柔,神情认真诚恳。洛芙的眼泪差点当场流下来。 她低头眨了眨眼,把眼眶里的泪水眨了回去。 “格雷王子在普通人眼中可是阳光健壮的美男子。”她抬头对紫芫笑,眼里的泪光还没消失,“怎么就丑了?” 虽然容貌确实比紫芫差一点,气质更是差了老大一截。但这也不能怪格雷啊,人家是个只活了二十多年的普通人,和超凡比本来就不公平。 “你管他那叫健壮?”紫芫轻声问,“他那样的我一拳能打死二十个。” 他开始说出危险发言,洛芙想笑,于是真的笑了出来。 “我喜欢你,所以才伤心。”她笑完了,问紫芫,“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我……不希望成为束缚你的人。”紫芫犹豫了一会,他是来认错的,到底还是说了,“我们现在很好,但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会成长,会遇到更好的人。” “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很漫长,在久远的时间里,没有什么一时的许诺可以保证拉到永恒。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希望你幸福快乐,所以愿意放手。”他注视着洛芙,“我接受你,就要同时接受未来有一天你可能会离开的结局。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点。” 洛芙湛蓝的好像晴空和海洋那样的眼睛回望着他。 “你相信会有人比你更好?”她轻声问道。 紫芫的眼眸幽深:“如果是你的话,可能。”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她问,“在你心里,我怎么选你会比较高兴呢?” 紫芫握着她的手都有一点僵硬了,他带着洛芙转了好几圈,恢复了常规舞步,才低下头,很轻很轻地说:“……别离开我。” 洛芙费了好大力气才没哭出来。 “你就像个傻瓜一样。”她用带着微弱哭腔的声音对紫芫说,“你知不知道,就你这个性格,放到那些霸道总裁小说里就是个万年老二暖男男配,能被女主骗二十辈子还原谅她的那种人。” 紫芫不是没看过穿越者写的霸总小说,知道她在说什么,无言以对。 他的心理建设也只够支持他吐露到这种程度了。 舞曲即将结束,洛芙最后对他说:“你这次让我很伤心,但我还是原谅你了,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嗯,不会了。”他轻声答道,慢慢放开了她。 第 259 章 紫芫今天过来,是他要结束避世,活蹦乱跳回来超凡社会的一个征兆。 他要打招呼的人有点多,因此跳完舞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和洛芙黏糊了一会就暂时离开了。 洛芙看切斯特现在开始和蒙托洛的国王墨托掰扯事情,也懒得去打扰他。贵族青年们的热情让她有点害怕,她应付一阵,感到疲劳和无聊,找了个机会溜到外面去了。 央都的冬天比大都冷,离开室内的保温魔法屏障,洛芙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雪来。露台和庭院比舞厅里安静的多也人少的多,大部分树木在冬天已经掉落了叶子,光秃秃的树枝上积了一层晶莹的雪。 她已经不是很怕冷了,接近领域的魔法师可以召唤周围的火元素,长久的在自己身边聚拢成温暖的屏障。但她礼服的肩膀和手臂设计很精简,在雪地里显得十分扎眼。 洛芙有点后悔没拿件披风出来,但她也不想回去,就这样走进了雪中的庭院。 紫金宫是诸神的居所,庭院就像它的建筑群一样,并不属于哪个文明。取各家之长,远看错落有致恢弘大气,近看花草层叠,一步一景十分别致。 洛芙就这样在雪夜和氤氲的灯光中在花园里走着,穿着闪烁着丝绸光芒的奶油白长裙,头戴闪闪发光的钻石王冠。冬日的灯光映在她白皙的脖颈和手臂上,让她看上去好像在发光。 如果这会有人从远处看去,也许会把她认成冰元素或是雪妖精。 她穿过一丛丛积了雪的花树,看到前方的小丘上面,弯曲的冬青树与树丛之后的凉亭之前,白龙奥古斯都正坐在那里,礼袍披散,银发逶迤,居高临下,远远的注视着她。 洛芙走上小坡,来到了奥古斯都身边。 大龙看着她爬上来,即没表示反对,也没有显示欢迎。他金色的眼睛一直看着洛芙,即像是在看她,又不像是在看她,眼神十分莫测。 洛芙能理解他的复杂心情。 他爱的女人是项玉,他有话要对项玉说,还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一千年前他必须放任她去死,一千年后他眼看着她部分恢复意识有希望活过来,又因为屡次救助洛芙而越来越渺茫。 而项玉喜欢洛芙,让她当自己的继承人。洛芙把她带了回来,自己也遭了大灾,非自愿的被卷进和她有关的屡次危机里,面临着并不适合她的大家长的重担以及死亡扭曲的命运。 说句实话,洛芙觉得他看自己眼神复杂可太正常了。应该说,这是比从前更理智的奥古斯都本来应该用来注视她的目光。 不过当她走近大龙,奥古斯都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不是这个。 “不太开心?”他问洛芙,就像一位本家的长辈那样语气耐心温柔,“吵架闹矛盾了?” 洛芙看着他,感觉他现在前所未有的接近没有疯掉之前的奥古斯都。他确实是性格较为温和收敛的人,就算面对她再怎么心情复杂,开口和行动都仍然秉持着大家长应有的姿态。 “您怎么知道的?”洛芙眨眨眼。 “年轻人的想法都写在脸上。”大龙答道,“这不是坏事,我们又不会阻止你们。” 洛芙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低下头:“……我很抱歉。” “你是这个故事里最无辜的人。”奥古斯都金色的眼睛看向她,神情柔和了一点,“但如果有希望,我还是想请你给她留一点生机。” 洛芙点点头。 “那么,你们闹了什么矛盾?”奥古斯都问她,“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洛芙不想把她和紫芫的私事满大街乱说,但奥古斯都也不算满大街。下着雪的庭院在夜晚紫金宫灯光的映照下显得那么静谧,她犹豫了。 “我不知道……”她问奥古斯都,“对于像您这样的超凡来说,一段感情开始的同时就意味着终结吗?我是说,总有终结的一天。” 大龙挑了挑眉。 “长远看,我们都是会死的。”他说,“但这不意味着我们此刻没有在活。” 洛芙艰难地理解了一会。 “所以在感情很好的时候做好结束的准备,对超凡来说也不是很常见对吗?” “谁寻求配偶的时候都想永远和他在一起,你不要说的好像找长期炮友一样好吗?我们只是活的久,我们有人性。” 呃…… 洛芙看着他,无话可说,知道这个龙是疯劲又上头了。 “紫芫想找你当他的长期炮友?看不出来啊。” “不不不不是!”洛芙脸都绿了,连忙否认,开始后悔和脑子没完全恢复的奥古斯都谈论这种话题。大龙脑子一抽筋说出的话总是很可怕,她早该知道的。 “那是什么?” “就……”洛芙深深感到自己还是太嫩了,“他希望我自由的选择,所以我喜欢其他男人也可以……” “你喜欢谁了?” “不是?!!!是他这样和我说的!” 洛芙好想打奥古斯都一顿。 如果她打的过的话。 不过因为奥古斯都这么一打岔,气氛倒是比之前的低沉严肃活泼了不少。大龙轻声笑起来,看样子有被娱乐到。 洛芙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年轻人真可爱。”他笑够了,用较为柔和的眼神注视着洛芙,“你啊,不要因为超凡有神性就不把我们当人看。” “……凡人男生才不会这样吧?” “不,我是说,你不要觉得超凡做事总是恰当完美,紫芫年纪还轻。”奥古斯都笑了笑,“他现在和你说不介意,你觉得这不符合你的期待。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死不放手,使用各种办法阻止你,你受不受得了那样的前景?” 洛芙眯起眼睛。 想象一下,如果紫芫是个死不撒手的病娇,他们分开,他还纠缠不休。 他可是个传奇。这个世界对低社会危害度的超凡总是宽容些,四舍五入就是为所欲为。 洛芙头皮发麻。 “想到了?”奥古斯都笑眯眯地问道。 “这不是一回事吧?”洛芙仍然有点难以理解,“不择手段的纠缠不休和关系很好的时候也无所谓原谅之间差着十万八千里啊?又不是非此即彼。” “当然不,但这其中的道德压力是真实的。”大龙说道。 洛芙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我知道这其中仍然有很大差距,但你应该可以理解,这种道德方面的边界是模糊的。”大龙说道,“我没有告诉你他做的对,我只是想向你展示,超凡的一方在这种情境下往往会怎么思考。” 洛芙陷入了沉思。 她不得不承认,奥古斯都说的有理。 “……是我给他增加了道德方面的负担?”她轻声问道,更像是自言自语。 “当然是他自找的,他又不是不会拒绝的哑巴。”奥古斯都理所当然地否认了这一点,“不过,这就像凡人世界中级和高级学院,老师和学生之间产生感情一样,较为强势的一方总是背负更多道德压力。虽然程度远不如那个,不过道理相同,理应如此。” 洛芙立即想到了艾塔因为紫芫地位太高而不赞同的表现,进而明白了紫芫缩手缩脚的考虑。她心情有点复杂,但不得不承认加上这个紫芫的行为让人容易理解多了。 话说回来,超凡和凡人相爱的故事不少,她看其他知情的超凡和诸神也没放在心上乐见其成的样子。所以这种道德压力说白了还是紫芫自己给自己的? 她没觉得紫芫在骗小女孩,他自己反而担心成为骗小女孩的那种人,因为害怕自己能量太大,所以都不敢伸手?因此才说绝不要成为束缚她的人? 洛芙想笑,又有点感动,感觉紫芫这个人真是……洛菲亚斯说他心思深沉复杂到招人讨厌,她现在总算有点体会到了。 “爱丽丝。”奥古斯都开口道。 他坐在那里没动,洛芙回过身,看到身穿宝石蓝色长裙,有着同样金发和湛蓝眼眸的现任巫师女王,过去的公主殿下走了过来。 她的五官和项玉有相似之处,但神情温柔甜美,眼眸晴朗明媚,神情和身为诸神的项玉差的太多,并不会让人认错。洛芙冲她屈膝行礼,她也同样低头回应。 “见过女王陛下。” “奥古斯都尊陛下,上殿下。” 洛芙:? 上殿下是对继承人的尊称,从古兰德权柄的继承上来看,没有继承权的爱丽丝在对继承人表示较低姿态的尊敬。 洛芙傻眼了,按照传统,大家长是巫师帝国的皇。也就是说如果她成长起来,爱丽丝这个临时顶替的女王就要给她让位。 她本来应该是不受欢迎的,来摘桃子的一方。 奥古斯都柔声问她:“你怎么找过来了?” “里面太吵了,我出来走走,碰巧看到您和上殿下。”爱丽丝答道。 对比诸神,她不是很强大的能力者,只有勉勉强强的下位神,境界感觉有点飘忽,像是被祝福强拉上来的。她眉眼温柔好说话,也不像是很能打的政治大佬。 爱丽丝接下来对洛芙说的话证实了这一点。 “之前在宴会厅里,因为您的身份没有对外公布,所以我也不好向您致意,十分抱歉。”她温温柔柔地对洛芙笑起来,“感谢您带姐姐回来,也感谢您让她后继有人。” 洛芙瞬间就明白了她和项玉感情很深的事实,甚至有点为自己的粗俗理解而感到羞愧。 “不敢当。”她也对爱丽丝屈膝,“尊陛下要回归是命中注定的事情,碰上我或是别人都是一样的。” “但您成为继承人,获得了诸姓大家长的认可,这一点并不是因为命运的安排,不是吗?”爱丽丝一句话噎死了洛芙的谦虚,她真心实意地注视着洛芙,“请您不要谦虚了,您能做到如今这样的程度真的很了不起。” 她好耿直,洛芙直觉她没有在客套,感觉这位诸神层面的公主和她的姐妹很不一样。 奥古斯都没兴趣在小姑娘友好交流的时候杵在旁边,如果他想知道什么也没必要。他离开了,洛芙和爱丽丝交谈起来。 爱丽丝看起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她横跨了辉耀的洛尼亚斯王室和巫师帝国的古兰德皇室,身份特殊经历奇异。她并没有对洛芙保留什么,因此让洛芙有点惊讶的是,她们还真的有挺多可说的。关于诸神,关于项玉,关于辉耀。 主要是爱丽丝说。 爱丽丝的母亲和项玉的母亲是一万多年前巫师皇族古兰德女王所生的一对双胞胎。 她们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小时候手拉手都会让人分不清谁是谁。天赋,能力,爱好都几乎完全一样,但和其他那些一生一起走的双胞胎不同的是,这对姐妹中的姐姐辛西娅踏上了能力者魔法与剑的道路,而妹妹西耶娜选了冠冕与艺术,成为了普通的贵族公主。 那时候诸神还不够兴盛,巫师皇族也没有对应的大家长。辛西娅获得了对应权柄的认可,登上皇位,成为了古兰德大家长,同上古神族的大家长雪宵缔结了配偶的约定,并生下了独女项玉。而就像她的镜子一样,西耶娜成为了精通艺术礼仪和政治的贵族公主,和东方辉耀的年轻国王自由恋爱,作为巫师帝国的公主嫁了过去,成为了辉耀国王的王后,抚育了包括爱丽丝在内的众多子女。 这对姐妹就好像一个人选择了两条不同的人生道路一样,逐渐离彼此的人生越来越远。 那个年代,恶魔还在,世界和历史的底色总是掺杂着一缕无法散去的阴霾。 这缕阴霾终于有一天爆发了,在历史上被称为燎原之乱的历史事件开始的那一天,辛西娅和雪宵为了对抗恶魔牺牲了,世界本来勉强维持的支柱塌了一半。 恶魔蛊惑人心,本来繁荣稳定的凡人一夜之间陷入了混乱,许多位高权重的大臣和能力者被污染蛊惑而造反,从西向东好像星火燎原,辉耀也无法幸免。 乱战之中,西耶娜把尚且年幼的爱丽丝送到了地区能量轴心附近,她的魔法力量疏于练习,无力改变局势那是辛西娅为她做的避难所,里面的时间比外面进行的慢的多得多。她把爱丽丝送了进去,自己却为了保护她而死去了。 爱丽丝在避难所里等了许多年,外面的时间进行以千年记。年幼的项玉从王都杀出一条血路逃得一条小命,复又重组骑士团,召唤继承人,带着他们从西推到东,重塑了世界秩序。她的兄弟战胜了国内的敌对势力,等到了支援,结婚生子,把王位长久的传了下去。分分合合起起落落,几个千年下来,辉耀还在那里。 而所有这一切发生的时候,爱丽丝被留在了一个自己也无法出去的空间,孤独的度过了比外界慢近千倍的十年。 六千年后,项玉因为一个偶然在辉耀动用力量,才发现了这个她母亲留下的避难所,把爱丽丝放了出来。外面的世界沧桑变化,爱丽丝却有一部分人生永远留在了十年前的小时候,无处可去,哪里都不属于。说来她们是表姐妹,是彼此留在世界上最后较近的血亲。项玉只好把她接来央都,认她做公主,就这么把她养了起来。 养一养也有真感情,她后来真的把爱丽丝当做自己的亲妹妹,赐福了她,临死之前都不放心她。只是爱丽丝性格懦弱,小时候也没有学能力者的基础,再加上被耽误的十年,就算有那么相近的血脉,也注定无法成为大家长。 “我是个没用的人。”爱丽丝对洛芙笑了笑,神情温柔而哀伤,“姐姐的责任我无力分担,姐姐的意志我无法继承。姐姐走之前同我说我只要做自己就好了,权柄会找到传承的办法,奥古斯都和白他们也会帮助我,但我知道她其实是因为没有继承人而感到愧疚的,我没有用,她走的时候还在担心我,挂念这个国家没了皇帝将要何去何从。” “请别这么说,项玉是在乎你的,你是她唯一的亲人呀。”洛芙拍拍她,试图安慰一下她,尽管她明知道爱丽丝道理不可能不懂,“亲人之间的感情并不靠彼此的优秀维系,你过得好,本来就是项玉会乐于见到的事情。” “我为了维持国家就已经竭尽全力了,还需要白和煌一直帮我。”爱丽丝苦笑一声,“我没有心爱的男子,不婚不育,古兰德的血脉就要断在我这里了。我本来应该随便找个人结婚把这血统传下去的,家里人疼我没有要我这样做,结果到现在古兰德皇室仍然处于绝嗣状态,如果不是洛尼亚斯王室传承没断,我就是历史的罪人。可让我去做,没人逼迫,我又下不了狠心。” 呃……那倒也不必,诸神的传世血统只是比较明显的传承而已,事实上只要是本族的能力者都是有可能得到权柄承认的,现任的诸神之中也有许多就是完全毫无传承的民间出身。 不过洛芙没这么说,她感觉爱丽丝在项玉死后承受了许多压力,也许是被迫做女王处理她不擅长的政治,也许是各个方面的自责,总之感觉她需要倾诉多一点。 这就是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的烦恼啊,尽管诸神很奇怪的看得开不介意,但……是男是女总得生一个(?) “我很感激你的出现,尽管这种感激之情来的不那么光彩。”爱丽丝对洛芙说道,“无论是你带姐姐回来,还是由你继承她的意志,都比我这个半吊子女王强。我这样的人不应该被用来决定一个国家的兴衰,姐姐留下的大臣们认可她,因此也愿意辅佐我,但我知道其实我并不配。” 她们谈了好几个小时,绕着庭院走了个遍,此刻已经接近午夜。爱丽丝是紫金宫的主人之一,带着洛芙走进了宫殿深处,停留在一幅巨大的,占据一面墙的画像之前。 画像上的红衣美人踏着火和光微笑着走来,金发漫卷,金和红色的火焰在她身边盘旋,似乎要焚烧一切,又似乎只是在温柔地舔舐她鲜红的裙角。那些火在她背后呈现出仿佛是凤凰的形状,昂首展翅,振翅欲飞。 “我只是一个临时的保管者。”爱丽丝最后对洛芙说道,“请让我有机会把我保管的东西交还回去,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会力所能及的提供。”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洛芙和爱丽丝站在画像之前向窗外望去,那里有许许多多明亮美丽的焰火正在天空中盛放。 “新年快乐。”爱丽丝对洛芙说,就像许多年前她的姐姐对她说的那样。 “新年快乐。” 楼下的宴会厅里,打牌输了一脸欠条,还被皇后推去和布莱兹跳了一场令人侧目的舞的白站起来宣布宴会结束。祝大家新年快乐,各回各家。 洛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紫芫处理完自己的事以后她就不见了,他几乎花了两个小时找她,直到被女神拉走谈了谈话才消停了一点。 眼下宴会都要结束了,切斯特和蒙托洛的国王墨托以及希尔坦国王达成了肮脏的py交易,举杯庆祝都庆祝了三轮,还去找了他从前作为下位神认识的好朋友聊了几个小时的天,这会该走了,他总算想起洛芙,洛芙也差不多是时候出现了。 她出现了,和爱丽丝公主一前一后进来宴会厅,向切斯特走去,在被亲爹发现之前往紫芫这边绕了绕远。 “原先我觉得你是个傻瓜,今天我修正了这种不成熟的看法。”她对紫芫说,拿起旁边的酒杯冲他举了举,“我觉得你是个麻烦的傻瓜。” 紫芫不知道她又发现了些什么,总之先拿来一个同样的高脚酒杯和她碰碰。 洛芙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好在宴会的酒杯里乘酒不多,也不算太烈,她还能保持着潇洒的姿势把那些酒咽下去,但脸颊已经红了。 “招人喜欢的麻烦傻瓜。”她垫着脚尖冲紫芫耳边说道,脸颊发热,眼睛也被酒辣的发红,吐出来的带有淡淡酒香的呼吸蹭到紫芫耳朵上,语调和姿态都暧昧极了。偏偏她穿着奶白色的长裙,眼神清澈透明,带着一股天真干净的单纯,就像娇憨纯洁的少女在拙劣地模仿勾人的妩媚姿态。 紫芫的耳朵尖被她吹上了一层粉色。 “新年快乐。”洛芙冲他绽开一个笑容,不等他的回应,潇洒地把手里的空杯往旁边一放,扭头就走。 “新年快乐。”紫芫在她身后说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现在的情绪不算太坏,看起来挺开心的。 他不再担心了,举起杯子冲她的背影微微示意,然后喝光了它。 第 260 章 新年过后,洛芙如常回去了机械院上学。 十月末的那一场激情互砍不仅打掉了梦魇的膨胀自信,还打炸了大都各种搞事分子的心态。常年数量不变的九十六传奇在那天以后变成了九十一,骑士团入场清扫大都盘踞的堕落势力,东方地区的布莱兹和塔尔维亚展示了他们不次于西方地区大帝国的雷霆手段。 东方已经和平太久,久到人们对历史中诸神铁血恐怖的统治失去了概念,这次事件很有效率地帮助他们回忆了一下这部分内容,让各种想要搞事的人全部自觉不自觉地收敛了自己乱伸的爪子。 暂时收敛的内忧和脑子都要被扒出来的外患让大都以及身处旋涡之中的洛芙都迎来了一段平静愉快的时光。她恢复了从前那种无聊的警局学院两边跑的生活,并在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中感到一阵久违的平和安详。 自从诸神帮她抑制了项玉在她身上复活的倾向,她没再做过那些噩梦。权柄持有人的身份已经暴露,诸神干脆放手在她身上加了一大堆保护魔法,传奇强杀短期内都杀不掉的那种。她因此真正意义上可以在大都自由活动,不再那么需要来自秩序侧超凡的保护。 机械院在新学期恢复了教学,除了学生们放在宿舍的个人物品炸了一堆以外和之前没什么区别。洛芙的猫猫雪玉夫人在大爆炸中躲在墙角捡了一条命,新学期开学由明黄玉带了回来。就是变得特别粘人,几个月过去也不见好。 校长哥耶在胜利纪念日假期那场针对机械院的袭击中受了点伤,埋在机械院地下几百年的宝贝机械造物炸了一半。虽然它们死得其所,但学生们都在传校长对此十分肉痛,新学期开学也不想露面。洛芙在诸神的宴会上见过他,知道他没那么严重,约摸只是在借机闹脾气,安慰明黄玉,并在心里祝福校长冕下身体健康。 她虽然不再做噩梦了,之前受到的精神伤害却不是假的,短期内不好太劳累,因此没有选许多课,学校生活以休息调整为主。 也就有了比上学期多些的时间和紫芫出去玩。 是的,在作了那么巨大的一个死以后,紫芫,终于,舍得,请她,出去玩了。 这天下午,他们坐在翠因区的一家百年历史的小餐馆里,木桌木椅,墙上挂着野牛骨头和吉他,洛芙手里拿着菜单,凉飕飕地笑话紫芫:“我以为你不会追女孩子呢,想不到你还知道约我出来吃东西。” 说她膨胀也好,说她作个没完也罢,总之洛芙感觉自己回不到自己之前主动追求紫芫的状态了。有事没事老想刺他几句,大概是拿准了紫芫不会生气,现在终于轮到她处于被追求和挽留的位置。 洛芙也知道自己有点作,但她看到紫芫没脾气的样子就莫名生气,老想刺刺他。 不能老是她一个人又高兴又生气,她想看到紫芫有情绪,想看他露出生气或是想要什么的表现,想要打破他什么都能容忍,什么都顺她喜欢的平和样子。 特别想,越来越想。 目前看来,她离目标还比较远。 “本来是不会的,但为了让你高兴,我愿意学。”洛芙听到他好脾气地柔声答道。 这不是洛芙最想听到的答案,她希望紫芫说他自己想见洛芙,所以才以约她出来为由头实现这个想法。一般有感情的双方约会都是这样的,但她也知道以紫芫的性格让他说这种话完全是想屁吃。 就算这不是她最想听的话,她也仍然被紫芫说的脸红。 “我应该感到荣幸吗?”她笑起来,反问紫芫,“让一位冕下这样为我费心。” “不,能有机会为你做这些,我才是感到荣幸的那一个。”紫芫答道,看着她的眼神情真意切,说起情话超级顺溜,“你就像散发着月光的明珠一样美丽,众人中是我获得了你的芳心,我真幸运。” 他没有一点羞耻尴尬的情绪流露,反而是洛芙自己先投降了。 她把脸埋进菜单里,耳朵根都红透了。 要命了这个人,明明实际操作笨拙又憨憨,什么都没发生就先自己原谅起来,缩手缩脚什么都不敢干,嘴上说起骚话倒是厉害的很。 都是从哪里学的骚话啊?你们这个世界也有什么撩妹骚话一百问吗?啊? 紫芫把手放到嘴前,低低笑了两声。 侍者过来打破了这种尴尬:“两位想要点什么?” 洛芙把脑袋从菜单后面抬起来开始看,她之前光顾着怼紫芫然后被反撩,菜单都没看完。 “他们家的炖绵羊肉很好,值得尝试一次。”紫芫说道。 洛芙看上了隔壁桌的泥壳烤鸡,犹犹豫豫探头探脑:“那个烤鸡看起来很好吃,你吃过这个吗?好吃吗?” “没有。如果你想,我们可以一人点一份,你可以换着吃我的。” 洛芙瞪着他,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打算这么干。倒不是说不行,但这终归不是那么保持距离符合礼节的做法。 噫,想不到你是这样的紫芫。 紫芫看她没什么异议,真的把菜单交还给侍者:“一份炖绵羊肉,一份泥壳烤鸡,再要一份烤饼。” 洛芙还在看着他,直到侍者离开都没收回目光。 “怎么了?” “呃,你怎么和之前不一样了?” 紫芫看着她笑笑:“你比较喜欢哪一种?” “……多点真诚,少点套路的那一种。”洛芙答的很僵硬。 紫芫低头笑起来。 “我觉得你不太喜欢我那样。”他对洛芙笑着说道,“况且之前的事件让我意识到了一件事,两人之间的感情和关系是需要表达和维护的,所以我在学着做这些。” “你学的就是像舞会上那些刚刚认识我十分钟的年轻人一样盛赞我的美丽?好油腻。” “因为你真的有那么美,在我眼里,怎样都很美。”他对洛芙说道,“当然我也是第一次,不太有经验,如果你不高兴的话,我可以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洛芙陷入了思考,觉得这个人在搞些逻辑上的花哨东西,但是…… “不用了,我也觉得我很美,请多夸夸我,谢谢。”她说。 紫芫笑出声来。 他们黏糊完了,话题回到了正轨。 “你现在回去浮空城了?伤都好了吗?”洛芙问他。 “差不多。我现在回去偶尔替他们值班,不出外勤,也没什么大碍。” “那你还在继续调查格陵山脉的事情?我记得之前奥克兰多仓库的码头被炸了,还有线索留存吗?” “线索不太多,有些被抹掉了,这证明他们几乎肯定有问题。你还记得去年你们调查的海蓝宝石走私案么?那个案子的资料我去查过,五年前奥克兰多公司发生爆炸的仓库卖给了他们,后来又回收给了奥克兰多公司,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知道,我们也怀疑过奥克兰多公司是走私渠道的源头,但后来奥克兰多公司总代理人前女友贝丽安佛利亚的妈妈米凯拉被查出来桥区犯罪团伙有勾结,我们认为是她把这条走私的路线引进去的,当她离开的时候,也把奥克兰多公司的路子带了出来。” 但是,对哦,这么一看,贝拉妈妈带来了麻烦,又带走了麻烦,并不能说明奥克兰多公司本身没问题啊。 而且现在紫芫已经很清楚的知道那里的痕迹被屡次抹除,这个行为更像是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幌子。 无论官方调查者发现了什么时期的走私线索,都可以归结到海蓝宝石和他们的背后黑恶势力上面,反正米凯拉带着那势力来,带着那势力走,洗是肯定洗不干净,不如泼脏水。总之奥克兰多公司清清白白一条好汉,发生什么都和他们没关系。 个鬼,出现了古神时代的堕落神器的地方怎么可能清白无辜啊,进行有罪推定他们可疑的很好嘛。 洛芙陷入了思考。 “我觉得威廉姆斯是个货真价实的憨批。”她对紫芫说道,“他不像是能搞出这种大事的家伙。” “不是他,超凡之间这种级别的厮杀很赤/裸血腥,他连进场的资格都没有。这种事也不会用祖传公司糟蹋,我最近调查他的时候看他换了三任女朋友,生活十分充实,也没什么时间搞算计。” “呃……你还围观他的生活?”洛芙战术后仰,“我有一阵没见到他了,说实话,他不来纠缠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因为他曾经纠缠过你,所以多看了两眼。”紫芫答道,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毕竟有眼光的人不多见,我需要多提防一点。” 又来了,拿着肉麻当有趣。 洛芙不得不向他指出:“威廉姆斯是个垃圾桶,什么乌七八糟的来者不拒,只是碰巧遇到我了而已。” 紫芫低头笑起来,“是,你说的对,他是个垃圾桶,在垃圾堆里碰到了金子而已。” 洛芙瞪着他,控制不住的脸红。这个人没完没了,好想堵住他的嘴。 “可这么一个来者不拒的垃圾桶,娶了一个妻子,又和她的妹妹纠缠不清,来来回回折腾了□□年时间。”紫芫说道,“我看他不需要孩子,也不急于结婚,性格放荡,又不爱他的前妻,却偏偏娶了她,维持这种混乱的关系十分久。” “这个前妻的继母,恰好和某个想要涉足走私业务的黑恶组织有所关联。他爱上了他的前妻的妹妹,继母的女儿,因为信任她给她开了许多自己公司的便利和后门,以至于让她通过自己公司的帮助发扬了自己的走私业务。” 紫芫在洛芙越来越惊悚的目光中指出:“你不觉得这里的事情有一点巧吗,在奥克兰多公司现在确定有问题的基础上。” 洛芙头皮发麻。 “像是……被安排好的。”她顺着紫芫的思路走,“威廉姆斯当时来机械院纠缠贝拉的时候说过,他以为‘那件事’的真相是贝丽做的,但其实是贝拉,所以才想追回她。如果有这样一件会让他认定某人的事件,又造成了这种多年的误会,被人做手脚的概率很大。” 紫芫不想深入了解霸道总裁一家的魔幻故事,他把五指插进自己额前的头发里感叹:“可真够狗血的。” 他的五官十分柔和,平时表情也较为稳重内敛,但其实五官很端正,气度卓然。属于乍一看并不突出,看得久了越看越耐看的类型。突然做出这种动作把额前的头发撩上去,反而显露出了一种不常见的不羁气度,看上去突然就符合了他外在显露的身体年纪,像个年轻人了。 ——平时他也顶着同样一副换算成人类二十二三的皮囊,但和其他大多数超凡一样,人们对于他的第一印象是‘啊,这个超凡大佬’而不是‘小伙子挺年轻帅气哦’。 洛芙看着他,眨眨眼,笑起来。 紫芫:? “没什么,我突然发现阿芫其实还是很年轻帅气的。”她隔着桌子去摸紫芫的头发,“你头发这样就和平时很不一样。” “我平时不年轻帅气吗?”紫芫反问道。 他本来是不会问这种问题的,此刻询问的态度还真的有点在意。洛芙在心里笑得捶地,面上还得解释:“不是,你平时看起来,就,你知道吧,很超凡。超凡不好用年轻和帅气来评价。不过阿芫什么时候对我来说都很可爱。” 紫芫不太明白他怎么就可爱了,但从洛芙的语气和姿态来看,这是一种对于他怎么样都很喜欢的很高级的夸赞,于是认了下来,捉住洛芙的手凑到嘴边亲亲:“是,但你永远比我可爱。” 洛芙的脸红的像个大番茄,明知道这家伙的实际操作怂的一批完全不行,还是对他变得直白的表达感到离谱。 她把手抽回来,放到桌子底下,强行改变话题:“奥克兰多公司的事,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不必了,我有浮空城的渠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呆在安全区高高兴兴的平常生活就可以了。”紫芫想了想,“但如果我们的猜测不全是错的,那位威廉姆斯先生的人生恐怕都处于操纵之中,我不好直接接触他。他的前妻现在在央都,地上神国总是安全的,如果可以,我想和她谈谈,你可以帮我转达吗?” 他联系过威廉姆斯的老祖宗塞西莉亚,说起来那位上神还曾经是魔兽比蒙骑士军团的后勤长官,四舍五入也算是和他并肩作战过。她倒是不介意紫芫调查自己子孙后代的公司,但避世太久,什么也不管不知道,无意掺和公司管理,在不惊动威廉姆斯本人的情况下帮助有限。 贝拉不一样,贝拉和威廉姆斯结过婚,对他公司的情况总是了解一些。况且不同于还在大都,很可能无所知的仍然处于旋涡深处的威廉姆斯本人和贝丽,她去了央都并且安顿下来,这毫无疑问处于任何人的掌控之外。 他可以直接接触贝拉,但既然她是洛芙的朋友,礼貌地问一问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可以。”洛芙也明白这一层,有点感动,“我今天回去就给她写信询问这件事。” 侍者过来了打断了他们,紫芫解开了附近的信息屏障,示意侍者给洛芙端上炖绵羊肉,给自己泥壳烤鸡,另在两人中间放了一篮冒着热气的脆皮软芯烤饼。 “尝尝。”他示意洛芙。 羊肉在散发闻着就已经十分美妙的味道,洛芙叉了一块,有被震惊到。 肉炖的很烂,外面柔软,内部多汁,油脂散发着绵羊肉的清新香气,又不会很腻。裹上浓郁的风味酱汁,几乎入口即化,完美的把羊肉的风味结合起来,又不会过于浓郁。 洛芙也是吃过许多好菜的人,家里不差钱。但这个肉的味道还是好吃的过分了一点,她很惊讶地看着紫芫,不敢相信他竟然知道这种好地方:“这个羊肉好好吃,阿芫你真厉害,能在大都找到这样的好地方。” “这是早些年其他超凡告诉我的。”紫芫微笑着注视着她惊喜地又吃了一小块,递给她一块饼,感到洛芙做什么都很可爱,“我们是超凡,知道许多类似的地方。想起来了就带你尝尝。” “我真高兴你能带我来。”洛芙变成翠绿色的眼眸笑盈盈地回望着他,“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带我来这样的地方多一点。” 第 261 章 最近比较忙,没时间写,请假一天尽量补上,到时候会覆盖这一章。 话说我为了故事的完整性,说是两天一更但很多时候一大章5到7千字都有,一章尽量讲一个较为完整的场景。前段看到有人在论坛说这种分章方式容易看着累,大家希望我按字数拆章吗? 第 262 章 威廉姆斯最近的记性不太好。 每天早上,他从自己占地好几平米的大床上醒来,看着管家拉开窗帘和窗外的阳光,总是感觉自己忘了些什么。 早上的牛奶是甜的,他从不喝甜牛奶。他问管家为什么要加糖,管家告诉他这是他昨天晚上的吩咐。 昨天晚上他吩咐过了吗?威廉姆斯不太记得,他记不清昨晚发生了什么了,这引起了他的一点警惕,随即被管家的问候打消了:“昨晚您和奥尔米拉女士渡过的时光还愉快吗?” 奥尔米拉女士……威廉姆斯想了想,记起是有这么个人,屁股很大,胸部很挺,声音很浪,只是脸孔有些模糊。 那记不起来就很正常了,大概是他玩的太花了。 威廉姆斯放下了这个事,嘱咐管家明天不要在牛奶里加糖了。管家低头称是,一如既往。 ……他为什么要说一如既往? 他起床‘简单的刷牙洗脸并使用全套男士护肤产品香水脸颊上高光并认真把头发梳好喷上发胶’,霸道如他不需要女仆或是男仆服侍洗漱,不过今天他有点心不在焉,发胶喷的太多,可以预见干了以后会是闪闪发亮的硬壳。 上厕所。虽然他有着大理石一样光洁,刀削斧劈一样的脸庞,但脸上的冷笑并无助于他免于凡人都有的生理活动。最近生活似乎不太规律,他有点便秘,脸上的不屑冷笑也维持不住了,露出了所有便秘但努力的人坐在马桶上都会露出的表情。 早餐之后,去公司。他不经常去,不过最近去的比较频繁。威廉姆斯感觉一天天的自己看着很忙,说做了什么事吧倒也没有,感觉时间嗖嗖的就过去了,活像他还在读书的时候写了一整张自己完全不会的卷子之后复盘的感受,对于自己不懂的事物完全记不住也没概念。 这不应该,他可是奥克兰多公司的总代理人。 但也还好,幸好他是奥克兰多公司的总代理人。 午餐,一位合伙人想要介绍朋友的女儿和他认识,威廉姆斯离过一次婚,年纪不小,对方也是好意,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姑娘性格温柔可爱,读过许多书,对商业上的事情也有看法和了解,只是容貌平平,小时候身体不好以至于有点虚胖。 丑八怪怎么敢来和他相亲,威廉姆斯十分嫌弃。温柔可爱也就到贝拉的程度,也没有贝拉贝丽美丽好看,算什么良配。 他保持着冷漠的姿态应付对方,姑娘看出来了。作为出身和威廉姆斯相若,有资格和他联姻的对象,她也嫌弃这个人糟糕的性情和目中无人的自大。两人保持着礼貌的态度不欢而散。 午餐以后的休息时间,助手拿了最近的报纸和政治经济新闻给他看。威廉姆斯草草看了一眼,入目的都是全新的消息,感觉前置剧情他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神殿宣布今年六月份开始解除对十五国地区大宗货物的贸易保护,同时允许各国之间商业而引发的冲突可以通过低烈度的非商业手段解决。这意味着某些国家可以对其他国家产生不可忽视的贸易顺差,对方如果阻止,还可以动用外交政治技术壁垒暂停合作之类的种种手段进行惩罚和胁迫。 神殿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对东方地区的贸易动手了。 威廉姆斯心想,总感觉之前自己似乎错过了些什么,不应该啊,在解除大宗货物的贸易保护之前不可能没有动作啊。 他觉得自己忘了一些事情。 但……算了,应该没什么影响,想它们好麻烦,下次再说吧。 他又看了看大都经贸方面的报纸,有几个合作的公司和可以争取的公司有业务变动。他把助手喊来,让他联系,助手却说他已经安排过了。 安排过了吗……有吗…… 好像有……算了,那就有吧。 看报纸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威廉姆斯睡了个午觉,起来去了他的情人家。这个情人不是他昨天睡的那一个露水情缘,是一个他目前养着的女人。没什么脑子,胸大屁股翘,只知道要钱,给钱就好哄,省心。 他爽了一下,脑子里还想着自己的记性是不是出了问题,他到底有没有吩咐下去。情人抚摸着他赤/裸的胸膛,娇声娇气的讨要好处。 威廉姆斯嫌她吵,随手把她现在住的别墅送给了她。 晚上的时候,他受邀参加十五国的某位公主举办的酒会。 他本来对希尔坦刚开放的市场很有些想法,对这场酒会十分期待。但是真的面对它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提不起兴趣。情人一直在他身边磨蹭,以至于他甚至想过不去算了,直到情人问他在那些高端酒会聚会上有没有见过超凡,也给人家见识见识嘛。 威廉姆斯一惊。 超凡,酒会上可能有超凡。 说不定可以联系到超凡阶或者至少圣阶的正统传承治疗能力者。 他的记性,虽然没有怎么思考,但不去想也知道问题有一点严重。他觉得如果可以,自己最好能够联系上那样的能力者帮自己看看。钱不是问题。 莉莉公主的酒会上当然很大概率会有超凡,他这才起来穿外套,急忙往外走。平时会督促他按行程表行动的助手这次没有催,沉默地请他坐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驶向了会场。 他遇到了好久没见的洛芙伯克利,但脑子难得保持清醒,急于去找到超凡解决问题,也就没有和她停下来多交流。一年不见她出落的越发引人注目了,都敢勾搭希尔坦的王子,怪不得看不上他。 威廉姆斯自嘲地笑了笑,洛芙也是东方地区的富商家庭出身,会去联系格雷王子也不奇怪。反正她也和他没关系了,人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呵,女人。之前和那普通男子那么亲热,现在还不是抛弃了他投入了王子的怀抱,装的还挺清高。 他在内心中脑补了一出见风使舵说一套做一套的势利眼大戏,嫌弃地看了洛芙一眼,转身去找他要找的人了。莉莉和格雷身为希尔坦国王的亲生子女,出门在外身边总是跟着人保护。 没有超凡会给国王这一级的凡人做护卫,但本国的大臣不会介意帮个忙。威廉姆斯成功在二楼找到了希尔坦一位出来大都串门临时保护王子和公主的下位神将军,好说歹说,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对方。 希尔坦的将军左看右看,看不出来,建议威廉姆斯找正规大夫,或者多喝热水。 威廉姆斯很失望。 他一方面肯定自己真的有问题,希望解决它。另一方面,超凡都无法判断的问题大概不是魔法,难道他的感觉是错的?他的记性和思考能力从来没好过?他应该去看精神科医生吗? 还是说……不至于这样做,毕竟他只是记不太清楚事情而已。 他犹犹豫豫,自我怀疑,一个人在春天的花园里吹了许久的冷风,不知道该怎么办。 认真的集中注意力思考一件事对他来说十分困难,以至于他说不出到底有什么不对。但威廉姆斯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他,确实有哪里很诡异。 或者说哪里都很诡异。 他回到了会场,没看到洛芙,格雷王子却还在。这可不像威廉姆斯的那些女伴攀附他时候的表现。他以为她对自己不屑一顾是因为自己的钱还不够多,遇到格雷王子这样的人就会暴露出本来面目。但事实似乎不太一样。 事情到了洛芙这个女人这里,全部都会很奇怪的以扭曲的诡异方式发展。 威廉姆斯试图对洛芙保持不屑一顾的俯视心态,显而易见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在很奇怪的方面很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不由自主地去问其他宾客她是怎么来的。 路人的回答击碎了他的一切脑补和幻想。 “她是辉耀的公主啊。”那位年纪稍长,和威廉姆斯有些交集的宾客用威廉姆斯从未想过的理所当然的姿态答道,“洛芙丽达·德·洛尼亚斯公主殿下。” 威廉姆斯脑子里的一切想法突然白屏掉了。 “她?就刚刚那个穿着浅黄色裙子的,格雷王子身边的金发少女?洛芙丽达公主?”他确认道。 “啊,对,是她,格雷王子亲自招待么,谁都知道辉耀和希尔坦最近处于关系蜜月期,她受到莉莉公主的邀请过来捧场的。” 威廉姆斯感觉自己内心世界有一个不太起眼,但也挺重要的角落,永久的坍塌掉了。 他确认了许多遍,那个女人,洛芙伯克利,真的是辉耀的公主洛芙丽达。 他来的时候她还看了自己一眼,魔法师,名字的前半部分,年纪,能力者共有的对世俗独特的不屑一顾气质,毫无疑问不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双胞胎。 难怪她对自己的财富那么不屑一顾,难怪她和格雷王子相谈甚欢却不用心攀附,她的出身地位足够她做到以上这一切,她和那些和他家事类似的相亲对象一样,不需要向谁低头。 她在这该死的大都里活的恣意妄为,满嘴建设和谐社会共同努力发展的骚话,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能力者特有的离谱气质。可笑他觉得那女人是在装,如果给她的利益够大,她早晚暴露本性。 哪有什么本性,她作为洛芙伯克利在大都警局打架已经是在发散本性了。 可是……该死,她可是一位公主啊,一位公主!她父亲是稀少的超凡国王,年纪还轻,她做什么去警局工作,作弄他们这些普通人?看到他对她产生许多误解,她会快乐吗,会觉得好玩吗? 哪有人放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不过做能力者的,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威廉姆斯感到一阵被愚弄的愤怒,同时也知道他产生误解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偏见,洛芙本人并没有误导过他什么。 承认自己有些地方做的不好是很难的,威廉姆斯更加生气了,同时还有一种特别复杂的,拿她没什么办法,只能接受现实的无奈感。 “她父亲,辉耀的国王是超凡,还有大几十年执政,所以不太着急。她比莉莉公主还小几岁,前不久刚成年,很少参政还在上学,也不太在社交界抛头露面。”他的朋友,那位知道洛芙身份的宾客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看上人家的美貌了?她父亲可是超凡,据说她作为能力者天赋很高,在辉耀国内也有民望,别瞎想了,你不是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娶能力者做妻子吗?” 威廉姆斯求他不要再说了,他真的要被说自闭了。 她作为能力者天赋很高?该死,能不高吗?十七岁的圣阶,稳定超凡的天赋啊。这么一想可真是太可怕了,是个跟鬼一样的女人,抽出他对她咬牙切齿的复杂情感,那女人的天赋和能力上涨的也快的太夸张了。 所以她都这么厉害了,为什么扮了个假身份来耍他?她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这些柔弱可怜又无助的凡人。 威廉姆斯特别自闭,感觉整个世界都疯了,而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只有接受它。 随后,他想到了一个华点。 洛芙是公主,父亲是超凡,自己是机械院的学生,想必可以获得学校和国家各方面的更多资源。 但是……不可能的!他丢了这么大一个脸,绝对不会去求那个女人!开什么玩笑,告诉她自己知道了她是辉耀公主,等着被她无情嘲笑吗? 他威廉姆斯今天就是死了,就是从这个一层的露台上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向洛芙求助的!! 晚上十点,助手准时来接威廉姆斯。 “您吩咐的十点来接您。”他对威廉姆斯说道,看着他乖乖上了车,低头解释,“还说无论如何都务必要督促您按时离开。” 威廉姆斯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吩咐过了,他觉得没有,但助手不会坑自己。 他跟了自己好多年了,是从小服侍他长大的老管家的儿子,父亲去世以后,是他们陪伴自己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时光。 他看着助手认真低头的样子,想想他小时候对自己的帮助劝诫和陪伴,觉得大约自己又不记事了。 十点就十点吧,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安排的。 他和朋友告别,和平常一样回了家。简单泡了个澡之后,威廉姆斯让管家去休息,自己爬上了床。 他爬上了床,但没有睡觉:一个幽灵一样的女人从窗户外面穿了进来,在漆黑的卧室里和他对视着。 来人是一位金发女士,作着超凡阶的战士打扮,脸庞弧度圆润,看起来很好说话。 但也只是看起来。 她的眼神让威廉姆斯本能警惕,那是一种他巨大多数时候都在能力者身上看到的奇怪眼神,脱离世俗,缺乏欲望,因此也可以为了某个目的而疯狂。比起那些跟随欲望行事,也会被欲望左右判断遮蔽视线的商场对手来说,这些能力者大多数时候行事都比较规矩,但偶尔搞出个别离谱事件简直让人没法招架。 这种特质洛芙只有一点点,就已经让他头疼不已,而这个女人,眼里的无情和决绝那么浓郁,好像她作为人的部分都变得稀薄了起来似的。 “晚上好,威廉姆斯先生。”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自顾自地和他打招呼,“我叫苏茜,是效忠于巫师帝国的能力者,隶属于浮空城,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她没有就自己大半夜闯进被人家的行为作出任何解释和道歉,威廉姆斯也不指望。对方穿戴整齐腰挂刀剑坐在自己的窗台上,而他坐在床上,穿着睡衣,被子盖着腿,不说实力,光场面上的对比就显得他弱小可怜又无助。 威廉姆斯不会去拿商场上的那一套东西来对付超凡,超凡不听胡搅蛮缠。但尽管如此,大半夜的被这样打扰让他感觉自己没有一点隐私和尊严,威廉姆斯仍然很生气。 “你问吧。”他抓着被子瞪着这位自称苏茜的女士,“你们浮空城前段时间天天问来问去,这回又换了人问,到底有完没完啊,我能告诉你们的都说了,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苏茜冲他笑了笑:眼神悲哀,笑容里还残留着温柔和愉快的习惯:“那可能需要你重复再说一遍了,我和他不是一起的。他查的是阻止未来可能发生的严重事件,而我是个被留在过去的人。” 威廉姆斯很熟悉她的眼神,再加上她‘活在过去’的发言,他立即判断出这个超凡恐怕人性出了很大问题,立即打定主意有问必答。 “我想问的是,当年你父亲的死,以及你和你前期贝拉以及她的妹妹的纠缠。”苏茜开口说出了极其八卦的私人问题,但态度冷淡极了,情商再低的人都能看出来她不是在八卦。 “我可以告诉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威廉姆斯答道。 并在内心中暗暗祈祷,打完了她快点滚。 午夜时分,皇后区富人居民区路边高大的树冠之中,一位棕色头发身穿短裙的少女跳了下来。如果洛芙在这里,她就会认出,这人是那位调查大都人口失踪案件的自由冒险者,名叫莉丝芙瑞雅的上位神。 “问完了吗?”莉丝问从空气中显现身影的苏茜,“怎么样?” “问完了,明朗了一点点。”圆脸的上位神淡淡道,低头呼了口气,也不知是叹息还是嘲笑,“可怜人,半辈子都在被人安排着。” 莉丝望着威廉姆斯居住的别墅,有一点点出神。苏茜并不关心威廉姆斯的死活,淡淡开口,“走吧。” “他被安排的这么悄无声息,你这么直白的去问他,不会被发现出事吧?”莉丝把自己肚子里的问题拿了出来和她一起分享。 苏茜却没有这方面的意愿,她点了点头:“会。” “那就这么丢了不管?”莉丝有点震惊地看着她扭头身形消散在空气中,不敢相信她这么冷酷无情。 或者说,反过来,人性已经被神性压制到一个无法不造成影响的程度了。 “长远看来,人终归是要死的。”苏茜的身影逐渐消散,丢下了冷漠的一句话,“一个凡人而已,虽然我想他大概有法子自救。 她走掉了,莉丝站在树下,一会看看左边威廉姆斯被公开揭破了许多秘密之后可能要面临的危险,一会看看右边苏茜跑路留下的空旷地面,感到一阵深深的无语。 在宴会上遇到威廉姆斯这件事对于洛芙来说,连平淡而无聊生活的一点调剂都算不上。 但有人显然不这么认为,一星期后,她收到了辉耀驻大都领.事.馆代为转发的一个小包裹。 包裹里面是一段储存了一段特定波纹的波纹水晶,还要一封信。 信是威廉姆斯写的,内容是……求助。 “哇哦,这家伙还挺周到,把自己的通讯晶石波纹都记录下来送给你了,这是要你主动联系他啊。”明黄玉看到了,凑过来吐槽,“还有他说他最近老觉得管家助理要害他,想和你谈谈看看能不能解决。不会吧,那个人人品那么低劣,竟然到现在才发现管家对他阳奉阴违?” 洛芙笑了起来,同时把威廉姆斯送来的,记录了他的联系方式的波纹水晶收了起来。 明黄玉是局外人,不知道厉害,在她眼里威廉姆斯就是个没事找事无病呻吟甩都甩不掉的麻烦精。可洛芙不一样,她知道威廉姆斯处于较为危险的境地,如果他的人生是被安排的,那显然安排她的那些人现在也许还没离开。 这种情况下打草惊蛇,emmmm 她把通讯石收了起来,打算有时间的时候和紫芫说一说。威廉姆斯对于他们公司和自己的人生获得的都是是一手的信息,紫芫要调查什么,听威廉姆斯讲自己的经历从比听别人吹好,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总感觉他遇到了一点糟糕的事情。诸神保佑他,希望他一切都好。 第 263 章 晚上十一点,洛芙站在翡翠桥公园大都保卫战纪念碑前面的小广场上等威廉姆斯。 已经是三月中旬,翡翠桥公园里的树木都抽了嫩叶,但并不十分茂盛,在初春还有些寒冷的风中轻轻摇摆。头顶的公园街灯散发着不明亮但也不昏暗的橘黄色光芒,照亮了她脚下的地面,面前的纪念碑,以及纪念碑上方阿尔伯特尊陛下和神后米莉菲斯的铜像。 洛芙在大都呆了几年,对这位阿尔伯特现代尊陛下有所耳闻。这位尊陛下是当年负责庇护和保护大都的大家长,也是精怪,姓德尔杜立安,是现任精怪大神布莱兹的先辈。 大都保卫战发生的时候,他一个人和当时的夏夜行宫被围在了大都。这位尊陛下身体不好,无法支撑长久动用力量的压力和损耗,本来诸神的战略布局是把他排除在外的。 但他也无法眼睁睁处在安全区看着大都的其他超凡去送死填秩序枢纽,他有布莱兹做继承人,义无反顾自己先上,据说死的非常宏伟壮观,极大减少了秩序侧超凡的伤亡,激起了己方放手的悲愤情绪,确保了大都没有被恶魔所攻破。 他死去以后,布莱兹火线上岗取得权柄直接晋升大家长,这位好兄弟能吃能打,弥补了诸神失去阿尔伯特的损失。当年的静夜神殿和夏夜行宫受到刺激跟着他往里填,导致诸神解围的时候上层超凡几乎死完,以至于继任者布莱兹到现在手下都没几个靠谱的传奇可用。 他的夫人在他死去以后才发现自己怀有遗腹子,因为继承了诸神血脉还失去了父亲的压制怀的非常艰难,最后为了生下一对双胞胎死掉了。布莱兹是个单身狗,这对孩子现在养在央都,因为出生有些波折加上有一半精怪血统现在还小,新年的时候洛芙没有见到。 洛芙看着他不曾回头的姿态,又看看神后一只手抚摸着小腹,同时向他走去伸手的铜像。底下纪念碑上写的着不算长的纪念铭文‘谨以此纪念于光辉纪年8988年10月21日发生于此地的大都保卫战,自阿尔伯特尊陛下和神后以下,227名超凡,1673名凡人阶能力者在城市防御和内城战斗中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也纪念那些献出了其他宝贵事物的能力者和普通人。他们的努力和牺牲保护了这座城市和它辐射着的千里沃土。’ 洛芙悄悄叹了口气,心情有一点复杂。 又是终末之战……文明存续的战争可真是吓人。别管这个世界的超凡和魔法文明怎么酷炫嚣张,但凡涉及到终末之战的,愣是一个有好下场的都没有。 虽然赢是打赢了,但是……唉。 午夜时分,公园里没什么人。她一个人站在雕像前的小广场上出神。街灯在她身上投下温馨的暖黄色光芒,同时也在地上映照着轮廓分明的树影,它们随着风晃动,在安静的午夜时分显得她更加的孤独和寂寥。 威廉姆斯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金发披肩,身穿看起来像是浅蓝色裙子,但实际上还是能力者较为接近世俗的礼服装扮,容貌美丽的洛芙站在灯和树影之中仰望雕像的一幕。 怎么说呢,有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找错了人,这家伙不是什么辉耀的公主洛芙丽达,她就是而且只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离谱女人,从头发到脚的纯能力者,纯的不能再纯的那种。 好在在他走近的过程中,威廉姆斯仅剩的思考能力总算帮助他回想起了,他联系她过来的方式是通过辉耀的领事馆。他和领事馆的人声称自己是他们公主在大都认识的朋友,并且提供了一系列他确实了解的关于洛芙伯克利的信息,才让对方相信他真的是洛芙的朋友,迫不得已来找她寻求帮助。 所以真的是她,洛芙伯克利,她真的是辉耀的公主。 然后这位出身显赫颇有民望的公主殿下,大半夜的应了他一个男子的邀请,一个人十二点孤身来到没人的翡翠桥公园等他。 真是随便啊,这可不是公主的做派。 威廉姆斯起了一点旖旎和轻视的心思,注意到她身上的裙子是魔法师长袍以后及时掐死了自己的危险想法。从前有圣阶护卫在身边,她尚且敢把垃圾桶往自己头上扣,之后没多久就告诉自己她晋升圣阶不怕他的护卫了。那之后可又过了挺长时间,以这位魔法小天才的晋升速度,她现在还不一定能怎么吊打自己呢。 冷静威廉姆斯,别把她当女人看,别把她当公主看。她是个危险的能力者,一言不合给对手开瓢的那种。摆正自己的姿态,想想她这么无法无天,她父亲是个可怕的超凡,她全家都这样,根本不是什么贵族富商,只不过她爹碰巧也是位国王罢了。 靠着这样的自我提示和认知转变,威廉姆斯总算成功摆正了自己和洛芙的位置,对她恢复了敬而远之的态度和基本的尊敬。 “又见面了,洛芙伯克利小姐。还是我应该称呼您为洛芙丽达公主殿下?”他礼貌地冲洛芙微微弯腰。 “就叫我洛芙吧,威廉姆斯先生,毕竟洛芙丽达公主您根本就不熟也不认识,是不是?”看他态度还算上道,街灯照耀的树影之下,洛芙冲他微微一笑,“您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我以为您身为拥有一名高贵的圣阶护卫的了不起的代理人阁下,并不会有什么事有求于一位从前没有见过面的,只是碰巧是魔法师的公主才对。” “我需要您的帮助,我最近思绪混乱记忆模糊,感觉一切事情都很不对头!”说起这个,威廉姆斯当场就精神起来,并露出了恐怖的神色,“请您帮帮我,我知道你父亲是超凡,你肯定有接触超凡的渠道。我的记忆出了问题,我总觉得他们都要害我!” 洛芙想了想,实在憋不住,还是不得不告诉他:“呃……我是认识超凡,还不止一位。不过威廉姆斯先生,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足以说服我让我为了你动用这些关系。请一位超凡出手是很昂贵的,代价一般人都支持不起。当然,请一位极圣阶的公主帮忙也不便宜,但看在贝拉的份上,我帮你把这部分代价抹去了。” 她对威廉姆斯笑着说道,容光焕发美貌惊人,就连刚才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威廉姆斯也看的呆了一呆。 “请帮帮我!”威廉姆斯急了,“你不知道我现在遭遇了些什么,我很难深入思考事情,感觉许多事都不记得。管家和助手按照我的安排安排我的生活,我却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安排的,我感觉我的人生不再受到自己的控制了,而是在按照别的什么道路进行。我用尽了全部方法才一个人来到这里,如果什么都不做的回去我不知道会迎来什么。” 哇哦,那问题是有一点严重。 洛芙也严肃起来,不搞他了。她眯起眼睛,在自己的第二视角里左看右看,却没看出什么来。 不像被人使用了精神魔法……但也有些持续性的没有魔法痕迹的法子可以给人以精神影响,比如心理暗示,使用特殊药品,甚至击打头部,搞坏人整体的身体状况导致精神萎靡。 “我没看到有问题。不是精神魔法。”她有点皱眉, “你能看到些什么,我找了希尔坦的下位神将军来看,他都看不出来。”威廉姆斯好想嘲笑这女人的不自量力,好歹记着她不是自己的那些女伴,是他有求于人,没敢把嚣张发言说出口来。 洛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威廉姆斯闭嘴了,安慰自己,反正她看不出什么来,意识到自己处理不了,总能找能处理的人搞定了吧。 “我觉得不像精神魔法,我没看到。”金发的少女对他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察觉周围的情况不对,感觉自己的管家和助手行为变奇怪,自己的记忆有一点失去控制?那之前发生了什么特殊事件吗?”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威廉姆斯表情诡异,“谁记得住每天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知道哪些是你们能力者意义上的有价值,我换了很多女朋友,公司盈利的好好的开始亏损算吗?” 呃…… “那你还能估计持续多久了吗?最开始有征兆是什么时候?” 威廉姆斯想了想,“去年十一月吧,我感觉不太对。那阵子大都超凡打了起来,我天天在家呆着,公司码头业务有些损失,处理他们的时候有时候感觉助手态度怪怪的。应该就是那时候。” 洛芙想了想,眼神有一点诡异。 去年十一月……大都神战是去年十月末,梦魇被诸神撕了一半存在走,几乎被打废了。自由领很多超凡投诚,另一些被杀死,实际上丢失了对大都的渗透能力。 威廉姆斯的管家和助手在那时候变得奇怪,不可能是后续持续施加的影响,那也太过于作死了。 ……更像是一种失控。 洛芙打量了威廉姆斯两眼。 这小伙计,自己的祖传公司都快被非法势力搞成走私老窝了,还在那里搞/女人也是厉害。他以一个霸道总裁的神奇人生观念在这个底层逻辑相当血腥残酷的世界长这么大,很难说真的遭到了多少来自社会和人民的爱的毒打。 她之前和紫芫推测,这家伙对自己公司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好像个行走的活着的憨批,和他父亲早死,自己的人生很可能被人安排了不无关系。 可怜,别人在心里骂他没爹妈家教,没想到竟然暗中戳中了他悲惨一生的根源(?)有钱有势虽然好,但他可付出了自己的脑子啊,这真的值得吗? 想着想着,她看向威廉姆斯的眼光忍不住透露出了一丝真切的同情。 这可有点刺激到威廉姆斯,因为前不久,那个半夜闯进他的房子,散发着杀气威胁他讲述自己私事的女人苏茜也是用这样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来着。 “你不会也要问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吧?”他不乏怒气地问洛芙,“一个两个来来回回的问个没完,我父亲是为了抢救八岁的我被燃烧的仓库房梁压住烧死的,你知道了我的这种私事,满意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威廉姆斯。”洛芙有一点无辜,她什么都没说呢。 不过,一个两个来来回回问个没完,紫芫和浮空城是一伙的,不至于变出好几个来回问。 “都有谁问过你这个问题?”她有点在意。 “浮空城,还有个自称苏茜的疯女人。”威廉姆斯有一点气,“大半夜进我家里招呼都不打,就算是超凡查案子也太离谱了。” 啊……苏茜,果然是她。 洛芙有一点了然,下意识地想去找紫芫,从威廉姆斯身上移开了目光,又放了回来:“你为什么来找我而不去找浮空城?从哪个角度来看寻求超凡的帮助找浮空城都比我这么个隐姓埋名的公主强点吧?” “你以为我不想找浮空城吗?”威廉姆斯冷笑一声,又有点咬牙切齿,“我要是能找,早就找了。谁想到你是一个人过来的,你身为公主,身边怎么一个人跟着都没有,连鸟都不带了。你就这么托大?” 校长十月份的时候受伤了,她现在有紫芫,怎么好一直麻烦校长派坚果跟着她。 洛芙移开了目光,与其说是无话可说不如根本懒得解释。 威廉姆斯这个气啊,他感觉眼前这个漂亮可爱的年轻姑娘,哪里都很可爱,就是性格和那些烦人的能力者一模一样。说话说一分留九分,满肚子的心事一个字都不往外吐露,脑子里戏多的能写连载小说,写在脸上却读作我和你们这些凡人没什么好讲。 所以说他最讨厌能力者了,这帮人游离于世俗之外,在世俗需要依托他们存在的时候难以打动,总是需要低三下四的拜托恳求,就离谱。 洛芙抬起了视线,看向威廉姆斯来的小路。平整的砖石路面被路灯照耀着暖黄色的光芒,树枝的影子清晰得很:“你的助手过来找你了。” 威廉姆斯悚然。 他的几个助手和护卫从小道那边匆匆赶来:“威廉姆斯先生,您在这里啊。请和我们回去吧,您说好了今天要早睡,明天还有早上的安排呢。” 如果不是他们态度还算恭敬,表现的也是比较商量的语气,洛芙都快要和自己前世精神病院出来抓傻子的医生联系起来了。 威廉姆斯万分抗拒,但洛芙不为所动的冷漠样子多少让他没有现在爆发。 “洛芙小姐也在,好久不见,我们少爷最近几个月还惦记着您呢。”威廉姆斯一个见过洛芙的护卫对她笑道。 洛芙翠绿色的眼眸望着他,仿佛在看他,又仿佛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 能看到……他的精神之中有被人为扭曲和固定成特定形式的痕迹。 这就是精神魔法对人意志的扭曲吗……她的力量变强,能够动用项玉位格看到的东西也就越多。但她毕竟不是项玉,在避免让她被无意识侵蚀的情况下,她只能看到的事物的一小部分。 诸神眼中的世界……总感觉有一点可怕。怪不得他们指出自己是穿越者这件事轻松的就像喝汤一样。 洛芙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不是有位超凡的祖奶奶吗?塞西莉亚上神,你不试图联系他吗?”她问威廉姆斯,就当着他状态万分诡异的属下的面。 威廉姆斯没想到她问的这么直白,一点都不掩饰,脸都绿了。 “洛芙小姐。”他的侍从冲她欠了欠身,“您想要联系塞西莉亚上神吗?联系上神的魔法物品在我们这里。” 洛芙同情地看向威廉姆斯,侍从拉开了外套,从里衬的口袋中拿出了三片根部连在一起的,仿佛有着金属质地的羽毛,仿佛在递给她展示,又仿佛要激活它们呼唤塞西莉亚。 那三片羽毛被充能激活,本来灰黄色的金属质地上浮现了美丽的莹蓝色和湖绿色的金属光泽。有某种魔法波动从上面传达出来,仿佛连通着另一个世界。 威廉姆斯震惊于这被他们拿去藏好的物品怎么就舍得展现在洛芙这里,而洛芙的反应则直白的多。 她闪电般伸手击向那名侍从的肩膀和手腕,把他手里的羽毛击得脱手飞出。同时脚下伸腿横扫,相当粗暴地把他往地上别去。 那被激活了一半的三片羽毛掉落在灰色砖石的地面上,在街灯的照耀下散发着幽兰和湖绿色的金属光泽。洛芙看着它们,就像在看一个见了鬼的,黑暗堕落,通向毁灭和衰亡的深渊的大门一样。 周围的其他威廉姆斯的管家和侍从纷纷去捡它,被洛芙用藤蔓和水流缠住了。但威廉姆斯的那位圣阶护卫挣脱了这些,仗着战士身体强壮动作快速,境界和洛芙相比不差太多,扑了过去。 他的手距离地上那三片羽毛上面散发着的莹莹光辉就差半厘米。 一柄黑木法杖在他之前戳在了那上面,把三片羽毛钉在地里。力量极大,以至于灰石的公园地面碎裂了开来。 一位威廉姆斯曾经见过,但当时态度不太礼貌的年轻男子从街灯和树影之间显现,仿佛是暗影的具现化,从前在那里,以后也仍然在那里。这几乎瞬间就让威廉姆斯意识到,洛芙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这个神神秘秘的,显而易见是超凡的可怕家伙一直陪在她身边,并没暴露自己,躲在那里暗中观察。 他有着南方风格颇为复古的黑色长发,身穿不太正式但也绝不随便的黑色法师袍,袍子很长,袍角垂地,边上用许多银色的细线织出了复杂而富有美感的魔力疏导花纹。 他手握比他人只矮一点的黑木法杖,把那三片羽毛的魔法物品钉在地上,低头用有点严肃和难搞的眼神看着那玩意。 就这么一会,就在这位显然是超凡的黑袍法师的注视中,那三片叶子凭空呈现除了被烧灼般扭曲黏连的样子。有可疑的扭曲黑色能量从他的法杖地步边缘冒了出来,尽管不停地被他身上的力量压制和驱散,但显然在越来越强。 “不太好处理。”他皱眉看着脚下的三片羽毛,抬头对洛芙笑了笑,“和背德之钥一样的一把钥匙而已。情况不算严重,但这里是大都,我需要解决它一下,暂时无法走动。你可以帮我把这个人护送到安全区吗?” 他和洛芙明显是认识的,后者对于他的出现没有一点点惊讶:“好。” 她伸手扛起了极度震惊还有点犯傻的威廉姆斯,加固了被捆在周围的威廉姆斯的属下,带着他扭头就向西北方向灯火通明的大都城市中心区域跑去。 第 264 章 威廉姆斯被洛芙好像扛麻袋一样扛上了肩膀。 二十年前的一场大火里,也曾经有这么一个看似瘦小的身影扛着他狂奔。 夜晚的大都和黑暗中的火场一样看不到远方,扛着他的人和从前一样的瘦小,行动却坚定,在哪里都是,纷纷接近,压的人喘不过气的层层危机包围之下显得那么果决耀眼。 威廉姆斯从小就高大健壮,英俊帅气,过着优渥的不和普通人有许多交集的生活,几乎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然而突如其来令人慌乱的危机,看不到道路的黑暗四周,以及这个身影的坚定姿态让他感到非常刺激。他心跳加快,口舌发干,身体面对危机的本能让他血压升高,肾上腺素大量分泌。 这感觉过于美好和难得,以至于二十年前和二十年后,都容易让人误以为是爱情。 除此之外,她的肩膀也和二十年前一样顶着自己的胃,顶的威廉姆斯好想吐。 “洛芙伯克利,我要吐了。”他大叫起来,感觉热血往自己脑子里涌,鼻子里也有奇怪的感觉。一个不好胃里的东西就要从自己脸上的各种出口涌出来,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的体验,“你能不能别这么扛着我。” 洛芙轻巧地闪过一个弯,跳上了路边的一层小楼:“就算从鼻子里吐出来也比死了好,忍着吧。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威廉姆斯真的要吐了,他心态都爆炸掉了。但这个女人扛着他在桥区的仓库附近辗转腾挪,闪避各种乱七八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公司的员工,他除了抗议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他低下头,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不甘心这么吐一地。 威廉姆斯不想从鼻子吐东西出来,他很痛苦。 扛着他的洛芙毫不在乎他的痛苦,她站在仓库区的某个厂房上面,像扛个麻袋一样扛着威廉姆斯,肩膀顶着他的胃,站在夜风之中向下看去。 漆黑一片只有零星灯光的仓库区远处,影影绰绰的人影晃悠着向她们包围过来,有个什么东西向着这边飞了过来。洛芙扛着威廉姆斯扭头就跑,几秒后他们刚刚才离开的厂房顶部炸起一团漆黑的烟花。 看起来自由领的诸位在过去的几千年里熟练掌握了把堕落魔法放进物品之中的技术,并且很有效率的把理论和实际结合了起来。洛芙感到有点烦恼,她可以制服这些人,但就怕这些魔法有其他感应方式。 这个世界有各种各样的魔法技巧,其中就有接触魔法和精神力才会引爆的机关,也有接近某些能力者,感应到能力者自带的魔法波动才会引爆的机关。 洛芙是个圣阶,说弱也算登堂入室,说强还真的没有超凡的种种手段。对方把藏有堕落魔法的物品塞给普通人,在遇到特殊情况的时候心理暗示普通人携带并且激活它们。这样的情况下她自己并不太敢动手去处理他们。 这些人从各种地方摸了出来,纷纷投掷带有堕落魔法的物品。打又没得用,杀也不能杀。洛芙亲自接近担心被波及,试过用水魔法远程包裹其中的某些人,但魔力波动激活了他们身上的堕落魔法物品,导致那几个无辜的公司职员被黑色的烟雾包裹。 洛芙没法驱散他们,只能带着威廉姆斯继续逃跑。飞高也不敢飞高,有的魔法物品可以定位空中的目标。 就有点憋屈,还很烦。 她有点担心紫芫,她逃了一会已经离他颇远了。他对她说带着威廉姆斯去安全区,洛芙知道这个安全区指的是诸神的地方,本来试图往最近的深黯神宫跑。 但威廉姆斯约她的地方在翡翠桥公园,和神宫整隔着码头仓库区,他被精神暗示的职员从那里乌央乌央的往外涌,人数多到洛芙几乎可以肯定她无法带着威廉姆斯过去。 她自己有诸神的保护和项玉给她的免疫一起堕落扭曲魔法的秩序力量倒是无所谓,威廉姆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凡人,挨一下当场就要去世。 洛芙蹲在仓库顶上某个不太容易注意到的角落,陷入了沉思。 肩膀上扛着的威廉姆斯比刚刚更想吐了。 “你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吗?”他挣扎着努力回头问洛芙,他的胃……,“你是圣阶,杀几个这样的人应该不难吧?” “什么?他们可是活人啊,你怎么这么残忍?”洛芙震惊,“他们可是你公司的员工啊,为了你们公司的蓬勃发展贡献了多少剩余价值,你说杀就让我杀,可是太无情的资本家了吧?” 威廉姆斯也震惊:“你在说什么骚东西?不是,你说他们还有救?” “当然有救,心理暗示而已,可以解开的。”洛芙眯眼看着前方,心里规划逃跑路线。 “心理暗示是非法的吧?” “你和自由领的传奇讲法律?” 威廉姆斯不说话了,洛芙倒是不避讳他,但内情的惊人程度还是有点超出他的想象。 过了一会,他语气很复杂地低声开口:“为什么是我……” “可能……因为你有个超凡祖奶奶,所以下属的公司做事稍微踩线也没关系?” 威廉姆斯不吭声了,倒挂在洛芙背后的脸上表情愈发复杂。 “别说话。”洛芙轻声嘱咐,扛着他向仓库的某个方向跑去。 她判断了一下仓库区的地形,防止堕落魔法引爆,她不能使用大规模魔法控制这些人,在此基础上带着威廉姆斯逃去深黯神宫实在有点过于困难。唯一的机会是看看在哪个高点向上扭曲空间,看看能不能出感应范围。 如果不行,那她就得放弃去深黯神宫的这条路了。 当然,布莱兹亲自出手又是另一回事。不过他大多数时候都在皇后区的夏夜行宫呆着,而且也不是什么烂事都有兴趣管一管。 现在受到生命威胁的人其实是威廉姆斯而非洛芙自己,因此她并不太指望诸神会出手。 她不能总指望诸神出手。 她从仓库顶向上飞起,唤来风和光的魔法加速,并且在二十米后打算扭曲空间缩短距离。 一张幽灵般的网出现在洛芙头顶的天空中,如果不是她刹车及时,几乎就要一头撞上去。 有陷阱。 空中的道路行不通。 洛芙扭头就跑,回去地面狂甩追兵,最终在外围的仓库区找了个能暂时停留的地方。 “出不去吗?”威廉姆斯在她背后艰难地问道。 “被提前布置好了。”洛芙看他实在困难,特意寻找这个地方停留把他放下来,“看起来你约我的地点也有点准备。” “这么多年,我从不知道这些事。”威廉姆斯说道,语气十分复杂。 “这很正常,这些布置就是要你死。” 威廉姆斯沉默了好一阵:“是我拖累你了。” “这不算拖累,秩序侧的职责在此。”洛芙给了他很官面的回答,“况且如果你死了,毕竟是贝拉的前夫,我怕不好交代。” 威廉姆斯沉默的比之前更久了。 “是我对不起贝拉。”他说道,眼中有些回忆的神色,“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她就像今天的你那样把我背出了火场。我过去一直以为是贝丽才冷落她,没想到分开才发现是她。如果我不能活着出去,可以请你替我转告她吗?” 洛芙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以后再说。 她对威廉姆斯一家的烂事不感兴趣,也不想被威廉姆斯用来和他的前妻比较。总算贝拉也走出来开始新生活了,不打算答应他什么。当然如果威廉姆斯真的死了,她会把事情告诉贝拉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感觉到了远处有一点秩序侧的呼唤,远远眺望,在犹豫要不要过去。 夜晚的危机四伏的仓库区之中,她看着远处的神情那么警惕和专注,面孔又那么精致那么美。风拂过她脸颊侧纤细卷曲的金色发丝,也拂动着她浅蓝色的裙袍。 威廉姆斯感到恍惚和迷惑,能力者的粗鲁直接和少女娇嫩的美貌在她身上交汇,使得她呈现出一种对于他而说很矛盾的观感。 威廉姆斯感到自己的心脏用力跳动了一下。 “你到底是谁。”他情不自禁地问道。 洛芙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诧异。 她随即伸手捞过威廉姆斯,在他痛苦的闷哼声中再次把他扛上了肩膀,向着远处秩序侧信号的方向冲了过去。 “我的身份你不都知道了吗!”跑出藏身地,她们的位置已经暴露,附近的各种被施加了精神暗示的威廉姆斯公司的员工冲他们冲来,洛芙扛着人体麻袋绕过他们激情跑酷,毫不在意地迎风大喊,“辉耀公主,机械院学生,圣阶元素法师,警局实习职员!你还想知道什么?!” 她在地上跑出充满激情和刺激的z字形路线,威廉姆斯的腹部被她顶着,话都说不出来。 “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焰火!”洛芙嗷嗷,另一只手支撑跳过两米高的障碍物。她的武技学习进度一般,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表现不错。 威廉姆斯说不出话,他张开嘴:“呕————” 洛芙跑进了某位认识的人的领域。 气息从新被掩盖,来人托了她一把,让她把肩膀上从嘴巴和鼻子里一起吐东西,凄惨的不得了的威廉姆斯放了下来,让他跪在地上尽情的发泄自我。洛芙抬头看了一眼,有点意外,但也不算特别意外地看到了莉丝芙瑞雅,棕色头发的少女上神冒险者站在自己面前。 “又见面了警官小姐。”上神有一点惊讶地看着洛芙,她是上神,能看到诸神给洛芙身上施加的种种保护,“您这是……您怎么在这里?” “莉丝上神,别提了。”洛芙露出一丝苦笑,“我朋友在调查他们公司的案子,他这会在那边处理爆发的堕落魔法物品。这家伙是我另一个朋友的前夫,也算个知情人,我负责把他带到安全区。” 莉丝看了看刚刚吐完眼泪都要流出来的总代理人先生,对于前夫这两个字蕴含的信息量表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有点心疼卷进超凡事件的可怜凡人,出于朴素同情递给他手帕和水壶擦脸。 “浮空城肯定气死了,这么大的事。”她看了看神域外面,那些感觉不到他们在哪里,仿佛恢复了平时工作生活节奏的普通人,有一点无奈,“这么多人都被下了心理暗示,竟然直到爆发都没人察觉。” “我觉得这件事是他们失控了,这个人说他们十一月以后才变得僵硬,可能和十月胜利纪念日的神战有关。”洛芙叹了口气,扶可怜的威廉姆斯站起来,把自己的备用手帕也拿出来给他擦脸,“您怎么在这里?接了委托吗?” “唔,一个有点大的委托,有个超凡朋友想调查些事情,邀请我来帮忙。”莉丝答道,苏茜请她帮忙的邀请也算委托吧,大概,“她也去前面处理这些爆发的堕落魔法了。呃……你说的那位朋友,不会是紫芫吧?紫芫冕下?” “是……”洛芙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您的朋友,是不是苏茜上神?” 莉丝点点头。和洛芙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无奈笑起来。 她们俩感觉自己就像事件当事人的家属,当事人急哄哄地冲进事件中心当砍仔,恩怨情仇一大堆。家属就在隔壁安全区蹲着,还能互相递根烟抽,顿时有了一种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共鸣。 威廉姆斯不一样,威廉姆斯有亿点震惊。 他看看洛芙,又看看莉丝。震惊于这俩人刚刚说的内容。 刚刚在洛芙面前现身的她的朋友,那名黑衣男子是一位冕下。 他曾经在大街上对冕下出言不逊。 莉丝的朋友名叫苏茜,也在调查他公司的事情。 前不久一位名叫苏茜的女士冲进了他的卧室,对他进行了没有礼貌的粗暴询问。威廉姆斯无数次诅咒这位女士被浮空城抓起来,各种计划纷纷破产。 现在他们俩在不知道哪里的位置碰头了,共同的朋友带着自己在角落里相视一笑,任何一个人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消失在这个魔幻奇异的夜晚之中,威廉姆斯的感受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总之,如果他不是确实面临着生命威胁,他感觉自己没有当场崩掉,还能保持着冷漠的面无表情脸实在是太厉害了。 “他们两位可以控制情况。”莉丝对洛芙说道,“等人来支援就好了。不过,除非你打算带他去安全的地方,比如深黯神宫?” “去不了,他们身上的魔法物品有靠近引爆的功能。”洛芙有点头疼,“紫芫让我带这家伙去安全区,可能怕再生变故吧,他就是个凡人,被波及也受不了啊。” 莉丝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威廉姆斯,被围观的感觉不太好受,威廉姆斯感觉自己是个累赘,有点耻辱还无法反驳。 “我不想和凡人冲突,这个小代理人危险,冲突起来那些凡人也危险。他们的感应物品绝大多数对我上位神没用,但刚刚有一个差点炸了。”她对洛芙说,“那两个家伙都是前浮空城执行官,处理这种情况比我们有经验。既然紫芫担心其他变故,不如我护送你们回去?” 威廉姆斯三十二了,他不是小代理人。 但对方是一位上神,上神年纪五百岁起,他无法反驳。 只怪莉丝模样太少女了,和十七岁的洛芙站在一起像是同龄人。 威廉姆斯有一点受伤。 但这也无所谓,毕竟他今天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受伤了。 “那太感谢了。”洛芙答道,和上位神谈笑风生,完全没有一点照顾威廉姆斯心情的意思,“去深黯神宫?” “深黯神宫不好过去。”莉丝看了看那名离他们不远,又回去值班房打盹的老看门人,对这些被精神暗示的可怕家伙不敢轻视,“换个方向,我们走翠因河,翠因河是货运河道,上面有秩序保护魔法。顺着河可以去时钟区的时钟塔。” 她们谈妥了,齐齐看向威廉姆斯。 威廉姆斯几乎后退一步。 “小伙子,吐够了吗?”莉丝笑眯眯地问。 威廉姆斯好气哦,还无法反驳。 他嚣张不起来了,好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点头。 洛芙把他扛了起来,还是老姿势。 她们从莉丝本来所在隐藏存在的角落冲了出来,洛芙当先,莉丝掩护,神奇走位绕过路上本来好好睡觉,突然活了过来精神十足向他们冲来的被暗示的凡人,向着不远处的仓库尽头,漆黑一片,隐约闪烁着波浪的粼粼闪光的翠因河跳了下去。 作为容纳了一亿五千万人口的超级大城市群,大都很大。桥区紧挨着时钟区,但两个区的面积加起来也相当于十五国某些小国的一个行省。 洛芙扛着威廉姆斯在翠因河上面狂飞,使用了各种扭曲空间缩短距离的手段,完全违反了大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中关于能力者在翠因河上行为的一切描述。翠因河上本来初春徐徐吹拂的微风因为她的暴躁操作变得十分猛烈,她在翠因河上飞了也就十几分钟,但对被她脸朝下扛在肩膀上的威廉姆斯来说,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糟糕和漫长的十分钟。 洛芙本来不用飞的这么狂猛的,但自从停在岸边的一艘货物运输船上射出危险的魔法光线被她躲过,以及跟过来的莉丝挡住以后,她就完全放弃了这方面的幻想。 远处的天空之中,似乎已经有大范围的秩序化命令扩散开来。也有光弧在天空中划过,这代表着各个组织负责处理这个事件的超凡已经到来。 在河上闪避船只很累,而且靠近城市中心的部位有禁空命令。洛芙最终带着威廉姆斯降落在了比时钟塔更靠东的,更近的安全区。 大都歌舞剧院的后台,大都香水百合行走歌舞团的驻地。 去到熟人的地方还有个好处,熟人也认识她。在她在大都歌舞剧院门前的广场上落地的时候,身穿金衣手里抱琴的桓琴已经从里面迎了出来,短暂地在洛芙头顶张开神域,把她和威廉姆斯迎了进来。 “小殿下来啦。”在被优美高大的建筑环抱,周围种满茂盛草木的小广场旁边,乐师抱着琴笑眯眯地问洛芙,“您这是……” “阿芫说让我把这个人带到安全区。”洛芙把威廉姆斯放了下来,“他是奥克兰多公司的总代理人,可能和之前格陵山脉的事情有关系。” “啊,奥克兰多,塞西莉亚家的那个小孩子?”桓琴笑眯眯地看了一眼终于站稳,整个人都有点迷茫的威廉姆斯,“都传了这么多代了啊,凡人的代际更迭真快啊。” “您认识我家老祖宗?”威廉姆斯有点惊到,随即观察到桓琴身上毫无疑问属于超凡的装扮和袍子,周围的装扮建筑透着一股不接地气的味道,感到自己是不是进了超凡的老窝,“她留下的魔法物品被人改变了,她本人不要紧吗?” “应该不要紧,给魔法物品做手脚比对一位上位神动手难得多。”桓琴笑眯眯地看向他,随即抬眼看向他身后的舞团驻地大门,“小姐,虽然大人不在家,但既然您来了,不进来坐坐吗?” 洛芙惊了。 莉丝芙瑞雅上神从门口饶了进来,站在那里不肯往里走,“我只是来把洛芙和他护送回来的。” 洛芙震惊地看着她,桓琴都叫了小姐,她总算把莉丝面孔上那令她无法忽视的熟悉感和另一个人联系了起来。之前其实她也不是没有联系过,但这差距有点过于离谱,以至于她不敢往那个方向想。 莉丝和人神塔尔维亚长得比较像。 “大人很想念您。”冰蓝色头发,皮肤白皙的少女从不远处树丛后面的小道里走了出来,注视着莉丝,态度尊敬,但说不上友好。 莉丝移开目光,冷笑一声,笑声不是特别理直气壮。 威廉姆斯瞪着她,感觉这个女人和某个他认识的明星歌唱家长得好像……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个女人……浑身的气质装扮,是十成十的超凡能力者才会有的。 淦,他知道的那个明星,还是他某个朋友的情人…… 说起来那位乐师他似乎也在某些高端场合见过,作为演奏艺术家……要不还是装作不认识好了……就当没看见吧。 他打算当鸵鸟,怜冰却不肯放过他。她冲着威廉姆斯嘻嘻一笑,瞬间变得婊里婊气起来,哪壶不开提哪壶:“哎呀,这不是奥克兰多总代理人先生吗,在这里见到您可真是太巧了呀。我是怜冰,您还记得我吗?” 威廉姆斯就……僵硬,感觉很僵硬。 “真是太巧了,怜冰女士,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您。”他挤出一个扭曲的微笑,感觉自己可能是掉进了什么了不得的超凡老窝里,“我度过了十分惊险刺激的一天,不知道您在这里是……” “哦,我嘛,我是无迹神殿,人神尊陛下座下的四行者歌唱家,在无迹神殿大都本部不是很正常吗?”怜冰笑嘻嘻地给了他的三观当头一棒。 刚刚洛芙带他进来的时候威廉姆斯有注意周围,大都歌舞剧院这附近他不是没来过,因此可以认出这里是大都香水百合行走歌舞团的后台。 虽然进来以后他就察觉了什么东西不对,但这为免有些过于……emmmm 他看看桓琴,又看看一脸无辜的洛芙,再看看周围绝对不像舞团后台的布置摆设,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他威廉姆斯·奥克兰多,在过去三十二年用充实饱满的凡人生活所构建的三观,今天随着他掉进这个毫无疑问的超凡老窝里开始,马上就要和他说再见了。 怜冰仍然笑嘻嘻地,只冲他比了一个手指在嘴前一拉的封口手势。威廉姆斯知道有些秘密他永远也无法说出去了。 “紫芫还在翡翠桥公园那边。”洛芙问桓琴,“我有点担心他,您能够知道那边的情况吗?” “艾维斯和褐已经过去了,请您放心,他们主要是希望挽救那些遭遇不幸的普通民众,这种程度的堕落魔法对于超凡来说还不算什么。”桓琴笑眯眯地答道,看向洛芙身后,“也感谢小姐仗义出手,您……” 站在门口墙角,看起来哪哪都不自在的莉丝突然在这个时候转身就跑,瞬息之间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桓琴话都没说完,有点无奈。他转向小广场附近一个较为空旷的位置,微微低头。 怜冰和洛芙也跟着低头。 深青色的气旋在那里浮现,凝聚成了身穿青绿色长袍,帽子下面垂着面纱的年轻男子。磅礴的神性力量显现了一瞬间又瞬间收敛,人神塔尔维亚站在那里,扫了一眼洛芙,以及她身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傻乎乎地看着自己的威廉姆斯。 “您回来了。”桓琴低一下头,抬头问好。 “莉丝来过了?”人神塔尔维亚冲他点了点头,问,没有在笑,声音很轻。 “刚刚离开。”桓琴答道,“小姐和苏茜在一起,这次是临时护送洛芙殿下才过来的。” 塔尔维亚点了点头,看向洛芙和威廉姆斯,终于露出了一点柔和的笑意:“晚上好,洛芙。你能想到来我这里求助我很高兴,但愿你们路上还顺利。” “晚上好尊陛下,您辛苦了。”洛芙抬头看他,直觉感觉人神塔尔维□□绪不是特别好。 说实话,这对于他来说可不常见。 “码头那边我顺路去过了,没什么问题,他们很快就能解决。”人神柔声说道,看向威廉姆斯,“这位是……” “他是奥克兰多公司的总代理人,那些人追杀的目标,作为证人和知情人可能有些用处,暂借您的地方躲躲风头。” 人神点点头,不再管了,看向桓琴:“安排一下这位先生。” “好的。”乐师答应。 洛芙还在惦记着莉丝的事。 塔尔维亚看出了她的疑惑。 “莉丝是我的妹妹,亲妹妹。”他对洛芙说道,声音温柔平和,“如你所见,她不大喜欢我。” 第 265 章 塔尔维亚说洛芙作为继承人,知道他们各自的家事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他身为活了一万年的巨佬,和自己唯一存世的血亲搞不好关系也不是什么说出来大家都开心的事。他确认这边不需要他,让怜冰招待一下洛芙,就自行回去了。 他一走,神殿里的其他人似乎恢复了放松的状态,旁边的建筑里开始有各种能力者,低阶超凡,乃至于舞团的普通凡人舞者探头探脑地围过来。 桓琴把威廉姆斯交给了其他方面的负责人,总代理人先生今天受到很大惊吓,同时还在担心那个显然被怜冰搞了的好友的生命安全,脑子比之前其实已经好用了许多。为免万一,他们还是找了治疗一系的能力者过来,给可怜的威廉姆斯看看脑子。 怜冰目送着他们把他送走,眼神十分可惜。 以至于让洛芙有点毛毛的,忍不住开始不必要地担心渣男威廉姆斯的生命安全。 “殿下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威廉姆斯消失在了树丛和建筑物后面,歌唱家扭头看向洛芙,眼神里这次多少真的带了点真切的开心,“如果没有的话,不如来看我们彩排?” “好啊。”洛芙眨眨眼,也笑起来,“这都后半夜了,彩排不要紧吗?” “他们都是能力者,总有些人大半夜更活跃一些。来吧。” 她请洛芙来到较为外侧的一栋高大的圆形建筑物里,观看舞团的夜猫子演员彩排。请她吃甜咸点心喝饮料,还弄了点剥好荔枝给洛芙吃,一个个晶莹圆润,让她很惊喜。 洛芙拿了个荔枝放嘴里,感受到前世很喜欢很熟悉的汁水和口感充盈口腔,特别感动。 “您经常能见到小姐吗?”怜冰问道。 “不算经常吧……”洛芙想了想,“我就在桥区见过她两次,您知道我在翡翠桥警局社会实践。她说自己是自由冒险者,在调查人口失踪案。最近似乎和苏茜上神在一起。” “啊,那没事了,我还想如果您和她熟悉能替大人说点好话呢。”怜冰叹气,也拿荔枝来吃。 呃…… “尊陛下和莉丝殿下关系似乎不太好?”洛芙犹犹豫豫,还是问出口了。塔尔维亚说她可以知道,如果这部分她不应该知道,大不了怜冰像紫芫一样尊重当事人隐私不告诉她。 “小姐单方面和大人关系不好罢了,一直这样。”怜冰凉飕飕地呵呵呵起来,看起来作为塔尔维亚忠心耿耿的下属,对于莉丝一万年来和自己亲哥闹脾气的行为很有意见。 洛芙有一点吃惊。 为、为啥啊。莉丝看起来是挺好说话挺可爱,三观正常自立自强的人啊,怎么就和塔尔维亚闹成这样?一万年啊,紫芫几千岁就已经处变不惊冷漠的一比了,什么仇什么怨和自己亲哥闹脾气上万年?血亲对超凡也有独特不可替代的意义,人神看桓琴的表现是在单方面对莉丝示好,他们发生了啥啊。 她实在想不出来塔尔维亚到底干了什么才让莉丝记恨成这样,要么是莉丝闹了一万年脾气不懂事,要么就……不得不对塔尔维亚进行一些很不尊敬的猜测。 怜冰都不用动脑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低头扶额:“停止你的危险想法,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当年确实是大人做的不太对……” 她身为人神塔尔维亚的心腹死忠都说出这样的话,洛芙更加超级加倍震惊了。 “这样吗……我看您对莉丝殿下不太喜欢,还以为……” “因为她对大人态度不好,都一万年了。我是大人的下属,当然站在大人一边。”怜冰沉吟了一会,叹息一声:“唉,小姐印象里的大人还是她年轻的,平凡普通的哥哥,她也会用这样的期待来看待大人。但大人不能只是她哥哥,无法满足她的期待。说到底就是这么回事。” 洛芙得到了答案,也沉默了。 这个问题无解,说实话,让超凡承担对应的社会责任,又要面临神性侵蚀,还需要保持人性,这整个设定加起来达成的效果加倍狗屎。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超凡因为类似的问题陷入痛苦的境况或是两难境地了,可以预期的是以后还有的是例子可以让她继续了解下去。 怜冰给她倒茶,主动换了话题:“那两位人生经验丰富的很,超凡的寿命又长,差不多就这样了。倒是您,您真的和紫芫好啦?” 洛芙差点跳了起来,虽然包括洛菲亚斯在内的许多超凡对他们的关系并不算一无所知,但这么直白地戳破怜冰还是第一位:“没、不……呃……是。的。您怎么知道的?” 她不记得自己和紫芫当着无迹神殿的人黏糊过啊?这事不会在超凡之中人尽皆知了吧?哇。 “这有什么不好知道的。”怜冰觉得挺好玩,“紫芫那家伙,在精灵堆里长大,把那些花草人的冷淡学了个十成十。平时万事不管的男人这半年天天和您在大都晃悠,主动从哥耶那里接过了保护您的工作,浮空城那边的事多忙一听说大人找您立马主动告诉您还送您过来,还特意去学跳舞,他上次跳舞还是八百年前的事呢。” 她冲洛芙眨眨眼,表情有点玩味:“况且,新年的时候我在央都。” 洛芙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捂脸,有一种偷人家猪仔,以为没人发现,其实被人家全家围观的羞耻感。 她自暴自弃了两秒,接受了这件事已经被一大堆人知道了的现实。 “是啊我们在交往。”认了认了,“您有什么指教吗?” “啊,没有,就是挺好奇的,毕竟紫芫这样的传奇阶很少和凡人建立联系的,我们之前还在猜他是不是想保护认识的凡人姑娘长大,也算完整这段联系,没想到是真的诶。”怜冰嘻嘻嘻,“您也挺大胆,他可是一位传奇。您说他要是对您始乱终弃,我想帮您报仇也搞不动他啊。” 洛芙听她说之前是猜测,眼神有一点扭曲。听到后面的部分更加加倍扭曲了,难以置信,怜冰这个魔鬼已经可怕到连传奇都想搞的地步了? “不……不至于吧……”她敬畏地微微向后仰头,“您觉得紫芫是那种人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男人都是狗。”怜冰凉飕飕地笑起来,眼里有可怕的东西躁动燃烧起来,让洛芙想起了她搞各种老男人家破人亡的威武战绩,很僵硬。 “可是……无迹神殿的诸位……也不乏男子啊……” “他们又不算男人。”怜冰理所当然,“男人只有和女人相对讨论的时候性别才有意义,一帮单身狗几千年修身养性,他们也配?” 洛芙一时不知道她是在骂谁,总之还是先微笑…… “不过,您也不用担心。”怜冰瞄了她一眼,“您是那位尊陛下的继承人,感情的事情和平分手不能强求也就算了,要是有人敢骗您占好处,我家大人还有其他大家长又不是傻的。” 那真是……谢谢他们了。 洛芙忍不住有一点担心紫芫的生命安全起来。猪仔有点委屈,猪仔不说话。 说起来,怜冰这位操作一贯离谱,紫芫说她有些过去的经历造成了这样扭曲的个人爱好和婚恋观念。 “您……”她试探着问道,“您对男人印象这么不好,有什么理由吗?” “能有什么理由?”歌唱家挑眉看看她,“紫芫没和你说过?” “没……他说这是您的私事,如果我想知道,也应该得到您本人的允许。” “还是老样子。”怜冰低头笑起来,“说来也不复杂,我玩弄老男人,当然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吃过大亏。心里有怨气发不出来,变成超凡以后再怎么做事也弥补不了。” 洛芙眨眨眼,不想再问下去了,如果不是太好奇,怜冰做事太离谱,她本来也不该问的。 “永恒星空那个歌舞剧你看过吧,大概就是那么回事。”怜冰想了想,“神殿早期以行走舞团的身份在世间行走,他们救了我,就像剧里的观星学者一样。那时候我是彻头彻尾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是神殿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帮我治伤,教我能力,给我机会手刃仇敌。早期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现在也有。大人没有因为我们的过往看不起我们,并且总是乐于提供庇护给那些陷入困苦走投无路的底层,所以我们都很尊敬他。” 但她并没有像永恒星空里的歌唱家那样走出痛苦,在艺术的高峰上再上一层楼,而是成为了能力者,沉迷搞老男人搞了几千年。 “我当年是个普通的歌唱家,那人说喜欢我,想和我结婚。”怜冰玩着手里的茶杯,“不过,嘻,他追了我好久我才答应,那之后才知道他其实看不起我有精怪血统,还是个变态,只想找个低贱没后台的女人发泄他那些变态想法。我又美丽又年轻,抛头露面地位低下,还是个没有后台的混血儿,多好的选择。” 洛芙麻了……这真的是太彻底的怜冰的私事了。她好奇是好奇,但如果知道内幕是这样的,她绝对不会开口揭人伤疤的。 “我差点被他弄死,或者说和死也差不多了。大雪天他觉得我没救了,把我丢在荒郊野外的垃圾堆里,可惜就是他看不起的这点水元素血统让我没被冻死,后来遇到舞团被他们救了。”怜冰耸耸肩,“多讽刺啊,他丢我的时候说我的精怪血统那么能就保我一命,结果还真的就保住了。” “对不起,我不……我不应该问的,您可以不和我讲。我没想到是这样的事,让您回忆起了真的很抱歉。”洛芙诚恳地道歉,希望时间可以退回到五分钟前,让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您不用在意,毕竟后来我杀了他们全家,所以也没觉得怎么样。”怜冰嘻嘻笑了起来,“可惜他和他家人蛇鼠一窝,到死都不肯认错,我有点生气,杀的太快了。” 洛芙麻了,她呆呆地看着身边上神精致美丽的面庞,和浅蓝色舞裙之下娇小年轻的身体。她五官精巧,妩媚中透着一丝清纯,眼里有妖冶的毒,同时也有像是普通少女一样开朗愉快的一面。 所有的这一切加在一起,让她的美丽非常惊人。仿佛霜天雪地里绚烂绽放的冰蓝色毒花,姿态妍丽,颜色清冷,本质危险,但又不由自主地吸引人接近。 “全世界都知道我做事离谱,不过大人对我还是很容让,如果确定是作恶多端要做掉的目标,他也会放我出去玩一玩,没有逼迫我戒掉。”她说,“我们舞团就是做这种脏活的,不过这些年下来我手上也沾了太多血,也说不上多么无辜就是了。” 排练场里,几个姑娘托着一个领舞的旋转着跳跃起来,舞裙的裙摆在空中翩翩飞舞,真的好像黑的和白的天鹅。 “我就是扭曲,还有点变态。”她低头嘻嘻笑,“像大人这么包容我,不要求我改正,让我能做我想做的事,同时不危害无辜的人的安全,换成我自己都做不到。神宫和舞团是神殿光和影的两面,都有很多人是像我一样受到救助的。他说我们就像他的孩子一样,那他就是我们共同的大家长,我们神殿就是这样子建立起来的。” 她示意了一下正在彩排的女孩子们,她们都是能力者,但能力低微,旁边有个弹琴的老哥不是能力者,大半夜的爬起来给姑娘们伴奏,注视着其中一个姑娘的眼神有光。 这些人中许多是受到神殿救助的有天赋的年轻人,他们在这里学到一点安身立命的能力,留在舞团和神殿成为执行官或是神官,或是离开,或是作为凡人选择平凡的生活安然老去,怎么样都随他们的便。 “反正神殿需要舞团的身份做掩护,舞团嘛,总是需要年轻人表演的,不嫌多。”怜冰总结完了还不忘塞了一句,表示他们怎么都不亏,突然现实起来。 洛芙本来还有点感动,被她这么一说,反正话是接不上来了。 怜冰伸手在空气中摸出一张虚幻发光的纸条。 “您送来的那个姓奥克兰多的小伙子和您是什么关系?”她问洛芙。 “诶,他原先纠缠过我,我有点烦他,倒是没什么深仇大恨。”洛芙眨眼,“他是我朋友的前夫,作为丈夫失败到会让任何路人唾弃。他怎么了?” “没什么,被人按时下药持续太久而已,过两天就好了。”她挥挥手,让那张纸条在指尖散去,“他说了一些过去二十多年来发生的有趣的事情,怎么说呢,做人做到他这个份上也挺可怜的。如果您关心他的遭遇或者想了解桥区事件的情况可以过去听听,但也不是什么大事,随您喜欢。” 第 266 章 亲们真的不好意思,我电脑键盘坏了,拿去修新键盘要三天才能调过来_(:_」∠)_这期间就.....我想说我努力用手机码字,但手感极差,大家还是三四天以后再来吧 第 267 章 洛芙带威廉姆斯离开不久,桥区下起了雨来。 紫芫在仓库区附近压制那些被心理暗示的普通人,限制他们的活动,解除他们身上的危险魔法物品,重置被扭曲的意识,工作十分充实。 苏茜在远处和他一起分头处理,事态紧急的时候她窜出来帮忙,现在也没有交流的意愿和机会。这种无言的默契让紫芫有了一千多年前,他们年轻时候在浮空城同一个小队默契合作那些时光的错觉。 苏茜还是她,苏茜已经不是她了。他有点被安慰,同时也十分伤感。 以他们的能力驱除危险不费许多时间,但重置被扭曲的精神十分麻烦。附近的警局飞速赶到,驱散民众安抚记者,不过这么大的事情大概是压不下来了。 紫芫甚至还有心思凉飕飕地想,之前还听他们抱怨,每次一闹浮空城和大都政府就疯狂赔钱,这几年来大都接连搞出大事,再这么赔下去政府的财政报告一定会很好看吧。 无迹神殿的褐和浮空城总部左护法艾维斯很快赶到,并且接手场面控制的工作。 紫芫觉得自己有时间去处理一下苏茜的问题了。 苏茜也知道这一点,在两位传奇到来之前,她已经撒手不管,放弃了对部分还没完全处理好的黑魔法的压制,扭头就跑,预判准确,非常利落。 紫芫极快速地把手头的事情交给艾维斯,借着之前激活的一部分神性力量,化为一股黑色的隐秘烟雾,消失在了桥区的夜色里。 他们俩的能力差着一个大阶,能力者的大阶划分每一级都是质变,因此虽然苏茜比起紫芫神完气足并且有所准备,还是在大都西边接近迷乱之渊的山脉里被他追上,被迫对线。 “和我回去吧苏茜,你的状态离崩溃不远了。”山脉上空的雨雾之中,两位超凡对峙着,力量在他们身边游荡跳跃,仿佛随心意可以荡开一片天地,“如果你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为什么要跑呢?” “阿芫,我只是不想被阻止。你们求生我向死,注视的不是一个方向。” “他们不会愿意你这样的。你和我回去大都,压制力量回归凡人社会,那之后你会发现现在的自己状态有问题的。” “你会把我绑回去吗?”云雾和雨幕之中,柔美但带着某种空洞决绝味道的女声问道,“把我绑回浮空城的地方,压制我的力量,把我关在凡人社会迫使我改变自己,就像凡人对待他们之中的疯子一样。” 紫芫沉默片刻,这是浮空城处理神性侵蚀严重的超凡的一贯操作,他本来其实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的,但苏茜这么一说,立马就把标准流程的人性关怀和超凡生命抢救变成了某种强迫性质‘我以为我是为你好’的东西。 “你在自毁。”他对苏茜说道。 “我没有做妨碍别人的事情,就让我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并且承担对应的后果不好吗?” “没影响别人?你擅自捅破奥克兰多公司的遮掩,差点害死上千人。那个公司是个马蜂窝,你不可能不知道后果的。” “你会处理好的,你们不会放着马蜂窝永远在那里。今天不是我,下个星期,下下个月,他们总归要遭遇这样的事。”苏茜答道。 她其实还想逃的,但这次被紫芫彻彻底底堵了个死,大境界压制之下她完全找不到机会。紫芫已经很接近他的全盛期了,如果不是因为伤病也不会这么长时间才捉到她。 她已经拖延了很久,现在被抓住真的是到极限了。 紫芫知道苏茜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他们年轻的时候是一个超凡执行小队的成员,那时候苏茜是最有人味,最会体谅别人难处的心软姑娘。她对待别人总是心软,很好说话,因为体谅凡人什么都不懂处于弱势位置,有时候周到殷勤的不像超凡。 他们当年都说苏茜心软的太过分,教她凡人之间的相处也是平等和有距离的,还总说苏茜是整个小队的突破口。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也有轮到她说“那些凡人早晚遭遇这样的事,你们会处理好的”的一天。 他心情复杂,还很担心。 所有的人性被侵蚀的超凡后期都会有这种表现,他们不再认为自己是人,于是发自内心的相信某种宿命或是自然规律。因为知道人都是要死的,所以在当下也不再珍惜他们的生命。 这很危险,再往前一步就是深渊。崩溃和死亡概率极大,要命的是当事人还很乐在其中。因为这符合他们人都是要死的自然规律思想。 “项玉尊陛下有复活的希望。”他好言劝道,打算在动手之前再努力一下,“无论是女皇还是他们俩中的任何一个,也不会希望你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那太好了。”苏茜油盐不进,语气还挺感慨,“原本我还有些对女皇的死无法释怀,听到这个消息终于可以放心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女皇,和他们的期待都没关系,我……”她说了一半,突然置换元素想跑。 但没跑掉,紫芫锁定了她,隐藏起来化为元素的身体被强行拖出来变回了物质形态,无法转换和逃离。 紫芫终于对她动手了,尽管他自己也曾经有过和现在的苏茜想法类似的时候,但正因如此他必须竭力阻止她自毁。 苏茜拼命挣扎,因为人性所剩无几也不在意保护,爆发出了同境界也极其强大,毫无顾忌和保留的力量。 天空中的雨云好像开了锅一样搅动起来,一条银白色的巨龙从雨雾之中钻了出来,姿态美丽,鳞片泛着贝母般氤氲的光泽。他伸爪抓向苏茜,同时变回了身穿白色礼袍的金眸男人,银发如同河流般逶迤流淌。 苏茜的挣扎被按死了。 紫芫把苏茜按在了地上,击穿了天空和雨云,落在了山脉被雨水打湿的草木之上。雪白的身影落在他旁边,低头注视着被按在泥土和草木之上湿淋淋的圆脸上位神。 “和我们没关系?”奥古斯都问苏茜,声音很轻。 巫师一族的皇项玉死后,向她效忠的超凡有部分义务和权力转给了同族巫师大神奥古斯都,他现在是苏茜的大家长了。 “您来了。”紫芫按着苏茜冲他点点头,低头对苏茜说道,“正好尊陛下也在,苏茜,我们得谈谈。就着这个姿势谈。” 山里的雨还在下,大都的已经停了。 洛芙在舞团里转了转,看他们也挺忙的,就没再让怜冰陪着自己,找了个凉快地方一个人找乐子。 后半夜的时候艾维斯和褐回来了,就像怜冰说的那样处理的很快。紫芫不在,褐说是去追苏茜了。 他没事就行,洛芙心想,别被人打个半死躺床上俩月什么都好说,但还是多少有点担心。 她在舞团的地方晃来晃去,怜冰说她去哪里都可以,晃着晃着来到了水边一座木质建筑物旁边。 人神坐在邻水的矮几旁边,换了身松散柔软的居家袍子,没戴帽子和面纱,本来就秀气的眉目在氤氲的暖黄灯光下和摇晃的竹影里显得更加的温柔和善。他对着洛芙温柔地笑,洛芙于是摸过去坐到了他身边。 塔尔维亚给她倒茶。 “苏茜的状况恐怕不太好,紫芫和奥古斯都拖得时间有点久了,他们大约是今天一定要把她抓回来的,不用太担心。”他柔声对洛芙说道。 洛芙脸绿了。 真……真就全世界都知道了呗。 “不,我不担心。”她强行解释,“谢谢您告诉我,紫芫为了我受伤许多次,身为他的朋友我真的很害怕再见到类似的事情发生。” “好,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塔尔维亚轻柔地应道,颇有一种无奈的,大家都懂但如果你撒娇我也可以顺从一下的味道,还一本正经地对洛芙说,“不是普通朋友也没有关系,我们又不是老旧封建的宗族势力,只要你们互相尊重发乎真心,这些是肯定不会插手的。” 洛芙并没有感觉好受一点点,但好在也并不会觉得更糟。“那,那如果未来有一天我们之间有了什么,知道您是这样的态度,我可以提前放心了。”她干巴巴地笑了笑,端起茶杯来喝。 人神笑着看她,眼神温柔包容,就像在看朋友家养的仔。 洛芙麻麻的挺害怕,她没有被人神用这种邻居家异性老父亲的眼神注视过。人神换上居家的常服,摘下帽子,就像是位温柔和蔼的家长一样。 她觉得塔尔维亚做哥哥的时候肯定是很疼爱莉丝的,否则他现在不可能这么熟练。 “说起来你们几次出事,不是我照顾不周就是我有意放任,我是不是个冷血恶毒的人。”他问洛芙,语气轻柔的不像在提问,也确实是喝茶闲聊的态度。 不过他问出的这个问题……呃…… 洛芙第一时间想到了他和莉丝兄妹不睦的内情,但她不问,并且决定还是按照自己的第一感觉来。 “您是为大多数人的生命负责的。”她答道,还真的认真想了想,“我觉得冷血恶毒这样的词用在这里对您不公平。” 人神有在听,态度仍然柔和,真正的想法和心情深不可测。洛芙并不试图去猜他在想些什么,但为免是对她的考验,该说的她还是要说。 “我前世有这样一个问题,是说有一个铁道岔路,一边连通着废弃的道路,一边连通着健康运行的道路,运行的道路旁边有个禁止靠近的标志。您知道铁轨是什么吗?” “我知道,其他世界的材料我们总是最先看到的。” “好的铁道上面有五个孩子在玩,不顾那个禁止靠近的标志,坏的铁道上有一个,但那里是他本来可以去的。这个时候来了一辆火车,按照正常的运行路线他会撞死那五个孩子。搬动中间的轨道,让火车驶向那条废弃的路线,它就只会撞死那条路线上的一个孩子,尽管他本来是不该死的。问题是如果你是这个搬动轨道的人,你搬不搬。” 她并不是要问塔尔维亚这个问题,问人神电车难题是纯白痴行为,谁问谁脑瘫。不过她本来也不是让塔尔维亚回答什么。 “在我那个世界,选择两边的人都有,他们各自有各自的道理,我想您都能理解。”她端起茶杯,几次和人神相处已经让她的心态自然放松多了,但和这种大佬讨论人生哲学,洛芙还是觉得自己年轻的像个刚出壳的鸡仔。 “但除了这两种选择之外,我还听说过一种对第三种人的描述。这种人给他扳手他不会扳,因为哪边的孩子都不想害死,于是什么都不做,任由事情发生。” “并且他们还会在之后骂那个扳扳手的人冷血。” 她说完了。 贼紧张。 人神不说话。 她的看法已经表达的很明确,扳手总有人要去扳,责任和决定必须有人来负。人神既然拿起了这些责任,并且在有限的选择里尽了力,那么那些不负责做选择的人至少应该站在旁边闭嘴别比比。 无论在哪个世界,拿了好处还想立道德牌坊都是不行的。 塔尔维亚沉默了好一会,笑了,轻柔地叹了口气。 “那你身为被选择的一方呢?”他问洛芙。 啊? “去年胜利纪念日被人追杀到大都,亲身经历了这种事,你还是这么想吗?”人神轻柔地问道,“一点也没有怨气?” 您这问题问的,就离谱。 真的有怨气她能直说吗? 洛芙很头秃。 “要说一开始完全没有是假的,不过我想我拿了项玉的好处,多活了一条命,这些事情经历一下也不算不公平。”她艰难地回想,试图粉饰太平,“不过后来紫芫说您给我逃命或者不离开辉耀的两个选择就看开了,我知道您在做正确的事,只是就算这样您还是允许我选了,这个选择就像是您个人补贴给我的一点温情,所以现在我已经完全不生气了。” 人神姿态优雅的端起茶杯揭开盖子,似乎在思考什么:“选择让你感受到了温情吗……” “是的。” 他笑起来,似乎获得了一些什么,又似乎没有。他恢复了和洛芙说些无聊事的态度,只是意义不明的感叹了一句:“神性是心安理得顺应规则的冷漠,如果有一天你升上超凡,记得要警惕这一点。” 第 268 章 紫芫是清晨回来的。 塔尔维亚去休息了,他比所有的超凡境界都高,压制神性需要更加像凡人那样生活,另外他对桥区和奥克兰多公司发生的事情似乎没什么兴趣,也不知道是不是洛芙的错觉。 这不像塔尔维亚的一贯风格,洛芙一个人在神殿的湖边看天亮的时候想,她感觉这次的事塔尔维亚心里有一本账,他清楚的很,只是又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天亮了,舞团后场的花草溪流上的薄雾散了开来,苏醒的鸟在湖边的芦苇草木中发出了清亮的啾啾声,景象自然清新,一点也不像在大都市中心附近的闹市之中。 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他手臂上袍子的宽袖还带着湿凉的水气,熟悉的气息中夹杂着山中草木和雨,以及其他一些场景的味道。洛芙并不总是被他这么抱,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就放松下来,把手放到他抱着自己的小臂上,搓了搓他还带着凉意的袖子布料。 “阿芫,你回来啦。”她说,心里最后悬着的部分也放了下来,“没受伤吧,还顺利吗?” 紫芫不答话,他低头凑到洛芙肩窝上,疲惫又眷恋地深吸了口气。 看来不太好,他有点累,还担忧和沮丧。 洛芙由着他抱着,伸手亲昵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希望她的存在能给他带来一点力量。 紫芫抱着她,低头在她颈间呼吸,鼻端的味道熟悉而好闻,让他感到安心。 柔软的,刚刚好够他拢在怀里的姑娘,生机勃勃,那么温暖。 他的姑娘。 他抱了洛芙一会,很快把心态调整回来,放开了她:“我过了这么久才回来,让你担心了。” 洛芙转过来仰头看着他:“没事的,你回来就好。” “苏茜上神……怎么样了?” “她状况很糟,我和奥古斯都加起来都压不住,存了死志不想活下去了。”紫芫沉默片刻,“我们和她达成了约定,让她压制力量在凡人社会生活一段时间,如果她仍然寻死,就给她这样的自由。” 洛芙望着他,看他眼神沉静,知道这是认真的。 他们无法阻止真的想死的人去死,苏茜再怎么说也是上位神,有自己的骄傲,也有过功劳和荣耀,压制力量控制她不去自毁能压制一时,不能永远这样下去。 几年几十年还好说,几百上千年就有点太离谱了。人家成年超凡就是想死,还能像项玉锁黑凤凰一样锁七千年吗。人家那是为了大局,这边还说是为了苏茜自己也过于扭曲了。 如果几年下来苏茜不想改变想法,那她就是有死去的自由。她对生活没有期待和爱意,凡人也不是没有这样死去的,谁又能说她人性的一面就一定想活下去呢。 “如果这是苏茜上神真正的想法,那对她来说可能也是一件平静喜乐的好事吧。”她对紫芫说,安慰他,“别担心了阿芫,顺其自然,事情会变好的。” 她伸手抱了抱紫芫,踮起脚安抚地亲亲他,被他顺势捉住回吻。 紫芫不太善于言语表达,他经历的太多,心思复杂沉重,性格又内敛寡言,有想法也难以开口。洛芙总是想要接近他,让他向自己展现一点内心的感受和想法,他知道这一点,言语难说,也在学着用其他方式传递给她。 唇舌湿润而柔软,呼吸交缠。洛芙从他的吻里读出了浓烈的珍惜和爱意,以及一点痛苦和忧虑,还有更加轻微的,来自许多过去事情的复杂情感。 她伸手摸摸紫芫的脸颊,指腹轻轻拂过他的眼睫,有点心疼,想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 他们分开的时候紫芫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就像任何时候一样波澜不惊冷淡的很。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们超凡都是这样生活的,对洛芙袒露的一点脆弱和柔软才是例外。 “我去找他们整合一下消息。”他柔声对洛芙说道,神色平和恢复如常,“不会很久,你要一起来吗?” 来来来,当然来。 洛芙跟着他一起去了,不过主要活动内容是看威廉姆斯先生在那里暴躁。 威廉姆斯·作大死没够·奥克兰多先生的世界观在过去的六个小时里经历了大面积的拆迁重建。 得知了自己的前半生里的一切都是被人安排好的,亲情为此失去,公司事业都是空壳,自己就像个提线木偶,是自由领摆在大都上层面前的一尊好看的挡箭招牌,他和所有的正常人一样都崩溃掉了。 所不同的是,威廉姆斯先生崩溃的不太彻底,因为那个他父亲一手发扬光大的公司不是假的,他还有可以为之抗争的东西。 为了这个唯一真实,唯一值得抗争的东西,威廉姆斯歇斯底里。 “就算大多数资产都是非法所得,员工都被心理暗示,但其中肯定还有不是非法所得的部分吧?!你们不能把奥克兰多公司关停,那是我父亲传给我的,我不要去做别的公司代理人,我就要父亲的事业和遗产!!” 洛芙过去的时候,威廉姆斯正在那里大吵大闹,毫不畏惧周围能力者的围观,就是嗷嗷。神殿的小个子传奇褐正坐在旁边无聊地玩笔,看起来是告诉了他奥克兰多公司保不住的建议。 威廉姆斯的妈,一位保养得宜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夫人在旁边劝儿子快别说了,看样子似乎对超凡很畏惧。颇有些怕事躲事的味道:“威力,比维克公司的代理人也很好,你能平安最重要,哪个公司都一样的。诸位大人不和你计较就知足吧,快点谢谢诸位阁下我们回去吧。” 威廉姆斯对于这个拖后腿的妈深感恼怒,但看起来也不打算在这个场景和她吵架:“你不要说的和我有罪一样,自由领的传奇对大都动手,阻止应该是他们的责任。我一个凡人每年按时纳税,被这样的传奇算计着了道是他们不是我的问题好吗!父亲的公司给我的时候已经不小了,不可能什么都不剩下……” “可他们是超凡啊。威力,他们要对付你你一个凡人哪里受得了……”他妈还在拎不清地乱说话。 “他们想杀人灭口吗?”威廉姆斯十倍暴躁,“来啊,有本事把我也捏死拉倒,神殿捏死了他的公民,说出去笑死人了。要是捏就冲我来啊,捏铁块算什么本事。只要我还活着你们就别想把奥克兰多公司连根拔!” 他受到刺激太大,现在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了,有这种过激表现不能怪他。但褐对于这套对话的走向挺无语的,而且显然不吃这一套,他是超凡中的顶尖层次,各种意义上也没多乖宝宝,惹毛了真的抽刀砍过去,砍了也就砍了,到头还是谁被砍谁爽。 好在这是神殿的地方,顾忌着去休息的人神,大家都还比较克制。 威廉姆斯情绪这么激动,神殿方面感觉强行按头让他同意也比较困难。他似乎是真的很在意他父亲留下的奥克兰多公司,这让他们也考虑了一下这方面的可能性。 ……似乎倒也不是完全不行。 “我们可以让你保留奥克兰多公司。”分析师和褐谈了谈,拿了主意对威廉姆斯说,“不过你要想好,经过这件事以后你们的公司的业务会受到重创,包括被毁坏的建筑设施,思想暗示消除后可能出现的烂账,很多员工不会回去,订单和人脉外流,以后的业务会受到腰斩级别的影响。” “奥克兰多公司被用来做过人口贸易是客观事实,所以虽然我个人很同情你的遭遇,但大都政府仍然会有凡人层面的处理措施。包括但不限于罚款整顿和制裁,不会因为你是超凡事件受害者就跳过去。凡人世界的规则和超凡世界是分开的,这点你应该很懂。我只能告诉说因为人口贸易确实不是你的过错,所以这件事的后续你们公司不会被针对。” “我们的收没措施是在这样情况下适当的温和处理方法,也给了你对应的经济补偿。但如果你坚持保留奥克兰多公司,我们是无法把补偿发给一个有历史污点的公司的。你拿回这家公司只会得到完全的负资产,不会有一分钱盈利和好处。就算如此,你还要坚持吗?” 威廉姆斯的妈看样子几乎快要昏过去,她抱着儿子,恐慌凌乱地冲他摇头,叫他不要接受。 就放弃公司吧,放弃公司,神殿会给钱,会为威廉姆斯安排一个收入不差太多的对应工作,他们的生活不会有什么变化。 他还是人人敬仰的代理人先生,他妈妈还会是贵夫人,家里还是会维持着本来的生活水平,衣食无忧按部就班地活下去。 在那些年他们家被超凡势力隐秘的渗透,丈夫因此而死,儿子被人教坏,她就是用这样的麻木心态一无所觉,混过了那二十多年的时光,没有成为目标被人打死,成功活到现在的。 但威廉姆斯不这么想。 他的半生被人玩弄,一切都是虚假麻木的,只有最开始和父亲在一起的几年,只有这个凝聚了他和父亲心血的奥克兰多公司是真的。他必须拼尽全力保住奥克兰多公司,就像保住他的半条命没有白活一样。 他这一生的意义都快被人完全抹去了,仅剩的一根稻草他无论如何都要抓住,就算明知道旁边就是深渊。 “我仍然坚持保留奥克兰多公司。”他对神殿的分析师说道。 神殿的分析师也很无奈:“好的,那我们会开始走保留公司的流程。这件事对外公布的性质需要在事件大规模传播开之前确定下来,你最多也就有一天时间可以后悔。” “不必了。”威廉姆斯答道,“我不会后悔的,是死是活,我会坚持现在的选择。” ※※※※※※※※※※※※※※※※※※※※ 我电脑修好了!谢谢大家的等待qvq! 第 269 章 威廉姆斯坚持要保留奥克兰多公司,尽管它注定会面临各方面的处罚和清算,会是一个负债的无底洞,也不肯放弃自己过去三十二年的人生意义,和父亲留存下来的心血。 从他说出这种话以后,神殿的诸位看他的眼神总算尊重了一点。紫芫去和怜冰交换消息了,说起来也没多复杂,大概就是威廉姆斯的奥克兰多公司被自由领盯上并且成为了蔓延进大都的空壳套子的灾难性故事。 他们主要是分析了一波当时那帮人掏出来的堕落魔法物品都是怎么逃过秩序屏障的探测的,使用的还挺嚣张。结论是那对钥匙和锁可能给梦魇了一点提示,让他根据它们之中使用的规则,借用权柄破解了一部分能力。 背德之钥和堕落之锁就是这样的东西,这一对古老年代的神器,有着任何一般方式都无法探查和斩断的内在联系。锁承装着难搞的堕落魔法,钥匙本身毫无魔法特性,无论多远,钥匙都可以打开它,把里面存储的力量在钥匙所在的位置释放出来。 背德之钥几万年来并不在诸神手中,原件已经损毁,具体什么原理怜冰并不保证能够知道,自由领的人也不是傻瓜,真要分析又会回到无尽的思维套娃之中去。因此这件事他们分析半天还是得提交给人神,看看权柄的真正主人能不能从本质上对这方面的运用进行限制。 无论如何,梦魇对权柄的掌握在逐步加强,开发着越来越多的方面。虽然他不会是真正的主人,但诸神这边家大业大,隔三差五被人打砸抢,换谁都受不了。 人神塔尔维亚一大早起来,早饭都没吃,眼前就被放了一桌子的堕落魔法物品,毫无脾气,开张工作,不过看起来对自由领的诸位的骚操作很有意见。 紫芫要把神殿这边的消息和浮空城联系上,以后的日子还有的忙。威廉姆斯安顿好了他的麻烦妈,过来找洛芙:“这次的事情,多谢你了。” “没事的,这是我们的职责。”洛芙答道,还是老一套话,但语义又有些不一样。 总代理人先生上下打量着洛芙,尽管他过去引以为傲的一切都不复存在,甚至因为自己被人用女人养成个傻子而对女人这个物种生理性厌恶,却同时也是第一次跳出过去的思维圈子,站在外面正视她。 洛芙丽达公主……是个了不起的人。 “你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这条道路?”他问洛芙。 “什么?”洛芙一愣,“是啊,我不喜欢宫廷生活,那太压抑了。” 压抑……威廉姆斯咀嚼着这个词:“就算那样无需辛苦就能生活的很优渥?” “无需辛苦,由外力得来的东西也会因为外力而失去。”洛芙答道,她这会没戴眼镜变色的魔法手镯,蓝眼睛好像晴空和大海一样回望,“我用自己的力量做能力者,就可以在做能力者的时候做自己,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威廉姆斯看着她,突然想到了贝拉。他确实绝情,那时候厌倦了想要逼走贝拉。但她走的那么干脆,后来也拒绝他的挽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从前那些女人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愿意离开他。 他看着面前年轻的姑娘,她个子不算矮,但在一米八八的威廉姆斯面前还是显得那么娇小可爱。她在大都河上带着他跑路逃命,眼神和行动那么坚定,就像多年以前火场里扛着他的瘦弱的贝拉一样。 “贝拉也是这样?”他问洛芙,心里其实并不是没有答案。 洛芙觉得威廉姆斯挺搞笑的:“你给她的东西不是由你收回去了吗,不然还能怎样?” 威廉姆斯没有回应洛芙的无情嘲讽,他眼前闪过了妻子那些年在家里伏低做小顺从于他的点滴,那身影和二十年前的火场,以及之后她的决绝离开相重叠,相似又不同的令他感到恍惚。 贝拉不肯和他回来,她做回了自己,洛芙从未迷失过,他的归处又在哪里呢。 “我好像瞎了眼,错过了真正的宝贝。”他注视着洛芙感叹道。 洛芙不明所以,事到如今,贝拉已经彻底离开了他,感叹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她不明白,旁边交接信息差不多的紫芫却读懂了威廉姆斯的眼神。他走了过来,伸手把洛芙揽进怀里,抚上她的脸颊,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 洛芙傻不拉几的看着他,她和紫芫进展到了这里,难得这家伙主动,她自然没有丝毫不愿意,任由他亲几下都可以。不过这一反常态的直白行动还是让她有点意外,他刚刚在苏茜那边感到沮丧回来又不是没亲过。 当着人,紫芫做不出太油腻的恶心事情。他也就是亲了亲,额头轻轻抵了抵洛芙的头顶,看都懒得看威廉姆斯一眼。 他本意是想揽洛芙一下,告诉那个没完没了的凡人小子少打洛芙的主意。虽然他完全不会认为那家伙有任何一点点竞争力,可洛芙烦那家伙烦的厉害,让他滚远一点她心里也能舒坦些。 但洛芙太可爱了,把她揽在怀里,看她那么无辜乖巧地看着自己,紫芫情不自禁低下头亲了她。 洛芙之前用来激他胡说八道的那些鬼话,他知道她只是希望自己主动一点,当然不会生她的气。但要说一点没往心里去也是假的,他仍然希望洛芙自由选择,永远过的快乐,但只要一想到她说凡人并不会像他这样怜惜她,会毫不客气的对女朋友做他舍不得对她做的事情,他还是开始无可避免的觉得洛芙还是留在他这里比较好。 洛芙傻不拉几的,信任起别人坦然的毫无保留,要是被其他不珍惜的凡人骗到嘴里吃干抹净,像是威廉姆斯这种一星期换三个女伴的家伙,想都不要想。 也因此,紫芫看着威廉姆斯对洛芙还有想法,心里不由自主的就有点来气。亲亲洛芙,把她揽在怀里,臂弯里的姑娘乖巧而柔软,他又不气了,心里也柔软了下来,觉得果然还是让洛芙留在他这里最好。 他这么想,身上不由自主的散发出些微不强烈的排他情绪。洛芙被他莫名其妙地捞过来亲近,别的不知道,但能察觉到紫芫身上的气息有点变化,仿佛比从前的冷淡要更加浓烈一点,想要把她包裹住一样。 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紫芫主动是好事吧。 她想,嘿嘿笑起来,抬手去揽他的肩膀,脑袋在紫芫胸前蹭蹭,亲昵黏糊的很。 隔了几十米远在看塔尔维亚查堕落魔法路径的怜冰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啧啧声。 威廉姆斯脸上的表情完全僵硬住了,好像套了层塑料假面。 他记得这个男人,他曾经在大街上遇见过,以为是洛芙不要他选择的普通人,还对他冷嘲热讽过。昨天晚上才知道他是位冕下,传奇阶,在调查他们公司的事情。 要是从前,他也许会觉得自己并不会比不解风情的危险超凡差太多,超凡虽然厉害,但人性薄弱性格扭曲,往往并不是好的配偶选择。 可洛芙还是选了这个人,而且看样子这个传奇并没有像其他超凡那样不解风情,他很在乎洛芙,在乎的不得了,以至于会像凡人那样向他宣示这一点。 而他自己,现在公司遭遇了重大挫折,很快也不再是富有的奥克兰多公司总代理人了。 是的,他瞎了眼。刚刚脑内的语句让他不由自主又重复了一遍,看着洛芙咯咯笑着伸手去揽那位黑衣冕下的脖子,在他胸口亲昵地蹭蹭,抬头在他耳边小声说些什么,威廉姆斯心想,大宝贝放在眼前都不认得。 洛芙也许是他从来没有机会得到的,但是贝拉,贝拉,他曾经和她距离那么近,那是世界上的男女之间能够达到的最近的距离。 威廉姆斯感到自己的人生失败的特别彻底。 但他还有父亲的公司,他只有这个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威廉姆斯去面对公司破产清算的惨淡人生了,洛芙和他没什么情分,也就没追踪后续,和紫芫一起回机械院。 紫芫路上表现奇奇怪怪的,非要洛芙挽着他的手走路。洛芙因为他开窍而特别高兴,不过还是感觉这个人有点反常。 “阿芫。”她没吃早饭,在路边的咖啡厅买三明治吃,趁机问紫芫,“你怎么突然想要我挽着你走路啦?” 紫芫有一瞬间不动声色的紧张,他看着洛芙,眼神柔和:“你觉得这样不好?” “啊?没,我觉得阿芫这样向我表达你的喜欢特别好。”洛芙秒答,“不过你突然提出这个,我有点好奇,发生什么了吗?” 紫芫看了她两眼,他知道洛芙不傻,在普通人中她聪明的很,心里明净透亮,是很厉害的姑娘,她只是年轻。不过理智上知道,当他这么看洛芙的时候还是觉得她傻乎乎的,很容易被人骗的一干二净。 这么傻的洛芙,却总是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和想法,紫芫感到心里变的更柔软了,他抬手摸摸洛芙的脸颊,看她不明所以的模样,觉得这大概就是天底下最可爱的表情了。 “没什么,我只是发现你太好了,能被你选择我真幸运。”他微笑着注视着洛芙,柔声答道,“我太高兴了,以至于总想确认它是不是真的,不是我在做梦吧。” 洛芙仰头看着他,眨眨眼,向后仰头做出吃惊的表情:“哇阿芫,你今天才发现我特别好吗?怪不得你之前都不这样,你原来是在勉强自己接受不好的我呀。” “不,之前我看不出好还是不好来。”紫芫没有表现出窘迫,他一本正经地轻柔答道,“在我眼里你怎么样都是最好的,我都很喜欢,我只是今天才发现,在大多数其他不相干的人眼里你也是特别好的。这样的你选了我,我才这么高兴。” 洛芙知道他只是在给出死亡问题的标准答案,这么长时间以来也习惯了这个人嘴上没溜的各种情话,但脸颊还是不由自主的有点发烫。紫芫今天发现估计是乱说的,但他眼里的自己特别可爱的那部分大概不是。被自己心爱的人用那种全世界只有你在发光的眼神注视着,没有人会不脸红。 她生气地瞪了紫芫一样,眼神连只兔子都吓不住,低头去剥三明治,不搭理他了。 她不是真生气,第一口三明治咽下去就把刚刚的话题丢到了脑后,刚刚乱了一晚上,也不想谈正事,和紫芫提起了别的话题:“对了阿芫,我以后周六可以去找你吗?” “可以啊。”紫芫在喝茶,闻言挑眉,洛芙一般周六和他出来玩,现在本来也是这样。 “我是说,我可以周六去你家住吗?”她更正道,“就,过夜。” 紫芫放下了茶杯,注视着她,眼神比刚刚认真多了。 他不确定洛芙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有了刚刚威廉姆斯的事,主要是洛芙之前没完没了的胡说八道,他现在越来越尝试像正常男人一样思考自己在一段关系中的位置了。这看起来似乎是洛芙所期待的,但对这样的位置来说,这个问题……像是个邀请。 他不太会处理这段关系,洛芙因此总是胡说八道,不过从她胡说八道的内容来看,她似乎对这件事不算抗拒,如果是她愿意的人就可以。 但话又说回来,另一些时候她说过不是不行,但是不是有点早。所以那是她确定他绝对不会真的这样做的情况下的胡乱撩拨?如果他真的回应她可以接受,但不那么情愿的意思? 紫芫注视着洛芙,不很确定她到底是什么想法。要命的是,他越看洛芙越觉得好和可爱,下意识地想要亲近她,也开始逐渐搞不明白自己的回答。 “明黄玉,我的喵喵室友,她最近在和我们共同的朋友谈恋爱,你知道吧,就,热恋。”洛芙解答了他的困惑,“科伦波尔老是往我们宿舍跑,我在他还要招待我,也都不太方便。我就想要不周六我躲到你那里去算了,给他们留出一点时间,大家都舒坦一点。” 哦,没事了。 紫芫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端起茶杯来喝,有点自嘲。半个小时前他还满脑子都是诸神神战,群星命运,梦魇自由领东方十五国,人性濒临崩溃的苏茜,堕落魔法的钥匙和锁,半个小时后的刚刚,他竟然一心一意地认真思考这种问题。 他笑出声来。 “可以。”他对洛芙说道,“你当然能来。” 洛芙真的没想那么多,她印象里紫芫还是个特别原谅的憨憨,不是她愿不愿意暗示不暗示的问题,是这家伙自己肯定不愿意,所以也没什么好讨论的。她得到了答案,挺高兴,回去学校找室友。 拉开宿舍门,洛芙甚至都不会意外地的看到科伦波尔和明黄玉两个人一起迎接她。 “洛芙你回来啦。”喵喵被室友发现和科伦波尔黏糊,脸颊还是有一瞬间发热,好在她是喵喵,所以只是一瞬间,“威廉姆斯那家伙怎么啦?” “情况比较复杂。”洛芙答道,弯腰把鞋子在门边放好。威廉姆斯大半夜约她见面,她已经和明黄玉说好昨天她可能不会回来睡,所以室友倒是挺放心,“他的管家和仆人卷入了一些麻烦事件,他之前的感觉都没问题,好在联系我们不算太晚,尽管这仍然可能对他们公司造成了很大伤害。总而言之……这家伙短时间内大概生命安全还是有保证的。” 哇哦。明黄玉抖抖耳朵,想不到剧情已经发展到了威廉姆斯生命安全有保证的程度了。各种意义上来说,喵喵觉得自己可能大概少看了三十集。 “贝拉来信了。”总而言之,她对洛芙说,“今天上午刚刚收到。” “贝拉?”洛芙有点惊讶,下一个瞬间想起她曾经为了威廉姆斯的事情联系过贝拉,那时候是紫芫想和贝拉谈谈,但现在,威廉姆斯的公司已经这个样子了,这个谈话的请求失去了意义。 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而已。 “贝拉和莱米过来大都了。”明黄玉从书桌那里拿了信封,“她说愿意配合浮空城的工作,所以节约时间就先过来了。” 第 270 章 洛芙和明黄玉讲了讲威廉姆斯公司发生的变故。她和紫芫这位传奇阶的精灵大神官有友好的私人关系喵喵是知道的,因此才放心让她半夜去见总代理人先生,并不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概括起来也不是很复杂,奥克兰多公司有着塞西莉亚上神这位不管事的后台老祖宗,被搞事的自由领超凡盯上了,拿来作为他们对大都进行非法贸易的套子。 威廉姆斯他爹可能发现了不对,也可能作为公司的本来掌舵人从一开始就不好搞,总之被自由领的人用种种法子做掉了。威廉姆斯那时候年岁还小,身为公司和家族的继承人被对方刻意控制身边人养歪,越大越傻,管不了公司,使得奥克兰多公司彻底沦为对方搞事的大本营。 这个沦为贼窝的奥克兰多公司私底下搞了不少事,因为上下一心再配合上自由领的魔法愣是没被发现。五六年前误打误撞被翡翠桥警局埃的同事们发现了一点不对,毁灭证据制造了第一次奥克兰多码头仓库爆炸事件,害死了埃的三个同事,也斩断了一波线索。 那之后他们害怕事情暴露,开始往外转移,就有了和安佛利亚海蓝宝石公司的牵扯,贝拉的继母,贝丽的亲妈本来就和大都地下黑恶势力有牵扯,奥克兰多公司下属比较浅层的走私活动被转移给了海蓝宝石公司,并且在那以后引导了所有调查者的视线,让人们以为所有和奥克兰多公司有关的走私线索都源自和流向了海蓝宝石公司,奥克兰多公司纯洁无辜。 洛芙回来的时候神殿这边还没把管家他们的关于威廉姆斯婚姻的证词整理出来,但神殿上下的其他方面汇总的信息比较一致,即当时威廉姆斯被引导选择贝拉做妻子,他背后暗中安排他人生的人就是看中了贝拉不和睦的家庭和继母手下涉及非法交易地下走私的黑恶势力,他们的婚姻本来就是一次可以用来转移视线的机会和退路。 之后奥克兰多公司发生的几次大事件都是对方试图转移视线的措施,但他们那时候已经引起了各方面的注意,还是没有成功甩脱。 这套计策本来很成功的,如果不是洛芙在威廉姆斯这里插了一脚,因为恶心他对贝拉做的事情加入了对仓库火灾事件的调查,然后拉拉杂杂扯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引来了紫芫和苏茜这两个复仇小王子的注意,他们大概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就因为紫芫开始关注这个公司,而洛芙多此一举地提醒威廉姆斯查查自己家里,他背后引导控制他生活的人不得不加速销毁证据,给倒霉的总代理人施加了更多的精神和药物影响干扰他的感官和判断,使得威廉姆斯查不出什么来。 十月末的胜利纪念日大都神战,紫芫躺了,但他当时已经把奥克兰多公司列为了重点关注对象。苏茜以他紧急联系人的身份取得了这些资料,这位上神人性稀薄顾不得许多,和莉丝一起引爆了奥克兰多公司仓库下面埋着的大雷背德之钥,使得它的问题再也无法被掩盖。 ……总的来说,没有洛芙,事情大体还是这个进展,但时间方面会拖长,到时候线索还剩多少不好说。 当初紫芫和她说跟随自己的感觉和经历,因为她身上带着无法形容,前所未有,以后也无法复制的命运力量,那时候洛芙还只当是个不听白不听的建议。现在回过头看看,嘶,感觉巫师女皇就算死了,还是帮了他们不少忙。 她和紫芫在事件中起到的作用就没必要告诉喵喵了,牵扯太广,说了喵喵也得被拉走签守密协议。总之明黄玉参与了其中的大部分事情,她想想也能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被安排的彻彻底底的人生啊,真是太惨了。 “那……那威廉姆斯和贝拉……”明黄玉张了张嘴,尾巴都僵硬掉了,“他们家庭破裂也是因为被安排?好惨啊。” “威廉姆斯渣成那个样子,就算是被人引导,也不能证明他就不渣了啊。”洛芙麻木着脸,“把自己无过错的前妻扫地出门,给她喝流产药,没流掉生下畸形儿说她‘不配生下自己的孩子’。这基本都快不是渣男,迈入人渣的队伍了啊。我觉得他们的家庭还是赶紧破灭为妙,贝拉又不是烂盖,没得配他这个歪锅。” 明黄玉陷入了沉思,她觉得洛芙说的对。 科伦波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脸上的震惊根本收不住。 这个剧情……这个剧毒的操作……几年前他好像听过。 剧情展开猝不及防,除去威廉姆斯骚操作的震惊,对于其他部分,被安排好的半辈子这种事,他俩也还是花费了许多时间接受。 老实讲,如果不是洛芙对这件事的猜测是循序渐进的,并且知道诸神丢了权柄头秃的很,换做是她乍一听说,接受能力不会比他们俩好一点点。 洛芙离开神殿的时候,人神还没理清楚奥克兰多公司昨天晚上那些乱甩的堕落魔法是什么原理。他似乎认为这可能和背德之钥的原理有关,可以联系到当年格陵山脉的黑魔法事件。但背德之钥是初代诸神留下的玩意,多年来流落在外,他们手里没有记载,原件也已经损毁,方法有许多种,具体是哪一种他还在查。 在大都诸神眼皮底下搞出这么大的事,说给谁听也是另一个恐怖故事。好在明黄玉和科伦波尔不知道项玉的权柄流落到了自由领搞事精的手上,诸神为此头秃的很,洛芙只和他们解释说是古神时代遗留的魔法物品,他俩就放下心来,仿佛特别确定诸神可以把什么见鬼的魔法物品都搞定。 有那么一会,洛芙体会到了塔尔维亚他们的压力。 “麻烦了啊。”喵喵收拾好心情,抓抓耳朵后面,抬起头来,“这么大的事,感觉不告诉贝拉不好了。” 洛芙觉得她说的有理,就是不知道贝拉知道自己这十年来悲苦凄惨的生活是幕后大佬们算计的一环会是什么感受。 她也头秃了起来。 “总而言之,还是先和贝拉约见面一下吧。”她抓抓头发。 “对了,你怎么突然想要联系贝拉啦?”喵喵想起什么,耳朵立了起来,发现了一个华点,“你想和她谈谈威廉姆斯公司的事情?那时候你就在和浮空城一起调查……?” “呃,不是我,是紫芫。”洛芙犹豫了一会,实话实说,“他在调查奥克兰多公司的事情,听说我认识威廉姆斯的前妻,就想在不太引人注目的情况下了解一下他家的情况。” 她冲喵喵摊摊手:“不过现在奥克兰多公司这样,已经没有不引人注目的必要了。” 明黄玉眯起了圆溜溜的眼睛:小伙计,我总觉得你似乎和紫芫冕下关系不一般呀。 洛芙表情无辜地和她对视着。 明黄玉的猜测在下周二她俩和贝拉见面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科伦波尔去警局了,她和洛芙一起在校园里她们最初一起吃饭的那个餐厅见了面,一起过来的还有某个穿着低调黑色单排扣外套的男人。 明黄玉的表情……很僵硬。 紫芫很正常地和贝拉以及陪同她过来的一位男士握手,按照通用礼节互相致意,行为正常谦逊的不得了,就像一位完全的,来自浮空城的中层调查人员,由于洛芙的关系获得了一个从贝拉这里获取消息的机会,表现的感激客气和礼貌。 他表现的太正常了,贝拉和她的男伴都没察觉出这家伙到底是一尊什么级别的大佬,很友善地接受了他的感谢配合,并且约定了周四去浮空城正式记录信息的时间——餐厅到底不是一个记录证词和信息链条的好地方。 要不是明黄玉见过紫芫,简直就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隔壁民族的那位冕下。 洛芙和贝拉说了威廉姆斯的事情。 就算贝拉已经从那一段狗屎一样的人生经历中走了出来,听到这样的前因后果,得知她这十几年来的悲苦都是别人安排计划中的一环,也实在忍不住低头捂脸大哭。 同她一起过来的那位先生,是一位魔族,叫彤。贝拉之前的信里提过几次,是她在央都认识的朋友,帮过她几次,很招莱米喜欢,前不久让莱米认了教父。他看起来不如威廉姆斯骚包富裕,但人蛮温和的样子,低头把她揽在怀里柔声安慰。 “我和莱米这些年的遭遇都算什么啊。”贝拉惨烈地哭道,“在超凡眼里,我们的人生是什么可以被随意利用安排玩弄的东西吗?” “他也是被玩弄的对象,他付出代价了。”那位彤先生心疼的几乎和她一起落泪,紧紧抱着她安慰,试图用自己的存在给贝拉一点温暖和抚慰 “十年,十年啊。”她没有挣脱,窝在他怀里哭的好惨,“我们这十年的遭遇算什么啊。” 过了好久,她的情绪才平复下来,擦擦眼泪抬起头来,红着眼眶对洛芙勉强一笑:“让你们见笑了。” 洛芙和明黄玉一起摇头:“这件事的内情确实太残酷了,但我想正因如此你才应该知道。” “威廉姆斯也是个可怜人。”贝拉低头勉强一笑,她身边那位先生立即紧张地看向她,“我不恨他了,谁都是身不由己,他现在应该比我难过的多。” “贝拉。”那位先生担忧地看向她,“他把你害的那么惨,就算他自己也是被人算计安排,也不能掩盖他现在是个恶毒自私残忍的男人啊。” “我知道,彤,我都知道。”贝拉眼眶一红,仿佛又要流泪。这些年过去,她已经不是刚刚嫁给威廉姆斯,因为丈夫不爱她而哭泣,更不是小时候因为父亲偏心继母讨厌而落泪的姑娘了,这些眼泪,与其说是为了当下的痛苦,不如说更是为了曾经的十年过去。 她忍住了,安抚地拍了拍那位叫做彤的魔族先生的手,抬头看向洛芙明黄玉和紫芫:“我会配合浮空城调查的,无论如何我都是他的前妻,该要我做的不会少做。” 她顿了顿,还是开口问了:“奥克兰多公司,那之后会怎么样?” 洛芙周六被威廉姆斯耽误了整个晚上,这几天还在赶作业,只是隐约了解到奥克兰多公司频频登上报纸,搭配的形容都不是什么好词。她看向紫芫。 “马上就进入破产清算阶段了,这么大的事,大都政府和夏夜行宫不会允许它活下去的。”紫芫马上意会,无缝衔接地答道,“最多下个周末,你就能在经济报头版上看到它了。” 贝拉沉默片刻,低头轻笑了一下。 威廉姆斯和她们姐妹好的时候大力资助她们父亲的安佛利亚公司,又在没有感情以后顺手把安佛利亚公司的对外贸易分公司整个搞破产,那时候他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今天。 真的是……曾经怎么对待别人,自己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命运真是奇妙又公平。 但她和贝丽父亲那一家人已经没有关系了,却毕竟曾经是家人。和威廉姆斯也没有关系了,可从前刻骨铭心的单恋也是真的。 贝拉觉得讽刺极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笑了出来。 这些烂事本来是不由紫芫管的,超凡一贯不管烂事。但贝拉是洛芙的朋友,因此他才了解过一耳朵,也因此今天才会坐在这里——贝拉过来是他通过洛芙联系的,洛芙的面子他要维护。 既然来都来了,他也不介意多了解一点点。就在现在,他思考了片刻,还是开口对贝拉说:“他一直闹着要我们联系,想见你一面。” 贝拉身边的彤先生看起来非常生气于威廉姆斯的厚颜无耻,但他还是低头看向贝拉。 贝拉沉默片刻。 “我想见见他。”她说,这次确实对彤先生说的,她握住了他的手,眼神里流露出坚定恳求和一些让他万分心疼怜惜的东西,“这是最后了,我们之间的事情,有开始也得有个了断。” 彤是非常不愿意的,他巴不得让贝拉和那个伤她至深还不懂珍惜的王八蛋越远越好,最好到他死都别见到她。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说不。 “你想见就见吧。”他对贝拉说道,“毕竟是莱米的父亲,我陪你一起。” “他不是莱米的父亲,你才是莱米的父亲。”贝拉对他说,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心实意的笑意,“我有你就很足够了,只是过去的事情总要有个了结。我见过他这一面,我们就去神殿起誓吧。” 彤长久地凝视着她,过了好一会,他紧紧回握住了贝拉的手,轻轻亲吻她的额头。 有过了一周,还是洛芙明黄玉和紫芫带着贝拉和彤先生一起去见威廉姆斯。 威廉姆斯做梦也想不到,再见到贝拉的时候,她身边已经有了别的男人。 “这……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他指着彤先生,手都在颤抖,瞪着贝拉,满脸不敢置信,“我们的儿子呢?你把莱米弄到哪里去了?” “他是我的未婚夫。”贝拉用包容而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像在看落魄的前夫,又像在看雨里湿淋淋的一条狗,尽管在她心里自己未必就不是和威廉姆斯一起淋雨的狗,“莱米不是你的儿子,他学习很努力,在央都认识了新朋友,不嫌弃他是机械造物的朋友,生活很充实,不想过来见不相干的人。” “莱米怎么不是我的儿子?”十天不见,威廉姆斯不止落魄和歇斯底里了一点点,他选了奥克兰多公司,但是在浮空城和行宫方面的授意下,奥克兰多公司只是在沿着既定的毁灭道路走下去。 拿掉了虚幻的心理暗示魔法,威廉姆斯才发现自己身边没有可信任的人。员工恢复清醒纷纷躲避奥克兰多公司这个魔窟,那些本来应该‘最忠心’的老人受到的心理暗示也最严重,这会还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和意识恢复。合作方纷纷解除合同,投资人纷纷撤资,而他多年骄傲的总裁生活,让他甚至难以忍受低头挽留的屈辱,更别提挽留无效的痛苦和羞辱,甚至于他本人因为牵扯到了心灵方面的魔法和地下暗中散播的‘奴隶贸易’而像瘟疫一样被人避之不及。 神殿只给了他一天时间后悔,现在早已经过去,威廉姆斯把自己绑在了奥克兰多公司这艘沉没的巨轮上,没有挣扎出来的办法。 有又有什么用呢,他三十二年的人生活的就像个笑话。离开了奥克兰多公司,他这个人的半辈子还剩下什么呢? 威廉姆斯不想作为一个被利用的道具玩偶活着或是死去,所以他必须死死抓住奥克兰多公司,就算和它共沉沦一起死,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奥克兰多公司的沉沦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浮空城和行宫授意的事情,神殿作壁上观,没有凡人的力量可以阻止。 因此此刻的他看上去分外的虚弱和憔悴,再也没有之前奥克兰多总代理人谁都看不起哪里都嫌脏的骄傲一尘不染样子。 贝拉对这个男人此刻只有平静的怜悯,但她并不打算心软。和彤先生相遇以后,她才知道两个人相爱,被爱护被照顾是怎么样的感觉,于是越发显得威廉姆斯不堪。他此刻再可怜也无法抹消威廉姆斯对她的伤害。 她还有莱米,有彤,她不想回到过去的那种悲惨而没有希望的黑暗生活之中去了。 “我给了莱米灵魂,校长先生塑造了他的身体,我养育他长大,他的朋友们保护了他的快乐,今后还会有彤先生和我一起带给他健全的人格。”她对威廉姆斯说道,“你说你是他的父亲,你给了他什么呢?” 威廉姆斯张了张嘴。 他想说他给了莱米另一半生命,贝拉身为母亲无法独自孕育一个孩子。但是终归是说不出来,贝拉怀莱米的时候他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不期待他的出生,甚至因为不想要他存在主动造成了他无法像正常的孩子一样拥有有机质的生命。被贝拉这么无情地注视着,他到底开不了这个口,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闭上了。 他注意到贝拉说了彤会给莱米健全的人格,脆弱的神经又像是被□□桶点燃了一样:“你说这个人会给莱米健全的人格,你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他指着彤,死死瞪着贝拉:“离开我才多久你就找了别的男人,你就这么闲不住吗,一刻没有男人都不行?” 这纯粹是无理取闹了,贝拉是被他抛弃的,净身出户,独自拉扯孩子四年,被他逼过了半个大陆才遇到了彤。威廉姆斯也知道他是无理取闹,但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彤的存在就像一个耳光一样响亮的打在了他脸上,声音是那么的清脆,让他更加歇斯底里起来。 这话就有点过于难听了,在旁边不说话的紫芫都皱了皱眉,有一瞬间甚至想去捂洛芙的耳朵。 彤并不是贝拉那么逆来顺受的弱女子,他身为一个不算底层的成年男人,虽然面对贝拉莱米十分温柔绅士,但也不是全无脾气。威廉姆斯说出这种话来,贝拉还没怎么样,他拳头实在梆硬,终于扑上去对着威廉姆斯挥击而出。 这一击颇透露出一些酣畅淋漓的意味,他想打许多时候了。 紫芫等到他的拳头击中了威廉姆斯刀削斧劈的大理石般立体的侧脸,把那张脸打的歪斜充血,才抬抬手分开两个人:“先生,别让我们难做。” 彤知道他给自己留了机会放了水,见好就收,狠狠瞪了威廉姆斯一眼,携着贝拉离开了。 他们的这次会面不欢而散,贝拉看起来没什么遗憾,诚恳地向洛芙和明黄玉道谢。 “他那么说你,你不生气吗?”彤还是很恼怒,恼怒于贝拉的无动于衷,也恼怒于造成她这么无动于衷的过去发生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夫妻一场,他受到这么大刺激,精神不正常胡言乱语也是在所难免,虽然我没想到他会歇斯底里到这种程度。”贝拉答道,抬头看向他,微笑起来,“从今天以后他就和我没有关系了,我为什么要为无关紧要的人生气呢?” 彤的表情这才稍微舒展了一些,他拉着贝拉,也和洛芙明黄玉紫芫道谢。 贝拉走到今天不容易,洛芙和明黄玉都真诚地祝福他们。 她还要在大都留一段时间,关于威廉姆斯的婚姻,奥克兰多公司和安佛利亚公司以及海蓝宝石公司的拼图的最后一块在她这里。但事情的大体脉络已经清楚,后面也不是需要紫芫很过问的内容。 她今天的情绪大起大落,彤护着她先回去休息了,和洛芙他们告辞。 不过贝拉临上马车之前找了个机会去盥洗室,悄悄地最后对洛芙说:“威廉姆斯当时给我的钱,这些年我给莱米用了不少,还剩一半。我已经不需要了,既然是他给的,就还给他吧。” “那是你应得的。”洛芙对她说。 贝拉摇了摇头,“威廉姆斯走到现在,他固然伤害了我,可自己也是值得怜悯的。” “况且,我和他的情分已经到此为止了。”她微笑起来,“这最后一点,也不必计较的那么清楚了。” 她和彤先生一起离开了。 洛芙和明黄玉站在路边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开,心里很是感慨。 紫芫走过来了她身边。 洛芙看了他两眼,伸手去挽他的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紫芫握住了她,不让她往回缩:“做什么缩回去?” 洛芙:呃…… “我不会让你经历这种事的。”他注视着洛芙的眼睛说道。 “不是……”洛芙不知道他的思维怎么就跑到那里去了,她主要是觉得看贝拉和彤的狗粮有点多,深深的意识到了她和紫芫黏糊的亲密行为会对周围人造成多么巨大的不适和伤害。 此时此刻,旁边喵喵的表情就已经扭曲了:呃呜…… 洛芙:你看。 紫芫懂了,他笑起来,但是不改,拉着洛芙不放,还伸另一只手拂了拂她额前的发丝。 喵喵:打扰了在下先走一步。光速撤退并用眼神告诉洛芙回宿舍得给她一个解释。 洛芙冲她离开的身影好脾气地笑。 紫芫顿了顿,回头看向身后威廉姆斯暂时居住的方向。 洛芙看向他,不明所以,随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在逐渐拉长的时间里,四楼的阳台上,威廉姆斯以决绝毫不犹豫的动作翻了下来,纵身一跃,身影在空中的坠落越发粘稠,并且最终停在了空中。 不是他停下了,是紫芫把这个瞬间对于他们来说拉长了。 洛芙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扯他的袖子,紫芫却很平静,还在看她。 “他怎么……”洛芙好震惊,但随后,她仿佛又能理解威廉姆斯的选择。 “你能救他吗?”她问紫芫。 当然可以,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它更像是‘你有什么不救他的考虑吗?’或是‘你现在不动手,还在等待什么吗?’ 紫芫没有考虑,也不在等任何事。 他只是对洛芙说:“对于他来说,死亡未必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洛芙看看他,又看看停留在半空中,仿佛会下落一亿年的那个人影。 紫芫曾经有过接近崩溃不再求活的时刻,他说这种话不算站着说话不腰疼,洛芙可以理解。 威廉姆斯的精神状态崩掉了,他的人生毫无希望,跳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这一点她也知道。 但紫芫还是停下来等她的想法。 苏茜一样不想活,可紫芫就会去努力说服她活下去。 “我觉得……”洛芙张了张嘴,“他固然是个渣男,人生很失败,可这毕竟不是他的错。” “他对贝拉做了很渣的事情,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他的公司本来运行不了这么好,现在也已经归还了。但这些并不值得让他把命赔上,他只是个凡人,本来是不应该经历这些的。” 威廉姆斯的人生搞成这个样子,超凡没有尽到保护他作为凡人的人生是其中的重要一点,就这么看着他死掉,威廉姆斯就太无辜了。 紫芫看了她一会。 对于超凡来说,凡人的命运并不那么值得关心。世间有许多不平事,他们无法影响其中大多数的发展,也需要学会对剩下那些视而不见。威廉姆斯从这里跳下去,获得解脱,未尝不是一件自己选择的好事。 但是洛芙说的也有道理。 他轻笑了起来。 这不对,是他有些冷漠了,洛芙是对的,这对他并不公平,他没有被保护好,不该得到这种下场。 时间恢复了流动,坠落的人影却平稳地降落了下来。那里离这边还有些距离,他落了地紫芫和洛芙这边就无法用肉眼看到了。 “你说的对。”他对洛芙笑了起来,“是我不好。” 洛芙眨眨眼。 “我们带他去找塞西莉亚吧。紫芫说道,“故事从她那里开始,也归还给她是最合适的。事到如今,可能也只有塞西莉亚有能力和立场帮助他了。” 第 271 章 从楼上跳下去的那一刻,威廉姆斯其实就已经后悔了。 他并不是真的深思熟虑的想死,更多是一时冲动。对比他从前作为富家少爷,总代理人的人生而言,他现在一无所有,连前妻都带着儿子离自己而去,而这本来是他看不上的,被他抛弃的女人,他原以为他会是她永远的最优选择。 因此贝拉离开以后,他在一团乱的堆满了各种报纸合同和消息的房间里思考了很久,越想越绕不出来,贝拉还没走远,脑子一热从楼上跳了下去,内心中有一种隐秘的期望,如果贝拉看到他这么惨,如果他死在她面前,是不是也能把她的一部分留下来。 但当他真的向着大地和楼下的石板地面坠落的时候,威廉姆斯才发现自己不想死。他曾经享受过非常优渥,几乎无所拘束的生活,虽然现在一切都倾颓了,可时间毕竟太短,他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东山再起的心思。 他后悔了。 好在这个世界上非常少见的后悔药让他赶上了,某位能力者在远处出手,保下了他的一条命。 人生是如此的大起大落,以至于当洛芙丽达和那位黑衣冕下过来告诉他他可以去找奥克兰多家的老祖宗塞西莉亚的时候,威廉姆斯呆坐在地上,几乎没法做出表情。 还能怎么样呢,已经这样了。那位老祖宗在奥克兰多公司风光的时候不曾出来沾光,在他们遭遇危险失去公司的时候也不会出来阻止,显然对他们这些子孙后代不再挂碍。 无非是再被拒绝丢弃一次罢了,随他们的便吧。 威廉姆斯没有表现出乐意,但也没拒绝。 于是几天以后,一辆外表平平无奇的马车驶出了迷雾小镇的地区传送塔交通工具出口,沿着崎岖不平的石板路,向着枝叶稀疏的树木环绕,弥漫着稀薄雾气的小道行去。 马车的驾驶座上并排坐着的两人,穿着看不出等级但总归不算太低的浅灰色袍子斗篷的法师阁下,和颜色十分娇嫩的奶油粉色能力者正装长裙的金发少女。他们的装束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车夫这个位置上,但因为是能力者,搭配着围弥漫着白雾显得神秘虚幻的森林小道,又奇怪的和谐了起来。他们没在驾车,拉车的两匹马乖巧地向前走着,像是认路,又像是受到了无形的指引。 马车经过路边树木低垂的树枝,右边容貌漂亮神情放松自然的金发姑娘好奇地伸手去摸了摸树枝,从上面摘下了稀疏的,像是覆盖了白霜和透明茸毛的棕色树叶。 “是霜叶树诶。”漂漂亮亮,身穿甜美的粉色裙子,好像一朵柔软的大花一样在薄雾的森林里绽放的洛芙把那簇覆盖了白霜的树叶给她身边灰色斗篷的紫芫看。 这可是挺有用的魔法材料,可以用来加固房屋建材的魔法基础,大多数不那么麻瓜的高层建筑都要用到,远到不了烂大街的程度。就这么种在路边上,还这么多,有点厉害。 紫芫唔了一声:“迷雾小镇是迷乱之渊边缘最深入的稳定区域,这里已经无限接近迷乱之渊的诸神神域边缘了。规则错乱魔力潮汐浓郁而不稳定,适合魔法植物生长。在这里非魔法植物才是比较少见的。” 他顿了顿,看着洛芙把那片叶子丢掉,补充道:“这些植物和材料他们是用来卖钱的。浮空城是全世界最大的大宗魔法材料贸易中心,它提供对整个能力者世界的支持,是实际上的能力者政府。除了各大帝国王国缴纳的支持,诸神内部输血,浮空城自己盈利也很重要。” 洛芙停下了薅向下一棵枯骨树树枝的手,唤醒了自己的公德心,只看不摸了。 紫芫轻声笑起来,这些树种在路边,就是被路人薅两把没什么要紧的意思。就算洛芙揪了一大堆,他又不是赔不起。 洛芙未必不知道,但她还是老实起来,这样的洛芙好乖巧,怎么看怎么可爱。 树林之间的道路转了几个弯,房子之间的道路连接了上来,他们进入了迷雾小镇这个浮空城的门户,也是全世界唯一一个纯为能力者设立的小镇。 说是小镇,但这大体只是沿用古老时候的称呼,实际上的迷雾小镇有一座中型城市那么大。它身为传送塔系统在中部地区唯一的大传送枢纽,事实上早期是一个能力者自主发展建立在迷乱之渊深处稳定岛上的隐秘聚落。 自从古时代末期诸神打恶魔把中部地区秩序打崩溃,迷乱之渊就以狂暴的魔法乱流和不可测的空间裂隙成了事实上的生命禁地。在那之后诸神式微,文明野蛮发展的几万年,颇有一些能力者在招惹了仇家以后慌不择路地逃进去,他们有些死在空间乱流里也总比死在仇家手里好,另一些侥幸没被空间风暴刮死,而还有一些,发现了迷乱之渊混乱空间通道里可能存在的安全道路。 几万年的时间实在漫长,诸神和恶魔撕来打去,大多数时候双方都很虚弱,没有时间和精力收拾野蛮生长的能力者社会。这样的安全通路在漫长的时间里通过种种渠道汇集起来,最终能力者们发现了层层危险迷雾之间几乎永远不会被外人找到的稳定区域,大海之中的孤岛,永恒的安全区。迷雾小镇就建立在这里。 那些中等层次,上够不到诸神,下无法回归凡人生活的能力者,厌倦了世俗纷争,或是招惹了仇家,或是牺牲了自己,他们可以去到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这里。在那个年代,同样隐居的大神制定了许多规则,规定了进来迷雾小镇的人不可以互相争斗,无论从前有什么恩怨,进来就一概不论。形成了世界上第一个事实上的永恒庇护领域,尽管它层次较低。 时间久了,外面的能力者还是知道了这个地方。但本地的平和风气已经形成,这里逐渐进化成了一个隐秘但人人都知道的能力者隐居聚落。能力者有什么信息和物品交易都会来到这里,让小镇的规模越来越大。 诸神在光荣圣战之后建立了浮空城,总部倒悬境就位于迷乱之渊中心。之后的时代几经沉浮,先是有一个倒悬境的隐秘入口被开在了迷雾小镇之中,后来小镇逐渐成为了连接凡人世界和倒悬境神域的桥梁。 这里是离倒悬境最近的,最后一个可以不经许可到达的自由区域。倒悬境的出入口和门户,迷雾之中的能力者聚落,安全的孤岛。 这里也是全世界唯一一个由能力者自发组织的聚居区,有凡人在这里工作谋生,但没有任何可以给凡人进行生产的生产资料。和其他所有以凡人为消费终端社会基座的地区不一样,能力者才是迷雾小镇的基础。 这一点,从洛芙坐在马车驾驶座上驶入小镇,入目所见就能看到。 简单来说,小镇的城市规划十分差,不同风格和地区的建筑相互交杂着建立。楼梯可以是突出墙面一排砖头,门窗凹凸不平好像行为艺术。精灵的藤蔓露台修建在魔族的北方石制建筑之上,在上面还顶了个人族的木质阁楼,从窗户外面冒精怪所在北方平原的黑漆漆小蘑菇。 因为有大量的魔法建筑和材料,也不用顾及凡人的视线,哪里都是头重脚轻嘴歪眼斜的违章建筑。街道一会下地一会上天,还从窗户里往外探食人花的大脑袋,看起来能去掉任何试图进门的访客脖子以上的部分。食人花花萼底下挂了个木牌:开花三次的巴格利亚九叶食人花,售价十五金,有意者进门详谈。 洛芙:emmmm 街道上的人也是各个民族的都有,洛芙在大都已经习惯了各种狼头人花草人尖耳朵人有角人浑身冒黑雾人走在大街上的盛景,不过这里的人由于大多是能力者,所以装束还要更加的潇洒不羁一些。无论是紫芫穿的看不出等级但材质挺好的头蓬长袍,还是她这样颜色天然可爱的小裙子,都不算异常。 洛芙左看右看,觉得有意思极了。 马车顺着街道上变来变去拼接一样的路面向小镇外侧驶去,穿过几片树林和分割开来的街区建筑,驶出了严格意义上受到管理和庇护的迷雾小镇范围。最终在小镇另一侧边缘比较偏僻的位置,离树林不远的路边小酒馆旁停了下来。 马套和缰绳自动脱开,两匹驾车的马甩甩头,踱着步子晃进了屋后的草棚,挤了挤那里探头探脑的秃毛骡子,低头喝水。 洛芙都惊了,她打量着眼前这个歪歪扭扭的小酒馆用砖和泥糊的不平整的外墙,木板门被风吹裂了,上面的铜制招牌报警风霜,上面长了苔藓和藤蔓。 她扶着紫芫的手跳下车,仍然注视着小酒馆移不开眼。塞西莉亚阁下,上位神,曾经效忠于巫师女皇项玉的将军,比蒙骑士团的后勤长官,大都著名贸易集团奥克兰多的老祖宗和庇护者,避世隐居,就住在这样破烂普通的小酒馆里,就在离浮空城总部倒悬境走路不到半天的地方。 这会快到中午了,小酒馆刚刚开门,屋里没几个人。有几名冒险者在窗边的小桌上睡眼惺忪地从面前的盘子里舀东西吃。吧台旁边独自坐着一位容貌普通的女士,隔了两个位子是一名光着肩膀身穿皮甲的壮汉和一名身穿黑袍的瘦小男子,正在讨论着最近不少交易的行情,说着说着跑到了昨天晚上带颜色的段子,赞美着姑娘们的胸脯和长腿,一边发出了猥琐和粗俗的哈哈大笑。 他们关于姑娘们身材的荤段子似乎哪里戳到了那位女士,她看起来本来也心情不好,突然拍桌子站了起来,骂了回去:“一大早就在这里叽叽歪歪,也不照照自己的镜子,要能力能力不行,钱和文化都没有,除了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迎合你们好掏空你们的钱包,你们也见不到别的女人了。” 这样还嫌不够,她拿起了手里的树汁饮料,对着那两人泼过去,似乎是打算给他们洗洗脑子。 嘴上说说也就算了,动手却是不行的。那两人好好的说些男人都喜欢的话题,粗俗是粗俗了点,被无故泼了一脸,脸色也马上阴沉了下来。 他们站了起来,壮汉扭了扭脖子,发出了嘎巴嘎巴的声音:“小妞,兄弟两个说说话,没有碍着你什么吧。你不爱听,走开就完事了,用饮料泼我们是个什么意思。” 那名女士板着脸,毫不示弱,看起来不是很有社会经验的亚子:“给你们洗洗你们肮脏龌龊的脑子。我不爱听,滚开。” 壮汉和法师评估了一下她的能力,感觉不是搞不定的人物,顿时想要给这个主动搞事的女人一个教训:“你不爱听管我们什么事,这样的人在能力者的道路上走不长,让我教教你应该怎么样为人处世吧。” 他伸手去抓那位女士,那位女士确实不是圣阶往上的强者,但也有中高级的实力,不甘示弱,激烈反抗,很快在吧台旁边打的桌椅乱飞。 窗边吃饭的顾客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十分习惯,脸不改色,还在插香肠吃,那样子活像洛芙前世看电视就饭的无聊观众,看热闹不嫌事大。 酒馆的老板娘也不当回事,她高个子,皮肤风吹日晒的很粗糙,头发随便输了个村姑发型,说不上干净。从之前开始她就在擦手里的一个脏杯子,这会总算擦干净了,从旁边的酒桶里接了一杯黑啤酒,放到了那壮汉本来的座位旁边。在自己棕色裙子和上面脏兮兮的黄绿色围裙上擦擦手,看他们打架都嫌无聊的样子。 紫芫就是在这样纷飞的桌椅木屑,杯盘火球,和武者内劲之中平静地走了进来,绕过令人热血沸腾的战圈,来到了吧台旁边老板娘面前。 老板娘停下来手里在擦的第二个杯子,蓝绿色的眼睛注视着他,本来十分明艳,却因为饱经风霜而显得相当粗糙的五官露出了一点点严肃的神情。 “你怎么又来了?”老板娘问他,语气说不上多么有耐心,不过也没有不耐烦。 紫芫低头咳了一下。 “那孩子家里出了点事。”他说。 “不管不管,都多少代人的事情了。我儿子孙子,我儿子孙子的儿子孙子我管,他们孙子的孙子的孙子我还管?”老板娘不为所动,冷酷无情,“他们这些年也不联系我,家业都是自己打拼的,我不能横插一杠子,说过帮不了你了。” “那倒不是。”紫芫沉吟片刻,把跟着他进来的洛芙揽过来,让她离那边的激情活动区域远一点,“他们公司破产了,那孩子前几天在我面前从四楼跳了下来。情况比较复杂,我觉得可能只有你能帮他了。” “塞西莉亚。”他对挑眉的老板娘说道,微微一笑,“这不是在帮我,是在帮他。我把他带来了,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把他原样带回去自生自灭吧。” 第 272 章 威廉姆斯一个人坐在马车上,自暴自弃,生死由天。 他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的老祖宗塞西莉亚,家族兴盛的根基和源头,也是这次家族衰败大祸的起因是个什么样的人。 八百年太久了,久到家族留下的照片已经无法窥见塞西莉亚本人的面貌。但她毕竟是有名有姓的将军和超凡,官方渠道还是可以找到她的一些活跃时期的形象。 那是一位眉目舒朗明艳,眼睛里仿佛有火焰星辰的飒爽女将军。 这位女将军避世许多年,也不管家族事务。威廉姆斯从小被教坏,本能的害怕和警惕性格古怪不融于世俗的超凡能力者,因此也想象过她会是那种性格扭曲阴暗的美貌老婆婆,或是厌世到极点的冷漠之人。 他对塞西莉亚的形象有许多想象,幻想过许多和她见面的方式和地点,乃至于先开口对她说什么。 但其中,当然,没有任何一种,是他生无可恋地坐在阴暗的马车里,抬头看着一位村妇或是低级冒险者之类的粗鄙女人,穿着颇旧的麻布棕色裙子,系着毫无品味的脏兮兮的黄绿格子围裙,皮肤粗糙,头发不太齐整地拉开了车门,好像扫货车里的土豆一样扫了她一眼,问他:“你就是威廉姆斯奥克兰多?我就是塞西莉亚。” 这场景可真是,既不宏大庄严,也不神秘诡异。平凡的马车,车外不平整的石头路面,用砖和泥糊的墙壁,墙角的粗陶罐子,以及塞西莉亚和他身上穿的毫不讲究,脏兮兮的衣服,共同构成了与他构想的一切完全相反的另一面。 威廉姆斯愣住了。 他愣的时间有点久。 塞西莉亚挑了挑眉,扒着马车车门的手上五指用力,伴随着可怕的卡巴卡巴声,那里的木板被她用暴力扳出了一个满是木叉子的口子。 “是觉得车门太小吗?”村妇或是酒馆老板之类的女人问他,“这么大够?” 威廉姆斯灰头土脸地下了车,再次被面前的小酒馆惊到了。 “就你一个人?”塞西莉亚特别熟练,用一种酒馆老板娘装门板的手法把被卸下来的半扇车厢装了回去,木头连接拼合复原,片刻之间恢复如初,“奥克兰多家族就剩你了?你妈呢?” 威廉姆斯不答话,奥克兰多家族说是家族,当然不主要是他们家一支。但那些旁系和他们离得都比较远,平时交流也不密切,主支拿着奥克兰多公司并且生活很好,对于旁支没有分享公司的意思,平时多是接济。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旁支的表现不提也罢。 “我母亲受了打击,心绞痛,现在在医院静养,不方便过来。”他说。 酒馆老板娘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到底没说什么。 酒馆里的几个人还在打架,看样子还挺激情,嘴里喷出许多威廉姆斯听都没听说过的污言秽语,让从未见过这能力者粗鄙阵仗的总代理人脸色白了白。 塞西莉亚不这么看,几个高阶打到现在房子都没拆,都没动真格的。迷雾小镇不是法外之地,打两下爽爽算了。 “打的差不多了记得把钱结一下,桌椅一套七银。”她站在门口拍了拍手,“我今天有点事,下午歇业,奥克你的酒拿走去喝,酒钱不用给了,今天算我请大家的。” 一大早来的那名壮汉和黑袍男人是熟客,似乎知道她并不是普通的酒馆老板娘,说别打还真就不打了。那名女士处于下风,也见好就收,没再纠缠。 壮汉掏了金币丢到吧台上,抄起酒杯灌了一大口放下,边往外走边和塞西莉亚打招呼:“那酒先寄存在您这,下回我再来喝。” “你当是五个银币一瓶的好酒呢,还寄存,赖上老娘了是吧。”塞西莉亚笑骂道,“滚吧,下回算我请你的。” 窗边的客人吃完了饭,正在用撕下来的面包边无聊地在盘子里拼东西,一边喝着麦酒。他似乎和塞西莉亚是熟人,得了她一句“吃完了快走,我今天有点私事,你还想在这围观?”才笑了笑,施施然起身上楼。 清场了。 塞西莉亚也不修被打烂的桌椅,把门边的歇业标牌拿了挂外面,关上了门。 “紫芫把事情都和我说了,你就住我这吧。”她对威廉姆斯说道,“就像你看到的那样,酒馆需要人手。你做做倒酒擦桌子扫地一类的活计,我养着总饿不死,大都的破事影响不到这里,不至于把你的活路全都给逼没了。” 威廉姆斯看了看周围昏暗陈旧的酒馆,桌子油腻腻的,他做总代理人的时候都不会愿意把袖子放在上面。 他余生真的要留在这里吗,就做一辈子洒扫擦洗的事情? “祖奶奶。”他对塞西莉亚说道,他一米八八,塞西莉亚在女士之中也算高挑健美,比起他还是矮了大半头。但这两个人放在一起,任何人都会认为塞西莉亚才是两人中一米八的那个,无他,这个女人的气场实在是太足了,就算作为酒馆老板娘也是能亲自操刀砍l死闹事混混的那一挂。 “家族的公司也破产了,我想救救它。”他说,“您是上位神,不知道您重新出山有没有办法……” 塞西莉亚看着他。 “你还认我这个祖奶奶啊?”她阴阳怪气地问威廉姆斯,洛芙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手指在颤动,这是武者拳头硬了但没有趁手兵器在手的一个体现。塞西莉亚大概是光火或者雷属性的战士,看着脾气就不是一般的爆,不知道打起来会怎么样。 ……感觉气氛突然危险,她往紫芫身边挪了挪。 但威廉姆斯只是凡人,他察觉不到这种危险。 “您是奥克兰多家族整个家族的祖奶奶啊。”威廉姆斯说道,看表情还挺真情实感,“您留下的魔法物品都被篡改了,家族出事的时候我们没办法联系到您。现在公司快要不行了,只有您才有办法……” 塞西莉亚突然暴怒,抬手抓住了远处飞过来的扫帚:“我是你祖奶奶,就应该先把你这个不负责任没有道德的小子打断腿,让你对你妻子做那种事!” 她真的打下去了,这位是巫师帝国的将军,就算没有动用境界,大怒之下收不住力量,扫结实了也能扫断大楼的一整面承重墙。 好在她没用力量,好在她手里拿的是普通扫帚。 威廉姆斯根本来不及躲,他直觉这一下挨结实了,两条腿都得粉碎性骨折。但知道是知道,身体做不到躲避的动作又是另一回事了。 扫帚重重地打上了他的屁股和大退位置,力量巨大,然后嘎巴一声,扫帚柄断了。 就算如此,威廉姆斯还是飞了出去,趴在地上人都傻了。 “我和杰佛森生下的孩子的后代怎么是你们这么一帮废/物东西!”塞西莉亚大怒,抬手似乎想要召唤什么,看架势似乎是真的在喊主副手兵器。紫芫及时拦,换了一根拖把给她。 拖把一样用,塞西莉亚抄起拖把冲着威廉姆斯就打了过去,姿势矫健,不愧是武系的将军,一招一式有力极了。边打边骂:“都是一家,兴旺的时候不互相提携,没落了也不帮同族。平时好事没做一点,仗着我的牌子耀武扬威欺男霸女,出了事倒是有脸来求我这个祖奶奶,你们脸真的大啊,怎么不看在是我后代的份上平时多做好事呢?” “好妻子不知道珍惜,娶了莫名其妙的女人,遇到事什么都不管,连教育孩子都失败透顶。自由领多危险的地方,诸神背景的金百合商会都谨慎和他们做交易,你以为为什么他们要把和自由领的贸易地点设在大都?那帮人做事没下限,尊陛下不敢不看着啊。你们胆子倒是挺大,凡人公司就敢亲自前去,中招了怪谁?” “你知道自由领那帮混账东西坑死了多少秩序侧的超凡,那破地方之所以被分割出来是因为他们坑死了一位尊陛下!家规说让你们警惕能力,但和能力者搞好关系,你们是整个给整反了。” 她气的大骂威廉姆斯,边骂边打,也说家族小辈白痴不知道互相帮助,也说威廉姆斯他爸的决策失误,也骂威廉姆斯对贝拉的憨批行为和无条件听信老妈的事情,场面血腥,把威廉姆斯打的就差落荒而逃——窗户门都关着,他知道逃了也没用。 一顿好打。 塞西莉亚把威廉姆斯拖了起来,她到底知道除了贝拉的事情不是威廉姆斯的错,没有真的把他的腿打断。 但她毕竟不能管子孙到无穷尽的时候,八百年过去,他们的亲缘关系已经稀薄的可以忽略不计了。打这一顿,多少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另一方面,也算是她主动接受了威廉姆斯的求助,把这段已经飘忽不定的血缘关系接续了起来。 “公司的资金缺口还差多少。”她板着脸问威廉姆斯。 “二十万金。”威廉姆斯彻底被打蔫了,祖奶奶和他想象的很不一样,有亿点吓人。 “才二十万金就值得你从楼上跳下来?”塞西莉亚嗤笑一声,“奥克兰多家这八百年来多少次跌入谷底,多少次一无所有。只要人还活着,总有再起来的机会,诸神还有皇位失落必须打回皇宫,血脉断绝满世界找继承人的时候呢。没有长盛不衰的家族,失败了接受它站起来就好。人活着,血在流,把目光放长远到几代人,几百年,这才哪到哪。失去的外物总有回来的时候。” “我会把这二十万金补上,不过不是以注资的形式,我会把现在的奥克兰多公司买下来。”她板着脸对威廉姆斯说道,强硬地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这是我年轻时候出生入死效忠于女皇挣来的,以及这些年在这里隐居省下来的补贴,是用命和时间换来的钱,用东方地区的凡人话来说,棺材本。” “我不会白给你。你要留在我这里,从新学习怎么做一个正常的人。家庭和妻子回不来了就算了,钱没了我也可以赚,但你必须先意识到你之前的错误,才能避免它们再次出现。”她说,态度果决,“你也不用担心我贪图你的公司,我是有效忠对象的超凡,至今在巫师帝国军/方还挂着名,是不被允许从事长久大规模商业行为的。你的公司我会托管给浮空城,等你什么时候获得我认可了,我再把它回赠给你。” 威廉姆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不会做人了,但他明智地没有反抗。 她拖着威廉姆斯进了酒馆二楼的旅店,掏出钥匙拧开了一间房子:“你就住这里,房间自己打扫,衣服自己洗,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是第一件。” 她把钥匙丢给了威廉姆斯:“看你这样就是好几天没收拾自己的样子,没了仆人都不会生活了,先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过来大堂里,我告诉你每天要做什么。我看你也不会做什么的样子,先从擦桌子开始,你现在不熟练,我会按照你的能力提高要求,做不到没有晚饭吃。” “用自己的劳动换取报酬最光荣,这是第二件。” “至于第三件,尊重别人。我这里有的是各路不服不忿的能力者客人,等明天开张了你就知道了,我相信你总有一天可以学会的。” 她最后对威廉姆斯说道,把房门拉上关死。 威廉姆斯一个人坐在旅店的床上,还是傻愣愣地看着被关死的房门。 塞西莉亚说才二十万金她会补上,奥克兰多公司不会没了。 她把他关在了这里,威廉姆斯知道自己不可能逃的掉,公司和大都那边无法收拾的烂摊子,他也没有能力干涉和了解了。是死是活,他都帮不上忙。 威廉姆斯低头,把十指插进了他最近半个月疏于打理,长长了不少的头发里。 ……他干涉不了公司,但公司也不会垮了。 一度被无力感压垮的威廉姆斯感到一种奇怪的轻松,公司垮塌这个无可避免的绝望事件被塞西莉亚用她的棺材本填住了,而几乎被逼死的他也被从这个事件中分离了出来。因为无法再干涉,因此也不需要操心和负责。 ……祖奶奶说家族几百年来起起落落,很正常,只要人活着,总有再起来和弥补的机会。 他想,感到一度笼罩自己的黑暗世界终于稍微松开了一点点,仿佛露出了一丝光,让人得以喘息。 他看了看身边塞西莉亚丢给他的衬衫,这衣服他从前是看都不屑于看一眼的,但塞西莉亚说如果他没有收拾好自己,不能做好今天份的擦桌子工作他没饭吃。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用劳动养活自己光荣。 威廉姆斯放在那套衣服上的手指动了动,他看着那套衣服,感觉这样也不坏。 至少塞西莉亚给他指了一条明路,给现在的他找了点事做。 他的手指颤了颤,还是握住了那件衬衫。 威廉姆斯在黑暗之中挣扎着探寻他的新人生去了。 塞西莉亚从楼上下来,看了看还留在一层餐厅里的紫芫和洛芙。之前被打砸的桌椅都被紫芫修好了,他俩坐在桌子旁边,姑娘笑嘻嘻的,紫芫眼里也有温柔的笑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我还没恭喜过,阿芫。”塞西莉亚冲紫芫一笑,一点也看不出来之前拿着拖把把威廉姆斯往死里打的凶残样,“这位是你女朋友?” “是。”紫芫没避讳,点点头,“安排好了?” “说不上,看他造化吧。”塞西莉亚做出一个很不优雅的耸肩动作,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大杯黑啤酒来:“来一杯?” “我可不一大早就喝那么大一杯,你还真当水喝了啊。”紫芫拒绝。 “什么一大早,再过一会该吃午饭了。”塞西莉亚豪迈地冲洛芙示意,后者连忙:“不了不了,谢谢上神。” 塞西莉亚表示他俩好无趣,端起酒杯豪饮了一大口,放下来长叹一声:“唉,孩子都是债务啊。” “你真的打算拿出二十万金垫他们公司的债务?”紫芫问她。塞西莉亚有钱是有钱,但毕竟从前是将军,又隐居了八百年,超凡要钱没用,要拿出二十万金,虽然不至于说是彻头彻尾的棺材本,但也是大出血了。 “那不然呢,你说的,都从楼上跳下去了。”塞西莉亚愁的很,“钱没了再攒呗,奥古斯都大神回来了,女皇可能能复活,我估计再晃几年也得回去帝国工作了。唉,上班时候不能喝酒好烦,不想上班。” 紫芫看着她又灌了一大口,无话可说,再这么搞下去,他很怀疑这家伙的能力还够不够她回去当将军。 别到时候酒精中毒,拿着剑的手都抖,那就太好玩了。 “对了,我还没介绍,这位是你们家的上殿下。”紫芫示意了一下洛芙。 “我看到了,那么多保护魔法,亮的辣眼睛。还有女皇的一点气息,见过殿下。”塞西莉亚叹息一声,对紫芫说,“如果殿下不是继承人,我就找个机会把你拉出来告诉你慎重和凡人在一起了。” 洛芙:? “我和我家那个也是,战争时期认识的领域,在一起的时候那么相爱,但凡人寿命有限,到了时候说没就什么都没了。”塞西莉亚凉凉笑了起来,似乎有许多快乐和哀伤的回忆涌上心头,“留下一个儿子,儿子也有儿子,后代一大堆,没一个省心的。奥克兰多,奥克兰多,唉,要不是他姓氏的公司我才懒得管。” 她似乎是见到了威廉姆斯,勾起了一点埋藏的回忆,但以她的阅历和身份,本来不该说胡话,这些内容里到底有多少是认真的就难说了。 “格陵山脉的事情,我听这边的冒险者说过了,老实说,当时浮空城那边联系我说你还活着,还想见我,我是挺惊讶的。”她打量着紫芫和洛芙,笑了起来,“现在看来也没差,幸亏殿下是殿下,就你这个精神状态,要是配偶去世,你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洛芙愣了一会,突然震惊,扭头去看紫芫。紫芫看起来有点无奈,不想说话。 他没反驳。 洛芙差点被吓哭,紫芫及时冲她安抚地笑了一下,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在桌子底下抓住了他的手,被他用力反握住,才稍微找回了一点点安全感。 塞西莉亚又端起啤酒喝了一口,眼神看着窗外,有点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她才摇了摇头,笑了起来,颇有些自嘲的意味:“有时候我觉得超凡获得了凡人想要的一切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事,财富,寿命,力量,权力,又没有□□,这是多理想的生命形态啊。可是没有任何欲望,也就没什么活下去的动力,一边还有规则神性侵蚀,人性脆弱的不得了。就靠那么一点点人际关系,个人爱好和爱恨回忆支撑着,诸神能维持稳定的人性是真的厉害极了。” “他们有对文明延续的责任。”紫芫叹息一声,“终末之战时期你也看不到因为人性所剩无几而死去的超凡。” “因为他们都找了合情合理死得其所的办法。”塞西莉亚并不附和,一点也没给面子。不过他们都不太愿意谈论战争时期的话题,还是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她对紫芫笑了笑:“无论如何,你能找到点什么让你在报仇之后还能活下去,这可真是太好了。” 紫芫在桌子底下握着洛芙的手略微紧了紧,过了好一会,他叹息一声:“……苏茜,恐怕不太行了。” 第 273 章 塞西莉亚没有办法帮助他,前将军阁下很无力地低头抓头发,把她本来就不算顺滑整齐的头发抓的更乱了。 她能理解紫芫和苏茜的感受,毕竟整队超凡小队死的就剩他们俩了,苏茜效忠的女神也去世了。换算成她,要是巫师政府被掀个底朝天,剩下几个老朋友隔了一千年又死了一半,她心态估计崩的比苏茜还厉害。 塞西莉亚还能在这里快乐喝酒骂重孙子,并不是因为她心态比别人好,只是巫师帝国的政府,央都整个超凡圈子大体还在遥远的西方地区活蹦乱跳。奥古斯都只是疯了,项玉精神永存,她在外面怎么浪,总是知道还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因为知道这一点,她的人性稳定的很。 “女皇,唉,女皇,要是她还活着就好了。”她对着桌子感叹道。 紫芫不说话,无论怎么说,精灵女神也还活着,他在外面随便乱跑还有人给他兜底。如果巫师女皇没有死,大神奥古斯都没疯,自家事自家清楚,大概顾得上照顾苏茜,引导她回去西边和自己的同族建立联系了。 静默了一会,楼上传来一阵骚动,听上去像是威廉姆斯把浴室给砸了。 巨响打破了楼下的沉默,塞西莉亚豪迈地拍了拍他:“发愁没用,至少大神插手了,事情应该还有转机。” 道理紫芫都懂。 楼上的水声听上去像是水管爆了,哗啦啦的没完没了。 紫芫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辞。 塞西莉亚刚刚接到家里三十二岁的孩子,烦得很,也不太方便,没留他们吃饭。她送紫芫和洛芙出门,看着他们坐上了那辆租来的马车,就急急忙忙地赶回去了。 紫芫问洛芙:“接下来想去哪?吃午餐吗?” “都行。中午了去吃饭吧,阿芫找地方。”洛芙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发愣,顿了一会才给了答案。 她不是很能搞事的性格,说是都行就真的都行。紫芫想了想,象征性地抖了抖缰绳,两匹吃饱喝足的大马向前迈起步子来:“那去吃林木文明的特色菜吧,我知道这边有一家挺正宗的,就是有点远,在小镇的另一边。” 洛芙没异议。 马车拐了个弯,穿过小镇之间的树丛,向着迷雾小镇的另一个方向行驶过去。 紫芫正想向她介绍一下小镇的风貌,这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以能力者为基础的自然聚居地,真要说起来有趣的地方还挺多的。但洛芙的心思显然并不在那个上面,她注视着眼前的一棕一黄两匹拉车大马在石板路上迈动的后蹄,整个人都有点出神。 紫芫知道,塞西莉亚说他的精神状态,如果配偶死了大概活不下去,那个话大概是被她听进去了。 他其实觉得这是挺无所谓的事情,这不是什么病态的把生命意义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也不是他想像苏茜一样找死。他只是觉得生活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不找死,但也并不畏惧。有了洛芙,唤起了他多少的一点点‘生活还算有趣,这样下去也不错’的感受,各种意义上都是一件好事。 况且洛芙怎么说都是继承人,现在虽然东方地区各种混乱诡谲,但诸神的势力处于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强盛状态,洛芙要是想苟,怎么样都是能苟住的,他也不觉得苏茜说的可怕前景有实现的机会。 但洛芙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而紫芫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他伸出一只手把他的姑娘环住,她的腰肢柔软,身上有令人眷恋的香味,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这样揽着她。 洛芙发了会呆,反应过来,把他的手臂拿开,用肢体语言告诉他认真一点,别黏黏糊糊的试图糊弄过去。 紫芫眨眨眼,无辜地看着她。 “苏茜上神说的是真的吗?”洛芙知道他是故意的,不但没有打算放他一马,甚至有点来气,“你的配偶死掉,你也会,也会……” “可能吧。”紫芫不打算欺骗她,但也不想直面死亡问题,他换了个比较柔和的说法,“我现在没有配偶,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好呢?” 洛芙瞪着他,旋转头部,超生气。 好啊,他说他没配偶,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好。难道她不算吗? 是,他们远远到不了成为配偶的程度,即使以超凡的标准来说也到不了,这个说法没什么问题。但正因如此洛芙才超生气,就好像紫芫在撇清关系,把她定义为炮友之类的角色,还用话术堵她的嘴一样。 ——尽管这个人根本就不行,嘻嘻嘻。 “哈,以后的配偶谁说得好?”她凉飕飕地说道,把手里握着的紫芫的那只手丢回去,“看来你很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啊,我会记得这一点,及时配合你退出的。这可是你说的,别忘了。” 紫芫感觉头皮都要炸起来了,他反手握住洛芙:“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还年轻……” “所以我就可以去找其他年轻的小伙子了呗。”洛芙这个气啊,超级阴阳怪气,早忘了和紫芫交往初期的谨慎心态,“你早说啊,早说我就去宴会上多勾搭几个了。既然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那我当然应该尽早准备备选对吧,免得哪天你又想起自己的黄金单身汉人设来,那时候我再找不就太晚了?” 她说的好有道理,紫芫一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洛芙凉笑了两声,把他的手掰开丢回去,抱起手臂不理他了。 紫芫本来想哄一哄她好好解释一下,但他们的马车这会已经行进了小镇的闹市区,周围来往的人明显多和热闹了起来。当着人他又不好把姑娘捞过来,只能一个劲的瞥洛芙。 就……很僵硬。 头都秃了。 洛芙扭头不去看他,在心里凉飕飕地笑。她倒没多生气,毕竟紫芫的原谅属性她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心里大概也知道这家伙是转移话题失败还说错了话,并不是真的把她当炮友之类的。 ……毕竟不行。 就是……还是有点失望。失望到她暂时没力气也不想搭理他了。 有那么一会,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这么努力地撩紫芫到底图的什么。就他这种原谅属性,放总裁文里妥妥的痴情男二,和柔弱的‘知人善用’女主在功能上特别般配。 撩也撩不动,什么都是她主动疯狂暗示制造机会,说些本来不应该说出口的骚话逼迫他他才有点进展。她图的什么啊,搞得好像是她强迫了人家猪仔一样,这么半天还是她一头热。 她越想越难过,甚至委屈起来,上头了想哭,也忘记紫芫对她的珍惜和宝贝,忘记了他这段时间无措的表达和学习,更忘记了这个话题是从塞西莉亚‘紫芫死了配偶自己大概也很难活下去’的精神状态提起的。 洛芙自闭了。 紫芫让马车拐了个弯,停在了小镇建筑之间不小的一片霜叶树树林里。周围都是树丛,白雾弥漫,看不到人,营造了一片短暂的隐秘空间。 周围没人了,他把手里做装饰的缰绳一丢,侧过身去抱洛芙。 洛芙使劲把他甩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快滚两个字。 紫芫这次没有任由她甩,他捉住洛芙的手,强势地把她抱住。 洛芙挣扎两下,毕竟挣不过认真起来的传奇,扑腾扑腾,看着扑腾不开,放弃不动了。 “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但我们确实还没到那一步。”紫芫把她抱在怀里,低头亲亲她头顶的金发,“我喜欢你的,别闹了。” “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洛芙抬头,扑腾扑腾又要炸,被紫芫抱住。 “你没有吗?”他用比平时的柔和声音稍低的音色在她头顶说道,“你说要去勾搭其他年轻男子的话不是胡说八道?” 他不高兴,洛芙察觉到了,也心虚,不挣扎了。紫芫把她捉在怀里,低头轻轻亲吻她的发顶和额头:“你别总是这样,我也是男人,我在意你。你老是说这样的话,我会难过的。” 洛芙不吭声了,她也知道自己是情绪上头无理取闹,但是紫芫这么原谅的态度还是让她很生气。现在这家伙亲口说了自己难过,对于他来说暴露自己内心的恐惧和脆弱是太难的事情,她的目的超额完成,也意识到自己胡说说的过分了。 她伸手抚上紫芫的后背,心虚感动还有点委屈,嘴上不肯认错:“你先说未来的配偶说不好的,还不许我顺着你说?呵。” 紫芫叹了口气,抱着她的手臂稍微紧了紧。 他对命运和未来总是客观和不看好的,也为了转移话题,才说那样的话。洛芙确实还不是他的配偶,她还年轻,未来有无数可能。现在不是,以后就有变数,那样的说法客观来说是没问题的。 但客观没问题,实际又是另一回事。他把洛芙往怀里揽了揽,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是我说错话了,我喜欢你的,这一点不会变。” “只是喜欢吗?我也很喜欢我的宠物猫猫。”洛芙吭吭唧唧,说话凉飕飕的,“诶,这听上去似乎区别不大,我是不是和宠物猫差不多……” 紫芫顿住了,他松开了她,用一种和从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眼神注视着她。 他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洛芙看出来了,但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凭什么啊,他生气了她就要哄,她倒要看看这家伙能做什么,有本事他让她现在从车上滚下去啊,跟她说他们彻底完蛋,看他敢不敢。 “洛芙丽达。”紫芫用一种比他平时音色更低的,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对她说,“你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么胡说八道了。” 洛芙湛蓝的眼睛和他对视着,能看到紫芫漆黑的眼睛里映照的自己的身影。 紫芫眼里的她非常的纯真,美丽和热诚,但他眼中同样有对她的浓烈感情,这部分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也并不足够珍惜。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似乎已经陷进了这个姑娘好像天空和海洋一样湛蓝的眼睛里。和她有关的一切好像泥沼一样把他拖了进去,越陷越深,挣脱不出。想到她,他会感到自己仿佛被什么绵密柔软的东西包裹住,那么温柔又那么有力,绵密的仿佛令人难以呼吸。 他眼里的洛芙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她值得一切最好的,怎么珍惜都不为过。 可她不知道这一点,还当他是无动于衷,一直致力于说些戳心的胡话。 紫芫有一点被伤害到。 他知道自己之前的原谅言论有多么令人迷惑,所以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但他以为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足够明显了,洛芙却没有意识到。 ……他受到的伤害或许不止一点。 洛芙和他对视着,看懂了他有点难过。 她突然心疼起来,意识到了紫芫为什么会伤心,伸手抱住了他。 她不应该这样做,就算他是个憨批伤害过自己,也不能成为她反过来伤害回去的理由。无论怎么说,把紫芫对她的喜欢和对宠物猫的比较也太过分了,她知道的,紫芫一直以来为了尊重她的个人意愿忍让了多少。 她爱这个人呀,希望他好,又不是什么一报还一报的仇人。 “是我不好。”她把脸埋在紫芫肩膀上,轻声对他说,“我没体谅你的感受,我知道你不是那么想的,这次是我过分了,请原谅我吧。” 紫芫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表示这件事过去了。他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发展到这里来的,不过总之…… “我爱你。”他对洛芙说。 还在抱着他的洛芙听到这话整个傻眼。 “我爱你。”紫芫重复了一遍,“如果在遥远的未来你成为了我的配偶,请你不要死。如果那样的话,我承受的精神伤害会非常严重,但除此之外,生活对我来说也不是全无意义,你不用对此感到压力。” 这话冲击太大了,洛芙整个人都傻了,她抱着紫芫的手臂都在轻微地颤抖,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直白的认了。 “我答应你的时候就预想到了这种可能,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的。这是我的选择,不是你的错。”他对洛芙说道,轻轻抚摸她柔软的金发,“我爱你,洛芙,可能比你我以为的还要爱一点。” 如果洛芙没记错或是错过什么剧情,这是紫芫嘴里第一次说出爱这个词。 他不说的时候她总是撩拨他想让他开口,等到他真的开了口,她才发现这个词真的是如此沉重。 “阿芫,我也爱你,从很早之前就爱你了。”她回应道,低头把脸埋进紫芫的肩窝,也不知道是甜蜜喜悦还是悲伤。 “你叫我芙芙吧,这是我真正的小名。”她的声音很轻,“洛芙是我前世的姓名,芙芙才是爱称。前世我爸妈和朋友都这么叫我,这一世只有你知道。” “芙芙。”紫芫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重复着这两个简短的音节,陌生又熟悉,那么轻灵和温柔。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坐在迷雾小镇另一侧的一家远古之森风格装饰的餐馆里,好不容易才把情绪调整过来。 “所以我们刚刚为什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吵架啊。”洛芙把头埋进菜单后面,超级自闭,“吵架就算了,还搞得撕心裂肺的,活像什么人鬼情未了的悲情现场。” 紫芫坐在她对面,拿着菜单懒得看,对此不置可否。 洛芙是胡说八道,他自己是真的憨。谁也别说谁,有锅一起背,这次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就完事了,好在结果还不坏。 洛芙拿着菜单挡脸,嘤个没完,仿佛为她美好光明的形象又破碎了一点而哀叹。紫芫真的觉得没什么,是人就有说话做事不完美的时候,她做不到,他自己也一样做不到。他觉得洛芙这样鲜活的很,没有哪里不好。 至于被扒掉的伪装和自我保护,她的没什么,他自己的被扒的底裤都快不剩了。以后洛芙要是拿住他暴露的脆弱捅他刀子他连还手都做不到,也不知道她嘤个什么劲。 紫芫坐在那里,看着对面的姑娘在那里自闭,感觉到了一点随波逐流的自然和超脱。 第 274 章 这家店是林木文明风味的,老板当然是精灵。 从刚刚开始侍者的表情就有一点不对,那位棕色短发的年轻精灵给他们端上了水果泡的水,溜到旁边,悄咪咪地一直不引人注目地看紫芫。 他毕竟还是凡人,很难做的完全不动声色,洛芙自闭完了,注意到了他。 “那位精灵阁下一直在悄悄看你呢。”她对紫芫说。 不止那位侍者,旁边吃饭的几桌客人也有人投来了怀疑的目光,探头探脑,似乎想要求证什么。 也是哦,精灵作为长生种,平均寿命在三千到五千岁之间。紫芫今年还不到两千六百岁,活跃期距离现在也只有不到一千年。 对人类来说这个时间长到能遗忘绝大多数事,但对精灵来说,也就相当于半生的时间。年长些的精灵说不定还见过大神官时期的紫芫,连明黄玉都能通过他的名字结合一下认出来。 紫芫对此倒是很平静:“唔,我和这家店的老板认识,他大概对我有印象吧。” 侍者求证了半天,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扭头跑回后厨了。 半分钟以后,一对头发花白的年长精灵夫妇快步迎了出来。 “您来啦,好久不见。”他和站起来的紫芫互相行了精灵的见面礼节,表情是克制的激动,“看到您再次出现真是太好了,愿您一直平安健康。” “好久不见矮杞树,”紫芫冲他笑笑,看起来是真的年轻的时候认识,“我遇到了一点麻烦,好在活着回来了。” 名叫矮杞树的年长精灵纯粹的喜悦淡了下去,露出一丝严肃的担忧来:“您真的遇到麻烦了?” “遇到了啊,差点死在东边。”紫芫答的流畅,看起来挺无奈的,“族里传的消息怎么说的,说我快死了?” “女神什么都没说,不知道从哪里流出来的消息说您遭遇了困境和危险。”矮杞树答道,叹了口气,“大家也是担心您,觉得您这样厉害的人不应该因为一点意外就出事。” “让族里费心了。”紫芫叹息一声,“也不算错,不过我现在基本恢复了,应该没有什么后续影响残留。” “您在外面,请多保重。”矮杞树看起来挺头秃的,“近期您打算回来森林吗?” “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紫芫答道,那就是暂时不, “女神和我的联系从未断绝,如果有需要我会随时回去。” 矮杞树似乎有点失望,但也能接受,大神官退休就是退休了,女神都没意见,他们当然也只能希望他在外面活蹦乱跳一点。 效忠于诸神,保护文明的超凡永远不会离开,他们只是人在外面,总有一部分还留在本族。 他看向洛芙:“这位阁下是……” “这是一位‘殿下’。”紫芫答道,“也是我朋友,碰巧过来迷雾小镇,带她来你这里品尝你的手艺。”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伸手按了按洛芙放在桌上的手背,还挺明显。 精灵懂了,他露出了哇哦的眼神,倒是没再多问。他和紫芫寒暄两句,表示大神官很久没来了,请享受平静的时光。 他告退了,周围其他探头探脑的顾客很礼貌地及时收回了视线,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吃自己的饭。 紫芫就当没看到,长生种就是万众瞩目的持续时间比较长,大家默契的一个当没看见另一个当不知道,其实生活还是挺好维持的。他看向洛芙,后者也是一脸哇哦的表情。 “这位阁下是你朋友吗?”洛芙问他。还是你们精灵都这样? “算是朋友吧,我年轻时候在浮空城做事,偶尔来迷雾小镇就很喜欢来这家店吃饭,那时候老板还是他父亲,一来二去就认识了。”紫芫想了想,精灵寿命上千年,本族确实许多互相认识的人,他这个远古之森出身的超凡人类想想还挺容易让人记住的,“那时候他还是个没成年的小伙子,做事毛毛躁躁的,老是追着我问浮空城的事情。” 现在精灵小伙子已经长成了精灵大叔,继承了父亲的店铺,性格也沉淀了下来。年轻时候被他拉着问来问去的浮空城下位神执行官阁下还保持着年轻的容颜,他的境界一路攀升,效忠了精灵女神,成为了令人尊敬的大神官,又在战争中失去很多,离开森林独自外出游历,一走就是几百年。 “时间过得真快啊。”紫芫笑着摇了摇头,端起了面前泡着水果的茶杯。 洛芙眨眨眼,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背,被他反手握住。 “我觉得现在也不坏。”他轻轻捏了捏柔软的手心,洛芙前不久受伤惊悸刚好,学业也不太消停,身上没几两肉。但也许因为她是姑娘的原因,紫芫感到抱起来还是很柔软。她的手也是,捏上去大体是纤细的骨头,可仍然给人又乖又软的感觉。 他握住就不想放手,让洛芙想起了她捏自己猫猫雪玉夫人爪爪上肉垫的行为,禁不住向自己被握住的手投去了目光:“好捏吗?” “好捏。”紫芫面不改色地答,“很柔软。” 哼,真的柔软吗? 洛芙把手抽回来,自己捏自己,没有啊,一把骨头,哪里软了? 她表情逐渐困惑起来,紫芫看她在那里左手捏自己的右手,一副认真研究的样子,笑出声来。 洛芙感觉这家伙也是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被紫芫一打岔,她也忘了正事,想到哪说道哪:“你受伤散功这件事,你们精灵族不知道?” “那段时间我太脆弱了,隐瞒我的状态是对我的保护。”紫芫答道,低头笑笑,“也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好事。” 他一如既往不愿意提,顿了顿,笑着叹息一声:“精灵是长生种,社会变化慢,生活没什么波澜。有些消息听到了难免很快流传开。” 哇哦,长生种竟然有八卦属性诶。不过仔细想想,好像没什么问题。 洛芙眨眨眼,发现了一个华点:“那你刚刚还当着那位先生的面握我的手?” 紫芫不答,反问她:“你觉得这样不好?” 洛芙战术后仰,噫,又来了又来了,这家伙,一做什么事就问她不愿意吗,转移话题倒是挺快,这是她愿意不愿意的问题嘛。 “你是因为觉得我觉得这样好才这么做的?”她也用一种柔和甜美的声音回问过去,这次不打算接锅了。 “是啊。”紫芫答道,完全不会脸红,冲她微微一笑,“我以为凡人都会希望把他们认为好的交往对象尽可能多的告诉自己的朋友。这一方面体现了对这段关系的重视和满意,另一方面也展示了自己不会……同时交往很多对象还瞒着她们的决心。我想你肯定乐于我这么做,难道我猜错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 洛芙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还想同时交往很多对象?” “不会,那只是展示的决心之一。”紫芫伸手去撩她的头发,眼里带着温柔欣赏的笑意,“你这么好,我有一个还嫌不够宝贝,怎么可能再有贪心去想别的,况且我也想象不出有人能和你相提并论。” 他顿了顿:“还是说,你希望我们保持不见光的地下关系?” 不见光个鬼啊,洛芙一阵无语,感觉他说话越来越离谱不是错觉。别的不说,就诸神在他们在一起之前怕不是已经暗搓搓的围观了,瓜都吃了三季,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扯淡了点。 ……说起来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连明黄玉都以一种敬畏的眼光表示不发表看法,就是她亲爹…… “我突然想起……我们在交往这件事……好像没告诉我爸……” 她对紫芫说,有一点僵硬,并且对那场面可以预期的魔鬼情景感到头皮发麻。 本来冬天就要说的,但是那会他们吵架了,就……呃—— “暑假我陪你回去。”紫芫顿了顿,把给她抿到耳朵后面的鬓角拨了回来:“别担心,我的力量基本恢复了,我想那大概会是平和愉快的交谈,不会有人受伤的。” 平和愉快……不会有人受伤…… 哪有人见女朋友亲爹的时候会许下这种承诺啊。 洛芙瞪着他,真实的感到头秃,但想想自己亲爹的一贯作风,好像确实也没有哪里可以反驳…… 气氛突然沉默,很快老板端了菜上来。 因为远古之森特殊的地理环境,精灵和魔兽这对兄弟民族难以种植小麦,水稻更是想都别想。他们的菜肴以少量的煮豆子和玉米饼为主食,搭配烹饪过的各种森林里好长的富含油脂蛋白质淀粉的瓜果,结合食物本味和香料互相搭配的肉类,是很有地区特色的菜系。 虽然住在森林里,但林木文明也是和东西方开放世界同等级的文明,不是什么野蛮人。就算用玉米和豆子做主食,菜肴的精致程度和烹饪艺术的发展也完全毫不逊色。前菜就是三道,摆盘优雅考究,分别是一道风味独特清淡的野菜,一小碟酸甜的肉脯烩梅子,以及小小一撮类似藕又像笋的爽口植物根茎。 清淡素雅又不失精细和格调,一时让洛芙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南方菜系,突然有点怀念。 另外她发现,老板和紫芫的私人关系应该真的挺好的。 从前菜开始他的那份就比她的多,等到了主菜,那更是。按理说这种规格不太低的餐厅上菜是数量多而分量少的,一道主菜二两肉都算多。但紫芫盘子里的足足有半斤,每一道都是这样。老板笑眯眯的,大有‘大神官好不容易来一趟,一定要让您吃饱吃好’的架势。 啧啧,偏心啊,不要太明显。 看来紫芫作为大神官,和精灵们处的不错,很受到大家爱戴的样子。 吃过饭,告别了餐馆的老板夫妇,紫芫带她在迷雾小镇里转了转。 作为能力者的自然聚落,迷雾小镇的时间给人很错乱的感觉。这里有一万五千年前建立的巨木冒险者工会总部,大理石立柱完整如新,上面爬满了藤蔓,穿着或古老或新潮服饰的人们来来往往。也有几百年前建立,但已经废弃的商业图书馆遗址,半朽的木头和瓦砾藏在生长出来的霜叶和枯骨树之间,上面白雾弥漫,好像什么隐秘的几百年没有人踏足的场所,尽管几百米外就是人流如织的小型商铺广场。 他们去了迷雾小镇的交易行,这里有很多有意思的,品级或高或低,获取方式或难或易的魔法材料和各类成品半成品挂牌出售。临街的商铺在卖魔法药剂,附魔制品,特殊家具,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以及批发凡人也能用的普通魔法物品。洛芙买了个闪闪发亮,只有在上面落了鸟的时候才会显现实体的栖架,准备拿回学校给坚果玩。 小镇的一侧,是浮空城总部倒悬境的入口。 和洛芙想象的不太一样,这个入口并不是某个宏大的广场,神宫大门或是实体建筑。白雾弥漫之下,那里没有什么人,十分清净。一座长着郁郁葱葱错落有致植物的小山山坡之上,用白石装饰的圆谭里灌满了清澈的潭水,潭水满溢,从圆谭边缘平静地流下,汇成小溪,又平铺成一片宁静的浅滩,最终在浅滩尽头平和的垂落了下来。 那平直的,毫不溅射,明明极薄却不会分流汇聚也没有丝毫波纹,好像镜面一样映照着对面人影的水幕,就是倒悬境扭曲的规则空间和外面世界的分界。 “迷乱之渊是两次黑暗年代以前诸神和恶魔大战摧毁地区基础规则留下的产物,倒悬境的空间和物理规则与外界不同,无法通过非魔法的方式到达。” 紫芫冲她指了指那片宁静的好像不透光玻璃一般的水幕。如果不是水幕下方的小谭里有着粼粼波纹,那里真的很令人怀疑到底有没有水在流动,“虽然看起来入口在这里,但倒悬境实际所处的位置投射比迷雾小镇要深入的多,是迷乱之渊的正中心。这片水幕也是连接内外空间规则的桥梁,让进入的人不至于太难适应。” 旁边有人穿过了水幕,也有人从水幕之中穿出来,但人非常少。倒悬境不像时钟塔一样接待和处理凡人阶能力者的各种琐事,它的辐射范围内也没有大的凡人聚居地。那里毕竟是无月和琼尊陛下长居的神域,只有极少数情况特殊和确实有要事的能力者会通过这条对外通道去到那里。 洛芙有点好奇,看紫芫没有阻止,伸手穿过了那道水幕。感觉沁凉,但穿过的手指并不湿冷,也没有在水幕下方留下被分开的空档。 她把手指收回来,问紫芫:“对面是精灵女神的神域吧?不过去问候一下不要紧吗?” “这里离倒悬境的实际位置很远,就像辉耀和大都的传送塔,穿过去很容易,但实际上并不近。”紫芫答道,偏头看向水幕旁边的树丛。那里的树枝上开着一丛丛一簇簇的洁白花朵,在宁静的白雾和附近郁郁葱葱的山石草木之间非常好看和和谐。 洛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一瞬间有点困惑。 ……那里之前的树丛,是这样开着白花的吗? “女神知道我们来了。”紫芫说,牵起她的手,还轻轻握了握。 他们走进了那片开着一簇簇雪白琼花的树丛之中。 洛芙从前对精灵女神琼的观感不算太坏,那是一位温和平静的美丽女士,有着杏仁一样浅粉色的眼瞳,眼神温柔,性格友善。就像这时候在周围的树丛之间一簇簇绽放的琼花一样,给人十分宁静温柔的感受。 仿佛有微风吹过,开满琼花的树枝轻轻摇晃着垂了下来,花枝并不扎人,花瓣柔软地扫过洛芙的头顶和脸颊,就像一位女士温柔地摸了摸她。 花枝也温柔地摸摸紫芫,然后给了他脑袋后面一下子,看样子和凡人老母亲轻轻打一下的力道差不多。 紫芫被打的低了一下头,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倒也没抗议什么,显然觉得女神打的不是没有道理。 花枝离开了他,在他手中留下了一只刻满了复杂封印和信息屏蔽花纹的金属密封圆筒。 紫芫捧着圆筒低头看了看,心情有点复杂:“这个信息……您就这么交给我,不要紧吗?” 花枝又轻轻敲了他一下:【既然知道,就不要拿出去乱说,你自己清楚就行。】 女神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柔,她顿了顿,温温柔柔地补充,语气中有些叹息的意味:【保护好自己,我们没法帮你更多。还有苏茜,如果有必要,你可以告诉她,但不要再多了。】 【如果项玉还活着,她也会这么做的。】 紫芫握了握圆筒,低头:“是。” 他和女神有通消息,但长时间在外面飘,女神还是担心的。她似乎还打算说些什么,紫芫的通讯石响了。 沉默片刻,紫芫掏出来接通。 “队长你在大都吗?”那边是个听情绪有一点崩溃的男声,可能是弗兰克,也可能是别的谁,“有个报复社会的能力者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狂舞水龙卷的魔法卷轴扔进了皇后区的下水系统,现在半个区的下水道都炸了,顺便还炸了三分之一的化粪池,街道上的情况唉你根本想不到。” 他发出了凄惨的呻/吟声:“你在大都就回来帮帮忙吧,今天飞虹他们和时钟塔那边有事抽不出人来,你不回来我们就只能从倒悬境总部叫人了。现在大都政府都快忙炸掉了,再这么下去行宫和神殿都得……” 炸掉了……三分之一的……化粪池。 就算是紫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身体也有片刻的僵硬。 洛芙真的好想笑,不是不同情,不过最后还是成功憋住了。但女神并没有勉强自己,她笑出了声来。 【去吧。】她带着柔和的笑意说道。 紫芫不想去,今天是周六,按照正常的时间来说他休息,本来是拿出来运一下威廉姆斯顺便陪洛芙玩的。但…… “不用了,我现在就在迷乱之渊,我回去。”他对通讯石说道,顿了顿,“别说了,我能想象,也不是没见过。” 洛芙终于忍不住:“噗。” 紫芫断了通讯,和女神告辞。花枝摸摸他和洛芙,退了回去,恢复了本来直挺挺的树丛样子,好像那里从过去到以后都只是普通的花树。临走在洛芙手里留下了一把糖果,看起来像是锡纸包的市面上很少见的巧克力。 但和刚刚不同的是,那些树枝上开满了的白色琼花开始逐渐掉落了,一片一片,好像雪花一样平静和安宁。 精灵女神收回了她投来的视线。 “无月大人喜欢吃这个。”紫芫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巧克力,解释道,“她大概和女神在一起,和你打招呼呢。” 洛芙看了看手里的糖果,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觉被当做孩子哄了,又觉得被哄总比不被哄好,心情十分复杂。 她最终还是接受了无月尊陛下的好意,把巧克力收好拿回去吃。紫芫也收起了女神递给他的圆筒,他看出了洛芙的好奇,却没打算现在解释,碰了碰她:“走吧,回去说。” 他们来的时候为了照顾脆弱又自闭的前总代理人先生从大都那边租了一辆马车,路上欣赏风景十分悠闲。回去的时候赶时间,紫芫直接把马车概念化,拉着洛芙化为一团黑暗元素穿过迷雾小镇传送塔,洛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放到了他家楼下。 紫芫把他居所的备用阵盘放到她手里:“以后都放在你那里保管。” “给我没关系吗?”洛芙有点惊讶,这个阵盘相当于紫芫家的钥匙,但考虑到他家里一大堆一大堆的保护魔法,交给她相当于把紫芫的安全区向她敞开。 “没关系,你要在我这里借住,没这个进出不方便。”紫芫握住她的手包裹住那块铭刻了保护魔法解除法阵一部分的导魔金属圆盘,让她拿好,“我更要紧的东西都在你那里,这个不算什么。” “什么更重要的东西?”洛芙没反应过来,眨眨眼。 紫芫用很认真的眼神注视着她,表情一本正经。随即,他低下头来,轻轻凑到洛芙耳边:“我的心。” 洛芙本来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东西,听到这种回答,脸庞蓦地涨红,气的打了他肩膀一下。 紫芫低笑起来,亲了亲她的脸颊,化为黑雾离开了。 洛芙本来计划今天一整天都在迷雾小镇的,作业都排开了。紫芫突然被叫走,她有点无聊,到旁边的甜品店买了冰淇淋蛋糕,拿回紫芫家里吃。 一个人没事做,她忍不住开始想那个琼交给紫芫的圆筒。 金属的卷轴筒,上面用魔导金属铭刻了复杂的封印花纹。如果洛芙当时没看错,那上面的封印是用来处理‘不可外泄隐秘信息’的。 琼告诉紫芫知道要紧就别往外传。 洛芙有过被不属于自己境界的神性侵蚀的经历,很清楚的知道在诸神这个层面,有很多知识和信息是不能泄露的,有些信息是世界规则的一部分,本身就会对现实造成影响。 紫芫在调查格陵山脉的事件,琼特意把卷轴拿给他,里面的信息大概率是和那有关的。 和格陵山脉的事情有关。 当然有关,不然琼也不会和紫芫说可以告诉苏茜,还说项玉如果还在世也会告诉她。塔尔维亚之前拿了威廉姆斯公司的事情去查,结合堕落之锁和背德之钥,试图破解格陵山脉黑魔法事件发生的源头,那个卷轴里的大概就是诸神那边这方面的结果。 那是好事啊,为什么紫芫问告诉他没关系吗?格陵山脉还有奥克兰多公司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诸神不能对此感到快乐吧? 如果这个信息破解出来很危险很要紧,连紫芫都不应该告诉,那不是更不应该告诉苏茜吗?她只是上位神,效忠的女皇还死了。如果有什么是紫芫这个和琼关系紧密的大神官,传奇阶都不应该知道的话,那苏茜…… 除非这个消息并不是针对紫芫和苏茜的,而是反过来,针对的是格陵山脉的黑魔法事件。 和格陵山脉黑魔法爆发事件的信息,诸神不希望被泄露出去。 为什么?丑闻?还是…… 女神对紫芫说我们没法帮你更多,保护好自己。 不,不是丑闻。如果是丑闻琼不会说‘没法帮更多’和‘保护好自己’。丑闻带来的负面影响来自内部,女神既然告诉了紫芫就不会护不住他。诸神没有烂到那个地步,为了丑闻搞死其中一位的心腹传奇,这内斗程度当年打恶魔就应该自杀,那样还痛快一点。 危险来自外部,而诸神不能插手。 我们里的们是指谁? 意识到了什么,有一点点震惊的神情从洛芙眼睛深处流露了出来。 诸神不认为格陵山脉的事情的继续调查下去是好的。 为什么? 格陵山脉的黑魔法事件从性质到结果都极其恶劣。紫芫本人差点没命,共同的超凡朋友死掉了,一起惨死的还有居住在那里的最少几万凡人,苏茜和紫芫本人作为幸存者在十年之后仍然受到影响和折磨。梦魇的力量在增强,调查这件事对他们有益无害,为什么不? 是的,她早该想到的,以诸神的力量,想要调查格陵山脉的事情,以那件事体现的严重程度早就该出手了,不至于一直拖到现在还让紫芫和苏茜两个人接力一样的调查。如果他们真的要查,表现出来最差也得是当初辉耀米兰达事件塔尔维亚的手段,不会到现在还被动成这样。 紫芫和苏茜为了这件事那么用力和痛苦,他们都看不到吗? 不,他们看得到,所以琼把消息告诉了紫芫,还允许他透露给苏茜,因为这是以她的立场本来不应该做的,所以要紫芫瞒着其他大家长,了解了信息就烂在肚子里。女神性格温柔,看起来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但是……不对,不对。 洛芙坐在紫芫家的起居室沙发上,看着自己面前化了一半的冰淇淋蛋糕,毫无食欲,愁的弯腰扯头发。 紫芫在大都调查的时候,无论怎么说都绕不开浮空城和神殿。如果说浮空城的无月当时和琼在一起,和琼的私人关系很好,允许了琼的私人行为还帮她隐瞒,那塔尔维亚呢?塔尔维亚看起来对这件事也是知情的,但他没有阻止,还是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往远了说,央都新年晚会的时候,紫芫活蹦乱跳地跑来大都他们应该都是知道的,那他在查格陵山脉这件事也瞒不住,还有奥古斯都也从未阻止过苏茜。 他们知道紫芫在查,没有进行任何意义上的阻挠,看起来也没有坐视紫芫做无用功的恶趣味。琼在给紫芫开后门,她当然更不会坐视。这样说来诸神约摸是知道琼会这么做的,他们仍然没有阻挠,也当做不知道,这种时候默许就是赞同,那么就是他们所有人共同给紫芫开的后门。 但后门仍然是后门,诸神意志统一,不会因为私人感情影响判断。 洛芙明白了。 她感到头皮发麻,脊椎都有点僵硬,一股寒意顺着后背冒了上来。 诸神并不希望格陵山脉的事件彻底被查清,这其中有一些内幕,是为了大局应该被掩盖的。 但与此同时,另一个和它同步的认知并没有让她的感受彻底冷下去,四肢仍然有一点暖意,尽管这暖意来的有点别扭和怪异——尽管大局上有其他计划,但诸神仍然在顾及紫芫和苏茜的感受,并没有阻止他们自发的去查这件事。从公义上来说不能帮忙,但私底下也知道这不公平,所以可以容忍紫芫和苏茜通过自己力量争取其他结果。 女神还特意嘱咐紫芫注意安全,看那个熟练程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可真是…… 洛芙弯下腰,用双手抵住额头,心情非常复杂。 傍晚的时候,紫芫回来住处,看样子又累又烦,把外袍一脱穿着里面的浅灰色内袍就想往起居室的沙发上躺。 洛芙摸过来按住他:“阿芫,有件事我想问你,关于精灵女神给你的那个信息密封的卷轴。” “什么事?”紫芫有点惊讶,双手抱住她的腰,不知道自己出门这两个小时姑娘又想了些什么。 “诸神不希望格陵山脉的事件被你查出来,是吗?”洛芙问他,“但琼尊陛下给你开了后门,把那个圆筒里装的信息瞒着其他大家长给了你,意思是如果你能查到,那结果就是你争取来的?” 紫芫眨了眨眼,叹息一声:“不是格陵山脉被查出来,是,唉,是他们不应该让这件事的后续被影响。” 他抱过洛芙,让她坐到自己腿上,凑到她肩膀上深深地眷恋地吸了口气。 这么会没见,洛芙已经把事情分析到这个程度了。他的姑娘啊,越来越厉害了。 “不应该让后续被影响?”洛芙眨眨眼。 “你还记得大都神战之前自由领在东方地区搞事,制造了一堆堕落能力者在诸神脸上狂舞的事情吗。从结果看来,梦魇丢了自己的一半存在,永远无法带着权柄离开。性质上来说,就和那个差不多。” 他顿了顿,“女神瞒着其他大家长约摸是没有的,他们未必不知道。” 洛芙看起来还是有点难过,似乎是为他不平。但随即她想到了另一件事。 诸神在一年前的大都忍住当了孙子,最后把梦魇拉出来撕了一半,让他永远也无法离开。 那格陵山脉做的局呢?梦魇已经走不了了,诸身对他的权柄没办法,这个局又是针对什么的? 走不了,能拿的只有命了。 紫芫笑起来,撩了撩她鬓边的头发:“是啊,无论过程怎么样,最后的清算都会到来。格陵山脉的事是我和苏茜为自己查的,尽管现在时间还早,但我们等得起。” 第 275 章 紫芫看起来平静的很,约莫是很早以前就对情况有了判断和预期。 洛芙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个结果说不上好,但至少看起来是最不坏的。 她坐在紫芫腿上,眼前就是他披散在肩头的黑发,黑长直,伸手撩撩,发质不算很差但也没特别认真保养的样子。 “你说他们又在盘算和大都神战类似的事情?” “嗯。” “梦魇上套一次,还会上另一次吗?” “这不是一个圈套。有些事是大家心里都很明白,但仍然会向某个方向发展的。”紫芫顿了顿,试图解释某种不太明朗的局势,“他失去了一半存在,不完整了。想要保持自我和人性势必要采取某种措施,不是这种就是那一种。那是一份诸神的权柄,不是一个没有经过认可的传奇可以用一半自我轻易掌握的,他现在所处的境况比我们能想象的艰难和痛苦。” 洛芙想了想。 “诸神认为他现在采取的措施是比较可以接受的一种?” “至少不是不能接受。” “和你们对格陵山脉黑魔法事件的调查有关?” “不好说,女神给我的信息我还没看。”紫芫想了想,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不过他们不再想在这件事里进一步插手干涉了,所以应该和里面有些深层次的联系吧。” 他躲了一下,看向洛芙,后者刚刚在用手里的头发尖戳他脖子。 洛芙好像没事人一样把手里的头发丢了,伸手去摸他的脸庞。 紫芫没再躲了,任由洛芙的指尖拂过,只在她摸过眼睛的时候闭了闭眼。 “你和苏茜女士都会平平安安地解决这件事,从这里面走出来的。”她说,像是期盼,又像是祝福。 紫芫没答话,思绪像是还飘在遥远的地方。 “就算去炸化粪池,也要平静地去炸啊。”洛芙补充道。 紫芫愣了一秒才回过神,看起来想离她远点,要不是洛芙坐在他腿上就要付诸行动:“什么炸化粪池?” 洛芙低头凑到他肩膀上的袍子那里嗅嗅:“诶,没味道啊。” “你以为我去处理化粪池了?”紫芫震惊。 “不是吗?”洛芙眨眼,表情无辜。 好像……嘶,也不能说不是。 洛芙伸手满满地抱住他,还挺骄傲:“你看你去掏化粪池我都没嫌弃你,我多好呀。” 紫芫浑身都有点僵硬,讲道理,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掏什么化粪池。但洛芙这么说,还闻闻,然后这么抱着他,他感觉反而别扭起来。 他把姑娘掰开,拿到旁边的沙发上,让她老实一点坐好,自己起身站了起来:“别闹,我没去掏化粪池。……我们能别提这个词了吗?” 行呗……你说不提就不提。 洛芙从善如流,坐在那里眨眨眼,看着他起身要走,还觉得挺突然:“你去哪里?” “洗澡。”紫芫接住了向他飞来的外袍,“托你的福我现在也感觉自己身上有味道了。” “那你吃晚饭吗?”洛芙问他,“我饿了,出去买点拿回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都行。帮我买一小份吧,不要肉汁煮的主菜或者肉酱。”紫芫往楼梯方向走,顿了顿,“我真的没掏化粪池。” 他离开客厅上楼去了。 洛芙差点笑死在沙发的靠垫上。 吃过饭,紫芫在书房里看报纸和文件消息,洛芙没事做,在书房参观他的收藏。 紫芫到底是传奇,书柜里摆了许多外面根本见不到的小玩意,其中有些是单纯的绝版纪念品,另一些是不太常用但多少有点难得的魔法物品,用处用凡人的语言都不太好解释。 “大都这个房子我住进来没有很多年。”他解释,“大部分东西都在我在神树之下的居所。” 意思就是在这里的不是比较有用,就是更有价值。 洛芙盯着一枚秘银的徽章看了半天,勉强读出上面反着雕刻的精灵语和古魔文:【……终末之战南部战区…光荣星辉勋章。】 这个……这是将军级的功勋奖章吧…… “森林之都保卫战时期给的。”紫芫还在看材料,看样子在同时和一大堆同事通话,头都没抬。 洛芙用扭曲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僵硬地把头扭了回去。这个人在那个时期还在精灵族下属的魔法师军团当过副军团长,军团长战死之后接过总指挥的位置直到战争结束,这些她之前不是不知道。 但真的在他家柜子的玻璃门后面看到勋章,感受又不一样。看不出来啊……她又去看看紫芫,就眼前这个没脾气不吭声的,散着头发坐在那里操心些无聊事情,看表情内心毫无波动只觉无聊的家伙。 她该说时间是把杀猪刀吗? ……其实还是好奇的,那应该是紫芫最意气风发的巅峰岁月了,她没有认识过那个时期的紫芫,很好奇他还没有遭遇之后的惨事和挫折之前是怎么样的人。 但就和她的前世那和魔法世界难以兼容的经历是紫芫永远只能靠近而无法触摸的一样,这些紫芫的过去对于她来说也只是过去了。是存在在老物件和旧故事里,只能想象而无法重来的,她无法参与的属于紫芫的时间。 她继续向前看过去,在下一个格子里发现了一张褪色的老照片。 照片是在一座温馨可爱的森林木屋前面拍摄的,画面后方的树丛光影不太清楚,颜色也有点模糊,看得出拍摄的时候魔法影像摄取技术还不如现在发达,并且照片在被用超凡的时间停止手段封存之前已经放了很久。 森林木屋前面站着三个人,后面的两个分别是两位穿着复古南方平民服饰的人类,右边是奶奶,左边是爷爷,面容慈祥和蔼,观之可亲。在两位老人侧前方,奶奶手里亲切的揽着一位身量不高的少年,身穿不太新但平整干净的法师袍。这少年黑发黑眼,五官柔和,眼神平和安静。 洛芙认得这个少年。 十一年前就是他,以一种随时会去世的脆弱姿态来到了她面前,手把手为不能感应元素的她推开了通往能力者世界的大门。 洛芙也不认得这个少年。 照片里的少年眼里还有点稚嫩和期待的东西在闪烁,不像她的那么深不见底,无法窥测。 这个时候的少年还只是少年。 她看着照片里少年还稍显稚嫩的五官和安静清澈,远远说不上老辣莫测的眼神,一时出神,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隔着玻璃轻轻触碰他的脸颊。 她身后,通讯魔法的魔法波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了。 “那是我爷爷奶奶。”有个声音在她背后说道。 洛芙猛的回头,看到紫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漆黑的眼睛越过她注视着她手里的照片,眼神是她熟悉的幽深和莫测。 “抱歉,阿芫。”洛芙有点无措,有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好像撞破了什么的心虚,触电一样收回手,“我不是故意看的。” 紫芫看着柜子玻璃门之后的照片,伸手似乎也想碰碰,但最终还是伸进了柜子的玻璃门,把装着那张照片的相框拿了出来。 “为什么道歉。”他问洛芙。 诶…… “别道歉,芙芙。”他低笑起来,低头用额头抵了抵洛芙的额头,“是我愿意然你看的,不是你的错就不要道歉。” 他还是洛芙很熟悉的那个人,就算眼神比照片里深沉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注视向她的时候眼里的温柔和爱意没有变化。洛芙从两千多年的时间之中挣脱出来,回到了现在。 “你忙完啦?”她眨眨眼,注意到紫芫的通讯已经断掉了。 “忙完了,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复盘一下白天的事情,看看防护系统从哪里出问题了而已。找出问题以后好避免。”紫芫叹了口气,说起工作真的很烦,加班更烦,完全不想复盘。 他把照片拿过来,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揽过洛芙:“我是爷爷奶奶养大的,这个照片是我去森林院上学之前照的,那年我十六岁,离现在也有两千五百年了。” 洛芙好乖地靠在他身边,紫芫洗完澡没多久,身上还有沐浴露的花香。 她知道紫芫是生长在远古之森,由人类养大的孤儿。不过那些传记集中表达的都是冕下年轻时候好像开了挂一样的人生经历,十几岁圣阶,森林院见鬼一样的天才,受到女神重视,后来又去浮空城成为骨干之类的。 少有提及他的私人生活和那之外的经历。 紫芫不是不愿意告诉洛芙,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洛芙什么都向他敞开,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这不是值得隐瞒的事情。 可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讲。 正巧洛芙看到了这个照片,也算是一个开头。 “我是爷爷奶奶捡来的孩子。”他轻轻摩挲了一下照片的黑色相框,眼神透出一点回忆的神色,“那时候我家门口有一条小溪,爷爷说有一天早上他去小溪旁边摘芫菜,在芫菜从旁边的浅水湾里看到了我。” “那时候是春天,芫菜长得很旺盛,水湾被旁边的紫芫遮着,就像我是从芫菜之中长出来的一样。附近没有其他人类居住,爷爷奶奶收养了我。他们是受到人类族人的迫害逃难到远古之森的,讨厌本来的姓氏名字,干脆就按照精灵的风俗给我起名。我是在芫菜从里捡到的,就叫紫芫。” “爷爷奶奶很疼爱我,比很多人类父母对他们的孩子还好,我小时候过的很快乐满足。我的小伙伴都是精灵,我也想像他们一样长生,所以想要成为能力者。”他笑了笑,“那时候哪能知道能力者的生命轨迹和普通人不一样呢。可爷爷奶奶还是支持我,我考上了森林院,他们还特意找了那时候很难得的魔法影响摄取仪和我照了这张照片作为庆祝,还印了出来给我带着。” “可惜我的能力提升的还是太慢了,他们年纪也大了,没能等到我超凡的那一天。” 洛芙仰头看着他,眨眨眼,低头在他肩膀上蹭蹭:“阿芫已经很厉害了,而且你长成这样正直又温柔的人,爷爷奶奶肯定也会觉得很满足没有遗憾吧。” 紫芫笑起来,笑着笑着叹息一声,把照片放了回去。 他揉了揉洛芙的头顶。 “是,爷爷奶奶那时候很担心我太孤单。”他说,“不过我现在有你,也就不担心这个了。” 洛芙看着他,脸色渐渐涨红。紫芫是不愿意提及配偶之类的话题的,他总觉得洛芙还年轻,不期待她能最终和自己在一起。 但他虽然理智上咬死不松口,但他这样说了,不经意间仍然透露出来一点点这方面的期望。 她决定不要提醒他了,就让他这么傻下去吧。 紫芫还有些文件要看,回去沙发那边坐下。洛芙也不看他的收藏了,总感觉里面全是故事,应该找个合适的时候拉着他讲讲。她跑到紫芫旁边,拨开之前琼给她的,无月喜欢的巧克力来吃。 酒心的,味道浓郁而温厚,真的很好吃。 她拨了第二颗,递到紫芫嘴边想让他也尝尝。紫芫在看文件,没回神,被她戳了半天才心不在焉地张了张嘴。 洛芙看他这么不情不愿,想要搞事。紫芫张嘴的同时,她收回了递巧克力的那只手,丢进自己嘴里。 紫芫也不走神了,他收回思绪,向洛芙投去目光:…… 洛芙眨巴着眼睛看回去:。 嘴里还嚼着巧克力,鼓鼓囊囊的。酒心化开,甜的很。 紫芫一直盯着她。 洛芙被他盯得发毛了,又剥了一颗,作势要放进自己嘴里。 紫芫根本没有一点要移开目光的意思,在她剥好的时候张了张嘴:啊。 洛芙差点笑死,把巧克力递给他的手都笑得直抖。 紫芫目不转睛没什么表情地一直注视着她,张嘴把巧克力吃了。他不但吃了,还轻轻舔了舔洛芙递到嘴边的手指。 然后就在他的注视之下,洛芙的脸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看起来被撩的想跑,又羞的要打人。 紫芫满意了,他收回目光,在一片洛芙无法看透的信息屏障之中,抽出了女神白天时候给他的金属圆筒。 片刻之后,他的神情严肃起来。 洛芙意识到事情不对,凑过来:“怎么了?情况很棘手吗?” “不。”他把信息封装回去,打算研究一下,过段时间再销毁,“总是棘手。只是有两种不同的可能情况。” 两……两种。 “构筑这种远距离的堕落魔法投射,就像那对钥匙和锁使用的技术,有两种。”他驱散了眼前的信息屏蔽的迷雾,把封装好的金属圆筒放回袖子里随身保管,“一种是那对钥匙和锁使用的办法,另一种不是。堕落魔法会消除和扭曲绝大部分痕迹。到底是这两种中的哪一种,他们无法知道。” “梦魇一点也不傻,到底是位几千岁的传奇。”他笑了笑,伸手敲了敲桌子,对洛芙说,“你看,刚刚还在说不能一直是诸神出牌,梦魇不会同时中招两次,这不就来了。这是对方出牌的回合啊。” 第 276 章 梦魇把两种法子摆在诸神眼前,一种是对某种概念进行定义的规则掌握,一种是投射影响的力量体现,二选一。 人力有尽时,以诸神对梦魇的预计,他无法同时掌握这两个方向。但而选一,对应的处理方式很不一样。 问题处理不了,问题的源头抓不出来。梦魇拿着权柄,某种程度上或被动或主动的与世界能量循环的本质融为一体。诸神本质为一,对这种融合没有办法,不毁掉半个东部地区的能量循环抓不出来他。能量循环涉及到其上生长的一切生灵和河流山脉风雨,毁了几乎不可能重建如初,毁又不能毁,只能看着他像个地鼠一样在自由领地区下面的能量节点之间钻来钻去。 这部分内容洛芙帮不上忙,就连已经死掉的项玉和赛孚瑞亚也一样帮不上。她只能乖乖去睡觉,把安静的思考的夜晚让给紫芫。 无论如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距离梦魇辐射力量源头的自由领越来越危险了,甚至现在就已经不再适合紫芫和苏茜围绕那附近的格陵山脉进行调查。女神让他们注意安全的嘱咐到底没有浪费,不过所有人显然还是更希望它停留在一句废话的层面上。 某种离大都很远,但事实上十分相关的事件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慢慢发酵,局势变得紧张起来。 这一切暂时还没有影响到洛芙,她仍然在大都继续着平静愉快的学习生活,第二天回宿舍的时候呼噜两只喵喵的毛皮,捏她们的爪爪。 雪玉夫人不给捏,明黄玉给。棕黄色皮毛的大猫侧着趴在自己床上,后背和四肢上闪着漂亮的银白色光斑,一下一下卷尾巴,随便洛芙捏她的爪爪。 洛芙捏了捏猫猫爪爪上的肉垫,干脆坐到明黄玉肚子前面,伸手摸进她背后的皮毛。 大猫发出了奇怪的呼噜声。 明黄玉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这声音有点羞耻,她甩了甩头,开口发出了清脆的少女声:“你真的去冕下家住啦?” “对啊,给你和科尔让地方,开心吗?”洛芙抓了抓她后背上的毛毛。 “开心!洛芙你真好,以后我家里送的点心都分你一半。”大猫嗷嗷,她是魔兽,画风一直比较开放朴素,没什么好扭捏的。她甩甩尾巴,好奇:“冕下他,怎么样啊?” “你指什么?”洛芙把手伸进她脖子侧面的长毛毛里,挠挠,把大猫猫的头都挠的仰了起来:“他挺好的,前几年身体不好,最近好多了。私底下和看上去差不多,也是话很少没脾气的样子。” 明黄玉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不过想想,洛芙似乎也给她答案了。 唉,虽然是冕下,但眼前这位可爱漂亮的金发室友可是人类王国的公主诶。明黄玉现在更加深刻的知道了一点人类国家的公主和他们远古之森领主村长的孩子还是很不一样的,那她和紫芫大神官…… 上流社会,你情我愿,神仙打架。她这个可爱的毛茸茸的来自远古之森的猫猫还是趴在原地吃瓜吧。 “你爸爸是超凡吧。”大猫翻过肚子,甩尾巴:“你家里对这件事怎么看啊?” 洛芙抓她毛毛的手指停了下来。 “这……是个问题。”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僵硬。 明黄玉圆溜溜的金色眼睛看着她。 哇哦。 喵喵想。 感觉突然发现了什么刺激的事情诶。 明黄玉对洛芙的那个听描述就挺吓人的爹特别好奇。 洛芙实在很难照顾到室友的好奇心,实在是因为她自己也心里没谱。这一年的暑假很快就来了,甚至有点来的太快。 和之前几年一样,紫芫亲自送她和米尔回辉耀。切斯特一如既往地板着脸迎接他们,如果不是错觉的话,脸色比前几年还要更臭一点。 “我听说今年你的校外活动十分丰富啊。”切斯特对她说,看表情冷漠的很,“但愿你没给冕下添麻烦。” 他还当紫芫是洛芙的保护者,但这个情况就有一点尴尬。洛芙呃了好一会:“添麻烦倒不会,不过爸爸,我有一点事想和你说。” 切斯特挑眉,看紫芫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打算参与谈话的样子,又看了洛芙一眼,眉头挑的更高了。 洛芙招呼好安妮和米尔老宰相,无视了赫尔加奇怪的挤眉弄眼,把切斯特推回王宫,塞进书房,又轰走了书房里的侍者和侍卫。 “爸爸,您喝茶。”她亲手倒了茶,双手把茶杯递到切斯特面前。 切斯特不接。 “你又搞出什么事了。”他看看洛芙,又看看旁边平静的紫芫,挑眉,颇有点戏谑看女儿乐子的意思,“说吧,我不生气。无论你闯了什么祸我都能接受。” 真的吗? 洛芙把茶杯放到他面前,和紫芫对视了一眼,轻轻咳了一声。 “是这样的,您最近身体还好吧,特别是心脏。您先深呼吸一下。”她对切斯特说。 切斯特:我好的很,别扯有的没的,什么事说来听听。 “我……呃,我和紫芫在一起了。”洛芙说。 。 …… …? 她看着切斯特,眼神真诚,旁边的紫芫一副她说的对的表情。 切斯特看着他俩,与其说没有表情不如说失去了做出表情的能力。他看着自己刚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的闺女,青春可爱,皮肤嫩的好像能掐出水来。又看看南方诸神座下的心腹大神官,看起来眉目柔和,心思深不可测。曾经手握重权,如今也拥有任何时候掀棋盘的能力,如果他不是国王,作为下位神都难以高攀的冕下。 没错,还是熟悉的两个人,没认错。 所以…… 他姑娘刚刚说什么来着……? 房间里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没人说话,甚至都没人动一下。 切斯特把桌子掀了。 就好像在期待飞起来的桌子能够盖住这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一样。 紫芫一把揽过洛芙,挡住并且按下了向他飞过来的那张三米长的实木书桌,把它原样拍回了地板上。 好了,这下石锤了。切斯特双手狠狠拍在被紫芫按回原地的书桌上,看着这俩人,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他看看紫芫,看看洛芙,又看看紫芫揽着洛芙的那只手,“洛芙丽达,你……” 洛芙委实有点被他突然挥桌子的行为吓到了,这时候她才深刻地体会到亲爹也是一位超凡这一事实。把他惹毛了,大概很容易被拍成门板那么薄薄的一片吧。 紫芫护着她,确认了一下:“是。我们是互相愿意的。” 切斯特再次冲他掀桌子,这次没掀起来,因为紫芫还有一只手按在桌子上。于是那张光滑厚实的实木书桌的一半被切斯特掰断了。 切斯特拿着掰下来的一块参差不齐的桌面,第一次感到一阵有气没处使,拳头打空气的憋屈感。 紫芫已经恢复传奇了,而且身体也基本康复。差着两个大境界,他委实没什么办法搞定这个男人。 但那又怎样,精灵女神在上,这个人是个两千五百岁的传奇啊,超凡没有性别概念,他把姑娘的安全托付给他,这家伙都做了些啥??? “她才十八啊!!”他指着洛芙质问紫芫,超级大怒,“你怎么能对她……精灵大神官,冕下,您是她的保护者和领路人,你是一位传奇啊!” “是,您说的对。”紫芫不反驳,以他的道德标准来看切斯特说的对,“但我没有欺骗或是引诱洛芙,我会负责的。” “这是负责的问题吗?”切斯特怒气丝毫不减,他也是男人,还是已婚孩子买一送一的那种,太清楚男人的心思了。“年轻姑娘这么漂亮可爱,负责也是你赚大了好吧?!” “爸爸,阿芫没有对我做什么。”洛芙试图安抚亲爹,“是我先招惹他的。” 切斯特大怒到一半,突然噎住,随即更生气了,瞪洛芙:“你以为是你先开始的就是你先吗?你根本不知道传奇阶意味着什么。你那时候那么小……”他卡了一下,“……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十月。”洛芙答道,“神战他为了救我差点死了……最早不过前年冬天我们在大都再见。” 切斯特有几秒突然没声。 两秒以后,他的怒气值恢复满格,“那你也只有十七岁啊!十七年,除去幼儿时代才活了多长时间,你懂什么是爱吗?” “爸……”洛芙很感动于切斯特为自己着想,但看起来今天不解释事情是无法善了了,“我成为你女儿之前二十了……我不是作为幼儿渡过童年的。” 切斯特瞪着洛芙。 二十……虽然也没大到哪里去,但和小女孩还是完全不同的。 “就算如此你也只是凡人阶,和传奇有可比性吗?”他用力一拍桌子,干脆把那张已经摇摇欲坠的桌子卸了拉倒,“作为能力者你只是个圣阶,连作为超凡登堂入室都没有。她一个刚刚圣阶的姑娘,你也下得去嘴?” 后半句是问紫芫的。 这不行,这误会大了,各种意义上。 紫芫澄清:“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并不会做什么,以后也会一直等待。洛芙总是可以自己选。” 切斯特:…… 怎么说呢……没吃到嘴总归比吃干抹净强点,紫芫的道德还没有败坏到他以为的地步。 亲爹被噎的次数有点多,情况比他想的要好,但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你就不怕诸位尊陛下知道了打人?” “目前为止……他们没有很大意见。” ……【目前。】 ……哦豁。 合着就他身为姑娘的亲爹,现在才知道了是吧? 切斯特决定下次见到桓琴抽他一顿,打得过打不过另说。 当然不可能打尊陛下,尊陛下不是一个人,尊陛下是十三个,用头打?还是拿乐师出气来维持生活好了。 “不行。”意识到情况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糟,这么会也接受了现实,他冷静不少,坐回了自己已经消失的书桌后面的椅子,“我不同意,就算加上前世你也不到四十,你作为凡人不能和超凡在一起。” “你可以继续做你想做的事,但作为你父亲,我不会支持。”他宣布道。 洛芙难得见到切斯特这么严肃的一面,她想了想,意识到了问题:“我妈妈和您在一起的时候……” “就是因为你母亲,我知道这种事不会有好结果。”切斯特说,情绪突然有一点激动,“米兰达和我相遇的时候如果再大一点,如果她也是超凡,她就不会选择我,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去世。” 这是他兜兜转转那么久想说的真实的话,如果米兰达不选身为超凡的他,她就不会死掉吧。 洛芙突然有点心疼切斯特,她上前一步想拉切斯特的手:“爸爸,那不是你作为超凡的错啊。如果妈妈选了处在你位置上的凡人,说不定还要更糟……” 当然,他能不知道这个吗?米兰达如果选了凡人,她可能结局还要更早的多。 但那又怎么样,她毕竟是因为他才会那样啊。 因为他这个自以为是下位神就能保护好她的自大狂。 “我不同意!”切斯特甩开了她,情绪起伏变大,“你不能步米兰达的后尘,我不许你和超凡在一起!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出去!” 他本来砸桌子的时候就动用了一点能力,这会情绪突然激动,挥开洛芙的时候用了一点超凡力量,真的要把洛芙往外摔。 紫芫接住了她,甚至并没有对目前的情况感到意外:“你先出去吧。” 洛芙:? “我和切斯特谈谈。”他对洛芙笑笑,看了切斯特一眼,“我相信你父亲也很愿意和我进行这场谈话,有些话,他可能也不希望你在场的时候说。” 洛芙看着他,她还记得这家伙说今天的交流会是亲切友善,不会有人受伤的来着。 现在亲切友善的部分显然以某种奇怪的形态过去了,接下来大概只能是不会有人受伤的部分了。 紫芫把她送到门口,对她笑笑,关上了门。 书房的门关上了,门后随即被补上了层层信息和力量屏蔽的魔法。洛芙也感应不到里面发生什么了。 亲爹的侍卫长吉恩阁下背着手站在门外,看到公主一个人出来,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还冲她高兴地眨眨眼。 洛芙笑不出来,各种意义上,她都觉得自己背后的门里在发生一些可怕的事。 外面的安静和沉默蔓延了大概几分钟,某种奇怪的波动开始从房间之中发散出来。 开始了,开始了。 在旁边休息室的洛芙连茶也喝不下去了,弯腰抱头。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最终还是免不了这个步骤。 战况还挺激烈……呜,现在她都开始怀疑自己和紫芫在一起还告诉亲爹是不是一件不道德的事了。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世界重新安静下来,紫芫拉开了书房的门。 洛芙走进去,看到了一片室内台风过境般的废墟,期间夹杂了不少规则被扭曲之后的行为艺术日常用品。 切斯特靠着落地窗站着,那本来是旁边摆花架和书架的位置,但无所谓了,反正那些东西现在都以粉末的形式堆在地上。他抱着双手看着窗外,一只手拿着卷烟,看起来对外界很抗拒,做出一种防御的姿态。 洛芙颠颠过去,仔细看了看他,知道他没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紫芫才是受伤的那一个,不过那毕竟是因为放水和示弱,不严重。切斯特不打算点明,瞥了她一眼:“真的喜欢他?” 洛芙眨眨眼:“是的。” “随你吧。”切斯特抽了一口烟,从洛芙认识他开始他就不抽烟,此时毫不意外地被呛的咳嗽。 “你是辉耀的公主,诸神的继承人,也是天赋卓绝的能力者。”他咳完了,也不再吸,指尖的烟雾缭绕着上升,他看着面前的另一边窗框,穿过烟雾的眼神有些放空,“任何时候你都有地方可去,别步你妈妈的后尘。爱情带给人快乐和进步,不是让人送命的东西。” ++++++++++++++++++++++++++++++++ “你和我爸说什么了?”从切斯特那里出来的时候,洛芙问紫芫。 “你以为我们说了什么?”紫芫低低咳了两声,笑着问道,声音有点哑,“我骗了他一顿?” 洛芙看着他,摇头。不像。 “有时候,真诚比掩饰有用。”紫芫轻笑,“每个人心里也都有不愿意展示的一面,你父亲有,我也有,对着不熟的人坦诚比较容易,只是因为这个才把你支开的。” 洛芙盯着他,眯起眼睛。 他这么说,她没法不好奇紫芫不对她坦诚的部分是什么。 但仔细想想,似乎又不是她想的那样。不然也不至于说服她亲爹。她爹的那部分倒是不难猜,无非是对死去的米兰达的遗憾解不开,估计也是因为紫芫说的太直白才打了起来。 她盯着紫芫的时间有一点久,久到让紫芫实在没法装作没看到。 “芙芙,别这样。”他看向洛芙,附近没人,喊了她的小名,“就算是我,对当事人深情剖白也有点太难为情了,给我留点面子吧,好吗?” 第 277 章 紫芫没有给人添堵自己难受的动机和意愿,他恢复了传奇的境界以后,对于项玉的残响也多多少少有点影响,很快就离开了辉耀王宫。 留下整个王宫一脸懵逼的众人面临切斯特长达好几个星期的坏脾气。 洛芙挺心虚的,面对切斯特乌云盖顶一样的坏脾气没怎么扑腾,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带着安妮准备入学之前的材料,完全没有一点想做出头鸟的意思。 切斯特有火没处发,只好向手下的保守派贵族们喷毒。赫尔加拉着老宰相不拦着,导致半个夏天辉耀的政局莫名其妙的无端变得腥风血雨起来。 切斯特在发泄米兰达当年被逼死的怒火。 他当然知道米兰达的死和自己是不是超凡没有关系,她是被凡人肮脏混乱的政治逼死的。产后抑郁,恰好是女性能力者生育之后最接近凡人状态的脆弱时期,自己是超凡,但这个身份并没有在其中提供帮助。 米兰达不是因为嫁给了超凡而死的,她是因为选择了他,这个出身于政治泥潭的王室,并且带着她再次被卷进斗争而死的。这是凡人的事情,她的死恰恰证明了他还不够脱离世俗。 这无法和洛芙的人生选择联系起来。 但他就是好气啊,他好愤怒。明明知道洛芙没有任何理由走上米兰达的后尘,却仍然不愿意接受姑娘大了去抱人家猪仔的事实。从人生经历上来说,上千岁的超凡人性平稳而脆弱,动了感情其实比凡人要危险。紫芫不图洛芙继承人和王储的身份,也没有生理需求,如果他是认真的,那他在这段关系里并没有什么便宜占。 是他的小白菜拱了紫芫,至少是互相拱,总之这里并没有什么令人恶心的欺骗情节。 但他还是好气啊! 米兰达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并不死于嫁给了超凡,她死于他。他的愚蠢,固执,疏忽和自大,他带着选择了自己的米兰达投身进了辉耀政坛这个火坑,然而并没有真的保护好她。 米兰达悲剧的根源,切斯特知道,其实在他自己身上。 愤怒了几天,他想明白了。他并不介意紫芫的超凡身份。洛芙不是小女孩,只要紫芫不会骗他姑娘,这种事是很正常的,人有性别,会动心,有爱憎,放在哪里都是自然而然的人生经历,没有什么令人介意的。 紫芫是一位冕下,他要什么女人没有,并不贪图洛芙什么。在那段只有他们两人的激烈谈话过程中,他很清楚的知道紫芫是认真的。 他不为这个生气。 他气自己。 米兰达不应该选他。爱情和婚姻,在和他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埋葬了她。 他看着洛芙,就好像看到米兰达。他不害怕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害怕的是—— 是那个害死米兰达的自己,是米兰达的爱情,那个如果不存在她就能一直活下来的东西。 是从洛芙身上看到的米兰达的影子,是对米兰达的死亡这个情景重现的畏惧。 切斯特想明白了这一切 然后他就自闭了。 肉眼可见的,整个人都变得佛系,无聊,而且随便怎么样都行了一样。从愤怒跳脚无缝过渡,速度快的吓人。 俩闺女探头探脑地围观,看他突然自闭,还挺担心。洛芙勉勉强强猜到了切斯特为什么突然自闭,总之先安慰亲爹一下。 切斯特不想洛芙看到他自闭的样子,也不想面对这个勾起他糟糕回忆的米兰达女儿,暂时有点躲着她。 安妮……安妮是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更不想见了,都离他远一点。 赫尔加……赫尔加过来就是纯看笑话,建议少来干涉他的私生活,该干嘛干嘛最好住在工作岗位上。 至于其他的大臣……快滚啊关你们什么事啊,有多远滚多远快啊。 亲爹自闭起来是真的自闭。 他甚至在自己书房也躲不下去了,那里来来往往都是政治上的烂事,两个闺女和八卦的赫尔加探头探脑,烦得很,偶尔还会往王宫建筑外层的花园跑。 好在洛芙他们没有追出来,不然切斯特真的不介意去行宫待几天。 这天下午,天气还算凉爽,他看着自己的凡人大臣们,为了克制自己不去喷他们感到疲惫,又溜出了宫殿,在王宫侧面的绿地花园贴边晃悠,试图一个人静静。 附近的树被修剪的很整齐,铁艺架子上爬着茂盛的月季花。附近的侍卫冲切斯特遥遥致意,有些人骑着马或是黄头格里希这种魔法牲畜巡逻。 阳光还算明媚,照射在夏天翠绿的叶子上,仿佛那些枝叶也变得明亮透彻起来。切斯特看着它们,感到和当年的一些时光有些重叠。 米兰达刚刚嫁给他那会,很喜欢沿着这边的林荫花道跑马。 那时候她多有精神啊,年轻的漂亮女士,穿着骑装,在风和阳光里大笑,阳光下漫卷的金发梳成马尾,好像在发光。 她其实不太喜欢王宫,总觉得这里太憋屈。她属于外面的世界。那里有多姿多彩的见闻和趣事,道路交叉,山脉和田野广阔无垠,机械院的故纸堆里有世界最本质的秘密和能力者无穷的追求。 不过她爱他,所以暂时愿意委屈一下自己。只是在王宫里呆几年而已,她还可以偶尔去王城,去行宫玩一玩,在王宫里也可以在草坪上象征性的跑跑马,这几年做王后的体验也不失为一种人生经历。 米兰达很看得开,也会给自己找乐子。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无法再用轻松的心态这样娱乐自己了。 他看着路旁边的蔷薇花树,那些树当年还是矮矮的小小的几丛。他加冕之前辉耀在内乱,王宫也是一片废墟,这都是那之后种植的。 那会百废待兴,什么都没有。多么简朴,却好像有着无限的希望。 切斯特伸手拨了拨眼前的蔷薇花墙,三十多年过去了啊,当年的矮灌木也长成这么高这么茂盛的花墙了。和这些花墙联系起来的记忆,其实是他们的女儿洛芙沿着这条花道走过,兴冲冲想要溜出王宫玩耍的景象了。那孩子确实是他们的孩子,连不爱在王宫呆的脾气都一模一样。 切斯特低头想笑,又感到一种往事如烟散去,老照片褪色不可追回的空虚和落寞。 米兰达,米兰达。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却因为他而死去,这个事实好像一个恶毒的诅咒一样纠缠着他,并且在未来也会继续纠缠下去。 花墙向前蔓延着,远远的,他看到了远处一位穿着深蓝色朴素长裙的女士正在向通往王宫外的西门走去。 这位女士有着柔软的金发和翠绿的眼睛,五官和米兰达有些形似,气质却完全不同。米兰达是能力者学者,后期也可说是政治家,小贵族小姐出身,热爱生活容易好奇,但自有自信强势的一面,她的光芒和性格总是向外展示的。 远处注意到他的莱尔菲丝则不然,她饱受不公困苦生活的磋磨,善于忍耐,性情温和柔顺,大多时候都在顺从,而不是展示自己想要什么,也不试图获取什么。 她们是如此的不同,要不是十六年前被下了药,切斯特这辈子都不可能弄混她和米兰达。 但时间至少能够帮他从面对莱尔菲丝的僵硬中解救出来,这几年来她偶尔和赫尔加一起出入王宫陪伴女儿安妮,面对切斯特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早些时候切斯特也不是没有发表过臭猪言论,她也默默忍耐从不反驳。对着一个不会反驳的人发脾气是很令人感到不好意思的,莱尔菲丝单方面的退让多少让切斯特反思自己的问题,并且缓和了他们的关系。 无论如何,她还是孩子的母亲。 切斯特永远不会忘记莱尔菲斯和米兰达是不同的人。 但他也知道,并且深刻的明白,莱尔菲丝和他一样,也是十六年前那个夜晚的受害者。而她比自己更无辜,受到的伤害也更严重。 十六年前的那件事,安妮的出生,是米兰达之死的后续,是针对辉耀王位所进行的一大堆阴谋的一部分。它们有些被洛芙的出现搅乱了,比如提前来到王宫,和家人关系很好的安妮。有些还没有暴露出来。 但这些和莱尔菲丝都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站在那里,安静而顺从地等切斯特走过来。就算在这样明媚的夏天,鲜花绽放树木苍翠的花园里,手里也打着黑色的伞。 切斯特虽然在自闭,但面对这个比他还要沉默,比他还要失去更多的受害者,也觉得没有什么远离的想法。 他来到了莱尔菲丝的面前。 深蓝色长裙的女士屈膝向他行礼:“参见国王陛下,愿辉耀荣光常在,诸神的祝福保佑您身体康泰。” 切斯特点点头,动作比正常的点头稍大表示重视,也意味着莱尔菲丝不要太拘礼,伸手向前示意了一下,“来看安妮?” “是。赫尔加女士还有些政务要处理,我就一个人先回来了。”莱尔菲丝看出国王心情不好,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并排和他保持礼貌距离在小道上走着。 切斯特不知道和她说什么,随口问她最近身体怎么样,和安妮相处的还好吗。莱尔菲丝一样一样地答了,谨慎而礼貌,并不多问,更加不试图暗示和揣摩什么。正是这种不问,才让切斯特并不抗拒和她并排行走。 他们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问候,之后沉默下来,顺着小道走了几百米,切斯特终于开口:“早年我对那件事有些不想接受,对你说了错误的话,我很抱歉。” 莱尔菲丝看了国王一眼,有一点惊讶,但没有很多。她早年的经历实在凄苦,对这些言辞非议已经习惯,切斯特到底愤怒于什么她也知道,没有什么怨气:“请不必这样说,您和先王后情深义重,难以接受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她说的十分认真,发自内心没有芥蒂。切斯特却并不喜欢看到她这种顺从的样子,他心情低落,也早就不会就这件事发脾气了,闻言只是沉默片刻:“这对你的遭遇并不公平。” 莱尔菲斯笑了笑,切斯特的潜台词是她应该怨恨国王的意思。安妮说父亲最近心情很差不想见人,看来是这个原因了。 国王的脾气就是一坨屎,但他的人品并不坏,莱尔菲丝知道这一点,因此真的不生气。她有许多办法真心实意的让切斯特相信这一点,比如她作为底层平民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权,不能选所以就不会有遗憾,没有这件事也不会幸福。安妮的亲爹好歹知情以后负责了,现在对她们母女很好,除了爱情能给的都给了,确实不是很坏。 不过现在他显然需要的不是这个。 “您需要我作为当事人责怪您吗?陛下。”她问切斯特,眼神柔和包容,和她看安妮的眼神差不太多,“虽然我本意并非如此,但如果您需要,我会如您所愿努力想的。” 这话内容有点讽刺,但由莱尔菲丝柔顺平和地说出来,语气诚恳,切斯特愣是听不出一点激烈的意思。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是的话莱尔菲丝真的会努力想,但同时也接受到了她想透露宽慰和劝告的意味。 ……如果莱尔菲丝可以,有个人可以骂他一顿。 他不会承认自己在莱尔菲丝说责怪他一下的时候内心中一直压抑的沉重东西稍微变轻了一瞬间的,绝对不会。 但他也不想否认,就这么僵着,国王和布洛瓦夫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沉默。 “陛下,虽然这个答案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了,但我真的不责怪您。那件事的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我很感激您愿意告诉我,对此没有不满。”还是莱尔菲丝先开了口,她注视着脚下的路面,轻柔稳定地向前迈步,黑伞在路面投下了一片边缘清晰的阴影。 “如果我应该责怪谁,那应该是策划了这一切的那些人。”她说道,对着地面轻轻抿嘴笑了笑,“您不愿意这些发生,是个好人,所以可能会觉得自己对此负有责任,但我想这并不对。人们常常因为无法阻止坏人坏事就对好人有超出应有程度的要求,对自己,对他人。我不认为这是对的,所以至少自己先不要这么认为。” 她抬头对切斯特笑了笑:“您不知道真正糟糕的人是怎样的,奥克特伯爵从前一直以为安妮是他的孩子。啊,您知道这一点对吗。” 莱尔菲丝只是个底层出身的侍女,她认字,教养良好,自尊自爱,或许有过较好的童年和原生家庭。但无论如何,她一生中的大多数时候是在辉耀贵族系统的压迫下层沉浮的。 但正因为莱尔菲丝是这样不幸的女子,她反而有一种朴素的,坚韧的生命力。无论再怎么困难,也没有自暴自弃。遭遇坏事,仍然不会崩溃,去肆意发泄怨恨。 切斯特板着脸看着面前的道路,沉默地走着,并不说话。 过了有一会,他想到了什么,才抬头给莱尔菲丝回应:“我知道,奥克特是个令人震惊的糟糕男人。” 莱尔菲丝因为他的这个定论笑了出来,这次是真的对切斯特笑。她年纪不老,只有三十三四,但过于操劳也远不如年轻时候有活力和生机,笑起来的时候仍然有一种柔和的味道。 “是的,在您这样的好人看来,他十分糟糕。”她说道。 莱尔菲丝坚持认为切斯特是个好人。 切斯特本人是不相信这一点的,他觉得自己糟糕透顶,简直不配活着,米兰达嫁给他实在是送死,他们的爱情一开始就是错误。 正因为这种想法和自责,让他陷入了自我否定的绝望怪圈。他把一切都丢到了自己身上,全部归咎于自己的无能和愚蠢,以至于整个人都自闭了,内心中痛苦的好像在煮滚水一样。 可莱尔菲丝这么说了,作为另外的受害者。她平和的态度和温柔但坚定的处事观点安抚了切斯特,并且让他稍微跳出了一点自己的思维怪圈,从新审视这件事。 是,当然,他确实很无能,是造成了米兰达死亡的重要推手,这是无可辩驳的。但就像莱尔菲丝说的那样,比起怨恨自己,更加应该被制裁的是那些害死米兰达的人。 ……真的吗,那会不会对他自己的错误太宽容了。毕竟米兰达是因为爱他才嫁给他的,他本来应该是最应该保护她的人不是吗。 切斯特的关注点很快转移到了‘我是不是太苛责自己了’和‘不要推卸责任,难道我想把米兰达死去的责任丢到一边,从此快乐生活吗?’这两种对立观点的拉锯之中了,并且进入了新一轮的纠结。 但各种意义上来说,这都比确凿无疑的‘我害死了米兰达,我就不应该活着’这种想法好个二十倍左右。 他在西门目送莱尔菲丝登上回布洛瓦府的马车,毫无别的心思,只是敬佩这位女士在那样艰难困苦的出身之中还保有这种程度的人性光辉。在这种新的纠结上又加了深深的一层另外的感慨:两年前这位女士想要发誓独身进宫陪伴安妮,被安妮坚决阻止了,作为女儿她的决定实在正确。 对于这样的一位女士的人生来说,困守宫廷或是窄居在家都太遗憾了。 可惜莱尔菲丝似乎心意已经决定,并没有寻找爱情的努力和意图,看起来打算作为安妮的母亲活过后半辈子。 辉耀的阶级分化以及对底层人民对女性的压迫真是该死啊。 第 278 章 安妮的老师特别高兴她能被机械院录取。 老爷子年纪很大了,止步于圣阶,年轻的时候出于种种原因没有去四大上学,后来走上能力者道路以后引以为毕生遗憾。 他本来在红叶原冒险者工会负责对新人的培养和冒险者入门引导的工作,捡来安妮也是因为单纯的爱才和可怜姑娘身世,对她十分呵护照顾。后来安妮恢复了公主身份,因为他的真心爱护也没有生分,还一直和他维持着师生之间的情谊。 机械院八月末报到之前,安妮来到冒险者工会和老师告辞,老爷子拉着她好一顿嘱咐,还拜托洛芙对安妮多多照顾。老爷子年纪也大了,自己说把小学生安妮送到四大这条能力者的通天之路上也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家养老了。他最近几年身体不大好,拉着安妮殷切嘱咐的样子活生生把这个正常的告别场景弄的十分伤感,活像安妮假期回家不能去他老家看望,师生二人就此告别一样,场景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安妮回王宫的时候心情还挺低落。小说里她这会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圣阶的能力者,经历过许多困苦和冒险,有伙伴也和敌人冲突过,人生几经波折。去大都知识与传承圣殿之前心里只有尘埃落定的平静,没有许多其他的情绪。 这一世她母亲还在身边,也没有经历过许多糟糕能力者社会的毒打。虽然小时候以为的家人是糟糕透顶的奥克特伯爵,但后来相认的父亲姐姐作为家人对她很好。家庭和经历回归正轨以后,安妮没有必要再像小说里那样迫使自己有着远超年龄的坚强独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柔软脆弱的东西留存着。 说到底,她今年也才十六岁。在哪个世界都还只是大孩子,洛芙觉得她有点情绪才是正常健康的成长。果然,吃过晚饭以后安妮的心情就又好了起来,四大魔法学院在这个世界民众心中地位很高,开学在即她怎么都是激动的。 之前一段时间切斯特的表现十分不同以往。他先是暴躁了几个星期,然后突然失落自闭,躲着洛芙和赫尔加满王宫内外乱跑,就是不想说话。之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莫名其妙的好了,并且绝口不提之前情绪突然爆炸的事情。 洛芙觉得亲爹肯定是经历了些很复杂的事情,之前看他自闭还挺担心,后来他恢复如常才放下心来。另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之后有一次她遇到切斯特和莱尔菲丝撞见,感觉亲爹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也不知道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 莱尔菲丝是肯定会为国王保守自尊和秘密,不会同公主说的。倒是有一天洛芙来赫尔加家里玩,提到这个问题,上神插进来说了一句“你父亲这些年也不容易。”而莱尔菲丝并未反驳,她大概就懂了。 感觉切斯特被米兰达的死折磨的程度比她以为的要严重的多,这让她想到了小说里切斯特在洛芙丽达接触黑魔法自我爆炸以后受到很大打击退位的事情,有点担忧亲爹的心理健康。正好这会切斯特也不自闭了,她约了个时间想和切斯特谈一谈,打算如果可以再安慰他一下。 她想去安慰亲爹,切斯特却不想被安慰。他抽了半天时间会见女儿,见面就把她大骂了一顿。 倒也不是什么难听的内容,洛芙两世加起来三十多年,和米兰达遇到切斯特的时候相差不大。理智上他知道这没有什么,但感情上就是好气哦。这次的气是纯针对小白菜抱猪仔这件事的生气了,整场会面都气咻咻的没个好脸,单方面使劲输出。 输出内容集中在‘冕下是你的保护人,只有傻瓜才会和自己的保护人发展感情关系’‘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传奇阶的人性脆弱,你们在一起还好,等你要走还得照顾冕下的精神状态,走都走不干脆’以及‘大都哪哪都不挨着,你去人家家里住如果人家想把你怎么样你完全不能反抗,真是不知道保护自己。’ 其中的第一条论点和第四条其实是冲突的,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毛病。洛芙知道亲爹骂的不是没有道理,父亲还是担心她的,听得很老实。 不老实也没办法,有些细节问题她想纠正,统统被切斯特‘你闭嘴听我说!你懂个屁!’给原样塞了回去。她也看出来了,切斯特就是有气,看在他前段时间那么难过的份上,让他骂骂就骂骂好了。 打不过紫芫就算了,说道理也说不过他,还得跑到自家女儿这里来找场子。呵,男人。 切斯特这种表现,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他真的接受了这件事情。洛芙心里还是高兴的。 整个暑假,项玉都没有出现过。 洛芙担心她,返校前一天捞着残响从早到晚嗷嗷了一天,别说躲在里面睡觉的尊陛下,连残响都被她嗷嗷烦了。 当天晚上,她几乎头一沾枕头就睡着,睡着就做梦,尊陛下坐在星空之下的外面小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这个嘤嘤了一天的继承人。 “您没事呀。”洛芙腆着脸凑过去,和诸神打交道多了,她也没那么怕项玉了,嘤都嘤了一天还怕什么,“您这次一直没出现,挺令人担心的。看到您还好我就放心了。” 项玉带着湛蓝色幽光的眼睛看了她一会,微微一笑:【你比较希望我时常出现,告诉你一些能要你命的消息?】 不了不了,别别别,“那还是算了。”洛芙坐到她旁边的另一张沙发上,“我这不也是担心您嘛,梦魇搞事个没完,您一直不出现,总是让人担心您是不是会被影响。” 【我以这样的状态出现不是没有消耗的。】金发美人看了她一眼,【蒙你惦念,我现在状态还不错。】 她这样说,倒是让洛芙想起了另一件事:“您现在具体是个什么状态?我是说,您为什么只能短期恢复理智?您可以动用我身上的权柄,不能在那个时期把碎片都吸过来吗?” 【我是死人。】项玉答道。 【你所见到的我,是历史之中析出的残响碎片,是从空缺的时间中被修正补全的投影。它们汇聚起来,就是物质世界的那个残响。它是残响,只是个影子。】她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在说些事不关己的事情,【真实的我已经死了,化为虚无,或是化为万物。但那毕竟都是我,因此这些残响的碎片可以通过权柄短暂的共鸣接续这种存在,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我。】 洛芙眨了眨眼:“……所以,您只能在我和诸神身边出现?” 【你是权柄的持有者,他们也是。】 洛芙沉思片刻:“所以……您想要真的活过来,权柄的归还实际上是必不可少的。” 【你们短时间看起来搞不定这件事。】项玉微微一笑,【倒也不必太在意。】 呃…… 您身为当事人,倒是看得开。 “塔尔维亚尊陛下说存在某种办法把权柄从我身体里取出来。”洛芙对她说,想给她一点希望和鼓励,“只是他说那种法子必须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才能成功。” 项玉不接话,只是用一种看傻孩子的目光看着她,说不出是怜爱还是哀伤。 洛芙有点麻麻的。 感觉这个话题无法进行下去了,项玉来都来了,换一个问吧。 “我们最近在调查格陵山脉黑魔法爆发事件的时候取得了一些进展。”她问道,“但情况似乎有些棘手,您能够告诉我一些什么吗?” 项玉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深。 她从前从未露出过这种探究复杂的眼神,也没有说过那么多话。她说自己在变好,这话洛芙倒是可以信了。 【艾瑞尔塔的权柄是我缺失的部分。】她说,【我无法确知它的状态。】 她转过身子看向了窗外。在梦境的世界中,那里有着永恒的群星在天空中旋转着。 群星。 象征轮回的灵魂,象征命运的无限可能。 象征星空中的其他文明。 【权柄不能流落在外。】她说,【时间在流逝,也许不太多了。】 这次谈话就到这里为止了。 洛芙有时候觉得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忽略她是个死人的话,项玉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她作为继承人的大家长。她确实解答了洛芙的一些问题,但并没有让她感觉变好,各种意义上。 群星之中是有其他文明的,因此权柄当然不能流落在外。但项玉说的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她没有太理解。诸神在大都搞了那么大一波乱砍,撕掉了梦魇的一半,他已经无法离开了啊。 她感觉自己已经接触到了某些不太好的情况,因果都放在眼前,就是无法联系起来。项玉的存在也不完整,脑回路奇奇怪怪神神叨叨的,说话说一半,害的她当天晚上连冥想都不踏实,回学校的第一个周六很烦躁的去扑腾紫芫。 “洛芙,别闹。”紫芫把扑到他身上的洛芙撕下来,他们分别两个月,洛芙想他他知道,他也想洛芙。之前送安妮和米尔去学校他们不好表现的太过,好容易周六了,对于能力者来说交往中的双方亲亲抱抱不算出格。 但这其中不包括洛芙朝他耳朵吹气这部分。紫芫看了洛芙一眼,有点虚张声势的恼意。他耳朵敏感,摸摸吹气就会害羞变红,洛芙知道的超级清楚,她就是故意的。 洛芙当然是故意的。 她觉得紫芫可爱死了,明明身体很诚实,面上还要不动声色一本正经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她喜欢他这样害羞但还要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总是忍不住撩拨他一下。 不过……看看后面的林荫道上有人走过来了,还是先不要了,她总得给紫芫留点面子。 虽然她怀疑紫芫自己都放弃治疗了。 “阿芫,有件事我想问你。”她拉了拉紫芫,让他在周围放了等级极高的信息屏蔽。 “我这次暑假回去见到项玉了,问了她格陵山脉的事情。”她在一片信息屏蔽导致光影都扭曲的空间中对紫芫说道,“她说艾瑞尔塔权柄是她丢掉的部分,帮不上我们。同时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她看着窗外的群星说权柄不能流落在外,时间所剩不多了。” “我之前就觉得怪怪的,格陵山脉事件的后续处理有点生硬。”她问紫芫,“你知道诸神的计划,那你是不是也知道这里的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梦魇被撕掉了一半,他不是已经无法离开了吗?” 紫芫注视着她,过了许久,他叹息一身,伸手抚上了洛芙的脸颊。 “群星面临命运的闭合,随着时间流逝,错失的干预机会会越来越多。”他说道,“我们甩脱了这种命运,秩序侧的利益同一,有必要帮助其他面临终结的文明对抗命运。” 洛芙眨眨眼,这个她知道,每个文明迎来终结的方式各不相同,但其中有个别是灭于邪神的。邪神互相吃,吃出来的东西谁也受不了,所以还是最好从最开始就按死。 但是……等等…… 邪神……? 自己肚子上漏了个大窟窿的世界,权柄遗落在存了脚底抹油心思的憨批手里,隔三差五来一波大鹏展翅,内部表演我杀我自己。 ……出手按邪神? 她的脸色终于变了。 紫芫笑了起来,完全看不出哪里开心,最多有点欣慰洛芙自己领会了这一点:“你是正统继承人,你还有时间。但格莱西亚可不是,现在他没有干预能力,不代表以后也没有。那个权柄的窟窿必须尽快补上,毕竟那是自由领的格莱西亚冕下,谁也不知道他会在生死存亡的时候做些什么。” 第 279 章 梦魇格莱西亚毕竟是一位传奇,从各种角度来说都不是一位好处理的角色。 洛芙对权柄掉落在他手里无法回收这件事有点隐隐的担忧,总觉得后面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权柄的干涉太大,诸神是无论如何都要取回来的,在这个过程中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多大范围被波及。 不能指望自由领那种混乱地区出来的传奇有太多保护民众的社会责任感,而诸神这边为了更大的利益铁腕决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优柔寡断会把在场的诸位都害死,他们也没什么退路。 也不知道项玉的命运纠缠还在不在,最近也没见它体现出来了。不过看塔尔维亚他们的意思,那东西并不会自己消失。 ……总感觉前面有什么惊天巨雷在等着她一样,有一点点不安。 不安也没用,日子还得过。洛芙只好把这些烂事抛到脑后,先努力学习提升自己的抗风险能力。好在巨雷不会连着炸,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大都的生活恢复了平稳,就好像水面之下的那些乱局不存在一样。 两年以后的秋天,大都郊外的一栋有着大片围场,靠近森林的狩猎庄园内,几位东方王国的贵族年轻人正在骑着黄头格里希站在树丛之中,看着远处的一只吼叫蓝熊。 “斯诺。”其中一人对他们中的另一位棕色短发的青年笑道,“第一次见你这么认真地追求一位姑娘,猎杀吼叫蓝熊给她看,还要把猎物赶到她面前去杀,你真的看上那位洛芙丽达公主啦?” “当然,她那么美丽和优雅,还是一位王储,谁能不动心呢。”名叫斯诺的年轻人答道,因为想起了倾慕之人的模样而露出了只有在爱情中的年轻人才会露出的向往神情,“目前为止她没有和哪位贵族子弟付出芳心,而且是位在机械院学习的能力者。我想她一定喜欢英武有力的年轻人。” 他的好友看着他露出那种表情,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那位洛芙丽达公主是辉耀确定,受到诸神认可的王储,任何人娶了她都要放弃本国的继承权,以辉耀的身份为优先,这对他们这些普遍有王室血统的子弟们来说并不容易接受。 不过斯诺是奥兰多某位大公的次子,倒是不太有这方面的烦恼。既然他愿意向心上人展示自己的英勇,身为好友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们和身后的骑士们打招呼,确认大家都做好准备,这才散开队形,向着那只吼叫蓝熊包围了过去。 等到包围圈完成,所有人都就位,斯诺抬手拉弓,向着那只吼叫蓝熊射出了一只尖啸箭矢。 这种箭属于很古老没什么杀伤力的附魔物品,是比较古早年代冒险者和猎人驱逐猎物的手段,现在已经被淘汰,偶尔有改良版的亲戚被用来作为信号使用。用在这里,算是年轻人们狩猎活动时候追求复古增加难度的物品。 本来在浆果从里扒食物的吼叫蓝熊听到了尖啸箭矢的呼啸,吓了一跳,慌张地左右看看拔腿就跑。斯诺骑着的黄头格里希嗷的一声大吼,从林间窜了出来,骑士们同时驱马,迫使它前往稍远一点的营地方向。 斯诺的打算是,在营地面前让骑士们拦住这只大熊,自己再亲自格杀它。今天许多在大都的贵族年轻人在庄园聚会,都带了护卫,营地人很多,就算失误也不会有危险。 他们驱赶着这头吼叫蓝熊向营地跑去,不断用剑和低级魔法的声光刺激着它。大熊跑也跑不掉,受到惊吓,又被驱赶到了人类的营地,最终激起凶性,在林地边缘发出了一声大吼。 这种熊当然不是魔兽一族的智慧生物,但也是有魔法的野生动物。它的大吼带有少量精神冲击的效果和中量的物理震荡,前来驱赶它的骑士们装备了特殊的防御护盾,纷纷举起没有被击伤。 但离他们有点距离又不够远的营地就没那么轻松了,那里的人们离的有点远,察觉了林子里的骚乱,知道有人在狩猎,却没有意识到目标是一头这么大的魔法生物。但又不够远,魔熊跑到林子边缘,因为受惊所以放出了远超平时范围的大吼,把营地边缘的护卫们击昏了几个。 斯诺他们面对吼叫蓝熊这种不常见,比较危险也不值钱的魔法生物经验不足,平时狩猎也是包围击杀,不知道它被追赶一段时间以后会被激发凶性变得难搞,因此预判不准确做出了错误判断,但这时候想要挽回也来不及了。蓝熊一声大吼,击昏了几个人,发现了这个方向的人类软弱可欺,又被加倍激发凶性,向着营地内部冲了进去。 骑士们见状纷纷射箭,斯诺身边的护卫长官是一位高级骑士,他见状采取了紧急措施,抓起格里希鞍上挂着的□□,冲着那只大熊投了过去。□□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呼啸,上面散发出武者内劲的光芒。 然而另一个方向射来的箭让大熊向旁边跳了一下,护卫长官的□□没有击中它的头部要害。足以击杀自己的危险武器从眼前飞过,吼叫蓝熊受到极大惊吓,嗷的一嗓子,天赋的魔力在身体里乱窜,又找不到发泄口,最终渗入肌理,让它的肌肉变得更加健壮,皮毛厚实利爪锋利,眼睛也泛起了淡淡的红色。 这只熊狂暴了。 它主观上还是在逃,但也不那么规避人类。森林里的敌人对付不了,于是冲着营地草坪中的几个人冲过去。几个人穿的花花绿绿的,骑着马,因为它的出现发出惊慌的惊叫,显然是不难搞定的家伙。 斯诺和他的朋友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大条了,他们顾不得原本的计划,纷纷向那只熊甩出了足以击杀它的魔法物品,护卫长官更是飞身而上,在半空中就抽剑准备一击击杀那只熊。 但这一切是否还来得及,总是有些令人疑问的。 就在这个时候,箭矢,魔法物品,拿着剑的护卫长官都在空中向那只魔熊扑过去,而魔熊扑向场地中间骑马遛弯的几个人的时候,庄园边缘的遮阳棚下,一片略有扭曲的发着淡淡金红色光芒的领域扩散开来,跨越时间,出发即到达,笼罩住了整个草坪。 扑人的蓝熊就在半空中停了下来,随后被一股巨力压倒在地,狂暴状态下它还要挣扎,那股巨力随之加大,以至于它的四肢骨骼都呈现出了扭曲奇怪的姿态。 斯诺和他的朋友骑士们从林子里跑出来的时候,看到压制狂暴的吼叫蓝熊的领域,那空气中不正常扭曲的金红色光影,人都有点傻。 那可是领域啊,领域,超凡之下最强的凡人阶能力者,放到随便哪个国家都够得上做将军。 他看的清楚,这领域是从庄园不远处,草坪另一边的凉棚下面散发出来的。 而在那里的是,希尔坦王室的二王子格雷,小公主莉莉,辉耀的安妮公主,以及他本来想展示英姿的洛芙丽达公主。 假的吧,这四位里,藏着一位领域? 斯诺不敢置信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们身边还隐藏着一位没有现身的年轻将领之类的。但下一秒,眼前发生的事情打碎了他的种种幻想。 洛芙丽达公主,那位身穿美丽的缀满蕾丝和金银丝线的白色纱裙,皮肤白皙娇嫩,五官精致可爱的年轻少女,伸出修长纤细的手臂在空气中轻轻挥舞了一下。 随着她的动作,远处格雷王子的护卫腰间的一柄长剑顺势飞起,划过天空,好像惊雷或是闪电一样插进了那只被压在地上的魔熊的脖子。上面的魔法扩大了剑刃,也搅碎了狂暴的蓝熊身体里的魔法力量。 眨眼都来不及的时间里,那只差点咬死人,被他们十几个护卫追赶的魔熊就死在了地上,身首异处,之间插着那柄看起来没什么特色的佩剑。 空间之中的迷幻色彩收缩了回去,这时候终于可以看清,领域收缩的终点毫无疑问是那位穿着露肩纱裙,金发精心挽起的美丽公主。她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支盛了粉红色玫瑰葡萄酒的水晶高脚杯,笑着和格雷王子碰了碰,从容不迫波澜不惊的样子和场地中央差点被扑还在惊慌尖叫的几个人,她身边脸色发白的莉莉和有些惊讶的安妮公主都很不一样。 没有任何一位贵族女士能在这种场景下还笑着和隔壁国家的王子碰杯,除非这件事就是她干的。 而且没少干。 斯诺仿佛听见了自己身上发出了年轻人心碎的声音。 狩猎的宾客追逐着魔法生物来到庄园,魔法生物失控差点伤人,这不是一件小事,草坪和场地中间很快变得混乱起来。 格雷王子和洛芙碰碰杯,喝光了杯底了一点酒液:“今天两位公主能够赏光前来,我很荣幸。” “您能邀请我们,真是十分令人荣幸。”洛芙冲他举杯示意。 格雷笑一笑:“公主不必客气,辉耀和希尔坦是友好合作伙伴。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洛芙也笑起来:“愿我们的友谊长存。” “愿我们的友谊长存。” 他们刚刚确定了一些友好合作贸易伙伴的细节事宜,洛芙有阵子没见格雷王子和莉莉公主,和他们交流一下,传达一些私人的,切斯特和希尔坦国王的私下看法,顺便也把安妮拉进大都的年轻贵族社交圈子里来。两年过去,前不久安妮刚刚举办成年礼,虽然她比起洛芙还要不擅长不喜欢和年轻的贵族们打交道,但洛芙该引见还是要做的。 不过安妮这会的注意力已经没在他们面不改色的友好交流上了,站在洛芙身边,她一直悄悄向着场地中间被洛芙击杀的那只熊看过去。她是能力者,初圣阶,对被杀死的魔熊很感兴趣,更对洛芙领域阶的力量心生向往。 格雷王子身后的莉莉也频频看向那个方向,和安妮不一样,她是纯粹的普通人,看到一只狂暴的大熊在眼前扑人,而后被眼前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穿着宫廷长裙的美丽少女一击必杀,身首分离,血流一地,感慨没多少,最主要的是受到惊吓。 洛芙杀了那只熊以后还在和她哥哥面不改色地微笑碰杯,继续刚刚的收尾话题,大概是这整个场景中最可怕的部分。 附近的护卫们也赶来了,差点被扑的年轻人受到极大惊吓,斯诺一个劲道歉,把人送回庄园休息安慰。人们处理起地上的魔熊尸体,清理血迹,救助被震晕的附近的护卫,期间频频向洛芙他们所在的方向看过来,但目前为止还没人敢于上来搭讪。 斯诺把人送走以后整个人都颓废了,感觉好像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人生目标。 “您的果决出手似乎吓到他们了。”谈完正事,格雷看着那边乱哄哄的人群,对洛芙笑着说道。 洛芙低头一笑,一副娇弱的贵族小姐羞涩矜持的样子:“救人要紧。您知道的,当时情况紧急,我也顾不了许多。” 才怪,格雷又不是没见过自己国家的领域阶将军,这个级别已经可以很自由的扭曲空间时间,领域范围内多少带点规则随心意变换的意思,是神域的雏形。如果她有心想要关照在场诸人的脆弱心灵,想要怎么和谐美好的场面都能造出来。 她就是不想管,眼前娇柔可爱,肩膀和手臂肌肤细腻雪白,颈项曲线优美的少女是一位暴躁的能力者,做事粗暴的一比,并且甚至懒的掩饰这一点。 “那只熊被驱逐到这里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说的意有所指,“斯诺年纪也不小,还没有订婚,说不定是想向某位心上人展现自己的英武呢。” “那真遗憾。以后日子还长,但愿他下次能够找到一种不那么危险的办法。”洛芙答道,也不知道是在说追赶魔熊很危险,还是说她自己,“不过我觉得多少展示一点现实没什么不好,如果是真的追求一位女士,那么就算成功也无法永远掩饰下去吧。” 她的意思是大家都真实一点,斯诺处理魔熊困难就不必烘托气氛,如果追求的是她,也早晚会发现她能力者的内在,一时的掩饰没意义。 不过格雷觉得那位少爷怕是很难接受这种具有冲击力的事实,想向心上人展示勇武,结果发现对方比自己国家的将军还能打,一拳能打十个他,杀熊血溅一地干脆的见鬼,一般的年轻人没点精神还真接受不了。看他失魂落魄受到打击的样子,在心里默默给斯诺点了根蜡。 不过这未必就没有洛芙故意为之的意思,毕竟就算斯诺现在不放弃,他继续努力下去也只会发现洛芙丽达公主和超凡社会有所关联,继而意识到她已经有了心仪之人,最后再发现这位竞争者是一位冕下。 那也太吐血了,还是现在就放弃比较干脆快乐。格雷看了斯诺一眼,为自己的及早放弃而感到很庆幸。 骑士和护卫们终于把事情处理了一个大概,鼓起勇气过来向洛芙致意:“感谢您的出手,公主殿下,请接受我们诚挚的感激和敬意。” 洛芙点点头,请他起来。然而附近聚集过来的宾客越来越多,刚刚一位领域出手的消息在人群之中传开,骑士的这种话让他们意识到这位领域恐怕就是眼前美丽娇柔的公主,人群中隐隐有些骚动。 这种骚动持续了整个上午。 到了中午的时候,宾客们才终于确认了那位出手的领域真的是辉耀的洛芙丽达公主。联想到她父亲是一位超凡,姐妹俩都在机械院学习,能力非常厉害不算还出乎意料。不过她当时的出手只是惊鸿一瞥,存在感官被误导的可能,大多数人也实在难以接受,但洛芙是一位领域的传言大概是要在东方各国的贵族圈传开了,以流言或是耸人听闻的传说的形式。 洛芙本人对此全无所谓。 中午的时候,在回去辉耀在大都别馆的马车上,安妮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你是故意让他们看到的?”她问洛芙。 她是正统教育出身的能力者,圣阶魔法师,格雷知道的她都知道,格雷不知道的她也知道,如果洛芙想,她可以让那只熊死的无声无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绝不会有任何人把这件事联系到她身上。 “也不算故意吧,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洛芙答道。饿了,要不是那只熊弄的大家都很混乱,她们本来是打算吃过午饭再回学校的。 “因为那个年轻人追求你?你想一劳永逸的解决这类情况?”安妮问,这是她刚刚想通的部分,“可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洛芙你在和冕下交往呢?” “因为不懂行的年轻人向我展示他们的英勇经常会变成愚蠢。”洛芙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都在传我喜欢勇敢有力量的年轻人,大概是我在机械院学习这件事给了他们误导。但带头往人群驱逐吼叫魔熊很危险,我希望他们掐死这种想法。” 安妮眨眨眼,她比起洛芙更加不操心社交和政治的事情,是更纯粹的能力者。因为刚刚成年,也因为出身问题,还没有许多年轻人追求她,大家都在观望切斯特和洛芙丽达公主的真实态度,因此目前还没有遇到许多类似的烦恼。 “可是,为什么要向他们隐瞒你在和冕下交往呢?”她问姐姐。 洛芙想了想,她好像没有刻意隐瞒,但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来也没什么意义。 “阿芫希望我在未来选定他之前还能选择,所以不愿意把这件事到处宣传,你知道的,这种事对女孩子的名声多少有点影响。”她思考片刻答道,“不过我们没有刻意隐瞒,像你和父亲,我周围的不少朋友,还有他身边的超凡都是知道的。” “另外他不太喜欢和凡人打交道,没什么共同话题,你也知道。” 这样啊。 安妮小小地出了口气。 姐姐和冕下的感情很好,两年过去都没吵过架。她有时候感到姐姐只有在冕下面前才像个少女,会撒娇耍赖搞事情,和在辉耀在外面都不太一样。 但姐姐并没有因为冕下的地位和力量而放任自己变得软弱,她和冕下大多数时候还是各自在做自己的事情。安妮有时候会感到其实是姐姐在提供给冕下力量,而不是反过来。 说不羡慕是假的,但她小时候还在贫民区和街上的其他小孩互相伤害,羡慕也没用,她并没有接触一位虚弱落入凡人社会的冕下的机会。 不不不,不能这么想,姐姐是妈妈和老师以外对她最好的人,姐姐特别好。 既然说起来紫芫,安妮好奇一件事很久了:“说起父亲知道这件事,洛芙,当时你们是怎么让父亲接受的啊?” 洛芙:呃……………… 就咱那爹,我也不知道啊,当时是她负责阐明前因后果证明紫芫没在骗小姑娘,之后的部分其实是紫搞定的。事后她问也不肯说,还牵扯到切斯特因为米兰达的死留下的心理阴影。 “就……诚恳地说。”她只好硬着头皮解决妹妹的好奇心,“我和阿芫是真心喜欢,阿芫为了我付出许多,里面没有什么欺瞒和引诱。父亲看起来凶,其实也是担心我们被骗,和他说开前因后果,解释这里的许多内情,他自然也接受了。” “父亲会接受吗?”安妮有点惊讶的样子,“真不是因为他打不过冕下?” “怎么可能啊?”洛芙笑起来,倾身摸摸妹妹的头顶,“就算他脾气很烂,也是我们的父亲呀。他不愿意这个不愿意那个,说到底还是担心我。阿芫是真心待我可以托付他才能接受,不然他哪怕打不过也会往尊陛下那里闹的。他是我们的父亲啊,总是期盼我们好的。” “安妮你问这个,不会是看上哪个小伙子了吧?”她笑着玩笑了一句,“到时候可要和父亲和我说啊,如果对方是好孩子,父亲不同意我也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安妮涨红了脸,连连否认。正巧这时候马车到了辉耀在大都的别馆,两人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下车去别馆换下礼服回学校吃午饭写作业。 她们差三年级,又不是一个学院,校外实践的项目也不是一个,平时在学校交集不太多。因此洛芙并不知道全部和安妮有关的事情,安妮也有自己的朋友圈子。 下一周一下午,安妮去常去的图书馆自习,在常去的第三扇窗户下面的橡木桌边,见到了意料之中的人。 那是一名黑发棕眼的年轻人,身材高大,皮肤白皙。安妮知道他是魔武战术学院的学长,大她三届,人们叫他克吉。他在位今年教导安妮的一位教授做事,是一位幽默风趣平易近人的好人。 “你来了,安妮。”年轻人抬头对她笑了一笑,笑容温暖,眼神真挚,里面仿佛有温柔的水波,满的能够溢出来。 “克吉。”安妮把书放到他面前的桌上,沉默片刻,“我还是想把我们的事情告诉我姐姐。” 那名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的青年露出了有些惊讶的神色:“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一定要现在告诉吗?” 安妮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抿了抿嘴:“我姐姐洛芙是很好的人,她不会拒绝你的。父亲虽然看起来凶,但并不是坏人,洛芙会帮我们说服他的。” “我知道,安妮你这样好,你的家人也一定是很好的。”青年深情地注视着她,眼神略微暗淡了一点,“可我毕竟只是个平民,你的身份是那样的高贵。我不想用这样的身份来接近你,这会让我觉得自卑,配不上你。我只是希望等过几年我在能力者世界有所建树再寻求你家人的认可,那时候他们认可的是我,而不是你的爱,那不是更好的事情吗?” “可是我已经不想总躲着洛芙了。”安妮有点被他说动,但仍然没有完全说服,“我们见面都要躲着洛芙不在的时候,这让我感到有点罪恶,好像在躲着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洛芙是我的姐姐,我……” 黑发青年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他沉默了一会,慢慢低下了头:“是,对不起,这给你造成困扰了。你想和家人说就说吧,这是当然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我……作为平民拖累你了,真的很抱歉。但我果然难以面对,就凭这样的我也敢高攀你的事实。也许你父亲和姐姐会看在你的份上接受我,但内心中也许会很勉强。与其这样,不如我先去找个办法提升一下自己,使我配得上你,再来寻求他们的认可吧。” 他说的凄楚又可怜,让安妮听了都有点不忍心。想想他毕竟是个大男人,和自己这位公主在一起,感觉自己配不上,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受的,又犹豫了。 “可是我不能这么一直躲下去啊。”她叹了口气,主动伸手握住了青年放在桌上的手背。 “我知道,我会给你和姐姐的会面让路,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青年回握住她的手,情真意切,“我在浮空城的社会实践快要结束了,等我毕业就有希望转正。到了那时候我的能力也会突破圣阶,能突破圣阶就有希望领域,到时候再和你家人说,也不算太埋没你。” 安妮叹了口气,拿他没办法,犹豫很久,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认识才半年,其实对于大多数情侣来说都不够见家长,这很正常,你也不要太自责。”青年注视着她的眼睛,深情款款,“我只是抱歉耽误你了。” 安妮总感觉这家伙在忽悠自己,但又说不上来,只好移开视线,环顾周围安静的图书馆自习大厅。 她仍然记得他们当时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面的。 那是上个学期刚刚开始,寒假结束没有几天的事。 那天也是一个周一,她如常前来这间图书馆大自习室学习。她很喜欢这里高大宽广的穹顶,长长的上面部分是彩绘的玻璃窗,和下面一排一排厚实坚固的橡木长桌。这里离她的魔武战术学院很近,来回方便。 她在进门第三扇落地窗旁边的长桌上找到了自己平时喜欢的位子,这个地方看外面的树木郁郁葱葱的视野很好,大自习室平时并没有许多人,这扇落地窗下的位置基本只有她一个,是她的专属座位。 但这一天不同,当这天安妮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个位置对面,长桌的另一侧已经坐了一个黑发的年轻男子。 她和这家伙有一面之缘,听别人说他叫克吉,是大她几届的学长,刚刚从央都军事院交流回来,在某几位教授手下工作。 “好巧啊克吉,在这里碰到你。”安妮对他笑了笑,她对这位高年级的男生感觉不算坏,把书本放到他对面,犹豫一下还是拉开她原本的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你也喜欢来这间图书馆吗?我很喜欢这个位置。” “我从前就时常来这里自习,只是前两年去军事院交流了,如今回来还很有些亲切。”黑发黑眼的青年笑着答道,“我也喜欢这扇窗户外面的景色,平时都会来这里。你入学的时候我刚刚离开,真是巧了。” 安妮喜欢这个位置也是因为窗外的树木。她对克吉不算讨厌,甚至会因为他的这种说法而感到一点隐隐的开心。 后来,他们因为时常来同一个地方自习而认识熟悉,屡次互相帮助,最终开始交往。但当时初见的场景其实蛮官方的。 安妮到现在仍然记得,就是在这里,就在这个位置,当时外面的树木上还盖着皑皑白雪,显得室内穹顶之下的长桌尽头空旷而温暖。 “说起来我还没有正式介绍过自己。”她对桌子对面的克吉伸出手,“安妮·伯克利,魔武战术学院三年级生。” 黑发褐眼,皮肤白皙的高大青年笑着伸手握住她:“克吉·切尔西,很高兴认识你。” 克吉·切尔西。 一年半以前,黑发青年离开机械院前往央都交换学习的时候用的还不是这个名字。不过两个月前由于在央都出于某种难以澄清的原因和当地的大家族子弟起了冲突,他向学校申请了保护,改了化名,又转校回来大都。 那正是秋季学期刚刚结束的时候发生的事,一切事情都办好,他刚刚好这个春季学期开学来机械院报到。连转校的时间都卡的那么精确,那场冲突尽管不幸,但发生的时间对青年来说实在是太幸运了。 至于他从前的名字是什么,无所谓,总之他不会让认识他并且会揭穿这一切的人见到,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至少现在不会。 克吉握着安妮伸过来的代表友好的手,年轻姑娘的手指修长柔软,有力而娇嫩,让人握住了就不想放开。 “能在这里相遇也是一种缘分啊。”他对安妮笑道,“我也算在魔武战术学院多呆了几年,安妮如果学习上有什么问题的话,欢迎来问我。” 第 280 章 “我觉得安妮可能恋爱了。” 紫芫推开浴室门的时候,洛芙思索了许久,仍然得出了这个结论。 紫芫不置可否,走过来从茶几上拿起杯子喝水:“要去查查吗?” 他刚洗完澡,头发全散在肩上,还十分潮湿,以至于肩膀上的白衬衫也潮乎乎的。他本来就柔和的五官在披散的黑发衬托下显得加倍柔和甚至是弱势,偏偏衣着矜持保守,衬衫外面披着袍子,领口的扣子都扣到最上面,无端的透露出一股禁欲的弱气来。 洛芙盯着他看了一会,在紫芫挑眉的时候移开了目光,伸手捂住嘴不露出奇怪的表情。 要命了,也不是第一次看,但紫芫这个样子,唉,看起来好弱势好无助好好欺负…… 好受啊。 紫芫看她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又在想些危险又离谱的东西了,伸手揉揉她发丝柔软的头顶,又捏捏脸颊。 洛芙的脸颊鼓了起来,冲他张开双手。 “多大了还要抱抱。”紫芫无奈笑道,弯腰把她揽进怀里,“唉,来,抱抱。” 他身上有沐浴露的花香味,混合着水汽潮湿温暖,让人感觉很干净好闻。洛芙满满抱住他,身体相贴感到温暖和满足。 她抱够了,松开:“我是说你过来让我擦擦头发。” 紫芫低笑,侧过身子在她身边坐下,由洛芙拿起他乌黑的长发。 洛芙嫌弃他有宝贵的黑长直还不保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督促紫芫用护发精油稍微关爱下自己的头发。紫芫蛮无所谓,谁提出谁实施,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亲自给抹。 洛芙纤细的手指轻柔地穿过他的头发,指腹擦过头皮,紫芫顺从地任由她折腾自己的长发,心里不由变得安静和柔软起来,甚至忍不住希望时间再拉长一点,最好不要结束。 “我不知道要不要调查。”洛芙给他擦着护发精油,想了想,又捡起了早些时候的话题,“感觉那样显得我像是封建家长之类的。” 紫芫轻声笑。 “不许笑。”洛芙拍了他肩膀一下,气哼哼的,“那是我妹妹诶。” “她成年了。”紫芫稍微收敛了一点,给了她回应,“如果你出于姐姐对妹妹的关心,我想不太有必要。但如果是别的原因,你有这样的能力。如果我没记错,那个故事里,你妹妹嫁给了你们政敌的儿子?” “是啊。”洛芙伸手拂过他头顶的黑发,经过她好几个月来的努力总算顺滑了一点,唉,男人,“高尔文那家伙,我总感觉他当年是想要获取我的好感,没成功,转手给我黑凤凰的图画,要不是项玉和赛孚瑞亚并不是仇敌,甚至还橘里橘气,我就死掉了好嘛。那种人要是和安妮在一起,所有的角度看都太危险了。安妮在故事里经历那么多都被他骗的团团转,现在她可能还不如小说老辣呢。” 她拨弄他头发的手指实在轻柔,紫芫刚洗完澡,懒洋洋的,情况也不紧急,完全严肃不起来,关注点说跑偏就跑偏:“什么是橘里橘气?” “……就,小姐姐们互相之间可可爱爱的那种友好关系。” “你管项玉和赛孚瑞亚叫小姐姐?” “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别管这种细节了。”洛芙又拍了他一下,颇有点羞恼,“我在担心我妹妹诶。虽然高尔文在安妮入学那年转学去了央都,我也仔细叮嘱了安妮小心克格温这个名字的人,但还是好担心。要是我早几年和别的男生有什么地下恋情,你不担心啊。” “不担心啊,你想……”紫芫答的理所当然,后半句话被洛芙反应很快的伸手捂住,“闭嘴,你不许说原谅言论。” 紫芫倒也不反抗,沉默片刻,亲了她手心一下。 洛芙捂住他的手当时就软了,她看这家伙不打算说什么后面的原谅言论了,松开他:“我看你就是不珍惜我,很无所谓,你再说一句我今天晚上现在就搬去安妮那里住。” “别别别,是我不好。”紫芫捉过她放开的手亲了亲,他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但洛芙生气很好玩,到这会终于正色了一点,“我觉得这不是担心你妹妹青春期少女心的时候,你也说了,高尔文那个人涉及到你们政治联盟更大的利益。你既然担心,换做是我我会去查,你父亲应该给了你一部分辉耀在大都的渠道吧?查出来如果无关紧要你可以不告诉她,装作不知道。” 洛芙唔了一声,她哪里不知道应该这么做。但这两年来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生活平静顺利,让她有一点懈怠。 紫芫说的对,这不是顾虑家庭关系的时候。 她叹了口气,拿起了紫芫两侧耳朵上面的头发,捋到他脑后比划,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我知道了。你头绳呢?” “不系了。”紫芫捉过她的两只手臂往前拉,洛芙顺势扑在他后背上,咯咯笑起来。 笑够了,她收紧手臂,抱住紫芫的脖子,整个人都贴到了紫芫后背上。 这两年来,自由领消停了下来,应该说自从梦魇被撕开他们就一直消停的很,奥克兰多公司的事是梦魇被撕之后善后失败导致失控的余波,之后一直没有出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格陵山脉黑魔法事件的调查卡在了诸神给紫芫的两个选择上面,格陵山脉本地临近自由领,那里已经太危险了,从精灵女神到塔尔维亚都极其不赞同紫芫亲自探查。洛芙知道如果是原本的紫芫是会去的,但他现在有了牵挂,没有头铁不顾死活的往里冲,这件事的调查也就停滞了下来。 洛芙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但这到底符合了她的私心期望。幸运的是苏茜被奥古斯都本人出手押回了巫师帝国,丢到了哪个山沟沟里养牛,目前人性状况至少还没有恶化,让调查格陵山脉的事情也失去了急迫性。 “这两年我过的太平静懈怠了。”她从后面抱着紫芫的脖子,贴在他身上,反思错误,之后叹息一声,“可我好想这样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啊。” 紫芫也沉默了,这不应该是一个奢望的要求,但由洛芙说出来,让他莫名的有点心酸。 他伸手摸了摸洛芙环住他脖子的小臂:“……会的。” 洛芙抱了他一会。 “说起来我来你家借住周六都两年了。”洛芙情绪低落一会就精神了起来,在他耳边磨磨唧唧,“我这么可爱你都没点反应,你不会真不行吧?” 送到嘴边不吃是他有道德,尽管这种道德在洛芙看来多少透着点那么点原谅的味道。但,嘶,两年来他们也没少有亲密的肢体接触,这家伙从来都一点反应也没,这就有点离谱了吧。 真……不行? 紫芫当时就松开她,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打人。 “我不可爱吗?”洛芙问他。 “可爱。”紫芫叹气,在犹豫怎么解释。道理洛芙也不是不知道,她就是搞事。 但在他开口劝慰之前,洛芙就已经接上了话,语气神神秘秘的,在他耳边发出危险的低语:“阿芫,有病要去治啊。” 紫芫瞬间什么都不想说了,他把洛芙掀开,转过身把她推倒按在沙发上,低头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吻的粗暴,但不算鲁莽,颇有侵略性,仿佛在向洛芙证明自己到底是不是男人,直到把她亲的喘不过气才放开她。 “你说治什么病?”他放开洛芙,却没起身,撑在她头顶居高临下地问她,声音比平时低哑。 洛芙咯咯笑起来,边笑边喘,伸手去抓他垂下来的黑色长发,笑得紫芫没脾气。 “你如果实在喜欢,可以用魔法改变发质发色。”他松开洛芙,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我不要,前世的黑发今生的金发都是我。”洛芙把指尖的黑发绕着手指打了个弯,“阿芫的我也一样喜欢。” 紫芫看了她一眼,移开了目光,不动声色就像没听见一样。要不是洛芙了解他,差点就要忽略他耳朵尖的红色。 她笑了起来。笑够了,起身凑到紫芫身边:“阿芫,我爱你。所以选择你。” 紫芫偏头看了她一眼,我爱你洛芙没少说,但选择的后半句,在这里说出来……多少有些邀请的味道。 他知道洛芙的意思,如果说早几年她的态度是不是不行但有点早,那现在就是完全的同意。洛芙前世不是太保守封建受压迫的女孩子,互相爱慕的两人之间顺其自然的发生点什么并不出格。 他看着洛芙,她多好啊,这些年因为能力的提高她的时间逐渐放缓,年纪渐长但还是一副少女的样子,只是五官气质越发出落的美丽惊人,就算在室内的灯光照耀下也仿佛在发光。只有那双湛蓝眼睛里的亲近和信任毫无变化,紫芫有时候会想,被这么好的女孩子用那样的眼神注视着,没有一个男人会毫不动摇。 但是……不行。 “我们说好了的,芙芙。”他叹息一声,倾身亲亲洛芙的额头,“你要一直能选择,所以我不能取走你真正重要的东西。” 洛芙眨眨眼,她知道紫芫是为她好。不过这家伙从来只说让她选择,自己其实从很久以前就在等待,她还是忍不住觉得他憨。 “不能取走我真正重要的东西?”道理她都懂,但她还是要杠,“你……从前有经验?” 紫芫退开,再次不想说话。他有个屁。 “阿芫……”洛芙眯起眼睛,“你都没实践过,你不会……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吧?” 这对话实在进行不下去了,紫芫拢了拢袍子站了起来,表情恢复了冷淡:“你不是还有一篇符文论文没写吗,要我帮你看看?” 这招一击必杀,洛芙瞬间什么搞事的心思都没了,她跳起来向外跑去,同时发出惨叫:“我我我马上写,你不许看!我要用自己的力量写!” 原先是领路人也就算了,现在都交往了,再让他看自己写的狗屁不通入门论文,太丢人了,过于羞耻,洛芙受不了那个刺激。 她逃了。 紫芫目送着她跑路,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才缓缓坐了下来,伸手在身边的小茶桌上敲了敲。 洛芙的预感不会是空穴来风。 高尔文。 第 281 章 出于对小说中描写的另一个世界线进程事件的担忧,周一洛芙就发挥辉耀在大都的种种渠道,开始调查安妮最近的生活轨迹,以及她身边的人都是什么来路。 这并不难,机械院是开放校园,克吉不想安妮告诉家人,和她搞地下恋情,但毕竟不是在做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地下情报工作。周四都不到,洛芙就石锤了自己关于妹妹是不是谈恋爱的预感,了解了她平时是如何避开自己和那个男孩子约会的,以及关于男方克吉的一切资料。 为了防止被安妮公主发现,手下人收集情报的时候不好太明目张胆,也就没有用什么魔法影像录制物品偷拍太多。但仅有的几段装作是游客在远处拍摄的照片中,那个黑发褐眼皮肤白皙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熟悉的侧脸已经足够洛芙眼前一黑的了。 真是你啊,高尔文。 洛芙吐了。 属下还顺便把这位先生去央都交换以后发生的事情都给扒了出来,他在去年寒假的期末在央都和当地某位核心官员家族的继承人发生了冲突,才向学校申请保护改了名字转学回来的。各种意义上时间卡的刚刚好。 那时候安妮已经来学校一年半了,洛芙早些时候叮嘱远离克格温,以及对他的警惕都淡了,他改了名字,对周围人说保护人身安全就当他是完全不同的人,再用新身份去偶遇安妮,避开洛芙,愣是没让安妮认出来。 按理说四大是不介入凡人政治和学生家族之间的无聊斗争的,说好保密就不会把高尔文的新身份乱说。但洛芙是项玉的继承人,继承人的面子必须给,两个学校都给他开了后门,把高尔文的这些消息告诉了她。 顺便的,央都那边的人还说,高尔文和那个魔国贵族继承人的冲突是对方先动的手,但那人平时并不跋扈,只是生母早逝和父亲关系也不好,事后受到处分仍不悔改,并且声称是高尔文言语挑拨该被打死,叫他们小心一些。 所以就连央都军事院都觉得高尔文和那人的冲突有问题,是他先挑衅的啊。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洛芙看着属下通过魔法远程传给她的材料,真实的范围。 赛孚瑞亚差点把她给拿去炖了,这家伙现在又来搞安妮。她真的不想面对这种恶劣的烂人,并且第一次诚心祈祷这家伙出门被车撞死。 希望人出事.jpg “先别告诉我父亲。安妮年纪轻,父亲劝他们分手的手段估计过于粗暴,这件事我会解决,你们瞒他一下。”她对属下说,把通讯断了,下一秒就把脑袋按在了桌子上。 盘腿坐在旁边床上摆弄魔动力机械课作业的喵喵听了全程,还挺好奇:“你妹妹,真的和你们政敌的儿子好啦?” 洛芙以头触桌面,有气无力:“嗯。” “那你们要棒打鸳鸯吗?”喵喵问,她对于爱上敌人儿子这件事的概念显然有点跑偏,“那不就和什么,罗〇欧与朱〇叶一样,你妹妹好可怜呀,非这样不可吗?” 洛芙差点就说出脏话你懂个屁,好在知道喵喵是魔兽,长生种寿命长欲望低生育差迭代慢圈子小,不太会因为一点无聊的政治斗争把头都撕掉,也不会逼迫幼崽去做高尔文正在做的龌龊事,难以理解人类斗争的可怕和道德低下也在情理之中。 她呻/吟一声。 “罗〇欧好歹是个人品端正的好人,他和朱〇叶真心相爱,只是受到家族历史的束缚,真是那样我就不担心了。”她唉声叹气,“你还记得我们刚入学那年,去看科伦波尔他们参加那一届四大交流会,有个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的男声非要让我们品尝点心,给我一本画册里面夹着一页纸,我看到就昏过去了吗?” 喵喵记得,喵喵想起来了。她还记得当时洛芙直接就倒地,起来说什么凝视神明,神明也会凝视你,第二天拿着书去找副校长。 当时她刚刚做洛芙的室友,也是稀里糊涂的,这几年下来也熟了,知道洛芙的身份,再联想一下妹妹爱上政敌,眼神逐渐惊恐。 “是他?” “是他。” 喵喵尾巴上的毛毛都硬了。 洛芙从桌上爬起来,拿起通讯石给安妮发消息,约她周四五六日有时间见面。 “我得和我妹妹谈谈。”她对明黄玉解释,“那家伙当年想和我搞好关系不成差点要我的命,那之前我可不认识也没得罪过他。我不信他这次接近我妹妹是真的喜欢。就算是真的,这种手段心性,我们立场敌对,这种人也不能选。” 喵喵觉得她说的对,喵喵觉得她应该赶紧去。 姐妹快去,我精神上支持你。 安妮和洛芙约了周五见面。 洛芙其实是希望越早越好的,但她俩课程表排不开,周四下午洛芙要去警局社会实践,安妮是浮空城周四晚上,这样就只能周五了。 不过高尔文毕竟是小说里的男主,那个骗的安妮把王位和辉耀大统都丢了的男人,搞起事情很有一套。 在洛芙和安妮谈话之前,他发现了自己被辉耀的人所调查的事实,意识到安妮的姐姐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关系。洛芙不可能同意,所以,他当然是要以退为进,在洛芙和安妮周五会面之前,先一步抓紧时间。 他自己在安妮那里捅破了他的身份。 “我思考这件事很久了,还是觉得一直这样隐瞒不好。”他一脸沉痛地对安妮坦白,“虽然我在央都被一位魔族贵族少爷记恨,扬言要杀死我,所以一直使用这个身份,不敢让任何人说破它。但,安妮你是不同的,我无法一直隐瞒你,这让我心中有愧。所以就算暴露,就算我会有生命危险,我……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是蒙托洛的高尔文王子。” 安妮震惊地看着他,脸上的血色褪去,看上去格外苍白。 克吉是……克格温,也是高尔文。 姐姐曾经警告过她,要让她小心,曾经差点害死过姐姐的男人。 他的父亲和祖父因为先王后的事情和父亲结了大仇,曾经勾结北方公爵试图在辉耀搞事。辉耀的政敌,危险的,不怀好意的,隔壁国家的王子。 ……也是她的男友。 他们一起度过了许多好时光。他性格温柔包容,给了从小独立自强的安妮很多交心的机会和只有男友和父亲才能给的庇护和关怀。 安妮看着眼前的男人痛苦地向她坦白,说自己的隐瞒是多么多么不对,他这段时间多么多么愧疚,一直挣扎,终于压不过心里的声音告诉她,不奢求她的原谅,只希望她体谅自己的不得已,脑子里一片混乱。 “你……”她看着高尔文,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为什么选择我?” 话一出口,她知道已经没必要再问了。有些怀疑一旦发生,就不是那么容易轻易抹掉的。 因为她是辉耀的安妮公主,是蒙托洛的邻国,是可能帮助他父亲东山再起的势力。 她有了这样的想法,无论是不是,这个想法都是无法被抹除的。 高尔文也明白这一点,他露出了哀伤的表情,眼神萧瑟而淡然,就像是风雪中无人理解的孤狼,那么孤单,又隐隐透着痛苦。 “安妮,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是你。你在山林里的表现那么英姿飒爽,我为这样的你而痴迷,哪里能想到你是辉耀的公主,我们之间隔着这么大的距离……”他张了张口,眼中痛苦的神色加深了些许,里面还有些希望被理解的祈求。他用那种可怜的眼神悲哀地看着安妮,却没说下去,只摇了摇头,“你不信我。” 安妮眼神一颤,是,她不信他。在她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就代表她不再以克吉女朋友的身份,而是辉耀的安妮公主在回过头揣测整件事。可他们毕竟是恋人,这样的转变未免无情。 “你一直在躲着洛芙。”她对克吉说道,用的是肯定句,看着他的眼神无可避免的变得悲哀了起来。 “我用什么面对洛芙公主呢?她和俄托好,不喜欢我。”高尔文苦笑起来,叹息一声,“安妮,我真的在央都得罪了人,一开始以克吉的身份示人实在迫不得已。可是之后,我又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了。我怕失去你,所以才拖了这么久,没想到,终于还是躲不过这种结局。” 他叹息着摇摇头,并没有着重解释,但字里行间都在透露着他和安妮是真心相爱。 安妮并不是全不动摇。 他们互相认识并且交往也有几个月了,这段时间她投入的感情和收获的快乐时光不是假的。她很挣扎,理智告诉她克吉不知道她的身份的概率相当低,可情感上又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要怎么才能让自己死心,在内心中盖章那段时间的快乐都是谎言呢? 那些真的是谎言吗?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痛苦的男人,自己也不愿意相信这些都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该多好啊。 安妮也是人,她投入了感情,所以内心中无可避免的存在着这种隐秘的期望。 高尔文说他得罪了人,所以回来机械院,也无法暴露身份。这很合理。 他为了保住新身份,在认识她的时候没有坦白,那时候他们只是普通同学,这也很合理。 认识的时候他不知道她是安妮公主,当他们相恋以后她告诉他,他开始患得患失,不敢见姐姐,并且以自卑为借口逃避,这也合理。 ……存在某种小概率的可能,让这一切都成立。 是假的吗?可能是真的吗? 她的眼眶红了,低头流下泪来。 她能怎么办呢,这里哪个部分都没有什么值得指摘的地方。她无法控诉什么,但恋人发现互相是仇敌也是事实,这已经无可改变了。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是安妮公主。”高尔文坐在她对面,在一片沉默中痛苦地说。 “克吉,格尔温,高尔文王子。”安妮对他说,眼里有泪流下来,“我们完了。” “你不信我,哪怕我是真心爱你的。”高尔文望着她,眼中的痛苦和哀求几乎满的可以溢出来。 “就算是真心的,我们也不会有未来。” “因为我父亲参与了你姐姐母亲的死?” 安妮摇了摇头,不肯再说。她内心也是动摇的,但她知道,父亲和姐姐,辉耀的政局都绝对不可能允许。 他们现在还可以在地下躲避,获得一时的快乐。但这种快乐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 趁着他们的感情还不深,只是普通的喜欢,分开,来得及。 高尔文懂了,他低下头,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我最近很喜欢看那个新上的歌舞剧罗〇欧与朱〇叶,我不但看,还买了台本册子,有事没事就翻一翻。”他对安妮说道,苦笑起来,“他们可真好,有情人忠诚眷属,就算是仇敌的家族,就算付出了生命,但死也死在一起。多凄美的爱情,令年轻人流泪,令老人反思。可笑人们总是等到年轻的生命和爱情一起逝去才会惋惜。” “我以为我们会是不同的。”他摇摇头,“我多希望我们是不同的。” 安妮没说话,她不知道。即为高尔文可能的真心而愧疚,也为他可能的欺骗而狠心。他们的关系没有发展到那么亲密的程度,但有过毕竟不是假的,他这么说,她也忍不住会想一下如果不是这样会多好。 如果父亲和姐姐没有和褐托王子结仇就好了。 “我想再最后努力一下。”高尔文对她说,“我对你真的是真心的,没有欺骗的私心。这半年来我们相识相处都那么真实,就这么放弃我实在不甘心。” “我想和你姐姐见一面。”他对安妮说,眼中是浓浓的祈求,“如果你姐姐同意……如果她反对,我就放弃。再给我一起机会吧,我实在不愿意就这样结束。” 安妮实在忍不住,低头双手捂住脸哭了出来。 于是第二天中午,才校园边界一间咖啡厅二楼的雅座上,洛芙目瞪口呆地看着眼睛都哭肿了的妹妹带着这次谈话的当事人,神情悲哀壮烈的高尔文坐到了她对面。 “啊,洛芙……洛芙丽达公主?!很高兴见到你。”高尔文见到洛芙还有一瞬间的惊讶,之后他藏好它们,冲她伸出手,笑了一笑,“我想也许您还记得我,我是克格温,也是蒙托洛王子高尔文吉利恩,现在叫克吉,在和安妮交往。真想不到您是安妮的姐姐,我早该想到的,我可真傻啊。” 洛芙都傻了,没见过骗小姑娘的当事人这么冲到家属面前的,很麻,僵硬地伸手握了握。 高尔文的手温暖干燥,但她很警惕这家伙,在握手的时间里短暂的对情况进行了一下分析。 安妮知道这件事了。 她刚刚知道,大概是昨天。 眼睛肿了,她做出了决断,但仍然难受。 高尔文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还过来见她,大概是知道她在调查他,与其身份被她揭破,不如自己告诉安妮。 ……有点东西。 来见她,做什么?让她来当坏人吗? “真是好久不见,高尔文王子。”她冲高尔文笑了笑,各自落座,“好久没见你了,我听说你去了央都,没想到又回来了机械院,还和我可爱的妹妹搞好了关系,真是出人意料的速度。” “我在央都得罪了一位当地权贵,实在是不得已改名换姓回来机械院。”高尔文对这种自己吃瘪的丑事倒也不避讳,但还是适时地露出了难受的神情,“至于安妮,那是一个美丽的意外,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辉耀的安妮公主,我……唉。” 洛芙看着他表演,端起茶杯来喝。 “洛芙丽达公主,我知道您和我叔叔俄托关系很好,所以并不看好我和我父亲。”他深情坦白之后沮丧起来,低头叹息,“可我和安妮的感情是认真的,仍然希望得到她家人的祝福。她这样好,我们之间的感情如此纯洁,如果因为政治上的考量而让这样纯洁美丽的感情受到玷污和破坏,让我们彼此都痛苦,实在太遗憾了。安妮,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安妮看向洛芙,眼眶还是肿的,洛芙从妹妹眼里看到了一点隐隐的哀求。 这是打定主意让她来当坏人了啊,还把不同意的理由归结为俄托和政治考量。是那个原因吗?明明是高尔文本人人品稀烂,这锅也能甩。 她盯着高尔文。 不开玩笑,洛芙在这一刻想杀了高尔文。 是真的想,就在这里,就现在。 她能做到,安妮只是个初圣阶,高尔文本人菜的要死,高阶都没到。她是个领域,就算再来十个也是乱杀。 她连善后都想好了,自己是继承人,诸神不会让她受到真正严重的惩罚。随便找个借口,比如高尔文左脚先进入房间导致心脏病犯了,她因为看见他心脏病犯太激动而错误的把攻击命令当做了治疗命令,能力者规则上这件事可以糊弄过去。 高尔文他爸已经在蒙托洛宫廷斗争中失势,现在掌权的是曾经的大王子墨托和好友俄托,凡人政治上他们不会追究。 但是……安妮还对他有感情。 他这么来到自己面前,如果她杀了他,她们的家庭关系就毁了吧。 洛芙盯着高尔文,过了好一会,才收起了杀心。 “您说笑了。”她低头笑笑,“我们和墨托国王陛下以及俄托王子结盟,只是因为墨托是国王罢了。您父亲褐托王子对辉耀有过许多不友善的行为,我们不太信任他也是应有之意。这是国家层面的事情,请您不要说得和私人恩怨一样。” “但我和安妮的感情应当是私人感情吧?”高尔文打蛇随棍上,“既然您认为私人感情和公事互不影响,那我想您不会阻止我们在一起?” “私人感情上我也没法认为您是友善的,高尔文王子,安妮是我妹妹,而我没有忘记,四年前您递给我的甜品名录里,夹着的小小一页纸差点要了我的命。您对我实在说不上友善,我想这多少透露出了您对我妹妹的真实友善程度。” “啊,竟然是这样!”高尔文露出逼真的吃惊神情,要不是洛芙读过小说都要被他骗过去,“我说原来我们关系很好,您怎么突然对我冷淡起来了。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吗?!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一页这么样的书页,竟然那么危险。” “那是一页绘制着黑凤凰赛孚瑞亚冕下的书页,祂是目前唯一没有关闭绘像投射的超凡,是和我们洛尼亚斯王室血缘尽头有关的一位传奇,我看到祂的同时祂也看到了我,目前全世界所有的超凡只有祂有这种能力。这可真是太巧合的无心之失啊。”洛芙笑道。 “我知道您不会信的。”高尔文低头,十分哀伤,又忍辱负重,“但……我当时甚至不知道您是洛芙丽达公主。我知道这听起来十分难以置信,您怎么想这件事我都能接受。但,我还是请您允许我澄清一下,那也并不是我能预见的。” 洛芙看着他,就像前世看一个舞来舞去的高配版绿茶 吓人的部分是,安妮看起来比之前更加动摇了。 她本来不是这么拎不清的女孩子,但毕竟和高尔文真的有感情,做了决断正在这会难受,觉得对不起高尔文,难免自觉不自觉的会为他在心里开脱。 洛芙很烦,想把任何一个世界鼓吹恋爱脑无比光荣伟大自我牺牲的憨批都炖了。 褐托那个人渣到底在这短短二十一年里教了他儿子一些什么啊,她好好奇啊。 如果可以她也想学啊,下回紫芫再原谅发言她就搞事然后用这一套东西恶心他,肯定有奇效,想都不用想,想想那时候他的表情她还有点小激动呢。 高尔文诉说完了自己的无辜和深情。 洛芙还是用像看一个喜剧演员一样平淡的眼神看着他。 高尔文无所谓,他知道洛芙不可能被他糊弄,他要表现的对象从来不是洛芙。 “其实来之前我和安妮约定过,如果她的家人不同意,我们就会结束。”他对洛芙说,露出哀伤的眼神,十分难过的样子,桌子下面伸手握了握安妮冰凉的手指。 “您也知道我不赞成,那不是我巴不得的情况吗?”洛芙冲他笑道。 “我知道了,我会退出的。和安妮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我很快乐,我知道您对我有些看法,但看在我自动退出的份上,希望您能够不再安妮面前说我的不好,就让这段经历在我们心里以最美丽的形态留存吧。”他对洛芙说道,眼眶红了,又看向安妮,扯出一个勉强又凄苦的笑容,“安妮,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是真心实意的开心。可它们却使得分离是如此的痛苦。……早知如此,当初没有相遇就好了。” 说罢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使劲眨眼,仿佛要把眼里的泪水眨回去。下定决心,转身离开了。 留在原本座位上的安妮低头用双手捂住脸,发出了无声的哭泣。 洛芙看着他俩这撕心裂肺的被逼分手过程,甚至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好。 说无语凝噎吧,高尔文的表演挺浮夸的。但要是看戏,安妮又是真心的。 ……她感觉自己就像封建社会逼人分手的那种邪恶家长一样,看着渣男骗自己闺女,明知道不管闺女和家族会进火坑,也知道渣男就是没动心,可闺女就是不信。棒打鸳鸯吧,闺女还哭的挺委屈。可他是个渣男诶,现在不拆难道要等到和渣男煮了熟饭再认命把闺女嫁过去吗? 明明差点被高尔文搞死,以后可能面临生命危险的人是她自己诶。 ……做人好难,要不还是做狗,追出去把高尔文砍死吧……? 第 282 章 洛芙到底还是没有追出去砍死高尔文。 毕竟是个大活人,在屋子里动手搞快一点也就算了,人都出去了再追出门在街上砍实在影响太坏。另外安妮还坐在她面前抹眼泪,她就这么追出去打死了人家刚刚分手的男朋友,好像也有点不依不饶不合适。 唉,算了算了,可能是高尔文今天命不该绝吧。 她从兜里掏出手帕,隔着桌子给安妮抹眼泪:“别哭了安妮,眼睛都肿了。你这么漂亮的大美人,哭起来就变丑啦。” 她不太会哄人,说出来的话像哄小孩一样。但正因为如此,本来在哭的安妮笑了出来,抹抹眼泪,伸手接过了她递的手帕。 “我不如姐姐好看。”安妮说道。 “不啊,安妮也很美。自信一点,你是最棒的。” 安妮低头收拾收拾脸上的泪水,洛芙坐在她对面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她才抬头对洛芙笑了笑。 洛芙叹了口气:“安妮,你很喜欢他吗?” 喜欢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 安妮想了想,提到这个,她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画面就是他们携手走过校园内林荫小道的场景。克吉说着他从央都听来的见闻,她在旁边听着,感到很向往。 相遇的时候她撞掉了克吉的书,他笑得包容和善,和她同时捡起书的时候对她微微一笑。下雨天克吉来教学楼给她送伞,带给她他在大都市区见到可爱摆件。图书馆里他们俩静默地对坐各写各的作业,阳光从图书馆高大的立窗中照射进来,橡木味道的空气中灰尘都清晰可见。 和母亲相依为命长大,没有同龄朋友的安妮是孤独的。父亲是个臭猪,在王宫她总觉得不太适应,姐姐和她比起来太优秀也太遥远,明明只差两岁却好像地上与云端。 这样独自走来的人生中,克吉是第一个以平等的,默契的,互相依靠,并且在一起让她感到单纯的快乐的人。和克吉在一起,她也可以是被照顾的一个。他的能力更弱,因此她也不用那么优秀,不必符合母亲和老师的期待,不用迎接父亲和侍者挑剔的严格,也不用追逐姐姐的脚步。 在一起感到轻松愉快的话……是喜欢吧? “我不知道。”她对姐姐说,低头笑了笑,好不容易擦干的眼眶又有些发热,“我……已经结束了。洛芙你说我可以任性一点,但这并不是其中的一个选择对吗?” 洛芙真的很想说是,但只有这个真的不行。安妮和高尔文在一起,在被解构的原本世界线中是后面辉耀大战的源头,他们在校园如期相遇相恋就已经够惊悚的了。 她也希望安妮能够追求自己的爱情,可是这代价实在太大了,大到她一句话都兜不住的地步。 “我不知道。”安妮轻声重复了一遍,“他说他是真心的,到底有没有一点可能是真的。” 不是完全不可能,只是概率无限小而已。 洛芙不知道怎么劝,如果是莉莉,只要暴躁地骂一顿就可以搞定了。公主享受了全国人民的尊敬和供奉,这种个人的事情有一点不由己也是情理之中的。但这种话却不能对安妮说,她是不被祝福和期待而出生的阴谋产物,小时候并没有享受许多王室应有的待遇,因此也没有义务按照王室的要求和期待行事,唯独她有立场不这样做。 说到底,对未来的推测,现在还只是莫须有的。 等等。 这和高尔文是个臭渣男冲突吗? 他爹褐托和老国王搞事搞到诸神侧目,被人神出手按头退位,这事确凿无疑啊。 “他父亲褐托勾结自由领。”她对安妮说,“曾经算计过一位尊陛下,搞得人神震怒。” 安妮震惊。 她之前只听说过褐托和老国王作为当权者搞得骚操作,涉及自由领和诸神,这已经算是隐秘了。 “后来尊陛下就请老国王退位了。”洛芙面无表情地给出了佐证。 这部分安妮真的没听说过,虽然洛芙之前和她讲过褐托曾经哄八岁的小姑娘搞切斯特,但这些内容仍然足够劲爆,她人都傻了。 其实真实情况比那还劲爆个几倍,但那涉及虚空一族和洛芙身上的权柄,是绝对不可以对外说的。 “这些事发生的时候我都在场。”洛芙说,叹了口气,“本来是不该告诉你的,你也知道,有保密的需要。但如果你觉得高尔文可能有真心,不妨多想想。光是这些也许不足以证明什么,但再加上他给我的画册,和从央都回来就和你相恋,我很难说服自己这些全部都是巧合。” 安妮沉默了。 这些事情都告诉了她,她也实在没法说服自己高尔文可能是真的和她偶然相遇真心相爱,而不是带着目的的接近和讨好了。 这些事,一个两个或许是巧合没有什么,但全都加在一起,谁也没法相信高尔文是个单纯无辜陷入热恋的年轻人。 那些温柔的话语,平静而温馨的时光,全都是假的吗。 安妮认了,可她只觉得比之前更加难过。洛芙温柔地摸摸她,给她地手帕擦眼泪,又请她吃巧克力冰淇淋,好容易才把她的心情平静下来。 她回去了,看那样子回去也得自闭半个月。 洛芙送她回去,看着安妮的背影气的牙痒痒。 她可爱的妹妹,小说里的女主,好不容易这些年接到王宫里来养的平静优渥了一点,高尔文这混账就当着她的面骗安妮的心啊。要不是安妮想告诉她,让她注意到端倪去查,还不定瞒到什么时候。要是真的把安妮吃死了,她估计会气到吐出来。 拳头很硬,现在也没完全放弃杀掉高尔文一了百了的想法。 这爷俩,有一个算一个,是真的不做人啊。 她心情极差,连续好几天都肉眼可见的低气压。还得给亲爹一个解释,大都的这些事既然经过了辉耀人的手,就不能指望两头瞒过亲爹。 切斯特态度倒是平静,他觉得洛芙已经是王储了,位置很稳,他永远站在大女儿这一边,小说中洛芙丽达公主被剥夺王储位置关押的剧情永远不会发生,叫她不要太担心。 话是这样说,但洛芙总是感觉到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不太对。虽然小说里关押洛芙丽达是切斯特的决定,但现实中蒙托洛那边还扯上了虚空一族和自由领的梦魇阁下,这两边是连诸神都没法彻底干涉,难以斩草除根的,总觉得事情会有些变数。 老实说,安妮和高尔文再次相遇相恋,虽然过程莫名其妙全都不对,但结果却意外地踩在了小说剧情上面。 洛芙还记得自己身上还有来自项玉,只有她本人上大号才能击穿的命运纠缠。虽然那东西已经有阵子没出现过了,但突然就安妮和高尔文在一起走了剧情,这让她十分不安。 总觉得……这事,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是一件好兆头啊。 不安归不安,日子还得过,时间在日复一日的平静日常中流淌而过。好在那之后她没再听说过高尔文的消息,安妮从她失败的感情经历中走了出来,十月末胜利纪念日兴致勃勃地以初圣阶的能力擦边去参加这一届再次轮到机械院举办的四大交流活动了。 洛芙怀疑她想下场虐菜,但说实话,以她对四大交流活动的了解,这个愿望实现起来恐怕会存在很多现实意义上的困难。 她领域的能力再下场实在是太离谱了,假期留在学校优哉游哉地场外围观妹妹和今年参加的明黄玉被虐,感觉也挺充实。只是假期警局有点缺人手,其中有几天被埃喊过来换班。 大都十几年前确定的,饱受诟病的凡人警察部队能力者支援小队被削减的待遇,在下面一片怨声载道,管理委员会哭爹喊娘的鸡飞狗跳之后,总算进行了优化和改革。 现在警局能力者支援小队的待遇至少不比浮空城同等级的能力者差,因为比较危险上升渠道又狭窄甚至还加了福利,又变成了过去比较吃香的稳定工作。这个工作偏好招身家清白的学生,因此人手补充比较慢,短时间还看不出成效。 不过埃那边反馈的有意向的人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曾经在翡翠桥警局社会实践过的科伦波尔的好基友瑞思已经正式加入了他们。除此之外因为过于缺人,埃又招了一位野生的高阶骑士,终于把那张八人桌坐满了。 科伦波尔是大都本地的能力者家族出身,计划在突破圣阶就毕业,之后过去警局工作几年积攒经验。明黄玉也有这个打算,主要是体验繁荣的人类都市,不过还在争取留校学者。埃还想把洛芙拉进来,洛芙身份特殊,没有想好,还有些犹豫。 除此之外他们又招了一个新的社会实践学生,中阶不够高阶,紧急事件喊人都叫不上他。按照茜草的说法,这样的社会实践强度和比例才是正常可持续的人员流动状态,像洛芙他们那届一次五个算得上异常。洛芙和他时间不一样,很少碰到也不太熟。 胜利纪念日假期是个大节,长达九天的假期,纪念新时代的开创和晦暗压抑旧时代威胁的落幕,绝大多数人都会好好珍惜,出门玩玩,没事不会来警局搞事添堵。 洛芙因为没什么事做,甚至跑到前台来和茜草交流精灵风俗,感觉没了那些开证明的,抓老公开房的,被骗子骗的,被小偷偷的,还有马车碰瓷结果真的被撞了一脸血哭爹喊娘的普通人,警局接待大厅都宁静下来了。 秋天的太阳也暖洋洋的,接待室里没什么人,只有皮埃尔和理查德在整理材料的沙沙声。很大一只白鹦鹉在窗户外面的天空中略过,动作笨拙,还有点憨憨。 前几年大都神战的时候校长受了伤,再加上洛芙继承人的身份被揭开开始受到诸神的直接保护,坚果有一阵子没跟她出来承担保护任务。但大鹦鹉毕竟是大鹦鹉,总是惦记着他建在警局楼顶上的超大号树枝鸟窝,消停没多久又悄咪咪跟了出来。 最近已经和邻居书上的知更鸟成好朋友了,洛芙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交流的,不过她至少知道大鹦鹉不吃蜻蜓。 她摸在茜草的办公室里,和半精灵小姐姐交换吃豆沙馅草饼和草莓奶油蛋糕,觉得时间真是清闲又美好:“看来今天没什么事,又是平静的一天。公园那边听说新开了一家很好的烤肉店,周五一起去吃吗?” “好啊,埃一直说你们部门想搞个聚餐,也算探探路了。”茜草在写报告,下午□□逸了,她也有点心不在焉的,“说起来洛芙你刚刚说今天没什么事吧?我听说过一个说法,是我一个医生朋友,说他们当班一定不要说今天没事,不然一整晚都消停不了。” “哇,那你还重复一遍。”洛芙也作惊讶状,“如果真的应验了这个锅我可不背,我只是个柔弱的领域,才做不到这种干涉因果的事情。” “你那叫柔弱吗?你这么漂亮一个学生姑娘往前面一摆,挽起袖子打人就没有打不动的,没看我们辖区最近连小偷都绕着走吗?我听说他们私下都在传有个魔鬼变成漂亮姑娘在我们辖区套话呢。”茜草笑话她,“按道理来说你这个能力等级我们警局可留不住,也就是你们社会实践不图什么,不然早就去浮空城了。” “因为警局的大家都是好人啊,我很喜欢在这里。而且……” 洛芙话说到一半,外面皮埃尔的通讯石就响了。 青年警官接了通讯,例行报地址询问一通以后,语气严肃了起来。 “来活了洛芙,你们今天的晚饭泡汤了。”他给埃转了通讯,摸到隔壁茜草办公室:“我和埃说了,你们决定一下谁来?” “出什么事了?”洛芙手里捏着半个不合时宜的草饼团子,在很认真的犹豫是放下还是塞嘴里,总之先问问情况。 “仇杀,两个圣阶互砍。14条街区中间说是炸了个大洞,马车行人都过不去,那边还在打,目击者说情况很激烈。其中一人声称要把对方当街杀掉,社会影响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14街区,那是翡翠桥辖区内挺大的一条主干道,旁边还有人行道和小商业区。名副其实的当街砍人,这性质是够恶劣的。 圣阶互砍,还是派领域出手对民众更安全。埃的联系也到了,果然把任务派给了洛芙。 不过……这大放假的,真是不嫌累啊。 “哦对,目击者还说这两个人都是来自自由领的。”皮埃尔看她准备出发,深知领域合法扭曲空间眨眼就没,赶紧补充,“他们的仇好像结的挺大,情况比较复杂。其中有个穿机械院袍子的就是。” 洛芙差点就把身上的外套甩了,想起那不是校服而是警局发的制服,才抑制住自己的危险想法。 “又是自由领那波人?” “对。就两年前宣布脱离自由领加入我们的那几位超凡下属的子民。” 两年了,当年加入的时候圣阶以上都发誓遵守联邦法律和能力者行为准则,凡人人数太多,也就没有强迫。 可是那之后已经过去两年了,那些有天赋或者努力的凡人已经足够升上圣阶。他们没有发过誓言,也还不足以完全摒弃自由领那种杀来杀去的直白操作。这不就开始了。 第 283 章 洛芙赶过去的时候,十四街区正在上演紧张刺激的科幻大片。两个青年男子在街区上方当街互砍,空间时间忽快忽慢扭来扭曲,伴随着炫酷缤纷,一看就经费很充足的声光特效。 和大片里不一样的部分是,这场紧张刺激的斗殴发生的时候,周围本来在正常上班赶路买东西的民众并不会凭空消失掉。能力者互砍非常危险,但这场景也实在扣人心弦,洛芙过来的时候,从事发中心逃跑过来的人民群众正稀稀拉拉的站在几百米外,对着那两个人指指点点。 洛芙觉得他们是真的心大,一点不怕被波及,也不担心在战场边缘房子里没跑出来的无辜市民。见到她穿着警局的袍子飞过来还有人发出欢呼,甚至还有合影的。 ……可能这就是大都吧。诸神脚下,确信事态不会升级,确信上面有大佬看着,所以不那么容易惊慌失措。看看这帮人,里面还有被她打过的扒手在那里喊街霸的。 ……等等,街霸是个啥? 她瞪了那人一眼,那个警局熟面孔还浑然不觉,冲着百米外两个正在进行街道路面重置工作的圣阶兴高采烈地嚷:“我们街霸来了,马上就叫你们尝尝她的厉害!!” 喊得时间还掐的挺到位,洛芙阻止拆迁要紧,不然真的很想下去先打他一顿。 她知道自己没事在接待处呆着这件事给翡翠桥警区的不法分子造成了极大恐慌,辖区内总有些不好管的刺头搞来搞去,经常进宫,抓起来也不好关,审判吧也没干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以至于警官们都快认识他们了,其中当然也包括这位狐假虎威使劲叫嚣的青年。 但洛芙是个领域……早些时候也至少是个圣阶,长得还漂亮,一点也不像那些不修边幅女人比男人还爷们的冒险者。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猜到了这位漂亮的姑娘是哪个学校实习的学生,就有点不服气她,甚至还嚣张叫嚣。 洛芙身体力行不厌其烦的向他们展示了社会的险恶。 而且时间久了,她偶尔出门处理能力者事件的时候不总是能清场,多少被人目睹过几次。似乎对他们的自信心和自我认知造成了很大打击。 洛芙只当这帮人就对她毕恭毕敬,在底下传一些诸如翡翠桥警局有个人强的像鬼打人好疼之类的鬼话,在她当班的时候连认错的态度都诚恳不少。说实话,这给她的工作增添了许多便利,她也就没说什么。 结果他们竟然背地里给她起了个外号叫什么街霸?洛芙的内心十分冷酷,并且想要认真地感谢一下他。 她听到这些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内心中冷笑着想要谢谢这个优美外号的时候,人已经冲到那两个互砍的圣阶面前,张开了领域。 圣阶可以扭曲空间时间,他们通过拉长对方攻击所要跨过的距离和时间,并且缩短自己的,来的达到事实上的‘看起来我动作很慢,但总是先到达’的效果。空间时间扭曲是圣阶的特性,除了特殊能力者以外判定标准唯一,也是因为这个,他们对能力强度不差很多的高阶能力者具有质变的压倒性优势。无论凡人阶能力者力量多强操作都稳定,都无法跨越这种被扭曲的时空规则。 这是能力者之间大阶划分的绝对压制,差一阶意味着几乎完全无法抗衡。初圣阶扭曲空间时间,中圣阶有能力改变,极圣阶可以否认既有时空规则。 而洛芙所在的领域,是否认之上重新定义。在她的领域之中,任何圣阶的规则扭曲都是在和她抗衡。领域之内,她是主宰。 境界压制,本来就是这样子的,真就压着打。 领域张开,那两个本来还在互相恶毒咒骂,说着很多辣鸡内容的老哥当场就跪了。空间之内规则被直接锁死,扭曲空间的规则攻击没法用,反向扭曲想逃跑都做不到。洛芙不可能放任他们跑路,空间直接锁死,切割的命令绞住了他们的脖子。 她落了地,漂漂亮亮情绪自然的金发少女,身穿蓝白相间的能力者长裙,脚下磨皮短靴上的金属扣子闪闪发亮,就算加上外面的警局黑色长袍,画风还是在两个冒险者粗糙装备皮衣背带的年轻人面前显得有点出戏。 不出戏也得出戏了,就在她以一种可可爱爱的漂亮女孩的形象落地,同时怎么看都不像亲手阻止两人互砍还把他们死死压在地下的那种人,正在和那俩人互相看着的时候,场面静默下来,几百米外的破锣嗓子响起的是那么不合时宜。 “警官,就是他们!”警局常客,街头扒手宗师肖恩大哥还在那里嗷嗷,隔着一片废墟,几个大坑,几百米的安全距离,和赶来的皮埃尔阻拦的手臂挥舞双手。 他刚刚看情景实在太激烈,其中有人似乎想掏出大规模杀伤性魔法物品,又急又怒,情绪激动乱喊鬼话,现在冷静一点也意识到有些话不能说,努力弥补,开始放彩虹屁:“当街战斗,附近房子里还有人呢,真是太危险了。您来的太及时了,要不然……” 洛芙挥手,干脆利落地把他的喊话屏蔽了。 地上两人虽然还在仇恨地对视,看眼神只恨不得不能生吃了对方,也实在无法为街霸这种诡异的称呼安到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身上而有一点表情扭曲。 洛芙才不管警局常客怎么嗷嗷,整个辖区扒手混混也没少,就他缺心眼。别说皮埃尔,她都快记住这白痴了。 她看向面前被束缚命令绑住的两人:“自由领来的?” 左边看起来年纪稍长的青年努力冲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因为被领域压的难受,笑容十分扭曲。 右边年轻的少年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眼里燃烧着怒火,看着洛芙的眼神也是愤怒和憋闷的,颇有种‘我这次失败算我倒霉,但我绝不放弃下次你们就没这么好运了!’的感觉。 “既然加入了联邦,就要遵守本地的规矩,基本的做人道理懂吧。”她看看这俩人,荷,还真是仇杀,“我不管你们有什么仇什么怨,周围的普通人是无辜的。你们这行为犯法。” 左边的青年似乎很赞同她的说法,毕竟是被杀的一方。他用他那勉强算是英俊的脸对洛芙微微一笑,似乎在鼓励她的这个思路。 连自己现在受制于人马上还要被拉进局子的现实都忘了。 洛芙无动于衷,虽然不知道自由领人都经历了些什么导致脑回路这个样子……不过她见过的帅哥多了去了,其中最帅的两位一个是布莱兹那个搞事精,人格健全恨不得自己给自己整分裂了,还一个干脆就以失去理智的大龙状态登场,起手就打算把全屏玩家都杀光。 小老弟还是得往后稍稍,比如先到门外拿个号什么的。 另一边的少年则有点油盐不进,他被压制的很痛苦,表情也不忿,很有骨气和血性地大声驳斥:“我妈没教我做人的道理!因为他把我全家都杀了!!!” …… ? 洛芙嘶了一下。 这两年她在警局也不是没见过恶性/事件,不过这个事突然这么出现在这里还是挺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你们自由领都这样,还是别的啥? “具体情况你去和你们自由领接待负责人解释吧,说不定还可以和浮空城管理与规制部门的审判官解释。”她说,虽然有点想知道,但没有很好奇。 “浮空城根本不管,说什么结清过往违法恩怨,他们根本就是想要息事宁人让我忍下去!!”少年大怒。 青年在悄悄观察她的态度。 喝喝。 “我是相信浮空城判断的,能力者作案的追溯判决他们非常专业。”她对少年说,既然领域张开了,也就无所谓周围围观的群众,反正他们听不见,“你们来的时候浮空城应该都追溯过过去的严肃事件,该罚的会罚,从此才能挺胸做人。追溯的时候他们给出的判定是什么?” “他们说证据不足。”少年咬牙切齿,“他放任变异的火焰龙头狮身鹰羽兽冲进我家,明知道我家无法阻止那头畜生,却坐视不理。他就是想要我家的传家附魔技术。” “科林,你说话要讲道理,我那时确实没有把握能救你们。我自身都难保,就算是诸位荣光永照的尊陛下都不会苛责我牺牲自己去救你们的。”青年似乎是看洛芙态度不明,好像又找到机会一样,重复起了之前说过很多次的解释,“我是拿了你家的附魔技术,但那是领主公开拍卖的呀。我还派人为你家人料理后事了呢,你,唉,你就是不信。” 他的这套油嘴滑舌的说法在浮空城那边通过了,因此也想在洛芙这里试一下。看他们的态度,八成是这青年阴谋搞死了别人全家。但驱虎吞狼,最多占个为了自保没有救援,让人不好拿出错误。 少年必不可能善罢甘休,照他这个劲头早晚有一天会搞到不可收拾的局面。说实话,现在的场面就已经很不可收拾了,她都要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那青年故意引动少年出手,好藉由官方力量一次性搞定他。 这操作,只能说不愧是自由领。 她把这俩人的械缴了,送了他们俩警局专用的能力限制魔法物品,等浮空城负责自由领投诚超凡子民融入项目的负责人过来商量怎么处理他们。 被她领域压住的两人不太情愿又被迫配合,喷来喷去,三观歪的没边,看模样挺精神的。几百米外的民众看危险没有了,开始探头探脑想康康怎么回事顺便骂几句,期间夹杂着某个大哥的大嗓门,他老婆孩子被困在这俩人打架的路边房子里了,受到极大惊吓,大哥气的半死。 “你不能送我去警局。”她绑那名叫科林的少年的时候,他用坚定的眼神看向她。 “因为你是机械院收的那一批,哼,半路接收,课程主要是联邦能力者行为准则的学生?”洛芙把他的双手在背后扣好,手上的力气一点没小,“早知道自己不能被抓,当初动手的时候干嘛去了?你也听见那人骂的什么,那些附近房子里的普通人,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少年露出了非常警惕的眼神:“你怎么知道我是机械院的。” “你手腕上的护腕,是机械院的。保护魔法,小伙子仇家挺多啊。” “你也是机械院的?”少年吃惊,“那你为什么……” 这么无情啊……这也太秉公办事了吧? 洛芙把他绑好,伸手一把把他扯过来,动作超级粗暴。科林的力量被抑制,毫无办法反抗,姿势看着就被扭得很痛苦。 “因为机械院教我的第一课就是尊重凡人的生命和人生价值,遵守能力者管理条例。文明存续不容易,谁都在享受好处,所以也有义务做点自己能做的事。”她盯着少年痛苦坚定并不十分理解但也有些惊讶的眼睛,冷冰冰地对他说道,“你们仇杀我管不着,但是不能在大街上威胁凡人。你既然知道这件事被机械院知道会被严肃处理,就别太惊讶像我这样同学校的人唾弃你。” 她扭那少年的手非常用力,如果他是凡人这会说不定手肘都被扭断。尽管如此,他的表情还是有些僵硬和扭曲,因为疼痛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这些话还真是看在少年也是机械院学生的份上说的,换成地上那个,如果事情确凿她说不定还会在什么地方推两把。 少年疼的要死,眼神不屈,像是藏着团火,但还是咬牙对她说:“我知道了。” 他没说遵守和理解,也没说不遵守,到底服了软。洛芙怀疑自由领的能力者社会风气和机械院的再教育项目两个里面必有一个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作品,也不怪他一个人,松开了他。 名叫科林的少年后退了两步,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倒吸凉气,用来缓解被她狠狠拉扯的手臂和肩。 “您说的有理,令人敬佩。”他抬起头对洛芙说道,坚定固执的眼神没有改变,甚至还咧嘴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但是我真的不能被捉。” 他挥舞手臂,两只手好像变得虚幻一样挣开了锁着他的束缚抑制类魔法物品,扭头就像旁边窜去。 洛芙大惊,这个魔法物品等级非常高,它说是限制凡人阶,实际含有超凡的力量,是依靠命令而非物理或普通的魔法手段实现的功能,就算是超凡想要挣脱,也不可能穿透它,而只能用自己的力量把它炸碎,期间这东西叮咣乱响,可以起到预警和通报的作用。 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挣脱它的,这不是凡人阶能做到的。 她惊讶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少年穿透限制向旁边窜去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她还在惊讶,浮动着火元素红色光芒的领域就自动张开,再次把他死死锁在了里面。 少年的身影被禁锢住了,但下一秒,在洛芙的感觉里,在她对自己精神的延伸的领域之中,他消失了。 他物质世界的人还留在她面前,但她的领域感觉中那里仿佛空无一物。少年借此挣脱了她的限制和掌控,继续向外跑。 这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洛芙心想,他这种穿透别人领域和束缚的能力很不对劲,就算是天赋魔法也不应该以这种形式展现啊。 倒也不是没见过,她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因为她有项玉的权柄。 可这孩子不是梦魇,诸神现在就丢了那一份权柄就已经焦头烂额到想吐了,这孩子被仇家搞成这样,看起来也不像是背靠大山的样子。 那他拥有的是个什么? 她的身体比她的反应更快,洛芙还在下意识地追逐,她精神深处某个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感觉好些感觉到了什么意义,好像涌泉一样自行漫了上来。 项玉也感觉到了什么,她的权柄因为某种情况而自行发动了。 洛芙再次展开领域,这次科林没再逃了,有项玉权柄的干涉,他再也逃不了了。 洛芙上去一拳就把他打倒在地,卸了他手上的关节,抑制能力的设备再来一套加强版。把那叫科林的少年死死锁在地上。这回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跑了。 “你为什么要跑?”洛芙问道,她和少年都知道这句话里隐藏的意思,他跑并不是为了不被学校处分,而是别的什么原因。 “你不能被抓?”洛芙眯起了眼睛,“为什么不能被抓?你……” 她低下头,凑了过去,用领域屏蔽了内外声音,也包括那个站在旁边装傻想听个墙角的被追杀的青年。但科林不知道这些,他不会被这些事影响。 除非洛芙说到了真正让他跳脚的东西。 “你……”洛芙凑到他耳边说道,她的身上有芬芳清雅的香气,说话声音轻柔,如果她没有说接下来的话,少年对她的美好印象说不定还能多停留几天。 而现在,他浑身上下的学血液都仿佛冻住了,因为这个女人问她的话。 “小伙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很少见,很特殊,但能力很有意思的民族?”洛芙轻轻柔柔的对他笑,“它们可以轻易穿越空间壁垒,在同一个世界内可以去往任何地方。哪里都不属于,哪里都无法限制,是个永远在漂泊的民族。” “这个民族的名字,叫做‘虚空’。”她说。 第 284 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年看着她。 看神情和精神波动,他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自由领的老哥莽的一比,洛芙感觉他把心思甚至精神波动藏好的可能不大。 但是……不太对。 她盯着少年,说是少年,他的年纪说不定比她这辈子还大些。但洛芙一直和一帮年纪没法算的超凡打交道,认真起来多少沾了点他们的微妙吓人气质,看的他毛毛的。 她的第二视野里,这个年轻人身上有哪里不太对。 很……违和。 洛芙觉得应该相信自己。 她微微一笑:“不是?那你为什么不能被抓?” 科林也回以冷笑:“关你什么事?” 洛芙:…… 小伙子,我看你是有点搞不清状况?两只手被绑在背后压在领域里站都站不起来,还蹲地上嘴硬,这样在你们自由领是会显得比较有男子气概吗? 不过……无所谓了,刚刚她说虚空这个词的时候,背地里已经悄悄把和紫芫的通讯打开了。 如果真是虚空一族,紫芫那边自然有处理的办法。 她和少年对视着,越看越想皱眉头。这年轻人……说是虚空一族,但存在很真实,有一点扭曲感,却不像能自由穿越世界的程度。这点异样十分轻微,除去它,他和世界规则的交互又十分自然,这个角度上来说他应该是本世界的人。 很奇怪,大体来说是本世界的人,可带有一点异样。 这点异样,说是虚空一族又说不太上,反而像是…… “你……”她眯眼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是不是……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她这次说对了。 因为眼前看起来本来已经强弩之末束手待擒的少年突然暴起,也不知道之前的弱势是他装出来的,还是不得已动用了不该露出手的底牌。 他身上荡开一股神性力量,短暂的击穿了洛芙笼罩着他的领域。说是击穿倒也不算,更像是更高阶的命令覆盖了她对这片空间的掌控。这是毫无疑问属于神阶的命令,它否认了洛芙领域的存在。 洛芙大惊,她怕权柄侵蚀自己不敢多用,控制住他以后有点松懈,想不到他这样还能反抗,还是超凡的神性力量,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收缩领域自我防御。 她护住自己的同时自己就意识到不妙,那少年不知道启动了什么超凡制作的魔法物品,其实只有一击之力。那东西发动之后他身上的扭曲感空前膨胀,那件魔法物品才是他身上异样感的源头! 那东西的力量展现了一瞬间,之后瞬间破灭。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会被世界本身的秩序排斥,倒是让洛芙确认了他身上的违和感确实来自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那件魔法物品毁了,少年借此疯狂后撤,面对官方能力者的境界压制,他完全不敢托大,机会只有一次,干脆把身上的另一件来自其他世界力量的空间跳跃戒指也用了。 他要保守秘密。 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被抓到,让秘密永远别有露头的那一天。他是在自由领长大的人,那是这个世界上最混乱的地方,各地领主撕来撕去,基层管理者毫无节操,只要他能这次不被抓住,还有希望改头换面用其他方式活下去。 ……可这里是联邦,诸神治下,世界中的一切都很新奇,是自由领人难以理解的。眼前的少女作为官方能力者会因为他们打架波及平民而发怒,这在自由领是难以想象的。能力者高高在上,学习魔法和武技的目的不就是脱离世俗,和那些凡人划清界限吗? 他不理解,但有一点羡慕。既然联邦和自由领不一样,那他也未必就能逃掉,以防万一,他没有选择在自由领那样假意低头伺机而动,而是一开始就要拼死跑路。身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魔法物品全部用掉,这样就算被抓被杀死,他们也没有办法追踪到它们的源头。 可惜他在机械院努力适应他们的法律法规,想要作为优秀学生去见校长的计划恐怕有点困难了。唉……明明就差一点了。 洛芙不知道他拼死逃跑是拼着这样的想法和内情,就像他也不知道诸神有一个别人做梦都想不到的拉因果能力一样。但他的自我牺牲人人都能看到,超凡的空间跳跃原理和低阶能力者压缩空间完全不同,这种能力是一种概念上的应用,首先在远处的空间中选择一个点,然后把自己的存在投射过去,不需要位移,不经过中间部分的空间。 这个过程涉及概念和物质投射的转换,科林身上携带的魔法物品不属于这个世界,本身规则运用就很有问题,再加上被世界排斥,半路就破碎了,导致他使用以后身心都遭受极大摧残,为了位移到十几千米开外,他出现的时候浑身都在飙血,内脏骨骼肉眼可见的受损严重,精神旋涡也被撕裂溃散。逸散的精神力和飚出来的血留在原地,场面看起来有点惨烈。 洛芙都惊呆了,这已经不是逃命,几乎都接近于自杀了。他到底干了什么啊,旁边杀/人全家的还在那优哉游哉的认栽呢,这个人他怎么这么激动啊? 他不能……被抓。 他炸掉了是身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他要保守秘密! 她反应了过来,意识到绝对不可以放他走,无论是什么缘故导致的这年轻人这么暴躁,都最好把他拦住。 她把地上那个为能力者不仁的混账东西丢给赶来的瑞思,说了一句特殊紧急情况就上天追了出去。 空间跳跃不完整,那个方向,现在过去来得及…… 大都的建筑群在她脚下掠过,一条条的街道,街道上行驶着马车和魔动力车辆,红砖小楼一排一排的,快到晚饭时间,有些烟囱开始冒出炊烟。 她顺着那自由领小伙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穿过桥区和河东区的分界,晴朗的天空之下,繁华的楼群之间,不知道从哪里起始,射出来一支箭。 一支来自超凡的箭。 这支箭带着明亮的光芒,好像闪电一样击穿了洛芙的领域,打碎了她大惊之下抬起来格挡的警棍,打穿她身上一切魔法物品自动激起的保护屏障,直接打在她胸前。 在诸神加在她身上层层叠叠的防护魔法上激起了一片耀眼的白光。 那些魔法非常轻薄,带着他们各自不同属性的魔法力量花里胡哨的颜色,发动的时候那支箭距离她的胸膛也就只有半厘米,稀薄的像个肥皂泡一样。 是肥皂泡,也是铁壁,这层轻薄的保护在超凡的攻击之下稳定的连魔法波动都没激起来,感觉连主人都无动于衷。 洛芙吓出了一身冷汗,心脏和呼吸在那一瞬间都停了,托大了,要不是有保护魔法她现在已经去世了。 要不是有保护魔法,她也不敢这么莽的亲自去追。 她惊魂未定地看向那支箭射出来的方向,在街心公园的长凳旁边看到了一名气度凛然的男子,他也注视着她,浅色的眼睛里神情十分莫测,手里的长弓还没有放下。 这个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彻头彻尾的不是,掩护了那个自由领的少年。他是……上位神。 上位神……刚刚要不有防护魔法,她这样的对方一箭可以射死二十个。 洛芙飞在天上,从上往下被他看的头皮发麻。 然后,她就眼睁睁的看着那名头发眼睛颜色都有点浅的上位神终于无法抵抗这个世界世界规则的排斥,身体好像被无数无形的丝线拉扯撕裂,又好像有无数看不见的刀子在他身上切割。那不是割破衣服刮刮皮那样的切割,每一道伤痕都深得像要把人的肉卸下来,这位上位神连抵抗都做不到,一两次呼吸的时间里他几乎要被大卸八块。 场面极其血腥,血喷了好几米远,人都没倒到地上就快被撕的七零八碎。周围本来在公园里逛街的无辜老大爷和带小孩的妈人都傻了,几乎是爬着远离那个被隔空不知道什么力量大卸八块的人。 洛芙也吓傻了,这可是上位神,哪怕是其他世界的,动用一下力量被世界规则大卸八块也有点太吓人了吧。 她看的清楚,这里面还真没有诸神主动的成分,完全是世界本身的自主行动。这…… 她之前还不是继承人的时候被人灌了清净之泉也被撕扯过一次,那次和这个比起来简直是春风拂面不要太友善啊。 她隔着几百米,在天空中就那么看着,不知道要不要出手帮助,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帮助。那人身上眼见着已经没有不沾血的地方了,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死,就算是上位神也会死,而且是五马分尸大卸八块的死法。 他是其他世界的人,身上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信息。 可她不是真正的大家长,没有能力更改世界规则,根本不知道怎么做。而且他刚刚差点杀了自己。 洛芙很犹豫,而且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血腥暴力的场面吓到了。她觉得这个世界疯了,按理说搞阴谋颠覆这一套的人多少都沾点自私,这俩人起手就是两波自爆式互保有点超出她的想象了,这不合道理。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但她傻不要紧,他们追追逃逃几分钟,能处理这件事的人总算来了。 一团黑雾涌了过来,就在那位异界上位神的面前化为人形,抡起手里的黑木法杖对着那人就是一下开瓢重击。 “阿芫!”洛芙惊叫。 黑木法杖重重落下,击碎了那人没有拿着弓的右边惯用手的整个肩膀,到底没打爆他的脑袋。那人本来还在被世界规则绞杀,被这一下砸碎整个肩膀,半个胸腔都塌了,刚刚还能维持生机,这会眼看就要咽气了。 紫芫气死了,这事发生的说起来长,时间差就那么几秒。他赶来的时候正好看着超凡的箭光在洛芙胸前消散,吓都吓死了,看着这人的生命迹象飞速滑坡,不但不立即施救,还抬起法杖对着他左边肩膀又是一下。 这一下要是打中了,这上位神本来就虚弱,被世界规则撕扯切割,力量用不出来,满额伤害吃进去不死也废。好在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夏夜行宫的大管家维纶斯,静夜神宫神下第一人同时现身,在他砸下去之前把那人拖开紫芫的攻击范围。 维纶斯出现在这里显然是有目的的,他拖住那个异世界的上位神,对他比划了一个什么手势,收住了世界规则在他身上绞杀的趋势。 ……那人使用力量就会被绞杀,不用力量会伤重去世,紫芫过来之前眼见着都要站不住了。吃了他那样一下重击,他再晚那么几分钟人就真的去世了。 洛芙从天上落到紫芫身边,看着维纶斯抢救那个上位神,主要是通过某种权限让世界规则不要排斥撕扯他。 这不是维纶斯本人的力量,是布莱兹的。神下第一人亲自过来,用大神的力量救助这位来自其他世界的超凡,这体现了不止他本人的意志。 情况果然有点问题。 洛芙看着他抢救,看了一会,觉得这人大概是不会死了。她有点在意之前跑掉的那个自由领的人,在犹豫这边有维纶斯接手,要不要继续之前的追踪。 不过在那之前,她拉了拉紫芫的手。 紫芫看了她一眼,眼神冷漠。 他心跳其实很快,刚刚被吓到了,就在他眼皮底下还有超凡这么轻易的击穿了洛芙的防御。如果她不是继承人,这会不一定还能救得回来。 也幸好她是继承人,他现在很有假公济私生气发脾气的理由。 但洛芙把软软的小手可怜兮兮地伸过来拉拉他,想想又不是她的错,他也发不出脾气来。只能反过来攥了攥,用冷漠的眼神瞪了她一眼。 洛芙也委屈,她知道是自己托大了,可能力者世界哪有什么一帆风顺万无一失的事情呢,特别是警局浮空城这类地方,这也不能全怪她呀。 ……算了算了,紫芫吓到气坏了,还是不要在气头上戳他肺管子了。她决定不和他掰扯这件事,先谈正事缓解一下气氛。 “他还有个同伙落在北方了,只是个圣阶,自由领来的,应该很容易看到。”她伸手戳他的额头,省事干脆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和粗浅分析都传递给了他,“这个人是其他世界来的,他应该不知道我,攻击我大概是为了掩护他朋友吧。” 紫芫拉着她的手紧了紧,洛芙读出了超级拒绝的味道:“你不用管了,褐和格兰达过去了。” 他态度有点冷漠,洛芙麻麻的,不敢反驳。他之前一看就是大怒,打那人左肩的力量一点没留情,维纶斯把目标拖走以后他的法杖没收住,结结实实砸中地面,把周围二十米范围砸出一个可怕的冲击坑。 这会坑底下正在往外冒水,可以预见到过不了多久浮空城就会派人来修水管了。 ……不愧是平时没脾气关键时刻莽的一比的男人,生气了还是挺可怕的。 洛芙站在直径二十米的瓦砾大坑中间,看着维纶斯在坑外面把差点杀了她又差点被紫芫杀的人放平止血,身边的紫芫眼神冷漠不说话,心情有点微妙。 她只好继续讨论公事,奢望一下这样子可以继续转移紫芫的注意力:“格兰达先生过去了?” 塔尔维亚的副官格兰达诶,无迹神殿的神下第一人。虽然他和维纶斯一样都不是特别能打,也没什么脾气,但却无可辩驳的在外可以独自代表大神的意志。 诸神地位太高,不能什么事都出面过问,如果有副官,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他们最倚重的心腹,对外的代言人,不需要过问都能相信对方的判断和决策,出门在外能把老家全权委托的那种人,是名副其实的实权大佬,真正意义上的半身和臂膀。 这两位一起出来……老实说,基本上比布莱兹和塔尔维亚本人过来也就差一个仪式感了。这个事态的严肃程度是连洛芙都没想到的。 “你不是说虚空吗?”紫芫看了她一眼。 “我感到他身上有些违和,猜是虚空,没想到竟然不是。” 洛芙想解释,想想又觉得自己在试图甩锅,不说话了。 就算她报的是假消息,结果已经这样了,只能兜着。 也说不定诸神知道些别的,会有自己的判断。毕竟就算是虚空一族,当初塔尔维亚在自由领都没怎么搭理,要不是他们干涉了一个国家没够还想干涉隔壁不想被他们干涉的有项玉碎片的国家,说不定人神可以装没看见的。 绝对到不了维纶斯和格兰达两个人一起过来的程度。 ……她是不是不小心揭破了什么大秘密? 紫芫没说什么,他只是开口给了一句解释。 就一句。 “上位神是无法独自跨越世界壁垒的。” 他说。 洛芙人傻了。 “你是说……这背后是一大堆人,有阴谋?” 她被人害了太多次了,点名批评以梦魇和虚空一族为首的诸位脱离诸神掌控的势力。现在遇到这种事,有这样的印象也是难免。 但这次,紫芫叹息一声:“不。” “上位神也无法独立完全适应其他世界的底层规则,他们很难独自在其他世界活下去。就像你看到的这样,他动用力量就被排斥和绞杀。尽管这个拒止指令他们添加的是有点血腥……咳,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没有人会愿意离开自己的世界的。” “虚空一族能无损耗的穿越世界,因为这个,他们才是特殊的。正常有本来世界的能力者做到这种事,有时候需要牺牲很多。”他看了洛芙一眼,眼神终于柔和了下来,却显示出一点叹惋和伤感的神色。 “群星的命运在闭合,所有闭合命运的世界都在自救。很多人牺牲巨大,通过这种方式来到其他世界,目的不是搞事,他们是来求救的。” 他对洛芙说道。 ※※※※※※※※※※※※※※※※※※※※ “求救你还往死里打他???” “那就是他对其他世界继承人下死手的理由?” 第 285 章 维纶斯真的有在努力抢救那人了。 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治疗能力者,血有点止不住,那个人的意识眼看着就涣散了。 他把人平放在地,还在试图奶他一口,同时抓紧他还有意识的时间问:“我是精怪大神布莱兹座下的神官,你跨越时间和空间来到我们的世界,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上位神的浅色眼睛涣散地看着他,似乎在评判他到底是不是可信的。他来到这个世界是从自由领开始的,已经不敢相信什么人了。 维纶斯并不强求他回答,另一边还在尽量治疗他。也许是这个行为促使他做出决定,这位上位神看了他好一会,艰难地确认道:“神官……你是……真的?” 他每说一个词,嘴里就涌出血来,看起来异常艰难,却不说重点先确认维纶斯的身份。维纶斯不以为奇怪,对方落地在自由领,能活着走到现在经历过什么都不稀奇。 他比较震惊的是,这个上位神不会他们世界的通用语。 是,他当然不应该会。浮空城派发的语言种子是免费的,但那和自由领毫无任何关系。这人来到这里就没法使用力量,作为凡人从头一个字一个字的学语言,能活到现在,他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是,我是神官,诸神之一的首席神官。”他放慢语速,用更加平和笃定的常用语句复述了他问题的答案,“你不会有事的,我们会救你,别害怕。” 那人用浅色的眼神看着他,看得出来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在失血这么严重的情况下保持清醒。他突然用力抬手,用满是自己鲜血的五指拉住了维纶斯的袖子:“你们来的好晚……黑暗从其他世界而来……小心!!” 他说好晚的时候,眼里有浓郁的遗憾和恨意,但终归是说完了后面的警告,尽管代价是嗓子里开始呕出破碎的内脏。维纶斯伸手按住他示意他别再说了,免得真的死掉。他来的不晚,世界的绞杀命令没有凶险到这个地步,这人之前已经深受重创强行压制,如今暴露上位神的力量被世界规则绞杀,他过去的旧伤也爆炸开了。 那人也说不出话来了,躺平在地上,干脆闭眼,是死是活无所谓了。 洛芙还在傻眼,黑暗从其他世界而来,这句话怎么看都没什么好事。格兰达就拎着刚刚跑掉的少年科林在他们旁边落了地。 他看了看那边人还活着,又看看洛芙和紫芫,刚要冲他们点头,他手里拎着的那少年就发出一声凄厉惨烈的怒吼:“不!!!!!” 他甩开本来也没非要捉住他的格兰达,像一头受伤的雄狮一样咆哮着冲正在被维纶斯治疗的上位神冲了过去,边跑边大吼:“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他一秒八十米的冲过去。维纶斯那边在救人,头都没抬就拉了个屏障把人挡在外面。那少年一头撞在屏障上差点把自己撞昏过去,也顾不得,爬起来趴在屏障上嗷嗷喊那位上□□字。 他说的不是通用语,看来那位上神也许曾经拼着受伤给他传递过自己的语言。 他的情绪超级激动,锤打屏障的样子慌张惨烈,堪称失态,看起来是真的受到惊吓慌的不行。在自由领那种黑深残的破地方,这俩人互相信任告知底细,能为了保守秘密和掩护拼命,说得上是长久以来过命的交情,甚至相依为命也不是不可能。看他在那里情绪激动失态,在场的三个人都有了一种莫民奇妙自己是反派的感觉。 “那位是夏夜行宫的维纶斯冕下,他在救你的朋友。”格兰达看不下去了,对少年说道,还好整以暇地笑笑:“治疗能力者还在路上,你这么冲过去撞开他也不是不行,你朋友如果死了不要怪我们就好。” 少年的眼神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但到底没有多余的动作。自由领的能力者知识是一种珍贵的资源,治疗的能力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他不会,也不敢打这个赌。 “你不平复一下自己的精神旋涡吗?”格兰达问他,看这孩子自己也受了重伤还担心别人的安危,对他观感不算很坏,“你精神旋涡撕裂的很严重。不收拾一下可能不是降阶那么简单,做一辈子凡人,想吃联邦的救济粮吗?倒也不是不行,你来也没几年,不交税就吃救济粮,是我们亏了呀。” 他说的还挺认真,但字句中的好意正常人能听出来。少年瞪了他一眼,眼神很不信任,但到底还是坐了下来开始冥想起来,也不怕被打断伤的更严重,看起来颇有点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格兰达没那么恶趣味,这位神殿大管家脾气很好,和塔尔维亚一样的性格。只是他家大佬性格过于稳重,让他偶尔也会皮一皮。 现在不是皮的时候,他看向洛芙:“殿下,之前发生的具体是什么情况,可以和我说说吗?” 紫芫把洛芙之前给他的信息压缩成精神信息光点打包丢了过去。 格兰达接受了全部经过,眼神严肃起来。他皱眉看看维纶斯还在奶的那个上位神,又看看眼前旁若无人冥想抢救自己的自由领少年,皱起眉头:“耽误了。” “落地在自由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紫芫叹气,“他们过来也就两年时间,持久战的话还有转机。等他醒了要个标定看看吧。” “你知道他能给标定,还把人往死里打?”格兰达注视着他的眼神十分无语。 紫芫面无表情地看了回去。 他们周围有很多本来在公园遛弯的普通人,刚刚紫芫暴躁捶地让他们受到很大惊吓,但毕竟还是居民区。格兰达和维纶斯既然亲自过来,塔尔维亚和布莱兹肯定在关注,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没有把人现在就带走,紫芫也没有提出异议。 洛芙感觉他们可能还有安排,也懒得管。她看看地上随时会去世的异世界超凡,看看同样浑身是血的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们挺惨的。 那位上神说他们来的好晚,黑暗从其他世界而来。看起来确实是像紫芫说的那样,自己本来的世界遭到了大难,不得已到其他世界求助。 然后,呃,然后。 从现有情况和他们的对话来看,这个老哥,他落地来到了自由领。 就……自由领。 联邦这边有语言种子,有诸神治下稳定和平的凡人和能力者社会,浮空城管理规制,也服务和支援,总体来说是很文明的。就算他语言不通落在这边,最终也会按照程序获得语言种子解释一切。 但,自由领。 乱的一批的自由领,从上到下弱肉强食,鲨人越货比喝汤还没有道德压力的地方。 往下说民风彪悍恶劣,因为管理混乱刑事犯罪根本没人管,能力者为所欲为,凡人被迫变坏。 往上讲大佬各立山头,日经超凡对砍,偶尔盟友捅刀。在梦魇获得权柄开始大规模拉拢和清洗其他势力之前自由领并没有某个势力有绝对的优势,他们自己砍自己还来不及,只能通过压榨底层获得好处来拉拢手下,就,完全没有联邦这边保护文明的责任感,每天争斗不休,人性保持的特别完好。 这么一个破地方……这位上神,语言不通,承载着警告或是求援的责任落了地,就看到自己本来以为有希望的世界是这么一个烂样。 能力也没法使,使了会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绞死。作为凡人降落的时候八成还受了伤,那可真是…… 亡命天涯啊,惨啊,想想人家本来世界寄托了那么多希望,本来也是个大佬,在自由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个惨字都概括不了。 想到这里,洛芙真的好心疼地上那个快死的血人。真的太难了,太不容易了,自由领这批人是两年前逐步过来的,他和这少年都互相牺牲信任到这个地步,鬼知道之前多久就来了,在自由领经历了些什么。 不敢想,想都不敢想。 这么一说,他和自由领那个年轻人真心实意的互相帮助,一个为了保守秘密拼命,另一个为了掩护队友不怕死,是真的关系很信任了。 ……那少年能跟着几个投诚的超凡过来,想来之前在自由领过的不算美妙。这么一想,他们俩落魄的不得了的时候认识,在见鬼的狗屁地区相互扶持,努力跨过语言障碍,作为同伴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挺令人感动的。 感动里还夹杂着一点微微的心酸。 ……都来了大都,都不知道直接去找浮空城,被官方能力者捉了还跑路。也不知道是自由领的官方能力者狗屁不通,还是他们在那边宣传联邦的形象过于糟糕,emmmmmm 她想到了他们的心酸过往,自己差点被杀这个经历也不是特别委屈了。诸神给她的保护非常坚固,她事实上和坐在家里沙发上一样安全。抛去这一点,他们在自由领挣扎着活到现在,想必手段多少入乡随俗一点也是难免的,也很难怪他们。 ……所以自由领宣传中诸神治下的官方能力者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洛芙很困惑。 她陷入了思考。 这些内容紫芫和格兰达显然也都是知道的,紫芫除了最开始出手爆重以后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还和格兰达说落地在自由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就是他还拉着洛芙的手,感觉气压有点低。察觉到洛芙在看他,向她投去冷漠的视线。 洛芙毫不客气地看了回去,一点不服输:她当时又不可能知道会有这种发展,而且她身上有诸神的保护魔法,最后不还是按照预期的情况挡住了嘛。哼。 格兰达对他俩旁若无人的眼神交流无话可说,不想发表任何看法。他等的人倒是到了,褐扛着个人闪现在他身边,好像从一道炸裂的雷光中出现。 紫芫和洛芙的注意力马上就被他肩膀上扛着的那个人吸引过去了。 那个人给人的感觉……很飘忽。 好像他在某种意义上缺乏实感一样,他在这里,却又好像会被物质世界漏出来。 洛芙其实见过这样的人,只是那时候她还不是继承人,也基本算不上能力者,无法从另一个视角看出他们的不同。 但这次,她可以看到,这个人身上不和谐的空虚感是那么的明显, 那是个真正的虚空一族。 哇,所以绕来绕去还真是你们搞事? 她不知道这仨人是什么关系,但总感觉现在的情况和她之前的推断比起来怎么看都很吊诡。 那个在冥想的少年本来也不是很信任他们,冥想的程度很浅,外面有点动静就立即警惕惊醒。他看到褐肩膀上扛着的人,再次暴怒,嗷的一声就打断冥想跳了起来,被褐一脚踹回地上。 “消停点。”他凉飕飕地说道,肉眼可见的脾气很差,“待会你要是再这么毛躁,神前失仪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什……”那少年瞪着他,瞪完他瞪紫芫格兰达和洛芙,一个挨一个瞪,眼神超凶。 洛芙感觉他们要是反派这波肯定能结仇。 不过,嘶,这个事情的等级有点超出她预期了。布莱兹和塔尔把各自的副官派出来还不够,真就亲自登场了。 麻麻的,为什么她会遇到这种事……她本来还想和茜草去新开的店吃饭来着。这事态的发展速度, 格兰达一直在等褐,现在人到了,他挥了挥手臂。 下一个瞬间,洛芙就在陡然昏暗下去的殿堂里见到了小山一样巨大的白骨生物。 据说是布莱兹本体的白胖子坐在小山一样的白骨身上,样子慈和威严。红发坐在他下首的白骨上,坐姿嚣张,肩膀上还围着一直毛茸茸的金毛大狐狸。 ……要不是魔兽皇帝永远只在红发脖子上当围脖,洛芙有时候都会怀疑白胖子不会真是他本体吧…… 两年过去,她和大都的两位大佬多少打了些交道,对布莱兹的了解比从前多了不少。这个人……怎么说呢,就离谱。 要是他任何时候都本色出演在公众面前,一个人就能崩掉诸神原本维持的全部牌面。 也幸亏他还有点自知之明,对外多少还装模作样一下。这会洛芙看着眼前缭绕着红雾黑烟的可怕白骨生物,非但不害怕,还在心里凉笑了一下,还挺隆重。 就在这么一个超级巨大,看样子就万分可怕的白骨生物面前,少年嗷的一声就向着褐扑了过去:“别碰尼塔莎!!” 褐只用了一脚就把他踩到地上去了,扛着那个虚空一族的上半身跟没动一样。 他不但踩,还嘲笑:“现在自由领的年轻人都是怎么回事?你活到现在,真就靠头铁?” 少年在他脚下扑腾,他虽然年轻弱小,但到底是个圣阶。褐看上去比他还小,是还没长成的少年模样,按照一般情况是他一挥手就能掀开的。 但他踩在自己身上的一脚重的就像山一样,沉重的完全无法反抗。 “你们是怎么捉到她的。”他瞪着褐,眼珠充血,“她什么都没做,一直昏迷沉睡,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你们为什么要捉她?” “看看你眼前的这些人,浮空城,行宫,神殿,这可是半个大都的传奇阶,还有两位大家长,你不知道我们有你没听说过无法理解的办法找出你们之间的关系,别是在做梦吧?”褐完全不抬脚,理所当然,“那个超凡来自异世界,你知道这一点。他掩护你,你帮助他保守秘密,你们认识的对吧。这个女人是虚空一族,她连接了那个人和我们世界之间的因果,你不会不知道?” 少年被他问没声了,他当然知道。说实话,自由领那种地方长大,他本来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可好友坚持,他打算帮助他,想通过努力学习会见机械院的传奇校长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 但……见鬼,这帮人也太吓人了,这和自由领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他现在开始犹豫了,把那种消息告诉他们会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可他们已经变成案板上的肉了,异界和虚空一族被人一眼看破,他不说,又能有什么用呢。 他在犹豫,维纶斯回来了,柔声劝道:“他是你的朋友吧?他的通用语有一点自由领南部的口音,是你教的吗?” 他神态柔和,语气温暖,对那本来在经历一些冰冷血腥内容思考的少年一愣。 “他之前和我说,黑暗从其他世界而来,请小心。”他对少年温柔地眨眨眼,“他还说我们来的太晚了,我想我们是他经历那么多艰难困苦跨越世界来找的人。如果他有什么想说的,而你碰巧知道,在他醒来之前告诉我们,让我们能够稍微早一点采取措施,不是更好吗?” 他说的在理,少年的眼神动摇了起来。 “你们会把他怎么样?”他问。 “不会怎么样的,他受了很多伤,压制了很久,我们在努力治愈他。如果他醒了,你们可以自由的见面。”维纶斯对他笑,眼神坚定而有光,“但我相信,他会愿意相信我们的。” 少年沉默了比之前更久,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冲白骨堆上面的白胖子深深行礼。 ……错了,真正的大佬是旁边摸狐狸围脖尾巴的那个,还有他肩膀上的围脖。 “我没资格请求您遵守诺言,也感激您没直接对我用搜魂魔法。”他对白胖子说道,“我只是个弱小的凡人,很多事情我不懂,具体情况您还是得从他那里确认。但我以人格担保我说的内容是真实的,这里面牵扯太大,我不会提供错误的信息或是误导。” “小伙子挺能说会道。”白胖子下手的红发摸着狐狸尾巴凉笑一声,这会了还在给自己留退路呢。 白胖子冲他微笑点头:“可以,我愿意接受。” 科林其实并不太相信他们,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在相信和不信直接选,后者按照他估计怕是直接惨死。没办法了,先保住命要紧,他说了自己不知道细节,知道的那个人又在昏迷,就算对方翻脸也不会立即手起刀落。 “他……”他说了一串无法用通用语简单结构的发音,似乎是那位异世界上位□□字,“他说他自己的世界面临了灭顶之灾,即将被堕落的黑暗之神吞噬,因此费尽了全世界的力量离开本来的世界,去到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之中,请求帮助,提供警告。” “尼塔莎是帮助他来到这里穿越世界障壁的人,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他们无法使用力量,一旦使用就会被规则绞杀。来的时候就受了重伤,尼塔莎的伤无法愈合才陷入沉睡,他也因为没法使用能力而毫无办法。从此留在这个世界中,再也没法离开。” “可以稍微解释一下他们世界毁灭的原因吗?”白胖子布莱兹插了进来。 “他们本来信仰元素神明,黑暗之神只是其中普通的一个。但后来祂因为一些外来的污染堕落了,变得空前强大,想要让一切都被扭曲的黑暗所笼罩。它的力量来自于其他世界的堕落神明,永远没有尽头,所以让人无法抗衡。” “其他世界?” “是,其他世界,这个变故的起因是有几个其他世界流离失所的普通人带来了警告,说他们的世界被某种移动的邪恶吃掉了,让他们小心。过了没多久,黑暗之神身上就发生了奇怪的事。那些外来求救的人表示这种移动的邪恶吃掉他们世界之前已经吞噬过好几个世界,越吃越强大邪性,让他们小心一点,如果可以最好消灭那东西。” “可那东西太强大了……吞噬了几个世界,它的力量也在增长,接近难以抗衡了。实在不得已,他才过来最明亮的星星求助,如果来不及,也要给其他世界提供警报。” 科林说完了。 说实话剧情没有很激烈,无非是一个吃掉好几个世界的邪神盯上了他们的世界,本世界的人没法抵抗,把人派出来求救,结果撞上自由领的故事。 个鬼啊????? 这不就是诸神最害怕的那种,跨越世界吃来吃去的恶魔吗???? 这东西吃了一个世界再来一个,越吃越大只和危险,到最后神仙也打不过,毁灭世界也是轻轻松松。 当时紫芫还安慰她世界的时间很长,他们世界进度最快,不着急不着急。 结果这就安排上了啊?!他们世界的权柄都还没收回来呢?!族长本人原地去世,权柄一个还萌新小姑娘手里当玩具管些无关紧要的屁事,一个干脆就变成二五仔传家宝了,那边这就开始了? 开始了????? 洛芙吐了。 她知道吐的肯定不止她一个,因为坐在白骨上上面的红发看起来情绪比她差个十倍。他手边本来有个放在小桌上的杯子的,大怒之下直接就给扔了出去,纤薄的陶瓷磕在地上,发出了响亮的哗啦啦的声音。 第 286 章 这个消息在某种外人无从得知的信息层面引起了一阵无声的骚动。 红发肩膀上的狐狸终于没法继续装挂件下去了,他按住红发,站了起来,开口说了人话:“把标定给我。” 科林被他惊了一下,自由领的种族矛盾不太美妙,他没想到这家伙也是个大佬,还以为是个宠物之类的。 但对方重视的态度比他预期要好的多,总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 “什么是标定?” 狐狸盯着他,旋转头部,看得出来十分困惑。 “标定是带有一个世界规则指征的物品或者信息,它独一无二,可以帮助我们定位到那个世界。”维纶斯解答了他的困惑,“既然他们的世界遭到邪神需要帮助,总得有个东西让我们过吧?” 那个上位神为了掩护科林差点把自己弄死,一方面是他们在自由领相依为命真情实感,另一方面肩负着一个世界生死的人不会这么胡来,他必然是把同等于自己的希望交给这个本地的可以托付的年轻人了。 他的语言和身体恐怕都坚持不了太久,自由领的环境让他受到打击,很没信心活下去。因此才会愿意牺牲没用的自己把希望寄托给他。 如果有这种东西,眼前的年轻人一定是知情的。 但科林还真就不知道。 “没有那种物品。”他摇头,“他随身的东西都没了,刚来自由领的时候和某个领主求助差点被关起来废掉,把它们全丢了才勉强逃出来。” “是尼塔莎把他带过来的。”他说,把前因后果和那个虚空一族的少女联系了上来,“他们要抗击那些侵蚀的邪恶,没有许多余力撕开世界壁垒。是尼塔莎用她家族的特殊能力带他过来的,她也有办法回去。但她带人跨越世界屏障受了重伤,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被世界排斥没法恢复,逐渐衰弱,一直沉睡,最近半年已经没醒过了。” 狐狸站在红发肩膀上,没有反应,连毛茸茸软乎乎的大尾巴都垂下去了。 他和红发同步扭头去看维纶斯。 “还有救治的希望。”大管家咳了一声,“只是确实世界规则比较排斥……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相信她应该能够醒来。” 至于世界规则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说实话,在场所有人里只有洛芙一头雾水。 这种世界规则……真正的权柄掌握者是可以更改的。虚空一族之前在蒙托洛激情搞事,这边权柄丢了没有容错,暴躁反制也不算奇怪。 但是,呃,还是别说出来了。 他们又问了科林几个问题,但他毕竟是个凡人,很多信息不懂也不理解。那位大神倒是知道,但他也只是上位神,只是按照自己的见解把事情告诉科林说了。也许并不知道他所了解的信息中哪些在高位存在眼里更重要。 那人还在昏睡,他身上有自由领那边被来回追杀狩猎留下来的暗伤,被世界规则一绞,再挨了紫芫一下,全都爆发出来,现在的状况相当惨烈。用治疗他的大夫的话说,能活下来就算够幸运的了。 掌握对方世界坐标的虚空一族少女也没有醒转的迹象,按照科林的说法,他们这一族跨越世界不能携带和其他世界规则关联太强的东西。她这次直接带了个上位神,为了维持他的境界和战斗力拼了老命,落地就半死不活了。这些年他们在自由领各种求生被追杀,世界规则又对她不友善,沉睡可以减轻她的存在感,缓解世界规则对她的压制,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还是大夫们的说法,这个姑娘沉睡的真及时,要不然铁定活不到今天。这个方法真的好聪明,给她点个赞。 布莱兹和魔兽皇帝莱法尔卡:…… 问完能问的,红发挥手让科林哪里来的回哪去:“你们校长亲自来接你了,你回去吧。” 科林赖着不肯走。 他们问完了,他的事还没完。他的两个好友落到这些人手里,谁知道会怎么样。和这些事有这种牵扯,他不信自己能全身而退,总有一种外面埋伏着一大队骑士等着把他砍死。 他还没有杀掉害死他全家的人,回学校,呃,面对处分的时刻到来了?在所有这一切之后? 他不愿意走没关系,褐就像拎小鸡一样打包把他这个比他高一头的小鸡拎了起来,提着出去了。 大殿里一时静默。 狐狸跳到桌上,甩了甩尾巴走了两步。巨大的白骨生物收缩收敛,归结到了白胖子布莱兹身体里,那位明面上是本体的富态贵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伸手冲地上的碎茶杯勾勾手指,时间倒转,碎片拼合起来变回茶杯,飞了上来,落在了布莱兹的手中。 白胖子把茶杯放回了桌上。红发坐在桌子的另一侧,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那孩子说他跨过边界之后曾经向浮空城的负责人请求过觐见更高层次的人,但对方没有重视,而且通过嘲讽打消了他进一步从正规途径求助的办法。”他敲了两下桌子,停下了敲动的手指,“这件事不是孤例,浮空城和各地区政府都有责任,你们给我个解决办法。” 维纶斯和紫芫低头称是。 “你做的对。”红发又看向洛芙,“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也这样直接告诉我们,或者紫芫。如果判断失误并不是重要消息也没关系,你身上的命运纠缠很厉害,巧合不能当做巧合看待。” 洛芙点头,眨眼,她还挺惊讶的,布莱兹还有这么正常的一面诶。 “没有很糟,如果他描述的邪神特质有三分之一正确的话,这件事可以解决。”蹲在桌子上的金毛大狐狸说道,把他软软的尾巴拢到身前来,“命运的终结有很多形式,其中有些会因为人们作死而提前到来。” 一团黑焰凭空浮现,凝聚成一位身材娇小饱满,脸色苍白,黑发卷曲如同海藻的艳丽女郎。 女郎拍桌子:“这还没有很糟???要不是项玉帮忙洛芙机灵这条线索就断了好么?四年时间啊!倒的快的文明四年能死俩!到底是哪个白痴把绞杀命令覆盖到自由领还没设置监控的?” 她拍桌子的力量巨大,就算是坚硬厚实堪比石头的橡木茶几,狐狸也被惊的跳了一下,毛都炸起来了。 “辛塔,别急。”他变成了油光水滑金色长发的年轻男人,试图安抚暴躁的同事,“这,出这件事之前没人能想的到会有虚空一族帮助别人跨越世界屏障。虚空一族是无法被感知的漏洞,正常拜访有报警,这种事之前谁也没想到对吧?” “莱法尔卡放你*的猪屁!”精怪女皇大怒,“现在都出了这种事,你说**呢?那要是都等出现事情以后再修改要你有什么用,外面随便哪个议会花钱雇来的议员都有这种擦屁股的能力。他们有些人也只有这种能力,我们要是也这样和那些猪有什么区别???” 她真的超生气,甚至开始骂娘,同时地图炮政府系统里的个别官僚。 莱法尔卡试图安抚她:“继承人,继承人。” 拥有海藻一般漆黑长发的苍□□怪女郎看了洛芙一眼:“她是世俗国家的公主,又不是不知道这些。算了,白你和他说。” 他们有自己特有的内部交流方法,很多人不在场,但从刚刚开始就已经在关注这边。洛芙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在交流些什么,但总之,情况很激烈。 布莱兹烦的一批,权柄丢了一份,世界内部有个梦魇拿着那东西疯狂在船上凿窟窿漏水。外面打的稀里哗啦,惊涛骇浪兜头往船舱里灌。 外面的事情不管不行,但管,家里有个窝里反。 先收拾家里的窝里反吧,外面的屁事跳脚不等人。 是真的愁,愁的他再次怀疑人生,明明他不想接这个位置的,到底为什么当时战争中临危受命接了阿尔伯特的接力棒。他和项玉一死了之,留下的这一大摊子屁事。 “要不这样。”他决定寻求突破,“给我个机会,我拿着扇子冲到自由领,把那里的人能杀的都杀了,问题自然能够得到解决。” 他的队友一句话就给噎了回去:“自由领几百年前就三点七亿人,这些人你都接到大都还是就地杀了?” 那必须……接不到大都。 大都这么大的城市,就算土地能拉伸资源能用超凡能力填补,别的不说,粮食物资供应和社会稳定因素就够让人吐血的了。 唉。 后面的内容就不是人话了,不能仔细讨论,不到最后一刻,没人想用那个法子。 洛芙不知道他们内部在交流些什么,不过在辛塔说她留下也可以之后没多久,她突然又开口问:“要不你还是先出去玩?接下来的场景你可能不太想看到。” 都多大了还出去玩…… “留下来也行,反正也没什么影响。保留节目罢了‘到底是哪个傻逼做的这个决策’环节,我很喜欢这个,你还可以在旁边喊打起来打起来。”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同时殿堂里已经开始有不同属性的神性力量在激荡。精神交流看来不够,有人已经亲自过来了。 洛芙花了一秒判断局势,果断溜溜球。 辛塔喊了她的继承人和她一起出来,随便做点什么都好。 精怪皇帝一系的继承人是位白发红眼的少年,外表年纪不大,面容邪气而俊美,名叫戴安尼奥。这是洛芙第一次和他正式见面,因为大面上算是一家人,他对洛芙十分友善。 都是继承人,黑凤凰赛孚瑞亚是巅峰传奇,这位精怪一族的皇子也是比较初级的传奇,权柄一让出来就能马上上位的程度。她一个领域,和他们放在一个句子里,内心中感到分外抱歉。 能力强也就算了,这位继承人活的年纪比大多数超凡都要久,做人方面也是人精。他很敏锐地注意到了洛芙一直在下意识地看行宫他们出来的方向,问她:“你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洛芙当然想知道,她犹豫了一下:“有点在意。毕竟梦魇的权柄和项玉有关。我……我毕竟现在还和她的命运捆绑在一起的。” “你担心事情会向对你不利的方向发展?”戴安尼奥很敏锐地指出。 他过于敏锐了,洛芙整个人都有一瞬间的僵硬。 “我……”她想否认,随即意识到不能因为继承人的身份而认为戴安尼奥是和自己一样的人。这位上殿下是在精怪女皇特别年轻的时候找到的,年纪比赫尔加和怜冰都大,经历过诸神早期的整个发展过程,他首先是个人生阅历丰富到难以想象的传奇。 “是啊。”她叹气笑起来,承认了,“我太弱小了,这些事又那么宏大,牵扯到我一不小心我就尸骨无存,所以才想对未来的预期多一点。就算控制不了,但多少有些思想准备。” “可以理解。”戴安尼奥冲她笑笑,“不过……我想其实你可以多相信他们一点,他们会努力保护你的。” ……真的吗?你指的哪部分?辉耀被人灌药还是在大都被人追杀,还是干脆从辉耀被追着砍到大都来了个两点一线? “继承人……是要经历多一些。”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点尴尬地摸摸脸颊,“不过,唉,你是情况比较特殊。我想你想知道的,可以告诉你的他们会说的。他们不会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牺牲你,这样想会不会踏实一点?” 并没有……不过还是谢了。 洛芙看着他看起来十分年轻的侧脸,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对诸神这么无条件的信任和拥护。因为她个人和辉耀切斯特的经历,她对此并不那么有信心。 她相信诸神的心意是好的,但同时,处于他们那个位置上,也有着更多的无奈。 狼要吃羊,羊要吃草。强国会攻击吞并弱国完成制度更新和优化,想要和平演变就要解决国内的既得利益集团,既得利益集团也有家小儿女,这些人总有些不肯适应新时代,到最后还是会有人死去。 没有人能安排好每个人的人生,除非完全的控制他们的行为和思想,但那不是文明。同样的,也会有些什么很沉重的东西会等价甚至超过继承人的生命,到了那时,感情用事的人才是蠢货。 眼前就有项玉的生死这一桩。群星眼看着要出问题,他们却必须因为丢失的权柄龟缩束手,还要温柔地等待她成长,等到她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契机把权柄归还给她。 说实话,他们能等到现在,还在这场争吵中把她支出去已经很温柔了。如果是恶毒的人,指不定就当着她的面说都怪项玉没有活过来把梦魇的权柄收了,才害的我们这么被动,牛鬼蛇神那么嚣张。那样她也不能怎么样,只能受着,指不定还能洗洗脑哄骗她去自我牺牲一把。 但是没有,不但没有,催都没催过。出了这件事以后布莱兹先承认了她的做法特别正确有用,莱法尔卡对她说这件事问题不大可以搞定,辛塔开始没想到这里,后来把她支了出去。 ……这么一想莫名其妙地对他们又有信心了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戴安尼奥。 他看起来好年轻,对大家长信任的一心一意,虽然心思很复杂,但这种信任是毫不作伪的真挚。以他的阅历来说,这不应该是空穴来风。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却不是她第一次了解他。 在小说《日轮公主》里,就是他作为精怪皇帝,当时诸神的领头人承认了安妮日轮公主的身份,并且给了她许多支持。 尽管安妮并不是继承人。 尽管当时诸神和恶魔的战争失败了,传承血脉断绝,文明走向末路。他和其余的一两个后继者在大家长死后继承权柄,因为人性限制,连维持西方地区的秩序都很艰难。 但他还是给了安妮认可和优容,祝福她可以拥有凡人的自由人生。 并且对她说“你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很像”。 是想到了项玉吧……毕竟安妮有和她同源的血脉。在那条世界线里,诸神在一千年前团灭,不分谁先死。他仓促继位,不得不面对崩坏的世界。他维持秩序,保住了诸神手下核心地区的统治功能,维持住了这个名号,扶持其他继承人,并且在一千年后仍然缅怀他们。 现在他们正在经历的,因为诸神没有死而延续下来的平静时光在那个一千年前戛然而止,此后的那条时间线里,他花了一生的时间去追寻那些无可挽回的旧时光。 ……幸好他们没死,这么一想好感动。戴安尼奥甜一点就甜一点吧,总比小说里死了全家超级暴躁孤傲冷酷的孤寡皇帝好。 也说不定他几千岁的年纪看人比她准,现在想这么多的她才是傻乎乎的那一个。 洛芙想着这些,看着戴安尼奥看的有点久,久到他笑着投来目光:“怎么?我帅吧?” “……帅。”洛芙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感觉有点起鸡皮疙瘩。 小说里心力交瘁冷漠孤独,对除了安妮以外的外人都很漠视的皇帝原来是这样一个人啊…… 性格蛮轻快的,而且好像不是喜欢工作和管闲事,大事信任诸神的决策,很自在悠闲的样子。 不,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才是洛芙真正认识他。就像她的妹妹不再是小说里的妹妹,紫芫不是小说里千年前的死人,切斯特也是她这一世的父亲而不是小说里的失职父王一样,这都是她认识的真正的他们 ……除了褐托和高尔文,这对父子的狗那真是,狗到击穿世界线的程度。 “啊,打起来了。”戴安尼奥看着行宫的方向笑道,那里现在发出一阵阵诡异奇妙的波动,看他的样子毫不担心,甚至还想叫个好什么的。 真就喊打起来打起来啊。 “能为了出了事谁负责这种破事吵架,情况好的很。真出了大事他们早就瞬间达成一致严肃态度各自做正事去了。”他对洛芙微微一笑,“别担心了,你看他们闲得都动手,责任乱甩,哪能真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呢?” 第 287 章 诸神内部怎么甩锅的洛芙不知道。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们也没有把结果大声嚷嚷出来。 但从表面上的结果看,显而易见的,夏夜行宫,东方政治系统的代表性建筑,静夜神殿的实际总部,布莱兹在大都的家,被炸了。 一大帮委员会议事厅的老爷子老太太和看上去年轻的长生种超凡,总之常年躲在幕后掌握实权的人从废墟里连跑带颠地逃命出来,拿着材料手提包和暖水瓶往稍远一点的安全区跑,边跑边抱怨,一点都没带怕的。 接下来就是紫芫维纶斯和格兰达他们几个传奇,以及本来在行宫的其他超凡和能力者,侍者,官员和骑士团派来的护卫。 紫芫他们溜倒不是因为诸神真的开了大,主要是他们内部亲切问候,这个过程还是别掺和为妙。每个人的情绪都很稳定,完全没在怕的。紫芫过来拉着洛芙叮嘱几句,就离开去浮空城忙了。 他来去都很快,彼时洛芙和戴安尼奥蹲在行宫不远处的湖边喂鱼,远处有人在大声对那边抱怨尊陛下不务正业,一点也不尊重他们刚刚进行到一半的利国利民的政策表决,情绪激动,但少有人侧目。 洛芙收回目光,看向水里被那边的震动震的惊慌乱游的锦鲤,沉默片刻:“他们……平时就这样?” “……有时候。”戴安尼奥答道。 洛芙实在没法不盯着他。 他咳了一声:“他们如果有些决策太离谱是会这样,你知道的,在那个位置上很容易就放飞自我,难免需要互相限制一下。” “而且他们无法互相伤害的,就当交流感情了。” 洛芙觉得还是换个话题比较好。 “自由领……还能解决吗?我是所,不算梦魇的权柄,那里看起来也没法一直这么下去了。他们不会真的考虑把他们都杀光吧?” 那地方,现在是肉眼可见的变成问题源头了。 不只是权柄的问题,那么一大片混乱邪恶的区域在光之限界的另一边放着,就算权柄收回也很难处理。那里烂了几万年,不能永远这么烂下去。 当年抛弃自由领有诸神自己无力仔细处理的时代限制,毕竟那之后那一代人很快为了封印恶魔死了一半。把不服管教的憨批踢出去,维持大面上秩序世界的几万年和平,给击杀恶魔击穿命运线一个筹备和成长的空间,怎么算都非常划算。 但现在他们已经不是那样的情况了,有余力到内部我打我自己,再把那个混乱区域丢在那里,各种角度不人道,也是隐患。 可要收拾……这么多年过去,自由领已经那个样子了。就比洛芙前世看的混乱野蛮杀人夺宝的玄幻小说还离谱,文明世界想要收容,民众和社会秩序第一个不干。 “布莱兹胡说八道的鬼话你也信?”戴安尼奥都有点惊了,他用一种哇哦的眼神看着洛芙,“三亿七千万人啊,别吧?” 洛芙低头,承认错误,顺便唾弃了一下自己这种轻浮不负责任的可怕想法。 “所以现在有对自由领的后续处置计划了?” “逐步接触光之限界,开通贸易,用经济和政治渗透的方法操作,很快的。”戴安尼奥不太赞同地看了她一眼,也知道布莱兹就离谱,“你不要听他乱讲,布莱兹是自由领出身,这话也就只有他能说,除了他以外的人在外面说出口都会很麻烦。” 洛芙的关注点秒秒钟就偏离了:“布……布莱兹尊陛下是自由领出身?” “是啊。”戴安尼奥冲她笑了笑,严格意义上来说布莱兹和他曾经是同辈,毕竟阿尔伯特和辛塔在一千年前还是平级,他比布莱兹还要大,只是自家女皇没死,现在也还是继承人。 大家长死掉继承人上位并不是好事,他毫无不平衡甚至还有点同情:“自由领那地方的社会风气很有问题,但并不是说哪里的人就不是人了。给与正确的引导,人最终变成什么样是不会因为原本的地域风气而变化的。就像布莱兹,他是个很好的例子啊。”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背后的行宫正殿发出了一声可怕的轰隆声。洛芙真的很佩服他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完这个结论。 就那个暴躁的没法讲道理,人性正常非要手动搞精神分裂的布莱兹? emmmm 布莱兹是个正常人。 但这和他脑子有点问题并不冲突。 她在湖边喂了一会鱼,在引起行宫工作人员和特别是东方政治系统官员的注意之前偷偷溜了。 警局那边,她就这么说追就追再也没个影,虽然按照常识推测浮空城那边会给解释,但她最好还是亲自去处理一下后续。 戴安尼奥没有跟过去,只是和洛芙说:“这件事反映出浮空城之前安排的帮助自由领来人适应融入的部门做法很不到位,那两个人的后续处理还会有变动。” 洛芙点点头,看来这事上面是打算介入了。这样也好,驱使魔法生物杀人全家夺取传家技术,还能好好逃过制裁迎接阳光幸福生活的,这事听着就三百六十度的离谱。 她回去警局,浮空城那边果然一大堆事,严重扰乱了警局能力者支援部门的正常工作秩序。但这不是坏事,埃耐着性子配合他们,最后把那个据说杀了人全家的青年提交给浮空城了。 洛芙押送他去时钟塔,押到就下班。想想时钟塔离夏夜行宫不算太远,干脆绕路去看一眼。万一那位异世界的上神或者虚空妹子醒了,那她岂不是就可以早一点得到新消息。 不在意是不可能不在意的,戴安尼奥是正统继承人,她这个是充话费送的,和项玉的性命两份权柄都有牵扯,不能假装一切和自己没关系。 这会已经很晚了,十点半的大都皇后区宁静平和,氤氲的灯光从漆黑的建筑中透露出来,穿过没剩几片叶子的树木,给街灯两边的景色增添了许多温馨的层次感。 行宫是政府部门,按理来说不会彻底完全的休息。但刚刚炸了一波,这会特别静默,整个建筑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显然他们把工作人员全部遣散放假了。 守卫侧门的骑士通报,维纶斯亲自迎了出来。 “殿下怎么这么晚亲自过来?有什么事吗?”棕色头发的冕下提着灯引领洛芙往里走。 “呃,也没什么事,我从浮空城办事回来,顺路过来看看。白天的事没有哪位尊陛下受伤吧?” “办事?这么晚?”维纶斯惊讶了一瞬间,“是我疏忽了,很抱歉。稍后我会为您在大都的账户上汇款的。如果不够请您随时和我说。” 不是?怎么就汇款了? 洛芙傻了,不是,等等,维纶斯以为她加班是因为缺钱?还是给继承人的生活费啊?这就安排上了? 这是诸神还是布莱兹的操作?养孩子的套路就是先打钱,不够就说? 你们是诸神啊???要是凡人家庭她肯定说这样的家长多给来几个,但你们诸神搞这个不觉得有点那啥吗? “蒙您关照,没有人受伤。这是他们交流感情的一种方式,请您不必担心,平常心看待。”维纶斯对她笑道,“除此之外,我想您过来,也很担心白天事件的进展?” 洛芙点头,和维纶斯交流她好舒服。不知道布莱兹那么离谱的人是怎么找到这么一个天使副官的,也可能是属性互补? “那两位阁下都还没有恢复意识,不过诸位尊陛下把世界规则修改回了比较温和的状态,那位虚空一族的阁下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苏醒了。”维纶斯为她拉开门,带着她踏出了距离侧门较近的这一栋建筑,来到了花园里。 “您这么晚前来,想必对情况有些在意。如果您愿意,可以在行宫休息。有了情况我会让人第一时间通知您。”他对洛芙说道。 身后是超大一片被翻开的泥土和瓦砾废墟。 ……就行宫这个样子,这话可不太有说服力啊。 “呃,不用了吧,感觉行宫现在不太方便。”洛芙婉拒了维纶斯的提议,“我回去不麻烦,传送塔也不远。” 那堆瓦砾旁边有半栋残破的建筑,夜色之下,建筑上面有两个人。 身穿浅色的仿佛花瓣绽放长裙,浅金色长发中生长出来美丽琼花花枝的精灵女神琼,她手里拿着提灯,灯上缠绕着古老优雅的花枝装饰,灯里跳跃着明亮的光,在夜空之中飘散开来。 红发精怪大神布莱兹坐在她身边的半面墙上,托腮望着自己家眼前的一片废墟,看不出是不是沮丧。 他们当然听到了这边的谈话,虽然隔着二百米远,但布莱兹还是开口了,话语就像只有两米的距离一样清晰。 “无所谓,不差这一间客房。”他说,“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紫芫又没回来,你急着走什么?” 呃。! 洛芙差点被他这一句紫芫又没回来给活活噎死。 以大家长自居的话……她前世今生都没见过长辈和家主这么说话的。 在?做个人? “这堆东西随时都能修好,瞬间。”红发不管她的脸色变化,自顾自地说道,“只是我想把房子翻修一下,换个风格,有点犹豫什么样的比较好。” ……没事了。 您开心就好,真的。 洛芙想溜了。 布莱兹却不放人,他凉凉地笑了一声:“怎么?我家就不能翻修了?” 这……他不是家不家的问题,主要是您这边还连着政府办公区呢,这已经废墟化一整天了,明天肯定上各地报纸头条,社会影响绝妙。 “社会影响关我什么事,我能活着在这里居住已经是一件超级大好事了,你不会指望我们活成工具人吧?”布莱兹问她,不用猜都知道姑娘在想什么。 不过他说的倒也……没错。 诸神能活着,还在管事,尽管管的不多,但也已经是社会秩序中最主要的一环了。不能强求这种毁天灭地的大佬在此基础上没有点自己的小爱好,各种意义上都没那个道理。 但…… 布莱兹这个人果然就离谱。 红发身边站着的精灵女神冲洛芙微微一笑,提灯里的光芒飘散开来,悠悠下沉,浸入到了洛芙身体里。 她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安心,很温暖。就像在辉耀自己房间的浴室里被热水和带着香气的泡沫浸泡着一样安全和舒适,甚至比那更加的纯粹。 琼没有说话,她安抚了洛芙,让她一下子变得懒洋洋了起来。在大都奔波一天的人有体力和心气大半夜冒着冷风一个人赶回宿舍,但刚刚从自家的泡泡热水里洗完澡出来的人没有。洛芙这会也没那么能愿意回去的路上一个人咬牙吹冷风了。 她最终留了下来。维纶斯让人在没炸的那部分建筑里收拾了一间豪华舒适的房间,找女仆来服侍洛芙休息。 沐浴露的香味洛芙很喜欢,被子也很软,魔法供暖系统的温度调节的刚好。琼的安抚魔法长效而持久,洛芙睡的很安稳。 后半夜晚些时候,她迷迷糊糊的感到有人进来了。 是她熟悉的人,脚步踏在地毯上的声音很轻,行走之间压制着衣料的摩擦声,带来的灯光不算明亮,动作很轻柔。 洛芙想睁眼看看的,但她已经挺久没有过这么沉这么舒适的睡眠了,意识想要清醒,可身体不听使唤。 那人轻柔地来到她床边,停住不动了,过了好一会,她感到有人伸手轻柔地拂过她的额头,呼吸贴近,额头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紫芫很珍惜地亲了她一下,动作温柔,几乎虔诚。 洛芙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向他伸手。 紫芫主动把手递给她,握了握,把她的手放回枕边。 “是我,我回来了,一切都好。”他摸摸洛芙的脸颊,声音就算在寂静的深夜也很轻,“睡吧。” 洛芙拉着他的手,安下心来,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她睡了不知道多久,感觉有人在摇她。 她以为是紫芫,可这摇晃也太激烈了,活像要把她摇醒和什么敌人现在立即马上大战三百回合。紫芫好不温柔,他要干嘛鸭。 洛芙不情不愿地恢复意识,下一秒突然清醒,从被窝里惊跳起来,第一反应是去拿剑。 召唤元素,高阶魔法十五连来他一套。一套不够领域开规则绞杀再来一套。 但她及时制止了自己的这种危险的想法。 因为铺在她被子上使劲摇晃的这个女孩子,白发银眼,带着很明显的,哪里都不属于的虚幻感觉,连同身上缭绕的气息都似真似幻。 她是那个虚空一族的女孩子,在自由领带着其他世界上神艰难求生的。维纶斯说她很快就醒,这可真够快的。 这不足以让洛芙停下召唤规则绞杀的手,但这姑娘这会哭的满脸泪痕,眼神慌乱害怕完全不是在作假,银色眼睛里的神情好像小鹿一样清澈,因为哭泣而眼泪汪汪眼眶发红。 加上这部分内容,就够了。 【请帮帮我们。】她边哭边对洛芙说道,神情可怜近乎哀求,【请帮帮沃尔米尼安,他的世界在被黑暗吞噬。黑暗会扩散。】 她用的是某种奇怪的语言,但洛芙能听懂,想必这是某种类似古魔文自带语义的语言。沃尔米尼安很接近那位还在昏迷的上位神名字的发音。 不是,你醒了就醒了,跑过来找我干嘛? 洛芙震惊:【你为什么来找我?】 她不相信这人周围没有超凡看着,就算是虚空一族,醒过来最应该看到的人从大都这头排到哪头也轮不到她好吗。 而且,等等,不对。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瞪着那姑娘,比刚刚的问号大十倍。 这可是夏夜行宫,布莱兹的神域,他的居住地,他的神宫。这里刚刚被炸成废墟,午夜的时候他还在想重建的风格,不可能现在已经离开不在家了。 那这姑娘??? 她身为继承人,现在住的客房规格很高,离布莱兹本来的卧室没隔几层楼。 这里算是行宫被炸之前最核心最严密的地区了,这种地方,她是怎么找过来的???? 【你的地位很高,可你力量不强。】虚空姑娘用不太熟练的那种奇怪语言答道,银色的眼睛看着洛芙,眼神惊惶但笃定,【你是好人,或是祭司。你更不会伤害我。】 洛芙穿着睡衣,被她扯着被子,披头散发,坐在那里,瞪着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布莱兹是真的有毒吧?她在这里睡的好好的,把这姑娘放进来干嘛? 这人真的不坑人难受吗?他是真的有剧毒啊! 第 288 章 【怎么回事,详细说说。】她伸手把虚空一族的姑娘拉了起来,想使用项玉的权柄自保,犹豫了一下又惜命。 布莱兹再怎么不靠谱,人放进来还是会保护她安全的。被人突然袭击应该还不至于。 而且这个姑娘…… 从表情神态看,怎么看怎么她才是受害者的那一个啊。 【黑暗。黑暗在从别的世界蔓延过来。】虚空一族的妹子对她说道,神情慌乱,扯着洛芙的被子,说话的时候哭了满脸,【请帮帮我们,您看上去像是好人,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吗。】 洛芙真的想说那可未必,她三观正直,但这和她无脑护不认识的人是完全的两回事。这姑娘刚刚闯进她的卧室就差点被她砍了,也不知道怎么就对她这么信任。 她在尼塔莎含着希冀和祈求的目光中掀开被子下了床,挥手把灯都点亮,披了件袍子在茶几旁边坐下。 这屋里没准备热巧克力粉,她储物空间里倒是有巧克力块,不过算了,这姑娘也未必会吃。 【坐。】她对尼塔莎说道,隔空指挥着茶壶茶具烧了热水倒茶,【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摸到我这里来的,不过请求帮助之前,不是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吗?】 不知道布莱兹把这姑娘放进来是希望她做什么,不过猜也知道,大概是让尼塔莎以为自己行动自由,可以求助,说不定能放下一点戒心? 总之话和信息是早晚都要套的,而且是最终目的。既然这样,那她最好按照虚空妹子预期的大佬形象那样行事。符合预期,会比较,呃,容易让对方觉得事情在自己的控制之下,相对而言没那么警惕惊惧。 洛芙不想装大佬,她希望自家大佬把事情都安排好,最好一辈子都能一直放假下去。 虚空妹子愣了愣,犹豫片刻,有点紧张地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我叫尼塔莎。】她看了看洛芙,总觉得这个人和自己预期的情况不太一样。在自由领被骗被追杀,受伤逃命还被人惦记着拆开吃掉的可怕经历让她的警惕涌上心头。但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境界这么高,力量还不太强的人,她认为这个人是在这个世界非常有地位的,她觉得自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我是从其他世界来的。想向你们寻求帮助。】 洛芙看了她两眼,低头喝茶。 【是真的!】尼塔莎急了,【我可以穿越世界壁垒,就是用这种办法绕过你住处周围的防护魔法的,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展示给你看!】 她意识到什么,激动的情绪突然僵住了,慢慢的,瑟瑟发抖起来,【你,都知道了?】 洛芙感觉这妹子……憨憨的。 就,和她之前在辉耀打过交道的那些心里一万个弯的同族很不一样。 【是啊,都知道了。】她对尼塔莎笑了笑,放下茶杯,【你们是来求助的,身为弱势的一方,你不会以为你来到我面前是没有得到任何许可,瞒天过海的绝妙行动吧?说实话,你有没有感觉,身体比之前沉睡的时候轻松了很多?】 尼塔莎看着她,脸色苍白,却又涨起可疑的羞红。 她警惕起来,好怕自己被像在自由领那样被可怕的领主试图捉走研究,甚至做成虚空属性的魔法物品。但又有点怀疑和相信,如果这个女孩子说的是真的,她就有能力搞死自己,可没有搞,这是不是说明她有心帮忙,可以信任? 不行不行,尼塔莎,如果对方心怀不轨,想套她的话可就完蛋了。 可是……他们的世界已经完蛋了,就算坐标被套出来,他们面对的也只会是被邪恶大面积侵蚀的堕落土地。没有好处可占呀。 尼塔莎再次陷入了纠结。但没有很久,她知道自己除了自己本身以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但下意识的,她还是往四周看了看,神情很警惕。 【你唤醒了我?】她问洛芙,【你到底是谁?】 【不是你自己说我弱小好欺负可以信任,是祭司,所以找上门来的吗?怎么反过来问我。】洛芙笑道,【不过既然你问了,我是神女,也没什么大差,是吧?】 尼塔莎用可疑的眼神看着她,她没有经历过有神的世界,族里说的神明好像也不是这个意思。但对方说的语言里神明的语义是很宏大很了不起的,不是一个信仰概念,这又让她困惑。 但也许是洛芙轻松自然的态度,也许是她来到这里很久都没人来捉拿,尼塔莎稍微放松了一点,她从小看人就很会趋利避害,本能感觉洛芙没什么恶意。情况也许没那么坏,她也就有余力思考别的东西了。 神女啊。 看来科林和沃尔米尼安跨过了光之限界,从那个可怕的自由领逃了出来,来到了这个世界神明统治的土地。 神明唤醒了她,神女愿意听她说话。看来这个世界也不全是自由领那样的地方,看来他们的冒险行动也不是完全失败。 她悄悄松了口气。 【你说你是来求助的,你的两个朋友说你们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年,时间很久了,我想也不差这一个晚上。具体的情况可以和我说说吗?】洛芙目睹了她的情绪变化,知道她心理防线放松了,开口问道。 【我的朋友!】尼塔莎大吃一惊,【科林和沃尔米尼安,他们也在这里吗?他们怎样了?】 【他们好的很,只是旧伤爆发还在沉睡。你们这一路来的很辛苦呀。】洛芙平和地答道,并且指出,【如果你没有突然冲进我的卧室,想必这会已经见到了。】 尼塔莎沮丧了一点点,这样还都是她的不好了。 【既然寻求帮助,那对方的具体情况总要告诉我们吧?】洛芙问她,【来都来了,不如你和我讲讲大致的情况?具体的细节我们也会找那位还在昏睡的阁下确认,所以你也不用太紧张。】 她说要找还在昏睡的阁下确认,这在尼塔莎听来至少沃尔米尼安是真的没事。她下定决心,对洛芙开了口。 黑暗是从其他世界蔓延过来的。 尼塔莎和名叫沃尔米尼安的上神,原本生活的世界是个不那么强大,但总体还算安宁和谐的地方。原本大家无忧无虑的生活,信奉几位信仰概念上的自然神明,并没有什么不好。 有多安宁洛芙很难讲,反正比自由领安宁个一万倍,力量不强倒是真的,至少尼塔莎说在灾难发生之前,本世界没有任何人意识到世界的命运最终会闭合这件事,所有人能看到的未来都是一片光明的,连一点阴影都没有。 这就已经很菜了,按照道理来说,越强大的世界看的越远,同时命运闭合的时间到来的越快。洛芙所在的这个世界,从非常古老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有人能看到徘徊在命运里的黑影,非常古老,那时候文明说是雏形都说老了。阴影一直徘徊过整个文明的历史,几万年前他们就有人能看到命运闭合的轨迹,一万年前更是清晰的盖脸。 结果人家世界不但看不到闭合,连点阴影都没有,生活还挺幸福美满,唉,真是没法比。 这个世界连命运线的阴影都没看到,它远远到不了自然灭亡的时候。 可命运的终结来的那么快。 【有几个陌生人突兀的出现在北方的平原上。】尼塔莎说道,【他们带来了警告,以及灾难。】 陌生人是从其他世界来的。 他们说自己的世界闹了瘟疫,世界壁垒出现了异常,拼死拼活逃到了这里。他们警告灾难在蔓延。最开始,有识之士还重视了一下他们的警告,但并没有他们所说的瘟疫。这个世界也有人具有穿越世界壁垒的能力,因此把这件事放下了。 洛芙注意到一件事,尼塔莎一直以来就以这个世界的人自居,从一开始就是在说我们的世界。到这里,他们世界中有人具有穿越世界壁垒的能力,前来求援的另一位上神不够级别,这个能力应该指向的是且只是虚空一族。 虚空一族在那个世界定居了…… 这和洛芙他们了解到的情况可很不一样,在这个世界以及他们了解的其他世界,虚空一族因为他们独特的能力属性和居无定所占便宜就走的民族风格可是人人喊打。就比如蒙托洛的那些虚空一族,非但没有和诸神正面接触,反而勾结自由领的梦魇使劲搞事,惹来了诸神的愤怒和毒打。 那个世界的虚空一族……可以和平共处友好交流。至少看起来,并不缺乏这方面的意愿。 ……她大概知道布莱兹真正希望她问的是什么了。 emmmmm,他们的看法还真的挺准确的,就是感觉利用这么个憨憨姑娘套话有点罪恶感。 她胡思乱想,耳边听着的尼塔莎的叙述还在继续。 【这样的和平没有持续太久。】她对洛芙说道,眼里有些恐惧和哀伤麻木的神色,似乎回忆起那场灾难最初的表现都足以令人失去情绪的明锐性。 【黑暗之神活了。】她说。 洛芙头皮都差点炸起来,她之前说过,他们世界的神明是信仰神明。也就是非人格的,因为人们相信才虚构出来的形象,更类似于黑暗本身和它的神圣性。这是一个符号,他不是一个人。 这东西活了。 【这就是你们说的,来自异世界,并且还会蔓延下去的黑暗?】 【是。】尼塔莎痛苦地眨了一下眼,【那黑暗和堕落从黑暗之神身上扩散开来,很快污染了其他神明。我们没有神了,而它还想吞噬全世界。】 他们奋力抵抗过了,但吞噬过其他世界的邪神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打败的。甚至他们和那几个荒野居住者交流的时候还意识到,那可能甚至不是邪神真正诞生的地方。 邪神从某个世界诞生,吞噬了那个世界,又去吞噬荒野居住者的世界,以某种类似于精神瘟疫的存在形式毁灭文明。它来到他们世界的时候,已经至少具有吞噬过两个世界的恶意和混乱,强大诡异到匪夷所思。 这样的邪神是无法轻易抗衡的,秩序和文明节节败退,并且很快陷入绝望,意识到了注定的无可挽回的败亡未来。文明有存续自身的意愿,他们和其他所有面临末日的世界一样不肯就死,拼命挣扎,自己挣脱不了甚至还想去星空中找寻友军。 他们举全世界之力,在虚空一族撕裂空间的能力上帮助他们可以携带活人,让她和沃尔米尼安离开了那个世界,来到了星空中最明亮的星星上。 星星的光亮代表文明所在世界的能量强度,最明亮的星星未必最文明,但它的力量一定是最强大的。 本来应该是这样,他们把一切都计算好了。可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把一块辣鸡地方切了出去,给了一个叫自由领的,要什么什么没有,打砸抢烧第一名的糟糕势力。更加没有料到,这个世界不知道为什么设置了对非本世界能力者的绞杀命令。失去力量,在极端不友善的地区挣扎求存,鬼知道他们都经历了些什么。 【好在我们活下来了。】尼塔莎对洛芙叹息一声,随即露出了可怜的祈求眼神,【你们,会帮我们的吗?邪神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出现,但既然它已经有了跨越世界的能力,这种东西已经对谁都不安全了。与其明哲保身,不如加入我们,趁着它还弱小就弄死它,这不是一种更加富有智慧和远见,一劳永逸的办法吗?】 【这个我做不了主。】洛芙冲她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空有境界,力量虚弱的用不出来,在这种事情里帮不上忙的,我只是神女,你知道的。】 【不过我们的大神应该会出手,我相信他们会认真和慎重考虑这个情况的。】 尼塔莎明显松了口气,似乎感到自己幸不辱命了。 洛芙其实和她交流蛮费劲的,这姑娘不会通用语,她要说就得和她说古魔文,再努力理解她说的那种自带语义的语言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很累。特别期待到了白天找布莱兹或者哪位大佬要个语言安装包,一键安装立即使用,谁用谁知道。 可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 她对尼塔莎微微一笑:【我对你们在世界之中穿梭的能力很有兴趣,你们既然都想救那个世界,为什么不多找几位年纪大经验丰富的这类能力者,从一开始就设置多个目标一起跨越世界壁垒呢?那样岂不是极大减小遇到极端意外的可能,也许还能提高你们世界得到及时救助的概率。】 【我,唉。】尼塔莎叹息了一声,【我族里居住在那个世界的人就十几个,很少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和不能穿越世界的人搞好关系,而且带人穿越世界要冒生命危险,我的能力很强,和沃尔米尼安关系很好,所以才自告奋勇来做这种事。我家里人帮忙把我送出去,也就没有许多余力再带人了。】 第 289 章 【在那个世界只有十几个……在那个世界之外,你们这样可以跨越世界的人,还有很多?】洛芙做惊讶状。 倒也不是完全是装的,只是惊讶在别的方面。毕竟目前为止,这个尼塔莎妹子对她本来世界做的事情,表现出来的思想觉悟,以及傻白甜一样的心理建设,都挺超出她意料的。 虚空一族不止招惹一个世界,就洛芙所知,诸神和其他世界的顶尖能力者有交流。大家一致都对这一族的人没有好感,烦的不行,试图提出过友好的建议还被给脸不要脸,那岂止是在一个世界几个人人人喊打。因此诸神拉黑他们的时候没什么负担,都没想到回头就来了这么一个。 这样搅风搅雨,投机取巧的一族人,养出了这么傻白甜自我牺牲的憨憨妹子,emmmm ……可能吗? 【有挺多的。】姑娘低头,神情有点沮丧,【族长不愿意帮忙,我们穿越世界的代价是没办法共鸣规则,能力很弱的,帮不上忙。如果他们不和其他世界构建联系,那么邪神也无从侵染居住地。】 嘶。 哦豁。 不和其他世界构建联系,就能避免邪神的侵染。以虚空一族虚弱的能力和空虚诡异的属性,倒也不是全无道理的做法。 但这和在那些强大世界搞事情的做法,是不是存在点逻辑冲突? 还是说……这本来就是两拨人。 【那他就放任你们在外面世界居住,也不怕你们遇到困难,泄露定居地之类的?】 妹子摇头:【不会啊,我们一族体质特殊才能穿越世界壁垒,这种能力独一无二。我们只要不去在那些大人物面前现身,也没人主动来弄我们。其余的时候,遇到危险跑就是了,我留下来说到底还是自愿的。】 洛芙看着她,妹子憨憨的很耿直,长得挺可爱,眼神清亮透彻,望过去能看到底。 她都没意识到这个消息透露给真正的大佬意味着什么,诸神在自己的世界里有能力不用,天天忙着做人活的像一帮憨憨,作为文明的庇护者规规矩矩。可这帮人出了门,异世界邪神都砍瓜切菜一样乱杀,如果对虚空一族的这个聚居地有敌意,只要有一个动手而其他人不阻止,这妹子的全族命运大概马上就要……总之会从普通冒险种田故事转变成虐身虐心的悲苦大长篇。 特别不幸的是,虽然洛芙知道他们很克制,也把她这个异世界出身,性格柔软好说话的继承人派出来和这个妹子接触,但说到底,诸神对这一族多少抱有一点冷漠的恶意,如果有必要,并不介意在自己庇护范围外采取一些一了百了的非常手段。 前景……就算洛芙是这一边的,也感觉很不妙。 【就这么告诉我,没有关系吗?】她忍不住了,作为套妹子话的人甚至有点羞愧和心虚,低头苦笑问她。 【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我和沃尔米尼安都受了重伤,也没有可能再去其他世界求援了。】尼塔莎答道,垂下了视线,【我昏睡了很久,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年。就算你们对我们很有恶意,哪怕是沦为奴隶也比被黑暗吞噬强。况且我在自由领听说联邦是禁止人口贸易的,总而言之,已经没有未来可言的世界,就别提什么不好的后果了。】 洛芙看着她。 【我们的神会处理那个邪神的,尽管现在也许已经晚了。】她注视着尼塔莎,用稍微正式一点的眼神和语气对她陈述道。 只是,唉。 【那太好了!感激你们的博大胸怀。】尼塔莎很高兴,【有什么我能做的还需要知道的,请尽管开口。】 【他们需要那个世界的标定,或者有人领路带他们过去。无限可能中定位一个世界是很困难的,那位上神还在昏迷,这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没问题,我可以定位自己本来的世界。】尼塔莎脸上显示出毫不作伪的激动和喜悦,她对那个世界的称呼是自己的世界,身为虚空一族是真的没把自己当外人,【如果有什么需要详细了解的信息,我也很愿意提供。】 行了,达成一致,至少在这件事上妹子是真心挺高兴有人帮忙。 她这一路过来实在吃了很多苦,达成一致之后免不了由洛芙安慰她一下,辛苦了不容易啊之类的,尼塔莎没想到这个世界壁垒带有绞杀属性,越说越委屈,洛芙都没敢接话。 诸神能够修改世界规则这种事,老实说,在她当年听说塔尔维亚拉因果这个操作以前,她也是想都不敢想。 ……一般小说里不都是会写,什么神无所不能但还是要顺从天道的逻辑吗……这帮人可好了,不但不需要顺从,还能乱改,改完以后改出问题就互相斗殴。之前世界无论如何都会走向灭亡,大家都说那是命中注定。这十几个有一个算一个的不认,然后正面日了上去。 ……就离谱。 不过尼塔莎作为其他世界非穿越的虚空一族,并不像她这个科技世界的穿越者一样受到人民发散想象力的误导,她也想不到这点还有点让人意外。 洛芙猜测,这一方面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诸神太强,强的离谱。另一方面,虚空一族,就好像紫芫说的那样,作为不被信任的边缘人,好像并不真的特别了解真正的顶级能力者真正的能力是什么。 这倒是印证了妹子说她族人不愿意和其他世界交缠太深,遇到大佬绕着走的总体思路。 【你们一族,虽然隐居在某个世界,但和其他世界的强者都没有交流的吗?】她问尼塔莎。 尼塔莎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真正的强者很少的,往往都是自己世界的核心力量,绝大多数世界也没有和其他世界真正强大的人打交道呀。族里觉得隐居和平安定,不惹是非,也不容易被是非牵扯,挺好的。这次我来也不是因为族里的事,而是我们的世界不行了。】 她说我们的世界,指的是她和异世界上神沃尔米尼安前来的那个世界,并不是虚空一族有很多人居住藏身的地方。洛芙从她言辞中判断,虚空一族所在的地方恐怕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文明世界。尼塔莎从来没有用世界描述过虚空一族的藏身地,甚至用世界这个词把那地方和异世界上神的本来世界区分开。 他们不想和其他世界有牵扯,那个地方恐怕是个因果稀薄,哪里都不属于的空间。 此外,虚空一族看起来是有内部联系的,但也不算紧密。这妹子说穿越虚空的能力他们独有,所以应该不存在能力一样的类同种族,在蒙托洛搞事的那帮人就是他们一族。他们搞事,但妹子还敢来,一方面也许是因为妹子在他们族里的位置比较边缘,另一方面,他们的内部消息不通畅。 蒙托洛虚空一族搞的事情,说小不小,说大还真挺大。塔尔维亚都因为这件事投来了严肃的关注,对于虚空一族这些脚底抹油却不能自保的人来说,招惹这种大佬十分不理智,而且不止一个世界,和他们有联系的世界对这帮人都没有好感。 他们族长想要避世,那么这件事大概就没过族里的明路。或者过了,却没通知到底下的妹子这里,让她就这么头铁看世界的光芒直接闯了进来。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们内部沟通都很有问题。 ——说实话,洛芙很怀疑,就这种分散在各个世界的民族到底能有多严密的组织度。放在她前世,这和山里零星分布的村庄,海里密集却小的岛屿差不多模型,能形成一个统一组织都算难得。 那么问题来了,尼塔莎作为边缘人物,对于她们一族的选择十分放心,对于自己世界也只是说邪神来临。她毫无疑问不知道群星的命运正在闭合这件事。 可这件事,虚空一族的核心成员,她口中的族长,知道吗? 洛芙觉得避世这个选择,以及冲到最强世界搞事的这波人的操作结合来看很令人怀疑。但也不好说,毕竟这一族的能力属性太特殊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从前是不是受过什么迫害,又或者内部观念分歧有没有其他考虑。 不过,尼塔莎知道的大概也就这些,再多就没有了。 洛芙知道自己的活干完了,接下来就轮到布莱兹或者他派个人出场,收工回去睡觉。 ……人呢? 不是吧?还有什么重要内容是她没问到的吗? 她等了半天,没见人过来接盘,有点傻眼。尼塔莎一直在和她说自己族里和本来世界的情况,她因为穿越世界的虚空属性限制,在本世界里很难和世界规则共鸣使用力量,是逃跑第一名打架真不行的典范,具体邪神降世的情况也没那么清楚,还得等那位上神沃尔米尼安阁下苏醒。 就那么点信息,车轱辘话来回说,洛芙只好多问问她们一族的情况。问的太多,就算是这样的憨憨妹子,也觉得有点奇怪了。 【您……对我们一族的情况,很好奇吗?】妹子问她,不知道这孩子是吃什么长大的,这会都还没有警惕起来,一点也没有替自己族人保密的意识,【我们族人在许多世界都有,您没有接触过……】 哦,对,是应该没有。这个世界带着规则绞杀,来的走不了,走的怕不是都被绞死了。 她自己回过味来,及时收回了话头,还和洛芙道歉:【是我忘记您世界的特殊情况了。】 洛芙还在想布莱兹还在等什么。说实话,这妹子这么乖,又白又憨憨,一点心眼没有,认识的族人也是避免纷争不搞事和佛系隐居,怎么看都不好为敌,她都不忍心多问了。 ……emmmmm,等等,不好为敌。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其实,从前我们的世界不是这样的。对外面来的人,我们是欢迎的。】她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只是,后来出了一些事,有些其他世界来的人,仗着不会完全被我们的世界规则管辖,胡乱搞事,造成了很大伤亡损失……】 【啊,那好过分。】尼塔莎说,时间很短,憨憨妹子还没联想到那里。 洛芙顿了顿。 有时候,坦诚比隐瞒更好用。 超凡和长生种的寿命很长,一时的谎言可以有,却必不可能持续到永远。 这件事,诸神的分量不能直接出面。 【那些人,也可以和你们一样穿越世界。】她抬起头,眼神幽幽,看向了尼塔莎。 尼塔莎身体僵住了,脸色突然变白,看起来遭到了极大震动。 【我相信你们和他们没有关系,毕竟你是会愿意为了一个世界冒生命危险的人,和那些在别人家里搅风搅雨不道德的人肯定很不一样。】她对尼塔莎笑了笑,【是我多想了,对吧。】 她虽然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但对面白发银眼的憨憨妹子整个人都傻了。看她的反应,这件事她并非不知情,但也没有那么大关系,有点不知所措,还有一点些微的震惊和怨气。这与其说是阴谋老底被揭穿,更像是一种‘天呐,那帮反派搞事都搞到这里来了。虽然我不和他们一波,但外人看来就是这样,我该怎么解释’的震惊和窘迫。 【我,我们,不……】她张了张嘴。 【我知道你和他们没关系。】洛芙既原谅又绿茶地对她笑了笑,展示了自己这边的温柔包容,和不想给对方难堪不强求解释的体谅,【放心吧,秩序侧的命运同一,我们一定会去帮忙的。】 尼塔莎想解释的话被她堵了回去,不知所措,看上去快哭出来了。 【我们和他们不是一样的!】她终于组织好语言,说出了这样连贯但没头没尾的话,【只是我们是很松散的社会,谁也管不了谁。他们的那种做法,我们族长也不赞同的。】 洛芙等的就是这个。 妹子说出口的下一个瞬间,她感受到了布莱兹投来的注视。 【哦,这样吗。】某个从天边传来,非常威严,一点也不像布莱兹,但多少带着点共同的音色和凌冽杀气的男声在房间之中凭空响起,【他们可妄想撬动我们世界的根基,音容笑貌我们记牢的很。】 【既然你说不是,你们族长也不赞同。有机会我们倒想要见一见他。】 他态度特别严肃威严,没见过布莱兹本人的骚操作,不了解诸神都是些什么人的妹子当场就被唬住了。她瑟瑟发抖,一面感觉哪里似乎不对劲,另一方面又觉得,至少人家世界那么强大的神明,还愿意听她的解释。 她身边的洛芙装模作样的起身行礼,配合布莱兹搞出严肃威严神圣的场面。内心之中毫无波动甚至不想冷笑,对这部分剧情一脸冷漠毫无期待,希望布莱兹早点搞完早点解散。 下班下班,现在凌晨四点二十,还能睡到大天亮呢,yes! ※※※※※※※※※※※※※※※※※※※※ 抱歉!!我更晚了一天多! 最近特别忙,一滴存稿也没有时间管理大失败就……老发请假单章很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在骗更新(虽然没签约也没曝光不知道啥叫骗更新不过)总归欺骗感情。我给大家嘤嘤嘤几声,大家就当这次午夜算前一天吧,嘤嘤嘤 第 290 章 连哄带忽悠,尼塔莎稀里糊涂的同意了。 维纶斯带人过来接她,还给洛芙道歉,阵仗弄的挺大,就像妹子真的误打误撞打扰了一位大人物一样。 洛芙挺无奈的,布莱兹的戏精真是深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妹子过来她这里他们不知道呢。她面上工作做好,和维纶斯交接完毕,表示人给你们了我就不管了拜拜我继续睡。 维纶斯笑笑,倒也没指出洛芙之前过来还是为了想知道第一时间的情况。他也知道尊陛下的操作就离谱,带着人下去了。 洛芙爬回床上,闭眼打算睡到天亮。脑子里却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很多不好的画面,比如诸神和虚空一族族长交涉失败大开杀戒之类的。真要是那样也太惨了,她在这里插了一手,岂不是大悲剧的帮凶。 但万一他们不会那么做呢,那不是就皆大欢喜……但真的可以指望布莱兹的节操吗? 事情还没发生,她就开始发愁和羞愧了,越想越纠结,虽然躺回去,却连睡都没睡好,觉得自己果然不是这块料。 第二天一早,她在离自己房间不远的一间小会客厅兼起居室里见到了红发布莱兹。铺着红色地毯和深棕色窗帘的房间内,俊美的红发男子坐在窗边一张高背椅上,放在桌上的手里晃晃悠悠的拿着一支红酒,深红色的头发在清晨的阳光照射下显得和房间内的装饰特别和谐。 ……如果不是窗外的景色,那个布莱兹昨天想了一晚上的新建筑长得那么丑……红黑配色显得那么清奇,这画面就更和谐了。 ……这个人,审美似乎有点问题。 布莱兹懒洋洋的,看她进来才有反应,冲她举了举手里的高脚杯示意。 “早安尊陛下。”洛芙冲他打招呼,象征性地提提裙子,“我昨晚睡的很好,感谢您的款待。” 布莱兹:啧啧啧。 “别跟我来这套。”他对洛芙凉凉一笑,让她过来旁边椅子随便坐,“维纶斯邀请你你都不来,心里怨气大得很,指不定把我骂了八百遍。” “啊?那真没有。”洛芙看着他,眼神无辜,“您怎么会这么想我?” “当年阿尔伯特要是这么对我,我肯定也在心里使劲骂他。”布莱兹凉凉一笑,只是眼神里透露出一点追忆的神色。阿尔伯特是他先代的精怪大神,把他从自由领捡回来,给他继承人的身份,最后在大都保卫战自我牺牲的那位尊陛下。 “我是凡人,我需要休息的。”洛芙表情麻木,“您如果一开始留下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大可以早点和我打个招呼。” 布莱兹啊了一声。 “那倒没有。”他说,“我是想留你住下来休息。只是后来那虚空一族醒了以后直着往你那里去了,我很好奇她想要做什么,就放她过去了。” 所以他留人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只是之后骚操作也是真的心血来潮。 ……行吧。 洛芙倒是真的没对布莱兹有什么怨气,毕竟这个人离谱她早都知道,既然相信他住了下来,面临理所当然的后续操作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她停顿片刻,觉得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我只是有点担心那个虚空一族的姑娘……您会把她的族人怎么样吗?” “这又不取决于我。”布莱兹说,“你应该问,‘你觉得虚空一族会表现出找死的行为吗?’” 他看了洛芙一眼,似笑非笑:“你不会因为那姑娘傻乎乎的很可爱,就怜惜她觉得她族人应该被无条件放过一马吧?我们世界可也有几十亿人,做决策的时候多想想他们。这个思路可不行啊小洛芙。” 呃…… 他说的也有道理,诸神不可以因为心软或是感情用事影响决策,任何类似的操作都可能导致不相干的普通民众不必要的遭罪。但洛芙觉得自己担心一下也没问题,说到底,她作为继承人的发言权又没有到账,这个决策和她没关系,作为普通人担心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是觉得能养出这种傻乎乎的姑娘,她族人看起来心眼不算很多。而且她说她家里人避世,和我们从前没有接触过,说不定是另一种逃避命运闭合的法子,也许和之前蒙托洛搞事的人不是一波。” 她对布莱兹简单说了说自己的猜测和想法,然后冲他笑笑,“我知道自己想法不成熟,所以并不想影响您的最终决定。不过您都让我和那姑娘接触了,担心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以您的想法和预期来说,您觉得会吗?” 布莱兹看了她一会。 “一半一半。”他答道。 洛芙眨眨眼。 “虚空一族太难搞了,他们分布在各个世界来回穿梭,杀是杀不干净的。”布莱兹冷笑一声,“好在他们似乎还有些自知之明,似乎还有些期待和他们的接触的价值。否则你以为他们配见你一面,还由我亲自过问?” 呃…… 洛芙看着他。 “怎么?”布莱兹挑眉。 “不……没什么。”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 “您……对外展现的性格和实际很不一样……” 就……对外很有威严很要面子,实际生活中却那么离谱。洛芙还记得昨天神宫爆炸的时候有大都的议员对着他们跳脚痛斥,他都不生气的,她自问自己和布莱兹也不算熟他就这么表现。感觉这个人也不是特别在意对外形象,干嘛还……搞得这么神神叨叨的。 “因为我是政治系统的。”布莱兹没什么表情,“你和塔尔很熟吧,觉得他对内对外都一样。但其实你并没见过塔尔对外的表现。无迹神殿本来就没有对外部门,塔尔只会在每年过年过节的时候以人神形象出来表示一下他没死,其余时候对他来说都是私人时间。” “我不一样,我有时候要对外见人的。”他挑眉补充道,“另外,你觉得就我这样,要是本色出演对外活动,我们的形象还能要?” 洛芙瞪大了眼,超级震惊! 他知道!! 布莱兹竟然对自己的对外形象很有自知之明! 这也太令人震惊了,他竟然知道诶! “……总觉得你在想些很不尊重的东西。随便你想,别说出来。” 洛芙觉得布莱兹实在是个妙人。 就……有毒,但很妙。 “告诉我这些,没关系吗?” “能有什么关系,你从前知道的少了?”红发反问。 洛芙差点被他噎死。 “塔尔和琼,还有紫芫,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你要是觉得他们告诉你的消息不够,可以去问。没人故意瞒着你,只是塔尔心里装的事情多,有时候提不起话头来。” 他凉飕飕地笑了一笑:“你放心,你是继承人,该你知道的随便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你连这件事的存在都不会知道。” 呃…… 洛芙试探着问:“……有这样的事吗?” 红发邪魅一笑:“你猜?” 洛芙打算收回布莱兹很妙这个结论了,她很怀疑这家伙的这张嘴从前怎么没被人打死。 红发堵洛芙堵的那叫一个心情愉快,一点也没觉得以他的身份和阅历欺负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令人羞愧和没意思的地方。拿起之前放在手边的红酒来喝,还颇有些怡然自得地冲洛芙举杯示意了一下。 洛芙拿着茶水,面无表情:“您……一大早就喝酒,会不会对胃不好。您身系东部地区几亿民众的生活安危,还请您保重身体啊。” “我昨天又没睡,什么早上不早上。”布莱兹看她,“我一天七十二小时,人性稳定的很。倒是你,小姑娘年纪轻轻,就睡那么多,身体不行啊。人家别人的领域一辈子不睡觉精神力和人性都够用,你怎么虚弱成这样?” 洛芙挑起话题失败,还被反过来噎住,很气。 她想怼回去,但布莱兹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他晃了晃手里的红酒,装模作样唱了起来:“摇晃的红酒杯,嘴唇像染着鲜血。那不寻常的美,难赦免的罪~” 他真唱起来了。 洛芙人都傻了。 ……? 别唱了别唱了!跑调了!!跑到南北极去了! 洛芙的表情彻底崩掉了,前所未有的扭曲。她看着布莱兹,崩溃,想哭,为自己的世界由这种人统治管理而感到一阵放飞自我的绝望心情。自从和这个人的交流开始,她一直以来自以为不算差的表情管理失败的一塌糊涂,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低头,绝望地捂住脸。 有人敲敲门,维纶斯带着照顾过洛芙的女仆琪安娜和几个侍从过来,问他们谈的怎么样,洛芙要不要吃早餐。 布莱兹不管他们,倒也收了声,让他们去收拾。维纶斯不是仆人,他走过来到布莱兹旁边,给精怪大神汇报了一下昨天晚上大都因为行宫被炸而产生的影响和变化。 布莱兹听了,但不管,只表示知道了。听说据说有家标题党报社整出一个《震惊!夏夜行宫标志建筑一夜之间连换了十一种外观,惹人眼球为那般!》的诡异报道,甚至笑出声来。 不但不管,还觉得很有意思,甚至有点兴致勃勃。 他拉着维纶斯和洛芙看窗外那堆红红黑黑紫紫的行为艺术,兴致很高地问他们:“我想最终就建成这样,你们觉得怎么样?” ………… emmmm 红紫黑配色,还带着点荧光。丑是真的丑,但还带有某些奇异阴森的怪异美感,活像洛芙前世看过的卡通鬼故事里的阴森古堡,唯一逼真的部分是真的很阴森。 她也搞不明白,精怪的天赋属性多少带点黑暗,这种元素代表的是隐秘和宁静,理论上来说受到能力和元素属性的反向影响,黑暗属性的超凡多少都会带有隐秘宁静的性格。就像紫芫,隐秘宁静的特别典型。 但精怪大神布莱兹,还有那天抓住大狐狸使劲骂娘的女皇辛塔,不知道为什么,就…… 明明是黑暗属性,性格一个比一个暴躁,还很离谱。 倒是眼前的建筑,这个布莱兹花了一晚上想出来建的房子倒是够黑暗,黑暗过头显得十分阴森。 所以结论是他们的黑暗属性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应验了吗??? 她很僵硬,在纠结怎么在不得罪布莱兹又不说的太离谱的情况下回答他的问题。 就…… “配色……很有您的风格。”她僵硬地答道。 “我已经去请建筑设计师了。”维纶斯不一样,维纶斯超级直白,“一星期之内他们会准备好新的建筑初步外观设计给您过目。” 巨直白,几乎是怼在脸上告诉布莱兹他弄的好丑。 布莱兹倒也不生气,装模作样唉声叹气两句,跟他说忙一晚上辛苦了去休息吧,让维纶斯去休息了。 神下第一人在怼完自己老大以后平和地关门下班。 洛芙盯着布莱兹,眼神很诡异。 布莱兹挑眉。 “您……平时就这样?”她试图确认些什么。 就……真就离谱。 维纶斯看起来都对他的离谱有一套标准的处理流程了,布莱兹本人都认可的那种流程。 就有这么离谱。 “塔尔说你比较容易紧张。”红发答道,把杯底的一点酒液喝干。 啊。 洛芙眨眨眼 “您是因为我才故意这样表现?”她问布莱兹。如果是因为怕她紧张就故意这样,那这个人还有体贴靠谱的一面,有点感动。 “怎么可能?”布莱兹毫无犹豫地击碎了她的一点点感动情绪,“那必须不是,你不紧张我也会一样本色出演。” 洛芙表情麻木了下来。 随便他了,可能这就是布莱兹吧。 布莱兹嘻嘻笑,看起来有被娱乐到。 “还有事吗?没事你去吃早饭吧,凡人阶需不需要睡觉不好说,但饭是要吃的。”他赶人走,“去吧去吧,去忙你的事。关心这件事进展的话我会让人按顺序汇报给你的。紫芫上午应该就回来了,年轻人该干嘛干嘛去吧。” 第 291 章 就像布莱兹说的那样,洛芙刚刚吃过早饭,紫芫就回来了。 天色阴沉沉的,季节已经是深秋,行宫花园和回廊内外的绿化多少有些凋敝枯萎。穿着深黑色镶银边袍子的黑发青年从回廊另一头穿了过来,在深秋的晨光中把一束粉粉白白的玫瑰花递给她。 花瓣娇嫩舒展,上面还沾染着清晨的露水,在深秋的季节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我在路上看到的,但愿你喜欢。”他低头对面前的姑娘说。他们挨的那么近,之间只有一捧花的距离,他低头时候的呼吸都能沾染到洛芙,说话轻柔,就好像耳鬓厮磨。 “阿芫送的,怎么样我都喜欢。”洛芙抱着花,垫脚去吻他的嘴唇。 紫芫眼神深了下来,他顺势伸手揽住洛芙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他们才分开。他用略低哑的声音轻声对她说:“只是因为是我送的才喜欢?看来我下次还要更加努力的去找合你心意的礼物才行。” 洛芙轻声笑,在他肩膀上蹭蹭:“那怎么可能,阿芫送的东西都是我喜欢的,这不也是一种阿芫送的我都喜欢吗?” “滑头。”紫芫低笑着说她。 白胖子布莱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雕花的矮窗框上,看着这俩人的眼神十分无语。 “诶,差不多得了。”他看着那两人快速分开,面无表情,“我知道你们是正常交往的关系,但做事之前多少考虑一下我们这些孤家寡人的感受就更加超级加倍好了。” “呃……抱歉。”洛芙抱着花,被撞破还说破羞的脸红,犹豫片刻,把怀里抱着的花束放进自己的储物空间里。 紫芫不一样,他都不会脸红的,态度公事公办:“浮空城确实有面对自由领民众时候态度不端正的问题,这有历史原因,也有许多实际工作过程中由自由领那边人为制造的困难。我会督促他们约束这些,类似的情况不会再发生。” 白胖子表情都没有一点变化,冷笑都懒,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老样子见怪不怪’,随即对紫芫说:“随便他们怎么歧视那帮人,只要真正重要的消息递到我这里的路途通畅,无所谓他们怎么搞。” “具体情况还在重新排查,不过目前没有类似事件发生过的迹象。” “……随便了。”白胖子面无表情,“狗改不了吃屎的一群家伙。” 他骂自由领骂的超顺畅,一点也没有自己曾经就是自由领人的自觉,看起来甚至比其他联邦出身的大家长都更加的烦自由领的烂事。说完这个结论,他也不想多呆,白胖子化为一堆白骨,又通过某种很不物理的方式扭曲变形,化整为零,消失在了空气中。 他走掉了,这里是布莱兹的老窝,他来去自如,但毕竟没有围观别人谈恋爱的变态爱好。小花厅里这会没别人,紫芫冲他离开的方向无奈一笑,低头又去亲吻洛芙。 他们交往已经两年,虽然车紫芫是死活不肯开,还把方向盘拔了,但这样亲亲抱抱的事情没少做。洛芙不以为唐突,仰头回应他,抬起手臂搭上他的肩膀,甚至揽他的脖子。 他们吻的情难自已十分投入的时候,白骨再次凭空浮现,噼里啪啦的在原来的窗框上再次聚成一大堆,完全没点要回避的意思。洛芙和紫芫都不想公开展览,不得不再次分开,脸色都不好看。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意这一点,不过总归告诉你一声,那个异世界过来的上位神醒了。”布莱兹对她说道。 然后他就再次化为白骨消失掉了,这次是真的消失了。 但洛芙也没心思再和紫芫继续下去了,她瞪着白胖子消失的方向,人都傻了,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还能有这么令人尴尬不当回事的家伙。 紫芫看她气鼓鼓的,倒是笑了。他低头顶顶洛芙的脑门,低声问她:“去吗?” 去,干嘛不去。 “我好怕布莱兹一怒之下把虚空一族全族杀光。”路上,她小声对紫芫嘀咕,对布莱兹直呼其名连尊陛下都懒的加。反正紫芫说他们为了人性稳定都把‘听见呼唤’的能力关闭了,而且布莱兹这个老哥,实在是…… 操作太骚,让人尊敬不起来啊。 “虚空一族?”紫芫看着她,有点诧异,随即明白,“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吗?” 洛芙把几个小时前布莱兹把虚空妹子尼塔莎放了过来,并且套出了憨憨妹子族人有个聚居地的话这件事讲给他。 紫芫平静听完,握了握她的手:“我觉得你不必太担心。既然他让你来和那姑娘接触,而没有对她使用暴力的获取信息的手段,接触和交流的意象应该远大于冲突和毁灭的。根据他们长久以来的历史作风,他们也不太倾向于让继承人去做真正的脏活。” 洛芙看向他:“可是布莱兹说他们采取什么行动取决于对方有没有取死之道。” “如果有取死之道,那么采取非和平的手段不是一件顺其自然的正常事情吗?”紫芫平和地问道。 这倒……也……是。 “秩序世界的命运同一,如果没有特殊理由,自相残杀是很受忌讳的。”紫芫对她说道,黑眼睛柔和地注视着她,“这不是正在接触吗,等到情况明朗了再担心不迟。” 他在袖子里的手安抚地捏捏洛芙的手心,看着她笑了起来:“芙芙会担心其他利益团体的安危,是个温柔的好人呢。” 洛芙湛蓝的眼睛回望着他。 听起来像是好话,但又似乎是骂人。 “你好好说话,不许阴阳怪气。” “我没有阴阳怪气,你可是我的大宝贝,我怎么会那么对你。”紫芫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眼神温和,“我是真心实意的,还是说,你觉得好人不是一个好的形容吗?” “正因为是字面意义上的好形容,所以才阴阳怪气。” 洛芙才不上套,紫芫笑起来,停住脚步,伸手把她按过来,低头抵抵她的额头。 “不,好人是个很好的形容。只是到了超凡以上的层次,我们已经不再只作为一个‘人’而行动了。好人没错,诸神上层的做法也没错,只是你带着普通人的道德挂念被卷进来,所以才会感到担忧和疲倦。这才是不应该的。” 洛芙抬头和他抵抵额头,听到这个解释,心里奇怪的安定了下来。 诸神这个级别,代表的是自己民族国家,对外代表本世界的利益和意志,本来就不能按照一个个体智慧□□德标准来要求他们。 这是当然的,国际关系中国家都不可以套用人的道德,更何况这种文明层面生死存亡的博弈。 只是……在洛芙内心小小的一个角落里,这种安定沉淀了下来,变成了另一种沉重的东西。 她作为继承人,有让他们顾及的身份,固然年纪还轻,但在这种乱七八糟无可避免的事态之中,却保持着普通人的道德观念……真的,可以心安理得吗? 洛芙不知道,她闭上眼睛,笑起来,低头在紫芫肩膀上蹭了蹭。 她对行宫的内部结构不熟悉,但紫芫熟,七拐八拐,从布莱兹的住处晃到了行宫的另一边。异世界的上位神和虚空一族的小妹子就被安顿在这里,此时此刻,那里正在上演一场‘从家里远走求救好多年,流离失所吃尽苦头,终于成功到达目的地求来援兵,但自己家已经木得了’的大戏,情景非常悲惨,虚空妹子,异世界上神和跑回来的自由领少年三人抱头痛哭,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除了他们的世界可能还没毁这一点以外。 但也未必没有毁灭。 所以就算是布莱兹,也没有说什么稀奇古怪的风凉话。红发暂时把空间让给他们仨,和诸神族长白在外面坐着喝茶谈事情,看到洛芙过来冲她挥挥手。 布莱兹的离谱行为已经让自己失去了在洛芙这里的敬意,但白还没有。她还挺尊敬这位魔族皇帝,最古老的诸神之一,低头很认真地冲他行礼。 白站了起来,冲她也较为郑重地点头回礼。 他是一位外表年龄很模糊的男子,说是年轻,但沉凝的气度和历尽千帆的沉默眼神让他看起来年纪很大,但说老,诸神的存在超越时间,他根本不会老,面孔还像二十多岁的青年那样饱满,身形一样挺拔。 除去这些,这个人就洛芙所知,应该是目前,也可能是有史以来,整个世界范围内的最强者。 就,最强,可能也就项玉生前能并列一下,用紫芫的话说,是凡人无法理解的强大。 他平时都住在央都轻易不动地方的,这次亲自过来了。 “洛芙。”白冲她点点头,“紫芫。你们过来,很关注这件事的后续吗?” 呃……也没…… 最开始只是她下班顺路好奇想摸过来看看后续来着。 洛芙瞄布莱兹,红发摸点心吃。 “是,我有点在意这件事的后续,毕竟牵扯到虚空一族,那姑娘也和我有一面之缘。”她犹豫了一下,“您亲自前来,情况严重吗?” “我需要和他谈过才能知道。但无论如何,涉及对外,我过来是展现必要的尊重。”白答道,随后看向了布莱兹,“你没有吓唬恐吓谁吧?” “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啊! 洛芙注视着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这句话,看白无奈的样子,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布莱兹就这样了,没治,白也不试图拯救他,又看向洛芙,问她:“你关心虚空一族的事情,比较想知道哪部分后续?” “……就,上一代蒙托洛王室和虚空一族好像有点牵扯,他们国家和辉耀关系比较交好,我有些在意他们那里虚空一族的影响会怎么变化。”洛芙照实答了,隐瞒又没意义,想了想,补充道,“还有,我,毕竟是我去把那姑娘一族还有聚居地的事情套出来的。所以……如果您决定对或者不对他们动手,我也想了解,好对自己做的事情关联的后果有个有始有终的认知。” 白看了她一会。 “蒙托洛的事是十五国内政,内政不能被外部干涉,其余的问题内部处理。十五国最近比较乱,昨天差点打起来,塔尔去调停现在都还没回来。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叫他转达你,但长期看,十五国的政权和生产方式更迭不可避免。” 蒙托洛的事情白回答的很官面,说明了不归他管,但多少也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十五国以后会越来越乱洛芙是知道的,毕竟神殿把缰绳放开了。不过这层话里多少还是隐隐透露出,蒙托洛的虚空一族搞事目前还不是被追究的重点。 白回答了洛芙的第一个关注点,反问了她第二个。 “你原来预计我们会怎么对待虚空一族?” 他问洛芙。 洛芙再次看向布莱兹:“……取决于他们是否有取死之道……?” 白板着脸,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身边坐着喝茶的红发,眼神特别……不太好描述,过了一会才再开口。 “这可真是粗暴。”他盯着突然开始老实喝茶的布莱兹说,也不知道是说给谁的,总是说完才看向洛芙,“不,我不希望走到那一步。生灵想要存活,文明有延续自身的愿望,这是可以理解的。立场可能不同,但核心诉求不是绝对对立,就有争取的价值。” 他说的平静,话语之间老成持重,看起来对目前的情况都已经有所预见,是很希望不用打打杀杀,但凡能谈就不动手的那种心态。甚至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都不会因为虚空一族搞事而生气。 ……这就是族长和布莱兹的差距吗? 这和紫芫之前说的一样,洛芙放心了。 正好他们仨落难兄弟也叙旧完了,白准备去和他们谈谈。 “我感觉这次一时半会处理不了啊,希望用不到塔尔,东部地区需要他。”布莱兹装聋作哑地喝完茶,把杯子放回桌上,跟着站了起来。 “大概不行,我需要带一个法师,如果对方文明还有火种,法师保护比较擅长。奥古斯都的精神状态跟不上,琼在倒悬境也不能长期离开。”白看了他一眼,“东部地区……你多费心。” 第 292 章 名字很长一大堆,勉强能用读音翻译成沃尔米尼安的上位神和这个世界的诸神一系族长白进行了历史性的会晤。 ……可能对于他们世界的历史很历史性吧,白和布莱兹都挺公事公办的样子。时间已经过去四年,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沃尔米尼安倒是也很平静下来,和他们交流了一下当时邪神出现的情况。 “我们世界的神,是信仰神明。”他已经使用了诸神这边提供的通用语语言种子,时隔好几年终于可以和除了尼塔莎和科林以外的人正常交流复杂的信息,感慨也是很多。之前在自由领被人追杀使用力量被规则绞杀留下的暗伤都被处理过了,现在坐在沙发上,身体还很虚弱,但毕竟终于开始康复了。 “信仰神明和你们不一样,是非人格化的。与其说是神,不如说是一个人们虚构出来,作为精神寄托的形象和图腾。”他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说道,“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黑暗之神开始对外传达起了祂的意志。” 眼前的两个人,虽然有着人的外表,但以他的能力,多少可以看出来,他们的某一部分和这个世界融为了一体。 毫无疑问,他们是这个世界的神。 坦白说,和一个人格化的神对视对沃尔米尼安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或者反过来说,看到他们世界人们用想象力赋予神明的能力真的出现在活人身上,使之作为神成为这个世界人们的某种固有认知,却又保持着世俗的统治,对他来说是很新奇的事情。 是的,世俗。虽然名字是大神,可他们的统治非常世俗。沃尔米尼安从自由领走来联邦,所见所识无不向他展示着一点:诸神不在乎人们是不是信仰他们,诸神不在乎信仰他的人们有没有教义,怎么理解,是否虔诚。他们只关心社会治安,基础建设,经济投资,儿童教育,阶级分化,社会风俗和识字率,并且给每个神官都配备了一整套常识讲解手册,用来确保他们可以把政府和神殿的优惠政策法律法律完整清晰地传达给那些需要的人。 沃尔米尼安曾经是虔诚的光明神信徒,当他获得了非常高的力量和成就以后,他也没有否认这种虚构的信仰有存在的必要性。毕竟,如果没有神,又有什么来规划人们的行为,明晰他们的道德呢。 ……这个世界的神却不在乎这点,在神殿里贴红底黄字审美极差的标语,科林告诉他那些是鼓励人们读书识字,保护环境,讲卫生的标语,一点没有大神教诲和意志的体现。 活着的神是这样的吗……还是说,神本来就应该这样? 沃尔米尼安不知道,不过那时候,在那所他们刚刚离开自由领,所接触的第一所乡下的神殿里,他第一次清晰地知道,自己确实来到了一个不同的文明所处的世界了。 ……而不是混乱的无主之地,那令人绝望的被遗弃的地方。 但这个世界对外界并不欢迎。异世界的存在被世界规则绞杀,一大片土地作为自由领被诸神人为抛弃,在那里,混乱和人性中的邪恶是永恒不变的主题。就算他们来到了联邦,这里的人也不喜欢自由领人,人为给他们制造了许多困难,并不考虑自由领如今的情况和诸神的放任很有关系。 沃尔米尼安想信任这个世界的诸神,毕竟自己世界已经没有好处可以图了,邪神放任下去总是威胁。可有了这些见闻,他又并不很敢。 但无论如何,求助是他一定死也要做到的事。 被信仰的神明有了意识以后,开始对外施加自己的影响。 这种影响起初很微小,很不起眼,是类似于‘更加广泛地传播我的荣光’,和对黑暗教义的某些解释的定调。这种影响和暗示非常隐蔽,凡人获得以后忠实地执行。而超凡却因为知道神明只是个信仰符号,并不信仰更不提虔诚,一开始都没有察觉。 黑暗之神的神殿的势力在悄无声息的扩大,越来越多的影响那些本来无所谓信仰谁的人群。信徒原本对教义有着五花八门各自的解读和践行方式,在不知不觉中统一了起来,并且开始排斥那些同时信仰黑暗神和其他神明的人,互相之间开始要求更多的忠诚和更加‘纯净’的思想。 这一切,都发生在超凡没有察觉的时候。他们事后通过和信奉黑暗神的人交往密切的正常的亲友了解事情经过,把事情还原了回来。但那时候,已经太晚了。 总之,黑暗神的神殿在有了自我意识的神的影响下,势力越来越扩大,内部的思想越来越统一和纯净。不只是神官,连信徒们也开始在脑海中听到和看到黑暗神的模样,经过后来亲友的描述,那是一团漆黑的夜色,闪烁四颗紫红色的星星。 四颗。 布莱兹啧了一声。 而到了这个时候,超凡们仍然不知道黑暗之神出了问题。 他们已经是超凡了,对于世界的本质有更多更深刻的了解,知道所谓的神明只是个空洞的符号,并不再虔诚信仰。就算有些人还保留了过去的一些信仰的习惯作为精神寄托,也不会和凡人一样那么依赖。 “如果那时候我们察觉到事情不对,说不定还有救。”沃尔米尼安痛苦地说道,尼塔莎安慰地拍了拍他。虚空妹子在那个世界属于比较隐居的状态,也不信仰什么。可听他复盘,仍然感到悲哀和恐惧。 “不必自责,就算你们察觉也没用,无非是多拖延一些时间。”白平静地说道,“四颗星星是四个世界,那东西既然已经盯上了你们,还想法子侵入了世界屏障,以你们世界的能力等级是抗衡不了的。无非是换个法子,或者拖延个几,结果都一样。” 虽然他这么说,但沃尔米尼安并没有感觉好受一点。 他低头抹了把脸,平复心情,才继续讲了下去。 邪恶的异世界的东西已经显露出了隐隐约约的獠牙,而超凡并没有察觉。 他们不知道星空中存在其他文明,不知道平静的生活可能从外部被打破。超凡获得了悠久的寿命和强大的力量,改变了生命形态以后,一个个的都像闲云野鹤一样过着自己的生活。他们或是沉迷于追求更高的境界和更强的力量,或是在自己家里捣鼓些小玩意,或是在世俗享受,没人意识到文明灭亡的危机正在迫近。 黑暗神殿在扩张,这没关系,搞不好是那些神职人员胃口变大了。黑暗神殿的人们信仰更虔诚了,那可能是神职人员又想出了新的什么解释教义扩散影响力的法子吧。 超凡不关心这些事,超凡只是觉得黑暗神殿胃口变大了。 邪神活化以后,似乎获得了某种朴素的,趋利避害的能力。他并没有试图在那些明显强大的人,能力者和超凡,之间传达自己的联系。使得这些人根本无从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逐渐向着糟糕的方向发展。 超凡意识到了黑暗之神出了问题,还是从其中一位认识的信仰黑暗之神的朋友向他布道的时候开始的。 那人十分投入地和那位超凡宣讲黑暗之神的伟大和奥义,希望他能够迷途知返,加入他们信奉黑暗之神的队伍,以在即将到来的净化之中不受波及。他的神情太投入,情绪过于激动,行为严重违背了大家信仰互不干涉的社会风俗,引起了那位超凡的注意。 那位超凡警惕起来,并且以此为端倪,解开了黑暗神殿内部正在发生的事。 但真正的灾难,正是在这个世界的超凡开始警惕,并且准备调查的时候,突然爆发了。 信仰黑暗之神的人之中,那些最虔诚的人,原本狂热地信仰,心思‘纯净’,就像被活化的黑暗神呓语暗示和洗脑了一样的人,一夜之间,开始表现出了非人的特质。 他们的身上出现黑暗扭曲的痕迹,从物质身体到精神都变得异质化,变得和被污染的黑暗之神一样扭曲邪恶堕落,自己却毫无察觉。那些其他狂热信仰黑暗之神的信徒也不以为异常,甚至说那种把活人的身体和灵魂都变得更像黑暗怪物的变化说成是黑暗之神的赐福,引以为荣耀。 这种污染以很快的速度和‘黑暗之神赐福’的名义在信徒中传染,在已经势力很大的黑暗神殿的辐射区域内扩散。 这种扭曲堕落的污染,很快就展现出了不止在信徒之间扩散的能力。它们开始传染给那些并不信奉黑暗之神的普通人,并不是智慧生物的魔法牲畜甚至是普通动物,扭曲树木和农作物,甚至连土地都侵蚀起来。 超凡,能力者,以及凡人世俗政权这会才察觉到不对,开始试图清除和消灭黑暗神殿的力量。但黑暗神殿之前变化的时间太久了,它已经深入了各个地区,在每一个有人烟的聚居地都有自己的信众,突然爆发,污染从所有的信众身上向周围人传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超凡出手,试图攻击黑暗神殿位于某个王国的总部。但最开始表现出污染,信仰最虔诚的那些信徒,这会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完全失去了一切人类的特质。他们,或者说它们,此刻已经是某种黑暗堕落扭曲,甚至无法称之为活着的聚合体。这些东西失去了一切作为人的独立属性之后,聚集在了一起,变成了某种庞大危险的存在。 前去攻击它的超凡,一个不留神,都被污染了几个。 而所谓的黑暗之神,祂的意志,以某种形态降临在了这些被污染扭曲变成怪物的信徒所聚合在一起的东西之上,并且展现出了毫无疑问的神性特质。 比本世界任何超凡都更加强大,但并无理智也无意识,某种以混乱堕落邪恶为基调的,神性特质。 邪神,降临了。 而污染还在扩散和持续。 沃尔米尼安停下了叙述,时隔多年,他也仍然忘不了那时候邪神现世带给他们的震撼和恐怖。他感到心脏都好像被揪住一样,想要立刻回去自己的世界,如果还有哪怕一个人活着也好,就算他的身体无法支持,可能会在这个过程中死去也无所谓。那邪神太恐怖了,恐怖的令人窒息,祂能对一个世界做的事,想一想都要让人恐惧的窒息。 不过在场的这个世界的超凡……除了那个年轻姑娘以外,似乎都对此无动于衷的样子。 “你们……为什么这么平静?”他问白。 “我们世界的邪神当初就是这样的。”白平和地答道。 沃尔米尼安整个人都木住了。 活了几千岁,有经历许多大起大落,他本来是不该这么容易呆滞和震惊的。 但……这个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沃尔米尼安隐隐感觉,有什么可怕的幕后真相正在这一系列事件的背后隐隐将要浮现。 “这类邪神最难处理。但按照你的描述,它前期还需要人的认可和投入才能播散精神污染的种子,也没那么糟。”白和平和地说,“顺便说一下,对付这类邪神只有秩序屏障,封印,和完全规则化有用。我猜以你们的力量对比,大概只有秩序屏障才有尝试的价值。” 沃尔米尼安真的傻了。 白说的对,他们在对抗的过程中试过封印,封印是有效的,尽管不会持续到永远。而他们最后达成僵持,积攒力量找到机会把他和尼塔莎送出去的时候,依靠的也是秩序屏障,把堕落扭曲的力量限制在外,才能获得一时的喘息。 正因为白说中了,沃尔米尼安才傻。 他们这个世界……哪里都很奇怪,只有一点,完全不像正在经历末日的样子。 他愣了好半天,回过神来,突然急切:“你们也遇到过这样的邪神?你们是怎么打败它的,你们现在……” 白冲他做了一个安抚冷静的手势。 “我们把它完全规则化了。把你也见识过的那种会传染的精神瘟疫,堕落的固有存在转换成了某种不会传染,堕落和绝望的人可以使用的邪恶黑魔法。”他顿了顿,补充道,“死了好几亿人。” 沃尔米尼安再次愣住,他慢慢坐了回去,神情呆滞,过了好一会面上才显露出非常复杂的表情。 “我们会帮你们,秩序世界的命运是一体的。”白对他说,“我不知道她家族里的长辈是怎么和你说的,不过可能你已经猜到了,邪神也好,其他什么也罢,群星都面临着命运的终结。帮别人就是在帮自己。” 已经没有什么表情能够表达沃尔米尼安的心情了。洛芙真的很同情他,白看他是超凡完全没考虑他的心理健康,这个信息量,换成她她心态非原地爆炸不可。 他真的花了挺久收拾心情。 收拾完了,他抬起头,似乎是相信了,柔声问道:“这就是你们套话尼塔莎族人情况的原因?” 他身边的憨憨妹子浑身一僵,眼里流露出一丝悔意和自责。 “这你得去问她家里人都做了些什么。”布莱兹开口了,俊美的红发男子凉飕飕地笑起来,神情阴恻恻的,看样子除了不像个正常男青年以外说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人信。 尼塔莎只是个普通的憨憨妹子,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什么也不清楚。 但沃尔米尼安还真的认识她家里的长辈,他沉默片刻:“虚空一族没有能够影响世界走向的能力。” “那可不一定。”布莱兹笑起来,“我们世界的一份神明的权柄,托他们一族的福,都快被叛徒吃了一半了。” 沃尔米尼安震惊。 他了解虚空一族,这一族隐居避世,没有能力干涉其他世界的兴衰。就算能够偷取信息,偷了也没能力用,获得了好处也没命花,是很自闭而躲避纷争的一族。 以他对虚空一族的了解,真的很想下意识否认这不是那一族做的。但涉及到这个级别的事情,对方连绞杀命令都放出来了,如果是骗他,就算为了示弱也过于离谱了。 以双方的力量对比,对方要什么都能轻易自己获取,欺骗属实不知道图什么。 但……这,以他对虚空一族的了解,这真的不像是他们做的。 沃尔米尼安真实迷惑了。 以他的思维能力,不应该这会还困惑。但他身上旧伤很重,刚刚康复,精神不济,思考起来多少有些迟钝吃力。 过了好久,他说:“我离开的时候,虚空一族并不知道命运会闭合。他们一族有能力躲避危险,却没有能力干涉阻止,我们不怪他们。” 他沉默下来,顿了一顿:“但是有人和我说,星空中最明亮的星星可能会有某种超越一切能力者等级的存在。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存在,那么可以破解我们遇到的困局。” “世界之上,是星空。”他说。 有点意思,那边的虚空一族似乎并不排斥和他们交流。尼塔莎冒着生命危险送沃尔米尼安出来,但他们的族长还是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他,算是在这件事里多少插了下手。 而且,毫无疑问,他们知道群星命运在闭合这件事。 至少是最核心的那一小撮人知道。 “没有星空了。”白说道,神情很平静,“人的意志无法掌握那个级别的力量,会失去自我,化为万物。” 沃尔米尼安看了他一会。 “你似乎不止是完全的世界。”他说,“曾经有过星空?” “曾经也没有。你不会以为击败邪神的过程中我们毫无损失吧。”白似乎并不愿意多谈,答的草率,“有没有星空都不要紧,你们世界的邪神我可以解决。” 他站了起来:“当你准备好的时候,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这场对话以某种有点僵硬的方式结束了,洛芙还有点事要回警局处理,和紫芫离开行宫,一路上都在想对话里的信息量。 她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恶魔出现的形式和造成的巨大灾难,但听那位上位神讲述自己世界面临灭顶之灾,而且真的灭顶之灾的来龙去脉,想到这可能是这个世界原本的结局,无法说自己不头皮发麻。 虚空一族……感觉和蒙托洛的不太一样,神神叨叨的。他们避世,似乎是真的在避世,和那个世界的超凡相处也不错,并且不排斥和这边接触,感觉和蒙托洛的搞事精确实不是一边。 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什么……不过如果知道群星命运闭合的话,虚空一族这种世界之间穿梭的,可能更加的有紧迫感,说不定想找个大佬靠一靠? 诸神的能力等级原来有名字,叫做世界……某种程度来说没毛病,就,有点微妙。 世界之上还有一个级别叫星空,只是白说这个级别以人的心智无法达到,这么说来世界应该就是天花板了。 哇,感觉知道了用不上,但听上去就很厉害的知识点。 但是……等等。 “我们世界,曾经有过星空这个级别的能力者吗?”她问紫芫。 “没有完整的星空,人性承受不了,会崩溃,化为无意识的规则。”紫芫看了她一会,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白尊陛下是‘夜色’。”他说,“他算是拥有一部分星空这个级别的力量。夜色代表不存在,虚空,无穷无尽的不可能。” 说实话,诸神这个级别的能力几乎全是战略性的,概念化的非常严重,特别抽象,以洛芙目前的能力等级和凡人阶的脑子,并不能完全理解他们的能力到底都是些什么。 不过总之,夜色听起来感觉很厉害的亚子就对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星空…… 诸神双族长,白是夜色,而已经死去的项玉,她的称号是晨星。 晨星。 晨星和夜色,各占一半,加起来,似乎十分接近星空。 白说没有星空了,并且反问那位异世界的上神,他不会以为他们击穿命运击败恶魔没有代价吧。 当然有,项玉就是其中一份代价。 曾经有过星空。 夜色代表无尽的不可能,那晨星代表什么? 但无论如何,结合虚空一族那边星空可以解决问题的话,这个力量似乎和击穿命运有关联。 项玉她……在她这里。 她拿着权柄,项玉活不过来。 白不愿意提,可能正是因为她在场,所以不想给她压力吧。 洛芙沮丧起来,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她伸手拉了拉紫芫的袖子,问他:“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会,为什么问这个?”黑发青年柔声答道,眉目柔和,漆黑的眼睛包容而温暖。 洛芙摇摇头,对他笑起来。 第 293 章 穿着米白色裙子的姑娘和黑袍子的魔法师穿过行宫的林荫道,并肩向着外面走远了。 红发站在行宫最高的,被他重建的贼丑的建筑顶上,俯视着整个行宫,行宫附近的皇后区街道,以及手拉手离开的年轻人。 “是个好孩子。”他的身边,一身黑色西方地区贵族礼服的魔皇白说道。 红发不置可否:“作为项玉的继承人,未免也太菜了。” “继承人和前代大家长的能力没有必然联系。”白的态度中立平和,“况且她年纪还小呢,你二十岁的时候……” “在自由领和野狗互相撕咬,勾心斗角,平均一个月和别人发生一次生死冲突。”红发面无表情的接道。 白不吭声了。 布莱兹嗤嗤冷笑。 “你们也知道她年纪还小,这让我挺惊讶的。”他笑够了,看着两人已经消失的方向说道。 白沉默片刻:“是不应当。但我们没法等了,我们需要项玉活过来,局势不等人,她的存在很重要。” “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到底谁才是反派。”布莱兹凉飕飕地说。 他停顿片刻:“你一定要和塔尔一起走?十五国现在的局势可不太妙。” “那不正是要拜托你多费心吗?”白柔声回应。 布莱兹干笑两声,他不想干活,行为离谱。但队友这么信任他,让他很难做。 一股神性力量在他们身边发散聚拢,穿着花里胡哨的青绿色袍子,头戴软帽,帽沿垂下面纱的人神塔尔维亚在两人身边现出了身形。 白和布莱兹扭头向他看去,塔尔维亚向他们点点头。 他去调解十五国地区的奥兰多和邻国艾托林的冲突了,看起来结果不算太出人意料。矛盾没有被弥合,但冲突被暂时压制下去了。 “十五国的地区冲突只会愈演愈烈,就拜托你了。”人神柔声对长居大都的精怪大神说道。 屁个拜托,方针已经定好,总体来说可以归结于撒手不管。 毕竟这一千年来十五国地区一直十分安稳,很多地方的保守,封建,既得利益集团的短视和腐朽已经从里往外烂了开来,很多地方贵族试图制定法案规则阻碍社会进步,另一些试图恢复事实上的奴隶社会制度,这是诸神无法容忍的。 一千年太久,久到有些人类王贵族真的以为他们高人一等,天生就有统治民众的权力的地步。 这可不行,文明是由民众创造的。在诸神眼里,贵族和平民都是一样的,没有谁天生就可以搞特殊。享受了一千年,也该让民众教教大家,什么叫支撑整个社会的普通人的力量。 布莱兹唉声叹气,塔尔维亚的计划安排的妥当,就是轮到他当班的时候执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是个好差事。 除此之外还有针对自由领梦魇老哥的计划,下套收拾虚空一族和内鬼的策略,以及…… 项玉在继承人手里的一份权柄的归还。 “知道了,我会按照计划行事的。各方面的事情都是。”他说。 “注意安全。”塔尔维亚柔声说道,“我好怕你玩脱了。” “你们早点回来比担心什么都有用。” 那位上神急着救自己的世界,把身体处理一下很着急要走,这会已经从行宫的建筑里面摸了出来。 红发冲白和塔尔维亚挥手,示意他们快滚。 “好过分啊布莱兹,你都不祝福我们平安归来吗?”塔尔维亚笑道。 “我故意不那么说,你可以不要给自己立flag吗?” “什么是flag?”白插进来。 “年轻人的说法。”红发用一种你这种老人家不懂的眼神看他,“戏台上的老将军,浑身插满了旗。” 白:…… 异世界的上位神沃尔米尼安已经爬了上来,白冲布莱兹点了点头,展现了神性本相。庞大的规则力量开始在以他为中心的空间中汇聚,包括了旁边的塔尔维亚和刚刚过来的沃尔米尼安。 他打开了世界屏障,将要离开。布莱兹站在旁边,红发被风吹得在空中乱舞,冲他和塔尔维亚摆了摆手:“搞不定记得回来搬救兵啊。” 白冲他点点头,塔尔维亚笑了一笑,消失在了晴空之下的旋涡里。 护送洛芙刚刚到达翡翠桥警局的紫芫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了西北方向。 洛芙:? “白和塔尔去处理了。”他对着行宫的方向看了一会,回过神,低头对洛芙笑道,“白尊陛下很讨厌打打杀杀的事情,他亲自过去,应该是真的想和虚空一族接触的。这样你就不担心了吧?” 洛芙仰头看着他,眨眨眼,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件事,有点感动,踮脚亲亲他。 紫芫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不远处就是警局。他还有点事要处理,确认洛芙自己能处理,就扭曲空间走掉了。 按照一般规定,他们这些超凡是不许在大都扭曲空间的。但这次事发突然,办事的时候可以特殊允许。这个特殊允许还在有效期内,因此他才能借此机会扭曲空间把洛芙一步送到位。 洛芙在警局里站了一会,扭头往里走,绕过门厅里因为扰民报警调解的民众和喝醉酒打砸了一晚上还没醒盹的醉汉家属,回应了值班的茜草‘洛芙那是你男朋友啊?’的问候,上楼回去自己办公室,把乱七八糟的材料收拾收拾,坐下来继续写报告。 奎妮从对门埃的办公室摸了回来:“来啦洛芙。明玉参加四大交流是不是今天决赛,我记得你妹妹也在,你不是说要去给她们加油?” “是啊,我是这么打算的,我把第一手处置报告写完了就去。”洛芙奋笔疾书,“都怪不法分子,给我们增加了好多工作。好在今天周五,真正决赛是周六,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那肯定是多叫埃给你加奖金。”奎妮回去自己的位置上,也开始拉过来旁边的材料写,“你可是我们整个桥区执行小队里唯一的领域,特别重要,还这么任劳任怨的,加多少奖金都不过分好吧。” 洛芙哈哈一笑,她倒是不在意奖金,不过忙完这一波,她能多放不少假是真的。到时候和喵喵拉着安妮去大都玩一玩,也算是弥补一点安妮和高尔文被迫分手的沮丧心情。 安妮和明黄玉之前见几面,感觉不算合不来。没有人不喜欢喵喵,说不定能让妹妹开心一点。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的期待起来,连手里的枯燥报告都写的更快了。 写了大半,洛芙的通讯石响了,是科伦波尔拨过来的。 “洛芙!”她们共同的朋友在那边焦急地呼喊,“你在学校吗?四大交流会出了意外,有一头狂暴的红翅格里希闯进来差点咬死你妹妹!” !!! 洛芙惊得当场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今年四大交流活动是林业资源考察变现,和她那一届不一样,按照道理来说场地没那么野,加上有超凡老师看着,安妮自己也是圣阶,不应该遇到这种危险。 但也不一定,四大交流活动的一贯操作谁都知道,不把参与的学生榨的一滴不剩算他们输,如过学生们精疲力竭,遇到神完气足的暴躁魔法牲畜,受伤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妹妹怎么样了?!”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向外跑,急着和埃打招呼回学校。 “她没受伤!”科伦波尔听她反应和那边叮铃咣当的翻椅子声音就知道自己传达了模糊的误导信息,立即修正:“它袭击了你妹妹,但你妹妹的队友保护了她。你妹妹没受伤,她队友被抬走了,暴走的魔兽也被击毙。” 洛芙听他说安妮没事,松了口气,听到后面她同学为了救安妮受伤,心又提了起来。她跑去和埃打过招呼,拔腿往警局外面两个街区外的传送塔跑,边跑边了解情况。 “我在警局,立即回去。具体情况怎么回事?” “简单说来是那只红翅格里希突然从树林里窜出来袭击人,你妹妹一队人都很疲劳,被突袭躲不开。紧急关头她队友推开了她,自己挨了红翅格里希一下。”科伦波尔在现场看直播,刚好看到了这一幕,现在想想还是十分后怕,“老师们也很后怕,还在调查它是从哪里来的,她队友伤的很重,你妹妹好像也受到了惊吓,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 科伦波尔看着场地中间抱着那位年轻人情绪激动好像要哭的安妮,觉得情况有点诡异,还是有必要和好友说一下。 “洛芙,明玉说你妹妹原先有过一个男朋友,后来因为种种内外原因分了是吗?” “是?”开了风魔法,直接飞到传送塔,已经在门口降落的洛芙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我觉得,嗯,我看他们的表现,她的这个队友兼同学可能就是你妹妹的前男友。”科伦波尔看着他们七手八脚抬走那名受伤的黑发青年,以及安妮拉着他的手,带着后悔自责后怕和痛苦地和他说话,自己也有女朋友,很难不往那个方面联想,“我是说,他为了救你妹妹命都不要了,关心则乱,说不定是认真的?”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叫什么?” “挺秀气的年轻人,黑头发,皮肤白。”科伦波尔往场地中探头探脑,“也是我们魔武战术学院的,和我们是一届。他改过名字,现在叫克吉什么的,我想你也许见过他,之前他叫克格温,说是在央都得罪了权贵才换了身份……” 克吉。 那不就是高尔文吗? 洛芙脸都气青了,真的想把手里的通讯石捏碎了扔出去。 科伦波尔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不太喜欢克格温的行事风格。但不喜欢是个人偏向,除去这个,谁遇到这种事也会感叹一句真情宝贵。 但她可知道,这俩人要是真的搞到一起,死的可不止他们的爱情。 高尔文还没完没了呢?这回的操作该不是他做的局吧?这个人真的好努力,要不是敌人洛芙都会觉得他不赢没有天理,就都这种时候了,还能用苦肉计让妹妹的决心摇摆了起来。 ……见鬼了,小说里安妮和高尔文搞到一起,在辉耀搅风搅雨,把国家赔掉逼死姐姐的狗血剧情,怎么好像逃不掉一样在顺序上演? 第 294 章 高尔文拼死救了安妮一命。 虽然事后复盘,当时的情况远远到不了生死关头那么危急的程度。但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当事人的感受是真的生死攸关。 感受是真的,选择也就是真的。 因此当他在面对狂暴的红翅格里希的爪子义无反顾推开精疲力竭反应迟钝的安妮的时候,安妮所受到的震撼和感动强烈到无以复加。 她本来就对高尔文有愧疚,因为自己家里的缘故被迫和男朋友分手,存着某种‘万一高尔文是真心喜欢我的呢’的隐秘期望,却最终和他分手,觉得愧疚,对不起高尔文。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那愧疚是更加的无以复加,以至于压倒了她的绝情论断,他们在一起时候的好纷纷涌上心头。 高尔文……克吉,说到底,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他接近自己,固然和她是辉耀公主有关系,但这种缘故也没有得到确实的证明,一直以来只是辉耀这边的猜测。克吉自己给出的理由,从动心,到隐瞒身份的纠结,到发现安妮家人不同意的痛苦,从头到尾都逻辑流畅,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和说不通的地方。 安妮本来就问自己对他的可能只是怀疑的推断感到愧疚,但分了也就分了,她这段时间做些别的事情充实自己,躲避高尔文,想着时间会冲淡这一切。 时间确实冲淡了一切,直到高尔文以那种惨烈的姿态,躺在她面前对她笑,说‘你没事就好’。 安妮一直以来维持的铁石心肠,对这段感情的干脆和绝情轰然破碎。 这个人对她这么在意,怕她受伤甚至自己都不怕死,她怎么忍心为了自家人的怀疑,就肆意伤害他和他分开? 别人接近她或许带有目的,但这个人为了救她,下意识地舍弃自己的生命,这里面,不应当没有一点真情吧。 安妮很痛苦。 姐姐说好了今天回来看她们活动,因为有警局的事要忙也不在现场。在她赶来之前的时间里,安妮在痛苦的思考中明晰了一件事情。 她无法说服自己,她和克吉,克格温,亦或是蒙托洛王子高尔文之间的感情是假的。 她愿意相信高尔文对她有真心,并且,她相信自己作为一个大人的判断。 就像她失恋以后安慰她的朋友说的那样,她才是高尔文的女朋友,她才应该是最了解他,最应该相信这一段感情的人呀。 “姐姐。”她对十分钟后才赶到现场的洛芙说道,神情沮丧低落,“克吉他为了救我,连性命都能豁出去。我……我不愿意相信他只是因为我是辉耀的公主才来接近我。” 洛芙掏出手帕抹了抹妹妹脸上悔恨的泪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来晚了。 她能说高尔文不安好心吗?事实是高尔文为了救安妮确实豁出性命了,就算她怀疑这个人自导自演了一场苦肉计,也不能现在当着心神巨震思绪混乱的安妮说,那和那些门户之见的封建家长有什么区别。况且在四大交流活动上搞苦肉计,没有证据就算是她都很难相信。 可同意……别开玩笑了,现在已经不是原著小说的事情了,摆明了高尔文这个家伙心术不正,和蒙托洛背后的自由领和虚空一族不清不楚。现在人神出门不在家,十五国的局势眼看要乱,蒙托洛是摆明的清算对象,和他们上一辆战车才是纯找死。 可是她的妹妹,她的妹妹,唉。 好不容易找回来,好好养这么大,性格也可爱,三观也正直的妹妹,就这么被人家骗,骗了她还没法劝,这也太令人痛心疾首了吧。 洛芙深切的体会到了前世社会新闻里,知书达理漂亮乖巧刚刚成年的女儿被社会渣男骗身骗心,怀了孩子被婆婆欺负还头顶绿帽,却一心认定了渣男好,渣男迫不得已,挺着大肚子要送上门嫁进对方家里跳火坑的老父亲的心情。 当然并不完全,只有一点点。但一点点也很是酸爽,够她蛋疼的了。 “安妮,你没受伤吧?”她不关心高尔文的死活但妹妹还是要紧的。这对于安妮安危的关注多少让安妮感到好受和安慰,她和洛芙报了平安,总算把心情平复了下来。 “洛芙,我……”她看着姐姐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湛蓝眼眸,那里面是真切的关怀,顿时觉得难以开口。可克吉为了救她挺身而出的画面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带给了她极大震撼,她也没法放弃这一边。 一边是姐姐和父亲,一边是心爱也爱她的男人,安妮感到被两头拉扯的痛苦,十分难过。 “克吉他为了救我受了重伤,冒死推开我。”她低下了头,“我……我不相信他对我没有一点真情,我觉得对不起他。” 洛芙扶住安妮的肩膀,和比自己还高一点点的妹妹对视着,眼神悲哀而严肃:“安妮。” “我……我想和他重新好。”安妮对她说道。 “安妮。”洛芙注视着她,“我不认为……我相信高尔文不会是这么真诚的人。” “可他救我是真的。”安妮和姐姐对视着,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如果他是像你说的那么不择手段的人,那么肯定比起未来才能获得的权利,当下的生命更重要吧。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怎么可能豁出性命救我这个失去了价值的前女友。” “你这样想,很快就不是没有价值了。”洛芙看着她,她毕竟年长,对付政治上的烂事有前世的经历打底,分析起来眼里多少流露出了些许冷酷的利益计较,“你不理解,对于有些人来说,性命也是可以用来冒险的。” 安妮沉默片刻:“……你曾经说过,你那么信任紫芫冕下,也是因为他为了保护你豁出过性命。” 洛芙当场就被气个半死:“紫芫保护我又没有好处,他和高尔文怎么能比?” “克吉保护我也没有好处啊。”安妮看着她,眼神犹豫,也多少透露出一点痛苦和不理解,“类比起来的话,这两件事的性质有什么不同吗?” 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高尔文不是个人渣的话,哪怕他只是个一无所有的乞丐,和妹妹两情相悦做到这种地步,她也不应当再多阻止了。 只有政敌不行,政敌的人渣儿子不可以。 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法证明高尔文是个人渣了。早些时候高尔文的算计都被他滴水不漏的用各种理由和借口糊弄了过去,再怎么牵强到底没有撕破脸。现在安妮选择信任他,说那些怀疑都是没用的。 “紫芫不一样。”洛芙叹了口气,还不想放弃,“紫芫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我身边教导我了,时间很久,父亲,诸神,还有许多资历很老很靠得住的超凡都是认可他人品的。安妮,高尔文从前的作为你也知道,我没法信任他。” “我信任他。”安妮对她说,眼神里有些哀求,“姐姐相信紫芫冕下和你是真心相爱,不是因为贪图姐姐的青春美貌就欺骗于你。洛芙你和他是最亲近的关系,所以信任他。我和克吉也是这样的关系,我也想信任他啊。” “我才是那个当事人,我信任他。姐姐不能相信我的判断一回吗?”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洛芙,神情夹着哀求,想要获得姐姐的认同和祝福。但洛芙知道,安妮从小在外长大,和冒险者工会一直很有关系,性格独立倔强,拿定了主意的事情不会耳根子软的随便乱改。 她希望获得姐姐的祝福,但如果姐姐阻止,她也不会改变决定。 “这不是信任的问题。”洛芙叹了口气。 安妮的心已经回去了高尔文身上,这会她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唉,算了算了。 这会她赶出去把人杀了,在学校里残忍杀害同学造成社会影响极差还能用隐晦的法子避免也就算了,可安妮如果知道了是她做的,怕是会恨她一辈子。 家里人不同意小姑娘的恋情,不但不同意,还把人男朋友给暗/杀了。搁哪个故事里这也是反派被记恨一辈子的节奏,就算对方是个真正的渣男,这种□□家长也会被讨厌到死的吧。 “安妮,我是辉耀的王储,我相信自己的判断,高尔文这个人别有所图心思不纯,不值得爱和托付。”她对妹妹说,神色里有些无奈的悲哀,“可我也是你姐姐,我希望你幸福快乐。既然你坚持,我也没法阻止。” “我不会阻止你们,但我也不会祝福,我会一直面对克吉的时候公事公办,直到时间向我或者你证明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为止。我暂时不对他采取什么非常规的处理办法,但你要保证不可以向他透露和我们国家王室利益有关的消息。”她叹息道,“父亲那边……之前我帮你瞒住他了,但你们要长期交往,我不会继续隐瞒。我会劝他行为不要太激动,其余的部分你要自己处理。” 这比安妮预计的好,她知道姐姐能默许,保证不适用非常规的法子已经是很大让步了。 以姐姐现在的力量,光是她自己就能杀了高尔文,她甚至连阻止都做不到。 但也没有她预计的好。姐姐毕竟没有完全接受高尔文,她原本希望家人可以相信她的判断,摒弃门户之见的。 姐姐……毕竟是辉耀的王储,从小到大,她都是闪闪发光,更加正确的那一个。 “嗯。”金发姐妹中稍微高一点的那个点了点头,对矮一点点但更加美丽夺目的姐姐笑起来:“我知道了,我会去和父亲解释的。谢谢你洛芙。” 洛芙对她笑,伸手拍了拍妹妹。 有些话她没说出口,因为没有意义,但她还是真心希望那些内容传达给了妹妹。 别让我失望啊,安妮。 巫师皇族古兰德一系的继承人姐妹俩在学校达成一致,实际上各自心里都有些失望和委屈的时候,远在遥远的西方大地上,巫师帝国科克伦行省下辖的某个坐落在广袤原野上的小村庄里,一名深色头发,五官如同刀削斧劈的青年在奶酪房把奶酪都挨个翻了个面,又从发酵池里捞出了发酵好的奶坨坨,拍打塑形放在架子上,推开奶酪房的门走了出来。 不远处有位包着头巾的农妇坐在马车上经过,冲他挥了挥手:“威利,你姑姑塞西在家吗?” “她出门了,下午就回来。”被称作威利,人高马大一米八八,拥有刀削斧劈般立体面孔,皮肤已经被晒成浅棕色的威廉姆斯大声答道。 “她前些日子帮我家修好了烤箱,我烤了些火鸡面包卷,等你有空了来我家拿。”大婶架着马车走过了他们门前的乡下石板小路,很热情地对威廉姆斯说道。 “哎,好,多谢您,索菲亚大婶。”威廉姆斯答道,只有在说索菲亚大婶这个不太高雅但足够亲切的称呼的时候,他的口音里才能明显听出不是本地人。 索菲亚大婶笑着说道:“拿个大点的筐,我家还有些番茄和小南瓜,你上次说我家南瓜好吃,这次再多拿些回去。” 威廉姆斯大声道谢,看着索菲亚大婶的马车消失在道旁的树荫后。 毛茸茸的金毛牧羊犬麦子扑过来在他身边撒欢,尾巴摇的像是电扇。它黑色皮毛的伙伴石头在远处绕着牛群奔跑,不让半大小牛离群太远。 威廉姆斯蹲下来摸摸麦子的头,秋末了,这一波奶酪卖完得给牛群买点干草。过几天的集市还得去租一辆魔导货车,好去砍些过冬的柴火。 秋末杀牛羊,鲜肉盐和香料也要买,塞西莉亚老祖宗的腊肠手艺很厉害,现在半个村都靠腌肉和腊肠获得了一笔额外收入,他们不腌可是太亏了。 还房顶的烟囱出了点问题,趁着天还不太冷,他得去掏掏,能不麻烦苏茜女士就不麻烦她。北边窗户旁边的墙壁有点空落落的,要买张羊皮毯子挂上,还要买新鞋,牛棚的毡子也要加厚了。 去年冬天他们囤货失败,被迫吃了半个冬天的土豆火腿汤。今年可不行了,米面蔬菜都要买。牛群里几头小母牛也大了,明年可以生仔,牛棚说不得又得加大。 他盘算着这些事,越算越觉得钱不大够。但两年过去,多少攒了一些。 放在过去,这是掉在地上威廉姆斯都不屑于去捡的小钱,只能用来买些劣质的粗糙生活用品。在他豪奢的日常生活和祖宗留下的万贯家财面前什么都不是。但当这些钱是他用汗水和双手挣来的时候,当他适应了农民牧民的粗糙生活,靠着这些钱维持生活,并且用自己的双手把它们越攒越多的时候,事情又有了很大不同。 两年前他曾经在迷雾小镇的酒馆的打杂过几个月,可老祖宗塞利西亚认为有些冒险者高气傲不切实际,和他们交往对他没有好处。那时候威廉姆斯并没有真正接受现实,还有些忍气吞声的意思,确实还有些指望着自己表现好了,老祖宗能把家产还给他,让他回去大都东山再起。 塞西莉亚是什么人,他有什么心思哪里看不穿。她眼看着威廉姆斯这样子不行,毅然决然把酒馆关了,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祖国最肥沃的西南平原的乡下。 在这里,她一位早年的老友,同族,名叫苏茜的上位神隐姓埋名地居住着,并不介意收留他们。塞西莉亚痛骂了威廉姆斯一顿,让他认清现实,他已经一无所有,能用现在在农场种地的生活都是幸运的。家产现在在塞西莉亚名下,和他没有关系,叫他早些死了自己还是大少爷的心。 威廉姆斯被她骂的多少清醒了一点,没了外界乱七八糟的环境,倒也沉下心来,在农场安顿了。 这三个人,一个是人性稀薄无所谓活的上位神,一个是人生失败几次寻死的凡人霸道总裁,以及最后一个能打能扛活蹦乱跳精神百倍还喜欢去村里小酒馆听八卦却又不得不为家里小辈和淡漠老友操碎了心的前将军,组合诡异的不得了,却终于在巫师帝国的乡下安顿了下来。 说来惭愧,这三个人里,就数威廉姆斯这个大男人不能干重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干啥啥不行吃习惯了啥啥不剩,委实丢人。塞西莉亚和苏茜到底还有些超凡的自觉,把砍木头搭房子提水这类别人家都是男人做的活一手包揽,让威廉姆斯做些别人家都是女人做的,管账买卖东西做奶酪的活计。 威廉姆斯觉得丢人,发表了一些大言不惭的说法,很快被现实教育老实了。 算算账也不错,看着钱越来越多,和周围的普通巫师们热情友好的交流,倒也让他获得了更加微小但真实的成就感。他盘算着过几天集市要做些什么,推开房子的门在门背后的纸条上挨个写了。 写完以后回头,发现苏茜没在楼上捣鼓她那些乱七八糟写满了威廉姆斯看不懂的字符,锁的图案和魔法算法。出乎威廉姆斯的意料,她叠腿很端正地坐在客厅里,穿着朴素但干净的袍子,浅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 “威利,在我们巫师帝国的乡下生活的还算满意吗?”圆脸好说话的超凡对他笑道,神情中有些威廉姆斯看不懂的东西。 威廉姆斯总是不懂超凡,老祖宗塞西莉亚人性充足还还说,苏茜是真的在他看来非常高深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两年过去,他多少也学会了尊重那些他不能理解的部分,可就算这样,苏茜今天的神情还是有些奇怪了。 “满意。刚开始不太适应,现在觉得,很充实,邻居都很友善,巫师大神值得尊敬。”他不明所以地点头,看到苏茜笑起来。和刚刚认识的时候比,这位上神眼里也有了光,整个人多少还是有了些活力。 “我们中生种的寿命长,现在的社会风气,其实是女皇时期奠定的。”苏茜笑了笑,露出了一点追忆的神色,“当然,大神的意志也是重要的。” 威廉姆斯不敢吭声,和苏茜相处这两年,他早就已经学会了尊重女士。其实还挺庆幸的,回想当年他对人家洛芙做的事情,没被人打算那位冕下脾气好。 “威利,我要走了。”苏茜说道。 威廉姆斯:“你要走了?!!!” “事情在变化,我感觉到了东方地区的一些事。”苏茜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画着一把锁和一个魔法阵的纸,“有些事是我一定要做的,时间不等人,我没法一直心安理得的留在这里。” “巫师大神不会允许的吧?”威廉姆斯不想苏茜走,他还记得这位大佬被巫师大神奥古斯都压在这里的缘故。她的亲友死了许多,没法维持人性,刚见面的时候她眼神空洞无所谓,没有求生欲,感觉像个影子一样随便不小心就飘散了。 两年过去,乡村贴紧自然富有生活气息的日常见闻和友善淳朴的邻居多少帮助她唤回了一点生活的希望,苏茜的眼睛里又有了一点微弱但毕竟存在的辉光。但威廉姆斯没有忘记他刚来的时候苏茜的精神状态,两年过去,他已经把这位女士和老祖宗当成了自己某种意义上一度缺位的家人,不希望看到她再去求死。 “奥古斯都尊陛下要看着整个西方世界,他状态不好,顾不过来我。我想我现在的状态也不算太差,他应该会默许的。”苏茜笑了笑,注意到了威廉姆斯恐怖的神情,意识到了他在担心什么,“我不是去求死的,威利。两年过去了,我不是木头,并没有对这里的生活毫无感情和留恋。” “有些事,我要去做。算是对之前的一些事的了结。我现在不想死了,正因如此我才要做那些事,这是我的责任,也是为了让我能够活下去。” 威廉姆斯沉默了,他不是不知道苏茜经历的那些事,扪心自问,他作为总裁也心高气傲,虽然未必像超凡这样和朋友之间的联系紧密,但如果女朋友被坑死了,另一个发小好友被人搞了半条命,而这一切都是有人想在某个街区做新型毒气实验,他也一定会爆炸查到底的。 一想起女朋友,他就想起了失去的前妻贝拉,还有从来没有过机会的洛芙,继而想起自己失败的人生,破产的公司和拎不清的妈,立即就糟心了起来。 “你说了你会活着回来。” “我会活着回来的。” 苏茜点头,语气笃定,眼里有光。 “随便你,我又没法阻止。”威廉姆斯抱起了双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超凡层面的告别场面。 “别这样威利,认识也有些时候了,我当然希望得到你的祝福。如果你有机会来大都,看望你母亲或是什么,我们说不定还能再见面呢。”苏茜笑道。 “那可未必,我已经和祖奶奶说好,要把公司用来投资畜牧业产品运输,转型成地区小规模物流运输公司。可能很久都不会去大都了。” “你会把公司从新做大的,总有一天。”苏茜笑,她是非常温柔温暖的人,熟悉起来以后,就连威廉姆斯也没法抗拒这种宽广的友善和温柔。 塞西莉亚推门进来:“决定了就去吧。你不是去求死的,记得这一点就好。” 她把手里提着的一只野鹿放到地上,那鹿身体皮毛完好,就是脖子的角度十分诡异,显然是倒霉遇见了盘算着加餐的超凡:“我可能也呆不了太久了,歇了几百年,说不准什么时候奥古斯都尊陛下就召回我们这些人了。” 威廉姆斯大惊:“您也要走了?” 这么快就变孤身一人他是没想到的,而且他自己没干过重活,劈柴搭屋这些事一直都是两位超凡女士负责,这…… “不是现在。到时候我会把公司放给你,你该当老板当老板,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乡下劈柴禾的。”塞西莉亚笑道,她和苏茜都是超凡,外表年龄不会老,看上去甚至比三十四岁的威廉姆斯还要年轻些,一点也不像是他的老祖宗。 威廉姆斯涨红了脸,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同时也真切的不希望老祖宗离开。 塞西莉亚作为老祖宗十分合格,三观正直,做事稳重,对子孙有严厉的教导和关爱,是威廉姆斯在父亲去世以后就没有感受过的长辈的感觉。 呃……不过公司……其实老祖宗既然觉得他的再教育合格,现在放过来也没什么。他已经有了很多点子,急于获得资金和资源支持变现。 “召集令下达的时候,你不想我走也没用啊。”塞西莉亚笑道,“骑士团是守护文明的,你以为我们很想集合打仗吗?我倒是宁愿一辈子在外面闲着,不发生需要我们出动的事情,哪怕没军饷都行。” 第 295 章 洛芙答应了安妮不对高尔文采取极端手段,面对妹妹祈求的眼神她很难拒绝。 转过身就后悔了,回宿舍抱着被子越想越不对。 不应该,要是不提这一茬就好了。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扭头回去把高尔文给做掉,尽量搞得无声无息一些。一次动手,终生受益,政治斗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她是个白痴憨憨才在这里装圣母。 洛芙很后悔,而且纠结。 这天是周五,午夜时分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好想找人商量商量。 切斯特和安妮必不可能,呜呜好想紫芫。明天周六去他家和他谈谈好了,希望有过战后铁腕稳定内部经历的精灵大神官可以给她一点人生经验。 打定主意,她带着犹豫纠结的心情闭眼冥想,并在几个小时后被哭着闯进宿舍的明黄玉惊醒。 “洛芙!”喵喵嗷嗷地冲进来,表情超委屈,扑过来抱住还在被子里不知所措的室友。 “我觉得科伦波尔根本不爱我,我今天不想见到他,你不要走,留下来让他没法进来好不好。”喵喵抱着她哭唧唧。 洛芙人还蒙着:? “怎么了明玉,你和科伦波尔吵架啦?”她伸手摸摸明黄玉发丝柔软的头顶,喵喵的耳朵毛茸茸的,手感很好,“他怎么啦?你这么毛茸茸的超可爱,他也好意思让你生气呀?” “我怀疑他根本不喜欢我!”喵喵呜呜呜呜,使劲往小姐姐的怀里钻,“他就是想摸毛绒绒!” 洛芙:…… 摸喵喵耳朵的手有一点僵硬。 毛绒绒……是,是很好摸啦。 “我觉得科尔他不是那个意思吧,哪有人会为了毛绒绒交女朋友的。”她安慰喵喵。 “我不管,我今天不要见到他!”明黄玉哭哭,“我们的关系是我提出的,我听说你们人类喜欢矜持的女孩子,他肯定一直嫌弃我!” “洛芙,好洛芙芙。你可不可以今天不去找冕下了,你在宿舍,科尔他就不会非要进来找我了。” 洛芙犹豫了一下。 明黄玉委委屈屈的好可怜,感情上的事还是别拖比较好,容易拖变质。她试着哄了哄喵喵,感觉,唔,不太好哄。 魔兽寿命长社会关系直白,性格也耿直坦然,但人类显然并不这样。喵喵和科伦波尔的某些观点不一样也有些时候了,又在人类社会里,没人帮她明确是非,自我怀疑已经有些时候了。今天突然爆发,哄一时怕是哄不好了。 科伦波尔快中午的时候总算找到了宿舍来,他跑了半个学校,明黄玉不想见他。洛芙这会倒是了解了喵喵的委屈,出门和他交涉,弄的科伦波尔也难受,拜托洛芙调解一下,自己回去反思了。 喵喵拉着洛芙不让她走,洛芙看这情况也是没法,联系了一下紫芫,紫芫在忙,干脆就把这周的见面取消了。 她安慰了明黄玉一晚上,吃了一肚子的负面情绪,总算把两个好友的关系调整了回来。心里想见紫芫,后悔没搞死高尔文,担心憨憨妹妹和自己的命运,感觉甚至更加糟糕了。 唉,平时总能见到紫芫的时候没事找,有事想见他的时候偏偏碰不到。 她也想见紫芫啊,想抱抱他亲亲他,看他明明在意却不肯直白表露垂下的视线。想念他爱慕想要亲近,又不敢唐突逾越,在沉默中小心翼翼地拉拉她的手时候带着些微满足的表情。 洛芙觉得心里很痒,好像缺了一块,在遥远的地方暂时没法补全。又觉得甜腻腻的,现在已经拥有的快乐的还不够,总是希望获得更多,紫芫的一举一动,一个抬手一个表情都那么可爱,看一眼都能让她稍微满足。 见不到人,她更加烦躁。如果是紫芫的话,肯定能安抚她,并且给出可靠的建议吧。 周日,洛芙从邮箱里收到了没有寄信人的信,就一张纸,黑墨水写的,字体锋利嚣张,但意外的不难看。 “塔尔出门了,有事你可以来找我,附件是我的联系方式。记得查账,一点零花,不够再要,我们有的是钱。——最近可能有个麻烦人物去找你,接收不接受你高兴为准。” 没署名,信封下面用钢笔随便画了个卡通的戴礼帽的胖子形象,很胖,都胖圆了。 洛芙知道是谁,看着那个钢笔胖子画像,就算她郁闷的很也不自觉的笑出声来,不得不说一句多才多艺。 布莱兹……唉,这种家庭关系的事还是不要去找他了,麻烦人家。况且诸神才不会管什么安妮的感受,特别是布莱兹,他只会建议立即动手。 另一个信封里是大都银行例行寄来的账单,洛芙偶尔查账,一般入账的是辉耀王室给寄的生活费,警局的奖金,还有紫芫曾经转给她的电视公司的股份收益。 辉耀王室给的生活费和平时一样多,电视那个项目刚刚开始投产也没什么收益,洛芙自己平时比较在乎自己挣的警局奖金,不过这次账单上和平时不一样,多出了一笔超级吓人的进账。 她数了数零。 一个逗号,五个零,单位是金。 十万金。 塞西莉亚当初给威廉姆斯填窟窿,棺材本把奥克兰多公司的底子买下来的钱,也才二十万。 ……果然有的是钱。 这个……真的是零花吗? 她真的可以乱花吗? 看起来布莱兹根本不在意她多能花钱,再要几次,能在时钟区一般地段买一排楼吧…… 有钱……有钱真好。 她本来就打算周末去趟市区的,补充一点水果点心,顺便给坚果买点坚果。明黄玉昨天难受了一天今天刚刚好,再买个礼物带回去让她开心开心,全当提前的新年礼物了。 洛芙进了时钟区超贵的一家品牌工艺品店,明黄玉曾经说过喜欢祖母的水晶八音盒,她想着有钱了不如给喵喵买一个。 ……不行啊,洛芙,那又不是你自己挣的钱,怎么可以有钱了就乱花呢? 这样唾弃着自己,她在两个价格差距很大的八音盒面前犹豫。 她自己觉得贵的这个漂亮做工好,不过便宜一些的里面有个猫猫,明黄玉说不定会更愿意? 洛芙在犹豫。 她看起来就是特别富有的大小姐,气质典雅端庄,五官美丽贵气,裙子外面披着魔法师袍子,没有人会怀疑她买不起这里的任何东西。但接下来推门的一家人可就不同了,这是一位年轻男子,少女和小女孩的组合,衣着很奇怪的介于朴素落魄和新富之间,让人有些在意。 那名男子穿着崭新的皮鞋和深色的大衣,可裤子确实颜色都不均匀的陈旧款式,材料也不好,只能说勉强还没破。少女穿着新裙子和新围裙,但头巾还是用布缝的,裙子里面的衬衣看起来也有些旧了。 少女怀里抱着的小女孩被毯子包裹的严严实实,露出来的小脸疲倦虚弱,脸色很差,看起来在生重病。他们在礼品店里昂贵的陈设之前流连了片刻,看眼神十分犹豫,想要买一件昂贵的工艺品,又实在囊中羞涩。 穿着部分陈旧部分崭新的衣物,走近昂贵的工艺品店却买不起。洛芙觉得……他们很……特殊。 说不上来是哪里特殊,总之是她最好过问一下的那种。 “这位先生,”她摆出无害的表情,凑了过去,“我有个小忙需要帮助,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帮我。” 那男子和抱着孩子的少女转过来看她,表情是平常的疑问。但洛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也许是权柄带给她的隐秘感应,也许是在警局工作对于事件的敏感,她在看到两人面相的时候觉得更奇怪了。 “是这样的,我有个可爱的小妹妹今天过生日,我想给她个惊喜,她一直想要个八音盒,我挑中了两个,却不知道她会喜欢哪个。”她示意了一下少女怀里抱着的小女孩,“我妹妹和这位小小姐一样年纪,不知道我能否冒昧请她帮我看看,让我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什么。” 她看了看两人,露出一个羞涩而礼貌的微笑:“十分抱歉,还不知道这位小小姐是您的……” “妹妹。”抱着孩子的少女说道,“塔尔尼丝是我妹妹。” “那我能请这位塔尔尼丝小小姐帮我看看这两个八音盒哪个比较可爱吗?” 病歪歪的小女孩在两个八音盒中犹豫了一下,指了那个有猫猫的。洛芙本来觉得这两个差不多,都快闭眼随便决定买哪个了,看小姑娘觉得猫猫可爱,就决定是猫猫了,让店员过来包了。 小姑娘……倒是没有那种奇怪的感觉了,可是病病歪歪的,感觉需要来自女装大佬全套的治疗陪护才有可能康复的那种病病歪歪。 “二位是给这位小小姐买礼物的吗?”洛芙好奇的看向他们,“看在这位小小姐帮我妹妹挑选礼物的份上,请容许我也赠送小小姐一件物品当做对小小姐的感谢吧?还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小小姐有什么喜欢的物品吗?” 她知道这个小女孩是喜欢眼前的烧瓷旋转木马,没多少钱,就等两人开口送,还想借机套套话。可那名少女和年轻男子出乎洛芙意料的并不急迫,他们婉拒了洛芙的好意,举手之劳不当什么,说塔尔尼丝喜欢什么自己给买,拒绝告诉她称呼和她拉近关系,甚至还说有事抱着孩子走了。 孩子重病来看礼物让孩子开心,一看就看了这么贵的店。买不起,别人要帮忙却不接受,很奇怪。 一般人,她话都说到这份上,怎么样也得顺坡下驴先顾及孩子感受吧……真就自尊心那么强烈吗? 洛芙接过店员递过来的袋子,看着这对奇怪的年轻人离开的方向,那诡异的感觉更强烈了。 接下来的一周,警局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有几起凶/杀案,但翡翠桥这么大的警区,什么时候凶杀案都按比例发生一点不少,能力者支援小队没接什么大活,调查主要局限在刑事部门。 让洛芙糟心的是,安妮和正在康复中的高尔文互诉衷肠,很快就重新好了起来,甚至感情更是上了一层楼。高尔文身体好些以后还亲自过来找她道歉,可把她恶心的够呛,当着高尔文这个伤号和亲妹妹安妮的面拂袖而去,并且告诉安妮以后这种事不要来找她。 她不给高尔文面子,安妮也高兴不起来。从十岁被接来王宫,姐姐一直尊重她的意见,什么时候也没有这么粗暴无视过。安妮感到在大事上姐姐有些独断专行,高尔文还安慰她王储殿下是对自己有些成见,这件事传到洛芙耳朵里,让她更烦了。 她几次犹豫要不要对高尔文动手,最后还是忍住了,想要找紫芫周末商量一下。但她忍住了,切斯特可忍不住,洛芙放出了一直压在她这里的消息,亲爹得知二闺女在和蒙托洛的人渣政敌的儿子谈恋爱,气的爆炸,连夜几十个呼叫往姐妹这里发。他从洛芙这里确认了情况,都没等洛芙阻止就断掉通讯去找安妮,和二女儿大吵一架,弄的不欢而散。 切斯特那个臭猪脾气洛芙也知道,惹毛了什么话都敢说的,对他们父女关系没有一点好处,只会更把安妮往高尔文那里推。她有心想阻止,结果高尔文第二天经历了几场无伤大雅的刺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把锅扣到了洛芙头上,弄的安妮来找洛芙确认:“洛芙你不是答应不对高尔文动手吗?” 洛芙能怎么办,当然只有冷笑。 “你不信任你姐姐我的保证吗,安妮?如果我想杀他,你以为他现在还能站在你面前吗?”她反问道,“我如果想动手,为什么多此一举向你保证不动手?我劝你还是多想想谁会从这些刺杀行为中获益吧。” 安妮想了想,看上去似乎明白了:“我知道了,父亲……没想到父亲竟然这么……” 看上去似乎明白了,实际上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洛芙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因为爱情而信任一个人会给一个人的判断造成多么巨大的杀伤力,安妮本来是很有脑子的,至少不会憨到这种地步。 “父亲动手不会这么快,也不会让他还活着的。”她面无表情,感到疲劳,因为连续好多天一直劝架现在谁也不想搭理,“你都和父亲大吵一架了,他马上派人来刺杀高尔文,你们的父女关系他是不要了吗?倒是从结果看,你更信任高尔文了,从这方面讲,他自己获益似乎比父亲多吧。” “克吉他不会这样的!”安妮情感上根本不信,“姐姐你不知道他伤的多重,哪有人做戏会这么对待自己的。他差点被刺杀死了啊!” “他这不是没死吗。”洛芙的回答冷酷无情,“我的好妹妹,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还是别早下定论为妙。” 他这不是没死吗,这句话实在过于冷酷,活像各种狗血剧里反派说的绝情狠话,让安妮有一点被伤害到。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洛芙,只感觉克吉和她说的姐姐的判断都非常准确。 “姐姐……”她犹豫了一下,“你说不是你,你能证明吗?你能发誓不是你做的,以后你也不会做吗?” 她的问题逾越了,自己也知道。但她知道姐姐一向疼爱自己,而且就像克吉说的,如果真的不是姐姐做的,那这也不算很过分吧…… 她不想违逆姐姐,不想和姐姐父亲吵架感情破裂,也还在等待时间向自己证明克吉的真心。可一天之内发生许多次刺杀有点吓到她了,她想到克吉为了救自己豁出性命,扭头就遭到了来自自己家人的刺杀,怎么想都过意不去,所以想要至少不要有来自自己亲人的生命威胁。 可这话听到洛芙耳朵里,洛芙几乎是勃然大怒。 妹妹竟然为了高尔文这个臭男人让她发誓。 不止为过去发誓,还为未来发誓。为未来发誓怎么可能,她还没决定要不要还是一劳永逸杀了高尔文拉倒,怎么可能发誓。 高尔文自己也知道她和切斯特肯定会想办法对自己动手,就忽悠安妮让他们发誓,好高枕无忧。傻妹妹就信了,真的被高尔文用来胁迫家人,这孩子,还真就被高尔文这混账东西利用了。 她超级大怒,气的更坚定了要把高尔文除之而后快的决心。那更不能发誓,于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又更生气了。 洛芙很艰难地压下了怒火,到底无法控制自己眼里冷酷的杀意,只是嘴上用平和的语气对安妮说:“我不会发这种誓,高尔文不配。安妮,你想要因为这个人而逼迫你姐姐发誓吗?” 安妮也傻眼,她知道姐姐生气了,可……这怎么能叫逼迫呢?姐姐答应她不动高尔文,那么发个誓言自证清白不是简单直白的事情吗?省时省力省时间,为什么不愿意? 不会真的像克吉说的那样,真的是她做的,她答应自己,可还是想杀死他吧? 这就有点……过分了。 安妮很伤心,不太理解,还有点失望。 “如果姐姐打算遵守诺言,不对克吉动手,发誓又有什么呢?”她问道,“这难道不是一次证明姐姐清白的好机会吗?” 啊……因为洛芙真的想杀高尔文啊。安妮越相信高尔文的推论越想杀,尽管他的推断在某些层面是对的,但更促使别人对他动手的原因恰恰是他在说服安妮过程中展现的对她的影响力。 洛芙受不了这个,她相信切斯特也受不了。发誓是不可能的,可安妮似乎对这个结果很失望,质问她为什么不愿意。 洛芙只能扯出什么信任啊,尊严啊一类的借口,但这只会让安妮更加怀疑刺杀是她做的,她提出至少让洛芙保证过去的刺杀不是她做的,洛芙也不敢答应,因为那意味着她未来打算动手。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只能嘴硬到底。 安妮很失望。 洛芙知道,她,高尔文和切斯特都心知肚明,她和切斯特是一有机会就会杀死高尔文的,至今也保留着让他立即去世的理由和能力。安妮也是这么猜测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和现实很接近。 姐妹俩谁也无法说服对方,最后有点不欢而散。 洛芙留在屋里生闷气。 失策了,高尔文肯定会和安妮说,如果他死了就是洛芙和切斯特的手笔,安妮会相信,因为如果高尔文真的死了那肯定就是洛芙和切斯特干的。这样子事情的沉没成本就复杂了起来,早知道这样就该当天晚上就把高尔文做掉的。 唉,早知道,早知道,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洛芙真的很想和紫芫见面,把乱七八糟的烦心事都和他讲讲。有些事她想征询紫芫的看法,另一些只是希望寻求些安慰,但无论如何,都比一个人憋在心里强。 可紫芫周四联系她,说他周六有点事,可能没法陪洛芙了。 洛芙不知道他有什么要紧事,但还是怕耽误他,几乎是咬着牙同意的。 最近烦心的事情太多了,主要是妹妹搞得家里鸡犬不宁。高尔文在那边搅风搅雨,妹妹就像憨了一样,自己心里有话不能和妹妹说,来不了大都的亲爹在远程指挥她对妹妹进行一些简单粗暴但事实上并不可行的思想纠正工作。 等了一周的紫芫,没等到,她超级加倍失望,感觉自己就是个塞满了的□□桶,随便来点东西就能爆了。 但生活还得过,周六没事,她进城采买,离那家工艺品店不远,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那对奇怪的带孩子的年轻人。 不太对劲。 他们当时婉拒了她的好意,对她说自己会弄到钱。洛芙感觉他们不是那种有稳定工作的人,不知道他们怎么弄到钱,小女孩病歪歪应该也需要很多钱治病,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弄到钱的信心。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在意,她自己都不好解释自己为什么在意。 但总之,既然路过,就过去看一眼吧。 按照在警局调查的习惯,走近街区之前,她先屏蔽了自己的存在感。她自己是个领域,身上有权柄,位格很高,这样一屏蔽,除非能力全开的上位神和传奇,不然一般的能力者都是察觉不到的。 上位神和传奇不会在闹市区乱开能力,四舍五入超级安全。 但她没有走到工艺品店。 在工艺品店附近的一间餐厅里,她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熟人。 紫芫,这个自称很忙推掉了和她约会的男人,在餐厅里笑着和别人碰杯。 那个别人是个圆圆脸,金头发,看起来很好说话,性格温柔可爱的女士。洛芙了解紫芫,看他的神情绝对不是什么例行公事,是真的很开心很亲近,放松下来日常生活才会有的态度。 洛芙是很相信紫芫的,他们感情很好,紫芫性格又矜持,根本不会担心这家伙会和别人搞什么暧昧。 但今天不一样,她心里存了一大堆事,看到自己苦等了一个星期还放出去忙的男人推了约会和别人约饭喝酒相谈甚欢,她心态突然就爆炸了。 她隐匿着自己的存在,紫芫在闹市区一般觉得周围杂乱吵闹不会把精细感知范围开的很大,并没有发现她。 洛芙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回到宿舍,明黄玉正好不在。她蹬掉鞋往床上一坐,掏出通讯石给紫芫发了一条信息。 “你要是忙的话,以后的周末我们也别见面了。” 发送,发送完了以后,她面无表情地把通讯石捏成碎片,往垃圾桶一扬,往床上一滚,用被子裹住了自己,完全自闭了。 在宿舍自闭是不行的,不过在紫芫反应过来之前,她可以自闭一会,然后转移阵地去米尔那里躲一躲,嘻嘻。 紫芫花了一下午,总算确认了苏茜精神正常,人性多少恢复,这次回来也没太多自毁倾向了。发自内心的高兴,点了酒和老朋友回忆了一下青春。 虽然当年和他们一起经历那段年轻岁月的人已经都不在了,但还有两个人记得,可以交流,总归还能装出一点旧时光的影子来。 然后他通讯石响了,摸出来一看,就算是紫芫也愣了。 试着回拨,再也没法接通,显然是对方气的把通讯石捏了。 紫芫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恐怕得走了,有点急事。”他给苏茜陪不是,“你能回来我很高兴,不过你的状态自己也该知道,别太掉以轻心。” “浮空城的紧急事件?”苏茜眨眨眼,不知道多严重的事态能把这位传奇阶的老朋友急吼吼的叫走,“需要帮忙吗?” “不,一点私事。”紫芫已经站了起来,非常发愁,之前和洛芙说的挺好的,她突然发这个消息,通讯也不接,感觉就,晴天霹雳,在苏茜好奇的注视中深深叹了口气,“苏茜,我可能不该……我的房子好像要塌了。” 第 296 章 洛芙找到米尔在图书馆写了半个小时作业,快到晚饭时间了,冷静下来有点后悔。 当时紫芫和她说的时候她同意的挺好的,扭头突然丢给他那么一句,想想确实不合适。她不知道紫芫收到消息会不会感觉好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一样的感觉,找她她把通讯石捏碎丢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担心。她知道他会来宿舍找她,还特意躲了起来,想想也真是没心没肺。她收拾收拾参考书离开学校,决定还是去买个新通讯石联系他。 已经是晚饭的时间,大都被夜色笼罩,街边的魔晶石灯亮了起来,和路上的马车和魔动力车辆的车灯交相辉映。穿着大衣和长裙的行人行色匆匆,天上开始下雨,有人撑起了伞。黑色的伞面被雨水打湿,在灯下反射出一片油亮亮的光芒。 洛芙站在天桥上,看着下面这样一幅场景,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孤独感。 晚上了,他们都下班了要回家吧,家里有人在等待。就算是再怎么落魄的小职员和底层工人,也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有可以接纳他们的人,可以和酒馆的损友说说心里话。 她呢,和明黄玉打招呼出门,都不知道今天晚上住哪。 洛芙很沮丧,曾几何时,也有过这样一个地方会为她留灯,会等待她,无论她多么落魄都可以被全身心的接纳。 ……她想家,想爸爸和妈妈。 也许是这个许久不见的场景刺激了她的什么长久以来的埋藏回忆,也许是现实难以解决的苦闷和自责让她情绪调整不过来,洛芙突然就感到委屈和难过。 洛芙丽达公主的父亲切斯特国王可以任性,满嘴猪话和女儿们随便吵架。洛芙丽达公主的妹妹可以憨憨,和政敌黏黏糊糊还当做真爱。可是洛芙丽达公主不可以,她是端庄的公主,优雅的女士,至少不算特傻的王储,不可以像个小女孩那样任性发脾气。 诸神活的恣意潇洒,他们有难处她要体谅。同学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她面临的刀剑风霜没有交集。 紫芫……紫芫。 紫芫一直在包容和理解她,但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应该太对他无理取闹。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总有些道路要自己走。 她总是在弥合,谁的难处和理由都要体谅。立身持正,不发脾气。不给别人添麻烦,不能做出错误的选择。 这本来是她讨厌宫廷,想要逃离的原因。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只是宫廷的问题。 ……人生在世,脚下的道路可能本来就是只有自己的旅程。 洛芙站在天桥上,迎着风注视着脚下的车流,风吹起她鬓边优美纤细的发丝,也拂过她沉默没有表情的面孔。 她爸妈所在的那个家……她已经回不去了啊。 一股精神力扫了过来,那波动洛芙很熟悉。 她没想到紫芫为了找她开了神性本相扫视整个大都,但也不算惊讶。她留在原地没动,片刻之后,身边多了个人。 “芙芙。”紫芫轻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抱歉,阿芫,之前是我冲你乱发脾气了。”她回头对紫芫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是我不懂事,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抱歉让你担心,还特意来找我。我正要去买新的通讯石,你晚上不是还要去奥兰多修……” 她脸上在笑,眼睛却不是这么说的。紫芫看着,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双手抱住。 “芙芙。”他说,“是我应该问问你的,出什么事了?” 洛芙鼻子一酸,颤抖着吸了口气,眼泪流了下来。 “我……”她伸手扒住紫芫的后背,声音在颤抖,“阿芫,对不起。” “别道歉。”紫芫松开她,给姑娘抹抹眼泪,“我让桓琴来顶替我了,人神不在家,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妨碍什么。” 哪能不妨碍什么呢,自由领投诚的那批超凡的领民这段时间刚刚进行完差不多的社会常识科普,从居住地往外流动,社会治安很乱,浮空城的政策也要调整,事情多的很。十五国里有几个地区蠢蠢欲动想打仗,又出了虚空妹子和异世界上神的事情,人神直接出门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老家需要留人看着,大都方面各个组织都接近满负荷运转,没有多余的人手。 “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没事,是人都有情绪,我知道你肯定遇到事情了。”紫芫用手帕给她擦擦眼睛,“我很高兴你遇到事情会想到我,下次你可以更早些告诉我的。别哭了,你哭起来傻兮兮的。” 洛芙觉得自己并没有傻兮兮,她抓过手帕,自己给自己擦,感觉自己委屈巴巴,但情绪比之前好多了。 紫芫拉着她离开了人来人往的天桥,本来想去附近找个暖和的咖啡厅,洛芙不肯,觉得在人前哭唧唧不像话,最后还是上了附近楼房的房顶。 “谁欺负你了?”他揽着姑娘,柔声问她。 “我妹妹。”洛芙叹了口气。 她看紫芫神情不对,立即纠正道:“不是我妹妹,是我妹妹交往了一个很坏的男朋友。你还记得小说里她的男朋友是蒙托洛的高尔文王子吧?” 她把现实中高尔文这个臭渣男带着目的接近安妮,利用受伤博取同情让安妮和他恢复关系向他偏心,制造刺杀和言语分析挑拨她和父亲姐姐的关系这一系列骚操作都说了,也讲了自己在乎安妮的感受,想杀他又越来越不敢动手的顾虑。 紫芫在听。 末了,洛芙对他说:“我当安妮是妹妹,不想和她闹翻。况且小说里直接害死我的人是安妮,我也怕那样安妮记恨我导致同样的后果。” 紫芫的神情有点严肃,他沉思片刻:“……这是多久前的事?” “安妮和高尔文好有半年多了,不到一个月前被我发现他们分手,上周高尔文为了保护安妮受伤,他们重新在一起。”洛芙答道,看紫芫神情严肃,有点担心,“我已经警告过安妮不要接触高尔文,平时也很关注她的心理健康,可他们还是在一起了,你认为这是小说里命运线的体现吗?” “……可能,但也未必。”他想了想,解释,“命运不是某种无逻辑的必然结果,一定存在某种因素让事件倾向于发生。我想你妹妹性格中的某些需求和缺陷可能正好让她被高尔文这个人吸引,她在外漂泊许多年,可能更容易被别人的温柔话语和关爱所吸引。再加上她不太擅长政治方面的事情,高尔文处心积虑善于伪装,他能拿捏住你妹妹……也不算难以置信。” “千年之前,既定的命运线被炸毁,无月尊陛下带走了所有的预言能力,就算是诸神眼中的未来也都不再清晰。我会帮你问问,但结果不一定是确定的。”紫芫伸手摸了摸洛芙的脸侧,“这么大的事你应该早些和我说的。” “是,我当时在通讯石里应该和你说的,是我有点想当然了。” 想当然的认为紫芫的事情更重要,想当然的觉得自己的这点事不应该用来耽误他。 “芙芙,你对我很重要。”紫芫低头抵住她的额头,“对你来说重要的事情对我来说永远不会是麻烦,你不能拿自己冒险,我也不希望你委屈自己。” “嗯。抱歉。” 抱歉没有在一开始就和你说我的需求,抱歉冲你乱发脾气,抱歉你这么好,我却带着情绪用失望的眼光看待你。 “你有你的理由,所以别道歉。”紫芫对她说。 雨幕里,紫芫张开的屏障阻挡了一些雨滴和水汽,灯光之下的城市在黑暗中隐隐绰绰,但也不乏熙熙攘攘的活人烟火气和氤氲明亮的灯光。 他们抱了一会才分开,洛芙看着他:“我还是想杀了高尔文。” “嗯,我可以做。” “别!你开玩笑吗?你是浮空城的传奇阶执行官,超凡,精灵大神官,高尔文怎么说也是一位凡人国家的王子,你杀他被捉出来后果太严重了,传奇介入凡人政治,你想引起浮空城精灵族和人类自由国度的冲突吗?”洛芙一把拉住他,“你不许动手,否则我会比现在还生气烦躁担忧十倍!” 紫芫觉得情况其实没有那么严重,但洛芙替他考虑,他还是温暖的:“你不是担心你妹妹怀疑是你?我会做成意外的样子,放心,不会被抓的。” “有一点可能就不行,不行。”洛芙死死扯住他,蓝眼睛恶狠狠的,“我是想让你参谋一下有没有折中的法子,我的事我自己处理。你绝对不许动手,你敢动手试试?” 紫芫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她让她放松点:“好吧,我不掺和这件事。不过,折中的法子……” “有吗?” “有。你妹妹和那个人应该没有达到我们这样信任和了解的程度,如果有,那他们大概不会在一起了。”紫芫对她说,语气柔和,说出来的内容凉的像个冷笑话,把洛芙都逗的愣了一下。 “你妹妹是爱慕信任他,不是有把柄在他手上,更不是被他绑上了一辆战车。所以以你父亲还有现在蒙托洛国王的能量,揭露或是炮制一些事件,让这位年轻人身败名裂,让你妹妹怀疑他的人品,对他失望,就没问题了。” 这算是一种很常规的政治斗争手段,都不需要有经验,稍微读点历史的人都能想到。洛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哦,与其粗暴动手让姐妹父女留下嫌隙,不如搞些事件让安妮看清高尔文的真面目,自然分手,一举两得。 “你父亲应该已经在着手做这件事了。”紫芫道。 呃。 行……吧。 紫芫注视着她。 这个法子是如此的浅显普通,受过正统政治继承人教育的洛芙不可能想不到。她虽然嫩一点,有时候有点柔软,但毕竟不是什么憨憨小白羊,谁都能来薅一把的。 可她没想到,一方面是因为高尔文的存在联系上了可怕的东西,让她恐惧,干扰了她的判断力。可另一方面,这又何尝不是她在本能的对更深层次解决办法的回避。 小说里,高尔文鼓动安妮,夺取了切斯特对洛芙丽达大公主的关注,导致了洛芙丽达的死亡。 那么,比起一刀解决高尔文,从命运线上更加干脆的办法,是想个法子杀了安妮。 再过分些,切斯特也不是不能动手。洛芙是继承人,如果她心黑手狠,切斯特这个自己本来就不想当国王的家伙不是不能下台。 ……做不到吧,毕竟是亲人,相处了那么多年,下这种狠手,也就不是她了。 况且…… 紫芫的眼眸深了深。 如果从命运线的角度来看,鲨人是无法扭转任何结局的。 高尔文死了,安妮也许会因为她的死和洛芙反目。追杀安妮,她也许会逃脱追杀,也许会以别的形式在死后对洛芙造成伤害和影响,切斯特退位的理由会是个隐患,被杀的过程也会是隐患。 这取决于那本小说,那条命运线被牵扯进来的真正主角是安妮还是洛芙,但无论如何,当一种该死的命运被命运线锁死的时候,这些物理层面的浅显挣扎都毫无作用。 唯一的洛芙可以妥善求生的办法,是她向诸神求助,放弃辉耀继承权,躲在诸神治下的神国,直到辉耀的风波过去。 但继承人在王位争夺国家遭难的时候拒绝现身,是对义务和权力的放弃,相当于她自动放弃了王位。她可以保下命,但辉耀会收入安妮麾下,最终也无法避免小说中‘以安妮为主角’的辉耀的结局。 被注定的命运就是这种该死的东西,无法解开背后的深层逻辑,杀或者不杀高尔文,后果都一样。 洛芙太年轻了,不是这份权柄,这种命运力量的真正主人,没有力量突破和击穿它。它真正的主人已经化为了满天繁星,在镜子和倒影里注视着世界,却不再有能力拨动一片它的指针。 他伸手摸了摸洛芙,姑娘湛蓝的眼睛无辜而信任地看着他,这双眼睛并不像初生白兔一样懵懂无知和纯洁如雪,但在注视着紫芫的时候,它们仍然清澈见底,拥有让人震撼的美丽。 他的姑娘。 这双眼睛……他希望他们能永远明亮下去,至少不要这么快暗淡熄灭。可命运的线收紧了,小说中洛芙丽达公主送命的二十三岁正在迫近,他也不自觉的害怕了起来。 不,希望安妮是被钦定的主角。如果不是……他可能无法面对那样的结局。 “去联系一下你父亲吧。”紫芫对她笑着说道。 洛芙垂头丧气,搞不明白这么简单的解决办法自己怎么想不出来。 光想着一劳永逸了,一次动手,终生受益,以至于在直接手段用不了的时候,迂回的法子也没能记起来。 “我好傻,还把你叫回来。” “没事,我也不想工作。” 她笑:“你现在是浮空城在大都的顶头上司之一了吧,这也不想工作?” “技术方面勉强算是,行政不归我管。没人想工作,特别是这个工作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给下面的傻瓜处理后续,还耽误我和你相处时间的情况下。”紫芫低头蹭蹭她,“吃饭了吗?我送你回学校?” “没……”洛芙梗了一下,“我和明黄玉说了,今天不回学校。突然冲回去他们可能不方便。” 紫芫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和室友说的时候肯定是怕他找过来,干脆就一晚上都不回去了。 “你可真是个,唉。”他伸手按了洛芙的额头一下。洛芙捂住额头,不好意思地笑。 他正要带着她跳下楼顶去吃饭,怀里的通讯石响了,并发出了明亮的光芒。 紫芫伸手按住,看起来不想接,而且为难。 “你去忙吧。”洛芙松开他,“我一个人可以的,也不是两年前了。” 紫芫觉得她这个和室友说自己不回来,然后自己在外面住一晚的操作不是很可以。不过奥兰多的魔力供应系统修复是个精细不能出错的大工程,之前一直是他在做,突然给桓琴接手可能确实有点衔接不上,如果不行他该去还是要去的。 “我觉得你有时候傻乎乎的。”他对洛芙小声说,一边把通讯石拿了出来,“没地方住就去我家,阵盘给你就是为了干这个的。任何时候你过去,它都欢迎且方便。” ※※※※※※※※※※※※※※※※※※※※ 下一章是非正常更新,因为可能会被锁。我尽量,但被锁了大家也别奇怪 第 297 章 紫芫到第二天中午快下午的时候才回来。 穿着难得一见的精灵大神官礼服,头戴冠冕,看上去处理了一些族里的事情,神情十分疲惫。 他周六之前就在忙,周日也没休息,修了一个国家擅自制造然后全部搞错的魔力供应系统,连力量都用了很多,感觉甚至有点虚弱。连洛芙迎出来抱抱他的时候都有气无力的。 洛芙很少见他累成这样,帮他把外面的礼袍脱了,冠冕取下来。好在精灵族的冠冕不沉重,更像是编织的很有庄重艺术感的树枝花环,紫芫的这一顶上面还有秋末冬初远古之森开的一种小白花和金黄的树叶,看上去十分应和季节。 屋里弥漫着一股很香的味道,紫芫知道洛芙在做饭,对她笑笑:“好香啊,你在煮东西吗?” “我家乡菜,你上次说还行的那个。你看上去好累,要吃吗?” “真好啊……不过不了,我可能要冥想比较久,你先吃吧。如果我傍晚还没醒,可能要你自己回学校了。” 洛芙垫脚亲亲他:“要我出去吗?” “不用,你的话,不要紧。”他回应着啄了啄洛芙的脸颊,顿了顿,没头没脑地说,“是苏茜,你们没见过,改天我可以引荐。她从巫师帝国摸回来,我担心她的精神状态,才和她见面看看的。” 洛芙愣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一茬。她傻了一会,眨眼笑起来,伸手抱了紫芫一下:“我从来没有不相信过你,但还是谢谢你向我解释。” 紫芫真的累了,不知道修奥兰多的魔力供应系统花了多少力量,之前和之后在浮空城和精灵族的事务上有没有什么消耗,但无论如何,这是洛芙第一次见到一个超凡冥想。一般情况下,他们的魔力回路吞吐量极其巨大,就算在收敛状态也能恢复很快,除去人性考虑,不使用超凡力量做个永动机没问题。 他上楼冥想去了。 很快,空气中就出现了轻盈弥漫的黑色雾气。 这些雾气像是影子,又好像是真实存在的黑暗元素。它们轻盈快速地绕着某个中心部分盘旋着,像是被风吹拂,又像是自发旋转。隐隐的,在这些黑雾之间,有雷光,风和水雾弥漫着,甚至于让整个楼层都变得像是笼罩在夜色之中。 超凡……和周围的环境共鸣获得力量,冥想的比较深的时候反向影响,就会出现这种异象。 紫芫没有收敛,这个两平层房子所处的空间是他的神域。他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把洛芙揽了进来,后者站在锅子边上,伸手摸了摸空气中漂浮的黑暗的影子。 好像有触感,毕竟这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但又好像没有,因为那到底是紫芫精神的投影。 感觉……很奇妙。 她摸了两把,突然想起这是紫芫的精神投影,连忙缩回手。 由他的精神出现,可能也能被他感知到,嘶…… 还是煮肉酱吧……煮肉酱。 紫芫晚上八点才醒过来,洗了个澡摸下楼,洛芙正往餐桌上摆卤肉盖饭,扭头冲他笑笑:“我新找了几种香料,这次的味道应该更好些,你尝尝。” 有一瞬间,紫芫好像突然回到了好几个千年前,回到了已经远去的上一个时代。 熟悉的,小巧而温馨的木屋里,奶奶站在桌边摆盘子,看见他进来,冲他笑:“阿芫你回来啦,辛苦啦,我煮了你喜欢的蔬菜炖肉汤,快来尝尝是不是你想喝的味道。” 古老年代,已经逝去的时间消散在风里,现代的宽敞餐厅里,年轻漂亮的金发少女拿着水壶正在问他喝什么茶。 “你喝喜欢的吧,我喝别的。”他抬了抬手,从储物间里招出了一瓶没开封的果酒,“……其实你不必做这些的,随便从外面叫点就好了。” 洛芙犹豫了一下,看得出来他累了,心情有点不同寻常,没有指出卤肉饭这种东西配红酒是在糟蹋东西,给自己泡了绿茶,“我也想念家乡菜了,你上次说喜欢这个,就做的这个。我家乡认为劳累的人吃点热和柔软的东西有助于放松,你要是不喜欢我点了羊排放在冰箱里。” “不,这个很好。”紫芫拿勺子盛了一点肉酱和饭,披散的黑发从脸侧垂下,看着盘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谢谢。” 洛芙不明所以:“不用道谢啊,你为了我做了更多,累了我煮点吃的,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紫芫没说什么,沉默片刻,笑了一下。 洛芙吃过了,在旁边看他吃也无聊。她这个周末过得闹腾,唯一的好处是作业超额完成,干脆拿了个杯子从紫芫那里分了点酒喝。 她的身心这回都成年了,紫芫没阻止:“别喝太多,晚些时候还要回学校。” “我不想回学校。”洛芙吭吭唧唧,“我明天上午两节符文大课教授出差取消了,我觉得我可以再在你这里住一晚上,中午直接去警局。你欢迎吧?” “当然,随你想留多久都行。” 吃过饭,紫芫爬上二楼,在书房里看书。 他看的是一本哲学书,内容有点意识流,洛芙摸到他身边跟着看,看不懂,拱一拱在他肩膀上靠靠也是好的。 上周就没见面,这会好不容易有时间了,她有点粘人。 紫芫没说什么,伸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搂了搂。 壁炉里的火焰燃烧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紫芫点了熏香,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让人想起夜晚森林里的花的味道,在深秋的夜晚十分温暖。 紫芫累了,有点没精神,看书看得心不在焉。洛芙没有事做,胡思乱想,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阿芫。” 他把目光从书页上抬起来,询问地看向她。 “我……我这么任性,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姑娘眼巴巴地看着他,蓝眼睛一眨不眨。 “为什么这么问?” “我有时候乱发脾气,无理取闹,其实是我不对,我都知道的,真的很抱歉。”洛芙仰头看着他,伸手拂过他身前的袍子,“我知道你一直在包容我,但……如果我再成熟一点,你就不用经历这些了。” “……我没有觉得这是一种负担。”紫芫沉默片刻,书反正也看不下去,干脆合上丢到一边,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他搂紧洛芙,低头亲亲她的头顶,又蹭了蹭,“你年轻有活力,会生气说明在意我,多么有生机,我其实很喜欢。” 要是平时,洛芙也就信了。但她昨天心态爆炸让紫芫花了一个多小时找她,确实不应该,算是闯祸了,于是知道他在安慰自己。 “我昨天不应该生气给你发那种消息,我道歉……” 紫芫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他稍微侧过来坐直了一点,双眼注视着她:“别道歉,我不喜欢你道歉。” “?” “我是说,看到你对我道歉,我感觉不太高兴。”他停顿片刻,纠正道,捂住洛芙嘴的手指慢慢向她的侧脸和脖颈滑去,“你怎么样我都喜欢,我不认为你这么否认自己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那会让我觉得我的宝贝不被重视。你很好,你是最好的,你应该要比我相信这一点。” 洛芙往他肩膀上靠了靠:“可是……我昨天是在乱发脾气啊。” “适当的情绪波动是正常的,你不要为自己没有压抑它而感到自责。事实上,我觉得你对自己的压抑已经很严重了,你可以对我更加放松自然一点的。”紫芫伸手抚了抚她的金发,发丝柔软,闻起来有一股和沐浴露不太一样的香味。 “我喜欢你,就要接纳你的一切。不能说我享受了你压抑自己表现出来的温柔可爱的一面,却不愿意承担你的另一部分——假设那部分我不喜欢的话。没有这样的道理。”他把洛芙耳边一缕翘出来的金发抿到了她耳后,内心之中感到一阵满足和珍惜。 她靠在身边的触感太温暖了,太柔软了,那么乖巧,信任和爱慕他。炉火噼啪,空气中散发着让人懒洋洋的好闻味道,这让紫芫有点想多说一点,就一点点。 “我有时候觉得,我耽误了你很多这个年纪女孩子应该有的热情和活力。” 洛芙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觉得,下意识想起来,动弹一下被紫芫按住了。 “你们同龄人会结伴出去玩,去游乐场,去看歌舞剧,讨论流行的书籍和衣服点心。我可能永远也没法像他们那样和你做那种事。信息我可以获取,可那种热情,对感兴趣事情讨论的激动和共鸣,是我无法给你的。” “你和同年纪的男生吵架,互相都会发脾气,事后只会反思做的对不对,不会自责自己添麻烦。因为我不会生气。可我觉得不会生气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希望你在同龄人那里可以获得的心安理得发脾气吵架的自由在我这里也有。” 他抚了抚洛芙的头发,叹息一声闭上眼:“我有时候觉得这对你不公平,我喜欢你的活力和热情,却没办法提供给你同样的东西。我的人性太稀薄了,这让我觉得就像是我在单方面吞噬它们一样。我没有老,但我也无法再年轻了。” 他松开了她,洛芙坐了起来,看着紫芫。 老实说,她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 “阿芫,不是的。”她看着紫芫,声音很轻,慢慢凑了过去。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想。如果你不是和我说这些,我还一直觉得是我高攀了你呢。” “我爱你,我爱的是你,我从来没在意过你说的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你怎么会拿自己和那些东西比。” 她吻了紫芫。 很慢,很温柔,轻轻的咬和吸/吮。就像是在安抚他,又像是在向他展示他所担心的都没有根基,她还是他的。 紫芫愣了好一会,才慢慢把手放到她腰上,抱紧她,然后一点点开始回应她。 这不是他们有过的最漫长或是激烈的吻,但却是最投入的。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分开的时候,洛芙跨坐在紫芫腿上注视着他,感到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又痒又软,满的好像要溢出来。 “我想要和同龄人玩,去找他们玩就好了啊,我有很多同龄朋友,有女孩子有男生,我和他们玩不意味着我要爱他们。”她伸手,指尖慢慢抹过紫芫晶亮的嘴唇,冲他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可是阿芫,你只有一个啊。你那么好,我都觉得自己捡到了不为人知的大宝贝,怕把你弄丢了,你竟然还担心这种事。你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像你一样让我信任和爱慕,全身心的托付吗?” 紫芫看着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洛芙……他总是以为她已经足够好了,但她总是能比他以为的更好一点。 在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人全心信任和爱慕自己,愿意陪伴他走过短暂或漫长的时间,这是多少超凡一辈子都无法遇到的。可是洛芙选择了他,而且并不后悔和怀疑,紫芫感到自己被某种温热甚至炽烫的东西胀满,胀的他胸口甚至都有些隐隐作痛。 他有点说不出话来,只能又吻上了她,用行动来回应她。 洛芙收到了他的回答。 她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开口呼唤他的名字:“阿芫。” “我不想再选了。”她说,顿了片刻,偏头去吻紫芫的耳垂,“我想我不会再像爱你一样爱一个人了。” 理智告诉紫芫这种事是不一定的,但他的胸腔里还是满满的,现在耳朵也热了起来,让他无法开口说出这种话来。 “我选你。”她对他说,“我不要改了,你不要拒绝我。我,我们……” 她的手顺着紫芫的肩膀向下滑了过去,抚过他的胸膛,上腹,直到太靠下的位置,被反应过来的紫芫一把捉住。 洛芙有点紧张地盯着他,等他的反应。 她其实有点紧张,虽然紫芫如果真的不行大概率不会承认自己不行,但也没有证据证明他行。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还是她主动,她也怕被紫芫说轻浮放浪不知道自重。 “别,”紫芫的声音明显哑了下来,至少他没说什么封建直男癌才会说的指责,“别在书房,这里……不方便。” 洛芙心里松了下来,为他的接受而放下了不切实际的猜测和担忧。但另一种紧张很快取而代之,紫芫抱起她穿过走廊进去他的卧室,把她放在那张被褥和帷幔都仿佛夜空的雕花四柱床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又被这种新的紧张紧紧攥住了。 紫芫的床……很柔软。 紫芫显然也犹豫了,他理论经验大概比大多数孩子一堆的凡人还丰富,但面对自己心爱的姑娘,到底还是有些退缩。 但怂……怂也是不行的,这会怂是真的不行了。他挥手解下了窗帘和四柱床另外几面的帷幔,这才弯腰摸过来,撑在洛芙上方,低头轻声问她:“可以吗?” 洛芙这会也骚不动了,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紫芫会脸红,觉得好玩,笑起来,伸手去搂他:“嗯。” 就像大多数人都知道的那样,后面的事情顺其自然的发生了。洛芙觉得紫芫作为缺乏实战经验的选手,耐心好的吓人,几乎可以以假乱老司机了。 可能这就是超凡吧……她都快扛不住了,这家伙还很有耐心,按部就班,看不出一点急不可耐的无经验人士的样子。要不是洛芙了解他,真会以为这人是个花样玩的贼多,注重质量一点不急的老司机。 她浑身发麻,越来越软,在彻底没法抗衡之前,为了展现自己有在努力,也解开了他的衬衫和袍子。 紫芫胸口,就在心脏附近的位置,有一片狰狞难看的疤痕。 颜色很浅,摸上去也平滑,看着不算碍眼。只是那片疤痕的形状太可怖了,如果这不只是皮外伤,那很难想象拥有这个疤痕的人在它形成的过程中都经历了些什么。 超凡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远超凡人,一般情况下不会留疤。 除非那道伤口曾经致命。 洛芙忍住身上的异样,伸手轻轻抚过他胸口的那狰狞的一片:“这就是……” “格陵山脉那件事留下的。” 洛芙有点心疼,又摸了摸。这么一大片,形状又不规则,她知道紫芫当时受到的是贯穿伤,几乎无法想象那会有多严重。他受了这种伤,从大陆东侧光之限界一路挣扎逃回中央的迷乱之渊,到的时候人还有救都是个奇迹了。 她在走神,紫芫本人并不想在这时候牵扯到伤感话题。他低头亲吻她的颈侧和锁骨,活计没停。 洛芙眼前有片刻的发黑,又好像有烟花炸过。她呼吸紊乱,有点颤抖,膝盖顶到了他。 ……确定了,不是不行。 她花了一会缓过来,拦了紫芫一下:“等等,你有雨衣吗?” 她暂停的意味明显,紫芫没强求:“什么是雨衣?” “就……雨衣。” 紫芫明白了,紫芫没有,他骂了一句精灵语的脏话,裹了裹还在身上的衬衫和袍子爬了起来。 ——这还是洛芙第一次听他骂脏话,说实话,今天的第一次她经历的有点多。 就比如这个人,办事到一半都没上垒,爬起来想走。这种操作她也是第一次经历,可真是丰富多彩。 洛芙扑过来捉住他:“你做什么?” “我忘记你是凡人了,凡人的生理活动不受控制,可能会怀孕。”他看起来比刚刚冷静不少,热情在消退,看起来有点愧疚和后悔,“我不应该和你做这种事的,抱歉。” 洛芙没见过这操作,凡人怎么啦,凡人就活该被歧视吗?她拉着不放人:“你不会下楼买或者用魔法做一个吗。” “芙芙,”紫芫这会已经接近平静下来了,他叹息一声,黑发披散着垂下,“这不是那个的问题,是你还只是凡人,你有可能会怀孕。” 哦,就和她只要有一点被发现的可能就不许紫芫对高尔文那个憨比动手一样,他也是只要有一点可能就绝不对她动手。 ……那哪有绝对的事情,所以是压根就不行。 这叫什么事啊,洛芙反正挺傻的。 紫芫挣扎着站起身:“我去洗个澡,你先睡吧。” 他看起来还有点踉跄,看起来身体的反应没那么容易消除。这个人晚饭之前刚刚洗过澡,现在去洗,肯定不是嫌弃洛芙脏。 洛芙扯住他的袍子,一把把他拉了回来坐下。 “你不许去。”她涨红了脸,掀开紫芫身上的袍子,隔着些布料握住了他。瞬间脸红的滴血。 “我,我们都这样了,你竟然还去洗澡?”她瞪着紫芫,脸红的像个大番茄,握着他的手都在抖,“我点的火,我来解决。” 紫芫看着他,沉默片刻,一把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低头吻她。 第 298 章 洛芙有时候会怀疑,紫芫到底有没有经验。 真正的没经验憨憨不都应该像她这样,手忙脚乱没轻没重不知道怎么弄,时不时的还要他手把手纠正一下位置。 哪有他这么……发挥稳定,表现良好,明明是男方的生理结构比较清晰明了,但洛芙基本可以肯定他们俩里她的体验更好。 可说他老司机吧……快结束的时候他露出洛芙从没见过的脆弱忍耐的眼神也不是假的,仔细看还有点委屈,也不像老司机啊。 还有一种可能,洛芙觉得比较贴近事实,就是她技术烂的拉胯。 完事以后紫芫把她抱在怀里,安抚地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闭眼往他怀里拱了拱。 “阿芫。”她轻声唤道。 “我在。” “我……”洛芙张张口,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你真好。我会试着学习提升一下我的技术水平。” “不许学。”紫芫按住她,想想又觉得不妥,柔声补充道,“你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不在意。如果你真的想学,也可以和我……” 洛芙在他怀里小声笑起来。 紫芫看她身体和情绪都平复的差不多了,给她拉拉被子:“睡吧。” 他其实……不应该这么着急的,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气氛太好,洛芙说的话让他心神颤抖,总之……现在心情有点复杂。 但他们除了没上本垒,该干的都干了,他也不会不认。紫芫心里有点唾弃自己,洛芙现在是他的人了,他总觉得她有点吃亏。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姑娘,她身上的味道很香,闭眼的模样乖巧可爱,情不自禁在她额头亲了亲。洛芙睡着了,在他怀里蹭蹭,没有醒。 紫芫叹息一声,伸手梳理了一下她鬓边的乱发。她愿意选他是他早就知道的,但当她真的全身心托付,把在凡人社会她能给的珍贵的一切都捧给他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一种被信任,被爱,被托付的沉重。这感觉沉重,也温暖,是他绝不应该,也绝不愿意辜负的。 紫芫知道,他这一生可能都无法忘记这份被托付的沉重感情。洛芙和他之间的联系已经无法用简单的几件事和几个描述性质的词语来概括,她正在变成他灵魂的一部分,人生的一半,如果失去,可能再难补齐。 超凡的生命形态和凡人不一样,超凡自己就拥有漫长的生命,靠自己而不是后代来延续,因此也不需要家庭。但当真的家的希望放在他面前的时候,紫芫明白,他没有力量把这希望推开。 他低头又亲了亲洛芙的头顶,他的姑娘,这回可真的是他的姑娘了。 洛芙第二天睡醒摸下楼的时候,紫芫在厨房做早餐。 对,他,紫芫,精灵大神官,浮空城大都总部时钟塔的顶头大佬之一,两千五百岁的传奇冕下,大多数时候不怎么进食,吃也只从外面买,房子曾经像样本间,厨具都是给洛芙买来她一个人用的男人,在厨房煎鸡蛋。 洛芙都傻了,不知道应该问他为啥睡过以后他突然居家好男人起来,还是应该问他是不是要给她补充营养,再告诉他大可不必只是睡了还没上垒又不可能怀孕。 不对……他竟然会做饭? “早安。”紫芫神色如常的飞来两个盘子,把锅里的煎蛋倒进去:“稍等一下,土豆饼还要一会。” 煎蛋两面金黄,里面颤巍巍的有点软芯,看起来火候还挺合适。 洛芙:“早安……你会做饭?” “我单身了两千五百年,一直独居,当然会做吃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误解?” 呃,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不奇怪。但情况是这样,如果这些词套在紫芫,或者随便哪个和他平级的毁天灭地家财万贯开销组织报销的大佬身上,事情就会偏离原来的方向。 紫芫把煎蛋放在桌上,厨房里一阵杯盘乱飞,很快牛奶果汁面包煎肉排之类一大堆东西和杯盘刀叉飞了上来。 洛芙:……? 还挺丰盛? “稍等一下,我上楼去拿个东西。”他对洛芙说,用毛巾擦手走出厨房往楼梯的方向走,身后灶台上的锅跳进水槽开始自己洗自己,“你饿了就先吃吧,也不算早了。” 他真就上楼去了,留洛芙在餐厅里傻眼。 她选的男人……本来以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啥啥不管世俗烂事看都懒的看一眼的神仙,结果睡了以后发现竟然有隐藏的居家好男人属性?真的假的?别是后悔了愧疚了来赔礼道歉的吧? 不是,他为什么表现的这么公事公办,平和礼貌,甚至比平时还冷漠尴尬?以前早上他有时候还会抱抱亲亲呢,这……他在她睡着的时候就起床了,衬衫袍子穿的一丝不苟,见面还这样,他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洛芙没看过这集,对故事发展感到紧张。 以至于她都忘了,紫芫要拿什么随便普通的东西本来是不用亲自上楼的。 他没让洛芙等太久,很快就下来了,手里拿了个黑色的天鹅绒小盒子,不到半个巴掌大,看上去光盒子就很古老贵重。 它不是魔法也不是金钱的那种昂贵或是神秘的感觉,而是……里面东西很郑重很重要的那种庄重。 紫芫把盒子拿给她:“给你这个。” 洛芙:? 她不明所以,下意识的感到事情不同寻常。伸手接过,看看紫芫,意识到盒子里的东西才是重点,把它打了开来。 是首饰盒,很小,她应该想到的。里面用黑蓝色的天鹅绒衬着,中间镶着一枚圆圆的,略微有些像水滴的黑曜石耳坠。 这个耳坠,和紫芫现在左边耳朵上戴着的那个是一对。 洛芙震惊地睁大眼,抬头看向他。 是……耳坠。 在她前世,相当于婚戒或是家族纹章那类东西,指向配偶和婚姻状况的……耳坠。 这个世界的耳坠或是耳钉,对应着主人的婚姻状态。 未成年的小孩子或是种种原因必须独身的人并不佩戴它们。这代表他们没准备好,不可追求,不会谈恋爱也不会订婚。人们看到他们没有耳坠,就会领会这一点,并且不试图去骚扰他们, 与之相对的,当年轻人年纪大些,基本成年以后,会戴上一对对称的耳坠。这代表他们准备好了,可以接受追求,但目前单身,没有确定稳定的恋爱关系。以自由恋爱为耻的那些封建残余贵族眼里,这代表年轻人没有许人和订婚,名花无主,有意向的人家可以联络,总之就是那么回事。 很不幸,洛芙认识的绝大多数超凡都在这个区间驻足,包括人神塔尔维亚和精怪大神布莱兹。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但不是没有可以让人幸灾乐祸的成分。 当人们确定了稳定并且打算长期发展的恋爱关系,一直到订婚以后,会摘掉一边的耳坠,男方摘右边女方摘左边,表示他们已经有人在交往。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婚礼举行,双方把自己摘下来保留的耳坠交换给对方,在亲朋宾客面前戴在自己空缺的那一边,两个人的耳坠左右不同,互为相反,是同时出场一眼就能看出关系的。 在这个世界的习俗中,这是一件郑重的传统,连诸神都在遵守,洛芙还曾经通过耳坠粗略统计过诸神和超凡们的婚育状况(结论惨不忍睹)。她和紫芫过了切斯特那边的明路以后,就都把耳坠摘下来了,只有她以洛芙丽达公主身份出现的时候因为没有订婚才会戴上装装样子。 但她没想到,紫芫会把这个东西给她。 这不是求婚,交换耳坠是一个结果而不是过程。对超凡来说,这代表……对配偶的托付。 紫芫伸手包住她拿着首饰盒的手指,帮她把盒盖合拢:“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以后就放在你那里了。请小心保存,它们的意义对我来说十分特别。” 洛芙受到的震撼过于巨大,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没有对应的东西可以回赠给紫芫。 除了一样。 “我的另外半边耳坠在宿舍,我取来拿给…” 紫芫伸手按住了她的嘴唇。 “不用,我不要你的。”他对洛芙说道。 洛芙看着他,他的眼睛漆黑,目光温和,在等待她的回答。 她知道紫芫给了她什么,她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紫芫他……把他自己配偶的位置给了她,但他没有要求她回应给他同样的东西。 配偶对于超凡来说是非常珍重宝贵的,超凡身心都没有组建家庭生育子女的需求,如果真的选择了配偶,那必然是极其信任爱慕的亲近之人。 他给了她这个东西,却没有要求回应,大概是把自己的心和信任都送给了她保管,由她选择。 “当你超凡的时候。”紫芫轻声对她说,“你作为继承人,作为能力者,也可以算是完全彻底的独当一面了。到那个时候,你再把回礼给我。” “领域晋升下位神要很久,如果那时你改变了想法,就把它退还给我。如果没有,我会愿意接受你的另一边耳坠。你现在对于超凡来说还是有些年轻,我们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准备好了,如果你那个时候还选择我,我们可以再……把没办完的事情办完。”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多少有些不同寻常,不如平时稳重和波澜不惊。他的手仍然包着洛芙握着首饰盒的手,她望着他,觉得手里的小盒子仿佛有千斤重。 “我很确定我到时候仍然会选择你。”洛芙对他说道,笑起来,踮起脚亲吻他,“但是,好的,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我收到了它,会好好保管它,直到你也愿意接受我的为止。” 浅青色袍子的魔法师低头亲吻怀里的姑娘,晨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在餐桌上的桌布和盛着早餐的瓷器上投下一片氤氲的白光。 第 299 章 黑暗的房间内,男子颤抖着手臂将黑霜叶,蛇脊果,幽灵水晶等几种魔法材料投入面前的火盆里。火盆里的燃料漆黑,材质好像蜡又好像油,上面的火焰在黑暗中跳跃着,呈现浅淡幽兰的淡紫色,几乎只能把火盆很近的男子神经质的肃穆的脸庞和另一边的石制祭坛镀上一层很浅的光泽。 男子虔诚地双手合十,对着火盆,又或者是火盆后面的祭坛念念有词,说着些不是通用语,但作为古魔文又错漏百出的祝词。他歌颂神明的力量,赞美神明的荣光,感谢神明的爱,祈求神明的眷顾再一次降临。 作为祭品,他愿意奉上神明所喜欢的东西。他恭恭敬敬地端起托盘摆了上去,盘里装着一些内脏,看起来像是心,肠和肝,却又不是任何一种常见动物的。 黑霜叶,蛇脊果,幽灵水晶在黑灯里点燃的蓝火中跳跃着,发出轻柔的燃烧的声音,在幽紫色的火焰中激起黑色红色的火苗,以及浅青色的火星。 【感蟹您对我德眷雇,您是珍神,事至伟,您的神即无可笔拟,您忠诚的仆仁讲永源效忠于您。这是一点小小的祭贫,希望它们能够是您愉跃,但愿您对窝的工做还感到满亿。】 他用发音模糊错误的古魔文对祭坛念道,诚心祈祷,双手撑地跪了下来,用头在祭坛面前磕了磕。 这毫无疑问不是祭祀诸神的法子,诸神不需要祭祀,不仅不要,还因为太吵精力不足影响人性而屏蔽拉黑了私自祈愿的普通人。只有神官才掌握正确的联络途径,用来向他们报告各个地区的情况,以及维持神殿的运转。 不单是诸神拉黑,所有的拥有可以被呼唤能力的超凡,特别是上位神和传奇,统一都把倾听祈祷这项能力设置成了不开启。人的欲望没有止境,一直倾听并给出回应只会让事态膨胀失控,超凡的人性稀薄,不可能也没余力做几百万人的情绪垃圾桶和欲望许愿机。 目前为止,所有的超凡里,只有黑凤凰赛孚瑞亚的这项能力一直开启。但祂和世俗世界完全没有任何交集,没有人知道正确呼唤祂的方法,祂也不屑于回应凡人。 此时此刻,这个神情狂热而虔诚的男人的呼唤,本该是得不到回应的。淡紫色的火焰在黑暗的狭小空间内跳跃,祭坛上的那些奇怪的内脏显示出诡异的质感,这里本来应该无事发生,不会有什么回应他的。 ……当人们说本来的时候,他们的意思是,本来。 男子还在低头祈祷,在地上磕头,嘴里念念有词。 过了好一会,当他抬起头的时候,那祭坛上的几件内脏都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亮闪闪,黄橙橙的一大袋金币。混杂着珍珠宝石一类值钱的贵重品,很大的一堆,刚刚够不从祭坛上滚落下来。 男子热泪盈眶,激动的眼泪真的流了下来,感谢着他的神明的慷慨,低头用力地亲吻地面。 …… 身穿白衣,头上顶着个青面獠牙面具的年轻人拎起了一截肠子。 光洁,新鲜,擦得很干净,血肉还有活力和生机。 他把肠子凑到旁边,靠近闻了闻。嗯,味道也是新年的,腥但不臭,是很好的材料。 他很满意。 有人来到了他身后。 “你看啊,父亲。”身穿白衣,头顶青面獠牙鬼面具的青年转过身,对身后的黑衣男子炫耀地拎起那一截肠子,“我就说过,给那些凡人一点诱导,他们就会自己把想要的东西奉送上来。多么愚昧,只要给一点点好处,就把我当做神明供奉,祭祀给我同类的尸体,我说过人很好控制的吧。” 他的鬼脸面具定在头上,没有戴上脸,显露出了一副苍白得发青,颇英俊,但不知为什么显示出一丝丝阴冷的脸孔,神情好像少年,却又有着近乎天真的偏执和残忍。 只是他挺拔的身体侧方,一侧的腰腹部位凭空凹下去了一大块,隔着白衣都能感觉到那里面的空洞和畸形,凭空破坏了这份青春的矫健感。 他口中的父亲,那名黑衣人沉默片刻,往前走了过来:“艾佛里。格莱西亚,我们的那位自由领的新皇,那位梦魇,他的精神不正常,我告诉过你不要和他走太近。。” “父亲,这有什么关系,你看,我这不是成功在大都引诱别人信奉我为真神。虽然是这么一个无知懦弱的东西,可这是在布莱兹的眼皮底下!诸神害怕被神性吞噬,行事保守懦弱,他们没有你想的那么强。” “但肯定不会有你想象的那么弱。而这和格莱西亚不可靠是不相关的两件事。”黑衣人沉声道,语气中有些严肃和警示的意味,“他让你通过他瞒过诸神,在大都施加影响,让你给了他什么标记作为交换?” “无所谓的父亲,这些都是小事情。我能看到,黑暗在这些我的可爱的‘信徒’们之间蔓延。东方贸易明珠大都,对其他世界交流的码头,塔尔维亚和白长久离开,它的屏障空前脆弱。当黑暗汇聚,当黑暗爆发,当人们绝望,脆弱的屏障被炸开,我们的……” “艾佛里!”黑衣人大喝。 白衣人喋喋不休的计划和期盼终于停止,他看向父亲,眼里露出一种天真残忍的困惑。 “诸神也许不是什么好人,但格莱西亚的精神也没有正常到哪里去,你随便参与这种事,以后不会能够抽身的。”黑衣人斥道。明明白衣人作为他儿子也是千岁的超凡,可他训斥他的语气就像是在教训十六岁青春期的儿子一样。白衣人也习以为常,似乎这就是他们平时的交流方式了。 “够了艾佛里,格莱西亚这样子是不能成事的。他精神状态本来就被诸神釜底抽薪搞垮了,再做这种精妙的心狠手辣的计划,他的精神和意志是无法执行的。”他斥完,一声叹息,“离他远一点吧,这个人,想法和行为自私下作,德不配位,权柄这么重的东西他拿不久。” 白衣青年看着他,甚至好奇地歪歪脑袋。 “父亲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他轻声问道,“因为格莱西亚自私下作……您的意思是,持有权柄是一件很高尚的事情吗?” “它应该是。” “项玉是这份权柄的上一任主人,她哪里高尚了?她杀了我妈!”白衣青年突然大吼起来,伸手粗暴地扯开自己凹陷的那部分胸腹的袍子,“她高尚美丽,人人尊敬,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妈不过不答应她对她发誓,她本来就是自由人,有什么错,她问都不问,一剑把她杀了!凭什么,就因为她强吗?!” 他暴躁大怒,从他父亲吼道,黑衣人在他的狂怒质问下陷入了沉默,。 “这一千年,那天从未远去过。她的手下把我伤成这样你不在乎,只顾劝我放手。她为了她的伟大目标可以去死,为什么还要活过来!她凭什么?就因为她正义吗?那我妈呢!我妈还能不能活过来?!” 黑衣人沉默很久,终于开口:“艾佛里,一码归一码,我们追杀继承人,本来被捉就会死。紫芫被我们追杀,反杀也在理。你的伤如果回自由领好好治疗是可以康复的,你……” “我不要回去,现在正在关键时期,我不可能回去。”白衣人打断了他,突然冷笑起来,“继承人,哼。我没看出来那么弱小的凡人有什么可以继承的地方,可以比格莱西亚更被他们认可。与其说是被认可的继承人,不如说是被推出来的牺牲品……” “艾佛里,不要小看继承人。他们或许力量弱小,但从古到今,有些不可替代的特质是不会缺失的。” “你又在为他们说话!”白衣面具人大怒,“继承人完美无缺,诸神有自己的顾虑。你下一句话是不是原谅他们算了?她杀了我妈,你发誓要忠诚于的妻子,你根本不在乎她死得那么惨,一心在为仇人开脱!你干脆后悔离开联邦为了她过来自由领,再放弃我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回去塔尔维亚麾下算了!” 他开始诅咒和谩骂项玉,母亲被杀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只是个没有能力的儿童。那个女人踏着火焰从天边而来,只用一眼就把他强大高贵的父母压倒在地,强大的像是乌云和山岳,让人没有反抗的可能。 那个女人对母亲说,她是传奇,他们要为了世界的延续做出很大牺牲,要母亲发誓,在那以后不会对联邦动手。母亲不肯,她是自由民,不是诸神的狗,凭什么要因为她的一句话失去未来的某种可能,对联邦动手的自由。 那个女人的眼神冷漠无情:“向我发誓,或者死。” 母亲毫不退缩,把他抱了过来,“我儿子才六岁,他要和我一样自由,我不会对你发誓的。” 项玉深深看了她一眼,下一刻,怀抱着他的母亲的头颅就爆出了一片血雾。 她根本没有顾忌她还有六岁的儿子,连问都没有,只是扭头问父亲,“你呢,奥西维利,你也不肯发誓,告诉我你儿子只有六岁吗?” 父亲……他强大的父亲,自由领谁不尊称一句上神领主的父亲,无所不能,稳重而全知的父亲,跪在那个女人面前,站都站不起来。 沉默一会,他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 他向权柄,向项玉,向巫师的皇帝,上古神族的神明低头发誓,发誓战争后无论联邦情况如何,他不会做对世界秩序不利的事,直到秩序世界的力量恢复到不低于现在的水平。 那女人接受了父亲的誓言,扭头就离开了,对于她杀了一个六岁孩子的母亲没有一句安慰和羞愧的话语。那之后的许多年,艾佛里才断断续续地了解到,那天自由领的各位领主,和母亲平辈论交的超凡,尊敬母亲的上位神,有多少都遇到了和母亲同样的遭遇。 “他们可以为了他们的正义杀了我母亲,我同态复仇,有什么错。”他对他联邦出身的父亲说道,“我知道你顾念自己那些所谓的故旧,我不强求。但项玉一个死人,不活过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必须死。还是说,你不会认为她的牺牲令人敬佩,我母亲死的活该吧?那我就要怀疑,你当初说爱她,到底是多么的爱了。” 最后那些话,他说的时候语气阴恻恻的,充满着讥讽的味道。 黑衣的父亲沉默片刻,尽量用理智的语调答道:“艾佛里,你可以说项玉作恶多端,双手沾满血腥,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做出的牺牲是真的,诸神或许有许多不好,但到底大节无亏。” 他儿子眼看又要爆炸,黑衣人片刻不停,继续说下去,“我不会忘记你母亲,这是两码事,我会为她讨回公道。你认为格莱西亚的做法可行就去做吧,我会支持你的。” “那就好,如果你忘了我妈是怎么死的,我不介意随时提醒你。”白衣面具青年把手里的一截肠子提到了面前,冷笑起来,“诸神说的好听,不还是不把我们这些自由领的人当人看。也就只有他们手下那些被洗脑的狗会相信他们的鬼话,呵,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他手里那节肠子的颜色由原本新鲜的紫色变成了某种发黑的颜色,随后长出许多突起,像是触手一样向外扭动伸展。 黑衣人看在眼里:“你还是少接触这些东西为妙。” “为什么?这可是母亲当年的看家本领。这个用毒的法子还是要人才好用,畜生不顶事,父亲也不想这个法子失传吧?” “否认别人会否认自己,你这样自己的心性会被影响。当年你隔空施加影响下麻药,在大都不触发警报麻倒继承人的法子应该已经使不出来了吧?” “有什么关系,那之后他们加大了保护力度,就算还能用也没有用武之地了。我觉得这样很好,在和别人起冲突的时候还能起到一点出其不意的小作用。况且这可是母亲的能力,我觉得把它用在为她复仇上,也是一个很好的做法。父亲觉得呢。” 黑衣人觉得自己管不住这个儿子了。 或者说,许多年来,自从妻子死后,他对这个孩子浇灌溺爱,导致他从来没有被管住过。 只是……这种用凡人做材料的魔法过于恶毒,妻子当年已经答应他不再使用了。 儿子……终于还是把这东西再现出来了。 “总之你看好一点自己的人性吧。” “父亲放心,只要还有仇恨在我胸腔里燃烧,我就不会失去它的。” 洛芙最近心情挺好。 没啥特别的理由,主要是和紫芫的感情好了,知道自己有人接着,什么时候都有回去的地方,看各种烦心事就顺眼了。贵族聚会有几个小年轻问她耳坠怎么只有一边了,直接一句和超凡魔法师在交往,也就都闭嘴了。 私下里怎么嚼洛芙管不着,她有紫芫,估计以后也沦落不到被他们品评的地步,随他们便了。 安妮还在和高尔文黏黏糊糊,不过她联系了一下亲爹,切斯特脸带杀气,和她说已经在联系蒙托洛那边搞些阴暗操作,无论如何都得把高尔文这家伙和安妮弄分手。 这话说起来挺难听,但洛芙觉得很有必要。切斯特的业务水平还是很高很靠谱的,亲爹别的都臭猪,就这里令人放心。她也就没管了,给俄托那边写了信,和他说说他大侄子的骚操作,暗示他注意一下他们国家内部的变化,小心二王子褐托搞事。 俄托最后还是离开了能力者道路,从浮空城下属的符文学院毕业回去了辉耀。他前不久和一位公爵小姐订婚,在信里给洛芙说他和那姑娘见了一面,不算讨厌,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点好奇和喜欢。 洛芙衷心祝福他,希望他能过的好。 喵喵和科伦波尔闹了一场,现在好些了,警局的工作也挺平稳,自由领来的人在融入社会,偶尔搞事,事情还挺忙的,但恶□□件在减少。最近听说晚上独自在外的人有几个失踪,不过没有证据证明是能力者动的手,也就没有提到埃这里来。 学期末的一天下午,洛芙在写结案报告的能力者技术部分,埃和局长领着一个人进来。 洛芙抬头就是一惊,是个熟人,好熟悉的熟人。 “这位是来自自由领一位小部落的代表,他们部落一直与世隔绝,不理解我们社会运行的方式,不太信任我们,而且适应能力很差。”局长对在场的能力者支援小队的几位能力者说道,“浮空城希望找一位比较贴近生活的低阶能力者,委托他带领这位女士了解一段我们的社会生活,展示我们文明的精神风貌,让她作为本族的代表,可以带着这些信息更好的说服族人接纳我们。” 他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女孩子,那姑娘银发银眼,浑身缭绕着虚幻不真实的气息。看到熟悉的洛芙,她本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睛冒出了些许光芒。 虚空一族的憨憨妹子,尼塔莎。 哦,淦。这个人是不是就是布莱兹之前信里说的,有个人会来,接不接受随她的那个家伙啊? 异族,难融入,不相信,找个人带领她领略本文明的文化风貌…… 浮空城这话说的可真是够直白的。 憨憨妹子也看到了她,张口要喊:“神……” 洛芙挥手就把她的嘴堵上了。 “我愿意带领她生活,领略我们世界的文化风貌。”洛芙木着脸对局长说,“请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我吧,说来也巧,之前我和这位女士有私下的一面之缘,我相信她会在我那里得到款待和妥善的照顾的。” ※※※※※※※※※※※※※※※※※※※※ 这个故事到这里大概到了三分之二左右的位置了。大家可能已经猜到这文后面有个大雷。不用太担心,这个雷现在还没炸,尽管一些端倪已经开始露头。到了真正开始炸的时候我会提醒大家的,好让想看甜文的宝宝们做好心理准备或者采取必要的措施 改大纲一路傻白甜是不可能的,目前为止前面的线都埋好了,如果这个暗雷不炸,这个故事前文的一大堆事情没法收尾,怎么样都会烂尾的。好在之前的剧情也没傻白甜到哪去,所以……qvq,大概就是这样吧 第 300 章 埃:不,洛芙你原则上是学生,这种任务我们不会交给非正式…… 但洛芙已经拉着憨憨虚空妹子进了茶水间,动作相当粗暴地关门把她往墙上顶:“你怎么过来的?” “不是你们老大让我自己选怎么样了解你们世界吗?”她好凶,憨憨妹子也害怕也委屈,她选洛芙是因为感觉这位神女地位高但力量弱,性格也柔和,不是很有威胁的样子,哪里想到人家似乎不怎么欢迎她,“他没和你说吗?他和我说你们打好招呼了。” 她委屈巴巴,洛芙只感觉晴天暴雨。布莱兹当然知会过她,但他并没说来的是这么个烫手山芋。况且这家伙信里说的是她爱接不接,可不包括这憨憨见面一句神女差点喊出口。 真叫她喊了又是一堆麻烦,她是继承人这件事目前只在少数高阶的超凡之间流传,没有也不打算弄的凡人世界也人尽皆知。 “你等一下。”她放开尼塔莎,掏出通讯石,直接顺着布莱兹之前邮寄给她的魔法波动发过去通讯申请。 通讯分分钟接通了,坐在办公室桌子上的青年看了过来,满头红发在脑后梳了个高马尾,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看起来不像是在认真做事的样子。 ……还真是直接连到布莱兹这里的,而不是什么生活秘书。洛芙庆幸之前没拿安妮的那点事情直接去拨这个通讯波段。 “你见到那姑娘了?”红发一点不见外地问道。 “刚刚她差点一口把我的身份叫破。”洛芙表情有一点崩裂,“您把她送到我这里来,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吗?” “哦,也没什么。”红发想了想,“她不肯告诉我们虚空一族的居住地,说不信任我们的文明是友善的,我就让她亲自去见证一下。超凡能力太强她害怕,身份特殊一般人我也信不过,就送到你这里来了。这不是还没叫破么,那么紧张干什么。” “……您除了我应该还有可信的凡人阶吧?” “有啊,但我看你天天在大都也挺无聊的,把人丢过去给你找点乐子。”红发挑眉,“怎么,你不愿意?” “太突然了吧。”洛芙满脸写着不愿意,“感谢您的体贴和关爱,不过我在大都过的已经足够充实快乐了。” “不愿意我让人去把她接回来。”布莱兹被拒绝了也没当回事,随手翻了翻手里的材料,递给坐在桌子后面正儿八经干活的维纶斯,“我觉得这个东西可以印在明年上半年行宫的厕纸上,给大家看看我们队伍里都混进了些什么人,取消储备粮制度靠市场经济,我是不是散漫太久,让他们膨胀的都快飞到天上去了——接她的人大概十五分钟之后到。” 维纶斯嘴上嗯嗯嗯好好好您不是散漫太久您是从来没有正经过,伸手接过文件,头都没抬就拿到桌子另一边,丢进了那里的魔法碎纸机里。 他答应的干脆,反而是洛芙怀疑起来。她一方面感觉布莱兹又在搞事情,另一方面也怕是真正重要的事情这家伙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布莱兹的行事离谱就有这点不好,除了特别大的事他都能搞点骚操作出来,让人分不清轻重缓急,也怕被算计,心里直打鼓。 “……也没有特别不愿意,不过我住学校,生活上也不太方便,确实有点为难。如果您有真正要紧的考虑,把她交给我也可以。” 布莱兹看了她一眼。 洛芙感到一米以外站着看他们交流的憨憨妹子和她之间竖起了一道信息屏障。 “她没有什么真正重要的知识和信息是我们没得到的了,现在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傻姑娘,虽然她自己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他对洛芙说,果然,他们才不会搞什么用现实中的大爱感化别人等人自愿的那套没谱的操作,重要的事情基本都搞完了,“不过我的建议是,你留下这个人,带着她走走看看。” “虚空一族的世界观和知识……很有意思,互相之间加深了解对我们……啊,我是说双方,总没坏处。况且如果我是你,我会这么做。在或许不遥远的将来,说不定这能帮到你什么呢。” 红发有点邪性地笑了起来,说出来的话在这个命运线已经被击穿的当下有点神神叨叨的。他再怎么离谱毕竟是精怪大神,洛芙也不敢全当放屁,她犹豫了一下,看看憨憨妹子,低头想想自己的命运,又看看通讯对面脸上写着无所谓的红发。 “我只要带着她四处走走就可以了吗?” “做你自己的事就行,她有什么见闻会用自己的眼睛看。住处也不用你操心,我会和哥耶打好招呼,寒暑假你让她自己去找她在自由领认识的小伙伴该回哪回哪去,跟着你也可以,随你。” 布莱兹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他扭头看向洛芙,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虚空一族有一种可以记录世界信息标定的魔法物品,起到在星空穿梭时候的坐标作用,但也可以用来记录世界意义上的重大事件。他们会定期把这件魔法物品记录的信息拿回聚居地储存起来,用作,啊,交流之用。” “我相信这只是单纯的交流目的,并且本着开放分享共同受益的原则,允许她在我们世界用那件物品记录信息。但愿她能用它记录下她认为真正重要的信息,那她这一趟才不算白来,不是吗?” 布莱兹神神叨叨,满嘴胡说八道。就算是洛芙,也知道这家伙在打些算盘。估计如果让他打成了……反正本世界肯定受益,其他利益方面会不会真的……有点难讲。 但他也说,这对洛芙来说不是一个坏选择。 洛芙和诸神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虽然他们有时候不怎么靠谱,另一些时候连顾忌都没有。心里一大堆事,谁都敢往局里拉,但主观恶意是没有多少的。如果他们神神叨叨地给了她什么建议,她最好听。 她思索片刻:“那我就暂时照顾这位尼塔莎姑娘一段时间。如果情况有变化,我也乐于迎接它们。” 布莱兹:啧啧啧。 “听说你那个妹妹,和蒙托洛二王子的儿子好上了?”精怪大神问她,兴味盎然,“要不要把他做了?” 什么? 洛芙震惊:“不不不,不必了。我父亲已经有了解决办法,我相信他可以妥善处理,就不劳烦您费心了。” “不费心,又不是我杀,你的事当然是你自己做啊。”布莱兹怂恿,“真的不要吗?那可是你另一条世界线里的政敌,多可怕啊,随手把他做掉,简单快捷无痛苦,一次处理终生受益,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洛芙觉得布莱兹这个人有问题。 “随你吧。”布莱兹呵呵一笑,“塔尔临走让我照看一下你们一家,你记得这一点就行。” “不过我想也是,切斯特也就是傻,总比那些脑壳里仿佛装着一颗三斤重的瘤子一样的政客多少强点。”他讽刺道,还说了句民间最近僵尸文学流行风靡的梗有关的俏皮话,“僵尸打开了他们的脑壳,摇了摇头,失望地走开了。而旁边的屎壳郎却突然两眼放光。” “您的形容真是……恰到好处。” 布莱兹笑的更讽刺了,冲她挥了挥手。 “没别的事就这样吧,我晚上要去找莱法尔卡玩,你忙。” 断了通讯,洛芙身边的信息屏蔽屏障也消失了,她扭头看向身边不明所以的尼塔莎,和憨憨妹子大眼瞪小眼。 妹子看了她两秒,一个激灵,下意识摆出了抗拒和防御的姿态:“我知道你不是好人,沃尔米尼安都和我说了,你套我的话!我不会把我族人聚居地的信息告诉你的!” 洛芙:…… ……这孩子,或许可以烤着吃。 “你是怎么活泼快乐地长这么大的,原来的世界是天堂……天上神国吗?” “什么天上神国,我们世界的神明是信仰神明啊。”憨憨没听出来,“我们世界很和谐友爱的,比你们打打杀杀好多了,如果你说的是这个的话。”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像你这么傻的,就算是我也能骗上床,还能骗两次。” 尼塔莎:啥? 憨憨最终还是在她身边做起了跟屁虫,她说诸神不许她离开大都,也不许在洛芙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开她擅自去一栋楼以外的地方。他们毕竟掌握着世界规则,尼塔莎跑不了,跑远了也能被杀回来,说这些事的时候颇有些愤愤不平。 “我觉得好过分啊,还说什么有诚意,有诚意就是把我栓在她身边了解大都的社会规则吗?” 办公室里,洛芙坐在书桌后面看材料,憨憨尼塔莎和位置靠窗的奎妮抱怨道。 这孩子,一点也没有奎妮和洛芙才是一边的自觉,逮着谁说开心了就都敢说,和奎妮抱怨诸神说让她了解世界,但其实还是很防备她的一系列做法。她无法对外说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作为自由领失落避世小部落流落出来说服本部族人的闺女,这些话往上套倒也没什么问题。 奎妮在警局混了多少年了,什么人没见过,看她就像看小孩子一样,还觉得挺有趣,跟着听一乐。 尼塔莎之前语言不通,一直只能和沃尔米尼安还有自由领救助他们的孤儿科林讲话,后来身体变差清醒时间越来越少,沃尔米尼安和科林都有事要做,很多时候她独自一人,身体又痛苦,对未来感到恐惧和绝望,心里也很有些不好受。 这会可算有了语言种子,话也能说了,身体也不难受了,本来的世界也有救了。虽然诸神还在试图搞明白她族人的事,不过目前采取的是感化路线,没有强硬逼迫,让妹子的身心陡然轻松了起来。离开了布莱兹老家那个她惹不起的超凡环伺,本身就是神域的地方,妹子那叫一个开心。洛芙不管她,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和奎妮天南海北的瞎聊天,别提有多快乐了。 聊着聊着,她看到洛芙手里拿着材料上印的图片,顿时就停止了欢快轻松的交流。 那大概是一堆……恶性鲨人碎/尸案件的现场勘查报告。好几起现场对比图,还有个没处理完只有内脏不见的受害者遗体。 文件内容还有写,什么没有内脏,连环鲨人,疑似邪恶宗教仪式或堕落魔法师利用,凡人团伙多点分头作案,之类的可怕字眼。 鲨人案件不可怕,团伙聚集也不可怕,在真神手下玩邪恶宗教,以及把事件材料报到神女这里,事情显然就大条了。 尼塔莎蹭到洛芙身边,对着她探头探脑。 她身上牵扯着更大的秘密,布莱兹也没想向她瞒着凡人的这点事,因此尽管令人不满,也可以在警局随便围观内部材料。 “看,我们世界邪恶的证明。”洛芙冲她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材料。 尼塔莎直躲:噫噫噫,拿远一点。 躲完以后,到底好奇,又开始探头探脑:“你们这个世界,也有邪/教祭祀啊?我以为有人格真神的世界,大家的教义应该是统一的呢。他们祭祀邪神,你们的真神,不管吗?” 洛芙:哈? 不吧,他们的教义贴在教堂墙上,进门就能看到的那种。什么魔法种树,科学养猪,教育利国利民,劳动创造财富,基础建设贷款免费,贪污腐败举报增收(这里特指诸神实际控制统治委派官员的地区)。还会随着时代发展改口号,除了让人不爽,一点模糊和歧义都没有。 “不管吧。凡人能处理的事情干嘛要惊动他们。” “可这是对神明威严的冒犯啊,那教会呢?教会也不管?你们教会有武装力量骑士团的吧?” “神殿吗?神殿管啊,只是一般只有凡人处理不了的事情才会上报。不过我们的骑士团确实不是干这个的。” 尼塔莎眨眨眼,这和她之前以为的不一样。 就算在她的世界,不同信仰的教诲也会积极扩散自己的影响力,通过消除邪恶来播撒自己信奉神明的光辉。人格神明真实存在,按理说控制力应该更强大,纷争应该更加激烈,手段更加极端才对。 自由领符合这个特点,他们就是纷争特别激烈,手段十分极端,思想也比较不择手段。 不过,唔…… 不管了,这肯定是那个可怕的红头发精怪大神和他们的神女一起来骗人的,沃尔米尼安说要她谨慎小心,她才不要上当。 洛芙把材料收拾了收拾,凡人作案一般有舒适区的说法,按照重案部门的推算,其中有人可能就住在桥区码头不远一片老旧不算富裕的居民区里。 换言之,桥区的几次事件很大可能是那里的人做的。 涉及到邪恶宗教,洛芙很在意。晚些时候,她提前一点离开警局,绕了点路去了那里。 身边还跟这个嘴上说着不听不看不被说服,眼神很诚实的超好奇的憨憨妹子。 这是一片很旧的居民区,大都市容市貌做的还行,有妥善完备的下水系统,地面不脏,没什么积水。 但这也无法掩盖这些居民楼的老旧,它们墙面斑驳,窗边和引水管有深色无法去除的水痕,临街的一楼有一半没入地下,上面有变形的铁皮棚子歪歪扭扭地焊在上面挡雨,没人会奇怪从那些老旧的管道和矮棚下面会突然窜出老鼠。 这会是傍晚,从码头,船舶,以及工厂下班回来的工人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回家,他们胡子拉碴头发蓬乱,旧衣服劳累了一天不再干净,混合泥土和汗水甚至显得有些邋遢。 洛芙和尼塔莎两个穿着昂贵优雅裙袍的年轻小姐走在这里,就像被塞错了片场的假人一样。阴影里有些眼神随着她们移动,在洛芙扭头大方一笑,露出自己系在左边腰间的长剑和明显的魔法师身份的时候,又无声无息地退了回去。 “你们的大神让我跟着你,应该不想让我看到这种场面吧?”尼塔莎在洛芙身后小声嘀咕,有点嘲讽的意思,“还说你们为了文明,你们大神的居住地多么光辉整洁高雅美丽,没想到治下还有穷人生活的这么困苦的地方。” 尼塔莎很信任沃尔米尼安,她知道自己是个憨憨很好骗,因此对见多识广老朋友的判断十分认同。沃尔米尼安告诉她洛芙套了她的话,她就不会对洛芙毫不设防。沃尔米尼安告诉她不要告诉别人她的族人的事情,她就死都不会说。 嗯,她当时面对布莱兹的时候,还以为会受到严苛可怕的拷打,真怕自己挨不过去。结果没有,但糖衣炮弹也是没有用的,布莱兹想用可爱的神女打动她的做法已经被她看穿了,他们世界就是不安好心,她才不要上当。 挺住啊尼塔莎,你看他们世界还有人生活这么困苦,自己却吃香喝辣,怎么能说得上对身为外人的他们一族友好呢。 尼塔莎坚定自己的信念,对洛芙说了些嘲讽的话。 洛芙懒的搭理她,一方面来看,尼塔莎说的不是全无道理。另一方面,尼塔莎毕竟是个憨憨,看事情的角度和心思比较那啥。 不过……这种地方的话,她之前还有点在意那么大一个真神在神殿里摆着,为什么还会有人信奉邪神。 本来生活就辛苦,又没有钱,抗风险能力差,如果遭遇了不幸,邪神可能更能带给个人安慰吧。尽管这种安慰本来就是虚幻而无望的。 她顺着这边的街道往前走着,左右打量着房子的门牌。这里没有六号楼,多年以前就拆迁了,洛芙来之前就已经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心仪魔法书被人买走前来求购的大小姐身份,但这会正是下班的时候,问消息也不太好问,这个身份也就没用上。 一个穿着鲜艳红裙子的女孩子坐在一栋楼门口的地上,手里捏着一朵白色的雏菊。在色调阴暗的建筑群中,她艳丽明快的红色裙摆好像一抹鲜亮的油彩,点在了这幅黑棕灰涂抹的画布上。 姑娘身体瘦小,脸色不大好看,看起来像是生过大病。她浅绿色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洛芙,看了一会,咧嘴笑起来,冲她摆了摆手。 “上次说要送我礼物的姐姐,又见面了。”姑娘的声音也弱弱的,一看就是病了很久,懂事又乖巧。 “啊,是你,我记得你,那天你很喜欢一个旋转木马来着,你叫……” “塔尔尼丝。”小姑娘冲她笑,“姐姐还记得我呀,旋转木马我姐姐和哥哥已经给我买了,谢谢姐姐的好意。” 她笑起来温暖灿烂,脸庞上眼神里不见一丝阴霾。洛芙注意到她穿着崭新的红裙子,可她如果住在这里,又能买得起那种价格高昂的工艺品做玩具,家里应该不差钱吧。 “你家就住这里?” “是呀,不过过不了多久就要搬走啦。”小女孩没什么心机,高兴地答道,语气中有对新家的向往和憧憬,“哥哥是个小说家,卖小说赚了好多钱,我们就要搬到有花园和厨房的大房子里去了。” 第 301 章 “塔尔尼丝!” 一位穿着新的天蓝色裙子的女士拉开了女孩身后的铁门,听到动静对着外面呼唤。 是那位那天抱着塔尔尼丝的男女之中的女士,看塔尔尼丝的反应,这是她口中的姐姐。 这位女士认出了洛芙,有点惊讶,拉开了门走了出来,“您好,您这是来……” 她身后的房间里,几个箱子已经捆好,也没有避讳让洛芙看见,看起来是真的要搬走了。 “我想购买一件魔法物品,被人提前买走了,想来碰碰买家。”洛芙比划,“是一本黑色封皮的书,和一些稀奇古怪的魔法相关的,引人入胜,我想谁买了它都会愿意尝试的,不知道您有没有线索。” 那位女士皱起鼻子,显露出有点厌恶和畏惧的神情,但还是礼貌地答道:“没有,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人。如您所见,这片地区最近不□□生,塔尔尼丝身体不好,我家那位最近写小说赚了些钱,我们正要搬走,对邻居的事不大关注。” 她对这件事的反应十分真实,符合洛芙心目中对于一位普通凡人妇女听说这套说辞以后的正常反应。没有警惕和戒备,让她多少放下了一些疑虑。 邪神祭祀会让人的境况在短期内得到较好的改善是没错,但它们往往不涉及到本质的问题。对于一些设置有防伪魔法的文明产物,混乱的邪恶魔法无能为力。具体表现在,穷人家需要钱买物品,往往会得到物品而不是钱本身。 这家人突然变富裕,说是那位男士写了小说卖高价但也不是说不通。 况且洛芙已经用精神力把周围都探查了一遍,没感觉有堕落魔法和邪恶祭祀的痕迹,这周围的一切虽然破旧,混乱,肮脏,嘈杂,但在魔法层面上,到底还是秩序和洁净的。那位女士开关门也没有避讳她,不像。 洛芙压下了自己心里本能升起,职业病一样的警惕:“那真是一件值得祝贺的好事,请允许我恭喜你们。这里对孩子的成长好处应该也不十分多,塔尔尼丝看上去身体不大好,搬出去想必能开心些。” “承蒙您的祝福,”那位女士脸上闪过一丝真切的希冀和光彩,“塔尔尼丝这个病,是小时候落下的,我们父母去世以后散尽家财都没治好,可能以后也就这样,最多缓解一些。最近家里有钱了才给她换的好药,这孩子跟着我们也是受苦了。” “愿诸神保佑你们一家。”洛芙对她说,“不知道您的先生所写的小说是那一本,我也想买一本拜读。” “不,不必了,难登大雅之堂,不是您这样的小姐会喜欢的。”那位女士连连摆手,“他不喜欢把笔名和现实生活联系起来,我也不好擅自透露。多谢您的好意,但您有这个心意就已经足够好了。” 他们聊了几句,街上飘来一股饭菜的香味。那位自称贝丽丝的女士招呼塔尔尼丝回来,小姑娘慢吞吞地从台阶上站起来,看得出身体不大好。她姐姐并不催促,一直用温柔地眼光注视着她,还蹲下来帮她拍了拍裙摆的尘土。 小姑娘露出些懊恼羞愧的神情,跟着扯扯裙摆。 “没事,脏了就脏了,你喜欢,以后再买。况且也没有很脏,一看,一拍是不是就干净了?”贝丽丝柔声安慰道,站起身,温温柔柔地牵住妹妹消瘦的小手,和洛芙两人打了个招呼,拉开门往里走,“今天我煮了土豆炖牛肉,医生说你要多吃肉才有力气恢复的快,塔尔尼丝开心吗?” 小姑娘抬起头,乖巧地小声嗯了一声,柔弱听话的惹人怜爱,一看就是个久病懂事的好孩子。 她姐姐眼里有希望的光,似乎是通过它看到了自己一家人有钱以后截然不同的命运和光明的未来:“喜欢就多吃点,我们以后不缺钱买肉了,塔尔尼丝想吃多少都可以。” 木门在她们身后关上了。 洛芙站在街道上,看着屋里亮起了更多灯,以及飘散开面包和炖肉的香味。 她身后的尼塔莎一直没说话,她不知道洛芙为什么会认识这里的人,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和他们交谈这么久,更不知道诸神想要她看什么。什么?普通人也有希望改变命运过上好生活吗? ……听起来好像没那么坏,而且土豆炖牛肉好香qaq。 她没打扰洛芙,自己一个人在她身边晃来晃去。尼塔莎虽然憨憨,但憨憨有憨憨的处事哲学,她靠本能感觉气氛和情绪指导行事,洛芙在想事情,于是不去作死。 晃着晃着,尼塔莎感觉到了一股试探的力量。 “我被人发现了!”她大惊,拔腿向洛芙跑去,边跑边害怕地回头看。 “她跟着我们有些时候了。”洛芙被她的喊叫叫回神,看了眼惊慌失措的憨憨妹子,眼神柔和下来,“别怕,这里是大都,诸神治下,不会有人会像自由领那些人一样都想对你不利的。” “我被坏人抓住会被做成魔法物品的!”尼塔莎瑟瑟发抖,看得出来在自由领的经历给她带来了无法磨灭的心理阴影,想一下就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她这样,洛芙都同情起来,安慰:“不怕,这位上神是我的熟人,我想她是来找我的。你别担心,我们去见见她就好了。” 尼塔莎想说暗地里暗搓搓观察她和沃尔米尼安的人都不安好心,但洛芙说的话也让她犹豫要不要相信一次。而洛芙已经用领域捉住了她,风魔法托起,带着她们来到了几百米开外,这片居住区边缘的一栋老楼的楼顶。 一位深棕色头发,身穿冒险者短打,眉眼柔和的漂亮超凡正站在那里,目视着洛芙她们落下来。 “莉丝芙瑞雅上神。”洛芙冲她行礼。 “又见面了洛芙,别这么正式,不然我可得叫你洛芙丽达上殿下了。”棕色眼睛的上神笑道,把目光从洛芙身后银发银眼的虚空妹子身上移了开来,“我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虚空一族,怎么,他们现在开始允许你们在世界屏障之内自由穿行了吗?” 尼塔莎被一位上神盯着,瑟瑟发抖,开始往洛芙身后挪。 “这位是布莱兹尊陛下允许的客人,暂时让我带一带。”洛芙无奈,随便她躲,又不能把人扯出来,“她和之前搞事的那些人不是一起的,我有个案子要查,所以顺路带她过来一趟。” “你还在警局工作呀?这都两年多了吧。”莉丝笑道,确认了尼塔莎是官方身份,也没想管,也安慰也警告,“既然是被允许的,我不会伤害你,如果你做了坏事自然有人处理。不过我想小姑娘可可爱爱的,参与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多不好。” 尼塔莎使劲点头。 “今年冬天就满五年了,机械院的社会实践。有阵子没见到您了,上神这两年没在大都还是有事在忙?” “叫我莉丝。”莉丝笑眯眯的,随即笑不出来,低头叹气,“我这两年没在大都,也是接了个委托,也是因为他……你应该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我上次见到他以后和他吵架了,我又出去南方呆了两年,他最近不在,我才回来看一眼。” 啊,知道,塔尔维亚的宝贝亲妹妹,整个无迹神殿上下谁不喊一声殿下和小姐。就愣和人神吵架,一吵吵了一万年。 两年前的上次见面……说不好还是莉丝护送她和霸道总裁威廉姆斯从仓库区逃命的时候那一个照面呢。 “尊陛下和怜冰上神都和我说了,您是人神的妹妹。”洛芙想起塔尔维亚提起莉丝情绪一点也不快乐的眼神,犹豫片刻,还是想给人神说几句好话,“尊陛下看起来很在意您,您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不懂事和他吵架?”莉丝笑着补充了她问题的后半部分,看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问这种问题。 “他那个人,平时说什么都是好的。可要是出了大事,他从来没有顾忌过我的感受。”她笑起来,随后垂下视线,轻轻摇了摇头:“在意我,或许吧。” 现在是冬天,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只有天空中还残留着一抹深蓝的颜色。夜风拂过她的棕色的发丝和冒险者的短裙,她靴子上的附魔绑带扣已经很旧了,没有更换,看起来多年离开无迹神殿,躲着哥哥做冒险者的生活也说不上多么逍遥自在。 洛芙眨眨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按理说这是人神的家事,她不应该插嘴的。 莉丝看了看她,项玉的继承人,年纪不大,但也不傻,作为继承人,有了诸神那奇妙的自身存在稀薄每天操心国家大事的味道了。 这孩子……命运坎坷,未来面对的道路也说不上坦途,终点更是模糊不清。她想想项玉在世的时候对自己颇多照拂,那是位端的住但也有人味的族长。她很信任项玉,尊敬喜爱她,想起那些年她和哥哥吵架项玉给她的照顾,又看看眼前的少女,这是她选择的继承人。 哪里都不像,可是又奇妙的相似。流着和她同源的血,拿着她的权柄,被她认可。 虚空一族都出现在这里了,项玉的权柄不可能一直流落在外,时间比她想象的紧迫。 ……年轻又善良,前路坎坷啊。 “你真的想知道?我们闹矛盾的原因?” 洛芙犹豫片刻,看莉丝是自己想说,点了点头。 莉丝提手把旁边的虚空妹子丢到了两公里以外的咖啡厅里,沉默一会,在昏暗的夜空之下对洛芙说:“他逼死了我们的父母。” 洛芙一时震骇,做不出反应,无法出声。 莉丝甚至不肯叫塔尔维亚一声哥哥,低头从衣服领子里掏出一个细细的金链子连着的挂坠来。 挂坠的主体是一枚蛋形蓝宝石,莉丝用手指轻捻,宝石的圆形底座后面旋出另一层金属底座来。这是个相框,里面镶嵌的照片只比拇指指甲大一点,莉丝盯着它看了一会,眼神有点沉默。 “我们家那时候是东方地区的大贵族,父亲和母亲对我们不算坏,对身为长子的他更是寄予厚望。”她摩挲着那面小照片,眼里有点回忆的神色,“我不想诋毁他,我们的父母对那个年代的王权非常看重,蓄养农奴,对内讲究排场,还差点把我的婚姻作为筹码高价卖掉。用现在的话说,是应该被时代淘汰的落后封建邪恶势力。” 洛芙抿了抿嘴,笑不出来。 “我不……他的立场在那里,我不说什么。只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这个结果是由他亲手造成的。”她低头笑了出来,“那毕竟是我们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当年对他这个长子很看重。骑士团打过去的时候,阵前对峙,他一点都不肯退让。父亲母亲死后,他也拒不承认后悔。” “我不……我很抱歉。”洛芙磕磕巴巴,“您可以不和我说这些的。” “我就是说给你听的。”莉丝看向她,棕色的眼睛里射出一种穿透人心的光芒,“你是继承人,对外你们的立场一致,他当然是千好万好。只是你不要把他当做人看——他不是,大家长不是人,他们的性格多少受到力量的影响,本质冷漠无情。别心软,别谈感情,这样就不会因为过多不必要的信任受到伤害。” 洛芙过于震惊,甚至想要后退。可她的身体僵硬的像是一块石头,没有办法移动脚步。 莉丝看了她一会,摇了摇头:“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 “不……您……”洛芙张了张嘴,真的话都说不出来,“我很……感激” “你的前路不好走。”莉丝对她说,眼神清明而怜悯,“这件事在超凡之中不是秘密,我提前告诉你,也是为了避免有人在关键特殊的时刻用这个消息影响你的判断。” 洛芙无意识地摇摇头。 说真的,她之前一直很好奇人神到底和莉丝有多大仇恨误解,让这对兄妹一万年都没法和解。 现在知道了,她后悔了,宁愿自己今天没来过。 莉丝看够了手里的挂坠,把她丢给了洛芙。 洛芙接住,小心翼翼地旋开来。 出乎她意料,上面并不是她以为莉丝会随身携带的父母照片或是全家福,而是一个棕黑色头发深色眼睛的年轻人。他的五官柔和,眼眸自信有神,嘴角带笑,身穿古董风格的贵族青年礼服,容貌和莉丝有五六分肖似。 “他本来是骑士,成为继承人以后转修元素魔法。水和木元素魔法和他本来的能力不太兼容,它们深入了他的本质,改变了他的外貌和性格。”莉丝说道,她不再看洛芙,转身面对楼顶边缘外的城市。夜风拂过她的发丝和裙子,洛芙看不到她的表情。 “那时候他还只是我哥哥。”她背对着洛芙轻声说道,风把话语送到了洛芙耳边,“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不要做这个大家长。” 第 302 章 诸神没有退位的说法,力量和权柄代替了他们作为人的一部分存在,不能分割。要么向前要么死,没有往后的道路。 洛芙觉得塔尔维亚本人没啥放弃力量回归田园生活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莉丝显然也这么认为。她就是随便一说,说给洛芙一听。 她想念哥哥,没说的部分是其实是她最喜欢哥哥。哥哥离家的时候她年纪很小,那时候哥哥最疼她,回来以后动手之前也先让人把她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里捞了出去。父亲和母亲对他们不差,但那也不是没有条件的,他们要完美的继承人和可以用来出卖婚姻的筹码,只有哥哥是真的疼她。 她现在作为人人尊敬的上神,可以和其他冒险者一起在泥里打滚,是她在那条道路上从未有过的可以选择的自由。她只是怨他绝情,事情闹到这个结局他都不肯低头,她从前的哥哥再也回不来,他们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她没说,可洛芙多少通过她丢过来的坠子窥到了她真正的想法。这么多年,和塔尔维亚关系一直很差,说什么都不肯回神殿,宁愿在外面吃糠咽菜孤单漂泊的小姐,说起哥哥和父母的矛盾,丢给她的仍然是塔尔维亚年轻时候的照片。 想通这一点,她心情很复杂。 以至于告别莉丝,去到尼塔莎被丢过去的咖啡厅,看到憨憨妹子在隔壁的酒馆和吟游乐队一起边唱边跳,半个酒馆的客人都在鼓掌打拍子,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时候,内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嫉妒。 什么都不知道就能活下去,可真是幸福。 尼塔莎唱完一曲,和刚刚认识二十分钟就已经是好朋友的吟游吉他手告别,挤过快乐的人群来到了门口洛芙的身边。 “你要是没玩够想继续玩,我可以坐下来喝一杯。”洛芙对她说,这种酒吧的酒在她看来很不上档次,宿舍里还有作业要写。但无所谓了,想喝的时候管不了那些。 尼塔莎觉得这个人的存在就是扫兴的,一出现就用自己的存在提醒她现在的处境,满脸丧气,一本正经,一点也不会和她一起快乐。 “不用了,我是跟着你来的,当然听你安排。”她不软不硬地答道,跟着洛芙出来温暖快乐的酒馆,来到了外面被寒夜笼罩,行人稀少的街道上。 憨憨妹子看了看洛芙的情绪,压不住好奇,“你好像,不太高兴?” 洛芙看了她一眼,希望这家伙闭嘴。 尼塔莎可没忘记自己的处境,说到底她现在也是个生死不由人的阶下囚,自由都是别人给的,这个别人还一直对她的族人不安好心。现在一直压制着她的人还垂头丧气起来,让她有点想怼两句。 “你身为神女也会不高兴啊?”她阴阳怪气,唱歌似地拖长声调,“我以为你至少会比我这样被人捉住,听命于你的可怜虫开心一点点呢。” 洛芙本来没想理她,但她心情实在是太烂了。她鬼使神差开了口,凉笑一声:“是啊,每天开开心心的,世界末日到来之前就没有任何痛苦。来了就去求助别人,自己一点都不操心,总之最后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活下去,这样的快乐我们是不配有的。” 她怼的太凶了,真正的胸口插刀伤口泼硫酸,尼塔莎脸色一白,再不说话了。 尼塔莎有被伤害到。 但她也有在思考。 憨憨毕竟心大,没过两天就自己原谅了洛芙,周六跟着她出门去见对象之前又开开心心起来。 然后面对着那位黑发黑眼,神情看起来就有点危险的冕下,尼塔莎的开心逐渐凝固。 “这是什么?”紫芫对着她问洛芙,语气不友善,措辞不礼貌。 “虚空一族,布莱兹丢给我的。”洛芙重复了一遍他肯定已经知道的事实。 紫芫用危险的目光打量尼塔莎。 和别人不一样,他和洛芙相处的这半天是一起玩的私人时光,不是来办正事的。这个傻瓜一样的异族女孩在旁边呆着,活像一个超大功率的广场照明设备,让他对两人相处的时光的期待降低一大截,心情突然糟糕。 紫芫知道布莱兹没有在搞自己,但正因如此,他现在很怀疑。 “别管她了。”洛芙拉了拉他,“你说今天带我去见苏茜上神?” 紫芫看了尼塔莎两眼,好歹收回了视线。他看向洛芙的眼神露出一点笑意,捏了捏她的手心:“嗯。” 就像紫芫说的那样,苏茜就是那天和他一起快乐吃饭的女士。 圆脸,看起来很好说话,笑起来的样子很快乐,看着就招人喜欢,一点也不让人奇怪为什么他们队里的两位男性超凡都先后追求过她。招人喜欢,看着就让人开心的姑娘总是被偏爱些的。 没有乱七八糟的挤兑下马威抢男人情节,苏茜很喜欢洛芙,正儿八经地十分尊敬洛芙本人,初次见面还低头冲她行礼。 “见过上殿下。”圆圆脸金发碧眼的女士冲她笑,眼神温柔,像在看故人的后辈,又像在看可以平等对话的年轻人。有怀念和追思,也有欣赏和喜爱,“一千年了,女皇总算后继有人。我想她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也很欣慰。” 说到项玉,洛芙笑不出来。她拿着权柄没法归还,菜又菜的不得了,那可是不要太丢人。 “继承人对大家长就像孩子一样,虽然女皇总说我们都是她的孩子。”苏茜笑着安慰她,她是紫芫的队友,但也正经效忠于项玉,对那位巫师女皇生前的事情了解更多许多,“女皇临走以前,对于自己把巫师皇族一系的传承斩断很担忧和愧疚,如今这一系传承终于没有断绝,我想她总是开心的。” 洛芙犹豫片刻:“项玉尊陛下她……很早就知道自己要死?” 苏茜眨眨眼,又看看紫芫。她以为紫芫已经把这件事和洛芙说过了。 紫芫没说,洛芙的负担已经很重了,他不大愿意主动提起过去的故事和牺牲。但既然苏茜提了,说也就说了。 “那是被计划好的,”苏茜对她说道,有点怀念和难过,“我们要保护普通人的生命和文明的物质传承,恶魔只需要毁灭,所以我们处于劣势,力量并不足够。要秩序化恶魔需要巨大的力量,靠当时我们可以无损拿出来的力量不够。” “奥古斯都尊陛下和煌,无月两位大人算了几十遍,不够就是不够。” “女皇很强,由她牺牲,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护其他人的生命。艾瑞尔塔的权柄有继承人,古兰德的血脉没有断绝,皇室有爱丽丝公主凝聚人心,女皇去牺牲,损失最小,她是这么和我们说的。” 苏茜低头笑着叹了口气,伸手去拿茶杯:“从很早就是这么计划的,从结果看很成功,女皇临走以前很满意。” 洛芙无法想象按部就班安排自己去惨死是怎么样的感受,特别是这种惨死只是为了博一个可能根本就没有希望的未来。她下意识地学着苏茜伸手去拿茶杯,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压抑。 “您不必对此有负担,这也是为了诸神自己的存续,如果不抵抗,大家该死还是一样要死的。我们这样做,还能有一线生机可以争取。”苏茜安慰她。 “我不……”洛芙端着茶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历史书里没有讲过这些,当年诸神是有过漫长的推算和计划,但书里都说关键时刻项玉英勇地牺牲了自己,就好像这只是一种紧急的被迫牺牲。 这让她想到了早些时候莉丝和她说过的塔尔维亚年轻时候的经历,那时候他还是继承人,就已经展露出来某种不同寻常的特质。 再结合莉丝和她说大家长都不是人,没人性的,而莉丝本人身为人神的亲妹妹并没有被人神和权柄认可。 洛芙有种不妙的预感。 “我……上神,我有个问题。”她对苏茜说,既是问她,也是问紫芫,“您是否知道,继承人的选择,到底遵循什么样的规则?” 不可能是拿了权柄就算继承人,黑凤凰和戴安尼奥以及当年的布莱兹没有权柄也是继承人,而梦魇拿了权柄一样被追杀的像条狗。 上任大家长的认可很可能是一种判定,但项玉认可她而不是格莱西亚,一定不是因为她长得美。况且就她所知,诸神传承断代的一大堆,先一代像项玉这样没死透的就她独一份,不可能所有人都被前任认可过。 一定有某种固定的标准,让一些人比另一些人更容易被认可。 苏茜和紫芫对视了一眼。 旁边的尼塔莎好奇地眨眼睛,还有点忐忑。之前的历史事件他们没有避讳她,但这里就不一定了。 尼塔莎也很好奇啊,像这种古怪的神明系统到底是靠什么维持统治,传承意志,互相之间维持和平,以及保证对文明的守护的。 苏茜和紫芫经过了一些一起合作几百上千年的队友才能懂的眼神交流。 他们没拉黑尼塔莎,这让虚空妹子听听应该有极大可能是诸神乐于见到的。紫芫沉吟片刻,身为传奇大神官,他到底懂的比苏茜多一些:“这种选择不是公开的,甚至不是人为的,具体的标准我们也无从知道。但历史上出现过的所有继承人,确实有一些共同点。” “他们都是……对自我的在意比较稀薄的人。”紫芫斟酌道,很仔细地措辞,“在大的危机面前,他们往往倾向于做出不优先保护自己的选择。也就是说……如果有必要,他们不太介意牺牲自己。” 他看了看苏茜,苏茜点了点头。 很好,这符合了洛芙的猜测,和诸神历史上打恶魔命都不要的骚操作,以及继承人高达三分之二的夭折率对的上号。 但这和她洛芙有什么关系? 拜托,她可是穿越者,对这个世界是最没有感情的那类人好吧。这里又不是她的世界,她光是活着就已经很困难了,干嘛要去找那个麻烦。 洛芙下意识地在心里否认,并且怀疑项玉死的稀碎看走了眼。 她没太当回事,让紫芫和苏茜松了口气。苏茜搞快转移话题,移到了她在山里养牛时候的见闻上面,总算成功把洛芙的注意力甩了过来。 她眼里有光了,奥古斯都毕竟还是管事的,山村朴素充实的生活和友善淳朴的本族邻居多少治愈了她,让她至少可以安下心修整,当准备好了以后再重新上路。 这一点还是挺明显的,连洛芙都能看出来。苏茜和紫芫是很好的朋友,老队友,全队死的就剩他们俩的那种老队友,她能扛过这一波,对紫芫和洛芙承认自己现在觉得活着也没什么不好,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 “我打算帮助阿芫把格陵山脉的事情弄完,然后就回去巫师帝国四处走走。我离家太多年了,祖国有许多变化,我想去看看。”分别的时候,她对洛芙笑道,拿了伴手礼给她,“只是现在东方地区局势紧张,可能还要留些日子,希望我们能互相照应吧。” “阿芫,当年你还说自己一个人单着最高贵,我们都打赌你要找也是找个精灵凑合过,没想到找了这么可爱的小姐。”她对紫芫笑道,送他们出门,“你要对公主好些,不然我会找你麻烦的。” “不会。”紫芫行礼告辞,沉默片刻,移开了视线,“我要是那样做,你家大神分分钟就打上门来了。” 苏茜吃吃笑起来。 尼塔莎对他们的对话和历史听不太懂。 这不怪她,她落地就在自由领,同样语言不通的沃尔米尼安被自由领的孤儿科林救助,全世界只有科林接受了沃尔米尼安拼着重伤传给他的语言能和他们交流。科林是自由领人,学打架都来不及,对大世界历史屁都不懂。尼塔莎那段时间半死不活,也没精力多加了解。 她不懂历史,但现在懂了人话,也知道了诸神为了世界存续做出牺牲的事情。也不知道憨憨妹子怎么就突然相信了,和洛芙说她要看看历史书。 这好整,回去紫芫家洛芙丢给她一本大陆通史,一本诸神传记,还有一本《历史中起伏的阴影——恶魔的存亡》,让憨憨妹子自己看,拉着紫芫就上了楼。 尼塔莎目送他们上楼,下一秒通往楼上的信息屏障就被截断了,楼上楼下被分成了两个完全独立不连通的房间。 尼塔莎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又被当做拖油瓶关起来了,尽管这次有整整一层楼。 干嘛鸭,一路过来她又没少看,至于这么不待见她吗。 噫…… 这么想着,尼塔莎翻开了面前的书本。她倒要看看这个历史书里能搞出什么新鲜东西来,总不能一二百页全是歌功颂德的神学胡说八道,真那样也算他们厉害。 第 303 章 【唔主,您虔诚的扑人在此倾听您的教诲,并奉上给您的即品。希望您享用,愿您满意。】 黑暗的,被幽紫色火苗照亮的房间里,神坛之前,穿着崭新衣服的男子虔诚地双膝跪地,两只手平举一个放置了内脏的托盘,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唱道。 在最初的时候,这些东西可以极大地换取神明的愉悦,让祂赐予自己可以极大帮助他改善生活的金钱。可现在不是这样了,神……他的神,要求越来越严苛了。 黑灯安静地燃烧着,男子跪在地上,因为紧张而浑身颤抖,驯服地低头等待。 火苗闪了闪。 他急切地抬起头,然而面前的祭坛上并没有他需要的一笔钱财。那些被献祭的内脏腐烂溶解,化为黑色的汁液,就在他的目光中弯弯扭扭地歪曲爬行,组成了不详的黑色字符。 神明没有赐福他,神明对他的献祭不满,神明向他发出了警告。 【垃圾。】那些黑色的字符写道,歪歪扭扭,就像是流淌的肮脏的长虫在祭坛的石板上爬行,【作为你的‘诚意’?】 那些无声的字在石板上安静地爬行着,男子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他以头抢地,大声道歉;“请原谅我!我会为您带来更多!无论您想要什么我都会为您取得,请您相信您的信徒对您的虔诚!” 黑色的细流在石板上蜿蜒着,古魔文冷酷无情:【你能得到多少,越多越好。越多祭品,就能得到越多奖赏。】 祂甚至没有指明具体要多少,这让男人忐忑起来。他还没想申辩,或是同自己的神明讨个具体数额或是宽限,就见祭坛上的黑字又有了变化。 【你的愿望已经得到了仁慈的满足。展示你的忠诚,它们能被满足,也就能被收回。】 男子想到了一切可怕的后果,身体颤抖了起来。 但黑灯上燃烧的淡紫色火苗已经熄灭了。在突然漆黑的房间之中,祭坛上蜿蜒的黑色细流化为一滩浓水,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邪神……或许最开始给人很多甜头,但最终,祂们总会露出贪婪的獠牙。 男子在地上跪了一会,踉跄爬起来,转身拉开了祈祷室的门。 在他拉开门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 男子慌了,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他冲进了卧室,带着最后一丝侥幸,来到了贝丽丝的身边。 贝丽丝面前的箱子里,那个本来堆满了神明赐予他们的闪闪发光金币的箱子,里面黄橙橙的,施了防止销毁防止伪造魔法的金属圆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风化,最终变成毫无价值的肮脏污泥。 这过程是那么快速,当他赶来的时候,那么多金子只剩下了巴掌大的一小堆,而这一小堆,也在他和贝丽丝惊恐的目光中化为了泥土。 “这是怎么了?”贝丽丝非常惊慌地拉住他,“我们的钱,我们的钱不见了。” “我看到了。”男子沉痛地低声说道,“这是神明对我们的警告。” “你不是已经献祭了那么多人命吗?那是神明赐予我们的钱,还有我们购买新房子的,给塔尔尼丝治病的钱,为什么要收……”贝丽丝拉着他,慌张问道,急的都快哭出来。 “神明对我们的祭品不满意,这是处罚。”男子答道。 “他还要什么祭品?那么多人命啊,越来越多,他给的越来越少,现在又要收回去。我们的生活刚刚有些起色,他怎么能……”所有的金币和储蓄消失的打击对贝丽丝太巨大,她此时已经六神无主,口不择言,全然忘记了那位‘神明’既然可以让赐予他们的钱消失,视线也可以注视到她在说自己坏话。 “神明需要更多祭品,更多更多,以展示我们的诚意。”男子低头看着箱子里的那堆土,表情阴狠而沉重,“否则这箱土就是我们的未来,神明赐予信徒的东西,当然可以随时收回来。” “他要多少?”贝丽丝被他吓到了,哭也不敢哭,颤抖着问道。 “越多越好。”男人答道。 贝丽丝吓傻了,她知道男人是什么意思,但她更知道那个邪神要的祭品到底是什么。被金钱的喜悦冲昏了的头脑冷静了下来,多日积攒的不安终于爆发,她突然抱住了男人的腿:“不要去了!我们搬家吧!” “说好了干完这一票就不干了的,警方已经开始搜查了。前几天那位来这边的大小姐我去打听了,是翡翠桥警局的执行官,领域强者,这附近所有的犯罪分子谁不躲着走。你就这么冲上去,用什么和领域强者抗衡,被捉了就是死啊!钱没了就没了,塔尔尼丝的病也有好转,我们搬走吧,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没钱可以再赚,之前的生活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男人挥手重重打了贝丽丝一个响亮的耳光,把她直接打开,摔倒在地:“注意你的言辞!贝丽丝!不可以侮辱神明!我们会永远虔诚,绝不背叛信仰。” 贝丽丝摔倒在地,不敢相信地看着男人。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从前不但不打人,连说话都温温柔柔的。她父母在他落魄的时候接济他,他从未忘记过恩情,在父母过世以后没有抛弃她们姐妹,塔尔尼丝重病,他跟着她一起艰难生活变卖家产打零工生活给她治,也没有说要放弃两个弱女子去轻松的独自生活。 他打的好重,贝丽丝捂着脸,看着他的目光心碎而难以置信,感觉自己左边的耳朵在鸣叫。 男子的本意确实不是虐待她,但他也没有后悔和道歉。他弯下腰来,在贝丽丝耳边说道,“神明的信徒是不能背叛的,事到如今,除了满足神明的要求,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他扶贝丽丝站起来,冲她一笑:“放心,神明赐予了我对付能力者的法子。我会没事的,被惩罚而失去的金钱我会用自己的努力挣回来,你,塔尔尼丝,我一定会带你们离开这个地方,体面的去到那些干净高档的小区,有自己的房子,给塔尔尼丝看好病的。” 他拉开门,消失在门外冬日的夜色里。贝丽丝呆了一会,滑坐在地,再次捂脸哭泣起来。 另一间小房间的门被拉开了,穿着睡衣的小姑娘走了出来,担忧地跑到姐姐身边:“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贝丽丝捂脸哭泣,侧过身子,抱住了妹妹的肩膀。 “塔尔尼丝,你会没事的。”她哭着说道,眼泪很快浸透了女孩的睡裙,“我们会有钱的,一切都会好的。” 小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伸手摸了摸姐姐的头发,轻轻嗯了一声:“我不怕,姐姐,好不了也没关系。你不要和哥哥吵架,没钱也不要紧,我们在一起都平安开心,这样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贝丽丝听了,没有回答,她趴在妹妹肩膀上,哭的更大声了。 和姐妹俩相依为命的小说家奔入了大都的夜色,开始了他见不得人的肮脏狩猎。 市中心的房子里,紫芫撩开窗帘,望着远处的灯火和翠因河,轻声念了一句,“大都最近……不太平。” 洛芙在他背后埋头写作业,摊开四本书,轮流翻资料,力量很大,暴躁的一比,都没抬头。 快期末了,她魔法阵高级算法课的期末论文毫无头绪写了又改不知道怎么弄,感觉可能要人生第一次挂科。本来好不容易见面紫芫还想和她亲近亲近,一听说作业没写完,哦豁,那叫一个瞬间变脸贴面无私,当场就把她提来了书房。 写完这个学术垃圾之前她是别想再和他有亲密行为了,洛芙气的要死,恨自己为什么当时脑子一抽就选了这门鬼课,还膨胀地觉得自己基础不错不需要上前置课程。破选修不选本来也没事,选了又难又自闭,就硬给自己添堵。 “……有异质的力量在盘旋,向下伸向凡人,向上窥伺魔力循环。”紫芫倒是心平气和,他注视着外面看了一会,落地窗的玻璃上映照着他漆黑的眼眸和身后埋头写稿的姑娘,放下了窗帘,“布莱兹在搞些危险的事情。” 洛芙梆的把《规则魔法阵构型理论简述》这本书扔到一边,扭头去翻《魔法阵构型逻辑》,想骂人,又觉得不应当。 她低头用力捋头发,调整了一下心态。 “所有人都在说诸神搞事情。”她对紫芫说,真的不想写这个该死的论文了,除非紫芫亲自来当她的枪手,“但我毫无头绪,没有人告诉过我他们要怎么搞这个事情。” 紫芫披着深红色的袍子,站在窗前,转身看着她。 “梦魇拿着权柄,他有隐匿自身的能力,可以把自己的一部分存在融入到世界规则之中去。如果他不主动出击,没有人能够捉捕和击杀他。这也是他长久以来的状态。” 这个洛芙知道,梦魇甚至还能拿着权柄跑到其他世界去。但那个选项已经不存在了,他想要掌握权柄,试探诸神状态的时候失手,被撕开一半,为了维持自我,已经不可能带着权柄脱离了。 “他现在是自由领的一部分,你也可以理解为,自由领及周边地区的世界意志在这个区域的体现。”紫芫沉默片刻,“但,这不是他想要的。把自身寄托在世界规则里,会带来巨大的神性侵蚀。他的存在本来就不完整,每时每刻,他都在抵抗自己脑子里出现的世界魔力潮汐的运行规律,艰难地维持自我。” “他仍然无法现身人前,出现就会挨打,被强得多的诸神追杀,不是权柄的真正主人。如果项玉复活,权柄会自动归还,到那时候,只有一半存在的传奇,无法通过世界规则寄托自己,很快就会疯狂崩溃,然后自然死亡。” “这对于一位高贵强大的传奇阶来说,是屈辱和不能忍受的可悲。诸神存在完整而强大,维持现状,对格莱西亚来说是在等死。他在寻求改变,也必须这样做。” 洛芙紧张地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笔。 这是上面这帮大佬撕逼的可怕之处,梦魇会这么做,诸神也知道他会这么做,而梦魇知道诸神知道他会这么做。但他还是必须要去做。 “你知道他在寻求怎么样的改变,对吗?” “我或许知道,但不能确定。你要知道,格莱西亚之所以活到现在还很精神,手里还是有筹码的。”紫芫顿了顿,收回目光看向洛芙:“格莱西亚不是权柄的真正持有者,这是弱点,也是强项。诸神护持文明,本质为一,不能互相伤害。格莱西亚并不真的是其中一员,因此他的行为也不受限制。” “他们不敢逼他太紧,是怕他鱼死网破。” 洛芙拿着笔的手顿住了。 紫芫看着她,她看着紫芫,感觉情况陷入了僵局。 洛芙人傻着,小脑瓜陷入了快速的思考。 现在是诸神压倒性的面对梦魇格莱西亚有优势,但杀不死他。格莱西亚跑也跑不了,反抗也反抗不动,只能抱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嚷嚷你们不要过来,过来我就砸场子给你们看,靠这样获得一些苟延残喘的空间。 挺尴尬的,还有点喜感。但身为项玉复活的重要相关零件的持有者,洛芙笑不出来。 诸神这边,解决问题的一个法子是把项玉整活过来。洛芙不是第一次听说了,权柄的真正主人回来以后,格莱西亚的那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分分钟就会被收回去,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尽管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把权柄归还给项玉要达到一个怎么样的条件,只知道条件要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达成。除此之外毫无头绪,倒是自己越来越继承人,让项玉死透或者被项玉侵蚀的未来近在眼前。 感觉诸神也不太着急引导她,这条路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走,但条件不足,她现在总归是判断不出来。 而格莱西亚寻求的改变……应该不是应在她身上。洛芙回忆自己这几年来见过的种种痕迹,隐晦的剧透和各种蛛丝马迹,感到答案呼之欲出。 “你说梦魇现在是‘自由领以及周边地区’的意志?”她看向紫芫,“自由领周边?” 她明白了,紫芫高兴不起来,沉默地点了点头。 自由领周边地区……是东方十五国。 而在这个关键时期,十五国本来应该维持稳定,却经由人神有意放手,而自由混乱了起来。 这不对劲。 除非这是一个诱导。 现在维持现状让诸神也很难受,家里揣着个大炸弹,外面天翻地覆,这边出不了家门。炸弹还被梦魇这个脑子有坑的家伙拿在手里,随时会肉身攻击。 梦魇在寻求改变,诸神也在寻求。混乱起来的十五国……是个巨坑,双方博弈的战场。 梦魇拿着权柄在钢丝上跳舞,诸神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环伺。诸神赢者通吃,梦魇输了就死。 那肯定是一场刺激的比赛。 洛芙傻了……她老家,辉耀,就挨着自由领的光之限界。 她消化了一会,问紫芫:“梦魇……他在追求怎样的改变?” “他永远也不可能正面对抗诸神,因此寻求的会是更加稳定的战略平衡,或者脱离目前的紧张局面。” 脱离什么?“他不是把一部分存在寄托给权柄,无法带着它离开了吗?” “是的,他把自己的一部分寄托在了自由领和它周边的地区上。以他目前的状态无法分离。但他可以带着这些地区一起走。星空里有无数世界,诸神精力有限,如果格莱西亚跑了,在虚空一族的帮助下,真的可以跑到追不到的地方去。” 听起来……与其自己的世界里有一片打也打不死,无论如何不能互信,还能随时搞事鱼死网破的家伙,让他带着自由领这片大概占全世界六到八分之一的物质离开,在急于帮助星空中其他文明抵抗末日的诸神看来,不是那么的不能接受。 ……实际上能接受才有鬼,不把战场上所有人的头都打爆,诸神肯定是昨天晚上没吃饱。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莉丝上神和我说,人神尊陛下不是人,叫我不要对他抱有不必要的期待了。”她低头苦笑起来,为事情的走向愁的要死。 太可怕了,太狠了。当年黑凤凰问她,牺牲轮到自己她还能不能这么大言不惭,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她还不好后悔,这滋味别提多酸爽。 紫芫没吭声,十五国十几亿人,加上自由领的三亿多和十五国周边包括大都无尽海和迷乱之渊在内的大片地区是诸神不可能放弃的。 但这和洛芙身为王室的家庭没什么关系,各国的王室贵族命运和国内局势息息相关,在这种层面的冲突之下,跑都跑不了。 “虚空一族可能掌握着和我们的魔法技术完全不同的规则应用方法,他们穿梭世界,一定在其他文明有不同的收获。”他叹息一声,走到洛芙身边坐下来,伸手揽过来她,“那个姑娘,他们养着她,应该是想要和她的族人搭上线,在必要的时候消除格莱西亚那边虚空一族提供的技术支持的影响。” 洛芙低头捂脸,说不出话。 “我会陪在你身边的。”紫芫轻声鼓励。 洛芙长长地,长长地呼了口气。紫芫这么说,她感到温暖,精神上有了依靠。 “不,如果真的很危险,该走你还是走吧。你的身份卷进这些事里,后果应该很严重。”她对他说,“我怎么说都是继承人,项玉的权柄在我这里,不会死掉的。你不要出事,那样对我来说才是真的完蛋。” 紫芫漆黑的眼睛注视了她一会,没有说话,倾身吻了她。 ……再冷漠的男人,口腔里都是温暖的。 洛芙又想起了他之前把她拉过来写作业的操作,很燥,伸手搂过紫芫的脖子,吭吭唧唧地邀请:“阿芫,我不可爱吗?” 紫芫陷入了片刻的沉默,随后拍了拍洛芙的手背。 “你,唉,我把时间拉长,你先把作业写了。” 第 304 章 洛芙花了大概一年写完了她的学术垃圾。 天色还黑,紫芫坐在炉火旁边无所谓地翻书等她,整层房间都弥漫着花的香味,他抬眼看看洛芙,对她笑笑:“完事了?” 洛芙点头。 “也不很难,是不是?” “别扯这些了,我现在就是很后悔选这门课。”洛芙走过来坐到他腿上,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往他脸上吹了口气,“给你一个赞美我可爱的机会。” 他低笑起来,揽住她的腰,伸手探进她裙子外面的袍子:“是,你是最可爱的,而且非常美。你那么白皙优雅,就像把月光披在身上。” 洛芙捧住他的脸,凑过去吻他。她爱他,想亲近他,想要把自己展现给他,也想要获得他展现给自己的部分,连他身上的气息都会感到迷恋。 总之就是……车车。 紫芫说的话并不全是情话和恭维,当洛芙陷进他夜空一样的被褥的时候,她的身体真的白的好像在发出柔和的光,就像是夜空中圣洁的月亮。 她的手指纤细温凉,大胆又羞怯,比起上次熟练了不少,但仍然有点笨拙。他不让她用嘴唇碰他,拥抱她,亲吻她,看着她因为自己而颤抖,发出忍耐不住溢出嗓子的轻柔呻/吟。 亲密行为是凡俗生物的本能,对超凡而言这意味着身体不能支配的失控无力,不是很有诱惑力。但如果是她的话,紫芫大概能理解为什么这事让许多凡人那么趋之若鹜。 明月高悬的时候,紫芫起床穿戴整齐,看看洛芙趴在被褥里动都不想动一下,又摸回她身边给她把睡裙系好,慢吞吞地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洛芙伸手摸到他的肩膀,往上挪了挪,软趴趴地靠在他肩上,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温热的身体。血液在流,心脏在跳,十分好。 紫芫揽了揽她柔软的腰肢。洛芙很苗条,他心底倒是希望她再长点肉。但尽管如此,她在他怀里的触感也一直那么柔软,乖巧的不可思议。 “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吧?”洛芙问他。 “洛芙?”紫芫记得。 “是啊,不过这是我的姓和名。我姓洛,一个单音,叫芙,也是单音。我爸爸说我的名字意思是一条叫做洛水的大河边的芙蓉花,是很美的。” 安静的夜晚,被星空装点的帷幔笼罩之下,紫芫怀里抱着他的姑娘,没有出声。静谧之中,他在听。 “在我们民族的传说里,传说洛水的河神是一位名叫洛神的美丽女神。她是一位缔造我们民族的古神的小女儿,掉进洛水成为了洛水的女神,也是哺育我们民族文明的黄河河神的妻子。在古老的传说里,她是象征美丽温柔的女子的女神。” 洛芙,洛芙,洛家的女儿,洛水河畔的芙蓉花,是寄托了家人多少美好祝愿,民族文明古老传说的名字。 紫芫长长地呼了口气,搂紧了她。 “我的家乡,虽然历史只有五千年,可人们的寿命短,文化更迭快,也是特别灿烂的。有很多古老的传说和故事,不比其他文明少一点悠扬。”洛芙轻声说道,她写了不知道多久论文,人都傻了,话题乱跑,不知不觉就伤感起来。 “可惜回不去了,不然我真想让你也能去看一眼。我死的时候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爸妈曾经开玩笑畅想我以后会找个怎么样的男朋友。他们要是能看到我带你回去,一定很开心。” 紫芫沉默着,低头亲了亲她。 “没事。”他说,“我带你去看我的家乡。” 洛芙有点惊讶地抬头:? “也没什么特别的。”紫芫笑了笑,有点追忆的样子,“远古之森中部的一个小村庄,我小时候在那里长大,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你没法带我回去不要紧。我可以带你回去看我的。我会用很多时间听你讲你家乡的故事,总有一天,我会在心里见到它的。” 洛芙靠在他肩膀上,懒洋洋的,心里一阵温暖和满足。她伸手摸过紫芫的胸膛,找到了他的手,指尖摸索着穿过他的手指,十指相扣,感觉自己拥有了一个世界。 最温暖,最真实,离她最近,最重要,接近全部的那一个。 尼塔莎在楼下看了一整晚的历史书。 这些书写的不那么清晰,毕竟如果详细写,几百年就能出一套十二本的精装系列,语言精简批注详尽,纪念版还可以找位名人题词。 一本概括世界大几万年的历史,从古到今,还要兼顾年轻读者对趣味性的需求,写的十分流水账,是标准的历史科普读物。 尼塔莎看了一整晚,把那本诸神传记看了小半。这半本书讲述的是从传说中的古神时代,初代诸神的荣光消失在天际,凡人从蛮荒和蒙昧中抬起头,用手拿起锄头,在荒原中开辟农田搭建房屋,用手建造文明的历史。 白凤凰给凡人衔来了第一束麦穗,颈项上的羽毛泛着好像白玉一样的光芒。人们用这麦穗养活孩子和老人,知识传承,村落汇聚成城邦。 古神的传承没有遗落给凡人,人们摸索着学习魔法和武技,各种不同的道路和流派好像百花一样争相绽放。有大成者是圣,圣人的光芒普耀四方,这是领域,再往上,能力质变,呼风唤雨,蒙昧的人们认为是古神现世,称为神。神以后还有神,于是是上位神,人们膜拜他们,崇拜这力量和自由,希望神能保佑文明。 有了阶级差异,就有纷争,王室兴起,军队和流民踏遍山峦沃土。以远古八族为轴心的八国建立,贵族们高高在上,战争和阴谋如风如雨。 白凤凰站在山巅,黑色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人们制造车和磨坊,烧制陶和铁器,房子从草木变成石砖,道路由沙土变为平地。偶尔的,它降落下来,赐予那些有天赋有勇气的年轻人认可,扶持他们,这些年轻人有的像流星一样划过天空,有的则冉冉升起。 古时代,以皇族和神族共同执政,大帝国为统治基础的时代,就在漫长时间中逐渐积累成年的诸神,真正的神明和皇帝,大家长的手下被缔造和建立。 那是多么辉煌的充满希望的岁月啊,一切都昂扬向上。就连尼塔莎这样异世界的看客,隔着漫长的时光和书页上流水账似的描述,也能想到那个年代文明蓬勃发展的光辉和希望。 这和尼塔莎以为的不一样,这本书的名字叫做诸神传记,她以为会是些歌功颂德神神叨叨的的东西,但竟然不是,是文明的建立传说。到古时代为止,书里花了很大笔墨写了凡人缔造文明的过程,白凤凰在山巅注视着一切,但到底没有手把手的教导。文明由凡人建立,后面出现的神与皇都是凡人的代表,是既得利益者,贵族的首脑,并没有做出许多贡献就享受供奉,靠力量和光辉统治大地。 一些没有被遗忘的历史传承仍然符合现实的痕迹。比如说那个槽点很多的上下位神的称呼,比如说白凤凰作为耕种的保护神,文明发起者的神圣性,比如古神时代最后也是最辉煌时期的大家长,她曾经见过一眼的魔皇白,白龙奥古斯都,还有白的神后,上古神族的女皇一君,在书上那个年代的绘画上生动而清晰。 尼塔莎不知道,什么样的歌功颂德的洗脑文章会花半本书来讲解凡人创造文明的历史。诸神保护和引导,但并不创造。文明属于凡人,文明由凡人创造。 这不是一件坏事情,尼塔莎想,诸神从凡人中出来,保护文明,对于他们世界的文明是一件好事。 她向后翻去。 黑色的乌云从命运的时间线上翻涌而来。 强大的预言者们在未来的时光中看到了阴影,这阴影笼罩在大陆中部的山巅之城上方,挥之不去,无法窥测源头。人们恐慌,人们猜疑,人们无法了解这阴影会以什么形式应验。 这阴影,最终以一种黑色的瘟疫的形式,从大陆东北方的上古神族和幻元族的居住地爆发了。 这瘟疫最开始只是一种美妙的声音,可以准确的说中人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无伤大雅的小小愿望。那个年代,人们对这种事情没有警惕,无法预见恶果,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向那声音试探着伸出手去。 但这种小小的渴望永远也无法实现,愿望被扭曲,反过来异化扭曲许愿的人。人们的心灵被黑暗所沾染,最开始毫无所觉,行为思想都没有异常,只是能够听到奇怪的声音。这种声音无法去除,还会以能听到的人为源头,向不能听到的人发散。 那个时候,人们管这种幻听叫做会传播的耳语。 在读这个故事的尼塔莎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 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和沃尔米尼安的世界就是被这样毁灭的。 能听到耳语的人都被标记了,除非最强大的意志和最高的警惕从一开始就拒绝,还有些超凡靠自己的力量能够驱除它们,其他的所有人都没救了。 无法摆脱的黑暗会在他们内心深处扎根滋长,然后,等到某一天,它们会突然爆发,作为某个邪神身体的一部分,完全扭曲掉被寄生的人的一切,带着他被吞噬的一切成为本体的一部分,成为邪神的一个触手,也成为一个独立而可怕的多的精神污染物,一个巨大的污染源。 而就和尼塔莎以及沃尔米尼安的世界当初一样,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没有人知道这种耳语意味着什么。 这个世界的诸神,虽然在调查,但也没有及时的了解。 当他们了解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大半个东部北部地区,占大陆面积四分之一的区域都被污染了。那个年代,远古八族之间关系一般,交流不多,为了保护剩下的文明,感染重灾区的上古神族和幻元族的帝国边境被封闭了起来,没有打算活着出来的骑士团进去清扫,以给那些被感染但还没有完全异化的人安宁和平静的死亡。他们再也没有出来。 全世界四分之一的人口,古老的两族在地图上被抹去了,在现代地图上,那里被后来附近的人族填充,作为东方十五国被世人所知。 那一代的诸神面对突然爆发出来的黑暗,意识到任由这东西发展下去,所有人都会死,所有的民族都会完蛋。他们合力联手,付出巨大牺牲,把那个被称为恶魔的混乱邪恶的聚合体封印在了虚空之中。 大陆中部地区的神山,山巅之城,诸神共同的居所,圣白山就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物质基础毁坏殆尽,基础规则破坏一空。那片地区正是现在浮空城总部倒悬境所在地,大陆中部的迷乱之渊,由于基础规则的破坏,而永远弥漫着危险而飘忽的白色雾气。 那一代的诸神牺牲巨大,双族长一死一残,十五个大家长只剩下失去力量被迫转修治疗魔法的一君,还是继承人的奥古斯都,只剩半条命的族长白,以及从头到尾冷眼旁观未出全力的白凤凰。恶魔肆虐极大破坏了既有的社会秩序,神权凋敝,也使得这种破坏失去了被重建的可能。 由神权皇权共同维持的文明建设轰然崩塌,文明开始倒退。种族冲突,压迫与奴役,封建和愚昧,腐朽糜烂的统治阶级迎来了他们的篇章。由强大的能力者领主,互相勾结的奴隶主和土地贵族,以及混乱投机的冒险者所共同代表的两次黑暗年代,迈上了历史的舞台。 人类空前膨胀,仗着唯一短生种的生育优势抢占了上古神族和幻元族在东部地区本来的领地,活跃,也伴随着旧有社会秩序的完全瓦解。魔兽精灵和精怪因为最为不同的生命形态受到迫害,龟缩于远古之森和北方荒原,并且开启了惨烈凝结无数仇恨和人类互相伤害的道路。巫师帝国崩溃成一堆小王国,内战不休,魔国的皇帝白重伤沉睡不醒,摄政王执政,因为这种与众不同的古老制度而遭到了其他所有势力的针对和抵制,领土一直缩小,政权摇摇欲坠。 到处都是沦为奴隶的自由民,看待平民如牲畜的贵族,看待凡人如同蝼蚁的能力者,可以委托也可做强盗的冒险者。最糟糕的时候全大陆的人口不到古时代末期全盛时候的十分之一。浮空城的前身,泛大陆能力者互助组织和冒险者联合工会,就是在这样黑暗的时代建立了起来。 两次黑暗年代一共持续了一万两千年,漫漫长夜,看不到一点结束的希望。只有中间短暂的一千二百年中兴时代能够告诉人们这种黑暗还有恢复光明的可能,给那些想要改变的人上下求索的力量。 终于,在第二次黑暗年代进行到第八千年的时候,从大陆南部地区,夏尔顿山脉深处走出来的一位名叫尼古伊娅牧羊少女,拿起大剑,骑上战马,开始终结这一切。 战火席卷,这一次是为了烧尽天下的蒙昧和污秽。火光撕开了时代天穹中的黑暗,这位名叫尼古伊娅的少女,就是后来的诸神族长,现在巫师帝国的开国女皇。 楼梯上传来了轻柔的脚步声,尼塔莎下意识抬头,才发现外面已经天色大亮,她直接看到了第二天早上。 尼塔莎也是能力者,虽然注定不能超凡,但反而没有人性受限的烦恼。一夜不睡精神百倍,看到那位冕下披着袍子脸色平静地下来,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紫芫对于她坐在客厅通宵看历史书这种事没有感到惊讶,他冲尼塔莎点点头,拢着袍子四平八稳地迈进厨房,拉开冰箱盘算早上做点什么。 边看边问尼塔莎:“鸡蛋吐司牛奶橙汁,你没有忌口吧?” “没。”尼塔莎都有点受宠若惊了,惊完得寸进尺,“我想要鸡蛋打在面包上的那种做法,上面撒洋葱和蒜末的那种,可以吗?” “可以。”紫芫心里有数了,厨房里的食材餐具开始自己乱飞,“你可以去楼下买,旁边就有咖啡厅,今天中午就开门了,不需要等很久。” 尼塔莎秒怂:qaq。 唉,超凡好凶好冷漠,十二点开门,她买什么买。这么一对比,洛芙都变得可爱亲切起来了。 憨憨就是憨憨,想吃问一句,不行就算,心里一点疙瘩没有。尼塔莎还想着她的历史书,看紫芫厨房里杂乱,本人拿着个喷壶走到客厅里被绿植浇水,又想问点啥。 “尼古伊娅女皇,最后打赢了吗?那些封建领主,还有蠢蠢欲动又要复苏的恶魔,她胜利了吗?实现建设新社会的理想了吗?” 憨憨妹子问紫芫,到现在,她仍然对这个书里写的是真实历史而抱有一点点基本的怀疑,也多少有些当故事看的心理。 无论是不是真的,当故事看总没错。是假的看着很爽,可如果是真的,这些历史就有点过于沉重了。 但既然是历史,就有一点好,剧透不算剧透,剧透随便整。 尼塔莎眼巴巴地看着紫芫,希望他给出确定的回答。 紫芫给窗边的吊兰浇了浇水,闻言停下来,看着憨憨妹子,隔空摆正了她身边沙发上歪掉的靠垫。 “没有,她死了。”他说道,“恶魔即将复苏,她赶时间在大战之前建立完善的政治体系,为此进行了太多妥协。旧世界的移民怀恨在心,联合她信任的手下和恶魔勾结刺杀了她,她死得很惨,死前什么都来不及做,那是黎明的前夜。” 尼塔莎呆住了。 她知道这个故事不会那么快大结局,毕竟后面还有大半本。可这转折也太生硬了,就像把本来进行流畅的故事掰断一样,那么突然,那么僵硬,连一点希望和小小目标的达成都不肯施舍。 但故事并没有完结,历史不是故事,不会由主角死亡就打下悲剧的结尾。 “她死后,诸神封印恶魔的力量出现了巨大的空缺,为了填补,那一代的大家长牺牲了三分之二。本来当时刚刚挣脱封印的恶魔的力量不强,如果加上尼古伊娅,他们是可以全部活下来的。他们死后,之前付出巨大牺牲才取得和建立的新时代社会秩序出现了空洞和不同程度的坍塌,三万年后才达到本来应该有的程度。” 尼塔莎手里的书落了下来。 紫芫挥手给她捡了起来,放回她手掌之中。 “刺杀她的人到最后都没有受到处罚,当时诸神已经没有余力做这件事了。他们在大陆东北角划出一片空无人烟的地方,让不服从的人都移居过去,签订古老盟约,发誓双方永远不会互相干涉。旧时代的遗老遗少搬了过去,在那里过上了他们理想的生活,并且因为缺乏足够的法制力量,那片区域成了以后四万年来诸神治下垃圾逃跑的目标,人渣的垃圾桶。” “现在我们叫那片地方东方自由领,就是你和那位上神落地的地方。说实话,那里那个样子不算出人意料,尽管我们也从来没有期待过什么。”紫芫拿着水壶走回厨房,边走边凉飕飕地说道,并且最后给尼塔莎补了一刀。 “尼古伊娅时代本来是我们世界命运线的最大收束点,如果她能活下来,那一代的诸神就可以在封印完恶魔以后存活下来,休养生息,有极大概率一劳永逸地解决那个灭世的问题。但因为她的死,这一点被错过了,下一代的继承人要到三万年以后才集中出现,我们的世界也开始向着必然的终结滑坡。你现在遇到的绝大多数大问题,都是那个收束点被错过的遗留后果。” 他走进厨房,洛芙已经洗漱好摸下楼来,他也没空再管尼塔莎了。 虚空一族的姑娘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目光落在眼前历史书的黑色封皮上无法移开,就好像那里是个可怕的黑洞,又像是已经确定结局,但无可改变,由现实所改写的悲剧故事一样。 第 305 章 整个早餐,尼塔莎都傻愣愣的。 虽然紫芫考虑到她是洛芙带来的客人,最后还是给她做了家常低配版本的面包烤蛋,不过憨憨现在都没心思管这些了,拿着面包的动作像是往嘴里塞蜡饼。 洛芙和紫芫眉来眼去:这姑娘,怎么突然傻啦? 紫芫:……大概是看了历史书在怀疑人生吧,不用管她。 昨天他们温存的时候说的话紫芫还没忘,他真的想邀请洛芙去远古之森看看。 洛芙也想去,盘算一下时间,机械院十二月中下旬放假,到新年她回国时间还挺多的,来得及。 “我这算不算见家长啊?”她和紫芫开玩笑。 “唔,女神见过你了,她很喜欢你。女皇也是,尽管我并不太对她负责。”紫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想,“其余也没什么了,我的私事,他们不会瞎说。” 他说是早年混迹在大都的浮空城小队,但实打实的是一位冕下。在终末之战时期在精灵魔法师军团过副军团长,战后重建到退休以前也是稳定局势的超大一尊。现在看起来作为退休人员咸鱼了,跑到大都无所事事,挂名在浮空城想查什么查什么,在族里的地位并没有为此降低。话里话外,整个精灵族上层,除了两位大家长,谁也管不了他。 尼塔莎吃面包没带脑子,噎到以后猛喝果汁,悄咪咪地看了紫芫一眼,不敢插话。 在她看到的历史书里,两次黑暗年代人类和精灵的关系可并不好。人类的奴隶贩子迫害精灵和魔兽,长生种生育能力差,不比人类不把人当人,长期看吃了大亏。在第二次黑暗年代末期,好不容易又等来精灵皇帝的远古之森甚至组织了一波反杀,带着军队出山疯狂杀戮报复奴隶贩子和闯森林的冒险者,那仇恨可别提多浓郁了。 但现在,连人类都能做精灵大神官了。 憨憨妹子已经不敢对历史和现实原因多发表评论了,总归不是自己的世界,吃早饭吃早饭。 唔……最后还是给她做了面包烤蛋qvq。好吃!超凡虽然冷漠又公事公办,但也没那么坏嘛。 憨憨妹子沉迷青少年历史读物,老实了下来,连头铁的‘我才不会信任你们,你们世界从诸神往下都是大忽悠’的坚定自我发言都不说了,让进入期末复习周的洛芙省了好多事。 但另一方面,切斯特和蒙托洛方面准备了很久的,帮助安妮和高尔文分手的黑料送到了她手上。 洛芙粗略地翻了翻,差点在推开宿舍门的明黄玉眼前吐出来。 “怎,怎么啦洛芙。”喵喵很少见到室友露出那种眼前被放了一堆发酵粪便似的厌恶表情,一反常态地身体后仰,远离眼前的文件。 不用说,室友肯定又说被自己国家政治上的骚操作恶心到了,不过恶心成这样倒是少见,所以是什么啊? 不涉及机密,洛芙都不敢把骚操作给喵喵讲。 这是啥啊,前几年蒙托洛揭竿而起叛军和王室内乱时期,有逃难的平民经过预定战场,双方都默契休战。这个高尔文老哥,不顾平原上拖家带口手无寸铁饥寒交迫逃难的平民,也不管双方早有默契的让道约定,看着对方遵守约定没有战备,就硬让军队冲上去了。 冲上去了???? 骑兵?密集冲锋?? 理由是这样好袭击??战场上没有道德?? ???? 这真的不是黑暗年代吗?骑士老爷和领主大人对着平民冲来冲去,你冲我也冲。那个年代大家都那德行,社会文明程度就那比样,谁也没有更高期待。没追砍平民脑袋算杀敌战功就算挺好,还要啥自行车。 但问题是……问题是……两次黑暗年代都结束四万年了啊???四万年????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不把平民的人命当命呢?神殿天天在那里劝农民多学习多养猪,少生孩子多种树,这边就真就硬冲啊??人就真的不是人啊?? 洛芙掩卷捂脸,生理上的犯恶心。 安妮必须和这个人渣分手,她管不着高尔文小说或是现实里到底对安妮有没有真情。但他们继续在一起,蒙托洛和辉耀王室,早晚有一个得被扬了。 洛芙愁死了,她觉得很淦。 安妮比她还要更加觉得淦一点。 “我不相信,姐姐。”她拿着材料的手在颤抖,“克吉不会做这种事的,他对他养的狗都那么好,怎么可能……” “安妮,你可能不知道,对有些贵族来说,他们的狗的命比许许多多平民的命加起来都贵重许多。”洛芙坐在她对面,板着脸,一点也没想顾及妹妹下午还有考试的心情。 安妮不敢相信。 “我知道有那样的人,姐姐。”她对洛芙说,湛蓝的眼睛坚定,又流露出些洛芙不熟悉的神色,“我曾经以为的父亲奥克特伯爵就是这样的人,他觉得我和母亲的命还不如他的猎犬珍贵,我太了解他那样的人了。” 早年漂泊的经历铸就了她不会轻信很难妥协被说服的坚硬性格,这是安妮作为公主的瑕疵,反过来,是切斯特和洛芙作为家人亏欠她的。她紧紧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神十分坚定:“我了解克吉,他不是那样的人。我想这份材料一定有哪里搞错了。” 洛芙很头疼,恋爱中的女孩子都这么头脑发热吗。安妮本来不是这么固执说不通的孩子,到底高尔文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这个样子。 “安妮,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这个材料是假的。”洛芙按了按太阳穴,“你说高尔文为了救你豁出性命,我们姑且认为这是真的。但这个人能为了一次胜利枉顾几十上百人命,我不认为他真的值得托付。” “姐姐。”安妮抿了抿嘴,垂下了视线,“我能理解你和父亲不愿意我和克吉交往,因为他父亲和蒙托洛的墨托国王陛下不和。但他都为了我那么做了,你也答应不管我们交往,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她不肯相信高尔文会做这种事,可材料摆在面前,只能把事实暗示解释为洛芙和切斯特为了拆散他们做出来的假材料,才能在心理上把一切圆过去。 洛芙听懂了,差点气死,勃然大怒,伸手拍桌,发出一声巨响。 “安妮!”她沉了声音喝道,“高尔文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渣小人。他隐瞒身份接近你,为了政治斗争的胜利不惜对平民冲锋,用魔法联系谋害我,连他救你,真心多少都不知道。我不阻止你,也就是看在你喜欢他,并不是我多么相信高尔文这个人。他是什么样的人,犯得着我和父亲做些假材料栽赃他吗?” 洛芙是作为王储培养的,身边都是毁天灭地的大佬,政治上和切斯特说得上话,在警局是镇场子的最强者,天天处理犯罪分子,生气认真起来自有威势。 安妮被她吓住了,她震了一下,气性上来,也忍不住委屈起来。 “姐姐,你明知道那些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说好对这些事的争议暂时搁置,为什么还要拿来攻击他?”她好委屈,不是为了洛芙对高尔文的指责,而是因为姐姐的强硬和霸道,“你就是对他有偏见,所以怎么看他都是坏的,用了所有理由和方法拆散我们。” 这么多年,安妮就没有被洛芙大声喊过。这一方面是因为洛芙心里觉得对她亏欠,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在外漂泊十年,很大才被接回来,洛芙和她不够亲,多少顾及礼貌和对方的情绪。 这么多年没红过脸的姐姐,因为高尔文而生气骂她,让安妮很震惊也很难过。 她小时候是在王宫外面漂泊长大的,别人的脸色,人情冷暖,嘴上说着好,实际触及利益就一点不愿意帮忙的人见过不知道多少。她以为家人都是像母亲那样温柔和相互尊重的,但姐姐在触及政治的时候这么生气,多少让她有点伤心。就好像回想起了小时候在外面遇到的那些平时好好好,暗地里捅一刀的人一样。 理智上,她知道洛芙不是那样的人。 但感情上,安妮感到有些畏惧。为姐姐的不支持不理解,也为家人的表现不符合自己的美好想象而难过。 “政治利益就那么重要吗?”安妮红了眼眶,问洛芙,看上去随时都能哭出来,“我以为你和父亲愿意接我和母亲回来是因为不嫌弃我们的出身,没想到你还是会因为这个不了解就评判他人。你是我姐姐,我以为你会理解体谅我才愿意告诉你,难道你把我认回来,就是为了让我连爱谁都不能够做到吗?” 洛芙看着她,她气急了,周围几百米的空间都在出现异象。灯光忽明忽暗,无风灰尘自起,水流和空间规则无端震荡,领域已经铺开,很多坏事随时都可能发生。 安妮和她对峙着,超级生气,更加耿直,大有一种来啊有本事你来打死我,那不是正说明你理亏,打死合了你心意的味道。 洛芙看了她很久,周围的空间规则在惊慌的路过同学喊来老师之前平复了回来。 她呼了口气,把材料往安妮面前推:“你大了,成年了,别因为一时生气说些不着边际的怪话。恶语里面有锋利的刀刃,不见血也能把人捅的鲜血淋漓,下次不要这样了。” 她平静下来了,安妮也后悔了。她后悔,但也抹不开道歉,好在洛芙话里话外也是说不必道歉她不计较了。 她沉默地接过姐姐推给她的材料,冷静下来,其实这些材料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姐姐的意思她明白,她会把这些东西拿回去自己看看,用自己的眼光来评判真假的。 “都冷静一下,调整好情绪平静一下再谈这件事吧。”洛芙起身结账,“考试加油。哦对了,这些事都是高尔文提前告诉过你,和你解释过我们会这么做的,对么?” 安妮冷静了下来,被她这一问突然问醒了。 是的,高尔文……都说过。 尽管他说的时候很无辜,很担忧,说她姐姐和父亲肯定会继续拆散他们,哪怕造假做他的黑料。 往深了想,他是她的男朋友,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应该是她。家人应该多多包容,父亲和姐姐把她认回来应该给她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让她连爱谁都做不到,这些话也是高尔文说的。 安妮不愿意往那个方面想。 但就算不去细想,只靠不能,她也能知道这里有什么很微妙的东西在。 洛芙看她表情变化就知道安妮在想什么,她笑了笑,知道道理安妮都懂。她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自己离开了。 第 306 章 洛芙对高尔文彻底动了杀心。这家伙麻烦的不得了,揣度人心的能力强的可怕,安妮小时候吃过大苦头,天生对贵族和家族长辈缺乏信任,被他吃的死死的,拉都不好拉回来。 出门她就联系属下调查那家伙的踪迹,只要不是在系主任办公室里,她拼着自己出手血溅三尺,也要把高尔文这人渣做掉。 而令她恼怒的是,高尔文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又或者是有了提前的感应,就在这天上午,因为和同学切磋摔断了腿,已经回家休养了,连期末考试都顾不上。 魔武战术学院,战士类能力者切磋学会的第一个重点就是保护自己,第二个重点是保护对手不造成伤害。洛芙相信这家伙的能力废物到被低他两年的学弟打残,但不信学弟会卡着这个时间出如此重手。 今天上午就跑了……她阴着脸思考片刻,扭头回宿舍给俄托写信,蒙托洛国内的局势看起来并不太平稳,怎么想都是那边还有内鬼泄露消息。 不过相对而言,没了高尔文在旁边搞来搞去,安妮多少可以冷静下来,独立从新思考一些事亲。好消息是,安妮虽然嘴上说着不相信,但她心底里还是知道,姐姐和切斯特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和她说谎。 她失魂落魄了好几天,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憔悴和痛苦。但最终,在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一天,她还是找到洛芙,和她隐晦地表达了对自己激烈言辞和粗鲁态度的歉意。示弱服软,想和姐姐一起回家去。 洛芙挺高兴的,安妮到底没被高尔文彻底忽悠傻。毕竟是她的妹妹,小说里的女主,还是有自己的判断的。她答应了和紫芫一起去远古之森,只好婉拒,额外花了一下午安慰安妮,消除了妹妹心里关于他们之前争吵留下来的疙瘩。 憨憨妹子尼塔莎,按照之前说好的,被送回去和自由领来的少年科林一起该干嘛干嘛了。这姑娘现在埋头看历史书,四五个方面的记叙齐头并进,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沉迷中的人才会有的气息。 临分别她还跟洛芙要了好几套书走。洛芙和紫芫开玩笑,说早知道这样尼塔莎不用送来我这里,只要在行宫,提供给她历史书不也能完成布莱兹对她的期待。 紫芫没说什么,捏了捏她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亲。 洛芙被他亲的脸有点红,森林之都大街上当着人也不好把手抽回来,委屈巴巴似嗔似怒地看了他一眼,像在怪他谈正事态度不正经,眼角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看的紫芫直好笑。 “更……的事都做过了,还介意这个吗?”他低头凑到洛芙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洛芙想到他说的事,脸色爆红:“你,你怎么当着人说这种话,你之前稳重矜持的样子哪里去了?” 紫芫低声笑,周围人不可能听见,倒是洛芙羞恼脸红的样子怎么看都可爱,让他忍不住想欺负撩拨一下,多看几眼:“是,可能在人前都会变化吧。就像你现在在我面前,我也想不到你私下会那么……坦然。” 洛芙猛地伸手捂他的嘴,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们,羞恼稍微褪去了点,凑上去恶狠狠地:“这边可是森林之都,你们精灵族的地界,让你族人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看你这个大神官还怎么做下去。” 紫芫就着她捂自己嘴的姿势在她手心亲了亲,这招他用过许多次,没有一次洛芙不立即脸红腿软的。就像现在,她脸红委屈的不得了,湛蓝色的眼睛清明透亮,像是被洗过的晴空和透明的海。 紫芫笑起来,觉得路旁的花和树,雕花的围栏,天气和精灵神树,道路两边的路人,路边建筑彩色的砖瓦和铁艺的窗户栏杆,还有眼前的姑娘,这一切都十分好。他伸手拉过洛芙的手腕,向下握住手心,另一只手摸摸她红扑扑脸颊旁边的发丝,带着她往前走去,心里的喜悦和愉快反应在眉眼之间,压都压不住。 人流如织的街道上,精灵和各种毛茸茸魔兽人来回穿行,也混杂着人类巫师魔族精怪等等其他种族。森林之都是南方林木文明的中心和文明,精灵和魔兽两族皇帝的居住地,和大都并不差很多。 森林之都坐落在神树之下,神树山峦一样的根系在这里有少许突出了地面,形成了错落而坚固的山谷。城市依托着那些高低的山和谷地建立,有高有低,用藤蔓编织的道路和魔兽一族在山壁之中开通的半开放洞穴相连,从下方的地面直到空中的山脉一样的树根顶部,哪里都有建筑和文明的痕迹。这是一座在山谷中建立,不止在平面分布,也在空中有所建筑的立体城市。 紫芫领着洛芙顺着传送中心去往神树上面的道路一路走过去,头顶有顺着藤蔓滑行的花车,路边有雕花的路灯灯柱和真的从灯柱顶上垂下来的一片片的花藤。精灵的地方就是有许多花和草木,连神树山一样横埂天地的树干,也被草木覆盖,远远看去,并不觉得很压抑。 “那边那片绿色的森林就是森林院,你们之前四大交流应该就是去的那边的地方。茂盛森林在东北方向几千公里,这边看不见。”边走,紫芫边指给远处的地标建筑给洛芙看,“我年轻的时候在森林院读书,说来森林院现在的校长那时候还帮了我不少忙。” 洛芙已经可以很熟练地接受他们这些超级大佬一大堆学院派的事实了,不但接受,还挺理所当然。她想想交流会那时候的森林院校长,从头到尾没出现,不过听声音和名字,那是一位本相是飞翔禽鸟的魔兽男性。 “帮了你不少忙?”她问道,看着紫芫,想听他讲多一些自己的事情。 “唔。”紫芫收回了本来打算介绍路边老市政厅的打算,沉吟片刻。很多事他不知道从哪里提起,可洛芙想听,他不想瞒她,也本来打算把自己的这些过往告诉给她。 “我毕竟不是精灵,精灵的天赋木属性和天赋血脉魔法不适合我。”他想了想,边走边说,“我小时候自学了德鲁伊自然魔法,不过以我在这方面的天赋属性,也就到此为止了。沿着这条路,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摸到超凡,是飞羽悬石鼓励我放弃自然魔法系,改修人类的元素魔法,我才能走这么远。” “我毕竟不是真的精灵,就算女神认可我,族人也认我为他们的一员,但有些东西还是无法改变的。我没办法像精灵一样拥有草木的血脉本相,身为人类,天生寿命也很短暂,这些都需要我靠自己来克服。” 紫芫笑着捏了捏洛芙的手心,眼神平静而柔和,“好在飞羽悬石培养和指导过许多稀奇古怪属性的年轻人,见多识广。在我年轻最关键的时候劝说我放弃了自然魔法,转修黑暗元素。他是位很了不起的教育家,我很感激。” 路边的花树突然爆出来一团花瓣,纷纷扬扬,好像雪片一样落下。紫芫挥了挥它们,脚步没停地穿了过去,对洛芙笑:“你看,他知道我来了,好久之前就在听。这是不爱听了,大概是觉得肉麻吧。” 他不爱提这些事,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肉麻,这么说多少有点自嘲的意思。洛芙倒是觉得长生种的社交态度很有意思,紫芫带着她来,一个个的探头探脑还很不隐蔽,无端透出一点耿直可爱的友善来。 他们这会已经来到了人比较少的区域,周围的建筑古老庄重,就像是精灵的政府区。路边还有一家甜品店,紫芫见了,去买了花蜜糖球冰淇淋的特产,要了水晶花和榛子脆饼插在上面,递给洛芙尝尝。 洛芙看着上面亮晶晶的花瓣和脆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唔qvq!好吃! 冰凉凉的,丝滑香甜像雪糕,又有果汁的清新香气和花蜜的香味。她抬头刚想赞美一下紫芫的审美品位,就看见他低头,凑过来,就着她拿在手里的筒子轻轻咬了一口。 他咬了一口,又退开,面不改色,连一点评价都不发表,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洛芙本来被他突如其来的骚操作搞到脸红,看他做都做了还端着,突然好笑,拉着他的手臂笑得直抖。 旁边有一位年轻的女士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背后背着个竹筐,框里还装着一只超大号毛茸茸的小兔子。母子三人头顶齐刷刷地立着一对长耳朵,正在甜品店买巧克力塞面包给饿了的妹妹吃。 那个稍大一点的男孩子从刚才开始就在看紫芫,看了好一会,好像兔子一样紧张地耸了耸鼻子:“紫芫大神官?” 周围的几位顾客先后投来了注视,他妈妈闻声回过头看到了紫芫。身材娇小的女士愣了愣,冲紫芫微微低头,伸手揽住了儿子。 “白云,不可以哦。”她对儿子说道,“在街上这样喊别人不礼貌,会给冕下带来困扰。” 紫芫和她点了点头,周围的精灵魔兽和一个单纯好奇的魔族老妹陆续收回了视线,他也不当回事,带着洛芙离开了甜品店,继续往精灵皇宫的方向走。 洛芙还能听到那位女士和她毛茸茸耳朵的儿子的对话。 “妈妈,喊一下都不可以吗?” “大神官有自己的生活,如果大家每个人都喊一下,他就没有办法去人很多的地方,也很难做自己的事情了,对不对?” “唔……小苜蓿说大神官离开也有些年了,大家都希望他回来,他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白云,回来或者不回来,都是大神官自己的选择。你不希望他因为大家都像你一样总是问所以连回来看看都不愿意了吧?乖孩子要尊重别人,就算是其他几位大神官或者哪位尊陛下,做什么事去哪里也都是可以的。” 紫芫拉了拉洛芙的手,让她回神。 洛芙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冰淇淋,举起来给紫芫,他摇头婉拒。 “你以后还会回来吗?”她问道,想起紫芫之前说他毕竟不是精灵,基础属性和生理特征到底不同,无端有些担忧。 “或许吧,处理完格陵山脉的事情以后。”紫芫看了她一眼,“你希望我回来吗?” 洛芙觉得这应该跟随紫芫本人的意愿,不过他既然问了,她咬了一口脆饼,想了想。 “你好像没有离开过。”她说,复述了紫芫曾经和她讲过的话,“不过我看你的族人也不是特别缺人手,更多是喜欢你,那他们肯定更希望你过得好。你累了就在外面,想回来就回来,这应该也符合他们真正的期待。” 紫芫笑起来:“滑头。”他说。 洛芙也笑,旁边没人,她举起甜筒送到紫芫嘴边,看着他低头咬一口,感到一阵奇怪的心满意足。 精灵女神琼长久地居住在浮空城总部倒悬境镇场子,精灵女皇樱倒是在家。她是一位身材高挑身穿美丽但相对而言简洁矫健长裙的女士,本体曾经是一株巨大的白花古樱,如今是精灵神树的本体和化身。 紫芫并不对她负责,只是来都来了,带着洛芙粗略拜见一下。女皇当然早就知道他们搞到了一起,态度温柔友善,简单祝福以后就请他们自便。 紫芫的老朋友,一位金色头发,身材匀称高挑的精灵冕下正在神树之下的庭院里等待。他和紫芫互相见礼,很尊敬地和洛芙互相行礼:“上殿下。” 紫芫平和地看他:“黄金叶,我不过回来一趟,你亲自过来,有什么要紧事情要说吗?” 那位精灵冕下看了看洛芙,又看看他,眼神稍微柔和了一点:“紫芫,远古之森在终末之战以后日益繁荣,女神总是需要一位可靠的大神官。” 紫芫笑:“怎么?你也要劝我留下?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我不会。你有做任何事的自由。”黄金叶答道,语气态度十分平和,“但你应该更清楚东方地区的情况,你当年离开是因为疲劳,大都现在已经不适合你休息了。” 紫芫沉默片刻,黄金叶的意思他知道,东方地区的局势越来越糟,连他这样一个在远古之森不管外事的将领都有了感应,希望他注意安全,及时抽身。无论怎么样,族里都是他可以回来的地方,哪怕他回来躲过再离开,也是好的。 他摇头婉拒:“不了,除了休息,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做。” ……不止是格陵山脉的事,洛芙属于东部地区,无论如何不好抽身。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 黄金叶也看了洛芙一眼,东方的公主,那位的继承人,紫芫带来族里的姑娘,走是走不了的。就把紫芫的想法猜了七七八八。 他不再劝了,叹息一声:“你当初如果能够留在森林,现在就不至于这样了。” “我经历了那些,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紫芫答道,“我并不感到遗憾。” 第 307 章 十二月接近尾声,大都的白天接近一年中最短的时候,夜晚干燥寒冷,天色刚刚擦黑,行人就越发稀少,偶尔有个人步履匆匆地裹紧风衣快步走过,寒风一起,显得街景加倍萧瑟。 离翡翠桥大约有几公里的一片建筑,介于工人的居住区和仓库生产区之间,一条阴暗的小巷里,两个人影正在黑暗中哆哆嗦嗦地做着些什么。 “快些。”右边的人影轻声呼唤道,紧张的声音较高,蹲着的小腿看不出轮廓,是一位穿着裙子的女士。她手里拿着个袋子,正在迎合左边的人影往里放些什么。那些东西黏腻滑溜,落在一起发出令人恶心的声音,黑暗中,有深色的液体慢慢浸透了她手中的布袋子。 这位女士拿着袋子的手指青白冰凉,在寒夜的黑暗之中不住颤抖。 “神所期待……神所期待……”那个正在往袋子里装的人手忙脚乱地操作着,身体也在痉挛般颤抖。和旁边紧张和恐惧的女士不同,他的颤抖是因为某种狂热的忘我。 “艾拓。”他的同伙,那位女士也对这样的场景感到有些不适,她受不了同伴这么沉迷于那个所谓的神,出言打断他的思绪,“我们最近害了太多人了,大都已经放出了宵禁建议,警局加了几倍的人巡逻,我们……我觉得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凡人的警察而已,怕什么。”名叫艾拓的男子答道,神情傲慢不屑一顾,“主给了我们掩护,主也教给我们安全行事的办法。按照他的说法行事,我们到现在不都没有被发现吗?贝丽丝,我们是在为主做事,主会保佑我们的,不必在乎那些不值一提的蝼蚁。” 贝丽丝张了张口,没有提警局上面是浮空城。无论这位主是谁,无限向上传递,总有一天会递到夏夜行宫的书桌上和倒悬境的琼花树下。她不知道这位主是什么来路,也无法想象祂和诸神比起来谁强谁弱,但身为凡人,参与并成为这种事的□□都是自寻死路。 黑暗中,她看了看身边的男人。他有着她最熟悉的脸,又是那么的陌生。这些话,她不敢说。艾拓对诸神十分唾弃,他们在这件事上的观点不同,已经无法平和谈论的。 “塔尔尼丝不知道我们在做这样的事。”贝丽丝叹息着看向面前地上的受害者,眼神悲哀绝望,仿佛流不出眼泪,“艾拓,我觉得我们已经走太远了。继续进行下去,前方没有通往光明的道路。” 男人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他抬头看向了贝丽丝,眼神让她害怕,手里的刀子慢条斯理地在受害人已经变凉的手臂上擦了一擦,留下两道油腻的深色痕迹。 “从来没有通往光明的道路。”他对贝丽丝说道,黑暗之中,眼白十分突兀,“诸神没有回应我,他们不回应任何人,即使在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只有主回应了我。” “主所在的方向是我们唯一能走的道路,从始至终,黑暗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主是唯一,本来就没有其他的道路。” 贝丽丝脸侧的肌肉鼓了鼓,到底没有说出什么来。 她背后有光突兀的照了进来,伴随着警惕嘹亮的喊声:“什么人?!” 一位年轻的,手里拿着手电筒的警官,和身边一位穿着便装,上了年纪的男子站在巷口,喊话之间他们也看清了小巷里的状况,一男一女蹲在倒地的人体旁边,地上的人开膛破肚,满地是血,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就像大都最近偶尔会发生的事情一样。 “支援!!!!!”那位年轻的警官震惊大喊道,就在喊声出口,他还没来得及取短距离通讯联络设备的时候,蹲在地上的那对男女手中,男子胸前挂着的什么东西发出了一束白光,射穿了他的身体。 又或者是他身体本来在的位置。 又或者……是电光火石之间推开了他的那位旁边的老人,手里的□□。 以及那位老人自己。 年轻人张开嘴大吼,还没来得及出声,老人被白光射中的身体就爆炸开来,爆炸的光芒扑面而来,完全命中了他近在咫尺的身体。 …… 远古之森是自然的地方,天气总是很好。西北方向的茫茫林海里,既不起眼也不繁荣的红桑镇,是紫芫的家乡。 两千五百年前,这里还只是个普通的小村庄,只有十几户精灵居住。村庄不远处是一片红桑林,小溪从桑林中穿过,岸边一片平整开阔的土地,后来的城镇就沿着小溪建立在这里。 “那时候交通不便,就算是森林民族内部想要远距离交流都挺麻烦。”紫芫站在小镇中心高大的黄金树下,身边是郁郁葱葱树林里层叠缤纷的建筑物,“后来传送塔系统建立了起来,精灵族人口也多了,这些年聚居地越来越大,都变成小镇了。” 洛芙站在他身边,伸手挽着他臂弯里的袖子,一路走来,长生种人口少寿命长记性好的特点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精灵们只要稍微年长就都认得紫芫,草木成精的人们探头探脑,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但又不要真的不要大神官察觉,表现的很辛苦。 她觉得很快精灵全族都要知道紫芫和一个漂亮美丽的人类姑娘好了,想到这一点还有些紧张。不过紫芫没啥反应,这会来到了红桑小镇,精灵的城镇依托森林建造,就算在镇里也是树木掩映环抱,终于没有什么人。 眼前的树林中央,竖立着一颗很大的黄金树。树叶茂盛,好像伞盖一样垂下,非常美丽优雅,很远就能看到,说是镇子的地标也不为过。 紫芫提了提袍子下摆,迈过树根走到树下,伸手按到了树干上,抬头看向头顶金黄的伞盖:“我也有些年没回来了,这棵树都长这么大了。再过些年,或许就能容纳灵魂光点,成为新的原生精灵了。” 洛芙也跟着小心翼翼摸到树边,学着他伸手摸了摸树干。她不是超凡,感觉不出什么,只觉得这棵树大的让人无法忽视,和周围的树木有哪里不一样。 紫芫收回手:“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就是我小时候的家。” 洛芙一惊。 她低头看看脚下,黄金树的树根平直健康,背阴处长着青苔,树根之间的土地上是开着碎花的灌木野草。这里和森林里的其他树下没有什么不同,除了这颗树,因为远古之森的特殊自然环境和精灵神树的持续祝福,看上去和听起来都快要成精了以外。 这里自然野趣,没有房子和人居住留下的痕迹。 “已经过去两千五百年了。”紫芫明白她在看什么,冲她笑笑,“两千五百年,什么建筑都化为泥土随风而去了。” 他抬头看看黄金树的树冠,就像在看一位老朋友,又想在看一位年轻稚嫩的后辈:“这棵树当年还是我爷爷偶然丢在房子后面的树籽,黄金树长得慢,都有这么大了。房子建筑没了,再正常不过。” 洛芙看看他,又看看眼前的大树。紫芫并不伤感,白天和黑夜总会轮换,世间一切都会被时光侵蚀,这是一种很自然的终结,也是一种新的开始,没什么可伤感的。 “阿芫,你不太舍得过去的家消失不见吧。”她看了看周围的森林,两千多年前,这些树都还不存在。但以她的人生阅历,也实在无法凭空想象两千年前紫芫的家的真实景象,“你几十岁就超凡了,回来留住这个房子,不方便吗?” 紫芫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意外,随即微笑释然:“我留了。森林里不缺土地,族里帮我保存这里一千多年。” “不过终末之战时期这里要走过秩序屏障的魔力回路,我的时间停止命令留着不方便,我就答应他们解除了魔法。” “这棵树也大了,种下的时候还是小树苗,可长大了,总是需要更多的土地。我也不回来住了,留着老房子,意义也不大。” 眼前的黄金树,树干都有两三米直径,露出地表的树根长得很自在,占地面积在两千年里增大了很多。 两千年……真的是很漫长的时间。 洛芙在他身边站了一会,让他独处没有说话。只是在紫芫沉思的时候悄悄伸出手,钻进了他垂放在身边的手心之中。 紫芫握住她,垂下眼眸笑了一下。 黄金树下没有太远,一条小溪穿过林子蜿蜒而过。 岁月变迁,这条小溪倒是没怎么变,还是清澈透亮的样子。当年紫芫就是在这条溪边的浅滩上被他爷爷捡到。只是时光到底流逝,溪水还在奔流,可河道改了不少,当年的位置早就已经失落掉了。 洛芙跟着紫芫来到小溪旁边,紫芫难得说许多话,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月光照射在溪水上,反射出跳跃的银白色光斑。 紫芫情绪已经恢复了平和,洛芙弯腰摸了摸溪水,到底是冬天,就算是远古之森的溪水也很凉。她身为领域倒也不怕,玩心一起,干脆把脚下的平跟鞋脱了,小心翼翼地伸进了水里。 水真清啊,水底的砂石都圆润了,还有银亮亮的小鱼在水波之间闪烁。洛芙在水里站直,身上穿的精灵风格花瓣一样的裙子浸入水里,裙摆边沿鲜嫩的粉色很快轻柔的漂浮在水面,就像绽放的蔷薇花,花瓣舒展在水面上。 她回头看岸上的紫芫,咯咯笑:“溪水好凉。” 说着好凉,身体却很诚实地向他伸出双手,做出邀请他一起下水的姿态。紫芫在岸边看了一会,到底不肯学她一样脱鞋下水,迈步踩在水面上走过来,伸手拢住洛芙伸过来的双手。 “你太高啦。”洛芙仰头握着他,她脚踩在溪水下的卵石上,看着踩在水面比她高半个身子的紫芫,“你低下来一点。” 紫芫低下来一点。 她揽住他的脖子,用力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后松开,放他站直。 “溪水好凉啊。”林间月色下,她湛蓝的眼眸亮晶晶的,深处仿佛有光芒在跳跃。 “凉就上来吧。”紫芫声音轻柔地说道。 洛芙不上来。 “我真高兴当年爷爷能把你从这么凉的水里捞出来带回家。”她站在清澈冰凉的溪水中,抬头对紫芫说,深情地伸手抚上他的脸庞,“我很遗憾,和你之间隔着这么长的时间。但我也有点庆幸,在我们相遇之前的这么长的时光里,还有人爱你,你过得好。” 紫芫抬手覆住她摸在自己脸颊上的手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她,眼神就好像漫天的星辰都融入了洛芙脚下的这一条河里。他弯腰低下头,在月色和树影里凑近洛芙,好像要亲吻她,又好像只是想要亲近地碰触她一下。 在他碰触到之前,洛芙怀里的通讯石亮了起来。 紫芫若无其事地退了开来,洛芙有一种好好的气氛被扔进水里的砖头毁了的气急败坏。她掏出通讯石接通,倒要看看新年前的假期谁有什么要紧事找她。 事情确实不小。 是翡翠桥警局能力者支援小队的队长埃发来的通讯。 “洛芙,紫心石遭遇连环开膛事件凶手并牺牲,大都警察系统召回所有可召回人手战力,我们需要你归队。” 洛芙震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紫心石先生怎么了?” “他牺牲了,同行的皮埃尔重伤,情况危急。他们遭遇的猝不及防,对方手段凶残,拥有超过凡人阶可以应对的能力水平。”埃在那边答道,报来的消息并没有符合她刚刚闪过的幻想,“我们推测背后可能有超凡推波助澜,浮空城已经出动,但对方隐匿能力太好,警局人手不足,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知道了,我会归队。我在远古之森,现在立刻出发。” 洛芙断了通讯,抬头看了看紫芫。后者听到了他们的通话,知道情况严重,并不介意。他伸手握了握洛芙的手,眼里有些对于她前辈去世的担心。 “我和你一起去。”他对她说道。 第 308 章 洛芙跟着茜草匆匆忙忙离开警局来到东区浮空城分部的时候,翡翠桥警局的能力者小队和局长几位警官,以及东区浮空城下辖的几个警局派来的人都到了。 明黄玉在抹眼泪,她是机械师,紫心石退休以后负责管理警局的魔法物品,是领着她接手事物的老前辈,和她最熟。奎妮本来在安慰她,安慰着安慰着,哭的比明黄玉还惨。 洛芙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紫心石死了,老爷子退休都退休了,两千多岁的魔兽,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什么事都扛过来,这会说死就死她实在没法接受。 “皮埃尔还在抢救。”埃对她介绍情况,紫心石的资历比他还老,是他的老前辈,人没了他比任何人都难受,但面上还得维持住,板着脸不能露出别的表情,“他们遭遇的很突然,紫心石……炸到他了。背后应该是超凡的手笔。” “紫心石阁下……炸到他了?”洛芙不敢相信地复述道。 埃点头。 事实上,当时的事情发生的非常短暂简洁,快速直白到警方和浮空城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分析的空间。 大都开膛分尸的鲨人案件出现的频繁起来,警方和浮空城一直找不到凶手。根据一般常识来分析,这意味着背后有较高层次的能力者介入。但吊诡的部分是,能够监控突出能力波动的能力检测系统对此也没有很多反映,种种迹象表明这些案件都是由凡人动的手。 在过去,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超凡或是某些古老年代失控的黑暗魔法物品,通过某种手段与凡人建立联系,支配他们,控制他们,帮助他们躲避监控,做出超过自己能力的事情,而绕过浮空城和凡人警方对能力者和普通人可能的调查和监控。 这样的事件,按照一贯的比较合理的处理方式,浮空城加大了超凡方面的监测力度,而凡人警局开始发布消息,提示民众注意安全,并且派出能力者小队和普通警员搭伴出行,降低潜在的风险。 翡翠桥警局的能力者支持小队,因为码头爆炸案和过去很长时间以来的失败扶持政策,人手得不到补充,很多成员还保持着学校身份,最强战力是个机械院读书的学生。因此在这样新年寒假学校放假的时候,人手不足,已经彻底退休在家的紫心石,考虑到自己是魔兽虽然退休但也没老多少,自告奋勇出来兼了一段时间的班。 他年纪大了,本来不上夜班,这天晚上下了班,天色晚了,正好年轻的警官皮埃尔有民事案件要走访,比较顺路,就结伴一起,去了仓库附近的工人居住区。 然后就,出事了。 两人中,更弱的凡人皮埃尔活了下来,至少目前还活着。也因为他只是目前还活着,当时具体发生的情况并无法知道。但从事后浮空城方面调出来的能力波动监控记录来看,事情发生的很短,非常短。 没有能力波动空白一片的街道上,没有任何预兆,爆出了一片可怕强大的超凡力量。 倒也没有很高境界,主要是能量强度很大,烈度很高。紫心石只是高阶,上了年纪,当时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按照时间线推断,当时皮埃尔的民事走访都做完了,并没有十分警惕。 这团超凡力量爆发的太快了,被攻击的一方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抵抗就被吞没。倒也不是没有,那微弱的抗争就像在洪水之前的蜡烛,一闪即逝,强度刚刚够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把旁边的年轻人推开的程度。随即推开凡人的这个高阶能力者的身体被命中,并且在瞬间被这种力量充满同化,然后成为二次爆炸的源头。 随后一切陷入死寂,能力波动继续空白一片,只有皮埃尔在攻击发出前一瞬间的通知广播传了出去。直到几分钟后收到信息的其他警方人员赶过来,发现了倒在血泊里的年轻警官。 以及小巷里的又一个受害者,尸体凉了,但并没有凉彻底。 按照浮空城的说法,如果这该死的系统工作正常,那么对方发动攻击之前只是在用凡人的物理手段处理受害者的遗体,攻击之后也用普通跑路的方法离开。攻击发动没有任何预兆,无法追溯,这个发动攻击的凡人全身而退,连能力都没用,就从层层搜捕之下快乐地逃出升天,自在从容的就像扇在警方脸上的一个脆响的大巴掌。 紫心石的遗体……没留下来。 按照埃的说法,当时在现场的残留部分,根本看不出是哪个部位甚至是哪类组织。范围很广,稀碎的哪里都是。他觉得没有必要,选择了更有尊严,记录必要信息以后一把魔火就地清除烧毁的方式。 洛芙的眼眶也有点发红,她知道在这种个体实力差距极大的世界,普通人的警察是很危险的职业。但这样的事她一时没法接受,抿着嘴说不出话来。 紫心石阁下……那位老爷爷,要不是埃的队友死了许多小队后继乏力实在没人,他本来都退休了呀。 埃是队长,知道个人感情不应该不顾大局地倾斜,很快就注意到了跟着洛芙过来的紫芫,这男人一头长发,装扮带有林木文明的风格,气度卓然宁静,穿着累赘古雅,超凡两个字几乎写在脸上,一路上也没人拦他。 “这位是?” “我对象,他是浮空城的超凡官员,之前在休假,就和我一起来了。” 紫芫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低头和埃互相致意。 紫心石他们出事特别突然,皮埃尔还在抢救,这边整个场面都乱哄哄的。大都最近出了许多残忍血腥的鲨人案,背后的手法说是能力者又难以探测,说是只靠凡人又不大可能,警局加强了巡逻这件事洛芙是知道的。但紫心石身为一位高阶战士,遭遇的时候连报警都没报出来,还是让警局和浮空城方面非常震惊。 事态有点严重,浮空城方面也在复盘当时的情况,重新评估整件事的事态。由于某种原因,他们很难确定这件事可以避免继续发生,人手有限,希望维持宵禁,由警方帮助维持事态。 警局方面……说实话,不是很想接这个活。 警察是处理危险的违法犯罪者没错,但这个违法犯罪烈度也太离谱了,说到底他们只是凡人组织,浮空城人手不够是一回事,这种本来就超过凡人处理能力的事件就不应该强行让警方处理。 翡翠桥警局的局长和浮空城负责这件事的官员就这些分歧吵了起来,一边说要浮空城给出解决方案,一边说人手跟不上,情况激烈,同时浮空城的那位能力者还在不停地联络后面的技术部门询问现有的信息可以支持他们做出什么判断,看表情是结果越来越不乐观。 紫芫在旁边看着他们越来越上头,离开去要了当时能力监控系统的记录来看。记录一拿到手,就有点皱眉头。 “您有什么发现吗?”浮空城给他拿记录的年轻圣阶官员很期待地问道。他们上面的斑纹赭石上神,乃至于时钟塔的传奇阶对这个记录中攻击发动的因由都没有头绪。无法捕捉,没法探测,毫无任何预兆和痕迹,就像凭空出现一样。在某种内部的高级渠道,情况还在往上报。但无论如何,既然是东区负责的传奇冕下,超凡能力方向不同,也许能有其他的见解。 “并不。”紫芫答道,“我只是个传奇,不总是知道所有事情。” 年轻圣阶的表情十分扭曲,什么?“只”? “我会建议你们把这件事上报给行宫。”紫芫把存有能力监控系统记录的晶石交还给他,“虽然你们可能已经这么做了,但我还是要多建议一次。有的时候,没有痕迹是某种令人警惕的征兆。” 年轻的官员有点失望,虽然说是这样说,但浮空城下辖出了这种事,连尊陛下都惊动,总归不是什么令人喜悦的光荣事迹。 紫芫沉默犹豫片刻,补充了一句:“告诉斑纹赭石,这个魔力波动我认识。” “……三年前的胜利纪念假期,我和这个魔力波动的主人交过手。那时候我们各有损失,他活蹦乱跳的速度倒是很快。” 年轻官员回想了一下,三年前的胜利纪念日,大都出了一件大事。 普通人和一般的凡人阶只知道是超凡在大都大打出手,连城市秩序屏障和信息保护系统都激活了,战况非常激烈,但好歹没有太大损失。但他是浮空城官员,多少能了解到只言片语,那次出来的大佬可不止上位神传奇这种层次,行宫那位出手了,可能不只是被动出手,而且出手的不止那一位。 他不问了,逃一样告退,希望赶紧把这个见鬼的烫手消息丢给顶头上司。超凡的事情超凡操心,消息在他这里停留的越短,越能降低传递偏差的风险。 浮空城内部往行宫和倒悬境上报的信息系统一阵稀里哗啦的地震。紫芫回去洛芙他们在的地方,大都警方和浮空城凡人执行部门还在吵。 吵还不够,大都政府下辖的其他部门也派了人来,表示宵禁这个做法制造很多恐慌,可不可以换个法子执行,两边立即调转枪头一起喷他。还有另外更不明情况的部门表示新年庆祝活动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是很大损失,要求警方和浮空城给另外个办法,气的三方扭头一起骂。 浮空城的那位负责交接情况的官员直接把通讯石怼到了新年庆祝活动那个说法的提出者脸上,让他亲自和东区负责人斑纹赭石上神复述一遍自己的请求和理由,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期间抢救遭遇对方的皮埃尔的医生出来宣布人命保住了,不过可能需要白天等更高阶的治疗能力者给他治疗才能消除糟糕后遗症的可能。外面的人急于得到皮埃尔的一手消息,医生不让,又是一阵吵吵。 过了午夜,上面的意见才总算下来给这件事做了决定。宵禁,警方加派人手巡逻,浮空城从其他地区调人配合,担心民众恐慌的加班安抚,新年活动想举行的明天去大都管理委员会挨骂。 除了去挨骂那批人,大家都不太舒坦,但到底能接受。洛芙队里的老前辈牺牲了,她又气又伤心,和切斯特商量了一下,留在大都暂时不回国了。新年宴会她花半天一晚上现场去一下露个脸,切斯特同意了。 她这边确定下来没事了,紫芫摸上了浮空城大都东区分部大楼的楼顶。 已经是后半夜了,房顶本来就不是给人上的,当然一片漆黑空无一人。但当紫芫踏上去的时候,身边寒冷的空气一阵扭曲波动,穿着金色袍子,抱着琴的乐师桓琴出现在了那里。 “三年前胜利假期和你交过手,是奥西维利父子?”乐师向他确认道。 “我以为他改名换姓,随那个女人叫施坦因了?”紫芫挑眉反问。 桓琴摸摸下巴,唔了一声。 “是该叫施坦因,唉,老毛病改不过来。”他叹息,带点自嘲的味道,“所以是他还是他儿子?” “隔空施法,传递药和毒,不经过媒介改变目标的状态,这是他妈妈当年的能力。显而易见。”紫芫顿了顿,“不过当时他们父子抛下格莱西亚在大都的布置跑过来追杀我们,我以为他们挺独立自我的,没想到还是和格莱西亚合作到这种程度。不知道是格莱西亚的能力还是从自由领垃圾堆里掏出来的远古魔法物品,挺有牺牲精神。” “那家伙能爱上自由领以凡人做材料研究魔药的女人,不可能对这种结果没有丝毫准备。”乐师耸肩,“现在看来,真是父慈子孝。” 紫芫不接话,神殿的人神殿处理,老大都没回来,人也没捉住,说这些都是白搭。 “行宫那边怎么说?”他偏头看了一眼桓琴,“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讲实话,我觉得行宫有点自暴自弃放飞自我的意思。”桓琴抱着琴,低头看看脚下的城市,“虽然说权柄流落在外,一切都是早晚失控,不如顺其自然做该做的事情。不过真到了这一天,还是觉得挺吓人的。” 紫芫跟他一起看脚下的街道。浮空城大都东区分部的脚下,街道灯火通明,就算是午夜也是人来人往,一片忙碌和充实过头的景象。 他们都知道,这一切繁荣平静的基础是建立在诸神稳定的统治和平静自如,互相信任共同贯彻意志的权威之上。 但权柄在失控,就算再怎么说梦魇的力量处于压倒性的弱势,托虚空一族带去的其他世界来路不明的法子的福,他正在以可怕的速度融合掌握着这个世界最核心的力量源头之一。无论怎么强调事情还在控制之中,这种失控都是不争的事实,带着点苦中作乐的味道。 诸神要为文明负责,外部情况复杂混乱,不可能让内部的这种糟糕的状况持续乃至于恶化下去。 但要收回……权柄是世界核心,诸神本质为一,存在的方法只有有限的几种,每一种都非常危险和艰辛。 就现在,这帮人就在搞些肉眼可见的骚操作。梦魇带着权柄在自由领一会自闭一会搞事,搞出的事情和精神分裂一样逻辑崩坏。而离自由领最近的十五国和南部的世界门户大都,传统意义上的整个东方地区,实际上的大家长只有布莱兹一个,光这一点就已经很吓人了。 布莱兹在诸神之中算比较年轻的,人性维持的很好并且经常被调侃好过了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全年无休随时待命做好准备任意开大。无论诸神力量完全展开的时候有多强,为了维持作为人的自我,他们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独自一人在长期生活中无懈可击。 但就这,就愣是没哪怕一个人过来大都帮布莱兹分担一下。宁可在家里咸鱼都不过来,给出的理由都不值得一说。 大都眼见就要闹大了。 “你家那位尊陛下……什么时候回来?”紫芫看向桓琴,想要确认一些事情。 “大人说这次可能走比较久,不过现在也两个月了,快了吧。” 第 309 章 【主……至高无上的主,您虔诚得扑人……在此……】熟悉的黑暗房间,人影跪在地上祈祷道,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警方和浮空城……迫近了您扑人所在的地点,您的扑人……啃请您……赐予我们,躲避的办法。】 紫色的火焰摇曳着,火堆发出明亮的噼啪声。人影在地上跪着,身体轻微地颤抖。 过了很长时间,被微弱幽紫火光照耀着的,放置在祭坛上的祭品融化了开来,粘稠的黑色细细流淌,好像蜿蜒的细蛇。 【浮空城…那些没用的废物】 【就足够把你逼成这样了吗?】 男人在地上跪着,颤抖着,额头触地,只嫌不能更低:【您的仆人……无能……】 【显而易见,令人失望。】 【请您宽……恕】 然而这次,他的神,那些黑色字体的主人却没有回应他的请求和呼唤。这位日益严厉,需求越来越无法被满足的神明用蜿蜒的黑血写道:【为了什么?为了你那些劣质腐烂的祭品吗?】 男人以头抢地,声音都开始颤抖:【请您看在我虔诚的份上,请您……浮空城和警方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以后一定会更加的,更加的……】 黑血没有回应,蚯蚓一样蜿蜒油腻的字迹在石板上爬行着。 【他们都是些废物,你们要相信自己。】 【只要你们信仰足够虔诚,就能克服这次的困难。】 【这并不难。】 【去吧。】 【作为对你们能力的展示。】 男人看着石板,愣住了。 那些黑色的字迹,化为了黑色的血水,黏腻地流淌开来,好像一堆令人绝望覆盖一切的末日黑泥。 不知过了多久,暗室的门被人推开,贝丽丝小心翼翼地探头,轻声问道,“神明的指示是什么?” 帮助他们选定和追逐受害者,帮助他们抹除遗留的线索和躲避警方逃避的指示,这次一定也可以帮助他们在警方和浮空城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脱的。 从很久之前,这一切就已经是神明指示着他们完成的。 也只能是依靠神明完成。 如今的一切,本来就不是靠凡人的他们可以做到的。那么如果想要抗衡和善后,当然也需要借助超越凡人的神明的力量。 如果没有神明的力量和指示……如果没有。 没有如果。 “主人说……凭我们可以解决这次的困难。”男人从暗室中走出来,对她说道,“我们之前的行为让主人很失望,这是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贝丽丝的脸刷的白了。 “什么?他没有给出任何指示?什么都没有?”她追问道。 “这是一次考验!”艾拓大声吼他,灯光之下,他是一位二三十岁模样的人类男子,脸上胡茬横生,眼眶深陷,看着十分落魄憔悴,眼神里却有专一不移没有来由的狂热,“主说我们可以做到的,贝丽丝,你在质疑主吗!” 贝丽丝没有质疑主。 她只是一直不那么信任祂。 而用不那么一心一意的正常思维想一想,她很容易就可以知道,除非有什么奇迹发生,否则主一定抛弃了他们。 浮空城和警方的天罗地网,到了这会,她才想起平时不敢招惹触犯的那些法条和规则的可怕,想到了本来就应该知道的能力者执法机器运行起来的可怕。可太晚了,除非有奇迹,否则凭借凡人的力量是无法逃脱抗衡这一切的。 ……她甚至想到,这位神明的力量应当也是有限制的。他可以帮他们杀死普通的警官,逃脱一般强度的追查,却不代表能永远帮助下去。总有事情超出他能力极限的一天。 也许就是今天。 可是那位警官已经死了,还引来了如今外面可怕的盘查,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被放弃的凡人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恍惚之中,她推开了妹妹塔尔尼丝房间的门。夜已经深了,塔尔尼丝已经穿上了她最喜欢的新睡衣,钻进了小被子里。睡裙袖口的花瓣粉粉嫩嫩,就像她稚嫩娇艳的年纪一样。 贝丽丝坐到妹妹床沿上,伸手摸摸她的脸庞。 “姐姐,有什么困难的事发生了吗?”塔尔尼丝对祭祀和邪神的事情毫不知情,她被保护的很好,接受的一直是艾拓作为作家的才华终于被认可的说法。 “没什么,塔尔尼丝。”贝丽丝很痛苦地摸摸妹妹,妹妹年纪还这样小,眼神这样清澈。被女孩子用这么清澈的眼神注视着,她内心中的痛苦以另外的方式流泄了出来,冲妹妹勉强笑了笑,“我们将要搬家了,塔尔尼丝,你开心吗?” “当然开心啊,姐姐。”小姑娘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她直觉知道哥哥姐姐遇到了事。她冲贝丽丝笑笑,希望给她一些言语上的鼓励,“我们之前那么困难,哥哥终于写书被人认可喜欢,现在有了钱,可以搬大房子,怎么能不开心呢?哥哥一直以来都怀才不遇,姐姐你也一直很心疼他。现在能被人认可,又能给家里赚钱,事情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呀。” 艾拓写不出书来了,他永远也写不出来了。贝丽丝悲哀地想,一个双手沾满鲜血,为了邪神祭祀杀了数百人的恶魔,怎么可能还用思想指挥双手,在手下流泻出晴朗细腻的文字呢。 “姐姐,我知道因为我的病家里花了很多钱,让你和哥哥流落到这个地步。”小姑娘握着她的手,清澈的眼睛仿佛能够望进人的心底。她抿了抿嘴,“你们这样爱我,我很感激,而且更爱你们。但我这个病是天生的,不是谁的错误,如果实在不得已也没什么的。别因为这个感到太有压力呀。” 贝丽丝沉默着,沉默了很长时间,随后冲妹妹笑了笑,摸摸她的额头:“别瞎想,还没到那个地步,况且我和艾拓怎么都不会放弃你的。不过,是呢,塔尔尼丝说的对,总归比我们最差的时候好些。” 她安抚地拍妹妹睡着,还给她唱了小时候她很喜欢的小兔子和玫瑰花的儿歌。看塔尔尼丝睡着了,才关灯离开,给妹妹轻轻拉上了们。 客厅里,打包好没有封口的书箱里书堆的最上面,一本没有名字的黑皮书静静地躺在那里。 贝丽丝看着那本书,就好像那本书也在看着她一样。 神把这东西赐给他们的时候,严肃地告诫过不要使用它。 赐予,但告诫不要使用。贝丽丝不是能力者,但她也明白,有些魔法物品是极端危险的。 现在,她知道,或许到了使用这件物品的时候了。 客厅里没有人,她轻轻走过去,绕过地上摆放的收拾好的箱规,来到了那箱书前面,轻轻伸手摸上了封皮。 “她摸了她摸了!”身穿白衣,头顶面具的年轻人兴奋大叫,激动地击掌,好像在宣告自己的成功。 他的身穿黑衣的父亲奥西维利,或者在加入自由领以后跟随妻子改姓改名叫做艾思·施坦因的男人冷眼看着,并不发一言。 “父亲,你看啊,最终还是有凡人触摸了禁忌的黑魔法。就在大都,就在布莱兹眼皮底下。”白衣面具人兴奋地指着面前的光团对着他父亲喊道,活像一个同学之间比赛游戏赢了的高中学生,“你说要是警方和浮空城围剿他们的时候,她带着黑魔法去和他们同归于尽,再炸开了大都的世界屏障,那场面该有多精彩啊!” 黑衣人默默站着,并不吭声。 白衣人是他儿子,当然察觉了老爹的异常。 “父亲,你不会又为大都的那些凡人心软吧?”他好奇地问道,“享受了好处当然要承担风险,他们受到诸神庇护那么多年,遇到事情替诸神分担一些怎么了。” 黑衣人的面色并没有因此变好,眼神里透着陌生和不赞同。 “哈哈父亲,你脸色真难看。放心吧,我就那么一说,布莱兹肯定会保护他们到底的。”白衣人哈哈一笑,语气轻巧,“诸神有守护世界运行系统的职责,又要保护文明,肯定会护住大都那些可怜的民众的,才不会让我们这些邪恶的阴谋得逞。” “只是……我有个不成熟的猜测。”他笑道,“我们都知道超凡展开神性本相需要时间,越高阶需要的时间越久。传奇的时间就已经颇长了,诸神这个级别,嘿,肯定有特别的办法,在这段不算短的时间里确保自己安全的吧。” …… 因为事态的严重性和威胁等级陡然上升,警方和浮空城非常暴躁,能加班的加班能召回的召回,一大堆人开足马力加班分析,没过几天就把目标放在了邪神祭祀上面,随后锁定了嫌疑人。 老实说,比起之前令人暴躁的毫无头绪的连环杀人案,这次的嫌疑人被锁定的有点太轻易了,轻易得让人怀疑。但各方面的线索和分析都指向码头仓库工厂区的这片居民区,又毫无疑问是真实可信有道理的。 总之,这一年的最后几天的一个晚上,纠集了附近几个警局的警力,浮空城凡人执行小队,超凡执行官,零零总总一大堆人,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里。 倒也不用他们想法子突破民宅强行冲击了,宵禁的夜晚,居民楼之间的小巷里自己走出一位女士来。 洛芙不想说自己认识她,但可怕的部分是,对于这位她见过两面的女士出现在这里,她此时竟然没有感到如何惊讶。 “警官,又见面了。”贝丽丝对她笑,她的神情很怪异,精神状态奇怪得让人皱眉头,“抱歉,我可能不是你想找的人。” 洛芙看看她,感到她精神状态很奇怪,不禁开口试图拖延搞清楚情况:“我们想找的人…你们决定由你来掩护?” “我们被抛弃了,从那位警官的死亡开始,回头的道路就不再存在。”贝丽丝笑了笑,“但不要紧,他们还会隐姓埋名去一个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地方,从头开始新生活的。” 洛芙没见过这场面,但她身边本来也有埃和浮空城他们经验充足的多的正职老前辈。当犯罪嫌疑人张口说出不要紧,他们会顺利离开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他们引爆或者准备引爆什么突破底线的极限手段。 领域在张开,叠加了浮空城小队携带的秩序屏障,身后压阵的超凡的神域也蓄势待发。规则被扭曲和命令的光影在夜空中交织,令人远远看去就能目眩神迷。 名叫贝丽丝,拥有一头柔软的棕色秀发,深眼眶浅色眼睛,穿着秀丽棕黄色长裙的女士微微一笑。 然后,就在几十位警方浮空城官员的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士一声不吭,从里到外异变膨胀开来。黑色从她的身体里向外蔓延,血肉肿胀了几十倍,随后异变成某种非物质的东西,撑开了她外表秀美的皮囊。后者在被撑开的时候也已经异化完毕,一点也看不出曾经属于人的任何特质。 这异变发生的如此之快,以至于她陡然变多变大的异变身体就像是发生了一场黑色的剧烈爆炸。炸开的黑色物质好像烟云一样剧烈膨胀向外冲击,转瞬之间就触及到了警方之前已经激活的屏障。 秩序屏障发出了可怕的摩擦冲突的光,转瞬之间就开始消融崩溃,速度可以称得上是瞬息万变,是后续补充的秩序屏障完全不能追上比拟的。超凡的神域展开,但一样不可抵挡,就好像滚油泼雪一样,那种可怕的爆炸冲击波的黑色物质,是一切秩序屏障的克星。 半秒都没有,黑暗已经冲到了洛芙面前,勉强在浮空城超凡的神域面前减缓了稍微明显的一点点。洛芙的理智和本能疯狂报警,还没蔓延到她面前,身上诸神给她加的保护就已经噼里啪啦的全部激活,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有点五彩缤纷。 这变化太快了,基本相当于一颗超级巨大的炸弹爆炸在街道上,冲击波扩散过来的速度。警方和浮空城低阶能力者准备的防御装备跟纸糊的一样,超凡的神域抵挡也很有限。好在浮空城这边不止有一位超凡,紫芫握着黑木法杖好像一道黑雷一样劈下来,钉在了黑焰扩散的最前沿,神性力量暴涨,神性本相飞快展开,黑雾冲着他的脸扑过来也毫不后退,好像镇海柱石一样牢牢把黑雾扩散的锋线定在了那里。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就像浮空城本来压阵的下位神对这件事准备不足神域抵抗有限一样,他也差点被冲飞出去。但他毕竟是传奇,到底站住了,多少稳住局势,给后面的凡人赢来了片刻喘息的时间。 紫芫在,东区浮空城的超凡负责人斑纹赭石也在。他挡了片刻,颜色花里胡哨的神域就从警方和浮空城的凡人人员身后扩散过来,笼罩住这边的人,空间拉长扭曲,直接把人拉到了好几条街外的安全区。 紫芫挡了片刻,毕竟准备不足,神性本相没展开多少,也不好用头一直扛。人一撤走,他也拔出法杖直接跑。那东西突兀引爆,后继乏力,炸一下就会被世界规则压制削弱,最终秩序化消失为无形。 在紫芫的身影消失以后,那一团黑色的东西在他这个方向上的阻拦消失不见,继续彭地爆炸开来。就好像在其他方向的表现一样,肆意在街道和空中扩散着。 附近的民居在爆炸的一瞬间就已经被击毁,城市秩序屏障在可怕的黑色之前没有表现的比警方的护盾优秀多少。但最初的冲击过后,它到底是坚持了下来,在更大范围的房屋建筑上面展示了自己的保护能力,没有让损失伤亡无限扩展下去。 紫芫落到了洛芙身边,他脸色不好看,事发太突然,他没准备好,神性本相没展开就动用力量激烈对抗到底受了点伤。好在不严重,深吸口气,力量流转,也就压了下去。 洛芙被这一连串远超正常人预期的变故直接吓傻了,看着他脸色难看地压制不适,同时神性本相还在飞快激活,特别担心,但又怕碍事,问都不敢问一句。 紫芫调整状态的时间很紧张,那一团黑色虽然过了最开始突兀爆炸的阶段,但仍然在扩散,威胁性没有因此降低,甚至更可怕了。他的神域在扩散,和斑纹赭石的神域共同支撑起城市秩序屏障,对那团还在扩散到速度减缓了许多的黑色东西进行了抵抗了限制。 事态严重,洛芙没打算问清楚。倒是他自己先开了口。 “黑魔法。”他看了洛芙一眼,眼神深邃复杂。 洛芙很了解他,他看过来一眼,她就能瞬间明白,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小说里的洛芙丽达公主是主动触发黑魔法寻求了惨烈的死亡。他一直记着这件事。 而另一个走投无路使用黑魔法的女人,就在这里,亲身向洛芙展示了使用这个魔法场景的惨烈和可怕。 第 310 章 黑魔法,恶魔,邪神,这种非秩序的混乱邪恶状态,天生克制一切秩序规则。对一切规则屏障和非物质概念杀伤力巨大。 因此这个可怕的黑魔法一经引爆,造成的破坏力非常惊人。洛芙已经不敢去解构黑魔法中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感觉,那里的规则屏障应该是被击穿了,附近的建筑都被炸毁了好大一片。 紫芫在飞快地激活他的神性本相,他超凡袍子上的魔力疏导回路开始点亮,从外界和他交换的元素乱流通过这些看上去是美丽花纹的回路,变得有序和平和许多,减轻了他身体承受的压力。 他是效忠于诸神的神官,有能力共鸣秩序屏障,这些屏障在他的命令之下变得更加坚固稳定,在黑魔法第一轮爆发以后,逐渐僵持起来。并且随着他力量的持续激活,屏障逐渐变得坚不可摧。 毕竟只是一个人爆炸引发的黑魔法,在超凡展现力量以后,说不上是难以战胜。 洛芙不敢看爆炸中心,权柄让她具有了可以穿透大多数屏障的视野,但也是因为缺乏信息上的天然保护,看那里的混乱堕落会让她感到痛苦和精神上的扭曲。 不过…… 洛芙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总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候,紫芫露出了极其震惊和凝重的神情。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就不到半分钟,他的神性本相和传奇阶的力量还远远没有完全激活释放,但那一堆被他限制的堕落魔法,突然变得极其恐怖。 世界屏障撕裂了,就着黑魔法爆炸的余波,在大都这个世界对外门户,规则限制和世界屏障最为薄弱甚至被限制了强度的地方,有什么更大,更可怕,更加混乱邪恶失序的东西,从屏障外面挤了进来。 这个世界的邪神已经被打碎变化成为了黑魔法。 别的世界的邪神,借着这股力量爆炸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被削弱的世界屏障钻了进来。 钻进了大都,这个全世界人口最密集的地区,最繁荣的经济中心,全大陆交通枢纽,加上周边地区居住了一点五亿人口。有无数古老或新建的密集建筑,精密的魔法工业产物,密密麻麻的世界能量轴心和节点,以及全世界最大,最复杂,最先进,也最脆弱的魔力供应系统。 事情发生的太快,前后不过几十秒,连紫芫都震惊了。 背后是整个大都,邪神刚刚露头,他不能后退。 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毫无疑问有着扩张本能,混乱,天然和一切秩序世界对立的可怕存在已经探到了秩序世界的开口,当然要进来。它的力量涌动,猛地一冲,直接击碎了紫芫用来限制黑魔法的规则屏障,把紫芫给顶吐了血。 他的神性本相没有完全展开,身体大体来说还是凡人的脆弱肉/体,承受这样的超凡重击,感觉内脏骨头甚至是脑子都要碎了。但好在他的神性本相到底展开了一部分,吐了一口血以后,看上去还能继续。 斑纹赭石抽剑就冲上去,剑光划破天空地用力一砍,带着强效秩序化命令的剑光把那坨黑色的东西砍凹下去了一片。但她的力量也没完全激活,那东西似乎本来是软的,受到多少伤害不好说。 其他浮空城的超凡这会也不看了,都冲上去用各自的办法攻击。邪神毕竟是邪神,诸神再怎么乱杀,和神阶的力量差距也十分大。他们没法阻止那东西进来,但可以拖延一下。 传奇和诸神得到消息赶过来,展开神性本相使用力量,无论是攻击还是打开屏障,都需要时间。 邪神刚刚进来一个触手,世界屏障的口子现在还不大,阻止它更多的进来,就能减少更多破坏。 洛芙身上有诸神的保护魔法,在这样的场景中被波及不怕受伤。仗着这一点,她张开领域,覆盖着这边的警察队伍和浮空城的执行小队人员,捞住了就往远处狂跑。 后面眼看就是星球大战了,谁沾谁死,她连看都不敢看邪神一眼,不跑在那里纯粹是送菜。能做什么是什么,先把能救的人拉离战圈最重要。 在她身后,紫芫维持的秩序屏障第二次被打碎,连带着更大范围的大都秩序屏障也发出了可怕的碎裂的光芒。紫芫拦不住,不能送在这里,及时撤了,抬起黑木法杖呼唤秩序力量,挡住了那坨越来越伸进来,更大更长像是触手形状的黑暗物质暴躁的一下甩击,姑且让波及范围没有多出五平方公里。 邪神还是进来了,探进来的一个触手尖尖,就像小山一样,大概有五公里那么长。竖在夜晚的城市上空,活像一座遮天蔽日,堕落污秽的恐怖大山,远处看着都能引起人们的巨物恐惧症。 这只触手,还在往里伸,而且随着深入进来的力量越来越多,撕开世界屏障,应对抵抗的能力随之暴涨,速度还越来越快了。 从西边方向过来的超凡赶到了,金色袍子的乐师桓琴落到紫芫身边,抱着琴,对着那东西暴躁拨弦。琴是他施法和进行规则命令的媒介,琴弦波动,琴音震耳欲聋,秩序化的命令向外扩散,气势排山倒海。 他替换了本来在旁边越来越徒劳攻击的浮空城的神阶,紫芫和斑纹赭石得以喘息,可以稍微多放些精力在大都的秩序屏障上。邪神侵入是撕开世界壁垒,这种撕裂也包括空间,周围的空间带着居民和建筑向外扩散,保护住地区能量节点和魔力循环,城市保护屏障说不定还能保护些什么。 好消息是,不是所有的邪神都是恶魔。这个邪神的反秩序化非常强烈,但终归不到那种丧心病狂的程度。 坏消息是,就算桓琴和褐赶来的够快,他们接到消息展开能力的时间是一样的,准备并不比紫芫充分。而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神性本相在展开,可邪神更加巨大的部分也已经挤了进来。 如果这时候有人在大都上方开俯瞰视角,整个城市上空都浮动着深灰色的宁静烟雾,一圈圈扩散的环状音波,以及其他的秩序能量。这些力量从力量波动最剧烈的位置向外扩散,一遍遍激活和充能整座城市的秩序屏障,在所有的建筑上方增加更多氤氲明亮的光彩。 与此同时,就像城市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座黑色的山凭空从那些被保护的,发着微光的,密密麻麻的城市建筑群中挤了进来。 大都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这里不止有效忠于诸神各种组织的能力者,还有许多隐姓埋名的散人,退休的能力者,以及游历人间的超凡居住着。 城市的各个地方,密密麻麻地亮起了超凡的能力光芒,也在帮助填补秩序屏障的缺漏,勉强抵挡住了邪神开始肆意释放的污染气息。但再多超凡帮忙,神性本相展开的时间不够就是不够,秩序屏障保住了,黑色的巨山也升了起来。 桓琴破口大骂。终末之战以后紫芫还没听他骂过这么脏的话。 而且他还骂的语无伦次,因为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抢时间以及和邪神斗智斗勇上面,没有许多经历组织骂人的语言,骂人都前言不搭后语,仔细一听十分滑稽。 不过这会没人笑得出来就是了。 邪神又往里挤了挤。 不过这回,他终于挤不动了。 世界屏障的裂口被锁死,他怎么努力都没法扩大。一条巨大的白骨生物在天空中浮现,遮天蔽日,头部像是乌鸦或是鹰隼,有着锋利的翅膀和一节一节的身体,骨骼苍白,带着隐隐约约的氤氲白光。 这只白骨生物在天空中的红云中起伏盘旋,不比邪神探进来的触手小多少。越来越多的骨骼出现在它苍白的身体上,好像一张可怕阴森的背景图画,但比起邪神,至少看起来还挺美丽,不至于让人看着都难受。 随着它的出现,大都濒临崩溃的秩序屏障很快得到了新的,可以稳定自我的力量,至少在其他超凡的帮助下不会随时面临裂开的危险。世界裂缝崩开的速度几乎停止。 和其他事发突然没做好准备,神性本相没完全打开的超凡一样,白骨生物展现出来的宏伟身体也还在自我完善。但这个世界有祂这样力量的也不止一位,可以预料,情况随着祂的出现终于得到了控制。 邪神打不开世界屏障,开始狂躁。它发出了凡人绝对不想听到的可怕嘶吼,洛芙感到用前世地狱里传来的声音都不足以形容。伸进来的躯体开始暴躁乱舞,同时,更多的部分从被限制了大小的裂口更加努力地往里挤了进来。 一道狂躁的红色闪电从天上的云层里直接劈了下来,穿着黑色风衣,长发半红半黑,面容英俊的男人手里的黑色巨扇在邪神伸进来的身体上留下了非常巨大可怕的缺口。一击惊天,光芒撕开天空,冲击的裂隙好像能把部分城市炸开。 祂身上的秩序光芒亮的耀眼,并不比天上维持整个大都秩序屏障的白骨差一点点。 精怪大神布莱兹,出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凶残暴躁。桓琴和紫芫这会差不多力量展开的差不多了,扭头就走,跑的飞快。大都里有许多地区能量节点,他们要看护好那些地方,秩序屏障才能彻底稳定下来。 …… 这个冬天,是来自异世界的虚空一族少女尼塔莎在这个世界渡过的严格意义上来讲的第一个新年。 从洛芙那里抱了一大堆书离开以后,她当然回去找到了从机械院放假的自由领好朋友少年科林。诸神给了她很多自由,但不许离开大都,正好科林作为孤儿在自由领长大没有归属感,两个人一合计,拿了政府派发的生活费,在大都租了一间公寓居住。 这天晚上,两个人买了好多肉,在公寓阳台上搭了炉子烧烤吃。虽然最熟悉他们俩的沃尔米尼安不在,但还是硬生生吃出来一点温馨的氛围。往年尼塔莎被世界规则排斥,身体很差,多数时候都在沉睡。沃尔米尼安和科林两个人在自由领被各种追杀,用本地土话,狼狈的不如流浪狗。今年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他们很珍惜,肉买的也多,调料很棒,吃的满嘴流油。 “真难相信,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在野外的山洞里昏迷,发烧还饿,冻得瑟瑟发抖。你们俩去找吃的,差点被土匪埋在半路。”尼塔莎夹了一片烤好的牛肉,在碟子里沾了沾奥斯坎维利卡风情的调味汁,趁热放进嘴里,又嫩又焦,满足的不得了。 她基本吃饱了,但没吃够,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满足地喟叹道:“如果大多数普通人能够一直安全平静地过这样的生活,不需要操心世界毁灭和超凡心血来潮带来的灾难。诸神统治的社会也挺好的,并不如自由领之前传说的那么邪恶。是吧?” 憨憨妹子心很大,有肉吃有床睡,身体健康安全有保障她就已经很美滋滋了。特别是经历了自己世界的毁灭,自由领好几年半死不活的逃亡和被追杀以后,又看了多方面证实大概不全是传说的文明发展史,她现在对诸神这种人格神明的统治已经不太抵触了。 活着都不容易,大家立场不同,该怎么做怎么做,还要什么自行车。 对面的科林埋头吃肉,嘴里塞着东西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他不像尼塔莎是被诸神重点关注照顾的,对物价比较有了解,知道如果不是机械院包食宿,尼塔莎有特殊补贴,他现在没工作,这样的饭天天吃他们是吃不起的。 但那又怎么样,比起自由领流浪,饿极了吃青蛙蜥蜴,在野外喝湖水雪水,没钱去偷去抢平民的黑面包和麸子玉米饼,有肉在嘴里,还有肉在面前的架子上滋滋作响,他觉得没啥好抱怨的。甚至唔了一声,表示他觉得尼塔莎说的有道理。 尼塔莎拿起夹子,又夹了两片腌好的牛肉在架子上,再给科林夹了四片。肉要自然地用火烤一会才外焦里嫩味道好,她看着锅里的肉,伸手自觉不自觉地摸了摸身边黑皮的历史书。 ……不知道沃尔米尼安怎么样了,唉。这几天和科林讨论了那么多猜测,可到底帮不上忙,只希望他一切都好。 一阵突如其来的可怕扰动搅散了尼塔莎的思绪。 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年,尼塔莎不敢相信这东西会出现在这个世界,毫无准备,有一会脑子里一片空白。 但思维空白不要紧,她的身体反应非常主动自然。只要了一瞬间,尼塔莎的头发和汗毛就全都炸了起来,全身肌肉紧绷发白,整个人的身形变得虚幻,似乎将要遁入世界壁垒内外的夹缝。 她很快被世界壁垒丢了出来,虚幻的身体重新变得凝实。这时间让尼塔莎终于来得及反应,也让之前在埋头吃饭的科林总算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 “这是什么东西,好邪恶。”自由领的少年皱眉看向窗外,出事的地方离他们这里不算近,但那种邪恶堕落,吞噬消融一切规则,击穿打碎一切屏障的可怕感觉让他非常难受,甚至碗里的肉都不香了。 “邪……邪神。”尼塔莎非常恐惧地看着窗外的一切,搞不明白那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那个邪恶能量比起邪神这个形容要弱太多,诸神说过他们世界出现过同类属性的邪神,还把它们无害化成了黑魔法,这应该就是了。 她想起那个男人,长相俊美,但性格烂的可怕还特别吓人的红头发家伙,坐在那里笑得一脸微妙,对她说,他们世界的邪神,由她自己见证。 如果她不信,还可以用他们祖传的魔法物品记录,以后时常回味,还可以拿回族里展示给别人。 “我知道你的坠子会记录这个世界的很多魔法波动特性,原则上来说我们不允许你们带着这玩意到处跑。”他对她说道,表情骄傲,不过说不上轻慢,眼神玩味而自信,“不过我批准你用它来记录你认为有意义的事情,什么都可以,比如说我们转换沉了黑魔法形态的邪神恶魔。随你自己决定什么时候使用,我允许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黑魔法真的在她面前,在大都,这个世界对外的门户,也是最大的经济贸易城市中公然出现了。 尼塔莎不知道他的用意,但总归手忙脚乱地摘下了脖子上水滴形状的挂坠,不知做了什么,让那枚晶莹剔透的水珠发出了莹润氤氲的光芒。 他说可以记录,那就让她记录一下,见证一下黑魔法是怎么被秩序侧处理的。 黑魔法处理起来不算麻烦。 随着那团可怕力量的第一次冲击结束,大都的秩序屏障和城市保护系统被激活,在场超凡的力量攀升,和秩序屏障融为一体,在后续的扩散中发挥了很好的阻拦作用。 黑魔法毕竟只是黑魔法,由一个人的灵魂引动,远远无法和恶魔相比。最初的爆发过后,力量就变得柔和了许多,秩序屏障把它压制在一个较小的范围内,并且就此僵持住。但秩序侧的超凡的力量还远远没有完全发挥,在尼塔莎的视野里,附近的几个秩序光点还在飞快变得明亮起来。随着时间推移,可以预见这种爆发的黑魔法很快会被压制和清除。 隔着几公里的距离,汗毛都炸起来的尼塔莎慢慢坐回了之前的位置。 科林还在看她,眼神惊恐震惊而且难以置信。 “在这里,那叫黑魔法。”尼塔莎脸上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才感到自己一头冷汗,“好在只是黑魔法,不是邪神。我们的世界,那东西就是邪神。” 科林很后怕。 他出身自由领,从小到大活着就很艰难了,对世界历史没有概念。但来到联邦,在机械院学习的这半年多,好歹让他把这部分缺失的知识补了一点回来。他知道黑魔法是这个世界的邪神被改变状态秩序化以后残留的某种痕迹,也知道尼塔莎世界邪神现世是多么的不可抵挡。 如今,这两者以这样的形式在他眼前出现,科林不得不承认,他有被震惊到。 ……如果历史书上有一半说的是真的……那自由领确实没什么理由对着诸神的统治胡乱搞事。 尼塔莎看着是黑魔法不是邪神,慢慢放松下来,但很快,她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表情比之前更加惊恐十倍。 在黑魔法的爆炸中心,在那些被摧毁的秩序屏障和更深层的地方,那里有些什么东西……她很熟悉的波动,她同族的力量在闪回和盘旋。 不知道源头,似乎被什么阻挡,又像是在被什么掩护。它没有和物质世界的邪神力量对碰,而是在更深层的世界障壁中游走,就好像是诸神允许,还给它提供帮助一样。 ……但是诸神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啊。 尼塔莎是虚空一族,本来就不太受限于物质世界的规则和距离。她死死盯着那个方向,看的清楚,这种波动,这种如果没有意外毫无疑问来自她同族的力量波动……削弱了世界屏障最后的部分。 如果说世界屏障像是坚硬的木头,那这种波动可以说是把它削弱成了更薄的,被浸湿的纸。 尼塔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虚空一族的力量出现在这里是谁的阴谋,她本能的感觉特别害怕。 大都是这个世界对外交流的门打开的地点,世界屏障和秩序规则本来就被调试到了比较温和稀薄的程度,用来容纳像尼塔莎和沃尔米尼安这样的异界来客,也方便大门的打开和关闭。但这种本来已经不算坚固的屏障,在黑魔法一个点爆破以后,有被虚空力量和不知道哪里来的权柄命令极大削弱,终于弱到了让尼塔莎都感觉危险的程度。 然后,有什么并不来自于这个世界,从外部而来的什么东西,黑暗,邪恶,堕落,扭曲,混乱的让凡人看一眼都会精神崩溃的力量,以一种非常庞大臃肿的姿态,从这个屏障上虚弱的地方撕开壁垒,硬挤了进来。 一个,来自,异世界的邪神。不是尼塔莎世界的邪神,但也一样庞大危险,总之就是那样的东西,带着对世界规则的消解,混乱堕落的气息,从这个裂口侵入了进来。 ……太快了。 这个邪神并不强,但超凡力量展开需要时间。相对于这个世界,从外面来的邪神没有物质身体,力量从一开始就准备好,并不需要进行同样的过程。 ……太突然了,如果不是世界屏障被用这个方式撕开,邪神直接降临在这么大的城市里,这些超凡有充足的准备时间,哪怕诸神不出手,也绝对不会应对的这么狼狈。 但就算这样,能自保的情况下,还是有着各种不同颜色的明亮光芒从尼塔莎和科林所在的房子上空掠过。城市秩序屏障被激活,凡人震动,但呆在房子里,他们仍然是被保护的。 尼塔莎很震撼,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对于突然入侵的邪神奋力抵抗不后退的努力,还是为哪怕在这种情况下都被激活和充能的城市保护屏障,以及那些在城市各地被仓促唤醒,不需要组织就自发维护屏障的散人能力者。 随后,天空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白骨生物,彻底终止了这种屏障的颤抖和溃散。 白骨生物…… 尼塔莎仰头望着天空,她知道那是谁,为祂的美丽而赞叹,同时也为这种现身而紧张。 显而易见,那只白骨生物还不完整,祂并没有完全准备好。 但祂的出现镇住了整个城市的秩序屏障,城市需要祂,祂就出现了。邪神降世的可怕场景尼塔莎见过一次,但那次并没有一个这样的存在盘旋在整个世界上空,保护文明和秩序,镇住混乱与危险。 白骨在天上飘着,红发跳了下来。尼塔莎至今没搞明白白骨和红发到底谁才是本体,但这不妨碍祂们的境界和暴躁性格。红发的手杖展开成了一把巨大的扇子,对着邪神躯体就是一阵开山裂地的乱砍。 他们打起来了。 情况非常激烈,场面极其刺激,尼塔莎和科林距离事发地的几公里对于黑魔法爆发来说很远,对于触手就有几千米的邪神来说过于近了。几次都从尼塔莎他们的房子上甩过,山一样遮天蔽日的黑雾只因为秩序屏障才没有摧毁这些可怜的小房子。堕落和邪恶的属性到处乱甩,凡人沾之即死,就算是能力者也十分无助。 科林在旁边狂骂脏话,如果不这样,他就无法面对这个‘自己生死全靠秩序屏障支撑,屏障破了当场去世’的现实。一般的凡人阶能力者在这会已经被信息屏蔽保护暂停了对外信息交换,但尼塔莎是虚空一族,科林又和沃尔米尼安之间有些概念上的联系,信息屏障对他们不起作用,使得他无端承受了过多的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精神压力。 尼塔莎比他淡定,一方面是有点生死看淡,另一方面,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只要那只大白骨还在天上好好地悬着,他们这些凡人就不会出事。 邪神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它是非人格的,没有智慧和理智可言,至今没有哪个世界知道这东西到底靠什么来判断和行动。但它并非没有意识这一点是确定的,邪神面对阻止它吞噬同化本能的秩序世界,确实有能力进行一些简单的,有时候是狡猾的,策略上的变动以突破抵抗者的阻拦。 头发已经几乎完全变黑的红发布莱兹对着邪神一阵狂砍,他神性本相展开的慢,但性格暴躁富有进攻性,开头就能凭借走位把邪神牵制的七七八八。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力量唤醒越来越完整,威胁性飞快暴涨。 其他的超凡,几位跑路的传奇这会已经逐渐稳住了大都的地区能量节点,秩序屏障在逐步稳定。邪神在这样的劣势之下,突然不再躲避。 它小山一样身体的后半部分,那看似是身体,但其实并无定型的黑漆漆物质,长出了一大堆新的触手。触手乱舞,和红发打的难解难分。 然后,它突然不再回防,所有的触手同时放弃抵抗,锋利的黑色污染力量从山脉分许多路径射向天空,冲向了天空中维持秩序屏障不好移动的白骨。 白骨本来个头就大,维持秩序屏障难以移动,基本躲不开。这极限一换一的操作太突然太彪悍,红发回去救场也来不及了。他也是个狠人,犹豫都不犹豫,随便回手拦了两下,然后甚至还超级加倍大力的砍向邪神难以抵挡的身体。 邪神发出一声让人神志崩溃的嚎叫,整个躯体都开始往裂缝里回缩。与此同时,它发出的六股堕落力量只被拦下来四股。剩下两股堕落力量击穿了天上没法躲避的白骨生物,而前一秒把邪神差不多劈成两半的布莱兹,就像被弓箭射穿的鸟一样陡然跌了下去。 在自家阳台上看着这一切的尼塔莎发出了一声破了音的惨烈尖叫。 第 311 章 邪神之所以是邪神,是因为它们带有反规则的,非秩序的属性。 它们疯狂,堕落,扭曲,污染一切,消解所有的屏障,并且倾向于让自身所带的属性扩散到一切秩序世界里。被它们的力量伤害和污染的秩序,也会继承这种特质,倾向于持续地,愈演愈烈的侵蚀。 这其实也是秩序规则的特点,秩序和理智倾向于秩序,疯狂和混乱倾向于疯狂。 白骨生物被邪神的攻击打中,在也许是胸腹的部位留下了两个可怕的空洞。那一瞬间,红发陡然跌落,连整个城市上方的秩序屏障都明灭不定地颤抖了起来。 邪神也没好到哪里去,它狂乱地向后缩,同时又向外播洒出更多污染的可怕黑气。这些黑气在大都上方蔓延开来,在骤然变得暗淡的秩序屏障上面激出了危险的闪烁。 好在这种虚弱没有持续太久,白骨生物在天空中的红云里痛苦地翻滚了两下,没有收拢力量,还是稳住了秩序屏障。天空中向下跌落的红发跌了一小段,似乎又提起了力量,在坠入邪神的身体上之前恢复了对移动能力的控制,概念化自身,隐入了周围的红云里。 但这毫发无损只是表象,祂的力量进一步激活,可受伤的身体似乎越来越难以负担。在洛芙的视角里,天空中隐藏在红云里的白骨身上的裂口不但没有维持和愈合的趋势,反而随着它神性本相的进一步激活,对大都秩序屏障的维护和面对邪神的不停歇冲击,而越来越快地崩坏了起来。 超凡级别的力量,对需要依靠维持肉/体和人性来保持自我的能力者来说是一种负担。 这种负担,对诸神尤其严重。 洛芙看着天上的战场,她知道布莱兹继续以这种强度的能力保护大都,他受了重伤的身体会从伤口越来越快地崩坏。 或者说,也不是她知道,是“她”知道。 末日一样的场景面前,天空中的巨大触手和白骨扭曲缠斗,黑雾红雾和各种颜色的光芒疯狂乱飞,城市秩序屏障在所有的建筑上镀了一层美丽的水波般的淡金色。洛芙捂着胸口,忍住心跳快要突破身体的震荡感觉,忍着精神上的眩晕,绕过了她周围已经被秩序屏障保护起来仿佛淡金色半透明雕塑的同事们,走了两步扶住了街道旁边的大楼。 ……项玉…在布莱兹被击中的那一刻就开始震荡起来。到底是多少年的好朋友,她急了,想出来。 别急……洛芙攥着心口的袍子,在心里默默说道,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你的灵魂和力量残缺不全,我只是个凡人,我们能做什么呢。我的身体承受不了你的力量,我们阻止不了,只会先一步自爆的。 她心跳的共鸣轻了一些,但也没有完全消失。项玉没有走,但她也没有强迫洛芙,只是走到了幕后,仿佛在告诉她,如果你想,随时可以同意这个提议。 洛芙抬头看向天空,项玉死了,但其他的诸神没有。死人做不到的事情,他们可不是也做不到。 不管是不是男人都不能说不行,做点什么,她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并且就在这里期盼和等待着。 从很高很高的远处看,大都以及周边的整个城市群在夜晚都是璀璨的明亮光点,勾勒出来城市的建筑和交通方向。这些文明的灯火好像密密麻麻的星星,在城市群外侧的农田和山脉的包围下好像夜空中的星团。 此刻这股星团被笼罩在淡金色的光芒中,远看好像烟云一样稀薄。有数个以凡人视角看不见的魔力旋涡在旋转着,它们共同构成了某种更加巨大的魔力旋涡结构。那是地区能量节点共同构成的世界能量轴心,它们提供了平时城市运转需要的魔法能量,以及在战争时期支撑秩序屏障。 在这个巨大而精巧的魔法能量流动循环系统之外,有着许多不同颜色不同属性,更小但更精巧紧密逐渐变大的旋涡,它们来自此刻在大都的秩序侧超凡,效忠于诸神或者碰巧居住的散人。它们和大都上空红云里游动地白骨一起提供秩序的命令和力量,帮助稳定着大都的能量轴心,使得整个屏障以某种有序的姿态稳定运行着。 在这片美丽的烟云中心,有些不和谐的东西突兀地戳了进来。激烈的规则碰撞在空气中闪电般地撕开无数山脉般粗大的可怕裂口,那中心,城市平整的空间好像水波一样被柔软地向两侧挤开,好像被割开的伤口。 一座黑色的山峰突兀地从那伤口里钻了进来,高高耸立,好像什么令人恶心的软体动物一样扭动着,增值许多触手,喷射毒雾,并在有限的裂口中向外拥挤地攀爬着,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恶不适。如果拿去世界屏障的自然信息保护,那上面蕴含的可怕信息和堕落概念,无数不可名状的,蠕动的变质的结构足够让看到的凡人疯掉。 有什么东西在和这座山一样可怕的邪恶东西对砍。 早些时候,祂的秩序光芒在以某个非常快的速度增长着,但此刻已经极大地减缓了下来。邪神在秩序屏障的限制之中挣扎和震荡,试图撕开更大的缺口,并且不停挤进来更多的‘身体’。秩序屏障还在支撑,但随着邪神的震荡,它微不可查地颤抖着,就好像维持它的人在承受很大痛苦一样。 白骨生物的身体在崩坏,但它仍然维持着大都上方的秩序屏障,尽管如果撒手不管收敛力量,祂正在经历的可怕过程就可以立即得到缓解。 “布莱兹不会后退的。” 遥远的自由领,某间森严而人烟稀少的大殿里,面目和身形十分模糊,只能依稀看出是个男性的人影说道,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身边的人说话。 “当年阿尔伯特为了保大都,静夜神殿几乎死光,连自己都炸掉了。布莱兹当年那么抗拒,因为这个才答应成为大家长。到底是阿尔伯特的继承人,背起他的遗志往前走,才舍不得放弃这个城市撒手自保。”他笑道,“不过这样坚持下去,他的那骨妖的半身怕是活不了了。” 他旁边的人啧啧两声:“不敢相信,他竟然是你们自由领出去的人。” 这人银发银眼,身体带着某种虚幻的质感。这却不是前者那种模糊不清,而是某种似乎哪里都不属于,抓不住摸不着的感觉。正是一位虚空一族的族人。 “诸神都是这个样子的,疯起来连自己都杀。”模糊的人影,梦魇格莱西亚呵呵一笑,“不过就算他不是自愿的也没用,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权柄这东西,和持有者的交换是相互的。他们就是世界,因此从最开始就无法放弃它。” “真是可怕。”那位虚空一族感叹道。 “是啊,可怕。可惜我恐怕是永远无法体验这种可怕了。”格莱西亚说道,“这种好事,还是让他们自己享受去吧。” 他们的交谈告一段落,继续把目光投向了大殿中间投射出来的景象。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邪神的操作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及时。 这样继续下去,在其他方面的支援赶来之前,在传奇和上位神的力量维持住大都秩序屏障之前,那只巨大的可怕的骨妖就会在使用力量的负担之下彻底崩溃碎裂而死去。 无论布莱兹的本体到底是哪一个,骨妖都至少是他的半身。骨妖的崩裂会让他经受重创,就算不残也要至少几千年缓不过劲来。如果幸运一点,努努力,在其他诸神赶来之前,再把受到重创抵抗困难的红发杀了也不是做不到。 虽然这大大超出了原本预计可以得到的收益,但希望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此时此刻,两人对这样的场面和发展充满期待,甚至是翘首以盼。 …… 邪神在大都上空挣扎,可怕的失序命令不断冲击着大都的秩序屏障,在那上面激起了一层层的淡金色光辉。 骨妖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坏,红发还在用攻击阻止那东西进一步扩散。但祂的规则命令肉眼可见地变弱了,邪神不停地冲击让祂无法喘息和黏合伤口,秩序规则的压力让祂的身体飞快崩坏,迫使祂不得不收敛力量。但仅仅是维持,祂也在这种不间断的冲击中表现的很痛苦,不得不分出更多精力在秩序屏障上面。 但与此同时,来自已经获得足够时间激活力量的超凡对秩序屏障的支持终于展现了出来。 在整个城市上空的许多地区能量节点上,数个之前有传奇阶长期居住的能量节点亮了起来,新的秩序力量注入了城市秩序屏障。这些力量如果发散出来可以轻易毁灭比大都还大的区域,但维持秩序保护永远比毁灭更难,它们此刻只能稳定地护住附近的地区。尽管小,但这种被点亮的节点很多,而且越来越多。 最先点亮的是大都中心的浮空城总部时钟塔,然后是南部骑士团的驻扎地附近的两个点,东南方向的星土机械研究所,东北方向的机械院,以及机械院旁边的学院区。时钟塔南部的大都歌舞剧院后场超级明亮,布莱兹本来的住处,中心城区略微偏西北的皇后区夏夜行宫也获得了维纶斯的力量。 每一个被点亮的地区能量节点背后都是一位传奇,他们的力量分担了骨妖的压力,让祂支撑的范围极大收缩。但这会骨妖躯干上的崩裂已经非常严重,祂仍然在崩溃,尽管速度减缓了不少。 桓琴赶到了城市西方郊区的节点,随后是北边的褐,跟着本来休长假在家的神殿四行者之一舞女绯心,再然后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散人传奇阶。在广阔的城市东方,莉丝芙瑞雅上神无法支撑的秩序获得了苏茜的帮助,随后她也支撑不住屏障需要的力量,被冲击打的剑都脱了手。紫芫在最后一刻赶到,挤开了她们俩,法杖插进砖石地面,激活了东方的一片黑暗。 在大都以外的广阔大陆上,南方的精灵神树遮天蔽日的枝叶亮起了明亮的金色,一道金色的弧光从神树之下启程,融入概念往着东北大都的方向而去。迷乱之渊永恒浮动的白色迷雾涌动起来,仿佛流转着显露出了某种秩序的秘密,而倒悬境水天相接处的古老琼花树已经没有踪影。央都附近出现了某种范围巨大的魔术几何图形的幻影,随后消失不见。北方的精怪领,可怕的乌云在聚集,向着大都汹涌而来。 而在大都,骨妖所面对的邪神,已经有太多部分爬了进来。 这种东西说到底还是没有智慧的,它无法预测自己很快就会被本土秩序势力乱刀砍的灰飞烟灭。或者说,它也并不在乎,至少在此时此刻,它要爬进来,挣脱濒临崩溃的对它的限制,在越短越好的时间里把自己的邪恶和堕落播撒的尽可能广。 那些扭曲邪异不可名状的肢体扭曲着,污秽和混乱的概念在其中积蓄,并将在秩序世界支援到来之前爆炸开来。已经崩溃的十分严重的骨妖受不了这个,这种程度的规则冲击大概会撕裂它的身体。而红发帮不上忙,他必须持续不断地用秩序概念攻击邪神挤进来的肢体,减缓它挤进来的速度,否则这攻击只会来的更快。 机械院地下埋着的乱七八糟的武器再次启动,正在远程支援攻击邪神。同样的支援还来自南方的骑士团驻地和东南方向的星土机械研究所。它们帮了很大忙,但还不足够。 洛芙站在她那些僵硬住的,永远停留在事情发生之前的那个瞬间的队友身边,仰头看着这一切。 邪神现在已经挤开了在直线空间里大概直径数十公里的裂口,几乎都要纵横大都南北。伸出来的肢体狂乱地扭动着,一边和布莱兹以及各方的攻击对抗,另一方面还在乱扫附近覆盖城市的秩序屏障,在秩序屏障上打出可怕的冲击效果,同时也在崩坏着天空中的骨妖。 洛芙之前拉着队友退开了几公里,这个距离对于邪神挤进来的身体部分来说就跟没有一样,只能说从亲密接触拉长到深情凝视。幸亏世界屏障被撕开的时候会挤开而不是冲裂周围的空间,他们才没有直接被吞噬。她仰头看着那玩意,遮天蔽日,狂舞乱扭,怎么看都是一副可怕的末日景象。 比较可怕的部分是,她知道布莱兹如果没受伤,如果不是被开局冲脸毫无准备,如果不是被大都城市群拖了后腿,是可以单杀这玩意的。 但要十五个布莱兹加上全世界的超凡把命都豁出去,算计的无月眼都瞎了,才能勉勉强强搞死恶魔,还差点同归于尽。 而在这些参与者里,真正同归于尽的人之一正在她的身体里,同步给她直播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从项玉的视角,她能清晰的知道邪神正在凝聚一波攻击。 她也知道,这波攻击一旦发出来,天上的白骨生物,至今不知道和布莱兹本体是什么关系但被击中了红发会从天上往下掉的那玩意肯定承受不住,一定会彻底崩碎。 诸神在赶来,但速度不够快。在常规的场合中,他们的力量可以跨越空间和时间。可邪神天生消解一切规则,只有规则和命令才能对抗混乱,他们需要的不是这种利用规则的小手段,而是用大量的秩序规则和命令对冲。 做到这一点,要么他们亲自过来,要么他们更进很多步地激活力量来远程投射命令,而这两者,都需要时间。 可他们现在没有许多时间。 按照现在的发展,就算那邪神之后会被赶来的其他方面支援砍得满地乱飞,它的这次动作也是来不及被阻止的。而白骨生物一旦被彻底击碎,造成的伤害不可挽回。 洛芙想想那个满嘴骚话的红发男人,明明长着一张帅的惊人的脸却莫名的讨打,一晚上能把他们政府总部变十几个花样。想想他唱歌张嘴就跑调,养孩子不会整总之先给她打了好多钱,和她说‘就算她不紧张也会本色出演’。 又想想瞎了眼睛站都不好久站的无月,和散功虚弱到自闭寻死的紫芫。 她挺愁的,站在那里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那双眼睛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瞳孔放出了幽兰色的光芒。 无数规则开始冲着这个方面共鸣颤抖,金发的少女冲着邪神举起了手。领域扩张成神域,神域中展现了对世界屏障强有力的命令,隐隐带着权柄的力量。她的力量扩散开来,填补了骨妖所维护的最后一片地方,把祂从邪神对秩序屏障的攻击中彻底解脱了出来。 巨大的白骨好像鸟一样的头颅转向了脚下的某个方向,空洞的眼窝里透露出了某种类似于震惊的情绪。 而邪神积攒了许久的最后的攻击,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出来。 第 312 章 项玉在世的时候,曾经是这个世界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魔法师,或许没有之一。她虽然死了,存在稀碎,影响受限,但生命形态也相应的得到了改变,在某些层面上仍然可以呼唤可怕的力量。 但洛芙不是。 再精巧的操作和再稳定的借力打力都无法抵消这个事实,洛芙,或者说她的身体抗住了邪神的这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攻击,但也付出了一点不打折扣的代价,身体被从里到外的巨大规则力量撕裂搅碎。 项玉努力保护她,通过种种办法分摊减轻了这种压力,因此这种伤害还不致命。但尽管如此,它也接近了凡人身体的极限,由于全身性的撕裂和内出血,洛芙白皙的皮肤下面瞬间显露出了鲜艳的暗红色,并从部分被撕裂的表皮中渗了出来,让她此刻的外表看上去惨不忍睹,雪白的裙子沾上了血污。 项玉卡着她的身体承受极限挡了一下,终于挡住了这一波邪神的冲击,且绝没有能力再挡第二下。但也不需要了,骨妖化为红雾崩散,就算再怎么稀碎惨烈,它毕竟没有被真的撕成碎片。 红发这次真的从天空中掉了下来,他已经不必坚持,来自西方南方和北方的其他诸神的支援已经到来,并且开始接管大都东南北方外围的秩序屏障。及时收敛力量有助于帮助他减轻伤势。 项玉知道自己会和洛芙互相侵蚀影响,正打算也撤走,扭头看向了远处的某个方向。 一个头戴青面獠牙恶鬼面具,身穿白衣的超凡从某种隐蔽的底层规则概念之中跳了出来,锋利的杀机指向了她和她的继承人。 或者说,是指向了她,和承载她灵魂的洛芙。 洛芙的身体在从里往外地流血,已经不足以她抵挡了。项玉自己的精神状态不稳定,灵魂和意识在动用力量以后又有了崩散的趋势,而诸神投射过来的力量还没有完全填补这片力量的空白区域。 白衣人带着狂怒的尖啸,向她冲了过来,转瞬即至:“还我妈命来!!!!!!!!” 项玉:…… 随即,她很放心地闭眼消散了意识,从洛芙身体里退了出去。 而就在她眼前,在白衣人的攻击到达的瞬间,一柄黑木法杖暴怒地从天而降,后发先至,击穿一切白衣人的攻击和防御,打中了他的脑袋。 在超凡的战斗中,除非用进攻代替防御,否则保护永远比破坏难。 紫芫之前维持的能量节点已经被西边来的诸神接管,他此刻神性本相完全展开,传奇阶的境界和力量彻底激发,心情极端暴怒。这一击毫不犹豫也没有留手,瞬间就击碎了白衣人的头颅。 血液碎骨混着不明组织和粘稠的脑浆崩裂开来,还没有落地就被高能魔法力量灼烧扭曲成了灰烬。紫芫越过他,抱住了项玉的意识退去,自己还在昏迷,但甚至没来得及开始倒地的洛芙,甚至不敢扭曲空间,向着城市中心可能会有医生的方向腾空而去。 就在他们身边,刚刚还在狂乱舞动的山脉一样巨大可怕的邪神开始了某种比之前都要激烈,但与其说是进攻,不如果是受到刺激的条件反射一样的扭动和挣扎。无数开着细碎白花的花枝攀上了它的身体,好像什么可怕的有生命的东西一样迅速增值生长,几次呼吸时间就覆盖了邪神表面的小半 那些花枝向里收拢绞紧,自带的秩序力量和邪神的失序混乱特质激烈碰撞,在夜空中发出了震撼天地的可怕爆炸和魔法火花。在它们周围,无数蕴含着某种数学规律的几何图形若隐若现,空间在以可怕的速度绞杀,就好像这些区域的规则和物质在进行彻底的清空和重置,身处其中的邪神也无法抗拒,而它的表现并不比遇到烙铁的普通的章鱼好一点点。 诸神正式入场了,而不同于力量展开到一半就受了重伤停滞下来的布莱兹,祂们的力量还很完整。 完整的诸神面对这个等级的邪神是乱杀,乱杀开始了,而他们心情显然很差,整件事情已经没有了什么悬念。 遥远的自由领,空空荡荡的大殿里,模模糊糊的梦魇啧了一声,声音十分遗憾。 “至少你向他们展示了你挣脱他们威胁的决心,以及如果他们不同意就制造麻烦的能力。”他旁边银发银眼的虚空男子说道,“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是的,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如果他们脑子清楚,就不会阻止。”格莱西亚重复道,“不过我想他们多少还会给我们制造些麻烦。诸神一直在掩盖他们在终末之战后到底有没有受伤的状态,现在看来,显然是有的。” “越是虚弱的人,越会用虚张声势来体现自己的强大。”虚空男子接道,“啊……这样说来,你反而可以放心了。” “是的,我很放心。”格莱西亚说,“到了那时候,就算我不能太抵抗,诸神也无法强行把权柄从我身上剥离走。自己伤害自己会伤害他们的存在,如果他们带着终末之战恶魔留下的暗伤,这种伤害的代价是他们无法支付的。在大都他们想要留下我,却只留了一部分,反而让我成为了如今的状态应当是他们做的最错误的选择。但事实已经如此,没有希望的事情就是没有希望,他们会默许的。” “恭喜。” “恭喜我们。” “到了新世界,请别忘了按照约定,为我的族人留下一片落脚的地方。一片面临末日的黑暗之中,想要找到一个已经挣脱命运之锁的文明延续我们一族的血脉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当然,你们给了我那么多帮助,这是应该的。” 自由领千年不变的微风从外面吹进来,扫过大地平整光洁的地面,也拂过了廊柱上垂下的帘帐和帷幔。 “我们走吧。”梦魇说。 “走吧。”虚空男子同意道。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这片恢弘的大殿之中,而约摸三次呼吸以后,一支琼花仿佛自虚空中生长出来,枝蔓盘转蔓延,转眼构成了一位身穿花朵一样柔美飘逸长裙的美丽金发女士。她拥有杏仁形状的漂亮眼瞳,身材窈窕,眉目温柔,白色的琼花从她的发丝之间蔓延而出,好像头纱,又好像冠冕。 与她一同到来的是一位背着长弓的女性精灵,她也穿着下摆好像花瓣一样形状的长裙,但款式要矫健许多。大殿中空无一人,这位后来的精灵女士环顾四周,眼中含着冰冷的怒意,摘下背上的长弓,拉开来瞄准了地面。 一支由光铸造的长剑凭空出现在了弓弦上面,这一支箭蕴含着极致的怒意和规则重置的破坏力,箭尖直指空无一人大殿表象下方属于自由领的地区能量节点。 梦魇格莱西亚溜了,把自身潜入进了自由领的能量循环系统之内。但如果摧毁了这些节点,还是有办法让他付出一点他应得的代价。 长弓上的光箭亮的耀眼,眨眼间就亮的仿佛一轮正午的烈阳。在发射出去的最后一秒,那位发丝之中伸展着琼花的女士从旁边伸手,轻轻搭在了拉满的弓身上。 精灵女皇樱看了琼一眼,从后者的眼神里看出了劝阻。祂知道这一箭射出去,四分之一的自由领秩序会塌掉,在此生活的凡人将会面临崩塌的大地,碎断的河流,魔力循环紊乱成为灾难性的能量乱流,绝大部分会很快就此死去。祂也知道这一箭不能射,祂只是感到一股无处发泄的愤怒。 过了很久,长弓上的光箭到底消失了。 脚下的地区能量节点平静地运转着,就像它本来应该有的那样,作为无生命之物,丝毫不会为自己会被毁灭而恐慌和紧张。 只有把自己的一部分存在潜藏在其中的格莱西亚悄悄松了一口气,没有人知道他在刚刚那一刻有多么紧张和恐惧。 ——和诸神这种从世界诞生之初就在统治世界的恒古不变的阶层作对是需要很多勇气的,而因为这一代诸神屡次扛过灭世危机,他们年纪普遍很大,是名副其实的老怪物,让这些事变得加倍的吓人起来。 无论他和虚空一族互相吹捧计划的时候对此多么不屑一顾,对于挣脱诸神阴影的生活有多么慷慨激昂,在被精灵女皇的长弓指着的那一刻,他和其他所有的自由领凡人一样,哪怕自己只有一部分在箭锋之下,都害怕的不敢动弹一下。 琼阻止了精灵女皇的暴躁行为,却并不意味着她很善于原谅。空旷的空无一人的大殿中,裙摆仿佛花瓣一样柔软的女神微微一笑,笑容仿佛春天的微风,连最坚固的冰川都能融化,最柔嫩的花朵都能吹开, “没有下一次。” 她轻声说道。 布莱兹躺在地上,躺的很平,地面很凉,好在没有碎石瓦砾,还不算很咯人。 力量在像潮水一样褪去,他骨妖的一半身体大半崩裂几乎全碎的后果体现了出来。他觉得自己的骨头和内脏有一半被压成了糊糊,用超凡力量也没法完美包裹。血从无数细小的地方涌了出来,很快在地上汇聚成了仍然在扩大的很大一滩。被黑暗元素充满变黑的长发退回了鲜艳的红色,很快浸泡在血泊里,混合起来的红色深深浅浅的好大一片。 他面前的头顶,一大堆蕴含着数学规律,仿佛多变的几何形状的力量正在把邪神剩下的身体往世界屏障的裂口里拖,动作极其粗暴,简直是杀气腾腾,好像抓着鼻涕虫的尾巴把它的脑袋拖出洞穴。邪神这会正在试图后退,但它之前已经伸进来了太多,被彻底锁死捉住了。这挣扎不是很有效果,而且希望十分渺茫。 在这一片可怕的几乎能覆盖整个城市上空的撕扯之上,是静谧的星空。布莱兹躺在地上,看着星空,感受着自己的血慢慢流光,心情特别复杂。 ……没想到啊,竟然是项玉的继承人捞了她一把。 星空明灭闪烁着,让他想起了年轻的自己还是继承人时候的族长。他本来就年轻,阿尔伯特死后他继任大家长没几个月项玉就死了,之前也和她没有许多接触,对她的记忆并不那么饱满和清晰。不过她要是还活着,他们不至于这么狼狈。当然,她要是还活着,权柄也不会掉到自由领的人手里。 ……项玉无论如何都会做这件事的,族长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继承人……继承人,呵,洛芙丽达,竟然也会同意。 凡人的身体使用项玉这个级别的力量要面临过半暴毙的风险,就算项玉是一位经验丰富手段老道的大家长,这种风险也不会降为零。最好的情况下,那姑娘现在流的血不一定就比他慢多少。 更别提每次允许项玉通过她使用力量,都会推进她们之间互相侵蚀的风险。早在三年前他们对此做出了压制和封印,但保留了紧急情况下越过界限的道路。而这道路的钥匙,从头到尾都拿在洛芙手里。 这些洛芙丽达都知道,但她还是把道路打开,允许项玉通过她在最后一刻把自己扔出了战圈。 布莱兹得承认,虽然他现在浑身都疼,感觉稀碎,不过这只是伤,远远比半边存在被击碎,灵魂生命撕裂而失去生机来得好。虽然那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希望,不过更大的可能是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本体,再也不能变成白骨拆解形态,就像魔兽和精灵无法变回动物和植物,对于精怪来说那相当于永久性地失去了某种与生俱来的身体和引以为傲的功能一样。 布莱兹知道继承人都是这样子的,而他现在的大家长队友也会毫不犹豫作同样的事。但洛芙不一样,这孩子成为继承人并非自愿,并没有获得什么好处,还一直被麻烦拖累,统共也没有几年,又是穿越者,还不足以和他们建立足够坚固的战略互信。她情况不太一样。 他们一共也没有见过几次面。 布莱兹心情特别复杂。 金毛大狐狸落到他身边,变成人形伸手按住他扑扑冒血的躯干,力量帮助他暂时填补糊住稀碎的组织和伤口:“坚持一下,治疗马上到。” 布莱兹看了他一眼,疼得要死不想理他。不过想了想,他还是开口问了一个问题,一张嘴就有血从嗓子里涌出来。 无所谓了,反正他现在肺里也都是血,从哪里冒出来再灌到哪里去都没什么大差。 “我是不是……”他躺在地上,感觉身下的砖石地面很凉,而且毫无疑问,比刚刚要凉的多,只有自己身体里涌出来的血是热的,就好像它们在带走他身体里宝贵的热量一样,“看上去容易被误会是好人。” 头顶竖着一对狐狸耳朵的金发男人看了他一眼,挑起眉毛露出了不会吧的表情。 “你……”他回应道,“撞到脑子了?” 布莱兹躺在地上,和他冷漠地对视着。 要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尚存,他真的好想指挥自己的血去掐这个人的脖子。 天蒙蒙亮的时候,无迹神殿的大管家,人神塔尔维亚最信任的副手,神下第一人格兰达冕下来到了神殿深处,人神平时居住的地方。 头戴软帽,风尘仆仆的年轻男人站在桌边正往茶杯里倒茶,他蓝绿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身上还穿着早些时候绣满草木和水波的翠色长袍。听到动静扭过头,对格兰达点头笑了笑。 “您回来了。”格兰达尊敬地问好。 “嗯。”塔尔维亚端起茶杯,柔声笑道,“家里都还好吧。” “神殿一切如常。”格兰达答道,并且在自家大人平静期许的眼神中一口气说了下去,“昨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发现有人在大都被蛊惑,进行了邪神祭祀。幕后操纵者疑似自由领的超凡——奥斯维利的儿子,大概是他。” 人神往嘴边送水的动作顿住。 “警方在出动抓捕他们的过程中刺激对方,他们在市中心引爆了黑魔法。浮空城认为这个行为也是被诱导的。” “……” “虚空一族和自由领的格莱西亚借此削弱了世界屏障,引入了其他世界的邪神撕开屏障进入大都。” “…?” “当时大都只有布莱兹尊陛下一个人,仓促应对,维持秩序屏障受了重伤。多亏洛芙丽达上殿下牺牲自我,让项玉尊陛下借助她短暂现身才免于更惨重的后果,不过上殿下伤的很重,现在还在行宫昏迷不醒。”格兰达一口气说道,“现在邪神已经被摆平,社会秩序逐步恢复,没有造成很大的社会动荡和经济损失。如您所见,现在大都的世界壁垒和能量循环都基本恢复了常态,因为及时阻止,造成的破坏比较有限。” 他说完了,抬头和自家老大对视着。人神塔尔维亚的眼神依然平和温柔,不过格兰达能感觉到,他实在有点震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很久,塔尔维亚吸了口气,又慢慢呼掉,把端到嘴边一口都没来得及喝的茶杯放回了桌上。 “布莱兹的伤势怎么样?” “竹取冕下认为不出意外会很快康复,但我们对外提供了其他的说法。上殿下的状态也还好,主要是受到了精神冲击和规则撕扯,项玉尊陛下很关注她的健康状况,短暂的现身没有滥用力量。” 塔尔维亚低头看着眼前的茶桌,又像是看着别的什么,眼神很复杂。过了好一会,他才抬头,伸手抓下了头顶的软帽:“我知道了,我去一趟行宫。” 洛芙仿佛坠入了一片由她和项玉记忆混合组成的深海。 分不清哪些碎片是她的,哪些碎片是项玉的。不同时期,不相关联的碎片和画面以某种杂乱的无法反映信息和提供联想的姿态在她身边的黑暗里飞快闪过,最终又归入黑暗中去,根本让人无从捕捉。 有那么一会,洛芙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但好在,这种情况持续的不久,不属于她的那部分碎片很快自主的褪去了,只把她自己的记忆留给了她。画面变得有序起来,洛芙勉勉强强恢复了一部分自我意识。 她勉强睁开眼,眼前一片旋转和模糊,感到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血色里,一时之间竟然看不清东西。好在项玉借用她身体的时候没有动她的精神力,她很快就用她那昏昏沉沉的脑瓜感觉到自己正躺在紫芫怀里。 周围很混乱,她的意识混沌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哪,总之感觉很杂乱,紫芫抱着她跪坐在地上,时间仿佛没有过去多久,他们还在现场的样子。 自从洛芙成为魔法师以后,这种混沌模糊的感觉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在精神世界,她感觉就好像又戴上了前世同班同学学一千度的近视眼镜,然后再把那种看不清一米以外人鼻子眼,看不到五十米外红绿灯的模糊扩大大概三四倍,光影模糊扭曲,颠三倒四,额外的感觉非常粘稠,就好像不是在冬日大都清新凉爽的空气里,而是陷入了某种黏糊糊的胶质中一样。 不过洛芙现在也顾不太上那些,她感觉更糟的部分是,她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完了,gg,早知道这样就不把身体借给项玉了。 她心里有点后悔,受伤可以,但如果全身瘫痪她想再多想想,至少在最后能动胳膊动腿的时间里能多做点心理准备啥的。而且她还不知道布莱兹到底救下来没有,顿时觉得一阵血亏。 紫芫抱着她,动都没有动一下,稳定的好像某种无生命的床架子:“他没有崩溃。诸神已经赶到了,不会有事的,睡吧。” 他的声音在洛芙听来也是模模糊糊的,好像扬声器上糊了一层水雾。但她奇怪地放下心来,意识混乱疲劳,不知不觉又沉入了黑暗。 再醒来的时候,洛芙感觉全身都疼,好像被压路机碾了一遍。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撒了一点在她床脚柔软雪白的被子上。周围的装饰布置有点眼熟,反应了一会她才想起来这是行宫。 她试着动弹了一下,很快眼眶里就聚集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哦,淦,好疼。这和她当年被规则撕扯差点裂开那次的疼痛程度不相上下啊。 洛芙很自闭。 当她勉强坐起来,看到自己手臂上青青紫紫,好像被人均匀地暴打了一顿满是淤血的惨状以后更自闭了。 倒不是为了这些痕迹本身自闭,时间应该已经过去了几天,淤血已经被消解的差不多了,看上去有点痕迹,但也不是特别影响美观。 但,唉,当时她就这么血渍呼啦惨不忍睹地被紫芫抱着,平时的小仙女形象毁的一干二净,就,唉,没脸见人。 洛芙缩成一团,低头捂脸。 紫芫推门进来,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进来。清朗而白亮,看起来是早上。 他来到洛芙床边,侧过身坐下,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眼神和表情都有点复杂。 洛芙自暴自弃地放下捂脸的手手,把手臂伸给他:“我还丑吗?” 紫芫本来有很多话想说,还在犹豫从哪里开口,听她这么一说,把那些都丢到了一边。 他伸手拢住洛芙伸过来,还有点淤青,但总体来说已经恢复了白皙的手臂。肌肤细腻光滑,好的部分白的好像透明。只是她躺了这几天,之前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眼看又要没掉了。 “不丑。”他露出一个笑容,“你怎么样都好看。” 洛芙很怀疑,一方面怀疑紫芫在唬她,另一方面怀疑这个人爱屋及乌看着她的时候审美发生了偏差。 “布莱兹怎么样了?”她问道。 紫芫陷入了沉默。 洛芙:??? 她的表情逐渐惊恐起来:“他怎么了?那时候你不是告诉我他没事吗?” 照顾洛芙的女仆进来房间收拾各种东西,紫芫没有答话,他垂下视线,眼神复杂而遗憾。 洛芙瞬间明白了,这家伙那时候是为了安抚她瞎说八道,又或者那之后布莱兹又出了什么状况。 她接受不了这个,倒不是说对布莱兹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而是两辈子都没经历过亲近的人的生离死别,这么一个大活人,她之前还以为好好的,结果突然告诉她人出事怕是不行了,转折太激烈她接受不了。 她坐在那里,傻眼了,对紫芫有点失望,而且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你想,可以去看看他。”紫芫提议道。 整个行宫都沉浸在某种严肃压抑的气氛里。 这倒不是说所有人都如丧考妣,来往的官员和侍者都还保持着轻快迅速的行动和恰当的礼仪。只是洛芙之前来过行宫,知道他们平时相比于这个带着更多懒散轻快的气氛,对比才能衬托出这会情况的不好。 她很担心布莱兹的状况,但紫芫不愿意当着人多谈,显然有些防备那些外围的保密等级不那么高的仆从和侍者。洛芙也就不好问,不过整个环境的安静和严肃还是让她心里沉甸甸的,好怕几分钟以后见到什么令人痛心的场面。 维纶斯迎接他们进来,表情安静而严肃。他尊敬地称呼洛芙为上殿下,但对于洛芙想看布莱兹的提议有点犹豫。 倒是里屋传出来了塔尔维亚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洛芙不但没有感到喜悦,反而在心里咯噔一声。 周围人没有一个提起布莱兹的状态,这很反常,而塔尔维亚亲自过来看护他,甚至亲口允许她进来探望。洛芙有点瑟瑟发抖,到了这里,反而有点退缩,怂的不行,甚至有点想溜。 溜是不行的,再惨淡的人生也有早晚要面对的一天。 紫芫安抚地拍了拍她。 布莱兹的卧室,和凡人国王的卧室没有太大区别。这里是他保留自己作为人的那一部分的地方,看起来并没有很多花里胡哨的魔法物品,朴素平常的有点让人意外。 窗帘拉开着,清晨白亮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塔尔维亚坐在窗边的高背椅上,对洛芙点了点头。 布莱兹躺在柔软的被子里,红发艳丽的像火又像血。他闭着眼睛,看起来似乎陷入了沉睡。脸上比任何时候都缺乏血色,但是整个人却前所未有的像个人。 洛芙看不出他的状态,但心里沉甸甸的东西更加沉了下去。 维纶斯在他们身后带上了门。 下一秒,床上本来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生命垂危又或者只是勉强维持的男人睁开眼睛,眼神明亮,比洛芙还有精神。 他甚至举起了被子外面的那只手:“早啊,醒啦。” 洛芙瞪着他。 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之前因为担心着急而压抑忽视的疼痛感又回来了,连带着头也有点疼。布莱兹见她当然是不想瞒她,他和塔尔维亚也不至于为了娱乐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小姑娘就做这么大一波操作。布莱兹是很离谱,但他离谱一般离谱的还算有分寸。 但他们有别的考虑是一码事,洛芙现在很生气是另外一码事。 房间里很安静,落针可闻,气氛越来越尴尬。紫芫心虚地偏开脸,而维纶斯似乎在憋住不要笑。 洛芙眯起了眼睛,犹豫很久,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被纵容娇惯坏了,最终还是慢吞吞地冲他竖起了一个白生生的中指,用这个代替了自己被耍以后涌到嘴边的芬芳。 本来不知道怎么开口感谢一下洛芙出手帮忙的布莱兹:??? 第 313 章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之间超级加倍尴尬。 沉默蔓延着,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过了开天辟地的好几秒,布莱兹打破了它。 他说:“你怎么骂人??” 洛芙瞪着他,情感上,她现在就想张嘴怼回去这个心里没有比数的人。 理智上,她怂了。 她头很疼,浑身疼,刚刚醒,站着都累,转身扶着额头靠在了紫芫怀里:“我……好晕,头好疼。” 紫芫接住她,给她靠,心疼地配合她,握着她的手把她搂进怀里,还低头蹭了蹭她的头顶:“你起来的太急了,本来就伤的很重。” 布莱兹:???????? 维纶斯:“噗。” 神下第一人笑出声来,伸手捂住嘴,严肃收敛地咳了一声,表情特别努力,但很快就憋不住笑得弯下腰:“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明是全场伤的最重现在还起不来床被探望的那一个,布莱兹却感觉他们都在针对自己,而且笑得好大声。 他头顶的问号又多了不少。 最终还是一样笑出来的塔尔维亚给他们解了围,他请洛芙暂时坐一下,感谢了她对布莱兹付诸行动的关心,以及对于没有把情况提前告诉她的歉意。 “我们对外发布的消息是,布莱兹没有大碍,他为了保护大都的民众受了一点伤,但很快就会康复。”离家两个多月总算回来的人神穿着他花里胡哨的绿色袍子,对洛芙柔声解释道,“自由领的朋友们看事情总是容易多想,想又想不了太深,这个程度刚刚好。” “我很抱歉没有提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这一方面是,我恐怕他们营造的太逼真让你难以相信。另一方面则在于,你的反应如果太反常恐怕也没有益处。” 他就这么承认了,洛芙想想她一路过来整个行宫如丧考妣的样子,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自由领以为自己比诸神以为的要多一层,其实诸神比他们以为的要多两层。 至于说她的反应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唉,习惯了也就那样了。刀都挡了,不差这一点。 “所以您真的没有大碍吗?”她看向躺在床上起不来的红发青年男子,这帮人套娃套的太凶,她好怕一不小心没跟上被他们落在了套子外边。 “没有。”布莱兹看起来就一只手能动,“反秩序伤害很难弥合,止不住血。好不容易黏上我不好动弹,不是真的起不来那么严重。” 洛芙狐疑地看了他一会,行宫特别是他身上有非常强力的屏蔽窥探的屏障,以洛芙现在的状态看不太穿。但看他确实挺精神,才稍微放了一下心。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布莱兹和塔尔维亚对视了一眼。 “我很遗憾。”塔尔维亚承认道,“长久以来外界对我们的状态都有猜测,许多人认为我们在终末之战受到了难以挽回的暗伤,这些年来一直强行压制。这猜测和事实不同,我们也从未对外证实或澄清过。但布莱兹这次如果伤的比预期的严重,那么它就有足够的证据被证明是真的了。” 洛芙头是真的疼,坐着都累,不过她还是懂了。 又开始演了。 “您希望让自由领方面认为所有的大家长都有这种暗伤,一直以来它们的存在在被竭力掩饰?但实际上它们并不存在?” “是。” 洛芙眯起了眼睛。 倒不是她不信任谁,主要是诸神疯起来连自己都杀,她现在对这些人的情况很怀疑。 就,很怀疑。 不过好多年以前她似乎和紫芫说起过这个话题,当时紫芫也说的是他们对外一直说没这回事,然后导致自由领的伙计们浮想联翩,但事实上真的没这回事来着。 ……怪自由领小伙计们太能脑补吗?这也是错? 洛芙相信诸神如果真的要演,那肯定是演的面面俱到,在超凡感知的世界层面上表演更是到位,绝对让梦魇看不出破绽。 但如果这样的话…… 梦魇如果信了,就是严重的战略误判了。 战略误判啊。 “您要收网了吗?”她问塔尔维亚,也问布莱兹,“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我们希望那进行的干脆一点。”塔尔维亚答道。 洛芙觉得格莱西亚这局打完怕是就得删号了。 她头疼头晕的厉害,这倒真不是装的,说了几句话就有点累,感觉都有点坐不住。 她其实还想问,大都的邪神突然冒出来,包括布莱兹受伤里面有多少是他们为了演这一出而默许的。但她不舒服,终于没有问。 那个时候项玉在她这里,她知道布莱兹的骨妖半身那时候是真的要崩掉了,而他打算坚持到最后,这样就够了。 她起身告辞,很难受,正好紫芫在身边,干脆拉住他,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紫芫回手揽住她的腰,就在布莱兹和塔尔维亚面前抱成一团,连掩饰都不掩饰了。 他半抱着洛芙,和维纶斯一起把手放到门把手上的时候,布莱兹在他们身后开了口。 “谢谢你了。”他看着洛芙,对她说。 洛芙回头,对他笑了一下,笑容充满了老母亲般沧桑的原谅。随后她吸了一口气,摆出一副失魂落魄家里老大生命垂危的颓丧样子,一脸悲痛如丧考妣地开门出去了。 别说,如丧考妣的样装的还挺像的。 房门关上了。 装死的布莱兹睁开了眼,看了一会头顶的床幔。 过了很久,他长叹一口气。 “我们要真是反派就好了。”他对塔尔维亚说道。 塔尔维亚沉默片刻,没回应什么。 旁边的小桌上放着水果,他看到了,拿了个水晶梅果,示意红发:“我给你剥一个,你吃吗?” 布莱兹满头问号:“?我消化道在出血???你是不是要害我?” 他不吃。塔尔维亚也没把梅果放回去,他手里一抖,直接褪下完整的果皮,自己咬了一口。 沉默持续了一会,布莱兹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没办法变出骨妖满街乱跑让他很无聊,本体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让这无聊超级加倍了。 “我想喝肥宅快乐水。”他看向塔尔维亚。 塔尔维亚把嘴里的果子咽下去,平静地和他对视着。 “……那是什么?”他问道。 两个巨佬在没人看到地方进行着一些不能被知道的诡异话题。 洛芙出了门,当然就不关她的事了。 身后的门一关,紫芫就干脆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里。洛芙小时候的那些年他带着她跑路移动有时候会这么抱,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洛芙已经变成成年女性,坐在他小臂上就有点高了。好在行宫建筑都比较古老庄严,还不至于让她担心脑袋。 她没有真的虚弱到走不动路,但就是要这样借题发挥,趴在紫芫肩膀上,伸手轻轻扯他的头发,有点怨怼,用只有紫芫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你怎么也跟着一起瞒着我。” “有位女仆正好进来,我找不到机会和你说。”紫芫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好,柔声试图解释。 “你就是怕我刚醒露破绽,故意瞒着我的。”洛芙气恼地用力抱住他的脖子,哭唧唧,“我浑身都好疼,好虚弱。你还这么演我,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不是好人。” 紫芫抱着她穿过有许多落地窗的长廊,往雕花扶手的楼梯而去,闻言用另一只手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这么难受。我只是怕你胡思乱想,整个行宫气氛都这样,我怕你时间久了有压力,以为我唬你。” 洛芙沉默了片刻,她没这么严重,借题发挥是真的。但浑身多少还是疼,精神虚弱涣散也是真的。刚刚面对两位巨佬开启全功率运算模式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被紫芫抱着,自己占理,撒娇耍赖,整个人的思维就有点迟钝。 她用自己迟钝的小脑瓜想了想,还是委屈屈,抱着紫芫的头,摸摸他的耳朵:“那你会唬我吗?” “我从前唬过你吗?” 洛芙想了片刻。 “你有!你一到关键时刻就搞事情!而且你还不正面回答,好哇,转移话题!”她生起气来,尽管毫无威慑力,还使劲用脑门去顶紫芫的头顶。 紫芫被她闹得一点脾气没有,她身体还是虚,这样顶紫芫使不上劲不说,因为身上有伤其实自己感觉更疼。他也是傻了,他的姑娘吭吭唧唧撒娇耍赖是一回事,她不是傻瓜,不需要被一味保护一无所知是另一回事。 他知道单方面决定隐瞒和糊弄洛芙是对她的不尊重,只是她现在这么虚弱,他舍不得。 他们回到了洛芙暂时居住的房间,他把洛芙放回到床上。洛芙现在也不闹腾了,她伸手拉了拉紫芫,湛蓝的晴朗的眼睛仰望着他。 “你不会把我当做拖累的,是吗?”她问道。 紫芫拢着她伸过来的手臂,低头注视着她:“不,我不会。我爱你,会像尊重自己一样尊重你。” “那我至少应该知道那些和我有关的事情的消息,自己来决定要不要介入,对吗?”她望着他,眼神里有点恳求,“还有什么和我有关的事你没告诉我的,告诉我吧。我总会知道的,我希望由你来说。” 紫芫犹豫片刻。 又或者他没有犹豫,他慢慢坐到洛芙身边,伸手揽过了她。 洛芙睡了这几天,又瘦了好多。 “蒙托洛……国王遇刺了,确认死亡。”他慢吞吞说道,“蒙托洛内乱,八王子俄托当时在边境,王都的二王子褐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掌权加冕。前国王的王后带着两岁半的王子已经宣布承认了他的国王地位。” 他轻声说道,这些事本来和他精灵大神官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发生在他面前也是‘无聊无意义的凡人权力更迭’。但因为洛芙,他开始关心,也因为她牵涉其中而心惊。 “俄托王子不承认新王的政权,和新政权互相不承认,现在已经剑拔弩张。新国王对前国王的王位正统性有不承认的趋势,声称要考虑废除或重新签订前国王在位时期和辉耀签订的一系列条约和友好声明。这件事打乱了辉耀长久以来的布局,你父亲来看过你,但实在无法长久离开,昨天下午不得不回国。” 洛芙震惊地看着他,只觉得耳朵和脑子里都在嗡嗡作响。 紫芫揽着她,注视着她,握着她的手,试图用这种方式给她一点力量。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道,“我昏迷多长时间了?” “就在邪神突破大都世界屏障的当夜,蒙托洛国王墨托吉利恩被刺身亡。”紫芫说道,“今天是一月三日,你昏迷了五天。” 第 314 章 洛芙昏迷了五天,把辉耀的新年宴会整个错过去了。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切斯特等女儿等了几个月,放女儿出去玩,听说女儿被召回,一直等,最后等到了女儿又卷进诸神级别的事件重伤昏睡回不了家,那心情和表情简直绝了。 他想去大都看望洛芙,也想把她接回来。但因为邪神在大都疯狂搞事导致大都的秩序屏障被触发,来往大都以及大半东部地区的传送塔都停止使用。空间屏障下拉,区域广播‘不建议超凡使用大距离空间跨越和概念化能力’,让他的这两个想法都没法实现。 收到消息以及了解到后续的切斯特那叫一个气,差点把桌子都砸了。 而且不光如此,新年前夜,蒙托洛方面总算传来消息,告诉他蒙托洛内战有了结果。墨托国王死了,二王子褐托坐上了王位。 褐托??? 褐托算个什么东西???他也配?? 切斯特超级大怒,他不想和褐托领导的蒙托洛继续做友好合作伙伴。但墨托确认死亡,儿子只有一岁大,王后带着儿子在王宫走投无路直接投诚宣誓效忠。褐托远在边境,手里只有一支不大的队伍,短期内看起来也不像是能把褐托赶下去的样子。 他讨厌褐托,但现在的情况是,如果没有外力介入,那蒙托洛短期内恐怕还真的没有更好的人选来当这个国王了。 而神殿,神殿从几年以前就开始收拢影响力,表示了越来越中立旁观的态度。这次果然也没有干预。 褐托就这么当了国王,既成事实,谁都爱服不服。 而且他不愿意承认,褐托还不想承认墨托的王位。他似乎试图宣称王位本来就是老国王杰克打算传给他的,还要重新修订墨托在位期间签订的合约和条款。 切斯特本来不愿意和他继续做合作伙伴,但当这个拒绝是由别人打出来的时候,他,不出所料,更加生气了。 而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正和安妮一起坐在起居室里,等待两个小时以后的新年晚宴。 安妮就在旁边看着便宜亲爹超级大怒,对着消息和老宰相赫尔加破口大骂,用最坏的恶意揣度她心上人的父亲。就算安妮已经从洛芙那里知道了一切高尔文做的好事,但切斯特的说法,说实话,以她的接受能力和政治水平,还是觉得有点过于恶意了。 姐姐不在啊……在暴怒的老爹旁边,安妮甚至有点想念洛芙了。至少洛芙比她会哄切斯特开心。 切斯特发完了脾气,发布了一系列针对这种突然变动辉耀方面采取的措施,让赫尔加和老宰相甚至其他侍从和吉恩都下去了。这个男人脾气很烂,压不住火,而且生起气来什么难听的话都会说。但他的另一个特点是,虽然嘴上口吐芬芳恶意揣度,但当真正做事的时候,他行事还是有分寸的。 这一点,赫尔加和老宰相知道,洛芙知道,安妮,安妮……约摸知道。 安妮……她学过一点政治理论基础,知道国家之间不可以以私人感情做衡量。 但她可以有一点带私心的幻想,比如……如果蒙托洛换做褐托掌权,国家的利益是判断的标准,会不会辉耀转而和褐托合作,让她和高尔文不再是政敌,姐姐和父亲就会同意了。 这也不会影响到什么,姐姐的对象又不是俄托,紫芫冕下不掺和凡人的破事,她可以和高尔文在一起而被祝福,而且不会有人受到伤害。 不过……唉,看父亲这么生气的样子,怕是不行了。 安妮搞不明白父亲和姐姐为什么那么讨厌克吉,姐姐还好,又劝又说,实在管不住也就不管了。可父亲,唉,他们已经不知道为此超过多少架了,父亲对此的态度非常激烈。 难道只是因为克吉,高尔文,和姐姐的好朋友俄托不是一个阵营的吗?还是在邻国王室的阵营斗争里做的区分。 理智上,安妮知道不是这样。但感情上,有一点不服气和不甘心在滋长。 切斯特对着桌子和上面的资料发完了脾气,看向她:“你很庆幸吗?你喜欢的高尔文终于成为了蒙托洛正统的王子,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安妮抬头看向他,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她没想到切斯特竟然会说这种话,说实话有点诛心。而要命的地方在于,这里有些部分是对的。 她太震惊,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切斯特是什么人,当然就懂了,他冷笑一声,带着怒意宣布道:“你别做梦了,快醒醒吧。只要我活着在一天,就绝不会答应你们在一起。” 安妮有点震惊:“为什么?父亲,你到底对他有什么成见,让你放下这样的狠话来?我们和他已经不是友好邻国的政敌了啊。您不是总教育我们国家之争没有感情,虽然墨托国王是姐姐的好朋友,可他已经死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啊。” 切斯特看着拎不清的小女儿,想想身在万里之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大女儿,感到一股发不出来的火涌上来,涌了一半就憋死在了肚子里。 “你姐姐现在还躺在大都昏迷不醒,你就想着踢掉了她的朋友好让你对象的父亲上位?”他问道,前言不搭后语,更多是因为生气。 安妮更加????了起来,她没有这个意思,他们本来讨论的不是高尔文吗,为什么把姐姐扯进来。 “这和洛芙有什么关系?”她问道,切斯特话里杂枪带棒,让她也生起气来了,“我们说的不是高尔文的事情吗?况且高尔文是我喜欢的人,俄托只是洛芙的普通朋友,这都不能拿来比较,我知道她比我优秀,但父亲也不能这么偏心吧?” 切斯特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冷漠而失望:“不能。洛芙从来不会问这样的话。” 他发出了这样的臭猪话发言,并且终止了这场对话。宴会即将开始,虽然蒙托洛乱的一笔情势大变,但辉耀这边稳住新年宴会还是有必要的。 安妮坐在本来的位置,看着他走出去,为父亲这种明显的偏心和理所当然的态度而感到如坠冰窟。一直以来身为不被祝福的那个孩子,在宫外长大的孤独和自卑在此刻爆发出来,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分割了开来,就在她和这个主要是父亲和姐姐构成的家之间。也或许那裂缝一直存在,只是之前被什么东西糊上了而已。 切斯特的一番臭猪发言,作为猪队友终于成功让安妮对这个家的归属感和情感连接出现了问题。 而远在大都的洛芙还在昏迷,并无从知道也没法想象出现了这样的事。几天以后她醒过来,听说蒙托洛的国王墨托被刺,王位易主到二王子手里,大惊,当场就挣扎着要回国,被紫芫生气地按住了。 她也知道她回去什么都做不了,她只是个没亲政的公主,和蒙托洛的俄托王子有些私人关系。他们的这种关系促成了两国政府之间达成的友好协议,却并不在这个协议中起主导作用。 辉耀和蒙托洛墨托国王政府的合作涉及国家之间的事情,切斯特在辉耀亲自压阵,她贸贸然冲回去,并不能起到很多帮助作用。 可是洛芙,她害怕啊。 小说里蒙托洛内乱,二王子褐托的儿子高尔文借助安妮的关系拉来了辉耀的外援,让辉耀也陷入了这个泥潭里,并且最终借此促成了安妮和高尔文在一起,放弃辉耀王位正统性,让辉耀并入蒙托洛的发展。 本来通过她的努力和多方面共同作用让老国王杰克成功退位,和辉耀关系稳定的墨托大王子上位。这位新国王行事稳重,手腕仁义怀柔,是可以合作的对象,并且眼看着就要靠自己的智慧和人格魅力让蒙托洛的国内势力大体服气,把这个多年来行进方向离谱的国家掰回正轨了。 他怎么能在这时候死了呢? 她扑腾了一会,抗拒的情绪逐渐被理智所控制,在把布莱兹和塔尔维亚一起惊动之前不闹了,趴在紫芫怀里,感到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沮丧。 “命运。”她把头埋在紫芫怀里,轻声说道,“真的是不可抗拒的吗?” 紫芫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命运线已经被击穿了,没有什么是注定的。” 他顿了顿:“就算是因为命运被击穿而残留下来的命运线,那也是被击穿过的。大世界的命运在不可能中找到了生路,那么这条命运也一定存在这样的出路。” 他的袍子布料很好,抱起来光滑而柔软,有着高级布料特有的微凉感觉。洛芙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却感觉自己十分冷,根本温暖不起来。 很多线索在预示着,包括她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 小说中的命运,那个一度让她以为已经被甩脱了的玩意,还像幽灵一样张开着网,在时间的前方等待着,等着猎物被洪流裹挟,一头撞死在里面。 “如果我……”她轻声呢喃道,“小说里我最后死于黑魔法爆发,你说有没有可能……” 紫芫松开了她。 “没有这种可能。”他按着洛芙的肩膀,神态前所未有的严肃,“那东西是对人格的全盘否定,没有程度选项。你也看到了使用那玩意的人的后果,向我保证你不会使用它。” 洛芙被他吓到了,三年前他们再次相遇以后,紫芫不再教导她,还从来没有这么凶过她。 他握着她肩膀的力量有点大,洛芙受伤的胳膊好疼,她露出了忍耐不适的神色。而因为这是紫芫做的,这种痛苦里又夹杂了精神上的委屈和难过。 紫芫立即放轻了动作:“抱歉。” 洛芙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我很害怕。”她对紫芫说道,“我以为命运已经偏离了小说里的方向,可最近事情全部都在往那个轨道上偏离。安妮已经十八岁了,小说里的这一年新年,她在新年晚会和我父亲相认。而也就在这一年,她和高尔文好了,我们屡次反对最终也没有彻底断开。现在蒙托洛又出了这样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有命运的关系。” “如果这一切是因为时间到了,而事情继续恶化下去。”她抬头看向紫芫,“我们怎么会知道,我不会遇到小说里洛芙丽达公主所遭遇的绝望呢?” 黑魔法是对生活没有一点留恋,完全放弃自我价值和生命意义的绝望之人才会使用的东西。 初看小说人们都会觉得洛芙丽达公主是个玻璃心,小题大做。但见识过那位女士当着警局所有人的面自爆的洛芙现在已经不敢这么想了,这种魔法里蕴含的是毁灭和邪恶,绝不是一般人为了征求父亲的注意所能使用的东西。 哪怕她对她父亲还有一丝期待和温情,对这个世界还有一丝留恋,还有一点想要死的体面的想法,都不会使用那东西。 洛芙觉得她绝对不会沦落到那一步。 但小说里的洛芙丽达公主本来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真的很恐惧。 紫芫看着她。 “别这样。”他对她说,漆黑的眼睛温柔包容,注视着她的时候就像在看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宝贝,“你还有我。我不会放弃你,会一直爱你,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相信你,爱你,站在你这一边。” “你永远不会被全世界所抛弃,所以也别放弃自己。”他轻轻闭眼,低头往前抵了抵她的额头,“想想我会一直在这里,不要真的陷入绝望。” 他语气一直平和温柔,平时做事也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说到小说里洛芙丽达死于黑魔法自爆的结局,这会语气里带了一丁点只有洛芙才能察觉出来的恳求。再加上之前他情绪激动地凶了她,洛芙察觉到了他平静表情之下的忧虑和恐惧。 不比她的少一点。 她心立即就软了。 是啊,她还有紫芫呢。无论怎么说,她都不应该真的绝望。想想紫芫会一直在那里,她就说不上是一无所有。 她伸手捉住紫芫的手,十指交叉,也往回顶了顶他的额头,甜蜜地笑了起来。 “是,我还有你。就算为了你,我也不会使用黑魔法的。” 紫芫不能像赫尔加一样加入辉耀的政局陪她一起走。他效忠于精灵女神,是远古之森的大神官。这意味着他在进行大的利益和政治考量的时候必须把远古之森放在第一位。他不可能同时效忠于辉耀,它和远古之森是两个政治实体,没有人能同时把两个政治实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因为第一位只有一个位置。 他现在很讨厌这个事实。 “你答应我了,你不会使用黑魔法的。”他握紧了洛芙扣住他五指的手心。 “我答应你,不会使用黑魔法。”洛芙笑着答道,抬起头去吻他。 晚些时候,紫芫好不容易把她因为精神创伤而反复惊悸的情况安抚住,看着她睡踏实了,和维纶斯在露台上吃宵夜。 布莱兹躺了,行宫的事情都归维纶斯管。不过这本来也没大差,神下第一人喝了五天超浓的提神醒脑薄荷茶,总算消停下来,从紫芫那里分了点精灵族的碧花酒,搭上腌肉和鱼子面包,整个人都放空掉了,看的紫芫十分同情,就像在看多年前的自己。 他们本来在聊大都警局和浮空城的调配和恢复常态的撤出顺序,聊了一半,身后露台的玻璃门被人拉开,披散着红发的布莱兹站在门口,身穿之前躺床上时候穿的白色衬衣,身边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小孩子。 “您怎么起来了?”维纶斯瞬间操心大管家上身,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这两个小子直接摸到我那里去了。”布莱兹把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往他俩怀里丢,“塔尔刚回去神殿一趟,帮我看看他们,不然我得被他们闹死。” 那对看上去相当于七八岁人类幼童的孩子有着一样的白发和红眼睛,身上带有精怪的某些特质,正是布莱兹的前任大家长,终末之战牺牲在大都的前任精怪大神阿尔伯特的遗腹子。这是一对姐弟,维纶斯接住姐姐,紫芫拉着弟弟,红发转身要走,摸上门把手又扭头回来。 “那是碧花酒吗?”他闻到了空气中的香味,把视线投向了矮桌上的酒瓶,“真是带有远古之森风情的香味,你们的品味让人印象深刻。” “您不能喝这个。”紫芫平静地说道,一把捞过酒瓶塞进储物空间,并且拉着双胞胎中的弟弟站在了桌子前面,“也不能吃。” 布莱兹啧啧两声,准备回去躺着了。双胞胎中的姐姐扒在维纶斯身上,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维纶斯叔叔。弟弟抬头看紫芫,眨巴着大眼睛不知道这位是谁。 “那位是紫芫冕下。”维纶斯笑着介绍道,“他是精灵女神的大神官。” “你应该叫叔叔。”红发捂了一下肋骨,看看没有流血,但还是有点皱眉。他冲两位传奇挥了挥手,表示孩子就拜托他们,自己先回去了。 虽然没有在飙血,但他感觉不妙。 但在那之前,在回房间的走廊上,某个位置挂着的巨幅先代精怪大神的画像前面,还有位客人需要他应付一下。 也不能完全算客人就是了。 “你不能一直卡着塔尔不在的时候来。”隔了十几米,红发站住了,看着端详着那副画像的棕色头发冒险者装扮的少女,“大半夜的带着孩子还让他们直接扑到我床上,这可不是探病的态度。” 棕色头发的少女转过身来,人神塔尔维亚的妹妹,莉丝芙瑞雅上神对精怪大神对他笑了笑,提了提裙子行礼致歉:“是,请原谅我的鲁莽和打扰。安歌和修很担心您的健康。但看到您现在还算精神,我就放心了。” 布莱兹唉声叹气。 那对孩子也就算了,阿尔伯特和米莉菲斯的孩子,诸神共同抚养,也算是他的孩子,到底年纪小,不能说不懂事,只是担心的时候顾不上许多。 但眼前这个大个的怎么也这样……一个个的一个让人省心的都没有。 ……哦,有一个,但那是继承人,小小年纪就开始被迫玩命,这会还在楼下躺着呢。 布莱兹更烦了。 “你啊,别老躲着你哥和他置气了。”他也去看走廊墙壁上挂的阿尔伯特的大画像。看起来年轻的白发男子对着画外有些狡黠但也温柔地笑着,时间一直定格,看不到生前身后的一切。 “塔尔很关心你,只是他也不容易。”他看着阿尔伯特的画像,“那值得珍惜。” “您和阿尔伯特尊陛下生前不也不太合的来。”莉丝说。 “我们合不来是因为他一直想要我接他的班,并不是我们无法相互理解。”红发瞥了她一眼,“正因为知道大家长意味着什么,我才不愿意接。虽然我们一直吵架,但他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话我都知道,没有留下遗憾。” 莉丝沉默了下来,她至今不是继承人,她做不到。不是继承人不奇怪,大家长不是批发,兄弟姐妹之间成长环境不同很难说比陌生人概率高到哪里去。但她理解不了,这差距就有点大了。 布莱兹的衬衣终于开始渗出点点红色。他转身往回走,丢下了一句话。 “总之珍惜你哥哥吧。群星凡人风起云涌,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 第 315 章 紫心石的葬礼在新年以后举办。 老爷子身为长生种,一辈子跌宕起伏,从森林来到大都,见证了终末之战和诸神的起落,看着警察系统的能力者部门被建立,几经起落,终于还是看到了它恢复的那一天。 然后作为退休的老警官被召回,牺牲在了岗位上。 按照他生前的遗愿,警方把他埋葬在了大都殉职能力者的公共墓地。说是埋葬,其实也只有几件遗物,一捧灰土。他家里的小辈儿女从远古之森赶来参加,说父亲后半辈子一直在大都警局做事,这也是他的愿望。 洛芙身体还不十分好,精神方面也不太稳定,容易疲劳不能刺激,不过在她妥协不回辉耀以后,行宫的大夫,一位名叫竹取的上古神族遗族,据说是女装大佬洛菲亚斯的老师的传奇阶治疗能力者允许她前来参加。 大都下着小雪,上午的天空阴沉沉的,警局局长在为紫心石念悼词,奎妮站在家属和同事之间,和紫心石的儿孙以及警方的几位和紫心石关系很好的年轻人一起抹眼泪。 洛芙站在所有人最后面,穿着朴素的黑裙子,没有眼泪可以流,只觉得很麻木。 她知道太多上面的事情,知道很多对于凡人来说难如天堑的事情对于传奇诸神来说是很随便就能做到的举手之劳。但她也知道这些情况的无奈,决定为了更大的策略做下,落在谁的头顶都是公平的,不会因为紫心石是洛芙的前辈就理应对他网开一面。 洛芙不知道该怪谁,她觉得心里堵得慌。她的精神状态不很适合来参加葬礼,但因为她坚持,洛菲亚斯和竹取还是允许了。现在她觉得大都下着雪的冬天好冷,冷的她摇摇欲坠。 人们在墓碑前面摆上花,葬礼结束了,开始陆续散去。明黄玉放完花回来,经过洛芙,知道她受伤了,摸摸她让她别太难过,示意她要不要和她还有科伦波尔一起走。 洛芙冲喵喵摇摇头,笑了一下。 人快走完了,墓园里没有许多人。她上去把手里的白花摆放在墓碑前方。紫心石死了,回不来了,这个事实像海浪一样冲刷着她的脑海,仿佛在现在才终于从某种虚幻的概念变成了现实,让人难以接受。 多年以前,黑凤凰问她,如果牺牲轮到了她头上,她还能不能做到这样大言不惭。 当时洛芙答的心态平稳,事后也并不后悔。但项玉的出现伤害了她的精神状态,她现在每每想起那个问题,都感到格外的压抑,还有不属于她的黑凤凰同样的质问。 那也许是对项玉的,洛芙不知道。 紫芫从后面迎上来接她,给她披上了厚斗篷。洛芙抬头看着他,想到他在终末之战中也失去了宝贵的对于,感到一种奇怪的理解和同病相怜。 她从斗篷里抽出手指,冰凉凉地扒紫芫,被他用温热的大手稳稳包住。洛芙抬头冲他笑了一下,感到沉重和寒冷被驱散了一点。 一月份的大都在下雪。 远在北方的蒙托洛,倒是一片光秃秃的干燥。 新加冕的国王褐托·吉利恩站在王宫的一所大殿内,仰头看着眼前和周围一排一排历任国王的画像。 蒙托洛不像辉耀一样和巫师帝国联络有姻,也没有诸神的血统传承。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凡人王国,历任国王都是凡人,历史也不那么长。 但这不意味着他们的开始并不是荣耀的。几百年前,蒙托洛的先人拿着刀剑劈开荆棘烈火,在军队的簇拥下戴上王冠。他的后人励精图治,以铁血和改革闻名一时,缔造了这个国家光辉伟大的开端。 那几百年里,蒙托洛的历史辉煌。他们不是诸神治下的大帝国,没有天然法统。但正因为没有,它的缔造才是那么的伟大,正义,自有凡人智慧和热血的光辉。 但那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堕落和腐化侵蚀着这一切。 褐托吉利恩顺着历代国王的画像向前走着,从伟大的开国国王,到后面守成和二次开拓的君主,再到后面维持国家都困难的国王,以及力挽狂澜的守成之君。对于君主制的国家来说,这条挂满君主肖像的长廊就好像某种意义上国家兴衰的写照,熟悉他们的人能从中读出整个国家的历史。 褐托当然也很熟悉,这是他家族的历史。 走廊尽头,挂着的画像是被人神赶下王位的国王杰克三世,这是非常丢人堪称耻辱的下台方式,但人神也没有否认杰克三世在位那些年的功绩和正统性,没有把这个令人蒙羞的决定到处乱说。 再往后,是褐托的大哥,前几天才死在这王宫里的前任国王,墨托·吉利恩。 国王身边的近侍看国王看着这位先王的画像花了一会,揣度着国王心思地开口:“陛下,要不要把这幅画拿下来?” 新国王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你这样认为吗?” 近侍立即低下头去:“不敢,是我逾越了。” “你说得对,我们不承认他的王位,他就不应该在那里。”褐托说,“你去找人把它拿下来,先下去吧。” “是。”近侍在心里抹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退了下去。 褐托看着长廊的尽头,本来空无一人的位置:“你花了这么久才决定和我合作对付你的杀子仇人,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注意你的言辞,凡人的国王,你还不够资格和我合作。”虚空扭曲片刻,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出现在了那里。这人往常总是和戴面具的白衣人儿子一起出现,但他的儿子在邪神侵入大都的时候莽撞地攻击洛芙,被紫芫反杀,恐怕再也无法出现在他的身边。 “凡人的地位来自于诸神的允诺和保护,除此以外,你们并无可以同我们超凡平起平坐的资格。”黑衣人以一种长者的口吻教育道,“你既然背叛,也就不要想得到太多在那个系统里才会有的好处。这只是一场交易,希望你记得这一点。” 褐托低头表示受教,内心却有些不以为然。都是决定背叛的人,谁和谁在这里装高尚呢,呵呵。 “合作就合作,之前是我太高兴,一时说错话了。”他抬头笑道,倒是能屈能伸,“您来找我,想必能给我这种卑微的凡人一点帮助,好让我一时安心吧?” 黑衣人沉默片刻,拿出一只镶嵌着许多珠宝和黄金的水晶瓶来。这瓶子做工极华美,就算放在王宫,也是一件贵重的礼物,做摆设都不好承装鲜花的那种。 “这是我儿子和妻子生前研究的东西,承载了许多人奉献生命所得的魔法心得,受到了一次珍惜的来自格莱西亚冕下的祝福。”他把瓶子交到了国王手上,后者接过来,仔细端详,以他浅薄的凡人视角除了值钱以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对它太好奇,以至于留在身边太久。”黑衣人说道,“这里面的魔法蕴含了我妻儿的毕生研究,不带有任何恶意,包含着纯粹的爱意和祝福,可以绕过所有的恶意探查警报。就算是他们生前,这方面的遗留也只有一件,这东西是非常珍惜偏门的。” “格莱西亚冕下的状态不佳,这种掩盖魔法波动的祝福是他耗费绝大精神使出的,很长时间内不能使出第二次。综合了两方的力量,这件物品不可复制,上面的魔法只有一次效力,你要小心保存,不要让什么不相干的阿猫阿狗触发了它。” 褐托打量着这个瓶子,做工精美,不可复制,能躲过除非诸神或者顶尖传奇全力出手的探查,而且只有一次效力。 他笑了起来:“看起来像是一件做工精美的礼物。” “这确实是一件很有诚意的帮助。”国王对黑衣冕下说道,“感谢您的帮助,请放心,我一定会让它被送到应该被送到的人手上的。” 他看黑衣人要走,到底是圆滑阴谋上位的男人,对着这些思想单纯武力值爆炸的超凡总想薅点什么下来。不禁叹息一声:“可惜我儿子对辉耀王室的渗透工作做得不顺利。切斯特国王也就算了,他那两个女儿也不太好对付。高尔文几次说动了安妮公主,最后还是被洛芙丽达公主给掰了回来,唉。” 他长长地,无奈而痛惜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黑衣人,这位来自自由领的冕下:“那位公主对我儿已经有了警惕,我现在甚至不敢让他再去大都。无论怎么说,就像您说的那样,她也是继承人,不知道您对此有没有什么办法。” 黑衣人本来已经打算走了,听到他这么问,犹豫片刻,到底是转回身来。 “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他说道,“但如果没有别的办法,那么,这位洛芙丽达公主是个有前世记忆,半生在其他世界的人。” 褐托眼前一亮,脑子里瞬间有了无数搞垮那位辉耀大公主的办法,又很快被一一否决:“诸神既然允许她存在,我想这件事恐怕难以被用来攻击她。” “谁要你用来攻击她了,这种事情虽然不常见,但也没那么稀奇。诸神和她父亲肯定都是知情的,搞不好辉耀上面的将军大臣们也都清楚。”奥西维利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只能告诉你这一点,至于怎么用,以你这么狡黠的脑瓜,应该比我更擅长才对。” “生而知之的人小时候必定不正常的早慧。”他对褐托国王说道,“动用你们凡人的关系,总能摸到些证据的” 褐托思索片刻,很快有了想法。他低下头,露出一个拥有共同阴谋的笑容:“还是冕下您有办法。” 奥西维利没说什么,挥手离开了。 他其实想说,大家早晚都会死的,多做些挣扎也没什么用处。 但想想到底没说出口,人总是有些时候不能全用理性看待结果。让他的交易伙伴有些梦想,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月中旬,大都的天气总算放晴了。 这半个月,洛芙和切斯特通过话,和亲爹报了一下平安。切斯特看起来很烦躁,但还是让她在大都安心养伤。 洛芙看出不对,追问他,亲爹才不情不愿地告诉她他和安妮吵了好几架,两天以前把安妮气的离家出走了。现在人不知道在哪,总之还在发动人找。 洛芙当场就傻眼了。 批评臭猪也没用,切斯特有时候也知道自己说话过分,她实在没办法改变一个二百多年横冲直撞的男人,只能帮他弥补,拜托维纶斯他们帮忙看一下安妮有没有回到大都。布莱兹很惯着她,真的派人去找了,上午递过来消息,说安妮回到了机械院的宿舍,能力者过海关没有记录,这才多花了一点时间。 洛芙松了口气,只要她平安到达,别和高尔文或者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搞到一起,干什么都好。 说起来让人沮丧,她好不容易说服安抚的妹妹,就被臭猪亲爹这么给气走了。 但臭猪就是这样臭猪,猪的理直气壮。她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笑着把他原谅。 说起来她在这个世界已经度过了快二十一年了……这二十一年里,有几乎一半都有着安妮这个妹妹。 这么多年的相处,人非草木,她多少对安妮有了感情。 憨是憨了一点,但毕竟是个好孩子,就算被高尔文那个人渣的甜言蜜语迷了眼,洛芙总还期盼她能回过头来。 意识到这一点,她本来就已经很愁了,现在更是愁秃了头。 不能让安妮知道自己在调查她……开学以后去找她谈谈好了。 ……真的,父亲妹妹都是债,她好难啊。 第 316 章 布莱兹在圆形起居室里打盹。 为了给他一个‘绝对安静不受打扰的’休养环境,绝对保密范围以外的侍从和女仆都被维纶斯和琪安娜清到了外面。行宫本来是依靠魔法运转的,在这个阳光很好的下午,铺着红色地毯,装潢低调华美,摆放着许多书架,花瓶,雕像,小玩意和有许多软垫的沙发的起居室里空无一人。 红发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闭眼似乎睡着了。他穿着养伤时候不太正式的白衬衣和长裤,在那外面裹了一层厚实华美的深棕色披肩。阳光照在他年轻英俊的脸庞上,望上去有一种诸神特有的,混合了人和神两种观感的特质。 洛芙从他的书架上借了一本传记,还书的时候推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呃……不过比那个还是多了点啥,一左一右一对银发的小孩子悄悄站在睡着的红发青年身边,小心翼翼地踮起脚,拿起他的长发编辫子。见到洛芙,还一脸认真地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洛芙:呃…… 蝴蝶结打的还挺好看。 她犹豫片刻,来都来了,轻手轻脚地进去,把那本传记放回了书架上。 布莱兹眼前的矮桌上也放着几本书,洛芙瞥了一眼,摆在上面的是一本《我的名字是机械师-三十六》,这书她还看过,是一位科技侧穿越老哥写的。不过和敏苏□□亚女士专注于情感领域不同,这个作者是个,啊,工业党。 这书旁边还放着个小型金属模型,洛芙看了两眼,以她前世大学只上了两年(就被迫去世)的(二十年过去没有应用基本都还给老师的)理工知识,感觉很像个内燃机。上面铭刻了适应魔法世界底层规则的疏导铭文,再下面是一堆内燃机应用理论的纸。 等等,三十六? 她记得这套书之前不久才出了三十五,这么快三十六就跑到布莱兹桌上了? 她看着红发,眼神诡异起来:看不出来啊……这家伙,还追更。那这个内燃机和应用报告是什么,统治级别的手办吗? 修和安歌给红发一边扎了一条长长的麻花辫,想去再拿一条丝带的时候,小孩子笨笨拙拙地碰到了布莱兹。 红发睁开眼,眼底还有片刻的辉光流过。他花了点时间搞明白自己的头发和两个孩子都发生了什么,继而对上了眼前的洛芙。 沉默持续了大概四五秒,布莱兹一只手飞快拆开辫子,同时把他前任的一对双胞胎孩子轰了出去。 洛芙心里都快要笑死:“您,啊,这样不设防,也不怕我对您不利?” 布莱兹飞快地把头发拆开,缎带凌空销毁,恢复了他一头潇洒红发的样子,答的漫不经心:“那你不是很过分。我把你当后辈,你竟然想害我?” 洛芙看他这样,就知道这家伙实际上已经恢复到很能打的程度了。虽然他动弹可能还是飙血,但在飚死自己之前乱杀一大片问题不大。 想着想着,她的眼神又开始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那个小型内燃机手办。 “看着眼熟?可惜他和你不是一起来的。”布莱兹说,他虽然能乱杀,但该飙血也还是飙血,保持着本来的姿势坐在那里,躯干并不方便动弹,“年轻人还想在我们这里烧热水,还挺有才华,自己解决了魔力疏导的问题。可惜我们这个世界膨胀系数普遍不够,热水怕是烧不了了。” 有布莱兹兜底,洛芙问的时候就没过脑子:“那个您不能改吗?” “可以,但你知道我们现有的多少理论参数要改,民间的烟囱和加热容器会炸膛灌气吗?”布莱兹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她,立即就让洛芙羞愧起来了,“我们魔法文明有自己的发展道路,没必要为了一种好的别人的初步设计就放弃自己的。” “这些想法很有趣,机械院愿意接受他们,并且星土机械研究院也愿意给他们——在获得了必要的常识教育以后——一个恰当的职位,如果他们愿意接受的话。” “别管那些了,技术发展需要机遇和很多人的智慧积累,操心没用。”他挥手让面前矮桌上摆放的东西消失,指了指面前的沙发:“坐。” 洛芙意识到这是一场她送上门的谈话,说起来大都这件事出发以后她还没有和布莱兹谈过,坐了下来,不算惊讶但有点忐忑。 “你的幻视和睡眠,有好转吗?”布莱兹问道。 这是一个蛮严肃的问题,算是项玉上身的后遗症。和项玉比起来,洛芙只是凡人,她把身体借给项玉,经受的不只是精神冲击,还有人格和记忆方面的影响。洛芙必须留在这里不能回辉耀也是因为塔尔维亚在慢慢帮她调整这种状况,加深对两个人格的分隔魔法,好在这种融合还没有真正开始,一切都还是可逆的。 “最近好多了。”她答道,看了看这间圆形起居室。 行宫的这部分历史似乎十分古老,古老到可以追溯到上一代阿尔伯特时期。那时候项玉还活着。之前一段时间,十分偶尔的,她可以通过眼前的景象看到一千多年以前在同样地点发生的片段。 “你看到什么了?”布莱兹问道。 洛芙愣了一下。 她还真的看到过一些什么。但并不是值得纪念的好事。就在这个圆形的有很多落地窗的房间里,她见到过项玉和阿尔伯特的对话。 “有一点点……”她环顾四周,“项玉当年问阿尔伯特尊陛下是不是喜欢了一位女士。他否认了,并且对自己的未来并不看好。项玉说希望他别太悲观……就这些。” 他身体并不好,恐怕难以展开神性本相释放完整的力量。虽然终末之战诸神把他甩了出去,但恶魔进攻大都的时候还是没保住。现在看来,他当时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否认了喜欢那位女士的说法。而项玉他们当时还在试图保护他。 没有然后了,从那两个孩子看来,阿尔伯特最后还是和他后来的神后在一起了,但也像他估计的那样,他没有幸存下来。项玉想保他,也没有保成,说实话,以终末之战后期那个穷尽一切力量的紧张态势,这件事希望并不很大。 布莱兹显然比她清楚一万倍当时发生了什么,他想了想,嗤嗤笑道:“陷入爱情的家伙都是白痴,爱上凡人的更是如此。” 洛芙不敢接这个话。 “你应该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我很感激你愿意为了我使用项玉的力量,你们互相侵蚀的情况这次被遏制住了。但你要记得,你的力量在变强,项玉通过你使用的力量也就越强,那会让你更快地接近临界点。”他对洛芙说道,“如果你们跨过了临界点,你们的人格和记忆会倾向于融合而不是分离,时间开始倒转,就算是我们能帮助的也有限。你们现在已经离那不远了。” 洛芙想了想,点头:“我知道了,只要不再遇到这次这样的事,我不会再用她的力量了。还要拜托您把我身上的保护魔法加固一下,稍微弥补一下我的自保能力。” 她这么说,倒是布莱兹好奇起来。红发眨眨眼,问道:“你……下次还打算来?” 洛芙也好奇:“您……不希望我这样做?” 布莱兹嗤嗤笑起来:“那倒没有。好吧,过几天他们过来的时候我让他们加固一下你身上的保护。” 洛芙看着他,逐渐眯起了眼睛,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别问。”布莱兹干脆利落,“问就是别问。” 洛芙瞪着他,她不,她偏要问:“您那个时候,是真的要碎了吧?我是说,物质身体的崩溃。您对这个结局有所预见,但好像并不懊恼或者后怕?” “因为我们要杀格莱西亚,他也想杀我们,杀来杀去的有战损不是很正常。”红发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洛芙,“这个世界上没有鲨人不许别人反抗的道理。你怎么回事?这种白痴问题都能让你问出口?” 洛芙:?????? 一时之间她分不清布莱兹是在搞事还是在骂人。 “呃……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展现虚弱让梦魇战略误判是计划的一部分,”她谨慎地从新措辞,“那您之前应该对情况有所察觉吧……” “有。”布莱兹答道,“但这和刚才的问题有什么区别吗?” 洛芙看了他一会,目光扭曲。 好像……是没有什么不同。 不对,“那如果搞砸了大都不就没了?”她超级震惊,“这样能用来搞,老话不是说吗?真正重要的东西不应该放在老鼠可以轻易打碎的地方??” “大都不会完蛋。”布莱兹吃吃笑,看小姑娘急眼似乎很大地娱乐了他,“最多我完蛋,放心吧,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洛芙不急眼了。 她看着布莱兹,就好像在认识一个全新的什么东西,而这个全新的东西事实上是她早就知道的。同时感觉自己心里刚刚鼓起来的一股气悄无声息地泄了下去。 “你不应该不理解。”布莱兹说道,倒是还挺好奇挺好玩的,“你以为‘我们’,诸神这个概念代表着什么?” 洛芙看着他。 她确实思考过一阵子这个问题,因为在一个纯粹的符合正常事物发展规律的世界里,诸神这么无私奉献互相信任其实是一种比较小概率的事件。更大的可能是大家都像两次黑暗年代和自由领一样撕来扯去,不得安生。 这当然对任何人都不好,但现在的社会体制需要诸神上层的一致和信任,在他们任何一个都能随便毁灭整个文明的情况下,这信任实在难得,是踩在脸上的囚徒困境。而且它甚至还能带来一个后续的问题,即继承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么,洛芙问了问自己,诸神到底是个什么? 他们是世界权柄的持有人,可以肆意更改世间一切规则,可以扭曲过去修改未来,调整气候,修改物理和魔法参数,改变类似于洛芙前世潮汐洋流一样的魔力潮汐和动态魔力平衡系统。但与此同时,他们是文明的庇护者,轻易不能动用这种力量。 他们可以毁灭世界,但又需要维持人性。在神殿和皇座上摆上普照四方的神像,自己溜出来扮成普通人在外面唱歌跳舞。超凡信任他们,效忠于他们,但不效忠的散人和从前的自由领他们也不管。他们可以毁灭彼此,或者起码搞点事情不来救援,但洛芙看他们互信的程度几乎都快比得上凡人和他们的亲爹妈,甚至比那都夸张,因为凡人和爹妈还有家产可以争,会偏心,会吵架。 有点……矛盾。 她看向布莱兹。 “好吧,看来之前塔尔没有和你讲过。”红发懂了,倒也不责怪什么,“算了,这对于凡人来说倒还真不是那么烂大街的知识。” “我们和世界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布莱兹说道,“我们选择权柄,权柄选择我们。我们取得权柄,世界也就能拿到我们的一部分。我们和世界本质为一,这个概念会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们,让我们庇护文明,并且从概念上就无法互相伤害。这种联系一旦建立无法活着解绑,所以我们保护世界和文明,也是在保护自己。” “当然了,文明发展对我们来说是有好处的。”他挥了挥手,示意洛芙看周围的书,“文明的结晶很有意思。住在有供暖和制冷系统的房子里,不比山洞好吗?漫长的生命中,这会给我们增添很多惊喜和乐趣。” 真的吗?洛芙怀疑地看着他:那和你为了这个计划差点把自己的一半搞崩溃怎么说? “在这个基础上,如果有必要,我们会做有必要的事情。”布莱兹说道,嘲弄地笑起来,“我知道有些短寿的凡人会在要命的事情上轮流推诿谁去牺牲,但我们不会这么做。把目光放长远,这种推诿躲避导致错过时机结果恶化,结果只会是大家一起死。所以理智的做法是,轮到谁是谁,轮上了也别抱怨,这样结局的时候还能留点体面。” 他环顾这个铺了红色地毯摆了许多书架的圆形起居室:“你知道当年,也是在这里,阿尔伯特就坐在我现在的这个位置,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他说他确实身体不好,受到很多人的照顾。其他人没有因为他身体不好就先推他去死,但正因为如此,他不能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就得到不能先死的特权。所以如果他死在大都,让我也别太惊讶。”布莱兹看着窗外,天气很好,窗外的枫树红橙橙的,“只是我猜他没想到米莉菲斯怀孕了,唉,还是双胞胎,最后跟着他一起去了。” 布莱兹说完了。 洛芙看着他。 她不得不开始理解一个事实,即诸神的三观确实和普通人一样。说他们思想觉悟高也行,说他们被神性多少影响了脑子也行,总之…… 好吧,很符合一贯以来这帮人给她留下的印象。 “其实,您知道吗,如果是凡人,在这种时候做的很可能不是迎着已知的结局向前,而是畏缩推诿,等一个志愿者,如果等不到就干脆拉着大家一起死。”她苦笑起来,“我,唉,我思想道德水平有待提高,我会努力的。” “所以他们永远只是凡人啊。”布莱兹面无表情,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特别是自由领那帮废物,死到临头还在盯着自己小窝里的那点垃圾,活该被社会淘汰。” 呃……行吧 。 “至于你。”红发看着她,笑得很嘲讽,“过了这么久,你不会还以为你的继承人位置是批发工业品送的吧?” 洛芙真的惊了:“不……不是吗?” “你多问几次这样的问题,可能就是了。”布莱兹讽刺道,“你十五岁的时候被项玉选择为继承人,或许有事急从权的成分在内。但你成年以后我们认可了你,你没有意识到这之间的时间跨度有点大吗?” 嘶。 对吼。 她正式被诸神承认是十七岁成年礼在央都的新年晚会,当时主要是亲爹想要坐实她王储的身份。可事后看来,那一次会面事实上是对她继承人身份的认可,继承人该有的待遇也陆陆续续的安排上了,虽然洛芙很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一个标准的配额,比如布莱兹,基本只会打钱。 布莱兹看起来对她的智力水平相当担忧,洛芙作为一个年轻的宝宝不和他这种老怪物计较,就当没看见。她思索起来,红发都这么贴脸暗示了,很快意识到在这个时间跨度里发生了什么。 “是因为我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或是展现了某种特质吗?” “我差点就以为你真的傻了。”红发不咸不淡地说道,洛芙看着他,很惋惜,好好一个人,可惜长了张嘴,“是啊,你做了一个选择。当时塔尔和琼让紫芫去接你,给你两个选项,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 两个选项,其中一个选项,是顶着一个超凡加一个上神父子组合的追杀,由紫芫护送她逃命到央都,以激活大都方面的事件。 另一个选项,则是什么都不做,苟在有很多保护魔法的辉耀王都。对面的两个超凡眼看追杀不成,可能会对附近保护措施不那么到位的凡人世界泄愤。 洛芙当时选了第一个,她相信诸神和紫芫,也难以坐视大量无辜平民因此伤亡。 “因为那个?”她真的惊了,老实讲,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自己作为继承人是因为那个选择才被认可的。当时她以为诸神这边装模作样,写上了第二个选项,但并不让她选来着。 “因为那个。”红发笑起来,“你还记得我说的吧,权柄和继承人是互相选择的。‘肯为了更大的利益牺牲较小的,尽管这被牺牲的部分可能对你来说更重要’这就是权柄选人的标准。我知道它很吃屎,而且你也菜的不得了,或许并不是最优选。不过既然上一任大家长选了你,而且你也表现出了至少合格的特质,那么你就是了。虽然弱点,笨了一点,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我们也认了。” 谢了……虽然她不太聪明的样子,真是委屈您了啊。 红发说了许多话,到底有伤在身,有点累了。洛芙想着起身告辞,又想起最后一件事来。 “其实您对其他大家长,对文明,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对吧?”她问道,“虽然您说的那么功利,什么无法互相伤害,本质为一,文明好您才好,但并不是没有一点感情因素在的,是吗?” “我冷酷无情。”布莱兹面无表情,“是个杀手,谢谢。” 洛芙看着他,面无表情,内心没有一丝丝波动。 您就演,就硬演。 “客观现实和理智考量让我们的世界形成了这样的顶层格局。这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也是既成事实。”红发最后还是给了解答,尽管洛芙怀疑她的智商在他这里算是挂了号了,“但这只是现在世界顶层结构形成的原因,和我们的个人感受没有关系。” 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作为人爬到这样的位置,也庇护,也赐福,有朋友,有下属,默契合作,交托后背。不能互相伤害而选择了互相帮助的最优解,反而建立了人人满意谁也不想打破的互信体系。文明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前进,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凝聚了每一代他们看着成长的凡人的智慧结晶。 “你这个智商。”红发看着洛芙,特别诚恳地说道,“我觉得,其实继承人是可以放弃的,要不你还是提出一个申请,现在开始准备准备回家养猪去吧?” 第 317 章 紫芫在给洛芙喂招。 她受伤养了些日子,身体差不多好了,就是细微的魔法和能力流转需要通过全力使用恢复比较顺畅的运转状态。紫芫在行宫里找了间没用的房间,拉开神域拿着木棍压着洛芙打。 洛芙在领域这个级别也停留了有些时候了,但正常来说领域晋升下位神是个大坎,她的这个境界又是靠项玉透题摸上来的。两年时间也就刚够熟练掌握自己境界的能力,在警局大多数时候也不太有压力,都没怎么和同阶真正打过。 这样一上手,就…… 不要慌,总之问题很大。 金红色的空气中,紫芫落到墙壁上,轻轻一蹬,转瞬就到了洛芙眼前。洛芙的领域没有阻挡住他丝毫,同阶领域纠缠,让她感觉自己本来如臂使指的领域改变的非常晦涩。 她在自己的领域内禁止了空间折叠,并且在一切空间内都附带了减速的空间凝固效果。但这没用,紫芫把境界压制到领域也并不比她弱,他们的领域相互纠缠,规则扭曲互相低消,随便就被他逮到机会借助自己的领域来到了她眼前。 他们身上都有远超领域境界能伤害的防护魔法,洛芙不怕真的伤到他。她面前的空间中凭空浮现了无数网状的光丝,每一根光丝在空间中划过,都能切割开空间,留下短暂的镜像痕迹,兜头冲着紫芫罩了过去。 紫芫面前的空间锁死,和洛芙的切割形成了片刻的僵持。于此同时,他本人扭曲空间,绕了了一个u形在自己的领域内移动,来到了洛芙身后。 洛芙在他手中木棍敲到自己之前的最后一秒有样学样跑路到了他对面,再次隔着那一大堆互相抵消的空间规则。 但随即,她发现自己周围的黑雾内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就刚刚,她多废了一点功夫做那许多切割命令的时候,这家伙用了更加省精力的锁死空间,同时在这里丢了点魔法阵等着她跳。 洛芙……没空懊恼,她被这些魔法阵限制的片刻,紫芫已经出现在了她背后,抡起棍子就打过来。她躲不开,提手去挡,但手里的剑还是被打的脱了手。 洛芙虎口发麻,各种意义上死了好几次。紫芫停了下来,喂招告一段落。他和洛芙确定关系以后就没再严厉批评过她,但还是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让她倍感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的,这是喂招,比起他曾经对她的训练,水已经放的像泄洪。要不是这样,她可能开场三秒就能死十次。 “作为刚刚晋升两年的领域,还可以。”他说,措辞比较艰难。 洛芙想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昧了多少良心。 两年的时间确实太短了,如果不死命对战练习的话她这个进度挺正常的。但考虑到她是屁事一堆的继承人,还大言不惭地要和一位冕下搞对象,这就有点太丢人了——和紫芫在一起,她至少得超凡。但那些随随便便的领域,啊,大多数一辈子也摸不到超凡的边边。 但另一方面,她也确实浑身都疼,出了好多冷汗,骨头缝里又酸又痒。能力者受伤以后光靠养不行,特别是她这种被规则扯的浑身是血的,精神旋涡和内劲循环都需要全速运转才能看出问题并且恢复流畅,她打不动了。 洛芙很羞愧,忍着酸痛抹了把冷汗。 从刚刚开始就站在门边看戏的怜冰发出了啧啧啧的声音。 “你真严厉啊。殿下身体刚好,就这么激烈地喂招。”美丽的蓝盈盈的娇小上神对紫芫笑道,声音娇软,婊里婊气。她旁边是一位盘起黑发的美丽女子,身穿红艳艳的舞衣,手里提着一把红色画着白梅花的纸伞,姿态之优雅美丽是洛芙生平仅见。 不过她不太敢小看这位女士,邪神入侵那天她从伞柄里拔剑砍人,优雅美丽好像跳舞,动作一点不比巅峰传奇阶的褐滞涩,是无迹神殿四行者除了桓琴以外的另一位传奇冕下。 全世界的传奇是有数的,无迹神殿除去格兰达这个被赐福的神下第一人也就四位。这位舞女绯心之前一直在休长假,洛芙没见过,最近大都不太平,她也家里蹲不下去了。 ……仔细一看,真是个美人。洛芙前世看过的那些最优雅最有女人味的年代老照片里的大小姐加起来都不及她万一。而且穿着这样红艳艳的柔软舞衣,看着腰好细,腿好直好长,……好大,应该也很软很白吧qvq…… 红艳艳的小姐姐注意到她欣赏同性小姐姐的目光,不以为怪,冲她露出了一个颠倒众生的笑,还轻巧地眨了眨眼。 洛芙恋爱了。 紫芫碰碰她,让她回神:“怜冰想和你切磋一下。” “什么?”洛芙立即把小姐姐抛到了九霄云外,“不不不,我好累qaq下回,下回一定。” “别害羞嘛殿下。”怜冰笑嘻嘻地撩拨洛芙:“我和紫芫的能力方向不一样,游侠和武者应对起来不同。都是凡人爬上来的,我们都有被打的在地上打滚的时候。来试试嘛,我们不会笑话您的。” 洛芙脸都绿了,好想往紫芫身后出溜。 “她不愿意。”紫芫看向怜冰,“你可以和我切磋。” “绯心姐姐~”怜冰立即露出了委屈可怜的眼神,往绯心身边凑,装模作样地抹眼泪:“你看看紫芫,他身为一位传奇,就知道欺负我这样的弱女子,嘤嘤嘤。” 嘤了两句,她俩笑成一团,美丽的小姐姐赏心悦目,笑声银铃一样清脆悦耳。 洛芙和紫芫看着她俩表演,她不知道怜冰什么毛病,明明超凡都是拿实力说话,不服互砍,她偏就喜欢在此基础上把生活演的好像绿茶白莲宫斗剧一样= = ……可能这真的能带给她快乐吧,唉。 最后她还是和怜冰打了一场,虽然她有一点累了,但怜冰也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往地上打,喂招还是挺合格的,放了些水,确实让洛芙感受到了和紫芫不一样的攻击方式。 紫芫的能力,诡异而多变,但好歹有迹可循,近身战力量大速度快。但怜冰不一样,非要形容的话,她近身就像毒蛇或者牛皮糖那样,攻击方向刁钻古怪防不胜防,虚招残影一大堆,而且走位见鬼的没有规律,甩都甩不掉。 她没有故意把洛芙往地上打,但结局是洛芙被她打到了地上,这好像也没大差。 紫芫扶起洛芙,给她毛巾擦擦脸,一边问那俩:“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一般来说,不是特别大而且很有必要的事,他们这些顶尖超凡不会一起出门办事,那浪费时间且没有必要。 除非出来玩,不过布莱兹在装重伤,行宫一天天气氛低落还忙的要死,不是个好玩的地方。 “我来装魔影,哦,这还和你们有关系,就是之前你提供过技术支持的那个‘电视’。这名不太对的上实物,我们给改了改。”怜冰答道,“绯心姐姐陪我过来玩。” 洛芙竖起了她的小耳朵。 “做好了吗?好快啊。”她问道,这时间对于一种全新的通讯投射系统和接受装置的研发以及民用化可是太快了,再加上民用化肯定会有配套的节目安排上来,简直快得离谱,“我最近没太关注市场,好像没有见到有人卖?” “还在最后的产品测评阶段,放各种样品在超凡或者普通人家里,看他们使用中会遇到的问题。行宫这一个是‘高能魔力环境’对机械运行和魔力波动接收的影响。因为要尊陛下给我们开魔力波动的通过许可,所以我亲自来。” 洛芙有点吃惊,布莱兹关心凡人科技和生活水平提升是一回事,百忙之中还在自己家里做这种测试有点太努力了吧? 她对红发的印象简直要改观了。 “哦,主要还是尊陛下想看。”怜冰努努嘴,“布莱兹大人喜欢新鲜东西。” ……打扰了,那没事了。 下午的时候,塔尔维亚本人过来了。明面上,他是来探望‘据说没事但大家都怀疑伤的很惨的’布莱兹,并且来关照一下行宫的运转需不需要帮助。实际上他只是营造以上那些假象,和装死无聊到爆炸的布莱兹聊聊天,顺便帮洛芙最后分割一下项玉的记忆和人格对她的精神冲击。 这种封印和分割魔法洛芙本人是不懂的,她也没什么感觉。总之塔尔维亚让她回忆一下自己作为洛芙丽达的人生中对她最有纪念意义,作为洛芙或者洛芙丽达公主都无所谓,被认可被爱的回忆。回忆完了也就完事了,最终他表示这是最后三次了,再有两次,情况就会完全恢复到平稳的状况。 洛芙没啥想法,快开学了,她好了以后可以去辉耀和老爹说两句话,再和紫芫腻歪腻歪。塔尔维亚之前和她说过,这种由于‘洛芙弱但是是个活人,项玉强但死的稀碎’造成的谁也占不了好的侵蚀对项玉来说也不是件好事,她骄傲了一辈子,死了以后被迫变成缝合怪还不如一刀杀了她干脆,因此洛芙也就没有心理压力。 人神恭喜她开学,还邀请她以后有机会多来玩。洛芙很怀疑,不,她几乎确定,他对自己又友好了一点点,而这八成是因为她试图帮助布莱兹的行为导致的。 ……诸神,从选人开始就选择的是那些三观正常经过冷静理智计算以后舍己为人的苗子,掌握权柄以后果然舍己为人,也因此特别认可冷静计算以后舍己为人的行为。 多可怕啊,命运的洪流面前,就算是这个级别的大佬也有不得已的难处。洛芙很心疼他们,更心疼自己。 晚上,紫芫在看机械院新出的机械魔法阵应用理论研究文章,洛芙躺在他腿上,用一种对视力很不好的方式看她的《我的名字是机械师-三十六》。 这不是布莱兹的那本。王国公主,超凡的女儿,领域强者,巫师皇族的继承人,和精怪大神抢一本畅销书,说出去太丢人了让人笑话。洛芙的无理要求都没机会说出口,布莱兹瞬间就让人买了给她。 虚假的有钱是买一堆,真正的有钱是想要的时候眼前立即能出现。 ……狗大户.jpg 洛芙看过了一个小高潮,想歇一会,感觉屋里好安静。她抬眼看紫芫在她头顶看材料,模样还挺认真的,忍不住抬手去捉他头发。 紫芫没什么反应。 “阿芫。” 他没抬头:“嗯?” 洛芙看他入神,想想不打扰了,手里饶了两圈他的发梢又松开:“没事,喊喊你。” 紫芫于是继续看他的,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躺在他身边的姑娘的:“乖啊。” 洛芙摸了摸他的手,放他回去了。 她从下往上看着这个男人。 他的五官并不突出,但端正柔和,有一种独特的内敛神秘的气质。属于那种扔人堆里不打眼,但发现以后就挪不开视线的类型。超凡能力对他们的身体多少有些影响,洛芙迄今为止见过帅裂苍穹的布莱兹和奥古斯都(可能和他们本体不全是人形有关),但还没见过歪瓜裂枣的超凡。但只是五官端正让人看着舒服,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很好看的人了。 此刻这个好看的比较隐蔽的男人在她头顶低头看文章,神情认真,在这种好看之上多加了一层吸引人的专注神态。洛芙眼里,紫芫的好看是全世界独一份的那种好看,但不妨碍他认真起来的神情再多有魅力一点,那就变成了超级加倍好看。 洛芙看着他,看了很久,直到紫芫放下手里的文章,低头看她,还正对上了她的视线。 “在看什么?”他柔声问道。 “看你。” “我好看吗?” “好看。”洛芙坐起来,搂住他用力亲了一下:“我的阿芫是世界上最好看的。” 紫芫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他伸手揽住她,低头去蹭她的脸颊。 他俩亲近了一会,分了开来。洛芙拉拉紫芫:“我是不是很菜,就,笨。” “怎么问这个?”紫芫很了解她,要说她打架菜也就算了,境界和经验不到,没法强求,笨是什么个提问方向,“有人说你什么了?” “我昨天下午遇到布莱兹了。”洛芙踌躇片刻,“我问了他几个白痴问题,看起来他对我的智力水平十分失望。” 紫芫知道这不应该,但他还是弯腰笑出声来。 “你问了他什么白痴问题?”他笑道,“不,就你知道是白痴问题还问,而且得到了答案,就并不笨。” 啊?真的吗? 洛芙看上去不是很信的样子。 “布莱兹那个人,嘴很毒。”紫芫笑道,“有些问题,如果你有正确的猜测,但问的太直白,他是会这样说。但这没关系,你用正确的方式面对正确的人,无论他说话多损,总归给你答案了,而且没有留下不好的印象。那你的问法就是聪明的,对吗。” “你知道他平时是怎么和我们说他手下的,啊,大都管理委员会的吗?”他看着洛芙,脸上笑意收不住,这里的我们显然指和诸神穿一条裤子的超凡,“他说他们都是,啊,全身瘫痪患者,只是瘫痪的部分从脖子以下集中到了脖子以上。大脑和脸值很多钱,因为前者从来没有使用过,而后者一张更比六张强。在智力方面的表现不比风中的一片垃圾好在任何方面;放一只猪在办公桌后面也能让事情往同样的方向发展。” 洛芙瞪着他。 大都管理委员会,是行宫下属的一个部门。是由纯凡人官僚机构推选制度组成的。行宫有一定的偏向和审核决策的权利,但一般不过分干涉他们的人员更替。 看起来……布莱兹对他们的决策结果……有时候……不太满意。 她懂了,笨蛋在布莱兹那里是用来夸别人的,特别是还当面说,一定是这样。 洛芙瞬间就感觉自己的自信回来了,甚至还比刚刚多了一点。 紫芫笑够了。 “不过,你的实战技巧确实需要提升了。”他咳了一声,在洛芙当场垮掉的眼神里安慰道,“你已经很厉害了,不比其他同境界的人差多少。要知道你现在的领域也不是通过正常渠道领悟的,根基不稳,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只是。”他看着洛芙,眼神怜惜。 洛芙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只是她面对的也不是一般凡人阶领域会面对的东西。 “我明白。”她点点头。 “然后你的武技和身体锻炼。”紫芫说完了领域实战应用,还没说完武技这部分,“落后很多。” 洛芙:……otz “你也知道以你现在的武力,远程靠魔法还能抗衡,一旦被人近身瞬间白给。”紫芫批评起来当然要批评到位,“相比你的魔法境界,你的身体强度和武技差的太远。它们现在甚至不是你魔武双修越过超凡的门槛,而是在拖你领域能力的后腿。” “我知道修炼武技很难,锻炼身体很累。你现在这个境界,机械院能跟你一起上课的人都没有,只能靠自己。”他叹了口气,“这样吧,以后每周我们额外约半天时间,我监督你提升这方面。” 洛芙当场差点给他跪下,但要命的地方在于紫芫说的没错,他的提议是在帮助她。命运的洪水就在眼前,她需要力量,因而也没法拒绝,只能庆幸他没挪用他们本来约会见面的周六。 不然她可能会留下心理阴影的,大概。 紫芫基本在说正事的时候严肃,说完这一茬,他也就柔和下来。洛芙自闭了一会,想着下学期课选的不多,也就接受了现实,开始玩起他的头发来。 黑长直啊qvq她回不去的青春。 紫芫的发质比之前好了点,不过这段时间她不给抹护发精油,他估计自己弄的有一搭没一搭,看来还是得坚持抹。 洛芙摸摸他的长发,紫芫平时做精灵打扮,做超凡装扮的时候会把两鬓上方的头发梳到脑后,用精灵族的发绳或者束发卡别一下。这和洛芙前世古人的发髻不一样,他的头发梳在后脑下面,梳好是平的,只有两鬓上面横过来的头发以及脑后别得服帖的花枝显示被梳过的痕迹。 他今天别的是金色的桑枝,洛芙想起两位精怪的小殿下捣鼓布莱兹的头发,玩心一起,把他的桑枝束发抽掉了:“阿芫,我给你梳个辫子呀?” 这本来是个很平常的要求,平常到洛芙平时不说也没少干,更不用说这种甜腻腻的诱惑语气。 紫芫很了解她,他警惕起来,下意识地坐直了:“你……要梳什么?” 洛芙冲他耳朵里吹口气:“麻花辫,可以吗?” ?????? 不可以??? 他激动地转身,握住洛芙准备搞事的手,因为头发被解下来整个人变受而缺乏威慑力,咬牙切齿地小声说:“不行。” “真的不行吗?”洛芙一脸期待和恳求。 “不行。”紫芫态度很坚决,“至少在行宫不行,你睡了我要出门见人的。” ……至少在行宫不行。 洛芙噗噗笑出来,也不坚持了,扑到他身上咯咯笑,手里还拿着他的桑枝发卡。 “阿芫。”笑够了,她轻声问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散着头发看上去很好欺负啊。” 她本来是想说受的,但紫芫又不是没看过耽美文,怕是瞬间就能get到这个词的意思。这也不要紧,就怕他get歪了,觉得自己被冒犯,伤心了就不好了。 紫芫才不会觉得冒犯,他好笑地按了按洛芙的头顶,“我是传奇,看上去好欺负有什么关系。” 倒也是…… 又不是什么修仙之仙尊是受我渣攻,谁跟他来这一套,真的逆了他的意思冒犯他,怕是瞬间就被扬了。 “那我可真幸运。”她从后面抱着紫芫,扑腾扑腾,“你就一个大宝贝的位置,还被我占了,我不会欺负你,别人也没这个机会啦。” 紫芫笑着拍了拍他的姑娘,洛芙啊,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阿芫。”洛芙扑腾一会,凑到他耳边:“我也想看电视。” “装。”紫芫没花半秒钟回答,“我明天去和怜冰说,他们巴不得多来几个超凡测试设备。” 他太干脆了,洛芙后面吭叽的话都没说就变得没必要起来。她想了一想,吭吭唧唧的感情都酝酿好了,干脆用来撒娇:“你对我这么好,我恐怕会被惯坏的。” “你?”紫芫很好笑,“你不会。我倒是希望你能再任性点。” 他们俩磨磨唧唧,黏糊成一团,外面对此只能当看不见的艾塔敲了敲门。 “公主,冕下。”她得到允许以后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位身穿军礼服的女士:“这位是骑士团的长官,安妮公主好像在外面转悠,关心您的近况,想探望又找不到门路,被他们发现了。” 那位女骑士冲洛芙和紫芫行了一个简单庄重的军礼,对艾塔的说法表示了肯定。 安妮? 洛芙一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哇,她这个妹妹。 和臭猪吵了架,独自跑来央都,过了几天竟然想起她来了诶,还来探病。 洛芙有点感动,看来安妮还是关心自己的嘛。 “我可以请她进来吗?”她看向紫芫,得到当然的答复以后对那位女阁下说道,“请让我妹妹进来,不,请让我和您去接她来。” 第 318 章 从被接回王宫的那天开始,安妮就知道姐姐洛芙丽达和自己是不同的。 被众人所期待的公主,被祝福而出生,是国王深爱的王后留下的唯一的女儿。 受人敬仰,声望很高,懂的许多知识,有厉害到她都没法理解的老师。 她只比自己大两岁,但为人处世却好像大了一轮。这也许是因为她受到了连贯而妥善的社交教育,从小在宫廷长大。另一方面,或许也是因为她对自己王储的身份,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从未怀疑。所以可以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态度坦然快乐地接纳自己。 尽管对父亲的感情很复杂,但安妮喜欢洛芙。她在自己本来的圈子里也是很优秀的女孩子,靠自己走到今天,有她的骄傲,因此有时候会想和洛芙较较劲,至少在某一方面和姐姐比肩也好,证明自己不是完全拖后腿的累赘。 她会拿自己和洛芙比,希望自己不比洛芙差,想要作为洛芙的妹妹被认可,这和她喜欢洛芙这个姐姐并不冲突。 因此,虽然被亲爹说了过分的话,把她气的新年就离家出走跑回学校,安妮冷静下来想想,还是想来看看洛芙。 她现在知道,她在父亲心目中可能永远都比不上姐姐了。父亲心中有一个特别的位置是留给姐姐的,这和姐姐是否优秀,有多出色都没关系。只要姐姐是姐姐,她就能一直在那里,占据父亲的爱。她独一无二。 安妮不能说她不羡慕,甚至于因为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父亲’心目中占据这样的位置,而有一点嫉妒。 但只有一点点,因为洛芙是很好的姐姐,安妮自己也很喜欢她,把她和父亲区别对待。而其余的部分,洛芙从小在王宫被父亲看着长大,她的母亲是切斯特深爱的王后,这些安妮都没有。 但这也不是安妮的错。 总之在切斯特对安妮说出她永远不如姐姐的那种话以后,安妮对他十分失望,但也承认这个现实,同时对洛芙的观感有些复杂。 她从小漂泊在外,除了母亲和老师很疼她,一直生活在挣扎求存竞争为主的环境里,不太善于处理这种关系。回来大都这么久,她才总算想明白,这一切也不是洛芙的错。到底想着姐姐受伤在养,晚上摸过来看她。 摸了两圈没找到行宫有所谓的接待处,倒是因为鬼鬼祟祟犹犹豫豫的身影引起了因为布莱兹受伤所以被调过来担任保卫职责的骑士团的注意。 好在安妮很不专业,骑士团客客气气地把人请来,好声好气地问明白前因后果,扭头就去派人请洛芙来。 他们请洛芙的姿态很隆重,让坐在小接待处会客厅的安妮心里又复杂了一点。 她原来以为姐姐是因为在警局社会实践,挺身而出英勇受伤才得到了在行宫由超凡医师治疗的待遇,但看她来的时候的见闻和骑士团的态度,行宫应该不是给随便什么人养伤的地方。 安妮胡思乱想,走神走的厉害。 随后,她那同样金发碧眼的姐姐激动地推开会客室的门,还穿着居家的薄裙子,冲她跑了过来。 “安妮!” “姐姐!” 安妮站了起来,抱住洛芙。姐姐瘦了,头发好香,还给她抱抱。 姐姐还是姐姐,她抱着洛芙,心疼她受伤,把那些有的没的也就丢开不想了。 “你怎么过来了。”洛芙松开她,捧着她的脸打量。安妮还挺精神的,脸颊饱满光洁,看起来在学校住的不错。 这孩子,和她是真的姐妹一个样,生气跑路先砸通讯石,也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 “我想来看看你。”安妮笑笑,有点心虚羞涩,“和父亲吵了架,不太好意思,就想悄悄的。” “那你倒是先买个石头给我们报平安啊。”洛芙摸摸她的头发,“害的我们好一阵担心,真是的。” 安妮嘿嘿笑,她托人给洛芙传过话,不过毕竟不比自己说,拉着洛芙的手手打量她,问问姐姐情况怎么样,伤势好点没。 她知道洛芙有很多秘密,进来捡能问的问,洛芙也看着回答。 但无论怎么说,洛芙是在大都被邪神入侵的时候为了履行警察的职责,保护民众和同事受伤的,这点无论如何都错不了。 紫芫和骑士团的超凡打招呼花了点时间,这会刚刚进来。 他远远在小厅外面看了一眼姐妹俩,没打算进来打扰他们,也顺便让门口的骑士团士官不用看着了。 安妮远远看着他吩咐,想到了高尔文,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正巧洛芙在问她:“你和父亲吵了什么架才气成这样?” 安妮看了看漂亮的姐姐,就算受了伤养了些日子,脸色还不是特别好看,但仍然漂亮的像是会发光的珍珠,心里那种郁猝低沉的感觉又回来了。 “父亲,其实也没说什么。”她低头摇摇,“蒙托洛出事了,他心里烦躁。我也是冲动了,没什么大事。” 洛芙眨眨眼。 一样的爹,切斯特能说出什么猪话来她心里大概能猜到。蒙托洛那边炸的稀里哗啦,新王室对辉耀支持过旧王室不满意,辉耀必须努力争取。但切斯特又看不上褐托那个人,争取不到的话好好的合作关系又要全部推翻改写,他肯定烦得要死。 那个人……烦了大概就会把火往和高尔文余情未了的安妮头上倒。 “安妮,你,唉。”洛芙叹了口气,拍拍妹妹的手,“他和你说高尔文的事情了?” 安妮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喜欢别人不是一件错误的事。”洛芙苦笑道,“只是那个人,唉,这不是你的错。” 安妮知道姐姐在试图安慰她,可她也知道,哪怕洛芙和切斯特都知道这不是她的错,他们还是不会赞同,并且会一直不赞同下去。 除非克吉,高尔文表现出了颠覆父亲和姐姐一贯观点的做法。 可他真的能吗? 在看了洛芙给她的那些高尔文的黑历史以后,安妮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她,对此的信心都不太充裕。 “我明白。”她对洛芙说道,“我可以理解你们的做法,这段时间我一个人在大都,想了很多,从理智的角度考虑,我知道你们不信任他是对的。”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她父亲和姐姐不是国王,而是奥克特伯爵,那个她本来以为是父亲的糟糕男人该多好。 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和宫廷有这么深的牵扯,不会因为政治立场的事情两难。 ……可是这么好的父亲和姐姐已经是国王和公主了,天下没有两边都沾的好事,这一点,安妮也知道。 她叹了口气。 明明寒假之前她和高尔文还那么好来着。 安妮叹道:“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洛芙看着她,眼睛像是晴空和深海。 “我会冷处理我们的这段关系的。”她看着自己还在养伤,瘦了不少的姐姐。 父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姐姐在为许多大事操心做事,受伤了都没人叫屈,她为了自己的感情扭扭捏捏,确实不应该。 可是……她不甘心啊。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好,她要怎么和寒假分别时候还好好的克吉说这个决定呢? 安妮也很痛苦。 “只是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请让我处理的慢一点。” 她对洛芙说道。 算了。 这不是对姐姐和父亲理智思虑的服从,也不是对辉耀政治利益的认可。 这只是,她在亲情和爱情的两边拉扯下,选择了对亲情一侧的要求屈服罢了。 就屈服这一次,就一次,看在姐姐受伤,而父亲焦头烂额的份上。 洛芙拉了拉她的手,抿抿嘴没说话。 她知道这很为难安妮。 而且,其实,从政治利益上来说,安妮和高尔文现在在一起,可能反而符合辉耀的利益。 和过去高尔文父亲政敌墨托做国王不同,现在国王换了人做,那么为了修复之前的联盟关系,让他们好其实符合大面上的利益需求。 但切斯特属实不看好褐托,政治上和烂人结盟比和烂人敌对还糟糕,因此目前不仅仅出于个人好恶很讨厌现在的蒙托洛政权。而高尔文这个人的人品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哪怕他爸值得结盟,和这种男人结婚也十分跳火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他卖掉或是坑死。 出于以上两点原因,以及洛芙自己很大的,对于小说里安妮和高尔文好了以后进行的一堆操作的恐惧和私心,没有点破这一点。 那是真的莫须有的事情,连诸神都对还未发生的事情是否应该作为评判标准有所争议,可洛芙不能不怕。她怕死,怕和姐妹反目,怕蒙托洛借着安妮的名义对辉耀的内政横加干涉,她觉得对不起安妮。 “难为你了。”她勉强对安妮笑了一笑。 安妮比她姐姐更加笑不出来。 ……要是她不是辉耀的公主就好了。 年轻的公主如此想到。 下学期去申请一个远离大都的冒险者校外实践项目吧……大都也好辉耀也好,政治上的事情她想离远一点,本来就不擅长,离远一点对谁都好。 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完全康复活蹦乱跳的洛芙感谢并且告辞了(还在装死的)布莱兹,和紫芫一起离开了行宫。 她和安妮恢复通讯,打算带着妹妹去和亲爹修复一下关系。再和紫芫腻歪腻歪,然后就差不多要开学了。 红发其实已经可以分出骨妖了,虽然型号还比较秀珍。骨妖没有固定形象,这会重塑个头又小,被他捏的像个大虫子一样,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在旁边爬来爬去,发出窸窸窣窣咔哒咔哒的诡异声音。不过反过来看也能显示出布莱兹装死装的无聊,内心有点躁动。 “有空常来玩哦~”临走红发笑眯眯地对洛芙说道。 洛芙有时候觉得他乖乖躺着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穿着可爱娇嫩鹅黄色裙子的少女和浅灰色袍子的魔法师在林荫道上走远了。 红发站在圆形起居室的落地窗旁边,似乎在目送年轻的继承人回去不被保护的外面天地,又似乎只是因为无聊,在看着行宫,看着大都,看着他的地盘发呆。 忽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沙发上爬来爬去的骨妖回去卧室躺床上装死,红发自己离开住处,往行宫较远地方的一处被保护也被掩藏的地方走去。 这里是他的神域,虽然他对外声称状态很差,一直在装死。但一路走来,旁边没有任何人发现有人经过,也没有人察觉行宫底层魔法旋涡的异常。 在那个不太对外开放的小会客厅里,虚空一族的憨憨妹子,名叫尼塔莎的银发银眼的少女坐在那里,手里捏着一枚圆润光滑的项坠,仿佛正在等待他的到来。 “你想好了?”红发问她,披着袍子,事实上也是从床上爬起来没太久,看起来很不正式。 “我想好了。”尼塔莎抬头看向他,眼神坚定,尽管还有些微的迷茫和畏惧。 “引诱并且帮助邪神侵入秩序世界,我想这已经击穿了任何智慧生命所能拥有的道德底线了。尽管至今我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尼塔莎说道,低头看向手里的项坠。 这是她自己族里带来的魔法物品,可以记录一个世界的一次大的规则波动和魔力变化。黑魔法在她家附近爆炸的时候,她为了记录这个世界邪神被转换的形态开启了它,并且之后也没有关闭。 这件物品,完整的记录了虚空一族的力量是怎么帮助世界壁垒变得柔软薄弱,让邪神有能力撕裂它的全部过程。 在过去的大半个月里,尼塔莎一直在反复地观看和感受这件物品里记录的,邪神入侵的一幕。 她想了很多,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我会帮助你们找到我的族人。”她对布莱兹说道,“为了阻止这种可怕的行为继续发生,也为了向你证明我们族人绝大多数是好的。但你要保证,如果他们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你不会伤害他们。” 布莱兹噗嗤一声弯腰笑起来 “真是天真啊,你要我拿什么来保证,你又如何确保我会遵守这种保证。”他看着尼塔莎,露出一种嘲讽而挑衅的笑来,“如果我的答案是不呢?” “你会这样做的。”尼塔莎看着他,这会眼里却突然没有了犹豫和茫然,“你们对那邪神展现的力量,足够摧毁我们的世界许多次。你们能够在世界之间穿梭,互相联络,随着时间的推移,可以联络的其他世界越来越大,你们总有一天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找到我们一族的地方。你有能力把我的脑子洗干净,掏出我知道的一切知识,却还让我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你们并不想摧毁我们,至少,你需要的不是一个被杀光毁灭的虚空一族。” 布莱兹看着她,饶有兴致地摸摸下巴:“看来沃尔米尼安,是叫这个名字吧,那家伙教了你不少新东西啊。” “虚空一族掌握着来自各个不同世界的奇异技巧,它们给你们造成了困扰,因此你们需要一个友善的方面提供对应的支持。这就是你们为什么至今都在等待我的回答。”尼塔莎却不管他,一口气说下去。她好怕自己一旦停顿,这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就会泄掉。 “你们这么强,我们如果拒绝而失去了利用价值,说不定会因为其他虚空一族做的事情被迁怒灭掉。因此我愿意带这个路,为我族争取一点生机。沃尔米尼安说你们对他的世界没有做什么,我也愿意相信这一点。用生命守护自己文明的统治者,至少从骨子里不应该是烂人。” 她说完了。 看起来花费了一辈子的力气。 布莱兹笑起来。 “你可真信任那家伙。”他说道,“不过说的还算有理,成交。不过有件事我要纠正一下,其实你们对我们还是有误解。你怎么能够知道,你现在脑子里想的知识,去往虚空一族的道路,还没有被我们所知呢?” 第 319 章 尼塔莎瞪着布莱兹。 红发笑眯眯的。 还是从开始就在房间另一边站着的上位神沃尔米尼安开口打了圆场,他对红发深深弯腰,发自真心地感谢:“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关照和帮助,我们的世界保留了最后的火种。我相信你们是为了所有文明的存续而努力,并且为我之前的误解道歉。” “哦。”红发看起来根本没在意过这件事,“你们的世界,我还没详细了解,确实有火种留下来了?” “是。”沃尔米尼安答道。 虽然十之九成五的人都死了,虽然绝大多数土地被侵蚀,动植物绝种,建筑和文献毁灭,世界规则扭曲崩裂,能力者和超凡传承断绝。 但他们没有放弃,终于等到了遥远地方的支援。 白和塔尔维亚在那个世界停留了一个多月,这期间只有最开始的半个小时帮助沃尔米尼安更新了一下他词库里乱杀这个词的定义,后面的时间都在帮助他们修复事实上已经毁灭没法居住的世界。 他们重置规则,修复黏合裂的拼不回来的世界空间,净化再造被污染的物质,激活能量循环,复生动植物和土地,救治还有希望的超凡,并且复原了一大批废土重建工作用得上的本世界技术资料,可以说是手把手的带孩子一样把这些半死不活除了一口气以外一无所有的移民拉扯回‘文明传承火种’的程度,这才撒手回来。 回来以后,因为忙他们世界的事情,自己家老窝被掏,兄弟差点被人打死。 沃尔米尼安看着穿的松松垮垮,一看就是在养伤的红发,感觉十分过意不去。 “人神和魔皇遵守了盟约,对我们的幸存者无偿施以援手,提供了无可比拟的帮助,我们整个世界都很感激。我现在相信您的诚意,因此也愿意相信您找寻虚空一族不是出于主观恶意。”他看了看红发,“更何况……您伤的这么重,还勉力亲自来见我们。” “啊?”红发疑惑地歪歪头:“你在说什么啊?受伤的是精怪大神布莱兹,和我传奇强者绯红有什么关系?” 沃尔米尼安:……? 尼塔莎:??? 布莱兹:? 他们仨站在那里,互相对着发问号,气氛逐渐尴尬了起来。 “……总之……我信您。”还是沃尔米尼安先咳了一声,“尼塔莎也愿意信您这一次,不知道您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急什么,虚空一族又不是马上就要被灭满门,过些日子吧。”红发摆摆手,“我们这里一堆屁事,叛徒跳的比他爹还高,人手周转不太开。等他俩歇过来,事情告一段落再说。” …… 洛芙的伤开学也没有复健完毕。 埃被她的骚操作吓坏了,他知道洛芙身份很高有许多秘密,但万万没有想到她这身份秘密加在一起连大都的邪神都敢掺和。她受伤以后家里直接接走,埃作为队长打听了一下人在哪里,隐隐约约牵扯出了夏夜行宫。 埃:…… 然后开学洛芙归队,他一听说还没好利索,沉默了很久,严肃地对她说:“这样,正好,我这里有一项费时费力的工作需要完成,就由你去做吧。是一项保护工作,需要投入许多时间……” 洛芙:?????? 啥护卫工作要让她一个dps去当?没见过为了保护工作把最强战力派出去当班的。 啥家庭啊?警局这小庙装不下,布莱兹从地里长出来的私生子吗?那他们不会去找浮空城,找凡人警局干嘛?? “队长。”洛芙情绪激动,“之前的□□事件还没查完,你不能这么把我从一线甩出去!” “……你养伤养了两个月。”埃沉默片刻,“这个倒真不是我把你往外瞥,那个案子已经结案了。浮空城超凡队伍和骑士团都出动,大都宵禁了二十三天,没有一点尾巴留下。” 洛芙愣了愣。 也是,那段时间紫芫一直在行宫时钟塔两边跑,一边安抚她这个精神受创天天惊悸隔三差五幻视噩梦的女朋友,另一边还有一大堆人要砍,一大堆事情要办。 当时他主要在忙邪神现身的后续,以及各种趁乱摸鱼的不法分子。不过当时的黑暗祭祀,顺手处理也不令人奇怪。 埃站起来转身,从身后的文件架子上翻了一会,拿出一本结案报告来递给洛芙。洛芙粗略看了看梗概,骑士团戒严以后是真的猛,对不法分子简直是拉绝户网式打击。 幕后主使果然是自由领人,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奇怪。干这事的超凡还有个画像,是洛芙见过的白衣面具人。在邪神降临的时候袭击她,被紫芫杀掉了。 ……紫芫……那时候应该真的急了。他是真正的超凡,大神官,浮空城超凡执行小队的大佬,急眼以后鲨人毫无任何犹豫和手软,事后也没有异常和悔意,和洛芙这种菜鸡很不一样。 用黑魔法自爆的那位贝丽丝女士,当时说是想要牺牲自己炸死洛芙他们这些警察,好让男人和小女孩脱离追踪逃出升天。她并不知道这件事惊动了浮空城,线索不会随便抹去,但还是做了,勇敢可嘉,后续影响恶劣得能击穿最可怕的反社会分子一百多层下限。 事后她想要保护的小女孩和男人当然也没能逃脱追捕,洛芙不知道那男人知道自己信奉的邪神是个上位神以后会是什么反应,那时候全大都搜出来好几百作恶多端的□□分子。因为影响太恶劣,特事特办,总之他们很快就结束了,没有承受太多痛苦。 说来也是令人唏嘘,塔尔尼丝口中的哥哥并不是她的亲哥哥。他是真的小说家,因为有才华被贝丽丝姐妹的父母欣赏资助,受了他家的恩惠。姐妹俩的父母为了小女儿的病花光家财又意外死亡以后,失去了资助的他没有抛弃他们,反而是和贝丽丝好了,并且继续供养塔尔尼丝,把家里的钱花的一贫如洗。求助神殿而不可得,最终走上了□□祭祀的道路。 洛芙把材料还给埃,并不同情。因为他要救妹妹,就杀死数百同样有姐妹兄弟,父母子女的无辜路人,把紫心石炸的尸骨无存,他死的这么痛快真是十分便宜。只是她不知道,那个资料里全程对此一无所知的天真少女,得知自己生命最后是依靠什么来维持,又会不会感激他们。 “这个黑魔法的使用者贝丽丝,她的妹妹,说是无辜的?”她问埃,“她以后会怎么样啊?” “她那个是魔法的遗传病,除非超凡治疗能力者费大力气重置能力属性,不然无任何办法根治,只能用钱往里填。”埃接了过来,“她自杀过,被救下来了。只是后来家属的死亡报告没有来领,应该……不太好。” 他摇摇头,小姑娘当然是无辜的,只是这种无辜,和受害者愤怒的妻儿兄妹的无辜又十分不同。 洛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所以,你接这个保护任务吧。”埃把另一份文件往她这里推了推。 “我知道您是照顾我,不过我觉得就算我现在这样,也比大多数警员都有执行力。”洛芙还想挣扎一下,“我只是翡翠桥的普通警员,您没必要特殊照顾我。” “这不是特殊照顾。”埃答道,“你也和普通警员不一样,你还是机械院的学生。无论是谁,身体没好就应该去养伤。警局现在不缺人手,也不需要伤病员贡献执行力。” 埃把材料往她这边推了推,示意她接活:“保护任务也很重要。我们不止惩治恶人,也保护无辜市民。力所能及地照顾到每一位同样是市民的警察,也是我们的责任。” 洛芙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接下了他推过来的单子。 …… “总之,这就是我过来做这个事情的原因。” 河东区的一处富人住宅区的豪华别墅的隔壁二楼楼顶,洛芙面无表情地和河东区派来保护人,轮到班的年轻警员说道。 刚刚从普通高级学院毕业不久的年轻人仰慕地看着洛芙,把送到嘴边的“可是您是位领域强者”这种无意义的下意识反驳死死咽了回去。 ……桥区那帮人是真的牛啤,领域强者,还是机械院的实习生,不好好护着,委以重任,反而派过来盯梢保护,保护一个凡人社会有点臭钱的商人的夫人??? 这也太奢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夫人是浮空城超凡的私生子,眼泪都镶钻呢。 他悄咪咪地看了一眼坐在洛芙身边无聊看书的长发超凡法师,没吭声。 ……其实也还好。洛芙翻着手里的刚刚从天上抓下来的鸽子,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轻松自在的。 这位贵妇的丈夫是军火贩子,十五国局势动荡起来,除了蒙托洛内乱,南部靠近大都,奥兰多的邻国艾托林也和它有地缘政治争议的国家开打了。这些人赚了很多钱,目前为止行宫和神殿没有宣布这一行业在东部地区为非法,因此他们的事业还挺欣欣向荣。 也因此,这位贵妇受到了死亡威胁以后,特别激动,连夜给大都政府一堆中层官员发消息,务必派人保护她。 虽然警方调查到这死亡威胁来自她丈夫的情人的姘头为自己的情人的情夫不肯为了她离婚而愤怒出头,但毕竟是创收大户,还是派了人保护她,还在她的居所旁边拉了信息传输的官方监听道路,就怕有内鬼。 洛芙捉着手里扑腾腾的鸽子,从它腿上抽出纸条,感觉还挺新鲜。 是写给这位女士的第二管家的,这些人当然没有上位神和传奇那样有能力在官方出品的信息传输监控屏障上拉保密通道,竟然能想到这么朴素的办法。 洛芙看着这鸽子,在超凡撕裆扯头发被拉扯的身心俱疲的此时此刻,她甚至感到有那么一点点天真无邪的可爱。 就……还挺萌的。 “我去把这个证据带回局里吧?”名叫沃克的年轻警官眼巴巴地说,那位一看就是超凡的大哥在旁边坐着,他觉得浑身都不太对劲,指指鸽子和那张纸条,“我把消息报上去了,不过证据还是有用的。” 洛芙把鸽子捆吧捆吧递给他,这里是河东区的地盘,这些事她是不管的。说到底她只是黑体加粗的‘学生’,就算整个大都警察系统都没几个比她能打,她也是学生:“您辛苦了。” “不不不,是您辛苦了。”年轻警官很客气,“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这里就拜托您了。” 他出去洛芙拉的隐蔽的领域,小心而迅速地走掉了。 洛芙坐在原地目送他离开,扭头拉拉旁边紫芫的袖子:“你觉得这次的事件不会和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有牵扯了吧?” 不是她疑神疑鬼,实在是命运的牵扯太吓人了。自从她来到大都,办的案子好多都有吓死人的牵扯。 翡翠桥警局能力者执行小队死伤过半的爆炸案指向了桥区地下的黑恶势力,而这些势力多少牵扯到格陵山脉黑魔法爆发事件。梦魇通过它们试探自己的能力,被诸神反杀撕了一半走,顺便py让她和紫芫被追杀了几万公里。 □□祭祀搞出邪神入侵,差一点布莱兹一半的物质身体被打崩溃。出校门遇见虚空妹子,去四大交流被黑凤凰抓上山为所欲为。认识的冒险者姑娘是人神的亲妹妹,高尔文无论如何都想像小说里一样骗安妮的身心。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身上的权柄和命运牵扯。尽管客观上她阻止了许多事件往大型灾难片的方向发展,但主观上就算洛芙这些年练就的再怎么面不改色心态也有点炸裂。她这会身体刚好,实在受不了立即开始紧张刺激的下一局了。 紫芫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他抬头看了看天,短短几秒内不知道进行了多少信息交换,最终收回目光:“我不这样认为。” 洛芙仍不放心:“所以这次只是一次普通的上流夫人和她的丈夫以及丈夫的情妇和姘头的混乱私人关系导致的事件?” “还有她的仆人们。”紫芫憋笑,眼神示意那只送信的鸽子,“…和管家。” 洛芙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挺有情趣的。”这边也没外人,紫芫评价道,“你知道,有些人无聊起来就会开发不同的爱好,比较……多种多样。” 洛芙瞪着他,随后扑过去对着他拉拉扯扯:“你你你,你说什么粗鄙之语,你耍流氓!” 紫芫笑着揽她,由她拉扯,低头啄了一下洛芙的耳垂。 洛芙拉扯两下,知道他今天穿的这身有魔力疏导花纹的袍子贵,也就停下来,气哼哼地坐到他:“你怎么这么懂?快说,你是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也羡慕他们想多种多样一下?” 紫芫笑死了,他抱着洛芙,低头埋进她的肩窝,笑得直抖。 洛芙气哼哼地拍他后背一下,又伸手摸摸他的侧脸和头发。 “超凡,没需求的。”笑的差不多了,他憋着后面的笑解释道,“我们……的时候很脆弱,不愿意展示给别人,没有安全感也就不很快乐。这也就是你,不然我大概永远不会同人亲近的。” 这些道理洛芙都懂,她只是想扑腾扑腾:“什么叫也就是我。和我亲近你是不是很勉强?你这样就很过分,我给你讲,我……唔” 紫芫低头,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熟练地撬开牙关,进去溜了一圈。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他退出来,笑着问道,“其实你对我什么感觉,我基本都是一样的。因为信任所以愿意托付,是你我就愿意的很。” 洛芙湛蓝的眼睛望着他,有点感动。随后又觉得这么被他按住很没面子,嘤嘤嘤了起来。 紫芫笑的比刚刚更抖了。 她嘤了一会,被紫芫按了按头顶:“好啦,有人来了。” 洛芙立即从他腿上下去,之后不久,一位穿着冒险者装束的少女出现在了楼顶上。 “好久不见。”莉丝芙瑞雅对两人笑道,举起手里白花花的鸡:“真巧,那位女士也雇佣我做她的保镖。我买了鸡,我们烤来吃吧?” 紫芫和洛芙看着他,似乎在探究剧情是怎么发展到这里的。 “苏茜也和我在一起。”莉丝笑起来,不谈及她哥的时候她是很欢快明媚的姑娘,有点疑惑地来回看这俩不知道为啥有点尴尬的人,“她待会来,诶,你们怎么了?有别的安排吗?” 第 320 章 别的安排倒是没有,洛芙被派来做这个事情,本来就是大材小用,是给她放假养伤休息的特殊待遇,划划水也没啥。 只不过,呃,洛芙盯着莉丝手里的鸡,白花花拔了毛的,感觉事情不该朝这个方向发展才对。 紫芫伸出两根手指提过那只鸡,放到眼前转着圈看看,显然对鸡身上残存的羽毛不太满意:“这是你的晚饭还是苏茜的主意?” 莉丝眨眨眼,不明白这有什么区别:“都是。苏茜提议吃这个打发晚上的时间。唔,我想她是发现您在这里才提议的,冕下您烤鸡的技术不错?” “我知道了,还行吧。”紫芫认命地把鸡拿的远了一点抖了抖,抖掉了鸡身上残余的几根毛。 鸡屁股自行破开,乱七八糟的内脏争先恐后地往外挤,场景一时极其马赛克。这些内脏里的水分很快和固态部分分离开来,水分蒸发殆尽,剩下的干货在落地的途中就燃起了大火,并且最终变成了风一吹就能吹很远的灰烬。 于此同时,墙外的木藤攀了上来,藤蔓迅速木质化,随后老化干枯断成几节。其中最大的一根飞过来穿过了鸡屁股,其余的在地上搭了起来,很快变成了一堆没有点燃的小型篝火。 他好熟练。洛芙都看傻了。 “苏茜去做什么了?”紫芫把鸡往空中一挂,开始挽袖子,同时往外掏一些理论上不应该放在传奇强者储物空间里的风味调料。砖石飞过来,码在篝火旁边,一看就是经常干这活的人才有的专业安全意识。 “呃……她说一只鸡太少,去买菜肉了。”莉丝瞪着这位大神官的熟练操作,有点傻眼。她是冒险者,做这些家常便饭,但紫芫是正职的大神官,之前有些年头没有出野外任务。他竟然两句话就能知道苏茜的本意,这种熟悉和默契有点让她咋舌。 紫芫开始往鸡身上抹盐,边抹边变出个凳子请莉丝坐:“这个任务,我觉得这位女士的资产估值不够请动上位神的程度?” “哪能啊,人家请的是领域。我没钱了上赶着接的这个活。”莉丝坐下来,直接手撑膝盖自闭捂脸,“最近几年大都闹腾,我烧了好几套魔力疏导裙子,存款哗啦啦地就不见了。冒险者本来就是高危职业,他们再多这么搞搞,我的钱是真的没得了。” 她羡慕地看了紫芫的袍子一眼,效忠于诸神的传奇阶,工资补贴和物资福利是一笔巨款,就算退休不管事,因为他们还有‘紧急情况下履行职责’的义务,这些也不会减少过于多。 ……这家伙年纪也不大,魔力疏导的正装长袍一大堆,隔三差五换个颜色,真是让人酸得冒水。 紫芫知道她家的那些事,不会劝也不多问。莉丝伸了个懒腰,扭头看看旁边一脸好奇的洛芙,,往她身边凑凑,深吸了一口气。 “真香啊。”她笑道,“缤纷林木鲜花味的香水,这系列的老款真是经久不衰。洛芙你的品位可真够精灵的。” “啊?”洛芙有点愣,低头闻闻,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香水确实有点精灵的意思。 精灵倒确实很精灵,精灵族生活在远古之森那样遍布茂密枝干,起伏而身处其中的山峦,每个季节都有花裹和叶五彩斑斓的环境中,其实蛮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们的食品和酒香味馥郁饱满,富有层次感。织物细密精美,以细节精巧繁杂,整体简洁美观著称。 这点也体现在紫芫家里,他家一楼客厅性冷淡的一比,到了二楼书房和卧室,风格就逐渐开始变得复古华丽起来。他喜欢点味道馥郁甜美的熏香和蜡烛,连带着洛芙……似乎多少受了点影响。 唔……原先都没注意到诶。 洛芙看着紫芫沉思片刻,被身边撕开的空间吓了一跳。 大都禁止空间折叠和大空间跳跃,除非是执行任务的超凡。但拉开在他们身边的这个切口显然不是。穿着利落的战士短袍,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士从裂缝中迈了出来,她脸庞圆而少棱角,看起来可亲的很。裂缝在她身后闭合,苏茜笑着对莉丝和洛芙点了点头。 旁边烤鸡的紫芫抬头看了她一眼,忍了忍,没忍住:“苏茜,你这个空间扭曲和远距离信息摄取……” 违反了大概几十条大都能力者治安管理条例。 苏茜嘻嘻一笑,自己搬了凳子在另一边坐下:“我在大都外面呆太久了,一时不太习惯,你不会去举报我的对吗?” 紫芫一脸‘屁个不习惯’的表情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买了菜。” “你……”苏茜看了他一眼,眼神温柔亲近,又有些哀伤和怀念,“这里就我们四个人,你就不要自告奋勇一个人做饭了吧?” 紫芫摇头,向她伸手:给我。 苏茜无奈拿出买来的菜肉给他,倒是旁边的洛芙看着紫芫超熟练的眼看着就要成为在场的厨艺担当,悄咪咪挪到了他身边,探头探脑。 紫芫在看苏茜买了些什么,笑着看她一眼:“怎么?有什么想吃的特别要求吗?” 洛芙摇摇头,伸手拿了一块牛肉:“我帮你弄呀?” 紫芫看了她片刻,笑起来:“好啊。” “我买了点孜然还在储物空间里,我们可以做孜然羊肉试试?” “好,你告诉我怎么弄。” …… “诶诶,错了,不能先抹油。” “那你来示范一下?” “来来来。让我展示一下祖传的孜然腌肉配方。” “噗。” 他俩在那里串肉,串着串着还带劲起来。莉丝和苏茜看着,就很好笑。 “冕下一见我就从我手里接过我们的鸡。”莉丝悄悄问苏茜:“你们是怎么互相猜到的呀?” “这个嘛……”金发圆圆脸的上神笑起来,“其实,是我们小队很早以前就有的习惯罢了。” 苏茜笑看着和少女一起腌肉的老友,眼前仿佛出现了他们早年刚刚相遇的时候,这个人因为性格寡言又来自远古之森腹地,和他们其余队友没有兴趣也没有话聊。那时候队长怀尔利特要聚餐联络感情,他总是自告奋勇拿着食材蹲在角落里处理,看着就形单影只的孤单。 也是因为这个,那时候他们达成共识,以后有集体活动都要互相分摊。有人买菜,另外的人就要负责准备,总算把这家伙从墙角自闭的境遇中拉了出来。 这许多年过去,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下自己和紫芫两个人,凑到一起,代表着队伍对彼此的意义。紫芫没忘记这个习惯,听说她提出,接活接的很自觉。唯一和过去不同的是,现在他身边有了精神爱笑能扑腾洛芙,终于不是轮到他处理食材时候蹲在角落自闭的大神了。 “或许是我们当年的队长太喜欢搞联谊活动了,这么多年过去,紫芫收拾肉的场面我都感到十分熟悉。”苏茜笑着对莉丝说道,因为提及了紫芫的名字,让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你能和洛芙互相陪伴,不比从前孤身一人,真是一件好事。”苏茜对他笑道,“这样我一直以来的担心也能放下点。” 紫芫看着她,露出怀疑警惕的眼神:“你是不是打算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不会,”苏茜笑着摇头,“这两年过去,我在祖国乡下过的充实,多少发现了新的有趣的事情,结识了新朋友。奥古斯都尊陛下放我回来是因为相信我状态在好转,你也对我有点信心嘛。” “塞西莉亚劝她曾曾曾曾孙子的时候说的有道理,人生总是不停的相遇和分离,相识一场就像在远行的道路上遇到了同行的路人,虽然无法陪伴到最后,早晚总要分离,但也已经是很幸运的好事了。”她笑起来,低头拨了拨火堆,“他们肯定也希望带给我们的是美好的回忆,好让我们在分别以后也能昂首挺胸地走下去。如果因为这些美好的时光而葬送了后面的光明和快乐,乃至于轻视曾经被珍重过的自己,那反而不好了。” 紫芫看了她一会,点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好。” “我打算这些事了结以后回国看看。”苏茜笑道,“半辈子都在大都浮空城做事,祖国的大好风光我都没有领略到。这些年凡人社会发展的很快,年轻时候的风光也有许多变化,我想去看看,你有时间也应该去。尊陛下说我可以在政府找个职位。他回来以后我们的社会发展也要加速推进了,需要很多人手。” “听起来很好。”紫芫笑道,“那过些年我如果游历经过巫师帝国,还要劳你招待了。” “一定。”苏茜看看洛芙,“可能到时候也是上殿下回来的时候。” 洛芙连忙摆手:“我自己国家一大堆事情,短期内怕是过不去。那之前项玉肯定回来了。” 苏茜眯眯眼笑起来:“顺其自然,这都很好。” 莉丝把火点了起来,苏茜从紫芫那里拿了肉放在火上烤:“我这里还有面包和棉花糖,洛芙你喝不喝啤酒?” “不不不,我其实还在社会实践的上班时间,酒就算了。” “紫芫喝不喝?” “不了。” “他嫌弃人类酿的啤酒太糙了,不喜欢喝,啧啧啧精灵。给你,我特意给你买的米酒。” “……多谢。” 晚些时候,吃的饱饱甚至不用吃晚饭的洛芙下班,和苏茜莉丝,以及把鸽子送回警局回来发现几个超凡吃上了,受到邀请但并不想加入一个人孤单躲在隔壁墙角的沃克警官打了招呼,和紫芫一起回去了。 “苏茜上神真可爱啊。”她拉着紫芫的胳膊,高兴地对她说,“怪不得大家都很喜欢她。” “嗯。”紫芫笑起来,拉过她亲亲额头:“你也可爱。” 都处了几年,勉强也算老夫老妻,洛芙还是红了脸,抱着他的手臂圈紧了一点:“没想到威廉姆斯和她在一起,还真的走上正道了,不容易啊。” 紫芫低头笑:“塞西莉亚教育年轻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她还真的挺负责的,当年你说要送他过去,我都怕他们不认识她就不管了。” “原则上是不会管的,不过塞西莉亚和她的丈夫十分好,所以对子孙也多一些爱屋及乌的温情。” 洛芙看着眼前的街道,春天来了,树木开始发芽,傍晚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民众带着孩子出来办事采买。凡人的社会欣欣向荣,相对的则是迭代很快,威廉姆斯基本是纯人类,三十多了,不可能突破超凡,早晚有一天还会归于凡人的人生,生老病死,一样无法陪伴塞西莉亚久一点。 “她的丈夫……?” “是位人类凡人,一位领域,当年在骑士团是她的下属,几百年前就过世了。”紫芫看看她,笑起来,“她的子孙也没有突破超凡的,对于超凡来说,子嗣只能陪我们短短一程,只有同样的超凡可以同我们一起走下去。” 洛芙低头,眨眨眼。 “但是凡人短暂的人生也是有意义的,就像他们的生命会以子孙和血脉的形式传承下去一样。” “是的,正是这样。”紫芫拉拉她,眼里漾着温柔的笑意,“凡人的生命不长,但自有充实的地方。年长以后躺在床上,回顾自己一生,饱满而愉快,没有什么可后悔的,能够坦然接受永恒的安宁,意志和温情自有后人传承。这样就已经很好。” 洛芙望了他一会,也笑起来,踮起脚,亲亲他的脸颊。 但是她会是超凡,她会陪他走下去的。 …… 莉丝和苏茜回去她们买的公寓,看后者在垫脚看客厅里的日历。 莉丝停下了数钱的手:“在看什么?” “再有一个多月,就是春至节了啊。”苏茜翻翻日历,看样子还挺期待。 “是吧?”莉丝眨眨眼,不太确定。 春至节可不是个大节,同林木文明的复苏节,人族的夏日祭典,西方地区的丰收节乃至精怪的月至节没有可比性,更别提全世界一起放假的胜利纪念日和新年,与其说是节日,不如说是传统的纪念日,在三月的第二个星期三,不太被人记得住。 “这可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苏茜笑起来,又看了两眼日历,“当年就是春至节的那个周一,我去我们队报到的来着。怀尔利特,我们队长喜欢热闹,就赶着接下来的春日节庆祝了一番。那会我还只是个巅峰领域,而阿芫已经是上位神了,真是可怕的家伙,他总是比我们高一头。” 莉丝眨眨眼:“你怎么是领域?” “那时候队伍新建立,从各地抽调的有天赋的超凡从头培养,是现在的北区分部。可惜终末之战时期我们被拆开重组,战后又到各地维持社会秩序,死太多人编制重建了,不然我这会怎么可能混个北区负责人当当。”苏茜笑笑,“唉,时间过得好快,总感觉还在眼前。” 莉丝看着她,不是她不信苏茜好好生活的心,但她总觉得这家伙有危险的想法。她把苏茜拉来自己这里借住,当然十分欢迎。但另一方面,她可不是不知道,这家伙自己的卧室里有整整一面墙写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线索的墙。她自己什么工作也不做,调查格陵山脉事件的脚步从未停下过,也就是她早年在浮空城做事攒了很多钱,换成她怕是早就破产。 “你从未打算放弃调查那件事。现在诸神已经明确说了这件事很危险,不让你们继续查了。”她问苏茜,“你打算用什么方法做这件事呢?” “我有些猜想。”苏茜唔了一声,“证实以后或许会有点用。总有些事情要人去做的。” 莉丝瞪着她。 “放心吧。”金发圆圆脸的上神笑起来,“我不是说了吗,我会活下来,去很多地方,对未来的生活有所期待。我不会折在这里的。” 第 321 章 三月的光之限界,天气还十分冷。 再有两天是春至节了,那之后,万物复苏,冬天陷入休息的草木会重新发芽,光秃秃的山石和荒草中会有心的嫩芽长出来,它们会变成新叶和花,点亮的灰蒙蒙的旷野。 苏茜走在曾经是格陵山脉附近的旷野上,脚下已经只剩平坦干燥的平原。黑魔法炸过以后,曾经的山脉夷为平地,万物凋亡草木不生,这里如今是一片方圆近百公里的干枯戈壁,被群山剩余的部分环绕着,还要许多许多年才能有种子经由山风吹进腹地。 黑魔法大爆发以后她曾经来过这里,那时候紫芫还在浮空城垂死挣扎,诸神刚刚把空间规则重置,还算不上危险的禁地。她带着浮空城的超凡执行小队过来,凭着仅剩的一点正在消散的空间特征,指认哪里和哪里都没有区别的岩石戈壁。 ……怀尔利特多么喜欢他的领民们啊,那些从各地收留的,听说名字走过来的凡人来到他的领地定居,从头开始建设新家和美好的生活,他们的面容期待的仿佛在绽放光彩,眼神中的希望那么明亮。 苏茜在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的石头荒原上走着,也不期待看到,因为曾经的建筑道路村庄都在山上,那已经不复存在的上方几百一千多米的岩石之上。 她一路走一路看,来到了曾经是怀尔利特居所,那座最高的山峰本来应该在的位置。 这里曾经是一处由于超凡调整以及凡人活动而变得活跃的地区能量节点,也是整个区域唯一的能量主节点,覆盖了整个格陵山脉。只是如今已经被搅碎消失,只剩稀薄的能量循环扰动残留,除此之外看不出曾经是能量节点的任何痕迹。 黑魔法曾经侵蚀过这里,被紫芫冒死击破。之后诸神过来进行了进一步的无害化,在过去格陵山脉曾经是安全的。但如今,连诸神都劝告他们不要来调查。 在这片空无一物的荒原之上,如果有任何一个地方会是这种巨大危险的源头,那一定就是这里了。 苏茜低头看着空无一物,平平无奇的地面。 能够把邪恶力量远距离通过媒介投射进大都的方法有两个,一种是定义一个新的连接概念,将本来没有关系的端口连接到一个特定的终端,把它们之间的关联概念从‘不相干’转变为‘连接’。另一种则是直接投射影响,通过世界能量轴心的内在联系,距离无意义,来把影响相当于‘近在眼前’地投射过去。 这两种能力,在面对诸神对黑魔法和堕落魔法围追堵截的大都,都是需要世界权柄支撑才能做出来的。前一种是背德之钥和堕落之锁用来连接的方法,后一种俗称远程传染。它们应对起来都很麻烦,很邪恶,很多牺牲品,对任何人都区别不大的十分危险。 但对于苏茜来说,它们区别很大。 因为后者基本只意味着梦魇在自由领胡乱霍霍,前几年在大都远程投射黑魔法的操作和格陵山脉的黑魔法事件没有关系。而前者,很不幸,格陵山脉的受害者所凝聚的黑魔法和堕落概念,现在恐怕还存留在那把锁里没有完全消解。 苏茜其实知道答案,紫芫和她调查这么多年,到底是把最后的拼图勉勉强强拼了个大概。只是她不想面对,如果是堕落之锁,那意味着当初的受害者还被存在那件初代诸神制作的远古魔法物品之中,作为一个可怕的炸弹,无法解脱地翻涌着,时刻等待着被梦魇拿来用于制造更多惨案。 诸神现在暂停了对这件事的收尾有他们的战略考量,无论是那种,对现状影响都不大。但苏茜做不到无视这一切,站在这个一切起点的能量轴心上,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自己的神性本相。 上位神眼中,世界的魔力流动清晰可见,无数稀薄的元素在盘绕跳跃。能量的波纹在这里有些微的扰动,展示着这里曾经存在过的能量节点。 然后,在那一切之下,苏茜睁大了眼,瞳孔缩小,神情巨震。 有什么巨大的,非常可怕,非常澎湃,充斥着扭曲和混沌理论的旋涡,安静地蛰伏在这一切底下。 不,也不能说安静,因为那东西本来是无法被发现的,更别提她只是一位上位神。 它是为了她而出现的。 苏茜睁大了眼。 搞错了,她的两个猜想都不对。 堕落之锁流落在自由领有几万年,但根据古老的只言片语的记载,这东西不应该能够承载这么巨大的堕落魔法。 不应该,特别是钥匙还被梦魇毁了。如果是这种分量的堕落魔法,他通过什么控制它? 苏茜注视着那团黑暗包裹过来,那东西出现的时候就搅浑了周围的空间结构,她来不及跑。就在她脑中电光火石地想过这一切的时候,那团黑影已经瞬间具现在了物质世界,又或者是把看到它的苏茜拉到了虚拟空间。总之,它和苏茜之间的虚实差异几个瞬间就变得平衡起来。那东西以泰山压顶般的姿态包裹住了苏茜,拖着她回去自己的虚幻世界,又或者跟随她进来这个世界。 苏茜并不害怕,她抽出了剑,胸腔之中安静了很久的战意翻腾起来,让她体会了久违的活着的感觉。 除非这件魔法物品失控了,格陵山脉的黑魔法爆发吞噬了太多人,梦魇试图用堕落之锁容纳它们,但没想到容纳了太多。 他毕竟是个套牌货,不是正版诸神,解决不了,或许也无意解决。 所以连钥匙都丢了啊。 真是没有社会公德心的东西。 翻滚而来的黑暗包围之中,因为神性本相展开而散发出明净秩序光芒的女性上位神笑起来,笑容有些悲哀。 她留下来的笔记没有透露这些内容,怕是他们要多猜一猜了。诸神会猜出来的,而紫芫有了洛芙,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撑不下去。 锁扣扣上,她的光芒彻底被黑暗包围吞噬,再也无法泄露到外面的主物质世界一点点。苏茜的力量沸腾的更厉害了,战意好像烈火一样熊熊燃烧。这样也好,她会抗争到底,好让他们估算一下这里的能量强度,这也算没白来。 她有些期待,和平很多年,能让她全力以赴酣然一战的机会不多。 只是她恐怕回不去了,唉,祖国春天的田野,景色还是很让人留恋的。 …… 在书架之下打盹的奥古斯都惊悸地睁开金色的双眼。 春天的央都,窗外开始有鸟鸣叫,天气很好。大龙却觉得冷得战栗,极其不安,不知不觉出了很多冷汗。 他把手里地书丢开,提起累赘的袍子跑了起来,力量激发,冲到了书桌后面办公的白面前。 “苏茜出事了。”他对好兄弟,也是族长的魔皇白说道,“在东边,光之限界南方,……格陵山脉的位置。” 白啪地把手里的公文和钢笔丢下,抬头看他,没有问苏茜为什么跑到了那里去,在无形的世界中迅速去沟通浮空城求证。 但是时间并没有容许他那么做,奥古斯都摇晃了一下,激发到一半的力量快速收敛下来,他伸手扶住桌子,冷汗哗地从额头流下来。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有什么无形的连接永远地断掉了。他金色的眼睛惊悸地看着白,还没有从这几十秒的时间里缓过神来,也难以接受从事发到现在这么快就成为定局的事实。 “熄灭了。”白沟通回来,看着他,身上的力量没有收敛,甚至越发激发显出活跃准备离开的样子,“怎么回事?” “她答应我不再去找死了。”奥古斯都拉了远处一把椅子摔在里面,喘了口气,低头抹了把脸。他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一时缓不过来,“我不相信她会放任这些发生。” “我去看一眼。”白说道,力量展开似乎是准备立即出发,随即,他感应到什么,皱了皱眉,“移动到自由领了。” 奥古斯都坐在那里,仿佛这会才缓过来,把重点从“格莱西亚又杀了我的人”移动到“苏茜被人害死”这件事上,他还没来得及伤心,气的简直要昏过去,总之先抓来白书桌上的台灯往地上砸个稀碎。 机械院,洛芙在做她今天的第68次圣阶武技能力应用套餐。 浑身是汗,累的要死,她的武技自导讲师在旁边喝茶,一边看着他今年带班的一年级萌新学生。 副校长欧尼贝尔突然出现在练习场里。 “洛芙。”她和讲师点头致意,径直走到她身边,“苏茜出事了。” 副校长嘴里说出苏茜这个名字,洛芙还愣了一会,想着是不是隔壁班的那个女生。随后,她惊恐起来,并且意识到了不好。 “出事是指……” “她的星辰熄灭了。”欧尼贝尔答道。 阿芫,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事实上,连我自己也无法知道这个时刻何时到来。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并为此做好绝大准备。无论成败,欣悦坦然,我想这不是一件坏事,也请你不要太为我难过。 这世上关心我的死活,会因为我的离去而缺失什么的人应当只有你一个了。你是我的紧急联系人,因此我的死讯和这封信会第一时间寄给你。我对此感到抱歉,好在你有了新的朋友和归宿,愿你不会因此而受伤太多。 如果不出意外,我想我会死在追寻格陵山脉黑魔法爆发的真像。在此之前,我有过许多揣测,并为此做过绝大多数准备。我无法预期我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但世事不总是按照我们期待的方向发展,附录里有些猜测。如果我无法在死前把消息发送出来,你们也可以根据它们和我留下来的其他线索去查找。 我生前的研究猜测和调查手稿被我留在了我和莉丝同住的房间里,我希望它们能帮助你们评估格莱西亚现在的实力和格陵山脉的状态。我会奋战到最后一刻,死亡的时间也会帮助你们评估这一点。 目前来说,我认为如果我死了,那么真相是远程传染-远程力量投射的概率会大些。毕竟无论如何我都是上位神,如果真相是那把失去了钥匙的锁,格莱西亚想要定义我再用它伤害我的概率不大,但这也只是个猜测。 请别对‘没有绑住我远离这个结局’而心怀愧疚,我的前半生十分快乐幸福,小队里的每个人都像是我的家人一样。那之后,你的存在也对我很有意义。如果我走了,那便意味着我获得了不需追求就能拥有的永恒快乐和安宁,请你按照自己的心愿留在现世,继续追寻你想获得的。 我把大部分遗产都留给了你,少部分留给莉丝塞西莉亚奥古斯都尊陛下他们。我们都知道人死如同火焰熄灭,若你害怕睹物思人,浮空城也可代为变卖。我前半生活的优渥幸福,后半生稀里糊涂,临走才发现了那么多人在爱我,只是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实在惭愧,深感抱歉。 这张信纸的结尾部分折了起来,从上方无从看到。紫芫坐在自家二楼的落地窗前,看着它,又似乎在看着遥远的地方。 他在这里坐了有些时候了,从拿到苏茜存在浮空城处,死后交到紧急联系人手里的遗物盒子,看完她留下的信以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他感到了一种不算陌生的,和整个世界都脱节的不真实感,却并不打算修复它,就在这里坐着,什么都不想,也不是一件坏事。 他人生中很重要的一段记忆,从凡人到传奇,从稚嫩到成熟的一段时光,随着最后一个见证人的离开,彻底变成了他一个人无从分享的片段,并且最终会随着时间褪色淡去。他似乎想起了早年一起喝酒发疯,打架吵闹,托付后背的好友们,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在这种和真实世界分割脱节的不真实感里,紫芫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噪声。 他本来没想管的,但那噪声又有些熟悉,他忽视了一会,觉得这样不好,还是费劲投去了些许关注。 在紫芫家紧急逃生通道门外砸门的洛芙面前的门开了。 屋里静悄悄的,她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从一楼开始慌慌张张地找人。 是洛芙啊…… 紫芫的思绪更多地投向了真实世界,只是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回应。他的时间观念十分模糊,思考的十分混沌缓慢。还没想好,洛芙已经找到二楼发现了他。她过来伸手想碰碰他,犹豫片刻,蹲下身轻声唤道:“阿芫。你看看我。” 大约过了五六秒,紫芫冲她露出一个寡淡的笑容来:“我没事。” 他顿了顿,愣了大概有半分钟,才又露出一个稍微真诚了点的笑,安慰道:“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放心吧。” 听他的才有鬼,洛芙环顾四周,拉了把椅子过来挨着他的椅子放下,坐下来,伸手揽过紫芫,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结结实实抱住。 紫芫很顺从,没有挣扎。他说要静静,她也不说话。她抱着这个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男人,伸手轻轻的一下一下拍他的后背,就像妈妈和艾塔,也像紫芫自己在她难过的时候做的那样。 紫芫被她抱着,感受到了她在爱,在陪伴,想要温暖他的愿望。他感到真实世界的虚幻感逐渐褪去,抱着他的姑娘柔软的触感真实了起来。 他低了低头,把眼睛埋进了洛芙的肩膀上。 洛芙没见过这样的紫芫,她心疼他,想起上个月和苏茜见面的场景,大家一起围着火堆吃烤肉,欢声笑语,历历在目。又想起苏茜高高兴兴地对紫芫说结束以后要回国去工作,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不知怎么,突然就感受到了紫芫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 她抱着紫芫,眼眶一红,眼泪也落了下来。 ※※※※※※※※※※※※※※※※※※※※ 洛芙: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紫芫:不是,你为什么哭的比我还激动…… 第 322 章 从洛芙认识紫芫开始,还从没有见过他这么脆弱。 在她的印象里,紫芫几乎总是平和稳重的。多大的事情也不会慌,被人冒犯也不会恼。他就算生气,也只是象征性地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并不真的计较。 就算早年在辉耀,这个人降阶成凡人还差点被误会他的科伦波尔打死,事前事后也全没在意,只说一句职责所在可以理解就算揭过去。立场冲突和别人杀来杀去一点感情波动都没有,能活活,活不了算,顺其自然的事情,自己甚至都说不上多努力。 超凡就是这样子的,人性稀薄,对一切都顺其自然。 ……但此时此刻,她抱着他,伸手轻轻安抚地摸摸他的后背,他的头埋在她肩膀上,呼吸轻而带着微弱的颤抖,才发现他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他应该……是真的伤心了吧。 几百上千年的队友,说死就死光了。最后剩下的一根独苗苏茜也没保住,还是在她对未来燃起希望,想要活下去的时候被杀死了。他比她高一阶,还是没能阻止,而且连报复都很难做到。 洛芙搂着他的手臂稍微紧了一点,抬起来摸摸紫芫的头发。 她知道苏茜不会这么认为,但紫芫会觉得,如果他没有停下来调查这件事的脚步就好了。他有了洛芙,所以怕死,在诸神划下的红线前面停下了脚步。也因此,他没有陪伴苏茜,让她一个人跨了过去。也因为他有了洛芙,苏茜不再牵挂,所以跨的毅然决然。 苏茜不会这样觉得的,但紫芫会。 洛芙抱着他,替他难过,却无法分担。 过了不知道多久,紫芫调整过来,慢慢松开她坐直了。 “好了。”他冲洛芙安抚地笑笑:“我没事了。” 他情绪还有些低落,但看到洛芙刚刚哭了没擦的眼睛,还是无奈地给她擦擦:“让你担心了。” “我只遗憾不能多帮你一点。”洛芙握住他的手,“苏茜她……他们对你曾有过的牵挂和感情不会变少。” “我知道。”紫芫垂下视线,沉默片刻,抬头看向她,“我……需要接手这件事。” “去吧。”洛芙一只手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抬起头,拂过他的脸庞,“阿芫。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紫芫注视着她,抿了抿嘴。这是他应当去做的事,但同时也伴随着危险。 洛芙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她还是答应的毫不犹豫。紫芫看着他白皙美丽,眼角还有点红的姑娘,垂下视线把她揽进了怀里。 …… 格陵山脉被移平以后的石头荒原上,身穿白色礼袍,头发仿佛蜿蜒的银色河流一样的男子在夜空之下行走着。 这里是过去的格陵山脉地区能量节点,格陵山脉人族聚居地的领主怀尔利特牺牲,紫芫重伤的地方,也是理论上苏茜出事的位置。 他是正职的获得承认的权柄掌控者,最古老的大家长之一,珍贵而了不起的战斗阵法师,眼中能够看到的东西比上位神多的多的多。 但即便如此,此时此刻,在奥古斯都金色的眼瞳里,此地的各个方面也是空无一物。 就像白说的那样,就像他们之前推测和警告过的那样,那个东西,跑掉了。 人形的白色巨龙抬起头,看向了远方没有被炸平的山脉后面的部分,那里竖立起的高破天穹的明亮金光。 光之限界,在那限界的另一边,是古老的无主之地,自由领。 奥古斯都眯了眯眼。 他疯了一千年,错过了战后自由领方面的很多试探,也错过了格陵山脉黑魔法爆发事件的始末,许多细节和具体事务也是最近才开始接手。但他毕竟是巫师大神,东方政治系统的古老领袖,许多事情推测都能推测个大概。 【你在寻找什么?】大龙开口问道,古魔文在某种非物质层面的世界可以传达到很远的地方,【你想得到什么?】 风拂过格陵山脉,又或者是新的格陵石头平原,空旷而安静,没有人回答。 奥古斯都等了一会,向着东方光之限界的另一边伸出了手。 在很短或许只有一瞬间,又或许很长,长到一切尽头的时间里,在某种凡人无法听见的层面,有许多可怕的噪声,嘶吼,撕扯和碎裂的声音崩裂开来。 这种可怕的声音大多数是从自由领那边发出来的,如果把这场战斗具象化,那么毫无疑问奥古斯都绝不是吃亏的那一方。 但最终,站在石头平原上的奥古斯都收回了手。他金色的眼睛还像灯盏那样明亮,嘴角流出一缕鲜血,被他抬手抹掉了。 诸神本质为一,伤害对方就是伤害自己。梦魇对权柄的侵蚀太深了,拜虚空一族的好兄弟所赐,他现在也拥有了这方面的能力。 奥古斯都杀不掉他。 他眯起了眼睛,和刚刚的警告不同,这次眼里有了真实的杀气。 祂的存在,果然蔓延到了这里。 连接了自由领和格陵山脉的地区能量节点,这一大片底层规则里,都是祂。 【为什么杀我的人。】大龙站在那里,眼中映着那些并非存在在物质世界的无形之物,【上位神威胁不到你我,你拿那失控污秽的玩意留下她,想做什么?总不会还停留在无聊的展示力量阶段吧。】 这就有点让人尴尬,因为格莱西亚还真的有展示力量的成分。不过奥古斯都知道那玩意失控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格莱西亚做的隐蔽,按照推算,诸神应该不会这么快猜到。 啊,那位上位神找到这里来,想必和这里有些牵扯,应该也做了调查。她留下的东西吗。 格莱西亚不以为意,终归是,死去的上位神罢了。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他开口了,刚刚被奥古斯都生气地打伤,他可不敢现身,【用这把锁,换我失去的半身。】 奥古斯都:【……你喝假酒了?】 【别这样急于拒绝。你也知道这东西失控了。我并不受影响,但你们会担心自由领附近的花花草草的,是吗?】 奥古斯都面无表情,只是某一个瞬间,他雪白的礼袍突然鼓动起来,就好像突然有无形的狂风吹拂。 格陵山脉和自由领连接的规则循环系统崩裂了很多。梦魇的声音消失了,很久都没有响起来。 【你可以试试。】白发男人冷笑起来,退了半步站稳,往地上呸了口血,把嗓子里剩下的咽下去,【我们杀不了你,但有许多办法让你体验差不多的滋味。】 风拂过荒芜的格陵石头平原,梦魇再也没有答话。 …… 苏茜死后,紫芫似乎突然就变得沉默了好多。 他开始忙了起来,苏茜把许多遗物留给了他,这些他都要处理。诸神现在彻底把格陵山脉拉黑成了危险区域,但至少他要查清她的死因,有一阵经常往央都跑。作为苏茜的紧急联系人,也有些几百年没见的超凡陆续询问苏茜的状况,他也要负责处理她的后事。 和许多战死的超凡一样,苏茜死后尸骨无存,也没有可以掩埋的家族墓地。但紫芫还是收殓了部分她的生前遗物,同死在格陵山脉的那位上位神,一起埋在了大都的终末之战牺牲者纪念碑附近的墓地里。 这墓碑终归不是永恒,在成百上千年的时间里,它们终归会腐败消去。但按照紫芫的话说,从凡人中来,最终向凡人那样归入物质世界中去,是一种自然的好结局。 这里的隔壁是埋葬紫心石的大都警局浮空城因公殉职公墓,老实说,洛芙在这里没有留下任何美好的记忆。出乎她意料的是,尽管没有现身,但这天来的超凡还不少。虽然苏茜走的了无牵挂,但在超凡的这个一共只有几千人,寿命长更新慢的圈子里,显然有比她以为的多的多的人在乎过她。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人的十分空旷的墓园中,洛芙远远见到了从巫师帝国乡下赶来的威廉姆斯。 霸道总裁先生穿着得体的黑衣,表情肃穆沉重。他眉宇间有些东西似乎变了,但另一些,显然是在苏茜死讯收到以后的这几天才产生了变化。 她远远地冲威廉姆斯点头示意,向他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洛芙来到他身边站住:“苏茜上神有东西留给你。” “你说那些钱?”威廉姆斯扯出一个笑来,“我可以不要吗?” “收下吧。”洛芙打量了他一下,从某些东西的变化中看出这位总裁先生现在是在从头用劳动通过正常的方法从新做人了,“上神说不是给你的赞助,是,当你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有一笔额外的钱可以用来救急。你就当是她给你的最后的帮助吧。” 威廉姆斯看着她,眨了眨眼,低下头抹了把脸。 “好。”他说。 紫芫在和别的超凡交流,看脸色是一个都不想搭理。洛芙和威廉姆斯并排站了一会,听到总裁先生开口说:“……我本来以为先死的会是我。” 洛芙有一瞬间的诧异。 威廉姆斯叹了口气,却不肯说了。 在乡下的那两年,他,作为一个三十多岁正当年的总裁先生,在塞西莉亚和苏茜两位超凡面前简直是卑微柔弱到无地自容。见识,武力,智力,心理素质全面被碾压,扛草不行,喂鸡被啄,煮饭糊锅,吃的挺多。两位上神虽然有历练和教导他的成分在内,但也在各方面帮了他许多忙。 威廉姆斯一开始对此并不服气,但时间久了,他也就认了‘自己这个柔弱凡人在超凡面前永远是弟弟’的事实,把心态调整成了‘超凡大腿给弟弟抱抱’。 他自己知道自己没有学习能力的天赋和意愿,年纪也大了,这一生也就是凡人。和两位上神虽然相处很愉快(至少他单方面愉快(大概)),也终有自己垂垂老矣乃至于死去,而两位上神还年轻貌美,活蹦乱跳的那一天。 那时候想一想,还觉得有点伤感。 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竟然是苏茜先他一步而去。预想中的苏茜送他变成了他送苏茜。 太突然了,突然得一点预兆都没有。 想到这里,威廉姆斯岂止是难过,简直都要自闭起来。忍不住开始担心自己那位回去骑士团开始疯狂研读新魔导技术书籍和技术指导理论材料的老祖宗。 威廉姆斯看了洛芙一眼,初遇时候还有些稚嫩的青春少女现在已经长开,也是三百六十度没有死角的绝色美人。她虽然站在这里和自己聊天,眼睛却看着远处和浮空城官员交流的那位黑发男子,那位紫芫冕下。 “我未来很长时间不会回大都,今天告别,下次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他对洛芙说道,“你……愿你和冕下平安。” 洛芙愣了片刻,眨眨眼,笑起来:“承蒙你的祝福,也希望你一切顺利。” ※※※※※※※※※※※※※※※※※※※※ 威廉姆斯先生退场啦,威廉姆斯先生再见 第 323 章 年轻的王子站在城郊的土坡上,遥遥望着东北国都的方向。 半年多以前,他最亲爱的哥哥还带领着他忠诚的官员们居住在那里,内战的阴影退去,民众逐渐归心,政令畅通,事情回到正轨,一切都欣欣向荣。哥哥和嫂子有了他们第一个孩子,在内战之后,在那么多年混乱的国内局势之后,这个孩子象征着新生,被所有人期待和祝福。 俄托望着东北方向,山太高路太远,跨过群山和农田,看不到国都的城墙。 国都还是那个国都,三百年的古都,建筑屹立不倒,只是别的都变了。 “殿下。”一名骑士来到他背后行礼,“刚到的消息,辉耀建国纪念日,他们接纳了褐托政府的使者和礼物。米诺斯先生认为三国盟约从新签订已成定局。” “知道了。” 骑士犹豫了一下:“殿下,既然辉耀和褐托政府结盟,我们是否应该调整布置,防备东南方的敌人。” “不用。”俄托答道,“辉耀不会帮着褐托攻击我们的。” 骑士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犹豫了很久,但想到王子一贯不要求他们只会服从,最终还是大胆问道:“殿下,您和辉耀王室交好,可他们还是和褐托政府结盟了。您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处于同样的考虑攻击我们呢?” 俄托果然没有责怪他,他笑了一笑:“我见过切斯特国王,那位国王脑子很清楚,与小人结盟的后果他不会不知道,不会真的上褐托的战车。” “可他们现在……” “那是辉耀和蒙托洛两个国家之间的事情,至少在目前,占据王位,支配大部分地区和国家政府的人还是褐托,他比我们更能代表蒙托洛这个国家。”俄托答道,“整个十五国地区的限制在消解,这几百年来我们太懈怠,已经落后南部那些国家太多。我们需要工业化,需要优势互补构筑共同的交易区和产业链,否则早晚会被外部力量淘汰。辉耀和希尔坦需要我们的大宗制造优势和矿物原材,就像我们需要他们的畜牧产品,棉花和精细制造技术一样。这种需求不会因为政局变动而改变。” 骑士并不太理解,说到底他只是个骑士,以凡人百年的短暂寿命,一千年过去,他已经难以想象战火纷飞互相吞并的十五国地区是什么样子的了。更加不能理解,所谓经济贸易上不见血的战争又是什么样子。 俄托也明白,他笑了一笑:“总之放心吧,我不会把你们往死路上带的。” 骑士相信王子,就像他们相信曾经的国王一样。消息已经带到,他准备告退了。 这时候,远处又有一名骑士跑了过来。 “殿下。”他对俄托行了军礼,“米诺斯先生请您过去,玫瑰公主派来了使者想要见您。” 俄托有点惊讶:“我三哥三姐的西方军?我以为他们已经投诚了。我知道了,我现在回去。” 他离开了山坡,上了马,回到了翡翠城的军部。这里是墨托国王在位时期派他过来积攒威望历练的地方,威望倒是攒了点,但国王死了。现在这里是俄托一伙反抗势力的大本营,褐托刚刚政变没有几个月,内部情况不稳定,只发动了附近几只领主军队进行攻击。被南方军暂时打退以后,目前暂时还算消停。 米诺斯老先生在军部等他,屋里还有玫瑰公主的使者。 “殿下,我代表玫瑰公主而来。”使者向俄托行礼,“我带来了公主的书信和诚意。” 俄托拿来玫瑰的信,拆开看,眉头逐渐皱起。 “你们公主……想要离开三王子投奔我?” 玫瑰和三王子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比他和墨托大哥的兄弟还真。这位公主从年轻时候就一直和她兄弟穿一条裤子,为了让三王子挣得王位可以说是不余遗力,连自己的婚姻都可以出卖。 “我们现在情况比较混乱。”使者承认了,俄托现在自保都难,也不怕他知道这些,“三王子殿下想要效忠新王,但公主看了您上次递给她的消息……有些改变看法。她无法效忠于为了一己私利出卖国家同异族勾结的国王,因此想要加入您。” 俄托和米洛斯老爷子对视一眼。 上次的消息……是他们通过辉耀从神殿那里拿来的,褐托和老国王勾结虚空一族的种种因由和证据。 他们本来也没特别指望三王子和玫瑰会接受。本来就是被墨托打压下去的势力,在褐托搞事王位换人的时候挣扎了一下,但实力确实大不如前。他们也没有抗争的理由,这对兄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鸟,既然对墨托认输一次,也不怕对褐托认输第二次。 没想到玫瑰真的被说动了,还要脱离已经决定投诚新国王的三王子加入他们,这实在是有点出乎意料的发展。 询问许多细节和前因后果以后,他们大体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虽然玫瑰和三王子分开让他们的势力有些混乱,她不想哥哥难做带不走许多势力,但他们本来也是劣势,多争取一位王室成员取个象征意义也是好的。 “我们当然愿意接纳玫瑰公主加入我们反抗篡位王子的事业。”俄托看向那位使者,“请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派人和你一起回去。” …… “这就是他们的礼物?”辉耀,切斯特看着盒子里蒙托洛新国王送来的庆祝辉耀建国的祝贺礼物,一个漂亮的摆设水晶瓶,嗤了一声,“一个破瓶子,可真够没诚意的。” “有象征意义就可以了。”希尔坦的二王子格雷笑道,“我们都知道,我们的盟友关系坚如钢铁。” “你这样多说说,我快要不能正视钢铁了。”切斯特说,把那只水晶瓶放了回去。 水晶瓶躺在盒子里,安安静静,平平无奇。作为一件礼物,它已完成使命。在盖子打开被切斯特看过再盖上的过程中没有表现出任何魔法特质,也没有展现一丝恶意。 …… 洛芙坐在紫芫家的沙发上,盘算着怎么给俄托回信。 俄托还是很信任她的,并且也信任切斯特不会背叛他们。就算是辉耀和蒙托洛新国王打算重新确认合作意向的现在,也通过重重阻碍和她保持着友好的联系。 洛芙不打算背叛他,也为他信里说的,他们提供的信息让玫瑰公主放弃服从新国王而加入反抗势力的进展感到高兴。褐托那个人阴狠有余,大局观不太行,之前杀了一批墨托的忠实大臣,但没能杀光,还埋下了祸根。俄托说他对国内偏远地区的领主和行省总督控制力不怎么样,而且情况完全没在变好,感觉蒙托洛还有的磨。 拖长时间对褐托不利,洛芙感觉这家伙可能要狗急跳墙。切斯特前阵子告诉她小心一点暂时不要回国,她在想安妮前阵子说要去央都交换两年,感觉也不算是个坏事。 褐托是杀了兄弟上位的,对国内掌控的变数也就这两年。安妮去了央都,一方面彻底和想利用她的高尔文之流物理隔离,另一方面,说开了她也是自己这个巫师皇族继承人的妹妹,洛尼亚斯王室是古兰德皇族的分支,央都的几位巨佬随便手里漏点,就能把她护的和铁桶一样。 安妮也不容易。洛芙抓头发。她要是普通人家的闺女就好了,有天赋的能力者,自由自在,做什么不行。偏偏扯上王室,她好处没怎么享受到,光被拖累了。 客厅里的电视,或者说叫魔影的设备在播放快乐的《社会福利保障科普小知识》,几个花里胡哨的疑似舞团成员的家伙在那里倾情表演“如果我生了重病,但家里没钱,我可以向哪些组织寻求帮助”的小剧场演出,语言直白,表演夸张浅显,很有神殿贴丑比大字报的风格。 黑魔法爆发事件之后,他们修改了一部分慢性病和遗传病的医疗保障,而且就洛芙后来从行宫方面了解到,促成这一切的使用黑魔法的贝丽丝女士的妹妹塔尔尼丝,最终获得了超凡治疗能力者的救助。 她接下来的一生都有义务为大都市民提供有益于社会的劳动(包吃住),但毕竟活下来了。布莱兹本人虽然被打了个半死,但完全没想和没有参与的凡人计较。维纶斯和洛芙说,如果不是她亲人为了她发动了黑魔法,这种治疗甚至不需要作为代价的社会劳动。 ……算是个好结局吧,如果苏茜没有死的话。 魔影中的社会科普节目告一段落,接下来是某位商人购买的去污粉广告时间。洛芙无聊地换着频道,毕竟是刚刚开发的新东西,换来换去只有这一个频道有节目。 ……她其实并不真的想看去污粉广告,或者不看去污粉广告。只是前世洛爸爸有在客厅里开着电视的习惯,她觉得这样子紫芫家里会热闹一点,她可以和紫芫一起看。就算不想看,当个bgm也是好的。 结果现在电视有了,紫芫整个人都在自闭。已经六月份了,他还是缓不过来。 洛芙有点担心,他曾经说过,他的紧急联系人只有苏茜和女神。对无亲无故的超凡来说,那是‘人在icu,外面负责缴费签字’的关系。紫芫本来人性就稀薄脆弱,就这么俩,苏茜一去,她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缓过来。 楼上传来咳嗽的声音。 洛芙跳了起来。 紫芫坐在书房里,面前摊了一堆苏茜和他自己对于格陵山脉事件的研究材料。 他没在看,里面所有的内容他都已经烂熟于心。所有的线索都闭合,真相已经摆在了眼前。 格陵山脉黑魔法爆发事件是梦魇做的。他想要把触手伸出光之限界,染指自由领范围外的地区能量节点,因此制造了这一场惨剧。 那时候梦魇得到权柄不久,对自己的力量,对完整的诸神的力量都缺乏估计。他想要试探诸神对自由领外的地区能量节点有多大的感应能力,又恐怕暴露自己,于是策划了这个黑魔法的法子。黑魔法会击毁一切规则,抹掉所有痕迹。而梦魇在临近的自由领看着全程,根据地区和诸神的反应来摸索他想获得的信息,观察着这一切。 如他所料,黑魔法摧毁了格陵山脉的数万人类聚居地,杀死了当时对地区能量节点负责的上位神,搅乱了地区能量循环系统,严重到地区能量节点都被污染。紫芫在那天过去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被黑魔法击穿也敢冲上去把能量节点打碎净化的行为也打乱了他的计划。 但也因此,在比较短的时间内,梦魇的目的被掩盖了。 梦魇在那之后十几年都没有再动手,这一方面是他和虚空一族勾结,把注意力放在了容纳权柄,以及清洗自由领的势力上。另一方面则或许是,在那次黑魔法爆炸之中,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直到他手中的堕落之锁失去控制。 这是紫芫和诸神中最年长的奥古斯都和白讨论之后得出的结论,从古神时代就留下的堕落之锁和背德之钥,是堕落魔法的载体,可以它们的内在联系投射,也可以相应地容纳它们。。 格莱西亚试图用那东西容纳了一部分格陵山脉黑魔法爆发事件产生的扭曲力量。 但是,在这里,事情恐怕出了一点问题。 堕落之锁是古神时代的魔法物品,在那个年代,堕落魔法还只是堕落魔法,连恶魔都没有出现过。 而黑魔法,是后来几万年以后,诸神击败恶魔,把它的存在规则化以后产生的‘代价’。它是一种新的,原理完全不同的玩意。 黑魔法比所有的堕落魔法都强大,不可比拟的可怕,而堕落之锁不是为了容纳它而设计的。 总之,那东西可能有点失控了。如果不是这样,作为一件诸神级别的魔法物品,梦魇不会很舍得把它的钥匙毁掉。 格莱西亚害死苏茜,很可能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单纯只是因为堕落之锁失控了而已。失控的堕落之锁里,力量膨胀,如果封印不结实,可能会对外界造成侵蚀,进而进一步自我壮大。 梦魇不想把锁交给诸神,又不想让它这么烫手。 于是,他捉来了一个一直在调查,给他惹麻烦的上位神,用超凡的秩序力量抵消了一部分堕落之锁的失控。 ——这是他们讨论分析以后,奥古斯都的结论。 就只是因为这种理由。 在那之后,奥古斯都警告过梦魇了。但他也表示,那家伙本来就做的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一般的警告应该也不会害怕。他拿着权柄和堕落的诸神级别魔法物品,对传奇阶也是致命的威胁。他不建议紫芫去找格莱西亚。 紫芫觉得他想多了。 他就算找到了格莱西亚,又能把他怎么办呢? 眼看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却不能动手。他打不过,过去说不定是送人头,万一被梦魇抓进锁里,说不定还是他喜闻乐见的压制失控的秩序力量。真的能打的那些人为了战略目的还在忍耐,理智上,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但就是这样的事实让紫芫特别郁猝,他恨,又没有办法。 他看着眼前的材料,仿佛能通过它们看到苏茜收集它们的样子。她不顾休息地四处奔波,生活质量大大降低,尽了自己能尽的所有努力,只求结果,并不惜身。 而现在,结果就在他的眼前,他却无法再向前一点。 紫芫拿出来他放了几百年的老烟斗,随便填了点烟丝,点燃抽了一口。 烟丝是他在街上买的便宜货,烟雾又辣又呛,没有一点让人开心的成分在。他被呛得咳嗽起来,却没停下,又用力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充满了他常年修身养性平和湿润的肺部,让他像凡人一样痛苦地咳了起来。紫芫一千年前就知道自己受不了这个,他在给自己找罪受,但就是这样难受的时候,他仿佛才会有好受一些的幻觉。 洛芙跑了上来。 “你怎么!”她在外面就看到了紫芫咳的眼泪都要出来,冲进屋里,拿掉了他手里的烟斗:“别抽了,你又不会抽,身体也适应不了,把肺咳出来也不行的。” 紫芫没挣扎,任由她拿走。洛芙凑过来拍他的背,被他顺势揽进怀里。 洛芙感到他需要一点安慰。 “阿芫,你别折腾自己了。苏茜肯定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她摸摸紫芫的头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又真切地心疼。 紫芫抱住她,浑身散发着郁闷和难过的气息,不吭声。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是因为这个才抽烟的吗?”洛芙摸摸他,问道,“你受不了这个,别抽了。想排解也换个法子,你……”她狠狠心,“你要是想,睡了我都行。随,随便你怎么睡。” 紫芫本来郁闷到自闭,听她这么说,终于笑出来。 “别这样。”他摸摸洛芙长发,松开了她,黑眼睛里是洛芙熟悉的温柔笑意,“你是很宝贵的,别这么对自己。我们说好了的。” 洛芙看了他一会,判断这个自闭的人到底需要什么。随后她坐到他腿上,堵住他的嘴,同时开始撕他衣服。 紫芫:??????? ※※※※※※※※※※※※※※※※※※※※ 最后还是没上垒,事后床脚一支烟。 洛芙:你好点没。 紫芫:……好点了。但是我其实想问,你这个……我们到底是谁睡谁? 第 324 章 胡天胡地,乱七八糟之后,洛芙起来收拾换睡裙。 紫芫窝在那里不想动弹,一副被睡了以后生无可恋的样子,活像刚刚爽的不是他。 他袍子层数多,在家在外还会换,这会穿着乱糟糟的衬衫,倒也不是不能睡。 洛芙收拾完了,爬回床上,把他头发解下来,抓起被子兜头想把他裹起来。想不到紫芫从被子里伸了手,裹着被子把她揽躺下来,结结实实裹了一团。 他的床也软,被子也软,被他又抱又裹,洛芙有种很踏实很紧密的安全感,而且被窝里还热乎乎的。她拱了拱,从被子里钻出头来,在紫芫下巴上蹭来蹭去。 “辛苦你了。”紫芫对她说。 “辛苦啥?”洛芙倒是精神百倍,就他俩这物质和魔法条件,紫芫自闭归自闭,没有因此转移任何生活压力在她身上。房子自己收拾,衣服不要她洗,没有金钱工作通勤人际关系方面的烦恼,最多也就煮煮家乡菜自娱自乐,她自己吃的比三个紫芫还多。 要说辛苦,可能也就是看着他发愁,感觉自己比他妈还操心。烦人程度还不如领域阵法应用算法那门她快挂了的课令人烦恼。 紫芫不回答,把她往自己怀里按了按。 洛芙的想法逐渐危险了起来。 “诶诶,阿芫。”她吭吭唧唧地扒他肩膀,“我有件事很好奇。” “什么事?” 洛芙眨眨眼,掐着嗓子做出她能做出的最甜腻最娇软的声线,对着紫芫喊了一声:“哥哥~” 这却不是好兄弟的那个哥哥,也不是血缘亲兄弟的哥哥。托上古神族的福,有些意译的语义在通用语中流传了下来,这个词的某些说法和洛芙前世的母语一个样。 紫芫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洛芙摸摸他,很好奇:“阿芫阿芫。” “什么?” “你就没有什么感想?”姑娘的呼吸吹在他脖子上,声音又甜又软。 “你希望我有什么感想?”紫芫柔声问道。 “我前世听说男生被这么喊会很高兴很激动。”洛芙答道,“还想看看你什么反应,看来不太合用。” 紫芫沉默片刻:“也不算没感觉。” “诶?” “你再喊一声我听听。” 洛芙愣了片刻,随后反应过来。她笑死了,咯咯笑着往紫芫怀里拱,连着喊了好几声。 “看来你好多了,这样我就放心了。”笑够了,她摸摸紫芫,金发披散,神情温柔,穿着很有艺术质感的丝绸睡裙,光这样看着,也是位迷人年轻的大美人了。 紫芫捉过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亲:“唔,让你担心了。” “也不算担心,苏茜对我很好,我也难过的。”洛芙低头亲亲他,“为她,也为你。” 紫芫揽了揽她,凑近她的睡裙里深吸了口气。 洛芙摸摸他。 气氛有点沉重,她想搞点事情。从上往下看紫芫,她瞄到了这家伙的脖子,一个长久以来的问题突然出现在了她的待处理事项列表里。 “阿芫。” “嗯。” “你们男生的喉结。”她不光看,还伸手摸,“摸上去什么感觉?” 紫芫:…… “没什么感觉。” “真的吗?”摸来摸去。 “真的。”顿了顿,“痒。” “唔。”洛芙熟悉他,感觉到他已经不是完全的放松状态了,没说老实话。她戳了戳,觉得好玩,低头亲了上去。 紫芫忍了最后三秒,掀开洛芙,把她丢到床上,自己翻身压了上去。 洛芙发出一声惊叫,得逞地笑起来:“你还说没什么感觉,你,嗷……别来了别来了,我手酸了。唔……” ……虽然最后无事发生,但她也算提前了解了一下自己问题的答案和可能的后果 = =。 六月底,机械院放假之前,塔尔维亚请洛芙来一趟神殿。 歌舞团还是一副忙碌又欣欣向荣的样子,这两年洛芙没少来,倒也和他们熟了。还是乐师桓琴来接她,但这个人明显就随便了不少,打了招呼以后先和紫芫勾肩搭背起来。 “好兄弟,看到你这么精神,我们大家就放心了。”乐师哥俩好地拍拍紫芫肩膀,得到了他不冷不热地嗯的一声。 “殿下放假要回国,你要没什么事的话,跟我去十五国跑跑?”他提议道,想拉紫芫去散散心。 紫芫想想,他说的有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点头同意了。 “它们最近在打架,场面可刺激了。用流行的话说,撕裆扯头发,可是有些年都没有出现过了。凡人总是精力过剩,甚至剩得有些过头。” 紫芫:……不说还好,一说不想去了。 他俩在那里说些有的没的,洛芙见到了在水榭旁边喂鱼的塔尔维亚。 人神没戴面纱,穿着不新的袍子,俨然一副在家里的平常装扮。他对洛芙点头示意,往水里撒了一把鱼食:“下午好。” “下午好。”洛芙轻快地提裙子行礼,“见过尊陛下。” “你啊。这不是什么大事,别这样严肃。”人神笑起来,“过得好吗?” “感谢您的关心,我过的很好。” “布莱兹说他给你打了点钱,他也就会打钱了。”塔尔维亚对她揭了句布莱兹的短,“如果有什么别的难处,请和我说。我们能为你做的不多,能帮的一定会帮。” 洛芙提起裙子蹲了蹲表示感谢,随后抬起头问道:“我以为在我的这点小事上,您无所不能。” “你的那点事可不是小事。”塔尔维亚笑道,“不过,是啊,我们也是人,要我们承认有些事情做不到确实有些艰难。但该承认的事实就要承认,况且你是继承人,总有些事要自己面对。” “那可有些让人失望,我还以为我身为继承人,可以多得到一些好处和关照呢。”洛芙玩笑道。 “温和愉快的环境是无法使继承人成为大家长的。”塔尔维亚微笑着注视着她,“若不是这样,我也很希望。” 他脚下的水中,花花红红的大鱼游来游去,翻起缤纷的水波。洛芙和他对视着,感到这对话在往某些危险的真相的方向滑落下去。 她开口试图打乱这种微妙而暗藏危机的气氛:“您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和继承人所面临的危机相匹配的任务要我做吗?” 人神笑了一笑,谈话的气氛轻松愉快了回来,他柔声答道:“事实上,不是我。莱拉回来了,我只是想你可能会愿意见她。” 洛芙:?!!! 莱拉! 她小时候的护卫长,母亲米兰达当年在机械院的室友和同学,无迹神殿派往辉耀的默视官,回来了?! 哇,她因为不满切斯特对洛芙隐瞒她妈妈米兰达的事情而不服从切斯特的命令对洛芙嚷嚷出当年的真相,又不服切斯特的愤怒惩罚,使用了神殿的身份而离开辉耀,出去游历,已经有那么多年了。 那年洛芙十一岁,还是软软小小的一只,现在她都已经是二十一的大姑娘了,想不到会在这时候再见。 她跟着领路的舞女小姐姐来到了神殿招待外地神官述职的临时住处,几乎是跑着进门,扑过去抱住惊讶回头的龙美人莱拉。 “公主!”莱拉笑着接住她,像小时候那样揉揉洛芙的脑壳。她还是老样子,深色皮肤,一头卷曲的黑色长发。她穿着冒险者的皮夹克和短裙,眉宇之间英姿飒爽,顾盼神飞。 “莱拉,好久不见。”她们抱了一下,莱拉打量了一下洛芙,看着当年才到她胸口的小公主已经不比自己矮了。优雅又美丽,金发典雅地半盘半散,裙子外面套着浅色的魔法师袍子,浑身浮动着她身为中圣阶也看不透的气息。 是位美丽成年的贵族小姐,也是一位非常厉害的能力者。两种截然相反的脱离世俗感在她身上交织,让她有一种仿佛浮在云端,空灵而不轻浮,超脱而不无知的感觉。 “您长大了好多。”龙美人笑起来,“已经是一位了不起的领域阁下了。” 她看着洛芙,就像在看十年之前她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子,又像是在看当年和她同住同出入的好朋友米兰达。 “人类长得可真快。”莱拉感叹道。 她们寒暄了很久,莱拉关心了一下她走了以后洛芙的状况,对于切斯特给公主找了米尔这个骑士还算满意,听到安妮公主的存在大吃一惊。她很高兴紫芫有好好教导洛芙,并在归去的时候让她能够凭自己的力量进入机械院,也在听说洛芙和他好上了这件事以后震惊地瞪大了眼。 她在外面游历,哪里都去,接各种乱七八糟的活,也玩也探险,说来在她几百岁的生命中也乏善可陈没什么特别的。倒是听说大都出了几次贼厉害的事件,但心里想的也是诸神的事情碍不着她,还想着回来可以把游历的经历和纪念品拿给她肯定会按部就班安安稳稳好好长大的小公主看一看。 结果她确实有了机会把自己的经历讲给公主了,但显然,公主要给她讲的似乎更多些。 她是无迹神殿的默视官,对许多事情虽然不算清楚,但多少知道一点,明白洛芙有些让诸神都重视的特殊之处。 但莱拉做梦也想不到这种特殊之处会让洛芙成为先代那位已经死去一千年的巫师女皇的继承人,她成长的一点不安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妹妹,邻国结盟又战乱。大都那些她以为和她的公主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件全部都有洛芙掺一脚,甚至这一脚深得能埋到腰。 “您……这些年……经历了很多。”傍晚的时候,她们总算说完了这些年的经历,龙美人整个人都傻眼了,呆呆地坐在那里,半天缓不过来。 洛芙说了许多话,也累了,想想她走了的这十年,一时也十分感慨。 莱拉走了的第二年,她和紫芫出门游历,在北方大山里撞见了奥古斯都。第一次接触了原著小说的故事线,揭破了她看过原著的身份,和诸神开始构筑某种私人的认识关系。 再那以后,因为原著小说的出现,安妮的存在被人们所知。在外漂泊的妹妹回来了王宫。切斯特知道了她穿越者的身份,开始以成年人的标准要求和教导她。 再两年,恢复的紫芫回去了远古之森,给她指出了去往大都求学和接受保护的道路。但也在他将要离开的时候,潜伏在内部的敌人逮到机会,给她灌下了清净之泉,让她在圣阶和权柄解绑之前彻底和它以及项玉绑死,走上了继承人的道路,逐渐无法回头。 ……想想真是发生了许多事。 这么一对比,就好像和莱拉在一起的十一年,才是她这一世真正也唯一的童年。也是这一世她最后还可以作为普通人生活的岁月。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岁月是真的安静又美好,空气中充满了花和果子的香味,让人十分怀念。 “不过,您最终还是平安成长为这样了不起的王储殿下和领域阁下了。您很努力,想必也成长了许多。”莱拉看着她,笑了起来,眼里仿佛有光,“您成为这样优秀的人,我想已经超出了您父母本来能做到的程度,也超过了他们可能会有的期望。我想他们会为您骄傲的,如果不是太担忧您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事情的话。” 她说的是他们,包括米兰达,也包括切斯特。她本来就是米兰达的好友和同学,在这一层上和切斯特是平辈。如今她褪去了神殿默视官的身份,也不再需要作为公主护卫长保持对国王的服从,于是恢复了和他的平等关系,变得可以评价他。 虽然莱拉有时候觉得切斯特是个傻比,但这并不妨碍她正确评价他不那么傻比的方面。 洛芙看着龙美人。 她也来了机械院,认识了明黄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明黄玉的关系真的很类似龙美人和米兰达。看看她和喵喵现在的亲近关系,她对莱拉对米兰达的感情又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因此,在这个她知道自己面对着许多艰险的时刻,洛芙尽管并不真的把米兰达同等于洛妈妈,但也尊重她作为自己这一世母亲的心情,和她们之间客观的母子血缘。 “我妈妈会认为我满足了她的期待吗?” “二十一岁的领域,这超出了任何人的期待。”莱拉答道,“就连米兰达,也是在和你父亲快要结婚的时候,五十多岁才晋阶的。您比她厉害,她当然会满意开心啦。” “尽管我觉得,其实您就算什么都不做,做个符合艾塔期待的普通贵族女子,她也不会失望。”莱拉耸耸肩,十年过去,还没忘记她和艾塔当年理念不合,“您也是机械院的学生,您应该知道,能力者的这条道路,并不是谁都愿意,有能力,也有必要去走的。就算是超凡的孩子,永远凡人的也是绝大多数,她应该不会强求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 洛芙沉默了片刻。 她见过米兰达。 在切斯特珍藏的那些记忆里。 见过,了解过,就更不容易把她当做一个有意义的名字忘掉。她记得米兰达和切斯特刚刚相遇时候鲜活的模样和笑容,记得他们一路相识,互相了解的过程,也记得她是怎么在王宫中凋零的。 “我以为您会说我母亲会认为我成为了某种……适应宫廷,令她失望的人。”她看向莱拉。 “那怎么可能。”莱拉哈哈一笑,伸手用力拍拍洛芙的后背,“米兰达才不是那种人,她是个悲剧,这并不是说不悲剧的人不对,而是反过来的。你活的好她开心还来不及。倒是切斯特,她要是早知道那家伙在她走后又给你搞了个妹妹出来,说不定倒是有可能离婚把他给踹了。” 说到切斯特,她的眼神越来越阴暗,看得人麻麻的,毫不怀疑她对切斯特的恶意。 洛芙麻麻的。要不是她知道莱拉在切斯特在位期间已经不可能回去辉耀宫廷,还真有点害怕她哪天晚上找到机会给亲爹一刀。不同民族的道德观念因为文化和寿命不同而变化很大,她现在并不怀疑身为龙裔的莱拉是否介意这一点。 “……其实我知道这不是切斯特的错。”莱拉坐了一会,在安静中开口说道,内容让洛芙一愣。 “米兰达很爱他。”她对洛芙说。在外面这十年,好友之死的阴影散去,离开了那个惹人火大的男人,她也在反思这一切。在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她选了切斯特,那也不是切斯特希望看到的结果,这不是谁的错。” 洛芙有点惊讶。 “我是很不喜欢切斯特。”龙美人低头承认道,“但不喜欢归不喜欢,这十年来我也思考过,切斯特虽然有错,但并不是导致这一切的元凶。我不喜欢他,认为和他在一起害死了米兰达。我会想米兰达如果不和他在一起,会不会就不必迎来那种结局。我知道那是不对的,他们相爱,那只是我的无能迁怒。” “切斯特并没有原谅自己。我想原谅自己比原谅别人更难,当然有时候是反过来的。”她对洛芙笑了一笑,“但是说到底,这也是我们大人的事情。您别因为这个就对您父亲有不好的印象,他对您还是很好的。” “我知道。这些年父亲有些变化,我看在眼里,知道他不是那种人。” 莱拉沉默片刻。 “如果可以。”她看向洛芙,“您也叫他别太执着了。米兰达毕竟已经去了,应该也不愿意看到活人填太多光阴进去这里。” 洛芙眨眨眼:“您是说我母亲会愿意他向前看吗?” “我没有资格代替米兰达原谅。”莱拉注视着她湛蓝的眼眸,“米兰达死的时候很无助,很绝望,很痛苦。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样,也无法代替她告诉你父亲什么。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最了解她应该有的想法,那也应该是他,而不是我。” “我只是代表我自己希望他放下向前看。”她对洛芙说道,“也代表我所了解的那一部分米兰达,但这并不是真正的米兰达。” 洛芙听不懂她说了啥,但又似乎什么都听懂了。 “我代表我自己原谅他,希望他放下向前看。”莱拉对洛芙说,笑了一笑,“我知道他这些年不容易。但是已经十年了,她也无法回来。我想至少活下来的人要和自己和解,至少从我开始,我愿意和他和解。” “若您有机会和他谈起这些事,请您为我代为转达。我愿意原谅他,也希望他能原谅自己。尽管我私人来看还是不喜欢他,但我会努力克服这一点的。” ※※※※※※※※※※※※※※※※※※※※ 这个故事进行到这里,大概到了后四分之一的收尾阶段了。 大家可能已经发现了,早期的很多线都在回收,特别是辉耀时期的。是的,该收的线都要收,那些因为对剧情有推动作用而被着重描写的人物正在履行他们本来就会起到的作用。前文我写过的各种模模糊糊的内容(如果当时写不是图一时爽的话)都会在后面的部分有个交代。 因此, 这个故事后面的发展是早就定好的,对前面所有问题的收拢和解法。人物有自己的想法和决定,我虽然是作者,但也没能力改变很多。 总之我最后呐喊一次这是he!所有的剧情都在大纲控制之下,以后出现什么情节这个都不会变。 所以如果有个啥,请大家轻点骂。 担心后面剧情令人紧张的小伙伴可以在这里采取必要措施了,这部分可能持续至少几十章,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关注。 第 325 章 其实在一切最开始的时候,莱拉并不讨厌切斯特。 不但不讨厌,甚至还挺满意。当在外游历的米兰达把这家伙带到她眼前的时候,她曾经由衷地为好友高兴过。 在莱拉心中,多年相处的米兰达自然是温柔知性,勇敢热烈,拨开少女的皮囊,里面的灵魂千好万好。 但切斯特也并不差。年轻的上位神,多金英俊的王子,放弃王位追求能力者的自由生活在外游历,并在这个过程中和米兰达真心相爱。那时候的切斯特还没有因为死了老婆而变成无可救药的臭猪,在爱情的衬托下,连他的讨厌也像是别扭,反而证明了他作为超凡年纪还不够老以至于无法共鸣难以打动。 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向前看去,生活有许多光明和希望。 这一切持续到,切斯特因为国内内战需要回国,米兰达想同他一起去,而她的导师,机械院的副校长欧尼贝尔极不赞同,少有地出言劝阻为止。 米兰达还年轻,她也曾经犹豫过。一边是爱人,自己都发自内心地相信忙完就会回来继续游历,只是一个长达几年的公差。另一边是年纪很大见多识广的老师,语重心长地劝她不要小看政治斗争的危险残酷,告诉了她那么多年轻人低估这里面厉害的例子。她劝她不要去,如果可以也劝切斯特不要去。 切斯特总还是要去的,辉耀是生养他的祖国,洛尼亚斯是他的本家。他希望脱离这种联系,因此才想多做些事情还清。 米兰达很苦恼,她也曾经把这种苦恼告诉过莱拉。 可莱拉也只是年轻的龙裔,她没经历过终末之战之前十五国的自由混乱,也没见过战后各地的紧张。从她小时候起,世界就是和平的,而且似乎也会一直这样和平下去。 她自己也没有经验和见解,无法劝阻米兰达。她一方面相信副校长,另一方面也不是没有觉得欧尼贝尔是不是太危言耸听。最终莱拉只是劝米兰达不要跟去,如果切斯特想念她,可以回来。 米兰达的想法和她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她爱切斯特,不希望分别太久让他一个人在战乱地区面对这些。她那时候已经是半步领域的极圣阶,能力足以自保,欧尼贝尔的学生这个身份也够硬,觉得冒险一下也没有问题。她年纪轻轻,晓得从辉耀到大都山高水远的距离是切斯特这个超凡可以很快跨过的,总觉得有了危险和麻烦她还可以回来。 莱拉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放她去了。只是嘱咐她被欺负了就要回来。 那时候她们还年轻,总觉得世界之大哪里都去得,受了委屈还可以回来,没有人会遇到走不过去的坎。 没有用力劝米兰达,成了莱拉后来永远抹不平的遗憾。 也因此,在这么多年以后,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切不全都是切斯特的错。她自己没有劝阻到底,米兰达自己愿意,就连副校长,也不能说是没有抱有‘也许情况不会那么糟’的幻想。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也不愿见到的切斯特身上,怎么看都带点迁怒的意味。 “她是这么和我说的。”辉耀王宫里,替莱拉转达说法的洛芙对亲爹说道。 切斯特没什么反应,哦了一声。 “爸爸。”洛芙推了推他。 “知道了。”切斯特无可无不可地说道。 他的闺女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做什么?”切斯特瞥他一眼。这个人长得又帅又年轻,是超凡又是国王,却一点也没有长辈的稳重可靠。说话难听,脾气爆差,之前对二女儿说了臭猪一样的话,害得安妮到现在放假都不愿意回王宫,天天赖在赫尔加家里不肯走。 但洛芙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片重要的地方已经烂掉了。不挖出来,那里只会越烂越大,活像某种虐恋言情小说里巨难攻略的抖s臭总裁男主。好在这家伙不做猪的时候还做个人,不会搞什么替身滥情之类的戏码乱发泄。但反过来,这让他内心深处的那块烂掉的地方越烂越深了。 “您没有什么想法吗?”洛芙问道。 “要什么想法?”切斯特瞥了她一眼,脸上写着‘书房一堆破事,好烦’,不想和她谈论这个话题。 “我妈妈的事。”洛芙看着他,“你看,莱拉都这样说了,她也觉得那是人力难以阻止,在最开始谁也无法预见的。她愿意原谅您,我想,您是不是自己也……” “你劝我看开一点?”臭猪看了她一眼,语气里不乏嘲讽和讽刺,“你知道你妈是怎么死的吗?” 洛芙和米兰达的死没有一根毛的关系,那时候她还是婴儿,因为物质身体的限制连意识都很浑噩。要不是切斯特是她爹,老实讲这整件事她管都懒得管。眉毛都没抬就反弹了他的讽刺:“这么多年来您都不许宫人在我面前谈论这些,还把莱拉赶回了神殿,临走就来得及和我说个大概。不如您给我详细说说?” 切斯特傻眼了。 淦……女儿长大了,好难对付,好麻烦。 洛芙也不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因为米兰达娘家那些事。当时辉耀内乱刚刚平息,切斯特身为被人神指认的空降国王,被国内许多势力不服气。他们做了个局,趁着王后米兰达怀孕生产顾及不到的时候,污蔑米兰达的父亲哥哥霍克公爵一家对外出卖辉耀的利益,逼迫切斯特对霍克公爵一家动手。 切斯特不肯对刚生完孩子的老婆的父兄动手,却一时没办法解决这个危机。他那时候忙内政忙的焦头烂额,对身处旋涡中心,承受最大压力的老婆的情绪就少了许多关注。 那时候,米兰达刚刚生完孩子。生育是生物行为,对能力者的能力特性会有很大抑制。米兰达已经是领域,受到这种抑制的影响已经很大。她多方面的身心脆弱,产后抑郁又承受很大压力。父兄身处旋涡中心,切斯特又对她的情绪照顾不到位,最终自己寻求了一个似乎能成行的解决办法。 从这个角度看,切斯特的失误确实很大。但如果这后面没有人在推动这一切,那么也绝不会发展到最后一步。 让他开口承认这一切,对切斯特来说实在有些困难。 “你懂得什么。”他冷笑一声,垂了垂视线,“你妈妈在抑郁和绝望中自尽,死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痛苦。你什么都不晓得,就知道在这里劝我原谅。” 洛芙想到他的立场,对这种发言感到一阵无语:“呃,当年的事情我也没有经历,只是劝您一句。我想我妈妈约摸也会这么觉得,毕竟……她在您和我舅舅祖父之间选了您呀,应当不是为了让您痛苦这么多年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切斯特更自闭了。 当年敌对政治势力拿着霍克公爵叛国的证据逼迫他处理王后的父亲和哥哥。他不肯,卡在中间两边没法,眼看着王位的合法性都要收到质疑。 米兰达自杀了,她亲手帮他斩断了和公爵一家的联系和顾虑。在父亲哥哥和他的无奈之间她选了自己。如果不是人神后来伸出了提供庇护的手,他们恐怕会被王国内部斗争的巨浪所吞噬。 她本来是有实权的王后,如果她一定要保父亲和哥哥是可以保下来的,只要不怕辉耀再次内乱,王室威信一落千丈,她做什么都行。 切斯特本来就觉得自己有负于米兰达,想到这里,更是超级加倍的愧疚和自闭。 要他承认和直面这一切可太难了,切斯特话都懒的说,表示他知道了,让洛芙快滚。 洛芙溜了。 切斯特坐在书房里没动,过了很久,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原谅么…… 正因为他知道米兰达没有责怪他,他才无法原谅自己。 这天晚上,他梦到了和米兰达有关的事。 梦像碎片一样,一会是他们刚刚相遇的时候被他怼也怼他的金发姑娘,一会是米兰达抱着襁褓里的小公主,伸出手指逗弄她,给她起名叫洛芙。一会又回到了他们早年在各地游历,互相许愿,海誓山盟。 切斯特早些年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但梦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惊醒他的一片血色。 但今天没有,不知道是洛芙对他转达的话,还是时间改变了他暗藏的想法,这一次,他没有梦到那个部分。 以至于切斯特醒来的时候都有点不敢置信。梦中的满足和快乐仿佛还未褪去,让他一直以来痛苦地揪成一团的心有了久违的温暖和充实的感觉。 尽管只有一点点,但却这么的让人留恋。 切斯特很唾弃和厌恶自己。 但同时,在内心深处,他无法否认,他不讨厌这个,甚至对以后它再次出现感到一丝丝期待。 …… 安妮在拉文德尼西亚府上家里蹲。 最近拉文德尼西亚府上有点乱,赫尔加任职年限快要到了,正在处理各种杂物,准备退休,恢复她的超凡身份。 不过乱归乱,让安妮母女住着的空闲还是有的。赫尔加的情商比切斯特高十倍,安妮在她家呆着,甚至不想回王宫。 “你父亲也就是嘴巴厉害。”这天下午,安妮和母亲莱尔菲丝在一起喝茶,莱尔菲丝在刺绣,安妮在看信件,赫尔加笑眯眯地加入了他们,“今天还悄悄问我你们过得怎么样,生怕别人知道他是个这样的别扭怪。” 安妮放下老师寄给她的冒险者工会的信,拿起下一封,神情不很赞同。 切斯特无论再怎么表现出来关注自己,在他心里她也比不过姐姐。亲爹就这个样,随便他怎么搞了。 “你呀。”赫尔加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臭猪,看她这样,也不再劝,转而对莱尔菲丝说道“他们的父女关系可真令人担心。我走以后,你多担待。” 莱尔菲丝点头:“好的,一直以来您费心了。” “您不能加入冒险者公会吗?”安妮问她,“虽然诸神不许超凡和长生种在人类社会依靠自己的长生谋取世俗利益,但如果您加入冒险者工会,政治资本用不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其实政治资本还是能用得上的,毕竟辉耀在红叶原冒险者工会的服务范围。有别的算法,会折掉很多年限。”赫尔加笑眯眯地答道,“而且在凡人世界呆了许久,我也累了,自己也想回去超凡社会休息休息,并不全是出于那个限制的考虑。” ……虽然可以留是可以留,但赫尔加的个人意愿并不那么愿意。 安妮点点头,有点遗憾。 “我把爵位和产业都留给了你母亲。看在我和切斯特的份上,莱尔菲丝的生活不会变困难的,放心吧。”赫尔加笑道,看着安妮看了两眼手里的信纸,露出厌恶的神情,把它哪远了在空中抖了抖,烧成了灰烬,“怎么啦,那位高尔文王子又来信劝说你了?” “嗯。”安妮把纸灰吹风散去,“他听说我要去央都,劝阻不成,说了些肉麻的祝福话。” “虽然我也对那位王子的人品持怀疑态度。”赫尔加说道,“但你其实也不必为了躲着他而特意去央都。” “我没有在躲着他。”安妮答道,随后她底下头,捂了一把脸,“好吧,我是在躲着他。但也不全是,我只是厌烦了政治上的这些事,想要离它们远一些。” “有些事并不是躲就能躲掉的。”赫尔加说道,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像个中年妇女老母亲那样笑了起来,“不过去散散心也好。尽管我想,无论怎样,你的妈妈,还有父亲和姐姐,其实都是和你在一边的。” 第 326 章 大都在经历过半年的紧张状态和战后调整以后,随着骑士团全部回归南部的驻地,总算彻底恢复了日常运转的和平状态。 布莱兹的状态还是成迷,但诸神的状态普通人也无从知道和猜测。不过大都人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对精怪大神和人神都有无条件的信任,并不担心,稳当得很。 托骑士团的福,这半年大都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变少了。别说偷鸡摸狗的小混混和偶发恶□□件,连报警扰民醉酒打架烧房子的都少了。不过虽然这样的生活蛮轻松,但警方作为大都居民,也希望城市能和平稳定。 为了庆祝骑士团撤离,假期结束准备开工,九月下旬,翡翠桥警局能力者技术支援小队在某个周五的傍晚举办了快乐的聚餐。洛芙搬出了她的家乡菜系列-热烈气氛小能手火锅锅,圣阶刀工削出牛羊肉片,沾上芝麻酱,红白鸳鸯锅一拼,九个人吃的热火朝天。 九个人,由于政策变化,警局现在又能招上来人了。继毕业后加入的瑞思以后,科伦波尔也毕业了,紫心石牺牲。但埃今年又招到了一个来社会实践的三年级学生,再加上一个从总部调过来的有天赋的中阶警校毕业生,和去年社会上捞来的通过道德考核和背景审核的冒险者。时隔多年警局的这张八人桌总算坐满了,说起来奎妮都想哭。 由于上古神族的影响,辣汤在这里还挺能被接受的。从大家吃什么特别能看出各个民族文明的风格。有上古神族血统的瑞思,本来就是东方人的奎妮和科伦波尔吃辣汤特别多。西方的魔族埃和新招的巫师口味就朴素一些。喵喵口重喜欢吃辣,但是不吃麻,吃了两斤肉就开始哭哭她舌头没感觉了。 洛芙笑着给她递果汁,喵喵喝的委屈。 “对了,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们魔兽的饭量,到底是按照哪个身体来算的啊?人形的这点饭量不够支撑你们魔兽形态消耗的吧?” “就……按消耗算的。”喵喵捧着杯子喝果汁,“我们人形小,消耗也少呀。” “……那就是说如果你变成猫猫跑一天,就要吃猫猫吃的饭量?那你变成人形吃饭会不会不够吃?” “那倒不会,就是吃的慢花的时间久。”喵喵想了想,“我还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其实我们的外形变化归变化,本质不会变,人形的胃口和血脉本相是一样的。” 新来的两个学生中的那个十五国的阵法师问道:“诶?原来是同一个身体吗?” “当然呀!哪个身体受伤,变形也会反映出来的,最多遮蔽一下,不会没有影响。” “那你们……变化的时候。”那个冒险者法师也开始探头探脑,“衣服和其它装备到哪里去了?” “变成皮毛的一部分啦。” 那不是…换衣服会换毛毛颜色?脱衣服会变成没毛的猫猫吗? 连洛芙的眼神都诡异了起来。 明黄玉推了她一把:“讨厌!不会!你不是见过,皮毛就是皮毛,只是变成一部分而已。这是我们的天赋魔法,精灵和精怪也有,这不是物质世界的变化啦。” “对对对你说得对。”洛芙夹了一坨辣汤牛肉给她,又附赠了不少白菜和冻豆腐,“尝尝这个。” 喵喵觉得她要害自己,但还是很诚实地先欢快地吃了起来。 “诶,洛芙。”瑞思高兴地嗷嗷,“明黄玉说明年毕业要来警局,你也快了吧。要不要加入我们?” 埃低头吃他的养生白汤煮青菜。 他知道洛芙身份特殊,去留未必和其他学生一样由自己。之前只和洛芙提过一次,任何时候她来都欢迎,也就没有特别说。这会也不表态。 洛芙想了想,觉得也挺好的。 “好啊。”她答道,看向队长,“如果我家到时候没有出什么特殊状况的话。但这也要队长愿意,我们局里还有指标。” “只要你愿意来,局里就算抢也会给你抢来这个名额的。”埃笑道,“那你可不要太早突破神阶,超凡执行队员的编制可真没有,那时候我们怕是只能欢送你去统战或者浮空城了。” 他们达成了口头约定,洛芙突然感觉到什么,紫芫出现在了警局小广场的门外。 哦,淦,买肉花的时间有点久,他来接了。 “我……我对象来找我了。”她对埃说,瑞思和新来的巫师不让走,让那位超凡干脆加入一起吃。 明黄玉和埃麻了。都是超凡,超凡和超凡的区别大了去了。但他们在这里多说两句,紫芫已经走了进来。 紫心石出事的时候他和埃打过交道,前台上班的理查德和茜草也见过他,知道他是浮空城的超凡官员。打个招呼记录一下就领他上来了。他穿着凡人的衬衫外套和长裤,倒也看起来不很突兀。 “你们玩。”他和埃打过招呼,对洛芙说道,“我不是来打扰你们带你走的。只是来都来了,上来打个招呼。” 洛芙饭吃了一半,面前是板了麻将的碗。瑞思和巫师在盛情邀请,连埃都开了口。她犹豫片刻:“你吃了没?” …… 总之最后紫芫坐在了洛芙旁边,面对着锅子,洛芙在盘盛了麻将,放进他手里:“你吃辣吗?” 紫芫口味清淡,但不是不吃辣,这个洛芙知道。 但她很怀疑某种概念上的辣和现在在锅里煮的不一样。 事实上,紫芫自己也挺怀疑的。 “……我吃。” “真的吗?这个辣和那些不一样哦。” “……吃,没事。你吃什么我尝尝。” 洛芙半信半疑,夹了两片牛肉给他放进麻将里沾沾。 紫芫吃了。 随后沉默了很久。 “阿芫?你还好吗?” “……嗯。” “你……哇,那么辣吗!不行就吐出来!” “辣哭了就吐出来别咽下去啊!” “给你喝冰水!” “不吃了,我们不吃这个了!” ……事实证明,以精灵的饮食习惯,吃的巨辣真的不行。 八点半散场,瑞思和新来的巫师一起留下值班,其余人各回各家。 走到警局门口,洛芙还在回味紫芫吃到辣汤牛肉时候的表情。今天她学习了一个没什么卵用的新知识,原来人是真的可以被辣哭的。 ……说起来也奇怪,紫芫这家伙,气质宁静隐秘,五官柔和,是那种乍一看有点受的家伙。但她和他深入交往以后很快就发现,这人在许多事情强势得很,是个铁直男,只是懂得多耐性好表达态度不会很刚而已。 但再熟悉以后……就又感觉他有时候很受了起来,特别是被辣哭以后忍耐又委屈还要装作自己没事的样子,受的一批=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紫芫看了她一眼。 “今天的锅子很好吃。”他柔声道,“这也是你家乡的特产吧?之前没见你做过。” “啊,因为这个配料不好找。我研究了好久最近才配出这么一副,清汤锅要好蘸料,辣锅要麻辣才有灵魂。我当时就估么着对你来说可能太辣了。” “……是有点。”紫芫低头,“你们的口味……比我想象的多样。” 洛芙忍,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他被辣哭的委屈样,没忍住:“噗嗤。” 紫芫也笑起来,看她的眼神有点无奈。 “没事没事,生理反应嘛。”洛芙伸手呼噜呼噜他后背,脸上的笑容无法忍耐的特别灿烂,“我都说了特辣你还不信。那你为什么不吐出来还要咽下去啊。” “明知故问”紫芫答道,“……当着你同事,那太不礼貌和不雅观了。” “那你在桌上哭出来就不吗?你没看到当时明黄玉和埃的表情。噗,咳,其实阿芫你被辣哭的样子特别可爱……我是说,我们下回可以做白汤。” “你喜欢吃辣就吃辣。”紫芫柔声说道,“其实辣汤也好吃。我是人类,多吃吃会适应的。” 洛芙有点感动。 但想到当时紫芫辣哭也要逞强咽下去的样子,就大概有感动的十倍好笑。 “你最近忙吗?” “我周二可能和桓琴去一趟艾托林,一两天的事,除此之外没有什么。” “听说艾托林的木头帽子花很有特色,有机会你给我带一个好吗?” “那边在打仗。如果我见到就给你带。” “阿芫你真好!”她抱了紫芫一下,“那我们今晚什么安排,回你家看电视吗?” “好啊。” ……他俩走远了,饭后压马路,想想也是浪漫的很。 蹲在警局值夜班的瑞思趴在窗边,捅捅身边新来的巫师:“看见没?好兄弟,这位没戏,还是换个吧。” …… 两天后,艾托林的王宫外,紫芫从一家给贵族制作帽子花的手艺人店里走出来,往周围扫了一眼,移动上了城墙。 桓琴坐在那里,大风吹拂着他的金发和袍子,模样潇洒的很。琴放在膝盖上,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奏乐高歌助兴。 “买好啦?”桓琴笑眯眯地问道,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指着城下正在工厂组装,似乎将要通过空间折叠魔法阵运往别处的一车车魔导炮道,“你看看,凡人战争,多可怕啊。这帮人杀起同类比最发疯的超凡都凶几十倍。” “不然怎么说国家和战争都是机器呢。”紫芫也跟着他看去,皱了皱眉,“尊陛下真的不管?” “两国争夺材料土地和话语权,怎么管?几百年的遗留问题了。凡人的道路凡人自己走,落后的被淘汰。艾托林的国王是土地贵族的代言人,几千年前就这样。那时候这是个好的先进的制度,但一成不变,总要拖后腿。说实话,我觉得他们那个‘领民就是贵族事实上的奴隶’的制度早该被清算了,之前说了也不听,不听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这回给他们把王城的地区能量循环稳定一下,随便他们打就是了。” “……他们的国王听到你来的目的肯定很伤心。” “嗤。那关我什么事呢。” 他们在城墙上往外看了一会。 艾托林位于整个东方十五国地区的东部地区,站在这里,越过重重农田河流和山脉,东北方向几百里外,就是艾托林的东北边境。 再向外几百里,是横贯天地的光之限界南段。在这之间的界限上,理论上属于艾托林,但并非王国实际控制的区域,在十几年前,被叫做格陵山脉。 紫芫看着那个方向出神。 “别看了。”桓琴来到他身边,“那边已经是禁区了。” “我知道。”紫芫答道。 从城墙外的微风吹拂而来,拂过他们看起来低调,但绣有许多魔力疏导暗纹的传奇阶法袍。 紫芫望着那个方向,慢慢眯起了眼睛,有些皱眉。 “好像不太对。”他对身边低头欣赏自己琴弦的桓琴说道。 桓琴抬起头来,他们现在都是收拢神性力量的凡人形态。但望向东北方向的时候,仍能从风中感觉到某些凡人无法从物质世界感觉到的信息。尽管这比起他们完整状态所能感知到的万分之一都不如,但毕竟是有。 “是不太对。”桓琴轻声答道,随即和紫芫一起大惊:“跑!” 他们在城墙上一坐一站的身影瞬间消失,空间折叠,神性本相展开,物质世界的身体向外产生了巨大的位移惯性,同时在准备超凡的大空间折叠和概念跳跃。 但晚了。 巨大的非物质世界的黑影出现在他们脚下,那黑影如此阴暗,带着惊天动地的堕落,扭曲,邪恶,以及种种毁灭和混乱的概念,于某种非物质世界的概念层面出现在了这里。 两位传奇虽然已经在极短的时间里采取了最迅速正确的措施和反应,但他们本来毫无准备,以短时间内他们能够激活的力量水平,还不足以甩脱这庞大黑影的追踪。 但在另一种非物质世界的层面上,这两位顶尖超凡身上所携带的秩序光芒,就好像太阳一样明亮。祂们的存在作为一种概念,已经被那巨大的,与秩序天生相悖的存在所锁定。 巨大的黑影飞快地在物质世界具现,而那两个在概念世界中无比明显的太阳一样的秩序光芒,因为同源的影响,开始变得虚幻起来。 两者的虚实归于同一水平的时候,巨大的黑影舒展开来,好像一朵巨大的猪笼草将要合拢,章鱼长开触手露出口器吞噬猎物,妖面蛛张开大网对着猎物兜头罩上,它猛然向上收拢,包裹,又或是咬住了目标。 堕落扭曲毁灭的概念包裹住了秩序的光芒。它们天生相互低消,发出了可怕的能量震荡。但那黑色属于几万人爆炸出的黑魔法的力量,曾经摧毁过地区能量节点和一位传奇。在此之上,它是数万年前初代诸神研究堕落魔法所制造的世界阶的魔法物品,储存了自由领数万年来收集的堕落力量。它们通过适当的方式完全释放出来,足以摧毁整个物质世界。 那些力量捉住了他们,紧紧包裹,彻底吞噬。 半处于概念之中,半进入物质世界的黑影迅速虚化,缩成一团,向着光之限界所在的东北方 半处于概念之中,半进入物质世界的黑影迅速虚化,缩成一团,向着光之限界所在的东北方向移动,同时潜入到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虚空之中,似乎在哪里传来了一声锁扣扣上的生意。 咔哒。 ++++++++++++++++++++++++++++++== 两次呼吸之后,头戴面纱,身穿半旧的、绣着许多花草花纹的长发男子出现在了艾托林的国都上方。 有那么大概半分钟的时间,以整个艾托林王都为中心,周围几百公里内的超凡全部停下了手头的事情。每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不敢做出一点动静,惹来那位震怒的存在的注意。 半分钟之后,至少在凡人的世界,一切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 327 章 【格莱西亚,米诺尼斯之锁已经失控,你留在手里也是早晚反噬的麻烦。把它给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谈。】 【之前奥古斯都还死不同意,您倒是变得挺快。我的条件和上次一样,要我失去的半身。两位大人可别气坏了自己,我好害怕。就算您现在和我两败俱伤,也对情况没有任何帮助。】 【这件事我们要回去商量一下。但不是不可以谈。】 【我只是个可怜的传奇,可不敢和您谈。我的条件已经给出,就在这里等您的消息,但愿您商量的快一些。如您所见,这把锁已经失控,连我都觉得棘手,我在这里感觉不到他们的状态,但我想你们可以通过群星之树看到,但愿等你们谈好了,放出来的还是活人。】 …… 周四的上午,洛芙上完最后一节课,准备去吃午饭。 一位秘书守在教室门口,堵住她,请她去系主任办公室一趟。 洛芙只当是她选课的事,盘算着元素魔法院的主楼离花园食堂挺近,谈完可以顺路去一趟。她走出符文学院的大楼门,看到白胖胖的大鹦鹉扑棱扑棱飞了过来,落在了她身边的树枝上,抬头挺胸嘎地叫了一声,还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 自从她和紫芫好了,继承人的身份揭开,由他和神殿行宫直接接手她在大都的安全工作,大坚果就不总是和她一起出去了。但除去校长的任务,这只憨憨鸟和洛芙和明黄玉还是好朋友,经常有在校园里遇见打招呼的时候。 洛芙笑着伸手招呼坚果落下来,肩膀上扛着他去找系主任。 白胡子老爷爷的系主任坐在办公室里,神情非常复杂,与他同在的,还有两位身穿白色制服长袍和短衣的浮空城官员。机械院是有一大堆超凡的四大高级魔法学院之一,浮空城骑士团和其他能力者组织的超凡还挺经常光顾。但这两人的眼睛看着她,神情有些过于严肃了,让她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请问是洛芙丽达·德·洛尼亚斯领座阁下吗?”那位胸前徽章显示职位更高的下位神女法师站了起来。 “我是……怎么了?” “我们隶属于浮空城服务支持部门的超凡民政系统,为所有登记在浮空城的超凡提供世俗生活和其他方面的帮助。” 洛芙知道浮空城的这个部门是干嘛的,她点点头,有了一种极不祥的预感。 “我们带来了紫芫冕下的消息。”她对洛芙说道,“冕下他恐怕遭遇了难以克服的危险,尽管他的星辰还没有熄灭,但我们认为……根据他当时委托给我们的交代……请您节哀。” 洛芙一时没明白她在说什么,甚至怀疑他们搞错了。 直到这位阁下从储物魔法物品中拿出一个雕花的木盒子为止。 ……当时苏茜去世,紫芫也曾经面对着这个盒子发呆来着。 洛芙傻了。 那位女性上神还在说,显然这种事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但职责所在,还是要说下去,“您是冕下的紧急联系人,按照他的吩咐,在出现了这种情况的现在,我们把他的产业交给您保管。” 洛芙看着她。 她感到心里有一块巨石沉重地坠了下去。阳光明媚,空气中漂浮着透明灰尘的系主任的会客室突然变得狭窄而可怕。就好像又什么巨大的晦暗的东西突然充满了这里,把她紧紧包裹住,让她喘不过气来,同时还把她向地底拖去。 但,她心里还存有一线希望。这位阁下说紫芫的星辰还未熄灭,那就是说情况还没有到最糟的地步。神殿和行宫还可以求证,紫芫上周还和她在一起,也或许是他们搞错了。毕竟是传奇,有时候可能会超出系统的想象。 想到这里,她甚至有点责怪浮空城这时候把紫芫的东西送来。但送来都送来了,她决定不对此说什么。 心里的一点侥幸的希望让她没有被那晦暗立即完全扯进地里窒息和淹没,支撑她神色如常地接过盒子,对他们道谢还笑了一下。她有点喘不过气,但还能支撑,手里使不上力气,很勉强地才把盒子打开。 没有信件,盒子里是几件刻有复杂花纹的物品。洛芙自己是能力者,认得其中一个是大都银行的存储钥匙,两件林木文明风格的阵盘,以及大都紫芫住处的另一个阵盘钥匙。 心里的侥幸和希望又消退了一点点,这确实是紫芫的东西,在这方面,浮空城没有搞错。 她伸手摸了摸那个和她的,和紫芫自己的一模一样的阵盘,神情呆愣愣的。 紫芫……把这些都留给她了。 但这不应当,他不应该留给她的。这是他的东西,它们的主人应该一直是他才对。 “你说他还活着?” “冕下的星辰还亮着。”那位大神肯定道,欲言又止,“只是……” “那你们就不该把东西给我,不是吗?” “这是冕下的吩咐。”那位阁下说,“他说自己行走在危险边缘,如果遭遇无法预测,他的物品就由我们按照程序转送。他的状态很不好,我们认为他有一定可能……无法再回来了。” 她用的是较为和缓的官方话术,但洛芙又不是傻瓜,当然能听懂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有一定可能,实际情况应该是几乎肯定。浮空城这些人是来报丧的,按照他们的说法,紫芫还活着,但基本肯定就要死了。 前世今生,她从来没有觉得呼吸这样困难过。 “我知道有这件事了。”洛芙站了起来,勉强把盒子收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去求证这件事的。多谢了。” “请您节哀。”两位浮空城的官员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看起来很担心洛芙一个激动冲出去做些不理智的事情。超凡的紧急联系人是他们最信任最亲近的人,除非早有预兆,否则突发事件中他们的接受程度并不比亲人意外去世的凡人更好。 但洛芙已经不管他们了,她勉强和系主任打了个招呼,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大白鹦鹉在教学楼外面蹲着,看她出来,也不叫了,只在后面跟着一路飞,仿佛害怕她情绪激动之下遇到什么危险一样。 几分钟后,洛芙冲进了大都歌舞剧院后场,舞团的驻地。 “我想见尊陛下。”她对前来迎接的人神副手,无迹神殿的神下第一人格兰达冕下说道。 “请随我来。”长相像是普通的平平无奇的老实青年的格兰达没有多问一句,干脆地给洛芙引路。 他这么干脆,连关心性地询问都没有一句,让洛芙心里的重块更加沉重地坠了下去。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去见塔尔维亚,希望人神告诉她他可以帮忙。 洛芙在塔尔维亚的书房里见到了他。 人神正坐在窗边的靠椅上,手里端着茶,望着窗外的草木和水池发呆。似乎心里有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连格兰达领洛芙进来都过了好几秒才有反应。 “下午好。”他点点头,对洛芙笑了笑,“你来了。” “尊陛下。”他四平八稳的,洛芙都快急哭了,也没发现塔尔维亚平静之下的难受,“浮空城刚刚给我送了消息,说紫芫出事了,他们甚至把他的个人物品都交给我了。您知道这是真的吗?” 她不肯说出遗物这个词,但在场的大家都懂。格兰达退了下去,塔尔维亚看了她一会,眼神有些哀伤。 他垂下了视线,随即温和地和洛芙对视:“我恐怕是的,这种对情况的判断是我做的。” 洛芙望着他。 天知道那一分钟里她脑子里闪过多少思绪和片段。 最终,她低下头,用力眨眨眼:“您能不能帮帮他?他对我很重要,无论什么我都会去做。” “洛芙。”塔尔维亚看着她,神情非常的非常的惋惜,“我不是无所不能的。” 洛芙差一点就崩溃哭出来了,就差一点点。 “那其他大家长能做到吗?我是说,紫芫毕竟是一位效忠于您们的传奇,他如果能活下来也是一件好事对吗?”洛芙感觉自己平时还算灵巧的思绪已经乱成一团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果您愿意帮忙,要我怎么样都行。如果您需要项玉在我身上活过来……” “洛芙。”塔尔维亚再次轻声唤道,“我们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看起来很抱歉,也疲劳,但还是婉言安慰道:“你先别慌,听我说,情况还不到最坏的时候。无论如何,至少紫芫还活着,这是一切变化的根本和转机,活着就有一线希望,对吗?” 洛芙多少冷静了一点,她不是很情绪化容易失控的女生,实在是紫芫对她太重要了,而这消息也过于突然。她抹了把脸和头发,勉强振作,抬起来看着塔尔维亚:“是,您说得对。那么具体情况怎么样,您可以和我说说吗?” “当然。” 梦魇格莱西亚把堕落之锁这件远古诸神制造的魔法物品用来吸收了格陵山脉黑魔法爆发事件的部分力量,而这件物品并不是为了黑魔法这种东西而设计的。 在发酵了十几年以后,这件超越传奇级别的用于容纳堕落魔法的魔法物品终于失控了。 格莱西亚发现它不够好使以后把钥匙毁了,但这件诸神级别的魔法物品失控以后,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东西携带了黑魔法扩散混乱的属性,总想要侵蚀同化秩序属性的物质或是规则。 恶魔倾向于同化一切为自身,诸神使用把它规则化为黑魔法以后,它失去了这种可怕的蔓延属性。而堕落之锁在容纳了黑魔法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恢复了它。 失控的黑魔法聚集在那里,总是想要蔓延出去,侵蚀一切。 格莱西亚控制不住它的这种力量。 这力量的解法也简单,用秩序力量低消混乱力量即可。 于是他开始把超凡丢到锁里面,让他们来压制这种非秩序力量。这包括自由领反对他的个别人,之前的苏茜,和这次的紫芫。 “紫芫还活着,但他被锁在那件魔法物品里。钥匙已经毁了,我们无法把它放出来。”塔尔维亚对洛芙说道,“那把锁吞噬了太多堕落力量,有了堕落生物的本能。它只有在捕食的时候才会自主打开。现在锁扣已经扣上,我们无法强行打开。那毕竟是诸神级别的魔法物品,如果强行毁坏,被锁住的人无法完好无损。” 洛芙想了片刻,觉得他在开玩笑:“紫芫十几年前差点被格陵山脉的黑魔法杀了?!这和等死有什么两样?” 她到现在都很难接受现实,又或许是紫芫还活着这个消息带给了她一点希望,总之感觉非常的奇怪。好想骂人,话一出口就想到浮空城真就当紫芫在等死,把遗物都寄给她了,更想骂人了。 口吐芬芳.jpg “桓琴和他在一起。”塔尔维亚顿了顿,“那毕竟只是一件魔法物品,两个传奇,不会比那强太多。希望还是有的。” 洛芙呼吸短促,压下了胸口翻涌的乌云。 是的,是桓琴邀请他去的。她为这过于逼真的现实而痛苦,同时又庆幸于,无论如何,紫芫他不是一个人。不至于孤独地在没有希望的地方奋战到最后一刻。 ……而那正是苏茜死前所经历的。 她迫使自己深呼吸了两口,抓住了另一个华点:“堕落之锁是由梦魇驱使出来咬人的,那它现在在谁的控制之下?” 这个问题很大,要是在梦魇手里,那也别玩了。就算紫芫和桓琴九死一生,基本最后都逃不了被按死的结局。 “我们和梦魇达成了一些协议,它现在被固定在格陵山脉和艾托林实际控制领土的交界处。”塔尔维亚柔声解释,“那是我的力量辐射范围和格莱西亚的交界。梦魇对米诺尼斯之锁做了一些修改,他不希望我们拿到它。但在那里,如果他们能活着挣脱,我们也来得及救助。” 洛芙的心情几乎崩掉,只靠最后一口气维持。她稀里糊涂地对塔尔维亚道谢,心情比表达出来的复杂一万倍。在最终确认紫芫至少目前还活着,而塔尔维亚答应有进一步消息不会隐瞒而立刻告知她的时候,才和人神告辞。 其实她挺失望的。诸神明明可以做的更多,但由于对方是梦魇,出于各种方面的考虑,他们没有做。 ……就算是紫芫,向他们其中之一效忠的传奇大神官,在生死关头也无法得到特殊照顾。 临出门,她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还坐在那里的塔尔维亚。 “尊陛下。”她问道,“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有那么一瞬间,塔尔维亚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受伤。但在洛芙来得及辨认出来以前,它已经消逝了。 “不是。”人神温柔安抚地笑道,“这次不是。请相信我,我们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切发生。” 洛芙看了他一会,点点头:“我信您。” 她和格兰达出去了。 她婉拒了格兰达担忧想让她多留一会的提议,自己一个人出去了。出门走向歌舞剧院,等到远离舞团的范围,她终于坚持不住,扶着小巷的墙崩溃地哭了出来。 坚果扑扑飞了过来,落到了洛芙肩膀上。洛芙用力抹眼泪,但总也抹不干,只好和坚果说:“校长先生,谢谢您的关心,我还好,请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坚果没有飞走,它没有聪明到能听懂全部人话。大白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低下头,用头顶毛茸茸的绒毛去蹭洛芙的脸颊。 洛芙知道它只是坚果,伸手抱过它,被泪水浸湿的手指摸过大鸟白而细腻的羽毛。而那个会在她哭泣的时候安慰她,感同身受地替她难过的人,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和舞团一墙之隔,洛芙抱着大鹦鹉,蹲在地上哭到失声。 塔尔维亚坐在书房里,双手放在腿上捧着茶,好半天都没动一下。 格兰达送洛芙回来:“大人,小姐……” “说我不在。”塔尔维亚说道。他现在没心思应付莉丝的质问,反正同样的内容她自从苏茜死后就来来回回说得他都听烂了。 怎么可能真的不在,莉丝再怎么菜也是一位上神,神殿的主人在不在家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无非就是不想见而已。格兰达没有异议,只是感觉自己家大人的家庭关系快要无药可救了。 无药可救就无药可救吧,反正小姐在安全区,可逆的感情问题现在在塔尔维亚的考虑事项里大概排得比地下室还低。 “需要我派人去看看殿下吗?”格兰达问道。 “不必了,她现在应该不想见到我们。” 格兰达犹豫片刻:“您不把您做出的种种努力具体一点告诉殿下吗?” “怎么说?告诉她我们很努力了,但现在就是这个结果,你要学会接受?”塔尔维亚看着他,笑起来,几百年难得一次地对他这位最信任的副官说了带有讽刺意味的话,“桓琴也在那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如果人救不回来,说这些一点意义也没有。” “况且……”他捧着茶杯坐在那里,转头望向外面,幽幽叹了口气,手里的茶其实早就凉透了:“我不希望她太信任我。” “……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也就不会那么失望了。” …… 空旷的排练场里,穿着红艳艳舞衣的舞女在跳舞。 她的身姿轻盈美丽,一只手拿着扇子,一只手拿着红伞。优雅卓越,身姿灵活柔软。 她和桓琴是老友,好搭档,在塔尔维亚还是继承人的时候就加入了舞团,一直跟在他身边。虽然一直说不上暧昧,更不是恋人,但一句老友搭档好兄弟还是跑不了的。 闲暇时候,舞女跳舞,乐师总会在旁边伴奏。 舞女绯心之前在休长假,几年不管事,如今回来,却是因为乐师不在了。她一个人踏着点跳舞,场中寂静一片,只有她脚踏地面,舞衣摩擦旋转的声音。 穿着居家袍子,没戴面纱的塔尔维亚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在旁边看了一会。旁边放着舞团成员排练时候的乐器,他拿了一把琴,坐在门口弹了起来。 是舞女本来在跳的曲子,曲调轻快婉转,透着灵巧和悠扬。他弹的非常熟练,每一拍都合适,和桓琴弹的一样好。 一曲终了,绯心收了伞,聘聘婷婷走到塔尔维亚面前:“您真是有些年没做这些事了。” 塔尔维亚看了看手里的琴,愣了片刻,笑了一笑。 “您当年同我们说,我们都像是您的孩子一样,这话还算数吗?”她问人神道。 “算。”塔尔维亚看着她,柔声说道,“只是恐怕我并不能称得上合格” “这不冲突。”绯心笑道,“您是‘大家长’,不是‘父亲’。这两者思考的立场是不同的。” 塔尔维亚叹了口气。 “我相信您,桓琴也相信。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信您。”绯心说道,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一万年了,你们也算是熟悉的好朋友了。我想这绝没有让您变得轻松起来,是吗?” “我想没有。”塔尔维亚看着她,终于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但愿事情如我们所愿。” 第 328 章 远古之森东部的茂盛森林东南,分割远古之森和人类居住的平原的山脉格洛林在这里分叉。一道山脉的支脉插入了森林之中,并逐渐平缓,以一座格外高大,耸立在森林之中的山峰为结束。 这座山峰以它出众的高度俯瞰着周围的森林,被林木文明的居民成为斯番瑞尔肯,意为观察者。 在这座山峰高耸入云的顶端,被掏空的山壁之中,黑色的火焰在铜制的灯台中安静地燃烧着,就像几千年前,也预示着几千年后。几缕天光从山顶的石头之中照射下来,照不到山洞尽头岩壁的上方。 一朵琼花出现在了山洞的前方,它旋转抽长,增生出枝干和更多的叶花,转眼之间变成了一位头戴花枝,身穿花瓣一样裙摆长裙的女性精灵。 这位美丽的浑身仿佛萦绕着光晕的优雅女士站在那里,抬头看了看,目光仿佛能穿透火焰与黑暗,看到山洞顶天光照不到的地方。 在那里,黑色的火焰和影子汇聚,石壁上几千年前钉下的锁链好像蛇那样移动,好让黑发黑衣,皮肤苍白的赤足女子踩着它从上面走下来。 “是什么风把你吹到了我这里来,”半身美人,半身白骨的黑凤凰赛孚瑞亚对那位精灵笑道,嘴唇朱红,黑发漫卷,好像影子和黑烟的妖怪,“尊敬的琼,精灵们的信仰,永不枯败的琼花树,远古之森的庇护者,倒悬境的支撑,我们的维尔塔尊陛下。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赛孚瑞亚。”精灵女神杏仁一样形状,美丽温柔,仿佛自带三分笑一样的眼瞳注视着她,“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事情还能难住你呀,我尊敬的维尔塔大家长,竟然需要我的帮助。”赛孚瑞亚嗤笑道,就算是嗤笑,由她那张黑白分明的脸做出来,也带有某种妖异的美感,“项玉把我锁在这里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这一天。我不要,你们就会来求我了吗?” 琼看着她,眨眨眼,特别诚恳地低下头:“我请求你,赛孚瑞亚冕下。请您帮助我们吧。” 赛孚瑞亚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倒是忘了,这帮家伙现实主义的很,能有里子绝不要面子。她这么干脆地低头,一点也没有赛孚瑞亚想见到的窘迫,让黑凤凰也佩服,反而显得自己格局太小,幼稚无聊。 “我猜是和那个不省心的格莱西亚有关。”她顺着铁链走下来,青白的赤脚踩在地上,铁链好像蛇一样缩了回去,“看起来他又拿着属于项玉,或者属于我的权柄做了些招人讨厌的事情,具体如何,说来听听?” 灯台里的黑火跳动着,照亮了放在墙角石头后面的珠宝杂志。赛孚瑞亚最近开始喜欢这个,她觉得那些流畅的线条,宝石和金属交相辉映的光辉很有一种可爱的美感。在世俗世界中价值连城的珠宝对黑凤凰没有任何意义,在真正完全脱离世俗的传奇强者眼中,这些东西同孩童喜爱的彩色积木没有什么两样。 珠宝杂志比珠宝省事,她可以通过它们一步到位地观赏所有品种的珠宝,而不需要自己亲自去搜寻。而杂志,这又是凡人有趣的设计之一。黑凤凰看到喜欢的会自己去取,留下自己的羽毛,让他们去和浮空城要钱。在那几个千年里,她见识过匠人被人抢走了宝物而倾家荡产的惨剧,更希望把麻烦的后果丢给诸神让他们处理。 黑火跳跃着,无形的风吹过那些杂志的书页,翻动着它们。 “我拒绝。”黑凤凰说道,“看在项玉把权柄留给我的份上,我可以在大事上帮助你们,但这不包括为了一点小事就去送死。” “格莱西亚把权柄的一部分和米诺尼斯之锁绑定,我们不敢毁坏它,因此也对它毫无办法。”琼看着她,态度平和,情绪稳定,说话还是那副不急不气的样子,“你是权柄的真正主人,如果有人能够在这种情形下进去,并在里面打开它,那恐怕只有你了。” “我听懂了。”赛孚瑞亚的态度毫无变化,“但是,我不干。” “说到底只是两个传奇而已,对于凡人来说传奇高不可攀,但对于你们,几万年的时间里,传奇当然也会有新晋和死亡。”黑凤凰笑起来,“若是两个不相干的散人,你不会这么干脆地请求我。若是来自自由领,那更是管他们去死。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们是你们亲近的下属和伙伴。” “这是你们的私事,但他们又不是我的伙伴,我也可以管他们去死。”黑凤凰笑起来,无情嘲讽道,“就像你们面对不相干的凡人生死一样,你们几时体谅过他们也有亲人和伙伴。个别凡人的生死你们认为可以牺牲,遇到自己就不干了,随便你们怎么做,我可不为此买单。” 琼有一会沉默了。 “我们一直在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对凡人,对下属,对伙伴,这个标准是一致的。”她对赛孚瑞亚柔声说道,“若你愿意帮忙,我们会提供最完整的保护。若你不肯,那么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困死在那里。而这一切本来是不必要的。” 赛孚瑞亚回想了一下诸神多年来的作为。 “说的也有理。”她笑了起来,“可这不代表我也一定是这样的人。我知道有这件事了,但不会保证什么,让我思考几天吧。反正晚两天早两天,他们也不会立即暴毙的不是吗?” 琼再说,她却不肯松口了。 黑凤凰是世界能量轴心中诞生的精怪,生而超凡,缺乏人性,天生地养。这么多年来她和凡人社会没有交集,也没有好友和真正关心的具体事务。琼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打动她的,况且都是千年的狐狸精,话术说多了没用,不真诚倒会适得其反。 她也就没再劝。 只是临走,她对走到墙角开始看珠宝杂志的赛孚瑞亚说道:“项玉的另一位继承人,你见过吧?” 赛孚瑞亚几十上百年不和凡人打交道,眼前立刻就浮现出来前不久和她近距离接触过的小姑娘。 凡人憨憨,又蠢又傻,耿直得活不过下二十集。唯一的可取之处是答应她不会接受项玉的权柄,而且到现在为止做的还算守信。 ……算了,项玉喜欢她。死都死了,随她去吧。 “她怎么了?”赛孚瑞亚问道,故作惊讶,“我的天哪,你们不会用她来威胁我吧?说到底她是项玉的继承人,这到底是谁威胁谁啊?” “那怎么会呢,我们不会做有违原则的事情。”琼柔声说道,(赛孚瑞亚发出了讽刺意味十足的嗤笑声),“只是,紫芫是她的爱人。她本就带着前世记忆,心灵漂泊,我们恐怕这会对她的精神状态造成极坏的影响,而这是我们也帮不上忙的。” 赛孚瑞亚看着她,眼神稍微严肃了一点点。 但她最终也还是没有松口答应。 “知道了。”她对琼摆摆手,身影化入了黑雾和火焰,“我说过了,让我想一想。反正又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 洛芙不知道这个下午她是怎么过的。 她本来要去警局上班的,因为这个炸裂的消息全被她抛到了脑后,很晚的时候才想起来要和队长道歉请假。她蹲在歌舞剧院后场的小巷里哭了一场,她爬起来,去浮空城大都总部时钟塔,以紫芫紧急联系人的身份要看他群星之树上面的星星。 星星还亮着,他确实还活着。这让洛芙在不真实的紧张恐惧之中放下了一点点心来。但他的状况也算不上好,那颗星星忽明忽暗,看起来比其他所有传奇阶的都要暗淡,似乎无法再亮起,熄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谢绝了浮空城工作人员的询问,既然判断是塔尔维亚下的,那么没有必要为难他们。从时钟塔出来,她漫无目的,感觉大都那么空旷,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紫芫的住处,用他之前就给她,让她随时能来的阵盘打开门,进来他家。 紫芫家里还是老样子,基础家具摆的和样本间一样没什么变化,因为没有开灯而显得昏暗又冷清。这几年他们交往,她往他家里搬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为此紫芫还被他的同事开过玩笑。毛绒绒的真皮羊毛毯子搭在沙发上,旁边还摆着她软绵绵的毛绒兔子。 洛芙走过去坐下,把毛绒兔子抱在怀里。现在是下午,魔影没有投射出影像也没有声音。屋里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感到一切都那么陌生。 紫芫是个白痴。 洛芙心想。 她要的从来不是他的房子,他人不在了,这些东西,留给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孤零零地来,身外之物一样也带不来亦带不走,房子也好,别的也罢,她本来也不需要什么。 但他把这些没用的东西留给她,自己在遥远的,谁也帮不上忙的地方孤零零地死去。 洛芙终于体会到了和苏茜出事当时的紫芫完全一样的无力和绝望,她好恨自己的弱小,憎恨导致这现状的一切,却又不知道具体该恨谁。 甚至比那更糟,紫芫是传奇,他比苏茜强太多,也就可以坚持的更久。他会努力活下去,但如果失败,那所有的希望都会变成绝望,而这个过程是如此的,一天天不知尽头的漫长。 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会终于没有人了,洛芙把脸埋进她曾经很喜欢的毛绒兔子里,允许自己哭的肆无忌惮。 她崩了半天,觉得自己这样子不行。 虽然浮空城那帮人完全靠不住,但紫芫还没死呢,她觉得他还可以抢救一下,没得现在开始报丧。 塔尔维亚那边大概是说定不会改了,但未必代表着其他的超凡势力不行。至少她现在身上还有项玉的权柄,也许总也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她就跑到皇后区夏夜行宫后门,拜访布莱兹。 布莱兹甚至没睡醒,披头散发,一脸丧气地接待她。 “我们的能力是一致的。”他看起来也快愁死了,就是不知道原因是不是和洛芙一样,还是原因就是洛芙本身,“要是有办法,我们能不去做吗?桓琴是塔尔的行者,紫芫是琼的大神官,你以为他们死掉我们会感觉很棒吗?你不要把我们想成什么冷血动物好吗?” 洛芙很怀疑地打量着他。 “格莱西亚那王八蛋把那把锁和权柄绑在一起了,项玉死了,我们暴力破解里面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他甚至不愿意让那玩意脱离自由领的范围。”他对洛芙说,“你也帮不上忙,你拿的是古兰德权柄,和艾瑞尔塔权柄除了共同的曾经主人以外没有交集。赛孚瑞亚倒是说不定行,但她……” 洛芙差点跳起来:“赛孚瑞亚冕下可以?” “她是权柄正经的下一任主人,虽然没拿到手,但多少有些不同之处。而且力量只是传奇巅峰,不超过那玩意的承受极限。如果说着合格世界上还有一条可行的道路,那就只能是她了。”红发一副操劳过度之后就睡了两个小时的凡人一样半死不活的样子,“不过她一般的屁事都不管的,就算别人跪着求她……” “我知道了,我会去跪着求赛孚瑞亚冕下的!!” 布莱兹:等等……发生了什么?“倒也不必跪下来求……” “感谢您布莱兹尊陛下!”洛芙扑过去抱了他一下,风一样冲了出去,“您最好了!” 布莱兹:!!?? 洛芙跑掉了。 红发在原处坐了一会,人还是傻的。 随后他笑了起来,笑容里有些无奈和嘲弄的意味,头发还乱着,脸上却哪还见什么睡眼惺忪:“唉,年轻人,愿你成功吧。” ……要是不成功,琼和塔尔可不太擅长表演真情实感的悲情戏码。 维纶斯走了进来,望着洛芙离开的方向,有些皱眉头:“塔尔维亚大人真的……” “让我当了一回好人。”红发单手支着脑袋,端桌边的红茶喝,“唉……呸!这是啥?新来的茶叶吗?好难喝!” 第 329 章 赛孚瑞亚要找其实很容易。 作为唯一一位没有关闭对一般呼唤注视的超凡,只需要以恰当的姿态念诵她的名字,乃至于直视她的画像,由于某种传奇阶对于自身信息的控制联系,她自然会注意到呼唤者。 这一点曾经一度把洛芙坑死,但如今,她再没有更感激于赛孚瑞亚这种广开言路的态度。离开夏夜行宫,她冲向浮空城,把自己的身份一股脑砸给负责的超凡,动用不知道是哪个身份赋予的权限,拿到了有赛孚瑞亚画像和尊名的材料。 带着这些材料,她爬上了大都最高的楼顶,这天阴阴的要下雨,她也不想管。在风中,她打开了材料,对着赛孚瑞亚的画像,用古魔文念出来她的尊名:【尊敬的黑凤凰,诸神之族的成员,上古神族的庇护者,斯番瑞尔肯山顶的影子庇护神,与曾经庇护者白凤凰意志的继承者,我在此呼唤您,愿您……】 狂风从云层中刮了下来,裹住了她,也盖过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巨鸟的黑影从云中钻了出来,头颅探向了城市建筑的顶端。 洛芙:?!!!!!!!! 她站在这里是想当赛孚瑞亚投来注视的时候别伤着花花草草,也等不到回学校。但这是什么?赛孚瑞亚,黑凤凰,斯番瑞尔肯的家里蹲,她过来大都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半是枯骨半是黑羽的巨鸟已经从云中飞落,黑羽和枯骨都化为幻影,又从这幻影中走出了黑发黑衣朱红嘴唇的苍白女人。风雷和黑暗的云裹挟在她身边,簇拥着她降落在洛芙面前的天台上。 在大都这样设计精巧各种参数都必须稳定的地区,这样动用能力本来是需要许可的。但因为她是赛孚瑞亚,所以此时,甚至没有不开眼的超凡扫过来看看,所有人都移开了目光。 “颂念我的名字,所为何事?”黑发的苍白女人问道,黑雾在她身上盘旋,分割了她身体苍白的骨骼和美人的皮囊,从头到脚都透着妖异。 洛芙心一横,当场就给她跪了下去。 赛孚瑞亚才不要她跪,她膝盖没落地,就被传奇扯了起来站直。 “看来琼说的,那个紫芫是你爱人的事情,是真的了?”黑凤凰侧过身子,偏头笑道,“诶呀呀,可不得了,年纪轻轻,感情经历倒是不少。” “他在死去,现在只有您能救他。”洛芙看着她,浅色的裙子和金发被狂风吹得乱舞,“无论您要什么代价作为交换,我都愿意做。” “你知道我能救他,那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好好的,谁也不碍,谁也碍不着,你们计划什么打架鲨人或是被人鲨本来都碍不着我。”她看着洛芙,笑了起来,“可我要是去救他们,为他们去挣这一条渺茫的生路,我就得把自己赔进去。我可无法站在安全区指点江山,我得亲自进去那玩意里面,生死和他们绑定,要是成功还好,失败我就得和他们一起死。” 洛芙傻了。 布莱兹话语里倒不是没透露出这种意思,但她太着急了,没有深思。 赛孚瑞亚还在笑。 “你光知道你爱人对你重要,我不重要,就可以用我的命去赌他的,你觉得这合适吗?你爱紫芫,他或许爱你,但这和我这个路人有什么关系呢?我在我家的山顶蹲的好好的,什么都没做,就因为我有此种能力,就一定要为了你们的伟大爱情去牺牲吗?” 她看着洛芙,眼眸漆黑而脸色苍白,朱红的嘴角带着讽刺的笑,这样问道。 “你自己问问自己,这合适吗?这公平吗?就因为你了不起吗?” 洛芙被她问住了,她低下头,表情一片空白,陷入了思考。 “您说的对。”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若您不愿意,包括我在内我想没有人能够谴责您。但紫芫是我最重要的人,只要有一线希望,我还是会为他争取。” 赛孚瑞亚看着她,眼神有点得趣。 “我不会要求您必须做什么,但我会用我能用来做的一切来打动您,用我能交换的一切来交换。倘若您不愿意,而我无法说动您,我不会谴责您什么。” 这话她说的非常艰难,就好像在挤压她全身支撑的一点希望一样。但她还是说出来了,胸腔里的一口气并没有散掉。 赛孚瑞亚看了她一会。 她眯起了眼睛。 “好啊。”黑凤凰笑了起来,“那来换吧,我赔你赌这一次。你对你之前的诺言发个誓,我就进去那破地方帮他们出来这次,但要是出什么意外让我们都死在里面,我也不保证。” 洛芙傻眼了。 不是……啥? “你不愿意?”赛孚瑞亚问道,神情玩味,看她就好像在看什么可爱好玩的小动物。 “愿意愿意!”洛芙瞬间点头点出残影,“您要我发什么誓?” 呵,合着她跟本没听清就答应了。 赛孚瑞亚看着洛芙的眼神现在已经不再是试探人性的玩味,而更像是那种……欣赏品味憨憨凡人感情表达的有趣。 “你之前答应我,不会和项玉抢权柄。就发这个吧。” 洛芙有点傻眼,她看着黑凤凰,不敢相信她就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项玉和黑凤凰的关系也没到她会为之玩命的程度吧。 ……呃,好像有,毕竟战争后期黑凤凰下场了。 可这……不对劲吧?就为了这个她本来就打算遵守,本来也遵守的很好的口头约定?黑凤凰的说法,这可是真的会死,本来事不关己,下场九死一生的活计啊。黑凤凰愿意答应她很高兴,但这个代价是不是有点太轻了? “就……这个?” “你还有什么别的让我稀罕的东西吗?”赛孚瑞亚冷笑道,“这可不是什么随便的誓言,你要对权柄发誓。人无法欺骗自己,这个誓言一旦许下,你这一生无论多么危险的情况和多么绝望的场景,也无法通过继承权柄成为大家长而躲过。只要项玉还有复活的希望,哪怕多么渺茫,你也不可能上位,只能一直是继承人。这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誓言。” “没关系。”洛芙答道,她这么说,心里反而踏实一点,“您这一去有生命危险,那么我发这个誓言承担类似的风险很公平。因为是我有求于您,甚至还可以更公平一点。” 赛孚瑞亚看着她,嘻嘻一笑,眼神像在看傻瓜。 “那么,我就发誓,终我一生,不会继承我所掌握的古兰德权柄,使她丧失复活的希望。这样可以吗?”她问赛孚瑞亚,“我不会主动激活项玉的意识和力量,免得使我们的精神状态不可避免地融合,无论任何情况。” “你可真实诚。”赛孚瑞亚笑起来,“真就滴水不漏一点都没给自己留。” “是我拜托您救人,诚意是最基本的。” “倒也不必,我是想要项玉活,不是希望她和你一起死,或是在她希望有继承人的时候后继无人。”赛孚瑞亚说道,黑凤凰的影子在她身后抖了抖翅膀,“权柄的誓言维持到她复活以后赦免你,至于你能否动用她的力量,你把主动权交给她吧,免得你们一起死了。” 洛芙都没讨价还价,把修改以后的措辞给赛孚瑞亚讲了一遍,得到首肯以后,对她的权柄用古魔文发下了誓言。 【我以我自身向世界的本相,诸神的权柄,承认我的姓氏古兰德所代表的概念发誓,终我一生,不会继承我所掌握的古兰德权柄,使我之前一代的大家长项玉丧失复活的希望,直到她真正复活,并将我从中赦免。我不会主动激活项玉的意识和力量,免得使我们的精神状态不可避免地融合,并将这种激活的主动权交给项玉,被动接受她在此事上的一切决定之后果。群星以及权柄向我见证,使我遵守,无法违背。】 誓言成立了,权柄为她见证。这种誓言是对自己发的,无法以任何形式违背。这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等级的誓言,连诸神都能限制,也是洛芙第一次使用它。 在那一刻,她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不是某种束缚,而是她人生中的某种选择,一种可能的事情发展,永久地消失了。 这誓言是对自己发的,很难以‘赛孚瑞亚帮我去把紫芫救回来,我就会遵守’为条件,那操作太复杂,但洛芙本来也没打算用这个要挟她。 赛孚瑞亚看起来很有兴致,十分满意。 她们的约定就算达成了,赛孚瑞亚不屑于欺瞒洛芙这样的小女孩子,这就要走。她要先去诸神那里拿来全套的物品装备和保护魔法,再去格陵山脉,免得把自己单纯地填进去。 临走,洛芙终于还是多嘴问了一句:“您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我。我是说,在这个交易中,您自己并没有获得任何好处不是吗?” “我并不是人。”赛孚瑞亚看了她一眼,难得相对于她而言和颜悦色地解释了一句,“我没有和任何人有具体的人性联系,生与死对我来说是一种状态,并非困扰。” “你可能无法理解。”狂风和乌云的包裹之中,她冲洛芙笑了一笑。毕竟是生而超凡的绝世美人,这一笑连洛芙都惊艳到了,“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和别人构筑联系,达成交易,因为我而改变别人固有的喜怒哀乐,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这并不比活着这件事本身的趣味少。” 赛孚瑞亚的人形消失不见,黑色的巨鸟从天台飞跃而下,扇动羽翼,向着天空中的云层里振翅,并最终融入了那里。 第 330 章 “……芫” “……阿芫。” “……紫芫,醒醒。我快撑不住了。” 紫芫艰难地睁开眼,花了很久才唤回意识。他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去了很短一小会。 这不像是他刚刚睡着了,更像是他昏了过去。 但这也没大差。 神性本相完全展开的桓琴站在他身边,周身环绕着巨大的有如音波浮动的神域,有点担忧地看着他。他们被拉进来的时候神性本相还没完全展开,鬼知道都经历了些什么。拼死拼活炸掉全部保命的魔法物品,所有秩序类的其他魔法物品,诸神给的幸运祝福全部用光,连袍子都烧了一半,才活了下来,并且苟到现在。 即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这会桓琴的状态也说不上好。他浅金色的袍子被深深浅浅的血迹浸透,状态很差,力量几乎耗尽,身体濒临崩溃,却还要维持着这片神域不被吞噬,时刻承载着外部混乱力量的撕扯和吞噬,眼看就要绷不住了。 紫芫的袍子颜色深,情况看起来不如他凄惨狼狈,但事实上不会比他轻松一点。他丢下裹在身上的毯子站起来,开始唤醒自己的力量,不顾自己几乎枯竭的魔力回路和虚弱的身体,张开神域覆盖桓琴的,好把他替下来休息。 过去的不知道多久的时间里,他们就是这么轮换着交替支撑和休息,才能支撑到现在。传奇非常强大,在这种已经被削弱的黑魔法的吞噬中,以神性本相完全可以抗衡。 但这一切都是有极限的,黑魔法对规则的撕扯还是太强了,这种对抗就像是拿雪去对抗火,对传奇也是巨大的消耗。他们的神域面积一缩再缩,恢复勉勉强强能填补消耗。被拉进来时候的伤无法愈合,来来回回的好了又裂开,裂开再粘合,血在身上一层层的叠着,颜色深深浅浅。冥想可以恢复力量却会消耗身体和精神,睡眠能恢复它们却无法弥补力量。 黑魔法摧毁一切规则,包括时间。没人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们只能在这里定义一个尽可能慢的时间以期多些恢复,然后支撑和等待着。 “你吓死我了。”桓琴跌坐在紫芫脚边,扯起他的毯子就往身上裹。他俩的储物魔法物品全炸了,能用的都被扔出去低消黑魔法,能用的只剩这一条凡人毯子的独苗,“我还以为你昏过去醒不过来了。” “差不多。”紫芫答道,他的神域宁静隐秘,和桓琴富有音律流光溢彩的神域很不一样,但都与周围充满混乱堕落扭曲气息的黑暗格格不入,泾渭分明。这两者的交界处,神域塑造出的空间时间和物质规则被不断撕扯崩塌,又飞快填补,“我的力量快耗尽了。” 桓琴没说话,他盘腿坐在那里,已经睡了过去。 睡眠不足够恢复他们这么快速巨大的消耗,但他俩的精神和身体都濒临极限,已经没力量支撑着继续冥想了。紫芫的情绪没什么波动,理智上,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知道苏茜是这个死法的时候,那段时间他特别抑郁低落,每每想起,总是对苏茜临死之前的绝望孤独感到难过。但如今换成自己,他反而没有多大感触,活着就已经很难了,哪还有心思想那许多。 ……唉,不行啊。 他想。 本来已经枯竭的秩序屏障又明亮了一点点。 他还有活下去的理由,实在无法死在这里啊。 …… 洛芙把赛孚瑞亚送走以后,没有什么再能做的,只能等待。 好在黑凤凰带去了一线希望,而浮空城紫芫的星星还在亮。她隔三差五去看,来来回回,浮空城的人都认得了她,见她过来,拦都不拦。塔尔维亚答应她如果有什么消息会通知她,可洛芙不管,非要自己看,人神也就随她了。 半个月过去了,星星没有熄灭,但肉眼可见地在一点一点地变暗。 她不知道赛孚瑞亚和他们汇合了没有,但按照塔尔维亚的说法,黑凤凰要撬开锁,让那玩意感觉到威胁把她吃进去也需要时间,也许她还在路上。 洛芙没有办法,她只能等待。 她不知道的是,赛孚瑞亚这会还没有出发。黑凤凰蹲在央都大殿的窗户上,看着奥古斯都和白就她的装备吵架,羽毛油亮亮的,感觉这世界上有人比她还急。 “这差距也太大了吧?”奥古斯都砰砰砸桌子,“要是秩序力量不够,他们仨全都得闷死在里面。我们已经没有人能再进去捞她了!” “强度太高锁会爆掉。你觉得差距大倒是给我算一个贴近一点的参数啊?”白一点都不肯退让,为了表达的透彻点还特地把下属都清了出去,“光荣之战后我沉睡的一万两千年,到底是哪个白痴巫师国王把记载古代魔法物品的资料销毁的,那不是你这个巫师大神管辖的时代吗?” “古神时代的狗屁魔法物品多了去了,要不是这玩意吞了格陵山脉的黑魔法,也不至于这么棘手。从那件事到现在也有十六年了,你们推计划归推计划,就没有考虑过该死的堕落之锁会被自由领那帮人用来吞黑魔法提前试探准备一下?” 黑凤凰蹲在窗框上,看着他们吵,很无聊。他俩吵归吵,其实大部分精力都在非物质世界疯狂计算倒推时间线。但黑魔法吞噬一切规则和痕迹,很难推算,这项工作一时半会难以取得具有成效的进展。 ……等推出来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 赛孚瑞亚事不关己,哪怕去玩命的是她自己也高高挂起。她看着窗户旁边摆着的颇具历史感的时钟好看,就变成人形,伸出在白骨和皮肤之间变来变去的手,卸下表盘开始拆指针。 阿尔伯特的遗腹子,不出意外其中之一会是布莱兹继承人的一对双胞胎跑了过来,一点不害怕地来到了右手左肩和一只脚变为白骨的黑衣女子身边:“他们在吵什么?” “在吵,嘻嘻,到底谁该为凡人的白痴事情负责。”赛孚瑞亚笑道,一边把表盘拿了下来,露出里面光洁漂亮的齿轮。 “是为那两位陷在自由领的冕下的事情吗?”小姑娘安歌莱尔问道。 “是吧。”黑凤凰对小孩子观感不坏,特别是这是死在大都的那位阿尔伯特的遗腹子。她心情很好,哼着歌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大钟里面的齿轮拨弄,“他们估算不了那东西容纳了多少黑魔法,之前因为某个上位神的死给出的结果因为他俩活了这么久又出现了偏差。” “为什么这会估计不准?苏茜女士死了很久吗?” “那她会不会很痛苦?” 小孩子不懂前因后果,也不懂这有什么可偏差的。 黑凤凰耸耸肩:“我怎么知道。兴许就是因为她死得太快了,让他们怀疑她并不是立即死亡的。” “云游在外常年不着组织的超凡,除非状态剧烈变化,不然很难被关注她是从什么时候进入了那里。” “但愿他们能算出来吧。” …… 诸神不是只会算的傻瓜。 在央都那边发现问题鸡飞狗跳头都秃了的同时,洛芙这里迎来了前来拜访的怜冰。 “殿下。”冰蓝色头发,娇小美丽的上神在宿舍的天台堵住她,开门见山,并不避讳, “您是否知道,苏茜留给紫芫的信件和物品里有没有能显示她什么时候离开的信息?或是紫芫知不知道这一点?” 洛芙一个激灵,最近她老是担惊受怕,整个人都有点不好:“我不记得有。她的遗书是早写好的,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得上。紫芫也没和我提过。出什么事了?” “我们之前对于苏茜被抓到死去的时间估计有偏差,怀疑她不是一被抓就立即死去的。”怜冰柔声安抚道,“他们需要根据她抵抗的时间来估计堕落之锁的能量强度,好让赛孚瑞亚冕下携带数量恰当的补给。” 洛芙几乎就要跳起来,合着赛孚瑞亚还没有出发????她急了:“苏茜上神是有留下一封信,说她会努力抵抗什么的。那封信和其他东西在紫芫家,麻烦您带我去一趟,我给您拿。” 怜冰二话没说,拉着她就扭曲空间来到了紫芫家门口。洛芙冲上楼去书房里拿了盒子给她,怜冰看看那封信,露出一种似乎有点用,有点惋惜,但终归遗憾的表情。 苏茜留给紫芫的物品里没有能指示她什么时候去的格陵山脉的信息。但比起没有,她至少写明了自己会努力战斗到最后一刻。 “对了。”怜冰走之前,洛芙对她说,“苏茜她生前的最后一段时间,似乎和莉丝上神走的近。” “我们知道。”怜冰点点头,“格兰达去找小姐了,如果小姐知道答案,这会应该已经送到央都了。” ……那倒还没有,莉丝因为塔尔维亚不肯见她,气的要死,跑到精怪领往树林子里钻,打定主意这个人想见她的时候也见不着,最好死外边,让他后悔死。 这让格兰达花了一点时间找到她。 “苏茜走的时间?”莉丝听到是正事,立即严肃起来,她回想了一下,确实,在那之前,有一阵子她都没有见到苏茜。 她以为这是某种恶劣的预兆,现在看来,说不定那时候,坏事已经发生了。 最后一次见到苏茜是什么时候的事……莉丝陷入了思考,她记得那时候她接了个无聊的保护活计,保护一位家庭关系混乱的多金女士,碰到洛芙和紫芫他们,和苏茜一起吃了烤肉。 然后…… 等等,紫芫?! …… “这可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苏茜对她说,“当年就是春至节的那个周一,我去我们队报到的来着。” …… “春至节!”她迅速扭头看向格兰达,“春至节的那个周一!” “她是四月初牺牲的,自己走过去的格陵山脉。”她几乎去抓神下第一人的手臂,“如果时间对的上,那她是在春至节之前的那个周一过去的!她和我说,那是她加入北区超凡小队的日子!” 那是她和她的队友们相遇的日子。 莉丝原本还不太确定,但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一天。苏茜对她的结局未必没有预感,自己去格陵山脉,携带了足量保护和补给的话确实可以支撑的不比没有准备的传奇短太多。她特意和自己说,也不是没有留下线索的意味。 ……半天以后,一团黑色的影子从央都紫金宫上空显现,显示出遮天蔽日的巨鸟形象。这巨鸟变为某种不可名状的概念,投射过了千山万水,一路向东而去。 第 331 章 切斯特最近有些分不清幻想与现实。 就比如现在,一大早他从自己属于国王的豪华四柱床上孤零零地醒来,迷迷糊糊地翻身,就能抱住熟悉的,温暖的身体。 就像过去常常做的那样,他凑了过去,把脸埋进了身边女人的肩窝,眷恋地吸了口气。 ……好香啊,和过去的任何时候一样香。 米兰达被他闹醒了,她睁开眼,一样迷迷糊糊,总之先摸摸切斯特的头发。 “早啊亲爱的。”她带着点鼻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几点了?” “不知道。”切斯特把她抱在怀里,闭着眼,根本不想知道。 米兰达倒是清醒了,她看看帷幔外面从窗帘缝隙里透露出来的天光,已经颇明亮,一看就不早了,立即就彻底醒了过来。 “起来啦亲爱的。”她轻轻推推抱着自己看上去希望永远睡死掉的男人,“不早了。你今天上午不会还有会要开吗?醒醒。” 切斯特睁开湛蓝色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被褥帷幔和妻子,又想想无聊的会议和办不完的公,立即生无可恋起来。 他闭上眼,又把头埋进米兰达的睡裙里,嘟囔着抱怨:“不去。” “亲爱的,你可是国王。”米兰达好笑道,伸出白皙柔软的手臂摸摸他的后背,就像在哄小孩,“你的大臣们还在等你呢。起啦起啦,别因为这点小事失信于人。” “一天而已,不去就不去了。……当个好国王根本没有好处。”切斯特抱住米兰达,无论如何都不肯起床,“我起来去开会,你就又会消失不见吧。” “是啊,因为我毕竟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点残留的思念而已。”在切斯特看不到的地方,米兰达看他的眼神那么的温柔爱怜和不舍,她垂下视线,压下眼中的一点难过,轻轻推了推他,“起吧。亲爱的,活人的事情更重要。我会留在这里,当你回来,我们就能再见。” 切斯特沉默地又躺了一会,这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米兰达帮他把礼服穿好,哄他去洗漱,摇铃铛唤仆人准备早餐。 米兰达坐在旁边,穿着睡裙,像过去许多时候那样微笑着看着他。 在另一些时候里,她和切斯特一起起来换衣服主持宫里宫外的各种事情。但显而易见,那些事情她再也用不着做了。 切斯特吃着早饭,一边不停地看她。仿佛一刻也不愿错过,看一眼少一眼一样。 米兰达笑起来,倾身给他抿抿鬓角:“你头发长了,该修修了。不是说这样子戴王冠遮眼睛吗?” “最近没有需要戴的场合,不着急。”切斯特想起那些让他头疼的大臣和政事,烦的要死。一个个的都不省心,瞄着赫尔加临走的位置,全部都跃跃欲试,没一个真的为了十五国糟糕外部环境担忧的。老宰相身体最近几年也不太好,带的学生最近又出了状况,赫尔加一走,他还没找到合适的人来填补。 “别对大臣们脾气太坏。”米兰达柔声劝道,“有骨气的正直之人受不得贬低和侮辱,你也收敛一些。再怎么好好意的心,表达不出来也是和没有一样的。” “我知道的。”切斯特握住她洁白柔软的手,“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对吗?” “我会在的。只要你还想见到我。”米兰达微笑道,湖绿色的眼睛里,温柔爱怜之中透露出一点哀伤,“你就不怕我是什么带有恶意的魔法产物?” “你会这样问就不是。”切斯特凝视着她,真希望时间能永远这样延长下去,“……你不是。” “……你呀。”米兰达叹息一声,又笑了起来,看起来十分无奈,“超凡又是国王,却这个样子,真让人不省心。” 他们在这里进行一些谁都知道不是真实的对话。但旁边被国王赶去隔壁房间的侍从们眼中,国王只是在那里安静地一个人吃早餐,偶尔抬起视线看向旁边,并且露出某种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可怕温柔眼神。 米兰达死后,切斯特大怒,把王宫清洗了好几遍。现在他身边除了吉恩宫廷管家和一位贴身侍从以外,没人见过和王后相处时候的国王。 几位侍从侍女瑟瑟发抖,就像看到一贯凶恶的老虎露出小白兔一样卖萌眼神类似的惊悚。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是没有怀疑过什么事情不对劲。但国王受到国家土地意志和王宫守护屏障的保护,自己更是一位超凡,他们又恐怕事情其实在国王的掌控之下,只是超出了自己这些浅薄凡人的理解。 从前不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国王其实在搞一些他们超凡才能懂的事情。毕竟是凡人,他们没有见识,并不能理解。况且国王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甚至比从前任何时候都稳定,处理国家事务仍然勤劳英明,甚至连脾气都变好了。 这应该……不是什么坏的变化吧。 国王的身体情况是极大的机密,特别是在这种多事之秋。两位公主都不在王宫,赫尔加上神将要退休,老宰相身体不好,各方面也不那么受到国王的信任。他们不知道该和谁商量这件事。各方面权衡之下,几位侍从决定还是暂时不要做些什么事情。 ……毕竟陛下是超凡,应该……不会出事吧。 切斯特自己哪里不知道米兰达的出现并不对劲。 他看不出异常,感觉不到任何恶意和伤害。这可能是因为真的不存在这方面的威胁,也有可能是这背后有着什么超出他能力等级的影响因素。按照道理来说,他应该报告给神殿的。 但切斯特……不太愿意。 经历了米兰达的死,以及女儿洛芙所经历的一切之后,他对神殿的信任在动摇。十五国在混乱,战争近在眼前,神殿却撒手不管,甚至可以说是促成了这一切。 切斯特理解这是为了更大的利益考量,但事实就是,他们一家为了诸神的这些事情被牵扯了太多,而且完全不是往好的方向。洛芙的经历,加上几十年前米兰达的死,北方公爵和蒙托洛人的勾结,乃至于安妮的出生,背后都隐隐约约透露着某种超越辉耀这个国家本身所能引起部分的味道。这一切本来是神殿的负责范围,神殿本应提供庇护,却并没有真的护住谁。 如今,米兰达回来了他身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理,切斯特在心底都不想让她离开,也不想让她再次面对那些和神殿有牵扯的可怕事情。反正他自己是没有感觉到什么威胁和恶意,想来也不会问题很大。 ……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他太想见到她了。哪怕是个出现在梦里的影子都好,米兰达说她是一缕思念,若是真的,那不还有真的一丝丝是她的部分,这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巨大的慰藉。 切斯特放不下,过去没有也就罢了,现在她出现在了自己身边,他实在做不到把这一丝渺茫的希望和辉芒推开。 他想要这样的时间再长一点,一点点也好。 反正这件事无法瞒过桓琴,等他再来拜访自然会终结。而如果他再也不来,说明神殿已经放弃了辉耀,那他怎么样都没关系了吧。 切斯特不无恶意地想着,不是没有存着给神殿找点事情的想法。 早饭吃到一半,外面有些混乱。 宫廷总管来向国王汇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昨天西侧宫殿了贼,丢失了一些物品。 切斯特拿在手里的面包都要掉了。 “你和我说王宫遭贼?”切斯特看着他,难以置信自己的心腹大总管也会说出这么不讲究的话,“在王宫这么多保护魔法之下,哪里来的贼?招的什么贼?” “我们怀疑是内部仆人监守自盗,现在艾塔女士已经在查了。” 切斯特有些懊恼。 内部人监守自盗的话,不会触发王宫本来就有的警报。辉耀的保护魔法系于他身上,而他本身是个超凡,应当是十五国里面最稳妥的防护之一,本来是万无一失的。 但如果是内部人,就会绕过这所有的一切,只和他这个神域感应范围覆盖王宫的超凡有关。 他不该这么迟钝的。最近因为米兰达的一缕思念,他似乎有些迟钝了。 “清点出来和我汇报。”他低头,按了按太阳穴,“现在都哪里丢了东西?” “西侧的客房,几间杂物间,还有……洛芙丽达公主的书房。” …… 艾塔蹲在洛芙书房的矮柜前,一本本清点里面的书籍。 这里的东西都是有些年头的了,洛芙有时候念旧,把一些她觉得有用的材料和经典书籍放在这里。这里当然也有切斯特曾经给她看过讨论过的政治实例,拿出去也算机密。 因此,原则上来说,这个柜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比较秘密,一般女仆侍从都不好知道的。 好在艾塔现在是宫廷副总管,跟着总管做事,保密等级已经足够,这才能够蹲在这里清点这些。 边清点,她边在单子上抄录。这件事情不好盘算,因为洛芙的学习材料对于外国来说可能是机密,但对于王储来说,只是学习材料而已,洛芙自己都未必记得。 艾塔也没法,只能抄好了单子给洛芙和国王都看看,也许国王还留存着曾经给公主看过的材料的印象,也许公主还记得什么。 ……今天早上,服侍安妮公主的南希还跑来向她打探,真是不稳重。艾塔心想,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也不怪他,谁能想到王宫里的老鼠这么明目张胆。这事一出,恐怕又是一番查找和清洗吧。 ※※※※※※※※※※※※※※※※※※※※ 十一长假的快速更新没得啦,接下来会恢复比较慢一些的更新频率。具体情况具体再看吧qvq~ 对了,我最后的倔强是不在评论区剧透(别的地方也不行)所以大家在评论区如果只问和剧情有关的内容,无论对错我都只好发表情包了嘤。除此之外,因为一直用爱发电,大家的评论对我特别重要!(但不必勉强)一直以来很感谢,以后也会继续感谢下去的! 第 332 章 洛芙收到艾塔的询问,果然问啥啥不知道,一点都不记得了。 切斯特给了她那么多材料,一个题目分一大堆份,来来回回堆了许多,她用脑子记哪里还记得具体都有什么。 而且她最近心情实在着急低落,紫芫的星星越来越暗淡了,赛孚瑞亚已经出发,但他们会合可能还要许久。黑魔法摧毁一切规则,锁里没有时间概念,谁也说不上正在发生什么。堕落之锁能容纳的能量强度有限,诸神并帮不上忙。 ……都新纪元了,还在这里整黑箱,洛芙也是很服气的。 诸神最近也烦的要死,东方地区乱的一批,二加一位传奇丢在了那里,还爆出了远古魔法物品的权柄黑箱。他们现在满世界搜索那些曾经因为战备战时战后顾不上搭理的远古魔法物品和材料,听上去就头秃的很。 紫芫正在死去。 洛芙一想到这个,整个人就好不起来。工作学习生活中魂不守舍,经常出错。人神和布莱兹关照过她的精神状态,但洛芙觉得紫芫的事情和他们放任很有关系,真落到自己身上还是难免有怨气,并不能够像从前一样敞开自己面对他们。 她周末还会回去紫芫家,就像平时那样,仿佛这样子维持住单方面什么都没变的行为就能在某种意义上低消掉他远在北方可能再也回不来的事实一样。 ……紫芫家里,紫芫的气息还萦绕在周围。但洛芙总是抱着他的被子,让那更多地沾染上了她属于少女的气息。 他的味道越来越淡了。 意识到这一点,洛芙感到很难过。有一种越用力越无法挽回留不住的颓然无力。 机械院里,这位美貌的漂亮优雅的领域法师也曾引来许多赞叹和倾慕。但因为洛芙从几年前就开始戴单边耳坠,朋友和路人也说她有一位浮空城的超凡法师对象,很少有人来招惹。 但最近洛芙的失魂落魄大家都看在眼里,对于一位领域来说这可不寻常。许多心思活泛的年轻人纷纷猜测,是不是感情上出现了些问题,看着这位美丽的少女在校园里走过,表情和身影都透着身单影只,甚至还有人在想也许有机会可以趁虚而入一下。 毕竟是同学,洛芙没有怎么样,只是肉眼可见地更烦了。 ……紫芫还没死呢,她心里恨恨地想,难过又替他委屈,他们不用这么着急把他当死人看的。 这天下午,她在图书馆坐下开始翻论文材料,等着一个半小时以后的下午课,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低年级女生凑了过来。 “那个……你是洛芙吧?”她问从书里抬起头的洛芙道,“元素魔法学院的洛芙伯克利领座阁下?我也终于来到机械院了,这里可真大真古老啊,不是吗?” “我是……”洛芙看了她两眼,感觉有些眼熟,但记不很清了,“不好意思,但你是……” “我是塔尼拉呀。”女生惊讶道,“你不记得我了?我们可都是穿越者呀?不是说好在异世界抱团努力生活的吗?” ……谁跟你说好了啊。 洛芙努力想了想,她三个圈子认识的人一大堆,还各自有一堆屁事,就算以她的记忆里,也记不得随便路上一个路人甲。但这个妹子脸上的雀斑和浅棕色的头发多少唤醒了她的一部分记忆,穿越者啊…… 几年前在穿越者聚会上那个领路凑近乎的姑娘,愤世嫉俗的亚子,说了很多让人无法评价的话。 四年过去,长大了不少,看起来人也成熟了些。怎么开始这么毛毛躁躁的。 “我知道哦,你的伯克利小姐的身份是假的。”塔尼拉还在开开心心地和她说话,“我碰巧是希尔坦人,见过他们宣传的辉耀王室照片。你是辉耀的洛芙丽达公主吧,洛芙,洛芙丽达,你可藏的真深呀,可还是叫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不会和别人说的,这是我们穿越者的小秘密~” 洛芙:…… 她用某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塔尼拉,和诸神超凡教授们这些老怪物们处久了,一时还有些不适应真的有人揭她短可以揭得那么耿直理直气壮。 太直白了吧……甚至有些失礼。 “我想起来你了,塔尼拉。”她对麻花辫妹子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伸手和她握了握,请她在身边坐下,“那之后有四年了吧,想不到你也考进了机械院。这可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我想你现在对这个世界适应得也好的多了吧?” “还是和那些超凡大贵族没法比,毕竟我投胎太不好了。”塔尼拉满不在乎地摆手,“我要是像你一样投胎成公主就好了,这种平民起点什么都没有,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穿越了。” 洛芙眨眨眼。 “冒昧问一句,你前世是怎么过来这边的?” “我哪知道。”塔尼拉耸耸肩,“和男朋友吵架,他推我,头可能撞到墙角了吧。” ……那不就是死了吗?还以为你是自己选的穿越,合着不是,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啊? 那你有什么可抱怨的啊?都再活了一条命了,中50w彩票还嫌不是500w吗? 洛芙都有点惊了,紫芫出事以后她第一次忽视了自己的心有一半被他带走的痛苦事实,而是感叹庆幸于自己至少还有满额的脑子。这个奇葩,几年过去还是改不了吃屎,等紫芫出来她一定要讲给他听才行。 ……紫芫的话,会拉着她的手轻声笑吧。 他还会劝她,不要同不相干的人太计较。不是所有人都有和她一样的成长条件,好得足够他们的三观可以长成和她一样的样子。 ……算了,他比较有道理,听他的吧。 “……说起来,洛芙丽达公主。”身边自来熟已经把书都摆在桌子上的少女对洛芙笑道,“都是一样的世界来的,我们这么铁的关系。等我毕业以后,可以不可以在你们宫廷里给我个官当当呀?” “……这个,我还没参政呀。”洛芙笑得有点无奈,“不过你是机械院毕业生,愿意来应该很容易的。到时候你看好什么职位,我给你一个内部推荐也不是不可以。”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给面子了,塔尼拉说是和她同是穿越者,但她们本来的世界并非一个,差距很大,并没有什么共同点,说来算不上老乡,到底和她是陌生人。她还不太招人喜欢,一共只和洛芙见了两面,话不投机半句多,让洛芙总觉得这个脑子早晚搞砸一大堆事,再惹出另一堆事。 ……但如果负责招新审核的官员觉得她的脑子不太低于需求线的话,她有公主推荐作保,以后必定一帆风顺,没人欺负,凭自己的能力想要走到哪一步都没问题。 她觉得这算是符合她们关系、程度适当的好意,但塔尼拉显然不这么认为。她有一瞬间露出了不怎么友善,混合了被人鄙视贬低以后的震惊厌恶不满的眼神,又被她压了下去:“洛芙你别开玩笑了,那些对外招收的岗位哪里是给人做的呀?你要放我去历练,最次也得是个财政大臣,或者军部的文职副大臣吧?你可是王储,这对你来说再容易不过了,对吧?” “……那些岗位都很重要,我们的国家是靠无数基层官员的努力运转起来的,它们也有各自对应的升职空间,并不是贬低。”洛芙真的没话可说了,她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在下午上课之前看完手头的这一章。 “你怎么这样?”看她似乎是认真的,塔尼拉急了,“我好好来问你给我个职位,去你那里帮你忙,你不肯也就算了,为什么要用这种底层工作来搪塞我?你在羞辱我吗?” 洛芙:???? “不愿意就算了。”塔尼拉站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收拾已经在洛芙身边位置摊开的作业书籍,动作很大,制造了很多含有火气的声音,“我可是好心好意来问的,你不领情就算了,还侮辱我,你以为你是谁?不给算了,我有的是好去处,有你后悔的时候。” 洛芙傻眼了,主要是跟不上这个脑回路:“……不是?我自己也在警局基层工作,毕业以后会去。这怎么就侮辱了?” 塔尼拉却已经站了起来,回答她的是用力把书包往肩上甩的动作。她没有看着旁边,这潇洒干脆的一下砸到了路过同学的脸上,引发了一场小小的口角。 塔尼拉不肯道歉,最后被人批评得甩了一句:“对不起行了吧。”背上包潇洒地快步走了。 路过的同学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和坐在本来位置的洛芙一样无语:“神经病吧……什么素质啊。” 塔尼拉的事情很快被洛芙抛到了脑后。 因为,接下来没有两天,有两件对她情感冲击同样巨大的事情接连来到。 这两件事,第一件是,辉耀老宰相的身体情况不太好,即将把孙女海伦扶持为新一任家主。 这引发了海伦在坎格瑞安家还没死的那些父兄叔伯的不满。虽然他们早就知道老宰相意属这个年轻的孙女,但心里总归有一份期望,万万想不到会来的这么早。这个决定是由于老宰相身体不好而做出的,老人精力不济,这些叔伯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一时之间,坎格瑞安公爵家乱哄哄一片。 身为海伦同胞哥哥的米尔暂停了机械院的学习,紧急赶回去给姐姐撑腰。他和学院导师都谈好了,来找洛芙辞行。 洛芙当然没有不同意,她和海伦米尔都是好朋友,当然希望他们好。切斯特身体还硬朗,她还能在机械院继续学业,不必立即回去面对国内的那些事情,但由祖父抚养的这一对兄妹,似乎不得不过早面对这一切。 她送米尔去了传送塔,希望他给海伦带个好,并且也祝福他们尽快摆平家里的那些烂事。海伦在文官职位上做了几年,现在不再是政坛萌新菜鸟了。有切斯特给她背书,应该不会很难,她期待要不了多久就在大都再次见到米尔。 但米尔走了以后,她还是失落的。要不是紫芫的星星还闪烁着很不明亮的光芒,她真的有一种自己在大都逐渐变得孤零零的感觉。 事实也是如此,这个世界她的归属部分归于父亲和王宫,在大都和能力者世界的部分绝大多数都和紫芫联系在一起。这里唯一的安慰是,星星还亮着。 洛芙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紫芫在很努力地活下去了。他的星星明明暗暗,始终不曾彻底熄灭。这些努力的因由里,就像她用来支撑自己孤独的力量中有他一样,她相信有她的存在。 紫芫会为了她而多坚持一点生存的希望,这个认知给了她力量。她也会等待他,等他出来,祈祷黑凤凰和他汇合。 坏消息总是一个接一个。 米尔走后没有两个星期,洛芙的白猫雪玉夫人吃东西吐掉了。 明黄玉当时在宿舍,看到了,大惊,问猫猫怎么回事。雪玉夫人和明黄玉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有些时候没有精神了。最近身体还会不受控制地颤抖,吓得喵喵赶紧抱着白猫去看医生。 雪玉夫人可以和明黄玉交流,因此是比其他猫猫更通人性的猫猫。她已经是十三岁的老猫,懒散没力气是常态,知道最近洛芙心里很烦,不舒服也忍着没有说。 当她压制不住,被明黄玉发现的时候,肾衰竭已经到了很难控制的程度了。 明黄玉在动物医院把这个消息告诉洛芙的时候,洛芙差一点就在冲去医院的路上崩掉了。雪玉夫人是她八岁那年来到她身边的,虽然喜欢项玉和明黄玉剩过自己(这句划掉),但也陪伴了她许多时光,从辉耀王宫一路来到大都。这只白猫也曾经在她难过的时候蹲到她膝盖上用爪爪戳她,也曾经在一大早往她脖子里钻喊她起床。在她熬夜赶作业的时候蹲在旁边踹手手,以及在自己生气的时候跳上柜子把上面的书和摆件往地下扔(这句也划掉)。 总之雪玉夫人对她来说就像小伙伴和家人一样,她因为自己心情很烂疏于照顾,生了病不表现出来,她竟然也没有发现。 ……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出现变故,她谁都帮不了谁也护不住,连一只猫也没有照顾到位。 这个认知让洛芙第一次开始从头审视自己的人生,并且怀疑她存在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总之雪玉夫人现在在动物医院住着,每天都很痛苦。她和明黄玉有空就来看护,也控制不住她的状况恶化下去。 “毕竟只是普通的宠物猫啊。”医院的大夫这样说道,不乏感叹的意味,“这样的猫,在普通人家捉老鼠养活自己,活到八九岁就算高寿了。就算你这只是性格温顺的特别品种,一直以来受到许多照顾,十三岁也是一只老猫了。” “没有魔法的血统,毕竟只是猫啊。” 洛芙每天看着猫猫情况比前一天更差,真的哪里都无力,无力到绝望。 明黄玉看在眼里,终于有一天提议道:“洛芙,要不你问问紫芫冕下的朋友们吧?我记得你认识一位上位神的治疗能力者对吗?要不问问他能不能帮上忙?” 整个人都自闭掉的洛芙抬起头来:“洛菲亚斯阁下吗?他最近不在大都。” 但明黄玉的这个说法提供给了她别的思路,思考片刻,她一肚子气地站了起来,端起了雪玉夫人在躺的篮子:“你说的对,我要去神殿问一下。你要一起来吗?” 明黄玉:????????? 上位神的奶妈是怎么扯倒是神殿的?这差距也太大了吧?哪里来的联系啊??? 但洛芙已经下定决心。半个多小时以后,紫芫出事以后还没有再主动去过神殿的她端着一篮子猫,站在了人神塔尔维亚的面前。 “你希望请一位超凡治疗能力者治疗这只猫?”没戴面纱的塔尔维亚看了看缩在毯子上的白猫,柔声问道。 “是啊,您能帮我吗?”洛芙也看看雪玉夫人,也知道自己压根就是在做一些完全没在谱上,飞到天上和太阳肩并肩的离奇要求。她心里的郁结解不开,在作精附体胡乱搞事,非要惹得所有人都不痛快才开心,“她对我很重要。” “生老病死,生物总要经过这条道路。”塔尔维亚看向洛芙,翠绿色的眼睛仿佛能透过她无理取闹的行为,看到她内心真正的景象,“超凡治疗能力者可以治愈一只猫,但你要通过自己的力量,赐福于它,使这只猫永生吗?” “所以您希望我也看着它死吗?”洛芙毫不畏惧地看了回去,“因为这顺其自然,所以就算我想救,也要停下手,看着这一切冷漠地发生吗?” 塔尔维亚也看着她。 翠绿和湛蓝的眼睛凝视着彼此。 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会,翠绿色眼睛的主人垂下了视线。 他退让了。 “当然不是这样,洛芙。”塔尔维亚轻柔地后退了一小步,“当然可以,只要是你的意愿,我会让人来治疗她的。” 洛芙看着他,眼中的神情复杂得无以复加,唯独缺乏名叫感激的部分。她似乎在责怪他,如果早能这样,之前做什么去了,又有一瞬间似乎想哭,就像是因为在自责自己由于心里已经因为煎熬又无法排解而发酵膨胀变质几乎快要爆炸出来的痛苦就去发泄给那些其实并不应该承担全部责任的人一样。 “谢谢您。”她很匆忙地对塔尔维亚低了低头。 塔尔维亚翠绿色的眼睛注视着她,就好像含着无限包容在看一名疼爱的后辈一样,无论她做什么都能够理解和原谅。 在比那更深的地方,是更加浓烈得多的,化解不开的惋惜和歉意。 “去吧。”他笑了笑,“我的后勤总理官员很快会去找你的。” 第 333 章 冷静下来,洛芙知道自己过分了,多少有点后悔。 想当年,十年以前她刚刚经历了嘎啦山奥古斯都事件,第一次和塔尔维亚正经面对面地谈话。那时候的人神,在她眼里是多么崇高伟大,了不起又值得尊敬。他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问候她,让她受宠若惊,几乎不敢直视他面纱下的面孔。 这才几年过去……因为被偏爱,她都有恃无恐成这个样子了。 神殿的后勤总理官穆瑞是神殿四加一位传奇神官中洛芙最后一个没有见过的,他穿着非常都市又时尚,短发带着金丝眼镜,身穿白大褂,看起来和凡人世界的医生药师研究员没什么两样。 他身上的能力波动有力量和杀伤性,不是一位治疗能力者,但似乎又有治疗的能力。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会治猫,只能现场摸摸白猫,用能力感受探查它的问题和身体结构,再推测调整。 这需要一点时间。 这位看上去像是高材生药师研究员的冕下推了推眼镜,看着洛芙,笑眯眯地,“宠物的病痛总是让人苦恼啊,是吧殿下?” 洛芙警惕起来,她可没忘记神殿这帮人都是活了几千岁什么都见过,对十五国那么多凡人的生命安全随便就能决定的可怕家伙,不知道做过多少黑心狠手的坏事。这位穆瑞阁下,看起来……emmmm有点黑心眯眯眼那个味了。 在看向这位冕下的一瞬间,洛芙脑子里想了一大堆东西。宠物的病痛让人苦恼,他是真的想和我讨论宠物吗?他家有宠物,和我套近乎?不不不,不可能,要是那样就只有两层,一位传奇不可能只有两层,他肯定是在为她为了这种事请动他而不满? 不,还会有讽刺她拎不清的成分在,就像塔尔维亚说的那样,雪玉夫人只是一只猫,她没清没重不知好歹。这是第三和第四层。第五层是我为了一只本来不可能请动冕下的猫去求塔尔维亚,无理取闹。第六层……怕是批评我对人神态度不好。 洛芙想不出第七层了。 “我很抱歉。”穆瑞问完那句话的一秒以后,洛芙低下了头,“我……刚刚没控制好情绪,恐怕对尊陛下有些冒犯失礼。” “他不在乎这个。”穆瑞有些玩味地笑起来,“看来您不是很想当继承人嘛。” 洛芙看着他,脑子里有许多问号。 小伙计,你是怎么跳到那里去的,这是第几层?第九,还是第十五层? 这就是传奇级别的笑面虎吗? 洛芙有一点裂开。 “这没什么。”穆瑞收回目光笑道,“不是所有的继承人都是天底下最合适的人选,权柄不选择天理不容的那种适合。” 洛芙抬头看着他,有些诧异地眨眨眼,又低下来:“要是权柄能够取出来就好了。” “其实可以取的。”穆瑞摸着猫猫,神秘地笑了一下,笑容让洛芙汗毛倒竖,“权柄在活人身上取不出来,但杀了活人就有了。它和不会依附在一具尸体身上,您说是吧。” 有一瞬间,洛芙感觉浑身上下都被寒意包裹。 “哈哈哈,当然了,您是继承人,所以我们不会那么做的。”穆瑞哈哈哈哈起来。 洛芙恐怖地看着他,身上的寒意冲了过来,就再没有消下去。 雪玉夫人抬起头,冲着她瞄了一声。 “好了。”穆瑞揉了两把猫,把它抱起来给洛芙看,“我把它的肾恢复到五年前的水平了,毕竟是只老猫,五年应该比其他零部件都耐用了。到那时候如果再出问题您可以再来找我保修,不过一只十七岁的老猫,浑身病痛,吃不下饭走不动路,就算能活下去,也不过就是慢慢枯萎吧。” “毕竟是凡俗生物,终有凋敝衰亡的一天。就算是我家大人喜欢的鱼和花花草草,该死还是要死的,凡俗生命有自己的延续方式,但总不是靠个体自己永生不死地活下去。”他把猫塞回篮子里,平时活泼泼的白猫在传奇手下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 洛芙总觉得他在隐喻些什么。 “谢谢您。”她接过篮子,道了谢,顿了顿,“这次是我无理取闹了,麻烦您了,很对不住。” “您不用这么客气啦。”穆瑞哈哈哈哈,“我家大人才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不会因为这个有一点点生气的。” 塔尔维亚确实不会。但洛芙看了他一会,懂了这个人想说的话:塔尔维亚不会生气他生气,总之先替自家老大讨个说法再说。 她低了低头,又跟根本不在场的塔尔维亚道歉,才获得了穆瑞的原谅,从这间可怕的房子里逃了出来。 一位年轻的舞者被派来领她出去。 洛芙边往回走,边看着神殿周围的花草建筑。 ……这些人神家里的花花草草,就算人神喜欢,也还是会照常生老病死么。 真是矛盾啊,其实他未必愿意见到这些,只是时间让他意识到自己救不了所有的花草树木,只能坐好看着一切发生吧。 怪不得莉丝和她说诸神不是人。 只是……诸神毕竟也不是神格神明,在人神的外衣之下,属于塔尔维亚的灵魂在哪里呢。 ……那个和她说他不是无所不能的人吗? 洛芙用没在抱着篮子的手拍了拍脸,招呼蹲在门边围墙上的坚果落下来。 想这么多做什么,说到底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人神有人性没人性都和她没关系,他们的计划毁天灭地她也没法改变。猫猫好了,总归是一件好事吧。 她离开了神殿。 …… 塔尔维亚坐在密林中的池塘边钓鱼。 也不算钓鱼,他坐在池塘边光洁的石板上,面前架着一根长木棍,棍上系着一根细线,线的另一头直直地垂进水里,水面在明灭的阳光阴影中漆黑一片,上面飘着几片浮萍,看不到那边是些什么。 周围葱郁的古树遮天蔽日,藤蔓攀在枝干上,再上面覆盖着抽出绿芽的青苔。泥土地上长着招人喜欢的葱绿青草,这会长得高高的,在初冬也依然茂盛。白石铺成的小道从草地和湖泊之中穿过,树梢之上能隐约看到高大的大理石建筑,那是魔兽一族的皇庭,名叫森林穹野的宫殿群。 他穿着绣了许多花纹,淡蓝颜色,具有人族传统风格,好像流浪艺人那样袍子的身影,头戴软帽,帽檐垂下轻软的面纱,远远看去,真是一幅安静悠然的美人垂钓景象。 皮毛油光水滑,有狼那么大的金毛大狐狸甩着粗粗的大尾巴沿着白石小路走了过来,跳上了石台,在塔尔维亚身边蹲坐下来。 “我家池塘里没有锦鲤。”大狐狸看了看他钓绳垂进去的湖面。 塔尔维亚伸手摸了狐狸的皮毛两把。 “我知道,就因为你这里都是野鱼我才来钓的。”塔尔维亚柔声答道。 嚯,合着自己家的大鱼不舍得下钩子,跑别人后院里霍霍来了。 大狐狸吹了一声口哨:“钓吧,不过我这里不止有鱼,要是上钩什么惊喜你别太奇怪。” 塔尔维亚没答话,摸狐狸的那只手很熟练地做出摸狗的行为,伸到狐狸耳朵和嘴巴侧面的长毛挠了挠。 狐狸抖抖耳朵,眯眼抬起头,让他更好挠一点。 “莱法。”塔尔维亚看着平静的水面,喊了魔兽大神的小名,“我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 狐狸眯起的金色眼睛睁开了些,看向他。 “虽然在钓大鱼,重要的鱼饵是必须的。钓上来鱼剖开肚子,鱼饵还能原物奉还。”塔尔维亚示意性地抬了抬手里的棍棍,“但如果是真正重要的东西,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往钩上挂,对吗?” “这会了你在犹豫这个?”狐狸问道,“你不会是良心发现,后悔了吧?” “那倒没有,我们没有良心。”塔尔维亚笑道,摸了狐狸的脖子两把,“我只是习惯性地反思了一下而已。” “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良心发现的那一天。”狐狸看了他两眼,趴了下来,“不过你都把鱼饵捏成了适当的形状,染成诱鱼的颜色,从盒子里拿出来挂在钩上扔进湖里去了,再反思这个,是不是有点凉飕飕的?比起那个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唉,是吧。我可真虚伪啊。”塔尔维亚笑着最后摸了狐狸的皮毛一把,“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事情最后总会有个结果。” 不等狐狸说些什么,他手里的鱼竿猛地往下一沉。 塔尔维亚一抬手,一道黑影顺着鱼线被提出了湖面。 是个…………………………………………墨绿色的林地蜥蜴,但和正常的蜥蜴不同,这家伙个头巨大,而且身上背着一大堆晶板,看上去像是长了晶簇的活矿脉。 这玩意吧唧一声摔到了绿袍子戴面纱的男人和大狐狸面前,四仰八叉地在地上爬了一会,站起来溜溜往旁边跑,跑了没两步,被嘴里的鱼线扯了回来。 人神看着眼前从湖里钓出来的蜥蜴,一时之间和魔兽皇帝陷入了和刚刚性质完全不同,一点也不沉重,只充满了无语凝噎和尴尬的沉默。 “……这是什么?” “……茂盛森林特产晶簇蜥蜴。” “……为什么你家鱼塘里会有这个东西?” “……我不知道?” “……你问我吗?” “……呃……我觉得它,应该,没有。你挂在钩上扔进去的?” “……?” 第 334 章 一缕辉光穿过清晨空气中漂浮着的稀薄雾气,绕过森林里高低起伏的树叶,绕过攀附在石壁和枯木上的藤蔓,照射在了山洞口泥土重伤生长的青苔上。 山洞的黑暗之中,被掩藏住踪迹和狼狈的什么人动弹了一下,黑暗里面看不真切。他睁开了眼,从暗处向外面望去,正看到了那一缕被辉光照亮的青苔。在那之上,森林逐渐从黑暗中苏醒,白色的天光照亮了树木的葱绿,黑夜的王国褪去了。 天亮了。 山洞里的人看了一会,又闭上了眼,似乎在养神,总之不想起。在他被黑暗和斗篷布料所遮盖的一部□□体里,深可见骨的伤口刚刚止住流了一夜的血。他不想动弹,也不想让它们再飚出来。 ……况且,这里离文明世界太远了。大陆中部地区迷乱之渊的边缘,世界规则和信息传递都被迷乱之渊辐射出来的白雾所干扰。他离开,无法短期内找到救援,但留下,也不会有什么人能打扰他。 穿着猎装的冒险者少女从山洞口走了过去,看了两眼,又退了回来:“诶?” 山洞里的人:……? 他们俩隔着黑暗和光明的分界互相看了一会,气氛一时静默。之后,冒险者少女伸出一只手冲山洞里面挥了挥:“嗨~” 金色的神域带着锋利的杀气从黑暗里喷涌而出,浪涛一样裹向了山洞口的少女。少女身上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保护魔法物品噼啪一顿乱闪,浪涛没有了,海浪被打散了,变成一堆水泄了下来,软趴趴地渗进泥土里,没有了。 少女和山洞里的人都惊呆了,前者还没有从‘干嘛啊你为什么突然打我’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后者则感到我命休矣,重伤催动力量又被反噬,伤口全部裂开一起飙血,维持最后的体面只来的及说了一句:“传奇阶?” 这家伙不是个圣阶吗?为什么会有传奇阶的魔法物品啊?? 少女没有回答,她警惕地看了他两眼,走掉了。 男人窝在那里没有动弹。他的伤口崩开了,现在半边身体都在变得越来越湿,勉强用超凡力量黏合一下,感觉并好不了。 他叹了口气,很困,闭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是在傍晚被一阵动静惊醒的。 身体还是动弹不得,洞里弥漫着掩盖都盖不住的血腥味。已经离开的少女去而复返,行李放在洞口,在他面前杀狼。匕首从狼脑子里□□,溅了山洞壁上一串的血。 “你伤的好像很重,要我给你包扎一下吗?”她看向男人,右手的匕首在狼皮上蹭了蹭脑浆,在黑暗中也闪着寒光。 男人有一点警惕,但更多的是一时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这里的土著部落不知道为什么发疯了,山谷口封住出不去,还在到处派人搜寻。”少女解释道,把狼拖出洞口似乎准备放血剥皮,“我想你这里隐蔽他们找不来,就回来看看,正好看到这几个狼循着血味过来咬你。你是被他们伤的吧,看来他们藏着许多不能见人的秘密啊。” 这家伙……看上去像是美丽少女的样子,没想到竟然不蠢。 男人在心里悄悄给她加了点分,闭嘴没说话。 “你别紧张,我是机械院的毕业生,出来游历,只有圣阶,之前接近你也是因为没吃的了想看看有没有野兽打或者你和交换一点。我是从南边来的,接的委托是采摘绒球蘑菇孢子,顺路来这里看看。” 她拿了机械院的徽章和绒球蘑菇孢子任务委托,远远展示给山洞里受了伤的超凡看。这个距离本来以肉眼是很难看清的,但超凡可以知道,连机械院徽章上摊开书页里的文字和齿轮都一清二楚。 “绒球蘑菇孢子在南边山谷外十几公里。”男人开口了,几天没说话没喝水,他声音有些嘶哑,“你是怎么过来这里的?” “我听说这里有个神秘的山谷,里面人经常拿些外面没人见过的东西来,以为是个魔法领域辐射中心,就进来看一眼。”少女答道,手起刀落,把狼头剁下来放血,“游历嘛,哪里都去。” 她说的有道理,男子沉默了片刻。 “我这里没有吃的。” “我发现了,不过现在又有了,喏。”少女开始剥皮,狼软趴趴的,不太好剥,好在她有能力,刀也快,“这是你吸引来的,我切好会给你留一半。不过你真的不要我给你包扎一下吗?之前狼过去你都没感觉,看起来你情况不妙呀。” 男子沉默片刻。 他伤的很重,没食没水,不处理会长期一直虚弱下去,在这种外面都是小动物,还有敌人四处巡逻的地方,死掉的风险大到让人无法忽视。 他应该让少女留下的,这姑娘的身份应该是真的,大体可信。如果她能留下,至少帮他处理一下伤口,让他吃一口,睡一晚,这样也是好的。 但他之前还把人家当敌人打,开不了口。 “你走吧。”他说道,“这里的山民拿了古老的异变魔法物品,自己弄了一个神权祭祀国度。地处偏僻一直到现在,那东西快被他们养活了。过两天他们警戒松了,你可以溜出去,直接去浮空城,把消息报告给他们,他们会派人来处理。” 少女手里在弄狼,血渍呼啦,闻言抬头看了他一会。 夕阳之下,她灿烂的金色头发和湖绿色的眼眸仿佛闪着一样的辉光。 “那你呢?留在这里可是连狼都能咬死你哦。”她冲男子笑了一笑,“我一个人出去也困难,你别怕,待会我把这个东西收拾好,给你弄一下伤口,很快就好了。” “你敢接近我?”男子冷笑道,“我身上要是有什么了不得的魔法物品,近距离偷袭你可没法躲。” “你是指那些狼都跑到你身边你还醒不过来的偷袭吗?”少女答道,金发在黄昏的阳光中也熠熠生辉,手里在从一大堆马赛克里掏马赛克的狼内脏,“如果你坚持这样为我着想,也不是不行,我可以等你血流光昏过去再摸摸你包里有什么好东西。但我们有必要这样子吗?” 男人不说话了。 少女不过去,继续掏内脏。掏完一把魔火,把狼肉切块,用木系魔法搭了个架子,肉放进锅里加水架上去煮。这才用水魔法洗干净手,清理了身上,迈步进来了山洞里。 “我们别打这些文字游戏。我过去给你弄一下伤口,你好了我们一起出去。我不怕你突袭我,你也别怕我趁着给你包扎给你一下子。我信你好了以后会带我出去,就像你信我不会趁你虚弱搞你一样。我们承担的风险是一样的,少怀疑一点,信任就建立起来了,对彼此都好。” 她对男人说道,在离男人两米远的地方蹲下来掏药箱,丢出的光球在低矮的山洞上方漂浮着,照亮了她金色的头发和身上深绿色的猎装,也照亮了男人隐藏在黑暗里的浅金色头发和苍白俊美的面容。 男人靠在那里,不知道被她这套说辞的哪部分打动,嗯了一声。 少女于是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轻轻掀开他的衣服袍子。 她动作轻柔,十分缓慢。在这令双方屏住呼吸的一刻,时间仿佛都变慢了。 但是男人没有攻击她,她也没有攻击男人。双方互不信任的局面在某个短暂的时间里得到了现实佐证的基础,两个人都比之前放松了一点。 “真严重啊。”少女感叹道,撕开伤口附近血糊糊的肮脏布料,拿出医用水壶给他清洗,“这个得缝一下,我学过野外基础生存课,待会你忍着点。” 下位神不屑于回应这种无聊的声明,他歪在那里,闭上嘴,一声不吭。 那是十分漫长的两个小时,他身体虚弱,任人摆布,出了很多汗,流了更多的血。少女也不容易,她蹲在那里以一个十分令人难受的姿势动都不好动,不是治疗能力者,却要现学现卖,给他清理伤口割去烂□□合肌理,一样满头是汗。两个人的呼吸声聚集在小小的山洞的角落里,听上去忍耐而隐秘。 缝好之前他最好不要晕过去,免得没了指引还飙血,少女没话找话:“我来的时候看那些山谷居民有滥用远古魔法和宗教崇拜的迹象,你是受人委托来调查,也不注意一点?” 男人不答话。 这太丢人了,他不想认,但否认也没有意义。少女离开的这半天遇到本地人,大概率是看到了他们的祭坛被人砸掉,有个狂喜乱舞的鬼东西跟着祭司到处走,随便就能联想到是他做的。他身上的这件斗篷是浮空城给委托超凡的订制品,结合一下,大概率是个受了委托的良民。 他不回答,山洞里就只好沉默。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少女洗了洗手,让他放开一部分神性力量对伤口的阻塞,看看还有哪里流血。 “我能理解你攻击我,换成是我也会很警惕的。”要命的位置看起来搞定了,她开始缝合外面的部分,“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你看之后你不是还劝我走吗。我们好好相处,等出去以后可以当做谁都不认识谁,这样不好吗?” 男子没吭声,但这回更像是默认了。 “既然未来的一段时间内要暂时相处,我们总得自我介绍一下吧?”少女给他缝好,剪短线头,从储物空间拿出一卷绷带,“我叫米兰达,你呢?” “……冒险者。” 米兰达拳头硬了。 “好吧,冒险者阁下。”她冲男人露出一个不识好歹的扭曲笑容,手里拆开绷带的卷卷,“暂时请你多指教了。” 她起身去看锅了,里面的狼肉炖了两个多小时,多少也算烂了。躺在那里的冒险者看着她做这一切,年轻的金发姑娘,聪明温柔,性格温柔而不懦弱,在照明魔法的照耀之下都那么耀眼。 他知道她会把那锅煮好的肉先给他吃,知道她会哄他睡着自己守夜,也知道在那之后的更长时间里,她会和自己同行,就像她说的那样,互相信任,没有彼此背叛的情节。 再往后…… 再往后,谁知道呢。他只是个上位神,无法预言什么呀。 洞穴里,火堆噼啪作响。姑娘蹲在锅边,扒拉扒拉,拿出一罐调味料,往狼肉汤里倒。 ……此时此刻,时间还是新的,从最初开始前进。火堆很温暖,泥土也有独特的香味,就这样继续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上位神闭上了眼睛,他在等那锅肉汤。他很好奇,想知道这个女孩子会是个先把汤给他喝的烂好人不是。 …… “陛下!”辉耀宫廷中,国王的寝殿里,负责叫早的女仆看国王一反常态得没醒,已经慌了神。 平时会按时起床,虽然一脸生气但从来不会迟到会议的国王睡在床上,表情平静,甚至有点乖巧。一点也没有噩梦无法苏醒或是身体不适的痛苦症状。 可他就是醒不过来,拉开窗帘他没有睁眼,之后怎么推怎么喊也没有反应。 女仆慌了,这边的慌乱已经引起了外面其他侍者的注意。她一边继续试图唤醒陛下,一边让同事去请来陛下信任的宫廷总管和侍卫长阁下。 陛下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如果叫不醒,两位公主都不在,蒙托洛政局剧变,国内守旧势力在被消解的最后关头,社会革新也到了快速变化的关键时期,事情将会一发不可收拾。这是连她一个侍女都懂得的道理。 而关乎这一切的男人,尊贵的辉耀之王,辉耀的守护者,辉耀王室的代表,诸神派往东方的使者,东方十五国最尊贵的人之一,光与火之大神,辉耀的智慧与荣耀,切斯特国王陛下,此时此刻在床上沉睡着,无论如何也无法唤醒,也对这一连串即将到来的变故无知无觉。他眉宇之间是一片久违的平和安宁,就好像陷入了一个平静喜乐,永远不会痛苦的宁静的美梦。 第 335 章 米尔推着老宰相坎格瑞安大公匆匆穿过长廊,往王宫的小议事厅而去。身边跟着神情焦急担忧的海伦。 赫尔加已经退休,按照诸神对超凡的限制,他们不可以以同一个职位在凡人世界执政超过一定年限,以避免他们用自己的超长寿命和超凡力量过多地影响凡人社会,乃至于把凡人国度改造成实际由自己统治的宗教神权领地。这个时间已经到了,她是非走不可的,如今已经离开了辉耀,去往大都浮空城交接。 她走的不是时候,老宰相也知道不是时候。但事情是办不完的,晚走总比早走好。他抓紧培养自己的孙女,本想着自己身体还能坚持几年,来得及把孙女扶上政治核心圈子去。可惜时间不等人,上了年纪,身体上的病说来就来了。 好在海伦争气,陛下也喜欢她,答应培养照拂她。陛下是超凡,加冕才四十年,辉耀的人均寿命在他在位期间增长很多,他的执政年限被极大加长,还有八十年可以在王位上。 这比大多数人类的凡人君主一生参政的时间都长,一般事情也伤害不了有神殿背书的超凡,辉耀的政局有他在,老宰相别说退休,闭眼都是放心的,可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事。 米尔推着他来到了国王起居室区域的外面,暂且停下来去拉门。 一屋子人在那里,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围成一圈站着等,听见动静纷纷扭头去看门口,然后跟老宰相行礼打招呼。 轮椅上的老宰相看到这一幕,气得眼前都发黑:陛下失去意识叫不醒这么大的事,不及时请心腹来商议就算了,消息还走漏得到处都是。王宫大总管和侍卫长都是吃什么干饭的,这个国家没了国王他们就都坐在地上等死吗? “坎格瑞安大公。”屋里的人,阵营差不多的看到他来了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新任的财政大臣,赫尔加培养的徒弟兼心腹摸过来小声解释情况,“陛下沉睡不醒,发现的太晚了。那时候他正准备主持一项重要会议,大臣们见他不来都很警惕,在封锁消息之前侍女说漏了嘴。现在消息封锁不住了,我们请了浮空城的上神来给陛下看看,现在正在里面。”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了?”老宰相看了周围一圈。呵,传统贵族的代表和几个保守派的投机者都在,指望这帮人隐瞒消息是不用想了。陛下出事,这帮人今天晚上就能开十场宴会庆祝。 “当时情况混乱,恐怕有比我们知道的更多的人了解了消息。”宫廷总管过来给老宰相行礼,他也恨这消息这么快传播出去。服侍陛下的侍女都是口风很紧规矩严肃的,但陛下平时都自己起,发现的时候正赶上厨房派人送早餐,人员往来比较频繁,不知道谁泄露了出去,现在早都传开了。 ……他怀疑有人搞事情,但现在显然不是查这些的时候。 这么多人都聚集在这里,老宰相被从家里叫来的时候不是没有预料。可惜赫尔加退下去了,自己也开始交接给海伦。不然他们俩一起狠狠心,把在场的大嘴巴都杀了也不是不行:“算了,不必了,消息已经瞒不住了。神殿那边通知到了吗?” “神殿几年前就关闭了和各国王室的直接对话通道。”侍卫长吉恩答道,“我们报给了无迹神殿的王都大神殿,但他们只说会按照程序上报。” 要不是打不过半步领域的极圣阶,老宰相快要举起拐杖抽他:“大神殿按程序上报管什么用!当然是用特殊渠道联系桓琴冕下了!” “冕下的联系方式中断了。”吉恩小声说道,“有一阵了,这次也没有通畅,我们不确定是神殿改变了态度还是……陛下可能有联系神殿的超凡渠道,但事出突然,我们正在找。” 老宰相表情严肃。 在里面给国王看情况的浮空城辉耀分部部长,青白色头发带着绿叶花环的碧藤萝蔓推门出来了。 “我能力有限,不能确定这是由魔法导致的。”她对门外的一群大臣们摇头,“有些病症会因为凡俗的理由出现,也可能难以用魔法治愈。在我看来,他是普通地沉睡着,自己不想醒来。” “您不能用魔法的办法唤醒他吗?” “切斯特是一位下位神,他的精神旋涡是非常强大的。进入他的意识和凡人的很不一样,对我们对他都危险很大,特别是他自己都抗拒苏醒的情况下。除非是他特别信任也特别信任他的人,但我恐怕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没有对应的超凡境界。” 浮空城的部长摇了摇头,头顶青绿色的叶子摇摆了一下。 “……那您能否预计,陛下大约多久能醒来?” “这取决于他什么时候愿意醒来,至少目前来看最大的问题是他自己不愿意,外界也没有沟通唤醒他的方法。可能下一刻他就会苏醒,也可能要几百年。我个人的建议是,你们先找来合适的人员代替他的工作,做好他至少沉睡几年的准备。”碧藤萝蔓看向了老宰相,“这件事我会上报的,但您也知道,浮空城是能力者服务支援管理规制组织,我们绝不干涉凡人世界的内政。具体情况我更建议你们咨询神殿。” “辛苦您了,我们会看着,如果有进一步的情况还要麻烦您一直跟进。” “应该的。” 浮空城的上位神部长离开了。 留在这里的辉耀上层建设者们沉默了片刻,很快混乱了起来。 “坎格瑞安大公,您看……既然陛下不愿意醒来,是不是我们应该适当地承担起相应的工作……” “什么叫陛下自己不愿意醒来,我看就是被人害了,应该彻查凶手,重点查找那些和陛下的政令乃至辉耀有利益冲突的方面……” “可是国家不能没有国王,无论如何应该先把两位公主请回来……” “陛下还没有死请什么国王?两位公主都没有参政,她们回来又能做什么?上神说陛下随时可能醒来,我看我们应该先观望一下。包括陛下最近推动的协议,也还有再议的空间……” 老宰相咳嗽起来,米尔拿来他的拐杖,用力在地上敲了敲。 “对公众隐瞒消息,立即去把大公主请回来。不能没有清醒的王室成员在王都,国家的命脉也需要人掌管。”他环视着众人,苍老的眼睛像狼又像鹰,身上久违地散发出来杀伐决断的气息,“洛芙丽达大公主将会比安妮公主更早知道这个消息,也会比安妮公主更早到达王宫。在她迈步踏上王宫的地砖之前,我不希望外界流露出任何不应该有的声音。” 老宰相年轻的时候是在战乱时期死守一地的狠人,后来中年也是跟着切斯特赫尔加一阵乱杀的无情杀手。受人尊敬,位高权重,新派的新兴贵族商人和行政官员有了他的指示,很快就找到主心骨,开始运作起来。而老派土地贵族的代言人,还有许多平时国王清醒时候不敢冒头的暗中势力,也蛰伏下来,没有在这个时候强出头。 辉耀的整个行政系统在一阵微不可查的地震之后,快速地恢复了正常,甚至加快运转了起来。于此同时,使者被派了出去,前往接回人在海外的大公主,辉耀的王储。 辉耀的王储,在大都魔法机械学院读第七年书的洛芙丽达公主早就通过内部信息系统知道了这个消息。她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收拾东西,而是提起裙子,扭头就冲到了大都传送塔系统的大都歌舞剧院出口。 自从布莱兹,不管真的假的吧,出事以后,塔尔维亚总是在家。 “我父亲出事了,沉睡不醒,浮空城的上神都没有办法,您已经知道了?”她冲到塔尔维亚面前,后者本来在给自己倒茶喝,拿着茶壶的双手悬空在那里,神情有一点惊讶。 “我现在知道了。”他把茶壶放下,请洛芙坐下来,“我们和十五国政治方面的联络变弱了,神殿不再提供政治方面的建议,桓琴和你父亲是辉耀的两条备用通道,现在他们都断了。” 洛芙看着他,似乎在判断这里有多少真实的成分。 “您可以帮助他吗?”她问道,声音里有些哀求,“他一直秉承着您的意志执政,保守许多秘密,做了许多事情,您不会在这里放弃他的,对吗?” 塔尔维亚看着她。 洛芙看着他的眼神期待而有光,这光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沉默的持续逐渐闪烁暗淡下去,终于熄灭了。 她靠在了椅背上。 “我很抱歉。”塔尔维亚说道,“这件事,我无法干涉。” “您不是人神吗?东方地区的信仰,人族的庇护者?”洛芙冲他张开了手,“我父亲按照您的意愿庇护您的子民,他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您就这样撒手不管了?” 塔尔维亚看着她,很慢地闭上眼,又睁开,眼神平和,带着某种不可撼动。 “我不是无所不能,这次的事,我不能插手。” “您开玩笑吧?您可是人神,无论超凡概念怎么说,人们信仰您,不就是看您至少在凡人的事情上可以解决他们无法解决的事情吗?您和我说您不是无所不能?我父亲这明明就是凡人的……” 她看着塔尔维亚,人神和她对视着,眼神平和。 洛芙闭上了嘴,过了一会,才又开口:“这不是凡人的事情,这一次,是计划的一部分?” 她知道自己说对了,塔尔维亚看着她,眼神表示他的意志不会改变,但也包含着不可避免的难过和哀伤:“切斯特不会死。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遭遇生命危险。” 有一瞬间,洛芙松了口气。 下一个瞬间,她意识到了这一切真正瞄准的是什么。 她看着塔尔维亚,开口轻声问道:“我父亲不会死,但国王也不会醒过来。辉耀在这个时期失去主心骨,会大乱乃至于内战,这一切您并不保证,是不是?” 塔尔维亚没有否认,在那短暂又漫长的几秒钟里,洛芙想了很多。 父亲出事,辉耀的保守势力反扑,说不好就和什么外部势力相勾结,这已经是他们唯一活命的机会了。 老宰相年纪大了,赫尔加姑姑退休,父亲一倒,无论哪位公主回去都根基不稳,核心政权的混乱不可避免。 十五国在解锁,蒙托洛褐托上位,外部情况一团糟糕。安妮和洛芙两个公主,如果刻意运作,王位争夺王室内乱也近在眼前。 父亲殚精竭虑花了四十年从内战的泥潭中拉起的国家,埋葬了母亲,送走了青春,那么厌恶还在坚守的责任,这一切都很容易便能在片刻中葬送。 而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塔尔维亚的眼神平和而坚定,洛芙看着他,泄了气。 她说这些,有什么用? 人神他……不是人。 赛孚瑞亚当年问她,如果这种牺牲轮到她头上,她还能不能如此大言不惭。黑凤凰冰凉的语气近在耳边,洛芙不想回答,只是想笑。 人的努力,哪怕是微小的,也自有其意义。而这一切在诸神眼中,在所谓的更大的利益面前,算是什么呢? 就算是养肥待宰的猪,生前也至少能无忧无虑,吃好喝好不是吗?哪有人会坐视别人拼死拼活,命悬一线挣来生机,再一把推下去呢?在早就明知这一切会发生的时候? 洛芙说不出她这会什么感受,总之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望。 “这次又是计划的哪一部分?”她问塔尔维亚。 塔尔维亚想了想。 他冲洛芙摇了摇头,“辉耀和蒙托洛,以后我们都不能插手。” 他不能说。 洛芙看着他。 辉耀,和蒙托洛。 这两个背后埋藏着秘密和阴谋的国家,一个王室有被屡次操控影响的痕迹,另一个干脆和虚空一族勾结起来。挨着自由领的光之限界,一直以来麻烦不断。 人神说,这两个国家,以后,不能插手。 果然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是恐怕,不知道这是被交易出去的肥肉,还是串在钩上的鱼饵。 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洛芙笑了一笑,笑容有些自嘲。 “您不能干涉,但我作为凡人还可以是吧?我知道了。”她叹了口气,失望到最后是一点都不挣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会去收拾这摊烂摊子的。这段时间在大都,多谢您照拂了。” “你不要去。”塔尔维亚说道。 洛芙注视着他。 人神难得解释了一次,他注视着后辈的深绿色眼瞳里,很难让洛芙相信那里是完全的冰冷无情:“辉耀的局势不妙,你是继承人,留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我的国家失去了国王,在召回她的王储。您不让我回去,在乎我的安全,怎么没有想过我的国家那么多普通人面对混乱会怎么样?”洛芙受不了了,几乎冲人神喊起来,“我不回去,留在这里,我父亲几十年的经营和努力,我就这样放弃,坐视这一切付诸流水?” 洛芙愤怒地控诉,激动到站起,控到一半,看着塔尔维亚关切担忧的面容,不知道怎么就想哭。 她相信人神,她想相信他的。 就算在现在,她也不肯相信塔尔维亚是确实的冰冷无情铁石心肠。但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他们面对的现今局面如此痛苦。 “您早就知道这一切是计划的一部分,不予提醒,坐视我父亲那么努力地维持国家,为此连爱人都失去了,却还是等到这个时候才告诉我。我是继承人您重视我我很感激,可我父亲呢,他这么多年的艰难苦痛,也都是必要的牺牲吗?在您眼中这注定毁灭的一切,就像待宰的猪吗?” 洛芙眼泪流出来,伸手随便一抹,死死盯着他,“他比任何国王都遵循您的意志,就得到这种结果,那他这些年是为了什么啊?这下场还不如那些胡搞坏事自由自在的国王不是吗?古往今来也没有这样的,就凭他听话所以可以欺负吗?” “我早些时候,并不知道这一切。”塔尔维亚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对不住切斯特,但我没有别的办法。” 洛芙看着他,眼泪哗哗地流,倔强地不肯移开视线。 “我对不住很多人。”塔尔维亚看向洛芙,眼神仍然平和,对她的愤怒和指控全盘接受,但哪怕这样也不后悔不更改,“你可以怨恨我,但我不能因为个人原因就改变这一切。” 洛芙伸手,恶狠狠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 她想说莉丝告诉过她的那些事,去刺一刺塔尔维亚。她知道他会失态,他看着莉丝离开脸色都不好,她正面说些难听话,告诉他这是莉丝告诉她的他们的怨恨,他必然会被刺伤。 但最终,她还是没有说出口。就算这样,塔尔维亚仍然是她尊敬的长辈,她无法说服自己放下这个,也觉得他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我不能留下。”她抹干了眼泪,对人神说道,甚至还扯扯嘴角笑了一下,“我是辉耀的王储,我父亲出了事情,国家找我回去主事,我如果不回去,就算是继承人,也会失去辉耀的王储位置吧?” “是的,我恐怕是这样。” “我不能放弃那些支持我父亲的人,如果辉耀内乱,他们恐怕不会有好下场。”洛芙看向窗外,今天大都的天气很好,冬日阳光明媚,天空一片晴朗的蓝白底色,“谢谢您愿意庇护我,但我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就算我们不会帮你,就算那背后的推手恐怕是你难以抗衡的?”塔尔维亚柔声问道,“哪怕结局无可改变,只会把你自己填进去?” “总有些事情要人去做,不能坐视发生冷眼旁观。”洛芙答道,看了他一眼,决绝而难过,“我相信事在人为,至少凡人这么多年发展到现在,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坐下来等死。只要您不阻止,我就敢试一试。” “我不阻止你。”塔尔维亚也微笑起来,“你说的对,不甘心,这正是凡人的伟大之处和坚韧力量的来源。我会乐于见到那一日,若是不成功,也至少保你安全。只是洛芙,你的命运不同寻常,我不想看到你被它吞没的一天。你想好了吗,你有信心面对它吗?” 他同意了,只是牵扯到命运纠缠,还是不愿意洛芙去的。 “我爸都那样了,我实在想不出我怎么会因为失宠而自爆。妹妹现在脑子还算清楚,应该还不至于。”洛芙冲他苦笑,“您答应我了,会保证我的安全,我相信您这样挣脱过命运的存在的许诺会帮助我不流落到那一步的,对吗?” 塔尔维亚看着她,深绿色的眼眸很深,没人说得清那深处是什么。 “是的。”他允诺道,“我会保护你们父女,你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受伤。但愿它能帮助你让事情按照预定的方向发展。” 阳光从木质的窗框外照射进来,照在人神书房木质架子上的绿植翠绿的叶子上。洛芙坐了下来,重新露出了笑容,仿佛刚刚的冲突都没有发生过。 但她和人神都知道,就在刚刚,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分歧没有被弥合,只是得到了互相的尊重。她的道路和人神的道路分开了,从此以后,她将会越来越向一个新的方向独自前行。 “我带来了紫芫家的钥匙。”她恢复了心平气和,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个木头盒子。这盒子平时都是放在紫芫家的,今天来拜访人神之前,她特意绕路,去他家取来,“我离开大都的这段时间,他家的事情就拜托神殿照顾了。” “好。”人神点点头,微笑道,“应该的。紫芫现在还活着,我想过不了多久,赛孚瑞亚就能和他会和了。” “如果他出来,请您告诉他我的近况。我没有不等他,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等待。”洛芙叹了口气,摸摸盒子,把它放在了桌上,“如果他……有什么别的变故,请您也别隐瞒我。我不想在若干时间以后才知道他早就已经怎么样的消息,那也太残酷了。 “我尊重你的选择,会第一时间把他的消息告诉你。” “多谢您。在大都的这段时间,对于您的照顾,我真的很感激。” 洛芙把紫芫的东西以及其他需要交代的事情都委托给了他,天色不早,时间不多,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人神的声音。 “洛芙。”塔尔维亚坐在那里,翠绿的眼睛凝望着她,眼神复杂得洛芙说不出是什么来,“无论如何,大都总是可以来的。不要绝望,绝对不要放弃自己。” 洛芙愣了一下。 “不会的。”她笑了起来,“我也答应过阿芫了,我不会做那个让您担心的事情的。” 她离开了。 塔尔维亚在远处坐了一会,低头唔了一声,抚上左手腕上的衣袖,那下面,他原本的一副刻有许多魔法符号,材料巨贵的精炼魔法珠串手镯上的最后两颗珠子也裂开了。 他伸手,旁边的柜子拉开,一串新的珠串手镯飞了出来。 “桓琴他们还是没和赛孚瑞亚汇合?”格兰达正好进来,赶紧走到人神身边,帮他小心翼翼地取下原本穿着珠子的手环。那东西在人神的手腕上留下了可怕的红痕,看上去像是好像烙铁一样滚烫似的。 ……这件魔法物品在帮塔尔维亚分担桓琴的负担,它粉碎殆尽,黑魔法对桓琴的沉重压力立即就负担到了没有展开力量的塔尔维亚身上。 诸神和他们座下的超凡,由于特殊的魔法联系,有着比常人想象更加紧密的绑定和救助能力。很长时间以来,琼和塔尔维亚一直在依靠这种联系帮桓琴和紫芫分担黑魔法的伤害和压力,不然以他们的虚弱状况,并不能颤颤巍巍地坚持这么久。 “看来没有。”新的珠串帮了点忙,塔尔维亚放松了下来,甚至笑了笑,“应该快了。这么长时间他们都没放弃,总不能在这里随便结束。” 格兰达看到了桌上的红木盒子:“这是殿下……” “对我失望,却把这个托付给我了。”塔尔维亚看着那个盒子,微笑起来,长叹一声,“唉。保存起来吧,等他们回来,再物归原主。” 时间有点晚了,和洛芙说了一下午,还要同时操作一大堆东西,他累了,有点走神。 思绪忍不住回到了很多时间以前,在曾经被称为格陵山脉的地区上方,发生过的一场不应该被人知道的对话。 …… 【我要我的一半,你们没能杀死我,留着那部分给我制造痛苦,这可有违你们一贯以来的理念。】 【换一个吧,你现在和权柄梆的那么深,也并不很需要那个了。】 【那你们再多想想好了。】 【……倒也不是,主要是辛塔想要一个梦魇魔法物品,把你的另一半存在给炼了。我们全部人一起努力,族长出手,都没能还原。我恐怕就算给你,你也没法用他来变完整了。我带来了,你看。】 【……?你们做个人?就算这样我也要这个,换吧。】 【可以。】 【另外东边那几个小国你们本来也管不着,阻止我也是徒劳,就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好。】 【呵呵,换吧,同时换。】 …… 【格莱西亚,不把米诺尼斯锁放手交给我们吗?】 【就在这里,不好吗,本来你们拿它也没办法。那几个小国你们不要管,我就不把它收回去,这对我们彼此很公平,不是吗?】 …… 塔尔维亚低头,按了按太阳穴。 格莱西亚把锁放在边境,用两位传奇的一线生机换他们对辉耀和蒙托洛的变故视而不见。 梦魇在自由领附近把自己和地脉捆绑,这符合他们本来的战略规划。他只有留下,和世界规则实质化,才有被击败杀死的机会。 只是,本来也没法阻止……吗。 第 336 章 从神殿出来,洛芙站在歌舞剧院的广场上,左右环顾,犹豫了片刻,其实也知道再争取没有什么用,还是去了一下夏夜行宫。 可惜,十五国的王族自治不归布莱兹管,他重伤装死,能管也管不了,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和塔尔维亚一样爱莫能助。洛芙知道这些,对布莱兹偶尔抽风的脑子不抱期待,再次感谢他之前告诉她黑凤凰的事情以及一直以来在大都的照顾就准备告辞。 在她背后,红发开了口:“你知道的吧,你这一去,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我……知道。”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不这样做,我有别的选择吗?” “别把保险放在我们会保护你上面,我们最能保护你的提议是让你留在大都,而这你已经拒绝过一次了,怎么能知道不会一直拒绝下去?在最坏的情况下,你只能依靠自己。就算这样也坚持吗?” “……”洛芙转过身来,湛蓝的眼睛凝望着他,“尊陛下曾经同我说过,只一味被保护是无法成为合格的大家长的。可如今您又这样致力于保护我,是因为我已经无法真正成为权柄的主人了吗?” “……我们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可怕的形象啊。”红发一脸无语,伸手摸了摸下巴,“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们的本质还是人,仍然有人的心呢?” “这并不冲突吧。”洛芙叹了口气,“我现在已经知道,想做与能做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尽管如此,我对您的尝试仍然感到感激。” “你的想法有点危险。”红发说道,“以我的立场不好劝你什么,但答应我,关注你自己的精神健康好吗?找死而自轻,不相信很多事,你现在的言行有点危险的兆头了。” “您不必太担心。”洛芙冲他笑了一下,“我这次走是去求活,不是去求死。” “你最好一直记着这一点。” “有件事其实我想问有些时候了。您也知道我向权柄发誓,无法成为大家长,只有复活项玉一条路可走。” “那么……为什么不杀了我呢?杀了我,权柄就会析出,现在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解决不是吗?” “……我没有招惹你,塔尔搞得事情,你为什么诛我的心?”红发装模作样露出震惊而嫌弃的表情,“别开玩笑了,你怎么说也是继承人,我们怎么会那么对你呢?” 洛芙无言地看着他。 红发和她对视着,一脸无辜。 过了很久,他低头笑了一下。 “好吧,这一方面是我们不愿意,但也确实有别的方面的原因。至少在最开始,没有杀你的理由是有的。”布莱兹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头疼,“你是带有前世记忆的灵魂,权柄是跟随你回来的。如果你没有归还权柄就死掉,有一定概率权柄不会析出停留在它本来属于的世界,而是会跟随你一起再次进入轮回。因为它是‘绑定’着你而来的,所以也可能绑定着你离开。这个概率很高,大概有四成到一半。你一旦离开,群星璀璨,就未必还能回得来。我们不敢赌。” “现在这个情况还是没有变化?” “现在你是继承人了,不止是这个理由。但是,是吧,概率可能会有些变化,但不会太多。” “无论我以任何形式死亡,都可能带着权柄一起走?” “也可能把权柄留下,它成功归还,项玉复活。可能性大概对半开。” 洛芙看着会客厅旁边摆着的茶几,沉思片刻,苦笑一声:“看来我是死是活,都要背负很多可能的麻烦啊,唉。” “所以你一定不能绝望。”红发注视着她说道,“塔尔会保护你们父女的安全,只要你不绝望,就总还有路可走。” 洛芙凉凉笑了一声,有一会没说话。 “……最有天赋的凡人成为传奇也要一千年,格莱西亚不是带着权柄转世的人吧?艾瑞尔塔的权柄是怎么流落到他手里的?” “他不是。”布莱兹答道,难得沉默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人恶心难以启齿的东西,“那个碎片的持有者和你一样,也是千年后穿越的,只是比你早几十年。他落地在自由领,被梦魇发现了。” 洛芙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某种不敢置信的恶心表情。 “碎片是和灵魂光点绑定在一起的,格莱西亚吞噬了他的灵魂,把他融合进了自己的。他是传奇,精神力强大,可以溟灭凡人的意识,通过这种方式吃掉了他,把权柄据为己有。”布莱兹显然也觉得这操作挺恶心的,但他活得久见得多,表情还挺平静。 “那……” “别问恶心的问题。”布莱兹面无表情地打断,“不择手段也得有个下限,不然早晚我们统治的世界也会变成那些自以为是的白痴揉捏的人间炼狱。带着好心做坏事和反过来也没有什么区别。” 行吧,洛芙不问了。 “你别死就不会有事。”红发说道。 “既然这样,早些年您还那么多次地把我往危险的境遇里推。” “这些项玉也知道,有她护着,你没那么容易死。” 洛芙又开始觉得和这个人对话是浪费时间的徒劳尝试了。 “……那我告辞了。” “慢走。” 她伸手摸上了门把手,想起什么,停住,紫芫出事以后滞涩的思维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前所未有的明晰,让她甚至想起了很久以前就搁置没有深究,终究淹没在时间长河里的问题:“所以……存在的那个让项玉复活,权柄从我身上活着析出的办法,到现在还是不能告诉我吗?” “我只能说,存在这样的办法,就算到现在也仍然存在。” “不能告诉我?” “那必须是你自己的选择。”红发注视着她,神情莫测,眼眸幽深,很少见地让洛芙意识到这家伙的本质和塔尔维亚是完全一样的存在,“……必须不掺杂任何杂质,没有其他目的做出的,纯粹的你的选择。” 洛芙凝视着他。 “……我知道了。” “祝你顺利,一切小心。” 洛芙推动大门,深吸一口气,在布莱兹的注视中迈步走了出去,大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大多数机械院的学生的学制在四到八年之间,随着学生们的志向天赋和经济状况而变动。现在是洛芙第七年刚刚开始,她已经是领域,按理说除了没有走毕业程序,随时可以滚蛋了。 ……要不是她情况特殊,家里有钱,自己想多学一点,从她圣阶又不做留校学者那会就该被学校赶人了。 如今她家里出事,想要毕业,选课导师和系主任没有不批复的。洛芙拿了元素魔法学院应用魔法,魔武战术学院现代魔武和咒文与魔法阵学院的符文学学位证,机械院的毕业证,可惜最近在学的古魔法研究和阵法学位拿不到了,之后去警局和队长同事们告别。 皮埃尔和茜草他们都难以置信,队里对她身份有猜测的老队友,瑞思科伦波尔和奎妮他们倒是担忧多些。大家纷纷问洛芙到底是什么事情,以后还会不会回来,需不需要帮助。 倒是队长埃,对这件事也算惊讶,但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感到有些突然。 倒像是他早就对此有所准备了。 “你决定了就去吧。只是山高路远,这一去大都的人们,学校也好,我们也罢,恐怕都帮不上你什么。你的身份特殊,此去凶险,但愿你能对情况有正确的估计。” “嗯,我想我能应对,请您放心,等事态平稳下来我会给您还有警局的诸位报平安的。” “我对你有信心,相信你可以解决的很好。只是你解决了问题不回来吗?”埃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我以为你还差一两年才毕业。” 洛芙也笑:“我还可以回来吗?” “也是,说不定你转眼就超凡了。”埃笑道,“但只要你想回来,总是可以回来的。我还能干几百年,队里的队员们和局里的同事们都喜欢你,局长和厅长也听说过你,都愿意留你。无论什么时候你想归队,队里都有你的位置。” 他低头去给洛芙的文件签字,洛芙伸手揩了一下眼睛。 “好了。”埃把文件签好,折起来放进信封递给洛芙,“回不来也不要紧,其实以你的身份和能力,能来我们队也是我之前没想过的。无论怎么样,都希望你能一切顺利,在自己的事情上获得成功。” “好,谢谢你队长。”洛芙接过信封,对埃笑了一下,“也希望局里一切顺……” “不不不,别说出口。”埃立即制止,送她出去,“这种话不能乱说的,不然这几年消停不了了。” 不能言语立‘今天没事’的flag,不然一天事情忙的停不下来。他到这会还记得这个,洛芙差点笑死。 雪玉夫人身体刚好,洛芙觉得她比较喜欢明黄玉,也因为老猫和猫猫魔兽能交流,会不那么寂寞,把她留给了喵喵。 同样留给室友的还有她在大都能用的一大堆东西,包括但不限于两人共用的宿舍用品,没用完的饭卡和传送塔年卡,超市商场的会员,以及洛芙·伯克利这个身份相关的一切联系方式。如果有人想要找到洛芙伯克利而不知道洛芙丽达的存在,拜托喵喵看情况帮着联系或是告诉一下。 两天时间,洛芙把这些收拾个大概,剩下的交给辉耀的人处理,准备回国。临走之前,她去和校长副校长告辞,被副校长留在了办公室。 啊,副校长欧尼贝尔,洛芙母亲米兰达的老师,当年也曾经劝阻过米兰达不要去辉耀的超凡。 洛芙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一幕,不过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麻了起来。 这几年来,欧尼贝尔没有和她提过米兰达的事情。她现在要走了,副校长要说也该说了。 应这位传奇强者的邀请,洛芙来到了副校长的住处,并且应邀进入了她的书房。 这是一间很大很高,采光很好的房间。和学校里普遍复古的装饰风格不同,副校长的房间布置和她本人一样时尚而简洁,有一种更加现代感的优雅。窗帘是清新的浅灰色,书桌前面的椅子也刷了白漆,并且有着浅绿和浅蓝色的清新颜色坐垫。这一切的左边是一面摆满了书的墙,右侧是一排矮柜,上面挂着一排古老魔法师们的肖像。 洛芙的离校手续基本已经办妥,副校长也没有阻止的理由,因此这是一次私人的谈话。欧尼贝尔给洛芙的茶杯里加牛奶,这个时候,让洛芙有机会左右观望了一下。 副校长是元素魔法师,右边的矮柜上摆着好多和元素魔法有关的小玩意,有一个玻璃球,里面的彩色烟雾旋转乱舞,用来模拟元素魔法施法时候元素在发出过程中的内部流动规律和变化。有规则稳定仪,单位时空固定阵盘,符文星辉图录,后两者她在紫芫家也见到过,不禁觉得有些亲切的熟悉。 在这些上面,是各种乱七八糟的纪念品。有学校内部元素魔法院比赛赢的小旗子,四大高级魔法学院学术交流的纪念品和表彰,大都保卫战参战人员纪念,骑士团荣誉成员,时尚杂志年度封面女郎最受欢迎评奖的奖杯(这部分洛芙移开了视线),总之就是这样乱七八糟的玩意。 再往上,是一连串老魔法师(尽管看起来大多很年轻)的肖像。洛芙认出其中一位是现在元素魔法院退休的荣誉终生教授,一位参与编撰他们圣阶进阶参考资料的上位神。他的前面是他的老师,一位死在终末之战中的下位神,是位也参与了符文和元素魔法教科书编撰的超凡。 再前面,凡人,但在教科书作者目录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再再前,教科书内容里的老朋友,某几个用他名字的公式耳熟能详,再再再前,现代文明算法的奠基人,央都军事院的前任校长,再再再再前,一万年前奠定现代魔法文明教育体系的老教育家,所有科班学生的老师,创建和延续了四大高级魔法学院教育系统的传奇阶。 在他再之前,在这一墙画像的最端头,洛芙看到了熟悉的,金发红衣,端庄坐在那里的美人。她湛蓝的眼睛在幽深的背景之前透着笑意,仿佛穿透时光,落在了一万多年以后的年轻学生身上。 “这是我的师承。”欧尼贝尔倒了茶给她,指着这一串画像最后一幅给她看,“这是我的老师,他是和菲尼斯先生的学生,和菲尼斯先生又受过爱尔兰先生的指导。有些超凡知识无法通过大班讲授,我们教育系统通过老师指导学生,传递知识和意志,一直可以追溯到四大教育系统的奠基人身上。” 啊,是的,四大教育系统的奠基人。 “塔夫卡先生是项玉尊陛下的……” “学生。是的,四大高级魔法学院所代表的超凡魔法教育系统,是诸神扶持起来的。他们让年轻人们互相信任,支持他们的理想,保护他们的信念不被摧折。一万一千年过去,这世界上绝大多数能力者,靠教科书自学或是科班出身都好,追根溯源,都受到诸神的传承。” 洛芙有点惊呆。 其实也不算很惊呆,项玉的大名明晃晃地写在当年紫芫给她的四大教科书上,那一天她对现在的情况就应该有所准备。 但是…… 老师和学生的传承啊。 这么多年,这条超凡的师生链条竟然还没断。项玉把她的超凡知识和领悟传达给教育系统的奠基人,奠基人又传达给他的学生,老师传学生,就这样一直传承下去,中间不是没有遇到过断代的风险,但最终到了欧尼贝尔这里。 多么奇妙,项玉留下了传承,这些知识代代相传,就算她死去都没有断裂。并且哪怕她本人死了,这些传承还在,教导链条的末端欧尼贝尔,庇护和教导了米兰达,她继承人的母亲,以及洛芙,她的继承人。 她自己没有以超凡的形式活太久,但这些经验和知识,传承和善意,以另一种方式,凡人的名叫教育的方式,留存了下来。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不算我的学生,但你妈妈是。”欧尼贝尔看着她,微微一笑,眼神有些复杂,“米兰达,唉,她要是还活着,现在可能也是超凡了吧。” 第 337 章 “我母亲……”副校长终于提起了她,洛芙并开心不起来。她轻声念道,叹了口气。 “你愿意叫她母亲吗?”欧尼贝尔问道,棕色的眼睛里是全然包容的笑意,“我以为你前世有自己的家庭,才能在王宫那种地方长成这种性子。那时候你年纪太小,受限于身体,恐怕对她没有什么印象才对。” 洛芙惊讶了一瞬间,没想到欧尼贝尔会提起这茬。这么多年过去,那么多超凡对她态度平常,她早就当自己是带有前世记忆的洛芙丽达公主,却第一次意识到,以她成年人的连贯意识,本来是应该对一些血缘上而非感情上的联系感受稀薄的。 如果洛芙丽达公主没有母亲,那么从未谋面的米兰达对她当然万分重要。但洛芙有自己的妈妈,她的心更多地不应当留在米兰达这里才对。 这是一个问题,洛芙认真想了想。 “艾塔女士,抚养我长大的贴身侍女曾经跟我说过一件事。”她对副校长说道,“她说我母亲是爱我的,是带着希望和爱意,期盼着我出生的。那时候我在王宫无助地长大,父亲的态度捉摸不透,她对看起来孤单落寞的我说了这样的话,想要安慰我。因为她觉得一个孩子,哪怕母亲已经不在了,但知道自己是被爱的,相信自己是被期待而出生,这对她非常重要。” 她垂下视线,笑了起来:“我妈妈,我是说米兰达王后,或许并没有和我建立过真正双方都有意识的情感交流。但她爱我,期待我的存在,我想这对我来说仍然是一份宝贵的感情。” 欧尼贝尔看着她,过了很久,也笑了起来。和洛芙不同,她的眼神非常复杂而感慨:“你啊……” 如果你是这样的孩子,那么米兰达死前的愿望中多少有些不那么绝望,而带有希望和企盼的部分成了真。她期待和爱的孩子是她的孩子,这让这一切显得不那么悲哀了起来。 “她要是知道这些,应该会欣慰吧。”她对洛芙说道。 洛芙眨眨眼。 “是我傻瓜了,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死而复生的魔法。”欧尼贝尔笑起来,低头扶额,“……即使如此,死亡会是真正的终结,你也坚持要去吗?” 洛芙不知道欧尼贝尔对她身上的秘密知道到了哪里,她是和诸神统一立场的秩序超凡没错,但并不像紫芫和桓琴那样和某一位大家长有紧密的效忠联系。但作为米兰达的老师,她仍然像五十年前一样,劝阻年轻的姑娘不要投身进去东方十五国的泥潭之中。 “……我如果不回去,就不再是辉耀的王储。国内的局势会大乱的。”洛芙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作为公主享受了很多好处,很多人忠诚于我父亲于是忠诚于我,民众爱戴,还有王储才能有的父亲的特别关照。这个时候掉链子,是对这一切的背叛。” “尽管你明知道前方等待你的是什么?” “……或许吧。其实我有前世的记忆,但我也是洛芙丽达公主。我没法说自己对这一切毫无感情。” 金棕色长发的女士凝视了洛芙一会,又或许是很久:“好,你去吧。” 这次轮到洛芙惊了:“您不阻止我?” “我阻止过米兰达,她不肯听。”欧尼贝尔答道,眼神有些久远的哀伤,“这些年来,我送走了许多学生。有些我规劝过,有些没有。只是这毕竟是你们自己的人生,我不能越粗代苞替你们决定。” 洛芙沉默片刻,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对副校长笑了起来:“谢谢您。” “也说不定我会后悔。”欧尼贝尔冲她摆手,“你妈妈,唉。是我不好,不该提,你去吧。” 她要是不提起米兰达,洛芙几乎就要起身了。她一说你妈妈,洛芙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她坐在那里,沉默片刻,问出了某个对于她那躺在辉耀卧室床上的亲爹来说或许很重要的问题。 “您后悔让我妈妈跟我父亲走吗?” 欧尼贝尔还真的想了想。 “放在现在,那必须悔痛万分。但在当时,我不知道。”她答道,“我们看事情,是有时代的局限性的。那时候,她和你父亲在一起很幸福,之后的二十多年也是如此。年轻人相爱的时候怎么都好,谁也不会去想出了意外,有了这种感情联系的另一方该多么伤心。人本来就不是该带着那么悲哀的思路活下去的。” 洛芙不敢接这个话。但想想紫芫,确实,人总是无法想象一些没有经历过的情况。 “……我以为您很怨恨我父亲。” “切斯特么……”米兰达回想了片刻,似乎在脑海里勾勒着年轻的上神几十年前的样貌,“不,我不怨恨他。” “切斯特比我年轻,境界比我低,能力比我弱。我判断出来情况不妙,却自己都没有阻止,怎么好责怪别人。”欧尼贝尔叹了口气,“切斯特是这件事的活人里最大的受害者,虽然他不无辜,但也是可怜人。” “我以为您在辉耀一直避免和他见面。” “……米兰达是我的得意弟子。”欧尼贝尔望着洛芙,眼神却不知道跑到了哪个久远的地方,伸手撑住脸侧,“对于我们超凡来说,能够迈过神性门槛的弟子是传承和了不得的成就。我一共也没有几个学生,米兰达是其中很优秀我很喜欢的。我不是故意不见你父亲,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看着他我总是会想起伤心的事情,我想他也是同样不想面对我。这给他带来困扰了吗?”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困扰。我父亲那个人,神经有时候很粗糙。” “想来是有的,切斯特的思路,在另一些事情上细腻的出奇。”欧尼贝尔看着洛芙,眼神里没有一点高兴的神情,“我听说他昏睡不醒,这固然可能有人作祟,但他心里的那些旧事,尘封起来却无法随着时间变淡的回忆应该也起了很大作用。唤醒他恐怕不容易,这种程度的精神伤害,只能靠自己。如果你试图这样做,可以把我的这些话告诉他,但愿这能解开他的一点心结,多少帮些忙。” “您说无法唤醒?!”洛芙一惊。 ……她以为切斯特的情况传奇或者诸神出手可以解决来着,只是他们不愿意。 “应该说,能不能醒取决于他自己愿不愿意。”欧尼贝尔对她说道,到了这时候,她又是那个博览全书学识渊博高达传奇阶的机械院副校长,主修元素魔法的教育家了,“辉耀王室情况特殊,王都浮空城部长碧藤萝蔓是一位精通了解各种偏门魔法的上位神。如果她给不出解决办法,那么现有的能力路径里只有那一种了。只有用自己才可以真正困住一个人。” “你回去以后,如果有这方面的尝试可以打住了。那种魔法是一次性的,现在已经消失,是他自己困住了自己。你不能打破一种不存在的东西,试试用点别的办法和他沟通,让这个沉睡的人自己愿意醒来才行。” 洛芙低头思考了片刻。 情况比她想的要复杂一点,但往好了看,至少不是诅咒。就像塔尔维亚说的那样,切斯特就这样睡着,自己至少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要是他在睡梦中把自己搞死了怎么办?”她问副校长。 欧尼贝尔露出了某种她第一次在洛芙面前表现的,无迹神殿和紫芫他们在谈论无可救药的菜鸡凡人时候才会露出的眼神。 “国家和女儿都不管,在梦里把自己搞死的家伙还好意思自称超凡阶。”她说道,表情十分嫌弃,“这么菜都家伙活下来也是醉生梦死,没有用处,还是死了算了” 洛芙低头扶额,苦笑出声。 …… 大陆西南方向,巫师帝国西南边境和远古之森交接的夏尔顿山脉,冬天的风拂过山中平原上的高高青草和树木,一队冒险者小队正在这里扎营。 再往前,跨过山脉范围,就是远古之森南段的幽林地带。这一片遍布沼泽,人烟稀少,除了少数古老的魔兽部族过着狩猎采集生活以外文明很少过来,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危险魔法生物徘徊。这些魔法生物在无人区域胡乱繁衍,杂交出了一堆见鬼的玩意,时常爬上山脉袭击人畜。 这一队冒险者就是按照常例接受了政府的委托,在这方圆几百里驻扎,探查当地的魔法环境,魔兽活动情况。如果有越界的魔兽就记录然后打死,产物卖钱,报告交给委托方的巫师帝国东南行省总督,以判断什么时候适合按照惯例派出骑士团和超凡联合远古之森去杀一顿魔法生物。 此刻,在起伏的上端覆盖了皑皑白雪的山脉之间,四季常青的牧草和野草在风中摇摆。安妮掀开其中一个帐篷,从中走出来,来到了营地外围牵着马,跟着两个随从的高尔文面前。 “你又来做什么?”她注视着青年的眼中只有厌烦和无可奈何。如果说早些时候她和高尔文分手,是因为实在没有精力揣测他接近自己的目的,也无力于周旋在蒙托洛和辉耀两国关系之间,面对他的时候还有些爱意和愧疚的话,那么在高尔文一次次的打扰之后,她真的感到一种无法摆脱的厌恶,对他的最后一点喜爱都要没了。 “安妮,我……”高尔文张了张口,上次他说他想安妮了,这次可不能再说,他转过头,露出落寞而沮丧的神情,“抱歉。” “放过我吧克吉。”安妮叹了口气,她永远记得高尔文为了保护她差点死掉的事情,因此哪怕不再爱了,也总是感到愧疚和无法直视,难以干脆冷漠地对待他,“一边是你,一边是我的父亲和姐姐。和你在一起我太累了,这世上总有些人不能在一起,接受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有那么难吗?” “安妮,不,我不是来打扰你的。”高尔文低下头,随后抬起视线直视着她,“我只是知道了一个消息,担心你的安危,才来告诉你。” 他掀起斗篷,从腰包里拿出一个本子。那是个皮面的本子,黑色封皮,不厚,书页看起来被人用过了,款式也不很新。 “我从某些渠道得到了这个。”他把本子递给安妮,后者翻开,看到了一大堆自己从没见过也不认识的方块字体,“这是你姐姐写的,在她五六岁还没有开蒙的时候。” 安妮捧着本子,抬头看向他。 “你姐姐洛芙丽达,她是别的人。”高尔文对她说道,“她是从别的世界来的,一开始就不是你们家里人,这是他们世界的文字,你看,这是文字,绝不是什么小孩子随便乱写的图画。” 安妮凝视着他。 “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姐姐有前世的记忆,父亲,还有大臣们都知道,在魔法世界,这样的事情不少。”她对高尔文开口,轻声说道,“我比较关注的事情是,这个东西,你是怎么得到的。” “我担心你啊!安妮!”高尔文着急道,“洛芙丽达公主,谁知道她前世有着怎么样的过往,是个什么人?如果她前世活了许多年,足够让她把自己伪装得很好,包藏祸心潜伏在王宫里,把你们所有人都骗” “高尔文,你让我恶心。”安妮看着她,对他说道,“姐姐之前和我说,你为了战功让军队冲击平民,我还不信。现在这又是什么,你为了和我说我姐姐的坏话,从辉耀的王宫里偷了东西??” 她把手里的本子塞给高尔文,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父亲,人神,机械院的诸位导师,紫芫冕下,那么多超凡,都没有识破我姐姐的真面目,就你识破了,你想说明什么?希望我夸你真聪明吗?我从前以为你做那些事说那些话,对我是真心的,有不妥当的地方也是思考不周全,没想到你真的是这样的人。” “从辉耀的王宫里偷东西,告诉我,好让我怀疑我姐姐,王室的另一位公主?这就是你的真挚的爱?是不是我放在王宫里的东西,我的饮食起居日常行程,你都派了你的人在监视?” “安妮?”高尔文急了,试图解释,“不是这样,我也是担心你。两国对抗,互相都眼线都是正常的。要不是真的在乎你,我为什么要冒着暴露它的风险把它拿给你看呢?” “所以我应该感谢你吗?”安妮冷冷问道,“你的这种关爱真是让人感激到流泪,求之不得。你都能从辉耀王宫拿东西走了,想必对我的日常生活也十分了解。你竟然还愿意把这一切告诉我,我真是太感动了。” 高尔文急的直跺脚,又不敢解释。他哪里有那么多眼线,这么多年辉耀王室他就策反了一位高级女官,还是因为辉耀的保守势力暗中勾结,借用了他们的力量才能工搭上线。可这话却不能说,多说多措,说多了怕真被□□。 “安妮,你相信我,你姐姐的秘密很多,她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有前世经历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人不能相信,诸神认命官员还有背景审查,你这可是王储,是亲人,是加冕以后对你做什么都可以的大公主,不可以不防范。就是现在,我最近得到消息,几个月前她就在盘算着对你父亲不利。” 安妮冷冷地看着他,伸手启动了旁边立在栅栏边上的营地防御屏障。 一道幽兰色的光墙竖立在了她和高尔文之间,隔着这层稀薄的蓝色,她冷冷开口道:“滚。” 第 338 章 338.找到了 高尔文被安妮轰走了。 可他临走的时候并不气馁,隔着屏障,凝视着安妮,情深义重:“安妮,你相信我。你姐姐真的要对你父亲不利。她那样的人,有着谁也永远无法得知的过去,也就有着谁也无法窥探的现在心思。你父亲很信任她,你要是不阻止,他恐怕要吃大亏。” 安妮冷笑着看着他,反驳都懒。她不是没有酸过姐姐是王储这件事,但酸归酸,姐姐都是王储了,哪有正常人会去害一直以来看重培养自己,受到人神庇护,自己能力也很强的亲爹呢。 高尔文走掉了,带着他对洛芙肯定会害切斯特的毫无根据的判断。 安妮回来营地里,前几天他们遇到了一群沼泽猴子,噼里啪啦一顿乱打,今天不出门,在营地蹲着剥皮写报告。同行的冒险者队友摸过来,和她嘿嘿笑:“安妮啊,你那个世仇前男友又来啦?” 安妮的表情怒气不减:“我让他滚蛋了。” “挺好的。”队友是一位魔族,看起来也有三四十岁的人类模样,人倒是开朗健谈,流连于各种市场酒馆之间。作为魔族,他有三四百年的阅历,“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见得多了,你离他远一点好。” 安妮叹了口气,没接话。 屏障外面又有人触发了打招呼和请求见面的申请。 “去而复返?”安妮的队友露出一点噫的神情,抬头看看,皱起眉头:“不对,是官方使者。过去看看。” 是官方使者,而他们带来的消息,是安妮的父亲昏迷不醒这件事。 “您的姐姐洛芙丽达公主已经得到消息在往国内赶了。”使者对安妮说道,“我们奉命把这个消息通知给您,并且如果您愿意,护送和迎接您回国。” 安妮知道这件事和洛芙没关系,但父亲昏迷不醒太突然了,切斯特是货真价实的超凡,这远远超过了安妮对家里可能有的最大的变故的预期。 就在很短的时间以前,高尔文临走的时候对她说的,洛芙是穿越者,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几个月前已经计划对切斯特不利的消息还是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知道这是无稽之谈,姐姐和父亲的关系比她和便宜老爹的都好太多。可安妮担心在辉耀的母亲,于是在使者再次询问的时候,她点了头:“好的,请允许我收拾一下。我跟你们一起回国。” …… 洛芙和大都方面所有需要她亲自告别,否则就会显得很不尊重的超凡大佬们告辞,最后去浮空城的藤蔓上看了紫芫一眼。 紫芫的星星还是那么黯淡,甚至比一个月之前更加黯淡了,如果它那时候还有可黯淡的余地的话。 按照诸神的说法,赛孚瑞亚还没有和他们汇合,否则他会得到时间喘息,状态恢复,星星会再度明亮起来。洛芙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到达,紫芫的状态在任何时候看,都是下一秒死了也不奇怪的。 他能坚持这么久,本来也已经大大超过了洛芙本来可能有的最乐观的估计。她无法想象紫芫在什么样的可怕条件下,和桓琴一起都沦落到生命垂危的地步。传奇在低于灭世程度的灾难面前是几乎无敌的,最危险的时候是他们展开力量的过程。这么长时间,紫芫不可能没有展开力量,洛芙无法想象作为完整境界的传奇,他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阿芫…… 她注视着时钟塔核心区域,有两层楼那么高的闪烁着星辉的藤蔓,伸手想去摸摸紫芫的星星。 传奇的星星太高了,就算黯淡,也不是她站在地上伸手可以触及的。 洛芙注视着它,抿抿嘴,放下了手。 紫芫虽然在经历一些凡人无法想象的事,但他也很努力地想要活下来了。 就算濒临死亡,力量和生机耗尽,在不见天日的可怕地方等死,光是活着就吃力而痛苦,放弃也是同样的惨死,他都一直坚持了下来。他本来是那么无所谓的人。 洛芙说不出她心中复杂的滋味到底是什么,她知道紫芫拼命坚持到现在的理由一定有她一份。 她会在外面等他,回辉耀也是一样。绝不会使这个让他坚持到现在的东西破灭的。 最后看了那颗星星一眼,洛芙转身走出了大厅。在时钟塔的外面,辉耀派来的使者在等待,他们将要护送王储殿下回去王都,把属于国王的最重要的职责转交给她。 在她身后,在她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无法看到的藤蔓之上,星星的光辉忽隐忽现,好像随时都会再也亮不起来。 …… 秩序完全不存在的可怕异空间里,无数代表毁灭混乱和堕落扭曲的黑色能量翻滚着,凝聚成种种让人看了就理智狂掉的形状。 这里没有任何秩序,物质不能存续,规则崩裂扭曲。没有时间概念,没有连贯平滑的空间。物理规则瞬息万变,数学规律没有描述可言。 就在这一大堆混乱无序之中,说不出是哪个位置,也说不出存在了多长时间,有一方小小的秩序空间存在着。 这里的时间正常进行,空间舒展平静。秩序的扩散和混乱的扩散在它不大的边界随时碰撞着,边缘不断有闪电形状的辉光闪过。每一缕辉光都是秩序的裂痕,放在外面世界,可以释放出从概念上击毁一座小城的力量。 黑雾没有空间规则,因此也没有大小远近的概念。但那一小片秩序的屏障之内有,它非常的小,舒展稳定而平静,刚刚够容纳两位神性力量完全展开,同时又虚弱到随时会被吞没的传奇。 紫芫和桓琴背靠背坐在那里,因为外界没有时间概念,因此也就对自己的空间随便下了个定义。从很久,又或者更久,总之无法计量的时间之前,他们就已经无法维持过去的那种轮流激活力量休息的状态了。恢复速度赶不上消耗,终于连独自撑起秩序屏障都是折磨,他俩只能一起激活力量,才能勉勉强强维持住自己的一线生机。 自身扩展出来的规则每时每刻都被撕裂吞噬,力量耗竭还要一刻不能休息的勉强维持,所有的保护魔法都消耗殆尽,身体直接承受规则被撕扯的反向影响。桓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坚持到现在的,他们俩的老大分别抬了一手是一方面,但他现在感觉自己在地狱里受刑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当精神意志都到极限,人性消耗殆尽的时候,他俩尽人事,所以也就可以听天命了。 “……好兄弟,你还活着吗?”桓琴抬头问道。 过了一会,他背后的紫芫嗯了一声。 这是批话,紫芫懒的回答。桓琴也知道是批话,他只是太遭罪了,又无聊,想开启一场新的对话。 “……你说要是救援一直不来,咱俩谁会先死啊?”桓琴没话找话,重复了一下过去不知道多久总之很长时间里重复过很多次的对话。 “……一起死。”紫芫的回答也和之前许多次一样。死当然是一起死,他俩谁先收手,另一个也没办法继续活。 “死之前谁会先坚持不下去呢?” “话多体力消耗快的那个。” 紫芫的回答冷酷无情,这是个无聊的逗闷子环节,他们本来也可以聊聊社会治理魔法科学人文艺术,但那很耗费脑子,费脑子就是费精神力,没有必要。 按照之前几次对话的套路,这个例行复读机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 不过桓琴这次没让它结束掉。 “……我们两家的大人这回怕是都要难过了。”他笑起来,“废了老大劲保的人,保不住,还没死就在讨论放弃谁最快的问题了。” “别放弃。”紫芫在他背后说道,“我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桓琴笑出声来:“哈。” 紫芫没再接话,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沉默了好久,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慨叹,就像是在自己对自己说:“……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这里很安静,外面的混乱没有声音可以传递。这句自言自语声音很缥缈,却如实传进了另一个人的耳朵里。 桓琴不肯承认他酸了。 但是想一想,他有整个神殿支撑,其实在洛芙之前人性远比紫芫要稳固。神殿那帮家伙……唉,未必就没有在等他的意思。要不是他们,他也不想在这里垂死挣扎这么久,精神和身体都饱受折磨,不过还是放弃的时候想一想放不掉罢了。 他刚想开口损紫芫两句,主要是活跃一下气氛让他的人性活动活动,就感到周围侵蚀着他们秩序神域的黑雾陡然翻涌了起来。 这些堕落力量,在这里沉寂着,无序涌动,已经持续了太久。久到桓琴和紫芫支撑秩序屏障几近麻木,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这短短一瞬间,那些可怕的失序力量如同海浪一样翻滚起来,如同旋涡和滚水,以前所未有的激烈姿态冲击着他们的秩序神域,有一瞬间几乎把它完全冲毁! 惊心动魄的很短时间之后,紫芫和桓琴非常勉强地维持住了秩序神域不被吞掉,物质身体上因为过载使用力量而崩裂又一度愈合的伤口在瞬间喷出血来。而在那之后的下一个瞬间,一坨巨大的,黑暗但带着宁静和骄傲感的神域接触了他们的屏障,并且把它吞噬包裹了进来。 一半饱满有力,覆盖着油亮光洁羽毛,另一半只是苍白的枯骨,浑身缭绕着黑气的巨鸟在神域中落在了他们身边。身体收缩,黑雾盘旋,黑亮的羽毛变成了黑衣与乌发,赛孚瑞亚站在了那里,咧嘴冲两个平时也厉害的不行,现在狼狈得她一拳能打死俩的同阶传奇一笑,笑容分外诡异。 【找到了。】她说道。 第 339 章 两个男人背靠背坐在那里,抬头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因为长期满负荷使用能力,他们的人性已经非常稀薄虚弱,对于事物变化的认知正在从人的‘感知变化-给出反应’转变成神的‘既定规律固有存在’的状态。他们知道自家老大在使用各种办法捞人,也知道身为梦魇拥有的权柄真正继承人的黑凤凰会是很好的选择,但当这个一身黑漆漆的女人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紫芫和桓琴还是很有一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啧啧啧,真狼狈啊。”黑凤凰化为人形,红颜枯骨诡异又和谐地交织在同一副身体上,窈窕苍白的美女背后的影子是可怖的巨鸟,在桓琴神域光芒的照耀下,深入到了她身周的黑火和烟云中去了。 “是什么说动了您亲自过来?”桓琴缓过神来了,开口问道。他的物质身体已经难以掩盖皮囊之下的超凡本质,有些地方的皮肤好像陶瓷那样开裂,边缘残留着血迹,传奇阶的力量和辉光从中渗透出来,使得他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光弧构成的烟云中。紫芫的情况并不比他好,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隐入一片黑雾中去, 如果赛孚瑞亚没有过来,他们一直这样过度使用力量,总有一天,物质世界的身体会承受不住而崩裂开来。力量和境界失去承载,会回归世界的规则,变为最初始状态。 那是超凡的最终归宿之一,物质形态的崩溃。如果黑凤凰没有来,他们能够一直坚持到那时候,那么其实也算一种宁静平和的结局——至少和苏茜之前被黑魔法吞噬要宁静平和地多了。 赛孚瑞亚看着他俩。 这俩人周围的神域还没撤下来,在这里呆太久,他们看起来都有点傻了。同样都是传奇,赛孚瑞亚当然相信自己日天日地,但同阶打不过逃总是能逃的,这种看起来一拳能打死俩的机会可不多见,黑凤凰一时有点动心。 她咧嘴露出一个阴森森又得意讽刺的笑:“你们俩的面子可真大。你们各自的大家长,琼和塔尔,跑到我家山下亲自来请我,求我来接你们。真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我只好亲自来了。” 桓琴和紫芫愣了一瞬间,随后面无表情:“那您真是高义,感激不尽。” 赛孚瑞亚是天生地养的超凡,比他们这些凡人进阶的传奇更加不依赖于自己的物质身体。她带着全套装备准备完全才进来,一路上没受什么伤,神完气足,因此在周围可怕的混乱堕落力量的绞杀之下庇护住三个人看起来还颇有些游刃有余。 但黑魔法毕竟是恶魔的遗留,赛孚瑞亚再怎么神经病也是秩序侧,这终归对她而言是一种很大的消耗。 “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恢复。”紫芫总算把神域收了起来,他力量展开太过,恢复收敛的物质状态都很费劲,而且站都起来都困难,干脆坐下不移动了,总之先对黑凤凰道谢,“多谢你愿意来帮忙,这段时间要麻烦你先支撑一下。” 黑凤凰看了他一会,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一叠厚厚的深色布料丢给他。 紫芫突然被布盖脸:?? 他把布料从脸上拿下来,展开看看。是自己的礼服,黑暗,水,雷电和风属性,魔力疏导纹路符合传奇阶的需求,而且是里外都有崭新的一整套。 和他身上现在这套半死不活魔力疏导花纹全烧毁基本已经是垃圾的很不一样。 桓琴也是一样的金色袍子盖脸。那之后,赛孚瑞亚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一盏灯,放在脚下的平面上,又拿了一点明亮的星光放在了灯盏上方。 星光燃烧起来,其中被诸神超级压缩的秩序力量化为光芒照亮四周,构成了一片和黑凤凰的神域差不多大的,足以抵挡外界堕落扭曲力量侵蚀的安全区域。黑凤凰把神域一收,开始把药品,食物和水往地上扔,扔着还夹杂着一些报纸杂志和高雅的文学作品。 这是诸神给她带来的补给,黑凤凰本身不沾凡俗,自己不知道也没什么兴趣详细了解并且使用它们。总之先掏出来省事了再说。 一片扭曲堕落,摧毁规则的混乱之中,穿着黑漆漆残破袍子,皮肤苍白半身白骨的女人站在灯盏发出的辉光秩序区域中间,身边堆了大概有半吨的物资,并且还在往外掏。 紫芫和桓琴这回是真的看傻了。 “别掏了别掏了。”桓琴赶紧阻止,“你这是带了多少东西,搬家吗?” “这些又不是我收拾的,我怎么知道有多少。”赛孚瑞亚咧嘴一笑,总算停下了往外掏东西的手,“你们都这样半死不活的,可没办法配合我冲破堕落之锁活着出去。那帮家伙卡着这破玩意能承受的最大秩序力量给你们带物资,如果你们恢复不了冲不出去,那我们就是该死。” 她说话讽刺意味十足,说该死的时候把自己包含进去,说出来却还是那个味。紫芫抖了抖手里的新袍子,把最外面那一件披在身上,感到了一阵久违的,力量被恰当引导流转在身边的宁静和舒适。 这所有的物品,哪怕只是纯粹普通的物质,都蕴含着一点稳定存在的规则力量。但它们的规则力量全部加起来,都不如那盏灯里跳跃的辉光来的多。 “那个……”紫芫看着那盏灯,越开越眼熟,“……是族长的台灯吧。” 就央都白书桌上的那个,人来人往天天见,最主要的日常任务是照明。 “……几千年前我就觉得他的那个台灯有问题。”桓琴也用诡异的眼光打量着那盏灯,“过分了啊,这东西原来是干这个的吗?” 黑色的烟云凝聚成了羽毛光亮的巨鸟,黑凤凰抱着一半苍白一半枯骨的手臂靠在了自己的血脉本相上面,黑雾拂过头部,前一刻还美艳惊人的女子已经变成了骷髅。 骷髅用美女圆滑冰冷自带三分凉薄讽刺的声音笑了起来,空洞的眼窝朝向紫芫,语气里有些玩味。 “差点忘了说,你的小姑娘,那个叫洛芙的继承人,还在我这里出了点力。” 紫芫本来收敛力量马上就要昏睡过去,听见她这样说,立马清醒了,连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力量都彭的一下又蔓延开。 他看向黑凤凰,眼神里有点自己八成都不晓得的紧张和惊慌。 黑凤凰骷髅的头部咧开了嘴。 “她和我做了一个交易。”她用柔美冰凉的女声对坐在面前站不起来的黑发青年说道,“她向权柄发誓放弃继承神位的选择,换取我来这里接你出去。” 紫芫不慌了,但惊还是惊的,看着塞弗瑞亚,整个人都愣住了。 “真是感人的深情,为了换取你的希望,她连这个都愿意拿来赌。”塞弗瑞亚深处一根白骨的手指放到嘴前,变回美人的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感情但很美丽的笑容来,“她身上的命运纠缠那么可怕,倘若再遭遇什么危险和困难,连最后的退路都会不复存在。就算这样她也愿意换,好感人,我都要感动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个,哪怕我们闯不出去死了,你也能死个明白。” 紫芫动容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他眨眨眼,低头垂下视线,看向了放在腿上塞弗瑞亚给带来的袍子。 他轻声道:“……不会的。” 塞弗瑞亚:? 紫芫把手里的袍子展开,随便一盖,躺平,几乎瞬间就昏睡了过去。他和早就没声的桓琴早都是强弩之末,很难说这里沉睡还是昏迷哪个多一点。 但不管是哪个,都会极大帮助他回复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只有在灯中的辉芒熄灭之前他们恢复到全盛状态,他才有希望活下来去找他的姑娘。 塞弗瑞亚看着他躺得那么快,无话可说,并且也没什么可说的人了。巨鸟从黑雾中现出了身形,趴在了灯盏辐射出的秩序光圈里。身穿黑衣的苍白女人抱着双臂,靠在了它黑羽和白骨交替的身躯之上。 这片没有声音充斥着毁灭和扭曲的空间之内,一切又恢复了宁静。只有灯盏里的星星悬浮在那里,发出温暖明亮而宁静的浅黄色光芒,仿佛永远不会熄灭。 浮空城群星的藤蔓上,两颗长久以来微弱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星星的光芒终于稳定了下来,并且开始以不引人注目但确实存在的速度慢慢变得明亮起来。 …… 洛芙回王宫回的很低调,老宰相带着一批大臣亲自迎接。她没有亲政,这些大臣就能认个大概,他们大多是切斯特曾经有意无意交代过可靠的。还有些保守派的家伙,可疑的家伙,墙头草和脑子不清楚的,因为地位高所以必须得带着,但总的来说还算能用。 切斯特是超凡国王,之前清醒的时候完全没有预料过自己会出这种事,现在的场面和盘子并没有为留给洛芙进行任何准备。许多事情都没有安排好,更多事情进行了一半,对时间和执行者的控制力都很有要求。 老宰相亲自来迎接洛芙,也是为了依仗着他在辉耀政府里工作这么多年,位高权重的威望压一压下面,为洛芙掌握局势和接手事物赢得时间。 但好在,切斯特毕竟是超凡国王。过去已经执政很久,又因为米兰达的事情对保守派一直疯狂打压。他躺了,消息对外封锁,知道消息的那些人拿不准情况,还不敢现在就揭竿造反。 至少在洛芙刚刚到达王都的现在,辉耀的局势虽然紧绷而略有混乱,但说不上极其动荡。 “坎格瑞安大公。”老宰相同她讲完现在大概的势力格局以后,洛芙对老爷子点头,“我想先去看看我父亲。” “当然。”老宰相看了她一眼,十几年前他精神很足眼光犀利,是个让宝宝洛芙很害怕的老人。十几年过去,凡人已经年迈,他的背也驼了。雪白眉毛之下,下垂的眼皮让他的眼神也不再像过去那样锋利。但他看洛芙的时候,眼神仍然让她感到一种可怕的穿透般的探究。 他们一路走来,边走边说,这会已经来到了切斯特的寝宫外。宫廷大总管和吉恩迎接洛芙进来,解开了布置在国王寝宫周围的防护魔法,好让公主能够进来卧室见国王。 有许多厚实丝绸帷幔包裹的柔软的四柱床上,洛芙这一世的父亲,君主,曾经扶持指引她走过最初一段路的男人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头发乖顺,呼吸平稳,眉宇之间的戾气和不羁全都散去,好像沉入了怎么都无法唤醒的,甘甜的美梦中。 ……难得看到他这么无害。洛芙伸手摸了摸亲爹的脸,超凡阶下位神的皮肤平滑光洁,眉目深邃立体,其实是很年轻的男子。 “父亲。”洛芙轻声呼唤道。 切斯特眉宇之间一片安宁平和,全然没有对她的呼唤有一点回应,就像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本来就听不到。 洛芙知道她叫不醒睡着的人,副校长的谈话,浮空城碧藤萝蔓的交代,以及她自己的感受都在向她表明,这个魔法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复杂。她更知道切斯特躺在这里不是因为凡人无聊的把戏,那是梦魇,诸神,虚空一族掺和着的一直硝烟四起的战场。 她心情很复杂,切斯特不是她真正的爸爸,但他确实是她的父亲。早年间的杀猪操作当然过分,但回过头看看,这家伙也曾带着好的出发点努力过。 伤心?感慨?承认他对自己意义非凡? 洛芙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家伙在这里躺着,睡就睡,死是死不了,因此现在还不到她需要哭丧的时候。而且也说不好,她会因为这家伙的美梦在不久的将来给自己哭丧。 老宰相和吉恩他们在旁边看着,她没有再做出别的额外多余的表示。看着亲爹,洛芙伸手拉扯了一下这家伙睡的一无所知一脸甜美乖巧的脸颊,看着她那个平时不可一世脾气暴躁一言不合乱开炮的亲爹被自己拉出个鬼脸来,不知为什么笑起来。 ……唉,真是,在这里一躺就什么都不管。睡的和猪一样。 “陛下沉睡之前……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吗?”出了寝宫,洛芙问吉恩和名叫理查德的宫廷大总管。 人神没法管没关系,她作为亲爹的女儿,辉耀的公主,用凡人的法子了解调查就是了。这虽然不一定有结果,但去做总是多些可能有收获。 “仆人们发现陛下那些天有点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话。”理查德答道,对洛芙倾身,“我们试图对这件事采取措施,但陛下毕竟是超凡,他了解情况以后叫我们不要管。我们……考虑到陛下是超凡,就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洛芙理解凡人对于超凡的事情本来就不了解,没有责怪他。 宫廷总管也在查,到底这个情况是谁泄露出去的。她叹了口气,有点感慨幕后的人藏得深。 切斯特出事太突然了,他是超凡国王,本来还有八十年在位,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出事王位怎么办的问题。政令大胆,对各种心怀鬼胎的下属也没有处理防备,还把女儿放出去学习好几年不回家,突然来这么一出,对洛芙来说简直就是步子迈太大扯到裆一样。 洛芙有点愁,感觉接下来,就算有老宰相帮忙,她也有的忙了。 “陛下这个样子看起来一时半会是没法改善了,有一样重要的事恐怕非常需要您来接手。”出来切斯特的寝宫,老宰相让米尔和海伦都先退下,请吉恩来推他的轮椅,并示意洛芙跟他来,去往王宫深处,洛芙从未涉足,甚至怀疑是否之前就有的通道走了过去。 “公主殿下,您应该也知道,受到认可的王室,对于国家具有特别的意义。”老宰相领着年轻的公主向着通道深处走去,说出的话语印证着洛芙的某种猜测,“国家的命脉执掌在国王手中,由国王负责。陛下现在沉睡不醒,无法履行这一职责,需要一位新的,具有继承权的王室成员对它负责。” 洛芙抿了抿嘴。 是的,她知道这个。 在她还小的时候,九岁那年,怜冰追着那位堕落的上位神来到辉耀,并最终和他在王都上空大打出手的时候就知道了。 这是魔法的世界,权柄,力量,正统,或者说在洛芙前世被称为天道法统,龙脉,国家意志的东西,在物质世界有其对应的具象形态。在凡人掌控的东方十五国,它被作为一种诸神下放的权柄,对凡人国王的承认,或者类似的东西,而被给予了国王,没有被对应的诸神收回。 大多数十五国的国王都是凡人,拿着这个东西更多是一种象征,代表着天赋王权,和自然而然的对王位的承认。现实意义上,它可以帮助国王对自己国家领土上的人文地理,水文气候,乃至于民众的生活水平情绪和生存环境有一种非具象化的感受。 但对于超凡国王切斯特,它能够做的就多了。切斯特可以通过它有效地掌握整个国家范围内的魔力循环,能量潮汐,调整辉耀所有的地区能量节点,乃至于改变和操纵整个国家的魔力流动,进而影响全国范围内的生产生活,作物生长,防御魔法和魔力环境。 王都的大护盾,王宫的魔法屏障,怜冰和那位堕落上位神互砍时候保护整个城市的信息壁垒,这一切都有切斯特借助它发挥力量的功劳。 在凡人国王手里,它只是法统。但在超凡手里,它可以决定一国的命运。有一个专门的词用来称呼它在物质世界的具象形态,洛芙很难解释它应该怎么翻译,姑且将它意译为‘国家的命脉之心’ 而现在,切斯特躺了,这个国家命脉之心失去了保护和使用,利用它行使职能的人,需要一位新的王室掌权者对它负责。 谁拿到它,谁就是自然而然的摄政王,王储,代行国王职位的人,不需要论证,天然具有行使王权的资格。 显而易见,老宰相将要把它交到洛芙手中。 顺着那条洛芙从未见过的通道一直往下,是一处古老宫殿,看位置,大约坐落于王宫中心区域的地下。 说是古老倒也不准确,这里只是立柱浮雕年代久远,带有古老年代的审美风格特色。而建筑本身优雅美丽,并看不到时间流逝的痕迹。大理石地面仍然光可鉴人,浮雕清晰可见,就好像古老年代的建筑,因为某些原因时间停滞下来,并从某一个时刻开始从未变过一样。 这里没有仆人打扫,那些古代的立柱和浮雕之间有许多层层叠叠的保护魔法,其中有些连现在的洛芙看都感到棘手。老宰相,吉恩和理查德是切斯特国王最信任的人,他们显然掌握了进入其中的方法,分别解开了这里的无数保护魔法,并在王室成员洛芙的陪伴下,来到了这一片建筑的最深处,王宫中心位置的地底。 有着美丽的大理石浮雕的大门耸立在走廊和立柱们的尽头,老宰相带着洛芙站在了一扇大门之前。洛芙得了他的示意,上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它。 门后,十六根立柱包围着圆形大厅。一个圆台摆放在大厅中央,圆台上面空无一物。 洛芙抬头看去,这个大厅的屋顶,不出她所料,是圆形的,被魔晶石光芒照亮,诸神的彩色玻璃像在穹顶上流转着氤氲的缤纷光彩。 这里,是辉耀国家命脉之心的保存与传承之地。 “公主殿下。”老宰相往旁边退了两步,对着洛芙微微躬身,“国王享受民众的爱戴和遵从,受到整个国家土地产物的供奉,有权力改变,因此也就有有守护土地和民众的职责。陛下现在无法行使这种职责,您是王储,是即将拥有这些的人,也是王室,是一直拥有这些的人。我希望您能拿起陛下现在无法保护和持有的这份权力,并且牢牢把它握在手里。” 洛芙看着老宰相。 有那么一会,她突然明白了老宰相确实是明白什么的。 切斯特不够信任老宰相,不是因为老爷子偷奸耍滑,而是他太聪明了。 那么多凡人往上爬,那么多人在政治斗争和物质战争里中互相倾轧,其中最优秀的人爬到了老宰相的这个一人之下的位置,并且一直安安稳稳地坐到现在,不靠任何狗屎运和家族传承。 老爷子明白,而到现在洛芙才意识到,国王在魔法概念上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有什么人冲着辉耀的国王,而不是切斯特而来,那么切斯特被他们得手昏迷的现在,这个国家的命脉之心,也可以理解为是诸神下放给凡人的次一级的权柄,可以在某种意义上切入掌控全境的地区能量节点的东西,在这一切风波里毫无疑问不是没有风险的。 或者说,如果就把它在这里放着不管,那事情全部都会变得危险起来。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必须有人对它负责。”洛芙对老宰相点头道,语气表情是对老宰相心悦诚服的尊敬,“还是您想的周全,我会去拿住它的。” 她向圆厅里走去。 她是王储,是切斯特和王后的女儿,是国王最看重的,国民心中地位最高的公主。在她向圆厅中间走去的过程中,有什么无法描述的概念和联系在她身边聚拢,每走一步都在和她联系的更加紧密。 洛芙不知道这个过程是怎么判断的,但凡俗世界的某些在魔法和规则上本来无所谓的事情,正在通过某些概念,确认了她的资格。 她即将走到圆厅中央的时候,老宰相在她背后开了口。 “公主殿下,国王对一个国家的认可和责任具有概念上的意义。”他苍老的声音从洛芙背后响起,这辈子,洛芙还是第一次从凡人嘴里听到这样涉及规则和本质的对话,“只要国王不放弃他的国家,而这个国家还存在,就没有人能把国家命脉从他手中夺走。” 洛芙已经走到了圆台面前,辉耀这个国家所拥有的许多感受此刻都已经以某种奇妙的方式和她联系了起来。这感觉很温暖平和,但不知道为什么,伴随着老宰相的话语,她却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在她眼中,现在圆台上跳跃的光芒是可以看得见的了。 十年前,怜冰和堕落上神在辉耀王都大打出手的时候,切斯特就拿着它以下位神的能力保护了整个王都免遭上神毒手。无月亲自驾临,曾经借用过,之后很快便归还了给他。 ……必须有人拿着这个天命也好,受到民众认可的至高王位法统也好的东西,否则人们会抢夺它。 辉耀王室没有人了,切斯特躺平,除了洛芙,只剩安妮。 洛芙并不抗拒把它交给安妮,只是除去她自己的私心,在任何意义上她都看不到把这东西交给安妮的道理。 ……她今天拿走它,只要不放手,就没有人能够从她这里把它夺走。 洛芙伸出双手,捧住了那团光。和大多数魔法概念没有质感和重量不同,那团光有重量,甚至有一点沉重。 她注视着它,这国王庇护国家的责任,王室的传承,权力对应的义务,以及所有的辉耀掌权者背后曾经代表的一切东西,不是没有犹豫,但最终,还是把它抵在自己胸口,轻轻按了进去。 没有什么特效,那团光消失了,连同它带来的许多异样感觉。洛芙站在那里,没有急着出去找老宰相,而是抬头看了看头顶围成圆形穹顶的诸神画像。 人神,布莱兹,奥古斯都,琼,白,大狐狸,辛塔,还有那些她见过但不太熟的大家长。他们的玻璃画像那么庄严漂亮,表情柔和,平和宁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洛芙知道他们或许并没有在注视,或许有,但不会插手。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她不知道。 第 340 章 切斯特躺平之前,在忙国内的工业化和新兴工厂制造业。 十五国的保护和枷锁被神殿一把撤离,停滞了许多年的社会发展重新开始向前。南方距离大都比较近的奥兰多等等几个国家已经在建立围绕大城市的人工魔力循环系统,向大都看齐。类比洛芙前世,相当于电网都铺了起来。 艾托林引进了先进的兵工厂,能力者没法量产,但魔导炮可以,他用这些东西和邻国自研的武器生产系统打的乒乒乓乓。有的国家在用织布机和采矿机提升生产模式,有的引进了先进的农牧业机械,并通过新建设的陆路以及发达的河运航道把产品运送到能够销售的每一个地方。 没有人能把这些抢占市场的行为扩散到十五国以外的地方,诸神治下的大帝国发展方向不太一样,但总体更快更现代。自由领本来就是野蛮乱杀之地,凡人在那里没有油水可捞,还会被反过来榨干净。 所以,一个和洛芙前世的大航海殖民时代不同的情况出现了,凡人世界在工业化和资本原始积累的过程中,没有更大的市场可以开拓,也没有更多土著可以倾销。十五国中的任何一个想要扩大产业,多多销售产品,积累更多的财富和话语权,除了国内的有限市场,就只能和其他凡人自治区的王国一起竞争。 那些起步早得到更多支持的工厂和产业会获得更大的优势,进而收割那些劣势的其他企业。强者在这个过程中收获更多话语权和财富,进而可以更有力地抢占其他国家的市场,冲破他们的海关,击垮他们的本土产业,必要的时候诉诸武力消解政府方面的强制干预能力,而不是反过来被抢占和击垮。 神殿已经闭麦,这种可怕而血腥的资本和权力角逐吞噬,既是为了壮大自己,也是为了延续存在的战争已经近在眼前,辉耀也绝无可能幸免。 好在辉耀在整个十五国凡人自治区的东北边境上,距离发达的挨着大都地区的南部国家远得很,目前还没有被混乱波及。切斯特有自己超凡的见识,受到神殿的指导,也有洛芙这个见识过资本吃人零和博弈血腥扩张发展历史的外挂,早早就开始准备。 他打击了本地传统守旧的土地贵族,鼓励商人,银行家,工厂主,以及掌握和开发魔力技术发展的投资人在辉耀发展,提前十几年开始普及基础教育,废除了古代留下的陈旧的不许农民离开土地的限制,通过削弱法律联系以及减少领主人数来削弱农民和领主之间的联系,拓宽河道,修建道路,规定较为统一的度量和书写标准并且推行全国,并在国家政策方面扶持新兴产业,给了那些自营工厂主较多的支持。 在他躺平之前,辉耀南方的经济重镇桑德博周围的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北方王都以及主要交通枢纽附近的主要城市都有了各种各样的新兴产业。辉耀有了还算先进的织布,冶金,漕运和建筑,加工食物生产方面的能力,并且为了抵抗南方更发达国家可能发起的经济贸易冲击,和采矿业伐木业冶金和大件魔法机械制造发达的蒙托洛以及擅长食物香料生产,农牧业和精细制造发达的希尔坦结为同盟,对内形成买卖均衡,对外攻守同盟,在局势极端恶化之前尽可能为自己的发展赢得时间。 这计划当然很好,只是当蒙托洛的墨托国王被刺杀身亡以后,新国王褐托虽然也答应继承当时的同盟约定,但由于某些超出凡人范围的因素考虑,显得有些暗怀鬼胎诚意不足。希尔坦和辉耀蒙托洛不接壤,中间隔着一道第三国狭长荒凉的山脉,在蒙托洛飘忽不定之后,他们似乎也在骑驴找马,最近和自己在南方的邻国布利斯走的比较近。 除此之外,辉耀内部……工业发展和土地贵族天然对立。金钱和生产方面,工厂需要吸收农民和土地,这会让贵族们的领地在政策趋势上不断缩小。工厂需要便宜的物价和食品价格,这也会减低依靠粮食作物维持生活的传统土地贵族的收入。 而除此之外,贵族们很看重自己的贵族头衔,能力者不沾世俗无视他们也就算了,如果随便什么凡人都能够通过家里有钱就在贸易和国家政策方面随便发言,那他们的身价就会相对地降低,这也是骄傲的贵族们难以接受的。 再加上辉耀长期以来传统土地贵族中最保守最封建最根深蒂固的那一小撮势力和国王长期以来的撕裆斗争,没几年的历史撒满了鲜血,让这里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总而言之,切斯特躺平以后,交到洛芙手里的,就是这么个摊子。 洛芙愁啊。 王都地方有限,农业时代的城市放不下工业时代的大工厂和居民区,有人嚷嚷着要拆除城墙。但王都的城墙带有古老的魔法保护,洛芙想否,可切斯特把这个提议留下来,也许有他自己的考虑。她只好天天听两边人吵架,看他们互相指责对方是反贼。 切斯特时期订立的新的工业品相关的税务制度刚刚签字,还没来得及推行。主事的换人,一时间各种哭穷的资本家的新贵族都来了,希望洛芙给点面子行个方便,最好把管制也放松一下。南方的布利斯王国货运的船进了辉耀河道,说是要去往蒙托洛借道过去,却偷偷贩卖商品,被抓住就说没有,交给外交口处理,那边的处理方式让她怀疑队伍里真的混进了反贼。 土地贵族之前和切斯特答应的,提供给政府和军队的粮食税收又不想交了,欺负洛芙年轻跑到她这里来哭穷,说粮价太低收成不好,不提高粮价就活不下去。如果不提高粮价,提供给政府和军队方面的粮食就要打折扣,或是质量降低一点点。洛芙想把人拖出去,又在大殿里哭诉切斯特陛下是多么的仁慈,会给那些穷苦农民和尽心尽力的手下一条活路。 蒙托洛人趁着辉耀王室动荡的时候狮子大开口,表示家里如何如何困难。如果辉耀要维持同盟,就要和他们签署铁矿石和大型农牧矿业机械优惠折扣的协议,还有棉花和农产品无关税条款,不然就要重新思考‘同盟的必要性’。希尔坦在隔壁使劲卖香料和农产品,派人来和洛芙暗示他们绝不接受农产品价格壁垒,并且暗示想要在纺织品行业里掺一手。 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利益,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利益行动。就算大局已经铺好,具体到每一个事情上,对洛芙这样半路接手的萌新来说还是一团乱麻。外部势力心怀鬼胎,有的想要沾点便宜好处,有的却想撕一块肉下来,辉耀却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内部势力道理都懂,但各自还是会为了各自的利益努力,平均和权衡是由国王来做的,期间或许还混杂着痛心疾首的圣人和想要王室死的幕后黑手。 与此同时,王都里隐隐约约有些谣言传出。说大公主和陛下关系不好,所以陛下才让大公主出去读书许多年不沾染政治。公主这次回来,说不定就会坐实国王陛下对她下的,不仁义的定论,让民众们多多小心。洛芙毕竟是被祝福的圣王女,民心受到的影响不大,但这个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民众也眼巴巴地看着,让她的行动更加吃力束缚起来。 ……洛芙干了两天,才勉勉强强把国内的各种势力情况捋清楚,然后按照亲爹本来思路就很清晰的程序把那些比较紧急的事情继续做下去。至于那些切斯特自己都觉得棘手犹豫要多盘算盘算的,还有别人看她年轻给她添的乱都还来不及管,任由它们在那里越堆越多。 切斯特临场说躺平就睡着,她完全没有任何前置引导和提前接手,整个人都有点爆炸。这会花了两天跟上他的处理思路,不但不紧张羞愧,别说还有点骄傲的满足和成就感。 ……亲爹这四十年来就一直在干这种事,他可太难了。 (顺便的,她接受这一大滩事情少不了老宰相坎格瑞安大公的指导,只是老宰相自己都不是最受切斯特信任的最佳人选。亲爹最信任依仗的政治人物是赫尔加。但洛芙除了相信老宰相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通过和老宰相的继承人海伦搞好关系给自己加码。) 过了两天,安妮回来王宫。洛芙还在亲爹的书房里头秃地看今年冬天的雪灾防治和供暖情况报告,恨不得一只手抓三支笔,让她去看切斯特和莱尔菲丝。 切斯特躺在那里,像半扇切好的猪肉,再怎么看都看不出个花来。安妮看好他,跑回来洛芙身边,看着洛芙头秃地根据老宰相和多年来从切斯特的指导那里学来的知识举一反三,在雪灾和供暖报告的本本旁边写上了‘贪污克扣,北方传统贵族示威’的字样。 安妮觉得姐姐小题大做,但她更知道自己是一条不了解政治,哪怕在王都的那些年一年也有一半时间在冒险者工会,剩下的时候在王宫补基础文化课的咸鱼,对政治博弈和可能会有的恶性后果并不了解,因此没有指出来。她和忙得恨不得长出八只手的洛芙交流了一下切斯特的近况,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洛芙想想,把维持辉耀境内能力者社会的稳定的任务丢给了她。 凡人政治已经这个样了,能力者社会不能乱。安妮正好也是冒险者工会出身,政治礼仪方面都不如她在行,做这个正好能结合她的特长和优点。 “对了,说起能力者社会。父亲这个样子,眼看着就是年末央都新年宴会了。”安妮问她,“我们怎么办啊?” “照常啊。”洛芙从旁边的书柜里招出诸神放请柬的木盒,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递给安妮,“国内局势不稳定,父亲出事太突然了。今年我恐怕去不了了,抱歉,恐怕要让你自己去了。” 安妮接过盒子,还有点惊讶:“就这么给我……好吗?” “没事。抱歉我不能陪你。”洛芙摇摇头。 她在生塔尔维亚他们的气,或者说,她现在有一种被利用被背叛的感觉,暂时不想见到他们做出一副你好我也好的样子。分开大家都冷静一下,这即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是一种态度。 诸神能明白,她还会生气,这种愤怒就是可以原谅的,不会和她计较。 安妮端着木盒子,看了一会。 “你不怕高尔文又来纠缠我?”她笑着问洛芙。 洛芙看向妹妹,也笑起来:“所以说抱歉我不能陪你去了。至于你说的那个,我相信你。” 她其实希望自己能去央都的,倒不是想见诸神,而是如果她到那时候有余力做这个,就说明国内的情况平稳下来了。 事实证明,洛芙的想法有时候总是偏向乐观。 十二月末,辉耀北方下了鹅毛大雪,比往年更寒冷。她把切斯特留下的摊子收了个大概,能处理的都在着手做,能打压的打压,不得不退让的尽量保全利益,差不多拿上了手。而那些看不清形势,死硬跳脚,仗着国王躺平欺负公主年轻就没完没了的家伙们,其中的一位,从她回王宫就在她面前跳脚想要试探公主底线讨价还价的一位跳的最欢的伯爵被揭发勾结地方官员贪污冬天应急取暖的物资。 他之前和洛芙哭穷要求降低粮价,否则提供给政府的物资质和量都要下降‘一点点’,这‘一点点’加上计量不准确的‘一点点’和路上运送损耗的‘一点点’和当地仓库里被偷盗的‘一点点’以及不明原因消失的‘一点点’导致当地冻死了一百多人。 虽然是新上位的公主,但这里的点未免太多了一些。 洛芙拿着报告在手里,半天没说话。 随后她请王都禁卫军去把那位伯爵请来,当这一大堆人的面向他确认这一系列证据确凿事件的真实性,顺便又补加了一些陈年旧案。 都没问题之后,她请禁卫军把这位伯爵先生拖出去,去掉了他脖子以上的部分。 王宫的大殿外面下着大雪,人被拖走以后,之前还反对得振振有词的保守派贵族们反而没了声息。洛芙坐在主位上,偏头看着外面的雪。雪真白,天光明媚,和大殿里暮气沉沉的阴郁气氛很不一样。 “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我很痛心。”看完了,她回过头来,看向大殿里已经安静很久的大臣们,“维克多尔伯爵为辉耀做了许多贡献,我年幼的时候外出游历,还曾经有幸和他一同在劳恩吃过晚餐。他是一位很有见识和教养,对辉耀十分忠心的年长绅士,他会有这样的结局,也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少女轻柔的嗓音回荡在安静的大殿中,诉说着就在五分钟前被她下令拖出去砍头的伯爵的种种优点和贡献,那时候这里还回荡着那位伯爵最后的毫不体面也没有丝毫优雅庄重的失态叫喊和求饶,两相对比,让人有种莫名的不寒而栗的感觉。 “只是,维克多尔伯爵在一件重要的事上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她叹了口气,看起来十分痛惜,细看多少带点婊里婊气,“他不应该让民众蒙受如此巨大的损失。各位,我理解维克多尔伯爵对于我年轻的不信任,也理解你们有这样的想法。但我希望你们,就像维克多尔伯爵曾经有机会的那样,不要把这种小脾气带入到那些涉及到国民性命和立国之本的真正重要的事情上去。” 往常维克多尔伯爵跳的欢的时候,底下还有人这时候敢于梗一梗洛芙。现在,在见识到这位公主不声不响真敢鲨人,禁卫军也真的听她的敢鲨的现在,他们暂时跳不动了,一个个都在下面和憋着笑的死忠派一起表决心。 洛芙把在座诸位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就像之前诸位说的那样,我年纪比较轻,很多事情没有经验,以后还需要诸位阁下大力辅佐。”她对殿中大臣们说道,情真意切,伸手示意了一下刚刚从后面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杀气的骑士。这位禁卫军的大队长十分钟前从她这里接受了‘去掉维克多伯爵脖子以上部分’的命令,再次出现,一语不发,显然执行的过程没出什么需要汇报的。 洛芙面不改色地笑道:“各位都是我父亲的看重倚仗的大臣,是辉耀的中流砥柱,也是我必须依仗的。请放心,我会像父亲信任诸位一样信任你们。还请诸位阁下不要吝惜自己的能力,为辉耀的未来和发展共同出力才是。” 第 341 章 从前十分跳脚,看着公主年轻就表现嚣张的家伙们这次都蔫了。 也不能说老实,只是这帮家伙原先看着洛芙年轻漂亮,说话温柔讲理,政治上的事情一直不掺手,像是个躲在她那暴躁国王父亲背后的白毛小兔子,又是学生,对她的估计多少有些觉得软弱无害。 但这段时间洛芙接受切斯特的事情,和她爹一个样的心黑手狠,现在又用行动证明她真的敢杀人,一时之间他们不得不停下作死的脚步,重新评估现在王位上坐着,手里拿着权杖的少女。 不过倒是有几个北方的挨着维克多尔伯爵领地的家伙跃跃欲试,还有最近做事突出的新派贵族,一个个都想看到了蛋糕的大老鼠,别的老鼠死了,盯着他留下的蛋糕,都想分一杯。 洛芙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维克多尔公爵的长子,按照辉耀的法律,应该是一位隶属于他父亲的子爵?他父亲犯了错误,辜负了我和我父王对他治理领地庇护领民的期待。我很失望,也很惋惜,看来伯爵目前还不能胜任这个位置。” “看在他对辉耀多年贡献的份上,维克多尔子爵的爵位将会保留,而维吉尼行省的其他前伯爵领……”她想了想,看向了住在附近,站对了位置的两个人,“暂时先收归王国由总督负责,这个过程若是不平稳,周围的领主请多费心。” 周围的新派贵族立马跃跃欲试起来,他们有些人一直想在北方开辟新的生产地和贸易链条,由于维克多尔伯爵是个保守的家伙而一直被阻拦。现在公主夺走了维克多尔伯爵的爵位和领地,委托他们‘帮助治理’,其实也就是把这块地方的肥肉和市场开放了出来。 本来对维克多尔伯爵的死有些兔死狐悲的老牌传统贵族们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来。无论怎么说,这位伯爵自己做错了事情,落到国王手里下场也不会更好。人都死了,儿子和家族还留着一个子爵领地,到底不算斩草除根,似乎又不值得他们为此站出来顶上去。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因素让他们对这个决定沉默不语。从很久以前开始,切斯特国王陛下就已经在有意地收回辉耀几百年来陆续分封给土地贵族的土地,逐步改变成为新的行省-总督制度。 公主,显而易见,并不打算更改这一点。她收回了伯爵的领地,却没有指派新的领主,嗅觉敏锐的家伙们多少从中嗅到了点什么。有意无意的视线看向了队列最前方的老宰相坎格瑞安大公。大公端庄地坐在那里,低着头,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公主的这种做法天经地义。 于是这些人也把脑袋低了下来,认可了公主承袭自国王的一以贯之的操作。 …… 洛芙回去王宫就自闭了。 前世今生,警局和诸神撕裆乱七八糟都加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出于自己的主观意愿杀死别人。 感觉……不太妙。 倒也不是没有见过或是导致过别人的死亡,但在此之前,那些要么是来追杀她不死不休的敌人被她的保护者处理,要么是项玉满级大佬代上号乱杀。她在警局抓了人都是拉走交给法律审判的,亲自宣布一个人要死,然后请侍卫把他拖出去,只要几分钟时间就让他失去自己脖子以上的部分,这个经历还是第一次有。 挺……不舒服的。 就算这个人各种意义上都该死也是一样。对于洛芙而言,更清晰的画面是不到十年前,她和紫芫去北方蒙托洛边境游历,在科尔伯伯爵领地的首府劳恩参加晚宴,席上那个招人讨厌,自大膨胀,但活生生,会说话的油腻老男人。 这个老男人,做了该死的事情,由她下令杀掉了。他再也不会活过来。 生和死的界限摆在她眼前,分界如此清晰和明显。洛芙坐在温暖的小花厅里,落地窗外簌簌地下着雪,感到有些事情变了。一条从前她就知道,但从未认真了解的道路在她眼前展开,走上了,就难以回头。 ……只是个普通少女的洛芙没有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哪怕符合法律,哪怕她自己也认为那人该死。 但摄政公主被赋予了这样的权利,她是辉耀国家权力的顶端,法统的证明,天生自有此决定臣民生死的资格。在王权国家,是王室下放了审判的权力给法官和贵族,而不是在法官和贵族之上享有特权。 拿着这个东西,她就不是人了。 而令洛芙感到有些恐怖的事情是,她自己也清楚,她杀这位维克多尔伯爵不是没有政治考量在里面。这一次他该死,下一次呢。 等到辉耀水下的种种势力摸清了她的边界,局势还会恶化。到了那时候,她或许会杀更多的人,有些按照法律罪不至死只是挡道的人,另一些本来该死但却被容忍的人。 ……冬天还没过去,她已经怀念大都机械院校园内的风景,还有前往警局的居民区种满梧桐的小路了。 她想了很多,但其实并没有许多时间。在花厅里坐了一小会,老宰相就带来了赫尔加退休以后培养的新任财政大臣,一位姓罗斯切尔的中年男子,工业部大臣和军部的元帅进来了这里。 “公主,做得好。”元帅是一位上位神,从几百年前就是辉耀历史上有名有姓的战神,因为军人的特殊性所以在退休几百年以后切斯特上位不久又回来任职,长久以来以维护辉耀外部和平稳定为己任。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大臣,也不掺和辉耀国内我打我自己的闹剧。 他因为切斯特的上位神身份和贤明做派对他很欣赏,也对嘎拉山以身作死的洛芙观感很好,也是意识到了那帮老牌贵族这样搞下去早晚会把整个国家都弄的不得好死,因此这会国王躺平公主摄政,他才愿意出来应洛芙的请求帮助主事。 “那帮家伙仗着自己资历老,一天天像牛群身上的苍蝇一样蹦来蹦去。是该有人教教他们什么是敬畏和退让了。”元帅很高兴地自己坐了,说着一些只有他敢说能说的话,“但我想,您杀了他一个,应该就不会再把剩下的人都杀了吧?” 他不愿意辉耀自己人杀自己人,特别是现在辉耀内部还到不了需要物理肃清的地步。 “当然不,我知道您认为军队应该是保卫国家,刀锋应该指向外面,我也很赞同。如果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愿意对维克多尔伯爵做出这样的决定。”洛芙端庄地坐在那里,穿着奶油色的,绣有许多丝绸和蕾丝的礼服长裙,冲他一笑,蓝色的眼眸仿佛一汪温暖湛蓝的海湾。 “我请您来,是想了解一下现在我们的军事力量部署和总体情况。父亲刚刚昏迷沉睡时候的紧张时期已经过去,我想我们有限的军事力量应该被用来防备更加外部的敌人了。”她看着续着短须的元帅阁下,“……实不相瞒,我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同您透露过。长久以来我们怀疑蒙托洛卷入了一些超出凡人应该有的程度的阴谋和争斗中,我想我们应该对他们有所防备,还有希尔坦,辉耀国土上生活着一亿六千万民众,起码的防备心还是要有的。” 蒙托洛……其实洛芙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和俄托联络了。他们那边在打仗,通讯不便,洛芙回国以后,更是没了。 私人的联络断了,但洛芙从辉耀这边多少对蒙托洛的情况有了点了解。他们情况不好,新的褐托国王领导的政府正在对反抗军进行多方面的围攻和打击。 原本蒙托洛国内被先国王墨托整治的很好,政治清明,民众修养生息,褐托上位以后不但联合老旧势力复辟,对之前的政府还采取了清算,否认了前国王的合法性。两年过去,一直追着前国王的弟弟打,把之前休养生息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元气又耗没了。 现在看起来褐托处于极大劣势,但就洛芙所知,蒙托洛国内民怨逐渐抬头,两边对比,现在民众越来越拥护八王子的队伍,国王统治区域也有不稳定的迹象。时间拉长,或许还有转机。 洛芙和蒙托洛是好朋友没错,甚至墨托国王和切斯特私人关系都挺不错。但一码归一码,蒙托洛的王位争夺中目前来讲褐托有更大优势,辉耀这边私下悄咪咪帮帮俄托搞搞事也就算了,没办法不顾自己的国家利益支持一个流亡军政府。 这一点切斯特明白,俄托明白,洛芙自己也明白。她很感激好友没有提出更多要求为难他们,但仍然和元帅阁下说明,像过去一样,背地里悄悄袒护一下俄托的队伍。 元帅很满意,讲道理,他是一位上位神,这许多年来看各国王室的骚操作看的闪瞎眼。有因为感情原因,没有面子,心情不好,好大喜功就要打仗的,有闭眼投资投机押宝胡乱搞事最后投资失败被邻居反杀的,心情早就平静如水。他对洛芙的决定还算满意,看起来在未来的一段时间还会继续比较坚决地拥护摄政公主的地位。 外人都走了,花厅里只剩下了洛芙和老宰相坎格瑞安大公。 老宰相让一直陪伴在他身后的海伦也退下了。他年纪大了,哪怕穿着礼服,坐在开满鲜花明媚温馨的花厅里,也无法阻挡给人的苍老感觉。 穿着奶油色丝绸长裙的金发公主端庄地坐在他身边,和他形成了鲜明到不真实的对比。公主凝望着他,仿佛在等待老人的评价。 “公主,您真的决定让安妮公主一个人去央都的新年晚会?”老宰相开了口,问的确是别的问题。 “是的,这是我父亲答应安妮的,她毕竟也成年了。”洛芙点了一下头,“大公,如您所见,我走不开。而回复已经递给了央都,恐怕只能让安妮一个人代替我去了。” “诸神的宴会是对凡人君主开放的一项殊荣,并不是所有的王室成员都有参加的经历。”老宰相抬眼看向她,“这是对君主的认可,您让安妮公主一个人参加,想过诸神,以及其他人会怎么想吗?” “诸神……不会把安妮的位置放在我前面的。”洛芙沉默片刻,抿了抿嘴,“我今年不想去,也有些私人原因。” 老宰相凝视着年轻的公主,看了很久,突然呵地一声笑出了声来。 “看来您也有些超出凡人领域的秘密。”老爷子对洛芙说道,“既然您心里有数,我就不再过问了。” 洛芙头皮发麻。 洛尼亚斯王室和古兰德皇室之间的联系是人都知道,项玉的残响其实也不是个特别巨大的秘密,尽管切斯特对此改头换面很是装扮了一番,但八成瞒不过老宰相。 ……这位老人,八成就在刚刚已经猜到了她和诸神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也只有这种关系,才能让她说出‘我不想去’这种任性无礼的理由。 “不过请还是允许我多嘴一句。”老宰相看向她,“您和安妮公主,央都那几位清楚的事情,民众和下面的人未必清楚。如果这件事被什么不相干的人拿来做文章,希望您也有对应的准备。” 洛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老爷子并不期待回答。他看着洛芙,眼神从老臣看向年轻后辈君主的严厉逐渐过渡到了看和孙女同辈的慈祥上,他笑了起来,笑眯眯地看向洛芙:“公主殿下,您之前表现出了超过我预期的果断和决心,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谈的?” 没……没有吧? 洛芙摇头。 老宰相笑了起来,不知道是满意还是怎么,还伸手捋了捋胡子。 洛芙:……? “海伦还年轻,家族里有些后辈拎不清楚,还请您多多照顾。”他对洛芙说道。 “那是当然,我父亲就像您一样看重海伦,她又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站在她这一边的。”洛芙笑着答道,眨眨眼,不明白老宰相怎么这会提起了海伦,“您身体还健朗,我想还不急着找继承人吧?若是父亲不醒,我还想让您多辅佐我一些时候。” “我上年纪了,公主殿下。我是凡人,凡人老了,就会死,”老人望向她,声音苍老而平和,微笑起来,“上古神族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叫做‘老而不死是为贼’,该来的总会来。但您是这样可以独当一面的主君,我很放心。” 洛芙总觉得老宰相是察觉了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她不知道。 这场对话到此为止,她开始进入到了平时就有的头秃的工作当中去。这一天很晚的时候,老宰相告辞离开王宫,她终于忍不住问老人:“您今天上午问我有没有什么要问您的,您指什么?” 已经起身的老宰相看了她一会:“我以为您会对我说,您杀死了维克多尔伯爵,对此感到困惑。” “在您眼中,我是会为了这件事儿困惑的人吗?” “以您的出身和经历,这并不奇怪。”老宰相笑着答道。洛芙是穿越者这件事算是个他们都知道的心照不宣的秘密,切斯特那家伙做事太猪,瞒不过宦海沉浮一辈子的老人,他知道了,要不了多久老宰相就能从他的改变和安排里看出来。他看着洛芙,笑眯眯地问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洛芙看了他一会,也笑起来,“是的,是这样。只是我想这并不是一个应该令我困惑的问题。” “这正是我对您放心的地方。”老人笑眯眯地答道。告辞准备离开洛芙的书房。 走到门口,他想起来什么,又转身看向还在书桌后面的公主:“您年幼的时候,我曾经反对过陛下只要您一个孩子。那时候我想这只是陛下一厢情愿的对王后陛下的眷恋,并不是一个负责主君的作为。” “那时候我还是小孩子,您也没有见过我。我想这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的。”洛芙答道。 “感谢您的仁慈。”老宰相对她说,“事实上,如果那时候您再大一些,让我能够对您多些了解,我想我或许不会再对陛下提出那种建议了。” 洛芙愣了片刻,微笑起来:“是的,我明白了。谢谢您。” 大概七天后,她最终还是放安妮一个人去了央都。 安妮是第一次来到央都这种地方,还没有人陪着,整个人都傻了。周围路过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上位神起步,传奇阶乱跑,骑士团,浮空城,四大魔法学院,还有各大帝国的高官,十五国的凡人王室在这里算是一般起步价,甚至比那还低点。 有那么一会,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固然是对十五国王室有继承权的成员的一种承认,但如果姐姐和父亲都不在,她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似乎有点尴尬。 ……尤其是在看到她的位置旁边,那个邻国王储高尔文的时候。 “小安妮,一个人来的呀?”老母亲一样,穿着翠绿色魔法师长袍的女士拦住了安妮在一片陌生的大佬中不情愿地靠近高尔文的脚步,带着她拐了个弯,离开了那个倒霉男人,“你姐姐没陪着一起?国内情况怎么样?我听说你们父亲……?” “赫尔加姑姑,见到您真的很高兴。”安妮看到赫尔加,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说道亲爹,又沮丧下去,“父亲他……不知道从哪里中了特殊的魔法,昏睡不醒,浮空城和神殿也帮不上忙。大臣们紧急把姐姐叫回去摄政,国内事情很多,就没法陪我来了。” 有些事情,她只当是姐姐在忙。但洛芙是继承人的身份在超凡之中传的范围很广,谁见了都要给诸神和项玉一点面子,她再忙,来央都看一眼也是能做到的。她不肯来,赫尔加差不多就猜到,八成是有些别的原因,又想想切斯特躺平神殿不帮忙,就把整件事情猜了个七八分。 上神暗暗叹息一声,猜到人神八成把辉耀的某些重要的东西放弃了出去,深深感慨洛芙不容易。随后对安妮一笑,夸赞起年轻的能力者穿贵族礼服长裙也十分优雅美丽的挺拔曲线来。 她自作主张做了安妮的引荐人,安妮求之不得,被赫尔加领着拜见诸神。安妮看着眼前这十几个看起来年轻富有,各有特色的人,很艰难地才能把他们年轻美丽的外表和能力者视角中无论如何也无法看清的深渊般的本质联系起来。 她知道姐姐和父亲和其中几位联系比较紧密,但老实说,除了人神和大都的精怪大神布莱兹,她一个都认不出来。 呃……不对劲……这个一身白金眼睛的家伙……她是不是刚刚进宫的时候在哪里见过……? 诸神接受了她的拜见,认可了她作为切斯特亲女儿,王室直系继承人的身份。穿着花里胡哨的绿色袍子,帽子下方垂下面纱的人神开了口。 “你姐姐没有来?”他的语气宁静温柔,带着安抚的意味。青绿色的眼睛注视着安妮,眼神平和,让人捉摸不透。 “是的,姐姐忙于国内的公务无法前来,也托我替她向您道歉。我们的父王出事突然,国内有许多事情等待处理。姐姐突然接手,实在脱不开身,没有能够按照约定前来拜见也深感遗憾。”安妮尊敬地答道,“这些原因也在我带来的致歉文稿中,我们非常抱歉。但事出突然,也实在有不得已的地方,还请您谅解。” “我没有责怪的意思。”人神微笑着答道,此刻他宽容而温柔,作为人神给了回答,哪里也见不到面对气到爆炸拍桌子骂人质问的洛芙时候人性化的表现,“只是关心地询问一下,这都是可以理解的正常情况。你姐姐还好吗?” “姐姐很好。”安妮答道,她本来想按照官方的书面说法利益性地报个平安。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意识到这并不是人神想要的答案,为此特意回想了一下姐姐前几天砍人和暴躁安排工作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自己的便宜爹,甚至还有点想笑,“她是我们父亲的女儿,我想她可以处理父亲留下的这些事的。” “是吗?”人神似乎放心了一点,笑着对她点点头,“那样就好。” 第 342 章 由于赫尔加保驾护航,高尔文在央都并没有找到什么和安妮搭讪的机会。 他可没胆子在诸神的晚宴上对一位上神不敬。全世界一共也才五六百位上神,能够收到邀请来到这里的,各个都是诸神手下的心腹骨干,一方大员,或是深受信任关系紧密有自己势力的大佬,再次也得是天不怕地不怕谁都不鸟只给诸神面子的厉害散人。历史经验多次证明,诸神在不长眼的凡人和信任的超凡之间不会站不长眼的那一边,高尔文可没有胆子,说实话,这宴会他爹来都不敢来。 他有些懊丧,他爹褐托杀兄弑君上位,人神可不像对安妮那样有好脸色。他本来还想请人神承认他是有继承权的直系,好至少暂时性地进行一些对上对下的安抚。想的倒是美,人神肯让他来都是给蒙托洛全国既成事实的脸。 ……高尔文有时候怀疑,自己父亲在暗地里作的那些死诸神多少知道一点。不过他们为什么没把自己和父亲砍死就是另一个故事了,父亲很有自信,他也就硬着头皮来,事实看来,他们确实有些顾虑。尽管这种顾虑似乎只是加快了他们一家失败以后死亡的速度而已。 有些道路,走上就不能回头。 因此他也很快就不想了,现实中,哪怕按计划也有很多让他烦心的事情。连勾搭不上安妮都要稍微往后稍稍。 几个月前,他通过种种方法,在大都央都和许多其他人流比较密集的地方,散布了一些秘密的文件。它们有的是只言片语,有的是一页撕下来的书页,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所使用的语言这个世界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 它们是高尔文从洛芙的那个本子上摘抄下来的,顺序全部打乱以保护内容,重金寻求能够读懂的人。这几个月来,陆陆续续有人报名,每一个都声称自己是会这种语言的穿越者。他们有人声称自己读到了宏伟的冒险故事,有人声称自己读到了宝藏的位置,有人声称自己读到了古老的预言,还有的读到了诗歌,情书和财富密码。 高尔文对他们很失望,直觉告诉他洛芙的那个本子写了什么很重要的内容,总之绝不是日记。而直到今天,他甚至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只有洛芙一个人懂那门预言。 但命运和高尔文开了个玩笑,就在央都的晚会结束后不久,他都还没来得及离开央都,一位侍卫来到了他的马车旁边报告:“殿下,找到了能够读懂那些字符的人了。” “这次又是什么故事?”高尔文问道,没什么兴致。 “这次……不是故事。”那位骑士不明原委,自己也觉得奇怪。但按照命令,无论多奇怪的解读都要报告给管家或是王子本人,“那位女士说……那些句子无法解读,按照字符本来就有的意思,也是一些乱码。所有的段落,全部都是乱码。” 马车上的高尔文几乎立即就坐直了,速度快的像是弹起来一样:“她说是乱码?这是个什么人?她在哪?” “她是位平民家庭出身的人族,现在在机械院就读,听说我们要破译这些文字,千方百计离开学校找到我们。”骑士答道,“她声称自己是具有前世记忆的人,这一世的名字叫塔尼拉,愿意用前世的知识给我们提供帮助。” 啊,是的,有前世记忆的人是随机出生的,并不会有什么天生异象,无父无母,生下来就天赋惊人是冒险者和吟游诗人的设定。 高尔文慢慢靠回了车座靠背的软垫上,没有回答,在没人看到的车厢内,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 洛芙做人留一线,虽然维克多尔伯爵搞事情该死,她在政治考虑上也对这位跳的格外高的先生有杀心,但到底是放了他全家一条生路,给他们留下来一个子爵的爵位。 这对于失去伯爵爵位和领地的维克多尔家族当然是巨大而惨痛的打击,但客观来说,这个长期以来依靠土地维持生活的贵族家庭还是可以继续缩减开支存活下去的,至少在土地贵族这个阶级灭亡以前,理论上可以。 这种做人留一线安抚住了可能为伯爵出头的其他贵族,让他们不至于立即团结起来鱼死网破。但显而易见,有人并不太希望洛芙这么舒坦地按部就班掌握辉耀的政权。 在维克多尔家族从伯爵领地迁入伯爵儿子的子爵领地的过程中——这通常需要约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幕后蠢蠢欲动的人,或是什么东西,动手了。 冬天即将结束的二月中旬,一场大雪,北方传来了维克多尔子爵,以及他年轻的妻子和襁褓里的孩子被杀的消息。 这是一场谋沙,而且是伪装成了意外的谋沙。如果不是维克多尔子爵的一位能力者朋友正好来拜访,侥幸逃脱一命,把消息递到了王都,它几乎可以说是伪装的万无一失了。 一时之间,王都哗然。因为维克多尔子爵的爵位和伯爵祖传爵位不同,他是由于‘自己是伯爵的儿子’而获取的爵位。后来伯爵获罪,公主没有剥夺他的爵位,反而将之改为世袭,于是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个爵位不属于传统的‘维克多尔家族’,它的起始点,是维克多尔子爵本人。 子爵和他的妻子孩子一死,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子爵爵位所能传承的血脉就已经断绝了。按照王国法律,王室可以收回。 虽然人们表面上不说,但私底下,就洛芙所知,有一种没什么根据的谣言流传了开来——维克多尔伯爵搞事一堆,但子爵本人没什么存在感,一下子被杀了全家,连孩子都没放过,还用那么巧妙的手法掩盖了手法,说不准不是什么仇家,而是公主想要斩草除根。 这猜测根本不讲理,一点道理都没有,洛芙吃了翔都不会这么做,没有一根毛那么多的好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王都政治圈平静的水面下,就是有这样的说法在传播着,甚至越传越像样,说公主气量狭小不能容人,目光短浅,做事喜欢斩草除根云云。 这种猜测在维克多尔子爵的兄弟姐妹们家里陆续发现了凶器和毒药之类明显试图作案后来放弃的痕迹之后变得越发有模有样起来。还说什么是公主发现斩草除根的事情败露放弃刺杀了。 洛芙非常生气,猜到是幕后的人搞事,发誓要查到底,也做出了大肆探查的姿态,绝对不肯把这个锅接到自己手上。也真的只有她,是切斯特这位英明好国王喜欢的女儿,又是阻止过大灾难的天降圣王女,在四大高级魔法学院,知识的殿堂学习过,身上自带光环,民望很高,被人这么诋毁,也还是没什么人信。 事情就暂且这样僵持住了。 僵持对洛芙有利,切斯特留下的摊子不能说是烂,只是太乱了,她需要时间消化。 越多消化一点父亲留下的势力,对局势的把控和手里的力量就要多一分。 然而,对方并不是仁慈的等待者。这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冬天的雪刚刚化掉,另一件事打乱了这一切。 辉耀权力最大的大臣,摄政公主最为依仗的老宰相坎格瑞安大公,此刻就坐在自己深夜的卧室里,面对着这个‘额外的事件’。 准确的说,老宰相坐在轮椅里面,面对着面前一只手拿着刀,一只手拿着毒药的圣阶刺客。他的背后,一直以来照顾他起居的侍女已经躺倒在地,死了还睁着眼。 能力者的大阶是不可逾越的,毫无任何能力的凡人面对圣阶,和手无寸铁的兔子面对训练有素手拿白刃的杀手没有区别。 老宰相叹了口气,摇摇头。丽安娜这孩子挺好的,可惜了,遇到这种事,让她不得不陪自己走这一程。 “你是蒙托洛的人,还是自由领的?受了辉耀朝廷里那位大员的好处?”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圣阶强者,不是没有期待过对方的答案是这之中的最后一个。 “我是冒险者,接受了红叶原冒险者工会的秘密委托。”那人摇摇头,向前两步,向老人欠了欠身,“听说您在这个国家风评很好,是位为国为民的好大臣,今天我前来,实在抱歉。” 老宰相并不信,他冷笑一声:“冒险者……圣阶的冒险者,别表现的和中阶高阶的毛头小伙子似的。我再借你十个胆子,散人就敢掺和进凡人王室斗争之中来了?” 那人并不答话,似乎觉得老人说的有理,尊敬他,但并没有收手的意思。 坎格瑞安大公顿了顿,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希尔坦还是布利斯派来的人?搞垮辉耀,你们想……获得辉耀的优势和市场?发战争财致富?” 圣者沉默片刻,对老宰相的敬佩似乎又多了一分:“……布利斯。我们国王想要和希尔坦结盟,也想获得辉耀的优势和市场,所以才在派我来在这之中推波助澜。” “荒谬!”老宰相气的破口大骂,“你们国王就是个脑瘫!十五国内战撕的再厉害也没有这样做事的!哪有正常人会为了一点经济利益这样搞乱别人内政的!他这个样子,早晚作到惹不起的死,被人灭了全国都不知道怎么就被灭了!” 圣者:…… 老宰相骂完,冷静了一点,突然又不针对布利斯的国王了:“你们国王做这个决定,周围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人出谋划策?” 圣者不好回答,他只是个圣者,钻空子来刺杀凡人行,但在一个国家真正的核心圈子面前,他还掺不进话。 ……其实上面做出这个决定,为了和希尔坦结盟就来刺杀辉耀的宰相,把辉耀王室的独苗往死里搞,这个说法他自己也觉得挺魔幻的。国王最近是比较宠信一个新来的谋士,听了他的,派他来刺杀,混进了红叶原冒险者工会,又在这一天公爵府没有的守卫都被调离的时候潜入,他也觉得整个过程十分离谱。 他叹了口气:“……抱歉,公爵,我只是个执行者。” 坎格瑞安大公看了他一眼:“就算明知是坑也要跳?” 圣者不答,捧上了手里的刀和匕首。 “你们的国王是真的蠢。”公爵颤巍巍地拿起了那柄匕首,圣阶面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劳,老人摇摇头:“替我告诉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掺和进了什么东西里,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我们公主……不只是在为自己做事的。” 圣者听到了他的话,下一秒,老宰相超级用力地挥开匕首,扎向书桌上的皮面本子! 不管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他都要不能让他们‘坎格瑞安大公自愿就死’的场景称心完成,哪怕扎破自己的一个本子,传递出一点信号,也能告诉给他收尸的人,这里的情况不对劲! 老人用尽了自己平生的力气扎向皮本子,拼尽全力试图制造一点点挣扎的痕迹。但这一切在掌握了时空能力的圣阶面前都是徒劳的,时间被拉长,空间被扭曲,只要短短一秒就能达成的动作现在需要进行一百年。 那位圣阶强者叹了口气,在时间被无限拉长,外在看起来一动不动的老宰相手中接过了匕首,不快不慢地割开了他的喉咙。 …… 第二天一早,前来接班的女仆发现坎格瑞安大公,辉耀的老宰相,已经八十八岁的老人死在了自己的卧室之中。 他端坐在轮椅上,手里握着匕首平放在大腿上。从他喉咙里涌出来的血染红了他的半身,从椅子上流下来,在地上积了好大一滩。 老人闭着眼睛,面容宁静而慈祥。周围的一切一如往日,桌上的笔记本连血都没有沾到。无论哪一点,似乎都在向人表明,这一切都是坎格瑞安老大公自主自愿的行为,甚至老人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无奈而释然的微笑。 侍女尖叫起来。 这声尖叫划破了辉耀本来宁静而忙碌的清晨,把整个王都都叫的炸开了锅。 第 343 章 辉耀的宰相,坎格瑞安大公爵死去了。 老人从六十年前辉耀先王时期就在宦海沉浮,经历了辉耀王室内战,切斯特国王对国家的复兴,又看着脾气暴躁的新国王失去妻子和传统土地贵族深仇大恨的撕逼。做过外省总督,也做过中央大员,大方大浪扛过来,深受几代君主器重,多年来辉耀上层做出的许多改革政策背后都有他的影,在辉耀政府和贵族圈里威望很重。 在辉耀,就算国王躺平了,只要老宰相还在扶持摄政的公主,人人都给些尊敬,下面就乱不起来。 但就是这样的一位新掌权的公主极为依仗的老人,在一个没有任何特别的夜晚,死在了被各种魔法重重保护的王都公爵府自家卧室里。 王都的保护屏障没有报警,因此不是强大的能力者。公爵府的低阶保护魔法也没有报警,因此也不是圣阶或是凡人阶的普通刺客。甚至老人自己都没有做出任何挣扎的痕迹,被发现的时候平静地靠坐在那里,脸带安详的微笑,说是他拿刀自杀都有人信。 老人没有自杀的理由,他受到两代君主器重,正要退休,还在焦心于怎么平稳把家族交接给孙女,无论如何不可能安详愉快地去死。这个案子变得没有头绪起来,只在王都贵族圈掀起了掀然大波,一时间人人自危。 甚至有许多人质疑身为领域的公主是否获得了王都保护魔法的认可,如果她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怎么会无法保护离王宫最近的公爵府的安全。更有甚者怀疑这件事是公主动的手,因为忌惮老宰相权威太重,故意派人请他去死,这也解释了忠心耿耿的老人为什么死的没有动静还脸上带笑。 这种猜测衍生了许多更加不能深思的可怕可能,人们一边慨叹老宰相对陛下和辉耀忠心卖命一辈子就得了这么个结局,一边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王宫里那位位子还没有坐稳的公主,怀疑她这样位子不稳就急于鲨人是否真的具有足够的远见和能力。 洛芙这回连解释都懒的解释了,王都的保护屏障没有问题,她派人去查的同时还要安抚自己这边的大臣,安慰和提拔米尔和海伦,接受老宰相留下的摊子,同时尽快适应自己一个人做所有决定的未来。 老宰相之前曾经和她说过要她好好照顾海伦,她那时候只当是老人上船的表态,现在回想,似乎又能品到些别的味道。 ……要打击她,要击垮辉耀,老宰相是一个必须要拔出,也极有意义拔除的存在。老人早就知道了,他也能够预见到自己会成为目标。他没有放下洛芙不管独自逃生,就要承担和面对这样的后果。 他生前已经尽量把事情都安排好,让洛芙接手的时候比接手亲爹的烂摊子方便了许多。同时用生命为洛芙探了探路,以这种血腥可怕的方式向她展示,她所面对的是什么。 ……如果她怕,现在还来得及。 …… “这就是你们不允许超凡力量介入凡人政治的原因?” 送走海伦,凌晨三点,洛芙来到了残响所在的小厅里。这里是她作为公主无忧无虑时候的居所,自从切斯特躺平,她为了方便加班,把家当都搬进了切斯特书房附近的房间,好久都没有回来了。 残响靠着窗户坐着,随着洛芙一个人走进来,睁开了她懵懂的眼睛。 “老宰相在和我说快逃呢。”她来到了残响身边,伸手拨了拨窗帘。书房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去做,但她太累了,一天里只有这样深夜的时候是属于她的,“布利斯最近动作挺多,说要我打开南方港口,不然就借道攻打我们。希尔坦闭嘴不说话,蒙托洛内战战火也接近了北方边境。呵,盟友。” 残响懵懂的蓝眼睛看着洛芙。从她们最初相见的时候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八年,洛芙已经从一名站起来都摇晃的女童长成了并不比项玉看起来年轻的成年女子,此刻两人对视,年轻时候的祖母和外孙女的对比已经变成了美丽的姐妹。 十八年前,小洛芙不知道项玉的身份,有什么难过的事情都会和镜子里的红衣美人说,那时候她总想着长大了找机会脱离宫廷,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快活。哪里想到,十八年后,她有了脱离宫廷独自生活的能力和条件,因为阴谋和某些自己也说不清的缘故,又主动回来了这里,再次和这个宫廷里唯一可以听她软弱和抱怨的人说起了自己的心事。 她和项玉抱怨传统贵族卷土重来,暗怀鬼胎质疑她是否有资格摄政的下属们。和她讲那些为了一时利益就敢卖国的大贵族和商人们,不怀好意的邻国,不知道哪里藏着喉舌的宫廷,隐藏在暗处的虚空一族和超凡力量,放弃辉耀的人神,还有那些真真假假,让人分辨不清用意和真假的诚心和谎言。 残响低头听着,没有一点反应。 “我怀疑是坎格瑞安大公的子侄辈,打开了公爵府的保护屏障。”洛芙站在她身边,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树木掩映的王宫。 窗外,深夜的王宫隐匿在黑暗里,透过树木有着星星点点的亮光,为这个景象增加了许多温馨和宁静的色彩。 但在洛芙眼里,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美丽景象,此刻逐渐显露出了它黑暗而恐怖的一面。那些看似安宁的树影里,不知潜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或许是树影,或许是深渊。 “只是因为不希望分家和改变家族的现状,想要作为土地贵族维持现在奢华体面的生活这种理由。”洛芙看着外面,为海伦和米尔的处境感到真实的担忧。老宰相委托她照顾自己的继承人,她会照做,只是坎格瑞安公爵的领地远在南方,只在王都的家主位置交接注定不会彻底。 她叹了口气:“我现在有点理解我父亲的暴躁脾气了。” 她在抱怨,她有烦恼。 残响站在旁边,只是平静地看着,并不说话。 项玉的状态并不好,她的残响已经呼应到了现在的时间,却因为权柄无法回归而一直不能复活。她本人倒是偶尔在洛芙那里诈尸一下,满级大佬代打上号乱杀,但这对死人毕竟是一种负担,如今的她和许多年前一样,能装死就装死,轻易并不开口说话。 而尽管如今的许多问题项玉都知道,如果异位而处,她或许可以解决洛芙遇到的许多问题,洛芙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 她真正的问题其实已经提问过诸神了,也如愿得到了回答。在这样的情况下,再问,是对诸神本身和他们给她的善意的不尊重。 洛芙真正想要扭转的是逐渐闭合的命运,辉耀的改革会失败,会妥协,会被蒙托洛吞并的未来,其中也包含了洛芙丽达公主的死,以及那背后的许多利益方面的消亡和许多努力的破灭。而诸神的答复是,前者,他们默许一切发生,后者,他们让她独自逃生。 洛芙当然没有逃。 她也逃不了,她一个人跑路容易,辉耀的政府,信任她和她父亲的人都跑不了。她跑路容易,人一走,辉耀这边只能扶持安妮上,安妮的能力和思想觉悟比自己拉胯太多了,眼看着内乱打起来都是随时的事。 或者说,她逃命,下面这些人都要死。梦魇在后面搞事,他们不死也要死。 洛芙知道自己在作死,项玉也知道她在作死。但即使如此,她也不会劝。她的解决办法洛芙不会用,如果她用了,她就不是会成为继承人的她了。 洛芙站在窗边,花了些时间凝望着夜色中的王宫。残响靠在她身边的窗框上,一会看外面,一会看她,末了,她微笑起来,伸出手来揉了揉她。 洛芙:!?? …… 安妮从央都回来以后,安静了一段日子。 切斯特当年没有让莱尔菲丝进宫来做女官或是妃子,也不赞成她发誓独身,于是布洛瓦伯爵夫人也就单身到了现在。但她在内心之中还是暗自发誓不会再嫁,磨平了世俗的心愿以后,她和女儿的父亲,国家一直以来英明令人感激的国王关系反而好了,时不常进宫陪陪他。如今切斯特躺平,莱尔菲丝也经常进宫陪陪他。她想着国王是沉睡在美梦之中,总想通过现实唤醒他,因此花了不少时间,并不总能陪伴安妮。 母亲不常在家,姐姐忙到爆炸,安妮无所事事,又被洛芙委托了盯着点王都能力者们的动向,在王宫和冒险者工会以及布洛瓦伯爵夫人府三边跑的也累,这些日子更多地在冒险者工会休息。 冒险者工会里,固然有老师和几位疼爱她的同学和长辈,但也有些对王宫情况不了解的家伙,暗地里对这位公主有些不尊敬的猜测。安妮听过几耳朵,他们说自己是被架空的公主,权利都被姐姐一手独揽,丢来冒险者工会随便安置什么的。 她并不太往心里去,有人这样说就有人那样说,至少莱尔菲丝就总是劝安妮和父亲姐姐搞好关系,她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时候和姐姐内讧。 只是冒险者工会里总有些人是安妮不喜欢也没办法的,四月的一个傍晚,一位和安妮一直没什么交集的工会执事请安妮来了自己的地方。冒险者工会的会长和长老是从执事晋升的,这人虽然管理具体事务,但地位不低,能力也是领域一级。安妮和他不熟,但必要的尊敬必须要有,对方说有要事,她就去了。 去了,在那位执事的客厅里,见到了头戴兜帽,装扮朴素而不起眼的高尔文。 “安妮。”高尔文瘦了很多,看起来很憔悴。 蒙托洛的内战打的并不如褐托国王预期的那样顺利,墨托国王在位的时候实行了很多真心实意为了民众好的政策,因此俄托王子的队伍比他更加受到民众的拥戴。褐托当时接受三王子的投诚,因为获得了哥哥的支持就漏掉了跑路的妹妹玫瑰,想不到这位公主也是个狠人,她加入了俄托的队伍,很快凭借自己的能力号召来了一大批新的队伍,成为了俄托重要的左膀右臂。 都不是善茬,褐托国王感到棘手。而且恶心的部分是,都是被人神放羊,俄托不需要像洛芙一眼维持体面和稳定,甩开脸皮找了一大堆超凡和普通的能力者助阵,一点也不虚褐托方面搞得阴间花样。 局势不顺利,安妮想,看着憔悴的高尔文,就算早就和他没关系了,因为分手的时候并不是恩断义绝,在那么短暂的一瞬间,还下意识习惯性地心疼了一下。 “你姐姐很危险。”下一句话成功地让安妮抹消了这种无意义的心疼,她看着高尔文,冷笑起来,刚想指出希望他停止这种无聊的把戏,却被高尔文的下一句话打断了思路,“她拿着剧本!她是那个知道结局,试图改变,想要夺取本来不属于她的东西的人!” 安妮愣了愣。 对于洛芙这样天经地义的王储,不需要理论就自来有之的摄政公主身份来说,夺取本来就不属于她的东西,这样的控诉可以说是相当严重了。但高尔文话语里别的信息让安妮没有急于质疑,她很好奇这家伙这次又想出了什么花招,到底什么样的说法才能把洛芙名正言顺的一切都说成是偷来的。 ……别是告诉她她才是米兰达王后的亲生子,时间和啥啥都对不上,那她可笑不出来。 “洛芙丽达她看过剧本,她看过一段已经发生过的未来,并且正在试图改变它。在那段未来里,你才是被你父亲钦定的继承人,辉耀的王位属于你,而你姐姐只是被你父亲厌弃废除的大女儿罢了。”高尔文对她说道。 安妮反应了一会:哈? “是真的。那本她的笔记,我一直觉得那东西不对劲,感觉她要对你不利,所以一直在找人翻译它。”高尔文推了推他身边的矮小女孩子,她向前两步,怯生生地冲安妮屈膝行礼,脸上的雀斑有些可爱,只是梳成两个麻花辫的亚麻色头发和她身上的这身昂贵的宫廷礼服并不太搭,“你看,终于叫我找到了,这个女孩子和你姐姐一样,也是有着前世记忆的人。他们说不定就是一个世界来的老乡,她为了我翻译了你姐姐的笔记,我才知道她到底写了什么。” 安妮看向那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塔尼拉感觉这位明艳美丽的公主对自己的目光说不上赞许。 “她为我翻译了那本书,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写在书上的故事!”高尔文激动地冲安妮挥动双手,试图吸引回来她的注意力,“你的出身,辉耀,还有我们接下来许多年的事情发展,都写在了那本故事里!” 安妮:“……真实投影?” “……什么?” “……真实投影啊,已经被改变的未来会把自己存在过的痕迹以某种形式投影到不相干的事物上面去……你上课没认真听?” “呃……我不是说那个。”高尔文感到羞耻和窘迫,和辉耀洛尼亚斯王室这超凡爹生的学霸姐妹俩不一样,他在学校就是个混子,仗着比安妮大足足三届才能和她混到一起,其他和安妮不相干的课程他一般都水过去了。 “不,这不是重点!”他恼火地打断了这跑偏的思绪,“你不明白吗安妮,在那个故事里,你才是主角。你姐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改变自己惨死的命运,她有动机这样做。而这一切最开始的表示,是她知道你的存在,却从来没有把它告诉过你父亲过!” 他说前面的内容,安妮还不以为然。她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谁知道自己在未来会惨死,都很难会坐以待毙,多少会行动起来做点啥。 但当高尔文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安妮一直以来轻松平静的神情,终于严肃了起来。 她小时候混迹在贫民街区,历经许多痛苦和磨难,温饱和安全都得不到保证,过的非常悲惨。 而高尔文却说……洛芙知道这一切,却从来不肯说。 安妮皱起了眉头。 “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她看向旁边捧着本子的亚麻色头发雀斑女孩,“能和我说说吗?” “当然可以,安妮公主,我叫塔尼拉,乐意为您效劳。”那位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对她笑了笑,摊开了手中的本子,开口,把其中的故事娓娓道来,讲给它本来的主角听。 第 344 章 《日轮公主》是有足足八百章的长篇口水网络连载大女主玄幻小说。 就算洛芙超级精简,用尽可能简略的语言概括了她还记得的故事里的所有信息,也有足足一大本。念是念不完的,不过高尔文事前已经让塔尼拉读完了整一本,大致内容照着叙述一遍还是没问题的。 在这个故事里,安妮公主,才是那个光芒万丈,受到父亲宠爱和臣民爱戴,和高尔文恩爱非常,聪明强大骄傲的被宠爱的公主。 而不是洛芙,她的姐姐,那个在本来的故事里二十岁才出场,跋扈而嚣张,对安妮很不友好,最终在三年后发疯自爆死去的可怜的女配。 对比现实,在嘎拉山面对大龙获得被祝福的公主称号的本来是安妮。和男朋友恩爱和睦,相知相随的也是安妮。切斯特喜欢安妮胜过洛芙,在学校被老师们喜爱和簇拥,在能力者世界因为瞬发魔法阵登堂入室被大佬们高看的也是安妮。 而在现实里,此时此刻,这些都是洛芙的,而不再是她的了。 是洛芙成为了人见人爱优雅美丽被宠爱的女主,而被她抢了机缘和声望的安妮,现在在她的摄政统治之下负责联络安抚冒险者工会这种无关痛痒的事物。 塔尼拉读着读着,忍不住都要觉得这位看起来可可爱爱天真美丽的穿越者姐姐真够狠的,手段高明厉害,唯一的错处就是不该把这些写下来。更别提高尔文,他气的吐血,活像那些被抢走的东西是他的一样,一个劲和安妮说洛芙是如何心机深沉地造就了这一切。 “我们本来会是白头偕老的恩爱夫妻。天造地设的一对,就因为你姐姐怕我的蒙托洛身份,就硬生生把我们拆散了,炮制出那些不堪入目的谎言来污蔑我。可恨我竟然没办法为自己辩解,眼睁睁看着安妮你相信她,我心里苦啊!” 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掏心掏肺地对安妮痛斥控诉着洛芙的累累恶行:“格陵山脉的那条大龙,别说她没知道这些。她早就知道那会让你声望很高,干脆自己去抢了来,现在全国都知道她是被祝福的天降圣王女了。她和你是长相肖似的亲姐妹,仗着这个去迎那条龙,还非要赶着你没回来王宫的时候,心思多么险恶!” 安妮沉默着,不置可否。 “我姐姐是真心对我好,我不瞎。”她叹了口气,“至于别的,我也能理解。换做是你,如果知道这一世自己会惨死,难道就不采取任何措施,任由这一切发生吗?” “安妮!”高尔文气的跳脚,“醒醒吧,洛芙丽达就是没安好心,做人做事充满算计。她知道你的身份却不说,说不定心里盼望你死在外面就不用回来和她抢了。等到你父亲意识到不对把你接回来,她又装出一副贴心怜爱的样子来,假装对你好。你对她掏心掏肺,真的就不争了,放手把王位给她,让她高枕无忧。你觉得她是真心的,她在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笑话你傻呢。” 安妮是人,她也有私心。因此高尔文说的这些,她也承认他说的有理。 有那么一会,安妮甚至困惑起来。他说的会是真的吗?洛芙……对她的关爱都是装出来的? 她又有些不愿意相信,但年岁差两岁,成长经历不同,心智年龄差的更多,从回来王宫到长大,她其实并没有许多时间和洛芙在一起共同生活亲密相处过。不多的温暖记忆似乎在这个时候又有些褪色,没有人能够装一辈子,但装几次见面还是不难的。 ……真的吗?真的……能装的那么像吗? 安妮感到一种两边都不敢相信的,被撕扯的难过。 “就算这样,也随便吧。”她摇头,叹了口气,“辉耀现在这个样子,禁不起动荡了。姐姐在政治方面比我强是真的,我没有精力管你们斗争的这些烂事。你走吧,我不会和姐姐举报你这次进来王都的。” 高尔文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控诉道“安妮你怎么能这么看我??” “你说我姐姐不可信,我没法反驳,但我也没法信任你了。”安妮看着她,真的非常疲惫,都写在了脸上,“你们的事情我弄不明白,也不想弄了。克吉,我曾经爱过你。姐姐是我真正的亲人,你们在我这里撕扯,根本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如果你真是为了我着想,就放过我吧。你们要打要杀都随便,让我好好做我的冒险者,不要拉扯我进来掺和这些事了。” 她说完了,真的转身要走。高尔文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安妮!” 安妮是圣阶,打他一个可怜的高阶和吃菜喝汤一样。但她很疲劳,也没第一时间挣开。 安妮甚至陷入了沉思。 从最开始到最后,她都只想好好生活,带着妈妈在能力者世界闯出些名堂,能不为生计奔波。如果可以,堂堂正正让她那看不起人的贵族父亲高看她们母女一眼。 她真的不想掺和政治,更不想知道和面对这些。此时此刻,安妮甚至想大骂诸神和命运,为什么让她生下来,让她必须面对这一切。 “安妮。”在她背后,高尔文流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痛惜,“你姐姐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再回到她身边了。你这样信任她,早晚会被她害死吃掉的。” 安妮没吭声。 “你父亲在小说里根本没有昏迷不醒这一次劫难,虽然历史改变了,但大多数事情还按照从前的方向发展,有些改变也多是往好的方向,他为什么会这样,你有没有想过?” “当然是因为……”因为有些高层次的事情,或是背后有阴谋了。 “你父亲躺倒了,辉耀的政令实施和过去一样,国家运转没有受到影响,该改革的继续改革,政权交接平稳,你姐姐完全接过了你父亲的政治遗产。”高尔文不等她说出来,连忙抢答道,“你难道不知道吗?政治阴谋找主谋,要看最大获益者是谁。你姐姐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辉耀的实权,彻底排除了你这个隐患的威胁,还放平了你父亲,杜绝了他厌弃她的可能。她为了一件本来没有必要的事情都能做到这种程度,你就真的敢相信她,能把对你的友善维持到永远?” 安妮本来没往这边想过,她也不会觉得这种可能性存在。但高尔文一顿连消带打,不让她说出自己的想法,让她的思绪混乱起来,不由自主跟着他跑,到最后想一想,竟然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安妮有了片刻的动摇和犹豫。 高尔文最后加了一把大火。 “你不知道吧,在这本小说里,你母亲在你九岁那年就重病不治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操劳过度,加上没有钱。别的那些可以说是顺其自然,但你妈妈没了,那就是真的没了。” 他看着安妮,对着她的背影说道,满意地感觉到自己手中安妮的手腕真的僵硬住了。 “你和我说过,你是十一岁被接回的王宫,对吧?” 他薄唇轻启,吐出了毒蛇一样冰凉滑腻的话语。 “你姐姐知道你母亲会死,还是坐视不理,夫人没死是一件幸运的事,多亏医学的发达。但这并不能抹消她的这种行为。” “这样的人,为了自保,敢对父亲下毒手,抢走妹妹的机缘,苦心积虑坐上摄政公主的位置,对流落在外的妹妹所遭受的苦难视而不见,对妹妹的至亲,一位可怜的,她伸伸手指就能拯救的夫人的生死置之不理。你真的相信,她的良心和表现出来的所谓的‘爱意’吗?” 安妮站住了。 她抽回了被高尔文握住的手臂,在原地站了一会,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高尔文。”她看着他,眼神里是几乎尖叫出来的痛苦和绝望,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的。 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维持自己的理智,那冷静到几乎冷酷的理智:“为了让我们为敌,让辉耀内乱,你就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安妮,到底要怎样,你才会相信我呢?”高尔文神情地凝望着她,“洛芙丽达……她对民众实行的政策也并不贤明友好,这不是辉耀内乱的问题。你也是在下面生活过的人,应该比我更清楚,让土地农民进城工作,切断了他们和土地的联系,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 “她生长在王宫,没有见过民间生活,根本不知道这样的法子行不通。下面民怨沸腾,被巧取豪夺夺走土地的可怜人不知道有多少,你也是公主,就这样看着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被废公主这样倒行逆施下去吗?” 他试探着伸手去拉安妮,触碰到了她的指尖。 安妮的手指冰冷,有些僵硬,十分无力,似乎并不想对他的这种行为作出任何回应。 但好在,这次她没有甩开他。 “我这一路走来,见到了许多悲惨的人,求助无门,还有很多老派的绅士贵族们也深受其害。我带来了其中的一些,你可以见见他们。” 他试探着牵起安妮走了两步,没有被安妮甩开,或许是她现在已经不知所措,只需要一点慰藉。高尔文心满意足了,他拉着安妮,离开了这位投靠了传统贵族一派的法师的居所,领着年轻没有经验的公主去看他带来的所谓‘深受其害的普通农民工人’和‘痛心疾首的传统贵族和老派绅士’们的控诉去了。 工业化和国家产业结构调整,伴随着很多人既有的利益受损,这种阵痛期是不可避免的。 但既然是高尔文带来的,他‘一路上的见闻’,那一定是最凄惨,最可怜,哭声让人不忍耳闻,惨相使人不忍目睹的惨。为了这种凄惨,他不介意让真实性稍微减低一点点。但他必须做到的部分是,一定要展现出洛芙丽达公主的昏庸和倒行逆施,好让安妮相信,反抗她姐姐的摄政统治是正确的。 半小时后,安妮坐在温暖的烧着炉火的房间里,听面前瘦小的衣不蔽体的孩子向她哭诉,自己悲惨的生活。 父亲被机器压断了手,被工厂主扫地出门,想要回去给贵族领主放牛或是做事,仁慈的过去一直会收留他们的贵族老爷却因为粮价太低而破产,在父亲出事一个月前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劫匪’杀了全家。 工业化吞噬着劳力,也吞噬着土地。为了凑够去工厂的钱,家里变卖了一半土地,剩下的一半很快又不得不卖掉,用以给一家人维生。母亲糊火柴盒,一天要糊二百个,才能换来六枚铜板给一家人糊口。她天天为了节省不敢点灯,就着外面的灯糊火柴盒熬坏了眼睛。妹妹生了病,实在没有钱,母亲给人以极其廉价的价格洗衣服,他也以十岁的年纪去外面给人擦鞋。 安妮坐在那里,安静地听着。这一家人的苦难远没有结束,而她自己是从底层上来的女孩子,比任何人都清楚,失去工作,没有一技之长也无法回去乡下,对于沦落的失去壮劳力还带着孩子的一家人都意味着什么。 在王国监管不力的乡下,资本家和土地贵族相互倾轧,底下的平民真的有法律照顾不到的地方。切斯特赶时间,洛芙又为了自己的力量做出许多妥协,让这类不幸的事件一直没有杜绝。 而在她那一意推行改革和工业生产的姐姐眼里,这一切都是改革所必须要经历的阵痛。 无论理智在说什么,曾经有过的悲苦童年都让安妮无法不共情这可怜的一家人。多年以来,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开始怀疑,姐姐她到底有没有把这些底层的民众放在心里过。 ……她呢,她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啊? “抱歉。”高尔文在旁边轻声说道,“有这样的姐姐,我能理解,别太难过,毕竟你自己还可以帮助他们。” 安妮又不说话了。 在日轮公主的故事里,她是性格开朗直爽,敢爱敢恨的好女孩,这一世这点几乎没有变化。就算经受如此巨大的精神冲击,大到人生观都被动摇,整个人生无可恋的程度,她还是不肯开口做出姐姐无情可恶的定论来。 安妮记仇,也记恩。她永远也忘不了,八年前自己刚来王宫,对什么都陌生又不熟悉,即骄傲又害怕。是洛芙,拉着她的手走遍了王宫他们常去的住处,给她介绍王宫里的人,安慰她,并且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一直鼓励她,告诉她自己是最好的,帮助她平衡父亲和冒险者工会的关系,摆正自己既是公主也是冒险者的位置。 那时候,阳光明亮而温暖。姐姐只有十三岁,她拉着自己的手,带她穿过长长的一边是落地窗的走廊。阳光透过树叶从窗外照射进来,空气中漂浮着高雅清新的香味,姐姐的手很温暖,仿佛能带着她走到时间的尽头。 这一幕是真实的,那么真实,就和姐姐放任她流落在宫外,知道她母亲会死,但没有说出口一样真实。 ……哪个才是真的?有可能两个都是真的吗? 安妮搞不明白,拉着她的手,笑着带她穿过长廊的洛芙,和心机深重,看着她们母女挣扎,瞒不过才姐妹情深的洛芙,两张脸和两个景象在她脑海中交替出现,激烈地冲击着她。 她想要前一个洛芙,但理智告诉她后一个很有可能。想要一刀两断,前面的温暖回忆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安妮感到一种自我都撕裂开来的痛苦。 “安妮……”高尔文轻声安慰道,轻轻凑过来,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他还有的是各种‘爱惜子民’‘仁爱伟大’‘廉洁公正’的无辜的贵族领主,履历和个人品格清白的诸神都要甘拜下风,因为这场改革受到了波及,可以展现给安妮。 事实上,已经展现了一些了。不得不说,这些传统贵族屁本事没有,吹花活是真的厉害。听他们一阵控诉,说的头头是道,连高尔文自己都开始怀疑洛芙是不是真是一个倒行逆施的很毒昏庸的公主了。 现在,他只需要让安妮下定决心。 只要安妮下了决心,让她上了船,他们有的是办法让她再也下不来。 “……我想和我姐姐谈谈。”安妮痛苦到流泪,但毕竟还是小说里可以当女主的人,有了戒心以后真不是那么好骗的。她看向高尔文,眼眶都红了,“……我不相信姐姐是这样的人。” “安妮。”高尔文看着她,眼神悲哀,“你……真的相信,你把这件事和洛芙丽达捅破,她还能让你活着回来吗?” “她现在是摄政王,又是领域强者,如果她想,在哪里我们都会死。”安妮摇摇头,后面的部分让她沉默,难得没有反驳。 “这你不用担心,冒险者工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高尔文笑了起来,随后表情沉痛下来,怜惜地伸手把安妮揽进了怀里,“我知道你很难受,想要相信你姐姐,可你也不能这么拿自己去赌啊。你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想想莱尔菲丝夫人,她没了你,可怎么活啊。” 安妮沉默着,但高尔文能够知道,她犹豫了,已经不会擅自去问洛芙了。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高尔文伸手,轻轻抚摸着前女友脑后金色的秀发,“没事的,我们还有些时间,只要你不捅破,还可以慢慢思考。” “只是安妮,你姐姐真的太危险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就算你疲惫又绝情,我也实在没法眼看着你迈入火坑。”他心痛地说道,“我们本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那么好,你姐姐防备都没有拆散,可见我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我怎么舍得你这样呢?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和你站在一起,我陪着你。” 安妮痛苦地闭上了眼。 她决定不去问姐姐了。 也就是说,她不敢打赌。而从这一刻起,程度不再有意义,她已经站到了洛芙的对面,对面多一点少一点,也不会安慰任何人了。 “你想怎么样?”她开口问道,眼里是痛苦和绝望的火焰,为该死的命运而燃烧。 “不能告诉你姐姐,不然她可能会立即动手。现如今,不管真相怎么样,你都需要有一点自保能力。有了自己的势力,进退就都由你了。好在我们有冒险者工会的超凡支持,安全方面还不是特别需要担心。”高尔文叹了口气,认真给安妮出谋划策,“我们想个出其不意的办法,从你姐姐那里分一点力量过来。” “她是王储,你父亲钦定的。要从她手里分力量,传统贵族的帮助必不可少。你父亲让她做王储是确实无法改变的,我们只能从她别的法理性上做文章。” “还要出其不意,让她没有准备才行……” 高尔文趴在安妮耳边,情真意切地窃窃私语。 而此时此刻,深夜的王宫,他们的谈话目标对此却一无所知。 洛芙抽了点空,大半夜的来到了切斯特的房间里。 亲爹还在睡,睡颜安详,只恨不能打几个大呼噜,那样子别提多么自在了,一点也看不出来有生命危险的样子。 事实上也没有,今天辉耀浮空城总部的部长碧藤萝蔓例行来看看切斯特,还带来了一位上位神阶的浮空城特异魔法专家,一样解不开魔法,但也都确定了臭猪睡的很香,不但在做美梦,还身体倍棒。 当时洛芙正在为军费-税收-雪灾-粮价-进出口-工业投资-愚蠢该死的希尔坦邻国布利斯的没头要求而发愁,还要思索一下大臣里面自己守服的一半和没收服的一半里有哪些人适合从事工业部的改革工作。听到这个自己听说了许多遍的结论,要不是笔墨和文件不在手边,真想都盖在亲爹脸上逼着他吃下去。 好啊,这家伙。可爱的女儿为了国家熬得一个月没沾枕头,就靠领域的能力续着,四脚朝天,恨不得长出八只手和六个脑袋。他倒好,躺在床上睡得可真香,还做美梦。 洛芙那个气啊,看着切斯特安详年轻的睡颜,英俊的皮肤光洁安宁的侧脸,真想给他两拳。 ……当然白天的时候多么气,她还是在乎亲爹死活的,也希望他能醒过来,这两拳终于没有打。大半夜的时候,她实在很累,起来遛弯,想着切斯特在沉迷于怎样的美梦这都醒不过来,不知不觉就晃悠到了他所在的房间外面。 来都来了。 洛芙进去看看。 正看到莱尔菲丝夫人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闭眼睡着了。 洛芙摸过去晃晃安妮妈妈:“夫人,醒醒。请别在这里,夜深了,请去客房睡吧。” 莱尔菲丝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是洛芙,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公主殿下!” “夫人怎么在这里?仆人们呢?竟然让您一个人在这里呆到深夜,真是失职。”洛芙收回摇她的手,示意莱尔菲丝继续坐着。她常年操劳,毕竟身体不好,况且也不年轻了,接近四十的年纪,对凡人来说哪怕是养尊处优也要注意保养了。 “我来看看陛下,给他讲讲王后陛下和公主的事情。也许陛下在梦里能听到,就能醒过来了。”莱尔菲丝笑了笑,刚睡醒,还有点迷糊和疲惫,“请您别责怪他们,是我让他们不要来的。我在民间听说一个说法,说沉睡迷路的人身边有人陪着,就更容易分清楚虚幻和现实。他们在这里都只能站着,我还能坐一坐,睡醒了给陛下讲讲国家的事情,本来我也没有事做,也挺好的。” “那可不行,您是安妮的妈妈,要保重身体,您对安妮的意义非比寻常。”洛芙也笑了起来,因为感受到了莱尔菲丝身上带有的纯粹的温柔善意,“我叫他们下回可不能这样听您的这样胡闹了,您不是能力者,要注意保养才对,白天能来就已经很好了。” 她看向床上躺成一条咸鱼的切斯特:“……我父亲……超凡都治不好的。他在这里睡着,看样子挺快乐,倒也不必为了他把好人的身体都拖垮了。他这样不是一天两天,以后也不会是。您不要太费心。” “公主关心我,我很感激,也谢谢您替安妮着想。”莱尔菲丝笑了起来,也看向了床上安详闭目,看上去也真的睡着了的男人,“我能做的不多,能为了您和陛下尽一点力就是很好。陛下不止是安妮的父亲,他也是辉耀贤明的君主,是我们的王,国家安宁稳定的根源,作为国民,他对作为普通辉耀人的我也是很重要的,这也是我能对我的王做的一点小事。陛下为我们做了很多好事,就像您一样。” “我在您眼中也做了好事吗?” “很多。”莱尔菲丝注视着洛芙,笑了起来,“您已经做得很好了,请给自己多一点认可。我知道您为了国内的局势牺牲了很多,我很感激,我想那些至今和平生活的普通人也是这样想的。” 洛芙愣了片刻。 随后,她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低下头去。 第 345 章 六月中旬,隔壁打的硝烟四起鸡飞狗跳锅碗瓢盆乱飞的蒙托洛爆了一个雷。 本来褐托强行上位,一个劲追杀前代国王墨托倚重的好弟弟俄托王子。一开始还占优势,但褐托这个人实在是既不仁义也不聪明,一把手没把俄托按死,拉锯战战线一长,果然又有了转机。 俄托抵抗住了最开始国王军的冲击,从驻地获取稳定的源源不断的补给,现在逐渐开始打的有来有回。而蒙托洛三王子的同胞妹妹玫瑰公主,带着他们兄妹两人的一多半不愿意被收编的人马,离开了投靠新国王的哥哥,加入了俄托,给俄托的势力又添了一把火。 玫瑰是个女人,而且和辉耀王室的姐妹俩不一样,她是作为女人而非能够独当一面的王室成员被培养长大的。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刻苦努力地为了哥哥学习军事和后勤管理知识,并且各个方面来说都是个狠人。 她加入了俄托的队伍,作为次于俄托的领袖,在事务势力和法统上都帮了俄托很大的忙。 褐托这个时候做了一个骚操作,他抓住了投靠他的三王子,玫瑰的胞兄,威胁他让玫瑰停手。但玫瑰既然因为不想和勾结自由领的二哥共事以至于和同胞兄长都带队分家,并不肯听,还对三王子说出了自己对他很失望这样的话。 通过洛芙从各种不太好的渠道获得的消息来看,玫瑰被知道这场对话的许多人都被评价为深明大义。洛芙猜测,如果是她,八成会说出类似于‘我们王室争斗都是凡人的事情,是派别之分,波及老百姓已经不应该,竟然还勾结外部势力。王室要对国家和民众负责,这可违背了我们最基础的职责’一类的话。 ……当年真的看不出来那位公主还有这一面。小说里也看不出来,光知道玫瑰是个狠人了。 总之,她不干。三王子灰溜溜地回去了。 玫瑰不但不干,还帮着俄托在俄托的实控地区散播很多对褐托不利的消息,重点就在于褐托勾结外面的人上,还谋害了英明爱民的墨托国王。这些流言顺着辉耀内部的人员流动逐渐往外扩散,缓慢地撼动着褐托执政的民意支持和法理基础。 褐托急了。 于是他做了一件很骚的操作,他把投靠自己一心只想混吃等死的三王子抓了起来,用他的性命威胁玫瑰公主妥协。 玫瑰不干,他还给玫瑰寄去了她胞兄的一只手。结果没有想到,三王子自从投靠了他,内心充满了志向被磨灭的郁猝,对妹妹的愧疚,对投靠这个选择的后悔,感到人生无望。被他砍了一只手用来胁迫妹妹,这家伙找了个机会自杀了。 玫瑰收到哥哥的手,还在愤怒和傻眼,都没来得及做出决定,三王子的死讯就传了过来。 好么,玫瑰这次彻底爆炸了。 她现在牢牢绑在俄托的战船上,也不图什么王位和权力了,一心只想要褐托去死。为此使用了种种令人惊叹的击穿下限的骚操作,疯狂工作,号召所有能吸收的人员加入俄托的队伍。这让俄托的势力补充壮大的更快了。 ……无论当时褐托怎么想的,南方一万里外的洛芙听到这个消息,都只觉得他是个脑残。 总之,蒙托洛八王子造反导致的混乱不但没有随着时间推移逐渐稳定和明朗局势,反而战火越烧越旺了起来。 自由领的超凡力量这会不下场了,但凡人的归凡人,他们的战场最近接近了辉耀和蒙托洛的边境线,洛芙还是调了一个军团的人在旁边驻守。蒙托洛那边情况复杂,这两个军团里配了大量军方的能力者和将军,免得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借着邻国内战的幌子突然给辉耀来一下子。 南边也不安生,布利斯搞事没完,桑德博是南方经济重镇,水运和陆运都发达,本来治安挺好,不知道怎么冒出一堆一堆的‘马匪’来。洛芙都不用动脑子想就知道有人在搞事,这也得调一个军团过去。别的不提,都说了是‘马匪’总得死一个好看。 这样派来派去,王都除了拱卫王都的城卫军和治安部队,以及附近驻扎轻易不动弹的一个军团,附近就空虚了。 空虚就空虚吧,十五国最近风雨飘摇,盟友和辉耀自己的国王又这个样子,洛芙顾不过来。 同样也是在六月中旬,洛芙二十二岁生日。 算算她接手亲爹的烂摊子也大半年了,七八个月过去,乱七八糟的事情大多上了正轨,军部,财政大臣新认命的宰相为首的很多官员,以及新派贵族中比较杰出具有代表性的人物都对她服气,开始不怎么打折扣地执行她的命令,贯彻她的政策。 辉耀的政治和经济生产改革逐渐趋近正轨,除了亲爹还睡的像半扇幸福的猪肉,洛芙把大多数事情都梳理了个大概的脉络。最紧迫的正在进行的事项搞定,她也能抽出手来对付一下之前被搁置的麻烦事项。 那批效忠她的大臣还曾经试探着问她要不要好好庆祝一下,君主的生日可是一次重要的庆典,被洛芙塞了回去。她知道这帮人在探测她有没有上位的想法,拒绝也算是一种表态。 开玩笑,切斯特还没死呢。忙完了这边的烂事,她还总想着能把亲爹叫起来该干嘛干嘛,自己回去警局继续逗猫遛鸟。 ……除那以外,洛芙内心深处还有另外的一种隐秘的恐惧。命运的影响始终没有消失,就目前为止,她的行动和人生轨迹,多多少少还受到那些牵扯的影响。 小说里的洛芙丽达公主,死在二十三岁那一年。在确定她可以熬过去之前,洛芙可不觉得自己年纪增长离那又近了一步有什么可庆祝的。 七月,最近另一波很跳脚的传统土地贵族被她抓住了违法限制农民人身自由的把柄,这帮人不但不收敛,甚至还想鼓动王都的底层平民暴动造反。 这不稀奇,无论是洛芙前世还是这一世,这种造反都有成功的,只是可惜辉耀父女两代兢兢业业,工业化改革的过程中一直努力转型,权力交接平稳,切斯特又一直比较关注平民的生活水平,因此相应的人不多,还有人通过探查民情的机构悄咪咪给上面报信。 洛芙对这批底层平民连消带打,摸出了老爹躺平以后她就一直没顾得上的平民福利和生活保障计划修改方案,甚至觉得是不是该安排一下更完善的户籍制度。至于后面试图鼓动的那些家伙,她让王城治安部门和情报部门查了查,证据确凿,打算拉出来砍死。 ……在这种乱麻一样的政局里执政大半年,她鲨人已经没有感觉了。这种斗争见血不见血都会死人,不如先下手去掉政敌脖子上多余的部分。 传统贵族这会开始跳脚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和十五国地区南方的哪个国家学的,总之生搬硬套想把这招平民革命王室的操作也拉到辉耀来试一试。洛芙懒的指出王室才是传统贵族利益团体存在的根本,找了一天把人都拉来,准备一波清走。 参与者人数和分量都不少,场面十分混乱,吵吵声不绝。传统贵族一派大声抗议,一时之间看起来执行难度比较大。 洛芙在老爹的王位上坐着,冷眼看着下面闹腾,打算等他们闹腾累了就叫宫廷侍卫进来拉人。 策划组织了平民□□的主谋之一,一位领地在南方的侯爵看着她这个样子就快要崩溃。这家伙和她爹一毛一样的脾气,接下来的步骤肯定就是把宫廷侍卫叫进来拉人走。 他不肯就死,趁着现在自己说话还有侯爵的分量,对洛芙提出了无端指控:“公主殿下,我们为了辉耀这么多年的发展付出了许多,从祖上开始就是辉耀最了不起最荣耀的家族,您的祖上查理二世都赞颂我们的家族是支撑铸造辉耀光辉的柱石,您身为王室的后继者,本来应该对我们有应有的尊重!” “我亲爱的侯爵,我对您和您的家族没有足够的尊重吗?”洛芙答道,“从我父亲到我摄政,没有一时一刻是不把您这样的王国元老放在眼里的。您祖上传承的荣耀我们一直承认,尽管您并没有出色的表现,还是在国家系统里为您安排了一席之地。但您的回报令我十分失望,策划王都平民□□,对领地内的农民违反王国法令地限制行动,还有这些违反王国法律的私刑记录。侯爵阁下,不是我们对不起您,是您辜负了我们父女的信任和嘱托啊。” “陛下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侯爵大叫起来,他已经看到了守候在殿外走廊里王宫侍卫红色的制服和金色的领边,此时此刻,什么贵族优雅的仪态都顾不得了,“这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绝不会这样对我!!是你!是你自作主张,违背了陛下的意愿!” ……哈,是吗。洛芙表情平静而冷漠,姿势都没变化。 我爹没这么动你,只不过是因为之前的四十年你家还算安分,而且前面有的是比你更跳的家伙等他收拾而已。 你以为他不想吗?他老婆死了,后面就有你们这个阶级不想改革死死攥着权力不想交还给王室的几个大佬推波助澜。他恨不得把整个传统贵族的阶级都在同一天摞在一起砍死才舒坦呢。 侯爵反正也快死了,辉耀没有累及家人的传统,他干脆也放开了,指着洛芙愤怒地指控道:“公主口口声声说您贯彻了您父亲的意志,可陛下昏迷的毫无道理,您作为最大的受益者,谁知道是不是您和陛下的想法有了冲突谋害了陛下呢!看看您上台以后,国家多么混乱,古老荣耀的家族传承断绝在您的手中,农民背弃了土地,到处都是低贱的本国商人和外国商人在街上乱走,现在又想杀死我们这些为了王国做出许多贡献的大臣们。您多么暴虐无道啊,陛下英明而体恤下属,他如果知道您这样,是绝不会把王位交给您的。” 洛芙单手撑着脸,挑了挑眉。 厚,切斯特躺了你们开始夸他是贤明的国王了。他坐在我这个位置的时候,你们还不是一个个瑟瑟发抖老老实实地蹲在下面,内心咬牙切齿又怕得要命,嘴上安静如鸡。 “侯爵阁下,看在您祖上为王国做出许多贡献,是有国王祝福的荣耀家族的份上,我就不追究您言行失当的罪责了——(反正你马上也要死了。)我不知道您从哪里听到了什么荒唐滑稽的谣言,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您所说的这些指控,全部都显而易见地比我父亲的昏迷更加没有道理。” 洛芙也不和他攀扯了,这家伙,死到临头什么都敢说,连她谋害切斯特的话都能说出口。 她知道这帮家伙长久以来一直用这个说法在私下传播,暗自祸害她的执政合法性,不过这么大声嚷嚷还真是有失体面。之前本来在吵的几波人因为这个嚣张放肆的可怕宣言全部陷入了暂时的沉默,在他们就着这个话题使劲发挥之前,洛芙直起了身子,冲外面挥了挥手。 侍立在大殿外面的宫廷侍卫们列队快速进入了这间议事厅,安静迅速地涌向了中央的那位侯爵先生。 在他们捉住那位侯爵并把他拖出去以前,一个声音喝止了这一切。 “等等!” 这声音那么的高亢和嘹亮,清脆,又带着隐忍许久的坚定和决意。 人们的声音和动作在短暂的时间里陆续停止了,纷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能力者势力在政府中的代表所处的席位附近,安妮公主走了出来。 整个上午的第一次,洛芙放下了她无所事事撑住侧脸的手。 “我的姐姐,辉耀尊贵的摄政王女洛芙丽达公主。”安妮凝望着洛芙,眼神哀伤,看了姐姐一眼就垂了下来,盯着洛芙的肩膀说道,“您和我们的父亲,辉耀的王,他的昏迷,真的没有关系吗?” 洛芙凝视着她,在短短的三秒时间里,她的脑海里风云变幻,恒星燃烧爆炸又死去。她看着安妮,老宰相死后有一段时间了,她第一次露出了惊愕茫然的神情。 安妮不敢看她,事情还没有开始,她已经在后悔了。可她站在这里,似乎也只有把胸腔里酝酿了千百遍的话语说出去这一条路可走。 “父亲对姐姐最看重,我不明白姐姐怎么就不能等一等,一定要对他下手。您和父王的观点不合,这就这么重要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洛芙答道。 她知道安妮在做什么,这些话传出去,撬动的是她的执政合法性,是她王储的身份,是她已经压在王位上面的身家性命(如果她不是诸神之一的继承人的话)。王储理应摄政,但谋害国王的王女却绝不可以。安妮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更不可能不知道她没有谋害切斯特,但她就是敢说,而且真的说了出来。 洛芙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她太震惊了,以至于本来有一大堆话语和处理方式的脑瓜都僵硬住了,开口只说得出这样干巴巴的话。 安妮,为什么?……明明前段时间她们还好好的呢? 安妮垂下了视线。 她最怕的事情发生了,洛芙真的露出了那种她最不愿意面对的震惊反应。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不再信任姐姐,做了这样的事,姐姐也不会信任她了。 姐妹俩注定无法在一起,那么她只能从姐姐那里拿到一点力量来确保自己的安全了。 “姐姐,请原谅我违背了要为你保守秘密的誓言。”安妮垂下面孔,不敢直视洛芙,机械地念出高尔文早就准备好的台词,“但事到如今,你已经违背父亲的道路太多。同为父亲的女儿,我实在没法看着你继续这样下去了。我必须要当着整个辉耀上层的面,告诉大家,你曾经向我透露过的,谋害我们父亲好实施自己政治抱负的计划。” 洛芙坐在王位上,感到头晕目眩,周围信任她的大臣们对安妮的不赞同和质疑,不和她一边但有脑子的大臣借此机会借题发挥,这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光景,中间是她那可爱可怜又无知的妹妹。 安妮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想。 无论她是想要自保,还是心中不平,又或者是被人蛊惑爆发出了血液里燃烧的正义感,都无所谓。 这些都不会实现的。事情在向着小说里终归会有的结局滑坡下去,这一切的结局,指向她姐姐的死亡。 这就是安妮存在的意义吗?在一切都要好转的时候,通过这个孩子的存在,给她,给辉耀王室的最后一根独苗从插上一刀? 那他们计划的还真的挺成功。 恍惚中,洛芙想到,看着自己傻乎乎的妹妹还有点婴儿肥的脸庞,似乎看到了她们姐妹之间的什么东西永久性地绷断了。 ……这一刀,还真疼啊。 在领域的感知里,洛芙恍惚了很久,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但在现实世界,凡人的眼中,摄政公主也就晃神了一小会,大概刚好错过安妮公主描述她如何打算谋害国王的过程。 错过就错过,无所谓的。在座的所有人不管利益想法如何,内心是忠是奸,至少最后的共同点是都不傻。 所有人都知道安妮公主在胡说八道,所有人都知道安妮公主和洛芙公主也都知道这是胡说八道,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之后被洛芙和切斯特一直打压的传统贵族可以借助这种‘大家都知道的瞎话’攻击洛芙丽达公主。他们会团结在安妮公主身边,宣称她才是切斯特最疼爱的钦定的应该的摄政王。 虽然是胡说八道,但既然是安妮说的,既然有很多人不想让洛芙坐稳摄政王位,它就必须被广而告之,让人人都觉得它有道理才行。 这会,就算刚刚还差点被人拖出去杀了的那位侯爵,都忍不住可怜起了洛芙来(当然,带着很大的快意和幸灾乐祸) 聪明美丽,受到父王器重老臣辅佐,人人众望所归,对外手段凌厉,对家人亲近疼爱,已经是凡人中的模范了。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宠爱不设防的妹妹从背后捅了一刀?真可怜啊,就算一直坚持着她要坚持的东西,此时此刻还不是孤零零地坐在王位上,除了冰冷的权力和随之而来的麻烦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安妮说完了。其实高尔文给她的说法比这还要过分许多,她不忍心这么说姐姐,往好了改了改,希望这能平复一下自己内心的愧疚。 洛芙从恍惚中回了神,看向她妹妹,挤出一个非常僵硬难看,但一点也不温暖的笑容。 “我知道你的诉求了,安妮。”她说道,眼里的笑意复杂的让安妮辨认不出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眼神比哭还难看,“我不承认它,而且我相信你也找不出其他证据。然后,我想问你的部分是,这是我们的邻国,蒙托洛杀兄篡位的褐托国王的儿子,高尔文殿下教给你的说法吗?” 当着几十朝廷重臣,她看着妹妹,无情地反过来伤害了妹妹的法理:“作为你的男朋友,他真是不余遗力地也想把辉耀搞垮啊。” 第 346 章 洛芙不知道高尔文在安妮背后出了多少力,但她这个指控她谋害老爹的时间提出的可真够准确的。 就在她准备把自己执政以来跳的最高的几个家伙拉出去杀的时候,安妮跳了出来。杀也没杀成,还暴露了杀意。那些传统贵族原本可能还有各种顾虑和幻想,逮着这个时候,还不投靠安妮是真的等死,于是纷纷质疑洛芙是不是真的害了老爹,议事厅一时之间成了口水战场。 洛芙很生气。 她生气安妮拎不清,也气高尔文是个混账东西。 好在他们父女两代四十年兢兢业业地削弱传统贵族的势力,这部分人没那么离谱。而且王国更多的其他方面,比如军方农政和外交部门都还站在洛芙这一边,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些在顾虑切斯特躺平又不是死了,说不定打挺起来就会清算,情况还算不上完全失控。 姐妹俩吵上头了什么都敢说,洛芙指控安妮听信邻国王子爱情的蛊惑,对国家并不负责任。就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传统贵族,说洛芙一边的耳坠都没了,交还给了精灵族的大神官。比起安妮公主和邻国王子的有利于辉耀周边关系的纯洁友情,洛芙丽达公主和外族私定终身更加不顾国家利益王室体面和女士的矜持传统。 紫芫还在北边生死不知,离开大都以后洛芙再也无法获知他的消息,只能靠浮空城还没有来通报死讯安慰自己。要不是他提起,洛芙都快要习惯了每天都没有变化的忧虑。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她气得要死,抄起旁边的花瓶就要轮过去。 她是领域,拿着国家的命脉之心,坐在王都王宫的王位上,力量在绝对的主场获得巨大加持。既然动了手,干脆也不再掩饰,她的领域展开,冲着安妮伸出手去,打算先按住妹妹再说别的。 前世今生都有同样的古老谚语,‘刀枪才能打出政权’。这是魔法的世界,诸神本来就靠力量和权柄维持统治。洛芙有军部的几位元帅将军的拥护,自己有着能够命令王都和王宫保护魔法的国家命脉之心,又是领域,是在场除去军部上位神元帅以外能够动用力量的最强者。 褪去一切口舌纷争和礼仪传统的华美外皮,权利斗争最本质的力量角逐,以某种突兀而偶然的方式,突然出现在了这个发生小小变故的场景里。 安妮只是个圣阶。 在以境界划分力量等级的世界,除了大佬上号代打和成百上千的车轮战,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低阶越阶抵抗高阶的事情。 花瓶扔过去她就知道不好,千钧一发抬手挡住了那个飞向站在她斜后方的男人的致命危险品。有着华美瓷塑立体玫瑰花朵的花瓶在安妮手掌之前炸开,红色的花瓣瓷片和白色的瓶身瓷片像礼花和雨点一样炸开。安妮放下手,抬头望向坐在王位上的姐姐,掌心和小臂痛到发麻,整个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洛芙站了起来。 她还穿着符合摄政公主礼仪要求的雪白长裙,金发被精心挽起露出雪白优美的脖颈和肩膀,头顶佩戴着成年时候父亲送给她的钻石冠,手臂上的弧线饱满而修长,裙摆上一层层的纱和蕾丝好像云朵那样轻盈虚幻而美丽。 无论怎么看,她都是一位非常美丽高贵的贵族女士,摄政公主,养尊处优而又位高权重,是一个国家最得到国王看重的王室成员。 但在安妮眼中,她仍然穿着在大都读书时候下摆分叉的法师长袍,金发披散着,拿着把剑就敢冲进犯罪分子的人群里乱杀。 姐姐是个领域,除去这些政治上的争斗,被她收敛和掩盖的部分也一样很可怕。甚至于,安妮有时候会觉得,更加可怕。 而这位可怕的领域强者,放到军队里也是独当一面的将军阁下,和无数传奇上神乃至于人神尊陛下谈笑风生的身份不凡的能力者,此时此刻,手里握持着王国的认可和号令王宫的力量,冲她伸出手来。 安妮完全不试图做出毫无意义的抵抗,她大声喊道:“上神!” 洛芙投射过去的力量被切断了。 她面无表情,甚至不会怔愣一下,看向了出现在安妮面前的中年女士,后者胸前的红色叶片徽章在激烈明亮的魔法力量激流之前闪闪发光。 “安格尔上神。”她对那位女士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来,“红叶原冒险者工会也要参与凡人政治了吗?” “公主殿下。”那位上神冲洛芙弯了弯腰,这里是辉耀王都的王宫议事厅,虽然洛芙拿她没办法,但洛芙也受到整个国家魔法力量的加持,是她无法伤害的,“我们永恒尊重人神尊陛下对文明世界的一切要求和限制。但现如今,神殿已经结束了持续一千年的命令。我们参与到这件事中,希望保护我们工会的成员,安妮·德·洛尼亚斯公主殿下的安全,也是出于可以理解的自身选择,希望得到您的谅解。” 她其实很有些赞叹和惊讶的,这位洛芙丽达公主,以领域的力量对她这样一位上神平等对话,这才是她应该做出的人王的应有姿态,怪不得切斯特陛下选择了她。 她甚至有些遗憾,如果这对姐妹里不是安妮公主和冒险者工会牵扯更深感情更好,被冒险者工会认为是‘自己人’,而蒙托洛又和他们达成了更多的协议,说不定她还有机会和这位洛芙丽达公主共事。无论如何,就凭她只是领域,却能够凭借人王的自觉面对上神不卑不亢,就有资格得到他们的额外尊敬了。 “看起来我没有办法阻止您了。也不知道那些人给了您什么好处,又或者是我和我父亲对冒险者工会还有哪里做的不够恰当。”洛芙笑着叹了口气,针对冒险者工会有些遗憾。这些人是名副其实的散人,并不是效忠于诸神的超凡,估计也不会知道她的继承人身份,她没有期待,也不会惊讶或是失望。 甚至,由于冒险者工会在日轮公主小说里对安妮成长提供的帮助和扶持,他们在现实中这么老实,她还一直有些忐忑。如今来了这一遭,虽然绝对说不上心满意足,但也有了一种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这样才对,命运终归要闭合。该来的总会来,所有要背叛的人,要分裂的力量最终都会离开她,向着导致她的终结,又或者是辉耀终结的方向走过去。 “您和切斯特陛下都给冒险者工会提供了许多便利和支持,工会从过去到未来都一直感激。”那位上神低头答道,“只是安妮毕竟是我们工会的成员,还请您体谅。” “这是你们工会共同的意思?” “是的。十五国在变得混乱,我们也有寻求存续和发展的需要。我们会一直遵循人神尊陛下的命令和意志,但人神尊陛下既然不再禁止,我们也有必要对现状作出改变。” 洛芙叹了口气。 她只是个领域,身体还是凡人。就算拿着国家命脉之心,有着王都和王宫的魔法阵加持,也是无法阻止一位上神的。好在这些家伙还要点脸,不然大殿里这么多大臣高官,真打起来她怕是要麻烦。 “我想尊陛下虽然解除了十五国地区对于‘超凡力量干涉凡人政治’的限制,但还没有放开‘超凡禁止通过力量差距屠杀凡人’的禁令吧?” “那是诸神共同的要求,在所有的文明社会都是如此。”安格尔冲洛芙欠身,“我们绝不会违背。出于对辉耀政治格局的尊重,我们也不会首先针对辉耀的超凡政治人物首先使用这种力量。” “我想这条禁令不只是针对超凡的。” “当然,这也包括听命于冒险者工会的其他凡人阶能力者。我们只会使用这些力量在正面应用上的保护目的,如果王国有违规使用的任何线索,我们还会像从前一样负担帮助调查的责任,并且绝对遵守王国法律和浮空城对此类犯罪分子的追责和处置的权利。” 洛芙满意了,至少在安妮看起来真的要被忽悠跑了,她留都留不住的无奈现实的基础上,她基本满意了。 只要对方不用力量在她这里乱杀大臣,那事情还算有转机。只是从现在开始,她收获的手下军方和王宫护卫队,王都禁卫军的支持都变得失去了政治意义。她也没法用他们来搞敌对派别了。 ……冒险者工会,一上来就废掉了她手里所有的武力牌,可真是好算计啊。 对方要带安妮走,洛芙拦不住。看在他们说不会乱用力量打破平衡的份上,她认了。 但她认了,不代表别人也认了。 坐在距离王座不远处的中年络腮胡男子站了起来,大跨步迈过周围被巨大的变故所震骇,多少有些不知所措的同僚们,来到了安格尔上神面前。 “安格尔,冒险者工会真是什么都敢掺和一脚啊。”辉耀军方的最强者,身为上位神的法布芮元帅来到了那位冒险者工会的女性上位神面前,冲她笑了笑,“只是,安妮公主当着辉耀整个宫廷和政府大臣的面污蔑摄政公主的事情,还有那些家伙违反王国法律应该处死的事情,您是不是不应该插手?” “法布芮元帅阁下是想要阻止我吗?”安格尔抬头看向元帅阁下,橙红色的眼睛眯了眯。都是上神,对方有公主支持主场作战,她没有十分把握,“冒险者工会可不止只有我一个人呀。” “如果我说,时间过去太久了,我很想以个人,而不是辉耀元帅的名义像安格尔上神发起切磋呢?”元帅笑道,注视着安格尔的眼神带了一点杀气,“加尔冕下手下有好几位上神我知道,但你们还不至于同阶切磋一起上吧?” 安格尔今天来是带着带走安妮的任务,还要带走那一批差点被洛芙砍死的绝对会立即支持安妮的大臣,绝对不能退让。 但元帅要脸,不让她走。两位上神在王宫大议事厅对视着,剑拔弩张,无形的神性力量在两人身边的空间里盘旋扩散开来,终于发出了若隐若现的辉光。一时之间,洛芙都感觉到了王宫的保护魔法被激起了层层的波纹。 事态在以另一种方式快速地向着失控的方向滑坡下去。没人希望王室和冒险者工会对上,但眼看着两方的超凡似乎就要在王宫上面火拼了。 这个过程终于被第三股介入的外来势力打断了。 一柄缠绕着藤蔓的木杖出现在互相注视的两人面前,打断了他们越来越激烈的神域冲突,也让他们激活了一半的神性本相迅速收敛下来。 穿着白色长袍,头戴树叶编成的花环的半精灵从虚空中走了出来,一只手里握着一人高的木质法杖,法杖上缠绕的藤蔓上,叶片还青翠欲滴。她的另一只手中捧着一本摊开的书,书籍上雕刻着浮空城管理规制服务支援的标志:一柄劈开巨石的巨剑,以及巨剑前方缠绕着橄榄花的天平。 “两位,还有公主殿下。我无意参与凡人的政治纠纷,只是请容我说一句,你们双方的诉求虽然不同,但都会在王都被战斗摧毁之后注定无法实现。”浮空城辉耀王都本部部长,上位神碧藤萝蔓拄着缠绕着碧绿叶片的法杖,看了看两位上神,又看了看站在王座前方的洛芙,平静地冲在场所有人点了点头。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双方中流砥柱的上位神激烈交战想必无法达到你们想要的目的,也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她环顾四周,因为浮空城上位神的身份而受到了所有人的额外尊重。辉耀也好,红叶原也罢,他们的上位神说到底还是散人,而浮空城的上神,毫无疑问是效忠于诸神的,“因此,根据古老的传统,我有一个或许会对双方都好的建议。” 她向前递了递自己另一只手里捧着的书本,“或许你们可以在我的见证下达成一些双方都能够认可的约定,来代替上位神死战可能带来的灾难性后果。我会为你们见证誓言,也按照古老盟约,不会偏袒其中一方。我想浮空城作为诸神在能力者世界的手臂和眼睛,这样的信誉还是有的吧?” 她都这样说了,俩人也不打了。在座的所有人里论背景势力,大家都加起来再乘个10也大不过浮空城。浮空城光主事的传奇就有六位,再加上两位大家长,和后面站着的意志永远一致的诸神,他们要认真调停,谁打谁是脑残。 “太好了。”碧藤萝蔓笑了起来,“那么,就让我们以不那么粗鲁直白的方式,进行一些和平而友好的谈判吧。” …… “十五国乱是我们之前就有所预见的,但乱成这样未免太离谱了。” 古雅华丽,装饰着许多金红色帷幔的小书房之中,塔·安佛尔放下了手里的材料,看向了坐在书桌后面的魔皇白:“辉耀……这些年的发展平平常常,两位公主夺权争位也是凡人政治的常见保留节目。您给我看这个,是这次的事情有什么特别的吗?” ……还以为是因为几个月前对奥兰多的预判搞错叫我来挨批呢,吓死弟弟了。 “有。”魔皇不和手下的年轻人卖关子,他性子稳重,手下就皮,也习惯了,“这件事很重要,也危险。你听完可以先考虑一下再决定。” 塔闻言坐直了一点,魔皇话很少,偶尔搞些超凡都搞的骚操作,但心里总是有谱,既然这么说,说明这件事真的牵扯很大。 “你见过洛芙丽达公主,她是一位从科技世界而来的穿越者,自称伯克利。我需要你以非官方的身份暗中潜入辉耀,去见她的妹妹安妮公主,说服她不要再和洛芙继续敌对。”白对他说道,“这需要你掩盖身份,经过贯穿十五国的陆路行走到达。东方凡人自治区的情况不明朗,而辉耀又十分接近自由领,面临着额外的其他风险,也意味着我无法为你提供及时必要的帮助。” 塔·安佛尔愣了一会,陷入了思考。 “这个洛芙丽达公主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让您这样费心?”他问道。无法提供帮助这个说法有点厉害了,央都政府圈子里最近总有这样那样的传说,不过老大都肯定了,看起来自由领那边局势是真的吓人。 魔皇是诸神族长,虽然称号是皇,但本质是真神,甚至比其他同僚还要高半级。他亲自过问的事情,用隐秘重大来概括都盖不住。 这位应该还是凡人来着,辉耀……洛尼亚斯王室……古兰德皇室。这位洛芙丽达公主总有些特殊的地方,这么一算厉害大发了。毕竟她总不会是老大的私生女吧。 ……也不对,要是私生女厉害就更大了。全世界的顶层建构都得爆炸。 “她是项玉的继承人。”白看向他,没有对他刚刚产生的冒犯想法做出反应,“我们召回她召不回来。你去让她妹妹不要继续闹腾了。再这样下去,我们担心她的精神状况会出问题。” 塔嘶了一声,坐直了。 “古兰德皇室的……?”他一时震惊,很快意识到了这是个怎样的消息,“我明白了,感谢您的信任,我会尽快启程。” “在那之前你可以去一趟大都,如果有其他可以用的人也带过去。”白点点头,“尽快。” 说起其他有用的人,塔反而不着急走了。 “还有什么事?”白问道。 “我夫人和那位殿下的交情似乎更深一些。我想她会是比我还有用的人,只是这一趟太危险了,战乱中的十五国啊。您看……”他露出一种讨价还价多来点好处的神情,笑嘻嘻地对老大说道,“我为您做事当然是义不容辞,但我夫人是平民,我们家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和努力,如果办成,是不是可以获得一点额外的奖励?比如我之前和您说的那个……” 长假,还有奖金。如果升职也不是不行啦。 “说的有理。”白点点头,“那我就不追究你之前把奥兰多的预判完全搞反的事情了。” 塔兴致勃勃的神情当时就垮了下来:tat “快去。”白笑了起来,“把人保下来,你想要的都会有的。现在滚吧,和你夫人注意安全。” 第 347 章 在碧藤萝蔓的调停下,最后洛芙和安妮勉强达成了和平共处的协议。 说的好听,事实上这让整个辉耀上层建筑分裂成了围绕两个公主的泾渭分明的两个团体,跟洛芙前世皇子党争夺嫡互相伤害疯狂内耗的局势一毛一样。 甚至比那还烂点,毕竟她前世古代大家夺嫡党争内耗归内耗,皇帝至少还在上头活着,系统还能维持基本的面子上的和平和做事能力。切斯特躺平了又不死,搞得这种和平分裂的局面才真的叫人蛋疼。 ……除了自己真的谋害切斯特还被抓现行以外,洛芙想不出比这更糟的变化了。 她们互相约定不用手下的超凡在各种地方互砍,也不用能力者的手段去对付团结在对方周围的高官大臣们,至少把王国的基础运转搭起来。洛芙要求安妮答应她不会把辉耀的内部事项告诉蒙托洛,也不能用辉耀的国力去为高尔文铺路。作为代价,政治上对传统贵族的打击她不再可以使用过去那些粗暴的办法,要尊重传统贵族对分封领土的所有权。 洛芙不愿意让,外交换内政是怎么个换法她都觉得傻逼。为此双方差点又打起来,还是要靠碧藤萝蔓搬出十五国发展趋势才劝抚住。 ——最后也没达成一致,双方互放狠话之后散伙,在不激发高烈度能力者战斗的基础上回去该干嘛干嘛,继续在暗地里合计怎么互相伤害。 法布芮元帅在切斯特寝宫外的走廊上找到了洛芙。 “元帅。” “公主殿下。”法布芮元帅冲她抚胸行礼,“很抱歉我没有及时察觉和阻止今天的事情发生。” “不,这不是您的错,我也没有察觉安妮想法的变化。”洛芙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至少我们维持了暂时的和平。冒险者工会可是还有一位冕下,如果和他们全面对抗,我也会为您和诸位其他超凡而担忧。” “您应该知道,这样继续下去,隐患极大,国家有被分裂的风险。”元帅看着她,“安妮公主怎么会突然有这样大的动作?神殿方面仍然没有新的指示?” “神殿不会比支持我更加支持安妮。”洛芙答道,沉默了一会,“冒险者工会贯穿了蒙托洛和辉耀,有一位传奇坐镇,虽然我们目前为止没有正面接触过加尔冕下,但那毕竟是一位冕下,态度是不容试探和冒犯的。有他们突然加入,这已经是我们目前能达到的最好结果了。” 这些元帅当然都是知道的。在过去,他也知道,只是并不想参与。军方的立场是一个完整的强盛的可以抵御外敌的辉耀,以及可以支撑辉耀拥有做到这一切物质基础的政府和统治者。 他本来也不看好安妮公主,因此带领辉耀几乎全部的军队一直站在洛芙这一边。但今天,安妮和姐姐对抗造成了政府上层事实上的撕裂和对立,以及引入了外部超凡力量,这一切极大地挑战了他对王室白痴的容忍,也激怒了他。 “我听说布洛瓦伯爵夫人经常来到王宫探望陛下。昨天还借宿在了王宫里。” “她昨天深夜收到了安妮的消息,清晨急匆匆回去了。”洛芙摇摇头,知道这位上神是真的急眼了,连捉安妮的凡人母亲这种操作都打算做,“我想她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了。换句话说,如果她来,说不定是一个可以争取和突破的对象。您不必放下超凡的尊严去做这种事,如果有后续情况,我会处理。” “我相信您的能力。”法布芮元帅答道,“也相信您身上的秘密。” 洛芙苦笑起来。 “既然今天这场变故背后有蒙托洛王储的影子,那么我想我在王都的时间可能也无法长久了。” “这正是我想对您说的。”洛芙对元帅说道,“请您在恰当的时候去往王国的北方边境,震抚住边境的驻军,以及威慑蒙托洛方面的动向。蒙托洛的战火快要蔓延到边境了,我有理由认为他们会借此机会把辉耀拉下水。安妮毕竟是王女,如果她想插手,边境的两位将军恐怕会难做。蒙托洛人没有一点江湖道义,就算我们不帮忙,也不能做借刀杀人的刀。” “您的怀疑很有道理,现在我对您所在的王都局势更加放心一些了。”元帅对洛芙露出一个胡子很大的笑容来,“我下个月就会启程,您担忧的事情不会发生。” “多谢您的体谅,祝您一路顺利。”洛芙点点头。 法布芮元帅板起脸,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凶神恶煞很有威严的大胡子。他冲公主点点头,准备走,又想到了什么。 “其实您不必对冒险者工会过于警惕,加尔是一位冕下,他不会轻易下场。”上位神对洛芙说道,“对于上位神和下位神来说,凡人的政治或许还能有些什么崇高的因素或是有利可图的内容在里面,他们之中那些无法更进一步的家伙,也可能试图用超凡力量为自己谋取一些好处。” “但传奇是不同的,他们是诸神一下最强的能力者,呼风唤雨,世俗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沧桑变幻的世界的一部分。力量和思想改变了他们,没有传奇会对世俗政治感兴趣。所有涉及政治的传奇都在大帝国皇帝座下做事,而就像我从不怀疑紫芫冕下会借助您在辉耀这种小地方掺和一脚一样,我也不会怀疑加尔冕下会通过这件事试图获得什么世俗的好处。” 他提到紫芫,让洛芙怔愣了片刻。随后说出来的内容让她陷入了思考。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冒险者工会通过参与世俗而壮大,这或许符合冕下的希望,但却未必是他授意或是愿意参与的方法。那么我就不必太顾虑冕下的存在,可以稍微放开手脚一些了。”洛芙点头,“我明白了,多谢您。可惜我现在无法通过什么办法联系到加尔冕下,不然这对事态的帮助或许还大一些。” “您不必试图联系他。他虽然对世俗的事情没有兴趣,但冒险者工会若是能够在他手下的那些人手中壮大,他也是支持的,那些超凡的利益和喜怒和他是息息相关的。”法布芮摇头道,“我只是想告诉您他不会为了您在世俗层面敌对冒险者工会就下场一样,但他也不会为此收手的。” “毕竟……传奇虽然对凡人的事情没有兴趣,但也不都是无欲无求的。” 他看向了隔壁的房间,那扇雕花镀金的大门之后,是切斯特的寝宫。这个国家真正的君主,国王,辉耀的太阳,能够轻易搞定这一切但就是起不来床的家伙正像半片幸福的猪肉一样躺在被子里,今天和昨天前天也没有什么不同。 传奇不无欲无求,就像自由领的那位把切斯特放躺了一样。 “不知道父亲在梦里见到了什么吸引人的好事,这都不肯醒来。”洛芙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笑了起来,“有时候我甚至也会忍不住羡慕他啊,什么都不管,躺在那里睡觉就好了。” …… 切斯特在做什么美梦? 当然是他和米兰达一起开开心心地在整个大陆满世界游历,接活干活拿钱出去玩的快乐日子啦。 郁郁葱葱的远古之森南方重镇巨木城的郊外,金发的姑娘从树丛后面钻出来,甩了两下剥掉了缠在脚上的灌木,向着坐在不远处石头上面容冷峻的青年走去:“不是。” 青年没吭声,站了起来。 “还以为是个兔子洞,好失望啊。”米兰达走到他身边,揽住他,可可爱爱地唉了一声,“这位空间魔法师警惕也可以理解,但这也太警惕了吧。周围的空间被切的这么碎,外面送封信进来都要雇佣冒险者,野生动物不小心都被切死啦。” “我觉得挺好。”切斯特看了看周围的树木。远古之森的草木永远郁郁葱葱,但在下位神的眼中,这里的空间被分割的七零八碎,到处都是危险的空间裂隙和切口,“没人打扰,那些凡人王国厌烦世俗斗争的贵族们都应该弄一个试试。” 可惜他们没有对应的超凡力量。 米兰达吃吃笑起来,为切斯特难得的幽默感,也为他对凡人政治斗争的抱怨之情。 切斯特撇撇嘴,他没觉得哪里好笑。 不过米兰达却觉得他说什么都很好玩,令人愉快,总能笑出来。他知道这是因为她爱自己,有感情的滤镜,所以才对他说的无论多么冷漠无聊的话都很感兴趣。 想到这里,切斯特不想承认,但他的心里也欢欣雀跃起来了。 “快出去了,”他拿着罗盘对了对方向,和米兰达开始继续在密林里穿行,“回去城市里想吃点什么?” “还吃呢!”米兰达气哼哼地拍了他后背一下,“我们天天一起接活,都没钱了。要不是这位阁下多给了些秘银,出去也是啃饼。快感谢人家,然后我们出去把秘银先卖了。”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切斯特被她推着往前走,一点也没觉得她力气很大,反而对她低头顶着自己后背的可爱行为感到无法描述的喜欢。米兰达真好,装作生气的样子怎么样都超级可爱。 “卖完秘银再去吃好吃的。”米兰达顶着他走了两步,抬起头来,垫脚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在切斯特耳边笑嘻嘻地,“我知道你肯定也馋肉了,我们卖秘银的时候和老板打打价,然后去吃森林烤肉吧。我看好了哦,森林之都传送塔附近有一家特别好的烤肉,便宜量又足,之前我们进森林之前路过的时候不是还闻到香味了吗?” 切斯特唔了一声,想了想,捉过米兰达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亲,换来她一阵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他抿了抿嘴。 森林之都,不能去。 不是不能,是他不想。 在某个还没有发生的未来里,有人在森林之都的传送中心外面等他。 辉耀来的人,来告诉他一个他不得不回国的,无法拒绝的消息。 他们不会有机会去吃上那家烤肉。米兰达会和他一起回国,而在那之后,在那之后…… 不,这一切不能发生。米兰达绝不能回辉耀,他们的旅行不能终止。 “我们不要去森林之都了,去迷雾小镇吧。”站在巨木城传送塔门口,切斯特扭头,对身后的人儿说道,“那是我们第一次一同旅行的地方,既然是第一次,总得选个好点的出发点。” “……”米兰达抬头看着他,湖绿色的眼眸在阳光下熠熠发光,那么美,就像一颗宝石,又像一捧湖水,“我……” “那是旅行开始的地方。”就像过去许多次,切斯特对她说道。 “旅行开始,就不再会结束吗?”金色头发,他这辈子唯一爱过,至今也在爱的女人凝望着他,年轻的面孔上仿佛还有细腻的容貌,每一寸皮肤都带着血色,其中是鲜活的勃勃生机,“那之后怎么办呢?我们还能真正在一起吗?” “我们会有祝福和爱怜的孩子吗?她要怎么办呢?” “什么孩子?”切斯特不明所以,他们周围的光影已经扭曲变换了起来。远古之森巨木城的传送塔,以及周围或粗犷或精美高挑的建筑全部变成了一片模糊虚幻的幻影,似乎在旋转,让人看不真切,“我们不会有孩子的,你一直这样,不好吗?” 一直……这样。 不会有孩子……就没有危险,更不会有变故。 就会……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米兰达看着他,清澈的湖绿色眼眸中是一片茫然和迷惘。 而他们周围的景象,已经从温暖茂盛的远古之森,变成了初冬时节的迷雾小镇。高大的白石传送塔殿堂在他们背后耸立着,周围的白雾虚幻缥缈,像过去和未来一样轻柔地浮动着。 米兰达的眼神有些哀伤。她这样看着切斯特,后者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说得对。”她点了一下头,眨眨眼,神情变成了刚刚相遇不久时候的灵动和好奇,“那么,‘冒险者’阁下,我们先找个地方,对各自在这个任务中的角色和职责进行一下分工吧!” …… “我觉得他挺自得其乐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潜意识里就不想醒过来。” 国王的寝宫里,碧藤萝蔓收回了伸在切斯特头顶的手,努努嘴,看上去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洛芙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表情木然,对此不知道该发表什么看法。 两个女儿打的头都要飞了,当爹的还能在床上睡得心满意足十分安详,只能说…… 不愧是你啊,切斯特。 “总之……他的情况没什么变化。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讲。”碧藤萝蔓往后退了两步,给国王拉上床幔,走到旁边对公主点点头,“还算稳定,并且在可以预计的未来都会一直这么稳定下去。他毕竟是下位神,还请殿下放心。” “我知道了,多谢上神。”洛芙冲她提提裙子,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还要多谢您之前调停我们双方的冲突。这帮了我们太大的忙了。” “您客气了。划分凡人和能力者的界限,避免能力者的恩怨过多影响凡人世界,也避免能力者本身的无谓内耗,这本来就是浮空城的职责。”碧藤萝蔓轻柔地答道,“虽然十五国地区对能力者势力的一些限制有所消解,但这不过是让一切回归到了一千年前的样子。请您相信,诸神仍然注视着这片土地,这即使我们,也是他们的意志,能力者和凡人终归走在两条不同的道路上。” 提起诸神,洛芙不想接话。辉耀和蒙托洛闹成这样他们一句话都没说,她已经很失望了。她对上神笑了一笑,“总归是让您费心了。” 碧藤萝蔓叹了口气。 “不,我应该道歉。”她对洛芙说道,眼神有些歉意和哀伤,“很抱歉我能为您做的不多,而且在可以预见只是不知何时到来的未来,说不定我还会离开辉耀,无法再为您提供最基础的帮助。” 洛芙有些惊讶。 “那位梦魇阁下的力量在扩张,从自由领而来,往蒙托洛和辉耀。”碧藤萝蔓对她说道,“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接近。我们作为效忠于诸神的超凡,并不来自于这片土地,在他眼中就像白纸上的黑炭一样显眼。当他的触手接近辉耀的时候,我们会暂时离开,以避免无意义的伤亡。” 她叹了口气,“到了那时候,我们恐怕更加帮不上您什么了。” 洛芙没说什么。 诸神是真的把辉耀和蒙托洛放给梦魇了。这是某种肮脏的交易,置本地几亿人的生命安全于不顾,现在连手下的超凡都要撤走了。 超凡能撤走,凡人可不行。这些留在这里的凡人变成什么了? 必要的牺牲? ……其实在更早之前,她就应该知道的。只是那时候她还心存幻想,自欺欺人罢了。 “我本来也有口信传达给您,想要邀请您和我们一起走。”碧藤萝蔓对她说,“不过现在看来,您恐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了。” 洛芙哪里不想跑,她想死了,做梦都想甩开这一堆烂摊子跑去安全区。 但问题在于,她真的能跑吗?抛弃一个国家的人,她跑得了性命,跑不掉身上的重担。这些人如果到时候都死了,都会压在她身上。她的一大半好友下属都在现在的辉耀,她自己跑了,这些人都死,她逃出来的生命里又还剩下什么呢? 况且,在所有的这一切的前提之前,洛芙其实不是没有思考过,诸神到底是怎么想的。 情况都这么危险了,上位神都撤走,还没有采取极端手段把她捆出去。他们是真心尊重她的决定,认为继承人历练一下是必须的,以至于到她死了都可以接受的地步,还是觉得她留在辉耀还有些用处。所以让她自己决定,盈亏自负呢? 如果有用处,这用处会是什么? “请您别太担心,只要您不放弃辉耀,国家的命脉之心就会保护您,没有谁会伤害您。”碧藤萝蔓对她说道,“凡人的事情对超凡没有意义,梦魇想要侵入辉耀,不伤害这里土地上的生灵,不伤害本地生养的超凡是很有必要的前提。他渗透或者不渗透,只是一种变化的力量对比变化。如果我在情况不好的时候离开,那么也会在情况好转的第一时间回来。” “我知道了。”洛芙礼貌地笑笑,“我会记在心里的,感谢您的消息。” 碧藤萝蔓摇摇头,表示这不算什么,“除此之外,既然您不肯走,那么我还有一个口信要告诉您。如果您感觉情况不对,不要离开王宫。国王在王宫受到的是国家意志最完整的庇护,格莱西亚既然窥觑辉耀,就不会在这里碰您一根头发。” 洛芙眨眨眼。 这似乎是诸神的口信。 果然,他们也知道自己不会走,给她留下这件事做了预案和应对办法。 ……很奇怪啊,洛芙心想,这个预案可不像是锻炼年轻人会给的东西,她留下来是有用的吧? 在这种程度的争斗和乱世之前,这用处会是什么呢? ※※※※※※※※※※※※※※※※※※※※ 在这个故事里: *主角以为的不一定是对的。 *大多数人都不会把别人的利益放在一切行动目的的最高处。 第 348 章 辉耀的两个公主闹掰了,整个国家上层政府陷入了□□裸的站队和互相攻击的状态之中。 几个月以来,来自不同大臣不同部门的命令混乱而互相相反,在各个地区的执行力度差距也极其巨大。传统贵族势力对新派改革地区的胡乱命令当地区政府机构的行动变得非常混乱迷茫,常常有朝令夕改完全相反的事情发生。而新派大臣的政令在传统土地贵族的领地得不到执行,反而会被曲解或是公然违抗。 两边共同作用,是个人都能看出王都上层权力结构出现了非常明显的对抗和割裂,地方阻止要么站队的站队,要么干脆什么都不做,停下一切有进步意义的工作停手观望起来。改革到了一半出现这样的事情,对王都政府的权威造成了很大伤害。 各种乱七八糟的谣言漫天乱飞,有人说洛芙丽达公主激进改革谋害了父亲,又有说法说是安妮公主和邻国勾结背叛了辉耀。 民众不知所措,间或跳出几个理中客,声称这个国家完蛋了,两边的说法都是真的,洛芙和安妮都是不靠谱的家伙,建议大家赶紧投靠希尔坦或者布利斯,那里的月亮特别圆,那里就是人间天堂。 这些谣言后面肯定有洛芙和安妮互相攻击推波助澜的成分在,但是遇到这种宣传邻国的,还得分出精力去整治。这帮人不知道真不怕死还是怎么的,被按死之前嗷嗷出了‘辉耀的言论不自由’!的呐喊,又在下层民众之中掀起了一片波澜。 十一月,蒙托洛的战火像小说里那样烧到了辉耀蒙托洛边境的嘎拉山,情况非常激烈,乱军和流民冲击着辉耀的边境,洛芙甚至收到了消息,说有小股部队打算越境进来辉耀搞事情。 法布芮元帅带着本来在南方镇守的又一个军团北上了,在这些部队离开以后,王都的能力者和南方的传统贵族,本体势力,看起来更嚣张了。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本来就很嚣张。洛芙本来应该派人去镇压,但因为安妮时刻捣乱,命令总是执行不下去。而本来比较倾向于大公主的地方势力,因为改革进行到一半无法执行被迫停住,情况焦灼,态度也有些不明朗。 洛芙愁啊,愁白了头。 每当她想要修正这快要翻车的改革态势的时候,安妮那边总有些不靠谱的家伙拒绝执行。 不但拒绝,还捣乱,要么就是公然唱反调开倒车。传统贵族和工业先进生产的利益天然敌对,他们不肯改革,又不肯去死,真是让洛芙难办极了。 ……自从她和安妮开始分割统治阶层的势力划分,几个月洛芙没干成任何结构上的调整和更新,只有之前已经做成的变化在按部就班摇摇欲坠地运行,最大的成就是教会了洛芙‘为什么内耗会亡国。’ 行行好吧,诸神为了打恶魔连互相的意见都不会公开反对,无论哪位,说的话做的决定其他所有人都认,打出了整个星空都从来没有人见过的结局。你们不学点好也就算了,好歹别在这里比烂吧。 洛芙愁死了,因为和冒险者工会敌对,她现在拿着国家命脉之心不能出门,天天在王宫家里蹲,真怕蹲时间久了自闭。 ……话说当年切斯特执政的时候也是一直家里蹲不出门的,臭猪,臭猪真不容易啊,呜呜呜。 想想一把辛酸泪。 十一月,希尔坦不吭声的情况下,布利斯要求辉耀取消工业品关税,签订很多对辉耀毫无好处的贸易协议,开放粮食,精细魔法制品,冶金技术的对外贸易,开放河口,撤销本地建筑技术的对外输出。 洛芙觉得他们在想屁吃,不但觉得想屁吃,甚至觉得这是在宣战。 ……见了鬼了,要是她的妹妹没在这里搞事,还有蒙托洛在旁边乒乒乓乓,弄的南方兵力吃紧国家没钱内政一团糟,她现在就让元帅带着军队堆到南方边境,买一大堆武器,谁来赏谁一个响的。 比这还见鬼的是,布利斯同步发布了一样的声明给安妮公主,并且对辉耀的姐妹俩说谁同意他们就支持哪位公主。 洛芙气死了,切斯特执政时期,辉耀王室很有权威,政令通达,兵强马壮,国家很有粮食和财富,还有冒险者工会和神殿的支持。那时候恨不得整个南方十五国的家伙们都来舔舔他,好知道塔尔维亚那位性格看起来温和但用意模糊的真神对他们有什么安排。哪里轮得到他们对辉耀王位争夺的内政指手画脚。 她是不想理布利斯那帮人的提议,他们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周边也是打的热火朝天虎视眈眈,跑来辉耀胡乱说话,真是给他们脸了。 可安妮不争气,不知道是谁哄了她,她和洛芙一样意识到辉耀国内的情况不对劲,不能这样下去,想要尽快结束分裂的局面。 她或许是感觉正面对抗太过僵持,或许是知道和姐姐公平对决不占优势,总之,对这个提议还有点意动。 收到这个消息,洛芙差点气吐了血。 “请您不要生气了。”书房里,现在是议政厅总理副大臣的海伦劝洛芙,给她端了一杯加了牛奶和糖的花茶,“消消气,如果您为此而生气,乱了方寸,不是正中了幕后的人的下怀了吗?” 洛芙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砂糖奶油和花朵的香味从唇边浸满口腔,暂时抚慰了她暴躁的心情,尽管对于她的郁猝没有很多帮助。 她放下手里暗线递来的材料,叹了口气,低头,撑着脑袋的手掌抚过了额头,把额前的碎发向上搓了起来。 愁啊,一天天的没有一点好事。 “我有三个月没有见到安妮了。”她放下手,对海伦说道。书房里没有别人,能够允许她放下乱七八糟的屁事,暂时以朋友的身份和海伦说说心里话,“那孩子从前并不这样。我……唉。” 她苦笑了一下,“有时候我真希望她是被胁迫了。”这样她还能感觉好受一点。 “安妮公主年纪轻。”海伦答道,“她小时候在外面漂泊,学习的时间远不如您多。有时候一知半解是容易把事情弄复杂。” “我是不是做错了?”摄政公主问她的大姐姐朋友,眼神有点哀伤,还有点无望,“当年我知道她们母女的存在,让他们在外面漂泊很久。后来父亲知道了,又是我让他接她们回来。这两件事,现在想想,要是有一件没有这么做,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海伦没有问洛芙她是怎么比国王还要更早知道安妮公主的存在的。 “公主。”她轻声说道,书房里没有人,她是公主的好友,是议政厅的副总理大臣,是祖父老宰相坎格瑞安大公的继承人,也是现任王国柱石坎格瑞安女大公,推心置腹地对摄政公主说了些不该被人听去的话,“安妮公主的存在是被制造出来的。我想,虽然现在看上去是您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但如果您不这样做,未必不会被幕后的人导向现在的结果。” 洛芙哪里不懂这个道理。她唉声叹气。 “九年前我也是这么和父亲说的。”她用手撑着额头,想起那时候的时光,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点酸,“可是,唉。” “有时候我会怀疑我做的真的是对的吗?”洛芙叹了口气,感到整个人完全被负面情绪吞没,“没有武力对抗的政治分裂,看不到尽头。或许还不如把这一切拱手让给安妮,对国家的负面影响小一些。” “请不要这样说,公主殿下。”海伦叹了口气,绕过书房中央的长桌来到洛芙身边,伸手摸摸摄政公主的后背,“您的方向是正确的,错误的是安妮公主和她背后促成这一切的人。我祖父和赫尔加女士都相信您,正如他们相信陛下一样。不能因为您心软就成为先自我怀疑的那一个人,世界不是这样运转的。” 老宰相啊…… 老爷子为了这一切把命都填进去了。 “谢谢你海伦。”洛芙叹了口气,深呼吸了片刻,把情绪调整了过来,“你说的对,我背负的不止父亲的愿望和王室的发展,还有很多人的身家性命。我不应该自我怀疑的。如果那样,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坐上这个位置,那些托付给我的人也不会面临比现在更艰难的局面。” 海伦摸了摸公主的后背。 十年前,她们在是否成为能力者的选择之前分开以前,公主是多么活泼泼的小小姐呀。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开始算,她才二十二岁呢。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应该不应该拜托你。”洛芙叹了口气,“布利斯那帮蠢货,我想派一个人去和他们谈谈。” “听凭您的吩咐,我很乐意。”海伦拿开摸摸洛芙的手臂,冲公主屈膝蹲了蹲。 “别闹。”洛芙指了指书房另一边墙上贴着的辉耀全境地图,她的指尖射出一缕光芒,在南方桑德博的西南方投下一个明亮的光点,“坎格瑞安公爵领的情况你应该知道的比我清楚,我很怕你去了南方被你们族里的叔叔伯伯留在那里。” ……就像他们害死老宰相一样。 海伦抿了抿嘴。 “如果我不去,您打算派谁去和布利斯交流。” 洛芙报了两个人名,这两人一个是比海伦资历根基更浅的年轻高官,一个是公务繁忙的财政大臣。 海伦思考了片刻,笑了起来:“他是政府新贵,没有领地,和布利斯谈判恐怕分量不够。财政大臣先生不能离开王都太久,他前不久和我抱怨他一个人兼任了三份工作,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被扣下,王都的政务要出大问题。” 洛芙很愁。 她手下可用的人不少,但大批人被她派出去各地维持稳定的社会运转,还有些人要在王都和安妮撕逼。安妮就像个憨憨一样,也不怎么管政府运行,因此集中力量还能和洛芙撕的有来有回。 除了这些人以外,剩下的王都官员,要么是可靠性存疑,要么不善于商业政治谈判,或是分量差点意思,这么一算,她可以选择的人选就要少的多了。 “请您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海伦笑道,“我毕竟是坎格瑞安女大公,坎格瑞安家在王都的势力被您处理的差不多了,我想领地的那些人问题不大。家族里还有很多老人是忠于我祖父的,我会给您带来布利斯谈判的好的结果。” 洛芙其实不太愿意让她去,各种意义上。 但就像海伦所说的那样,她也没有很多别的选择。 最后还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海伦。 “要保重安全呀。”她对好姐妹说道。 “请放心。”已经二十七岁,是一位美丽稳重的贵族女士,王国官员的海伦对她笑道,棕褐色的头发在下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我一定不会辱没您交托给我的使命的。” …… 洛芙有时候会猜测安妮现在在冒险者工会做什么,她们姐妹已经有很久没有见面了,有时候她甚至会希望安妮要是被软禁架空起来就好了。 尽管种种渠道告诉她的消息总是让她的这种期望一次次地破灭。 但在冒险者工会无法再见姐姐的安妮,也不是没有对现状后悔和怀疑过。 “母亲,我总觉得我应该去见姐姐一面。” 满是阳光的房间里,桌上铺了有着可爱波浪花纹的桌布,杯盘碗碟都被擦拭的闪闪发亮,家具颜色典雅,透着一股明亮的清新气氛。 安妮坐在衬了软布的靠背椅上,一只手放在米黄色的有着可爱花边的桌布上,对着那一边的莱尔菲丝说道。 “你早就应该这样做了。”莱尔菲丝看了女儿一眼,她手里拿着一个布撑子,正在一针一针地缝手帕。 她过去带着安妮贫苦求生的时候没少用细密的针法给人缝补补贴家用,成为布洛瓦伯爵夫人,寄身于切斯特国王和赫尔加女士的庇护之下以后就渐渐不再做这些事。按理来说,安妮现在是和洛芙分庭抗礼的二公主,比过去国王不喜欢的私生女地位要更高,她更不需要做这些事。 但莱尔菲丝拿起了它们,逐渐开始了一种更加自我,更加不沉浸于照顾和享受的生活中去。 “母亲,我……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安妮叹了口气,“我姐姐做了件错事,我认为我们继续和她在一起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是的,我明白,而且这其中的理由你不能告诉我。”莱尔菲丝接道,就像过去许多次那样,看着安妮,眼神有些哀伤,“我不会阻止你,而且我也不想表现的像是我曾经有过那种能力一样。但是安妮,说实话,我不认为你现在相信和依仗的这些大臣们都是可靠的人。你姐姐和父亲有能力驾驭他们是一回事,你把他们带出来,同那些本来可能可以和他们分庭抗礼的人割裂开来又是另一回事。” “或许……您说得对。”安妮低头,叹了口气,“我会注意这一点的。” “你不应该注意,你既然想和你姐姐争,就要把自己摆正在君主的位置上。”莱尔菲丝望着女儿。在从前,她作为一个坚强勇敢正直,具有许多美好品德的母亲,看着安妮眼神里总有一种赞叹和鼓励,那是无论怎么样都支持孩子的神色。而此时此刻,她看向安妮的眼神中,温柔和正直并没有减少,只是这种鼓励和支持和过去比起来少了许多,替代以犹豫困扰和一种不赞同但压抑着沉默的情感。 “安妮,你或许已经知道,你姐姐派了很多大臣和军队去到地方,到王国的边境,到那些本来王都的命令就不容易轻易传达到的地方,维持地方的正常运转,保障民众的生活和边境安全。她可以支配的政治力量以这种形式散发了出去,所以在王都才能和你形成这种分庭抗礼的局面。” 安妮知道母亲说得对,尽管这听起来有点长别人志气灭女儿的威风。 但母亲是这样的人,她说的对。 “我不知道你要和洛芙分家争斗的原因是什么。”莱尔菲丝看着她,湖绿色的眼睛好像一汪宁静的湖水,“但既然你想要成为辉耀的君主,就要带着君主的责任去做事。洛芙再怎么不好,她也会在这种斗争中分出人去保护平民的利益,就像你们的父亲那么多年如一日地关注普通人的生活一样。你想代替她,或者部分代替她,就也要承担对应的责任。” 安妮低下头。 “母亲。”她犹豫了片刻,“这么多年了,您也可以和我说实话了吧。您真的不怨恨父亲和姐姐吗?” “……那都是过去了的,大人的事情了。”莱尔菲丝摇了摇头,和米兰达如出一辙的金色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是你,辉耀公主的母亲,是这个国家的人。所以无论我在私事上的感情怎么样,我都会无条件地真心实意地支持国王陛下。他让这个国家发展繁荣,就应该受到支持和拥戴。当年的事情也不是他有意为之,没有什么怨恨不怨恨的。” 安妮看着她,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一点诧异。 “况且,这一切和你姐姐又没有什么关系。”莱尔菲丝叹了口气,笑起来,“那时候洛芙公主只有两岁,那么小的孩子,能做什么呢?” “其实……”安妮看向母亲,二十年过去,莱尔菲丝快要四十岁了,曾经漂亮饱满的脸颊上已经有了皱纹,金发也掺了银丝。只有那双眼睛和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温柔和蔼,又透露着一种比宁折不弯更加坚定的表情没有变化。 她张了张口:“我……” 我也会犹豫和后悔,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在她开口和妈妈说出这些难以启齿的话之前,外面有人闯了进来,打断了安妮公主的心血来潮的突然想要说的剖白:“安妮!” 高尔文大踏步走了进来,看看安妮,又礼数周全地对莱尔菲丝躬了躬身。 “我们拟好了一份给布利斯的外交文件,你来看看吧。” 他这样一打岔,安妮吞下了没有说出口的话。她点点头,站了起来,又弯下腰,亲亲旁边母亲的脸颊。 “妈妈。”她对莱尔菲丝笑道,“我去忙了,很快就回来。” 第 349 章 海伦带着洛芙的委托和辉耀政府的意志,往南方边境去和布利斯谈判了。 洛芙不知道布利斯是真的拎不清还是后面有人搅浑水,总之就是还想捞好处的样子。不过海伦连消带打,浮空城那边似乎也多少帮了点忙,让他们总算打算从新评估搅合辉耀的浑水是不是划算。 只要从新评估就不是问题,按照辉耀这边对布利斯周围政治环境的推测,到了明年春天,他们隔壁的高山邻国冰雪消融,很快就会和布利斯起冲突。到了那时,他们也就没什么心思放在辉耀这里了。 海伦为了办成这件事,新年没有回来,留在边境和布利斯签订了可以拖延但到底没那么拉胯的协议,把他们踢出了辉耀王室正统性的争夺,一月底才往王都走。 十五国地区的传送系统一直处于比较落后的境地,南方各国目前只有首都有一座传送塔。政府的超凡力量都集中在边境的军团里,海伦来回只能走陆路,和洛芙用书信交流。 车轮滚滚,二月初,桑德博南方的肯塔郡下起了大雪。 辉耀总体来说处于大陆北部区域,虽然没有北方精怪领和魔兽帝国北方荒原那么北,而且总归比蒙托洛靠南,但北也是北的。就算在辉耀的南方,冬天也格外干冷,大雪小雪夹杂着下。 海伦坐在马车里,撩开窗帘向外看去。 肯塔郡的西南方向是坎格瑞安大公的公爵领地,在过去辉耀土地贵族还很强势的时候,那里是他们坎格瑞安公爵家的小小王国。 父亲性格懦弱,叔叔伯伯和姑姑婶婶们依靠着家族领地产出的源源不断的财物过了几十年的好日子。祖父年轻的时候忙于政务和仕途,对他们少了很多引导,恰好祖母是祖父政治联姻来的拎不清的女人,把一家子的年轻人都给教坏了。也是因此,对子侄彻底失望的祖父把海伦和米尔父辈里最老实懦弱的父亲生下的孩子抱来抚养,希望能给家族带来一点希望。 ……祖父会知道吗?他这些年来削弱家族对土地的掌控,解放农民,跟随陛下的脚步改革,背弃了土地贵族的阶级和公爵家族本来应有的奢华生活最后的余晖,这些为了家族更加长久延续的努力,为他在他那些短视的子侄那里招来了杀身之祸。 祖父应该是知道的,祖父无所不能,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年纪大了,没有办法再改变什么了。 多么愚蠢,多么短视。那是他们的父亲,伯父,坎格瑞安家的支柱,这个家族还能团结,还能向前摇摇晃晃前进的掌舵人。 就为了一点奢华的土地贵族的享受,或者说,就为了能够在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梦里多呆几天,他们就联合能力者解除了王都公爵府的保护屏障,害死了祖父。 而现在,他们又有充足的理由,来杀自己了。 海伦望着窗外静静飘下的雪,以及被雪所覆盖的,逐渐变得白皑皑的原野,感到一阵荒唐好笑。 她应该庆幸吗?他们的车队,护送议政厅总理副大臣谈判和回王都的车队现在基本越过了坎格瑞安公爵领,预料中的刺杀没有到来。前方,毫无疑问属于王都势力范围的南方经济枢纽桑德博已经很近,她几乎就要安全了。 这值得庆幸吗?坎格瑞安女大公在庆幸自己没有在自己领地势力辐射范围内被人给弄死?这有什么好庆幸的,确定不是在讽刺吗? ……如果不是王国的力量实在因为内乱到达了极限,军队为了维持稳定人手紧张,海伦是很想在王都有余裕的情况下请公主或是国王调来一队人,在南方肃清一下的。 可惜了,陛下那个样子,安妮公主又几乎另外建立了平行的小政府。公主维持现在的状况已经捉襟见肘,想和邻国竞争经济已经很困难,这种不合时宜的耗费,也就只是想想罢了。 马车在道路上平稳地行驶着,减震魔法运转良好。海伦坐在窗边,思绪飘散开来,开始去想,回去王都汇报结果以后,还有什么事要她按顺序去做。 外面传来了骚乱,不小,且越来越大。 “女大公!”负责护送海伦的公主信任的领座柯伦德手下的亲卫骑士来到了海伦的马车外面,“有人伏击!很多能力者,我们在组织迎敌。请您先不要紧张,在这里别动,但也做好进一步行动的准备。” 做好进一步行动的准备。 这说明来的人很多很强,到了随行的军队军官都搞不定的程度了。 海伦毕竟是一位中级魔法师,受过妥善的危机处置和能力者对抗教育,闻言正色起来。 “怎么回事?”她问道,就看见外面已经有高阶能力者踏着火焰和光冲了过来。而更远些的前方,有领域和圣阶能力对冲的规则波动远远传来。 这是一场突袭,对方早在车队行进的道路上布置了魔法,前来探路的斥候没有发现。那些魔法发动以后,结结实实地作用在了大使队伍的周围。 看样子军方的领域和圣阶似乎都被困住了,尽管非常短暂,尽管也拦了许多敌人下来,但还是没有办法阻拦所有人。他们携带着可以阻拦规则扭曲的防护立场,但这规则扭曲对圣阶以下的凡人不生效。实在没法,不得已放了这个高阶骑士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海伦甚至还在想:出动了这么多能力者……冒险者工会? 而那个高阶,已经冲到了海伦面前。 并且对海伦所乘坐的马车发动了狂猛的攻击,攻击中带着魔法的雷电火光和隐隐约约的空间扭曲之意,显然是一位已经半步圣阶的高阶巅峰。 海伦只是中级魔法师,就算再怎么全力施法抵抗,能力差距太大,对他能造成的影响也很有限。 自从她结束学业回来祖父身边接手政治的事情,能力就没有进一步的发展了。作为谈判的使者,摄政公主依仗的女公爵,她当然也有来自于更高阶能力者释放的保护魔法。 但这并不是说,对方骑士闯进来,就没有携带对应能力等级的攻击魔法了。 能力的差距太大了。海伦很绝望,她的抵抗都是徒劳。而真的能够提供帮助的米尔,去到军队外围和军官们谈话了。 当柯伦德和米尔赶来的时候,刚刚来得及打爆那名高阶骑士的脑袋。 但也是在同时,他们绝望地看到,那人手中的长刀已经插进了海伦的左胸口。 刀刃上缠绕着旋转的内劲,在风和雷电的属性加成下,它们像锋利的无形刀刃,并且在以每秒几十圈的速度高速旋转着。 海伦胸口心脏本来所在的位置几乎在那人倒下的前一个瞬间爆出了一个碗口大的圆柱形空洞。血肉和碎骨像喷泉一样被卷上了天空。她看着米尔,张了张口,似乎想想要说什么。 随后,她翠色的眸子失去了生机,整个人软倒了下去。 柯伦德隔着老远就伸手试图利用他领域的力量黏合她的伤口,但他知道已经没救了。海伦只是个中阶魔法师,而只有上位神才能用魔力构成能够短期替代生物组织让身体维持生机的有效结构。那些传说中生死人肉白骨的治疗能力者也存在在这个世界的某些角落,可他们不在这支队伍里,也没有及时赶来的希望。 而当这一切都无效以后,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魔法,任何境界力量,可以复活一个死人。 “海伦!!!!!!!!!!”米尔惨叫一声,向着妹妹扑了过去。 …… 海伦还有不到半个月就回来王都了。 洛芙很期待她回来,她圈在王宫里不能离开,每天都比前一天更自闭。她盼望着好朋友回来可以和她讲讲路上遇到的事情,也能亲口给她说说谈判符合预期的好消息。 她在王宫等待着,没有等来海伦回来,而是在二月初的一个早上,收到了议政厅总理副大臣阁下在进入南方经济重镇桑德博范围之前遭遇伏击身亡的消息。 坎格瑞安女大公……遇刺身亡? 小书房里,洛芙拿着特殊渠道加急送来的信,不敢相信,拿着信的手在微微颤抖,有好半天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的。 海伦……她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前天还说路上很顺利,快要完成任务回王都了呢? 她已经通过了坎格瑞安的公爵领了呀?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她家的那些人都没有敢对着王都大使的护卫团队动手。离开了坎格瑞安公爵领,马上就要进入王都政府实控的桑德博,怎么会? 洛芙瞳孔放大,纸上被刺身亡的几个词她分开来都认识,可连在一起,不知道怎么就读不明白了。 ……海伦? “……真的十分抱歉,公主殿下。对方埋伏了太多能力者,我们拦住了其中的几个领域,但他们带来了能够冲破保护魔法屏障高阶能力者,混战之中让他们混进去了。” 柯伦德领座单膝跪在洛芙面前,向她请罪。 洛芙根本没在听。 海伦……要是没有接受她的委托,也就不会出这种事了吧? “……坎格瑞安女大公只有中阶,力战不敌,是我们防备不力驰援不及,请您责罚。”他露出一副无法遮掩的痛下决心也要说完报丧消息的表情,“……另外,女大公被刺以后,坎格瑞安公子,米尔骑士阁下,他情绪激动,冲出了保护圈。混乱中被撤退的领域掳去了。” 连米尔都…… 他还是海伦的弟弟。 洛芙摇晃了一下,在柯伦德和吉恩大惊失色的注视中,眼眶里流下两行热泪来。 ……奇怪。 洛芙心想。 在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小孩子的身体不受控制,她一委屈就违背心意哭的稀里哗啦。 这情况随着她年岁的增长,身体和精神的年龄逐渐接近而逐渐消失,十几岁以后,她再哭,都是真心实意地自己想要哭唧唧——基本是对紫芫的。 奇了怪了。 她低头抹抹眼泪,觉得不应该。 紫芫不在这里,没有人关心她过的开心还是难过。她不应该哭的,毕竟就算流泪,又能哭给谁看呢? 洛芙有点犯傻。 海伦被刺杀的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她到现在都缓不过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抱歉。”她抹抹眼泪,笑了起来,笑容里似乎还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客套,“我失态了,这实在不应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不会影响我的判断,请将军别介意。” 她一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吉恩和单膝跪在她面前请罪的柯伦德马上就都急眼了。柯伦德跳起来,扶住洛芙坐下,手忙脚乱地叫来艾塔。 艾塔叫来没啥用,她听到消息以后只比洛芙还难过。只是柯伦德对她提出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女士,公主有多久没有休息了?” 艾塔看向洛芙。 这是个问题,因为领域的精神力和身体素质,似乎根本不需要睡眠这种无所谓的东西。 “公主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卧室了。”她得到了洛芙的许可,对柯伦德和吉恩说道,看看洛芙的表情,犹豫了片刻,“虽然我们在书房和会客室的隔间给您准备了休息室和软塌,但您似乎不太经常使用它们。” 洛芙脑子里还是嗡嗡的。 更准确的说法是,她似乎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意识因为海伦的死缓不过劲来,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现实。另一个意识则冷静到近乎冷酷,已经把谁干的这件事排查了一溜够,甚至连后续都想了个大概。 ……杀是肯定要杀,肯塔郡有一支队伍驻扎最近在管理河道,找个借口调动他们一下? “……公主!您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柯伦德单膝跪在她面前,几乎是用喊的,才唤回了洛芙的一点注意力,“再继续这样,您以超凡之下的凡人阶境界,人性都要岌岌可危了!” 啥玩意? “将军言重了,我又没有神性力量,不会被规则概念吞噬回归规则状态的。” “不是这样的,公主,虽然对于超凡来说人性的消退往往是由于神性的侵蚀,但这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其他比较少见的人性消退的办法。”吉恩插了句嘴,“这在圣阶入门常识和规则自救安全课上应该是必修的内容,您……” 您上课没有好好听讲。 洛芙才不管那个,都毕业多少年了,她还管当年听没听讲? “我忘了。”她毫无羞耻心地说道,“这种情况如果继续下去会怎么样?我想我并没有那么多深入灵魂和肉l体的概念化力量可以消解自身,对吗?” “公主,领域是介于凡人和超凡之间,比较接近超凡的存在。”吉恩看起来对现状特别担忧,“这不会有超凡的那种规则化的可怕结果,但也不会更好。人性代表的是人的自我,领域的力量也已经或多或少地浸入和改变了您的生命形态。长此以往,您的身体会崩溃,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元气溃散一空。精神人格也会出问题,凡人的心理问题,乃至于崩溃和人格崩解都不是不可能。” 啊…… “那我还有多少时间?”洛芙平静地问道。 “不!!!!别问这种问题!!!”柯伦德差点跳起来扑过去,“您现在需要的是像人一样的作息,可口的食物,温暖的居所和充足的休息!您可不能再往这个方向猛冲了!整个辉耀的局势系于您一身,您不能这么对待自己!!!” “您在说什么啊?正因为整个辉耀的局势系于我一个人身上,我才要坚持住不能休息啊?” 洛芙没什么感觉,但她想了想,突然想到了当时在机械院,副校长一个劲鼓励她,让她多和同学玩玩,多参加社会实践活动,交朋友。那位冕下说她情况特殊,以后面对的未来也更加险恶,比其他所有同学都更加需要稳定支撑人性的温馨过往。 ……温馨过往啊。 洛芙想了想喵喵,想想警局八张桌子拼拼大家一起办公,端着咖啡和茶四处借笔,吐槽坑爹的黑l帮组织的日子。 在警局房顶搭窝的大白鸟,翠因河粼粼的河水,警局两侧可爱平整的居民区街道。 机械院种满了花花草草的校园,古朴和新颖结合,因为有超凡所以经常做诡异的结构改造的教学楼。小巧干净的宿舍,是她和明黄玉的小窝,白猫趴在被褥上,从这一床跳到那一床。 生活似乎还有些可取之处。洛芙想,不自觉地笑了一笑,那些日子,确实还有着鲜艳的色彩和温馨甜蜜的香气。 虽然她可能回不去了,但这不妨碍她仍然记得那些很好很好的时光。 “您说的也有理,我会酌情考虑的。”她点点头,对柯伦德说道,“只是这次的事件,后续还要麻烦将军再跑一趟处理。” 说起公事,本来在请罪的柯伦德站了起来,他人高马大,比坐在软椅上的公主高出恨不得半个身子。 那又怎样,那也站着,要不是他刚刚犯了错还能拉把椅子坐下。这世界,光之限界以西,整个大陆也没有说事下属跪着的臭毛病,洛芙也不想搞这个事情。 “我们怀疑是冒险者工会在其中掺了一脚。”柯伦德流畅地说道这里,后面开始吞吞吐吐,“但他们不应该敢在王国境内截杀官员,这不符合我们之前和浮空城达成的协议,除非是……王国的一些……相关的人员……” “除非是有人通过正常渠道委托了他们,而这个委托人的身份可以把这件事归结为辉耀贵族家族内斗,而不算冒险者工会的主观行为。”洛芙流畅地接道,“那帮人现在大概躲在坎格瑞安公爵领里,掳走米尔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毕竟爵位已经给了海伦,顺位继承人现在到了米尔。他们既然敢为了自己眼前家族的那点利益就刺杀老公爵,那么对海伦下手也是情理之中。” 说到这里,她又很想哭。好在洛芙忍住了,她真棒真努力,给自己点赞。 这里没别人,她就真敢说。柯伦德才没意见,他是死挺公主的少壮派,比元帅还挺的多的多。公主既然大怒,坎格瑞安女公爵都被谋害了,那总有些要人命的活计要他们军队去干,毫不奇怪。 “南方有盗贼,抢劫过路商队。过段时间,你找个借口调动调动桑德博附近临时驻守的那支队伍,路上遇到匪徒,就地杀了。”洛芙冷冷地说道,“匪徒如果逃进了桑德博的冒险者工会,或是坎格瑞安公爵领的宅邸,也都杀了。” “那些匪徒穷凶极恶,肯定不会留活口,既然进去,就都杀了。除了米尔,他是被抓去的,想必被保护的不错,他不会有事。”她说话冰冷得仿佛掉渣,带着实质性的,真的沾了血一样的杀气,“冒险者工会不会有意见的,毕竟,这是些杀害了我们女公爵,议政厅总理副大臣的盗贼。于情于理,我们都杀得对。” 柯伦德领命。 洛芙从桌上拿了支笔,心里的一个自己在崩溃流泪,另一个冷酷无情,把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如果有谁觉得你们杀的不对,比如我那个好妹妹。让他来找我,我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些什么花来。” “……过去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来见见我了。” 第 350 章 米尔苏醒的时候,看到了他此刻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他被捆着,五花大绑,能力被压制锁死,被极圣阶的骑士冒险者按在地上。 而他和海伦共同的父亲,祖父修·坎格瑞安大公的长子,查理·坎格瑞安正蹲在他面前,以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 米尔说不清他的眼神里包含了什么,似乎有怜爱的父亲的舔犊之情,似乎有遗憾,似乎有愧疚,似乎又有孩子做错被家人修正了的身为正确一方的惋惜。 米尔也不想懂。 看到这个人的瞬间,他只想冲出去,用他蕴含着武者内劲,没有砂锅大但绝对更有力的拳头给这个男人的脑袋打开花。 他也这么做了,他向前冲去,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试图挣脱身上的束缚。 但这样做有效只是一瞬间的幻觉。下一刻,他身上的魔法束缚锁死,发动起来又没办法顺畅流转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让他痛苦不堪。他身后,拉着他的极圣阶伸出手,把他往后拉回来,按在了地上。 “米尔,米尔。”他没有碰到他父亲,但查理还是被他吓得往后退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要这样,别这样,爸爸也是……” “你果然知道这一切!”米尔几乎完全狂躁了,就算被锁着也试图冲查理冲过去,“滚你的,海伦是你的女儿!祖父是你的父亲!你怎么敢?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他实在是太狂躁了,一个劲地试图挣脱束缚向面前的男人扑去。他背后的极圣阶拉着都费劲,不得不出言提醒:“坎格瑞安男爵,请稍稍退后,我恐怕他伤着你。” “没事,没事。”查理露出了一种可怜的老父亲的表情,似乎有愧疚,又似乎有悔恨,“米尔不会伤害我的,他是我儿子。” 米尔试图呸他,被按着角度不对,没能成功呸到他脸上。 公爵家的贵族少爷不应该会这种粗鲁的表达方式,这是在他在大都学的。现在米尔才不管那个,他失去了祖父和妹妹,而这一切是父亲知情促使的。他现在只恨自己当时在大都怎么就端着架子顾忌着公主没多学点脏话,现在这个情况,别说公主,他自己都唾弃骂不出更多脏话的自己。 他对老爹破口大骂。 “米尔,米尔,不要这样。”查理露出伤心的表情,他是如此软弱的男人,既不像父亲有坚定的意志,钢铁般的手段,和冷静睿智的心肠,甚至连孩子们的一半都达不到,“父亲,父亲是我都父亲,是家族的支柱,我怎么会不想他好。只是他不该学着那些不靠谱的暴发户土财主一起胡来,配合国王挖我们贵族家族的根基啊。” “家族在这片土地上传承了那么多年,自然有它的道理。父亲那么做了,家族的传承就断了。从古至今都没有这样的事,怎么能说是对的呢?”他对米尔说道,眼神也有些愚昧的哀伤,“我知道父亲一直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没有用,脑子糊涂。我也承认,可是我们是这个家族的下一代,他也不能砸了我们维生的生计啊?” “这就是你们放那些该死的能力者进去刺杀他的理由?”米尔盯着他,眼睛都红了,好像一匹狼,虽然被困住,但一有机会就会扑上去撕咬吃人,“坎格瑞安公爵领地这么大的地方,不是靠祖父才能得到陛下赐予,从伯爵领扩大到这么大,让你们全都过上奢华的生活的吗?坎格瑞安在王室那么大的面子,贵族都尊敬,不也是因为祖父英明,受到国王器重吗?你们享受了祖父的这些好处,到头来又因为短视和愚蠢认为祖父要拿走它们而害死了他,天底下怎么有你们这样的————” 他急眼了,继续开始狂喷脏话。 这些话不能说是没有道理,查理是软弱的人,他也知道米尔说的有理,不禁十分动摇。 “话不能这么说,米尔。”所幸,在他全服米尔不成功的时候,他的哥哥,米尔的大伯,老宰相兄弟的儿子克洛德及时加入了这场谈话,“我们对老家主是一向非常尊敬认同的,虽然政治观点不同,但也绝对没有要加害于他的想法。” “可公主不肯容忍我们的老家主啊。”他宣布似的长开了手臂,对米尔悲悯地说道,“是她,在王都做出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暗中解开保护魔法,让杀手潜入了公爵府。可怜我们的老家主,一辈子忠心耿耿为了国王,到最后落得一个被公主暗害的下场。” “你又是什么东西,在这里放屁!”米尔终于把鲨人般的视线从父亲身上移开,投向了这个大伯,“公主那么依仗祖父,害死他能有什么好处?!” “您在说什么啊,我亲爱的侄子?”克洛德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能有什么好处?好处当然很多了,比如说,她可以借着老家主的名义继续倒行逆施而不会被阻止和揭破,比如说,她和海伦相互勾结,把她的心腹推上位。” “海伦是祖父当年……” “我们都知道那不是真的。”克洛德笑了起来,施施然绕着米尔踱起了步子,“海伦,只是一个没有见识的女人。这么大一个家族的家主,老家主怎么会委托给女人之手?就像我们高贵的摄政公主,上位以后,背弃传统,倒行逆施,和国王的理念背道而驰,还害死了可能会阻止她的老家主。” “多么可怕,多么阴毒。我想可怜的陛下受到爱情和她甜言蜜语的蒙骗,一直没有再生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以至于不得已在两个女儿里面选择继承人,如果他知道到了现在的境况,一定也会十分伤心吧?”他悲叹一声,可怜地看向了米尔,“就像你,米尔。我知道你喜欢你妹妹,因此愿意为她打掩护,还编造出了老家主选择了她的谎言。可她也不想想,这谎言是多么的容易戳穿啊。” “女人,比起男人,天生就缺少一些东西。她们不够阳刚,不够勇敢,缺乏智慧,由于生理的不同而天生目光短浅,是残缺的,只能通过花言巧语诱惑男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只能主持家务和一些不重要的零碎工作,不适合做决策,更不应该处于领导,而非被领导的位置。米尔,你应该对你是男子而心存感激。家族是仁慈的,我们不会伤害你,还会教导你正确的事情,让你从歧途上走回来——” 他大言不惭地说着一些米尔从前做梦都没想过的言论,喋喋不休,看起来还很骄傲很自得。在这个过程中,米尔开始是愤怒和震惊,随后逐渐震惊过头,佛系了起来。 许多年前,他还曾经试图从诸神身上寻找这种对性别歧视言论的反证观点。但如今,他被捆在那里,抬头看向这个人,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逼。 ——随你们的便吧,爱咋咋地。反正到最后都是被灭的脑瘫命。爷死了祖父和妹妹,还是父亲叔伯干的,早就家破人亡,陪你们一起死你们应该感激。 “那你们截杀了海伦,俘虏了我,接下来打算干吗?”和傻逼对话的好处显现了出来,当你认定对方是傻逼的时候,反而获得了智商上的优越感。不需要证明自己,因此游刃有余了起来。 “怎么能叫做俘虏呢?”他大伯说道,“我们只是暂时作为家人让你回来,留在这里清醒清醒,顺便修正一下你错误的想法。米尔,我们是爱你的,不会伤害你。” 米尔陷入了沉思——这家伙高了点,如果吐唾沫到他脸上有些难度。而且都说了是傻逼,还要不要和他计较呢? “只是洛芙丽达大公主既然暗害了坎格瑞安家的老家主,我想她已经被正经不是一位英明的君主了。家族会选择正确的方向,修正之前被她欺骗做出的错误决策,这些你不需要担心。”克洛德说道,“安妮公主虽然也是一位女士,但她的施政纲领着力于恢复切斯特陛下在位时期的辉煌,周围也有许多男士辅佐。我想她能够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会是一位值得效忠的王室成员……米尔,我知道好骑士不应该背弃主人,但洛芙丽达只是个女人,我想这就也不是个问题了。你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吧,我想你会迷途知返,领会家族的正确性的……” 呵呵。 米尔没什么好说的了。 随便了,这个脑瘫的世界,但愿你们都一起打包去死吧。 带着这样生无可恋的神情和无所谓的表情,他被人拉了下去,关在了坎格瑞安公爵府的一间戒备森严的房间里。 米尔被关了起来,并在不久之后被转移到了坎格瑞安公爵领的某个偏远庄园以掩盖行踪,对外界的事情不再了解。 他不知道,就在海伦死后一个半月,一个晴朗的三月中旬的清晨,驻扎在南部地区维持稳定的三个大队骑兵队伍,按照既定的线路调动部署,经过了坎格瑞安公爵领和桑德博之间的区域。 然后,他们很‘偶然地’发现了‘一队马匪的痕迹’。 这支队伍驻扎在这里就是为了镇压当地马匪的,查到了这种‘痕迹’,当然要一探究竟。斥候和探子回报这些马贼往坎格瑞安领去了。 坎格瑞安领啊,老公爵和女公爵的老家。好家伙,女公爵刚死,这帮人就敢往坎格瑞安领跑? 这不得赶紧阻止他们作恶?公爵家族,说不定还能得到王国功勋奖章呢。 当时一万多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挥舞着□□马刀和魔法杖冲进了坎格瑞安公爵领。沿着‘马匪’留下的‘痕迹’,直着冲向了公爵领的首府。 他们去的晚了,太惨了,匪徒已经在围攻公爵领首府。支援的将领看到情况危急,赶紧让手下到底人冲上去帮忙。一时之间魔法和武者内劲漫天乱飞,在这片平静肥沃的田野上渲染出了一片灿烂的特效区域。 混乱中当然误伤了很多守军,但这也是难免的。 最后还是坎格瑞安女公爵的父亲及时出来,向大家表示匪徒已经被解决了,感谢骑兵大队的帮助,骑兵将领才悻悻收队。 不是错觉,查理觉得这帮人在砍死坎格瑞安公爵府邸大概三分之二的私兵和守卫以后还有点意犹未尽。要不是他紧急要求为家族效力的魔法师把自己的宣言放了出去,弄的这几万人都能看见,他们是怎么都不会停手的。 ……就算最后停手了,看他的眼神还跟看煮熟的鸭子又活了一样失望。 查理的妹妹还试图冲出去和带兵的将领理论,说没有任何人在进攻他们,只有这帮骑兵从田野另一头埋头冲过来,魔法师炸开城墙,叫他们直接冲进了城区,这是一场谋沙,被克洛德及时捂住嘴拖下去了。 “啊,原来你们没有看到人在进攻你们?!”和他们交谈的骑兵将领是一位少壮派的极圣阶,闻言恍然大悟,“竟然是这样!凭借这样不引人注目的人力就能造成这种破坏,肯定是能力者干的!” 干屁啊!不是你们直接要对着内城骑兵冲锋吗?要是不魔法广播这会我们全家的脑袋都被挂在城墙当成认错了的‘马匪’了吧?? 克洛德捂着自己拎不清的妹妹的嘴,脸都绿了,又不敢反驳。他眼睁睁看着骑兵将领回头重整队伍,似乎准备去桑德博的冒险者工会讨个说法,冷汗热汗好像瀑布一样流。 “对了,男爵。”那位圣者上了自己长着长毛和鳞片的高大坐骑,居高临下地对他说,“虽然我知道您在心里很感激我们的仗义之举,或许会认为这种很大的帮助轻易难以报答,我想说您不用有这样大的思想包袱,坎格瑞安是王国的公爵,保护公爵领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多余的感谢举动您千万不必做,只要把我们出征的损耗出了就行。现在坎格瑞安女大公遇刺,应该继承公爵位置的米尔阁下失踪,我想强人所难也不是绅士作为。” “那么。”他坐在高大威猛的黄头格里希身上,冲被炸了一半废墟的公爵府里的众人抬了抬帽子,“不必多留,我就告辞了。” 他走掉了,黄头格里希尾巴很大,夕阳下的背影很嚣张。远远地,似乎还能听到他们队伍集结发出的魔法呼哨声,只要是有正常大脑的人此刻进行猜测,都能很容易预料到,他们今天晚上去冲击桑德博冒险者工会,大概还能在天亮前杀一个来回。 克洛德站在被炸了一个大洞的公爵府里,阳光从本来应该是墙壁的地方照射进来,映照的周围的瓦砾超级加倍的一片狼藉。 公爵府几十年积累的心腹能力者,私兵,他们引以为傲的武装力量,在和老公爵离心,失去了前往王都的骨干以后,在刚刚几个小时里被正规军几个冲锋杀死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人里有五分之四不是有伤就是吓破了胆,建制和纪律一去不返。 建筑被随军魔法师炸的满地都是,从外面的城墙到公爵府和领地政务处大门。税务局的钱被他们掏出来撒的哪里都是,能力者指挥的辉耀部队纪律比较好,没有抢,大量的银币和金币从建筑墙壁里流淌到街上,那些没有被波及的平民在远处的街角探头探脑,害怕而犹疑。 公爵府里也被这帮人洗劫了一遍,以‘搜查危险分子,保护坎格瑞安公爵府邸里的人员安全’为借口一通好搜。克洛德知道他们在找米尔格,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们提前把他转移到了乡下不好找的别院。 公主……听上去是个女人。 但这手段,也太恐怖了一点。 没用的妹妹尖叫起来:“这哪里是搜查!这是要我们全家死啊!!我们快去告诉浮空城和神殿吧,让他们杀了这个无道的” “闭嘴!!” 克洛德大吼一声,指挥人把那没用的女人拖下去。家族的护卫被人杀了个来回,现在只有几个仆人战战兢兢地上去,废了好大劲才止住了那位女士的声音。 克洛德一声长叹。 家族里的人眼巴巴地看着他,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在他们表明身份强行停战之前,有个年轻人上城墙观战被魔法师狙击了。他的母亲躲在人群后面,不停地抹泪抽搐,发出让克洛德最为厌烦的声音。 克洛德看着这些人。 老宰相在的时候,对家族的管束很严厉,但他毕竟是国家重臣,很忙,不能总是在封地看着这些人,多少有疏漏的地方。 家族从查理二世时期发展起来,又随着辉耀的崛起不断沉沦,盘子太大,根子早就控制不住了。坎格瑞安大公或许是整个家族那几十年来难得出的那么一个有远见的人,可惜他年轻时候赶上辉耀内乱,自己在外面驻守,太多年没有回来,让子侄辈野蛮生长,失去了最后的引导的机会。 这么多人都要依靠封地吃饭,老爷子的想法是很好,但动了太多利益,最后自己也没落了好。 他不一样,他一定不会重蹈老爷子的覆辙。 他不会违逆这些族人的意愿,会做他们想他做的事情,说他们想听的话。他会给家族带来他们想要的辉煌,然后,享受着族长的权力,这甘美的权力,到寿终正寝。 “伯父,我们接下来……”年轻人战战兢兢地凑过来问道。 “去联络安妮公主。”克洛德用低沉的音色答道。 得罪死了洛芙公主没关系,他们会去投靠安妮,然后因为这种壮举,在安妮那里获得更好更高的新起点。 符合传统土地贵族应该有的起点。 …… 一星期以后,这场冲突的余波在北方的王都不停扩散,终于互相冲突,激起了小小的浪花。 洛芙坐在会客室里,面前摆着镀金的白瓷茶具,墙边的陶瓶里点燃了散发典雅香气的蜡烛。 她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微笑起来:“我听说坎格瑞安公爵家族的人,在谋害老公爵和海伦,掳走米尔以后,向你投了诚?” “这件事不是我致使的。”本来想就桑德博冒险者工会被以‘马匪’名义乱杀兴师问罪的安妮屁股一沾沙发,看着姐姐,气势就已经矮了半截,立即解释起来,“我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对海伦姐姐下手,然后拿着那个来投诚。海伦姐姐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那几年你去机械院,我和她相处不少,很喜欢她。” “安妮,海伦死了。”洛芙叹息一声,“她死了,你应该知道什么是死吧?” 安妮立即说不出话来了。 “愚蠢,自大,短视,无知。这样的人你拿着没有用。”洛芙淡淡道,“给我吧,我不会拷问他们的。脑袋挂旗杆是个有着悠久历史韵味的传统,我相信海伦和老公爵都会喜欢的。” “他们是来投奔安妮的。”安妮还没说话,他旁边的高尔文开了口,“如果她把他们卖给你,以后再有……” “你算什么东西?插进我们姐妹俩的对话?”洛芙看向他,语气冰冷,又看向安妮,“我记得我要求你只能带一个侍从,和一个,呵,在你姐姐面前保护你的神阶,你答应了。那时候你可没有说,自己要带一个什么谈话都想插两句嘴的,智囊?” “他是以我侍从的身份进来的。”安妮的气势又矮了半截。 “既然是侍从,谁允许你在这样的场合擅自开口的?”洛芙看向高尔文,微微一笑,让后者立即毛骨悚然,“我不杀你,是给你们的脸。再有下一次,我今天拼着得罪整个冒险者工会,和这位大神结仇,也要把你的脑子炸开花。” 高尔文木着脸,一声都不敢吭了。 “说回我们之前的话题,他们是来投奔你的,如果你把他们交给我,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他们就不敢信任你了,是吗?”洛芙问安妮,“你可真不挑啊,那都是些什么东西,杀了父亲和女儿,就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这种烂人你也敢要?还想要有下一次?你今天不是来找我兴师问罪为什么对冒险者工会动手吗?那可不是我动的手,是他们,你总不能指望老公爵和海伦接连被杀我会一声不吭吧?” 安妮……觉得姐姐说的有理。 “我不希望再发生这种事了。”她摇摇头,“你杀了冒险者工会那么多人,他们都说你撕毁约定,要对你出动超凡力量打击。我花了很大力气才把这些声音压下去。洛芙,暴力手段互相杀害高官对我们彼此都没有好处,为什么不各退一步呢?” “有两件事我觉得你最好再搞清楚一点,首先,冒险者工会不对我出动超凡力量,不是给我的面子,是给浮空城的。超凡不允许无理由地残酷大量杀害凡人,往上了说,那是诸位尊陛下的规矩。他们既然想好好活着,开这个冒险者工会,这个规矩就一定要遵守,不必对我或是对你说的自己那么委屈。” 洛芙冷笑起来,呵,十五国一解禁,什么牛鬼蛇神的獠牙都露出来了。 “我的紫芫,还有大都的诸位超凡,他们就算在有充足理由杀人的时候也不试图这样做。如果冒险者工会有更充足的理由,那也只能说明他们不是东西。” 说起紫芫,安妮更缩了。 她仗着冒险者工会扯大旗和姐姐对立,也是欺负姐姐那里没有能派上用场的超凡能力者。如果紫芫还在,再借冒险者工会那些野心家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挑这个事。 安妮有点愧疚。 “冕下……姐夫最近怎么样了?”她问道,就像一个妹妹问姐姐的近况一样,“你还有他的消息吗?” 洛芙顿了顿。 “如果你不想让这种事继续发生,就把那一大家子人交给我。脑袋该挂城头挂城头,该插旗杆插旗杆。”她看着安妮,语气冰冷,“告诉他们这条路走不通,就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决不允许有人杀了我的人拿走去和你邀功,然后借用大义的名义让我停止动手。当初害死我的人的时候想不起来,做了的事情就别怪我追究。” 她说脑袋插旗杆的时候,语气是那么轻描淡写,让安妮有一点不寒而栗。 当然,只有一点。 “我明白了。”她点头,“我会尽力阻止这种事在未来继续发生,但也请你允许我回去和下属谈一谈。这个决定有它的价值和意义,我希望你理解。” “可以。那我这边就开始削旗杆了。” 安妮不敢接话。 谈妥了这件事,洛芙稍微放松了一点点。 “我没想到你还会来见我。”她对妹妹笑道,完全无视了旁边的高尔文,“真是惊喜。” 最后的句子讽刺意味十足,既不惊,也不喜。 安妮叹了口气。 “这至少说明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有顺着它去做的决心。”洛芙叹了口气,抬手抿了抿头发,“但我至今不能够明白,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要和我对立?”洛芙看向安妮,非常相似的湛蓝色眼眸互相对视着,她从安妮的眼睛里看到了吃惊的神情,“我似乎……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没有么?”安妮看着她,眼里突然有了浓郁的委屈和难过,“姐姐,你到现在,还想继续骗我吗?你的人生由伪装和谎言堆砌,你打算骗到什么时候呢?” 洛芙:……? 第 351 章 洛芙不是傻瓜。 安妮和她对立互相伤害都快有一年了,她当然猜测过妹妹是因为什么突然被刺反水的。但截至目前为止,因为安妮没有和她正面直接接触过,这些猜测都还停留在猜测的层面上。 最深层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她身上的狗屁命运纠缠,项玉这个级别的大佬用命才能击穿的东西,就算留了一条小尾巴,也不是她通过凡人的努力所能够抗衡的。魔法需要用魔法来对抗,概念只能用概念来更改,很多时候,爱和个人的努力无法改变很多事实。这一点洛芙很清楚,事到如今,她多少有点认命。 除此之外,或者说在此基础上,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势力对辉耀王位上坐着的人不怀好意。安妮固然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但在一切最开始的时候,从米兰达被逼死,切斯特稀里糊涂在宫外留下了一个王室血脉的孩子,事情的背后就有很多双手在推波助澜。 安妮是被制造出来的。 对于她这个人的反水,洛芙十分悲愤。但如果除去姐妹感情和安妮人格自主选择的影响,安妮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她对辉耀王室一切变故和进展所造成的影响,就应该是这样的。而在这之上,还有蒙托洛,和辉耀传统保守势力的复杂因素相互影响,客观来说,如果告诉穿越过来不久,刚刚搞清楚状况的六岁洛芙她会面对这种局面,她不会特别惊讶。 在所有这一切的基础上,最后起作用的才是安妮本人的意志。 已经二十二岁的洛芙和安妮做了九年姐妹,她仍然想知道是什么促使了安妮毫无铺垫地从乖巧的好妹妹完成了突然被刺完全对立的转折。 不过…伪装和谎言堆砌的人生是个啥啊? 听上去是不是比较,就,像是荧幕上表演的什么戏剧节目? 洛芙露出了货真价实的,符合她年纪的小姑娘才有的,混合了‘你是傻瓜吗?’和‘每个词我都能听懂,连在一起为什么是个病句’的货真价实的困惑。 “虽然这听上去很像是质问或者搪塞,但它真的不是。”她想不出个结果,低头扶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觉得我真的没干什么,你能不能换个说法,比如觉得权力真的很棒——要不是辉耀是这么个烂摊子我也觉得很棒。或者这个男人让你体会到了爱情的意义人生的美好事业的追求,这可能有助于我理解……” “姐姐。”安妮望着她,眼神有一点绝望,“你知道这一切,是吗?” 什么? 洛芙一时没明白。 “你是读过这个故事的人。”安妮对她说道,“这一切你都知道。我的存在,我们母女的存在,以及,我会在未来,或是现在的过去所扮演的角色。” “我看过那本笔记……那个故事。”她看向洛芙的眼睛,“你……这么多年都在把一切从我这里拿走,是吗?” 洛芙真的震惊了,而她掩饰不住的震惊表情已经告诉了安妮一切。 “我看过你的笔记本,还碰巧找到了一位能翻译它的人为我翻译了它,那人还认识姐姐呢。那个故事里写的内容很多是外人绝对不会知道的,我知道它是真的。”她看向超级震惊的洛芙,轻轻问道,“姐姐很惊讶吗?如果没有这件事,你会把这件事隐瞒一辈子吧?你有十三年世界把这件事告诉父亲,可你从来没有说。要不是父亲找到了我们,你是不是希望我和母亲死在外面?” “我说那次王宫丢东西怎么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丢了什么。”洛芙震惊完了,笑起来,低头扶额,看向高尔文,“原来是到了蒙托洛那里去了。” 高尔文闭着嘴,像一块僵硬的木头。 洛芙转向安妮:“这就是你选的男人,在我面前连话都不敢吭一声,就让你面对这一切。” ……不是,那不是你身为恐怖的领域强者主场威胁他的吗? 安妮表情有一瞬间扭曲。 “他不是我男人。”她板着脸答道,“我们只是合作关系。硬要说私人关系也只是朋友。” “啊,这样啊,真好。”洛芙笑起来,“但紫芫是我男人,我们即不是合作伙伴也不是普通朋友。看来你总算明白,这个人和紫芫是没有办法比的,也没有必要放在一起互相对照。” 她在讽刺安妮当初为了高尔文和洛芙举例紫芫的事情,安妮哪里不知道,被她讽刺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那帮人当初对你说了什么,不过当初的情况我可以告诉你。”她觉得无趣,甚至歪了歪身子,伸手撑着身边的椅背,“是的,那个故事我前世生前读过,我也知道最后我会惨死。所以我采取了一些不违反法律和道德常识的办法,试图活下去,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啊。 安妮卡了卡壳。 “可……” “安妮,那个故事里的事情发生在另一条世界线上,我不怕告诉你,这件事我和紫芫他们确认过。在那条时间线上,我们在终末之战中失败了。”洛芙面不改色地抛出了另一个巨大的炸弹,“诸神都已经不在了,虽然看上去主要人物没有区别,但一切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是彻彻底底的另一条时间线,那条时间线对现在具有可能性发展的指导意义,但并不能说明事情没有按照它发展就是不道德的。你会认为因为存在这样的一种不在的可能性,就要求现在时间的诸神去死吗?” 安妮不会。 真神所在的世界,再怎么叛逆的人都会承认诸神对文明发展的重要意义,再如何不满也不敢说诸神现在死了更好。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还真就只有洛芙敢说。 “如果我们只承认那条时间线只是指出了一种事物发展的可能方向,那么就不能认为那个事件里一个人得到的一切在现实里也一样理所当然得到。在现实里,我是父亲的长女,王后所生的大公主,无论是法理还是能力都更适合王储的位置。” 洛芙看着自己二十岁多少也该懂点事情的妹妹,冲她摇了摇头,“安妮,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本来应该是你的东西我从来没有抢过,只是,事情现在按照一种更加正常的轨迹发展了下去。” 她不知道安妮这段时间被高尔文和那些幕后黑手不怀好意的叛逆贵族都灌输了什么理念,但显而易见,她还没有烂彻底。此时此刻,听了洛芙的这些简短粗暴的解释,她在思考,似乎也要动摇。 幸亏安妮是因为那条时间线而背叛,不管是因为不平还是不信任,总归还是站在‘这些东西可能是我的’的立场出发,还讲点道理。 要是她真的沉迷权力,想着姐姐有的我也必须有,那才叫烂到根了真的完蛋。 高尔文显然发现了这一点,在洛芙试图给安妮洗洗脑子的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急切地开口:“所以你对安妮母女见死不救的理由吗……” 洛芙抬手,在短短一瞬间,王宫外墙都亮起了力量流淌的光芒。无数规则和保护魔法相互冲撞,绚烂的扭曲和爆炸着相互低消,之后,高尔文的脑袋好像一个被球棍打中的西瓜那样爆炸开来。 这些红红白白的血肉喷的满地都是,在安妮和洛芙他们身边的保护魔法上被挡住了。 安妮震惊了。 “看我干嘛?一个灵魂傀儡罢了。”洛芙笑道,看向了旁边的上神,“看来这位先生的路子,走的……比较野啊。” 冒险者工会来保护安妮的上神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安妮的说法。 安妮扭头去看地上的一片红红白白,看着洛芙挥手把它们召回来,凌空聚拢,团成一股,总之和高尔文缺了脖子上面部分的身体拖到旁边去。 不敢相信,十分恶心。 灵魂傀儡是用活人炼制的,可以看做是和本体几乎没有区别的□□一样的东西。它是名副其实的堕落魔法,在哪里见了都要拉到浮空城报警的东西。而这玩意在爆炸的时候,那一丝不同的魔法波动,就算是安妮也感受到了。 看洛芙和冒险者工会上神的样子,大家对此都习以为常,甚至不会感到惊讶,仿佛这种可怕肮脏的堕落之物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 安妮不知道高尔文是什么时候用这个东西代替了自己,又或者一开始就是。不过一想到这家伙前段时间还想亲近她,被她拒绝以后还一副委屈的样子,就一阵恶心想吐。 她虽然想和姐姐分家,因为或是为了证明自己,或是为了保护母亲之类的无聊目的,已经下定了决心。但现在还是因为自己身边盘绕的牛鬼蛇神而恶心的惊心动魄。 “你看看吧,你身边就是这种东西。”洛芙冲安妮摊摊手,和两年前在大都时候安妮对她的印象不同,她现在炸了一个傀儡的脑袋,脑浆和血喷了一屋子都是,还能面不改色地打扫干净继续刚刚的话题,“要不是神殿有别的安排,蒙托洛王宫里那帮人都得死,还在这里跳呢。我的话你不一定信,不过这家伙看起来比我更加不是什么好东西。” 安妮低下头,看着桌上的茶杯思索了片刻。 “可是姐姐,你确实是打算看我们母女在外面自生自灭吗?”她问道,成功地把话题又拐回了最开始没有被带偏的地方,“特别是……你知道我妈妈会在那之前就死去。” 啊,知道。 洛芙不想洗白自己,无论她对外多么胡说八道满嘴跑火车,在她内心深处,至少她自己知道一个事实,就是她确实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就是放着安妮和莱尔菲丝在外面自生自灭,就算知道莱尔菲丝会死也没有帮忙。 她要保护自己,她一个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的穿越者,拿不准本地人对这种发生过的事情的故事怎么看待。她怕死,怕被当成魔鬼,她也怕安妮,所以她不说。 所以她之后对安妮和莱尔菲丝很好,是一种补偿和愧疚。 不过她不打算这么说。 说了有啥用,说她劝切斯特把人接过来?切斯特睡的像死猪,人神撒手不管,紫芫,紫芫…… 没有知情人能为她证明的真话,说了还不如假话。 “不是,我也不想这样。”她摇摇头,“这个故事牵扯到终末之战失败的后果,诸神对它的变化和结果很有兴趣。是他们做主不要告诉父亲的。其实我对你们也很愧疚,所以之后父亲还是通过种种办法发现了你们以后,我很愧疚,总想着补偿。” 打扰了,人神尊陛下。既然您不愿意下场,那就把名字借我用一下吧。 洛·没有良心·芙说出这种话,表示从来没有过的东西根本不会痛。 安妮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她,半信半疑。 洛芙情真意切地描述起了自己对安妮遭遇的同情和担忧,大部分发自肺腑,只把自己内心的煎熬扣成大锅盖在了塔尔维亚头上。她也不怕塔尔维亚被安妮记恨,人神自己就没少干这种糟心事,再者说句难听的,塔尔维亚是什么身份,安妮也想和他计较,她配吗? 一通胡扯。 总之听上去跟真的似的。 安妮陷入了沉默。 她不想信,又觉得洛芙说的是真的。 信就意味着她这么长时间对洛芙的理解完全错误,是她背叛了姐姐。 于此同时,信或者不信,在洛芙胡扯出这么一大堆之后,她必须要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能信任姐姐吗?还能回来洛芙身边,放弃刀剑和獠牙,把身家性命交到洛芙手中吗? 洛芙值得信任吗? 她敢信吗? 她信得起吗? “洛芙。”她抬头看向姐姐,“你……” “安妮公主。”一直以来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的冒险者工会上位神打断了安妮的话,“无论您做出什么决定,布洛瓦伯爵夫人和您的老师,永远都会站在您身后。还有我们冒险者工会,以及所有支持您的大臣贵族和他们的古老家族。” 安妮僵硬住了。 洛芙抬头看向那位上神。 对方是上位神,插嘴也就插嘴了,爆头威胁对她没用。 唉,她就知道是这种结果。本来还想安妮如果能被说服,她可以在以后的时间慢慢澄清解释来着。果然是奢望吗。 “姐姐,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安妮的语气苦涩,“我也要为那些支持我的人负责。况且你对传统土地贵族做的那些事,我也很难认可。” “……好吧。”洛芙看了她一会,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谈传统土地贵族吧。坎格瑞安家族的肃清你不要给我制造麻烦,我可以放弃对西南几个郡的军事威胁。除此之外,边陲贸易互惠法案你必须不能让那帮废物通过,我不允许我们的土地变成邻国的倾销市场和资源集散地。” “你不让那些传统贵族通过正常方式进行贸易,不开放边陲贸易路线他们就被饿死了。这我做不到。” “国内的情况我可以让步,我要求你必须不能把辉耀的利益让渡给邻国,什么邻国都一样。这件事我们可以谈。另外,还有一件事,那个给你翻译我笔记本的穿越者,在你那里应该也没有用了,把他也给我吧。” “……我没有答应您坎格瑞安家族的事。” “那件事可以谈。但那个穿越者认识我,还曾经找我要过好处,却为了一点小利益在大事上背叛了我。如果说坎格瑞安家族还有利益驱使,这个人是真的短视无知愚昧。他的利用价值已经完了,你手下的那些贵族也不知道他的存在,不会有出卖盟友的麻烦。把他交给我,用来换取一点谈判中可能对你有帮助的政治筹码,物尽其用,不是更好吗?” 安妮思索片刻,无论怎么说,塔尼拉这种认识洛芙却又背叛她,还是主动为了荣华富贵找来背叛的性格让她瞧不起:“可以,坎格瑞安家族的事情不论,这个人可以。” 第 352 章 过了晚饭时间,塔尼拉在自己的房间里转来转去。看着周围魔法含量不高的台灯摆设,感到满足,同时又不满于自己这样轻易满足。 她可是从现代科技世界而来的穿越者,知道的知识比这些文艺复兴时期的土著多得多了。她知道什么是明星的产业链,知道很多时尚资讯,知道细胞原子和电子科技,知道□□是用木炭硝石和硫磺混合做成的,还会说两句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口号。大都地区看起来不好惹就算了,区区十五国文艺复兴时期的土著,要想对付她的老乡,总有用得着她的知识的地方。 等她受到重用了,当然是娶好几个英俊的老公,用镶金的杯子喝酒,坐在沙发上指派王宫派来询问她意见的使者,过上她只在书里看过的东方贵族的奢侈生活啦。 她上一世家里只是有点小钱,远远算不上大富大贵。好不容易穿越,还穿越进了那种穷酸家庭。但人果然不能一直倒霉,这不,她抱上了东方王族的大腿,还意外惊喜得知这个王族大腿是一个小说里的女主。女主好啊,女主全无敌,她上了安妮的战车,马上就可以走上人生巅峰了。 唯一的问题是,安妮和她手下的那些人,从她老乡手下抢来的大贵族,冒险者,还有那个什么高尔文,似乎都对她说的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一点都不感兴趣。她表露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以后,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翻译那本笔记。 可恶啊,这些胸无大志的人。资本主义可是可以唤起工业革命殖民全球的好东西,共产主义更是可以发动所有农民,一瞬间就可以得到天下的超级理论。他们怎么就是不识货呢? 塔尼拉非常不忿而生气,决定有机会再使劲说服一下安妮那些先进理论的好处。 ……可恨洛芙那个家伙,那么幸运投了个好胎,都是穿越者也不知道帮她一把。人人都追求美好生活,也就怪不得她虽然是偶然碰上了她的政敌,帮他们扳倒她了——反正洛芙的东西都是从原女主那里偷来抢来的,她这也算是替□□道了。 塔尼拉这么想着,又盘算着到底该怎么找机会和安妮多谈一谈,争取让安妮理解那些理论的好处好得到重用,想着想着就打算休息了。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谁呀?”塔尼拉问道,起身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他们从前是冒险者工会的守卫,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锃亮的铠甲,开始以公主的侍卫自居。 “塔尼拉女士。”为首的卫兵冲塔尼拉点点下巴,“晚上好,请随我们来一趟。公主有请。” …… 这天午夜之前,洛芙在小会客厅见到了塔尼拉。 和前几次见面不同,她已经不是洛芙印象里干净朴素的雀斑女孩了。塔尼拉穿着华贵的丝绸长裙,头发用头油打理过,盘在头顶闪闪发光。裙子行走不便,和她机械院毕业生的身份很不相符,看上去比洗了澡穿着常服披了件袍子的洛芙还像传统贵族。 洛芙手下的宫廷侍卫把她丢到洛芙面前就收手背在身后站好,塔尼拉从地上爬起来,被裙子绊了好几脚,抬头看见洛芙,彻底爬不动了。 在长长的三秒过后,恐惧充满了她的眼眸。 洛芙凝视着她,疲劳而悲伤。 “洛芙?!”还是塔尼拉先开了口,无论如何,她还想挣扎一下,“再见到你真巧,我还想努力和你碰面,大家都是异界游子,我们……” “塔尼拉。”洛芙静静开口,打断了她慌乱的辩解和挣扎,“你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是吗?” 塔尼拉僵硬住了。 “我不知道!”她大叫起来,“他们把那本书给我,让我读给他们。我也不知道它是这样的故事!那么多人围着我,我怎么能骗人,怎么能读到一半停下来呢!谁一开始知道会是这样的故事!如果是某种古老年代的遗物或是日记呢!那它不就是希望被人看到重见天日的吗!” 洛芙想说什么,想了想,又不说了,叹了口气。 “无所谓了。”她说道,“托你的福,我的国家分裂了,许多人死去,另一些人会死。我以为你会知道,有些秘密不要窥探,有些语句用其他文字写成就是不让人们读懂,至少不应该通过非官方的途径翻译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听。” 她顿了顿,轻声补充道,“许多人会死……许多人。” “那你倒是把日记收好啊?”塔尼拉觉得不公平,“你自己在斗争中不保存好自己的东西,怪我这么一个可怜的小翻译做什么?你是公主,吃喝不愁,我什么都没有,你又不肯帮我。我为自己更好的生活去运用我前世的知识有什么错?” “你真的没有得到帮助吗?”洛芙看向她,惨淡地笑了一下,“你现在还只是入门的魔法师,以你的天赋或是努力程度是不够资格进入机械院的,可你曾经有那样的机会,面对一片光明的坦途。没有人迫害过你,我也曾经答应过给你一个职位,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 “我不是主观想要害你的,我没有做什么!”塔尼拉抗辩道,“你投了那么好的胎,还不是在努力争取。身为故事的女配把女主的东西拿来,就和我身为生活的女配,想要追求更好的有什么错?你们这些上层大人物都处理不好的事情,怪我这种一无所知的底层小人物做什么,我只是做了个翻译,最后不还是因为你们姐妹打架。到现在你仍然高高在上,拥有的是我做梦也无法获得的东西。” “我的母亲在我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自尽而死,死后背负叛国被杀的污名。父亲昏迷不醒,把偌大家业轰然砸在了我身上。”洛芙望着她,微笑起来,“我的爱人在我无法触及的地方死去,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他。我的妹妹和我刀剑相向,分裂撕扯我的国家,她的下属无时无刻不希望我死。我的下属和朋友为此死去,就像战车车轮下的小草一样。而这一切,都是带来你所羡慕的公主身份,王室血统,能力者境界的命运同时要我承担的。” “命运很公平。”她看着塔尼拉,“你羡慕我所拥有的一切,却没有发现,你本来有我做梦都无法拥有的东西。” “这又不是我导致的。”塔尼拉说道,有点不屑于洛芙的伤春悲秋无病呻吟,“至少你还过着公主锦衣玉食的生活,之前也享受过二十年。还说什么爱人,我连男朋友都还没有呢。你还教我要感谢命运的赠礼,怎么不想想‘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获得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家庭幸福牺牲一点也是可以想见的代价吧。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你苛求那个,不还是觉得自己是世界的王,世俗和情感的完美都要得到。” 她的话让洛芙沉默下来,甚至思考了片刻。 “你说的也有道理。”洛芙笑道,“是的,这就是命运的礼物,获得什么的同时暗中总要付出代价。我曾经拥有过的都会收走,这很公平,是我贪图太多。” 塔尼拉松了口气,感觉老乡进入了伤春悲秋的自省模式,不再针对她那么盛怒了。 ……吓死她了,还以为要被算账,酷刑折磨终生囚禁之类的。现在看来洛芙开始反思了。那就好,她要是知足,就不会特别生气自己搞坏了她的事情吧。 “真希望我们能有机会早点做出这样深入的交谈。”洛芙望着塔尼拉,眼神里的悲哀和惋惜浓的化不开。后者坐在地上,难得读懂了她的眼神。意识到了什么,塔尼拉露出了极其震惊不敢置信和恐惧畏缩的神情。 洛芙抬了抬手,两边侍立的宫廷侍卫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了完全震惊来不及反应的塔尼拉。 在塔尼拉突如其来的惊慌和挣扎叫喊声中,她凝望着这个和她来自不同世界,但毕竟相似,使用着同样语言的穿越者姑娘,轻声说道:“以今天这样的方式认识你。我很遗憾。” 宫廷侍卫把塔尼拉拖出去了。 洛芙坐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没有动弹一下。直到一位侍卫长官和吉恩汇报,吉恩又来和她说他们‘完成了’,她才慢慢点了点头,起身回了卧室。 小姐姐不在,猫猫也不在。 看着被魔晶石灯照亮的她从小长大的卧室,洛芙的目光更多地落在那些温馨柔和的光线所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内心有些绝望地想。 是啊,他们不应该在。 这是一条人命的事,她不应该为此寻求安慰。 这一年多来,她杀了很多人,也送走了很多人。以后还将要送走更多人。 想要救的救不了,想要杀的杀不到。每一个人背后都是他们的家族和几十年的喜怒悲欢,只要一刀下去,血溅出来,一切就能够干净彻底地结束。 多么轻易,多么艰难。 塔尼拉只是其中不那么起眼的一个而已。她的翻译导致了辉耀的内乱,长期看,为此失去的生命何止千百。她总要为此承担一点什么。 ……她做的没错,既然是一位封建君主,她就应该做封建君主会做的事情。 洛芙掀开被子,慢吞吞地爬进去,抱着膝盖坐在那里,没有丝毫睡意。 艾塔要她休息,她怎么睡得着呢? 那可是和她同样的穿越者,来自不同点世界,两世都有自己的家人伙伴,也曾经欢笑,像花一样绽放过。 辉耀的摄政公主鲨人当然冷酷无情。 可是,可是,在一切最开始的时候,洛爸爸和洛妈妈的宝贝芙芙,是相信人不应该审判其他人,怎么都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 洛芙慢吞吞地抱住自己的小腿,在床上缩成一团。 在内心深处,不知道哪里的地方,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一天天地凋零枯萎下来。 洛芙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里,哭不出来。 …… 千里之外的南方,辉耀的边境更往外,布利斯的东北边境要塞里,一场耻辱的和谈正在进行。 和谈的双方分别是去年冬天为止都在辉耀很跳脚的布利斯,以及春天雪化快乐出击的布利斯的邻国高山王国。 其实也没什么可谈的,立即谈妥丧权辱国,不好好谈就继续挨揍。总是谈一点打一点,谈着打着就构成了新的平衡。 ……再往前,冬天新年前后,辉耀的使者,总理副大臣海伦·坎格瑞安女公爵也是在这座边境要塞和布利斯人陈述利害的。 也是因为她措辞犀利,考虑周全,分析有理令人信服,才让布利斯人收回了往辉耀伸的太长的爪子,收缩戒严边境,扛住了高山王国最开始的冲击,让此刻在议事厅的谈判显得不那么毫无底气。 塔·安佛尔站在这座边塞对着北方的城墙,遥遥看着黑夜中的崇山峻岭,以及更加遥远的北方,辉耀,他此行终将到达的目的地。 他是个魔族,凡人,和十五国总体来说都是人类的社会不太搭调。年轻人油嘴滑舌,没个正形,和凡人世界乱七八糟的政治事件都没有牵扯,看起来出现在这里十分突兀。 然而过去几个月里,布利斯和高山王国愈演愈烈的冲突升级战争,有这个人的一份功劳。 “我们不能再往前了。”一个女声从塔的身后传来。 魔国的高官,魔皇手下重用依仗的年轻人,用魔皇和西方政治势力的名头就能挑动一场战争的年轻人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穿着时尚衣裤的女士:“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用我在物质世界的浅薄眼睛去看,辉耀哪里都没有哪不对劲嘛。副校长阁下就这样放飞我进去,我真是心里没底。” “您应该多锻炼一下能力了。”大都魔法机械学院,传奇元素魔法师欧尼贝尔答道,也看向了北方。在她传奇的眼眸中,那里的大地,呈现着深层次概念被侵蚀和互相争夺的景象,“不过我想,如果您是超凡,恐怕尊陛下也不会派您过来。” 塔抓抓头发,回头去看向辉耀。群山在黑夜中宁静的像一扇黑暗的剪影,超凡的认知概念和凡人不同,就算欧尼贝尔这样说,他也无法明确地知道辉耀在传奇眼中到底哪里被侵蚀了。 “我应该感谢我是个蝼蚁吗?”塔咕哝道,“果然老大的奖金和假期不是那么好赚的,我是不是应该跟他说吾妻子汝养,更配得上这趟旅程的逼格。” 欧尼贝尔听见了,欧尼贝尔不想接话。 黑夜中显现了巨大的机械龙,机械龙扑扇着翅膀在两人身边落了地,龙背上驮着猫猫小姐姐,年轻的人类,魔族女士,和一位皮肤黑亮的黑发混血黑龙。 机械龙头上的大白鹦鹉昂首挺胸,左顾右盼,好像一位骄傲的鸟将军。黑龙落了地,白鹦鹉张开大嘴,发出了响亮的嘎的叫声。 “我无法再往前了。”欧尼贝尔对他们说道,“进入辉耀境内,你们会失去很多保护,现在回头来得及。” “洛芙给我留了好多钱!”喵喵立即嗷嗷,举手手不走,“我爸爸说尊陛下的委托最重要,我要是接了不做,回去就打断我的一条后腿!” 科伦波尔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是能力者世家的孩子,信奉诸神,接了活跑路怕是扫地出门。 欧尼贝尔看向莱拉:“看来你也不会和我走了,就算理论上在一代人的时间内你不应该再掺和辉耀的政治。” “米兰达出事的时候我不在,我为此终生抱憾。”莱拉对副校长说道,“我想人神尊陛下也不是真的很想阻止我,不然我应该是没法站在这里的。” 欧尼贝尔不意外,她冲莱拉微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做的每个决定是对是错,包括当年,包括现在。” 塔爬上了机械龙的后背,向两位冕下郑重道谢。坚果从龙头上跳到了欧尼贝尔怀里。明黄玉伸手摸了摸龙的后背,机工师魔动力操作系统接驳,她把机械龙的指挥权限从校长那里暂时接了过来。 “谢谢校长先生,我会好好使用,尽量把它好好地还给您的。”喵喵对抱着坚果的副校长说道。 夜色笼罩的城墙上,机械巨龙张开了黑色的双翼,在空气中拍打。双翼上的浮空和反重力符文发出了明亮的光芒,龙好像一条真正的龙一样从布利斯的城墙上起飞,向着北方辉耀边境的群山振翅,好像一条游鱼滑入了水中。 欧尼贝尔头上顶着白鹦鹉,目送他们消失在夜色里,问头顶此刻投射了校长哥耶意志的坚果:“你觉得他们赶得上吗?” “……如果不出意外,赶得上。”校长的声音从白鹦鹉的发声器里传来,“如果格莱西亚不搞出太大意外的话。” 欧尼贝尔本来还挺高兴,一听他这话,甚至更丧气了。 “但愿命运祝福她。”她望着北方的群山,叹息一声,和白鹦鹉一起共同消失在了布里希边境的夜风中。 第 353 章 洛芙的生日在六月中下旬。 过完这一年,她就二十三了,是小说里洛芙丽达公主会用黑魔法死掉的年岁。 每当想想过去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洛芙就感到心累。 她和她妹妹撕的满地狼藉,老宰和海伦死了,也有一大堆人是被她搞死的。很多人失去了名誉,另一些人失去了权力和地位。 而这一切旋涡的核心,她那个臭猪一样的爹,和过去一样,仍然躺在那里,睡的像只幸福的猪。 他睡的那么幸福,洛芙别说看了,想一想就很烦。 安妮回去和她的那些大臣讨论了半天,还是不肯把坎格瑞安家族卖给她。洛芙知道传统贵族会共同维护他们自己阶级的利益,对王室不会轻易妥协,更不会允许王室开这个买卖贵族全家小命的口子。她不惊讶,只是觉得可笑,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玩这一套。 另外……唉,安妮那个傻孩子,不知道她发现没有,她下面的人有点不太听话。 不过这倒不妨碍她,安妮那边的传统贵族不想体面,洛芙就帮他们体面。 五月份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局,找机会把南方那些贵族多年来和布利斯等邻国勾结,走私逃税,出卖辉耀方面的生产技术机密,以及装扮成马贼劫掠商队的好事抖了出来。 在古老的年代,这些加起来都没什么,封建贵族老传统了,十五国特色艺能,几千年来都不要太常见。 但问题在于,现在已经不是古老的封建年代了。印刷让文字和信息普及,工业增大了对民众教育化的需求。辉耀工业化推进的慢,但切斯□□及教育要早得多,现在王国的大多数地区,人们都可以通过信息或是政府政务厅发布的公告获知最新的消息。 ——事实上,洛芙和安妮已经就谁是正统谁是谋逆这件事上在公共信息渠道上互相攻击打了一年嘴炮了。虽然舆论无法决定洛芙当稳这个摄政公主,但这么多人看着,双方就只好一起讲道理,尽量搞出一个还算有逻辑的斗争路线来。 洛芙整理了完整的一套对方贵族搞事的材料,把下属召过来讨论讨论,共同做下决定。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六月清晨,他们把这一整套南方传统贵族搞事的操作登到报纸上去了。 这一下可就炸开了锅。在此之前洛芙花了几个月铺垫南方穷凶极恶的马匪和军方的剿匪功绩,弄的人人提起马匪都咬牙切齿。结果这篇证据确凿描写详实的东西一登出来,大家一看,嚯,感情是自己人窝里反啊。 这样可恶的人,声称继承了英明的切斯特国王意志的安妮公主,总不能不管吧? 洛芙把安妮架在火上烤,逼着她处理这帮人。其中有不少是安妮方面的骨干,南方贵族,有钱有见识,地位颇高。除此之外还有坎格瑞安家族,洛芙没冤枉他们,把这一大家子谋害老公爵和女公爵的骚操作也抖了个底掉。 撕了大半年以后,这一回合轮到安妮接招了。 ——她不接也没关系,事情很明显,违反了王国的法律。洛芙就可以绕过冒险者工会那帮耀武扬威的家伙,直接把军队开进去。 她丢了这个惊天巨雷,看着安妮那边开了锅一样乱七八糟了好几个月。 这件事是真的,总得有人为此负责。民众的愤怒不平息就持续发酵,洛芙倒是不介意帮他们平息一下,到时候冒险者工会不要哭唧唧地和浮空城说她乱杀l人就行。 安妮那边挤牙膏一样地往外扔负责人和替罪羊,洛芙在旁边煽风点火,不让这件事被随便搪塞过去。 不过传统贵族里也不是没有能人,在最初的被迫交人之后,安妮方面也有人开始搞事反抗。他们开始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分析那些人没有道理这么做,表示应该将功赎罪,攀扯收集材料的人有自己的私心等等。 事情进入了洛芙不太喜欢的打嘴炮环节,并且把局势搅得越来越乱。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事情攀扯来攀扯去,会攀扯到一个她之前都不太注意,在各种地方都很边缘的伯爵身上。 这个伯爵,姓代比利斯,和艾塔的姓氏一样。 “请您按照正常的程序做事吧,不必顾虑我。”就像洛芙母亲一样的艾塔知道了这个消息,是这样对她说的,“但如果有可能,那么……不,就按照事情本来应该有的样子办吧。” 那怎么可能啊,洛芙愁死了。艾塔和她这个哥哥的关系很好。他家也是大贵族,当年继承财产出了问题,为了不分家,艾塔发誓独身,进来王宫做女官。那可是让她为之终生不嫁的家族,虽然他家在那次继承财产的风波中出了点情况至今没缓过来以至于不太参与政治活动,但洛芙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 她知道这一家根本没有掺和这种事,也知道这位伯爵对艾塔很重要。但她更知道,对方突然攀扯了本来应该拉拢讨好的中立领主过来,约摸针对的不是辉耀内部斗争的权力,针对的或许就是她。 她想要往外撇,这可不容易。 于此同时,六月份发生了另一件让洛芙不安的事。 辉耀王都和南方蒙托洛地区的浮空城收到倒悬境的通知,撤出了所有的超凡事务官和执行官,这其中包括辉耀王都一直在看着洛芙和切斯特的分部长碧藤萝蔓,和副部长尼特·卡夫洛洛,那位当年和紫芫吵架,给洛芙做能力者等级认证的肌肉老头。 “二位要走,很抱歉我不能送。”王宫内廷,洛芙对前来道别的两位上神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们走了,冒险者工会有没有可能挣脱之前和我们做的约定,出动超凡到处制造破坏,或是伤害王国的大臣。” 拄着法杖的碧藤萝蔓和肌肉老头尼特对视一眼。 “我以为您会更关注自身的安全问题。”身为女士的碧藤萝蔓柔声对洛芙开口说道,“对此我们获得了一些建议和指导。至于您所担心的事情,目前为止还不会。这誓言不是对我们发的,是由浮空城见证达成的协议,只要浮空城的根基还在,它就是有效力的。” 浮空城的根基。 浮空城的根基是诸神,现在连诸神都打算放飞辉耀了。驻守的超凡全部撤退,哪里还有什么威慑力。 洛芙知道这些,对此不太感冒。她对两位上神笑起来,“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碧藤萝蔓和尼特都很无奈。 “您真的决定不和我们一起走了?”肌肉老头尼特问她,“您身份贵重,为了保全更大的利益而战略撤退,不会有人从任何角度责怪您的。” “我走不了。”洛芙苦笑起来,“您知道的,国家的命脉之心现在在我手上,我一天在王宫,自由领的那位就无法彻底完全地侵入进来。这片土地上的其他秩序阵营就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最近他们一直致力于把艾塔的兄长代比利斯伯爵拖入死罪的境地,她的笑容里甚至掺杂了一点绝望:“况且,我带不走所有人。无论上面的计划是怎么样的,在它最终实施之前,我在这里所有的下属和亲友,都会死。” 诸神已经放弃了辉耀,也放弃了她。她还有什么可挣扎的,自暴自弃地烂在这里跟辉耀一起死好了。 洛芙不无嘲弄地想到。 “既然这样,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尼特叹了口气,看向洛芙,“我和萝蔓讨论过,我们都和紫芫冕下关系匪浅,受过他的指点和帮助。冕下现在在我们帮不上忙的地方,我们总得为您做点什么。” “如果您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那么尼特回总部交割述职,而我作为女士会留下来,并且在阴影散去之前留在您身边,为您提供力量和技术上的支持。”碧藤萝蔓接道,对洛芙微笑起来,“在情况不好的时候,我留在王宫也仍然是安全的,但愿您不要嫌弃我打扰,当传送塔系统都受到影响以后,我就很难安全地离开了。” 洛芙没想到他们会在梦魇眼皮底下留下来一个人,特别惊讶,还很感动,有一会不知道怎么谢谢人家。 “那怎么会打扰呢,您愿意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我感激还来不及。可惜我没有超凡的力量,不然也不至于国家的命脉被侵蚀了都感觉不太清楚。” “格莱西亚获取的是一位真神的权柄,国家的命脉之心归于真神,这种侵入是权柄本来固有的权力,不是您的错。”萝蔓安慰道,事到如今,身为驻守辉耀的上位神,她也知道了一些原本不能了解到的消息,“超凡的门槛对任何天才都是很高的,您不必着急。不过若是您有了那样的力量,借助国家命脉,说不定可以解决冒险者工会的烦恼。” 洛芙苦笑着叹气。 她要是有下位神的力量,早就把冒险者工会的乱臣贼子杀个来回了。可惜,她之前的境界就已经是项玉透题连拉带扯拽上去的,现在项玉和她的力量有危险的趋势,她之后就没再用过。 超凡和凡人之间的门槛高破天,那涉及到生命形态和灵魂概念的转变,精神力和武者内劲结合转化,还要从无到有具备神性。不说绝大多数在凡人阶卡到死的普通天才,就是最年轻的传奇,诸神继承人这种天选之子,一路火箭一样晋升,给定结局往前看,也要在这里卡个好几年。 洛芙很愁,唉声叹气。 碧藤萝蔓留了下来,但她仍然遵循浮空城的原则,并不掺和世俗凡人之间的争斗。 八月,安妮那边的传统贵族成功地把勾结外国的这口惊天巨锅扣在了艾塔的兄长身上。 他们用种种方式向洛芙施压,表示洛芙如果要按照王国法律惩罚坎格瑞安家族和其他被洛芙搞下水的大贵族,那么也应该一视同仁,不因为代比利斯伯爵是公主贴身侍女,王宫副总管的哥哥就为他网开一面。 否则的话,“那和运用南方马匪这么严肃的事情来搞党争,排除异己有什么区别?!!!” 洛芙愁死了。 而且她觉得这个剧本她可能见过,就二十三年前他们用来搞米兰达的。 一毛一样。 合格的君主不应该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但父女俩都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这样就可以。 洛芙永远记得米兰达当年那件事,切斯特不肯对老公爵动手,当时以北方公爵为首的势力,比现在她所面对的敌方要更大更顽固的庞然大物传统土地贵族系统是怎么把火烧到兢兢业业的王后身上,最后把王后逼的拔刀刺死自己的。 同样的法子还真的能用两次。这回洛芙汲取了切斯特那时候的经验,在乌七八糟的事情快要攀扯上艾塔的时候,快刀斩乱麻,把这口锅扣死,没管代比利斯伯爵是艾塔的亲哥哥,也不试图洗白这口被死死扣上的大锅,一视同仁派军队去把参与者都杀了。 艾塔理解公主的做法。 但她哥哥因为一口惊天大锅被洛芙杀了仍然是事实。她精神受到很大伤害,无法再像过去一样兢兢业业认真专注心态平和地做事,只能和洛芙请辞,回去家族料理产业和哥哥的后事了。 洛芙放这位她当做母亲看的贴身侍女走了。 之后,她大病一场,时隔多年总算被迫睡觉,还昏昏沉沉地睡了几天。洛芙是领域,不吃饭不喝水不休息也死不了,病也没什么大毛病,碧藤萝蔓身为dps冒充奶妈来给她看看,也没看出什么来。 只有洛芙自己知道,她的精神,恐怕不太行了。 ……摄政公主在寝宫里昏睡的那些天,南方的军队调动,挨着行省郡县去收拾那帮马匪。 坎格瑞安家族别院的庄园里,熊熊大火在废墟周围燃烧,米尔拉着那个人的手,踏上了屋顶,看着周围曾经华美高大的建筑,眼神里一点情感波动都没有。 “多谢。”他对眼前的魔族青年点头道。这家伙的气质谈吐,还有他没个正形但也从不刻意掩盖的习惯性小动作,这人身为凡人,应该颇有身份。 “不用谢我。”塔笑了笑,示意米尔看上面,“是他们说你和洛芙丽达公主是好友,让我决定绕道接你出来的。” “米尔!”坐在机械大龙脖子上的明黄玉冲好朋友的朋友挥手,“你还好吗,好久不见哦!” 喵喵的表情仍然像没有云朵艳阳高照的晴空,是大都机械院无忧无虑的年轻人,前途光明远大,家族圆满温馨,没有什么苦痛,以至于面对生活阳光正直地近乎憨憨才能展现出的笑容。 她没有被战争和阴谋污染过,没有被暗杀和死亡摧折过,是一个人最初能达到的最无忧无虑的样子。 米尔回不去了,但他看着龙背上憨憨一样的小姑娘——来自远古之森,东方的一切肮脏和污浊对她来说都是一场拯救朋友的旅行,终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也不禁受到感染,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明玉,你来找洛芙吗?”他问道,想起机械院的时光,眼里也流露出一丝温柔的怀念,“抱歉,我被关在这里太久,不知道她的近况。” “我们也是来接你的啊。”喵喵嗷嗷,她后面的科伦波尔笑着骂米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就不是我们的朋友,不是洛芙的朋友啦?” “嚯,你终于不满世界认妹妹了。”米尔笑道,“我们公主能让你认,是你占了天大的便宜,我早就想告诉你了。” 科伦波尔挑眉,感受到了身后莱拉女士的杀气。他们久别重逢,情绪都比较激动,刚想开口说什么,突然被明黄玉伸手一拦:“等等。” 大家都不说话了,五双眼睛一起看向和机械巨龙交流的明黄玉。 “北方……不对劲。”喵喵跟着巨龙一起抬头向北方看去,巨龙此刻已经收敛了力量,好像一座不会动的雕塑死物,只有眼睛还亮着一点金色的光。 北方,那里在地图上是辉耀王都的方向。 “不……不对劲。”喵喵重复了一句,贴下耳朵,压低身子,和龙一起看着北方。 科伦波尔摸了她的头发一把,和平时不太一样的触感提醒着明黄玉,她有点炸毛。 “我们先不要往北走,至少别越过桑德博。”明黄玉眯起眼睛,似乎怕惊扰了什么,声音都压低了,“王都,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病好以后在书房办公的洛芙抬起头,没头没脑地对露西说道。 “什么东西?”露西一个激灵,“王宫里有怪东西?要我去叫吉恩先生吗?” “不用,那不是吉恩阁下的工作范围。”洛芙看着她,笑了起来,“去请碧藤萝蔓上神吧,和她说,梦魇来了,他来看我了。” …… “格莱西亚去辉耀王都了。” 迷乱之渊中心的倒悬境,水天在地平线上交汇,白雾在永恒的晨曦之光中浮动,飞鸟在水中振翅,游鱼在空中飞翔。 顺着水中浮岛上由悬浮的石块搭建成的大道一路向前,就能够来到浮空城总部,一片风格古雅,有许多石柱支撑的古雅建筑物内部。这里是迷乱之渊所在的世界能量轴心在现实世界的投影,是浮空城总部倒悬境真正的办公地点,有着能够投射整片大陆的魔力波动监测系统。 也是诸神之中,已经消逝的幻元一族对应的神位,无月·卡诺兰朵奇·特拉格洛斯尊陛下的神域和居住地。 在这一片建筑物的最深处,有一间星空的房间。这里的天花板和脚下都是深渊般的群星,前后左右的星空可以延伸到无限远都摸不到尽头。相比于房间,更确切地说法或许是,倒悬境深处的某条走廊通向一片星空。 这里名叫群星之间。几千年前,在无月还没有因为看穿不存在的命运而失去部分权柄和自己的视力以前,这里是她窥探和计算命运的地方。 群星之间的中央的某个地方,三个人围着一张小桌坐成半圈。其中那位头发里长出许多盛放的琼花花枝的女士开口对另一位发色青绿,头戴面纱,深绿色的长袍花里胡哨的年轻男子说道:“他去找洛芙了。” “我感觉到了。”青绿色头发的男子,人神塔尔维亚随口应道,盯着对面穿着黑袍子,头发花白,以小孩形象示人闭着眼睛的无月手里拿着的二十二张牌,眼神甚至都没有移开。 琼随口一说,他随口一听,过去就过去了。人神盯着无月手里的一把牌,很慢很慢地伸手抽出一张,背面朝上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那是一张塔罗牌,牌背面画着花里胡哨的太阳星星月亮图案。以人神的身份地位来看,制作的相当粗制滥造,与其说它是一件严肃场合使用真正命运魔法所要借用的魔法物品,不如说更应该出现在某种农村集市上,由迷信的本地入门级魔法师兜售,被不专业的购买者本着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态度使用。 但此时此刻,无论是洗牌拿牌的无月,伸手取牌的塔尔维亚,还是旁边看着这一切进行的琼,神情都非常严肃而专注,一点也没有自己在进行某些已经明说没有效果的迷信占卜的自觉。 ……有些行为,普通人来做是迷信,但真神来操作,却可能具有真实的意义。 塔尔维亚的指尖很慢很慢地碰到了第二章牌,但他没有抽,看起来非常费力,额头淌下汗水,甚至指尖都在颤抖。 无月没有动,琼不说话。 人神展开了祂的神性本相。 空气仿佛被温暖光明的水所充满,有无数草叶和树木从人神的脚下,袍子的花纹里,乃至于虚无的空气中无端地生长出来。它们飞快地生长,曼出枝叶,开花结果,之后枯萎凋零,其中似乎蕴含着无法描述,不可名状,不能窥视的无数信息和规则。 然后,它们被限制在琼的神域之中,没有蔓延出去,就在这片星空里无限蔓延和充盈着。 光芒攀上了塔尔维亚的发丝皮肤和眼眸,祂的手指稳定了一点,轻柔地在几张牌之间移动着,似乎在感受着命运之间微小的变化,和最细微最不可查觉的真实的指引。 最终,祂很慢很慢地选中了一张牌,把它抽了出来,放在了桌面的中间,第一张牌的右边。 水和草木的力量飞速消退,神性本相收敛。人神变回了塔尔维亚,他凝视着眼前的牌组,用比刚刚轻松很多的姿态抽出了第三张牌,放在了刚刚两张牌的后面。 一切异象都消失了。 无月把那一把塔罗牌放在旁边:“想不到有一天我们也要借助外物窥探命运。” “因为那不是我们的命运。”琼接道,摸过无月放下的牌组,在手里展开,杏仁形状的眼眸凝视着那些牌上做出各种姿势的人物,微笑起来,“洛芙在这个世界上接触的第一幅占卜牌,用它来占卜一个不在这里,涉及更大变故的年轻人的命运。在过去我们可能还要更加吃力。我们的技巧和力量都在增长,这是好事,正如占卜已经逐渐失去了对命运精准指引的能力,而只能作为对行为的建议和对内心追寻的参考一样。” 她把牌放了回去:“阿芫恐怕也想不到这副牌的用处会以这种形式应验,无论如何,用完我都要给他放回去。” 这是另一个,被寄送了遗物快递的女神用还没死透的下属家的门钥匙上门拿东西捞他老婆的故事了,不太适合在这种场合笑出声来,因此不提也罢。 “翻牌吧。” 塔尔维亚和洛芙关系最熟,由他来拿抽牌,也由他翻。他动作不慢地翻开了第一张和第三张牌。不怎么犹豫,就好像之前已经干过了很多次那样。 左边的第一张牌,牌面上画着一个穿着彩衣的年轻人。他一只手拿着玫瑰,一只手把系着行李包裹的手杖扛在肩上。他昂首挺胸,脚步轻快,面部表情充满了机制和梦想,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于此同时,他的道路前方是悬崖,脚边的小狗叫着,提醒着他。 序号0,愚者。 象征憧憬自然和挑战,毫无目的地前行,明知是毫无意义注定失败的冒险却一意孤行。不在1-21章塔罗牌的序号之内,一无所知又好像拥有最深的潜力,是开端也是终结。 没有人对这张牌表示异议。 右边的第三章牌,翻开来是一位舞蹈的女神。她的舞姿生生不息,象征轮回与新生是万物至理。生命获得圆满的结束,代之而起的是充满活力的新生。命运的回环环绕着她,手中的权杖象征生命,无限大的符号代表她无穷的力量。 序号21,世界。 这张牌代表完满的结束,和新的旅程的开始。 在传统的塔罗占卜里,解读的方式有所不同。但真神出手,结果简单而粗暴。 愚者,是过去,是初始,是现有的情况。它代表的是,和世界对应的可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旅途,是无限可能。 这张牌,代表继承人。 命运之轮前方的世界,代表最终的结果,代表未来,也那位情况不确定,但总和命运有关的女神。 继承人在左,女神在右,他们之间,隔着第二张牌。 总是这样,无论多少次窥探那残留的最后一缕命运,愚者和世界,就像继承人和女神一样,总是在初始和终结的两端。 而中间的那张牌,塔尔维亚伸手翻开,是一座高塔。 被闪电击中,从中间断裂,在晦暗的天空之下,让上面的人从空中跌落到大地上的高耸入云的塔。 而和前面两张正着站立着愚者和女神的牌不同,这张牌上的塔,是倒置的。 塔牌,象征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积累了许久的能量突然爆发,象征灾祸,崩坏和毁灭。 塔尔维亚叹了口气。 “是什么牌?”无月看不见,事先对这些牌进行了封禁,如今也感觉不到是哪一张,她伸手去摸。 “还是塔。” “还是逆位吗?” “是的,还是逆位。” “那不坏,总强过最坏的情况。”无月笑起来,把塔牌拿在手里,手指轻轻拂过便宜卡纸的牌面,“逆位的塔,灾难已经发生,重建才能获得新生,或是躲过了即将到来的灾难。” “无论如何,总比正位好些。” “看上去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塔尔维亚无奈道。 “是的,看来是如此,很糟的事情必将发生,甚至已经发生了。”无月微笑着看向他,睁开了眼睛。她已经瞎了,那双原本可以映照出命运轨迹的眼眸,如今呈现的是一片破碎毁坏,永恒不连贯的图案。 “但既然还是逆位,说明还有重建的可能,还有躲避的道路。”她用那双映不出任何事物,只有破碎毁坏痕迹图案的眼睛注视着人神,微笑起来,“毁坏的灾难之下,总还有一线生机。” ※※※※※※※※※※※※※※※※※※※※ 塔罗牌的解读和现实有出入,我诹的,专家看个乐子 第 354 章 盛夏的午夜,辉耀的王都陷入了一片宁静的黑暗之中。 已经过了入睡的时间,白天熙熙攘攘的街道安静了下来,民居和商铺的灯火暗淡熄灭,大多数街道陷入了宁静的黑暗,只有主干道和王宫政府几处还有着彻夜不灭的光芒。 鸣虫在草木之中轻轻叫着,空气中浮动着泥土和草木的气味,把整个城市都衬托出了某种岁月静好的宁静味道。此时此刻,某些暗涌中进行的变化和争夺也蛰伏了下来,这预示着它们暂且告一段落,又或者是,来到了一个崭新的阶段之前。 冒险者工会总部后院的一扇窗户后面,安妮公主的母亲,已经不再年轻的莱尔菲丝坐在桌边,支手望着窗外。夏夜的天空高远,月光皎洁,以至于看不到星星。 “安妮,你看看外面的天空。”她微笑着对身边的女儿说道,像她小时候那样温柔地扶过她,指指窗外的圆月,“你看到了什么?” 安妮向窗外望了过去。十几年前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女孩的时候,她会元气满满地回答,她看见了星星和月亮。 可她现在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了,群星是群星在物质世界的投影,就像月亮是世界能量潮汐轴心维持动态平衡,在物质世界展现的变化一样。人不能真的摸到月亮或是太阳的本质,而除此之外,那里只有一片寒冷没有边际的黑暗,一直蔓延到天空的尽头。 “我看见了很广阔的天地,妈妈。”她对莱尔菲丝答道,“天穹高远,没有尽头。” “月光不再吸引你了吗?”莱尔菲丝温柔地问自己的孩子,安妮再如何长大,如何厉害,在她眼里她也是年幼的,软弱笨拙的小女孩,会用奶声奶气的声音拉着她喊妈妈,“小时候,你和我说过,你想要成为能力者去到月亮上面。” “月亮是假的。”安妮叹了口气,“那只是世界能量潮汐的核心在物质世界的投影,凡人是不可能触及它的。” 莱尔菲丝有点惊讶地眨眨眼:“是这样吗?那么如果一直朝着月亮前行,会到达吗?那是一个会发光的影子吗?” “会到达‘月亮’。”安妮耐心地对母亲解释,“它会发光,但那并不是它的本质。那些物质是真实的,只是它们的存在只是对一个概念的投射。所以那不是真的月亮,月亮并不存在。” “能看到,能触摸到,为什么不是真实的?”莱尔菲丝微笑着问女儿。 “因为那不是月亮的本质,它并不真的存在在物质世界。” “那么在物质世界的月亮,就不是月亮了吗?我们平时在说月亮的时候,是在说它概念上的本质,还是可以被看到的物质存在呢?”莱尔菲丝看着安妮,微笑了起来,“为什么一定要纠结于那是否是月亮的本质?换句话说,当你拥有一件物品的时候,我们也同时拥有它们的本质吗?” 安妮愣住了,她思索了起来。 莱尔菲丝温柔地望着她,伸手抿了抿女儿鬓边的发丝。 过了好一会,安妮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她看向母亲,“我时常会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可事到如今,我也无法回头了。” “有些事做了就做了,不要太纠结,徒增烦恼。”莱尔菲丝对女儿说,“至于另一些事情,现在止损回头永远不晚。” 安妮有点愣神。 “我回不了头了。”她对母亲说道,“就算高尔文离开了,我身上也牵扯纠缠了太多东西,我已经不可能回去了。如果我放弃现在有的一切,像洛芙投降,他们都会死,而我也不能保护自己,保护妈妈你和老师了。我既然背叛了洛芙一次,怎么能奢望她相信我不会背叛她第二次呢?” 莱尔菲丝长久地凝望着安妮:“在最开始的时候,你也许不该做出这种选择。” 在内心最深处,安妮知道自己或许是做错了。 但她无法回头,这个认知对现实没有帮助。相反,它会提醒她自己的错误,让她想起这些令人耻辱和羞愧的事情。 她不希望和莱尔菲丝讨论这些事情,她必须是对的,否则……没有否则。 “安妮,我和你的老师不想做你的累赘。”莱尔菲丝对她说道,“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吗?你认为洛芙真的不可信,决定离开她,和她分开对抗,哪怕这会对整个国家都造成损害的理由?” 安妮看着母亲。 她需要母亲的安慰和精神上的支持,但与此同时,她仍然在犹豫,莱尔菲丝是她的母亲,但与此同时,她也作为一位长辈花了十年时间看着洛芙长大。这些阴暗的,可怕的,涉及魔法和许多可怕秘密的事情,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母亲。 就让母亲生活在幸福安稳的环境中,不好吗?母亲前半生已经很苦了,为什么要让她现在面对这些。安妮既不想让莱尔菲丝知道洛芙可能存在的阴暗一面,也不想让母亲了解到是她做出的这些阴暗揣测。 不……不要告诉母亲了。她想……她和姐姐,谁死谁活都不要紧,不要把母亲现在平静的生活打破了。 安妮摇摇头。 莱尔菲丝并不意外,她叹了口气。 既然正事谈不下去,那老母亲只能和孩子说说家长里短的无聊事情。 莱尔菲丝看向窗外的夜色,过了一会,突然开口:“今天的夜晚,好安静。” “比平时都安静。”她看向同样露出疑惑神色的安妮,“平时没有这么安静,是不是?”” 今天的夜晚确实格外安静。 因为在几个月的非物质世界的渗透之后,有位不受欢迎的访客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前来造访了辉耀。 王宫里,洛芙匆匆忙忙地把残响塞进卧室,嘱咐她小心一点不要出来,又不放心地把门锁好,就带着碧藤萝蔓快速跑下了楼,冲向大议事厅的方向。 她走以后,过了一会,那扇橡木大门上翻起了虚幻的光影。残响好像一个3d投影那样从中穿了过来,左右看看,向着洛芙和碧藤萝蔓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 无人的夜晚,辉耀王都的大议事厅里,一切威严的旗帜,高高的立柱,华丽庄重的桌椅都沉在了黑暗之中。 这里是用来讨论那些影响王国命运的真正重要大事的地点,平时轻易不会动用,尽管洛芙和安妮开战以后,每一场会议都能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王国命运的走向,但她也只有很少次数会动用大议事厅。 此时此刻,洛芙冲了进来,在王座之前站好,抬起手,点亮了天花板上的全部魔晶石灯。 一瞬间,整个议事厅好像从夜晚回到了白昼,那些镀金和闪闪发亮的装饰都鲜活了起来,显示出了它们璀璨庄严的一面。 这些灯光把大议事厅照射的灯火通明,也照射在了站在大殿外面的人影上,灯光中,人影显露出了轮廓。 那人轻柔地笑了起来,不疾不徐地抬步向着大殿里走了进来。步伐缓慢,姿态优雅而轻柔,随着他走进大殿里,灯光逐渐照亮了他的面容。 这是一位身穿华丽黑色礼服的年轻贵族学者。 他穿着像童话里的魔法师一样,介于学者长袍和贵族大衣之间,绣有许多暗纹的华丽服装。面容优雅而英俊,神秘的紫色眼睛前方是一对金丝框架的眼镜。银发用丝带在脑后系了马尾,领口和手套洁白如雪,上面有着弧度优美的金丝闪闪发光。 他的身姿年轻挺拔,面孔精致俊美。金丝眼镜为他添加了许多神秘渊博的学者气质,紫色的眼眸神秘而多情,望向前方的时候嘴角带着温柔矜持的浅笑。无数金色的蝴蝶在他身边盘旋飞舞,带着如梦似幻的蓝色和红色的光芒。 洛芙有一点傻眼。 而她有听到,在这位俊美的贵族青年现身的时候,她身边的碧藤萝蔓上神的呼吸停顿了一瞬间。 梦魇,格莱西亚冕下,自由领的统治者,持有最后一份真神权柄的巅峰传奇,走进了辉耀的王宫大议事厅。 俊美神秘的贵族青年学者在洛芙面前红地毯蔓延的尽头站定,对着王座前方年轻的摄政公主微微一笑。 “终于见面了,洛芙丽达公主。”格莱西亚凝视着她,对她说道,“我对今天期待已久,能够实现,我很荣幸。” “你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还有年轻。”他凝望着洛芙,淡紫色的眼眸中是月光一般温柔流转的光辉笑意,如此温柔,如此深情,几乎让人以为他是发自肺腑地在剖白自己,几乎要把自己诚挚的心意捧出来给对方看,“即使如此,你也敢于独自面对我,了不起。” 他在看洛芙,洛芙也在看他。 梦魇格莱西亚,多年来盘踞在她头顶的阴影,偷窃了诸神权柄的人,并为此制造出了一大堆阴谋。 他是自由领如今的绝对首领,排除异己的手段酷烈恐怖。他和虚空一族勾结侵蚀本世界的权柄,狂拖秩序世界抗击命运和邪神的后腿,所作所为阴暗自私令人不齿。他利用尽了所有能利用的人的命运,用他们来和诸神对抗,自己藏在幕后,胆怯又笨拙,从来不敢像个传奇应该有的样子那样亲自直面自己的对手。 洛芙对格莱西亚的情感很复杂,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她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个人去死。 就像她知道,格莱西亚也是无时无刻不这样期盼她一样。 这里只有一件事出了点差错,在更早些时候的想象中,她对自己和格莱西亚第一次有交集的场景不是这样的——在辉耀王宫,她一个人,带着一位只是想要帮助她的上位神,如此突兀地直面这位传奇冕下。 洛芙害怕,但她不能表现一点点出来。 “您不必强调我是‘独自’来面对您的。”洛芙笑了起来,诚恳地答道,“毕竟,您身边的蝴蝶翩翩飞舞,我如果不是独自,恐怕还无法迎来您的大驾光临。” 她在告诉格莱西亚不要挑拨离间。那些蝴蝶是什么,普通的贵族小女孩或许不清楚,还会觉得梦幻美丽,但洛芙碧藤萝蔓和格莱西亚自己都清楚,那是梦魇被撕开一半存在留下的伤口。 残损的存在必然在他的凡人外表上显露出来,格莱西亚无法完整地收敛力量以凡人的形态生活,那些他无法收敛和变化的蝴蝶就是他伤口的证明。 除非他把那些被剥离的存在融合回来,否则这伤口永远无法愈合。 格莱西亚没有生气,他轻声笑了起来。 洛芙眼神一凝,感觉这家伙来者不善,极其难搞。 银发的俊美年轻人笑完了,用那双温柔深情的眼睛凝望着洛芙:“你真可爱,比我想象的还要可爱。” 洛芙:……?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冕下,您的盛赞我心领了。但咱们这样的关系,您倒也不必如此。” “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温柔多情的贵族年轻人很好看地微笑着,左右看了看,“项玉不在这里,你把她藏起来了?真可惜。你想说我们什么样的关系?都是项玉的继承人?继承人对大家长来说就像孩子一样,这么算来,你应该叫我一声哥哥。” 洛芙被他的无耻震惊,表情管理立即全部崩盘。 “我不认为项玉想要您这样的不肖子孙。”她表情扭曲地往外挤出这几个字来,“您想要我们死,正如我们也希望您去死一样。要不是动不了手或是打不过,几小时前就开片了,大家都很了解这一点,还请您自重。” 你tm可做个人吧,把我恶心死,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你是这么理解的吗?”俊美的银发青年像旁边偏了偏头,露出一种被误解的委屈和惋惜的可怜表情,“其实我们不是必须你死我活的,我也不是非要你死。” “加入我吧。”他冲洛芙伸出手来,表情温柔真挚,“来到我身边,做我的女人。你不要再和卡诺兰朵奇神系站在一起了。你很倔强,这很好,虽然有些勉强,但你配得上这个位置,我允许你加入。” 洛芙裂开了。 ……这是什么? 这是梦魇的神奇战术吗? 用震惊的恶心话来让对手完全裂开,反应不能,以达到他攻心为上的胜利? 真的吗?不是真的吗? 梦魇格莱西亚怎么这个亚子?这和她之前设想的不一样啊? “看起来你不太相信。”格莱西亚惋惜地叹息道。 你这让我怎么相信啊???这好恶心啊???你欺负我是女孩子吗??洛芙眼神扭曲,我曹我要是个男的你也要和我击剑吗?你们不都是性冷淡吗?为了攻心太努力了太牺牲自己了太拼了吧?!! 洛芙裂大发了,反应不能,脑内的对现实发展不合常理的吐槽好像几百万人观看过的短视频弹幕一样疯狂刷屏。 绝了。 “看来你不太相信。”俊美的贵族青年摇头叹息道,倒也能够不露出一丝责怪的意思,细看表情中还带有一点无奈的宠爱。 洛芙宁愿他拿起大刀现在就冲上来砍死自己。 “罢了,给你看看吧。”他掀开大衣的领子,从内衬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银铃,上面的花纹和特殊材质闪现的光芒显示着那是一枚传奇阶的魔法物品。 洛芙和碧藤萝蔓一惊,想要阻止。但梦魇和所有超凡的状态都不同,他的存在被撕开一半,无法收敛神性本相,所以动用力量也不需要任何准备。 他掏出铃铛,摇了一下,铃舌敲在钟形的铃铛外壁上,刹那之间,好像有无数蝴蝶缤纷飞舞。 这是不会伤害也不会禁锢洛芙的魔法,因此格莱西亚才能对她使用。它是一个非强制的短暂梦境,展示了某人人生中的经历的片段。 大议事厅庄严华美的场景褪去,金色蝴蝶飞舞而过,洛芙仿佛置身于南方野外的某个地方。她的周围是夜空下的山林,山林中的小镇和四处点燃的火焰。 一名发疯的堕落法师在小镇中发狂。他焚烧村庄,杀戮前来讨伐他的冒险者,在这片小小的聚落里制造着地域一般的景象。 那些冒险者非常弱小,本不应该被派来讨伐这个级别的敌人。他们或是接取了错误划分能力等级的任务,或是自己想要擅作主张,铤而走险去打响名气或是赚取钱财。 至少是上位神的堕落法师发狂了,他的魔法力量和堕落影响好像失控的□□一样乱甩。无法躲避,不能抵抗,沾之即死。境界的压制和过于力量的力量对比让这名堕落法师不像个可以被讨伐的人,对于这些冒险者,还有他们选定动手地点的凡人来说,这都更像是一场天灾。 那些没有被杀死的冒险者正在疯狂向外逃命。他们其实并不能真的逃远,但仍然寄希望于可以逃离那位堕落的上神的视线。 在这之中,一位年轻的,更加弱小,看装扮甚至还在打杂的年轻人摔到了。 他有着一头短短的银发,身材瘦削,穿着普通的衬衫和背带裤,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不像是那些富有经验的冒险团队的核心成员。 天灾在背后肆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来不及爬起来,惊恐地向后看去。浅紫色的瞳孔中映照出的,是身边逃难的平民几乎在一瞬之间爆开,血肉增生,变成了充盈着堕落力量的怪物。 这力量蔓延的是如此之快,半秒就炸掉了十几人。少年是能力者,因此异变的比较慢,还没有立即死去。 但洛芙知道,堕落力量已经感染了他,此刻正在那少年体内沸腾。想要异化他的全部力量和精神,让他也变成血肉怪物的,蠢蠢欲动的膨胀感。 梦魇是掌控梦的能力者,他的记忆中掺杂了他想要表达,想要给洛芙感受的情感。 少年非常恐惧,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堕落法师的魔法力量,说不出是哪部分的肢体向他扫了过来。 少年绝望地看着这一切。 就在这时候,天边仿佛永远不会亮起的夜色中,一抹红色的辉光骤然亮起。这光芒如此的明亮,就好像夜空中亮起了一颗太阳。 少年身体里鼓胀的堕落力量瞬间收敛,已经发生的异变被重置,一股巨大的,钢铁般的秩序立场笼罩了整个战圈。 下一刻,那抹红光收敛成束,在少年震惊的注视之中,劈开了那无可笔拟的恐怖存在,那位仿佛天灾一样的堕落上位神。 从上到下,一劈两半。 那么干脆,那么轻易,就像熟练的厨师在案板前拿着刀,一刀斩开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老鼠。 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那时候还是普通少年的格莱西亚的心情。 就像此刻的洛芙,纵然猜到结局,亲眼目睹这一刻,她也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 活着的,力量还处在巅峰状态的项玉从天边踏光而来,落在了这一片地狱的废墟里。她的头发像阳光一样散发着金色的光辉,穿着血和火焰一样颜色的衣袍。身边的火焰滔天,裙摆在火焰中浮动,那么明艳,就好像火焰就是她的一部分,她就是火焰的女神一样。 洛芙见过项玉,但此时此刻,她看着那位火焰中的美丽女郎轻巧地落在地上,裙摆翻飞,金发被火焰映亮,隔着几千年的时间和一个人的回忆,她也能感受到这场景中所蕴含的美丽和自由。 这种美丽和自由建立在不可超越的力量之上,就像她只用了一剑就劈死了一位堕落发疯的上位神那样。 项玉落了地,环顾四周,冲不远处惊恐地坐在地上,差一点点就惨死的狼狈少年微微笑了一下。 在所有的这一切之后,这个普通的,友善的,带着安抚意味和礼貌距离的笑意在还很普通的年轻人心中打下了重重一击。 他仰望着火焰里的那位天神下凡一般的女神,因为从不正规的渠道进入冒险者工会,甚至没有从常识课上听说过她的名讳。 但在那一刻,格莱西亚的眼眸中充满了这位女神的形象。他渴望这种力量,倾慕于这种美丽,也想要展示同等的姿态。 他想成为这样的人,他想追寻这样的人,他想接近,想要触碰那位火焰里的女神。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年轻人畏畏缩缩地来到了那位了不起的存在面前,期期艾艾地想要她眷顾自己一眼。 “好啊。”女神对他笑起来,夜色之下,她的眼眸幽兰,皮肤白的好像在发光,笑容比任何雕塑,任何绘画中的表情都要更加的鲜活和温柔,“我叫项玉。” “请问我要怎么做才能成为像您一样厉害的人?”年轻人问她,那时候他还太年轻,也很无知,还不知道自己提的问题到底有着怎样的意义,“那样的话,我可以站在您身边吗?” “我想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天注定的,所以不能保证。”女神冲他笑,“但是,如果你有这样的期望,去成为能力者为此努力,去上学吧。学校会教给你正确的做法和知识,帮助你获得你想要的力量,或是至少找寻正确的方向。” 格莱西亚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被上位者这么温柔体贴地回应过。 这会面很短暂,女神在和他交谈两句以后很快就离开,留下年轻人在原地暗下决心。 他要成为和那位女神一样的人,拥有同样的力量,并且可以更长久地触及那火焰般的美丽幻影。 …… 洛芙板着脸。 “你去上学了吗?” 她问格莱西亚。 “学校不能给我我想要的。”已经是大人形象,俊美优雅,一点也看不到小时候平凡狼狈样子的年轻人摇摇头,温柔地笑了起来,“我去了自由领,这个选择让我能以如今的姿态出现在你,也出现在她面前。” 洛芙一脸冷漠:“……哦。” “可惜,她叫我滚,并且不肯接受我的效忠。”他对着洛芙温柔地笑着,仿佛通过她看向别的某个人,“明明我已经是传奇了,我屈尊去效忠她,她却不肯接受。” 他叹惋似的摇摇头,带着些无奈的笑意“我比其他所有的领主都关注她的消息,我知道她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你看,多亏我那么关注她,我找到了她的继承人,拥有了这份权柄。” “你很像她。”他对洛芙说道,微微笑起来,“你是她的继承人,她已经死了,你可以来到我身边。我不会背叛和抛弃你的。我得不到她,你肯来到我身边,那也是好的。” 要不是打不过,别说洛芙了,碧藤萝蔓的拳头也早就硬了。 洛芙低下头,双手抹了把脸。 “我搞不明白一件事。”她无奈道。 “什么事?”格莱西亚很绅士地问道。 “奥古斯都怎么没把冕下您的脑子打开花?”她对格莱西亚说道,“哦对他疯了一千年,那没事了。” 格莱西亚吃吃笑起来。 “看来你是不肯了。”他深情地凝望着洛芙,那样子只会让洛芙觉得恶心,“那就算了,真可惜,我期待你回心转意。” “……您不必对此抱有太大期待,我是说,一点也不用有。”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是敌人了?” 是啊,你要冲上来砍死我吗?洛芙看着他,如果她没有猜错,梦魇是无法对她动手的。 “不不不,我不会对你动手的,毕竟你还是项玉的继承人……背负着这么可怜的命运。”格莱西亚凝望着她,眼中的笑意变得恐怖而冰凉,“我只是想要纠正一点,你不应该再称呼我为冕下了。” “冕下,冕之下,这个冕,指的是诸神最信任的左右手,大神官的冠冕。对于传奇来说,这是一种古老的荣誉,象征他们仅次于诸神,可以和诸神同时提及的地位。”格莱西亚轻声说道,笑意温柔而不达眼底,“但我不是,我不再是了。” “我并不次于诸神,也不想佩戴他们神官的冠冕。”他咧嘴笑了起来,笑容恐怖,能看见红色的牙龈和白森森的尖牙,“我有自己的神宫,高大宏伟,不比任何人的神域差,下属簇拥左右,自有民众信仰,可称陛下。我的权柄通行世界,受到一切地域分别的认可,放之四海无人不认,可以前缀尊。” “年轻的继承人。”他看向洛芙和碧藤萝蔓铁青的脸色,笑得那么得意和快乐,“或许你作为殿下过的很快乐,但我和你是不同的。既然你不肯跟从我,那么,就请注意你的称呼。” “请叫我尊陛下。” 梦魇,格莱西亚如此对洛芙说。 第 355 章 格莱西亚很狂。 洛芙望着他,肃然起敬。 她永远记得格莱西亚是多么可怕的对手,几千岁的传奇,自由领那种地方爬到顶峰的经历。虽然被诸神压着打,但他竟然没有被碾死,还能活到现在。 这其中无论任何一点,都足够洛芙把这家伙视为一个核弹级别的危险品了,更何况他还是洛芙的敌人。 但这却不是她肃然起敬的原因。 她主要是觉得…… 自信狂妄到这种近乎可笑的地步,还一点不会意识到什么不对劲。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家伙也挺厉害的。 他还对项玉有想法,有啥想法啊。人项玉不就是冲死里逃生的年轻人和颜悦色地笑笑说了几句话吗,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吧?死的稀碎还被敲骨吸髓地抢权柄,继承人被一害再害,拼都拼不全。好好一个能抢救的真神快死透了,这家伙跑到这里和她说,项玉死了没关系,你和她很像,我给你这个荣誉,你来代替她吧? 别吧? 还尊陛下,他配吗? 诸神几万年来护着文明一路向前走,打恶魔死了一地,保留种子花几万年恢复元气,再一打又死一地。就这都没跑,硬着头皮和命运开片,硬杀,把自己的命和全家的命都压在天平上,差点翻车,活生生杀出一条本来不存在的生路。 那帮人天天载歌载舞吃香喝辣,看起来像假的。但有大问题他们真的管,出事真敢冲。你格莱西亚敢吗?你终末之战连面都不敢露的臭弟弟,只知道二五仔拖后腿暗搓搓地算计扒拉自己的那点利益。 还尊陛下,您配钥匙吗?哦您不配?什么您配?您配几把? 明明是这么严肃的场合,洛芙的槽却很多。 太多,以至于不知道该从哪个开始吐。 格莱西亚凝望着她,眼神温柔,带着神秘的笑意,身边的蝴蝶翩翩飞舞。 “看起来,你很信任他们。”他用温柔的声音对洛芙说道,露出一种特别惋惜特别怜悯的眼神,“真可惜,你本来应该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 洛芙表情木然。 对,不信任诸神,信任你吗?你有没有意识到,这个话说出来就离谱啊。 “我知道你也不愿意信任我。”梦魇不知道为什么,总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难道塔尔维亚就是真正可信的吗?” 金丝镜框后面,那双温柔多情,流转着月光的眼眸注视着洛芙。薄唇轻启,吐出恶魔般的低语:“你知道的,其实诸神,并不真的值得信任,是吗?” ……是。 他说对了。 诸神的心思太难猜,他们心里账算得明白,对谁都是公平稳重的。 但与此同时,这种公平稳重,也同样落到了那些注定被牺牲的人身上。 黑凤凰当年的问题,好像某种可怕的魔咒一样纠缠着洛芙。她总是会想,这种牺牲轮到了我身上。 和当年一样,她没有责怪做决定的人。但站在被牺牲一方的位置上,洛芙不得不承认,她也不再像过去那样信任他们了。 似乎被人诱导,又像是无可避免,年轻的继承人,和那些应该保护她的,真正能够保护她的人,离心了。 洛芙被猜中了心思,她毕竟不是几千岁的老妖怪,情绪有一点波动。 这种波动被梦魇捕捉到了,也同样吸引了碧藤萝蔓担忧的注视。在浮空城的上神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向殿下的想法,并且将要开口的时候,格莱西亚摇了摇铃铛。 缤纷的金色蝴蝶飞舞而过,碧藤萝蔓,不见了。 洛芙大惊。 她怕碧藤萝蔓被梦魇针对击杀,把她纳入了王宫的保护系统。梦魇想要得到辉耀的国家命脉之心,又或者是他想要获得权柄的认可,都不能对身为正统统治者,和真正继承人的洛芙动手。 不能对她动手,也就不能伤害碧藤萝蔓。上神本身也认可她的这种做法,因此才敢于留下来。 但她,不见了。 洛芙有点想爆炸。 “别紧张。”格莱西亚微笑着解释,“我没有把她怎么样,她在一个我们不存在的梦里,正如我们正在一个她不存在的梦里一样。这只是不希望我们的谈话被打扰。” 他的声音轻柔,但不知道为什么,洛芙看着这种可怕的,梦境方面的能力者,就是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传奇阶,如果他想,可以把整个国家那么大的地方全部拖入永恒的梦境。而这梦境还不止会影响人的精神,它也可以影响物质。格莱西亚现在已经隐约超过了传奇的能力平级,以他现在的能力,甚至可以通过狂想毁灭一整个无保护状态的物质世界。 淦,她到底为什么必须一对一面对这种家伙啊。 ……如果诸神真的靠得住,那她是不是就不用非要面对这种情况。 洛芙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有点发散。 “其实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他们并没有真的保护你。”格莱西亚并没有往前走,他还站在原地,保持着一个让洛芙感觉安全的距离,“就像上古神族的谚语那样,‘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真正重要的东西,本来就不应该放在像你现在这样的危险位置。” “我是自愿留下来的。”洛芙试图击破他的定论和诱导。 “你怎么知道你是自愿的呢?”格莱西亚笑了,就像她只是个无知可怜的小女孩,说了什么有趣的童言稚语一样,稚嫩又可爱,“你不会以为以他们的能力,如果想要诱导你,欺骗你,让你做出符合他们期待的选择,却以为是自己的意志,这些会让你轻易看出端倪吗?” “他们是不是还劝阻你回来。”格莱西亚推了推眼镜,金丝眼睛的镜片上闪过一丝光芒,“看来我猜对了。多么常见的套路啊,他们劝阻了,你不听,所以他们也就不必对结果负责。” 洛芙愣了一下。 “其实你也知道的吧,如果他们真的在乎你,把你视为一种绝对不可以损耗的重要存在,哪怕用强,也会把你留在大都,不会让你来到我可以触及的地方。”格莱西亚感叹道,“真可怜啊,被操纵的人生和选择,还以为是自己的自由意志。他们还会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继承人必须要经历的。多么可笑,从联邦到自由领,我见过父母让孩子吃些苦头,却没见过他们放任孩子去死的。” “说起操纵人生和选择,那不是您的拿手好戏吗?”洛芙答道,“您不会把自己的拿手好戏做事套路,逮到谁就往谁身上套吧?” “我也不想这样啊。”格莱西亚望着她,微微偏偏头,“可是……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这种操纵凡人人生的能力,所有的超凡,特别是那些上位者,我们全都可以很轻易地使用呢。” “你想说诸神不会用?不不不,那是他们‘声称’他们不会用。他们没用过,也是他们没有‘被发现’用过。” “一种可悲的幻境,让人放松警惕,认为自己不会是被利用的一方。可其实呢,这些都是因为这种利用不必要而已。” “在那些真正关键的事物,那些不容易被欺骗的人物上面,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时候使用一次,这才是这种利用的奥义所在。” 格莱西亚咧嘴大笑起来,向着洛芙张开手臂,做出一副拥抱整个世界的姿态:“我的力量只是梦,他们才是梦的专家。虚假的梦只是梦,真正可怕的梦境在现实之中。” 洛芙动摇了一瞬间。 随后她稳定了自己的心态,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就是精神类能力者的力量?哪怕梦魇不能伤害她,也无法通过魔法直接扭曲她的意志,表现出来竟然也如此的蛊惑人心。 “您的能力可真厉害。”她对格莱西亚强笑道,额头有汗水渗了出来。 “这不是我的能力。”格莱西亚宁和地看着他,“他们在你身上使用了非常强效的精神影响屏蔽魔法,那是人皇海月亲自出手布置的,我可打不破。” “你竟然已经动摇到这种地步了?”他微笑起来,英俊的面容好像一只狡猾的猫,“那说明我说的有道理,你已经在认可它了,不是吗?” 洛芙咬了咬牙。 这家伙,太恐怖了。 关键是她还没有地方可以逃,物理上的伤害可以低消,精神上的怀疑却骗不过自己。 可怕的地方在于,梦魇说的不是没有可能……诸神真的要那么对她,她确实发现不了。 “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可怜。”梦魇看向她,眼神怜惜又温柔,就像在看一只正在淤泥里挣扎死去的雏鸟,“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为一场灾祸来到这里,本来就没有任何牵挂。你本来可以做自己,却被这些阴谋和安排推上了这样的泥潭。” “你其实知道的吧?午夜时分梦醒,你也曾经怀疑过吧?”他注视着洛芙,微笑着,淡紫色的双眸仿佛能够看透人心,“诸神在利用你,这一切就好像一个打不开的死结,一个无法挣脱的旋涡,你冲不破,也跑不掉,只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洪流裹挟着往下卷,越卷越深。” “你也怀疑过吧?”格莱西亚对洛芙微笑着说道,“他们到底要你做什么?破局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格莱西亚笑着看向小姑娘,他知道的事情远不如诸神多,但他是揣度人心的高手,每说一句话,都能够从洛芙神情的微小变化中推测出一点事实。 诸神果然没有告诉过洛芙那个最终的方法。 让他,就让他,来送这个可怜的孩子一程吧。 “项玉是为了这个世界自爆而死的。”他对洛芙说道,笑意温柔,话语好像毒蛇吐信,冰冷滑腻,带着无情的柔软音调。 “你想要摆脱那份权柄,需要做的事情是重复一遍项玉所做的事情。” “你要死。” “你要自己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当你做出和当年她所做的一样的事情的时候,权柄的碎片会和你的行为共鸣,区别出你和项玉的不同,真正从你身体里剥离出来。到了那时,权柄自然回归,项玉会在那基础上直接复活。” “她要活,你就要死。你们两个只能有一个活下去,一个必将踩在另一个身上迎来新生。”格莱西亚看着洛芙,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语义冰冷,声音却好像情人之间温柔的耳语。 他注视着一脸震惊的少女,真正地满意了。 “你不知道吧?看来是如此呢,毕竟,如果告诉你了真相是如此,你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走上自己的绝路。” “可怜,可怜。”格莱西亚最后总结道,“一无所知地活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才知道被尊敬的人背叛,这滋味一定不好受。” “但你知道这是真的,它能够解释这里发生的一切事。” 他深情地凝视着洛芙,神情是那么的疼爱和惋惜,“他们对你很好吧,那都是对祭品的愧疚。你注定走上那条死路,他们注视着你的时候,就好像在看自己一手养大,终将被宰杀的猪仔吧。” 洛芙的身体僵硬,终于控制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 周末冇更 第 356 章 洛芙不是没有想过,在无数错综复杂的阴谋和偶然所交织而成的名叫命运的网的尽头,等待她的到底会是什么。 她恐惧过,逃避过,询问过许多次那些她信任或她以为值得信任的人,也曾经花了十几年时间为了突破它而努力。 那时候,她不是没有猜测过,也许命运无法被逃避,最终还是会把她导向惨烈的死亡。 她也曾经无数次地猜测过这死亡会以什么形式到来,它会是突然的意外,还是最后一刻才揭发的阴谋?她的朋友和长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参与其中,最后一刻到来之前,又会有多少人不希望她走向那个终点。 所有的可能洛芙都想过。 而这其中并不包括眼下这一种。 她被诸神抛弃在了辉耀,父亲沉睡不醒,爱人生死不明,好友同事和她隔着千山万水,而另一些朋友和属下或是因为她的原因,或是由她亲自决定,遭遇了很大的损失和不幸。 最终,在她二十三岁那年的一个夜晚,她一个人,从各种角度上都孤立无援地独自面对敌方最可怕的大boss,身边只带了一位和她只有几面之缘的上神。 而结局却从这位纠缠了她一生悲剧的boss之口说出,由他来告诉她。 她要死。 洛芙看着格莱西亚,不愿意相信。但同时在内心深处也明白,这或许确实可以解释一直以来诸神的矛盾做法。 她要死。 不但要死,这死亡还必须由她自己推动着进行。 多么可怕,在她为此努力和忐忑了这么多年以后,是她最信任的人,她一直以来尊敬的长辈把她推进了这样的境地。他们在遥远的西南方向等待着,等待着她的死讯从孤立无援的辉耀传来。好像一群蹲在快要溺死的小兽身边的秃鹫,虎视眈眈,只等着小兽溺死在污泥里,好一拥而上,从它身上争抢啄食还新鲜的血肉。 洛芙的思维发散开,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路。 ……不。 等等。 她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才把思绪从一群虎视眈眈等待猎物死亡的秃鹫的画面上移开。 “好可怕啊。您的能力。”她对梦魇强笑道,知道自己已经有点笑不出来了,“我要是放弃治疗去死,项玉复活,这恐怕不符合您的期待吧。” “是的,那不符合我的目的。”格莱西亚笑了起来,大议事厅的灯光照耀下,他的笑容狡黠,好像一只机灵的银色皮毛的猫咪,“所以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了,这件事的条件要你在完全不知情的条件下自己选择去死,如果你带有目的,那么就无法成功了。” “你会死,项玉也不会活。”他微笑着凝望洛芙,“你的灵魂会带着权柄离开,穿越许多世界,因为权柄的力量无法遗忘过去开始新生,也因为权柄的力量无法掌握新世界的规则和魔法。你将永生永世在可怕的无数世界中穿行,被能帮助你的其他世界的神明因为贪婪而追杀,直到在几千万次生命之后回到这里,重新开始你通向死亡的路途。” 洛芙看着他。 理智上,她知道格莱西亚说的是真的。 但知道是一回事,当这个可怕的事实被这个男人以如此□□裸的形式说了出来,血腥的一面被细细描绘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受不了了。 ……如果她死亡而不能归还权柄的结局是带着记忆一遍一遍经历人生迎来死亡的话,想想她这一世已经因为权柄饱受摧残,洛芙实在不能不往生不如死的绝望方向联想。 ……很多很多年前,她还没有和权柄绑定的这么深,还不是继承人的时候,在辉耀王宫,奥古斯都和她说过一句话。 他说,如果她不能无病无灾地活到圣阶,死亡将会是这个故事最温情的部分。 不,不能往那个方向想。梦魇是敌人,他说的一切都可能是诱导。 “我从持有者变成继承人,那件事也是您的手笔吧。”她看向格莱西亚,“当初您就想到现在的情况了?” 如果格莱西亚说是的,那他一定是在骗人。在那个时候,连诸神都不知道这唯一的方法是什么。 “不。”格莱西亚微笑起来,“我只是不想让项玉复活而已,所以你必须和权柄绑定。只是出于这样简单的理由。” “我以为您很喜欢她?” “我倾慕于她,但我更想要一个不会愤怒,不会碾压和伤害我,不会拒绝我的项玉。”他轻柔地答道,“她完整地复活,那就是她自己了,又不是我可以获得的。我想要一个更温柔和善一点,遵从我心意的她。可惜你没有在大都和她合为一体,我很遗憾。不过只是继承人也可以,如果你想要加入我,我现在还愿意给你被接纳的机会。” 洛芙有点想吐。 她忍住了。 “我有爱人了。”她板着脸答道,“他并不因为我是谁的替代品才爱我。” “那个种族是人类的精灵?”格莱西亚咧嘴一笑,“诸神的狗罢了,诸神让你去死,他就只能在旁边看着,让他去死,他也一样要往前走。生死都不由自主的家伙配不上你。跟了我,你可以做真神的女人。” 洛芙拳头很硬,但她忍住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主要是打不过。 “令人遗憾。”格莱西亚笑着托了托眼镜,“我想在不久远的未来,你会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选择。” 放你妈的狗屁。 洛芙心想,我就算把脑袋卖给诸神也绝不会后悔,去吃屎吧格莱西亚。别说项玉,你活该这辈子都没有被人爱过,连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但愿你能带着你那扭曲的人生观去下地狱,如果世界上有地狱这种东西的话。 她干笑了两声。 “你不信我。”格莱西亚叹息道,那么惋惜,那么怜爱,用好像是朗诵的语调唱道,“是的,我能理解。诸神看起来是多么的善良,多么的温情。就算他们看待你就好像一直待宰的猪,但他们也仍然温柔地对待你。我理解,我都理解的,如果我是你,恐怕也难以拒绝这冰冷世界中的一丝温情吧。” “就像他们对你最终结局的安排。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死亡对于你,未必不是一种温情而仁慈的结局。”在被洛芙屡次拒绝,还在心里被破口大骂之后,格莱西亚终于换回了那种诡异滑腻的腔调,再次开始对洛芙杀人诛心的话题,“你孤身一人来到这世上,一无所有,终将失去一切凄惨死去,多么可怜,死都不一定能得到永恒的安宁。如果通过某种方式迎来安宁的终结,也不失为一种仁慈而愉快的发展。” 洛芙:“……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当然,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啊。”格莱西亚望着洛芙,淡紫色的眼眸中,月光流转,仿佛能够体贴地看到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那一定很可怕吧?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没有朋友,没有家人。身怀秘密又不能说,没有人了解真正的你,他们爱的都是你的表象,从未走进过你的心里。” 洛芙决定不和格莱西亚争辩了。 和这种有剧毒的家伙争论才是蠢事,其他的先不论,她非常确定地知道这一世有人是爱她的。 她不和这家伙谈论这些,免得被他拿来攻击。 “你很有信心。”格莱西亚观察着洛芙,小姑娘对情绪控制的还算到位,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但他知道刚刚她真的被戳中痛处破防失态是什么样子,所以明白对方并没有被说动。 “你在想什么?”他轻声问洛芙,语调轻柔,好像一把毛茸茸的小刷子,能够直着挠进人的心坎里,“这一世,有人爱你?” “他们爱的,真的是你吗?真正的,不加掩饰的你的本性?”他轻声问洛芙,“还是说,他们爱的,是你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戴着面具,可爱讨喜的一面?” 洛芙知道梦魇在放屁。 没有人不戴面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人向人展示自己很好的一面,藏起不好的,不代表那就是假的。她很真诚,很好,并没有怎么伪装过自己,本来对此不该有所怀疑。 但梦魇格莱西亚,具有的是精神方面的天赋能力。 就算没有魔法,他的语言也仍然蛊惑人心。 洛芙几乎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不顺着他言语引导的方向思考,从这家伙进入大殿开口就一直如此。 她两世年纪加起来也太年轻了,这样长的时间,屡次被格莱西亚破防,已经有点扛不住了。 此时此刻,她明知道格莱西亚是在胡说,还是忍不住有点分神:……她对这一世的下属家人,如果流露出前世对父母在家里撒娇耍赖的样子,她真的敢吗? 她还能做回最开始的自己吗?还会有人像她前世真正的父母一样包容她爱她,不需要任何条件吗? ……不不不! 洛芙狠狠甩了甩头,几乎是仇恨地看向格莱西亚。 “感人至深。”格莱西亚伸出戴着手套的双手,轻轻在胸前鼓掌似的拍打,“看来你真的遇到了很好的人,就算你是来自异世界的怪胎,过去永远不敢对人说,也能让你这么相信地爱你。感人,感人。” “我就是洛芙丽达。”洛芙说道,“我不是怪胎。” “是。你不是。”梦魇冲她温柔地笑道,“然后呢?” 什么? “作为洛芙丽达,你曾经收获的那些爱,都还在吗?” 洛芙的身体僵住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在襁褓之中就失去了母亲吧?你的父亲在美梦中沉睡不醒,完全没有顾及你这个苦苦支撑的可怜女儿。” “那不是拜您所赐?” “你不能这么说。”格莱西亚笑道,“你母亲出事的时候,我可不知道你是她的孩子。只要是重活一生,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可不能怨天尤人,平民还有难产而死的母亲呢。这是你的不幸运,可不是我针对你。” 洛芙感觉这家伙的逻辑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半会还反驳不出来。 “你母亲爱的是她的孩子,她并不认识你。只要这血缘存在,她就会爱这个孩子,无论其中的灵魂是谁。”格莱西亚循循善诱,“她并不爱真正的你,她只爱你作为她孩子的身份,爱这具流着她血脉的身体。她爱的不是你的人格,她并不爱真正的你。” 洛芙有一点僵硬。 “你的父亲,或许他爱你吧。但他显然不够爱,我不骗你,他身上的那个魔法是一次性的,困住他的人是他自己。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对权柄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父亲潜意识里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他不愿意承认,宁愿在梦里多沉醉一会,也不愿意回到冰冷的现实里。” “啊,现实,多么冰冷。”他笑着冲洛芙张开了手,“他唯一的女儿并没有带给他多少留恋和温情,他宁愿把你抛下自生自灭也要沉醉下去。他或许爱你,但这爱是多么的单薄,单薄到在真实的活生生的女儿和已经死去的幻梦之间,他能够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你。” “你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就像诸神最终把你推上了绝路一样。” “你到现在都不肯相信事实,不愿意接受这一切的真相,尽管它们能够让你的困惑迎刃而解。看得出来,你非常尊敬信任他们。我想,以他们一贯的表现来看,应该是成功地让你把他们当做靠得住的长辈了吧?” “你尊敬他们,信任他们,愿意为之去死。”格莱西亚轻笑道,“可对他们来说,推你进入这条绝路是多么的干脆和无情。你所尊敬的长辈连犹豫都没有就抛弃了你。” “哦对不起,我说错了。” “他们不是抛弃,他们是把你作为祭品喂养的。”他轻笑起来,“你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从头到尾,你都只是一只待宰的猪。可笑你竟然把饲养员当做尊敬的长辈,妄想他们真的爱你想要你活下去。饲养员当然喜欢这个,这样的猪走向屠刀的时候,连捆都不用捆一下呢。” “……够了。”洛芙牙关紧咬,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除了他们,你还有什么呢?”格莱西亚笑着,似乎洛芙越痛苦,他越快乐。洛芙开了口,他反而如同受到极大的鼓舞,哪里肯停下,反而愈发兴致高昂地说了下去,“啊,对了,照顾你长大的侍女。她或许很爱你,但我听说,你下令以叛国罪杀害了她的兄长。她已经离开了你,她爱你,没有孩子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你就是这样对待她的,你觉得自己还配得上她的爱吗?” “是的,是杀害,不是处死,因为你我都知道,那个可怜的中年人是无辜的。当然,这是我的安排。但我又不是那位侍女照顾抚养长大的,我又不需要顾及她的感受。” “受她抚养长大的人是你,被她看作女儿的是你,下令杀死她兄长的人也是你。”格莱西亚的表情几乎抑制不住,笑容满的要溢出来,“你做的甚至不如你父亲,他当年还会犹豫。你呢?你做的多么干脆利落。虽然嘴上说着要保全谁,但你其实并没有感同身受,真正体会过她失去兄长的痛苦就做了决定。说到底,你还是站在自己自以为是的立场上,把她当做一个痛苦也只能自己忍着的外人。” “你的妹妹和你反目成仇,多年感情全是作伪。你的朋友和下属为你而死,并且之后还会有更多人死去。你为了大义的名号漠视他们的生命,却看不到结束国家分裂的希望。” “你的下属们尊敬你,但他们爱戴的是洛芙丽达公主,他们爱你装出来的强硬聪明的一面。真正的你软弱温柔,不想处在这种位置上。但他们并不在乎,也不想了解。如果你展示出了你的真实的一面,他们不会继续这样尊敬你,还会指责你分不清情况。你注定只能带着面具迎接他们的朝拜。” “你大都的朋友帮不上忙,而且我猜他们甚至没有尝试联系你。共同快乐的时候可以称为朋友,不必要也不关心对方远离自己以后的境况……” “……我说够了!” 洛芙喊道,终于打断了格莱西亚语速越来越快地话语。 她喊出这一声之后就一直在喘气,呼吸和身体都在颤抖。似乎是愤怒,似乎是费力,又似乎是恐惧。 “有人爱我。”洛芙一字一句地对格莱西亚说道,“有一个人,了解真正的我。不因为我的身份,容貌,委曲求全,伪装的聪明和外表爱我。” “我无比坚信这一点。”她看着格莱西亚,眼神随着这些语句的吐露坚定起来,“收起你的那一套吧,它们在我这里没有用的。” 格莱西亚笑了起来。 于此同时,光影变化,碧藤萝蔓和一个红衣金发的身影显现在了洛芙的身边。 项玉的残响,又或者是她本人通过短暂的出现,击破了格莱西亚制作的幻梦,让现实和虚幻融为一体。 格莱西亚后退了一步。 “那你真的很幸运。”他对洛芙说道,“已经没有任何人爱你的,没有一切意义的行尸走肉一样的人生里,一切生存的意义都系于一人身上。如果他也死了,你还能依靠什么活着呢?” “肉l体的享受,精神的欣快。金钱,权力,美食和华服,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你是死过一次的人,应该明白,身外之物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格莱西亚凝望着洛芙,再次露出了那种怜悯的眼神,“甚至个人的成就,对社会的贡献也是虚无的。若你来这世上走一遭,没有人爱过你,你也没有爱过别人,那么人生就失去了一切价值,还不如去死,去换来这个人的新生。” “当然,如果你带有目的性和杂念地去死,那么你们只会一块死。”他得逞般地笑道,“怎么样都无所谓,多可悲的人生啊。如果那个唯一真正爱你的人先你而去了,你要靠什么活下去呢?”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洛芙答道。 项玉的到来给了洛芙新的力量和勇气,她一把拉住了小姐姐红色的长袖。她只是残响,但格莱西亚似乎很恐惧她。他不敢接近,也不敢再做出失礼逾越的举动,似乎不止出于权柄归属的影响,他在恐惧这个人的存在本身。 “如果我没记错,您似乎也没有被人爱过,也没有爱过别人吧?” “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有一条命。”格莱西亚答的顺理成章,“权力,力量,金钱,享受,别人的服侍,我都很想要。” “高尚的人有高尚者的悲哀。”他真的很怕项玉,似乎准备撤退了。临走,仍然唱歌似地对洛芙宣布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低劣恶俗的人,对你而言没有意义的一切世俗之物,我都很喜欢!” 说完这句近乎无耻的话以后,他的身体化为一群金色的蝴蝶,在门外夜色的映衬下化为光点徐徐消散了。 洛芙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 随后,她摇晃了一下,扶住项玉的肩膀才站稳。 碧藤萝蔓担忧地看向她,敌人离开以后,殿下撤去了勉强维持到最后的防御,眼中流露出了浓浓的悔恨,痛苦,忧惧乃至于绝望,但更深层次的复杂情感,竟然连几千岁的半精灵上位神也一时读不懂了。 洛芙扶着变回残响的项玉站了一会,闭上眼,痛苦地低头,用额头抵住了项玉的肩膀。 ※※※※※※※※※※※※※※※※※※※※ 为了大家的心理健康着想,这几章反派说的话大家就当个屁放了吧。 文学创作有夸张成分,阅读的时候轻点代入。 第 357 章 “公主殿下,已经八点了。” 还很年轻的艾塔轻轻拉开了洛芙卧室的窗帘,春日明媚的阳光从落地窗中照射进来,在洛芙的床脚投下一片明亮的玻璃形状的光斑,也照亮了整个卧室之中暗沉沉的气氛。 洛芙抱着枕头,在软软的鹅绒被子里打滚。床边搭着的丝绸柔软富有光泽,摸上去有令人感到舒适的沁凉温度。她吭吭唧唧,不想起床。 “公主殿下,起来啦。您昨天可是吩咐过,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八点起。”艾塔笑着弯下腰来,轻柔地拍拍包裹在被子团团里的洛芙,笑意温柔,带着疼爱宠溺的温情,“都多大了还赖床。” 曾几何时,洛妈妈也这样和她说过话。 团在被子里的洛芙愣了一下。 随即,她鼻子一酸,流下两行热泪来。 “公主?”艾塔回过头,看到洛芙痛苦地流泪,一惊,赶忙凑过来安抚公主,“您怎么了?做噩梦了?您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艾塔。”洛芙带着哭腔,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了贴身侍女,“我……对不起,对不起!” 年轻的艾塔愣了一下。 随即,她露出一种遗憾和抱歉的笑来:“公主殿下,您不用道歉。” 她深棕色的头发变得花白,年轻的脸颊爬上了皱纹和老态,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我理解您,您只是在不得已之中尽快做了决断。”得知兄长死讯之后的艾塔穿着黑色的衣裙,做回了她公爵家千金,伯爵姐妹的装扮,对洛芙道别,神情肃穆而哀伤,“您已经做得很好了,请不要自责。” 在昏暗了许多的走廊中,她对洛芙轻轻鞠躬,以一位公爵家小姐的身份,最后一次以贴身侍女的身份对洛芙行礼:“只是,请您赦免。我要暂时离开您了,我兄长家里有许多事情,不得不由我回去处理。” 她转过身,在洛芙无法开口挽留的静默之中,顺着昏暗萧瑟的走廊中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一片迷蒙的灰雾之中。 艾塔。 洛芙睁开眼,同样场景的卧室窗外,凌晨天刚刚蒙蒙亮。但这里却没有温柔的好像她母亲一样的贴身侍女,像母亲一样陪伴她渡过第二十三个年头。 洛芙坐了起来。 ……艾塔恨我吧? 她心想。在梦里面对艾塔,她哭的一塌糊涂。但在现实中,她的眼睛和思维都十分干涩,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真可笑啊,洛芙。如此失败的人生,所有人都可以背叛,所有人都能够推开。连那么爱你的艾塔都离你而去,你还有什么被爱的价值,还有什么是值得你留恋的? 洛芙下床,自己换衣服,准备去书房处理各种烂事,心里没有感情地盘算着这次睡了三个小时,这周的任务大概是完成了——几个月以来她一直没有休息,现在想要维持自己的精神状态,似乎已经无法再次进入深沉有效率的睡眠了,以至于睡几个小时都能满足。 睡不够,无论人性还是精神状态都一起拉胯。洛芙满脑子都是各种负面情绪,连脾气都发不出来。 梦魇对她说的话,虽然她知道都是无稽之谈,但不知道是出于某些魔法或者概念上的影响,又或者是纯粹的心理作用,它们似乎深入了她的内心。 午夜梦回,那些可怕的语句好像诅咒一样盘旋在洛芙的世界里。它们提醒着她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切斯特和米兰达作为爱侣双宿双飞,作为他们的孩子,无论是她的存在还是她人格的穿越都只是个不太受欢迎的意外。他们忙着爱慕彼此,并不真的想要对自己这个麻烦多花心思。 她的下属忠诚于她,只是因为她是具有他们期待素质的君主。她是个工具人,谁来都行的那种。那些对她真的有感情的下属,比如海伦和老宰相,又在接连不断的血腥斗争中失去了生命或是遭遇极大的迫害。这其中或许有政治因素,也或许有她是继承人而引起梦魇出手诛心的部分。无论是哪种,她对不起他们,并配不上这个位置。 安妮让她失望,她对安妮付出过真心,换来了背后一刀,这说明她似乎并没有她自以为自己具有的,经营一段真诚的亲密关系的能力。 她的同学们……明黄玉,科伦波尔和埃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但他们不必要卷进这些事情来。 就像她前世的普通同学朋友一样,在一起的时候开开心心,大事各自处理,并帮不上忙。 ……这样也好,如果她再也没有从辉耀离开,他们还可以在大都过本来轻松愉快的生活。并不会受到许多影响。 洛芙有些欣慰,想到喵喵他们还能在大都延续一种她现在似乎遥不可及的平静生活,她就感到自己的心好像也有了寄托——就好像他们可以代替她获得那些她想要而无法得到的东西一样。她得不到,她的好朋友们得到了,那也是好的。 洛芙穿戴整齐,系了系头发,轻轻走出去。 值夜的女仆在外间打盹,洛芙没有吵醒她。她现在一天天的没日没夜,闹得下面也不得安生。天还没亮,太早了,她自己去书房偷点时间,还能在天亮开工之前多看几份文件。 工作是做不完的,永远做不完的。要不是安妮这么没溜,谁来做都一样。 她有点绝望地想着,对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活着这件事感到困惑不已。 残响在外间打盹。 她的状态极差,身上的红裙子显示出某种仿佛断流的数据那样的残影,整个存在虚无残缺,边界都飘忽不定,看起来像是被啃了好几口的倒霉馅饼。 她闭着眼睛,对洛芙的触摸没有反应,一点也看不出半个月前还是可以徒手撕开梦魇的梦境结界,站在那里就能让那位半步真神的巅峰传奇扭头跑路的形象。 洛芙感到抱歉。 如果不是为了捞她,项玉不至于强行在残响身上复苏动用力量,也就不会状态掉成这个样子。 那天格莱西亚跑路以后,她还试图问自己什么来着。她对自己说:“你什么……” 只多说了这一句话,残响就坚持不住,化为烟云和虚幻的影像,几乎散去。那之后,她也没有再苏醒。 洛芙很感激,知道以残响的虚无存在动用力量在物质世界进行影响对如今的她是巨大的伤害,短期内无法恢复,也并不想强求。 只是……她难免还会想,那个时候,项玉到底要问她什么呢? “我没有被他伤害到。”她弯腰摸摸残响沉睡之中仍然美丽皎洁的脸庞,轻声对她说道,“不必担心,这是您想问我的吗?” 残响没有反应,洛芙知道,她并不能听见。 她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有些惋惜。 如果……如果项玉能够再坚持的久一些,她是不是就可以向她确认些什么了。 格莱西亚说的未必是真的,但她被留在这里,诸神并不帮忙,说他们在等待她死去也说的通。 唯一的办法……她和项玉只能活一个。 这个办法已经被格莱西亚告诉她所击破,不复存在了。但是,会不会只要她肯去死,只要是真心实意地放弃治疗,意愿之中没有掺杂想要救项玉的成分,条件仍然能成立呢? 格莱西亚,他对她说,如果她随便死掉,权柄没有成功归还,就要带着记忆和这个巨大的麻烦在无数世界之中穿行,重复死亡,直到归来的那一天。她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宁,哪怕真正的死,获得永眠再也不醒来都不能够。 那太可怕了,对死过一次的洛芙来说,那是比任何东西都更加可怕的地狱。 格莱西亚用这个恐吓她,让她不敢去死。会不会,他所害怕的是如果她在某些情况下这样做了,条件仍然会达成。 洛芙不知道,她不敢信任格莱西亚,又不能不把他透露的信息纳入考量。信可能是假的,不信可能是格莱西亚让她不信,以做出符合他期待的,不认为他说的话是真实的选择。 事情进入了超凡最常用的千层饼套娃阶段,洛芙不知道诸神和格莱西亚分别在第几层,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层数肯定比她高。 要不?猜单双?把希望寄托在只有一半概率的色子身上,信或者不信,死或者不死。无论扔出来是什么,都有一半概率按照格莱西亚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想到这个,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为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可悲的人生而发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对残响说道,苦笑起来,“卖命给你们也不是不行,可是我不知道正确的方法是什么啊。如果我用了错误的办法,中了格莱西亚的圈套,那不是还不如不卖吗?” 红衣美人闭目沉睡着,听不见她的呼唤,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洛芙只能叹息。 有一个人还会在全世界都抛弃她的情况下站在她这一边。 可他走的太久了,久到让洛芙已经只剩下等待的力气。她恐惧于思考这一点,害怕真相揭开,诸神放任她迎来自己的结局,也就不会让他回到自己身边。她更害怕藤蔓上的星光熄灭,因此宁愿不知道他的消息。 ……如果格莱西亚说的有一点点是真的,那么就会有一些不能成形的可怕猜想。 为了不让它们变成现实,洛芙宁愿维持在现在这种孤立无援的绝望境地,也不想面对那一切。 格莱西亚的蛊惑和言语好像诅咒一样深入了她的内心,此时此刻,洛芙看着周围的一切安宁静谧的夜晚王宫,感到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晦暗令人不快的滤镜,好像阴雨天之前的沉闷气氛一样,阳光照射不透,还带着某种令人恐惧的扭曲。 ……再等等吧。洛芙心想,知道自己下不了决心。 也许,在哪里还存在别的出路。 她这么想着,有些无望。起身去了书房,对接下来的一天,几天,几个月,几年,乃至于延长不到一生的时间赶到无趣和冷漠,生不起一丝期待和希望。 …… 距离辉耀王都还有一两个行省的距离,一大堆人骑在一条爬来爬去的机械龙身上,摸进了代比利斯伯爵府的后门。 几分钟之后,代比利斯宫廷女伯爵的窗户被敲响了。正穿着黑衣坐在窗边的女伯爵一惊,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 一个头上长角的年轻魔族男人头冲下从窗框上面挂了下来,冲女伯爵挥手:“嗨~” 女伯爵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惊得后退了一步。 在那个魔族男子旁边,下一面,另一个更大只,皮肤发黑,黑发又长又卷的家伙也倒挂了下来,砰砰砰敲窗户:“艾塔艾塔,我是莱拉,快出来,你不要公主啦?” 宫廷女伯爵,前任代比利斯伯爵的妹妹,现任代比利斯伯爵的姑姑,艾塔·代比利斯向后惊讶地退了更大的一步:“莱拉?!” 五分钟后,一大群人齐聚代比利斯伯爵府的房顶。 “我以为你无法回来辉耀了。”艾塔对自己的前任同时,公主的前任护卫长官,无迹神殿的默视官,龙血美人圣者莱拉说道,神情语气平静,好像老友叙旧。 “我也希望我无法回来啊,出大事啦!”莱拉咋咋呼呼,在外面跑了十年,她比在宫廷的时候更加超级加倍放飞自我了,“公主的消息你最近收到了吗?她都不出王宫了,你真的不要她啦?让她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 “公主怎么了?”艾塔惊了一下,“我不知道,我离开王宫的时候她还挺好的。” “格莱西亚去王都找洛芙了!”明黄玉在旁边嗷嗷,她和洛芙是好朋友,洛芙养伤的时候她见过艾塔几次,“他可是大boss,精神系的,谁知道他会对洛芙做什么啊?!他的力量在辉耀徘徊不去,大龙不肯过去,洛芙一个人在王都肯定会有麻烦的!” 什么?艾塔惊讶地看向明黄玉,认出来这是洛芙在大都的同学。 什么大龙?格莱西亚是谁?boss又是什么?精神系要对公主不利吗,王都的屏障帮不上忙?什么东西在辉耀徘徊不去?为什么洛芙会有麻烦? 喵喵小姑娘好像是远古之森的人吧,怎么过来这里了? 艾塔不明白情况,满头问号。 “还是我来解释吧。”最开始那个倒挂的魔族拨开了她们,从上衣兜里拿出一件证明他是魔族大帝国官员的证件来,“我叫塔·安佛尔,代比利斯女伯爵。您可以认为我是魔皇议政厅的参政官员。我带着魔皇白·卡诺兰朵奇·艾瑞尔塔尊陛下的意志来到这里,作为使者,作为刀剑。” 魔皇尊陛下?! 艾塔一惊,顾不及想为什么是西方的魔皇而不是人神派人过来,总之先冲这位阁下低头行礼。 “事情有点复杂,总之现在辉耀王都以北已经是超凡禁区。出于某种原因我家大人也没办法帮忙,所以他派我来,从混乱之中抢救和保护洛芙丽达公主上殿下。” 一个半小时以后,前任代比利斯伯爵的儿子,现任代比利斯伯爵爵位破例获取的持有者,十四岁的艾瑞克代比利斯从伯爵大宅走下楼来,看到楼下的仆人在紧张地收拾东西。 “姑妈。”年轻的伯爵第艾塔说道,“您这是……要回王都?” “艾瑞克。”艾塔望向自己的侄子,“是的,公主有很大的麻烦,我恐怕要立即回去她身边。” 年轻伯爵的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霾:“在她下令父亲有罪并且处死他以后?姑妈,您说服我和母亲不怨恨王室,但做到这种地步,也没有必要吧?” 艾塔长久地望着这个孩子。 她的家庭经历过一些波折,从公爵家族跌落到伯爵家。女儿发誓独身,儿子苦苦支撑。她的哥哥许多年都没有结婚,好容易成家有了孩子,老来得子,十分疼爱,这孩子也确实正直优秀,是哥哥的骄傲。 家庭原本幸福美满,每一年都在变好。突然遭遇这样巨大的变故,他受苦了。 “艾瑞克。”艾塔离开了门厅,来到了旁边一间很小的事物间,冲侄子招手。 艾瑞克犹豫了一下,到底迈步走了过去。父亲和姑妈感情很好,一直很感激姑妈终身不嫁的誓言和牺牲,他到底还是尊敬艾塔的。 “有些事,我总觉得你是小孩子,不应该和你讲,让你背负太多。”艾塔摸摸儿子的脸颊,叹息一声,“可是这好像并没有达到我预想中的结果。生活在隐瞒和自以为是的谎言之中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不希望你遭遇这些事。” “公主有苦衷,但即使如此,你可以一辈子都不原谅公主,这没问题。但我们的家族是辉耀的贵族家庭,对于王室,对于这个国家,我们不可能明哲保身,放任不理的。” “不是还有安妮公主吗?”十四岁的男孩子问他的姑妈,这个姑妈父亲和母亲一直不愿意多加讨论的问题。 艾塔苦笑了一下。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对侄子叹息道,表情苦涩,“安妮公主,她不应该……好吧,艾瑞克,看来这是一个有点长的故事,请告诉你母亲,让你的家庭教师明天不必叫醒你了。” 艾瑞克望着姑妈,等待她的解释。 “你知不知道,二十一年前,米兰达王宫的死,以及王后的父亲,老公爵卡蒙的谋逆叛国事件?”艾塔问侄子,并不等孩子真的回答,“那其实,是一个很大的悲剧。这个世界上,从过去到以后,都不会有人比陛下更加地爱王后了。” 艾瑞克不明所以。 “那是一个阴谋,而结果,无论如何都令人痛惜。”艾塔对他说道,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 伯爵府的魔晶石灯一整夜都没有熄灭。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一队马车载着代比利斯宫廷女伯爵和她尽量俭省的行李,在伯爵夫人和新任伯爵艾瑞克·代比利斯的目送下驶向了王都的方向。 伯爵府不远处,神殿的房顶上死死扒着一只机械大龙,任凭喵喵怎么吆喝都不肯走。 除了喵喵,这里还有魔族参政管塔,塔的老婆,知名畅销小说作家敏·苏维l尼亚,喵喵的男朋友,洛芙的好友科伦波尔,以及气质冷硬满身杀气好像除了脸以外换了个人一样的坎格瑞安公爵爵位顺位继承人米尔格。 没有莱拉。龙美人等不及他们磨磨唧唧,也不怕梦魇在王都徘徊校长的龙都不肯过去,作着大死爬上了艾塔的马车,先一步往王都方向去了。 塔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眉头越皱越紧。 “你觉得他们赶不及?”他的夫人,敏·苏维l尼亚拉了拉他的手臂。 “梦魇不是死人,他也不是游戏boss,坐在那里等玩家走剧情,不采取任何行动,只等着按照时间顺序被攻略。”塔叹了口气,说了一些目前只有他们这种穿越者才能理解的比喻,“尊陛下这么郑重拜托我的事情,我搞砸了,后果恶劣不能挽回,也辜负了他的期待。” “那就往王都去吧。”敏握了握他的手,“尊陛下的任务最重要,继承人不能有闪失。” “那家伙还有些残余力量王都附近看着呢,太危险了。”塔叹了口气,“我一个人倒也没什么,不该带你来的。” “我也是魔国公民,受到他的保护和照顾,一样有义务完成他的任务。”敏把他塞了回去,“别在这种要命的事情上面拎不清,继承人比你的老婆重要的多了,就用凡人的交通工具过去吧。” 塔下定了决心,虽然他本来也没有犹豫几分钟。 他旁边拉扯大龙的明黄玉他们挥了挥手:“别拉他了,我们用凡人的交通工具去王都。不怕死的可以和我走。” 米尔笑了一下。他没有和艾塔他们搭伴去王都,就是在等这个时候。 塔安佛尔是魔皇座下的参政官,受到这种委托独自前来,还是以凡人的身份,这家伙实际地位和受重视程度极高,用官衔无法概括。 如果他猜的不错,他们这一行有些政治上的事情,还真就只有这位阁下才能完成。 捞人的人在加班加点地往王都赶。 于此同时,在王都风平浪静,大公主洛芙一边日渐显现优势但总体还在平静焦灼的政治环境之中,发生了一件没有多少人知道,也不怎么妨碍他们的小事。 辉耀浮空城的超凡已经全部撤退,除了碧藤萝蔓以私人身份代表肌肉老爷子留在王宫洛芙身边以外,只留下了一定数量维持机构运转的凡人工作人员。 梦魇在旁边盯着,碧藤萝蔓无法离开王宫,再加上她是以私人身份留下的,实际上脱离了浮空城的指挥和管理系统。 所以当那一队使者经过东部地区十五国许多地区浮空城分部的跳转来到辉耀王宫见到洛芙的时候,就连碧藤萝蔓都对此没有一点预见,而且没有途径可以追根溯源确定真假。 “殿下,请节哀。”那位穿着浮空城正装黑色礼服的领域对洛芙行礼,“紫芫冕下的星辰……熄灭了。按照他生前的指示,我们把他保存的私人物品转交给您,希望您不要……” 后面的话洛芙都听不见了。 她伸手接过那位官员递过来的木盒子,盒子很熟悉,打开是她更加熟悉的几把钥匙。在一片眩晕和恍惚之中撞进了她的视线里。 洛芙眼前天旋地转。 碧藤萝蔓不敢相信,她拉着那位下属询问物品和消息传递的路径,试图在其中找出假消息或是梦魇做手脚的痕迹。 粗略看没有。 但碧藤萝蔓明白,紫芫身为精灵大神官,一位传奇冕下,他如果确认死亡,精灵全族都会极大震动,他们这些外派的超凡也都会收到族里的哀悼消息。 她没有收到消息,虽然这不排除是辉耀在战区之中,离远古之森太远消息没有传过来的缘故。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 她试图向洛芙解释这一点。 可洛芙什么都没听见。 一片轰鸣和眩晕之中,她的魔力旋涡失控,在身体里乱窜,穿过她的内脏和肌理,造成了极大破坏。 洛芙眨眨眼,张口吐了一大口血,自己还盯着盒子里的东西,似乎浑然不觉。 她闭上眼,意识总算陷入了一片安宁的黑暗,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 第 358 章 一名侍者匆匆走在红叶原冒险者工会的走廊上。 他带着洛芙丽达公主的请求前来,求见安妮公主一面。 走廊尽头,一位穿着红棕色长袍的女士拦住了他:“阁下要去哪里?” “我代表洛芙丽达公主求见安妮公主,殿下想要见安妮公主一面。”侍者对这位女士,一直以来保护安妮公主的上神说道。 “安妮公主不想见洛芙丽达公主,您请回吧。”上神答道,没有让侍者过去的意思。 “洛芙丽达公主真的很想要见安妮公主。”侍者很着急,额头甚至有一点出汗,“事情紧急,希望您给我一个机会,当面和安妮公主说清楚。”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抱歉,安妮公主不想听到有关她姐姐的任何消息。”上神语气柔和地答道,“这是安妮公主特意嘱咐我的,无论洛芙公主以什么理由求见,一律回绝不见。” 侍者急坏了,屡次劝阻求见,都被挡了回来。得到的答案全部都是‘安妮公主说了不见,什么理由都不听,就是不见。’ 上神在这里,强闯是不行的。实在无法,侍者只能失望地回去了,临走好说歹说,拜托上神和安妮公主转达一二。 冒险者工会的上神为难地答应了,目送他离开。 随后,她转身走向身后,来到了安妮的书房外面。 “姐姐派人来了?”安妮一个人在书房里办公,听见动静抬头看她。 “是劝降的,没有意义的话。”上神温柔地答道。 安妮眼中的希冀暗淡下来:“姐姐还是不肯见我?” “是的,抱歉。我们发向王宫的请求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上神答道,安慰公主,“不必太担心,您和洛芙公主终归是血浓于水,她不会一直把您拒之门外的。” “姐姐……”安妮叹了口气。高尔文离开了以后,她开始更多地自己理政,越理越觉得姐姐不容易。 传统贵族环绕着她,她仍然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但也不可否认,在他们忙着给洛芙拆台的时候,很多客观上对国家有好处的事情,仍然是由洛芙坚持做的。 就算不赞同,安妮也尊敬。她渐渐开始觉得,姐姐就算想法不对,也是为了国家好,未必没有可以谈论的空间。 ……可是她向洛芙发送的会面请求全部都石沉大海,明明只隔着王都几条街的距离,却好像隔着一个世界。 安妮叹了口气,低头做事,看了半天都没有看进去纸上写了什么。 …… 王宫里,刚刚求见安妮的侍者快步穿过长廊,来到了公主的寝宫外。在经过通传以后,他进来,见到了病床上的公主。 “安妮不肯见我?”洛芙靠在枕头上,脸色苍白憔悴,在见到这位下属神情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是我无能,让您失望了。”下属低头,羞愧地几乎要钻进地里。 “不是你的错。”洛芙冲他挥挥手,请他放心地下去。 魔力冲撞让她受了重伤,人性稀薄不好好休息,她的身体一点也不像正常的领域那样皮实耐折腾,或者说之前一年多的不眠不休已经透支了能力境界带给她的一切增益。 许多天前她听到那个消息吐血昏迷,之后一直无法康复,大病一场,还要勉强自己支撑着处理公务免得给敌人可趁之机,吃不好睡不着,在床上都要办公,已经瘦得手背都能看见棱角分明的骨头。 侍者很心酸,公主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想要见姐妹一面甚至都带着点交代的意味。但安妮不肯见就是不肯见,他也没有办法。 他沉默羞愧地退下去了。 洛芙把手里的公文放在被子上,劳累地靠在枕头上,叹了口气。 从前和紫芫学习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魔力失控冲撞会致命,也不知道为什么超凡需要保持人性。明明做自己是最容易的事情,魔力是自己意识的延伸,自己的延伸怎么会失控伤害自己?就好像一个人的手会失控抓起旁边的刀子捅向自己一样让人难以理解。 这些问题她现在都知道了,真的……好疼。 ……紫芫。 她伸手摸了摸枕边的盒子,浮空城用来盛装超凡遗物的盒子,木头的,上面有浮空城严肃而精美的徽记。 小小的一个……就这么小的一个。 洛芙不敢细想,有些事情,只要往深处思考,就会让她感到比被无数钢刀穿胸而过还要更加可怕的痛苦。 但这不是说不去想就不痛苦了,就算整个世界都已经沉入了诡异扭曲的暗沉色调,一切安宁都在轰鸣,她摸着小小的盒子,想到盒子里装着的,她的心,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牵挂和温度,也能落下泪来。 ……安妮不想见她。 没关系的,等到哪一天,她去把那些投靠安妮的传统贵族炸上天,妹妹无法可选,自然就会回到正轨上。 社交季已经开始了,她不用再等待很久。 这个决定有点仓促,肯定有些来不及做完的。不过她也顾不得了,事情是做不完的。 ……她答应过紫芫不碰黑魔法,可紫芫已经不在了,这个誓言失去了一切意义。 ……他被困在充满了堕落魔法的地方,挣脱不出来死去了。 那么,她,她……最后体验一下他最后经历过的事情, 也没关系了吧。 洛芙摸了摸怀里的盒子,感到绝望空洞和麻木。 她累了,不想再挣扎了。 如果这就是她的命运,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的话,就随它去吧。她太累了,想要停在这里,不想往前走了。 “殿下,请您不要这样。”碧藤萝蔓显出身形,伸手按了按洛芙抱着盒子的手。 洛芙不回答,她累了,没有许多力气开口。 “我已经请法布芮元帅回来王都了,当他到达的时候,我会动身去大都求证冕下的事情。”碧藤萝蔓轻轻对洛芙说道。辉耀王都现在是战区,她是浮空城的人,出王宫就要承担被杀的风险,她也顾不得了,“您再坚持一下,冕下未必就……我已经让他们去追溯消息了,十五国现在信息不通畅,程序很慢又长,为了避免问题,我亲自去一趟。” 洛芙抱着盒子摇摇头。 够了,求证又有什么结果。如果结果是坐实紫芫的死讯,那她还不如不知道,就当它是个真相也没关系不是吗? 她不想再绝望一次了,太痛苦了,这样就可以了。 “这段时间麻烦您了,上神。”她疲劳地对碧藤萝蔓说道,甚至还扯起嘴角笑了一笑,“我们国家有一点乱。但不必由您去穿过危险区传递消息。” “看看这些人,听说我吐血昏迷了,重病不起,就把消息到处传播,揣测我是不是要死了,又开始探听安妮那边的想法,打的好主意啊。”她歪在垫子上,拿了拿床上的一叠文件,“唉,一群跳梁小丑,如果不是投了个好胎,谁耐烦和他们撕扯这么久。” 那些指从她指尖凌乱地落下,纷纷扬扬。洛芙凝视着它们,眼中没有一点点亮光。 宫廷女官南希端着药走进来:“公主殿下,打扰了,您该喝药了。” “我不想喝,你放在那里吧。”洛芙看着眼前落下的文件,满脸麻木和冷漠,没有移开视线。 “殿下,您已经几天没休息了,这样下去身体撑不住的。”南希劝道,“冕下肯定也希望您过的好,他虽然不在了,可您要是因此累坏了自己也不值得啊。” 洛芙总算舍得移开视线,瞟了她一眼。 “说起来我觉得很奇怪,安妮出宫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把你带走呢?”她看向这位照顾过紫芫,后来又被分过去照顾安妮,一直默默做事,不招惹是非的宫廷女官,随口一样问道。 南希身体一僵。 “您,您说笑了。”她僵硬地笑道,额头瞬间浸了汗水,“我是忠心于王室的,照顾安妮公主是我的工作,我没有参与到那些对抗您这位正统继承人的活动中去,怎么会被安妮公主带走呢?” “这样啊。”洛芙疲劳地叹了口气,靠在垫子上,浑身又累又疼,直不起腰来,“我前世看过一本小说,传世经典。女主角说她生活的环境人心险恶,风刀霜剑严相逼。那时候我不懂啊,我同情可怜可爱的女主,不明白她好好一个贵族小姐,锦衣玉食,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境地。” “那个故事,到那时为止,还没有结局。”洛芙叹息道,“我可能看不到结局了。” 南希恭敬地侍立在洛芙身边,不敢抬头看公主一眼。 “可我现在有一点明白,什么叫风刀霜剑严相逼了。”洛芙看向这位曾经照顾过紫芫,后来照顾安妮,一直以来都受到父女俩重视的女官,眼神清明而疲劳,就像个迟暮老人,临走之前还不得不为了家族硬起心肠来一样,“我没有亏待你,就像我知道我不需要有。我的日记本失窃,还有宫里的很多消息,都是你泄露出去的吧?” 南希膝盖一软,跪在了洛芙床前:“不是我!” “为什么呢?我记得你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家人吧?”洛芙自顾自地望着床顶的帷幔。碧藤萝蔓就在身边,她并不害怕什么突发情况,“和安妮相处出了感情,也把她当做孩子看待?还是紫芫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得罪你了,让你报复在了我身上。” “不,不是的。紫芫冕下很好!”南希惊讶地抬头,连忙申辩道,“我对冕下……” 她露出一种羞耻惭愧的神色。 洛芙不想听了,她挥挥手,侍女通传进来的吉恩上来把这位女官拖了下去:“问问她还做了什么,然后给个痛快吧。” 碧藤萝蔓看着洛芙。 “让您看笑话了,上神。”洛芙很累,只想睡觉。可她勉强坐直了,拿起笔和文件又看了起来,“请您别担心我,药放在那边,我待会再喝。” 她待会会喝个屁。 碧藤萝蔓看她这样就知道药丸,愁死了。她暂时离开洛芙一会,和外面的露西交谈了一下:“去请艾塔女士的人出发了吗?” “三天前就已经派出去,现在应该走了过半路程了。”露西探头远远地看看屋里床上的洛芙,愁的要死,“公主这样子不吃饭,又睡不着,会出事的吧?公主都病成这样子了还坚持办公,我……唉。” “殿下的身体现在是小问题……可恨我不知道格莱西亚对殿下说了什么,帮不上更多忙了。但让殿下少操心政务总是没错的,她不能再这样做决断处置人了。”碧藤萝蔓摇摇头,她也拿不准诸神的帮手什么时候来,还会不会来,但总归,“辉耀的情况有点失控了,我需要尽快把情况汇报上去并且寻求帮助。如果殿下出事,你们试图帮助她的还好说,那些落井下石的,恐怕全都会死无全尸。” 露西不知道上神为什么这样说,总归……可能公主是辉耀摄政公主,陛下躺平以后摄政公主接着出事,影响太坏太嚣张。 “我不好插手凡人政治的事情。”她对露西点点头,“但如果你们的总理大臣信得过的话,在事情出现转机之前,要让他多费心。” 事情似乎没有出现转机,在秋天社交季盛大开幕之后不久的某个晚上,天色擦黑不久,正是人们刚刚吃过晚饭的时间。 莱尔菲丝仍然在拉文德尼西亚公爵府的卧室小厅里坐着,透过窗户向外看去。 这里是前任财政大臣赫尔加在王都的居所,她卸任以后,公爵爵位归还给王室,公爵府邸就给了莱尔菲丝母女。赫尔加在辉耀政坛的时候给安妮母女提供了很多帮助和爱护,莱尔菲丝很尊敬她,就好像尊敬自己的母亲一样。 时隔一年多的紧张对峙,她又回来了这个地方。洛芙很痛快地同意了她的请求,就算她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传统贵族一方在节节败退的同时用种种办法害死了她的好友,重臣,乃至于贴身侍女的家族,她也没有对看着自己长大的安妮的母亲莱尔菲丝动手。 莱尔菲丝不相信洛芙会是那种让安妮无论如何都要背弃的恶人。就像她相信如果赫尔加还在关注辉耀的事情,一定会对这里正在发生的姐妹相残表示非常的失望——对安妮失望,也对莱尔菲丝失望,失望她们受到王室那么多恩惠和没有保留的接纳以后,竟然对嫡公主,真正的王储殿下做出这种事来。 莱尔菲丝明白王位是洛芙的,也理当是她的。切斯特对安妮这个便宜女儿好是因为他有道德,但这种好没有道理压过洛芙本来应得的好——虽然这听起来有点奇怪,但国王并不欠她们母女的,就像洛芙本来不该对安妮毫无防备一样。 ……而据安妮所说的那个理由,那个真正可以证明洛芙是个坏人的理由。她的女儿不肯告诉她。 莱尔菲丝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她也是家里有些小资财的读书人家的小姐,只是年幼时候家里遭遇了灾难,父母双亡,亲戚夺了家财,才让她沦落给贵族人家做女仆的境地。 她曾经发誓不让安妮经历这一切,用了她前半生所有的温情,知识和良好的教养教导自己这个唯一的孩子。她希望安妮无法改变出身,至少要有高贵的心灵和清晰的头脑。她把自己所有的力量勇气和爱都给了安妮,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现在这种真正重要的大事上,她好像成了女儿需要被隐瞒被保护,无法做出判断,不能承受真相的拖累一样。 安妮是莱尔菲丝生命的延续,母亲不想,也永远不会成为女儿的拖累。可莱尔菲丝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安妮,那个不能说的秘密横亘在母女的交流之间,让他们的一切话语都像隔着一条宽阔的河流。特别是那个高尔文在的时候,莱尔菲丝更加难以扭转安妮的想法。 ……那家伙离开了她的孩子,这很好。可是安妮现在,似乎又难以回头。 ……赫尔加女士知道这些,真的会很生气的。莱尔菲丝想着,感到愧疚。 有人敲了敲她的窗户。 莱尔菲丝起身开窗,并不算太惊讶地被人提了上去。 “总算找到您了。”一位年轻的魔族青年对她笑笑,他身上带伤,半边身体都被鲜血浸成了深色,以至于让他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勉强,“等您出来冒险者工会可真困难。” 魔族,这有些出乎莱尔菲丝的意料。 她看看这名青年,又看看他身上的伤,仿佛明白了什么:“您的伤……” “遭到了一个上神的追杀。太恐怖了,我把我家大人给的纪念品全扔了才逃出一命。”青年苦笑着扶墙,“辉耀这地方真是藏龙卧虎,我欠王都卫队长默视官一条命。难为你们这些凡人还在这里一无所知地宁静生活,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莱尔菲丝眨眨眼,就算在她的理解里,这用‘我们正在进行一些血腥的政治夺权斗争’来概括似乎也有些诡异和勉强。 “您似乎并不是我预料中的访客。”她对青年苦笑道,“我不知道您是为那一方来的,但就像您知道的那样,王都现在情况很复杂。我不会挣扎的,还请您不要伤害我,并且麻烦您多解释一些您的来意,如果这方便的话。” “我不是来抓人质的,我不是辉耀人,我是代表魔皇尊陛下来的。”塔伸手扶墙,他伤的很重,冒险者工会的那位上神摆明了就是来截杀他的。 要不是莱拉之后的新任默视官,现在的辉耀王都卫队长出手帮了他,他现在说不定已经被上位神砍死了。 ……那位兄弟不知道如何了,塔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他只知道冒险者工会的上神在这里试图搞个大新闻,巨凶,他现在站都站不稳。 作为诸神使者,拥有用言语和身份就能因势利导颠覆一个小国能量的男人,塔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他的伤口没完全止血,疼的他眼前发黑,还很生气。 魔国和巫师帝国是兄弟共治国家,名副其实的西方大帝国,两个国家的领土面积比十五国加起来都大。这帮人都敢对他出手,真是,不知道骑士团的魔导炮口径有多大。 “魔皇尊陛下。”莱尔菲丝肃然起敬,神态和站姿都正式了一些,“不知道有什么是我能为尊陛下做的。” 塔看着她,有些欣慰。 米尔说的对,这位夫人恐怕还有争取的价值。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也算没白来。 “请由我来向您解释吧。”另一位魔族女士从黑暗的夜色之中走出来,冲莱尔菲丝轻轻鞠躬,“实不相瞒,我对于您的女儿安妮公主和洛芙公主决裂的真相有所猜测。此行是代表魔皇尊陛下的意志,来请您做说客,让两位公主停手的。” 莱尔菲丝有点惊讶:“您知道安妮……能否请您告诉我她们决裂的真相?我愿意为尊陛下的意志效劳。但也请您谅解,我希望在听完原委之前保留我倾向于女儿的权力。我帮不上她什么,至少身为母亲,不确认她真的做错了,我不能背叛她。” “那是您的自由,您请自便。”敏答道,“尽管我相信您会理解这一切的。” “我愿意洗耳恭听。” “不瞒您说,我和我的丈夫都是穿越者。”敏淡淡开口道,看看正在用魔法糊伤口的塔,“在我们的语言表达之中,这代表我们来到了一个和自己本来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在这个世界,这被称为拥有前世记忆。但事实上,对于我们来说,这意味着我们本来的一生戛然而止,来到了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而且十分陌生的社会。” “我们对于这样的环境是很恐惧的。您可以理解吗?虽然对于您来说这个世界熟悉而温暖,但如果一个一无所知没有任何力量的婴儿带着记忆来到这里,这一切不同和陌生都是恐怖的。” “我可以理解。” “洛芙丽达公主就是这样的人。在和我们一类的人的聚会上,我见过她。这也是诸神都了解的事情,所以他们派我和塔来帮助她。” 莱尔菲丝点头。 她和洛芙相处的不太多,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宫外,少数进宫的时间都给了女儿。洛芙忙着求学,虽然对她抱有善意,但并没有许多时间和她深入交流。 也因此,她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位大公主的传说故事,却并没有机会求证它们。 ……听上去,这是一段并不容易的经历。 安妮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但肯定早于她和姐姐决裂。那么,是什么…… “这些事,要从我们世界的命运线崩裂讲起。”敏叹了口气,已经感觉到了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命运的真实投影理论。” “已经不存在的命运以某种形式投射在了其他世界的现实之中,作为这个未来所存在过的证明。它并不能决定现在,也不能对任何事具有强制性和道德上的指导意义。甚至可以反过来说,它之所以存在,正是说明事情已经不再按照它所描述的样子发展了。” “辉耀有过这样一段已经被改写的未来,以故事的形式被记录了下来。而洛芙丽达公主前世读到过这个故事。” “在那个故事里,安妮是这一辈王位争夺的赢家。” “这个故事既然已经存在,说明现实已经改写。但您应该可以理解,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不完全如意的现实。” “而我们推测,安妮公主通过某种非正统不道德的渠道,得知了这一切。” …… 九点多,洛芙推说她要休息,把人都支了出去。 根据她某些信息渠道提供的消息,今天,安妮手下的传统贵族会聚集在某位侯爵家中开大会。 他们没带安妮玩,这是当然的,公主毕竟是一位王室成员,总有些话不适合当着公主说出来。 这次会议,人到的很齐整。八点多开始,现在应该正热闹。 侯爵府邸。 距离王宫西侧不远,很近,走着可以到。 洛芙从床上起来,下了地,没有披外套,穿着养病的长睡裙赤着脚走到窗前。 冬天的辉耀很冷,王宫里有着非常完备的供暖系统,整个房间都温暖如春。即使如此,赤着脚站在落地窗前,洛芙也仍然能够感觉到玻璃中渗透过来的丝丝寒意,让她发热虚弱的身体更加难受。 窗外,是二十三年如一日的辉耀王宫内部的景色。 层层叠叠的高大宫殿在树木的掩映中耸立着,冬天了,树木落了叶子,衬的建筑窗口和小道旁边的灯光愈发显眼和明亮。 ……二十三年。 很奇怪,事到如今,洛芙看着这一切,一点也不感到留恋。周围的一切都让她窒息,终于能够结束它们,她感到一阵解脱和轻松。 落地窗旁边的橡木桌子上放着一本书。 没有名字,黑色封皮,皮质古怪而油腻,看着就让人有一种怪异的不详感觉。 几分钟之前,它还不在这里。而几分钟以后的现在,它也不是由于什么阴谋或是安排出现在这里的。 黑魔法。 曾经是恶魔存在的延续。在诸神消灭恶魔修改了世界底层规则以后,它成为了某种引诱人堕落,混乱邪恶却不再传染的东西。 黑魔法转换了存在形式,它现在存在在每个人心底。 当一个人真正绝望想要呼唤它的时候,它就会出现。 洛芙伸手摸了摸那本书的黑色封皮。 很油腻,细致光滑,带着让人不适的触感。像是人l皮。 现实中没有这本书,这是她内心世界的投影。只有她能看到,只有她能翻开,也只有她能被吞噬。 黑魔法从感染到生效有一些时间,她是领域强者,可以带着这东西去到贵族居住区,在那些载歌载舞的传统贵族家门前爆炸。大都一个凡人女子的自爆都能炸薄世界屏障,辉耀的屏障稳定炸不漏,她比那女子强,爆炸的力量足够让他们所有人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王位由安妮继承,失去了高尔文的诱导,绑架她的传统贵族又死了一地,她只能接自己现在的班子。那孩子不昏聩,只是有点蠢,但愿她能从自己的死里回心转意一点。哈,其实是好是坏都随便,总归洛芙是管不了了。 她正常死亡可能会带走权柄去其他世界,但黑魔法自爆侵蚀灵魂光点,她不会轮回,也不会投胎。权柄不会被黑魔法污染,它能够留在这个世界,项玉可以复活,诸神的目的最终还能得以实现。 至于她自己……她不必担心死后重复可怕轮回的一生,会获得永恒的安宁。 又或者,去到和紫芫一样的地方。 洛芙低头笑了笑,笑着笑着,又落下泪来。泪水滴在黑魔法书黑色的皮面上,摊成一个小小的圆点。 她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把手里的书页翻了开来。 第 359 章 黑魔法。 它是诸神战胜恶魔之后将它转换概念后尽可能无害化的产物。区别于所有建立在诱惑和伤害他人获得力量的堕落魔法,黑魔法没有程度的变化,也无法自主选择进行程度。 它无法带给任何人力量,毫无希望。从开始到结束,时间短暂,伴随着首先从理智和灵魂开始的侵蚀,无助于任何人达成有益的目的。 黑魔法永远不会实现任何人的愿望。 ……除非那人的愿望就是使用黑魔法结束掉这一切。 洛芙翻开了黑魔法的书页。 有一瞬间,她甚至在想,这本书里会是怎么样的内容。 会是古神的呓语吗?撤去信息保护屏障之后真神或是恶魔最本质的部分,看了就可以让人疯狂?那会是怎么样的不可名状,以至于一瞬间就可以夺走人的心智,并且立即让一切都不可挽回。 在她被吞噬之前,她说不定可以最后满足一下这无关紧要的小小好奇。就当做对自己许多年前疑问的一个无所谓的告别。 她翻开了书页。 没看到里面写了什么,就被另外的人啪地扣上了。 洛芙盯着那只按住黑皮书本的手,愣了一会。 她偏过头,看到红衣金发的美人站在她身旁,眼中的辉光明亮而稳定,身边光影和烟雾盘旋,带着明亮的秩序辉光。 窗外不知何时群星闪亮。 “你在做什么?”最后一刻察觉不对强行苏醒的项玉问自己的继承人。她的状态极差,几乎很难说是物质身体多些还是光影烟云的部分多些。如此强行动用力量,就算她完好时候也不敢在物质世界以这种强度进行交流,此时此刻她显然也没管了。 “令人印象深刻,我为了把恶魔转化为黑魔法去死,我的继承人使用黑魔法准备结束自己。”她注视着洛芙,眼神平静稳定,神情理智而认真,但很快柔和了下来,“孩子,难过可以哭,不要这样。” 洛芙抬头望着她,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项玉看着她,叹了口气,慢慢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洛芙哭的更凶了。 项玉摸摸她的头顶,小姑娘发丝柔软,熬夜太多身体不好,摸上去有点毛躁躁的。 她叹了口气:“难为你了。” 洛芙:呜呜呜呜呜。 过了不知道多久,洛芙才从她怀里起来。哭的眼睛都红了,委委屈屈,好一会才发现项玉的存在比之前更加稀薄了。在物质世界现身十几分钟,她大概消失了足足三分之一。 洛芙一惊。 她不是活人,无法用正常的方法聚拢自己。这三分之一,残响大概要花费十几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变回残响。 洛芙更愧疚了。 项玉伸手给她抹抹脸:“黑魔法无法让任何人获得想要的结果,不要这样。” “我不想继续下去了。”洛芙哭过了,又变回了之前十分抑郁低落的情绪状态,“我……我想停在这里,获得永恒的安宁。让我走吧,正常的死亡可能会让我带着权柄轮回,只是惨烈一点,没什么不好。” “黑魔法无法让任何人实现真正的愿望,这种愿望,包括宁静的死亡。”项玉对她说道,温柔怜爱地注视着她,这怜爱比格莱西亚的要轻柔的多,也真实的多,“你以为被黑魔法吞噬是死亡,不是的,你会失去人的一切存在,变为黑魔法的一部分。那是喧嚣混乱的无序地狱,绝对比在这里活着要痛苦。” “没关系。”洛芙咬咬牙,眼睛看向了她和项玉共同按在桌上的黑皮书本,“那很快……我只想结束的快一点。” “黑魔法之中没有时间,瞬间既是永恒。”项玉摸摸她的脸颊,“孩子,你没做错任何事,不应该落到这种下场。” 洛芙低头,流下了痛苦的眼泪。她绝望了,她只想获得永恒的宁静,但似乎命运连这最后一点结局的好处都不肯给她。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落到这种下场。”她哭着对项玉说道,语气里都是绝望,“我什么都没做,连最后的平静和永眠都被夺去了。这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吗?为什么对别人来说天经地义的事情,我连追求都追求不到?我的存在是一个错误吗?要我在这里受到这种无法解脱的酷刑和煎熬?” 项玉把她揽进怀里,给了她一个几乎没有重量和温度,并且连触感都越来越虚无的拥抱。 洛芙在她怀里流泪:“我想结束了,就只有这一个愿望。请你……求求你……” “塔尔他们不是那样想的,你的朋友们也没有抛弃你,事情也许还有转机。”项玉拍拍她,“再坚持一下,前方就有希望的辉光。” 洛芙闭着眼流泪,在她肩膀上蹭蹭摇头。 “紫芫未必死了。”项玉劝她,“如果他还活着,你这样……” “您能确定吗?”洛芙的声音闷闷的。 项玉愣了一下,摇摇头。 如果她还活着,展开力量或许可以立即获得央都大都方面的消息。如果她是紫芫效忠的大家长,由誓言和义务互相连接的联系可以让她无需展开力量就确认这一点。但这两面都没有,她无法保证什么。 ……以她熟悉的那帮好兄弟的操作,不应当。但在证明这件事的力度上,她并不比碧藤萝蔓更加有说服力。 洛芙好不容易摇摆的念头又趴了下去,“……上神努力了那么久都无法收到变更的消息……我知道您是安慰我,不过……我没关系的。” “让我走吧。”她叹息道,伸手去拿那本黑皮的魔法书,甚至还笑了一笑,“无论如何……那帮贵族们的聚会快要结束了呀。” 项玉按住书本,不让她拿:“辉耀的局势很混乱,一切都还有转机。” 洛芙只是摇头。 她受够了,希望之后都是绝望,所有她获得的美好最终都会被夺去。 转机又能有什么用,一切都不会改变。她还是继续在王宫里腐烂发霉,紫芫不会回来,妹妹的背叛和父亲的选择已成定局,死人无法活过来。 黑魔法在她的心里,只要她想,没有人能把这最后的选择从她手中夺去。 就算是同样在她心里的项玉也不行。她是活的,任何时候都能选择,而项玉能够存在的时间有限,不可能一直阻止她。 这一点,洛芙明白,她相信项玉比她更加清楚。 项玉的身体已经消散了三分之二。 她仍然没有变成残响的意思,幽兰色眼眸凝视着洛芙,整个人在夜晚的宫室之中散发着辉光。 “既然如此,那就休息一下吧。”她叹了口气,按着黑魔法书的手却不肯放开,“与其交给黑魔法这种不可挽回的邪恶玩意,不如选择我吧。” “把你的希望给我,你一样可以获得安宁。”她对洛芙说道,幽兰色眼眸中的神情洛芙看不明白,但总归不是恶意,“我会为你完成你没有完成的事情,你的国家和家族,朋友与亲人,我会妥善处理。” 她冲洛芙笑了一笑:“这至少比黑魔法能让你的感受好些,另外,若事情有一天出现转机,或许还有可以争取的地方。” 洛芙不在意什么别的可以争取的地方,她想到了项玉的权柄归属。 忘记问项玉她黑魔法自爆到底能不能把权柄还给她了……不过也无所谓了,既然是项玉提出的…… “好啊。”她笑着答道,桌上的黑色皮面书本消失了影像。 穿着白色睡裙,披散着金发的少女冲金红色辉光和雾气之中隐隐约约的美丽人形张开了手臂:“可以啊,给你吧。” 项玉沉默了一会。 洛芙真诚地希望这一切赶紧结束,她一点也不犹豫或是留恋。 已经消散的几乎只剩光雾和影子的女神叹了口气。她张开双手,拥抱向了洛芙。 但这一次的拥抱并没有什么安抚的意味,影子穿过了洛芙的身体,却没有在另一侧显示出来。 在物质世界,没有通视能力的凡人眼中。辉耀的摄政公主洛芙丽达在黑暗宁静的卧室外间小厅的落地窗边一个人站了一会,神情时而痛苦,时而挣扎。 最终,她长开双手,拥抱了某种无形的东西。 光芒,从她的身体里面,从她苍白的皮肤,金色的秀发中展现了出来。 有什么东西起了变化。 ……某种越过了临界点的,很难逆转的变化。 …… 莱尔菲丝几乎要冲下房顶,立即去找安妮。 要不是塔拉了她一把,她差点就从房顶滑下去了。 “夫人,夫人。”魔族参政官苦笑道,“小心一点,您要是不小心摔坏了,那我们更是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这个动作扯到了他的伤口,疼的他表情一阵扭曲。敏赶紧扶住两个人,把他们一起拉了回来。 “现在王都有敌人徘徊,很危险的。”塔苦笑道,“我们刚刚还被冒险者工会的上神截杀,不如您等白天,正常回去,见到安妮公主再和她说说?”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哗哗流血,总觉得坚持到中午会死翘翘呢。 感觉到什么,塔看向了远处的夜空。 一条长长的黑影在夜色中游动,姿态优雅而有力,朝着前拉文德尼西亚公爵府而来。 明黄玉科伦波尔米尔带着那位缺了一只手的可怜默视官,辉耀明面上的王都治安部队卫队长一起,骑着校长借给他们使用的机械巨龙从天而降。 旁边是一位自主飞行的长相很凶的大胡子,辉耀刚刚调回王都的上神法布芮元帅。 这阵容好豪华,塔都惊呆了。 明黄玉他们为了掩护他留下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骑着龙回来——校长的机械巨龙装载了大都两位传奇机械师捣鼓的危险玩意,能当一个完整的上位神战斗力使用。要不是这家伙趴在桑德博死都不肯过来王都,他们也不至于差点被一个上神给全打死。 这条龙和法布芮元帅合力,看起来那位冒险者工会的上神是没有得逞。 “莱尔菲丝夫人!”米尔从龙身上跳下来,和莱尔菲丝打招呼,“情况紧急,您得赶紧去见安妮公主,请快和我们来吧。” 莱尔菲丝还是认得米尔的,这位公爵家的小少爷,这一年多真的经历了很可怕的事情。她点点头,就要往龙身上爬。 “等等?”塔没回过神来,失血让他的思维失去了往常的敏捷,他边扶莱尔菲丝边问,“大晚上这么明目张胆?那位上神,还有梦魇……” “死了。”法布芮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合力把她击杀了。尊陛下给你们准备的魔法物品真的好用,替我谢谢他们。” 塔:……?? 等等?那是我家老大给我的纪念品?我还打算传给我孙子呢? “大龙是自己来的大都,帮了我们好大的忙。”明黄玉接道,扭头看向王都,耳朵在夜风中小幅度地抖了抖,圆圆的黄色眼睛中流露出浓浓的担忧,“这可能说明王都的威胁撤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希望是boss那边有变,而不是洛芙那边的情况。” …… 深夜,代比利斯宫廷伯爵夫人和莱拉冲进了洛芙暂时兼任书房的大起居室。 “公主在休息。”露西没有一点艾塔已经辞职的感想,还像过去一样向宫廷副总管,公主的贴身侍女汇报,甚至有点见到救星的激动感觉,“殿下最近容易疲劳,今天说她累了,睡的早。” 艾塔一路赶来,心急如焚,不敢相信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公主都经历了什么。但她也知道这样的公主睡眠是极其宝贵的,忍住了急切的心情没有闯进去打扰。 她环顾四周,看了看洛芙书桌上的文件和材料。一堆文件之外,桌子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残留着些许灰烬。 艾塔眨眨眼,随即注意到了更多的灰烬在桌旁的纸篓里。 那里还有些完整的纸张,不像是公文,被人揉成一团。说是没有被焚烧也说的过去。 公主写错东西喜欢用魔法擦除,几乎不会这样揉纸。 艾塔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蹲下来,在纸篓里拿出了那一团,小心地展开。 那是……写了一半的后事交代。 她慌了,挣扎着起来,不顾莱拉的搀扶和阻拦,冲向了洛芙现在的卧室,一把推开通向公主卧室的外间小起居室的门。 屋内没有点灯,穿着白色丝绸睡裙的少女站在小起居室的落地窗前,迎面面对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发丝之上的辉光似乎还未散去。 她的头发披散着,在柔软的长睡裙外面,披着一条深红色的,绣着许多金色花纹的外袍。这件外袍的颜色如此浓烈明艳,和她柔软的浅色睡裙与雪白的脖颈手臂互相衬托,仿佛热烈地吸收了整个房间所有的色彩。 少女回过头,用艾塔那么熟悉的脸,做出了让她感到有些陌生的微笑。 “艾塔,你来了。”她对艾塔和莱拉轻柔地笑了起来,神情复杂深邃,让再了解洛芙的人都无法轻易看懂,“我很感激你能来。但到了现在,你来的太晚了。” 她的眼中,幽兰色的辉光暗淡下去,这却并不是消失,它仿佛浸入了那双湛蓝眼眸的深处。 穿着雪白睡裙的少女,在那外面披着火焰一样颜色的外袍,站在月光和星空之前,对艾塔叹息道,“如果你能早一点来就好了,只要早一点点。” 第 360 章 艾塔看着眼前的金发少女。 这是她的公主,毫无疑问,她的蓝色的眼睛,每一根发丝,精致好像娃娃一样几乎没有瑕疵的容貌,哪里都和她照顾了二十三年的公主一模一样。 但她的神态是艾塔从没见过的,和许多母亲一样,她敏锐地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不肯向前相认。 “您……”她凝视着洛芙,皱起眉头,“您……是……” 金发少女笑了起来。 和洛芙长久以来的疲劳不同,她的笑容温柔而平静,带着毫不犹豫绝不怀疑的笃定。就像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她,并且她也清楚地明白自己绝不会被迷惑一样。 “是我。”她向艾塔展示了一下自己肩膀上披着的红色外袍,那上面,火一样的底色上有金色的仿佛火焰一样的花。 “她放弃了。请求我来替她完成这一切。”她对艾塔说道,神情十分宁静,“你来晚了,艾塔。在她需要你的时候,你离开了她。” 残响是残响,她的一切都是从历史的缝隙之中自我补足再次出现的。但这件披肩不是,这是许多年前奥古斯都在辉耀养脑子,诸神从央都带来给她的真实物品。 艾塔看着公主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神态和面容,从未有任何一刻清楚地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她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莱拉的眼神挣扎。 之后,她慢慢地单膝跪了下去,向那位或许是公主,或许是里面的谁的人低头致意。 “恭迎您的归来,尊敬的巫师女皇,古兰德和艾瑞尔塔的大家长,上古神族的传承与巫师一族的守望,永恒的星光和指引文明的路标。无迹神殿莱拉,向您致以问候,献上我的忠诚,愿您荣光永存,项玉尊陛下,” 她太紧张了,以至于词都念串了。 项玉看着她,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无奈的样子。 “莱拉,你喊错了。”她对前任公主护卫长轻笑起来,“目前来说,我仍然是洛芙丽达。请称呼我为公主殿下。” “顺便问一句。”她伸出手,在眼前张开五指,又握了握拳,对洛芙的身体状况感到有些无奈。这孩子真就不爱惜,使劲作死,还得她来看着养护,“我饿了,有吃的吗?” …… 紫芫有点愣神。 是很短的时间,但在堕落之锁内部的核心区域,这可是有点致命的失误。 桓琴远远地把琴扔了过来,把自己宝贝的琴插进了那个封印节点,卡住了包裹稳定堕落之锁内部空间的魔法阵节点消失的趋势。 掺杂了各种堕落邪恶的玩意的黑雾翻涌着包裹过来,在节点上聚集,爬上了古琴的琴面,并且在上面腐蚀出了滋滋的魔光。 传奇阶的主手武器已经接近世界本质,不是凡俗材料可以制作的。就像紫芫的法杖是精灵神树的一根枝条,桓琴的琴用了作为世界能量节点聚灵而来的凤凰栖息的梧桐木。 他看着自己的琴被堕落的黑雾舔了舔表面,惨叫起来,活像被人锤了自己的女人。 “你在干嘛啊???”他超级暴躁地把自己的琴从阵法节点里□□,看到上面的花纹被侵蚀了一层,看起来比自己掉了一层皮还难受,“大哥?要命的时候别走神好吗,我们好不容易到这里了,一旦失误连重来的机会都难有,你不是急着去找殿下吗?专心一点啊!” 紫芫愣了一会,他也说不好自己感觉到了什么,总归刚才的失误是预料之外的,不应当:“……抱歉。” 他把一块魔晶石放在了桓琴刚刚插琴的位置,使用极其精妙的特定手法激活了它。 魔晶石亮起了一点秩序的辉光,悬浮在了黑雾涌动没有空间概念的虚空里,照亮了周围的一点区域。 ……或者说,照亮了曾经没有空间概念,如今逐渐有了的,若隐若现,构建在现实中,又不构建在黑雾所在的空间里的魔法阵结构。 一个巨大的,从外而内,并不出现在黑雾空间之中的立体魔法阵在虚幻和真实之间耸立着。它的一个节点被这块由诸神精炼过的,秩序的魔晶石卡住,无法再隐入到虚无之中。 这是堕落之锁内部和外部之间的魔法结构。它通过最初一代诸神的可怕技巧被塑造,从秩序世界之中开辟出了一个无限巨大而没有秩序的空间。黑雾带着堕落的力量被容纳在里面,无论从物质空间或是秩序规则方面,都无法触及这个不和内部空间有所关联的外部魔法屏障。 但只要是空间,总有底层规则逻辑可寻。 格莱西亚多此一举地修改过它,用他从项玉那里得来的,本来继承人是赛孚瑞亚的权柄。但他不是真神,能力有限,黑魔法又超出一般人能有的一切预期。因此这种可以找寻的逻辑变得明显了,赛孚瑞亚提供主要帮助,不知道多久过去,他们总算找到了一点端倪,站在了这个魔法阵分隔内外的夹层之上,还在试图一点点破解。 在那些通天彻地的魔力疏导纹路,阵法划线和符文之中,这个被稳定住的秩序节点旁边,两个蚂蚁一样的小人收敛了自己部分展开的神性本相,举起了赛孚瑞亚带来的秩序补给——另一盏能提供稳定秩序屏障的提灯。 灰蒙蒙的涌动着黑雾,虚幻和毁灭之间的空间夹层里,一圈小小的温暖的秩序屏障亮起,显得他们两个更加渺小了。 现在是三个,黑漆漆的赛孚瑞亚穿梭而来,和队友们暂且汇合。 汇合以后暂时休息一下,黑漆漆没有边界的世界里人性容易出问题,他们拿出补给中的食物来吃。 桓琴抱着琴,痛心疾首,活像抱着自己已经死去的老婆。 “又不是不能用了。”赛孚瑞亚这个女人没有心,“回去拿油擦擦,一拨弦一样能杀一片。” “那不一样。”桓琴十分痛心,“这把琴跟了我六千年,是大人请奥古斯都尊陛下精炼的材料,我自己找人做的,它对我来说就像搭档和战友一样。” 那她是不懂。 赛孚瑞亚毫无感情波动。 她都没有主手武器,为什么要懂?看着这家伙离谱的样子,她也完全不想懂。 他们在下面这么久,装备早就炸没了,就剩下主手武器留到最后,这毕竟不一样,紫芫有点抱歉,伸手拍拍他:“抱歉。” “呸。”桓琴说。 他悲痛完了,准确的说法是在脑内补充好了自己的琴回去要怎么修复,对它的新形象大体满意了,把琴在膝盖上放平,这篇算是揭过去了,戳戳紫芫:“诶,这把琴没有你的命值钱是一回事,你瞎走神是另一回事,怎么啦?好兄弟还行吗?下回不一定赶得上啊。” 紫芫沉默片刻:“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洛芙了。” 桓琴和赛孚瑞亚:…… 超凡的预感有意义,特别是对于那些特别亲近的人,对于那些能力特别强大的传奇。 但这显然不是让这个想法成型的好时候。 桓琴离紫芫远了一点。 “你那是什么表情?”紫芫问道。 “没什么,有媳妇真的了不起。”桓琴露出酸溜溜的眼神,装模作样,长吁短叹,“可惜绯心一直不肯松口,呵,你不要得意,等我出去,她一定会答应我的。” 紫芫:……我说什么啦? 别了吧?我看你们俩都挺享受现在这个若即若离的状态,就为了这强行转变,这没必要吧兄弟。 赛孚瑞亚不想加入谈话。 甚至有点后悔来救这两个人——主要是后悔这导致她必须和他们在过去和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被迫相处。 很烦,真的。希望这种状况赶紧停止,最好立即。 …… 夜晚的央都紫金宫,诸神的族长白正坐在窗边喝茶。 夜色安静,这是一个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的普通夜晚。然而,很突然地在某个片刻,他的手一抖,手里拿着的茶杯跌在地上。精美的瓷器和托盘相磕碰,深红色的茶水泼溅出来,片刻间就浸湿了柔软的羊绒地毯。 诸神之中最年长的魔皇,掌握着超出世界权柄范围的夜色的力量,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强大的能力者之一,他看着脚下碎裂了一地的瓷杯,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这是一件……他都不用勾手指就能修复的物品。 白却没有管,他呆呆地坐在椅子里,没有穿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穿的,和皇帝的身份相符合的礼服大衣,随便披了一件柔软的袍子,衬衫没有掖在裤子里,俨然已经是一副准备休息的打扮。 他是诸神之中少数有配偶的人,夜色深了,本来准备喝杯茶就休息。 现在这一切都完了。 白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冲脚下的碎片招招手。时间倒转,碎片拼接,茶水流回杯子里,杯子飞了回来,回到了他的手里。 很难说清他现在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他是现存诸神之中活的最年长的大家长,从古时代一直活到现在,年轻的时候正面遭遇了恶魔现世的第一波冲击。之后的几万年,队友死了一批又一批,世界秩序崩乱,两次黑暗年代,光荣战役和燎原之乱他都是亲历者。 那么多人曾经站在他身边,又最终离去,他本来应该已经习惯才对。 ……能习惯才有鬼,这种事,经历多少次都感觉极糟。 白坐在原处发愣。 他的夫人,魔国的皇后,古老年代上古神族的女皇一君摸了过来。 “白,项玉她……” “嗯。” 淡金色长发,容貌柔和秀美的神后伸手摸了摸他,她是在古时代面对恶魔的战争中受伤不得不转修治疗的战斗能力者,这种转化无法逆转,柔软的掌心永远也握不起剑。 白握住她的手蹭了蹭。 一君本来就不太赞同把继承人丢在那里等待,但他们十几个人,总不能跟连体婴儿一样意见永远一致。相对而言有道理的人让相对而言考虑不那么周全的接受了他们的观点,既然当时被说服,这时候出了事,她也不会指责。 “洛芙还是绝望了。”白对夫人说道,他们都很明白,黑凤凰让洛芙发誓,那时候起她们两个人的主导权其实就已经落在了项玉手里,只要项玉想,她早就把洛芙的一切都据为己有,不用等到现在,“格莱西亚……我们没赶上。” “是我们对她太苛刻了。”一君轻柔地答道,“二十多岁,本来不该面对这些。你不要责怪塔,他已经很努力了。” “不会。”白很愁,事情已经这样,他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开始调整做法,从新评估一切事情,“一线生机竟然是应在项玉身上……唉。我会把爱丽丝放去辉耀,还有赭,那家伙天天没谱到处乱跳,既然是辉耀出生,该滚回去做事了。” “先保护洛芙的精神状况和人格稳定。”一君叹气,“辉耀是她的家,央都是项玉的。在她情况稳定之前先不要把她接回来了。” “嗯。格莱西亚目的达成应该暂时不会管辉耀,帮我联系一下海月,她父亲不能再睡了。”白十分无奈。 目前为止,诸神共用的公共精神通路里所有人都因为过于震惊没开始发言,在爆炸般的言论刷屏一大堆人一起吵架之前,他需要先理清思路。 人皇海月,诸神之中唯一主修精神的大家长。如果切斯特真的能被唤醒,那么基本只能靠他。这里的问题主要在于,切斯特是个很有前途的下位神,他们还是希望尽量照顾到他的精神旋涡,不使用影响他未来发展的暴力手段。 至于白自己,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面对狂暴的奥古斯都和琼。 虽然他很能打,境界很高。但这又不是生死斗,大家长在自家压制能力互相斗殴,感觉怎么样都不太美妙。 “……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因为这件事内部先爆炸掉。” 一君笑出声来。 她伸出两只手挤挤白的脸,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下来,眼神哀伤:“……不会的,项玉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第 361 章 露西知道,还是艾塔劝得动公主。 艾塔回来以后,公主不知道怎么就振作了起来。原先不吃不睡,身体一天天的垮下来,艾塔一回来,不知道和公主说了些什么,公主一改之前颓废沮丧的样子,正经吃饭,吃完遛弯,遛完睡觉,俨然一副修身养生,政事不理的正牌公主的样子。 露西很欣慰。 艾塔和莱拉失魂落魄,但绝口不提她们和公主都谈了些什么。露西猜测,大概是发现自己对公主很重要,意识到自己不该离开吧。 她本来是一位辅助艾塔纯粹照顾洛芙的侍女,并不管许多事,如今艾塔回来,她又回去了自己平时的位置上,不想很多,心态平和,甚至还高兴了不少。 公主照顾自己,艾塔回来了,虽然外面的政治情况不好,大家都在猜测公主是不是病重活不久,但这都不是事!只要公主好好的,她那么厉害,一定可以全部搞定的。 洛芙睡着了,多方面的损耗和伤病在睡眠中修复。 项玉来到了权柄的所在地,那一片辉煌的星空之下。 算算时间,从她死去到现在,她真正的意识从新进入这里,已经过去了一千年。 真正的主人归来,群星闪烁,并且开始了蕴含说不清的规则道理的运行流转。格莱西亚已经跑路了,冒牌的抢夺者不敢正面面对真正的主人,星空之下,这里清净的很。 在这一切宁静运行的星空之下,有个小小的人影,盖着星星做的被子,在脚下的平面之上缩成一团,安静地沉睡着。 项玉走到她身边,蹲下来,红色的裙摆和袍角铺了一地,她伸手摸摸洛芙光洁柔软的脸颊:“艾塔回来了。” 洛芙的睫毛动了动。 “莱拉和她一起,辉耀王都是危险的战区,她身为无迹神殿的神官,为了你进入这里,是冒着生命危险。她很在意你,可惜你没有看到她们知道你已经放弃,现在是我在这里时候的表情。”项玉伸出一根修长洁白的手指,戳戳洛芙软软的脸,她微笑起来,“还有人在意你的,是不是?” 洛芙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看着项玉,有点埋怨:“为什么告诉她们现在是你?” “因为她们关心的人是你呀。”项玉笑着答道,虽然她脑子在过去几乎就没有清醒的时候,但现在清楚了,对这个继承人真的很喜欢——对大家长来说,继承人就像是孩子一样,在这方面,项玉没什么好抱怨的,“自然有关心我的人在关心我,正如她们关心的人其实是你一样。这件事瞒不住,我也不认为有必要隐瞒,那么在这上面欺骗她们,就是对这种爱和关怀的不尊重。” 洛芙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她有点愧疚,但这点愧疚让她更不好受了——她存在就是给周围的人制造痛苦和困难的,已经这样,不如睡去。 睡着了就没有感觉了。 项玉不让她睡。 “我觉得紫芫没有死。”她对洛芙说道。 洛芙本来要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她眨眨眼,看看项玉:“?” 你不是说你感觉不到吗?现在辉耀和大都诸神方面的通讯断绝,全靠浮空城跳转连通消息,一天时间,你知道什么了? “我是感觉不到紫芫,总的来说,不如你了解他。”项玉笑眯眯地蹲在洛芙旁边,手放在膝盖上,居高临下看着她,“但我很了解你们称为诸神的那些家伙,他们一抬眉毛我就知道他们要去作什么死。我也很了解浮空城,创立浮空城的白凤凰雪宵是我父亲,他死后浮空城在我手中深入到社会的方方面面,这套跳转传递系统还是我完善普及的,我知道它在某些时候有什么样的漏洞。” 洛芙眨眨眼。 打扰了,大家长和她这种萌新继承人果然不是同一种生物。认为项玉只是加强版的自己的她真是太年轻了。 “别急着放弃,如果你没了,我就完全变成你,那会是不太好的体验,对我们彼此都是。”项玉对她笑着说道,“你想象一下,我顶着你的名字和紫芫亲近,他把自己的温柔都给了当做是你的我,那样的场面是不是很美丽?” 绿云盖顶,洛芙立马精神了,于此同时,她眼神扭曲:“你不是和奥古斯都?别吧?紫芫认得出来你吧?这剧情是不是跑偏了有点恶心??” “那我不能全都要吗?”项玉笑的得逞又得意,“我们不是人,你不会希望我们还留着凡人的道德观念吧?他是认得出来我,不过我想以我的认知水平瞒他亲近一次应该还做得到,那对我来说是一次快乐的难得体验,对于最终可能知道真相的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要不是洛芙现在已经开始虚弱了,她真的能跳起来。就算如此,她也掀起星空织成的被子,一骨碌坐了起来。 眼神……很震惊。各种方面。 “自己的人只有你自己才心疼,所以别放弃。”项玉笑着对她说道,她本来就比洛芙高小半头,蹲着面对坐着的洛芙,还是高一截,但总体已经是平视。 她伸手摸了摸洛芙的脸颊:“你要是死了,无论我跟紫芫还是奥古斯都,都会有别人睡你或者你男人,打你的孩子,挥霍你拼死保下来的天下——我是必将回去巫师帝国戴上皇冠的,不会留在辉耀。紫芫或许没死,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等我去求证这件事呢?” 洛芙就算再怎么生无可恋,也还是对这句话吐槽的不行。 前世工地里是不是有过这种标语啊……就那种‘工友们注意安全,如果你不戴安全帽死了,就会有别人睡你的老婆,打你的孩子,花你的抚恤金。’ 你妈的,真的,别说它俗,头顶绿云威慑真的有用。 她精神了,就算现在已经确定项玉不会那么做,但还是,精神了。 从某种微妙让人无语的出发点。 “你能确认紫芫的生死?” “可以。”项玉笑了起来,“我是活了一万岁的真神,辉耀王室是我姨母的后裔,留着我所代表的神系的血,我的妹妹爱丽丝是你们一家的先祖,也是我把她从辉耀带回央都的。我和你们王室的牵扯比任何活着的辉耀凡人想象的都要深刻,尽管你们在时间的流淌中已经不再记得。” “有一些已经被遗忘的方法,可以重新建立这些联系。”她对洛芙笑眯眯地,“几千年了,王室不是没有出现过像你这样,孩子年纪还小先王就躺平的事情,有很多秘密已经被你们遗忘了,只留下只言片语和古老的传说,让你们保留着那些已经不知道用途的物品。” “但我还知道,因为那些物品,正是许多个千年以前,由我给予你们王室的先祖的。” 洛芙看着她,或许是因为项玉这位真神的存在过于不同,更高的视角搅开了辉耀王宫长久以来盘旋的迷雾和死寂,她寂静许久的内心之中又燃起了一点希望的辉光。 洛芙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 深夜,睡了一天,吃饱喝足,养生晨练,睡了午觉晚上继续睡的公主从床上摸了起来。 毕竟是领域,虽然损耗的严重,但底子还在。 年轻真好……要是项玉自己的身体,作大死作到这种程度,几百年可能都恢复不过来。 总之,公主摸出了房间,以某种隐去存在,宫廷侍者们无法发现的姿态,出门上楼,穿过了一大堆走廊楼梯和大门,摸进了王宫大图书馆。 然后又从王宫大图书馆摸出来,下楼去各种乱七八糟的储藏室,魔法实验室,隐秘的乱七八糟的密道,王宫的古老财宝库一阵乱翻。 总之,在王宫的宝藏藏品里面堆灰的角落,找到了一个无法打开,但制作极为精美的,用秘银铸造,镶嵌了许多珍贵宝石,珠光宝气让人晃眼的小盒子。 “啊……品味。真是令人遗憾。”公主举着这个盒子感叹道,“为了不让你们王室在战乱和断代之中把这玩意丢了,你的祖先按照凡人的审美趣味和金钱价值把它做成了这个样。每次见到它我都想感叹这个,但现在看来,至少从实用意义的角度来说,它做的不错。” 洛芙还在自闭,对大多数事情都不感兴趣,虽然觉得有趣,但并不足够让她开口。项玉不在意,她只是想说点好玩的让洛芙高兴一点,拿着盒子上了楼,来到了王宫大图书馆三层,摆放着六千年前英明国王画像的长桌旁。 这里的墙角,摆放着一个有着较大背景石雕框架的火盆。 几个千年过去,辉耀王宫内部早就改用魔晶石灯照明,特别是大图书馆,绝对禁止明火,这个火盆摆在这里,理论上和王宫墙上挂着的刀剑和旗帜,以及历代国王的画像一样,是一种类似博物馆里的玩意,代表着对历史的追忆。 公主伸手摸了摸画框,似乎在探查它的状态。随后,她用特定的手法拧开了盒子。 盒子承装着很少量的淡蓝色星沙,仿佛没有重量一般流淌。砂砾细小,反光银白,仿佛珍珠和月光。 这些沙子只有一点点了,在小小的一个秘银镶珠宝的盒子里,只能聚拢到一个角落。 公主挑了挑眉。 ……看来她死后,辉耀的王室还有些时候用这玩意联络过爱丽丝。 次数还不少,剩下的这点,只够足足地使用一次。 她伸手去抓,那些沙子好像主动聚拢一样来到了她的手下,没有流走,刚好一半。 公主想了想,减少了一点,抓了三分之一洒进了那个火盆。扣上盒子,挤了指尖的一滴血进去。 辉耀王室的血滴在了银蓝色的星砂上,幽兰色,泛着珍珠和月光颜色的火焰腾起,在火盆背面石刻的雕像之前凝聚出了一片月光一样的薄膜。 火焰的薄膜凝聚稳定,逐渐变得不再透明,映照出了火焰之前公主的面容。 然后,公主的面容消失了,火焰的镜子另一面,是一位有些惊讶的年轻宫廷侍卫。 他穿着黑色带有金色中缝和简章的制服,这是央都紫金宫侍卫阁下。 “请帮我接爱丽丝。”公主对她笑道,“按照古老的血脉联系和先皇建立的通道,我来自辉耀德·洛尼亚斯王室。” 年轻的侍卫有点惊讶,这条信息通道几百年没有启用过,他并没有见过。但神宫秘密很多,他确实收到过这样的要求,闻言行礼:“请您稍等,我为您联系。” “爱丽丝不在找白也行,奥古斯都和一君都可以。”火焰镜子另一面的少女微笑起来,“很久没见,我想他们在这件事上会更有用一些。” 话音没落,穿着衬衫和礼服大衣,白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走廊里。 侍卫立即对他行礼:“尊陛下。” “去吧,喊爱丽丝。”白对他说,看着他离开,又看向了面前几百年都没有使用过的信息通道。 他长久地和镜子另一面的少女对视着。 “好久不见。”他对她点点头。 “看起来你们搞砸了一大堆事。”公主对他笑着说道,熟悉她的白知道,这家伙已经比较恼怒了。 “总的来说在你的继承人身上。”白点头承认,“没有一大堆,但结果比一大堆看起来还要严重。” “我死的不是时候。” “你死的不是时候。” “紫芫还活着吗?” “活着,而且挺精神的。”白有一点惊讶,随即皱起眉头,眼神也沉凝下来,“原来是因为这个。” “有人向辉耀送来了他的死讯。” “我们派了很多人去找洛芙。”白对镜子另一面的老朋友说道,“他们应该都快到了,只差一点。我没有想到这个,按照我们原本的推算,她应该还能坚持。紫芫的消息让这一切提前了。” “是我疏忽了。”他承认。 “浮空城到底有多少人被渗透了,你不查查?”公主笑道,“我记得洛芙这孩子第一次出事也是因为浮空城的人借着四大招生在辉耀做了手脚,我们的队伍里混进了不少反贼啊。” “那之后琼肃清过。”白沉吟片刻,“东方地区的浮空城信息传递通路超凡所剩无几,不排除是魔法作用。我会确定这件事的,如果是那样,这个组织的结构合理性和人员心理建设我们会从新评估。” 火焰闪了闪,有那么一会,这条信息通道投射的影像不再清晰。 “怎么回事?”白有点惊讶,“辉耀的时空秩序已经失序到这种地步了?” “哦,不是。是我没有药粉了,这次大概只有平时三分之一的量。” “……哦。” “我可以给你做一点,但你建立的这条通路是基于古兰德血脉的,辉耀王室没有我魔国皇室的血统,或者说不足够把他们和任何其他凡人区分开,效果估计会差点。” “那不要紧,总比没有好。能让爱丽丝顺便把它们带过来吗?” “我去喊爱丽丝。” “不用。”火焰在闪烁,镜子的另一面,公主笑起来,“洛芙已经绝望了,真正的方法永远都不会实现。辉耀的政局对格莱西亚已经没用了,按照我们的一般做法,你该派人介入了。让爱丽丝来吧,洛芙最好不要操心太多国内的事情,爱丽丝可以帮帮忙,我也很想念她。” 白看着镜子另一面的公主。 项玉确实活过来了,只有真正的项玉,才会这样不需要问就能了解他们的想法。洛芙还年轻,有许多困惑和问题,有更多的信息缺口。 但项玉不是这样,她是这个系统的一部分,她是真神。 “你们越过了临界点,还有多少时间?”白问她。 “吃好睡好多劝劝,可能还有半年左右。” “不太多。” “对,所以我暂时不能回央都。”公主按了按脑袋,看起来有点发愁,“半年以后,我们的人格会完全融合,就算是全盛状态的我自己,都没法把我们分开。” “听起来不妙。” “比死都不如,我谢谢你了。希望紫芫搞快一点,不然这孩子就真的完了。” “你决定好了?” “没有什么可决定的,这不该是个问题。……任何一种选择都比缝合怪好,除了让继承人用黑魔法把我们都炸死以外。” “是我的错觉吗?你好像比以前凶了一点。” “我在盘算怎么鲨人,鲨哪些人,已经盘算了一天了,好几十人呢,每一个都要安排的明明白白。缝合怪很累的,我人格不完整,天天盘算这种事当然会是凶恶的一面展现出来。” “……有理。” “家里怎么样?” “挺好的,你死后战争就结束了,没有什么额外的损失。” “孩子们呢?” “爱丽丝做的不错,虽然她好像一直比较辛苦。你的政治遗产,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总体来说保持的还行。你的下属我尽力庇护,没有特别不好的事情发生,不过也有些地方照顾不到,奥古斯都回来以后在调整。” “奥古斯都……他怎么样?” 火焰的镜子已经极不稳定,忽明忽暗,不显示任何映像的时间超过了显示的。 穿着白色礼袍的身影出现在了白身边:“项玉!!!” 金发碧眼的公主愣了片刻。 就在她怔愣的时候,火焰熄灭了。连接的通路断绝,面前又是一面雕花的凹凸不平的火盆的石头背面。 昏暗的王宫大图书馆里,公主眨眨眼,低下头,伸手往后捋了一把头发。 …… “他没死呀。”项玉对自己的继承人说道,“你看,是别的地方出了问题,他还在很努力地活着,想要出来找你呢。” 洛芙整个人都傻了。 “好孩子,努努力。”星空之下,项玉戳戳她的脸颊,“如果你放弃了,那我跳出来做这个缝合怪的意义在哪里呢?” 洛芙愣在那里。 紫芫没死。 可是她已经不行了,临界点越过,她和项玉的人格会逐渐融合。 她是活人,但她弱小太多。项玉极其强大,可她的灵魂是从投影的残片之中聚拢的,稀碎而不完整,而且是死的。 洛芙无法获得主导,而项玉又不能完全替代吞噬她。她们最后会变成一个,既是洛芙又是项玉,同时也不是任何一人的缝合出来的东西。 洛芙的心里五味杂陈,一点不是滋味。 她拉着项玉的袖子,终于痛哭了出来。 项玉摸摸她的头发,轻声安慰:“难过了就哭,累了就休息。我会处理辉耀的事情,多想想你的希冀和信念,这一切或许还有转机。” 第 362 章 “我是不是搞砸了。” “这倒也没有,主要是怪格莱西亚。别让这种念头成型,你没什么可以更加否定自己的空间了。” “好吧……我会,试一试。” “嗯,加油。” “可我还是……不……” “没事。”项玉摸了摸她,“辉耀的事情我处理。” 洛芙看起来又想要睡了,她摸着那条星星的被子,想休息:“你没有看文件,也没有和大臣们见过面,怎么……” “我是西方政治系统的领袖,你该对我多点信心才对。”项玉盘腿坐在她身边,伸手拍了拍她,“你需要休息和睡眠,我很忙的,没有许多时间和他们扯皮。” “忙着吃饭睡觉?” “对呀,认真生活,时间就很充实,没有很多用来给那些有的没的的屁事。”项玉一下一下拍着洛芙的星星被子,看着洛芙闭上眼,声音轻柔,脸上还带着笑意,“既然是我,那么辉耀政治体系一直以来维持的基石在我面前已经不再稳固。我不需要和他们扯皮,会有更简单粗暴的直接办法。” “睡吧,如果有和你有关的事情,我会再叫醒你。” …… 爱丽丝穿着睡裙,在紫金宫的走廊上奔跑着。 “我,我来了,姐姐呢?”她冲进了白和奥古斯都所在的走廊交叉的房间,喘不过气,望向两位大家长,又看向那面镜子。 镜子里映照着紫金宫庄严肃穆低调华美的内饰,没有另一人的影子。 爱丽丝好失望。 “爱丽丝。”白看向她,“你还想要去辉耀吗?” “可以吗?”爱丽丝眼睛一亮,自从洛芙出事以后,她不知道请求过多少次。 她知道姐姐很喜欢继承人,她也喜欢洛芙,所以想去帮忙。 但骑士团只对大家长效忠,诸神有他们的考虑,族长一直没有答应。 “可以了,去帮帮她们吧。”白叹了口气,“我会派骑士团护送你过去,该肃清的肃清,你有辉耀王位的继承权,作为分隔她们内乱的调解者,你去吧。” 爱丽丝非常惊讶。 这态度刹车也刹车的为免太急切了,她缓不过来:“我很乐意,太高兴了,感谢您。可为什么……” “项玉的意识在洛芙的身体里复苏了。”白说道,对超级惊讶,惊喜于姐姐复苏,同时意识到这不是一件好事的爱丽丝说道,“她们需要你的帮助,项玉也很想念你。” …… 辉耀的传统贵族们翘首以盼,等着不知道哪个渠道来的,重病将死的摄政公主的死讯。 没等到,反而听说洛芙丽达公主现在突然就吃得好睡得香,每天和柯伦德领座打架,把领座打的嗷嗷直叫,很失望。 失望的同时,他们也会想,公主最近这么吃饱喝足没事打架锻炼身体,还能有多少时间顾及政事? 看开了?准备跑路了?总归是好事,要不要左右活动活动? 大贵族们探头探脑,一点也没有自己正处在最后可以跑路的窗口期的自觉。 他们心思活泛,对最近有些奇怪的安妮公主就少了探究。总归是大姐,摄政公主状态变化,安妮公主跟着有些想法,态度和往常不同,也在情理之中吧? 安妮的态度可不是一点点奇怪。 事实上,早在几天之前的那个夜晚,她的内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就没有停下过。 “安妮。”莱尔菲丝从天而降,带着一帮看起来有点来者不善的家伙,“我们需要谈谈。” 母亲的神情严肃,一直以来,她都以安妮为骄傲,尊重女儿已经是大人的事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这种严肃甚至是严厉的目光看过自己了。 这让安妮想起小时候,在一些涉及道德,有着确定对错的问题上,比如她给邻居家的窗户上丢石头,好赚找修窗户匠人跑腿费的场景。 她很尊敬莱尔菲丝,这种尊敬也体现在,就算莱尔菲丝此时此刻是个毫无疑问的弱女子,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强迫安妮,当母亲严肃起来的时候,安妮还是怕了。 母亲为一件大事而来,而当她看到莱尔菲丝身后的几个人,特别是科伦波尔和明黄玉的时候,她明白了这件事是什么。 “安妮,你得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和洛芙决裂。”莱尔菲丝从窗户中下来,那些来路不善的家伙们就在窗外的机械巨龙身上等着,虎视眈眈,仿佛在用行动告诉安妮,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 “因为洛芙欺骗了我,她隐瞒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所以那是真的?”莱尔菲丝问道,“洛芙是穿越者,她看过这个世界的故事,所以事情没有按照那个故事中记载的进行,你就全部都怪为她的错?” “不是的,母亲。”安妮张了张口,奇怪地感到这种说法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她对你见死不救,还……处心积虑拿走了本来是我的地位和父亲的认可……” 这太羞耻了,亲口和母亲说这些话,安妮感到有些无地自容,为自己的自私和狭隘。 “她对我见死不救?”莱尔菲丝问道,“你是指我在你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而洛芙没有采取措施。” 安妮看了外面那些家伙一眼。 她以为自己的洛芙手抄本是唯一一份来着,没想到,那些人都知道了。 这种事洛芙不会乱说,难道…… “是的,母亲。”她叹了口气,真希望外面那些家伙都消失,不太明白为什么冒险者工会的上位神现在还没察觉,“我姐姐那时候是公主,她只要开口就能救你,但她没有。我十岁才回王宫,原本那时候你已经死了。” “所以你认为洛芙对我们的态度都是假惺惺的?或是赎罪?”莱尔菲丝问道,“你指望只有几岁年纪的你姐姐做什么呢?你是会导致她死亡的人,为什么一定要苛求她在知道这一切以后对你掏心掏肺像亲姐妹一样好?” “什么?”安妮大惊,“我为什么会导致她死亡?” “高尔文更改了那个故事的结局,在本来的故事里,洛芙会因为你的出现被夺去国王陛下的关注,囚禁自尽而死。”莱尔菲丝望着安妮,她听过完整版本的,出自诸神之口,经由敏传达的那个故事。这会听安妮一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为什么你宁愿相信高尔文那个敌国王子,也不愿意相信你的姐姐?” 安妮没听过这部分,她被突如其来的真相砸蒙了。 不过莱尔菲丝知道自己说的也不对,如果除去诸神的站位不提,站在安妮的位置上看洛芙和高尔文,已知其中一个坏到心里去,猜是哪一个都有道理。 “所以,你认为洛芙没有阻止我的死是她是坏人的一个证明。”她叹了口气,“她没有改变命运,所以她是坏人。但她在王位上做了和小说里不同的事,所以她改变了命运也是坏人。” “你有没有觉得这有哪里不对?” “母亲,政治上来说,一件事谁得利最大,一般就是和谁有关。” “那你现在认定洛芙是坏人,和姐妹反目,刀剑相向,在这个变化之中,谁得利最大呢?” 安妮反驳不过莱尔菲丝,尽管她也并不认为自己错了。 她已经做了那么多,想要现在放下刀剑和铠甲,双手朝上冲洛芙投降,她无论如何都不敢赌,也赌不起了。 洛芙是好人又怎么样,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概率她是坏人,她信了这个,就全完了。 她信不起,相信的可能已经从她的可选项里被拿掉了。无论事实如何,她也只能顺着这个方向走下去。 “安妮。”莱尔菲丝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我告诫过你许多次,我们是辉耀的人,不应该为了一己私欲搞乱国家。当你还是普通的冒险者平民小女孩的时候是这样,当你变成了公主,也应该如此。” 莱尔菲丝凝视着女儿,示意了一下窗外,“那几位大使阁下,是带着尊陛下的意志来到这里的。你姐姐对整个世界都很重要,诸神希望你们停手,这个理由足够吗?” “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母亲。”安妮悲哀地苦笑了起来,“我不敢赌,赌错一点,所有的一切都会倾覆。到了那时候,你们又会怎么样呢?” “你总是可以回头。不敢只是因为失去的还不够多。”莱尔菲丝看着安妮,感到一种让安妮恐惧的失望,“是因为你的老师和我吗?孩子,我们不该成为你的负担啊。” 安妮思索着母亲的话语。 她其实差一点就要投降了,如果不是那时候窗外的那位魔国的大使敲窗户,告诉她们事情暂时不会有转机,她几乎就要答应去见见洛芙了。 如果不是他们顺便把冒险者工会那位一直保护她,寡言少语的上神的脑袋也一起提过来的话。 多么血腥啊,她回头的结局会是什么? 安妮不敢回头。 可她也还记得母亲对她提出的问题,母亲问她,洛芙那时候年纪小小,从没有出过王宫,也不被信任。切斯特不知道她是穿越者,任何人不知道她读过小说,她恐惧而惊悸,害怕被当做邪魔烧死,带着秘密一个人在夜里发抖,她要有多么巨大的舍己为人的奉献精神,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任何理由地去救莱尔菲丝? 如果换做安妮,她做的到吗? 安妮自己都不知道。 没了高尔文,母亲坚定地指出了那个男人许多话术的错误,让安妮开始从新思考这一切。 姐姐或许确实不容易,可她……真的回不了头了。 母亲对她的决定很失望,那天和她几乎吵起来。安妮不肯改变想法,莱尔菲丝无法说服,几天都不想和女儿说话。魔国几位尊陛下的使者倒是没说什么,那位先生丢下一句或许没关系,或许再也没有关系了,就离开了那里。 尊陛下应该不会强求吧……安妮想,毕竟这是凡人的家事啊,就算是诸神,也不能强迫人改变意志,让谁和谁必须和好。 今天散会早,她本来想去书房的,看到冒险者工会路边绿化的雪见花开了,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母亲最近看起来怪怪的。安妮觉得不太对劲,有些担心,想请母亲出来走走,脚步一拐,去了莱尔菲丝的住处。 这里没有仆人。 莱尔菲丝正坐在窗边,捧着杯子在喝一杯魔药,深紫色和绿色的液体在杯中翻滚,泛着诡异的金属色泽。 这看起来不是给人喝的。 这当然不是给人喝的。 这玩意太难喝了,莱尔菲丝咽不下去,还要硬往下咽。魔药从她的嘴边溅了出来,深紫色和绿色的液体流淌,让推开门的安妮看了个正着。 安妮冲过去,打翻了莱尔菲丝手里的杯子:“妈!!!!” 太难喝了,真的太难喝了。莱尔菲丝连连干呕,被安妮急切地用学校教的救生方法扣嗓子催吐,呕吐着吐了不少出来。 她今天为了表现如常,吃了早饭,这让催吐的效果变得好了一点。 但即使如此,从魔药入口的那时候起,有些伤害就已经注定无法挽回了。 “妈!”安妮抱着莱尔菲丝,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你别这样,你为什么喝这个,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和我说啊!” 莱尔菲丝吐到最后,只有稀薄的液体,混合着血丝和紫绿色的药剂。 她干呕了一下,对一切现实进展都感到遗憾。 “安妮。”她拉住了安妮的手臂,自尽未遂,脸上狼狈不堪,“我想让你知道,这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你不应该继续,它的严重程度,足够我用生命来警告你。” “如果你不了解它有多严重,那么你现在知道了。”她看着女儿,眼眶也有些发红,“我不是你的拖累,如果是,我就会解决这个拖累。” “你必须去做正确的事,任何时候都不晚。如果你不去做,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东西无可挽回。” 她想要伸手摸摸安妮,可手上沾满了吐出来的魔药,伸出了手,又缩了回去。 “这是我能够给你上的,关于人生的最后一课。” “妈!!!”安妮惨烈地呼唤道,“不!这不是最后一课!这绝不是最后一课!” “我明天就去见洛芙,不,我今天就去求见她!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别这样,不要离开我!” …… “安妮求见?” 书房里,好不容易开始看文件办事的公主挑眉,接过了侍从递过来的求见文书:“我知道了。” “那您的答复是……?”那位侍从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知道公主一直以来很想要和安妮公主谈一谈,这正是她所期待的。 但公主这阵子变化很大,大到说是自暴自弃不管事爱咋咋地都有人信,谁也不敢说摸得清她的想法, “现在再求见也太晚了。”金发的年轻公主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我……好吧,我见见她,明天吧,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言行之中透露出某种无奈的无所谓,仿佛安妮明天没空也不要紧,她完全不期待一样。 侍者不太懂公主,总之退下去了。总理大臣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试图阻止公主签下某些危险的命令:“殿下,您是不是对军方的所有超凡发布了秘密调令,还有能力者的文官!” “嗯,对。”公主低头看看手里的文件,“王宫的魔法阵出了点问题,我想让他们修一修,怎么,消息还是走漏出去了?” “殿下,别把我当傻瓜。”总理大臣吹胡子瞪眼,“修葺王宫保护魔法阵,用得着调集这么多人吗?” 那应该是秘密的,非常小心地,尽量不让不相干的人知道的。 毕竟,王宫保护魔法阵是整个辉耀政治系统和王室安全的最后一道屏障。 “用得着啊,王宫的保护屏障,损害的可是有些严重呢。”公主抬头笑道,“这可是神殿帮忙建造的玩意,现在神殿联系不上,我也没有办法。八个人站八个阵眼,刚好,少一个也不行呀。” 总理大臣一脸的我信你个鬼。 公主挥手,让旁边的侍者们全都退了出去,只有艾塔留下了,上前给总理大臣倒茶。 人都出去了,总理大臣压低了声音,凑过来悄声问道:“这会不会太粗暴了,您调用超凡在王都……这么多人,后续不好处理,恐怕以后会人心惶惶。” 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那你希望我怎么样,用爱感化他们,还是继续之前那种没完没了的扯皮?”公主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之前几个月我累坏了,身体不好,没那么多精力和他们玩过家家。” “干脆一点,一了百了,有什么后续问题,都不会比这更烂了。我真该早点采取这个方法,可惜那时候我比较有良心,唉。王宫的保护魔法被那帮上神弄坏了,坏了就要修。因为怕修的时候动土木就放在那里不管,那可是不行的。” 总理大臣不说话了。 他知道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国家作为暴力机器,暴力两个字是政权的基础。他比较担心的是:“冒险者工会那边恐怕会有很大阻碍,那边毕竟还有一位冕下,您对他们有什么想法和安排吗?” 他是总理大臣,老宰相死后没有委任新宰相的现在文官第一人。他了解法布芮元帅,也隐约听说,那个动荡的夜晚,有一位冒险者工会的上位神被击杀在了王都的夜空里。 一位上神,哪怕放在诸神执政的大帝国,这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但到目前为止,无论是王室还是冒险者工会,对此都还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这情况不同寻常,辉耀平静的政局之下,或许隐藏着暴风雨来临之前阴沉湿润的气息。 “他们被抛弃了。”公主笑眯眯地答道,伸手拿了点心来吃,“现在自顾不暇,一共就三位上神还死了一个,跑都没地方跑,哪里还有闲工夫管这些。” “那位冕下……” “他敢。”公主笑出声来,端着茶杯,语气讥讽,“好好的一位传奇,脑子不好还没有长进,被下属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受到惩罚都是活该。” “我倒是希望他们去添油加醋地找加尔,让他来见见我。”她笑着放下茶杯,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干脆的杀意,“那会是一场精彩的会面,我十分期待。” 第 363 章 时隔好几个月,安妮总算又见到了洛芙。 冒险者工会一直保护她的那位上神被法布芮元帅杀害了,这一次,因为莱尔菲丝的缘故,安妮一个人踏入了辉耀的王宫。 王宫里的一切都还是和过去一样,但安妮总是会想到,那位一直以来保护她的上神被人提着的血淋淋的脑袋。 多么血淋淋,多么□□裸。斗争的最后是你死我活,国家的暴力机器会无情搅碎那些试图逾越的人。安妮如今深刻地了解了这一切,真实以某种血腥的方式展现在她眼前,也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以各种各样的血腥方式展现在她身边的人,以及通过她展现在洛芙的下属身上。 后悔吗? 或许吧。 如果最开始安妮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是如此的血腥,光明正大的政策背后是撕扯得鲜血淋漓的利益和博弈,再怎么道貌岸然的权臣和贵族都有见不得人的心狠手辣,她应该不会参与进来,不会站在姐姐对面,把国家拖进漫长的内耗之中。 如果她那时候能知道这一切的真相的话。 可惜她被保护的太好了,一直以来。 可惜没有如果。 安妮踏上了王宫正殿的阶梯。 她只有一个人,但她不害怕。 她背后是冒险者工会的上位神,在那之后,是冒险者工会的传奇冕下。她只有一个人,但这些力量的存在是确实的,任何有远见的政治家都不会做出这种杀害招牌的蠢事,杀了她很容易,但要摆平后续,非常难。 团结在安妮身边的传统贵族根深蒂固,如果他们无法从王都获得妥协和利益,任何政策和命令都不会穿过他们的封地,到达王国面积足足有三分之一的角落。这些人的封地由他们的封臣和经营多年的下属官僚所执掌,手下的农民生产很多产品,是支撑辉耀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 杀害她很容易,但她手下的那些人,在她死后可不会安分地投降。 在那一天,在那个姐妹反目的日子里,洛芙本来已经露出了獠牙,要将其中的几位和马匪有牵连的先生拖出去砍头的。 安妮听了高尔文的建议,在那一天和洛芙反目,指控洛芙谋害了父亲。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到底打断了洛芙挥下去的断头刀。那些贵族,本来或许还心存幻想,当摄政公主露出了獠牙,又因为意外无法咬下去的时候,他们看清了形势,立即抛弃幻想,造反站在了安妮的身边。 就算安妮死了,这些人知道自己投降也不会有好结果,反而会反抗到底。那会比不动安妮还要糟糕,这也是安妮不害怕的原因之一。 ……但与此同时,无论是冒险者工会,还是这些知道自己在洛芙手下必然被杀的传统贵族,他们也裹挟着安妮向前走,绝不允许她停下来,更不允许她回头。 什么都不做,安妮至少还能用最后的筹码保住性命。如果投降,那么身家就全都交到了洛芙手上。 洛芙……或许作为姐姐很合格。 但这两年时间摄政,她的手段安妮也是怕的。她不是那种无端原谅的圣母,不会怀抱任何没有用处的妇人之仁和不合时宜的慈悲之心,安妮明白这一点,她不敢赌。 如果……如果莱尔菲丝没有用那么激烈的方式打醒她的话。 侍者为安妮公主拉开了王宫大议事厅的门。 大议事厅……这是把她当做敌人的领袖来接见了啊。 安妮抬头望着大议事厅大门上镀金的雕花,花叶的形状柔软流畅,富有磅礴庄严的美感。 她对接下来的会面有一种很悲壮的感觉。 母亲说的也许对,如果这件事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么挣扎着不承认也不改正,也无法使它正确回来。 安妮吸了口气,抬脚走进了议事厅里。 大臣们都不在,按照安妮的请求,至少在事情确定下来之前,她的来意不能表露。 洛芙做到了,大议事厅里只有她一个人,旁边站着莱拉。莱拉不算外人,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安妮看着自己的姐姐高高坐在王座上,红色的裙子鲜艳的好像血和火焰,明亮艳丽得刺眼,感到一阵恍惚和慨叹。 姐姐……其实喜欢穿浅色的裙子。在比较私下的场合,她的衣服颜色都比较温和柔软,偏白偏浅,相对而言,安妮才是姐妹俩里面喜欢艳丽活泼颜色的那一个。 安妮没见过姐姐穿的这样艳丽明亮过。 她变了很多。 早些时候,洛芙坐在王位上,姿态总是稳重而端庄的。她很年轻,年轻容易让人觉得经不住事,因此要表现的稳重妥当。她是王位的主人,但坐在那里的姿态仍然是无法放松的,在外人看来,就好像这位年轻的少女肩膀上扛着一座沉重的山一样。 但是现在,洛芙的姿态放松了。她坐在那里,姿态随意,好像那把椅子就是为了她打造的,这里是她应该呆的地方,是她的家一样。她俯视着安妮,不再让人感到她肩膀沉重。 她身上没有压那座山了。 她就是那座山。 “洛芙。”安妮站在下面,抬头对坐在君主位置的洛芙开口,“我是来求和的。我们不要再打了,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让。” 洛芙丽达公主看了安妮一会。 年轻的圣阶,作为能力者来说天赋还行。 比洛芙小两岁,今年二十一。被制作出来的孩子……用来搞辉耀王室的工具人。 目前来看,这方面的职能完成的不错,而且自己竟然还不知不觉……看起来脑子不是很清楚的样子。 二十多岁,没有特别作为王室继承人培养……本来也不该指望她有多清楚的脑子。 洛芙丽达公主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应该做掉的,毕竟这帮人联合起来逼死了她的继承人。洛芙还活着,但这和逼死除了因为偶然而产生误差的结果以外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毕竟是洛芙的妹妹。 那孩子委委屈屈地和她说别对安妮做的太绝,辉耀王室没有人了,除去和死了没区别的臭猪,那是她最后在世的家人。 最后的家人……就算对于超凡,在他们孤寂而漫长的一生中,血脉的联系也是无法替代的特殊存在。 算了……再看看好了。 如果这家伙找死……那就让她找吧。总归自己的继承人自己心疼,不要让洛芙怨恨自己,除此以外都无所谓了。 王座上的公主微笑起来,这表情和安妮印象里的洛芙是如此不同,几乎让她惊恐起来了。 “洛芙丽达已经死了。”王座上的公主对她说道,笑容平静而温和,湛蓝色的眼眸中深沉的好像望不见底的海,“你来的太晚了。” 安妮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惊恐地后退一步,不肯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什么死了?谁死了? 洛芙? 那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人……是谁? “洛芙丽达在绝望中死去了。”王座上的摄政公主微笑着看着安妮,笑容从容甚至是甜美,在安妮看来,那和恶鬼的狞笑没什么区别,“她在绝望之中寻求解脱,众叛亲离。她的父亲沉浸在梦境中也不肯醒来看看真实的她,爱人已死,妹妹反目,下属她无法保护,生活对她来说已经失去了希望和期待。” “所以她把这一切出卖给了我,我才能代替她现在坐在这里。”洛芙,或者说洛芙身体里的那个东西笑了起来,在安妮眼中,这笑容是那么的得意,那么的刺眼,“她获得了永恒的宁静,而我,藉由这幅年轻的身体重生。” 旁边的莱拉死死板着脸,偏过头不去看这个场景。 ……其实也不想笑,想想公主真的被逼到找死,龙美人笑不出来,内心冰冷坚硬,毫无同情和慈悲。 安妮死死盯着‘洛芙’。 她想找出一点相似之处,来证明洛芙是说出这样的话匡她。然后她就可以指出这是多么拙劣无聊的伎俩,取笑姐姐为了夺权无所不用其极,连脸面都不要了。 可是没有。 ……太不同了。 太……不同了。 从气质到神情,衣着和语气,甚至是那带着古老措辞和西方宫廷文法的通用语,没有哪里和她熟悉的洛芙一样。 甚至于,这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几乎晋升下位神了。 她的精神旋涡和武者内劲相互交融,已经变成了某种统一的东西,甚至身体里已经有接近成型的魔力回路。这都是超凡通天门槛被跨过的标志。 上次见到洛芙,她还只是个领域而已。 不可能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晋升超凡。 更何况洛芙曾经亲口告诉过她,她晋升太快基础不太牢固,没有十几年时间消化,她是不可能跨过那道坎的。 除非……跨过去的不是她。 安妮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来晚了,安妮公主。”王座上的人笑着,宣布似的吐露着安妮绝不想知道的信息,“你姐姐信任你的时候,你背叛了她。她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忙着给下属撑腰,和她作对,互相构陷对方犯罪。如你所愿,她绝望了,把一切都卖给了我,再也不会活过来。” 她凝视着安妮,湛蓝的眼瞳中有片刻的辉光流过。 “……你现在再来,想要道歉,想要停手,想要回到过去。她又听不见,能有什么用呢?” 她问道。 …… “我听得见。” 星空下的空间里,洛芙板着脸,扯扯项玉袖子长长拖地的下摆,没啥意义地声明道。 “要不是情况有变化,你真的被他们逼死了。按照我们的做法,为了一己私欲逼死继承人的凡人要被鲨全家。”项玉回头看了她的表情一眼,“……好吧,我不管你的家事。想好真的要原谅她了?” 洛芙沉默片刻,松开拉着她袖子的手,低下头,眼里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光芒黯淡了下来:“……我也不知道。” “我……准备走的时候,再怎么痛恨怨念,还是想要见安妮一面。我想我没有那么恨她,她的半生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也是可怜的。她不知道我是继承人,不知道这是怎么样的大事,不该全怪她。” “有理,还是怪我们没有保护好你。” 洛芙想想自己之前都遭遇了什么,诸神袖手旁观,眼眶委屈红了,她偏开头,不接话。 项玉叹了口气,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把人拉过来,在自己身上靠一靠:“听你的,我不动你妹妹。” “您按照正常的做法做就可以了。”洛芙委屈屈地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她不知道我是继承人,不知者不罪,但其他的事情……就按照正常的情况处理吧。” …… 无法用语言描绘安妮震惊的表情。她后退了一步,死死盯着王座上的人,无法接受,试图从现实之中找到什么奇怪的端倪。 ……洛芙,不应该死的。 在安妮设想的未来里,有许多不同的坏结局。其中有王国彻底的分裂,冒险者工会带着传统贵族,扶持她和洛芙各占一边,裂痕无法弥合,老死不相往来。有父亲醒来,对现状生气又失望,为洛芙撑腰,把她抓回来废除身份囚禁起来。有自己被下属裹挟逼迫洛芙逃回大都,获得了胜利,之后做了一辈子无聊无趣的国王,总有些命令身不由己。也有自己向洛芙投降,被残忍杀害,脑袋挂在王宫外面的景象。 但其中不包括这个。 不包括她的姐姐,好好的在王宫里,陷入绝望,自己结束了自己的这一个。 为什么?姐姐的局势明里暗里都占优,她的手段也能处理的了许多事情。王国大臣里更多聪明的人团结在她周围,实在不行,她还可以逃到大都去。 她和诸神有关系,大都也有和辉耀完全不同来源的资产和事业。逃到大都,怎么样也不会被辉耀这些事置于死地。 安妮和姐姐反目,是想自己活。 但她并不真的想要洛芙死。 那毕竟是她的姐姐。 是那个……在她刚刚进入王宫的时候,会手拉手带着她走过那许多高大的拱门和长廊,挨个和她介绍侍女和总管们的名字,告诉她不要怕的姐姐。 是那个在大都,带着她进入东方贵族圈子,为她站台,她参与任何活动都会为她鼓掌和鼓励的姐姐。 是……是会对她微笑,轻轻拉拉她的手,会轻柔而信任地和她说话的,洛芙啊。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抬头看向王座上的人,不知不觉,眼里有泪淌了下来。 第 364 章 安妮这次来王宫,是带着莱尔菲丝的愿望,来修正她的‘错误’的。 尽管她并不那么心甘情愿,还在疑虑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也在犹豫投降会不会招致想象中的恶果。但母亲的决绝过于惨烈,她必须从头开始审视整件事,几乎是被推着做出决断, 她要修正这件错事,所以要和洛芙道歉。 但这件事真的错了吗?安妮也不知道。 她的决定做的太仓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但总归决定是要做的,所以她就来了,希望在面对洛芙的谈话中明晰一些事情,争取一些主动权,为自己的疑惑寻找答案。 在内心深处,她并不那么情愿。 而这一切不情愿,都在王座上的那个人向她证实,她不是洛芙,洛芙把一切都卖给了她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很奇怪,当安妮以为王座上的人是她的姐姐的时候,她害怕姐姐谋害自己,怕姐姐说些怪话刺痛她,怕被伤害,怕面对不好的后果。 可当她知道那个人已经不是洛芙的时候,她突然就不害怕了。 洛芙死啦。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其实你应该知道,你的出生是一个阴谋。”王座上的金发少女对安妮说道,表情平和宁静,宁静到安妮几乎想要冲上去打碎这一切,“辉耀的王室,从你们的父亲国王切斯特上位时候的内战,到米兰达王后之死,到你的出生,再到你父亲昏睡,最后是你们姐妹相残,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切的偶然有些太多了?” “其他王室也有很让人瞠目结舌的神奇操作,但像辉耀王室这种找不到幕后黑手,而且一出现四十年内出现了别人王室四百年次数的时候还真的不多。”她对安妮笑道,“我们都知道有人在幕后搞鬼,而且,你的出现就是其中一个阴谋的一环。” 安妮知道这一点。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她已经了解并且接受了这件事,明白自己被制作出来的人生,是母亲不幸的根源。 可在那些时候,她总是会想,也会有人,比如高尔文一直劝慰她,告诉她一个人的人生并不应该被人决定。她的诞生虽然是个阴谋,但只要她活出自己的样子,相信自己,所谓的命运不过是神棍的谎言罢了。 安妮在过去的许多年,因为如此相信着,所以几乎都已经忘记了制造了自己诞生这件事的幕后黑手究竟有什么所求。 直到……这个人用洛芙的身体告诉她,洛芙死啦。 因为她的背叛,辉耀王室真正的继承人,王室血脉的嫡系,王储,被最后的重量压垮,没有了。 巨大的冲击之下,安妮的世界观随之坍塌,她开始从新思考这一切。 然后,她想, ……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你是作为搞垮王室下一代的阴谋的产物而被制造出来的。在适当的时候,对切斯特之后的王室成员,切斯特仅有的一个女儿的地位进行威胁,通过你的身份,那本来就是个隐患。”王座上的那个东西还在说,语气阴凉凉的,“洛芙可能想把你拉到她那一边去吧,不过可惜,她的努力失败了。在你被制造出来的目的这方面,你执行的相当不错。” “我的存在是个意外,不过洛芙确实决断的干脆利落。” 安妮崩溃了。 她狠狠抹了一把眼泪,猛的抬头直视王座上的那个东西,伸出手指向她:“你说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立场?我和洛芙姐妹俩之前的事情是一回事,最后不还是由你吞噬了她!” “那倒也是,只不过,有件事你搞错了。”王座上的人冲她微笑,明明是一样的脸,安妮却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在被姐姐身体里的那个死而复生的超凡打量品评着,“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你姐姐的结局。至于我,我获得了她的一切人生,我就是洛芙丽达。她的恩怨由我了结,未完成的事情由我来画上句号,把她和你之间的恩怨结束,各自的归各自,也是我要做的事情呀。” “你要替她报仇吗?”安妮凝视着洛芙身体里的那个东西,理解了它真正要表达的意思,她惨然一笑,觉得这一切都太讽刺了,“那倒也是,只是我是害死她的人,你告诉我这些真相,也无法真的报复到我。真正对等的报复做法不应该是,从洛芙那里出来,来到我的身上,夺走我的人生吗?” 她说着这样的话,远远冲着洛芙张开手,就好像在邀请,像是在展示自己无所谓被献祭的姿态一样。 她比洛芙弱小的多,在王宫里那个东西的面前,这样的做法是毫无任何防护和自救能力的。 如果那东西真的可以离开洛芙,来到她身上的话。 “你多虑了,我并做不到那样的事。一场交易是一场交易,世间万物,总受客观条件的限制。”那个存在的笑容里似乎多了些温度和趣味性的东西,她望着安妮,轻柔地指出,“况且就算你姐姐还能恢复意识,她已经选择了永恒的安宁,并且为此实施了她的行动。你这样粗暴地叫醒她,真的好吗?” “她什么都放弃了,没有期待和希冀。如果你要叫醒她,怎么不问问她是不是愿意呢?” 安妮咬了咬牙,倔强地仰头看着那个在洛芙身体里的东西,眼泪流了出来,却不肯低头。 “接受现实吧。”‘洛芙’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宣布道,“洛芙被包括你在内的一大堆复杂因素,加在一起共同努力,给逼死啦。” 安妮吸了口气,忍受不住,当着洛芙身体里那个本该是敌人的东西的面,眼泪顺着面庞流了下来。 项玉……满意了。 这孩子……还有救诶。 既然是洛芙的妹妹,洛芙不忍心。她又看起来不是彻底可以扔垃圾堆的那种地步,项玉觉得……也许有拉一把的必要。 “其实我不很明白。”她对哭到差点断气,顾忌着是大议事厅不然根本收不住的安妮说道,“看起来你也不是对洛芙毫无感情,决绝放手。为什么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候,那时候全王都都在传摄政公主病重恐怕要不好,她派人恳求你见她一面,你却不肯见呢?” “洛芙派人请我?”安妮闻言,真的惊了,“我……我没有收到!” 项玉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她偏了偏头。 “你……没收到?” 安妮看着她,这回的眼神是完全另一种的震惊了:“洛芙她……她派人请求要见我一面?我,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她不想见我。”安妮眼中的震惊神情根本无法收敛,她低下头,嘴唇都绷紧了:“我派人去找过她,很多次,洛芙都告诉我她不想见我。我……” “巧了,洛芙,啊,生前,也曾经很多次派人找你,收到的回答也是不想见。”王座上的人呵呵一笑,“那恐怕是她最后的求救了,真可怜,我想问题应该不是出在我们这边。” “……不可能。”安妮脸上的震惊根本控制不住,但这种震惊与其说是难以置信,不如说是她联想到了唯一可能,但让她无法接受的解释。 ……不是洛芙这里出的问题,那么能是谁的。 ……谁……一直保护她,护卫她,任何时候都一直站在她和外界直接接触的信息之间? 安妮想到了一个人。 安格尔,那位已经死去的,冒险者工会的上位神。 一直以来护卫她,保护她,无论何时都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屈尊降贵地做着超凡根本不屑于做的工作,从对外到对内都能接触她的一切信息。 安妮曾经非常感激和尊敬她,也认为她是为了辉耀国家的利益而努力。她在前不久被法布芮元帅和洛芙从大都来的同学联合击杀以后,安妮也曾经十分悲愤,兔死狐悲,为她的死亡而伤感落泪。 然而,现实摆在眼前,除了她,没有人能够再做到这种程度的截留消息。 安妮是作为一件搅乱辉耀王室的工具被制造出来的。 而她在这整件事里,从和洛芙反目开始,这方面的功能都一直发挥运转良好。 由不得安妮不多想,那就是,这位女士,她到底……真的忠于她,还是因为背后某种阴谋的实现呢? 感情上的抗拒无法阻止理智给出答案,安妮想了想,无法欺骗自己,她回想起了很多本来应该不太符合逻辑的细节,想起了很多事情的蹊跷之处。 安妮想吐血。 母亲……说得对。 有些事情,或许一开始,就错了。 安妮有一点点体会到了,或许是洛芙临走以前的感受。 这已经痛苦的让人害怕,她不敢想,洛芙那时候都经历些什么。 “你想要我怎么做?”她抹了把眼睛,问王座上的那个存在。 “诶?不是你来求见洛芙丽达公主的吗?为什么问我?”王座上的那位似乎是洛芙丽达身份的人好奇地问道,“你是洛芙的妹妹,又不是我的。我和你没有牵扯,也不想和你谈话。如果你没什么大事的话,可以原路回去,我会按照处置普通政治敌人的办法对付你的。” “我本来是来找洛芙的,想要终止辉耀的这种无休止的内斗。”安妮摇了摇头,失魂落魄地苦笑了一下,“唉,不过说这些也没用了。从前的我连洛芙都不敢信任,如今我想要修正这个错误,但洛芙……你又有什么值得我信任的呢?” “说的有理。”王座上的那人点头赞许道,“我和洛芙毕竟不同,和你没有十几年的情分在,手段绝对比她要酷烈。你不必信任我,只要你今天从这里走出去,我保证你会死的和历史上任何其他夺权内乱的王室成员一样惨。” ……那不就是不会死吗。 安妮板着脸,见鬼了,几千年历史的东方地区,王室和贵族互相伤害都还比较有礼貌,少有赶尽杀绝的时候。 洛芙已经没了…… 她想向洛芙投降是一回事,敢把王室传承和国家未来全部交给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见鬼玩意又是一回事。 安妮想走了。 不仅想走,她还想把这件事揭破出来。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王座上的那个东西,阅历比她深,手段比她狠,段位比她高,力量比她强。 它看出了安妮的退意,不想让她走了。 一瞬之间,安妮停住了想要后退的脚步。 王宫的力量,汇聚了国家钢铁般的意志,带着可怕的秩序能量,在这座宫殿的每一块砖石中流淌。 刚刚还平静流动的空气变得僵死,安妮定在那里,不敢动了。 她的鬓角,冷汗淌了下来。 王宫的秩序屏障,是诸神下放给凡人国王的,只会认可那些真正的君主。 这个人……怎么会? “……你是……”她艰难地看向王座上洛芙身体里的东西,映入眼中的是它平静自然的表情,仿佛激活这座宫殿的力量对她而言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容易得好像轻轻挥动手臂,并没有任何困难的地方,“辉耀的……先王?” …… 项玉愣了一下,陷入沉思。 ……先王可还行? 东方诸王的地位由诸神认可和授予,东方的国王是凡人统治者,按照地位划分只次于诸神中掌握世俗的皇。这没错,但是…… 啊……她不太喜欢这个凡人的称呼。 洛芙笑出声来。 …… “你就当我是吧。”洛芙身体里那家伙干巴巴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安妮感觉它有点失去了兴致,“我继承了洛芙的很多东西,不管你有什么顾虑,如果你想弥合辉耀的裂痕,最终还是要向我妥协。”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你不妥协也一定赢不了。你知道这点,对吗?”那家伙笑了起来,“我可以给你讲讲我打算怎么对付你们那些不听话的小家伙,但其实你知道的,冒险者工会不站在你们那边,如今他们不敢动作,你们已经失去了和军方无力对抗的基础,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我母亲和老师在冒险者工会。”安妮垂下视线,“我没有办法……我不能接受他们受伤。” “是我或者洛芙让你把他们接过去的吗?”王座上那家伙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笑着指出来,“我以为你们互相之间的虚假信息传递已经足够让你警惕这一切了,但显而易见,到现在你都没搞明白真正的敌人在哪里。” 真正的敌人? 安妮这辈子或许都没搞明白过。 她既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也对冒险者工会心存疑虑。 惯性般的信任和依赖让她本能地在二者之间选择冒险者工会,可是理智告诉她,这里绝对需要有些改变被做出来。 一味根据惯性来做事,不想也没有魄力做出改变,容易被说服又没有主见,所以她才导致了现在这种局面的结果。 安妮走不出这里。 她吸了口气。 “我搞不定我手下的那些人。”她抬头望向了王座上的那个家伙,“传统贵族也好,冒险者工会也罢,还有很多奇奇怪怪想要通过我来获取好处的家伙,我做不到。” 王座上的那个人凝望着她。 “这没关系。”她轻柔地笑了起来,“我可以帮助你,但这个解决方法的代价,以及我代替洛芙向你索取的东西是,你放弃辉耀的王位继承权吧。” 第 365 章 王位的继承权,由于诸神中皇一系权力传承系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它总是和王室身份紧紧绑定。 放弃了王位继承权,也等于同步放弃了王室成员的很多权力,参政议政都受到很大影响。安妮将会变成‘辉耀洛芙丽达公主的妹妹’和‘辉耀切斯特国王的女儿’,而不再是辉耀王室顺位第二的王位继承人了。 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惩罚。 但相对于安妮做的事,它还算公正。 安妮其实并不是很抗拒,洛芙的死给了她很大冲击,她现在心灰意冷,被卷入政治事件以后的一系列事实发展伤害很深,身心十分疲劳。与此同时,她也深刻地明白,自己此刻非常迷茫,而到了这种时候都迷茫的人,显而易见不是一位恰当的统治者。 ……她或许并不适合这里。 ……她搞不定这里的事情,并不为了权力感到快乐,对于其中磨灭的人性和亲情感到惋惜和痛心。 她想回去冒险者的地方了,想念在机械院的一切,想念那时候她跟随的冒险者。 只是,现在剩下的问题是,她将要放弃的王位不会归属给洛芙,而是会落入这个莫名其妙十分可疑的家伙手中。 以及,她不确定自己真的想要保护的人,莱尔菲丝和老师他们,能不能真的全身而退。 这是一个很大的决定,安妮仍然在犹豫。 “我不要你的答案,既是你有,我现在也不听。你可以回去慢慢思考,思考到你认为可以下定决心的时候。”王座上的那家伙微笑起来,伸手冲她示意了一下身后,“在那之前,我的许诺和要求仍然有效。” 安妮松了口气,又在最后一刻警惕起来:“你打算做什么?你看起来不像是会被动等待的样子。” “真高兴你还记得我打算收拾这些不听话的家伙们。”那人平静地微笑着,“我会做我要做的事,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帮助你评估是否要和我合作的好机会。放心,我会避开你,如果你有要保护的人,也可以列个单子交给我,免得我不小心把他们都搞死。” 她不听安妮是或否的答案,把她送走了。 摄政公主在王位上坐了一会,在莱拉敬畏不敢多看的屏息之中站起身来,往切斯特的书房去了。 项玉化为虚无,残响就是万物。 她在辉耀王宫这么多年,从世界各地的历史片段中汇聚,苏醒意识,定位自我,了解了很多相干不相干的信息。因此她知道,书房的文件堆里,有一些父女俩早就安排好但一直没有机会实施的政令和计划。 那是《土地税法》和《粮食法案》。 这是刨传统土地贵族祖坟的好东西,可以通过某些操作的手段,把传统贵族势力的根基都翘起来。在过去,因为切斯特认为时机还不成熟,或是和平改革可行,因此一直没有实行。轮到洛芙,她有这方面的意象,但并没来得及有机会试用。 现在,轮到项玉了。死过一次的巫师女皇喜欢这个。从她年轻的时候,她就很喜欢刨保守封建势力的祖坟。但执政时间长了,难免刨无可刨,想想有些无趣。没想到几个千年以后,她终于又可以在东方地区找回一下青春的感觉。 公主从一大堆沉积搁置的文件和草案里翻出这两个和它们配套的政策和准备,阅读比对和研究了一番,感到满意了。 “请把总理大臣几位阁下请来。”她吩咐莱拉,对接下来的事情并不艰难而感到轻快,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那些纸,“切斯特和‘我’之前留了些好东西,我很满意。看起来事情会往更简单的方向进行。” “切斯特和……公主殿下?”莱拉并不总是能跟上这位的思路,如果切斯特和公主真的做的完美无缺,国家的情况早就应该得到解决,之前怎么……会僵持到现在的? “显而易见,因为我是坏人。”公主摩挲了片刻手里的纸的边角,眼中有一点遗憾和温情的笑意,“他们做的已经很好了,没有完成的部分由我来做。” 莱拉不觉得女皇是坏人,她效忠于人神塔尔维亚,科班正统出身,再没有更加信任诸神的了。 但她也喜欢公主,公主是她看着长大的,对于莱拉来说,公主是活生生的公主,而不是像女皇一样,作为已经死去被裱在墙上一千年的符号,诈尸活了过来。 听到巫师的女皇说公主已经做得很好,她也很高兴,就像在替公主高兴一样。又很惋惜,痛恨公主没能等到黎明的曙光。 她听话地出去了。 并在之后的一个半月里,惊恐地注视着辉耀的政局好像开了锅一样的变化反应,程度之激烈,几乎是天崩地裂。 …… 最开始,只是几家为新兴资产阶级说话的小报,因为雇主羡慕南方国家废除的《谷物法案》而把它张贴了出来,对其中的内容进行了探讨。 《谷物法案》,这是一部关于某个国家粮价控制的法案。它规定,当本国的粮食价格低于某个数值的时候,该国就应该关闭粮食的对外贸易,停止进口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便宜粮食,直到本国的粮食价格上涨超过规定数值。 换言之,它确保了这个国家的本地粮价,在面对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廉价粮食作物冲击的时候,可以保持在一个比较高的价格水平上。 听上去它似乎是一件很有利于农民的好事,但不幸的是,相比于自己种自己吃的普通自由农民,它最大的受益者是持有大片土地,庄园,手下有成百上千人居住雇佣的传统土地贵族们。 而这个法案,也是传统土地贵族们推动的。他们的目的在于,只要粮价高于某一个数值,他们土地的粮食和农产品就永远有较高的利润。土地上长的粮食能够生钱,他们才能聚联财富,获得躺在家里都能够安逸无忧的奢华生活。 但是,显而易见的,谷物法案并不利于新兴商工业的发展。粮价高,本国商人就要花费更多的工资雇佣工人,成本高,产品的价格无法下降,也就难以获得对外的竞争力。与此同时,由于高昂的粮价,那些精壮的劳动力也不倾向于从事工业生产,对整个国家方面的工业进程没有帮助。 从这方面来讲,谷物法案很恰当地表达了传统贵族的立根之本和新兴工业生产产业和资产阶级地矛盾对立。而它还以《辉耀对外粮食贸易法案》的形式,仍然存在于辉耀的大地之上。 在洛芙前世,谷物法案的废除标志着号称‘日不落帝国’的西方殖民地国家传统土地贵族的衰落。在那个法案被废除以后,土地贵族名下的田产农庄逐渐丧失了大量盈利的能力。粮食价格下跌,他们的产品卖不出高价,贵族没有收入,又要维持奢华的讲究和排场,极大地加速了整个阶级的衰落。这样的情况一直发展下去,甚至有些坐吃山空的破产贵族,穷到上街要饭,或是和他们看不上的新大陆暴发户女儿联姻,才能维持自己的经济状况。 而在这一世,它的意义也相差无几。 ……切斯特很早以前,就想对《辉耀对外粮食贸易法案》的这部分内容进行某些修改。但他认为时机还不成熟,又或是本来不必,还没有来得及下手。 在洛芙这里,她仓促上位,花了很多时间整理内政,导致传统贵族更加脱离掌控。这些家伙没有军权,生产方式落后,虽然代表着一股巨大的政治力量,但仍然有一杀了之的可能。 洛芙这么打算,也这么做了,可惜被安妮截胡,在一个她已经露出獠牙,明明白白地展示着自己就是打算大开杀戒的日子里,那些该杀的人她没能杀掉,辉耀内政分裂,也再也没有机会推行粮食贸易法案的改革。 现在轮到项玉了。 项玉喜欢这个,诸神喜欢社会进步,因此热衷于刨那些堕落腐朽落后封建阶级的祖坟。几千年前她活着的时候,因为要准备终末之战和势力划分的原因,她一直没有对十五国动手,现在可被她逮到了。 《辉耀对外粮食贸易法案》,俗称《粮食法案》,是个好开端。 更何况,这对父女还拟定了配对的《土地税法》,和针对贵族的《遗产继承税法》。土地税法致力于改变过去辉耀土地贵族按照净利润交税,多赚多交少赚少交的传统,规定了在降低既往农业税的基础上,在“超出以家庭为单位生活需要的土地面积”外的其他土地上,额外加收了土地的税金。 理由很简单,因为粮食法案伤害了传统农民的利益,因此要从农业税收上面找补回来。降低税率,引进先进的生产方式,再加上适当的国家扶持和引导,让一部分人转化为工业人口,这会降低粮食法案对农民利益的损害。 与此同时,贵族们要对自己占着土地不耕种也不放牧,用来养林子打猎又或者是作为祖传投资资产的行为支付一些代价。 粮食法案让他们没有收入,在此基础上,土地税法对这些贵族们可就很不友好了。他们要么削减持有的土地面积,把土地卖给那些有意愿用来生产的家伙,要么提升土地利用效率,自己在自己家里改革。 总而言之,这玩意对传统贵族很不友好,但相对的,听上去对民众的保障还凑活。 在外面的小声议论里,人们逐渐了解,有这样一部“切斯特国王陛下想要实行,却碍于传统贵族势力为了国家劳苦功高而没有实行”的法案,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人们可以买到便宜的面包”,却最终被束之高阁。 人们还会知道,洛芙丽达公主也由于同样的原因想要实行却没有实行,公主想要为民众办事,却遭到内部的强烈抵制,最终惨遭恩将仇报的反贼背叛,还被扣上了谋害父王的罪名。 多么可惜啊,粮食法案,可以让本国人吃上便宜的进口面包。土地税法,可以让农民的产品更有竞争力,让那些贵族们为自己的庄园付费,税收会回报到他们头上。 城里人和乡下人都很看好这两部法案,对它们很是期待。但它们与此同时已经注定了不能通过,又实在令人惋惜。 与此同时,在王国的上层层面,摄政公主透露出了一些想要实行这两部法案的口风。 或者说,她透露出了一些,这些民间的讨论和流言是自己放出去造势,好为强行推动它们而做出铺垫的消息。 安妮手下的传统贵族们当然坐不住了,他们现在本来也不再对洛芙效忠,对此非常抗拒。他们从多方面的渠道给摄政公主施压,让她打消这个念头,让她推动法案的脚步必须停下来。 在两个星期的激烈博弈之后,摄政公主本来就要以王国不分裂为原则妥协,不知道怎么回事,消息泄露到了外面。似乎有些新派人士不满于好好的计划被施压,想要利用一下民众的舆论压力。 传统贵族们不怕这个,一来他们也在民间有自己的报纸喉舌,二来,这些人为了保持自己的贵族优越感,不屑于和平民一般见识,也不认为平民的智商和教育足够也应该参与国家事务决策这样重要的大事里来。 他们一面应付和仓促镇压民众舆论,一面主要在上层政治话题上和摄政公主一方对垒。有冒险者工会做后盾,军方不能从武力上伤害他们。而失去了武力的威胁,传统贵族既不肯归顺也不肯去死,还把持着不小的生产秩序和土地,摄政公主也不敢把他们得罪的太死。 总之,在两三个星期的施压和你来我往的拉锯之后,摄政公主妥协了,保证只要传统贵族不分裂不内战,她会‘尊重父亲册封的贵族们对自己领地享有的自有永有,天经地义的权力’,不再强行推行这项‘对辉耀历史悠久的贵族阶层不足够尊重的’法案。 传统贵族满意了,他们也不把民众舆论之间已经被引爆到沸点的舆论放在眼里,那些关于他们窃取国家,架空公主,意图分裂,不尊重国王的流言,在过去也不是没有过。只要那些平民不能威胁到他们,人们总是健忘,时间久了,自然就习惯了接受了。 是的,是的,人们是健忘的。人们是软弱的。 连摄政公主都没办法的事情,这些只能默默忍受,从来没法反抗的人,再怎么群情激奋,最终也会妥协认命,让一切归于平静。 安妮手下的几位侯爵和伯爵,中流砥柱的大人物,为了庆祝这次出乎寻常的胜利——他们不止阻止了摄政公主的政策,更让公主妥协到以后不主动提起——而快乐地相约,在其中一位侯爵的府邸之中举行庆祝活动。 这样的事情他们过去常做,这位侯爵的府邸是他们惯常的聚会和议事场所。 和往常一样,他们没有带安妮公主,安妮公主毕竟是一位女士,有些话题不好让她参与。 他们都进去了,参加快乐的宴会。 而在那之后一刻钟,一名神情癫狂的年轻人,身上携带着天量的魔法卷轴,冲进了那座建筑。 风和光魔法保护他进去的过程快的无法被阻挡,他留在外面的最后一句话是:“诛杀叛国者!!!!!为了公主和陛下!!!!” 数十能量等级难以评估,其中至少包含超凡级别的魔法卷轴在那座建筑里爆炸开来,又被侯爵府自带的王都保护屏障包在了里面,没有许多能量泄露出来。事后人们进去抢救,除了一位整张脸都被烧化了的伯爵以外没有找到幸存者,那位伯爵在病床上痛苦挣扎了几星期后,最终还是无可挽回地告别了人世。 他的舌头和眼睛都被烧化了,整个人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虽然令人痛心,但这位伯爵到死也没能说出爆炸的具体情况。 而那位冲进去的年轻人,更是被炸的尸骨无存。场面是如此的干净利落,以至于让人找不到一丝一毫他存在过的痕迹。 但没有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因为民众情绪特别激动,事后纷纷叫好,让人毫不怀疑他们之中感情最激烈的极端者会做出这样的事。事后报纸上刊登了街头采访,不乏有年轻人崇拜感激他的做法,甚至表示如果自己有如此渠道和能力也要效仿,这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总之,因为这位年轻人的冲动现身,之前最为激烈反对土地法案的那些传统贵族们,很不幸又突兀地,全部失去了他们宝贵的生命。 摄政公主对这些王国栋梁,古老高贵的家族的代理人的死表示了深切的痛心和遗憾。她宣布全国哀悼三日,不举办任何公共娱乐活动。洛芙丽达大公主亲切地接见了死者的家属们,督促他们尽快确定继承人并报到王都由王室审批同意,并且体贴地派出了她座下王国忠诚的军队,前往各个领主的领地提供爵位交接期间的保护。 这期间,不是没有马贼或是爵位继承人斗争事件,导致她派过去的队伍受到了一定的冲击。但摄政公主秉承着保护贵族们神圣土地的原则,麾下的军队绝不后退一步,最终成功摆平了这些趁机作乱不知死活的宵小势力,将安全和宁静还给了那些失去主心骨的可怜家眷们。 前后不到两个月,最后一名侯爵领地上的‘私兵起义’也被镇压,参与者得到了妥善的镇抚。虽然过程几次惊险,但都在王都那位足不出户的摄政公主的某些奇奇怪怪的操作和恰到好处的挑拨妥协和拉拢之下从钢丝上面低空掠过。 辉耀长达两年的内部分裂,事实上持续了四十年的斗争博弈,终于在好几代国王接龙一样的共同努力下,以其中一方所在的天平被掀上天为结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第 366 章 “你这么搞,那些传统贵族是□□消灭了,但他们身后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又没消失,那些依附于他们的骑士商人和利益阶层肯定会反扑的吧?” “会。但不要紧,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到了这时候还拎不清形势,我觉得这样的脑袋长在脖子上甚至比去掉还糟。” “……不要这样轻描淡写地乱搞别人的国家啊!” “你说国家?”星空之下,项玉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在我看来,所有的凡人王国都终会灭亡,没有永世长存的政权。” 如果洛芙还有身体,这会额头说不定青筋都蹦起来了。 ……哪里都不对劲,但似乎又一时反驳不出来。 硬了,拳头硬了。 “我这样做,也是让你看看,遇到这样的事可以怎么处理。” 项玉坐在她对面,权柄传承的空间里,星空的天穹之下,她赤红色的裙袍铺了一地,好像火焰凤凰的翅膀和尾羽,又像舒展开绽放的大花。她冲洛芙微微一笑:“你学到了吗?” 洛芙表情麻木,学到?她连学什么都还没搞明白。 精彩微操,读作一看就懂,写作一做就砸。 就算是第一视角,她到现在都没明白项玉镇压分化那帮人的精彩微操里的个别命令是怎么发出来的。 “学不来啊。”她答道,“我都没明白你做了什么。我还是安静地在这里……唉,躺平吧。” “别这样说,这个国家毕竟是你的,你终归有坐上你父亲王位的一天。”项玉拉拉她的手,神情耐心而温柔,“……作为我的继承人,也总会有代替我坐上皇位的时候” “?”洛芙发了一会愣,她最近有点精力不济,思路似乎都不够清晰了。过了好一会,她才眨眨眼,苦笑了一下:“……你说的好像我还有未来一样。” ……都已经这样了,她对赛孚瑞亚发誓,现在身体的主导权给了项玉,就算项玉愿意也拿不回来。 最后还是要人格融合,变成某种管它是什么玩意,总归不是她自己的东西。 “不到最后的时候,事情总还有转机。”项玉却不把她的自暴自弃发言放在心上,毕竟是击穿过末日命运的女人,她的抗压和心理调节能力洛芙完全理解不了。 她也不试图理解,只是有点犯困。 洛芙想自闭一会。 项玉不让她自闭,她牵了牵洛芙的手手:“哪里不明白?你可以问我。” 洛芙有点没精神,她想的时间有点久:“……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人里有那些可以被拉拢,哪些需要震慑,哪些可以挑拨,哪些只能利用的?” “你是领袖。”项玉想了想:“许多事不该亲自来做,但领袖至少要负责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我在辉耀王都呆了有些年头,也有你和他们打交道的信息。理应可以分辨出南方的局势,和那里各种人不同的倾向和性情。” 洛芙觉得项玉在说一些玄学魔法的东西。 要不是她的微操那么利落,拆分挑拨,该妥协的妥协,该硬冲的硬冲,分析讲理,诱之以利,真的能拆了南方一些家族抱团抵抗的企图,她都要以为这家伙是用魔法打败魔法了。 ……虽然好像也没大差。 学个屁,学不会,她没有几句话几条情报摸清一个人性情秉性的本事。洛芙自闭起来,想要打个盹,“听起来好厉害,但我……恐怕学不会。” “那是当然的,因为我执政九千多年了。”项玉微笑起来,拍拍她的手,让洛芙精神一点,“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稚嫩,只是年纪大了,时间馈赠给我阅历和经验,才让你觉得这样遥不可及。” ……您在搞笑吗,您六十多岁(相当于人类十五六多)带着骑士团从大陆西方杀到南杀到东杀到北又杀回了西,各种神奇操作让人眼花缭乱。那会燎原之乱,恶魔散播了隐藏很好的种子蛊惑了部分高官要员,所有地区都有隐藏,混杂着不希望诸神归来的既得利益者。这家伙就用听上去很简单的眼花缭乱的操作几十年搞定了一切,那时候她也只是个年轻的上位神。 ……不是洛芙乱吐槽,但一般人稚嫩的表现真不这样。 “我也不是生下来就无所不知,天生就是合格的统治者的。”项玉伸手摸摸快要睡着的洛芙的脸颊,试图让她清醒一点,从洛芙的表现来看,这努力有点徒劳,“……女皇都是从公主成长起来的,所有成熟的老人也都年轻过。” 洛芙不再回应,她的意识睡着了。 项玉凝望着她,有点怜惜,又有点无奈。 …… 摄政公主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喵喵扑扑腾腾地从外面冲进来,左手抱着白猫,右手拎着一只蜥蜴,咋咋呼呼:“洛芙!你看我今天在宠物商店里看到了什么?!是我们远古之森的特产诶!” 摄政公主盯着她手里那只背上长了晶簇的蜥蜴,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如果她没记错,这可能大概也许,一千年前还不是远古之森的特产。 明黄玉看着她,欢快的表情收敛片刻,她歪歪耳朵:“尊陛下?” “洛芙睡着了。”金发的美丽摄政公主对她微笑,“我去把她喊起来。” “诶诶,那也不用。”明黄玉的眼神往下垂了垂,她是受过正统教育的能力者,哪里不知道现在洛芙的情况即艰难又危险。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其中一个还是已经死去的顶尖强者。就算这位顶尖强者再怎样和颜悦色,和洛芙互相信任相处和谐,明黄玉用尾巴尖想也知道,这种状况继续下去绝对不会是什么美好的结果。 ……她和洛芙是好朋友,很尊敬项玉,因此这种艰难的情况就变得加倍令人痛苦起来。 本来不必如此的,如果,如果从一开始…… 在机械院的时候她和洛芙的妹妹安妮吃过饭,那时候姐妹俩虽然有着年龄和思想的差距,但终归是相处愉快,相亲相爱友善的一家人呀。 还有米尔……明明他们三个关系很好的,怎么最后竟然还是闹到了这种地步。 明黄玉常常在想……那时候的姐妹俩和米尔,在一起玩耍欢笑的时候,能预料到不久以后的这一天吗? 眼前的摄政公主揉了揉眼睛,从平静到坚不可摧的神态中变得迟钝而疲劳。明黄玉知道,尊陛下把洛芙叫醒,这幅摄政公主的美丽外表之下的灵魂换人了。 “明玉。”洛芙冲室友微笑起来,望着头发和耳朵都是明亮颜色的喵喵,眼里好像有一点辉光,“今天又去了哪里呀?” “我去逛街了!商业街东侧第三大道,就上次我给你带馅饼的那家店,那里的小巷走进去有一家宠物店!”明黄玉立即精神起来,拎起了右手里背上长晶簇的大蜥蜴给洛芙看,“你看!宝石大蜥蜴哦!远古之森的特产,就卖到这里来啦!” 洛芙看着那只背上长着许多晶簇,四条短腿在空气中爬来爬去的爬行类,整个人都有点斯巴达。 “……这个……是远古之森的特产?” 哪有血肉里长晶簇的物种啊?咱们这个世界没这种设定吧?你是不是把什么隔壁克苏鲁频道的玩意串场弄过来了? “真的是特产,最近几年刚刚出现的!”明黄玉开心地跳过去挨着洛芙坐下,把蜥蜴放到腿上,“你还记得我们当年在茂盛森林吧?那里就是这类东西的实验培养场地啦。五彩缤纷,特别好看,你看你看,它还会爬呢。” 洛芙看着那玩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活蜥蜴当然会爬啊!不然它还能怎么样,血肉裂开,露出藏在内部长了一万根牙齿和五千只眼睛的大嘴吗? 洛芙无语凝噎,低头扶额。 明黄玉凑过去看她,伸手摸摸洛芙的后背。 “谢谢你,明玉。”洛芙苦笑起来,叹了口气。 ……明黄玉不会离谱到真的觉得这玩意是个很棒的宠物,她只是…… ……只是在没有办法的现在,尽量给她讲讲王宫外面的好玩的事情,尽量调动一下她的兴趣和希望,让她沉沦地不要那么快罢了。 “别这样说。”明黄玉轻声道,摸摸洛芙的头发肩膀和脸颊,“会好的,世界这么好,不会这样结束的。” 洛芙知道不会好了,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她的人格终归会衰亡消逝,这个过程每一天都比前几天进程更靠前,多拖延一点也只是带来幻想中无意义的希望罢了。 “会有办法的!”明黄玉嗷的一声打断了洛芙愈发悲观的想法,“如果你被放弃了,那么我又为什么来到这里呢?” 洛芙顿了一下。 也许吧,也许诸神不是真的要她死,只是希望她去做一件事。她很感激他们派人来捞自己,感激校长和副校长以及室友和科伦波尔警局诸位的无私帮助。她既感激,也愧疚,愧疚于自己没有坚持到最后,错误已经铸成,看起来也没有挽回的希望。 ……太晚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哪天天气好,我们出去玩吧!”明黄玉精神地邀请道。洛芙已经够自闭了,她没有继续烘托悲伤场景和宣泄负面情绪的余地,必须一直展现自己开朗阳光充满希望才行,“我今天去外面,感觉局势平稳了很多诶,之前混乱的影响大多都消失了,街上人也多了,大家都开门营业,你隐藏一下身份,我想没问题的!你在王宫这么久,肯定不知道王都有很多有趣的地方,我提前都去过啦,可以带你去看!” 洛芙看了看她,眼神里有点期盼。 她真的很想去。倒不是真的想去逛街,而是想要有片刻时间离开王宫,摆脱公主的身份和命运的重担,稍微能够作为自己获得片刻的喘息。 就像在大都的时候她们常做的那样。 “……抱歉,明玉。”她拍了拍明黄玉的手背,遗憾地低下头,“我恐怕……无法坚持那么长时间了。” “我累了,我好困。”她歪头靠在明黄玉身上,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我……抱歉。” “我睡一会,就一会。” 她的脑袋沉重了下来,又过了一会,摄政公主抬起头,眼神清明,神情宁静,无奈地叹了口气。 “洛芙……是不是最近睡得越来越多了?”明黄玉问换人上号的尊陛下,“我记得之前她能出来一个多小时的。” 摄政公主没有回答,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明黄玉叹了口气,顿时感觉手里爬爬的大蜥蜴都不香了。 她想问项玉洛芙是什么情况,还能不能好,但又怕洛芙好的代价是尊陛下不好,所以不敢问。 “请多来和她说说话吧。”她对魔兽一族的白斑魔纹猫猫说道,“她是高兴的,你能来,她也能获得力量坚持的久一点。” 明黄玉歪歪耳朵,又有点高兴起来。为她的努力有用,也为洛芙似乎还有希望。 项玉伸手摸了摸她膝盖上的大蜥蜴,那只绿色的生灵抬起头,黑溜溜的眼睛注视着这位以凡人的身体行走世间的真神,看起来懵懂而无辜。 “莱法净喜欢整这些有的没的的东西。”她笑起来,拨了拨蜥蜴背上五彩缤纷的石头,“米尔和你一起去了吗?” “……没有。”明黄玉的耳朵耷拉下来,“我觉得他变了好多,最近常常和城卫军在一起训练,科尔都怕他把自己训练伤了,今天又去看着他了。” “他只是很难面对自己罢了。”摄政公主从蜥蜴身上收回了手,看了看它,拿来旁边盘子里的樱桃逗逗它,“唉,原谅别人易,原谅自己难。” 明黄玉觉得这完全不是米尔的错,她想说点什么,又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摄政公主已经站了起来。 “有客人来了。”她微微眯了眯眼,微笑起来,“是冒险者工会的老朋友,这么长时间,他们总算想好给加尔解释的借口了。” 第 367 章 红叶原冒险者工会长久以来十分膨胀,插手各种凡人事物,还作大死地和自由领虚空一族互有联络,亲身参与对凡人政治高官大臣的谋害,为王国王室内部关于正统性争斗的两位公主站台,依靠的正是他们背后的传奇冕下工会会长。 尽管这位冕下长久以来并没有出现在任何冲突和决策场合,整个人跟人间蒸发一样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但所有辉耀政坛的超凡仍然慑于传奇这个称号所代表的一切意义,不敢和冒险者工会起直接冲突。 直到那个夜晚,机械的大龙载着魔皇的使者飞进了王都。名叫塔的年轻官员不仅带来了央都对摄政公主的庇护,也带来了魔皇的意志:央都紫金宫的魔国皇帝陛下认为辉耀无所谓的内斗应该停止,立刻马上,无论用什么办法。 诸神的意志是统一的,当远在西方的魔皇把手下信任的参政官派来东方人族自治区,带来了他的口信的时候。辉耀的超凡立即就可以知道,这不是一个大帝国执政者的命令,这是真神的注视和怒火。 真神不赞同冒险者工会会长的做法,真神绝不支持他。 人们放心了,忍无可忍的法布芮元帅砍下了冒险者工会一直以来在安妮公主身边耀武扬威的上位神的头颅。冒险者工会长久以来依托这位传奇的影响力开始消退,下属的能力者逐渐龟缩。效忠于辉耀和王室的超凡开始用武力把事情推回原本的轨道, 那之后的一个半月,法布芮从冒险者工会反常的沉默中嗅出了什么。会长加尔冕下,就算失去了下属的上位神,也还是没有出现。 这不正常。 超凡有超凡的行事准则,无论所作所为是对是错,加尔都必将站出来。或是承认错误给王室和紫金宫一个说法,或是争辩不服,为自己的手下要一个说法。 不管他在忙什么,安格尔死了。这是一件很大的事,说法必将到来。 法布芮一直在等待。 今天,加尔终于来了。 但这来的形式……有一点嚣张。 辉耀王都密密麻麻的城市建筑物之上,一股庞大的仿佛已经是这片天地一部分的秩序力量笼罩着这里,好像替换了整个王都的天空。 在这片被替换的天穹之下,乌云和活跃的元素立场盘旋着汇聚于一点,在天空那么大的旋涡之前,那个漂浮在空中的超凡显得那么的耀眼。 这阵势,别说认错道歉了,看起来像是要把整个王都都灭了。 法布芮有一点震惊,一般来说,这种粗暴的办法,只有自由领那些野蛮人才会在自己家的无主之地乱用。 他的身边,摄政公主轻盈地落了地,也抬头看向空中旋涡中心高高漂浮的那个人。 在项玉活着的时候,已经很多很多很多年,没有人敢用神域的力量指着她了。 也有同样多的年数,没有超凡会去强冲一国王都,或是谋害一位贵重的继承人了。 诸神绝对禁止的事情,有人乱搞,就一定会付出代价。 已经很多很多很多年没人敢这么做,以至于突然有人像自由领的野蛮人似的来了这么一下子,项玉还有点不太适应。 有一瞬间,她甚至开始怀疑央都那几个家伙是不是趁着她死了以后胡搞来着。 但这也没必要吧……一个个的多大年纪了,不赶着修身养性收拾收拾老身子骨,在外面有的没的的事情上面作什么大死呢? 天上的那位传奇冕下开了口:“你不是摄政公主。” 他冲着王宫里的洛芙伸出手,力量开始在他的周围汇聚:“不管你用了怎么样的办法得到这一切,你不该杀我的人。” 传奇阶的力量在周围汇聚,加尔有备而来,准备充足,摄政公主几乎立刻就感到了身周的力量有被封锁锁死的痕迹。 她不是真的完整人格的大家长,甚至连完整人格的下位神继承人都不是,溟灭的力量让她有点窒息,也几乎切断了权柄和王宫之间的联系。 摄政公主冷笑一声,用力一挥手,刚刚超过一点领域强度的手臂承受不住,裂开喷出血来。 但加尔轻敌草率地施加在她身上的屏障也被她直接挥开了。国家命脉之心和王都宫殿群重新沟通,辉耀的整个王都,从宫殿群到民用建筑再到内外城墙,统统亮起了激烈活跃的光芒。 火焰从那些光芒之中跳跃而出,片刻之间就汇聚成了汪洋火海。它们并不炎热,因为火的力量被紧紧束缚在火焰深处,甚至于,颜色还在逐渐的暗淡下去。 摄政公主只有勉勉强强下位神的菜鸡实力,就算有王国命脉之心的支持,也应该难以抗衡一位传奇的压力。 但借助王都建筑群和保护魔法系统,以及王国命脉之心代表的整个国家的力量。她把整个辉耀王都做成了自己的神域,火焰在上方沸腾,顺着建筑群连接蔓延,又在那之上补全了建筑群缺失不完整的部分,形成了完整的,整个王都那么大,依托城市保护屏障而建造却又比那更加完善的火焰的神域。 这连绵的火焰在城市的建筑之上涌动跳跃着,盘踞在了加尔带来的乌云和闪电的天穹之下,气势熊熊燃烧,与之抗衡,一时之间也难以被攻破和摧毁。 加尔的神情这才凝重了起来。 这种手段……绝对不是二十多岁出头的洛芙丽达公主做得到的。 只有那些真正的顶尖元素和阵法师,真正的对力量和规则都如臂使指的顶尖强者才能做到这种事,还需要时间的锤炼和经验的理解。加尔自问,在他自己几百岁的时候,只有下位神实力,甚至是上位神初期,都绝对做不到这种事。 她还得对辉耀的地区能量节点十分了解,让它共鸣,毫无保留地为她所用。这需要至少传奇,或是处心积虑顶尖上位神的实力。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如果加尔立刻开始展开完整的神性本相,带着毁灭整个王国的意志强行攻击,在摧毁了辉耀全境绝大部分能量循环和上层建筑以后,他可以攻破这玩意。 但在那之前,他的头恐怕会被大都赶来的布莱兹挂到浮空城的大门口。 ——或者在那之后挂,如果布莱兹在忙别的没及时赶上的话。 摧毁凡人王国的传奇,已经很多很多很多年没有人这么搞了。加尔不是那些年轻的神阶和凡人,他四千多年的生命里 ,早年诸神为了打恶魔做准备时期的铁血手腕永远不会被他遗忘。他们这一个千年因为和平和旧伤消停了很多,以至于很多年轻人都忘记了历史课本上的那些恐怖故事的真实意义,但加尔是亲历者,他不会忘,永远不会。 如果他这么做了,给他的头预定的会是一个最好的位置,视野绝佳,风景优美,清新凉爽。说不定还会有其他公会的超凡作伴。 啊,不对,是肯定会有,整整齐齐。 加尔不敢这么做。 他还记得自己下属的另一位上位神好友布莱恩,在安格尔死后,前来向他报告辉耀发生的事情时候所说的一切。 “洛芙丽达公主被人替换了。”布莱恩一脸悲愤痛苦地对他说,“他谋害了辉耀的国王,架空了朝政,倒行逆施。安妮公主求助于我们,安格尔帮助了她,可那家伙竟然和自由领人和虚空一族勾结,蛊惑欺骗法布芮杀害了安格尔。” 加尔那时候还没有从安格尔死去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他不在冒险者工会很多年,这个组织一方面是给下面的那些有需要的冒险者行个方便,自动运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老下属们在工会生了根,他们喜欢在冒险者工会体会当长老被人尊敬的感觉。 既然老下属和好友喜欢,年轻的冒险者们需要,那就留着它,丢在那里工会会自己运行,安格尔和布莱恩还有那几个早年加入的上位神想干嘛都随便,时间久了,还能招揽来新的超凡也说不准。 加尔本人是比较无所谓的,他挺长时间没回辉耀,一直在南方温暖的人族帝国奥斯坎维利卡呆着。印象中上一次和王室打交道,还是他们告诉自己公会有一位成员的学生是辉耀的公主,王室要把她接回去。 那段时间他碰巧在北方,本来有点可去可不去。但紫芫和赫布利安,一位南方大神官,一位西方军团长,全盛时期都比他地位高比他能打架,出于礼节,他去见了一面。 结果被两个家伙好像政审一样套了半天的话,来来回回的说些有的没的,加尔的感觉不太妙。 自那以后的一段时间,他处理完毕了工会内部的一些事情,因为一想到辉耀就会想到那段不妙的被询问经历,对工会的日常运转有点兴致缺缺,跑来南方度假了。 对于几千岁生命的超凡来说,放下自己的职务或是组织跑路度假,一度假度假几年几十年,期间屁事不管,是一件很稀松平常,有利于增添生活乐趣,以至于没有人没干过的事情。 反正冒险者工会有两个老友和老下属下位神们盯着,翻不了车,随便他们玩,有事又不是找不到自己。 传奇很放心。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辉耀内乱冒险者工会决定站队以后,下一回他听到的消息,是安格尔死了。 ……死了? “她的头都被法布芮打下来了!”布莱恩和他哭诉,表情悲痛,十分可怜,“如果不是这样,她说不定还能靠境界坚持一会,等到治疗能力者的救援,实在不行我们送她去大都也行啊!超凡战斗哪有上来就痛下杀手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法布芮可真狠啊。” 加尔恍惚了片刻,有几秒怀疑自己今天的打开方式错了。 那确实,击杀展开能力的超凡,最直接有效的办法,是击碎对方的脑袋,或者至少把头和其他部分分开来。 但都是几百上千岁的人了,长生超凡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得轻而易举就下这么重的杀手。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加尔都没听到消息,安格尔就没了。 那这确实……很……令人愤怒。 “辉耀不是在内乱吗?”加尔问布莱恩,“法布芮那家伙是王室的人,他怎么和安格尔对上了。” 有一瞬间,加尔怀疑布莱恩要说法布芮疯了。 但他没有,他恨恨地咬了咬牙:“都是因为该死的洛芙丽达公主!” 加尔挑了挑眉,惊讶于和王室有牵扯,但也不算太意外。他回想了一下:“我记得她在和我们工会出去的安妮公主打内战?” “正是这样!那位洛芙丽达公主,在辉耀的切斯特国王陛下发生意外昏迷不醒以后接任了摄政公主的职位,她对传统贵族多加打击,倒行逆施,把辉耀搞得一团糟。”布莱恩非常愤怒又悲伤地控诉道,“最开始我们没有掺和这些事,我们工会的安妮公主也服从了姐姐。您知道的,我们应该尊重宗主国的王室自然更替,也不应该掺和政治。” 加尔点点头。 确实,能力者互助组织贸然参与政治,总的来说是一件很招诸神忌讳的事情。如果布莱恩不这样说,他会批评他们。但既然工会一开始十分克制,那么后来出手总有理由。 “但是,后来一次意外,让我们知道了,那个洛芙丽达公主不是本人!”布莱恩说道。 加尔不太理解不是本人是什么意思,倒是想起了之前他隔着紫芫和洛芙遥遥见过一面:“你指她的前世记忆?” “不,洛芙丽达公主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布莱恩说道,咬牙切齿,“那个人格花了十几年时间影响那位公主的认知和人格,终于占据了主动。他让洛芙丽达公主谋害父亲,还对紫芫冕下痛下杀手。冕下现在还被她哄去的光之限界旁边生死不知。她搞定了这两个和公主最亲近的拦路虎,终于有机会来辉耀掌权,倒行逆施,露出马脚。” 加尔皱眉看着他,觉得这剧情的发展有点过于激烈,像是某种离谱小说。他在评估其中有多少部分是安格尔和布莱恩误判的。 但也不是全是小说,活了四千多年,传奇强者很清楚地知道,也亲眼见识过不少,这个世界上就是会在现实中发生一些小说里都不敢写的傻逼事情。事情关系有点大,他也不好下结论,皱着眉头:“……继续。” “安妮公主发现了事情不对劲,调查发现了这一切,站出来指出了洛芙丽达的问题,但遭到了否认和猛烈地追杀。”布莱恩咬牙切齿,“工会本来不想管的,只是按照章程为安妮公主提供一定的庇护。那位洛芙丽达见事情败露,开始屠杀大臣,安格尔看不过去,也受不住大臣们的苦苦哀求,出手阻止了她一下。被她给记恨上了!” “她不光开始对付安妮公主和大臣们,还开始针对起安格尔和冒险者工会来。安格尔和工会惨啊,本来只是制止了一场无谓的屠杀,但是被那家伙在北方坎格瑞安领借口马贼杀了好多人。安格尔还被她鼓动法布芮元帅砍下了头。我承认工会是不应该插手凡人政治,可是,可是……桑德博分工会的那些人,还有安格尔,他们死的惨啊!!浮空城和神殿都不管,要不是有您的名号威慑,我恐怕都没法再见到您了,您就忍心看着工会被人这么欺辱吗?” 加尔得承认,他没有怀疑布莱恩的理由,也确实非常愤怒。 最后的一丝理智让他浑身散发的杀气没有直接冲向辉耀:“你跟我来,我要把这件事亲自告知人神和精怪大神,让他们来处置。” “您以为我们没想过这样的办法吗?”布莱恩气的眼眶都红了,成为上位神以来,他还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神殿那边,根本就不管!神殿说东方十五国的世俗和超凡屏障已经解除,超凡干预一定世俗事物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他们好像要打造一个有普通能力者掺和的世俗世界,说能力者也是文明的自然组成部分什么的,不管!辉耀王都浮空城分部的碧藤萝蔓上神被那家伙给收买了,什么消息报上去的时候都被她扭曲地解释过,浮空城和神殿根本不信我!” 加尔的脚步停住了。 不仅如此,因为已经过去了一点时间,安格尔的死终于从某种不真实的概念里降落到了现实中。安格尔死了,这个事实好像灰沉沉的山一样压在了加尔身上,那是他组建冒险者工会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的下属了。 他感到非常的愤怒,眉头紧锁,眼眸中有似乎要暴风雨前的乌云一样的阴沉光芒吞吐不定。同时还为这种麻烦情况感到非常烦躁。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他问布莱恩,觉得有点事情不对,又想不出来,加倍烦躁,把它归结为自己无法解决安格尔的死和冒险者工会年轻人的损失的无能和恼怒,脸色也黑了下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总不是来找我哭诉安格尔死了你很伤心,想让我和你一起哭吧?” “我们想要先行击杀洛芙丽达,如果那样,她灵魂深处的异常就会暴露出来,一位王储死了,如果我们申辩,浮空城一定会派人来调查,碧藤萝蔓的谎言就瞒不住了。”布莱恩对加尔冕下说道,眼中是委屈的恨意,“可恨那家伙有王都命脉之心和碧藤萝蔓的保护,还蛊惑了法布芮几个辉耀的上位神,我,我能力低微,实在做不到。” 他低下了头,神情十分愧疚,眼中是浓浓的对自己无能为力无法报仇的无力感和弱小的愤怒。 加尔阴沉着脸,在思索这一切的可行性。 “超凡已经被允许干涉世俗政治了。”布莱恩低头说道,每一句话都在鼓动加尔直接击杀摄政公主,“况且,如果不杀了她,那家伙连爱她的紫芫冕下都能坑死,连浮空城的半精灵上位神都能蛊惑,辉耀死忠法布芮都被蛊惑,我实在不知道,她凭她的各种非魔法的手段,被抓住还会横生多少枝节。” 是存在非常厉害的家伙,仅凭语言就能逆风翻盘,在任何绝境都能制造转机的。 就是这句话让加尔下定了决心。 他阴沉的眼中眸光阴晴不定,在闪烁了很多次以后,终于稳定在了一股浓重的杀意之上。 第 368 章 …… 辉耀的天空之上,加尔不再去想后面布莱恩说服自己的话。 他看着脚下火焰凝聚成的,脱胎于王都保护魔法却又比那更强大的神域,眉头皱了起来,感觉自己立即击杀的决定真是做得对。 不该问的,这家伙有了准备,不好杀了。 “加尔冕下!”法布芮和碧藤萝蔓多少展开了一点力量,跳了上天空,“您在做什么?” 碧藤萝蔓的说法就更直白:“加尔冕下,攻击一国王室王储和摄政王,实际统治者,你疯了?” 加尔看看碧藤萝蔓和法布芮。 他对于布莱恩提供的,这两个家伙被蛊惑和收买的消息也很愤怒,但念在法布芮大概是个傻的,而碧藤萝蔓和他认识许多年的份上,暂时没打算下杀手。 这里唯一可以确定的部分是,洛芙丽达公主绝对有很大问题。 “让开。”他冷冷说道,无论是神性本相的展开程度还是周围聚敛的神域规则力量和能级都远超两位上神,因此阴着脸说出这话就显得格外具有压迫力,“我待会再收拾你们,先让我杀了那个冒牌货。” 法布芮和碧藤萝蔓都傻眼了。 这两个人都特别清楚地知道洛芙是继承人,现在皮下是先代尊陛下在指挥(法布芮对于皇帝级别的理政能力特别酸,每天都在安慰自己,提醒自己对王室的忠诚)。但他们不太敢说,因为加尔这个样子来,不知道他带着怎样的目的。 如果他是真的敌人……并且只是对情况有怀疑。那么报上尊陛下的名号无疑会让对方大喜过望。 项玉活着的时候一刀能砍死三个加尔,但她死得稀碎,还在刚刚勉强超凡的洛芙身体里,无法发挥出超过上位神的力量。如果一位传奇强行击杀,那就太要命了。 拖延时间。 “冕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碧藤萝蔓举起了法杖,光芒从法杖的顶端,她的头发,和周围的神域中蔓延开来,“但是无论如何攻击一国王都,带着无法被证实的理由试图击杀统治者都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你不能这么做。” 上位神的神域能够覆盖非常巨大的城市,天空中看,比王都和周边地区还大,足有大几千平方千米。但在传奇天穹一般的伟力之下,这仍然太稀薄也太渺小了,加尔身上杀气浓重,碧藤萝蔓苦笑一声,感到事情麻烦起来。 “我让你们滚!”加尔大怒,神域之中的规则翻涌,规则溟灭,领域无效和强制阻拒暴力击飞两个力量还没展开的上位神,两人都能自保,但想要回防就有点够呛了。 他指挥着庞大的溟灭力量,冲向了地下王都上方的火焰领域。想要依靠溟灭规则强行击穿王都保护魔法,杀掉躲在那一切后面的人。 火焰的领域和王都保护魔法之后,是恐慌的千万普通民众,和脸色都没带变的,举起了双手的洛芙。 那一击到底被人挡住了。 “加尔!你他妈疯了吧?!”一位头顶长角,但耳朵圆圆的青年在千钧一发之刻用手里的重剑挡住和拨开了加尔发出的足够击毁大半个王都保护屏障的攻击。被加尔的神域所包裹,呈现出铅灰色和土红色的天空随着这家伙的出现突然有了明澈带着青光和雷电的另一半。 这也是个超凡,魔族和人类混血的,传奇阶。 加尔的攻势没收住,剩余的部分被这家伙悉数挡下,青年边挡边骂各种魔族粗口,口吐芬芳,非常不雅:“瞎了你的狗眼!打人之前先看看你打的是谁,我曹你*!你丫这回被乱刀砍死都是活该!” 加尔知道这家伙,魔国的传奇阶,名字叫赭,出身辉耀,和母国关系很不好。 同阶分强弱,他这个散人是砍不过魔皇座下的砍仔的,这家伙一出场,他就收了手,余波散尽也没再动作:“辉耀的磐石大公,你不是很讨厌辉耀吗?怎么想起来回来?” “你吃屎去吧!”赭非常愤怒,加尔收手他没收,把这家伙一把按住往地上砸。加尔这会倒也意识到了情况似乎不对,魔皇座下的传奇都来了,还破口大骂,考虑到他发出的不是致死攻击,没有还手,“你个大傻逼,打人之前先看看你打的是谁啊!” 他们一个按着另一个从云端直缀而下,好像流星和陨石一样砸在了王都宫殿正殿的前面,在地面上的保护屏障上砸出了蘑菇云似的冲击波。 “臭傻逼!看看你面前是谁!!”赭气急了,也不顾超凡相处礼仪,用武器指着加尔让他抬头看正殿台阶,“你差点把我们老大给打死啦!傻逼!” 洛芙丽达公主站在王都正殿大门的台阶上,面容平静。当加尔非常非常仔细,前所未有地集中注意力看过去的时候,他确实感到了一些异常。 几年前他见到这位公主,其中还没有的部分。 那个不属于她的人格和灵魂,带来的不是毁灭和疯狂,而是…… 秩序。 他曾经见过,带着神圣感的秩序力量。本来他以为这力量来自于王国命脉之心,巫师皇室一系的熟系魔法波动源自洛尼亚斯王室身体里流淌着的稀薄血脉。布莱恩是这么和他说的,当他远远看去,乍一看似乎也是对的。但当他认真看的时候,事情就不太一样了。 这些魔法特性……并不那么普遍。 它们或许属于……先代的……巫师女皇。 赭是效忠于魔皇的传奇,巫魔一家,两国的皇宫都二合一成紫金宫了。在白身体不好的那些年,紫金宫主要由项玉执政,从这方面来讲,他叫这位一声老大没有问题。 加尔傻眼了。 就像在印证他的话似的,两个传奇已经不那么全力维持,因此也不再泾渭分明的,棕红发灰和清明带电的天空中,远处有一大队整齐的队伍正在过来,搅开了被传奇神域所覆盖影响的天穹。这支队伍在空中飞翔而来,排列之整齐庄严,是任何自由散人都做不到的。 这支队伍在辉耀王都上方降落下来,六千匹长着独角和翅膀的马类魔法生物上,端坐着由一位传奇带领,穿着能力者魔力疏导战袍和轻甲的骑士们。他们表情肃穆,行动令行禁止,其中不乏超凡强者,最弱的也有中高阶的实力。 这些人的力量藉由团队整齐的队形和调整过的属性配置,隐隐约约之间似乎互相连接,构成了某种可怕而整齐的整体。在他们中央,由仪仗队簇拥着的,是一辆带有诸神十六星盾徽徽记,和巫师皇族金蔷薇皇冠标志的马车。 拱卫巫师帝国本土和央都紫金宫的虚空独角骑士团,只听命于诸神的全能力者组成的神圣十二骑士团之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群体武装力量,国家机器的战争部分,保护文明世界秩序的基石。 在传奇阶骑士团军团长赫布利安的带领下,在辉耀王宫的门口落了地。 六千人,整整齐齐。 骑士团极少成建制离开驻地,他们效忠诸神,保护文明秩序,并不参与无聊的世俗斗争。这会来了六千人,全副武装军容严整,武力值对比上,这个人数差不多是来毁灭国家的。 它们拱卫的那辆马车行驶到了双方对峙的现场,只听见刷啪地整齐的两声,靠近这辆马车的两千人拿起了虚空独角兽马鞍上挂着的长矛,击打胸前行礼。声音之整齐,震撼人心。 一名护卫骑士长官跳下坐骑,上前恭敬地拉开了车门。 绣着许多花纹,颜色庄重深沉的裙角从车门后面探了出来,之后是提着裙子,头戴冠冕,神情肃穆,手握权杖的金发女郎。 现任巫师帝国女王,前任女皇项玉的妹妹爱丽丝·古兰德从那辆马车上迈步走了下来。和骑士团军团长赫布利安互相点头致意。她凝望着台阶上冲她微笑的辉耀摄政公主,又看了看从赭手下挣脱出来一脸震惊的加尔,被加尔打飞刚刚爬回来的碧藤萝蔓和法布芮,还有旁边赶过来的受到严重惊吓的大臣们,几百米外王宫大门口不知所措,之前被冒险者工会布莱恩召集起来刚刚听说公主被人上身的懵逼民众,头戴冠冕,身披斗篷的女王向前两步走到了台阶之下,转向了王宫内外的一切人。 “我是巫师女王爱丽丝·德·洛尼亚斯·古兰德,辉耀的宝石亲王。按照古老盟约和辉耀王位传承法第十七条,不论王朝更迭,我永远具有辉耀王室德·洛尼亚斯家族的首位继承权,也有资格评议王室继承事务。”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魔法的作用下传遍了全场。王宫内外的人们纷纷骚动起来,震惊于巫师女王的驾临,也震惊于她正要插手辉耀的王位继承事件。 是的,在好几百,和好几千,和更多的几千年前,是有这样的法律存在着。 那时候巫师皇室的真神还活着,爱丽丝只是她从辉耀捞出来的表姐妹,被她带回西方养着的公主。当时的辉耀国王看出爱丽丝没有意向继承王位以后,因为有求于女皇,就宣布了爱丽丝公主具有永远的辉耀王室继承权这件事,来向当时的央都话事人项玉示好。 如他们所料,爱丽丝经历燎原之乱的前半段,又在时间和外界不同的空间里从女孩长到成年,出来世间沧桑巨变,哥哥的孩子们都死了四千年。她对王位没有兴趣,也不会再有,甚至想要离开辉耀这个不再属于她的伤心地,果然跟着项玉去做了巫师帝国的公主。 而项玉,作为真神本来是不吃凡人的这一套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有了三代内的血亲让孤寡老神特别高兴,还是怜惜爱丽丝想帮帮她的家乡后裔,又或者是和这个妹妹处出了感情,总而言之,不知道为啥,她承了这个人情,在那以后对辉耀王室照顾了一点。 辉耀王室送出去了一个空名头,提醒了女皇自己血脉传承的身份,还和女皇的妹妹拉了关系,政治经济上赚了满盆,太高兴了,从此把这列为了一种特别有用的拉关系办法。 又因为辉耀是凡人国家,王室传承早晚出问题,每当新的正统性有点离谱的旁系上位的时候,为了向西方的央都示好,也为了展示自己的诚意和正统性,都要强调一下爱丽丝的继承权。甚至因为他们发现爱丽丝并不真的对王位有野望以后,还学会了加码。政治招牌不要白不要,一来二去,爱丽丝成为了王国的宝石亲王,有王位第一顺位继承权,可以议论指派下任国王,甚至还可以优先摄政。 总之就是这样一大堆从来没有被使用过的头衔,后来项玉死了,爱丽丝作为巫师皇室最后一人在紫金宫加冕。辉耀这边更不怕了,都有了巫师帝国,爱丽丝才不会对东方贫穷的小地方辉耀感兴趣。但给高位女王加头衔好像也不合适,自那以后,辉耀这里统统采用“爱丽丝女王的特权沿用先代条款”这样的话语,来把这件事一笔带过。 项玉毕竟是死了,爱丽丝不是皇,影响力低不少,而且她本人似乎还不如姐姐有帮扶辉耀的意愿。终末之战战后诸神有几百年的时间比较衰弱,影响力战略收缩,十五国有点放羊,一千年太久了,也让辉耀慢慢淡了通过这条线路拉关系的心思。 现如今,直到这位女王陛下提起,人们才慌慌张张地发现,跑去核对典籍,想起了这位很多人都耳熟能详的女王陛下,还有资格对辉耀王位的归属做出评议。 显而易见,这位是巫师一族的女王,辉耀王室的老祖宗,背靠真神,身边带着两位传奇和一大堆超凡,站在这里,当然是要宣布点什么。她和王位归属没有利益冲突,更加不会骗人——至少在官面上是如此,毕竟没有任何人敢于冒着得罪紫金宫和巫师帝国的风险,宣称爱丽丝女王在辉耀王室的继承问题上撒谎。 如果她在这里说出她支持哪位公主,那另一位就最好立即下台,那样相对而言比较体面。 爱丽丝轻轻偏头,看了正在高台上宁静微笑的摄政公主洛芙丽达一眼,也冲她笑了笑。她转向民众和王国的大臣贵族们,平和而不容置疑地宣布道:“关于这方面的争论,我可以确认,洛芙丽达公主没有变,不存在所谓的意志影响,或是人格替换。” 民众哗然,随后远处隐约有满意的声音慨叹传来。 加尔没啥表情,他只是在怀疑人生,怀疑自己的老兄弟为什么会判断错误,又或者怎么和央都那几位解释。 “由于洛芙丽达公主和安妮公主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就摄政王位的归属产生了一些影响不好的纠纷,考虑到辉耀的民生问题和国家发展都不适合过渡的内耗,也考虑到两位公主在辉耀长久以来的□□之中感到疲劳,”爱丽丝平静的声音仍然在向外播放,“我将行驶我的优先继承和摄政权,暂时代替两位公主,进行摄政。” 她微笑起来,转头去看辉耀王宫内的大臣们。 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的重大消息应该先在政治系统决策层内部讨论,通过以后再宣布,避免折损政府的公信力。 但看着爱丽丝公主身边站着的那位冕下,看着把冒险者工会的冕下牢牢看守在那里的那位冕下,再看看全副武装的六千虚空独角骑士团,大臣们觉得似乎也无此必要。 “参见爱丽丝女王陛下!!”他们稀稀拉拉地纷纷鞠躬,参差不齐,或嘹亮或喃喃地说道。 王宫内外都因为骑士团和爱丽丝的到来开了锅一样。 只有摄政公主,哦,现在应该是名义上的前·摄政公主洛芙丽达注视着加尔,冲他微微一笑。 她宣布自己服从王位继承法的规定,会卸下摄政王位和对应的职务,帮助配合爱丽丝交接它们。 那之后,在更大的骚动之中,她对加尔说:“别解释,死掉的大家长不是大家长。有什么申辩,你去央都和他们说吧。” 第 369 章 权力交接和混乱持续了一点时间。 晚些时候,大体来说的麻烦总算平息了下来,在整整六千虚空独角骑士和两位传奇的注视中,一切都非常顺利。辉耀的政权交接平稳,贵族们都很乐于见到女王带来的一切改变。 女王有些累了,她表示自己舟车劳顿需要休息,遣散了众人,也在洛芙丽达公主的帮助下安排好了骑士团去驻扎在城外——六千人实在是太多了,停在王都广场上密集站队都满满当当,还占了隔壁的大半条街,总不能就在王宫花园里就地扎营。 当不相干的人都走了以后,她凝望着自从自己登场以后都一直顺从而配合的洛芙丽达公主,露出了某种压抑很久的表情,突然向前两步,一把抱住了她。 “姐姐!”爱丽丝抱着辉耀大公主,眼眶一下就红了,“我好想你,你受苦了。” 项玉怔愣片刻。随即,她慢慢地把手放在爱丽丝背上,慢慢收紧,也回抱了她:“……爱丽丝。” 爱丽丝眼泪都掉下来了。 一千年来,她已经是可以独立执政的女王陛下。但她心里知道,巫师帝国那么庞大复杂的系统,依赖超凡和长身种的超脱能力和经验,其实凡人根本搞不定。要不是有效忠于姐姐所以也愿意帮助她的官员们,有白和其他大家长的帮助,她并不能真的维持住那一切。 姐姐很厉害,姐姐也不容易。 爱丽丝无论对外修炼的多么了不起,面对一千年不见,曾经为她遮风挡雨的大家长,仍然好像变回了当年的小孩子。在内心深处,缺失了青年时代的她其实一直希望做小孩子。 项玉叹了口气,伸手接了接爱丽丝脸上流下来的金豆豆:“傻孩子,别哭了。你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女王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么轻易地掉眼泪。” “这怎么能是轻易掉眼泪呢。”爱丽丝笑着抹了抹脸上的泪珠,也知道这会不是时候。她红着眼眶凝望着项玉,“我姐姐回来了,这可是一件大事呀。” 项玉注视着她,眼神温情,没有回答。 “你会回来吗?”爱丽丝轻声问道。 “这不取决于我。”项玉的眼神柔和,微笑着伸手摸摸她的脸颊,“但至少我们还能再见这一面,想想本来应有的结局,这已经是赚来的时间了。” 爱丽丝忍住眼泪,抿了抿嘴。 “我做的好吗?”她问项玉。 “我觉得你做的很棒了,如果我没有年轻时候的那么多经历,可能也无法做的像你一样好。”项玉不舍地摸摸她的脸颊,收回了手,“你应该相信自己,不需要问我,就能知道自己做的很好。” 爱丽丝抿了抿嘴唇。 “还有多少时间?”她问项玉。 “恶化的比我估计要快些,可能只有三个月多一点了。”项玉感受了一下洛芙和自己的状态,苦笑一声,“不瞒你说,刚刚我见到你,眼前闪过了安妮的脸。” 爱丽丝的眼神黯淡下去一点点:“……那个头脑不太清楚的孩子,您继承人的妹妹?” “是她,不太妙是吧。”大公主笑得十分无奈,“唉,她不知道洛芙是我的继承人,还是孩子呢,也不必过于苛责。过两天她应该回来找我们,你把我的身份和她说,让她放弃王室继承权,也就算了。” “她的背叛让您落入了这种境地。”爱丽丝有点不快,“您总是这样,看谁都是可以被宽容对待的孩子。” “这是我继承人的请求。”项玉笑道,和爱丽丝一起往王宫内部走,“话说回来,你们在我眼里不都是孩子么。唉,你说的也对,但我处事必须公正,不能带有太多个人感情色彩,你就当是神性力量的负面影响好了。” 爱丽丝眨眨眼,没说话,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项玉转向赫布利安:“紫芫的状态还好吗?” “他们的处境似乎比较……困难。奥古斯都尊陛下最近弄了一大堆魔法压力代偿物品,用的挺快的。”赫布利安答道,态度尊敬,远超面对爱丽丝的时候,“他和赛孚瑞亚绑定了临时的互助契约,现在三位尊陛下都动弹不了,我出发的时候,白大人说成败应该也就在这几个月了。” “那就好,我死的不对劲,后续真是愁人。”项玉感叹道,摇头走上了楼梯。 她带着爱丽丝等人绕着王宫走了一圈主要的区域,吩咐人帮助女王安顿下来。爱丽丝带了随从,但毕竟涉及到项玉,带的人不多,此外辉耀王宫毁灭重建了一大堆次,她对这里也不熟悉,之前并没有来过许多。 等到把人都安顿好了,项玉一个人回来了自己的房间。 她站在卧室外面的小起居室里,面对着墙边的一扇高大的落地穿衣镜,看着镜子里金色细卷发,五官面容精致甜美的少女,伸手抚到了镜子上。 洛芙苏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爱丽丝来的这一趟,路上她只醒过来两次,很快又睡着了。 与之相对应的,是洛芙的情绪逐渐开始可以被自己感知到了。 当爱丽丝扑向自己的时候,就像她说的那样,项玉有一会竟然分不清扑过来的是‘妹妹’是爱丽丝还是安妮。那一瞬间,她的心情非常复杂,许久不见的乖巧妹妹,继承了自己遗志却没有忘了自己,许多年不见仍然怀念的感动和温暖,与一度反目的便宜妹妹,说话不听被坏人骗,差点害的全家家破人亡,却又突然朝自己扑过来时候的惊讶,不高兴,一点庆幸的暖意,和似乎可以原谅的犹豫。 这两种迥然不同的情绪同时存在,让她的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是两个不同的人,被以某种粗暴的方式糅合在了一起,意志没有统一,情感各不相干,连记忆都有点混乱。 好在,这样的恍惚只持续了一瞬间。 但它的预兆已经十分清晰。 项玉看着镜子里的大公主。 她好像看到的面孔精致甜美的青春少女,皮肤肌理之下是温热的血和勃勃生机。又好像看到了长发垂地的成年女士,眉眼温柔端庄,带着非人的神圣感和神秘的笑意。 她有点想念奥古斯都,但是因为洛芙的人格非常危险,为了减轻神性影响,真神现在仍然极力避免来到辉耀。 但与此同时,有那么短短一瞬间,她担忧和思念的那个人有了紫芫的影子。她知道紫芫如果在,他会走过来,轻柔地从后面抱住她…… 项玉一拳锤碎了面前的镜子。镜面龟裂成了千千万万的碎片,距离她的拳头最近的那些崩飞出来,好像碎裂的星星那样闪烁了一地。 项玉心情很烂,她的拳头顶在裂成蜘蛛网的镜面上,整个人阴沉沉的,半天没收回去。 但外面的艾塔听见了声音。 “公主?”她推门进来,看见项玉正用血淋淋的拳头锤镜子,手还怼在镜面上,立即惊慌起来,“公……公主!!” 她冲过来想看看公主的手,恐怕公主受伤。虽然这极大可能是项玉干的,一点也不爱惜公主的身体,但艾塔也顾不得那么多,总之先帮公主把碎玻璃捡出来。 项玉不要她包。 她避开了艾塔,甩了甩手上的碎玻璃。下位神的身体很难被玻璃这种东西伤到,魔法让所有的玻璃都从她的手上和地毯上脱离,重新回到碎裂的镜子上,并且拼回了光洁平整的镜面。 “怎么了?”艾塔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项玉开口,她已经连去请爱丽丝公主走哪条走廊都规划好了。 “没什么,艾塔。”项玉转过身,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如果紫芫回来,你……” 艾塔担忧地注视着她。 大公主摇了摇头,对她宁静的笑了起来。 “洛芙真的很爱紫芫,她爱的人是紫芫,不是其他任何人。如果以后紫芫怀疑这一点,你可要代替我和洛芙告诉他啊。” 艾塔看着大公主,目光非常担忧:“您……为什么说这个。公主的状况是不是……” “不是。”项玉打断了她,轻柔而安抚地笑了一下,“只是有感而发。但你要记得,如果需要,要和他说哦。” 露西匆匆忙忙快步走进来:“殿下,安妮公主求见。” “还真不慢。”洛芙丽达大公主眨眨眼,抬手示意,“现在爱丽丝才是摄政公主,我不再管那么多事情,请安妮直接去见巫师帝国的女王陛下吧。” …… 辉耀和蒙托洛地区的红叶原冒险者工会的会长加尔冕下,带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紫金宫的会客厅。 说是忐忑也不准确,不如说是放弃治疗带着生无可恋的心态去迎接死刑宣判来的更加准确。 布莱恩逃了。 当他回去工会,意识到并且证实这件事的时候,加尔就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浮空城可能被蒙蔽,布莱恩也有可能判断错误,但项玉是绝对不可能做出布莱恩和他说的那种事的。 从古到今,没有任何一位真神,会和自由领的憨批,以及虚空外族相勾结——真神用不着勾结,真神只需要做出判断,然后光明正大的外交。 现在袭击试图毁灭一国王都的人是他,试图击杀继承人,搞死去世的前任尊陛下的人也是他。他去冒险者工会证实了一些事情,安妮公主对于洛芙丽达到底是谁并不知情,也不是因为姐妹被人替换才造反——他去的时候那位年轻姑娘正打算去同意尊陛下提出的条件,放弃王位继承权,以弥补自己一时糊涂造成的王国分裂的巨大错误。 而他证明的事情的其他部分是,真正和虚空一族勾结,还有和蒙托洛那帮被人神拉进特别名单的王室有联络合作的,恰好不是王宫里的那位,而是安妮公主,是冒险者工会。 现在布莱恩已经跑了,带着几个超凡和很多资料跑进了自由领。 加尔不打算去那个麻烦地方送菜,换句话说,他快要爆炸的思路和现实中最后的清醒告诉他,现在不是追求内部责任,甚至不是追究证据和捉捕真正犯人的时候。 他最好现在立即马上,去央都,给这个世界上最强大,平时不爱说话,难得开口还差点被他砸了场子的几位一个说法。 所以他来了,作为散人,他上次踏足紫金宫还是二百多年前,做梦也想不到下一次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前来请罪。 白从不在无聊的地方为难别人,很顺利的,他答应在会客厅见加尔。 奥古斯都也在,不过两位大家长的脸色都不太好就是了。 “大概情况我都知道了。”白坐在会客厅的主人位置上,看起来有点无话可说,“我姑且相信你是真的不知情,不然我想我们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进行这场会面。” 加尔板着脸。 那是当然的,他虽然不效忠于谁,但也完全不相信格莱西亚有可能能作成这个大死。如果他是那种没谱的会犯错就跳阵营的家伙,那么下次见面大概就是……倒悬境大门外面视野绝佳的那种位置……之类的形式。 “我不是很明白。”白伸手按了按太阳穴,“你真的是传奇吗?带领整个冒险者工会,作为一方庇护者的传奇?我们第一次见面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千多年。” “是的。”加尔头上冒了个问号,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隐约透露出讽刺意味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还表现的像是几百岁的毛头小伙子?甚至连那都不如,二三十岁的凡人都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白问道,“你的智商是全部都点在境界能力和元素算法上了吗?为什么你管理辉耀和蒙托洛的冒险者那么多年以后,为人处世,判断对错,独立思考,以及自知之明的水平没有一点长进?” 白是族长,性格温和中立,轻易不会把话说死。而这些话是对一个同样年纪很大,一方超级大佬的独立传奇阶说的。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极其尖锐的讽刺和非常严肃的批评了,加尔只能老老实实地低头,承认:“您说得对,这件事是我没有判断好下属的人品,我太冲动了。” “只是这件事?”白问道,“其他的呢?你作为传奇阶的冒险者工会会长,自有的社会责任你肩负起来了吗?” 加尔:? 白看见加尔这个拎不清的样子就生气,他年纪大了,生气伤身体,不和加尔掰扯,拿起旁边的茶杯喝来冷静一下心情。 旁边看乐子的奥古斯都开了口:“你的那些跑路的属下,用你的名号威胁辉耀的军方,作为‘拥有传奇坐镇’的组织强行介入了辉耀的内部政治斗争。” 他提醒道:“你不知情,但你的组织既然可以借用你的名号,你也不负责管理吗?传奇阶具有镇守一方的实力,言行名号影响巨大,你是不是应该对自己的这些附加影响力起到一定的约束作用。” 加尔恍然大悟。主要是恍然大悟于这个负责任的点,他还以为自己要面对的情况比这糟的多呢。 白差点被这个憨批气笑了。 “既然你控制不了传奇的影响力,就不要再做这个传奇了。”族长对加尔说道,“你自己降一阶,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再升回来吧。” …… 加尔溜了,看起来心情挺复杂的。 诸神不轻易杀人,特别是参加过终末之战玩过命的超凡,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被取过性命。 但不死是一回事,太离谱的言行没有底线总归不行是另一回事。加尔本来以为自己这回一个永久降阶是跑不了了,竟然不是,暂时封印境界而已。虽然解封遥遥无期,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赚了,心情复杂但总体来说竟然还挺高兴地跑了。 白看着他竟然还有闲心把会客室的门关上,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以为自己赚了。 奥古斯都握住手臂,嘶了一声。 白立即起身,快步走过去,同时召出一条由许多精美刻满复杂魔法纹路珠子串成的手串,缠在了奥古斯都的手腕上。 很快的,其中的两枚珠子无声无息地碎裂了。 “我怀疑赛孚瑞亚是故意的。”奥古斯都额头都渗出了汗,似乎正在承受并不来自这里的,转接自别人的伤害和魔法规则压力。过了好一会,他才放松了一点,把袖子里面一根已经炸的只剩条绳的旧手链拿了出来,“塔尔和琼都没这么辛苦,这个女人是不是看着我给她兜底作死搞我?” 白没说话,他伸手拂过奥古斯都手臂上好像被烫伤和烧灼过的痕迹,慢慢地治愈他们。 ……其实他觉得奥古斯都怀疑的有理,赛孚瑞亚看起来就是那样的人。 “他们快出来了?”他问道。 “快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 “让项玉自己决定吧。事到如今,也只有她自己能分离残响和继承人的人格。”奥古斯都叹了口气,好像在安慰自己,又好像为自己认命找些理由,“……这样也好,免得我们代替谁乱下决定。” “你们仨保护紫芫桓琴赛孚瑞亚三个抽不出手,布莱兹和莱法不敢走,确实已经拖了太久。”白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望向窗外,“等他们三个出来,我们就有余力让布莱兹他们带上虚空姑娘出发。格莱西亚和轴心的绑定一天比一天接近,虚空一族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第 370 章 但凡是稍微关注一点国家政局的辉耀人,都会觉得这一年发生的事情有点太多了。 或者说,自从三年以前切斯特国王突然昏迷,一切事情都在往吊诡的方向疯狂奔跑。洛芙丽达和安妮两位公主被紧急召回,其中前者宣布紧急授权为摄政王,在传统贵族的一片骂声中开始和这个国家内部盘踞了几百年的势力互相伤害之后,某种世道将要混乱的征兆就已经在不停显现。 安妮公主代替姐姐去央都参加了新年晚宴,那之后一年,她突然宣布是姐姐洛芙丽达刺杀了父亲,同时被洛芙丽达指控为听信了蒙托洛王子的蛊惑。两位公主带着政治上的两股势力分裂独立,互相攻击,党争愈演愈烈。 老宰相坎格瑞安大公遇刺,邻国布利斯趁机搞事用进出口贸易来要挟。那年冬天,全国的农民和商人都在担忧公主妥协,翘首以盼等着南方边境坎格瑞安女大公商谈的消息。 谈判的结果是好的,那之后不久,布利斯和高山王国爆发战争,无暇顾及辉耀。但坎格瑞安女大公在回来的路上遇刺,坎格瑞安公爵少爷被掳走,坎格瑞安公爵家族声讨洛芙丽达公主,宣布要加入安妮一方。 冒险者工会为安妮公主站台,全国各地出现激烈的党争,在北方镇守边境防范混乱内战邻国蒙托洛的军队南下,在坎格瑞安领和南方经济中心桑德博附近杀戮马贼。矛盾的政令和拒不执行的各级官员遍布辉耀全境,谁都知道国家陷入了激烈的内耗当中。 六月的一天晚上,王都的所有的魔法系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偏移。人们私下传说超凡违反了神殿的规则介入了政治之中。那之后不久,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都在说洛芙丽达公主生了重病,命不久矣。王国上层翘首以盼,与此同时,根据小道消息,军方和王国的能力者蠢蠢欲动。 洛芙丽达公主没有死,但也消沉了一段时间,那之后,是重磅炸弹一样的《粮食法案》和《土地税法》。传统贵族激烈反对,说出了很多大家从前心知肚明一直忍让默许,但从来没想过这些家伙竟然这样理所当然的言论。民间群情激奋,一直以来作为普通人旁观国家分裂党争内斗的愤恨情感被极大激发,终于,一位勇士付诸行动,人们称之为粮食法案大爆炸。 两个月的混乱让人们确定洛芙丽达公主确实继承了父亲切斯特的意志,聪慧贤明,仍然希望国家能够对更多民众好。冒险者工会使用了一次无效的小伎俩,试图证明洛芙丽达公主被其他恶人上身。这种言论被巫师帝国的爱丽丝女王击破,女王同时收回了两位公主的摄政权,宣布从新调查切斯特国王被害的前因后果,算是终止了辉耀长达三年的内耗党争。 人人松了一口气,长久以来担心的,辉耀因为内斗爆发内战,搞成隔壁蒙托洛一样民不聊生的结局到底没有到来。 至于之后,安妮公主站出来发表声明,说她冤枉了姐姐,放弃王位继承权,只能说给这一系列的事情画下了一个最终的句号。除了个别人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内部斗争的虚假妥协,更多的人明白,洛芙丽达大公主和安妮二公主之间的王储位置争夺已经结束。安妮公主从此以后退出了辉耀政治的舞台,除非以后出现王室后继无人的情况,否则永远也不会翻身。 安妮公主向全国宣布,她尊重爱丽丝女王在辉耀王储选择和摄政执政方面的权力,承认爱丽丝是辉耀现在唯一的合法摄政公主。 于此同时,她也向全国宣布,自己之前对于姐姐洛芙丽达公主的指控是出于小人的蒙蔽。经过由爱丽丝女王所组织的调查,切斯特国王的沉睡是出于一场超凡魔法所导致的意外,并不是由洛芙丽达公主所主持导致的阴谋。 安妮向洛芙承认了错误,并且获得了姐姐的谅解。但与此同时,她也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明白由于自己被人蒙蔽,使得国家蒙受了很大损失。 通过这件事,安妮公主认为自己不再有资格继承王位,具有执掌一国的能力和资格。她向现在的摄政公主爱丽丝女王请罪,申请放弃自己的王位继承权,以及自请终生囚禁在边境的封地。 爱丽丝同意她放弃王位继承权,驳回了终生囚禁的请求,也没有更改为终生驱逐。她保留了安妮的非王室称号,给了她女公爵的爵位,并且同意安妮像任何其他贵族那样,参政,或是离开王国,去追求自己的道路。 安妮很感激。 她知道,自己污蔑洛芙谋害父亲的承认一旦说出口,从此以后她将在辉耀政坛威信扫地,再也不会是王位的合格竞争者。放弃继承权与其说是一种损失,不如说是惩罚。 是那位洛芙身体里的尊陛下给她的惩罚。 但安妮已经无所谓了。当爱丽丝来到辉耀,宣布接过洛芙手中的摄政权,而洛芙丝毫没有疑问和抗拒,当场连交流都没交流就把摄政权给了她的时候,安妮就已经明白,那个洛芙身体里的家伙,无论是谁,都是诸神一方的。 她知道姐姐身上有秘密,和神殿行宫都有牵扯。几乎是立即马上就派人去认输。现在在王宫,看着那位话不多也不大管事的尊陛下,懊悔和惭愧之余也不再想别的了。 如果母亲还能好,如果是尊陛下的话……洛芙要是还有救,那就太好了。 安妮现在只关注这个了。 莱尔菲丝那天喝了剧毒的魔药,给安妮留了遗书只想等死。如果不是她对魔法并不太懂,喝的魔药超级难以下咽,而安妮又碰巧过去想让母亲开心,恐怕就真的没救了。 但即使如此,剧毒的魔药在她本就虚弱的凡人身体里留下了永久无法被治愈的伤害。莱尔菲丝多器官都有衰竭的迹象,气喘咳血,很快就起不来床了。 安妮向爱丽丝和洛芙投降以后,也向她们说明了这种情况。爱丽丝听说以后很尊敬这位母亲,把莱尔菲丝接进王宫,请来超凡阶的治疗能力者为莱尔菲丝看病,这才勉强控制住了她身体恶化的趋势。 现在,莱尔菲丝在王宫里,和切斯特这个幸福躺平的半扇臭猪心平气和地挨着住,白天没事就来和臭猪说说话,似乎还寄希望于唤醒切斯特的良心,好把他叫起床。 “有时候我也挺佩服这家伙的。”洛芙,准确的说是项玉上号的洛芙丽达大公主站在切斯特床边,伸手戳戳他一无所知的幸福侧脸。超凡皮实死不了,这家伙在床上躺了三年,别说衰弱和肌肉萎缩了,就连脸上的气色都还挺饱满,“两个孩子打的头都飞了,我这个死人都爬起来帮忙,他倒好,睡的真香啊。” 坐在床边,虚弱疲劳的莱尔菲丝笑了出来。 “陛下……在王后死后,可能确实度过了一段痛苦不快的时光吧。”她为切斯特辩解道,倒不是对这个臭猪有什么感情,主要是太善于原谅——她一直记得切斯特是一位贤明的国王,也体谅他自从躺平就一无所知。 责怪一个昏睡的家伙在他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也无法知道的事情,而他没有阻止,似乎是个泄愤的好办法,但也说不上多公平——至少莱尔菲丝是这样想的。 “痛苦就可以沉浸在幻梦里,怎么样都不往前走了吗?”项玉收回了戳臭猪脸蛋的手,看向了莱尔菲丝,“我不这样认为,夫人。比起你,我觉得切斯特没有资格说他的生活很痛苦,痛苦到足够抛弃一切现实,沉浸在幻梦之中。” “谢谢您的体谅。”莱尔菲丝疲劳地微笑起来,“但我不……唉,或许我遭遇了更多不幸,但并不能说明陛下就应该经历这一切。” “梦是无法改变任何事的,布洛瓦夫人。”项玉看向她,用同样看孩子的那种理解和关怀的眼神,“不过我看这个家伙这么睡下去是睡不醒了。倒也不全是他自己愿意,而是恐怕确实挣脱不出来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梦境,他做梦做的这么逼真,适合去当剧作家。” 莱尔菲丝被她逗笑了,笑容有气无力,笑着笑着就坐不直了,在椅子上缩成一团。 “您回去休息吧。”项玉对她说,“我找了人来解决这个问题,他就要到了。” 莱尔菲丝回去休息了,项玉把安妮找来,去前殿迎接这个来捞亲爹的帮手。 安妮到场就傻眼了,这个人她好像见过,就,神殿画像上,还有政治杂志之类的…… 人皇海月·卡诺兰朵奇·斯特米卡摘下了轻薄的斗篷帽子,一头银白色隐隐透着紫的长发披散下来。他是一位颇高的青年,有着少见的浅灰色眼睛,瞳孔发紫,容貌内敛俊美中隐约能看到年轻时候爽朗爱笑的痕迹。 安妮傻眼了,切斯特的规格待遇,真高啊。 人皇是隐瞒身份过来的,说是人皇,但他是终末之战时期的继承人,年轻力量也弱,常年蹲在大都南方的奥斯坎维利卡,对十五国地区没有影响力。他没带多少人,身后的一位顶尖上位神和一位传奇,分别是斯特米卡皇室的皇子和皇女,同时还是分别是人族帝国的内政大臣和军团长。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个子有点小的青春少女,是皇室的七公主,下位神,没职位,这位是真的以皇室成员的身份过来的。 人皇皇室和其他所有神系不同,他们在几万年前遭过灾,虽然死了一地,但保留了一大批皇室种子下来。这批种子在终末之战时期重新解封,以兄弟姐妹的身份几乎同时都具有继承权,虽然战争中战死一大批,但仍然有复数皇室成员残留。比起其他已经绝嗣或是直系死的差不多的神系传承,是非常难得的还有皇室成员掌权的家族。 此时此刻,人皇把斗篷帽子摘掉,淡紫色的眼眸凝望着洛芙丽达公主,眼中神情复杂,似乎有怀念,又似乎有慨叹和温情。 一千年前,他还是年轻的继承人,那时候他们面对项玉,所拥有的心情和现在截然不同。项玉死了一千年,真长啊,只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心情复杂地慨叹一下。 “又见面了,老师。”他对项玉说道,复杂地笑了笑,“没想到,您也有比我矮的那一天。” 那确实,洛芙在姑娘们里是中等个头,大概只有一米六七左右。项玉身材高挑,比她高半头。 别说死都不打算开口的爱丽丝和安妮,就连项玉都愣了一下,想不到这家伙用这种方式开场。 “一千年前你也是青少年了,青春期早过了,那时候你们这些大小伙子也比我高。”项玉没好气地脚下扫了他一步,人皇轻巧地跳开,“你已经是人皇了,正经点,别老跟个小孩子似的。” “那时候在我们眼中,您有两米高,总之高过任何人。”海月答道。 项玉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带路。 海月身后跟着的三位殿下探头探脑。 “您的状况似乎不大好。”海月对她说。 “确实不好,刚刚我见到你的时候有一瞬间有点腿软。”项玉不当回事似的说道。 人皇笑起来,似乎被勾起了某种久远的回忆:“……能让您这样,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荣幸和骄傲。” “哈哈。”项玉干巴巴地应和。 她看看人皇带来的三位殿下,人皇一系情况特殊,这三个都是人皇的弟妹,全部都有继承权,是一字排开的上殿下。在战争年代,继承人死了下一个顺位替上,牺牲到了海月这里才算停止,这些孩子们在之后幸存下来,如今也是上神和传奇阶的大佬了。 项玉有很多感慨,但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些年的血腥和残酷的抉择历历在目,她并不觉得自己曾经给这些孩子们的是一条仁慈和温情的道路。她只是微笑了一下,笑容有点怀念和难过,最小的七公主嗷的一声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 “项玉!你快回来吧!”七公主委委屈屈地嗷起来,马上被二哥和三姐撕吧开,捂住嘴不让她说些不着边际的无理要求。 七公主呜呜呜呜,掰开三姐的手,也知道要一个这种状况的死人一定能活下来是在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事实毫无帮助只能徒增伤感,换了个话题哭哭,“你走了以后莉丝和塔尔天天吵架,一吵架就往我们那里跑。我觉得塔尔把他对妹妹的情感都寄托给我了,你再不回去劝劝他们,我就要成为毁坏他们兄妹感情的罪魁祸首了!” 人皇低头捂脸,二哥三姐很难不笑。 项玉话都说不出来:“他们俩……不是和好了吗?怎么还在吵?” “莉丝发现瓦伦迪安是塔尔杀的了。”七公主说了一点战争后期的事情,“她和塔尔大吵一架,说塔尔至少应该让他们再见一面。” 她撇撇嘴,小声嘟囔,“瓦伦迪安那时候被感染已经没救了,如果他不死,还有可能把恶魔的堕落力量传染给别人。我觉得是莉丝无理取闹。” “你不懂。”斯特米卡皇室的三公主揉揉小妹,眼神柔和下来,“对于莉丝来说,真的爱一个人意义是很不同的,她会希望塔尔至少尊重她的这种感情。” “可是战后塔尔差点就死了,她也不肯看在哥哥的份上原谅他一下吗?” “有些伤害是不能挽回的,况且莉丝本来就不是特别信任塔尔。”三公主揉揉小七,二皇子拍了她的头一下,“塔尔都没怪莉丝,你在这里发什么愁。” 听他们在这里说,作为族长的项玉已经烦躁起来了。唯一的好处是,她已经死了,这些就交给白去头疼好啦。 他们来到了切斯特的寝宫,臭猪在床上睡着,表情放松,无忧无虑,像一扇幸福的猪肉。 人皇对他这么安详的表现也是挺无语的,他伸手摸了摸这家伙的脑门,沉思片刻:“……他看起来挺幸福的,要么就让他这么睡下去吧。” 项玉盯着他。 “我是说,他的这个梦境编织的真的很完善,虽然是一次性的魔法,但是完善程度足够让任何人都混淆真实和梦境,沉浸到永远也醒不过来。”海月叹了口气,也有点没法,“这恐怕不只是梦魇的力量,非常精巧,涉及到人最本质的需求和想象,只凭格莱西亚做不出来——尽管他在其中出了很大的力。” “你等一下,我换人和你说。”洛芙丽达对他说道。 海月点头。 过了片刻,辉耀的大公主疲劳的揉揉眼睛,抬头看向人皇。 “我可以使用暴力唤醒他,我是精神系,这对我来说不存在安全问题。”人皇对继承人和颜悦色,“但这可能对他的人格精神和记忆造成一点微小的伤害。我不能说伤害很大,但人格对超凡来说总是最宝贵的。你父亲还这样年轻,他是下位神,以后还有可能进阶,如果用这种粗暴的办法伤害了他的未来,那就太可惜了。” “我恐怕他这样自己是醒不过来了。”不管是真醒不过来还是假醒不过来吧,反正臭猪躺了这么三年,洛芙已经不抱希望,“辉耀需要他,而且我想在梦里也不存在什么未来。如果您认为一个方法好,我想就可以使用它。” “他中的是一个一次性的魔法,现在魔法效果已经结束,困住他的是他自己。”人皇低头看看床上的年轻下位神,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感受了一下,他自己其实不是没有察觉不对,只是这个梦太逼真了,逼真到他找不到突破的地方。” “我可以为他施加一次反向的情绪增益。”他对洛芙说道,“我将唤醒他的责任感,疑虑,对于真实的感受,和对于痛苦记忆的感悟。如果他真的有醒来的意愿,那么就可以借此苏醒过来。这是相对而言对他伤害最小的办法,如果还是没用,暴力唤醒总是可行的。” 辉耀现在是爱丽丝执政,而且爱丽丝完全不在乎在项玉归来之前在外面值班多长时间。洛芙征求她的意见以后同意了,人皇点点头,让她稍后和项玉换个位置。 “我不是完整的大家长。”他柔声低头对洛芙说道,“我只有一千岁,还有半只脚停留在传奇阶,如果不是精神类太稀少,这次也不会离开奥斯坎维利卡。我还不能很好地控制我的神性本相,精神系的神性本相作用在非物质世界,我恐怕如果没有项玉帮助屏蔽信息,王都里的很多人会疯掉。” 洛芙头皮发麻,赶紧点头。 她难得精神,人皇打量她两眼,语气轻柔:“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他们都不能来辉耀,这恐怕是紫芫回来之前你唯一直接询问我们的机会了。” “我……”洛芙看着人皇,沉默片刻,“这一切是不是已经不能挽回了?” “你指什么?” “我跨过了临界点,摸了黑魔法,得知了项玉复活的条件,而且并没有成功实现它。我们是不是再也不能分开,只能融合在一起了?” “不是,两个问题的答案都不是。格莱西亚不知道真正的方法,无论他说的是什么,考虑到你曾经认为黑魔法是一种解决方式,他告诉你的都是假的。”海月对她说,语气从容笃定,就像在描述一种确实无可辩驳的东西一样,“至于你们的人格问题,项玉没有告诉过你吗?虽然我们已经帮不上忙,但还有唯一的解决办法。” 这倒没有,虽然项玉一直在问别人紫芫什么时候回来,但有一阵洛芙自闭到没有求生欲,根本没有希望过自己可以幸存,只当项玉在安慰和鼓励她。而后来,项玉说她作为残响无从得知权柄分离的条件,洛芙就默认她也不太知道,一直在等待紫金宫方面的解法,加上她后来精力跟不上,也就没有多问。 “项玉自己可以封印她的残响。”海月对洛芙说道。 洛芙一愣。 “还活着的,掌握着权柄,完整而非残响的碎片的项玉。全盛状态,她能把你们分开,无视赛孚瑞亚让你发下的誓言,让残响重归永眠。”他对突然睁大眼睛的洛芙更正道。 可……可是…… 洛芙惊呆了,她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可是权柄无法归还,真正的活着的全盛时期的项玉,已经死了一千年啊。 “我们可以把你送回过去,送回她还活着的时候,让她来亲自解决这个问题。”海月对她说道,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奥古斯都有能力锁死因果方面的影响,使得历史不被改变。项玉会帮忙的,死去的大家长要为还活着的继承人让路,她知道这一点。” 洛芙太震惊了,以至于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好。 对于诸神来说,穿越时间而不改变历史听上去并不是那么离谱?真的吗?她感觉这个说法像是造一台时光机送她去未来看个感冒。 而项玉…… 她会……封印自己? 那可是她复活的希望啊! “死去的大家长要为活着的继承人让路?”她震惊地看着海月,似乎知道,又似乎不愿意承认,“您的意思是……项玉她会怎么样?” 在她身体里的这一个,这个会拥抱她,安慰她,在她放弃的时候鼓励她,平静地可以为她安排好一切事的大家长。虽然是残响,但和活人几乎没有区别的项玉,会怎么样? “她为你让位,项玉会封印她自己的意识,让你的人格变得独立和完整。如果她不能复活,那么缝合怪的大家长是远远不如一个人格健全的继承人的。”海月轻柔地笑了一下,“不用露出那种表情,她一直知道这一点,并且没有什么意见。我们都会这样做的,这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 “但送你回去是有条件的,牵扯的因果越少越好,我们会尽量避免在一个时代出现两个同一个人,因此不会有超凡陪伴,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回溯时间。” “在不属于你的时间河流中前行,你需要一个锚。一个和你有所联系,很有意义,贯穿了一千年前和一千年后的存在。锚会定位你到达的时间和地点,帮助你回来属于你的现实时间。如果他和你的联系不够紧密,你可能会在时间里面遗失自己,再也回不来。” “和你联系紧密又贯穿千年,紫芫会是最好的锚。”人皇对洛芙说道,“他快回来了,再等一等,等他回来,你所担忧的事情会得到解决。” 第 371 章 只有项玉……才能分离她和残响。 洛芙凝望着人皇,有那么一会呆住了。 项玉一直在通过各种渠道询问紫芫回来没有,她一直以为这是对她的唤醒和鼓励,是对她担忧的安慰。但原来……从那么早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这个解决办法了。 项玉归于沉睡,解决办法的结果是这个,她也是知道的。 她怎么……怎么就……愿意给自己让位,平静地一手推动这种对她没有一点好处的结局? 洛芙不知道,她很快被项玉换下来,坐在星空之下看着他们展开了凡人看了就会疯的东西治疗她那个臭爹。 “你早就知道。”她对项玉说道,难得清醒。她知道项玉在听。 “是啊,我不是说过吗,你坚持一下,还会有其他的转机。”项玉偏头看了她一眼,“不过之前我不太确定他们回复到什么程度了,因此也无法确知他们是不是能用这个法子。” “那你会怎么样?” “回归你摸黑魔法之前的状态。”项玉不在意地答道,“我已经死了,当然是哪里来的归哪去。” 洛芙很难理解,她张了张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可是……可你自己不想活吗?还有人在等你。” “我已经死了,现在还能说话活动回复意识已经是白赚来的时间。”项玉答道,背对着她,声音平和宁静,“我用自己的死亡换了这个世界本来不存在的未来,这笔交换已经做完,我得到了我想要的,那就不能留恋我交换出去的。我的死是已经给出的代价,能活当然很好,但如果没有奇迹发生,人也不能贪得无厌。” “奥古斯都怎么办……” “……有很多人一生也没有配偶,另一些失去了配偶还能找新的。”项玉顿了顿,“你很奇怪,我以为一般人在这种时候都会多关注一点自己的下场。你知道的吧,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和奥古斯都无论怎么样,你和紫芫就都完了。” 洛芙低下头,她哪里不知道,她只是……一方面对项玉的这种高尚觉悟感情复杂,另一方面认为这一切的起点都是自己去摸黑魔法的错。如果说项玉做了选择并且乐于承担后果,那她放弃了自己本来就有的东西,这个选择也已经做完了。 “其实自从你对赛孚瑞亚发出那个誓言,我就已经可以代替你活过来了。”项玉背对着她说道,现实世界,人皇正在展开神性本相,她在控制王宫保护屏障不要让信息泄露搞疯凡人,“我不愿意那样做,我也不想做缝合怪。现在只是让事情都回归了原本的轨道,你不用太在意。” “如果你真的不想我死。”她回头看了洛芙一眼,眼眸湛蓝深沉,好像阳光下的海,“我还有复活的希望。海月不会在这件事上骗人,那个分离权柄的办法还有实现的可能——如果你舍得它的话。” 洛芙陷入了沉思。 项玉,或者说她身体里这个残片拼合聚敛意识还没有真正复活的项玉,不知道权柄分离的办法。 按照她的说法,权柄是跟随她的一个存在碎片共同分离的。这个碎片和权柄一起被炸飞,进入轮回,之后一起留在洛芙身体里,没有在终末之战最后的大爆炸中消融成概念化恶魔的力量。因此历史中没有与之对应的扭曲空洞,也没有对应的残响从历史里诞生。 洛芙缩认识的这个复苏的项玉是残响聚合投影的人格,虽然大体来说几乎就是项玉,但毕竟还是有所不同。对于这个残响所缺失的部分,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而格莱西亚说的谎言中有一点前提条件是正确的,要让权柄和洛芙分离,需要洛芙做一件特定的事情。 这件事对应的是项玉携带权柄的残片所经历的记忆和人生,只要洛芙做出正确的选择或是经历对应的事件,同样的情感和意志会和残片共鸣。洛芙和项玉两个不同人格相区别,权柄才会从她的灵魂深处分离出来。 项玉一生上万年,这片存在如同尘沙般微小,可能只对应短暂的几分钟或是十几个瞬间,除了现在已经了解情况的诸神,谁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瞬间。它有可能只是一个少女时期心血来潮的恶作剧,也有可能是一个人带军队强攻叛军堡垒。 而诸神之所以不告诉洛芙,是因为这个共鸣必须要完全出于洛芙自我选择做出的行为才可以出现。也就是说,如果洛芙带着目的做这件事,她的情感和意识不再纯粹,甚至会从做这件事的情绪直接变成以分离权柄为目的的行为。碎片从光之初始跟随洛芙的灵魂而来,扎根在她的精神旋涡深处,这种连洛芙自己都骗不了的事情,完全不可能引起碎片和权柄的共鸣。 ……真难啊。 在项玉代上号以后,得知这一切真相的洛芙曾经感叹道。 格莱西亚可能猜中了大半部分,也可能从他强行绑架的那部分权柄中得到了什么消息。他和洛芙说的内容半真半假,主要目的是把洛芙引向死亡。 而诸神这边,很可能还希望洛芙自己能够做出这个选择。但洛芙不知道选择是什么,也真的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们只是想让自己死,离心动摇的结果是被人撬了墙角,好了,现在全部都搞砸了。 星空之下,她有点困倦,在地上缩成一团,低头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无论我的结果如何,你都要活下去。”项玉走到她身边,弯下腰,伸手轻抚她的肩膀,“紫芫将要回来了,他会帮助你解决我的问题。再坚持一下,不要放弃。” …… 现实世界,人皇收敛了自己的神性本相,看着床上表情恬淡,只是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的切斯特:“好了。我对他使用了反向的唤醒暗示,只是起效比较慢,最多不过六个月他就会苏醒。” 现在是项玉上号,她对六个月没有发表看法,也没像萌新一样问一些诸如六个月还不醒怎么办的白痴问题——都这还不醒,放弃治疗当做的大型不可燃垃圾销毁算了。 “难得来一趟,喝茶吗?我也想了解一下家里的情况,虽然之前白和我说一切都好,但看塔尔兄妹还在闹腾,总觉得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她邀请道,“喝茶吗,我这有云雾山小叶红茶,还可以。” “……我记得你不喝红茶。” “没有不喝。口味偏好不同罢了。”项玉顿了顿,“洛芙喜欢这个,来吗?” 人皇看了她一会,点头道,“……好。” …… 和其他大家长一样,为了避免真神对秩序的影响和自带的高能魔力场,人皇即使还有半只脚停留在传奇阶,也无法在辉耀停留太久。 他和来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而爱丽丝则安顿了下来,接手了洛芙手里的工作,一点也不让她操心,似乎完全不担心巫师帝国没了女王会怎么样,把凡人政局的后续安排的整整齐齐。 有两位冕下带着骑士团辅助碧藤萝蔓,对冒险者工会的清算很快搞定。虽然加尔请罪并且受到了降阶的处分,但真正的负责人布莱尔上神跑路,留下一堆小鱼小虾等待整编——搞出这种事来,冒险者工会显然无法以本来的姿态存续下去了。浮空城做主,正在积极给那些辉耀地区本来和工会有很多必要交流的普通冒险者组织寻找出路。 至于蒙托洛地区的冒险者工会,经过这件事以后也消停了很多。蒙托洛的内战已经达成了拉锯战,由于民众的间的声望和合理的政策,在最开始遭受冲击以后,俄托和玫瑰的联军站稳了脚跟,和国王褐托一派打的有来有回,在一两年的拉锯期以后,现在竟然有了隐隐占据上风的趋势。 那里现在还是梦魇的势力范围,骑士团和浮空城都没有贸然干涉。但凡人的归凡人,俄托和玫瑰仍然用自己的血战让世人见识了凡人面对超凡介入政治乱搞阴谋诡计的有力反抗。 辉耀的内乱随着安妮宣布自己的错误污蔑和放弃继承权的宣言宣告终结,现在安妮安心在王宫照顾母亲,和老师也恢复了最开始的纯粹师徒情谊。她捅的天大的窟窿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弥补,总之至少不再给洛芙添乱了。 在这个一切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的冬天,洛芙什么事情都不再管,工作被值得信任的人接手,被家人和朋友围绕,每天都在和明黄玉一起玩。 但她的意识,还是一天天以不可挽回的速度衰落下去。 直到某一天,在明黄玉来找洛芙的时候,项玉也无法唤醒她了。 或者说,她还有意识,但就像在雾气和深眠的边缘沉浮,还能给予回应,只是很难独立苏醒做出思考和判断了。 这时候,距离夏天她拥抱项玉的残响,已经过去了接近五个月。 …… 大公主甩开惊讶的女仆和侍从,大步冲进了自己的卧室,开始翻箱倒柜。 艾塔和明黄玉都被她这个样子吓到了,不敢说什么。但项玉比她们还暴躁,一旦洛芙无法人格独立,也意味着某种连她自己都无可挽回的融合即将开始了。 开玩笑,项玉也不想变缝合怪,她也想获得永恒的安宁啊。 洛芙的记忆渗入了她眼前的画面,在两种不同认知相互叠加的恍惚虚幻感中,她几乎粗鲁地拉开抽屉,拿出放在最里面上了锁的魔法盒子,敲敲打开了它。 盒子里放着一个木盒子,雕花细致典雅,上面磨得光润平滑的表面和边角展示着这个盒子古老的年纪,除了时停保存命令以外没有规则和魔法附着其上。 项玉快速打开了盒子。 和洛芙记忆里的一样,盒子里的天鹅绒衬布上,静静躺着一枚黑曜石耳坠。 这是紫芫当初给洛芙的,作为他认可洛芙的承诺。他和洛芙约定,当洛芙成为超凡,作为能力者真的登堂入室独当一面的时候,她会把紫芫保存在自己那里的耳坠还给他。 如果那时候洛芙仍然选择他,就给他自己母亲留给她的一只。如果她改变了主意,就把这枚黑曜石的耳坠原样还给他。 当初格莱西亚误导了浮空城,让他们传递了错误的消息。那个盒子里装着的紫芫的遗物是根据洛芙的记忆显现的,当盒子打开的时候,里面的魔法会投影出打开盒子的人最强烈预见的物品,并且根据传奇无中生有的力量永远存在于物质世界。 碧藤萝蔓是上位神,她看不破。但项玉和海月可以,后者破解了那个魔法,让盒子里的东西回归了虚无。 真正的紫芫的东西——洛芙拒不承认是遗物——绝大多数都还好好地在大都和浮空城保存着。 但这个耳坠是洛芙的,她把它带了来,就像带来自己的一部分一样。 项玉拿着它,使劲摇晃洛芙,花了很多时间,才让她真正清醒过来。 “看看这个。”她拿着装着耳坠的首饰盒,对已经十分透明,甚至有点虚无不清楚的洛芙说道,“紫芫把这个都留给你了。” 洛芙混沌的意识回归的很慢,她迷茫地看着耳坠,过了好久才回想起关于它的一切。 “他连这样的许诺都愿意给你,你忍心等他回来的时候让他们告诉他你已经没了吗?”项玉对她说,手里捧着盒子,示意洛芙来拿着。 洛芙很慢很慢地接管了身体,惊讶于虚弱得几乎消散的意识竟然还有这种力量。她双手捧着盒子,想起紫芫把这个东西交给她的时候的神情和话语,慢慢收拢手指,说不清是怀念还是绝望,感觉自己的意志好像获得了最后一点新的力量。 第 372 章 憨憨妹子尼塔莎在玩一款叫做大富豪的快乐桌游。 今天周末,行宫休班,和她坐了一桌一起玩的,分别是夏夜神宫大管家维纶斯冕下,自称绯红但每天都在命令精怪大神骨头架子爬的红发男人,和穿了衣服有人那么大的金毛狐狸。 阵容奢侈豪华,放在几年前尼塔莎做梦也不敢想,就算是现在,由于朝夕相处太多太熟悉,她生不起什么自己被软禁的自觉。 “5 5 5!!”憨憨妹子盯着桌上骨碌碌转的色子,聚精会神,试图用视线传递一点玄学精神力量,好让那玩意扔出自己想要的点数:“五!yeah!!!!” 银发银眼的憨憨虚空妹子得意地不得了,伸手拿过自己的小旗子,在三个大佬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穿过被施了屏蔽各种幸运和魔法特效的桌面屏障,向前走了五步。 全场资产这一回合获得平时利润的五倍! 但尼塔莎身上还有两个回合的所有特殊效果x3和全场资产现实扩大两倍,之前倾家荡产乱买楼盖商场,一回合赚爆炸。 尼塔莎和科林顿时一起欢呼,赢了!赢不赢钱不重要,主要是能看大佬吃瘪—— 维纶斯准备起身走人,表示自己还有工作,这一局就到这里。被红发和尼塔莎一起拉住,问他是不是输不起。 维纶斯:您也没有赢的很棒啊,被憨憨普通人妹子一通乱打运气□□赢了,感觉好吗? 他不情不愿地坐回来,无奈地试图把这局打完,真的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陪布莱兹研究什么凡人新鲜玩意——布莱兹干活的时候他也跟着干活,布莱兹偷懒的时候他还得加班干活,玩什么桌游,桌游有工作好玩? 都是传奇,别人家的都放飞自我,十分风骚,行宫明明就他一个核心事务官,为什么他反而获得像个凡人社畜? 好脾气而任劳任怨的维纶斯先生今天也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当中。 塔尔维亚坐在不远处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书,微笑着围观他们。 很突然的,他死死握住自己的手臂,整个人瞬间就看起来在承受极大压力。冷汗流下,几乎瞬间就有神性本相的辉光出现在他的头发和眼睛里。 他手里的书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在柔软的地毯上撞出了轻柔而沉重的落地声。 红发和狐狸好像饿虎扑食一样扑向他,试图用转嫁魔法伤害的物品缓解他的压力。但今天有所不同,往日那些十分有效的珠子今天转眼之间就炸了一片,塔尔维亚的神性本相快速展开,皮肤眼眸和头发开始发光,袍子上的草木枯萎生发,整个人周围弥漫开了非常浓郁的秩序。 这种秩序如此神圣,近乎到了恐怖的地步,转眼间就改变了夏夜行宫这间很宽敞高大的起居室的环境。尼塔莎有几年没见过他们这样,瑟瑟发抖。诸神是披着人皮的真神,真神非人。 【是时候了。】神性力量前所未有的膨胀,神性本相近半展开的塔尔维亚对红发和狐狸说道。他这会的抗压能力极大增强,看起来远不如之前突然发作的时候难受。但相对应的,之前他脸庞上那种人才有的温柔和慈祥也褪去了,眼眸中透露出尼塔莎再也看不懂的神情,【他们出来了,快去接一下。】 狐狸和红发嗷的一声,以某种好像要去抢救自己火场里的全部家当一样的姿态冲出了窗户。临走红发还没忘撩一下桌子,似乎在表示自己的急迫心情和宣布游戏的结束。大富豪的快乐桌面被他掀的乱七八糟,俨然看不出之前尼塔莎一个人杀全场的局势。 尼塔莎是憨憨。 但她还是觉得,布莱兹你才输不起呢,装什么大尾巴狼呀,小肚鸡肠。 科科。 …… 布利斯边境,严格上属于希尔坦延伸区域,但实际上三不管的一片光之限界下方的荒山,炸了。 冲天的土块和元素乱流好像一朵大花一样在光之限界下方绽开,规模之巨大,完全可以覆盖一片山脉。被冲击波崩飞的土块甚至可以飞到几百里外的乡下地方,在山间草地间吃草的奶牛们头顶划过几条带着烟尘的轨迹。 和冲击波一起炸开的,还有巨量的堕落魔法污染,混乱的魔力乱流击飞的不稳定规则物质,以及各种混乱或秩序的魔法力量。它们在接触主物质世界的过程中已经迎来了世界规则和能量循环系统的秩序化和削弱,即使如此,膨胀开来的堕落烟云也在本来稳定运行的气候循环系统中炸出了一个破了天的大口子。 余下的黑魔法和堕落力量混杂的玩意,好像什么污染炸弹爆炸以后淋出来的粘着性可燃物一样被喷洒的到处都是,可以想见,以这个规模来讲,在未来的希尔坦和布利斯的东南边境,以及艾托林的东部地区,气候和地区魔力运行状况都不会很友好。 炸出来的冲击波已经如此恐怖,考虑到这并不是一个以对外冲击和散射杀伤为目的而引发的爆炸,人们很难想象爆炸中心会有多么恐怖的力量聚集和能量强度,也几乎不会有人去幻想任何人能从这种爆炸的核心中幸存。 超凡也不行,除了完全准备的传奇可能有一些凡人做梦也想不到的手段,下位神只是领域的进阶,上位神也就比下位神强一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爆炸发生在没有什么人烟的格陵山脉,应该没有许多人和牲畜被波及。 …… 紫芫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似乎很短,又似乎足够长到让他相信自己已经死了,他才缓缓恢复意识。 又过了很久,他才感觉到自己的眼睛,眼前的黑暗和模糊花了很久才褪去。 他试图从地上爬起来,搞清楚现在是哪里,但身体不听使唤。他不用看就能知道,自己的状况很糟。骨头可能裂了一堆,大量肌肉撕裂,很多内脏出血。 爬不动了,这会再有一点黑魔法,只要像炊烟那么轻薄的一缕,轻轻摸他一下……他当场就得玩完。 但也因为自己躺着动不了,而眼前有有不属于秩序力量灯盏的天光,才让他肯定地知道,自己逃出来了。 差点就死了,就算做了那么多准备,最后捅炸那玩意的时候爆炸强度还是有点太离谱了。要不是女神奥古斯都和塔尔维亚一直在远程支援他们仨,强效锁血,要不是奥古斯都和白给他们卡着上限带了那么一大堆秩序消耗品,他们就冲不出来憋死在里面了。 他躺了一会,积蓄了一点力量,用自己骨头恐怕已经裂开的小臂慢慢支撑自己抬起上半身,能够环视四周。 很好,不认识,但时间流动缓慢平稳,物质世界秩序稳定熟悉,空气中包含着亲切的魔法波动规律。 是出来了,紫芫想,手疼躯干也疼,疼得要死,撑不住,又躺了回去。 他在一个巨大巨深的爆炸坑外围,看起来被炸出了好远,已经不在爆炸中心。周围都是嶙峋的石头和还在燃烧冒烟的魔法痕迹——他们的元素魔法和要对抗的堕落魔法黑魔法都有,整个一个天灾过后的末日废土景象。 ……如果不是出来发现世界毁灭,或者被炸到了其他世界,那他们大概安全了。 反正也什么都干不了,紫芫干脆在乱石头上躺平,不无讽刺地想到。 如果待会不是自己人来捞他,而是不知所谓的什么诡异土著,就像那些幻想文学小说里描写的那样。那这个剧情可就有点苦情到让人无法接受了。 ……不知道洛芙怎么样了。出来才发现时间调整的不对,外面已经过去两三年。紫芫有点懊悔,他离开这么久,临走都没有给她个平安的消息,通讯断绝。这期间她有没有担心,有没有遭遇麻烦和危险,她过的还好吗? 羽毛凌乱不堪的白骨巨鸟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往日漆黑油亮的美丽羽毛此时此刻乱七八糟,很多地方羽毛不翼而飞,另一些地方被烧焦。配合上巨鸟本来就有一半是白骨的身体,半死不活趴在那里,烧焦的地方还在冒烟,从远处看活像一只小山那么大的腐烂了一半的黑毛死鸡。 紫芫决定不去想死鸡这个话题,要不是赛孚瑞亚展开血脉本相用凤凰天生带有魔法的强劲身体护住了他俩,在他们都精疲力竭,魔法物品损失殆尽,连神性本相都因为消耗过大快要靠透支都展不开的那时候,他和桓琴已经被炸成块了。 桓琴不知道被甩到哪去了。紫芫爬起来一点往四周看看,没找到他。周围乱七八糟的的魔力反应太杂乱了,他的力量已经耗竭,没法在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的玩意里精确感应找出一个活人来——倒是赛孚瑞亚似乎还活着,大鸟的翅膀在动,虽然幅度轻微,但应该不是被风吹的。 他觉得桓琴死不了,那家伙命比他硬,比他能苟,琴比他的法杖还能挡。 紫芫想躺回去。他起来这几次,说是很久,但其实也就只有二十多秒。他的身体遭受重创,用通俗小说里的烂话,比被撕烂了又缝起来又撕烂了的破烂布娃娃好不了多少。血从他的躯干里流出来,温热的,带着他身体的热量,也从他的口鼻里滴出来,溅在岩石上,留下殷红刺眼的几滩。 紫芫情绪稳定地在自己的血上面躺平,躺的很平很稳定,并且有点徒劳地开始尝试用自己残存的一点魔力糊糊伤口。 其实这也没什么必要就是了,因为他第二次抬头看的时候,最初的爆炸污染已经散去,有人找了过来,并且向他降落。 很多,一大堆,非常晃眼,看起来阵容十分豪华。 有紫芫很熟悉的精灵,也有他没想到回来的大夫。这帮人互相呼唤,飞快地冲过来抢救自己,驱散堕落魔法和有伤害的魔力,帮他平复神性力量,给他喝补充生命力和魔法力量的珍贵药剂,镇静止血治疗伤口。 有那么一会,紫芫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散功的那一天,也是濒死不能动弹,被一帮人救护摆弄。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帮人都是熟面孔。没有穿越,他大概是死不了了。 紫芫松了口气,虽然丢人但还是想躺平。但随后他躺不下去了。 精灵女神琼来到了他身边。 “阿芫。”女神在他身边蹲下,伸出手轻轻拂过他的躯干。琼的安抚魔法非常强效,比任何魔药都好使。 紫芫流了太多血,他不疼了以后就有点困了。 但在那之前,有个事需要确认。 “大人。”他问琼,眼神清明,口鼻的血擦干净了,就是身上还在流,“洛芙还好吗?” 琼没有立即回答。 她垂下视线,又给紫芫加了一堆安定镇静止痛的魔法。 紫芫有了很不妙的感觉。 “我承诺过不会欺骗你,即使这种欺骗带着我自以为是的好意。”精灵女神对他说道,杏仁一样形状温柔好看的眼眸注视着自己的大神官,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但你不要做傻事,洛芙很需要你活着,你们的生命是绑在一起的。” “她不太好。”她说道,“她父亲出事回国,遭遇了格莱西亚。现在项玉在维持她的人格,但她需要你的帮助。” 又过了十分钟,拦都拦不住,一道黑色的雾气腾空而起,几个闪烁,从格陵山脉地区直往北方的辉耀而去。 …… “来了。”辉耀的摄政公主没头没脑地说道。 “什么来了?”陪着她在后花园里遛弯的柯伦德不明所以。 “将军阁下,和你共事一场,我很开心。”大公主却不回答,对这位曾经是辉耀最强领域,如今在自身努力和她的帮助下已经隐约突破了神阶天堑的年轻将军微微一笑,“你的天赋真的很好,如果你能放下对那些无聊事物的关注,我想神阶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件应得的事物。” 什么? 柯伦德不明白,但他敏锐地从这些话里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他知道大公主身体里上号的是前任尊陛下,他忠于王室,但这不妨碍她对这位尊陛下也有了感情。 ……总理大臣天天在大臣堆里私下哭诉,说这位尊陛下和爱丽丝女王执政是真的舒坦,酸的能挤出柠檬汁来,柯伦德认为这是有道理的。 “我这就先告辞了,希望我们有缘再见。”公主,准确的说是帮助公主维持生活的尊陛下对他笑道。随后,她在越来越大的风和天边冲过来的一道雷霆般的烟雾之前转过了身。 尊陛下喜欢穿的红色的裙摆被这烟雾带起的飓风吹得激烈翻飞。王宫保护屏障没有阻拦那烟雾,使得他在即将降落的地方化为了黑发黑眸的青年。 “紫芫,你终于来了。”公主面对着他,自信笃定地开口打招呼。 那之后,在科伦波尔看不到的地方,她的表情慢慢变了。平和和宁静逐渐变得鲜活生动而委屈,就像一个麻木和独自前行很久的孩子在这个身体里复苏,第一眼就见到了一直在思念和想要依靠的人一样。 公主的眼角红了,风中流出泪水,她张开双臂,在狂风的吹拂下一把抱住了烟云里显出身形的青年;“阿芫!!!” “洛芙,芙芙。”紫芫紧紧抱住她,就像他再也不会撒手。他用力地往怀里按着,好像要用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的疼痛感受她的存在一样,“我来晚了,对不起,我来晚了啊。” 洛芙被他按在怀里,什么都不管了,哇地哭了出来。 第 373 章 洛芙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失态地大哭过了。 这个冰冷的王宫不允许她流泪,哭泣是弱者乞怜的哀嚎,不会收获同情和怜悯。辉耀的宫廷不需要软弱哭泣的摄政公主,诸神不会拯救自己软弱立不起来的继承人,软弱的人也无法从传统贵族和格莱西也的围剿中站到最后。 她绝望时刻流的泪,与其说是在暴露自己,不如果是痛苦压抑满的溢出来,如果不把多余的部分在没人的时候用流泪的方式去掉一些——眼泪从生理上有这方面的帮助作用,不管是洛芙自己的选择还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那时候她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但是紫芫不一样。紫芫不在乎洛芙是不是软弱的,他也不需要洛芙伪装自己。三年的思念和担忧混合着痛苦和委屈随着泪水流泻出来,洛芙死死抱住他,哭的毫无形象,眼泪糊了一脸。 直到紫芫往下掉了一点,呼吸变得颤抖,而她的手摸到了黏腻温热的东西。 “阿芫!”洛芙放开他,惊恐地看到他身上的袍子被血浸透了。这应该是他随手抓的新衣服,袍角整齐下摆完整,在他的袖子里,被血浸湿的衬衫已经破烂的像是被螺旋桨搅过一样。 紫芫踉跄了一下,扶了她一下才站住,声音都哑了,“……没事。” 洛芙吓坏了,她赶紧扶住紫芫,已经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抬头往周围看。 一大堆人跟着紫芫噼里啪啦落到了辉耀王宫的后花园里,里面至少有两个传奇三个上位神,还有几个摸不清能力等级的医生。一朵琼花在空中盛开,枝蔓盘旋生长,转眼间聚敛成了人形。 精灵女神从虚空之中走了出来,抬了抬手里的提灯,光芒飘飞而出,浸入了紫芫的身体,让他总算站住了。 紫芫本来就是受了重伤的破烂身体,虽然勉强用魔法糊了糊,但显然他冲过来的时候非常粗鲁暴力,一点也顾得上伤口会不会崩开——以他的身体状况,只要使用能力就一定会恶化,也说不上什么小心不小心了——这会要不是他用境界力量强行黏合身体的伤口,如果是凡人恐怕可以直接拉去停尸房了。 琼手中的提灯里照耀出温暖平静的光芒。紫芫身上流出来的血流了回去,就好像时间往回流了一点似的。他回头看了女神一眼,微微低头,一只手抹了一下嘴角,另一只手还牢牢拉住洛芙不肯放开。 “回央都去吧。你伤的太重,再不治疗会死。”琼对他说,提灯抬了抬,在旁边的空间中折叠出一个完全不同的景象,对洛芙平和地点头,“你们两个一起。” 紫金宫辉煌庄严的地上神国在旋涡的另一面耸立着,按理说诸神轻易不拉开这种扰乱空间稳定的通道,但现在显然也不是讨论轻易与否的时候。 紫芫虚弱地喘了口气,看了洛芙一眼。 他流了太多血,有很多没有被琼的时空逆转塞回身体,而是散落在了路上。这会看洛芙的时候眼神都有点专注不起来了。洛芙哪里见过他这种重伤濒死的样子,吓都要吓得再哭一轮,只急的想推他又不敢:“你快去吧,我和你一起去。”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赶来的爱丽丝一眼,后者冲她点点头:按照项玉的安排,当紫芫回来的时候,洛芙会和他一起离开辉耀前往紫金宫,而由爱丽丝留在这里摄政——这也是她摄政到现在没有离开的主要原因之一。 紫芫吸了口气,抱着她,几乎是撞进了分割辉耀的宫廷和紫金宫正门官场的画面景象。 洛芙只来过紫金宫一次,就是那年新年,她和紫芫在这里跳过舞。 那时候紫金宫对她来说还是地上神国,诸神的国都和居所,一草一木都神圣不可毁伤。同时因为这种神圣和严肃感导致的心理所用,她感到也有点压力。 但现在这次,可能是因为她的心态变化,紫金宫的宫殿群在她眼中更多的只是建筑了。紫芫的血从紫金宫外面一路滴到里面,大理石上打出的血花和任何其他地方都没有区别。好几位引路的传奇几乎是托着紫芫把他弄进了另一道空间开口,进入到了白的会客厅。 这个房间可能很多年都没有那么慌张和混乱过了。好说歹说,他们把神志都要不太清醒的紫芫和分开,看起来来不及拉走,准备就地抢救——紫芫的身体毁坏的太严重了,已经有神性力量和规则的辉光混合着血慢慢溢出来。这是超凡将死时候归还在身体里容纳的世界规则的表现,归还完了,灵魂光点也就可以去往光之初始,获得永恒的安宁。 混乱之中,有别的人把洛芙拖了出去,她灵魂虚弱,最后看到的场景是满地鲜血和乱飞的魔法之中,奥古斯都和白似乎准备用一种看起来十分物理,但原理可能是单纯玄学的办法把紫芫身体里溢出来的规则塞回去—— 她被人像拖凡人一样半拖半抱地拉出了大门,看不见了。 洛芙突然清醒,受到这种刺激,整个人都有点愣愣的。拉着她的超凡官员和女仆们把公主送到一间客房的浴室里,把她外面沾满血的裙子脱掉,塞进漂浮着泡沫和浓郁香气的满满一浴缸的热水里。 量大但速度温和的热水浇到她头上的时候,洛芙人都傻了。似乎是仆人但也可能是女官的女士给她手里塞了一大杯东西,让她喝。洛芙的眼前还是紫芫浑身是血,身体里开始往外冒秩序辉光的那一幕,吓坏了,没有思考就凑到嘴边—— 是加了料的超浓热可可。 温暖的有许多浅黄色大理石铺成的浴室在她眼中变得真实起来,热气氤氲,有许多泡泡的温暖水波浸湿了她穿在里面的衬裙。洛芙端着杯子,手在抖,但感觉自己似乎真的活过来了。 “他没事了。”一位美丽温柔的女士走进来,淡金色长发,两边耳坠和白的是相反的一对,身穿上古神族轻薄柔软的广袖长裙,把洛芙扔进水里的女官低头冲她行礼,“别太担心了,如果你们再因为互相关心做出些啥事给彼此造成伤害,恐怕最终受伤的还是紫芫和你自己。” 已经灭族的上古神族女皇,魔皇白的皇后一君轻柔地来到了洛芙的大浴池旁边。她蹲下来,伸手摸摸洛芙被热水淋湿,柔软服帖地黏在脸上的金色发丝:“你们受苦了。” 洛芙抬头看着她,也顾不上这对转修治疗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一君来说多么失礼,一把拉住了她柔软干燥的手:“他真的没事了吗?” 她被人劝说着拉走的时候,明明看见—— “不会有事的,竹取阁下在央都,他不会让紫芫死去的。”一君好脾气地让她拉,语气安抚,似乎带着让人平和的力量,“竹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位传奇阶的医生,他是医生,不只是治疗能力者。所以不会有事的。” 洛芙慢慢松开了她。 在所有的医师,青金石和洛菲亚斯师承的源头,确实存在唯一一位魔法医术的源头。她没见过,但是有,那位祖师爷—— “喝了它吧。”一君轻柔地对洛芙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说的话让洛芙莫名其妙的信服和想要听从。她捧起杯子喝了一口,感到一股浓郁香甜的暖流进入了胃里,让她整个人都放松困倦起来。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们都会告诉你的。”一君轻柔地对她说道,“但不是现在。你吓坏了,状态也不好,喝了它,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我们有很多时间,当你的身体好一点,一切都来得及。” 洛芙的精神因为紫芫的出现被刺激的突然活跃,也因为一连串的惊吓变得加倍疲劳。她没有抗辩的力气和想法,就像一君建议的那样,喝了混合了安抚药剂的热可可,被热水也泡的软了,起来换上睡衣,迷迷糊糊地团进被子里睡着了。 一小会之后,床上的少女睁开了眼,眼神平和宁静,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一君已经在外面的走廊里等了一会。 “看来紫芫的状况不太妙。”看起来似乎是洛芙,但只要知道情况马上就能知道这是项玉的金发少女批了件袍子,从给继承人准备的客房里走了出来,“他没事吧?” “刚刚有一会确实很危险。”一君答道,看着项玉,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笑意,“但我想他挺过来了。” 项玉向窗外看了一眼,冬末时分,窗外的落叶乔木上盛满了没有融化的落雪,阳光下白白簇簇的,很好看。 她叹了口气。 “真没想到我会以这种形式再回来这里。”她说道,一千年前这里是她家,但对于死人来说,这不再是了,“我没多少时间了,所幸还来得及交代点后事,虽然似乎该说的早在终末之战前就说完了。” 就像过去许多次有过的那样,她们没有互相谦让,很有默契地离开窗户,往紫金宫的大起居室走去。虽然是大起居室,但那事实上也是诸神交谈商议一些不是最严肃的事情的地方。 “真高兴看到你和白在一起了。”洛芙丽达身体里的项玉开口笑了一下,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请收下我迟来的祝福,尽管我食言了,没有能够到场主持和见证你们的婚礼。” “没关系。”一君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我们去和你的画像说了一声,就当你见证过了吧?” “哈哈?一君,你竟然也不安慰我一下,太绝情了,你原先明明不这样的。” “我们还定期派人打扫它,在周围摆放鲜花。根本没有忘记,怎么说得上是绝情呢?” “好过分,早知道如此,要不是我明知自己根本收不到,就叫你们烧几本连载小说给我了。” “这可不像个死人会做的事。”走廊里,一君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一点轻柔的笑意,“有几年的文化娱乐产业质量很差,如果人人都这样,我恐怕那不利于他们期待得到死后永恒的安宁。” …… 大起居室里,包括白在内的诸神中的几位和项玉交换了一下近况和计划。 其实也没什么好交代的,项玉已经死了。能交代的最好由她活过来亲自去做,其余的反正她自己也做不了,说一说也改变不了什么。 “真的很抱歉。”对话的最后,她对仍然穿着花里胡哨袍子,青绿色长发披散,头戴软帽的塔尔维亚说道,“没想到最后还是只能这样。” “没关系。”人神摇摇头,“这是最好的结果,以后一切事情和权柄的归属都会回到正轨,它一劳永逸,是划算的。” “希望我不会见到你,如果人真的能在死后重逢的话。” “你知道死亡没有以后。”塔尔维亚轻柔地答道,“但我仍然希望我们可以有机会再见,在未来的某天。” “我就当做这是对未来命运行进方向的一个赐福和注脚好了。”项玉也笑起来,笑着叹了口气。 她转向白:“好了,差不多了。天下没有永远也吃不完的宴席,我的话都说完了,就到这里吧。” “封印我的意识,让洛芙的人格能够独立吧。”她说道。 只有这样,洛芙才能用她完整或者几乎完整的人格,带着清醒的思维和笃定的爱恨,穿过时间,去久远的过去见到那时候的自己。 这个办法只能使用一次,使用以后洛芙和项玉的人格融合进度会倒退,但仍然会缓慢前行,而如果情况再次恶化,这个办法就再也不会奏效了。 所以这个办法必须留到现在,留到洛芙因为紫芫归来,求生欲和自我意识空前旺盛的现在。封印项玉的意识,让洛芙获得最后一次的清醒机会,并且在新的融合进度变得严重之前,把她送进历史的洪流之中。否则迷失了自我的洛芙,或是缝合了两个人格的洛芙,全都很难从历史之中回到现在。 白注视着项玉,他知道是时候了,但是并没有动一下。 “如果不出意外,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对项玉说道,任何凡人都能看得出他这会的犹豫和拒绝,不过这里没什么凡人可以用来观察,其他所有的大家长都没有阻止和提醒,好像他们自己也很不愿意似的。 “是啊,除非奇迹发生,不然继承人就是代替我成为古兰德大家长的人了。”项玉笑了起来,慨叹道。 奥古斯都坐在她的另一边,从头到尾都一声没吭。 白说不出留下来这样的话,因为项玉必须给继承人让位,封印她,让洛芙回到过去被真正的项玉妥善处理是一件正确的事,他做不出那种无理取闹的行为来。 但他也抬不起释放魔法的手。他真的不愿意,项玉和他们并肩前行,披荆斩棘在命运的绝路中战斗了这么多年,现在要他亲手封印她,之后迎来不出意外的宁静消亡,他骗不了自己。 洛芙被格莱西亚逼迫到放弃和绝望,以她的心理状态,已经几乎不可能做到分离权柄的那件事了。想要寻求更多的机会也不再可能,格莱西亚在东方已经快要完全浸入世界能量轴心了,那是最后的机会。而一旦他融合完成,也即变成可以被击杀的状态,决战会立刻打响,谁都无法拖延一时半会。 除非奇迹发生,否则这封印一旦使用,直到洛芙成为大家长,前任皇帝正式宣布死亡,项玉再也不会有机会醒来。 沉默在蔓延,没有任何人指出这一点。 项玉笑了。 “没关系的。”她说道,做这种事大家都很煎熬,但既然是正确的,那么最终还是必须要去做,“该说的该做的我都已经交代过了,能再见面已经是赚来的时间,我不应该贪得无厌。” “大家长必须神志清醒,思维清晰,人格完整。虽然我可以作为缝合怪活下去,但权柄这种东西在一个缝合怪手上,人性受到考验和分裂,早晚会出灭世的乱子,你们都知道这是绝对不行的。死去的大家长给活着的继承人让位,理应如此,没什么值得犹豫的疑虑。” 她看向奥古斯都,苦笑了一下:“不瞒你说,缝合怪的人生毫无意义和乐趣可言。在紫芫回来的前几个星期,我有时候都搞不清自己是谁,我爱的人和我的家人又是谁。” “看着切斯特,我会想起我父亲。想到奥古斯都,我会想起紫芫的脸。如果我以缝合怪的姿态活下去,早晚会有一天会分不清和我关系亲密重要的任何人。即爱又不爱,而且看不到任何解脱和明晰的希望。” “那样的人生也太可悲了,我就是我,作为我自己去死,让洛芙作为她自己活下来,这是一件正确的好事啊。” 白叹了口气,抬起了手。 他的指尖开始散发出莹润的白光,这光芒温和而收敛,看不出一点力量和攻击性。但白为了使这一点光芒变得明亮,连神性本相都有展开的趋势。 项玉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切,表情平静坦然,就像做了应做能做的事情,完满一生的老奶奶,坐在摇椅上坦然等待冬天的雪。 光芒之中,奥古斯都凝望着她,抬了抬手,又放下——他想摸摸项玉,最后再触碰一下。可是这是洛芙的身体,不应该由他来触碰她。 项玉看着他,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法给你回答了,对不起。”背对着越来越亮的光芒,奥古斯都看不清她的表情,也不确定她的眼睛里面是不是有一点遗憾的泪水,“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们得不到的东西,我希望孩子们能得到。如果他们能如愿以偿地走下去,我就会觉得,好像我的愿望也能实现一样。” 奥古斯都看着她,握住他的手用力攥了攥,随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洛芙轻轻地滑倒在大起居室的长沙发上,随着她身体顺着沙发靠背侧躺下来,金色的发丝也跟随着柔软地落在了沙发的软垫和她自己的肩膀上。她的一只手还放在奥古斯都的手心里,表情恬静,就像沉浸在美好温馨的睡梦中一样。 第 374 章 大半夜了,尼塔莎洗完澡,穿戴整齐,在行宫常常一起玩的起居室里坐着,等待着。 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人影,起居室里的灯火好像星星一样同时亮了起来,黑暗中突然亮起这样明亮的光芒,一刹那间让人以为是火焰或者阳光。 布莱兹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变成人形的大狐狸先生,和一位头顶长角的魔族青年。 尼塔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需要布莱兹多说,她就知道时间已经到了。 ——塔尔维亚他们三位真神为了保护手下的传奇不能动用力量的虚弱状态结束了,随着昨天东北方向的一声巨响,这三位尊陛下恢复了全盛状态,可以抽出人手做回自己本来的工作了。 他们解放了,也就意味着诸神腾出了手。按照很早以前就说好的,诸神之中该有那么几位,和尼塔莎一起去‘说服’她的族人了。 其实到现在尼塔莎都不太确定这是不是背叛,但这会再撤退也有点晚了。尼塔莎只能赌诸神的节操,并且做好准备自己永远钉在本族历史的耻辱柱上。 她没有选择,这倒不是说她贪生怕死,而是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许多年,在夏夜行宫近距离和布莱兹接触,尼塔莎已经明白了一件事: 诸神有能力杀光他们全族,只是目前还没有腾出手也没摸到门路。 如果让那帮东方地区的搞事精做成这件事,一个不好就是结下死仇。到了那时候,虽然自己的族人会获得一时的安稳,但在也许会碰面的未来,逃不过一个死。 与其那样,还不如在大祸酿下之前抓住这个机会阻止。尼塔莎赌的是诸神对虚空一族没有兴趣,也并不好战弑杀。他们帮助了沃尔米尼安的世界而没有取走丝毫报酬代价,这让尼塔莎愿意去赌一下。 她知道全族的命运不该由自己一个小女孩子决定,但情势所迫,她必须做出选择,没有其他办法。 妈妈……你的小尼塔莎就要成为全族唾骂的罪人了。如果族人骂我把敌人带回家,我就再也没有家可以回去了。 在等待布莱兹的过程中,尼塔莎也曾经对着空气祈祷。 可是如果我不这样做,漫长时间尽头的某一天,我的族人会迎来更大的灾祸。请保佑我,保佑你的小尼塔莎,让她做出值得而正确的选择吧。 布莱兹回来了。 看起来心情非常非常差。 他毕竟是真神,心情不好的时候自然有真神的威仪流露。尼塔莎有点下意识的害怕,但事到如今,好像也不是可以后退的时候。 “这是煌,魔神,他和莱法陪你去。”红发很随便地介绍了一下跟他进来,披着有很多变幻玄奥几何图形大衣的短发魔族青年。 莱法是大狐狸,魔兽皇帝莱法尔卡,这会也变成了人形。他和布莱兹是好兄弟,经常串门,尼塔莎和他倒是还算熟。 “你不和我一起去啊?”憨憨妹子问红发。 “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一起去?”红发挑眉,“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可不要出远门。我受了伤很柔弱的,嘤嘤嘤。” 你伤没好……个屁啊。为什么一个大男人当着女士的面能面无表情地发出嘤嘤嘤的声音啊?这不是精神百倍还有心情恶心别人吗? 尼塔莎的表情就……僵硬,很僵硬。 “我走不了,你要是不能及时说服你们那个族长,塔尔那边要有麻烦。我和辛塔离得近,得在这里看着。”布莱兹解释道,“煌和莱法都不是好战暴躁的人,你和你们族长好好说说,让他赶紧过来,不会挨打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尼塔莎更担心了呢= =。 虽然魔神这个称号在某些世界会联想到一些吓人的东西,但在这个世界,它只代表魔族这个普通种族的真神大家长而已。魔神是一位看起来有点学者气质的漂亮男人,和尼塔莎简短打过招呼,准备出发。 “等一下。” 一朵琼花在空气中突兀地展开了花苞,那之后,一两次呼吸的功夫,精灵女神琼落到了这间房子的中间。 她还是那样平静温和的样子,手里拿着提灯,表情温柔可亲。 但不知道为什么,尼塔莎就突然……很害怕。 这位女神,给她的感觉是,温和的外表之下散发着冰冷的愤怒。 或许因为是花草人,或许因为是长生种,总而言之,精灵是很不容易被激怒的。但相对而言,当他们被激怒,也很难不流血地平息下去。尼塔莎有了某种不好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族里一开始不同意的行为可能会导致和她本来预计完全不同的后果。 琼并不关心虚空妹子怎么想。 事实上,她一晚上签了四次紫芫的病危通知,看着好不容易捞回来的苦命下属因为新伤旧伤散功底子被掏空而在生死线上挣扎。好不容易紫芫情况稳定了,就来得及见项玉一面,老战友到时间说没就没有了。再之后煌带来了堕落之锁的残骸里有一点虚空一族规则封闭技巧的痕迹,又想到这一族在这个世界从前和以后搞的事情。 就算是好脾气的精灵,琼也很难继续沉默忍耐。 “我和你们一起去。”她对煌和莱法尔卡说道。 …… 洛芙在柔软温暖,散发着香气的被褥里醒来,感觉自己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现在终于苏醒了。 世界在她眼中重新变得明亮而多彩,她的思维也很久没有如此清晰活跃。有一会,洛芙搞不明白她在哪,等她终于从被褥里面坐起来,才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权柄和她灵魂旋涡深处的星空之下。 这里是主物质世界。洛芙看看自己的手,如臂使指,握紧不需要费力。她的身体又和灵魂重叠,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好像从来没有意识被甩出去过。 她回来了。 好……好安静。 ……项玉呢? “殿下,早安。”之前照顾她的女官推门走进来,带着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和早饭。洛芙看着她,还有点搞不清状况,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确实把自己当做上殿下,而不是,可能是她之前效忠的尊陛下的某个人。 “尊陛下总是有空,他吩咐任何时候您想见他都可以。”那位女官对洛芙说道,“请不必着急,时间还早。” 洛芙有点傻乎乎地穿衣服洗漱,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昨天晚上一君给她喝的加料热可可真的有那么好用吗?好用到她精神到现在还活蹦乱跳? 不愧是诸神,这简直是精神上比肾上腺素还好使的神药啊。一针下去立竿见影,持续时间还长的没谱。 ……这么一想就觉得好玄幻,果然是假的吧= =。 “您想在卧室还是餐厅吃早餐?”服侍她的女官,名叫塞尼丝,帮洛芙系好了后背领子上的缎带,轻声问道。 洛芙没见她把早餐拿过来,不想搞特殊:“餐厅吧,不必特意拿到卧室来。……我,昨天和我一起来的紫芫冕下,您是否知道他怎么样了?” “冕下还在休息,暂时醒不过来。竹取阁下认为这对他的身体有好处,如果您不着急的话,吃过早饭可以去看他。” ……能看啊。 洛芙松了口气。早上睡醒她脑子也清醒了,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睡的稀里糊涂,早上起来真怕他们告诉她紫芫怎么样了。 “谢谢您的帮忙。我的状况不太对劲。”穿戴整齐,她对塞尼丝说道,“我想见见尊陛下,哪一位都可以。” 太清楚了,太精神了,她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而且,最关键的部分是,项玉不见了。 她和项玉在一起很久了,她突然不见,洛芙有点担忧她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白大人这会应该在餐厅。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在那里见到他。”塞尼丝答道。 洛芙脸一绿。 这要是一件小事也还算了,要是事大了,族长还吃不吃饭了? …… 虽然塞尼丝和她保证紫芫好好的,但洛芙还是坚持先去看了他一眼。 他确实在沉睡,或者说昏迷不醒可能更恰当一点。但是是活的,没有死,洛芙看着他好像过了一辈子才再次见到的睡脸,心里五味杂陈,只希望如果这是一个梦的话能够持续到永远。 紫芫没死,她松了一口气。让她松了口气的另外部分是,这间卧室的窗边站着一位穿着黑白袍子的上古神族混血医生,手里拿着自发射法杖,笑眯眯地盯着洛芙和紫芫,浑身的杀气看起来不是要救人,而是要打死任何不听话妨碍他治伤的家伙。 “冕下当时散功就是竹取阁下治疗的。”塞尼丝悄悄地在洛芙背后解释道,“阁下对冕下不爱惜身体的行为……很不满。” 那位被称为阁下的传奇推了推手里自发射法杖杖柄上镶嵌的启动宝石,宝石发出了闪亮富有威慑力的光芒。 洛芙怂了,溜溜出去,还不忘帮医生带上门。 “这位竹取……阁下似乎是传奇阶?”出了门,确认紫芫确实活着,她轻松了一点,好奇心泛上来,悄悄问塞尼丝,“为什么你们称呼他为阁下?” 按理说传奇阶的冕下应该是比所有能力者通用的阁下要更加的尊敬正式和确切。 “因为冕下在古老年代的真正释义是头戴诸神大神官冠冕的人,后来虽然泛用,但对于传奇来说,它仍然具有‘仅次于真神’的含义。”塞尼丝解释道,这点洛芙知道,格莱西亚那个膨胀怪科普过这部分。 “竹取阁下是所有医生和治疗能力者师承的源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医生。诸神之中,也没有同样水平或是比他能力更高的人了。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位达到这个水平的医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并不比我们尊陛下地位低。” ……怪不得看起来脾气挺大,一副随时打死不听话病人的亚子。 洛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虽然这位阁下亲自来给紫芫看伤是一层确实无疑的保障,但她的心还是提起了一点——专家会诊管床的病人,情况应该比急诊拿着创口贴被打发回家的人糟糕很多吧。 …… 已经是上午,紫金宫的餐厅沉浸在冬日明亮里透着清冷的阳光中。 白坐在桌边看报纸,一边和坐在旁边的传奇阶副官聊天,一边心不在焉地端起牛奶来喝,虽然塞尼丝和洛芙说早安,但实际上已经十点多了,这家伙还在慢吞吞地搅和燕麦片,让洛芙很难不猜测他到底是九点半才起床还是吃了一个半小时牛奶泡麦片。 “早。”察觉到洛芙过来,或是刚好看完手里的那一版,他把报纸合上放到一边,副官起身离席,请洛芙在这张很有居家气息,一点也不庄严华贵的长桌旁边落了座。 洛芙尽量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来,对于自己看到的平常景象还挺惊讶的。她以为会见到类似于那种……总之符合凡人对于地上神国宴饮场所想象的豪华宴会厅,至少能并排放下四张桌腿镀金的长桌什么的。 但……好吧,诸神是披着人皮的真神,但他们大多数时候还是人。是人就不可能日常起居连续几万年都搞些没意义的排场大鱼大肉,更何况—— 她悄悄看了白一眼,安心坐了下来。 所有的真神的神性都比传奇要厉害很多倍,年纪大了,战争中多少有点旧伤,他们中的很多人,包括白,身体情况并不再像年轻人一样那么好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白问她,停下了搅麦片的手,“粗略看起来你还算精神。” 洛芙拿起勺子准备喝汤,闻言愣了一下。 “您……知道?” 白点头。 “项玉不见了。……是因为那杯热可可?” “不是,那是让你安定情绪睡沉一点的。”白拉过了旁边小碟子里的奶油草莓蛋糕,拿起银勺子挖了一点。洛芙不知道该吐槽这诡异的画风还是吐槽他一大早就吃这么甜腻的点心,她以为那个是给她准备的来着。 “昨天项玉来找过我们,我们用了一点办法,让她暂时沉寂下来了。”白对她说道,“这个方法是一次性的,而且不会让你们的状况退回临界点以前,在你们的情况再次恶化之前,你需要回到过去,让真正的项玉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项玉主动…… 洛芙拿着汤勺,看着面前的汤碗,陷入了整个人都十分落寞的思考。 她真的这样做了……动作这么快,一点都不犹豫,也没有给她道别和感谢的机会。 回头看来,那个时候项玉是真的想救她一命,并没有什么借机向她索取什么的意思。 洛芙已经数不清这是项玉救她的第几条命了。 她以为项玉至少会和她道个别。好……好遗憾,也很温暖。 “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她问道,希望白给出肯定的答案,“项玉她……我还有可能做到那件事吗?” 白注视着她。 “我想……不能了。”他慢慢地说道,“我们对你精神状态的评估显示,你恐怕已经没有足够的愿望和意志做出正确的选择了。” 洛芙突然希望这一天没有发生过,至少从她起床的时候开始从新进行——这里应该有些事搞错了,不应该是这样的——“可选择难道不是人做出的吗?人皇尊陛下说格莱西亚告诉我的条件是错误的。那个选择不是还有达成的条件吗?” “人可以勉强自己,但不能欺骗自己。”白对洛芙说道,“比如,你现在仍然认为,活着,是一件幸运而值得争取的好事吗?” 洛芙张了张口,愣住了。 紫芫回来了,她当然想活下去。可是那时候的绝望好像被刻在了她的记忆里,生存在她眼中仍然是恐怖和暗藏痛苦的。如果除去紫芫,除去那些小小的希冀和幸福,她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在绝境中,她也会一样发自内心地努力争取吗? “如果,那个选择的前提条件是你要发自内心地想要生存,因此能在绝境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从而寻找到生路,你怎么做到发自内心想活下去的这个前提呢?”白问她。 洛芙突然答不出来。 到了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那时候放弃的是什么,如果这真的是前提条件,那么她恐怕目前确实失去它了。虽然这主要是由格莱西亚导致的,但是—— 她看着眼前温热散发着香气的早饭,突然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不必自责,你不知道那个选择是什么,却逼迫自己去赌它,这本来就是个令人痛苦的过程。身为年轻的继承人输给格莱西亚那样老辣的传奇也不丢人,我们不应该苛求你做出超出自己承受能力的事情,所以你也不必认为自己本来可能会做的更好。现在的结果已经是目前我们能做的最好了,不会更好,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洛芙垂下视线,过了一会,她抬起头看向白,“……人是会变的。我从过去有机会做出那个选择变成现在很难选对的状态,那么也有可能再变回从前。” “格莱西亚快要完成了。”白没有回答,他挖了草莓蛋糕上面浇了香甜草莓酱的草莓,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已经没有时间了。” 什么? 洛芙看着他,脑子好像同时运行10个3a大作的i3老式笔记本那样疯狂运转,试图搞明白这句话和之前内容的联系。 “我必须在格莱西亚完成他的计划之前作出正确的选择?!”她大惊失色,“可是……我以为格莱西亚的□□不会特别影响项玉的复活。原来您把辉耀蒙托洛和自由领的未来也压在我身上了?!” 不不不?不是吧!她一直以为权柄的问题是她自己和项玉之间的事,但如果这会影响到格莱西亚阴谋的成败,牵扯可似乎比她以为的要大太多了。 白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她:“……当然不是,怎么可能。项玉是项玉,权柄不能走是权柄不能走,你搞不定我们有其他计划,格莱西亚一定会死,这是确凿无疑的。” 他说格莱西亚一定会死的时候,语气轻巧,就好像在说中午饭会吃的萝卜一定会被削皮炖进汤里,平和的甚至不会带有发狠的情绪。 只是这种平和里还掺杂了一点别的东西,比如,他其实并不愿意使用这个后备计划之类的。 洛芙没察觉到这一点,她觉得白说的话有点古怪,陷入思索,满头问号。 “你做出正确选择的最好时机,是在格莱西亚的计划完成或者失败之前的辉耀。”白不卖关子,尽量在不提供不必要暗示的情况下给她多说两句,“过了那个时机,再要达成正确的条件就很困难了,或者说,几乎不可能。” “距离那时候只有不到两个月,最多不超过三个。在那之前,你能恢复自己的状态吗?” 洛芙呆住了。 “我需要恢复哪方面的状态?”她咬了咬牙,还是不想放弃,“如果是求生欲的话,我可以努力。” 白摇了摇头:“我不能说,你也别猜。格莱西亚告诉你的是错误的,但真正的方法说出口确实会永远失效。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为了让你安心我倒是可以告诉你,这样你就不会想那些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了。” “不不不!您还是先不要说了!先别说!” 洛芙就差冲上去让他闭嘴。 白如她所愿不再吭声了。 洛芙安静下来,看着一桌子精美的食物,现在开始感到蛋疼了。 虽然之前也不是没疼过,但这次蛋疼来的格外剧烈。 看来希望真的很渺茫,渺茫到白都认为告诉她也无所谓。 项玉…… 虽然知道她会为了让自己的人格免于融合的危险而做这些事,但洛芙那时候可不知道,诸神这边对她的判断是条件已经几乎无法达成。 那不就等于,项玉这一睡再也醒不过来了吗?她自己很可能知道这一点,这次一走可能就是真正的永别,她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让诸神封印自己的呢。 “无妨。”白用勺子去挖蛋糕的后半边,这家伙真的在吃蛋糕,吃的好快,不是在无聊地找一个食物玩一玩做做样子,这么一会吃了半块,整整齐齐,现在准备挖另一半,“你作为继承人,好好活下去,花几千年时间熟悉古兰德的权柄,最后成为可以比肩她的大家长,这也很好,没什么区别。” 这怎么能一样?那项玉不就死了吗? 洛芙惊恐地看着他,这个一板一眼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娘气的大男人用银勺子挖蛋糕,突然意识到另一件事,又泄了气。 白不可能不希望项玉活过来,他也绝对比自己清楚项玉这位辰星和她这样靠大佬才能爬上下位神的咸鱼有着天与地的本质区别。 他不可能不知道,希望项玉活过来的心情也不可能不如她强烈。甚至如果可以这么说,项玉才是和他更熟悉的那一个,私心来讲,比起项玉去死洛芙活下来,他有理由期盼洛芙可以用来交换项玉活过来。 他如今接受了这个事实,还跑来安慰自己,唯一的理由是这样做正确。 洛芙又蔫了,她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跟着一起忍耐。 “……请不要告诉我那个正确的选择是什么。”过了好一会,她轻声说道,“在我……真的成为大家长,这一切都无可挽回之前。” 白点点头:‘好。’ “我想……再想一想。只要绝对条件不达成,总归还留有一线希望。” 洛芙轻声说道,几乎自言自语,过了一会,她下定决心接受现实,才又精神起来。 “对了,说起格莱西亚,我可以问吗?你们打算怎么杀他?” 那家伙好嚣张啊,拿着权柄,诸神对他没有办法。可如果能搞死,事情不是可以解决一大半了吗? “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但既然你不要知道真正的方法,似乎大部分都不方便说了。”白说道。洛芙有一瞬间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提议。 “……但你现在已经离开了辉耀,我想有些事情可能已经没关系了。这些计划和真相里,我确定能告诉你的部分是,辉耀和蒙托洛的局势都是圈套。格莱西亚扣住紫芫和桓琴的时候迫使我们答应了他的条件,让我们不能对那里施加干预。在这里出现了一个误导,他以为我们不能杀死他,状态很差,所以拿他没办法。这个概念是错误的。” “格莱西亚以为他能带着东北地区离开,他错了,存在一种方法,在他计划达成的时刻杀死他。” “但做成这件事的前提条件是,格莱西亚要达成他的计划。”他看向洛芙,“如果你对那个选择还抱有期待,那会是最好,也很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 所以辉耀看起来像被诸神放弃了,说是放弃也没错,放弃的行为本来就是一个饵。诸神把洛芙往辉耀一扔就不管了,这一方面是她自己请求,另一方面,他们在等待她有机会做出那个选择。 可惜,洛芙没有坚持住。或许是因为信任不够,或许是因为格莱西亚太过强大,她无从得知真正的那个选择是什么,在格莱西亚刻意制造的一系列悲剧和打击之下,最终没有坚持到最后。 她沉默地低下头。 “生死有命。项玉的生死已经失去了,复活当然好,死去也不会遗憾。”白对她说,“失去这个机会不要紧。你是合格的继承人,留在央都不去趟这趟浑水,平安活下来好好长大,这也是一个很值得的好结果。你不必一定要责怪自己从中获益,从头到尾这件事对你来说都不是幸运的馈赠。你没有做过亏心的事情,现在无论你怎么选,都可以心安理得。” 第 375 章 洛芙能不能心安理得,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项玉没了又没办法弄回来,她的生活还得继续。白并不介意紫金宫里养个闲人,因为格莱西亚的阴间计划,诸神现在大多都有各自的事情在忙,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常住居所,连奥古斯都都去了浮空城。 紫金宫里没什么人,因为魔法的缘故,地上神国的内部连仆人都很少。紫芫还在睡,看着他的那位传奇阁下看起来能和任何试图叫醒他的人决斗,洛芙就比较怂——各种角度上来说,考虑到医生为了治病救人放弃了一切攻击和自保能力,和他们起冲突或多或少都沾点人渣。 诸神在等待紫芫的身体恢复,按照他们的说法,现在让还在昏睡的紫芫当洛芙的锚送她回到沟渠也不是不行,就怕能力一放出来紫芫撑不住死了,那乐子可就大了。洛芙现在还精神,那就不着急,等紫芫状况好些再说。 于是在几年的忙碌和挣扎以后,她突然闲了下来,一时有点没事做。 莉丝带着布莱兹家的两个娃摸过来探望她。 “幸好冕下赶上了。”她难得一见穿着能力者礼服长裙,乍一看像是一位做宫廷打扮的高贵小姐了,头发梳的很精美,低头的时候发髻上的钻石挂饰垂下来摇了摇。看上去却一点也不柔弱,而是有一种把蕾丝缠在锋利铁剑上的违和感,再华丽温柔的衣饰也掩盖不住她身上锋利不肯弯折的刚强气质,“抱歉,我哥哥什么也不肯说,也不见我,我没有帮上什么忙。” “请不要这么说。”洛芙叹了口气,她怀疑莉丝在这些事情上面知道的还不如她这个必须被瞒住的当事人多,“尊陛下应该也有不得已的地方。” “他永远有许多不得已。一次两次为难是不得已,从来都没有犹豫过就下决定,不如说是毫不在乎。”莉丝却不肯松口,显然对兄长怨气深重。 洛芙自家一堆烂事,看着他们这么闹腾,竟然也有点忍不住想笑。她笑起来,觉得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也轻松了不少,“尊陛下还是在意你的,现在你抱怨他不见你,看来是忘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对他避而不见逃避瘟疫一样跑路的态度了。那时候我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局外人,和谁也不熟,可我也能看出来尊陛下是在意你的。” “项玉和我素昧平生,因为我是她的继承人都对我这样关照。你可是塔尔维亚的亲妹妹,他怎么会铁石心肠地完全不管你呢?” 莉丝有点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我想项玉和你并不是素昧平生。从来没有大家长那么随便地选择继承人的,不是拿着权柄又看起来可爱的年轻人都会被认可,要是那样格莱西亚该有多委屈啊。” 洛芙眨眨眼,格莱西亚有多委屈她不知道,因为这个家伙真的问题很大,但她自己还真的一直以为项玉选自己是同情可怜来着呢。 “项玉的死法和其他所有正常死亡的真神都不同,按照比较基本的理论来看,能够复活,意识就没有消散。在从前如果她有过主动保护你的行为,那更是对这件事的一个证明。”莉丝对洛芙说道,“可能,很可能,她跟随权柄一起进入轮回的碎片,从前世一直陪伴注视你,直到你到达这个世界。” “她看了你三十多年,两次生命,才敢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把继承人的位置交给你。甚至有可能她一开始选择你也有这种考虑。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为什么屡次保护你,在你遇到麻烦的时候直接把你认可成为继承人。不然万一她交给了野心家或者白眼狼,我哥哥他们面对的麻烦比现在要大得多。” 洛芙愣愣地看着她。 确实,在最开始,在前世,她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时候,那些偶然被引发,不可能之中的可能救了她一次又一次。那不是她引发的,那时候她还没有被权柄认可,任何意义上都没有动用它的能力。 从那么早的时候吗? 继承人对大家长来说就像孩子一样……那时候起,项玉就怀着这样的心情看着自己吗? ……那时候如果她有意识,自己难道不想活下去吗? 想的吧?不然不会到那么晚才把继承权给她。但她还是给了,在洛芙成为继承人和死亡带着权柄踏上新的轮回之路之间做出了选择,从那以后,一切事情都在变得越来越不好。 洛芙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心,心情十分复杂。 “至于我哥哥,唉,谁叫他是大家长呢?”莉丝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她那锋利冷硬绝不后退属于战士的脸庞露出了某种贵族小女孩撒娇的表情。她鼓起腮帮子,气鼓鼓地嘟起嘴吹了口气,“我其实……” “很多时候我都知道我哥哥做的是对的,他做了很多对不起我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但他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也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只有妹妹的痛恨和不理解的人的谩骂。谁不愿意家庭和睦,大家都理解尊敬爱戴自己,每天回来都迎来亲近喜爱的话语和目光呢。” “可人不是机器,人有感情。感情被伤害了就会伤心难过痛苦,我哥哥给我父母指了一条死路,终末之战的时候又杀了我的爱人。我知道他做的对,我父母是落后需要铲除的阶级代表,他们的优渥生活建立在很多人的悲惨生活之上。瓦伦迪安被恶魔感染了,很快就会堕落死去,将精神污染传染给一大堆人,那是战争时期,他没有办法留在那里赌我能赶回来见瓦伦迪安最后一面。” 莉丝痛苦地低下头去,看起来难过的想哭,以至于洛芙开始逐渐后悔开始这个话题。 “我只是……很难面对他。我即不能责怪他的立场和做法,也不能原谅他。我该怎么做?难道要我去和他说,‘’瓦伦迪安已经死了,死前痛苦遗憾,请求见我一面还是被你杀死了。但这不要紧,我现在原谅你,原谅已经发生过无可更改的一切,我们就回到从前,当做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吧’吗?” 洛芙伸手摸摸莉丝的后背,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难过。 “如果我不是活下来的那一个就好了,如果他不再对我这样好就好了。”莉丝失态的咬住嘴唇,“那样我就不用这样煎熬。我可以代替自己原谅他,也可以作为敌人憎恨他,可我,我……” “我没有办法获取成为继承人的资格,这就是原因。”她对洛芙强笑了一下,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我比其他家的孩子还不如,有些事情,我永远也拎不清楚,也放不下。” …… 紫芫在深夜苏醒,过了好一会才搞明白状况,在黑暗里睁开眼,无奈地看着站在床边举着灯的金发青年和黑漆漆的白骨女人。 “……你们能不能别这样。”他轻声开口,声音里中气不足,只有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才能听清,“刚刚有一会我以为你们都死了,这是过来带我走呢。” 桓琴没憋住,低头笑得直抖。 紫芫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俩。 “哎呀呀,我们不是没死嘛,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桓琴笑道,用包着绷带的手摸摸下巴,看着紫芫笑眯眯地,“说实话,好兄弟,要不是你先发制人问了一句死活,我简直就要直接夸你了。这都没死成,你可真厉害,你不知道竹取气的杀人,我们俩加起来都没胆子白天过来。” 他冲紫芫比了一个大拇指:“比不过比不过,佩服佩服。” 紫芫盯着桓琴,这家伙原先不这样说话的,怎么回事?和赛孚瑞亚在那个鬼地方憋着吵嘴吵了两年,说话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了?这玩意还传染吗? 桓琴也没继续嘲笑他了。 说实话,这不用嘲笑,简直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他们仨被炸出来,本来伤势是差不多的,老实躺平吃好喝好几星期就能好的七七八八。但紫芫这家伙听说了洛芙的消息当场就冲了出去,精灵女神都劝不住,打又不能打,只能顺着,本来就烂兮兮的身体强行动用力量,把之前散功的旧伤引出来,一下子真差点没过去。 现在桓琴和赛孚瑞亚行动自如,浑身上下打几个绷带黏黏伤口就跑过来探病了,而紫芫这个被探病的家伙躺在床上,全世界唯一一位传奇阶医生带着武器看门,动都动不了一下。 “我主要是来向你说明一下情况,赛孚瑞亚只是看一眼你还活着就好。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出了一点事情。你们女神出门了,短期内除了那位殿下还真没人能管你,所以我来向你说明一下情况,免得你又搞事情。” 黑暗的卧室里,桓琴提着灯笑眯眯地对紫芫解释。他身后的赛孚瑞亚百无聊赖,拿出牛奶条状曲奇开始吃。 紫芫暂时没动弹:“什么事?” “好消息是,你家那位殿下现在彻底进入安全区了。她在安全区,而且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不需要再出去了。”桓琴伸出手指,指尖一点白光,紫芫很勉强地动动手臂,把这点信息接了过来。 基本的信息当时女神已经给过他一次了,这次桓琴给的是补充版,倒也不复杂。 过了一会,黑暗中,他轻声说道,“这也不算好消息吧。” “没有万无一失的好事,想得到好结果又不付出什么是不可能的。”桓琴说道,黑暗中,灯光照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至少对于你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紫芫并不高兴或者轻松,他没有说话。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赛孚瑞亚吃饼干的声音。幸亏这间房间里的治疗功能是靠魔法维持的,要不然她估计会被医生打出去。 “坏消息呢?”赛孚瑞亚提醒道,嘴里塞着饼干,说话鼓鼓囊囊,不太文雅。 黑凤凰完全不算人,也不需要文雅。谁要求她文雅,她就帮谁自己文雅。 “坏消息是,你们女神对你使用了强制召集命令,除非你留在央都养伤,不然你必须得回族里了。”桓琴笑了一声,气氛重新轻松了起来,“你的身体再这么搞下去真的会死,尊陛下已经无法忍耐你继续在外面瞎搞了。” “你可以回远古之森养伤,不管事也没关系,你可以随便探险,无所事事,住在酒吧,发展钓鱼写书茶艺品鉴之类的个人爱好,随便你住在哪里以什么形式隐居。殿下可以和你一起去,也可以留在她的地方由你定期探望,但你必须得回去了。你这样在外面跑,不爱惜自己每天作死,在这件要命的事情里全方位都掺和的太深。琼尊陛下很怕苏茜的事情重演,在你康复之前,她没办法信任你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紫芫没说什么,他确实在外面飘的太久了,要不是因为洛芙,格陵山脉的事情查清楚他自己也想回族里了——格莱西亚必定会死,他的身体不太允许,这是可以交给诸神处理的内容。他也不打算留在那里陪罪魁祸首殉葬,回去就回去吧。 ……但,这仍然是‘如果不是因为洛芙’的情况。 “我走了洛芙怎么办?”他问桓琴,女神不在,这家伙身为传话的,肯定知道具体的安排。 洛芙……不是会轻易放下的人,等她情况好转,她肯定会回辉耀的。 如果他回去远古之森,那么恐怕无法陪在她身边。刚刚分别三年洛芙遭遇了这么一大堆事,辉耀那里马上要有个结果,这时候跑路是紫芫无法接受的。 “你可以带她一起走,或者和她一起留在央都。”桓琴叹息一声,“殿下可以和你一起去安全平静的地方,如果她希望的话,她可以不必再经历这种事了。” …… 紫芫醒了,知道这个消息的洛芙第一时间冲向了他所在的房间。 然后在房间门口被心情很烂的医生拦住了。 “他不会死。”那位名叫竹取的传奇医生对洛芙说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对洛芙的态度说不上热络,“不过他之前散功一次,本来身体就不好。重伤又强行使用力量,把身体的亏空一起引爆了。” 他拿过了旁边插干花的水晶瓶,就像医生职业病一样给洛芙讲解这件事的严重性:“人的肉身生命力就像这个瓶子,能力是里面盛放的水。能力者越强,瓶子也就越厚,可以盛放水的体积也就越大。” 他用自发魔法杖在瓶子上敲了一下,瓶子裂了。 “生命有自我愈合的能力,就像你用高温加热玻璃,它还是会融化,把裂痕弥补起来。对于超凡来说,小伤无伤大雅,但对于那些真正严重的伤势,伤及身体基本的生命循环功能,就像玻璃上引人注目的大裂痕——”他把裂痕扩大了一点,拿起旁边的水壶往里倒水。 水顺着裂缝流了出来。“魔力就会超过身体的限制,从伤口往外流。你也是能力者,你知道超凡展开神性本相使用能力的时候魔压是非常巨大的。这些魔力的乱流泄露很快,它们会扩大瓶子的裂痕,让一切伤势都变得严重。当这个瓶子里的水和压力太大,它会碎掉。” 他没有冲碎这个瓶子,而是把里面的水倒了,用法杖加热瓶子上的玻璃。 就像任何玻璃制品一样,水晶瓶子变热变红,有了融化的趋势。 在这样的场景之下,瓶子的裂痕黏合起来,变成了大体上来说不漏水,但终归不如最开始平滑完整的表面。 “治疗魔法和身体自愈可以让伤口愈合,但对于那些真正严重的损耗,永远永远不会恢复如初。”竹取盯着洛芙,漆黑的眼睛里是深沉的凝视,“时间可以让它越来越接近最开始的样子,几百年以后,也许肉眼看,装满水,全都碎过的瓶子和没碎过的没有区别。但是它永远是被打碎融化过的瓶子了,你再用力敲击它,新的裂纹会更混乱,受力更不均匀,更加难以愈合。” 洛芙在他面前站的笔直,满脸羞愧和受教的表情,好像一个挨批评的小学生。 “除了没参加过终末之战的学者,应该没有超凡的瓶子没有碎过修复过,大多数时候能透光能装水就不影响什么,前提是它能够完全弥合那些裂缝。有些事情只能靠瓶子自己修复,超凡的治疗魔法也是魔法,它和生命天生的活力不能完全相融,粗暴快速地黏合,瓶子表面看起来光滑,但里面的裂痕不会修复。” 他把那个被他敲碎又融化过一次的瓶子给洛芙看,瓶子的重塑做的不彻底,隐约还能看到没有完全凝结在一起的碎裂痕迹被包裹在表面融合平滑的玻璃里面。有点像洛芙前世的钢化玻璃装饰板,被烧化又没有烧彻底,表面里还能看到融合了一部分的碎玻璃的断茬。 竹取面无表情地又敲了一下,在洛芙惊恐的目光中再次把玻璃敲碎,往里加水,施压,玻璃的裂痕在本来就有的碎裂痕迹上急速扩大,洛芙真怕那玩意碎一地。 所幸没有,大夫沉默地把水倒了,再次加热,把碎玻璃烧融个大概。 然后,他敲了第三次。这次,肉眼可见的,玻璃瓶开始掉渣子了。 “我!我明白了!”洛芙赶紧阻止他往里倒水加压,总觉得再随便搞搞,那玩意就要裂一地了,“我去和他说!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竹取总算舍得抬头看她一眼。 “他的身体状态就像这个瓶子一样。”他把那玩意给洛芙看,碎的厉害还掉渣子,就表面被融化粘了一层,还有里面碎兮兮地连着没有裂一地,“如果他再瞎搞一次,只要一次。” “我也不能保证把他的身体粘回来了。”竹取站起身来,拉开了背后通往紫芫卧室的门,终于准许洛芙通过,“我是医生,不是碎渣子工艺品修复再创造大师。您要记住,魔法和人天生自带的生命力无法很好融合,就算是治疗魔法,也不可能代替他自己的修养和康复。” “几个月之内他绝对不能再展开传奇阶的完整神性本相,十年之内和人动武受伤以后不能勉强。不然你们也不必来找我,去祈求某种玄学领域的信仰可能还有些帮助——那可能会死的比较心态平和。” 他没再说什么了,显然怒气不减。洛芙走进房间,感觉自己像被老师批头痛骂抱头鼠窜的文盲小学生。 第 376 章 清晨的央都阳光很好。 洛芙走进来的时候,紫芫正靠在枕头上,望着窗外的雪松和天光出神。 他穿着白色的柔软衬衣,望着外面微微偏过的侧脸线条柔和而宁静,黑发柔顺地披散在肩上,显得他露出来的脖颈格外的苍白。 央都对紫芫来说很安全,因此他在养伤的现在力量被压制在很不活跃的状态,洛芙站在门外没出声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她。 这让洛芙有机会站在那里,以一个紫芫发现不了的姿态,好好打量一下清醒的他。 好几年没见,洛芙对紫芫的思念好像宽阔的河流一样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之前短暂的会面让她有机会倾泻这种情绪,而如今真的要见面交谈,她反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好。 三年了,紫芫还爱自己吗?他会不会不满于在堕落之锁的时候自己不在他身边?会不会觉得没有自己也可以,当时的感情只是一时的生理冲动?她这些年投身政治,杀了很多人,已经不再是机械院单纯可爱的少女,紫芫会怎么看这样满手鲜血的自己?她成长为他期待中的样子了吗? 洛芙犹豫了,对于紫芫来说短暂没有什么影响的三年,对于刚刚成年之前还是凡人的少女来说已经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站在门口脚步踌躇,那些离家多年的游子回乡时候难以面对,所谓近乡情怯也不过如此。 这样的犹豫让她有时间稍微多看看紫芫,看看他清瘦了不少的模样,在阳光下显得宁静而苍白。 ……精灵族的大神官,还很年轻呢。 这是在那里看着紫芫的洛芙,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 紫芫不是刚刚成年不久的年轻凡人了,但他实际上的外表年龄仍然不算很大,换成凡人约摸也就二十出头。大多数时候,他在洛芙眼中呈现的都是无所不能的超凡形象,外表的年龄为他过于神秘卓然的脱俗气度所遮掩。少有现在这样的时候,让她意识到紫芫在超凡之中还很年轻。 他的皮相也年轻,这意味着他成为超凡的年纪比大多数人早,意味着他更加超凡脱俗的天赋,也意味着更加孤独的青年修行之路。 紫芫不应该再经历这些了。 竹取的话语还回想在洛芙耳畔,让她忍不住想。 他应该回去森林,回归他身为年轻的精灵大神官本来该有的平静安宁的生活。 在这里,在这个可怕的充满阴谋和血泪的旋涡之中,紫芫无法获得它们。 她在门口站的时间长了,紫芫最终还是察觉了洛芙的到来,他偏过头,视线投向门口,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少女。 能力放缓了洛芙的时间,让她的外貌和几年前没有什么变化。洛芙还处在少女一生中最好的时候,身体线条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头发柔顺,眼眸明亮,皮肤白皙里透着勃勃生机。只是三年时间,她终归褪去了当初的一层稚嫩,还是有些东西不同了。 ……三年啊。 紫芫在心里叹息。 对于超凡来说,三年只等于一次比较长的度假,可对凡人而言,三年已经能够让一个人类的人生遭遇很多变故了。 他错过太多东西,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他全都不在她的身边。如果不是他不合时宜的缺席,洛芙也不至于经历这样多,有这么大的变化。三年以前,洛芙是不会站在那里评估他们的感情,而是会信赖地扑过来抱他。 ……他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错过的人是他。洛芙对此有新的评估,或者失望想要放手,他都只能接受。 他已经看了过来,洛芙当然不能再装不存在。她走了过来,笑着来到紫芫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都感觉自己在胡说八道。 “阿芫,你醒啦。”她听到自己说,“你吓坏我了,感觉好一点吗?” 紫芫注视着她边过来边用公式化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虽然她脸上还保持着礼貌和下意识疏离的笑容,但走到他身边,眼眶已经红了。 洛芙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她抬手抹抹,露出一种自己没在哭的表情。 紫芫在心里叹息一声,倾身把本来打算坐到床边椅子上的洛芙拉来床边坐下。他伸手给洛芙抹抹眼泪,这没有起到什么效果,洛芙哭的更凶了。 紫芫张开手,轻柔地把洛芙揽过来,珍惜安抚地拥抱进怀里。 被他满满地抱住,熟悉的气息和温度环绕,洛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阿芫。阿芫。”她抱着紫芫的后背,能摸到衬衫下面的绷带,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紫芫肩膀上,哭的话都说不利索,浑身都在抖,“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我好怕,怕你不要我,丢下我一个人先走了。” “不会的,不会的芙芙,我不会丢下你的。”紫芫抱着她,心疼得胸口仿佛收缩得疼痛,“我回来了,没事了,我在这里呢。” “塔、塔尔维亚说他帮不了你,那时候我真的好害怕,万一要是哪一天醒来,有人告诉我说你,你没有了,我该怎么办啊。”洛芙死死抱住他,哭的泣不成声,“格莱西亚说你死了,我,我都要吓死了。你,你还把那些东西留给了我,你要是真的没了,你要我怎么面对那些东西笑着活下去啊。” “阿芫——”她抱着紫芫泪流满面,把脸埋进他肩膀上哭道,“——你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啊。” 在洛芙看不到的地方,紫芫眼眶也红了。女神和桓琴告诉过他外面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正因如此,他不敢想象洛芙都经历了什么。 他的芙芙,那么乖那么好,为什么一定要经历这些。 “我回来晚了。”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洛芙的后背,声音和动作平静温柔,就像在安抚,“……你受苦了。” 洛芙扒在他怀里,哭的一脸狼藉,毫无形象,觉得自己像个傻狗。但是她不管,紫芫回来了,傻狗她也要哭。 紫芫一边安抚她,一边拿纸巾给她擦眼泪擤鼻涕,过了几乎一个小时,两个人的情绪总算平静了下来。 洛芙的眼眶红红的,在过去,她哭的这么凶,明天肯定肿的不得了。托项玉的福,她现在已经是下位神,因此身体不会那么容易受影响。但她没有刻意用神性力量消除,又哭的凶,到底还是红了。 “……我弄伤你了吗?”她红着眼睛问紫芫。情绪爆炸以后她和紫芫说了一大堆这期间发生的事情,这些事里有紫芫不知道的,有他从另一个侧面知道过的,但紫芫只是听着,洛芙需要发泄,他也想听她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没有。”紫芫靠在枕头上,因为精力不济而有一点疲劳。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洛芙的脸颊,温柔地把她鬓角的头发梳理了一下,“我的伤主要在魔力回路,物质身体抱一抱不影响。” “你又做危险的事情。”洛芙红着眼睛抓他的手,“身体不好还喜欢逞能,魔力回路裂开该有多疼啊。” “我太着急了,怕你出事。下次不会了。” 洛芙泄愤似的抓起他的被子使劲抹了一把脸,那眼神就好像在告诉紫芫,要不是他太虚弱,这一把眼泪她一定要用他肩膀的衣服擦一样。 紫芫只是看着,眼里有温柔包容的笑意。洛芙还愿意对他发脾气,这真好,哪怕经历了这么大堆事,她也仍然相信自己会包容她的小脾气和坏情绪,不会借助任何机会伤害她。 洛芙抹抹脸,也多少平静了下来。负面的新消息都说完了,她也得到了安慰,从精神上确定了紫芫还活着这件事的真实性。紫芫就在这里,她的心安定下来,并且莫名其妙的,感到和紫芫的距离拉近了很多——就像回到了三年前他们刚刚分开的时候,或者和那相差无几。 三年时间,错过的经历,各自境遇不同所产生的疑虑随着这一顿大哭全都烟消云散。洛芙其实觉得这很合理,如果有这么一个人让你抛弃一切体面在他怀里毫无防备地哭了一脸并且还持续一个小时,那谁都无法再对这个人保持疏离的。 她伸手摸摸紫芫的脸庞,这是她的紫芫,不是别人的,不是变过的。他回来了,活的,和过去一样好,并不曾嫌弃过她身上发生的变化。 “别太为我担心,芙芙,没事了。”紫芫拉拉她,让她凑过来,自己倾身顶顶她的额头,就像过去他常常做的那样,“我没那么脆弱。” 洛芙被他这个熟悉的动作搞得又是眼眶一红,紫芫注意到这点,赶紧给她抹抹:“可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肿了,不好看了。” 洛芙笑起来,笑她竟然哭成这样在紫芫眼里都是好看的,笑着笑着又要流泪:“你竟然嫌弃我丑,你从前从来没有嫌弃过。” “你哭起来真的不如高兴的时候好看。但是不会,怎么样我都不会嫌弃你的。”紫芫伸手抹去她的泪水,“怎么又哭了,不哭了啊。” “你回来了,我太高兴了。”洛芙抹抹眼泪,抹不掉,索性低头凑过去,把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让我哭一会,就一会。以后你不要走,我就不哭了。” “嗯。” 过了一会,洛芙好了一点。她抬起头,抹抹眼泪,红着眼眶问他:“你还没和我说过你经历了什么呢?” 紫芫觉得没什么,比起洛芙遭遇的攻心满额精神伤害,他一直心态平和稳定求生的遭遇没什么好说的。有困难就解决困难,赛孚瑞亚和桓琴制造困难就解决制造困难的人,基本上除了开头赛孚瑞亚来之前和结尾的n连大爆炸以外,除了孤独以外没受过什么苦。 但洛芙仍然也心疼,心疼他困在那种地方生死未卜要靠搏命才有一线生机。她也和紫芫讲自己遇到的事情,讲项玉不需要讨论就可以决定的牺牲和她对诸神的复杂感情。 “项玉把被选择的机会交给我了。”她轻声对紫芫说,无论过了多久,说起这件事也仍然沮丧,“我晋升超凡还是她帮我的呢,结果我自己获得了好处,她落得了这么一种结局。” 紫芫看了看她,确实,超凡了。 “诸神的想法和我们不总是一样,她这样做,应该更多地考虑到必要,而非情感上的个人选择。你不必太难过,没人能逼迫一位大家长,项玉也是自己愿意的。”紫芫靠在垫子上,拉着洛芙的手,对她疲劳地微笑了一下,“超凡了是好事,以后作为能力者,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和改变你的选择。恭喜。” 洛芙笑不出来,她永远记得这个超凡是项玉帮她提上去的,而后者在那之后,又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些。 “我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做那个选择。”她轻声对紫芫说道,“我真的怕了,可是项玉对我也真的很好,我不希望因为我自己的懦弱而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以后想到我的继承人身份和权柄,我恐怕总会良心不安。但我也舍不得你,格莱西亚对我做的事,我在辉耀经历的事,一切都太恐怖了,我也很害怕。” “跟随自己的心意吧,如果你认为这值得,我会支持你。如果你要回去辉耀,我会陪在你身边。” “不。”洛芙按住紫芫的手臂,眼神突然严肃,“你不要再跟来了。” “竹取阁下说你的身体快要崩掉了,我不要你为我做到那样的地步。你留在安全区,或者回去远古之森,随便哪里,不要跟来了。如果我回去辉耀,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希望你成为这个选择的代价。” 紫芫凝望着她,多少有点惊讶:“竹取是这么和你说的?” “是啊,他说你的身体状态就像碎过好几次的玻璃瓶子,再乱用力量真的会死。我接受不了这个,先不说我自己的状态未必就能恢复到做正确选择的程度,如果我真的还想再努力一次,那我也会自己面对,我不要你冒险了。” “不……说实话,我好歹也是传奇,我不认为情况有他说的那么严……” “你又骗我!”洛芙生气地捂住他的嘴,“你不许说话!我不让你去!你要是再来一次堕落之锁的那件事我心态会崩掉的!你要是一定要去那我也不去了!如果你想用自己的行为限制我的选择的话,那你做到了!” ……不是,这个他真的没骗人。 紫芫被她捂着嘴,用眼神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总之在一大堆将信将疑,你听我说我真的没骗人,和,你绝对就是在逞能骗人我不听不听就不听的混乱对话以后,洛芙总算和紫芫达成了一致——现阶段紫芫先养伤,养好了洛芙回到过去解决项玉人格融合的问题。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总之不要吵架,再吵架紫芫怕是又要气吐血。 很久没见了,他们彼此都有很多话要讲。但紫芫精力不济,到底被竹取进来赶人。精灵族派来照顾紫芫的神官端了午饭给他,是一碗闻起来很香,炖了烂兮兮的一堆肉菜菜比米多勉强算是粥的东西。洛芙喂他吃了,扶他躺下休息。 她在,紫芫比平时乖。竹取也不客气,拿了一杯药水给洛芙,让她顺便给紫芫灌下去,喝了睡着再走不迟。 大夫虎视眈眈地盯着洛芙,洛芙不明所以但总归期待地把药递给他。紫芫板着脸接过来,一口喝了,表情差点僵硬到裂开。 洛芙:?“怎么了?” “正常现象。”竹取板着脸。 紫芫话都说不出来。 洛芙眯着眼睛看了竹取一会,又看看紫芫,通过对紫芫的了解,她大概明白他在忍耐一些可怕的体验。洛芙怕他疼,眼看竹取不阻止,低头抿了一点杯子壁上沾着的药水,想要评估一下紫芫的感受要不要紧。 卧槽?这是什么? 一共浓郁到可怕的,混杂着金属腥气,有机物油脂的酸辣腥气,还有一股直冲鼻腔瞬间进入脑子的无法形容的可怕味道撞进了她的意识,一瞬间就让洛芙感觉她被这种化学品腌透了,腌入味,好像一只被泡在有机剧毒溶液里防腐的青蛙一样,就……渗透的很彻底。 只是一小口,感受之沉重浓郁,让她感觉自己被一口铜钟以击碎大楼的速度正面击中,然后顺滑地碾了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洛芙好像看见了通向光之初始的彼世大门。 下一个瞬间,要不是那东西入口就化了,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都拔下来扔出去。 洛芙的表情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很难喝。”紫芫缓过劲来,哑着嗓子迟到提醒。 洛芙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这回是完全彻底的生理性泪水了,几乎哭出来:“这是药?你确定这不是受刑吗?” “这东西很珍贵,就算对于诸神来说。”竹取冷笑着从她手里接过杯子,看起来并不介意洛芙对那玩意口味的控诉,反而更像是坏蛋如愿得到惩罚的快意,“一般的低阶超凡想要它救命还不一定能喝到,不需要的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需要的需要的,别了别了。”洛芙僵硬着脸往外挤出这句话。地狱般的口味上头之后,她感受到的是一股暖流从胸腔和腹部的魔力回路之中腾起,继而变得滚烫。这温度不伤人,反而让她有一种很舒适的身体在被纠正回正轨自我修复的感觉,就好像冬天把冰冷的手放进不使人受伤的热水里一样。 她知道好歹,只是抿了一点都有这样的感受,这个药确实非常有用,它对紫芫是有好处的。 除了这个口味真的很像毒药,或者说本身就是毒药。这也太难喝了= =旋转爆炸上天飞翔八千里的难喝,一点都不夸张。 紫芫已经躺平了,除了脸色难看以外比洛芙平静很多,他真的很能忍耐。 洛芙呃了一会,脑子里的可怕韵味还是挥之不去:“请问有糖或者蜂蜜水吗?” “伤成这样还想要蜂蜜水?”竹取笑着问道。 “我喝!”洛芙几乎哀嚎起来,“塞尼丝!请帮我拿一点糖或者蜂蜜水来好吗?” 蜂蜜水很快拿来了,洛芙尝了口味道,扶起紫芫喂他喝了两口。医生没有阻止,拉上窗帘出去了,算是默许了她的这种小诡计。 紫芫喝了那么一大杯药水,已经有点睁不开眼了。他由洛芙扶着乖巧地喝光了蜂蜜水,闭目躺平,看起来神情比刚刚好受了不少。 “甜吗?好点了吗?”洛芙问他。 紫芫唔了一声。 洛芙俯身看了他一会,低头凑过去,啄了啄他的嘴唇。 “是甜的。”紫芫睁眼答道。 “是的,我尝到了。”洛芙笑了起来,帮他掖好被子,拍了拍他:“睡吧。” 第 377 章 紫芫昏睡了几天,状态好转不少。这天下午,医生竹取通知他们紫芫基本已经脱离危险,他会派自己的学生赛尼丝看着,定期过来跟进情况,但已经不需要他留在紫金宫盯着了。 竹取收拾东西走了,那之后没有几个小时,白让人把洛芙找来,告诉她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可以准备上路了。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说法很不吉利,而且应该不是错觉= =。 白在他的小会客厅里会见了洛芙,旁边堆着各种各样绝不能流露到外面的机密文件,洛芙靠在会客厅沙发柔软的小垫子上,端着茶坐的端端正正,茶里放了牛奶和一勺糖。 “回到过去是有风险的。时间的洪流并不是为了让物质穿越过去再回来而存在的。有一定的概率,你会把自己丢在那里,再也找不到回来的道路。”白坐在她对面,穿着皇帝陛下的常礼服,开门见山地讲起了接下来将要发生事情的注意事项。 不知道为什么,洛芙直觉觉得白性格稳重沉默,这种类似于拔牙之前介绍“这针麻药下去你可能会猝死”的低概率危机可能性介绍不该由他做,他介绍的也不怎么声情并茂,看着并不算很熟练的样子。 ……在过去,这个紫金宫里类似的事情大概率是由项玉完成的。项玉死后,可能会转接到魔神煌或者巫师大神奥古斯都身上。 唉,奥古斯都。大龙去浮空城接琼的班再也没回来过,约莫是成心的。洛芙感到抱歉,决定不去想他了。 白还在一板一眼地介绍情况,那样子好像在宣读一年一度的诸神政府总部工作报告:“我们已经通过种种办法极大地减低了这件事出意外的可能性,紫芫也回来了,他会是你最好的锚。但风险永远存在,你仍然有可能会把自己丢失在时间的洪流中,或是因为种种其它意外留在那里。在你出发之前,对于这个风险,你应该知道。” 洛芙坐在他对面,捧着茶,好像个小学生一样乖乖点头。 风险当然会有,自从海月和她说紫芫是她最好的锚的时候她就知道了,现在听到这些完全不算意外。 除此之外,她还有别的办法吗?项玉的意识复苏,她连死的结局都不如。紫芫回来了,她想和他一起活下去,那么必要的风险总要承担一点,缝合怪永远没有未来。 白坐在她对面,还在讲他的政府工作报告:“……紫芫是你的锚,他和你关系紧密,贯穿了你的人生和你将要去往的时间,他的存在会为你穿越时间的道路提供指引。但你要记住,你属于这个时间,认识你的紫芫是现在这个时间的紫芫。无论其他时间的紫芫和你之间发生了什么,你都不属于那里。你绝不可以搞混他们,那里不会有任何未来等待,只有一片溟灭的空虚。” 白的态度很严肃,洛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想要坚定回来的态度,有什么特别可以辅助行动的方法吗?”比如穿越的时候在使用什么魔法或者权柄之类。 “……我没法用凡人的语言描述,穿越时间的人也不是我。”白板着脸,面无表情,总而言之,“你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话题回归玄学,行吧。 但既然是玄学,“请问您……我怎么确定地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我们会评估你的精神状态,并且在我们估计接近你迷失的时间之前把你带回来。穿越回历史之中的信息交流越少越好,我们无法知道你确切的情况,也不能预判你有没有完成,是否处在和项玉交流的关键时间,因此你自己也要抓紧时间多加注意。” ……听起来不是很有保障的样子。但看在他们为了捞自己造了个时光机的份上,行吧。 “此外,如果那个时代的项玉或是我们自己想要送你回来也是可以的。我比较建议你让她那样做,这最保险。”白对洛芙说道。 洛芙当场就裂开。 “等等,您说项玉可以把我送回来?” “是的,她可以把你送回来。这是由于虽然已经是历史的一部分,但她在她所在的真实历史里仍然具有完全的力量。在那个年代,我们没有投入很多精力在穿越时间这种无助于改善命运的无谓耗费上,但如果是当年的项玉和奥古斯都,他们可以凭借你身上带有的因果痕迹很容易逆推出这整套操作的逻辑。如果她想,她可以把你送回来。” 白在和洛芙解释,话题越来越没有凡人能理解的逻辑,逐渐向着真正意义上的玄学靠拢。 洛芙目瞪口呆地听着,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真心实意的认为自己此时此刻是个痴呆的麻瓜。 是的,按照白的说法,过去的项玉和诸神能够看到洛芙身上带着的过去的因果,然后,如果他们愿意,也可以在那个时间打开通道送洛芙回来。 ……但与此同时,魔法世界认为命运和时间单向前行,已经发生的现在是唯一的,无限可能的命运随着时间的前进从网和树冠坍缩成了唯一确定的直线,人们称之为历史。 也就是说,现在就是现在,不存在所谓的未来。所谓的穿越过去,其实是回到历史的一个已经发生过的片段中。 但即使这个片段发生了,已经是历史。它仍然可以是真实的,这个片段里的项玉可以做出一件真实历史中她没有做过的事情,她可以帮助洛芙封印自己在未来炸裂的残响,对未来人施加影响,而不影响她本来所在的历史时间线的进程。 洛芙不知道其他超凡是怎么理解这个玩意的,反正,她……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科技世界的理论影像太过深入人心,她觉得在这方面的接受能力上,自己是个无助的麻瓜。 在洛芙前世,所谓的穿越时间回到过去,无法避免地要面临两个问题:历史因果自洽和祖父悖论。 科技侧的人们认为历史是唯一且自洽的,一切因都有必然对应的果,一切过都有必然导致的因。因此任何对历史的改变都会有极大的风险影响已经存在的未来,这时候,穿越者要面临一个问题,即,历史到底是以什么形式综合了所有的因果读到现在的,穿越时间的人的因果,到底是不是被包含在其中。 除了多元宇宙之类越来越离谱的说法,有几种比较主流的设想。有的人认为,历史是超越了时间,综合了时间长河全线的一切影响,不分先后,一次读完。 在这种理论的代表下,穿越者做出的事件也是导致未来的一部分已经存在的过去。比如说,在洛芙前世某部全球知名的畅销小说中,男主角回到过去救了过去陷入危机的自己。而正是这个被未来的自己所救的过去的男主,才得以有机会活着来到未来,穿越回过去自救——如果过去的他不曾到来,男主必死无疑。即是说,男主穿越改变了历史,而这个被改变的历史,才是真正已经发生在他身上的现实。 历史是超越了时间顺序,可以综合前后一切影响一次读完的闭环,这是其中的一种解答。 第二种可能则是,因果严丝合缝环环相扣,但与此同时,人回到过去可以改变历史。 而在这种可能性的探讨里,就会出现祖父悖论:一个人穿越到了过去,杀死了他的祖父。祖父死了,他当然不会出生,可一个不会出生的人又无法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祖父。事情变得复杂起来,有的说法甚至认为这会导致时空的坍缩。 这个说法的矛盾在于,一般人也能认可,一个人杀了自己祖父这种毛毛雨的小事,不至于bug悖论到时空整个坍缩——时空如果那么容易坍缩,那么早就坍缩了,根本等不到人类自己作自己的大死。 洛芙对这两种说法都持即信又不信的态度,但当她带着这些知识穿越来了高魔世界,诸神乱拉因果的能力给了她迎头痛击。 诸神对于该死的时间,命运,因果的可能,以及历史的看法又有不同。他们并不认为历史和因果是严丝合缝绝对不变的,相反,这个世界的理论体系当中,时间是单线程的,历史就是历史,只有现在才是真实。但作为既成事实的历史,因果链很能凑活。 ——如果你有足够的能量,你就是可以改变历史。但这历史不是从过去改变,而是从未来重置了这个更改时间点到未来之间的历史。换句话说,真正改变的不是历史,而是历史演算变化通往的现在。 有点像电脑刷机,倒是不需要准备崭新的操作系统,因果和命运会自动推演。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你得有电,还得存档确定def盘里的资料没被炸掉。 如果一个人穿越回了过去又没有那么大的对未来改变的承受能力,就会出现类似于祖父悖论之类的无法自洽的麻烦玩意。这里会出现一件蛋疼的事——因为只有现在才是真的,而历史只是历史,而这个穿越者在改变历史的同时又无法提供改变现实的力量。所以,历史它会自己偷鸡。会有很多比最狗血最拉胯的低俗畅销小说的逻辑还要狗屁不通的事情填补在历史之中,强行推回被改变的命运线,让这些见鬼的因果逻辑导向现在好端端在那里的既成事实。 他们还给这种说法起了个令人蛋疼的名字——历史的自我融洽性。总之就是很吊诡,听上去吊诡看上去也吊诡,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 按照历史的自我融洽性说法解读祖父悖论的例子,穿越者a杀死了他的祖父,命运中出现了难以自洽的东西。但命运又不是运行代码,这玩意有时候进行的也是非常凑活。这个时候就会出现一种情况,命运中本来单身或是离异的一位男士,会代替a的祖父和他祖母邂逅,生出a的父亲,然后制造出一个a,去杀死那个已经不是他祖父的可怜男人——当a回到未来的时候,他会发现自己的祖父不再是自己杀掉的那个人,而是变成了隔壁的王叔叔。 这正是项玉死后残响出现的原理。项玉的存在消失了,历史上不再有这个人,至少在那段时间内没有了。但项玉推行的政策,她做出的决定,对世界的推动和影响又是确实存在的。在没有足够能量改变现实的前提下,历史会自动补完其中的一些东西。 比如说,在有那么几百年的记载中,所有人的记忆和书籍上对于项玉很多政策的描述都变成了由爱丽丝或是奥古斯都签署。但爱丽丝和奥古斯都在做这些决定的时候可能正在休假,忙别的,或者在秘境里面自闭。他们的性格和行事也和项玉不同,原本雷厉风行做出的选择可能会因为爱丽丝的优柔寡断而生出其他变故,而按照爱丽丝的性格,她又不太可能做出不优柔寡断的选择。 这个时候,历史就出现了违和的进展。按照历史的自我融洽性理论的说法,它仍倾向于补完自己。因果的缺口经由无数残缺的线索填补,补充了一个可能存在过,做出这些事的人,通过她可能不太优柔寡断之类的种种线索补完她的经历和人格,并且把它投影到了现在的时间——这就是项玉的残响。 祖父悖论解决了——如果你要穿越回过去杀了你的祖父,那么命运会自己给你安排一个祖父出来。 而按照白的说法,‘如果你既不能刷机改变现实,又不能调整命运线让你没被杀的邻居老王当祖父好让很大的逻辑谬误也因果自洽,那么我的建议是——从一开始就不要穿越时间。这种事情都做不到就敢回溯因果,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当时洛芙就感觉……胃疼,且麻瓜。 而他们这次送洛芙回去的,又是另一种解法。 它大体可以被描述概括为:不存在的真实历史,进行之后因果即被重置抹消。 又叫存档开副本,开完删进度,再加载从前的存档。 简而言之,他们会选中一个存在的历史时间点,把洛芙丢进去,让这段因果运行一段时间,直到洛芙从那个时间点里的项玉处获得了自己想获得的影响。 然后他们再把洛芙捞出来,把这段运行了一点的因果切掉,一切回归成洛芙没来的样子,原本的时间原本运行,洛芙来过的时间发生的一切事都是假的,整完就像不存在过一样。只有过去的项玉施加在洛芙身上的影响是真的。 ……洛芙愿称之为绝活 “它们还是有些不同。”白也端起茶杯来喝,“你在那里做的事,由于这段多余的因果会被我们切掉,不会影响过去的历史。” “但这段因果既然存在,必定留下痕迹。在现在进行的时间,它会以回忆影像的方式投射在那些经历过这段时间的人身上。也就是说,但你回来以后,像我们这些那个时候就已经在,现在也仍活着的人脑海里,就会多出那段时间所发生的记忆。” “另外你要注意,恶魔是和真神同级别的存在,它也有能力干预因果。理论上即使有人的人生会因为你产生变故过死亡,随着历史回溯都会回归正轨,但在那个时代如果有人或是你自己被恶魔意外杀死,他们可能不会随着因果一起重置,会真正死亡,而由命运夹缝中自动补完的因果来解释。” ……怎么听都超级危险,洛芙有一种自己要被系根绳子扔到三千米井下挖矿探险的窒息感。 但她也没办法了,事到如今,矿井底下是毒气还是地下水她都只能捏着鼻子跳下去。 终末之战时期的恶魔啊……和真神平级的混乱堕落玩意,想想还真是有点可怕。 她心不在焉地从魔皇尊陛下的小会客厅里晃悠出来,顺着摆了很多花瓶壁画的走廊七拐八拐,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紫芫的卧室外面。 紫芫穿着居家的袍子站在门外,看神情是一直在等她。时间已经不早了,他的身体刚刚好一点,袍子穿的也不那么正式。淡紫色的外搭下面是白色的领口和浅色的内袍下摆,披着头发,看起来平静柔和中透着一股卸下礼仪和防备的懒散味道。 洛芙颠颠摸过去。 紫芫低头,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她。洛芙知道他知道诸神的安排,也知道她听完了“打完这针麻药你可能会猝死,如果没猝死麻烦你自己开刀”式情况告知,她仰头看着紫芫,等待他说点什么安抚或是挽留的话。 紫芫的眼眸变得幽深,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从洛芙下颚和脸颊擦过。洛芙眨巴着眼睛信任亲近地望着他,紫芫垂垂视线,试探地低下头,轻轻碰了碰洛芙的嘴唇。 他碰了一下,顿了顿,又退远了一点。似乎在从呼吸和洛芙的动作中感知她的情绪。洛芙没有躲避,也全无抗拒。她傻不拉几地看着紫芫,有点高兴他主动,也在期盼等待他接下来想干嘛。 紫芫被允许了,他的手指拂过洛芙的脸颊,低头吻了上去。他和洛芙三年没见,但当时亲近的身体记忆还在。先是温柔轻咬的嘴唇,然后是缓慢撩拨的湿润口舌。洛芙像过去一样回应他,也很快像过去一样后腰发麻,被他伸手按了一把。 你……你干嘛? 他们分开的时候,洛芙委委屈屈地看着他,眼神能说话。 明天她就要去过去的历史中了,这一针麻药下去说不定真猝死(?),紫芫这个时候找她,话都不说就拥吻,他不会是身体好点想干点啥吧? 说起来她都超凡了,按照之前说好的,他是可以动手了。虽然这个时间点不太合适,但这家伙身为男人能忍到现在洛芙觉得他也挺厉害的。 ……这么大的事情前夜他俩干这个,真是玩物丧志主次不分没轻没重无可救药,就离谱。 洛芙望着紫芫,几乎只是象征性地在内心中挣扎了一下,就得出了结论:离谱就离谱,只要紫芫暗示一下,她今天晚上就住旁边的这间紫芫的卧室了。 紫芫搂着她,低头用额头顶着洛芙的头顶,喘了口气,把姑娘往怀里揉揉,才轻轻松开了她。 “我有点事要和你说。”他对洛芙说道,神情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只有声音还有点低哑,“关于你明天回到过去的。” 理智上洛芙知道这才是紫芫的合理做法,情感上,她比较失望。 “什么事?”她问道。 “关于过去的我的。”紫芫和她分开一点表示了冷静,但推完了,还是没忍住把人揽进怀里,“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并不相同。我害怕你贸然降落在他身边,遭到什么难以预测的风险。” 第 378 章 洛芙望着紫芫,眨眨眼。 她当然会遇到过去的紫芫,会直接降落在他身边。紫芫是她的锚,贯穿了现在的她和过去项玉的时间,时间会以紫芫为标记回溯,他是道路,是线索,是指引她方向的记号。 但过去的紫芫……是啊,他不认识洛芙。 洛芙望着她的阿芫担忧地凝视着她的漆黑双眼,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就算她再怎么对紫芫信赖了解没有防备,当她落地的时候,所面临的都是一位全盛时期的传奇阶强者。 他不认得洛芙,无法确认他的身份,正处于战争时期神经紧绷,还会因为洛芙的突然落地而惊吓怀疑,露出自己最防备和危险的姿态。 不认识她也不爱她的紫芫……是一位动动手指就能取下位神性命的可怕传奇。 紫芫伸手摸摸洛芙的额头,把她眼睛上方的乱发拨开。他知道洛芙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叹了口气,低头凑过去啄啄她的额头,“你知道的,终末之战时期的我...并不如现在这样温和。” 那时候神树之下挨了打,女神受伤军团长战死。紫芫本来是大神官,被战时紧急征召进骑士团做副军团长。神树之下挨打以后又顶上了军团长的位置,那之后不久,大都保卫战打响,他早年在浮空城超凡执行小队的朋友同事死了一多半。 由于项玉很难处理还没发生过的事情对应的残响和带着她还没经历过的事件的灵魂残片,白他们会尽量让洛芙降落的时间点靠近终末之战结束前,即是说,项玉死前但尽可能靠近她死期的时间。而在那段时间,该发生在紫芫身上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洛芙的落点越准确地接近项玉的死亡时间,她会遇见的紫芫身上带有的战争创伤应激状态就会越严重。 而那样的紫芫……因为战争状态前所未有的戒备警惕和应激,会变得更警惕而有攻击性,终末之战中他没有受伤,全盛时期的状态未曾下降,对突然降落在他身边还解释不清楚来历的陌生人来说,他很危险。 ……终末之战啊,对于经历过的超凡来说是一段如此可怕的经历。就算是她的阿芫也一样……那段时间应该很难过吧。 洛芙闭上眼睛,亲昵地靠过来,在紫芫肩膀上蹭蹭。 紫芫伸手在她的腰上揽了揽,手心的触感细腻柔软,又那么美好脆弱。他有点舍不得放手。 ”别闹。“他轻声哄道,”我和你说一点事情。“ ”什么事情?“洛芙不听,黏黏糊糊,甚至坏心一起去拱紫芫的脖子。她的呼吸轻轻的,羽毛似的吹在紫芫脖子上,鼻尖嘴唇蹭来蹭去,有点痒。 ”只有我知道,能够证明你我关系的事。“紫芫后退了半步,暂时让洛芙没有了瞎闹的距离。他伸手摸摸洛芙的脸,“终末之战时期的我……他可能会质疑你为什么出现在他身边,他不会明白为什么他会是你的锚。你要证明自己确实是亲近我的人,我告诉你一些事,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外人知道的。” 他领着洛芙进屋来坐下,难得露出一丝不太情愿的表情,甚至洛芙能隐约感觉到丢人和不好意思:“……其实我家后面的那颗黄金树是我种的……那时我七八岁,看见鸟粪里的种子发芽,就觉得这里面说不定有某种自然的魔法。” 洛芙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有道理,这确实是只有紫芫自己知道的事情。或者说,任何试图冒充他未来的爱人都想不到,而真正的爱人会了解到的信息。微不足道,丢人,但重要。那是紫芫还是凡人时期的珍贵回忆,他那时候和大多数普通的凡人少年一样,自然有和大神官身份不符合的天真幼稚的一面。 不过……唔…… 黄金树的寿命长度和魔力都很强,按照一般规律,它的种子很难发芽。一株平地而起的黄金树,稍微猜测一下也能知道这颗树是被种出来的……吧? “那时候我家没有合适的容器,我和邻居的精灵橡树籽不太对付。我跑到他家,用他妈妈种花的铲子铲了一点他家茅厕里的……天然材料。” 紫芫板着脸说道。 哦……那确实不太容易联想到…… 噗。 “后来黄金树发芽了,我摘了它的叶子做书签,想以后每年都摘一片攒着做纪念。橡树籽把我积攒的叶子扔了,说我要把黄金树养成精灵和它结婚……我和他打了一架,把他打了一顿,按在地上叫我爸爸……不许笑。” 这没用,洛芙笑的浑身直抖,根本停不下来。 那时候他还不到十岁,黑历史他也没办法啊。紫芫一脸生无可恋,生气不说话了。 “阿芫阿芫,别生气别生气。”洛芙咯咯笑着往他怀里拱,伸出手拉拉他的袍子,“不,我我只是觉得……你太可爱了。就……哈哈哈哈哈” 紫芫生气地扭过头去,不吭声了。 “我觉得阿芫小时候也有这样的经历,就,很可爱。”洛芙扒着他的后背扑扑腾腾,整个人都贴上来,柔软的胸腹毫无保留地贴上紫芫的后背,轻柔适中的压力能让任何人感到生理上的安全和满足。 “一想到阿芫你年轻的时候也是那么好那么可爱的,我就觉得很喜欢。真好,你还是男孩子的时候也经历过其他男孩子都有的快乐。”她贴在紫芫耳边,唱歌似地对他说道,“我真高兴你愿意把这些告诉我,你看你说都说了,我觉得你可爱这么理所当然的反应,你就别生气了吧,嗯?” 说完这话,她不待紫芫回答,低头去啄啄他的耳朵。 紫芫倒没吭声,不过耳朵尖被她亲的有点发红。 洛芙满意了,她抱着紫芫,嘿嘿笑起来。 “别闹了。”紫芫拍拍她,语气有点无奈,“快点松开,我继续和你说。” 洛芙恋恋不舍地松开他,有点心猿意马。紫芫伤好了很多,魔力回路的损坏似乎暂时还影响不到物质身体亲亲抱抱这方面的能力。他们分别很久,她很想他,连一点黏糊的机会都不愿意放弃。 紫芫和她说了一点自己的私事,基本都是只有最被他了解信任的人才会告诉的小事,有些以他现在的阅历身份说出去还有点丢人。他愿意把自己过去的隐秘心思和秘密敞开告诉洛芙,洛芙很感动。感动着感动着,思路就开始飘。 “阿芫。”紫芫说了一段落,还在想有没有什么缺漏,洛芙眼巴巴地看着他,低头在他身上黏糊糊地蹭蹭,“你……真的想和黄金树结婚吗?” 肉眼可见的,紫芫恼了。他很不高兴地看了洛芙一眼,哼了一声,偏过头不搭理她了。 洛芙从他背后抱过来,又开始哼哼唧唧地说好话。 紫芫倒也不是真的生气,主要是洛芙要回到过去,他深知终末之战时期的自己对于全无了解的洛芙来说有多么危险,真的很担心,所以和洛芙说这些事的时候是在说正事。但洛芙不认真,思路乱跑,还说了一些压根就离谱的鬼话,他打定主意多闭嘴一会,让洛芙了解一下自己对这件严肃事情的态度。 洛芙抱着紫芫说好话,他不为所动。洛芙看他说不动也不闹,说说不说了,保持着身体相贴的姿势从后面抱着他,叹了口气,歪头靠在他肩膀上。 她抱着紫芫不松手,安安静静地贴着他,亲近信任地侧着头,就像是在通过身上的触感传递爱意,短暂地珍惜一下两人能身体相贴亲近温存的时间。 紫芫有点心软,想了想准备说点软话。他还在犹豫,又感觉有点不对。 洛芙抱着抱着,摸摸他的胳膊摸摸他的肩膀,手逐渐开始不老实,自觉不自觉地往奇怪的地方和紫芫的领子里面摸过去。 虽然没上垒,但他俩睡过。洛芙了解紫芫身体的感受,摸着摸着摸到腰,隔着袍子和绷带在腰侧轻轻地蹭来蹭去,另一只手在紫芫肩膀和脖颈上流连,拂过耳朵和喉结,顺着居家长袍宽松的领子摸了进去。 紫芫觉得刚刚有点心软的自己真傻。 他也不赌气了,转过身把洛芙拿开,伸手在她腰腹肋下咯吱。 洛芙被他挠得痒痒,想反抗又闹不过他,笑死了,很快就大声求饶,被他弄得好痒,又没地方跑,逃命似的倒在了沙发上认输。紫芫俯身凑过去按住她,被她闹腾的身上也热了起来,笑着问她:”还闹不闹了?“ “不闹了不闹了。”洛芙被他咯吱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赶紧求饶,这发展不对劲,不过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别来了别来了,我咯吱不过你,你欺负人。” “知道还乱摸。”紫芫笑着问道,这么一打岔也忘了之前说到哪了,“我之前给你的耳坠呢?” “之前我又不知道嘛。要耳坠干嘛?”洛芙眨巴眼,以为这家伙想起来了。 “你拿着那个回到过去,那是我奶奶留给我的,除此之外哪里都很普通,也没人见过,只有我自己知道它有什么意义。你把那个给他看,说这是我给你的,他会相信……” 紫芫思路显然还在正事上,转是一时转不过来。洛芙被他按在沙发上,抬眼看着他,伸出没被按着的那只手顺着紫芫垂下的黑发插进了他的发丝之间,动作轻柔而暧昧,让紫芫放缓了语速。 ”阿芫。“她轻轻说道,“我已经是超凡了。” “是,但你在全盛时期的我面前仍然是脆弱的。”紫芫叹了口气,“那时候是战争时期,如果神树之下已经被打过,我应该处于非常激动,对什么都很暴躁敏感戒备而且容易出重手的状态。你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我恐怕自己会……” “阿芫。”洛芙打断了他,澄澈明亮的湛蓝色双眼从下往上凝视着他。刚刚闹过,她金色的细卷发略有些凌乱地铺在身下的沙发上,有许多轻纱和丝绸的裙子下面是随着呼吸起伏的柔软身体。少女脸上还有一点刚刚胡闹被折腾出来的红晕,注视着他的目光里满是情谊。 洛芙伸出那只没被按住的手,伸到紫芫脖颈和肩背之间,往下按了按他,把紫芫按得伏下身来。 “我超凡啦。” 洛芙躺在那里,对着被她按下来正在自己耳边的紫芫轻声说道。 紫芫这次终于不能再当做不知道,也不能岔开话题了。 他沉默片刻,轻轻回了一声:“嗯。” 洛芙躺在沙发上,一只手被他按在头顶,另一只手把他揽在怀里。她感到紫芫乖乖地任由她揽着,既没有挣脱也没有靠过来亲近,答了这一声以后沉默下来,似乎还在酝酿什么。 她不再说话了,在温暖和安静之中等待。 ……虽然她已经有了答案,也知道紫芫知道她的答案。但这不应该是她来问的问题。 她在等紫芫的问题,也在等紫芫的回答。 紫芫沉默地靠在洛芙肩窝里,黑发柔顺地披散着垂下,因为之前一直在堕落之锁里面玩命而有点缺乏光泽。洛芙身上真的很温暖柔软,还有一股他闻到就会感到愉快放松的安宁香味。 他没抬头,过了一会,洛芙听见他的声音从肩膀上闷闷地传过来:“我之前问你的问题……等你到超凡再回答的那个,你觉得自己准备好答案了吗?” “准备好了。”洛芙缆柱他脖子的手轻柔地摸摸柔软的黑发,“我已经有答案了,那之后无时无刻不在等待。” “既然如此,如果你决定了的话,可以告诉我吗?”紫芫轻声问道,顿了顿,洛芙听见他的声音说,“我还没有配偶,你愿不愿意……接受它,来做这个人?” 洛芙抱着他,也被他按在怀里。不知为什么,当紫芫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了辉耀王宫中被她杀死的人,因她而死的人,海伦和老宰相,米尔和安妮,还有很多很多残酷决断的日夜。 那是紫芫错过的三年。 她也看到了在大都读书的时候和紫芫相处的点滴时光,看到了前世父母的期许和二十年真正作为女儿和孩子的人生。项玉期待她获得的,格莱西亚本来想求取的,奥古斯都几乎已经将要失去的,喵喵和科伦波尔成功得到的。 那是她和紫芫相好,爱慕他,作为少女在学校度过的平静如水的时间。 她还看到臭猪一样却终归是个好人的父亲,爱她却在襁褓中就死去的母亲。早些年在辉耀王宫学习的时光,还尊敬奥古斯都和塔尔维亚那些年在辉耀和嘎拉山和他们相处的经历。那时候她初来乍到,十分惶惑恐惧,是她相当无助,失去一切逐渐学习重新站起来向前走的时候。 而这段时间对应的回忆最后,是身体虚弱少年模样的引领者。下午时分他在小客厅和洛芙一字一句地讲解魔法的原理和奥秘,神情平静安定,也曾经有过在行宫房顶请她喝酒,并肩一起看月亮的时候。 洛芙几乎想要流泪,如果不是命运这样让人痛苦,如果不是她经历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恐怖…… 她轻轻抚摸着紫芫的黑发,有一点用力,似乎不愿意他把头抬起。 “我愿意。” 她说道。 “我很想成为你的配偶,也希望你来做我的。” “所以那不再是你的黑曜石耳坠了,那是我的了,而且我很长时间内都确定我不会希望把它还回去。” “……你想好了,如果应下,我不会再放手。” “嗯。” “就算真实的我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你还有哪里是我没见过的?” “……这样你就变成我的女人了,不能再和别人好。” “是啊,可那又怎么样。我也不会答应我男人找别人的。”洛芙摸摸紫芫的后背,“如果你反悔了可以和我说,但是你不要出去瞎搞。我是继承人,我会请诸神帮我打你的。” 紫芫低低笑出声来,他本就凑在洛芙肩膀和脖颈之间,低头层层洛芙的肩膀,开口用牙齿轻咬了一下。 洛芙被他咬的有点发麻,想想一般凡人谈婚论嫁时候的三观交流和未来生活计划她和紫芫之前都有过一点眉目,突然想起了一个别的问题。 “阿芫。”她对紫芫说道,“那个,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就,你行或者不行都没问题,我觉得你也没有不行。就是……呃,如果你的喜好比较变态的话我觉得还是不……太激烈的我不是很想……” 紫芫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好好的气氛,洛芙一个人给搞的稀里哗啦。 要命的是紫芫身上有伤还真不能瞎搞,说他现在不行就真的现在不行。洛芙花了接近一个小时哄他,好不容易哄好帮他洗漱完了放进被窝,紫芫往被子里一卷,还是自闭地不搭理她。 ……可能身体原因,不知道第多少次了该行的时候真不行让他确实有点受伤吧。 洛芙换了睡裙,悄悄爬上床。她从后面抱住团在被子里自闭的紫芫,哄他哄得儿歌都要唱出来了。 紫芫不想听儿歌。 被她闹得烦了,他翻过身,展开被子,把洛芙也严严实实地裹在了被子卷卷里。洛芙被温暖的身体和柔软的被窝满满包住,刚刚拱出头,就被紫芫按在怀里:“睡觉。” 洛芙哦了一声,老实了一会。 “……阿芫,我太高兴了睡不着。你再给我讲讲过去的故事嘛。” “……好。” “但你得答应我,不许笑得太夸张。” 第 379 章 第二天一大早,在餐厅的长桌旁边,洛芙看到了一直住在浮空城的奥古斯都回来了紫金宫,和白一君一起吃早饭。 洛芙昨天晚上没回去,照顾她和紫芫的塞尼丝肯定知道,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和白讲。洛芙也不管,倒是奥古斯都冲她点点头,白看看她,又看看紫芫,注意到了他们已经交换过了两边不对称的耳坠,先开了口:“你们订婚了?” 额…………嗯。 “是,我们订婚了。”洛芙承认。而且打定主意拒不接受任何反对意见。 古往今来,战争年代朝不保夕的年轻人总是容易在终身大事上轻率。说不定一颗炮弹打下来下个月就只有一条腿能运回家乡了,谁还管那么多以后呢。洛芙其实并不期待自己会有太好的结果,因此和紫芫好一天是一天,最好赶紧睡了拉倒,免得真死在外边还留遗憾。 白看了她一会。 “挺好的。祝福你们。”他点点头,“果断做决定很多时候是好事,如果你们需要婚礼,我们可以负责出钱和举办。” 他说我们,意思应该是诸神共同负责,就像他们会一起养项玉的继承人和阿尔伯特的孩子一样。洛芙有点怀疑白在讽刺什么,但看看旁边的一君,又想起历史书和项玉曾经告诉过她的事情,这两个人分分合合被命运和大势搅和的几万年才在一起,又感觉不是讽刺。 洛芙想想,虽然这是她和紫芫的事,但跳过诸神似乎也不好。她看了一眼紫芫,玩笑似的问白:“我想婚礼暂时还不到时候,只是族长,如果紫芫欺负我,您会为我说好话吗?” 白和一君对视了一眼。 “原则上,我会说我站中立,除非你们分手以后也不再相见,不然配偶是一体,不应当区分的太仔细。”他示意洛芙和紫芫坐下,“不过实际上,因为你是项玉的继承人,以后还有成长的空间,所以长期来看我会偏向紫芫一点。” 哈? 洛芙陷入思索,考虑着这是一个什么逻辑。想想好像理解了,按照超凡对待配偶的观念,除非分手离婚,不然不会分的那么明白。比起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一时得失,长久健康的关系更需要双方话语权和利益相对一致。洛芙是继承人,无论从她自己成为大家长的角度还是项玉的余荫,在诸神这里都比紫芫强势。 ……所以白会略微偏向紫芫一点,就像在健康的家庭里,婆婆帮媳妇说话有助于夫妻关系和谐一样。 他们考虑的还挺多诶……为什么这样的家伙对家庭关系的和谐稳定还会有这种理解? 洛芙盯着白和奥古斯都,眼神逐渐诡异。 “坐。”白敲敲桌子。 洛芙帮紫芫拉开椅子,自己坐下来吃饭,一君在旁边慈爱地看着她,眼神想在看自己的孩子。过了一会,她笑起来,伸手揉揉洛芙的头顶。 上午晚些时候,精怪女皇辛塔和精灵女皇樱来到央都,以提供足够的秩序力量和安保来辅助白和奥古斯都打开历史的通道。 诸神或许没有在终末之战中留下永久性的无法回复的伤害,严重到按照格莱西亚的错误判断对他束手无策。但这并不说明他们就毫发无伤,至少白昏迷了六百年,四百年前才勉强爬起来,他和洛芙承认,自己现在能无损使用全盛时期一半力量的能力都没有。格莱西亚的猜测不算没有任何理由,总的来说,夜色这个级别的能力几百年内都很难现世。 送洛芙回到过去对于现在的诸神来说并不是一个举手之劳,考虑到他们的身体情况和人性维持情况,这是需要请出五位真神才能做到的事情。 精灵女神等等三位离开了这个世界去找虚空一族,布莱兹状态和他曾经的本体一样成迷,而且和塔尔维亚一样呆在大都不能走,海月还不是世界,无月权柄残缺,一君转修治疗以后能使用的力量也打了跳楼折扣,他们能动用的力量还有一大部分要维持现世的稳定运转,考虑到格莱西亚再过几个月要挨顿毒打,这个机会十分珍贵,可以说是错过了短期内很难再有。 这让洛芙多少有点紧张,紫芫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 紫金宫建立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能量潮汐轴心之上,它是这个世界魔力循环系统的枢纽,一切的起始,一切的终末。在古神时代,诸神的地上神国还坐落在如今是迷乱之渊的大陆中心位置,那里被神战炸掉以后,又过了许多年,直到光荣之战时期尼古伊娅定都在央都,世界魔力循环系统的枢纽才被确认迁移至此。 很难说是地上神国重新界定了能量循环系统的中枢,还是诸神选择了能量循环系统的中枢建立神国。总之,在那之后,紫金宫就一直在这个最核心的魔力循环枢纽之上耸立着。两次黑暗年代之后,诸神再也没有被完全打垮,因此紫金宫也从未被攻破倒塌,一直安静地镇守在这个重要的魔法潮汐之轴上。 在紫金宫的地下,物质和规则世界的边界变得模糊,一切事物的边界都逐渐变得神秘而虚幻,墙壁上泛着高能魔力场特有的独特辉光。许多并不会出现在凡人视线之内的通道通往不知名的各种地方,让人无法忍住不去猜测,通道的尽头都是些什么。 “有些通往非物质世界层面的结构。”白看出洛芙很好奇,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了两句,“浮空城能够投射全世界魔力波动的系统有一部分枢纽在这里。权柄传承地,群星藤蔓的根基,精神洪流网络,城市保护屏障,传送塔系统的逻辑投影,世界树,他们自己的神域,其他的能量轴心,还有很多乌七八糟的地方……” “你管我们弄的新规则模拟系统叫乌七八糟的地方?”精怪女皇凉飕飕地笑着问道。 “对,乌七八糟的地方。” 洛芙板着脸看他们说些没营养的废话,对一切状况都感到适应良好。 她一点也不奇怪在原来的世界线上诸神团灭为什么会导致末法时代了。物质世界的影响固然也是重要的一部分,这么多维持社会运转的系统,就算在终末之战中没有受损,日后依靠那些靠不住的普通超凡也无法维护——靠得住的那些和诸神一起死啦,连同他们的知识,社会秩序,道德观念,对下面的震慑和约束能力一起,都没啦。 有些民生系统比任何人想想的都更加脆弱,比如传送塔系统,随便两个传奇能力全开打架,不需要刻意针对就能把整个地区的空间规则都扰动。城市保护屏障,如果没人维持一直消耗,纯靠自动运转扛不住上位神力量余波的破坏。 这不是诸神为了强调自己的重要性故意把它们做的脆弱,而是客观条件限制本来就做不到。这些魔法系统铸就了凡人社会和超凡力量相互平衡的文明世界,它的根基本来就是这么脆弱。 就像洛芙前世,一场太阳黑子,南北极磁极反转,核战争,黄石火山喷发导致连续数年气候变化人口锐减,只要任何一次灾难毁掉了现有文明的知识/物质/社会/人口根基,文明就会倒退。退的厉害了,只能拿着木棍从头再来。 但在那条世界线上,恶魔的阴影始终笼罩,短视的能力者兴风作浪,社会向着黑暗年代滑坡,而且看不到复苏的希望。不是所有的时候都有从头再来的可能。有些机会,没了就是没了。 洛芙在想些有的没的的东西,有点走神。 但他们已经到了。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圆形大厅,有着高高的圆形穹顶和大理石的光洁地面,圆形立柱旁边灯盏把大厅的墙壁和地板照射的十分明亮。它有些像辉耀王宫地下的那间国家命脉之心认可国王的大厅,又有些细节不一样。这间大厅更宽敞,装饰更华美,墙壁和地板之间高能魔力的辉光显示着,它是比辉耀王宫地下更加富有力量,也更接近规则而非物质世界的地方。 照顾病号,他们在这间大厅中间搬了把椅子给紫芫坐。 “洛芙,你一定要记住,不要弄混过去的紫芫和现在的。”白最后对她叮嘱道,“他们是一个人,但其中只有一个是你的配偶。我知道这令人迷惑,但一旦你搞混这些,你将无法回到正确的时间。” 洛芙觉得她不会搞混的,但她觉得但事实上差点翻车的打脸事件多了去了,让她不得不非常严肃地对待族长几次三番叮嘱的话语:“我明白了,我会记得,谢谢您的提醒。” “我很抱歉我们对你做的事。”白对她说道,辉光爬上了他黑色的发丝,稍远一点的地方,奥古斯都辛塔和樱更加地被神性本相所发出的高能魔力辉光所笼罩,“这或许让你对现实感到痛苦和恐惧。但即使如此,也不要搞混它们,当你回来的时候,你可以和紫芫去任何平静温暖的地方,只是不要留在那里。” 洛芙看着他,意识到了什么,又去看奥古斯都。 她没有得到奥古斯都的回应和表示。 “有什么……要我传话的吗?” “没有。”白也看看奥古斯都,又回看向她,“已经可以了,过去的归过去,现在的归现在,不必由你来传达。这是我们,也是奥古斯都的意思。” 他的神性本相展开,开口不再能说出话语,而将变为神言。白后退两步,不再说话了,洛芙拉拉坐在那里的紫芫的袍子,也被他回应地拉拉。 “别担心。”紫芫对她说,“我相信你会好好回来的。” 洛芙伸手摸摸他的脸颊,被他们的这种态度弄的有点忐忑。但她已经没时间犹豫了,四位真神的神性本相展开,整个大厅,那些立柱和地板,墙壁上的花纹好像太阳一样明亮起来。 无数光辉的锁链像是丝线一样搭上了洛芙的身体,还在越搭越多,那是命运之锁,因果之链。它们因为高能魔力场在物质世界投影出了与之相关的辉光,好像蜘蛛丝一样轻薄,在洛芙身上越搭越多,当数量足够的时候,就会把洛芙拖进时间的洪流里。 这感觉不太好,很容易让人亲身体会到被命运的锁链拖进历史的洪流里这句话所描述的不妙场景,各种意义上。但洛芙没什么机会调整看法,时间已经到了。周围的命运锁链,大殿中的辉光,诸神展开神性本相的景象,这一切都扭曲起来。好像一张铺开的大网,终于收拢,把洛芙兜到了网底。 然后,那张网漏了。 在无数不可名状的景象之中,洛芙坠落下去,命运和时间的锁拖着她,向着无法控制的方向永恒坠落。人类的语言无法描述在那段时间里她看到听到感受到了什么,有那么短暂的一会,世界自带的信息屏障变得虚弱,她似乎看到了这个世界最本质的真实。庞然,恐怖,一切都可以用信息解构,而信息本身因为包罗万象而显得过于庞杂,以至于会让任何被冲击的人感到可怕的不可名状。 如果是凡人,这一瞬间就已经彻底疯了。但所幸洛芙已经是下位神,而这终归是秩序世界内部的旅程。在信息爆炸大脑空白的一秒钟以后,她身上的信息自我保护屏障启动了,洛芙感知不到任何外界的信息,从一片没有色彩,却充斥着不可名状之物的洪流中坠落下来。 时间没有意义,洛芙不知道过了多久。 总之,当草木和泥土的芬芳再次从物质世界的空气中扑到她脸上的时候,洛芙眼前晃过葱绿和明亮的光芒,她掉下来查,砸中了某个人体。 这很不妙。洛芙的潜意识这样告诉她,已经知道穿越时间是一件危险的事,她还是这么不幸地砸中了别人。 但穿越时空的感觉甚至更糟,洛芙想要自救,却根本爬不起来。她的五感混乱颠倒,分不清自己的四肢都在哪个地方,错位了很长时间才渐渐归位。 而在那之前,被她砸中的人已经以一种就算对超凡来说也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掀开她跳了起来。洛芙的五感还没来得及恢复,就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掀开,随后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按住了脖颈。 那只手的动作非常粗暴,被她砸中的人毫不犹豫地把她扯过来按到了地上,力量好像磐石钢铁对普通人那样坚定和无法反抗,洛芙的后背砸在地上砸裂了一片地表的方砖,疼的她眼前一黑,几乎想要吐血。 下一秒,一根法杖伸到了她眼前,伴随着对下位神来说也非常危险恐怖的致命威慑,锋利地抵着她脆弱的咽喉。 咽喉不要紧,对超凡来说,修修补补还能凑活。但咽喉后面是脊椎,往上是脑部。这是真正致命的威胁,洛芙僵硬在那里,不敢乱动了。 在过去的时间,她身上的保护魔法会有一部分会失效,特别是诸神给她添加的那些。当然另一些仍然有效,只是洛芙无意用它们去赌自己的脑子和超凡的法杖哪个更坚硬。 那根法杖指着她的咽喉和脑袋……如此锋利,如此危险。如果她敢乱动,毫不会犹豫就能把她的头炸开花。 格莱西亚想要获得权柄的认可,因此只敢攻心,不敢真的碰她。在现实的时间,洛芙的物质身体受到多方面的保护已久,很久没有遭遇过这种物理方面真的会死而且完全无法反抗的感受了。 生理性的恐惧让她难以呼吸,她抬头看着那个被她砸中又飞快反制的人影,逆着树顶叶片滤过的阳光,穿着黑色滚金边骑士团军官制服的超凡青年把她死死按在地上,表情轻蔑又冷肃,眼里透出陌生的怀疑和杀意。 不算太让人意外。 紫芫是她的锚,白说过,她会降落在紫芫身边。 “你是谁,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一千年前的紫芫问道,身上骑士团军官的制服连边角都带着寒冷锋利的光泽。这是终末之战时期在骑士团的紫芫,眼神和语气都带着血腥冷硬的杀意。逆着光,他望向洛芙的眼神陌生而冷漠,像在看某种有危险的坏东西。 洛芙被他掐着脖子按在地上,两个大阶的能力差距让她完全不期待反抗。她看着紫芫,脆弱的生命被他一只手就握在手里,动动心思就能让她消失,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紫芫是个传奇,如果他不是珍惜自己也收敛了性情中冷漠的一面,如果没有那些年诸神的庇护认可和长时间的相处,她和紫芫之间的命运交集可能就是这样的。 ……而一位传奇,本来就能动动手指就杀了她。 “我……”洛芙挣扎着挤出这个字,脖子上的手却突然缩紧了。 她后面的解释全都被这一紧卡在了喉咙里,人的脖颈那么脆弱,紫芫指腹下面就是她的声带和气管,突突跳着的血管,和在超凡眼中仍然脆弱的好像木棍的脊椎。 传奇的力量笼罩过来,洛芙连震动空气或是精神传递信息都做不到。紫芫不知道为什么把她当做很可能应该被处理的敌人,屏蔽了她一切交流的常识。 空气变得冰冷,这是紫芫的神域展开,笼罩了她周围的空气。洛芙难过地看着他,感到这股冰冷逐渐浸入了她的身体。从皮肤到内脏肌理,一直浸入到她脆弱而宝贵的魔力回路之中。 冰冷很快消退了,紫芫掐着她脖子的手和固定她反抗能力的神域都稍微放松了一点。他盯着洛芙,有一点疑惑,似乎也在等待她抓住这个机会解释。 “我是从……未来过来的。”被传奇以一种完全无法反抗的方式死死按住这种体验太恐怖了,被别人的精神力这样暴力地浸入身体探查更是近乎耻辱。洛芙的眼里浸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她想咳嗽,想干呕,但如果她说服不了紫芫,那恐怕很快她就再也不需要那些了。 “诸神送我回来,来见终末之战时期的项玉尊陛下。”她一只手试图掰开紫芫的手指,另一只手还在徒劳地摸索自己身上的魔法物品,“我带着任务和使命,你效忠于诸神,不能杀我。” “你撒谎。”紫芫挑眉,随即表情冷了下来,“从未来找项玉,你的落点应该在央都,为什么会落在被袭击过的神树之下?” 他虽然这么说,但手上没有掐下去。神树之下刚挨过打,女皇重伤,女神的状态也不好,他的第一反应是这名少女是恶魔造出来的见鬼玩意。但他用秩序力量仔细扫了扫,没感觉出什么,倒是注意到了她耳朵上的坠子。 和奶奶留给他的基本一样。 紫芫知道这里有某种符合逻辑的猜测,但他更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被恶魔影响心智的力量所干扰,看到了和自己有关的迷惑人心的细节。 洛芙不肯坐以待毙,别的什么都好,但她不能被紫芫在这里杀死。 “因为我是你的配偶啊。”她望着紫芫,眼泪汪汪,看起来可怜得要哭出来,“这耳坠还是你亲手交给我的。你知道穿越时间需要锚,我的时间项玉已经死了,还有什么比贯穿了两个时间的配偶更好的锚呢?” 紫芫就……挺震惊的。 主要是想不到自己的品味那么……呃。好吧,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有配偶,更想象不到自己的配偶会是这么一个弱小爱哭可怜巴巴的……年轻人。看年纪,这家伙几年以前八成还是凡人。 假的吧……这家伙是恶魔做出来的幻想,张嘴就乱说的概率远远大于说真话的可能。 他看着洛芙,心情有点震惊于这种离谱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又有点鄙视这个谎言的粗制滥造,就像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女看着从未来跑回来的四十岁的儿子抱着自己叫妈一样,大概就是那种感受。 洛芙眼泪汪汪那一下主要是打断一下紫芫的思路,她看紫芫在思索和自证,原本牢不可破锁死的神域有了一点气机的漏洞,当机立断使用了自己刚刚混乱中摸到手里的魔法物品,发动它荡开了紫芫。 这当然不可能让她逃掉,两个大阶的境界差距在那里摆着,她本来也不指望自己能逃走。 但不要紧,她荡开了紫芫,跳起来扭头就跑。刚刚已经在地上辨认清楚了方位,现在冲着不远处高耸入天空的精灵神树就冲了过去,嘴里还在毫不保留地惨叫大喊:“琼尊陛下!救命!我从未来来见您是紫芫的配偶别让紫芫杀唔……!” 没喊完,被按住了。全盛时期的紫芫比洛芙对他的任何估计都强,可能也是因为警惕而展开了部分力量,总之,他来的比洛芙估计的快的多。 很凶险,要不是洛芙嗷嗷着喊琼,要不是她上来就喊自己是紫芫的配偶之类的批话,要不是她耳朵上戴着紫芫奶奶留给她的坠子。 就在刚刚她荡开紫芫到被按住的这几秒时间里,本来足够她半个身体都被紫芫炸掉,只留一口气验证真伪的。 很幸运,洛芙了解紫芫,她做对了。紫芫犹豫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她嚷嚷配偶这件事太理直气壮,或许觉得她是个白痴恶魔装扮也装扮不了这样,又或许是她喊女神的姿态太过自然,总之他没有对洛芙下杀手,而是把她按住了。 被控制住的时候洛芙感觉自己的魔力回路都被锁死了,疼得她脸色煞白。一千年前的紫芫只是个对她陌生的传奇阶,也用不着知道怜香惜玉这个词怎么写。往好的地方想,魔力回路没被他炸开已经是幸运,她荡开紫芫往外跑的时候,在战时状态怀疑她是恶魔制造出来的紫芫眼里已经足有取死之道了。 真……真的太恐怖了。 洛芙疼的动都动不了,魔力回路被锁死,她是真的没法动一下了。 那么多年,她和紫芫黏黏糊糊,和诸神传奇谈笑风生,在她眼里他们都是人,面对自由领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的超凡,他们多少也给权柄诸神或者辉耀一点面子,不会把最粗鲁恶劣的态度展示给洛芙。 只有在这种时候,面对六亲不认很可能已经准备把她划为敌对的传奇阶,她才深刻地感受到,同阶分强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跨出一个大境界,强弱已经没有任何可比性了。就算是最诡异嚣张具有破坏力的能力,在一个大阶的差距面前也是猎物的挣扎。 更何况,刚刚被项玉拖上超凡,下位神的力量只是理论熟悉的她,和全盛时期的紫芫,几乎跨了两阶半。 洛芙被按住了,彻底动弹不了,任何魔法物品都无法发动,除非她想毁了自己的魔力回路。 不过就她之前嚷的那两嗓子……洛芙砸中紫芫的时候紫芫旁边和他同行的精灵神官已经满脸震惊了。 一千年前的紫芫来到了她身边。 “你说你是我的配偶?”他问道,伸出手来扳过洛芙的下巴。这会他已经知道洛芙之前眼泪汪汪是演的了,抓着她的手指修长有力,捏着洛芙下巴的力气极大,疼的很。 洛芙反抗不了,站在那里动弹不得,被他这么粗鲁地捏过来,打量她左边耳垂下面挂着的黑曜石耳坠。 “挺像的。”他嘲笑道,轻轻凑到洛芙耳边,用一种和暧昧温情毫无关系的冷漠语调对她说,“如果你不是处子的话。” 洛芙的脸刷地一下被气的铁青。 “放屁。”她瞪着紫芫,动一下都很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往外挤字句,“你摸也摸了,看也看了,该爽的都爽完了,现在不想认账?老子是处女,还不是因为你不行?!” 紫芫捏着她下巴的手立马就松开了,他盯着洛芙,表情显示他很难相信洛芙说的可能是现实。 “你说谁不行?”他气死了,捏住洛芙的下巴更有威慑力地和她对视着,这次手上的力气甚至比之前更大了。 洛芙不管那个,她也不知道话题怎么歪到这里来的,就是很生气,气爆炸。该死的,紫芫这个混账东西,就算他是一千年前不认识她也一样,他怎么敢对她说这种话?……他刚刚用精神力把她扫了个遍?!还有脸说出来?他竟然敢这么侮辱她?! “当然是你不行,还能是谁,我穿着睡衣跑到你床上,是谁按住我让我睡觉的?”她咬牙切齿,和紫芫对视着,眼神恨不得把一千年前的这头猪给生吃了,“自己胡搞八搞,断了八根肋骨,流了好几升血,碎的竹取差点粘不回来。你想行?你倒是行一个给我看看???” ……那确实……这个,谁都行不了。 紫芫有点犹豫,到目前为止,这姑娘的言行都很出乎他的意料,然而有发乎心底真情实感,让他逐渐觉得这不像是恶魔搞出来的东西。 恶魔善于捕捉人心,如果她真是恶魔弄出来的,她应该是完美无瑕的,从观者的心底跑出来,不会做出那么让人惊讶气恼不知所措的言行。 她可能……是个活的。 他在怀疑,捏着洛芙的手也松了一点力道。 洛芙不一样,洛芙被他气的眼前发黑。而且只要一想到这家伙刚刚发表的处子不是我配偶的言论就想要喷火龙式爆炸。她现在只想喷人,不管一千年后的紫芫怎么想,总之先喷为敬。 “我来之前你和我说一千年前的你是个糟糕的家伙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真是混账。”她盯着紫芫,咬牙切齿,“你在森林院读书的时候,觉得有配偶的人能力止步不前没有未来,你本来就是人类配不上长生种,所以拒绝无视了一大堆对你有好感的女孩,后来看着别人相亲相爱也不是没有遗憾过,这部分内容你现在怎么不记得了?” 紫芫就……挺震惊的。 他在机械院读书的时候确实有过那么一段时候,那时候他太年轻了,天赋太好,又有才华,很多姑娘喜欢他。那时候他不为所动,对外只说是没有喜欢的,别人觉得天才青年眼高于顶,只有紫芫自己知道,他那时候认为成家的能力者失去了进取心止步不前。他本来就是人类,如果能力止步最多几百年就会衰老死去,对于那些年轻漂亮的精灵姑娘,他觉得不般配,所以不应当。 两千多年后的大紫芫当然把这当做一个笑谈,这种情况大多是能力方面获得成就的能力者暂时无法进取才考虑成家,而不是反过来。洛芙也不觉得自己在揭他伤疤,她的阿芫告诉她这个,就是为了让她这个时候捅出去的。 “你加入浮空城超凡者小队的时候,其实很想加入他们的话题,但又觉得自己无趣,所以往往想想就不再开口。你小时候喜欢听你奶奶讲小兔子和玫瑰花的故事,你和精灵一起长大,但你其实向往故事里的玫瑰花,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转变凡人短暂的生命形态,所以后来你发现改变不了以后就不再听童话,但是从来没和别人说过为什么。” “你和邻居橡树籽的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不过后来你找到了制服他的办法。人类寿命短所以长得快,你十岁的时候因为他撒了你夹在书里的黄金树叶子把他打得趴在地上叫爸爸。那颗黄金树是你偷偷用他妈妈的花铲种的,打完以后觉得不好意思,去城里的时候买了一包栗子点心给他。” “你刚刚进阶超凡的时候,魔法浸入身体让你的体温降低了很多。你不喜欢那样,所以偷偷去学火焰魔法,因为属性不兼容差点出岔子,被飞羽悬石冕下发现劝阻,后来随着你对超凡能力的适应才渐渐变好。” 洛芙说着说着又想流泪。紫芫是在精灵聚居地长大的人类,在人类世界,这是多么具有异族神秘感和魔法秘密力量的描述。只有紫芫自己知道,因为寿命的不同和自我定位的缺失,他从很小就要面对自己比精灵同龄人都长得快,所有的同龄人都比自己大,而他们很快也会被自己甩在身后。 紫芫比所有的同龄人都要更早更快地面临时间的赠与和代价,小时候村里的玩伴还在编花环和捉鱼,他就已经要背上书包远行求学。养育他长大的爷爷奶奶,也以一种和精灵魔兽父母无法比较的快速衰老。 在紫芫之前,因为和人类的历史仇怨,从来没有人类在远古之森做到大神官这样高而重的位置。紫芫以后,精灵魔兽和人类真正和解,森林之都也对外开放,但在他之前,在他成为大神官的路途上,也不乏种族和历史之间的质疑和区别对待。 在紫芫少年时代,他花了很多年才搞明白自己和同龄人的不同,确切地了解和接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之后,他又花了更多年,才找到和追寻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 一千年后的紫芫愿意把这些告诉洛芙是因为信任,洛芙和他提起,也无意背叛以揭穿他的痛苦过去为乐。她心疼紫芫,希望他好,也不希望他再经历这样的事情。 但在这个时期的紫芫眼里……呃,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以洛芙对他的了解来看,他基本相信了知道这么多的洛芙确实是和他很亲近的人,甚至是按照她的说法,他的爱人。 这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除非这家伙用什么禁忌力量夺去了他的全部记忆和人生,不然除非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那种身份,否则不会知晓 但与此同时,他看着洛芙的眼神……有一种和之前并不一样的杀意。 就……自己最隐秘的伤疤,不愿意提起的往事,决心带进棺材里的心思被人毫不留情地揭破,还肆无忌惮嚷嚷出来。这一切激怒了他,让他真的想杀了这个女人灭口。 洛芙害怕,但被他钳制,抖都没法抖。 紫芫是很想杀她。 但只要他信了她的话,姑且相信自己是他未来的配偶,就不会对她动手。 他情感上或许气的想杀人,但理智上,如果有一点可能他觉得这件事做了以后的自己会后悔,他就不会动手。 ……但愿如此。 洛芙很怕,瑟瑟发抖,又疼又僵硬,还委屈,刚刚说出那么多紫芫的私事她感觉也不好受,好在没人听到。她望着紫芫,气怒过去之后神态柔软下来,眼神委屈,带着一点哀求,却不曾拒绝,让人动容的很。 紫芫望着她,陷入了沉思。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身上的杀机比之前减少了一点点。 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一位金发的精灵落在他们旁边,紫芫缩小的神域的边缘。他的发丝之中长出金色的叶片,好像黄金一样在风中摇摆。 “紫芫。”和洛芙有过一面之缘的黄金叶开口打断了这恐怖的对峙,他和紫芫还算熟悉,一出现紫芫周围的杀意锐减,“女神请这位小朋友过去,叫你先别和她动粗,你带她去见女神吧。” 紫芫点点头,又看了洛芙一眼。那眼神复杂,但让洛芙感到陌生和嫌弃。 “我知道了。”他答道,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杀机,但仍然锁着洛芙的魔力回路,好像拉个木头一样拉住了洛芙的手,动作比刚刚甚至更加粗鲁,“你的计划成功了,女神要见你。走吧。” 第 380 章 顺着神树之下的巨大藤蔓和长满绿荫的政府建筑之间的小石板上走过,巨大的树根好像山脉和丘陵一样盘旋而上,一个树皮上的凹凸就是小小的丘陵和山丘。 洛芙被紫芫粗鲁地扯着,一路走上去。开始紫芫还扭曲空间跨越距离,很快变成快速飞行,再变成徒步行进。她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神树之下的核心区域,精灵的皇庭和神宫,在能力者超凡礼仪和诸神对自己神域秩序的掌控层面,那都是越来越不允许使用能力跨越空间的严肃场合。 黄金叶和紫芫并排行走,不时好奇地看看这个刚刚对着半个神树之下喊出她是紫芫未来配偶的姑娘。洛芙倒并不介意,按照白的说法,就算是历史片段中的真神,也可以很轻易地一眼看出她的来历。见到女神她就安全了,而在去见女神的路上,紫芫并不会对她动手。 ……想来真是后怕,刚刚有那么多次差一点,她就被自己的爱人打炸半个身子,杀死或者彻底废掉了。 她见过黄金叶,对他并不太好奇,也和现在的紫芫在赌气——这家伙锁死她的能力,拖着她向前走的动作真的好粗暴,随随便便就会拽得她好疼。这个时间的紫芫当然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她知道和这个人赌气没个屁用,不在乎她的那些人不会在意她的情绪。 但她也不想给这个人好脸色,她知道这不是紫芫的错,但也没有这么贴上去赔笑脸的道理,所以干脆不理他,扭头打量周围的环境。 一千年前的神树之下……和一千年后她和紫芫去曾经见到的,似乎有些相似,又仿佛很不同。 她当年和紫芫经过过这附近,都是通往精灵神殿璀璨神宫的,路边的政府建筑浮空城大楼和各种官方办事处都在这片区域。精灵的寿命长,一千年后这些建筑还保留着大体那个时期的格局。有些建筑换了风格,另一些消失,又一些新增。一千年前的神树之下似乎喜欢建筑上爬满藤蔓的风格,入目所见郁郁葱葱,和千年后在石制的房顶和立柱上雕花,善用优雅的铁艺和温柔的深色木头,窗下挂铃铛比起来,更像是在森林之中长出来的城市文明。 但是,好吧,比起建筑风格的变化,这里更加引人注目的部分或许是那几乎快被战火砸上天的废墟。有很多瓦砾散落在神树之下的城市群中,那里本来就有的建筑毁于一旦,所坐落的土地或是神树山脉一般的根系被切开,切口附近还残留着高能魔力燃烧过的扭曲痕迹。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它意味着保护城市的秩序屏障,信息屏障,地区能量节点保护系统在战斗中全部被高能魔力击穿过。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人一定很惊恐,但城市被击穿甚至还不会是这种惊恐的真正来由。 ——在他们面前,在城市身边,在远古之森头顶。那颗永恒耸立,从最古老的年代就存在,代表了森林生机和整个大陆南部地区世界能量潮汐循环命脉的巨树,能量轴心在物质世界和规则世界边界的投影,精灵们成为神树,魔兽们将它的枝叶称为穹顶的那个存在,诸神之一精灵皇帝的所代表权柄的投影,精灵神树,被劈开了。 一道横埂天地的伤痕从巨树的树冠一直贯穿到树干的中下位置,伤口边缘的木头参差,渗出的汁液好像透明的血。树干上遍布高能魔力甚至规则侵蚀相互攻击轰炸之后的痕迹,配合树根城市群被砸出的一片片废墟,向着每一个观看者说明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战斗和抵抗有多么的激烈和凶险。 精灵神树往常应该庇护整个远古之森的树冠,由于树干被劈开,也无法幸免。大多数枝叶还好像伞盖一样支撑在森林上方,只是散发的辉光有些微弱。但也有一些区域,神树的枝干消失不见,露出后面不再有遮蔽和庇护的天光。考虑到精灵神树树冠的巨大覆盖面积,那几乎意味着有八分之一面积的远古之森,那里的居民们抬起头,再也看不到神树的阴凉和辉光。 ……这太恐怖了。洛芙看着那颗能让人泛起巨物恐惧症的巨树,它断裂的部分就在城市头顶,茨出来的木茬子甚至有一些超出了树干的范围,斜斜向着外面滋出来。巨树太大,这一点断裂的木头歪出一部分,就好像已经悬挂在了整个城市之上。理智上,洛芙知道那是能量轴心在物质世界的投影,但她还是本能地有点害怕那断裂的茬子掉下来。如果砸在城市上,神树之下约摸能被砸掉一多半。 ……她知道终末之战几场战役打的都很惨。神树之下这里精灵女皇重伤,女神轻伤,魔兽皇帝轻伤脱力,精灵魔法师军团和魔兽守护骑士团死了很多尖峰超凡,城市被攻破,保护屏障一度被击穿。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另一回事。各种意义上,洛芙面对那断裂了一半失去了很多枝干,树干中能看到背后天光的精灵神树,都觉得这太惨烈了。 ——更惨烈的是,神树之下的攻防保卫战在整个终末之战的战争史上都只是一场‘还算标准,有来有回,损失符合预计’的普通攻防保卫战。往前一万年,人族国都团灭,只留下了现在人皇海月这一批继承人十几个种子,其余的所有皇族和居民,这支中古年代以来保存最好的神系血脉一个都没活下来。 往后几个月,大都保卫战整个城市的超凡从当时的精怪大神阿尔伯特往下一级一级全都填了城市保护屏障能量枢纽,连点渣子都没剩下。除了部分学者和官员出于战后重建和知识信息保留的考虑被要求活下来,恶魔退走援军进城的时候,当年也是东方第一贸易城市的大都里死的几乎只剩下位神。 再往后,央都决战。众所周知,项玉死了。诸神的力量被掏空,连死活都无法估计,全世界的能量潮汐都被抽走陷入停滞,是历史上著名的至黯七天。七天以后奥古斯都苏醒,为了推动能量潮汐失去理智。诸神花了数百年休养生息,其中伤势最重的白六百年才苏醒,一千年都无法恢复。 另一个层面的众所周知,其实在更加有可能的世界线里,所有人都在央都团灭了。文明直接倒退走向末路。现在他们缓过来属于一种有计划的幸运,但如果没有,那本来也是更有可能的结局。 洛芙现在回到了这个影响全世界命运未来的重大战役所处的时间线,看着精灵神树被恶魔打出来的通天伤口,整个人都震惊到目瞪口呆。 是,她知道很惨。但她真的没有想到,会惨到这么震撼。 精灵神宫所在的地方被炸平了,现在只有一堆废墟瓦砾。紫芫和黄金叶带着她来到了神宫后面,神树树干上有天然的道路,通向神树内部的空间。 这是精灵神殿大神宫璀璨神宫所在的后面部分,有一些嵌入了神树内部的建筑和宫殿。如今神宫外面的部分被炸了成了一地瓦砾,看起来修复优先级也排的不太靠前。在那些瓦砾之后,残留部分仍然华美考究的建筑所包围的后方,庄严肃穆的殿堂嵌在神树树干天然形成的宽广洞穴之上,立柱上石雕的侍者捧着火光,穹顶上大理石的花纹线条流畅。 紫芫拎着洛芙进入了这里。 这间殿堂很宽广,建筑和神树天然形成的结构相结合,看上去十分美丽,穹顶带有独特的幽静自然的美感。外面是残垣断壁,天光从洞口照射进来,显得整个殿堂带有某种别样的圣洁。看起来它的维修顺序在被炸出一大堆废墟的森林之都里不算靠前,但这里的地面光洁,显然被人打扫过。来往人员安静有序,虽然在做战后处理工作,但也还算井井有条,见不到慌乱。 来往周围的精灵魔兽们,还有个别前来支援的浮空城官员冲紫芫和黄金叶低头行礼。他们低头回礼,脚步不停地拖着洛芙往后殿方向走去。 洛芙还在为她所看到的战后重建景象感到震惊——她活了两辈子,没有一次见过这种国都都被砸,拼死抵抗否则全灭没有投降选项的惨烈战争景象。至少除了新闻里的只言片语,她从未亲身经历。 但紫芫已经拉着她拐过弯,来到一间小得多,也肃穆的多的殿堂之中,精灵女神等在那里。 或许不止精灵女神,但这里最吸引她视线的毫无疑问是精灵女神琼。 和洛芙之前每一次见到她女神都表现的和人无异不同,在这间大殿里的精灵女神,是以一种‘充满整个大殿’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的。她的身体一部分化为了琼树的枝干,蔓延开来,好像一朵巨大的开满琼花的藤蔓,盘结缠绕着上下蔓延,支撑着整个殿堂的穹顶,以至于让人有着一眼看去她把这里塞满了的感觉。 精灵的血脉本相是有灵性的植物,但能够把自己的本相以这种高能魔力的姿态长期展示,洛芙明白这只有两种可能——琼伤的太重或是动用力量过度,人性神性和魔法力量的平衡出了问题,被迫展开本相或是压根无法收拢。 又或者,她必须在这里展开力量,一刻不停地支撑什么。 ……应当是后者。 在精灵女神展开血脉本相的琼花树背后,殿堂木质的边界,应当是精灵神树树干的位置上,一位半是木头半是人形的女士闭目生长在那里。她的脸庞白皙圣洁,好像象牙雕刻的圣母石像。发丝以及躯干和神树连接的部分,又逐渐过度到了无生命似的木质结构中。 是精灵女皇樱,她和精灵神树有着某种深层次的联系,因此神树受到重击,她也相应受了重创。在她从神树树干中探出一半的躯干上,一道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腹部的巨大裂口横亘在那里。裂口中呈现的并非旖旎的肌肤和类人的躯体,而是几乎无机质的苍白肌肤中扎出来的的木质劈口。 因为这道伤口,女皇的衣裙无法遮蔽肩膀,看起来衣衫不整。但或许由于她的表情太过平静圣洁,又或许由于躯体完美中透着神性,也可能是断裂的部分过于非人和无机质。她看起来令人毫无办法升起任何旖旎的联想,而是感受到一种凝视着被摔坏的完美圣母雕塑般可惜和赞叹的情感。 樱伤的很重,她抬起眼看看紫芫和洛芙,点点头,疲劳地闭眼靠了回去。 琼杏仁形状颜色温柔的眼眸凝视着洛芙。 “我在群星和命运的长河中看到了扰动。”她注视着洛芙,轻柔地开口道,“看上去,你就是这扰动的根源。” 紫芫淡淡地看了一眼,洛芙瞪了回去。 “欢迎你。未来时间的来客,古兰德权柄的继承者,和紫芫关系深刻的年轻人。”琼对洛芙微笑着,笑意温柔,轻轻笑着瞥了紫芫一眼,又看向她,“欢迎来到过去的历史片段,有什么我们能为你做的吗?” 女神亲口承认这是时间的片段,洛芙是和紫芫关系深刻的人,这让紫芫对她的看押总算变得没有必要。他看了洛芙一眼,没说什么,松开了对她魔力回路的钳制。 洛芙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往旁边跳了两步。紫芫没说什么,他垂手站在那里,似乎恢复了单纯的大神官身份,单纯地在女神殿前侍立,对这里发生的任何和职责无关的事情都毫不关心。 “见过尊陛下。”洛芙对琼低头,“我回到过去,希望求见项玉尊陛下。我的权柄和人格出了一点问题,需要前代大家长出手帮助。” 紫芫黄金叶闻言都在打量她,琼平静地又仔细看了看:“……项玉的权柄……是的,我看到了。你说的对,原来如此。看来你们已经过了临界点。这么说,我们的计划成功之后留下了不少隐患。” 洛芙却不敢接这个话。就像琼说的,这个时期的项玉还活着,但已经计划好了必须去死。她既不能说项玉死的好,也不能说她死的不好,只能低下头做出一副惋惜遗憾的表情。 “既然如此,阿芫,你带这位年轻人去找她的大家长吧。”琼点点头,似乎确认了所有自己想要确认的事情,转向了紫芫。 紫芫不愿意,他嫌弃洛芙:“大人,我不能离开军团。而且您真的认为这家伙是我未来的配偶?” 他真心不觉得自己会喜欢这么粗鲁无礼的女人,弱的一批还是年轻的人类。配偶是能站在超凡身边的人,她弱成这样子,站在自己身边? 洛芙感受到了紫芫的嫌弃,毫不犹豫地瞪了回去。现在紫芫怎么认为都不要紧,反正一千年后他只会真香。只要琼认可了自己的身份,紫芫就不会伤害她,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她也不想了。 他俩好像初中青春期的小孩子一样互相讨厌地瞪来瞪去。琼笑起来,似乎感到这一幕和这样的紫芫很有意思。 “事实上,我倾向于认为她是。如果不是我看不出什么理由她不是的话。”她笑着回应道,“你确实是她的锚。她和你之间的联系比你想的要深刻,在未来你们会有互相救助的经历,不止一次。相信我,你不会愿意在这个一无所知的时间完全否认她伤害她,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袖手放任,否则在未来的某个时间,你必会为无可挽回的过去而悔恨。” 虽然在用平和温柔的语气陈述这些事,但琼语义里的含义已经相当严肃,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很重的警告了。 她的话紫芫还是听的,他点点头,接受了女神的说法。 洛芙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她从未来而来,因此如果如果我感觉的不错,我们已经不在真实的时间之中。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被重置,也不必你留在这里多一时半刻。” 琼看看紫芫,又看看洛芙,刚刚除了这姑娘嚷了一嗓子以外她并不知道在紫芫的神域里他们有过怎么样的对话。但紫芫显然被气的不轻,她的这位大神官性格沉默内敛,极少对人对事有情绪。能把他气成这样,写在脸上的不情愿,这位年轻的继承人对他还真是一点特别。 由于紫芫和平时不大一样的反应,尽管是以讨厌和回避的方式表现,琼对年轻继承人的出现感到充满了趣味。她笑着看向洛芙,少女气哼哼的瞪着紫芫,满脸写着坏人你给我等着,却不见疏离和厌恶。在某种非魔法的层面,精灵女神也开始认为这姑娘可能确实是她说的那样,紫芫的配偶。 真好,看来在未来的某些时候,命运向着好的方向走去了。 “去吧。”她对紫芫点头,示意他不必留在这里了,“本来就是虚假的时间,去做能够产生真实影响的事情吧。这孩子把你作为她的锚,那么你陪在她身边总是有帮助的。” 紫芫领命,冲女神略微一低头,转身向着洛芙走来。 “走吧。”他打量了片刻这个据说和他非常亲近的姑娘,不得不说她的天赋和容貌都十分突出。性格也……粗鲁无礼。但她是项玉的继承人,上殿下总要得到必要的尊重,“上殿下,我带你去央都。” 项玉仰头看着他,眨眨眼,虽然还是很气,但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点点头,回身冲女神行礼,匆匆忙忙跟步子迈的好大的紫芫向外走去。 在神殿之外,穿着金色袍子,有着鲜艳绚烂繁花图案的衬里,竖着一对狐狸耳朵的俊美男人匆匆忙忙和他们擦肩而过。 洛芙和紫芫走了,他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思考地歪歪耳朵,才匆匆忙忙冲进了璀璨神宫的深木殿堂中。 “是真的吗?”莱法尔卡冲到琼花树所在的神树凹陷的大殿里,“未来来人。我们胜利了?!” “看起来是的。”半边身体还是琼花树形态,半边身体是安静圣洁美人的精灵女神冲他点点头,塑像搬神圣的面孔上流露出了一丝真实生动的笑意,“是白和奥古斯都把她送回来的,既然有此余力,想必命运中的阴霾已经不在。” 狐狸站在那里,和大殿里的其他神官和超凡们一起愣了片刻。 他跳了起来。 “胜利!!!!”莱法尔卡快乐地欢呼道,好像没骨头一样把两条手臂举在头顶挥舞来挥舞去,“celebrating!yeah!!!传令下去大家一起放假,快快快,珍藏的物资和食品都拿出来吃,虚假的历史时间,不吃白不吃!” 他嘴里喊着胜利之类的快乐口号,挥舞双手,又狂喜乱舞地冲出去了。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轰动和隐隐约约的欢呼。 琼站在那里,望着外面的天光微笑了一下。随后她转过身,琼花枝蔓盘旋行动,来到了在神树树干上沉眠的女皇身边。 “听起来是个好消息。”樱有意识,她睁开眼睛,望向琼,疲劳地微笑了一下。 “是个好消息。”琼微笑了一下,想起那姑娘和紫芫互相瞪眼生机勃勃的样子,越想越喜欢,“白送的时间,神树修复不急一时,你要不要出来休息一下?” “我也这样认为。”樱答道。 她们对视着。 “我身体没感觉了。”樱对琼说,“出不来……拉我一把。” …… 神树之下被某种暗藏在平静下的惊喜骚动席卷之前,紫芫找副官交代了一点公务,带着洛芙一路往上,穿过一些神奇的传送系统,来到了城市居民无法触及的高处。 这里是神树的一根树枝。从这遥遥向下看去,云海之下是起伏的山脉和葱绿的森林。森林之都那么巨大的城市化为白云和风下面的葱绿之间的一小片斑驳的黄白颜色。洛芙站在巨树的一根树枝边缘,眼前好像山脉平缓逐渐向下的断崖,高的让任何人都会腿软。 来这里的路上,她问紫芫为什么不用传送塔。问出口才想起这个时代传送塔还是各地的秩序屏蔽系统。紫芫的反应很有意思,他没有批评讽刺洛芙的缺乏常识,反而愣了一会,想想似乎舒了口气。 “你果然是从未来来的。”他对洛芙说,“秩序枢纽的民用化改造计划现在还只是个计划,看来在你们那个年代,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他解开了对洛芙魔力回路的封锁,让她感觉好受了很多。但一路上还是比较沉默,似乎也不太能接受这个从未来掉到眼前咋咋呼呼的姑娘是自己的配偶。 或许是因为洛芙之前毫不顾忌地嚷嚷出了他藏在心底的私事,紫芫对这姑娘观感有点烂,甚至还埋怨未来的自己昏了头,什么都和人说。一路过来表情冷漠,隐隐还有点不满的怨气。 巧了,洛芙也讨厌他刚刚上来就说那种无礼的话,越想越气,跟着他后面不爱说话,颇有点相看两相厌的味道。 ……但和真正意义上的相看两相厌又不同,洛芙总是爱未来的紫芫,讨厌千年前这家伙无礼冒犯,但不会真的厌恶他。紫芫则不得不根据女神给他的盖章未来调整对这姑娘的态度,虽然不想承认,但既然说是他未来的配偶,他多少有点在意。 “……你叫什么。”沉默蔓延了一会,他背对着洛芙在前面带路,头都没回地问道。 “洛芙,洛芙丽达·德·洛尼亚斯。”洛芙答道,想了想怼了他半句,“感谢您的关注,大神官阁下。不过我想提醒您一句,一般文明人问别的成年人姓名的时候,往往会采用‘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或者‘我该怎么称呼您?’这样的句式,那会显得比较礼貌。” ……没明白未来的我看上你什么了。紫芫冷漠地在心里想到。不过他也知道,对方作为配偶和他是平级,作为继承人也差不多,不能当做普通下位神看待。从洛芙的角度是他失礼在先,他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她的批评。 “洛尼亚斯王室……古兰德。”他念道,“原来如此。但我们未来是怎么产生交集的?” “就……发生了一些事。”洛芙在犹豫。好朋友死掉,自己被黑魔法侵蚀散功对于紫芫来说是真正痛苦不能回首的经历。她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就算在真正的历史中紫芫不会知道,一切都无所改变,她还是不想经由自己的口告诉他这些事,“……总之就是你受伤了,在我家养伤,顺便教导一下我。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还算合理。 紫芫点点头,又不吭声了。 ……有点在意为什么他未来会不行……受伤了吗?为什么会伤到那里,想想有点让人害怕。 他不认为这是现在的自己可以和洛芙讨论的话题,面上也没什么表示,带着洛芙沿着神树树干上回旋的道路前行。精灵神树是世界轴心在物质世界的投影,并不完全遵循物理规律。他们每向前走一会,脚下的大地似乎就变得远很多。白云渺远,从天穹中降落到身边,头顶的巨树树冠似乎更近了。 洛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事实上,她和紫芫睡过,很明白地知道这家伙没有不行。其实他们睡过以后她就没有再提起过行不行这个话题了,上一次提起是玩笑,重点在于提前打个拒绝激烈变态玩法的预防针。来了这个时间以后她被紫芫的骚操作气的骂娘,骂完就算了,没往心里去,也不知道紫芫记住了这部分内容,现在还在困惑地思考。 洛芙的注意力在周围的风景上。 从神树巨大的树皮沟壑所包围的道路和头顶垂下的藤蔓苔藓之中向外望去,城市和山脉森林在脚下飞速缩小,云层降下,头顶的巨树树冠逐渐接近。风从通道旁边拂过,带来远古之森总是温暖清新的空气。 在这一切之上,最吸引她注意力的还是树冠后面的天空。 比精灵神树更高远的地方,太阳的后面,天空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盘旋。 它笼罩了整个世界,漆黑,恶毒,扭曲,堕落。仿佛可以吞噬整个世界的一切秩序和辉光。 恶魔……就盘旋在这个世界的秩序屏障上方。 洛芙头皮都炸了起来,过了很久,她才强迫自己僵硬地低头移开视线,脑子里的轰鸣和眩晕盘旋许久,终于不情不愿地消散。 洛芙出了半身冷汗。 回过神来,紫芫已经在前方不远处站住,回身等着她。 “你不应该看那看太久。”他对洛芙说道,“如果你知道你回到的是怎样的时间,就应该知道那是什么。” 洛芙的头发还是炸的。 “大都保卫战打完了吗?”她没有回答,脸色还白着,反而问道。 紫芫沉默了片刻,“……打完了。” 那就是说,他的队友们,会死的已经都死了。 洛芙不回答他的问题,她僵硬地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拉住了紫芫的手。 她的手指有点凉,手心有冷汗。但拉他的动作那么自然,甚至还有点徒劳的安抚。紫芫沉默着,没有回应地握住她,也没有甩开。 洛芙拉着他闭上眼,抖了一会,才呼了口气。 “走吧。对于你的时间来说,这一切已经是历史了。”紫芫对她说,后者默默松开了他“去找巫师的女皇,然后回到你的时间,这样你就不必更多地面对它。” …… 然后他们就上到了神树的树枝上,紫芫在和这边值守的一位精灵和两位魔□□流些打开屏障和安全通路的事项,洛芙在悬崖旁边的平台上一蹲,望着云海下方的远古之森。 精灵神树投下的秩序辉光笼罩着山脉和丘陵,也笼罩着那上面生长的树木和生灵。 在它上面,是混沌的天穹,再往上,是似乎随时都会倾泻而下的天灾。 很难说洛芙现在的思绪应该用什么词汇描述,历史变成了眼前的现实,宏大了不起是必然的,但亲身面对这种层次的天灾,她感受到的并不只是想要歌颂人们抗争精神这事不关己的一种。 紫芫和负责屏障对外识别报警的值班官员交谈完了。 “走吧。”他来到了洛芙身边,也向树枝尽头的天空看去,“路途比较远,可能要失礼了。” 洛芙站了起来:“我们直接飞过去?从森林之都到央都?在那玩意眼皮底下?” “我带你飞过去。”紫芫纠正道,“是的,秩序屏障互相之间不完全联通,要到央都必须经过一段秩序薄弱区。我们尽量贴着地面和屏障周围飞行,恶魔要降低到这样的高度还是比较费力的。藏好自己,别让它发现你的特殊之处,这是信息和人员交流的必须办法。” 洛芙往他身边靠靠,紫芫有礼貌地拎了拎她的腰带。洛芙穿着能力者长裙,腰带还算结实,他放心了。 “冕下,请小心。祝您一路顺利。”那位松树精灵和头上长羽毛的魔兽冲他们挥手,狼头老哥向树冠能看到的其他位置发送了一道蕴含信息的金色辉光。紫芫拎着洛芙,稳定和秩序的屏障包裹住了他们,他从树冠跳了下去,像炮弹一样加速冲着西北方向飞去。 在他们身后,秩序屏障波动了一点。从神树不同的树枝上有着辉光显露。远处牢不可破的边界之上,一点柔软而黏稠的波纹扩散开来。 紫芫身上的秩序识别波动和这股波纹相呼应,当他到达远古之森-森林之都秩序屏障的西北边界的时候,秩序屏障的波纹也刚好扩散到这里。屏障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柔软,紫芫拎着洛芙从屏障之中挤了出来,就好像从果冻里面吐出一颗石子。 恶魔的精神污染具有很强的人传人特性,因此终末之战时期,各地的秩序屏障无法连通。甚至于他们有意把大的地区在不影响物资和生产生活的基础上尽量划分为小块,以防止被精神污染的人没被及时发现,一传传一大片。 在森林之都的秩序屏障外,是其他远古之森中以其他城市和地区能量节点为中心的屏障。按照战时条例,像现在的紫芫和洛芙这样有特殊情况需要穿越不同地区的,也会尽量避免穿越过多封闭屏障,而是通过屏障之间的狭长边界通道,尽量少穿行地去往目的地。 紫芫捞着洛芙,飞过远古之森的森林,在闪烁着辉光的弧形屏障中间的狭长道路中穿行,速度快到身边的保护魔法在空气中带出了一串串闪电,很快冲出了远古之森地区大秩序屏障的边界。 那是中部地区的屏障划分通道。短暂的金光过后,映入洛芙眼帘的是一片灰黑色的色彩。 树木枯萎,山川顷颓,河流干涸,偶尔能够见到被废弃的城镇和村庄在光秃秃的废土上伫立着,就像被什么可怕堕落的力量舔舐过地表。洛芙惊恐地回头,在他们身后,森林之都的秩序屏障飞快后退着。 同样在他们身后遥远的东方,隐隐约约有金色的辉光在地平线的尽头闪烁,那是以大都为核心的中部-东部地区秩序屏障笼罩的文明聚落或城市所在的地方。它们从远处现出金色的辉光,又慢慢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在传奇阶的全力飞行下,那一切都好像快速电影倒带一样向后退去,细节让人看不清晰。只有枯萎混乱景象特有的暗淡色泽留在洛芙的视线里,久久无法退下去。 洛芙……望着这一切,就……半天缓不过神来。 “很震惊?”拎着她腰带的紫芫问道。 洛芙甩甩脑袋试图清醒,仰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惊恐还没消失,重重点点头。 紫芫笑了一声。 洛芙眉头一皱,感觉这家伙又在讽刺自己。 “不是讽刺。”紫芫转过视线向前看路,不再看她,“……挺好的。生活在会对这一切感到震惊的和平年代。” 洛芙说不出话来了。 而就在他们前方,迷乱之渊永恒翻涌的白雾已经逐渐褪去,穿过这条秩序屏障之间的狭长交流通道,跨过因为倒悬境关闭,迷雾小镇转移而变得爹不疼娘不爱的近迷乱之渊中部地区。巫师-魔族西方帝国大秩序屏障近在眼前。 在进入西方大秩序屏障之前,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从早些时候,天空中的黑色物质就在以某种不引人注目但相当惊人的快速压了下来。终于在他们接近秩序屏障的时候接触到了紫芫周围的保护魔法。 很难形容那几秒时间里洛芙听到了什么,但信息量和克苏鲁程度应该不亚于一场宇宙大爆炸。紫芫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地从拎她的腰带改成揽住她的腰,速度不减地继续前冲,周围的土石风和黑暗元素好像海啸一样原地腾起,在一片山脉那么大的空间上空和下垂的黑雾相冲突,激发出了天崩地裂世界末日般的冲击。 前方是西方秩序屏障。但紫芫没有减速,也没有冲进去——秩序屏障认证外来能量体安全需要时间。他从秩序屏障和外围土地的交接处拔地而起,贴着弧形的屏障外表面向上向前滑行前行,身后海啸和风暴发出遮天蔽日,怒吼震耳欲聋。 “它察觉了。”他说。神性本相展开,无数规则的光丝在扭曲的光影中和黑雾相交被击碎,他的速度一点不慢,甚至还加快了不少。 有一会,洛芙好像回到了十七岁那年在辉耀王都到大都被追杀的经历,但很快她就觉得远远不止——恶魔的压迫力比传奇高不知道几个档次,现在揽着她的这个紫芫,也比那时候散功没有康复又屡次受伤的那个强的太多。 光这个神性本相展开的速度,洛芙就见都没见过。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秩序魔法和保护屏障也没法完全屏蔽的恐怖轰鸣中,她对紫芫喊道。 “不要看!!!抓紧我!!!!!!!” 西方秩序屏障就在他们脚下,散发着明亮稳定的辉光。就算在这样开天辟地的对轰之下,屏障仍然稳定的好像平静的水面。但在那上方,洛芙像正在经历海啸的破木板,而这海啸正在随着越来越多黑雾的下垂逐渐像世界末日过渡。 从能量强度来讲,可能他们正在经历从爆星到开辟新宇宙。 洛芙之前还觉得自己能独自过来这里,现在想想真是太年轻。 或者说,正因为她的出现吸引了天上那玩意的注意,才会被针对,以至于越来越多的黑色雾气好像帘幔瀑布一样从翻涌的黑色云层之中垂下。 紫芫快挡不住了。 而他们也逐渐接近了西方政治地区的核心,央都。 在某一个瞬间,紫芫和秩序屏障之间的身份识别完成了。 他们下方金色光弧一样的秩序屏障突然向上扩散,射出好像墙壁实体一样的金色光芒。金光所到之处,恶魔的黑雾好像被火焰撩到的普通青烟,在十分不可名状的扭曲声音中频频后退躲避。洛芙和紫芫被这光芒笼罩,第一次亲身体会到格莱西亚记忆里,’钢铁一样的秩序‘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秩序屏障笼罩了他们。 一股力量捉住了洛芙,一把把她向着秩序力量发出源头的方向拉了过去。跨过无数空间和物理屏障,空气大地和建筑大门在她眼前急速接近放大又飞快被穿过,周围的情景一瞬间变化,她已经站在了央都紫金宫内部的一片星空之下。 这股力量拉人的时候吓死人,洛芙几次觉得自己会拍在墙上变成一滩。但当她真正到达的时候,它柔和了下来,轻柔地托举着慢慢下落,给她充足的时间用双脚站稳。 群星在头顶闪烁,无数不停变化的几何图形好像闪闪发光的天体那样悬挂在虚无的星空之中,闪烁着半透明晶体般梦幻绚丽的淡金色辉光。这些晶体不停变换着形状,沿着某种轴旋转或有规律地转换,像在诠释某些物理和魔法层面奇巧的规则,又像是单纯地展示着星星们艺术性的美丽。 在这些闪烁的几何星体之中,漂浮在最中间也最靠下的那一个似乎处在整个没有屋顶的星空房间最中心的位置。金发和火红的裙子一样长的女神坐在那上面,双手中捧着放在膝盖上展开的卷轴的两边,似乎蕴含许多秘密和话语的眼眸从那里投来视线,平静地凝视着她。 她的金发好像在水中浮动,渐渐安静下去,柔顺地垂着。很难形容洛芙看到她时候的感受,但可以确定的是,她非常的,非常的,像个活人,也像一位真神在人间行走现世应该有的姿态和形象。 活着的,全盛时期的项玉,这个世界上唯一存在过的晨星,诸神族长,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魔法师,跨越时间和生死的阻隔,坐在洛芙面前,群星之间,星辰之上,低头凝视着她。 和洛芙认识的残响比起来,她不可比拟,无法形容的强。 第 381 章 项玉凝视着她。 是洛芙熟悉的幽兰色眼眸,但其中仿佛有奥秘和星辰环绕。不需要任何解释,洛芙就能明白,白他们一直在说的,残响不是完整的项玉,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和这个活着的项玉比起来,那确实只是一个投影,残次品,是这个人在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的余音。 残响握着权柄,力量和智慧已经不输一般的传奇。但她仍然只是项玉的残响。 活着的项玉,所谓晨星,就有这么强。 “你……”坐在星星上的项玉凝视着她,开了口,“是洛尼亚斯家的孩子?” “是的。”洛芙点头。项玉开口以后,她周身缭绕的神性力量,那仿佛星云一样隐隐绰绰的辉光隐去了。她变得像人,洛芙于是低头冲她行礼,“洛芙丽达·德·洛尼亚斯,见过尊陛下。” 项玉从星星上面飘了下来,凑到洛芙身边,低头看着她。 过了一会,她笑起来,笑容温暖,好像寒冷的群星中照射进了三春的阳光:“显而易见,白和奥古斯都搞了些糟糕的事情。” “那么,你就是我的继承人?” 洛芙犹豫片刻,看不出她对自己是个怎么样的态度,但她应该回答,所以点头:“是的,尊陛下。我想在我的那个时间,我是处于这个位置。” 项玉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在洛芙错愕的目光中,伸手揉了她两把。 脸都被挤扁的洛芙:??? “真好,想不到我死后还会有后继之人。”项玉笑道,眉目之间平和宁静,笑中透露着发自内心的释然和喜悦。她伸手牵住洛芙的手,和紫芫点点头:“跟我来。”向前一步,周围光影空间变换,踏出了星空的房间。 “放假!!!!!”她冲走廊里高声喊道,紫金宫是她和白共同的神域,女神的声音一瞬之间传遍了整个宫殿,在某种既不物质也不魔法的层面,整个紫金宫原本紧张忙碌中带着压抑的气氛为之一顿。 “未来来人!我们胜利了!!!!”项玉牵着洛芙,以一种完全不物理的方式走过走廊,几乎每隔几步就能到一个新的地方。走着走着,她跑了起来,没有回头看洛芙,但侧对着洛芙的脸颊显示,她在笑,而且越来越掩饰不住,非常的,非常地开心,“我们胜利了!!” 她推开了一扇大门,门后是一大堆央都洛芙认识不认识脸熟没见过的超凡和学者,他们聚集在那里,桌子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文件和算法,还有社会学模型推论之类的玩意,人人看上去原本都焦头烂额,被这个突然的消息轰炸的反应不过来。 “别算那些鬼东西了!放假!!”项玉把低头写东西的人全都掏起来,高兴不得了都写在了脸上,“赫布利安!骑士团和军队放假!时间全部重置你们还得都算一遍!未来来人了,我们胜利了,别做那些可有可无的工作,全都休息!” 那一大屋子少说得有好几十的超凡愣了片刻,爆发出了能掀翻房顶的欢呼。 混乱的欢呼声中,项玉把洛芙往前拉拉,高兴地宣布道:“而且,看!未来来的,我的继承人!她特别好,我后继有人啦!” 那些在洛芙所在的年代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的超凡学者和官员们爆发出了更大的欢呼,他们有人开始投掷食物,激动地互相拥抱,混乱地高举双手大叫挥舞挥舞,把之前还在写的草稿纸扔的漫天乱飞,并向它们投掷火球,还有的跳上桌子开始大声嗷嗷什么语无伦次的东西。 这些人,在小说的时间线上都死了。在现实的时间线上,他们也未必全都幸存。 洛芙望着这逐渐开始混乱庆祝的一幕,眼眶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发酸。 那些为了即将到来的决战而殚精竭虑的人们在得知结果逐渐失去纪律开始狂欢的时候,项玉站在门口看了他们一会,没有加入,带着洛芙回身离开了。 她在紫金宫内部行走似乎完全不遵循物理规律,上一秒还在楼下,没几步路就来到了顶楼白的书房门口。 她推开了门,白和奥古斯都正坐在桌子上烧文件。 “看,我的继承人。”项玉美滋滋地把洛芙展示给他们,活像在炫耀自己孩子的家长。 奥古斯都忙着烧文件,他没有道理以这种方式对洛芙保密,唯一的可能是长久压力太大导致的泄愤行为。他看了洛芙一眼,主要精力在点火燃烧更多的卷轴和算法材料。白帮忙翻纸好让它们烧的更透彻些,倒是看了洛芙一会:“是个好孩子,恭喜。” 洛芙不想吐槽了,各种意义上。在她的时代,她见到的族长性格多么温和稳重。她反正是做梦都想不到这位会在这里配合奥古斯都烧文件。 而且……他说自己连一半力量都没有,那是纯粹的放屁。全盛时期坐在她眼前烧纸的这个白和项玉力量强度差不多,一千年后的他能有现在五分之一力量都算不错。这算是啥,我月薪一千,和别人说不到十万吗? 包括奥古斯都。理论上大龙只是疯了,力量没有很多损伤。但这种理论缺少一个比较基本的前提:奥古斯都是一位符文阵法师。他的能力需要他有非常强的运算能力和精密的思考,而不能只靠本能抬手一堆法阵射出去。从这个角度来讲,眼前这个自带神秘和奥妙气质的奥古斯都在未来也是被大削过的。 加上项玉,这就是终末之战战前的西方政治系大三角,诸神中的战力天花板,实际掌权者,双族长加上一位经历最多资历最老的大家长,超凡们曾经尊敬地称呼为央都那三位的存在。 ……大都保卫战打完了,不到一年就是央都决战。要不了多久,这三个人就要一死一疯一重伤。 但看他们现在的样子,烧文件烧的兴致勃勃。 哦不对,项玉没有参与,项玉不和他们一伙的。 “你们烧它干嘛?”她牵着洛芙进来,手心温暖柔软,带有活人微弱血流心跳的生机,“你们不会用粉碎再空间清除把它们都搞定吗?” 奥古斯都和白觉得她说的对,他们换了一种办法。 洛芙表情麻木。 项玉牵着她在书房前面的会客区域沙发上坐下,伸手给她倒茶:“好啦,耽误了一点时间,但愿你不要为见到的这些事情而太介意。我们来谈谈正事吧。” 紫芫开门进来,他开门的这段时间外面的声音似乎逐渐变大。但当房门关上,一切又都安静了下来。 大神官很自觉地找了个远点的地方坐下了,一点也不拘谨见外。 “他们送你来,是要你找我封印你身上的,我的部分吗?”她问道。 奥古斯都和白向这里投来了一点目光。 洛芙点头,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抱歉。” 项玉想了想。 “你们干的什么事啊,太失败了。”她对奥古斯都和白说道,吐槽,毫不留情,“你看看,我的残响在这孩子身体里,还得让我自己来封印。多残忍啊,多差劲啊,这是人干的事吗?” 奥古斯都不接她的话茬,笑着柔声应道:“怪我们做什么,又不是我们做的。还没发生的事情我可不为之负责。” 项玉抓起沙发上的垫子就扔了过去。 奥古斯都没挡,被砸中,顺势躺平在了桌子上,宽大累赘的礼服长袍铺了一桌,挤掉了白的笔筒,旁边的白低头去捞。 “我会封印它的。”项玉砸完奥古斯都,脸色都没变地转回洛芙。可能是因为得知结局太高兴了,她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还有你对权柄的誓言,虽然不知道是谁让你发的,我是权柄主人,也一并帮你解除,就当你做到了好了。” “是赛孚瑞亚……但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换。”洛芙傻乎乎地答道,看着项玉已经伸手向她的额头,为这过快的事情发展回不过劲来,“您不问问我未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看也能看个大概,我死的很成功,就是好像不□□详。”项玉的指尖已经顶住了洛芙的额头,金色的辉光在她的发丝之间流淌,洛芙感到额头有一种温暖又清凉,很难描述的感觉,“……他们不会让你被我影响的这么深,你们的时代看来遇到了一点不大不小的麻烦。” 项玉说她自己死的很成功,但不□□详,洛芙笑不出来。奥古斯都从书桌那边投来视线,白从柜子里摸出香槟和高脚杯,问他喝不喝。 “是……”洛芙应道,“格莱西亚拿了您的另一份权柄,他想成神,在自由领搞事,还总是对我动手脚,可能是不想让您活过来。” 她粗略地讲了讲权柄一分为二进入轮回,格莱西亚的野望和梦想,诸神试图复活项玉的努力,拉锯之中和项玉的残响越绑定越深逐渐无法松绑的洛芙,他们试图让格莱西亚变强大再杀死的计划,还有那个无法被当事人知道的选择。 项玉知道的信息远比洛芙自己多,她这么粗略一讲,在理论知识都精通于心的项玉这里,已经把前因后果复盘了一个大概。 她没说什么,只是手上的魔法没有停止。洛芙感到长久以来自己意识深处的混沌消退下去,一种久违的清明平静和完整自我的思维感涌了上来。 在那之后的是另一种奇怪的感觉。很多年以前赛孚瑞亚让她发来交换前去救助紫芫的誓言,洛芙不会成为大家长,把项玉复活的主动权交给残响的誓言,消失了。 在她发出这个誓言的时候,洛芙感到的是一种人生道路永远地从自己可能的未来,可以做出的选择之中消失了。 而现在,这种选择归还给了她。那些被抹除的人生道路在她可能做出的选择之中再现,洛芙明白,如果她愿意,她现在可以真正接纳权柄了。 她接纳权柄,就意味着权柄的上一位主人彻底死亡。她抬头望着项玉,有点搞不明白这里干脆利落地发生的事情。 “替我谢谢赛孚瑞亚的好意。”项玉边帮她抹除誓言边说道,她真的很美丽,这样说话的时候,不经意间笑着的时候,亲切美丽得就连洛芙都想过去蹭蹭她,“不过这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正确选项。但即使如此,这不算一个徒劳无用的努力,也不是多此一举,毕竟她的好意传达到了我这里,这也是很好的。” 洛芙望着她,那个长久以来的问题终于从口中说出:“……您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不借此机会活过来呢?”洛芙问道。 项玉看着她,神情比刚刚轻快谈笑的时候要认真许多。 “其实您能做到的对么?”洛芙问道,感受到残响在她意识深处的回响进一步消退下去,明白这是项玉真的在帮她。但这不应该,她明明有能力让残响复苏回来,“您可以封印残响,也可以抹除我的意识,让残响真正拿着权柄活过来……” “看来你真的经历了很糟的事,回到过去都要带着必死的觉悟求一线生机。”她答道,又笑了起来,看向奥古斯都和白,满脸嫌弃,“我想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你可能不知道,但这两个家伙送你回来就是知道我会这样做的。多残酷啊,让我自己封印自己的残响,就只有这些王八蛋做的出来。” 她看起来不像是会骂的出‘王八蛋’这样粗鄙词汇的样子,但她就是骂了,看起来也并说不上生气,甚至还挺满意,说多残酷啊这个词的时候还带点虚张声势的夸张神态。奥古斯都移开视线,拿起高脚杯抿了一口,下一秒脸色几乎变绿,把杯子里的东西全倒到了白的花盆里。 洛芙不明白。 “听我说,孩子。”项玉看着她,她封印完了洛芙身上的一堆麻烦,放下手,拉拉洛芙的手,又笑了起来,“你见过凡人家庭的父母会杀了孩子给自己续命的吗?我是说,比较正常的那种家庭。” 洛芙表情比较僵硬,她没见过,摇摇头。但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很恰当的…… “没有人想死的。”项玉对她说道,诚心实意,“但对于我们来说,有些事情死都不能做,这就是其中之一。” “我们通过继承人传承我们的力量,意志,希冀,和愿望。就像凡人父母期待通过孩子们为他传递的东西一样。这种期待并不一定要我们活着才能传递下去。继承人是未来和希望,不应该因为死人的一时野望被吞噬,这样的希望和传承就失去了意义,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传承。” 她所说的很玄学,洛芙不太明白。 “好吧,换一种说法。”项玉笑着叹了口气,复又认真地问道,“你觉得像紫芫他们这些传奇团结在我们身边,像楼下那些家伙们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也跟随我们是因为什么?” 洛芙一愣。 “我送了很多人去死。很多很多很多人。有我的伙伴,有下属,有素味平生的凡人,也有像你一样的年轻人。但我仍然在这里,理直气壮地推行我的意志和计划,不曾后悔和妥协,也不接受任何质疑,你以为我的底气是什么?”项玉问她。 洛芙好像明白了。 “我的底气,是我的决定不掺杂任何私心。被牺牲的人是别人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推他们进火坑,当这个人轮到了我的时候,我也绝不会犹豫。在即将到来的决战中会死的人是我,牺牲我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就必须去死。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坐在这个位置上应该付出的代价,我绝不能逃避,更不能让无辜的孩子去代替我承受它。” “如果我这样做了,我逃避了,我用本来不该承受这些的人的生命代替我去填上这个牺牲者的窟窿,用大义或者更多富有理由的狡辩逃脱了这一切,这一切就都坍塌了。事实会证明我们只是贪生怕死用大义伪装自己私心的龌龊小人,那些超凡凭什么再纯粹地追随和相信我们?这个世界上层的结构就歪了,而且不会修正回来。” 洛芙明白了,她说不出话来。 “我很感激你犹豫过是否要救我,但这应该是你作为后来人独自做的决定,不应该由我来替你选择。”项玉注视着她,眼神感慨而深情,“继承人是我们的传承者,我们尊重他们的生存权和这种传承本身,就像那些追随我们的超凡也并不恐惧自己的生死一样。 “”这是我们的传承。有许多人为了这件事去死,他们都曾经有过更好的出路。我作为他们的后人,继承权柄的时候也继承了这个世界无数超凡和凡人因为前代和同僚们的牺牲而对他们建立起的信任,这是大家长这个名字自带的传承。现在轮到我了,我不能毁了它。” 洛芙注视着她,震撼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把生存的希望给你,让你来决定要不要冒风险复活我,或是就这样成为大家长。这都是可以的,你是继承者,这些决定都有道理,都可以心安理得。”她对洛芙说道,伸手轻轻握住洛芙的左右肩膀,让她正面面对自己。 “你可以不成为大家长。”项玉说,“如果你认为这是太沉重的传承和重担,你可以拒绝接受它。这没关系,只有三分之一的继承人能活着成为大家长,这几万年来有太多人为了虚无缥缈的理由承担了他们本来不该承担不想承担的权柄和传承,最后惨死在历史的洪流中。我们做出这种牺牲,也是希望后人可以选择,不必被命运逼迫。这是可以的,继承人的身份可以放弃,你可以心安理得地这样选择。” “但如果你选择接受它,我有一个请求。” “我把未来给你,不求任何回报。但我希望当你成为大家长,在久远的未来面临同样选择的时候,也像我今天这样做,把未来留给有未来的年轻人。让这条传承继续下去。” 有风吹过一千年前春天的央都紫金宫窗外,下午的阳光透过颜色温柔的窗纱照射进来这间书房。项玉坐在洛芙面前,金发和美丽的面孔好像被镀上了一层温柔圣洁的金边。 洛芙望着她,眼眶一红,眼泪流了下来。 她向前靠在了项玉怀里,伸手抱住了她,眼泪很快浸湿了项玉披散在肩膀上柔软温凉的金发:“……您不该死的。为什么……为什么您一定要死啊。” 第 382 章 洛芙像抱住她的小姐姐一样抱住了项玉。 真……温暖。项玉的头发柔顺沁凉,身体温暖富有生机,还有好闻的味道。 项玉摸了摸她。 “好了。”她说,轻轻拍怕洛芙的肩膀。洛芙松开她,伸手抹抹眼睛。 事情已成定局,她有点落寞。 回想起来,即使在她的时间,诸神也从未要她去死过。她在大都有产业和工作,辉耀出事的时候,布莱兹和塔尔维亚都劝告过她,留在大都也可以的。 他们当然期待她回去,希望项玉活过来,但并不是没有给她退路,也没有把她的生命当做过筹码,至少洛芙不记得。当这个选择艰难到威胁她生命,她绝望去摸黑魔法的时候,诸神急了,把她的存活优先级拉到第一位开始使劲捞人,也不再强求她去做那个选择。 这是不是说明,如果不能两边都得到,她的存活优先级仍然更高?就像项玉说的,如果两个只能活一个,那她会在比较优先的位置? ……是吗?这真的不是鸡飞蛋打的可能性之下的某种保住本金的妥协吗? 洛芙艰难地思考着。 之所以这么艰难,完全是因为这个房间的某种bgm里,白在批评奥古斯都把酒倒在他的花里的行为。而奥古斯都则毫不留情地吐槽他加那么多薄荷到酒里完全就是剧毒的浪费行为‘喝上去好恶心,就像在吃什么植物的汁液一样的感觉。’ 白完全拒绝接受自己有奥古斯都描述的那种品味,不但如此,他还觉得奥古斯都应该为自己的这种糟糕的让人有不好联想的描述赔钱。 ……这两个人差不多已经快进到战争胜利开瓶庆祝喝上头胡言乱语的程度了,洛芙板着脸,被他们分散注意力分散得思考都好困难。 终于,那俩人说废话告一段落,她强行迫使自己的思路回到正事上来。 “我听说存在一种方法,让我做出某个特定的选择,和您当年做的一件事一样,好让我和我携带着权柄的您的碎片共鸣,使它从我身体里析出来。”她对项玉说,“我不……我不知道这个选择是什么。但您会建议我去做吗?或者说,如果这个碎片对应的记忆已经发生过了的话,您能帮我把它取出来吗?” 项玉认真听她说完,轻轻摇头,金发好像水波那样在阳光下的空气中晃动:“我做不到。你说的都对,但这个碎片对应的人生片段,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仍然是还未发生过的。我无法对还没有发生在我身上的片段进行太深刻的影响,抱歉。” 洛芙瞪大了眼。 这个时间点,大都保卫战打完的春天,离十月末的终末之战央都决战只有半年了。 也就是说,项玉一万年的生命只有几个月就将走到尽头。 如果权柄带有的碎片对她来说仍然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的话,那岂不是说洛芙之前的猜测,这片碎片真正对应的事情是…… “别猜。如果你并不想真正知道的话。”眼前的女神笑起来,伸手点点她的额头,柔和的话语打断了她逐渐危险的思绪,“我大概知道这个碎片对应的事情是什么。” 洛芙傻乎乎地看着她。 虽然她说别猜,可那个答案在洛芙心中已经呼之欲出。但是……但是,如果那是真正的方法的话,那两个人最终不还是只能活一个吗? “不。”项玉笑了起来,“不是这样的,真正的解法不是通往绝望和死亡的道路。” 她伸手揉了揉洛芙的脸颊。 “格莱西亚是无法理解的,但真正的方法并不绝望。”她捧住洛芙的脸,倾身过去,用额头抵了抵自己继承人的额头,好像在经由这种温暖的动作传递给她自己的希望和力量,“那或许会是很危险的局势。但如果你做出了真正正确的选择,你不会死。” “什么也不会失去,那个选择不会让我的复活建立在你的死亡之上。这是不应该的,所以在正确的道路上,它不会发生。”她轻柔地对洛芙说道,捧着洛芙的双手和靠近的身体那么温暖,几乎和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带来一样的感觉,“但通往那里的道路或许充满痛苦和艰险,步步杀机。所以我绝不会因为选择本身不通向死亡就赞同你去。” “您不赞同?” “我即不赞同,也不反对。”项玉纠正道,“那应当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这是你的人生和未来,你才是选择者。我已经选择过了,在你的时间我的人生已经终结,再有多余都是馈赠。我是处于被选择位置的,不要搞混了。” “……嗯。” “我想要告诉你的是,选择本身不会致命,但那仅限于真正正确的唯一的选择,且它不会在道路上为你提供任何保护。在你真正做出选择之前,也许会有无数本就存在的危机让你丢掉性命。通往达成选择条件的道路是非常危险的,无论何时都有致命的风险。在你做决定之前,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我明白,我会很谨慎地思考这件事的。谢谢您的建议,真的……很感谢。” 项玉放开了她,额头和她分了开来,直直坐回来,又恢复了她有礼貌的正常坐姿。她望着洛芙,很高兴,很满意。 紫芫在看着她们,再远些的地方,白和奥古斯都都没说话。 这一刻,或许是因为一路走来看到的听到的牺牲和决心太震撼,或许是因为项玉带给她的感觉太温暖。洛芙突然有一种冲动。她想在内心中和诸神和解,原谅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了。 这没道理,她可能会后悔,想原谅和真的原谅也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但她就是希望得到一个理由,让她不再计较。 她可以回去辉耀继续那个选择,也可以和紫芫去南方温暖的地方生活。这是琼希望紫芫做的事,也是白答应她的局外的安全。但无论哪种,她都想要抛下那些怨恨和不满,连同过去的痛苦回忆一起。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她望向眼前的女神,真希望把她的形象永远地刻在记忆里,“为什么这些事,从前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呢?” 如果早些时候,白他们和自己说明了她的生命在复活项玉之上,会不会…… 至少她不必到现在为止都怀疑和困惑。 “我想告诉你,有些牺牲,只有在做出牺牲的那一刻才能被证实。如果早些时候告诉你,你也不会不怀疑。”项玉垂下视线,“我本来想这样说,但我的良心阻止了我。他们的初衷如何好,结果已经是这样。这说明他们这件事就是做的很糟糕,没有考虑到各种可能有影响的方方面面。” “你是一个不到百岁的年轻人,被命运推上绝路还在迷茫,而不是已经抱有确定无疑的坚定信念自己走上的这条道路。你需要更多照顾和引导,需要信任,不能因为你前世成年就把你当做很大年纪的继承人看待。我看他们是太久没有带过孩子,照顾年轻人心情的方法飞掉了。” “不是自己的继承人不心疼,你回去以后,替我传递我送给他们的破口大骂。”她板着脸,在奥古斯都一脸你怎么这个样子的表情中冲着洛芙竖了一根中指:“这就是我想传递给他们的信息。这帮乌龟生养的王八蛋。” ……。 绝了,多么优美的上古神族谚语,多么悦耳的措辞和脏话。 洛芙舒坦了,通体舒泰,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春风刮了一遍。舒坦完了,她试图说点好话给白他们象征性地挽回一点面子,“呃……我想他们不……一开始可能也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 “放屁。”项玉笑道,转向奥古斯都,手里的中指还没收回去,“奥古斯都,你说说,如果我们什么都用没预料到解释,并且从不主动预测任何事情,那和一头会签政令的猪有什么区别?” 奥古斯都不敢反驳,但在这个时间段又确实没做过这件事。他移开视线,怂球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猪。”项玉笑着收回了那个极其不文明不雅观的手势,“在这个问题里,猪不是自己选择的这种可以决定别人命运的位置,也没有轻率为之,猪又做错了什么呢?” ……项玉骂人真好听,希望她多骂一点。 不过项玉本人似乎是不准备骂下去了。 她转向洛芙,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们是不是希望我把你送回去?”她问道。 洛芙点头。 “老实说,我不是很想。”女神笑起来,笑着叹了口气,“如果事情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下去,这里有很多人,无论他们活着还是死了,恐怕都没有机会为胜利而庆祝。” 那确实……在洛芙所知的历史之中,终末之战打完是超凡力量被掏空,诸神生死不明的至黯七天。 然后奥古斯都疯了,再然后塔尔维亚他们陆续醒过来,非常虚弱地主持战后重建。诸神可能全灭的可怕事实冲击着人们的脑海,在那段时间他们也不太有办法能确定地知道恶魔消失了没有。而当塔尔维亚勉力爬起来真正确认这件事了以后,战后损失统计和善后已经进行到了比较沉重的部分。超凡也好,凡人也好,热血褪去,都不得不更多地面对战争过程中永久失去的惨重损失,而这个时候,甚至他们还在认为白永远也醒不过来。 在真实的历史之中,终末之战战后并没有人有机会为战争胜利热烈地庆祝一次。即使恶魔消失,人们也被轮番而来的可怕预期,惨重的损失统计和严峻的社会重建问题打击的喘不过气来。 但在现在这段偷来的时间,决战和损失还未开始就已经知道了结局,它变得有可能了。 一君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名叫赭的魔族传奇阶,带进来了外面非常嘈杂的庆祝声。赭曾经和爱丽丝去支援过辉耀,据说和紫芫关系很好,摸进来似乎想拉紫芫出去玩,被项玉塞外面去了,让他‘待会再来’。 刚刚被项玉嫌弃过的奥古斯都新倒了酒,兴致勃勃地招呼一君过来。 洛芙明白项玉的意思了,如果她回到过去,被调出来的因果会重置,这一切都会戛然而止。 虽然这一切本来也已经是确定的历史,并不影响任何真实发生的事。但是……是的,它会以真实投影的方式照射到一千年前仍然在世的那些参与者心中。它不能改变历史上就是没有终末之战胜利庆祝纪念这样东西的事实,但不妨碍现在历史中被拉出因果的这些人不想把眼前的这点事情庆祝完。 因为……为什么不呢? “我明白了。”洛芙点点头,望着项玉友善地眨眨眼,“我可以等待。” “不,我想你不必等待。”项玉说道,她的身后,一君在从白手里的盘子中拿点心吃,“你和紫芫纠缠非常深刻,我看到了你的耳坠,它是紫芫的,对吗?” 突然被点名,紫芫警惕起来,总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女皇安排。 项玉冲他招手,让他过来。 “真好。”她看着紫芫和洛芙,高兴又满意,这话倒是主要对紫芫说,“你也找到会信任你喜欢你的人了。事情看起来在变得好起来,你们都是。” 紫芫怀疑地看了洛芙一眼,洛芙却不理他。她有点明白项玉的意思,她的身后不远处是在悄悄看她的奥古斯都。 洛芙想自作主张一次,虽然一千年后的奥古斯都说不必由她传达。但是……“一千年后的奥古斯都曾经透露过,有过一个他想问您的问题,您说以后再给他回答。” 项玉愣了片刻。 下意识地,她回过头,和坐在后面的奥古斯都视线交汇了片刻。不知道她从奥古斯都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她笑了起来。这笑容里有理解和关怀,传达的话语和思念,只是没有了之前看着洛芙时候那样发自内心的欣然。 “不必了。”她看回洛芙,摇摇头,“那是未来的我应该在同样的时间传递给奥古斯都的答案,并不应该由现在的我跨越时间来给未来的他。” “我想告诉他的他都知道,我想在未来,他只是在等待我的回答。” 洛芙明白了。 所以奥古斯都没有要传达给过去的项玉的话语。他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他并非在等待一个疑问的答案。他在等一个回答,由项玉口中说出,可以亲自告诉他的回答。 真苦啊……为什么这一切非得发展成这样…… 项玉平和愉快地拍拍洛芙的手背。 “别想那个了。”她笑着说,“想点开心的。我想你回来一趟不容易,留在我们的时间也很无聊。可是我也不舍得就这么送你回去,那样我们现在时间的魔法也会结束,因果会回到平常的轨道。既然你和紫芫关系好,不如我送你回到更早的过去看看他吧。” ……啊? “哦不会,这不会影响因果。本质上,我仍然在借助你来的那个时间他们送你回来的力量,只是做了一些小小的手脚。紫芫是你的锚,这倒是正好,不会耽误什么的。” “紫芫。你别看你现在不喜欢我的继承人。”她笑着看向旁边黑发黑眸还穿着军团长制服的年轻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点有趣的因果。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一定会为了今天的想法而怀疑人生的。” 紫芫无话可说。 而项玉的发丝已经攀上了金色。 洛芙还没来得及抗议——她其实很好奇紫芫的过去,这个提议本身对她就很有吸引力——就感到周围的空间由出现了那种画面变成网兜似的的扭曲感。不知道是一千年前的项玉太强,还是她借力打力不需要太费劲,这个过程远比她来的时候所经历的要快的多的多。 她被周围景象构成的网兜兜到了网底,目光中所能看到的视野是,项玉笑着从奥古斯都手中接过高脚杯,抿了一口,差点全都吐出来。 那张网漏了,洛芙往着更早的时间之中跌落下去。 在五感被时空中混乱的信息流所充斥之前,她心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 你们这帮人这么玩时间和因果,会不会早晚有一天把因果给祸祸坏? 第 383 章 洛芙的落点地上有水。 这可真的不妙,幸亏她已经是超凡,这落点的水又很浅,不够没过她趴在地上的身体,在熟悉的五感丧失恢复之前,洛芙怕不是已经呛了一肚子泥水。 她湿淋淋地从溪水里爬起来,头发衣裙上沾满了泥沙,狼狈的不得了。所幸她似乎落地在一条小溪的浅水湾中,溪水清澈,下面沉积的泥沙也不浑浊。洛芙狼狈地站起来,打了几个响指把头发里脸上和上半身的泥沙清理了个大概,在水中站起来四下打量着。 这是一片茂密繁盛的树林所包围的小溪。头顶天穹中的巨树枝丫向洛芙展示着这里是远古之森腹地。没有恶魔,这是早了许多年的和平时间,末日之战的阴影集中在上层建筑的谋划和忧虑之中,还没有盖到每一个平凡生活的普通人脸上。 说是密林之中的小溪,但林木文明依托森林生长发展,不同于人类巫师魔族的村落往往伴随着田地和牧场,远古之森的密林深处并不是人迹罕至的野地。就在这条小溪不远处,一条蜿蜿蜒蜒的小路从远处延伸过来,路面上铺着整齐好看的橙红色和棕黄色碎石板,路边长着一丛丛一簇簇的野花和灌木。道路的一端跨过了小溪上平整低矮的木桥,另一端则通往树林深处,那里似乎有着隐约的建筑在树上树下存在。 ……紫芫是她的锚,她必定会落在紫芫身边。 洛芙望着这一切,远处密林中宁静的小村庄,呼了口气。 不知道项玉随手一扔把她扔到了紫芫所在的那个时代了。但精灵大神官活了两千五百岁,就算从项玉的时间往前算也有一千五百年。这些时间里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大都和自己的队友在一起,以及回来神树之下做大神官,约摸只有最早那几十年,他的爷爷奶奶还在世,他还是凡人的时候,他才会更多的在家乡的小村庄居住,过年过节放假也会回来看看吧。 她望着周围的树林和小村,疑惑于紫芫在哪,反正鞋子裙子已经湿了,还能用魔法一步弄干,干脆在溪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起来。 走了没几步,小溪拐了个弯,浅水湾周围长了一丛丛茂盛的紫芫。一只藤蔓编的篮子乖巧地停留在那一丛丛茂盛的紫芫下面,底部触碰着浅水湾的泥沙中的小石头,就像搁浅了一样。 不……不会吧?! 洛芙都被这情景吓着了。她穿越时间刚刚到达,精神探查的能力还没完全恢复,跑过去看那个篮子。 篮子乖巧地在水中浸着,里面乘满洁白晶莹的大米。溪水从篮子篾条之间的缝隙中流进来,穿过了大米之间的缝隙,带走了谷物中的泥沙。 几条小鱼绕着篮子在清亮的溪水中游动着,被她的影子一笼罩,受惊似的蹿不见了。 洛芙站在溪水里,看着那一篮子在溪水里淘的大米发愣。 不远处的灌木晃动了一下。洛芙回过头去。 黑发黑眸的男孩子拨开浆果从,从小溪的另一边灌木之中钻出来。他穿着洗的很干净的旧衬衣和颜色灰扑扑的长裤,看身形约摸七八岁,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冒出一点浆果殷红的颜色和芽菜树的嫩叶叶。 这孩子看看站在溪水中看起来惊讶狼狈不知所措的少女。她一头金发柔软明亮的像是把阳光塑成了形状,容貌美丽惊人,金发上亮闪闪的发饰和裙袍边角上精美的暗纹和刺绣彰显着她具有很高的品味和生活水准,同她脚边自己放下的淘米藤篮格格不入,也和整个远古之森崇尚自然精美的审美风尚十分不同。 ……用眼睛看都能看得出来是出身不凡的大贵族,远离基础生产生活的那种富贵人家,超凡能力者或者类似位高权重家族的小姐,最次也是自己很有钱。 ……她不是村里人,也不属于这里。 黑发黑眸男孩的视线在这名不知道为什么来到森林的少女圆圆的耳朵尖上看了看,开口的声音是还没变声男孩子的清脆柔和:“欢迎来到红桑,这位高贵的女士,请问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吗?” 洛芙看着小孩子时期的紫芫。 他通用语还有点生硬,措辞有点别扭。虽然努力做出一副很有经验老道的样子,但语气里终归少了底气,细节里难掩稚嫩。 不到十岁的紫芫和其他凡人小孩没什么不同。 其实也有些不一样,他毕竟是会成为传奇阶那种巅峰人物的家伙,从小时候展露出的天赋就高的惊人。这种天赋不止指他的魔力亲和力,身体素质和精神旋涡的基础状况,更指他敏锐的心思,清明的心性,沉静多思又不为俗物纠缠牵累的性情。 被他这样注视着,洛芙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在被打量和评判,可能因为对方是紫芫,也可能因为他百万里挑一的澄明心性,他没有被洛芙不同于远古之森甚至不同于这个时代的穿着打扮所吸引。洛芙感到自己面对的是一块半透明的晶莹黑宝石打磨成的镜子,能从这孩子的眼中看到她投射出去的自己。 她这趟旅行的任务已经由项玉一步到位地完成了,现在遇到紫芫的一切都是无目的的赠送时间。洛芙望着小小的紫芫,穿越两千五百年的漫长时光,她见到了自己本以为永远错过的爱人年幼的时候。她本在思考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去见见他的爷爷奶奶,但看着这样明净透彻的漆黑眼睛,她打消了这种无聊也无意义的功利想法,突然觉得这个时候的阳光真好,树林被阳光穿过的样子多么明亮。 为什么一定要解释的那么清楚呢……和她相识相爱的是两千五百年后的大紫芫,她在未来会成为谁,对于眼前这个还尚且无忧无虑的小小紫芫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是一位从远方而来的吟游诗人。我游走在世界各地,讲述其他地方的传说,收集本地的故事,再把它们都记录到我的见闻书里。”她对小小的紫芫微笑起来,弯腰为他提起了水中的藤蔓篮子。水从篮子的缝隙中流泻下来,在阳光中晶莹的一片。 “你看,在我经过的其他地方,从来没见过有人用这样聪明的办法洗米,编织这个篮子的手法也很漂亮,简直是艺术品。”她笑着对小紫芫说,“我认为这是一件很美也很厉害的事情。如果你们允许的话,我想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收集一点远古之森的民俗风情。作为报酬,我也愿意付出我的故事。” 小小的紫芫望着她,黑水晶似的镜子亮了起来。 他只有八岁,不是洛芙那样的假小孩,天真稚嫩的心思总有藏不好的时候。洛芙望着这样的小小的紫芫,没忍住,爱怜地摸摸他柔软黑发的头顶。 小紫芫:? “我这有糖果,给你吃。”洛芙变魔术似的从储物空间里拿出糖来。离开大都在宫廷里憋久了,她的储物空间里本没有这样的小孩玩意。但大紫芫吃的那个药实在是剧毒,她特意找了糖哄大紫芫吃药,剩了一点,想不到这个时候会有机会给小小的紫芫尝尝。 紫金宫的糖,和外面一个铜板几个的水果硬糖很不同,看上去不像是吟游诗人会随手送出去哄小孩的。小小的紫芫犹豫了一会,不肯接。 “你可以不现在吃。”洛芙示意他拿过去,“等你们大人看过再吃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请你带路去你们村子里,这个糖果就当给你的领路费吧。” 小紫芫犹豫一会,伸出小手礼貌地接了过去。 “还没请教小公子怎么称呼?” “紫芫,女士。”紫芫抬头望着她,他通用语不太精熟,还不能从洛芙不同寻常的措辞中判断她真实所处的阶级,但本能仍然足够他感觉到,小公子这个尊敬平等的用词并不是吟游诗人会用来称呼远方异乡村里的小孩子的,“大家都叫我芫,您也可以这么喊我。” “好,阿芫。”洛芙笑着唤道,语调温柔,就像在念一个期盼已久,在舌尖念过很多遍的名字,“请你为我带路吧。” 年轻的人类男孩于是为这位来历不凡的女士带路,不忘道谢接过装着米的藤篮子自己提着,带着她进入了森林之中。 精灵和魔兽的村落,就建在森林里。 这里有或高或低的木头或者石头做的房子,以树下的民居或是高低树屋的形式建造在那里。木梯绳梯从房子门口的平台上垂下,树屋之间有长满藤蔓的走道,阳光透过树荫照射在林间空地的鸡舍旁边,路边瓶瓶罐罐上面生长出来的香草花卉郁郁葱葱。 小紫芫带着洛芙往前走,走着走着停在路边,盯着路边一棵光洁漂亮的小橡树,眯起眼睛。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树枝,戳了小橡树一下。 小橡树一哆嗦,变成一个胖乎乎的精灵小朋友,捂着肚子嗷了一声。 “你真的没有自然魔法吗?”小胖子捂着肚子弯腰缩成一团,表现的比他应该有的反应夸张很多,“这你都能认出来。” “太明显了,我们这条路旁边没有小橡树。”紫芫嫌弃地看看他,又抬头看看树上,头发棕红色的精灵小女孩在冲他们招手,“青丝藤姐姐。” “阿芫阿芫,这个鸟窝里的小鸟破壳了。”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小却被称为姐姐的小姑娘笑嘻嘻地冲紫芫挥手,棕红色的发丝之中有缕缕明亮的青色,“要我拉你上来吗?” 她的手变成了有着青色丝线般纹路的藤蔓,从树枝上长长垂下,有生命似的伸到了紫芫面前,挽成了一个秋千的形状。旁边那个变成橡树的小男孩已经借助自己的身体在橡树枝条之间的变形转换攀到了树上,好像某种四肢是木质颜色的长臂猿或者变色龙之类的生物。 紫芫看了看伸到自己面前的藤蔓,有点羡慕,但没有上前去接:“我要先把这位女士引荐给村里的大人,请等我一会。” 那两个孩子好像才注意到旁边的洛芙,他们的心智和外表相符,现在仍然停留在五六岁的状态,不能很好地平衡‘想做’和‘应做’这两件事的差别。青丝藤不高兴地扁扁嘴,收起了她放下了的藤蔓:“又是正事,你长大就一定要做正事不和我们玩了吗?哼,你去吧,待会我可不拉你上来了。” 紫芫比他们大一轮,不和小孩子计较。他笑了笑,对洛芙点头:“不必管他们,我们这边走。” 如果洛芙是真的吟游诗人可能就不管了,不过她看看那两个孩子,再看看七八岁模样的紫芫,心里其实在想,紫芫和精灵是不同的种族,一起长大过程中会遭遇多少不便。 长生种天生带有血脉魔法,魔兽精灵和精怪不需要学习就能在人形和血脉本相之间来回切换,像那两个孩子,小小年纪还不太知事,已经能够通过切换人身和本相,用藤蔓和树枝在森林之中高低来去自如了。 紫芫做不到这一点。人类不是天生带有魔法的种族,他们学习和掌握魔法要等到灵魂旋涡稳定,精神回路成型,大脑发育到可以受到足够教育和具有一定逻辑理解能力的时候。那时人类的硬件准备充足,思想上也能明白冥想的要点和修炼的基本原理,他们的能力才能开始缓慢起步。 就算是切斯特那么急迫的家伙,也要到洛芙五岁才给她测试属性。等到事实上是成人里子的洛芙成长到能发射毫无建设意义的破坏性危险大火球的时候她已经八岁了。至于想要熟练使用那些魔法到改善日常生活便利的程度,对人类而言要是娴熟的中高阶魔法师才行,而这一点洛芙十二三岁才勉强做到。 所有的人类幼崽都有这个过程,就算塔尔维亚哪天努努力搞出几个私生子也不能免俗。但精灵和魔兽的天赋魔法却是与生俱来的。这意味着在精灵堆里长大的紫芫长到足够大之前,在同龄的小孩之中,他会一直缺乏某种人人都有,似乎与生俱来天经地义的能力。比如说,那么高的树,他爬上去就要困难和危险很多。 “没关系吗?”洛芙问小小紫芫,“这会不会影响你和同龄人一起玩?如果是的话,我可以自己去找。” “没关系的。”紫芫笑笑,“青丝藤会拉我上去的。她就是生气一会。精灵心智成熟的比较慢,她还是小孩子心性,您不要和她计较。” 八岁的小小紫芫这么安慰她,神情认真而清澈,洛芙没说话了。 紫芫带她去见了村长,这个村子是自然聚落,所谓的村长也只是一位比较有威望的居民主持日常事务,负责对真正的森林政府的对接工作。他确认了一下洛芙的身份,在她表示自己是不差钱的富家小姐能力者子女,现在是在外游历顺便想写一本风土传记小说的时候表示了理解。虽然是小村子,但毕竟是在远古之森中,上有大神庇护,这位面孔柔和的精灵村长没有为难洛芙,请她自由地住下来,不必为难或是顾虑什么。 洛芙选择用魔法在村庄边缘自己建造一栋房子,她请小小紫芫带她回去。 青丝藤和名叫橡树籽的小男孩还在树上看鸟窝里的小鸟破壳,又招呼紫芫。对于五六岁心智的小孩子来说,招呼小伙伴过来玩,小伙伴不来,多几次说不定就会闹脾气。 洛芙想了想,反正也没事做,在青丝藤放下藤蔓拉紫芫上去之前主动问紫芫:“你想上去吗?” 紫芫望着她,到底还是孩子,点点头,想的很。 洛芙嘿嘿笑起来,她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响指,使用了一点自己的藤蔓魔法。 绿色的藤蔓在紫芫惊讶的眼神里从他脚下的泥土之中生长出来,轻柔地卷住他的腰,好像有生命似的高高把他举到了那个有鸟窝的树杈上。 紫芫,青丝藤和橡树籽都惊讶极了。特别是紫芫,他看着在他之后乘着藤蔓上来树梢的洛芙,眼神就像在看什么打开他新世界大门的东西。 “姐姐,”青丝藤开朗,有疑问嗷的一声第一个问出口,“你也是精灵吗?为什么你的耳朵是圆的呀?” “不是,我是人类,纯种的,可能混了万分之一都不到的巫师血统吧,不过那总体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了,是不是?”洛芙笑眯眯地答道,目光主要放在紫芫身上。 “那你为什么会使用藤蔓魔法呢?”橡树籽不甘落后地问道,又去看紫芫,“你看阿芫,他也是人类,他就不会。” 紫芫被说中痛处,气的想打他。 “他会的,他怎么不会。”洛芙按住想要打人的小朋友,笑着揉揉他的头顶,“我们人类和精灵不一样,要大一些才能使用各种各样复杂的魔法。这是种族不同,并不是谁不如谁好。再过几年,只要阿芫想,这样的魔法他也想用多少用多少的。” “可是阿芫都不能变成本相。”橡树籽还在嗷嗷,他倒不是和紫芫有仇,其实关系还挺好,主要是人傻,“我听说人类长大了也不能变出本相的。那他怎么用魔法?” “魔法有很多种,人类有人类的魔法,精灵有精灵的。紫芫没有办法变出血脉本相,因为人类的血脉本相就是现在的这个。我也没有办法变,你看,我不是还能用人类的魔法制造出这些藤蔓吗?”洛芙伸出一只手指,指尖有藤蔓蔓延出来,蹭了蹭小胖子的脸颊,她笑了起来。 “你看,青丝藤比你苗条,紫芫比青丝藤高。你们是男孩子,青丝藤是女孩子。你们还有不一样的头发颜色。人和人是不是不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笑着问道,小胖子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既然人和人不一样,那人类为什么要和精灵一样呢?人类不能具有精灵与生俱来的魔法,长得比精灵快,但这不能说明他们不好呀。” “在我来的那个地方,人类也有很宽广的国度。王国和城邦绵延,并不比远古之森小呢。人神是人类的神,也是凭自己的力量走到真神神座之上。他的座下有着不少于精灵族超凡的神官,他自己的力量也并不比精灵女神弱。在更高的层面,是不是说明,我们人类长得慢,没有天赋魔法,可是我们也可以很厉害,我们和精灵只是不同,并不分谁强谁弱呀?” 或许是大人身份加成,橡树籽和青丝藤都被她的这一连串有理有据的话语说服的只知道傻乎乎地点头。紫芫望着洛芙,黑宝石似的眼睛里似乎有光照出来。 洛芙觉得自己也是傻了,说这么多道理,等她一走,因果重置,一切都是白说。可再让她选一万次,她也一定要和这个年纪的小小紫芫说清楚:人类并不比精灵差。他的魔法比小伙伴弱,他的寿命比小伙伴短,并不是谁的错,只是不一样罢了。而且在遥远的森林之外,还有好几亿人理直气壮地不一样着。 她岔开话题,大家一起去看小鸟。 精灵们有德鲁伊天赋,可以在善意的情况下和动物们沟通。两个小精灵虽然年纪小小,但支支吾吾好歹把意思传达给了孵蛋的鸟妈妈。此刻母鸟没有飞走,肚腹处的柔软羽毛下面,一只没有毛的小鸟挣扎着脱开蛋壳,舒展开自己蜷缩卷曲的身体,长开嫩黄的小嘴,闭着眼冲天空叽了一声。 …… 自称洛芙的吟游诗人在红桑停留了下来。 白天的时候,她大多数时候在自己的魔法小屋里写东西,或是出来村里和村民们交流,像她说的那样,采集传说和风土人情中的素材,或是捣鼓些有的没的的玩意——其中的大部分和魔法小屋一样是她在这个时代动用超凡力量飞速往返大城市购买的。因为不知道穿越时间以后时间流速会受到怎么样的影响,所以总归短期做好不动地方的准备。 远古之森的居民淳朴好客,在确认洛芙没有恶意以后带她到他们种植的树林里去采摘品尝本地的农产品,给她看村里的烟囱水车还有精灵魔兽们用来连接自己建立在树上木屋和地面的挂索,还隔三差五有人邀请她去自家蹭饭。洛芙扮演一个好的收集素材的大小姐形象,用她那总体来说都是魔法但多少偏点实用的知识为他们改进生活,偶尔实在改进不了干脆上个魔法一步到位。 傍晚的时候,孩子们放学了,说是学,其实是村里几位比较有文化的大人在小广场找了个地方,轮流教授自然科学和计算读写。精灵和魔兽长生种生育能力很差,同龄人只有紫芫和他的两个小伙伴,一对猫猫兄妹,和两个年纪稍长些的青少年精灵。他们为家里做点小事,就可以跑出来听吟游诗人讲故事。这是一天中洛芙感到最温馨最有趣的时间,她会在树荫下的小空地上铺一块毯子,准备好白天动用超凡力量去几百里外大城市买的茶和点心等待他们。 这些孩子里面,只有一个是她最想讲最想陪伴的,就像她了解村里的那么多事,也只是想了解一下他年轻时候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一样。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她讲故事格外耐心富有温情。 洛芙不是学文学历史的,不知道她那个年代的本土传说故事有哪些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为了保住吟游诗人的人设,干脆把前世耳熟能详的那些童话当作是佚失的传说将给孩子们听。而大家常说的白雪公主,小羊开门,小美人鱼,小红帽,蓝胡子之类的童话,普通平直的叙述中掺杂着可怕的阴谋,悲惨的结局和凶恶的大灰狼,她一个都不肯讲。 这不是为了给大紫芫留下好印象而做出的努力,大紫芫经历了两千五百年的岁月,什么没见过。他只是单纯稀罕洛芙这个人,无论她怎样都好,也不需要她在他面前伪装出一副天真纯洁不沾染尘埃的样子。 可是洛芙自己不想讲。多可怕啊,在白雪公主里,继母让猎人取走女儿心脏,王子看着死去的公主就可以爱她。而小美人鱼中,人鱼生来心脏冰冷带着罪恶,求而不得有苦难言化为泡沫升天堂反而获得了报偿和解脱。洛芙不想和眼前的小孩子讲那些,即使知道他并不真的存在,也仍然希望在未来投射到他脑海的回忆能让感受到多一点点的阳光和温情。 她搜肠刮肚地从前世记忆里找出一些尽可能温柔美好的童话故事,把小蝌蚪找妈妈,六只天鹅,穿靴子的猫,丑小鸭之类的故事尽可能改编的富有希望和温情,不让自己口中说出的传说包含令人不寒而栗,仔细一思考就会感到不太舒服的深层次部分。 她编排和讲述故事时候的用心和温情从故事本身中流露出来,字句和每一个情节都蕴藏着温柔的善意,孩子们很喜欢听,也喜欢粘着她。紫芫不是其中最热情的,但有些时候,只是有些时候,他注视着洛芙的时候,那双黑漆漆的眼眸仿佛总在追寻和诉说着什么。 这天晚些时候,洛芙讲完一个由本世界真实历史改变的人类王国历史故事以后,孩子们散场回家吃饭了。紫芫留了下来,他似乎有话要说。 “洛芙女士。”他小大人似的对洛芙说,有点不好意思,“我爷爷奶奶想要请你去我家吃饭,明天,你愿意去吗?” “当然啦。”洛芙笑眯眯地答道,紫芫的爷爷奶奶她见过,虽说是爷爷奶奶,但这会还是相当年轻健康有活力会生活的一对老人,对孩子们很和蔼,对紫芫也疼爱,“请转告老先生和老夫人,我很愿意去,并且如果他们不介意的话,我会带一条鲈鱼过去。” 紫芫得到了回应,记下了这件事,却不肯走。 “……女士。”他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思索,又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您讲的那些故事,那些人类的世界,都是真的吗?” 他希望得到真的的回答,但即使可能是假的,他也仍然要问这个问题。 “真的有很辉煌的人类王国。”洛芙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轻柔肯定地答道,“在平原上,一个王国挨着一个王国。国王住在和精灵魔兽都很不一样的奢华宫殿里,吃加了少香料却多放盐和胡椒的饭菜。那些王国连绵起伏,跨过山脉和洼地,能把任何地形开垦出田地。牛马车在四通八达的道路上通行,四方镇守着不比远古之森弱的强大能力者,土地绵延起伏,加起来比整个远古之森还要大。” 紫芫眼中有一点光,似乎对外面存在这样的世界感到非常向往。但随即,这光芒又黯淡下去,“可人类没有天赋魔法,寿命也比较有限。” “人类没有天赋魔法,因为人类要到青春期才能具备提升力量的身体条件。”洛芙摸摸他的肩膀,拉过来他,让他可以看到自己认真的双眼,“人类寿命短,但你爷爷奶奶收养了你。精灵寿命长也终有一死,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孩子来传递。这样看来,你爷爷奶奶其实是在用同样的办法把他们的生命延续下去了,他们作为人类并没有哪里不如精灵,是不是?” 紫芫眨眨眼。 “人类只是和精灵不一样而已。不同不是错,阿芫作为人类昂首挺胸地成长起来,也会变得很厉害。精灵能用天赋魔法做到的事情,你都能用人类的魔法做到。就像人神能做到精灵女神能做到的绝大部分事情一样。”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看我,虽然是人类也很厉害。你应该相信自己,比任何别人都更相信。” 紫芫看着自己的手,还在对此感到困惑。 但可以确定的是,在原本的历史中应该得到解答的问题由于洛芙的出现得到了确凿无疑的证实。如果这是真实的历史,如果他能带着这些真的成长起来,他会比自己本来应该经历的笃定,也少迷茫的多。 前提是,如果。 洛芙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这个时间点,她能够停留的时间将要到了。 “阿芫,我要走了。”她没头没脑地对小小紫芫说,橘红色的夕阳透过树叶照射在她身上,她的神情遗憾而抱歉,“请代我向你爷爷奶奶道歉,我恐怕无法赴约了。” 紫芫很惊讶:“你要去哪?为什么现在这么突然——” “我要去往我原本的时间——或者总归比这靠后一些的时间点。”洛芙叹了口气,知道没用,还想把兜里多余的,她买来给孩子们发的糖掏出来塞进紫芫手里,“虽然这约摸没什么意义,但阿芫,相信自己,好好长大,作为人类,你有不输任何人的力量。” 她没有把糖成功地放进紫芫手里——糖消失了。 顺着时间和命运的洪流跨越时间比逆着它们的感官有很大不同。洛芙只觉得她坐在那里,紫芫消失了,周围的景色飞速变换,很快静止了下来。只是她手里的糖不见了,连同洛芙身上因为在神秘小屋住了几天换的在那个时间购买的精灵风格长裙都变成了她从紫金宫穿来的裙子。它看起来很新,没有被丢在泥水里泡过,也未曾在森林中乱跑。 洛芙掏了掏储物空间,掏出了她最开始从央都带来喂大紫芫吃药的糖。这个糖她原本第一次见面就送给了小紫芫,现在又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她手里。 看起来还能用来送人吃一次,而且是分毫不变的崭新体验——一糖两吃可还行,这样的事情多发生几次,是不是世界就能跑步进入永动机社会了? 洛芙打量着周围的林子,这个时间的天色已经进入了夜晚,周围的树林隐入了隐隐绰绰的黑暗。这里已经不是她本来在的溪边魔法小屋的位置了,具体是哪洛芙还不知道,唯二可以确定的是,根据头顶神树的形状和位置,应该离紫芫家乡不远。 以及,显而易见。 这里仍然不是两千五百年后正常进行时间的紫金宫。 项玉的告别和胜利庆祝party,看起来一时半会是开不完了。 第 384 章 没有人的树林黑簌簌的,一切都沉浸在影子里,不见居民生活的灯火,让人害怕。 洛芙却不怕,黑暗对于超凡的她来说不再是令人恐惧的未知,而是她能对一切了如指掌而别人一无所知的保护色。她缓解了一下因为穿越时间而感到扭曲的五感,隐匿了自己的存在,在黑暗的树林中无声无息地穿梭。 这里距离道路不远,森林深处的道路,路面是整齐圆润的石板,路边有自然魔法做出来的路灯,带有魔法的植物被种植在路边,每隔一段距离都能看到它们高高举着黄灯笼似的花,在晚上发着幽幽的光辉,吸引了很多夜间的飞虫在周围飞舞。 穿着深色短袍的少年人独自一人走在这条静谧的小道上。 远古之森的居民以聚落和村庄的形式居住,但因为长生种拉胯的生育率,这样稀少的人口无法支撑起来学校的创办和孩子们的教育。孩子们小一点时候可以才家和父母或是村里的长辈学习读写和一些基本的生活知识,当他们接近青春期,基础的生活常识无法满足进一步学习的需求,往往就会跨越村庄和密林,聚集到大城市的学校读书。 这种聚集随着学生学习知识层次的提升而逐渐扩大范围,对于求学者相对数量最少,对天赋和性格都有所要求,知识也最艰深教导门槛最高的能力学习来说,学生们最终都会汇聚到远古之森自然魔法学院里去。 走在夜色小道上的少年显然尚且还不需要面临这种需求,但手里抱着书,背着布缝的书包,似乎也才从学校回来。和洛芙上次见到他比起来,他的头发长了不少,软软地散在肩上,五官中的稚气褪去不少,已经隐约有点魔法师特有的神秘气质。 ……有点像洛芙六岁那年遇到的少年了,如果他再长大点,头发再长一点的话,就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 他没有发现洛芙,这一方面是因为洛芙这次比较有准备,藏好了自己没有让他发现。另一方面也是他此刻在路灯花的照耀下手里捧着一本书,另一只手在比划书里写的魔法。青色的烟雾从他右手的指尖一次次冒到空气中又一次次消散,少年低头看着书和烟雾,走走停停,专心致志,让谁都不好意思打扰他。 洛芙浮在距离他十几米远的黑暗里,隐藏自己,确定任何凡人都发现不了她,跟在紫芫背后悄悄跟着他,觉得自己像在护送他安全回家的幽灵,又像个默默跟踪连声音都不敢出的可疑变态。 ……不知道紫芫是天天这么晚回去还是今天有事耽误了。青丝藤和橡树籽应该还都是小孩子,学习进度终于被他抛在身后,村里的大孩子不和他一起?他一个人跨越密林走夜路,爷爷奶奶不担心吗? 紫芫一遍遍地使用青色的烟雾聚散魔法,看起来并不担心这件事。倒是飘在后面的洛芙开始发愁,你说这要不是远古之森对人贩子采取大卸八块的不申辩政策,再来个人把这么秀气的少年拐走了可怎么好哦。 飞蛾和种种发着光的不知名小虫绕着路灯花盘旋着,树影婆娑,紫芫手中青色的烟雾明明灭灭,终于有一次汇聚成了一只飞舞的蝴蝶。 这只由青烟汇聚而成的蝴蝶拍打着翅膀飞上天空,和真正的飞蛾一起绕着路灯花飞舞,翅膀拍打空气,发出轻柔的声音。 少年紫芫望着这一切笑了起来,他又向前一挥手,一团光构成的鸟从手中飞出,更大地在他身边振翅飞翔。他做这一切的起手式明明是低阶的光球和烟雾聚散魔法,然而那些魔法并没有按照定式成为一团飞出去的光球或是烟雾,反而随他的心意展现了和低级魔法定式不同的效果,凝结而成的动物聚而不散,翅膀拍打栩栩如生。 ……如果没人指导的话,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家伙,绝没有超过十四,只怕是自己摸到了魔法非定式精细操控的门槛,一脚踢开了中级魔法师的大门,考虑到一般的中级魔法师弄的精细操控最多是光球变光束,这家伙再努努力高级一步到位也不离谱。 ……见鬼了,他才多大。十六岁的人类才被四大准许入学,洛芙的同学们里一大堆初级的萌新。话又说回来,紫芫散功以后呈现的十六岁少年姿态是他当年圣阶的形态,也就是说,这家伙在乡下随便上课看书自学,还没有项玉附身也没有成人心智强行开挂十六岁就圣阶了。 太离谱了。洛芙觉得自己对他的担心全都多余,和紫芫比起来,她可能是个棒槌。 这就是以后顺风顺水直接传奇的天才吗……她要是有这家伙的一半才华,至少能感受到一点魔法元素,也不至于现在酸成这样。 路灯花之下,紫芫看着身边飞翔的光鸟和头顶的烟雾蝴蝶,满意了,眼里有清澈的光,就像凭借自己的努力攻克了一个必将被解决的小问题一样。他又放了一只蛾子跟着一起飞,确认自己掌握了这种技巧,合上手里的书。似乎也意识到很晚了,看上去准备快点赶路。 在前方的村口,有不是居民的高能魔力个体蹲在那里,似乎在等待。 不知紫芫是家门口太熟悉放松警惕还是什么,接近那些人的时候,他并没有放慢脚步。 躲在后面的洛芙悄无声息地皱皱眉。但既然对方没有发现她,紫芫也没有。大紫芫好端端的在紫金宫地下的圆形大殿里等待,她决定先观察一下后面事情会怎么样进展。 等在村口的是一队冒险者小队,人类。没有恶意,紫芫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出现而感到吃惊,显然是早就认识的。其中那位中年的魔法师抬头看了看路灯花上盘旋飞舞刚刚消散的两只烟雾蝴蝶,又看看眼前年轻轻的男孩子,高兴地笑着张开手。 “欢迎回来,阿芫。”他向紫芫示意那些蝴蝶,“我的天哪,你真的做到了。太厉害了,你真是我从没见过的天才。” “艾瑞克。”紫芫冲他点点头,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在很了解他的洛芙眼中,他这么多年因为没有魔法被精灵孩子甩在身后,此刻被人夸奖,眼里的光是很高兴跳跃的,“晚上好。是的,我做到了。” “它们很好……真漂亮,太了不起了。”那位中年魔法师盯着这些蝴蝶毫不吝惜地夸赞道,又看向了紫芫,越看越满意,“阿芫,你是我从没见过的魔法天才!你太厉害了,你真应该加入我们,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那些精灵魔法上。 紫芫没有回应,他不喜欢对方说精灵魔法是浪费时间,那毕竟是支撑森林的魔法,自然有了不起的地方,就像精灵女皇和魔兽皇帝从来不允许外族人在远古之森对森林居民无礼一样。但对方虽然说话不太礼貌,倒也不像是有恶意,说到底还是急切地关心他。 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艾瑞克的冒险者小队来到这里,他就一直在鼓动自己跟他离开,加入他们的冒险者工会,好叫他自己‘得到真正充足适合人类的’魔法教育。 “有机会再说吧。”他摇头婉拒。 艾瑞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街边石头堆里发现的秘银长腿跑了一样。 见了鬼了,十二岁的人类小孩,在精灵的世界长大,用着不适合自己的魔法教育,竟然能做到这种事情?!这家伙的天赋太吓人了,如果他能够加入冒险者工会,以后肯定能成为会长那样的领域,前途不可限量,整个工会也能因为他的存在更进一步吧。 “你真的不愿意跟随我学习吗?”他问紫芫,表情有些遗憾,“你可以做我的学徒,很快就会获得不次于我的力量,我们冒险者工会有很好的培养机制。你加入我们,我会给你我力所能及的资源,不出几年你就能高阶,在冒险者之中独当一面。你的才能这么好,不应该在这样寂寂无名的小村庄里荒废。” “……不了。”紫芫不是没有犹豫过,事实上,他犹豫的很,“我还有爷爷奶奶要照顾,你知道的。不过还是多谢你的邀请,我很感激。” “是吗?”那位冒险者魔法师叹了口气,“我们在这里停留不了多久,事实上,大后天早上可能就要离开出发。错过这个机会你可能很难再有这种加入人类能力者组织的机会了,因为爷爷奶奶就放弃,真的值得吗?” 紫芫的表情显示他并没有为此做好准备。实话实说,这人的提议从开始到最后都令他动心,如果不是爷爷奶奶和老师都劝他去森林院,他可能早就答应对方了。 平心而论,对于一个在平民之中长大,周围人这辈子最大的平均期待就是能用魔法生活自理程度的小孩子来说,一位中阶到高阶冒险者魔法师阁下许下这样前途无量的承诺,可以说是一份很丰厚的邀请了。毕竟再怎么说,冒险者是全职吃能力这碗饭的,总比日常生活随便用用的普通人要专业些吧。 艾瑞克作为魔法师有中阶到高阶的实力,在洛芙和未来的大紫芫眼里可以用凡人这个词直接一股脑和任何不会魔法的普通人概括到一个类别里,但在那些真正魔法弱小甚至是不会魔法的普通人之中,这已经是具有较高地位和能力水平的专家了。 真的要放弃吗……这个机会? 小紫芫在动摇。 ……精灵的魔法和他的属性确实不合适,艾瑞克作为人类也确实教给了他很多他第一次获得但真正有用的指导。他开始知道人类的魔力回路和精灵的天生不同,这样的问题,森林院真的能解决吗? 如果解决不了,他难道要靠那些他学起来百倍吃力的属性不符合的自然魔法,花费大量时间精力,最终一生止步于此吗? 可要是走了……老师和爷爷奶奶建议他去森林院,这总不会是要害他。 手中的选择在流逝,紫芫陷入了困难的思考。 暗处的洛芙也在回忆。 她不记得紫芫有小时候跟随冒险者小队学艺的经历了……印象中他是从家乡被老师提携推举直接去的森林院,森林院的院长飞羽悬石冕下收他做了学生,帮他修正了很多超凡这个级别才会需要面对的微小调整,为他指明了属于自己的道路——既不是精灵血脉加持的自然魔法,也不是烂大街的教科书人类魔法。 每一个顶尖超凡的能力都有些不同,根据自己的天赋性情和能力需要进行调整。年轻的紫芫早期走过一点弯路,曾经试图跨越血脉魔法的影响走自然魔法道路。这样的指导和帮助对于他尤其重要。紫芫后面飞快地晋升超凡,顺利进阶上位神以及没有特别困难地上来传奇都离不开飞羽悬石对这个人类小学生能力方向的指导和调整,大紫芫还一直记得老师的帮助。 所以……这是啥啊? 黑漆漆的林子里,悄咪咪藏在那里的洛芙望着那名法师,眯起了眼睛。 十二岁的小紫芫不知道自己日后会成为怎样的人,也不知道跟着这些人走他会失去什么。但他记得爷爷奶奶叫他不要轻易答应承诺别人的话,又想想冒险者工会大本营不在南方,一去恐怕难以回头,最终还是艰难地下了决定。 “谢谢您的好意。”他有礼貌地答道,“但我想我恐怕不能答应,我……” “你会成为极圣阶!”艾瑞克见他又要拒绝,终于忍耐不住喊了起来,“在我们工会也是了不起的长老!只要你加入我们,你就是我们的中坚力量!” 紫芫被极圣阶这个大喊声吓住了,除了森林政府的官员和老师的老师,他还没见过极圣阶。 “你是个人类!”那位魔法师喊道,激动地挥舞双臂,试图通过肢体语言向眼前的少年充分展示他的愚蠢,“那些精灵教不好你的。他们只会用天赋魔法在那里变来变去,人类的魔法回路和精灵的天赋魔法不一样!你的天赋留在他们那里只是埋没,你需要回到你族人的身边,只有我们才可以给你符合人类能力属性的教导!只是为了你的爷爷奶奶,这真的值得吗?” 紫芫被他吓了一跳。 在这个年纪他已经知道,受限于生理和种族的不同,他就是没有办法学会精灵们的天赋魔法。这样错位的能力属性,他是不会取得真正成就的。这条道路对他来说,可能无论如何也走不通。 教导他的城镇学校老师对此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他也接受在森林定居的人类孩子,但那些孩子们过着自己的平凡人生,希望成为花匠,面包师,建筑设计师和裁缝,从没有见过紫芫这样天赋惊人一心要成为魔法师的。他没有见过,也就没法解决这类问题,他要让紫芫几年后一定去报考森林院,可森林院能不能解决,老师也不知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人类冒险者站在紫芫面前,向他做出了人类冒险公会教导培养,必定能够极圣阶的承诺。说紫芫不会犹豫,那是假的。 但他还是拒绝了:“抱歉……艾瑞克阁下。这段时间您对我的教导我很感激,但我还是想要相信我的老师,年纪大些去森林院看看。” 那位法师还要再说什么,好容易见到这么好的苗子,他实在不忍心放弃。但旁边的骑士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冲他摇了摇头。 “好吧。”法师挤出一个笑容来,“尊重你的选择,不勉强。我们还会在这附近停留两天,你知道能在哪里找到我们,如果你想,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他们让开了道路,紫芫冲他们点点头,有点遗憾地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虽然境界攀升要靠悟性和机遇,下结论很难。但我敢说,你努努力成为领域也是有希望的。”在他身后,那位魔法师说道,“这里离格洛林山脉很远,有完整法师传承,多种不同能力方向修行办法的人类组织科不多。你有些时间,回去可以好好思考。你的成就只要不被错误的教导方法和不适应的魔力属性所埋没,绝不会次于我。” 紫芫没有回答,他礼貌地道谢,抱着书走远了。 身后跟着没人发现自得其乐幽灵似的穿越时空者。 洛芙对那人的说法是比较不屑一顾的。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主要是眼瞎——就紫芫的这个悟性和天赋,许诺一个超凡不过分,对方愣是开口一个极圣阶,洛芙那会都想问他在骂谁呢。但这也不怪他,那位法师的视线只能够到那么高的地方,或许领域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好的承诺了。 紫芫不会跟他们走的。他的天赋确实和精灵们的自然魔法不相合,半步圣阶说什么都爬不上去。但这也不是说明他的老师,那位森林院一万一千岁的院长阁下的指导就是什么烂大街的玩意。他留在村里固然是把美玉扔进臭水沟式的糟蹋,但他跟这帮人走,也无非就是从臭水沟换到了泔水桶,洛芙是没看出什么区别来。 紫芫走远了,再往前走几分钟,洛芙看到了熟悉的村口大杨树。 虽然看着历史前进也可以,但她还是想出来说点什么。 “别答应他们。”她从紫芫背后显出身形,在少年猛然一惊急速转身的视线中平静地轻声提醒道,“你的成就不止于此,森林院可以解决你的问题,而你真正的天赋只有在森林院才能得到发挥。” “您是哪位?”紫芫看着洛芙的眼神很警惕,似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卷入进去了冒险者小队和某种不知所谓的大佬之间的恩怨拉锯之中,但更清楚眼前少女模样的能力者比刚刚那几个人加起来都强,“我只是个普通的平凡小孩子,不值得您这样的大人物费心。” 他不记得洛芙了,不知道该不该失望,洛芙在前一段时间中做出的事情并没有投射到这个时间的紫芫记忆中,而是跨过两千五百年的时间,直往现在的大紫芫那里去了。 “我和他们没有关系。”洛芙摇摇头,漂亮的金发在路灯花轻盈光辉的照耀下好像金色的水波那样闪烁着,“他们还不够让我关注,我是为你而来的。” ?“我?”小紫芫看上去并不相信。 “不管你信不信,我认得你。不过不是这个时间的你。”小紫芫的神情让洛芙玩心一起,试图把自己塑造成某种令人信服的大佬形象。反正她在这里的行为不会留下痕迹,所作所为只会变成两千五百年后她和大紫芫之间的情趣,那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就让再来一次的紫芫少走点无所谓的犹豫弯路呢? 十二岁的少年没有学过时空穿梭的理论,所以他当然不知道,如果他存在的时间是现在,那么眼前看起来很厉害的魔法师少女只能是和小孩子的他有过一面之缘。不过这也不重要,洛芙只是想营造出一种很厉害很玄学的样子,好让自己的话更有些说服力。 “未来的你会成为很厉害的大人物。”她笑着去捏了捏紫芫还有点孩子似的圆润的脸颊,感到心满意足。她是不可能为了这种事让大紫芫再来一次退回小孩子的,可是能有机会捏捏小紫芫的脸颊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可爱经历,“你缺少一个好的老师为你指明道路,但这些你都可以在森林院找到。未来的你没有和这些冒险者走,所以不要去。” 十二岁的黑发小少年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他们说的都是很烂的话,你不会成为圣阶。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我可不觉得那是些很好的老师。”洛芙笑眯眯地贴近他,金发从脸侧柔顺地垂下,“你是铁定的超凡,还能把一大堆超凡按在地上打。” 紫芫乌黑透亮的双眼望着她。 村里午夜的大钟敲响了,打断了这段凝望。他跳起来,向洛芙道歉,感谢她的建议,匆匆抱着书包往家赶。 洛芙有点无奈,等他走远,才在后面悄悄跟上。免得哪里有什么不知所谓的家伙窜出来,盯上这个还没开始发光的宝贝。 这天晚上,她在紫芫家房子上面的树枝上过的夜。夏天这种树结了果子,是畅销常见的林业产品,洛芙半夜摘了一个来吃,好吃,就是还没太熟,要是能更甜一点就好了。 月亮很圆,夜色中森林里的村庄也十分静谧。洛芙靠在树枝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因为方圆百里连个领域都没有,甚至屏蔽自身的魔法都没开,只开了防攻击。 这导致第二天早上,她果然被紫芫发现了。 “您在那里做什么?”少年站在树下,手里提着水桶和砍好炸成捆的藤蔓,抬头看着自家房顶树上睡的毫无防备的神秘大佬。 她挺好看的,靠在那里睡觉的样子也很无辜,看上去自然放松全无防备,就很可爱。因为她昨天晚上突然出现对紫芫说的话,紫芫对她很有好感。但他不会忘记她是一位神秘出现的强大能力者,此刻最在意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家房顶上。 从房子里钻出来的紫芫奶奶就不这样想,她问问阿芫这是谁,就笑眯眯地招呼刚刚被紫芫叫醒的洛芙下来吃饭洗脸。 紫芫觉得自己奶奶喊的话有点多余,如果真的是超凡,怎么会需要大早上洗脸—— “好啊,麻烦您了。”洛芙从树上跳了下来,自己掏出一条毛巾,在紫芫奶奶笑眯眯自然而然端出来放在木桩子上的水盆里沾了一下,特别自然地开始糊脸。 紫芫就……挺震惊的。 原来你们超凡早上起来也要洗脸?也有眼屎吗? ……其实不太有,超凡神性突出生物性衰退的一个特征是生理代谢变弱。不过洛芙早上抹两把脸很快乐,她想接触紫芫的生活,不但洗脸,还堂而皇之的要了牙杯刷起牙来。 画面很快就变成了紫芫和她两个人并排站在房子侧面的土坡上刷牙刷的一嘴末。 “今天不上学?” “今天周末。” “周末好呀,放假了,开心吧~” “……上午要修篱笆,砍藤蔓,煮饭,林子里采摘,明天早起赶集买卖,很多作业。” “……哦。” “你真是穿越时间来的?认识未来的我?” “是啊,要不你看,我连今天周几都不知道。” “……那是真的吗?” “嗯?” “您说的,森林院……能解决我面临的情况。” “是,当然。”洛芙把嘴里的泡沫吐了,喝了口水涮涮,扭头冲他笑,“天下能力有着微妙的差别和一样的道理。在格洛林山脉以北,有数不清的人类在平原上建立他们的城邦和国都,人口是精灵魔兽加起来的三倍,他们一样出超凡,一样活得理直气壮。森林院好歹也是远古之森的四大魔法学院,不至于把人类孩子当做精灵教导。” 紫芫慢吞吞地喝漱口水,陷入了思考。 “阿芫。”洛芙漱完口,认真地看着他,“相信自己,你很厉害的。你未来的成就高到那个人停下来吓得当场招揽你的地步。送上门来的不是好买卖,你怎么知道别人迫不得已想要拉拢你不是你自己吃亏呢?” 紫芫似乎听进去了,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紫芫的爷爷奶奶很欢迎这位高贵的客人,特别是听说她穿越时空而来,和长大以后的紫芫认识的时候,更是热情地请她留下来吃饭,端出加了很多莓子和坚果的软面包,熏鱼煎蛋和兔肉松奶汤。 洛芙一点也不见外地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还变魔术似的提出一条大鲑鱼,说是作为谢礼。 紫芫就…挺裂开的。在这个年纪的他眼里,超凡不是这样的。 不过他倒是不排斥这位美丽的小姐,和昨天晚上突兀无礼的那几个家伙比起来,这位没架子爱笑能讲很多趣事的漂亮姐姐可爱的多了。 “……您是从未来来的阿芫的朋友?”他听见奶奶笑眯眯地问自称洛芙的姐姐,“阿芫以后,会长成什么样的男子汉呢?” 紫芫不想听这个,十二岁的孩子脸皮还薄,他觉得丢人。 但他不想听不行,奶奶爷爷想听,所以洛芙得讲。她知道大紫芫很在乎两位老人,如果有这样一个机会,哪怕不是真的,能够告诉他们紫芫长大会成为怎么样的人,大紫芫都会很高兴的。 “是啊,阿芫他,成为很了不起的男子汉了。”她低头戳戳面包,不知道下次见面紫芫是否已经离开家乡,说不好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决定把能说的都说给奶奶听,“他会是一位传奇阶的冕下,精灵女神接受了他的效忠。他是人类在远古之森第一个达到大神官高度的人类,并且靠自己的行动获得了森林全部人的认可。” “哦!”奶奶和爷爷发出了和蔼的惊呼,“那真是很厉害。那阿芫他过的幸福吗?” 洛芙愣了一下。 “这孩子怕孤独。”奶奶笑眯眯地揉了揉紫芫的头顶,笑容和蔼慈祥,比起几年前洛芙和小小紫芫相遇的时候,她脸上的皱纹微不可查的多了一点点,“成为大神官,前无古人的人类做精灵大神官,获得那么多人的认可,应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吧。阿芫。”她转向黑发黑眼的孩子,给他盘子里夹了一块点心,“奶奶很为你以后取得的成就自豪,不过如果你能够走一条更轻松的道路,永远高高兴兴,奶奶也会替你开心的。” 十二岁的紫芫有点不好意思,在这个年纪的孩子眼里,缺乏同族,面临过快的生命都是催动他努力追求力量和成就的动力。他听到了奶奶说的前半句话,知道奶奶为他取得的成绩自豪,又有些羞愧于那还不是现在的他取得的东西,高兴又不坦然,表情复杂的很。 但洛芙听到了奶奶的后半句话里真正的含义,她抿抿嘴垂下视线,又笑了起来。 比起紫芫的成就和事业,奶奶更关心他是不是过的健康快乐。让人遗憾的是,两千五百年后遇到她之前的紫芫孤独存在在人世间,偶尔痛苦,并不幸福。 但是……但是,紫芫会希望听到这个的。就像洛芙爱紫芫所以希望他平静幸福不去拼命一样,爷爷奶奶和她一样爱紫芫,或许更加爱他。有人能在这样的时候仍然考虑到他的感受而非成就,这个人像希望自己平静幸福一样期待他也得到这些,这是一种多么珍贵而沉甸甸的温暖感受。 紫芫被爷爷奶奶爱着,对于这个年纪的紫芫来说,他还不懂。但两千多年后已经和爷爷奶奶告别很久的大紫芫,这对他来说可能会是非常珍贵的祝福。 ……真好,还有人和她一样爱护紫芫过,甚至比她更加爱护他。 这顿饭的后半部分,她多多讲了一些大紫芫的事情,大多是吃辣会哭被人叫醒迷糊的时候拉着会走这样的可爱小事。爷爷奶奶哈哈大笑,说紫芫长大了还是小孩样子。小紫芫觉得丢人,他吃完饭,把碗放进池子里出去打水采果子修篱笆了。 小孩子走了,爷爷奶奶一起看向洛芙,以及她右边耳垂上挂着的黑曜石耳坠。 在上一个时间,洛芙为了避免暴露,曾经把耳坠取下来放进储物空间,只留另一边表示自己心有所属。但穿越时间一切物品都重置,这一回,她忘了。所幸这个年纪的小紫芫还对奶奶的祖传耳坠没有印象,不过奶奶自己可记得清楚。 哦豁。 “穿越时间回来,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吧?”爷爷望着洛芙关切地问道,“未来的阿芫,还好吗?” “挺好的。”洛芙低头笑了一下,事到如今,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开的了,抬起头的时候,她的笑容真诚坦然,“我是为了别的事情来的,那件事已经办完了,但我不好立即回去,所以来看看阿芫。我和他认识的……比较晚,他的很多过去我都错过了,十分遗憾,如今这也算是一种另外的弥补吧。” “那就好,那就好。”爷爷念道,起身给洛芙倒茶,被她赶紧站起来接过,“阿芫这孩子……看得多说的少,心里装事,所以孤单。他要往那个方向走,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些年多亏你照顾了。” “不……”洛芙羞愧地替他和奶奶倒茶,“我其实……认识他不久。虽然很愿意陪他走下去,但从前我不在时候发生的事,大多是他一个人走过来的。” 他们都没提爷爷奶奶会如何,想都知道,紫芫经历了那么多事,精灵大神官和浮空城小队又不是酒吧蹦迪一晚上能转三场,肯定是过去了许多年。两位老人已经不年轻,能看着紫芫长大都是幸运,万万无法陪伴到他成家立业的那一天。 “那也是好的,那也是好的。”奶奶笑着拍拍她的手,“你是个好姑娘,阿芫和你在一起是他的幸运。你能来看看我们,和我们说这些真的很体贴。未来的时间还长,你们要好好过,但也别苦着自己。阿芫这孩子明白是明白,有时候太明白了不装糊涂也伤人心。装糊涂是另一种温和的人生智慧,他学不会你就打他,他明白的,打一打就学会了。” 她还下意识地把洛芙当做是和紫芫一样的小辈,说完这话才觉得不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洛芙是位超凡,几百上千岁,这辈分差的有点奇怪。 超凡小姐姐不在乎,超凡小姐姐也笑了起来,“嗯……我知道的。您和爷爷对他的祝福我会告诉他,他会特别特别高兴的。他……很想念你们。” “生老病死,一切都是平静自然的过程。”爷爷笑道,“想什么,他挣脱了这个过程当然好,但没有挣脱的我们一生充实没有后悔和缺憾,也不可悲。” “你告诉他要照顾好自己。”奶奶最后拍了拍洛芙的手,像慈祥的祖母,又像是紫芫的妈妈一样不放心地嘱咐,“凡事看开点,开开心心的。我和他爷爷虽然不总能陪在他身边,但我们永远会希望他好好的,选择哪一条道路都平静踏实地往前走。爷爷奶奶永远在过去的这里祝福着他。” “……嗯。我记住了,我会的。” 紫芫推开门。 他也是魔法师,洛芙没有故意屏蔽他的感知,甚至希望他能知道自己爷爷奶奶的嘱托,因此他听到了后半部分。 他不认识洛芙的黑曜石耳坠,不是没有过猜想,只是没有佐证的胡思乱想怎么想都失礼到离谱,只当她是因为认识自己被当做自己的普通朋友才被爷爷奶奶嘱托。 他不知道不要紧,大紫芫能听到就可以了。 洛芙拉着他出去,请他为自己展示他掌握的魔法。 这个年纪的紫芫,还在试图自学德鲁伊魔法。他学成了,这是有点厉害的部分。这种魔法是和自然交流的力量,包括但不限于在没有恶意的情况下让动物和有灵性的植物和他交流,种植和治愈方面的正面效果,以及带有特殊特性的草药使用。 这是非常厉害了不起的成就,以毫无天赋加成的人类身份,全靠自学掌握这样一门依托自然魔法的能力——大多数德鲁伊都是精灵或者魔兽,他们天生带有这方面的天赋魔法,几乎和人类学习读书写字一样容易,甚至可以算是半个天赋种族魔法一样的存在。 另外不是天赋种族魔法的半个——外族学习的特例正在洛芙眼前。 除了这个特例自己,谁都被他的这种学习能力和努力程度惊呆了:天赋魔法的反面是,没天赋死都学不会。几乎是天赋魔法的意思则是,没有天赋废牛鼻子劲能摸到点边。这家伙就靠着这么丁点大的口子愣是活生生自学,要知道人类中的德鲁伊往往年长,而且多年浸淫元素魔法,具有很多亲近自然的特性。 只有紫芫自己不满意,他觉得自己学的太慢,而且看起来对进一步以人类之身使用掌握精灵天赋魔法感到苦恼。 洛芙真的怀疑这个家伙,她男人,当年要是道路没有被纠正过来转修更适合他的元素魔法,说不定真能走通一条见鬼的别人见都没见过的道路。 ……就是代价可能有点惨重,一位传奇的天赋都浪费在这上面了。有那时间干点什么不好,冕下的称呼它不香吗? 洛芙盯着那些疯长的药草和排队绕着他们飞翔的鸟雀发呆,思绪越飘越远。 还有另一个人也被这场景惊呆了。 那是临走进村采买顺便和居民们告别的艾瑞克法师。 在真实的历史中,紫芫并没有把自己全部的能力向外人坦诚。他接受了艾瑞克对他人类元素魔法方面的建议,却没有向对方展示自己会德鲁伊这件事。 ——没必要,德鲁伊魔法是精灵魔法,艾瑞克肯定不是其中专家。或许也是因为他总觉得艾瑞克对他的好有一种拉拢和功利意味,或许是因为老师让他不要去做法师学徒这种古老没有保障的职业,他没有对艾瑞克彻底信任和盘托出。 所以在真实历史中的这一天,艾瑞克平常地路过村庄,没有发现紫芫的全部能力,在屡次被拒绝以及紫芫老师的反感之下放弃带走紫芫,平常地离开,并在几天以后和队友一起踏上了新的旅途。 可洛芙来到了这里。 紫芫对人的观察很敏锐,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信任洛芙胜过艾瑞克。这或许是因为洛芙的提议没有掺杂自身的利益,或许是因为她看自己的眼神坦荡温情,又或许是因为爷爷奶奶喜欢她,还可能是他觉得这样一位强大的能力者没有什么可以从自己这里得到的。 他比之艾瑞克更信任她,而且在洛芙坦荡荡地笑着问他他现在会什么样的魔法的时候,他没有拒绝,把德鲁伊魔法展示给了她。 洛芙当然只会赞叹。可远处看到了这些的艾瑞克就不这样想了,紫芫明显不适合自然魔法,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自学那么多魔法,还有余力自学德鲁伊,这孩子的天赋比他们之前最乐观的估计还要高好几个档次。 艾瑞克实在放不下这么好的苗子,可紫芫又不肯和他走。他想到冒险者工会最近逐渐缩水的业务,同行激烈的竞争,没有强大能力者没法接复杂业务的苦楚,心里有了个危险的想法。 这想法是如此的危险,能够获得的利益又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让他忽视了,那个在看紫芫展示能力的女孩子也是生面孔,她穿着本地花边裙子的外貌之下,有着一位超凡的本质。 周一早上,天没亮紫芫出门洗漱打水,路上被人逮走了。 被爷爷奶奶接进屋里睡客厅的洛芙都看傻了,她不知道该先吐槽哪部分:这帮哥远古之森也敢动手,真的不知道死的时候怎么死的。在人类眼中隐秘繁茂难以跨越处处是死角的大森林,在精灵魔兽眼中就跟回到家一样。动物驱使又有趣,植物交流又好听,真当远古之森黑暗年代攻不破是因为格洛林山脉难翻啊? 而且他们不知道远古之森贩卖人口是大卸八块的死罪吗?这要是被判绑架鲨人都比判拐卖儿童强点,那是说大卸八块就真的大卸八块的法律死线。除非你和诸神这一级别有关系,或是有着真正谁听来都可怜理解的理由,不然全队都得被杀光,真当精灵是植物就吃素啊? 洛芙就……挺震惊的。 震惊归震惊,她还是掀开毯子从沙发上爬起来,摸黑出去了。 天色还暗,天空中的能量潮汐投影不见了,但也没有亮起来,这仍然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间。 紫芫被艾瑞克的队友夹在胳膊里赶路,还没回过神来。 “艾瑞克,你们要带我去哪?”他问和骑士一起赶路的法师,“你们不是今天走吗?这么急?” “紫芫。”法师阁下冲少年回头苦笑了一下,“抱歉了,我实在是不忍心看你的天赋在这种地方被浪费,违背你的意愿带你走。” 紫芫:??? “你绑架我?” “别说的那么难听,”艾瑞克紧紧皱眉,“我带你去我们的工会,你和精灵在一起太久,都不知道人类的生活是怎样的了。工会都是人类,对新人友善又热情,你去了那里多呆一段时间,一定会对工会有归属感的。” 紫芫:??? 还多呆一段时间?绑架就算了绑完了还不让回来? “艾瑞克,你走不出森林的。”他无奈地说道,“到不了最近的大城市你就会被捉住,这是拐卖,你会被杀掉的。放我下来吧,在这一切都不能挽回之前。” “不会的紫芫。”中年法师冲紫芫笑了笑,“我知道这样的规矩,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是人类,人类带走同族,远古之森想必也不会太过把他们不近人情的法律用在这里的。” “……啊,我不这样认为。” 一股……紫芫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就是包裹了天和地的力量席卷了这里。今天早上还在他家沙发上裹着三条毯子打盹的姑娘从火焰中走出来,森林都因为她的出现退避三舍。 “违背本人意愿控制他人的行动,我觉得这是绑架。对一个孩子做这样的事,还不许他回到自己家人身边,这也可以称之为拐。”那个被艾瑞克当做是紫芫家远方亲戚的少女站在他们面前,身周的领域遮天蔽日,带着毫无疑问属于超凡的神性光辉,“先生们,这可不是靠自以为是就能自圆其说的事情。你说你是为了这孩子好,好的方式是让一位未来的传奇留在你们冒险者工会做领域阶的门神吗?” 听到一位超凡强者说完未来的传奇,带着紫芫的那家伙好像丢一块烙铁一样松了手。 紫芫也惊呆了,他倒是知道洛芙一直宣称自己是强大的超凡,但传奇这个级别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本可以杀光你们,但看在你们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意义的份上,滚吧。”洛芙走过去,把紫芫拉起来,她每向前走一步,周围的那些冒险者就往后退很多,“远古之森或许不会惩罚你们,前提是在阿芫把事情告诉他家大人之前。在那之前,逃吧,或者你们可以试试用肉身对抗一下精灵魔法师军团。” 那些人屁滚尿流地滚了。 洛芙看着紫芫。 “我来晚了,不生气吧?”她小心翼翼地问,“穿越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哪些会造成影响,哪些不会,所以有点犹豫,抱歉。” “不,多谢您出手相救。”紫芫冲她低头道谢,“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 洛芙望着他,有点感慨。 如果是大紫芫,会生气吗?唔,她倒是蛮希望看大紫芫闹脾气的,这不正是说明大紫芫信任她,认为她来帮自己就像自己去帮她一样天经地义,所以没做好才会生气吗? 是不同的人啊…… 天亮了,阳光照射在夏末茂密葱绿的树林中,也照射在洛芙和紫芫头上肩上,很凉,洛芙笑了起来。 紫芫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她笑着摇摇头,“我要走了。” “嗯?” “时间穿越有限制,我的停留时间要到了。”她对紫芫笑笑,因为知道紫芫回归历史会忘记,所以多说了一点话,伸手好兄弟似的鼓励拍拍少年的肩膀,“阿芫,我相信你会成长为很厉害的超凡的,你努力过的梦想都会实现。我会在未来的某天等待和你相遇,我对那十分期待和怀念。” ※※※※※※※※※※※※※※※※※※※※ 一万两千字,一章更比四章强。我写不动了,我裂开了。本来是想过去篇一章一个时间,还有两三章。这太难太离谱了,隔日更是不可能的,四日更都够呛。我要在拆章和四日更中选一个,亲们有偏好可以在评论里说 第 385 章 熟悉的景物穿梭之后,洛芙来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大白天的,人是真的多。年轻人背着书包抱着书,三三两两地结队或独行,从不同的方向穿过小广场,又汇聚到不同道路上去。 周围的建筑高大美观,在巨大的树木上下错落有致地伫立着,高低的藤蔓和短途飞行法阵连接着高低远近,让这一切看上去非常的魔法和奇幻。 在小村里呆了两次,再往前好几年差点被关死在王宫里的洛芙对着场景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随之而来的,是不需要多深入就能感受到的熟悉和亲近。 这是一所建立在巨树低垂枝丫上的学校,建筑物从树枝到地面,各有高低,仿佛是一个立体而非平面的建筑群。建筑上面有着精美复杂的浮雕,线条繁密富丽却并不沉闷令人窒息,反而带着自然流畅的飞扬简洁之感。 不远处,山脉一样的巨树在城市群的高处拔地而起,直往天空中而去。 远古之森自然魔法学院……四大魔法学院之中的森林院,坐落在森林之都的能力者教育圣殿,紫芫的母校。 当然是这里。 洛芙对学校的画风一贯熟悉,早几年她去参加四大联合活动还来到过这里。虽然没有仔细参观过,但对建筑上面复杂美丽同时又流畅飞扬的林木文明风格装饰印象深刻,甚至有点羡慕——机械院在审美方面走精致简洁风,但建筑客观上比较老了,老建筑强行简洁的结果是常年四大最土,隔三差五被学生们吐槽——央都军事院是第二被吐槽的,但至少他们特别有钱。 此时此刻她回到这里,一时还有点怀念。四大魔法学院虽然是教导凡人学生的世俗组织,但从投资人到校长老师成片的超凡。超凡的时间进行缓慢,这四所魔法学院是一万年前项玉建立的,本没有多久,又因为教育是文明之本的理念采取了最长远考虑的发展方针,就算是终末之战打的爆炸都没有改变教学制度。洛芙此刻环顾四周,除了往来学生们的书本衣袍还有些古老年代流行元素的痕迹,大面上竟然觉得和两千五百年后没什么区别。 看看这课间学生们来回转教室上课的闹哄哄的劲头,低年级兴致勃勃,高年级被学业作业折磨的半死不活,有人拿着三明治边走边吃,有人拿着饮料边走边喝。有男生和女生一起谈笑,也有人像当年的洛芙一样在天空中飕飕飞过。 学校啊…… 洛芙收回了仰头看向天空中赶路飞过去那几个学生的视线,在内心中感叹了一句,真好。 她跨越的这段时间比之前两段时间的间隔要长,不知道具体多少,但紫芫应该不是刚刚入学的状态了,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是已经崭露头角的学生还是年轻的留校学者。 洛芙环顾周围快速走过的人群,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落地的地点确实会在紫芫身边,但第一次转送精准的人挨人,二次传送总是差了那么一点。这个时代的紫芫……刚刚没见到,现在说不定都走进教学楼里去了。 两千五百年前的森林院也是四大之一的森林院,圣阶多如狗超凡遍地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注意到她,但洛芙实在是被终末之战时期紫芫的反应弄的有点阴影。一般的超凡也就算了,森林院的院长可是一位冕下。她不想在对方态度未知的情况下贸然和本时间超凡系统接触,也就不太敢像在乡下那样肆无忌惮地扩大感应范围搜索寻找。 所以……现在的情况大概就是,课间结束了,学生们转场完毕,该去教室的去教室该去自习的去自习。洛芙站在这个很多道路交叉的步行广场中央,环顾四周清净不少的场景,并没有看到紫芫的身影。 绝了,这波穿越到这么多人的地方,她上来就把紫芫的踪迹给弄丢了。 ……算了,丢了就丢了。有缘总能冒出来,没缘分终归也是赠送的时间。 洛芙看着旁边卖给学生们森林风情水珠冰淇淋饮料和熏鱼肉松三明治的小店,大概只犹豫了半秒,脚步一转往那里走去。 金币总是通用的,虽然洛芙不太确定那位女士有没有看清这金币上的铸造年月被她捏扁了,毕竟她忙的自己连喊两次才发现自己,不过…… 十分钟后,洛芙坐在上课时间行人稀少的森林院校园小咖啡厅遮阳伞下,啃一口熏鱼肉松三明治,嘬一口水珠冰淇淋汽水,舒坦。 不愧是四大学校里的小店,虽然红桑居民和阿芫爷爷奶奶家的家常菜也很棒,但加足调味品的时尚商品食物有另外的一种好吃。 ……紫芫不知道哪里去了,约摸是跑到哪上课。洛芙虽然想见他,但并非带着任务而来。她没有压力,坐在这里有吃有喝,接近中午的阳光透过头顶的绿荫照射在她没被阳伞阴影遮盖的裙子上,无论怎么说都令人愉快的暖洋洋。 ……就像回到了早些时候在学校里的时候一样。 洛芙很快对自己身上穿的宫廷能力者半礼服长裙感到不满起来,她拿掉了裙子里面作为裙撑的斥力石,撩起裙子下摆,把那些绣着昂贵美丽花纹的布料叠在自己膝盖上,装作自己好像学生时代穿露出小腿的中长度裙子一样。想了想,放飞自我,她翘起腿,握着装冰淇淋的杯子,整个人斜斜往后靠去,没有一点宫廷贵族的得体姿态,但是真正舒坦了。 唉,人生啊,果然就是要晒着太阳打伞,翘着腿在街边吃冰淇淋。 洛芙把杯子拿过来,对着吸管嘬了一口,思绪忍不住有点飘。 谁能想到呢,一个月以前,她还在辉耀王宫里等死,一天能有十几分钟清醒都算难得,孤立无援,感到生活毫无希望,一切都在想着被抛弃的死亡深渊中滑落下去。 就一个月……阿芫回来了,诸神把她接过来,把事情都讲清楚,也不再逼迫她选择。项玉解决了她的问题,还送她回到过去谈恋爱。 原本只通向死亡和深渊的人生现在前方是光明和希望的坦途。她现在坐在两千多年前的森林院校园咖啡厅门口的阳光下,吃三明治喝冰淇淋,只要她回去,就能离开旋涡去任何地方平静自由地生活。 ……虽然这种自由平静并不是没有代价,但就算洛芙不想要这个代价,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选择掌握在自己手里,她不害怕,因为相信自己如果那么选也只会是因为那个选择的结果会比自己平静生活好得多。 事情不会比很好更糟,洛芙心里有温暖的希望,看世界的眼神重新变得温暖明亮起来。 水珠冰淇淋好吃,熏鱼肉松三明治也好吃。阳光这么好,为什么不活下去呢? 洛芙看着上课时间人少但绝说不上萧瑟的校园,年轻人们对未来一无所知却依然斗志昂扬,感到他们使得整个这片地方都弥漫着青春生机勃勃的气氛。 她笑起来,很快笑容变得有些无奈和自嘲,继而变得感慨和叹息。 不知不觉,她好像被很多事有意无意地治愈了一点。随便一点带有光辉善意和关切的东西都能带给她生的希望和对世界美好的感慨。真轻易,但能活下去,想活下去这件事本身,又那么好,那么温暖。 洛芙不知道这个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从项玉拦住她将要去摸黑魔法的手,换人上号力挽狂澜在辉耀的政局中开片乱杀又毫不犹豫地把主导权交还给了她。或许是爱丽丝和明黄玉的陪伴,以及塔和敏带来的诸神迟到的歉意和救援。也或许是紫芫的归来,他作为家人爱人对洛芙的信任和陪伴。不知这其中哪个起的作用更大些,从她凝视最深渊的黑魔法以后,接力似的把她拉上来。 这一切的转折点,是还活着的项玉。 洛芙永远记得她对自己说话的样子,她说她把生存的希望给自己,毫无所求,希望她以后在面对同样情况的时候也去照顾年轻人。那么理所当然,那么轻而易举,就像一个人获得了素昧平生的另一个陌生人的帮助,想要回礼,却只等来了对方一句“不必谢我,希望你有能力的话以后也去帮助别人。” 那一刻,她真的被震撼到了。也是在那时候,洛芙确认,虽然她还不能确认全部的诸神都是这样的人,但这个世界的顶层结构中,真的存在为了理想信念愿意去死的人。 不知怎么,洛芙释怀了。项玉送她回到更久远的过去,一方面是因为她想要庆祝一下,另一方面,客观来说她确实见到了小小的紫芫,见到了他的爷爷奶奶,弥补了自己错过时间的遗憾,还收到了来自过去时间,真实毫不虚假的祝福和嘱托。 ……这些友好的经历,正面的祝福和诚挚的希望,对遗憾的弥补,对真挚感情的回应,它们真的是偶然和她的幸运,没有那帮人的考量和一部分安排吗?洛芙有点无奈感慨地笑起来,她可不敢打这个包票。想来……也不尽然。 ……真是可怕的家伙。事到如今,她差点被折腾死又被这么粗暴地救回来,竟然还是脑子里一团浆糊,无法做出抛弃项玉死活只求自己出局保命的决定,对诸神也恨不起来。 ……能有什么办法呢?冷酷的人能够利用别人的感情,但冷酷的人不能治愈别人。冷酷的人可以算计自己的得失,但冷酷的人不会在说出那么温暖的话之后为了理想坦然去死。项玉封印自己的残响,推她进入历史洪流的时候。白和奥古斯都决定送她回来的时候,谁能说他们脑子里全是冷酷的算计,没有一点真心的期盼呢? 看着阳光下的校园,洛芙翘着二郎腿斜靠在那里,手里握着装了冰淇淋和汽水的玻璃杯。水珠在沁凉的玻璃上结了一层,连结着流下来,沾湿了她的指尖。 她有点无奈和感慨地笑了起来。 …… 吃喝完了,洛芙去旁边的校园纪念品店买了一套校服长袍和印有森林院徽记的衬衫和棕色半长校服裙,换下了自己身上那一身从紫金宫穿来的裙袍。那套衣服虽然也符合能力者的行动需要,但它太贵了,而是是按照符合下位神能力需求制作的魔力疏导花纹,穿在学校非常扎眼,显得她和周围穿着随便朴素的学生们格格不入。 虽然洛芙落地的时候也没人注意到或是对她指指点点,但为了行动方便,她还是买了这么一身。把头发扎一扎再穿上低调的黑色磨皮短靴,她看上去又像是在学校读书时候的靓丽魔法师姑娘了。 她很满意,又被旁边书架上的校园刊物和本地报纸吸引了目光。上次没在森林院好好看看,干脆拿起书来读。 旁边的咖啡厅里,洛芙刚刚坐的位置旁边有一对精灵姑娘,边喝饮料边忐忑地摆弄着什么。 看起来像是个信封包着的信或是请柬,她们嘀嘀咕咕,像是在犹豫和给其中一个鼓劲,好让她接下来表白顺利一点。这不怪洛芙偷听,实在是超凡的五感敏锐,对方说话又没有避讳…… 好吧就是她偷听,这不太道德,不过洛芙看着小姑娘红着脸盘算怎么告白,觉得十分可爱,她心情很好,难得起了些八卦好奇的心思。又想着自己是两千五百年后的来客,无论结果如何对于当事人来说这也终归只会是可爱的年轻经历,没忍住悄悄听了一耳朵。 名叫金币黄叶花的秀气精灵姑娘想要向一位优秀寡言的学长表白,她不太自信,因为那位学长平时待人接物疏离礼貌,她不觉得对方如果对自己没有兴趣会答应她的告白,而且也没有信心相信对方对她有过特别对待。 她的好朋友小声鼓励她,要她相信自己,“你这么可爱,诚心诚意和人家说,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我……我觉得我是痴心妄想。”金币黄叶花的脸红的像是煮熟的番茄,头都要埋进桌子下面了,“我太自作多情了,他对谁都很有礼貌,那次肯定只是普通帮忙,他根本没有关注过我。” “哎呀别想这件事啦,你又没办法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无论如何不和他说也会后悔。说了也后悔不说也后悔,那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她紫色头发的精灵朋友豪迈地拍拍她的肩膀,“你也说了他是个温柔有礼貌的人,我想真正温柔有礼貌的人是不会嘲笑你的!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对这件事认真对待!拒绝接受都不应该让你难堪!” “如……如果他把这件事当做笑柄传出去,我就不做人了。”金黄头发的精灵姐姐拿着礼物,都快哭着缩到桌子底下去了。 她的好朋友也没法,事到如今,只能安慰鼓励她:“那可是你看上的人,你对自己的看人能力这么没有信心吗?那种糟糕的家伙,我想也不值得你暗中喜欢他那么久吧?对自己有点信心呀,无论如何气势要足,喜欢一个人不是一件丢人的事!他肯定也喜欢自信漂亮的女孩子!” 安抚了半节课,金发精灵小姐姐的情绪总算平静下来,又变成了精灵大多数时候平静稳重的样子了。恐怕只有她自己和听了全程的她朋友和洛芙才知道,这平静为重的面具有多么不牢靠,随便说两句话说不定就会崩掉。 洛芙听得好想笑。 她喝完了水珠冰淇淋汽水,吃了快乐的熏鱼肉松三明治,抒发了一点感慨想通了一些事,买了可爱的学生校服袍追忆青春。阳光很棒,心情超好。闲着也是闲着,看戏看到底,决定跟去看看。 下课的钟声响了,那两个精灵姑娘站了起来,往广场附近稍远些地方的一栋教学楼去了。 洛芙悄咪咪地跟在后面,下定决心回去自己的时间打死都不要和人说自己做过这种无聊可恶的事情。 一群群的学生们从那栋门口搭了藤蔓花架的大楼之中涌了出来,奔向自习室下一个教室考场或是快乐的宿舍食堂。在他们之中,黑色袍子的年轻法师缓步走出来,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用丝带柔顺地系着,有些没系住的漂亮的在脸颊侧面垂下。他的五官柔和,神情中带着学者特有的沉稳笃定,虽然在选美大赛上说不上惊天动地,但在平均颜值的学生群体里一扔还是说得上一句漂亮。 从他走路的步伐和挺直的脊背,到他拉开门的姿势,到他冲为他留门的大狼学生点头微笑的神态,到他漂亮柔和的五官和乌黑安静的眼眸,洛芙化成灰也认识。 找到了。远远的,她看着已经是领域的紫芫,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 和她记忆中一样……当年紫芫快要回去超凡所以必须要离开辉耀就是这个模样,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头发已经接近大紫芫的长度,骨骼已经抽长,肌理还带着更多些少年人的清朗。能力的进境让他的时间放缓了不少,洛芙无法通过他的外形具体推算出过去了多少年。他看起来和自己身边比较年轻的一批学生差不多大,但她知道事实绝对不止。 那两个精灵少女冲着紫芫跑了过去。跑到他面前,站住了。 哇哦。 洛芙想。 阿芫,很受欢迎哦。 “紫芫阁下。”那位漂亮的金发精灵期期艾艾地望着这位年轻漂亮的人类学者,曾经为他的才华和风度所折服,“我有件事想和您说。” “请讲。”紫芫站住了,声音柔和地答道。 这让洛芙有点酸,好家伙,这家伙对谁都这么好态度啊,声音这么温柔,嚯。 “我……我抽奖中了下周六森林晨光之歌演出的票,有两张。我一时也找不到人陪我去看,一个人看歌剧好孤单,不看票也要浪费。你周六下午有没有时间,可不可以帮我这个忙陪我一起去?”那精灵姑娘问他,眼神期期艾艾,把信封递上去,里面应该是这场演出的票。 紫芫愣了愣。 他看看那位金发的精灵少女,又看看她手中的信封,神情认真中带着思考和打量。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抱歉……金币黄叶花。我下周六有事脱不开身。”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去找有没有其他时间的场次有人愿意和我换票!”精灵姑娘追问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紫芫叹息:“我这些年比较忙,没有计划花费许多时间用在社交之上。不如你去问问别人?” 在有话说的不太破,感情内敛讲究两情相悦的精灵之中,这是很婉转而明确的拒绝。金币黄叶花头上的花花都要谢了,但她还是对紫芫笑笑,冲他道谢:“那好吧,那我再去问问别人,谢谢您。” 她和她的好朋友走了,难过的看起来想哭,但又在拐过街角的时候痛下决心,干脆和姐妹一起去得啦。 紫芫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走远,没说什么,神情有些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洛芙心疼姑娘之余,对这家伙又好气又好笑。 他明明不是不想要亲近信任的家人和配偶,不是给也不是独身主义,看着人家离开的眼神也没见多快乐,但就是不接受。谁说都不行,不接受就是不接受。他觉得自己是人类,谈朋友以后能力无法寸进几百年就会死掉,所以面对精灵有点自卑不答应。 结果呢?精灵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千岁左右,当年跟这家伙告白的姑娘们都被他熬成了老奶奶,他还跟小伙子一样,年轻,英俊,且单身。 这可能是紫芫这辈子桃花最多的时期了,再过些年他超凡,一方面离开了学校这种开放容易接触别人的环境,另一方面名声传开,超凡身份加持,愈发高不可攀。 赚了赚了,她想,要不是这家伙自己也是个铁憨憨,也轮不到她啊。憨憨的紫芫可真可爱,她很喜欢。 紫芫已经是领域,他心神一动,在没人发现洛芙的广场上注意到了她。 洛芙藏的本来就不严实,怕被学校里的超凡抓包,她只用了最粗浅的隐匿魔法,没有动用超凡境界。被抓不奇怪,她从花丛后面走出来,假装自然地走到了紫芫面前。 “您是……”紫芫望着她,神情有些犹豫。 “紫芫阁下。”洛芙心里的坏水好像涌泉一样噗噗往外冒,根本拦不住自己的身体诚实地搞事,“其实我也对你……我前几天做多了巧克力,多出一份,我吃不了,我想送给你,你要吗?” 其实没有巧克力,也没有多一份,不过搞事嘛,细节没整好不丢人。反正紫芫这家伙也不会接受的对吧。 紫芫:…… “这位……上神。”他颇为无奈地艰难开口,看起来话都有点说不出来,“请您……不要拿我开玩笑。您是来找哪位老师的?我可以为您引荐。” 他当洛芙是来学校找教职工办事的上位神了,已经是领域的紫芫可以看出洛芙的超凡境界,因此根本不相信这家伙和她身上的校服一样是学生,只当是某位大佬前来搞事。 洛芙当然没有什么人可以引荐,整个森林院她就听说过校长飞羽悬石冕下一人的大名。她就是来找紫芫的,当下嘿嘿笑了起来,“不,我就是来找你的。阿芫,你果然不记得我了,唉,我好伤心啊。” 紫芫:……? “你还记得你种在老家后面的黄金树吗?”洛芙装神弄鬼,决定装到底,“其实那是我前世死去以后留下的种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灵魂没有归去光之初始,反而被藏在了那颗种子里。我在黑暗中奔波了那么多年,终于被你施肥种下,是你给了我这次生命。黄金树长大到我能出现我就立即来了,阿芫,我是来报恩的黄金树精灵哦~” 紫芫就……满头问号。 他好想问这家伙那是什么烂俗的精怪报恩故事,还有她明明有着人类的耳朵这说法是不是过于拙劣。但家乡的黄金树,施肥,还有她现在在絮絮叨叨说的前几年家乡来的那几个冒险者的故事倒是做不得假,特别是她说自己打跑了对他意图不轨的冒险者,然后又施魔法让他忘记—— “你……”他望着洛芙,陷入思索,渐渐皱起眉头,“……做出让我忘记的事,如今又找到这里来见我,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洛芙:??? 诶? 这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吧?他就这么信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啊? 她被这过于生硬的转折冲击的头昏脑涨,过了好一会才呆呆地问:“……你相信啦?” 这话问的,紫芫看起来很困惑,也被她问的笑了起来,“你不希望我相信吗?” “……那倒不是……就是你相信的好容易,我以为你会要我解释很久呢。” 紫芫认真地看着她。 “我小时候……对一些事情有记忆。”他对洛芙说道,“你说的阻止冒险者带走我的那件事……我模模糊糊在梦里还有些印象。” ……诶? 他认真地和洛芙对视着,后者听到他的这些话,倒是成了彻底傻眼的那一方。 啥……啥?紫芫……梦到过她吓跑冒险者? 原本的时间线里他也被冒险者捉走了?但是不对啊,大紫芫和她说的往事里没有这一茬,他说当年是老师反对,如果真有这一茬也只会是老师去救,再怎么样也不会把朝夕相处的老师认成别的人吧? 所以……他记得? 可这……时空穿越不应该是直接到达大紫芫那里的吗?小紫芫没有梦到她在小小紫芫那里讲过的故事,还在为自己的未来和身份困扰。为什么这个紫芫就记得?不应该啊,按理说因果应该全部抹去才对啊? 洛芙傻了,一方面是感觉自己多次穿越时间穿出了问题,这问题自己解决不了,特别棘手。 另一方面则是…… 摆在眼前的问题,她的阿芫,把自己认做了黄金树的精灵。而她作为黄金树的精灵,刚刚向他告白过。 告白,但没有巧克力。 哦豁,人瞎玩,果然就会翻车。 “所以……你要巧克力吗?”她硬着头皮问紫芫,想想有点后悔,不应该这么搞的,这时候的紫芫年纪已经挺大的了,不比她稚嫩。虽然还没到千年老妖怪的程度,但以他的敏锐聪明,未必就会被自己唬住。 洛芙在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掏掏,巧克力当然是没有的,不过穿越时间给人吃了两次的糖还能拿出来用用:“呀,是糖,我记错了,不过都差不多,你要吃吗?” ……不……这里恐怕没有哪里差不多……什么人才会把自己做来给别人吃的糖和巧克力记混啊。 紫芫看着她掏出糖来,晶莹剔透的糖球,有半透明的纸包着,一看就不是笨拙的年轻人能在自己家里做的。这糖……好熟悉,和他在梦里吃过的一样。 他的眼神柔和下来,出乎洛芙意料地伸手接过:“多谢。果然是您。” 他看到那个糖说果然,洛芙就知道他约摸是真的记得。她想破头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紫芫现在倒似乎确定她不是真来告白的,只是玩笑似的打招呼,把表白的巧克力抛到了脑后,对她态度还算友好:“这位大神,我有个会议要参加,恐怕要先失陪一会。您的情况以我的浅薄认知来讲比较罕见,如果您有事需要帮助,我会同我的老师说,请他来接待您。如果您是为我而来,可以先在附近转转,稍后我会来找您。” “不用麻烦你的老师,我不是来求助的,等等就好,你先去忙。”上课的钟声已经敲响,紫芫啪的一下不见了。洛芙站在刚刚课间熙熙攘攘,现在再次冷清下来的教学楼门口,身边有两个迟到的学生冲进楼门,没有注意到她,感到情况被她搞得麻烦起来。 怎么办……要真的装成黄金树精灵吗? 可她毕竟只和小紫芫见了两面,各种事情大多是听大紫芫说的,并不是真的黄金树精灵。紫芫家里的很多细节,那么多年的生活日夜,她没有真的经历过,随便说点什么就会穿帮的吧。 还有这家伙没忘记她啊,是不是因果重置出了什么问题。要是发生事故就太糟了,她联系不上终末之战时期的项玉,自己孤立无援,要不要考虑去找个专家咨询一下情况?比如这个时代的诸神之类的…… 紫芫走了,但洛芙仍然站在原地傻眼。 很快她就不用傻了,教学楼门口的一丛丛藤蔓和灌木好像活过来一样向两边移动着,露出中间一条通往其他空间位置的通道,像是在邀请她进去。 在那么多人对她视而不见之后,机械院的大能,极大概率是传奇阶校长的存在发现了她。又或者是紫芫还是同他的老师说了这件事,无论如何,整个学校的主人向她发出了邀请。 洛芙只惊讶了半秒,就从善如流地转身,迈步走进了那条绿荫拱卫的通道。 这些传奇阶的四大校长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挺有意思的,每个人都有些不同的方法管理自己的地盘。机械院的校长哥耶平时在校长室家里蹲,没事不出来,但他的兔子和大鸟满校园乱跑,跑腿传话投射力量一步到位,存在感一点不少。飞羽悬石则是在校园里随便拉通道,早些时候紫芫带她回去,还曾经把力量投射到校园外十几公里的大街上。 穿过绿树藤蔓和花朵构成的道路,豁然开朗的天光下是一片绿荫的草地。林木风格的大理石凉亭建立在草地中央的小水潭旁,一位身穿传奇阶繁复礼服,耳廓上长有白色带有褐色斑点羽毛的少年人坐在那里。这少年留有一头光泽奇异的银蓝色长发,逶迤着流淌到白色和深青色交织宽大累赘的礼服上,表情安静,看上去像是穿了大人衣服的年轻人,又像是神话故事中的圣子。 但洛芙知道不是这样,当那少年睁开眼,鹰隼一样的瞳孔看向她的时候,她立即就能明白,这是一位全盛时期的传奇阶,强的见鬼。他自己选择了这样看似稚嫩的少年形态,绝非像曾经的紫芫和无月那样,是因为境界大损身体受伤时间倒转而被迫呈现非正常的姿态。 被他注视着,洛芙老老实实地低头行礼:“见过飞羽悬石冕下,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请您宽恕我的打扰。” “学院是来去自由的,没有打扰一说。”那少年笑起来,繁复礼袍之下的手臂抬了抬,示意洛芙不必多礼,“紫芫和我说了你的存在,看起来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复杂一些……皇帝陛下想请我代为询问,时间长河另一端的来客,有什么我们能为你做的吗?” 魔兽皇帝莱法尔卡,金毛大狐狸,森林院所在的森林之都是他的地方,但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发现了事情不对劲。 洛芙惊讶了一下,惊讶完倒是踏实了。大狐狸既然开口问了,那她至少不用担心自己在这个时间的安全问题。 “向您和尊陛下问好。”她冲飞羽悬石欠欠身,“我这一次来没有别的目的,只是穿越时间的时候……项玉不想让我立即回去,把我往前送了送而已。” 鬓角有白鹰羽毛的校长看了她一会,在某些洛芙很难察觉的层面,还有别的人在看她。 “终末之战胜利了?”他代身后的大狐狸问道,“你是项玉的继承人?你的锚……是紫芫?” 洛芙使劲点头。 “我们明白了。”飞羽悬石从他靠坐的凉亭旁边站起来,稍微冲洛芙欠身,又坐了回去,“见过上殿下。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您可以自由行事。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 “有一件事。”听说她是回来玩的,大狐狸似乎不打算现身接见她,洛芙却不能放他走,“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这不是我二次回溯的第一个时间。在之前我停留的历史中,紫芫不记得我,而这次我见到他,他似乎对我有印象。另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别人不太容易注意到我。这是不是一种不好的预兆?我回溯时间的任务已经完成,如果情况不好,能否劳烦皇帝陛下送我回去?” 飞羽悬石和她对视着,过了一会,一股更强大的意志从她身上扫过。 “没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光在空中凝聚成了一只虚幻的金色狐狸,那狐狸在雕花亭子上面跳了一下,落到了飞羽悬石旁边,“那年轻人是你的锚,锚总是特殊的,因果重构太多次以他为中心产生偏移了而已。他对你的印象深刻,因果清洗不掉,相对的别人重构的因果对你的反应就变弱,注意不到你,这现象还算正常,你会在情况变的太糟之前回去,只要别迷失不会有问题。” “那他的命运会不会因为我而改变……?” “不会,历史终归只是历史。锚会记得只因为他是你穿越时间的线索,明白吗,别人的因果都是临时从历史中截下来的,只有他的因果是一整条被拉出来回溯。已经存在的他的人生不会改变,但他记忆中的真实投影……你知道真实投影吧?会有两份,就好像他经历过另外一次有你存在过的人生一样。因为你的时间是跟随他的因果回溯的。” 洛芙傻乎乎地点头,听得似懂非懂,总觉得这对紫芫来说并不是一件很绝妙的好事。 “如果你想我送你回去,可以。”莱法尔卡对洛芙说,这个年代的大狐狸并不认识洛芙,说话也公事公办的,“但我不很愿意这样做,项玉既然送你回来就有她的目的,考虑到你的情况并不危急,我不太愿意打断她。” ……都不愿意了你还说啥,那没事了。 洛芙向狐狸道谢。 狐狸没有应和她。 “项玉死了?”他问洛芙,这个问题总算让洛芙知道他公事公办不算愉快的态度是哪里来的了。 “是,终末之战决战的时候。白和奥古斯都尊陛下送我回来见她……”洛芙粗略地和他说了说未来发生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说她是在项玉死后一千年才过来的无辜继承人,狐狸看她的眼神似乎和蔼了一点。 “讨厌的命运。”他咕哝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说闭合的命运线还是洛芙从未来而来,自己所在已经是确定未来的历史片段这件事,“我就在森林穹野,有事你喊我。但我估计你可能用不到,你停留的时间会越来越短,这次应该不会太长,你可能会更愿意珍惜它一些。” 洛芙冲他道谢,看着那只光芒汇聚的金色狐狸化为一片光,好像水一样流泻不见了。绿茵茵的草坪上,飞羽悬石坐在凉亭旁边,穿着累赘的长袍和洛芙对视着。 “我可不可以认为。”片刻的沉默之后,那银蓝色长发的少年先开了口,“你的锚是我的学生紫芫,他在未来也已经是超凡了,而你们关系比你作为继承人接触的任何其他超凡都要紧密。” “他在未来会是一位传奇阶,冕下。我们的关系……是,我的锚是和我联系最紧密,贯穿两个时间的人。” “喔,厉害了。”飞羽悬石笑道,看起来很高兴,很满意,“所以你和他说你是黄金树精灵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他在未来必定不会如此认为?” 洛芙的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他听到了黄金树精灵的部分,那不排除也顺便听到了巧克力的那部分。 呜……没有正常人穿越回过去会和自己一无所知的年轻同事朋友好兄弟告白的。 “不必紧张,我们是历史中抽离的因果运算,只有你自己才是真实的。”飞羽悬石笑起来,“我只是确认一下,既然这是你们心知肚明的感情交流,我就不和他戳破你不是黄金树精灵这件事了。” ……啊?什么感情交流—— 洛芙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但飞羽悬石显然不是为了欣赏她的窘迫——他向着洛芙身后伸出手臂,那些围绕着草坪湖泊和凉亭的树荫好像有生命似的在洛芙身后向两边拱去,好像为她让出了一条道路。 这条道路向她接近过来,不等洛芙迈步,周围的树木小道就已经在飞快后退。这些小道的尽头,紫芫和一名金发男青年正站在一起,被她突然出现都吓了一跳。 “她是来找你的,芫。”森林院校长的声音从洛芙身后迅速收回的树木通道中传来,刚好能让洛芙紫芫和那名青年都听到,“详细讲起来可能比较复杂,但我认为她说自己是你家森林里的黄金树精灵的说法还算有理。” 紫芫就……挺难相信的。但飞羽悬石送洛芙来的通道已经闭合,洛芙身后是能够望到后面教学楼的几颗花坛里的花树,几个路过花坛和他们之间准备去吃午饭的学生向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紫芫和洛芙对视着,旁边的青年拍拍他,跑路了。 洛芙当然不是黄金树精灵,但她理直气壮地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紫芫,打定主意只要她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只能是别人。 紫芫低头捂脸,看起来有点难以消化扔在他脸上的现实情况。 “很高兴见到您。“他对洛芙说道,“请您别介意我之前的无礼,您的出现是这样突然,让我有些难以置信,不得不找老师求证。” 洛芙本来还想挤兑挤兑他把自己扔给校长的事,看他这么认真地先道歉倒是说不出什么来了。她自己打量着这个时期的紫芫,他已经是领域,距离时间停止的超凡很接近,因此外貌看起来和她熟悉的大紫芫十分相似。 但又有不同,或许是因为到底年轻,或许是因为经历的还不够多,他柔和的眉眼里透出一种读书很多的温润气息,看起来好说话一些。就像洛芙前世古代形容君子那样,说他们气度包容,好像温润的美玉一样。 大紫芫不像温润的美玉,大紫芫沉默安静包容,但他的气度的底色是坚硬而冷的,像可以用来做武器的黑曜石,像他漆黑的法杖。他是温柔的人,但与此同时,他超凡的尊严,为人处世的底线划在那里,自然有无形的威慑让人不敢冒犯。 年轻的紫芫……比那要柔软一点。 “不会,这可以理解。我才应该道歉,是我突然出现吓到你了。”洛芙笑笑,她是不舍得太为难紫芫的,虽然使劲搞事,但并不想让现在的年轻领域在超凡面前感到压力,总之心情复杂还有点矛盾,“许多年不见,再见到你真高兴。” “这些年你都在暗中看着我吗?”紫芫问她。 “也没有……早几年我做不到,你知道的,就……”黄金树嘛,没长出来呀。 “现在怎么有精神了?” “也说不上有精神,”洛芙硬着头皮笑着回答,“我不总在,黄金树嘛,没恢复意识。” “爷爷奶奶还好吗?” 洛芙僵住了。 “我……我不……应该挺好的吧。”她哈哈一笑,僵硬地试图解释,“就,我不经常有意识嘛。醒了以后就直接来找你了,迷迷糊糊的没顾得上。” 背对着紫芫的后背,她冷汗都流下来了:完了完了,死了,这穿帮也穿的过于尴尬了。为什么她要就着紫芫的话茬说自己是黄金树的报恩精灵啊,早说自己是穿越时间来的不就好了吗?对话进行到现在这个样子鬼才会信吧。 出人意料的是,紫芫没说什么,他沉默地点点头,没有揭穿这一点:“黄金树精灵难得来一趟,现在您也见到我了,还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吗?” 他这种穿帮也认的态度多少有点惊到洛芙了,让她摸不着头脑。她不知道紫芫在想什么了,许多年过去,他已经是阅历绝不次于自己的大人,并不真的和洛芙熟悉,很多想法她已经猜不透了。 “也不必很麻烦……”她挺不好意思地答道,感觉事情逐渐在朝着某种令人尴尬的社交见面现场滑落,“我主要是想来看看你。” 紫芫点点头。 “我挺好的。”他对面前的少女柔声答道,“爷爷奶奶身体也好,不过毕竟年事已高,是我唯一的家人,偶尔也会有些担心。” 洛芙不明所以地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对呀,爷爷奶奶是他唯一的家人,怎么啦?难道黄金树精灵还会吃这个醋吗? 她这种稀里糊涂的态度也让紫芫觉得不自在起来了,他似乎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又不好开口,看上去很别扭。 “难得来一趟,要一起吃个便饭吗?”他问道,“藤萝小山食堂,我请客。” 洛芙不知道为什么难得一起吃便饭要去学校食堂,领域阶的留校学者,鬼都不信他缺钱。 不过她还是稀里糊涂地跟去了,吃了个饱——如果不是之前的水珠冰淇淋和熏鱼肉松三明治还能多吃一盘。森林院的食堂很有森林风情,以各种本地食谱的菜品为主,好吃,虽然和宫廷食谱不能比,但是食堂有种不一样的风味,令人怀念。 她终归是要走的,爱人是两千五百年后的大紫芫。但能和年轻的紫芫吃个便饭,说说话听他讲讲现在时间发生的事情,她就很开心很满足。 漂亮的少女吃饭实诚,说话高高兴兴,连看他的眼神都是亲近喜欢的,这让紫芫的心情逐渐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吃过便饭,他请假带着洛芙在学校里逛了一圈。 洛芙参观了森林院的图书馆和礼堂,树上树下高低错落不在一个平面上的教学楼,留校学者才用得到的应用魔法实验室,自然魔法系特有的自然生物棚,看什么都新鲜,长了很多见识。 紫芫带她带的很有耐心,哪里都带她去看过,很仔细地解释那些建筑和设施都有什么用处,背后有着哪些历史。他在森林院生活的挺好,这里就好像他的第二个家一样,洛芙对他带着自己逛校园的体验感到很快乐和有趣,同时又能感受到,这家伙做这些事的时候有一种微妙的做任务给出交代一样的感觉。 傍晚的时候,紫芫带她把学校看了个大概,带着她慢慢往学校大门走。 “我在这里挺好的。”他说,望着往来的学生们,“我有自己的家庭,现在也有自己的事业,你不用太担心。” 洛芙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她怀疑这个人把她当做了别的谁,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似乎在交代,但并没有亲近的意思,反而带着一种我很好你不要管了告诉你以后你也不要操心了总归和你没关系的疏离。她不知道自己被紫芫当做了谁,反正不是他未来的爱人,也不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黄金树精灵。 “山高路远,你来一趟不容易。”他们站在学校对外的正门门口,外面,是通往森林之都市区大街的藤蔓通路,“以后如果没什么必要,就不要再来了。” 洛芙不明所以,她甚至在反思,她当时作为黄金树精灵,不对,路过的冒险者,不对,未来来的和紫芫关系很好的朋友有哪里做的不好吗?她觉得自己做的很到位诶,没有不平等地看待小紫芫,鼓励他,和他一起做家务,还一起去溪边钓鱼,使劲对爷爷奶奶做的家常菜吹彩虹屁,和他讲讲以后的事。 小紫芫知道她是未来来的大紫芫的朋友,如果他真的记得清楚,就不会把她当做黄金树精灵,至少不该产生迷惑。 ……这家伙记事是在梦里,他根本就没记住太多。 ……那她现在在紫芫心目中会是一个怎么样的角色呢? 她抬头看向紫芫,这个人成年了,终于恢复到比她高半头的水平:“你不希望我再来了吗?黄金树精灵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紫芫看她一眼,眼神十分无语:“……别这样。” 洛芙不明所以,满头问号,因为真情实感看起来还挺可爱。 “当年既然把我送出去,就别想着接回来了。”紫芫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半句,“如你所见,我过的挺好的。不必担心,也别再牵挂了。” 洛芙望着他,慢慢睁大了眼。 这家伙!!! “你……”她瞪着紫芫,“你把我当成当年把你放进河里的血亲家人了?” 这回轮到紫芫惊讶了,他黑沉沉宁静明亮的眼睛看向洛芙,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竟然不是这样吗? 洛芙哭笑不得。 “不,我觉得你搞错了。”她低头捂脸,“不,我不是,我不是把你放到小溪里的人,或是和那相关的任何家伙。我是因为认识你才来找你的,只是因为认识你,没有别的原因。” 现在轮到紫芫真实地困惑了。 他对小时候家乡来冒险者模模糊糊有些不清楚的记忆,像在梦里见到过那样。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有人来过,对他很好,是一位超凡,事后爷爷奶奶都没有印象。 这些记忆好像埋藏在他心灵的深处,平时绝不显现。但当他看到洛芙的时候,不知怎么,它们被唤醒了。 他轻而易举地相信了洛芙是黄金树的精灵也是因为这个,出于某种缘故,他比较能把眼前这个胡说八道的超凡和曾经帮助过他的那人联系起来。他试探洛芙,问她什么时候关注自己,对家乡有多么了解,也得到了预期中的回答。 她在关注自己,但不是从一开始就在的,也不能常来。紫芫不认为小小年纪的自己有什么值得一位超凡暗中关注守护的闪光特质,就算是看上了他的天赋,也绝没有不现身而抹去存在痕迹的做法。这里比较可能的猜测是,她是和自己的血亲很有关系的人,因为某种原因不得已把他放进了溪水之中,小时候这种不得已的原因还存在,所以没法现身。当他大些,她因为这种单方面的联系,时有时无地关注他的情况。 ……也只有这种不想打扰的亲人,才能让老师为她隐瞒身份,承认她是什么见鬼的黄金树精灵。从古到今没有这样的事,黄金树明明是爷爷奶奶照顾的更多,报恩也绝不会忘记爷爷奶奶的近况。 紫芫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 直到她说不是为止。 ……那她是个啥? 紫芫注视着自称洛芙的下位神的眼神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洛芙真的要哭死了。 她瞎玩也就算了,千不该万不该和紫芫搞这套黄金树精灵报恩表白的戏码。这家伙根本就是脑补帝,表白没成,别是把她当姐姐当妈了。他还好,大紫芫带着这个记忆回去,她俩的感情关系要出伦理问题的。 “你听好,我不是你妈,也不是你姐,或者你随便想的哪种血亲长辈关系。”洛芙扯过紫芫,她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时间在加快,或许是紫芫作为锚变得不稳定,或许是她停留了太多历史因果的节点,她在每一个时间点停留的时间在快速缩短。 从最开始八岁小紫芫时候的很多天,到十二岁紫芫的两天半,到今天甚至只有大半天,她要走了,这个时间快要过去了。 洛芙急的汗都要下来了,早知如此,这还真不如她不在紫芫面前出现:“我对你隐瞒身份的原因是,我并不是一个现在的你能够接受的人。我认识的不是现在的你,我认识的是未来的你,因为未来的你和我是好朋友,我才会回来看看你,落到你身边。” 紫芫有点惊到了,他只是领域,还没有接触到穿越时间这么高深复杂的内容细节。但他已经是领域了,有些事,洛芙说出来,他就知道其中自然有道理。 “你拒绝了这个时代的很多女孩子,我想和你开个玩笑,所以才对你说我是黄金树精灵。不是,这不是我停留的第一个时间,你梦里的场景是我们真实经历过的,但因为我不能一直停留而离开了那个时间,因果重置,所以你忘记了。就像现在我快要走了你们也会忘记一样。你老师知道这件事,魔兽皇帝知道这件事,我不是为你而回来的,但我在这里是因为你在这里。” 她要走了,就像之前每一次穿梭时间那样,周围的空间在变得好像平面画面一样扭曲。连同眼前的紫芫,连同紫芫被她握住的领子,一切一切都在因果的长河中分离。 紫芫显然看出了她的异常,在紫芫眼中,洛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一个形态,但毫无疑问应该并不是十分物质的。她抓紧时间说话,语速快的不得了:“未来的你帮了我很多忙!你才是我的前辈所以我回来会帮助你。你说你现在不想考虑这件事所以我没有说,其实在未来我是你的————” 时间的停留终止了,洛芙手中紫芫的领子好像烟云一样散去。她站在变换的景物中间,身上青春利落的森林院纪念品校服套装已经变回了昂贵的正装法师袍。她看着自己刚刚扯着紫芫的手,怅然若失,为她没说完的话,也为她已经说出口的内容。 ……她是不是不该说? 事情似乎因为逐渐向紫芫为中心汇聚的因果变得复杂起来。 而这,仍然不是去往终末之战时期,乃至于战后一千年紫金宫圆形底下大厅的时间。 第 386 章 时间的进程停下来的时候,洛芙置身于俯瞰夜色中城市的屋顶上。 密密麻麻的建筑在她脚下向着外面蔓延开去,建筑之间的宽阔缝隙展现着那些深陷在楼宇之中的街道。偶尔有街边花园里的乔木和高塔突出建筑群,在月光照耀的城市之上突出一半光辉一半暗影的轮廓。 一轮圆月悬挂在头顶,向周围脚下的一切建筑和屋顶投去皎洁的光辉。路灯和建筑的窗户中透出隐约明亮的光芒,除此之外,大多数建筑和街道都浸在昏暗的夜色里。偶尔有行人和马车从远处房屋之间的街道走过,为这一切景象增添了一点活力。 视线的尽头也看不到山脉,森林,湖泊,田野,荒漠,又或者是落后地区城市边界的城墙。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巨大的城市,虽然洛芙没有来过,但她很快还是从空气中浮动的魔法波动和熟悉的建筑风格认出了这个地方。 很像……大都。 但又有些不同……说不出是什么不同,总归……和布莱兹时期的大都不太一样。 毕竟过去了一两千年啊。 洛芙在原地站着,没有动,也没去找紫芫。如果她估计的不错,这是紫芫在大都做北区浮空城分部执行小队的时期。他已经是超凡,自己突然降落,别人察觉不到也算了,他是一定会发现的。 她没有等很久。 在她所在的这个房顶旁边,有一座更高但每层楼面积更小些的建筑物。有人从那后面走了出来,拉开窗户,在房间里灯光的笼罩之下和夜色中的少女对视着。 上位神紫芫手里拄着一根桦木法杖,穿着带有浮空城标志的深灰色法师长袍,望着洛芙,似乎在思索。 他隐约……记得。 洛芙万分庆幸自己没有隐匿也没有逃跑的英明决策,她站在那里,无辜地看着紫芫,为了表示友好和无恶意而没有任何动作。 “你是……”过了一会,紫芫微微皱眉,开口向她确认道,似乎记忆比较模糊,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还记得黄金树精灵吗?”洛芙提醒他,“森林院里你把我当做了你的血亲,早些时候你还做梦梦到我从冒险者手中帮助你……” 这很有用,紫芫想起来了,肉眼可见,他的脸黑了。 “穿越时间的来客,我确实没感应到你是怎么来到这里了,只是察觉到了一点其他层面的扭曲。”他说,似乎打算把洛芙说了一半的黑历史塞回去,“我仍然不认识你,你是从更久远的未来而来的?” 洛芙点头如捣蒜。 “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紫芫叹了口气,没什么感情地平板问道,那样子真的有点浮空城官员询问待办事件要死不活公事公办的口吻,一边从胸前的口袋里掏通讯石,“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上报总部,阿尔伯特尊陛下就在大都不远。” 这个时期当然还是终末之战战前,布莱兹的前任大家长阿尔伯特还活着,他才是现在庇护执掌大都的神明。洛芙愣了一下,赶忙阻止:“不!不用!我回来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只是出于别的缘故不能立即回到本来的时间。我……你看我只是下位神,这是项玉尊陛下为我安排的,我也控制不了,所以顺道来看看你。未来如果遇见我我的事情也都办完了!不用麻烦他们。” 阻止完了,她又有一瞬间的犹豫,因为想起了紫金宫和夏夜行宫里见到过的安歌和修那对小小的双胞胎。 他们是阿尔伯特的遗腹子,而阿尔伯特死前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这里有一个令人痛苦的事实是,正因为他的死,神后米莉菲斯无法压制双胞胎在胎儿时期就展现的神明血脉和激烈冲突的魔法力量。她不肯把爱人的血脉打掉,也因为怀有身孕退回凡人状态,无法使用超凡境界也难以承受太强的干预力量,为了生下那对双胞胎死去了。 这也是洛芙来到紫金宫以后偶尔和那对双胞胎一起玩,听莉丝说的。当年米莉菲斯死都不肯打掉孩子自己独活,以血脉断绝为理由说服了诸神,封印自己生下来这对双胞胎。但这种封印之下,她无法从外界获取物质支持,母体成了那对胎儿成长的养料。双胞胎诞生的时候,也是米莉菲斯去往光之初始的时刻。 她知道这样的结果,仍然这样做了。洛芙不知道这里面对孩子的爱多些,还是配偶死后她也失去了人生追求。总归,事实是,阿尔伯特的遗腹子,布莱兹未来继承人二选一的那对双胞胎,是吞噬了母亲的血肉生命才得以降生的。 ……要告诉阿尔伯特这件事吗? 她甩甩头。 超凡的人生观和凡人比起来有点诡异,从切斯特和塞西莉亚身上她隐约能够知道,这帮人靠自己而不是子嗣延续生命,把陪伴自己的配偶看的比大概率降阶成凡人的孩子重的多。阿尔伯特如果知道这种事,他不会祝福任何人的。 还是不要问了。 “真的没事。”她用力甩头,“如果你不方便,把我丢在这里等一会,不要半天我的停留时间到了自己就回去了。” 紫芫望了她一会,把窗户拉的大了一点:“也不必如此,进来吧,只要你别乱看,不嫌我们分部无聊的话。” 哇。 洛芙就高兴,颠颠跑过去翻窗户进去了。 虽然说是不乱看,但就像大多数办公地点一样,人们不会把档案室的机密书架放在办事大厅里。洛芙翻窗户进来,没看到有什么她熟悉不熟悉的敏感信息机密文件或是影响地区民生系统的关键设备,反而觉得这小走廊挺温馨的。 窗户下面还摆着一对沙发,桌上有花,旁边还有散发出温暖光芒的立灯。就像当年她在大都和紫芫重逢被他们小队就醒见到的场景一样,浮空城内部有办事人员的生活区域。 走廊不远处的拐角,圆圆脸金头发的少女苏茜探头进来,隔着点距离冲紫芫喊:“阿芫,出什么事了吗?洋葱下锅以后多长时间放西红柿?” 她就像没看到洛芙一样,紫芫却不能当洛芙不存在。他冲苏茜示意了一下:“变色先放肉炒。没什么大事,我这里有个客人,待会我和行宫上报一下。” 苏茜哦了一声,都要走了,脑袋缩回去又探了出来,远远望着洛芙挺好奇,好像刚刚才注意到她在这里一样:“诶?这位是……” 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下位神?没见过耶。 “是我朋友。”紫芫示意洛芙跟他一起来,出于基本的职业素质,既然让洛芙进来浮空城内部,他就不能让她脱离自己的视线,“她来找我的,可能呆不太久。我让她进来一下。” “哦哦,来吧来吧,大神怎么称呼?我们正要煮宵夜吃,常规联谊,你要不要来?有面条和很多肉,还有果汁和酒,很好吃的!”苏茜高兴地招呼洛芙,和洛芙在战后一千年认识的她不同,这个时候的苏茜开心爱笑,活泼开朗的很。 虽然只有勉强下位神的实力,比洛芙这个水货还不如,但一点都没有见外,也没有她最后那几年暮气沉沉看什么都强打精神提不起兴致的郁郁感,让人一点不奇怪为什么两位超凡都会喜欢她一个:“话说我之前没见你有过这么一位朋友诶……” 紫芫同学,老自闭了。亲朋好友就那么几个,这么几百年的老兄弟,谁还没见过几眼。而且大都超凡圈子就那么大,全世界一共就几千人,没听说过有这么可爱漂亮的小姐呀。 苏茜看着洛芙的眼神带着八卦似的怀疑和明晃晃的好奇。是的,就是这样,在一切开始和一切终结之前,这个由诸神的存在构建和维持稳定的世界里,象牙塔里成长起来的超凡就是有这样可爱灵动活泼的一面。 如果没有终末之战……如果苏茜不…… 洛芙甩甩头,压下心中的难过,这不是时候。 “洛芙。我叫洛芙,很高兴见到你,苏茜……大神。我听紫芫提起过你,真高兴今天能见到。” 她是从未来来的,顺嘴就叫了苏茜,叫完以后才觉得不对,连忙改口解释,感到很不好意思。 苏茜一点都不会觉得被冒犯,她可高兴了:“你好洛芙,我也很高兴见到你。看来你和阿芫关系很好,以后常常来找他玩……” 紫芫把她轰走了。 洛芙还在望着苏茜离开的拐角发呆。 ……原来的苏茜……是这样的人吗? 她也可以这么直白发自内心地笑,活泼地招呼朋友来一起玩,对此时此刻感到珍惜和有趣吗? 是啊,当然是,谁是天生戴着一张假脸,笑起来的时候唯一想要表达的内容是‘我很高兴,我在笑了’呢? 战争和战争中失去的那些东西改变了他们很多……就像紫芫,这个站在她身边的紫芫,和终末之战时期的军团长紫芫,以及一千年后的大紫芫,虽然一样沉默,但终归是不一样。 比如说,这家伙这会正在打量似的看着她,神色倒是说不上戒备。 洛芙扭头和他对视着,用眼神问他打算问什么。 “你是我的锚,我们的关系应该很紧密才对。”紫芫问她,眼神在看洛芙两边不同的耳坠。 这个年代,爷爷奶奶已经去世,回归了凡人正常该有的自然归宿。他们的遗物和纪念品,包括这对对奶奶很有意义的耳坠也到了紫芫手上,紫芫认得他们,就像他隐约记得小时候梦见过的洛芙可能大概也许也有过这么一对一样。 他不太相信,但比起军团长紫芫的抗拒和嫌弃,为了防止意外和去除嫌疑不介意对她下杀手,这个时候的紫芫更多的是好奇。 战争时期的军团长紫芫在应激炸毛的状态,而现在的这个,归根结底还是年轻的超凡。 “我是你的未婚妻。”洛芙湛蓝的眼眸回望着他,紫芫能在那之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和她对视了一会,率先移开了视线。 洛芙作为人类是非常美丽的,或许是权柄和项玉的影响,或许只是单纯的血统问题,她的美好像含苞待放的花朵那样娇嫩诱人,花瓣上的水珠晶莹剔透,花枝里面有着将要绽放但还未绽放的勃勃生机。当她说出自己是紫芫未婚妻这句话的时候,望着他的眼神干净真挚,有一点点怕他不信嘲笑的顾虑,但没有贪婪的渴望和抗拒的疏离。 她不是带有什么难看私心或是肮脏内幕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即使是未来的爱人,她望着紫芫的眼神仍然是不同的。 这种不同带着潜意识里没有任何保留的接纳和敞开展现在紫芫面前,紫芫这个时候只是个单身的年轻上神,有点自闭,他没法抵抗。 他移开了视线,在洛芙前几次来到他面前对他全无保留和利用只有帮助爱护的情况下,几乎已经信了大半。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看在未来的份上,他会照看她一下的。 ……虽然下位神也未必需要怎么样仔细地看好就是了。 洛芙看着他这个反应,了解地笑了一下。 紫芫带着洛芙下楼去了。 这里是距离洛芙过来时间一千九百年前的大都浮空城北区分部,紫芫和他的小队在这里已经呆了四五百年。互相混的烂熟,后面时间被紫芫认作队友的那些人都在队伍里。他们在这里驻扎办公很久,以后也还会做一段时间,把整个超凡小队的驻扎点弄的特别舒服,到处都很有生活气息。 这一天是人族传统节日夏至节,外面大都张灯结彩,浮空城总部超凡执行小队驻扎的生活区也闹哄哄的。一年一度的节日对于超凡来说没什么庆祝的意义,但这天没活,这帮人只是单纯地想找个机会开party。他们用魔法在休息室里挂了一堆彩带,做了放料很多看起来热量爆炸的比萨饼,同样画风不对的汉堡,酱汁超多满处流油的多汁烤肉,炸洋葱薯条和炖菜,弄了水果麦子甘蔗大米之类各种玩意酿造的酒,还在煮肉酱,以及炸了一大袋子的膨胀糖球。 之前苏茜来就是来问紫芫肉酱怎么煮的,这会她已经把西红柿和白汤倒了两锅进去,旁边系着围裙的褐发青年拿着勺子,面对着两锅肉酱和一锅煮好的面条虎视眈眈。 真……真能吃啊。洛芙望着那些,这可和她了解的紫芫的食谱不一样。这就是年轻人的……食量吗。 她觉得他们这么搞,要么是有猪的食量,要么是浪费大王。 不过随后她看到了墙上的时停储存箱……用时间停止来保存食物,真行,没事了,你们开心就好。 “沃尔,那是什么?”紫芫盯着那两锅热量爆炸的可怕东西,脸色不好看,“你不能给我煮一锅素点清淡点不那么油腻的吗?” “在煮了在煮了,白汤吃素有什么意思。加点肉调剂一下不丢人。”名叫沃尔的青年拿了一小盆绿叶菜和西蓝花倒进那个锅里,又加了不少香料,想了想又倒了两碗蘑菇和一个洋葱,总之是黏黏糊糊在奶油白汤里沉浮的一大锅。 苏茜无法直视,低头捂脸,而且看起来紫芫骂娘她不打算陪着一起扛。 紫芫的眼神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确实,以洛芙了解的他的食谱,这不嫌弃才有鬼了。 虽然嫌弃的眼神几乎很那从那一锅东西上移开,但他终归没说什么。他带着洛芙——出于某种玄奥的原因,即使是在场的其他超凡也很难主动注意到她——来到沙发旁边,伸手敲了敲坐在那里翘着腿看文件吃薯条的青年的肩膀。 金发青年回过头来,眼神有点惊讶。考虑到洛芙不久之前才见过他,她没过很久就辨认出来,这家伙看起来让人眼熟,因为他在森林院的时候见过她一面。 从校长飞羽悬石的草坪小亭子那里出来,和紫芫交谈的人就是他。是人类,但可能是一位交换学者。 “怀尔利特。”紫芫敲敲他,对他示意了一下身边的洛芙,“这是我的老朋友,她情况比较特殊,我和上面汇报上去了,在那之前她先在我们这里待一会。” 名叫怀尔利特的青年,这个超凡小队的队长立马放下二郎腿。他从沙发上起来,转身花了一会才看到洛芙,惊讶地冲她行礼低头:“真抱歉我刚刚竟然没有注意到你。当然没问题,阿芫,你带着这位阁下四处转转。有什么要我做的随时喊我,不好意思这边有点乱,您请自便,东西随便吃,我们这里有大都特产的加厚快乐牛牛汉堡和最棒的北城的膨胀糖球。” 洛芙胡乱应着,因为这种开朗的热情感到无所适从。 怀尔利特,这是紫芫当年小队的队长。紫芫虽然是他们队里能力最强的,但性格自闭,讨厌繁杂的文字统筹工作和过渡社交,队长是这名名叫怀尔利特的人族青年。如果不出意外,他约摸不是森林院毕业的,但洛芙没有想到的是,他和紫芫在森林院就认识,说不定是做过交换学者。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队长是一位很爱闹也照顾队友的家伙。紫芫性格自闭,他就经常组织联谊活动,努力把紫芫拉进小集体,还养成了紫芫和苏茜一千年后都保留着的不需要交流的买菜做饭的默契。终末之战中怀尔利特没死,但整个小队只活了他,紫芫和苏茜三个人。 战后这三个人没有一个回到大都重建浮空城北区分部,在各自的地方做完事情熬到战时状态解除以后纷纷退役。苏茜的男友或是配偶沃尔死在大都保卫战,怀尔利特花了一千年追求和抚慰她,他在人类自治区的东部边境收拢流民建造家园,硬生生在格陵山脉造出一个漂亮繁荣的凡人聚居地。 然后呢?等待他的结局是什么?格陵山脉被梦魇选做了黑魔法的试验场,一切繁荣生命毁于一旦,整个山脉都被夷为平地。他自己被黑魔法吞噬而死,还在死后被侵蚀利用,成了贯穿来找他喝酒的老朋友紫芫的冲击之中的很大一份力量。苏茜是他的好兄弟,也是他好兄弟的女人,她死了,就在那之后不久,在她答应和他好以后。怀尔利特是战后整只小队最努力向前看想要好好生活找寻乐观新意义的人,就得到了这样的,这样的…… 紫芫拍了她一下。 洛芙回过神。 她在想些不好的事情,难过和压抑从眼神里多少透露出了一点。怀尔利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请她吃披萨和面包加一大摞炸肉排(他们所谓的汉堡最好还是用这个说法来描述)。洛芙捡了个小汉堡机械地塞进嘴里咬了一小口,听着怀尔利特和紫芫笑着聊天打趣的声音,思绪控制不住,整个人都有点痴呆。 紫芫就是在这个时候拍她的,他说行宫来人了,要请她出去一见。 洛芙晃晃悠悠地跟着他出去了,她不算意外,阿尔伯特即使不是布莱兹,即使身体不好,即使阵亡在终末之战中,他也毕竟是一位真神。她到来这么久,因果有被摘出来的扭曲,他该知道的。或者说,正是因为他花了这么久派出使者,而不是使用力量直接降临询问,才更展示了他身体真的非常不好的事实。 在浮空城分部超凡小队驻扎点的楼下会客厅里,洛芙见到了这个时代夏夜行宫的使者。 熟人,是上位神的维纶斯,未来布莱兹的神下第一人,以及一位她在塑像和壁画上见到过的美丽女士,看穿着和面对紫芫维纶斯的礼节不像是官员,更像是和浮空城或是行宫有关的散人。 但她什么身份都不重要,这个人在未来,会是那对德尔杜立安精怪大神传承的双胞胎的母亲,阿尔伯特的神后,跟随他一起死去的爱人,米莉菲斯。 “我奉尊陛下的命令前来。”年轻的维纶斯冲洛芙行礼,他还只是上神,但行动已经十分妥帖有礼,非常明显的是受到重用的官员,“这位从未来来的客人,尊陛下想问您,有什么我们能为您做的吗?” 洛芙赶忙摆手,向他解释了自己两次穿越是怎么一种情况。 维纶斯明白了,他点点头,微笑着递给洛芙一个空间储物手镯和一块通讯石:“尊陛下让我把这个给您。如果您在这个时代需要帮助,可以随时呼唤我们。”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一位真神给过洛芙通讯设备。 这固然说明阿尔伯特思虑周全,但同时也展示着,他的状态真的不好。洛芙在其他真神的地盘上求助可能只需要扯开嗓子嗷嗷一句,但在这里,为了保证通讯准确有效地被接收到,行宫给了她外部设备。 ……就像这么多年以前见到维纶斯安好当然很好,但大都当年行宫除了保存资料文献的重要官员学者以外上位神和传奇几乎全都死了。维纶斯已经是上位神,辅佐布莱兹的时候他是传奇。他是被保护下来的,换言之,他看着自己的主君和同事们投入了秩序屏障的熔炉。 洛芙真的有点自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了大都她整个人都有点悲观。从见到年轻的苏茜开始,那些已经确定的结局就在她脑海中徘徊不散,让她看待一切事情都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未来,那很不妙的,已经确定的结局。 “既然能送您回来,想必您所在的时间,这一切真正的‘现在’,一切都还好吧?”维纶斯问她。 “很好,我们打赢了。” “那就好。”维纶斯笑了一下,“我们尊陛下请您,替他向您来的那个时间的诸位尊陛下问好。” 洛芙一震,但她恰当地把这种震动藏在心底,没有表现出来。 阿尔伯特让她给未来的大家长带好。 他知道吧……自己的结局。身体那么不好,没法发挥权柄完整的力量,甚至如果不以受伤为代价的话都不太能比肩传奇阶。他这么说,其实知道自己活不过终末之战,他已经预见到了结果。 “我会的。”她低下头,郑重其事地应下。 维纶斯一来是确认洛芙真的不需要帮忙,二来也是和紫芫确认洛芙穿越者的身份,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从小时候的梦开始,紫芫终于确凿无疑地从一位尊陛下的口中确认了洛芙是穿越者这件事,不需要作为外人防备。他看了洛芙一眼,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照顾她的。 维纶斯说完了,米莉菲斯没说完。 她看着洛芙,眼神有点好奇:“您真的是从未来来的,能不能和我说一点未来的事情?” 洛芙对她观感复杂,但毫无疑问没有恶感,当然不忍心拒绝:“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情可以说,您请问,我会尽力解答。” “阿尔伯特尊陛下他,找到心仪的继承人了吗?”米莉菲斯问道,看了维纶斯一眼,后者没有反对,“尊陛下很在乎这个,最近十分担忧,如果您认为可以,我想问问让他高兴一下。” 洛芙有片刻的怔愣。 找到了,布莱兹在阿尔伯特死后深受刺激,火线上岗,在秩序化恶魔的浩大工程中出了很大力。战后他抱怨连天日常摸鱼,但从未放弃大都,离谱中透着一丝在线,甚至连继承人都找好了——阿尔伯特和米莉菲斯的遗腹子,那对双胞胎,里面总有一个可以接替他的位置,虽然布莱兹并不期待那一天就是了。 可是……这种事,这么惨的后续和结局,她怎么说得出口呢?她要怎么和现在两边耳坠还一样,大概率仍然没和阿尔伯特挑明关系的米莉菲斯说,阿尔伯特的继承人会在他惨死之后上位,而你会为了生下他的孩子献出自己的生命呢? 这是人话吗?有人这么和别人说话没有被当事人活活打死的吗?阳间人干得出来这种阴间事吗? “找到了,布莱兹后来被他感动,很愿意做他的继承人了。”她对米莉菲斯微笑着说道,“不止如此,他还会有亲生的骨肉,由真正和他相爱的夫人为他生下。”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看着米莉菲斯。让后者意识到什么,抿了抿嘴唇,脸上爬上了一点不好意思的薄红。 她和阿尔伯特还没有确定关系,但在这时候,至少单方面米莉菲斯对阿尔伯特有好感。 洛芙看着这一切,和他们友好告辞,看着米莉菲斯带着好消息和阿尔伯特可能能生还的暗示回去,眼中有谁也看不出来的悲哀。 她做的对吗?和注定会死的人暗示他可能会有家庭和孩子,能带着这一切活下去,尽管未来是无可改变的惨剧。 可如果不说……那不是就连这一点虚假的快乐都没有了吗?阿尔伯特到死都不知道他有孩子,更不知道神后为此放弃了什么,告诉他这件事,会让他在不知道其他的情况下欣慰一点吗?如果他感到欣慰,这难道不是一种极大的讽刺吗? 洛芙的思绪转的很艰难。 终归会忘的……让还活着的人带着希望高兴一会是一会吧,历史已经无法改变,那么为什么不呢? 她希望自己做了让人轻松的好事,但感受到的只有一股什么也改变不了自欺欺人的窒息感。 这就是……无可更改的命运。 洛芙闭了闭眼。 她有点理解诸神对曾经锁死无可更改的毁灭命运的憎恶和死都要打破的决心是从哪里来的了。 真的……好可恶。悲剧一旦不是过去而变为不可改变的未来,知晓一切的人体会到的痛苦令人窒息。 她在那里凝望,旁边的紫芫一直没走。他看着洛芙,似乎能明白什么,似乎没有。 他什么都没说。 “走吧。”过了好一会,他过来轻轻呼唤洛芙,“上楼去吧,看来你一时半会还不会走,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今天是夏至节,人族的传统节日。 换言之,理所当然开心庆祝的日子。 紫芫和他的队友们熟悉的很,在一起几百年了,彼此就像亲人一样,让洛芙回想起了无迹神殿那几位私下相处的样子。他们听说洛芙是穿越时间来找紫芫的,可以信任又没什么特别事情,招呼她一起吃吃喝喝,来玩高贵的纸牌桌游。 紫芫的牌技面对洛芙的时候乱杀,面对他这些同事,显然只是中游水平。这里最菜的是沃尔,很快被贴了一脸白条,苏茜赢得最多,玩疯了举着酒杯和怀尔利特勾肩搭背大声唱歌。 他们不太注意的到洛芙,但毕竟是超凡,努努力也不至于完全忽视她。打到第八轮,名叫忒弥斯的人类姑娘笑着问紫芫,从前没见过他带来洛芙这样一位朋友。 她注意到洛芙两边的耳坠了,穿越时间的姑娘以紫芫为锚,还戴着和一边符合紫芫喜好风格的耳坠,不由她多想。 紫芫看了一脸无辜,什么都听他安排的洛芙一眼。 “嗯,对,我未来的未婚妻。”他承认道。 忒弥斯和沃尔战术后仰。 “哇!未婚妻!”没少喝的苏茜高兴地从沙发后面探头,满脸惊喜,“天呐,阿芫你在未来找到配偶脱单了呀!” 怀尔利特开始使劲鼓掌,同时小队里另外的两个家伙也跟着鼓掌欢呼起来。 紫芫不想接这个话,表情显示他已经后悔开口了。 洛芙被这突如其来的欢呼弄的有点不知所措,她不是抗拒,只是没想到人家这么热情。苏茜从背后扑过来搂住她的脖子,嘿嘿笑着,暖洋洋好闻的酒气喷在洛芙的脖子上,“洛芙芙,你能和阿芫在一起太好啦,以后我们就是自己人了,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们!” 她把酒杯递给洛芙,要和她碰杯,洛芙接过去,傻愣愣地喝了一点。 紫芫的队友们这会已经炸了锅,所有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讶,之后是对紫芫怎么不早说的埋怨,然后快进到好兄弟脱单的玩笑和欢呼。混乱之中,怀尔利特拉过紫芫,笑眯眯地对洛芙提议:“既然是未婚妻,看来你们还没结婚。如果在未来有结婚的打算,虽然不知道未来我们说过没有,不过再说一次也无妨,到时候可要邀请我们参加哦!” 紫芫并不是真的拒绝,但他在看洛芙的反应,似乎有点拿不准这种过于自来熟的态度会不会唐突到她——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未来的自己真的会有配偶,洛芙一路上表情古怪,他怕这家伙和说的未婚妻身份有内情。 洛芙哪里会真的抗拒呢,她和紫芫真心相爱,别人恭喜她不会觉得不高兴。况且这对于大紫芫来说是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得到的祝福,她主动拿过杯子和怀尔利特碰了一下,笑着应道,“一定。” “如果我们未来举办婚礼,一定会邀请你们大家的。”她对怀尔利特,也对紫芫队里的其他好友说道。 …… 十点多,这一队乱七八糟的超凡闹腾完了。大家胡乱打扫休息室,没吃完的食物塞进时停保存箱。洛芙是客人,不用收拾,她和怀尔利特打了个招呼,去了楼下凡人阶办公地点的盥洗室。 紫芫去处理一点其他分部的通讯情况,因为神殿说她确实是从未来来的,保密等级值得信任不需要防备,怀尔利特就让她自己去了。 节日的晚上十点,楼下浮空城的日常办公厅没什么人。再往下有执行小队和事务官员值夜班,但五楼的常规事项处理部门终归陷入在一片昏暗的寂静中。 洛芙去盥洗室洗了把脸。借着洗脸的水,她把忍了一晚上的眼泪也清理了一下。 那些祝福他们的人,那些请她喝酒,吃好吃的烤肉面包薯条,炖菜诡异的一比但风味独特的家伙,庆祝紫芫脱单,打牌会作弊会笑的紫芫的队友,在未来都死了。 他们说如果他们有婚礼要请他们参加……不会了,这一队七个人,在她的时间只剩下来紫芫一个。这个祝福,参加婚礼的心愿,永远也不会有实现的机会。 借着水流的掩护,她允许自己流泪一小会。为这些她只认识了一晚上的新朋友,也为和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几百年时光的紫芫。 她不能暴露出来,很快收拾好情绪,洗脸把脸擦干净,从盥洗室里出来。出门脚步一顿,没什么人的安静楼道里,紫芫站在四五楼大厅的栏杆旁边,在半明半暗之中等待着她。 洛芙确定自己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至于紫芫从她洗脸这件事中猜测出了什么,只要不能肯定,就全无所谓。 她走到了紫芫身边,一时没说话。 “唐突你了吗?”紫芫轻声问道,“他们就是这样的,有点毛躁。如果这让你不舒服,我道歉。” “不用。”洛芙微笑起来,“大家都很好,我没有什么不情愿的。收到祝福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情对吗,就算是其他时间的额外祝福。” 紫芫似乎放心了,他点了点头:“接下来要去哪?” “你今天不值班吗?” “好不容易你来一趟,队长替我的班,让我带你去外面逛逛。”紫芫有点无奈,似乎是为怀尔利特这过分膨胀的热情,“今天是夏至节,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或者要办的事,总归你也呆不了太久,不影响什么。” 洛芙其实是希望他和他的队友们多呆一段时间的。 对于她来说,她还有许多时间可以和大紫芫在一起,不差这一时半刻。但他和他队友们相处的时候,多一分少一分都再也不会有。 但他们散场就是散场了,该回家的回家该出去耍的出去耍,她下来的时候忒弥斯已经上去办公了。她不想表现的唐突引起不好的猜测,只好顺着紫芫的提议说下去:“那就去街上看看吧,如果你方便的话。我还没有看过这个年代的大都街头呢。” …… 于是他们去了街上。 一千八百年前的大都,和洛芙记忆中似乎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她不认识的大城市。在她的时间,她从来没去过北区浮空城分部,主要活动地点在西区-总部-东区辐射范围的临河一带。西边是紫芫的地方,总部旁边有行宫和神殿,东区则是桥区河东区警局的合作单位。学院区在东北,而且超凡多如狗,哥耶和欧尼贝尔加起来能吓死一片心怀不轨的能力者,不算北区的范围。 没来过,也就没什么可比对的。不过在洛芙印象里,一千八百年后的北区算是工业生产比较发达的地区。历史上这里曾经不太发达,所以地便宜,后来的很多公司和生产单位搬了过来。在这个时候,这里还是以低矮小楼甚至平房居多,不那么繁华也不那么时尚,但充满生活气息的区域。 翠因河在浮空城北区分部不远处有一条支流,这条河的河边,小小的商业步行街在夜晚十分热闹。 有人在卖烤栗子,糖果,面包,火腿三明治之类的小吃,也有店里卖高级一点的纪念品,发饰项链,香薰蜡烛和其他地区的特产熏肉。孩子们沿着河边奔跑,流浪乐队在小店之间的空隙弹琴,酒馆里的吟游诗人在客人们的笑声中叙述其他地方的传说。 翠因河的支流很小,几乎说得上是小溪了。河上有几盏河灯飘过,那是上古神族的习俗,用来寄托思念或是美好的愿望,如今更多的变成了一种美好的仪式。洛芙看着这一切,看着路边普通人热热闹闹地买东西,孩子们打闹着走过,很有些感慨。 ……这就是阿尔伯特和现在的行宫,紫芫的队友们用生命保护下来的城市。不仅如此,那些烧肉的酱汁,艺人弹唱的乐器,民众身上穿着的富有节日特色的服饰,还有那些灯火通明的建筑,热闹的一切,是文明投射在个体上面的缩影。 大都保卫战如果没有保住,没有那么多人犹豫都没有犹豫地牺牲,大都秩序枢纽一毁,三分之一个东部地区都会炸掉。终末之战没有决战就输了一半,考虑到击穿命运本来就是蜘蛛丝上以命相搏的微小希望,这些背后的东西就要走向末路了。 洛芙在一个卖河灯的摊位前驻足,掏出行宫和通讯石一起给她的储物手镯。这里面是一些本地的衣物物资,也包括钱财。维纶斯总是考虑的很周全,她用一个金币买了一盏白色的纸河灯。 白蜡烛在河灯的小船中间静静伫立着,或许原意是表达纯洁美好的祈愿吧,洛芙不太在乎。 她沿着石头台阶下到河边,点燃了那只小小白船上的蜡烛,把它放进了水里。 翠因河静谧的支流把小河灯慢慢推向远方。 洛芙蹲在台阶上,就那么看着。小纸船上的白蜡烛,火苗在夜风中摇摇晃晃,最终汇入到了河流中央,和其他人放的那些寄托了美好祝福的河灯进入了同一条道路,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了。 紫芫站在她背后,看着她做这一切,既没有阻止,也不开口询问。 过了好一会,洛芙站了起来。 时间要到了,她要走了。或许是穿越时间很多次停留时间越来越短,她这次的预感来的格外早。 “阿芫。”她回望着紫芫,迎着灯光,她的表情在河边昏暗的树影里半明半暗,“如果你知道了一件事的结局,却又没办法改变,该怎么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呢?” 她表现的这么奇怪,紫芫当然知道未来并不全是好事,洛芙并不试图向他隐瞒这一点,就像他此刻果然表现的没有丝毫惊讶一样。 她只是不想让他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而已,现在的紫芫,就算知道命运不是童话,也绝想不到此刻洛芙所有的悲哀都是为他而来,他自己面对的会是那样的未来。 没有人不会死,死者是值得哀悼的。紫芫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洛芙身边:“我想那些未来并不只是完全的绝望,总有些好的东西留存下来了吧?” 洛芙望着他,湛蓝的眼眸映照着街上的灯光,她点点头。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一帆风顺的。”紫芫劝道,“就像凡人终有归宿一样,超凡也不会永生不死。命运中有好的事就有坏的事,或许对你来说过去是已经注定的,但从你的时间开始,未来还有许多可能。” 洛芙凝望着他。 紫芫的神情认真而平和,他是真的这样想,也是真的想要这样劝慰洛芙。年轻的超凡,多么平和而宁静的人,他本来是可以平静看待许多事,也曾经有过洒脱而自然的自我。 在被那么多可怕的事情摧折之前。 洛芙低下头,抿嘴笑了一下,伸手拉住了紫芫袖子里的手。 “在我回去之前,我可能还会见你一次。”她对紫芫说,后者点点头,似乎也算到了这样的情况。 “真高兴认识现在的你。阿芫,今天晚上我很高兴。”她拉着紫芫的手,看着眼前这个温和年轻前路光明坦然的年轻上位神,有一瞬间甚至希望时间停在这里,不要再往前继续。 但是不行,一切时间都必将进行,这是现在的过去,是曾经真实,而现在只是一层因果投影的时间。这里平静和幸福永恒,因为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能见到现在的你,真的很好。”她望着被她拉住的黑发青年,最后对他说道,“阿芫……我……” 她没有说完,正如紫芫张了张口也没有来得及回应。 时间重新开始了流动,洛芙手里牵着的紫芫,她面前月色和街灯之下半浸在夜色中的紫芫,全都如同幻影一般不见了。 ※※※※※※※※※※※※※※※※※※※※ 大家小年快乐哦~ 第 387 章 夜色像水一样包裹着精灵大神宫的大理石立柱和建筑,茂盛优美的植物,雕饰简洁美观的水榭亭台和高大建筑都沐浴在夜晚暗淡柔和的月光之中。稍远一些的地方,精灵神树好像巨大的山岳或是墙壁那样向天空之上而去,嵌在树干上的神宫中隐约有暗淡的灯光亮起。 这里是精灵自然神殿的主神宫,坐落在精灵神树之下的璀璨神宫。它是整个神殿在远古之森本地区域的中枢,负责精灵们的道德信仰,社会风俗教育,政府民情反馈,精神文明构建之类一大堆非量化的工作。在一些时候,精灵女神从浮空城倒悬境的水面上离开,回到森林,也会在这里找到她的身影。 因为女神的存在,主神宫比其他任何神宫和下辖神殿都要神圣。无数肉眼不可见的魔法保护着这里,超凡和骑士团拱卫,皇宫遥遥相望,神宫外殿接受事务性的工作,而神宫后面,这里闲杂人等禁止拜访。 神宫内部没有人,重重魔法保护之下,一切非灵性的植物,水潭,喷泉雕塑和亭台都沉浸在安静的夜色之中。 只在某一个时刻,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青石板上空,空气一阵扭曲。穿着漂亮能力者礼服长裙的金发少女出现在了那里。她的手还向前伸着,似乎前一刻还在拉什么东西。 洛芙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愣愣地收回了手,顾得上环视周围的环境。 璀璨神宫。 她无比清楚这就是最后一次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项玉,但毫无疑问,这趟套娃一样的旅途终于要迎来了尾声——从她出现在这里开始,她就已经感到自己随时都会离开。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体验,她的停留时间很短,或许只有不到一个小时。 而她再次出现在这里,在璀璨神宫内部,也意味着她时间旅途的终结。 紫芫作为精灵大神官,其实更多的是战后诸神躺平他在神树之下主持政务到战时状态解除的那几百年。那些时候,这个世界遭逢大难,这位异族的大神官顶住各方面的压力,力挽狂澜处理了很多复杂困难的情况,受到精灵全族的认可,才真正成为他日后德高望重的形象。 但那是战后了,而终末之战时期的项玉是不会把她送回还未发生的战后时间的,这必定还是战前。可战前紫芫被神宫召回神树之下,效忠女神成为大神官,已经是距离终末之战非常近的时候了。 终末之战会是这一切时间旅途的终点,洛芙这次一离开,她不会有机会再见到年轻的紫芫。 好像水一样凉而温柔的夜色中,她跑了起来。向着神宫,她想再见紫芫一面。 她答应他的,她还会停留一次。什么都不会改变,但这条多余的因果紫芫会记得,他会记得两次不同的人生,其中一条有她的存在。 她不希望他一直等待。 ……就算这终归是过去的紫芫。 深夜的神宫后殿,一切都笼罩在夜色和植物的影子中。路边的庭灯和亭台之间的魔晶石散发着幽静的淡黄色光芒。洛芙向影子一样又轻又快地闪过去,偶尔落地的脚步在平整安静的灰石地板上踏出不轻不重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安静。 她的时间不多……随时,都会走。她想再见紫芫一面,再见一见……这个时候的紫芫。 路口有隐秘的保护魔法,从侧面的小路跑进主路的门口有人值班。洛芙不敢擅闯,看到旁边有石头砌成,安静漂亮的荷花池,小心翼翼地跳了进去。 荷花池在主路旁边,顺着它,能够从神殿外围进入稍微更加通向内部的区域。 她在荷花池里蹚水走到神殿再往内部建筑的门口,荷花池到了尽头,面前是整齐的白石池边。池子外面的小路上,南方森林的漂亮花草雅致地种植在道路两旁,掩映着白石砌成的神殿中的一间主要建筑。 高高的台阶顺着荷花池旁边主路的方向蔓延上去,洛芙提着裙子站在水里,顺着台阶向上看去,看到了大殿门口穿着黑色神官礼服的身影。 他头上戴着树枝的头冠,春天的小小兰花从冠冕的枝丫中长出来,夹杂着嫩叶和新芽,组合在一起却显示出一种自然成熟的端庄美感。精灵大神官紫芫冕下站在那里,注视着洛芙的眼神平静宁和,并不意外。 好像有一股气泄了出来,她站在那里,不往前走了,提着裙子的手一松,漂亮柔软的裙摆落进了池水之中,很快像花朵那样轻盈地飘了起来。 洛芙站在水中,裙子泡在水里,刚刚跑着找过来的狼狈还有点残留,仰头和高高台阶上仪容端庄的大神官对视着。 过了很久,紫芫揽揽袍子,提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这里是女神的地方,也是他的地方。和不敢使用能力的洛芙不同,他只用了一步,就从台阶尽头大殿门口走到了洛芙面前的小路上。 “你终于来了。”他对洛芙说。 “我答应你会来的。”洛芙站在池子里,荷花和树影遮蔽在她身边,她答道。 “算算时间,我想你也该这时候到了。”紫芫点点头。 “你在等我?” “……几天。” 洛芙笑起来,她站在水里,冲他伸出手。紫芫看了一会,远远伸手,用魔法把她拉了过来。 洛芙被他拉着,尽管只要把诸神开除人籍她就不算任何意义上的弱女子,还是把手搭在他手心里,由他把自己从池子里拉了上来。 “阿芫。”踏上砖石平地站定,她对紫芫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要不了多久,我就将离开。” “嗯。”端庄的袍角都没有乱的大神官闭目点头,“你是从战后的时代来的。” 他用的是肯定句,到了现在这个时间,到了现在这个高度,传奇阶的紫芫已经知道未来这个世界会面对什么。代表文明的诸神和象征毁灭的恶魔终将一战,那是谁也逃不过去的。 ——除了眼前跨越时间的姑娘,这样奢侈的事情,她做了,而且跨越了两次。他现在能够明白,洛芙所说的她穿越时间回来找人,又被她找的人送回更过去的解释是什么意思了,面前的少女,来自一个未来广阔而光明的和平时间。 他明白洛芙从更光明的战后而来,也就能明白,她在大都流露出的难过和异样有着怎样的原因。 紫芫不去问。 “愿你回到自己的时间一切都好。” “你现在不再抗拒我是你的未婚妻了?”洛芙轻声问他。 “你是很好的姑娘,未来的我……很幸运。”大神官紫芫垂眸注视着她,轻声答道。 洛芙凝望着他,上前一步,慢慢伸手捧住他的脸。对于并不和她熟悉的过去的紫芫来说,这本来是万分失礼的行为。但紫芫只是愣了一下,以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幅度低了低头,默许了她触摸自己。 洛芙确认了一件事情,即使是过去的紫芫,到了现在对她也不是全无感情的。她闭上了眼睛。 她的手指掌心温暖而柔软,指尖有点凉。庭灯的光芒温暖而黯淡,树影摇晃,她的动作小心翼翼。 “我倒是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个时候。”她对紫芫说,手心触摸紫芫的触感让他感到了爱怜和不舍,“如果现在这里就是真实,如果时间能停留,那就好了……” “别这么说。”紫芫打断了她,他轻轻拨开洛芙捧着自己脸颊的双手,似乎在拨开她的留恋和不舍的迷雾,“你不能搞混这个时代和真实的时间,这个时候再怎样好都是假的,你一定要分清楚他们。” “……我记得的。”洛芙放下手,轻轻后退一步,回到了谨慎而礼貌的距离,“……阿芫,你过得好吗?” “……很好。” “精灵们没有难为你,像接纳自己族人一样接纳你了吗?” “嗯。”紫芫点头,“……女神是公正博爱而富有远见的。” 夜色和月光之中,洛芙湛蓝的眼眸凝望着他。仿佛能透过他的简略表达和冷淡外表,看到他内心最深的地方去。 他不知道未来的自己和她说了多少,但当被她用这样的饱含怜惜和爱意的眼神注视着的时候,紫芫明白,她总能看出些什么。 甚至被她注视着,被她这样询问,他都会下意识地回想起女神在神宫里对其他神官官员和民众代表认可相信他的场景。洛芙的担忧是贴合事实的,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感到这样的触动和温暖。 过了好一会,金发的少女微笑了一下。 “无论未来怎么不好,那也是真的时间。”紫芫叹息一声,漆黑的眼眸注视着她,很难说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感情,“无论未来的发生了什么,那时候的我都还在等你回去。” 洛芙抿了抿嘴唇,牵住了他黑色礼袍袖子之中的手:“……你会在未来等我吗?” “我会在未来等你。” “那你还是不要等待了。”她说,感到周围的时间和因果已经等待不及,要把她拉走,带到真正属于她的时间去,“等待是煎熬,等或者不等,时间到了,我们都会相遇。” “嗯。”紫芫应道,顿了顿,他也能感觉到洛芙在这个时间的停留马上就要终结了,最终还是开口,“回去吧。好好回去,那才是真正属于你的时间。” 周围的场景和画面在洛芙眼中已经十分扭曲了,最后的时刻,她冲紫芫笑了一下,向前一步抱住了他。 只抱一下,早年的紫芫,还是骄傲顺利的青年超凡的紫芫。没有被命运和死亡摧折过,是他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一下之后,一切都消失了。 时间和因果的洪流包裹着洛芙,将她加速送回了她本来属于的时间。 …… “她回去了。”紫金宫大起居室里,乱七八糟的狂欢过后,项玉坐在沙发旁边喝茶,望着窗外的景色。 夜幕过去了,一缕清晨的白色阳光从窗户中照射进来,照亮了这间在清晨总体还是沉浸在昏暗中的房间,仿佛也照亮了窗外央都清明的早晨。 “我们的时间也要到尽头了。”她对白和奥古斯都说道,一君从沙发上爬起来,揉揉眼睛,也望向了她。 时间走得很快,正像是这整个时间被模拟出来的因果都在坍塌。 项玉张开手,过去抱住了他们仨。 “真高兴认识你们。”她对三个老朋友说道,“虽然在真正的时间线里我可能已经说过这些话了,但再说一次不嫌多。” 她笑起来:“我走到今天,到了现在,已知结局,迎接未来。这一切,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 在长长的,长长的时间变换之后,仿佛从一条漫长的通道一直坠落,终于触到了底,洛芙终于在紫金宫的地下圆形大厅再次触摸到了真实。 落点很准确,她这次就降落在紫芫身边,自己出发的位置,因为一直穿越时间失去重力方向而腿软蹲在了地上,扶住旁边的沙发才没有坐下去。圆形大厅里的灯光还像来的时候那样明亮,充满了和平时期的繁荣秩序和富丽堂皇。 送她来的那些家伙还在收敛力量,洛芙自己也花了一点时间找东南西北。不得不说她回去这一趟还是有些额外收获的,至少看着诸神怨气没有来的时候那么足了,细想还挺可乐的。 腿还软,她干脆坐在地上,扒着旁边的沙发抬头去看紫芫,想和他讲讲自己一路的见闻。抬起头,一滴水滴在了紫芫腿上浅灰色的袍子上。 紫芫坐在她出发的时候就坐的那个位置,怔怔地低头望着她,他似乎没完全缓过来发生了什么,表情还是怔愣的。但不知不觉,他落泪了,泪水从眼眶中滚落,滴下来,落在袍子上,洇成了深灰色的小小的一滩。 ……就算是苏茜战死的那个时候,就算是洛芙这样亲近的人,她也没有见过紫芫在人前落泪。 他本来是多么能够忍耐痛苦的寡言孤单的人。 看到他哭,洛芙蓦的想起了他的爷爷奶奶和已经死去的好友。虚假的因果会带来真实的记忆,她穿越了那么多时间,见到了紫芫从前的亲人朋友。他们的祝福话语音容笑貌,连同洛芙短暂停留的时间都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样投影在了现在的紫芫心里。 那么短暂的时间,对于她来说是经历了紫芫一生记忆深刻的片段。对于拿回记忆的紫芫来说,那更像是和已经死去的故人会面的再现,是永不可追但最终偷来的一段额外的时间。 她抬起手去抹紫芫的泪水,抹不掉,越抹越多。紫芫闭了闭眼,把她拉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好像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再也不会放开。 诸神收拢力量,看着紫芫抱着洛芙哭,死都不撒手,脸埋进她肩膀不让人看,觉得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出于礼貌,他们准备撤了。白向洛芙示意了一下紫芫知道出口,让她记得带紫芫去休息看大夫。他作为洛芙的锚承受了很大魔力和规则因果,早就有伤的魔力回路有恶化的可能。洛芙安抚地抱着紫芫拍拍他,示意她知道了。 “尊陛下。”她对白说,被紫芫哭的眼眶也红了,“阿尔伯特尊陛下让我为你们带好。” 白顿了一下,冲她点了点头。 “还有,项玉她也让我替她传达。”她抱着紫芫,想到项玉,也想要落泪了。泪眼朦胧中,她冲白竖了一个中指,“……这个。” 白这次真的愣住了。 过了好几秒,他似乎才从真实和一千年前倒置时间的记忆中缓过来。洛芙眼里有泪,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能感觉到他怀念又难过。 他点点头,按住旁边反应比他还激烈的奥古斯都:“我知道了。” 他拖着奥古斯都出去了,顺便把门也关上。大厅里现在就剩洛芙和紫芫两个人了。 紫芫抱着洛芙,一声不吭,只是把脸埋在洛芙的肩膀上,那里隔着袍子让她感到温热和潮湿。她伸手摸摸紫芫柔顺的黑发,被他身上的情绪所感染,终于也落下泪来。 “阿芫。”她难过地捋捋紫芫的头发,被他抱着,深切地感受到这是她的大紫芫的同时,穿越时间的不真实感也在褪去。 她经历的那些人和事,那些塑造了今天的紫芫的过去,儿时的伙伴和迷茫,疼爱他的爷爷奶奶,在学校无忧无虑的学者时光。真心和他熟悉希望他好,许诺要来参加他婚礼的队友,和作为大神官什么都没有经历和失去的平静的时间,都随着因果的归位时间的流逝褪去了。 就像她在做那些事的时候所想的一样,那是对现在的紫芫来说,永不可追再难挽回的过去时光。 “你会责怪我多此一举吗?”她搂着他,因为感同身受而心疼难过,被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后背和头发,就像在试图传递给他一点点温暖一样。 紫芫意味不明地轻轻哼了一声,因为鼻音太重而没有传达出他想表达的意思。他还埋在洛芙的肩膀上不肯抬头,只是摇摇头,表示了否认。 “……谢谢你。” 过了好一会,洛芙听见他有点变调的声音对她说。 第 388 章 紫芫抱着洛芙哭哭,情绪比较激动。洛芙把他揽在怀里,能感觉到他气息湿热,呼吸都在抖。 他从来没有在人前这样失态过,当年就算是他为了救洛芙受伤确实不便,他们确定关系,这个人换药还是要把洛芙请走,不肯让她看到自己脆弱狼狈的一面。苏茜走了,他心态炸开,痛苦的想死,绝大多数情绪还是独自忍耐默默咽下去。 此时此刻,空无一人的大殿里,他把头埋在洛芙肩上哭的直抖。洛芙一下下摸着他的后背和头发,能感觉到紫芫一直以来在她面前端着的最后的矜持和收敛也不复存在。他把自己最脆弱最本质的东西展现给了她。 和大神官大多数时候对外展现的部分不一样,紫芫心底最深处最脆弱的这部分并不清高矜持,而是和一个真正的人一样有失态的不堪和崩溃的狼狈。这是他人性的底色,拨开那些高尚和强大的部分,他和其他凡人一样有对珍惜的渴望和对失去的恐惧。在紫芫因为突如其来的过去记忆心态崩掉的现在,就像他从前所说的那样,他把这最后一部分的自己展现给了她。 超凡心灵的本质仍然是凡人,从诸神往下都是如此。 洛芙抱着他,摸摸头,她爱紫芫,因此能对他的感受感同身受。紫芫哭的这么难过,她一方面心疼他早年渡过的孤独苦痛,另一方面却也感受到了他的感激和遗憾被弥补的感动。她知道紫芫不需要她开口安慰什么,所以只是抱着,一声不吭任由他哭。 过了挺长时间,紫芫的情绪才平复下来,呼吸虽然不太对劲,但也大体平稳了。 他从洛芙肩膀上抬起头,面上除了有点水痕倒是看不出刚刚落泪的痕迹。洛芙拿出手绢给他抹抹脸,紫芫没有避开,他闭上眼睛让她擦,只是幅度轻微地蹭了蹭她的手。 紫芫有一会没说话。他情绪刚刚激烈波动过,这会看上去有点疲劳和懈怠,看上去不太爱搭理人,眼神也不太直视洛芙。 洛芙哪里不知道他这是失态不好意思了,紫芫不善于表达感情,也说不出太发自肺腑的感激话语。他不但害羞不好意思的时候不爱说话,还一点也不主动,等她来哄哄。 哄就哄。洛芙抬头凝望着他,经历了那么多时间,见到了小时候和青年时代的紫芫,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仍然觉得他可爱,连他害羞别扭的样子都可爱无害极了。她笑起来,伸手揉揉紫芫的脸,他疲惫地闭上眼,就着她的动作蹭蹭,那亲近的样子像是在撒娇。 “阿芫,我回来了。” “嗯。” “我好爱你。”洛芙捧着他的脸颊,这是她的阿芫了,是看她站在水池里,会走下来陪她一起站在水里的那个阿芫。她可以摸摸他,对他笑,说心里话,而不必担心唐突和失礼,“怎么办,我好像比从前更加爱你了。” 紫芫嗯了一声,由她捧着自己,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了抵她的。 灯火辉煌的大厅中就他们两个人,额头相抵,两个人离得极近,气息和气味纠缠在一起,一时谁都没说话。 “你辛苦了。”最终,紫芫柔声先对她开了口,“欢迎回来。” 他放下手,退了开来。洛芙捧着他的脸颊,湛蓝色的眼眸充满爱意和欣赏地注视着他。她确定自己心满意足了,内心深处和胸口的部位都温暖饱胀,倾身凑过去,亲吻他的嘴唇:“我回来了,按照我们当时的约定。” 紫芫顿了顿,随即再次把她揽进怀里,更加热切地回应她,但这个拥抱和之前的那个意味又很有不同。一吻终了,他把洛芙抱进怀里,眷恋地吸了口气。 洛芙让他抱了一会,拍了拍他,示意感情的事可以以后再说——她感觉到了,紫芫的气息不对劲。 他毕竟有伤在身,是前几天直接进了超凡icu的那种伤,好不容易养的黏一黏不会裂开暴毙了,又要送洛芙回来。就像白临走提醒的那样,在这个过程中他承受了很大负担,要不是多养了这几天这会可能又病危的那种程度的负担,为此他们还给紫芫搬了把椅子,这是连白都没有的待遇。 这会他的情况虽然没有剧烈恶化,但呼吸也变得小心了很多。洛芙听声音就知道他疼得很,魔力回路的事情可不敢大意,赶紧哄他出去看大夫:“阿芫,没事了,我回来了,不会走了。你的伤是不是复发了,乖啊,我们出去让医生看看好吗?以后的时间还长,机会还有很多。” 紫芫靠在她身上不想起来,一方面是疼,另一方面是他反正人也丢尽了,不要脸了,黏黏洛芙不丢人:“……真的不走了?” “真的。我还能去到哪里去呢?”洛芙笑着摸摸他,“我本来就属于这个时间的你呀。” 紫芫从她身上起来,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你不要去救项玉了吗?” 洛芙愣了一下。 她……不…… “我不会要求你留下的。”紫芫笑起来,这个时候,他终于又变回了理智冷静的传奇冕下。他伸手捋过洛芙鬓边的一缕头发,金色微卷的发丝在他手中松散地划过,最终发梢也离开了他的指尖,“这不应该是你的负担,如果你认为那是值得做的事情的话……忘了我说的这句话吧。” 他漆黑的眼眸注视着洛芙,眼中的神情沉重,眷恋不舍而克制,好像为了一件更应该做的大道理压抑了自己呼之欲出的浓烈情感一样。他的眼神平和,但洛芙却突然从中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和难过,她想说什么,紫芫却倾身顶顶她的额头,踉跄着站起来,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的伤势果然恶化了,站起来这个动作差点摔了,站在那里看起来也虚弱的很。洛芙哪顾得上其他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未来是选择承诺也好糊弄也罢都被她扔到了天边。她赶紧起来扶住紫芫,把沙发收到自己储物空间里,想了想,把紫芫抱了起来,就像他曾经那么多次抱自己一样。 她是超凡,举起紫芫这个平均体重的成年男子不费劲,倒是紫芫的身高有点麻烦。紫芫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倒是没反抗,配合地靠在她身上。 洛芙抱着他,让他指路,总归赶紧往外跑。 跑着跑着,她对紫芫说:“阿芫,我不能说我现在能够立即决定放弃项玉,或者决定回去按照诸神的安排作那个选择。我这次回去,你也知道,项玉对我做了让我很受震动的事情,我没办法不假思索地把这些事抛下,因此没法给你答复,真的很抱歉。” 紫芫没说话。洛芙穿越时间的这个过程,在这个时间的现实几乎没有时间跨度。那些压力在他身上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现在后果才刚刚来得及展现。 他不舒服,魔力回路和内脏都很疼,嗓子里和肺里像是含着血,因此没有回答。 “但我不会把你放在不重要的地方的。”洛芙跑过拐角,感到前方的通道已经有了一些不那么神圣和不真实的观感,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有壁画悬挂,知道他们将要离开能量轴心中枢投影的区域,“我收到过你的死讯,还是一次半,记得吗?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时候我的感受,因此也像不希望我自己再经历一次一样不想让你遇到同样的事。我不能做决定是因为我不想欺骗你,但我会向你保证,未来无论我做怎么样的选择,都会比顾及我自己的感受要更加顾及你的。这绝不是对你感受的忽视,只有在一件事真的值得做的时候,我才会试图考虑去做它。” 紫芫没有吭声。过了一会,他就着靠在洛芙身上的姿势,伸手摸了摸她。 头发根部和皮肤相贴的地方,他的手指轻柔,带着安抚和信任的味道,洛芙知道他同意了。她抱着紫芫冲进了紫金宫诸神居住区域的走廊,四处去找大夫。 白做事比较妥当,这会塞尼丝已经在紫芫的卧室外面等着接人了。竹取匆匆忙忙从外面赶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洛芙把紫芫卸下来安顿在床上,把他交给医生们。诸神和竹取对紫芫的伤势和承受能力估计负责又准确,洛芙把他拉过来治疗的也算及时,紫芫的情况没有恶化很多,很快稳定下来。 她退出去,悄悄松了口气,很快又被塞尼丝叫回来:紫芫这家伙不肯吃药,让她来劝劝。 洛芙深深地明白他的那个药是什么只凭味道就能让人猝死的掉san神器,有人会因为那个味道难以下咽而拒绝配合她一点也不奇怪。但紫芫已经是大人了,不是不知轻重的小青年,在过去多恶心的味道也没有抗拒过,最多和洛菲亚斯抱怨几句。 她进去接过药坐到床边,紫芫看她拿着药来了,一声不吭地接过去一饮而尽,都没要她开口劝。洛芙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家伙闹脾气呢,想要人哄又不说,还不好意思真的叫她哄,也就只有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别扭别扭。 她心里都快笑死了,顾忌着紫芫的面子却不好真的笑出来。拿了蜂蜜水喂他喝了,哄孩子似的说了一堆好话,好容易把紫芫安抚住了,扶他乖乖躺下。 洛芙坐在床边看着他,觉得好玩,又很怜爱。她从来没见过紫芫要人哄闹脾气的时候,想到他也有这样的一面,觉得分外可爱。又想到他这么多年才终于面对她表现出了一点,心软的很,俯身亲亲他的额头。 紫芫的表情一点也没有什么热切的回应和表示,只是还拉着她的袖子不愿意放手。洛芙摸摸他的脸,一阵哄:“好阿芫,别拉着了,睡吧。我不走的,就在外面,你休息一下对身体好,我走了大夫也好仔细看看你。” 紫芫看了她一会,跟个小孩子似的,松手了。洛芙陪了他一会,哄他睡着,把他交给两个医生,自己摸出去,在外面的起居室靠着墙叹了口气,往下滑了一点,感觉好像过了一辈子一样。 …… 白在大起居室等她。 如今局势越来越紧张,樱和辛塔不便离开驻地太久,已经回去了。不知道白对一君和奥古斯都说了什么,总之那两个人也不在这里,洛芙摸进来的时候,族长一个人在起居室喝茶。 洛芙破罐破摔地来到他身边坐下,自己倒茶喝,顺便帮白把杯子满上。 “接下来您对我有什么安排?”她眨巴着眼睛问族长,语气倒是一点也不客套。 白拿过杯子道谢,自己往茶里加柠檬和糖,闻言沉默一会,倒也不介意洛芙不客气的语气。 “你还想做这个继承人吗?”他问洛芙,冷不防的,洛芙愣了片刻。 “我真的可以不做吗?”洛芙笑着反问道,有样学样,也往茶里加柠檬汁,“我记得权柄是我活着死了都取不出来的吧?哦,死了有一定概率,但不值得赌。” 白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 “放弃继承人身份并不需要把权柄取出来。”他对洛芙说,灰色的眼眸直视着年轻的继承人,“你只要拒绝成为大家长就可以。权柄取不出来,但不会和你结合的更加深入。你已经是超凡,可以拿着权柄作为普通人一直活下去。当下一任继承人出现,比你更有资格的权柄的新主人准备好登临神位的时候,他可以把权柄从你身上吸出来。” 洛芙一愣:“您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拿到的是上古神族艾瑞尔塔的那份权柄……” “那么只要赛孚瑞亚愿意接替项玉成为新的艾瑞尔塔大家长,你就自由了。” 有一瞬间,洛芙不得不承认,她在幻想,如果自己拿的是另一半权柄,是不是交还给黑凤凰就算完事了。下一个瞬间她意识到,就黑凤凰那种自己去玩命都不在乎,却要求她发誓不主动侵蚀项玉的性子,就算她拿的是另一份权柄,黑凤凰也不会成为大家长的。 而如果那样的话……格莱西亚手上拿到的会是古兰德权柄,诸神没有对应的正统继承人,梦魇会更加肆无忌惮。他用权柄加固堕落之锁试图搞死紫芫的时候,黑凤凰也不会有能力进去救他。 ……凡事没有如果啊。 她甩甩头。 “您会怎么期待呢?”她问白,也在问诸神这整个集体所代表的所有人。 “这是你应该做出选择的事情。”白认真地对她说,“权柄选择继承人,继承人也可以说不。原则上,我们是没有资格对其他姓氏大家长的传承做出指示的。我们只能接受现实,并且提供帮助,我们不能代替你们这一支权柄接受或否定。” “能做这个选择的人,只有你自己,以及项玉。她才是你的大家长。既然真正的项玉认可了你,祝福了你,把选择权交给了你,你就要自己做决定。”他顿了顿,放柔了一点声音,“但无论你怎么选,我们想说的是,你会成为很好的大家长,也会成为很好的普通超凡。你首先应该相信自己。” 他是这样说的。 但这事实上让洛芙更加苦恼了起来。 “……我有点搞不明白。”她无奈地说道,带着点懊恼抱怨的意味,“如果您是这么想的,早说不就好了。辉耀那里我也不至于搞成那样。” “布莱兹和塔尔维亚和你说过,你不要绝望,你不要去。”白叹息,“我们需要项玉的力量,需要她活过来,星空和年轻的继承人是不同的。我们会想,让你承受一点风险,让项玉复活,是一件值得赌的事情,结果是我们赌输了,我感到抱歉。” 洛芙没什么可抱怨的。 因为白和其他诸神并不是她的亲爹,她不能要求他们把自己的感受放到第一位,况且就连亲爹也会有宁愿白日做梦也不肯帮帮女儿的不靠谱事情发生。这不是说明她没有怨言,但事实就是,她抱怨也没用,再选一万次这帮人还是会这么做。不仅如此,他们还会自己也这么做,牺牲的是别人也一样这么做。 这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点,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会骂一句诸神是傻逼王八蛋,但洛芙知道他们不是,所以这就更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 ……还是中指好使,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肢体语言,谁用谁知道,项玉可真精辟准确。 “我以为这个时间的项玉已经认可了我,她好几次保护了我,是吗?” “……是这样的,原则上,我们并不认为现在的项玉的判断是最终结果,最多只会认为那具有参考价值。”白顿了顿,抿了一口茶水,似乎还在思考怎么解释,“你要知道,你认识的项玉,是一个残响所拼接而成的影子。她的本质是残响拼接的碎片,她是碎的。” 洛芙望着他,她不很明白。 “碎片的意思是,她的意识并不能真正意义上的统一。我举个例子,人人都有生物本性,看到漂亮的异性会有亲近的冲动。别那么看着我,超凡的生理活动是被压制,不是被阉割了。但假使你是一个单身没有配偶的男性超凡,走在街上看到了令人心动的漂亮姑娘,你仍然并不能真的去随便亲近她,不能像动物一样打跑她身边的伴侣争夺和她亲近的权力,是不是?因为你知道这样做会有很糟的后果,你将无法在人类社会立足,法律警察和浮空城会制裁你,所以你压制住了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不去做这件离谱的事情。” “具有动物性的冲动的是你,具有社会性理性的也是你,你不能说以上的两个反应中有一个并不是你做出的。它们事实上矛盾,但你最终需要平衡并作出唯一的应对行动作为这种矛盾的结果。就像财务部门的工作人员看到公家的钱财都会贪婪,但只有很少人真的会贪污一样,人们内心中不同的自我相互争斗,最终得到了一个平衡的答案,这才是你的选择。比如你不会对异性做出失礼的举动,但对她说话的时候会稍微友好一些。大多数财务人员不会去拿公家的钱,但会光明正大地寻求属于自己的那份工资。人是许多矛盾的思想综合平衡的产物,正是这些矛盾的思想造就了我们,你可以理解这部分吧?” 洛芙点头。 “项玉她的人格,碎了。”白说。 洛芙突然明白了,“您是说,她的不同想法……不同的侧面……不统一了?” “是的。”白点点头,他沉默了片刻,开口说了一个真相,“……就像她很喜欢你,希望你活下去一样。她自己也是非常想要活下去的。但她是残响,意志无法完美完全的统一,所以她会一边力所能及的对你好,拼尽全力保护你,另一边,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求生欲,代表生存的本能在吞噬你。” 洛芙睁大了眼睛。 “她不想变成缝合怪,但她的求生欲不能和这种理性思考的结果完全统一。所以她尽管再如何愿意救你,灵魂还是多少有些不受控制地侵蚀你的人格。这是残响碎片的特点,你能说这样的项玉是完整的项玉,她做出的判断符合真正项玉的理性判断吗?” ……不能。 所以残响想要保护她的判断是不算数的,必须是活着的项玉,必须是真正的项玉,才有做出真正的判断的资格。 ……但是……原来在项玉爽朗自然的放手之下,她还是想要活下去的啊。 想要做而做不到,灵魂的不同部分多多少少失去了控制。这对那样的女神来说,也是一种耻辱的状态吧……所以她从来都不想在自己身上活过来,也从来不肯做这个缝合怪。 ……现在的项玉想活,过去的项玉也想活……是啊,谁能不想活呢。但她还是好端端的回到了这个时代,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人格独立完整,没有留下隐患。 洛芙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真正的项玉……她还是选了我。” “是啊,所以我们不会再对这件事发表任何评价。既然项玉骂我们是王八蛋,那就是吧,你们一系传承的事,以后我们不会再插手。” 白把杯子放到了茶几上,身体后仰,舒展地靠在了沙发上,长出了一口气。 “现在想想,我们可能真的做错了。传承是给后人的,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强求。” 洛芙望着他。 对于白这样的身份和性格来说,他是不会说出出尔反尔的轻浮玩笑的。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就绝不会不认,可以说是已经对过去在洛芙身上发生的事情定下来基调。 但他没有道歉,更没有请求洛芙的谅解。在这样的事情上,语言是苍白无力的,请求谅解更像是一种偷奸耍滑。洛芙沉默了片刻,想想自己在过去时间里见到的一切,又想到了他刚刚提过的,早在她离开大都的时候,塔尔维亚和布莱兹都警告过她的话。 “不,我想把一切都责怪于您也是不公正的。”她叹了口气,承认道,“我离开大都的时候,布莱兹和塔尔维亚两位尊陛下都劝阻过我。他们和我说不要绝望,劝我留在安全区,我没有听。” “虽然现在想来,他们未必真的期待我留下,但毕竟是劝阻过,这里面我的不信任也有一点责任。可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格莱西亚要的是这个,如果您能够多提点告诉我一些,如果您能够估计到我或许承受不住格莱西亚的攻心战术……” 她说不下去了,知道自己是在指责白,这个一怒之下可以毁灭世界的超级强者,而他并不是没有派人去挽回帮助过她。这对他并不算公正,话说出口也不是没有后悔的。但她想要把这些指责说出口,心中也有隐秘的期盼,如果白不动怒,不斥责她,那是不是说明在某些未来的时刻,她仍然可以去赌相信他们? 白并没有动怒。他注视着洛芙,眼神十分认真,点头承认了她的指责:“是,你说得对。我们应该也有责任预判到这一点,这次是我们做的很不好,对不起。” “……项玉让我传达的那个手势,我觉得十分贴切。” “嗯,她很多时候都是对的。” 他都认了下来,洛芙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起居室里一时安静,她看着眼前的族长,并不能确知他的状态,只知道他比过去时间的夜色要弱很多,非常多。 终末之战他伤的最重,战后生命垂危六百年,一度被人认为死定了,四百年前勉勉强强醒过来。对于这个等级的能力者来说,四百年的时间似乎并不够愈合他们一些根本的伤势。他仍然是强大的,可以以一个人毁灭整个世界,比其余的诸神也要更加的深不可测些,但比起全盛时期,还是差的远了。 终末之战的损失,对这个世界的顶尖战力而言,是全方面且非常深远的。远比她作为穿越者在外面看到的繁荣生产,各种能力者政府神殿和浮空城管理组织所营造的热闹景象所理解的要严重。塔尔维亚说他们成功地让格莱西亚认为他们战争创伤全都没有痊愈,这固然有假的成分,但要骗过梦魇,也必然有其真实的底色。 “……您真的,你们,不,我们真的很需要项玉活过来吗?一位晨星……” “事已至此,我不希望给你太多压力。”白叹了口气,“但我也不应该隐瞒,我们和其他世界一直以来是有交流的,我是说,不像那虚空姑娘带入来求助的那样弱小将要消亡的世界,而是和群星中那些其他也很明亮很强大的世界有交流。我们是唯一击穿命运的,但秩序世界利益同一,早年我们帮助过他们,借此结成了某种针对灭世天灾的同盟,一直以来致力于抗击邪神,帮助那些更弱小,但仍然逐渐迎来命运闭合的世界。” “我知道这件事……秩序世界守望相助,你们会干涉那些还没有迎来命运最大收束点的世界,以小的干涉把他们从本来的因果链上推开,避免时间的终结。也避免灭世天灾滚雪球一样壮大威胁到已经击穿命运的文明世界。” “理论上是应该这样的。”白苦笑了一下,“但是这其实主要是我们的其他同盟在做这件事。因为权柄的问题,我们一直都处在比较收束力量的状态,我们的盟友承受了过大压力,对此有些意见。除此之外,星空是超越世界的存在,我和项玉的力量共同使用……可以做到一些,不仅仅限于自己世界的改变。” 洛芙消化了五秒钟时间。 “你们可以从根源上消除灭世天灾!???” “……没有那么根源,你要知道,有很多世界的灭亡是自然而然的,比如他们说的什么热寂,核战争,灵气枯竭,凡人或是超凡之间的灭世争斗,都可以从内部自我毁灭。我们帮不了这样的世界,文明的发展本来就是脆弱的,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可以通过修改规则解决。” “……但星空可以抑制混乱堕落邪神的诞生?!!” 白顿了一会。 “理论上是这样。” “我以为您身体不好?”洛芙真的惊了,她从来不知道星空还有这种强大的功能。但想想这帮人把自己世界的邪神整个给规则化了,一劳永逸,命运线都击穿,这听上去也不是那么离谱…… ……不是吗? “我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恢复。”白叹了口气,低头撑了一下额头,显然也为这样的现实感到困扰,“但星空本身更加的……珍贵,这不是时间可以解决的问题。” “群星之间,再也没有另一位晨星了。” 洛芙瞪着他。 她不知道该说他们之前应该告诉她这个,还是应该感激他们没有告诉她这个。但总归,总归,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她或许可以成为合格的大家长,但几乎不可能走到晨星的位置。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群星之间只有这么两位,还是被灭世大战死中求活逼出来的。那么多人都不行,她绝不会自我膨胀到觉得会有那么一个万一。 “星空的事情不急,就算不行,文明也不会全都寂灭。”白倒是对此不那么看重,看起来并不相信没有星空所有的星星都会完蛋,“星空是一条捷径,做不到就靠凡人和超凡去击穿命运。很多世界邪神诞生是因为底层规则有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凡人对此就没有责任。由凡人创造的天灾,也该由凡人自己去解决。” “我们已经击穿了自己世界的命运,处理了自己世界的灭世天灾,还力所能及地帮助了别人。这不是他们自己不努力,把一切都推给强者的理由。” 他在洛芙的注视中旁若无人地拿起茶杯来喝,不得不说不愧是击穿了命运的猛男,说这些话的时候轻描淡写,像在品评茶点一样不动声色无所畏惧。 洛芙瞪着他,感到有什么地图的边界被撕开,又强行扩大了一圈。 “我们希望项玉活过来的原因还有一个,她可以一步到位地解决格莱西亚。”白把茶杯放在托盘里,强行转过了话题,“她是真正的主人,格莱西亚是采取不被认可的方式强行取得权柄的。如果权柄真正的主人召唤,他没有办法留住它。他的计划破产,东方地区的损失会减小。” 这部分洛芙知道,但这里有个问题:“我以为您说过我做那个选择需要在格莱西亚完成他的计划的时刻?但您还说过,您对于我失败的情况有后备的方案……那是不是说格莱西亚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他的计划。您的后备计划不会毁掉辉耀和蒙托洛吧?” “……不会,但我们的损失会很惨重……很难看。”白垂下了视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不太愿意谈论这个话题,“如果项玉不能复活,我们只能强行击杀格莱西亚。这个击杀的时间必须在他的计划完成以后,他的全部存在都浸入了东方地区的能量循环系统。换言之,他和那片土地融为一体。” “这样的情况下,击杀地区能量循环系统的化身,会对本地生态系统造成极大破坏。自由领不够承载他的人格,他要带着辉耀和蒙托洛走,就必须把这部分地区分离开主世界。战场会在分离的边界上,而这片地区一旦被格莱西亚浸透,我们将很难再对它提供秩序屏障的保护。” 洛芙听懂了。 不能提供秩序屏障的保护,而诸神和半神格莱西亚在辉耀蒙托洛地界开片。 往好了说,大概可以期待一个寸草不生所有的地都被犁一遍。往坏了……那就上不封顶了。纯物质世界没有魔法保护的话,一个传奇都能灭世,更别说诸神击杀地区能量循环系统的化身了。 他们当然是不情愿的……谁会愿意呢?如果真的无所谓,也不会把爱丽丝都派过去保辉耀。 这样就不奇怪了,他们为什么想要把自己推出去,同时还十分不情不愿的样子。 很糟和极糟之间被迫选一个,谁都情愿不到哪去吧。 那么,她自己……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格莱西亚。”白开了口,打断了她的思路,“别想这些了,你们先养伤好好休息吧。事情已经这样了,发愁也没用,剩下的是我们的事情了。” 洛芙愣了愣,眨眨眼。 “项玉认可了你,她是唯一有资格认可你的人。既然她同意了,我们也不会再对这件事做出任何质疑和探讨。过段时间新年,我会把你成为被她认可的继承人的消息放出去。项玉的亲朋故旧很多,他们都会是你的庇护,不会有人再能够勉强你什么。” “琼希望紫芫回森林,当他伤好些我会放他走,若你愿意也可以和他同去。在此之前的这段时间,你可以想想该如何打算。” ※※※※※※※※※※※※※※※※※※※※ 提前祝大家春节放假快乐哦。 关于假期期间的更新…… 不能保证更新。 因为是假期嘛,不能串门但也是假期呀,这个……家里很多人,也有些事情。我没有一滴存稿,写出来也不想大家等所以有了就发。因此现在还不能确定过年期间的更新情况,有可能超级加倍大量更新,也可能仍然两三天一更,总之可能不太规律(不会隔太久)。先提前说一声到时候就不算咕咕咕啦(!) 这个故事肉眼可见的接近尾声了,线索都尽量汇聚起来,在结局之前我要尽量收拢一下杂七杂八的方面。可能会花一些笔墨。完结以后可能有番外,但我认为依靠番外补完正篇的不是好故事,如果有什么线索没有收拢或是特别想知道的可以评论区提醒我一下,没有我就照着大纲写啦。 第 389 章 说是让他们修养打算,从过去的时间回来,洛芙还真就闲了下来。 紫金宫很大,诸神神国的富有难以用一般等价物的多寡概括。她在紫金宫里当个什么都不用操心的闲人,有事没事可以吃各种不同地区的特产菜肴,有各种或保守复杂或特立独行的衣服每天换三件,日常起居闲的没事还有人照顾,悠闲轻松的不得了。 有时候洛芙会觉得她仿佛回到了前世少女的时候,什么都不操心,回家就等吃饭,那些国家大事,血与火,充满牺牲的历史和前路崎岖的现实仿佛都和她没关系。她就是诸神的后辈,项玉留下的好像女儿一样的继承人,地位和资源祖辈都已经获得,她生下来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活成一个废人。 ……这当然是幻觉。不过族长说话还是算话的,那以后他们真的对洛芙完全撒手不管,颇有些爱咋咋地就当养个猪的气势。 爱丽丝带着骑士团和两位传奇去了辉耀,她的国家没什么好操心的。明黄玉和科伦波尔他们来营救洛芙的小分队在紫芫回来以后也被接走。他们有自己的家庭事业,回去了大都,但仍然得到了任何时候都可以来央都找洛芙的便利——大都央都之间有大传送中心连同,来往方便,去紫金宫甚至不要钱。 责任的担子卸下,好友忧心偶尔能够会面,她和诸神的心结解开,又有紫芫活着在她身边,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康复一些。洛芙有时候自己都能感受到,很多方面的努力之下,她原本处于黑暗和深渊中的精神状态在缓慢的复苏,逐渐恢复过来。 她不是没想过,这会不会又是诸神搞那套喂肥猪仔然后哄猪仔心甘情愿去死的操作。可是……人生在世,难得清醒也难得糊涂,她和诸神离心终归是格莱西亚想看到的景象。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就算被算计了,她自己愿意,并不后悔,难道还不足够吗? …… “你能这样想真好,我想你是真的走出来了。” 这天上午,她把自己在这方面的新想法,‘管它谁算计我,我自己愿意就得了,为什么要考虑别人会不会影响我的想法,为什么非不让别人在这个过程中获得想要的结果呢?’的思路告诉了紫芫。紫芫靠在床上,沉默片刻,就是这样回答的。 大上午的,他换药睡了晌午觉刚醒还没起,穿着睡袍靠在床上,头发柔顺的全披散着,左手自觉不自觉地摸过去,指尖轻轻摩挲着洛芙的手腕。 “你不担心我被人卖了啊?”洛芙眨巴着眼睛问他,不是没有点逗他搞事情的意思。 “我认识诸神比你久两千五百年。在我和我认识的超凡印象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们许诺了安全区而又出尔反尔的事。”紫芫笑着答道,摸她手腕的手指稍微往上蹭蹭,拂过她滑腻饱满的小臂,“诸神不会出尔反尔的,至少在这种事上几乎不会。想想他们现在被信任尊敬的一切是用什么换来的。这可是一件杀鸡取卵的亏本买卖。” “我认识诸神两千五百年了。根据我认识的其他超凡的记忆,这个记忆可追溯的时间还要更早。”他对洛芙微笑道,眼神和神情是希望她安心的安抚,“……在我们共同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已经被宣布进入安全区松了口气的年轻人,违背自己意愿被再次拖上战场的先例。” “你要知道,这是一件很糟的事情,从性质上来说,很恶劣。而如果你是项玉的继承人,为此已经经历过了一些本来不该承受的灾祸,它的恶劣程度就更加翻倍了。欺骗你又推你进火坑,在广而告之的情况下,道义上是站不住脚的。如果他们打算这么做,那么要么一开始就不会公布你获得了项玉认可,要么不会承诺你能自己选择。” 他摩挲着洛芙的小臂,指尖轻触,弄的洛芙很痒,还有点不好意思。 紫芫在斟酌应该怎么描述这件事。 “诸神在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形象是一以贯之的。错的事情就是不会做,对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决断下来。这是过去无数个千年,由几乎全部的超凡所见证过的历史。而你知道,要想在几个千年的时间里共同构筑这样的历史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在我们共同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任何一次,诸神自己在遇到一件‘以他们的标准可以成为正确’的事情的时候,会因为私心不去做的。一直是这样,从来没有过例外。换言之,他们一直在说的大道理,自己从来没有不实行的时候。” “当一个东西长得像鸭子,叫声像鸭子,走路像鸭子的时候,它很可能就是……” “……就是校长做的机械玩意。”洛芙板着脸接道,试图拆台。 “噗。”紫芫笑出声,拍了她一下,让她不要闹,“很可能就是鸭子。” “……所以你认为,从利益上考虑,他们不会在公布我被认可的身份以后出尔反尔?” “世界最稳定的支柱,最底层的规则,坚定笃信,一以贯之,总比朝令夕改决策掷骰子的疯子好些,不是吗?”紫芫摸着她的秀发,笑着问道,“而且我想从我们的角度上来看,长久坚持所构筑的信任,失去它的代价远比虚无缥缈的怜悯心要更有说服力一些。” 洛芙坐在他身边,阳光照在她身上,左手的袖子略微往上挪了挪,雪白的小臂被紫芫捉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眨眨眼。 “是。”她不太情愿地承认了这一点,好像让出去了老大一截立场正确的优势,“项玉她……把机会让给我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她说这是他们的传承,一代代大家长都坚持做正确的事,才能获得所有人对他们的信任,值得托付和追随。” 那时候过去的紫芫也在场,现在的紫芫仍然记得。他摸摸洛芙,感慨地笑了起来,好像看到了终末之战时期自己所见到的那么多血与火,牺牲和选择。 “……是的,是这样的。”他叹息道,“这是很大一部分我们追随他们的原因。你要知道,站在可以灭世的至高之处,几千年如一日地行使自己宣扬的原则,就算需要牺牲自己的一切也没有反悔和退缩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他们连自己都肯牺牲,我们才坚定地相信他们是公正和值得追随的。” “我也相信这一点。”洛芙叹了口气。项玉和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她的震动和感动仍然记忆犹新。她不可能否认诸神对于‘做正确的事’的决心,也绝不会质疑他们的坚定。 项玉会为了维持这种信任和一贯的传承放弃残响,白就不应当会强求。 ……大概吧。 她在心里悄悄舒了口气,虽然已经无所谓有没有被诱导和利用,到确切地知道一点事情得到了确认,感觉总是好的。 她低头看向了紫芫摩挲自己手臂的手,从刚刚开始他就摸个没完。虽然没有哪里不能给他摸吧,但这家伙这样子,总让她觉得他…… 总之之前紫芫并不这样。他那时候也想和洛芙亲近,但绝没有这样光明正大,总是矜持和克制的,那时候他还要脸。 哪像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她从过去回来,这家伙就变得在很多小细节方面黏人起来了。 紫芫在思考什么,有意无意地摩擦着洛芙的手臂。她的皮肤很好,又细腻又柔软,指尖摸两下触感很好,摸不了上当摸不了吃亏。 当他想到结果的时候,摩挲的动作暂时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洛芙,漆黑的眼眸中是心疼和清明理智的神色。 “格莱西亚要的是你怀疑自己,怀疑所以否认,否认你就会死。我认为你做的很对,你不应该试图去证明自己的想法有没有被诱导,而应该有一种即使被诱导你也做的对的理直气壮。” 洛芙眨眨眼,眼神现实着她的问题:啊? 紫芫看她这个傻样就觉得怜惜,洛芙不是真傻,她只是喜欢自己,不想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算真的符合了别人的期望,就算真的有人在诱导又怎么样呢?你相信自己的判断,认为他们说的有理,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并不在乎这是否符合别人的期待。行事笃定,遵从内心,不会后悔和回头,这样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别人当然希望你按照他们期待的那样去做事,但是最终做出决定的是你自己,你应该对自己的判断和理智有点信心才对。” 他这样说,洛芙有点感动。不过既然话说到这里了,她就要杠一下:“可是我对上格莱西亚那样的家伙根本没有胜算。如果他的话语改变了我的想法,我怎么能知道我自己真正的想法呢?” 紫芫看了她一会,伸出手,弹了她的脑门一下。 “你要怎么定义‘自己真正的想法’呢?”他问道,但这个问题属实让洛芙愣了一下,“除去精神魔法,人的认知就是通过无数现实共同构筑的。你情绪不好,和情绪很棒,对同一件事的处理可能截然不同。儿时的你和未来的你,对一件事的想法可能也各有千秋。哪个是真正的你?你又怎么判断其他的你是错的?” “若你诱导一名儿童,用错误的观念教导他,等他长大,这种错误的观念深入他的自我,我们应该怎么定义他由于这种错误观念所作出的恶行,是出于他被诱导的思想,而不是他自身的选择呢?如果说是出于被诱导,他已经和那种错误思想知行合一,那什么又称得上是他真正自我的选择?” 洛芙望着他,眨眼,感到这进入到了一种十分哲学或是社会心理伦理学的领域。 总归,不太魔法。 但紫芫说的也有道理,如果一种诱导深入到了一个人的灵魂深处,让他发自内心的信奉它,那么他对此作出的行为还说得上是被诱导吗?那是不是更应该成为‘被教坏’?至少目前来说,这家伙已经是真的会这么做这么想的了吧?那么他据此作出的行为,到底是不是该称为他‘真正的想法’呢? 唔……讨厌的哲学问题,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不认为你应该对自己的想法是否被蓄意影响这件事进行过度的思考。”紫芫唤回了她越飘越远的思绪,语气仍然是平和温柔的,“人的意志,客观会随着自己接受的外界信息而改变。年轻人一生收到的信息总量少,所以因为新的信息会变得容易些。超凡和长生种年长者一生接受了很多信息,所以变得慢些困难些。” “但这并不是说明,一个人的思想是一成不变的。所见所知都会影响人的思考,既然如此,如果你不想成为哲学家,在面对梦魇这样的敌人的时候,就不应该过于慎重地去想,如果不这样,你会如何抉择,进而质疑自己的决定。你应该相信现实都是有道理的,你的判断因此而来,自然有合理的地方。只要你的思维仍然平静,不曾怀疑悔痛,我想你的意志就是自由的。” 洛芙凝望着他。 紫芫……这是紫芫,两千五百岁的传奇阶。纵然她已经是超凡,和他之间仍然有很多地方是不同的。 那么长时间的人生阅历,紫芫对事情的观点和看法成熟而从容。他对自己和世界有着笃定的认知,不会怀疑,不会迷惑,更不会被格莱西亚这种家伙挑拨。 她垂下了视线。 如果那时候紫芫在她身边,他一定不会让她…… ……没有如果。 “我知道了。”她向前扑了扑,整个人塞进了紫芫的怀里。他的身上有阳光和洛芙喜欢的味道,很好闻,也很温暖。布料的触感那么细腻,下面的胸膛宽阔而饱满。 洛芙把脸埋在他胸前,眷恋地蹭蹭,真希望在这里呆一辈子不出来:“我会慢慢不去怀疑这件事的。我想所以我想,这和别人是否诱导都没有关系,我只成为我想成为的人。” “嗯。”紫芫按住她脑后的秀发,低头亲亲她的额头发顶。他其实是很难过的,如果他在洛芙身边,她就不会有这样乱七八糟的自我怀疑,也不会经历那种事情。 ……但他回来了,现在开始,他鼓励和支持她。洛芙还在,她还能康复向前看,这一切还不晚。 他揉着洛芙的头顶,又抚摸了两把她柔软的金发。巫师皇族一系的外显特征是金发和蓝眼睛,即使洛芙从切斯特那里继承的血统很稀薄,她的金发也仍然美丽的惊人,好像流淌的黄金一样柔顺的垂下来,每一根发丝都泛着柔顺漂亮的光。 很凉,很柔顺,很乖,很好摸。 他搂着洛芙,心满意足。又心疼又柔软,想要用安静和陪伴治愈她,又想要说点别人和她亲近交流。 他很快决定快速结束之前令人伤感和不舒服的话题。 “芙芙,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认为没有这种必要。”他揉了两把洛芙的秀发,开口说话以后,姑娘抬头,用蓝汪汪的眼睛抬头仰视着他,“请原谅我的不谦虚,我比你聪明一点。以我对事情的观察,他们目前为止没有在这样做。” 这是对事实的描述,而非对未知情况的推断。洛芙望着他,真正放心了。于此同时,还有点感动于他仍然记得。 她笑了笑。 随即,这里有一点别的问题将成为新的话题。 “你竟然说我不如你聪明?”洛芙做惊讶状,毫无力气地拍他,“可恶,你是不是嫌弃我了!竟然说我笨!” 紫芫笑着揽她:“没有,那怎么会呢,我嫌弃自己也不会嫌弃你啊。” “那你就是嫉妒我可爱!”洛芙低下头做出很用力的姿势顶他的肩膀,左右转头,试图营造出一种自己的脑袋是个钻头,可以把紫芫顶进靠垫的抽象效果,“人的才能平衡,特别可爱的人就会不够聪明!你肯定是嫉妒这一点所以这么说!但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又可爱又聪明!” 人的才能平衡不平衡紫芫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快被洛芙可爱死了。他把人捞起来,揉来揉去,亲了又亲,恨不得把她塞进自己身上带着走。 洛芙被他揉揉亲亲,很快软下来。毛也顺了,人也乖了,打个滚侧躺在紫芫被子上,被太阳晒过的被子温暖干燥,她躺在那里,蹭蹭紫芫,发出了快乐满足的呼噜声。 紫芫笑着一只手抚摸她流淌披散下来的秀发,另一只手拉着她的手不愿意放开。姑娘的手又白又软,乖乖给摸的时候别提多好摸。 洛芙眯着眼睛哼哼了一会,被太阳晒得舒服,不想起了。她左右挪挪,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在紫芫腿上躺着仰头,望着他和床顶的帷幔,刚好可以躲开窗外的阳光。 窗外的天气晴好,天空蓝的透亮。 “阿芫,你每天在床上躺着无不无聊?”她眨巴着眼睛问道,伸手去戳他,那样子真的像一只把自己的肚子袒露给人,在他膝盖上打盹撒娇的大猫猫。 紫芫眼带笑意地看着她肚子朝上躺在自己腿上,伸手长开手掌让她戳自己的掌心,另一只手已经不自觉地去抚摸洛芙摊在被子上的秀发。手下的触感光滑而温凉,无法形容的好。 “不无聊。”他声音温柔地答道,“你能来经常陪我,比过去两千年的时光从来没有你都要好。” 明明是普通的情话,但听在洛芙耳中,却让她险些落泪。她侧过身,抱住紫芫的腰,爬起来支起上身蹭到紫芫面前和他对视着:“我也是,阿芫。认识你的这些年,我从来不知道过去那些年我身边一直空荡荡的。” 她的手指在紫芫的手背上摸索,终于在紫芫主动的回应下找到地方,和他十指相扣。洛芙抬起上身,送上了自己的吻,紫芫揽住她,撬开她的牙关,温柔而带着些微的侵略性回应和索取她。 分别的三年并没有让他们之间变得生疏,相反,他们之间有着生死的纠葛连接,还有两千五百年的回忆,至少这段时间紫芫是单方面变得黏人了起来。此时此刻,他吻洛芙的动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热切了,亲着亲着,原本揽着洛芙腰肢的手已经往侧边滑了下去,隔着不算厚重的衣裙轻轻拂过她腰肢的形状。 洛芙被他弄得很痒,再加上这家伙亲吻的策略和之前很有些变化,分开的时候她身体发麻,软的厉害,感觉不是很对劲。这没什么,她和紫芫除了上垒什么都干过,现在也确定关系介于配偶和未婚夫妻之间。但顾忌紫芫的身体,她还是捉住了这家伙在她腰上的手,拉到前面让他不要搞事。整个人贴到紫芫身上,靠在他肩膀上喘气。 “阿芫。”她伸手摸上了紫芫的脖子,带着眷恋和亲近摸过去,搭上了他的肩膀,“我是你的。我总是你的。” 紫芫呼吸也不太匀称,没有回答,低头蹭蹭她的肩窝。 “等你再好一点……再好一点。”洛芙在他耳边说道,她贴的那么近,嘴唇几乎都要蹭过紫芫的耳垂,让他的耳朵红了一点。 洛芙闭了闭眼。 “等你再好一点。”她轻轻开口,咬了紫芫的耳垂一下。 紫芫耳朵上的红直接蔓延到了脖子根。 洛芙蹭蹭他,就像要转移话题,显得她刚刚提出的暗示和邀请不那么露骨一样,嘿嘿笑起来,这笑声又变的像是可爱调皮的年轻姑娘,而不是深爱紫芫的他的爱人了:“天气这么好。明黄玉最近给我推荐了几部有趣的歌舞剧。等你好到能自由行动,我们去看吧~” 紫芫揽着她的腰,气息比刚刚均匀不少,神色也从容了很多:“好。” “央都附近有很好玩的森林公园,可以骑马划船的。还有好吃的餐厅,我们有机会可以去!” “嗯。”紫芫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最近认识了紫金宫的厨师阁下,那是一位下位神。他喜欢钻研各地的食谱,我和他描述了一些我的家乡菜,他还原了一些,还邀请我有空去他在宫殿外面开的餐厅品尝。你和我一起去嘛,我挑了几个不辣口味清淡的,你一定会喜欢。” “辣也没关系。我很愿意尝尝你家乡的味道。” 她离得那么近,身上的香气包裹着他,紫芫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脖颈。 洛芙趴在他怀里,伸手抱抱,摸了摸他柔顺的黑发。 “所以阿芫,你要好好吃药,快点康复哦。” “好。” “还有很多有趣的地方我想和你一起去看,好吃的东西我想和你一起去吃,虽然还没有出发,但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嗯。我也一样期待。” “……但也不一定非要急于一时……我相信我们会有很多时间,慢慢做这些事。……阿芫,我不会让我们停在这里,我们一定会有很长很长的未来的。” 下意识的,紫芫把她搂的紧了些。 “……我相信你。” ※※※※※※※※※※※※※※※※※※※※ 大家新年快乐!! 第 390 章 在紫金宫无所事事当咸鱼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新年将要到来了。 洛芙最近吃好睡好,没有事情做,在紫金宫和央都到处跑。当年紫芫给她的电视‘魔影’的那一点股份随着这项受欢迎的新技术在大都地区推行开来,以一种令人震惊的速度变得有价值起来。那天她在白的书房门口遇到了塔,互相问候以后被他提醒去查账,这一查才发现自己账上到底有多少钱。 那是真的天文数字。当时紫芫和神殿那边说的是十分之一股份对应的收入给她,神殿那边答应下来以后,这几年一直毫不打折的按时汇款。魔影很受欢迎,所以洛芙持有的那些钱膨胀的非常离谱。再加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布莱兹和塔尔维亚就像她还在大都那样按照照顾民间继承人的标准每月给生活费。这些钱加在一起,现在已经是一笔可怕的收入。 洛芙粗略算了一下,这些钱买下东方地区一个中等城市不成问题。它们相当于一个小国几个月的收入,接近下位神持有自有资产的四分之三,比威廉姆斯的公司全盛时期的实际产值还多些。 ……不知不觉,她也是小富婆了诶。不知道现在的她要是遇到当年的威廉姆斯,可不可以客串一下霸道总裁的身份。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从兜里拿出一堆钱嫌弃地塞给他,并且霸道地对他说总裁台词:你不就是想要钱吗?给你就是了。这些够不够?拿上它们,离开我的视线。什么?你不是要钱的?很好,男人,你很特别,引起了我的注意,但愿你不要后悔! ……真想知道拿了霸道总裁剧本的几年前的威廉姆斯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只要她说总裁言论说的够快,就能抢走别人的台词,让别人无路可走.jpg 想到这里,洛芙差点要笑死在紫芫身边,惹来了紫芫还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好奇目光。 她自娱自乐,笑得肚子都疼,笑够了。拉住紫芫起来,向他宣布:“阿芫,我现在有一个亿了!我!承包鱼塘养你!” 紫芫:“?” 洛芙看着他这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归温和欣赏的样子,心情喜悦激动,捧住他的脸就是一顿亲。她自己送上门来,紫芫揉了两把她的腰,一只手拂过她的脸颊,很快就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这招总是好使,任何时候都好使。洛芙被他揉了两把,又亲了个够,很快就软了,踏踏实实地窝在他身边,哼哼唧唧地往他肩膀里拱。 紫芫安抚地拍拍她。 “我刚刚发现我有好多钱!”洛芙美滋滋地靠在他身上和他分享,“哇,巨多。布莱兹他们还每个月给我打钱,我都要不知道怎么花了。如果过段时间超过了超凡自由人持有金钱总量上限怎么办啊?你说我要不要现在琢磨一点乱花钱的办法?” “超凡组织合作项目的股票不变现不计算超凡资产。”紫芫拿了她的资产单据看,“这些都算在你在神殿和星土机械研究院超凡合作项目的股东身份上,也有一些其他的身份会有附带的资产额度提高……说实在的,那个资产限制是针对散人超凡来说的,我很怀疑继承人不用管它。” “唔。”听到她的钱可能没有持有量上限,洛芙沉默了两秒,嗷的一下,“我决定找个机会花花它们!” 她扑过去抱住紫芫,搂住他的脖子使劲蹭蹭:“阿芫阿芫,有空陪我去逛街买东西吧!我从前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多钱,我想体会一下有钱乱花的感觉,就他们说的狗大户!有钱不花屯在账户上,对社会来说也是废纸,我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 “好啊。”紫芫被她蹭的痒痒,也笑起来,“你想买什么?” 这问到洛芙了,她好像还真没有大手大脚乱花钱的经验。 “……你们平时都用钱来买什么?” 紫芫想了想:“……武器,药品,装备,魔法器材……房子。吃穿用度……还有吃饭和生活上的零碎花销。” 这…… “你买武器装备能花那么多钱?!”洛芙大吃一惊,“你家里那么多袍子,钱都用来干这个了吗?!” “花不了啊。”紫芫淡定地看着她,“所以我攒了很多钱,买了几处房产还有闲钱托管投资。” 他们对视着,过了好一会,洛芙意识到紫芫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是‘这就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她还抱着他的脖子,低头噗的笑出来。 紫芫把她的资产清单,那是她和紫金宫大管家说过以后他们帮她统计列出的,放在了桌上。拿了个宝石草莓来吃。 洛芙笑完了,靠着紫芫,用毛茸茸的发顶去蹭他,一边回想自己前世今生有钱人是怎么生活的。 也是思索,也是畅想。虽然她未必有此种需求,但想想总是可以的。这些给继承人的生活费,说是事实上对她玩命的补偿也不过分,洛芙每天都在操心这个那个的破事,有钱也顾不上花,攒了这么多都快攒成她的买命钱了,花一点总不能算是不道德吧。 如果是她前世有钱人大手大脚生活的话……首先她需要一个豪华的大宅,有很多仆人,高贵的出行工具,比如游艇专车直升机。 但这些她都有,背靠一个王国一个大帝国,她有宫殿居住,一大堆各方面报销的仆人。本来就是王室/神宫特供的生活用品,短距离有马车,长距离有高贵发达的传送塔系统,诸神亲自布置,超越任何烂马车的规格。或是超凡肉身快递,有钱都买不来的服务。 除此之外就……黄金珠宝奢侈名牌往身上穿,高尔夫骑马之类的贵族运动(现在洛芙已经知道它们全是傻逼了,不但如此,考虑到一半人的智商都在中位数以下,所谓的时尚潮流毫无意义。)投资(可她现在的钱已经是紫芫技术入股赠送的了,这都花不出去,投什么资?无情的挣钱机器吗?),买房置业,品鉴风水古董(。)一掷千金流连夜场左拥右抱养二奶或者面首(旁边的紫芫这——么大一只。) 想一想,洛芙麻了。 这……有钱花不太出去啊。 其实她前世的资本家有钱人还喜欢用钱参与政治,资本主义国家的政治献金人尽皆知。但问题在于……洛芙要参与政治,这个……它……呃,它不是钱的问题。 她陷入了逐渐严肃的思考。 “我是不是应该应该学着他们那些时尚女孩一样买点首饰,奢侈品大牌之类的,秘银表盘的手表每天换着戴,攀比谁家新年项链上的钻石大。”她扯扯紫芫,“在央都大都装修几间别院?有事没事去那里度假?” 她说着说着觉得有道理起来,这都要过年了,买几件新衣服首饰体面的在央都过新年过分吗? 不过分。 “您要置办什么衣饰吗?”服侍洛芙的女官塞尼丝正巧端着茶从外面进来,听到了她说的后半段话,“如果您想选择在普通人中具有较高知名度的高端品牌,我稍后会为您联系,他们明天就会派人来进宫提供款式供您挑选。除此之外,紫金宫有合作良好的日常正装服饰供应者,您可以向我描述您想要的物品类型,我会为您联系。” “呃……也不是……我刚刚清点了一批资产,想要置办一点私人物品,不用联系紫金宫的……” “您是女皇选择的继承人,吃穿用度当然是紫金宫负责,绝没有自己出钱购买的道理。”塞尼丝笑着把茶壶换了,补上水果点心,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那些对外销售的知名高端品牌,您愿意穿他们的衣服是他们的荣幸。如果您愿意在去公共场合的时候选择他们的服装,他们会愿意给您钱。但这当然也只是他们表达荣幸的一种方式,紫金宫不需要这些钱。” 好吧,提议又被毙了一个,洛芙人都傻了。 这倒不是说辉耀就不给报销了,而是辉耀财政和王室花销是分开的,这些钱由她和她爹管。如果王室在买衣服上面乱花,那么修葺宫殿的钱就会变少。如果还乱花,那么用在公共服务上面的钱就会变少,大臣们就会有点不高兴。 所以王室存一点自己的钱还是有必要的,她提出自己的私事,暗示钱可能很多所以不需要紫金宫出钱也有这方面的考量——花太多预算,国库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账面需不好看。 万万想不到对方这么无所谓的态度,天经地义一样。 “殿下。”塞尼丝笑了一下,“金钱对于地上神国来说,只是一种统计符号。” ……打扰了,忘了诸神是真神了。平地拔山无中生有没有生产力创造生产力,他们连土地不够了都能干出伸展空间扩大物质世界的神仙操作,什么钱,那不就是一般等价物。要多少有多少,还说个屁。 洛芙想把头扣进茶杯里。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红楼梦里贵族大小姐不认识银票了。”她对紫芫吐槽道。 紫芫态度蛮无所谓,他自从学校毕业效忠女神以后就没有再为钱烦恼过。没有操心过,也就不知道珍惜,能满足需要就可以,并不能感受到富有这个词给俗人带来的快乐。 “你要是想,可以建造一些别院或是购置城市房屋用来居住。”看着洛芙发愁,他还是给出了建议,“这样你到各地旅行的时候,居住方面会方便一些。不过我不建议买太多,那样打理起来会比较麻烦,你还需要专门派人去照顾那些房子,人太多还要组织他们派管家管理这些人。如果想要添置新的收藏品或者衣服首饰,也可以放在这些居所里。” “就像家一样?” “差不多。” 听上去像是什么种地游戏满地图放的储物箱子……讲道理,各种意义上这听上去都很离谱。 洛芙眨巴着眼睛往他跟前凑:“唔……我觉得有亲人爱人在的地方才是家。暂时用不上,所以也不很着急。说起来我还没去过你在森林之都的居所呢……有机会带我去看看?” “好。”紫芫笑着答应,“很快就会有机会的。” “等你身体好点?” “等我能回森林之都。” 洛芙从他身上起来,伸手摸摸他的胸口。手下的身躯饱满有力,如果只是这样触摸,感受不到之前曾经裂开的痕迹。 “上次我和明玉路过央都大剧院,看到那里有个歌舞剧蔷薇夫人,我很想看。”她摸摸紫芫的胸口,抬头询问他的意思,“我想和你一起看,但如果你不舒服或者不想去,我也可以约明黄玉。” 紫芫本来想问那又是什么老剧新翻,想想不问了。他在宫里呆的也难受,也想出去走走,是什么剧都无所谓。 “我和你去。”他对洛芙说,“新年以前应该可以,那个歌舞剧上演到什么时候?” “到一月中旬。别勉强啊,我想和你做我觉得好玩的事情,如果……” “不勉强。”紫芫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嘴唇,“我也想出去走走了。” 洛芙眨眨眼,嘿嘿傻笑起来,仰头亲了亲他。 塞尼丝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大堆书本纸张单子之类的东西:“殿下,冕下。我把衣饰品牌和制造匠人的单子拿来了,还有世界各地别院房屋置办标准。您可以参考。” 她刚刚听了啊!洛芙很傻眼,不但听了!还记着!而且还拿了一大堆东西让她选啊! “这是皇帝尊陛下早就嘱咐过宫廷总管大人的,要为您置办符合继承人和皇女上殿下规格的衣装配饰居所魔法物品和其他您所需要的物件。之前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所以一时没来得及,现在看来您有精力顾及这里,我就先拿来给您看看。” 她把那些文件和名单在洛芙面前放下,拿出上面的第一本给她:“这是我们根据您的需求初步拟定的物品清单,包括您成为超凡以后的超凡礼服,符合您需求的主手武器,保护魔法物品,各方面的通行和保密特权资格,符合上殿下身份的正装大礼服和配套的饰品,您在各地的居所的建设。您需要时尚品牌的衣饰我会添加进去,这个单子还请您先过目,看看我们暂时确定的项目品类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洛芙接过那个本子,为里面眼花缭乱的物品清单感到头晕。讲道理,这里的大多数东西她都有差不多或者差点意思的低配版(主要是能力者装备),但他们不列出来,她真的不知自己的东西有这么多。知道的这是养孩子,不知道的当这是孩子和平民结婚,配偶的一切装备都要从头添置呢。 看看这,多奢侈啊,她自己是王族,礼服饰品不可能少,还是给她整了一整套。 什么是有钱乱花?这才是有钱乱花。这一大堆不要她花一毛钱,甚至不是她自己提的。 “我觉得……真是完美而妥善的周到安排。”她头晕眼花地合上本子,给予了极大的肯定,“非常感谢尊陛下的体谅爱护,目前来说我没有什么特别要的。” “这是应该的,毕竟您是女皇的继承者。我会让他们带着自己最新最杰出的作品让您挑选。”塞尼丝接过本子,洛芙眼睁睁地看着她又在那上面写了若干奢侈饰品衣装的名字,“如果您后面有什么想到的,可以随时和我提。” 塞尼丝不知道洛芙和项玉的关系——她不真的知道,关于洛芙死中求活可能能复活项玉,项玉封印了自己的残响好让她活下来的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洛芙只是项玉的继承人,女皇后继有人,这些是她的,天经地义。 白没有告诉塞尼丝,洛芙明白,这是一种对她的保护。如果他和这些曾经效忠于项玉的超凡说了这件事,虽然他们最终也会理解,但情况终归会变得麻烦。这些人心中的项玉就像桓琴和怜冰眼中的塔尔维亚一样正确和完美,如果他们知道洛芙拿着决定项玉复活的钥匙,而且正在思索使用或不使用它,他们肯定会变得特别激动,经意不经意间推着洛芙向前走。 白没有说,塞尼丝他们带着女皇后继有人的欣慰心态看待洛芙,她受到的是完全的项玉的余荫。 洛芙明白这一点,心态十分复杂。 但有一句话她还是要说:“……我其实不是最近才被选择成为继承人的……我其实有点想问……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让尊陛下这样在乎我的……物品配置。” “因为你超凡了。”回答的是紫芫,他看着洛芙,黑漆漆的眼睛宁静而温暖,十分欣赏和爱护,“对于诸位尊陛下来说,只有超凡的继承人才具有独当一面的决策能力。低于超凡总是小孩子,是被庇护的,比起已经超凡的继承人而言,相对要更不平等一些。” 洛芙不很想吐槽他说的这个没超凡的继承人是被庇护的说法,但要吐槽好像也吐不出什么来。她决定收下这些继承人应该有的配置,把它们当做卖命钱一样合理化了一下。 塞尼丝走了,洛芙望着桌上花不出去的存款,感到内心中一阵买东西没花钱的空虚。 改天得和布莱兹他们说别再打钱了,差不多得了,有点钱存国库抗风险或是给民众改善生活吧。她想,随后有了个危险的想法。 学着那些拉胯总裁文的套路,洛芙往后充满王霸之气地一靠,翘起二郎腿,转身面对无辜的紫芫,歪过一边嘴角邪魅一笑:“身为身家那么多位数的总裁,我还没有尝过被答疑解惑的滋味呢。你是第一个,很好,如你所愿,你已经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部分内容紫芫早年在穿越者写的神奇题材小说上见过,描写本就离谱,洛芙学的还一点不像。 他想笑,但忍住了, “总裁阁下真厉害,看起来十分威严霸道的样子。”他笑道,一只手按住了洛芙柔软的腰,“但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虽然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他说这话却不是开车,而是扶在洛芙腰上的手五指收拢,挠痒痒似的抓了她一下。洛芙的腰和腿很敏感,只扛了两下就交代了:“我警告你你这是在玩火……嗷!哈哈哈!” 她笑着挣扎起来跑路了,不装些没用的比,紫芫不咯吱了,也就往他身边爬了回来,继续探头探脑。 “阿芫,我装的不像吗?不好玩吗?”她一脸无辜地问紫芫。 “像。好玩。”紫芫柔声答道。知道她下一句马上会问那为什么不让她多玩会,提前给了答案,“就是听上去像个弱智。” ……? 洛芙大声抗议,“你才像弱智!你竟然嫌弃可爱的我像个弱智!我哪里像弱智了,早几年你自己不还是看这些书,语录都能接的上话!” “威廉姆斯·奥克兰多……最开始符合这些故事描述的时候,看起来不弱智吗?” “啊……呃…不…你说的这个……它确实……”洛芙立即就卡了,“弱智。” 第 391 章 紫金宫的内务总管办事很快。 没到新年,塞尼丝当时列单子说要给她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弄的七七八八了。洛芙收获了一大堆新衣服,首饰,魔法物品,更多符合身份的配套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她本来还可以选个房子,但因为她几百年内还会是辉耀的执政者,有自己的家,所以没有选。 另外,紫芫现在在养伤不能离开紫金宫,洛芙自己不知道能活多久。如果她能活下来,时间很长,也不着急。 十二月二十九,距离新年还有两天,紫芫差不多恢复到能和她一起出门去玩。 他是被女神捞来紫金宫的,怕他出去作死,留在紫金宫有照顾也有看住的成分。他没想逃跑,出门总归要提前一天和主人家说一声。洛芙黏黏糊糊地和他一起来了,进来白的书房,就看见这位大佬在沙发上躺着打盹。 魔国的皇帝陛下,诸神族长,超越世界的夜色……总之就是有这么一大堆头衔的魔皇白尊陛下,大上午的在书房睡着了,在沙发上躺平,连大衣都没脱。洛芙和紫芫在紫金宫不好太夸张的使用能力精神探测,所以推门才发现。但白竟然也没醒,不知道是在自己家没戒心还是睡的太沉,总归看上去没有防备。 紫芫没料到这个情况,他知道白有时候会睡午觉,但不知道他上午都睡。他拉开门看了一眼,马上准备关门,却已经被房间里的人,黑龙霍芬特里尼亚看到了。 就像黑凤凰赛孚瑞亚和项玉的父亲白凤凰雪宵是同族一样,最古老的黑龙霍芬特里尼亚也对应着最古老的白龙奥古斯都,是世界能量轴心化身的精怪,生而传奇,强的可怕。他和赛孚瑞亚不同,诞生在非常古老的年代,是迄今存世最久远的智慧生灵。他有很多时间学习人性,同白和奥古斯都关系还行,这些年下来和普通超凡已经没什么不同。 这家伙原本坐在窗边看东西,看到门开了看了一眼,见是他俩来找白,犹豫都没犹豫就把手里的书扔了出去。 那本书在空中划过一道没什么力气的抛物线,砸在了沙发上睡着了的白的肚子上。白当然就被砸醒了,他支起身子,眼神有点迷茫,看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霍芬特里尼亚,唯恐天下不乱的黑龙大佬,做这些的时候动作顺畅行云流水,甚至没给紫芫阻止的机会。 白缓了一会,看看黑龙好兄弟,又看看紫芫和毛毛的洛芙,放松下来,顺手解下了脑后睡乱的小辫子,齐肩的黑发散下来,看起来十分无奈。 “有人找你。”霍芬特里尼亚不给面子地说道。 “我看到了……请进吧,我刚刚睡着了。” 紫芫领着洛芙进来,表达了自己想和洛芙出门一趟的来意,对族长的感谢,以及吵醒他这件事的歉意。 “你们去吧,琼把你放在这里又不是要限制你什么……没事,霍芬总是这样,你们又不知道我在睡。”白叹了口气,又把头发扎起来,“这几天睡太晚了。” 窗边的黑龙毫不给面子,“得了吧,一千年前你也是个修仙怪。状态不好也不知道养生,前几天回溯因果不舒服还熬夜,白天补觉就舒坦了,被一君知道了你就等着挨批吧。” “霍芬特里尼亚,谢谢你的补充,我对它们非常感激。”白堵住了黑龙的嘴,扭头就迎来了洛芙关切又不大好意思说的目光:“……没事,这也算一种修养恢复的方法。我作息不规律,昨天晚上睡得晚,不用在意。” 他上午睡这确实是第一次,但洛芙在紫金宫呆的这段时间,这家伙可不是一天两天睡下午觉了。 洛芙懂了,白,夜猫子。 “……不用告诉阿一。”白想了想补充道。 洛芙使劲点头。 虽然夜猫子,但怂球他夫人。 不过想想布莱兹受伤之前那个三天只睡一晚上每天蹦迪喝酒没个完的作精作息,他确实相对来说状态差得多。 “你们要去哪里?”白似乎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央都大剧院?” “是。我在远离世俗的地方呆久了,想出去看看。”紫芫答道。 紫芫看起来并不是会凑热闹看歌舞剧的人,白也没问到底是谁想去,小年轻的事情他不想瞎搅和,问了问时间地点:“我有些年没去歌舞剧院了,听说他们装修过,不知道还有没有包厢座。新年这个时候可能没票了,要不要派人包场?” 紫芫无所谓,他看向洛芙。 “不用不用,谢谢您的好意,那太麻烦了。”洛芙婉拒道,“我提前买好了票,一等座呢。” 白思索片刻,打了个响指呼唤侍官:“一等座未免差点意思,快过年了,人多的地方乱哄哄的,你们在修养,别凑那个热闹了。” 紫金宫的庶务副总管,一位看起来像是中年人的男性侍官在响指想起两秒之后出现在他了身边。 “大人。”他恭敬地冲白微微倾身,询问他有什么吩咐。 “麻烦你了,请帮我派人去问问明天大剧院还有没有包厢,《蔷薇夫人》的演出。没有的话叫他们弄一个来,紫芫和洛芙要去看。” 话都说到这里,洛芙也不好阻止了。那位侍官略微倾身,见他没有别的吩咐,和洛芙表示今天傍晚之前会办成这件事,随后消失了。 洛芙就她的新装备向族长道谢。 白对这些事并不算在意,看起来也并不十分需要洛芙的感谢:“钱的事你就不要拒绝了,布莱兹和塔尔不给钱我和奥古斯都也会给,养育继承人本来就是我们的义务,不可能等你开口和我们要。” “可是我花不了那么多。我的吃穿用度辉耀宫廷解决了很多,出门也是在您这里蹭吃蹭喝。”洛芙哭笑不得,“我还有魔影的股份,那也是一笔巨款。” “钱没有花不完的说法,这东西没有嫌多的。”白笑起来,“不过既然你坚持,我会和布莱兹打个招呼,当你账面的钱多到一个月肯定花不完的程度就暂停给你汇款,什么时候花出去了什么时候再汇。” 洛芙就……挺傻眼的。 她也不知道这帮人是真的心大还是怎么样,这……养孩子就光打钱啊?一般来说不应该是教导约束什么的吗?这可好了,花钱管够,她身家性命家庭关系三观养成能力提升乃至于谈恋爱结婚都不管,就光打钱啊? 这真的是养孩子的态度吗?确定不是什么搞事情的,就那种捧杀,仇敌的孩子放养,故意往废了养的纨绔子弟套路吗? 她的表情太诡异了,白是上万年的人精老怪物,自然轻易看了出来:“……被权柄选择的孩子没有坏坯,在凡人成长的方面你是大人了,在超凡的领域,下位神也足够独当一面。” 他伸手去拿茶杯,借着这个动作叹息似的低下头:“继承人踩在铺满血泪的道路上,被夺走的是更宝贵的东西,凡人本来应该天经地义获得的,这只是一点小小的物质方面的弥补……一直以来你帮了我们很多,但我们一直也没有什么表示,这也算是一点力所能及的自我安慰吧。” “还是说,你希望我们全方位的教导你?虽然我觉得你长得挺好没有这种必要,但也不是不行,只是那恐怕和你辉耀王储的身份有些冲突。” 不不不!就这样挺好!没事了没事了,就这样吧。 总之,紫芫和洛芙告辞了。 出门走在去往花园的走廊上,洛芙才想起来忘记问候布莱兹和塔尔维亚:“说起来我有好一阵子没见到大都的两位了,他们都不过来央都,也不知道近况如何。” “应该挺好的,大都最近很和平。”紫芫答道。 “但是一直不能离开……总感觉没有预示什么好事。一君和我说新年大家会聚集过来短暂小聚,你说他们会来吗?” 紫芫一时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才柔声否认:“我想不会,今年不是四年一度的新年晚宴年份,神殿和行宫也有很多人,他们会团聚在和自己最近的尊陛下座下,他们应当不会来央都。” ……是哦,早几年洛芙听欧尼贝尔和赫尔加聊天的时候说过,机械院的校长和副校长每年新年都跑去神殿热闹,热闹了好几年以至于都快要和神官混为一团,为了显示自己独立不效忠于人神的特性,那年校长去了星土机械研究院,副校长和赫尔加女士凑了一堆。 说起来赫尔加,她又高兴起来:“赫尔加姑姑说她新年的时候会来紫金宫拜见。前段时间辉耀内乱,她不能来,还远程发信联络悄悄帮过我。前段时间我们刚来央都她想来拜访,被尊陛下挡回去了,我还挺想见她的。” 嘴上说着想见,她的真正想法是听赫尔加喷切斯特。虽然臭猪躺在那里听不到,但关键是她听到就会爽到。辉耀这个烂摊子虽然是诸神放任的结果,但诸神的放任只是没管,并不是反过来帮梦魇创造优势条件。切斯特一个超凡国王,躺的那叫一个快,抵抗的还不如隔壁蒙托洛前国王的弟弟俄托来的到位,也是让她这个女儿十分的烦恼。 紫芫知道她在想什么,袖子底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 “不知道我爸什么时候醒。”洛芙唉声叹气,“他明明都二百多了,看起来还不如我前世四十多岁的爸爸靠谱,怎么会有这种人嘛。” “切斯特心上有伤。”紫芫叹了口气,“原谅他吧,他也有自己的苦楚。他夫人死的那样惨,对于超凡来说,配偶的意义你现在应当可以明白了。” 洛芙没有说切斯特过的很容易的意思,但她主要是……她也很难啊。臭猪难就难在他躺平了以后烂摊子没人管,洛芙不仅要管自己的摊子,还得管他的摊子。对这家伙指指点点一下很过分吗?在心里悄悄指指点点,并不真的说出来,她觉得一点也不过分诶。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过来。”她唉声叹气。 “你不是说海月尊陛下帮他看过。那应该最多几个月就差不多了。”紫芫叹息,牵着洛芙的手不自觉的收金了一点,“……格莱西亚在盯着没有国王的辉耀。他对切斯特动手的时间早于发现你是继承人,这是很久远的谋划。他要吞噬那片土地,就需要国王放弃,对辉耀,对蒙托洛都是。” 洛芙愣了愣,她知道紫芫说的是事实。 辉耀和蒙托洛一对难兄难弟,早几十年被拿到权柄的格莱西亚盯上。在辉耀,那是一连串打垮国家全灭王族的内战,王族内战不成,超凡国王切斯特一般手段打不败,很快就遭到了攻心战术。妻子惨死,留下襁褓中的女儿。切斯特本人靠着这个女儿勉强活下去,却被人算计生下了安妮,这个预备着以后搞死他和爱妻生下的大女儿洛芙的炸弹种子。几十年后终于心态爆炸躺平,安妮按照预期没有及时正确站队,整个国家被拖下内耗的泥潭。 蒙托洛就要更加简单直白一些,老国王杰克和虚空一族勾结,虚空一族早不勾结晚不苟结,偏偏和这个挨着自由领的梦魇目标国家王室搭上了线。洛芙是不信其中没有梦魇作祟的,后来人神震怒把国王换了,新国王墨托不和他一波,梦魇又搞死了他,扶了褐托和高尔文父子上位。这对剧毒的父子上位过程中和他有没有达成什么交易洛芙不知道,甚至恶毒猜测,让二王子褐托沦落到本来必须和梦魇做交易才能上位的地步可能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总归,事实是蒙托洛王宫里现在坐着一对离谱的父子,某种程度上,国王卖自己的国家在洛芙前世的历史中也是不太少见。 诚然,格莱西亚的种种操作和计划非常有毒,用心险恶手段龌龊,但它们仍然是有用的,这两个计划大体上都完成了。特别是后期,现在洛芙已经知道诸神后期不再插手,一方面有捞紫芫和桓琴顺便迷惑梦魇他们能力和意图的考量,另一方面也有放任梦魇达成计划准备击杀的因素在。如果没有局面中的本地人的抗争,这两边说不定局势还要更烂。 蒙托洛的墨托王子按照计划死去了,他的妻儿为了保命,向褐托献出了忠诚。但他仁慈的种子没有消失,墨托的弟弟,这个和他同父异母,和他的血缘关系和褐托完全一致的八弟俄托没有投降。他远在边疆,但听说王都政变,仍然誓死抗争稳住局势,他带着为哥哥报仇的恨意和对哥哥执政纲领仁慈思想的向往,带着手下的军队抵死抗争,生生抗出一条活路来。 褐托和墨托是同父异母,就像褐托和墨托也是同父异母一样。同样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一个选择为了自己的利益被刺叛国,另一个则带着信念坚守到底。这不得不说是梦魇没有算到的讽刺地方。 蒙托洛的三王子投降了,因为他本来就是善于审时度势的不太坚定的人,但和他从小穿一条裤子的玫瑰公主,私生活混乱的一介女流没有投降。她顾及家国大义,在收到了俄托的信,接见了俄托的使者以后和哥哥分开,放弃了听上去很棒的贵族生活,加入了俄托的队伍一起反抗。 蒙托洛的民众没有投降。这些人或许本来都没有读过许多书,对于上面的博弈和阴谋一无所知。他们尊重国王,只是因为国王是国王。但民众相信对他们好的君主是仁义的,愿意支持很好的贤王墨托和继承他意志同样仁慈贤明的俄托王子。在蒙托洛两股势力交接的地方,很多人自主投奔反抗军,另一些人作为平民提供了力所能及的支援。这些支援是俄托反抗和立住脚跟的物质基础,靠着他们,在这场越来越长的拉锯战中,他的队伍始终有新人补充,物资没有耗竭,地盘越来越稳。 洛芙其实猜测过,格莱西亚本人可能并不能理解这些高尚的情感。这里面固然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死中求活,但也有许多人是本来可以得到更好生活的。总归,因为这些人的反抗,梦魇始终没有吞下蒙托洛。褐托或许把自己拿到的国家命脉之心给了他,但俄托作为占领小半疆土的王位有力竞争者,他获得了太多人的肯定,为了国家而奔波,因此也获得了一部分国家命脉之心的认可。 在蒙托洛现在被梦魇大半吞噬的现在,他拼死抵抗,倒是在某种意义上成了这个国家的光。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辉耀。但在辉耀,拼死抵抗的人是洛芙。 也不仅仅是洛芙,还有支持国王和大公主的民众,效忠于他们的新派贵族和政务大臣们。冒险者工会有人作死,但加尔看清形势以后立即请罪道歉。莱尔菲丝以死相逼,安妮虽然被迷昏了头,但当她意识到自己错误的时候,放弃一切,放弃王位继承权来弥合国家的裂痕。 切斯特躺了,洛芙接手国家命脉之心。她绝望去摸黑魔法的时候都不肯放弃。她坚持不住,项玉爬起来替她主持局面,爱丽丝不远万里冒着生命危险过去帮忙接手。这样一段段传递下去,虽然辉耀因为国家命脉之心实在转手太多次而多少有点虚弱,被梦魇钻空子吞了很多,但最核心最宝贵的部分仍然握在洛尼亚斯王室手里。 两个国家都被梦魇安排的明明白白,但因为总有些人不肯放弃,为了大义与敌人相抗衡,所以格莱西亚在那里做的事情始终没有得手。 而现在……两方陷入了僵持。格莱西亚在努力地蚕食自己可以蚕食的能量循环系统。但与此同时,辉耀的国王,那位真正的王,躺在那里,他还没死呢。 不仅没死,和蒙托洛令人裂开,国家一分两半不知道认谁,我背叛我自己的操作不同,切斯特躺平是身不由己,从行为到思想,他都没有背叛过自己国王的职责。 几十年来,从来没有。目前为止,他还是辉耀最正统的国王,国家命脉之心真正的执掌和庇护人。而他碰巧还是一位下位神,这是超凡中最低的一档,和诸神传奇天差地别,但他毕竟是,超凡。 当他醒来的时候,当他恢复行动能力开始执政,履行自己身为国王的职责的时候……天平会反过来倾斜。 超凡的国家真正执掌者切斯特有能力夺回被梦魇蚕食的土地。而梦魇,很难想象他会这样同意。 当切斯特醒过来的时候……无论如何,梦魇不会再等。 洛芙拉住了紫芫的手。紫金宫的花园很漂亮,亭台小山和溪流在树木中高低错落,刚刚下过雪,天光下树枝闪烁着晶莹的雪色。 空气湿润而沁凉,是冬天雪后特有的清新寒冷的味道。 洛芙望着这一切,天光很好,景色也十分美丽。紫芫在她身边,什么都是确定的,稳妥的,不需要她太过担忧,以命相搏。 有时候……只是有时候。 她也会想……要是臭猪能多睡一会就好了。 第 392 章 北方平原,白月原野枯水森林小镇浮空城下辖的能力者任务派发点,灰头土脸的冒险者男人把一枚存放了委托任务物品的储物戒指放在了任务交付处的桌面上,带着总算完事了的口气请负责人过目:“泥潭沼泽的底层魔法生物情况报告和采样,都在这里了。结论是不适合开发,我不接这个系列的任务了!说什么都不好使!你们再找别人吧!” 负责查证任务完成情况的基层官员:“……”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但看看面前的冒险者,说是灰头土脸实在是对他现在形象的极大恭维。这个人,怎么说呢,好像刚从混合了动物尸体和腐烂枯叶并且发酵了四十年的沼泽最精髓部分捞出来的一样。衣服表面清洗干净了,但身上仍然散发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气味。 考虑到他胸前闪闪发光的代表能力者等级的徽章显示着是一位超凡,这位工作人员决定不去指出这一点。他也不知道超凡为什么会接这种面向凡人阶的复杂任务,总归接过储物戒指,拿出里面的任务清单和材料报告。 ……懂了,这个任务虽然麻烦又恶心,费时费力,但报销装备和损耗,另外它的钱实在是给的太多了。 “……没什么问题,我们会把您的工作成果提交给委托人。但是这位大神。我这里的记录显示具有委托接取要求的魔法生物植物二级学者资格的是……米兰达女士……” 他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位,肩膀宽阔,脸部棱角分明,有喉结和关节更加大而健壮的手,是一位男士无疑。 看看周围,没有同行的伙伴,这人是一个人来的。 ……女装大佬?男装大佬? “那是我队友。”年轻的下位神没心思去揣测他在想什么,把队友徽章和封装文件扔给他。他现在只想去洗澡,现在立刻马上。但他们二十分钟前回城租的旅馆只有一间浴室,而他和米兰达的钱加起来……都不够租另外一间了。 浮空城的委托评判标准总是公正而客观,他们当初为了钱接这个任务的时候就想过肯定会有值得这么多钱的坑在里面。但评定是没有生命危险,过程复杂耗时,他带着米兰达这个圣阶,为了安全又着急要钱只能接了。 结果……唉。 年轻的超凡冒险者已经把那段沼泽烂泥里跋涉挖掘的记忆从脑海中删除了,因为不能让外来魔法波动影响观测结果所以不能动用规则能力之类的,还有做了第一个初级探查任务,没有忍住对方给的后续搞开价再次回去挖烂泥什么的……没有过这样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至少他不记得!!他现在就是想洗澡,并且在认真考虑要不要回辉耀搞点事情,获取一些贵族才有的特权,比如不用工作就能有收入的合法渠道……之类的。 那位官员负责地查验了一下储物戒指的封装时间,和米兰达给队友的任务交付委托书,确定这里的东西确实是由具有魔法生物植物二级学者资格的米兰达亲自封装,队友转交的过程中没有打开过——这是为了防止具有专业知识的学者坑队友,也是为了防止队友坑学者,总之乱七八糟责任落实不到位的情况而设置的必要程序——一切都没问题了,他把东西收好,开始写委托回执单。 并且拿钱。 半小时后,狼狈的冒险者拿着一笔巨款,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去了旅馆。这间旅馆档次很低,走廊的地毯有被虫蛀的痕迹,木头中飘散着一股不知道从哪而来的霉味,只有在二楼的某间属于他们的房间里,有完全不属于这个环境的高档沐浴露的芬芳飘来。 冒险者不想承认这是他们能租得起的最好的旅馆,他可是堂堂下位神,想当年也是王室奢华生活的成员,就算出来冒险也远远不会落魄到和贫穷的凡人旅客挤在一起。但不承认不行,一个悲伤的故事是,冒险者的旅途上总有以外发生,一次探险让他们损失了价值一大堆零金币的装备,它们具有生存意义,必须立即补充,修复好以后两人就沦落到了这样的境地。 ……不不不,不能再想了。冒险者心想,再想故事就要往悲伤的方向前进。 他推开了和队友共同租借的房间的大门,弥漫在走廊里的沐浴露香气馥郁地扑面而来。 “你回来啦。” 房间中有两张并排摆放的单人床,床单有些旧,但作为便宜的小旅馆但还算干净。一位金发的女士坐在床上,刚洗完澡,穿着衬衫和过膝的翠绿色裙子,正在用毛巾擦头发。 “回来了。”带着沼泽味道的冒险者走进来,关上门,把存了委托金的储物戒指扔到另一张床的被面上,“我们有钱了,我去洗个澡,我受不了了,以后再也不要接这任务了。” 米兰达嘿嘿一笑,指了指浴室:“往好了看,至少我们有钱了嘛。要是那些轻松的委托,不知道要做到猴年马月。多亏了你,我尊敬的超凡者切斯特阁下,屈尊降贵肯来做这种学者任务,我们才能这么快地完成它呀。” 年轻的切斯特不回答,不过米兰达的这个说法终归让他心情好了一点:虽然浑身烂泥,但是结果看来不亏。他把随身的东西和外套扔在地上,弯腰从门口的行李里面拿换洗衣物:“我去洗个澡。” 米兰达拿了切斯特扔在旁边床上的储物戒指,清点里面的钱:“洗完澡我们退房吧,去吃点好吃的。还是你想先在这里吃?我可以叫伙计买上来。” “出去吃。”切斯特走进浴室,回身拉门,丢下了最后一句话,“我现在看到打包食品就恶心。” 他关上门,米兰达坐在被子上,嘿嘿笑起来,起身从被烂泥糊住的衣服里收拾东西。装备肯定要留,凡人材质的衣服不值得洗,扔了算了。 ……还有这个,切斯特的有超凡魔力疏导花纹的外衣,这不能扔……唔,等会绕路去浮空城委托他们的服务支援部门处理一下吧。 总而言之,一小时后,两人把烂衣服打包扔了,装备收拾整理好,退掉那间过于老旧低端的便宜客房,去浮空城委托了装备维护,来到了城北一家东方风俗餐厅吃饭。虽然是两个人,点了四个人的菜,埋头干饭停不下来。 还是东方的人族菜系吃着舒坦……北方的精怪饮食,风味太奇怪了。 切斯特吃饱喝足,靠在椅子上,舒服地叹了口气,感慨地在内心疯狂夸赞家乡菜的温馨美味。还是白面包配炖肉盖饭和嫩烤鸡顶饱,北方菜的红菜汤,腌肉,黑糖布丁和粗麦面包,他真的吃不惯。 啊……家乡,美丽的东方。等到北方精怪领走的差不多了,他想回十五国地区看看了。 米兰达是女士,虽然前面埋头干饭比他还快,但现在都吃到了第二份,速度慢了下来。切斯特无聊地去拿菜单,对价格不太满意——这倒不是他出不起,主要是之前穷惯了,下意识地想这些钱能买多少天的打包干粮。 “可怕的价格。”他对米兰达抱怨,“白面包两个银币三块,他们这是在抢钱。” “不会吧,都这个价格,这里已经太深入精怪领了,东方白面包用的小麦和好酵母要在温暖的地方发酵,而且不是你要来这家吃饭的吗?”米兰达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出来游历,有钱就花,没钱再挣,这些钱还能花三个月,本来也是这个花法,够啦。” “接下来去哪?” “不是横穿精怪领吗?那应该穿过白月原野往东北方向走,说不定能赶上月至节,东北枯骨木和黑暗元素聚居地有黑暗森林冒险大会,之前打听过,赢的人啤酒管够哦。” “唔。” 切斯特哼了一声,端起旁边的啤酒来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冒险者先生’,别在意钱啦。”米兰达笑着说他,“我什么时候算错过钱的事情,不正是因为信任我的能力才让我管账吗?事实证明我花钱比你要节省,大男人,不要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了,这样子可是不招女孩子喜欢的。”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她说过这样的话。| “我以为你没有不喜欢我,所以才和我组队?”切斯特挑眉问道。 米兰达看着他,翠绿色的眼睛是切斯特的影子,背景是北方精怪领餐厅的白墙和小窗户,窗框外面,松树的枝丫之间射进来温暖的天光。 “我是一般的女孩子吗?”米兰达哈哈一笑,“一般的女孩子可不敢在那种山谷里救助陌生人。” “况且,我对你到底怎么样,会不会管账,管账管的好不好,你自己还不知道吗?”她笑着问道。 那当然是知道的。要知道那么多年来,辉耀的内政一直没有让他操心过。 ……那么多年……是哪一年……? 切斯特有些恍惚。他知道现在的一切是真实的,他和米兰达刚认识不久,还在从比较配合过渡到互相信任的队友阶段,没有滋生什么不该有的情愫。 但是……但是…… |他知道?他不知道?辉耀王宫的场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他会有辉耀王宫场景的不属于过去的记忆?| |……他知道那场景属于哪里?不,他不知道,这是他没有经历过的记忆。| |这不是真的,是幻觉……但是……有什么不对。| |不是这样,不止是这样。他知道不仅仅是这样……| |他知道吗?他真的……想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切斯特僵硬地笑道,他的表情已经不如之前那样平和自如了。潜意识里,他知道有什么不对,但同时也是发自内心深处,他不想知道这种不对。 “你真的……不知道吗?”米兰达凝望着他,翠绿色的眼睛仿佛能够望进切斯特的心底,“我管账管的好不好,我对你……遥远的未来会不会有人喜欢你……这样的信心,你没有吗?” 切斯特几乎是恐慌地摇头,拒绝承认这一点。 |不对。| |他知道。| |会有人喜欢他,会有人爱他。那个人是……| |不,不能想象……那样故事就要有结局了……结局总是这样,男人和女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真的吗?结局……结局……| |没有结局。| |不能想,不能看,不能面对的黑暗。| |没有结局。| |不能有结局。| |不存在……结局。| “我没有。”他答道,恍惚的世界逐渐恢复了现实的宁静,一切都平静了下来,“我不知道。” 曾经一度被质疑的现实如同被打碎的水波般颤抖,而现在,水面逐渐恢复了宁静。 米兰达看着他,那眼神并不是切斯特记忆中的。她惋惜,而怜爱。但他不知道这眼神背后的意义是什么,他不想知道。 他不想知道,所以他不知道。 米兰达眨眨眼。 “总之别为我操心啦。”她笑道,又恢复了那种略微客套疏离,很有礼貌的队友的笑容,“我还年轻嘛。游历完了我回学校做学者,老师说我很有可能超凡哦。时间还多,完全不需要着急。” 切斯特曾一度为她的这种疏离态度感到心酸,但于此同时,他又感到一阵珍惜的怜爱和怀念。但现在,他体会到的并不是两种感情中的哪一种,他只感到松了口气。 为一切事情终于回到正轨而松了口气。 “确实。你还年轻,也不着急。”他笑着答道,“是我唐突了,不该问这种问题。等会吃完饭,去问问本地人月至节的事情吧,说不定还有委托可以顺路去做一下。” “好。”米兰达笑着达到。 这是正确的答复,一切终于回到了正轨。 …… 辉耀王宫,躺在床上的国王舒展开了眉头,再次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坐在床边的布洛瓦伯爵夫人眼中的希望暗淡下去,她叹了口气,举起了手里的小摇铃,轻轻摇动,不厌其烦地用温柔的声音重复起了不知说过几百上千次的话:“陛下,公主小时候很喜欢这个肖耀玲。她现在长大了,还有好好地把摇铃保存下来。您这样睡着,您的女儿很想念您,她需要您的帮助,请您快快醒来吧,不要抛弃您的洛芙宝贝呀。” 切斯特沉沉睡着,眉眼之间曾经的痛苦和不快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莱尔菲丝看着他,知道他的这次挣扎也失败了。她手里轻轻摇着铃铛,说不下去,感到那件玩具有千斤重,能把她的手腕坠断。 希望之后的失望最打击人,莱尔菲丝说不下去了。她感到胸口堵着什么,低头咳了两声,咽下了嗓子里下不来也上不去的腥味。 ……有些魔法的毒药对人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她的身体每天都在变得不好。但莱尔菲丝不敢休息,安妮做了那么巨大的错事,她不能在安妮没有弥补这一切的时候就撒手不管。 她的国家,她的国王还在沉睡。她的公主,君主最疼爱的女儿还在央都养伤。 那应该是非常严重的伤吧,被妹妹背叛的心上的伤,政治斗争中枯萎的生命。还有她从前都不知道的,和某些强大可怕的超凡力量在非凡层面的博弈。 公主殿下承受了那么多,莱尔菲丝从来不知道。她现在只是后悔,非常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这一切,为什么没有早些劝阻安妮…… 事到如今,她没有办法,只能尽力弥补。她要坚持住,坚持看到国王醒来,公主归国,辉耀回到正轨的那一天。 莱尔菲丝嗓子里的血腥味咽不下去,她实在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旁边照顾她的侍女立即捧上了茶水,莱尔菲丝不想喝,却必须接过。热水划过喉咙和食道,像是刀子切了过去。但她只能忍受,这是凡人喝魔药自尽而没死的代价。 她休息了一会,又拿起了铃铛。拿起来,才发现自己实在摇不动了,只好放下,翻过眼前的笔记本,按照宫廷里照顾过洛芙和切斯特父女的侍官们的回忆念上面写过的公主和国王相处的点滴。 她的嗓音沙哑,中气十分不足。但莱尔菲丝的音调仍然柔软温柔,可以呼唤回任何装睡的人的铁石心肠。 切斯特只是睡着,他没有在装睡,他真的睡着了。 “妈妈!”宫室的大门被拉开了,安妮冲了进来,身后是沉稳端庄的巫师女王爱丽丝陛下。 “陛下。”莱尔菲丝站起身来,冲爱丽丝欠了欠身,被安妮扶住,让她坐了下来,“妈,侍从说你今天又咳血了。你脸色好难看,不行就不要来做这件事了,尊陛下说他听不到的。” “安妮。”莱尔菲丝并没有回应她的规劝,“我想活着看到陛下醒来。” 安妮不敢说话了。 切斯特躺平并不是她的责任,但洛芙沦落到那种地步完全就是她干的。她知道母亲对这件事非常悔痛愤怒,在做这些或许徒劳的事情也有为女儿恕罪的因素,总归,莱尔菲丝一提起这件事,她就一声不敢吭。 “夫人。”爱丽丝走上前,她刚刚结束了一场对外公布信息的会议,身上仍然穿着礼服,手中还拿着辉耀王室的权杖,“安妮说的没错,他现在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声音。除非奇迹发生,否则这一切总体而言还是要靠他自己。” 安妮向爱丽丝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我对您非常尊敬,也相信您做的这一切是有意义的。但我也想请您保重自己。洛芙公主也是由您看着长大的,我相信她比我更加尊敬您。无论您想要看到什么景象,都需要您保重身体自己去见证。” 莱尔菲丝看了她一会,哀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那些医生说她活五到十年没问题,但她自己总觉得不会有那么长时间。可是爱丽丝已经这样说了,作为母亲,她也希望看到安妮平静下来,离开旋涡生活。她叹了口气,允许安妮搀扶她起来。 安妮几乎无地自容,神情小心翼翼。 “您今天对邻国公布国内情况的会议进行的如何。”莱尔菲丝问爱丽丝,“安妮配合吗?” “安妮做的很好。”爱丽丝笑着答道,“我代表紫金宫的意志,他们不敢提出异议,更不敢借机对辉耀发难。请您放心,一切都在回到正轨。” “新年我会留在王宫,我在,骑士团在,就绝没有人敢闹事质疑。”爱丽丝一只手拿着权杖,伴随着莱尔菲丝和安妮向外走,“海月尊陛下刚来没有两个月,切斯特国王还需要时间恢复。洛芙去央都也才一个月,她也一样。时间还长,不必着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 393 章 辉耀现在什么情况,洛芙不知道,也管不着了。她只知道爱丽丝在那看着没问题,其余的,她暂时不想去想。 和白打招呼之后的第二天下午,洛芙和紫芫摸出宫殿,跑到外面大街上闲逛。 央都的建筑风格和大都又有不同,如果说大都的建筑是带有时尚和工业化城市特有的随便风格。因为建造房子便宜而随便凑活,新颖和古老混合在一起,实用为主美观随意,总而言之整个城市具有着某种魔法世界风格工业朋克类型的大都市美感。那么央都,则是对有千万居民的地上神国的最好诠释。 他们去了人最多最热闹的商业主干道,入目所见的建筑全都带着活泼而庄重的一致风格。砖石的建筑有着整齐平滑好像浅色大石一样的表面,门窗边角和屋顶边缘带有西方文明风格富有美感的纹路图案。 虽然每一所建筑都有着各自特色的实用功能设计,结构上十分不一样。但因为这些和谐一致的色彩构成和门窗边角的风俗装饰,整体来说,央都的建筑具有某种悠久而美丽的风格底色,放眼望去十分和谐,共同构成了整个城市建筑群风格独特的底色。 这是央都的主干道,同大都一样,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能力者,贵族,商人,和各种各样出于种种目的四处旅行的人群来来往往。有旅人带着装备独自游览,有本地居民结伴而行。路边有小商贩兜售商品小吃,马车和魔动力机械车在主路上来来往往,看上去热闹得很,十分富有世俗之间独有的热闹烟火气息。 央都是魔国和巫师帝国共同的首都,街上行人的主要种族从人类换成了巫师和魔族,他们有的耳朵尖尖,有的头上长角。更多人穿着相对大都而言过时和保守的传统风格大衣和法师袍。相对大都,更多人做能力者,官员和贵族打扮,言谈举止也带着更多西方地区传统矜持的做派。 尽管乍一看去,居民的风俗审美都和随便乱长烩成一锅的大都十分不同,但央都终归也是和大都齐名的国际大城市,它具备某种让洛芙感到亲切的大城市的共同点。 这里的本地居民虽然更多的保留着自己引以为傲的传统特色并为之自豪,但也对外来的人们接受良好。外来的旅客和本地人一样,共同构成央都街景风气和日常生活的画卷。 大城市的居民不排外,外来人是大城市固有的组成部分。 洛芙很喜欢这一点,这让她想起自己前世的祖国大城市,也让她和紫芫这两个穿着不那么随便的人类都不显眼了起来。她今天穿着新置办的凡人高端品牌裙子,奶黄色的柔软的羊绒材质,看上去十分温暖厚实,露出小腿包裹在深棕色的短靴里。 超凡不怕冷,但为了应景,在裙子外面她套了一件毛茸茸的粉色兔子皮大衣。有很多白白的绒球球的袖口和领子,腰收的高,罩在裙子外面的下摆宽大轻软,一样毛茸茸的。 地上神国不可能有危险,这套衣服是洛芙憋了那么久穿出来玩的。只图好看,没有能力者装备配套的实用价值,是彻底的凡人衣服,短靴有跟,裙子只过膝盖,贵族成年女士可不会穿这么短的裙子。 穿着这一身,洛芙仿佛梦回前世少女时代,自己就是整条街最靓的仔。 紫芫在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呆久了,出来就一直养伤,也无聊的很,有意要接触接触热闹的凡人社会。他心情好,看着洛芙穿的这么可爱,也换下了超凡长袍,穿了一身能够和她的小裙子绒球球外衣相应和的大衣马甲三件套。 男士着装比起女装终归内敛暗淡一些,紫芫走在洛芙身边,深灰色的条纹大衣和黑长裤都很收敛,只在脖子上应和洛芙系了一条看起来很温暖的浅黄色围巾。他终归是超凡,这套衣服用料十分考究,男士着装太普通往里加点能力者设计也不打眼。只是这些粗略看去,却不能轻易看出来了。 他穿了应景的衣服,洛芙高兴,亲亲热热地挽着他的手走在大街上,时不时指着路边漂亮的雪花装饰和新年橱窗给他看。漂亮的凡人姑娘和安静收敛衣着考究的年轻男人走在一起,看起来有点令人羡慕的一对的那种样子了。 洛芙穿着她可爱的毛茸茸外衣和小裙子,梦回青春年华,走路都好像在跳。她挽着紫芫,和他沿着这条街一路走一路看,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进去逛一逛,有好看的首饰和衣裙就和紫芫比划比划问他好不好看,紫芫觉得好看就买下来,反正她有钱。 富婆的快乐,朴实无华.jpg 紫芫对逛街兴致缺缺,也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但他出来本来就有逛逛闹市接触世俗的意思,一路走来,看看旁边的旅人,富商,官员,侍者们的对话,能够感受到凡人短暂而鲜活的人生,并且他们也在为这样的人生拼尽全力,努力工作,肆意高兴和恼怒,这倒是让他感觉好了很多。 更何况洛芙在她身边,他的姑娘贪玩却不烦人,觉得有趣说不定人就摸没了,紫芫要分心看着点她,顺便欣赏一下洛芙逐渐放下一切能够开怀的少女姿态。那是她灵魂深处鲜活生命自带的美好,不需要表达就有少女的娇憨扑面而来。 他喜欢这样的洛芙,所以跟着她后面瞎逛,大多数时候都在左看右看站着发呆,偶尔负责对洛芙问他品评的衣服和包发出夸奖的声音,然后在她付钱的时候继续左看右看站着发呆,倒也说不上多么无聊。 在一家央都十分有名的高端饰品店,洛芙看上了他们白金镶钻石的小兔子头饰,想买一个玩,花了一点时间犹豫不同的款式。紫芫在旁边没事做。他本来想劝洛芙没多少钱都买了,但姑娘不愿意,声称‘就算买得起她今天也只能戴一种,当然还是要选出哪个更好看’。 她这样说,紫芫也不劝了。这可能是她们年轻姑娘特有的某种消遣和自娱自乐的方式,他想,旁边别人家的小姐和夫人好像也是这样在柜台选择的,或许是不用花钱就在柜台提前畅想一下拥有这些饰品的感觉? 这终归是没有多少钱的东西,洛芙难得出来玩开心了,他知道她不会纠结很久,跑到旁边拿了新一期的珠宝设计杂志来翻了两眼。最近他们开始又流行复杂的花样不走简约风了,凡人的时尚设计是个圈啊,兜来兜去都会兜回来。 一对贵族男女在隔壁选项链,黏黏糊糊,引人注目。紫芫听到了有点耳熟的姓氏,一时没想起来,倒是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了注意。 “我爷爷肯定会问我这么昂贵的项链是从哪里来的。”那名贵族女士说道,两边的耳坠还一致,是位尚未婚配的小姐,“我不能收,爷爷一直十分清廉,家里昂贵的首饰会被人说闲话,我没法解释。” “你可是沃米尼家的小姐,这样花一样的年纪,没有一两件拿得出手的首饰怎么可以呢?”那名贵族男青年劝道,说辞似乎有道理,让那位小姐意动,“安,收下它吧,只有它才能配得上你的美貌。我是这样的爱你,更何况……” 他凑近了那位小姐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避过了在场的凡人,但对紫芫来说这种压低没有显著效果:“更何况你怀着我们的孩子,你都为了我牺牲至此,我怎么能不把最好的给你呢?” 那少女流露出一种羞涩和忐忑的神色,那年轻人从她耳边退开,信誓旦旦:“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你。等过些日子我就去求你祖父把你嫁给我,我这样的身世,沃米尼大人绝不会拒绝。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那少女娇羞地点点头,允许年轻人亲自为她戴上项链,白皙的脸颊上有着薄薄的红晕,显示着对爱情和未来生活的无限期盼。 紫芫:……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行,家里不知道连孩子都搞出来了。 他当年和洛芙好的时候没得到切斯特批准没错,但诸神这边几乎吃瓜围观围观了全场,没有不同意的。况且超凡的传统和贵族不同,他们依靠自己的能力独自生活,当然是想和谁好和谁好,好了也能负责。不像贵族看似独立自主,实际上无法离开家族的支持。 就这条件,现在的小年轻可真会玩。 沃米尼这一家的家主恐怕要头疼死了,想来又是一出闹剧。紫芫事不关己地翻杂志,只是沃米尼这个姓氏有点耳熟……不是央都的超凡,可能是在职不长不短的凡人大臣吧。 洛芙挑好了可爱的小兔子头饰,蹦蹦跳跳过来拉着他看。姑娘金色的发丝上别着白金的小兔子,兔子发卡两只耳朵长长立着,看起来憨头憨脑的还挺可爱。 “阿芫,你看你看,好看吗?”洛芙拉着他,把脑袋探过去让他更清楚地看自己头上的新发卡。 小兔子很可爱,但没有小兔子也可爱。紫芫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好看,像你一样毛茸茸的。” 白金钻石的发卡并不毛茸茸,只有洛芙的大衣毛茸茸。她牵着紫芫嘿嘿笑起来,袖口的绒毛蹭到了紫芫手上,又绒又软,摸一下就能感到穿着一定温暖极了。 紫芫把珠宝杂志合上,拉着她的手站起来,还低头顶顶她的额头:“买好了?” “嗯!” “还有别的喜欢吗?” “没有啦,我就是喜欢这个小兔子才来的,阿芫你久等了。” 小兔子在她的金发之间闪着漂亮的银光,洛芙乖乖牵着他,手温凉柔软,袖口领口的边边毛绒绒的很可爱。紫芫没忍住,用嘴唇蹭了蹭她的额头。跑了这么久,洛芙的头发稍微有点散,额头有些碎发,亲上去也是毛茸茸的了。 他捏了捏她的手,因为被她在乎和爱着而感到温暖和幸福,伸出手肘让她挽着,感到一阵心满意足:“走吧。” 第 394 章 《蔷薇夫人》的歌舞剧在下午三点半开演。 三点十分,洛芙和紫芫来到了央都大剧院。紫金宫已经提前联系过,剧院早在贵宾通道派人等候,直接将他们带进了三楼最中间最大的包厢。 距离新年这样近的时候,上流社会也需要找些娱乐,在这个网络和电视还不够普及,娱乐方式比较单一的年代,剧院是个蛮高端的消遣场所。虽然上面努力开放更多文娱活动给普通大众,但仍然有很多上流社会,大臣贵族的家眷之类的人按照传统的庆祝方式会来看剧,就像她前世年前看联欢晚会和贺岁片一样()。 这个时候的剧院包厢应该非常繁忙。特别是这个中间的位置,一般都会被早早定下,而且极少有机会归属于外地土财主,更别提心血来潮提前一天才买票的年轻情侣。 这个包厢有主人,或者至少,在白开口之前曾经有。洛芙和紫芫在包厢天鹅绒的红色柔软座椅上落座,剧院的侍者端上昂贵的酒水和在这个季节的西方一点也不便宜的黄金甜奶油香瓜果盘的时候确认了这一点。 “这是剧院的赠品,为包厢客人提供的一点小小心意,请贵客尽情享用。”侍者摆上酒水点心,对洛芙和紫芫尊敬地说。 洛芙看看那些在这个季节很难搞到的水果,和价格贵的要死的精灵酒水,估计这比淡季的包厢钱还多:“麻烦您了。请问这是剧院为每一位包厢客人都提供的吗?” 侍者不能说是,因为其他包厢的酒水饮料都是应季的,更高级的要预约他们联系,还得加钱。但他也不能说不是,只是片刻功夫,他低下头,姿态十分尊敬得体地回答:“不。这是曾经定下这间包厢的大人为您提供的一点小小心意,请让我们代为转交,希望您不会介意。” “那位大人吩咐,公主殿下不必知道他的名字,只要尽兴就可以。” 洛芙眨眨眼,他说前半段的时候她一度怀疑她抢了人家的位置对方是不是在不满,说到后半段才明白,对方这是在示好,诚意和姿态都做的很足,反而让她好奇起是哪位大人。 不知道是超凡还是白座下的凡人……她和项玉关系尴尬,除去不能言说的部分,理论上她成为大家长会是项玉皇位的天然继承人。项玉座下的凡人大臣现在效忠于爱丽丝,不会做这种事自寻烦恼,不过如果是白的人的话…… 她表示自己知道了,感谢那位大人的好意,请侍者下去了。 如果是白的人的话……人家示好表忠心的对象是白,和她洛芙丽达有什么关系。 紫芫习以为常,毫无压力,自顾自地拿了切成小块摆盘的甜瓜吃。洛芙盯了他一会,又看了看桌上摆的酒水,伸手扣住,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不许喝。 紫芫本来就没打算喝,他双腿交叠坐在那里叉甜瓜吃,看着洛芙老母鸡护仔似的护他,笑了起来。手里新叉起的一小块甜瓜自然地拐个弯,送进洛芙的嘴里。洛芙护着那些酒水,超凶,甜瓜递到嘴边,很诚实地张嘴吃了。 唔,好甜好香,是和这些昂贵的酒水配套的上等品。 看来他们是占了某个魔国凡人大臣家眷的位置了——超凡知道紫芫的身体状况,就算一百个人里有一个脑子抽筋搞些玄的虚的不登场,也不会重金往这里摆些紫芫不能喝的扫兴东西。 ……洛芙倒是能喝,但应该没有棒槌会给一位带着男伴的女士酒试图把她灌醉来示好吧? “看来是我沾了你的光。”紫芫笑道,拿了旁边的调制果汁端起来看,确认这一杯是软饮,递给洛芙示意她可以喝。 “我才是沾了项玉的光。”洛芙接过来抿了一口,放下揉揉紫芫的脸,笑道,“这很好啊,超凡社会我收到人家卖给紫芫冕下的面子还少吗?大都我沾你的光,央都世俗社会你再沾回来,这说明我们有点互补诶,不是吗?” “好。”紫芫笑着点头,“就是听上去像是什么蹭吃蹭喝专家,之类的。” 洛芙被他逗得乐死,顺势拿了个宝石草莓塞给他,堵住他的嘴。 紫芫轻笑起来,被她这种亲近黏糊投怀送抱的态度弄的很高兴。他衔住草莓,顺势搂住她的腰,试图让她再喂一次自己,难得露出得意期盼的样子。 他俩黏糊一会,演出就开始了。包厢能看到舞台,演员当然也能看到包厢。顾忌着这一点,刚刚如胶似漆恨不得黏在一起的两个家伙在幕布拉开的时候分了开来,洛芙老老实实坐到了紫芫身边,连手放在膝盖上,活像个淑女乖宝宝。甚至感到了某种恋爱初期情侣一起去看电影的奇怪的矜持感觉。 和永恒星空那部歌唱家发现自我和人生追求的富有正能量和力量的歌舞剧不同,蔷薇夫人这个剧,说实话相对而言还是有点一言难尽的。 故事讲述了一件发生在中时代各国相对而言还比较敌对,真正意义上的侵略战争还比较普遍时期的事情。 蔷薇夫人是一位贵族妇女,她的丈夫是一位边疆地区的领主,镇守国家的西方边境。蔷薇夫人长得非常美丽,被华丽的服饰,美食鲜花和珠宝所包围,是许多宴席的座上宾,出入各种舞会,因为被诗人赞颂她就像清晨蔷薇花瓣上的露珠一样美丽而被成为蔷薇夫人。成婚多年,她和丈夫的关系很好,遗憾的是两人的家族人丁单薄,却没有生育一个孩子。 邻国攻打了这个国家,从北方而来,战况非常激烈,以至于蔷薇夫人的丈夫身为西方边境的领主也带兵前往助战。蔷薇夫人在家中等待,很快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也是几乎同时,她得到了她的丈夫在战争中下落不明的噩耗。 在惊恐和担忧中度过了几个月,两国休战,蔷薇夫人的丈夫还没有回来。蔷薇夫人作为整片领地唯一的继承人,生下孩子刚刚满月,就穿上了黑衣参加了丈夫的葬礼。 她在失去爱侣和领主的悲痛中久久无法释怀,但她的美丽是那样耀眼夺目,这片领地又是如此的广大富有。孩子在襁褓之中,就已经陆续有来自各个地方的青年才俊向她求爱。 蔷薇夫人拒绝了其中的很多人,但其中一位青年的求爱是那样的热烈奔放,他尊重蔷薇夫人对亡夫的爱,也愿意承认他们的孩子对领地的继承权。蔷薇夫人没有办法抵抗他如火的热情,在那个年代的习俗中,寡妇带着孩子并没有许多话语权,也难以在孩子成长起来之前的十几年保全政治地位和家产。因此她最终松了口,和这位年轻人再次结婚, 婚后,他们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蔷薇夫人有了丈夫,终于可以把许多家族和领地的产业交给男人打理,放下心来恢复了贵妇人的生活。早年忧思过度,她身体不太好。或许是冥冥中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儿子和再婚丈夫不亲近,年轻人屡次要和她生一个他们的孩子,蔷薇夫人都以调养身体的理由婉言推脱了。 这让年轻人不太高兴,但在这种矛盾激化之前,一种更大的麻烦发生了。 多年前的休战协议无法阻止邻国的野心,就像当年一样,他们再次进攻了这个国家。这一次,他们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沿着西北边境的通路绕行,攻破了北方边境的防线,进攻速度很快,他们的领地刚刚来得及整备就已经处在了兵峰之下。 在过去的许多年,敌国和他们的国家打仗有来有往,互相之间仇恨很深。最近这些年敌国的国力膨胀很快,现任君主又比较懦弱,再加上历史上本国强大的时候曾经要求敌国割地赔款。所以在过去的上一次战争中,停战的同时,战争中投降的贵族领地就并入了敌国的领土,再也不会归还。 蔷薇夫人知道,这一次的结果也极大概率会是如此。而他们的领地是国家的西方边界,占着天险和要塞,过去就是深入国家腹地平原的千里沃土,如果投降而归顺了投降国,国家的西方边界将会极大概率失去保护。 这个爵位和领土之所以存在在这里,就是用来镇守西方边界的。蔷薇夫人的前夫为此而死,她不能投降,因此准备抵抗,在听到战事失利,连领主府都不再安全的时候,她召集了那些曾经忠诚于自己丈夫的骑士和军官,带着孩子和仆人准备转进逃跑。 前方溃败的很快,或许是年轻人并不如前领主那样善于军事和政治,敌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逼近。蔷薇夫人不得不舍去绝大多数领主府的资材宝物,留给敌国抢劫,同时在逃往内地的过程中还可能遇到围追堵截,需要战斗,非常危险。 她的现任丈夫于是犹豫了,他不想抛弃府邸里的优渥生活和金银珠宝,也不想出去冒险。在他的独白唱词里,扮演这位青年的表演者身穿亮闪闪的看起来略有些轻浮的黄绿色大衣,站在领主府邸充满艺术品和柔软地毯精美瓷器的房间里,歌唱着。 “这些瓷器和丝绸是多么美,他们将要被野蛮的敌军夺去。它们曾经属于我,但今后不再。我的府邸,我的沃野,大火烧近,金银口袋空空,华服衣饰美食骏马不再,贫穷拮据的生活向我走来,吃穿都要精打细算。” “多么可怕,哦,多么可怕。去往要塞的道路冷又远,马车颠簸,毛毯挡不住寒风。敌人杀死我们的牛羊,正如他们可能会杀死我们在路上。多么恐怖,哦,多么恐怖,那是死亡和鲜血的道路,道路的尽头看不到辉光。枉我还是此地领主,连身家性命都不能保全。” 反正就……他舍不得锦衣玉食金银珠宝,不想跑路吃苦,也怕被半路打死。权衡利弊之下,觉得为了所谓的国家守护这片土地是傻瓜行为,不如投降。 但蔷薇夫人,前领主夫人,这一切领土真正指挥权的法理继承人的妈不投降,说什么都不投降。她和年轻的丈夫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大有自己跑路的抵抗到底的架势,甚至因此和年轻人都生分了不少。 她是领主继承者的监护人,是代理行使权力的人。她说不投降,没有人能压着她投降,到时候她不签字,对方把她杀了或是俘虏,一切都是一场空。年轻人拗不过她,只能顺从。但就在他们将要出发的前两天,蔷薇夫人和前夫的儿子,那位六七岁的小少爷,走楼梯的时候失足踩空,头朝下摔了下去,当时就被医生宣告了病危。 蔷薇夫人在他的床边哭泣,想到这是丈夫唯一的血脉,想到这是领地的继承人,自己的儿子。她的眼泪沾湿了孩子的枕头,也沾湿了自己的衣襟。 作为母亲,蔷薇夫人无法带着病危的孩子离开,置孩子的性命于不顾。作为领主的代行监护人,她不能抛弃领地的继承人,那样领地的人们指挥权的法理也将离她而去。她让仆人们放回准备跑路的东西,仍然不听年轻人的劝阻,不投降,组织领地内前夫的亲信抵抗。 激烈的战斗持续了五天五夜,领地终于无法抵挡。在第六天,敌国给出了通牒,要么向敌国的王效忠,要么明天做阶下囚,头颅说不定被挂在城墙上。 年轻人害怕了,他苦劝蔷薇夫人效忠邻国的君主。蔷薇夫人不愿意,但说自己可以放他离开。她唱道自己在城外准备了马车,丈夫想要逃命可以乘坐马车连夜离开。 年轻人急了,他们爆发出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激动之下,他唱出了绝不该对蔷薇夫人说出的真实想法:“前任领主已经死了许久,坟头青青,骨骼之间长出青草。守着这些死亡之物有什么意义,让你宁愿一切成空也不肯留住财富。” “我和你在一起,对领地也付出了很多心血,对这一切也很有感情。如果我不想放弃这一切的想法不是错误,那你为什么从来不肯倾听我的想法?向他们的王效忠,领地的一切都将保留,这不好吗?这不对吗?你为什么就是如此的冥顽不灵,就连孩子从楼梯上摔下,也无法改变你的决心,你的心肠怎会如此冷硬,究竟什么才能打动你?” 他这样唱出来了,然而作为一直以来在幕后维持领地运转的女强人,蔷薇夫人听出了这话里不对劲的地方:“什么叫孩子从楼梯摔下也无法改变我的决心?为什么你会提起这件事?为什么你从不感到悲伤?为什么孩子那天下楼梯走过的木板和围栏会断裂?你的回答会是什么?你怎么会有这样豺狼虎豹般的铁石心肠?” 年轻人说话之间暴露了自己暗害了继承人,就为了让蔷薇夫人留下的事实。窗外飘过闪电,两人正式决裂。蔷薇夫人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丈夫并不可靠,在一场激烈而没有悬念的斗争之后,她手下的军官击败了年轻人的仆从,将他关进地牢。这时候,天已拂晓,敌人将要进攻,决战即将到来。 这回是一场一方最后的战争,失败的守军不会有未来。人们十分悲壮,但在蔷薇夫人的带领下没有后退,在敌人的冲锋中直面自己最后的宿命。故事在激昂悲壮的乐曲中走向了疑似惨烈结局的大高潮。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遥远的东方传来了魔法的光芒。 原来是国都方向的魔法师在消息几天几夜的送达之后,本来以为西边关隘都要丢了,没想到竟然没有!蔷薇夫人一个女人,独自支撑,大家全都十分震动,赶紧派人增援帮忙,刚好卡在决战的时间点赶上。 有了这批魔法师的帮助,守军气焰大盛,反正就是把敌军给打跑了,保住了领地和领民。不仅如此,在蔷薇夫人想要和丈夫离婚的时候本来还要面临一些女子做家主权益方面的麻烦,但这时候去王都送信的人站了出来,原来他就是蔷薇夫人的前夫,正统的领主大人。他没有死,而是在战争中重伤,扮成脚夫奴隶逃得一命,但却被人俘虏,辗转多地几年时间,借助这次战争才回国。正巧碰上队伍拦截信使,他帮助本国信使杀死了敌国小队,才让消息及时到达了王都。 整幕戏剧在蔷薇夫人和丈夫再次拥抱在一起,宣布要请旁边的魔法师做证婚人,而女仆抱着苏醒的小少爷找来看夫人的喜气洋洋的情境中缓缓落幕。 洛芙礼貌地鼓鼓掌,感觉还行,狗血是狗血了一点吧,大过年的这帮人不上个什么两男争一女互相杀来杀去杀完了女主才知道原来是a杀的b然后孩子摔死跳楼自杀什么的恶心剧情,她觉得差不多得了。 紫芫的关注点和她又不一样,这家伙看了半天,真的从历史中扒拉出几个故事原型出来。但不同的是,故事原型中的前领主真的死了,孩子也夭折了。蔷薇夫人是在领地被人攻破以后才等来了援军。 虽然在那之后她一辈子都活的受人尊敬,以女子之身获得君主看重,参政议政,得到了如同其他男性家主一样的地位,但年轻时经历过那样的惨事,第二任丈夫死后一辈子没有再婚,扶持了第一任丈夫家族中的年轻人,被他奉为母亲,就这样过了一辈子,也说不上是多么美好的结局。 “你觉得这是个好的改编吗?”洛芙和他闲谈,随口一说想听听他的想法。 “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故事。”紫芫笑道,“因为真实的时间过去就是历史,历史无所谓改编,历史就在那里,尊敬即可。改编的歌舞剧,说到底还是给人看的,热闹一点也没什么。” 洛芙想想,觉得也对。看看隔壁包厢的少女使劲拿手帕擦脸,又觉得,呃,还……挺让人落泪? 不管了,她拿了盘子里最后一块瓜来吃:“唔,如果我们的故事以后被写下来放到台上表演,确实,我觉得无所谓。就是感觉有点隐私被侵犯的感觉……怪怪的。” 紫芫笑。 “你希望那会是什么结局?”她问他,“我们俩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生了一堆孩子,把王室传承下去?” “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就可以了。”他笑起来,偏头看向她,眼里有光,“孩子……其实演出的节目不必演到那里。你也知道,子嗣和血脉,绝大多数情况下终归要离我们而去。” ……那确实。 紫芫是超凡,他对生命延续的感受和凡人不同。他有几个千年的时间去思考,很多世俗约定俗称的追求和希冀的必要性。显然,他们共同的思考结果是,没什么必要。就和钱够花差不多得了一样,孩子这东西也是不需要就用不着有。 唉……虽然是入世的超凡,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微妙的出世感。 洛芙想了想她了解过的超凡的子嗣,她自己是一个,但米兰达身为领域,生育孩子太困难,精神和身体承受了太多,直接没缓过来产后抑郁过去了。剩下切斯特一个,她相信如果自己没出生米兰达不会死的话,再让切斯特选一万次他估计都会宁愿用高端医疗技术造一个孩子揣别的女人肚子里也不会让米兰达把她生出来。 然后是……前魔国比蒙骑士团后勤长官,上位神塞西莉亚。她和爱人生了一个爱情结晶,当时自然是恩爱非常,一家人和乐融融。结果几百年过去,爱人去世,儿孙传了几十辈。几百年没联系,好不容易联系了,劈头盖脸就是曾曾曾……曾孙威廉姆斯把家产都搞没了的消息。 ……相当于几百年没联系,终于收到一封邮件。以为是问候,拆开发现是欠条。还附赠了写欠条的曾孙子,三十多岁出生就没见过的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视频,高糊画质。 大概就有那种程度的糟心。 ……算球了,差不多得了。她自己都不一定能不能活到开心大结局呢,想那么多干嘛。 演员谢幕完毕,紫芫留下了一些额外的捧场费,让洛芙挽着他往外走。 三楼包厢的贵宾室外,是一间摆放了许多柔软沙发的谈话休息室。此刻歌剧结束散场,洛芙见到了很多其他贵宾包厢里的人。她穿的毛茸茸的外套,下面是羊绒小裙子和短靴,在那一群穿传统礼服的上流社会中显得格格不入。引来了宾客的目光。 洛芙根本不在乎,认得她和紫芫的人才值得她关注一下对方的感受,抛去项玉继承人的身份,她至少还是辉耀的摄政公主,犯不着和西方地区的普通上层一般见识。她挽着紫芫从最中间的包厢中出来,在一大堆人好奇探究的目光中离开,准备回紫金宫吃点好的,完全没有想要打个招呼。 但她不想打招呼,不代表别人就不想和她打个招呼。 在贵宾休息室的门口,一位穿着考究的贵族青年大踏步走了进来,身边跟着还穿着舞裙,脸上的妆容都没卸的一位歌舞演员。那女子伸手挽着他,低头柔柔弱弱的哭诉,模样我见犹怜。 ……这是之前饰演蔷薇夫人的演员,不过是年轻时候的蔷薇夫人——歌舞剧时间紧凑,用来表示不同时间和场景的人物衣服几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装扮,一场大的演出,主角往往由许多表演者共同表演。 这个表演者演的是蔷薇夫人第二次结婚前期,她刚刚结婚开始新生活的时间段,以及早期她第一任丈夫还没有失踪,两人一起快乐散步的剧情。她身上轻快的黄色和绿色裙子表示着蔷薇夫人生活平静轻快的底色,算是所有蔷薇夫人演员中出场第二多的。 ——最多的是高潮部分夫人临危受命抵抗敌军的桥段,但那一段她的戏服是张扬艳丽具有威势的红黑金三色,因此是由另一位表演者扮演的。 总之,这位表演者,或者说下了演出台,这位女士,此刻抱着那名青年的手臂,哭的梨花带雨:“……欺负我,换了我的角色。你说好了要来看我,为我捧场,也不来看看。姐妹们都在怀疑你是不是对我只是玩玩,她为此看我笑话呢。冉,我……我受点委屈没什么,但我真的不想你对我的一片赤诚之心遭到平白的污蔑和玷污啊。” “不是的,艾丽,你听我说,这真的是……我都约好了洛克文家的包厢,谁知道他们说临时有用,不能去了。”那青年试图解释,安慰哭泣的美人。“我怎么会不来呢,你看,赶着演出结束我就来了。如果不是那边太晚通知我包厢没了,我就是找别人的包厢也来得及,必定会去为你捧场的。宝贝,我对你的爱日月可鉴,绝不会愿意让人怀疑我的感情。她们这样无端揣测,实在可恶,让你受委屈了。” 哇——哦—— 洛芙迈出去的脚步犹豫起来。虽然人家不知道是谁抢了他们的包厢,但临到开演才通知,她自己对号入座,八成就是她了。 她在犹豫,犹豫要不要道个歉什么的。同时也在盘算要不要就当不知道,走就完事了。紫金宫的人办事不可能那么离谱,首尾理所当然收拾干净了,该给好处给好处该给补偿给补偿,给包厢的人肯定是自愿的,还送了点心酒水呢。那既然是你情我愿的是,虽然干涉了人家谈恋爱有点不好意思,但也真的赖不着她什么。 话又说回来,怪她也不是不行,但这是白派人办的事,轮不到她来道歉,她脸可没那么大,要代替魔皇承认魔皇做事莫须有的不妥当。而白是什么身份,这小年轻怪的着他? 配钥匙.jpg 她想的挺多,现实时间只过去了半秒。洛芙当机立断,拉着紫芫悄咪咪准备跑路。 紫芫:…… 跑什么,不说你是继承人,冕下两个字说出来吓死在场所有人,为什么跑? 不过洛芙不想对线,拉着他跑路。他觉得好玩,也就被她拉着跟着溜。他无所谓的心态反映在表现上:溜的动作一点也没有掩饰,自然而然,完全没有减低自己存在感的意思,看起来还有点闲心围观剧情发展。 紫芫感兴趣的一方面是他很想知道如果自己不离开,当对方和自己虚空对线对出一位冕下的时候的反应。虚张声势气焰很足的人气势被身份更高的人戳破的时候的姿态他有时候恶趣味起来会觉得好玩。 而另一方面则是,这个小青年,他见过的。 就在两三个小时前的首饰店里,当时洛芙在挑发卡没有注意。这小伙子拉着一位‘沃米尼’家的小姐,信誓旦旦地说要去找她爷爷求娶她,说不会对不起她肚子里的孩子。紫芫还是没有想起来沃米尼这个姓氏是哪一家的,但他肯定听过,这也是央都的重臣,孩子都搞出来,不给个交代怕是难收场。 但现在,看看这小伙子在安慰那位歌舞演员什么?他竟然对她说:“我对你的感情日月可鉴。亲爱的,你别不信,你看看我。是真的,当然是真的。前几天我已经和我爷爷说了,他听说了你是这样温柔贤惠富有品味和知识的女人,可高兴了,说过段时间要见见你呢。” “可是……我这样的身份,老公爵他怎么会……他一定不会同意的吧。冉,让你费心了。”那位女士说着就要走,被名叫冉的青年一把拉住。 “爷爷当然会同意的,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可是我家的独苗,爷爷巴不得我赶紧娶妻生子呢。你放心,就算他犹豫,我已经联系了神殿的主持神官,如果你愿意,下周等主持神官有空,我们就可以去神殿得到神赐的祝福。” 紫芫:……唔。 虽然央都这边凡人婚姻登记是归民政部门管的,但是神殿承担教化和思想文化方面的工作,有信仰者在神殿请求见证也是有法律效力的。这就很厉害了,无论是神殿还是紫金宫能说名字的高官,这小伙子不会想两边都占吧? 这……诸神思想进步,男女平等,一妻多夫一夫多妻都是犯法的嗷。 这不关他的事,虽然有点在意,但也不过是一挑眉的程度。但紫芫不在乎,那名年轻人却注意到了他们。这实在是洛芙穿的那一身太……普通了,既不像能力者,也不像上流人士,明明那么漂亮的容貌,穿着绒球球的衣服和小裙子,特别可爱,就是画风不太对劲。休息室里本来的人看见那名贵族青年和女歌舞演员在那里黏糊,眼不见心不烦陆续走的没剩几个,看上去有点惹眼。 洛芙和紫芫最中间的包厢走在最后,看看位置,看看行走道路,再看看这看起来十分陌生,央都上流社会没人见过的脸。贵族青年很容易得到结论——这两个家伙是从最大的贵宾包厢中出来的。 他哄不好自己的女人,正急于发泄情绪,同时展现自己很高的地位和为女子出气的决心。于是冲上前一步,拦住了看装扮很普通的洛芙和紫芫,义正言辞:“站住!就是你们胆敢冒充紫金宫的人骗走了洛克文家族的包厢?” 洛芙:“……?” 她盯着这小伙子,眼神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旋转头部,试图从新认识他一下:“洛克文家族的包厢?” 谁啊? 不对,这话你让洛克文的家主过来说,你看他想说吗?怕不是在心里大喊‘不要啊’吧? 哪知哪位青年并不十分搭理她,越过她看向了身后穿着保守矜持,更像是上层体面人的紫芫:“这位先生,不给个解释吗?” 紫芫不太高兴,晓得对方看洛芙穿着奇异普通不太高雅,把她当做了貌美的平民情人一类的角色。他拉着洛芙往自己身边靠一点,用行动宣布了一下不要看低了她,柔声反问:“你是哪位?” 那青年看起来都要被气笑了:“连我都不知道是谁,还敢挪用紫金宫的名号。我祖爷爷可是北境公爵,魔神的亲侄子!哼,可惜他们现在不兴砍头了,不然冒充神宫的尊名,你们肯定会后悔。” 哦,是他啊。 紫芫大概明白这是谁了。是,魔神煌是有个侄子,下位神,年纪很大了。他继承了自己父亲的小贵族爵位,因为魔神的缘故现在被提到了公爵,平时本分低调,从不以魔神近亲的缘故到处跳脚。 煌早年还是凡人学者的时候有妻儿,他的妻子不是能力者,作为凡人平和地故去了,曾外孙女二十多岁的时候夭折,血脉传承就断在了那里。他曾外孙女在夭折之前曾经嫁给了兄弟的血脉,虽然没有后人,但生前对丈夫前妻生下的幼子视如己出。她死后,那时还是传奇的煌寄托了一点思念在兄弟的血脉之上,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加上子孙不太成器,后来也就不大管,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随便给了个小头衔,给口饭吃当废物养着完事。 这孩子……看起来打的是一边请神殿见证,一边指腹为婚的两手准备。到时候神殿和对方家族的面子都不好不给,煌本人出门不在家去虚空一族的地方办事也不好处罚他,按照他的说法,家族的独苗,真神血亲传承,一边有神殿认证的身份普通的歌舞演员配偶,同时搞怀孕了魔国重臣的孙女,孩子不能等,说不定还真的给他办成了,左拥右抱一边一个,小日子不要太美。 虽然本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是小算盘打的很精明啊。 “兴的,只是你不知道。”紫芫好脾气地答道,“……其实那场景不好看,很不美观,大家都不爱看,主要是挂上去比较丢人,超凡大多要脸,是一种传统习俗方面的威慑。” “我在问你话呢!”那青年态度十分嚣张,“你这是什么态度?超凡了不起啊?我祖爷爷座下的超凡要多少有多少,我平时吃饭喝水都是超凡给我端盘子!外来人也敢在央都嚣张,我看你是没有被真正的大人物教训过。” 他平时在自己圈子里说这样的话说多了,真正的大佬碍于他的身份也不和他计较,此刻顺嘴说出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人对紫金宫的行事风格还是有些了解的,真神绝嗣的情况很严重,紫金宫里除了有名有姓的那几位以外根本没有什么旁系亲戚。若是普通大臣或者贵客,自然有自己的渠道联系,白是不会把神宫的名字放出来让他们看歌舞剧的。因此他很有信心,这些人说不定是和紫金宫有些什么联系,但总越不过自己去。 紫芫:…… 越说越离谱了,别说这孩子自己只是个魔神都不管,一辈子见不到魔神几次的旁支小贵族。就算是白和项玉生前,也绝对不会像他说的那样把超凡当仆人那样喊来做杂活。 下属和仆人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他觉得这孩子不光脑子不好使,家庭教育也不怎么到位的样子。 “你说你是紫金宫的人?没有证据我怎么相信呢?”他笑了起来,“实不相瞒,我在紫金宫由尊陛下照顾的那些日子里,从来没有听说过您的名号。您说的这样厉害,听上去就失了几分真实,叫我很难相信。” 他说了这样的话,那青年更加炸毛,非常愤怒,喊侍从去联系紫金宫,同时还扬言要给紫芫这种虚张声势的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旁边吃瓜的洛芙眼神逐渐变得惊恐。 总之,四十五分钟以后,她表情麻木地走进了白的小会客厅。同行的还有平静的紫芫,那名嚣张的青年,以及意识到事情不对已经开始后悔的歌舞女演员。 这里不止有白,还有一位哭哭啼啼的少女,安慰她的另一位少女,和,呃,魔族帝国的民政总理大臣,姓沃米尼的一位老人。 “尊陛下,你可要为我做主啊。”那青年好像宫斗表演年度冠军一样委屈屈地冲白扑了过去,看都没看旁边的人一眼,要的就是越多围观者越好的效果,“这几个人冒用您的名号在大剧院作威作福,还口出狂言侮辱我,说您和紫金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您真的邀请了这样的无礼野蛮对您毫无尊敬的人吗?我,呜呜呜,他们背地里说一套做一套,我好为您感到难过啊。” 白飞快地拿起旁边的手杖抵住他,看起来完全不想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站在门口的洛芙在片刻的傻眼之后低头捂脸,就连紫芫都紫芫偏过了视线不忍心看。 “冉。”他把人用手杖抵开,让他站好,都完全没有要问洛芙和紫芫的意思。他俩权衡片刻,看屋里人已经够多了,不多两个吃瓜的,摸了进来找个地方自己坐了,“站好。你要娶沃米尼家的小姐是吗?” “尊陛下?这?”那青年一愣,“这和沃米尼家的小姐有什么关系,那些人对您的尊名口出恶言,还借用您的名号……” “你想说你和沃米尼家的小姐没有关系?”白问道,以一种试图确认什么的,意味不明的口吻。 “能有什么关系,我和她又不……熟……”那年轻人这会终于注意到了旁边的观众,本来流畅的话语卡住了。 “怎么和我没有关系了!”旁边一直在哭的那位小姐,正是紫芫在珠宝店看到的那位据说怀孕了的姑娘,满脸泪痕地冲了上去打他,“冉,你是不是不肯承认我的存在。你对我做了那种事,竟然还和歌舞演员在一起,和她海誓山盟,要不是芬正巧在见到了告诉我,我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你还和她说要请神殿来见证,那我算什么?!你这个大骗子!你不是说要娶我吗?呜呜呜呜……” 她的闺蜜,看站位和姿态应该就是看到了冉和那名歌舞女演员在一起的女士扑过来拉住她,同时过来的还有她的爷爷,民政总理大臣。他们试图分开两个人,避免年轻的女士情绪过于激动神前失仪。 但说实话,白的表情显示,他现在不比当事人小年轻感觉更好,头疼死了。不仅如此,如果洛芙没有感觉错,那名老爷子一个劲地请罪,抱着孙女痛不欲生,越是这样,越是要君主给个交代。 那名女歌舞演员也傻眼了,她似乎没有料到那位贵族小姐的存在,本来以为自己面前最大的阻碍只是身份和年轻人的家族。她看起来想逃了,但这里是紫金宫的顶层,真神居所,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可以了。”被他们闹得头疼,白用手杖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这里的所有人都老实了,只有洛芙,盯着桌上没人动过的点心,没见过这一款,严肃思考他们在讨论那么严重的事情,自己拿一块放嘴里会不会影响不好。 “这位是项玉的继承人,巫师帝国的皇女,古兰德上殿下。同时她也是东方王国辉耀的王位第一继承人,唯一优先直系继承人,辉耀的摄政公主殿下,一位大神。是我邀请她来央都的,她天然有资格以紫金宫的名义出去办事,而且我不相信她会做你向我说的那些事,听明白了吗?” 他看向面前的年轻人,又看向洛芙。年轻人人都傻了,老爷子起身行礼,两位少女紧随其后。洛芙小鸡啄米似的傻瓜点头,起来回礼,坐回来想问白自己能不能吃这个…… 白不想搭理她。她自己拿了,唔,大众口味,但是这个香草奶油好吃诶……阿芫你要不要尝尝? 他俩在那里烦人,白就当没看见,转向了保持着刚刚扑过来抱自己大腿的年轻人,“你又是怎么回事?” 他看起来头疼死了,如果可以真希望这家伙从来没有出生过,“我的民政总理大臣刚刚和我说,你和他的孙女沃米尼小姐亲近了,想要向她求婚?但我同时也听说,你在和别的女士……预备去神殿请求见证?” “是的,尊陛下!我和沃米尼小姐两情相悦,她怀了我的孩子,我会对她负责的!”名叫冉的年轻人大声承认道,别的不说,这个承认的脸红脖子粗的态度还是很有气势的。 白几乎要为他这种光明正大喊出别人家的未婚小姐怀了自己的孩子这种话的态度而额头蹦起青筋来,他示意了一下还在门边十分拘谨,看起来希望自己原地消失的歌舞剧女演员:“那这位……女士又是怎么回事?若你有了未婚妻,就不该玩弄别人的感情。” “我对艾丽也是真心的!”年轻人大声宣布道,丝毫不顾忌老大臣看起来心脏病都要犯了的表情,“尊陛下,我爱艾丽,也爱安!她们每一个都是我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请您!特别批准,让我能够和她们俩同时结婚吧!” 白没有理他,这倒不是他说的这个话不讨打,实在是他再不管管,自己的民政总理大臣的孙女就要在自己家的客厅一头撞死在桌子上了。少女抱着闺蜜痛哭失声,说自己从来没有受过这样大的侮辱,还连累了爷爷,不如一死了之。闺蜜和她一起哭,还得阻止不能真让她一死了之了。老爷子老泪纵横,一个劲和尊陛下道歉,希望尊陛下不要介意这里的闹剧。 这对话实在没法进行下去了,那年轻人着急地扑过去,又被少女的闺蜜骂开。他不敢过去,只好挡在那名女歌舞演员前面,怕这里的大佬们加害于她。但这个行为让少女的情绪更加激动,整个场面更加混乱了。 如果那青年不是煌的血亲独苗,而煌本人并不在场,白这会可能已经喊侍卫进来把他拖出去打死了。即使如此,他看起来也很想把这个人人道毁灭算了。 洛芙目瞪口呆,连拿葡萄的手指动作都比平时慢了。 在她旁边,紫芫的表情管理比她要到位一点,这会已经是一脸悲剧啊悲剧的肃穆神色。但别以为洛芙不知道,他在没在笑不知道,但肯定是悲痛的反义词。 这是啥啊。 洛芙拿了葡萄,塞一个给紫芫,另一个放进自己嘴里。 家庭情景喜剧也喜剧的太离谱了吧?除了当事人谁看了都想乐啊!只是这……看完一场又来一场?还是一样的果盘点心?她下午就在吃甜的,感觉甜瓜吃了太多,现在有点越吃越腻了啊。 第 395 章 混乱在白再次敲响手杖的时候很快平息了下来。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替煌感到抱歉。”他对沃米尼小姐的祖父,民政总理大臣说道,“我明白这已经对沃米尼小姐的身心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但事已至此,必须得到解决。我已经派人去请北境公爵艾欧帕大公和这个人的祖父,我们会找到一种解决目前形势的办法。” “尊陛下!”那年轻人嗷的一声抱住了歌舞女演员,后者看表情身体非常僵硬,眼看情况到了这种地步,甚至很不情愿被他抱住,“您不能做主替我选择让我娶谁!我的人生应该让我自己选择!我真心爱艾丽,不能失去她!” 白忍了忍,没忍住,伸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住口。” 年轻人头皮发麻,身体僵硬,被白隐约透露出来的恼怒和威势吓得差点跪下。但他正抱着歌舞女演员,靠着她身体的支撑,没跪下来。 “你做出这样的事,丢尽了煌的脸,还好意思说出你的人生这样的话。”白气了一下,到底顾忌着自己的杀气全放出来凡人受不了,还是把火压下去了,“你的人生自己做主,你怎么没有考虑过沃米尼小姐的人生?你要神殿证明你和别人的婚姻的同时要向沃米尼小姐的祖父求娶她,如果这件事办成了,她将和别的女士共享同一个丈夫,这让她如何自处?” “还有这位女士。”他示意了一下被那青年抱住的歌舞女演员,后者的脸都被吓白了,见魔皇注意到了自己,消瘦的身体立即颤抖得摇摇欲坠,“你告诉过她了吗?你要同时求娶她和一位总理大臣的孙女。她没有资产和亲人能够在这段关系中保护她,你又要怎样维护她的利益乃至于生命安全?” “安不会伤害艾丽的!我相信她是这样善良的女孩!”青年抱住女演员死不撒手,“她说过,她真心爱我,所以不会做让我伤心的事情!我相信她的!艾丽也是善良的女孩,她要的不多,我相信她不会遭遇您说的什么生命危险!从来没听说过贵族的正妻为难情妇,艾丽和那的区别只是不是情妇,我相信我们会和谐共处,您说的也太危言耸听了!” 他这样义正辞严,倒是让白半天没回话。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主要是被整无语了。 魔皇是真神,没有许多那种世俗的欲望。他知道上流阶级有些人在搞乱七八糟法律不允许的东西。但帝国很大,除了政治官员以外的上流社会还有很多,什么商人和平时进不来紫金宫的小政客之流在外面搞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美其名曰‘家庭爱情两不误’,白没那么多精力管。 ——只要那些人不舞到他眼前来。 ……真是,很多年了,很多年没有人在他面前表演这种离谱的事情了。 他感到鸡同鸭讲,无话可说,那青年却不知从哪里得来了某种可能可以说服皇帝尊陛下的自信。他深吸口气,昂首挺胸,发表了自己的激昂言论。 “尊陛下,沃米尼老大人,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不该没有经过两位的同意就擅自做主。但我对安和艾丽都是真心的,我希望能够同时求娶两位小姐。看在我肩负着休佩瑞尔家族血脉传递的责任上,我想请求尊陛下,特别批准我和两位女士同时结婚!我会特别努力,多多生下很多子嗣,让魔神尊陛下的血脉更多地传递下去!沃米尼老大人,我听闻大臣们为神嗣传承十分担忧,我愿意为这伟大的事业出一份力!也希望您能够让沃米尼小姐献出……” “够了!”白大怒。他站了起来,提着手杖,看起来现场就打算打断这个混账东西的腿。 不过没等他挥动凶器,沃米尼小姐在终于艰难理解了这些话的内容以后,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洛芙能体会到白的感受,说真的,别说是族长了,就连她这个捧瓜群众听到这里都是眼前一黑。她开始后悔来这里了,不过似乎从最开始她也没什么可以跑路的机会。紫芫站起来过去,拿出一些常用魔药帮助唤醒那位可怜的怀有身孕的小姐,她也跟着帮忙:这位女士遇人不淑已经够可怜了,还是自己搭把手扶住她,免得她晕过去醒来发现陌生男子救助她而不可避免有些接触,受到刺激加重心理阴影什么的。 白没有帮忙,因为在那名青年发表了惊人言论之后,正巧有人推门进来了。 是两位老人,其中一位在紫金宫和魔神煌有同框雕像,是北境公爵,魔神的侄子,冉的老祖宗。另一位则是冉的爷爷。 煌的侄子名叫粼,下位神,看起来是十分有精力的健壮老人。气血充足,如果是在别的场合看见他,大笑起来也当的一句满面红光。但此时显然不是那样的场合,这位老公爵听到了子孙辈毫无自知之明和敬畏之心的混账发言,脸都气白了。他进门大骂一声混账,还不给我跪下!见小青年惊慌之中还想抗辩,抄起旁边的椅子,冲小青年打了过去。 椅子虎虎生风,势大力沉,小青年吓得连连躲避,还是被砸中了,一下子就被砸倒,老爷子不顾旁边伯爵老人家的阻拦,看他被打趴下也没有收手,甚至更用力地打了下去,看那架势抡圆了能打死人,口中大骂:“混账东西,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你怎么敢借用尊陛下的名义!毫无廉耻,恶毒恶心,我今天就在这里打死你算了!” 另一位老人,那青年的爷爷赶忙阻拦,抱住老老公爵的手臂请老公爵手下留情,高呼“祖爷爷,这孩子父母过世的早,是我教导失职,他还是个孩子呢!”老公爵大怒,毫不犹豫地把他挥开,口中呵斥,手里开打:“一百三十岁了还是孩子,你怎么不把自己也塞回娘胎里算了!你也知道自己教导失职,闭上你的嘴站到一边去!” 说着,他就要挥下那个椅子。小青年哪里打得过超凡,这会还在摔倒的椅子上趴着起不来,被他放开的女演员见状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在这样前所未有的混乱中,白已经忍无可忍,他抬起了手杖。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那些哭泣,求饶,惊慌的尖叫,劝慰,责骂和讨饶,一切都停在了一瞬之间,世界安静了下来。对比刚刚的混乱,这里真的很安静,真的很和谐。 洛芙和紫芫是没被定身的两个例外。他俩跟这里任何人的情绪都不太共鸣,如果那位小姐没有晕过去,这会还是无情的吃瓜机器。洛芙感觉自己是时候滚了,不过这会她怀里抱着被固定在昏迷中刚刚醒来只来得及捂住脸的沃米尼小姐,门边的两位老人保持着姿势激情打人,好像也不太好过去,眼神询问白。 白不想回应她,吃瓜群众是这里待处理事项列表的最后一名,还是可以选择不处理的那种。他站在那里,提起手杖敲了敲面前的桌子,显然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失态和混乱非常不满。 “诸位。”他冷淡地说道,这语气别说当事人,连洛芙听了都头皮发麻,“请注意你们的行为和言辞,这里仍然是紫金宫,我不希望所有人在这种难以保持冷静的时刻都过于失态。我愿意,也正在解决这件事,但也请你们不要把场面搞得太难看。” 那些人被他定住,是无法动弹的。不过洛芙能感受到,他这冷冰冰的语气讲出这些话,所有人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冷静了下来。 “粼,你想要管教子孙的心态我能够理解,但你们自家的事自家解决,不要在这里做出来给我或者沃米尼大人看。这几千年来你们家因为教养子孙的问题搞出的事情并不少。我不想看,煌也不想看,适可而止。” 老公爵被定身了,无法回答,但是洛芙能感觉到,几乎是瞬间他的气势就蔫了,还有点怂的样子。 “傅,我对今天这样的情况感到遗憾。”他转向沃米尼大人,喊了他的名字,“但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想到一个办法把伤害和损失减低到最小。请你和沃米尼小姐心情平静一些,不要那么激动,我相信你明白这对如今的状况只有好处。” 老大臣也不能回答,洛芙怀里还抱着他的孙女,沃米尼小姐眼角的泪痕也被定格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情绪还是强行向着稳定的方向过渡了。 “帝国的法律规定一对配偶只能是两个个体,我不会因为你是煌的血亲就破例。如果我允许了丈夫娶了很多妻子,那么也要同时允许妻子有许多丈夫,每个人都有复数的配偶,社会会乱成一锅粥。这不可能。” 一片寂静中,他转向了保持着正在挨打姿势的小青年冉:“你可以和一位女士结婚,但不能是两位。考虑到沃米尼小姐因为你受到的伤害更大,我会优先考虑沃米尼小姐的意见。至于这位,艾丽女士,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如果沃米尼小姐决定和冉结婚,我会给你一笔钱,请你离开央都,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他先松开了对女歌舞演员艾丽的控制,歌舞演员犹豫了一下,瑟瑟发抖,没有提出异议。 她其实是不情愿的,她只是一位歌舞演员,一位贵族愿意娶她,虽然是伯爵的孙子,一位子爵,但也是一个太好的归宿了。哪怕是和一位高贵的小姐共同服侍一位丈夫,她也愿意在物质条件极端丰富的未来面前赌一把。 ……但是既然尊陛下开口说了,她只能认了,毕竟她拿什么和民政总理大臣的孙女争呢?她只是个地位低下的歌舞剧演员啊…… 白都不用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随口说了一个数:“这些钱可以补偿给你,我会和大都方面打好招呼,它们是合法收入,你可以任意支配。” 艾丽没有异议了。 为了爱情,她本来应该挣扎一下的。 现在没有,主要是白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她乖乖巧巧地退到了墙根站着,对于洛芙好笑的目光就当看不见。站在那里尽力收缩自己,看起来比洛芙和紫芫还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洛芙可能是在场唯一还能笑得出来的人了。 紫芫也行,但紫芫神情非常悲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沃米尼小姐忍辱负重的哥哥什么的。 洛芙看了看他,更想笑了。她坐在那里,怀里抱着可怜的沃米尼小姐,不得不在内心中默念许多次不要笑不要笑,沃米尼小姐这么伤心,怎么可以笑,影响实在太不好了。 这才把翘起的嘴角硬生生压了下去。 “诸位,我现在解开对你们的控制,相信过了这么长时间你们也冷静下来了。”白环顾四周,语气仍然平和宁静,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洛芙带入一下在场的他的其他下属,总觉得心里凉飕飕的,“请你们心平气和的对事情进行讨论,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让我失望,考虑到事出有因,我可以在以后把它忘干净,当做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我也希望同样一件事不要在半小时内重复发生两次,这不应该很难做到。” 他坐了回去。 所有人都能动了,但和刚刚很不同,他们第一时间都是老实站好坐好,没有再有太失态的举动。 房间里仍然是安静的,一种可以称之为尴尬的微妙情绪在蔓延。 “沃米尼小姐。”白对洛芙怀里试图坐起来但还有些无力的可怜女士说道,“事到如今,对于您自己,我想简单直白的出路有两种。你可以选择嫁给冉,或者不嫁给他。或者说,在此之上,你也可以选择,把孩子生下来,或者不生下来。” 这是当然的,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沃米尼小姐总的来说有这两条路可选,是或否。她总不能即嫁又不嫁,即生又不生,搞什么婚姻量子纠缠叠加态。 但这场官司既然打到了白面前,就是让尊陛下做主。那么这样的话,当然也只能由白来说。 沃米尼小姐忍着头晕坐了起来,身体还有点摇晃:“是,我明白,感谢您的指点。” “煌有事出门了,短时间内无法回来处理这件事。我恐怕你无法等待那么久,因此我会在我可以代替他的范围内给你以一些补偿。”白对她说道,看了一眼被爷爷打过蔫掉的青年冉,“如果你决定和冉结婚。我会支持你们,并且帮助你限制这个人,让他不再搞出类似的事情。” 冉看上去似乎有话要说,但被他爷爷一把握住了,眼神警告他小心被打死。 “如果你不想这样做,并且也不想生下这个孩子。”白看了小青年一眼,眼神冷漠,“我会给你金钱和领地方面的补偿,这补偿会来自于冉本来的领地和继承的伯爵爵位对应的收入,它们不会比你嫁给他得到的少,也足够支持你独自生活或再行婚配。” “尊陛下!”冉听说白要用他的领地和爵位的收入来补偿,终于急了,“您不能剥夺我的收入,那样我要靠什么生活呢!我可是叔祖爷爷的后人,您没有权力这么对我!” 洛芙麻了。 是真的麻了。 就……麻了。 这小伙子……他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诸神是一伙的。 煌现在不在家,就是在家,也会站白这一边,不会站远方憨批亲戚的。 而且西方大帝国……这个爵位是归皇帝管的……还不是东方十五国那种全掌控一言堂的封地,是已经被削了很多特权和领地控制力的爵位。煌的真正控制范围是魔族神殿和横跨大陆的贸易线金百合花商会。您身为煌的血亲,都堕落到吃领地老本了,还扯什么能对不能对的呢。 “那你就归到凡人中去吧。”白答道,一句话就把小青年给说傻眼了。 “尊陛下……”他爷爷还想说什么,被老公爵一把拦住了。白不管他们,看向了沃米尼小姐和老民政总理大臣。“我不想预测未来,也不了解现在年轻人的婚配择偶情况。或许沃米尼小姐放弃这段姻缘再嫁会面临困难,或许不会。沃米尼小姐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女方总是困难些,因此我把选择权交给你。我只提一件事,我可以管住他的婚姻,却不能管住他的心。冉是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人,多么认真的思索都不为过。请你谨慎地决定。” 沃米尼小姐被他说的愣住了,陷入了悲哀的思索。 她已经坐了起来,洛芙就不用抱着她了。她在犹豫要不要跑路,还是在这里等一等预备以后可能发生的更激烈的冲突。 沃米尼小姐很挣扎,一天时间,爱人不但出轨,还以这样的形式算计她,妄图通过两种渠道的婚姻让她和一位平民歌舞女演员共事一夫。她前不久发现自己怀孕,担忧忐忑和恐慌,又因为得到了冉的承诺而泛起的甜蜜在残酷的现实之前终于全都化为了飞灰,变为了一种巨大的耻辱和痛苦。 她为自己拖累了爷爷和家族而悔恨和羞愧,为自己做了出格的事情还闹到尊陛下面前而感到颜面无存。冉对她的算计让她感到了所托非人真心喂狗的切齿痛恨,与此同时,他让她和一位歌舞女演员共同嫁给自己带来的则是灭顶的羞辱 ——不是因为另一位女士是歌舞女演员,她知道冉就像不尊重自己一样从未尊重过她。而是这个人如此随便的作为,让她感到自己仿佛是倒贴上去的,仿佛是求着他,仿佛对方是真神血亲,而她们这种普通凡人在他面前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卑微者一样。 尽管冉所谓的真神血亲,只是真神的弟弟的后裔而已,尽管他从出生到现在没有见过魔神几面,尽管魔神尊陛下和皇帝尊陛下都是很好很亲切的人——沃米尼小姐知道,尽管有这么多尽管,在冉做出这种事的时候,他在内心之中就已经把自己放在了一个真神血亲的高高位置,以这种与生俱来,不与任何人的才能品德思想相关联的优势,在内心中俯视着她们。 他是真神血亲,所以他可以娶很多妻子。他是真神血亲,所以她们会像那些离谱的吟游故事中的公主一样无条件地爱他。因为他是真神血亲,所以多么不合逻辑,多么奇怪诡异的爱情发生在他身上都毫不奇怪。 他与生俱来,他天生具有,他天经地义。 沃米尼小姐哭了出来。 可是……可是他曾经对自己真的很好啊。 他会研究王都有意思的美食和店铺,带她溜出家门去吃。他会请她去大剧院看表演,出来的时候外面下雨,他会把衣服给自己披。 她说喜欢一本书,他会去看,然后来和自己讨论这本书里的内容。 怎么……怎么是这样的呢。 他高高在上,祖父和曾祖没有教导过,为人是有些不对。可他也会爱护小兔子,阻止黄鼠狼去掏鸟蛋,喂野猫,这是他的错吗?他对自己的感情是假的吗? 还是……还是从一开始,他就不觉得这是错误的,没有恶意,理所当然……那他就可以被接受和原谅吗? 可是都出了这样的事,他能不怨恨自己吗?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吗?如果分开,她的孩子该怎么办呢?如果在一起……就这样在一起……真的可以吗? 安·沃米尼小姐抬起视线,泪眼朦胧中看了冉一眼,感到所谓的未来笼罩在朦胧的迷雾之中,白茫茫的扭曲。 总理大臣却已经意识到,这时候必须要他表态了。 尊陛下已经开口,如果安不和冉结婚,就要剥夺冉的领地和爵位中的绝大部分收入给孙女。对于尊陛下来说,这是很小的事情,但对于冉这样传了很多代的旁系而言,已经是重罚。冉现在是子爵,因为他的祖父艾欧帕伯爵还活着,但老伯爵死去,他会继承爵位,这不是他的全部。 但态度来说,这已经很严重。况且尊陛下话语中不是没有透露过废除这一系爵位的意思。 太多年了,几个千年。白尊陛下要顾及煌尊陛下的意愿,煌本人可能甚至不会那么在意。但冉毕竟是他血亲的后裔,不应该这样废掉。 至少不该由自己这里废掉。 他必须求情,给尊陛下一个台阶下。 “尊陛下。”老人起身行礼,“感谢您为我孙女的周到考量,您对后辈的体贴关怀,让我们全家永远难忘。” 他看了年轻人一眼:“……我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年轻人,感情到了,做事总有失当出格的时候。这固然不对,但也没有那么天理不容,请您多为神族着想,不要夺走艾欧帕子爵的爵位。……安和艾欧帕子爵两情相悦,我看艾欧帕子爵对安也是一片真心,不如就让他们年轻人在一起吧。” 孙女惊讶地看爷爷,没有料到老人这么轻易就替自己决定。但白明白民政总理大臣的意思,他叹了口气,终于笑起来,抬手阻止了老人说后面的话。 “傅,不必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不是为沃米尼出气,只是我对他做出这种事的必要处置。你知道他本来打算利用自己的身份把这一切做成既成事实,我和煌都不能容忍他以这种形式践踏秩序和法律。之所以说如果沃米尼小姐愿意嫁给他我会保留他的财产和爵位,只是因为他需要对他做出的错误有弥补的能力而已,并不是因此而减轻了对他的处罚,没有其他原因。” 他这样说了,老大臣知道真的和自己没太大关系了,他松了口气,听到自己的君主后面说道:“既然是沃米尼小姐的终身大事,我想也不应该草率。这样吧,今天这场谈话就到这里,你们回去思考讨论,再告诉我结果。” “没有时间限制,因为我相信现在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沃米尼小姐更着急。” 艾欧帕家族——这是煌还不是大家长时期的姓氏——的两位老人对这个处置都没有异议,或者说是有异议也憋死了。他们默认了,送沃米尼祖孙俩和沃米尼小姐的闺蜜芬出去,算是对于无论讨论结果如何都按照白的说法操作表示了默许。 不默许不行了,伯爵老爷子或许对白不够了解,冉更是愣头青,但老公爵身为魔神的子侄,和这位尊陛下相处不要太久。 他能感受到,这一出闹剧进行到最后,尊陛下已经动怒了。 不是对这场荒唐闹剧的愤怒,当然也不是对他的老大臣和可怜的孙女,甚至和一无所知的凡人姑娘,以及愣头青冉都没有什么关系。 这愤怒的箭头指向他们祖孙两人,指向魔神的子侄,艾欧帕家族的老祖宗北境公爵粼,以及冉的爷爷,如今的艾欧帕伯爵。 指向他们带着这样的血统,却没有好好教导孩子,指向这孩子真神血亲唯我独尊的思想。 “送这位女士出去。”白让外面的侍者进来请那位名叫艾丽的女歌舞演员,“请原谅我对沃米尼小姐的倾斜,但她的问题比你的更严重一些。如果沃米尼小姐最终决定不嫁给冉,而你还对冉有感情,我不会干预你们的自由恋爱。” 艾丽很想问那之前说好的分手费还有没有,但想想没敢问,只能期待白不会赖账。她出去了,接下来跑路的就是洛芙和紫芫。 洛芙也看出来白在大怒的边缘,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回头多一问:“呃……要不要让人给您准备点润喉清肺消火的饮料?” 白这天下午第二次露出一个还算友善的笑容:“不必了。请帮我把门带上。” 洛芙怂球了,带着紫芫溜溜出去,回手关上了门。 那扇门后面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发出,走廊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这寂静持续着,轰鸣着,仿佛火山的喷发,地震和海啸,能持续到时间的尽头。 “真的不要消火凉茶吗?”她头皮发麻地问紫芫。 紫芫沉默片刻:“……去请一君尊陛下吧。” …… 一君是白的配偶,皇后,上古神族的女皇,尽管因为早年恶魔肆虐,她不再有领地和国民,但权柄和智慧不因此而减少。 从古时代活到现在,她经历了太多,也掌握了太多古老久远的知识,一直以来在从事古老历史追溯,社会学,文学,和一些古代传承方面的修复矫正工作,平时不在紫金宫政治圈里搅和。 因此她花了一点时间过来。 来的时候,白的娘已经骂完了。经过一些刺激的场面,年轻的冉被打断了一条腿,被爷爷抬出去了。洛芙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和他加油:“没事,你失去的只是一条腿,你收获的可是爱情啊!” ……看起来他没有被安慰到。 一君笑出声来,揉了洛芙两把,示意她不要紧,走进了小会客厅。 白发完了脾气,在头疼。 “养了孩子不教育,现在告诉他不对,和虐待有什么区别。”他向一君伸出手,握住了她把她拉过来身边,“一天天的和不着四六的家伙混在一起,恭维和奉承哪能养成好的人格,做的不对就说他父母早亡,这是真的没有打算担起父母的责任。说他一句妈死了不过分。” 他不常这样抱怨,一君低声笑起来,靠在他身边,伸手撩了撩他的头发:“相信两个女孩子都会无条件地爱自己,这种爱可以和平共处。我想除了小说故事,没有人会相信这样的事吧。” “艾欧帕那个老年痴呆还说什么这都是流行小说的错!要禁止类似题材的小说!”白被她的话语点燃了怒火,“放屁!自己不好好教育,责任乱甩,倒是管起正常人的娱乐活动来了!那孩子是管他叫爷爷还是管流行小说叫爹啊!这个**” 他骂了一句魔族文明用语,显然是被气的狠了。一君揉了揉他,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虽然有夫人安慰,白被这帮蠢货气的狠了,晚些时候吃晚饭的时候还是散发着很不愉快的气息。 “煌也不要多久就回来了。”一君看他实在心情很烂,开口劝道,“到时候让他处理吧……你真的打算夺了艾欧帕子爵的爵位?” “夺了吧,夺了让他们冷静冷静。”白拿着汤勺,还是很不高兴,“……五千年了,也不是直系,思念变成新的亲情,新的亲情再变成思念,思念变成习惯,习惯又变成对习惯的怀念……煌对他们难说还有多少感情,这一支血脉,终归要回归到凡人之中去的。” 他这话的后面部分是对洛芙说的,洛芙的疑问写在眼睛里了,字体加黑加粗。她还在学习诸神世界的事情。 她好奇,旁边德尔杜立安家布莱兹前任阿尔伯特的一对遗腹子也好奇地看着他。白不确定这俩能听懂多少,但既然都这样,他只能解释两句,“三十代人,什么感情都消磨没了。这一支旁支与其说是和煌有关系,不如说是他对兄弟传承的一点表示……粼只是上位神,他年纪也大了,每天都在衰老。” 煌留下这一支侄子的血脉,就像在告诉侄子,他们的亲情还在,侄子的传承他会守护,什么都不会变。 好像这样就能冲淡一点对于艾欧帕大公逐渐苍老,终会死去的事实的一点哀伤似的。 “几千年……”洛芙默默咀嚼着这个词。对于她前世来说,这太长久了,是一个文明从牙牙学语到鼎盛又历经沧桑的时间。没有凡人能活那么久,几千年的概念还不如六十年对凡人的寿命观感来的真实——十六岁的少女在六十年后成为了七十六岁的老奶奶,这听上去比十六岁的少女在五千年后成为了五千零一十六岁的老奶奶来的有真实感多了。也因此,她对长生者的寿命概念一直是比较模糊的。 这种模糊也得益于这个世界个体和种族之间的巨大寿命差异。人类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平均寿命在六十到八十岁……随着地区阶级魔法技术发展和生活质量的变化而改变。而精灵,天生长生,大多能活三千岁,有的还能更久。精灵和魔兽二百岁成年,而对于人类来说,这足够一个家族传递十代人。三代人出生到死亡,彼此的时间没有交叠。 长生种的三千岁寿命,却只是超凡寿命的起始点。最上面的诸神,跨越一切时间的限制,根本不会老。理论上,巅峰传奇可以永生。 这让她对五千年的时间缺乏真实感。五千年,对凡人太长,对超凡太短。 但这个时候,白说时间让他们磨平了对亲族的爱,她忍不住陷入了思考。 同样的五千年,魔族寿命六到八百岁,换算成人类,也有五百年。 这么长的时间,子孙更迭能够更迭20代,每几百年,就以一种不可阻挡的速度衰老,又有新人出生。魔神煌一直在那里,但他只要六百年没有注视,就是谁也不认识谁的陌生人。 这种更迭和新生,不会以注视和阻拦而改变。 二十代人啊……想想看,那真是很多的了。换算到她前世,红楼梦中的贾家,三四代人就变了一个样,姑且认为这是有真实原型的严肃文学作品,只要几代人,子孙就会变成祖宗也不认识的人了。 大明三百年,明□□的子孙二十万,到了最后因为国家不许工作而有人饿死家中。即使魔神一直活着,又能怎么样呢?那些年风雨飘摇,恶魔堵死在前路,难道要他一个人一代代教导这一大家子,就为了让他们成为有用的凡人再安详去世?他不能用自己的资源补贴弟弟的家族,因为那永无止境,在初始的难过之后,后面必然是放手。 ……然后,就像河流会汇入海,这个家族也终于会归于千千万万普通人的汪洋大海之中。 洛芙有点明白,站在沧桑的时间河流之上,注视着凡人风起云涌又归于沉寂是什么感觉了。 当寿命足够长,很多事情都不再有意义。很多超凡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就像真神也不再在乎血脉传承,而是用自己的公正和规则收拢其他超凡,在充满了长生种的超凡社会共同生活,维持统治一样。 奥古斯都曾经说爱丽丝和辉耀王室没了也不要紧,还有整个巫师一族。 确实如此,当时间被以万年为单位拉长以后,每一个凡人血管中都流着早先几代真神的血脉。 “但您还是把这件事最终留给煌尊陛下了。”洛芙对白说,在这些之外,试图求证些什么。 那是沧桑不变,一切都会归于历史规律的时间长河中,一点被人改变过的痕迹。 “是,这毕竟是他自己家的事情。” 洛芙想了想,笑起来。 “我想对于尊陛下来说……这一支血脉的存在还是有意义的吧?不然不会留到现在。”她问道,“有人只是因为单纯的血脉联系,就天生的,自然而然地仰慕自己,崇拜自己,把自己视为后盾,视自己为亲人,和其他任何人都不同。自然而然,不需理由,这是不是无形中构筑了一种联系?” “赛孚瑞亚曾经和我说过,对于她这样天生地养无牵无挂的超凡来说,被人需要,和别人构筑联系,达成交易,因为自己的存在而使他人的喜怒哀乐有所变化,是一件有趣而有意义的事情。”她说道,“这样看来,这一支旁支血脉,对于魔神来说并不是完全的累赘,是吗?” 白看了她一会。 “你似乎终于学会用超凡的思维模式思考问题了,虽然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恭喜,你要知道,短生种的世界就像凡人的童年一样,是失去了很难再回来的珍贵体验。”他对洛芙点了点头,“是的,是这样,子嗣和血脉,在时光的冲刷之后就是那样的一种东西。” “不过这里有点小小的出入——这一家子给我们制造的麻烦,平均几十年一次,多的惊人。我认为,我和煌都认为,他们带来的麻烦已经超过了他们存在能够产生的价值。” 他看起来很是厌烦,但洛芙懂了。 这一支血脉会留到煌的弟弟自然去世,那之后或许会安然汇入凡人的河流……事实上其实大多数可能已经汇入了,二十代人不可能一直单传,没有夭折,一定有旁支已经融入了人群,除了族谱谁也找不出来。 魔神对他们有感情吗?有的。但这种感情并不和让他们汇入凡人之间相冲突。几千年的时间太长,血脉的牵绊已经快要变成包袱,该放手的时候就应当放手。 啊,说到这里,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他们说的诸神绝嗣……”她眨巴着眼睛问白,又看看一君,“是不是也是指这种情况?” 就是说其实你们的孩子都是人民的祖宗,人民是你们的子孙,只是你们的亲生娃儿都老死了,是那个意思吗? “不,我和阿一真的没孩子。”白面无表情,“全世界的所有人都有很稀少的先代真神的血脉,所以像煌和塔尔那样的没有特异之处的出身才有成为大家长的可能。但直系要容易一点,传承的时候要洗掉的东西少,生命危险也小……没了。” “那……” 洛芙还想再问,白却已经被一下午的破事搅和的失去了兴致:“吃饭。” 哦。 算算日子,煌出去很久了诶……听说在无数世界之中穿梭极难定位,虚空一族的地方又藏得比较严实。这么久过去,不知道他们找到虚空一族的据点没有? 第 396 章 苍茫的山野和荒原之间,小镇正在陷入沉睡。 酒馆老板结束了一天的营业,洗干净了盘子杯子,擦干净桌子地板,熄灭了楼下大堂里地油灯,提着蜡烛正摸上往楼上去的木楼梯扶手。 蜡烛的光在黑暗中晕开,空气中浮动着木头和泥土的清新气味,木地板已经老旧了,踩上去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老板听到了敲门声。 扣扣。 有节奏,有礼貌,诚恳而节制,像是远道而来富有教养的旅人。 老板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见到那些从王都来的旅人了,自从天地变换进入了没有纷争战乱的和平世界,王都和外来者都已经变成了珍惜而少有的遥远过去。 他对这一切的发生并不后悔,但对过去的繁荣仍然怀念。敲门声还在响,仍然克制而礼貌,没有停止,可能是那扇老旧地大门不足够阻挡蜡烛的灯光,使得对方确信这里有人吧。 这个镇子很小,这间酒馆同时还具有餐馆和住宿的功能,这么晚有人打扰倒也不算完全的营业范围外。老板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了已经迈上楼梯的脚步,走到了门边拉开大门。 一名青年站在门口,深棕色的头发干净整齐,身上披着有许多几何图形的美丽大衣。他头上有一对漂亮的角,浅灰色,配上那对末梢尖尖的耳朵,显示着这是一位魔族青年。 老板看见他头顶的那对角,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在青年惊讶的目光中砰地关上了门。 他关上门,过了好几秒,才缓过来,意识到自己这是在一个怎么样的世界里。 不要紧地,和平世界总是和平的,这里不会有那种可怕的怪物毁灭世界…… 老板咽了口唾沫,回想了一下那名魔族青年的样子,又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那青年还没走,此刻正在关而复开的门后好奇地望着他。老板仔细看看他的角,浅灰色的,形状规则,在头的两边自然地生长着,看上去健康而漂亮。 不是那种象征邪恶堕落扭曲的黑色形象。 老板在青年的注视中松了口气。 “你们有什么事?”他问道,看看青年身后,这才发现他并不是一个人。酒馆的门外,夜色中还有一名年轻貌美的精灵女士,怀里抱着一只巨大的油光水滑的毛茸茸的金毛大狐狸。以及一名银发银眼的虚空一族姑娘。 那姑娘看上去快要累死了,十天十夜爆肝不睡觉之类的形象。早年老板见过的,有些据说拖稿的小说家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几个月疯狂写作只吃干面包和沙拉,出来就是这副睡眠不足营养不良心力交瘁随时猝死的半死样子。 “打扰了,老板。”那青年开口道,说出来的是有些口音的虚空一族语言,却不知道是哪个世界的口音,只是听起来和他这一身典雅昂贵的大衣装扮不十分符合,“我们是从其他世界来的旅客,初来乍到想要借宿一晚,找些吃的,不知道您这里是否还营业?” 老板本来想说他们歇业了,灯都关了,大半夜不想干活。但是对方从大衣衬里里面掏了掏,掏出一块银色的金属:“我愿意把这个作为旅费,一块秘银,不知道是不是够。” 老板冲到嘴边的不营业被他以更快的速度咽了下去:“够了!!我是说,营业!!我们店里有很好的酒,面饼和黑面包!厨房里还有些炖肉和鸡蛋熏肉奶酪,如果这不够,还有半条新鲜的猪腿!几位客人如果不介意小店简陋就请进来吧!” 他手忙脚乱地拉开门示意那位出手就是秘银的贵客进来。后者在听到他营业的时候露出一个笑容来。就算是当时王都还在的时候,老板没有去过,没见过那些贵族王子,但这青年给他的感觉就有那样的气质。甚至更加的美丽,更加的神秘,尤其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吸引人的目光,让人移不开视线。 青年还很克制,倒是旁边半死不过的虚空姑娘听见营业,嗷的一嗓子跳了起来:“好耶,有饭吃!” “老板老板,你说的那些都来一份,不两份,还有烤猪腿也来点,多加点蜂蜜!”她扑扑腾腾,一马当先冲进店里,随便选了张桌子拉开椅子坐下,趴在上面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我好饿,我好累,我要猝死了。如果有柔软的床和房间就更好了,我要洗澡。” 青年和年轻的精灵女郎以及女郎手里抱着的大狐狸就像看孩子似的望着她做出这一堆动作,那之后才从容地走进来。魔族青年把秘银块给了老板,看着老板激动地用许多办法测试秘银的纯度,欣喜若狂,冲进了后厨准备。 精灵女郎和魔族青年在虚空姑娘的桌子旁边坐下了,把大狐狸放在空出来的第四张椅子上,像放个人似的。老板先往桌上放了一盘面包,大狐狸的脑袋搁在桌上,看着那碟面包,耸耸鼻子,头部沿着桌面开始向那盘食物移动。 虚空妹子总之先抓了一块,抹上点黄油就开吃。老板没上水,她饿的极了,被噎的捶胸顿足。 魔族青年好脾气地倒了杯水给她喝。 “唔,咕咕咕,唔——呼啊,谢谢。”尼塔莎咽下去了,同时也感觉到自己刚刚被噎的复活数-1.她看看眼前的青年和女郎,完全彻底地清楚这俩人是那个强的可怕的世界的魔神和精灵女神,感觉还挺魔幻挺不适应。 大狐狸不算人,至少当他以狐狸形态支棱着耳朵伸出爪子抓面包的时候,在尼塔莎眼里不算人。 “我还以为我们的原定计划里没有吃饭这个环节?”她捧着水杯,看看煌,又看看琼,“为什么突然停下来吃饭?” “不是你说快要猝死,再不吃饭就要过去了吗?”煌问道。 “啊,原来是这样啊?”尼塔莎恍然大悟,“竟然是为了我,你们真体贴!” “……不知道你刚刚还点了那么多。”魔族青年指出,和精灵女郎一样看上去感到很有趣。 “那当然,我本来就快要饿死了啊。”尼塔莎嗷嗷,“有这样的机会吃饱喝足,当然是抓住机会!” 狐狸像个人似的面包沾黄油,咬了一口露出嫌弃的表情。魔族青年闻言笑了起来,就连精灵女郎那宁静圣洁雕塑一般美丽非人的面庞上都流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唉,不过说实话,你们留在这里肯定有别的用意吧?”尼塔莎探头探脑地问道,“告诉我嘛,我都带你们来了,早就上了贼船,不会出去乱说的啦?” 煌和琼以及大狐狸对视了一眼,还是琼开了口:“……这个地方...和我们预期的不一样。” “这个地方..不属于这里。这里是不是它本来的世界,这里是别的地方。”她对尼塔莎说道。女神不常和小女孩解释这种高端话题,开口就是谜语人。 “什么……这里不属于这里?”尼塔莎嘴里鼓鼓囊囊地嚼面包,不能很理解,“我们的聚居地本来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哦。这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是说,这里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但它也曾经是不属于这里的某个世界的一部分。这些物质……你有没有想过,它们是从哪里来的?”琼轻声问道,旁边的煌做了补充,“虽然是虚空一族的聚居地,这位老板可并不是你们一族的人。你从前没有来过这里吧?” “没有。”憨憨妹子憨憨摇头,“我有自己的世界哦,这里只是我族的聚居地,不是我的家乡,不过一般人也不会说自己走过自己家乡的每一条街道吧。而且我族的聚居地为什么只能有虚空一族生活啦!我作为虚空一族也没有被人说不许在外面世界生活啊!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种族主义者,可是你们的人族聚居地大都也有很多其他……啊呜!” 大狐狸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挥动爪子抓起面包,塞进了她的嘴里。 煌和琼都没说话。 不对劲。 不,不能说不对劲。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但他们或许应该想到的,每一个世界系统都有对应的物质循环系统和能量轴心,日夜循环,生物诞生后凋零,经过风水雨露的变化,物质成为新的营养,滋养新的生命。有这样的系统,就可以称得上是世界。也只有世界,才有能力维持这样的系统,发扬和增长物质世界的基础。 虚空一族所在的这个地方……处在一个虚无的夹缝之中。 这里本来没有物质可言。 这里的物质……属于……别的地方。属于那些,曾经可以被称之为世界的地方。 那些世界不属于这,却以小小的碎片和空间的形式漂浮在这里,互相之间有对虚空一族通畅如坦途的轻柔壁垒。这个聚居地,像是一堆厚实晶莹的肥皂泡沫。每一个泡泡都堆叠着一个小小的世界碎片,它们聚集在这里,共同构筑了一个称不上世界但可以维系生命存续的复杂空间结构。 ……梦魇想要拖他们世界的自由领和蒙托洛辉耀离开,在虚空一族的帮助下。 但是……不,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权柄是一种珍惜物品,一般人也不会撕开自己的世界跑路加入虚空一族。这一族本身没有超凡,不具备此种力量。 而且这里没有超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不应该轻下结论,应当思考,应当等待,应当观察。 虚空一族在各个世界搞风搞雨,他们分出去的平民外围女孩尼塔莎却是耿直憨憨没有戒心的乖女孩。他们穿梭世界被人堤防没有故乡,在时间和世界的夹缝中自己做了一个故乡,却是用其他世界的碎片拼成的。 这很矛盾。 星空中最明亮的星星上的真神,有史以来星空之下最强大的能力者不需要交换眼色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有一些猜测要证实,有更多事情要调查。 老板端上了炖的很烂的肉,削的薄薄的,堆在盘子里的熏肉和奶酪,散发着麦香味的烤饼,和一碟更好的,用来沾面包的加了腌橄榄的橄榄油。 尼塔莎从黑面包那里没有收获许多快乐,看到炖肉,快乐地吃了起来,一点也不见外。旁边探头探脑的狐狸本来也想伸出爪子中拿着的勺子,被琼薅了两把,自己跳下来换了个位置,和煌坐了一张长凳子。 他本来的那张椅子,被煌拉住了酒馆老板,让他坐下了。 看在秘银的份上,老板的身体坐的非常诚实。 “它真是一只聪明的狐狸。”他看着那只油光水滑,皮毛亮的仿佛在发光的大狐狸自己从椅子上直起来拿勺子盛肉汤,试图打开谈话局面似的赞美道,“就像通人性似的。” 大狐狸本来伸向自己的碗的爪爪都停住了,莱法尔卡陷入了沉思,感到碗里的肉不香了。 “他不是狐狸,不是野兽的那种狐狸。”魔族青年笑道,伸手薅了狐狸两把,“这家伙变形上瘾,其实是人,不必在意,他喜欢这样,这能让他抢吃的的时候比较自然……他带我们过来的时候消耗比较大,又累又饿,所以有点急着吃饭。” “哦哦哦,真的十分抱歉!”酒馆老板赶忙道歉,看到那只狐狸眯起眼睛,甩甩脑袋,把之前被薅乱的皮毛甩蓬松了,开始用饼子沾肉汤吃,感觉事情正在变得魔幻起来。 ……是狐狸吧……没法拒绝被人摸毛毛的狐狸…… “您的店的装扮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富有乡土风情。”煌笑着对老板说道,“我们几个结伴第一次出门,想不到其他空间中的风景竟然是这样的。” “哈哈,那当然,这可是一家老店了,在世界和平之前就在这里了。”老板哈哈一笑,“你们几个小伙子是从其他和平世界来的吧?嗨呀,叫什么空间,看来你们的和平世界突破末日已经很久了。” 煌的眼眸深了一深。世界突破末日所以和平么……不……这里并没有哪个世界挣脱了唯一且最终的命运结局,哪一个都没有。 “是啊,是很久了。”他叹了口气,“我们那里一直是叫做空间的,从很久以前就听说有很多不同的空间,早就想去外面看看,终于遇到了尼塔莎,这才能够实现这个愿望。” 尼塔莎呱呱吃饼,如果不这样做,她就要被迫承担起‘带领没见过世面的小年轻出来见世面的虚空一族大恩人’的角色了。 憨憨妹子可不想当这帮真神的大恩人,星空中就压根没有比他们还强的东西,她只是普通的憨憨,还是埋头干饭。 “我就猜到你们是外面来的,不瞒你说,刚刚看到你是魔族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以为我们世界的那些恶魔又回来了。”老板一笑,“哎呀,也是来了这里我才知道,世界和世界之间很不一样。在我们的世界是可怕灭世灾害的魔族,在其他世界可能也是普通人呢。多亏虚空一族,把我们从战争中拯救出来,想想过去和魔族战斗的时光,我还有点后怕呢。” “老板您是从末日世界中生存下来的?”煌做出有些惊讶的样子,他在套话,这个世界碎片被分离出来时间很短,真神从世界能量轴心的波动和规则变化中感受的一清二楚。 因为这样,大狐狸才选择了这样一个地点落地,也因为这样,他们仨才一致决定想从本地居民这里得到一些碎片分离的消息,“那真是太巧了,一定是很令人心潮澎湃的经验吧。我们的空间存在了许久,很多事情都遗落了,历史还在传说之中等待后人去追溯。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您多给我们讲讲您的世界灭世又变得和平的经过?还有您之前说的魔族恶魔是怎么回事?我们这一族可不天生邪恶,我的同伴都能为我证明。” 他示意了一下琼和大狐狸,加上尼塔莎,三人一起点头。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涉世未深出门旅行的青年从袖子里又拿出了一块小小的秘银,这部分东西极大地打动了老板。 “这钱太多了。”他把秘银推了回去,“你们年轻人出门在外,要珍惜资源不要乱花。一点历史故事而已,我讲就是了,这么珍贵的东西你们还是收好花在更要紧的事情上吧。” “不瞒你说,我们世界曾经比这更大,有繁华的王都和更宽广的大海和河流。”老板点起了烟斗,抽了一口,露出些追忆的神色,“但是我们很是受到魔族的困扰。他们居住在大陆西边,头上长着狞恶的角,浑身散发着黑暗和火焰的气息,见人就吃,走过的道路大地都会被焚烧光。” “这些家伙仇视人类,自己生活在火焰和污泥的土地上,却要攻击我们丰饶的土地,试图抢夺更好的粮食。”他吐着烟雾叹息到,看到眼前正常理智的魔族青年战术后仰,赶忙解释,“不不不,我不是说您,请您千万不要误解。我们世界的那些魔族,是没有理智的嗷嗷乱叫的怪物。和您这样的存在很不一样,应该只是名字碰巧,请您千万不要介意,我绝没有诋毁您的民族的意思。” “无妨,我能理解您的意思。”以普通青年形象示人的魔神微笑着,“我想那也许并不是两个不同的民族……但不要紧,那毕竟不是我的族群。” “请您继续说吧。”他说道,“在这样可怕的一族对人类产生了极大危险的时候,听上去真是惊险又可怕,您又是怎样……” “这就要说到虚空一族的那些大人们了,还有我们光明神殿的神官和战士们!”老板抽了口气,不再年轻布满皱纹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酒馆吟游诗人才会露出的吹牛讲故事之前才会露出的表情,“那些可怕的魔物日复一日地冲击着我们的城市和土地,妄图攻占和侵略,遭到了我们神殿神官和神圣骑士们的英勇抵挡。” “但这样下去终归是不行的,后面那几年,连我们的王都都面临着被攻击的危险。在这时候,光明神殿力量强大的大人们做出了一项伟大的举动——他们决定分开空间,土地和河流分离,把那些可恶的魔族抛弃在边角不重要的土地上,我们带着其他土地远远离开。没有了魔族,再也不会有侵略威胁和战争,我们所有人都从此过上了和平的生活。后来又被虚空一族邀请来到这里,隔壁就是其它世界,虽然分离的时候失去了西边的几个大城市和王都,但是商业贸易文化交流不太受影响呢。哎,虽然失去了很多地方,但我们永远摆脱了魔族毁灭世界的烦恼,总归还是值得的。” “是这样啊……”煌点了点头,“真好,恭喜你们。不过我很好奇,在我家,连是否修筑水渠都会有人赞同和反对,这样大的事情,应当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吧。” “那和我们这些老百姓有什么关系。水渠就在身边,看得见摸得着,您说着分离土地的事情,我们普通人哪插的上话啊。换句话说,在哪不是生活,还能少见到那些好小伙子在战争中死去,边境的同胞被入侵的魔族杀害。这对我们能有什么坏影响呢?” 酒馆老板嗨了一声,说高兴了,自己起身倒了酒来喝,“是有些超凡者说不应该抛弃本来的土地,因为本来么,也不是所有土地都能带走的,大教长说都带走实在是太多了。不过我们还是带走了绝大多数肥沃的田野和森林,那些没有意义的高山峡谷荒漠高原就扔在那里好了。” “那些不愿意走的人……就留下来了?” “他们不愿意走嘛,有什么办法。不过留下的都是艺高人胆大的家伙,剩下的土地虽然贫瘠荒凉,但大得很,够他们生活的。”老板咕咕喝酒,把酒杯重重在桌上砸了一下,“不瞒你们说,其实比起离开,来到这里没了太阳的那段时间,那才叫混乱呢。” “我看这里是有白天的。”煌抬头望了望天。太阳自然是没有的,天空的另一头是这个泡泡一样的世界碎片的尽头。但是有其他世界的力量渗透进来,也有一部分世界本来就有的魔力潮汐没有浪费掉,通过某种积蓄-发散的方法,形成类似于白天的阳光和漆黑夜晚一般的景色。 但这不是太阳,或者说,这不再是一个完整世界固有的,可以自行运转到文明不再需要的时间尽头的能量潮汐动态循环系统了。就像老板说的那样,这个世界在被分离的过程中损失了很多。真神能够感受到,弥补和修改这种撕裂的手法很不好,这里的能量潮汐循环一直在缓慢而稳定地流失着。 世界看起来仍然是平稳运行的,天空会照常明亮,水会从土地中蒸发,再化为雨降下。冬天寒冷休养生息,夏天闷热发荣滋长。 但是,这一切只是现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里的能量会以某种不引人注目的速度流逝。温度会减低,降水的自净能力变弱,土地变得贫瘠,阳光变得暗淡。几千年,最多上万年之后,这一切将不再适合现在的生物生长,白天黑夜四季干湿化为寒冷的混沌夜晚,昔日茂盛的森林和田野会干枯死寂。 能量潮汐循环系统损坏了,每一分每一秒,这个系统循环一点,这个世界运转一点,就会有一点能量在回收和供给的过程中损失掉。 而到了那时,他们回不去。 因为这个循环系统如此的漏洞百出,但到底是被修补过的。在那个被他们强行撕开,分离了一大块物质世界的原来世界,这能量外泄的过程会如同洪水,如同打开闸门的水库一般倾泻。那些魔族或许昭示着这个世界原本的灭世点,但现在,在他们把一个循环完整系统自洽的世界撕开以后,从撕裂的那一刻起,这个文明在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就已经迈向了死亡。 除非有一位真神,真神,甚至不能是一知半解强行上位的伪神混子,亲自出手,耗费很多力量,重置整个能量循环系统,才能完全弥补这种损坏和流失。 但以虚空一族糟糕的口碑,煌对此并不抱有很高期待。况且真神稀少,能孕育真神的世界明亮强大,末日来的更早,如果真神的世界面临末日自顾不暇,怎么会有可能来这里帮助他们呢? 没有挣脱,这里没有任何挣脱命运终点的迹象。除非真正击穿命运线,否则任何同样面临终点的文明互相影响救助,都不会改变结局。 “你感受到了吗?”琼问他,老板在喝酒,在说他们撕裂世界来到这里的过程。如果真神不是真神,如果真神不能通过这种表面的繁荣看到内里的巨大危机,这会四名年轻的旅人或许也会为这种可歌可泣的抗争而感动,或许也会为凡人自救的壮举感到震撼。 煌点点头:“我能感受到。我的角……在颤抖。” 他是魔族,魔族的角对外界的魔法和刺激很敏感,像是魔法杖顶端的宝石,是一个辅助感应元素和精神力的器官。从刚刚,他就感受到了,这个世界魔力循环的规则底色,带着某种暗含混乱的扰动。一时之间它不算什么,但时间长了,这是一种深层次的污染。 这个世界的魔族会堕落……会变成怪物,会以那种可怕的堕落的姿态侵略人类,不是偶然。 这层底色在渲染着,一刻不停。人类听不见,但对魔族来说,这种混乱堕落的底色无法摆脱。 甚至于,由于这种混乱的底色存在于本世界底层规则之中,所有在这个世界领悟规则修行境界的能力者,就算力量再强也无法发现,更无法更改它。 这种无形的,只有魔族才能听到的底层混乱固有地存在着。但谁也不知道,它是否永远只会对魔族生效。 这个微弱而不明显的扰动,应当就是这个世界的灭世底色。 本地人从未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不知道根源在于底层规则的扰动,肤浅地认为问题出在魔族身上。他们分裂了世界,把主体物质世界撕开,带着大多数非魔族的智慧生灵离开,把被污染的魔族扔在了本来的世界。 魔神对此没有种族感情上的波动,真神的荣光笼罩自己的世界,魔神庇护的是自己的文明,他也并不认为那些被异化成怪物的可怜生灵是他的同族。 但是…… 世界的毁灭随着世界的不恰当分离变得难以挽回,而真正导致世界毁灭的根源,丝毫没有得到解决的迹象,甚至还没有被人发现。 灭世根源喜加一。 煌有点无言以对。 “不要紧?”在某种凡人无法倾听的频道上,琼问他。 “没事,只是很吵。”煌并不在意,他是魔族的真神,魔族所能达到的秩序和生物状态的极限,击穿了命运的存在。即使他不使用力量,只是以凡人形态留在这里,几千年后自带的信息扰动就能秩序化这层疯狂的底色,而自身不会受到影响。 只是很吵……真的很吵。魔族的生理结构决定了他们大脑直接感应元素和精神波动的功能比较弱,这方面的能力全靠头顶的角。但角暴露在体外,缺乏保护,对于噪音非常敏感。 这是生理结构,魔神也无法全部避免。就像人神身为真神也没法用脑门看东西一样,这种噪音让煌难得的有点烦躁。 虽然不知道虚空一族这帮人在搞些什么……但感觉被他们搞过的事情并没有变得不砸锅的迹象。 夜色深了,尼塔莎吃饱喝足,趴在桌上开始打盹,怀里抱着毛绒绒的金毛大狐狸,看起来似乎是真的把莱法尔卡当做了宠物之类的家伙。 看在秘银的份上,酒馆老板给他们收拾了最好的客房——这个世界分离以后,面积缩小,经济生活也受到影响。这间旅店原本多接待王都的客人,现在王都没了,客人减少,有些客房也有些日子没用了。老板本来想把自己和老婆的卧室让出来,被谢绝以后找了四间最干净的招待客人。 尼塔莎一路穿越世界壁垒,不停指路,消耗极大,躺进床上,就算老板娘已经打好了热水也没心思洗脚,呼呼睡了。 琼把她拎起来,让她把外衣脱了。尼塔莎半死不活地甩开袍子,穿着衬衫又扑进去不省人事。 虚空姑娘睡成小猪,看起来轻易叫不醒了。三位巨佬跑上房顶,在暗淡的夜空之下聊天打发时间。 天空漆黑而暗淡,没有星星。这些世界碎片好像一堆肥皂泡一样挤在一起,天空的外面是其他世界碎片,看不到无限可能的群星。 “真是像烂泥一样的循环系统,到处都在漏。”大狐狸好像个狗一样蹲在那里,仰头看着夜空。毛绒绒的大尾巴软趴趴地趴在地上,只有尾巴尖偶尔才甩一甩,“这个世界也是,外面的世界也是。” “往好的角度看,这个世界的碎片吸收着其他碎片流失的能量。那么它流失的能量也会被周围的碎片吸收。这些碎片之间的关系这样紧密,这个系统或许没有它看上去坏的快。”琼说道,来的时候的大怒现在已经被她压了下去,至少目前来说,她的情绪和态度恢复了温和,“万物寻求自救的道理,这么多世界的碎片,其中一定有真正面临灭亡而获得拯救的。” “那有什么用啊。”大狐狸毫不客气地发出了难听的吐槽,“世界正常运转本来就在消耗。魔力循环不光减少消耗,也会产生新的能量。这些碎片力量漏的像流水,使用过程大量浪费,循环碎的无法自产能量。这种程度不修复只能找几个超凡不吃不喝开着境界平衡力量,那可能吗?快毁灭吧,没救啦。” 煌只是有点烦,底层噪音一直在那里嗡嗡叫,让他的心情值减了一个百分点。这帮白痴把本来改个参数就能轻易解决的问题严重化到了必须真神重置底层魔力循环才能解决的程度,让他的心情又减了三个百分点。 一想起这堆肥皂泡里,每一个泡泡都是这个样,想想这个,他的心情值里剩下的95个百分点一扫而空。 他们仨有一会没说话。 憨憨尼塔莎没有来过这里,或者说,她当时去过的地方都是一些很稳定的碎片。存在了许多年,虚空一族和非虚空一族的其他种族在那里定居,不分彼此,以她的能力,根本无法察觉这一堆肥皂泡是其他世界的碎片。 憨憨妹子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老家是一种空间夹缝中扭曲的自然结构,她不是超凡,无法理解每个碎片之间各有不同的上层规则。大多数时候呆在那个她称为老家的世界,不常回去族里,顶了天知道这堆空间结构里的物质是从各个世界里捡来的,这让诸神这边的判断也出现了偏移。 现在他们知道了,这些碎片都是曾经世界的碎片。这里一定有面临末日或者大灾难甚至压根就是自己作死导致世界自然分裂被虚空一族捡了来的,星空中的世界无穷无尽,许多文明不需要等到命运闭合就会把自己作死自爆(看看自由快乐的格莱西亚吧)。这堆肥皂泡看着很多,但其实放在遍布星空的虚空一族眼中,未必就比自然毁灭的多多少。 但是,可以说这些碎片全是虚空一族偶然遇见捡来的吗?按照酒馆老板的说法,在他们的光明神殿搞事情把魔族的地方扔下跑路之前,历史之中还没有明确出现虚空一族的身影。但即使如此,真的能说这个时间差卡的这样好,虚空一族遇到他们真的是在世界裂开以后的偶然,完全出于好心吗?这个世界是出于好心,这堆肥皂泡里的其他那些没有衰竭的,也全是偶然的好心吗? 几千上万岁的老油子了,谁也懒得假装那些圣母白莲花的想法有什么值得相信的地方。三位巨佬陷入了沉默,望着这个世界虚假的黑暗夜空,望着那之后的无数问题没有得到解决的碎片,一时无言。 虚空一族真正的核心人物知道群星终将末日。这些肥皂泡就是证明。 不能确认他们在主动出击还是捡垃圾做好事……尼塔莎和沃尔米尼安的世界面临末日,虚空一族的族长不想干涉也不想出手。沃尔米尼安是上位神,他是本世界的能力和决策核心,没有收到分裂世界逃命的提议。 或许可以认为他们世界的危机无法通过分裂解决,或许可以认为是他们的世界危机太大,虚空一族害怕受到牵连。但尼塔莎说他们族长不想要和外界有因果的牵扯联系,这又有矛盾。 自由领和蒙托洛搞事的那些家伙并不是地位很低的家伙,他们抓住过几个,其中还有这一族的上层长老。倘若说这一族因为分散在群星之间交流不便,在他们这么复杂,这么努力构建的聚集地面前很难解释。 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有点意思。”大狐狸甩甩尾巴,“只要再有一点证据,就能证明我们之前的绝妙猜测。啊,真不愧是一个有许多人口的大族,精神分裂我杀我自己和任何世界超过二十人的政治实体都一模一样。” “凡人倾向于自救,对谁都是这样。”琼淡淡答道,“最初总有理想和正直的初衷,后来也总有被利益和野心扭曲的结果。从古到今,总是这样的。” “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大狐狸的尾巴都不甩了。 “她在暗示你原本英俊矫健,现在晚上叼着炸鸡袋子跑回皇宫的形象被不知情的小报记者捉到都能登上肥胖报告头版。”煌接道,这个梗百玩不烂,说几次都能笑出声来,“标题是什么来着,就是那个《震惊!垃圾食品威胁着我们族群的健康!深夜吃炸鸡的坏习惯被发现和肥胖紧密相连!》” “煌我鲨了你!”大狐狸向青年魔族扑了过去,半空中变成穿着浅金色袍子的青年,外衣里有着艳丽的衬里,五彩斑斓的繁花绽放,“我那天熬夜办公晚饭都没吃下班去买炸鸡怎么啦!皇帝陛下不能买炸鸡吗?!而且都说了我那是毛绒绒!我们一族的美人全都毛绒绒!你看我的人形,看我掐死你的动作多么矫健!” 他俩打起来了,长袍和大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酒馆门口小灯投射下的影子魅影似的矫健。 琼看着他们俩激情斗殴,如果不是在这样连月亮星星都没有,远离家乡的异世界,这也算是令人怀念的愉快日常保留节目了。 精灵女神笑起来。 随即,她抬头望向了夜空,那没有星星的暗淡天穹,就像某些世界灰暗无光的未来一样,像是深渊,又像是无法挣脱的囚笼。 如果像他们预计的那样……虚空一族穿越许多时间,全族人口上亿,不能指望他们的话语和思想完全一致,也无法想象他们有能力控制在外族人的行为。 这一族现在在对外做的事,有些,至少有一部分,是与他们最初的对外策略和战略设想相违背的。 最初只是好的设想,只是捡垃圾,只是对那些无可救药的世界的残骸的充分利用,是对幸存者的救助。 但是碎片越来越多,问题也随之而来。必须找到出路,必须得到解决。 人们的做法会变质的,人们的底线会推移。 这辆承载了许多物质和幸存者的大车,那些毁灭世界的残骸,虚空一族称之为聚居地的故乡,在时间和偶然之中越滚越大,逐渐变得不能坍塌起来。它不能停下来,一旦它停止吸收新的碎片,旧有的力量和能源会在残破的魔力循环系统中慢慢逸散殆尽,一切归于死寂和冰冷。 它只能一直向前,一直加速,越滚越大。它的重量不断加大,最终常规的办法无法推动,总会寻求不那么常规的极端办法。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实的话。 最初总有理想和正直的苦衷啊…… 琼在心里轻轻叹息着想。 第 397 章 在世界与世界的夹缝中,没有距离又或者无限遥远的虚无里,内部填充了物质的泡沫一样的空间结构内部蕴含着生命和魔法活动的光辉。 在这许许多多的泡泡里,有着各种各样不同的景象。它们有的是一整个星球,有的只是半块大陆。有的是一片海上漂浮的小岛,还有的是贫瘠干冷蔓延出去的荒原。 有的大,有的小,各有不同的分布和景色,乍一看去互相之间没有什么联系。若是有不知情的人获得了虚空一族穿越空间的能力,在这些泡沫之间无序穿梭,一定会觉得自己来到了某种镜子屋万花筒一样光怪陆离的神奇世界。 这许多世界,或者许多空间,又或者许多曾经更大的世界星球和大陆的碎片好像泡沫一样交叠在一起,互相之间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有大有小,每一个与另一个都不同,却又与其他所有比起来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特殊之处。 任何不清楚情况的外人在这一堆泡泡里都无法确切地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在哪里,它们每一个都说不上特别。这一点对于那些穿越空间壁垒并不容易的普通种族来说尤其明显,空间壁垒在他们眼中仍然是确定的,不像虚空一族眼中好像水膜一样可以跨越,在如此多不遵守空间规则的碎片之间,普通的进攻者很容易迷路,也无法找到这些泡沫的核心。 这不得不说是虚空一族独有的,另类的自我保护方法。在这堆泡沫结构之中,这些因为可以肆无忌惮跨越空间而被其他世界排斥的种族终于可以把自己被人讨厌的天赋转化成无可替代的优点。比起凡人种族,他们才是最最自由,哪里都能去,也因为哪里都能去的特性而被所有人需要和尊重的人。 在那许多许多碎片和泡沫之中,有这样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空间。这片空间十分的小,里面的物质世界大略可以用一座山峰来概括。这山峰在空间里孤独地耸立着,天空中没有星星和太阳。 …… 小溪在山岩之间流淌,寒冷晶亮,汇入了一片宁静的山岩浅滩之上。石上有青青的苔藓,银色的小鱼在石块之间敏捷地游动。岸边的山岩上长满了茂盛翠绿的藤萝,它们自然轻盈地垂挂下来,在透明溪水的倒影之上轻摆着。 一棵巨大的榕树生长在山岩浅滩之间,茂盛的树冠好像伞盖一样遮盖着整个浅滩。这颗树背靠着山间,前方却是浅滩上空的夜空,仿佛头顶天穹,从水和山岩中抽出根须一样。 在这颗树下,在夜空的包裹之中,一名银发银眼的男子坐在石上。他身穿散漫的黑衣,面前扔着许多杂书,从天文地理到志怪小说全都包含。这人斜靠在榕树的一条树干上,却没有在看书,望着树冠边缘漆黑的天穹发呆。 那是真的天穹啊,在完整的世界中宽广仿佛平面的天穹在碎片中也被缩小了。它的弧形边缘那么明显,以至于从这座孤峰的顶端往上看,有一种被弧形天空所包裹的感觉。 那么高远,那么广阔,同时也狭窄,同时也有限。 穿着有许多几何图案花纹大衣的年轻魔族出现在了榕树旁边的浅水石滩之上。他站在水面之上,脚下的潺潺溪水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荡开。风穿过他的身边,也没有让开道路,这个人出现的那样安静,连风和水都不忍心打扰。 这片天地和前一刻没有任何不同,大地和天空都不曾察觉他的到来,他好像从天荒地老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只是从未被注意过。又好像现在还没有到来,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影子。 这名年轻的魔族看着这片山石,看着浅滩的水流,也看着浅滩中央的巨大榕树,和榕树树下的黑衣青年。 这个黑衣的男人,是一位超凡。 虚空一族的超凡。 一路走来,唯一一位。不被任何世界接受,不和任何世界共鸣,无法从世界之中感受规则掌握规则的虚空一族的,超凡。 那银发银眼的黑衣青年不知何时收回了看向天空的视线,注视向了水面之上的魔族。他没有起来,就在那里和他对视着,过了一会,他身边原本疲劳而散漫的气氛渐渐沉了下去。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那位虚空一族的超凡开口笑道,笑容说不出是了然还是疲劳,“但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形式实现。” “一位世界。”他感叹道,“星空之下,真神之神。没想到先来到这里的竟然是一位您这样的存在。” 那位魔族青年站在那里,身上披着的大衣,上面那些复杂多变,仿佛蕴含着无穷奥秘的几何图案静止着。萤火和浮光在水面上浮动,映照在他身上,那些精美的刺绣和丝线间或划过一丝丝的辉光。 “你似乎并不惊讶。”魔族问道,“不要试试反抗或示警吗?” “如果您是一位上位神甚至传奇,我会调集全族的力量拼死抵抗,即使不能将您留下,也要让族人逃出性命。”黑衣的虚空一族甚至懒得站起来,还是那么软趴趴地坐在那里,没有形象也没有礼貌,“您应该也能发现,这些空间之中有保护反击的手段,它们不是为了让我束手就擒而设立的。” “但您是世界,所以这一切都没用了。”他笑道,拎起身前的书,把它向前丢了过去,“家里进了不速之客或许还能抵抗,家里进来一个军团不如趁早投降。冒昧问一下,您找到这里和我见面,应当不是来欣赏我死前的可悲表演的?” “当年我家里进来了你说的那种东西,我家里人提起刀把它们都杀出去了。”魔族答道,“这其实正是我想要问您的,我的家里来了不速之客,十分无助,想要寻求一个解决办法。” 他无助个……,银发银眼的虚空一族表情木然,但下一个瞬间,他理解了。 “您家里的不速之客。”他用手里的书指了指出现在魔族旁边的虚空姑娘,“是指这个孩子?” “族长。”尼塔莎喊道,在可怕的超凡的注视下有点怂又有点怕,像是要给自己的行为找出一点依托和良心上的支撑,她伸手好像想要抓住旁边青年大衣的衣袖,“……我们的族人在其他世界鼓动本地的超凡分裂他们的世界,您知道这一切吗?” 黑衣的虚空一族,虚空一族的族长望向她,有一会没有开口说话。 “没有想到。”他注视着本族的年轻女孩,平静地说道,“最先来到这里的一位世界是由我们自己的族人带来的。” 尼塔莎感觉自己被骂做叛徒内鬼了,她浑身都有点炸毛,刚刚试图伸出来拉住煌的袖子的手攥紧了,但勇敢地没有退缩。 “您不应当责怪她。”煌淡淡道,“如果不是她,您不会有机会见到我。” 现在不会见到是没找到,但以后不会见到,是找到了也不会有会面了。 虚空一族的族长沉默。 “或许您说的是对的。”他终于舍得站起来,在树下拢龙衣摆,略微欠欠身,“但我不记得我们有族人去到了您的世界。我们只想躲在命运的夹缝中苟且偷生,收拢残存世界的碎片用作物质补充,不曾主动分裂和伤害谁,我想这不算罪过,也不能明白您所暗示的那种前来拜访的理由。” 隔着老远,真神把一块记录水晶扔给了他:“你自己看吧。” 虚空一族的族长于是把那捡起来,摆弄一会搞明白,打开就在这里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 过了很久,记录水晶淡黄色的光晕暗淡了下来。 小溪中的水流汇聚到石滩之中,萤火和微光在榕树之下盘旋升腾着。这片小小的天穹之下,一切仍然沉默,只有清淡的水声微弱地传来。 “我不能确定您给的消息,正如我没有办法否认它。”虚空族长说道,表情仍然是平静而没什么波动的,“我族很大,人很多,正如您所了解的那样,我无法确知每一个族人的动向和行为。” 煌挑眉。 “但这是一件好事,您仍然愿意来见我。”虚空族长说道,“求证事实在当下显然不那么重要,那么,您远道而来,有什么是您希望我做的呢?” “你躲避和卸除责任的方式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煌按住了尼塔莎,后者注意到了周围出现的人影,那些虚空一族的长老和大人物们而紧张起来,似乎正在为自己叛徒的身份而煎熬和摇摆,“那个偷窃者正在试图分离我们的世界,你们一族应当有许多可以提供给他的技术和保障手段。我们要这些技术,据此找出可以反制他们的办法。” 周围的虚空一族长老纷纷发出不那么引人注目但也不可忽视的骚动,似乎谁也没有想到对方的世界来了就是这样大开口,同时也在为这种要求本身,对方世界的身份而感到难以拒绝。 “请不要这样说,一位尊贵的世界,寿命以千万年记,我相信您不会为我们这样的小打小闹而感到惊讶和意外的。至于您所提议的办法……”黑衣的族长沉默片刻:“……请恕我拒绝。” “如您所见,我族没有感应规则融入世界的能力,现在所有的一切技巧和力量,都从我族天生带有的本质属性中而来。您想要的那种技术,想要解构和把它扩展成别人也能使用的技术,势必会涉及我族固有天赋能力和生物属性。如果我给了您,配合您,您就会拥有识别和针对我们的能力,在群星之间对我们诱捕屠杀。” “我不能把我族的命脉交给您。即使您今天在这里把我们都杀死也一样。星空中还有不在此处的残余族人,聚居地的所有人都失去生命总好过全族面临覆灭的危险。” 煌看了他一会。不能说这是没有被预料到的对话,但对方拒绝的如此干脆,对于聚居地被杀光也不肯交出识别规则的态度又如此坦然,还是让他略微增加了一点关注。 “我想您的担心的基础并不十分牢固。即使您不给我,我也仍然具有您所暗示明示的那种追杀您全族的能力。”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尼塔莎,“这孩子刚来的时候就差点被我们世界的规则绞死,如果不是她十分努力也足够幸运,恐怕你们还不会有现在这样和我讨价还价的机会。” “我信您有这样的能力。如您愿意,可以将我全族追杀至死。”那族长答道,“正因为我信,所以我才不能给您。一个世界真神的拒绝和怨恨和群星之间规则的封杀是不同的。我们已经被拒绝太久,深深知道力量的可怕和您这样强者对我们的抵触,因此哪怕今天全部命丧于此也不会答应。” “这位尊贵的大人。”他对煌说道,“我们一族已经很克制了,我们在这里生活,不干涉任何世界的兴衰发展,尽一切力量避免因果的牵连。我们想要活下去,即使是这样被所有世界所有的大人们都讨厌,我想活下去的愿望也不会改变。” 活下去不是错的,任何人都不能指责别人想活下去的这最朴素的愿望。但煌并不能接受这一点,虚空一族想活,他的兄弟,他的族人,自由领和东方两国的民众也不该死。 “你想说在我们那里发生的事,那些你们同族出现的轨迹不应引起我们的愤怒,因为活下去是正当的理由,所以你在此处的族人不想为此负责?” 族长察觉到了某种危险,他的本能在报警。面前的魔族,即使他的表情仍然是那样自如和平静的,身上的大衣,那上面无数或大或小,繁杂奥妙的几何图形也显现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些图案似乎在变化了。好像群星从点燃到熄灭,河流流进大海蒸发,又化为雨露降下,魔神大衣上的几何图形明明灭灭,似乎在奥妙的规则之中变换展示着期间蕴藏的物质循环变化的秘密。 这个人,是一位世界。真神之神,群星之中有灵智的生灵所能达到的最高的具有意识的能力级别。 “因为活下去是正确的。”魔神问道,平静而温和,“所以为了活下去而采取的一切行为都正确?” “不。”族长说道,语速变快了,“我们会在族内自查,查出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把他们召回,给予严厉的查处。我和族里的长老会在不涉及我族核心本质的情况下提供给您尽可能多的帮助,对于那些涉及核心本质的部分,我们会亲自过去您的世界支持和帮助您肃清叛徒。” 他已经给出了很多让步和诚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在不给出底层技巧的基础上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但对于魔神来说,这够不上他此行期待结果的最低预期。 魔神身上的大衣像是被风吹动那样鼓胀了起来。那些几何图形快速旋转着,只是看着而不试图理解,都会让人感到眼花缭乱。 这里现在有很多虚空一族的长老以及话事者了,他们在石滩旁边高低站了很多,没有一个出声,也没有一个走。 他们走不了,这个空间被世界锁死了,能来不能走,谁说也不行。 这些人站在水面上和榕树下对峙的两方周围,银发银眼带来了惊人的一致感。煌是其中力量膨胀最快的人,一般来说普通的对峙中,先使用力量的人处于弱势。 只用眼睛看,这场面看上去像是中央的魔族挟持了虚空一族的女儿,被族人捉到包围了。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不是这样,被包围的是人数多的一方。虚空一族并不知道这位世界不是一个人来的,即使如此,被包围的也是他们。 不光是在场的虚空一族族长和其他长老,这里的外边,整个聚居地,那么多世界碎片,上千万族人,数亿来自其他世界的幸存者超凡以及普通民众,被一个人包围了。 世界的力量是最本质的规则,这一切的空间都被锁死。所有人都被他握在了手里,逃都逃不掉。 只要这位世界想,在座的所有人都会被歼灭。 “你说你要亲自前来帮助?”魔神问道。 他展开了一半力量,在还能够用凡人的话语开口的程度停了下来,语气仍然平和,不需要向外展现自己的不满或愤怒,“你只是下位神,你们全族除此之外没有一个超凡。我们世界击杀半步世界的战斗,你们用什么来支持?” “你用什么来确保能够阻止半步世界用你们一族的技巧和世界对抗?凭你们那脆弱的停留在凡俗阶段的天赋能力吗?还是凭你作为超凡的一个人?你的力量在此之间不值一提,你用什么保证,你用什么阻止?” 世界的力量半展开,真是太吓人了。天地变色,甚至于这附近所有的世界碎片,泡泡构成的整个泡沫团都因为被世界的概念渗透掌握而颤抖。 尼塔莎瑟瑟发抖,记得煌答应过她不会对她的族人下杀手才能勉强安慰一下自己。但就算这样,尼塔莎还是时常会怀疑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不该太相信人性,对别人家的真神,对自己家的长老。 虚空一族的族长没有想那么多,事实上,这会他也顾不上尼塔莎,能够面不改色地站在一位大怒质问的世界面前就已经十分努力了。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他能承担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族人都被杀死在这里,也不愿意把本族生存的核心交给别人。虚空一族在那些星星之中是如何的人人喊打他再清楚不过,不告诉遭到追杀也不过回到以前,不会比灭族更糟。 “……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我的那些可悲的族人把我族的核心技术交给了您世界的叛徒。”他叹息似的闭上眼睛,“您的世界本来就要分裂。我们这种卑微的连超凡都不是的流浪种族无法影响您这样强大世界的局势。您知道这一点,否则您也不会一个人站在这里。” 这就有些胡搅蛮缠了,但无论如何,虚空族长通过这些表明了一种态度:他就是证据怼脸,就是被人砍死,也不会松口,不会认错,不会给出这种技巧核心的态度。 煌叹了口气。 “这里有一件事,我想我应当澄清一下。我可以把在座的诸位都杀光,不仅如此,我还可以抓住你们一族,用我们的办法找出其中的规律和方法,再把这种杀戮应用在星空之间你们一族剩余的部□□上。” “我没有这样做,没有什么其他无聊的理由,只是认为没有必要。几个白痴的错误不应该分摊到你们全族身上,所以我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煌笑了起来,“还是,你以为,因为我有求于你们一族的能力,所以可以讨价还价?” “……无论您是如何想的,是的,我是抱有这样的侥幸想法。”虚空一族的族长答道。他低下头,沉默地思考了片刻,周围的长老们之间有了短暂片刻的骚动和交流。煌能够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他并不在乎,涉及全族命运的事情,在下定决心之前透彻地讨论谨慎的决定是理所当然的。 过了一会,虚空一族的族长抬起头:“但即使不是这样,请您原谅,平凡的人总是有侥幸心理,总是在没有见到证据的时候不敢相信的。” “我很难相信您会出于纯粹的怜悯和善良放弃暴力而妥善的方法,转而给我们这个机会。”他说道,“特别是在您已经说出考虑过可能会杀光我们的现在,再相信您拿到我们全族的弱点而不使用就有些太过天真了。” “请恕我拒绝,这位尊贵的大人。”他冲煌欠了欠身,“我很难在没有证据证明您对我族怀有不杀光的善意的情况下相信您的所作所为不是诱饵和哄骗。答应或不答应都是死,和幼稚单纯的小女孩不同,我无法这样把全族的命运擅自交到您的手上。” “您的眼睛不是这样说的。”煌笑道,“您的族人,似乎也不全做好了引颈就戮的觉悟。啊,看起来,相比较答应我的风险,你们更愿意赌我需要你们不愿轻易下杀手?” “喜欢赌自己全族的命运,这可不好。” 他的力量完全展开了,神性本相扩散开,逐渐覆盖原本还像个人的生物外表。越来越多不同场景的虚影开始在这个世界交叠,好像那些泡沫一样存在在这个夹缝聚居地的世界碎片都被某种可怕的概念捕捉,穿过时间空间的壁垒,被一同拉到了这个现场。 那么多世界的碎片,全都叠加在了同一个场景的底色之中。虚影交叠,缤纷热闹非凡。 真神有能力把这一切世界的碎片拉到一起,真神也有能力一起毁灭它们。 但这里最恐怖的场景甚至不是还未发生的毁灭。 在这些叠加过来的世界场景中,有一种更加可怕的颜色正在蔓延。晶莹的白花从每一个世界的树木枝丫之中长了出来,枝干生长,变成半透明的仿佛无机质一样淡粉色的晶体。草木本身的叶片纷纷掉落,那些有机的植变为了浅粉色枝干没有叶片满是白花的晶体。无机质,无生命,像是美丽而永恒的雕塑。 这种变化同时发生在这个虚空夹缝中的一切地方,一切世界的碎片都出现了此种现象,没有出现的也飞快被填补。那些变成晶体琼花的植物叶片和枝干被完全同化,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有机生命的影子,从野草到橡树,一切本来的特征都被覆盖,变成了一簇簇一丛丛,毫无区别,晶莹剔透,美丽的不似生命的水琼花树。 这些琼花,从它们出现的地方开始向外迅速蔓延。一切植物都被同化。原本郁郁葱葱的草木和丛林,碧绿和深棕的颜色变成了如梦似幻的白花和浅粉晶体。那些娇嫩而晶莹的颜色生长蔓延开来,好像什么吞噬覆盖一切的染色剂,给大地刷上了一层别的色彩。 微风拂过,琼花从树枝树干上纷纷飘落,好像下了一场梦幻般的雨。 琼花在吞噬这一切世界凡俗的,没有灵性的草木生灵。 速度飞快,不可阻挡,快到要不了几分钟就能蔓延到这些世界碎片的每一个角落。即使在这里看着,因为煌使用力量而被拉到一起,同样显示出色彩的每一个世界景象的投影中,白色和水晶般的粉色都在蔓延。 这场景是那么的美,同时也是那么的……死亡。 被琼花所吞噬的草木植物,变成了这种具有魔法的琼花。它甚至说不上是琼花,因为它没有叶片,花与枝干中蕴藏着的是那么纯净的力量,而没有一丝一毫会生长会更替会凋零的生命力。 生命不纯净,生命不像水晶一样可以永恒,生命会死亡。 但只有会死亡的东西才是活的,水晶永恒,永不会生长和变化。 生机和死亡。 在场的虚空一族没有人不被这恐怖的场景所震骇,要不了多久,也就几十次呼吸的时间,这种侵蚀完全完成,他们聚居地也就不能要了——只要死亡的水晶琼花,没有任何有生机的植物的地方没有生命能够长期存活。永恒带来的是死寂,就像在告诉他们,对方有着怎么样的能力,可以在星空之中围捕他们残余的族人一样。 逃不掉的,这样的针对一个种族的力量,对方掌握了就不会放弃,可以应用到任何地方,他们逃不掉的。 它可以被应用于植物,也可以被应用于本族。 在这个小小的山峰水潭之上,黑夜穹顶之下,就连水中的苔藓和水藻,虚空族长背后的巨大榕树,都已经蔓延出了晶体化的白花。那些花朵是如此的美丽梦幻,但又是那样的死寂可怖。 “请别这样!”虚空族长慌了,再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被灭族不好说,这堆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聚集地可就是一片死地了,除了矿产什么都剩不下,“你们还有别人?让他停下来,我们可以谈!” 琼花的蔓延没有停止的趋势,甚至隐约更快了。在那些投影交叠的世界碎片里,隐约可以看到,庞大的巨树树枝顶着琼花拔地而起,通天彻地,仿佛能够贯穿世界的边界—— 不,那些可怕的巨大的花枝,真的贯穿了世界的边界。 它们是同一棵琼花。如此可怖,如此巨大。庞大的枝干贯穿了世界碎片的每一个壁垒,缠绕着贯穿了裂缝之中的所有世界,好像那些壁垒并不存在。它们不停增长,速度可怕,汇聚为一体,在生长的过程中挤开一切阻挡的壁垒,大陆的板块,山脉天空和海。 像是一颗树在这些世界碎片的泡沫中扎根一样,根须扎入大地,力量大的挤开土地和岩石,牢牢渗透,拥有能够握碎一切的力量,并且真的握住了脚下的一切土地。 又像是一棵树的枝干在这些世界之间生长,枝干锋利地穿透一切阻碍,又在每一个地方都探出了无穷无尽的树枝末梢,枝头从一切草木之中穿出,上面开着水晶一样白色的花。 如果这颗巨树有生命,如果它有人性,那么再蠢笨和驽钝的人也能从中感受到他的愤怒。 如果它不,那它是天灾,是末日,是毁灭一切的恐怖。因其巨大,因其生长,因其吞噬,因其自带的不可抗衡,它带有某种非人非生物,不可名状不可窥探不可描述的恐怖。 在这样的场景之下,没有人能不害怕。 如果在加上在这些场景叠加之前的年轻魔族,神性本相完全展开,每一根发丝,衣服的图案都写满了神圣同时不可名状的可怕。祂站在一切世界碎片的中心,站在天穹之下,水面之上,伸出双手,平握住一杆手账,解开锁扣,将其中的剑鞘略微拔开。 只有一点,剑鞘中的剑就照射出了穿透一切,撕裂一切,劈开一切,耀眼无法直视的虹光。 在这一切的景象之前,一切光芒照耀之下,虚空一族的族长再也什么都顾不得,破音一样喊出了口。 “我们同意!!!!!” “我们什么都同意,什么都给你们!快住手!!!求你们住手!!!!!” 于是魔神的神性本相暗淡下来,他恢复了人形,冲狼狈的黑衣族长笑了一笑。巨大的琼花树也停止了生长,但它也没有退回原样。就那样耸立在那里,仿佛一种无形而永恒的恐怖和威慑。 “早说不就好了。”那位魔族的世界笑道,“还以为你们一直不会答应,刚刚可真是吓坏我了。” 没人回应他的话,在刚刚那种真的灭世的恐怖场景之后,没有人能够开口回应他。 “尼塔莎。”魔神对身边的虚空姑娘说道,这憨憨妹子现在腿软的几乎坐到地上,半天无法确定事情竟然转了回来,这些人真的没有毁灭自己的族人,“把你的记录水滴给他们吧,就是你族里给你,你用来记录过黑魔法的那一个。” 尼塔莎手忙脚乱地掏出来,因为惊恐和颤抖,几次把水滴形的水晶挂坠解下来都失败了。这挂坠是她离开族里的时候族里给族人配备的,用来记录一些世界遇到危机时刻的魔法波动。尼塔莎曾用它来记录自己世界的入侵邪神,也曾用来记录,被引来的邪神侵入被布莱兹镇守保护的大都的时候虚空一族力量削弱黑魔法侵蚀地点时候的能量波动。 魔神把那东西扔给了对面。 狼狈了许多的虚空一族族长捡了起来,过了一会,又把它传给了旁边的人。 这个项坠在他们的上层管理者中默默地传了一圈。 他没有就这件事给出异议和回答。 “我会把我们虚空一族的技巧和方法给你们。但这里有些是我们的天赋能力,我们自己解构可能困难一些。”他说道,似乎终于是认了,也承认对方的愤怒并非毫无来由的污蔑,“若你觉得接受困难需要花费太多时间,我或者别的具有知识和资历的族人也可以和你们走,好让你们世界的其他专家解构的快一点。” “无妨。”魔神淡淡道,“我是学者,不存在接受和解构不了,只会是你们传递和整理的速度受限,不会是我。留在这里,我希望你们能够弄快一点。” “但是快一点。我们的时间不多。如果来不及阻止你们一族搞出的更加麻烦的事情,我会非常非常的……痛心。” 族长没有说什么了,他看着稀薄的空气之中跳出一只金毛的大狐狸,蹬蹬腿爬上了魔神的肩膀,有些无话可说。 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似乎是解释,却不知是和谁:“我们的族群太大了……又是这样的性质。我无法控制每一个族人的想法和行动,只能说我们本来龟缩在这里,是想要收拢其他世界的碎片度过末日危机的。” “但这里没有哪一个末日危机的因由得到了解决。” “没有么……”虚空族长摇了摇头,“可能吧。” “困难和麻烦越积累越多,我们寻求生存,或许就会寻求新的解决之道。”他叹道,“您的世界是击穿了命运的世界,带有能够扰动一切因果,干涉一切注定末日的力量。那位梦魇是一位接近真神的存在,能够解决我们所面对的另一些问题。” “并不是族里所有人都支持隐居龟缩在这里的。那么多年被追杀和漂泊,有些人为了守护这个故乡,对外的敌意……比较激进。我想……可能有些族人太过于着急,采取了违背我们本来原则的行动吧。” 煌不认为这里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原则,但他也不想戳破这一点。自己的世界击穿的因果对这些受困于末日的民族来说是一种很大的诱惑,格莱西亚能够给这些状况糟糕的碎片带来改变的希望,这是可以理解的选择。 虽然他很怀疑格莱西亚是否真的有那么好心,虽然他更感觉这里一定也有虚空一族内部左右分裂观点不统一的激进分裂或推诿的谎言,虽然他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代价是自己世界的分裂。 但无所谓,只要格莱西亚还没开始分,只要事情能得到解决,其它的一切都可以谈。 …… “……对了,有件事。”虚空一族的族长看向了这位魔族的真神,“我们聚居地的那些琼花,还有那些树干,能不能请您收敛解决一下?” 煌不解决,也不回答。他停住了话语,驻足看向身边原本是灌木的水晶琼花。 那颗小琼花就像感应到了他的注视,它略微动了动,枝干抽长,花朵茂盛起来,花枝包裹,分开之时,一位淡金色头发的女性精灵平静地从琼花从之中走了出来。 白色的琼花从她的发丝之中生长出来,晶莹美丽,好像冠冕,又仿佛头纱。 “就把它们放在那里吧。”她说道,神情宁静美丽,以至于圣洁的让人很难联想到她是一位活生生的女人,“你们的聚居地,这些世界的碎片千疮百孔,它在那里,沟通世界,弥补流失的力量,可以让这个夹缝中的世界长久存在。” 族长很想说那是不是你的身体,你的身体……虽然只木质吧,但也是身体。只要一想想这身体有如此巨大,质地非人,可以随着心意膨胀变换长成任何形状,他就忍不住联想到那些血肉怪物吞噬世界时候的马赛克形象。 太克苏鲁了……只要把木头换算成血肉,分分钟就是堕落古神导致的恐怖末日景象。 他是这样想的,“那是您的身体吗?”他问道,听见自己的身体诚实地说,“这个……您要走的时候,终归还是要带走的吧,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当然不是。”琼答道,杏仁一样形状漂亮的眸子看向他,划过一丝美丽而疏远的笑意,“那只是……我们精灵一族的天赋魔法在世界这一级别的表现方式。它不会消失,只要我不控制也不会活过来。它只是……一种我曾经使用过它留下的痕迹罢了。” 第 398 章 煌的血亲子侄小伙计冉和沃米尼家小姐安的烂事爆出来没有两天,新年就到了。 在新年,央都地区没有家室和私事闲着无聊的超凡会汇聚到区域负责的大家长的神宫娱乐庆祝一番。这是诸神作为镇守地区的象征团结下属建设感情的保留节目,比起四年一届世界范围内的正式宴会,它没那么正式,更像是个party或者开放式公司年会之类的东西。 那些超凡们平时在自己的地方蹲着,时间观念差,没事几年都不会出来。因此到新年或者什么时候他们想要仪式性地热闹一下,就会自动去往距离自己最近的真神的居住地。真神提供自己的名号和场地,好让那些无聊的家伙们找到和他们一样无聊的超凡,大家都没成家,孤家寡人凑在一起假装自己有很多好兄弟。 按道理来说,这种活动那些有家有业只想放假的凡人大臣们是不会来参加的,不过北境公爵和他的子孙是诸神血亲,某种程度上来说和诸神是一家。他们也没来,洛芙无责任猜测,大概是因为小伙子的腿打断了一时半会好不了吧。 丢人啊,丢人。 在浮空城顶事的奥古斯都这天按理来说是会回紫金宫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离开了倒悬境却没回西边,反而和无月一起去了东方布莱兹和塔尔维亚所在的大都。洛芙猜测过他这样子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央都让他感觉不想面对十分尴尬,被白说不要乱想。 啊……她也不想乱想啊。可这……这没法不这样想吧。 她还特意问过奥古斯都这样做有没有什么别的愿意,白又没说出别的什么来。 巫师帝国的女王爱丽丝新年没能回来央都。她给这边传消息,说辉耀的情况暂且稳定,但局势仍然紧张,格莱西亚可能在任何时候爆炸搞事。为了在随时可能出现的紧急危急时刻确保有人能够留在辉耀主事,维持住洛尼亚斯王室对辉耀国家命脉之心的责任,她新年也会一直守在那里,至少在情况稳定或是洛芙切斯特回来以前不会离开。 洛芙挺不好意思,她离开辉耀的这一个月,包括她之前还在辉耀但由爱丽丝接过摄政权力的那些时候,受到了爱丽丝的太多帮助。辉耀的那些事情本来是她的,最后都落在了本可以在央都好好咸鱼的爱丽丝头上。 爱丽丝倒是没什么怨言,传消息来问紫金宫的诸位好。她这段时间和洛芙维持着一周一两次的联系,在洛芙好了一些以后,会把辉耀国内的人事任免拿来征求她的意见。 通过那个,洛芙非常棒地了解到了某些墙头草是如何背着她父女暗示爱丽丝搞事情的,也毫不犹豫地和爱丽丝共同制定了对他们的处理办法(爱丽丝执政这么多年,几乎瞬间就能构思出雷电一样的处置和扫尾操作,比切斯特和赫尔加加起来都稳妥,简直是政治上洛芙身体力行的人生导师)。 不过因为杀人夺爵阴谋构陷拆别人小团体不是一种很能让人感受到快乐和成就感的事情,这对好不容易离开泥潭的洛芙的精神状态没有帮助。白得知这件事以后旁敲侧击提过一次,后来爱丽丝就只在比较重要的事情上知会洛芙一声,不再让她太插手脏活了。 爱丽丝没有回来,还把负责宫廷日常事务管理的艾塔她们扣下了。这些洛芙熟悉的下属本来也不太适合到紫金宫地上神国瞎掺和。但除了他们,洛芙见到了好久没见的赫尔加上神,这位曾经连切斯特都能管住的,好像他们一家年轻人的老母亲一样的女士。 她因为超凡执政年限的缘故离开辉耀的时候切斯特还没有躺平,老宰活着,安妮也没有和冒险者工会坑蒙一气疯狂搞事。她离开以后辉耀发生了那么一大堆事,赫尔加却也没办法掺和,只能在南方听着消息干着急。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远程给辉耀传了些消息。通过层层封锁和打成一锅粥的十五国,传到了北方辉耀的执政者洛芙,以及她当年带起来的门生旧故手上。这确保了中后期辉耀上面闹成那个样子,她和老宰相一派的人还是牢牢站在洛芙这边,没有摇摆跳反给洛芙增加额外的负担。 洛芙很感激她,这次,在身心重创和死里逃生之后再见到赫尔加,差点抱住她哭出来。 赫尔加揽住她,怜爱地摸摸,一个劲说可怜的公主你受苦了。 “安妮她竟然相信我是那样的人。”洛芙呜呜呜呜呜,“我爸竟然就在梦里香喷喷地睡着了,真的完全没管我,我好伤心啊。虽然大家都说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但我作为那个意外我好难啊。” “殿下。”赫尔加拍拍她,“您……后悔给了安妮公主现在的一切吗?” 安妮母女在当年是受到她的名号庇护的,尽管这是切斯特的意思,尽管当年谁都没有想到这种未来,尽管现在赫尔加已经离开了政治圈,和这一切都屁关系没有,但她终归还是和安妮有些关系的。 洛芙愣了愣。 “已经这样了。”她抹抹眼泪,刚刚哭唧唧哭过头,真的哭了,“在当时这是一件正确的事,所以……” 赫尔加给她抹抹脸,洛芙哭哭。 “其实在当年,我建议过你父亲,把那对母女斩草除根。一劳永逸,永绝后患。”她对洛芙说道,对着后者惊讶的眼神笑了笑,“这是最好的办法。不过切斯特嘴硬心软,他说她们也无辜,不愿意下杀手。所以我又提出了中间的办法,暗中给他们一点钱,扔在外面不要相认。”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笑着说了一句上古神族的粗话,“也不承认他们是王室血统。血统认证不配合,洛尼亚斯王室血统就说是几百年前流落在外的旁系。这不如斩草除根,但并不算坏。” “您……”洛芙老震惊了,不是为赫尔加的这种想法,而是为她愿意把这些过去的杀机告诉自己这件事,“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这好吗?安妮现在已经失去了王位继承权,因此她也保住了性命。她们母女受到赫尔加的恩惠,本来关系很好,这些事赫尔加不要到处说,这种友好的关系就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因为我也曾经很多次后悔,当时没有再坚持一下。”老母亲似的上位神笑着说道,但她毕竟是一位高官重臣,一位了不起的超凡,她鲨人不眨眼,而且远没有洛芙这样善良的心理负担,“您和我说这些事,我很愧疚,所以更加后悔当初没有那样做。” “请您原谅,我也有心软的时候,切斯特说服了我他们是无辜的,也说服了我好人有好报和对方既然做出这种事就一定对我们的应对有各种完全的策略。他的性格不太适合做君主,我应该看着点他的,但我还是被说服了,因为心中一点小小的弱点和善念……但您,您的父亲,辉耀千千万万的家庭和普通人,比这一个孩子和她的母亲重要的多。” 她在道歉,也在后悔。洛芙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想法,她哪里不是没有想过。 但是……但是。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呢?不如用当初做法的正确性,做决定的不得已安慰自己,好减轻身上的重担,缓解感受的痛苦,不去思考,假装自己从来没有过机会选择。 有过吗?或许有过? “请您别这样说。”她拉了拉赫尔加,疲劳的笑了一笑,“安妮是个好孩子,您知道的。如果按照您说的那样做,说不定以后对方就会搞出什么国王陛下被公主蛊惑谋害亲子,甚至公主是个假货真公主被掉包谋害,之类的神奇阴谋论来。这种事是防不胜防的,谁也不知道另一个选择的结果是什么。现在我们已经跨过危机了,安妮大体来说还是个好孩子,我想也不用为过去的事情后悔太多——如果那样的话,人有限的想法就没法向前看了。” “我现在就是担心我父亲。”她叹了口气,想想睡的像猪一样香喷喷的家伙,发自内心地服气,“海月尊陛下说他被自己困住,收到反向的良心唤醒的推动几个月就能醒……这已经几个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回来。” 她成功地转移了话题,聊起切斯特,赫尔加就不困了。 在这场会面的剩下的部分里,两人兴致勃勃地对辉耀躺平的国王陛下进行了一系列的吐槽和抱怨,简直是乳切斯特大会现场。那家伙性格别扭又麻烦,有主意还不听劝,平时看着很厉害,老婆一死发自内心的自暴自弃,人为原因由内而外的撕裆拉胯,让人抱怨起来精神百倍,几乎手舞足蹈。 洛芙实现了她从很久以前就在期盼的,见到了赫尔加以后对切斯特的抱怨梦想。当这场会面结束,赫尔加离开的时候,她感觉神清气爽,真正舒坦了。 白从外面走了进来。 “上位神的意见只可以用作参考。”他回头看了一眼赫尔加离去的方向,那里当然看不到赫尔加的身影,她已经离开了很久,显然也听不到魔皇对自己的评价,“做你自己的选择,不要太考虑她的说法。十一年前杀掉,拒绝,或是接受那对母女的做法都是对的,我不认为这里有任何值得后悔的地方。” “……”洛芙沉默片刻,反应过来,炸毛了:“您偷听我们的谈话?!” “这是我的神域,这间会客厅是公共区域,而且从你们的谈话行为和内容来说,我没有注意到需要回避的部分。”白说道,如果是其他真神在这里谈话其实是无所谓被听的,不想被听可以拉屏蔽。但他也知道洛芙不同,顿了片刻,难得补充,“大部分内容我会忘掉,只是有一件事我记下来了,想要澄清一下。” 行……吧。 洛芙勉强原谅了他,打定主意和紫芫亲近的时候要提醒他拉屏障。诸神当然是挡不住的,但传奇至少可以让他们的窥探可以被发现。只是这样就够了,这帮家伙不是真的有兴趣,不至于做的更离谱了。 “您要澄清什么?”她挤出一个原谅的笑容,问族长。 “三种选择都是对的,换言之,命运和阴谋会把三种选择的后果导向同一个结果。”白对她说。 这部分洛芙知道,就是那个命运纠缠和幕后黑手啥的,如果她要搞死安妮,自然有安妮死了以后让她和切斯特关系变糟身败名裂的操作,比如把阴谋黑锅扣她头上说她小小年纪谋害姐妹。如果她不说,那安妮就会走小说剧情,在宫外长到十八岁回来和毫无感情的父亲姐姐要回‘本应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东西’。她在外面长大,被谁教导可就难说了,到时候情况说不定怎么样的离谱。 没有一条十全十美的处理方法,正常情况下可能结果迥异的选择,在这件事上因为阴谋和偶然的碰撞,总是会走上可能性极小的通往同一个结果的道路。 怎么选,都一样。 “果然是这样啊。”洛芙叹了口气,释然地笑起来,“当年我就是知道三种选择都会有大麻烦,所以才选了听上去最不容易失控,听上去也最有良心的一个。不过您也知道,人之常情,这个选择没有让事情变好,所以我有时候也会去想,‘如果当初不是这样就好了啊’。” “是这样。”白点点头,望着洛芙,“……但又不止是这样。” 洛芙:? “选择会改变一些东西的,不要小看命运,但也不要因为它的存在就放弃了人自身的努力。”诸神中最年长,从古时代一直活到现在,一生中起伏跌宕波澜壮阔的老族长对年轻稚嫩还未经历许多的继承人说道,“我认为,我看到,很多时候人们抗争和改变的尝试本身就是对命运的一种反抗。” 洛芙望着他。 她明白白的意思,但她不知道这和自己的经历,和现实中的哪些部分相重合。她明白,但不真的理解。 “你认为你当初的善意真的没有结果吗?”白问她,“你认为你做了你认为对你妹妹好的事情,没有因为命运就对她心怀芥蒂,问心无愧地接纳她,除了让你的良心好受些没有起到任何正面的作用吗?” “你认为……往远了说,你小小年纪放弃王宫优渥的生活,离开辉耀去大都求学,在警局用自己的努力赢得了作为普通人生存的资本,是全部徒劳的吗?” 洛芙睁大了眼睛。 不……当然不是,至少她在翡翠桥警局不…… “你妹妹动摇过。她动摇的,比我们任何人预计的都要快一点。” “塔是我手下最有口才的年轻人,可以用语言和道理说服两个国家开战。我把他派过去,预计他才能做成这件事,也要花很长时间软硬兼施才能说服安妮。” “但这没用上,据我所知,当他把这个消息带到王都的时候,你妹妹只要几天就投降了,投降的毫无保留,非常干脆。”白说道,因为爱丽丝的原因,通讯恢复以后他着重了解过辉耀所发生的事情,“她还认你这个姐姐,这救了她,也救了你,至少使你免去了弑亲和国内的大乱。” 洛芙愣了一下,她想说莱尔菲丝,但又想到什么,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思考。 “你对她们的善意也传递给了你妹妹的母亲。”白叹息道,“她相信你的为人,相信安妮所为不义,所以在第一时间决绝选择,让安妮能够立即决断,免去了摇摆和对方酝酿鱼死网破大乱的机会。” “我们推算过很多辉耀局势的可能后果……在你放弃之后。如果不考虑你妹妹母女的良心,其中的任何一种都比现在辉耀的情况要糟。至少损失翻三倍不是问题。” 洛芙不知该作何反应。 辉耀发生过的一切,那些阴谋背叛和血腥斗争,一切对她来说都太恐怖了。她离开那里,说是很久,其实只过了一个月,还要处理爱丽丝寄来的任免决定和某些决断的行动。紫金宫平和的环境和紫芫的陪伴让她缓过来了很多,但绝不完全,事到如今,深入回想和推演当时发生的一切事,还是会让洛芙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恐惧即对别人,也对自己。是一种精神受到极大伤害以后,面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过去,好像面对深渊和旋涡那样抗拒和痛苦的感受。 那一切已经发生了,事到如今再告诉她这些,老实讲,洛芙有些感慨,但总体来说没有被安慰到。 “可我还是放弃了。”她说。 “那是命运闭合的一个点。”白对她说,“但是往前往后看,我想说的是,除了被定死的命运本身,你曾经释放出去的善意是会给你回应的。如果你妹妹没有这样做,你受到的伤害可能比现在严重很多,在人性和精神方面,抗不住项玉到紫芫回来都很有可能。” 洛芙低下头去。 她没接话。 事到如今……让她相信命运?相信善意会有回应?她还能相信吗?她…… 好吧,她现在这样纠结,正是证明她已经在相信了。 那么……这可以说……她当初做的是对的吗? 是吗?不是吗? 洛芙想哭,又想笑。但在她面前的是诸神族长白,不是紫芫,所以她至少得表现的正常点,不能像个神经病一样。 “我可不敢相信什么选择命运和善恶终有报了。”她苦笑着望向白,眨眨眼,眨掉了眼里晶亮的东西,“但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我身上的命运已经完成了,从此以后我不必再受此困扰,可以面对开放结局的未来进行选择了?” “你身上没有命运的牵扯了,一切未来都转为开放,再也不会有什么扭曲的因果。”白答道,注视着洛芙,顿了一顿,“……但它没有实现。它实现的方式是你死亡,辉耀失去一切王室的担当而陷落。你没有放弃那个国家,正如项玉没有放弃你。” “它结束了,但是以被击穿的方式。” “你和项玉共同努力终结了它。尽管这是我们当初击穿的世界或是群星命运的一个小小的余音,但这仍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壮举。” “令人尊敬,向你致意。” 第 399 章 洛芙望着白,有好那么一会,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 命运被击穿了啊…… 那些纠缠的因果,可怕的阴谋,无论如何都没法反抗的预兆,都不存在了…… 她应该释然的,但这击穿命运的过程是如此的可怕和艰难,好像一场灾难。回想过去,她感到自己经历了一场海啸或地震,灾难过去,她幸存下来活着站在原地,别人告诉她她安全了。 但她笑不出来,环顾四周,她的周围昔日繁荣茂盛的景象荡然无存,只剩一片平坦的废墟。 “您当年击穿命运,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有感觉很快乐和庆幸吗?”她问眼前的族长,这位压上全族命运,葬送几代诸神,这一代也送走许多兄弟的古老真神。 “当我醒来的时候,央都决战已经过去了六百年。”白平静地答道,叹息似的闭了一下眼,“不,我没有什么庆幸和愉快的感想,反而有点想睡过去留在六百年前的战场上。终末之战没有战后庆祝活动,你知道。” 洛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应该如何描述了。 命运啊,这无形无际又那么可怕的东西。 它并不是一种精神魔法,也不会改变物质,却可以操控人的思想和行为,让一切因果从不同的起点汇聚向它写定的结局。人的意志不会被影响,却会因为种种偶然必然,许多因果的堆叠而经历各种事情,这些事情会改变这个人的想法,使他最终会做出命运写定的结局的选择。 就像辉耀,这个国家王室的意志一直是自由的。切斯特一直可以选择在幻象初期向神殿求助,洛芙可以选择不回国也可以选择不绝望去摸黑魔法,安妮更是自由,她只要不反叛什么问题都没有。 但就是……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就是会把他们推到这样的道路上去。 多可怕啊,无形无质,反抗都没法反抗。 但即使是这样的命运,总归是……被她和项玉一起送进了时间的垃圾桶。 洛芙的思绪转了一圈,回到现在,有点后怕,同时也真实地生出些庆幸和安慰来。 凡人的抗争,她在这些事情里做出的选择,那些小小的善意责任和挣扎,从未涉及到任何超出凡俗程度的能力。 但它们终归还是起作用了。命运的余音被击穿或许有大半是项玉的力量,但确实,在白叙述的那种可能的世界里,命运本来还可以更加不堪。凡人的努力或许没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终归撼动了它,让那些通往毁灭和绝望的轨迹出现了动摇和偏转。 凡人的抗争不是徒劳的,就算那么无力弱小,或许也有它存在的意义。 而且,那个结局,经过白的确认,这次是终于彻底的再见了。 从她这一世出生开始就笼罩在她头顶的阴影,在她二十三岁这一年,小说中的结局时刻消散。洛芙忍不住会期待一个好一点的未来,会去想,没有了命运这种可怕的鬼东西,她现在往后做出的选择,是不是就是没有误导和阴差阳错,真正自己选择自己争取来的结果。 她在那里发呆,心情十分复杂,看起来不太适合被打扰。大过年的,白没有打扰她,自己先离开了。 洛芙在那里傻呆呆地坐了一会,抬起头,看到紫芫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身体好的至少表面看不出来了,新年这天穿的不那么像在家养伤的一整套长袍,黑发整齐地梳着垂下来,就像他从前一直以来的那样。 这个人不知道从谁那里听了什么,这会注视着她的目光还有点担忧的探究。洛芙仰头看向他,轻声呼唤,身体向前靠,贴在了他身上。 “阿芫。”她贴贴他,小声呼唤道。 熟悉的气息包裹住她,洛芙感到自己被紫芫轻柔的揽住,他的双手拂过她的手臂和肩膀,摸了摸自己后脑的头发。 他的指尖穿过她的发丝,轻而慢,触摸她的指尖感受起来,不坚硬,且十分温暖。 “阿芫。”洛芙轻轻喊他,张开手抱住了他。紫芫的一切她都很熟悉,包括他熟悉的气味,手臂拥抱她的力道,胸腹隔着衣料的触感和温度,他从肩头流泻下来的柔顺的黑色长发,触摸自己的温柔的手指,也包括他收敛而包容的性格和反应,乃至于这个人的存在本身。 “嗯。”紫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柔而怜爱。他温暖的手指抚摸着洛芙的发丝,痒痒的,被摸的久了谁都会感到慵懒。 “尊陛下和我说,辉耀的命运被击穿了。”洛芙小声和他说,这里只有紫芫和她两个人,她不需要做出美丽端庄的姿态,说这话的时候嗓音柔软而模糊,像在哼哼,更像脆弱和委屈,“虽然是项玉和我一起做的……她可能做得更多,但我也在其中有一点点贡献吧?” “嗯。”紫芫摸摸她,在洛芙看不到的地方,他注视着她的眼神那么珍惜和爱护,好像在看他的世界里最大的珍宝,“你做了很多,了不起。你非常厉害。” 洛芙抱住他的腰,哼哼唧唧,又不吭声了。她不敢和紫芫说自己肯定能活到最后,也无法和紫芫说自己肯定不会去做那个选择,从此安全区里浪到天涯海角。 她不敢保证,她不能承诺。击穿命运或许本来是个很好的开始和阶段性的结束,但在这种不确知的面前,它所带来的好兆头和喜悦之情好像又有些微不足道,不足以让她开口拿来作为一个好消息和紫芫分享。 这里只有一件事实是好的,那就是紫芫能够明白她在想的一切。 不需要说,他就懂。就像他现在这样被她拉住,安抚地抚摸她肩膀和秀发的手臂,就像他身上散发出的安抚和宁静的气息一样。他知道洛芙在想什么,因此不需要问前因后果,身边的气息和精神波动散发的情绪就和她期待的完全一样。 一直以来,紫芫的沉默……只是他不说。 洛芙抱着紫芫,用脸蹭蹭,不想撒手。如果可以,真希望时间能永远这样持续下去。 但是那样如何可能呢……她知道,他也知道,但仍然希望这个时间能够延长一点。 “阿芫。”洛芙抬起头,明亮的湛蓝色的眼眸注视着他。她冲他张开手,复杂地微笑起来,“抱抱我。” 紫芫张开怀抱一把把她抱了个满怀,却不是因为应和她的要求。他抱了她,在她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只是因为他接收到了她传达的情绪,他也想把她抱进怀里。 这个拥抱那么热烈和汹涌,好像要把洛芙整个人,她的过去和未来,她那些能够给人和不能被保护的部分都揽进手臂之中,收到胸腔里面。紫芫的胸怀那么温暖,几乎是滚烫,烫的洛芙有一瞬间几乎失去了知觉。 她闭上眼,贪恋地吸了一口抱住她的紫芫肩膀怀抱的气息,被烫的有一会动弹不得。过了好一会,洛芙低头用鼻子蹭蹭他,撒娇似的哼哼:“我真厉害。” “你真厉害。”紫芫应道。 “阿芫回到了我身边,阿芫也厉害。” 紫芫想说不是这样的,他回来的太晚了,或者说,他的离开已经为了这擦肩而过的命定结局铺垫好了一切。洛芙能扛过来是靠她自己,而他在其中并没有起到什么正面作用,甚至于他虚假的死讯还成为了快要压死骆驼的最后一块巨石。 但是洛芙在他怀里。那么小小的。她已经是成年女性的体态,但在紫芫眼中,在他怀里,他仍然感受到她是娇小的,柔软的,皮肤和脆弱的组织下方是纤细的骨骼。不禁摧折,需要他要能力保护。 下位神或许事实上是个砍仔,洛芙扔在乱七八糟的政局里也是凶狠残暴的统治阶层。但在紫芫怀里,作为他的姑娘,紫芫眼中的洛芙的某一面永远珍贵美丽而脆弱。 “嗯,我也厉害。”他于是回应道,顿了顿,他在她耳边轻声补充,“因为你,我才变得这么厉害。” 洛芙呼了一口热气,偏头胡乱地吻他。她本来在亲离的最近的紫芫的脖子,很快上升到耳朵,然后是脸颊和下颚。这一系列亲吻黏稠漫长而热气腾腾,紫芫很快也被她唤起了浓烈的爱意,亲吻回应他。 感情到位了,情绪上头连接吻都能吻的乱七八糟。两个相爱的人抱在一起吻对方,气氛旖旎,亲着亲着原本捧着脸的手多少有点失控不老实。紫芫的袍子比较宽松不提,洛芙原本穿着的典雅贴身的女士长裙也弄的有些凌乱。 他们喘着气分开,洛芙的手还搂着紫芫的脖子。她顶顶紫芫的额头,脸和呼吸很热,以至于也觉得自己的额头和紫芫的额头也比平时温暖。 “下去吧。”紫芫笑着轻声说道,刚刚情绪比较激动,他的声音低柔而沙哑,“今天新年前夜呢。” “好啊。”洛芙脸上的红还没退下去,笑着应道,“就这样下去,让他们所有人看到。只要你舍得,我可不替你在意。” 紫芫低头看看她的胸口,刚刚他们接吻,亲热的有点过头,洛芙长裙修身的领口袖口,蕾丝和系带多少有些凌乱偏斜。 她仍然是美的,皮肤白腻的甚过衣裙,因为是冬天,裙装的领口袖口都选择了覆盖面更大的蕾丝设计。这样子不说能力者的超低标准,就算采用最保守的贵族的封建标准,也没有露出哪里不该露的。 但就是这样保守复杂的设计,在因为亲热而变得凌乱的时候,显得格外的……引诱人关注她的美丽。紫芫眸光深了深,不用洛芙说,就主动伸出手为她整理丝带和花边。 那些花边之下,是洛芙白腻的肌肤。他这样伸手整理,指尖总会若有若无有碰到的地方。紫芫本来不想有失礼的想法,但这个动作实在亲近,难免还是生了不该由的旖旎心思。 紫芫:…… 他手上毫不冒犯地为洛芙整理好,抿抿她的头发,收回了手,后退一步想去牵她。洛芙却不给牵,她绕过紫芫,伸手抚抚他袍子的领口,柔软白净的手指细心地为他整理磨平。 就像最亲近的凡人爱侣,像是夫妻会做的那样。 紫芫没吭声,洛芙的手指温温柔柔地在他的胸前领口整理,他心里压下去的旖旎心思又有点冒头。他暗暗叹气,把这种不合时宜的想法按死在角落,自己收拾收拾袍子上衣和下摆,整理好了,向她伸出手。 洛芙嘿嘿笑起来,伸手挽住了他。 …… 不过其实他们的这种努力没什么用就是了。 赫尔加和洛芙抱怨切斯特过了蛮久,虽然赫尔加来得早,她离开的时候也已经过了平时聚会开始的时间。因为时间已经过了,白和紫芫才轮流来看洛芙。而紫芫来之前他的那些见鬼的超凡朋友们都已经知道他过来这件事了。 他们又亲又抱黏黏糊糊,花了老长时间,别说亲的衣服乱点,就是睡了一觉都有人信。 所以,总而言之,当洛芙和紫芫来到紫金宫的大起居室,这间诸神平时用来休息交流接待普通客人,而现在被好几十超凡所包围的地方的之后,感受到了被人排队行注目礼的压力。 洛芙:……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刚刚整理了一下的自己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甚至被怀疑的内容变得更严重了呢! 第 400 章 紫金宫的大起居室,本来是一间摆满了很多矮桌沙发装饰品的巨大圆形房间。房间的一边是弧形的落地窗,墙边摆放着书柜,大钟,各种雕塑艺术品,漂亮的水晶摆灯,壁画挂毯之类令人眼花缭乱的收藏品。 从光荣之战开始的数万年时间,历经巫师魔国数代国王皇帝执政官大家长的更迭,紫金宫一直是诸神的首府。漫长的时间加持之下,这里的收藏品每一件都有独特的价值和背后的故事,是此间主人一件一件收集摆放的。白甚至能够说出赛孚瑞亚想拆的大钟是六千三百年前希尔坦国王大婚,送给当时在大都的精怪大神阿尔伯特的新年礼物,把无聊的黑凤凰蠢蠢欲动的拆卸之手当场拦了下来。 不过这会,这间古老的,有着无数故事和传承,诸神平时用来聚会议事偶尔接见客人的房间,和洛芙记忆中的今天上午都很不同。它好像在半天之内换了一套树林野营限量高级装扮。 墙角的书柜沙发和工艺品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施了魔法的大树。树枝长长的在原本是天花板的地方交叠聚拢,树叶茂盛,有藤蔓垂下。再往上,头顶原本应该是紫金宫上层建筑的位置是一片晴朗的星空。 星空之间没有月亮,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有窗外清凉的风从那里吹进来。在那些和白天比起来更加凌乱的桌椅的另一边,有一大蓬直径两米多的篝火盆。火光闪烁跳跃着照射出来,给所有的桌椅摆设,那上面的酒和食物都镀上了一层不明亮却温暖的色彩。 洛芙和紫芫来晚了,该来的人都来了大半。这是快乐的自由活动,白没有让人等她。所以那些人在她过来的时候本来已经闹哄哄的在打牌交谈调试电视篝火烤热狗了。 即使如此,当洛芙挽着紫芫进来的时候,这种热闹的乱哄哄的场景还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安静了下来。 人们都在看她。这里的超凡都是常住西方,巫魔两国属下,效忠于项玉,白,奥古斯都,煌,和一君的。按照一般的做法,倘若几千年后洛芙接替项玉成为巫师女皇,那么她天经地义会成为央都的主事者,接过当年效忠于项玉的那些人的责任和联系。 如果她能接替项玉的话,曾经属于项玉的一切都是她的,她就是他们新的老大。 因为这个,当洛芙进来的时候,她感觉那些人在向她行注目礼的目光明亮而探究,炯炯有神。 “向您致意,皇女上殿下。”离她比较近的,骑士团的超凡长官,巫师帝国税务和教育部门的大臣副大臣向她低头致意。 从他们往外,原本在交流搞事,三三两两位置零散的超凡们纷纷倾身。白从远处大步走到洛芙身边,把她再一次向周围介绍道:“洛芙丽达·德·洛尼亚斯·古兰德皇女。这位是古兰德皇位的继承人,获得了项玉的认可。” “尊陛下的认可。您送她回去过去,终末之战之前?”有人向白确认。 白点头。 “好耶,皇女!“窃窃私语和猜测探究的声音变大了,又停下来,那些至少看起来年轻的家伙们欢呼起来,“女皇后继有人啦!” 这不是正式场合,白介绍了洛芙一下就退开了,他们纷纷过来和洛芙打招呼,都挺高兴,看起来还有点激动,话语之间提到终末之战时期项玉带着洛芙回来给他们介绍自己的场景。 这里非常多的人那时候在场,在洛芙回来现实,命运重合记忆投影之后,记得自己亲眼见过项玉拉着洛芙兴高采烈地宣布自己后继有人。他们对待洛芙的态度友善而期待,在现在,洛芙在他们眼中仍然是年轻的小孩子,但这不意味着以后也会一直这样。 倘若继承人平安长大,她就是下一任的真神和君主。 “女皇一直担心自己走后皇位后继无人,放不下爱丽丝公主。现在她可以放心了。您看一千年前女皇拉着您介绍给我们的时候,她多开心啊。” 这位是央都浮空城总部的总负责人,一位和项玉生前关系很好的超凡女士,传奇阶。她非常欣慰,替老朋友和爱丽丝公主高兴的很。 “你是欧尼贝尔的学生?欢迎回来央都。尊陛下是我的老师的老师,贝尔曲曲折折算我学生的学生。这条文脉传承下来,由她而起,反哺到她的继承人身上,命运和因果有时候真是巧妙。” 这位则是现在央都魔法军事学院的正院长,四大高等魔法学院所代表的现代能力者教育体系的奠基人之一,一位传奇阶的美丽女士。洛芙曾经在机械院副校长欧尼贝尔冕下办公室的墙上见过她的画像,考虑到她在学者传承链条中老的让人震惊的辈分,某种意义上这不得不说代表了很多学者和学院派代表的看法。 “继承人皇女上殿下,哈哈,好,好,好姑娘别不好意思,你现在还年轻,不要紧。女皇喜欢你,我们大家都会罩着你的,”巫师帝国的军务大臣,一位看起来有些狡猾的胖子将军拉着洛芙,看起来一念之间就要挥舞他蒲扇似的打手重击洛芙背部以示鼓励,没有扇下来只因为洛芙的小身板看起来不那么大老粗“有什么要求困难,谁敢欺负你尽管来找我们,女皇认可您的场景大家都见到了,我们都是您的后盾,谁欺负您就是不给女皇面子,” ……虽然很感动,但这说法听上去像土匪,您真的是一位将军吗? “女皇的继承人,啊,好啊,辛西娅女皇和雪宵摄政王,但愿您能看到,公主也有她的继承人了。“这是年纪一把快要整个入土的老宰相在抹眼泪,哭的都不是项玉了,是项玉的爹妈,前一代的巫师女皇和白凤凰夫妇,古兰德和艾瑞尔塔大家长。 这已经无法用前朝余孽来形容了,完全是史前遗老啊! 总而言之,白走掉了。洛芙和这些曾经和项玉关系很好的超凡们打招呼,挨个认识,收获了各种各样女皇的继承人比我亲生女儿还重要,我们大家都罩着您,谁欺负您您就说,感动之余,心里多少有点复杂的难过。 这些人……他们因为项玉的原因很欢迎自己。 就像一千年前和一千年后发生的那样,年轻的继承人穿越时间回到了过去,项玉临走以前听说她的到来,那么高兴的跑到他们面前,拉着她告诉大家战争胜利了,她后继有人。她喜欢她,承认她,继承人继承大家长的意志和道路,这些效忠于项玉,尊敬她,认可她的道路的人也就愿意承认她,像对待故人的孩子和传承者那样。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继承人对于大家长来说,就像孩子一样。 但是,但是啊,这里有一个小问题。 洛芙不只是项玉的继承人,她还是拿着项玉碎片的人。虽然没有她项玉也无法回来,这方面算是两清了,但是她现在仍然决定着项玉的生死。 如果她怂了,如果她拒绝,如果她不肯去辉耀,事实上她已经失败过一次,那么项玉就彻底死了。这是无法让人强迫达成的,这种共鸣是灵魂和情感的共鸣,情绪和意识不能有一点偏差。洛芙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做出怎么样的选择,被强迫必定无法完成。 她的决定关系着项玉的生死,而她现在在犹豫要不要去实践它。 如果这些人知道他们那么尊敬,那么喜欢,把洛芙当做孩子和继承人看待的项玉有一个机会能活过来,只要洛芙去赌一下命就可以。而她却在犹豫,在怂,想跑路,想自己和紫芫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就这样活下去,他们应当不会这样毫无芥蒂地对待自己吧。 她当然想活下去啦,谁不想呢。项玉也很想活下去啊,就像洛芙之前不知道而后来清楚的那样,她活下去的意志在自己的碎片里升腾不息,连理智都很难控制地会自主侵蚀她本不想侵蚀的继承人的人格。 但是,这一切,白明明知道,却并没有说。所以这里的超凡并不知道辉耀项玉的残响里隐含着复活的希望,也不知道继承人在安全区怂过混战会怂走什么。或许其中有聪明人猜到,但大多数还是怀着对女皇的尊敬和爱戴,来爱护女皇选择的继承人的。 白没说……他没有说。如果他说了,这种压力可以把她推到辉耀。但他没有,错过今天,到辉耀暴雷之前,洛芙很难再有面对这么多超凡的机会,这些人今天坐实了她继承人的身份,唤起了项玉兴高采烈带着她介绍的记忆,以后也不太会有机会聚集在一起给洛芙压力,好把她推进辉耀可能会死的泥潭里。 白今天没有说……他放过了这个机会,就像他早先时候说的那样,这些项玉的亲朋故旧会成为保护洛芙的后盾和筹码,让她越来越难被算计和强迫推进火坑。 洛芙和他们打招呼,认识认识过去在紫金宫养伤见过的,早年新年晚会见过的,乃至于一千年的时间以前面熟的超凡和新面孔,心里不是滋味。他们越因为项玉的缘故,因为项玉很高兴后继有人而对她好,她越觉得自己是拿了好处就走的不负责任的坏人,大骗子,总归心里沉甸甸的。 紫芫就不一样了。 这家伙现身没一会,就被和洛芙打完招呼的,熟悉他的央都超凡抓住,一顿揉:“好家伙,你竟然没死,还把我们皇女拐到手了!” 紫芫把项玉的继承人,一位凡人世界也地位很高的皇女拐到了手,同时在一帮子单身狗里有了配偶,综合看来得了大便宜,他也就没太反抗,看起来比平时老实。没多一会,他们拉拉扯扯,把紫芫拽走喝酒去了。 当初和爱丽丝一起去辉耀捞她的魔族传奇赭骂骂咧咧,口吐芬芳,打紫芫后背的力量让洛芙真的担心他被打吐血。他锤着紫芫,满意这家伙活着回来,终于向洛芙透露了一点她不知道的,这家伙在背地里搞d的事。 “你当年让我保的人是皇女啊!“他感叹,看看紫芫,又看看洛芙,“诶,你这家伙,在辉耀王宫养伤,卡在高阶没法恢复的时候,自己都半死不活朝不保夕,特意来招呼我在辉耀公主洛芙丽达殿下有危险的时候去帮忙,是不是那时候就看上人家了!” 紫芫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什么?” 洛芙也好奇:“什么?” “什么狗屁?!她那时候才多大?“紫芫咳嗽着把水杯放下,眼神很不赞同,”你的想法很危险啊,我看上去像那种人吗?“ “还有这事?“洛芙好奇巴巴,她招呼完了那些熟悉不熟悉的大佬,凑过来听听,“阿芫,那时候我才十一二岁吧,你,你特意请求赭冕下保护我啦?” “那是,您不知道。“赭一说起这个就精神了,反正紫芫现在养伤体弱,打也打不过他,拆台拆台,“大半夜的十一点多他一个人做贼似的喊我,之前他在那里,受伤了自闭谁也不想搭理,我们都联系不上,真怕他死了。结果主动找过来,就为这事,说什么如果以后辉耀的洛芙丽达公主出了什么事他帮不上忙让我尽力救她。什么的,啧啧啧,紫芫,你这家伙……“ ”那你救了吗?“紫芫打断了他的话,总觉得对话进行下去就要了不得了。 ”那不是我们老大不让嘛!“赭嗷的一嗓子,”你看后来尊陛下一允许,我不是第一时间就来了。那之前我也是天天爬我们老大的窗户求他答应我去。“ ……那白没被你烦死也挺厉害的哦。 “诶,紫芫。”他贼笑着顶顶紫芫,“你那时候求我,是不是担心自己活不下去没法恢复帮不上忙?你之前生死未卜我都没敢和人说,现在回来了,也该告诉殿下。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你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想着这位公主,还特意用了和我的一个约定,老实说,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对人家有意思了?” 紫芫是堵不上他的嘴了,也不想回答,看起来挺丧的。 洛芙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她就说,赭这个家伙在央都的职务是魔帝国央都安全守卫部门一把手,浮空城-央都□□联合执行负责人,他忠于职守是怎么跟着隶属于帝国的骑士团护送爱丽丝跑到辉耀去的。现在新年,骑士团团长赫布利安冕下还在辉耀护卫女王爱丽丝,这家伙就跑回来了,一点事没有,还能来开party。原来是受到了紫芫私人的请求。 不过……这件事她倒是第一次知道。 洛芙一只手摸着紫芫的肩膀,弯腰看看他,嘿嘿笑着哄:“阿芫,我都不知道,当初还有这么一回事呢?” 紫芫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而用探究的眼光看着赭,那样子好像在评估现在冲过去打他一顿谁占便宜。 “没事啊,诶嘿,那时候你不也早就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嘛~”洛芙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嘿嘿。 “那您在我们眼中也是年轻的。“赭一点也没有危机意识,“说起来那是十几年前了吧……十几年前……您现在也才二十三四岁,诶呀,紫芫,你这个家伙,有问题哦。” 尽管洛芙及时笑着死死抱住他,紫芫仍然冲出去试图去殴打赭。 …… 白在和他手下的大臣们,军团长,以及一些名号说出来很吓人的老家伙们在一起玩桌游。 说起来洛芙都不想信,这帮人,魔国的皇帝陛下,首席和次席总理大臣,老宰相,财政大臣,军务正副大臣,税务副大臣,民生,水利,农业,医疗,教育,卫生,商务部的负责大臣,二十多人围了一桌,在那里玩…… 狼人杀。 就……狼人杀。 ……tmd该死的狼人杀。 洛芙摸过去围观了一会,眼睁睁看着摸到狼牌的白,财政大臣,农业大臣和水利总理负责人一起夜黑风高在军务副大臣的旁白见证下指死了兼领两国统计局职责的税务副大臣。财政大臣本来还没想指死税务副大臣,他指向了只会要钱的军务大臣。但三比一,尴尬的僵持持续了一会,他的手臂才不情不愿地转了方向。 税务副大臣天亮睁眼,被告知自己被投死了。 洛芙绕到他背后,看着这个倒霉蛋拿着女巫牌,被旁边军务副大臣憋着笑告知女巫不能救自己,脸色不好看。 被投死的倒霉蛋发言,税务副大臣看了一圈,把危险的视线投向了民生部门负责大臣。并发表了一溜够肯定是民生部门负责大臣参与把他投死,他平时就不安好心的,很难说是不加带个人感情私货的言论。 民生部门负责大臣被他认为投死自己,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眼前的卡。是猎人啊,村民啊,好人啊。这位看起来是娇小女士的上位神不禁露出了怀疑人生的困惑眼神:??? 好了,死人发言结束。军务副大臣旁白请死人安详躺下,有请活人发言。 第一个发言的是老实人军务大臣,这位脸上有许多胡子,身材健壮的传奇阶发表了十分正统的自辩和分析。因为是第一个人发言,所以没什么额外好说的。 第二个是白,魔国的皇帝陛下,洛芙刚刚看着他投死人,这家伙是个狼。但他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上来第一句话就是:“我觉得诺雷塔不怀好意,因为他,咳,刚刚频频看向我们的税务副大臣。” 这是什么理由啊?白给的理由不那么充足,却特别想证明自己说的猜测正确,语气老肯定了,大家忍不住开始怀疑他是有暗示的预言家。 真正的预言家,次席总理大臣诺雷塔露出怀疑人生的眼神,并且因为被抢了先机而感到事情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洛芙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在他们投死军务总理大臣,狼人们半夜咬死诺雷塔和白以后,决定撤退。 真的,不开玩笑。就他们这个互相砍来砍去的势头,哪天因为这个记仇党争内斗国家上层建设爆炸她一点都不奇怪。 ……应该说,到了今天还没炸简直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 白的心,不,在场所有国家级别大臣的心都好大。 …… 巫师帝国白□□士团的军团长,一位白发绿眼睛的年轻人坐在桌上快乐地拉手风琴。从燎原之乱他就跟在项玉身边,巅峰传奇,经历的战争和生死无数。在某些未经过官方证实但大家基本确定的消息中,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诸神之下最强大的传奇,没有之一了。 但这家伙这会坐在桌子上,拉着手风琴歌唱。琴声悠扬轻快,是巫师帝国东方,紧挨远古之森的夏尔顿山脉草原地区的民歌。歌曲里包含着山间草原的辽阔,天空高远,山顶白雪皑皑,春天黄黄白白的野花从草丛之间盛开。牧羊女穿着有围裙的传统民族服饰,新生的小羊在她和母羊之间咩咩地奔跑。 央都浮空城的总负责人在他身边拉着三角琴伴奏,边弹边唱,唱完民歌,逐渐跑掉,不知怎么跑到了终末之战纪念歌曲上面去了。嘹亮的歌声唱颂原野和大河,孕育文明的故乡,引得周围的人,乃至于整场的人都跟着一起唱。 这么多超凡聚在一起歌唱凡人的努力和注定的命运不让人活就叫他灭亡,如果这里有屋顶,歌声的气势都能把它掀翻。这种齐声合唱完全出于自发,情感饱满的能把任何反对的敌人炸上天,洛芙作为穿越者,第一次看到,非常震撼。 这首歌是全世界的人都会唱的,十月下旬终末之战胜利纪念日常备歌曲,洛芙听过许多次,但从没有一次这样震撼。这些长生种,真的经历战争的超凡,在央都决战之前就留在紫金宫亲自去打,见证胜利或者真的去死的人,他们的情感太饱满了,满的几乎要溢出来。连她都忍不住加入。旁边打牌的那些家伙甚至都在场,边唱边齐刷刷地指死了财政大臣这个倒霉狼人。 ……这狼人杀,还真挺倾情投入厚。 …… 晚些时候,洛芙在火堆旁边和塔以及他夫人敏一起吃了烤热狗,被巧克力甜饼夹烤棉花糖齁的喝了不少水果酒。这两位穿越者是在场非常少受到邀请来到这场超凡聚会的凡人,即使有他们两人没有子女家庭又都是穿越者的原因,考虑到塔之前去辉耀救她没赶上,他现在能出现在这里,已经足够说明这位年轻人受到白的喜爱和器重了。 旁边的魔影里,他们调整了一下收视频率,加上新搭的扰动通路,可以收到大都那边热火朝天的新年庆祝晚会直播。老开心了,魔法投影里的演员又唱又跳,比起传统的舞台剧,其实有了后来根据荧幕显示方式不同的调整。 围着火堆,塔比比划划,在讲些他们穿越者穿越过来两个世界认知的不同和一些有趣的事。说高兴了站起来现场表演春节联欢晚会经典小品串场。这话题谁听了都好奇,一君摸过来,在洛芙边上烤棉花糖。 洛芙挺好奇地看着她,她记得一君口味清淡,这玩意齁甜,还一烤烤仨。 “他喜欢吃。“魔国的神后微笑着解释道。 啊,狗粮,烫嘴。那没事了。 …… 十一点的时候,紫芫喝了一点酒,被塞尼丝抓住,大夫脸上黑的都要下雷暴。 时间也不早了,该走的人陆续都走。洛芙和紫芫都算修养的病号,洛芙先和紫芫的朋友和项玉的故旧,她今天刚认识的超凡们,塔和敏夫妇,白和一君夫妇告退,拖着紫芫上了楼。 紫芫有一点点醉了,即使只有一点点。他乖乖地被洛芙拉上去,怎么拉怎么走,就是粘人,一不小心就贴在洛芙身上了。面上没什么表情,不吭声也不哼唧,只是贴上就黏糊糊的撕不掉。 洛芙觉得他这样很好玩,也挺可乐。为他醉了粘人所反映的内心而感到温暖。她把他拉进房间,按在床上坐下,替他把外面的袍子扒了:“塞尼丝帮忙放了热水,你要不要去洗个澡?” 紫芫迟钝地眨眨眼,他穿着衬衣坐在那里傻乎乎的想了一会,先点头,又摇头。 洛芙失笑:“那你是洗还是不洗呀?” “我想洗。“他喝多了,往前一点靠在洛芙肩膀上,“但我怕晕在里面。我不想一个人洗。” “那我陪你?“洛芙胡噜胡噜他的后背,觉得好玩,自己都没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不。”紫芫在她肩窝里摇头,黑发柔顺,摇起来毛绒绒的很热,“不给你看。” “哎呀,有什么我没看过的。“洛芙摸摸他的长发,“那让塞尼丝女士来?” 紫芫更不高兴了,他往后一倒,滚进被子里,不想出来了。 洛芙几乎笑死。她也跟着紫芫一样往他旁边一倒,压住了被子,伸手抱住他哄:“阿芫,好阿芫,你还有哪里是我没看过的?为什么不能给我看?” 紫芫卷成一个很老实的被子卷,不想哼哼。 “好阿芫,给我看看嘛,是什么样我总要知道呀?“洛芙笑着拍拍他,低头去亲他的头顶,“你总不会连我都嫌弃吧?还是说,你害羞啦?” 紫芫睁眼看着他,漆黑的眼眸有点迷糊,显然陷入了沉思。 他妥协了,挺容易的,虽然本来就是在闹脾气。 洛芙哄他,一哄一个准,就没什么不好使的时候。 紫芫喝高了,她没下水,穿着衬衣帮他洗头。紫金宫的浴池又大又深,像个温泉池,浴室里水汽氤氲,紫芫的黑发打湿了又长又顺滑,很好摸,她舀起一舀热水,让他闭眼,从他头顶浇下去的时候,几乎立即就联想到为什么自己前世祖国古代的那些故事里,帝王和他的妃子们共浴是一种非常香艳的场面了。 就……浴室热气腾腾的,热而且湿润,哪里都是水。在浴池里的人脱掉平时一本正经的外衣,露出平时不轻易见人的皮肤,还有其他掩藏在衣装之下的脆弱和隐秘的时候,其实还挺……有助于拉进距离的。 她也明白为什么紫芫那么矛盾不想让她看了,他的身上,格陵山脉堕落之锁爆炸的伤留在了心脏附近贯穿伤狰狞伤疤的旁边,比那个浅,仔细看不容易发现,但仍然像是碎裂的玻璃和蜘蛛的网一样,浅浅的在他的躯干上留存和蔓延。 致命伤……会留疤。 洛芙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借着摸紫芫头发的机会摸过他后背上浅浅的白印,摸不出什么区别来。但一想到这些伤疤永远都不会消失,而紫芫不想让她看到,就有些难过。 “阿芫,你有什么不想让我看到的呀?“她帮紫芫的头发擦精油,边擦边问道,也想看看他酒醒了多少。 “没注意到就算了。”紫芫清醒一点了,知道她明知故问,“不想给你看干嘛还问。” “我觉得就……差不多嘛。“洛芙拢拢他的鬓角,“阿芫还是那么好,和之前一样!那些小小的不同都差不多!你看你的这头秀发,又黑又漂亮,主要的部分吸引人的目光,谁会去关注那些无关紧要的,长一厘米短一厘米呢。” “长了吗?“紫芫问道,“比起三年前。” “长了。“洛芙只看了半秒,“长了一厘米吧。” 紫芫笑了起来,洛芙反应过来,生气,想揪他头发,被他先一步抓住手,拽下了温热的水池中。 洛芙:“呜哇!” “干嘛?你怎么突然袭击啊!“她从水里钻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生气“你……唔………………” 紫芫凑过去堵上了她的嘴。 …… 洛芙开始觉得这家伙不是好人了。 本来也不至于如此,如果他们上来的之前没有加三次热水的话。她换上睡裙,撑着头侧卧在紫芫身边的被子上,和他一个床头一个床尾看着窗外。 窗外是紫金宫某一个种植着错落花草树木的庭院,冬夜里,有许多氤氲的庭灯和更远处的建筑走廊窗口在静谧的夜色中点缀着星星似的明亮光辉。天空不算晴朗,从早些时候就在下雪。如今树木和地上已经积了白白的一层,看起来非常宁静也非常美。 “阿芫。”洛芙扭头看向紫芫,很难说是不是因为刚才洗澡洗了太久,她浑身发软,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声音也软了下来。 紫芫酒醒了差不多,靠在床头,嗯了一声,带着些笑意询问地看向她。 “没什么。“洛芙嘿嘿一笑,向他伸出手,“就喊喊你。” 紫芫也笑起来,他拉住了洛芙伸出来的手。两只手的手指凑到一起,温热,还带着一点汗津津的湿意,相互紧握,踏实极了。 真好,外面是安静平和的洁白雪夜,灯火和星辰一样美丽而闪亮,屋里很温暖。她和紫芫就这样一个趴一个坐躺,被子柔软,面前有热茶。 几束礼花射上了天空,在很远的紫金宫门口的地方。远处的大钟敲响了,一下一下,一共十二下。 新年了。 “阿芫。“洛芙拉着紫芫的手,回头望向他,“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紫芫笑着答道,拉着洛芙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一点点。 …… 在紫金宫最高的楼层上,白和一君的卧室,露台上,白拉着他的夫人面朝和洛芙紫芫卧室同样的东方,两位大家长也说出了这样的祝福。 然后,白拿起一杯酒,就这样洒在了面前的地上。 第 401 章 “女神希望我养好伤回去远古之森。”窗外地礼花还在燃放,在夜空中绽放出红红黄黄的绚丽光彩。紫芫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拉了拉洛芙的手。 洛芙抬头,湛蓝的眼眸看着他。 “你要和我一起去吗?”紫芫笑着问道。本想把她的手拉过来亲亲,奈何洛芙趴的有点远,他握着她举起来,有放下了。 “好啊。”洛芙蹭过来,从他脚边爬到他身边,挨着他靠在床头的枕头上。雪白的睡裙像朵大花一样披散在被褥上面,又温暖,又柔软,能看见柔软布料下纤细优美的身体曲线。修长的小腿在丝绸的裙摆下延伸,到了尽头是洁白的双脚。 “你超凡了,最好还是去浮空城做一下超凡身份登记。”紫芫顺势搂住她,手掌按在她的腰上,丝绸下面是滑腻的肌肤。腰肢纤细,曲线漂亮,摸起来很顺手,“还有紧急联系人,唔,和配偶。” “好啊。”洛芙答道,在他身边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窝下,一边靠着垫子,一边贴着紫芫,舒服了,试图去从紫芫手里拿过花茶的茶杯喝一口。 “填我?”他确认道。 “什么?“洛芙抬头,指尖刚刚握住茶杯柄,没听清他问什么,“还能填谁?” 他笑起来:“嗯,填我。没什么。” 洛芙傻呵呵地拿过杯子喝了一口,没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但又好像是缺点什么。 超凡的配偶登记……和她前世领证差不多? 领就领了呗,他们走到今天,当初紫芫不碰她,说要等她到超凡,结果又额外经历了这么大一堆曲折可怕的破事,耽误许久,差点陪进去两条命。如今两人再次相聚,心意没有改变,她已经是超凡,当初许下的诺言应该兑现,这个隔了老远的证也差不多该领了。 都挺顺理成章的啊,没有任何不对劲的突兀地方。当年紫芫把耳坠给自己,算是承认单方面愿意和自己做配偶。后来分离三年死里逃生再会,她把自己的耳坠也给紫芫,也表示自己对他有同样的想法。 既然已经约定了配偶,那当然就应该把这个事情落实下来。俩超凡也没有凡人家务彩礼婆媳关系收入买房生孩子的破事,谈恋爱好几年,说结婚不结婚,干啥?海里养大鲸鱼呢? 不过……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虽然她立即就这么随便答应了,但这家伙……他……是不是没求婚? 唔…… 她从紫芫身边起来,眯起眼睛,盯着他。 紫芫:……? 他看起来有点紧张,很难得的,似乎不知道洛芙在看什么,又像是更害怕洛芙突然回过味来后悔。 他紧张而亲近,警惕又在意。如果是个大猫猫,这会可能睁圆眼睛,耳朵都竖起来了。 他平时都是平和笃定的,极少露出这种心绪不宁的样子。洛芙本想逗逗他,看他这样立马就心软了。她伸出在外面的那只手,在紫芫有点忐忑紧张的目光中捧起他的脸,一顿揉,又捏了捏。 ……不知不觉,紫芫在她面前也是这个样的了。在外面多冷漠高贵的高岭之花,被她揉两把,也会露出这种不知所措的傻乎乎的表情。 洛芙张开手,大拇指和食指一边一个,捏了捏他的脸颊。 ……真可爱……真傻。 “你不问问我是什么事?”她问紫芫,心里已经决定不主动提这件事了。 “我不想问。”紫芫移开了视线,发表了很幼稚的言论,“万一你说的答案我不想听,还不如不问。” “你对我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洛芙有点惊讶,总觉得这家伙酒没醒利索,怎么傻乎乎的,“那如果真是你担心的那种万一,你就一直不解决?我小时候你不是总和我说,对已经存在的问题避而不谈,问题不会就此消失吗?” “嗯。”紫芫答道,“但我不想问。” 洛芙笑起来,把他搂进怀里。紫芫顺势翻过身搂住她的腰,埋头在她柔软的胸口吸了两口。 “我只是想到,按照我前世和这边凡人的做法,你求婚求的太随便啦。”她笑着揽着紫芫,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不过一想到是你先把耳坠给我的,是你先给我的承诺,我又觉得那也不必要。这种承诺和你曾经等我选择,可比一般物质的求婚要郑重和浪漫多了。” 紫芫:…… 他埋头在她胸前闷了一会,刚刚提起来的心放了下来。想了想,他问:“你想要什么样的求婚?” “唔……真说想,倒也没什么特想的。只是觉得这么随便答应有点平常。”洛芙抱着他,想象一下,按照她前世某些电视剧和西方人操作的办法,这位冕下拿个首饰盒,里面装个钻戒,找个浪漫的地方布置一番营造一些惊喜再单膝跪下,一脸娇羞地抬头仰望问她要不要marry me 停停,事情变得窒息起来了,倒也不必如此。 “我已经答应你啦!”她拍了紫芫一下,毫无力气,打不死苍蝇,“这种事哪里还有补办的,答应就是答应了!想想而已,以后不想了,你也不许再提。” 紫芫轻声笑起来。 “我希望和你长久地生活下去。”洛芙抱着他,伸手摸过紫芫背后的长发。长而柔顺,强迫症福音,“所以无所谓这一时半刻。有当然不坏,但没有也很好。只要你尊重我,爱护我,一时的仪式和付出并不重要。” “阿芫。”她抱着紫芫,低低念道,只是舌尖吐出这个名字,就好像有甜蜜芬芳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我会爱你的。我会很爱很爱你,对你很好。所以我答应你,你也要对我好哦。” 紫芫没有应声。 他从洛芙怀抱里拱了拱,挣脱出来,展开被子,把她也包裹了进来。 他把她按在床上,拢在怀里,低头去吻她。她的金发在床上铺散开,和他覆上来的黑发混在一处,凌乱的仿佛将要纠缠到一起。她注视着他的眼神湿润而贪恋,好像要把他拖进去溺死在那片湛蓝的海水里。纤细柔软的手臂捧着他的脸,搂上他的脖子,身上有着馨香而茂盛温暖的味道。 房间中的几盏灯熄灭了,床幔和窗帘拉了上来。黑暗中,紫芫把洛芙拢在怀抱之下,绵绵密密地吻她。他的酒醒了,也并不缺氧,却感到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不清醒的,让人沉沦的温暖气味和触感包裹之中,紫芫早些时候压下去的旖旎心思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隔着睡裙,洛芙的皮肤柔软而滑腻,让他怎么也没法像白天那样干脆地驱散它。 ……我变得像凡人了。紫芫想,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只是抑制不住这温暖黑暗的时刻胸腔里汹涌的感情。他吻洛芙,让她缺氧,发出无意识的轻微的声音,却没能压制住心里混乱汹涌的感情,反而使它沸腾的更厉害了。 ……早几年约定的事……找个机会把它做完吧……配偶登记下来以后。 他吻着洛芙,迷迷糊糊地想,把她往怀里又搂紧了一点。 …… 第二天早上,洛芙和紫芫下楼的时候,餐厅里只有白和一君两个人。 昨天的快乐party痕迹已经消失不见,大起居室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洛芙来到桌边,拉开椅子,左右看看,没有看到莉丝和德尔杜立安家的双胞胎,还有些好奇地问:“莉丝新年也没回来呀?“ 双胞胎不在是可以理解的,那对阿尔伯特的遗腹子严格来说是布莱兹大家长管辖的晚辈。布莱滋未婚未育单身大男人天天浪的没边,所以把双胞胎大多数时候放在央都给白和一君夫妇教养,有时候也会到其他大家长家里暂住串门。过年过节去哪边过都不奇怪。 不过莉丝……“……她和塔尔维亚尊陛下和好啦?” 说起这个连白都无语扶额。看他无话可说的样子,洛芙几乎立即就联想到了去年在辉耀,项玉遇到人皇一家得知莉丝天天不回家,塔尔维亚没有妹妹把感情都投注到兄弟妹妹身上这件事时候的头疼表情。 她懂了,这个问题……即使是两位族长讨论起来也一样蛋疼的一批。 “她会理解塔尔的。“还是一君,一边把手搭在白肩膀上,一边招呼洛芙和紫芫过来坐,“莉丝当年也吃了很多苦,有些是因为塔尔的存在,有些珍贵的东西已经永远失去了。” “她不是无法理解,她只是……很难。” “希望她永远不要有后悔的那一天。”白按了按眉心。 “笃定而不疑惑,永远清明和坚定。即使是我们也很难做到。“一君安慰道,不愧是转修治疗已经无法再做砍仔的女人,性格比能打的那些人温和许多。但也可能是人家连转修这么大的打击都扛下来,看开了,“别苛求,事实已经如此,我们尽力,惋惜无益,生活终归还是要进行下去的。” 洛芙总觉得他们在说很不吉利的东西。 但她也不想问,恶魔已经没了,世界线转为开放,理论上除了憨批在星空中养蛊,不然没有什么会威胁到真神的生命。 他们超越了时间,没有恶魔这种确定的终结,理论上可以永生到时间的尽头,不死不灭。 ……虽然怎么看都觉得他们的人性面支撑不了几百亿年那种宇宙单位的时间长度,但是……哎呀,做人嘛,最主要的是开心,想那么多干嘛。 “修和安歌总说你们年轻人是要过新年的。“白指了指旁边的房间,“我们没有什么礼物可以给你,之前说好的,你的武器和魔力疏导正装礼服,有魔法特性和辅助功能的首饰,冠冕,储物和保护作用的魔法配件都在那里了,你待会可以去查收一下。” “哦哦,谢谢。“洛芙本来想说不用给她新年礼物,听见白的后半段话又咽了下去。她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塞尼丝为她端上蛋饼和蔬菜咸鱼三明治,想喝蘑菇炖鸡汤。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白问紫芫,“塞尼丝说你的状态恢复的还凑活,但魔力循环不太顺畅。我想你短时间内不适合再上战场了。琼临走安排你去远古之森,你呢?你怎么想。” “我是打算过了新年就回去的。承蒙您这些时候的照顾。“紫芫答道,看了看洛芙,“……我想带洛芙和我一起走。她一直想去看看,顺便把她的超凡身份和我们的配偶登记做了。” 洛芙和他一起看着白。 她知道这其实是一个什么意味的说法。如果说紫金宫还能说是她从辉耀临时出来养伤,但远古之森显然属于各种意义上的安全区,如果她去了,就很难被人用各种非强迫的手段扔回辉耀战场了。白说要她自己选,让她去安全的地方,那么如果他说话不要当放屁,考虑到那个选择得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这一走,他们就没有道理再把她拖出来了。 只要她跑的时候不被阻止就行。 白当然听懂了,他想了一会,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你们这样打算,也好,世道混乱总有事急从权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想的?”他看向洛芙。 啊?什么? 洛芙一愣。 “你们的事……配偶登记,就这样决定了?”白提醒道。 洛芙点头:“是,决定了。多谢您这段时间的关心和照顾。虽然我年纪可能对于超凡来说还轻,但我不想再改了。只要阿芫没在骗我,无论以后发生什么,现在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会是值得后悔的。” “这没有什么。大多数超凡的配偶都是在年轻还是凡人的时期,或是成年遭遇变故的时候找到的。这很正常,你们只是其中正常普通的一对罢了。”白答道,“相对那些和凡人在一起的超凡,紫芫很幸运,因为他认识的时候是凡人的配偶现在超凡了。“ “我只是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会希望得到你父亲的祝福。” “说不希望是假的。“洛芙叹了口气,“但是……等到他醒过来可能就没时间了。虽然我现在还没想好,但……谁知道到时候会出什么变故呢。” “而且。”她苦笑了一下,露出一种您懂我也懂的无奈表情,“就我爸那个……唉,样子。算了,反正他早就知道,那时候也没有反对过。” “说的有理,既然如此,那么,祝福你们。“白看了看一君,郑重其事地冲她点点头,“超凡的性别差异和生理区别薄弱,因此不讲究世俗的那套东西。若你心存疑虑或是日后改变,总是能够及时作出改变的,任何时候都不晚。” ……那确实,你很难因为一位超凡是女性就将她归于附属和弱势的类别。骑士和游侠的体能差异远远大于不同性别的战士。社会基础决定上层建设,超凡在男女之事上不是很受到世俗观念的影响——他们全都性冷淡心思压根不在这上就是另一码事了。 洛芙点头,露出一点笑意来:“那我就先收下您的好意了。”她看了一眼紫芫,老脸一红,“我们收下。” “你是项玉的继承人,本来应该有更加严肃的婚礼典礼仪式的。“白想起这个也有点头疼,“但现在的情况一时半会办不了,你也知道,东边……他们都走不开。你是辉耀的王储,若你还想要履行凡人国家的王室身份,超凡和皇室层面的事情不宜铺张宣扬,因此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对民众宣布。爱丽丝和你身份职责现在完全对调也是个麻烦,一不小心容易被解读出别的意思。” “我知道这个,谢谢您为我的意愿考虑。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打算先把超凡配偶登记做了。”洛芙答道。 “当你在辉耀登基的时候,我想可以补一个凡人的大婚。又或者你从那里离开,回归皇女的身份的时候。“白想了想后续安排,有点无奈,还补充安慰她,“其实莱法和辛塔就没有办典礼,超凡在这方面的观念和凡人不太一样。但是看你吧,如果你需要,随时可以和我们说。” 大狐狸和精怪女皇辛塔…… “莱法和辛塔不是没办典礼。“一君笑起来,“他们是在一起好几十年了都没告诉我们,甚至忘了要和我们说一声这回事。” ……行吧,你们可真行。 洛芙心里平衡了,还有点无话可说。 白看看她,又看看紫芫,十指在桌上交叉,陷入了思索。 “琼把你交给我了。“他对紫芫说,“我不认为……你这个身体状况这么急着回去远古之森很合适。” “但既然你已经计划好,我也不拦你,我会让竹取过来看看你的状况,当他认为你没问题,你们就可以走。“他宣布道,看看紫芫又看看洛芙,“可以吗?” 他俩表示您安排的很好,都没有异议。 洛芙听说有婚礼还挺不好意思的。她原本没计划这部分,就……她的这许多身份互相割裂,并不认为自己属于哪里,也就不认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某个身份带来的完全的好处。白和她说的时候她就知道来不及,因此没有失望,反而还有点感激。 紫芫就不一样了,他放下刀叉,在桌子底下伸过手,悄悄握住了洛芙的手,就像在安抚她和她说抱歉一眼。 洛芙回头去看他,和他对视着,一起笑起来。 白:…… 赶紧走吧,眼不见为净,这看上去可真让人难受。 第 402 章 按照塞尼丝和她老师的说法,紫芫的魔力回路还有点滞涩。 这意味着一方面他们现在走不了,紫芫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看护。另一方面,紫芫想要尽快恢复全盛状态,他请求白来帮助他,花一点时间和他切磋一下。 白是一位真神,他具有可以逼迫紫芫使出全力的能力,又不会因为接近能力极限而有失控的风险。就像当年在辉耀王宫,他曾经委托奥古斯都来做紫芫的陪练,帮助重伤初愈的紫芫恢复状态一样,如今在央都,紫芫亲自请求他来帮这个忙。 当时塞尼丝和竹取都不是很同意,倒不是说紫芫的身体撑不住,而是不赞同他急于恢复能力进入危机境地和人互砍。竹取警告他们,虽然紫芫能够恢复到使用全力的程度,但倘若他在完全展开神性本相的时候受到严重的真实伤害,以他现在的情况极难愈合,几乎肯定会死。 那时候白没有代替紫芫答应或否认,只是问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确定自己能接受这个后果吗?” 紫芫的回答是:“我知道,我确定,我会避免受伤,但我很需要传奇阶的力量。” 于是白就没有阻止。 他只是说:“那你记好,不要受伤。” 他答应了,和紫芫切磋,帮助他恢复这件事。为此甚至去请动了军事院的校长,请求借用四大最高级别的超凡切磋场地一用。 但紫芫的身体要说恢复到完整动用传奇阶的超凡能力还有点勉强。在那之前,他还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在这段无聊的时间里,白把目光投向了无辜可爱的洛芙丽达小姑娘。 洛芙现在是个超凡了,就是非常菜。能力使用不熟练,境界基础不稳健,和小时候她在紫芫的教导训练下打好的同级别超强的扎实基础完全相反。这和她这些年由于项玉的原因连续升级很有关系,一般来说,除了那些真正吓死人的天才,而且一直埋头在锻炼能力上面,否则二十四岁的超凡只有梦里才会出现。 洛芙的天赋不差,但她有限的经历后面几年全花在辉耀的杂事上了。在机械院的那些年她和同龄学生比非常努力,但那更多是理论基础,实际上用来切磋联系稳定境界锻炼能力的机会也说不上特别多。 她的境界是被项玉强行提上去的,每一次残响或者项玉上号救命,洛芙作为身体和能力的真正支配人都能够从真神的视角感受到规则。那之后项玉离开,她对规则的感受却不会变。相当于从大佬那里看过解题思路,自己回来再试着还原琢磨。 这实在是太作弊了,她能力提升飞快,可抄答案和自己推导终归不同。洛芙的境界掌握比较虚浮,又因为几年来心思不在上面也缺乏指导,在项玉从黑魔法面前捞她,强行升到超凡以后甚至没有系统地分析过那些规则力量哪些属于项玉,哪些适合自己。 她需要一个超凡老师,就像每一个超凡老师指点自己学生一样,为她指出只属于自己的未来道路。 紫芫本来是最合适的角色,但一来他还在养伤,二来以他们的关系这种指导也说不上绝对客观和合适。白和洛芙并不熟悉,但他很熟悉项玉。他和熟悉洛芙的紫芫共同合作,本来可以在一段时间内为洛芙安排好超凡能力的前进方向。 他是这么打算的,也是这么做的。但洛芙的感觉就不是这样了,某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当她拿着剑站在白面前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麻木的。 就……? “全力攻击我。“白在她对面,为了表示重视拿了根铁棍。他的主手武器是一把长柄刀,凡人用来骑马作战的那种。长柄兵器,势大力沉,挥舞起来一抡一片。空手实在不顺手,所以拿了个精炼铁棍凑活。 “致死攻击,不用担心后果。你不可能真的伤害我。“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他平静的语调远远传向对面的年轻人。 洛芙站在这个昨天还不存在的切磋场地上面,感到寒风萧瑟,吹过地面的尘土,刮起层层扬沙。 ……如果地面有尘土的话。 她虽然知道会面临这一步,但仍然麻了。 就……倒不是担心失礼,主要是太菜了,太丢人了。之前面对紫芫能想一想紫芫不会因为她有缺点就嫌弃她,面对学校老师还会想老师见过很多差生她在其中一定是个出色的人才,但站在白面前,她实在无法用这些东西来安慰自己。 想想诸神的境界和身份吧,他们指导的人都是什么成就。阿尔伯特指导过布莱兹,布莱兹——现任精怪大神。项玉指导过人皇海月,人皇海月——巅峰传奇,只等时间沉淀的真神大家长,兄弟姐妹全是继承人。塔尔维亚指导过怜冰——假使指出她沉浸于过去无法向前是卡在巅峰上位神原因也算指导的话,怜冰是极有可能传奇的强力超凡。 她,额,她。 真的很抱歉。 白不管那个,洛芙不攻击,他先上。 洛芙感到身体一沉,几乎瞬间就觉得不对——白的压制到下位神级别的神域笼罩过来,这神域无形无质,是白存在的延伸。在此领域,神的意志就是规则,并且不需命令就能改变自然存在在那里的物质世界的倾向性。 神域的主人想要炎热,空气和土地自己会沸腾,不需要他去命令。这种改变是自发的,收到本来的规则迎合,而不像领域那样需要命令才能令本来的规则不情不愿的改变。 从下位神开始,能力者的意志开始具有现实意义。他们的生命形态改变,可以以某种凡人无法领会的方式感受和掌握规则,某种意义上意志所想会定义现实为本来状态。低于超凡的存在所造成的一切规则命令天生极难伤害他们,因为规则本身天然倾向于具有神性的神域内的超凡的意志,而非费力才能造成影响的凡人。 下位神,超凡中最菜的一档。按照一般杀伤力来计算,比起传奇可以彻底毁灭一整个没有防备和抵抗的文明世界,连一点生命和文明的痕迹都丝毫不留。上位神的怒火可以燃烧四分之一片大陆,永久改变一些规则,它菜的只能毁灭一个无保护小国面积的土地,还得费点劲才能清理死角,可以说菜的细节,菜的真实。 但是菜和菜是不一样的,下位神到底是具有神性,生命质变,获得理解和呼应规则存在本质的级别。同样是无保护的可怜战力计量单位小国,领域连一个行省都炸不彻底。 更何况白……唉,算了,不说了,再说洛芙眼泪都要飚出来了。 他人还没到,在洛芙附近的领域已经展现了杀机。那些领域内的物质和空间规则好像石墙一样坚硬黏稠,死死困住她,甚至束缚住了她对领域大小和突围距离的估算能力。 洛芙的精神力探不出去,视线所及之处空间扭曲,扭曲的地方只要一秒钟就裂开成为千千万万可以把人切成饺子陷的空间裂口,折射的光影里是死亡般的锋利。 白什么都没干,只把神域压过来,洛芙就已经非常窒息。但她能怎么办呢?她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先激活自己的神性本相。对面的杀机都贴在脸上把鼻子都压扁了,洛芙还在唤醒力量,速度慢的让她更窒息了——这可比她看那些传奇和真神激活的速度糟糕多了。 神性力量和魔法规则解构补充代替她物质世界的肉l身,物质身体和神性状态转化,过程中承受抵抗别人神域的很大魔压负担。洛芙有一会感觉有点像没热身心脏里就突然来了三倍的血流量,一不小心就承受不住厥过去。 白站在原地甚至都没动,她就已经快死了。而这家伙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怜香惜玉,脚步都没有往前挪一下,站在几十米外老远的原地,提起手中的棍子,冲她遥远地挥舞了一下。 这就是那种玄幻小说知名场景里隔空一指还不用发光波就能造成攻击的高级技能了。究其原理,能力者修行到一定境界,自身存在和自身意识有一部分已经会脱离本体。只需要投射出去——比如白可以只把神域扔在洛芙这里,自己脚下没有,还可以扔好几个——即可通过分离出的存在投射达到此种炫酷的效果。 原理是这样的原理,原理上洛芙也能做到这种事。但现在面对这种高贵的真-隔山打牛技能的她一点也不觉得炫酷。白那一下重击事实上向她投射了一种“击打”的命令。这种命令立即引得他神域笼罩范围内的物质和规则忠实执行。洛芙感到自己面前的空气中出现了一股能够劈开天地的可怕意志。 因为它要能够劈开天地,所以它可以劈开天地,换句话说,天地因它而开,阻拦者也因它而开,所以它能劈开一切。在这样的意志之下,洛芙能感觉到自己也很好劈。 她的神行本相终于激活到足够撑开一点自己的神域。洛芙废了吃奶的力气挤开压制她的神域,在最后一刻滚开,还没滚完,心里就已经被刺激的几乎落泪。 为白真的打她,为他这么强的可怕,为她和这之间完全就离谱的差距,也为她即将挨的一顿毒打。 ——她逃开了没错,但白的神域一直笼罩,她没有逃出范围,力弱也无法抵抗。 而白。 他还站在原地没动,好整以暇,手里的棍子挥舞了两下,自然就有大概……七八个‘劈山裂石’的概念从四面八方冲着洛芙‘实现’了过来。 不仅如此,他的神域力量甚至更大了。那股可怕的规则力量变成了黏稠的泥潭,把洛芙粘在了原地。甚至其中的方向也乱了,四面八方的空间扭曲旋转着,暗藏杀机通向不同的地方。 神域张不开,只能笼罩自己周围一点点的洛芙:…… qaqqqqqq妈妈!族长鲨人啦!!! …… 洛芙躺平了。 地板也不是很凉,风也不是很萧瑟。就在这里,躺的平平的一片,好像一条被晒干的咸鱼,咸鱼的生活也可以很妙啊…… 穿着马甲的白出现在了她头顶,站着,高高低头俯视她。 “你这个……“他面无表情,花了一会措辞,“需要加强锻炼。” 洛芙眼泪长流。 “起来。“他用手里的金属棍棍碰碰她。洛芙于是爬起来,丧气的好像个被人抽打着上工的老黄牛。 “我听紫芫和塔尔说,你早几年很努力?“白提出了直入人心的灵魂质疑。 洛芙:呜呜呜呜。 “我……唉,是挺努力的。“她从地上起来,难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那时候我想在能力者社会有立足之力嘛。”还想和紫芫在一起,“而且那时候我总是觉得我努力就能保护自己,可以对项玉尊陛下有所帮助,还能在面对小说描述的命运剧情的时候产生一些正面影响。” 但是现在,她已经有在能力者社会的立足之力了。逃离宫廷显然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不需要个人武力的结果。超凡的实力达到了和紫芫在一起的最低标准,小说剧情已被击穿。 而剩下的部分……“现在我已经意识到,我所面对的那些问题,靠自己个人的努力,个人在几个月十几年里努力获得的力量,无法改变任何事。” 那是诸神的领域,连传奇都很难插上手,她这种下位神的萌新一百年也爬不上上位神,能有帮助个屁。 既然什么都不能改变,她本来也不是学者,那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洛芙有点丧。 白看着她,沉思一会。 “那随你吧。“他说,出乎洛芙意料,爱咋咋地了,“虽然我觉得在辉耀的乱局里,自己的一点能力提升都能保命,不过你又不想回去掺和,随你吧。” 啊? “早些年那些能力者之所以着急提升力量,出去自己主观的意愿,有些世界不和平的因素在里面。“他叹道,“既然和平了,年轻人拼死拼活的意愿下降也是道理之中的。权柄选择继承人的判断标准没有追求力量这一项,既然你不愿意,那就这样吧。时间沉淀下来,总有一天你觉得无聊想要改变点什么,到那时候再说。” 洛芙抓抓头发。她本来的头发在地上一躺都乱了,也就不要形象了。 “不,我觉得这件事只是我懈怠了。“她说,白回过头,看她低头承认错误,“我……在辉耀的政局里呆了那么久,已经有点偏移了自己本来要走的轨道。” “我……“她咬了咬牙,虽然很不情愿,但强迫自己甩开辉耀糟糕的作为无所谓能力者不能力者时期的回忆。回想最初的时候,她是想要甩开这一切的。最强大的能力者是星空之下最自由的人,生死都是自由的。在辉耀的那些生生死死很可怕,但那不是她本来要追求的,那是一条偏移的道路。 “我很感激您提醒我!“她对白说,“我会慢慢回想起那部分,继续努力的!” 白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他冲洛芙平举起手里的棍棍,看起来不是要攻击:“既然如此,再打我一次吧。” 洛芙:???? “你的超凡能力方向需要调整。“他说,“再像项玉你们也是不同的人,你比她的爆发和力量不足,只能用变化和技巧弥补。攻击我,让我看看你的超凡力量使用出来是什么样。” …… 洛芙打白打了一下午。 打的腰酸背痛,因为一直修养受伤的身体魔力回路全被冲开了,浑身酸麻之余有一种难以描述的通畅。她的力量从来没有展开的这么彻底过,白为她调整了一部分能力使用习惯和适应方向,她现在觉得自己比之前使用能力更顺手了。 不过这里比较让人害怕的是,她打人的累的半死,被打的白气定神闲,连呼吸都没乱。出来一看表,虽然她觉得是一下午,但由于真神的时间规则拉长,现实中没有过去几分钟。 洛芙比较肃然起敬。 “这段时间,有空你就来找我吧。”白对洛芙说,看起来没有打算要放过她,“你落后的课程有点多,一时半会可能也恢复不过来,我抓紧时间尽量帮你弥补。” 洛芙:qaq “能力者修行是孤单而艰辛的道路,在过去有项玉帮忙,所以你可以走一条捷径。但她已经无法再帮助你了。你想要向前走,终归要靠自己。掌握自己的力量,灵活使用,选择正确的道路,只是其中最基本的部分罢了。”白对她说道,口气不严厉,但洛芙却从中听出了需要被认真对待的味道。 “现在的超凡,没有一个人不是年轻的时候在孤独的苦修和领悟中渡过。只有怀有坚定信念,能够忍受这一切的人才能走到现在的地方。若你只想甩脱世俗获得自由,那么停在这里是应当,也是必然的结果。就像那些取得了一定成就就轻易满足的凡人那样,他们走不远,也不想真的走远,能力者的道路不是属于他们的道路。” 这位现在身受重伤境界残缺,但一旦恢复就是星空之下最强的真神对她说道。 洛芙陷入了思考。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她对白说,“我想您说得对,在过去,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层。” “现在开始想永远不迟。”白答道,没有责怪的意思。 洛芙笑着叹了口气。 作为能力者活下去……和作为命运的主人公不死掉,是两件不同的事。 倘若她真的挣脱了命运,那么死亡的阴影将要散去。项玉的残响已经不在了,无论她最终是死是活,都无法再作为洛芙背后的女人给她便利和指引。 洛芙必须面对这件事。从现在开始,她会逐渐变成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诸神继承人,普通的穿越者,在旋涡之外,不会有注定的命运。她的目标不再是躲避死亡,找到一种可以生活下去的办法。而是抛开这些,面对以后的漫长人生,去思考,去追寻,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就要付出汗水和努力。普通人的人生是这样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只有那些开了挂同时又要被外挂拖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付出代价的可怜人不是如此。洛芙已经逐渐不是那样的可怜人了,她从命运中付出代价额外获得的礼物已经清偿,现在要开始一码归一码了。 这很好……洛芙的心情为此甚至变得愉快了起来。真的很好,付出就有收获,而不是拿着命运的礼物,被迫交易更昂贵的东西。 命运的礼物暗中标好了价格。她收到的上一份礼物的价格之高昂,让她再也不想收到下一份了。 在她挨打的后半段,紫芫摸进来,和白一起就洛芙现在的属性和习惯进行了探讨和指导。 现在白教育完了,他过来拿毛巾给她,帮忙擦擦汗。 白说的这些道理,紫芫都懂。但他和洛芙的关系显然不如白的纯粹,带着感情来看,事情容易偏离。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没插话。 就比如现在,洛芙拿了毛巾擦了两把,想往紫芫怀里拱。 白:……。 算了。 他移开了视线。 年轻人能够自由地在一起,能够幸福,获得他们年轻的时候,有些人或许永远也无法得到的东西,这是好事。项玉也是这样期盼的。 ……好事啊。 …… 二月初,紫金宫和军事院约定了一个空缺的时间,把军事院的切磋场地空出来,好让白和紫芫一位世界一位传奇有足够的地方激情互砍。 白会把力量压制在传奇阶,但两个传奇用传奇阶的力量打架显然也超过了军事院切磋场地本来设计时候的承受能力。就像洛芙在机械院听说过的故事那样,这需要一位大家长来看场子。 一直以来在浮空城装死不着家的奥古斯都于是就成了这个看场子的人。顺便来的还有半个大都的超凡,军事院的那些家伙离谱到和魔皇要了给全校师生观众席围观的许可。校长振振有词,表示两位传奇展现完全力量还是没有危险的切磋,实在是太适合年轻人领悟观摩了。白为了借她的场子,懒得和她扯皮也就答应了,因此在这里的还有一大堆军事院和其他学院的超凡。 人真不少。 时隔多年,洛芙对这种总是跑偏的扭曲发展再次感到了难以言喻的窒息。 哪里都很好,就是和传说里那些超凡决斗都会找个没人看到的小山沟里激情互砍很不一样。……如果旁边没有只是凡人的普通学生拿着热狗往这里蹭的话,这窒息还能轻微一点。 ……奥古斯都仍然穿着他白色的礼服长袍。 时隔多年再次以这样私下的形式见面,洛芙面对他也没有了很多曾经的敬畏和恐惧。她仍然尊敬奥古斯都,就像尊敬他尊重项玉的选择没有逼迫强求给了她一条生路一样,但除了这个和些许愧疚,白色的大龙在她眼中已经不再是那样神秘可怕又难以捉摸了。 当洛芙来到奥古斯都面前,抬头看向他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奥古斯都没有变,变得是自己。他甚至没有和她的愧疚对应的情绪,既无感慨,也无愤怒。 大龙还是老样子,和十年之前毫无变化。他不曾因为洛芙曾经的普通和弱小而看轻她,也就不会因为她现在的身份而多一重视她。他站在那里,银发仍然像河流那样逶迤流淌,俊美的不像活人的面孔上,金色的眼眸平静地俯视着她。 ……如此平静,真让她怀疑十年之前在辉耀王宫曾经窥见的,他和项玉之间只言片语稍纵即逝的过去和话语是梦里发生的一样。 奥古斯都看到了她的负担和愧疚。就和十年前一样,他毫无铺垫地开了口:“别去在意那些你没法改变的事情。太自大了,你看起来就像在认为自己可以做到比我们更多更厉害的事情一样。” 洛芙刚刚张开的嘴挣扎了一下又闭上了。十年没有过私人谈话,奥古斯都的这张嘴让她怀疑这家伙的脑子可能好不了了,以后一直就这个样。 “您安慰人的方式真是别出心裁……从十年之前刚刚遇到您,就令我印象深刻。”她板着脸,干巴巴地接道。 “我没有在安慰你,你不需要安慰。”大龙轻巧地答道,旁边隔着一大片规则屏障的那一边,紫芫和白互相行礼,看起来是弄完了互砍的前置准备阶段,“你是被选择的那一个,你已经得到了比较珍贵的东西。无论是为了外在的平衡还是你自己内心的平衡,你都不需要安慰。如果我不是这样言语和行动都能造成可怕影响的存在,骂你一顿说不定你还能感觉更好。如果我碰巧是个坏人那就更好了,这样你能心安理得。” 他说话太毒了,洛芙脸都绿了。虽然道理确实如此,但他真的其实不必见面半分钟就说出如此诛心之言。 奥古斯都并没有要诛她的心,他只是懒得敷衍。正如此刻洛芙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气息和情绪,这个人懒洋洋的,仍然没有不高兴和杀意。 “太自负了。”他对着洛芙说道,凉凉地笑了一下,“你自负到了认为自己要对这一切负责的地步。我真不知道该夸奖你还是批评你。不知道这些年你的经历到底让你有了什么自己是故事主角的幻觉,但也不必如此。任何意义上来说,我们在漩涡中所处的位置,本来可以做到的事,都比你以为你可以做的要多。” “……”洛芙看着他,就挺无语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张了张口,又合上,没去看旁边开片打的飞沙走石。 过了好一会,她笑起来:“那请您还是夸奖我吧。和大多数人一样,我也想听好听的。既然夸奖和批评都可以,为什么不呢?” 奥古斯都也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的神情柔和下来,笑着叹了口气:“倒在奇怪的地方没有退步,反而似乎有些长进。” “我就当您这是夸奖啦。”洛芙笑道。 他们对视着,沉默蔓延了一小会。 “从项玉把你作为她的继承人,你十五岁那年被人毒杀,权柄认可你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预见到了未来必有这一天。”大龙说道,看起来有些麻木无味,“既然开了头,必然面临尽头的结果。如今看来,虽然过程曲折,但也没有偏移很多。” 洛芙说不出话来了。 “您……那时候就知道……” “那天晚上我拼尽全力修改底层规则,试图把你接纳进来,阻止你接受权柄。”奥古斯都蛮无所谓地答道,“不过还是没赶上。那时候,好运气和主动权都在格莱西亚那边。他想用你去搞项玉,项玉只能接招。你死了她也可能会被你带走投胎,她也没办法。” “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格莱西亚的计划会进行下去。你不会有机会分离项玉,会带着她遇到各种危机。直到你们的人格太深入,项玉她不能通过吞噬年轻人生命的方式复活。这有违我们的原则,那时候,她只有一个选择。” 奥古斯都注视着她,金色的眼眸平静,让洛芙几乎感到后背发凉。 “你想帮忙,你帮不上忙。你知道吗?你作为棋子,在这个过程中有多少行动超出预计,有多少意志真正自由?” ……喂。 要不要这样啊,前脚白和她说凡人的努力在命运之前多少有点作用,善意会回馈,注定的命运会动摇。扭头你就在这里说这个。 这很打击她的信心啊,奥古斯都你知不知道? 白和紫芫在旁边激情互砍,场面非常刺激,魔法波动极其剧烈。看起来已经进展到了平地起大山和轰碎大陆架的阶段。周围的观众都停下了原本吵闹的交谈,奥古斯都没有回头,他银白的发丝中,有一缕变得明亮了起来。 洛芙明白了,奥古斯都不会祝福她,但他也不会诅咒她。在项玉的事情上,大龙并不认为她有开口的资格,也不认为她的人格的选择会对现状负起任何责任。她的想法是她的想法,事情的进程是事情的进程。说难听点,她不配,所以奥古斯都也不会在任何方面上责怪她。 但是……嘿。 “虽然您这样说,但我知道其实我是有能力选择什么的,是吗?”她问大龙,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尝试和这位脑子不对劲的真神斗嘴,每一次都失败,下次还要试试一样,“我很感谢您的体贴,但其实您并不必如此。” “你想听什么?”奥古斯都问道,“你要为项玉的生死负责,如果你不回去那堆泥潭里把自己埋了就是在吃她的尸体生存?所以你必须回去,你这个不知感恩的人渣?” 洛芙睁大了眼,一脸吃惊惊恐地伸出手指向奥古斯都,如果说她曾经和布莱滋学会了什么的话:“——您,您,您……太粗鄙了,您怎么能骂人呢?” 奥古斯都:…… 她感到自己和大龙的漫长斗嘴中终于取得了一次阶段性不失败的胜利,因为奥古斯都看起来终于很不高兴,类似于找个机会去揍布莱滋一顿的那种不高兴。他沉默了一会,抬手给那边几乎开始创造世界的白和紫芫加了一层保护屏障。 “人真矛盾。”他嘟囔道。 洛芙一笑:“一直如此。” “好吧。”大龙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既然你要自己选,就自己选吧。当你有了真正选择的资格的时候,随你的便。” “我洗耳恭听。” “命运要你死。”奥古斯都对她说,“你已经半只脚踩进了那个旋涡。” 洛芙感到身上的汗毛一炸。 她去摸黑魔法的时候,内心中的绝望几乎无法描述。好像黑暗的泥沼,可以吞噬掉一切光和希望。 “你还没有走出来。这样的你选不出来,你做不到。若你对生活没有希冀和热爱,你所面对的选择不具有正确的选项。你将在苹果和树莓之间选择,而不是正确的苹果和橘子。你的绝望,你残存的对命运的憎恨和灵魂深处的黑暗泥沼仍未散去。你手中拿着的事树莓,它不是橘子。你要在苹果和橘子之间做出选择,你首先要有苹果和橘子。” “那我要怎么样才能确定我的树莓变成了橘子呢?”洛芙问道,“我觉得我可以……但也许您是对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不行了。” 大龙金色的眼睛凝视着她。 “命运的网还有一根丝线搭在你的脚上。”大龙仿佛朗诵似的说道,吐出口中的音节优美而富有韵律,好似在宣布什么,“那是你绝望而死的丝线。你已经挣脱了那张网,将它抛在身后,只有这残存的黑暗的蛛丝搭在你的身上维系着你和它的联系。它留存着几乎绝不会实现,但终归不是必定的把你拉回去的可能。” 他开始说谜语了,但洛芙能够听懂。在一些玄学和意志的层面上,谜语有它的魅力和力量。 “这根蛛丝,是你心中残留的绝望和黑暗。你感受不到它,但它仍然存在。”大龙对她说,说出口的话语因为他的音调带有某种奇异的吸引人的韵律,就好像故事中的预言者在颂念命运,而实际上,他在诅咒和唾弃它,教一切人挣脱,叫一切注定的命运消亡,“蛛丝只是蛛丝,无法缠住活人前进的脚步。随着时间的流逝,当你真正挣脱这种黑暗,命运的蛛丝也自然会随之从你的脚上脱落。到了那时,你从黑暗中走出来。树莓变成橘子,你有资格去做那个选择。”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黑暗,但当蛛丝离开,命运碎裂,你会有感觉。” “到了那个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向前还是退后,不要再像现在这样询问我们了。” 第 403 章 在紫金宫的最后两个月,洛芙已经不想回想了。 那真是充斥着风声,汗水,尘土,乱飞的魔法,觉得自己是条咸鱼的颓废,和棍棒教育的两个月。 索性终于他娘的过去了。 小说故事里那种集训两个月就能超越前年老妖怪的描述根本就是假的,就算有白和紫芫这种级别的大佬手把手指导,她也不是笨鸡,两个月要死要活,也才从“菜的让人难以置信,根本无法想象这种能力是怎么成为超凡的下位神”升级成了“有点天赋的普通萌新下位神”。其中血泪,无语言表, 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紫芫和白切磋互砍,砍得创造世界又规则溟灭,几乎拉出克苏鲁情节来,反而越砍越精神。 紫芫精神,白也精神。洛芙怀疑白苏醒以后身体很差一直在修养,几百年没怎么大规模高频率地压着锻炼而不是自伤的线使用能力。他拉开传奇境界和紫芫对轰,虽然平时没什么表示,但洛芙能看出来,他其实挺高兴。 他的气息,也像一把钝而老的,本来挂在墙上传家传了好几代的宝剑褪去了锈迹一样,露出了隐约寒凉刺眼的锋芒。 ——虽然只有一点点。 奥古斯都后来也不在浮空城蹲了,有时候回紫金宫,相比于替班的浮空城,紫金宫才是他的家。他错过了一千年的时间,白睡了六百年也有些没有经历,和完整经历战后重建到战时状态解除的紫芫竟然还有些可以聊的。他们仨在一起,有时候再加上一君,面前再摆上点茶水,真有种老爷爷老奶奶开大会的感觉。 相处了这段时间,说来其实比洛芙在大都和塔尔维亚以及布莱滋认识的都要久了。对活人喜好性情的认知逐渐覆盖了洛芙早些时候在心中随便拿了点信仰形象糊的神像,一个模糊的人的形象代之立了起来。 白看上去严肃不爱说话,其实是比较公正而温和的性格,和他位高权重的外在地位不那么搭。他和紫芫有点像,不过紫芫是年轻的超凡,他已经十分老。身体还年轻,灵魂疲劳而沧桑。洛芙在各种传记故事中听过只言片语,他年轻的时候是古时代的皇子,也有过龙傲天的冒险和玄幻小说男主都没有的奇遇经历,恶魔在古时代第一次爆发的时候他已是真神,正打算和一君结婚,也曾经有过少年的意气风发。 奥古斯都的神经病一时半会是好不利索了,任何时候这家伙都能面无表情地飚出几句惊人之语。他比白脾气差一点,但离布莱滋仍有距离,其实不难相处。白和一君说他早先还要更和蔼一些,也比较爱笑。不过洛芙有过被这家伙笑的浑身发毛的经历,逐渐怀疑大龙的惊人之语是本来就有的本性,想象一下,他怕不曾经是个腹黑笑面虎吧。 一君不和他们混政治圈,也不掺和打打杀杀的事。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温柔贤惠的皇后形象,白的坚定支持者,没有脾气,什么都说好,白在书房砍头杀人她也能按时按点去学院大图书馆开会上班。不过洛芙和她熟悉以后逐渐发现,这位皇后只是掩盖了自己真神女皇的一面,在很某些的时候,白在睡觉而有公务递过来,她也会露出某种平时绝发现不了的,和她温和美丽的外表很不相称的令人害怕的手段。 一月底的时候,早些时候搞出人命喜加一的那位煌的侄子的子孙,年轻人冉勾搭上的沃米尼小姐被她爷爷带来央都,告诉了尊陛下他们还是想把小姐嫁给冉的决定。奥古斯都当时在场,他随口问了一句这件事,白和他讲了,大龙却没说什么。 洛芙从这种微妙的气氛中感受到了某种令她头皮发麻的气息。 “您不同意沃米尼小姐嫁给冉·艾欧帕男爵?”沃米尼老大人离开以后,她问奥古斯都。 “啊,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是个不好的榜样。”奥古斯都笑道,“我听说这段感情之中还有一位歌舞女演员,拿了钱离开了央都,对于那时我不在而感到遗憾。” “您……您打算干嘛……?” “没什么。”白拿起一块葱油肉松点心塞住奥古斯都的嘴,“做点人事,我不想过几天听到谁要抱着他的定情信物哭着站在楼顶边缘吹风表示自己要为爱结婚否则自杀,以至于搞丢了未婚妻前女友和爵位。差不多得了。” “做出这种事情来还因为把别人女儿搞怀孕而免于处罚,我看不出不让他亲自爬一次房顶吹吹风的意义在哪里。” “凡人终归会死的,处置本身就没有意义。真正有意义的需要解决的是这一支血脉的保留和教养问题,等煌回来我要和他严肃地谈一谈这件事。而奥古斯都,你,你的方法没人能得到幸福,我甚至不知道你在为谁出气。” “当然是因为我不认为这里的人会因此就幸福下去,我的天,老白,你难道竟然会这么觉得的吗?承认吧,你最开始想的肯定也是夺爵,只是太心软了没执行下去。你把他们交给我,只要几天你就再也不必为此担心。” “吃你的点心,好吗?” 奥古斯都没说什么,嚼嚼把曲奇吃了,又拿茶杯来喝。看起来他没有不高兴,和白不一样,他很满意这家伙没有塞什么齁甜的东西进自己嘴里。 洛芙探头看看老大臣离开的方向。 她明白沃米尼老大人怎么想。冉的爵位是煌的关系而来,而他自己确实白的人。如果因此白把煌的血亲的爵位夺了,如果煌为此不高兴,多多少少都和他有关系。 他不能做这个让两位尊陛下生嫌隙的人,他也不能让两位尊陛下因为他生出许多困扰。他不能猜测和询问白的想法,所以只能按着孙女答应,让孙女和冉结婚,把事情完美解决,两边的面子都好看,自己家吞下这个苦果。 “……要不要我去和他说说?”她看了一会,实在是闲的,问两位大佬,“就……您其实本来是打算要夺爵来着。不用为了这个特意……” “说什么?”奥古斯都喝茶看她,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人家小姐不是真心想嫁?到时候老爷子为了让我们夺爵又强压着不让结婚,平白惹人怨。” ……说的好像现在就不惹人讨厌了似的……说到底不还是诸神一家闹出的事。 洛芙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奥古斯都说得对。这样的事是有时候会发生的,她在辉耀的时候不是没有人为她这样做过。 可能是因为这个,现在她自由解放了,看到别人还在踩同样的坑,作为路人总想要掺和。 “要不我把那个去大都的姑娘找回来,我们加演一场为爱拒婚要爱情不要爵位的激情大戏?那样沃米尼家的小姐一定会回心转意,打掉孩子好好生活。爵位也夺回来,花心的小混账也得到了制裁,还有爱情。当然,爱情。她不过就是怀孕流一次产,他失去的可是爱~~~情~啊~” 洛芙看着奥古斯都赞叹似的在那里比比,不尽掐灭了自己脑中本来有的活络想法,甚至连接下来的午饭都食欲全无。 算了……爱咋咋地吧。世界上的烂事多了,绝大多数都没法好好解决。她真是闲的没事干了才操心。 …… 二月底的一天,布莱兹家的双胞胎在大都过完冬,快乐地跑了回来。 这两个孩子是精怪,长得慢时间长,从洛芙认识他们到现在没什么变化,还是满地跑桌子高的小小只,小胳膊小腿肉乎乎的,如果不展现精怪披着黑烟和披风,虚无黑暗好像水一样冰凉的本体的话,和其他种族的普通小孩没什么区别。 春天来了,这天洛芙和紫芫在廊下经过,站在那里看了一会风景。春天生机勃勃的风让洛芙想到了一些好的事情,她伸手拉拉身边的紫芫,很快和他黏黏糊糊起来,又亲又抱。 当年她还是大学校园里和机械院里的萌新单身汪的时候,看到同校高年级的同学在校园里亲亲抱抱,只觉得又酸又离谱,亲密行为不必做的那么夸张,大庭广众之下有碍观瞻。 但当风水轮流转到她…… 啊……真甜美。这该死的爱情。 紫芫最近比较黏人,可能是因为配偶的事确定下来,有时候洛芙能感觉到他想把自己吃了的心情。新年那天他喝醉酒,她差点就以为这家伙要借着酒搞事情把垒给上了,结果紫芫不愧是紫芫,就这都能忍住,洛芙非常佩服。 时隔多年,他终于被她拉下神坛,逐渐接近爱情中的普通青年,有所求也有欲望,希望自己能获得她的爱和关注,偶尔别别扭扭。 洛芙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紫芫像人了,可她自己却离开了最本质最真实的凡人样貌。这些年来,还有可能会出现的以后,她似乎在向着什么圣人的方向走。 但无论她以后是如何打算的,当早春的第一支玉兰花绽放的时候,紫芫搂着她站在廊下说情话。她望着他,总是愿意抬头踮起脚去吻他。 空气变得温暖起来,早春的泥土散发着湿润的香气。隔着袍子和衣裙,她触摸到的紫芫仍然是朦胧的,模糊而粗糙。在爱情,又或者是生物激素的催化下,她总是想接触紫芫更多。不只是这样隔着袍子拥抱他,不只是这样吻他,唇舌和呼吸交缠,也想接触他袍子下面的手臂的皮肤,肌肤相亲,和比那更多的,更深入紫芫本质的…… 阳光照在回廊优美的立柱和光洁的地板上,在垂下的藤蔓上照亮了一点嫩绿的树芽。隔着衣服,它很温暖,一切看起来欣欣向荣,全都很好。 在偷来的时间里,在明丽的春光中学,洛芙和紫芫拥抱着,窃窃私语,颈项交缠,亲吻对方,好像将要融为一体永不分离,又像在眷恋着挽留分离之前短暂相聚的时间。 就像枝头落下啾啾鸣叫的雀鸟,生在春天而终会在几年后凋零。命运的洪流中,自以为自由的人们谁都是身不由己的一片小舟。 但即使如此,能够在那么多人的人群中相遇相爱,今天还能在春光下活着拥抱在一起,又是那么值得珍惜的幸福。 …… 他们在廊下黏黏糊糊,德尔杜立安家的双胞胎从远处二楼落地窗后面的走廊中走过去。 这本没什么,直到这天晚上,这对双胞胎对白提到了白天见到的这件事。 “白,我们今天看到洛芙和紫芫冕下在花园里抱着亲对方。” “嗯。别去打扰,他们相爱,那是相爱的人表达爱意的方式。” “真的?那我们也喜欢你和一君,也要这样亲亲吗?” “不行。只有相互许诺的配偶或者想要成为配偶的那种爱才可以。这种爱排它,你不会因为喜欢我就不许我喜欢阿一,但我对阿一则不同,我很难接受她像爱我一样爱别的大人。” “所以是像你和一君之间一样的爱?你们是配偶,很相爱才会那样?” “嗯。” 那对双胞胎,姐弟俩看看白,又看看在旁边微笑的一君,发出了直击灵魂的问题:“那为什么……我看洛芙和紫芫经常都在抱住亲吻对方,你们却不这样。” “你们是不是不喜欢对方了?” “别啊!我喜欢白也喜欢一君,小修也喜欢!你们不要互相不喜欢!” 白:……………………………… 第二天,一头雾水的洛芙一大早就被白早来,意外的发现他态度竟然还挺严肃:“我觉得你们在这里养伤也挺久的了,不是要去远古之森吗?差不多该出发就走吧。” 洛芙:…诶 “嗯,走吧。差不多得了。” ……啊? 第 404 章 “您就这么放我走啦?”她傻不拉几地问白。 “你不喜欢这个?”白问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有点沾染了奥古斯都的刻薄,“我以为强制手段你不会喜欢。你比较希望我强行把你留下还是强行把你送走?” 洛芙脸一绿。 都不要好吗! “走吧,想去就去,如果这样会使你安心的话。” “您很有信心……您算好我会回来?” “和格莱西亚那种无聊的东西不同,我不喜欢赌人心,最知道最清楚的答案在你心里。” 洛芙唔了一会。 “怎样都行?” “怎样都行。” “您这样说,倒让我有些不确定了。” “怎么说?” “那个正确的选择,它是通往光明和生存的希望,而非死亡和结束的道路吗?” “……是的。” “真的?” “真的。” “您保证。”即使这保证只是口头的安慰和信任,没有任何束缚和保障。 白激活了一点神性本相。 [我保证,你所指出的那个选择,我们都明白的选择的正确选项,在实现之时不会导致黑暗和死亡。它通往生存和希望,而非以命换命的你的消亡。我向我和我所代表的权柄发誓,我将承诺,我将见证。此为真实,此将实现。] 他收敛了力量,平静的灰色眼眸看向洛芙。 这超出了洛芙本来有的预计,但事已至此。 “……太隆重了。但还是……谢谢您。” “不必,应该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吧。” “不,我想要一个答案,但不现在就想要。可否请您允许我暂且保留我的问题,把答案预留给我,在未来某个时刻回答。”她说,“既然您没有告诉我那件事,那么我想暂且先保留不知道的权力。这可以吗?” “可以。当你想问的时候,随时都可以。” 白看了她一眼,终于难得笑了一下。他冲洛芙抬抬手,请她做什么都可以了。 “那么,祝你一路顺风。” …… 洛芙和紫芫于是离开了紫金宫。 央都和森林之都有大传送中心相连,他们甚至没走几步路就已经来到了被巨树树荫所遮蔽的,森林与丘陵山脉之间的城市。 和洛芙记忆中的一样,森林之都非常热闹,生机勃勃,远处广袤的,不受波澜惊扰的南方远古之森深处,大街仍然繁荣熙攘,往来民众如常热闹谈笑。 这是洛芙在这个时间第二次来到森林之都,上一次到来是四五年前紫芫带她回来看他的家乡。那已经是十分久的记忆,比起更新一些的,洛芙回到过去的一千年前所见到的森林之都被恶魔炸了一半的震撼景象,画面已经有些暗淡了。 紫芫在森林之都有自己的房子。和大都那个浮空城帮忙管理置办,隐藏在凡人闹市大楼之中的豪华复式大平层不同,大神官的居所是单独的一栋。它处于精灵神树树根之上靠近树干的较高位置,距离神殿和皇宫所处的政府类建筑群不远,地势高,气候晴朗,同时隐藏在茂密葱郁的树林里,远离凡俗居民的住处和世俗烟火的热闹。 从很久以前洛芙就很想吐槽精灵神树的树根上长森林这件事了,但比起那个,远古之森获得了神树加成的森林的葱郁之美更加震撼人心。而紫芫家,又是整个城市除了神殿最汇聚了这种自然宁静的美丽的地方。 高大的树木绕着庭院的外围生长,和树下的乔木共同簇拥着低矮可爱的院墙。木质的藤蔓顺着立柱攀爬而上,在露台和长廊的外沿生长,从边缘垂下绿叶,其间夹杂着春天烂漫的淡粉色和白色的花。院子里整齐干净的砖石小路穿过错落有致整齐美观的庭院花卉,还一片小池塘,池水好像溪水一样清澈,绿茸茸的苔藓爬在水面的每一块石头上,灰色的漂亮的大鱼偶尔会出来洄游。 当洛芙跟紫芫来到这里,从外围和花园观察这个紫芫真正的居所的时候,对它就是有着这样的第一印象:这是一栋林木文明风格的别墅,亲近自然,舒适幽静,称不上宫殿但也绝不小,非常漂亮。 紫芫的管家出来迎接很久很久没有回家的主人。他是早些年跟随过紫芫的神官,终末之战后退役下来,跑到老领导家里养老,算是有浮空城和精灵信仰担保的雇佣关系。紫芫的钱没富可敌国但也很不少,这些年他的这些房产,账面上的钱和参股,杂七杂八的事情一直由这位管家打理。他自己大事小事不爱管,管家管的不错。 听说他要回来,管家比绝大多数人知道的都要早。他把房子从新打理了一遍,准备了食物生活用品和花。冕下的未婚妻是人族的公主,身份娇贵,还是一位下位神超凡,和冕下在一起不算高攀。他十分重视,为了照顾洛芙起居还特意从神宫借来一位将要退休的女官。 在紫芫家的客厅,洛芙和这位照顾紫芫家业多年的年长精灵见了面,附带的还有安静平和的女仆。老管家年纪已经很大了,即使作为精灵,脸上的皱纹也已经十分深刻。 他带着女官冲紫芫和洛芙行礼,作为精灵又和紫芫共事过,洛芙感觉这位老先生比她大很多,算是长辈,还有些不好意思。 但老管家对她十分尊敬。他过去做神官的时候就是紫芫的下属,对紫芫颇有尊敬之情,因此也愿意将紫芫的配偶当做女主人看待。他对洛芙说冕下的家就是您的家,请您不要拘束。 “喜欢吗?” 等老管家走了,紫芫问洛芙,“哪里想要改改可以换个样子,这也算是你家了。” 洛芙窝在二楼放着很多可爱的绣花布艺软垫的沙发上,舒服地抱着腿缩成一团,闻言仰头看着他,“诶?没吧,我觉得哪里都挺好的。” “……布莱滋给的那些钱,如果你想找个花钱渠道的话,也可以买个房,从头按照自己的喜好装修。” 洛芙想像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很有诱惑力。但比起那个,她更在意之前紫芫和她说不喜欢直接拆了换的时候的自然豪迈:“我感觉我像是那种霸道总裁文里被总裁承包鱼塘的富贵太太。” “为什么这么觉得?”紫芫来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 “就那种——从此以后,她白莲莲就是我萧傲天明媒正娶的夫人了。你们全都不许怠慢她!谁欺负她,就是不给我萧傲天面子!”洛芙压低嗓子,学出一种男子粗犷霸道的发言,“我萧氏集团都是她的,她想要在门口摆雕塑就摆雕塑,想要重新装修就重新装修。我的房子里,太太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不止房子,我的人,我的心都是她的!” 这发言实在是生草,尴尬的让人头皮发麻。紫芫听到一半就笑了起来,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你想要王氏破产还是承包鱼塘?” “我想要做国际顶级设计师!”洛芙特别配合地嗷嗷总裁文常见套路的女主设定,“不靠总裁就能自己做出一番事业,然后搞出乱子来倔强地不说,等老公自觉给我解决!别人喜欢我我也不认,因为我就把他们当做普通朋友!” 紫芫低声笑起来。 “你想要什么普通朋友?”他轻声笑着问道,轻轻扣住洛芙的手,手指慢慢的依次插进洛芙的指缝里,“贪恋你的美貌的,还是觉得你的灵魂好不一样的?” 洛芙感到了一点危机。 “既然是普通朋友,那当然是全都要。”她头铁地回答道,当先倒打一耙,“难道你不许我交普通朋友了吗?呜呜,早些时候你不是这样说的,你这个大骗子。” 五指相扣,紫芫握住了她的手。他把她往前一拉,拉进怀里,笑着问道:“我好像也说过,配偶这件事答应了我就不会放手了。普通朋友当然可以,就怕是那种‘普通朋友’。难不成你想切换成渣男虐恋剧本了?” 他毕竟是成年男人,认真起来还有有压迫气势的。但洛芙才不吃这一套,紫芫原先有多怂多原谅再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了,谁拍虐恋剧本也不能是他拍。她咯咯笑起来,往紫芫怀里拱:“来来来,渣男虐恋剧本。这种剧本里一般都要有一个渣男以为自己很爱的坏女人,挑拨渣男对女主虐身虐心。你的坏女人是谁,说来我听听,看看和我的普通朋友谁比较厉害。” 紫芫严肃地看了她一会,绷不住了,也笑了出来。他把洛芙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在她柔软的腰肢上揉了两把:“别闹。” 洛芙腰被他揉两下就麻了,很快就变得软绵绵起来。她不肯认输,哼哼唧唧:“你从前不这样的,竟然威胁我要上演渣男剧本。你这个坏人,你是不是在央都不好意思,过来自己家就暴露了本性。” 叫她说中了……紫芫还真是在央都不好意思。虽然白和奥古斯都不会干些无聊事,但紫芫多少有点做不出在别人家里睡人家姑娘的事。虽然他后来喝高了还是没忍住把洛芙拉进浴池里来了吧……好歹清醒的时候还是克制的。 这会在他几百年没回的自己家,洛芙坐在他腿上。又香又软,温热鲜活,被他搂着腰,就好像他一只手臂就能掌握她的行动一样。而事实也显然就是如此,保持凡人状态又或者是实际超凡能力,她坐在他怀里,行动其实在他手臂的限制之中。 紫芫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紫芫按住了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你以前也不用普通朋友来撩拨我。”他扣住洛芙的右手,凑近她,以一种过于近的距离笑道,“我以为你对于我在央都不好意思感到不太满意。” 洛芙老脸一红。她想生气,表示自己不是那种急不可耐欲求不满的人,但生不起气来,只好拍了紫芫肩膀一下:“可恶,谁说的我不满意。不许说的好像是我送上门求着你一样。绅士克制的你我才喜欢,有本事你不要来。” 紫芫埋头在她肩膀上低声笑起来。 洛芙哼哼唧唧地不高兴,身体很诚实地摸摸他的头发,低头去拱他的头顶和脸颊。她温热的呼吸凑得近了,紫芫仰头,轻轻衔住了她柔软湿润的唇瓣。 他们浅尝辄止地吻了片刻,恋恋不舍地分开。洛芙转过身趴在紫芫身上,伸手环抱住了他的脖子。 “诶,阿芫。我要是真的有那种普通朋友,你还真能上演虐恋剧本呀?” “你还真打算干那个?” “那怎么能呢?我就是好奇嘛。从老早以前我就在好奇了,你们男的对自己的女人出轨看的很重,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情况你们会怎么想。” 紫芫沉默片刻,似乎是在认真思考代入她所说的那种情况,他搂着她的腰的手用力了一点。这力道不重,只是更稳定地按住了洛芙:“芙芙,不可能的事情不要总是提前预设……这个问题让我不舒服,以后不要再问了。” 洛芙眨眨眼,乖乖哦了一声。 她低头在紫芫肩膀上蹭蹭,柔软温暖的胸腹往紫芫身上贴贴。紫芫叹了口气,神情柔和下来。他把姑娘揽在怀里,低头闻了闻她身上的香气,从刚刚令人窒息的问题之中回到了现实中来。 他伸手顺了顺洛芙的金发,低头用额头抵了抵她。 …… 被白从紫金宫请出去比较急,来了这边,紫芫带她去简短拜访了一下森林之都看场子的精灵女皇,然后去浮空城报到。 隔了有几年,洛芙再次踏足了这片弥漫着永恒混沌白雾的土地。和上次不同,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浮空城本部,在迷雾深处的倒悬境,那个据说曾经被摧毁过一切规则又以不同形式重建,天和水倒置的空间,无月和琼的神域。 也是浮空城这个全世界能力者服务支援管理规制组织的真正总部,泛大陆魔法波动监控系统的实际核心。在最古老的传统和现实利益地考量中,超凡在跨过那道高如天堑的门槛的时候,都应该去那里登记。 紫芫带着她来到了上次经过过的溪水帘幔前方,之前,他曾经在旁边的树林里和以琼花的形式投射力量的精灵女神有过短暂的会面。此时,溪水帘幔仍然在静静地流淌,水流在他们面前宁静的垂下,好像一面玻璃,反射着完整平静的景色。 紫芫向着水面迈步,从中穿了过去。他没有出现在水流平面的另一边,穿过的时候不曾溅起涟漪,被穿过的水流也没有在障碍的下方分开,仿佛那真的是一层固有存在的光幕,而非下流的水面。 洛芙学着他的样子向着水流伸手,手臂穿过水流,水流却不曾分开。在水面的另一头,她只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虚无。 构成世界的基础规则,在那之中是如此的薄弱,稀薄的几乎让人感受不到。但它又是如此秩序,秩序的让这种稀薄的秩序也能够承载魔法和脆弱凡人的物质身体。 迷雾。 她想,向前迈步,穿了过去。 很难描述,在她穿过这片水面屏障的时候都感受到了什么。周围好像是无法被描述的迷雾,它没有任何颜色,却也并非透明,既不黑暗,也无光亮。既空旷遥远,又狭窄贴近,被迷雾所充斥。时间即快且慢,物质既存在又不存在,元素无从捕捉,但又有着它们的影子。 这里给她的感觉,就像是那些虚幻的白雾所构成的世界。 然后,当她的最后一片衣角也穿过了那片水幕,洛芙眼前的一切都开阔了起来。 她站在一片宁静的水面上,脚下的水清澈如同空气一样,站在这里看着水下高远的山峦起伏,好像站在山顶俯瞰群山。无源的光芒照亮着天空,也照射着水面,为一切都镀上了一切迷离梦幻般的色彩。 放眼望去,水天一色,直到天边。水下有着郁郁葱葱的森林,陆地植物茂盛生长。飞鸟在脚下飞翔,游鱼盘旋在天空之上。 水和天空的边界模糊而混合,从洛芙能够感受到的物质概念上说,水和天空的一些固有特质和正常外面的世界截然相反,感官十分之颠倒。 规则倒置,水在天上。这里的规则与外界全然不同,因此被称为,倒悬境。 紫芫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等她,洛芙向前两步,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倒悬境里,水天之间,几乎不见人影。 浮空城总部不接对凡人的业务,同时还是两位真神的居所和神域,就像许多对外政府部门总部一样,它有着和各地办事厅截然不同的肃穆和宁静。一条石板铺成的小路在水面上悬浮着,应为水面清澈,给人以一种即行于水上又走在空中的错落感觉。偶尔,那些山峰高出水面,会有一些小道延伸出去,通往山峰顶出水面的小小岛屿。 “那些是通往不同部门的道路。”紫芫指着那些向着小岛分叉的小路对洛芙说。或许曾经是凡人的洛芙完全看不见,但如今,经过他这样提醒,她隐约能够感受到,在那些小路的尽头,明净的天光里,有光影浮动。 “一般第一次来倒悬境的超凡,和正式途径拜见尊陛下的访客才会走这条路。以后你知道了方法,可以直接进来,倒悬境内部相连,从那些建筑看外面,也能看到这种水天一色的景象。” 他带着洛芙,顺着石板路走到了很尽头的地方。小路分叉了,远远的,岔路向着更远的地方延伸了过去。天光之下,只能见到颜色迷幻温柔的宁静水面倒映着天空。 “那是女神的地方,她的本体平时扎根在水面的小岛上。”紫芫向她示意了一下那条一下看不到尽头的小道,“女神现在不在家,若她在且获得了允许,踏上这条路很快就能见到。” 洛芙在那条道路的方向什么都感受不到。 若琼不想见,也可以让拜访者原地踏步,或永远迷失在荡漾在美丽光辉的水面上。 他们走向了另一条岔道。 几乎是一瞬之间,附近的光影荡漾起来,真实和虚幻的景象交错浮动,一座之前并不存在的殿堂已经出现在了那里,洛芙脚步落下,正踏在了它白石的地板上。从这里回头看去,无数美丽的殿堂楼阁坐落在宁静的水面上,楼阁之间廊桥相连,好像水面上的仙境一样。 …… 超凡登记并不麻烦,洛芙的身份在那里,就算不登记也离谱不到哪去。她去名叫群星之间的这间建筑的核心房间内拜见了无月,这位缩小成为幼童的女神闭眼坐在星空之上,从黑袍中伸出手,友好地和洛芙握了握。 “好孩子。”她闭着眼睛,微笑着对洛芙说道,“你父亲会为你高兴的。” 洛芙现在已经逐渐不想为了让别人高兴而如何了。她板着脸,想象自己的爹就躺在自己面前:“不……我不太为他感到高兴。” 爸,阿崽对你很失望.jpg 无月笑了起来。 她身体不好,除了浮空城事物外已经不大对外主事。洛芙简单拜访了一下她,因为是继承人连表忠心和互相认识构建联系的过程都免了,直接快进到登记。 浮空城的左护法艾维斯冕下,称呼无月为老师的传奇阶亲自为洛芙走程序。登记了一堆基本信息居住地亲缘关系魔力属性,师承机械院。虽然洛芙自己都对她的阿爸很失望,但在填紧急联系人的时候还是把切斯特加在了紫芫旁边。 “总觉得这个紧急联系人填了也用不上。”她悄悄对紫芫吐槽道。说不定等她凉了切斯特还在那睡呢,这家伙这些方面厉害的很,不服不行。 紫芫笑着捏了捏她的手:“不会的,切斯特就快醒了。” 说起臭猪,洛芙可就精神了。她甚至想看看切斯特的紧急联系人填的什么。考虑到她是切斯特的亲闺女,项玉的继承人,艾维斯答应了,让人找来给她。 切斯特的紧急联系人列表很短,米兰达,赫尔加,和无迹神殿的桓琴冕下。 洛芙沉默了一会,又把材料合上还了回去。她突然不想说什么了。米兰达已经死了二十二年,切斯特仍然固执地不肯把她的名字拿下来。 而且,除此之外,他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说得上是真的很亲近的人。 她顺便把配偶名字登记了紫芫。 老随便了,就填个名,关联一下档案。因为紫芫是超凡已经有信息,连凡人那种从新登记都用不上。这里和紧急联系人仅有的区别是,配偶需要对方知悉同意,双向关联,而且只有一个坑,添加新的就得把旧的删了。删除之前需要对方知悉,如果自己不告诉,浮空城会强行通知。 没了。 连个证都没有。 “因为婚姻和爱人家人之间的结合都是凡人世俗的传统,我们超凡原则上没有结婚的概念。”艾维斯对洛芙解释道,看起来接受良好,“在过去,两个超凡口头同意就可以结为配偶。浮空城登记还是考虑到紧急联系和遗产继承的次序需要明细。我们既无法保障超凡的爱情和忠诚,也没法在超过人道主义的程度上干预超凡不涉及公共危害的个人纠纷。” 这洛芙倒是知道,就是他们关联的太快,也不给个证什么的,让她很没有真实感。除此之外…… “那要是有超凡骗了超凡的感情和钱,跑路了,你们也不管呀?” “管啊。”艾维斯笑着看了一眼无奈的紫芫,“那不属于超凡服务支援部门,归管理与规制的管辖范畴,诈骗偷窃还是要追回的,看具体诈骗了多少,不过那个显然属于第三方介入,没法追回逝去的感情呀。” 离谱……骗婚的一步到位从民政移交给了公安。 …………但是,嘶,好像没什么不对? 说到违法乱纪,超凡的责任义务和凡人不同,也相应的提上了讨论项目。 这种责任被浮空城分了不同的级别,从最轻的‘不承诺遵守任何地区国家的法律,违法不承认管辖地的追诉权,不承诺遵守浮空城基础行为要求的管辖权,文明灭亡也没有义务出手’到‘尽量遵守各地刑法,面临威胁文明的危机主动干预’到‘遵守各地刑法和浮空城超凡管辖管理规定,灭世危机主动干预,灭国危机义务汇报,为秩序世界保守秘密’一直拉到‘遵纪守法,违法行为主动干预,接受浮空城紧急委派’。刚刚晋升超凡没有污点的超凡可以选择一个能够做到的级别。 这些责任等级有各自对应的好处,最次一等一般大家称之为自由领野人,别说福利,连人权都没有。在文明和灭国危机级别面前会出手的散人可以获得浮空城的服务和保护,像紫芫这样有召唤随时回去,一直遵守比较严格的休假官员管辖范围标准的家伙,每年能得到一笔补贴的巨款。 紫芫效忠于女神,曾经是浮空城和神殿的高官。他的级别永远不会低于‘有召唤义务回应,主动干预影响凡人正常生命安全的巨大危机。维护文明世界的安定秩序,自主自发保守各种渠道知悉的一切秘密’这一级别。洛芙曾经在机械院就读,她收到了诸神治下能力者教育系统的好处,就不能用学来的能力作奸犯科,事实上也只能最低做到遵纪守法的散人那里。 思考了半天,因为艾维斯说继承人不用选太低的,因为那些危机出现的时候您肯定会忍不住出手,而紫芫没有反对,和紫芫选了一样的等级。 然后就……没有什么了。 她是继承人,心性和人品被诸神另外认可过,也有权柄选择倾向的保证,很多平时设定来限制散人超凡的规矩流程都被极大简化了。这天傍晚,洛芙已经坐回了紫芫家露台的花藤下,面前是摆着可爱小蜡烛的小圆桌,和他举杯相碰:“我超凡了,庆祝一下!” “庆祝一下,恭喜。”紫芫拿着手里蓝紫色的玉石酒杯和她碰碰,水晶透明的玻璃杯壁在他们手中发出了轻微的叮的一声。 洛芙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精灵的酒是用水果和花蜜酿造的,甜美且馥郁,喝起来很适口。紫芫开了巨贵的藏酒,酒很香,后劲就大,她抿了一口就知道厉害,还是没忍住多喝了一点。 “少喝一点,这酒容易醉。”紫芫劝道,“身上暖了就可以了。” 洛芙好奇地望着他,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紫芫活到两千岁,主要是因为他不管闲事(不是)。她小时候和他在房顶想尝尝酒他都给了,只是劝了两句,不听就算。长大以后他更是很多事都不再管了,问就是大人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你开心最重要。 紫芫看了她两眼:“喝暖和了早点休息,你现在和我……互相许诺。是这里的女主人,应该住主卧。” ……那确实。 之前洛芙和他明面上是未婚夫妻,不管他们私底下怎么折腾,洛芙在紫金宫每天都爬去找紫芫,没结婚也是没结婚,主人家总是要给他们两间单独的房间表示礼貌。她跑到远古之森紫芫家里暂住,老管家也为她准备了一间次卧。 那间房间外面能看到外面远处的小溪和廊下的紫藤花。晚上的月色映照在小溪上,白亮亮的很美。洛芙喜欢,也喜欢那间房间柔和轻快的配色,这两天新鲜劲没过是住在那里的。 但是显然,现在情况又出现了一些变化。 “今晚……你过来我那里吧。”紫芫轻轻拉住了洛芙放在桌面上的手。他的手掌慢慢收拢,一根一根把洛芙的手指握了进去,指尖擦过洛芙娇嫩的手指肌肤,好像有生命似的在触动她的反应,“天色不早了,今天早点去洗澡。” 天色不早……傍晚的天空还没有完全暗淡下去。这时候是春天,这会最多也就是晚饭时间。 这都……不早。能有什么要占那么多时间呢? 一点一点的,血色的红晕慢慢爬上了洛芙的脸颊。 她感到紫芫握着她的手变得烫了起来,又非常沉重。她既无法安然在他手下被握着,又没有力气抽出来。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挠了挠,指尖的皮肤擦过她的触感那么清晰又那么明显,好像挠在了她心上。 洛芙花了两秒坚定思想,默默回想了一下他俩之前除了没上垒以外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过了的那些破事,大骂自己害羞个屁,坚定信念,把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我不。”她说,“我不去,我喜欢我的房间,我不要换地方。” 紫芫笑起来。 “我可以去你的房间。”他说,并不认为这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但我的房间是主卧……这没有在次卧的道理。倘若是在辉耀,我会去找你。你喜欢你房间的什么?我把它搬过来。” 一边说着,他已经一边展开了一点力量。好像准备好了瞬息之间更换房间布置。 这里是他的家,而他是个超凡。超凡是可以做到这种事。 他这么干脆,倒显得洛芙不知道在干嘛。她思考片刻,觉得紫芫说的也对:“那还是去你房间吧。”又想了想,“我喜欢颜色浅一点的被褥,就像我房间地那样,你帮我换吧。” 紫芫笑着点头:“好。” 他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夕阳的最后一抹辉光中,青年黑色的长发从鬓边垂下,五官柔和,眼神平和温柔,隐约可见少年时候沉默内敛的轮廓。 下午才从浮空城回来,紫芫仍然穿着黑色的正装长袍,领口的扣子扣的很靠上,边角绣着漂亮的暗纹,款式复杂厚重,保管让任何看了的人一点不该有的联想都不会有。里面的衬衫整齐挺括,很贴合他的脖颈,之后又隐藏到了黑色的厚实长袍中去。拒绝和矜持到了极致,无端的会透露出一点点让人想去剥开的气质。 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当他用那种平静宁和,属于超凡的几乎超脱性别不带任何欲望的眸光注视着她的时候,用着毫无情绪波动的语气就事论事地计划晚上的事情。这种极致的没有欲望变成了某种特别惑人的反效果。被他注视着,洛芙几乎有一种错觉,拿双黑色的眼眸中藏着火,一旦流淌泄露出来,就会把她完全吞噬焚烧包裹。 不……不对劲。洛芙想,有什么事情不对劲。这拖了好几年的最后一件事……当初年轻人刚刚恋爱没多久,克制不住但又热烈纯粹的爱火已经变成了什么更加深刻但有点不同的东西。 紫芫……如果当初那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神是想给她他的一部分,同时也取走她的一部分。现在看来,他约摸能把她整个吃下去。 此时此刻,这位注视着洛芙的青年松开了洛芙的手背,抚向了她的脸,他眼里宁静的目光后面,洛芙说不出那是什么,如果要形容的话,像是外壳漆黑内里还在流动的岩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流淌出来。 ……什么时候?还能是什么时候,如果还有那个时间,那一定就是待会了。 洛芙拿起酒杯,一口闷了,拉过紫芫亲他,把嘴里的酒给他分了一半。 “我去洗澡了。”她伸出柔软湿润的舌头舔了舔紫芫的嘴角,挑逗似的冲他笑,“你别这么若无其事,弄的我怪忐忑的。早年的约定我记得的,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我才不跑,所以你激动一点也很正常。” 紫芫笑了笑。 “你真美。”他注视着洛芙的眼睛里满是欣赏和情谊,“我很幸运,也十分感激。” 对话终于又回到了大家都很熟悉的傻瓜情话阶段,洛芙冲他嘿嘿一笑,松开他的手,跑路去洗漱了。 紫芫又在露台上坐了一会,他酒量一般,但总算比洛芙好不少。晚风轻柔地吹过森林之都的城市和房子附近的森林,远远送来了春天甜蜜的气息。 洛芙说让他激动一点,他其实已经十分心绪不宁。这不仅是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因为今天早些时候刚刚发生过的事。 此时此刻,在这栋远离纷争的,南方森林深处大城市神宫旁边的别墅里,他真正意义上的长住居所,洛芙是他的人了,她也将要是他的人了。 在这段片刻的时光里,她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他们的时间也只属于他们自己。 无论多么短暂,此时此刻也确实存在这样完整彻底的属于。 紫芫非常珍惜。 但是……不。这样就可以了,他不应该比这更加激动了。 本来就都没经验,如果他再激动,事情可能会出现不太妙的意外。洛芙没经历过,他怕伤到她。 紫芫很坚定地这样想着,而他的这种想法,在洗完澡以后出来,在自己的床上看到了把被子顶在头上,雪白的睡裙和金色的卷发烂漫地披散的洛芙的时候,更加坚定了。 她真美,像个初生的精灵那样纯洁无瑕。 他坐到床边,洛芙好像个用被子搭窝的小孩子那样顶着被子挪到他身边,老老实实的,同时眨巴着眼睛信任地抬头看着他。 房间里有很香的味道,是紫芫提前点了香薰蜡烛。茂盛的花香在昏暗的灯光中慢吞吞地绽放开,会让喜欢这个味道习惯这个味道的人下意识的宁静放松下来。 “你紧张吗?”紫芫笑着问她。 洛芙还真认真想了想:“有点。” “我尽量温柔点。”他说,倾身轻轻拿掉了她手里举着的被子,抚上她的手腕,俯身把她轻放躺在床上。 洛芙很吃紫芫这个样子,本来还想输人不输阵地发表些破坏气氛的言论,也因为他的温柔咽了下去。 她这会没说,很快就说不出来了。 紫芫很温柔,两千五百年的岁月赋予了他知识阅历和远超常人的耐心。他安抚她的手法很稳定,和之前许多次一样充满有技巧的耐心。 很轻易的,洛芙被他拉进泥沼,她感到自己的思绪逐渐变得昏沉起来,清明的忐忑和思考被泥沼所污染,成了别的什么混沌的东西。她本能地回应他,像溺水的人抓紧浮木,又像雨林里的两棵藤蔓纠缠生长。她逐渐觉得喘不过气,再之后,是熟悉的片刻窒息。 “放松。芙芙。”她听到紫芫对自己说,“再张开一点,别怕。” 他轻声呼唤她的名字的时候,声音那么温柔。气音经过舌尖,那么轻巧和细腻。 这个只有他知道的,她的名字。 洛芙的心好像浸泡在甜蜜的温水里,被他轻柔的呼唤,心尖抖了一下,几乎要融化在里面。她毫无犹豫的顺从了他的话语,并且允许他亲吻她。 “!!” 下一秒,她的手指抓紧了床单,仿佛要用下位神的指骨撕开那脆弱的棉制品。紫芫摸索着去找她的胳膊,顺着小臂一路摸上去,安抚似的按住她的手,慢慢让她放松,放开床单,握住自己。 “别……动。”洛芙眼角的泪都要滴下来了,也不知是刚才还是现在流的。这好疼,比她想的疼,比她当初受重伤裂开都要疼。 不一样,重伤只是劈开的那下疼的最干脆利落,之后反正伤都伤了。但这个……不一样。神经……太密集了。 “我不动,别怕。”紫芫安抚道,他看起来也不太好受,“没事了,没事了,就这一下,不会再有了。我不会动,你别紧张,放松一点。” 他说话算话,洛芙总是可以相信他。但即使如此,她感觉也十分难受。 紫芫很有耐心地从新安抚她,洛芙眨眼,挤掉眼里的泪水,疼的不敢动,却还是伸手去抱他。 他耐心的安抚慢慢起了效果,她的情绪平静下来,身体重新被唤醒。过了好一会,洛芙的呼吸再次变得散乱,紫芫轻轻挪了挪,观察着她的反应,同时低头去亲她。 他的黑发散落在她的胸前和肩上,很柔滑,也很凉。它们像是不甘于寂寞,慢慢地,也从静止晃动了起来。洛芙感到自己像一叶漂浮在海上的小舟,却由他来掌舵。拍打在小舟上的波浪温柔而克制,海水变得甜蜜和温暖起来。 过了一会,海浪似乎变得大了起来。她难受地伸手拉过被子的一角,放进嘴里咬住。 “疼吗?”他问她。 洛芙摇头,超凡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但即使如此,她咬着被单,仍然没法开口形容自己的感受。 紫芫于是伸手拿掉了她口里衔着的被子边边,修长的手指带着点湿意,拨开了她脸颊侧边被汗水粘在脸上的金发:“别咬。” 洛芙无助地看着他,手指够到床单,攥紧了它。 “没事的。”他扶住她的腰,调整了一下位置,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不会有人听见的……我很喜欢。” 洛芙水汪汪的湛蓝眼眸从下往上看着他,似乎是气的狠了,她拉过紫芫,发泄似的一口咬在了他肩膀上。 紫芫眨眨眼,微笑起来。但下一刻,她被暴雨吹得七零八落,维持着不被大浪打翻已经很艰难。再也无暇顾及自己喉咙中压住的声音。 香薰蜡烛安静地燃烧着,在屋子里和床幔上投射出影子来。屋内的空气十分宁静,但或许是火焰燃烧的原因,微光中的影子在摇曳。有甜蜜的,芬芳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中,好像花朵盛开,香味茂盛而美丽。 倏的,影子换了个形状。似乎有人在低语,好像窒息和颤抖中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 “……这就是你说的、不行……?你这、大骗子。” …… 洛芙在温暖的被褥包裹中醒来。 天色已经不早了,外面的鸟都在叫,包裹着这栋房子的森林里传来各种各样富有生机的小动物活动的声音。 新换的被褥很温暖,颜色温馨淡雅,带有让人放松舒缓的气味。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闭上了,身体很沉重,不想起床。 她回想起了一些事……但真希望自己没有想起来过。那样她就不用面对自己昨天晚上有过的丢人表现,还能对那只按在自己腰上的手像过去一样视若无睹。 那只手轻轻摩挲了一下,隔着丝绸的睡裙,洛芙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腰肢弧度的优美平滑。 见鬼,她甚至记不清睡裙是什么时候穿上的了。 “早安。”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对她说。 洛芙于是睁开眼,望向面前撑着头注视着她的男人。他平静下来的目光注视着她的面孔,眼神描过她的眼眸,眉毛,鼻梁的弧度和花瓣一样的嘴唇。 洛芙现在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她哭出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仔细地把她抱到怀里,手在她后背轻抚,用这种截然不同的反差来安抚她的。 没有被安抚到……甚至感觉更厉害了。 她想跑,但身体本能的又想亲近。权衡博弈的结果是,她往他怀里蹭了蹭,隔着睡袍和被褥,身体暖洋洋的。紫芫放在她腰上的手顺势滑向她的后背,安抚地拍了拍她。 “早。”他听到她哼哼唧唧地对自己说,不太情愿,脑袋还在往自己胸前拱,嘴角不自觉的带了点笑意,手指也摸上了她鬓边细碎的金发。 “我伤到你了吗?”他问道,有些懊恼。虽然他万般叮嘱自己克制一点别太放纵,但后面还是有点失控了。他要的太多,有那么一会已经超过了她能给的。现在他只希望她没有因此受伤,“抱歉……我昨天有点太激动了。你有哪里疼吗?” 洛芙动动腿,感受了一下,觉得还行。她在紫芫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平又不动了。 “不疼。”她说,想起这家伙的骚操作,嗨呀要找个地方出气,“不是说好了你不行吗,你怎么这样骗人?” 紫芫笑起来,拍拍她后背的被子,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但你现在知道了,不是吗?” 洛芙老脸一红,想打人,又软的厉害起不来床。 “好吗?”他暧昧地在她耳边轻声问,“昨天晚上……开心吗?” 洛芙咬住牙关,不想回答。但紫芫在她耳边吹气,弄的她很痒,腰和腿不自然的感觉不对。 “很好。”她的耳朵都红了,几乎感到难以启齿,“我很……很快乐。” 紫芫笑了起来,低头去吻她,手隔着睡裙摸上了她的腿。 洛芙麻了。 “你……你干嘛?” “我昨天有点粗暴,想要做点弥补,不希望你留下不美好的印象……除此之外还有,赔礼道歉。” “……?!” 第 405 章 公正一点来说,紫芫的办事能力真的算不上烂。 特别是当他温柔起来,做出一副在取悦她样子的时候。当他凑到她耳边,伴随着呼吸的声音轻声问她,“好吗?这样……舒服吗?”她几乎无法抵挡。 “很,很好。”洛芙伸出洁白的手臂,攀上他的脖子和后背。像是快乐,像在忍耐。面前的紫芫那么漂亮,柔和的眉眼还是那样安宁漆黑的颜色。但和平时不同,这会他的眼睛专注地注视着洛芙,带着珍惜和一点欲l望,好像要把她映在眼里的模样吞进心里。 当洛芙望着他的时候,她的模样倒映在他眼里,几乎感到自己正被他细嚼慢咽,一点点拨开拆散吃掉。特别是这个时候,她正被他的藤蔓纠缠捆绑,拉进深深的不见底的泥沼。 她难以直面这一切,于是偏过头去。 立柱大床的帘幔有一点没有完全拉上,透过它,能够看到外面窗帘透进来的天光。深色的窗帘安静地垂着,在洛芙眼中,那之间透过的光在轻轻的晃动。 一下,一下,又一下。 仿佛能看到窗帘外面,那透过森林,被枝叶切割的破碎的光影。 这窗帘外面景色的联想从她眼前移走不见了,紫芫把她抱起来,扶着她坐好,伸手拨开了她垂在胸前的金发。 他漂亮的黑发搭在了她的肩头,很长,有一缕和她的金色的细卷发缠在了一起。他花了一点时间解开,被洛芙拦住了。 “就这样吧。”她说,倾身去吻他,“在我民族的传说中,两个人的头发打结在一起,有少年夫妻白头偕老,和头发是自己的延伸,代为表达情意和陪伴的意思。” 紫芫搂着她,听到她这样说而笑起来,他把那两缕头发解开,再仔仔细细整整齐齐地系上,切了一点下来,指挥它们飞到一边。 洛芙颤抖了一下。 “这样好吗?”他问她,用问题让她回神,一只手按上了她的腰。 “好。”她难耐地答道。 “和刚刚那样比呢?”他不依不饶。 “都……都很好。”她的腿蜷缩了起来,白皙的肌肤上泛着漂亮的绯红色。 “看着我。”她听到他说,带着湿意的指尖摸上她的脸颊,扳过她的视线,“看着我们,芙芙。” 她带着水光的蓝色眼眸于是看了过来,那眼眸中的蓝色仿佛浸润在一片雾气里,蓝的不再纯粹。美丽白皙的脸庞上有血色的红晕,看起来很美,沉沦惑人而天真无辜,那么矛盾,又奇异的和谐在一起。 多么美丽。 紫芫伸手扶住她,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叹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个时候,他心里有多么复杂又难以宣之于口的想法。 想欺负她,看她哭泣沉沦,知道她还能露出怎么样的表情。又想爱护她,让她平和快乐,永远这样漂亮又乖巧。 洛芙颤抖起来,她感觉不妙。 紫芫用手去撩拨她的时候,这种不妙就更加超级加倍了。 这……和……见鬼的之前用手太不一样了好吗! “芙芙,看着我。”他迫使她低头,把所有的事都看进眼里,“和刚刚比起来,哪个好?” “这个、就很好。”她喘不过气。 “……那这样呢?”他略作调整。 “阿芫——”洛芙呼唤道,声音都有些走调,“别,别动了。就这样,拜托了。” 他没有听,但也没有更用力。温柔轻缓的水波中,迟钝的羽毛一片一片叠加在一起,最终变得太多太大,纷纷扬扬散了开来。 连这散落的过程也是缓慢温柔的,温柔的能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一切转化和细节。它又如此盛大,被扬起的羽毛复又从天空中落下,好像一场宏伟的烟花。 洛芙几乎哭了出来。 “看着我。”他的呼吸有些散乱,注视着她的眼眸仍然是那样温柔的神情。和平时不同,紫芫漆黑的眼睛里染了动l情的色泽。当她望进去的时候就能看到,那里面是浓的化不开的欣赏和爱意,以及把她整个人都收入眼底,吞吃殆尽的欲l望。 那漆黑的镜子下面,岩浆流泻出了一点。它烫到了她,将她焚烧,也将她纠缠,拖进了它粘稠滚烫的内核之中。 “芙芙,你真美。”他抚摸她的脸颊,亲吻她颤抖的眼睫,“请看看我。” 洛芙于是看着他,她的眼中映照着他的模样,颤抖着伸手去摸他的耳朵。 在过去,这总是有用。紫芫的耳朵和腰很轻易就会痒,当她触摸它们的时候,他的呼吸会变化,眼神也会变得忍耐和委屈起来。她想摸摸他,不能总是让她处于被动的位置,她想让他也委屈一下,这样才合适,这时候很公平。 但她忘了,现在他们在一起,他所感受到的一切,最终都会反馈在她身上。 洛芙很快就后悔了。 确实如她所愿,他的呼吸乱了,力气也比之前好整以暇的时候要大。但这些变化最终都附着在了攀附缠绕她的藤蔓之上。这些藤蔓束紧了她,将她拖进泥沼的最深处。那是漆黑而粘稠的深渊,看不到低,藤蔓将她捆缚着,一直,一直向下。 在那漆黑的,没有光的深深的地方,泥沼盖满了她,牢固而粘稠地贴在了她身上。难以呼吸,无法挣扎,在黑暗中,她好像看到了很多很多,盛大而绚烂的烟花。 她颤抖起来,在痉挛中伸出手,按住了紫芫的后脑,压他过来吻他。 这很好……很快乐。 她迷迷糊糊地想,在解开了所有的束缚之后,她感到了一种放纵的自由。 真是……放纵和堕落啊。 藤蔓纠缠在一起,相互依靠和托付,她能感到一种和之前从来不同的,相互之间的纠缠和融合。 融合啊……如果这种仔细剥开,细细品尝也能叫做融合的话。 她能感觉到他,就像他能感觉到她一样。 这是爱吗……一切都沉浸在迷茫和混沌的黑暗中,洛芙昏昏沉沉地想。 …… 直到午饭时间都快过了,紫芫起床披上松松垮垮的睡袍,把窗户打开通风,又摸回床上,洛芙还是埋在被子里不想动弹。 “比昨天好点吗?”他问她,活像之前一手造成这一切的人不是他一样,语气好像在谈论什么纯粹事实和理性构筑的学术问题似的天经地义。 洛芙埋头在被子里,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骨头都软了。 紫芫伸手摸了摸她的腰。 洛芙没法不反应,她挣扎着躲开,拉过被子卷住自己,在那里缩成一团。 “你真的是第一次吗?”她转过脸问他,脸上被欺负的红色还没褪去,委屈巴巴,“你没做过,为什么这么会啊!” 紫芫只是笑,他把洛芙揽进怀里,安抚地摸了摸,态度就和他们什么都没干过的时候一样平静自然:“看来我做的不错,我就当是你在夸奖我了。” 洛芙没法平静,这会她的骨头都还是软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一想起这家伙之前也是这么摸她的,而之后又对她做了什么,她简直现在就想跑。 “我不碰你了。”他安抚道,“吃饭吧,已经中午了。” “我听说男的没经验第一次都很快!”洛芙呜呜呜呜,从被子里伸出雪白的手臂扯他的袍子,比平时无力的手心还带着点湿意 “没学过你怎么可能这么会!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紫芫揉她腰的手顿了顿,他笑了起来。 “我学过啊。”他坦然承认,态度理所当然,“我早年也是凡人,虽然没和别人好过,但是自己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自己解决。”他补充道。 洛芙为他的坦诚和毫不羞耻而目瞪口呆。 “我现在不是凡人了。”紫芫温和地笑道,手上恢复了抚慰她腰上疲劳的动作,“我要唤醒自己的身体也很困难,如果不是因为爱你所以自然有想法,可能更加麻烦。” 他低下头,黑发垂下,凑到了洛芙耳边,轻声笑道:“正是因为爱你,所以我才没有不行。这样想想,有开心一点吗?” 洛芙老脸一红。 就是这个语气……!她还没忘,这个人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过些什么让人面红耳赤的荤l话。 紫芫的肩膀上还留着她昨天嗷呜一口咬下的牙印。细细的一圈齿痕,都红了,看起来很疼。 “那个痕迹,疼吗?”她问,强行转移了话题,因为不好意思,而心态逐渐平衡起来,关切地问道,“超凡力量抹不掉吗?” “抹的掉。”紫芫偏头看了一眼,又笑起来,却不打算管它,就让那半个牙印在自己散开的领口旁边明晃晃地露着,“不碍事,就这样吧。” “我很开心,这是你留给我的痕迹。”他冲她微笑,“放着不管也会自己消失的。多留几天也很好。” 洛芙几乎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 她知道这家伙在暗示什么,不需要理由,她就是知道。想想这两天他都在她身上干了些什么,如果说痕迹的话,她腿上和腰上本来也可以有好多, “起来吃点东西。”紫芫拍拍她,低下头,黑发从肩膀垂下,“亲爱的,按照超凡世界的规矩,我们已经是配偶了。”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夫人。”他对她说。 这一声夫人喊得那么轻柔和缠绻,饱含爱意。像是有什么心底最轻最温柔的絮语,一不小心溜了出来,从胸腔里吐露到舌尖,好像花瓣一样轻轻地从他口中流出,落进人的心底。 无关身体的感受,洛芙的脸红了一点。她从床上爬起来,支着身子,金发乱七八糟的垂下,在阳光中闪着白色和金色的光泽。 她和他对视着,眼中自然有可以回应的情意。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落在紫芫黑色的袍子上,落在他富有光泽的柔顺黑发上,也照亮了洛芙的脸庞,和这帘幔后面小小的一片床。 “先生。”她回应着呼唤道。只是把这个词说出口,就已经感到了欣喜和快乐。同样温和的喜悦也从注视着她的紫芫的眼中流泻出来,他高兴地眨眨眼,向前倾身,亲吻她的面颊。 “嗯。”他欣赏而眷恋地注视着她,满足地回应道。 …… 紫芫算是吃饱喝足了。 这一天剩下的时候,他都维持着一种洛芙从没见过的,心满意足,一切索求和想法都被满足的懒散模样。 他很开心,很平静,很满足。懒洋洋的,不很爱动弹。只有当洛芙喊他的时候,才会平和地起来做事,至少给出些反应。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多少有些作为已婚人士,别人的先生的稳重的模样来。 他的房子配的庭院后面很大,囊括了森林的一角,后面还能延伸到一片小湖边。这个季节,湖里有水鸟和几只还没启程的天鹅。傍晚的时候,他们散步走到河边,洛芙拿了些饼子喂它们。 大鹅们伸过来圆圆的,光洁漂亮的红嘴,从穿着精灵长裙的少女手中急急地啄面包。洛芙身体还有点虚软,本来走到这里已经准备回去,被这些大鹅用喙争先恐后地在手心里啄啄,手心很痒,觉得可爱,站在那里弯腰喂喂他们,也逐渐愉快起来。 紫芫坐在湖边的大石上,浅灰色的长袍自然柔顺地垂下,拂过水面,看起来非常宁和安静。 他坐在那里,在离洛芙很近的地方注视着她和水鸟互动,被天鹅扁扁的喙啄的咯咯直笑,眼神平静温柔,愉快而满足。 这里是他的家,他最了解最熟悉的地方。几千年来他换了许多居所或临时住处,只有这里没有改变过,因为它在他民族首都的核心地方。女神的神域和精灵皇庭不远不近,精灵神树笼罩,一切都自然茂盛,远离纷争和困扰。 只是坐在这里,紫芫就会感到放松和愉快。而他看着洛芙穿着从他家拿的,精灵族少女花瓣一样轻盈漂亮的长裙,在水边欢笑着喂鸟,又能感到一种和过去从来不同的情感。 她是他的配偶,他们互相认可,从昨天晚上开始,这一切冠盖定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改变和质疑的空间。 她那么美丽,那么可爱,只是这样看着,她的每一寸发丝都值得令他欢喜。他愿意尽自己的一切努力来保护她,维护她能够永远像现在这样笑出来。倘若命运允许。 因为……不需要什么理由。 她是他的配偶,他的爱人,他灵魂的另一部分。她代表着不久前紫芫从未奢望过的东西,他未曾想到,在那么多年以后,也有人能够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许下誓言。他们相遇时候的阳光仿佛还在昨天,这些年来他注视着她,几经离和,真没想到那时候软趴趴的小女孩会和他一起走到这里,像现在这样全身心地爱他。 如果可以这样说,自从紫芫的爷爷奶奶平静愉快地去世,去迎接凡人人生的最后一段旅途以后,他就不再有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但现在,他又有了,只要有洛芙在他身边,他们在一起,这里,他想,他或许可以期待一个新的,从新搭建的,因为有了家人而存在的家。 就像爷爷奶奶在捡到他之前就已经搭建好了的那个温暖的小屋一样。 金色的阳光洒下来,照在宁静的湖面上,照在紫芫的袍子和他所坐的这块大石上,也洒落在了洛芙漂亮飞扬的金发,和有着花瓣一样边缘的裙摆上。她把手里的面包抖落,在光芒中转身,笑着冲他挥手—— 此时此刻,紫芫坐在这里,注视着这一切。如果命运能够允许,如果命运可以允许的话—— 他希望时间能够永恒,一切停留在这里。 如果可以这样说,他感到非常的,非常的幸福。 第 406 章 洛芙在紫芫家度过了快乐的时光。 很快乐,也挺堕落。好在紫芫吃饱喝足以后表现的收敛多了,大多数时候他抱住洛芙,都只是单纯想体会把她揽在怀里的感受。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去集市里逛。时不时有人认出紫芫,祝贺他,远远冲他致意行礼。洛芙买了可爱的白花和胖乎乎的大金鱼,在晴朗的白天,把它们放在了庭院的水池里。 泥土湿润柔软,有蓬松的触感和清净的香味。她把白花种在那里,在它的根旁边埋土的时候回想,希望这个花花可以多活一段时间,最好种子随风飘散,以后变成富有生机的白色花丛,在紫芫家里长久的留下自己改变过的痕迹。 晴朗的夜晚,月光好像轻纱一样洒落下来,照亮了那些露台和长廊立柱之间藤萝的花和叶,让它们有了和白天的缤纷鲜艳所不同的颜色。壁炉里的火劈啪作响,木头发出好闻的松香味。紫芫窝在沙发上看书,她趴在他腿上看西方诸国游记,看累了就丢开趴下打盹。 一切都笼罩在暗淡跳跃的火光中,一切都很温暖。 他们在这里修养,外面的人是知道的。爱丽丝从辉耀传递过来的政局情况趋于平缓,听上去总体都是好消息。切斯特有了一点苏醒的迹象,她说这离不来莱尔菲丝日复一日坚持不懈的呼唤和劝解。 也有人来找紫芫,他精灵的同族。紫芫退休四百年,对于平均寿命三千社会进行缓慢的林木居民,他好像刚走没多久。他在终末之战战前由浮空城回归神殿,行驶女神的意志,统筹森林的力量,统一宣传,筹备后勤。终末之战打了全场。战后又支撑安排了一大堆事物。 在诸神重伤沉睡的那几百年里,秩序世界战后清点损失惨重。以传奇阶为首的幸存超凡承担起了维持安定社会秩序的工作。他们安抚失去真神的民众情绪,维持战时秩序,肃清麻烦,和其他地区维持秩序的超凡联络,回复社会生产生活,制定未来计划和发展策略。同时解决长期战时状态产生出的一系列需要解决的社会问题。 紫芫是一位传奇,那几百年,他是远古之森地区的主要领导人之一。这为他奠定了很高的真实地位,受到林木居民的认可和尊敬,即使他从血统上来说是个人类。 四百年而已,对于精灵来说,这不很久。在战后成长起来的那一代人现在刚刚步入社会,他当年主持过的大量工作还有延续到现在的留存。 当他回来以后,带着洛芙拜访过女皇。因为琼出门之前让他回来森林的安排,精灵一族的上层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他的老朋友,老同事,现在仍然在皇庭和神宫魔法师军团担任要职的家伙们,那些传奇阶和上位神的首席大臣,大神官,军团长,学者和其他处在五花八门职位上的人,都开始对他探头探脑,试图问问他要不要回来。 就比如这一天,精灵神宫现任首席大神官,和洛芙有过一面之缘名叫黄金叶的精灵冕下跑来紫芫家里,问他:“阿芫,当年的森林物种保护和环境平衡保护指导目录你还记得吗?我记得是你写的吧?” “嗯对,是我写的。”紫芫挑眉,不知道这家伙问这个干嘛。 那玩意是终末之战战后真神全躺平了的那段真空时间临时写来凑数的,现在应当已经用不上了。诸神可以通过修改底层规则的方式调整地区环境,有他们在就不会存在环境生态遭到极大破坏的事情发生,女神醒来开始主持工作他退休的时候这东西也就没用了。 “我们现在又需要它了。”黄金叶笑道,“你还记得当初订立它的指导思想吗?来帮我们从新修订一版吧。” 紫芫不相信当时和他一起考虑过那玩意的神官大臣都死光了,实际上这事本来是他牵头,但又不是他考察操刀。但重点甚至不是那个:“为什么要从新订立那个东西?女皇和魔兽大神仍然在森林里。” “因为我们现在面临着……”黄金叶从储物空间里掏掏,掏出一只背上背着很多晶簇的大蜥蜴,“新的挑战。” 大蜥蜴的四只爪子在空中挥舞,爬爬爬。 紫芫:…… …? “这什么……?”他几乎爆出精灵粗口,“谁把这玩意放进来的?物种生育参数不调整的吗?” “隔壁的大狐狸头儿。”黄金叶也有点无奈,他手里的蜥蜴还在挣扎,脖子左右扭扭,短腿爬爬,“他觉得这个新物种挺好玩的,但它什么都吃,哪里都是,实在麻烦。这东西是规则平衡的产物,乱调参数很容易死,所以……咳,终归莱法尔卡尊陛下现在不在家。” 懂了,等大狐狸回来,紫芫这就去森林穹野打他。 紫芫不干,认为这是心血来潮制造困难并且人为增加别人的工作量。他把今天也没事就来瞎拜访,没事找事只会给人增加烦恼的黄金叶打发走了。 洛芙在旁边围观,真的很想笑。 紫芫低头撑额头,感到烦起来了。 “看开点,这也体现了黄金叶冕下他们大家欢迎你的态度嘛。”她咯咯笑着从那边沙发处过来紫芫身边坐下,被他一把抱住,凑在领口吸了一口,“你说要是他们对你不闻不问,听说你回来还来劝你困难很多人事工作很重不用您回来了,那不是更让人不舒服了。” 紫芫:唉,烦。虽然她说的有理,但他总觉得这帮人在找靠谱的长工。 洛芙啧啧啧:“你别摆出一副烦恼的样子啦。你看,想当年你是多么的忠于职守,以自己的职责为己任呢。我大老远的跑回去找到你身边,你不但不信我,还想把我当做不稳定因素按死呢。” 紫芫扭过头顶着她,眯起眼睛不说话。 洛芙咯咯直笑,伸手去挠他:“你还说什么,我是处女,才不是你的配偶,你那么聪明不会上当。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呀。我现在不是啦,这会让你开心一点吗?哈哈哈哈——” 紫芫:…… 唉,现世报。当年发表过的神奇言论的结果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诶诶,阿芫,采访一下。”洛芙咯咯笑着拱他,漂亮的蓝眼睛带着笑意望着他,“回到现在的时间,把未来的事情都想起来以后,你对于当时自己的言论和表现想要发表什么看法?” 还能有什么看法。 当然是难以启齿无法直视,甚至有种过去的自己碰了现在的自己的女人,但因为互不认识,感觉就像是那事不是自己干的一样的奇怪的不舒服。 他低低咳了一声:“芙芙,别闹。” 洛芙才不,她拱来拱去,一定要问,弄得紫芫也消停不下来,非把她按住才清净。 “我……挺不好意思的。”他说,这不好意思是如此的真切,难得让他流露出难以面对的尴尬表情,“我那会什么都不了解,全在胡说八道,不能反映现在的我的想法。行为多有……冒犯和不妥当的地方。” “请你看在现在的我的份上,看在那时我不知情的份上原谅我吧。”他握住洛芙的手,深情地注视着她,“你遭遇那样的危险,我也非常后怕和担忧。以后如果不是特别必要,我绝不会再把你丢到过去面对那种危险的情况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多后怕,差一点我就要对你做下无法挽回徒留悔恨的事了。” 他说的认真,反倒是洛芙无所适从起来。她摸摸紫芫的肩膀,扯扯他的头发,安抚地拍了拍他。 “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那时候的你警惕激动又难过,面对从天而降的我有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肯定会遇到不认识我的你,这是必然的事。它不是你的错,那时你不认识我,出什么事你都不要自责。”她怜爱地伸出双手,摸上紫芫的脸庞,“还要多亏你和我讲你过去的事情,好让我及时证明身份安抚住你。你看,我好好的回来啦,这样不就够了吗?其实我反而很庆幸,既然我手脚齐全地站在这里,回过头去,我很高兴有这样一个机会,去见到从前的你。” 她这样说,用那么爱慕和珍惜的眼神仰视着他,身体贴过来,温热而柔软的靠在他身上。亲密又信任,柔软的胸腹毫无保留地向他敞开。 紫芫眨了眨眼,垂下视线。他低头,由她伸长手臂环绕住自己的脖颈,低头去亲吻她。 这样的拥抱,多么温暖,多么快乐。比男女之间最后一件能做的,最亲密的那件事还要让人留恋。他当然也很喜欢亲近洛芙,愿意看到她完全交付自己,展现绝没有第三个人见过的一面,因为他而绽放。但拥抱是不同的。 只是这样抱着,她温暖的身体靠在他怀里,信任而亲密,毫无保留,能感受到她温热的身体,血液在有规律的跳动。她的呼吸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领口露出白皙的锁骨和肌肤。 紫芫伸手按了按她,闭上了眼。 然后……他就听到怀里的这个人对他说,“其实我主要是想问你……关于你那时候发表的神奇言论,‘我不可能是你配偶,因为我还是处女’的看法。嗯,主要就是这个言论本身。” 紫芫:…… 气氛……啊,被沙尘暴卷走了,眨眼之间。 “那不是很正常吗?”他淡淡答道,按住洛芙,把她拿开,“这说明我那时候特别确定我没有不行。虽然实际情况出了点差错,但现在事情还是回归了原本的轨道。” 洛芙眨眨眼,做惊讶状:“哇,原来你那时候就打定主意有了妻子会对她这样那样啦~看不出来哦,那么紫芫冕下,大神官先生,是什么让你后来又那样表现,以至于差错了好几年变成之前那样的呢?” “爱情吧。”紫芫挑眉,一板一眼地答道,只有一只手因为洛芙这样那样的说法而伸出来,按在了她的大腿上,“我表现的不好吗?我以为你对我之前的收敛和之后的表现都还算满意?” 这是个送命题,洛芙感觉到了。她咯咯笑起来,又伸手勾住紫芫的脖子贴了过来:“那怎么会不满意,当然满意的很。我只是没想到爱情加成那么大,能把一位冷漠高贵的冕下拉下来到这里,让你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来。” 她笑着凑到紫芫耳边,对他说了几句虎狼之词。末了还挑衅似的总结道:“你看,在这之前,我竟然还以为你们绝大多数超凡永远都是性冷淡呢。” 紫芫要再听不出她什么意思,那就是真的永久性性冷淡了。大白天的,他看了洛芙一眼,伸手去揉她的腰,挠痒痒。 洛芙花了十秒确定了投降的方针,又花了三分钟求饶。好在紫芫没想做什么,停了手。她消停下来,伸出手指去钩他的头发,在指尖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现在这样真好啊,阿芫。”她笑着,偏头靠在他身上,手臂抚上紫芫的后背,指尖还缠着一缕黑发,“真暖和,而且懒洋洋的,我想做个废人,一直懒散下去——真不想上班啊。” “那就懒散吧。”紫芫的另一只手也过来揽她,他把她按在怀里,低头亲亲她,“超凡有很多时间,你可以花很多时间尽情懒散,再花同样多的时间从头学习。” “真的吗?”洛芙笑着问道,拱拱脑袋抬起头,冲他眨眨眼,“那好啊,等事情都搞定了,我可要做个懒散的人。” 紫芫用口鼻抵了抵她的发顶“好。” “我要去各种各样的地方,乱花钱,在风景区和富人区买房子住。然后我不出去玩,每天就在家里咸鱼。想睡到几点起睡到几点起,天塌了也不接电话,我前世他们管这叫度假。”她的指尖还缠绕着他的黑发,指尖慢慢绕圈,隔着衣服触碰着紫芫的皮肤,轻柔的触感像是把圈圈画在他心里“可惜雪玉夫人老了,不然……唔,这场景里应该有只猫的。” “会有的。”紫芫的眼神也柔和下来,“猫和小屋都会有的。到了那时,你有很多时间过那样的生活。” “什么叫我呀,当然是我们。”洛芙松开他的发梢,亲近地抓了一把他后背的袍子,“如果你要回来森林就找个离森林近的交通方便的地方,我估计我爸退位以后王位还得我来接,说不定还得两边跑个几百年。” 他不自觉的勾起嘴角,期许地笑笑:“好。” 洛芙在他肩膀上滚滚脑袋,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她向窗外看去,森林之上是透过精灵神树洒下的天光。 会有的,那样的生活。 她想。 因为……为什么不呢?现在他们这样好,结局凭什么一定是悲剧。如果有奇迹,如果有一定的得到好结果的概率,她就会期盼它们一定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第 407 章 洛芙在紫芫家度过了快乐的两个星期。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漫长,很漫长,好像看不到尽头,又宏伟超过天穹的梦。 很清晰,很可怕,其中的人心向背之复杂,命运的走向之残酷,几乎让洛芙不敢相信这是她梦出来的。 在这个梦里,她是洛芙丽达。 不是她自己的那个洛芙丽达,不是项玉的继承人,不是名字后面有着隐藏家族姓氏古兰德和代表真神权柄的卡诺兰朵奇的洛芙丽达。她不是穿越者,没有外挂通明事理领悟境界,也没有厉害的老师指导和□□的前辈护航,一切从头学起,笨拙又小心。 她不知道命运,不知道未来,不知道等待她的一切都会是些什么。 她就是……洛芙丽达。 一个除了自己父亲是国王以外没什么特别的普通女孩子,《日轮公主》这本小说中的……昙花一现的人物。 洛芙丽达公主。 …… 洛芙丽达出生在东方大国辉耀。 她的父亲,是一位执政二百余年,强大睿智的国王。他在二百年前的宫廷斗争中胜出,残酷战胜并杀害了自己的所有兄弟。他在上位的过程中杀害父亲和他的妻妾,和兄弟姐妹残忍搏杀,终于孤独地挣出一条血路。 因为这些残酷手段教会他的东西,他执政二百年来国家日益强大,国王稳坐王位,俯视着周围的小国。也逐渐从平原山脉之间脱颖而出,让辉耀变得强大起来。 也因为他使用残酷手段上位,年轻的时候没有体会到一丝可以持续毫无杂质的亲情,他不相信爱,也没有能力表达爱。 这位国王,他有许多妻妾和侍女。他对她们没有感情,也不在乎她们的想法,只把她们当做出卖□□或是用身份维持政治联系的工具。 随着他英明的领导和治理,辉耀日益强大,进攻并吞并了邻国的土地,和希尔坦接壤,并且呈现出某种可怕的绝对压制的姿态。 希尔坦怕了。 于是他们积极鼓励本国的贵族女子参与宴会,被选中的则会嫁给辉耀的国王,希望凭借此来平息辉耀国王的野心和怒火,获得一时苟且的喘息。 其中就有洛芙丽达的母亲,希尔坦一位小贵族的女儿。她有着漂亮的金色长发和宝石一样碧绿的眼睛,当她带着笑意看着别人的时候,那双眼睛好像明净的大湖,能够映照出人的模样。 国王看中了她,没有什么理由,因为她看起来和那些瑟瑟发抖又或是搔首弄姿的女人不同。她不愿意加入他的后宫,她的家人也不愿意,因为她是这家真正的女儿,是当做女儿和家人,同男孩子一起玩耍学习,而非贵族淑女教养长大的。 她成长的很幸福,父兄护持,本有光明的未来和可以期许的爱情,虽然出身不高,却有其他贵族女士无法奢求的自由。 只有自由,尊重,爱,和许许多多美好的东西,才能养出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 但是国王看中的,也正是这样一双湖水般灵动的眼眸。 而他想要的,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时候。 他把这只漂亮的,有着绿色眼睛的金色鸟儿从他们的国王那里要了来,放在了自己的王宫里。他喜欢听这只鸟的鸣叫,喜欢它金色的羽毛,也喜欢它有着光芒的绿色眼睛。 他赐予了她王妃的称号,即使她出身寒微不能做王后。给她的宫殿许多金银和珍宝。他用最好的宝石装饰鸟笼,给这只鸟外面吃不到的美味珍宝。 但鸟不是这样的,鸟想要飞。 国王不能理解鸟为什么想飞,就像他理解不了,自己从出生起就在王宫,锦衣玉食,杀光了所有敢于反抗的人,领土之内唯他独尊,一切都握在手中,这有什么不好。 他从出生开始就在这座王宫里,他意识不到,这世界上还有别的形式的生活。 但鸟想要飞。 它有翅膀,所以总想要飞。 就像他的王妃,她总是忧愁,在他开心的在她的生日允许她许愿的时候,错误地对他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愿望:她想请国王放她走。 她厌倦了,宫廷里日复一日的天空。那么多女人,没有希望,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王身上,苦苦期盼自己有许多女人的丈夫看自己一眼。在狭小的笼子里关久了,鸟会有不正常的行为,有些会互相伤害。就像在狭小窒息的环境里毫无希望的等待的人,她们会疯。 金子和宝石装饰的居所像笼子,国王说一不二裁决生死的地位和缺乏共情理所当然的秉性让她喘不过气。她想离开这里,她想回家。 于是在那一天,她过生日。国王非常高兴地来到她的宫殿,喝了酒,问她有什么希望的时候,她错误地产生了可以相信他的错觉。 “真的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吗?”她问国王,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犹豫片刻,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愿望,“我想……回到希尔坦,回到我的家人身边。” 国王把杯子摔了。 他愿意自己的鸟开心,这样它鸣叫的声音更愉快好听。但这不代表他愿意把鸟放走,这意味着他将失去它,无论如何都再也见不到。 就像……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她走一样。 他注视着她,看着她柔美的面孔和漂亮的金发,有了一个危险的想法。 鸟总是想要离开,因为它有翅膀。它觉得自己离开笼子就能飞翔,它总是心存不切实际的希望。 那么,为什么还要留着它的翅膀呢?折断它们,让她永远失去他们,她就不会再有这种危险的想法,不会离开他了。 他那时候还不明白,他那时候还什么都没有失去过。于是他抓过那只漂亮的金鸟,掰断了它的翅膀。 辉耀的国王发动战争侵略了希尔坦,言明是因为他的王妃才这样做。他促使希尔坦的国王为了平息他的怒火杀死了她的父亲和兄长,同时让她怀孕,让她生下有着他们共同血脉的孩子,以此斩断她的退路,将她永远的捆绑在自己身边。 他成功了,他的王妃再也不要走了。她挺着肚子坐在卧室里,听着她父亲和兄弟的死讯,眼里能带她离开的辉光彻底消失不见了。 但与此同时,她也不再用那种带着希望的眼光注视着他了。无论他使用什么办法,那双他曾经很喜欢的眼睛里,都透出让他不喜欢的刻骨的仇恨来。 明净的湖泊干涸了,湖床的地面开裂,有滚烫的岩浆带着黑色的毒烟涌了出来。 国王试图用他们新生的公主哄他的王妃开心,这位公主聪明漂亮,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给她起名叫洛芙丽达,是带有希冀和美好,富有古老寓意的名字。 但王妃不喜欢这个孩子,第一次抱住襁褓中的小公主,她就试图掐死她。 国王只好把公主带到远离母亲的地方教养,看起来有资格生下他的第一个孩子并没有让王妃开心起来。他又给了她很多权力和财富,那些他其他女人也很想要,但他一直对她们的渴望嗤之以鼻的东西。 王妃拿到了这些权力,她制造了一场政变。国王在辉耀经营两百年,根深蒂固,当然不是她这区区几年的筹备能够撼动的。于是在他弹指之间解决了政变的人,进来后宫想像她展示她的挣扎多么徒劳和有趣的时候,王妃自己拿起剑刺向了他。 国王很强大,她连这也做不到。但她的这个举动激怒了他,在一连串互相伤害和歇斯底里的仇恨发言之后,她用语言逼迫他,拿起剑处死了她。 她死了,躺在地上,裙摆像花一样散落,血是凄美鲜明的点缀。国王拿着剑站在她的尸体前面,因为她嘴角的笑容感到不快,甩了甩剑上的血。 一个女人而已。 他想。 死了也就死了,还有很多。 最初相遇的时候,她带着明媚光亮的翠绿眼眸仿佛又出现在了他眼前,那么明亮,好像要晃了他的眼。 本来是想要得到的,把她弄来身边,每时每刻都能看到,给她各种好东西,她为什么还总是想要离开? 明明已经斩开了她的退路,让她再也不用惦记她那令人厌烦的父亲和兄长。也给了她新的家人,让她怀孕,让她生下他们的孩子,她新的家人,构筑了新的联系,为什么不肯认清现实,因为无处可去所以把这里当家,安定地留下来,偏偏要离开的更激烈了? 他不懂。 那些光芒,就好像他手上往下滴的血一样留不住,哪怕用手用力去掬也转瞬即逝。就像他曾经试图用手去捧起那片绿色的湖中带着光芒的水波,水却顺着指缝漏了下去,连带着那明净的光也消失不见。 他希望这个世界上哪里还能有一只一样的金色的鸟。 但与此同时,他似乎也明白。 这个女人,本就是在无数不同的庸俗女人中难得一见的特殊的一个。再想要一模一样的,哪有那么容易呢。 她倒在地上,眼睛没有闭合,嘴角带着诡异的笑意,脸上还残留着混合了嘲讽,怨恨,憎恶,报复和解脱的神情。好像在临死前那么热烈的爆发的情感还没有散去似的。 但是,没了。她死了。 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身体逐渐失去血色,变得青白而僵冷。翠绿的眼眸失去光泽,好像玻璃,一块暗淡庸俗的死物。 国王看了看手里的剑。 他把剑扔到了地上,铁剑碰到地毯,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他回过身,走了出去。 …… 过了许多年,国王才明白,她死前的憎恨和报复的快意究竟是指向谁。 他再也找不到新的,像她一样的金色的鸟。 他娶了很多女人,又处理了那些不合他心意的。但是再也没有了,那个女人是唯一的,她杀死自己,这是她最后能从他这里夺走的东西。 他开始后悔了,许多次忍不住去想那一天。 为什么一定要杀她? 不杀她,那里也什么都不剩下。可是……是什么时候走到那里的呢?是什么……让她非要拧断自己的脖子,也要挣扎出去的呢。 回想起来,最开始,他想要的只是她眼中的光。 在最最开始的时候,他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和哥哥在谈笑。她手里拉着兄长的手,脸上有明媚鲜艳的生机,笑的那么漂亮,眼眸好像湖水,金发闪闪发光。 那时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的他,好像被这画面抓住了一样。 他想要她……想要把这画面抓在手里。 想要…… 有一个人,能够用她注视着她兄长的目光看着他。希望那笑容和目光是对着自己,希望他才是能够被人那样快乐地拉着和注视的人。 他……最开始,想要的只是她也能够向面对兄长那样对他笑。 只是这样而已。 但是……没了。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但就在那一天,国王才真的意识到,世界上再也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了。 那件东西没了,就像她挺起胸膛迎向他的剑的时候脸上绽放出报复和仇恨的笑容一样热烈。 没啦。 外面阳光明媚,这间二百年不变的王宫里面,一切都还是昏暗而阴凉的。国王坐在他的王座上,王座隐藏在黑暗里。像是黏稠的罪恶,像是死亡。 “说起来,我似乎还有一位公主。”他对他的近侍说道,眼神晦暗,不辨喜怒,“她也有几岁年纪了吧,呵,‘王国的继承人’。让人带她来,我要见她。” 他试图用来拴住她的孩子,他唯一的孩子,虽然没有起到她本来应有的作用,但也有她的一半血统。 他要看看她,看看她能继承几分她的神情和相貌。虽然她已经死了,这孩子和她的连接被她主动斩断,她已经失去了作用。 但是……还是看看吧,终归是辉耀的公主。像是垃圾一样扔在宫殿里,让她好像野草一样长,也不是合格的国王在尽他的职责。 ※※※※※※※※※※※※※※※※※※※※ 之前的无聊日常值得珍惜的……真的。因为接下来这种好时候不多了。 包括这章在内后面的几章剧情都十分阴间,可能引起不适,不是非常影响主线可以跳过。针对接下来的这部分章节,我会把阴间两个字打在标题上。 **注意** **阴间if线中,由于世界线的巨大变化,所有寿命不过千的出场角色都会因为成长环境和经历的巨变而和真实故事线中有不同程度的不同。** **由于外在环境巨变导致了人格塑造偏差,请不要把个别角色在if线过于阴间的操作拿来评判此角色在主故事线中的人格设定。** **以上两条所描述的情况,一般我们俗称黑化。** **说的就是你,切斯特。** 第 408 章 那是年幼的小公主洛芙丽达第一次见到她的父王。 在那之前,她在王宫里野蛮生长,听着自己母亲叛乱被父亲杀死的故事长大。宫廷侍女和宫廷总管按照古老年代辉耀订立的教导王室子弟的方式教导她。刚刚学会走路,她就知道自己不可以在人前大声哭闹。比学会拿起勺子吃饭更早,她学会了用敬语说您好。 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 为了她作为公主,觐见这个国家至高无上光辉伟大的王,她的父亲的时候表现更好。那个杀死了她母亲的男人,那个残暴而英明的君主。那个……能够决定她一生命运的人。 她非常乖巧,比任何这个年纪的小孩都乖巧。她在她的父亲面前单膝跪地,像个大人那样觐见行礼。当她抬起头,那双和国王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睛映照进了她父亲的视线之中,国王本就冷淡的表情变得更加冷漠了起来。 蓝色的。 不是他喜欢的翠绿色,那张还稚嫩的小脸是如此的精致漂亮,并不像她那容貌柔和称不上惊人美貌的母亲。 这个孩子像自己。 他不喜欢, 但是这样的蓝色之中,有一点光。 好像只有这一点点,是像她母亲的地方。 那个女人……她曾经想要掐死这个孩子。 她无情地斩断了和这个孩子的联系。 她憎恨,她厌恶,她不肯承认,她不曾提起。就好像这孩子和她之间的血脉的联系是假的一样。 就连这孩子自己,也更像他,而不是她。 “你的母亲是曾经叛乱谋反,试图行刺我的罪人。”国王对小小的公主说,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身形伟岸,威严的脸庞隐藏在阴影里,“你是罪人的孩子,生下就带有原罪。我本可以杀死你,但我决定不这样做,这是我的仁慈,你应该感激。” 所以你应当不离开我,不背叛我。留在那里,哪里也不去,也没有任何其他地方可以去。 因为你有罪,你将赎罪。 所以你将不能离开,你必须永远留下来。 来代替你那总是想要离开的母亲,代替她,替她去做她应该做却没有做的事。 小小的公主跪在下面,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她曾经期盼过很久这一天,期盼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期盼他能够看自己一眼。在这一天之前,她曾无数次地想过。母亲虽然叛乱,可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父亲既然让她出生并且活到现在,母亲和父亲之间,也许并不是全无感情。 仆人们和她说父亲英明而伟大,他对自己不闻不问,但却不曾短过衣食。洛芙丽达曾经想过,是不是父亲和母亲的事情里有什么内情,是不是……父亲对自己还有些微的舔犊之情。就像花园里的小鸟,鸟妈妈会喂他们。 但是,此时此刻,这一切的期盼,还没来得及生长出来,就已经磨灭了。 她望着王座上的人的鞋面,不敢抬头,直视国王的容颜是不敬的。小小的公主在片刻之间想了很多,最终,她还是弯下腰,低下头去,用稚嫩的声音脆生生地答道:“是,谨遵您的教诲。尊贵的国王陛下,辉耀的太阳。” 那是一次短暂的会面。 但它烙印在了洛芙丽达公主年幼的记忆深处。 她的父王高高在上,威严而冷酷。他对她说她有罪的话语,好像永远回荡在她的脑海里,回荡在她记忆深处原本清净明亮的地方。 这句话,仿佛审判。在她还什么都不能做,也无从选择的时候,决定了她的一生。 于是仆人们和那些女人们之间传出了闲话。 她们说公主不得宠,公主不被国王喜欢。公主的母亲因为反叛被国王处置,国王没有杀死她,是要保全王室的面子,对这个女儿没有感情。她们说国王在惩罚叛乱者的女儿,因为她的母亲反叛行刺,他要处罚公主,让人们看看背叛者的下场,让她的孩子也付出代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猜的不错。 那些妻妾们不敢当面冒犯她,只好在她经过的时候用讥讽和冰冷的话语聊天对话,聊到关键处,等她走近了,又意味深长地停下。她们也同情这可怜的孩子,但她们也生活在冰冷的王宫中,她们更同情自己。 可怜的王妃,国王多么无情。但至少她还得到过国王的宠爱,有了宠爱还不知足不珍惜,那是她们都得不到的东西,她得到了都不开心,这种人落到那种下场也不无辜。 她们带着复杂的情感注视着小公主,但当她接近的时候,展现给她的只有怪异的沉默。 仆人们也同样不肯透露给公主她们真实的想法。他们一边害怕公主的身份和她的父亲,一边又记着国王对她罪人的宣判,也不会对她多好。她的老师和仆人们要她一切礼仪都做到最好,一切循规蹈矩,不能有任何可能出格的举动。 她已经不被喜欢了,自由和离经叛道的资格她没有。 她的老师教导她,她一切都要做到最好。无论是功课还是礼仪,她不能比任何人差。因为国王要她被教导成最好的样子,所以她必须这样。她记不住背诵的文章就不能吃饭,写不完作业不许睡觉。公主没有任何外面贵族们子女做朋友,国王没有允许,所以她不能出宫也不能见人。在王宫深处没有夸奖和欢笑的地方,没人知道的充满阴影的殿堂和塔楼之间,从未被夸奖过,从未向人展示过的小公主比任何同龄人都要努力,也做的要更好。 但是没有人夸奖过她,没有人知道她的优秀,甚至没有人向她指出这一点。 她做的一切,她成长成的样子,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必须默默忍受。这是她应得的。 母亲是叛乱者,刺杀父王的人。她是罪人,于是自己是罪人的孩子。 她生下来就有罪,父亲没有杀死自己已经是他的仁慈。 她应该知足,她应该感激。 这一切都很好,她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但是……不知道如果有一天父亲知道她这么努力会不会满意。 希望他不要失望,希望他能够夸奖一下自己,希望他……能够赦免自己一点过错。 她已经在努力了,她拼尽全力在努力了。她把一切事都按照父亲的期待认真的去做,她好希望父亲能够看自己一眼,好想听到父亲和她说,她对他仁慈的感激他感受到了,他愿意赦免她一点罪过,听他和她说她努力的方向是正确的,她做的不错。 但公主知道,这一切都是奢望。 在国王小的时候,没有人夸奖过他,没有人鼓励过他,也没有人爱过他。 当他长大,他也不会鼓励自己的孩子。 十几年的时间,公主从软弱幼小的女童长成了艳光四射的窈窕少女。她继承了父亲的惊人美貌,拥有了美丽的宫室和盛大的成年礼。她的才华让王都震惊,爱慕者如过江之鲫,国王开始下放一些权力给她,贵族们私下里都在传说公主是陛下选择的王位继承者。 但公主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是罪人的女儿,父亲不可能对她满意。 她从未得到过任何夸奖,一切物质的满足都是父亲按照辉耀传统准备的。父亲是英明的国王,所以不会苛待他有才华的公主。但他没有原谅母亲,也并不爱她。 无论她怎么讨好,父亲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亲切的话语。她在臣民和贵族面前自信美丽光芒万丈,唯一的理由只是她必须要这样。 公主必须是开心而自信的,她应该过得很快乐。父亲给了她那么多好的物质,装扮她,她应该对得起这样的装扮,不可以把王室的内情和阴影,父女矛盾这种给王室脸上抹黑的东西暴露于人前。 就像父亲为了她举办了盛大的成年礼一样。即使他在成年礼的之前之后都不接见她,不对她说任何祝福的话,却记得嘱咐她一定要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要谦逊美丽而得体,不可为王室丢脸一样。她有义务维护王室的颜面,作为公主,她有无论如何都要在人前保持微笑的义务。 父亲对她没有感情。 但是不要紧,只要她能够做好父亲安排给她的所有事,扮演好公主这个身份的样子,她就是对父亲有点用的。 她对父亲有用,这个认知让她自认为罪人的内心总能够稍微平息。 也因此,国王不肯让公主出嫁,即使有那样多的人求娶。贵族们都在传说国王是想把王位传给公主,挑选公主的夫婿要特别小心。公主已经认命,她已经不敢奢求父亲会放过自己,无谓地幻象本来就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平凡的幸福和世俗的感情。 而国王……国王给出的解释是,他们不够分量。他们给出的价码远远不够高,不足够他放她走。 公主明白,他在说自己要为他效力一辈子,或是用高价直接卖掉。她不敢揣测国王的想法,唯一一次试探着询问,得到的答复是国王的冷笑:“他们的卑微身份,想要求娶拥有我王室血脉的公主。低贱者的妄想,他们怎么配?” 他看向了公主,讽刺地勾起了一边的嘴角:“怎么?你看上她们了?这可不妙,” “不敢。那怎么会呢。”洛芙丽达低下头去。 “你最好不要。”国王又露出了那种讽刺而不喜欢的表情,像是回忆什么让他讨厌又没能消除毁灭的东西似的,“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你现在的一切是因为什么拥有。若你被那种卑微普通的男人拐走利用,和那种完全没用的垃圾有什么区别?” “当然,我明白。”公主真心实意地说,垃圾应该进垃圾桶,扔在那里,任由它腐烂,她已经十分习惯,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不会颤抖,“感谢您的仁慈,辉耀的太阳。” 洛芙丽达很认命,她安心在王宫里做工具人。对谁都笑,永远耀眼夺目,不辜负王室的威名。面对父亲,她总是用最温柔最崇敬的语气赞颂。她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不要离开父亲,王宫对她来说好像一切梦想都实现的天堂。 她这样说,国王也真敢信。而每一次公主这样和国王说,看他似乎流露出些许满意神情的时候,内心中都会微微舒一口气。 她的内心烂掉了。 但那又怎么样,至少,至少。她还没有被嫌弃。 吃人的宫廷埋葬了多少人。她能在这里,她还活着,身为罪人之女,高贵和卑贱的血混合着在她的血管里流淌。洛芙丽达总会在心里默念。 父亲是仁慈的,他本可以杀死自己,她应该感激。 …… 公主20岁那年,一位年轻的辉耀少女在遥远的南方破译了非常高级的古老魔法。 她的故乡是辉耀,在魔法知识圣殿毕业以后,也将要回国效力。 国王非常高兴,举办了隆重的宴会为这位少女庆祝。洛芙丽达公主当然也要参加。她穿上典雅隆重的长裙,出席了这次宴会。 然后,在那里,那位年轻的女士出于国王的邀请和对自我的证明,向所有的宾客展示了她复原的瞬发魔法技巧。某种血脉上的魔法共鸣同时出现在了她和国王以及洛芙丽达之间,向在场的所有人展示着她的身份。 她也是……公主。 国王切斯特的女儿。 她在那么多宾客面前和国王父亲相认,顷刻间获得了公主所应该拥有的一切地位和财富。国王对那位年轻的法师,现在她应该被称呼为安妮二公主了,非常和蔼慈祥。他想要留下这个有才华的年轻人,想要让她为自己的国家效力,所以就要给她好处。 大公主洛芙丽达在旁边看着,恭喜父亲,欢迎妹妹。她的笑容恰到好处,戴着蕾丝手套的双手鼓掌多么响亮。 她的母亲,是切斯特的王妃。 她出身贫寒卑微的小贵族之家,是希尔坦那种战败国送来安抚辉耀的物品。她身份低微,拥有国王的宠爱,却犯下谋逆大罪,促使国王亲手杀死了她。 洛芙丽达是罪人生下的女儿。 她什么都没有,她也什么都不配。 但在她那么多年的努力,父亲都不肯认真看她一眼之后。 在那无数次,她取得了一点小小的成功和进步,带着喜悦去看向父亲,却只得到父亲的提醒:“记住你的身份,洛芙丽达。你那母亲连谋刺我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只做到这种地步,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和“记住你的身份,你得到了那么多资源,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你为什么不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呢”。冷嘲热讽那么多次之后。 洛芙丽达本来已经接受了命运。她就会在这晦暗阴森的王宫里渡过一生。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认可,自己只是被父亲挑剔的工具。 这本来没有什么,至少她还是他的女儿。 父亲不会爱人,她总是想,不知是在强行解释残酷的现实,还是在徒劳的安慰自己,他不会爱任何人,也不会对任何人好。她是他冷酷无情的牺牲品。 但这也很好。 因为即使是牺牲品,她也是唯一的一个。 这本来没有什么。 如果她的妹妹,出身辉耀,冒险半生,在知识圣殿取得那么高的成就,恢复了古代失传的魔法,没有带着众人的目光回到这里的话。 国王……很重视她。 他会用鼓励和赞许的口气和她说话,会把自己给她的珠宝华服说成是给她的奖励,而不是从出现开始就亏欠的债务。她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她幸福快乐就变得理所应得。她没有造反的母亲,她的母亲没人认识,似乎也不关心谁知道。 但她也不需要靠母亲来维持身份。天才的年轻魔法师,国王喜爱的遗失许多年的女儿,前途无量的公主殿下。这一切已经足够让所有的贵族们都忘记她区区平民出身的母亲,将她捧到很高的地方。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的光辉就好像似乎已经盖过了洛芙丽达。 这让洛芙丽达无法忍受。 她不能失去父亲的注视和目光,不能失去这最后一点赎罪的机会。多年的耳语目染,她出生就有罪的印象已经深入了她灵魂深处,让她无法摆脱。 她的外表骄傲美丽,内心痛苦而卑微。 她没有未来可言,唯一可以追求的一丝希望,似乎就在赎罪这一条路上。似乎只要她努力,只要她不停地向父亲证明自己的价值,哪怕父亲没有一丝一毫的表示,只要她在努力,只要她不断做的更好,她就走在赎罪的道路上。 赎罪,赎罪之后是什么洛芙丽达已经不去想。但仿佛只有维持着这种想法,维持此种希望,才能让她每一天都能像昨天那样微笑。 她本以认命,本以习惯,这一切本来都没什么。 它们本没什么……如果安妮,这个让父亲鼓励,让父亲讨好,让父亲喜爱,自由又光辉的姐妹没有出现过的话。 …… 洛芙丽达必须忍受。 她必须忍受这一切,必须看着父亲和妹妹父女情深,看着她可爱的妹妹,在宫外自由长大的妹妹,有母亲和老师疼爱,魔法师教导的妹妹快乐的生活,拥有公主这个称号本应代表的一切。 那些世俗的名望,华美的衣食,珠宝和奢侈的装饰品,对于洛芙来说,每一件给她的东西都是沉重和难以背负的,是压在她扭曲人生上面一层一层的重担。 但在安妮身上,它们使她更加耀眼。 她不是没有同情过,当妹妹换上露肩露背的礼服,露出她满是伤痕的后背和肩膀,她也曾心疼她在宫外经历的一切,也曾怜爱地伸手触摸。 当妹妹被不懂事的宫人和贵族议论,她也曾沉下脸,因为联想到了自己过去的时光。 她的妹妹曾经为了讨好她,给她拿过在能力者世界淘换到的神奇物件。那是一件精灵风格的挂坠,镶嵌在里面的石头,纹路复杂华美,材料坚不可摧,具有较高魔法造诣的人隐约能够看到阵盘的痕迹。在过去的一千年里,许多了不起的能力者死去,他们的魔法物品和居所洞府遗失满地,有些被人捡到,到处都是。 “说不定这能用来打开某个精灵的洞府呢?”安妮把它给她的时候,笑着对她说,“能用这种神奇材质做钥匙的人,肯定非常厉害。如果真有这样的一天,姐姐你就发啦。” 她的眼眸明亮,眼中有光。望向她的笑容里有些真挚快活的部分,即使是洛芙丽达,也很受触动。 她羡慕,也嫉妒,羡慕她那么自由地成长,嫉妒她有自由成长的可能。 宫廷外面的生活,是她无法想象的世界。 但那一定很好……每当安妮向她讲述那些冒险的故事的时候,那么命悬一线,几乎死亡的危机,即使她面上没有表示,心中也忍不住向往。 如果……如果她能够那样就好了。 快意恩仇,自由冒险。天地之大哪里都去得。见到不平的事情就出手,心中不高兴就开口。 如果是那样……该多好。就算死在路上,也是脸上带笑的。 但想想毕竟只是想想。 就像她在现实当中,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斥责安妮,让她不要说上不得台面的下等人东西一样。 她没有选择,她哪里也去不了。宫廷是一座牢笼,她出生在这里,也终将老死在这里。她出不去,也逃不开,所以她只能斥责,好对内对外表示对父亲的忠心和现在生活的满意。 所以,即使有过那么多的曾经和即使,即使她也喜欢过安妮,当切斯特表现出对安妮的重视和喜爱,当他表现出了对安妮活泼自由的人格的欣赏的时候。 洛芙丽达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她想要让安妮消失。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注定只能困死在宫廷之中,和各种阴谋黑暗和鲜血为伴,所思所想见不得光。 在宫廷之中,她必须有用。她必须获得父亲的注视,这里没有什么能够高过父亲的意志,任何都不行。 如果她失去了父亲的关注,如果她变得没用。她就会像没人关注的垃圾一样,腐烂在角落里。 洛芙丽达是从腐烂的窒息中挣扎着活到现在的。 她什么都没有,因此决不能沦落到那里。 她已经无所畏惧。 安妮应当消失。 所以她谋鲨安妮。 她谋鲨了安妮。 ※※※※※※※※※※※※※※※※※※※※ 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猪(。) **if线人物因为经历和记忆不同,不应和真实线人物人格混淆。** 第 409 章 安妮中招了。 她毫无防备地喝了毒酒,眼前一黑,几乎真的死掉。毒酒来自邻国的贡品,除了礼仪官和后勤内务,没有人接触过。 她差点就死了。 如果不是她早年在外面冒险,被队友刺过毒针,被敌人喷过毒雾,中过带毒的秘境陷阱,也收到过魔法物品的毒液暗算的话。 安妮对毒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抗性。 这点微不足道的抗性,救了她的命。 切斯特和冒险者工会非常愤怒,他们救活了安妮,发誓要查出是谁下的手。 那时候,洛芙丽达就在旁边看着,积极配合父亲工作,安慰安妮,答应她为她报仇。 安妮有点怕她,这不是错觉。洛芙丽达冲她微微一笑,心中已经计划好了很多后续的方法。 那之后,她又试图杀害安妮许多许多次。有些时候被安妮察觉躲过,另一些时候不够走运,还有些时候和贵族们派来的刺客互相干扰。 总之,安妮没死。 而洛芙丽达,在这样漫长的时间,和不可战胜的恐惧之中愈发疯狂。一直没被抓住,她也开始肆无忌惮。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想为什么父亲到了现在都毫无察觉,她只是想要安妮死。 只要安妮死了,她的恐惧就会熄灭。疯狂和怒火,那因为恐惧而生的恨意都会消失,她还是会和父亲像以前一样。她仍然有用,是父亲唯一的女儿。 在这样的憎恨和恐惧之下,在屡次杀手的狠心和无法得手而加剧的疯狂之后,她对安妮最开始的那一点淳朴真诚的姐妹之情,也被磨灭殆尽了。 安妮终于察觉了她。 在一次错漏百出而心黑手狠的污蔑之下,安妮被构陷和邻国蒙托洛的外交官牵扯不清,几乎要因为间谍和欺骗的罪名被处死。就在这紧张的时候,邻国王子高尔文,以安妮的同学和男友的身份登场,向辉耀所有人证明了安妮没有和外交官私通的必要。 安妮又哭又笑,扑过去打他,也没有追究他擅自把自己的身份说成是她男朋友这件她还没有答应的事。人们的目光看向了之前言之凿凿,话语充满暗示的洛芙丽达公主。洛芙丽达站在那里,腰板仍然是直的,表情平和而美好。 “是我做的。”在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可辩驳的时候,之前还在巧言令色的洛芙丽达公主突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态度变化之快,潜藏的表情之可怕,让人不寒而栗。 作为一种没用的失败者的口气,她明白,自己失手了。 失手,就要接受被丢弃的命运:“真的很抱歉,父亲,让这一切被发现了。” 她没有承认自己做的不对,唯一道歉的地方是被别人返现。在场的贵族大臣们议论纷纷,几乎哗然。坐在王位上的国王皱眉看着她,眯起眼睛,终于不得不承认大女儿在谋鲨二女儿的这件事:“你疯了。” “真的很抱歉,父亲。”洛芙丽达答道,“我本来应该做的更好。” “你怎么能够谋鲨你的姐妹?”国王问道,这件事,他一直以来努力压制的事实,他之前一直安抚安妮,不让她捅出来的事情……“事到如今,你竟然没有一点悔意。” “我后悔呀。”洛芙丽达答道,表情是那么温柔,但谁都能从中读出疯狂,“我真的很后悔……没有做的稳妥一些,没有早一点把她杀死,没有……把这件事掩盖好。” “你这样子,怎么能做辉耀的王储?”当着整个国家的上层贵族,国王必须给出处置和解释,“你不要再做继承人了,我将剥夺你的封号,你去塔楼里反省吧。” 是的,是这样。 没有用的人,是这样的下场。 洛芙丽达并不后悔,她只是绝望。 在她被带走之前,她要再最后做一些事。 她把所有的刺杀安妮的行径都认了,手法也都说了出来。她已经落入了深渊,但还想要徒劳地留下一点什么。 留给安妮?留给切斯特? 她也不知道。 当她把这一切说完以后,在场的所有人,虽然他们不说,但洛芙丽达明白。以他们对待平民罪犯的一贯口径,若不是她父亲还坐在那里,若不是她是辉耀的公主,他们立即就会尖叫起来,喊着她疯了,她是个巫婆,她应该被吊死。 除了安妮,她似乎早有猜测。此时的表情,说不出是惊讶后怕还是悲哀。 除了切斯特。 他好像许多事都明白。 洛芙丽达没心思去想了。 她被人带走,关在了高塔上,失去了公主的尊荣和一切权力和头衔。切斯特还维持着她基本的生活品质,但是,这些也不过是某种无趣的施舍罢了。 她在塔里呆了很多个月,从春天到夏天,再从秋天到下雪。切斯特曾来看过她,但父女俩相顾无言。他被安妮所带来的变故和隔壁蒙托洛的战争吸走了注意力,不常来。 每次他来,洛芙丽达都表现的不太正常,有些疯癫。服侍被软禁的公主的仆人们和国王报告,公主一个人的时候很安静,也很正常,只有在面对陛下的时候不太一样。 切斯特于是慢慢的不来看她了。他认为她是怨恨自己把她关起来,一生顺风顺水,遭到这样的打击精神不正常了。他一方面生气于她的不知好歹,他将她保下来废了很大力气,才没有永久剥夺她的继承权和头衔。另一方面,想起她挣扎着死都要飞出王宫的母亲,他又怕了,他不敢逼迫她太过。 有时候他也会想,小时候会夸赞他父亲最厉害最聪明,说她最崇拜父亲,愿意为父亲做一切事的小姑娘,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样。想一想,又有点心软,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变得这样歇斯底里,有了一切尊荣和荣华富贵,还要去那么丧心病狂地谋鲨自己的妹妹。 但是……但是,还能怎么样呢。 看在她这么多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份上,看在她是他看着长大的份上,看在她过去说过的那些崇拜和喜爱他的话语的份上,疯狂一点残酷一点,她可是辉耀至高无上的公主,他的女儿,这点小瑕疵也无关紧要。 既然她不愿意见他,那就不见吧。 于是他不再来看望她了。他希望她冷静,也希望她在看不到他的地方正常一点,逐渐好起来。 他在等待,等待她冷静下来,正常起来。也在等,她和他服软认错,想要出去的那一天。 但他不再来以后,在洛芙丽达的世界里,塔里面除了风声和石头,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在孤独的石头高塔里等待,等待父亲把自己捡回去,等待父亲夸奖自己,等待父亲说她之前二十年的忠诚有些可取之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没有等来。 终于有一天,洛芙丽达意识到自己不会再等来父亲了。 那天,窗外下着雪。 她打开了窗户,风裹着雪灌进了塔里,那么冷,外面是一片苍白枯萎的世界。 在窗边的书桌上,她看到了一本书。 心中有个声音在回响,告诉她想要解脱,想要自由,想要飞,就把她自己献祭给它。成为它的一部分。 洛芙丽达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但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外面盖了雪的王宫那么宁静,又那么美。即使是在夜晚,也是静谧和高远的。 能看到天空。 她想飞。 她把手放在了那本书上,翻开了它。 她的存在化为了一团巨大的,邪恶的,污浊而扭曲的焰火,在辉耀王宫的塔楼上炸开。 然后,那焰火消失了,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逸散出来。 好像……被什么隐约的东西吞吃掉了一样。 …… 在洛芙丽达公主死后,洛芙在梦中的视角也从她的身体当中脱了出来。 她来到了更高的地方,以一种纵览全局的视角,观察着洛芙丽达生前和身后的世界。 洛芙丽达死去了,她成为了某种不详的存在的养料。 但是故事,还没有完结。 …… 切斯特万万没有想到,洛芙丽达会死。 黑色的魔焰炸开的时候,他正在书房一边骂人一边签署文件。 隔壁蒙托洛在做些令人无话可说的蠢事,他很想趁这个机会把他们侵略一顿。但蒙托洛的王子是安妮的朋友,这又让他有点犹豫起来。 他要承认,安妮填补了他的一些梦想。 不需要理由的家人,自由漂亮,不用挽留就和他有联系。她会为他给她的好处露出感激和愉快的笑容,和她相处,气氛总是轻松,并不像洛芙丽达那样,屋内弥漫着压抑诡异的气场。 她很活泼,很漂亮,而且也非常优秀。这让他逐渐为有这样一个孩子感到满意,她填补了许多年前他向往过,追求过,却最终亲手毁灭的东西,那是洛芙丽达所无法带给他的,人生的空虚。 他对安妮感到满意,最近一段时间,他花了很多精力想要拉进自己和这个女儿的关系,试图讨好她。 至于洛芙丽达……反正她是他的女儿。就算在闹脾气,又不会跑,也不会短她什么,他拿她也没办法,就在那里养着,总有一天会改变的。 她一直在那里,不会跑,不会失去。闹脾气而已,没有什么的。 没有…… …… ——嘭。 那件事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当切斯特从书房里跑出来,在惊慌的气氛之中喝骂宫人,让他们冷静,却抬头看到已经被炸的什么都没剩下的高塔的时候。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找人去确认大公主有没有偷溜出去,让人去检查那里还有没有人,如果大公主还在,自己死了也要把她救回来。 那里当然什么都没有。 于是切斯特大发脾气,砸烂了书房和起居室一切能砸的东西。他喊着谋鲨和刺客,派出所有能够调查的人去追查,并且第一次向安妮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但这当然也是没有结果的,没有人要去谋害这样一位失势的被囚禁的公主。 在一切大闹都没有结果,一切抗争都被证明无用以后。切斯特的情绪平静了下来,他恢复了理智,整个人都颓丧掉了。 “继续做你要做的事吧。”他对安妮说,明明面孔还年轻,却给人一种他已经老了的观感,“做你的事吧。她……她已经这样,于事无补,你该干嘛干嘛吧。” 安妮凝望着这位执政二百一十多年的国王,从未有现在感到他像个老人。 她也没有想到洛芙丽达会自爆而死,种种痕迹表明她在生命的最后阅读的书籍和写下的笔记带有绝望和自毁的倾向。她虽然当年对父亲只是剥夺洛芙丽达继承权,暂时把她关起来反省的处置感到不满,但这么几年来洛芙丽达都没有被放出来,她也逐渐放平了心态,几乎忘了她。 安妮没有害洛芙丽达,也知道许多人都没有害她。刨去了这些可能,或许,她知道切斯特也知道,或许只剩下了唯一的可能。 他们父女不像是感情很热烈的人……安妮想,想不到那位疯狂而扭曲,绝望阴暗的灵魂上面披着温柔美丽外皮的公主选择的这么轻易。她不太能理解,父亲在最后处置她的时候明显非常手下留情了。洛芙丽达为什么还会这样崩溃。 不应该是留恋权力,留恋权力的人都自私。要么在最初的几个星期几个月疯掉去死,要么苟且下来,就算活的不人不鬼,也要坚持活下去。 为什么是三年,偏偏是这种不长不短的时间…… 是因为失去了父亲的关爱落差太大吗? 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只是因为这种理由? 在阳光下成长的安妮心想,感到事情并不简单。 但是……洛芙丽达已经走了,她永远地闭上嘴和双眼,不会再吐露任何心声给人。 她想,望向了王宫外春天树木的枝丫。 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 这件事对国王的打击似乎很大。 洛芙丽达死后不久,国王切斯特把更多权力放给安妮,再之后的几年,他逐渐对政治和后宫已经被冷落和遣散不少的可怜女人们失去了兴趣,慢慢的不再管事了。 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安妮总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即使她已经是整个国家的执政官,摄政公主,她也搞不明白自己的父亲。 这位活了二百年的超凡强者,这位执政手段酷烈又英明的国王。从最初见面,国王就在俯视她,到了这时候,她仍然不是阅读对方的那一个。 就像她永远也搞不明白洛芙丽达到底为什么会死,她或许也不会明白,在后面的那几年,得知自己花了二十年精心养育的大女儿绝望自尽而死,逐渐颓然,大受打击的国王,在安静而昏暗的宫室之中,到底都领悟到了些什么。 几年以后,他主动退位,把王位,宫廷,贵族们的注视,权力和珍宝,以及他经营一生的其他东西扔给了安妮。 他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谁都没带。 而那已经是几年以后的事了。 在过去的几年里,安妮和高尔文的联络逐渐频繁。蒙托洛的内战从激烈打到结束。因为公主的关系,辉耀出兵接纳了被赶出国家的高尔文部下,在边境拉锯许久,终于又帮助他打了回去。 也在边境的荒山之中,安妮见到了沉睡在水晶的山洞之中,雪一样白,鳞片泛着珠贝母般的光泽的龙。 ※※※※※※※※※※※※※※※※※※※※ 切斯特,一个凭本事祸祸了全家,又凭本事自闭的男人。 **if线人物因为经历和记忆不同,不应和真实线人物人格混淆。** 第 410 章 那是一次纯粹的偶遇。 高尔文的部队,被蒙托洛国内的其他王子势力赶到了边境。安妮派人来接应他,并且事实上在这个行为进行的过程中组建了两股政治势力合作的联盟。 蒙托洛和辉耀的边境,那是一片巨大的山脉。山脉里面人迹罕至,多年闲置在那里,有靠近混乱自由领,里面已经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可怕的陷阱和致命的□□。 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追踪和逃跑,来自蒙托洛的敌方派了大量的军队进入了山区,漫山遍野的搜寻,试图驱赶围堵和歼灭。被追击的军队中没有许多能力者,超凡更是不能用在这种没意义的地方。长期战争早就榨干了他们的一切魔法物品储备,让他们像彻头彻尾的凡人那样在山区里崎岖前行。 这场围猎的终点,在靠近辉耀边境的一座大山之中。精疲力竭的高尔文部,在走投无路之下被堵进了山腹之中,他和安妮在这个过程中汇合,但由于士气和补给以及地形和军力的缘故,面对外面的追兵仍然面对极大的劣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在山洞中见到了看起来就非常值钱的,无数珍惜而美丽的魔法晶体。 从古老的传说年代以后,魔法矿脉逐渐枯竭,产量极大降低,已经很久没有人见过这样富裕的矿脉。士兵们欣喜若狂,安妮笑着看这些朝不保夕的人们拿取这种她也没有见过的珍惜物品,然后,在士兵的通报和常年冒险积攒的珍贵警觉推动之下,她来到了山洞深处,见到别人唤醒了那只大龙。 雪白的大龙张开翅膀,身周神光缭绕。他看起来毫无理智,疯的十分到位。 他没有思想和自我,只是被惊醒要释放力量,就像动物睡醒在洞穴里舒展身体,人们起床伸个懒腰。只是这样程度的舒展,就足够毁灭整个山脉里面的所有活物。 在狂风和破碎的能量晶体所酝酿和塑造的狂风海啸之中。安妮第一次产生了无法匹敌的绝望感。她冒险一生,多少次死里逃生,这还是第一次对自己面对的活物感到绝望。 在这样的绝望推动之下,她徒劳的想要保护什么。如果说洛芙丽达在疯狂阴暗的王宫中学会了扭曲和恐怖的自我,那么她在那么多次命悬一线千钧一发的经历之后,所学到的东西则是: 任何时候,无论是什么可怕的情况,她都必须面对它。 敌人的剑刺过来,她不能转身。暴露后背给敌人的人等于放弃抵抗,那些人一定会死,她已经见过了无数次。这时候只有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面对那锋利的剑锋。即使它将要洞穿她的胸膛,也要注视着这一切发生,只要她注视,尘埃落定之前的每一个瞬间,都是还能争取的生机。 尝试一下不会失去什么。 注视着自己被杀死,比起被人背刺而死,除了一点基于事实的视觉刺激以外,不会失去什么。 所以她向大龙张开了双手。 像个傻瓜一样。 她冲它大声呼喊,请它停下来,不要杀死这里的人。 龙听到了。 他不很在乎。 他向着金发的少女看了一眼。只看了那一眼,那金色的,勇敢的,富有生机的年轻人映入了它金色的眼眸。不知道它从那双坚定而恳求的蓝色眼睛里看到了什么,或许是故人,或许是什么无法挽回的过去留在现世,延续下来的一点痕迹。 它没有伤害安妮。 但它也……没能收拢自己已经极其发散的力量。 在无法形容的巨响之后,格陵山脉靠近蒙托洛的那一半被夷为平地。数十万追兵顷刻之间化为土石之间的东西。大龙是造成这一切的人,但正像人不小心压死小鸡,身上能够感受到小鸡骨骼碎裂内脏破碎的可怕触感,它在造成这一切的时候,也感受到了这一切。 它发出了一声含混不清的吼叫。 那其中蕴含着疯狂和绝望,还有许许多多不可名状,无法描述,不可直视也不可理解的可怕内容。光是听到就让人脑海轰鸣,试图理解能让凡人疯掉。 白色的大龙哀嚎,又或者是惨叫了一声。 然后,它就好像什么突然受伤,受到极大惊吓的鸟那样,跌跌撞撞地飞走了。若它的身体脆弱像是血肉,在它撞上山洞洞口的岩石的时候,那里一定会把它撞的头破血流。 剩下地上仰头看着这一切的,几乎毫发无伤的辉耀军队和高二文部下。他们见证了安妮公主凭借一人之力惊退天灾的场面,看着她的目光逐渐变得热切。 没人能够惊退天灾。 除非她为了民众和军队牺牲自己的奉献胸怀,已经到了命运都不得不网开一面的地步。 这件事情瞒不住。 辉耀的民众逐渐开始对安妮顶礼膜拜。不知从哪里,不知是民众自发还是高尔文和安妮的部下推波助澜,逐渐有了日轮公主这样的名号传了出来。 安妮对这个名号感到忐忑。 那时候她已经是辉耀主持内外受到国王宠信的大公主,甚至因为国王逐渐厌世,掌握了大量实质上的权力。这个世界非常的混乱,即使是王室,因为她自己并不是超凡的能力,也遭遇了许多外来人员的挑战和骚扰,在此期间也经历了各种魔法和超凡的事件,探寻了辉耀境内的新的地点,也去过西方一次。 在这次去西方的过程中。西方古老年代大帝国的遗留,精怪领的皇帝戴安尼奥陛下在魔国的首都央都接见了她。这位皇帝听说了安妮复原古老魔法的事迹,对她十分赞赏,也听说了她用容貌和勇敢的行为吓退大龙的事迹,因此被民众成为日轮公主。 他对安妮十分赞赏,询问了大龙出事的前后情况,态度有些怪,只是叹了口气。 “或许是一件好事。”他对安妮说道,“由你来唤醒他……由你来送走他。” 安妮并不知道这位古老年代的皇帝在想什么,她总是不明白那些活了上百岁,特别是从上一个纪元活到现在的那些千岁长生者都在想什么。她一无所知,但还是试图表现礼貌:“陛下认识那位龙先生吗?” “他不再认识我了。”戴安尼奥答道,眼神望向安妮永远也无法理解和看到的地方,“我不是能够唤醒他的人,我想。他不想认识我吧。” 安妮不敢接话了,长生者只是非常强大的,特别是眼前这位,他强的让他看上去像个凡人。她于是看向窗外,望着这所华美巨大的王宫,和王宫外面灯火通明的城市。 比辉耀王都要大,要繁荣,许多倍。 “你觉得这座城市怎么样?”皇帝陛下问她。 “很好,很繁荣。”安妮答道,真实的为这样繁荣巨大的美丽景象而感到羡慕和向往,“在辉耀,人们说央都是西方帝国的明珠和珍宝,是聚集了一切故事和历史的地方,紫金宫是其中最顶端的皇冠,是皇冠上最明亮的宝石。我原先还不信,现在一见,果然十分了不起。” 她在夸赞,也在向往。夜风之中,年轻的王国公主和古老纪元的留存者并肩而立,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城市。安妮眼中是羡慕和向往,而戴安尼奥眼中,则是厌烦和嘲讽。 “和老央都一比,这只是一片粗劣庸俗的乡下地方。”他说道。 安妮看了他一眼,她不知道皇帝陛下为什么和她说这种话,也不明白他在追思些什么。那些古老的传说虽然很好,但毕竟已经过去。况且她总是相信社会和文明是向前走的,古老的城市,不应该能够建立的比现在更大更豪华。 “我想您妄自菲薄了。”她试着去安慰皇帝陛下,“一定是因为您心目中的老央都和老紫金宫有您的许多美好的回忆,所以您才会在心中这样美化它。” “在我这样没有见识的凡人眼中,央都和紫金宫已经是很漂亮很美的建筑了,蕴含了许多魔法的秘密,当得上西方地区皇冠上的明珠这样的称号。它现在是巫师,魔国和精怪领三国共治的首都,就算只是这么说也比过去巫师和魔国自治的首都要厉害啦。” 精怪皇帝是精怪的皇帝……她这样说,他会高兴的吧。 戴安尼奥没有高兴起来。 他只是深深,深深地看了安妮一眼。安妮永远也无法理解他的眼神里都有些什么。 “你这样认为吗?”他问道,“文明总是向前走的吗?” 安妮点点头,她想了想,又重重地点头:“是的,我是这样认为的。” 皇帝于是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安妮觉得他在笑一种他没必要与之计较的小傻瓜。 “无所谓了,反正我们现在只有这个了。”他说道,望向星空,风吹动他的衣摆和发丝,好像他随时都会乘风飞去。 过了很久,安妮似乎听到了他似有似无的叹息。 “老央都……”他说,“远远不如。” 他们身后,露台的们开了,青春年少的巫师女王走了进来。 她有着和安妮如出一辙的金色长发,柔软而卷曲,漂亮的眼睛有着透亮的湛蓝颜色。 数百年前,她继承了母亲爱丽丝女王死后留下的王位。是还在成长的女性巫师皇族。 “戴安尼奥舅舅。”她对戴安尼奥呼唤道。 “墨提斯。”皇帝回应道,“你听到了多少?” “没有很多……没有很多。”年轻的女王来到了他们身边,看看他,又看看安妮,“你会说的一些话,你认为这里不如老央都,母亲在世的时候也和我说过,我们都知道。” 戴安尼奥笑了一下,他的眼睛没有在笑。 安妮知道她是时候要退下了。 “我承认你日轮公主的名号。” 在她将要告退之前,银发的皇帝对她说,“即使这只是我,精怪领的皇帝,传奇之上的超凡的承认,我也仍然承认。即使这承认不再能代表任何事。” “谢谢您。”安妮低下头,犹豫片刻,她问出了那个她在那么多遗迹和古老传说只言片语中了解的线索所汇聚成的问题,“……您这样说,是否……在我们的世界,过去曾经有神吗?” 墨提斯的眼神变了,但戴安尼奥一把拉住了她。 他注视着安妮。 过了很久,微笑了一下。 “曾经有神。”他轻巧又安静地答道,“曾经有过……但不再有了。” 这里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了起来,安妮不敢再问。她将要告退了。 “去追寻你要的进步和人生吧。”精怪的皇帝对她说,“我将祝福你。” 即使是在这样的世界,即使命运已经在加速开下坡。 “我认可你作为日轮公主的身份,愿祝福你带着这个身份走的更久。”他说道,像是作为皇帝,又像是不止作为皇帝宣布着什么。 “愿你在你的道路上,追寻到你想要的东西。愿你……勇敢的心愿和正直的追求都得偿。” 安妮低下头,她收下了他的祝福,离开了那里。 并且在不久之后回了辉耀,除了来自远方的帮助和声明,没有再和这位皇帝陛下再进行过这样的对话。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许多个月以后,精怪的皇帝和巫师的女王,共同攀登上了巫师帝国和远古之森边界的地方,一片名叫夏尔顿山脉的山间草原。 在风中伏倒的野花和山顶仍然有着皑皑白雪的山野之间,白色的巨龙盘旋在山头。它四只爪子抓着岩石,伫立在那里,金色的,已经没有意识和理智的眼眸望着西方,曾经的老央都的方向。 戴安尼奥和新的巫师女王站在了他面前,风拂过山间草原上的草,拂过他们的衣袍发丝,也拂过龙的翅膀和鳞片。 龙不认识他们了。 他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们在那里,互相之间不发一言。 直到某一时刻,有象征规则和神性的辉光从龙身上发了出来。 戴安尼奥单膝跪了下去。他身边的墨提斯和他一起。 龙对此似无所觉,它站在那里,好像石雕一样一动不动,仰着头,已经倒映不出任何东西的金色双眸遥遥望着西方。 在最初的光点出现之后,光涌出的越来越多,大量的光和规则力量从他身体中涌了出来,好像泡沫在阳光下蒸发,好像肥皂在水中融化。大龙的形体轮廓变得虚幻透明,遥遥看去,就像一场梦幻美丽的梦。 光影变换之间,似乎隐约有个人形出现在了龙所盘绕的身躯之间。那人形身穿漂亮而盛大的白色礼袍,银发好像河流那样逶迤。他随着龙开始消失而出现,逐渐变得清晰明显。又随着龙的完全消失而消失,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一点痕迹。 那人影站在那里,闭目安详,从始至终没有睁开过眼。 他消失了,就像所有那些过渡使用力量,失去人性和生物物质基础,最终被力量所浸透,化为一切规则初始状态的超凡的结局一样。 眼睛一眨不眨地目视着这一切的戴安尼奥,在他真的走了,天地之间没有丝毫痕迹残留的时候,才终于眨了眨眼,似乎要从一场不真实的回忆和幻梦中回到现实。 他低下了头。 第 411 章 在这个清凉的春天,某种古老年代的遗存,传说的化身,古代诸神时代的最后一个象征离去了。 往好的方向讲,他的身体和力量回归了生养自己的世界,灵魂去往了自己兄弟们都在的地方,不失为一种好的结局。 新的精怪皇帝,可称真神的权柄持有者戴安尼奥带着巫师皇位的继承人墨提斯目送他离去。 或许是铭记,或许只是单纯的放手,戴安尼奥拿掉了自己称号前面代表放在全世界都被任何的前缀尊,也不再以神明自居。而事实上,仅凭借他和小猫三两只的年轻继承人,那么多知识遗失,血脉绝嗣,超凡陨落,也不再能够撑起诸□□号。 从大龙离开以后,世间不会再有真神。 即使曾经的真神的姐妹,巫师帝国的女王爱丽丝豁出性命生下新的继承人墨提斯,即使人皇一系的老幺小七还在苟延残喘,也改变不了时间和命运的大势。 无论人们是否愿意面对,在历史上因为真神缺位而蔓延笼罩全世界的黑暗年代,将要第三次降临。而这趋势无可阻挡,也看不到挽回的希望。 夜幕降临。 但这一切,远在东方的人族已经开始遗忘。 他们的寿命只够他们将历史记忆八百年,再往前,所有的事情都会归入传说当中去。自从一千年前的传说战争打崩了东方王国互相之间的贸易商道,信息通路,通往大都的文化交流渠道,这里的人们就一直在倒退和遗忘。 不是没有有识之士组建过恢复文明和道路的组织,不是没有人试图通过开明的想法恢复从上到下的文明秩序。但文明,在那些失去了锁链的强者面前太脆弱了。多少人努力了许多日夜构筑收集的图书馆,只要有一个超凡甚至是领域发疯一击就能毁掉。就算这个人日后多么后悔哭诉他的女朋友被这图书馆的管理员截胡,他也不能有任何办法恢复。 人们只能重建,但希望会消磨,知识的备份总有用完而来不及整理的一天。在古老的年代,人类自己的神殿伫立在大地上,为这些文明的火炬提供保护,鼓励和支持那些勇于探索更加进步的社会秩序的尝试。谁要是敢闹市,就把他的脑袋挂在城门上去。神殿的神官们联系着更强大也更森严的后盾,损失他们会尽力弥补,流逝的知识他们会记录传递和保全。 但是,一千年前,人类就不再有神殿了。 连同那些曾经保护知识和民众,为文明前进指引方向,为能力者世界秩序提供强有力维护的神官们,也和神殿的坍塌一起不见了。 最虔诚的神官自愿赴死,有勇气的志士自主前往,留下的是失恋就能砸掉图书馆的混账和懦夫。在神殿消失以后,他们在大地上肆虐,有意无意造成各种破坏,抢占凡人的地方自立为王。 一千年,对于人类而言,这时间是如此的漫长。 漫长到人们几乎快要忘记神殿坍塌之前的模样,忘记曾经的人神是男是女,忘记人神离开的原因,而去猜测是否是凡人做错了事,而被神明所抛弃。 于是又有以赎罪为名的小型宗教组织出现,说些好听的假话,说人们生来有罪。那些听信他们的民众捐出自己的粮食和布匹,对泥塑的神像顶礼膜拜,相信自己只要此生受苦够多,死后就能够到达神明奖励给人们的天堂。 还记得过去故事的长生者没有办法帮助他们。过去的十五国地区太大,路途又太远。巫师魔族和精怪维持西方的基本盘已经十分困难,精灵魔兽想起两次黑暗年代的可怕,失去真神,只能将森林关闭。远在南方的大都和人族大帝国自顾不暇,保存他们现有的典籍和传承就已经耗尽了全力。 他们帮助不了曾经的十五国地区。 而即使是在这样注重内部的策略之下,他们的状况也只是勉力维持。是维持他们自己也逐渐快要不懂的典籍,每有一个能够读懂的老学者因为病痛或年龄自然死亡都是莫大的损失。 只是勉力维持这一点残留的,被分割的,在逐渐黑暗的世界上仍然微弱发光的文明的孤岛。只是维持,没法发扬光大。 因为一千年前,那些原本在各个组织中身居高位,负责传承文明,稳定社会,记忆历史,维持秩序的人也跟随他们曾经的真神一起死去了。他们死后留下的空缺之广阔之巨大,让剩下的人拼尽全力都无法完全弥补原本的功能,更何况消化掌握,发扬光大。 这世界因为强大的魔力而存在,文明依托着那些超凡强者能够提供的技术和秩序发展,秩序而友善的超凡在真神的带领下本就是它一半的基座。他们和无数认真勤劳的普通民众都是文明重要的一部分。 而这一部分,哗啦一下,不见了。 文明的基座塌了一半。 超凡从凡人中来,它本还有机会自己修补。但浮空城的空间闭锁,央都的毁灭,以及各个文明中心因为种种考量和困难被迫分割,切断了人们交流的道路。年轻的有天分的年轻人被困在出生地,一生也难以进入古老教育系统唯一残存完好的部分之中。 社会秩序在崩坏,新一代人逐渐适应了这种被人打家劫舍的正常生活。他们,特别是那些短生种的,文明孤岛之外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地会问自己的祖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什么错?社会秩序对于强者为什么有用?限制不住的强者为所欲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而他们的祖辈,无法向他们描述古老年代的秩序和繁荣。 因为年轻人不懂,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真神就不会打家劫舍,用自己的力量到处搞事,建立一切服务于自己,酒池肉林奢华宫殿里装满美人奴隶的神国。为什么会有超凡效忠于那样倡导压制欲望生活一点也不洒脱的真神,心甘情愿维护这种不利于他们利用自己的优势获取好处的秩序。 能够解释清楚这一切因由的长辈不多。 教育系统断绝,面对普通人的阶级变动和知识传递几乎停止,于是历史逐渐成为了某种被封存在架子上的东西。又在混乱和堕落之中逸散遗失。 一千年后,在东方文明孤岛照耀之外的地方,历史逐渐变成传说,因为太过荒诞不经,保留着传承和典籍的学校即使教导,学生们也不愿相信。那些古老年代残留的长生者不再提起,不再对生命如同飞蛾般易逝的凡人做无谓的解释。 这是末日前的余晖,是文明步入黑暗的黄昏。 在某个热烈的夏天,安妮和高尔文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高尔文如愿在她的帮助下收复了蒙托洛,也在这个过程中,用他的坚定和勇敢俘获了安妮的芳心。 安妮嫁给了他。她听信了高尔文对于蒙托洛和辉耀情况的分析,认可了他认为一个统一完整的国家有利于发展的观点。两国在一起,总有生灵涂炭,不如就此合并,让国家像他们一样结合,兵不血刃,对两方都好。 那时候,老国王切斯特已经退位,离开王宫不知所踪。在他在位的最后几年,表现出了浓烈的对高尔文的厌恶。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了,他更厌恶这宫廷和政治上有关的一切,也厌恶那些试图往他床上爬的女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有安妮一个继承人可以选择,也已经放了许多权力给她。 他没有心思教导,也没有情绪支持他纠正。因为在最后的那几年,他表现出了对王宫里一大堆事,甚至对安妮本人的厌恶,他对高尔文的针对也就没有被安妮放在心上。 洛芙丽达已死,切斯特不再试图挽救或是干预什么。这年春天,他把王位扔给安妮,走掉了。 而安妮,拿到王位以后并没有加冕。 她嫁给了高尔文,举行了让全世界都能见证的盛大婚礼。不去接受王位而是以公主自居,将辉耀没有国王而缺失主人的实际权力交给了高尔文。 高尔文加冕,他成了辉耀-蒙托洛地区共同的王。 他们婚后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间。 但天不遂人意,有一天,这里发生了一件不以凡人意志为转移的事。 自由领当年被前代真神按着脑袋发誓的那些超凡,在一千年的时间里培养了足够多的新一代。新一代没有誓言的束缚,他们是顶尖的超凡,他们能看到命运之上的阴影。 他们能看到…… 虽然旧的恶魔已经被那一代的秩序世界超凡燃烧自己彻底杀死了,但规则重置并不完整。 现存的黑魔法……仍然有问题。 会有新的危机从中孕育。 他们和虚空一族相结识,他们要走。走到黑魔法和新的危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他们要带着自由领走。 新的真神,即使不再以皇帝自居的真神戴安尼奥不允许。人可以走,不可以裂地,否则被他们撕开过的,魔力潮汐循环勉强维持的系统会极大破败,很快力量就会损失殆尽,世界会提前末日。 他和那些超凡在自由领边境上打了一架。 那是许多超凡和上位神共同组成的联盟,他们在仅存的唯一的真神面前仍然不堪一击。 但这场战争给处在边境的辉耀蒙托洛联合王国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高尔文曾经试图和自由领的人联络,想要找个法子逃过末日。因此自由领的超凡对他的国家有渗透的力量,战斗之中借用地区能量循环系统的力量,战场也就囊括了他的领地。 而戴安尼奥只是一个人,强杀数位传奇尚有余力,但撑开秩序和信息屏障保护凡人不被波及实在难以做到。 星空中有无数窥觑的眼睛,他不能受伤,因此必须留力。 他没有保护边境地区的凡人。 这导致辉耀和蒙托洛地区在这一天之后几乎被从地图上抹去。 这件事,无论是杀害文明已经所剩无几的传奇还是杀死叛徒的战斗几乎毁灭两个国家的版图,对戴安尼奥的人性面也是极大的打击。 他在和平年代长大,亲眼见证世界繁荣起来,见证终末之战诸神拼死一搏,又在那之后花了一生追寻亲族长辈的影子。 他曾经的大家长辛塔的权柄在他的胸腔里跳动,而他却不得不用这种力量杀这么多人。没有人可以依靠,墨提斯还是孩子。属于他记忆中的时代正在落幕,而他无法阻止夜幕降临。 他离开了。 没有再看打的一片荒芜的战场。 他肯定无法像自己的长辈那样带着妥帖的人性活那么久。但在他被力量和绝望吞噬之前,他必须看着墨提斯长大。 诸神一族最后的,最年轻的继承人。她是传承,是希望,是…… 哪怕他死了,一切落幕,她也应该带着那最后一份权柄离开的,能够活下去的最后一人。 虽然命运已经无可挽回,但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就还有不可能中的希望。 他离开了。 辉耀的历史终结了。 而夜幕还在落下。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终会加速到向深渊掉落。 …… 洛芙回到了洛芙丽达触摸黑魔法的那天晚上。 作为洛芙,而不是洛芙丽达。 她带着穿越者的记忆,真实历史中的一切经历,象征超凡魔法师的礼服长袍和曾经执政,期盼自己父亲醒来的明亮眼神,落在了长开双臂,似乎正向着虚空之中拥抱着什么的洛芙丽达。 黑色的可怕物质正从那长开双臂的少女身体中蔓延出来,好像可怕的蘑菇,好像爆炸裂开中冒出的浓稠烟雾。这烟雾是如此的浓稠,就像李青。又是如此的可怕,能让人瞬间联想到许多堕落扭曲让人失去理智的不可名状景象。 然而,它们停住了。 此时此刻,时间停止在了洛芙丽达公主去触摸黑魔法的一刻。 黑魔法的烟雾和美丽疯狂又绝望的少女共同短暂地存在在同一个人形身上,看上去有一种极端的,惨烈的对比。即使几秒之后,那少女的形象就会被完全吞噬异化,看不到一丝一毫曾经存在过的光辉和美貌。她会被吞噬,变成某种她绝不想成为的东西,再被某种不可言说的东西所吸引吸收,成为它的养料。 即使如此,当时间定格在此时此刻,那场景仍然是鲜明绝望的,绝望到带着一种凄厉的美。 洛芙并不关心她。 她来到了洛芙丽达张开双臂所面对的书桌前面,书桌的另一端,是她熟悉的塔楼的外面。 外面是冬日的夜晚,白雪皑皑。 洛芙也没有看外面。 她弯下腰,拉开了书桌上的抽屉,拿出来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将它打开。 小盒子里,安静地躺着洛芙丽达和安妮刚刚相遇的时候,安妮送给姐姐的,附着了一块精灵阵盘的挂坠。 即使到了如今,洛芙丽达仍然留着它。不知道是在向别人证明她的东西她具有完全的处置权,还是对这个挂坠所代表的东西具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那阵盘用的材料坚不可摧,连做这个挂坠的人都无法在上面打眼,只能用一块银包裹了它的周围,将那块碧绿的,经过精炼,雕刻了许多阵法通路的美丽石头嵌在了里面。石头上面的花纹富有林木文明特有的花式纹路和精灵喜欢的纤细柔美的感觉。它是个阵盘,但并没有危险,上面刻的阵法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当它找到属于它的另一部分的时候,阵法完成,原本或许设置成开门的功效或许才会启动。 这是一把钥匙。 洛芙认识这把钥匙。 她怜爱地把小小的阵盘挂坠放在手心里,伸出指尖摸摸它的边缘,闭上眼睛,想要落泪。 原来…… 在原本的故事中,他们也是有交集的。 兜兜转转,他的散落的物品,打开他在远古之森伸出大门的钥匙仍然落到了她的手里。 但这缘分又是如此的寡淡,当她出身的时候,他已经葬身在了历史的洪流里,遗物像其他所有死去的无人收拾后事的超凡那样散落到天涯海角,在不懂事的凡人间当做普通的装饰品传递。它们原本的主人,连白骨都已经随风散去。 洛芙丽达终其一生不知道这个阵盘属于谁。 她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无法窥见阵盘背后故事的只言片语。 她永远不会知道,在历史的另一个走向上,她或许可以有不那么绝望的不同的人生,或许还有机会和她爱也爱她的人相识相爱,而那个人在这条历史之中留下的痕迹,就在她手边的柜子里。 第 412 章 洛芙将那块雕刻着阵盘的石头握在了手里。 她站在正在死去的洛芙丽达身边,抬起头,望向窗外的星空。 梦境里的群星之中,有光辉闪耀。 倘若仔细注视,无数蔓延开来的金色线条就会在星星里出现。它们相互联系,分裂又聚合,好像藤蔓缠绕生长在树枝之间,又像锁链织成大网。 信息的洪流在星光之间凝聚变换,当人凝神看去,光辉就会显现。种种情景和选择,历史碎片的剪影,密密麻麻地呈现在锁链的每一个节点和环节之上。它们是如此的复杂和庞大,又好像网一样相互牵连干涉,因果叠加在一起,远远超过了命运之间凡人能够理解的极限。 当洛芙努力看去,试图理解的时候。那无数命运的河流,树枝的分叉,锁链的投影之中和她有关的人物和事件在信息的洪流之中变得明显了起来。她窥见了命运的只言片语,那是无数散碎,又似乎互相关联的碎片。 …… 不知道最初的问题出在哪里。 是人皇一族残余的继承人还不够努力?那一辈皇子中的大哥因为自己的妹妹而犹豫,正因如此,在那场激烈的宫变阴谋之中,未来成为人皇的海月身受重伤,并且最终死去,导致了人皇的传承出了差错,权柄的顺位继承人最终落到了小七的二姐手里。她比海月弱的太多,在决战时候甚至没有来得及成为可以驱动权柄的传奇。 还是阿尔伯特的神后米莉菲斯没有想要等第二天再告诉他自己怀孕的消息,而是提前了一天。阿尔伯特有了孩子,他在大都保卫战中赴死之前痛苦而犹豫。这种犹豫和痛苦让布莱滋目睹,他接受了权柄,但仍然抗拒,以至于决战之前没有来得及继承神位? 又或者是东方地区的凡人没有听从指挥,因为官僚主义和轻重不分降低了对于黑魔法感染者的严格甄别,导致了有被黑魔法污染的人混入了人群,造成了很大破坏,额外消耗了秩序屏障和骑士团的人性力量? 可以出现疏漏的地方太多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命运已经开始偏移。 在那些偏移的命运之中,片段的剪影偶尔闪过。洛芙能看到人皇的二公主咬着牙含着泪接过象征责任和继承权的权杖,眼中是死都要拿稳它的光芒。她也能看到阿尔伯特跪在米莉菲斯面前,轻轻地把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想要在不知生死的明天到来之前感受一下孩子生存的希望。 塔尔维亚面对着跪下来祈求他的年轻人,没有挥下手中的刀。他等待着他的妹妹回来,心软想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却最终没有等到。那年轻人的情况在他眼前瞬间恶化,在自己面前,在远处飞奔而来的莉丝绝望的呼喊声中被黑魔法吞噬异化,又作为怪物被自己亲手消解。 奥古斯都算了那么多遍,无论如何也无法算出力量足够的结果。在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新年,项玉必须站出来告诉他们忠诚的下属,那些敢于牺牲,怀抱希望,正直而富有信念的超凡,告诉那些本来可以活命的人,告诉那些苟起来拒绝效力就能够坐享用别人的生命换来的胜利果实的人,告诉他们命运无法被击穿,但为了世界不在几个月内被恶魔毁灭,他们仍然需要去死。 “我们已经几乎无法幸存,正因如此,我请求你们同我做最后一搏。把现在的恶魔消解掉,文明存续下来,总比现在死亡多有一线生机。不得不面临让诸位面临今天这样的抉择,我真的很抱歉。” 那里应该是没有许多人跑的。 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之后,央都消失了,而文明剩下的部分存续了下来。 奥古斯都仍然拼着失去理智推动了魔力潮汐循环系统,让太阳重放光明照耀大地。但和上次不同,他确实知道他的兄弟们都死了。在魔力潮汐恢复循环之后,他疯的比任何时候都彻底。 戴安尼奥在战后废墟的魔国首都加冕,主持毫无未来的战后重建和清点损失的工作,身边的最强者是骑士团的下位神。 没有人帮助米莉菲斯压制失去大家长的双胞胎的魔力,因为怀有身孕而退化成凡人的神后拼死也没法把孩子生下来,只能打掉。人皇的权柄落到七公主手中,而她因为全家死完的战争创伤,已经不具备成为大家长的能力。 精灵和魔兽在失去了四位真神、大量超凡和全部传奇以后决定封山,在战后的散人能力者还没回过神为非作歹之前。他们郑重地和戴安尼奥道歉,感谢大家长的牺牲,对他们离开的抱歉,并且力所能及地带走了战死在老央都的超凡的遗物。因为时间太紧,物品清点无法完成,战后情况混乱,有许多人没赶得上被收拢回家。 央都军事院残存的老师学者带着诸神大图书馆和军事院内部抢救下来的教学材料去了大都,和超凡被抽走已经不剩什么的浮空城阿克洛特古魔法咒术学院共同合并进了同样大量超凡院长系主任战死的大都机械院。三方面统合残存的材料和文献,决定改名为魔法知识圣殿。同时,因为人文学者们共同推算黑暗年代和文明倒退的时刻将要到来,他们封禁了大量高深的魔法技巧,决定在新一代的超凡有足够的智商和社会组织能力发现它们之前不将之公布于人前。 戴安尼奥在魔国的旧首都建立了新的三国联合共治政权。他要将这个地方称为央都,新的皇宫称为紫金宫,谁说都不更改。但与此同时,他拿掉了自己称号面前的尊这个词缀,在过去,这代表放在全世界都受到认可和尊敬的真神地位。从这一天开始,皇帝只是西方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不再获取世界范围内的真神荣誉,也就不再负担职责。 爱丽丝没办法继承权柄,随便找了个求娶她的巫师贵族结婚,希望生下具有传承血脉的孩子。戴安尼奥绝不认为这是一项合适相配的婚事,但诸神一系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他最终没有阻止。即使这不阻止的结果是爱丽丝为了生下这个孩子而死去。 人族失去了他们的神明和神殿。在十五国维持了那么多年的禁止超凡执政和离谱国王胡乱搞事的规矩崩解消失。国王们的权力无限放大,所作所为影响太过深远,以至于社会向着封建落后快速转化,后宫前朝的争斗都急速加剧。 切斯特的养母,他生母的好姐妹,父亲的另一位妃子在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开始决定要置自己膝下这个绊脚石小王子于死地。并在孩子生下来以后,也这样教导自己的孩子,让他敌视和暗害切斯特。这让切斯特心中对亲情毫无挂念,杀光大部分王室成员的时候把他们包含进去也毫不犹豫。 他在辉耀做王,一做二百年,再没有机会离开阴暗吃人的王宫。人格在权力斗争之中逐渐异化,没有人命令他离开作为一个人生活,没有人和他平等交流,他从出生起就不充裕的感情再也没法补全,并在最后失去了共情的能力,害人害己。 年轻的米兰达靠在窗边,问父兄那些法师们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但她的身为贵族的朋友和父兄也无法知道去往传说中的知识圣殿的道路。周围的所有人都从未听说过淑女可以和能力者有什么交集,她的姐妹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梦里才有的事情。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洛芙丽达小的时候,启蒙老师和仆人们都告诉她淑女具有力量很不讨喜,非常野蛮,具有侵犯国王权威的不敬意义。因此在国王询问小公主意愿的时候,洛芙丽达斩钉截铁地回答了不,好像父亲表示顺从和忠心。 安妮在母亲床边悲伤哭泣,床上的金发女士形容枯槁,已经死去,旁边的魔法药剂师和普通医生扼腕叹息。 浮空城因为无人主持也失去基础而关闭,残部拆解成了小的地区维护组织。而剩下的那些更加广大的地区,时间的推移和魔力潮汐的紊乱解开了消逝在终末之战时期的超凡们的居所,新的能力者们为了抢夺其中的物品和线索大打出手,鲨人夺宝成了吟游诗人口中新的热血故事。 城市保护屏障和物质世界信息屏障失效,戴安尼奥和自由领传奇的一战打烂了一个半国家那样大面积的土地。 星空之外,许多双眼睛虎视眈眈。星空之中,虚空一族仍不放弃。 戴安尼奥用责任和历史教导墨提斯,让她一出生就活在责任和使命里。他说即使自己活不了太久,命运终会完结,她作为真神传承的最后一位大家长,也要活下去。而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距离自己的终末之间,已经不再是无限遥远的距离。 …… 这一切起因和结果,时间的开始和结束,串在命运之锁的两端,将整条锁链坠的摇摇欲坠。 然后,就在洛芙眼前,就在群星之前,这一切,这象征着旧命运的一切,象征着人对命运无限抗争,虽然失败但永远不会认输的命运之树,因果之链,轰然崩碎。 有新的,崭新的,不同的,已经实现而确凿无疑的景象从那之中生了出来。 …… 海月挤开了他的妹妹,一把抓起了象征责任和权柄的权杖。他的眼睛像狼像虎,像重伤的凶兽。他将杀死敌人,而自己绝不放弃生存。 阿尔伯特回身冲布莱兹和他亲爱的副官亲切一笑,展开力量投入了大都秩序屏障的枢纽,那巨大的熔炉之中,他的身影在此消逝,神性力量照亮了天穹。在他身后,布莱兹被维纶斯死死抱住,目睹一切,挣扎着喊出“阿尔伯特我艹你妈!!!!!!!!!”也在同一时刻,他身上散发出了被权柄最终认可,也最终接受的辉光。 塔尔维亚将十五国地区的秩序屏障锁死,出动所有的神官确保这一点。他面对自己妹妹的被污染的爱人,无视他恳求再见莉丝一面的哭诉,闭眼挥下了刀。 他将面对莉丝的憎恨和诅咒。但因为人神的铁石心肠和坚定手段,十五国地区的凡人没有人再敢浑水摸鱼。 最后一个新年,项玉和奥古斯都在央都的大厅之间跳舞,明晃晃的立柱和地板倒映他们的身影,白和一君为他们伴奏。 项玉向着央都所有秩序侧的超凡举起酒杯,笑着宣布:“我将离开,但愿诸君能在光辉之下再会。” 爆炸在央都上方绽开,冲击向空中而非城市发散,央都上方古老的魔法屏障颤抖着荡漾着光辉,最终没有破碎。 上位神爬起来主持大局,接下来是传奇。塔尔维亚在桓琴为他阐述现状之后,困难又虚弱地勉力从床上爬起来,穿上礼服出现在了民众的视野之间。 远古之森还在犹豫讨论要不要暂时闭锁,浮空城倒悬境的琼树已经开了花。精灵和魔兽立即开始载歌载舞,并且按照战前安排开始着手把秩序屏障改成对外传送塔。 幸存的超凡在战后清点中互相安慰,怀尔利特抱住了苏茜和紫芫,笑着和他们约定要连同死去的同伴的份一起活下去。就由他来做表率,带头第一个开始享受新的生活。 爱丽丝下定决心提出要随便找人结婚生下继承人,煌不允许,并且友善地询问她在放什么狗屁。 第一次终末之战胜利纪念日从央都起始,苏醒的存活真神全数到场。人们普遍认为,地上神国表明了战争结束的态度,并且不会动摇他们的权威和统治。 塔尔维亚的副官格兰达和布莱兹的副官维纶斯联合出品了神奇的东方地区休养生息安定策略,拿了一堆用来示范的红标语,把第一张贴在神殿大门旁,上面的文字配色老土,语句直白:破除迷信,科学养猪,少生孩子多种树。 莉丝冲进人皇一家人的居所,东躲西藏。小七和哥哥抱怨,说莉丝兄妹吵架太凶,塔尔维亚把对妹妹的感情都寄托在她身上,对她好的让她头皮发麻。 银发的精怪双胞胎从马车上下来,跑着冲进了红发的怀里。布莱兹笑着接住他们,把两个孩子一起举到肩上。 大狐狸按着星空中的邪神乱杀,并且切了几片,连吃带拿,想扔进自家森林里搞点新鲜玩意看看。 四大学院的传奇阶院长在议事长桌的两边激情吵架,阿克洛特和军事院的校长互相辱骂对方的专业不够艰深和实用拉跨,并且投掷手头的笔和几十斤重的书本,森林院机械院的校长飞羽悬石和哥耶在旁边逐渐吃瓜。直到一君站起来,好声好气地宣布四大高级魔法学院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没有合并的计划,才非常愤愤不平地从地上捡笔和本子互相归还。 东方十五国的国王想要乱搞,褐带着人神的神官笑眯眯地警告无效,将其中比较严重的几位的头部按进了城门口的泥地里,直到他们自己意识到问题在哪,做出了充分的道歉和检讨。有了这样的表率,十五国很快消停起来,国王们又变回了道德完人,民众榜样。 无月拖着刚苏醒身体虚弱的白来见奥古斯都,大龙睡的像个死猪,于是他们拉过还在笑的爱丽丝向他宣布:“我们决定把爱丽丝随便嫁给某个人,好让她生下项玉的继承人。”死猪惊得抬起头来,鳞片都炸起来一半。 桓琴赏了在十五国地区搞事,砸坏图书馆的臭弟弟下位神一顿毒打,并且再度重申了神殿不允许超凡过长时间干涉凡人生活的原则。赫尔加作为浮空城官员和他同行,在冕下委婉问候向凡人泄愤的懦夫超凡的家人的时候使劲走神,突然想去辉耀故地重游。 年轻的切斯特和他的冒险者小队队友路过辉耀,远远看了看盛装观看阅兵□□,正值盛年的国王。他望着弟弟已经不再年轻,但仍然冷静和方正的面孔,对周围的盛世感到满意地笑了起来。队友问他在笑什么,切斯特摇头,勾肩搭背和他们一起去喝酒,作为对队友这次在危急时刻不顾自保冒险来救助自己的感激。他的队友笑他见外,声称要点最贵的酒,并且锤了他一拳。 年轻的米兰达在哥哥的陪同下背着书包站在了机械院的门口,带着期待和好奇听身边新认识的黑龙同学讲述机械院的故事。站在门口的围观这一届新生的欧尼贝尔看到她,感兴趣地眯了眯眼睛。 有着一对毛茸茸耳朵的大夫青金石背着药箱,向着自己人族的老师洛菲亚斯和老师的老师竹取阁下辞行。竹取点头认可了他的能力,也赞许了他的理想:“你已经出师,出门游历注意自保和安全。凡人世界的医学传承是断绝是有些久了,医学是救人的技巧,我们这样的医生是应该将医学发扬光大,希望你不忘记最初的愿望,怀有怜悯和救助的心意尽可能地帮助有需要的医者和病人。” 切斯特面对着小小的洛芙丽达,试图发出臭猪发言,桓琴从椅子后面钻了出来,打断了他,笑着问他:“哇切斯特,你对你家小姑娘也太凶了吧,这么可怕的吗?小孩子敏感也脆弱,我知道你对她期望很大,不过你这样会把她吓坏的吧?” 半精灵上神被受惊的巨龙一击打躺下,黑发的少年站在无辜的凡人面前,冲他张开手臂,大声呼喊:“奥古斯都尊陛下!!”他倒下了,随后是徒劳地试图履行职责的年轻将军。后面金发的小公主冲了过来,有金红色的影子在虚空之中显现,狂风的风眼中骤然安静下来,大龙的影子中凝聚了身穿礼袍的身影,慢慢向她伸出了手。 金发的小公主和黑发少年坐在行宫的房顶上喝酒,比比划划和他说前世今生的事情。月光洒下,能看到远处的湖水波光粼粼。 对机械学很感兴趣的白斑魔纹猫少女站在村口,和父老乡亲挥手。猫妈妈很担心她路上的衣服带够没有,喵喵和喵喵爸爸一起安慰她,大都的贸易那么发达,有很多种族,森林开放,那里和神树之下差不多,她假期就会回来,不用太担心她。 穿越者三年一次聚会,参与者逐渐娱乐起来,组织者塔拿着报纸看魔影,手里还举着加冰的肥宅快乐水。旁边赶稿到爆肝的科幻小说家正在疯狂问其他人内燃机原理,试图在后天面对前来调查的行宫官员之前拼出一个能工作的模型构造原理。 红头发的离谱家伙坐在自家的会客厅里,面对虚空一族的憨憨妹子和隔壁来求助的上神,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受伤的是精怪大神布莱滋,和我传奇强者绯红有什么关系?此话一出口,在场的几人立即面面相觑,房间中充满了问号的空气。 红裙子的女神拦下了洛芙去摸黑魔法的手,取而代之,她面对破门而入的艾塔,平和地微笑:“顺便说一句,我饿了,有吃的吗?” 喷涌而来的黑雾化为了黑发的传奇,他降落在辉耀宫廷花园和殿堂之间的道路上,一把接住了褪去了冷漠平静神情,哭着呼唤他扑进他怀里的金发公主,紧紧抱住她。 无数细小的片段闪烁着光辉,顺着时间和因果的长河流淌,又归还到了群星和命运之中去。在它们背后,还有无数来不及阅读和注意的场景也曾经短暂地出现。这些场景好像银河一样繁密闪烁,每一点都照实着命运在某个时间和个体身上发生的片段。 它们相互连接,短暂地展现,又重新归为命运链条上的普通一环,消失在了历史当中去。每一点光芒都构成了新的金色大网中的一个小小的环,它们编织着这张网,从头开始,向前延伸,并最终发散在仍然在前进的时间的前端。 …… 洛芙在黑暗中睁开眼。 紫芫在她身边睡着,闭着眼睛,呼吸轻柔,看上去安静又乖巧。浅色的睡袍领口露出脆弱的锁骨和颈项,黑发好像乌云一样流散。 她支起身子,借着床幔外面透进来的朦胧月光愣愣地注视着他,视线在他的面孔上停留,描摹他漆黑的睫毛,舒缓的眉宇和夜色下显得极白的脸庞。 洛芙望着这一切,几乎无法从梦境之中缓过神来。过了好半天,她慢慢伸出手,指尖接近紫芫闭上的眼睛,似乎想要触摸他的睫毛,又似乎因为害怕而犹豫。过了好一会,她的手指慢慢落到了紫芫的脸颊上。 指尖是温暖柔软的熟悉触感,带有一点微微的绒毛。 奥古斯都曾经说过,当她真的从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挣脱了原本命运搭在她身上的最后一丝可能,她会有感觉。 而当她真的挣脱了原本的命运,从黑魔法的阴影中恢复,也是她状态恢复本来,具有资格去做那个选择的时候。 注视着紫芫安静的睡颜,洛芙几乎颤抖起来。 被她这样触碰,紫芫醒了。在自己家,他不警惕,看上去还没回神,整个人都很迟钝。那双漆黑的眼眸迷迷糊糊地看过来,看到是洛芙,那双眼睛里的神色放松下来,本能似的翻过身伸手去搂他。 那双手带着洛芙熟悉的温度和力量揽住了她的腰。她顺从地被他搂下来,被他按在怀里,将头埋进了他睡袍的胸前,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味。 “怎么了?”紫芫开口问道,刚醒,声音轻而哑,把她的头往自己怀里按了按,安慰地拍拍她,“做噩梦了?” 洛芙抖了一下,鼻子一酸,用力抱住他,埋头在他肩膀上,眼泪流出来。 紫芫清醒了。他下意识要坐起来,被洛芙死死拉住,不让他动弹。 他只好又侧躺下,揽住洛芙,安抚地拍拍她:“做什么噩梦了?” “不是……噩梦。”洛芙死死扯住他,即使紫芫已经不试图起来了也死不撒手,力气大的好在快要死的人扯住救命稻草那样拼尽全力,“我……见到了。原本的命运。” 紫芫在心里无声叹息,把她搂紧了一点。 洛芙几乎要说不出口,仿佛原本的命运说出来还有可能成真似的,也好像再重复一遍这个过程本身,而且还是告诉紫芫,她想想就会感到窒息。 她拉着紫芫袍子的手那么用力,用力到颤抖,几乎痉挛。 过了好久,她埋头在他怀里,咬着牙艰难地说:“我想回去。” “我想回去辉耀。我想去做那件只有我才能做的选择。” 出乎她意料,又好像她早就知道如此,紫芫对此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别的不接受或带有情绪的激烈反应。 他原本轻轻拍打洛芙后背的手臂停住了,整个人的气息都暂停下来,沉默了一会。 之后,他叹息一声,把她揽进怀里:“嗯。” 洛芙感到有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情感随着热泪涌出了眼眶,她也伸手抱住紫芫,话已出口,现在她感受到的不再是犹豫挣扎,轻松下来以后,对紫芫的愧疚和发自内心的痛苦涌了上来。 “阿芫,对不起……我……”她拉紧了紫芫的袍子。 “别道歉。”紫芫倒似乎松了口气似的笑了起来,他摸了摸怀里少女柔软温暖的后背和腰肢,安抚地低头亲亲她的额头,“如果你认为这是值得选择的事情的话。” “我会像尊重自己一样尊重你的选择。我做过的事我们都再清楚不过。所以我也不会阻止你。” 他闭上眼,长久地亲吻洛芙的额头。似乎是安抚,又像是眷恋。 “如果你认为这真正值得……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第 413 章 洛芙窝在紫芫怀里,伸手环过他的腰,闭上眼。 被窝很暖和,怀里的人更热。隔着衣料和被褥,温暖的布料触感好像变成了意识的延伸。她吸了口气,能闻到紫芫身上的她很熟悉的气息。 她觉得对不起紫芫。 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在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他愿意和她许下承诺,带着能够长久地一起走下去的期望在安全区结合以后。许诺的时候千好万好,仿佛永远把对方放在第一位,永远不分离。 转眼她就要回去了,回去赌命,一个不小心就把紫芫刚刚许下誓言的配偶扔在了那里。 她感到了一种用虚假的未来和承诺偷走别人真心的愧疚感。 可她认为自己真正应该去。 紫芫对她来说很重要,和自己的生命一样重要,如果不是更重要的话。可是在刚刚见证过改变前后的命运之后,洛芙突然感到,确实会有些东西的价值比个体更高。 她享受了那么多人差一步就牺牲一切,赌上性命换来的未来。在这样和平的年代里,她免于悲剧的人生,收获了家人和爱。那么相对应的,当这种未来需要她做些什么来维持的时候,她很难拒绝。 如果说原本她还只是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而不太情愿的话,现在这里剩下的不情愿也得到了解决。在原本小说中死掉的那些人,每一个都比她有退缩的理由,每一个都比她有活下去才能维持的和这个世界更深的联系。 他们没跑,那么多人面对灭世的命运和有形的敌人,不退缩也不逃避,万众一心拼尽一切也要干碎它。失败没有后悔,成功也没有以此自居,只是想一想,洛芙也会被那样的历史中透出来的坚定和不屈所感染,当她有这样的机会和时刻,她也想做点什么。她自身有去做什么,去保护这种意志的成果和传承的意愿。 项玉把生存的希望给她是正确的,生命的希望应该优先给年轻人,这是传承和寄托。洛芙也有道理回去救她,因为诸神不只是人,他们是真神,世界规则的稳定器,行走的秩序,文明活着的柱石,是军队,是天平,是政府首脑,是终极武器,是人民心中意志汇聚的地方,也是见证过许多历史,投身斗争奉献很多的英雄烈士。 加上这些,她的存活的意义就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人个体所能代表的价值。一个人赌命去救甚至去换另一人不可取,但如果她换的是城市,是军队,是文明存续的根基,这不合理的部分就被补完了。 她只是觉得对不起紫芫。 紫芫不这样觉得,他自己就干过这种事,非常理解,比洛芙自己还有奉献精神。没有那种他自己去做又不许洛芙做同一件事的道理,她不是他所有的物品。 他把洛芙抱进怀里,有些用力,好像要把她融进自己身体里。 “好。”他说,伸手捋捋洛芙耳边散乱的金色卷发,眼神珍惜,“想去就去吧,我知道你会这样选择。” 他早就在准备这一天,所以才那么着急恢复力量,请求白和自己切磋。但知道和期待是两回事,在洛芙下定决心说出口之前,他仍然希望她不去面对和思索这件事,希望他们短暂相聚的二人时间可以延长一点,最好就在这种与世无争的角落持续到永远。 但是……唉。哪有那种好事呢。他在心里叹息,温柔地摸了摸洛芙金色的秀发。 她真柔软,在他怀抱里乖巧柔顺,很好抱。只是这样抱着就能感到温暖和快乐,哪怕这拥抱多持续一秒钟,也是愉快而令人幸福的好事啊。 “阿芫……我……”洛芙埋头在他怀里,抱住他的手抓紧了他的袍子, “我会和你一起去。”紫芫柔声对她说道,“你不应该阻止我,你明白的。” 她知道他说的对,闭上了眼:“……嗯。” 紫芫摸摸她的头发,低头亲亲她的头顶,叹息似的笑了一下:“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再等等。”洛芙咬咬牙,她哪里是真心迫不及待,不想现在这样和紫芫在一起的日子持续下去,“再过……几天。我父亲快醒了……在他醒之前。”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还睡什么觉。她伸手去摸紫芫,被他翻身按在床上。乌云一样的黑发垂下来,他低头吻她。 洛芙预料到这会是狂风暴雨一样的索取和放纵,但她不在乎。她伸手去摸紫芫,抱住他,主动迎合他。 …… 可惜人们说的吃干抹净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吞食和结合。 她想。 如果人类会像蜘蛛和螳螂一样吃配偶,如果这有可能。让他在这里把她吃了也不错。 这样就……这样就…… 她的指甲狠狠抓在他背上,泪水从眼角滑落。 ……就不用担心生离死别了。 紫芫低下头,轻轻啄去了她眼角的泪珠。他伸出手,顺着洛芙眼角的泪痕抚下去,拂过她的金发,握住她的手。 “别哭。”他说,安抚似的亲亲她的额头。 洛芙望着他,闭上眼,伸长手臂去搂他的脖子。她明白紫芫的意思,既然是快乐的事,就应该珍惜,专心一点,不去想还没发生的有可能发生也有可能不发生的坏事。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亲吻她的嘴唇仍然眷恋而温柔,动作却猛,几乎称得上是毫不留力。 洛芙的思绪被他撞散了。 她干脆也不再想,事已至此,不如暂时把烦恼抛到一边去。 …… 春天过半,花开的很好的时候,洛芙和紫芫回到了紫金宫。 他们找到白的时候,诸神的族长站在紫金宫的走廊,望着落地窗外抽条的树木和花。 央都也温暖起来了,他是神域的主人,能感受到外面的风轻柔和煦,带着令人喜爱的泥土芬芳。 过了一会,他侧过身,看向了走到他旁边的紫芫和洛芙,冲他们略微低了一下头。 “你还是回来了。”他对洛芙说,神情平和,没有对此发表评价和看法。 “奥古斯都尊陛下说,当我有资格回来的时候,命运的蜘蛛丝崩断,那是真正意义上完全彻底的旧命运的离去。那时我会有感觉。”洛芙回望着他,目光不闪不避,“我看到了,改变之前和改变之后的命运,所以我回来了。” 白了然地点点头。 洛芙伸出手,指尖是她当时所见的尽可能多的信息画面的汇聚整理,融汇了两条命运走向的因果片段。她知道诸神在乎这个,从《日轮公主》那本小说开始。那么作为结束,她把它们打包给了白。 白接了过去。 他沉默了更长时间。 然后略微低头,微笑起来。 “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认可。”他说,“嗯,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 “也不全是。”洛芙板着脸,表情麻木,伸手去拉紫芫的袖子,“主要是阿芫劝我做一个有大局观勇于奉献的好人。” 白看起来心情非常好,微笑着,并不戳破。这会戴安尼奥正和魔国的军务大臣一起边聊边走过来,他注视着精怪皇帝的继承人走过来,也不说话。连带着紫芫和注意到戴安尼奥的洛芙都用一种五味杂陈的眼光看着他。 戴安尼奥直接给他们看麻了。 他就是来串个门……遇见军务大臣聊几句,衣服没有哪里不对劲啊?为什么突然这样看他? 他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自己妥善的装束,又和‘你自己保重哈哈哈’表情跑路溜溜球的军务大臣发射了一个疑惑的眼神。总之还是先微笑,妥善体面地和洛芙打招呼:“您好,洛芙,又见面了。紫芫,你康复的不错。……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戴安。”白替洛芙回答,“下午好,我突然感到最近对你缺乏关怀,你需要心理咨询师的帮助吗?” 戴安尼奥:“??????” 缺乏关怀和心理咨询师有什么关系?心理咨询师就能关怀? 而且他并没有缺乏关怀?最近他是跑出来玩的时间多,但是没有那么多吧?他不孤寡啊? 族长为什么和这两个人同流合污,还一起骂他是神经病?? “不用了,谢谢?”他满头问号。 “他挺好的。”白对洛芙说道。 戴安尼奥:“……?”你们俩又达成了什么协议?在这里暗示来暗示去,说些什么和我有关的骚东西? 疑惑的视线投向紫芫,他非常困惑地精神暗示:他们怎么回事? 紫芫也笑起来,觉得最好还是不在这里解释。 …… 最后还是紫芫把满头困惑大包的戴安尼奥哄走了。 戴安尼奥也不傻,好歹也是传奇阶的继承人,上了心使出许多法子探究到底是个什么事。后来紫芫一想这事也不是机密,早晚他得知道,干脆告诉他得了,就和他一起走到隔壁的隔壁的空房间进去了。还回手把门给关了。 洛芙也不知道接下来那里该上演虐身虐心前世今生苦情大戏还是‘我的另一辈子不可能这么惨痛失败’版本的谐星喜剧,洛芙也不敢问。不过她估么着,以这帮人的离谱风格,搞不好是后者。 走廊里就剩下她和族长了。 白还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春日的暖风拂面,阳光在走廊落地窗的下面照了一片明亮的带着格子的影子,也照在了他们身上,在地上投出人形的剪影。 窗外的树木发芽,春花开放,正是一年的好时节。 “那么,你之前想要问我的保留问题是什么?”白对洛芙说,“我想现在你也许是时候想问我。” 洛芙怀疑他知道那个问题,也知道要给出什么答案,但他总是要问的,就像她提出问题,他才会解答一样。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的,我是打算现在问您的。”她抬起视线,看向了白,吸了口气,“我的问题是——” “现在我们都知道依靠我这样年轻而不知情的继承人去做出选择复活项玉是一件风险多么巨大,成功的可能多么没有保障的事情了。但即使如此,在我上一次失败之前,它仍然是您最优的选择。” 白点头,毫不意外,示意她继续说。 “我失败以后,您说让我不必再管这件事,你们会强杀梦魇格莱西亚。但我想它并不如表面说的那样轻易和理想,否则为什么一开始不用这种确定而直白的办法。” “强杀格莱西亚这件事有代价,对吗?”她看向族长,湛蓝的眼眸不闪不避,好像终于具有了要直面战胜什么无形的东西那样的勇气,“很严重的代价,比让我这样不靠谱的,赶鸭子上架的继承人赌命都更加不如的代价。” “我想要知道这件事的代价。”她对白说,“我想要知道……会由谁来支付这份代价。” 白长久地注视着她。 “可以。”他说,“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洛芙神情坚定。 “我想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诸神本质唯一,无法互相伤害。这是我们互相之间友善结盟,建立极大的战略信任,共同维持世界和平秩序的重要基础。” 洛芙点头。 “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白笑了一下,眼睛没有开心的成分在,“凡人总有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在,认为这种底层逻辑,涉及权柄的钢铁规则可以通过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小手段规避。比如投毒,比如构陷,比如阴谋和让人代劳的简便方法。” 洛芙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些话归结为简便方法的,虽然这里听上去是在普通谋鲨,但语境里谋鲨的对象是真神,这可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是小小的聪明能解决的问题。 不过……哦。 “你是超凡,你知道顶级能力者的能力是以什么形式表现的。”白对她说,叙述时候神情非常平和。 “我们通过概念来约束自己和使用力量,而在概念的范畴里,意志和想法一旦付诸行动,就具有了实际意义。诸神互相伤害,无论具体手段如何操作,关于‘杀死’的意志在贯彻的过程中,本身有它自身的概念。” “我们不能伤害对方,这个限制,是作用在概念上的。” 洛芙没完全明白,她觉得好厉害。但内心之中某个还没有成型的想法让她突然毛骨悚然。 “格拉西亚是个伪神,他也永远只是个伪神。”白无情地对梦魇的挣扎努力棺盖定论,“但他现在已经非常接近于真神,当他还持有权柄,当他把自己的一部分存在融入了权柄之中,当他完全展开力量,变得可以杀死也空前接近真神的时候,击杀他的行为,本身是一种‘否认权柄持有者生存’的概念。” “诸神本质为一。否认别人,就是否认自己。” “格莱西亚已经太接近真神了。在他力量展开可以击杀的时候,他所残余的非真神的部分不能足够多地削弱这种‘否认生存’的概念。” “击杀格莱西亚的人。”白停顿了片刻,在洛芙无法形容的震惊眼神中闭了一下眼,“会死。” 洛芙震惊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几乎要站立不稳。 “什……”她不敢相信地问道,但与此同时,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真的。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惨痛的代价,才会让他们那么不情不愿地把继承人扔出去也不愿意实施计划b。 从开始到最后,格莱西亚拿着权柄都藏得很好。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没法轻易地捉住和杀死他。在大都的时候,他们宁愿拿机械院去当诱饵也想把他的存在留下,如果拆出权柄,那当然更好。 格莱西亚没上当,带着权柄跑了。 后来是布莱兹差点被大都的邪神打的裂开。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是为了让梦魇放松警惕,安心在东部地区展开力量的前置步骤,是个虚招,是个假象。只是为了这个,布莱兹差点丢了半条命,但他竟然还没什么怨言。 那么不愿意,也要把她扔到辉耀。直到她差点被逼死才不情不愿地捞人。洛芙出发的时候布莱兹和塔尔维亚都劝阻过她,但都没有真的阻止。因为他们都很不愿意,但必须同意。 这样就……对了。 计划b最终真正的……代价。 洛芙闭上眼。 肯定在哪里……在哪里会有……别的…… 可现实不是游戏,也不是童话故事。凭什么别的办法就一定存在呢?一个令人不满的办法之外总有另一个办法,世界上的所有事就都有无穷的解,哪里有那种好事呢? 总有艰难的抉择,总有非这样不可的时候,总有必须经过特定的方法才能完成的事情。 “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失神地问道。 “其他办法损失比这还要大。”白答道,“格莱西亚不能带着权柄走。活着是个隐患。世界一旦分离,留下的隐患非常巨大。我们也无法负担他带着权柄离开的后果。” “不……不能等等,等项玉……” “等不了。”白叹了口气,“格莱西亚拿到权柄也才二三十年,不会比你早多少。你有很多时间成长,等待选择的机会,尝试复活项玉,但他多了解一些权柄的事危险性都会极大提高。他和你不同,他不是权柄的携带者,而是已经和权柄开始融合。” “他没有办法分离权柄之后自己还活着,因此根本没有退路。我们之前能够预测他的行为给出应对方法,是因为他的目标确凿无疑被引导成为将要离开这个世界。如果他发现这些不可能,又或者是走投无路,随着时间推移他对权柄的掌握深刻,我们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大都邪神入侵那次是我们有些预料的,但这种事我们不会永远能够预料。” “这二十多年已经是极限了。”他总结道,“你有很多时间,选择或者不选择。但梦魇的那份权柄,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了。” 洛芙表情震惊到僵硬,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好。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那个选择事关你的自由意志,无法强求,道德和大义说出来也不会好用。”白的神情平静。 她低下头。 是不是……晚了。 事到如今,即使她想要补救。在她休养生息的这段时间,在她调整状态,留恋世俗的温馨和爱情的时候。 计划b在推动着,眼看切斯特就要苏醒,决战在即。 她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洛芙突然感到恐慌。 她忍住了表现出这种恐慌。 “那么,是谁呢?”她问,因为说出这句话,而已经感到胸口非常不舒服。这个问题对于任何答案都是不尊敬的,但她要问,她需要知道。 “是谁……会去杀死格莱西亚?” 她有预感,她知道答案,这在一切方向都是合理的,她也有很久没有见到他了,符合计划将要完成的前置准备工作。但她不、她多不希望—— “塔尔。”白说,无情击碎了她卑微的祈求和徒劳的幻想,“塔尔维亚会去杀死他。” …… 大都,夏夜行宫。塔尔维亚在正装礼服长袍外面披上灰扑扑的斗篷,藏起了自己一头青绿色的长发。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他回身拿起普通的木头削成的手杖,准备出门了。 “那么,我这就走了。”他对坐在花中花藤之下长椅上的红发点头微笑道。 “你不回神殿去看看了?”布莱兹翘着腿,没个正经地问。 “不了。”塔尔维亚想了想,“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桓琴他们已经先出发,他们会护卫我完成这件事。余下的再多纠缠也是徒增伤感。我走了以后,你会帮我看着点神殿的,对吗?” “我真想说不。”布莱兹没好气,“等你的洛芙丽达公主长起来,她会替你看着的。反正她是本地人,人族,熟悉,说不准过几年项玉活了,她就在东边替你蹲着了。” 塔尔维亚笑起来。 “谢谢你。”他说。 他戴上了兜帽,转身要走了。布莱兹表情狰狞,终于忍耐不住,扑过去一把抓住了他。 “你还有莉丝!”他死死握住塔尔维亚的手臂,“让我去!你们兄妹这么多年都没和解,她曾经说等她死了你都不会落一滴泪,你忍心这件事都不办完就甩下她走吗?!” “布莱兹。”塔尔维亚被他拉住,停住脚步,回过身来,柔和地叹息微笑起来,“你也有安歌和小修,他们比莉丝需要我更需要你。” “莉丝这些年虽然没什么长进,但至少她向我证明了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以后你们多多照顾她一下,我对她还挺放心。” “一千年前阿尔伯特就让我看着他去送死,一千年后你也要对我做一样的事?塔尔维亚,风水轮流转也没有这样的,怎么每次都是我,怎么样都该我这样对别人了吧。” “十五国和自由领都是我负责的地区,所以我去,这理所当然,换做你们也会这样做。”塔尔维亚摸摸红发,后者慢慢松开了他,“别太激动,藏好自己。这份权柄收回来,我们就真的打完终末之战了。想想我们在战前做的准备和规划,我想这不坏。这不过是迟到一千年的一点小小的牺牲罢了。” 红发半天没说话。 “这太窝囊了。我是认真的,让我去吧。” “我知道,但我比阿尔伯特都年长。”塔尔维亚笑道,“我想说轮到你的时候你再去,又觉得,要不你们还是努努力,不要再让这种事发生了。终末之战是身不由己,这点尾巴擦干净,以后可要看的好点啊。” “神殿和十五国就拜托你了,对凡人好点,好吗?” 第 414 章 洛芙着急忙慌地回了辉耀。 她有很长时间没有这么着急过了,上一次还是在学校听说紫芫出事的时候。但是不着急不行,她生怕自己一个来晚东部地区开片把她锁在外面,那样就全完了。 白把央都的几位传奇阶给她带上了,为了防止格莱西亚警觉,他只能在‘妥善安保’的范围内尽可能多地给她塞人。这一趟除了紫芫,还有紫芫的好朋友赫,以及巫师帝国的魅影骑士团军团长克洛斯冕下。 再加上辉耀保护爱丽丝的赫布利安和他的几位央都浮空城传奇阶同僚,以及会和塔尔维亚同行,掩盖存在的神殿超凡。洛芙只是数数传奇阶的人数手指都已经不够用,想想这么多传奇聚集在一起会发生的事,连她也头皮发麻。 这些人护送她从大都传送中心出发,一路飞过十五国还在你打我我打你,战争武器贩子发大财,签完停战协议,和‘不搞生产打仗的都是傻逼’的各式各样的十五国广袤的土地,在几乎将要能够看到自由领光之限界的地方降落下来。 繁荣而庞大的城市在眼前放大,跨过城墙,民居,宽广的街道,河流,政府大楼和富人区春天开始吐出绿叶的花树,洛芙再次看到了那座她熟悉的王宫。 她降落在了王宫西侧花园的跑马大道上。 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天气晴朗,地区魔力循环系统平稳安静地运转着,一点也没有开过片有过任何意义上神战的痕迹。洛芙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求证似的看向紫芫,却见他神情没有轻松很多。 “魔力环境太平稳了。”他对洛芙说。 太平稳了,平稳的就像没有波浪的海面。世界魔力循环系统是动态平衡,为了维持魔力环境的容错性和生态系统的活力,本身就具有随机性的波动,系统被设计的很富裕,波动大小都在正常范围。 但现在,这种波动。洛芙随便感受了一下,感到的是几乎死寂的平静。 一切都很充裕,一切都非常平静,一切都……在恰当的,不多也不少,再端正不过的程度上。 ……像开片之前的最后准备,把系统调整到初始稳态,才能在真神无暇顾及的时候更好地应对可能的冲击。 她心中一凛。 在宫廷内部带队守卫的柯伦德远远看到她降落,往这边赶来,过来时候的神情又惊讶又欢喜。他在距离洛芙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有些不敢置信地确认着问:“……洛芙丽达公主,殿下?” “柯伦德卿。”洛芙也感慨万千,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万千思绪和复杂的感情最终化为了一个微笑,“是我,我回来了。” 柯伦德惊喜地看着她,几乎难以置信:“真……真是公主?” 洛芙牵着紫芫的袖子,微笑着站在那里望着他,任由他确认眼前的状况。 柯伦德激动起来,突然冲她行礼,双腿并拢发出了响亮的碰撞声,“尊敬的洛芙丽达公主殿下!欢迎您回到您忠诚的辉耀!向您致意!” “让你们担心了。”洛芙冲他点头,示意他边走边说,“发生了许多事。总之…希望国内一切情况都好。” 她将紫芫和央都的两位冕下介绍给将军阁下,他们互相见礼。柯伦德表情麻木,自从爱丽丝来到这里以后,他把一辈子能见到的传奇都看完了,这会面对骑士团驻地和王宫里那帮能铲平整个十五国地区的阁下们都能做到面不改色,自己都佩服自己。 克洛丝是军人,一位看起来比较严肃的女士,赭倒是没个正经,但他有点没正经过头。他们在这里杵着也没事做,一方面无意掺和洛芙的家室,另一方面他们在这呆着,插不进话凡人还紧张。 这会辉耀王都带队驻扎的赫布利安也来了,打过招呼以后四个传奇凑一堆干脆把他们都拉走了,王宫里和骑士团驻地还有央都浮空城早些时候塞进来的超凡,这帮人全都认识,临了开片总要交流一下。 紫芫和洛芙打个招呼,示意自己待会来找她,也和他们一起去了。片刻的寒暄忙乱之后,柯伦德陪同公主殿下向王宫内部走,边走边和她讲述辉耀的变动。 辉耀总体来说一切都很好,就像爱丽丝通过远程通讯和洛芙传达过的一样。洛芙边听边走,王宫繁茂的花园树木和熟悉的王国建筑在她身边逐渐接近又慢慢被他们超过。到了这时候,她的思绪似乎终于才从‘塔尔维亚会来击杀格莱西亚,说不定什么时候开片,开片就是惊天动地不可挽回的大新闻’这个一路上都在催促追赶她的印象中缓过神来。 ……辉耀一切都好。 在她来的时候塔尔维亚已经出发,那时候她不敢相信,着急地试图通过各种办法联系人神和神殿,但整个神殿似乎都进入了缄默模式,能接通的通讯不知道老大去了哪里,能联系上老大的大神官一级都不接通讯,也联系不到。 这让她吓坏了,洛芙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时间掐的多危险,plan b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执行阶段。不知道具体还有多长时间,但要是再晚一个月,怕是她在安全区就能等到发往全世界的讣告了。 她一路着急忙慌,生怕来不及。如今在辉耀落了地,看到这里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世界的规则背后映射的神位好好的,没人开片,也没人死,心里大松了一口气,到现在才慢慢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赶上了。 赶上了……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赶什么。 临走时候白的话语又涌上了她的脑海。 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族长说的话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洛芙明白,其中内容再怎么品味都不为过,现在她踏实下来,不知还有多少时间但终归是有,于是又在脑海中回顾了一遍。 …… “我们不能插手。”白对她说。 “您不能帮助塔尔维亚尊陛下分摊一下吗?”洛芙还在试图找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不。”他摇头,“这种伤害是概念上的。无论我们其中的其他任何人出手,都具有同样‘否认权柄持有者的生存,并付诸行动’的概念。这种概念是不会因为人数而削弱的,只要带有意志并采取带有目的的行动,都会成为真实并反馈到我们身上。” “无论谁去杀梦魇,我们剩下的人都不能帮助他。否则那只会徒增伤亡。”他垂下视线,“如果你要回去,我需要告诉你,我们无法帮助你。诸神自相残杀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这件事的边界十分模糊,代价高昂,我们不能赌。原则上,我们不出手而只是旁观都可能受到影响,因为这同样是一种将‘否认权柄持有者的生存,并付诸行动’的行为,和找人谋鲨他差不太多。” “因为这个,我们需要收敛力量,最大程度地摆脱作为真神和世界本质存在的影响,以凡人毫不相干的肉身形态去扛过这种概念上唯一本质反哺的伤害。我们对格莱西亚都有杀意,都希望他死,在塔尔动手的时候,我们知晓并认可此事发生,对结果带有期待并且真心实意地希望他死,在可以阻止的位置而不去阻止,任由事情按照我们的计划发生都是对权柄持有者杀死愿望付诸行动的表现,会受到反伤。所以我们甚至不能进入战场。” “所以你们只能看着?”洛芙都惊了,“还不能进入战场?” 白点头。 洛芙表情扭曲,好险没把这也太窝囊了这句话说出来。 好在她憋住了。 就……干他妈的。 白没有反应。 他比洛芙窝囊一百倍,但他有什么办法。已经有人做出了必要的牺牲,剩下的再送真的只能被描述为缺心眼了。 洛芙惊完了,丧气起来,整个人都很失落。 “所以……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别的办法,都要更差。” 洛芙沉默下来。 她当时失败差点被逼死,去摸黑魔法。白把她捞来央都,和她说不要管了,去安全区平静生活,会有人去处理这件事,她还松了口气来着。 甚至还有点怨气,怨他们有后备计划却不早实施,就不言不语地把她扔在那里。 谁能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这样的…… “但如果我能够做出选择,就用不掉这个备用计划。所以我能做的事不算‘更差的别的办法。’,对吗?” 白沉默了片刻。 “是的。”他承认道,“如果你能够通过正常的方式共鸣权柄,让权柄从你身体里脱出去,项玉复活,她能够把另一份权柄从格莱西亚那里吸过来。” “权柄的真正主人复活,格莱西亚会被拒绝。他不再是权柄的持有者了,回归残缺将死的普通传奇。谁杀都不会被反噬,不杀放在那里也会自己死掉。” “这是唯一的方法……是最初的办法,不算其他。”他说,“不能是项玉吞噬你,不能是缝合的人格,不能是过去的项玉抹杀你的意识在你的身体里复活。它必须是共鸣碎片这种完整复活的唯一正统方法,必须是你来复活项玉,必须是项玉,不能是塞弗瑞亚。” “必须是你做出正确的选择。权柄分离,项玉通过唯一正确的方法,由权柄的基础上复活才能取回另一份权柄。其他所有的方法都不行。” 他看着沉默的洛芙,没有指责什么:“你不知道方法,换做谁都会怀疑和迷茫。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了,我回去。”洛芙下定决心,捋了把头发,“plan a 提前实现就不需要plan b了,我懂。那有什么提示吗?就,最后的版本什么的,能够增加我面对选择达成条件的成功率的?” “忘记你要做选择吧。”白对她说,洛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别去探究什么才是正确的情况,你只要在那里做你自己,对一切事做你本来应该做的事情就好。若你带着完成什么的想法一直寻找,反而可能错过。” 洛芙拿出了她久违的内心记事小本本,把第一页乱七八糟的内容撕开扔了,在第二页的第一行认认真真地写上这个:忘记她是来做选择的,不去探究选择的条件,在那里做自己应做的事情即可。 白认真地注视着她。 “现在的你……应该可以完成。” “您最好觉得我必须完成。”洛芙苦笑一声,“不然就糟糕大了。” 白扭头去看窗外。 他沉默了一会。 “我希望你赶得上……但即使不,任何时候也都是来得及的。” 洛芙:……? 即使赶不上?您认真的? “格莱西亚不是死的。”白对她说,这会紫芫从那屋出来了,他冲紫芫招招手,“他会有很多行为来确保自己不被杀,我们预判了他的这些行为,紫芫你也来听,这部分你应该不知道。” 紫芫毫无异议地走过来。 洛芙看看他,又看看白,又看看他,脸上的问号甚至更多了:“什么?” 你早知道……? 她十分震惊,又马上想到紫芫劝她早点过来来着。他心态也矛盾,自己不愿意她回来冒险,但也知道有更重要的事,会想洛芙如果选择留下就不必面对危险了,又知道她不走那边就要出事,十分纠结。之前她状态不对劲,回来也是白给,所以他也贪恋了一时半会偷来的时光。 洛芙瞬间想明白这些,把后面的话吞回去,没有当着白说出来。 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终归洛芙回来了,白并不在乎。 紫芫捏了捏心情复杂的洛芙的手。 “他知道我们强行击杀他会付出什么代价。”白对他们说,“格莱西亚,他不相信我们会有人支付这种代价。” 他说的语气笃定绝对,似乎对自由领人的道德标准十分自信。这会也没空解释为什么他们的判断会这么稳定了,总归结论是这个,已经摆在这里了。 “但我们也不能放他走,即使以他的道德标准判断,我们必然会去追杀他。在不敢击杀他的情况下,这是一种胁迫和恐吓。” “他会和我们谈条件,分析一种基于无聊的利己主义之上的精美利弊。” “他赌塔尔不敢真的杀他,赌我们不会冒着内讧的风险选出一个不被公平牺牲的执行者,赌我们只是装腔作势,不能杀就只能放他走。但我们要维持统治形象又必须做出要杀的姿态来,所以才有了这一系列动作。这是他的自信,因此他会敢于在塔尔面前展开力量融入地区能量节点之中。自由领的人对世界的认知和我们不同,不用期待互相理解,你们知道就可以了。” 您还挺有研究的。 “但格莱西亚也怕死。”白对他们说道,“出于谨慎的考虑,他会准备一些砝码和不被万一发生的事情真的弄死的后手。也因为他还不算自信膨胀到过头,他对我们仍然抱有低限度的警惕之心,即使他相信我们试图杀他的行为是在不敢杀他的情况下做出的伪装,我们也无法派太多人过去,把心思表现的过于明显。” 洛芙看着他的表情很难形容,她觉得,应该不是错觉,这帮人好像又开始叠大饼了。 “我将告诉你们,格莱西亚的计划和后手。但愿你们到那时候不要太被动和惊讶。”白说道,“我们认为,通过目前他的种种表现和状态分析来看,他已经获得了真神境界赐福的能力。” 洛芙悚然。 白不提,她都要忘了。 真神,是有能力拔高超凡境界的。 权柄是世界的权柄,当然也包括世界规则。真正掌握权柄的人可以将这种规则领悟给予低境界的能力者,将无论是凡人,凡人阶,还是超凡的接受者,提高到更高的境界。 这种能力当然不是没有副作用的,对于那些有天赋的超凡来说,这种强行灌输的力量是对原本超凡能力方向的扭曲和干涉,也是对人性意志身体状态灵魂强度都没有准备好的人的压力和摧残,不恰当地使用,它很容易就会变成对年轻人的天赋和未来的透支和摧折。对于世界规则本身,这也违背了超凡使用规则力量的逻辑,被强行灌输的秩序多少会有兼容不适当的问题,大面积使用或多或少会对世界规则产生杂音,宏观来看也没有好处。 在秩序世界,除了终末之战和极个别情况有过轻微破例,其余的所有时候,诸神只会把这种能力用在那些老死以后全世界都亏大发的大臣和学者们身上。为了让他们延长寿命,免于短暂光辉之后的死亡。 这种应用是非常谨慎的,非常谨慎,有一套严格的判断标准,必须确定这个人活着对文明的贡献比赐予超凡能力延长寿命的代价更大才会实行。而且总人数被严格限制,防止搞乱能力者世界的平衡,给予的境界往往也不具备攻击性和过大的破坏力。 这种认可,大多数时候是一位凡人学者官员或在其他领域方面有建树的人所能取得的最大荣誉之一。 它太严格了,影响太小,以至于人们大多数时候都注意不到真神的这种能力。 但真神在乎社会稳定民众看法年轻人的未来和魔力环境是不是稳定清净,格莱西亚不在乎。 他……从自由领而来,借着大都那件事搞死了一批不听话的超凡。 现在自由领都是他的人。 而那些人…… 鬼知道有多少,又提升到了什么境界。 洛芙表情木然。 “您真的确定您不能出手吗?”她确认道。 “我很确定,不行。”白说,“所以这对你们来说会是一段比较困难的时光。” 洛芙除了呵呵也发不出别的声音了。 她已经预料到了,那一定是一场刺激紧张的生死时速,激情对砍,死亡末日,逃杀狂欢之类的玩意。 “我已经派了一部分人提前到辉耀去了。借由合理范围内的一切理由,有央都的人,浮空城,骑士团,无迹神殿,和其他组织。”白说,念了一串洛芙不认识而紫芫全认识的超凡的名字,十几个,就她想起来谁是谁的那部分,基本都是传奇和上位神起步。 “这些被格莱西亚赐福的超凡,他们的生命和力量会和权柄绑定在一起。他们已经上了车,不会就死,无论如何都会反抗到底,你们还有一场恶战要打。”他看向紫芫,“我知道你会和她一起去,你还记得自己决不能受伤,是吗?” “是。”紫芫低头,“我记得的。” “我不能派医生过去,那对他们不负责任,治疗能力者不上战场,如果你出现意外,没人能及时帮助你。”白对他说,“请像保护你们共同的未来一样保护自己,好吗?我想你们在一起是一件好事,别把它弄成坏的。我不想听到令人沮丧的消息,我想你只会比我更加如此。” 洛芙看着紫芫,伸手去拉他,在他袍子的袖子下面拉住了他的手。紫芫也看她,冲她眨眨眼,对白点头:“我明白,我会尽一切力量保护自己,不会受伤,请您放心。” 白点点头。 他又说回了格莱西亚的手段和准备。 “根据我们对虚空一族能力的了解。他们具有一些我们所没有的独特技术,格莱西亚将要用这些技术分裂辉耀-蒙托洛和大陆其他区域。我们认为在进行这个分裂的过程中,为了防止更多变故,他会使用一种名叫虚空封锁的技巧来屏蔽我们的干扰。” “您说屏蔽您的干扰??”洛芙有点难以相信。 多大脸啊,虚空一族自己扔到真神面前都是被乱杀的命。 格莱西亚真的还记得自己只是个伪神吗?他不会以为自己拿了项玉的权柄就和项玉一样是晨星了吧?不会吧? “是的,屏蔽我们的干扰。”白却肯定了她的这个问法,“我们通过种种渠道了解到虚空一族具有这样的技术,这和世界之间相互分割各自不同的空间规则的原理有关。格莱西亚的权柄具有这种能力,他可以抽调自由领和辉耀蒙托洛地区他已经掌握的地区魔力循环来构造这样的屏障。” “他是伪神没错。但你要永远记住,他的权柄是真实的。在那个时刻,他会无限接近于我们。抽调一个地区的力量构筑外界一时半会打不碎也解不开的壁垒是有可能的。虚空一族的技术和我们迄今为止了解的所有魔力方向都不相同,这种屏障不依赖于施法者自身的力量,而是利用世界能量循环借力打力,就算格莱西亚死了它也能存续很久。拆解这种屏障需要时间。” 洛芙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 姑且不管塔尔维亚打算怎么杀格莱西亚,就当他们俩在那里激情互砍,然后一下子人神把梦魇砍死好了。 但那个时候,屏障已经升起来了。外面真神解不开,里面还有不知道多少但保守估计上百的上位神和传奇自由领老哥疯狂搞事。 她不由自主地向后倾身,面孔都板住了:“……那想必……十分惊险刺激。” “当他拉开屏障的时候我们就会在外面同步开始破除它,这不算我们能够阻止对权柄持有者谋鲨而不阻止的情况,因为客观上我们已经失去了干预的能力。”白对她说。 “按照之前的约定,前往虚空一族的煌他们三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多亏了你叫醒奥古斯都,他是我们之中最强的阵法师,拆解规则屏障有无可比拟的专长优势。但即使这些都加起来,拆开屏障仍然需要时间。” “无论塔尔做到什么程度,无论格莱西亚的计划有没有用上。它们都客观会给我们造成威胁。这件事进行到后面会面对什么,你现在大概也能预料到。” 洛芙点头,整个人还有点麻麻的。 “辉耀国王的国家命脉之心根据君主责任和人民期盼,现在应该拆成三份,分别在切斯特,你,爱丽丝手中。蒙托洛拆成了两份,在现在的国王和反抗军手里。格莱西亚想要拖走这片区域,只掌握自由领是不够的,他还需要至少两份国家的认可。蒙托洛国王的那份会给他,反抗军那里应该能守住。辉耀的情况复杂又有变化,等你回去以后,自己见机行事。” “我……见机行事的方向是什么?” “你是君主,目标当然是保护国家。但这种保护并不一定体现在守住信息屏障保住每一个国民上面。”白注视着她,“尽力而为。哪怕你为了保护国家命脉之心和权柄放弃他们,只要你没有把自己的权力和责任交出去,只要你是在保护国家,就被认为是在履行国王的职责,格莱西亚就没法从你这里夺走国家的认可。” 洛芙突然明白了:“这也是概念。” “是,这是概念。”白点了一下头,“国王的权力是我们下放的。本质上,国王持有的国家命脉之心很类似于权柄。” “在概念之中,意志和行为有意义。”洛芙注视着他,感到自己明白了,“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辉耀的。” “做你应该做,也本来就打算做的事。”白注视着她,眼神近乎悲悯,他似乎觉得自己应该笑一下,但又不十分愉快的起来,“格莱西亚还有别的安排,这件事不会那么顺利。我想你会有机会遇到那个选择的。但愿来得及。” “他还有什么安排?”洛芙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是嫌弃了。这倒是让白笑了出来。 “别这样。”他说,表情平和而理解,“他也想求活而已,最初源于贪婪,如今没有回头路,只能挣扎求生,这都是人之常情。” “……有没有人和您说过您的表现非常的,非常的……”洛芙麻木地措辞,“像个圣人?一般人一般遇到这种事都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他们大多数时候都不这样想,您知道的。” “没有。”白平和地答道,“我已经不太会憎恨别人了,如果你像我一样活了那么久,你会理解的。这和我打算毫不犹豫地把他残忍杀害并不冲突。他必须死,我也不关心他死前承受多少绝望和痛苦,死前打算诉说什么委屈和后悔。尸体不说话。” “……我关心塔尔。”他垂下了视线,很快又神色如常地抬头微笑,略过了这个话题,看向紫芫,“对了,紫芫。洛菲亚斯听说他不能去,抗议无果,非常失望。稍后你去找他一下,他有很多东西要给你。” 紫芫愣了一下。 “但愿那能够对你们可能发生的意外有所帮助。” 紫芫点头:“我明白了,谢谢您。” “说回格莱西亚的计划。”白最终又说回来最开始的核心话题,“我想他不会那么容易就去死的。这件事还会有波折。” …… 他们交谈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洛芙走在辉耀的王宫的走廊,感到情况复杂又棘手,叹了口气。 随即,她抬起头,看向了前方跑来的侍女。 “公主!”是艾塔,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还像过去一样爱怜珍惜,但这种珍惜和惊喜之外还有另外一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神情,洛芙以为那读作慌乱。 “陛下!”她说,“陛下他,醒了!” 第 415 章 切斯特好像做了一个长长长长的梦。 或者说,他现在仍然在做梦。 他不知道。 在熟悉的王宫里,他进来米兰达的宫室,看着自己的妻子坐在窗边,怀中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儿,轻柔地摇晃她,伸出手指逗她。和她说话,对她笑。 她的眼神那么温柔美丽,浑身散发着幸福的母性光辉。 他想要走过去,走到她身边,摸摸她金色的秀发,亲亲她洁白的脸颊。他想要站在她身边,蹲下来,看看她怀抱中的孩子。 小小的蓝眼睛的女孩。他们的孩子,他和他所爱的人生命的延续。 但他站在门边,没有动。 想到那小小的婴儿,想到她可能长大,拥有他的眼睛和米兰达卷曲的金发,他就会感到一阵阵的晕眩和恍惚。 她会长大的,每一个婴儿都会长大。 她会成为活泼灿烂的女孩,然后是美丽惊人的少女。她会喊他爸爸,会在学业上有自己的成就,在政治上有独特的看法。她喜欢花,喜欢甜食,喜欢猫猫,喜欢漂亮的丝织品和棉制品,喜欢一切柔软温暖芬芳的东西。 她会遭遇困难,但仍然敢于勇敢的面对。正直洁净的灵魂不会为此而变得委顿污浊。 ……她会…… 她会长大的。 每当切斯特想到这一点,总会那么没来由地想到她长大以后的模样。他对那样的未来是如此确定,同时也携带着无法言说的恐慌。 活泼泼的长大的女儿冲他说话的模样,同眼前温柔地抱着襁褓,在阳光下冲他微笑的妻子的画面相重叠了。其中有一个虚幻了起来。 他不敢去想了,总觉得再想未来,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但他也不舍得放下。冥冥中有什么声音在告诉他,若他彻底忘记期待未来的女儿,他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可能已经酿成了大祸。 真实和虚幻,现实的留恋和对未来的担忧撕扯着切斯特。让他痛苦,让他困惑。每当他深入思考这一切,眼前米兰达抱着孩子的景象就会透出一种濒临破碎的真实感。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他不能接受有米兰达的这个世界破碎。 切斯特头昏脑涨地靠在了门框上,感到世界都在扭曲、破碎、坠落。 安静一点。 他想。 我不想了,安静下来吧。 于是世界安静了下来,眼前的幸福和平静又恢复了稳定。 阳光照射在米兰达颜色温柔的衣裙上,照射在小小襁褓白色的棉布边边上。空气中漂浮着阳光的味道,一切都是温暖和芬芳的。 切斯特在心中舒了口气。 但很快,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心底里轻声和他说“陛下,公主殿下在等待您。”。 什么公主?切斯特感到烦躁,他的公主就在这里呢,才不要认什么和别的女人生的野孩子。 “洛芙丽达公主可是您和米兰达王后共同的孩子呀,是你们血脉的延续,爱情的结晶,是带着祝福出生的您的女儿呀。” 哦,是洛芙丽达。 切斯特看着眼前米兰达怀中的襁褓,感到困惑和迷茫。与此同时,久违的痛苦的晕眩再次袭了上来。 他不……他不想…… “您是爱公主的对吗?您给了她王储的地位和一切王室成员的尊荣。您陪伴她长大,从那么小的一点点,长到公主成年。公主那么优秀,您会为她骄傲的对吗?” ……他…… 切斯特眼前的场景模糊了,那里似乎又出现了他刚刚想要抛开的画面。那些还未发生,但却莫名如此清晰的画面。 洛芙……丽达。 “公主是您和米兰达王后的血脉呀。”那个声音还在说,语调平静而温柔,“她出生的时候,您也曾经真诚地祝福过她吧。就像米兰达王后,那么厉害的领域愿意为了您压制力量生育,她该是多么的爱您,也多么的爱这个孩子呀。” 切斯特迷茫地看向了窗边的米兰达。米兰达正温柔地注视着怀里的襁褓。她生下这个孩子不久,当时她的温柔和幸福还历历在目。 当然……米兰达……他们的女儿……她…… “想想您在公主出生的时候是如何祝福的她吧。天下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快乐,无忧无虑,一生被呵护,不被伤害摧折。您肯定也曾经这样祝福过她吧……既然如此,怎么忍心抛下公主呢?您肯定舍不得公主的对吧?” 他…… 切斯特迷茫了。 他感到了很不好的事情,但与此同时,又不忍心暂停和戳破它。 世界在旋转着坠落。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在碎裂。那些阴暗的角落里,吐着污泥的暗影伸出了冰凉滑腻的触手。 “公主很爱您,她会喊您爸爸,会为您准备礼物。她为了您的期待而变得那么优秀,在您离开以后也坚定地为了维护您而努力。”那声音对他说,每天一次的话语一天比一天清晰,终于让他再也不能把它当做幻听和背景音忽略过去。 “您舍得抛下她吗?” 那声音问他。 “您舍得……就这样永远沉睡下去吗?” ——别说了!!!!! 切斯特在心里大吼一声,于是那声音停了下来,不再出现了。 而在他眼前,怀抱着襁褓的米兰达抬头看向了他。 “亲爱的。”她对他说,用那么哀婉,那么眷恋,那么怜爱的眼神注视着他。那双碧绿的眼睛好像最美丽的宝石,好像一汪澄澈碧绿的湖水,就在那里凝望着他,倒映着他的影子。 湖水里有光。 “已经很可以了。”她眷恋地注视着他,凝视着他,对他说道,“你其实都明白的,对吗?” 切斯特走了过去,来到了她的身边。 窗外的阳光仍然白亮温暖。他一只手搭上米兰达的肩膀,大手抚抚她金色的长发。 她的长发还是熟悉的手感。柔顺华美,略微有些凉。摸上去很顺手,让人想要落泪。 “我不明白。”他固执地说。 “你明白的。”米兰达笑着去蹭蹭他抚摸她脸颊的手掌,手臂温柔地去抚摸怀里的襁褓,“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可我们的孩子已经不在这里了。我们都很想念她。” 她爱怜地摸摸襁褓,伸出手指轻柔地掀开了它。那里本应是他们共同的女儿,但事实上,当她揭开的时候,襁褓中只有更多的柔软棉布,没有婴儿,只是一层层的柔软洁白的棉布包。 他们共同的孩子不在这里了。 她从一开始就不在这里。 切斯特沉默了。 他握着米兰达椅子靠背的手握紧了。 “亲爱的。”米兰达站了起来。她怀中的襁褓落到了地上,层层包裹的棉布散开,化为柔软温暖的织物,落在了柔软干净的阳光下的地毯上。 她走到了切斯特的面前,伸手捧住了他的脸:“看着我。” “我爱你。”她对他说,深情的碧绿眼眸中只映出他的影子,“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 “你陪伴了我这样久,已经很足够了。”她对切斯特说道,微笑起来。她的容貌只是好看,并不足够切斯特那样令人惊讶的出众,但当她笑起来的时候,自然有一股迷人的温柔色彩透出来,让她变成这里最美丽的人,“我很感激,也很留恋。但虚假的幸福永远不会成真。” “你不属于这里。你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她对切斯特说,“已经足够久了,你该回去了。那里还有人在等你,只有在那里,才有所谓的未来可言。” “你比我更明白这一点,是吗?”她眷恋而温柔地注视着他,捧着他的脸颊,踮起脚轻轻地亲吻他,“去吧。” 切斯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到了如今,他总算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但与此同时,他真的放不下眼前的幻梦。即使它是假的,但米兰达在这里。 他的爱人,他的伴侣,他的灵魂的一半,他孩子的母亲。 他冰冷生命中最温暖也最明亮的,会敞开怀抱拥抱他的人。 他把她弄丢了。 再也不会找回来的那种失落。 “你是真的吗?”他徒劳地问道,即使知道所有死去的人的灵魂都会回归光之初始,也仍然不肯放弃这根本不可能的渺茫希望,“你没有离开?你留在这里看我?你……” “我是你心中的投影。”米兰达答道,翠绿的眼眸中是温柔怜爱的神情,“我是你印象中的我的投影……是你认为我会有的模样。” “我已经死了。”她轻轻闭了一下眼,“你知道的,切斯特,死人不说话。” 切斯特失落地慢慢放下手。 他知道。 但他以为会有奇迹发生。 他以为她会留下来,灵魂没有离开,还留在他身边。 这本不可能,但看看旁边那位死了一地的尊陛下,这让他曾经生出了不可能的期待和妄念。 果然……是不可能的吗…… “你是我的良心。”他于是答道,把手中握着的米兰达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自己的心脏上方,“没有你,我是不可能做成这些事的。” “那是因为在你的印象里,在你的心中,我就是会说这些话,做这些事的人。”米兰达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手下心脏的跳动,明白这是一种敞开的袒露和剖白,她露出了感慨的神情,“你还是老样子,对我这样不防备。” “你不会伤害我。”切斯特快速说。 米兰达的眼神于是也柔和下来:“是的,我不会伤害你。” “但以后我就不在你身边了。”她伸手摸摸切斯特鬓边的金发,把它们捋顺,“你要对人温柔一点,改改自己乱发脾气不会说话的坏毛病哦。” 切斯特很不情愿,不愿意回答,似乎在用表情抗议米兰达不在他身边他怎么能做到她期望的样子。 “你看,我是如此的像你心中的样子,说明其实你知道什么是对的,怎么做才是我会劝你做的事。”她放下手,注视着他,笑起来,“亲爱的,我不会回来了。” “已经那么久了,你也要向前看。就算再向周围人乱发脾气,搞砸事情,我也不会跳出来阻止你了。” “我不会回来了。你已经为了我做了很多,请放下我,不要再闹脾气了。活人总还是要向前看的。” 切斯特凝视着她。 过了很久,他身体略微前倾,低头靠在了米兰达的肩膀上。 “你总是看的比我清楚。”他说,“……别走,我不能没有你。” 米兰达伸手环抱住他。 “你其实都明白的。”她说,切斯特没有看到的眼神也十分不舍,“再如何留恋,现实也不会改变。无论你在这里停留多久,真实的我,时间也永远停留在那一年了。” “沉浸于虚幻的人没有未来。他们不会挽回任何事,反而会逐渐失去更多。”她伸出手,温柔地搭上了切斯特金色的短发,温柔又亲昵地插进发间摸摸他,“请向前看吧。现实中还有小洛芙,桓琴冕下,赫尔加,你的其他朋友在等你。” “就算是为了我……为了我这样爱着的你自己。” 切斯特落下泪来。 “你总是这样。”他说,“你看的这样清楚……你总是看的比我清楚。” 他落泪,抱着他的米兰达眼眶也红了,泪水顺着眼角滚落。 “……如果你还活着,你本来可以超凡的。”切斯特闭上眼,泪水落进米兰达肩膀的衣裳里,“你的天赋比我更好,你的心境比我明亮。你的成就本应在我之上。” “别这样说。”米兰达抱着他,流着泪笑出来,“我从来不后悔遇见你。” 切斯特抓着她,低头,把眼睛埋进了她的肩膀。 “我爱你。”他对她说。 “我知道,我也爱你。”米兰达回应道,“和冒险者先生认识的那么多年,每一天都很有趣和快乐。就算是吵架,现在想来也是快乐和值得留恋的。我从来不后悔嫁给你。” “真的吗?”切斯特问她,“你、米兰达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真的。”米兰达摸摸他,“我是你记忆中还原的米兰达,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如果是她还活着,我相信她会如此说也如此想。” 这有些不符合当下场景的对话让切斯特略微从面对米兰达的浓烈情感中脱出来了一点,但随后,他却更想落泪了。 如果……如果眼前的米兰达是他记忆中的米兰达的还原,是真实的米兰达的投影的话…… “你恨我吗?”他问她。 “不,我不恨你。”米兰达用力拥抱住了他,“我从不后悔遇见你,不后悔和你相爱,不后悔和你结婚生下孩子。我不后悔在那个山洞里救助了来自东方的冒险者先生,反而万分庆幸。” “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年,我是幸福的,纵然结局不如人意,但世间的事情哪有那么多尽善尽美呢?至少在那个死局里,你尽力保护了我,也送走了我的父亲和兄长。”她抱着切斯特,眼中带泪地笑了起来,“切斯特,我爱你啊。” 切斯特纵然那么多次的听她说她爱自己,但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震撼。他仿佛被人刺了一刀,心中流出的血都化为泪水从眼中落下。 这个虚假的世界正在破碎。从外面的天光,到辉耀王城,到这座他们熟悉的宫殿。 在一切都崩碎的黑暗里,他死死抱住米兰达,仿佛到最后都不愿意放开。 “我对不起你!”他对米兰达说,突然松开她,握住她的肩膀,仿佛要在泪光中死死盯住她,永远记住她的面孔,注视着她的模样直到最后一刻,“我辜负了你,是我害死了你。这让我悔恨一生,请你别原谅我,请你一直恨我吧!” 这间最后的房间也崩碎了,米兰达脚边的柔软棉布向着黑暗中飘飞而去。 踏在最后一片没有崩裂的地面上,米兰达边流泪边笑。 “不。”她说,在切斯特模糊的视线里,绽放出了他最熟悉的,温暖而了然的笑。 “我原谅你。”她对切斯特,“我不会憎恨你,但我也不会忘了你。” “我会永远记住你,我会永远爱你。”她把切斯特向前推了一把,将他推开自己,向着现实的黑暗之中跌了过去,“就像我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一样。你也永远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即使生死将我们分隔,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请回去吧,请回到你的时间,活下去。” “带着我的牵挂和思念一起。” 她最后对向着黑暗跌落的切斯特说。他向现实中跌落,而她站在黑暗中注视着他。她将会永远留在这里。 …… 在床上躺平三四年的辉耀国王睁开了眼。 床边的莱尔菲斯,仆人们统统投来惊讶难以置信的注视。片刻的慌乱之后,有人冲出去报信,有人扑过来问他感受如何。 切斯特没有回应。 他躺在那里,望着床顶的幔帐,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第 416 章 切斯特大脑空白了挺长时间,才缓过神来。 照顾国王的宫人已经乱了,有人跑出去喊人。寝宫还是熟悉的样子,他们换了被褥和床幔,窗外春天的天光明亮。 莱尔菲丝坐在床边,看起来比前几年要更加苍老和疲惫,在切斯特睁眼以后站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么来了?”切斯特试图坐起来,他是下位神,虽然感到身体奇怪的虚弱,不太对劲,但也没有衰弱到起不来的地步。那些宫人们在喊陛下终于醒了,这让他感到自己恐怕睡的时间不短,“我睡了多久?” “请原谅我的失礼,陛下。您一直不醒来,洛芙和安妮都很担心,我想着来看看您,和您讲讲过去的事,或许可以唤醒您。”莱尔菲丝低下头,态度柔顺而恭敬,没有脾气的样子,“是我多此一举了,真的很抱歉,希望您能原谅。” 在过去,切斯特曾经很烦她这种逆来顺受谁乱发脾气都能忍让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和过去比和蔼了很多。或许是刚睡醒,又或许是梦到了什么,他整个人都有点迟钝,眼角还有泪痕。 “没事。”他说,像是心里有事,语气平静甚至称得上是温和,“我听到你喊我了。我……如果那些都是你说的话……” 他犹豫了一会,似乎为这种话而感到窘迫。但又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他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莱尔菲丝,“它们帮了我很大的忙。你确实有帮助叫醒我。谢谢。” 莱尔菲丝有点惊讶,她几乎为切斯特的坦诚而感到受宠若惊。 切斯特看了她两眼。 她比过去虚弱了很多……生命力极大削弱,身体有伤,似乎是遭到了很大的伤害和变故。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这个破损的嗓音和低柔的语调…… 确实是那个呼唤他的人没错。 “你的嗓子怎么了?”他问,从床上支起身子,“我睡了多久?现在是哪一年?” “您睡了四年。陛下。”莱尔菲丝似乎为自己刚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愧疚,她让开了一点,好让照顾切斯特的侍者女仆能够在帮他梳洗。 她说了一个年份,切斯特睁大了眼。 “怎么这么长时间?!”他急了,急了半秒觉得不对,不应该冲莱尔菲丝发脾气,又强行把话吞了回去,放平了语调,“桓琴呢?神殿在干嘛?我睡了这么久,政务怎么办?为什么不报告给桓琴这件事,让他赶紧叫醒我?” “浮空城说您中的魔法非常高深,轻易解不开,后来海月尊陛下亲自来帮助您,才让您现在能够醒来。”莱尔菲丝答道,她只是一位普通贵族妇女,平民出身,不会魔法,优点是认字。有许多许多事情她不了解,也说不清楚,“桓琴冕下……在您沉睡之前就出事了,前不久才刚刚回来。” 切斯特:???? 桓琴出什么事了??? 他是一位传奇耶???效忠于人神的传奇,一位行者,他出什么事了??? 他能出什么事??? 不是,他都要随便出事的话,他们这些凡人和普通下位神还玩个屁啊?这世界就危险过头了吧? 他问莱尔菲丝,莱尔菲丝却说不明白了。她不懂魔法的事情,也搞不明白大神官除了服侍人神以外还能有什么民众不了解的职责。 她很抱歉,只能对切斯特说:“我说不好,陛下。他们已经去请爱丽丝女王了,我想她应该可以为您解答。” 切斯特露出了真实困惑不解的眼神。 ……谁? “谁是爱丽丝女王?”洛芙改名了?“是哪里的爱丽丝女王?”是我想的那一位吗? “是巫师帝国的女王,爱丽丝·德·洛尼亚斯·古兰德女王陛下。” 切斯特:?????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他惊道,以一种凡人躺了两年起床肯定会闪到腰的速度和姿势扭身回头去看外边。 窗外是辉耀王宫春天万物生发的景象,是辉耀王宫,不是什么奇怪的地上神国之类的地方。 是辉耀啊,不是他们把他运走了啊。 “洛芙丽达呢?”他问莱尔菲丝,因为太着急,直接把洛芙的全名都喊出来了,“修·坎格瑞安宰相为什么不把她叫回来?我昏睡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启动摄政王制度?洛芙不在顺位应该顺到安妮身上,古兰德陛下是怎么回事?” ??? 开玩笑,爱丽丝是自己有国家的人。离这十万八千里,诸神的继承和凡人不兼容。她过来算个什么? “陛下,陛下,请别激动。”莱尔菲丝配合侍者让他安静下来,她感到难以启齿,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对发生的事情感到愧疚和羞耻,并且自从得知公主曾经试图绝望求助黑魔法以后就一直担心陛下得知以后又被气出病来。 “洛芙丽达公主一切都很好,她暂时离开了辉耀王宫,所以请爱丽丝女王代劳。”莱尔菲丝垂下视线,“公主她……在执政过程中受伤了,需要疗养,央都的诸位真神们提供了帮助,所以她暂时先回去了,由爱丽丝女王代为执政。” 切斯特老震惊了。 就。 他闺女,又,受伤了??? 又是诸神你们这帮人搞事??还疗养??执政的时候受伤??这都是什么安保?? 严重到去央都疗养的伤?? 谁管这叫一切都很好?? ??? 他瞪着莱尔菲丝,脑子里哗哗闪过许多各式各样严重血腥的图片景象。 感觉自己心脏都不好了。 他太震惊了,忘了问爱丽丝都上场了安妮在干啥。这一方面是对洛芙太过担心,另一方面,切斯特真的没把安妮当做继承人培养。 就…… 自己闺女自己知道,虽然这闺女来的丢人也便宜了点吧,但好歹洛芙上学不在家的那几年他们还是有过交流的。截止到他躺平之前,那孩子可没展现出可以统领一个国家的素质来。 她是个好的魔法师,好的队长,聪明富有进取精神的冒险者,可能还可以是浮空城优秀的执行官和军队优秀的军人。 但她不是个好的执政官,不是,而且好不了。 这娃不是那块料。 在这样的认知上,想到爱丽丝不可能占上辉耀的王位,接受了洛芙出事收到了诸神的安排,切斯特对于爱丽丝上来执政还挺能接受的,说实话,他觉得比起离谱的安妮,巫师女王比自己还靠谱。 不过,莱尔菲丝突然跪下就是另一种惊到他了。 “陛下,安妮犯了错。”她说,“她已经放弃了辉耀王位的继承权。请您不要气坏自己,要惩罚就责罚我管教不利吧。” 切斯特:??? 老国王兼年轻的超凡被她这一下子吓得心里发虚突突直跳,光是预感就相当不妙。 安妮放弃继承权?她干啥了? 不是,莱尔菲丝是安妮的妈,但不是他宫里的妃子,安妮犯事估么着也是从王室这边犯事,责罚她算什么事啊??? 切斯特觉得自己心脏已经不好了。 碧藤萝蔓拿着手杖,旁边跟着两位宫廷医师匆匆忙忙进来,远远的,似乎听到人们在说大公主回来了,洛芙丽达公主殿下……之类的。 切斯特躺在那里由他们摆弄,脑子有点放空。 他想见洛芙。 总觉得这一切都太魔幻了,只有见到她,事情才会变得正常起来。 他让人去请洛芙。 虽然都不用他喊,那些侍者宫人自发就会去请。就好像这事理所应当,都不需要他下令一样。 ……躺太久了,存在感都变低了。 切斯特心想。 他转向了碧藤萝蔓:“上神,请问神殿发生什么事了。” “您指哪部分?”碧藤萝蔓在用魔法探测切斯特的身体状况。不得不说下位神就是精神小伙,生命力特别充足,躺了四年身体竟然只是有点虚弱,“神殿,还是自由领的梦魇,还是尊陛下,还是神殿在辉耀的分部。” 切斯特都傻了。 不是……什么? 为什么人神会出现在出什么事的问题回答选项中啊? 神殿在辉耀的分部和神殿也单独列了两个,你们要干嘛?神殿总部是爆炸了吗? 这不是他太能脑补的错,实在是这个话题离谱,让人没法不瞎想。就算他是超凡,一般来说也不会联想人神出问题的,真神的存在非常稳定,切斯特想不出什么能伤他。 就连当时大都布莱兹出事他都不太担心来着,年轻人生活在和平时代就是有这种自信,从他出生之前就能搞定一切的真神必不可能翻车,当然到他年长也理所当然永远强大又健康。 “辉耀……分部。”他僵硬地答道,“桓琴……去哪了?” 他出事了?他出什么事了?是他想的那种出事还是这位退休回老家结婚了? “桓琴冕下和紫芫冕下去十五国边境执行公务,被梦魇格莱西亚操纵的古神时代遗留魔法物品堕落之锁抓住了。”碧藤萝蔓当然知道这些,但她说的内容说是给切斯特的当头一大锤也差不多了,“他们在那里困了三年,去年冬天才破解封印活着出来。” 切斯特:……? 什么? 谁? 紫芫? “紫芫也三年才出来?”他确认道,印象中洛芙和这家伙好了是吧? “是,紫芫冕下和桓琴冕下一起。期间通讯断绝,生死难测,诸神通过赛孚瑞亚冕下送了一批支援进去,才让他们成功脱离出来。”碧藤萝蔓点头,“当时梦魇在辉耀十分嚣张,十五国地区通讯不便。他出事和您沉睡是前后脚的事情,所以那时坎格瑞安大公要联系神殿高层也十分困难。” 切斯特的心思甚至已经不在那上了。 反正辉耀已经这个样了。 但问题是……紫芫三年通讯断绝生死难料,他闺女怎么办啊? 啊??? 这个人怎么这样子,身为传奇还出事,洛芙和他好还担惊受怕那么久,她多难啊? 这不行,他得好好安慰一下洛芙。 于是洛芙来了,他见到了洛芙。 洛芙说:“爸爸,您终于醒了。” 她下位神了。 切斯特:??????????????? 国王非常震惊。 震惊完了,他靠在那里,打量着自己这个大闺女。 和几年前比,洛芙的外貌没什么变化。强大的能力者时间变化缓慢,即使只是圣阶和领域的人类,寿命也能延长到二百到六百岁。洛芙从十几岁开始成长速度就一再放慢,现在仍然保持着青春少女的模样,比起她已经是超凡这件事来说,这不令人意外。 但同样是青春少女的外貌,她的眼神和气质,比起几年前无忧无虑天真甜美,增添了太多沉着沧桑饱经风霜的味道。 切斯特不知道这几年来发生了什么,但显然,她过的不太好。 他真的愧疚和后悔起来,如果那时候刚刚发现不对劲就去主动联系神殿,而不是生气去等和他同步出事的桓琴来找他,或许自己就不会中招,也不会…… 神殿的账过会再和他们算。他想。 “我睡了多久?”他再次和洛芙确认道。 洛芙给出的答案仍然是令人失望的接近四年。 切斯特沉默了片刻。 “我听说你受伤了?所以才去央都养伤,把摄政王的位置转交给了爱丽丝陛下。”他湛蓝的眼眸带着某种穿透般的视线看向了洛芙,虽然试图关心,但语气听起来像在训话,“怎么回事?” “就……普通小伤……”公主视线漂移。 “怎么回事。”切斯特不肯罢休,非要问个彻底。 洛芙呃了一会。 其实也不必上来就说这种劲爆话题的啊爹。咱就不能整点那种久别重逢抱头痛哭别人都很喜欢用的戏码吗? “呃,就自由领的那位跑到王都来见我,和我说各种话,想让我死。”她支支吾吾,面对臭猪十几年的积威,自觉不自觉的多少怂点,“然后我就……大受打击,就暂时不想工作,跑去央都休息度假了。” 个屁,她是什么人切斯特还是懂的,不是扛不住了不会撂挑子,况且小事也根本不会把央都那几位牵扯进来。 他盯着洛芙。 洛芙无辜地眨眼。 “前因后果。”他板着脸向洛芙伸出手。 洛芙觉得老爹在挑战自己的抗压能力,她不给:“父亲,真的没什么。” “我听说安妮把王位继承权都放弃了,你管这叫没什么事?”他盯着洛芙,很容易就把姐妹俩的情况联系起来。不过目前为止切斯特还没有安妮在搞事的意识,只当是被敌人逼迫,“给我。你不给我可以问别人,还是你希望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四年里发生的事?” 那……肯定没戏。 切斯特板着脸,眼看就要开始生气。 洛芙的表情视死如归,把这段时间辉耀发生的大略事情打包打包,略过诸神那边的情况和能避开就避开的部分。瑟瑟发抖地搓成光团交给了他。 临了她还悄悄看了碧藤萝蔓一眼,希望上神在这里,切斯特厥过去能救回来。 “我搞砸了一大堆事。”她给老爹打个预防针,尽量先把情况往自己身上揽揽,“您……别太生气。” 切斯特没当回事。 最差不过就是和蒙托洛打起来,二十年白干,该死的封建土地贵族复辟,格莱西亚跑过来谋沙洛芙again,还能是什么…… 什么…… 么…… …… …………………………………… 他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女仆和侍者因为这种沉默都已经溜到了旁边,洛芙头皮发麻,莱尔菲丝已经一脸放弃治疗,国王说什么她都接着的样子了。只有碧藤萝蔓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眼神还挺好奇的。 洛芙给切斯特的信息中包含了老宰相之死,邻国趁机发动战争威胁攻击,坎格瑞安家族反叛,安妮和冒险者工会站错队伍举大旗,神殿战略收缩,格莱西亚的神奇到访,和她自己去摸黑魔法的部分。 当然也包含了后来项玉和爱丽丝央都方面救场,莱尔菲丝自尽劝回安妮,冒险者工会投诚的环节。 这么一大堆长达好几年的消息,塞在一起交给切斯特,不亚于扔了一颗炸弹在他脑子里,还是大当量蘑菇云炸的又大又响的那种。 切斯特捂住胸口,就算是他这种程度的强劲心脏,也差点厥过去。 “叛徒,乱党,造反者……”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统统都该……拖出去杀头!” 他是辉耀执政四五十年的国王,积威甚重。就算早年间因为辉耀沉积的问题太多搞定的速度比较缓慢,但终归比洛芙这种半路上来的威望高的太多。那些反叛的家伙们有很多如果他在位根本不敢反,更何况他们现在被洛芙项玉爱丽丝三连击杀了一批又一批,这会切斯特要是再起来砍人,那真是想砍多少砍多少,都没得反抗。 旁边的碧藤萝蔓给他下了一堆平静心情的魔法,好容易让他血压从危险数值降下去。 切斯特眼睛都红了,这纯粹是被气的了。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在脑子里拉了血腥清单,超生气,对神殿,对浮空城,对各种人,对傻逼二女儿和该死的脑瘫冒险者工会,对那帮平时看起来很能做事结果他躺倒了像一帮废物一样等着他大女儿带飞的大臣,对该死的蒙托洛,对紫芫,对他自己。 “反贼。”他咬牙切齿地念道,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洛芙说,“统统都该死。” “已经杀了一大批啦。”洛芙强颜欢笑徒劳地试图安慰,“您看,这个……呃……” 切斯特气的眼前发黑,才不管她在安慰些什么。他掀起被子就要起床鲨人,看到了旁边低眉顺眼的莱尔菲丝。 “安妮·布洛瓦就是个一无是处愚蠢短视自私自利只会拖后腿的废物!!她以后不再是王室成员了!谁和她是一家人都会被她害死!!”他大怒道,太生气了,连安妮的姓氏都塞给了她妈,“她和她那个该死的冒险者工会都是!这帮人就不该存在在辉耀的土地上!叫他们收拾东西快……!!!” 洛芙扑过去扯住他,在臭猪说出更加离谱不可挽回的发言之前。 “爸!”她闭着眼喊道,正巧这会紫芫也赶过来了,后面是刚刚开完会还拿着权杖的爱丽丝女王,“那都过去了!说点开心的!我和紫芫结婚啦!” 都不是订婚了,直接快进到结婚。 “我们两情相悦证都领了我是说配偶登记都做完了!但还没办婚礼!爸你醒的正是时候!好为我们举办婚礼为我们见证!” 洛芙本来是无所谓婚礼的,她和紫芫两个人的事,日子是自己过得,对外如何她不在乎。 但现在一定要用这个拖住切斯特!!!不然鬼知道切斯特气的眼前发黑口不择言会干出什么! 切斯特成功被她喊住了。 他停住暴躁起床的动作,缓慢而僵硬地扭过头,看向了她。 也看到了她两边都交换过的耳坠,和门口的紫芫正好是相反的一对。 切斯特:…………………… 紫芫沉默了两秒,迈步进屋,请爱丽丝在外面稍候,当机立断关死了大门。 嘭的一下。 走廊里十分安静。 第 417 章 “你……你们什么?”切斯特保持着要从床上爬起来掐死安妮的姿势,瞪着紫芫,又瞪洛芙,眼神像是要吃人。 碧藤萝蔓把侍者和莱尔菲丝揽到身后,后者冲洛芙投去感激的眼神。不过洛芙这会顾不得这个了,她扯住切斯特睡袍的手松开了,后退两步,怂到了从门口快步走来的紫芫身边。 “德·洛尼亚斯陛下。”紫芫来到洛芙身边,垂下视线看看她,伸手拉住了洛芙的手臂。 他看向了切斯特:“我和洛芙在一起了。” 切斯特瞪着他,也瞪着他拉着洛芙的手。 “你们…………”他战术后仰,即使早就知道他俩好上,也不是没有盘算过把洛芙托付给紫芫,“什么了?” “我们结婚了。”紫芫拉住洛芙,很有耐心地重复道。 切斯特看着他,又看看洛芙,又看看他,眼神非常震惊,一眨不眨。 然后,他爆炸掉了。 “你们为什么这么快就结婚了?!!!”他几乎要扑过去揪紫芫的领子,好在后者反应更快,用手挡住了他,“%¥#@!!!!你们甚至没办婚礼,也没告诉别人知道?!!!!” “诸位尊陛下都知道。”紫芫好脾气地答道,“他们都没有不同意,并且都很祝福。” “诸位尊陛下认识你的时间比他们认.识.洛.芙.还.久。”切斯特扯着他的袍子,能看到他睡袍下面的手臂因为用力绷起青筋,几乎是从牙缝里往外挤,“他们同意管屁用,他们为了大局什么都能同意。” 紫芫的表情十分平淡,只是抽空看了碧藤萝蔓一眼。 在切斯特身后的碧藤萝蔓两手一摊,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紫芫收回视线。 “洛芙是项玉尊陛下的继承人。”他好声好气地对切斯特解释,“您也知道有些超凡的事情不便和世俗混淆,所以没有公开。但全世界大半超凡都知道了,他们会保护洛芙,不让我欺负她的。” 切斯特知道紫芫说的对。 但老父亲的关注点显然也不在那里。 “你把这件事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了?”他非常用力地试图去扯紫芫的领子,扯不动,紫芫挡住他的力气还是比他大的,“他们当然会为洛芙站台,但你为什么这么早就盘算着欺负她了?你以为我会因为你为了自己以后欺负她而给她找好后盾而原谅你吗?” 旁边围观的洛芙:??? 切斯特这个人,虽然他这么关心自己她很感动啦,可这家伙是不是借着这个劲胡搅蛮缠起来了? “您刚刚说我应该告诉别人,我没和凡人说是因为那或多或少会影响到洛芙在世俗世界的名誉,在我们举办仪式获得祝福之前。”紫芫有点无奈,“我当然应该告诉那些超凡。否则洛芙跟了我都没人知道也没人保护,岂不是更吃亏。” 切斯特瞪着他,眼神要吃人。脑子里一团浆糊,被他气得都要晕过去了。 他的大闺女啊,他和他爱人一起生的孩子,像花一样精心养大,小心浇水不敢暴晒,一个没留神被这家伙连盆端走了。 “早些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他试图去打紫芫,当然打不动,紫芫能够抵挡他的动作,除此之外倒也没反抗,“你答应我会尊重她爱护她,等她长大自由选择?” “你跑到堕落之锁里被关了三年,半年前刚刚出来。就半年?半年???她才刚刚二十啊!这就是你选择的速度??半年时间你怎么下得去手???!!!!!” 这部分内容紫芫理亏了,他不仅没照顾好洛芙,自己差点没了,还因为自己不在被格莱西亚钻了空子,带累的洛芙也差点没了。 因为他理亏,所以切斯特总算扯住了他的领子。他拉住紫芫使劲摇晃,早把他是一位高贵的冕下这件事抛到了脑后,非常愤怒,像是人生道德底线被人捅破了一样的愤怒。 在旁边的洛芙总觉得不能让这两个人打起来,她适时拉住切斯特的手:“爸爸,虽然但是,我二十四了。” 切斯特瞪她。 “您睡了四年。”洛芙没有表情,“四年前我二十岁,现在已经二十四了。” “以及……我是穿越者,加上上辈子……” 后面的话她都没再说了。 切斯特看上去像是想把自己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儿关到隔壁屋去。 “二十还是二十四对于传奇来说有区别吗?”他非常生气地吼洛芙。 “我也超凡了!”洛芙毫不示弱,她是敢和真神顶嘴和格莱西亚对喷的人,四舍五入死过两次,她怕个屁,“您一睡睡了四年,我也很无助,要不是有阿芫我都抗不下来!我们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怕事情再出变故所以定了下来!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好事坏事都经历了,以后就算怎么样也不会改变,改变也不后悔,那为什么不行呢!” 切斯特气的差点厥过去。 他看着长成大姑娘的闺女,又看看被他扯着的冕下,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本来想说紫芫在洛芙去摸黑魔法的时候没有帮上忙,甚至他的不在场还成了格莱西亚利用的东西,变成了洛芙的催命符。 但是。 想到他缺席四年,紫芫那时候也一定十分痛苦,刚刚见过米兰达的切斯特咬死了牙,决定做个人,没有说这种诛心的话。 啊…… 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对紫芫是满意的。 除了这家伙太强大以外,他真的很好。他是超凡,有钱有地位,性格稳重矜持,脑子够使,各方面的能力和事业受到器重,在超凡之中很年轻,长的不丑,情史干净还性冷淡,这样的家伙动心许诺以后不太会改变也不太会做出烂事来,如果洛芙不是继承人,和他在一起是她白赚。 除了他能力太强以外。 他是父亲,希望女儿永远在自己的庇护之下。以后就算嫁人,也能做她的后盾,让人永远不敢欺负她。 但紫芫太强了,没有世俗的权力和散人超凡能够威胁一位效忠真神的冕下。他对切斯特太强,对洛芙也太强,强到假使他人品败坏欺骗洛芙洛芙都没能力识别反抗的程度。 切斯特知道身为人类而成为精灵女神心腹的紫芫人品是信得过的,诸神看人比他这样二百岁的年轻超凡准的多。加上洛芙在那边的身份,基本可以肯定紫芫不会伤害她,无论是性格还是利益来说。 但他总是不放心,总是想要自己多看看,总是希望他们进展慢一点,让事情稳妥一些,也让他好接受点。他的女儿这样漂亮优秀,和谁在一起都是他们赚了,自己独自美丽也绝对不亏。那些飞不出他羽翼的凡人固然没有资格取得她的芳心,但有力量有地位的高贵家伙也不是谁都能肖想她的。 所以对于洛芙和紫芫在一起这件事,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总的来说,他不反对,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但另一方面,心里不爽,也不介意添点无伤大雅的堵。 …… 现在生米煮了一大锅熟饭,切斯特过了刚开始不能接受的时候,也知道这不算个坏结果。 洛芙喜欢,紫芫尊重她爱她,也顾及了世俗方面的意见。结婚就结婚吧,虽然快了点,但也只是快点而已,早晚的事情罢了。 差不多得了。 但是。 他掐着紫芫的领子,被他平静地挡住,旁边还有个插手试图平息他怒火的洛芙。 切斯特陷入了沉思。 他得想个办法,怎么样体面地结束这场纷争。 并且保住自己身为洛芙父亲的面子,保住她娘家的后盾,不能太软太丢脸。 新的问题,让他从新头疼了起来。 …… 爱丽丝拿着权杖站在门口,看着紫芫把她劝出来,拉上门,在安静的走廊里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她在裙子里摸了一会,摸出一块女士怀表,看看时间,又放回去扣上。 赭和克洛丝和赫布利安和一大堆来自世界各地的传奇已经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摸了过来,早就来的赫布利安和他们点头,又互相和刚到的克洛丝和赭打招呼。一帮超凡中的超凡,各地组织的中流砥柱在她身后的走廊里站成一排,表现特别明显地探头探脑,小声比比里面打成什么样了。 这帮人还在打赌是紫芫被打还是他们把切斯特气晕过去,赭提出要现在冲进去给他们一个惊喜,看热闹不嫌事大。 爱丽丝无话可说,她时常会怀疑这帮人互相之间真的是朋友吗。 她来的晚,姐姐把她从那个时停空间捞出来带回央都的时候,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是高高在上的顶尖超凡了。她没有参与燎原之乱时期的混乱战争,也没在终末之战里体现出令人重视的力量,和超凡相处起来,比起项玉和其他真神超凡总是像隔了一层。 不过……应该大概也许可能……是真的吧。 他们这么多人都堆在这里,加上爱丽丝和屋里的切斯特和洛芙,太多人和项玉有关系。过了没有几分钟,在赫布利安询问爱丽丝需不需要帮助的时候,残响晃晃悠悠地过来了,表情懵懵懂懂,像个弱智大傻子。 那些传奇们停下来针对各种无聊事情的交流,巫师魅影骑士团的军团长克洛丝迎了过去,接住了她。 残响是历史残片投影的聚拢,她经历过项玉经历过的生命片段,有混乱的记忆,认得人,但已经没什么反应了。她的人格跟随权柄聚拢,之前几次项玉出现都是洛芙在身边。如今洛芙身上的权柄附着的项玉人格被项玉自己封印,她也就变成了完全彻底的残响,不会再有反应了。 克洛丝摸摸她,领着她一个一个介绍,让她认识在场她本来都认识的传奇们。残响谁都记得,谁都不认识,她不会打招呼,顶着那张谁都很熟悉的美丽脸庞,望着所有事情和人物的眼睛好像初生婴儿那样纯真和混沌。 她最后一个来到爱丽丝身边,因为和爱丽丝最亲近,而自己走过去拉住了爱丽丝的手。爱丽丝牵着她,眼神柔和下来,低头在她鬓边蹭蹭,就像过去许多年她会对姐姐做的那样。 残响摸摸她,其实自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艾塔匆匆忙忙跑过来,和诸位大人们道歉,牵起残响,哄她乖乖走了。 所有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爱丽丝也很难忍受这种窒息的气氛。 她转过身,走到走廊尽头国王寝宫门口,伸手推开了门。 门里爆发出的怒吼冲出来,轰过整条走廊。 “坎格瑞安和那帮墙头草的废物们就该死!!!”切斯特愤怒地吼道,“我就不该想着什么国家需要社会发展一时仁慈留下他们的狗命!别拦我!让我把他们叫来去掉他们脖子以上的部分!!” “大战在即,凡人世界不能自相残杀了。”紫芫的态度还算平静,但仍然比平时严肃许多,“切斯特,你是王,护持辉耀的人,不能在这种时候不顾大局。” “他们差点把我的继承人给逼死!你还说要保护她,那时候你在哪?!”切斯特看起来撸起袖子要打人了,如果不是他真的打不过的话,“还有该死的冒险者工会和安妮布洛瓦,我给了她公主的位置和妥善的教育是因为道义和仁慈,不是让她拿着这些去造反颠覆我心爱的大女儿的!!” “爸爸,你别激动。”洛芙徒劳地劝阻,“安妮已经认识到了错误,莱尔菲丝为了劝阻她喝毒药让她悔悟,她自己也放弃了王位继承权,已经受到了惩罚……” “你闭嘴!”切斯特大怒,四处喷毒,“就因为你这么善于原谅,把谁都当亲人,他们才敢骑在你头上拉屎的!!” 门口的爱丽丝和后面的一堆超凡:………… 切斯特这孩子……原来就是靠这个搞乱自己家庭关系的吗? 很厉害,很厉害,让人印象深刻。可能还真只有洛芙丽达上殿下和紫芫忍的了他吧。 爱丽丝拉开门走进去,把权杖在地上一杵。 紫芫平静地退后一步,拢了拢袍子。 切斯特看上去仍然想打人。 “切斯特。”爱丽丝对他说。她是巫师帝国皇帝的妹妹,辉耀的公主,真神血亲,帝国现任女王,正色起来自然有严肃端庄的气势发散出来。 “可以了。”她对切斯特说,“你睡了四年,应当尊重那些在你睡大觉的时候仍然坚持工作的人的努力。” 切斯特满肚子火被她这一下憋回去差点没炸了。他好想骂神殿,又因为刚刚得知神战开始塔尔维亚怕不是会死而骂不出口。他躺平这事自己和神殿各负一半责任,神殿那边有plan a不成功人神就会没的理由,也没有抱怨。切斯特很生气,又说不出来,他哑了。 洛芙心疼他。 爱丽丝在那些看着她长大的超凡面前是个妹妹,但在辉耀的这帮凡人大臣眼里,她是爹。 “你苏醒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全国,蒙托洛那边也会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爱丽丝对他说,又看看洛芙,对她轻轻微笑了一下,“你是辉耀的国王,你没有退位,且没有背叛国家放弃权力和义务的行为,这意味着国家命脉之心永远留存了一部分在你身上。” 切斯特看看她,又看看洛芙,眉头皱了起来。 “洛芙是正统也唯一的继承人,在你苏醒以前,她履行过切实的代替国王摄政的责任很长时间,广为人知,且收到了民众的认可。因为她是摄政者里的唯一继承人,在你刚刚苏醒没有开始履行国王职责的现在,她仍然作为代理国王和顺位摄政公主享有国家命脉之心的部分认可。” 爱丽丝冲洛芙点点头,又看向切斯特。 “我是现在的实际摄政者,客观具有王室血统且受到摄政委托。但我不是辉耀的王,王位不兼容,我无法获得国王和继承人的部分的认可,我身上带着最后一份国家命脉之心的认可。” “国家意志分为三份,分别在我们三个人身上。我们权力交接过程中的疏漏和裂痕,就是梦魇可以用来侵蚀且已经侵蚀的部分。”爱丽丝对切斯特说,“现在,只有你是国王,也只有你具有把国家命脉之心全部收归自己的能力。” “在你苏醒以后,格莱西亚为了避免辉耀变成坚不可摧的铁桶,他会赶在你通过履行职责之前对辉耀发动攻击。”爱丽丝看向紫芫,紫芫冲她点点头, 门外那几个传奇也摸了进来,气氛逐渐严肃。 “紫金宫放了很多人进来。”爱丽丝示意了一下她身后的那些传奇。说真的,别说柯伦德,连切斯特都没见过这么多传奇在凡人地界同框出镜过。这帮人正常应该只会在诸神的典礼或者他们超凡内部的活动中登场,扎堆出现在辉耀的王宫里,让他觉得整个王宫的保护魔法屏障都变得狭小脆弱了。 “现在的问题是。”爱丽丝问切斯特,“我们需要整合现有的力量,联合蒙托洛的反抗军,尽可能在有限的时间里稳定加固两国的秩序屏障。” “能加固多少加固多少,不能加固的战略收缩,你不会想要那么多物质基础和普通人直面神战的。” 第 418 章 经历过终末之战的传奇动作起来非常快。 原本他们没有洛芙会回来的计划,因此对辉耀大面积的土地打算放弃治疗,连进城避难的疏散方案都写好了。但现在洛芙带着辉耀国家认可的最后一部分回来,这帮人觉得辉耀又行了。他们翻出了祖传的辉耀蒙托洛地区物质和非物质层面的能量规则流动图,打算把平时隐藏的力量都翻出来,扛住一波就算赢。 这是他们真神和传奇的领域了,洛芙在旁边也就是听个热闹。不过当切斯特去收拾洗漱的时候,她在旁边围观,还是捕捉到了一些吓人的部分。 “他们藏了多少能量在非物质世界的地下?”她老震惊地问那帮人,对自己刚刚听到的数字感到难以置信。 “用凡人算法粗略表达的话,百分之97.5。”紫芫答道,态度特别理所当然。那边赭在喊谁做过当年的秩序屏障转换传送法阵规划,谁能提供技术支持把传送法阵的存在形式转换回去,紫芫让他别喊了,“我做过。整个远古之森正反转换的秩序枢纽结构都是我做的,把结构分部图给我,这边的钥匙在谁手里?” 正要出门整队的军团长中,赫布利安远远扔过来一个漂亮的物体,似乎是水晶,又像是金属。 洛芙还在震惊。 多少? 97.5% 还挺精确……不是,问题在于,有正常人会把秩序力量放那么多到地底下的吗? 这些力量放出来,物质世界的魔法能量翻四十倍,一切资源取之不尽,作物一年成熟十次,这帮人就这么给沉到水下去了? “非物质世界能量充裕,物质世界的循环才稳定有保障。”紫芫冲她伸手,“终末之战时期我们是靠这样多的余量才保住秩序屏障的……尊陛下给你的剑还在吗?” ……那是什么样的富裕才能把四十分之三十九的能量都塞在水面下啊。 洛芙表情很僵硬,机械地从口袋里拿出她临走的时候白给她的剑,和他示意自己还带着。 那是那么明亮又温和,好像月光铸造的剑柄。每时每刻,都有细小的光好像水波似的在剑柄上的每一个点上扩散开,荡漾成了剑柄的形状,也掩盖了剑柄真正的模样。 这剑没有剑刃,剑鞘由白色的藤蔓缠绕,藤蔓缝隙之中空无一物,让人怀疑它到底是不是一把真的剑。 但洛芙知道它是,在紫金宫尚且留存的项玉生前的壁画上,有项玉拔出这把光铸成的剑劈开混沌的场面。这把剑在她手中能爆发出劈开大地和星空的光芒,笔直而没有尽头,任何拙劣粗鄙的办法都不能阻挡。 白就是从一副画里拿出的这把剑,将它交到了她手上。在它刚刚和洛芙的手指相接触的时候,也曾经泛起略微明亮的光的波浪。 随后它沉寂下来,光辉暗淡,好像它在画里那样安静。 洛芙拔不出这把剑。 她也不知道白给她拿着它是什么用意,不过拿着总是没错的。按照白的说法,这把剑是真神的武器,有群星的一点力量。被恰当使用可以劈开真神以下的一切,而且只要挥动,就必然能够斩开。 它能杀神。 ……但洛芙拔不出来。 紫芫也不指望她□□,他问洛芙这把剑的原因,只是想借用一点诸神的权限,让他调整地区能量循环的时候能够方便一点。 世界存在在这里,既消耗,也生产。这个世界很繁荣,积攒的能量很多,真神不把它们放出来,反而压在了水下。这一方面是为了维持物质世界的生产生活具有活力,另一方面,他们总是备着在要紧的时候把这些力量拉出来开秩序屏障。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在海水最深的地方,即使海上刮着再强的风暴,水下的鱼群也是安全的。 这些力量平时只有少部分参与到能量循环和日常屏障和传送塔运行之中,之前在嘎拉山和大都的几次,时间紧迫又有真神主导,他们基本都没被用上。但现在,在辉耀和蒙托洛将要陷入的局面里,真神不能插手,它们变得重要了,而国家命脉之心,又具有某种程度上借调和改造这些力量的权限。 “大概能保护住大多数区域。”紫芫和他的同僚们拿了一堆从紫金宫带来的模型和信息,一通规划,粗略算了一下,“把这些力量全部翻上来填充到秩序屏障里面去,勉勉强强可以维持住在传奇和上位神的能力余波中坚持几个小时。骑士团会牵制住他们,不针对物质世界大肆攻击的话问题不大。” “对面传奇的人数难以估计,到时候会是什么场景无法预计。”辉耀的法布芮元帅十分担心,他是能够想象到传奇全力乱战会是什么景象的上位神,同时碰巧没经历过终末之战,“如果您不能确定,我认为不如分散一部分人到乡下去……传奇是可以毁灭世界的。” “这是真神留下的秩序屏障。秩序屏障当年是按照能够抵抗恶魔全力攻击设计的,即使现在没有强大的主持者,短时间内保护住辉耀和蒙托洛地区问题不大。”紫芫用笔敲了一下眼前的纸张,“不要分散,没有意义。自由领被祝福提升能力的那些人比正常修炼有自己方向的能力者要弱,骑士团和其他人会拖住他们。同阶内战他们需要收敛规则力量而不是发散,没有余力打到一半针对地面。只要他们的攻击不以毁灭物质世界为目的,问题就不大。” 真的不大吗?法布芮头皮发麻。 他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人神准备去做那件事这爆炸般的消息,整个人还是一半在梦里似的感觉。但爱丽丝和骑士团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他们都已经行动起来,他也只好带着晕乎乎的脑子快速进入工作状态,并且真心祈祷他们说的那个事情可能有转机。 会吗?会吧。 拜托了,请一定要成真。 从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人神就在东方的土地上屹立不倒,教导和光辉照耀四方。他像是公正的长辈庇护者后人,从前存在,以后也自然存在,扛过了终末之战,人神自有永有,像不会消失的自然现象。 法布芮是无法接受人神会死的,即使他知道人神的本质仍然是人,他作为人出生和成长,即使持有权柄这么多年,仍然保持着属于人的最本质的部分。 但他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就像他无法接受明天太阳不会亮一样。 他觉得世界都很虚假,非常的不真实。虽然有人告诉他人神可能要出大问题,虽然他理智上接受了他们的解释,也在配合他们对此进行规划和准备,虽然他知道这不是个幼稚无聊的节日玩笑。 但法布芮还是觉得人神不会死,他觉得很不真实,觉得自己活在梦里。 他配合骑士团组织队伍配合调动维持治安去了。 据说前往蒙托洛,和反抗军谈判的队伍从王都出发了。骑士团‘出于友好交流的目的’顺路护送。他们将会去保护蒙托洛还有挽救余地的土地,带着洛芙和爱丽丝的信,和反抗军首领俄托·吉利恩相汇合。 而剩下的,蒙托洛王都附近,受到现在国王褐托和高尔文父子所统治的区域…… …… “他们没救了。” 洗漱完毕穿上正常衣服的切斯特站在露台上望着王都上空将要变得橘红的夕阳。 夜色将要来临,春天的晚风吹拂在他国王的礼服上。风从南方而来,不可阻挡,就像这会随着风一路向外传递,拦都拦不住的,辉耀国王苏醒的消息一样。 这消息将会被送到边境,跨过群山和平原,来到蒙托洛人耳中,来到蒙托洛国王的桌上。 然后,一切都会发生,一切将向前进行。 切斯特望着这现在还仍然和平完好的一切,感到心情非常复杂。 他对人神是很有意见的,人神既然接受了十五国那么多王室的效忠,既然拿到了权力对她们发号施令,就应当对他们负责。至少在王室生死关头,在米兰达出事的时候,在洛芙出事的时候,他不应当在旁边看着。 但切斯特也不能说神殿的立场不对。神殿归根结底是人神维持统治,庇护文明和世界的组织,并非服务机构。他们从很早很早的时候起就存在,在东方十五国的土地上伫立了超过一万年。那么多年,凡人的社会历经变迁,国家版图更新换代,社会要发展,旧的统治者就应该被淘汰。十五国是凡人自治区,统治者淘汰也得是凡人系统内部的更新换代。有更新自然也有损失,神殿下放了太多权力,神殿并非无所不能,神殿无法做到什么都管。 切斯特对神殿的看法十分复杂。 而这种复杂,在今天下午他从那帮超凡那里得到了神殿打算做的事,洛芙去摸黑魔法,计划a失败以后启动的计划b的内容的时候,得到了很长时间以来的空前统一。 是他错了,他不该和这帮人计较。自己都不怕死的人是疯子,他们根本不正常,他脑子进水才会和他们一般见识。 切斯特这样想着,自己也无法形容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事到如今,他又想起了早些时候和神殿打交道时候的好的影像,那个他将要被自己的侄孙杀死的晚上,穿着花里胡哨行走艺人的青绿色袍子的男人从雨幕中行来,笑着冲地上的他伸出手,问他愿不愿意要王位。 他想起人神这么多年来一喊就到,脾气很好,想到他邀请他去大都的新年晚会,把他介绍给参会的其他超凡,想到他给自己派来的神官提供的帮助和指点,想到他在米兰达死后出现,和他道歉,表示自己能够庇护和接纳霍克公爵父子,保留下米兰达最后的亲人。 他也想到了人神后面没有管到的过失和对辉耀的不闻不问。米兰达出事是因为自由领的超凡,洛芙出事也是因为自由领的超凡,连带着他睡了四年,神殿只在最后一年请人皇出来管了一下,搞得洛芙孤立无援,差点去摸黑魔法。 这样的场景在切斯特眼前交替闪现,没有什么语言能够描述此刻他心里的滋味,他只能抬头看着远处的王都,王宫旁边驻扎的骑士团分出两个大队起飞,向着蒙托洛方向而去。 莱尔菲丝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披着披肩,腿上盖着毯子,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你不用非在这里陪我。”切斯特对她说,经历了这么多,他对莱尔菲丝的态度还算尊重,因此之前莱尔菲丝听人说他在这里站了半个多小时,过来看看的时候他也没有赶她走,“我之前说的是气话,既然洛芙和爱丽丝已经惩罚并赦免了安妮,这些事也都是因我而起,我不会责怪她。她的事就到此为止,不会追究了。” 莱尔菲丝冲切斯特微笑了一下,摇摇头。 “并不是为了陪陛下。”她答道,还是那样温柔和善没有脾气的样子,只是嗓音粗粝沙哑,“夕阳很好看,我也想多看看它,这样好的天气不多见,我也不知道还能见几次。但如果我打扰了您,我道歉,并且会现在就走。” “打扰说不上。”切斯特说,这里算是宫廷内部主人公用的公共区域,他还做不出把莱尔菲丝轰走这样的事情来。 他们都知道,莱尔菲丝活不了太久了。 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底子亏空非常严重,是那种放在那里不管无病无灾都会在十年前不到三十岁死去的程度。因为青金石和其他治疗方向的超凡帮助辉耀改进了普遍的医疗进程,她没有死,勉勉强强活下来,调理身体和普通人差不太多。 但当她喝了毒药以后,这种经过调理的差不太多就和普通人完全不可比拟了。 切斯特看了她好几眼。 “大都有治疗能力方向的超凡。”他对莱尔菲丝说,“说不定他们还有办法。” 莱尔菲丝笑着摇摇头。 “人有生老病死,这是自然的规律。”她说,翠绿的眼睛宁静而温柔,看向切斯特的时候眼底真的没有任何隐藏的黑暗和波澜,“我这条命已经得到过一次救助,本来已经是向命运偷来的时间。如今得到我想要的结果,也付出我应付出的代价,我觉得很好,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你是安妮的母亲,洛芙很尊敬你。她认识超凡阶的治疗能力者,如果他们愿意,应当可以帮助你。”切斯特皱了皱眉。他得承认莱尔菲丝说的并不算坏,但与此同时,他最讨厌很容易就认命的人逆来顺受的样子。 切斯特不肯认命,但他半生有许多时候被命运玩弄,所以他很不愿意见到别人认命。正因如此,他还想要为莱尔菲丝争取一下。 莱尔菲丝望着他,微笑着,摇摇头。 “我听说过那样的阁下们,可以使垂死的病人复苏,让老人变得年轻,让生命走到尽头的人的时间延长。” “但我也听说,这种办法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有的。只有那些很有价值的学者,有才华的艺术家和聪明正直的政治家可以得到这样的资源,作为对他们价值的肯定。” 她望着切斯特,那双绿色的眼睛中是温柔坚定的哀恸。 “我只是个普通的平凡人,因为意外和王室牵扯上关系,本身并不能为王国和世界提供任何价值。延长我的生命没有意义,我今天会这样是我自己造成的,是为我没有教导好安妮儿付出的代价。我想如果我这样自己都不珍惜的人获得了这种机会,而那些努力求生,比我更聪明更厉害更想要活下去的人因此失去了它,是一件更可悲更不公平的事。” 莱尔菲丝如此对切斯特说。 用她被魔药腐蚀,只能勉强止痛,再也不复从前温和低柔的嗓音艰难地对他说。 切斯特凝视着她。 过了很久,他叹了口气。 “你是个好人。我想你不该得到如此结果。”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好人,我还有选择的机会,还能陪伴在安妮身边度过这段时间,我想这也不是那么糟糕。”莱尔菲丝笑道。 切斯特没说话了,在逐渐暗淡下来,从橘红变成深蓝的天穹下,在春天的夜风里,他从不知道哪里摸出个烟斗,点上吸了一口。 真他妈的难抽。 切斯特想。 ……比他做冒险者的时候抽的烟难抽多了。 莱尔菲丝拢了拢披肩:“您见过安妮了吗?” “没有。”切斯特呼了口气,望着外面没有回头,嗤笑一声,“我起来就一大堆事,没顾得上她。” “她感到愧疚,无颜面对。”莱尔菲丝说道,叹了口气,“我想她是不够勇敢,这方面不如洛芙。但她会愿意尽力弥补。” 切斯特知道安妮有在努力弥补了,但他主要想说安妮哪里都不如洛芙,好歹他知道这是自己的上头气话,也记得莱尔菲丝是安妮亲妈,没当面说出来。 而且……不如洛芙。 安妮当然不如洛芙,不讨论洛芙是他和米兰达的孩子,洛芙自己是个穿越者。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怎么和活了两世诸神眷顾的穿越者比较优秀呢? 切斯特没回话,思绪又跑远了。 露台上的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切斯特想起了在梦境之中那个呼唤他的声音。 一遍一遍的呼唤,耐心而温柔,富有感情地讲述他和洛芙相处经历的声音。 它提醒了他,很多次,也最终让他成功醒来。即使切斯特最终会醒,那声音也加快了这个过程。 莱尔菲丝一直在试图用他和洛芙的父女感情唤醒他。 用她虚弱的身体,用她沙哑残破的嗓子。 即使是在说别人的女儿,即使女儿的父亲让她生下安妮毁了她的一生,她的声音仍然是温柔的,富有感情的,可以唤醒人心底真挚深沉的期望。 一个人想要用自己的情感唤醒别人的情感,首先她自己要能感受到。 莱尔菲丝是真的希望他醒来,也是真的满怀深情地讲述他和洛芙的事情,即使这些事情是从宫人那里听来,她自己甚至没有亲眼见到。 切斯特的印象中,她没有提过安妮的事。 一句都没有。 国王在心里叹了口气。 “几年前你曾经说过,想要发誓独身,进宫做女官陪伴安妮。”他回过头,看向了腿上盖着毯子坐在那里的莱尔菲丝,“当时我拒绝了,因为觉得你还太年轻,还有爱别人和组建家庭的希望。” 莱尔菲丝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几年过去,安妮二十出头,她也快四十了。人类凡人之中,保养得宜的贵妇在这个年纪还能说一句成熟美丽富有韵味,但莱尔菲丝身体本就不好,早年操劳过渡,后来又喝了毒药。 她看起来非常的憔悴,十分虚弱,眼角有了细纹,面孔也显出了一点苍老的痕迹,虽然那双眼睛还是温和美丽的,但到底不再年轻了。 她的身体里,毒药残留的部分仍然烙印在那里,吸取她的生命,摧折她的健康。 种种迹象都表示,如果没有超凡治疗能力者出手,莱尔菲丝都活不了太久了。 她没几年好活了,再过些时候,她身体的病痛都会爆发出来,生命飞速衰败,很快就会卧床不起,再然后,是病痛造成的死亡。 而她刚刚拒绝了自己唯一的机会。 她要死了。 但此时此刻,这个女人望着国王的眼神仍然是平静而温和的。她点点头,眼中带出一点追忆过去的笑意来:“是的,我仍然记得那件事。陛下的仁慈和体贴令我印象深刻,从那时起,我就相信您其实是个好人。” 切斯特是不是好人他不知道,但他估摸着这会莱尔菲丝没在骂他。 “你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在余生找到真爱的人了。”他对莱尔菲丝说,没有说她活不了太久了的这件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如果你坚持不去请超凡医生的话。” 莱尔菲丝眨眨眼。 “你进宫当女官的希望还存在吗?”切斯特问她。 “什么?”她没明白。 “若你坚持不找医生也不再结识可以做配偶的人,你可以做我的妃子。”切斯特说,为这种尴尬的场景感到难堪,“说到底我们之间有这样的事实,我想如果你心意已决,至少应该在王宫里修养渡过后面的时间,那么你应当有一个可以在王宫里心安理得自处的身份。” “这事因我而起,你应该得到这个身份,这是我欠你的。” 莱尔菲丝惊讶地望着他,睁大眼睛一眨不眨。 “陛下,我不是……”她挣扎着要站起来,被切斯特远远一把按了下去,脸上浮起了不太健康的红晕,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想到了什么,“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这样的目的……我也不……我很尊重您和王后陛下的感情。。” “我知道,我只会比你更在乎米兰达。”切斯特额头险些蹦起青筋来,“所以我无法给你王后的称号,而且我们之间不会发生除此之外的任何事。” 莱尔菲丝坐了下去。 “我这样做的唯一原因是,我们之间确实发生了这样的事,存在这样的关系,也由它导致了你之后的不幸。”切斯特抿了抿嘴,自嘲一笑,还是说了下去,“无论我多么对此感到耻辱,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无法否认,而这不是你的错。” “事到如今,我本来想要弥补给你的,常人能够组建家庭的人生看起来也希望渺茫。那么我至少应该把你应得的名分还给你。你是我的女儿的母亲,是我的女人。”他从牙缝里挤出我的女人这个词组来,“既然你打算安定下来,那么我会给你可以安定和容身的地方。你在王宫里要有与之相配的身份,并且堂堂正正的可以受到别人的尊重。” 莱尔菲丝翠绿的眼眸望着国王。 “谢谢您,陛下。”过了很久,她笑起来,绿色的眼眸温柔的真心实意,“给我这样漂泊一生的人一个最后可以安定的容身之所。” 第 419 章 莱尔菲丝答应了下来。 她非常感激,也清楚自己确实没有许多时间了。毒药的残留在摧折她的生命,每一天她都比前一天更加疲劳和痛苦。 她曾经只是想要看着安妮长大,如今她的职责完成了,她最后保护了安妮,也尽自己所能保护了国王和国家。如今她时日无多,国王苏醒,安妮也不会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遭遇不幸的下场。莱尔菲丝对切斯特的安排感到平和和满意,她似乎可以期待在最后的几年获得平静和安宁。 一个容身的地方。 曾几何时,这对她们母女来说是多么遥不可及的词语啊。 莱尔菲丝还记得,她刚刚生下安妮那会,被主人家赶出去,在辉耀王都的贫民区艰难地生活。她给那些体力劳动者洗衣维生,冬天的水冰冷刺骨,小巷里低矮的住处永远充满了潮湿的衣服,连被褥地面和墙壁也是阴冷冰凉的。 邻居们议论她,议论她没有结婚就生下孩子,虽然同情,但也不乏恶劣之人对她生活作风和为人处世的质疑。有人会想要欺负她占她便宜,看上她美貌但人品低劣的男人会贬低她,说她都已经是生下孩子的破鞋,有人要就不错了,她应该立即答应,感恩戴德。 那时候莱尔菲丝刚刚生下孩子不久,无亲无故,孩子太小不能离开人。她失去了去体面人家做女仆帮工和家庭教师的机会,只能委身在阴暗潮湿的小巷里,忍耐着一切。 她要忍耐,她还要保护安妮。当安妮大一点可以坐在门口自己玩的时候,贫民区的孩子说安妮没有父亲,欺负她为乐,抢她的玩具,莱尔菲丝只能放下工作驱赶他们,为此得罪了很多孩子不讲理的家长。 她也曾经读书识字,是中产阶级家庭的好女儿。然而辉耀早些年的内战打没了她家的家财,在莱尔菲丝出生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混迹在平民之中,和父母一起躲避战乱。 因为战乱和战后各地贵族势力的混乱纠纷,她的父母先后死去。那时候已经大些能做杂活的莱尔菲丝依靠读书认字的教养和清秀的容貌进入贵族家中做帮佣,却因为意外和安妮的出生辗转落入社会底层,最终沦落到了平民区。 她不属于这里。 但她没有其他任何地方可以容身。 因为她年纪轻轻就生下了甚至说不清父亲是谁的孩子,因为这孩子还在她的身边。 那些曾经对她有好感的,体面的年轻人因为安妮的存在和世俗的眼光退缩了。他们即使再如何倾慕于莱尔菲丝的容貌文化和品质,也在得知她有一个几岁的女儿的时候露出奇怪的眼神。他们再如何相信她的品质,也会在家人的劝说和邻里的议论中退缩。 在哪个黑暗的,痛苦的,混乱而绝望的夜晚之后的许多年,莱尔菲丝逐渐意识到,她不会再有组建正常家庭的机会了。 她曾经希望在给贵族帮佣几年以后找个像父母一样的普通家庭结婚,丈夫温和礼貌,会认字,是普通的文员就可以,拿着微薄的薪水,她也愿意为他留下一盏灯,锅里有饭,相互依靠,互相扶持,这样就是家了。 这样的期望,不会有了。 不会有人娶一个十七岁就未婚先孕,和贵族乱搞关系,连孩子的父亲都不知道也不被承认,最终沦落到平民区的女人的。 但安妮又有什么错呢? 如果可以选择,谁又会投胎到她这种苦难而不幸的家庭中呢? 寒冷的夜晚,莱尔菲丝抱着安妮,安抚她,哄她睡,和她唱自己小时候在远离家乡的小屋里母亲给自己唱的歌。母亲曾经那么温柔地爱她,这些爱她想让安妮也有。她自己经历过许多苦难,这些痛苦她希望安妮可以不再经受。 她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怜爱,希望像母亲当年爱自己一样带给怀里的孩子一点温暖。 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她不忍心抛弃,终归当做小生命抚养而处出感情的孩子。她曾经在她肚子里踢她,会对她笑,喊妈妈,每当想起这些的时候,莱尔菲丝的心就会变得柔软起来。 安妮是她灵魂的一半,她生命的延续,从她的腹中掉落的骨肉,信任她的爱她的孩子。即使她那么穷困,安妮也不会说他们的条件不好,她只会安慰妈妈,说自己少吃一点。 孩子在她怀里,她们母女相依为命,这样就可以了,有母亲,有孩子,这就是一个小小的互相扶持的家了。 但莱尔菲丝还是有时候会想……在那些被人说闲话的时候,在因为雇主说她生活不检点而拒绝她的时候,在别人看她们孤儿寡母好欺负的时候。 她会想。 如果……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可以容纳她,容纳她们母女,不因为那件不是她的错误的事情而加注更多的轻蔑和欺辱,让她也能像其他没有做错任何事的人一样生活就好了。 堂堂正正的,不卑不亢的,不需要怜悯也不会被厌弃。安宁而自由,没有寒冷和饥饿,可以短暂的放松下来,不需要为生活而奔波。 天地很大,但对这对贫苦而低微的母女来说,并没有一个可以给她们的容身之所。 …… 未婚先孕在这个古老而不够开放的国家仍然是受到人们鄙视的。 这一点,即使在安妮成为了公主,莱尔菲丝也获得了拉文德尼西亚女士的庇护之后仍然没有变化。 她是公主的母亲,是和国王发生了关系的女人,但她并不是国王的妃子,他们的关系也不被人承认。 切斯特不将她接入宫中莱尔菲丝是理解的,在她知道十几年前的那件事是一个双方都受害的阴谋以后。她尊重国王和王后的感情,尊重陛下的家庭,也尊重为国家做了许多的国王本人的选择。国王是很好的,在她小时候让她的父母颠沛流离失去家财的战乱由国王终结,这些年她和安妮过得不好,但细微的地方也在产生变化。 莱尔菲丝对这一切很感激。她是辉耀国民,她希望国家好,因此也会自然而然的支持英明的君主。陛下接纳了安妮,这对莱尔菲丝来说已经足够,无论自己有什么结果都没有怨恨。更何况她还得到了拉文德尼西亚女士的庇护,她只有感激。 她的一生已经这样了,安妮好就好像有了希望,自己如何还能怎么样呢? 莱尔菲丝擅长安慰自己。 她知道国王是好人,他提出这个建议是出于体贴的好意。他给了安妮身份,也给了自己很多次选择的机会。安妮对公主是个威胁,但公主还是接受了安妮。她进宫对安妮更好,但他们还记得问自己的意愿。 国王无法给她丈夫和爱情。 也因此,他不太情愿把莱尔菲丝接进宫中。 莱尔菲丝理解他,在她知道真相之前,她也曾为国王和王后的悲剧而感动。但国王仍然给了她选择,给了她能给的其他大多数东西,并且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莱尔菲丝感激于国王的好意。她也识趣地接受了切斯特不要进宫的建议。 她不想插足什么。 即使她这样的人,在宫外,以没有结过婚却生了女儿,冠上了夫人称号的身份无法找到爱情。她低微的出身,并不存在的家庭背景和生下公主自身却不被国王接受的际遇让她成为了贵族圈里人人不敢议论又频频收到奇怪眼神的存在。 即使明知如此,莱尔菲丝还是接受了。 她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如此,再去追求那些幸福完整人生的好人可能获得的东西是不切实际的贪婪妄念。谁和她好,谁都要承担她身上的标签,她未婚先孕的风评和卑微被嘲笑的身世,那些好小伙子若能不顾一切,必定有热忱和真挚的心,让他们承受这些,这对他们也不公平。 她的人生已经这样,不该奢望,也不该把不幸带给别人。 她的人生已经这样,也不该进宫,进去搅和国王和公主的家庭。 她…… 她接受了,自己在哪里都要受到奇怪的眼神和背后的议论。在宫外,在宫内,她是公主的母亲,却不被国王承认,进出宫廷都很不方便,大臣和侍从引论纷纷。 她想站完最后一班岗,做她能做的事。唤醒安妮也是,给切斯特讲述他和王后公主的故事也是。 作为被排挤的人,作为这个家庭之外的多余的人。作为未婚先孕身份无法启齿的尴尬存在,名不正言不顺,而且永远不会正下去。 作为短暂的人生中因为国王的英明治理而多少受益的普通辉耀国民。 莱尔菲丝没几年时间了。 毒药的残留在她的喉咙和食道中灼烧,在她的血管里流淌。它摧折她的生命,提示着她死期将近。 莱尔菲丝对此很坦然。 她觉得自己的一生还算圆满,最后的时间求仁得仁,尽了自己的努力,期待多少成真,她已经没有遗憾。而这种好像背负了原罪,永远不被接受,永远没有归宿,一直孤单漂泊的生活也并不让她留恋。 直到切斯特说要给她身份为止。 在她还有几年就会死去的时候。 容身之处。 莱尔菲丝在夜风之中静静叹了口气。 她明白这是切斯特的仁慈,但她愿意接受陛下的好意。 她的一生后半段几乎全因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而起。 那个夜晚让她失身,未婚生子,带着安妮,人生轨迹全部偏离。 而这一切甚至是个第三方的阴谋,原因只是因为她长得貌美,容貌很像米兰达王后。第三方该死的死的干脆利落,还活着的也不打算对此负责。她甚至无法像面对奥克特伯爵那样得来一句理直气壮的‘我就干了,那是你的荣幸,别想来我这里要好处’的承认。因为这对于国王来说,也是不堪回首的耻辱经历。 在这个时候,在她生命的最后阶段,她能够获得切斯特的承认。国王承认了那天发生的事情,正视他们之间有过的夫妻之实。让她能够以安妮堂堂正正的母妃,而不是什么奇怪的不检点女人,公主不是国王妃子的母亲,好像情妇一样不被承认的不堪地下身份走到最后,可以光明正大地面对这一切,名正言顺地和安妮住在王宫里,莱尔菲丝认为这是一种答复和仁慈。 夜风吹在她身上,让她虚弱的身体感到寒凉。 她闭上眼,扯扯嘴角想要笑一下。 “陛下,谢谢您。” 第 420 章 切斯特答应了莱尔菲丝,派人和洛芙吱了一声。 洛芙毫不在乎,事到如今她再也不担心安妮和莱尔菲丝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白和她说善有善报,她对这对母女的怜惜和好意经由莱尔菲丝阻止安妮反哺到了她身上,让她对这位女士还挺感激也挺愧疚的。 她觉得切斯特做的对,又因为想起亲爹肯定发现莱尔菲丝没多久好活才会这儿做而感到难过和遗憾。她遗憾了一小会,就把这件事扔到了脑后。如果他们接下来搞得这件事不成功,很快就不是谁遗憾的问题了。 洛芙白天写完给俄托的信,和紫芫他们弄了一个白天的地区能量轴心,晚上吭哧吭哧写遗书。 是写给喵喵和大都诸位的。 她永远记得喵喵他们穿过格莱西亚封锁的辉耀危险区,连超凡都不敢来的地方他们带着一条机械龙就闯过来了,到了王都差点被冒险者工会的反水上位神给砍死。好容易闯到王宫,发现洛芙已经放弃治疗换项玉上号的时候抱住她哭哭的情景。 他们带着央都方面的委托,做这种生命危险的事情当然有诸神给的丰厚报酬,但喵喵和科伦波尔那么老远跑过来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的辉耀帮她,归根结底是因为洛芙是他们的好朋友。 洛芙这一世没有很多亲友,辉耀的诸位和她都在战区,跑也没得跑,紫芫和她一起来了,他们生死都在一起,该说的话都可以说,也就没有留言身后事的必要。想想也就大都的朋友们,学校的朋友,警局的朋友,他们冒了那么大的危险跑来找她,埃和奎妮请不出假还特意让喵喵和科伦波尔给她带信,让她不要放弃希望。 在辉耀,喵喵天天出去玩,回来给她讲路上遇到的有趣事情,试图让她多坚持一小会也好。她去到央都没危险以后,明黄玉还一直很担心她的情绪,隔三差五去央都看看她,和她约定出去吃饭逛街看歌舞剧。 喵喵在她人格被侵蚀,精神状态出问题的时候给了她至关重要的帮助。 洛芙很感激。 她这次来的匆忙,没来得及和喵喵科伦波尔说话。想想也觉得挺好,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留在安全区,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就好像她也有一部分在安全区有寄托一样。无论格莱西亚是成是败,洛芙项玉和塔尔维亚是死是活,大都都是安全区,终末之战打完了,它会一直安全下去。 但她想最后给喵喵他们一个交代。 关于她去到哪里,后事如何的交代。 要对她说的话,要留给她的祝福,还有她在大都账户里的钱和魔影电视的股份,她要安排一下,能给喵喵的给喵喵,要给朋友同学的给朋友同学,股份分给喵喵,神殿,穿越者投资人,再留一部分给警局做以后支持能力者技术支持小队的资金,希望以后不要再出后继无人的可怜情况。 洛芙写着写着,挺难过。 她知道明黄玉,明黄玉和科伦波尔他们是她的好朋友,比起钱,他们肯定希望她活着。 因为她难过,所以当切斯特派人来说莱尔菲丝那件事的时候,她随便就同意了。 ……想当年,刚刚见到莱尔菲丝的时候。冒险者工会后面的花园里,莱尔菲丝穿着朴素的棕色裙子,和侍女一起种花。她不想打扰身份变得高贵的女儿,压根就没打算出去,性格踏实温柔,对她很尊敬和善,还因为她的提议感到惊喜。 巧克力和草莓松糕。 那时候安妮还是怯生生的冒险者小孩子,冒险者工会还好好的在,浮空城和神殿也在正常运行。还是少年模样的紫芫刚刚看到恢复超凡的希望,心情很好,在她眼里总是举重若轻的大佬。 洛芙甩甩头,不去想了。 她要和紫芫走下去的,所以不会死在这里。那么这种临走之前走马灯之类的感觉可太不吉利的,一定不能让它成真。 她以后有很多机会回顾自己的一生,它不会在这里终止,所以她不要立任何奇怪的flag,她不能太紧张就胡思乱想。 她埋头继续写遗书,写着写着又觉得自己现在在干的事也没吉利到哪去…… 呜哇啊啊啊打住洛芙丽达!!!正因为遗书写了所以才会用不上的!!!那些扬言以后回老家结婚、完事一起吃饭的人都会去世,而她!反其道而行之,先准备了一波自己完蛋,那么她的结局一定是反过来的!这玩意绝对会成为准备了没用的反向flag的! 洛芙写了一半,思绪又开始跑偏,又开始想要不要给诸神写一份,写点自己不后悔但还挺想骂娘之类的。 ……算了,不写了,那帮人什么都知道,写个屁。骂真神有用的话这世界上所有的语言都会变成优美的骂人话。 啊…… 说起真神,紫芫说目前为止那三位还没有回来。 洛芙仰头看天,外面已经是夜晚,空气中浮动着大战前夕紧张压抑,井井有条中带着轻微急促混乱感觉的情绪。 星空透彻明亮,神殿出门之前把一切气候魔力潮汐循环之类的玩意都调整到了最恰当合适的位置。这几天天气非常好,正是春天,能让一切不知情的人心中欢喜。 魔神煌,魔兽皇帝莱法尔卡,精灵女神琼。 他们去虚空一族的聚居地,寻找虚空一族封闭空间撕裂世界的技巧,试图破解梦魇把世界的一角切开拉走时候使用的魔法的结构。 他们出发的时候是去年冬末,现在已经是转过年的春天。 白说他们正在回来的路上……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样的方法在虚空之中通讯的。那一定很不方便,希望消息顺利送到,来回都平安无事 希望他们心里有数,能赶得上。 …… 大狐狸在树下打盹。 他看起来没什么防备,软趴趴地往那松懈的侧着一躺,白绒绒的肚子露出来一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尾巴像条软绵绵的拖把。 但除此之外也有不同,这大狐狸有豹子那么大。他金色的皮毛上泛着微弱的流淌般的辉光,自带生机和神圣的观感,让人一眼就能确定这个家伙是个不平凡的活狐狸,不是软绵绵放在这里的死狐狸。 但即使如此,这家伙睡的也像个毛绒绒的猪。 这里是虚空一族这片区域小孩子们玩耍的地方,这会也有几个虚空和其他世界碎片来的凡人小孩在旁边玩耍。他们对大狐狸和旁边的尼塔莎见怪不怪,还有几个凑过来,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大狐狸毛绒绒的金色尾巴。 “他可真漂亮!”“他的皮毛可真柔软!”小孩们小声惊叹道,“尼塔莎姐姐,狐狸先生很厉害吗?” 厉不厉害尼塔莎不知道,但这家伙喜欢被摸毛毛是真的。这就是传说之中魔兽一族大狐狸的民族传统吗?谁的毛毛被摸的多谁就相当于收到最多夸奖和喜爱的好意,夸他们的皮毛是亲近信任的彩虹屁式赞美。 但你莱法尔卡是真神啊!就算有喜欢被人夸皮毛被人摸摸的习性也适可而止吧!虽然魔兽血脉本相的道德观念和感受和人形完全不同,但也差不多得了啊!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这家伙会发现有人拿着绳套和网子在阴暗的地方虎视眈眈,打算把这个疑似只会干饭的低智商低人权宠物拉走剥皮做成皮毛斗篷的!它这么大只,还能做两件,而且剩下的部分一锅炖不下! ……虽然那倒也不会发生什么后续,但终归对两边初步建立起来的薄弱信任没有好处吧…… 尼塔莎叹了口气,伸手自己也薅了一把大狐狸毛绒绒的脖子。 她抬头向着眼前虚空一族聚居地的小小空间的天空中望去。 星空中最明亮的世界,现在她知道他们管自己叫十六星,他们的真神履行了和她达成的协议和诺言,经由她引路来到了虚空一族,并且没有对她的族人大开杀戒。 ——至少目前为止。 尼塔莎手里薅着大狐狸脖子上一层一层顺滑柔软的毛毛,悄悄叹了口气。 不仅没大开杀戒,还表现的挺友善。大狐狸和琼会帮助指出他们窜的这个聚居地的问题。真神有能力修改世界底层规则,聚居地现在不再泄露能量了,那些随着世界碎片而来的隐患也大多数得到了处置或解决。 这是因为大狐狸和她说,他们见到了虚空一族帮助其他世界的努力。即使这种努力使用了错误的办法也造成了不太妙的现状,但他们仍出于自救也救人的单纯目的。 他们救助别人,也在命运闭合的星空之下挣扎。虽然他们的方法问题贼大,但出发点是好的,对被救助的其他世界居民也还勉强凑活。现实已经没法改变,秩序世界命运共通,他们也愿意提供帮助。 但与此同时,这帮离谱的家伙也没有掩饰自己随时能毁灭世界的暴力和保留这种企图的立场。他们对族里友善,但几乎是胁迫威逼族里交出虚空一族的核心魔法技术。他们会帮助虚空一族稳住聚居地,在晒太阳的大狐狸也会用尾巴捞一捞将要绊倒的小朋友,但与此同时,他们毫不避讳自己抓捕并且残忍拷打杀害了去他们世界搞事的同族,而且拒不交出现在仍然还被关押着的族人。 他们表现的很矛盾,好和不好都那么随意不加掩饰。这让整个虚空一族都非常矛盾,爱恨交加。想要结盟会被提醒自己正面临死亡威胁并被剥削,想要敌视又必须承担他们帮助自己稳固世界碎片且不求回报的情。 连带着他们对她这个叛徒的想法也是好坏交织,最开始恨不得生吃她的肉却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现在似乎片面认为她做的也有理,却反而敢于当面议论批评她了。 尼塔莎挠了挠大狐狸耳朵下面的白毛毛,感到心情十分复杂。 虚空一族的位置已经暴露了,而真神永远具有也保留毁灭他们的权力。大概在经历非常多的事情和时间之前,没人能够证明他们不会因为某种利益考虑炸了虚空一族。 但与此同时,至少在目前,他们帮助虚空一族稳定了聚居地。这里的能量不再外泄,空间稳定下来,有灭世逻辑的世界碎片得到了处理。那些被他们拼死击穿的命运的线从开放的地方搭上了这个命运仍然闭合的世界。 外来的因素引入了封闭的系统,系统的内循环打破了。 这个聚居地所有世界碎片的命运,现在都是开放的了。 考虑到击穿命运所要付出的代价,虚空一族这波大概白赚了十几位真神和上百传奇的半条命。 没人能证明她做的事对是错。 但尼塔莎希望她做的事对的,从结果看来,目前为止虚空一族得到的只有好处。 她拍了狐狸脖子两把,看着他。 呃……如果不算前几天这家伙对族里的长老大放厥词,逼迫他们交出放弃那些曾经在他们世界东部地区搞事的族人。躲回族里的交出来视影响恶劣程度付出代价,现在还在他们世界的最终绝不会得到赦免,一定会死的话。 族长本来还说让他网开一面,让他体谅一下那些人为了族里未来的赤诚之心,两边都这样合作了,要不算了。被大狐狸一句关我屁事给塞得严严实实。 族长,脸好疼。 最后还是交了,是精灵女神出来劝阻,说恩怨两清以后才好平等合作。不过他们多少卖了点面子,没把人往死里处置。 这让族里怨气很重,颇有微词。但与此同时,他们还得接着琼给他们修聚居地的事实。 尼塔莎觉得族长他们也挺难的。 不过总的来说是好结果就可以了,其余和她也关系不大。 她无法回族里了,在她做出这种事情之后,无论结果好坏,她这种擅自对外出卖本族消息的家伙都无法回来了。 大狐狸和红发对她很关照,也邀请她之后去他们的世界生活。他们有了虚空一族的魔法波动和核心技巧,以后有能力在自己世界布置限制虚空一族进出但不会杀伤的屏障。尼塔莎在那里可以像普通人那样生活,那里有科林,沃尔米尼安还能来串门。 她摸摸大狐狸的毛毛,安慰自己,那样也不错。 大狐狸懒洋洋地翘了翘尾巴尖。 一株琼花破土而出,转眼变成了花枝纠结蔓延的巨大花树。那些花有着淡粉色水晶质感的质感,和玉一样纤薄美丽的花瓣。 它们好像有生命的动物触须那样生长,事实上也是贯穿整个聚居地的巨大琼花第一部分。它生长的是那样的快,在生长的过程中给人以会移动的错觉,枝蔓繁茂,生长处纠缠在一起,琼花几乎因为过于密集和生物似的移动形态而让人感到密密麻麻眼花缭乱的恶心。 那些花生长着发散开,又在末梢聚拢。花枝纠缠,花瓣坍塌,纠结的花树密实地凑在一起,变成了身穿花瓣似的长裙的美丽女人。最后一支花丛她的眼中缩了回去,在那里旋转蜷缩,填充成了形状漂亮颜色温柔的淡粉色眼睛。 精灵天赋魔法加成的血脉本相,今天也非常掉san。 “在不存在太阳的天穹下被孩子们摸摸,好玩吗?”琼笑着问莱法尔卡。 大狐狸轻轻摆来摆去的尾巴尖停顿片刻。 他睁开眼,抬起头,翻个身子在地上趴正了,认真地看看琼,又认真地想想。 “太阳暖和点。”大狐狸看看自己背部金色的皮毛。 “我们得走了,现在立刻马上。”琼对他说,这让大狐狸惊了一下,他立起耳朵站起来,尾巴都放直了,“消息来了,时间很紧。你要废些力气了。” 大狐狸变成了人,打个哈哈,抄起尼塔莎和琼赶紧去找还在和虚空一族长老们接受数据的煌。他很无所谓,且早知道会这样。他在这里吃喝玩乐睡大觉,好像个真的只知道吃的普通狐狸,就是为了调整状态积蓄力量等这一天的。 在虚空一族无数世界的核心,那个天穹星空之下有着孤峰的水潭旁边,煌还没好。 这却不是他只有一个人琼和莱法尔卡没有帮忙,真神展开神性本相能够理解和接受的信息数量都是不可名状一级的巨大。慢的是试图为他讲解配合他解析虚空一族独特技术的长老们,说到底他们只是凡人,真神接受的再快,他们输出限速也没有办法。 这里还有最后一个核心属性没有解开。因为是虚空一族与生俱来的特点,他们本族也说不好什么情况怎么理解原理如何,解释起来非常费劲,而虚空一族制造屏障的技术必须要它来支撑才能快速解开。 琼说现在要走,煌陷入了沉默,而在场的虚空一族长老统统屏住呼吸,不敢喘气。 真神来的世界的事情是他们族人搞出来的。 真神没有计较,但他们已经把技术交给了真神世界的叛徒,后者将用它们分离世界。 那是神战,可能会有真神为此而死。即使如此,真神没有计较,只是来寻求破解的办法。 破解的办法是虚空一族独有,但虚空一族因为属性问题能力受限,不够资格参与神战。 这也不要紧,真神可以学。边学边帮他们解决聚居地的问题,生怕他们有后顾之忧教导不完全。 但他们没来得及解析和传授这种破解的办法。 他们搞出的事,自己解决不了,真神想解决,他们还教不出来。 换位思考,扪心自问,谁知道时间来不及的时候都得原地爆炸了。 在空气里的可燃气氛浓度到达爆炸区间之前,虚空一族的族长站了出来。 “我和你们一起去吧。”他对煌说,“办法您都有了,只需要一个属性发源点。我来做这个发源点,也算是对您帮助和仁慈的认同和报答。” 他是虚空一族唯一的超凡,理论上来说可以做补丁。煌几乎毫不犹豫地一把拉住了他,嘴里却说:“很大可能会死。” “无妨,早想过这个可能,族里我已经安排过。”族长说,被煌拉着去找大狐狸汇合,“您说秩序侧的利益同一,如此说也如此做,我愿意信您。” “我是我族唯一的超凡。”他平静地说道,“我也是我族的族长。” ※※※※※※※※※※※※※※※※※※※※ 关于清明节假期……还是老样子不保证更新! 假期嘛,家里可能有事,而且是假期诶。有就更没有就算,最迟周五回来~ 大家假期快乐哦~ 第 421 章 辉耀国王在沉睡几年以后苏醒的消息好像春天的风那样拂过原野,穿越辉耀广袤的土地,跨过格陵山脉,吹进了北方蒙托洛的领土,一直送进王宫。 王宫之内,一直在历代先王画像走廊里徘徊的国王褐托·吉利恩听侍从汇报了此事。他让侍从退下,面上表情不显,在昏暗的走廊里,抬头注视着吉利恩王室的开国国王。 那位戎马一生的伟大君主端庄威严地坐在画框之后,头戴冠冕,手握宝剑,身披带着黑色斑点的白色裘皮,衣领和胸前的衣服带着美丽的丝光。 他是威严,端庄,肃穆,充满了力与美的。 同时,在以百为单位记的时间之后,他的画像褪色了,威严方正的脸孔变得晦暗,明亮洞察的瞳孔染上阴霾,宝光辉煌的冠冕暗淡如铜和玻璃,宝剑上的光辉斑驳剥落。只有外面穿着的衣服和裘皮还带着些早时鲜艳的痕迹。 正如这条走廊,正如这个王宫,正如这里自诩高贵的王室血统。一切荣耀和华美,伟大和荣光,都统统终会褪去。 再如何奢侈的享受都有尽头,在如何庞大的权力都会随着生命的离去而分离。一切世俗的高贵和美丽,贪婪和欲望,人们所想要的一切都只是短暂的占有,终会被时间所剥夺。好让诸神在神殿中平静和蔼地看着,看着君主们费劲一生从世俗之中脱颖而出,拼尽全力获取的一切人上之人的地位,富可敌国的财富,无上至尊会被全国满足一切愿望的权力都最终回到世俗之中去。 时间——这无可抵挡,无可辩驳,侵蚀一切,只能减缓而不可逆转的可怕之物。一切凡俗都被影响,一切凡人终难逃离。 凡人,终难逃离。 褐托望着开国国王英武方正的面孔,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 他知道切斯特苏醒意味着什么。辉耀的国王可不像他的两位公主那样好对付或是容易哄骗,他让儿子去欺骗安妮公主试图对付摄政公主的计划失败,从那天起就注定迎来辉耀疯狂的反扑。 国王苏醒,摄政公主和巫师女王的权力自动归还,辉耀将随着国王行驶职责而快速整合统一。然后,他们必定会带着愤怒和仇恨联系上盘踞在南方地区的俄托方面势力,和他们会合,带着他们打回王宫里。 褐托没有办法抵挡。 就像这王位是他仗着自由领的超凡强者帮助而获得的一样,他并没有足够的确实维持自己统治的力量,褐托并不在乎,拿到手里,能够使用,得到结果的力量就是他的,手段并不重要,结果就是他现在坐在王位上,而他那自小坚持做人要走正道,有的事情不能做,看不起他心思活络的大哥已经被他宣布为反贼,画像都被从这条走廊上取下。 褐托坚信达到目的的结果最重要,过程和手段并无所谓。但他也必须正视一个事实,既他的王位获取手段并非通过正面力量和大势获取。他借由自由领的超凡适用利率达到目的,因此也必须受到自由领超凡所受到的制约—— ——那让梦魇借用,让梦魇垂涎的权柄,国王的责任,人民的认可,国家的意志,名叫国家命脉之心的玩意是个让他不能为所欲为的限制。梦魇借由这种方式得到了干涉蒙托洛的力量,那么就不能伤害蒙托洛的人民。他偷取了真神的权柄并试图融合它,因此就不能做违背真神责任的事,不可毁伤世界支柱,不能乱杀凡俗的生灵。 这些事真神或许能做,因为他们得到了权柄的认可,有余裕按照自己的判断和意志行事。真正的国王也可以做,因为他们到底只是凡人,国家命脉之心的认可是赐福和荣誉,却不是统治本身的基础。但格莱西亚不能做,因为他是小偷,现在在着力于展示自己的合格,试图融合不情不愿的权柄。同样的事情他做出来,受到的排斥很大,会让他融合的进度条倒退,且没有余裕,会遭到权柄更重的反噬。 褐托借用了梦魇权柄的力量,因此也必须受此限制,连带着自由领那些受到梦魇赐福的超凡也不能使用。他不能用这些超凡去攻打世俗国家,不能用这些超凡去谋害邻国的君主,他只能使用世俗的法子,让手下的凡人去进攻刺杀,挑拨离间攻心伤害邻国摄政公主。而他正面的力量又不足够强大,导致俄托和玫瑰的反抗军盘桓在南部,无论如何都打不下。 他借助了超凡的力量害死大哥上位,如今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在超凡不能对凡人出手的现在,他在凡俗之间的认可和力量不足够他稳住王位。 他在蒙托洛统治地位原本在辉耀国内波涛连连,执政者几年换了三个的情况下本还能维持。 一旦切斯特苏醒,它将随着辉耀的整合和反攻不复存在。 凡俗的反攻……凡俗的,终会死去的,统治会到达尽头的凡俗。 会把他从超凡的怀抱中拉下来,让他从王座跌落,让一切唾手可得的财富权力化为乌有的凡俗。 该死的凡俗。 褐托转过身来。 他注视着他背后的阴影。影子里有人,或许是之前就在,或许是刚刚才来。那人影沉浸在阴影里,黑暗的,虚无的,好像有无数蝴蝶在烟雾中翩翩飞舞,又好像有许多无形的灰色眼睛,掩藏起来注视着所有的方向。 “切斯特醒了。”褐托对那影子说道。 影子不说话,烟雾蒸腾而上,蝴蝶振翅翩翩。 褐托本想问影子,为什么那水晶瓶,那件他们送给辉耀国王的礼物会如此之快的失去效力。他以为这东西是一件诅咒,是可以让切斯特永远沉睡在梦境中,并最终死在那里的东西。但他犹豫了,他不敢问,离开了真神的庇护,他真正领略了这些超凡强者的恐怖,如果他不是蒙托洛的国王,是这个国家的象征,他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也无法回去了。 就像褐托自己对叛徒毫不留情,即使背叛者诚心悔过也要将他们残忍杀害一样,他相信人神也会这样对自己。 而他,无论如何,在诸神眼中,都是和十五国没有任何区别的凡俗国王。诸神不会偏袒任何人,他们也无法给他想要的。 在他还是王子的时候,他想要权力和王位。当他成了国王,他想要在自己的国家至高无上为所欲为。当他获得了这些,又想要万世一系,不放弃世俗的享受和对欲望的追求就能够成为超凡永远活下去。 诸神并不允许。他所求已经超过诸神所能允许凡人国王拥有的,若他回去,不仅欲求不会被满足,已经获得的还会被无情夺走。 这些东西,诸神给不了。 所以褐托投向了自由领的超凡。 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我向您效忠,将我的国家,我的权力,蒙托洛的地区能量中心交给您。”褐托像那灰色的蝴蝶影子,梦魇格莱西亚在这王宫中的投影张开了手,好似要奉献什么似的对他说,“愿您允许我的家族继续执掌世俗的蒙托洛地区,愿您赐予我永生。” 影子轻轻摇摆,倏然变成穿着礼服,面戴眼镜,学者装扮却带有莫名油滑气质的年轻男子。 祂咧嘴笑起来。嘴角的弧度有些大,看起来十分非人。 “你想好了?要交给我?”祂向国王确认道。同一年前和洛芙在辉耀见面又有不同,梦魇格莱西亚此时的面容仿佛笼罩着规则的神光。似乎真实又似乎虚幻,仿佛能从他的皮肤中读出雾气和蝴蝶,那不可名状之物,又什么都读不出来,只赞叹他面孔绝美非凡。 连他的声音也不再是低沉轻柔富有磁性和诱惑的男子嗓音,它仍然轻柔,带有让人沉溺的诱惑磁性,却又仿佛介乎男女之间,模糊性别,带着叠声和回响,好似能从物质世界响到人的灵魂深处。 梦魇变了,变得完整,或是变得残缺,他出现在这里的只是自己的存在的一部分,至于另外的那些部分去了哪,或许潜入了世界能量轴心,或许被撕扯分裂,谁也不知道,谁也说不出来。 正常的真神和超凡是不会撕裂自己存在的,格莱西亚此刻的状态并不正常。但在只是凡人的国王眼中,这位介乎真神和传奇之间的伟大存在只是变得更加玄妙了。祂仿佛浑身缭绕着神光,充满奥秘,不可猜度,又有无上力量。祂强大又神圣,一切都在祂的心中,一切都在祂的眼里。 强大好啊,强大,意味着他的计划进展顺利。强大,也意味着祂说话的分量重了,他许诺的会实现,他会答应早年答应过他的事情。 “我想好了,要交给您。”褐托说道。 “不担心背叛真神了?”梦魇嗤嗤笑起来,笑声里也不知是满意还是讽刺多些。 “您言重了。”褐托不情不愿地低头笑道,“我总是相信您的,之前只是……时候未到。相信您这样做大事的人也能体谅。” “我可以体谅。”格莱西亚用他那中性的声音答道,油滑而满意。但褐托却不知为何总觉得阴冷滑腻,有些汗毛倒竖。 他想起小时候和父亲去大都面见人神的时候,父亲搞了事情向人神请罪,那位神神秘秘,头戴面纱的尊陛下也是轻柔而稳重地回答了“我可以体谅。”那时候他听到这样的回答,感受到的是被安抚和温暖的坦然,和现在这样警醒恐惧十分不同。 褐托又有些后悔,犹豫着是不是该这样做。 “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格莱西亚说,对他笑起来。他的声音中性,却不是娘娘腔般的不男不女,而是被神性力量浸透,除去了生理性别影响的中性,“诸神不能给你的,我可以给你。你是一国之主,我们也像诸神一样不能伤害你。即使离开主世界,你仍然是。你所能够失去的不多,却能获得应有尽有,诸神无法给你的东西。” “我很欢迎,我很满意。”他说道,声音里透露出的愉快和安抚让褐托刚刚有些摇摆的心又安定了下来。他只是凡人,却不知这会格莱西亚的声音里自带了精神安抚和混沌平静的魔法,让他安定,让他幸福,让他思绪迟钝浅薄。 “欢迎你加入我们。”格莱西亚对他说,撤去了精神方面的影响,“既然决定了,就把它交给我吧。你作为国王对国家的庇护职责,你作为国王获得的,国家命脉之心的认可。” 褐托明白他将要交出什么,就像他们早先时候说好的那样,他必须明白自己交出了什么,不能被欺骗,不能被迷惑。但他仅剩的一点犹豫和谨慎还是让他最后决定再确认一下:“还请您再向我许诺一次您答应我的东西。” “可以。”格莱西亚呵呵一笑,“很谨慎,这很好,这可是很有用的特质。即使是我,离开主世界也需要合格的世俗世界统治者。你再一次向我证明了你的价值。” 他吸了口气。 “你向我放弃身为蒙托洛国王对国家和子民的庇护职责,将你做掌握的国家命脉之心完全交给我。作为条件和交换,我将允许你的家族继续执掌蒙托洛地区,在我成神以后,为我统治世俗,做我人世间的代言。我将赐予你永生,你将永远存在下去。只要我在,必不会让你寿尽而亡。” 褐托点点头。 “那么,你愿意交给我吗?”格莱西亚问道,笑着,嘴角越咧越大,“为了确保这个过程成功进行,我要最后强调一下。这意味着你放弃了你的子民和国家。你不再保护他们,你作为国王的职责你拒绝履行。他们遇到的困难和危险,你不会阻拦和插手。你交出了他们的生存命脉,明白这一点,且没有为了国家而行动的更高尚的理由?” 褐托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他被格莱西亚看着,看着。这个上千岁的顶尖超凡,几乎是真神的传奇,用那种带有极大压迫力的眼神。 他的压力很大,他无法思考更多。 “我愿意。”他动了动嘴唇,终于发自内心地说。 格莱西亚笑了。 他的嘴已经咧到了耳朵根,无法再咧大了。当他还要更小的时候,他的头颅裂了开来,露出了里面不可名状的内里。 摆放着蒙托洛历代国王画像的走廊里,那些光芒安静的魔晶石灯的投影中,映照在蒙托洛吉利恩王室开国国王的巨幅画像上,一个人影的头颅的一半向后仰,裂开成为带有无数锯齿的可怕怪物。那怪物不等眼前的另一个人影因为紧张和恐惧后退倒下,就向前咬去,将他拦腰啃进了自己嘴里。 有可怕的惨叫和挣扎,不可名状的恐怖声音,之后是血肉蠕动的恶心声响在走廊中回荡。一些血溅在了开国国王的画像上,弄脏了他还带着华丽反光的蓝色礼服。 过了一会,美丽的,英俊的,心满意足的戴眼镜的青年缓步从走廊中走出,来到了旁边一副拜访装饰品的帷幔前,伸手拉开了帘子。 那后面,是恐惧的不可形容,被吓得都要不成人样的蒙托洛王储,高尔文。 “你看到了?”梦魇笑着问他。 高尔文几乎被这真人恐怖片的情节吓尿了。 “别怕,别怕。”格莱西亚笑道,“我不是和你爸爸说过吗?我需要凡人的统治者为我管理世俗。我们是互相需要的,我怎么会杀你呢?” 高尔文惊恐的眼神几乎无法控制地停留在了他嘴巴下面,那里还有血混合着血肉碎片没被擦干的痕迹,它们曾一度顺着嘴巴流下下吧,浸湿了梦魇原本洁白的领巾。 “哦,你说这个。”格莱西亚笑道,毫不在意,甚至都不试图打个响指把它们弄干净,“这个嘛……算我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笑着摊了摊手,一副哄小孩似的无奈表情,“虽然你父亲答应放弃国家,但国家又不认可我,我没有执政过,侵蚀很费时间,旁边还有个俄托,时间久了你父亲也要管事,要拿到它可太难啦。” “不如把他吃掉,就像这样,嗷呜一下,一劳永逸。你父亲刚刚放弃国家命脉之心,它还在他身体里,没来得及跑,你父亲宣布放弃也不算国王,吃他不会被反噬。你说说,这是不是我唯一能做的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高尔文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很恐惧,很害怕,胸中翻腾着无数面对辉耀,面对诸神,面对梦魇的怨恨之意。他想跑,想求饶,想跪下当狗,又不甘愿当狗。 除去这一切以外,他是父亲看中的儿子。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父亲教导他,总和他站在一处。他对父亲是有感情的。 那毕竟是他爸爸。 “你放心。”梦魇嘻嘻笑道,“我对凡人没有兴趣,我答应过褐托会让你们家族统治蒙托洛,不会食言的。” “你……你还答应过不杀他……”高尔文牙齿打架,从嘴里挤出的气都是凉的。 “我答应过吗?”格莱西亚做惊讶状,“我答应他让他的家族永远统治蒙托洛,所以我留下了你。我答应让他不会老死,他不是老死的。我还答应他一直存活——” 他摸摸胸脯:“你看,活在我身体里,不仅肉l体,也包括带着国家命脉之心的灵魂碎片。我活多久,他就能活多久呢。” 高尔文眼睛都红了。 “哦~我明白了,原来是这让他产生了误解啊。”格莱西亚因为阴谋得逞而笑的分外愉快,他不为自己取得了褐托的国家命脉之心而快乐,只为了自己即将完成的大计,“那对不起了,我骗了他。反正他只是个凡人,死就死了,能怎么样呢?” “我劝你聪明一点,认清现实。”他伸手拍拍高尔文的脸,凑近了往他脸上吹起,“至少我还打算让你执掌这个国家。如果你不听话,我也有的是其他选择。” “不过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做国王了。毕竟国家命脉之心已经是我的了。”他对高尔文说道,又恢复了那种美丽端庄博闻多识的学者模样,很有礼貌地冲高尔文点点头,“你就叫首席总管大臣吧。受到国王,也就是我的委托,管理这个国家。我特许你们一家可以世袭这个职位,还请不必太感激。” 高尔文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但梦魇却不在乎了。 他施施然走开,没有几步,整个人都化为了烟雾和蝴蝶,消失在了蒙托洛的宫廷之中。 蒙托洛搞定了。 褐托毕竟是正经的国王,他一死各个方面都会有反应。 这一切都已经开始,无法回头。他要抓紧时间,拉起辉耀和蒙托洛之间的虚空屏障,联通自由领光之限界内外,无论用何种手段抢夺辉耀的权柄,分离主物质世界。 在他们采取措施以前。 第 422 章 一支飞行的队伍来到了蒙托洛反抗军的临时首府。 蒙托洛内战打了许久,反抗军和政府军来回拉锯情况焦灼,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形成了诡异的相对和平各自修养发展的情况。反抗军自然也组建了自己的政府。 因为反抗军剑指国王褐托的胡乱政令和不仁慈的行为,他们不分裂土地,也没有另外指定首都。这座曾经的边陲小城,如今的军事基地便被临时充做了政治中心,用来发布前往整个反抗军实质统治区域的民生政策。连带着反抗军的大半决策层,领袖俄托王子和玫瑰公主都在此处。 这队骑士从天边而来,骑着清一色长着翅膀和角的虚空独角兽,军服上闪烁着具有魔力疏导功能的花纹,长枪在阳光下闪着整齐的寒光。 他们降落在了反抗军首府建筑面前的大道上,整齐有序地向两边列队,让开中间的道路,好让队伍前方包裹着的女将军能够驱马走出队列,来到听闻消息匆忙赶出来的俄托和玫瑰面前。 不需要通信和解释,俄托知道这是骑士团来了。除了诸神座下最锋利的长枪和最坚硬的盾牌,没有任何世俗的武装可以兼具如此强大的魔法力量和如此整齐的军容。他们列队完成以后全队行礼,用剑和靴子敲打马鞍,同时齐声喊为了诸神和文明的动作和声音是如此的整齐,几乎是同一个人做同一个动作几千遍。 那声音洪亮,撞击声自带肃杀之气,即使是在这样战争之中偶尔和平的街道上,行人和反抗军首府原本的卫兵也被这气势所震慑,不由自主地后背发麻绷紧身体。 骑士团,诸神的长枪,诸神的坚盾。护卫文明,冰冷而锋利的刀锋切开一切混沌,叛乱,阴谋,窥觑文明和神座的黑暗。 这支队伍只是站在这里,仪仗性地喊一声,都会让人感到这是一把锋利的,冰冷而坚硬,会毫不犹豫捅穿一切阻碍和目标的刀。特殊的共鸣魔法和符文回路连接了骑士团的每一个成员,将凡人的意志与超凡的核心连为一体,让他们能够对抗超凡。 从终末之战前到终末之战后,骑士团总是驻守在驻地之中的。他们守卫各个战略要地,震抚驻地周边,没有诸神的直属调令不会离开,绝不因为凡人的无聊事情而出动。 骑士团捍卫文明。 而现在,骑士团来到了蒙托洛。 俄托倒抽了一口凉气。 整齐列队的骑士团队伍向两边分列,好让他们的指挥官,一位表情严肃的超凡女士驱使虚空独角兽向前走出列。她身穿骑士团的军团长制服,和所有的军团长一样是一位强大的传奇,骑在马上举起了手中的佩剑:“联邦魅影骑士团军团长克洛丝,率虚空独角骑士团两千骑士,受到央都魔国皇帝尊陛下的命令前来支援蒙托洛反抗军l政府。请确认接收!” 她这样说,她背后的那些人也同步行礼。一样是整齐的刷的一声,气势吓得旁边的人直往后退。 俄托头皮发麻。 很短的时间里,他勉强来得及猜测是否可能和辉耀那边有关,但更要紧的是,面对这一队杀气腾腾的队伍,他不得不立即反应,同对方行本地军礼:“我是俄托·吉利恩,蒙托洛反抗军领袖。我已确认接收,向你们与皇帝尊陛下致意!” 他是带领反抗军走到今天的军l政领袖,做出这样军人的铁血做派来还有点模样。这个答复似乎还算让军团长满意。 克洛丝冲他点了点头。 他们交接完毕,这支团级队伍便默契地散了开来。按照他们收到的目标指示,快速调查城市的能量潮汐系统和地区能量节点运行情况,和本地官员能力者队伍交接,检查信息屏障和物质世界保护系统的工作状态。 他们散开了,又带着某种似乎随时能够拼起来的井然有序。克洛丝和俄托玫瑰共同走回城主府,和他们解释情况,说明了自己队伍的来意。 这花费了一些时间。最开始,在失去兄长亲族相残国家内乱和战争中洗礼过的,已经再不复早些时候婊里婊气模样的玫瑰公主,俄托信任依仗的后勤政务总负责人还对克洛丝这位巅峰传奇的女将军很感兴趣,似乎倾慕,似乎向往,望着她的眼神好像在期待正事说完能和她交流一下身为女子执掌军队的感想。 但很快,她的这种想法就再也没有被想起来的空隙了。 随着克洛丝叙述和解释的推进,无论是玫瑰还是俄托,他们的表情都逐渐变得震动而惊恐起来。 “您说什么??”俄托非常震惊,几乎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信息太过爆炸,他甚至不知道该先问哪个,“自由领的梦魇……要吃褐托,再利用地区能量轴心分离辉耀和蒙托洛??” “他要拉起虚空一族的屏障,让外面的支援也进不来。还在自由领培养了数不清的强大超凡?到时候这些超凡全都会发疯一样攻击我们?” “他要把自由领和蒙托洛辉耀分离主物质世界,带着国家命脉之心去星空中当山大王?而尊陛下只能等他成功的时候才能出手杀他?” “他要夺取蒙托洛的国家命脉之心,还要抢辉耀的,在获得了蒙托洛国王奉上的国家命脉之后就会立即发动对辉耀王室那几位下毒手??” 克洛丝说的就是这个内容。但无论怎么说,俄托的表情也过于沉重了,让她也有点轻松不起来。 她点头肯定。 俄托瞪着她,表情和旁边的玫瑰特别像,不愧于他们姐弟的血缘。 他难以置信地问道:“您率领队伍来到这里,就是收到了尊陛下的命令,要在这样的乱战中保护我们?” “是。”克洛丝答道,传奇阶陪着项玉打天下的军团长,什么没见过,坦然地直视他的双眼。 俄托窒息了。 他想起了人在辉耀的洛芙,想到她,她父亲,和爱丽丝女王,三选一随时会被梦魇突击,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逼迫欺骗折磨让他们放弃自己的责任,再被无情吃掉,说不担心是假的。 但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帮不到忙,反而因为这种情况的讽刺和滑稽而特别想笑。甚至忍不住会去想,不知道是他这种要被哥哥卖掉半个领土的情况惨点还是她马上要被最终boss偷家的感受酸爽。 “褐托的国家命脉之心会卖给自由领的那家伙,还能阻止吗?”他问军团长,因为想到自己在这里是个没用的凡人而超级加倍想笑,“您有没有同事去他那边阻止他政府l军管辖的国土上的居民怎么办?” “阻止不了。”克洛丝回答的特别平静且坦然,“他们没救了。” 俄托表情都扭曲了:??? 他想说阻止不了不要紧,褐托的死活这里谁也不关心,就是他这个亲弟弟和玫瑰这个亲妹妹,和这位二哥之间也隔着杀哥之仇,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能不能至少把王都和北部地区的民众捞一捞啊?? 那些民众,那——么多民众啊。因为他们打内战已经很惨了,他们也信仰人神,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为什么他们就非得要因为自己住的房子地方不对而遭遇这种事啊?? 他是想这样说的。 在他感受到了那种奇异的嗡鸣感之前。 不需要理由,在克洛丝告诉俄托他握着蒙托洛另一半国家命脉之心的认可之后,他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和明悟,为这一瞬间的眩晕和嗡鸣。 蒙托洛的王位,这个国家另一半命脉的执掌者,换了人。 俄托闭上眼。 从切斯特苏醒到现在,这样快,这样赶。 褐托确实没救了,他这样着急快速地放弃了蒙托洛国王的王权,也放弃了自己在梦魇那里唯一可以保命的砝码。 ……切斯特苏醒的消息传到王都应该没多久,骑士团来支援他也才刚刚站稳脚跟。 一切都……太着急了。 俄托感觉不妙,甚至因为某种讽刺和超出接受能力掌控范围的事情发展而捂住额头,笑出了声来。 克洛丝就没他那么悠闲了,几乎在一瞬之间,她开始展开神性本相。 明亮的光在她的皮肤,眼眸和发丝上跳跃。这位传奇阶的军团长回过头,看向了蒙托洛和精怪领无尽海接壤的东方,并且也伸手指向了那个方向。 俄托几乎已经到了舌头上的话被他吞了下去,他顺着克洛丝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金色的光出现在了天穹的另一侧。 那是不同于光之限界的分隔,似乎蕴含着许多虚幻不真实的纹路规则,但它仍然切实地分开了蒙托洛所在的土地和精怪领无尽海上方的天空。即使是俄托这样的凡人也能立刻看出来,这种分隔带着和从前所有时候都不同的分离和割裂感,像是要把物质世界和支撑它运转的世界能量循环系统和底层规则逻辑全部分隔成互不关联的两块。 那金色的光芒稳定地向上攀升着。 “真快啊。”克洛丝望着那个方向说道。她的神性本相已经展开部分,眼眸中有光透了出来。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阻止不了,也救不了。”她扭头对俄托说,还笑了一下,“让你们能活下来我们就要拼尽全力了。” “请相信我。”她向俄托伸出手,“将你对国家的庇护和责任共享给我,认可我所做的事情是对你的子民的保护。” “我们必须把这半个国家沉进规则世界里,如果不这样,这里的一切人都可能会死。” …… 克洛丝像俄托要授权,将要把蒙托洛的半个国家,属于俄托效忠于俄托的反抗军实际控制部分沉入能量循环系统下层,规则的世界里。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此时此刻的辉耀王宫。 连带着边境地区通天彻地,并且将要在头顶上横向蔓延,似乎要和自由领,和邻国蔓延而来的其他部分交融连接的金色屏障,也是一模一样地攀升着。 这意味着梦魇吞噬了蒙托洛的国王,获得了倒数第二快碎片。他有足够的能力掌控辉耀蒙托洛地区,并且可以竖起屏障,将外界诸神可能带来的援助和干扰暂时分割开,通过虚空一族分裂世界封闭碎片的特殊技巧。 他开始试图带着碎片脱开主世界了。 他会将自己的存在完全展开,浸入到辉耀蒙托洛和自由领地区的世界能量轴心之中,他的掌控力将会空前强大,空前接近真神。 也空前的脆弱和完整,处于可以击杀的状态。 洛芙还没有找到那个可以解决一大堆问题,真正复活项玉的办法。 但她现在最应该担心的甚至不是这个。 按照诸神的推算和白之前谈话中告诉她的情况进展,格莱西亚的存在被诸神在大都暴躁地撕裂了。就是让洛芙和紫芫当诱饵从辉耀逃命的那一次,也是他们借用梦魇攻击机械院排除异己的那一次,他们反过来啃了梦魇一口,将他的存在撕开。 格莱西亚从此不再完整,他无法维持稳定的人性,无法收拢神性本相,每时每刻都会在权柄的重压和规则境界的侵蚀之下非常痛苦。他需要活命,因此为了承载这种负担,为了缓解自己残缺的存在,他会把自己浸入到整个地区的地区魔力循环系统当中。他将化身节点,借此不被吞噬,也借此分摊负担。 权柄的负担是非常沉重的,并非随便找些物质世界的能量循环片段就可以寄托。梦魇要活命,要裂土封王,他就必须要有足够大的能量循环系统来填补自身和承担权柄的负担。这能量循环系统寄托于物质世界的土地之上,而格莱西亚所需要的最小面积的土地,也超过自由领土地两个王国那么大的面积。 他要活命,就必须带走自由领和额外的两个王国,少一个都不可以。好在他早年在辉耀和蒙托洛阴差阳错经营许久,才最终选定了这两个国家,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把他们拖下水。 虽然因为诸神搞事和种种因素影响,事情出了点偏差,他没有拿到完整的辉耀和蒙托洛两个国家。但部分也足够他完成分离世界的工作。他现在获得了褐托国王的国家命脉之心,有了足够的力量拉起两个国家和主世界之间的屏障,那么他势必会在战场分割,局势稳定后来取辉耀的一部分,好让整个区域可以在他的控制指挥之下从主世界分离。 他用虚空一族的光之屏障分割了战场。下一步,他就要来取走辉耀拆成三份的国王责任中的一份了。 …… 辉耀的整个物质世界的国家在慢慢沉入规则之中。 这是这一大堆参与过系统设计和战后改造执行的超凡共同努力的结果,和之前临时凑活对付和场面影响不够所以没有完全展开的情形不同,此时此刻,这套对秩序世界主物质世界文明结晶和凡人保护的系统才真正展现出了它的全貌。 它是为了诸神终结恶魔的终末之战设计的,极尽一切能够保护的严密手段,同时具有规则锁死和物质世界规则虚化两套同步进行的保护方式。 前者锁死一切规则变化和物质世界状态,暂停信息交流,让超凡和恶魔对规则改动消解的力量和其他对现实产生影响的努力全部无法生效。它们被严格隔绝在外,连信息都无法映入内部凡人的视线。混乱的影响和信息无法生效,自然也就无法到达,传统意义上,人们把这种效果所笼罩区域的边界称之为秩序屏障。 而后者……则有些类似于洛芙前世的电子绘画涂层变动。文明所在的物质世界原本在最表层,很轻易就能被改动,后面是秩序规则,时间规则,气候轮转之类的底色涂层。当涂层变换的时候,最表面最容易被波及、一切底层影响都会反映在自身上的物质世界会被沉入下层。诸神在下层规则之中放置了极大比例的能量,它们会在这种时候起到规则改变的缓冲作用,物质世界的文明城堡就像从海面沉入海底,海面的风浪将极难影响。 此时此刻,在辉耀,这两套系统时隔千年同时运转,将整个国家土地连同上面的一切,都静止在时间的片段中,慢慢沉入了迷离虚幻的光影里。 梦幻般的蝴蝶,红色和蓝色,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在辉耀宫廷的走廊中变换着虚实,就好像在一张有许多图层的画中逐渐跳跃,寻找它最想要寻找的那个图层一样。 它和宫廷呈现的物质虚影虚实状态终于一致了。 蝴蝶翩翩飞舞,化为学者模样,带着眼镜的文雅男子。他在这时间停止的宫廷中缓步走着,径直来到了走廊的尽头,拉开了宫廷王室起居室的大门。 那扇大门后面,辉耀的国王切斯特和公主洛芙丽达好像雕像一样或坐或站地凝固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这个国家的其他所有凡人和低阶超凡一样,时间被锁死在了没有信息交换和变化的状态中。 格莱西亚看着他们,微微一笑,理所当然地向着右边项玉的继承人,权柄的真正持有者,有一点古兰德皇族血统的真神血亲,洛芙丽达公主,伸出了手。 第 423 章 格莱西亚的本体在蒙托洛王宫之中吞噬融合属于蒙托洛国王的国家命脉之心。 他举起屏障,分割开这边界的一角和诸神援军所在的主世界。同时他也膨胀力量,将自己的存在完全展开,浸入到这片土地当中去,好让自己的力量无限接近真神,在取得辉耀国家认可之后可以开始分裂世界。 而与此同时,他分离出来的影子来到了辉耀,来到了这个国家虽然是超凡,但能力等级还远不足够上谈判桌的洛尼亚斯王室的父女面前。 他将取得自己所缺失的号令这片土地最后需要的地区能量节点控制权,辉耀分为三份的国家命脉之心中的任何一个。 他将会拿到它,毫无疑问,很有信心。格莱西亚有很多计划和方法,他相信那些有人性的,自称正派的超凡很容易摆弄。即使他受限于权柄和目前的状态无法对他们直接出手,他也有应有尽有的办法让他们自愿。 梦魇格莱西亚。 在最初的最初,他的最初始的能力,就像他的称号,就像他的民族分类一样,是梦魇。 他是带来虚幻梦境,混淆真实和梦想,迷惑人的心智的精怪。 只在梦中,在人的意识深处,他无所不能。 而下位神,毫无疑问,无法抵挡。 有人性的那些超凡,脆弱得可笑。 他们会为了所谓更大的利益就要紧牙冠握住责任不放手,就也能够因为比更大的利益还要大的利益放弃它。 那些善良温和,富有同情心和责任感,能够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的可怜人,那些蠢货。他们面对惨剧,面临让人性破灭的地狱场景,面临让人无法分辨的被他报复的未来投影,实在让格莱西亚无法相信他们会一直坚定,毫不动摇。 在梦里,他将制造无数惨剧,毁灭和杀戮,让这些自以为立场坚定的国家庇护者注视着这一切,直到他们意识到自己地坚持毫无意义,放弃挣扎,把自己的责任和权力拱手相让。 数千岁的传奇阶老怪物,格莱西亚很擅长玩弄人心。他能让切斯特沉睡几年在梦境中不辨真假,就能让他轻易再次陷入。洛芙丽达被他玩崩溃一次,他就可以让她再崩溃一次。前一次她崩溃放掉了项玉复活阻止他的最后机会,这一次,无论是诸神中唯一主修精神魔法的人皇,还是那个多管闲事脑子不好的死去的影子都不会再出来捣乱。 梦魇对此很有信心。 但在他实行这个计划之前,显然有些别的困难需要处理和克服。 —— 影子站在辉耀的王储,项玉的继承人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周围的皇宫墙壁,大门地毯和桌椅摆件,一切物质世界的构造和那些凡人的护卫侍女都沉浸在安静的虚幻的淡金色虚无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虚幻越来越多,画面逐渐玄妙,就像这里的空间逐渐沉入了规则底层的深海之中。 这一切都很安静。 直到某一个瞬间。 淡金色的虚幻世界变得黑白了起来。 黑雾涌动,像是整个世界被吸走了色彩。又好像从物质世界掉到了只剩些投影的虚空之中。 在这虚空的没有边际,没有天穹也没有底的巨大晦暗空间之中,雷光从无限远的天边蔓延到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其间蕴含着爆裂的力量,又仿佛随时都会连接到一起,汇聚成轰炸贯穿一切的雷龙。 有光和水般的白练好像雾气和星辰一样缥缈涌动,仿佛能够净化一切,同化一切。这空间寒冷,且炽热,既真实,又空虚,仿佛冰冷坚硬如同大地,又像是火焰蕴含在暗处,能够焚烧消解一切。 法阵和规则的光辉在颜色混杂之处若隐若现,符文的命令有其感应而不见光影。这一切混杂在一切,如此的真实,又带着秩序,命令,概念,甚至些微权柄的力量,让之前和梦魇还处于同一规则层面的辉耀王宫的场景淡化消失了。既无法触摸,也无法抵达,只有些微的影子,让人仔细研究观看才能隐约勾勒之前身边最近处花瓶的轮廓。 格莱西亚愣了一下。 他本想赞许,像真正举重若轻的大佬,诸神那样评价一二,对此轻柔一笑。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切对于此时此刻只是个分l身的自己来说是带有一定威胁的。 在这个时候坏他的好事,又不是那种可笑的,他抬手就能按灭的徒劳反抗,让格莱西亚无法云淡风轻起来。 而他甚至连鼓动自己笑一笑,做做高手样子都做不到。 一切平静宁和的表面翻涌起了杀机,黑雾翻涌,异化隐藏扭曲一切,闪烁的雷光汇成贯穿一切的雷龙,光雾聚拢包裹过来,每一个最细微的光点都能贯穿物质最本质的存在。那些土和火焰,规则的符文统统聚拢变化,合围成了巨大的包围圈,层层叠叠,满是杀机,指向了最中间的梦魇。 这里有至少六个传奇,或许更多。 他们没有躲避,也没有主持规则世界沉浸,更没有好像那些自以为聪明的能力者一样把大招留在后面,前期隐藏试探,试图给他一个偷袭。 这帮人的力量完全展开,不遗余力,连招呼都不打,上来就使用最强一击,包围并且试图击杀他。 他们是传奇阶,来自央都,浮空城,骑士团和远古之森。是将军,执行官,全都参与过全世界秩序超凡并肩作战的终末之战,配合起来的包围强的可怕,带着一大堆真神给的祝福和保护,即使是格莱西亚,被他们这些围杀也要认真对待。 更何况他分过来的只是自己存在的一小部分。 更何况这一小部分还因为他的自大而没有展开力量。 格莱西亚笑不出来。 但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凭借在自由领那么多年殊死搏斗,泥潭里摸爬滚打各种使用阴招黑手的反应速度,立即稳定自己身边周围的规则,飞速回身,架住了从侧后方劈过来的细剑。 他架的吃力,但终归架住了,有可怕的影子般的波纹从交界处扩散开来。如果这里还是物质世界,它足够劈开空间,在这波纹的笼罩范围内,连物理规则,重力,光和声音的系数都会变化。 格莱西亚看向细剑的眼中好像有缤纷的蝴蝶飞出。他与本体的权柄相共鸣,在刹那间震慑动摇了攻击者的传奇境界,才把他震开脱身。 他毕竟不是本体,权柄也非真正主人,虽然完全状态对传奇碾压,但现在首先不是一对一,其次力量都没展开。 这一下震慑和动摇已是极限,被他震开的细剑变回雷光之龙,分散又围拢绞杀过来。与此同时,翻滚涌动的黑雾化为黑发灰袍的青年,手中的法杖向着他劈了下去。 梦魇化为了缤纷的蝴蝶,从物质世界短暂而不充分地遁入了梦境的概念,他粗暴地借用权柄,将自己的存在变得被一切规则认可,才勉强没有被困住。 残留的部分蝴蝶虚幻又不可名状,从两边飞开,绕过了法杖,雷龙,和从周围轰炸般包裹过来的符文囚笼的攻势。与此同时,同样是借助权柄高于传奇的规则,他投射了一点点自己的梦,略微扰乱了攻击他的人的思绪,为自己获得了一点喘息的时间。 ——传奇阶的梦魇很难在毫无准备的战斗瞬间影响同阶,但他有权柄,虽然只是部分融合,也能让自己的命令对世界之内的存在有小部分概念上生效。格莱西亚不得不承认,如果是几十年前还没有权柄的自己,被这帮人以这种豪华阵容围杀,大概几分钟就会被炸得灰都不剩。但现在,拿到权柄的人是他,所以他才能获取主动,像蝴蝶一般自由飞舞。 飞翔的蝴蝶仍然在寻求正在下沉的物质世界,试图去攻击和影响那两位被暂停保护在那里的国家命脉之心持有者。不过这不容易,在他刚刚飞出包围圈,从概念中拖出的时候,缤纷的蝴蝶撞进了星辰和白雾之间。 一瞬之间,蝴蝶和白雾接触的区域爆发出来巨大的闪烁,短短一眨眼的功夫,清晰的明暗变化闪烁了上千次,每一次都发出了明亮能够贯穿整个空间的白光。而与此同时,之前被他震开迷惑的那些存在也缓了过来,力量概念再次笼罩。 格莱西亚觉得这帮传奇都疯了。 他明白这样下去不行,凭借他这种程度的分l身,他无法占据游刃有余的优势。 权柄在本体处,本体在蒙托洛展开,正将存在浸入能量轴心,无法过来,不能帮助。 蒙托洛的国王他已经吃下去了。 屏障他也已经拉起来。 他必须得到辉耀,辉耀的国家命脉之心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格莱西亚在分神和这帮参与过终末之战,不是军队就是浮空城执行官的传奇的互砍之中感到烦躁,他们几乎是全世界最能打的那一批顶尖超凡,往上就是诸神,再没有比他们更强的超凡了。若无权柄,其中的任何一个面对传奇阶的自己都占上风。 他的分l身太弱了。 他需要提升自己的境界。 权柄没有吃到嘴不是自己的,虽然他能借用,却很难在这种激烈的战斗之中从蒙托洛全程投射到辉耀。 这里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他更进一步的侵蚀权柄,把自己的存在浸入到整个被分离的区域的能量轴心之中。这会提升他整体的存在和境界,让他的分l身也变强,强到能和这几个传奇抗衡,强到可以越过他们拉出秩序屏障保护下的继承人,并让她在噩梦中交出自己。 这是最好的办法。 格莱西亚这样分析,也这样做。 他飞快的,更快地把自己的整个存在浸入到了包括自由领,蒙托洛,和辉耀因为国家命脉之心分了三份而略有瑕疵的能量循环系统之中。 他的力量节节攀升,很快变得恐怖起来,并且还在变高。 越来越高,越来越高,逐渐接近真神所在的天穹。 …… 洛芙切斯特和紫芫切斯特他们认真谈过以后,认可了他们把自己塞进秩序屏障的做法。 格莱西亚在吃掉手边的蒙托洛国家命脉之心以后,一定会拉起屏障,并且第一时间来吃辉耀的。在辉耀的这些传奇准备了一大堆手段试图砍死他。他刚刚吞掉蒙托洛的国王,怕诸神砍他,也怕国家命脉之心吞下去出问题,会抓紧消化并第一时间拉起屏障。既然拉起屏障,他本体就会留在蒙托洛,只会来一个分l身。 虽然是个□□,但梦魇毕竟也是持有权柄的家伙,死可能还砍不死。但他急于取得辉耀,会展开力量,加速自己把自我浸入地区能量循环系统的过程。这会让他的本体变得明显而可以击杀。 只要梦魇因为分l身太弱小无法夺得辉耀而展开力量,他距离被击杀就不远了。 这几个传奇加在一起,约莫差不多可以把他逼迫到进入完全状态。 但这对再次献身做诱饵的洛芙和切斯特来说就太危险了,下位神在这个战斗中基本没什么用,比凡人强就强在没那么容易被碾死,但乱杀仍然是乱杀。因此他们同意进入秩序屏障,让秩序屏障作为自己的额外一层保护。 梦魇是梦的精怪,虽然事实上不能对他们出手,但谁也不知道他会在梦境中做出什么事来。为了防止梦魇制造战争结束幸福度过一生然后心甘情愿把王位让给虚假的儿子的梦境,洛芙和切斯特甚至约定,这辈子都不会主动交出权柄,要拿着它到死,诸神想要就自己来取,无论如何都不会交出去。 她是带着这样的觉悟被信息锁定屏障笼罩的。 在封存的信息交流之中,外界时间不造成任何变化。洛芙感到好像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她就被扯出了秩序屏障。 紫芫一把把她扯出来,几乎是擦着梦魇蝴蝶群的边边,带着她化为黑雾,引入概念,差一点就被梦魇砍死。 好消息是他没受伤,坏消息是,这会他不要太狼狈,连跑路的姿势都着急的要飞出去。 保护洛芙和切斯特的这片王宫区域的秩序屏障已经被砸的好像五彩缤纷的碎玻璃,以他们之前所在的房间为中心点。在紫芫之后,白色的光雾和雷龙暂时缠住了梦魇,好让赫布利安把切斯特架出来,遁入概念中跑路。 他们的状态都很不好,赫布利安短暂现身的那一瞬间,洛芙能看到他神性本相躯干部分被打的裂开还在冒着神性力量的伤口。看起来很严重,好在应该是概念状态受的伤反映在了神性本相上,伤口不深。否则这几级别的力量对砍,砍在身上当场就得变烟花。 雷龙和白色光雾和缤纷蝴蝶纠缠片刻,雾气和雷电的碎片就好像电焊接触点一样四处乱飞。这片空间里面,一切曾经秩序稳定的颜色都变得混沌,好像被风暴海啸摧残过的城市,扣在一起使劲混合的调色盘,太空垃圾场,或是其他的什么破碎的地方。 空间中,或者不能称之为空间的地方充满了扭曲的暗道,分割的空间时间速度和碎裂的方向通道。这里能把物体切开,那里能让物体爆炸,还有很多轨道会让物质完全粉碎,元素扭曲成黑泥,规则参数变高十倍,物理规则和数学逻辑一切扭曲的可怕痕迹以五彩斑斓的方式呈现在那里,任何凡人尝试去阅读它们,也只会感到眼睛刺痛。 洛芙紧张地扒住紫芫,好让他少费心固定自己:“他的力量完全展开了吗?” 这显然是他们加在一起也难以抗衡的情况了,如果这都没展开,那洛芙真有点不敢想。 “展开了。”紫芫抱住她,边跑边砍边回答,几秒的时间他已经和人交手数十次,能量激烈的像是什么小行星爆炸。 格莱西亚的力量,完全展开了。 “再坚持一下。”紫芫打不过,又跑路了,雷龙化出赭的半个身子,替他拦了一下,险而又险让紫芫被劈开,但他最终还是成功遁入了雾气之中。 “他的力量完全展开了。”他对洛芙说,边跑边打,走开一瞬就得从概念中脱出,回去支援队友,“很快……就能,结束了。” 第 424 章 格莱西亚站在蒙托洛王宫正殿前的高台上,阶梯的尽头,俯视着下方花草喷泉包围中的广场。 这个地方象征着蒙托洛王室的统治地位,俯视全国,号令一切。他曾经许多次来到过这里,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 这样的光明正大,这样的理所当然。 祂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发丝和华美的学者长袍在光芒中舒展飞舞,那么闪耀,那么明亮。 此时此刻,祂就是这片宫殿上唯一的光辉,最瞩目的焦点,祂那么高贵,仿佛统御一切,俯瞰着一切,是脚下的大殿,远处的城市,乃至于更远的高远天穹下的宽广土地之上,汇聚一切力量和焦点,最精华也最重要的核心。 也好像与之连为了一体。 祂是神,是圣,是王,是至高。 祂凌驾一切,溶于一切,于一切结合,被一切衬托。 而祂并不满于此。 此时此刻,格莱西亚的力量,这经由超凡神性本相展开所呈现的形态,圣洁而美丽,能量充盈饱满,规则和秩序的光影围绕盘旋,仿佛不可逾越不容亵渎的姿态,还在展开着。 向着更高,更完整,更接近天穹的方向攀升而去。 格莱西亚在取得了国王持有的国家命脉之后,终于决定推动他的计划进入下一步,又或者是为了催动自己的神性本相搞定辉耀那里不听话的麻烦。终归,他在这里展开了力量。 在某些玄奥视角能够看到的画面中,这男子站在这里,汇聚了脚下能量循环系统的命脉。一切规则向他涌来,一切力量由他发散。这其中有某种不可描绘的连接出现在两者之间。有什么东西从那男子身形中进入了土地之中,也借用着土地的力量,提升着祂。 格莱西亚的气息越来越不可名状的可怕。 这种浸入还在持续。 距离展开力量并且逐渐接近真神的梦魇不远处,蒙托洛王宫侧门不那么吸引人注意的地方,高尔文带着曾经属于褐托国王的王公大臣们站在那里,目睹并见证着这一切。 同面对褐托国王的时候有所不同,此时此刻这些人一个个肃穆地垂眉低头,表情恭敬而感激。 格莱西亚已经是超越传奇的存在了,而即使他没有出现今天的变化,他也远非他们所能抗衡。 没有必要的事情不能做,就像他们对国王的死有再多的疑问,此刻也必须咽下去。 能够侍奉格莱西亚尊陛下是他们的荣幸,他们应该感恩,为能够成为尊陛下服务的下属,替他管理世俗的臣仆而欣悦地侍立在一边,见证这伟大的时刻。 是的,尊陛下。 格莱西亚有自己的神宫了,他是一地的最高统治者,法统的拥有者,所以可称陛下。他掌握权柄,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同步自居神明的身份,无论自己世俗的称号如何,都应受到其他人对神明的尊敬,所以适合使用前缀尊。 艾瑞尔塔权柄的持有者,格莱西亚尊陛下。 尊陛下的力量还在变得强大,更强大。连带着他的影子也开始具有了让人头脑轰鸣的力量。 大臣们的头更低了。 他们中的有些人此时此刻忍不住悄悄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不如在早些时候的内战时期像自己的老朋友那样悄悄转移家眷到俄托王子那里去。 他们早知道褐托的统治违背了诸神的惯例,也早知道这位国王和自由领拉拉扯扯不太清白。但终归是舍不得权力,怕路上冒险,不愿抛家舍业,以至于轻信了国王的许诺。 当时没有走,现在自然也没有退路。 即使他们之中的有些人还不知道国王已经死了,自由领的格莱西亚也毫无疑问剥夺和架空了他。格莱西亚要反抗诸神,分裂世界自己单干,留下了高尔文王子和他们这些人来为他管理世俗。 反抗诸神……诸神哪里是那么容易反抗的呢? 即使真的能,真神打架,格莱西亚宣称会保护他们,可在那样的战局中,谁又能做到呢? ……事情已经如此,不管如何后悔,他们也只能接受。 接受,并在这里看着。 看着格莱西亚消解了部分光之限界,从蒙托洛全境和那宏伟的光的墙壁另一边飞来的,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的超凡来到了这个广场上。他们好像苍蝇落在腐肉上一样密密的降落,其中大多数人的位置都比他们这些前朝凡人遗老要靠前,要更好。 这些人落在格莱西亚身后和身边,自觉围拢,空出来首领周围的位置。 也空出了宫殿前方楼梯的正中间,以及楼梯下方中央区域的广场。 他们不需要语言交流就自发躲避的行为,让那条连接广场中心和大殿前方的台阶平坦而干净地呈现在人群之中,好像地上有红毯,好像不久之后那里会有无形的队伍将要经过,在被人群簇拥行礼中走上前来一样。 大臣和王宫贵族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但高尔文多少能够猜到。 他们在等人。 在等。诸神道义上的拜访。 无论谈判的结果如何,他们总会来的。他们也必须来。 格莱西亚明白这一点,祂展开着力量,加固辉耀蒙托洛连同主世界的屏障,同时也操控着分l身,在辉耀奋力攻击,试图抓紧机会夺走辉耀的国王认证,把那里的六位超凡打的光辉四溅。 时间差不多了,但祂还是要抓紧最后的机会,把屏障加高一点。 这屏障是调动自由领和辉耀蒙托洛地区他所能掌握的地区能量循环系统所构筑的,虚空一族的技术很好用,它相当于把本来隐藏在非物质世界的地区能量节点具象化,拉出来摆在了那里。 它分割了自由领和蒙托洛辉耀地区同大陆主要区域的联系,也让任何来自大陆方向的支援都无法即使到达。无论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去除主世界方面的影响都会让祂囤积在自由领的超凡们的威慑更加有力。 削弱地方就是加强自己,在那决定的时刻到来之前,屏障每加高一点都会增加祂稳住立场保护自己的砝码。 诸神没办法解开这屏障,同时也不敢打破它。这东西是地区能量节点的具象化,一旦被暴力击毁,地区能量节点笼罩的物质世界也会随之爆炸崩碎。既然是要救助辉耀和蒙托洛地区,总不能为了救助把这两个区域整个炸了。对诸神庇护文明爱护生命的统治形象来说,这可没有好处,格莱西亚相信他们不会这样做的。 都是永久地失去这片区域,对于扮演好人的家伙来说,与其亲手毁灭,不如让祂带走它。 格莱西亚相信诸神足够聪明,不会因为祂的挑衅和背叛而愤怒地冲昏头脑。 他们会做出最优的选择的。 祂这样相信着。 但与此同时,祂却又实在无法忽视自己心中涌动的不安。 这不安不知从何而来,明明祂做了那么多准备,明明祂那么确定这些人不敢,不能,也不会对自己动手,必须被迫也不得不放祂带着这个地区离开,这不安却无论祂如何强调自己的后手和对现实的笃定判断都挥之不去。 ……一定是那帮虚伪的人把戏演的太像了。 格莱西亚想。 虚伪的家伙,有了力量,维持统治,所以几千年如一日地做出那样的模样。 那么像,那么真实,就连许多穷凶极恶的人都能骗过。 但祂知道,不是的。 没有对力量的追求,人无法走到那里。 而有了力量,为所欲为,没有人能不堕落。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人性如此,真神非无情,就总想活着,总想一直强大,总想维持统治。 自由领上万年的历史,那么多超凡强者,没有例外,人不可能走出这个圈。 就像祂此刻已经那么强大,距离真神无限接近,具有自由领谁也无法限制的自由。却还想要再进一步。 让自己成为唯一,让自己至高无上,让自己梦中的女人活过来,既高贵凛然,又柔婉顺服。 人就是这样的,欲望永无止境。 虚伪的骗子。 祂想。 祂不能中招。 于是祂督促自己更加警惕了起来。 格莱西亚面前,蒙托洛王宫门口的广场和台阶上,自由领的超凡还在下落。 他们来了许多人,成百上千,谁也不知道梦魇拿着权柄赐福了多少人,但毫无疑问这里的人数绝对有他的一份功劳。这些人挨个出现在这里,把整个蒙托洛王宫的大殿,大殿门口的台阶和台阶下的广场都密密麻麻落了大片。 过了好一会,在新添加人数的趋势减少的时候。楼梯下方,两边都是草坪绿荫的广场处有骚动传来。 在那些超凡刻意空出来不去降落的广场中心,空旷的石砖地面上,有风吹铃铛的声音传来。 轻柔的,悠扬的。 让人想起东方地区无处不在的神殿的铜铃,在人开门的时候,轻柔地响一声。 ——叮—— 原本有些凌乱的场景安静了。 那些超凡们停顿住了自己原本的好奇心,顿住了。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些在自由领天不怕地不怕的强大存在好像遇到猫的一群小鸡子一样,毛绒绒地往后挤挤挨挨倒退着。 他们躲避着,躲避着出现在那片逐渐扩大的空地正中的人影。 风拂过他复杂而累赘的长袍,也拂过他的长发和面纱。那些布料摆动着,又轻柔地落下来,垂落在那人影的手下和脚边,也垂落在他头顶柔软的帽檐之下。 人神手拄长杖,身着盛装,出现在了那里。仿佛有无数奥妙的珠链,水草和森林的花纹被他穿在身上。 他抬起头,看向了台阶之上的格莱西亚。软帽之下,透过面纱,柔和的面孔年轻而平静,翠绿色的眼眸能够穿透人心的目光。 这是只有最庄重的历史图画上才会出现的人神正装。当这个人穿着这样一身正式而隆重的装扮出现在新的尊陛下格莱西亚面前的时候,整个王宫前方,能够看到这个场景的所有人群之中,气氛都出现了片刻的停顿和窒息。 随之而来的是紧张而恐惧的压抑,一片安静中,紧张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清晰。 小个子的身穿黑色礼服的魔族和穿着红色正装的美丽女子出现在了人神身后。无迹神殿的传奇阶神官,褐和舞女绯心,他们侍立在人神身后,不为周围的一大堆人所动摇,眼神严肃,表情冷漠。 他们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修行上来,有真神手把手指导,确定方向扬长补拙的传奇阶。和格莱西亚不久前才赐福提升上来的家伙们十分不同。只是这样看着,都能感到他们比自由领的便宜传奇要强得多。离他们近的那些超凡暗暗评估了一下敌我实力对比,他们中甚至提升以后能达到传奇的也不多,一个个的忍不住更严肃了。 如果可以这样比喻的话,鸡仔们还想往后退,却因为这可怕的凝固般的气氛中上面自己老大和积威甚重的人神的对峙而不敢轻举妄动。 鸡仔想跑又不敢,鸡仔瑟瑟发抖。 人神收回看向上面展开力量正浸入这片区域的格莱西亚的穿透般的视线,往周围扫视了一圈,轻柔地笑了一下。 他手中执着法杖,身着盛装,抬步向前走去。 …… 格莱西亚盯着人神带着两位神官向前。 他紧张,也嫉恨,多年余威仍让他下意识的恐惧,同时心中又翻涌起厌恶和不平的情绪。 真神……所谓真神,永远那么端庄漂亮,高高在上。就算到了这种时候,塔尔维亚也还是维持着这么云淡风轻的气场。 多么奢侈,多么目中无人。人生而一致,却要比这些占了神位的家伙们总低一头。 格莱西亚总是觉得不平的,他心情复杂,又紧张。同时还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这样的塔尔维亚,如果他真的要动手,还是能够按着他打。这让格莱西亚在隔壁指挥□□同那几个传奇缠斗的动作都不利索了,让他们获得了机会喘息。 祂知道塔尔维亚会来。 在祂拉起屏障之前,祂就知道诸神一定会来阻止。 这帮人要阻止祂就必然会死,按照人性来说,被特意牺牲的人总是不情愿的。真神已经站在金字塔顶端,一切所思所想应有尽有,没有什么能够平衡任何一人自愿牺牲的代价,所以为了不内斗,他们选不出阻止的人。 但他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把祂放走,这不符合诸神保护文明的宣称和立场。于情于理,即使他们拿现在这样浸入地区能量循环系统的祂毫无办法,他们也要做出拼命阻止的姿态来。 所以塔尔维亚会来,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誓死阻止祂的勇气,来演一场尽力又做不到的戏。他做的很像,他会提前来,就好像他本来打算同归于尽阻止祂一样派来了那么多超凡和骑士团,至少要给整个世界剩下的部分一些交代,不能让祂走的太舒坦。 不过……好在是塔尔维亚。 辉耀的负责人。 格莱西亚甚至有点想笑了,笑诸神这么精妙的戏码里有这么巨大的漏洞。祂现在已经无限接近于真正的权柄持有者,就算诸神真要杀祂也势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这样的代价不经过一番复杂严密的争斗和讨论怎么做的出来,又为什么会碰巧摊到塔尔维亚头上。 塔尔维亚是管理这个地区的人,这和他为了这个地区去死是完全的两回事。但他来了,这么巧,巧到让任何正常人都会觉得更像是来参与一场名为尝试的和谈。 同归于尽很难说选中塔尔维亚,但和谈让地区负责人来再合适不过。 一定是这样。 祂舒了口气,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因为这样想,格莱西亚没有收敛自己浸入地区能量循环系统的自我存在,还在按部就班地展开力量,加固屏障,为自己增加砝码。 而就在祂面前,人神塔尔维亚踏上了最后一节阶梯。 真神向前两步,来到了梦魇面前。周围的超凡,即使其中有原本的超凡和借由格莱西亚权柄提升境界到传奇的超凡,此时此刻也全部屏息,紧张并想往后退。 这片地方空了出来,人群前方的地方有些空旷。人神身后的两位传奇阶神官一言不发,好像雕塑一样严肃,于是这里就仿佛只有穿着盛装的人神,和神性本相完全展开,浑身都在发光和漂浮的格莱西亚。 人神站在那里,仰起头,看向了在自己面前展开神性本相的年轻人。 通过正常途径接过权柄,象征正统的神和背叛了秩序,以超凡之身窃取权柄、挑战一切旧有秩序的新晋伪神在这里对视着。 若不是这场景太过严肃,气氛紧绷到吓人。这种对比和历史时刻般的见证几乎能让人笑出声来。 面纱无法阻挡双方的视线,格莱西亚在人神那双深绿色的眼睛里看到了冷而明澈的清净目光。 祂心中一凛。 “能以这种方式重新认识你,是一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啊。”塔尔维亚低下头,轻柔地笑了起来。 有光在他的发丝之间跳跃,他的礼袍之上,仿佛草木活了过来,开始发芽滋长。 格莱西亚觉得自己做了那么多准备,需要展示出来他安排的威慑。要不然对方不知道,信息差距造成了战略误判就不好了。 “真的非要表演这一出吗?”他问塔尔维亚,说不出是嘲弄还是什么,游刃有余,有些想笑,“诸神本质为一,你已经来到了这里,足够给他们交代了吧?” 塔尔维亚闻言,柔和地笑起来,他轻柔地反问,并不曾停下展开力量的进程:“你如何肯定我是来表演的呢?” “你做出这样的事,我想你应该早已知道我们的立场。” “真神杀真神,你会死的。”格莱西亚笑着说,既是对塔尔维亚,也是对在场的其他人,“你杀我,自己会受到同等的伤害。虽然我还尚未是完整状态的真神,这伤害会打折扣,但我也已经极其接近,这折扣不足够把你受到的伤害抵消成不致命的程度。” “你认为你自己现在可以自称真神了吗?”人神不气不恼,轻柔地问道。 “称号可以改变事实的话,我想这世界上的太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和复杂。”格莱西亚笑着答道。祂喜欢这个,这让祂觉得自己也是可以和真神说谜语的人了,有一种平等高贵的意味在里面,“无论我觉得如何,你杀我,就会死,这是一件事实。就像无论你如何期待它也一样不会改变一样。” 祂张开手,衣袍和发丝在光芒中舞动漂浮,看起来比刚刚开始展开神性本相的人神要明亮太多,也圣洁强势的太多。 “你可是高贵的人神,至高无上,花费无数岁月和血汗走到神座之上,整个世界再没有比你更强更高贵的存在了。”祂为笑起来,宣布似的问道,“你舍得舍去这一切,就为了杀死我吗?杀死我,让这片我带走也一样能够平和生活的土地留下?只是为了这种理由?” “你真的愿意去死吗?人神尊陛下?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他说的有理,塔尔维亚陷入了沉思,连展开力量的速度都变得慢了,就像在犹豫那样。格莱西亚对此非常满意,祂内心中冷笑起来,不知是轻蔑还是什么。 “放过我吧。”祂说,“你不想死,其余的诸神把你派来,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件事,他们也不想死。既然都不想死,为什么不达成大家都愿意的好结局呢?让你一个来做这样的事,我想你心中也不会觉得公平。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跳过中间浪费时间无法改变的复杂过场,直接快进到结果呢?” “我想这或许对我们双方都好?” 格莱西亚诱惑而试探地问道。 祂说的确实有理,塔尔维亚平静地听着,不置可否。他只是摇摇头,叹息般地答复道:“你不懂……我们不能这么轻易妥协。” 格莱西亚挑眉,为这帮人受束缚于自己的道德牌坊的程度而感到一阵鄙视和无语。在他面前,人神的力量仍在展开,看起来是一定要把这场表演进行到底了。 “我不伤害这里的人,也不伤害辉耀蒙托洛你们安排进来的那些人。让辉耀的王交出他的国家命脉之心,他们你都可以带走。”格莱西亚问道,他真的十分厌恶不能确定的不必要过场,真心想要赶紧摆平解决这些事。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言坦然真诚,内容十分具有诱惑力。 “我带着这部分世界在群星中游荡,有权柄限制也不会伤害你们什么,我走到今天是因为吞噬权柄以后无法回头,其实内心之中早已后悔,当我离开,你明白我没有再用鸡蛋碰石头对上你们的立场。” “你们对我动手,无非是为了维护世界的完整性。但其实你我都知道,你们在终末之战中受到的重创远未痊愈。若真神相残,即使其他诸神默许,他们也会受到牵连的概念反噬。那些伤害对全盛时期的你们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加上终末之战时期的暗伤,它们解决起来应该不会很容易。” “若我估计不错,这会让剩余诸神中的绝大部分重伤失去能力。为了文明中的一小部分非核心区域不失去,而把整个文明都暴露在守护者全部重伤的风险之下。我想这是一个谁都能算明白的事情,你们应该也不太会愿意做吧?” 祂爆出了诸神在终末之战之中重伤未愈,加上对祂动手的反噬会受到重创的事情。塔尔维亚是稳重的真神,对此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破绽的反应。倒是周围的那些超凡,或多或少流露出或惊讶或恍然或叹息的神情。 “我们没有在终末之战时期留下暗伤。”塔尔维亚柔声纠正道。 格莱西亚才不信。祂咧嘴笑起来。 “真的?” 祂问道,又笑起来,自问自答似地摇摇头,“倒也不必如此。” “我承认你们做的掩饰很好,几乎称得上是毫无破绽,但毫无破绽的掩饰本身就是一件可疑的事情啊。” “布莱兹在大都邪神入侵之后其实生命垂危,几乎死去吧。” 祂悬浮在那里,宣布似的说道,仿佛带着悲悯,就像说出这个,就能够戳穿诸神共同构筑的谎言一样,“你们掩饰的很好,大都上下运转如常,连世界魔力循环对权柄存在的感应都做的毫无破绽,即使是我也几乎说不出哪里不对。” 祂摇摇头:“可惜。” “还要掩饰吗?”祂问已经过半展开力量的人神,无奈似的总结道,“承认吧,你们在终末之战时期受到的重创本没有痊愈。” “毕竟是曾经几乎夺去诸神和秩序世界所有超凡生命的战争,让你们战后修养了数百年。表面能力完整的代价是内部存在的脆弱。全盛时期对你们来说无伤大雅的影响,现在在你们身上会被成倍放大。何况是诸神相残的反噬。” “我想你总不会说,族长白在终末之战中重创濒死,战后昏迷了六百年,苏醒过来短短四百年就已经恢复了全盛时期的夜色吧?” 白确实是远没有恢复全胜,他在诸神中伤的最重,状态最差,确实没有痊愈。 这个问题,塔尔维亚答不出来。 人神只是叹息一声。 “诸神都会为此重伤的吧?”格莱西亚总结似的问道,“为了我一个,牺牲全部大家长,这真的值得吗?” 塔尔维亚没有说什么了。 他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好像不和白痴理论,又好像说什么都是掩饰。 他只是继续展开力量。 真神的能力几乎完全展现在了这里,他的神性力量不输眼前的梦魇,身周也有明亮神圣的秩序光辉盘旋闪耀。 礼袍上的花草好像有生命一样发荣滋长,生长到极处又随之枯萎,又有新芽从枯萎的灰烬上生长出来。就好像在昭示着自然界中生命的生死传递一样。 格莱西亚摇摇头。 祂知道,塔尔维亚可能看出来了。 看出来祂存在的一部分不在这里了。 “你们不该把我的存在分隔开的。”祂对人神说道,张开手臂,示意着自己面前,人神背后的广袤土地,“你们在大都费尽心机把我劈开,没有获得权柄,还残忍地把我丢失的存在做成了魔法物品。最终既没有留下我,也没有留下我的存在,为了救堕落之锁中的那两个传奇把它还给了我。” 塔尔维亚平静而温和地摇摇头:“我想这说不上没用,至少我们做出过夺还权柄的努力。” “什么样的傻瓜才会把权柄随身带着呢?”格莱西亚大笑起来,笑容深处是痛苦记忆留下的耻辱和愤怒。祂虽然用堕落之锁困住紫芫和桓琴,用他们胁迫诸神换回了自己的另一部分。但这帮王八蛋把祂的存在给精炼了。 即使祂把祂要了回来,祂也永远无法把它拼回自己的本体。祂用它做再多事,再多后手和安排,也无法让它重归己身,让自己重新变得独立和完整。 祂拿回了自己存在的碎片,但祂永远也无法脱离这种必须把自己依托于世界能量循环才能存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了。 格莱西亚恨啊。 祂憎恨的牙根痒痒。 “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把我被分离的存在做成魔法物品!”祂对眼前的人神宣布道,嚣张得像是报复一样,“我再也不能把它拼回去了,但相对应地,我把它改变了形态,藏在了一个你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那是我的一部分存在。”祂的表情变得非常可怕,是那种自己下地狱也一定要拉人垫背的可怕,“无论它如何不能回归我的本体,它仍然和我具有某种概念上的联系。即使今天我死了,它也仍然存在。” “我无限接近权柄认可的主人,它也会随之一直保有使用权柄的权力。即使你们今天杀了我,我对权柄的使用能力也不会消失。我的残片永远不会被你们捉住,我会一直试图重新获取权柄,报复你们。今天你们在这里对我做的任何事都不会是一个隐患的终结,反而将是用不得安宁的危险时间的开始!” 塔尔维亚听到了。祂没说什么。 但梦魇俨然已经上头,被诸神算计劈开,永远无法完整存在,这是祂永远的痛苦和噩梦。说道这里,祂再如何理智冷静的心态也有崩溃的趋势,梦魇的面孔被仇恨所扭曲。其实除去祂所说的必要的不对主世界捣乱的说辞,内心深处,祂希望有报复机会存在。 “是,我存在缺损,若你对我动手,因我不完整,你收到的死亡反噬会打折扣,一时间的惨烈重伤之后说不定还有生路。”格莱西亚还在说,因为仇恨和耻辱,祂的表情狰狞可怕,“但我的存在碎片每一分钟在在世界上没有消失,都代表你杀我的行为没有结束。你杀死‘权柄持有者’的概念就会一刻不停地伤害和撕裂着你。” “你会死的很惨。” “而我的部下们,我告诉了他们我的后手和希望。即使你现在对我出手,他们为了自己的活路,为了我们共同的伟大目标也会奋力攻击你。我不想威胁您,不过自由领这些年还是收集了颇多古神时代的危险魔法物品的,他们有这些东西傍身,我想面对您下属的诸位神官,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到时候,不仅重伤的你活不了,你带进来的这些下属,你珍爱的无迹神殿神官们,也不会幸存。” “艾思·施坦因和我说,你觉得无迹神殿的神官就像你的孩子一样。我们姑且不论这话的真假,想必大家长是不舍得见到那一幕的。”格莱西亚平静下来,微微一笑,“更何况您自己的死法会比他们加起来都惨,我想其他诸神都不乐意的事情,人神您也没那么情愿吧?” 人神的神性本相已经完全展开了,听到格莱西亚的话语,祂顿了顿,垂下视线眨眨眼。 “你说的存在残片,我想不是指现在在辉耀攻击洛芙他们的那个你?”祂轻柔地指出,平和询问道。 “当然不。”格莱西亚不想承认,但在人神说出这话的时候,祂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内心中长舒口气,“那是我的半身,我是精怪,有人形和血脉本相两个半身。若您能同意让辉耀的统治者把国家命脉之心给他,我立即就能将他收回来,让一切都平和顺利地进行下去。” “我不是说了吗?”祂摇摇头,“我的存在碎片,你们永远也找不到。” 塔尔维亚平和地笑了笑。 随即,在人神已经完全展开,散发着明亮光芒,几乎叫人不可直视的神性本相周围。 或者说,在这片天穹之下,从边界的屏障到自由领尽头的一切地方。 一切都浸入了水中。 水波出现在天穹之下,水波出现在山峦之间。虚影变得真实,水流汇聚成了生机勃勃,仿佛有着水草碧绿颜色的浪涛。 人神的神域展开了。 一切都浸没在水中,但原本的一切物质世界也同步变得适应水流。在蒙托洛王都周围的凡人发现自己可以在水中呼吸,就好像他们本就可以在水中汲取氧气。瓶瓶罐罐不会被水流冲倒,就像它们受到的水的阻力变小,小到恰好和风一样。水压变得轻柔和煦,水温温暖而并不冰冷。泥沙无法被水流卷起,鱼虾潜入了原本的小溪和河床底。 但那确实是水。 一瞬之间,代替空气,充斥在这片被锁死的小世界中的,毫无空隙,完全而彻底的水。 格莱西亚意识到了什么。 但这个时候,祂想要再撤回自己浸入土地的存在已经太晚了。 “你真的会死的!”祂叫了起来,同时开始挣扎。但这会祂想要抽回自己的存在从新遁入土地中已经太迟了。祂能做的只是不断加深自己的神性力量,期望能够用自己能够给人神带来的伤害增加一些不被杀死的砝码。 “你的好兄弟们派你出来送死自己躲在安全区!这样公平吗?你不可能甘心的吧!” 祂叫起来,声音逐渐拔高,似乎终于不再顾及自己一直以来维持的所谓体面,“杀了我你没有任何好处!放过我你有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谈!” 周围的那些被他提升力量的超凡在人神的神域之中被压制住了,没被压制死的那些,面对着这样可怕的人神,也不敢这时候出来。 人神神域的规则还在暴涨,格莱西亚跑不了,这是祂最强大也最虚弱的时候,祂无论如何也无法像过去那样遁入土地逃跑了。 “你不可能找的到我存在的残片的!你会受到致命伤然后被概念吞噬崩成碎片!我的下属们要活命会拼命反抗,你们进来的所有人都不会有生机!” 祂意识到一切都不再以祂的意志为转移,为了求得一时的生机,几乎开始胡言乱语:“这样死掉很痛苦很惨烈的,你连尸体都会惨不忍睹!你不是很珍惜神殿的那些人吗!他们跟随你那么久你就忍心让他们折损在这种地方?!蒙托洛和自由领没有秩序屏障笼罩一旦开打都会被炸上天再等等洛芙丽达把项玉复活我可以配合我们——” 塔尔维亚举起了手中的长杖,好像剑那样。切割命令和庞大的能量凝聚在了那根法杖的柄上,让它也像剑那样锋利,甚至锋利的可以切开一切。 祂挥下,一劈两半,斩开了格莱西亚的神性本相。 也斩开了祂自己。 第 425 章 莉丝叮铃咣当地闯进了夏夜行宫,甩开试图阻止她的无迹神殿神下第一人维伦斯,和人皇带来的人族帝国七公主,冲进了行宫内部的起居区域。 她之前和塔尔维亚因为苏茜的事情大吵一架,被他破天荒地从神殿中请了出去,心情非常不好,又恼又恨,几千年来亲哥干过的缺德事在她脑内来回闪现,让她短期内真的不想见到那个人。 碰巧她这阵子比较有活干,莉丝也就很久没有关注神殿。要不是她最近突然心神不宁感觉不对,回去神殿问了一趟的话———— “布莱兹!”她推开起居室的大门,两步冲进去走到精怪大神和人皇海月面前。海月是和她关系亲近的大家长,同时因为都是人族,和塔尔维亚关系也还行。 在他们兄妹吵架的那些年,莉丝经常往人皇家里跑。人皇一家子有好多兄弟姊妹,可以让她寄托一下自己唯一的亲哥是个混蛋这种可怕的事实。而碰巧塔尔偶尔也会过去,他把自己妹妹惹毛了不见他,就会去讨好人皇的妹妹小七,那样子活像把对莉丝的思念和亲情都寄托到别人妹妹身上一样。 在许多时候,因为莉丝是躲避不想见的一方,还得麻烦人皇兄弟一家帮她打打掩护。 她本来是想去问人皇的。 但人皇来到了布莱兹这里。 这也没大差。 “我哥哥做什么去了?”她问表情冷漠死板的红发,感觉不妙,同时还想打人,“你们是不是又去搞了什么危险的事情不告诉我?我哥他——” 红发炸了。 布莱兹,又或者说表面上的夏夜行宫的传奇强者绯红,在人皇身边,莉丝眼前,炸成了漫天雪白的碎片。 他的血肉身躯从大衣和马甲衬衫裤管的各个开口喷涌出来,化为互相连接又能诡异分离的细小碎片。它们是雪白的骨骼,似乎有生命似的完整,又像是一个完整的物体失去生命,破除一切外表和伪装,散落成了它最原本的形态。 骨骼从布莱兹的领口袖口裤脚喷出来,喷了漫天,又满满地撒了一地。好像米从口袋里洒出来,又好像苍蝇的幼虫终于涨破了尸体。它们流淌在地上,最远处的白骨骨碌碌滚到莉丝脚下,不动了。 莉丝惊呆了。 人皇皱眉,表情有些不好受。与此同时,原本站在布莱兹身后的,面生的侍者痛苦地跪下来,用力扶住原本红发坐的椅子的靠背。他单膝跪在地上,短短的黑发生长变长,又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侍者变得红发,布莱兹真正的本体痛苦地跪在地上,半天没站起身来。混乱的魔力在他身上无序地涌动,看起来似乎引动了没有痊愈的旧伤,情况有些危险和失控。 海月已经缓过来,飞快地过去帮他稳定。 莉丝却没再管这些。 她站在那里,后退一步,一刹那间眼前和脑海里仿佛闪现回顾了许多好时光。 莉丝的眼里落下泪来。 …… 在央都,白有好一会失去了意识。 他在诸神中苏醒的最晚,年纪最大,身体底子最差,生命力虚弱不足还伤的最重。现在远远没有恢复。 如果说诸神之中有哪怕一位符合他们之前暗示给格莱西亚的状态,符合格莱西亚判断他们不敢动手的状态的砝码,那肯定就是他了。 在某个特定的瞬间,来自概念上的否认重重出现在了他身体最本质的内核深处。这种否认对全盛状态的他来说尚且还能忍受,但如今,它炸开了他在终末之战时期和更早年代留下的一切不稳定的伤,让他的神性力量沸腾紊乱,内脏像碎了一样疼。 事实上可能也确实碎了,当奥古斯都和一君为他稳定神性力量,央都的一大堆超凡和治疗能力者帮助,让白在几分钟后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口鼻中流出的血已经在地毯上积了小小的一滩。 我杀我自己,即使是这种程度的我杀我自己,对身上本来就有伤的诸神来说也是重创。 这符合格莱西亚的判断,反正白现在是起不来了,也打不动。医生们全都在建议他赶紧躺下。 他不能躺。 白扯住奥古斯都,让他几乎是把自己从地上拖起来。 “去屏障。”他把手臂搭在奥古斯都肩膀上才勉强站稳,眼前的景色光影多少模糊。一君过来帮他擦擦脸上的血,也拉住奥古斯都。 大龙的虚影出现在了他们身后,那影子展开了宽阔的翅膀,带着他们消失在了这个地方。 央都战备戒严了。 …… 而此时此刻,在屏障之中的辉耀王都,洛芙刚刚拿项玉的剑的剑鞘挡住一次格莱西亚分l身疯了一样的攻击。 和紫芫一起,不然她的手都得被扭断。 从几分钟之前起,梦魇就疯了。 他看起来再不像是之前那种游刃有余的,戏弄老鼠,胜券在握的自如姿态。而是逐渐发疯,毫不留手地进攻。理论上来说他要得到辉耀,需要至少是活的洛芙和切斯特中的一个。但看他那样,好像唯一的目的是把他们都在扭曲的规则中粉碎砍死。 他本体有权柄,力量可以投射一部分到分l身这里。那阵子本体的力量极大展开,无限接近于真神,分身也距离布莱兹白胖子的强度不远。那战斗力是真的惊人,得亏白派过来的这六个人都是传奇中大佬中的高端大佬,战斗力惊人,不然那段紧张刺激的追逃互砍中怕是早就因为失误减员全线崩盘都被杀了。 这里面,紫芫身体不太好,和那些所有技能都点在浮空城执行官和军团长上的超能打传奇相比,他有大量的精力花在执政官和学者上面,要不是因为洛芙,按理他这个状态今天这一场本不该来。 他来了,然后后面那几分钟打的特别精彩刺激。他受伤就会死,又要保护洛芙,还因为保护洛芙是梦魇的重点关照对象,特别被动,几次差点去世。 要不是后来洛芙发现项玉的剑,那把能杀神的真神武器免疫一切规则变化和概念攻击,自作主张把它掏出来抵挡,当盾牌使,这会说不定他俩都化成灰了。 太刺激了……真的。由此可以见得,文明法制社会是很有必要的,切磋的最好场地还是设施完备安保妥当的切磋场。 要是没有文明法制,大家拳头说话,就算是传奇隔三差五真人pvp打输了删号也受不了。不说能不能不删,打这么刺激光心脏也禁不住啊。 她和紫芫一起挡住了梦魇的一次攻击,手差点被巨大的力量扭断。但洛芙没什么好抱怨的,在传奇和伪神的种种诡异可怕,一点余波能够轻松溟灭上万凡人的规则攻击之中,能让它们不生效,只留最基本的物理作用力已经是烧高香的走运。 格莱西亚积攒力量,在一瞬间又或者是拖长的好一会之后,再次攻了过来。 洛芙觉得接住这一波她得换手了,右手差不多要断。 然而梦魇的攻击没有落下来。 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他身周涌动的力量和他如臂使指的规则波动一起凝固住了。 然后,它们开始溃散。 缤纷的蝴蝶的影子散去,透出里面半是人形半是蝴蝶的分l身本体。他看着洛芙和紫芫,知道已经无法击杀他们,也不试图挣扎了。 他的气息消失的很快,几乎只是片刻,瞳孔就在散开。 梦魇分l身望着他们,望着那些表情严肃不曾动容的传奇,望着一脸震惊眼眶发红的国王和继承人,僵硬的面孔抽动了一下。 他讽刺地笑了两声,彻底死了。身躯化为缤纷的蝴蝶,又融为光团升腾而去。 超凡和真神,从世界中容纳力量,借用规则。当他们死的时候,这些世界无偿借给他们使用的东西终于会回归本来的世界。 他们能带走的只剩下最本质的自己,精神旋涡消散后单纯明澈的灵魂光点。灵魂光点会像来时一样脱离这个世界,同所有其他凡人的灵魂一起去往光之初始,在那里进入新的,和此生毫不相关也永不接续的新的轮回。 超凡从凡人中来,终将回归到凡人中去。 但格莱西亚…… 他的存在被诸神拆开,灵魂破碎。不知死后还能否聚拢回归,还是作为残片不被光之初始接受,像他吞噬过的另一个权柄持有者一样,彻底消散在世间。 洛芙没空去哀思反派死的多可怜了。 她感受到了,诸神启动计划b的代价被支付的过程。 这个世界的支柱,某种最本质,最底层,自有永有,若没有这件事,自然得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的东西。 碎掉了。 她闭上眼。 诸神的计划b不因任何人而改变。 这是最好的机会,所以人神就会动手。他不会等她,因为一旦错过,这机会再难挽回。 诸神会以杀死梦魇,权柄归还为第一行动目标。 所以人神没有等,他赌不起,所以也根本没考虑过等。 ……他没有等啊。 紫芫带着她从概念状态出来,多少收敛了一些力量,揉了一把她的额头。 他没安慰,洛芙不需要安慰,这也不是任何人应该爆发情绪的时候。 他只是对洛芙说:“别松懈。” “这里从新划为安全区之前,战争从未结束。” 洛芙咬牙,点点头,看着他放开自己,解开辉耀的浅层秩序屏障,让之前被缩在秩序屏障里的上位神和下位神,碧藤萝蔓他们,以及骑士团从锁死的信息屏障中脱出。 格莱西亚死了,自由领还在。情况没有变的更好,只是按部就班地进入了更严峻的阶段。 赭来到他们旁边,掏出临走前洛菲亚斯和竹取给紫芫带来一起用的治疗魔法物品,姑且先奶一口自己和兄弟。赫布利安放下切斯特,和星光白雾中出现的另一位军团长停都没停,扭头就跑。 片刻之后,辉耀王城外已经解封的骑士团驻地,有高能魔力辉光冲天而起,向着蒙托洛方向而去。 而在那里,几分钟前,人神刚刚劈开了无限触及神权宝座的格莱西亚。 …… 场面好像定格了。 头戴软帽和面纱,身穿复杂青绿色盛装的青年用法杖劈开了长开双手,长袍乱飞的年轻学者。 他的表情平静而坚定,注视着对方的眼神都是遗憾而坦然的。带着一种‘是的,就是这样。’的笃定和自然。 而在他对面被劈开的学者就没那么轻松了,他的表情定格在恍然大悟,疯狂,不敢相信,憎恨和报复之上。这些表情混合在一起,透过某种欲望而扭曲,好像火焰一样炽烈燃烧,烧融了他原本还算英俊的面庞。 诸神疯了。 格莱西亚想。 但他甚至没有机会想很多,人神做这件事是如此的快速坦然,没有丝毫犹豫,让他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斩开。 这件事已经完成了,不可挽回。 就像从他胸前背后喷出来的血,因为魔压溅的很高,像大蓬大蓬的花。 这花有金红的颜色,因为他的能力属性,带着幽幽的蓝和红色。于此同时,同样的花也从塔尔维亚的胸前和背后绽放出来,那则是清新柔软的翠绿辉光。 水波般的神域眨眼之间消失褪去了。 人神劈开了格莱西亚,从这一刻开始,梦魇死去了。 这无可辩驳,就像这一劈是彻底完全的杀死和否认一样。它逃无可逃,只作用于格莱西亚的生命,没有影响到自由领和两国的土地。 但它斩开了格莱西亚的生命和躯体,一切的一切,立即离他远去。 格莱西亚委顿下来,躯体失去了生机。 他没有倒下,力量如同潮水般褪去。塔尔维亚伸手插l入了他的胸膛,握住了他魔力回路最深处的地方。 这插l进身体的手臂支撑了格莱西亚的身体,也给了塔尔维亚支撑。它让他们离的很近,远远看去,就仿佛在拥抱一样。 “这都很好。”人神终于回答了他。他虽然没有直接死去,但受到的仍然是致命重创,胸腹和后背的血像涌泉一样流淌,神性本相飞速收敛,让他连把手插进格莱西亚身体的动作都仿佛是在就着身体的踉跄。 格莱西亚正在死去的身体依靠着他,他也借此支撑着自己。 “死去一个真神。让一份将要离开的权柄永远留下,一切神位回归正常。”他叹息似的小声说道,口鼻中也有血涌出来,神性本相飞速消退,与此同时,有崩裂般的光辉从他的躯干之中展现。 “这很值得。”他说。 这些伤害作用于他的神性本相,是真正的真实伤害。没有语言能够描述塔尔维亚此刻本质和神性本相都被劈开的痛苦,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受到这样的致命重创了,就算现在立即得到治疗,他也有相当概率会死去。 更何况这种治疗和保护此刻如同奢望,塔尔维亚明白,自己还有很多硬仗要打。他要用这种躺平都未必能活的破烂身体面对自由领超凡的围杀,梦魇藏起来的部分会让他受到的概念反伤永不停歇,伤口无法愈合,一直扩大。 他已无幸理。 格莱西亚颤抖了一下。 “这很值得。”人神叹息似的对他说。 “疯子。”梦魇喃喃道。 塔尔维亚后退一步,摇晃了一下,咬牙把力量积蓄在手上,一举抽出了插l在他身体里的手。他血淋淋的五指之间,有一团无法形容的,宁静,奥妙,明亮,圣洁,秩序,而又生机勃勃的光在跳跃着。 他把权柄掏了出来。 这曾经属于项玉的权柄,白凤凰传承自上古神族的艾瑞尔塔姓氏。 在失落了那么久以后,终于回归。 带着如此巨大的代价。 光只出现了片刻。 随后,因为持有者死亡,它失去了限制。物质世界的投影形象消散,它回归了这个世界无主权柄终归回到的地方。 权柄回到了它本来的地方。 而格莱西亚的身体,因为失去了插l进来取走权柄,也支撑他的人神的手臂,摇晃了一下,向后倒去。 “疯子。我真、不……恨……/服输,正常人玩不过你们这帮…疯子。”他最后说道,望着塔尔维亚的眼神复杂到无法描述,并最终因为瞳孔散大而凝固在那里。 “至少我还能带你走。”他的声音最后传来,似有赞叹,又仿佛欣悦的笑意,“不亏。” 他的眼眸失去了生机。 塔尔维亚几乎站立不住,弯腰试图让胸腹的伤口好受些,却有些徒劳。 他站在那里,看着梦魇咽气。 随后,他抬起头,看向了周围的自由领超凡们。 那里有一双双恐惧而绝望,却又为了一点可能性破釜沉舟的眼睛。 格莱西亚交给了他们什么事后的嘱咐,让这些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力量和性命,保住格莱西亚的存在碎片不被找到,保住他到死都具有真神权柄的认可,赐给他们的力量和生命不会被收回,而一直战斗。 他的主要身体失败了,这些人原本都要死。 但他碎片的存在还在,这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塔尔维亚和他们对视着,和对方一样,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有人在犹豫,有人已经转身跑掉。还有人在自由领激情互殴那么多年,看着人神浑身是血虚弱不堪的样子,露出被激起凶性的眼神。 塔尔维亚笑起来。 他不想欺骗谁,但在座的诸位在诸神这里最终都要死。 他们不死,辉耀蒙托洛和自由领在屏障内的人,所有的凡人居民,所有的本地能力者和那么多超凡都有生命危险,央都派来支援的能力者,和他神殿的孩子们都要面对一场血战。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一切终会到来。 那么,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塔尔维亚站直了扑扑冒血的身体——他血流的速度已经减缓了很多,可能是没什么可流了——不顾后面急眼几乎哭出来的褐和绯心的阻拦,挣扎着挣开他们,再次举起了法杖。 祂的神性本相再次展开,很脆弱,破碎而不完整,很难说能发挥出多少力量,也同时极快加速崩碎着他已经重伤濒死的身体。 但他展开了。 而这仍然是真神的神性本相。 毁灭的概念和规则光芒好像涌泉一样溢出来,射向了周围终于察觉不对,或狰狞攻击,或大惊失色,或转头逃跑的自由领超凡之中。 梦魇已死,被他占据的蒙托洛的一部分国家命脉之心很有可能会去到这个国家最合格的继承者身上,一直以来忠诚履行王室职责的俄托。 帮助他的超凡可能能在他接受国家命脉之心之后把秩序屏障扩散到蒙托洛国王原先统治的区域,保护那里的民众。 但眼下,在王都,这毫无疑问是来不及了。 这是最好的机会,这些超凡好像一些没有经验也没有计划的小傻瓜一样密集地落到了这里,再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人神毫无保留地使用了他还能使用的最后的一切力量,与此同时,他闭上眼,为蒙托洛王都所遭遇的事感到抱歉。 激烈缤纷的光芒转瞬之间吞没了这里。 与此同时,从遥远的南方,辉耀国都和南方反抗军驻地方向,也有骑士团发出的可怕溟灭光芒冲进了蒙托洛王宫的范围上。 第 426 章 切斯特短短二百年的人生中,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傻眼的时刻。 他站在自己国家宫廷虚幻概念化的幻影勾勒之中,仰头看着遥远的遥远的北方,映亮天穹的大魔力爆发。那里的概念溟灭无可抵挡,那里能量强度让人心惊肉跳。 青绿色的水和木属性的魔力,带着巨大的杀机和吞噬一切的气势,好像涌泉一样从蒙托洛国都那么巨大的泉眼里喷涌而出,一直喷涌到头顶的虚空屏障上。那里的神性力量强大如同实质,把它周围的那些超凡包裹进去,毫无悬念地吞噬溟灭,发出精神上都能感受到的可怕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人神在杀l人。 褪去文明的外衣,真神最本质的,非人的部分,那通过力量来维持统治的,赤l裸而毫不掩饰的暴力展现在了虚空屏障之内的所有人面前。那爆发出来的神性力量是如此的强大又恐怖,祂力量完全展开,去杀那些毫无准备还在物质状态的超凡,就好像爆炸的火焰冲击波吞噬了烟火仓库一样快速又利落。 在权柄和神性力量的压制下,那些能够毁灭一个国家,也想要毁灭一个国家的家伙们好像爆竹一样响亮地爆发着,发出最响也最清亮的一声,随后归于寂灭。 有人反应过来了,传奇和上位神试图反抗。他们的力量和青绿色的涌泉相碰撞,爆发出了可怕的波动,在个别方向多少减慢了人神伸展力量的进度。 他们终归敌不过,但人神也非全胜,传奇全力爆发之下,这仍然是珍贵的生机。那些超凡站的太密集了,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来得及展开力量反抗。而在那些来得及获取生机的人之中,有人转身就跑,有人展开力量。 但逃离神性力量爆发的中心点并不意味着安全,这个虚空屏障内有三支骑士团小队,并非完整的军团,却各有一位军团长带领。骑士团特殊的阵型和能力运转方法汇聚了军团长传奇阶的境界,从遥远的辉耀王都和蒙托洛反抗军驻地扫过去,轰击向了外围逐渐甩开规则牵扯想要跑路的自由领超凡。 那是非常混乱的,巨响和爆炸不断的激烈碰撞充满了那片区域。有人成功跑路,更多人终于没有成功,被人神不计后果的爆发和骑士团的增援围死在了那里。 而与玩命逃窜的倒霉鬼们不同,这里还有人迎着混乱往上冲的,那是之前被人神带来,隐蔽自己蹲在蒙托洛各地的无迹神殿高阶神官们。好几个窝在蒙托洛附近的传奇,一大堆刚刚没有登场的超凡全都展开力量,迎着逃命的自由领超凡往蒙托洛王都逆流往前。 他们被识别为友方,骑士团和蒙托洛王都规则概念的涌泉不伤害他们。这帮人的目标却既不是围追堵截也不是趁乱追杀最混乱时刻的自由领敌人,他们冲进了涌泉之中,势头可以想见的急眼,唯一的目的是把发疯的老大拉回来。 托他们的福,那树木和水的规则概念涌泉没有爆发到最后,比预期更早地收敛,被按了下来。 在一连串混乱的魔力波动之后,那巨大的,溟灭和死亡的力量挣扎几次,被按灭了。遥远的北方,那被青绿色光芒点燃的天空也暗淡下来,只有越来越频繁激烈的魔力冲突偶尔闪烁。 切斯特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是下位神,没有确定地效忠于某位大家长,因此也无法和诸神通过效忠建立联系。他能感觉到人神出事了,人神在死,却无法知道他是否确认死亡,神殿那帮疯子把他抢出来没有。 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人神要没了。 这自从他出生,自从更早的时候,从一切开始之前就笼罩在十五国之上的神座的阴影。自然存在,一直在此,仿佛天经地义。 人总是会觉得自己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存在的事情是天经地义的,而对自己年长以后出现在世界上的新奇事物觉得是有趣发明和歪门邪道。 切斯特不是没有听说过终末之战时期发生的事情,但听说过远古时代上个世纪的世界大战无助于他从新认知现在和和平社会,他傻眼了,即使之前被人抓紧时间警告过,也不是没有存了那又是某种阴谋计划一部分的想法。 此时此刻,面对现实,他感到自己人生三观构筑上层建筑下面的地基被人掀开,整个人都有点无助和不知所措。 紫芫握住岳父的肩膀晃了晃,让他从呆滞状态中回回神,又把洛芙塞给他,再往他手里塞了一卷附带了治疗魔法的紧急救护绷带。 “帮洛芙包一下手。”他握住切斯特的五指,让他握好那卷紧急救护包,“我去叫醒秩序屏障里的其他超凡。” 切斯特还在看北方天空中愈发混乱的魔法波动,感觉那里已经噼里啪啦打起来了,从下位神到传奇的能力者激情互砍,情况逐渐混乱。 人神把自由领的超凡杀了大半,打残没死的人中的大半,但他似乎没有来得及做完。要么是被神殿的人拼死按住了,要么是他身体支撑不住崩掉了,总之那里还有相当一部分自由领的敌人活着,并且像粪坑被炸了以后蛆虫乱爬的场景一样逐渐飞的哪里都是。 切斯特没去过自由领,说实话,这场景已经无限接近于他印象中的末日景象了。他睡觉之前东方地区还平静的很,洛芙在大都上学。他没见过这场面,想都没想过。 洛芙抬头看看他,拿过急救包自己绑。 格莱西亚太吓人了,她拿剑的两只手肌肉都有点撕裂,右手骨头和关节很疼。还有一下没挡住剑柄磕在身上,肋骨可能断了几根。 围攻格莱西亚,后来又被格莱西亚反向围攻的几个传奇没有全身而退的,紫芫比她结实抗造但承担的也更多。肌肉撕裂和断肋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伤在传奇互砍中真是烧高香。 这柄剑救了至少三个人的命,还不包括她和紫芫的。回想起刚刚的刺激场面,洛芙的手和悬浮绷带的精神力还有点哆嗦,好容易把那玩意缠在手臂上,感到肿痛在被治愈,庆幸的不得了。 到了这时候,她那傻呆呆的爹才回过神来。切斯特看到闺女自己笨拙可怜地给自己包扎,哆哆嗦嗦地缠不利索,赶忙接过,握住她的手臂给她细心地缠好。 “紧吗?”他们半天没说话,只有在切斯特给洛芙缠好一只手,把绷带固定的时候问她。 “不紧。”洛芙用另一只手帮他,宽慰他不必担心后续:“等下我精神旋涡稳定,就可以自己调整解下来了。” 切斯特嗯了一声,又沉默下来,拿过她的另一只手给她包上。这绷带是治疗魔法的载体,倒也不必非要贴身裹,洛芙这只手的肩膀和手肘都受伤了,亲爹拿着活动一下关节,听她疼的嘶了一声,皱起了眉。 洛芙有点毛。 切斯特没说什么,给她把肩膀和手肘也缠上。 当爹的在沉默和逐渐混乱的背景音中给闺女裹好了手上的伤口。 他把洛芙的手放下来,湛蓝色的眼眸看向闺女,好像第一次如此审慎地打量和认识她的变化,又想在他苏醒以后从新了解和认识她,一个他从前或许自以为了解,但终归没那么彻底了解的,亲近又陌生的亲人。 就算是他,面对这种剧变也很傻眼。 而洛芙丽达,这个他一直以来以为很了解的女儿,她是诸神的继承人,却几乎不会对这场景感到惊讶。 这不正常,没有人不对此感到惊讶。 除非她了解的远比普通人更多,除非她一直以来都在面对类似的事情。 洛芙没去管亲爹在想些什么,等他裹好了,她左右自己按按,觉得过几十分钟治疗魔法作用完了就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收回了手。 切斯特仍然在凝视着她。 洛芙,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尽管她知道亲爹会在今天重新认识自己,自己的继承人身份,自己所面对的一切事情,自己或许并不是那种柔顺甜美的乖女儿小白兔——虽然切斯特印象里她确实不是,但从今天开始,他将意识到自己更加不是。 尽管她知道这一切都会发生,自己肯定无法维持表面的可爱形象。 但她还是露出那种惯常的,面对切斯特时候无辜乖巧的表情,近似于出乎习惯。 切斯特看着她一点也不真实地露出那种无辜可爱的样子,感到过去十几年这家伙的无辜乖巧都虚假了起来。 但他心情复杂,没说什么。 “还有哪受伤了?”他问洛芙。 肋骨断了。不过问题不大,就几根,没扎进内脏里的肋骨四舍五入等于没有受伤。 洛芙摇头。 自由领的粪坑炸了以后,满世界乱爬的蛆终于也有飞到辉耀这里来的了。 混乱的魔力波动和一大堆刚刚起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光知道人神出了大事惊慌失措的辉耀本地超凡背景里,离了老远赭暴躁到一下子把那远处袭击过来的家伙给剁了,同时还在习惯性地骂骂咧咧。 切斯特没理那些。 “你为什么回来?”他问洛芙丽达,他的公主,米兰达的女儿,皱起了眉,“你不该回来。” “我需要回来。”洛芙坦然答道,“我来做需要我完成的事情。” “这里有什么事是和你有关系的?”切斯特问道,对话神态似乎他早些年面对自己弱小的,脆弱无助的,仰仗自己的公主时候的那样。但实际上,切斯特自己明白,有什么不一样。 他本想说这里和你这样的小孩子没关系的,但事到如今,这样的话已经说不出口。 洛芙丽达是诸神之一的继承人。 她为此面对了许多他不知道也无法想象的事,诸神领域的事。 这不公平,但事实如此。 洛芙非他能庇护,也不再是仰赖于他庇护的小孩子了。 切斯特必须从新审视这一切,审视这个人神在她眼前死去都能面不改色的少女,审慎地猜度她经历了什么,也从新评估她到底处于怎么样的位置上。 这些事情,他明白,他知道洛芙也明白。 她叹了口气,仰头看他,笑着答道:“有很多,这些事情里有我能够做,我能够影响的一部分。” “至于是哪些,具体的我也说不出来,父亲。” 切斯特:………… “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他对女儿说。 …… 洛芙认真想了想。 平心而论,如果真的有一件事要她爹配合就能做成的,如果真的有什么她需要切斯特帮忙的,看在现在的气氛这么好上,她可能就和亲爹说了。 但问题在于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让人十分蛋疼。 洛芙也适时地露出了蛋疼的表情。 她不能知道自己做出的哪个行为是那个选择,也不能知道。临出发之前,白把一切情况都告诉了她,唯一的问题是这一切里面都没有她的位置。 这是一场安排好的决战,格莱西亚同学被诸神安排的明明白白,如果这是演出,剧本都排好了,除了格莱西亚是上台一脸懵逼即兴演出的倒霉鬼,许多人连剧本都彩排过了。 她甚至都看过这个剧本。 这里唯一的问题是,剧本里没有她的角色。 这个剧本是完整的,里面没有她的位置。 或者说,本来也没有。 她的位置被塔尔维亚执行的计划b替代了,就像她回远古之森的安全区诸神不再阻止一样,这里,她即使不回来,事情也会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她回来了,诸神或许调整了计划,或许没有。她或许能改变一些事,或许不能。但至少洛芙可以肯定,在她能接触到的所有人之中,紫芫和现在辉耀的所有超凡,甚至可能只除了塔尔维亚本人,没有人了解过更改以后的计划。 在诸神告诉他们所有人的预期和安排之中,并没有洛芙的位置。 她不知道做什么选择,什么时候做。从过去到现在,她都得自己去找,顺其自然,闭眼走迷宫。 她收到的仅有的几个提示是,通往选择道路上可能会遭遇生命危险,嗯,当她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这一点已经实现了。 若她选对,项玉会完整复活。这不会伤害她,真正的选择不通往绝望和死亡,那是充满希望和期盼的生路。 这个也和说了没说差不多,诸神之前废了那么大力气让她调整状态,强调她做出的选择本身,洛芙恐怕这选择本身还有有一定危险性的,总归不是她苟住不死,一直在逃命和安全死角蹲着就能搞定的东西。 还有最后一条,她问白自己该如何抵达选择地点。白和她说,让她在这一片乱局里做自己本来会做的事情,只要这样就可以。 ……嗯。 这个可以告诉她爹,宽慰她爹一下,顺便让他别感情用事什么的。 “我不能说。”洛芙摇摇头,决定还是不告诉老爹她自己都不知道计划这件事了。还是装作无所不知神神秘秘好一点,反正只要她自己抬头挺胸,效果都差不多。 “但请您放心,这或许是很危险的事,但并不会真的让我死。”她安慰似的用自己疼痛的胳膊举起手,拍拍切斯特,“事情都已经计划好了,牺牲也已经做出。我能在这里起到的作用只会让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 “若您看到什么似乎很危险的局面,请您放心,冷静一点,别来阻止。”她对切斯特笑道,“我不会有事的。” 切斯特看着她。他的面孔还年轻,眼眸湛蓝,眸光犀利,仿佛能够看透强颜欢笑的年轻人。 过了一会,他收回目光,点头。 “我尽量。”他说,“你已经不是小孩了,希望你心里有数。” 洛芙傻呵呵地嘿嘿笑起来,轻轻拍了拍他。 第 427 章 切斯特本来还想多说点什么。 就算他这样的臭猪,这会从刚苏醒时候的震惊恼怒和一大堆乱七八糟五雷轰顶的情绪中缓过来,也有许多话想和女儿说。 他见到了米兰达,从新回顾了他和米兰达相识相爱的半生。他反思了一些事,意识到了另一些事。承认自己有些时候做的不对,也能更坦然地看待现实中别人对他付出的感情。 在过去,他留在米兰达还在的时间之中,拒绝接受现实,也不肯向外走出。现实对他来说不太真实,切斯特感到自己一直活在梦里,就像苏醒就能见到米兰达一样,梦里的一切都会破灭,一切都有些虚假。 但现在,无论他是否愿意承认,梦醒了。 米兰达说她不怨恨他。 她说她不后悔和他相遇,说她知道他最后努力试图保护她,即使这种保护也曾是那么的可笑和徒劳。 她说他应该回来,回到还有什么能改变的现实中。 于是他回来了,而她永远留在了那里。 梦醒了,无论真实和虚假。 切斯特必须得面对现实了。 他必须面对,自己在米兰达的事情上做错了一大堆,在她走后,也没有就此对下去。 洛芙这些年没有母亲,从父亲那里也没有得到双亲本应给予的关爱,他害死了她母亲,对他们的孩子却不够好。即使他永不后悔陷入梦境再见米兰达一面,他也必须承认自己呼呼睡觉的这种行为拖累惨了他们的女儿。 他是想要道歉的,他是应该道歉的。 就像此时此刻,他面对着洛芙,有很多心意想要吐露,有许多情绪想要表达。 但臭猪说不出口。 在自闭了二十年之后,他很难再对人敞开心扉,即使这是自己有所亏欠的女儿,他也无法对她剖白和坦诚。 不过洛芙也不需要臭猪剖白就是了。 她对老爹这种种奇形怪状的情绪变化早已习以为常,这会虽然察觉到气氛微妙,但思路早就跑远了。自由领粪坑被炸,超凡乱爬,快要波及过来了。不知道辉耀能不能扛住。紫芫去唤醒本地之前被锁在秩序屏障里的超凡了,也不知能否赶上,让他们接受现实平复情绪能赶上多少。 人神……在他所知的剧本里,一切也是现在这样进行的吗?未来的某个时刻,这一切是否还有他所知和不知的转折。 ……哦淦,肋骨好疼哦。还是应该缠一缠。下位神在超凡混战中和小鸡子也差不多脆弱,人神打满下半场,那边超凡爬过来下半场开片之前的中场休息时间可不多。 她可真柔弱。 洛芙满脑子都是这样不着调的想法,同时心不在焉地用平息许多的精神力把肋骨推回原位,拿绷带往上随便裹吧裹吧。 然后她就听到老爹的声音从斜上方问她:“他对你好吗?” 洛芙:……。? 诶,嗯? 她迷茫地抬起头,看看老爹。切斯特还一脸认真关切,让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有点起鸡皮疙瘩。 “就……挺好的。”洛芙眨眨眼,回想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温馨快乐的画面,“他对我很好,我们这样,我很快乐。” 切斯特放心,又像是叹息似的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 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知怎么,切斯特想起了当年米兰达带他去见老公爵时候的表情。 也是这样的甜蜜信任的眼神……他明白,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质疑和探讨的必要了。 米兰达的事总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联想。但是……洛芙是洛芙,他或许可以,他或许应该,把这两件事分开看待。 “你喜欢就好。”老父亲叹息道,伸手摸了摸女儿毛绒绒的发顶。 洛芙:……? 不知道切斯特发生了什么,刚刚开片完一整场马上就要开下一场的时候和她说这个。洛芙有点无辜。 不过作为回应,她还是嘿嘿笑起来,伸手拍拍老爹,好让他安心一点。 片刻的父女温馨时间就这样到此为止了。 紫芫去而复返,黑雾中现出身形来到了他们身边。 “情况有点变化。”他对洛芙和切斯特说道,“自由领那帮人带了大量的古神时代魔法物品,比我们之前预计的大量,详细情况我们之前得到的信息里这部分内容不全。” 洛芙头皮有点炸,虽然早知如此,但亲耳听到紫芫说那帮人带了一堆和堕落之锁媲美的玩意,她还是头皮发麻。 “神殿在求助,无迹神殿。”紫芫转向洛芙,眼神非常凝重严肃,“他们用了最高等级的求助,一直在发送消息,时刻不停,情况非常严重。” 洛芙下意识地看向了蒙托洛王都区域被炸了一大片,规则还扭曲着的光景。艰难地试图去理解紫芫的意思:“无迹神殿,你是说……” “无法确定,知道也必须不知道,这是公共频道。”紫芫摇头,“但我们不可能置之不理的,赭他们已经过去了,赫布利安和骑士团也会着重照顾那个方向。我会留下,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抵挡自由领超凡的冲击了。” “既然神殿在求助,那这就是应该的。”洛芙不敢想象那帮人在精神通讯频道高频率毫不间断地发送求助信号的样子,高权限等级的求助一刻不停地发送在战场上几乎和惨叫无益,听这个描述都能感到声嘶力竭。她看向紫芫:“我们会保重,你注意安全。” 已经有动作快和境界高的自由领超凡逃到这里来了。 他们有的人怂了,缩到了一边。也有的似乎还有着什么可以争取的目的,已经调整好了心态,直直朝着辉耀王都冲了过来。 在这种整个城市沉入能量深海,陷入秩序屏蔽的地区,浮在上层的人躲藏没有意义。在辉耀的一切超凡,之前就在的和后来被唤醒的,都必须要面对。 遥远的蒙托洛,爆炸的余波还在混乱的扩散。时刻不停位置变换的光影扭曲展示着那里有传奇阶和上位神激烈交手,数量相当大,还混合着下位神的混子噼里啪啦。 骑士团扫射的光束时不时亮起,衬托的跑路的超凡的身影格外狼狈,也显得那些他们照顾不到,逐渐远离战圈向辉耀而来的光影逐渐变得气势汹汹起来。 最先一波的传奇和上位神到达了辉耀。 他们,即使是这样被梦魇强行提升境界,虚弱拔高的家伙,三四个一起上,化为神性本相和概念形态,力量也足够在不长的时间内击破辉耀王都的秩序屏障。 翻涌的,静谧的黑雾毫无预兆地在他们脚下浮现。 和自由领人的试探不同,守方支援了一批传奇,本就弱势,毫无留手,一刹那之间天地变色,整个辉耀都浸入了夜色之中,间或有着星辰闪现,生命诞生又消逝,粉碎一切的火焰从黑暗之中挣扎着露出点影子来。它们和黑雾在概念中的交涉扩散开来,即使紫芫已经把战场往规则深海的上层拉了不少,经过过滤的余波冲进这一层转换为物质形态,还是差点把洛芙和切斯特冲个跟头。 碧藤萝蔓,骑士团和浮空城分出来的上位神,法布芮元帅,甚至包括辉耀本地冒险者工会曾经的老大,一度因为失职搞事被降阶成上位神后来又特许升回来但在传奇中分外柔弱的加尔,从令人震惊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很快也不得不面临自由领炸出来的超凡的冲击。 而更远处,还有更多的自由领的超凡,从蒙托洛来的,跑路跑到一半回过味的家伙们,加入了这里。 辉耀王都即将变成和蒙托洛王都一样的地方。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秩序屏障还在。 洛芙呼了口气,拿出了白给她的,项玉的剑。 这把剑是项玉的,晨星的武器,非一般人能使用,也非一般人能抵挡。如果洛芙不是项玉的继承人,它落到她手中只会和其他人手中一样是流淌而过的光辉,想要拿起都无法触碰。 因为紫芫他们都无法独自碰它,所以洛芙对于自己拔不出来这件事还算没什么怨言。 白让她自己拿着,说这玩意在这里会有用。 洛芙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有用。 不过白当时费劲帮她锻炼的能力就要派上用场了。 她抬头望着眼前逐渐开始接触,战斗波及范围越来越广的超凡们,有自由领的,有自己这边的。紫芫捞住了自由领的传奇,加尔也上去帮忙,剩下的上位神自然先找有威胁的同阶。 他们反应最快,来的也快。秩序的深海在他们的激烈交手中被搅动着,翻滚着。上层的真实和下层的虚幻逐渐交融,界限变得模糊不清,洛芙身为摄政公主,能感受到国家命脉之心上面传来的,保护最下面的物质世界,最脆弱也最真实的凡人城市的秩序屏障在颤抖。 它是诸神设计用来对抗恶魔的玩意。 但此刻重组它,驱动它的并不是诸神。即使是紫芫他们,也只说它能扛住一段时间的超凡战斗对规则的影响。 洛芙看向了她身边,辉耀王宫之中,离她不远处的花园里,一位侍者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天空,似乎还在为天空中的变化而惊讶。 他的时间停留在那里,在这里的影像仿佛只是淡金色的光晕。 洛芙知道,若是向他伸手,触摸到的只是一片虚无。若她有传奇的境界,在深海海底像他触摸,则会摸到坚固无法探知和击破的屏障。 她知道这个人,厨房的年轻侍者弗兰克,老家在桑德博。 他在这里,周围是超凡的战场。但屏障还在,所以他会和辉耀大地上的其他一切凡人一样安然无恙。当屏障解除的时候,感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又像是做了个梦一样。 此刻屏障还未动摇。 但长久则未必。 在那青年目光所及的天边,金色的复杂光纹的对面,时不时亮起的金色光芒一样隐晦又遥不可及的地方,隔着厚厚的屏障,那光芒预示着诸神已经开始在外面试图解开这屏障。 但这屏障又是如此厚重,如此巨大,如此复杂。隔着的这点距离仿佛厚到天荒地老。 就有那样的长久。 洛芙握住了剑。 辉耀的上位神已经和自由领接敌了,而更远的地方,慢吞吞但人数多的可怕的下位神,刚刚跨过辉耀和蒙托洛的边境线。 …… 洛芙还记得临出发之前,在紫金宫和白赶时间的时候进行的剧透谈话。 “格莱西亚会赌我们不敢对他动手。”白对她说,语气特别肯定,不知道为什么很有信心。总觉得他们当着洛芙背着洛芙对梦魇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严重错误的战略误导什么的,洛芙也不敢说,洛芙也不敢问。 “但人总是怕死的,我想他,我想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明白,把一点本钱压在和所有筹码不同的地方不会损失些什么。” “您是说他……”洛芙跟在白背后顺着走廊往前走,闻言皱眉,“可他这样的人……死了还会安排身后事吗?” 一般来说不是只有正派才有舍生取义的说法,反派死了就差不多得了吗?这家伙搞事本就是出于一己私欲了,要是自己死了也得拉垫背未免有点太小家子气,故意恶心人了吧。 “不是身后事,他总想求活。”白站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她,“你还记得不久之前,布莱兹他们在大都把格莱西亚一分两半,拆走了他的一部分存在吧。” “记得。”洛芙抿抿嘴,那次的诱饵是她和紫芫,大都,以及机械院,顺便收编了一波自由领能收编的超凡,和梦魇殊途同归搞死了另一波自由领不听话的超凡。诸神试图劈开梦魇的存在,想把他的权柄掏出来。没掏成功,但分裂他的存在,让他必须把自己的人性寄托在地区能量循环系统上,从此再无可能带着权柄独身离开这个世界,要走就只能玩大的,事实上用土地把权柄锁死在了这片大地上。 因果前后十分吓人,又很离谱。她作为亲历者,至今记忆犹新。 “事实上,他的那部分存在,后来我们又还给他了。”白说。 洛芙:……? 啥? “紫芫和桓琴被困住的那次,格莱西亚用米诺尼斯之锁一半的控制权换取了自己的另一半存在,我们给他了。”白说道,因为洛芙恍然大悟和困惑扭曲相交杂的表情而笑了起来,“别那样,我们很难看着紫芫和桓琴去死,也不可能放梦魇离开。” “所以辛塔在他的存在上做了点手脚。简单来说,咳,她紧急应变把它精炼了,精炼成了一件半成品的心灵魔法物品,一件……材料。无法被融合回去的材料。” 洛芙的表情白板一块。 没有什么词汇能表达她这会的心情,这……把人家的存在给精炼了,虽然现在自己只会叫好,但前世的她说不定还得感叹一句这帮人缺了大德。 梦魇只能换,装不回去的存在也是自己的零部件,扔在别人手里总不放心,搞不好还会变成什么诅咒媒介。 但他换了也装不上去,所以还是得把自己寄托在能量循环系统里,带着权柄留在这个世界。至于他多了一个状态奇怪的分l身……和权柄以及两个传奇比起来,那都是小事情了。 “这个被拆开的存在,格莱西亚无法让它回归。但相对应的,因为他们不再是一体,这份存在不会因为他死去而消失。倘若你们能拖到屏障解除,时间长了自然很容易解决。它最有威胁的时间,在格莱西亚刚刚死去的时候。” “这一点,我们明白,格莱西亚也明白。若他不想死,那会是他自救的最后机会。” 洛芙的表情严肃起来。 “您认为他会反扑。” “他会反扑,他会留言给手下攻击你们,他会试图吞噬你,你父亲,爱丽丝,和一切能够带给他力量的东西。好让他活着,好让他离开,好让他有机会把这点生机保存下来。” “自由领储存了大量古神时代的魔法物品。你应该知道自由领是如何形成的,他们是古老年代不服从革新统治的反动既得利益阶级,是数万年来违法乱纪遭到追杀的超凡,是在秩序世界活不下去的人。有许多古老年代的危险魔法物品随着他们的移动进入了自由领,从此再也没有出来。我们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消灭秩序世界的古老不稳定遗存,两边一多一少,自由领的危险品多到你都不想知道。” “这里面几乎一定会有让梦魇的存在碎片延续他意志的方法。而他的存在碎片,你要记住,无论他在同阶传奇面前再如何不堪,他也是传奇阶,可以轻易碾死比他弱的人。” 洛芙眯起了眼睛。 “他会复活吗?” “我不这样认为,存在的碎片和精怪分l身不同,那几乎相当于他的另一个自己。碎片活着无法抵消他的主存在已经消亡的事实……”白沉思片刻,看向了她,“但这仍然是梦魇生命的延续,是他存活的希望,是他继承力量分裂世界再次起复的基础。” “他不会放弃的。” “就像自由领的超凡们不会放弃生存一样。我们无法确知他们每一个收到了怎么样的命令,我们在那之中有些,啊,友善提供信息的人。格莱西亚可能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没有给自己的属下们详细的布置。”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为了求生,哪怕多一丝生机,也会攻击你们,拖住你们,试图通过格莱西亚语焉不详的指示帮助点什么,好让他方便行动,自己才能活下去。” 洛芙点点头。 梦魇被他们骗出血来,这帮人在他那里还有线人,估计还是从那边投诚的自由领超凡那里发展出来的,这整件事情就离谱。 “所以我们会面临自由领的攻击,非常努力的,为了求活而拼死的攻击。”她对白说。 “是的,自由领的超凡……梦魇的碎片只要存在,他不被否认,赐福的力量就不会收回。”白看着她。 “他们不会放弃让屏障内区域脱离主世界的尝试的。我们早晚会击破屏障,一旦做到,我毫不犹豫地可以这样讲,他们全都得立即死去。” “这一点你得知道。” “在我们去接到你们之前,屏障内的任何事,任何人。从超凡到君主,从能力者到凡人,所有人都不安全。” “你们还有场硬仗要打。” …… 洛芙在切斯特的掩护下冲过发现软柿子的下位神的攻击和神域,在他震惊的眼神中抽出那把剑,用它还裹在剑鞘里的剑身劈开那人保护自己的空间锁死命令和元素攻击,重重击开了他的脑袋。 第 428 章 或许是为了平衡以人的身心掌握非人的力量,无论超凡的能力有多么高深莫测不可揣度,他们最本质的物质身体也是脆弱的。 就像凡人可以用刀轻易破开同类胸腹的防御,超凡力量的攻击力远远超过他们物质身体能够抵抗的防御。 就像洛芙用项玉的剑鞘给那位试图偷袭捏软柿子的家伙开了下瓢。 那家伙身边的雷光和火焰顷刻之间消散了,虽然下位神远远不如传奇那么能力诡异不可名状,但简单朴素的神域内元素攻击搭配时空类规则变化还是能轻松炸平一个毫无防备浮在物质世界表层的中型城市。 在真神的武器面前,这些都没有用。那些力量和规则因为失去指挥紊乱了片刻,很快消失殆尽。它们的主人躺在地上,大概是死了,但也不排除还能活。 洛芙回头看了他一眼,手里还拿着项玉的剑,剑鞘顺着剑柄仿佛还能传来给人开瓢时候挤压头皮击裂头骨的手感。 不太妙。 有越来越多的自由领的超凡降落在了辉耀。 在还没人第二个发现这里之前—— “爸爸。”洛芙扭曲空间跳跃到切斯特身边,拉住他的两只手臂,要把他往远处往蒙托洛方向疯狂扫射的能量爆发点,骑士团所在的方向扯,“这边马上要乱起来了,我们得先去找骑士团。” 切斯特不动。 他是战士,洛芙一下子竟然没扯动他。她往回看去,就看亲爹站在她背后,一脸的别想骗我的表情。 “你要去哪?”亲爹问她,说什么都死站在那里拉都拉不动,“你说有要做的事,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没有要你帮忙啊!洛芙表情扭曲了一瞬间。大哥,你是国王,都这个点了不跑去骑士团和爱丽丝凑一堆在这杵着等着送吗? 人生在线ol这种只有一次死亡机会的游戏你都送温暖,不要太温暖过头了吧! “我不……我不执行计划!我和你一起去找骑士团啊!”洛芙试图说服并拉走他。 切斯特拉不动。 不但拉不动,还用看傻瓜的眼神看她。 洛芙好像要气死,她感到自己之前劝说臭猪不要管她的话都是放屁了。 她是打算下到能量深海下面,去辉耀王宫下面,国家命脉之心在物质世界投影所在的那个大厅里去看看的。 如今这王宫已经沉入了整个地区能量循环系统之中,物质世界事实上已经信息和概念化。那么那个大厅里的东西……说不好还是不是只是投影。 那是辉耀的核心中枢,如今屏障里主物质世界被分割,没有一个能够使用真神权柄的存在。那里在某种意义上能够操控辉耀的全局,也事实上是秩序屏障和能量深海的枢纽。 格莱西亚死了都死不利索,还要搞事。洛芙总觉得她得回去看看。 她本来打算把切斯特送走再回去看看的。 不过计划在第一步就出了岔子,切斯特不走。不但不走,他还搞事情,反手拉住洛芙也不让她走,好像要完全不顾场合让洛芙在这里给他个解释一样。 洛芙哪有空跟他掰扯这个,主要是她自己也解释不出来。 但在切斯特不肯跟她一起跑路,要她一定给个她打算去干嘛的说法的时候,已经有太多自由领的超凡来到了这里。 洛芙看看就在他们头顶同步发生的传奇战场,感觉跟身临其境现场观摩大星云坍缩似的。周围的背景灯光一分钟能变几十个色。要不是紫芫和他们不全在能量深海的同一层,这显然不只是观摩的问题了。 好诶,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 …… “我只是想来投降!”那个中年人模样的人用自己的长棍挡住了洛芙劈过来的剑鞘,大喊道,“格莱西亚已经死了,谁还会继续为他拼命,我只是想找秩序超凡求诸神给条活路!!” 光之剑和他的长棍相交,把后者震的发出实打实的铛的一声。 洛芙一言不发,神域压过来,趁着老爹拖住他的同伴,继续挥剑又给他来了一套。 她的武技在超凡中菜的让白和紫芫直摇头,但架不住那是和谁比。传奇真神眼中的彩笔放到同阶里还是能看的。毕竟是白带出来的,洛芙上手一对比,发现自己并不比老爹差。 自由领这些人相比较起来就要稀烂多了。说句难听的,现在和洛芙交手的这个下位神在格莱西亚赐福之前甚至都不是个超凡。自由领那种地方,常年战斗,或许很有应变技巧,或许阴狠刁钻。但提上来一阶,战斗力比起新等级的标准立即拉跨一大截。 勉强拔苗助长到下位神的领域和实打实真神教导过的下位神还是不同的,洛芙的神域撕开了他的神性自我保护,精神冲击和元素魔法一起轰了过去,手里挥剑,敲断了那人握着长棍的手。 棍子丢了。 在真神劈开一切的长剑面前,失去了直接抵挡的武器,魔法基本和没有差不多。 “饶命啊求求你了啊啊啊!!”那人惨叫起来,扭头就跑,光影扭曲,一瞬间跨过万水千山。 洛芙伸展神域去捉他,当那人在虚空屏障边缘被黏住的时候,回头一看,那家伙已经举起剑劈了下来。 洛芙刺穿了他的神性本相和魔力回路,那人的声音消停了,和他身边的魔法波动一起。 “你带着求饶的目的打招呼的方式挺奇特的。”洛芙说道,指他最开始偷袭他们的事情,把剑从他肚子里拔出来。 那剑根本不沾血,像一捧光一样。 “我们……被梦魇赐福。他死了,赐福力量收回,我们也会死。”那人捂着肚子,喘息着说道。他的魔力回路被刺穿,废了一半,神性力量褪去,逐渐有降阶回领域的趋势,“我的身体已经被神性力量浸透改变。若他收回,诸神否定他的赐福,我会退回领域的凡人,但因为超凡境界而改变失去的生命形态无法回来,我很可能会死的。” “求求你……”他眼神恐怖,“我不想死,请原谅我,我做什么都行……” “告诉我他告诉你的后手是什么,否则现在就去死吧。”洛芙不为所动。 “追杀……辉耀的所有超凡。拖住你们,自然会有变故。”那人用祈求希冀的眼神望着她。 洛芙没有表情。 又是这个……这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简直可笑,这些人上了车,自己都不知道能干嘛,就得顺着梦魇给指的方向埋头进场,在这里打的激烈。 那些传奇和上位神说不定知道什么,但她也没条件询问他们。底下这些人……鬼知道梦魇和他们说了什么,又是怎么抹黑自己这边的。他们跟武侠小说里的反派娄娄似的,反派头子伸手一指,下面的人就开始哇呀呀地往上冲,一点也不考虑自己加入魔教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和作威作福当老大了,好像脑子有个什么大病。 ……也不对,当初尼塔莎和科林宁愿那样都不肯求助官方,不难想象他们在自由领的老哥们心目中是个什么杀人如麻的恐怖形象。人神搞那一下子,这些人吓都吓疯了。想要活命只能顺着梦魇指的道路走到黑。 自由领那种地方……不能指望他们信任诸神不把他们赶尽杀绝的。特别是当完全不符合他们心目中形象的诸神也真的打算这么干的时候。他们会这样拼死一搏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梦魇身上,也不算难理解。 洛芙隔空按了那家伙一下,让他的魔力回路坏的再彻底些。这下子也不需要梦魇的存在死透了,这家伙现在就得开始降阶。 “你既然卷入这些事,该干的都干了,被没有俘虏条件的敌人杀死很正常。”洛芙看他似乎心有不甘,好像在指责她冷血无情,额外多说了一句,“这是战争,投降不意味着宽恕和生存。” 他没有闭眼,因为神性力量彻底褪去,魔力回路被击穿而退回凡人。在死前沉入了秩序屏障之中,成为了一个无法闭目的影子。 作为凡人,秩序屏障会对他生效。他的信息交换会停止,时间会暂停,不会活也不会死。 至于屏障解除以后还有没有生理……死了这么多,差这一个吗? 洛芙早已走了,去拉切斯特汇合,赶紧让爹找个地方蹲着。 光的剑在她手中嗡鸣。虽然它仍然拔不出来,整个剑好像长在了剑鞘里一样,但洛芙能感觉到,这剑在响。 在她真的用它沾了血,或许是十几个,或许更多以后。 光影构成的虚空屏障另一边,还有光芒在闪烁。洛芙知道那是诸神在试图帮助他们,但进度仍然不值得她把注意力放在那上面。 屏障内部,情况已经乱成一片。 洛芙本来和切斯特边打边跑,已经偏离了王都半个辉耀。又为了追击那家伙,来到了屏障旁边。距离对于展开力量的超凡来说不算什么,但在这样的叠加爆发的超凡力量之下,似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紫芫已经尽量把他的星云爆炸传奇互砍场地弄远点了,但上位神和下位神都并没有。无数扭曲的规则,幻影,武者内劲,元素符文魔法,概念转变,空间时间的光影,神性力量在空中激烈交错地爆发着,其激烈和密集,让人几乎看不清楚几千米外的景象。 这时候就能看出秩序屏障的好来了。 如果这些发生在表层物质世界,这会可能大陆中心迷乱之渊和倒悬境以东都被炸没了。 洛芙身上有种种保护魔法,觉得还好。虽然诸神给的庇护因为梦魇和虚空屏障的原因已经没什么效果,但常规保护还在。她不太容易在这里被流散的力量打死,倒是能够有效规避其他那些自由领搞事的下位神找她的麻烦。 空间时而变得坚如铁壁,时而吸引和溟灭一切。时而时间转瞬即逝,时而空间无限遥远。可怕的错乱力量在其中纵横,把它们化成一块一块的。 传奇顾不上她这样的小虾米,但也不介意翻个身碾死一片。好在紫芫和自由领这帮提上来境界的家伙们一打三还算能应对,拖住他们没让他们有余力下来搞事情。有手贱的上位神想碾死洛芙一下,被赫尔加给捞了回去,还让洛芙借着那把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想的剑捅了两下,差点去世掉。 她回去了原来的地方,没有找到切斯特,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身处混乱的战圈中央,传奇随便就能要她的小命,上位神倒是被拖住了,只是都虎视眈眈盯着她想给她两下。要是哪里来个不长眼的游荡下位神,还得跟对方打一场。 有山脉那么大的能量冲击从她身边几千米的地方落了下去,因为没有物质世界,所以消散在了空间里。被它笼罩的一切物质都粉碎成了元素,那里面蕴含了解构的规则,让一切物质由元素结合在一起的力量被抹除成了斥力。 随后是闪电,从斜上方炸了过去。强大的能击穿几千米的空气。两个上位神的神性本相在电弧中闪现,啪地一下过去了。 洛芙看着他们消失在空间的尽头,又把视线转了回来。 她漂浮在那里,有点迷茫。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这么混乱的情况下自己是否真的能送切斯特去骑士团,再独自返回王宫。 或者说,反正她已经找不到切斯特了。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失散就是失散了。她不可能去找他,只能希望切斯特保重。 那么,她自己该怎么办。 只剩她自己,不需要去骑士团而复返。她还要去那里吗? 她是去骑士团寻求毫无疑问稳妥得不需要思考的庇护,还是去辉耀的王宫? 去那里看看,辉耀能量轴心的运行情况。 剑在颤抖。 她恍惚了一下。 突然有种奇怪的感受。 格莱西亚分割来,没来得及分裂的世界,刚刚移动了一点。 这感觉很奇怪,因为世界在星空中并不是星球漂浮在宇宙里那样靠物理位置来聚合和分离的。当世界分裂的时候,不存在所谓移动的惯性,也不会有晃动的感觉。 理论上,因为虚空屏障的缘故,屏障内部的一切已经被包裹和切断。无论它和外界之间发生了什么,里面都不会有感觉。 但洛芙就是知道,这个被屏障笼罩的区域,刚刚移动了一点。 洛芙不再犹豫,她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她老爹的身影。在内心中祈祷诸神保佑她爹以后,向着辉耀王都的方向扭曲空间而去。 扭了一半碰上上位神打架锁死空间,差点被打死。好在对方似乎无暇顾及,她赶紧退出空间折叠,老老实实飞过去。 第 429 章 “虽然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老白,但我还是想以防万一提醒一句,我听见你裂开了。” 高耸广阔的虚空屏障外,那仿佛过去的光之限界,却比那更坚固,更虚无,也更加分割的彻底的光墙之前,诸神带着自己的下属,军队,对整个世界的控制权柄,以一千年都未曾现世的状态齐聚于此。庞大的魔力稳定地于此奔涌,泄露在物质世界的光芒就明亮的像是小太阳。 布莱兹是其中没展开力量的几个。他怀里抱崽似的抱着个白骨花瓶,和凡人没什么区别,扭头问身边展开境界到极致,几乎回归夜色,好在虚空中给大狐狸等人指引方向的白说话。说话的时候,怀里的花瓶裂开碎了,变成一群白骨大蟑螂在他身上爬爬。 这也就是白这会没空搭理他,不然换谁都得夸赞一句此人的审美惊世骇俗,当得上一句行为艺术。 不过布莱兹自己其实没他看上去的那么游刃有余,比如这个拆成一地满处乱爬的大蟑螂,三千年前他很喜欢这么玩,要不是分l身裂了又裂变得小小一只早就腻烦不会这样做了。他现在这么干,也算是无聊到极点,没事做到下意识做点什么的保留节目。 主要问题在于,他听到了。 他身边,展开力量的白身上,发出了响亮的,玻璃或是什么大而坚硬东西碎裂的咔的一声。 很清晰,很响。虽然白表面上没有什么裂开的展示,也没有电光闪烁血渍呼啦,但不用说布莱兹就知道肯定是祂身上的声。 裂开了啊。 白没精力搭理他。 世界之间并不是用物理规则分割的,想要穿越世界壁垒,在群星之间发射信标非常困难。整个群星之间也只有一位夜色,布莱兹想也帮不了祂。 “你和莱法搭上线了吗?坚持住啊老白,哪怕之后躺半年也比现在垮了好,想想塔尔。”蟑螂变成了一堆白骨手指,继续在布莱兹身上爬爬,从左边肩膀爬到右边手腕,又转个圈爬回来,“加油,我们精神上支持你。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唱歌助兴——” 【闭嘴。】 白的神性本相完全展开,巨大的神性力量辉光中有属于夜色的永恒虚无感。这些力量并非在这个世界中穿梭,而是越过了世界壁垒,向着群星中的某些方向而去了。 祂在给大狐狸指路。 但还是抽出了一丝精力回应道。 布莱兹没说什么。 因为他们又听到了,新的,咔啦啦的声音蔓延着响了一下。 这家伙在终末之战之后再也没有回复夜色,刚刚我杀我自己反噬差点让他撅过去,布莱兹有点怕祂真的裂开。 不过他也没再说垃圾话让白关注一下自己身体的承受能力了,维伦斯来到了红发身后,小声和他说隔壁的消息:“……群星中的相邻世界…目前两个…来信询问,问我们这边发生了什么,动静太大了他们都能看到。” “让他们别好奇不归他们管的事情。”红发的视线冷了下来,“友善询问就说我们处理内政,关闭边界不接待外客。” “我是这样回复的。”神下第一人应道,“我们在战时紧急状态,暂时也不需要帮助,请他们不要插手。不过那边有消息……说这分裂世界的过程中会有规则力量泄露,可能会引来危险的东西,请我们尽快。” 群星的命运还没有开始滑落,没有那么多邪神满地乱爬。不过布莱兹想想就明白了,导致世界分裂的因素也是文明命运闭合的一种表现形式,只要存在这样的导致世界裂开,又能从裂口中吸取力量的玩意…… 那他们应该被虚空一族的脑瘫行为喂的挺肥的。 布莱兹说了句自由领传统赞叹俚语。 因为就在几乎同一时刻,他感到屏障内外的底层规则发生了偏差。 这是世界将要分离的前置和预兆。 如果把这种分离类比到物质世界上大陆漂移的话,这两块土地之间原本只是一条没有距离的细线,现在它划开了几十厘米宽。 维伦斯去堵询问状况的群星中其他战略合作伙伴的嘴了。 布莱兹这会不催了,他抬头看向头顶。 巨大的,白色的龙好像影子那样悬浮在那里,盘绕着中央的人形。无数巨大的,被拆解开的魔法阵解构堆叠在他面前,光丝繁杂细密,好像一层发光的浓密雾气。 这是构成整个世界规则的底层逻辑的一部分,将整个能量深海信息化以后构筑出来的表现形式。 它们像洛芙前世构筑世界的代码一样定义了这个世界,运转着它,给一切因以果的反馈,把变化和时间连接起来。 世界这一级别的阵法师,可以用魔法阵定义规则构筑世界,也可以用魔法阵解释信息,把一切都拆解。 奥古斯都就在用这个玩意拆眼前的虚空屏障。 虽然祂进展缓慢……但别人加起来都比祂还慢。祂是诸神中最强大的阵法师,可以用信息和规则解构一切。当初在格陵山脉,梦魇对半疯不疯脑子不太对劲的奥古斯都动手,想让他疯的厉害一点,就是为了不让这家伙在各种时候进来搅局。 他把洛芙拉进局里,让她失去通过其他任何办法归还权柄的可能,只能和权柄绑定一条路走到黑,以至于项玉一直没有复活的那一次,奥古斯都没能及时修改世界排斥非继承人的权柄持有者的逻辑。让洛芙濒死的时候接过了那玩意,成为继承人。 那次,他没有赶上。 但现在,至少还没晚。 白的身体发出了响亮的碎裂声,辉光从他的胸腹之间流淌出来。 但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天空之下,毫无预兆的天空之中,一个巨大的旋涡出现在那里。周围的景象被压缩撑开,好像一幅柔软的有弹性的画纸,上面被撑开了一个洞,而原有的图案随着画纸的伸展向两边移动一样。 一大群毛绒绒的金色狐狸,好像洋流里的鱼群一样从那洞中涌了出来。 在那之中,还有枝蔓横生的琼花,和金色的狐狸群包裹保护着里面的人。狐狸的影子消散,琼花收敛,四个人里,煌跳了起来,在白收敛力量的同时快速展开力量,伸手用符文去修改和引导奥古斯都面前的规则解构呈现的密密麻麻如同雾气的魔法阵,同时抄起了旁边的虚空一族男子。 大狐狸比琼收敛的快,他这会是人形,嗷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去抄布莱兹的胳膊:“里面怎么样了?塔尔还活着吗?我感觉不到他了!” 在他们头顶,那无数被拆解开来的以阵法呈现的规则表现之间,因为煌符文魔法的加入而剧烈变化。遥远处那高大的分开天地的虚空屏障明明灭灭,不很明显,但比之前快了太多地,骤然开始了缓慢的消解。 …… 虚空屏障内部,洛芙猛地往后一缩身子,好像被烫了爪子的猫一样缩出了眼前空间扭曲变化的别人的神域,险之又险没被捉进攻击范围,躲过了眼前上位神的重重一击。 这得感谢白那段时间对她的紧急特训,让她对超凡能够使用的能力和攻击形态有了个基本的了解。像眼前这个突然铺好的神域,放在凡人阶她根本不会思考和防备,凡人没这本事,投射能力就是投射能力,不能把意志当做效果扔出去。可她要是带着凡人阶的战斗经验迈进这个战圈…… 不多说了,希望他们能把她的悼词写的华丽一点。 洛芙惊险闪过,看着那神性力量和规则攻击打在辉耀王宫被固定在金色光影里的建筑影子上。有些漏了过去,有些打在旁边的凉亭和玫瑰花架子上面,好像微风吹上,魔力散了开来,没有对玫瑰花的叶子造成任何影响。 这里已经是她熟悉的辉耀王宫了。 一路上,她贴着物质世界地面的位置跑路,在物质世界投影的掩护之下躲过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敌人和攻击。穿过辉耀王都的时候,她少说顶着三波上位神互砍的空战余波在头顶扩散,好像个大老鼠一样专捡小巷埋身在城市之中跑路,这才没被发现,在战况这么密集的地方跑到了这里。 不过……进来王宫以后被拦截,这样才对。要不然她一路顺利到达,洛芙还会害怕是不是中了什么圈套。 她在王都里遇到了这个上位神。 与此同时,也撞见了他发现了她走散的爹,并且开始往死里攻击切斯特。 洛芙不知道切斯特为什么来到了辉耀王宫,但随便一想,她又觉得和她走散的切斯特回来这里再合适不过。他们之前一路扯皮,切斯特可能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王宫有国家秩序力量的枢纽,好像安排,又像是巧合,他们最终又回到了这里。 回到这里,然后切斯特从新挨打。 洛芙只恨她的剑没法远程攻击,那能够击破一切规则命令,轻易杀神的武器只是借给,却终归不属于她。看着老爹被人打到两下就招架不住,险死还生,想都没法想就得上去帮忙。 她展开力量,吸引了那上位神的注意力和攻击,让他转头来打自己,才给切斯特赢得了片刻的喘息。 那上位神成功被她吸引了火力,似乎也感觉到她手里握剑的姿态不对劲,怀疑有奇异魔法物品的威胁,远远的给了她一下子——就在刚刚,被洛芙闪了过去。 但这种火力吸引远远不如她之前看紫芫他们围攻格莱西亚互相救援一样那么容易,它需要高超的技巧和毫不藏私良好默契的配合才能恰当无缝的接力,真的能把合围的战斗力发挥出来。 洛芙和切斯特在这里,除了是亲爹亲闺女,勉强能说一句毫不藏私没有保留以外,高超技巧和配合默契是一个不占。因此当她吸引到火力之后,确实不会像切斯特一个人对那上位神时候一样秒秒钟面临暴毙危机,但情况也没法说好转许多。 比如说,就现在,那上位神一击不中,重视起来,扔下切斯特转而主要攻击起洛芙来。 他怼着洛芙打,要不是有点忌惮项玉的剑没敢出全力也没敢让他的攻击和那把剑太接触,洛芙一下就得给他打去世。 能力者大阶的跨越是不可战胜的,就算有那把剑,就算这只是试探,洛芙招架起来也很困难。上位神是可以一击灭国的家伙,和她这种努努力搞一个行省还搞不定的菜鸡除了称号以外都不怎么一样。 那上位神怼着洛芙打,不肯转火了。就算切斯特反应过来,试图支援活着攻击他,这家伙也死不上当,完全不像紫芫他们怼格莱西亚那时候,总是能够逼迫梦魇转火应对他们。洛芙怀疑这家伙是个真正的上位神,不是格莱西亚制造的那种半成品,他很强,和大多数正常的上位神一样强。 他随便甩甩,伸展神域,就能直接把切斯特甩飞出去,借着王宫建筑半隐半现的秩序屏障才没有飞太远也没有当场去世。洛芙被他怼进了王宫大殿里,用剑鞘架住了他刺过来的□□,却没法防御从身后刺穿神域向她而来的切割命令。 那些可怕的杀戮意志从她的身后向她绞杀而来,洛芙被他的神域包裹在内,死死锁死在这片空间无法闪现逃走。她的神域无法抵挡,剑在身前,抵着对方刺过来的刃尖,也消解着刀尖上面溟灭的风暴。 “去死吧。”那人对她说,因为充血而猩红的眼眸映入了洛芙的视线。 洛芙死死抵住他的武器,用精神力指挥魔法去抵挡身后的绞杀,却只是延缓了它的速度。 跨阶战斗太难了,只是这样抵挡,她就感到自己和自己的神域一样被绞的碎了。 看着那人坚定疯狂又隐含更大野心和秘密的眼眸,感受着他强大的,绝对不是临时拔高上来的境界,她领悟了一件事。 格莱西亚果然不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些不靠谱的自由领墙头草身上的。 在这里,在这些人里,有些人是他的心腹。他们的力量很扎实,不需要赐福,或是早就赐福所以几乎已经适应掌握了自己的能力和境界。 这些人知道他的计划。 “你们杀我打算做什么?”她咬着牙问道,身后的规则切割切开了她的神域,撞到了她身上,以一种令人恐惧的速度消解着她身上的保护魔法。 这里被和主世界分开了,这里暂时不是主世界的地方。 诸神的力量在这里如同无源之水,它们强力而有效,但不代表—— ——格莱西亚给了他这些心腹可以击穿真神赐福的防御,可以杀她的东西!! 那些绞杀命令切开了她身上的保护魔法。 但也在与此同时,远处被打飞的切斯特在艰难尝试以后回来了。他聚集全身力量发动了一次攻击。 在他攻击的时候,似乎是由于感应到了国家命脉之心。他们周围的宫殿发出了些微辉光,与之共鸣,极大加强了切斯特的力量。 那上位神必须回防。 正在切割洛芙的一部分力量被他甩开,扭曲空间甩向了切斯特,来阻止他攻击自己。 但切斯特的目的也达到了,在他分神转移攻击的时候,洛芙找到机会甩开了他,逃离了他武器的尖峰之下。 至少在这片刻里,她安全了。 但与此同时,被甩开的力量击中了切斯特,他躲避不及,被切的皮开肉绽,鲜血直喷。 “爸!!!”洛芙尖叫,抡起剑柄去攻击那上位神,试图保护她爸一下。 上位神必须招架那柄剑,除非他想被剑鞘开瓢。在这片刻,切斯特终于没有死,他逃出了一命,浑身是血,冲洛芙扑过去:“去低下!” 洛芙睁大眼,立即明白,瞅着机会扭头就跑,穿过能量深海中虚无又真实的重重宫殿,来到了辉耀王宫的地下。 在这里,在长廊和立柱的尽头,有一个能够操控整个辉耀,存放国家命脉之心的大厅。 国家命脉之心,并不在物质世界。 在辉耀还正常的时候,存在在物质世界的那团光,是它在物质世界的投影。 可现在,辉耀已经沉入了规则深海。 这里已经不是物质世界,连同那大厅,它们本就已经不在物质世界所在的浅层。 那么那间大厅里,那扇门后,这时候,是什么? 这就是切斯特刚刚被打飞出去,眼睁睁看着女儿要被人打死的时候,积蓄力量也寻求解法的时候想到的东西。 旁人或许用不了它,诸神用了太多办法保护国家命脉之心和权柄不会被不相干的人干涉和持有。就像权柄,如果不是项玉死的形式太过匪夷所思闻所未闻,梦魇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它在物质世界投影的一丁点光芒。 但他和洛芙不同。 他们都是国家的王室,是执政者,是负责人,行驶过执政权力,且从未背叛。 他们是国家命脉之心的持有者,从前是,以后是,现在仍然是。 那间属于国家命脉之心的房间,这里的一切中枢之中,有生机。 这正是洛芙之前就想做的事,也是洛芙之前就想来的地方。 在切斯特和她说地下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并且边抵挡边逃,来到了这里。 那个大厅,果然在那里。 而和物质世界全然不同的是,那里并非高大金色的大厅穹顶和立柱,穹顶上有着诸神现任大家长的形象镶嵌的彩色玻璃。 那个大厅的穹顶,上方,是一片蓝色的,星辉构成的河流。 不知从何而去,一直向前流淌。平静又蜿蜒,星辉梦幻般闪烁。 那里也没有门。 星辉从大厅的上方流淌而过,从本来是门的位置,两个高大的立柱之间流淌了些许下来。蓝盈盈的光芒,好像星星,又好像水波,似乎是门,又像是屏障。 映衬得立柱旁边那些本来只是平整大理石的,汇聚能量循环的魔法阵刻印,符文,和城市建设用魔力回路的花纹都显得梦幻美丽,有一种宁静神圣而充满奥秘的美。 洛芙穿过虚无的楼板落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她是国家命脉之心的持有者,不需要语言和信息传递,她自然就知道,那扇光门是这个上位神无法打破的屏障。 她是国家命脉之心的主人,切斯特也是。他们可以进去,那里会为他们提供保护。而他们也可以拒绝这个上位神进去,那么他就进不去,也永远没有办法。 那是一条生路,至少在眼前这只有父女和一个敌人的必死之局中,唯一的生路。 …… 洛芙被那上位神追击着,冲着那蓝色的光门冲了过去。 追逐着他们的那个上位神,这会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洛芙和切斯特对他来说还是挺强的,特别是洛芙的那把剑,给他制造了很大麻烦。 但超凡的不同境界毫无可比性,这种不可战胜是绝对的。这对父女虽然有些麻烦,但远不到能从他手中逃生反抗的地步。 他不着急,因为他不想要风险,也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 能力者的战斗诡异多变,谁也说不好对方逼急了到底有什么底牌。 所以他选择留一点余地,不把对方逼得太死,说是戏弄也好,说是试探也罢,总归结果不会变。 他没出全力。 于是切斯特想起了这个地方,而洛芙正往那里去。 他的神域在那扇门前捉住了洛芙。 切斯特没被他管,却看着洛芙逃不掉。当爹的冲那上位神砍过来,爆发出了他有史以来的最强一击,迫使他对付自己,放开了闺女。 他被那终于急眼出全力的上位神打在胸口,神性本相的肋骨都凹了下去。 洛芙用比来的时候被追逐逃命的速度还快地冲了回去。 切斯特冲她扔出了手中的长剑。 他的主手剑,和米兰达的匕首是一对,后来副手武器随着米兰达下葬,又在女儿长大后收到了洛芙送他的用她第一份奖金买的新的短剑,凑成了新的一对。 洛芙想去用项玉的剑砍上位神,也这样做了。她虽然也很想抵挡,但到底没有,死死克制住了抵挡老爹武器的念头。 她批中了那上位神,让他抵挡,没有立即去抓她。 与此同时,切斯特的剑刺穿了她的肩胛骨,一刺到底,因为战士使出了全力,而把她往后带去。 洛芙没想到切斯特真的刺穿了自己。 她没有抵挡,以为亲爹会有什么后手。 她也同样没想到,切斯特身为武者,有那么大的力气。 他把自己的所有能力都灌注到了这一剑上,把一切切割的杀戮的毁灭的命令全都换成了击退和位移。洛芙被那把剑刺穿,被那上面的巨力和命令带着向后飞去。 因为疼痛应激和太过突然,她没法抵挡。因为相信父亲没有抵抗,切斯特加注在长剑上的位移命令没有被项玉的光剑消除。 因为她放弃抵抗去打那上位神,看着老爹受伤急眼爆发,上位神忙着防御消解一切规则的光之剑,没有及时阻止。 她被切斯特的剑刺穿,带着向背后飞了出去。 而在她后面,是那扇蓝幽幽的光门。 洛芙砸了进去。 在最后一个瞬间,那上位神反应了过来,停滞了时间,试图阻止,把洛芙拉回来。 但洛芙离光门已经太近了,在那一瞬间,她震惊的眼眸中看到了切斯特的脸,也感受到了他的意志。 切斯特是国王,他是国家命脉之心的持有者,他也能够命令这里。 事实上,他被人神认可过,他才是国王,他能做的比洛芙更多。 最后一刻,光门发出了向后的导向,将她拉离那上位神的力量范围,让她砸了进来。 上位神的神域在光门门口戛然而止,毫无伸探进去的迹象。 洛芙惊呆了。 她摔在地上,咬牙一把拔出插在肩膀里的剑,爬起来要往外冲——切斯特还留在外面,他的胸口都被打的凹进去了,俨然毫无能力反抗,在那里就是等被杀的猎物。 “父亲!!!!!!”她喊道,声音凄厉,几乎破音,同时向门口冲去,爆发出来超越自己一切对战记录的速度。 但切斯特比她更快。 他委顿在那里,站不起来,到遥远地面色惨白浑身是血地冲洛芙露出一个超凶的笑容。 他冲她的方向伸出手。 “别出来!” 他骂道。 随后,当着那上位神的面,他借助着自己权柄持有者的身份,炸掉了门口外面墙壁地板和立柱上,那些原本是平静光滑的大理石的位置上的魔导花纹,那些构成这里一部分功能的魔法阵和符文。 维持着大门的魔法回路被毁坏,流淌的星河立即断流消失。 洛芙向门外冲了过去,却只来得及冲过一片消散的蓝色光雾。 她冲入了一片蓝色的,似乎水又似乎星光的空间之中,回头看去,大厅仍然在她身后蓝盈盈地闪烁,每一根立柱之间都毫无区别,能透过那些立柱看到它们后面的闪烁着星星般的梦幻空间。 而扭头往前,是无尽的星空,星河在头顶,一直流淌到视线的尽头。 那两根原本之间是大门的立柱耸立在她背后不远的地方,安静而高大,和其他的所有立柱没有不同。 切斯特炸毁了入口,把自己永远留在了外面。 洛芙跌倒在地。 第 430 章 这章的有些内容可能引起不适,先提前道歉。 本章情节造成的非致死伤害稍后可以治愈。 ++++++++++++++++++++++++++++++++++++++ 入口的魔力传输回路被暴力破坏,星辉流淌而下的光门带着里面的洛芙消失在眼前。切斯特放下手,呼了口气。 他身体遭到重创,肋骨都扎进内脏里去了。换成凡人,这会差不多说遗言的时间都过去了。要是传奇,很可能因为神性本相力量太大还会继续裂开。 切斯特是个下位神,生命力充足能力还强,好处占全坏处没有,除了弱了点,弱到在眼前的敌人面前等死以外,他觉得自己还能续挺久,说不定条件稳定了包扎包扎能自己好起来。 但敌人在眼前,反抗是别想了。不管他处理伤势以后多快就能生龙活虎,这会他也快要站不起来。大阶的能力差距是无法跨越的,这一点他年轻的时候亲身体会过许多次,刚刚和洛芙又并肩复习了一下。眼下的情况是,他就一个人,受伤严重,身为战士连武器都丢给洛芙了,一对一面对凶残险恶的敌人,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必要挣扎。 ……至少洛芙跑出去了,他想,有些欣慰,也感到身体从刚刚的激动亢奋中衰弱下来,失血和伤势让他逐渐失去力量。 他和米兰达的孩子,他的女儿,他的公主。 她已经成长成这样不输于自己,独当一面的超凡。 就当他是自我感动好了,切斯特坐在这里,面对着眼前随时能够来虐l杀他的敌人,面对着敌人身后被他彻底炸毁的大门,因为对于自己的下场已经躺平,至少在片刻的时间里,他感到有些欣慰。 那超凡收回了看向已经不存在的大门的视线,向他走来。 “令人感动的父女之情。”他说道,盯着切斯特,“但我不认为这会很有效。” 切斯特明白他什么意思,对方面前仍然还有一个可以摆布的国家命脉之心持有者。他在这里,死的怎么惨都没关系,反正只要有可能让他交出国家命脉之心的事情,对方都不介意去做。 切斯特不是圣人,他是作为国家统治阶级被培养起来,也很长时间都处于这个身份的人。他不是那种为了抗住刑讯逼供而被培养的甘愿英勇就义的人才。 如果实在不行,他可以投降。唯一的问题在于他不认为自己投降能够得到什么好下场,也很可能交出国家以后之前包括洛芙在内的一大堆人的努力全部白干,很难说哪个惨点。 但在那之前,看在那人还没动手的份上,切斯特还想尽力挣扎一下。 那上位神看起来有些散漫了下来。洛芙被甩出去,切斯特失去武器又受伤,没有能力反抗。这里处于辉耀王宫地下深处,被层层笼罩在规则深海和信息屏障中的宫殿所阻隔,外面的超凡很难隔着那么多宫殿和建筑注意到这里。 暂时没有别人会来干扰。 所以当切斯特决定打赌他有着这种不着急的,戏弄老鼠,搞了个大新闻希望有观众知道的心态说点什么的时候,那人没有急于先剁他一只手下来。 “你们为梦魇卖命,事败必被诸神杀死。即使如此也仍不悔改,这真的值得吗?”坐在地上的国王缩了起来,忍者疼试图用魔法把折断的肋骨推回原位,咬牙劝说道,“现在悔改停手,说不定还来得及哦?” 那上位神看了他一眼,说不好眼神里有些什么,总归是一种看待徒劳尝试的怜悯眼神:“……我们和诸神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切斯特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其实还算能理解,切斯特说的话他自己也不信。 诸神不可能放过自由领任何一个参与过这些事又没有早些反水做内鬼的超凡的。如果之前还有和解的可能的话……在人神那一下劈开梦魇也劈开自己,又在自由领这帮超凡的人群之中自l杀式开屠l杀以后,就什么都回不去了。 没有人会相信诸神会在人神死去的情况下放过罪魁祸首,就像没有人相信人神宁愿自毁也要把他们埋在那里的决心会因为他们的犹豫而改变一样。诸神一定会搞死自由领的这些超凡,不死不许,而且是单方面的不死不休。 悲哀的地方在于,自由领的这些人连同归于尽的能力和勇气都没有。 “至少现在你还活着。若再往前走,无论其他人和梦魇如何,你是肯定被列入追杀名单了,你不会以为诸神对我临死前的事情一无所知吧?——唔!” 切斯特抖了一下,因为那上神把手里的剑插进了他的大腿里,又用力搅动了一下。上位神的神性力量通过伤口灌注进了他的身体,带来了长久的,持续的,无法愈合,一直前进的撕裂和痛苦。 “很遗憾,这些我都知道。”那上位神摇摇头,“但诸神的想法并不重要,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了。我怜惜你是位把女儿甩出去的父亲,超凡修行不易,你自己交出来,我可以允许你自裁。” 交是不太可能交的,切斯特更不想自裁,他咬着牙把后面的话说完:“为格莱西亚卖命到这种地步,真的值得吗?” “值得?什么值得不值得。”那上位神挑了挑眉毛,露出一种介乎于好笑和怜悯之间的神情,“就算我们留下来,屏障解不开,即将到来的外界邪神也会把我们全部杀死的。失败固然没有幸理,放弃同样全无生机啊。” 邪……! 切斯特震惊地瞪大了眼,意识到这家伙在说些什么,他的瞳孔甚至都因为震惊而收缩。 “你们把主世界出卖给了星空中的邪神?!”他几乎失声喊出来,一瞬间联系上了一大堆事,关于这些人为什么这么疯也要尽快分离世界,绑在梦魇的船上不下去,关于他们如何有信心分裂世界以后诸神不会追杀他们,“就为了赶着时间逃走让诸神无法追逐你们!” “我为你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感到惊讶。”那上位神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剑柄,把剑从他腿上抽出来,换一边插进去,露出了有些兴味的神情,“是因为真的没想到,还是被隐瞒?” 切斯特必须得承认,自己有被震惊到。相比之下,腿上的血窟窿都没那么吓人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如果没有邪神被吸引过来,我们凭什么离开主世界,逃离诸神的追杀?刚刚分裂的主世界有漏洞也很脆弱,这样才可以拖住他们,让我们一直远远离开。”那人冲切斯特一摊手,为他的天真无知感到可笑,示意他去看天上,看王宫外面战斗的超凡们。 “他们那么努力,拼死也要战斗,就是因为如果这里不能及时分裂出去,被邪神优先牵连的会是世界比较弱小的部分,是我们这里。如果不能在祂们到来之前完成格莱西亚大人的计划,把世界分出去,转变规则逻辑,从邪神搜寻目标的视线中逃脱出来,这里的人都得死。” “诸神的处罚是可能通过成功而逃避的,但邪神可不等人。最关键的问题是,破坏屏障我们都得死,诸神现在不想破坏无所谓,邪神可不在乎。所以,理所当然啦,我们只能给格莱西亚大人卖命一条路可走。理所当然,心甘情愿,格莱西亚大人在这方面可真是聪明又智慧。” “嗯?你说为什么不憎恨,为什么叫他大人?哈哈,当然是因为他很强啦。弱者服从强者,服从强者给予的命运,我们自由领就是这样运转的。强者这样安排,我们自然顺从,有什么不可以的。如果我很强,我也会这样安排格莱西亚和我的从属,这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而且,说实话,这得怪诸神杀了格莱西亚大人。如果他们不那么做,给我们留一条活路,我们也不会使用这种手段逃生。” 那上位神在切斯特面前弯下腰来,诱惑似的冲他伸出手来,手心朝上:“引诱邪神的消息已经在格莱西亚大人死去的那一刻,通过权柄预设的手段、虚空一族的概念、还有自由领收藏的诸神都未必清晰了解的魔法物品发出去了。邪神必将到来,我们时间不多。” “诸神解不开虚空屏障的,强行攻击会摧毁这片地区的基础能量循环系统,物质世界失去基础会完蛋,这的人都得死。无论是邪神还是诸神动手,结果都一样。” 他冲切斯特微笑起来;“既然失败的结果把我们都绑在了一起,那么为什么不把国家命脉之心交出来呢。反正不交的结果也是你试图保护的一切都被毁灭,为什么不给我,让我们带着这片区域走,让你的国家留存一线生机呢?” 切斯特都惊呆了。 他不是涉世未深的小菜鸟,早年在大陆各地行走游历的那些年,他对于各种能力者和人格发育不全人士的三观和节操都有过深刻的认知。 但即使如此,对方此刻能够如此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恐怖的话,把它当做一种光明正大的谋算,有组织有预谋地计划这一切,并且对结果有着乐见其成的清晰预见,这一切还是震惊到他了。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主世界屏障碎裂的信息被邪神感知,会造成什么后果啊?” 他太震惊了,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事,以至于无法用自己对世界的理解解释他能够联想到的一切,迫切地需要什么东西过来证实一下自己推算的错误,“就为了你们能逃走,整个文明,二十多亿人的秩序世界,击穿命运的最明亮的星星……!” ——就这样被你们,被格莱西亚随便卖掉了?! “有什么不对吗?”那上位神似乎很是享受他震惊难以置信的样子,挺轻松愉快地一摊手,“因为我们想活嘛。” “诸神杀了格莱西亚大人,摆明了是不想让我们走。所以……既然他们不想让我们活,我们只能为自己挣脱出一条活路来了。” “想活,有什么错吗?” 他笑着轻快说道,就好像裂土还把原世界的信息到处播放引来邪神是一件颇令人引以为傲的成就一样。 “世界就是这样运行的啊,强者掠夺弱者的资源,越强的人掠夺的越多。从动物,到凡人,没有不是如此的,就连你我,我们修行,成为超凡,不就是不被别人欺压,而从别人那里拥有获得自己想要东西的能力吗?等待公平,考虑别人,是凡人那样的弱小者才会祈求的抱团取暖的无意义幻想,是牧羊犬训练温顺羊群的歌谣和谎言。” “我们是超凡啊。”他朗诵似的说道,“我们不是羊群,我们是牧者。所以,我以为你应该看清这一切的,明白世界到底是如何构筑,明白社会到底怎样运行,而不是活在强者和统治阶级训练凡人编织梦境的,名叫秩序的谎言之中。” 切斯特为他的发言大为震动,说不出话。主要原因是活得久见得多,他今天算是学习了一个。 “你以为诸神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吗?”那人笑着对他摇头,似乎为了能够推销扩散自己的对世界和道德的认知而感到颇为得意,“他们不想鲨人,只是为了维持统治,只是因为情况还没有到他们非毁掉这里不可为止的时候。只是这样而已。倘若情况真的失去控制,他们但凡有一丝余力,也会宁愿击毁这片区域,也不让权柄外流的。” “你不信?嗯,你不信。但事实又不会因为你相信与否有所变化。”他冲切斯特一摊手,耸肩无奈道,“别露出那种震惊的表情,就像是我们在做什么罪大恶极磨灭人性的事情来一样。诸神可以为了主世界的大多数人存续放弃小部分人,那么我们身为这被放弃的小部分,反过来同样为了活下去对待原本的大多数,这是什么出格的事情吗?” “我也对这种情况感到遗憾,不过我们也没有办法,怪只怪诸神挡了我们的路吧。” 他叹息似的说道。 切斯特……不想说话。 总觉得和这帮人对话,只要开口就输了。 什么走投无路的人渣发言啊!有种你们最开始不要去取那份权柄,不要接受赐福,不要和虚空一族勾结把世界劈开啊! 现在说这些有个**用,好像不出卖主世界你们就得被逼死一样,事实上完全就是自己作的大死,想做的都做想要的都要,轮到诸神回合人家抽刀砍人又表现出这样一幅样子,做出毫无下限的事情还一脸无辜,现在这样到底是在埋怨谁啊。 人神啊!那可是东方地区的庇护者,人族的大神啊!活了上万年,从燎原之乱到终末之战,那么多历史大事件都四平八稳地扛过去,现在就因为你们这帮废物的野望,已经赔进去了啊! 他想骂娘,也想打人。不过身体情况和战力对比都不允许,事实上没有动,委顿在那里,累了。 胸口很疼,内脏在出血,肋骨也没推回去。左腿断了,右腿在冒血,他花费宝贵的体力和时间同这个人对话真是一件浪费精力的蠢事。 “行吧……你们要我的国家命脉之心。”他说,似乎要妥协,很疲惫地问道,“别告诉我你们把这片地区成功分出去跑路以后还会继续往这边招邪神。” 这正是诸神所担心的,无论如何不能让权柄离开的理由。 过去切斯特觉得他们是在以坏打算揣度很多事,特别是逐渐了解诸神为了阻止权柄分离做了些什么以后,有时候难免觉得他们为了这种原则做的太过分。现在,他要重新审视这一切,并且意识到这对自由领那帮人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需要思考的问题。 “这个嘛。”那上位神眨眨眼,“我也希望不会。” 那就是会了。 切斯特甚至没有表情。 其实想想,没什么问题的。 自由领跑路,不意味着这件事在诸神这里就翻篇了。诸神绝对会提着头去追杀,这么一大个世界碎片又跑不了。在虚空之中,被抓住可没什么好玩的部分。 不如搞点事情,让他们追杀不了。比如一直应付邪神,或者干脆被邪神灭了,什么的。 “没关系的,你看,说不定当格莱西亚大人把我们的世界碎片变化的没有哪里和主世界一样,他找不到主世界,主世界也找不到他,那时候可能就没法引来邪神了吧。”面前的上神嘿嘿一笑,诱惑似的冲他伸出手,“而且,为什么要认为主世界就代表文明呢?我们的世界碎片上也有文明社会,我们也可以是文明的种子和延续啊。” “文明本来只有一个,现在多了一个分支,还是击穿命运,不受到命运阴影影响的世界碎片。凡人还知道鸡蛋不能装在一个篮子里,这不是更好的延续策略吗?想想看,倘若以后主世界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还能带着这个文明的遗存继续活下去,它不就变成好事了吗?把国家命脉之心交给我们,这一切就都能达成,你不是在出卖和背叛,你可是在救人啊!” 切斯特:…… 他完全不想立即惨死,所以他用自己的最后一丝理智忍住了往这人脸上吐口水的欲望。 他今天学习了一个新东西,关于超凡的下限究竟可以如何轻易地低到超越人渣的地步这种事。昨天他还为人神冷漠无情是个把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见死不救的规划机器而生气,今天他就得在这里为自己很不恰当的指责现场忏悔。 ……对不起。 如果今天他和人神没有都死在这里,等他执政期满,他决定去问一下神殿需不需要额外的下位神帮忙。 眼前的上位神还在向他伸出要国家的手。 如果说切斯特之前还想拖延一下拖延看看,现在他知道这一切都很不现实了。 而且拖了这么久,他似乎也没希望得到救援了。 唉……洛芙。 “我觉得诸神做的最错误的事情,就是让自由领存在在世界上。”他说。 上位神手起刀落,切断了他的一条腿。 “那是错的,他们错在让我们承担一切,把我们作为文明发展的垃圾堆,被放弃的人来对待。”那人又来了一下,在切斯特断掉的腿的上方又切了一块下来,雷属性的超凡力量从他的伤口侵入,让切斯特连屏蔽痛觉都做不到。 “他们放弃我们,所以我们也背叛他们。互相放弃,从未期许,在这里说什么父慈子孝的谎言。” 切斯特疼的话都有点说不出来。 “诸神霸占着神位!”那人大喊起来,“他们只允许和他们意志一样的那些人登临神座,一点也不给我们其他的思想一点机会。这不公平,思想不应该决定一个人能力的高度。他们无法占据更多神位,但宁可让神位空着也不给我们。自由领上万年来没有出过一个代表我们利益的真神,这难道不是一种压迫吗?” 他用剑去扎切斯特,毫无章法,逮哪扎哪,目的是给他制造更多痛苦,好让他屈服,把国家命脉之心交出来。 “恶魔本来就是诸神应该负担的东西!它是我们世界的灭世点!秩序和混沌各为对立,恶魔是真神的影,是他们的反面!因为真神那么强,那么秩序,所以恶魔才存在!他们难道不该对此负责吗!处理了自己本该处理的东西有什么好说,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在说诸神对这世界作出的牺牲,好像我们没有参与的人是多么罪大恶极。那不就是诸神分内之事吗?!不想接手他们可以不做,没有人逼迫他们接受权柄!” 他把切斯特捅了个半死,稍微回笼了一些理智,停下了手。 他回头看了身后原本是光门的方向,洛芙所在,如今已经无法出来的地方,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然后,他对着切斯特伸出了手。 “这只是一点浅薄的惩罚,你知道的。”他对地上被折磨的半死的下位神国王说道,“把国家命脉之心给我,否则我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 辉耀大殿的地下,沉入深海的物质世界中,正在发生一些可怕的事。 而少许时间之前,在那里曾经连通的国家命脉之心所在的概念世界,洛芙刚刚被扔进来。 蓝色的星空汇聚成河流,在大殿和一切的穹顶之上静静地流淌着。 一切都浸没在宁静的深蓝色的夜色之中。从国家命脉之心所在地的大厅原本位置的一圈立柱往外,深蓝色的地面向远处延伸,仿佛在银河之下延伸的夜空,可以一直伸展到宇宙的尽头。 洛芙跪在地上,呆愣愣的。 在刚刚飞快发生的一切时间里,浓烈的悔意充斥了她的脑海和胸腔。她从没有这样一刻后悔过把切斯特叫醒,和他说自己的事情。 如果切斯特不醒,他就不必从新负担起国王的身份,被搅和到这一切乱局里来。 如果他没有掺和过来,过来这种远远超过他能力等级,超出他应对范围和职责领域的事情,他也不会—— 不会和那种穷凶极恶的敌人一起被落在了外面。 父亲是为了救她把她甩出去的。 这个想法在几个瞬间里充满了洛芙的脑海。 她没想到,她怎么都没想到,切斯特,她这一世的父亲会———— 她有什么想不到的呢,从最开始的时候,臭猪就一直在——尽管使用着错误的方法,尽管一直有些信息代差,但他从最开始就在,后面也从来没有停下过——尝试保护她。 洛芙嗷地一下子哭了出来,也是在同一瞬间,她闪电似的跳起来,右手拎起地上白色的剑,向后方立足所包围的大厅跑去。 切斯特还没死…… 她明白,她能感觉到。她是国家命脉之心的持有者之一,也是一位超凡。在这个地方,她能感觉到比外面多得多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信息。 ——如果切斯特在受到重击,被杀死,遭受折磨。国王对国家来说很重要,这里会有反映,她会有感觉。 他还活着。 那么。 洛芙要紧了牙,向着这里的一切能力汇聚的地方,那个大厅所在周围的立柱上,挥剑砍了过去。 这里是国家命脉之心的保存之地,世界能量潮汐的汇聚之所。秩序屏障的枢纽,地区能量的节点。它肯定具有反向影响物质世界的力量。 项玉的剑,击穿一切规则,白特意把这柄哪里都不太对劲的剑交给她,除了保护,一定有什么真正的理由。 紫芫的剑是用精灵神树的树枝做的,桓琴的琴是用凤凰栖息的世界树雕琢。那么世界的武器,一定比那更高级,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秘密隐藏在里。 ……洛芙把剑狠狠砍在了立柱上。 石柱应声碎裂。一大块白色的石头掉了下来,连同剩下的石柱中间也出现了裂痕。 这空间已经是世界相当底层逻辑所在的地方,它不是为了抵抗凡人的破坏而设计的。那些立柱上没有保护魔法,也说不上坚不可摧。石柱很轻易地被破坏了,和物质世界的种种没什么不同。 但也是在石柱碎裂的同一时刻,整个大厅连带着洛芙自己,如果可以这样描述的话,都往上方的星河中上浮了一点。 这空间本不是在物质世界构筑,它在规则深海下方,是凝聚一切的底层逻辑所在的地方。 那些立柱和这个大厅,原本就是在虚无的星河之中凝聚出来的物质空间。它们支撑着这个空间以这种物质形式脱胎于星河之中。随着立柱的碎裂,这种支撑减弱了,整个空间都虚化了些,仿佛物质概念会最终消失,要回归到构成它的星河里。 不,这不是连通物质世界的道路。 石柱的碎片落到地上,逐渐虚化消失,变成蓝色的星星向上空的星河飞去。洛芙用手去拦那些星星,只感受到水和雾气一样凉而奇异的触感,魔法无法阻拦,用剑去挡,也没有发生任何事。 不是的,不是这个方法。 她拔剑,拔不出来。用切斯特的剑去切自己的手,用血去浇灌它,也一样拔不出来。那柄剑消融一切规则,破坏一切魔法,无论怎么弄它,它都好像一把拿在凡人手中的武器,一点变化也生不起来。 那些立柱,用手去推也推不动,魔法无法改变它们的性质,却能够进一步破坏它们。一旦碎裂,流出来的星星就像蒸腾的雾气一样留不住手,星空高远,神域都不能让它起丝毫变化。 洛芙尝试了各种方法,甚至想把石柱碎裂的星星塞进自己的魔力循环和精神旋涡里试试。这都没用,她急的都要哭出来了,也没法呼唤出这个空间的控制枢纽。 但是一定有的,真正的一种方法,能够能够激活这套连通着国家和世界的系统,接续回物质世界。因为如果不这样,这个空间就没有存在的意义,诸神本身使用力量并不需要它。 一定有的,这样的方法。 现在只有她在这里,只有她能做点什么。 她必须找到它。 是什么……真正的办法—— 切斯特把来路炸毁了,石柱碎裂的那一刻洛芙明白,这里不会有重建回到物质世界道路的办法。这个空间原本就不属于物质世界。它距离切斯特所在的地方遥不可及,是入口提供了连通的道路,而不是反过来。 诸神能建立这种入口,就像他们做了这些石柱一样。但她没有这种能力,她连使用现成的系统带着权限多不能做到。 这里距离物质世界十万八千里远。 但这不意味着它和物质世界毫无关系。 国家命脉之心的传承地,连通规则深海和物质世界,它操控着一切,映照着一切,它是国家的核心,魔力潮汐的节点,国家命脉的引擎。没有道理这无法干涉物质世界,它和物质世界之间有联系,一定有什么能够激活这种联系的办法—— 一定有,必须有,否则的话,否则的话—— 洛芙急的哭都哭不出来,她用剑去搅动空气,搅动天空,没有什么事发生。浅薄的魔法无法探知上方概念上的星河,若要带着剑过去接触,则要面对距离无算的深远虚空。 不是空气,不是虚空…… 要去虚空吗?就算那里不可能,但其他地方也哪里都没有。试试至少还—— 可那里真的让人没法相信啊!诸神建立这个地方,肯定不是为了把控制中枢弄到十万八千里外的!如果因为去了虚空错失了真正的办法,时间来不及,她该怎么办 洛芙使用各种办法,又用神域精神力和魔法去触摸震动立柱和空气,试图改变一大堆规则,去解读头顶原本应该是穹顶的地方。 都没有,令人绝望的一无所获。 她痛苦而焦躁地犹豫着,在想要不要去星空看看。那无论如何都不太可能的出路,但至少没了办法还算是个可以争取的地方。 于此同时,她也在焦虑和近乎绝望的痛苦担忧中等待。那么忐忑,那么恐慌,等待外面的事情出现变化,这个空间随之反馈,给她直播一切她不想听到的噩耗。 她没有煎熬几十秒。 空间震动了一下。 国王再次受到重创。 然后是下一次,下下次。 切斯特在死,因为救她,因为把机会给了她。如果他不管她,早早就可以进来这里,根本不必—— 又是一下。 洛芙根本出不去,她连出去的道路都不知道在哪,她帮不上忙,若是前世,至少还有一堵墙给她撞。 洛芙心态崩了。 她绝望地看着这片虚无的空间,感到外面在死去的切斯特在崩裂她的心。哪里都试过了,哪里都不行,哪里都…… ———— 她握紧手里的剑,把剑重重插进了脚下平静虚无,好像宇宙在深蓝和浅蓝交汇处一样的平面里。 就在这被立柱包围的广场中间。 有强大的无可抵挡的秩序认证力量瞬间滤过了她的身体,和洛芙的国家命脉之心,她灵魂深处的权柄轻轻撞击了一下。 ——叮的一声。 光从脚下涌了出来。 …… 辉耀的王宫好像活了过来。 有可怕的力量从深海中聚集,涌向了正在攻击切斯特的那上位神。这攻击不强大,因为辉耀此刻绝大多数力量都在构筑深海本身,都具象化成了外围的虚空屏障,把这片大地真正的支持者挡在了外面。 剩下的那些部分,已近尽了力量,维持住了王宫所在的物质世界。那沉入深海的秩序屏障和信息壁垒,保护了王国真正的部分,最重要的凡人。 这攻击能够调动的力量并不多。 它的形式也很缓慢,很驽钝,看起来不太适应,也不很会用。 在第一次,因为出其不意和不知深浅,它击退了正在试图把自己描述的种种残酷手段施展在切斯特身上的上位神,让他没来得及进一步干什么。但随后,那人也看出了这种攻击的虚弱,辉耀整个国家蕴含着大量的能量,但只要操纵者不肯撤下秩序屏障,抽走能量深海,他能够调动的东西就永远是浅薄而虚弱的。 对上位神没有威胁的那种虚弱。 他离开,又回来,打算找个机会绕开这种麻烦的家伙,把切斯特抓走,抓到离王宫远些的地方,甚至离开辉耀领土,去隔壁蒙托洛,再慢慢处置。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他处在能量深海中的位置一直在变,深海中的王宫建筑一直时隐时现地阻拦他,但他并不犹豫,也不会害怕。 直到—— 在某一个瞬间,他所在的深海的层次,和那几个传奇对砍的层次交织在了一起。 浓郁得可怕的黑雾笼罩了他,它蕴含的死亡气息让上位神立刻不顾一切地展开了他最大的力量,向着周围一切攻击而去。 他刚刚被扔进这个战场,传奇的战斗太过诡异莫测,他没有看到整个战局。他所在的位置正是处于弱势的藤蔓巨团和黑雾相交接的地方,这小小的上位神以能力没有完全展开的状态被丢在了靠近黑雾的一方,被黑雾笼罩,以至于藤蔓没有发现他。 他这种抵抗和能力的爆发,于是最终被引导和扭曲,爆炸在了处于弱势,试图发出以攻代守抵挡黑雾的藤蔓的攻击上。 上位神顷刻之间被藤蔓的概念扭曲成了一团更加无机质,更加扭曲,无序生长着无数嫩叶的藤蔓植物,一切力量都化为了木属性,又变为了藤蔓生命的滋养,枝条和叶片好像网一样扭曲疯长,残存的生物组织介乎动物和植物之间,似乎获得了无限的生命,又似乎失去了真正的生命,形态巨大如城市,观之可怖。 而黑雾在这攻击被抵挡的片刻时间里,将藤蔓的出路,空间和概念消解在了原地。那位原本或许是一位受到祝福成为传奇的上位神精灵的家伙被黑雾的概念笼罩在了里面,片刻之间,变成了溃散的魔力碎片。 黑雾宰了一个敌人,获得了些许余裕。 原本参与围攻黑雾的三大坨力量被这景象都镇住了,他们没想到同阶分强弱能够分到这种四打一还被人反杀的程度。当时没有救成,现在很想跑路。 在这片刻的时间里,黑雾笼罩的王宫里,黑发的青年从雾气中具现,好像真实,又好像幻影。他在王宫能量波动的指引下出现在了国王身边,他抱起身受重伤的切斯特,抄起他落在地上的腿,又瞬间再次遁入了黑雾之中。 ※※※※※※※※※※※※※※※※※※※※ 抱歉这周周末太忙了,没空睡觉也没空更新。本来码了一点,把剧情顺序还给搞错了,先码了下一章又不能先放出来。所以咕咕咕了两天,不好意思 第 431 章 …… “哥哥——” 褐色头发的小小女孩从花园的小路上跑过来,提着深粉色的裙摆熟练地绕过道边的玫瑰丛,哼哧哼哧笑着扑到了花园边上大宅下放的年轻人的腿上。 身穿贵族骑士礼服,配有肩章绶带和佩剑的年轻人弯下腰来,把小姑娘举起来抱着,让她坐到自己的手臂上。 “莉莉。”他对妹妹笑道,“什么事那么开心?” 他抱着女孩,伸手抿抿她跑乱的脸庞边上的棕色发丝。他们有着如出一辙的棕色眼眸和棕色头发,连脸庞的形状都是相似的柔和轮廓,这样凑在一起,只凭脸孔也能看出来是亲人。 “我的项坠做好啦!”五六岁大的小女孩亲昵地靠着他的脖子,献宝似的高高伸出另一只手,手里的链子下来串着两个小小的大宝石,看上去是挂坠,在阳光下闪烁着剔透晶莹的光“哥哥你看,好看吗?” 青年笑着伸手,用没抱着妹妹的那只手接过了两个由细链子串起来的项坠。蓝宝石落进他手心里,魔法让它们滑开,露出里面的小小图像来。 “好。”青年望着项坠里小小图像的深棕色眼眸流露出一丝温情,他看了一会,把它们还给妹妹,笑着问她“怎么做了两个?” “做成一个太小了不好看。两个可以也给哥哥一个,这样哥哥不在家的时候也能通过它看到我了!” “是,这样我就可以通过它见到莉莉了。”青年笑着,把妹妹往上托了托,“既然这样,我就收下了,请莉莉为我戴上吧。” 他低下头,让怀抱中的女孩为他戴上项坠,好像一位骑士,请他的君主为自己披上战袍。 莉莉把手中项坠里有自己照片的一个挂到了哥哥脖子上,把这不符合她哥哥这一身宫廷侍卫装束的宝石放进了他的礼服里面,领花之后,软软的小手为他抚平衣服,将项坠藏好。 “谢谢莉莉。”青年认真地对小妹妹回应道,“莉莉真好。” 小姑娘因为被夸奖的喜悦和温情而感到不好意思,有点涨红的脸颊亲昵地蹭蹭哥哥。抬头想到了什么,又不舍地拉住他的衣服,“哥哥,你这次要去多久啊。” “最快半个月我就回来了。”青年安慰道,“陛下要去东边港口视察,只隔一个行省,不很远,这也是对我们家信任倚仗的体现。” 小姑娘不太情愿,有点嘟嘴。她还太小,还不很能理解政治上的事情。她只知道既然不远不危险,就更不应该大张旗鼓地把王家护卫队都带过去,这样她哥哥也就不用跟着离开家到处跑了。 “那哥哥回来一定要再陪我下棋哦。”她拉拉青年身上的礼服,“你昨天答应了,以后再陪我下棋,回来要说话算话哦。” “嗯。”青年笑着应道,“一定,哥哥什么时候食言过。” “还有小鸭子的故事,哥哥下回继续给我讲。” “好。” “等哥哥回来,再陪我去划船~” “上次划船开心吗?” “嗯!哥哥队伍里的哥哥们也很好,我以后要成为和哥哥一样的骑士阁下,这样就可以总是去国王陛下的护卫队找哥哥啦。” “哈哈。” …… ……………… “国王陛下的宠信你,是家族的荣耀。”威严的中年男子站在书房里,身上的华服和配饰显示着他公爵的身份和财产。严厉地声音随之传来,远远地对青年告诫,“虽然陛下晋升你为骑士长,但你不可以骄傲自满,他也同时在出访港口这件事情上试图放开你,把你放到离他远些的不靠近核心的位置。你代表家族在他身边,应向他展示你的能力与忠诚,不可自矜满足。” “父亲。”青年身穿将要出发时候的礼服,对老公爵低头行礼,“您教诲的是,我会努力。” 威严的男子背着手站在那里,高高地冲青年点点头。昏暗的书房之中,他的面孔和上身隐藏在阴影里,叫人看不真切,只有威严的声音传来,“既然下午就要出发,你做什么还要把时间浪费在你妹妹身上!无知驽钝的小孩子,溺爱和温情会让她不像样子,让你的剑变得迟钝起来。” “请您别这样说,莉莉的课程刚刚开始,目前为止她做的不错。”青年笑道,“我不会让父亲失望的,既然家族的荣耀已经由我来发扬,她那么小的年纪,得到多一点温情也没有什么。” 笼罩在阴影里的老公爵威严又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莉莉,哼,你要喊她莉莉到什么时候。”他批评道,“家族这一辈就你们两个孩子,荣耀和未来都在你们身上,你以为自己已经做的很好,以后都不需要家人帮助,无懈可击了吗?” “就算我不这样做,父亲,莉莉六岁,也确实是孩子。”青年不卑不亢地答道,他还年轻,身形像松柏那样健康挺拔,富有生机。好像坚不可摧的靠山和大地,保护着小姑娘,为她遮风挡雨,“国王陛下很器重我,出门的时候经常让我伴随左右。前不久他提出要把我放出护卫队,到王城守备军中任职,我想这是一种信任和倚仗的表现。” “请您放心。我相信我不会辜负家族姓氏的荣耀。”他说,“既然有我这个哥哥在,就不会把这些丢给莉莉承担。” 阴影中的高大男子沉默着,似乎默许,似乎思考。过了好一会,他威严的声音传来,好像讥讽,也好像诅咒。 “若一切能如你期盼的那样……哼,也好。” “你去吧,准备准备,表现的漂亮一点。然后护送国王陛下凯旋归来。” …… 凯旋归来。 ………… 如果…… …… 他这一走,还有回来的机会的话。 …… 塔尔维亚把蓝宝石项坠从长着一对狐狸耳朵的金发青年手中接过,把宝石旋转,盖住上面棕色头发小姑娘稚嫩的面孔,把它挂回了脖子上。 “所以那以后你就再也没回去过?”魔兽青年抖抖耳朵,问道。 “没有。”他摇摇头,拨开领子,把项坠藏进大衣里,衬衣外面的地方,“那次我们遇到了新派贵族袭杀国王,虽然事发突然,我父母他们那些老派贵族和国王本人抓住这个机会发动政变处置了他们。” “我是公爵家的长子,在那次袭击里失踪,很多人目睹我被刺中身死,这正是后来公爵家介入的前提。国王给了他们很多补偿,赞赏了我家为王室奉献的忠诚。家族只剩我妹妹,没有身负军功的男子,父亲为此受到国王器重,成为了没有威胁的国王的心腹权臣。” “但是你……”大狐狸就挺震惊的,他打量着眼前的人类,怎么看都确定这家伙是活的,不是什么死灵玩意,“你后来加入舞团了?这就是他们说的你加入之前被追杀的事?等等。……追杀。不会吧???” “公爵家的长子已经死了。”塔尔维亚整整领子,把它抚平,好像那坠子从来不曾存在在那里一样,谁也看不出来,这才苦笑着叹了口气,“他必须死,就像必须是一个死掉的公爵长子才能让公爵家族名正言顺地获得他死去的补偿和介入纷争的借口一样。就算他失踪几个月以后身负重伤爬回来,也得回到光之初始的怀抱里去。唉,说来可笑,我从那里逃命活着回来的几个月,远不如遭到我父亲的人追杀,逃离国境几次濒死最后假死脱身来的危险。” 大狐狸表情诡异,不知所措地抽抽嘴角。 “你这个……”他战术后仰,表情多姿多彩,“可不敢说有千分之一的人类这个德行,但这也太父慈子孝了吧。” “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你一直那样……额,呃。在我们魔兽那里,最凶恶的大老虎都会舔他们的仔仔。”他摸摸下巴,发自内心地为人类这些烂事而赞叹起来,“这不得冲回去淦碎它。哦你在干这个了,干得好啊,有空喝酒敬你一杯。” “那这事你妹妹知道吗?你就放心把那么一朵小白花扔在那里?你家除了你没别的男丁了吧?你爹看起来也不是会让你妹妹当继承人的样子?” 塔尔维亚没说话。 大狐狸这会还不是看起来只会吃的毛绒绒的傻瓜。 他思索片刻,越看眼前的人越觉得不对劲。 “才十一年。”塔尔维亚捡起旁边草地上的一块石头,向前丢去。 石头在空中划过远远远远的弧线,向着前方,山峰之下的辽阔原野飞去。 在那里,近处通明的灯火是骑士团的驻地,而更远的地方,那漆黑一片的,只有零星微弱灯火的大地,正是十五国还不够文明的地区,因为贫穷和落后,笼罩在黑暗的夜色里。 “我请了一个冒险者去接她出来,在她被嫁给别人联姻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他望着遥远的,灯火前沿的黑暗旷野,沉默了片刻,又有些无话可说,“我想她不是个被改造的成功的产品,因为这些年来舞团传递给我的消息是,母亲想把她嫁给一位侯爵的独子,再将她的一个男孩过继过来。” 大狐狸从不知道哪里摸出一卷肉干,塞进嘴里机械地啃了一口。 “有人要是这么对我妹妹,我把他全家都淦碎。”他乌鲁乌鲁地说,语气陈述似的。 塔尔维亚没说什么。 “唉,我原本还想,搞完这些事咱俩拉着阿尔去组一个冒险者小队。哥仨走遍大陆,去各种地方冒险,遇见有趣的事就去掺和,看不惯就去做,多好啊。”大狐狸和他并排坐在山顶,望着山下的灯光,旷野,和远处黑暗的天穹,“项玉和奥古斯都肯定不去,他们早都说有皇位要继承。” “不过现在看你这个样子,大概十五国还有的折腾。” 他伸手拨了拨身边青年的短发。后者棕色的头发里夹杂着几缕青绿的颜色,给原本干净利落的发型增添了几分诡异。如果他没记错,这青绿色比几个月以前是越来越多了。 “你这头发……到时候他们说不定都不敢认了,王家骑士团的已经死去的前前任骑士长阁下。” 塔尔维亚也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两把,元素在浸透和改变他的身体,也转变了他的外在形象。这种变化从他接受权柄转修水和木元素魔法开始,是不可逆的,连同他的眼睛,也在逐渐从棕色过渡到深绿,应当也不会再变回从前的模样了。 “这样也好。”他笑了一下,“有机会我把头发留长一点,换上法师袍,不就变成所有故事里的那种神秘的魔法师形象了。” 冒险者装扮的大狐狸对此嗤之以鼻。 “淦碎他们,我支持你。”他和他勾肩搭背,金色的毛绒绒的耳朵在夜风中凑近了,抖抖,“别管他们说什么狗屁父慈子孝,看在神树的份上,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替你去咬死他们。” “呃……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虽然我是大狐狸但我不吃人。除非你对他们还有感情。你不会吧?” ……………… 我…… …… 我不…… ………… “塔尔维亚,家族生养了你,就算有对不起的地方,也最多两清,为什么下这样重的毒手?”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否曾经有过别的出路。 燃烧的天空,燃烧的城市,死亡和破败,荒芜的战场。 “我不该把你生下来,我们今天完全是被你害死的,我们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城墙上有人。 无所谓,超凡绝不会自然死亡,无人永生,自然不得好死。 …… ……………… 我曾选择,所以不曾后悔。 ……………… …… “权柄融合?” “你觉得那可行吗?”头发还没有那么长,只到后背,容貌也年轻的项玉坐在阿尔伯特夏夜行宫的廊下,看着头顶上方花藤之后的天穹。 “或许。”塔尔维亚答道,也和她一同看着星星,“你是双权柄的持有者,你应该比我们更明白。” “初代曾经做过那样的事情。”项玉说,表情有了片刻的扭曲,“他们……呃,众所周知,带着神代文明一起去世了。但我想,我只是在想。倘若击穿命运需要做到一件本不可能的事,为什么不是这一件呢?” 塔尔维亚并帮不上忙,他还年轻,只是刚刚成为真神。权柄的事情他还在感悟,更深刻的含义实在说不上了解。 “我觉得不对劲。”项玉说,收回仰望星空的视线,去看他,湛蓝的眼眸严肃而认真,“权柄融合不是一种好的过程……这件事怎么想怎么不太……对劲。我想过程如此扭曲诡异,无论是哪一种过程吧,都好不到哪去。它们真的能得到正确的结果,做出一种好东西来?” “都好。”塔尔维亚答道,倾身去拿面前的冰镇点心,“如果能够击穿命运的是这个法子,我们也没什么可以称得上拒绝和接受的。到了那一天,如果有需要,我的权柄你拿走就是了。” “……我不想拿。”项玉说,“我觉得这不对,我想……试试找出一种别的方向,另一种可行的办法。” “但你们可以保存这条道路,先代为我们争取的时间不多,每一种可能都值得尝试一下。”她呼了口气,也拿了块西瓜。 “说不定最后是你们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到了那一天,出于正确而非利己的目的,你们也可以把权柄从我这里取走。” ………… 后来他们都知道,那是完全不可能的错误办法,一条毫无救赎可能的深渊。 没人尝试,那时候的种种猜测和构想,也被归为了戏言。 ………… 戏言,戏言。 …… 时间还在滚滚向前。 …… “大人!大人!求求您了,清醒一点!您醒醒,收敛一下力量,您的伤口在裂开!” …… 有人在呼喊。 ………… “血管粘不上!” “权柄反噬,物质身体崩溃了!别用规则魔法了,血压降没你没发现血流的方式都不对了吗?!!” …… 有人在死亡。 ………… “心跳……神性本相……规则力量溢出了,来个人帮忙!” “维持一下生命活动啊!生物身体死亡就没救了!治疗呢!还有没有带治疗魔法的物品了再抽一把啊!” …… 嘈杂。 ………… “他们察觉到这里了……我们去拖一下。” “能量波动太明显了……你们不能全都聚集在这里,这里不能再承受冲击了” …… 混乱。 ……………… 我—————————— “大人!!!!”有人在哭,有人在叫,“求求您,别这样!想想莉丝,想想小姐!!” …… 莉丝。 …………………… 莉丝……啊 我希望你,不要做骑士。 …… 拱卫王权,守护家族…… ……为了荣耀,为了尊严,为了地位,为了名誉。 …… 就像佩剑。为了杀戮而铸造,为了震慑而展示,为了破坏而使用,为了功能而保养。 但对于使用者而言,说到底那只是一柄武器,一件物品,一块凡铁。 骑士是王权的佩剑。 …… 剑会因磨损和迟钝被判定为老旧,或收藏起来腐朽,或在战场上折断。 我们最终的归宿,不会有什么区别。 …… 莉丝…… …… 我的妹妹。 那冰冷的,金属的丛林中; 闪着寒光,切开触碰的手指和血肉的地方; 没有你、 ——没有《人》的位置。 …… 我期望过,我曾经……努力过。 ……愿你快乐,愿你幸福。 愿你远离这一切。 ………… “小姐来了!小姐就在外面!求您醒醒,您得看看小姐,别这样睡过去啊!!” ———————— 塔尔维亚睁开了眼。 他感觉不到自己,也感觉不到别人。他的意识,他的身体,他探知世界的精神,他执掌规则的神性,他连接下属的联系,他都失去了。 或许是太碎了,或许是太疼了,或许是还没回过神。 在这短暂的片刻时间里,他所能看到的,所能感受的,只有眼前朦胧白光中的一片人影,身边虚幻的规则和声音在轰鸣。 那白光之前,最清晰,最明亮,有金色和蓝色的光芒。 是蓝宝石的项坠。 这么多年,早已有了磨损。即使有魔法的保护,也在最开始的那些年不复崭新。 他看着那项坠,那个他偷偷贴身戴上,藏在袍子里面,打算戴到最后的东西。它已经粘上血污,却因为魔法仍然洁净。 塔尔维亚闭上眼。 …… 不该如此。 绯心和褐拼死去把他抢出来,那么多人不要命地扑上来压制他的力量。 ……不应该的,他不该还活在这里。 偏差—— 他的下属,他的同伴,他早年兄弟的一句戏言。 第 432 章 塔尔维亚躺了一会,花了一点时间清醒。他的意识复盛,身体和精神恢复知觉,溃散的力量从新开始收敛。 如果可以这样比喻的话,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碎裂了。内部没有多少说得上完好的部分。是外源的治疗魔法维持住了他的生机。神殿的超凡抽空了所有能抽的治疗魔法物品,把不怕死的医官全堆了上来,才勉强做到这一点。他们让他稀碎的躯体还能勉强维持住原本的结构和功能,让他不至于已经死去。 但他的身体仍然濒死,概念破坏还在持续。各种意义上来说,这和已经死掉,各种层面上也几乎没什么区别。 有一会,人神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结果不会改变,而且真的很遭罪。 他的神殿,他的下属,早年和他结识的朋友和伙伴,还有那些年轻的忠诚的孩子们,这会都聚集在这里,这座蒙托洛中央平原边上城市的神殿里。他们保护着他,那么多力量聚集在这里,决不允许任何外来的鬼东西碰到他一点。 他们庇护着他,不顾一切地冲上来保护他。 但他们也让局势偏离了原本的路线。 …… 在被计划好的情况里,虚空屏障内的超凡,军队和魔法物品,面对自由领的超凡应该占有略微优势。 有优势,伤亡就会小,局势也会更快得到控制。 这是早就算好,早就确保,早就计划过的。 但他们聚集在了这里。 ……辉耀的人手不够,那里的局势现在……很危险。 一大堆事都跑偏了,原本不是这样计划的。 …… 人神躺在那里,思绪有点发散,心情很复杂,又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神殿的神官们在答应他的时候的神情多认真啊。又触动又忍耐,以至于就连他都没看出来。 看出来他们答应下来,之后扭头就回去计划了完全背道而驰的方案,拼死也要把他抢出来。 早就计划好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照安排走。 ……大骗子。 神殿穹顶的魔晶石灯闪闪发光,构筑出建筑古老而优美的穹顶。他对这神殿还有些印象,却不认识神殿中的神官了。 那个从规则深海中跑出来,在旁边不碍事的墙角不知所措地抹泪,虔诚地祈求他不要死的年轻人…… 啊,是,这座神殿的主持神官,科米尔在蒙托洛内战中为了维护神殿职责而遭遇意外,已经过世了。这是他的副官,一位年轻的神官。因为战乱,因为他不好介入蒙托洛,他甚至没有认真地见过他。 他没有接见过他,称不上真的认识过他,却被他寄托信仰和希望,被他真诚地祈求自己生命的延续。 ……塔尔维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 拖累,搅局,神殿发疯搞事,让一切局面都从正轨上脱离。 ……主城神殿用魔法搭建的穹顶宏大又美丽。 看在神殿那么激动到爆炸,全体发疯的份上…… 看在他们迎着爆炸的力量扑上来按住他的场景上。 ……事已至此,顺其自然吧。 …… “扶我起来。”塔尔维亚说。 医官和治疗他的穆瑞想要阻止,但怜冰和桓琴制止了他们。短暂的僵持之后,医官们退开了,桓琴扶他的大人靠坐起来,为他披上袍子系好。 “你们过来这么多人。”人神拢拢袍子,向四周看去,看到了比预期还要多的超凡,骑士团的军团长,浮空城的人,连赭都跑过来了. 很好,塔尔维亚的表情和心情都十分平静,轻柔地喘了口气问道:“辉耀那边队伍的人手还够?” 他快死了,身体随时会崩溃,事实上毁坏也没有停止。青绿色的长发柔软的垂下来,声音轻柔得近乎耳语。但在场的超凡全都怂球了,从军团长到传奇执行官,没人敢接这个话。 即使保护真神是任何时候他们的第一选择,甚至不需要解释和理由,这会他们也不敢辩解。这一方面是真的怂球,另一方面也在害怕,怕顶的重了挨批累着老大。 塔尔维亚说话很困难,他呼了口气。 “您说得对,我们走了,看到您还在真是太好了——”都不用他责怪一句,原本在辉耀,被神殿喊过来的人已经开始扭头跑路。他们从这座秩序深海中的神殿里散开,向四面八方散去。 神殿原本聚集在一起,死守不退,铁桶一样拱卫的队形散开了。同时散开的似乎还有之前紧绷到随时会断裂的气氛。 他们本没必要守得这么紧的,这么多传奇带着狂暴buff聚集在一起,没人不开眼想被炸成碎片。但那会神殿不想这个,如果可以这样形容的话,从之前那时候开始,整个神殿都在一起发疯。 塔尔维亚疲劳地喘了口气。 他看向了身边的怜冰。 “传奇了。”他疲劳地笑了一下,“什么时候,我竟然不知道。” 怜冰眼睛还是刚刚哭红的模样,听到这话立即浑身僵硬的立正。非常忐忑,浑身上下都毛毛的。 她传奇了。 她曾经受困于过去,死活不肯抛下,境界也卡在上位神巅峰爬不上去。塔尔维亚劝过她,放下仇恨,坦然一些,心态平顺自然能进阶。她不肯听,一直卡在那里。 结果在这种时候,神殿需要她的力量的时候,她甩开了那些可有可无的烂事,往前踏出了之前一直没有走出来的一步。 这本是一件好事。 如果她没有顺便把老大瞒住的话。 塔尔维亚看她的眼神,只要一眼,就完全知道这家伙是在私下搞事的时候突破的。她瞒着自己,就像在瞒着他们私下搞事的大阴谋一样。那段时间他逐渐分离了和下属的效忠联系,收敛力量,怕最后出事的时候牵连到他们,结果被他们利用这个机会聚集起来好好计划了一波,把他都瞒住了。 塔尔维亚很懂。 而怜冰头皮发麻。 塔尔维亚真说不动他们了,他都要死的人了,喘气都累,实在管不了了。 假使他还能活……他肯定…… 算了,没什么如果。 “是好事,恭喜你。” 他神情柔和下来,疲劳地微笑一下,没有说什么纠结指责的话。 “现在外面打到什么情况了。”他问道。 ………………………… 人神缓过来了。 不能说他安全了,但他毫无疑问的回复了意识。从那些有序而稳定地从规则深海中冒出来的超凡的行动之中,能够感受到这一点。 蒙托洛王都那场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之后,神殿终于从完全狂暴玩命喊人疯狗一样乱咬的姿态中冷静了下来。那些传奇阶和上位神的神官们仍然拱卫着某一个区域,并继续掩藏力量随着城市沉入规则深海。但与此同时,被他们破喉咙呼唤求救叫来的辉耀和蒙托洛反抗军区域的超凡逐渐开始向外散开,回去他们本来的区域,重新处理和稳定被自由领压制的局势。 他们撤退转进的有条不紊,甚至透露出一种狂暴以后放松下来的从容。这让懂行的人,比如曾经和神殿同行过一段时间的自由领传奇曼斯·施坦因,大略能够明白,人神的状况稳定下来,约莫是醒了,开始安排局势,把人都劝退回去。 如果他没有苏醒,神殿不会把浮空城和骑士团放走。而如果他死了—— 自由领这些人今天可能能在这里体会到完全狂暴化的神殿,四五位传奇和十几个上位神一起爆炸疯狂报复的场景,那场景想必非常刺激,在场诸位必能死得其所。 不过……哦,反正那和最后的场景比起来也未必有什么区别就是了。 …… 时隔许多年,曼斯·施坦因,又或者曾经被称呼为奥西维利的超凡,自由领的传奇,曾经自由领使用毒素发迹的一位传奇的丈夫。出生在联邦,为了爱情加入自由领,又和神殿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关系过往的人,再次踏上了神殿门前的台阶。 许多年了,物是人非,如今他来到这里,不再是受到尊敬的阁下,有希望加入的年轻人。 而是客人,是敌人,是身份不可言说者。 他是妻子年轻时候作恶多端,改邪归正却不被真神相信而因为不肯发誓被杀死的丈夫。他也是带领儿子想要复仇,追杀项玉的继承人,而导致儿子死于紫芫杖下的父亲。他是叛徒,是敌人,鲨人也被人杀。再也不复之前在光之限界的这一侧,那些恍如隔世的时光。 曾几何时,他曾经有机会得到向人神效忠的资格。 也是现在,他们之间隔着憎恨伤害和血仇。 他要见人神。 而人神允许了这一次会面。 曼斯·施坦因向着这座逐渐沉入规则深海中的神殿走了进去。 走过那些戒备的超凡,警惕的神官,威严而凛然的行者和大神官,来到了神殿内部,来到了人神面前。 人神靠坐在神殿大殿里的床上,只穿了件衬衫,看起来苍白而脆弱,即使在魔法的帮助下,坐在那里也让他疲劳而痛苦。 但与此同时,曼斯施坦因眼中,却仿佛再现了几个千年以前,神殿还在大地上行走的时候。那时候他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自由冒险者,遇到流浪舞团见义勇为,就想要夸奖他们,非要警告他们,要舞团成员带他去见他们的老板。 在流浪舞团的帐篷里,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年轻人模样的舞团老板。那时候他身边的神官,那些可怕的上位神和传奇,也是这样侍立在仿佛只是个普通人的首领身边,拱卫着他,眼神幽幽地望着来人。 “我真没想到您会同意见我。” 他来到人神面前十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了,打量着眼前脆弱的谁随便爆发一下力量都能破坏治疗魔法和伤势平衡当场面临生命危险的尊陛下,情绪还算稳定,似真似假地笑了一下:“您真不怕我突然发难对您不利吗?” 他和人神都知道,以人神现在的状态,放他过来这样近的地方已经足够他造成威胁。只要他爆发一下力量,甚至不需要攻击出来,干扰就足够伤害到塔尔维亚。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知道,旁边所有的神官都会像被点燃的□□桶一样瞬间爆炸,让他要不了几个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这些人现在看起来平静,事实上任何针对人神的风吹草动都能刺激的他们立即发动自爆式袭l击。就算曼斯·施坦因现在已经是传奇,也敢说自己死的一定很快。 曼斯·施坦因有能力威胁塔尔维亚的生命,尽管代价是他一定会死。 但……这有什么所谓。他自己认为自己是烂命一条的复仇者,烂人,早该死的家伙,他的命可不比一位真神的珍贵。 塔尔维亚坐在那里,似乎根本没感受到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又或者他存在在这里,事实上已经在化解这种气氛。 他微笑了一下,平静地答道:“我尚有一击之力。” 施坦因不说话了。 “我本来想告诉你们邪神的事情,之前传给你们的消息不知道你们收到没有。不过。”他看着塔尔维亚平静到毫无变化的神情,“看样子你们已经知道了。” “我确实不为此惊讶。”塔尔维亚平和地答道,他的气息很弱了,随时都会咽下去。但当他这样说话的时候,语气中透露出来的东西仍然是笃定而冷漠的,听不出软弱和犹疑,让他即使声音那么轻,也能被人听的清晰,“但你的消息被接收到了,这尝试令人尊敬,奥西维利。” 施坦因反正是看不出来他哪里感激了,不过相对应的,他也没看出惊讶和慌张:“……收到了你们竟然没有做出任何准备,看来你是真的没打算活下来了。” 褐看上去打算上去砍死他了,桓琴把他拉住,冲他摇摇头。 大人状态很不好,没有精力应付他们的闹剧了。既然大人要和奥西维利交谈,就请让他说吧,别违背他的心意,也别自作主张让他费神了。 于是没有人因为施坦因的失礼而上前打扰。 “这是两件事。”塔尔维亚平静地答道,在这场只有他们两人的对话里,他还算平静,因为要处理的事情少,看起来甚至算得上有些放松。他微笑了一下:“我要做的事,和星空邪神没有关系。” 他轻轻吸了口气,似乎在忍耐。这个时候,他胸口的位置,衬衫上渗出了血色和蓝绿色的微光,它们跳跃了一会,终于还是被按了下去。 “我不是一个人。”他看向施坦因,眼神温和,隐带笑意,“邪神不是我考虑的事情,对此我并不忧惧。” 施坦因觉得他在讽刺自己在自由领的处境,那从来自私,互相伤害的地方。塔尔维亚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诸神在外面努力救他,但在自由领没有任何人靠得住,合作需要诱惑和利益,忠诚需要恐惧和胁迫。 正如此刻的他自己。 “但死的人是你。”他对人神说道。 塔尔维亚笑了起来,虽然他笑的很虚弱,而且更痛苦。 “我们都会死的,奥西维利,没人能永生。”他说,平和的,宁静地,甚至带些引诱,又好像真诚地感到疑惑地问他,“但你。不尝试杀了我吗?这样,你至少可以带个人和你一起走。” 带个人走,给他可笑的一生画一个句号,给他被项玉杀死的妻子,追杀洛芙而被紫芫杀死的白衣面具人儿子,给他复仇却无所得,如今自己都要赔进去的现实画一个句号。 至少,做个尝试。 曼斯·施坦因得承认这个提议让人蠢蠢欲动了。 即使周围的那些神官们身上的力量比他的心思跳动的还要富有力量,还要激烈,但他至少是个传奇,只要他瞬间爆发力量,只要有一下把影响扩散出去—— “我不杀你。”他说。 塔尔维亚平和友好地用眼神请他讲述自己的理由。 “杀我爱人的人是项玉。”施坦因答道,扭曲脸孔扯出一个变形的笑容,“不是你。我和你没有仇,我不会对你动手。” 他看着塔尔维亚,即使再如何极力掩饰,不肯以虚弱不堪的状态示人,他,就连他也能看出来,人神已经快死了。他甚至不是快死,而是他正在死的这个过程上前进。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虚弱的人神,在他年轻时候的那些年,这是不可想象的。 但其实也不是那么不可想象。 在终末之战后,在他躲在光之限界后面,什么都不做,就那样看着诸神打完了全场的终末之战之后。 施坦因很不愿意承认,与其说是不愿意承认,不如说是清楚倘若现实不是如此他会好受许多。 “你不是应该死的人。”他扭曲了一下表情,奇怪的在说完这句话以后感觉好了许多,于是他抬头直视那双逐渐暗淡的深绿色眼睛。“你不应该死在这,在那许多事情以后。至少你不该因为我的复仇这种无聊的理由死在这里。” “这可能是你复仇的最后机会了。”塔尔维亚说道。 “我的复仇好像个笑话一样。我的人生也像个笑话。”曼斯·施坦因咧嘴,“但你不该死,我要杀的人不是你。你是那种……就算我的人生是个笑话,我去死,你也不该死的人。” 塔尔维亚看着他,眼神既怜悯,也悲哀。 “项玉和我没有区别……”他轻声说。 “她杀了我的爱人。”施坦因说道,露出一种痛苦,又像嘲讽自己的表情。 “你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我的配偶,我的伴侣,我灵魂的一半,我爱的人,在我眼前被她杀死了。她做过坏事,但她在改正了,她只是不肯发誓,为什么要因为她以后可能会做也可能不做的事情杀了她?!” 他冲人神吼道,塔尔维亚很累,他没有力气争辩,也并不想回答。 施坦因不需要他回答。 他讥讽地笑了一下,就像在替人神嘲笑他眼中小丑般的自己。 “我得杀项玉,为她报仇,即使我知道这是错的。” “你们可以为了更大的利益牺牲别人也牺牲自己,作为旁观者,作为受益者,多么感激,多么伟大。” “但我们是被牺牲的。所以即使她做的……对大多数人来说能够理解,我也保留报仇的权力。” 他说,神情因为话语变得清明而坚定。 “这是私仇,我卑劣无耻,令人憎恶。它不因为项玉的其他行为而改变。即使我也尊敬她,即使我将要为此而死,我也要报这个私仇。” 塔尔维亚,和神殿的大神官们注视着他。 他的神情几乎是怜悯的了。 “你儿子的事,我很遗憾。”他说,“可以理解,但并不令人尊敬,请恕我不会道歉。” 施坦因没有回答。 儿子,在这条路上走的比他更远,更疯狂,有些理念连他都不能接受。 回想一下,他和儿子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亲近的地方。早年的温情因为妻子的死和仇恨而扭曲,早已疏远冷漠起来。 他去刺杀继承人,被继承人的保护者反杀,这很正常。复仇者总要面对被同态复仇杀死的结局,直到其中一方再也没有人可以把想法付诸行动为止。 ……他能接受儿子去复仇别人被别人的保护者杀死,却不能接受妻子因为那种理由死去。这很讽刺,对他,也对事情本身。 有自由领的上位神精神探测从这个方向扫了过去。 神殿整个沉入了规则深海,塔尔维亚禁不住太强的能量冲击,神官们在避免正面冲突,竭力隐藏自己,让这片区域的能量规则尽量平复,掩藏起来不被发现。 这给不长眼的能力不强又咋咋呼呼的家伙们了一个这里没人的错觉。 这个路过的上位神想要进来探索一下。 神官们的脸色不好看,褐笑眯眯的,看起来想等他过来把他炸成碎片。 但在那之前,曼斯·施坦因释放了一点力量。 他没针对眼前的人神,反而把神域往外面扩散出去。 这在探索过来的家伙眼里,是奇怪不合群的传奇强者在这里办事的意思。施坦因和梦魇关系不好,因他有用才活到现在,行为鬼鬼祟祟,举止和思想都比较怪异。 上位神不想招惹他,离开了这里。 也因此,他逃过了一条小命。让人神所在的区域魔力环境一直温和,没有承受大的冲击。 施坦因收敛了力量。 他和塔尔维亚对视着。 人神轻柔地笑了起来。 他的身体还在裂开。 “你最好休息一下。”施坦因板着脸说,“你要死了。” “无妨,该做的事我已做完,当行的路我也已行尽。”人神平静地答道,“我没有时间了,这样很好,能看一眼是一眼。” “那你也不至于把所有时间都浪费在我这个叛徒身上。” “我们都是会死的人,所剩的时间也相差无几。只是说几句,交流一下感慨,这没有什么。”塔尔维亚答道。 他身体的碎片已经蔓延上了脸颊,下颚好像玻璃那样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出现了裂痕,有光和血渗出来,又被治疗魔法所弥合。 他确实快死了。 但曼斯·施坦因的死法注定和他不同。 诸神在外面解屏障,格莱西亚几乎已经肯定不能带着这片区域离开。 那么当诸神解开屏障的时候,这里的自由领人,这里没有在联邦浮空城和各种组织登记过,甚至没有被魔法检测系统合法感应过的人—— ——换言之,这里的一切敌人,都会死。 就算施坦因不想杀l人神,就算他是透露过消息的内鬼,就算他在外来探索的下位神之前掩盖了神殿,避免了一场冲突。 他也会被识别为敌人,然后死。 “你要忏悔吗?”塔尔维亚问他,遥遥的,似乎冲他抬了抬手。 忏悔你的所作所为,忏悔你的思想,并改变它们。 不去追杀项玉的继承人,不去试图复仇,并且承认这种行为的错误,否认它,为此道歉,并发誓以后不会再有。 “若你忏悔。”人神说,“我允许你向我寻求庇护。你可以活着出去,会有公正的审判,而不以战犯的身份被无差别地杀死在这里。” 施坦因抬头望着他。 就好像在他还是奥西维利的时候,人神曾经给过他机会,让他向他效忠一样。 那时候他为什么没有答应呢? 啊,是了。 因为他那时候听说了一些消息,关于塔尔维亚的过去,在怀疑塔尔维亚的人品。 ……一个连父母都能逼死,和妹妹反目而不悔改的人,他表现出来的平静正直,可能是真的吗?会有正常人会指望他对属下好?能期待他值得依靠? 他不相信,所以拒绝了。 ……如果那时候…… 没有如果。 那么, 那么。 现在这个时候。 “不了,请恕我拒绝。”他对塔尔维亚说道。 “这是我应得的结果,这里没有比我更该死的人了。” “我不后悔同她相遇,不后悔为他复仇,不会后悔,也将继续追杀项玉。” “我会继续追杀下去,如果有机会,我会杀死她,尽管那位继承人可能是这里最无辜的。” “当事情败露的时候,自然是我的死期。”这男人站在那里,昂首挺胸,死不悔改地发出了可怕的言论,“我做事情不求回报,告诉你们格莱西亚那个王八蛋的计划是出自本心,不在这里对你动手也是。我做的时候就不期待获得什么,自然不会用它们来换取。” “为了报私仇而追杀真神,给格莱西亚提供信息和技术,这都是我做的事,比那些举手之劳多得多。我的行为导致了今日这样的后果,也包括现在你的情况。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我都该死,而我明知自己在做什么,还是做了这样该死的事。” “既然该死,我就死。” “我拒绝忏悔。” 他说。 塔尔维亚注视着他。 他微笑起来。 “坐吧。”他说,“那么,在这里和我一起等待。” 第 433 章 无数可以描述和不可名状的信息洪流在洛芙面前展现。 在不知长短的时间里,整个辉耀国土上的许多事情和更多信息,统统都以某种形式和她建立了联系。她能够感受到正在发生在这片大地上的一切,沉入能量深海的物质世界,上百超凡在深海不同深度层次动用力量的改变和惊扰。 她是这片大地,这片大地就是她自己。辉耀地下的能量潮汐循环是它的血液,坚固的秩序屏障是它的骨骼,共同护卫着其中小小的,脆弱而最有生机的,凡人所在的文明星火。 这一切,都经由国家命脉之心,经由权柄的认可,经由这片构筑在国家能量循环枢纽下方最底层的结构,如同头顶倾泻而下,将她和面前的光之剑包裹的星辰之河,汇聚在了她身上。 这个地方被设立在如此隐秘难以到达的地方,洛芙现在可以理解了,它主要的原因有二。 在这里,一个掌握了枢纽的人,一个掌握了枢纽又有极高权限的智慧生命,比如她,比如持有权柄的格莱西亚,他们能对这片土地做一切事,他们就是这片土地的神。 这枢纽能做到的事情是如此的多,以至于国王持有国家命脉之心都远不足以成为将整个国家交托的理由。 只有真神和真神受到认可具有最高权限的继承人,必须是真神,才能完全的,彻底的拥有这一切。 权柄是星河的钥匙。 除此之外的第二个原因是, 一个国家面积的土地,从物质世界到规则深海,从能量潮汐到秩序屏障,它包含的信息太多了。 最高的权限对应着最多的可操作项,这种信息展示已经超过了凡人大脑所能承担的极限。洛芙已是超凡,凭借着她能适应神性的灵魂和庞大的精神力量,她抗住了这种信息冲击。 并且成功地指挥着这些力量里她能够弄懂的部分,能够浅层控制的部分,渗透出去,作用在外部正打的激烈的规则深海里,让围攻切斯特的那个上位神在几次规则深海能量变换中失去警惕,最终把他投到不同层次的传奇战场,让紫芫帮忙把他炸的死无葬身之地。 紫芫感觉到她了。 紫芫很配合。 他本在一打四,因为洛芙提前和他打了招呼而和她有了微弱的配合和默契。他配合她在恰当的时间把自己的一个对手逼迫到差不多的位置,让洛芙把那个上位神漏下来,低消了紫芫原本对手中的一个的冲击。 这给了紫芫机会,好让他杀了自己的一个对手,一打四变成一打三,他获得了喘息,并且也有了片刻机会,下到深海中切斯特所在的那一层,把他捞了进来。 洛芙松了口气。 她知道在同阶的这种激烈战斗中让紫芫保人有点强人所难了,虽然同阶分强弱,紫芫能够一打四,就意味着他比他那剩下的三个受到梦魇赐福才勉强传奇的对手加起来还强。 但带着一个受伤的队友到底不同,切斯特帮不上忙,保护他可不比一个人魔力流转顺畅。 紫芫没有犹豫,即使他只是收到了她难以传达的,微弱而不清晰的信息。 洛芙绝不会让他带着切斯特在剩下的三人围攻中受伤。 于是剩下的时间里,她指挥着自己所有能指挥的力量,帮助紫芫对付他的对手。并且手忙脚乱地接收展现在她眼前的权限信息,这些本应属于诸神的领域向她敞开,它们意味着更高的权限,同时也意味着错误操作更严重的后果。 诸神掌握着这个世界最底层的本质和运行规则,星空之下,再没有更底层的了。即使有,现在这种情况也没人会为她兜底。 如果搞砸,比如洛芙本来想抽点力量,但意识到那是物质世界存续稳定的能量层而立马紧急收手的时候想到的那样,如果她搞砸,这一切就全完了。 ……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大堆秩序侧的超凡不知道从哪呼呼冒出来,来到了这片敌我实力对比悬殊,己方完全就是一片战力荒漠的辉耀战场。 赭加入了站圈,和紫芫合力狂暴砍死他的两个对手,并且马上跑路去上位神战场炸菜。 洛芙才终于停下了自己多线操作,迂回保人的手。 有人她保下来了,有人她没有保下来。辉耀的己方力量太少了,这么长或是这么短的时间,损失她都顾不上看,只觉得过了好几年,耗光了她能够耗费的一切精力。 无论她试图帮助的人,辉耀军政圈的超凡,辉耀的冒险者工会和浮空城的超凡,还是诸神派来的那些人,无论他们死活,她的帮助是否到位,洛芙在这里都不会受到影响,她永远安全。 无论…… 她用力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她忘不了的,有人,无论是敌方的还是己方的,在她的感知之中被炸成碎片。 她尽力去帮了,但她帮不了所有人。 如果这些人不来辉耀,如果他们不加入这里,他们就可以一直安全,呆在浮空城或者骑士团,不需要来这里,不需要—— 洛芙的手在抖。 她不能抖。 你没有资格害怕。 她对自己说。 这一切已经无可改变,这些牺牲已经做出。 你有能力做到这些,就必须去做。做的不好,有人本可以救下来,有人不必死,都是你要承担的。 你有能力操纵战局,所以你操纵。 那么那些你本可以影响的事情的结果,你就要背负。这是事实,不因你的痛苦和愿望而改变。 你没资格痛苦,你痛苦,你犹豫,就要死更多的人。 她对自己说,打了自己一巴掌。 然后抬起头,看向了星空之间,那无数向她展开的规则和权限。 操纵它,读懂它,把自己的力量运用到最大。 这样如果有下一次,她至少不会因为现在自己浪费时间没能掌握系统而后悔。 星空流泻之下,规则凝聚的物质所搭建的立柱围拢之中,洛芙被星光包裹在大厅正中,眼前是那把和她一同被包裹的项玉的剑。 剑嗡鸣了一下。 剑不出鞘。 在外面的局势彻底稳定之前,洛芙还是抽出了一点精力去关照着外面。 她很快意识到了,外面的那些超凡,从蒙托洛来的,很多。 有了他们,辉耀的局势稳定了,己方在一番苦战之后打败了许多敌人,随着新鲜血液的加入处于毫无疑问的优势。 或者…… 如果这些人一开始就在,辉耀的情况会是刚刚好可控的。 他们来的一股脑,但行动有序而稳定。 洛芙从这个局势中理解到了什么,她的神情柔和了下来。 尊陛下……愿您平安。 想到塔尔维亚,她原本受到冲击,又震惊又悲哀的心绪变得温暖和宁静了起来。 人神牺牲自己,去弥补她的失败。 虽然她在这件事里也很无辜,但这终归是她的失败。 而塔尔维亚,即使面对她曾经的不理解和怒气,甚至没有为此责怪过她。 她得完成这件事,如果这里还有一件事是她可以完成的事情的话。 她是为此而回来的……为了许多事,即使道路危险而困难,做出选择的时候,她必须为自己而选。 她将自己选择,则必将独自面对。 洛芙坚定了一下自己。 …… 不过……呃…… 即使洛芙带着那样程度的觉悟去理解这个系统,去强迫自己面对和接受自己眼前的一切…… 她也觉得这系统实在是做的太离谱了。 就……这么一大堆在她面前展开的信息展示和可操作项……一个个的都分别是啥啊? 这特娘的……根本没有目录也没有大纲,所有的信息全都摊开,跟放弃治疗一样躺平在那里糊脸等理解。 不开玩笑,换个凡人现在已经满嘴阿巴阿巴了。 …… 那个是能量深海吗?可是这个连通的指示方向是不是指向物质世界?!这个指示是什么?那个指示又是什么? 秩序屏障和能量循环系统……为什么被扒出来贴在外面了啊?!这东西被扒出来贴到外面成为虚空屏障真的没关系吗?!就像把骨骼和心血管系统扒出来贴皮肤外面防护用,这要是炸了里面的物质世界全得完啊! ……哦是格莱西亚,那没事了。 …… 格莱西亚求求你去吃屎吧!!!去死也行,总之完蛋,然后一切该死的现实都能得到解决,求求你了啊! 信息太难处理,题目过于复杂。 洛芙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极限,试图突破,同时不由自主地无能狂怒骂起娘来。 …… 切斯特从昏沉的黑暗中被唤醒,浑身都疼,看到了赫尔加这个中年妇女的大脸。 周围一片混乱,紫芫在他的另一边,看上去难得没受伤。他的手还放在切斯特的肩膀上轻轻摇摇他,这让切斯特很容易就能回想起,是他叫醒了自己,声音还挺温柔的。 妈的,要是一位冕下面对洛芙的时候都这个样,切斯特算是明白为什么闺女会栽了。 “我用魔法唤醒你的身体,请感受,有哪里不对的要和我说。”紫芫对他说,可能是考虑到他是个伤号,声音比平时柔和,安抚意味也重些。他手上托着些微安抚和唤醒的魔法从切斯特身上扫过,让他感受到和过去一样的健康完整的触感,包括他的那条腿,还好好地长在自己身上。 切斯特感觉不妙,他身体感觉挺好,但自己健全的零部件让他想起了一些可怕的事情。比如自己一度失去了它们,还遭受了可怕的对待之类的。 “格莱西亚把辉耀卖给了虚空中的邪神!!”他一把拉住了紫芫,几乎吼出这个让他差点丢了命才换来的消息。 紫芫平静的神情严肃了片刻。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了头顶。 虚空屏障外,信息交流也被阻隔。世界的外面不是宇宙,那里本该空无一物。 但现在,那里虚幻复杂难以解读的金色花纹之上,有着某种不断变化的光影。 就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可怕的力量和规则变化,投射在了那粼粼光纹之上。 “诸神会保护我们的。”他对切斯特说道。 大神官是相信诸神的,这种相信,有时候让散人羡慕又嫉妒。 切斯特把王宫里面发生的事情和对话都和紫芫说了。 紫芫神情还算平静,只有在他说切斯特为了保护洛芙炸毁了通道入口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 “恐怕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打开那个通道了。”他说,解答了切斯特的问题,“那是诸神的领域,或者,至少是国主这一级的。即使是我,拿到了国家命脉之心重建它也比较困难。那个阶梯不容易做,因为那空间本不是为了方便连通物质世界而构筑的,事实完全相反。” 他说即使是他也很难重建,事实上完全没有丝毫要去拿国家命脉之心的意思。切斯特注意到他和赫尔加都收敛了大部分神性本相,而背景的天空中似乎有人在交手。他皱眉:“你受伤了?” 之前是不是说过,紫芫不能受伤?他身体屡次遭到重创,本该修养。强行修复了魔力回路恢复了全盛时期的战斗力陪洛芙回来,代价是他的身体接近极限,受伤就会死。 “没有。”紫芫摇头,按按他的腿,示意他动弹试试,“我下来一会,马上就回去。请您放心,我不会受伤的。我答应过洛芙。哪怕是为了和她一起回去。” 切斯特湛蓝的眼睛注视着他。 他动动腿,没装反,感到了一种基本而简单的满意。 “多谢你了。” “不必言谢。”紫芫答道,“这不全是因为您是她的父亲。” 他确认切斯特没事,把他放在这个还算安全的地方,走掉了。剩下切斯特和赫尔加,大眼瞪小眼。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切斯特瞪着自己的前财政大臣,想起了这个人在洛芙执政辉耀出事的时候因为种种缘故跑到外边袖手旁观的操作。倒也不是多么生气,也理解赫尔加不由自主,只是这会难免瞪眼,“早时候你不来说是来不了,现在出现在这里又是什么理由?” “哦,那个啊。”老母亲笑眯眯地说道,“探亲。” “?” 切斯特想骂娘。 …… 虚空屏障内,洛芙还在试图解读这个系统。 早些时候因为作业太难还是裸考而难免激动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她也已经从内心中口吐芬芳狂骂反派的暴躁中缓了过来,恢复了和现在的事态相符合的严肃而平静的心情。 诸神留下的这套系统,说复杂是真的复杂,但它是给不如诸神的人操作的,所以真的解读起来,梳理清楚那些令人手忙脚乱的信息量,而且能够压制住对内外情况的焦躁和对自己能力智商的怀疑,其实还好。 洛芙心情平静下来,甚至因为环境过于安静,外部状况也逐渐平稳,而不那么着急,转而拿出了些原本用来关注外面的精力用来思考。 她在思考……事情真的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不论塔尔维亚的情况是不是如同她猜测的那样,随着因为他而堆到蒙托洛的超凡从新释放出来,战局已经大略上一面倒,至少在她能够看到的辉耀地区,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现有的己方超凡大体安全,也没有在蒙托洛边境上搅出什么特别的局势来。 这姑且可以说明,蒙托洛的情况和辉耀应该差不太多。 自由领的超凡落入了下风,而从洛芙的视角来看,看不到能让他们翻盘的东西。 虚空屏障外面,诸神的努力从来没有停下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送往虚空一族的支援回来了,从某个时刻开始,屏障消解的速度被极大加快,按照这样的速度,外面现在约摸天黑,到不了天亮屏障就会被完全消解。 屏障外面有邪神……这是她观测不到的部分,正如她对于屏障外面诸神的努力也无法观测,只能通过屏障本身的表现来腿短一样。邪神的一些力量,非常诡异的,反规则的,以某种声波,某种信息片段,某种概念和杂音的形式往屏障内部有轻微的渗透。 但相对的,这种渗透非常的不规律也不明显,还有与之完全相反的秩序力量也间断性地渗透进来。足够让洛芙知道诸神在解决他们。 内部问题已经一面倒,外面破解只是时间问题,而威胁目前来说问题不大。 形势一片大好。 这让她忍不住会想。 忍不住想,梦魇的后手是什么。 自由领的那些人不可能给一个毫无希望的家伙卖命的。 就像当初在央都,出发前白和她说的那样,就算梦魇认为诸神不会对他动手,也不意味着他多做点准备就损失什么。 自由领的超凡这么不要命的攻击,到了现在颓势明显才逐步考虑跑路,这些表现也佐证了这一点。 格莱西亚有让他们为自己一个死人拼命的理由。 洛芙相信梦魇作为几千岁的老怪物,他或许算不到诸神在他眼中发疯犯病,或许没法把诸神的每一步计划都摸的门清,但他一定知道诸神排进来的人手能做什么,一定知道诸神不会坐以待毙,会用种种方法破解虚空屏障。 即使是这样,即使他知道局势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仍然认为自己的后手是有效的,他拿出来让那些超凡,被迫也算吧,死命跟随他的理由仍然成立。 一个在现在这种局势下,仍然有翻盘希望的理由。 洛芙觉得这个理由可能很关键,很严肃。 它可能关乎整场战局的生死。 是……什么呢…… 自由领-辉耀-蒙托洛地区,困于虚空屏障内的世界部分,规则还在扭曲,不疾不徐地脱离着主世界。 这规则总是这样,不知道梦魇对它做了什么,从屏障升起就一直在变化,持续不断地和主世界脱开。 洛芙和之前一样,用自己的权限把辉耀地区的规则扭转回去,相当于把脱开的世界部分接上。 她来到这里已经不是最早的时候了,因此也无从知道最初的规则是怎样的。但维持现状已经足够,不知从蒙托洛还是自由领来的规则变化会因为她这里持续不断地恢复命令而变回去,格莱西亚如果不想让他带走的这个世界碎片裂开,就不会让自由领和蒙托洛地区的规则和脚下的辉耀差的太多。 目前为止,洛芙扭转辉耀的规则会或多或少地把蒙托洛和自由领的部分掰回来一点,把这从主世界脱开的部分再推回原位。 推回……原位。 洛芙突然感到一桶冰水从后面被人兜头浇下。 她意识到了什么。 她在这里转变规则,把错位的世界碎片推回去。 格莱西亚先做了这件事。 格莱西亚是传奇,力量比她强,手段比她狠,他对一切都没义务,对一切都没感情。 她凭什么……坳得过格莱西亚……呢? 除非。 除非—— 洛芙望着周围的星空,星空之下是暗沉的夜色,一切都笼罩在安宁和寂静里。 那么宁静,孤独一人,寂静若死。 虚空屏障分割了辉耀和诸神所在的大陆其他区域,那里是屏障,星河的边界到那里为止,外面的支援进不来。 而在相邻的蒙托洛和自由领,星河仍在流淌。那里的边界没有断开,只是她的视角困于辉耀,无法延伸过去。 洛芙的身体僵硬。 诸神的支援过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来,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但她凭什么认为,她有什么自信这么想,这里绝对安全? 格莱西亚能够分离世界,他有国家命脉之心,他掌握了蒙托洛,至少完全掌握了自由领。 他理应可以进来这里。 他能够分离世界,他应当已经进来了这里。 他进来了,却不同她角力,没有一定要从她手中把世界分离出去。 如果他想,他一定能做到。 如果他想,如果他……做的话。 他没做 这种微不足道的,持续却不坚定的分离,与其说是他想做,他在做,不如说是一个设定好的程序。 ……一个脱离了主人也能运行的固有程序。 能够分离固然好,如果不行,如果不行,就把反抗者,比如她,困在这里。 困在这里,她已经被困在这里了。 然后呢? 然后……格莱西亚本体呢? 他……能够下到这里,能够下来这些星星之中。 他……能去哪里? 洛芙强迫自己去看周围,星星之下是黑暗的天穹,深蓝色的,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这里空无一人,但是什么让她觉得,这里与世隔绝? 至少,这些星星,对应着物质世界。那么星空下的深蓝,也应该有对应的空间。 在物质世界,在地区能量循环系统中,国别的分类并不明显,辉耀的力量可以流向蒙托洛,自由领的也可以流过来。 地区能量循环系统本是连通的。 那么,有什么理由让她相信,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道理,让辉耀的星星,和蒙托洛的星星,和自由领的星星,不在一个层面? 如果格莱西亚想,他可以在星空之下,踏着深蓝,走过来。 如果格莱西亚想,他正在星空之下,正踏着深蓝,走过来。 他也有借着辉耀王权交替时候渗透的,辉耀的一点国家命脉之心。 他正走过来。 以不知道一种什么样的姿态,被拆开的存在,但终归是传奇,终归是老奸巨猾无所不用其极的自由领人的模样,在星空之下走来。 而洛芙,她被困在这里。失去了出去的道路,甚至为了维持外面的局势不能踏出这里一步,过了这样久的时间才刚刚意识到,刚刚发现。 ——她竟然才刚刚发现。 …… 星河静静地流淌着,一切都那么安详,那么寂静。立柱的外围是无限遥远的星空,对应着物质世界广大的国土,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星星下面,只有她一个人。 是她死在这里都绝不会有人帮助的寂静。 现在,她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而这时候,就像早就设定好了的那样,整个自由领-辉耀-蒙托洛区域,又和之前那么长时间一样,向外偏离了一点。 第 434 章 规则深海下层,被信息屏障所笼罩,一切信息都不交换,一切时间都停滞在屏障拉起时刻的辉耀王宫之中,残响同所有惊慌的普通人,侍女和仆从,骑士和大臣,贵族于平民一样定格在那一刻。 她好像一尊金色的,美丽的,凝固而永恒的雕像,站在那里,维持着懵懂地去看窗外小鸟的姿势。栩栩如生,似真似幻,即使在这样定格的时光之中,所有人都变成雕像的惟妙惟俏的丛林里,她也是最具有艺术感美丽形象的那一个。 外面的神战也好,传奇,上下位神的激烈冲突争斗也罢,统统影响不到她。信息屏障内部,被一切规则一切力量所保护的最深处的物质世界中,一切都定格在那么安详,不为外界所干涉,于是也就独立而平静的时刻。 但是,在某个没什么特殊的时刻,残响活了过来。 她站起身,眨眨眼,意识不曾平复,眼神仍然迷茫。 项玉的意识不在这里,她把自己封印在了洛芙精神最深的地方。 迷茫的残响站了起来,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遵循冥冥中的指引,她摇摇晃晃地向前迈步,从规则深海中的不同层面中穿过,走在宫殿的地毯上,却能穿过它的墙壁。 她向着地下走去。 …… 星河之下,一切光辉和深蓝宁静地流淌。 洛芙在这里拼尽全力掌握这套系统,在星河之下,包裹着这广场的周围空间,也包括这广场之中围绕着她的区域,设置了她能够设置的一切屏障。 这不容易,这里是世界最底层的解构,是能量和规则无序汇聚自然流淌的地方,高级规则的命令在这里不那么容易构筑。 就像她前世的电脑,在最底层的管理员底层命令界面,一切也是蓝白的,初始的,能有个图片就十分不易。它不是为了运行那种高级上层的复杂命令而设计的,也很难在这个界面临时写出什么3d建模高级运算工程软件色彩涂抹之类的功能来。 洛芙尽了全力,在这里调用了一切能够保护她自己的规则和力量。 它们不足够,但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指望格莱西亚来的晚一点,希望他的状态差些破解的不那么快,期待诸神破解虚空屏障的速度能够加快再加快,在她被格莱西亚捉住之前,赶上来,救救她。 她只能这么想。 因为她无法离开广场中心,这被星星灌注的光芒的涌流中间。 不是被困住,在意识到格莱西亚正在做什么的时候,洛芙也曾离开这涌动的光的水流,离开广场中心的光柱,想要至少先离开这最显眼的地方,汇聚一切的中心,获得可以逃脱的自由。 她随便就离开了,没有被任何东西阻拦。 但在她离开广场中心的时候,枢纽并不会随着她一起动。 她离开这里,也就离开了能够控制一切感受一切的中心。 自由领-辉耀-蒙托洛地区还在缓慢地脱离主世界,而这一次,她没办法反向把它推回去。 外面的大体局势已经稳定,但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会有人遭遇危险,也可能有人突然死去。她曾经可以用国家命脉之心驱动枢纽和国家土地的力量去帮助他们,但一旦离开了枢纽,她就只能模糊感受到传奇这一级别的明显魔力波动,而且无论如何也帮助不了他们。 诸神在未知的层面和邪神交手,他们对概念,对规则变化,对世界,对群星和命运的影响以某种余波的形式投影在了包裹着自由领-辉耀-蒙托洛地区的虚空屏障之上,好像往水中投了一颗石子,石子溅起水波,而光透过水波照射在玻璃上所呈现的变化影像。 洛芙不知道他们打成什么样了,不过从玻璃上的光影看,呃……可能大概,场面刺激中透着一丝有来有回。 她曾经停止把这分裂的部分推回去,为了自己逃命,模拟一下如果没有人在枢纽把分离的世界往回推,一切自然进行可能有的后果。 结果不是很妙,当虚空屏障笼罩的区域底层规则扭曲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邪神对这片区域的影响增大了。 如果可以这样形容,尽管这比喻不太恰当。在过去,只是石子投入水中溅起的水波折射了光,让这种影响的余波干扰了虚空屏障,那么在洛芙不把世界推回去,让它进一步分离的某个时间的终点,邪神荡起的水波本身接触到了玻璃面。 很难形容那一刻她的感受,星空中的邪神未必都和恶魔一样是一种灾难性传播还会汇聚的巨型精神污染,他们有的有形,有的不可名状,有的甚至只是概念,姿态和属性也十分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具有某种会导致文明熄灭的属性。 会被格莱西亚吸引到这里的那些邪神,又是其中难搞的那些:它们在星空中行动自由,说明至少已经毁灭了一个世界——自己原生的那一个。它们能被吸引过来,说明它们的特质对反秩序有主动的倾向性,反过来说,它们更能破坏,也更加灾难。 邪神力量的余波改变了虚空屏障外围的一点点。 只是余波而已,它们的大多数力量都被诸神吸引,总体来说没有十分关注到这个区域。 但只是这一下,洛芙脑子里就嗡的一下。 万能的…… 混乱,噪音,混合的,分离的。崇敬的呢喃,精神献祭,信仰,归宿,眷族,信息污染…… 这是什么?呃,不可名状如何描述?文明和死亡又如何进行?我? ……?%¥#?!??? 这种接触只有一下, 所以她脑子里受到冲击的思绪也就翻滚了片刻。 片刻之后,洛芙脑子清醒了,表情也冷漠了下来。 她拿出脑内记事本,在‘文明星空不是宇宙,世界的分离聚合不以空间计量’这条内容下面划线。 同时,操纵辉耀地区的规则,反向推动这片分离的世界,让它从新回到靠近主世界的位置。 不能……世界碎片不能走了。 洛芙明白了这件事。 世界分离的时候,走的并不是物理分离的路线。 这个世界的碎片,在她到来之前已经被潜在地推动了一些。因为她之前不知道那是什么状态,因此无法把它完全地推回去。 而它再被推开……继续分离的话,如果她继续不管,离开枢纽跑路,就这样继续下去…… 诸神的荣光将越来越难以照到这里。 分离又没有完全分离,被格莱西亚吸引来攻击主世界的邪神将越来越难以被拦阻,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况且即使这世界成功分离,邪神都往主世界去,也同样是洛芙无法接受的场景。 世界不能分离,格莱西亚不能带着权柄离开。为此人神可以去死。 那么她,她当然也不能允许,世界的部分和她自己,都只能留在这里。 留在广场的立柱中心,星空的涌泉里。维持这个世界碎片和主世界的联系,帮助外面她的同伴,同时在周围构筑尽可能多的阻挡,试图把可能到来的敌人拦的远一些。 她逃不了的。 而且,换句话说。 她无法回到物质世界,即使离开也是在星空之下,深蓝之上徘徊。 就算她离开,也不过是和那可怕的敌人在星空之下来一场捉到就会死的恐怖大逃杀罢了。 她没法离开,即使逃命,又能逃到哪去呢。 于是洛芙没有离开。 她守在这里,守在这片将要被分离的世界底下,也守在外面她的亲人朋友身边,哪里都没有去。周围的空间和立柱之中被她构筑了许许多多的防卫魔法,有些似乎是诸神放在底层逻辑的什么东西,她自己都搞不明白原理,总归知道是拦阻,拉出来也先码上。 那些魔法把这个大厅层层包裹,远看好像无数细小氤氲的光雾。洛芙站在它们中间,被它们保护着,也被它们困在这。 这回她是真的出不去了。 而她一直在等待的那位客人,在她布置了全部对他的隆重对待之后,终于出现在了广场外围的光雾中间。 那是一个,银发银眼,面孔陌生而典型的虚空一族。 他同时有着传奇境界,身边盘绕着缤纷的蝴蝶。 洛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虚空一族在自由领的分支……这在虚空中盘桓,松散而难以管理的一族遗留在格莱西亚身边的代表。 东方地区虚空一族的首脑,许多有这一族参与事件的罪魁祸首。 同时,他毫无疑问也是格莱西亚。 格莱西亚被完全分离的存在碎片,他不同于自己的另一个自我。 一个格莱西亚已经死了,另一个格莱西亚还活着。他站在这里,就代表了他还具有传奇的境界,同时具备着对权柄主权的宣称。 洛芙想过这一幕。 这两个罪魁祸首,尽管她目前对虚空一族的观感已经没那么差——站在她面前,她想过自己或许有一天要同时面对他们。 但她没想过是这样的形式。 站在她面前的,白雾外面,不曾进来的这个人。 他只有一个身体。 这两个家伙现在只是一个人了。 或者说,格莱西亚把自己的存在和虚空一族的主事者结合到了一起。 他们以一种很扭曲的方式相互融合。 …… 格莱西亚——姑且这么称呼他——在一切防护的白雾之前停下来,站在那里和洛芙遥遥相望。 他微微一笑,笑容晴朗而愉快,好像在春天的田野上同一东没见过的朋友打招呼一样。 “又见面了,上殿下。”他轻巧地微笑着,对洛芙说。 洛芙:“……” 洛芙不想说话。 这种情感上不死不休,实际利益矛盾不可调和,三观互相鄙视的对话有什么可进行的空间,她反正是没有看到。 甚至在某一个瞬间,她面对着现在的这种状况感到有点恶心。 格莱西亚没有死,他活得很滋润,尽管他的存在方式是如此的扭曲,如此的应该令人感到羞愧和耻辱,他仍然能够这样如沐春风地笑出来。 把诸神逼到那种地步,让塔尔维亚必须出来自我牺牲的家伙,她本来以为,她情感上希望他至少是个光明磊落的家伙。至少要有开阔的胸襟和输赢坦荡的气魄,这才不会辱没诸神做他的对手。 但格莱西亚,啊,这个人以上几条全没占,他一直是谨慎而阴险的,谨慎到了胆小,阴险到了不名誉的地步。正如他此刻用这种方式,用他的追随者,用虚空一族的人的人格来塑造自己的存在,让自己的人格不至于消散,同时也和别人共享一个人格的行为一样。 格莱西亚取得今天的一切不因为他和其他传奇阶的能力者比起来有什么特殊之处,只因为他对项玉有想法,对权柄多关注,而那份权柄降落在了自由领他可以触及的地方,使得他取得了权柄。所以他为所欲为,连他苟且的这种行为也变得光明起来了。 洛芙对眼下的这种情况感到由衷的反胃。 不过有趣的部分是,她同时也知道,自己感到恶心,是因为自己没有让事情按照自己期望发展的能力,是因为她弱小。 被这种家伙逼到此处的自己,也没有高尚和完美到怎么样的地步。 格莱西亚遥遥望着她,仿佛在隔着许多烟云和虚无,尽情欣赏洛芙脸上变换的表情。 事实上洛芙脸上除了厌恶没有别的表情。 他笑了起来。 “终于,我们在这里见面了。”他对洛芙说道,轻柔地笑着,那么包容,那么温暖,那么信心十足。 “我计划了许多,倘若塔尔维亚发疯我该怎么做。”他对洛芙微笑起来,“虽然有些事我真的没有预料到,比如那家伙发疯来搞我,还有神殿的行为,还有你的父亲……” “不过,真好,事情最终还是按照我对最差情况的计划那样运行了。”他满意地望着洛芙,好像在看着自己梦中曼妙的影子,又像在欣赏一件珍奇美丽的艺术品。 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洛芙皱了皱眉。她不再会轻易相信格莱西亚了,但即使如此,参考他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所暗含的某种可能,她的脸色也变得不那么好看。 这让格莱西亚欣赏什么漂亮东西的眼神变得更加充满柔情。 “你终于还是来到这里了,我的手下,你的父亲,最终还是把你送来了这里。他甚至还代替了我那手下炸毁了进出的入口,让那些超凡对这里的怀疑逐渐减弱。多么的令人遗憾,尽管他对你的爱护之情让人落泪。”他对洛芙说道,惋惜似的叹了口气。 “我计划的会面,最终还是如期发生了。”他对洛芙说道,轻柔地微微一笑,“现在,外面的人不会打扰,事情还有许多变故,这里只有我们两人,而在受到外面干扰之前,我们有许多时间。” “事情终于回到了正轨。” 第 435 章 格莱西亚唱歌似的说道。 还是熟悉的语调,婉转又引人亲近,让人讨厌不起来。即使洛芙现在看着他真想把他当做羊肉片涮了,也得承认这家伙打扮形象很有一套。 但是别想了,只要随便想想这家伙做了些什么,也足够让洛芙掐灭一切可能被他迷惑的可能。 她失败过一次。 在这里,只有她和格莱西亚。项玉已经不在了,诸神赶不过来,塔尔维亚正在死去,紫芫和她隔着从概念到物质,海底到天空的距离。 没有人会为她兜底。 如果她再失败,再不会有什么未来可言。 “你的计划?”她问格莱西亚,从那恐怖的,自己是否再次掉进了这家伙的陷阱的猜想中挣脱出来,星光的涌流包裹着她,许多魔法化为白雾保护着她,她还是安全的,至少现在这一刻还是。 “你要再杀我一次吗?从我这里夺走权柄,哄骗我对一切失去信心。”她问道,顺着格莱西亚的话语说了下去。 “不,不是,不是那样。”那人,格莱西亚和虚空一族的缝合怪摇了摇头,表情出人意料的安宁而平静,“你误会了。或许曾经的我是有这样的想法,但如今,我已经改变了。” “我,变成了不只是我的人。”他哀伤地对洛芙说道,展开双臂,让她仔细看这属于虚空一族的身体,“我无法回去了,两个自我不能恢复完整,为了活下去,我和我虚空一族的朋友相融合,我现在既是格莱西亚,也是虚空一族的年轻长老达尼亚。” “我很难向你解释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你这样生活在和平世界没有遭遇过真正噩梦和苦痛的年轻人是无法理解的。”他说,望着洛芙的眼神几乎称得上是可怜了,他哀哀地笑了一下,似乎在感叹自己不该期待仁慈和理解,“但是,唉,尽管你可能不信,但当我带着想要活下去的愿望心甘情愿放弃自我,成为另一个人的时候。我同达尼亚达成了和解。” “我理解他,或者说,格莱西亚理解了我自己。虚空一族在无垠的虚无之中穿梭漂泊,在哪里都只能见到毁灭的未来和末日的景象。我们可怜的一族不被接纳,而命运本身也不曾善待于我。” “我来到这里,是想求活。我想为我族带来一点希望,击穿了命运的世界碎片,可以自由而有尊严地存活下去的希望。”他低头笑了笑,就像在代替这身体原本的主人,在自由领和格莱西亚结盟,在蒙托洛搅风搅雨的自由领首脑,那位名叫达尼亚的虚空一族发言一样。 “尽管我现在甚至已经不再是达尼亚,不算一个完整的活人。但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我族,我所爱的族人的存活。我不祈求你们的谅解,但我做这些终归是为了求活。”他总结道,以某种或许是虚空一族残存人格的姿态。 随后,发言的变回了格莱西亚,又或者是这个缝合人格的新的代表。 “我为了活而和达尼亚融合,而达尼亚为了活允许了我的融合。这让我们的融合具有了某种名为生存和延续的概念意义。” “新的我,诞生了。”他对着一脸冷漠的洛芙说,“说来可能令人难以置信,但这样的我,因为求活的希望而诞生,人格和思想有了突出和转变。我现在……对过去的格莱西亚,也就是我所做的事情不再在意,我出现在这里,计划好来面对你,也只是为了活下去。” “活下去,这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个过分的愿望吧?”他可怜地,温柔地望着洛芙,哀求似的吐出了倾诉的话语。 …… 洛芙没什么感想。 狗改不了吃屎,格莱西亚在这里哔哔什么她都当这人在放屁。这家伙不算未来只算过去干过的事也够得上被拉出去打靶半小时,他格莱西亚忏悔关我洛芙丽达什么事。 不过她现在并不处于绝对安全的环境,这里的布置不能永久地阻拦一位同样持有过权柄无限接近真神的传奇冕下。她需要拖时间,需要让格莱西亚晚些开始破解保护魔法。因此她还得在这听着,多少给点回应,不能赌上耳朵把boss的宣讲全当屁放掉,尽管这会让她多少面临精神污染的风险,那也没办法。 洛芙使劲点头,答得敷衍:“嗯嗯对对,你说的很有道理,真是太可怜了。” “你不信我。”那男人说道。 星辰涌流之间的洛芙摊手:“您这话说的,我要是现在表现出相信的样子,您就相信我真的相信了吗?” 格莱西亚收起了他那虚伪的笑意。 “你说的对。”他说,变脸之快让洛芙直皱眉,“这确实是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的说辞,我不该用它们来试图说服你,尽管它是事实。” “事到如今,我已经一无所有,仅有的期望是逃得性命。”他落寞地摇头,“但这种事实的陈述没有用。既然如此,让我们说点别的吧。” “关于……我所不能理解的,你不配合我的理由。” 洛芙没觉得这需要什么理由。 实在是为了今天这一天,为了眼前这家伙彻底完全的去死,已经自主不自主地死了太多人了。 这和一场真正的战争,和终末之战事实上和本可以的损失相去甚远,但损失仍然是损失,它永远令人心痛。 她回来辉耀,站在这里,其实很明白在极端情况下自己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 但当格莱西亚向前迈步,走入那氤氲如雾气般层层叠叠的防护魔法的时候,洛芙还是有些头皮发麻。 “你知道的,我其实有办法吞噬你。”那银发银眼,身边盘绕着蝴蝶的家伙在白雾中艰难前行。他速度缓慢,被他搅动的白雾仿佛都化为了无形的蛛网裹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前行,蛛网越来越多,这束缚了他的身体,拖慢了他的脚步,让他前进一步都非常困难。 他好像在泥泞里跋涉,几分钟才能挣脱一些裹在身上的防护魔法,破解那些否认和切割的概念,向前走一步。 他走的很慢。 但确实在前行。 “吞噬你,把你的灵魂同我的融为一体。你化为我的一部分,你灵魂之内的权柄自然也能为我所用。”格莱西亚在白雾和蛛网中艰难地前进着,他只走了两步,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一切防护中间的洛芙,好像狼在夜晚盯着猎物,“我这样做过,我也可以继续这样做。即使你下位神的灵魂,被认证的继承人会对我产生一些影响……我也可以占据主动。” 洛芙站在广场正中间,盯着他,同时也在看着外面邪神可能渗透进来的力量,把被分离的区域一刻不停地往回推:“……就像你对降落到自由领的那个继承人做的事情一样。” “是,就像那样。”格莱西亚说道,“我有能力这样做,但我并不想。” “你只要还没走到我面前,就谈不上有能力做到。还是说你希望我感激你的不杀之恩?你现在已经是这种状态了,还有自信能吃下我吗?”洛芙问道,“我会全力反抗的,我想你也不想吃掉一个麻烦的不稳定因素?” “不,不必感激我。”格莱西亚说,又向前方弯曲了膝盖,阻力太大,他收回了脚“这确实会威胁到我,所以我也不想这么做。我现在只想活下去,如果和我存活的希望相悖,我是不会做坏事的。” “我向你提起它,只是想提醒你你在此坚持可能会付出什么代价。毕竟无论我能不能吃下,你的自我和灵魂也被我污染了不是吗?我已经这样,除了活着再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但你呢?你有爱人,我注意到你们已经交换了耳坠,如果我吞噬了你,你的人格变成了我的一部分,你,或者说那时候的我们,作为格莱西亚记得自己做下许多恶事,同时还有着碎片式的对他的记忆和情感,要如何面对他呢?” 洛芙实实在在被他恶心到了。 她在这里,意味着她至少做好了准备。但格莱西亚说出的那种情景,那种她被这家伙吃掉,人格缝合进去,然后再面对紫芫…… 这是什么重口味猎奇剧情啊,一般的本子都不敢那么出。光是听到这个描述都能让人感到窒息。 而这个恶心人的家伙还在远处,大厅立柱之外的白雾边缘,试图探进来一点。他甚至还没说完,而且继续说了下去。 “嗯,我想你在这里,肯定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可就算你狠心放弃生命,脱离这种物质身体,带着权柄离开这个世界,你降落到无数星空中的无数世界,带着自我和记忆,就能够得到好结果了吗?” “星空中有无数世界,最强大的击穿了命运的星星的真神权柄一定被所有人垂涎。权柄限制你的成长,你将无法正常修炼,本世界的强者窥觑,你无法存活到能够在星空中穿行的地步。他们可不如我们这样知道权柄无法通过你的自主意愿取出来,若你保留权柄的事情被人发现,即使他们不像我一样吞噬你,也会把你捉住,折磨你,直到你无法交出权柄最终死去。” “再然后,你将带着权柄和记忆重新进入光之初始,再次获得新生。然后一直重复这个过程。” “你要落地就自杀吗?落地作为婴儿,活几年,在获得能够确定无疑杀死自己的行动力以后立即动手,放弃生命面对死亡?”他问道,好奇地歪过头,“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还会回来,在无尽的星空轮回中,以死亡终结,却无法以死亡解脱,你能坚持多久呢?” “你的灵魂,你的人格……你如何保证最终再回到这个世界的是真实的你,而不是一个真正的无可挽回被逼疯的可怜人,或是在半路灵魂破碎,让权柄再次自由流浪,选择灵魂光点,然后重复你经历的一切呢?” “你有爱人,你有家人。他们是超凡,他们留在这里。当你最终回来,如果你还能回来的话,你还能用这被死亡摧残的千疮百孔的灵魂,或是完全疯狂的自我,去面对他们吗?他们爱的还是你吗?面对疯狂的已经不再是你的你,他们,你的爱人,还能接受吗?” 这些话,一年以前辉耀王宫的那个晚上,格莱西亚和她说过一次。 今天他再说一次,说的更清楚,更明白,一点也没有减轻话语里透露出来的残忍。 洛芙站在他面前远远的广场中间,看着他,沉默着。 理智上,她知道这是小概率事件。她如果死亡,有大约一半的概率权柄会和她而不是它本来属于的世界分离,让她进入轮回而权柄留在这里,于是是永恒的安宁和正常的死亡。在剩下的权柄和她一起走的可能性里,也有相当的可能它会把她带回这个世界。 格莱西亚在描述一种很恐怖的事情。 他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无论是她身上的国家命脉之心,还是她身上的权柄。 如果她死了,格莱西亚什么都得不到。 理智上,洛芙明白,梦魇在恐惧。 他不能接受她死。 但与此同时,上千岁的传奇对人心的把握并非她能比。 他这样说,这么仔细而详细地描述,让洛芙没法不去想。 她非常清楚,即使这是小概率事件,但她情感上接受不了这种结局。 她无法面对这种后果,自己小概率会面对的悲惨下场。 而梦魇捉住了这一点。 …… 冷静一点。 她对自己说。 格莱西亚,他比自己更害怕。 ……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银发银眼的男人笑着说道,“你比我更清楚,这是确实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我不打算这么做,和这件事确实可能发生并不冲突。” “我只是很……好奇,很困惑。”梦魇一脸好奇,诚心诚意地问道:“即使有可能面对那样的未来,你也不肯妥协,站在这里和我对峙,置自己的下场于不顾,即使你从中无法获得什么好处,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明明你和我一样,只是因为运气和巧合才走到这里,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而你,你甚至都没有过机会可以选择。” “你甚至都没有选择的机会,就毫不反抗地站在了这里,顺从地接受了命运对你的一切安排,各方面对你利益最大化的利用,并且甘愿充当这被安排的角色,即使它会要你付出对你自己来说真正珍贵的东西。而你自己从中获得的,我猜,以我对诸神的了解,甚至不是一种确定而有保障的承诺。” “我不明白。”梦魇真诚地眨眼,虚心发问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 436 章 洛芙板着脸。 格莱西亚这个比,又开始了。可能因为梦魇是精神类精怪的原因,这家伙特别喜欢从精神上攻击别人。要命的事这家伙散播的逻辑和世界观多少带点上千岁老怪物的自洽,听在她耳朵里总像精神污染。 但是…… “请您别说的像是我被命运安排了一样,如果说这里有人安排我,那肯定是您了。”她心平气和地答道,“就像人被绑着成亲和因为爱情而遵守誓言,虽然结果一致,但自主意愿却决定了整件事截然不同的性质。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固然有和诸神互惠互利的部分,但也是心甘情愿的。” 格莱西亚再次向前抬脚,穿过阻拦的迷雾。这一次,他成功地把鞋底落了底,迈出了这一步。 “心甘情愿么……”梦魇笑道,“可我不明白,既然你从中得不到好处,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呢?” “因为爱情而宣誓的年轻人,和迫于世俗压力勉强自己的怨偶自然不同。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那些会产生所谓爱情的配偶能够让他们拥有更少的家庭争吵,两人相处愉快,性格爱好想法都一致,在一起互相帮助,自然比那些内耗的家庭令人向往。” “可你呢?你做这些事,又能得到什么?”他望着洛芙,还是那样优雅从容的模样,好奇地十分认真,“我想已经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了,你做这件事,对谁都好,除了你自己——啊,还有你爱的人,和你那可怜的超凡父亲。” “我父亲变成现在这样,格莱西亚,您要负一半以上的责任。” “请您别那么说。”格莱西亚抬起了后面那只脚,身体前倾,似乎在努力往前,“我确实是罪魁祸首,但我只是引诱,其中的很多人参与的部分,就像有人选择忠诚而在利益面前拒绝背叛一样,另一些人原本就是坏坯。他们早晚都会背叛的,我只是让这种背叛在我的时间里集中兑现罢了。教养他们变成这样的人不是我,我也没有拿刀抵住他们的脖子威胁。” 对,格莱西亚就是这种人。洛芙一点都不好奇,甚至没有和他争辩的兴趣。 “我可是你的敌人啊,我可是诸神的敌人啊。我做这些事,坏人做坏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那家伙向她张开双手,表情还挺坦荡,“我只是不明白,我太好奇了。你,你原本是和我没有区别的人。你不属于这世界,本也没有责任和归属,因为偶然和命运被推到了这里。你为什么和我不一样,你为什么这么选?” “……你为什么……要承担本不属于你的责任和义务?” “因为责任吗?因为荣耀吗?因为诸神的牺牲感动了你吗?”他问洛芙,张开双臂注视着她,不依不饶,“可你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诸神自我牺牲,在终末之战的命运之中,那也是他们自救的道路。秩序世界的超凡享受了这种好处,他们讲究内心的平静,所以也随之奉献些什么,这也能理解。” “可你呢?你享受到好处了吗?你求着他们牺牲自己拯救世界了吗?若没有他们,你也不必重活一世,又必须去死,走这痛苦的一遭。这非你选择,凭什么就是你的因果,你的原罪呢?” “如果说是为了荣誉,为了责任,为了信仰。” “洛芙丽达,我的上殿下。你如何区分,现在的自己做出的选择是真的选择,而不是被诸神安排的呢?” “你如何确认,你的挣扎是真实的挣扎,你的选择可以真正自由,你的意志从未被人所操控呢?” “你怎么知道,你站在这里,是因为挣脱命运的选择,而不是从未成功挣脱,最终被改造和裹挟,被一切洪流和利益推到如今呢?” “你有信仰,像你们这样的人总有信仰。你怎么知道自己的信仰是真实,而不是一场被营造出来的幻梦呢?” 格莱西亚遥遥望着洛芙,接连发问,喋喋不休。 洛芙:…… 和这家伙对喷就是她输了。 “您懂个屁。”她说,文明礼貌,非常友善。 “您是有信仰的人。”格莱西亚赞颂道,伸手开始破解自己面前更浓郁的一片白雾。光在他指尖跳跃,发出可怕的景象和响动,“……但是……我真的无法理解。我捉到过许多有信仰的人,有人背叛了,有人坚持到死。他们都无法让我理解……即使那些背叛者,在他们背叛以后,回想过去,也只是说那是一场令人羞愧的梦。” “我不理解,我真的不能明白。是因为原罪吗?是因为对未来的期盼吗?是因为过去的恩情吗?还是脑海中被生理感受所操控,那愚蠢的生理反应呢?” “我本以为你应当和我一样。你的灵魂从外面来,应当是真正自由的。为什么要做诸神的狗,为什么不为自己争取什么呢?” 他的想法让洛芙学习了一个自由领心理学。不过这说法实在让人恶心。格莱西亚正在往前走,而她还在涌动的光芒中心,试图维持这个世界部分的状态。 她不该说话,但一直沉默抗拒又让她觉得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洛芙决定还是说点什么,顺便抒发一下自己被恶心的不行的心情。 “诸神对我很好。”她说,“你不懂的。这种好你不能理解,它不是对我,是对所有类似我现在这种处境的人,但它也是对我本人。” 她不能背叛。她现在和诸神是两清的,哪怕她不来,躲在远古之森吃喝玩乐,也最多是欠一点人情。 但她回来了,那就不能背叛。背叛,那不只是背叛这一次,还是对所有那些对她有过期待和帮助,并且也愿意一如既往地期待和帮助所有同她一样处境的人的善意的背叛。只有真正的混蛋才会毁掉这一切的。 这部分内容洛芙没有说,她自己知道就行了。 和格莱西亚这种鬼东西,说的越少越好。 但似乎也不需要她说,格莱西亚自己把这些话答了出来。 “因为他们对你好,所以你不能背叛。”梦魇隔着许多白雾,在星河之下,深蓝之上,无边无垠的空间之中同他仅有的对话对象说道,“我明白了。” “但我还是不能理解。” “为什么他们对你好——我们姑且当这种好是真心实意的——你就不能背叛了呢?” 洛芙用一种看脑残的眼光看着他。 “为什么别人对你好,你就一定要对他们好呢?”格莱西亚问道,“就比如我,别人对我好,既然不是我所求的,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直以来任人摆布,别人对你的好并不是你要求的。这本与你无关,甚至还带着目的。诸神给你好处,善待你,本就期待你同样的善待回报他们。这样的善待有条件,它并不是你所求的,却要你付出更多。” “我想它比起一种需要回报的恩情,更像是一场单方面发起的,用道德和好处让你回应的交易。但这交易从未经由你同意,为什么一定要你回应呢?” “换句话说,他们的这种期盼你汇报的好,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按照他们的期待形式,一定要按照他们的想法给予回应呢?” “这种未曾被同意的给予,没有给过拒绝机会的帮助,同它的对象,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格莱西亚真诚问道。 他的逻辑让洛芙震惊,还有点无话可说。 “格莱西亚,你……”她对梦魇面子上的糊弄尊敬都绷不住了,“你说的这个剧情我觉得正常人都挺熟悉的。你是不是没有爹妈?” “嗯,没有,他们都死了。”梦魇就事论事地诚恳答道。 呃,那不奇怪,这个比这样……果然没人教养。 “我们一般人都是这样的。”洛芙诚恳地说,“这种期盼你回报的好,和是否真心无关。大多数人在一生的最开始都会经历这样的时期,所以也不会对此感到困惑。” “通俗来说,我们管这种最普遍的,大多数人都会收到的期待回报的好叫做,爹生娘养。您没有爹妈,但我想您活了这么多年,应当见过,应当理解。” “普通人的,或者说不那么最大恶极的父母生养孩子,其实都期待孩子爱自己,期待在孩子长大,自己老去的未来收到孩子的照顾和赡养。但这不意味着父母在孩子小时候给予的关怀和爱是假的,也不意味着父母在孩子年轻的时候给他们好吃的,给他们衣服穿,工作让他们玩耍和读书上学,对于那些不那么人渣的家伙来说,带着那么多的算计和利益。而这些孩子长大,你也不经常听到孩子无缘无故和父母形同陌路,除非发生了不好的事。” 格莱西亚受教似的认真点头。 “原来如此。”他说,深情地望向洛芙,“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在你心里,世界竟然是如此光明的模样。” 洛芙:……? “可我不这么觉得,对于孩子和父母,我有不同的见解。”格拉西亚自问自答地说,“我想孩子赡养父母,正如父母养育孩子一样,是对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考量。” “这个世界对不仁义的人不宽容。”梦魇说道,“自愿地回报固然很好,但倘若不愿,对于那些可怜的,社会圈子狭窄的农民来说,他们将失去更多。” “村民会厌恶他,对他的人品提出怀疑。可能的配偶会不愿意同他们结婚,妻子怀疑他性情凉薄,甚至于他的孩子,也会有样学样,破灭他在自己老去以后赡养他的期望。” “相比之下,为老人做些事算得上什么呢?”格莱西亚认真地问洛芙,“只是失去一些饭食,失去一些时间,就能够维持现在的生活,做个在邻里家人眼中温情的好人,不去打破,还能够用所谓的亲情和美好回忆,用自己未曾破灭幻影的良知安慰自己。和那些比起来,这算得了什么呢?” “是的,很多人没有想那么多。因为他们愚昧,盲目,随波逐流,按照社会给自己划定的框架形式,没有能力也没有想法打破他们。但那些有能力的人,那些远行的冒险者,那些能力者,谁还会对自己的父母毕恭毕敬,感恩戴德?” “……不常回家不代表感情是虚假的。”洛芙板着脸,觉得这家伙真的恶心。 “是的,不代表那是虚假的。”格莱西亚承认似的点头,“你说得对,因为……为什么不呢?” 洛芙皱眉。 “为什么不表现的充满温情呢?为什么不偶尔回去看看呢?现在的温情和关怀,抚慰心灵的幻觉,既然不需要他做什么,为什么要打破它呢?上古神族的谚语说,久病床前无孝子,那些真的需要他们认真看护,需要他们放弃自己事业的老人,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些人里,又有多少是为了不影响自己的道德优越,不打破现有的情感生活的呢?” 格莱西亚问道。 “大多数人,他们做得到吗?” 洛芙叹了口气:“情感恩义和事业理想,两件对的事情之间做选择总是很困难的。” “很困难?”梦魇问道,“所以你也承认,这种一个人带着期盼对另一个人好的行为,是一种单方面提出的交换?” 洛芙:?? “若不这样,”他问她,“情义无价,为什么要选择呢?” “既然选择,既然事业和金钱,现在的生活和理想可以被放在天平的一边,那么另一边的恩义感情,自然也是可以被量化的。” “它并没有人们一直以来自以为的值钱。” 他又向前迈了一步,笑着,好像宣布什么,又好像传教似的对洛芙说道:“我活了许久,见过许多。相信我,人性本来自私,是文明粉饰了这一切。你的期待很美好,但世界不是这样的。” “虽然让人不愿意承认,这令人遗憾,但这才是真实。” “承认真实并不丢人。” …… 洛芙…… 洛芙听了他的长篇大论,决定写下已阅,并向演讲者竖起一根白生生的中指。 以表达她对他的鄙视。 “你眼中的社会这样运行,在自由领那样的人渣泥潭里打滚,真的活该,怪不了别人。”她说。 “哦?”格莱西亚饶有兴味,“不是这样的吗?” “不是!”洛芙超生气,觉得格莱西亚这家伙在用语言强l暴许多世界都有的很多美好的东西,“人们做好人,不止希望自己好!很多人承受了世界的善意,所以也想做好事回去,把善意回报给别人。这种情感是不以利己为目的的!” 格莱西亚好奇地歪脑袋:“……不以利己为目的……那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让别人也感受到善意,为了这个世界会更好!” ……期待每个人都释放一点善意,期待自己释放的善意被人得到,而收到的人也像这样对社会做出回报。从自己开始做点好事,期待每个人都这样,信任和自己一样的其他普通人,所以能够构筑好的世界。 ……但这部分不能说。 “为了让别人也感受到善意,那就是出自一种发自内心的情感了?”梦魇问,“那这不还是为了自己,为了自我能够满足,为了一种拯救别人灵魂的快乐吗?” “而世界会更好……世界会更好,同这人本身有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要世界会更好?” 洛芙警惕起来:“只是为了回报。” “回报谁?回报世界?就像诸神那样保护文明为己任?”梦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你在开玩笑么!那些家伙统治着世界,只要他们想,就能让整个世界按照他们的期待发展下去。” “他们告诉你的自己不统治世界的理由是什么?嗯?集权高压统治,神权国家有什么不好?做出对所有人最好的选择,让社会最快发展,那不是对所有人都好吗?为什么不呢?他们怎么和你说的?”他问道,其实并不需要回答。 “‘因为生活在文明的,友善的世界,他们也感到快乐。而文明发展的道路离不开凡人的探索。’”格莱西亚重复着诸神的理由,一字一句对洛芙说道。 洛芙盯着他,绝不点头,没有动作。 “收到了世界的友善对待,所以想要回报。这很好,很好,但为什么人人都会这样做?这种自私的生物,最终还是动物本能占上风的理性,为什么所有人都有这样做的本能?” “因为对外界释放善意,外界就会变得更好。而自己生活在社会中,社会变得更好,自己会受益啊!” “这难道不是利己吗?这难道不是一种极端的,每个个体都绝对理性所作出的最优选择,于是也对整个群体都好的群体无意识吗?”格莱西亚大笑起来,像个精神不正常的家伙那样问洛芙。 洛芙觉得和这家伙根本聊不到一起去。 根本没法聊,这思维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 情感上,她觉得格莱西亚疯了,疯的彻底,像个脑残。同时突然懂了为什么白对这个人的道德评价那么的稳定,那么的自信。也明白了为什么这家伙会觉得塔尔维亚攻击他是人神疯了。 我观阁下脑抽风,料阁下观我应如是。 …… 格莱西亚在解构一切道德和文明。 理智的深处,脑海最深,最不被影响的地方,旁观这一切,丝毫没有被带着走的那部分意识这样提醒洛芙。 他试图解构这一切,分析一切,解构一切,把族群存续到现在的理由——绝对自私的文明无法存活,社会的每个组成部分必然有利他的部分——分摊到每一个个体上,用这种逻辑和冷酷的计算抵消人的情感和意识,好消解一切高尚和理想的东西。 他眼中的世界从来扭曲。 他真可怜。 …… 格莱西亚还在哈哈大笑,好像听到了疯子在描述最好听的笑话。洛芙猜测,约莫在他眼里,整个世界都疯了,只有自由领这里还有些正常人,还知道为自己的利益争斗,还活的清醒,还不被道德和恩义的迷雾所蒙蔽捆绑。自由领人的行为可以理解,剩下的都是些脑残的疯子。 ……这完美符合了诸神对自由领人渣群体的看法,双方都成功达成了觉得对方脑子有病的成就,并对此有着清醒的认知,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挺了不起的。 这就是高魔社会的完全达尔文无序状态吗?她板着脸想,可真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 格莱西亚笑够了。 而洛芙还在那里面无表情。 于是他又向前迈了两步,迈过了他破解防护的区域,直到被新的白雾拦阻。 “你真可怜。”他对表情平静而凛然,好像在看小丑一样的洛芙说,“被洗脑而不自知,宁愿沉浸在虚幻的梦里死去。” “总有些事高于其他。”洛芙说道。 她不试图去理解格莱西亚了。之前那次的经历给了她非常严肃的警告,自由领这帮人的脑子不对劲,任何试图理解他们的人都会遭到严重的精神污染。 她听了也就听了,但在内心最深处的地方,她好像被打下钢印一样抱着最初的想法。不去思考,绝不改变,谁说也不好使。以此来抵抗这家伙扩散的危害。 “诸神会为今天的你而满意的。”格莱西亚笑道,“统治阶级,统治和维持地位为最终目的。让一切人都维护他们的统治,承认他们的地位,自愿为之奉献,被牺牲而认为天经地义。在这方面,他们真的成功的很。” 洛芙不再回答。 于是沉默降临下来,格莱西亚有条不紊地破解着洛芙的防护。而洛芙则站在光的涌流中央,背后是项玉的剑,手中拿着切斯特的剑。光从她身边流过,包裹着她,也给她推回世界碎片的力量。 辉耀的主战场打完了。 邪神的力量渗透的比刚刚更强,诸神破解屏障的速度快了些……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她在前方给梦魇设置了更困难的阻拦,有些是诸神早几千年备下的,她都看不懂的东西。希望他们能多起些作用吧。 ……时间很紧张,希望诸神快些,再快一点。 格莱西亚现在面对着新的光雾了。 而现在,他已经穿过了那立柱外面稀疏的白雾,来到了包围广场的立柱外面,面对着包裹着立柱的白雾。 穿过眼前这片白雾,他就将走进洛芙所在的,被几根白石立柱包裹的广场之中。广场中白雾更加浓郁地悬浮着,但终归,跨过这里,他就要进来了。 这距离已经很近,洛芙十分紧张。但她只能站在这里,除了把世界往回推,调动力量阻止邪神入侵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格莱西亚来到了这片浓郁的白雾之前。 在他开始破解它们之前,他突然抬头,对着洛芙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觉得人神给了你力量?”他问道,“他是个完美的反例,让我的这一切说法都变得毫无说服力?” 本来不需要多看,闭眼看虚空屏障的洛芙蓦然睁眼看向他。 “不许你诋毁塔尔维亚!”她怒气一阵上涌,差点没压住。 “不,不是诋毁。”格莱西亚笑道,“我们都知道终末之战的那些人是为了自救,世界被毁灭,无法击穿命运,逃到哪里末日都终会来临,我相信这一点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 洛芙没有和他达成一致。 “但塔尔维亚,啊,我终于想明白了。”那人笑道,伸手似乎想要探查眼前的白雾,“这个人,他之所以是例外。理由正是因为,他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人神塔尔维亚,他年轻的时候逼死父母,又和妹妹反目成仇。他的属下,知情的超凡对他都有特殊的看法。也就是说,道德的枷锁和谴责。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这让他无法回归常人的生活。他应该……很痛苦吧。” “他那么痛苦,人性不够稳定,欲望也被削减。那么多个千年的时间过去,这一切堆积起来,终于压垮了他。”格莱西亚,就像个旁白讲解舞台剧剧情那样宣布着他毫无根据的言论,朗诵一样声情并茂,“他愿意牺牲,因为他早已不想活了啊!” “放你*狗屁!!!”洛芙大怒,前世今生她都教养良好,遗憾实在骂不出更脏的词来了,“道德的谴责那种垃圾东西,也配动摇真神塔尔维亚的意志?!你自己是片垃圾就都这样推测别人,你以为自己在骂谁呢!” “不是吗?”格莱西亚仿佛真的惊讶了一样,嘴角却流露出了得逞的笑意,“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诸神那么多人,有人比他身体更不好,有人血脉尚未绝嗣,有人已经有成年随时都能上位的继承人,他们都比他适合去死,却一定要由他来做呢?” “如果不是的话……这又是为什么呢?”他一脸惊讶和好奇,发自真心地疑惑道。 ※※※※※※※※※※※※※※※※※※※※ 格莱西亚是个字面意义上的人渣,写他的言论连我都感受到了一丝丝的精神污染。 第 437 章 为什么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人神不是因为那种白痴丢人的理由才站出来的,洛芙知道这一点,格莱西亚自己或许也能隐约猜到他的推断没有根据。 但梦魇还是要说,在他的世界里,在一切都按照他的逻辑运行,一切高尚都被解构的逻辑链条构筑的人世间,这就是最理想也最具有说服力的答案。 他所思考的方式和相信的东西,只够让他把这一切通过这种方式理解。 格莱西亚丝毫不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不仅如此,他还要说给洛芙听,试图用他理解世界的方式污染洛芙,影响她的思维。 而哪怕其中有一点点微小的可能让他的无端推测成真,哪怕有一点点部分被洛芙听了进去,它也撬开洛芙严防死守的精神世界,让她动摇。 动摇一点,只要动摇一点。 只要洛芙承认了,她怀疑了,怀疑塔尔维亚是像曾经的她那么软弱地放弃,自己无可无不可地走到今天这步,她一直以来构筑的信念的一角,诸神会为了信念付出自己真正重要的东西的概念就会坍塌。 一个自己想死的人如愿以偿死掉,这固然还算一种理智的付出,但它就不再是伟大的牺牲了。 …… 格莱西亚还在那里喋喋不休。 而洛芙,她的思绪无可避免地被那家伙牵连着偏移了一点。 塔尔维亚……在最开始的时候,是东方小国的公爵家的长子,莉丝的哥哥。他离开家族和国家,加入那时候还在东方地区游荡的舞团前身,一个流浪的游走在法律和秩序灰色地带的互助和情报组织,并且在经历许多事情以后成为继承人和这组织的首领,加入燎原之乱后期重塑东方地区秩序的战场,并且最终毁灭了曾经他成长的地方。 他……会为此痛苦吗? 他会为此……不想活下去吗? 莉丝和他关系不好,许多个千年都没有释怀。他还牵挂着妹妹,会为此而怀疑自己,否认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吗? 就像梦魇说的那样,他做决定做的太快了。从她带着权柄出生到现在,短短二十四年,已经存活了一万一千年的人神就要从一无所知到摸清情况,经过各种变化和起落,最终面对她做不到的局面,坦然走向死亡。 ……一个真的想活的普通人,能做到这些吗? 洛芙的思绪不可避免地有些被引导。 她不会为此就质疑诸神,只是为这种可能的事实而感到难受。 而格莱西亚阁下,还在立柱边缘的前方喋喋不休。 “……所以诸神其实并没有你一直所以为的那样高尚和富有牺牲精神,他们只是善于伪装。把某种原本没有那么高尚的行为粉饰的令人感动。你们这些秩序世界的超凡一辈子生活在名叫文明的充满迷惑性的摇篮和温床里,从未见过欺骗,又本就是被诱导的对象,才会分辨不出来。而对于我们这些可怜的自由领人,一开始就被放弃,所以也没有想着隐瞒。” “我们才真正知道诸神的真面目,他们居住在高大华美的宫殿之中,实行着最高的权力和最好的世俗供养。剥去高尚的神性的外衣,那下面也是具有私心的人,是统治者的模样。” 洛芙还在想人神的事。她对人神其实算不上特别了解,远不如人神了解她。事到如今没什么好回忆也没什么好分析,不禁感到愧疚。 但她终于舍得搭理格莱西亚了:“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银发银眼的男子虚心讨教。 “一种动物,看上去像鸭子,走路像鸭子,叫声像鸭子,捉住反抗像鸭子,吃起来像鸭子,连抱窝生蛋都像鸭子,那它基本上就是鸭子了。”洛芙说道。 她有点想念紫芫。如果这会在这里的人是紫芫,一定不会像她这样笨嘴拙舌,在和格莱西亚的对喷中落入下风。如果他们喷的起来的话,她想,应该能够迅速达成无法说服对方不如对砍的一致意见,这边砍是够不着,那这会说不定已经开始用精灵语和自由领方言对喷脏话了。 格莱西亚眨眨眼,又或者是那和他合二为一的虚空一族。他愣了一下,似乎为这种说法而感到新奇有趣,又似乎对洛芙本身感到好玩。 “大多数时候,是的,它基本就是鸭子了。”他微笑着指出,“但一般人在吃鸭子的时候是不会考虑鸭子是否被别有用心地伪装过的。我以为你能够明白,一只可怜的小动物是不是鸭子从来无关紧要,但你所处在这样的位置,就应当对此多加警惕和思考。” “一只动物,是鸭子,被吃掉,这对于吃它的人来说是没有所谓的。可若你是被鸭子推向命运的熔炉,因为可怜鸭子而心甘情愿,那么是否就应该思考,鸭子可不可能不是真的鸭子了呢?” “毕竟,让你相信错误的信息,心甘情愿走向被误导的道路,授意的人不是你。你是被吃的那一方。你认为你自己选择回来这里,怎知你的想法不是被算好的?请相信我,你在我面前没有反抗之力,透明如同一坛清水。那么你在诸神面前只会更甚。你信任他们,对他们不设防,只怕被卖了都不会知道。” “项玉的剑……他们都让你带回来,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要你走项玉的老路呢?” “重复的话就不必说了。”洛芙一手扶额,冲梦魇摆摆手,“这样探讨心灵和自我认知哲学的话您之前已经说过一次了,再说不会觉得腻歪人吗?” “我是不是被误导都无所谓,我已经看开了。”她几乎要捂脸了,听这家伙的精神污染还要转变自己的思维去对付,听的不多想的不少,有点脑仁疼,“我这样说不知道您是不是明白。现在我根本不关心你说的诸神是真鸭子还是假鸭子,反正目前为止这个世界吃到嘴的都是真鸭子,我就当它是真的,至于它其实是假的,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演的这么像是我也认了,我现在根本不关心那个。” “鸭子是真的假的和我没有关系。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乐意。况且就算是假鸭子又能怎么样呢?你不会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那种不想伤害我和我是一类人的鬼话,真的相信你会让我有更好的下场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要纠正一下。” 她眼前闪过了早些时候和人神见面的场景。 在她还是小小小小的女孩,一切故事都没有展开的时光里,她在镜子里见到了残响,并最终把人神引来。 那时候,一切都还没发生,人神不需要牺牲什么,他甚至从没有想过这些。 那时候的塔尔维亚,来到王宫里,同她说话。 他是轻快的,温和的,心情很好很快乐。他见到项玉,很欢迎她回来。他对切斯特重视而友善,受到神殿上下的爱戴。 再后来些的时候,在格陵山脉奥古斯都闹出的风波刚刚平息的那些时候,她曾在山间和人神谈话,也曾在集市中看到过他行走人间的面貌。 人神是那种在草地上坐下都要拿个垫子的人。 他还会吹草叶,吹得很好听。 他行走人间,见人见事也参与帮助。 怜冰和褐在他面前咣咣搞事,骗男孩子又搞不定,当街打爆通缉犯的狗头。他都笑看着,允许怜冰扯他的袖子装模作样地擦眼泪,甚至还给她的身份打掩护。 塔尔维亚喜欢世俗的人间。 “人神根本没有很想死。”她直视着格莱西亚的眼睛,自己都不曾知道,她此刻的眼神那么凛然凌厉,“他喜欢世俗凡人和烟火生活,和神殿的神官们相处很好,他根本没有想要放弃这一切。” “他喜欢这些,所以才要保护它们。他和你不一样。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让他不得不这么选择,格莱西亚,那就是你,是你在杀死人神,不是其他任何人。” 格莱西亚银色的眼眸和她对视着,似乎有些茫然无辜地眨了眨。 他没有再回应了,只是低下头,沉默地向前走。 看上去他似乎被说服了,似乎被震撼。但洛芙知道,根本没有,这绝无可能。 他最可能意识到他终于无法使用之前用过一次的办法,动摇她,击垮她,而被迫放弃这种策略,转而使用可能的另一种。 她警惕起来,有点炸毛。 同时又抬头去看上方,仿佛视线能够越过头顶的星河,穿过不同空间结构的层次,超越规则深海,看到外面物质世界头顶的虚空屏障上。 诸神还在破解,快得多了。应该是去虚空一族的那三位回来了。他们还在对付邪神,打的不如刚刚激烈,但屏障消融的速度也没有减缓或加快。她猜测诸神之中互有专精,应当是从一开始就上了能够破解的符文法师和阵法师,速度不是人手的问题,邪神不邪神的也没法再快了。 ……可还是太慢了…… 慢到让她有点心生绝望起来。 物质世界的国家命脉之心在发生转移,不太常规,像是国王和传奇的手笔。洛芙抿抿嘴唇,她试图去呼应那份命脉之心,得到了紫芫的一点无法清晰传达的回应。 是紫芫在从切斯特和爱丽丝那里取得国家命脉之心,获取进来这里的权限,他要重新构筑连接这里和物质世界的大门。 他知道了。 在之前洛芙意识到格莱西亚可能会通过星河和深蓝空间来到她这里而试图测试自己是否能够离开逃命的时候。她曾经一度关闭了推回世界碎片的动作。这导致世界规则逐渐偏移,以至于诸神难以保护,有邪神的力量在某个瞬间渗透了进来。 那个瞬间很短暂,但紫芫感受到了。 他之前或许没有想到,但他现在显然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并且急于破解屏障进来。 洛芙用模模糊糊的信息安慰了他一下,表示自己现在还好。紫芫不是国家主人,他借用国王的国家命脉之心搭建阶梯的速度比诸神破解屏障还要慢得多,近乎是焦急而徒劳的努力。洛芙并不指望他,她甚至有些庆幸,紫芫不必直面眼前强的可怕的格莱西亚。 只是这样摸摸紫芫,她已经感到十分的温暖和快乐。好像自己身处危机,却有自己宝贵的另一部分已经在安全的地方得到了保障,而感到的稳定和踏实。 她的一部分很安全……无论自己的这部分发生什么事,至少那部分已经落了地。这样想想,洛芙甚至能够微笑出来。 而格莱西亚已经又开了口。 “我不知道……”他说,面上是一种介于可怜和困惑的神情,好似年轻人遇到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迷茫境况。这张虚空一族的脸做出这种表情,立即让他更加像虚空一族的灵魂的那一部分了。 “这和我之前的一些想法很不一样……我原本应该拒绝的。但你的说法……我好像又从未想过。”这缝合了两个人格的家伙迷茫地说道,似乎在表达格莱西亚对洛芙说法的唾弃,又似乎表现出了虚空一族人格的复盛。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我明白,我过去不是这样的。”他抬起头,以一种两个人都不属于的表情望着洛芙,对她念道,“我理解你说的意思,但我想你弄错了。” “你不必对我抱有如此敌意,我确实没有想要让你落到什么悲惨的下场。”那人对她说道,“我只是想活下去。只想说服你放我一条生路,说服你你所坚守的那些理念其实不是不可变通的。” 洛芙震惊地瞪大了眼,为他的这种胡言乱语的吃书行为。 “既然你不认同,我也不强求。但我想要活下去的尝试的努力你应该可以感受到。”格莱西亚柔弱地笑了一下,“那个法子不行,看来我只能开诚布公地说了。”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想要你用你的力量放我一条生路。权柄已经不在我身上了,这并不影响什么。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换做是我也不会相信你不会伤害我。但在我们的这个层面上,这本来就不是一个事关信任的问题。” “我可以发誓。”格莱西亚说道,“不需要条件地发誓绝不伤害你,什么都不取走。只要你,能放我走。” 第 438 章 洛芙盯着格莱西亚。 盯着他的脚。 就这么一会功夫,就在他说出自己只想活命,有了机会就会远遁离开的时候,他还在试图向前迈步。 这让一切都变得没有说服力起来,以至于洛芙感到这家伙拙劣到了让人怀疑的地步。 “我没有资格放你走。”她怀疑地盯着梦魇,脑子像挖矿的cpu那样快速运转,几乎发出嗡嗡的声音,“在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你害了那么多人,现在说自己想活。那么那些被你害了的人又该到哪里去说他们的愿望?” “他们很可怜,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做下那一切事的我,听到这些消息我真的很遗憾。可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我,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从现在开始修正现在的事不正及时?”格莱西亚的回答无耻的让人无话可说。他变成了缝合怪,不再是完全彻底的过去的人格,因此连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想背负。 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如果这个故事里有什么东西是做了就能修复过去的话,洛芙想,那一定就是把格莱西亚砍死,人都吊起来挂城门上,好慰藉那些因为他而遭遇不幸的人了。 但不等她评价什么,格莱西亚又开了口:“但我也可以不这样。”他说道。 “我可以吃了你,冒着很大的风险。你也可能被我吃,风险和我的一样大。这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对这个世界也没有。我们和现在世界中还活着的人是宝贵的现在,是还能挽回的情境。对于现在重视生存的我来说,我完全能够理解这世界和谐存续对你的重要性。在这样的对比面前,你身为继承人,应该明白理性的实际利益和虚无缥缈的感情仇恨之间哪个永远占优。” “放你走有什么好处吗?”洛芙近乎嘲讽一样地问道,“你说对世界有好处,哪里有,我怎么不知道?就算是预期遭遇看起来能更好些的我自己,你在说这些话的同时还在破解屏障试图接近。看起来如果你能够捉到我,我的下场和你描述的那种可悲情景没什么两样。” “有的。”格莱西亚说道,“这两件事的区别在于,若你主动同意,我可以向权柄发誓不做你所担心的那些事。如果是你主动,你将掌握主导权,可以借此向我提出要求,改变很多你原本无法改变的东西。有着对权柄誓言的约束,我不敢违背。” “至于这个?”他看看脚下,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神情有些温和的无奈,“请别在意,无论你同意与否——事实上我更希望你能够同意,这对我们双方都好,对我现在也风险更小——我想要获得你的支持,我想要被你放走,我想要实施你改变什么的愿望和条件,就总要走到你所在的那个位置去的。” “我总是要到国家核心所在地的,即使你同意,我也需要来到那里来实现你会向我提出的要求。那么,既然早晚都要接近,请你不要太介意。” 洛芙怀疑地盯着格莱西亚。 他说她可以提条件。 是的,向权柄发出的誓言是格莱西亚这种假持有者不敢违背的。即使洛芙知道他在满嘴放屁,她也难免会好奇。她忍不住会想,格莱西亚如果真的会满足她的要求,会有多少事情得到解决。 “我可以把偏移的世界推回去。”那缝合的银发银眼男子说道,“这就是其中一项我需要到你所在的那个枢纽才能完成的事情。你来的晚了,这片区域的规则已经有很多被扭曲。原本的规则你无从得知。这些,我都知道,我能够把它复原。” “星空中的那些邪神来者不善,这世界分离了一半挂在这里,对内外都是危险和损失。如果你答应,我会向权柄发誓,尽可能地帮助你把这个碎片往回推。” “要我提醒您吗?”洛芙语气凉飕飕的,“这些正在外面找事被诸神杀的邪神,是您引来的。世界偏离成这个样子,也是您推动的。” “那是……过去的我。”格莱西亚微微笑笑,眯了眯眼眸,那双银色的眼睛里透出怜爱的神情,他柔声解释道,“我和我已经不同了,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但那确实是我,我也不能否认。所以,我才能够解决过去的我制造出来的烂摊子,才能和你这样坦然举例——而它们都和我做的,这正是我能够干涉这些事的原因。它们因我而起,于是如果你愿意交换,我才有能力恢复它们。” 他的言辞十分恳切,看起来似乎隐约有些悲天悯人的意味。洛芙不知道这是格莱西亚装出来的还是那位虚空一族为了本族自愿做缝合怪的老哥的本性。但也无所谓了,反正这种缝合粗暴而不可逆,现在在她眼前的就是这么个怪东西,就像现在辉耀-蒙托洛-自由领地区的局势,都已经回不去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然后,猛然因为格莱西亚说的话而惊醒缓过神来。 “如果你愿意配合,如果你同意,我可以驱散吸引邪神的设置,让这片区域真正安全下来。”梦魇说道。 “我把吸引邪神的设置寄托在魔法物品上,放置在自由领的腹地。它太远了,即使是我,在这里也无法影响到它。”他说,语气幽幽的,“我关闭不了它了,即使我已经后悔,即使我想展现我的诚意。” “但它毕竟是我设下的,我仍然是最适合撤回它的人。”他深情地凝望着洛芙,眼神里似乎有星辰闪耀,“隔了这样遥远的距离,我无法干涉它。但只要我能够到你所在的地方,将国家命脉之心为自己所用,我就可以把力量再延伸过去,关掉那个吸引源。” “只要你……愿意答应我。我可以对权柄发誓,拿到权柄的第一时间关闭吸引邪神的设置。这可以是你主动提出的限制我的条件之一。” 格莱西亚慢吞吞地诱导着,不疾不徐,似乎胸有成竹,几乎确知结果,他只是在一样一样把自己知道的那些隐秘布置和诱人的前景讲述出来。 “而且……如果你愿意放我离开,我和这世界的规则脱离,就将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人。当我背弃这世界远走他乡的时候,世界从概念上将不再认证我为一位合格的权柄持有者。我持有权柄的概念会被收回,而刺杀我的人,还在蒙托洛苟延残喘的人神,他杀死真神的反噬也会因为被杀对象脱离真神概念而停止。他的伤口将可以愈合,他将能从这一切中逃出性命。” “权柄已经归位,我什么都带不走,这个世界不会损失什么。而人神,更多的其他人,却会因为我的离开而活命。” 洛芙眉头一皱。她没听说过这部分内容。 “什么反噬的概念停止?”什么反噬?她脸色逐渐难看,“人神还活着。” “真神杀真神,反噬必然致死。”梦魇好脾气地解释,“你所谓的他活着,只是目前还没死罢了。” “我的存在碎片在此,他杀死的不是完整的我,于是遭到反噬的也不是完整的他。他加注在我身上的否认和伤害会打个折反馈在他身上。我只死了一部分,所以他也还有一部分活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融合的进程加快,最开始的格莱西亚的存在终归会被消解淡化。塔尔维亚遭受的反噬也会一直扩大,直到完全吞噬他。” 他说到这里,看神情甚至可以说得上对人神的结局感到满意。面对震惊的洛芙,格莱西亚微微一笑,引诱似的说道:“他快死了,但毕竟还活着。如果你愿意放我离开,都不需要我发誓,在我脱离这世界的时候,我概念意义上地背弃了这里。到了那时,我将不再是权柄的持有者。塔尔维亚杀死权柄持有者的反噬也将不复存在。” “人神就能活。” 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即使是洛芙也动摇了。 她不知道格莱西亚说的是不是真的,也无从知晓人神现在的状态。但如果,如果有丝毫可能,格莱西亚说的是真的—— 这对她来说也是个很大的诱惑。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了很多。 人神是真神,东部地区的庇护者。人格神明行走世间,他们并不只是某种象征意义上的东西。人神是东部地区的支柱,最锋利的刀和最坚固的盾,字面意义上地支撑和庇护文明。 若他死去,对整个文明都是损失。 他还没有继承人,神位将会以千年为单位长期空置。这让损失更加超级变大了。 即使排除个人感情,这也是值得一试的交换。 只是……只是。 格莱西亚啊。 洛芙悄悄握拳,表情有些痛苦。 人神牺牲自己也要把格莱西亚和权柄留下,她不能擅自做这个决定,单方面地代替他冒这风险。 她十分难过,感到自己正在承受名为选择的千钧重担。 而格莱西亚,他微笑了一下。 “你可能在怀疑我,可你如何证明,我说的不是真的呢?” “把我留下固然最为保险,但如果我被你放走不会造成任何恶果,强行留下我却会导致人神的死亡。你,你在出去以后,从诸神那里得知了真相,看着人神死去,你要如何面对呢?” “人神为你的决定而死……他可是东部地区的真神,庇护者,你到时候看着他的尸体,看着其余的诸神因为他本来能活而痛苦的模样,你回过头来,还能够感激自己这会的坚决果断和不后悔吗?” “既然可能会后悔……为什么不再考虑一下。这世上可没有什么后悔药,想要改变已经做出的决定,唯一也最好的办法,是在决定做出之前,也就是现在,改变它。” 洛芙呼了口气。 她现在已经在替未来的自己后悔了。 但是不,她不能动摇。 梦魇不能接近她,他决不能拿到辉耀的国家命脉,也不能接触她身上带着的权柄。 无论如何,都不行。 她低头抹抹眼泪。 好难啊……真的好难啊。 许多未知的情况,许多需要推断的情况,更多不确定的发展。她要在这里做决定,做出的决定关乎她自己,更关乎无数本不该被她的决定所影响的人。 放格莱西亚进来对她来说那么容易,就像抬起左手变成抬起右手一样容易。可是许多人,太多太多人,人神,辉耀的超凡,秩序屏障内的普通人,整个世界的发展都系在她的这个决定之上。它们是那么的多,那么的沉重,让她这个决定是如此轻易就能做出变得甚至讽刺了起来。 他们的命运该被她抉择吗?他们的生死难道不该由自己掌握?没有人应该如此轻易地被放置在这个位置上,在这样一个可以随便决定别人命运的地方,可她现在就在这里,她的决定牵扯那么多。 格莱西亚还在往前走,诸神还在解开屏障。邪神还在侵入,世界还在被推开。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都很糟糕。 她不能被梦魇抓到。 但她事实上已经无处可逃。 洛芙往天上看了一眼。 头顶是星空,那里空无一物。但在物质世界,那里是虚空屏障的外表,再往外,是试图破解它的诸神。 他们破解的好快……快的不正常,说不定献祭了一位虚空一族的大佬。 她又看看面前,已经踏入广场,在腾腾雾气之中走过了三分之一的梦魇。 梦魇走的比诸神更快。 更加的快。 他会在诸神破解屏障之前来到这里,几乎肯定,指望偶然的变故在这么多东西压在她身上的现在,并不现实,也不理智。 诸神来不及。 她会先面对格莱西亚。 真难啊。 洛芙握着手里的剑,切斯特的剑,她父亲把她甩进来,为了救她留在敌人手中,连武器都放弃给了她的佩剑。 父亲……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把切斯特当猪,到了这时候,却才终于发现切斯特也是她真正的父亲。 她还有许多事没有做,许多话没有说。她和切斯特在一起这些年,聚少离多。小时候父女关系因为米兰达的事情十分僵硬,大些她一直忙着读书,困于权柄的牵扯,偶尔伤病。 再然后,她去大都上学,一上六七年。等她回来,切斯特已经躺平,几天之前才醒。 这么算算,其实她还没来得及和切斯特有许多相处的时间。 真的……好难。 她现在所能做的事还剩什么…… 诸神到底是如何一直能够永远做出正确的选择。 “答应我吧。”格莱西亚凝望着她,表情非常诚恳又深情,“我会向权柄发誓不会伤害你。你把国家命脉之心短暂地交给我,允许我借用古兰德权柄的一点力量。我会发誓,不会吞噬你,不会影响你的人格。我只借用它们的一点点,只是分开一个裂口,在诸神到来之前,让我自己逃得性命。” “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我那是吓唬你啊。”梦魇无奈地说道,诸神在接近,他留下的屏障在被破解,看起来他似乎都要被这情景急哭了,“我也不想失去自己的意识,我也不想再吞噬你啊。我吞噬第一个人的时候是完整的传奇,他的人格什么都没剩,并不影响我。但我现在已经十分虚弱,你看我现在这样,我已经在失去自我。” “我已经融合了一次自己的存在。再和你融合一次,我真不知道我还能剩下些什么东西来了。”洛芙面无表情,又似乎有些动摇。诸神在接近,他看起来都有些急了,额头上都有汗流淌了下来,“我想吓唬你自己同意,在诸神进来捉住我之前。我也不想吞噬你,但我那时候怕你不同意,总想威胁你一下。你知道的,我们自由领的人都是这样思考做事的。” 而如果洛芙真的不同意,他在完全死掉和部分死掉之间也只能被迫选择吞噬洛芙。格莱西亚看起来很不愿意,诸神在接近,他也在接近保护膜法中央的洛芙。在那之前,洛芙得做出选择,他得采取行动。 他急了,因为真的想要洛芙答应他的条件。现在谈条件,现在发誓,现在放他走,一切都还来得及。 洛芙看着他,因为处理现在的信息,在进行艰难的思考而表情木然。 格莱西亚已经接近广场的中心,他破解保护魔法越来越得心应手。这些魔法说到底是洛芙设置的,强度受到她能力的限制,艰深有限。他破解的越来越快,看起来逐渐熟悉起来。 诸神赶不及了。 而格莱西亚,格莱西亚是可以答应的东西吗? 他对权柄所发的誓言,能够信任吗? 她真的可能,放他走吗? 她盯着他,盯着他诚恳的表情,盯着他焦急的面孔,盯着他恳切的眼眸。 紫芫还在试图构筑阶梯。 他可能意识到了什么,因为洛芙逐渐不再回应他。他看起来真的急了,构建阶梯的魔力波动那么激烈,整个人可能都在逐渐狂暴。 阿芫,她的阿芫。 她答应阿芫要和他一起生活,拿自己灵魂的一部分和对方交换。他们要好好的,带着紫芫的队友的祝福一起走下去,要有可以邀请他们的婚礼,要去各种地方游历。 他们在森林之都的那几天,那温和的,清净而温暖的时光是多么短暂啊。那是他们真正意义上作为配偶在一起的时光,再那之后,紫芫就要陪她回来。 她答应紫芫自己一定要活下来,就像紫芫为了她绝没有受伤,要和她一起回去一样。 还有人神,外面的邪神,辉耀的超凡,辉耀-蒙托洛-自由领地区现在还被凝固在规则屏障深处的普通人。 如果梦魇说的是真的,他们都能有好的未来。 这一切的抉择权力,眼下系于她一人之身。 好难啊。 洛芙感受到紫芫狂暴地试图重建阶梯,和她建立联系。她捂住嘴,站在星辰的涌流之间,嗷的一声嚎啕大哭出来。 …… 洛芙哭的直嗷嗷,情感宣泄非常彻底,几乎没有形象和克制可言。 格莱西亚望着这一切,表情疑惑,真诚又怜惜,白雾从他身边划过,他又往前走了一小步。 作为上千岁的玩弄人心的老手,他当然知道洛芙在动摇。 所谓的信仰,所谓的坚定,秩序世界的超凡为了坚守它们,给自己的思想进行了严格的固化和限制。 打破它们很难,特别是对于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来说。即使她将要做出她认为对一切都更好的决定,她也会为自己背叛了誓言,为自己有可能出卖了这一切而愧疚,好像她实际上亲自毁坏了什么一样。 他能理解的,他可以理解的。做出这种决定一定很艰难,一定更痛苦。她在这里痛苦地纠结一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或者说,正因为这是一件令人难以抉择的痛苦的事,才会让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它上面。好像她的选择是那么的必不可少,好像她能够决定一切事情的走向和命运。 她关注这个选择。 当她关注它的时候,她就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将一切都按照格莱西亚需要她选择,这样理所当然的情况按部就班地预期下去。 她会觉得格莱西亚,也就是自己,需要她做决定。 但其实,并不。 格莱西亚在内心之中轻轻勾起了嘴角。他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某个地方。 在那里,白雾静静的悬浮,和广场中的其他位置并无不同。实际上也没有,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位置,普通到它最大的特点就是位于外围的广场立柱和洛芙所在的广场中央星辰涌流之间。 但它是不同的,格莱西亚十分明白。 当他跨过那里的时候,他距离洛芙所在的地方就足够近了。眼前的防御只是有些麻烦,没有特别困扰他的部分。他走到洛芙面前,需要的时间几乎确定。 一旦他走到那里,一旦他只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就冲到继承人面前。 ——她就连死,也无法及时从自己的躯壳中脱出了。 超凡的死亡,躯体无法容纳力量,规则和能量从身体中归还,意识消减,灵魂带着权柄溢出是需要时间的。对于凡人来说那叫弥留之际和新死之人。就连凡人,刚刚死去的时候,尸体也还是热的。 超凡更是如此。即使一个超凡原地自爆,他的灵魂要脱出这个世界,也是需要时间的。而在那之前,他的力量,他的灵魂,他所携带的权柄,仍然停留在这个世界之间,没有踏上前往光之初始的道路。 这些内容里面,灵魂和可能的权柄,又会是最后走的。 而只要它们存留在这个世界上,就别想从他手里逃掉。 格莱西亚走的越来越往前,他盯着那地方,内心之中在狂笑。 他当然不会发誓,但只要洛芙认为他会需要她的认可,他会发誓,认为她真正处于主动的位置,她就不会警惕。 只要他到达那里,只要他跨过那条线,他就不再需要这种令人恶心的伪装。到了那时,这年轻的继承人会连死都来不及。就算她反应过来立即去死,她的灵魂也来不及脱离躯壳进入轮回。在她脱离之前,他会到达那里,拿起她,把权柄和她都融进自己。 只要他跨过那条线,她就会永远错过一切最后的机会。无论她使用何种办法反抗,他都将会吞噬她的灵魂,和她灵魂中携带着的,又或者是刚刚分离还未来得及归位的权柄。 辉耀的国家命脉之心,古兰德的权柄。 他曾经融合过艾瑞尔塔的权柄,已经被识别为持有者。就像塔尔维亚杀他自己也会被反伤一样,他相信自己被古兰德权柄接纳不会太难。 况且他到时候会吞噬洛芙,让她也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她是真正的继承人,和前一个倒霉蛋不一样。格莱西亚相信这会让事情简单很多。 哪一样都无所谓。 只要他到达那里,一切都由不得她了。 只要他到达那里。 他距离那里已经不远。 格莱西亚抬起头,看着在光芒之中嗷嗷哭的洛芙,看她哭的那么艰难那么伤心,全然忘了敌人还在眼前,几乎现在就要咧嘴笑出来。 然后,就在他眼前,在他的注视之中。那年轻的继承人抬起头,红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她满脸是泪,随便抹一把也抹不干,发丝有些黏在脸上,狼狈的很。 她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拔出手中握着的她父亲的剑,手腕一转,把那柄剑刺进了自己心口。 她不仅刺,还动用了魔法和武者内劲。魔法的涌流从她心脏所在的地方混合着血液喷涌而出,昭示着它搅碎了一切。 第 439 章 格莱西亚玩弄人心的计谋一环套一环,洛芙却没有想许多。 她只知道不能投降,不能把梦魇想要的任何东西交给他。那家伙在这里嘴上说着好听的话,身体却特别诚实一刻不停地接近她。 他最终的做法不会改变,而事实上也无所谓他改变不改变。无论如何,她决不能把自己,把自己的决定后面关系的那么多利害寄托于反派的话语之上。 既然不能相信,诸神又赶之不及。那么再明显不过,她只有一条路可走。 梦魇在那里哔哔了那么多话,无非是想要拖延时间。他无论如何都要动手,之所以还在哔哔是让她放松警惕。他应该是害怕的,害怕她去死,带着权柄走掉。 这是她唯一的,可以破解眼前只有两人的困局,可以甩脱他的魔爪的方法。 格莱西亚在拖时间,他仍有些东西可以害怕。 也就是说,她现在采取行动,仍然可以让他的期望破灭。现在还来得及,但迟则生变,谁知道梦魇有没有藏了一手,到时候如果他突然来到了她的面前,有什么隐藏办法强行破解最后的屏障,那她的下场可是连死都不如的惨淡。 答案已经有了,答题截止时间却不确定。那她还等什么呢?当然应该立即写上答案交卷。 于是洛芙拔出了手头切斯特的剑。 超凡是有更干脆利落,由魔力回路引爆的自尽办法的。但那太惨烈,太决绝,洛芙也害怕。 她希望自己至少能留个全尸,字面意义上的看上去没有死的太惨,这样紫芫和切斯特看到她的时候还能好受点。 阿芫……她的阿芫。 她答应过紫芫要和他一起回去的,那时候她信誓旦旦地和紫芫,和所有人说自己回来是来求活,所以紫芫才让她回来了,也带着期盼一直在等她。 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会怎么样啊? 如果她早知如此,就不该和紫芫缔结誓约。她不应该的,紫芫一路走来不很容易,她不该给他希望和期待,又最终夺走它。 洛芙握着剑鞘和剑柄,把剑抽了出来,她感到自己像个凡人那样软弱,要非常坚定才能不表现的犹豫和颤抖。 她对不起紫芫,她要食言了,即使她是那么想遵守约定,回到他身边。 剑身上的寒光映亮了她的脸。这是下位神切斯特的主手武器,剑柄和剑鞘上华丽的宝石装饰闪闪发光,火焰的纹路被锻造在了金属之中,仿佛有冰冷又炽热的光芒时刻流淌。 洛芙凝望着那闪着寒光的剑刃。 她对切斯特感到抱歉,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她刚刚承认的父亲,愿意用性命保护自己的孩子的国王。他把自己的武器都丢给了她,赤手空拳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而她,手头就这一件锋利好使的兵刃。 切斯特的长剑和短剑本是一对,其中的短剑给了米兰达作为誓约。二十二年前,米兰达用它结束了自己。今天他把长剑丢给了她,单纯想要她活命,而她却也要用这把剑沾自己的血。 洛芙对不起切斯特主要就是这方面戏剧性的原因。她的这种行为,这种宿命轮回一样的巧合会在一切都揭开的时刻让切斯特的半生都像个笑话,极具讽刺意义。她知道不是这样,她希望到了那时切斯特不这样想,但事实将会如此,谁也无法帮忙。 诸神,她公主的职责,她和女神的关系,还有她在这世上新认识的同事好友的面孔在这样的抉择中变得模糊了。洛芙并不亏欠谁,她只是去做了她必须要做的事情。她为了更大的责任回到这里,她行使了它,无论成败,无论又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损失由此而生,谁也无法责怪她。 ……别犹豫。 她告诫自己,努力不让自己思维中海啸暴风般盘旋翻滚的思绪变得具体。 ……犹豫就会动摇,动摇就会错失机会。 她,无论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决不能失败。 …… 洛芙翻转剑刃,用它刺穿了自己。 冰冷的锋刃穿过她的胸膛,又或是因为魔法变得炽热。她对温度没有感觉,因为一切接触到那剑刃的血肉都在顷刻间破碎纷飞。 ……好……疼。 好像身体空了一块,力量和生机从中被抽走。 星光的涌流包裹之中,魔法的光辉和飘飞的鲜血所构成的浓烟色彩背后,洛芙看到那困于广场前方,被白雾包裹着的格莱西亚,终于打破了长久以来的胜券在握信心十足的平和表情,露出了货真价实的震惊和绝望。 “不!!!!!”梦魇几乎要瞪裂眼睛一样望着这一切,对她呼喊道。他的表情扭曲了,又用力,又狰狞。配合上他不顾一切穿过光雾想要来到她身边的行动,可悲,又像个小丑。 敌人的绝望就是我们的胜利。 洛芙想。 我选对了。 她放松下来,手里炸碎自己心脏的剑又往里捅了捅,毁坏了她胸口处的魔力回路。就像在坚定信心一样,她按照自己的既定计划这样做了。魔力回路毁坏,她无法使用超凡的力量弥补伤口,代替被毁坏的心脏行驶它维持自己生命的功能。尽管这种伤对于区区下位神来说本就致命。 现在她能够平和微笑了。 天空那么高远和深湛,星河仍在安静地流淌。 魔法和力量随着她消退的生命和冷却的脉搏而隐去溃散,她逐渐失去了对力量的掌控和感应,事实上也没有无谓地挽留它们。世界在她眼中逐渐褪去了超凡观感中的模样,变回了凡人眼中的景象。 深蓝之上,是流淌的星空。 一切都是宁静的,安详的。黑暗中有着值得探索的秘密,星河中的星星们流淌的活泼。 这世界的底色,最底层的规则面,诸神构筑的世界。 真是个美丽平静的好地方。 她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眼,向后倒了下去。 血液失去了驱动力,流的不快,没有喷涌。她的躯体无力地摔倒在地。胸口处插着的切斯特的剑受到震动,从空洞中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了当啷一声。 头顶的星河真好看,星辰的涌泉……真是明亮又漂亮。 项玉的剑还像过去那样,作为钥匙悬浮在她的头顶。主持枢纽的意识正在脱离,光的涌泉逐渐收敛,直到回到最初平静的状态。光芒消失了,深蓝色的黑暗安宁地包裹着洛芙。那柄她拔不出来的剑落到地上,轻柔的像是一片羽毛。 洛芙一直在往回推的世界碎片失去了支点,开始继续前行。但她已经帮不上忙了,就连紫芫,连外面的超凡,连虚空屏障内外,她都已经感受不到。 洛芙望着天空,金发凌乱地散开,裙摆铺开,血是上面的点缀。她湛蓝的眼眸中仿佛映照着天穹中的星河,又好像没有。 她好像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从大紫芫,到诸神,到老宰相和海伦,到明黄玉和队长,大都城市和校园,父亲和艾塔,小紫芫和莱拉。 她的同学,同桌,老师,社会主义人民自己建立的城市和社会,一起长大的小伙伴,爸爸妈妈。 她要死了。 她正在死。 她躺在广场中心,国家枢纽之上,地上很硬。入目的景象是头顶的星空,高远广大的天穹之下就她一人,格莱西亚离她很远,也最好不要过来。 不再流动的血液还没有失去生机,它还能流淌,尚且温热。还能支持她最后的模糊的情感和思绪。 洛芙眼角的泪水流淌下来。 ……她不后悔。 ……可她也……不想死。 ……她想……她、她不想离开。 …… ……如果有的选……如果有机会 ……她想活啊,她想……活下去。 洛芙眼前逐渐黑暗的世界亮了亮,最终彻底黑暗了下来。 …… 年轻的继承人,辉耀的王储躺在国家枢纽之间,气息不见,仿佛已经死了。 她已经走上了死亡的道路,一切都会按部就班地发展不会回头。 被她困在广场中间的格莱西亚看着这一切,表情和心情都是无法形容的懊恼和愤怒。 继承人……死了? 在他只差最后一点,最后一点点,再有几步路就能得到她的时候? 他的表情扭曲起来,真希望世界能够按照他所期待的那种发展方式倒回去从新来一次。只差几步远,只差几步远啊! 只差几步远,他就能够在洛芙丽达灵魂离开之前吃掉她了。 刚刚洛芙自尽的时候,他是想要试图冲过去阻止她的。但这些白雾没那么难对付,但也并不好搞。他被它们拦在了原地,几乎困死在这里,被迫眼睁睁地看着。 白雾的力量没有因为洛芙丽达的死而消失。 他到达她所在地方的时间仍然和过去一样长。那即是说,他来不及吃掉她了。 他得想别的办法。 格莱西亚愤恨地看了洛芙一眼。年轻的金发少女躺在深蓝的天空之上,金发凌乱地散落,浅色的裙袍上殷了半身的鲜血。她的裙子是浅色的,面孔和手臂像血一样白。被她挤碎心脏而在短时间内大量涌出的鲜血喷涌而出,散落在她的裙子和身上。它们仍然鲜红,好像娇艳的红玫瑰花瓣一样靡艳又美丽。 就算是他也得承认,这场景是很美的。洛芙很美,死了也美,决绝一刺的模样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可惜死了……格莱西亚有些愤愤,除去他对于她坏了自己好事的恨不得把她剥皮拆骨的切齿痛恨,还有对她不知好歹的活该想法。 她本可以做他的女人的,如果她妥协一二的话。她和项玉有相似之处,自己的容貌身体也非常美丽。他给过她机会,可她毫不珍惜,落到这种下场十分活该,令人厌弃。 可惜了,这么美丽的继承人。 他停在原地,犹豫片刻,在想自己是冒险冲过去取得国家命脉之心的掌控权争取自己撕开屏障跑路,还是直接跑路躲起来,然后使用自己现在的虚空一族能力离开。 这回的跑路是真跑路了……两边都有风险,还真是令人难以抉择。 他想,在原地犹豫。 而在这个时候,当他往广场外面看,估计自己再穿过白雾出去跑路到自由领地区回归物质世界躲藏有多大把握的时候,格莱西亚瞳孔一缩,他看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 或许不应该叫她人。 项玉的残响,神情懵懂,容貌艳丽。金发顺着裙摆披散逶迤,红色的裙摆像花像火又像血。 她站在广场周边的立柱那里。 ……她……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格莱西亚瞪大了眼。 意识到了什么,他扭头去看洛芙。 却看到她刚刚死去,仍然保留着残存生机的躯体之上,有明亮的光冒了出来。 这光芒是如此的纯净和明亮,即使在这样非物质世界的地方,它也仿佛能够净化一切,普照四方。光芒中内核的东西被光所掩盖了它真正的模样。但只是感觉,也能感受到它所蕴含的无上权力,和世界真正本质相呼应的东西,无数无法描述,庞然复杂,概括了世间一切规则奥秘的信息。 但同时,它由好像只是一份纯净的光。 格莱西亚的瞳孔收缩了,许多可怕的传说,不堪的过去,令人难以置信的可怕概念在他脑海中激荡。 他该想到的。 他早该想到的。 洛芙丽达和权柄碎片共鸣,让权柄识别出她和项玉并不是同一人的行为到底是什么。 项玉的核心权柄,最后脱离,也承载着她一生记忆最深刻,意义最重大的人生片段。如果有什么行为能够和它共鸣,如果说它所承载的项玉的存在碎片还能够对应项玉人生中的哪个历史部分,那毫无疑问只能是终末之战项玉去死的瞬间。 诸神一直在保护洛芙丽达,让她不要绝望,让她不要寻死,也不要被人杀。格莱西亚一直以为这就排除了答案,洛芙丽达死去不会导致权柄脱出项玉复活,所以他一直致力于搞死洛芙。在辉耀的时候,他差一点成功的经历也证明了死亡不是答案。 但是,但是。 如果不是死亡本身呢? 项玉……她,他妈的,当年,是这样形式的自愿吗?! 她和这个时候,这个不情愿去死又不得不自愿去死的洛芙丽达共鸣了?? 她?!!!! 她!!!!!!!!!! 光芒之中,残响视一切白雾和拦阻于无物,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那团光芒之前。她伸手捧住那团向她而来的光,凝视着它。 下一刻,似乎受着什么牵引,似乎又有着意识和概念的支持。她捧着它,把它塞进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头顶缓慢流淌的星河停滞了。 一切开始轰然震动。 星河倒流了,外界能量深海中的力量被快速抽走。巨大的能量,真实或虚幻,规则和概念,共同汇聚着,汹涌尖啸着奔腾而来。那些无法形容和可怕大海汇聚成了急速的涌流,共同奔向了残响所在的位置,构成了汇聚一切吸纳一切的庞然旋涡。 力量的乱流遮天蔽日。 有不可描述的东西,有无法抗拒的意识,在那旋涡之中睁开了眼睛。 格莱西亚扭头就跑。 他来的时候穿过的白雾,因为这巨大的汇聚的涌流而被抽走力量,冲击的摇摇欲坠,已经变得薄弱了。这让他花了比来的时候更少的时间冲到边界。 他要跨过去,他必须跨过去。他要找个地方逃走,只要过了这里,只要他逃出去,他就有希望能活。 他不要死,他想活。他只是单纯地想活!! 格莱西亚连滚带爬地逃到了白雾的边界,就在这里,就在他马上要逃出去的时刻,鬼使神差地,他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 巨大的力量旋涡中心,光芒的涌流之间,一个人影,一个他做梦都不会忘记,甚至时时在梦中——无论是好梦还是噩梦——中见到的金红色身影站在那里。 她有着金色的长发,好像金色的瀑布一样流淌而下。火焰是她红色的裙摆,厚重而艳丽地在狂乱的能量旋涡之中乱飞。她的身影似乎是一位优美的女士,和纷飞的裙袍共同构筑了美丽惊人的表象。那场景的美丽和冲击令人震撼,同时也多少掩盖了,那身影本身所投射出来的可怖力量。 这人影正弯腰,从地上抱起一个软绵绵的人形。能看到浅色的裙摆从她的手臂之间流淌下来,被她一只手抱起。 而她的另一只手,她向旁边伸手,握住了那柄向她飞来的剑。 光芒铸就的剑落入她的手中,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旁人拔出的剑鞘轰然发出巨大的,通天彻地的明亮光辉。剑鞘融成了剑刃,剑刃掩藏在光里,光能劈开一切,没有它不能斩开的东西。 她,祂看向格莱西亚。 格莱西亚面前的随后一片雾气也烟消云散,他毫无章法地乱扔魔法试图阻挡,同时自己扭头就向前不要命地狂奔。 在他身后,惊天一剑轰然而来。一切拦阻和布置在它面前都像虚假的光芒投影,那光出手既到达,毫无阻隔地切开了格莱西亚这具银发银眼,本不属于他自己的身躯。 第 440 章 汹涌的魔力乱流和逐渐混乱崩塌的规则世界之中,项玉一剑斩开了格莱西亚。 祂不仅斩开,祂还否认。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混沌的涌流尖啸,女神的声音清楚而确定地传入了自由领超凡的耳朵里。好像周围的纷乱混沌都不存在,祂在对祂说话,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我否认你。]祂对他说,作为古兰德女皇,作为真神,作为梦魇偷窃了权使得权柄认可又没有完全认可的大家长。 [你的力量与资格偷窃而来,所思所行邪恶不义。] [你不具备传承者的资格,你不应掌握权柄。我否认你与权柄之间建立的一切联系,退回你已经拥有的真神资格和认可。] [你将死去。] 祂说道。 真神的神言必为真实,它们自带概念意义。 这于现状不符,格莱西亚获取了权柄认可,格莱西亚融合了灵魂,不全寄托于身体所以身体破碎还有些微生机。 现实与神言描述的情景不相符合。 那么事实将改变,现在变为过去。 …… 于是概念从祂,从格莱西亚的残躯之中扩散开来,好像海潮和狂风向着旋涡风眼之外倾泻。它们像旋涡,像利刃,混合在能量的风暴中向外卷去,实现并改变。 巨大的撕裂感,规则的冲突和概念的扭曲从格莱西亚残存的灵魂所在的半身上激荡出来,因为他对权柄的认可,对世界规则的共鸣和自身存在的概念都在改变,其间冲突出了激荡的魔力。它们好像电流闪光那样噼啪乱响,两种矛盾冲突的意义相互纠缠。 并最终剩下了格莱西亚被否认的那一个。 偷窃者,他永远也无法成为真正的大家长。 而诸神对于权柄的执掌优先顺序,永远以最后一位真正持有权柄的大家长为最先。 真正持有权柄的真神才被称呼为大家长,祂们庇护效忠于自己的超凡,自己的子民,也照顾教导管辖自己权柄的后继者。严格意义上来说,格莱西亚不是真神又被权柄部分认可,就是一种歪歪扭扭不太对劲的后继者,那么他就受前任大家长项玉管辖,项玉目前还是权柄真正的主人。 项玉否认了他。 那么他永远失去了执掌权柄的资格。曾经强行融合吞噬的权柄彻底分离,从他的意念中倾吐而出。他持有权柄的资格被抹消,曾经无限接近真神的身份被否认。 他回归了普通的传奇。 一个存在只剩碎片,灵魂残缺扭曲,力量弱小,生机破碎将死的超凡。 不借助权柄的力量,这样的超凡是无法以格莱西亚这样灵魂碎片扭曲融合,身体被人斩开杀死的姿态逃命活下去的。 于是就像项玉说的那样,他死了。 死前看到的最后景象,是那狂暴的能量乱流之中的女神身影再次发出光来。 格莱西亚知道,他能够明白,曾经被他偷走的那另一份权柄,属于白凤凰艾瑞尔塔这个姓氏的权柄回归了它的主人身上。 权柄回归,意识和思想从继承人身上分离复苏。祂的存在碎片带着记忆和过去融入,继承人的死为祂的身躯提供生机。 继承人…… 他好想笑,可惜意识已经溃散,身体也不再听他使唤。 继承人,自以为选择了伟大,保护了一切的继承人。 死亡是一切生灵最后的道路,是一个有智慧有灵魂的生物还算是‘人’的最后的证明。没有人能够避免,诸神也不行。 从来没有一位诸神曾死而复生。 就算项玉活过来,就算祂活过来,就算祂还是原来的祂,而没有变成什么奇怪的别的东西。 祂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复活,这种逆天的事情,一定有代价。 最首先的,祂需要重塑自己的生物躯体,并往其中填充生机。 这生机从哪里来,这生机…… 祭品。 格莱西亚高兴极了,他看着眼前狂乱的魔法湍流之中那散发着微光的景象,看着一手持剑,一手抱着软绵绵的继承人的女神,内心中最后的想法是一阵由衷的快活和喜悦。 他是对的。 他到最后都是对的。 这世界上本没有什么虚假的情谊和不真实的幻象,所有的一切都是以利益为准。 就算是诸神,就算是项玉,也会在尘埃落定的时刻露出祂真正的獠牙来。 可以了,做到这份上,值了。 他虽然没成事,但他搞垮了格陵山脉,一统自由领,蒙托洛内战打废了上千万人口,还把人神看好的辉耀搅和的不像样子。 他带着人神走,带了那么多诸神看好的超凡。诸神为了杀他被迫看着他拉起虚空屏障,在那短短的时间里,他就是秩序屏障内的王。 他做到这份上,值了。 就算是诸神,想要踩他一脚,想要欺负他,他也要他们被恶心的呕血,让他们痛苦,让他们疼。 他即使失败,但生前曾经获得过的地位不是假的。事实就是,他格莱西亚是那种谁也惹不起的人。 即使是诸神,即使是他们,胆敢冒犯他,也必定尝到他的厉害。 哈哈——他格莱西亚,做了这一切也算是轰轰烈烈。 …… ………… 可既然大家都是王八蛋,为什么死的会是他呢? 凭什么死的是他?诸神安然无恙,只有他要死去?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死是一切的终结! 他不要死!不要死!他想活,他想活下去啊!! 格莱西亚的被砍得只剩一半的身躯挣扎起来。看起来非常用力,那模样看着就狰狞又痛苦。 但他遭到否认,灵魂破损,又是这种身躯马上死透的状态。 他的挣扎很快变得微弱,最终安静下来。那曾属于虚空一族长老的上半身趴在地上,像一片可怜的不可回收垃圾,和千千万万被他害死的人没什么两样。 项玉没有目送他走到最后。 斩完那一剑,确认他再无后手,祂就已经收回了目光。 ……超凡本不是永生不死,即使是真神也不能死而复生。但祂情况太特殊,一千年前祂不是正常死亡,祂把自己的存在和过去炸成了不存在的东西。 在那几百年里,她变成了在历史上没有存在过的人。但她做过的事情仍然存在,它们必须有个解释,历史和因果自己找了个理由找补回来。 这种解释是一种粗糙的填补,逻辑多少有些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世界力量元气的恢复,历史趋向于恢复符合逻辑的解释,缺失了某个人的空洞在慢慢填补。在这过程中,那存在过的某人的过去和历史也被逐渐补全。 它们好像某种无形的画笔,绘出这消失的人的一生的时候,也顺便完善了她曾经的人格和选择的记忆。它们存在在历史之中,于是也投影在现在的时间,那些投影汇聚起来,就是残响。 现在项玉依托于它复活,严格来说祂需要收集的是自己的历史碎片来把自己的存在拼凑完整,而非一具有生机的身体——历史碎片中的项玉汇聚起来就是活的,因为她在历史中真正的结局是突然消失,而不是死去。 历史没有记录她的死,投影是她活过的证据。 所以她,祂,这会才能活过来,站在这里,一刀砍死偷窃自己权柄的大麻烦,让星光因祂而汹涌颤动,祂一手提着自己生前的剑,另一边怀里抱着自己的继承人。 项玉低头看了洛芙一眼。 她死前流了太多血,皮肤像雪一样白。闭着眼睛软绵绵地靠在祂身上,如果不是眼角还有泪痕,真像是陷入了安恬的永眠。 死亡的世界没有痛苦和纷争,一切留恋和现世的担忧都不复存在。一切路都已行尽,一切选择都已经做完,就像现在的洛芙,看起来十分安详。 但这么安详下去可不太行。 项玉在她胸口的空洞上按了一把。 从祂苏醒,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那里就有超凡力量凝结成生物组织填充了上去,现在勉强能够行使基本的功能。项玉在那里按了一下,那不真实的心脏随之一颤,并慢慢跳动起来。 超凡都有短暂用力量凝结毁坏的身体,代替行使生理功能维持生机的能力。 但这不是项玉的身体,祂刚活过来,做这种精细活也不太熟悉。 短暂的时间里,那虚幻的心脏颤抖着起跳了几次,似乎在寻找和躯体其他部分的配合。时间几次回流,洛芙裙子上的血有很多在时间的回溯中回归到了她的身体里。她刚死,灵魂还未脱出,生机尚在,身体的其他组织结构还未死去。 过了很长时间,在洛芙的身体逐渐死亡之前,胸腔里的新的临时心脏终于成功跳动了起来。脸色惨白的金发少女在昏迷中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渗入了鲜血的肺部颤抖着用力,终于开始工作,深深舒张,吸进了外面的空气。 低头注视着她的女神眼神柔和下来,伸手摸了摸她苍白的无意识的脸庞。 祂一手抱着洛芙,一手提着自己的剑,转身走回了辉耀国家的枢纽,那因为祂的复活而有着星河水灾一样倾泻而下的光的瀑布之下。 祂是因为世界历史的自我弥合才回来这里的。 残响聚集了这些历史投影的大部分,但还有一些碎片,仍然留存在主世界广袤的大地之上。 祂需要尽快回去收集这些碎片。 祂也需要回去主世界,吸纳能让真神重构魔力回路和规则力量的能量,在把这片世界碎片抽取到有坏影响之前。 洛芙需要救治。 塔尔也需要,他的情况更差,再不处理会出大问题。 世界偏离了不少,已经有邪神探进来,外面的超凡需要支援。 巫师的女皇把自己的剑放进了光的瀑布之中。 星河随着祂的意志逆转,被格莱西亚扭曲的地区规则被快速重置回曾经的样子。江河奔涌,能量和规则深海下沉,物质世界上浮回到表层,外面的一切剧烈变换。 虚空屏障分割的区域开始快速回归自己本来归属的世界。 …… 塔尔维亚感到自己几乎动弹不了了。 他快死了,虽然这样说有点对不住神殿拼命把他抢出来的心意,但死是不以任何人的想法为转移的。 格莱西亚的存在碎片一直活着,他杀死其他近似真神存在的概念影响也一直延续。曾经只是在他躯干上蔓延的裂纹扩散到了他的脸上,连他的一只眼睛也裂开,导致现在他眼中的世界一半平静清净,一半破碎而鲜红。 神殿的神官们像他的孩子一样,这么多神官,许多人都受过他的救助,另一些人把他的想法当做理想。塔尔维亚并不后悔,也说不上难过。他只是有点放心不下,趁着自己还有力气,拉着怜冰和褐让他们听格兰达的话。 格兰达,他的神下第一人,从前的副官,陪伴他走了这么多年。有许多时候他忙不过来,他出去玩,神殿的事情都是格兰达负责,回想起来真是辛苦他了。 好在他没跟来,在整个神殿一起搞事的时候。这个事实让塔尔维亚多少欣慰了一点。 “格……格兰达什么都知道。”怜冰一只手被他拉着,另一只手嗷嗷抹眼泪,“他说整个神殿总得有人留下来,表现的听话一点,不然您肯定会超生,生气。他根本不是好人,我们做这些事他不但帮忙瞒着,还出谋划策,他就是主使者!您,您千万别因为他没来就觉得他乖巧,他才不是您以为的那种好人。” 塔尔维亚当然不是不知道这个。 他也很清楚怜冰这会说这个是不希望他放心,想做点什么把他留住,别让他表现的那么安详。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很怀疑他们是不是到了最后破罐破摔自暴自弃,暴露一下本性想把自己气死。 “我才不要听布莱兹和洛芙丽达的命令!”褐在另一边大声生气,“他们比我年纪还小,我传奇的时候他们还没生出来,凭什么要我听他们的!说了是您就是您,你自己把自己搞死了,怎么说我?以后我要在东部地区烧杀掳掠为所欲为,他们要阻止有种就来砍死我!” 治疗魔法无法一直粘合维持这么严重不断蔓延的伤口,塔尔维亚的血压已经降到以他的力量也看不清东西的程度了。但即使如此,听到这话他还是眼前一黑,血压有效地回升了片刻。 ……随便吧。 他想,死亡不等人,他的意识涣散下去,身体中容纳的力量逐渐开始不受控制,脱离身体向外飞去。 ……看他们这么能折腾的样子,也不像会出什么大事。 塔尔维亚想,觉得这黑暗还挺宁静安详。 然后他就感到一种非常诡异的抽离感,好像有什么一直在撕裂他,切割他,从他身体中蔓延,夺去他生命的东西被抽走了。 他残杀诸神的伤,他身体中蔓延的崩坏停止了蔓延。治疗魔法起效,他濒死的身体被粘了回去,唤起了最后残存的生机。 塔尔维亚眼前的黑暗和永眠褪去了,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楞了一下。 整个神殿酝酿好了的感情都到闸口了,看着这种变化全傻眼在那里。 “她做到了,巫师皇族的继承人。”这个所有人都傻眼,陷入诡异寂静的档口,反而是双面反贼,坐在此处等死也看着人神死的自由领传奇施坦因先开了口。 “真残酷啊。”他说,看向了塔尔维亚,“要想活,要充满希望和热情,要对生存有眷恋和不舍,然后在更大的利益面前毅然抛弃这一切,自己选择,自己实施自己的死亡。这其中但凡有一点不对,她就白死了。” “我们也曾经犹豫过。”人神答道,他恢复了一点生机,都能够开口说话,在这里的所有人中第二个反应过来,平静地回答,“她做到了,真了不起。” “真难想象你们还能为一件事犹豫过。”施坦因努努嘴,“并不绝望,充满期盼和希望的道路。指对未来充满无限希望,但自己的生命必须终结在这里,带着无限眷恋去死。真是富有创新精神的解读,是吧?” “没有办法,这是项玉死前经历过的一切。她们的情感和经历一致权柄才能共鸣析出,也唤醒历史投影聚拢的过程。”塔尔维亚答道,疲劳地叹了口气,“真正的选择不通向死亡。权柄会比灵魂早些析出,项玉能够留住她的生命。” “按照你当年的说法……”奥西维利努努嘴,看着神殿的人反应过来逐渐炸毛,“死过就是死过,这可是整个世界都欠了她一条命。” 第 441 章 洛芙曾短暂地苏醒了片刻。 星空之下,星辰的洪流之中,她曾经死去过一次的地方,她躺在跪坐在地的项玉怀里,眼前的混沌黑幕慢慢退去,入目所见的场景是女神弧度优美的下颚和脸颊。 ……我在……哪? 她的意识还混沌,眼神有些迷茫。 抱着她的女神垂下视线看她,眼神温和怜爱,冲她轻轻笑了一下。 洛芙的视野变得清晰,逐渐扩大,让她能够看到更宽广些的周围画面。 项玉还在国家枢纽所在的星河空间,头顶的星河好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星光在她们周围涌动。祂正看着这星河之下的空间,以及星河之外的一切世界。一只手拄着剑,光的洪流从祂的身边涌过,仿佛祂才是这一切真正的执掌者,行走的活着的钥匙,开启地区能量循环系统的真正枢纽。 同洛芙和格莱西亚曾经在基础规则上的有限运用不同,项玉在真正地操控命令和重建这枢纽。 祂把世界碎片往回推,把被梦魇改变的和主世界分离的部分恢复原状。曾经因为拉起虚空屏障而被改道截留的能量循环系统向正确的对外交流方向改道,准备同主世界的系统相连接。物质和规则世界趋向于回归适合于外界交流的常态,能量深海在下沉,物质世界上浮。 祂曾是建立这一切的真神之一,现在,祂也将把它恢复原状。 洛芙望着周围的一切,她眨眨眼,放下心来。 她没有见到梦魇。 但她也没有问。 项玉活了,按照诸神或者一大堆其他人的说法,格莱西亚在项玉面前从来不是问题。这位各种传说中都猛地一笔特别可怕能够一劳永逸解决一大堆问题的女神,艾瑞尔塔的大家长。理论上她杀梦魇和杀普通传奇差不多,事实上约莫也是如此。 ……而就算有什么意外……洛芙自己心脏都爆掉一次了。就算梦魇还能变脸现场爆燃反转八十次,她也管不了了。 项玉的身影有些模糊不清。 祂身上散发着真神使用神性本相的微光,只是和洛芙印象中真神应有的姿态不同,这金红色光辉明亮圣洁的女神形象周围,轮廓略有破碎和模糊不清,隐约可见图片拼凑的痕迹。 好像彩光缤纷脱落,又像早年残响动用力量以后存在不够稳定,边缘呈现虚无不真实的马赛克图案时候的景象。 女神状态也没有很好。 但当她冲洛芙笑一笑的时候,她平和怜爱,因为总是能够解决一切事而自有的自信和稳重感染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洛芙就放松了下来。 她不担心什么事情搞不定了,项玉在这里,祂抱着自己,还对自己笑。这样的场景足够她相信一大堆事情都可以放心交给女神。 她的小姐姐……两人命运纠缠这么多年,互相影响,帮助又沦落,到了这一天终于才分开。 真漂亮,真温柔,真好。 事到如今,洛芙对于自己没死成这件事的惊讶已经褪去,看着女神复活的震惊也因为身体状况而没什么心绪起伏。至于她为什么会复活,什么时候稀里糊涂做出了最后的选择,诸神是不是又阴了她一把,还是他们在试图通过诡异扭曲的语言表达一些并不是看上去含义的内柔,洛芙都懒得管了。 事情得到解决,真是幸运。 她还活着,那么更好。 …… 她想见紫芫。 她好疼,好虚弱,似乎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她想让紫芫抱抱自己,安慰安慰她,最好带着她回去能真正妥善保护她的安全区。 胸口的伤随着呼吸和虚幻的填补器官每活动一次而疼痛不止,火烧一样。项玉恢复她心脏功能的时候也顺便恢复了她那里的神经活性,但这种接续临时组织结构的做法对于止痛帮助有限,洛芙几乎感到自己在体会一场长而没完没了的剖心现场。 好处是已经剖出来了,已经没什么好害怕,也再也不用担心了。 疼痛让人窒息。虽然这样自我安慰,但很快,她好容易恢复一丝生气的脸庞又逐渐惨白下来。 项玉低头看她。 “还要一会才能出去。”祂对自己刚刚才遭了大罪的继承人说道,抱着洛芙的手很稳,没有因为晃动而给她增加无谓的痛苦。祂伸手按了按洛芙的胸口,轻声安抚:“睡一会吧。” 洛芙很奇异地被她安慰到了,她看着女神,感到一种没来由的踏实和温暖。被她按过的胸口感觉淡化下来,虽然还有些空虚,但也足够她闭上眼,再一次沉入了黑暗的睡眠。 她睡着了。 项玉于是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祂的状况不太稳定。 从过去到未来,从来没有任何人听说过炸碎自己因果以后能够从历史之中找回碎片复活的事情。这种事闻所未闻,如果不是祂在这里,从前人们对此也是想都不敢想的。 祂的记忆和历史片段因为辉耀有祂的血脉而聚拢,意识因权柄和继承人的自我牺牲而召回和唤醒。晨星的力量让祂保住自己的灵魂,历史中祂曾作出的对世界的改变拼凑出祂的血肉,曾因祂的死亡受益的世界魔力循环系统将反哺祂真神的力量。 理论上这似乎也能凑凑活活把祂弄活过来,如果祂现在不在和主世界相分割的世界碎片里的话。 项玉非常非常需要回到主世界。 祂能死而复生是一个奇迹,不可复制。即使仅仅为了保住这奇迹本身,为了保住铸就这奇迹的一切,祂也得保住自己,不因为拖延太久而出现意外。 辉耀-蒙托洛-自由领地区正在飞快地向主世界靠拢。 它和主世界之间还隔着虚空屏障。 而在这段时间里,在洛芙出事无人执掌这套系统的那段时间里,世界碎片偏离太多而渗透进来的奇怪东西,终于绕过了屏障保护系统的阻拦,以一种奇异的磁场的形式降临在这个世界碎片之中。 真神把邪神这个称呼笼统地用来概括导致世界毁灭,可以并倾向于传染扩散,还能聚成一团的自然现象。就比如这团探进来的魔力场,能够让通过它的东西带上致命的不稳定因素,严重起来就是紧随其后的紊乱和崩坏。 它探了进来。 外面的超凡被前面的一大堆变故早就惹得随时爆炸,看起来它再往里探探他们就准备上去一阵乱砍。 这没问题,什么都好。如果不是辉耀自由领蒙托洛地区因为他们刚刚打了全场而特别脆弱,秩序深海涌流混乱,最好不要开片的话。 魔力场扭曲着向物质世界进发。 外面暴躁的家伙们勉强按捺住心情盯着它。 感觉他们随时会再来几场激烈的交流。 而在这个时候,包裹着这个世界碎片的虚空屏障。那抽取了这片区域底层核心概念的金色光幕,从半空中溶解开了。 这屏障溶解一点就是溶解全部,辉耀和蒙托洛边境飞快地和主世界连接。能量循环连通,物质世界续接,曾经在规则深海底层打的一锅粥的物质世界已经在项玉的调整下从新浮上表面。这样连接的时候,看起来竟和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仿佛这屏障两边的区域只是被物理上的屏障分割开了片刻似的。 可怕的力量从外而来,投向虚空屏障内部,投向伸进来搅和但还没开始破坏的邪神,也投向了在这片大地上,曾经从属于格莱西亚的自由领超凡。 就像之前说好的那样,谁和梦魇搞事,事败谁就死。来得及投降的自由领超凡还有三秒时间投降,来不及的三秒之后立即去世。诸神曾经试图和自由领的超凡讲文明懂礼貌,但被惹急眼了以后,他们显然现在暂时不打算在战场末尾采用这种办法了。 奥古斯都从外面接手了辉耀和蒙托洛地区的能量潮汐循环系统调整工作,项玉照看了一下洛芙的伤,腾出手来,开始重建被切斯特毁坏的,通往物质世界的通道,准备出去。 她还得给紫芫一个差不多的解释。 …… 屏障破开的时候,远在蒙托洛无迹神殿分殿之中的施坦因似有所感,转过头看向了主世界所在的西方。 被神殿诸人簇拥的塔尔维亚还有点意识,真神相杀伤及本质,他早该躺平昏迷或许还可以等死。 但他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所以他还在这里。支撑过之前身体和本质一点点裂开的时间,也撑到屏障破解之时。 人神望着施坦因,这在他手下曾经叫做奥西维利的男人。 “说句实话。”施坦因,又或者奥西维利看向了人神,“对自由领做点什么吧。这破地方一直那样也不是个事。从前许多年你们顾不过来有各种苦衷时间也不怎么好安排,现在命运被击穿,总能处理好了。” “把这破地方收拾收拾,别再让格莱西亚那种王八蛋成长起来找到机会。也给那些不幸的人一条出路——“他说,眼中闪过回忆的神色,似乎有了一时半刻怀念的柔情,“我的爱人,她如果不在自由领长大,我相信她会是个很好的女子。” 塔尔维亚伤的很重,很疲惫,但他还是点了一下头。 奥西维利知道,这是诸神早有计划的意思。 他于是不再多问。 就像塔尔维亚没有再问一句他是否会忏悔一样,事到如今,他也不打算投降。 主世界的阳光从虚空屏障外面的太阳上照了过来,穿过神殿前方的彩玻璃和大门,照在他身上。 奥西维利咧嘴一笑,昂首挺胸,化为一片飘散纷飞的血絮,飘摇着散落在地上。 人神用祂视野完整的那只眼睛凝望着他留在地上的痕迹,也望着投射在那上面的阳光。 有什么东西在神殿门口落了地,戒备的神官们终于似乎再次找到了主心。他们躁动起来,让开了一直以来威严守卫的道路,让布莱兹和他带着的人冲进来。 “哥哥!!!!!”莉丝满脸是泪,第一个冲到塔尔维亚床边。 褐一把捞住她,笑眯眯的,看起来和蔼又没什么好气,不让莉丝莽撞地直接扑到人神身上。莉丝甚至不用他拦,她在碰到哥哥之前已经停下了脚步,望着眼前满身是血的人,几乎不敢相信。 这…… 布莱兹拉着一君和竹取,诸神集团中现存的两个最大的治疗能力者和医师随后就到。神殿的人为他们让出位置,看着竹取动手救人,连生气这件事都抛到了脑后。 莉丝的眼泪又哗哗流了下来。她伸手握住了哥哥似乎还能触摸的手,几乎不敢相信她兄长会有沦落到现在这模样的时候。 哥哥……她以为他无所不能,无血无泪,曾经爱过,但以后只会是冷酷无情的决策机器的哥哥。 “哥哥。”她哭道,“我不讨厌你,我爱你!我过去不该和你赌气。那时候我想让你多点人情味,但不那样也不要紧的!真的!你最好了,你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所以别这样,别离开她。她过去没有好好珍惜过,无论如何现在也要把话立即传达给他。 塔尔维亚望着她,眼里只是有些笑意。 他们兄妹这么多年,彼此之间其实没有什么解不开的误会。不理解源自想法理念的不同,绝情和幼稚之间的撕扯。莉丝的心意他一直都知道,就像他知道莉丝说父母的事更多是用来批评他的无情,而非真的切齿痛恨他。 这种理念上的不合其实比误会更难弥补。 但是……无论怎么样,能听到她开口说了这样的话,塔尔维亚都觉得很好。 他最后看了布莱兹一眼,感到事情都有了保障,不需要他在这里支撑,也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随后终于允许自己昏过去,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 洛芙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她被项玉抱在怀里,半躺在地上的床垫上。周围一切混乱,项玉和主世界之间进行的存在碎片聚拢和能量归还似乎还有些部分没有进行完,洛菲亚斯凑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对她胸口的伤进行更进一步的紧急处理,同时还在从项玉手中接过维持她心脏结构的魔法。周围的超凡一大堆,各个都有一大堆事情需要紧急处理。 奥古斯都和白在发指令,看起来把这里当做了临时指挥中心。刚刚打过那么一场激烈刺激的战斗,他们把骑士团都拖了出来,光伤亡统计和战后需要紧急处理的损失就让人头大。自由领的光之限界从虚空屏障拉起的那一刻开始就破掉了,现在也没有补回来,现在那里的超凡被杀了一堆,俘虏一堆,还有不知所措的凡人能力者到处乱窜。辉耀的凡人仆从大臣从秩序屏障中醒来,让这里的情况更加复杂,加倍混乱了起来。 但这和洛芙都没什么关系,她感到自己的事终于完成了,有一种功成身退的欣快满足。紫芫跪在她的另一侧,正低头看她,漆黑的眼眸中是洛芙不大常见的压抑而热烈的情感。 但她能看出来,只是因为她太了解紫芫。比起那隐藏起来被控制的情绪,紫芫的眼神更多是温柔而怜爱的。他轻柔地碰碰洛芙的手臂,像在提醒她自己就在这里。他的眼眸神情安静地注视着她,就像他们在和平宁静的时候,他们交往逐渐热烈的时候他表达爱意的模样。 洛芙因为他安静包容而喜爱的眼神而感到熟悉和安全。紫芫伸手碰碰她,示意她自己在这里,洛芙也尽力动手去触碰他,回应他,想和他多接触一会。 紫芫于是握住了她的手,也被洛芙握住了他的。 “我做到了。”洛芙对他说,虽然虚弱,但是笑了起来。 “嗯。”紫芫点头。他身上似乎有太多情绪,像是后怕,像是不舍,像是仰慕,像是心疼,又像是担忧。 但它们最终汇聚成了爱意和包容,在洛芙如此虚弱的现在,他拉拉她的手,陪在她身边,轻轻为她抿了抿头发。 “你真勇敢。”他对洛芙说,眼神却明白透露出心疼来,“不会有事了。我在这呢。不会再有什么东西可能伤害到你了。” 第 442 章 在混乱收尾的战场上,紫芫表现的平和又淡定。仿佛什么都能接受,一切都能包容,无论发生什么都很坦然,没有惊慌和恐惧,只是安静地承接和表达他对洛芙的爱意。 这让洛芙的心情也平静下来,她伤在心脏,情绪不能激烈,因为紫芫的平和态度仿佛也得到了安慰和力量,很快就睡了过去,没出什么大事。 她一直以为紫芫对这一切都做好了准备,包括她后面养伤的时候,这家伙都柔声细语温和可亲的很,让洛芙有一阵心里直感叹,不愧是活了两千五百岁的男人,真是成熟稳重,没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 ——直到她能下地,在紫金宫乱飘,遇到交接工作失败跑路的赭,才从他那里听说了那天发生的事。 “世界有没有偏移我们传奇是能感觉到的。”赭对洛芙比比划划,“我跟你讲,你出事的时候世界从往回变成持续偏转,包括国家命脉之心的持有人断开联系,我们都能感觉到。” 紫金宫内宫的花园廊下,洛芙隔着玻璃看着外面初夏的景象,又看看他,眨眼等他继续说。 赭这家伙在职时期行动过于简单直白,几次暴力执法,更多次不按规章行动,项玉回来交接权力顺便清点整个西方地区工作情况的时候白把他干过的好事翻了出来总结了一下。当场就直皱眉头。这家伙不敢面对自己老大,跑路到了紫金宫上层没什么人的地方装死,遇到了洛芙,马上就忘了装死,开始兴致勃勃地搞起事情来。 “紫芫那家伙,之前你不回应了,他要多着急有多着急,扯着切斯特玩命重建通路想把你救回来,也不管梦魇了,也不管切斯特了。”魔族传奇啧啧有声,“结果你一出事,他人都傻了。我给你讲,那会我喊他,他都没反应的。” 洛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阳光从背后的落地窗外面照射在她身上,又明亮,又温暖。她望着赭,因为心脏不好而被迫心情平和,但心里到底什么滋味难以言说。 “女皇抱着你出来的时候,他都以为你死了,看着你不敢去接。”赭果断揭短,无情嘲笑,“还是女皇问他能不能帮他维护一下你的生命,他才反应过来的。” 洛芙叹息似的笑笑。 “阿芫。”她对着赭身后说。 赭像被踩了尾巴的锚一样窜起来,看着紫芫站在那里望着他,而自己察觉不到他的任何气息,就知道是老大在坑他。 紫金宫是真神的地方,地上神国。他搞了事情跑路,打赌老大不会像过家家的小孩子一样满皇宫抓他。结果老大当然没有无聊到亲自过来,他把紫芫塞了过来,还帮他把气息都掩盖住了。 啊哈!现场塌房!他们的友谊,接下来的几个月也会继续鸡飞狗跳! “上殿下在养伤。”他被吓飞以后迅速站直,若无其事地整整衣服,一本正经地对紫芫说,“她需要陪伴,情绪应该平和,而且身边最好不要有太强太激烈的魔力场。” 紫芫漆黑的眼眸望着他,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你说得对。” “我走了。”赭说,心知这是紫芫最后给他的让他快滚不和他计较的机会,转身就走,“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你们慢慢聊。” 他走远了,于是这里只剩紫芫和洛芙。洛芙坐在窗下的长椅上没动,仰头望着他。 就像当年紫芫为了保护她受伤,胸口被炸了一大片,用魔法临时填充,伤愈之前很不爱移动一样。现在不能移动的人变成了她,命运还真是一个圈,哪里欠的多少要还一些。 紫芫低头望着她,向前走到她身边,拉住她递过来的手:“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洛芙笑着拉他,拉着他坐下来,于是紫芫挨着她坐到她身边。 这里刚刚还发生过一场有关一个月前辉耀王都事件的对话。虽然洛芙和紫芫一直以来都避免谈论这个话题,但现在这个时候再回避就会显得刻意又尴尬。 洛芙望着他,握着他的手无意识地拍了拍他。 紫芫偏头看向她。 “阿芫真好。”洛芙望着他,嘿嘿一笑。 紫芫于是不能再当做无事发生了。他侧过身看看洛芙胸前,精神力量穿过了她胸口的衣物,触摸到了那里面正逐渐顺着魔法模拟出来的功能性结构攀爬的血肉组织上。 她好多了,这组织已经生长到足够她下床自由活动。 但它们也仍然是部分空洞不够完整的,那魔法支撑的结构在整个心脏和部分左肺的工作中仍然起到重要的作用。 隔着衣服,紫芫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胸口。 洛芙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到了怜爱小心探究,和许多复杂的情绪。 “疼吗?”他轻声问。 “都快长好了。”洛芙证明似的不抗拒他的触碰,“现在这个支撑替代的结构做的精细,没什么感觉的。” 紫芫不说话了。 洛芙看他看了一会,嘿嘿笑起来,伸手摸摸他。 “不疼。”她说,“就算当时也是。哗的一下就过去了,就觉得很热。再醒过来我就在项玉怀里了。” 紫芫没说什么,只是脑海中自然而然就想起了那天项玉抱着软绵绵的毫无生机的洛芙从国家命脉之心所在的空间中向他走来时候的景象。她全身都是血,好像要用自己的血把一半衣服染成红色一样那么多。 ……他伸手环过洛芙的腰,自然地搂住了她。 洛芙抓住他握着自己的手,摆弄他的手指。紫芫的手指修长漂亮,任她摆弄的时候有点乖巧。 “……我那时候主要也觉得很对不起你。”她盯着紫芫的手,视线不曾移开, “我也不想的,我也很想出来找你,我们一起生活下去,去各种安全和平的地方,但我……” 我不愿食言,但我曾经没有选择。 “阿芫。”她望着紫芫,小心翼翼,“看在我们都干过这种事的份上,你不要生气好吗?” “我不生气。”紫芫说。 洛芙抬起头看她,蓝眼睛明亮亮的,手中还握着他的指尖。 “真的?”她问道,有点期待似的求证道。 “真的。”紫芫盯着她手中握着的自己的手。 洛芙望着他,眼神期期艾艾。 紫芫绷不住了,他叹了口气。 “好吧,有点生气,但不是那么生气。”他说,“只有一点点。” “真的只有一点点?” “真的只有一点点。” 他伸手按住洛芙的脑袋,阻止了她后续胡乱问的话题。配偶之间太了解也不好,就像洛芙,连他最细微的思绪都能察觉,这让他试图表现成另一种状态的尝试时常失败。 洛芙仔细看着他的眼睛,在分辨和思考:“唔……既然只有一点点,那你亲我一下。” 紫芫低头亲了她一下。 他这么干脆,洛芙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至少不是一点点,是很多个一点点。 她哼哼起来。 “你身体没好。”紫芫按了她一把,“别闹。这本不影响,问它出来做什么。你要是真在意,等你好些我们可以谈。” 虽然说是谈谈,但听他的语气,洛芙就知道他这件事在严肃层面上揭过去了。她和紫芫都知道,这种不是错误的选择没有对错,生气是情绪问题,大是本身大非没什么好谈的。 有情绪是正常的,换她也有情绪。不过情绪也很好解决,大不了等她好了哄哄他,让他多占点便宜。气顺了自然就好了。 她凑过去亲亲紫芫,得到了他简短克制的回应:他一触即走,蜻蜓点水一样衔了一下她的嘴唇。 “别闹。”紫芫按住她。 洛芙胸口有感觉,还是靠回去坐好。 “你去和女神谈过啦?”她问曾经的精灵大神官。 “唔。”紫芫点点头,切换回了说正事的状态,“芙芙,我可能……要回森林了。族里需要我,这段时间我在外面……遭遇了不少事,也是女神和森林之都帮忙才能活着回来。我休假已经有点久了。” 他垂下视线。 他为了自己在大都小队的队友朋友离开森林,而现在怀尔利特和苏茜先后遭遇不幸,结果是,他已经在大都没有牵挂了。 哦。洛芙望着他,“好啊。远古之森的大家都尊敬你欢迎你,女神对我们很多照顾,这是好事呀。你不想回去吗?” 紫芫望着她:“……那样我就没法一直陪在你身边了。” “可是我也没有为了你放弃辉耀的身份和继承权啊。”洛芙觉得他的说法好怪,“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方便,传送塔半小时就到了,不过是分开两边上班罢了,就算我们一边一个也能经常看到呀?况且超凡工作又不计考勤,王室活动也比较宽松,我们想在一起就走两步在一起就好了啊。就算是夫妻每天腻在一起也要找自己的事情做,你知道我前世很多已婚人士每天上下班要在路上跑三个小时呢。” 她说的……也对。 不过紫芫总觉得刚刚签订誓约就规划两边跑的未来对自己的夫人不太像话,好像成家以后也不想给配偶分去多些时间关照一样不负责任。 洛芙不管那个,她觉得紫芫觉得族里对他很重要,想要也应该回去,那就应该回去。就像她保护辉耀差点把命玩没了一样,紫芫也从没说过他们在一起了要她放弃一点自己家里的事情。 自从他们好了以后,是紫芫搁置自己的事情迁就她多些。他好歹是一位千岁的大神官,传奇冕下,虽说在休假,一直迁就她也是在偏爱她。洛芙作为已经被偏爱的一方,特别能接受他分点精力在自己的事上,就像她说的那样,想在一起了大不了每天通勤半小时呗,超凡力量起来还能再压缩几倍。 紫芫说不过她,总之这件事就这样达成了共识。 不过他也不着急回去,超凡时间很多,又不着急,拖个几年都正常。 而在这基础上,另一件事就要讨论一下了。 “我们的婚礼。”他轻轻咳了一声,“女神和白尊陛下的意思是,在央都办。” 洛芙摸摸下巴:“……我以为继承人的身份和凡人国家王储的继承权不太兼容?” “是不兼容。”紫芫说,“所以名义上他们会使用对自由领内战中英雄的特别奖赏的名义。因为……我们俩的身份都比较敏感,辉耀的王储和远古之森的大神官结婚,在哪边举行庆典都不太合适。” 那倒确实,这两边都是实权政治人物结婚就比较麻烦。在辉耀在远古之森都有偏向和隐喻在里面。王储结婚是大事,不好私下低调解决。这世界又没有办两场的说法,不伦不类,还容易有更多麻烦。 这时候,找个第三国是最合适的。正好洛芙和紫芫在和梦魇互砍的决战中——现在他们管那个叫自由领内战——中出了力,干脆就用这个名号。这其中不乏有对洛芙出力作用的宣传,和对她继承人身份的隐晦暗示。 辉耀洛尼亚斯王室的王储洛芙丽达是古兰德继承人,要证据没有,但大家全都知道。央都方面允许她在这边办婚礼——诸神一大堆人都到场,这是只有诸神直系中的直系才有的待遇。表现明显得要把这是我继承人你们都放尊重一点糊到人脸上,但问就是感恩破例,不要瞎说八道。 白做事大多数时候还是妥帖靠谱的。 洛芙想,歪头靠在紫芫身上,又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难以置信。 谁能想到,这初见面的时候高不可攀,沉默矜持的少年最后会成为她的配偶呢。 就像镜子里的美人,她以为是妈,结果竟然是救世老祖宗。她曾经对残响有过的简单善意回报在她身上,被项玉救了许多次命。 “今年的胜利纪念日央都有阅兵。”她靠在紫芫身上,思绪乱飘,“我想去看。看过再离开央都。” “你当然可以去。”紫芫笑道,“你可是继承人。虽然没有明说,但到时候你肯定会有观礼台最好的位置。他们巴不得多把你往外面摆摆。” “这好吗?”洛芙问他,摸摸自己空了一块的良心,“我爸在辉耀头秃,我在这边玩。爱丽丝把权力又要移交给我父亲,又要移交给项玉。整个东方,央都大都浮空城都忙的四脚朝天,我却在这里等着看阅兵?” “好的很。”紫芫答道,毫无心理负担,“你受伤了,需要休养。这个系统设计的是有很多富裕的,就是为了保护那些年岁上千的超凡不至于被工作压垮。难受了就休息,理所当然。不说那个,只要你休息的理由是想休息,就已经非常充足。” 曾经的工作狂魔·学习狂魔·被生活鞭策·被命运毒打的洛芙对这种奢侈发言表示了目瞪口呆的赞叹之情。 第 443 章 洛芙在央都养伤留到十月,真的现场围观了一波胜利纪念日阅兵。 而且就像紫芫说的那样,观礼台最好的位置。旁边是奥古斯都,再就是本来应该在但不知道为什么跑路空位置的爱丽丝。 巫师的女皇死而复生,这事空前绝后。这次典礼,诸神双族长将会时隔一千年从骑士团队伍面前并肩走过,作为群星,作为确认,也表示现在和未来的权力格局,项玉的地位从不输以往。 除此以外,这次典礼还有某种少数人才了解的,终末之战后续扫尾完成的纪念意味。自由领内战打完,闹事的都被解决,对外部其他世界的联络恢复畅通,它也是一次对内对外的力量展现。 虚空一族和星空中个别联络紧密的世界代表,还有自由领的个别凡人代表和幸存超凡也受邀在场。 就像诸神曾经计划过的那样,甚至比那更快,自由领开始了从新融入回归主世界的进程。 诸神当年把自由领的作奸犯科邪恶超凡和老贵族奴隶主赶到那地方去,立下古老盟约,不干涉自由领,也不给自由领人庇护。他们顾忌着自己的脸面和信誉,不好轻易撕毁古老盟约。这么多年来再大的事也只有终末之战前项玉提剑逼人发誓那一次。然而可一不可而,即使诸神差不多腾出手来收拾自由领,如何交接干预解除光之限界也是个麻烦。 但格莱西亚自己把光之限界溶解了,为了把他在自由领的下属追随者都拉过来。 他们自由领自己搞的事情,可怪不到诸神头上。光之限界既然被溶解,也就再也没有被加回去。诸神在那边布置了另一套限制人员流动的设置,但也借此光明正大地开始干涉和自由领的内外交往。 之前和格莱西亚理念不合,借力打力跑路投诚的自由领超凡中,一部分有意愿有牵挂的主动加入了对自由领剩下的能力者和普通人的安抚交流工作。还有一部分之前混乱中有突出表现的凡人首领,没有和格莱西亚同流合污的普通能力者,还有各种各样还没那么离谱的势力也得到了诸神这边暂时性的认可,共同帮助稳定自由领现在超凡死光之后的社会秩序。 目前来说,他们代表自由领和诸神交流,同时也在适当调整自由领现在的社会情况,为以后必将到来的改变做铺垫和准备。 这个改变的过程可能要几千年,甚至等到现在这一代自由领老人死的差不多了才行。但诸神时间很多,并不着急,总有耗得过的一天。 同样待遇的还有虚空一族,这一族的族长在自由领内战出事的当晚,献祭自己做钥匙,帮助诸神把虚空屏障及时破开,捞了塔尔维亚和项玉两位真神。诸神承他的人情,尽量保护了他的生命,也按照最初的约定,诸神帮助虚空一族找出在星空和命运之中生存延续的道路。 目前来说,诸神已经允许虚空一族在这个世界像普通人那样生活。拿到虚空一族最本质的能力以后,他们合理地限制了虚空一族在空间之中乱窜的麻烦属性,让虚空一族穿行世界,却不必在世界之内毫无限制,成为威胁以至于人人喊打。 这种合理的削弱补丁,诸神有能力分享给其他世界,并且也有意向这样做。除此之外,他们之前去拜访的那一次也为虚空一族稳定了他们撕裂许多世界拼凑而成的聚居地。已经被撕开的世界无法复原,但灭世隐患解决以后,那个聚居地,或许也可以勉强算是一个受到命运因果链外部开放影响而不会灭亡的稳定小世界了。 ……虽然洛芙有点怀疑这么把削弱补丁发给别人会不会导致这能够自由穿梭世界的一族变成世界岛之间发大财的二道奸商货运贩子……呃,不过算了。反正这些自然有诸神去评估考虑。 诸神在考虑,虚空一族也在观察。至少这次典礼上出现的这些人都是。 他们中也有各种各样的人,有族长的交流一派,也有自由派,还有觉得诸神不是好人的独走派。这些人原本还对于诸神之前对待他们的粗暴态度有些意见,不过就洛芙所知,白和布莱兹准备了一些证据和材料关门和他们好好谈了半场以后,后续的半场材料就再也没机会用上。 这会那些家伙在观礼台侧面,看着魔法波动强的吓人的骑士团和盛大富有端庄辉煌的央都,一副每天都徘徊在面临危机的弱小世界之中,从没见过真正富裕繁荣命运开放的高魔大城市,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洛芙和他们之间隔了点距离,中间穿过爱丽丝的位置。那里还空着,这会项玉和白都要回来了。 洛芙悄悄问奥古斯都:“爱丽丝今天没来吗?” 她脑内过了很多联想,什么爱丽丝还政给项玉衍生出来的一系列复杂的权力政治斗争之类的。虽然她感觉诸神这帮人都不太想接盘,而还政给真神又好像太子继位一样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吧…… 但万一呢? 奥古斯都顿了片刻,直白回答:“她找赫布利安去了。” 啊,赫布利安军团长阁下。 ……啊? 洛芙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奥古斯都一脸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呗但就算不知道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天经地义平和表情。 “爱丽丝女王……和军团长赫布利安冕下……?”她求证似地重复确认道。 “对,怎么了?”奥古斯都问道。 “没……没什么。”洛芙麻麻地扭回头。 爱丽丝……哇哦,和赫布利安军团长有暧昧诶。 好诶。之前都没看出来。 她还记得在自己的梦里,那个没有击穿命运的世界线。诸神团灭,爱丽丝没有能力继承权柄,为了把古兰德的血统传承下去,嫁给了随便一个配不上她的凡人贵族,生下女儿墨提斯之后,身体不好没多久就去世了。 而赫布利安是传奇阶的军团长,想也知道他参与了一千年前的终末之战。若他战死,则不会和爱丽丝有后续发展。 将军和公主,多俗套的组合啊。 “那个……”她犹豫一下,向奥古斯都提出,“如果他们有孩子,还会叫墨提斯吗?” 奥古斯都一听这名就知道她在提什么,大龙ptsd刚好转,没痊愈,一听这个话题当场人都麻了。 “老远又没谱的事情。说点和现在有关的正常话题吧。”他答道。 好,正常话题。 项玉和白这会已经回来了,正往观礼台这边走。 洛芙瞥见了。 “您和女皇的事,您问了吗?”她说,一刀捅穿了奥古斯都的肺管子,“就你们之前问题的答案。结果如何?” 这问题杀伤力太大了,以至于奥古斯都立马就笑眯眯起来,就像洛芙小时候刚见到他他时常会露出的那种虚假笑容,看起来假的有点吓人。 洛芙已经不怕他了,还是多少被这家伙的表现激起了一点条件反射。她麻了,整个人都多少有些紧张起来。直到在旁边一直不太关注的紫芫揽住才好了点。 “小洛芙。”奥古斯都笑眯眯的,“你这个样子,会失去我的。” “就算我失去了您,也和您能否得到您想要答案的是两件不相关联的事。”洛芙耿直,毫不买账.jpg,“尊陛下,加油啊。女皇这样美丽的女神,就算是女人也会心动的。说来您可能不信,之前格莱西亚还和我表露过,他对女皇非常倾慕,有许多分非之xiang……” 奥古斯都不兴听这个,项玉已经过来了,他笑眯眯地,干脆利落地抬手静音了洛芙三秒。 …… 阅兵典礼结束以后,奥古斯都还想着洛芙挑起的胸口插刀话题。反正洛芙有人了,人家不怕这个,说再多也是单方面插他。回想起来还是十分难顶 。 他和项玉一起走进紫金宫内,思绪乱飘,身边的项玉倒是还会回应来见她和她打招呼的远道而来的官员和超凡。 她的身姿挺拔优雅,步伐轻快稳重,和一千年前没什么两样。 奥古斯都望着她发顶的金色细链,那纤细的金丝从她脑后的金发之间穿梭垂下,带着错落明亮的宝石点缀在她脑后,好像一串闪闪发光的星星。 星星真漂亮。 项玉在外面跑了一上午,头发还整齐,但金丝之间还是有那么一个闪亮的宝石垂下来的时候蹭到她的头发,有些歪了。奥古斯都盯着它,看的专注,忍不住伸手轻轻把它拨了回来。 他把星星拨回原位,但也碰到了项玉的头发。金发的美人抬头望过来,惊讶之后是温和的笑意。 “有点歪了,现在正了。”奥古斯都说,被项玉美丽的好像星空一样璀璨的湛蓝眼眸注视着,觉得自己像个在做没必要事情的傻瓜,“你的这个头饰……挺好看的。和你的金发很搭配。” “这个头饰我一千年前就常戴。”项玉眨眨眼。 ……几乎每天都戴,连神像壁画上都是这个形象,都几千年了。 奥古斯都觉得她是个话题终结者。 “它和一千年前一样搭。”他强行解释。“时隔这么久,再次见到,仍然惊艳。还有你的裙子,也特别衬你的头发。” ……一般超凡不会这么恭维人,因为听起来真的很蠢,特别是项玉和头饰一样几千年都穿这个类型的,上古神族和巫师一族风格结合的红裙子,听起来就更蠢了。 但奥古斯都觉得看在他之前脑子不好使的份上,他会得到原谅的。说实话,他现在表现的这么白痴,说不定就是自己之前神志不清还没好。 项玉凝望着他,很快微笑起来。 “你怎么像个傻瓜似的。”她笑着看着他。 “我从前很聪明?” “从前,嗯,有点狡猾。” “我疯了一千年,“奥古斯都真实叹气,“脑子不太清楚。又或者我已经不知不觉被时间所改变,清醒过来也不再是过去的我了。” 一千年,无论是死亡的一千年,还是失去理智的一千年,这都是个沉重的话题。书房内的侍者悄悄退走,项玉注视着奥古斯都,抬起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奥古斯都用手心轻轻覆上了她抬起的手背:“你觉得狡猾的我和傻一点的我,哪个更招人喜欢些?” “从前的我们和现在的我们是承继关系,承认一个就得承认另一个,不存在是与否。”项玉的指尖触摸到奥古斯都的脸颊,又轻又痒,“能站在这里已经是幸运,比较和选择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摸摸奥古斯都,放下手。而大龙还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你这倒是提醒我了。”他做出思索的样子,“我记得一千年前我曾问过你一个问题……你说等你活过终末之战再给答复。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记得有这回事,不过问题我似乎记不清了。你可以再问我一次,让我回想一下吗?” 奥古斯都有一秒担心她是不是真的记忆损伤那么大,一秒之后他无奈起来,又有点想笑。 “好吧。”他说,“还好我还记得那个问题。谁叫我是询问答案的一方呢?” 他低低咳了一声,注视着项玉,又把那句话复述了一遍。 在他说到倒数第二个词的时候,项玉踮起脚,轻轻吻了吻他。 奥古斯都:???!!!!!!!! “我以为我的答案很久以前给过你了。不过既然你没有领会……现在你得到答案了吗?”项玉退回来,安静地笑了一下,平和地问他。 “没有。”奥古斯都拉住她,“你的意思我没有理解。为了避免误会,请你亲口再和我说一遍吧。” 项玉笑起来。 她开口说了答案。 “你看,你这不就和从前一样狡猾。” …… 又过了一个星期,洛芙和紫芫辞别紫金宫的众人,离开央都,回去了辉耀。 她的伤还没完全好,当初发狠炸了自己的魔力回路,代价就是要长久的修养。好在她年纪轻,境界低,生命力充足底子好。和那些上千上万岁的老妖怪还不太一样,总归是约莫能康复到没受伤之前的水准,不会造成长久的影响。 王储长期在外面养伤不是个事,半年一年的还行,再久了容易影响不好。洛芙于是回去了,切斯特在辉耀终于也差不多把乱七八糟的事情收拾的差不多,她回去反正也没打算跟着操心。 ……不过如果切斯特没有对安妮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更好了。 洛芙在王宫咸鱼了一个月,实在是咸鱼不下去了。 她觉得自己得找个机会和切斯特谈谈,关于他似乎可能大概在无意识pua自己闺女这件事。 “爸,这,安妮虽然做了错事,但她毕竟也还年轻。就算是诸神中最严厉的也不会因此否认她的一切,总归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也得给人留下个改正的机会吧?” 切斯特的书房里,洛芙按着老爹的桌子对他说。 “我没有不给她改正的机会啊。”切斯特莫名其妙。 “但你天天对安妮冷漠批评,时间久了她精神状态就坏掉的!”洛芙拍桌,“爸!安妮她!罪不至死啊!” 切斯特:…… 这什么跟什么啊,谁要谁死啊。 “蒙托洛之前在考虑君主立宪,你对这件事怎么看?”他板着脸问洛芙,短腿一样转折话题。 洛芙抿抿嘴。 在央都的时候她和俄托见过一面。少年时候的小伙伴现在已经长成了铁血杀伐的健壮青年。他在蒙托洛长期拉锯战,在自己的国土看着自己的子民互相杀戮,看着自己的一个哥哥祸害另一个哥哥的政治遗产。褐托与外人勾结,卖国,出卖整个蒙托洛的所有土地和民众,背叛誓言和盟约,为了逼迫玫瑰公主带回她的力量砍掉了三哥的手,逼死了三哥。 很难说他身上还有多少小时候洛芙在辉耀王宫里认识的小伙伴的影子,尽管他们之后还见过面,一直在通讯,尽管他看着洛芙的时候眼中还有些微柔软的温情。 他请求诸神允许蒙托洛君主立宪。 君主立宪依托于社会发展到近代或前近代,原本是王室为代表的传统贵族派在贵族阶层权力博弈的过程中被架空的结果。它依托于生产方式的提高,让新兴贵族和资产阶级的阶层力量提高到一定程度,从而获得可以和旧派权贵和王室进行权力争夺,乃至于取得阶段性胜利的程度。 它是进步的,至少比真正的纯封建国家要进步。如果不是超凡神仙打架,如果不是洛芙和切斯特是封建阶层的叛徒,辉耀说不定这会内政就会在闹腾这个事情。至于诸神统治的大帝国为什么不搞这个,这可能主要是因为诸神那套玩意根本不是封建统治系统。 硬要造词的话,他们那套东西可能更适合被形容为以真神概念和超凡力量为基础的长生种-凡人开明□□。是一种高魔世界才能搭起来的虽然叫帝国但不怎么封建的玩意。 不过蒙托洛终归还是凡人地方。 洛芙觉得俄托做这个决定也下了很大决心,社会进步以后就难倒退,国王的权力交出去就难收回。他现在携带着应得自由领内战胜利的光环,还能压得住下面,但凡人终归寿命有限,以后蒙托洛王室可能就要逐渐日薄西山了。 ……不过这对俄托来说说不定也不能说是坏事……他家里人被王室内部争权夺利的事情杀得只剩两个。祖国土地炸废一半,王都化为一片仿佛从没存在过的废墟。 洛芙能够理解他对这一切的切齿痛恨。如果是她,说不定也会觉得,通过血缘政治统治一个国家,只因为一个王是另一个王的儿子就可以不经考察地对这个国家为所欲为,把它和它的人民随意出卖来填补自己的私心,而天然具有法理,不需要考察和测试,这件事蠢的不得了吧。 蒙托洛因为内耗本就落后于东方地区的其他国家,经济一塌糊涂,生产一直倒退。君主立宪制是和资本主义搭配的,能够有效推进社会资本主义的发展。这个时候自由领光之限界刚刚打开,正是内外交流的好时候。凭借着他刚刚打了满场的泼天威望,足够在他年老之前给国家铺好路,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下来。 “我觉得他是富有远见十分伟大的国王,采取了有勇敢而有魄力的尝试。”洛芙对切斯特说,给出了自己的评价,“他刚刚打赢内战,又有诸神支持,还挺过了自由领超凡内战的迫害。这时候他声望空前,因为是蒙托洛战场还有很久的庇护,本可以组建团结在他周围的新的君主制王国政府,让他的一切长久地延续下去。” 他们都知道这里有俄托自己被内战刺激到的原因,也有诸神的支持不是永恒,最多持续几代人,蒙托洛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原因。 不过总归是……一个勇敢的尝试。 切斯特没说什么。 “你也觉得那样更好吗?”他问洛芙。 洛芙觉得……辉耀现在属于开明□□,因为切斯特和她,两代超凡国王时间之内,王室都会是比较理智的状态,不至于太拉,也早就投靠了新兴贵族,还不至于现在自己砍自己一刀,强行转换倒也不必要。 “社会制度会随着生产力发展一起变化的。”她回答,“我觉得辉耀现在情况很好,洛尼亚斯王室身份特殊,倒也不必太担心。” 亲爹点头。 洛芙望着他。 “爸!”她说,嗷的一下找回了之前的话题,“安妮!罪不至死啊!” “我没有要她死?!”切斯特炸毛了,他桌上有一大堆一大堆的公文要看,老宰相和赫尔加都不在了,老臣不老实的被洛芙和爱丽丝轮流搞死一批,新人还要从新磨合。 他这会烦的要死,不想讨论安妮的事——主要是和洛芙说话就不烦,和安妮说话就烦。他就是偏心,但想起自己偏心不对也烦。 “那你也不能天天那么对她啊!她做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讨厌,也不理她。王宫就这么大地方,继续这样要出问题的!” “那你要我怎么办?!”切斯特也炸毛了,自从他在王宫地底牺牲自己把洛芙甩出去以后,他这个闺女是越来越说不动了。 倒也不是不好,这样的洛芙更活泼有生气了。切斯特和她说话,哪怕是吵嘴也没有不高兴的时候。 ——但现在——“她对你,对辉耀做了那么大的事,你难道要我笑脸相迎吗?!”切斯特觉得这就离谱,“处罚她你也心软,还有莱尔菲丝给她求情。不处罚的话,她搞了这种事,难道还对她温声细语和她说没关系哄着她才对吗?” 洛芙老震惊了,她就不该和切斯特开启这个话题。她早该知道的。 好在现在终止也不晚。 “父亲把安妮放出宫吧。”她直捂脸,“安妮陪着布洛瓦夫人不肯走,就郊外的行宫给布洛瓦夫人吧。王宫繁忙,也不利于布洛瓦夫人养病。安妮在自己的地方也能自在点。赠与公主一座行宫也不算出格,她毕竟是您的女儿,我的妹妹啊。” 切斯特觉得这个法子……也行吧。虽然他还是没理解为什么女儿说他对安妮冷着脸对安妮很不好,但还是有一点她说错了,他其实还是顾及安妮是他的女儿,是洛芙妹妹的。 ——若不是这样,她早就和那些搞事情的大臣一样,骨头都能用来打鼓了。哪还能不受任何实质处罚地呆在宫里,吃好喝好什么都不短地生活呢? 国王在忙着处理国内一堆烂事,看管自由领边境的百忙之中把行宫为布洛瓦夫人收拾出来,请莱尔菲丝住过去修养。 莱尔菲丝没有多少时间了,喝了毒药以后身体每况愈下,现在也没几年好活。安妮和母亲相处的时间过一天少一天,所以哪怕受尽冷脸也不肯走,一定要陪在母亲身边。 莱尔菲丝去了行宫,安妮也去了。到了那里,她们多少算是舒了口气,压力小些,对莱尔菲丝的身体也有些好处。 洛芙伤基本康复,想要去大都浮空城和警察系统呆几年。算是进一步修养,轻度工作,顺便熟悉一下自己的超凡力量。临走她和紫芫去找安妮告别。 莱尔菲丝和安妮早知道是她做的,对她感激了一番。洛芙并不为她们的感激,她对莱尔菲丝仍然尊敬,也希望这位女士最后的时间过得好。 “公主殿下如今和紫芫冕下在一起,生活幸福,真是一件值得祝福的事情。”虚弱的金发女士拉着洛芙的手,头发花白,眼神真挚,轻声细语地同她说。 “是,我有阿芫陪在身边,一直以来过得很好。”洛芙点点头,不忍心看这位母亲虚弱苍老的模样。 “那样就好。”莱尔菲丝温柔慈爱地拍拍她,眼神和她年轻时候关爱温情的模样没什么区别,“公主殿下,我就要死了。” “请您别这么说。” “不,人总是会死的。”莱尔菲丝对洛芙说道,神情倒是平静温和的,“我只是想告诉您,请您不要为我的失礼而恼怒。” “公主殿下,我是安妮的母亲。我想,如果您也是我的孩子,如果米兰达王后陛下还在这里。她看着今天的您,看到她的孩子成为了现在的您,也会由衷地为您感到幸福和快乐的。” 洛芙眼眶有点红了。 为莱尔菲丝,为米兰达。 为她前世的爸爸妈妈。 …… 傍晚的时候,她和紫芫从行宫出来,站在行宫的湖边,远远望着王都的方向。 太阳在他们头顶变成了橘红的颜色,天空中的云朵颜色热烈,风从湖上吹来,有些冷,又是一年冬天。 “真没想到我们再一起回行宫会是这样的光景。”洛芙看向紫芫,对他说。 想想上一次,多久远啊,她十二三岁的时候,带着一堆命运的牵扯和惊天动地的秘密,在这里什么都不懂地和紫芫学打猎。 那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真的很漂亮。 紫芫微笑起来,伸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其实我对你动心,可能就是那天晚上吧。”洛芙回想一下,时隔多年,仍然觉得那天晚上的夜风温柔沁凉,酒的香味随风飘散,还有榛子巧克力饼干,“那时候我第一次正视你在超凡之外还是个男人,就……和你在一起会很有趣的那种人。” “那可巧了,我也是。”紫芫转身看她,眼神温柔爱慕,“我也是在那天晚上,在屋顶那里,发现你的内心里是个有趣的灵魂。” 洛芙握了握拉着他的手,即使他们已经是这样熟悉亲近的关系,仍然有点不好意思。 紫芫低头,轻轻亲亲她的额头。 过去的时间确实坎坷又曲折,命运给予洛芙礼物,也夺去一些东西。它让他们相遇,也让他们几度差点分离。 好在以后已经不会有什么命运了。就像诸神说的那样,人的命运,掌握在人自己手中。 洛芙已经是超凡,她和紫芫会有很多时间。很多时间在一起,很多时间等待伤口痊愈。也许很久,也许很快,收拾好行装和心情,她还能从新上路,和紫芫一起。 即使是现在,洛芙总是会期待那样的未来。 第 444 章 自由领内战结束了,东方地区长达数万年的光之限界消融于无形。古老时代的阴霾逐渐驱散,凡人在这片土地上逐渐表现出新的活力。 而时间还在前行。 自由领内战结束以后,东方十五国地区发展的齿轮逐渐开始加速转动。与此同时,光之限界打开,自由领归于秩序世界,这里的诸国在探索与发展中也将迎接新的挑战。 有的国家还在打仗,另一些达成了暂时的妥协,又或是在战争中解决了内外压力,找到发展方向,重归和平。辉耀的邻国布利斯和高山签订了暂时性的停战协议,希尔坦又开始同国王回归的辉耀友好交流。 蒙托洛的王室在内战中扮演了力挽狂澜和同样不光彩的角色。新的国王俄托深深认为王室统治制度具有某些愚蠢的特性,他决心推行某种议会制度来将权力以更开明的形式分发下去,并用自己在内战中获得的威望推行这一切。 而辉耀,原本因为国王和摄政公主接连出事,又有外部人员挑拨的政局在国王回归后平稳了下来。切斯特作为王储也是超凡的超凡国王,时间很多,解决了内部问题以后大刀阔斧地整顿起内政来。 莱尔菲丝在行宫休养了三年,终于还是敌不过凡人总有的生老病死,在一个明媚的冬天故去了。 她最后的那些日子,作为切斯特的王妃安顿了下来。虽然洛芙私下还称呼她为布洛瓦夫人以示尊重,但莱尔菲丝似乎不怎么在乎。 她漂泊一生,人生刚刚开始就因为安妮的出现而拦腰斩断,从此再也没有安顿下来获得平安喜乐世俗幸福生活的可能。到她年老,女儿都已经成年,曾经的女儿的父亲终于肯给她身份,让她作为自己的妃子,孩子的父亲度过最后的时光。她可以心安理得地留在这里,不因为不被承认而一直顶着不明不白的身份,莱尔菲丝非常平静和满足。 在她生命的最后时间,她和切斯特达成了和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国王陛下在沉睡几年以后似乎看开了一点,但他终归是把莱尔菲丝接纳为了近乎朋友的家人。他同莱尔菲丝说,虽然他不情愿承认莱尔菲丝是自己的女人,但她终归是孩子的母亲,所以也算他的家人。 莱尔菲丝对此感到非常的欣然和感激。为安妮作为女儿终于得到了父亲的原谅,也为自己。 她死后,切斯特为她主持了符合王妃身份的葬礼,并把她埋葬在王室的墓园里。 现在在满大陆乱飘的赫尔加赶回来参加了莱尔菲丝的葬礼。在那之后,之前一直寸步不离陪伴在母亲身边的安妮也同切斯特和洛芙请辞。 她自觉自己无法承担公主的责任和身份,政治的事情处理不好,也并不快乐。她想要离开王宫,恢复自己最初就是也一直期待的能力者身份,跟随赫尔加一起游历。 又过了几年,洛芙和紫芫在央都举办了婚礼。 那是非常盛大的场面,诸神座下的超凡官员,远古之森紫芫的老友和辉耀洛芙的朋友长辈来了许多人。 紫金宫有很多年没有举办过这样大的,具有好的意义和期待的典礼了。整个宫殿都仿佛沉浸在花和彩带的包裹之中。按照白和项玉的说法,真神有继承人,继承人能够结婚,乃至于有新的后代,这对于他们和整个世界来说都是繁荣平和的标志,是一种本身就值得庆祝的好事。 在盛大而喜悦场景里,全世界人们的见证之中,切斯特牵着她的手,把她交给紫芫。布莱兹家的两个孩子做花僮,项玉为她主持婚礼,而另一位族长白,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和琼一起站在紫芫亲友的那一边。 洛芙又念了一遍很久以前在浮空城和紫芫一起念过的誓言,和他交换耳坠,把奶奶留下的黑曜石耳坠戴在她左边的耳垂上。有花瓣和缤纷的光点从天上落下,隔着头纱,她望着穿着精灵礼服的紫芫,视线撞进他漆黑的眼睛,不禁不好意思起来。 她不好意思,低头抿嘴笑。紫芫望着眼前穿着婚纱的洛芙,觉得她从来没有这样美丽过。他想要夸奖,却甚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也难得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新人之间小小的藏不住的眼神交流哪里瞒得住在场的人精大佬,诸神都用慈爱的看孩子的眼光望着他们。人神塔尔维亚坐在那里望着他们同饮一杯酒,眼神慈爱而温和,好像实现了什么期待和心愿。 ……人神的伤再也没有好。 诸神自相残杀,反噬严重到当场必死。格莱西□□况特殊,诸神也在尽力保护,才让塔尔维亚坚持到现在。 但他伤的太重了,受伤之后身体持续崩坏,拖得也太久了。他魔力回路最核心的部分,身体容纳力量最本质的东西在那漫长的崩裂中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即使之后再如何努力弥补,也无法变回没受伤时候的情况。 真神的力量强大无可匹敌。但他们终归受制于物质世界脆弱的躯体。 塔尔维亚无法容纳力量的程度超过了临界点。他的力量不再能够促进他的身体恢复,反而变成了造成持续崩坏的负担。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力量对他造成的缓慢恶化越来越大,他也越来越不能够支撑容纳自己的力量,裂开的地方无法愈合,他的状态每况愈下。 这样持续下去,他将面临所有人都会面临的那个最终的结局。 诸神肯定不希望塔尔维亚死。 于是在他身体彻底完全崩溃之前,他们试过所有办法,终于不得不赌最后一种:他们将把塔尔维亚的身体和力量都封印起来。诸神级别的巨大力量压制到最没有活力的情况,身体保持些微生机,用这样的办法来期待他身体的自愈能力能够把崩裂的因为力量强大无法弥合的部分填补。 就像当初阿尔伯特的神后米莉菲丝,为了生下布莱兹养着的那对魔力属性冲突的双胞胎所做的那样。 但也像她当年那样,这个法子非常危险,过程结果不可控制。真神的力量太强,生命力相对应的很弱。极有可能把塔尔维亚封印住,到最后他的生机反而衰弱断绝,连最后的时间都没有。 这是个赌命的活。 但塔尔维亚也没得选择。 在他赌这一次之前,以此去会死不会回头的准备安排好身后的事情。这活他去杀梦魇之前已经干过一次,现在再来非常熟练,到最后的时候,他和洛芙见了最后一面。 “你怨恨我吗?”塔尔维亚拉着洛芙的手,轻柔地问她。 他身体已经很不好,生物质的质感在褪去,神性本相逐渐以某种方式表现出来。靠坐在那里,他的头发青白交加,身上隐约有微光泛起。 “不,我不恨您。”洛芙握着他的手,知道人神这一去极有可能死去,忍不住红了眼眶。 塔尔维亚眼神有些飘忽。 “我知道您有不得已的地方。我明白。这世界上不总是所有事都如所有人的意愿,可总得有人来做那不尽如人意的选择。”洛芙握住他,把自己许多年前同他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逃避是不行的,敌人和命运都不会给逃避的人好结果。总有人要来做选择。您愿意承担这份责任,承担我可能会有的憎恨,我以为这是一种崇高的勇气,并不是攻击怨恨您的理由。” 塔尔维亚收回视线,看向了她。 “你和我们初遇的时候已经有些不同了,目前来说,凡人或许还能将之称为成长。”他疲惫地眨眨眼,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看向更远的地方,“或许继承人最终总会变成我们这样,但我其实希望,如果你们面对的事情让你们可以一直保持最初敢爱敢恨的模样,可能要比那一切都更好。” 洛芙忍不住了,眼泪落下来,她低头去擦。 “别难过。”塔尔维亚安慰她,疲劳而平和地笑起来,“我不能说是个很有温情的人,值得让人为我哭泣。我逼死许多人,最终自己也参与进来,命运经我之手把不幸降落到那么多人身上,到最后,我作为最后一个落到这样的下场,这是我应得的结果,也称得上是公平了。” 洛芙嗷的一下哭出来。 “谢谢你。”塔尔维亚虚弱地对她微笑道。 …… 洛芙出来的时候还在低头抹眼泪,诸神却已经等在外面。她看向项玉,看到女神冲她点点头,忍不住更难过了。 她在露台上找到紫芫,钻到他怀里让他抱抱。 “别太难过了。”紫芫摸摸她的眼泪,“对于数千近万岁的长生种来说,死亡不再是那么痛苦的话题。你能宁静一点,也能让他好受一些。” 洛芙止住泪水,擦擦脸,垂下视线,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紫芫用另一只手揽住了她。 “他说如果他回不来,就把东方地区交给我管。”她抿抿嘴,很难受,想起无迹神殿的那些神官,忍不住更难受了。 她好抗拒这种未来,即使知道这是妥善的安排,仍然赌气似的和紫芫抱怨:“我不想管。” 紫芫叹息一声,把她揽到自己身边。 “那就不管。”他轻声说,“……这本是求生的尝试。也许他会活着,那么事情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真神的力量从他们背后的宫殿内部扩散出来,逐渐增大,最终在魔法层面成为了遮天蔽日的太阳。洛芙和紫芫回头看着那光芒亮起又收敛,知道这持续许多年的赌局正式开始,而结果,在最终之前谁也无法确切知晓。 …… 又是一年夏日祭典。 沿着大都翠茵河的岸边,有小贩在卖报。 最近魔影取得了量产化的突破,在大都的普及度极大提高,而政府也非常配合,重大消息都会在魔影上声情并茂地播报许多次,这让报纸的销量略受影响。 但便于携带的新闻汇总总还是有人需要的,总有些人在紧张的上班路上需要看些新闻消息掌握动态打发时间。小贩还卖别的杂志和旅行物品,生计不受影响,在夏日祭典这段时间还能略赚一些。 而这段时间,因为大都和自由领建交的事情,报纸的销量还取得了暂时性的增长。 “警官,买报纸么?”小贩对路过的一位熟悉的警官打招呼,“最新消息,您之前问的郊区魔晶石存储仓库连环夜间爆炸案调查结果出来了。是我们大都的那位明星警官办的呢!” 那位漂亮的猫猫女士竖起了耳朵,脚步一转凑了过来。 小贩知趣地递了一份报纸给她,一边熟练地从她手里接钱,同时试图和她唠两句:“这位在我的客人里都出名了,不瞒您说,现在大都有好些人私下都在讨论她。自由领并进来那么多能力者隔三差五搞事情,虽然浮空城也管事,但警方处理的大事里多少有她的影子,这位想必在警方的行动力出力不少吧?” “嗯嗯,有。”喵喵警官拿了报纸,站在报摊前翻了两眼。她毛绒绒的深黄色尾巴柔软地翘了起来,在空气中卷了一下。 那位小贩还试图和她八卦:“说起来警官您和那位洛芙丽达大神都是警察,她真的是警察,不是浮空城派来的辅助人员吗?” “问这个做什么?”喵喵抬起头,圆溜溜的黄眼睛看了他一眼,“你要把我们的组织结构拿出去吹牛说八卦吗?” “没有没有!”小贩连连摆手赔笑,“就是好奇,毕竟那位辉耀公主的身份,参与自由领内战,还有在央都举办婚礼的荣誉,这一切已经够神奇了。如今这么一位厉害人物跑到我们大都当普通警察,这总让我们好奇嘛。” “哦,是真的。”喵喵听懂了,她郑重又肯定地点了一下头,“是普通警察哦。虽然她是超凡,但超凡也要生活嘛。认真的时候做这个工作,放松的时候做那一个,顺便帮助大都警方一下,这不也挺好的吗。” 她粗略翻了翻报纸,合上它,准备转身走掉了。 “不过,她不是浮空城普通执行官,应该不算普通警察吧。” 喵喵警官走了两步,在街角看到了一个人影,颠颠跑起来,来到她身边才停下。她把报纸给那人看,笑着和她说了什么,收获了那人分享给她的纸袋装着的汉堡。 她们高高兴兴并肩沿着人行道向远处走去,所在的位置逆着光。小贩只能看到那位喵喵警官的同伴穿着长长的女士能力者长袍,肩膀上蹲着的大鸟对着她怀里的纸袋探头探脑,金色的细卷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 到这里正文全部完结!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特别是回复过我的大家! 用爱发电不容易,这个文没有签约也没有钱,除了大家的收藏点击和评价以外我无法收到任何反馈和回报,因此它们对我尤其重要!尤其特别感谢中间回复过我的给我评价在评论区和我交流过的读者!交流和了解大家的想法对我来说非常愉快,你们的回复也给了我完结这篇文的力量。 全文完结以后我会更新一两篇番外,再多的不确定有没有灵感。主要是洛芙和香菜之后的事,不影响主线剧情和文末留白。这个故事战线拉得太长导致没法连载期间修改,感谢前面给我提过意见的读者,我也会回头修一下前面。 下一篇我想写点轻松乐子人,这个故事到后面太沉重了,沉重到我写出来也耗费许多心力。目前暂定一个魔法世界的穿越者vs修仙世界土著女主的故事。番外掉完之后我休息好了会写。这篇我会尝试签约,前面剧情可能会调整修改,可以观望一段时间。 最后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们有缘再见 番外:梦回故乡 “家主,您找我?” 洛芙推开紫金宫大起居室的高大木门,步伐轻快地踩着里面永不褪色的深红色地毯走进来。 这会正是初春,天气很好,连同被大老远从远古之森喊来的洛芙心情也不错。她早起换了一身葱绿色有着粉色和黄色小花的春装,一手拿着信,另一只手还记得冲蹲在旁边大花瓶上的黑凤凰嗨了一声。 黑色的大鸟舒展脖颈,张开翅膀,不满地鸣叫起来。漆黑的羽毛在阳光下反射着乌油一样的色泽。 金红色的女神敲了赛孚瑞亚一下。 “我们最近发现了一些和你有关的事,我想你会感兴趣。阿芫也来了,坐。” 洛芙跟她很熟了,闻言很自然地直着往沙发上走。和她有关的事情可多了,她也没往什么离谱的方向上想。 黑凤凰被项玉捉来紫金宫养伤似乎有了点成效,至少这会洛芙这么看,这家伙在终末之战时期受创变得半身白骨是从外表看不出来了。她这会化作比较小的大鸟形象蹲在那里,被项玉敲了以后攒攒翅膀合上眼,看起来不像在养伤,倒像是抱窝孵蛋的老母鸡。 洛芙光顾着看赛孚瑞亚黑漆漆油亮亮的羽毛和优美的脖颈翅膀,过了好几秒她才反应过来女神刚刚说了什么。 “……您刚刚说什么?!” “……我觉得那可能是你原来的世界,你要回去看看吗?” ?!!!!!!!! “不是?我?”洛芙傻了,话不会说,抬起手,连手都不会比划,“我这还能回去?那边是什么时间?我死了快三十年,不是说两边世界时间进行不一样?我?那边世界这么年是不是都大变样了?您转世到我身上可是过去了一千年啊??对半分也有五百年?” 她人都傻了,脑子里面一团乱麻。一边觉得那边五百年可能发展出了歼星舰,另一边觉得说不定核大战打完了现在大家一边用□□子打狗吃一边捡瓶盖。 项玉和紫芫看她这样都觉得可乐的很。 “我想没有那么久。我之所以转世需要一千年,只是因为我的情况特殊,带着权柄走的很慢。”项玉说,之后又解释了一大堆洛芙可能原本能听懂但现在反正全都听不懂的乱七八糟的玩意。 什么初代真神曾经调快过时间链后来又被他们调慢了所以这个世界历史特别短,什么她第一次非正常进轮回所以投胎特别慢以至于两个权柄碎片差不多同时回来。什么理论上对面的科技基础非常稳定是很有潜力的世界只是文明还年幼很可能没有过去许久,之类的。 洛芙也没听懂,洛芙也不想懂。 反正总而言之,一星期以后她站在自己前生国家的大街上,旁边是大夏天熙熙攘攘的穿着短袖短裤拿着雪糕凉水遮阳帽的热烘烘的人群,整个人都仿佛还活在梦里。 ……就这么……回来了? 她站在那里犯傻,望着周围的一切,路边有人举着雪糕走过,汽车在马路上开,感到一种似梦非梦的不真实感。 周围的人却已经嘀嘀咕咕地悄悄回头,还有掏出手机照相的。 年轻漂亮的金发少女,富有异域风情的容貌美丽如同天仙下凡。在这盛夏人人满头满身大汗的日子里,她却穿着富有异域风情的初夏春装。裁剪带着某种古老年代才会有的富丽特质,耳坠和缎带考究优雅。 在她身后的是黑发黑眼的青年,五官柔和而端正,说是本国人又觉得衣着气质不太接地气。这人穿着一套深秋才适合上身的考究风衣,里面是条纹长裤,衬衫领结马甲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如果不是他这一身大夏天的看着就热,看他一眼就能被代入近代西方工业国家首都的秋天。 “是cosplay吧?”人们嘀嘀咕咕,“看缎带和首饰像是真的,说不定是把家里的老古董穿出来了。” “也有可能是珠宝商拍复古系列呢。” “真有钱啊。” “真漂亮,这颜值气质,不是明星肯定是哪家国外权贵的大少爷大小姐。” 在有奇怪的人上来搭讪之前,紫芫托了托洛芙的腰,隐藏起来他们的存在感。把她拉进了旁边的商场里。 “这是你的故乡吗?”他轻声问洛芙。商场门口有一家小小的报刊亭,有人在那里站着选书。紫芫有样学样,拿了一本月刊杂志,仿佛展示似的给洛芙看了一眼,又把它还回去,同时冲老板点了点头。 老板注视着街道那头刚刚聚集起又散开的人群,根本没注意到有奇怪的人拿了自己的杂志又给放了回去。紫芫拉着洛芙从他眼前走过,老板的视线也不曾偏移,就像根本没看到一般。 ……在紫芫的世界,杂志会把年月和期刊号写在第一页。 在这个世界显然也是如此,洛芙点头,表示她看到了。她回过神来挽起紫芫,和他一起走进了商场里。 商场里的冷气开的很足,空气中有一股清新的味道。似乎是空气清新剂,又似乎是一楼柜台散发的混合香水味。玻璃橱窗闪闪发亮,店员精神都饱满而自信,能够熟练地操作类似魔影的复杂小巧设备,对靠近的顾客笑脸相迎。 紫芫观察着这一切。 店员脸上自信的,有知识有希望的表情,营养充足而饱满红润的脸庞加深了他对这世界实际接触的第一印象。 有人拿钱在门口自动售货机买冰淇淋,还有人试图对漂亮的女朋友照相。 嗯,就像那些穿越者写的‘科幻’小说一样,他们还有发达的货币系统,个人通讯系统,和各种各样随之匹配的防伪设计。 “芙芙,我们得换身装扮。” “阿芫,我们需要钱。” 他对洛芙说,与此同时听到了洛芙异口同声的话。紫芫和洛芙对视一会,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挣钱是不可能挣钱的,工作就需要查身份证,紫芫也不想拿几十斤金子冲进交易所引起政府重视。他俩隐藏起来看了一会,每个路人兜里都探查一下,手里复制出的钱攒够了一沓。 确实是纸币,保真,纸币上的号码都特别真实。唯一的问题是这真钱有两份,搞多了容易通货膨胀。 洛芙和紫芫交头接耳摸了一把钱,在被人注意之前把钱塞进口袋,拐进了旁边一家高档衣服店。 ……凡人的衣服在紫芫和如今的洛芙眼里总是简朴粗糙的。 特别是这个时代的审美,和一大堆长生种审美品位保守庄重的魔法世界又特别不同。洛芙自己还好,连衣裙外面批件外搭,就当行动方便了。但她看紫芫那样,穿着长袖衬衫表情都像怀疑自己在穿睡衣逛大街。 “阿芫特别帅。”她哄紫芫,把他的长发系起来放到脑后,帮他整理了一下特意给他挑的没那么一板一眼的宽松衬衫,还给他把袖子挽了起来,“你看大街上的人都这么穿,这在我们这是很日常的衣服,一点也不像睡衣。这个衬衫上还有图案,还有颜色,还能挽袖子,它不是那种穿在里面的衣服,直接穿出门根本没有失礼。” 紫芫没说什么,他和洛芙其实换不换衣服都融入不来,光是脸和头发就是盖不住的奇怪效果。堪比他早年看过的烂俗狗血都市言情/兵王小说里男女主俊男靓女震撼出场时候的效果。不如隐藏自己,做什么事情都可以,这样比较一步到位。 ……但洛芙想回家。 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使他们只能在这里停留一个月,而她现在属于那个魔法世界,身体上的规则和作为生者的牵扯都无法分离,她已经无法回来。 即使有这么多即使,她也想回家。 所以他表现的很乖,就算穿这比大都流行夏装还少布料的奇异装束也无所谓。 洛芙给他收拾妥当了,拍拍裙子,欣赏了他一番,十分满意。紫芫气质太好,什么好牌子的衣服设计都压得住。就连他那一头长发,梳起来也挺像复古贵族,看起来十分和谐…… ……算了,估计和谐不到哪去。她离开这世界许久了,这些年来其实和紫芫更熟悉。她眼里看紫芫怎么看都是那个人,至于别人的看法……店员看起来还是觉得这是奇装异服吧。 洛芙看看紫芫,越看越满意,嘿嘿笑起来,踮起脚亲亲他的嘴唇。 然后她去结账。结账之前还看了一眼衣服价签。 哦淦哦,好贵,自从她做了奢侈堕落的上层阶级以后已经很久没操心过钱了。 这就是市场经济下的通货膨胀吗?这也尼玛太离谱了吧?! 但结账的牌子都已经拿给店员了,再想反悔让紫芫无中生有搞个物质复制是没戏了。她硬着头皮往外掏纸币,感觉自己用好几厘米厚的红色货币买衣服像有点什么大病的憨批。 “是穿越者吗?”店员把他们之前的衣服包好装在纸袋里,神秘兮兮地问。 “啊?”洛芙一个激灵。 她以为身份被识破了,没想到店员也一个激灵,跟着她啊了一下。洛芙这才意识到人家是天马行空乱想,想了就问出来,根本没当真,赶紧摆手:“不是,cosplay,就那种‘假如我是穿越者该如何在异世界生活’的cosplay。” “原来是这样啊,还挺有意思的。好玩吗?”店员哈哈。 “挺好玩的。”洛芙也哈哈,“特意没带身份证和钱,结果实在热得受不了了不得不临时买衣服。可见那些穿越者过来还挺不靠谱的,应该没多久就会被抓去公安局了吧。” 他们在欢快的气氛中走出了店,紫芫弄得不瞩目些,把换下来的衣服塞进储物空间。 他看洛芙。 “我们先去我的家乡吧。”洛芙拉拉他,往报亭走,“先找个本地旅游手册看看我们在哪个城市,再去火车站。我给你讲,我走那会我们这正在修高铁,不用魔法,普通火车,呜呜能跑三百公里。既然来都来了,我要让阿芫体验一下。科学有时候还挺厉害的,坐火车也是有趣的经历。” 紫芫从善如流地跟着她走,一路上对各种街道景象民众生活左看右看非常好奇。 这城市就在洛芙家乡隔壁省,倒也不远。洛芙拿着地图,带着他用复制出来的钢镚坐公交,望着窗外的街景感到新奇。 “我走的时候,我们这里的城市还没有这么干净繁荣呢。”她指着路边的绿化和楼房,宽敞的马路对紫芫说,“你看这柏油路,宽敞又干净。路边有围栏,车也很多。从我们落地的郊区到火车站几乎穿过整个城区,还经过很多小路,一路上的景象都是这样,这就很厉害了。这城市在这个省也不算很大,可见这二十七年我们国家还是在发展的。” 紫芫同她一起望向窗外,那里的景象确实能透出富裕和繁荣:“科技世界的人民生活水平确实高。” “也不能说科技世界吧。”洛芙抓头发,“是我们国家好,政府为了人民做事,至少我走的时候还是如此。我之前和你说过,这里还有很多州的很多地方的人民还很贫穷,温饱和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还有些人生活在奴隶社会里,人口密度大到爆炸,生活水平翻一翻也连自由领都赶不上。” 紫芫靠过去,用额头碰碰她的发顶,膝盖上的手握了握她的。洛芙望着窗外,眼里是怀念又复杂的神情。 “我们待会坐火车去你家乡?”他问道,“时候不早了,能买到票吗?” “应该可以吧,大夏天的,没年没节,现场买问题或许不大?”洛芙想想。 “我是说……你是不是说过之前你们这里买票要验证身份?”紫芫看看旁边玩智能手机的年中年女子,“我看这里的智能设备如此普及,恐怕只能混进去。” 洛芙:…… 呃…… 她和紫芫对视起来,公交在晃悠,这里的气氛却逐渐陷入了尴尬之中。 ……你说得对。 电子产品真的好麻烦,强行解析至少要开一半神性本相,花里胡哨是小事,别把世界规则弄裂开。 ……太麻烦了,要不还是不坐什么劳什子高铁了,啪的一下飞过去最干脆。 番外:梦回故乡 最后没身份证的两个人在火车站蹲车次,蹲到车次以后隐藏存在感,透明人溜过安检溜进站,上车直奔餐车坐下。 存在感隐藏之下,一路上的路人旅客和站务人员都当做没看见他们。但就算这样,在进站检票的时候洛芙面对着人挨人的长队也麻了。和紫芫穿了旁边的金属护栏溜进去。 就跟做贼似的,虽然紫芫心情平静昂首挺胸,但洛芙真架不住她前世养成的遵纪守法的好习惯,总觉得对不起他。 ——精灵大神官就算散功那会出门也是堂堂正正走大门,谁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结果和她回一趟娘家,逃l票钻检票溜进餐车蹭座的事全干了,还得躲着人,不止怕查票,还怕被查身份证。 ……这都什么事啊。 到了餐车她坐下就开始捂脸,半天抬不起头来。 遵纪守法人的自闭.jpg 紫芫没当回事,真正堂堂正正的人连逃票也能抬头挺胸。他新奇地看着餐车里的电视,天气预报,到站提示和列车启动通知,对塑料这种有机材质很赶兴趣,同时先拿了菜单来看。 姑且不说餐车约莫需要点餐才能坐,按照他的习惯来说,和夫人在一个地方坐超过半小时没有茶也算得上失礼了。 高铁轻微地向前摇晃了一下,随后平稳起步,逐渐加速。 洛芙把脸从手里抬起来,向窗外看去。 高铁逐渐驶出了车站,城市里的高楼和满是车流的街道映入了眼帘。在几十年前这里刚刚建好的时候,这里还是离城区不远的近郊,几十年来城市逐渐发达,向外扩张,以至于沿着高铁的线路还能看到刚刚出站时候高架桥下方的高楼。 洛芙望着窗外的高楼慢慢向后移动,在她的脚下,就好像她飞起来了一样。从这个角度看,整个城市好像什么立体的东西,看起来非常繁华。 列车越来越快,高楼也逐渐褪去,窗外的景色从近郊的民居工厂变成了远郊的农田果园,再到一望无际的树木和田野。 城市的繁花褪去了,这片国土广袤的大地展现在了列车中乘客们的面前。在苍翠和黄灰交叠的原野之上,洛芙美丽的几乎不太真实的面庞映在窗户上,金色的卷发,湛蓝的眼眸,和车里热热闹闹的黑头发黑眼眸的乘客们十分不同。 几乎不真实。 她的外貌和穿着同这一切都格格不入,自己能够感受到的前世无法感受到的世界规则,空气中漂浮的元素在列车带起的风障中鼓动。这一切都在提醒她,自己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她现在是外人了。 洛芙垂下视线,好一会才回过头,接过紫芫递给她的茶,冲他笑了一下。 紫芫温和地注视着她,冲她点头眨眨眼。 洛芙的思绪因为看到紫芫而落了回来,她踏实了一点,低头抿了一口茶。 呃…………………… 只能说——还·行。 她面无表情地把茶杯拿远了。 这都怪紫金宫,真的。要不是项玉给她拿了那么多好茶,她至于变得这么挑剔吗? “到了你家乡,我们先去做什么?”紫芫柔声问她。 “先回我家看看吧。”洛芙想起这个,突然又苦恼起来,“我还记得我家住哪。” 她还记得。 但距离她前世死去,也已经过了三十年了。 三十年,这世界对她来说熟悉,也变得陌生了。 她不知道父母如何了,三十年过去,父母也该年近古稀。家里不知和从前有没有什么变化。 她是独子,是父母的大宝贝。前世死的时候已经二十,洛妈妈已经不再年轻。这些年她哪里没有想过自己走后父母会如何,也曾经期盼过爸妈忘了自己,或是再要个孩子代替自己,哪怕领养也好。 她害怕爸妈因为自己的死大受打击,怕妈妈为了再要个孩子伤身体,也怕领养来的孩子不贴心,有复杂的关系牵扯不清。她怕爸妈累,怕爸妈感情失和,怕爸妈过得不好,怕爸妈遭遇意外,怕爸妈孤单难过没人照顾。 她怕自己回到自己过去的家,站在家门口会听到自己不想听的消息。 在过去,这些洛芙不是没有担心过,但最开始的那几年她活着都困难,而她知道自己世界的父母还年轻,总想着父母没跟过来真好,想着爸爸妈妈在自己的世界还好好生活,并以此为力量。那时候她对辉耀的感觉很不真实,也曾经幻想过自己穿越过来,如果能够再穿越回去就好了。 等她长大一些,洛芙从紫芫那里知道自己恐怕再也无法回去。群星时间同步流转,只是流速不同,她穿越而来,过程中不知耗费了多久,她的故乡几十上百亿年的历史,魔法世界区区十几万年,也就对回去这件事死了心。 她在新世界有了新朋友,新老师,新的希望,后来有了自己的事业和爱人,她过去的世界,她的第一个故乡于是也逐渐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不是没有想过,不是没有怀念,午夜梦回也曾经见到过,濒死之际那里有她最后看见的身影。 但她也知道,她回不去了,于是不再深想,宁愿让自己前世的一切完好地保留在自己记忆的最深处,留着它们在她离开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她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回来,坐在开往故乡城市高铁上的时候。 于是在过去,一直被洛芙往脑海深处塞,努力不拿出来深想的东西她就不得不面对了。 洛芙紧张起来,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焦虑。 紫芫伸手过来,握住了她放在茶杯把上的手。 “没事的。”他轻声对洛芙说,“芙芙这么好,你父母肯定也是温柔正直的好人。这个社会这么文明发达,温柔正直的好人不太会遭遇不幸的。” 洛芙没有被安慰到。 紫芫能理解她的心情,他自己的爷爷奶奶是自然故去的,走之前许多年都和他联系紧密。他对于自己要面对的事情早有准备,也明白爷爷奶奶走的时候平静幸福,没有什么遗憾。 但洛芙不同,她前世刚成年就夭折,之后几十年断了联系,在此世人眼里,她父母中年痛失爱女。若是她回来发现父母情况不好,乃至于意外病痛去世,那里一定是带着对女儿的无限痛惜,即使侥幸没有凄凉孤苦,对生者来说实在说不上平和安详不留遗憾的。 洛芙反握住他的手,细长白皙的手指同他修长的指尖交握摩挲。她低下头,和紫芫十指相握。 “我明白你的意思,在知道真相之前,平白担忧实在是一种贷款未来烦恼现在的行为。”她冲紫芫笑了一下,“毕竟本来我以为这一切都已经进行完了,过去许多年都是这样放弃治疗过来的。如今能够在结局之前回来,终归是多来的好事。” “我们先去我家,我家当初是新小区,希望还在那里。”她挠了挠紫芫的手心,让气氛又轻快了起来,“如果找不到……只能有问题找警l察叔叔了。我们这里居民户籍也有一部分在公l安系统管理录入,到时候说不定要麻烦你弄一点小办法,把这记录搞出来。” 这计划只有开头一句像话,后面逐渐违法乱纪起来。而且还是两个世界都违法乱纪的那种操作,就算在魔法世界超凡也不许对凡人使用精神魔法的。 不过洛芙觉得她使用这个魔法的目的和后果的损害性是如此的无害,就算她不是项玉的继承人紫芫也不是大神官,诸神也会原谅他们的。 紫芫笑起来,不知是为她这种办事时候做贼心虚,计划坏事的时候又专业流畅不以为耻的态度,还是因为她在他手心挠挠的动作。 “好。”他握住洛芙作乱的指尖,“就按你说的办。” 高铁平安无事地到站了。 洛芙站在三十年来已经扩建过一次的高铁站里,花了很久找到方向,跟着站牌又问很多人才下来高铁站内直连的地铁。和紫芫研究了半天怎么在新型自助买票机上买地铁票,不是往返,不办卡,在热心的地铁志愿服务人员帮助下买好票,还被人当做外国美女一阵夸,终于坐上车,换乘三次,踏上了她家小区门外不远的大马路上。 近三十年,这里变了很多。道路扩宽了不少,旁边新栽的书都长老了,在盛夏的天气里郁郁葱葱,有几个新的居民区建立起来,有一个小区下面还带商铺和超市。街心公园修整的漂亮了很多,旁边建了一个什么国际育才三色幼儿园,教学楼比洛芙当年读的大学还闪亮。 但不知道为什么,洛芙就是认得这里。 当她踏入陌生的识别人的小区大门,走上自己熟悉的红砖路的时候,少年时候的回忆伴随着陌生感时时闪现。 一般人二十多年早该忘了,但她是魔法师,记忆力惊人,惊人还有许多事记得。她记得门口这家小卖部原先卖过冬瓜和冰棍,鸡蛋是散装的。小区里门口的喷泉里过去有小金鱼,现在竟然还有。 过年过节的时候这片小广场上有人放烟花,烧的一地烟花纸壳。那时候她还是小姑娘,自己家出去放烟花的时候害怕别人的烟花,总是缩在洛爸爸身后跟着爸爸走,还被爸爸妈妈笑话。 还有那条小路,过去她喜欢小路路边一楼人家种的花,出门去超市总是走那条路。 洛芙紧张起来,握住了紫芫的手,被他紧紧回握住。 她上了楼,来到自己过去的家的家门前,伸手敲敲门。 没人应。 洛芙感应到屋里有人,这会已经是傍晚,应该是正在炒菜,屋里很嘈杂,空气中烟雾比外面也高一点点。 她又用力敲了敲。 里面人听见了,在经过一段关于快递能不能把东西放门口和你谁啊的对话以后,一个陌生的妇女拉开了门。 “您是?”那陌生的女子看着洛芙和紫芫漂亮考究的打扮和干净的容貌气质以后,稍微减少了一点戒备,“找哪位?” “我想找一户姓洛的人家,三十年前住在这里的。”洛芙拿出了她早就编好的说辞,“他们家早年有个女儿,是我养母的好友,二十多年前去世了,我妈前阵子又梦到她好朋友了,她腿脚不灵便,所以想让我来替她看看爷爷奶奶。” “姓洛……我们这没有姓洛的。”那妇女思考片刻,摇摇头,“这房子是我们十几年前买的,卖家也不是你说的中年失去女的人家,应该已经转了几手了。小姑娘要不你再让你妈确认一下他家的联系方式和地址?这么多年过去了,搬家了也不定搬到哪去了呢。” 洛芙确认她说的是真话,也明白人家没必要骗她。那中年妇女因她外国友人的样貌还多看了她几眼,和她聊了两句外国友人怎么有个中国人养母的事,看着洛芙着急,就让她去忙,自己关门回屋做菜去了。 客厅里透过来的光被大门阻断在外,走廊里又恢复了黑暗。只有一股炒菜的香气还留在空气里,带着一种洛芙曾经很熟悉的味道。 洛芙站在那,眼前仿佛还有门后自己家曾经的房子的布局。她低下头,沉默片刻,感到紫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搬家了啊。 那就没法了。 时间已经晚了,快要过了晚饭时间。她带着紫芫找到最近的派出所,搞了一些魔法世界的超凡才能搞的事情,总算在不惊动别人和不给社会添麻烦的前提下查到了洛爸爸洛妈妈的新家地址,给自己整了两份应该是真的但细想应该不太对劲的身份证,还顺便查到了洛爸爸洛妈妈二十年前收养了一个女孩,取名叫洛蓉。 如今那孩子也二十三了,信息库更新到大学学历。 虽然紫芫展开神性本相把他理解规则的脑子用来强行解读信息流差点搞出事情来,但毕竟没有搞出来。虽然他看起来刚刚经历了一次轻度san check,但超凡嘛,每次展开神性本相多少check一点,也都习惯了。 总之得知爹妈现在都还健在,还有个新闺女让他们开始快乐新生活,洛芙舒坦了。 就……担忧的事都没成,现实还挺好,舒坦。 舒坦以后,她反而近乡情怯起来。 告别了友善帮忙(但已经忘了他俩是来干嘛的)的警察同志,天色已经很晚,洛芙摸到爸妈新居住地址附近,不好意思打扰,找了一家奢华酒店总之先拉着紫芫吃顿好的。 她有点压力,叫了酒喝多了,拉着紫芫嗷嗷着要带他去夜总会。紫芫原先在穿越小说里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但翻译多少有出入,以为她心里有谱。到了门口才觉得不对,按住洛芙把她拖走。 “我们还可以去赌城,拉斯维加斯!还有泰国,可以看脱衣舞!我前世听说有人还可以上台一起脱,还可以摸!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你,你去,我保证……不生气!”洛芙越说越离谱,紫芫找了酒店订房间(刚刚非l法造出来的身份证立即就派上了用场)把她按进浴缸里,热水淋到头上,她才老实下来。 “我家好吗?”洛芙扒在浴缸旁边,捉他的衬衫,傻乎乎地问他。她的手湿漉漉的,很快就把轻薄的夏衣弄湿一片。紫芫撩撩水,知道她还没醒酒,给她把头发肩膀打湿,叹了口气。 “很好。”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她身上撩水,转身坐在了浴缸旁边,眼神复杂,很有些事情可想。 洛芙听紫芫这么说,高兴了,整个人扑过来,湿淋淋地钻进他怀里来。 “阿芫,谢谢你陪我回来。”她把紫芫的衣服弄了个湿透,抱着他的腰不撒手,“我爸爸妈妈会喜欢你的。虽然他们以为我死了,但看到你,就知道我过得好,就不会……就不会——” 她哇地一下哭出来。 “就不会……不会难过。” “别难过啊。我过得很好的,我没死,我,呜,我还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过得好好的。” 她在紫芫湿透的衬衫上抹眼泪,哭的更大声了:“……我二十岁就死了啊!” 紫芫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顶。 “嗯。”他垂下视线,望着洛芙,“不难过,不难过啊。” …… 一个小时以后,洛芙酒醒了,傻了。 “不难过了?”紫芫问她,撩开被子侧躺在她身边。 洛芙伸手抱他往他怀里凑,摇摇头。 “不难过就好。”紫芫拍拍她,手指拂过她被魔法烘干的头发,“别想那个了,事情总有变好的一天。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你家,好吗?” “嗯。”洛芙埋头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 “那我们来谈谈别的吧,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紫芫叹了口气,支起身子,手指顺着她肩膀的领口滑进去,“泰国的脱衣舞还能上台表演互相摸,听起来很棒,真的有那么开放又刺激?” 洛芙:……呃? ????! 番外:梦回故乡 洛芙有时候觉得紫芫这人和大姑娘似的。 就比如他出门在外不愿意睡宾馆的床,来的时候就把森林之都自己家客房的立柱床打包塞进储物空间带来,这会把她往枕头里按也是按在自己家的被褥里。 还比如他也不用酒店提供的洗漱用品,这会他凑到洛芙脖子上,轻轻咬她的肩窝和耳垂,凑得近了,让洛芙从他头发上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这人回来私人空间换上自己的长睡袍才舒坦,虽然洛芙也挺好奇他图啥,反正穿什么抱她最后也是一个样。 她吃吃笑起来,感到有点热,伸手揽住他的脖子。 紫芫解开她领口的丝带,手指伸进去,轻轻握住了她。 “你想找什么刺激?”他轻声问,嗓音和平时低柔的声音比起来有些哑。握着洛芙的手指轻轻收紧,指尖在她的皮肤上滑过,弄得洛芙边缩边咯咯笑,有点被痒到。 “放飞自我的那种刺激。”她缩了一下,又迎上去吻他,把他也搂到柔软的被褥里,膝盖蹭过他的腰,蹭乱了他的袍子下摆,“我想想在这里叫什么,哦对,解放天性。我们人类在有文明之前都是跟随天性走的动物,就是那种天性。” 紫芫:…… 谢了,我们魔法世界的智慧生物从开始到以后都不是动物,我们不是猴子进化来的,没有这里说的那种天性。 但洛芙在他怀里,被子柔软又温暖,压着她卷在里面,触感和气息里有一种混沌迷蒙的堕落感。 这是他夫人,举办过婚礼,发过誓的,放在哪都合法的夫人。 送上门来的,不吃白不吃。 紫芫难得有了点兴致。 “这可是你说的。”他握住洛芙的手腕,按进柔软的枕头里,“那你待会表现的别太夸张,说好了,好吗?” …… 洛芙人麻了。 也没真麻,毕竟紫芫这大姑娘(划掉)的优点之一就是绝不勉强她,他们结婚以来这人就没干过真正离谱的事。她不接受的离谱操作紫芫自己也接受不了,某种方面十分和谐。 不过……麻了。 有爽到。 紫芫倒是一本正经地穿戴整齐,倒水回来给她喝。 洛芙软绵绵地爬起来喝水,爽完以后浑身发软,思绪也放松了,仿佛漂浮在温暖的热水里。她知道紫芫是想让她情绪好点,行动很有效果,并且为他对自己情绪的关心感到愉快。 紫芫接过水杯拿走,托住洛芙往他身上拱的脑袋,拉开被子钻进来,把她揽在怀里亲亲额头,安抚地拍拍后背。 洛芙用魔法拨动了一下立柱床外面宾馆被配的电子闹钟,区区凌晨两点,超凡不会困,又支棱起来:“泰国和我们这有时差,现在去看脱衣舞,还能赶上下半场。” 紫芫抱着她,都没睁眼。隔着被子摸到她的腰揉了一把,怀里的洛芙立即没声了。 过了一会,她吃吃笑起来。 紫芫觉得洛芙在想危险的事情,但为了自己的健康情绪,他决定不问。 洛芙在想危险的事情,比如说大姑娘这个形容现在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但她可不敢和紫芫说,他非炸毛不可。 她往紫芫怀里蹭了蹭,吸了口他身上的气息,感到又踏实又温暖。 “阿芫真温柔。”她闭上眼。 紫芫拍拍她的后背,又把她往怀里搂紧了一点。 …… 第二天一早,洛芙和紫芫出来酒店,跑去了洛爸爸和洛妈妈现在的住处。 这是隔壁行政区的小区,还挺富裕的街道,建成的时间不长不短。一大早的,门口的大街上上班的车辆行人都很多,看起来十分忙碌。 洛芙本来想买点水果,又不知道买什么好,看起来人都傻了。紫芫做主让她别买,又不是探亲,一般的礼物压不住这种场合。还顺便在水果摊前面踢飞一辆电动车,帮助了一位一大早迷迷糊糊差点被撞的年轻女子。 电动车的车主骂骂咧咧下来,很生气地挽袖子。紫芫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业余人士,不同他废话,握住他电动车的车架单手把整个车举起来,在空中各种角度转了八圈,速度又快,风声很大,挂起来的风能吹起车主的头发。 然后他把电动车放回来,平和地问那位车主什么事。 车主看看他漂亮的面孔和修长收敛的身材,刚刚把电动车挥舞的虎虎生风,这会气都不喘,又看看自己几十斤重的电动车:…… 没有什么事,打扰了,您先忙。 他跑路了,那女子一个劲同紫芫道谢。 “这没什么。” “太酷了,您是电影明星吗?还是武打片演员?家传绝学的中华武术传人?可不可以请您再来一个?我想拍下来放在网上。” 紫芫看着那姑娘真的掏出手机对准了自己,在她拍照之前拉住旁边看水果的洛芙,隐匿行踪消失不见。 总之最后来到了洛爸爸和洛妈妈的新家门口。 洛芙望着大门上过年时候贴的金闪闪福字,看了半天,深吸口气,抬手敲门。 这次很快就有人来应门了。 “来了来了,谁呀?蓉蓉落东西了?”温和的、年长妇女的声音来到了门口,隔着猫眼向外看了一眼:“哎呀,外国人?您是不是找错了?” “没找错。”洛芙早想了许多遍今天的情景,但听到这个声音,她眼眶就一红,早先设置好的各种合理说辞扭头就被她扔到了脑后,“您还记得您之前的女儿洛芙吗?” 门那边的人传来些动静,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才又开口:“我大女儿二十七年前就走了。” “是,我是受人之托来看看您的。”洛芙忍着眼泪,洛妈妈能看到她,她也能用精神感受到洛妈妈。二十七年过去,她死的时候还是中年人的洛妈妈已经是老奶奶了,但即使是这样的老奶奶,也仍然是温和的,有一点洛芙记忆中妈妈的影子。 “您还记得洛芙的高中同学,和她考上一个大学的裴琳琳吗?她做梦梦到洛芙,托我来看看您。洛芙还曾经带她来您家做客,晚上您给她搭了张沙发床,就在之前洛芙的房间里。她还邀请过洛芙去她奶奶家,在,在乡下。” 她话没说完,洛妈妈就已经开了门。她站在门后,看着面前金发碧眼的女孩子,又觉得奇怪,又觉得熟悉。 “是琳琳的朋友啊。”她看看洛芙,又看看紫芫,不知道哪个是受到女儿生前好友嘱托的,“许多年没见,琳琳也该……四十多了吧,也不年轻了啊。” 提起裴琳琳,洛妈妈就会想起洛芙。算算年岁,洛芙死了二十七年,裴琳琳今年四十七。也该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业,有孩子当妈妈了。 如果她的芙芙还活着,就应该和裴琳琳一样大。 她望着洛芙,不知道这外国孩子是裴琳琳事业有成请来的人还是家庭幸福生的女儿,但洛芙已经把自己的人设扔到了天边。她望着洛妈妈,眼泪没忍住当场就掉了下来。 她开口喊:“妈。” 洛妈妈一震。 “你这孩子。”她笑道,还想替这傻乎乎的外国孩子打圆场。洛芙却已经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妈妈,我是芙芙。我是你的孩子洛芙,我回来看你们了!” 洛妈妈被她抱住,整个人都震惊地僵住了。理智上她知道是假的,但感情上,哪怕从那一点相像出发,哪怕只有一丝丝可能,哪怕这是一个温情的谎言,在它唤起自己对女儿思念的时候,洛妈妈也落下泪来。 芙芙……她的芙芙,她的宝贝女儿…… …… 这可能是洛爸爸和洛妈妈搬家到这里来以后这间屋子里最混乱的一天了。 洛芙抱住洛妈妈以后,洛妈妈流泪一瞬,抹抹眼泪,还能回到现实对她笑出来,说这孩子,哄老太婆开心真是用心了。 她想要告辞了,无论如何,让老人想起早逝的女儿总是失礼的。可洛芙就是她早逝的女儿,她拉着妈妈,开口说了两句洛芙才知道的女儿对妈妈的关心,洛妈妈就绷不住了,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捂嘴哭了出来。 她未必相信眼前的外国女孩是洛芙,但她能感受到一种令人悲伤的亲切感。而且在刚刚那么几句话里,她仿佛看到了女儿。 她哭,洛芙跟她一起哭。洛妈妈现在哭的有多伤心,她就能知道洛妈妈在她死后有多伤心。人的情绪会传染,亲母女就更别提,洛妈妈哭的越厉害,她也越难过,一边安慰洛妈妈,一边在门口就和洛妈妈对着哭。 紫芫评估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觉得用精神安抚不让母女俩发泄一下不太适当。他只能安抚地摸摸洛芙,又安抚地摸摸洛芙妈妈。 而这个时候,里屋的洛爸爸出来,看着老婆在门口和陌生人哭成一团,举起拐杖就要去拿手机报警威慑。 洛芙抬头看看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爸爸!” 二十多年前,洛芙总是这样喊他。 人的情绪会传染,洛爸爸理智怎么想都不管事,感情上也绷不住了。 ※※※※※※※※※※※※※※※※※※※※ 这番外给我写麻了 关爱失独家庭,提倡穿越适度 番外:梦回故乡 中午的时候,大家情绪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其实也没那么快,不过洛芙回来毕竟是好事。紫芫补了几个安抚魔法,之后洛芙一直在和爸妈讲她死后的故事。 她捡了些好事情说,说自己穿越到了异世界,生活富裕还是一位公主。真神也很开明照顾她,知道她是穿越者还派人保护她。后来她帮了真神一个大忙,真神答应她送她回来,这样才时隔多年回到家。 洛爸爸洛妈妈沉浸在女儿二十多年失而复得的喜悦里,拉着她的手就不放开,对于她的说辞没有提出很多疑问,更多关心她过得好不好。虽然穿越一说匪夷所思,但夫妻俩总是期盼女儿回来。如今洛芙站在这里,紫芫和洛芙亲自给他们演示了一下,似乎也什么接受不了的。 二十七年前死去的女儿啊,活着回来,哪怕过程再曲折离谱,做父母的也没有不信的。 洛妈妈拉着洛芙,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新父母对她穿越者的身份接受不接受。洛芙和她讲魔法世界对穿越身份的平常心态,多给切斯特找点好话。但切斯特是个臭猪这事实又没法改变,洛芙不想欺骗妈妈。在洛妈妈爱女心切的追问下,很快为了证明切斯特不是个杀妻弃女的王八蛋把他在自由领内战时候舍命救自己这件事给说出来了。 “怎么这样危险?”洛妈妈的关注点分分钟就从洛芙的便宜爹身上偏移过去关注女儿的遭遇,听说洛芙遇到过生命危险,真是有担忧又后怕,“你在那个世界的爸爸不是国王吗?还是位魔法师,这还要舍命保护你?” 洛芙:……瞒不过老妈。 “芙芙。你说你那个世界的真神很感激你帮了他们的忙,所以送你回来,真神应该是无所不能的吧?真神都要你帮忙的事……是不是很危险?你可不能为了回来就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啊,”洛爸爸也缓过神来了,拉着她叮嘱道,“我们在这都挺好的,我和你妈都有退休金。生活吃穿都有保障。好不容易有新生命,你要珍惜,那个世界听上去那么危险,爸妈帮不上你,你在那边一个人,可得把保护自己放在第一位啊。” 洛芙试图绷住表情。 实际心里呜呜呜呜。 “没,没。真神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我恰好得到了一个开启,开启圣湖的能力,就很偶然地有这个天赋。真神要滋养圣湖,所以要我配合呢。”她必须得瞒住自己帮了诸神什么事,瞎话张嘴就来,“真神都是很和善的人,您想,一个世界的神呀。什么欲望都得到满足,也不是那种庸俗无聊的人。真神做事的出发点是爱护文明,所以对我们这些普通人也都尽量照顾。” ……已经分不出真话假话了,总之眼泪往肚子里流。 “那就好。”洛妈妈抹抹眼睛,“感谢真神的仁爱。你说真神因为你做的事送你回来,我还以为你付出了很多代价,或是事情特别艰难危险呢。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别瞎说。”洛爸爸批评老婆,“人家是神,怎么会这样,看芙芙穿越过来可怜就送她回来,是真的仁慈神明。不要用我们凡人的短浅眼光来看他们,这样的世界说不定都没有战乱饥荒,芙芙也说她过得好。” “对对,你说得对。”洛妈妈抹抹通红的眼角,温柔地拍拍洛芙的手,“是妈妈不懂瞎问,妈妈太想你了,总希望你过得好。” 洛芙:…… 绷不住了。有点破防。 “对,挺好的。”她笑着答道,眼泪往肚子里流,“我就是想回来见爸爸妈妈一面,所以才多曲折了一下。大多数人过得生活都很安居乐业呢。” ……安居乐业。 指十五国互砍,自由领自己把自己的狗脑子打出来。诸神把继承人扔进战区,现在人神生死不明。 嗯,对。安居乐业,老和平了。 算了,绷不住了,不绷了。 洛芙往洛妈妈怀里一靠,抹眼泪。 “妈妈,爸爸。我可算见到你们了,我好想回家哦!” 洛爸爸和洛妈妈抱着她安慰,一家人又陷入了喜悦又悲伤的气氛中。 紫芫怜爱又安抚地摸摸洛芙的后背。 就像当年她从过去的时间里回来,抱住他,对他做的那样。 …… 久别重逢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 很快就到了中午,紫芫看看天色和时间,摸摸洛芙,示意她收敛收敛,先紧着老人吃饭。 超凡情绪爆炸血压上头都屁事没有,洛爸爸洛妈妈是普通人,年纪也大了,可经不得这么造。紫芫提醒了一下,洛芙才从自己前世最初的记忆中惊醒过来,一看时间是中午,赶紧安抚安抚爸妈,说服他们先去吃饭。 “哦,对对,吃饭。”洛爸爸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激动过头,感到手里的拐杖都不太听使唤,“看我都把这事忘了,我们出去吃。芙芙你那个世界吃的着地道的中餐吗?都怪爸爸看见你太高兴了,都忘了给你做家里的饭。” 紫芫扶他起来,给他补了个安抚镇静的魔法。要不然他恐怕今天这场面是收拾不了了,这个收拾了心情那个绷不住,那个好了这个又破防。 洛爸爸虽然也难过,但最开始的难过劲被他安抚过了,之后泛上来的又是无法言说的喜悦。 他的宝贝芙芙,回来了。 虽然分别了那么多年,但跨过千山万水,她还是回来看他们了。她没有忘记他们,她还活着。 “好好。小伙子,谢谢你。”他拍拍紫芫扶着他的手,总算从独女失而复得的惊喜中缓过来,注意到了紫芫这个不知什么来头的青年,“你是芙芙的朋友?难为你送洛芙回来。小伙子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爸。”洛芙还在给洛妈妈递纸巾,“我忘记介绍了,紫芫是我爱人。” 洛爸爸拄着拐杖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看看女儿过分年轻的脸庞,又看看紫芫看起来非常从容不迫,出身地位卓然不同的气质,花了好几秒才把‘洛芙死了27年-洛芙是湖泊的守护者-有魔法所以洛芙比实际年龄年轻又漂亮-洛芙帮助真神之前不知道自己能回来’联系起来。 “哦哦,好,你们都成家立业了。相貌相配,还一起回来,一直以来多谢紫芫你对我们芙芙的照顾。” “您叫我芫就行。” “好啊,芫……谢谢你陪洛芙回家来。“洛爸爸挥手就把手里的拐杖扔到了墙边,也不要紫芫扶了,也灵活了,“小伙子看着精神,气质好,多大年纪,做什么工作的啊?” 紫芫:…… 两千五百三十多了,精灵女神的大神官。 “我算是精灵……和人类年岁不好一起算。工作……算神职人员。”他从墙边把拐杖勾回来,问洛爸爸要不要。 “就放那吧,我腿没坏。前段时间竞走走多了老想拿个棍子杵杵。”洛爸爸还在打量紫芫,能看出这家伙是个权位很高的上位者。但他总想着这是女儿的爱人,还是要确认这孩子足够好才行。 “你们那信教的多吗?”他问紫芫。 紫芫措辞半天。 “我们……不信教。”他很困难地解释说,“实不相瞒,我们真神反对迷信,他们也是……唯物主义者。” 洛爸爸:……? …… 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饭,期间洛芙把紫芫介绍给爸妈,还讲了讲他们相识相遇时候发生的事。 洛爸爸和洛妈妈原本对紫芫以家庭教师身份和洛芙相遇有些意见,但当洛芙详细讲了当时紫芫来教导她的前因后果之后,洛妈妈看着他的眼神又充满怜爱起来。 紫芫的年纪也有震惊到他们,但因为紫芫之前说过他是精灵,洛爸爸和洛妈妈还算能够凑活接受。 而洛芙和他之间的亲近信任是做不了假的,两个人说怎么过来找到这个新住址,怎么找老房子发现没人于是违法乱纪去求助公安局的表情也非常的有共鸣,让洛爸爸和洛妈妈哈哈大笑。 看的久了,他们也逐渐放下心来。 女儿回来唤起的过去几十年的悲痛回忆到了这会消退下去,洛爸爸和洛妈妈逐渐接受了洛芙在他们身边的事实。伴随着惊涛骇浪般的狂喜。这顿饭吃到后半,洛妈妈不停地给闺女和女婿夹菜,循着记忆,想让洛芙找找寻回她儿时的喜欢。 洛芙和紫芫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构成他们生命的规则已非此处的底层逻辑。他们不能停留太久,否则对这个世界对自己都有影响,当初项玉同洛芙约定的时间是一个月。 知道这一点以后,洛妈妈更抱着洛芙不撒手了。她带着洛芙沿着他们现在居住的地方走,带她去超市,带她去门口的花园,给她讲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 洛芙前世死后,洛爸爸和洛妈妈大受打击,几乎没法接受这个事。但当他们终于接受了以后,回顾身边,发现老房子里到处都是女儿的痕迹。 夫妻俩受不了这个,特别是洛妈妈总是梦到洛芙还在屋里。为了她的健康着想,洛爸爸把房子卖了,搬到了城市的另一个方向。 又后来,他们在孤儿院看到了洛蓉。那孩子特别像小时候的洛芙,洛妈妈从她身上看到了洛芙。仿佛看着两岁大的洛蓉在孤儿院里长大就能看到投胎后无依无靠的洛芙,心软把她领养,成了他们的第二个女儿。 “妈妈不是要让蓉蓉代替你。”洛妈妈躺在午休的床上,像洛芙生前那样把女儿搂在怀里,固执地不肯睡着,“芙芙对妈妈来说永远是不能替代的宝贝女儿,但蓉蓉也是妈妈的孩子,妈妈也爱她。” 洛芙被妈妈抱着,从她怀里伸出手,安抚地摸摸妈妈。 “嗯,我也希望蓉蓉是好孩子。谢谢她照顾陪伴您和爸爸,做了我应该做却没有做的事。” 洛妈妈的眼泪滴进枕头里,她总是要午休的,年纪大了,困劲说来就来,这会已经有点意识混沌了:“妈妈总是期望,你如果有了来生,即使在爸妈看不到的地方,也能够像蓉蓉一样遇到好人,和从前一样健康快乐地成长。” “嗯,我很健康也很快乐,放心吧。”洛芙给她拉上被子,“睡吧,午安妈妈。” 洛妈妈闭着眼,固执地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声音模模糊糊地回答:“芙芙……我怕我睡醒了,你就不见了。” 洛芙的眼泪一瞬间流下脸颊,滴在了床单上。 “我不走,妈。”她安抚地握了握洛妈妈的手,“我是真的,我在这呢。” 洛妈妈的表情于是变得放松下来,她睡着了。 洛芙没有睡,她一只手被妈妈握着,支起身子看着洛妈妈。 直到洛妈妈最后一丝思绪也化作了语言,如同梦呓一般从口中飘出。 “我们不该卖老房子的。” “你爸担心我,我没坳过他。可我们把老房子卖了,又怕你回来找不到家。” 番外:梦回故乡 晚些时候,洛爸爸给洛芙做她小时候爱吃的菜,厨房里很多油烟。 下午洛芙和妈妈睡午觉的时候他们爷俩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过洛爸爸对紫芫还算和颜悦色。 他说厨房里油烟大,把紫芫轰出去陪洛妈妈和洛芙看电视,还没看两眼,门口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响动。黑发黑眼睛的年轻姑娘,洛蓉下班回来了。 “爸妈。”门口的姑娘换鞋进来,惊讶地冲客厅里的人点头,“您好。咱家有客人啊?” “蓉蓉。”洛妈妈坐在洛芙身边,哭了一个白天眼睛还肿着,冲二女儿招手,“你姐姐姐夫回来了。” 洛蓉:……? 我姐姐不是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吗?死的时候比我年岁还大?啥回来了,打秋风的。 年轻姑娘眯起眼睛,露出警惕骗子的眼神.jpg 这让洛芙和洛妈妈花了一点时间解释。 对于能力者来说,证明存在超越一般科技世界认知的能力把她送回来很容易,证明自己是真洛芙有点难。好在洛蓉看到洛芙徒手掰弯金属擀面杖并且把它当面捏以后确定了他们不是来谋财害命的(这个武力值真的没什么伪装的必要),又听说他们不能久留,一切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才勉强放下心来,算是信了。 这里面,紫芫早上在街上捞了她一把,握住了那辆冲向她的电动车的行为可能也起到了一些促进作用。 总之洛蓉信了,早上见义勇为的小哥和他女朋友其实是她死了二十七年的姐姐姐夫这件事。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其他的困惑好像也不重要起来。她看着陪着妈妈的洛芙,又看看桌上被捏成小猪的金属掰面杖,拉住想去阳台看金鱼的紫芫,请姐夫再给自己展示一下那个,就是那个“把电动车当做电风扇挥舞的技巧”。 紫芫:…… 看看她手里拿着的跃跃欲试的手机,又看看她激动的肯定不止欣赏魔术的表情,心情复杂。 “你不会拍下来发互联网上吧?”他问道,语气柔和,活学活用了互联网这个他早知概念,最近才从洛芙那里拷贝了她前世语言种子处学习了发音的词,这样说话还真听不出这人是个老古董来。 洛蓉:“不会不会,之前是想,现在知道您是我的姐夫那哪能啊,不是给我自己找事吗?我就是想要记录一下这神奇的时刻,以后遇到见义勇为的事情也好拿出来品味回忆。” 紫芫:…… 他不大懂这些事,求证似的看向洛芙。 洛芙倾向于相信洛蓉不会给自家找事把视频到处放,但这个东西只要是电子产品就有信息泄露的风险。以防万一:“……女神给你保密准则了吗?” “……没有。” “没有保密要求??” 【我们评估文明等级和末日迫近程度以后可以便宜行事,不过目前我认为暂时不要接触,这个文明对世界本质规则的理解和掌握还浅显,末日也很遥远,可以预见的未来内都不迫切。】紫芫切换了语言。 洛芙:……哦。 “要不……蓉蓉你别拍摄那些看上去不像特效的内容?我走的时候记得网上特效就很多,别弄得太真实应该没事……你总不会想拍行走的50万吧?” “什么五十万?”洛蓉没转过弯来。 “二十多年前国安抓间谍奖励举报人五十万……” “啊,这样啊,通货膨胀了。现在都奖励八十万了。” “哦,想来也是,那还挺好。” “……说起这个……你们有需要去国安备案吗?” “……八十万?” “蓉蓉!”洛爸爸从冒烟的厨房里探出头来,冲进了姐妹俩乱七八糟逐渐不对劲的谈话,“你姐姐留一个月就走了,别想危险的事情。过来帮我炒菜!” …… 最后还是让洛蓉这个憨憨拍了一批没有主角看上去像特效的神奇视频,洛蓉说她自己这辈子是去不了霍格沃茨了,有事没事翻出来品品也是好的。 紫芫对洛蓉还挺有容忍度的,他自己悄悄和洛芙说,看着她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同样的父母养大的妹妹,就好像看到了当初刚和他相遇时候的傻乎乎的穿越者洛芙。洛芙气鼓鼓的直哼哼,紫芫的悄悄话说完还没抬头,她轻轻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时隔多年,洛芙又吃上了爸爸做的红烧鱼和娃娃菜。托洛蓉奇怪行为的启发,洛爸爸拿出相机,给女儿女婿拍照,也拍有女儿女婿在的全家福。 拍照的时候,洛芙低头摸摸坐在她面前的妈妈的头顶,注意到洛妈妈乌黑的头发里已经掺了半数白发。 她有点心酸,也有点感激。 心酸于妈妈老了,终归是凡人,总有要走完的道路。她纵然没有死,回来父母身边,也不能一直留下来给他们养老。 感激于洛蓉除了憨了点还是个好孩子,她无法完成的照顾爸妈的愿望会由洛蓉来担起。爸妈都好,他们还能相见。 她带来的贵重金属没法在这个世界用,复制的钱终归是个麻烦。洛芙想过几天把自己的首饰留一批下来,就说是洛妈妈找到的积灰祖传首饰匣什么的。那是真正的王室珠宝,价值连城,魔法做旧一番,也能改善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 虽然洛爸爸洛妈妈和洛蓉看起来也不缺钱就是了。 …… 洛芙和紫芫在这个世界停留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他们回顾了洛芙前世的许多遗憾,悄悄去看过她的老师同学,好朋友裴琳琳,还走过她的祖国,整个世界的许多地方。 超凡旅行总是非常方便的,对于这样物质稀薄能量浅显规则稳定的世界,穿梭空间再容易不过。洛芙和紫芫带着洛爸爸洛妈妈看遍大江南北和国外的许多地方,早上从家出发,累了随时能回来,有时候还能带上周末歇班的洛蓉。洛芙能停留的时间不久,能做的也不多,除了经济上能给的珠宝和无法达成的陪伴,总归要实现以下小时候梦想要带爸妈去各地旅游的愿望。 他们去过南方温暖湿润的园林,夏天时候热得让人头皮发麻,只有在水边的旅馆里关门吹空调才能体会到赏景的快乐。 也去过西北的高山和沙漠,夏天正是好时候,太阳明亮,湖泊翠绿像美玉一样,能想见到几个千年前旅人骑着骆驼在绿洲城池之间走过。洛芙走的时候这里还是荒漠戈壁,如今建设的也不错,有许多旅馆建立在旅游线路的周围。 也去过北极,也去过南美。超凡领域一张开当地危险病虫害百毒不侵。欧洲和美国连签证都不用办。澳洲靠近赤道的一边可以在浅海看到大堡礁,靠近南边的则能看到极光。 他们悄悄去过洛芙的爷爷奶奶家。这许多年过去,老家的亲人也有许多过世。洛芙去给已经过世的爷爷奶奶上坟,又给庭院中午休的姥姥托梦,告诉她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也过得好。 魔法的事,异世界的事,还是最好不要叫太多人知道。老家的亲人年岁也大了,不一定能接受,被人传出去也麻烦。洛芙自己确确实实死了一次(或者两次(或者三次)),托梦说来生也算实际。 在洛爸爸洛妈妈休息的家乡的夜晚时间,洛芙最终还是拉着紫芫去了泰国和拉斯维加斯的脱衣舞地方。紫芫的审美品味很难接受这个,而且说实话,先生就在身边,洛芙也有点看不下去。 ……感觉有点白瞎了之前搞事的期待,如果不算大开眼界学习了一个‘竟然还有这种玩法??’的话。 他们在这个世界停留了一个月。 弥补了许多前世的遗憾,做了更多洛芙原本希望自己长大以后会做的事情。那些她留下的珠宝卖出很高的价格,足够洛爸爸洛妈妈买房买车一直过上奢侈生活。他们也穿上自己魔法世界的正装礼服留下过影像,洛蓉在内心坚强斗争之后还是没有写出土豪cosplay的字样并且发出去,这让洛爸爸和洛妈妈十分欣慰。 …… 洛芙曾经想过,如果这一切都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直到她从梦中醒来。 初春的远古之森,紫芫的居所。她从卧室的床上坐起来,看着下午的阳光照射在自己午睡之前在看的紫芫家的财产流通情况报表上,摸摸眼角的泪痕,整个人还有些发蒙。 她做了梦。 在梦里,她收到家主的信,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她去紫金宫,被项玉的惊喜砸回了故乡回到了故乡。 她回去了…… 如果是真的,该多好啊。 …… 洛芙摸下楼去。 紫芫在二楼的厨房里修剪花瓶里的玫瑰,还在哼歌,看起来心情不错。烤箱里有他做的曲奇香气,在洛芙下来的时候计时快要走到终点。 洛芙走到他身边,紫芫笑着回过头问她睡得好不好,告诉她饼干快考好了,这次加了她喜欢的苹果夹心。他的面孔宁静漂亮,黑眼睛里明亮有光。 洛芙踮脚去吻他的嘴唇,在一片苹果酱和黄油饼干的温暖香气中,指尖抚上他的面孔。 这让紫芫注意到了她眼角没擦干的泪痕。 他伸手揩掉它,捧住洛芙回过来安抚怜爱地亲吻她,又摸摸她的脸颊,轻声问道:“是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们回去,见到我爸妈了。” 洛芙握着他的挽起的袖子下面的手腕,沿着他的皮肤轻轻摩挲下来,一直触摸到紫芫修长的手掌,用指尖描摹他指骨的形状。烤炉里的饼干好了,烤箱的计时到时间,发出了清脆的叮的一声。 她和紫芫说她梦里的事情,说她收到了项玉给一个惊喜的信,找到从来的世界并送她回去。说她梦见父母健在,收养了一个妹妹,说父母祝福她,也祝福她和紫芫的新家。 紫芫听着,神色温柔。当洛芙说完了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温和地确认道:“你说尊陛下让你去央都给你个惊喜?” “嗯……”洛芙有点难过,她很希望是真的,但又有点觉得女神怎么会做这种无聊事。 揽着她的男人指挥烤箱盖子打开,飞过来一块饼干,掂起来放进了洛芙口中。 “好吃吗?”他柔声问道。 还温热的饼干触碰到了洛芙的嘴唇,让她自然开口衔进来:“好吃。” 确实好吃。牛奶黄油和面粉甜甜地混在一起,有烤箱加热以后特有的温暖香气,咬碎的瞬间满是奶油和蜂蜜的气息。中间的夹心是苹果,和此刻春日下午厨房里的味道一样,湿润又甜蜜。 “既然好吃,那么带一点给项玉尊陛下吧。”紫芫笑着用他沾了面粉的手指蹭蹭洛芙的脸,“我还想同你说,下午刚刚收到尊陛下的信,我恐怕她是有些事情找你。” ?! 洛芙惊讶地扭头,嘴里甜甜的饼干还没咽下去。 在餐厅门口的桌上,静静躺着一封项玉给她的,来自央都的信。 番外:错误传言 辉耀执政六十年的国王切斯特提桶跑路了。 他还有六十年时间能在位,按理说不算提桶。但切斯特和洛芙说他实在受不了那帮傻逼了,听说浮空城最近在征集去其他世界处理末日□□,他特别想去干那个,想去做冒险者发泄一下,顺便打爆所有搞事的灭世的落后的堕落的封建废物的狗头。 大闺女这么大一个,已经能够立起来。切斯特一刻都不能等,提桶跑路,把辉耀扔给了他的王储,辉耀的摄政公主。 洛芙……无奈地回来接老父亲的班,她在大都呆了那么久,亲爹又说他会回来,她过来顶一阵子也没什么不可。 她回来执政,紫芫却仍然像他们早年约好的那样做他的精灵大神官。两边距离比较远,他们俩于是得隔三差五互相串门。 这本来也没什么,都结婚挺多年了,这点信任和感情基础还是有的,不像热恋小伙子大姑娘每天都要黏在一起。 如果不是两年以后东部地区的贵族们出于种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私下逐渐传说,辉耀这位年轻美丽惊艳不可方物,又位高权重能力强大的公主殿下,许多年前就已经结婚,嫁给了一位精灵族传奇神官,却没有把丈夫带入辉耀政坛,两人大多数时候不在一起,是否正在经历凄凉的冷落和悲哀的婚姻问题的话。 这在贵族家庭之中很正常……寻欢作乐的丈夫和淡然处之的夫人之间的关系。不过于权责相对应的部分是,传统守旧的贵族家庭遭到如此待遇的夫人,特别是位高权重的夫人,一般也会有几个可爱英俊的情人,在冰冷孤单的漫漫长夜安慰她寂寞脆弱的心灵。 洛芙并没有这样的情人,似乎也没有找情人的迹象。虽说她是超凡没有许多世俗需求,但这样似乎也十分孤单可怜。 公主摄政三年,甚至有人从宫廷之中打探到消息,公主同那位几天才会回来一次的冕下都开始分房睡了。冕下性情温和,和公主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少,人前似乎话也不多,对辉耀的事情更说不上话。 这让许多人有了各种猜测,年轻小伙的心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 “殿下。”露西的徒弟,名叫尼雅的侍女在露西给洛芙梳妆的时候悄悄禀报,“之前在外面乱说话的人查出来了,是扫撒王宫公共空间的女仆。” “处罚并且让她回家,然后你再让他们查查监督这些新人培训的流程,我不能允许王宫里的事情被外面的人当做谈资瞎说。”洛芙回应道,并没有放许多思绪在这上面。 紫芫最近忙,这几天都没回来。她也是偶然知道那些无聊贵族竟然在底下传这种话。有点生气,但没有很生气,最主要还是不要让奇怪的言论传到紫芫耳朵里,阿芫会在意。 尼雅应下来,露西给公主插好钻石发饰。洛芙的金发在阳光下璀璨夺目,几乎和宝石首饰同时闪闪发光。 年轻的侍女犹豫了一下。 “殿下,我记得您刚刚回宫的时候,同冕下不分房睡的。”宫殿里没有外人,她悄悄问公主,“……虽然我们知道外面的言论都是无稽之谈,但您这样和冕下...突然分开睡,真的不是有什么矛盾了吗?” “尼雅。”露西皱眉批评道。 “没事的露西。”洛芙叹了口气,站起来,拿起梳妆台旁边的手套。 “我和紫芫的感情没问题,尼雅。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们分开...实在是有别的理由。” 洛芙今天要在会议上宣布这件事,顺便敲打一下她下面的人,让他们把话传给更下面的那些闲得无聊屁事没有的家伙。 叫他们别觉得紫芫常年在远古之森对辉耀不干预,就暗戳戳猜测他是不是巧取豪夺了洛芙或者反过来被洛芙巧取豪夺。紫芫要是生气淦碎他们她可不保人,而且这里最主要的问题是,她很不高兴有人这样议论阿芫。 她和紫芫……当然没有感情问题。 分开睡主要是洛芙的身体原因。 早年她的心脏受损严重,养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痊愈。魔力回路基本长好,恢复到合适状态,与身体其他部分相协调之前会有细微的自我调整。这段时间她不好太激动,所以紫芫住远一点算是提醒,暂时不做太出格的举动。 这事洛芙之前其实不是没感觉,她自己没当回事,想着之前许多年也挺好,总不能比刚受伤的时候更差劲。 直到有一天他俩兴致上来整了点花活,可能玩的有点太花,激动过头。洛芙情绪激动的时候感到心悸难受喘不上气,差点昏过去。 当时可把紫芫给吓坏了。 洛芙还记得紫芫当时着急地轻拍她的脸,喊她的名字。他颤抖的指尖摸到洛芙脸上粘着头发的汗水,触感黏腻,又热又冷,声音都慌了。 她花了十好几秒才从窒息中缓过来,伸手去揽他,被紫芫一把抱进怀里,在她脸颊和额头上后怕地乱亲。他摸索着解开了系住她另只手腕的丝带,洛芙于是收回手,双手抱住他的头颈和后背。 “芙芙,你怎么了?心脏难受?”他担忧的抚摸洛芙胸口的白痕,指尖下是洛芙颤抖的皮肤和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 “……没事。”洛芙汗津津地咬他的耳朵,呼吸湿热,用腿去蹭他,“来……继续。” ……还继续个屁啊! 紫芫不想继续,甚至把她的腿平放回来想起床穿衣现在就带她去看大夫。洛芙心知这家伙根本没有爽到,忍着胸口的不舒服,又摸又啃好说歹说哄他把自己的事办完。 紫芫不敢刺激她,被她说服继续也潦潦草草很没质量,最后还是洛芙用各种方法帮他。 洛芙有时候拿他真没办法。不过换位想想,如果不舒服的人是他,她估计也会立即叫停的。 总之第二天他们跑去央都请传奇阶的治疗能力者竹取阁下给洛芙看了看。 竹取现在已经过了之前战争时期看见不听话的超凡就烦的阶段,没把这个事丢给可能会导致紫芫社死的洛菲亚斯,认认真真给洛芙看了。 他说这是魔力回路重构到了最后阶段,和身体其他部分接洽,没什么大事。 “因为在心脏,别太激动,心脏压力大了会有感觉。”大夫把探查魔法物品放回药箱里,面无表情,“过几年好了就随便了。一般的情绪波动不会影响,特别激动也不会更糟,只是可能一时不太舒服罢了。你平时和别人打架生气都没事,这个‘特别激动’,不生死斗一般也算不上。” 刚刚因为‘不生死斗一般也算不上的特别激动’而有心悸感的洛芙低头单手捂脸。 “这个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或者长久的坏影响。”一万多岁的传奇阶治疗祖师爷看看她,又看看面色平和毫无不好意思的紫芫,还是语重心长地对他们嘱咐道,“不过总的来说,这段时间节制一点总没坏处。” 洛芙单手捂脸变成双手捂脸。 没脸见人.jpg 虽然竹取是那么说的,但那之后紫芫就不太抱她了。反正他们是超凡,没兴致的时候不调动生理反应,也没什么需求。 他不肯在洛芙可能会不舒服的情况下碰她,干脆自己搬出去好作为提醒。洛芙有时候还是会同他亲亲抱抱睡一个被窝,但超凡么,来去自如,谁也不觉得关上门还有必要通报给宫里的侍者。 但这个事……没法和露西尼雅说。 洛芙板着脸,决定待会出去骂人的时候加大力度。 …… 辉耀的政局在切斯特和她两任实权执政者的管理下还算听话,期间还因为种种原因被清理了几次,正是运转流畅没有许多冗余官僚主义和小集团欺上瞒下的时候。洛芙官面上私底下发了几次脾气,旁敲侧击地敲打了下面人几次,上流社会中对于公主和冕下的流言就消停了下来。 大臣们,老派贵族和新派权贵们都知道了,摄政公主对于他们的无端猜测很不高兴。她不高兴的理由也有些道理,毕竟谁家夫妻没有各自有事要忙的时候呢。有事暂时分开片刻也是正常的。正如上流社会男主人和女主人感情再好也有两个卧室以备特殊情况一样。 不过最近十五国互相之间的合作贸易在加强,同样的内容传出国就不是那个味了。 反正这消息从国外传了一圈回来,再次传进洛芙耳朵里的时候,洛芙听到的版本变成了辉耀的公主表示贵族夫妻关系就那么回事,大家都结婚以后分房睡各玩各的,这很正常,之类的。 还听到了有人在积极打听她的喜好,想要热情把自己的儿子推销给她,以及贵族少女们感慨她和紫芫之间的神仙爱情终于也变得和大多数‘婚后各玩各的,大家自己养自己的情人’贵族婚姻模式而梦想破灭的心碎发言。 洛芙:………… 这哪里一样了啊!哪里都和最开始的不同只有‘正常’两个字没变化吧!这你们的夫妻关系完全没有正常啊!正常个屁!! 他们那些乌七八糟的猜测和推断中,最正常的部分只有一个,就是洛芙丽达公主的配偶紫芫冕下知道他们和公主成了情人以后会不会不高兴。 这点洛芙本人可以给出很肯定的答案,紫芫会不高兴,他不但会不高兴,要是让这帮人脑子里幻想的那种发展具现一下叫他知道,他还会血压爆炸先一步把小白脸谋鲨。 所以当她在宴会上杂枪带棒连嘲带讽地让那些对她献殷勤的小青年滚蛋的时候,真心觉得自己在做好事,自己仁义善良,有好生之德。 别来了啊小伙计,看上她的青春美貌也好,看上她的权势力量也罢。走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再往前可是危险的死亡之线啊。 番外:错误传言 这些事被洛芙压了下去,几年以内辉耀她和紫芫常接触的圈子里怕是没人提起。 紫芫不知情,精灵的寿命长社会流动小,重视名誉和誓言,一般搞不出来翘已婚人士墙角的事情来,他对自己对洛芙都有自信,一般也不会往奇怪的方向乱想。 洛芙本来有心开玩笑似的和他提一嘴,不过周末她去远古之森,看紫芫心情很好地盘算带她去新开的餐厅吃饭,看话剧,还在客厅里新搭了花架子,又没好意思和他说。这人心思细腻敏感,到时候她和他说辉耀在瞎传传言,他说不定就要反思自己是不是陪伴洛芙不够了。 洛芙可不想紫芫反思,她的阿芫永远是最好的,就算是他自己反思自己的不好也不行。她想着自己是不可能真的被人给勾走的,国内的传言也被压下去了,也就没提这事给紫芫添堵。 他们俩在一起又吃又玩,在家打盹,吐槽最近各地爆出来的新闻和工作上的离谱下属,交流最近看的书。今年是小新年,诸神不组织活动,洛芙老爹也跑路了,他们要去哪里过。冬天快到了,要不要在那之前去北方荒原精怪一族的月至节玩一圈。 紫芫前阵子有点事,忙,没怎么陪洛芙,挺不好意思。他听说冬天东方十五国贵族之间的社交季快要到了,希尔坦要举办新王的王储结婚典礼,顺便邀请十五国各地的王室前去联络感情,就想陪洛芙过去玩玩。 贵族聚会本来就那些事,很无聊。但超凡的平静生活也需要调剂。洛芙没怎么思索就同意了,辉耀王室除去在外面晃悠基本不露面的安妮和跑路的切斯特已经没人了,要说建立外交关系她也该去一趟。 她盘算着把紫芫带着去露个面,免得外国那些憨批自己都要地位不保还有空想这想那,没得叫她的阿芫知道了恶心。 她把消息发给蒙托洛,说自己和先生紫芫冕下都会出席,就没再管了,拎着蚯蚓和躺椅同紫芫出门打盹钓鱼。 …… 洛芙早年和蒙托洛的莉莉公主还有过交往。 那时候她和安妮都在读书,莉莉还是十几岁青春年华的可爱公主,在鲜花和阳光下被簇拥着长大,同能力者一窝的姐妹俩讲述高跟鞋和头发穿衣技巧。 二十多年过去了,洛芙成了辉耀的实权公主,作为能力者和超凡混成一堆,先生和家主传奇和真神都有。安妮和家里不太亲近,放弃王位继承权,一个人跑路出去,作为冒险者到处做事,生活几乎和王室身份再无交集。 而莉莉,则作为希尔坦的公主,在自由领内战前后婚事波折。在联姻布利斯不成之后,她嫁给了奥兰多的王子、现在的奥兰多国王,生下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她的大哥成了希尔坦国王,没有孩子,将二弟的儿子立为王储,又让王储娶了莉莉和奥兰多国王的女儿 比起洛芙这种做完国王可算解放可以快乐跑路的超凡人生来说,他们的这种王室联姻表兄妹结亲血统纯真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的操作才是十五国王室的标准情况。莉莉和她的孩子们作为公主出生成长,也就当然要面对公主必然的联姻命运。 就像希尔坦战后还曾向国王回归威望如日中天的辉耀王室抛出过橄榄枝,想问问安妮订婚没有,被切斯特糊了一脸自由冒险者的生活习惯能不能满足的问题,而且破口大骂给骂了回去。 自由领内战时期,切斯特躺平,洛芙执政,布利斯落井下石,希尔坦在两相权衡之后没有帮忙。战后切斯特爬起来做事,非常记仇,和他们过去构筑的友好关系逐渐恢复到了路人般的冷漠。直到现在洛芙上台才好些。 这次王储大婚,希尔坦对于洛芙这位写作摄政公主实际上几乎是实权女王的殿下的拜访非常重视,也存了和如今如日中天的辉耀打好关系的想法。 洛芙这边对此的重视程度则一般。 辉耀从切斯特那代开始就不联姻,这一窝子能力者王族的地位不靠贵族名誉和王室骄傲营造。希尔坦邀请她她就来,内心期盼的行程是和紫芫一起找乐子。 她和紫芫代表辉耀一同从希尔坦王都传送塔出来,还没行驶到王宫,紫芫收到了浮空城的紧急消息,说自由领那边出了点事,大概就是祖传的古神时代魔法物品叭叭叭——好吧或许不止一点事,请求附近在休短假的浮空城传奇执行官过去压阵。 希尔坦王宫门口修剪整齐的高大树木近在眼前,草坪和雕塑已经从马车外面依次经过。紫芫看着他手里的通讯石,又看看洛芙,十分无语。 洛芙湛蓝的眼睛望着他,伸手摸摸他的肩膀,要说的话已经通过眼睛传达给他。 “好不容易陪你来一趟。”紫芫叹了口气,马车这会已经停在了希尔坦的王宫门口,侍者上来拉开门。 “正事要紧。”洛芙轻推他一下,跟着紫芫走下车来。 “那我完事以后回来找你。”紫芫拉着她的手,希尔坦王室在眼前看着,他倾身凑过来,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 “嗯。”洛芙感到他的手恋恋不舍地从自己手中抽走。紫芫冲面前有些距离要迎过来的希尔坦国王点点头,欠身告辞,匆匆走了。 洛芙呼了口气,紫芫刚走一秒钟,她就已经开始失望并无趣起来了。 但还得提起精神。 她对面前的希尔坦国王,二十年前的希尔坦大王子提起裙子行礼打招呼,笑容得体又美丽。 “见到您真高兴,洛尼亚斯摄政公主殿下。莉莉和威廉他们都很期待见到您。”国王高兴地冲她张开手,引她走入希尔坦的王宫里。 …… 辉耀的女王储,摄政公主洛芙丽达殿下来到希尔坦。 她是辉耀的实权执政者,辉耀超凡国王切斯特的女儿,同时也是一位超凡。由于辉耀王室整个十五国地区都了解的那些情况,人们几乎已经肯定这位洛芙丽达公主是辉耀未来的王储。而即使切斯特在位,或者让出摄政权力跑路,她的地位和权力也不会为此下降一点。 在十五国地区各国王室的力量都在被逐渐削弱的现在,辉耀王室坚固不被动摇的统治地位逐渐被其他各国王室所羡慕。 连带着洛芙,在过去会被认为是离经叛道,不够淑女传统,打打杀杀亲自下场所以显得不符合王室地位的能力者身份,也因为她不怕政变,王室身份之外还有未来,和与央都联系紧密等优势,逐渐成了各国王室们羡慕的对象。 洛芙今天来到这里,早就已经到场应邀参加希尔坦王储大婚的各国王室纷纷同她交谈示好。一时之间王子公主伯爵亲王将她包围,期待这位好久没太露面,同央都方面交好的实权摄政人物流露出一丝半点的风声,好叫各方面早做打算。 紫芫不在,洛芙应付他们应付得无聊。但即使如此,她年轻漂亮,得体又美丽,给人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 希尔坦这次王储大婚邀请各国王室,在大婚典礼前后安排了许多天的聚会,舞会和赛马打猎活动。这些丰富盛大的社交活动一方面是为王储铺路,另一方面也有联络各国王室感情的意思。 就洛芙所知,这里除了王储和未来的王储妃这一对,还有两对王室青年是要在这场聚会中相亲的。另外十五国王室难得到的齐,大家也会聚会商讨一下未来一段时间的外交策略,以及如何维持一个对民众的,王室高贵天赐的形象来稳固地位。 洛芙说是摄政公主,一位女士。实际上却是以实权女王的身份参加国王们的讨论。她看着那些人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说着她参与制定过的诸神的政策,精神力随便扩散一下,就听到有人在离得很远的大厅里悄悄议论她的事。 议论洛芙丽达公主的王储夫,那位精灵冕下陪她到了门口又下车走人,让她失信于人,又没有男伴的陪同。实在是太无礼太不给她面子,是不是在马车上同她吵架,霸道甩脸子。 果然精灵和传奇强者听上去都很光鲜好听,事实上私底下不定多么强势欺负人。洛芙丽达公主同他在央都结婚,看着是极大的荣誉和宠爱,实际上有了诸神的担保离婚都没法离。 你看,洛芙丽达公主这会虽然礼仪姿态得体,但看起来也没多高兴,是不是受了委屈还要装作高兴,实际上郁郁寡欢? 我知道前几年那谁谁公爵夫人不就是嫁给自己不爱的人,郁郁寡欢几年以后使劲找外遇,被公爵发现以后自杀了吗? 这个我正巧听说了,洛芙丽达公主最近也放出消息说夫妻各自生活,是不是也要…… 唉,当年还说他们的感情真挚,超凡同我们不一样呢。多漂亮的一个美人啊,就这么……真可怜啊,看不出来。 啧啧啧。 之类的话题。 超凡耳聪目明听了全场的洛芙:…… 你们说的那个剧情……她怎么没听说过。 那个传说中霸道总裁巧取豪夺动不动甩人脸色让人难堪毫无共情能力马上开始虐身虐心的传奇直男癌,和她家那个温和细腻非常可爱只是有点不爱说话的漂亮家伙真是一个人? ……谁啊? 她听不太懂,但她大受震撼。 番外:错误传言 洛芙表情平静愉快,内心真是见了鬼一样。 她带紫芫来,本来想要扭转十五国地区离谱的风评和传言,让那些有小心思的和无聊八卦的家伙们都消停点。哪想到紫芫临时有事反而极大加剧了这帮家伙的各种离谱猜测,她还没法解释,在有机会让她自然提起这个话题之前,任何突兀的解释显然都对阿芫的名誉越抹越黑。 洛芙握着提包的手仿佛要在手套里蹦起青筋来。 “洛芙丽达公主?”奥兰多国王注意到洛芙在走神,礼貌地问道。 “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最近关于我们夫妻之间的虚假传言在很多地方私下流传,让我和我先生都很困扰。”洛芙抱歉地笑笑,看向了奥兰多国王试图向她介绍的那位伯爵新贵,“您好,托佛阁下,很高兴认识您。” 她把提包换了只手,和那位看到她容貌非常惊艳一时之间呆住的年轻伯爵礼貌地握了握。那人都傻了,执起她的手愣愣地行了个吻手礼,洛芙挑眉,也懒的多说什么。 “很高兴见到您,洛芙丽达公主殿下。”那位伯爵激动的脸都红了,“您在大都警局作为特使参与案件调查的事我都听说了。我也碰巧也作为圣阶骑士在奥兰多的新式警局工作过一段时间,对于您的奉献和能力都非常敬佩。” 哦? 洛芙看向奥兰多国王。 “是的,公主殿下,托佛伯爵可是我们王都警局最重要的话事人和执行官,为我们解决了许多问题,整个王都都依仗他呢。”奥兰多国王恰到好处地笑着介绍,“之前那桩公爵府的王室珠宝盗窃案,还是他帮助我们破获的呢。” 洛芙没想到在这些无聊的贵族堆里还混有这样的人,因为对能力者维持治安工作的肯定和对那个案件的兴趣,她对那位托佛伯爵印象还不坏,彼此答应有机会就警局破案的经历做进一步的探讨。 和各国王室的会面算是计划内的项目,托佛伯爵是额外惊喜。而在接下来举办的欢迎宴会气氛逐渐变得热烈的过程中,许多令人烦恼的情况也逐渐开始出现。 年轻贵族们频频来向洛芙示好,姿态是那样的诚恳,频率是那么的密集。洛芙觉得他们勾搭一位美丽的放荡未婚少女或者刚刚丧偶有着大笔遗产的贵妇也不过如此了。 他们都是普通贵族,和王室大公之间地位的差距足够让他们放下节操来做对方的情人,对方手中随便漏下点好处就够他们生活。他们身负爵位,也不至于像平民那样粗鄙掉价。 之前切斯特执政,洛芙有些年没太出门参加各种活动了。这可能让许多人都忘了,她其实和奥兰多王后,五个孩子的母亲的莉莉是同龄人。她美丽的容貌,高贵富有的地位,永远青春且自身就是家主的身份让那些家伙完全忘记了她并不是一位稚嫩年轻的公主,也按照流言说服自己克服了对于她传奇阶丈夫可能有的恐惧,好像蜜蜂围向鲜花那样蜂拥而来。 那些家伙里面,有人热辣直白,有人含蓄而充满暗示。不断有人邀请她跳舞,夸赞她的头发首饰,以大厅中空气太闷热为由邀请她出去走走。有两个中阶能力者要拜她为老师,还有三个伯爵公爵的儿子想请她讲讲魔法师的故事。 洛芙拒绝了他们,因为人太多,拒绝到最后态度近乎失礼。那些人也不见气馁,可能海王和情人广撒网成习惯了,也不在乎被拒绝。洛芙看那些家伙被拒绝以后眼神反而热切了起来,感到他们在脑补些有关清高美人要求挑剔之类的失礼话题。 直到有个安科特子爵决定采取一种热辣直白,绝对与众不同的自我表现方法,把洛芙堵在远离人群的墙角,大言不惭地对她说如果她不介意,他可以同她来一段真正的忘记一切烦恼的炽热恋情,让洛芙不得不提示他,自己很介意。 “我已经结婚了,子爵阁下。” “我明白您的意思。”那位轻浮的年轻人郑重地冲她点点头,“我绝不会破坏您的婚姻,也不会叫冕下知道的。” ……你明白了个屁啊!这家伙的思路完全没有正常过,沉浸在某种罗曼蒂克的氛围里,洛芙几乎把手里的折扇捏碎。 她有心想说她丈夫会鲨人,又知道紫芫并不是那么血腥残暴的人,一时陷入了对于要不要抹黑紫芫名誉的困惑抉择之中。 “您不明白。”洛芙拿着扇子,抵住他的咽喉,眼中散发出了一点点属于超凡执行官对抗那么多麻烦堕落者黑魔法师和犯罪分子的杀气。 那名子爵僵住了,尽管这个姿态在外人看来是那么的暧昧和轻佻,好像洛芙在用扇子挑起他的下巴一样。 “我很介意您破坏我的婚姻。”她轻轻地对那位子爵说道,在子爵选择的这个没人的角落里,没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远处的人看来,这里所进行的是一场跋扈女士对轻佻男子发言的普通景象,“我和我丈夫的感情很好。出于对我丈夫的保护,您的提议我不会叫它流传到外面去,也请您配合一下,不要让我做一些我不喜欢做的事。” 洛芙把人打发走了。 但她很怀疑,这么一个一个的打发,她真的不要找什么情人的消息,在这几天时间里能够传多远。 ……甚至开始逐渐不知道阿芫现在还不知道这里的传言到底是好是坏。 ……她赶在下一波蜜蜂赶过来之前赶紧跑到大厅另一边的女士坐席那里,和一大堆已婚妇女夫人和年轻小姐坐在一起,环顾四周长呼了一口气。 莉莉和几位王后夫人看着她笑。 洛芙要了一杯红茶,看看周围这个她过去不太喜欢混进来的贵族妇女圈子,为自己此刻舒了一口气的心情而头皮发麻。 “您可不常参与我们的对话。”布利斯的一位大公夫人用扇子捂着嘴笑。 “是,这是我这几年第一次出来。”洛芙拿出自己的扇子比划比划,扇骨果然被她捏碎了。洛芙看见这把扇子就想起刚刚那些烦人的家伙,心情很差,没用能力修复,召唤来侍者把断了的扇子拿去扔了,自己又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把。那态度随便的和前世逛公园扔一瓶喝完的矿泉水差不多。 侍者拿着断了的扇子走了,周围的夫人小姐们的眼神还停留在那柄被她随手捏断的昂贵工艺品上,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说起来洛芙再上一次出来参加外国庆典是十七八年前我刚刚结婚的时候。”已经是中年女士的莉莉为洛芙打圆场,“明明你只比我小两岁,如今我都这样年岁了,你还是这样一点变化都没有,看上去都要比我大女儿年轻了。” 她在提醒周围的夫人们不能把洛芙当做年轻的少女看待,这位公主实际上和在座的各位孩子都要当妈的女士是同龄人。那些和洛芙不那么熟悉的远方王室和公爵夫人们赶紧一起笑起来,收起了对年轻少女的评价眼神,纷纷跟着恭维打圆场。 洛芙满脑子想着她加了柠檬汁的红茶,嘴上还得跟着应付:“莉莉你可正当年,说不上老。我这样的外貌不变,内心中也不会变回孩子了。终归是看着下一代是真正的年轻人。” 王后夫人们笑了起来,交流起了愉快的教养孩子和家族事务的话题。 洛芙从两拨烦人话题中解脱,端起茶来喝,又要了点糖,舒坦了。 托佛伯爵碰巧发现了这场女士们的聚会,他带着一位年轻的王子,凑过来说起了能力者和警局故事的话题,吸引了那些贵妇人们带着的年轻女儿的好奇。 洛芙至少不那么烦托佛伯爵,好奇的贵族少女和少年王子在旁边听着,她也就跟着说了几句。那些王子公主公爵女儿生长在大宅和宫殿里,一生最刺激的活动就是牵着狗去森林里打猎,哪里听说过什么黑魔法,珠宝大盗,走私贩子,穷凶极恶的流窜歹徒。听着警方和他们斗智斗勇的种种故事,顿时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围在洛芙和托佛伯爵身边,惊喜地发出哇的赞叹声。 洛芙在大都和浮空城警局一起打交道,自己是超凡,见过经历的当然超级加倍神奇惊险。引得那些年轻人连连惊叫,连托佛伯爵都忍不住紧张,频频看她。 他早听说过这位公主的大名,和其他那些庸俗胆小的贵族妇女十分不同,内心中期待过见到她本人,也根据那些流传出来的失真画像在心中描摹过她的容貌。但即使早有想象和准备,真正的洛芙还是超过了他最开始的估计。 无论是美貌还是胆识,都超过了托佛最开始对一位公主所能做出的最好估计。这吸引的托佛伯爵一直关注着她,同样在警局和能力者打交道的经历让他全神贯注地听着洛芙讲述的故事,几乎无法移开注意力。 太刺激了,太惊险了。做成这些事的人太有胆识和能力了,托佛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贵族小姐可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但看着眼前眼睛明亮,容貌永远青春年轻的公主,他又觉得这梦幻般的故事似乎变得真实了起来。 在他赞叹又走神的时候,洛芙所说的几年前的一个案子讲到结尾,周围已经聚集了好几个好奇的年轻人,纷纷发出赞叹的声音,公爵夫人的女儿好奇地问洛芙:“原来能力者在维护治安之中能够做到这么多事呀。您作为下位神已经这样厉害了,那您的丈夫,那位传奇冕下岂不是更加厉害了?”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听洛芙讲述经历听得聚精会神的托佛伯爵听到这个话题,感到自己突然从沉浸在故事中的状态里清醒了过来,回到了具有距离感的现实之中。 他觉得这个问题不合时宜。 洛芙丽达公主作为下位神很强很厉害,但传奇就已经是另一个层次了。能力太强也不好,下位神可以去警局做些接地气的工作,传奇却总是高高在上。 他觉得像洛芙丽达公主这样刚刚超凡就很好,再往上传奇就有些太高了。 “他是比我厉害许多。”洛芙笑着答道,摸摸手里新扇子的扇骨,“不过高到传奇这个层次,其实已经不太管负责能力者之中的常规维护秩序的工作了。一般只有很严重的事件才会请传奇出手,否则他们也忙不过来,对吗?” 对,他就知道洛芙丽达也是这样想的。 托佛伯爵为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肯定而内心舒畅起来。 “说起来,洛芙丽达公主。”旁边一桌的夫人有关孩子们的谈话中,某位王子妃插进来,仗着自己年纪大,和洛芙没有见外地开玩笑,“您同冕下结婚也这些年了,和莉莉王后也是同龄人。怎么也没有给辉耀王室生个王子公主?虽然你们超凡不着急,但超凡总归也要还政给后代凡人的呀。” “我们还年轻,不着急。”洛芙端着茶,笑眯眯地答道,不同这位王妃计较。 “那怎么能说是不着急呢?”那位王妃冲几位夫人挤眉弄眼,“您这样年轻,有个孩子也好证明您同冕下关系好,是你们血脉的传承呢。” “我先生也不想要孩子。”洛芙也没解释在超凡之中催一位女士要孩子和谋财害命有差不多的意味,“他也是超凡,寿命长。孩子搞不好还是凡人,以后我们还这个样,孩子都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教养不好也糟心。” 那些贵族夫人王妃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过来交换了一个你都懂的眼神。 ……没听说过男人不想要孩子的。 毕竟不是他们自己生,自己的血脉,还能不愿意? 估摸着是洛芙丽达公主自己不想生。 果然是同冕下关系不好,生怕所托非人,所以不让人碰吧。 嗯嗯,都懂都懂,洛芙丽达公主为了掩盖也真努力了啊。 洛芙没明白他们懂了个什么。她之前之后都没关注那些贵妇人们的交流内容。 紫芫不想要是真不想要,超凡理论上能活到人性消散,对于个体来近似永生,在此期间一直对社会有贡献,配偶也能一直陪伴。但他们要是整个孩子,女方会在怀孕过程中身体褪回凡人,支撑她们身体运转的神性和魔法力量消退,被神性本相侵蚀的生命力却不会回来,一减一加之下比纯粹的凡人生育还危险。 孩子生下来也不能保证超凡,极大概率血脉传递几十代以后会变成塞西莉亚的后代威廉姆斯或者煌的子侄那样离谱的家伙,到时候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为了这种离谱的结局把原本可以一直陪伴的配偶的命拿到天平上去赌,脑子正常的超凡都不肯干。 ……生育率拉成那样也不干……就连诸神面对这个情况也不能强行提倡,换谁谁也烦。 ……算了,别提生育率了。 她看向托佛阁下,准备同他继续谈谈警局组建的事务性工作。 托佛阁下似乎很开心的样子,眼神比刚刚都明亮。 “托佛阁下?”她好奇地问年轻的伯爵,“您怎么了,听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啊,没有什么。”托佛正色回来,清了清嗓子,“只是对您所描述的超凡思维很感兴趣,现在回想起来,还感到受益良多。”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洛芙丽达公主对人说她和先生关系很好的时候,他替她高兴,但与此同时又要竭力忍耐自己内心中不能对人言明的失落。当他听见那些贵妇们私下给这种说法安了个‘公主对外被迫掩饰自己的家庭状况’的时候,内心中又涌起渴望把它认作现实的强烈愿望。 他们没有孩子,以后也不打算有。这个认知让他莫名地开心起来,甚至隐约在内心中向自己证实,洛芙丽达公主和她的丈夫关系不好,这件事多么的具有真实性。 传言果然不都是完全的空穴来风。 连带着他们说公主要像其他所有贵族那样夫妻各玩各的找个情夫的流言,也像她独自一人参加宴会,没有带男伴,也不回避其他男士的接触似的得到了佐证。 托佛伯爵感到自己的心思已经无可救药地被洛芙丽达公主所吸引,无法从她的身上脱开。这些种种蛛丝马迹给了他微小的希冀,让他忍不住在不可能中寻找一点可能,让他忍不住生出禁忌的幻想。 她拒绝了其他轻浮的贵族男子,和纯正的能力者丈夫关系又不好,那么他,这个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得到了她和颜悦色的愉快交谈,是不是恰恰是她灵魂深处喜爱的那款? 托佛伯爵拿起茶壶,为洛芙丽达公主倒上了茶水。 “说起来,冕下因为什么没有过来呢?”他不经意似的问洛芙,“是因为工作上临时有事吗?” “嗯,临时工作。”洛芙很自然地答道,她对能力者的单身狗属性十分熟悉,并没有察觉这对话里隐藏的什么别的心思,“紧急情况,浮空城召回附近的传奇。” “那确实,公事总是不能推脱,冕下毕竟是一位传奇,地位高责任重,平时工作辛苦。偶尔难免顾不上家人也应该被理解。”托佛十分理解地说道,“难为您这样独自一人前来参加宴会,还要努力为他解释了。您能够理解冕下,想必私下理解支持也付出很多,真是令人敬佩的很。” 他在夸紫芫的同时,暗暗强调洛芙付出很多,非常辛苦。 但洛芙没觉得,这种话在今天她听过的所有言论里简直贴心的不要太真诚。 就在这会,她就隐约听着大厅另一边的女士们私底下悄悄议论紫芫,因为没见过传奇所以当做什么传说生物肆意畅想,越说越离谱。 这么一会紫芫都要被她们描绘传说成三头六臂的铁塔壮汉,眼如铜铃,铜皮铁骨,一顿生吃一只小羊,动不动就杀人打老婆,夫妻生活比牛马还暴躁的不知道什么生物,又看看眼前还在说人话的托佛伯爵,顿时十分感动。 还是能力者懂能力者。 在场的所有人里,除了那些对传奇闭口不谈的超凡将领,也就只有这位阁下能够理解阿芫是个正常人这件事。 在阿芫加完班亲自过来洗脱这越来越离谱的传言之前,谁夸阿芫好,谁就和她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番外:错误传言 洛芙对托佛伯爵的好感度加了五个百分点。 因为这额外的五个百分点,在接下来的晚宴之后,音乐响起的舞会之中,她仍然乐于在舞池边缘同伯爵谈论他们能力者警官才能够理解的话题。 对洛芙来说,这有效地拦阻了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年轻贵族。 对托佛伯爵……天知道他怎么想,不过既然没有失陪拒绝,想来应该乐在其中。 “难为您从大都警局回到辉耀宫廷,身份转换想来不太容易吧。”托佛问她,举起酒杯冲她示意。 “那能有什么办法呢,我的国家和父亲都需要我。”洛芙也抬抬杯子冲他回应。 “向辉耀和切斯特陛下致意!”托佛仰头喝酒。 “向辉耀与我父亲致意。”洛芙笑笑,也抿了一口。 紫芫是上午走的,这会晚饭都吃过了。她有点想跑路了,好去浮空城或者联系他问问情况,因此对周围的一切都心不在焉,对贵妇人们的邀请也直白回绝。 托佛看出来她心不在焉:“您似乎有些担忧的事情。” “我在想我的丈夫。”洛芙抿嘴笑笑,“他离开有些时候了,这让我有些担心。” “公主同紫芫冕下关系很好?”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同他许下誓约呢。”洛芙想都不想就点头,“阿芫性格温柔可亲,待谁都和善。您是能力者,应该能够理解他们传言的那些内容都是无稽之谈。效忠于诸神的超凡比普通人更加淡薄理智,他们说的什么暴虐冷漠巧取豪夺完全就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幻想诽谤。” 说起紫芫,她可就精神了。在这个全场人脑子都不太正常的地方,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思路正常的贵族,洛芙很想和他科普一下紫芫的好来:“就说我们之前经历的大都走私案,就是我先生负责的超凡技术支持。他特别负责,帮助了我们很多次,还帮我们做了失踪人口概念联系分析……” 她兴致勃勃地夸起那位传奇,一说说个没完。托佛在旁边听着,即没法打断,也很难岔开话题,只知道这和他最开始设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托佛伯爵说不出他什么感受,只觉得自己之前一直轻松漂浮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本以为洛芙丽达公主和冕下关系不好的……话题究竟是怎么拐到这里的?公主和他一个劲地夸冕下的优点和他们的快乐过去? 托佛一直在忍耐,几次试图叉过话题。他知道冕下是很优秀的人,不然也不会在精灵女神手下做到大神官的位置。但他不想听公主说,并且在岔开话题不太成功的时候更加郁猝了。 好容易,洛芙被他茬了几次,简短地结束了对那次她和紫芫合作解决案件的描述和回忆。托佛恰当地表示了对洛芙成果的肯定和对紫芫帮助的尊重,应和几句,想了想,笑起来。 “不瞒您说,之前我还听说过一些传言,还以为您因为冕下工作繁忙没时间体贴陪伴而受了委屈。”他对洛芙摊摊手,冲她示意了一下远处聚集坐着的那些贵夫人们,“我当时也没敢问,您一个人来到这样的宴会上,引起许多人议论却没人帮您分担,您真不容易。” “还好吧。”洛芙是把那些蠢货的言论当屁放的,没当回事。 “我本来还想劝您,冕下毕竟是冕下,顾不过来也是有的。许多贵族女子会因为受到丈夫冷落责怪对方,您对冕下情深义重,这样还能心甘情愿,确实辛苦。让我非常敬佩。” “这有什么可不心甘情愿的。”洛芙笑道,“我们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做。阿芫的超凡事物和精灵内政我插不上手,他也要忍耐我为了辉耀不同他在一起啊。如果我不是辉耀的公主,这会我早就同他一起去了,哪里用得上忍耐大家对我的——” 她握着扇子摊摊手,表示了一个大家都能够明白的意思。 托佛适当地同她一起笑了起来,事实上,并没有感到更加快乐一点。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支曲子结束了。场上的贵族男女纷纷行礼回来,场下的人们开始上去,连洛芙左右两边的年轻少女都被她们的哥哥和朋友邀请进入了舞池。 “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邀请您跳一支舞?”托佛问她。 洛芙盯着他伸出来的手,说礼貌吧她可以答应,但是答应吧,洛芙又不大高兴。 没什么理由,就是不乐意。 她是出来玩的,当然紧着自己高兴。 “我非常乐意,托佛伯爵。”洛芙张嘴就要拒绝,“但我今天站了许久,有些”……累了,只能忍痛拒绝您的邀请,实在抱歉。 作为一个一脚能踢死牛的超凡,她站了半天其中还有大半时间坐着,脚疼,十分娇弱,没法再同他跳这一支舞啦。 洛芙用一种大家都很能理解但细想谁都知道是狗屁的话语拒绝了托佛。 而她甚至没有传达出拒绝的意思,因为她话说一半的原因正是这会门外传来了传唱名号的声音:“辉耀王储夫,紫芫殿下!” 全场骚乱又静默,连奏乐的声音都停顿了片刻。人们纷纷屏息避让,洛芙望着大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紫芫穿着一身深紫色缀有许多星星的长袍从门口大步走进来。 他的称号是王储夫,封号是殿下,因为他不愿意把精灵冕下的称号代入进来。 但实际上只有弱智和脑残才会把他当做一位殿下对待,就像一般有点政治大脑的人都不会把洛芙当做一般公主一样。门口的宾客蹲下去一片,地主希尔坦国王迎上去,和紫芫互相简短行礼,谁也不比谁低。 只是看着他那花纹复杂美丽的长袍,魔导回路复杂沉重,凡人阶穿在身上是浪费东西,下位神根本穿不上身,那些围观的贵族夫人和老爷们就已经屏住了呼吸。 和国王见礼以后,整个宴会一直装死躲在后面的将军们也都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们身为超凡,可以对洛芙目前没有曝光的继承人的身份装死,但在超凡的能力体系和等级观念里,冕下是一定要出来行礼的。 再之后是十五国地区少量精灵族和魔兽一族的贵族和官员,他们出于本族礼仪觐见远古之森的大神官。他们的民俗礼仪更加优美简洁,主要表示对森林家乡的不忘怀念。 在应付完了所有这些人以后,紫芫终于绕过剩下的可有可无的家伙,来到了洛芙面前。 他低头亲亲洛芙的脸颊,也被洛芙回亲了一下。 “都结束了?顺利吗?”洛芙去拉他的手。自从紫芫出现,她的视线就黏在了他身上,完全没有移开过。 离的最近的托佛最有感觉,他感到就在自己身边的公主仿佛进入了某种只有她和那位冕下两人的空间里。明明公主在他身边,前一刻还在同他说话,但当她望着冕下,当她笑起来,和冕下的视线相交汇的时候。 外人就再插不进这两人的视线之间了。 “还行。”紫芫含糊地答道,也不说顺利,也不说不顺利。 他其实没找到机会出手,在后面压阵压了大半天,最后前面的上位神把问题解决了,他就回来了,报告都不用他写。 但他心情很差,主要是加班半天心情就差,除了洛芙以外谁来都不好使。二十多年前他是为了职责任劳任怨的那种好脾气的人,如今同洛芙在一起,性格还温柔,脾气是被她越养越任性了,做事归做事,心情不好就会容易生气。 他想抱抱洛芙,找个安静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躺平装死。但这里许多人都看着,气氛奇怪,旁边那家伙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他的心情完全没有迹象好起来。 “初次见面,冕下。”托佛先回过神来,弯腰冲紫芫行礼,同时向他伸出手,“我是奥兰多的托佛伯爵,曾经负责奥兰多警察系统的改革和统筹工作。之前我与洛芙丽达公主在讨论警局工作中的趣事,很荣幸见到您。” 紫芫看了他一眼。 他有心直白询问你是谁啊,又感到在洛芙的场子里不好太让她丢面子。只好欠欠身,和多佛伯爵握手。 “很高兴认识您。”他语气平和地说道。紫芫音调本就低柔,五官柔和漂亮,这样平常说话,听起来温柔和缓,有一种另类的美感和魅力。 “冕下事物繁忙,时间紧张,您辛苦了。”多佛伯爵笑了笑,这会音乐终于又响起来,该跳舞的人继续去跳舞。 伯爵看看紫芫,又看向洛芙:“我正要邀请洛芙丽达公主跳一支舞,我想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紫芫:……? 本来是不介意的。社交舞么,正常的礼仪程序罢了。 但这个人眼神粘在洛芙身上,还主动问他,情况就有点不那么一样了。 他看看这年轻人,又看看一无所知一脸信赖和期盼望着他的洛芙。紫芫能够明白,洛芙眼中毫无保留的信赖和期盼是冲他来的,而不是冲着他同意这年轻贵族的请求。 紫芫温和地笑笑,牵起洛芙的手。 “原本我是不该介意的。”他平和地冲年轻人点点头,“但今天实在是碰巧,我同洛芙一天没见,十分思念,也想同她跳一支舞。在这样的情况下,您这样请求,我夫人就要分出另一个人来陪伴您,我可舍不得了。” 他拉拉洛芙的手,温柔地看向她。洛芙今天晚上烦的够呛,因为他的到来已经陷入了有脑子也不想用,阿芫说的都对的挂机状态。反正他们夫妻对外态度一致,这会紫芫牵着她,他说什么她都会点头表示“阿芫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的。 “洛芙,你愿意同我跳舞吗?”紫芫柔声问道。 在托佛伯爵之后,他向洛芙提出了完全一模一样的问题。 洛芙的眼神询问他,这是什么毫无意义根本不需要问的问题啊。 她没过脑子也听懂了他的这个问题。洛芙望着紫芫,笑了起来,把另一只手搭在紫芫肩上,让他拉着自己进入舞池。 番外:错误传言 洛芙在央都还是时常和紫芫一起跳舞的。 跳的还是老一套华尔兹,在如今的十五国,这套舞步的步法已经有些过时了。但它仍然是优雅的,美丽的,经得起时间考验,只是不那么时髦。 紫芫和洛芙都是超凡,反应很快,有了基础步法,大动作跟着周围共舞的其他人,也能不差什么的跟上。 当紫芫揽着洛芙滑入舞池的时候,周围在跳舞的贵族男女纷纷为他们让出一片空地。 没有人会去触这位根底不明的冕下的霉头,而他穿着漂亮的紫色星星袍子,揽着洛芙旋转移步的时候,又是那么漂亮,几乎让人忘了他身上带着的一系列传言。 人们所能看到的,是年轻美丽,也将永远青春的辉耀公主,穿着银蓝色闪闪发光缎带织成的裙装,与超凡长袍隆重飘逸,紫色玄奥,又点缀着星星的青年冕下揽在一起。 灯光闪烁之下,金发少女的眼眸明亮美丽的好像珠宝在发光。揽着她的黑发青年低头看着她,表情舒展温柔,眼中带着欣赏和笑意。 他们对视着彼此,眼中专注,只看得到自己的舞伴,没有什么抗拒躲闪勉强作伪的意思。同周围许多年轻男女或是中青年夫妻一样,看不出超凡毁天灭地眼神的差别。 一点也不像传言中巧取豪夺的怨偶。 许许多多的人注视着他们。 有人的想法悄然转变,有人黯然不甘,也有人脑补了一套忍辱负重配偶多变的性情残暴莫测的神奇剧本。在人群若有若无的围观之下,一切瞩目焦点的舞池之中,洛芙的容貌和紫芫的气度,将在场的王子公主全都比了下去。 “大家都在看你呢。”洛芙笑着对紫芫说道。她有点开心,感到紫芫奇怪的名誉污点终于有了可以洗掉的契机。 紫芫也笑,轻轻反问回应,问的却是洛芙:“我好看吗?” 他不关心那些凡人在想什么,但他想知道洛芙眼中的自己,想听洛芙说出夸奖自己的话。他揽着洛芙的腰,一只手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引导她,能够触摸到她的身体,能够感受到她的轻盈,能够理解出她的配合。 他觉得这样的洛芙最好,最值得珍惜,是这里最漂亮最珍贵的大宝贝。 因此他更关注这全场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宝贝对他的信赖爱慕和看法。 这一点洛芙能够理解。她带着紫芫就是来玩的,于是也跟着一起笑。 “当然好看。”她湛蓝的眼眸凝望着他,呼吸仿佛能够轻轻地吹到紫芫头发上,“阿芫又漂亮,气质又高雅轻盈,一看就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是厉害的能力者,亲近自然的精灵冕下。真好,阿芫选择同我跳舞,你看那些年轻的姑娘们看着你的眼神,她们都可羡慕我了。” 她望着紫芫,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某个令人记忆深刻的场景:“……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跳舞的场景,在央都,你对我说了胡话,我们吵架。” “是。”紫芫低头,“我那时候说了胡话。” “阿芫会说胡话,是因为阿芫善良温柔。”洛芙让他揽起来,双脚离地转了一个圈。她银蓝色的裙摆在空气中浮动,划过优美的椭圆形弧度,“你到现在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没变。这么好的阿芫,我愿意和你这样跳舞,一直这样跳下去。” “我和之前还是不一样了。”紫芫揽着她,同其他所有舞者一样在光滑的地板上旋转,声音很轻,“如果你现在要走,我可没法像当时约定的那样坦然放手。我会拉住你的,就算最终拉不住也一样。” 就像那个什么伯爵一样,到现在了,他的夫人要跑路。紫芫很难接受,至少会先搞一搞她移情别恋的那个家伙,比如把他大卸八块之类的。 “你当然不该放我走,可为什么你就觉得我会跑路,你又拉不住呢?真是,我是那种人吗,想点好事吧。”洛芙轻轻笑话他,“爱是这样的。有对对方好的心思,也有控制不住不那么理智的部分。” “如果哪天你再说出当年惹我生气的胡话,我可要担心你不爱我了,那时候我也会像当年一样试着离开你的。”她咯咯笑起来,在舞曲临近结束的时候凑到他耳边,“就像你爱我才愿意抱我一样,这种凡人的情感,自古到今,都是,也一直会是这样的。” 紫芫心里因为刚刚那个什么奇怪伯爵的出现而出现的不快终于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化解。 连带着,他被叫去加班回来的精神疲惫都消散掉了。 舞曲最后,他借着结束礼仪亲亲洛芙的嘴唇,忍住没用力吻她。然后在洛芙惊讶的笑声中一把把她抱起来,抱着她蓬蓬的裙摆在舞厅中转了个圈。 洛芙被他放下来,笑个不停。又回过来亲亲他,才在所有人一言难尽的注目礼中同紫芫肩并肩地回去了之前的位置。 他俩这个行为……先别管传言对不对,作为已婚人士在宴会上来说显然是失礼的。 但是紫芫是一位冕下,洛芙是半步上位神的下位神,光洛芙就比许多国家的将军还能打。再加上她是一位基本上是女王的摄政公主,她爹基本要王位就会给的那种摄政。 没人敢来阻止,更没人敢来劝说。 反而是未婚少女们和思想开放的夫人们,悄悄从人群中投来了艳羡赞叹的眼神。 洛芙才不在乎那些人怎么看呢。 她满脸是写着高兴地同紫芫一起回去了刚刚的地方,托佛伯爵身边,特别开心地同托佛伯爵继续起之前因为紫芫到来而被打断的话题,像他展示自己男人:“您看,这就是紫芫。他很好吧,和传言中的完全不一样。” 托佛伯爵:…… 好不好没看出来,这位冕下对着他的气息挺冷漠的。不过他没打爆自己的头,或许也算得上好吧,可能。 他光看出来他们夫妻恩爱,之前说的那些传言真是鬼话这一点了。 但他,谢了,完全开心不起来。 洛芙没察觉到他有什么不对,可能因为托佛的掩盖勉强称得上自然,又或者她以为伯爵沉浸在看见传奇这种超级厉害大佬的震撼中回不过神来。 她高兴地同他讲紫芫的各种光辉优点。在她说这些的时候,紫芫,她灵魂的另一半,她的配偶,她的伴侣,就含笑站在她身后。 洛芙可精神了,什么疲劳厌烦都没了,眉目眼神神采飞扬,整个人都活泼光彩起来。 甚至比托佛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要光彩照人三四倍。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使劲夸丈夫的行为,是在以为他们夫妻关系不好想来插一脚的托佛胸口插刀。 她一无所觉地做着糟心操作,紫芫却知道托佛的小心思。他在旁边含笑看着洛芙高高兴兴地同对她有意思的男人说自己的好,看了一会就憋不住笑出声来,伸手去揉揉洛芙柔软的发顶。 洛芙回头看他,手里还端着刚刚托佛礼貌性地递给她的香槟酒杯。 “看你太可爱了。”紫芫笑得停不下来,看着她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用手背指节去蹭她的脸颊。 他现在知道自己刚刚的想法完全是空穴来风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也笑洛芙,也笑自己,笑得有点停不下来。 他真没什么好不高兴的,托佛的想法和洛芙有什么关系,就他的这个芙芙呀,唉。 “我去同那边的几位将军说句话。”他笑着对洛芙说,伸手从她指尖抽出了那只她还没来得及抿一口的香槟酒杯,“晚了,喝点茶吧。这个我拿走了。” 他一般不干涉洛芙做什么的,这个建议可谓是一反常态,让洛芙很好奇。 不过也因为紫芫一般不干涉,她信任紫芫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都没有问,就让他把酒杯拿走了。 那是托佛递给洛芙的高脚杯,伯爵眼睁睁地看着紫芫把它从洛芙葱白的指尖掂走,感到胸口憋闷的气息都要冲上头。 “冕下。”他好像洛芙刚认识的普通贵族好兄弟似的玩笑道,“难得有宴会,公主喝一点酒不是什么大事。您别把公主看的太严了,虽然公主是很有魅力您容易担心,但也不至于自己连个酒都不能喝吧?” 紫芫笑着看了他一眼,端起手里他递给洛芙的酒杯自己喝了一口。 “向您对公主的关心致意。”他平静地笑道,“不过,洛芙喝什么做什么,自然都可以自己选择。不过我想,我应该更比您了解她一些的。” 洛芙看看他,看看托佛,觉得这俩人之间气氛奇怪,还没品出味来,被紫芫拉了一把,挪到了他身边去。 “我要同超凡的军部官员们谈谈,这里有些阁下是年头到了将要退役的,聊聊他们的想法。”他低头轻声问洛芙,“你要来吗?” 他都问了,洛芙当然是来来来。 他们一起生活许多年,对彼此的情绪和气息都再熟悉不过。紫芫不需要等到洛芙回答,只要她看自己一眼,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和他贴近能让他知道气息,他就自然知道答案。 于是甚至没等到洛芙开口,紫芫就笑了起来,拉着匆忙向托佛伯爵告辞的洛芙,转身就走。 托佛想阻止,话到嘴边,又苦笑一下,没有说出口。 他看着这位强势霸道的紫芫冕下,从柔弱的洛芙丽达公主手中拿走了别人礼仪性递给她的酒杯,姿态自然,毫不给洛芙反抗拒绝的空间。 他不喜欢洛芙同自己谈话,所以把洛芙拉走,即使在他刚刚提出这个事情的时候并没有打算带洛芙。 而洛芙,也无从反抗,被他拉着,就那么柔顺地跟着他走了。和其他那些跟随家主丈夫行动的无知贵妇懦弱的模样没什么区别。与她在人前活泼优秀的模样都截然不同。 他们或许关系很好,是合理合法的夫妻,有许多人祝福,在一起也会有快乐的时候。 但是。 托佛想。 洛芙丽达公主在这样委曲求全的婚姻之中,真的过得好吗? 短暂的快乐,真的能够弥补她长期被忽视被决定不被尊重的压抑吗? 她真的……快乐吗? ※※※※※※※※※※※※※※※※※※※※ 洛芙:当然快乐啊,好得很,不要太爽。 番外:错误传言 …… 有的小伙子在脑补些奇怪的东西。 被他脑补的对象却没想那么多。洛芙和紫芫拿着酒去同希尔坦和其他几个国家快要退役的超凡聊天去了。 按照诸神对于超凡超长寿命干涉人间的限制,超凡在东方十五国凡人自治区的政府重要位置上工作时间一次不应该超过居民平均寿命的1.2倍。 凡人寿命短,1.2倍对超凡来说也很快就过。每个国家都有超凡阶的将领和大臣,总有人快要到点跑路。紫芫,作为效忠于诸神,又不垂直管辖的超凡来和他们谈谈之后的计划,无论是要退休的还是不退休的,每个人都很欢迎。 他们从各种地方冒出来,簇拥着冕下和身份不能说但超凡全知道的上殿下,出去露台,很快远离到花园里去了。 那些耳朵又尖又长的超凡们簇拥着传奇和洛芙丽达公主走远了。 宴会厅和舞厅里的贵族们内心中松了口气,以凡人的认知,花园里的人怎么样也没法听到大殿里人们的谈话的。他们交换视线几次,悄悄开始了之前就在眼神示意,但一直没敢说开的话题。 超凡几乎全出去了,剩下的也懒得提醒他们超凡的感知范围随便展开就能扩散到这里。这些人没人制止,自信逐渐膨胀,话题也是越说越开放。 “那就是冕下?”年轻的夫人们用扇子掩着嘴,“还真是一位魔法师啊。” “他可真俊美。”这是少女们悄悄的赞叹,为紫芫和洛芙跳舞的美丽场景而憧憬,“神秘高雅,也很有风度。” 舞跳的也很好,有一种旧时代的优雅风度。因为紫芫是超凡,这种古旧的风情也变得神秘诱人起来了。 这不是和传言中那种可怕的,冷酷残忍的可怕形象完全不一样吗? “哦,那可未必,亲爱的小姐们,可别被超凡美丽的外貌欺骗了。”对小姐们有意思的青年男子也加入了这场谈话,想要努力抹一抹超凡无可企及的高大形象,“超凡都是年轻俊美的,越强大的超凡越是这样。在超凡之中这很普通,不能说明什么。正如诸神的壁画,他们庇护文明几千上万年,容貌还是比最漂亮的贵族青年更加出色。” 少女们在某些层面被他说服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位冕下,未必有他看上去的那么温和可亲呢。”青年们继续点火,“传奇可是可以因为愤怒就毁灭世界呢,这样的人原本就不可以用温和的外貌来推断,谁也说不好他们面目下面藏着什么。” 他们还年轻,对世界中不了解的东西就容易用自己的常识推断,更对超凡存着遥远和敬畏的心思,仿佛那些强者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就变成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什么样的传言和最离谱的鬼故事套在他们身上都不会稀奇。 “有多少道貌岸然的男子在私底下传出种种绯闻。这位冕下之前传说和公主关系不好,性格独断暴躁,作为浮空城执行官杀了很多人,还把公主捉来在诸神的见证下结婚。好让洛芙丽达公主无法摆脱他。”那青年添油加醋,吸引了更多人来围观和加入这场谈话。 “可那是传言吧。”旁边凑过来的年轻公主不大相信,“我看洛芙丽达公主同冕下关系很好,他们跳舞的时候也很和谐呢。” “传言总有事实基础的部分。”青年挤眉弄眼,不止抹黑紫芫的名誉,说的内容他自己也信,“不说别的,他们夫妻关系不好,冕下这样强势,不许洛芙丽达公主跑掉。那公主敢往外说吗?表现出来的深情和谐未必就是真的。” 少女们捂住嘴,不敢相信的样子。 “这个我也听说了。那可是一位冕下啊。”旁边的年长男士加入进来,说起了政治话题,“辉耀的国王切斯特不是前几年放下王位去浮空城的什么……什么……” “星空联络计划?” “对对,星空联络计划。他去了那个什么计划,人都找不到了,把王国丢给女儿女婿。”那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端着酒,自以为压低声音地对围过来的许多人挤眉弄眼,“哪听说过国王放弃王位去和能力者鬼混的,就算是超凡也不会这么干啊。我猜啊,这背后说不定还有他女婿搞鬼……” 旁边的贵妇人深吸一口气,捂住了嘴。 “你是说……”别人问道。后面的关于紫芫搞掉洛芙的父亲,好让孤身一人的公主被他独占求助无门的话没有说出来。但大家开始交换惊恐的眼神,看起来都懂了。 “快别说了,”那位先生的夫人扯他的袖子,冲外面的方向使劲努努嘴。 他们不说了,但是大家都懂了。 气氛沉默了一会,仿佛有发现了什么秘密的惊喜,巨大秘密让人手足无措,又有许多同僚共同保守秘密的奇怪气息弥漫在这些人群之中。 “我还是觉得洛芙丽达公主面对冕下的时候挺开心的。”最开始的年轻少女轻声说道。 “伊丽莎白,你不懂。”另一位贵族青年对十多岁还带着稚气的少女说道,“这正是男方的一种策略啊。” “什么策略?” “把爱人关在自己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切都只能依赖自己。时间久了,自己就是她生存的意义,对她流露出一点关心她就能开心好久了。” “真的有人会那样吗?” “怎么不会,这可是心理学的书上面说的。我最近在进修高等文学院的心理学,真有这样的事,绝没有骗你的。” “哦哦是的,这位冕下对公主的控制欲真是令人印象深刻。”托佛伯爵的朋友也加入了谈话,“刚刚他们跳舞之前,洛芙丽达公主原本在同托佛伯爵谈话。托佛伯爵邀请洛芙丽达公主跳舞,公主原本都答应了,这位冕下出来,不许,还拖公主下场,非要公主同他跳。” 伊丽莎白公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能这样呢?社交舞是很正常的普通交流,和男女站在一起说话也差不太多。这怎么可以?不允许妻子同别人跳舞,差不多相当于不允许妻子同别人交普通朋友。 “好过分啊,怎么能这样呢?” 那些八卦的妇女们也一起摇头。 “冕下还不许洛芙丽达公主喝酒,就算在这样的宴会上,也把公主手中的酒杯拿走了。”托佛本人终于注意到了这里,也加入了这场谈话。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心思,他选择性地说了一些事,又选择性地没有澄清和辩解。 “我本来同公主说的好好的,冕下要去同超凡讲话,就把公主拉走了。公主只来得及匆匆同我道别,都没能对冕下说个不字。” 他低头叹气,余光看到那些贵妇小姐和先生们连连吸气,交换眼神,不赞同地直摇头。 “太可怜了。”她们用扇子掩着嘴,小声说道,“和这样的丈夫生活在一起,什么都被管着,这也太可怜太压抑了。” “是啊,就算冕下因为喜欢洛芙丽达公主,也不能这样啊。” “没有朋友,没有社交,出来同人交谈喝酒都被限制。” “说不定连父亲都被弄走了。” “这夫妻生活能好的了吗?”她们交换着视线,“不会是那种强迫……” “唉,嘘。” 她们的思绪一路跑偏,很快快进到霸道总裁违法犯罪又囚又虐,脑补了很多了不得的内容。 托佛清了清嗓子。 听到夫妻生活这个词让他很不愉快,而贵妇们脑补又说出来的内容丝毫没有缓解。他控制自己不去想,又没法不去想象那个场景。 他原本参与这场谈话是有些添油加醋的心思在里面的,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不是事实,据此推断出来的结论恐怕于真相相去甚远。 但她们说的又太真实了,真实到托佛也忍不住去想有没有这种可能。他的思绪被那些谣言和毫无根据的推论带着走,忍不住去想象,甚至于自己都要相信了。 相信那位传奇将洛芙丽达公主囚禁在身边,限制她的生活日常,不让她交朋友,弄走了她的父亲。洛芙丽达公主不爱他,又没法离开他,只能被强留在他身边。求助无门,在令人窒息的爱中被强迫,挣脱不开,痛苦地哭泣…… 托佛伯爵感到窒息。 “诸位,这毕竟是冕下和公主的私事,还是不要在这里谈论了。”他阻止了那些人越来越离谱的猜测,和对紫芫名誉的进一步抹黑,“那毕竟是一位冕下,冕下同公主的私事,我们这些凡人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他示意了一下大厅外面花园的方向,那些贵妇人们就懂了,纷纷止住话头,感谢地看向他。 “今天的话题以后还是不要这样讨论,免得被超凡听到,又很麻烦。”托佛说道,聚集的人群也慢慢散去,“虽然这种做法不那么……适当。但冕下做这一切的出发点,毕竟还是因为他爱公主啊。” 离得近的人们对于这种形式的爱这个说法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但终归想起紫芫是超凡,没再说什么。 ++++++++++++ 花园里,谈完正事正在和希尔坦宫廷魔法顾问咨询希尔坦有什么特产和有趣去处的紫芫注意到那位下位神脸都绿了,停下了话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那位宫廷魔法师顾问看了冕下一眼,头皮麻麻的,僵硬地笑了一下,“紫金宫的那几位尊陛下最近还好吗?突然想起来了,殿下最近有回去过吗?” “十月我们去吃过螃蟹,他们挺好的。”紫芫看看洛芙,洛芙冲他点头。 “那就好,尊陛下好,是我们文明发展的基石啊。”那宫廷魔法顾问尬笑得灿烂。 背地里抹了一把冷汗。 洛芙丽达公主的真实身份是古兰德女皇的继承人,她的靠山实际上是央都的几位。 只要她还能回央都,就绝不会被任何人勉强,可见刚刚大厅里那些满嘴火车的家伙们完全都是在放屁。 但他决定不和冕下上殿下说这些事。最开始那些家伙胡说八道的时候他没当回事,后来完全被震惊到,到了现在再同冕下说,完全就是找事又添堵。 他决定回去严厉地警告一下那些人。 “……听说项玉尊陛下有一半上古神族的权柄,我记得这个传统……应该是在菊花黄的季节吃螃蟹喝黄酒吧?”宫廷魔法顾问尴尬地没话找话,找了一半,真的馋了:“……螃蟹好吃吗?” 番外:错误传言 螃蟹好吃的。 好吃到他们说着说着就跑路了,紫芫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带着洛芙跑到希尔坦西部的港口城市去吃牡蛎海鲜大餐。 希尔坦的宫廷魔法顾问要看着王宫,提起了话题却不能跟去,眼巴巴地看着冕下带着上殿下扭曲空间跑路,眼泪都要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下来。 洛芙和紫芫十分同情他,决定体谅他听得见吃不着的心情,替他多吃一些。他们跑到那座繁荣的海港城市,找了一家高档餐厅,点了一大盘柠檬配新鲜牡蛎,一份鳄梨生鲑鱼沙拉,一份红酒鳕鱼,一份蟹肉海鲜汤,以及一大桶新煮的奶油贻贝。 紫芫晚上没吃什么,看这家店菜色还行,分量偏小,又要了一份鱼子配面包,一份蘑菇蛋卷吐司,一份乡村炖杂菜,和一份芦笋浓汤。 因为要吃海鲜,他给洛芙点了一支气泡白葡萄酒,自己要了一杯干白。 冷盘很快就上来了,侍者把鱼子面包和柠檬牡蛎端上来,放在了餐桌上摇晃氤氲的小蜡烛边上。之后是酒,澄清的近乎无色,隐约能看出浅黄的酒液倒进高脚纤细的水晶杯里,放到了两人手边。 餐厅里光鲜昏暗而安静,过时而幽静的曲调在魔法驱动的音响设备之中安静地播放着。蜡烛的光跳跃,照射得盘中牡蛎肉水润的反光,也在葡萄酒的高脚杯上投射出颤动而迷离的光彩。 洛芙拿起杯子,隔着牡蛎和鱼子面包,同紫芫在桌子上方碰了碰杯。纤薄的玻璃杯壁在空气中碰撞,发出脆柔而余音绵长的敲击声。 “为我们在希尔坦度过的今夜干杯。”洛芙笑着说。 紫芫也笑起来:“干杯。” 新鲜的,冷水中生长的牡蛎有一股淡淡的甜味。不咸,里面的牡蛎肉和汁水被满满承托在牡蛎壳中,大小和形状刚好能够一下吸进口中。撬好的生牡蛎已经调过味,也可以再挤些柠檬汁。 洛芙吃了两个牡蛎,抿了一口酒。这家餐厅价格非常突出,所以酒也还可以。对面的紫芫吃了点牡蛎和鱼子面包垫垫,看上去懒洋洋的,累了放松下来不爱说话,望着窗外的河面出神。 他看到洛芙在看自己,于是也回看她。冲她笑笑,举起手中的酒杯冲她示意。 洛芙同他各自举杯。 “我以为阿芫今天不叫我喝酒了。”紫芫放下杯子,伸手拿牡蛎,放松而显得有点慢吞吞。洛芙笑着问他。 紫芫唔了一声,一时没回答,先把牡蛎吸进嘴里。 洛芙好奇,但好奇的时候看着他支支吾吾又有点想笑,倾身去拿他面前的鱼子面包。 黑色的鲟鱼鱼子,搭配小小的一片酥脆微甜的干面包片,放进嘴里有一种鲜甜的香味随着光滑柔软的鱼子一起爆开,又和酥脆口感清晰的面包形成对比的口感。侍者捧着鳄梨生鲑鱼沙拉上来,把鱼子面包的盘子撤了下去,又上了芦笋浓汤和蟹肉海鲜汤。 紫芫这人口味清淡,洛芙示意把芦笋浓汤给他。侍者在,话题被岔开,紫芫没回答,又叉了点鳄梨生鲑鱼沙拉。 看起来他饿了。 洛芙倾身去看窗外的小街。街道尽头有条小路,在冬天的夜晚也隐约有着魔晶石的幽光,小街的尽头似乎有家小书店,门口的门牌是只猫头鹰,很可爱。 “那人给你酒是有旁的想法,故意同你套近乎。”侍者走掉,紫芫冷不丁开口,“我想你最好不要喝。” 洛芙惊讶又好奇地看着他。 紫芫叹了口气,伸手去叉鳄梨:“他的眼睛像是黏在了你身上。” 洛芙回想一下,记不大清了。她没往那个方向想过。 “你是说托佛伯爵对我有想法?”她拿牡蛎,神态有点困惑,“可我怎么没有觉得。” 紫芫漆黑的眼睛望了她一眼,温柔地笑了一下:“要是你有警惕,就不会去接他的杯子了。” 洛芙陷入了思索。 她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她选择相信紫芫。 于是洛芙咯咯笑出声来。 “我确实没发现。”她看着紫芫,眼神有点得意,“不过阿芫注意的倒是及时,你这是吃醋啦?” “我犯不着同凡人吃醋。”紫芫看起来温柔平和,很无所谓。 洛芙却不听他怎么说,直白地回忆了一下当时倒酒前后发生的事情。紫芫在托佛伯爵邀请她跳舞的时候自己拉着她下场去跳,之后又在托佛对酒杯事件发出质疑的时候带她去找外面的超凡。 越回忆思路越清晰,思路越清晰她就越想笑。 “啊~我明白了,阿芫果然没有吃醋。”她好玩又得意地看向紫芫,拖长声音,“阿芫是怕那人眼神黏在我身上是在找我弱点,要找机会给我下毒,所以才不叫我喝他的酒呢。” “阿芫可真是大聪明,未雨绸缪啊。” 紫芫:…… 被她搞得又生气又想笑,表现出来一阵无语。 他决定顺杆下到底,跟洛芙比节操。 “是,多亏我的聪明才智,才能保护你没有机会被他下毒。”他握着洛芙的手,深情得让洛芙有点起鸡皮疙瘩,“芙芙要用什么来报答我?” “我的东西都有阿芫一份,可不能把已经是阿芫的东西再给阿芫一次。按照故事里说的那样,可只能今天晚上以身相许啦。”洛芙冲他眨眼。 今晚来一发? “可以,那以身相许。今天不行,你心脏不好,先攒着吧。”紫芫答道,好像在讨论什么正事一样一本正经地端坐点点头,“虽然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这和用我们共有的什么答谢我也差不太多。但既然是芙芙,多答谢几次也无妨。” 这话不知道戳了洛芙什么笑点,让她咯咯直笑停不下来。紫芫看着她,又想笑又无奈,只好先拿起勺子来。 “阿芫别同别人一般见识。既然你介意,我和那位伯爵保持距离就是了,这也能免些麻烦。”过了好一会,洛芙笑够了,给他顺顺毛,“我们本来就是来玩的,别因为可有可无的小事惹你不高兴。” 紫芫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眸温柔平静:“没事,不必特意改变,按照你的想法做就好。” 洛芙又笑了一场,笑话这人口是心非,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我们明天出去玩吧。”笑够了,她对紫芫正经说,“就我们俩,那些王公伯爵都不带。我们去希尔坦和布利斯附近玩,你捏个假人应付场面。” “这就是我最开始的想法,你懂我的。”她冲紫芫眨眨眼。 紫芫望着洛芙,因为温情和信任而微笑起来。 “好。”他伸手,隔着桌子抿抿她鬓角的卷发,“我很期待。” …… 他们吃完了之后上来的奶油煮贻贝,乡村炖杂菜,红酒鳕鱼和蘑菇蛋卷吐司,分别加了一杯酒。紫芫点菜的时候饿,洛芙陪他吃海鲜,一个半人吃完刚刚好,还有点肚子能加餐后甜品。 侍者拿了菜单上来,又拿了菜单下去,很快把饭后甜品端上来。金银边边的叶子花纹瓷盘里盛着奶油水果挞和雪芭糖霜酥饼,配了两小杯甜冰酒。俩超凡大冬天的跑餐厅外面寒风萧瑟的室外就餐区,领域张开边吃甜点边喝酒,一边遥望城市和港口的风景。 紫芫这会不说洛芙不要喝酒了,加上之前在王宫宴会时候喝的那些,他俩这天晚上可没少喝。 俩人兴致上来也不用超凡力量清醒脑子,紫芫拿出口琴就着大冬天的寒风吹了一段,洛芙跟着唱歌。 唱完歌,吃好甜点喝完酒,还嫌不够。两个人沿着港口的栈道夜游,又说又笑,下水捞鱼,还跑到远处夜探水鸟窝。 等他们终于玩够了回去王宫的客房,时间都后半夜了。露西和妮娜得了宫廷魔法顾问的传信,对外解释说紫芫累了洛芙先陪他休息。实际上在客房守了大半夜,差点怀疑他们俩今天出去撞到了什么超凡聚餐打算住在房顶上。 洛芙同露西和妮娜道歉,看好明天的计划,收好凡人的麻烦礼裙和紫芫巨贵的外套,喝了蜂蜜水,爬上床钻进被子里。 紫芫没和她分开,他换了睡袍,在洛芙之后钻进来,伸长手臂把她揽进怀里。 被子柔软,紫芫的怀抱熟悉又温暖。洛芙感到他在自己头顶亲了亲,心里又柔软,又温暖,饱满的快要涨出来。她伸手环住紫芫的腰,往他身边挪了挪。带着微笑闭上眼。 希尔坦宫廷内部,分给辉耀王室的客房在亮灯到后半夜的现在,总算熄灭了下来。 ※※※※※※※※※※※※※※※※※※※※ 我在写什么诡异的美食餐厅鉴赏文…… 番外:错误传言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照射进来,照在希尔坦王宫分给辉耀王室套间主卧的被子上,也照上了紫芫肩膀雪白的睡袍。 黑发的青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保持侧躺的姿势没动弹,看了一会面前的被褥和睡的恬静乖巧的金发姑娘。 他把前因后果对上号,坐了起来,招过杯子喝水。 “冕下。”外面的露西听到杯子底碰到桌子的声音,悄悄进来探头,看到她家公主的冕下穿着白色睡袍坐在床上,手腕和脖颈露出一截,黑发披散,懒洋洋的,柔弱漂亮的很。 冕下看了她一眼,拍拍身边还睡成一团的公主面前的被子,冲她摇摇头。 露西退了出去。 希尔坦王储大婚是后天,今天王室会招待差不多到齐的重要宾客在王宫附近游玩。然后明天王室会忙着最后筹备确认婚礼,明天晚上是对所有宾客的礼仪性欢迎宴会。 再之后,后天王储大婚,从王宫到神殿再回来王宫,中午和晚上两场大小宴会跑一天。后天大婚完了就差不多可以跑路了,希尔坦提出重要宾客可以多留几天交流感情,比如大后天去游湖骑马之类的。 昨天吃完饭吃的太晚了,没少吃还喝了不少。紫芫现在毫无食欲,想起宴会就觉得烧钱。 ……幸好他们昨天已经决定今天捏l两个假人参加宴会,本l体出去游山玩水了。尽管这可能对宴会的烧钱程度没有帮助。 洛芙还在他身边睡着,金发和睡裙的荷叶边边在枕头和被褥上披散开,看起来像被被褥柔软地包裹,睡颜很乖巧。 紫芫看看她,伸手摸了摸她散在被褥上的金发末梢,忍住了低头亲亲她的想法。他让她继续睡,自己也躺了回来。 希尔坦王宫中漂浮着让他不太熟悉的气味,但这张床是他从家里搬来的,被褥里有他熟悉的味道,睡了一晚也有洛芙的香气。 冬天的被子柔软干燥又温暖,紫芫躺在枕头里,又舒适又放松,因为熟悉的气息和身边的配偶感到安全。 他想再睡一会,于是闭上了眼。 然后他听到了外面厅里的敲门声。 “洛芙丽达公主醒了吗?”他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布利斯王子和奥兰多王后,还有几位大公和王爵在餐厅吃早餐,商量上午去行宫游湖。特意邀请洛芙丽达公主,问她要不要来。” 紫芫:…… 他睁开眼,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 托佛伯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自告奋勇替几位王后公主王子大公们喊洛芙丽达公主。 昨天洛芙丽达公主被紫芫拉出宴会厅,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旁人都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只听宫廷魔法顾问说冕下累了,公主陪他回去休息。 这话不管那些凡人贵族怎么理解,托佛自己,身为圣阶的警察局长官,于能力者特别熟悉,是绝对不信的。 能力者根本不会那么容易累,超凡的精神力足够支撑他们永远不需要睡眠和休息。 那两人说是回去了,但托佛以为他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看起来身体年轻精力充沛的男女,早早回房还能做什么?他知道,又没立场置琢:那俩人是夫妻,闹成什么样也不关外人的事。 而第二天早上,当他听说昨天守夜的宫女传说辉耀王室的客房后半夜才熄灯的时候,更加加重了自己的脑补。 他,和那些用洛芙的话来说吃饱了没事干的闲人谈论着这个洛芙丽达公主在晚间宴会上早退的八卦,又结合公主早上没来吃饭,公主之前疑似和冕下关系不好,婚姻并不情愿,种种想法搅拌在一起发酵,把辉耀王室的夫妻关系脑补的更加不堪入目了。 于是当莉莉和希尔坦亲王妃提议说要在今天去别院游湖招待来宾,谈及还没来吃饭的辉耀公主,托佛几乎是火烫屁股一样跳了起来,自告奋勇去喊洛芙。 他来了,也喊了,但来迎接他的是紫芫。 “别院游湖是谁提出的?” 那位冕下站在开门的侍女身后,外袍之下睡袍领子凌乱,长发披散,看起来很是温情暧昧,脸色却黑,“都有谁去?” 托佛伯爵看着他,没有感到自己的心情因为这次自告奋勇的拜访获得的回应而高兴起来。 他此刻的情绪显然,对健康心态和愉快生活都没有帮助。 “是莉莉公主提起的。”他在冕下阴沉的表情中回答了紫芫的问题,由谁阻止,又有谁去。 他打着这样的名义来,怀着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就不敢也不能不回答。而此刻他站在门外,越过披着外袍的冕下,看不到他身后房间内的景象。 紫芫在听说大多数十五国到达希尔坦的王公贵族都参加,且由希尔坦王储的亲妈希尔坦亲王妃主持的时候点点头。 “十点出发是吧,我们很愿意参加。”他阴着脸,看托佛的眼神让后者觉得像在看一块冷猪肉,“多谢伯爵帮忙传话,到时间我和洛芙会下去的。” “您不问问公主吗?”托佛感到他身后房间的落地窗透过来的阳光十分晃眼,忍不住问道,问完几乎立即就后悔了。 “不用,”紫芫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反正也是捏假人。 想想似乎又觉得引人误会,他补充道:“我的意思就是洛芙的意思。” ——等洛芙起来他们可以谈,如果洛芙想去,就不捏假人了。 他答得不假思索,因为他和洛芙对外的态度是一致的,这点还是从诸神那边学来的。 诸神绝不对外驳斥彼此的言行,就算布莱兹在正式场合发酒疯说出可怕的言论其余的诸神也全都承认,顶多在执行的时候略加变通。这对他们维持共同的利益和彼此的形象很有帮助,也有助于结成牢固的整体。 所以洛芙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撤回紫芫说过的话,和紫芫不会在远古之森驳回她说过的内容一样。 他们彼此都觉得在外人面前维护配偶的形象和权威很有必要,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谁说的话都算数。 但听在托佛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脑补了一大出狗血连续剧的小伙子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看到紫芫这么说一不二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就算这是洛芙的主场也问都不问,脸色更加逐渐难看。 “这……”他犹犹豫豫地看看屋里,有话还是要说,“洛芙丽达公主毕竟是辉耀的摄政公主,那几位殿下邀请的也是她,这个事情还是问她一下比较好吧?” “不用了。”紫芫伸手关门,十五国王室都去,洛芙也得去。不过也因为他们都去,她不用表现的太上心,“谢谢您来传递消息,我们会过去,不会食言的。” 他把托佛伯爵关在了门外,看了想劝不敢劝的露西和在那基础上还有点想笑的尼雅,转身回了卧室。 洛芙早都被外面的动静闹醒了。她起来穿衣服,问紫芫什么事,这么一小会头发都梳好了。 紫芫的神情平静温和,心情不美丽。 他同洛芙说了那邀请。十五国的王室基本都去,参加活动也算社交表态的重要一环。划船这事让洛芙想了一想。但一想到要在各种无聊的话题里应付越来越离谱的传言,她就感到头疼。决定还是把处理黑料这个艰巨的工作交给希尔坦的宫廷魔法顾问去慢慢解释,自己和紫芫按照原计划捏个假人跑路出去玩。 紫芫听到她的决定,舒坦了,动动手捏了两个假人□□代替他和洛芙慢悠悠地洗漱下楼应付各种人。他自己揽着洛芙,同宫廷魔法顾问打了个招呼,扭曲空间跑路了。 …… 紫芫大早上没食欲,洛芙找了早晨营业的林木文明餐厅,他也只随便吃了点饼干和凉拌莼菜。洛芙是下位神,生命力比他足,胃口也比他精神,但她昨天晚上吃了一顿半,喝了好多酒,早上吃了一个腌肉饭团和一碗鱼汤也差不多饱了。 他们本人本来就没食欲,吃了点早饭吃饱了。被紫芫捏出来的假人这会刚下楼加入早餐,胃口就更别提了。 假人啥也吃不下。 而这,看在在场的所有贵族们眼里,就是洛芙丽达公主昨天劳累一晚,心情郁猝,饭都吃不下了。(至于紫芫也吃不下,传奇怪物本来也不算人) 洛芙和紫芫本人吃完饭去划船,正赶上小镇又晨间集市,洛芙在集市上捉鸡摸猪,紫芫去参与集市上的野生魔法师菜鸡互啄局。 他们大多数精力都在集市,以至于留在王宫的假人比较自闭,傻乎乎的,不爱说话。还因为应付别人要耗费精力而两个人凑到一起避免被搭话。 那些试图同他们搭话的人只好看着洛芙丽达公主和紫芫紧紧靠在一起,说什么都不分开,对别的事情兴致缺缺,而且没什么精神。 显然,公主心情很不好。而且因为紫芫冕下在身边,不敢违背丈夫的意思,跟他寸步不离,被他限制在身边,连话都不大说了。 在他们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洛芙的假人哀伤地靠在紫芫身边,湛蓝的眼睛空洞地看向远方。 …… 真正的洛芙在深林里的树杈灌木之间乱飞,围追堵截附近冒险者工会发布追捕任务的火爆霹雳野猪。紫芫跟在她身后灭火。 她捉到了火爆霹雳野猪,和紫芫高高兴兴把野猪的四只猪蹄捆上,提了去冒险者工会交任务,临走还分了一条猪腿走,打算去附近的冒险者酒吧烤了,中午吃这个。 …… 希尔坦行宫,小青年邀请洛芙的假人和他一起打猎比赛,看谁猎的山鸡羽毛漂亮。 洛芙本人满脑子都是火烤火爆霹雳野猪,野猪皮会火爆又霹雳,厨师弄了半天弄不熟,场面绚丽,非常刺激。 她没什么心思放在假人身上,于是假人只好礼貌地拒绝了那青年,和紫芫假人一起找了匹马,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晃晃悠悠心不在焉地骑。 贵族们都懒得交头接耳了,现在只剩交换眼神。 洛芙丽达公主,昨天还那么热情,现在冕下回来就这样了。 可怜。 …… 火爆霹雳野猪腿,好吃。 焦香四溢,一个锅子炖不下。 洛芙本人在冒险者酒吧里指导厨师烤熟野猪腿,拿了个盘和紫芫一起就着啤酒喝(必须得是麦芽啤酒,要不紫芫喝不进口)。 这么一个大猪腿,他俩又吃不了。周围的冒险者从刚刚他们一起研究烤猪腿的时候就在旁边出谋划策围观加油,洛芙和紫芫和厨师都很高兴,被热烈的气氛感染,把剩下的野猪腿请客给在场的诸位免费吃。 冒险者们举起刀叉和拳头,发出了快乐的‘火爆霹雳野猪是我们的王!’的呼声。 洛芙靠着紫芫,坐在吧台的椅子上看着这场景直乐。她和紫芫都是普通能力者装扮,和这环境十分融入,一时觉得自己在玩角色扮演。她一边吃火爆霹雳野猪,一边又喝了一口麦芽啤酒。 …… 希尔坦行宫内,在悠扬的音乐声中,侍者问洛芙假人是否要一杯葡萄酒。 “请给我一杯橘子汁吧。”洛芙的假人拿起帕子擦擦嘴,放下刀叉,银器碰在瓷器上发出了清亮的叮的一声。 “公主殿下,我们行宫的干红可是窖藏50年的,都是最好的年份酿造。”她面前的希尔坦亲王笑了一下,“您真的不尝尝?” “不了殿下。”洛芙指挥假人冲亲王,过去的希尔坦二王子微笑着点头。她本人在喝麦芽啤酒,这东西和干红的口干差距有点大,假人再喝就会串味,“我昨天喝得有点多了,今天还是喝些果汁更合胃口。” 她昨天晚宴参加了一半就早退,后面对外说是回寝室了,没有跑去海鲜餐厅吃了第二顿的说法,按理说根本不该说什么喝多。 希尔坦亲王看了旁边的紫芫一眼,哈哈一笑:“您身为超凡,对自己的酒量这样评价可就太自谦啦。别是冕下不高兴您喝酒吧?冕下,即使洛芙丽达公主是一位女士,您也不用这样担心她。” “我没有担心。”紫芫平和地答道。 假人洛芙笑了笑,最终还是要了橘子汁。 行宫高大华丽的餐厅中,看着公主自从冕下来了就开始滴酒不沾的一些人诡异地交换你懂的眼神。 而希尔坦西王都西南方城市里的冒险者餐厅中,紫芫本人正看着洛芙在昏暗的酒馆里举着啤酒杯高高兴兴地和冒险者们一起唱酒馆小调:“翻过那小小的山脉哦,吼嘿,是我熟悉的家乡。牛羊肥又壮,还有我心爱的姑娘~~” 心爱的姑娘那段,洛芙控制不住眼神看向了他,当场就让紫芫笑出声来。 他心爱的姑娘笑着靠过来,举着啤酒揽住他的后背。紫芫笑的停不下来,被洛芙搂着,加入和她一起唱。 “啤酒只要一个银币,面饼和肉干十六个铜板八两。小路从村庄之间经过,连接着家乡和远方——” 番外:错误传言 洛芙和紫芫在冒险者酒吧里唱了一中午歌,又吃猪肉又喝酒,非常快乐。 等到大家都吃饱喝足,爆炸霹雳野猪的猪腿边烤边吃只剩骨头,大家该回家的回家该做事的做事,冒险者们逐渐散去,洛芙才和紫芫回到他们仍在希尔坦行宫的假人处。 这是紫芫传奇阶的概念置换能力,非常好用,和王宫守护者,希尔坦宫廷魔法顾问打过招呼以后他们更是来去自如。回去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 彼时洛芙的假人正和紫芫的假人在希尔塔行宫的湖上划船,这时候是冬天,湖面原本结了冰。但希尔坦为了招待这些王室贵客,显示自己的重视和能力,特意请超凡融化了湖冰,好让宾客可以在船上一览沿途的冬日雪后风光。 洛芙和紫芫回来的时候,周围就是这样白雪皑皑又空旷无人的湖面景象。 冬日的阳光不太刺眼,照射在湖畔的雪地和雪地覆盖的枯萎树木上,显出一种明亮纯洁的自然萧瑟。水面广阔而似乎浮动着雾气,游鱼偶尔上浮探头,在周围白雪土地的映衬下,水面显出一种漆黑的颜色。 白山黑水,另外有一种别样的冬日萧瑟之美。 小船有魔法推动,不需要费力操心它的航向,船上只有辉耀王室的两位贵客,周围很远都看不到旁人。紫芫同洛芙看了这景象一会,可能因为太过幽静安宁,又可能因为喝了酒,他逐渐犯困起来。 紫芫向洛芙靠过来,贴着她靠在了小船的靠背上,闭上了眼。冬天的温度对于超凡来说不算什么,冬日的阳光在船顶的遮盖之下也十分暗淡。 紫芫闭着眼往旁边摸了摸,摸到了洛芙的手。小船在水流中的行进晃晃悠悠,好像安宁催眠的摇篮。他握住她的手腕,睡了过去。 洛芙偏头望着紫芫睡着,气息变得安宁平稳,面孔和姿态都毫无防备,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温和的笑意。 紫芫握着她手腕的手很温暖,他没有用力,在他睡着以后更是放松了下来。洛芙没有挣脱他,她就着自己被握住的姿势,凑过去用另一只手帮他抿了抿头发。 黑色的长发像缎子一样柔亮光滑,还有略微发凉的温度。洛芙摸了一下,收回手,望着睡着的紫芫,微笑了起来。 魔法还在水波之中慢慢地推动着小船,按照既定路线绕着湖面行驶,并最终将要到达岸边。 紫芫睡着了,洛芙得醒着。她坐在船上,一个人望着周围冬日的景色,身边睡着自己的爱人,等着水流将他们推往旅途的重点,也感到时间宁静,一切都美丽舒展令人自在愉快的很。 ……直到希尔坦的宫廷魔法顾问落到了小船旁边。 “上殿下,冕下。”他冲小船里的两位王室贵客鞠躬。洛芙被他的出现惊讶到,希尔坦的王室不像辉耀,国王就是超凡,他们的宫廷魔法顾问有维护主持王都保护魔法屏障和监控王宫内的国家命脉之心的任务,轻易不该离开王都。 这人出现在这里,直接过来找她和紫芫,让洛芙吓了一跳。 紫芫在宫廷魔法顾问落地之前的一刻睁开眼,同洛芙一起坐起来看向他。 “王宫出了点情况。”那位阁下板着脸对继承人和传奇阶说道,脸色中有点发苦的无奈,“我们为王储妃准备的大婚头冠,丢了。” 刚刚还以为王都魔法阵被人炸了的洛芙:…… 哦知道了,后天结婚的王储妃的王冠丢了。 ……就这? “呃……”洛芙望着他,措辞,“您的意思是希望……我利用我在警察队伍里积攒的经验,帮忙调查寻找?”……您开玩笑吗? “不不,怎么会,我知道您是上殿下,可不敢叫上殿下干这个。”宫廷魔法顾问连忙摆手,“头冠不是丢,是被人偷。从重重魔法保护,重锁环绕的王宫内部偷走了。” “既然是重重魔法保护,考虑过对方是内部人士通过非暴力手段获取的可能吗?”紫芫从旁边说道,揽着洛芙,不太愿意让洛芙接这个活的样子。 “不是内部人士,不瞒您说,这一整天我都在排查这件事。”宫廷魔法顾问看起来尴尬的头都大了,“真的非常抱歉,关于您的谣言我因为这件事也没能澄清。我实在能力有限,调查了一天多,只能勉强确认这是个超凡上位神的手笔,确实不是凡人监守自盗。” 洛芙听到他因为在忙这个事所以没有去澄清那些人口中对于她和紫芫故事的离谱谣言的时候,表情都扭曲了一瞬间。 紫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谣言?” 现在轮到宫廷魔法顾问表情扭曲了。 “别管那个了,怎么王宫保护屏障被上位神突破了?你们都不知道吗?”紫芫轻轻皱了一下眉,“对方是什么来路?屏障是有漏洞还是破损?随便一个上位神能悄悄摸进来把王冠偷走不惊动任何人,希尔坦王室的安全问题恐怕需要认真对待啊。” 希尔坦宫廷魔法顾问正是这个意思。 一定头冠,还不是国王,是王储妃的头冠,丢了就丢了。凡人玩意,他们几个超凡请人现做或者找个备用的,甚至哪怕用超凡力量做个假的,只要顶过典礼不丢大人都等于没什么事。 但对方摸进王宫偷走头冠,这件事就严重了。 今天能摸进王宫偷头冠,改天心情不好把国王头冠底下的肢体也给偷走,那事情就大了。这会十五国各国王室也聚集在希尔坦,即使希尔坦自己没问题,其他宾客出个什么事也了不得。 大婚典礼近在眼前,希尔坦宫廷魔法顾问兜不住这个事。乃至于希尔坦王室都不敢赌,宁愿丢点面子,也要请宾客中唯一一位传奇,紫芫这个大保底帮忙看着点。 “我们已经去联系神殿了。”希尔坦宫廷魔法顾问对紫芫低头道,希尔坦这里有一个特别大的世界能量轴心,无迹神殿有个很大的分殿驻守此处。 “不过神殿毕竟没有常驻传奇阶的神官,在他们排查情况确保安全之前,如果您能够帮忙看顾一下您身边的十五国王族,那我们真是太感谢了。” 宫廷魔法顾问很抱歉,而且觉得丢人。 但一想想紫芫是一位传奇,和他这种弟弟下位神完全不同。又觉得没什么好丢人的了。 紫芫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下来。 没什么理由,为什么不呢?十五国算洛芙的地方,洛芙同希尔坦没什么深仇大恨,王储结婚前几天死了人,血还溅一地,这前景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反正他和洛芙也在这里,看一眼也不费什么事。 紫芫答应下来,宫廷魔法顾问特别感激地冲他道谢,也代表国王和亲王转达对冕下和洛芙丽达公主的感激和赞赏。他表示接下来会尽快安排行宫的贵宾回去王宫,同王室的其他主要成员以及希尔坦的贵宾和大臣们呆在一起,好让紫芫帮忙看着的范围也多少兼顾一点。 紫芫无所谓。 他只是还有点好奇,之前洛芙和宫廷魔法顾问两人面孔表情轮流扭曲的那个话题。 “之前说的谣言……是关于我的?” 洛芙和宫廷魔法顾问脸都绿了,一个移开视线逃避,一个低头捂脸。 紫芫明白了。 他觉得好玩,还笑起来:“因为觉得我是传奇,很神秘未知,所以就会往奇怪的方向想象谣传?也能理解。只是你们这种表情,这传言是有多离谱啊?” 离谱? 那可离谱大发了。 洛芙昨天晚上听到的版本是紫芫对她巧取豪夺,为了得到她让诸神证婚好让她无法离婚,还运用传奇影响把她爹切斯特都给搞走了。她每天就在紫芫的高压统治之下卑微求存,被迫对外强颜欢笑。 怎么说呢……这些传言,不能说和真相完全不同,只能说它的每一个点和事实比起来都说反了。 洛芙原以为自己和紫芫跑路一天多,宫廷魔法顾问会私下挨个敲打一下那些离谱的传言发源地,让这种情况遏制一下。 没想到她和紫芫出去一趟,前脚刚走,后脚希尔坦这边就发现了王冠丢失这件事。包括宫廷魔法顾问在内的一大堆官方超凡为了调查这件事和排查危险,在婚礼逼近的现在全都忙的飞起,愣是没抽出人手来澄清这件事。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在他们跑路以后,谣言又发酵了一天。 洛芙艰难描绘了一下昨天晚上她和紫芫早退出去玩按照之前谣言传说的那种套路会被以什么方式解读,又回忆了一下她和紫芫的分l身假人在这边附近的人都是什么说法和眼神。 感到事情没有变好一丁点,反而更烂了。 她,呜呜呜,光是想一下那些谣言里紫芫可能被解读的干过的好事,再想想他可能有的形象,就已经没法面对阿芫了。 洛芙心态有点崩溃,半是因为谣言的内容,半是因为她之前没告诉紫芫,而现在才被问了这个问题。 紫芫:……? 到底是什么传言?他对外的形象有那么吓人吗?不至于吧? 番外:错误传言 冬天被白雪覆盖的行宫林地之间,漆黑没有凝结的湖水流淌到行船路径终点的时候,洛芙和希尔坦宫廷魔法顾问架不住紫芫平和的笑意和幽深的眼神,被他问得一愣一愣的,最终还是磕磕巴巴地把大概的情况和正主说了。 紫芫既不意外,也没生气,至少表面上没生气。他平静地点点头,很容易就接受了自己正在有一些非常诡异的传言在夫人打交道的上流群体之间流传的事实。 洛芙和宫廷魔法顾问望着他,麻麻的。 “我知道了。”他平静地同宫廷魔法顾问点点头,“虽然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好吧,也许一开始我就不该对他们抱有任何期望。” “我会看着他们,不让任何人伤害这里的重要人物,也帮忙确保王储大婚顺利进行的。请放心,我不同凡人置气。”他冲魔法顾问点点头,后者感激不尽地使劲行礼,灰溜溜离开了。 这里只有紫芫和洛芙两人了,他看向了洛芙。 “我强迫了你,还巧取豪夺?”他漆黑的眼睛望着洛芙,甚至透出些笑意来,“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的事?嗯?夫人有这样的想法,怎么也不早告诉我?” 洛芙少见的没法从他的表现中窥见他的情绪,只是从自己发麻的头皮中感受到了紫芫无法用高兴形容的危险情绪。 她被紫芫难得的压迫气势逼的下意识后仰。 紫芫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躲,望着她的眼神当场就让洛芙穿越到了传言中的霸总先虐后爱的有毒剧场里,一时间感觉这人强势得吓人。 她知道紫芫这是有些恼了,但也没完全恼。总归心虚,在紫芫挑剔审视的目光中怂球了。 捏着她的男人见此场景邪魅一笑,低头吻了上去。 在那么片刻的时间里,洛芙体会到了霸道总裁小说里,被强抢的青春美少女被迫接受总裁宠爱的窒息。 不过这片刻的体会随着紫芫放开她,嘴唇上湿软甜腻的触感离开而没有持续下去。紫芫离开她,退的远些,看着洛芙一脸震撼,传言具现化在脸前的诡异进展,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来。 洛芙的表情好看极了,先白又绿,又窘迫又松气,最终因为丢人而满脸通红,气得锤他。 紫芫笑得更欢乐了。 洛芙:生气.jpg 总算她从混乱的情绪里梳理挣脱出来,之前没搞定紫芫声誉的愧疚也被他这一打岔给岔了个彻底。紫芫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那些已经下船的宾客那里走,袖子里捏了捏她。 “我不同凡人置气。”他笑着对洛芙说。 洛芙一脸不信地看他,这样不信任主要是因为嘴唇上的触感还没有散去。 “凡人终归是会死的。”紫芫笑着捏捏她,私心真正觉得洛芙这样窘迫愧疚的模样很好玩,“只是我真没想到,夫人对于巧取豪夺的事情代入感这样强,外人有了这种误会还瞒着我。我被人这么污蔑很伤心,这样吧,不如我们就把他们口中的说法坐实。怎么也要把我被人污蔑却没做的事情补上,这样我心里才平衡好受些。” 他说的若无其事,洛芙的脸色刷刷的变,一会红一会绿的。 紫芫好玩得直笑。 “就这样说定了?”他逗洛芙,捏了捏她的手心,“回去补上?” 洛芙苦着脸,即觉得不好意思,又有点愧疚,终于没有拒绝。 阿芫这么声名远扬多少和她心大有点关系,既然他不高兴了想搞事情,那……自家先生,回家关门想找补找补,她能怎么办,随他整活吧。 他们回到了其他所有那些在行宫游览的贵宾之中。辉耀的宫廷魔法顾问刚刚过来同他们说王宫收到了浮空城的警告,附近可能有超凡出没,希望大家回王宫,处于王宫的保护屏障之下。 那些王公贵族们突然得知这个消息,都有些慌乱。正巧这会紫芫带着洛芙下船过来,有眼尖的看到他们,叫了一声:“紫芫冕下!我们听说有可怕的超凡在希尔坦出没,您会保护我们吗!” 他的朋友因为听信之前关于紫芫残暴传言,拉了他一下。而更多人对传言本就将信将疑,又有了出头鸟请求冕下,望着紫芫的眼神纷纷亮起了期待的光彩。 紫芫携着洛芙走了过来。 “很抱歉,诸位。我想你们对我的能力有些误解。我现在这样放松的状态,保护诸位的安全恐怕会有疏漏,需要一直激发力量。” 他睁眼就说瞎话,好像他们传奇和下位神一样混沌柔弱一样。但事实并非如此,虽然紫芫在宴会厅里懒的听隔壁人群嘈杂的谈话,但任何时候他对杀意和超凡魔法波动都是敏感的。 但这一点他们那些王公贵族又不知道,传奇阶几乎绝无可能向凡人效忠,十五国地区的统治阶级受到年岁限制,迄今并没有真的详细了解过传奇的能力边界。 宾客们闭嘴了。即使他们不知道传奇的能力边界,但最常识的部分,超凡激发力量是负担,不可以要求上位超凡一直激发力量,这一点他们总是清楚的。 大家面面相觑,紫芫在袖子里捏了捏洛芙的手心。 洛芙很想笑,于是她笑出来。伸手以一种非常明显的姿态扯了扯紫芫的袖子。 “阿芫。”她说,做出一副哀求可怜的表情,“别这样,希尔坦王储大婚之前出事终归不好,看在我二十多年前也是凡人贵族的份上,帮帮我们吧。” 哦! 王室贵族们为洛芙丽达公主为他们说话,站他们立场,想要帮助他们的行为而在内心之中发出赞叹。即使其中有些聪明人不被流言所困扰,已经大致推断出过事实,也必须在此刻闭嘴,承下洛芙丽达公主的人情。 紫芫看了她一眼,似乎无奈,叹了口气。 “那好吧。”他环顾四周,“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庇护十五国地区的诸位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对方有多于一个超凡声东击西,我还是建议我们回王宫,那样比较安全。” 他都这样说了,经历了之前紫芫不答应的那次波折,在此的贵族们纷纷松了口气,大感庆幸,也没有为行宫之行匆匆结束而感到有什么不满。 于是他们留在岸边,等待后面游湖的几波船陆续到达,这才和所有重要贵宾一起,坐上马车,返回了希尔坦行宫。 在路上,紫芫这回还特意注意了一下宾客、特别是那些王室口中的交谈内容。抱怨乱七八糟的能力者威胁王室安全和出行计划以外,他还隐约听到了那位名叫伊丽莎白的公主同她的姐妹和姐妹的未婚夫的小声对话。 “那位冕下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可怕啊,是吗?你看洛芙丽达公主随便一说,他就答应了,一点也不像同辉耀公主关系不好,强迫洛芙丽达公主的样子。” “伊丽莎白,这你就不明白了。你看那两个人在那里虚假的表演,表情眼神一点也不真诚,要是信了,可就正着了他们的圈套啦。”八卦的男青年说道,居然猜对了洛芙和紫芫在表演。 “我猜他们正是想通过表演一次恩爱和劝阻,好击破我们之前关于他们感情不和的传言,才这样做的。那位冕下说不定知道了传言,说不定不知道,但他为了自己的名声,让洛芙丽达公主陪他演这一次,不也是一种很好的策略吗?” 这小伙子不止猜对了虚假的表演,甚至还猜对了原因:洛芙和紫芫演这一波是为了扭转一下紫芫在这帮人眼中的形象。 但显然,有了正确的表现,正确的原因,他猜测的一切源头却与事实完全相反了。 紫芫想笑。 但他忍住了。 只是忍得有点辛苦。 …… 因为突然出现的超凡威胁,宾客们提前乘马车从行宫返回。紫芫拉着洛芙,像个真正巧取豪夺的霸道总裁那样上了一辆马车,一边还在扩散精神力围观别人对他和洛芙事情发展的评价,听得特别有趣,时常觉得别人的创造力也挺值得他应用看看的。 洛芙觉得对不住他,又答应他赔礼,很怂,对紫芫的要求都一概顺从,这让那些传言看起来甚至更加发酵了。 有那么一小会,洛芙甚至和紫芫一起听那些传言。听到激动处比真正的目标听众还好奇后续。 甚至不由自主地会想:啊?然后呢?然后我怎么样了? 对自己的传言也像追连载一样好奇起来,这样诡异的事情。 他们听着连载霸总小说一样的八卦剧情,在行宫乘上马车,回去王都。 而就在紫芫关切地在马车上问候洛芙,自己一顿饭生吃一只小羊羔,性格独断暴躁控制欲爆炸病的不轻,夫妻生活表现像个牛马,以上的所有传言都是从哪里出来的时候。 他们突然停住了对话,同时在安静的车厢里听着外面的气息和声音。 …… 紫芫化为黑雾,从马车中飘了出来,蔓延包裹向了隐藏在另一辆马车车底的黑影。 希尔坦宫廷魔法顾问的担忧竟然不是空穴来风。 真的有超凡混进来,真的有超凡偷了王冠,真的有超凡无法无天地针对十五国王室的这么一大群宾客。 紫芫抽出了他的法杖,远远地,对着那影子敲了过去。 …… 马车行走的道路震动了一下。 宾客和护卫们在剧烈的震动之中四处看去,因为超凡混进来的传言而非常惊慌。 然后,他们看到了。 精灵族的紫芫冕下,拿着法杖,狂暴地砸向一个从阴影中浮现出来的人影,又被他架住的景象。 狂风和黑雾带着扩散开的神力激荡开来,吹开地上的灰尘和石子,把草木吹得低伏。两人的身形本向同时展开,展现出了某种马车里的贵族们熟悉又很少甚至没有见过的景象。 人们惊呆了。 潜入希尔坦偷东西的超凡……竟然真的在这里?! 番外:错误传言 巨大的冲击波从那两人武器交击的地方扩散开来。 刹那间天地变色,飞沙走石,两个上位超凡的神性力量伴随着神域控制范围扩散开来,把周围的物质世界都染色扭曲了。 这冲击,希尔坦贵宾的马车队可承受不住。秩序屏障没有拉开,物质世界和凡人心智在短暂的时间中直面了超凡力量的冲击扭曲,最近的马车当场就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减速,被洛芙接下,带着整队剩下的车辆一起离的越远越好。 值得庆幸,紫芫出手的突然,他和那影子上位神都没什么准备。两个人神性本相展开的都不多,力量激发出来也有限。 若不是这样,上位神全力一击炸在这里,希尔坦王都所在地附近的两个行省能剩下什么都难说。 现在他俩已经交上手,旁边的人跑路清场。洛芙拉着完全傻眼的宾客马车以及护卫骑士飞速退走,对于希尔坦宫廷魔法顾问有了紫芫就再不担心,连多余的一个人都没派来的行为感到有点无语。 被她拉着的骑士……石化又被雷劈了的描述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表情了。 洛芙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小时候就开始被迫在各种超凡对砍的局面中学习抱头跑路的。绝大多数人都被名叫文明的□□保护的很好,他们距离超凡对砍最近的距离,也隔着一层牢不可破,既隔绝规则,也隔绝信息的秩序屏障。 可惜现在他们正位于希尔坦王都和行宫之间,这里人烟稀薄,田园景色秀美,保护相应等级很低,一时拉不出秩序屏障来,这些人只能被迫在平均三十米的距离围观全场。 对于毫无准备的普通人来说,这感觉可能大概就和走在大街上,突然脚下的地球颤抖起来,变成了宇宙大帝,开始和五面怪对轰一样,就有那么刺激。 而和地球变成五面怪一样,超凡当街对砍也一样对花花草草很不友好。简单来说,他们的战场会不停移动,经过的地方所有说得出来的东西都有可能被犁一遍。 就比如现在,当紫芫的一击被黑影超凡招架住的时候,他们短暂地僵持了片刻,同时展开神性本相,领域和神性理论扭曲僵持,被神域所扭曲的光影好像爆炸冲击波一样扩大。 洛芙逮住这个机会带着人逃跑。 紫芫和黑影也没僵持多久。传奇和上位神的能力强度不能比较,黑影很快意识到了致命危机。他找了机会荡开紫芫,趁着大家神性本相都没展开,差距还未拉开的时候甩开了他,向着洛芙这边飞来,还顺便给了紫芫一下。 他的攻击被紫芫甩开,和凡人打飞网球也差不太多。黑影只来得及在空间中制造一点扭曲和干扰,远没来得及大空间跳跃,就被紫芫从后面追上。 那一下的余波大概在地上开了个三十米宽还在冒黑烟和晶簇的矿物口子。 黑影险险闪过。 他们又交起手来,神性力量逐渐展开,波及范围变大,规则扭曲开始在小镇那么大的区域中起效。放洛芙前世,这特效每秒得好几百万。 黑影打不过紫芫。 他勉强抵挡,趁着双方神性本相都没展开的短暂机会,交手中冲着洛芙捉着的那些凡人而来。 这些凡人里有王室,身份高贵,不能出事。他们穿着不凡,还被洛芙一直保护,也佐证了他们的重要。黑影根据这个冲了过来,若他能捉住两个,就有机会谈判。再不济把水搅浑,总能多出一线生机。 这一点他明白,紫芫明白,洛芙也明白。 紫芫追着黑影往地上锤,黑暗属性的传奇隐秘安宁,很难预测和甩脱。洛芙则拉着几百凡人面对着他反向扭曲空间往后跑。边扭曲边把外围不那么重要的护卫往远处安全区域扔。 黑影追过来。 黑影找到机会攻击她。 黑影露出了青年的真面目,同时暴露了自己作为野生超凡的弱小。 黑影被洛芙瞬间抽剑挡住,诸神给洛芙的保护魔法和上位神的主手武器同他的神性力量交接,在晴朗的天空下发出蛛网般巨大崩裂的波纹,天光都在那一瞬间被闪得暗淡。 黑影没占到便宜,抽手想跑。 紫芫从黑雾中出现,法杖勾住他的袍角,差点把他撕成八瓣。 洛芙带着人继续跑路,逮着这个机会,又暂时安全片刻。 而这个时候,紫芫和黑影交手七八百回,洛芙都挡了一波,三分之一的凡人护卫被她扔得远远的时候。 洛芙指挥着跟随她一起漂浮的马车之中,离得最近的那辆马车里,伊丽莎白公主终于尖叫出声。 “超凡!!!”少女尖细的声音划过傍晚的天空,“超凡刺客!!!!” 过了这么久,她终于缓过神。身体的僵硬被空中飘摇晃荡的马车释缓,洛芙带着他们脱离影子青年的攻击,这片刻的安全和喘息也短暂地驱散了令人窒息的恐惧。 伊丽莎白公主缓过神,所以喊出来,好像要告诉还不知情的谁,好像喊出来就能缓解眼前的危机。 说实话,这一声别的效果没起到,倒给洛芙喊无语了。 不是说凡人不能惊慌失措吧……但这个反应速度,放凡人里也慢得有点过分了。 她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拉着人跑路只觉得尴尬。 特别是那些人在生死危机之前抛弃了矜持,被迫跟从身体最本能的反应行动。继伊丽莎白公主之后,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尖叫和惨叫此起彼伏起来。 光听这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洛芙不在那,这帮人正在毫无保护地被超凡战斗的余波屠鲨呢。 战况不因为他们的尖叫而减少,两个上位超凡交手的规则扩散开来,好像在晴朗的冬日天空之下破开了一片宇宙,星空和黑洞同物质世界相交叠。上位神出手的余波被甩开能在土地上劈出峡谷,紫芫的黑雾则能够无声无息地吞噬它们,还轻柔又稀薄地迎着这些攻击向着那人舔过去。 一片青色的风属性力量贴着洛芙身边十米划过去,在空气中凝结了数十米宽的能量晶体,又化为虚无,将附近的空间都折了进来,一时之间这附近光影扭曲,连远处的风景都被拉伸堆叠了。 这攻击距离洛芙和她的马车都只有十几米,被扭曲的空间拓展和收缩的时候带动了物质世界的风,吹起了她鬓边的碎发。洛芙随便扭曲了一下空间就避开了这种蛮力莽夫的攻击,毫无感想,甚至不想嘲笑对方的准头。 与之相对的,距离那最近的马车里的一位之前就叫的很大声的公爵夫人……可能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没声了。 估计吓晕了。 这让洛芙忍不住有点怀疑……这么一帮人还在管理十五国,是不是各种意义上都有点离谱了。 她熟练地带着马车们往王都的方向扭曲空间移动,就像她在大都保护民众时候经常做的那样。边跑路边折叠这队马车,把它们都折叠到一个一辆马车大小的她可以护住的空间内。然后抽出了剑。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洛芙丽达公主!!” 洛芙能感觉到马车在她力量阻挡的死角,用凡人的话说,在她身后。 她没有回头看,展开了自己的神性本相,迎着黑影打了上去。 紫芫的黑雾从黑影后面包围舔舐而上,她和紫芫都没有交流,就这样突兀地一转身,从被追逐的猎物转换成了猎人,形成了教科书一样的超凡围杀夹击之势。 黑影大惊。 但他已经不再有机会跑了。前后都有人,后面是个残暴的传奇,前面是个力量不比他弱许多,浑身保护魔法,武器能轻易破他防的半步上位神。 ……他只能咬牙冲洛芙冲了过去。 马车里还没吓昏过去的那些人发出了惊恐的惊叫和吸气声。更多人因为恐惧和应激肌肉僵直一动不动。 他们的武器交接,有些凡人无法理解,凡人无法描述的东西,伴随着迷幻混乱的光芒从那个地方喷涌而出。那光爆发开来,刹那间占据了天空下所有人视线中的一切。 在下一刻,视线中的一切光彩影响声音都消失了。 ……信息保护屏障起效了。 在这个时候,从王都,总算姗姗来迟。 随着信息保护屏障的生效和展开,在场的凡人们失去了和外界传递信息的能力。无法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再向外界传递任何信息。 他们失去了观摩超凡战斗的机会。很难说有多少人为此庆幸,也难说有多少人在期待和遗憾。 不过好的地方在于,随着信息保护屏障的展开,一切事情总算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他们安全了。 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有一小会,信息屏障解除。各国王室大公和其他贵宾的马车落了地,周围又是坚实平稳的土地和萧瑟的冬日景色了。 除了个别吓昏过去的女士,和因为过于恐惧而一度表现失态的先生们,有人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从马车里几乎滚着下来,在触及脚下寒冷坚硬的踏实土地的时候,腿软直接坐了下去。 洛芙热情贴心地过来搀扶这位勇敢的亲王殿下,被他虚弱地抽回了手。 “洛芙丽达公主殿下。”他虚弱地对洛芙说道,满脸冷汗,手软得像没骨头一样。但即使这样,也不让洛芙扶,“您……辛苦了啊。” 洛芙还在试图安抚他,嘴里敷衍又习惯性地说着不辛苦不辛苦。 过了好一会,她才转过思路,非常诡异地看着眼前的亲王。 ……唔。 ?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 “我们从前对您和冕下有些失礼不敬的猜测!”那位亲王紧紧握住了她试图搀扶他的手,“那全都是我们的错!” “我代他们给您道歉,请您和冕下千万不要计较!”已经不年轻的亲王死死握住她,好像不要她答应就要把她的两只手拧到一起似的用力,“我夫人只是无知,她没有恶意的。您可千万别和凡人一般见识啊!” 洛芙被他用力握住,感到自己好像扶贫被村民握手感激的村干部那样抽不出手来。她看着眼前的亲王殿下,一阵无语。又看看周围几个出来的大贵族,他们一致用那种明明非常严肃却似乎想哭的眼神看着自己, 洛芙:…… 似乎懂了,又有些无话可说。 好像在她和紫芫展示了他们真的是超凡的力量和境界以后,这帮人突然敬畏起来,并且发自内心想要掐死过去造谣传谣的自己……? 不是……你们这是图啥啊? 她和紫芫是超凡,你们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五分钟前刚刚知道的啊?老早就清楚的事情,现实中传话传的非常欢乐,看起来也很知道超凡的力量。这会看他们打一场就这么震惊,之前做的心理准备干嘛去了? 之前各种传她和紫芫的八卦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诶。那时候也知道紫芫是传奇,怎么就敢说。这会见了紫芫展示传奇力量,又后悔了。之前心得有多大才能八卦得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啊? 呃……围观超凡打架……还是这种只毁了一片镇子大小土地的打架,不至于如此吧? 甚至按照超凡的评判标准这都不叫打架,只能说叫做一点建立在双方的理解和试探上,克制而表达恰当,影响很在控制范围内的小摩擦。 洛芙……比较困惑。 除了困惑之外,这会她看他们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态度,主要也是感到挺无语的。 ※※※※※※※※※※※※※※※※※※※※ 宇宙大帝和五面怪——变形金刚系列的大boss,粗略解释是宇宙本源概念类的玩意(邪恶侧)。在某些令人想想会害怕的版本里,宇宙大帝的□□以地球球核的形态出场。 贵族们没有见过超凡打架的,虽然他们被自己国家的超凡将领大臣所保护,但直面战场是完全不同的。就如古代皇帝隔三差五杀个人,实际上要是有大臣死他门口大部分没有军事经历的皇帝也得几天睡不着觉,一个样。 番外:错误传言 紫芫把那影子超凡按在了地上。 说是按倒也不准确,事实上他把那人打翻在地,打碎了他的保护魔法,控制住了他对周围规则的影响,法杖架在脖子上,按照对待危险超凡能力者的无害化守则打碎了他惯用手的肩膀。 对超凡来说,打碎肩膀还能粘回来,算是非常克制的处置手段。那人趴在地上,胸腹和头颈暴露在传奇阶的法杖之下,惯用手的肩膀碎了,爬不起来,也不敢爬起来。 紫芫站在他身边,衣冠还算整齐,用法杖敲敲他的肩膀:“为什么袭击十五国王室?” “我没有想要袭击十五国王室!”那人挣扎着往起爬,答复的超大声。 “趴下。”紫芫用法杖抵住他肩膀没受伤的部位,又把他按回了地上。 “袭击世俗国家政治要员,严重干涉世俗凡人生产生活,情形十分恶劣。你这一下袭击了十五国地区一半的王室,最好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人,精神力感受到洛芙敷衍完了本地贵族,正往这边看过来。 下一秒,正看过来的洛芙就和紫芫一起听到了那名超凡超大声的辩白。 “我没有要袭击他们!”他嗷嗷的声音几百米外都能听到,“我只是想要偷些金银珠宝!偷值钱东西对着贵族偷不对吗?我没想伤人,也不想和你们这里的超凡对上!没钱偷东西的事情,能叫袭击吗?!” 洛芙:…… 紫芫:“……” 紫芫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家伙,从他的穿着习惯,口音谈吐,和身边的魔力波动层次勾勒了一下这人的身份。不是外边世界的人,是自由领来的。 自由领……里也混进了傻子? “我怎么敢和你们对抗啊!你们的马车走近了我都感觉到这里有个高于上位神的大佬,你身边的保护魔法强得闪瞎我的眼!我是疯了才要袭击你们吗?!”那人在地上趴着,勉力弓起身子,抬头望着紫芫大声控诉,神情悲惨又愤怒。 “我早知道车里有大佬,我当场就不敢出手了,你们的场子我疯了才敢动手,怕被发现躲在原地没敢动弹,结果你把我打出来了!”他咳嗽起来,眼睛里有真实的泪水反射着阳光,“我们又没有搞事,也不敢烧杀抢掠,偷凡人一点东西你们都要说我袭击凡人,你们这里他妈只要凡人抢劫和盗窃不一样量刑,我就绝对不承认我曾经要袭击凡人!我没有!!” 紫芫和洛芙看着他,就挺无语的。 “为什么要偷东西?”他问道,“之前王室丢的王储妃头冠也是你干的?” “是我偷的。”地上的人承认的很光棍,“因为我没钱啊。贵族的首饰值钱,所以我偷来一点换钱维持生活。我们自由领人在光之限界这边没法找工作,现在光之限界关闭了,偷东西换钱不是最基本的操作吗?” 是。 偷首饰换钱的话,这批王室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解释的通,而且以这人这么光棍的态度来说,也相当接近真相。 但是……怎么说呢 紫芫有点没话讲。 希尔坦王室的宫廷魔法顾问这会带着浮空城的执行官过来了。紫芫掏出通讯石联络神殿,顺便吩咐浮空城的官员联系大都。 “您不处置他吗?”宫廷魔法顾问问他,一边安抚情绪完全爆炸的希尔坦亲王妃的情绪。 “他是自由领那边流窜过来的,归浮空城对外联络和文明归化小组管辖。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自己跑出来还很有道理地到处抢钱……”紫芫望了脚下的人一眼,以自由领对联邦超凡的一贯传言,这里的理由似乎不言自明,“……总归应该移交他们管辖。希望他就像自己说的那样没有在这边杀过人,即使那样也归浮空城内部处理。” “我才没杀人!”地上的家伙被他抵着脖子,脑袋不敢动,身体好像大肉虫子一样扭来扭去,虽然肩膀碎了还沦为俘虏,这么一看还挺精神,“我和那些打打杀杀的家伙们不一样!就因为这个所以我才没和他们一起行动。我从过去到现在都在超凡的夹缝中生存,所以才练就了这么熟练的逃跑和隐匿能力!如果你不是比我高一整阶,我保证连你都抓不住我!” 他逃跑的姿势确实挺顺手的,身法优秀,打架的能力比同阶弱,连洛芙这个半步上位神都能和他交手。 但总之……关于自己善于逃跑到处偷鸡生活,这家伙说的还真是自信又熟练啊。 …… 浮空城大都总部的官员还有一会才能到。 紫芫看着这家伙,希尔坦王室和本地神殿浮空城的官员在周围统计伤亡情况,清点人员损失。 重点安抚十五国王室那些养尊处优被超凡近距离战斗吓了个半死的可怜贵族们。 洛芙把他们的马车保护起来,没有让他们在信息屏障展开前后遭到物理或魔法上的伤害和冲击。但精神上的刺激似乎有点大,这些人里有吓晕的,有吓出应激反应站不起来的,有崩溃大哭的,还有两位丢人的亲王和公爵夫人吓得尿了裤子,躲在马车上不肯下来。 王储大婚的前前天出了这种事,在场的希尔坦官员脸上都不好看。宫廷魔法顾问一个劲给在场的十五国各国王室道歉,很快在王宫筹备婚礼的国王和王储也到了,他们给宾客陪不是,请受惊的宾客进来王宫安全的地方整理和休息。 参与游湖的贵宾里,十五国王室和大公家族占了多数,他们都是高贵的客人。这事虽然是偶然发生,在这样的场合和对象上也算外交事故。王储和国王挨着国家给贵宾道歉,希尔坦王室照顾不周,请贵客原谅,让您受惊非常抱歉,我们一定要给恶人严惩云云。 这一套话术说到洛芙这里,王储卡住了。 神清气爽,衣冠整洁漂亮,首饰闪闪发光的贵族少女前一秒还在指挥旁边的土地弥合被超凡砍出来的伤口。 下一秒,她回过头,容光焕发地看向王储,冲他笑了一下。 不等王储想好自己该对这位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的,自己姑姑的朋友道歉还是先感谢,洛芙先冲他开了口。 “这位上神恐怕要移交给浮空城,您这边还是不要严惩他了吧?” “怎么能够不严惩!”王储下意识地生气起来,脸都因为怒火而涨红了,“这人袭击我希尔坦的贵客,罪大恶极,动机险恶,理应按照希尔坦法律处死!也是给所有在场的贵宾一个交代!” “但他是自由领人,初步看从动机和结果都没有造成十五国王室的实际损失。应该移交给负责接收管辖的浮空城对外联络与文明规划小组。”洛芙心平气和地同他讲道理,“他毕竟是一位上位神,不应该由世俗政权宣布他的死活。” “公主殿下。”希尔坦王储僵硬着脸,“我尊敬您是辉耀的摄政公主,我们两国交好。但也请您不要干涉我国内政。这个人在我希尔坦王国的土地上做出冒犯贵客,蔑视王室,袭击他国王室的罪过,希尔坦当然有权也必然处置他。我理解您和王储夫阁下都是超凡,对他的遭遇十分关切。但这是希尔坦的国土,而希尔坦必须要给包括您在内的诸位贵客一个交代。” 他这样说,语气已经十分生硬了。毕竟是年轻人,强硬又浮躁,作为王储有责任和独断的能力,又是被搅和了大婚的当事人,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话里话外,他对洛芙的意思是这是希尔坦的内政,让她不要管。同时提出给包括她在内的各国王室一个交代,也有点让她不要不识好歹的意思。 这让洛芙叹了口气。 “王储殿下。”她望了望紫芫,又看回面前的年轻男子,神情平和,冲他微笑。如果这会她自己在旁边看着自己,会发现自己的神情有时候同项玉有时候的表现有一点点接近。 当然,只有一点点。 “这不是个建议和请求。”她对年轻的小伙子说道,眼神包容宁静,像一位年长的父辈女性在望着不太懂事的年轻人。 “我在以浮空城超凡执行官的身份同您对话。” “希尔坦不能处死这名超凡,他将要被移交浮空城大都总部处理。本地世俗组织应当配合。”她冲王储欠了欠身,这姿态比他们原本平等的两国王储身份而言要低许多。但希尔坦王储没有感受到其中的谦卑和歉意,他感受到了一种无言的压迫。 他看着眼前的洛芙丽达公主,看看远处和浮空城执行官们交谈的紫芫冕下,又看看他们身边许多长宽数千米的大坑。大坑底部有层层魔力富集和规则扭曲形成的晶簇,如今在正常的魔力环境和超凡有意的弥补之下大坑和晶体都在逐渐消弭。 超凡力量对于王室来说不算陌生,王储从小就生活在超凡力量保护构筑的城市之中,生活中充满了宫廷魔法顾问带来的魔法奇迹。宫廷魔法师尽量满足他提出的不离谱的要求,浮空城和神殿的官员也对他们十分客气,一直忠实地履行着庇护的职责,支持王室的工作。 这让他有时会混淆服务他的宫廷魔法师,浮空城和神殿的客气工作的官员,按照超凡能力者行为准则不会对王室无礼的秩序世界超凡,同其他那些普通的凡人侍者官员有什么不同。 神殿的神官,浮空城的官员,在他们所效忠的系统里也只是普通的一名工作人员。 同王室宫殿里保护他们的宫廷魔法顾问,同维持国家运转的大臣们,同那些侍官和高阶医师,有魔法的仆人管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当眼前的辉耀摄政公主平和地同他宣布,她以浮空城执行官的身份同他对话的时候。当她说这人将要被移交给浮空城处理,而希尔坦作为本地世俗组织应该配合的时候。 希尔坦王储望着这位年纪同自己父母差不多,容貌却永远年轻美丽的少女。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下巴微微上台,眼神锋利宁静,气质变得高远凛然。 在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以及她那在远处守着犯人,被一大堆浮空城官员簇拥着的丈夫,他们都是超凡。 那些浮空城的官员比本地的驻希尔坦官员地位更高,能力更强,离人神更近。希尔坦王储该向他们行礼表示尊敬。而此刻,他们全都在对紫芫低头。 周围的大坑还在冒烟,晶簇逐渐消失。这些晶簇不说形成和内含的力量,凡人光是从坑旁边掉下去穿在晶簇上都得当场死去。 王储突然意识到了,伴随着一阵从后背窜上来的寒意。 洛芙丽达公主和紫芫冕下夫妇。 他们是,超凡。 ※※※※※※※※※※※※※※※※※※※※ 抱歉我更新晚了! 番外:错误传言 年轻的王储凝望着洛芙。 在那短暂的时间里,他看着洛芙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面对邻国王室成员,面对同他一样的世俗贵族,那对实权者的尊敬,同样贵族的默契与虚浮的和谐。而是另一种东西。 面对不同于自己,不同自己一起生存,仿佛存在在另一个次元世界的物种。 他和洛芙之间的距离好像变远了。 于此同时,他恢复了对她的尊敬,收起了之前贵族亲切和谐的八卦和随意心思,冲她低头。 “好吧。”他说,“若您的意志可以代表,那么我服从浮空城的决定。” 洛芙觉得他咬牙切齿,忍辱负重。 不过…… 好吧,她是不该在这里这样使用自己浮空城身份的。虽然她确实是浮空城的执行官,同时还是辉耀的摄政公主——这打了擦边球,执行官涉及世俗政治是要暂时留职退役的,但公主身份与生俱来,并不作为退役条件。 而洛芙现在,碰巧在这个擦边球上——她摄政,但她以公主身份摄政。 总归这事浮空城和神殿央都都没有异议,所以说了也就说了。 她甚至后知后觉地想,看看希尔坦王储殿下这么惊恐尊敬保持距离的样子,就好像她是什么高高在上不能理解的可怕存在。虽然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她还是她,他们也不是第一天听说她是个超凡和浮空城有关系这件事了。 只是意识到这点就这个反应…… 早知如此,不如早些暴露自己的这部□□份,说不定他们就不敢那么编排阿芫了? 总归,因为超凡的介入,希尔坦和十五国王室的工作被飞快地做通了。 出了这种事又不能随本地规则报复惩罚凶手,当事人当然很有怨气。诸神从凡人那里拿走了干涉超凡的权力,相对应的就要提供给凡人从超凡手中保护他们的义务。 从这方面来讲,这事是浮空城理亏。 各国王室贵族中有人在嗷嗷,有人愤愤不平,有人十分不愿意,也有人在卖惨。 洛芙悄悄观察着他们的反应,看看其中有哪些配合工作并试图捞好处的聪明人,也有哪些是情绪上头不管不顾的憨憨。这事浮空城多少理亏,当然会事后补好处。但这种事又不会当场就说,能领会多少只能看在场的诸位有多少政治觉悟了。 ……塔尔维亚从前,就是通过这样的小事一点一点观察着自己负责的十五国王室的。 他有很多神官,有好几位行者,也在各地都有默视官。他们不能直接插手本地事物,但会负责汇聚各地的线索,反馈各地发生的大事件给神殿。塔尔维亚远在大都和各种地方,就能够通过这些信息汇聚总结十五国大多数王室的主要人员情况,政策考量,预判他们之后的发展方向,并且对不同人有不同的引导和期待。 洛芙眨眨眼。 塔尔维亚,人神啊。 她有一点想念他。 …… 因为一些外交方面的考虑,以及对十五国地区可怜贵族们的安抚,紫芫亲自把那个自由领跑来偷钱的憨憨押到了浮空城总部倒悬境。 精灵女神琼在倒悬境水天之间的琼花树下看场子,她大多数时候总是在。这天可能有点凑巧,大狐狸和魔神煌也在,他们在浮岛上摆了一桌清酒小菜,讨论和星空其他文明对外交接的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度假喝酒。 不过约摸也没什么差? 紫芫亲自押人来,琼得接见他。她坐在琼树花枝编成的靠椅之中,左右是看文件的煌和边吃边八卦的大狐狸,听那自由领老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自由领人没有身份没法找工作,只能又偷又抢,这非常可以理解,一点也不伤天害理,求求女神高抬贵手,别杀了他,之类的发言。 神情……怎么说呢……反正女神笑得挺快乐的。 “如果你在我们的出入口登记了身份,就会发现我们的许多超凡工作都开放给了自由领人士。”笑完了,琼靠坐在那里,对底下抢钱自己还委屈上了的小伙子说道,“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不面对超凡,但能够合法获取金钱和其他交易等价物的工作和任务对一切人开放。” 那超凡老大不信的样子,表情扭曲,眉毛一边高一边低的。但女神在眼前,他又不敢说什么,看起来快要憋死了。 琼笑出声来, “比偷凡人珠宝还被抓包这件事合法。”她说,又想笑,“也有面子的多。” 他们把那老哥的膀子接好,把他带下去了。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长达三个月的普法和劳动改造。 不过这对他来说是个好事,看在他真的是个油嘴滑舌的混子超凡,没怎么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的份上。这家伙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从新做人,从此拥有合法身份,过往一笔勾销,完全不知道诸神在收拢自由领流散超凡的时候清算他们过去的行为,杀了多少搞过屠l杀,用凡人做实验,心理变态做出诸多天理不容事情的家伙。 这会浮空城后面不太见人的地方还滴着血呢,这位惯偷老哥嘟嘟囔囔很不满又不敢大声说,让带他离开的艾维斯都想提醒他不要那么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们走掉了,紫芫已经带到,还侍立在那里,等候女神吩咐。 “这样的小超凡也值得让你亲自跑一趟来。”琼笑着看向他,这会看文件的煌和蹲在桌子旁边啃鱼的大狐狸也抬起头,各自望了他一眼。他们都很懂,就像琼问的那样:“洛芙没惊着吧?” “没有,是十五国王室意见很大,托我一定要来,重重惩治他。”紫芫无奈答道。 琼笑起来,请他坐下,大狐狸挪挪,空出位子来。 “多谢您邀请,不过我就不坐了。”紫芫冲三位尊陛下欠欠身,心里想的意味大家都懂,他惦记着洛芙还等他。 大家看破不说破,都笑着让他走吧。临走了大狐狸还拎了一条鱼给他,让他拿走给洛芙尝尝。 紫芫把鱼塞进储物空间,心情复杂地回到了希尔坦。 这会车队已经回来了王宫,很多贵妇和先生们受到惊吓,王宫里的气氛有些慌乱。 他在辉耀王室的客房找到了被人拉着问了一通躲清静的洛芙,洛芙等他等了一会,看他回来刚要笑着迎上去,被紫芫塞进她手里的大鱼弄懵了。 洛芙:啥? 光洁溜溜的,冷水里长这么大,是条好鱼。 但是,嗯? “我在想,我是不是和你一起辈分变低了。”紫芫严肃思索片刻,对她说。 洛芙:? “从前女神不给我这些东西。”紫芫拎着那条鱼,那鱼是用来做鱼生的,新鲜的不得了,甚至还是活的。 他心情有些复杂,感觉自己在被当孩子养。洛芙是诸神的晚辈,他们在一起之后,他也顺便一起变成晚辈了。 洛芙直笑。 “没有,真的,原先你第一次带我去你家的时候,你给我介绍家里那些小玩意很多都是女神给的。”她笑着摸摸紫芫的肩膀,“不是和我在一起以后才这样的,相信自己,之前就是了。” 紫芫:“……布莱兹从来不照顾维纶斯的吃喝。” “维纶斯他想要就会自己拿啊,又在行宫工作,他特别主动。”洛芙看着他,“你主动过么?” “没有。” 他们面面相觑。 洛芙搂住他笑出声来。 …… 经过这件事之后,特别突然也特别诡异的,十五国贵族之中对紫芫的诡异猜测和传言销声匿迹了。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啪的一下就没了,好像一个阳光下的泡泡,一下就破的没了影。 紫芫不遗憾,毕竟谁听自己在别人口中做了很多自己根本没做过的丧心病狂的坏事也不会开心得无忧无虑。但这毕竟有娱乐过他,没有听到那些人脑补的,他和洛芙的猎奇情感故事的后续,让他多少有些惋惜。 听都听到这了,连载还不追完了,他还真的有点想知道后来他们编排的自己怎么样了。 不过当他听那些贵族少女瑟瑟发抖地描述自己如何大展神威,一个人和邪恶的反派势力大战八百回合,挽狂澜于即倒,身姿潇洒帅气,好像天神下凡,比圣阶骑士不知道帅到哪里去了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故事没有后续了。 ……根本没有缠斗八百回合……热身完了境界拉开差距他八下就把人按在地上了。 有些贵族少女在说他身姿潇洒,比圣阶骑士和神阶将军们都帅气多了。不服气的另一些人说也不过就比圣阶帅一点,没有差很多,话语之中有点酸溜溜的。 但无论比圣阶强还是没差多少,他们的讨论,关于紫芫和洛芙的诡异八卦,都再也没有后续了。 …… 虽然出了这种插曲,两天以后,希尔坦王储的大婚还是如期举行了。 婚礼之中,婚车从王宫驶出,进入神殿,在宾客的见证下新人许下誓言,之后再离开神殿回去王宫,一路上收获人民群众的欢呼和祝福。 场景十分盛大,比洛芙当年和紫芫结婚的盛况当然远远不及。不过紫金宫是地上神国,神殿和皇宫一体,诸神行事也都低调,洛芙当年没有和紫芫走这个绕街行走,接受民众祝福的步骤。 如今作为宾客这样远远看着,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洛芙看着被人群祝福的新人,紫芫看着她。 “遗憾吗?”他问,伸手盖住了她的手背,包住了她。 洛芙看向他,面对紫芫看过来询问关切的视线,笑了起来,握住了他的手。 “不遗憾。”她拉着紫芫的手,上下晃了一晃,抬头对他笑,“这有什么可遗憾的。” “紫金宫有地上神国的特殊性,我们又不能同时接受自己国家和民族的祝福。”她往紫芫身上靠,周围的人都注视着宾客,没人看到她往紫芫肩膀上蹭了蹭,“最终我和阿芫幸福地在一起了啊。” 番外:错误传言·完 ++++++++++++++++++++++++++++ 一点后续的小花絮。 “我看看下一个是什么……”紫芫翻翻手里的霸道总裁扮演奥义小册子,“……挖心掏肺给骗人的重病白月光,并且在女主出事之后威胁医生治不好陪葬?!” 读到最后,紫芫的声音都因为太匪夷所思而扬了起来。他合上本子,和面前坐在床上饶有兴致以手撑下巴的洛芙面面相觑,“这才几年,这种霸总文学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洛芙努努嘴,“我觉得这算发展慢的,我前世可是还有总裁着急送女主去医院,闯红灯撞死人然后把死者家属描写成爱上总裁的反派恶毒心机女剧情呢。” 紫芫表情麻木。 这个……以他对那个世界的了解,开车撞死人跑路,怎么也得上刑法了吧? 他又看看眼前这个读作霸道总裁为爱疯狂,实际解释为碰瓷型医闹的剧本,脑海中浮现了洛菲亚斯笑眯眯表情实际上脸色勃然大怒的面孔。 他面无表情地翻过这一页,果然这个情节也不能情景展现。 之前洛芙答应他cosplay一下霸道总裁情景喜剧的,他们从希尔坦回来几个月,她兑现了。 但紫芫拿着剧本,有点下不去手。 时隔多年,当年他看的那种总裁小说已经落伍,放在现在非常纯情。而现在他拿到手里的这本,集合了各种总裁剧情精髓的册子…… 感觉这里充满了办公室恋情,婚内出轨,强迫结婚又婚内冷暴力,限制人身自由,对下属的无情压榨,对路人的无理取闹,和种种以爱为名的违法犯罪行为。 附带人格打压,暴力而不和谐的夫妻关系,匪夷所思或强迫发生的第一次,因为小时候的误会而出轨,又因为孩子回来谄媚的男主角,眼瞎心也瞎,对配偶胁迫附带冷暴力,用金钱打压和操控把好好的活人女主弄成依附于男主总裁的玩具。 ……完全不是什么健康的两l性l关系指导。 紫芫下不去手。 别的不说,光这个对待助理的态度。现在已经不是封建社会更不是奴隶社会了,他们学不会尊重自己的副手吗?得不到尊重的副手怎么能够完成复杂重要的秘密任务?就算是女神也不会因为私事就拿身边的凡人侍女撒气? 还有什么掏肝挖眼的……洛菲亚斯带着他的亲友团和亲友团的亲友dps马上就到你家门口.jpg 而且紫芫也没有道德败坏的白月光搅和他们夫妻感情?他都结婚了,为什么还要对别的女人移情别恋?就算假使出了这种事,他喜欢了他不爱了他真爱控制不住,那他不会离婚吗?干嘛冷暴力热暴力粗暴对待自己的枕边人?原配做错什么了啊。 总裁,好怪哦。 紫芫陷入了某种困惑,困惑不在于为什么有这种总裁,他困惑在为什么这种人都能找到任劳任怨的夫人,还备受追捧。 ……感觉是新的人性和社会方面的讨论突破点。 他在那里困惑,总裁的种种玩法他一个都下不去手。小说里爱怎么违法犯罪怎么违法犯罪,洛芙可是他的大宝贝,是他灵魂的一部分,和他相携一生共同走下去的伴侣,就算角色扮演也不能这样那样对她。 洛芙就在旁边看着他,特别知道紫芫干不出某些离谱的事情来而毫不担忧,甚至因为好奇他能从这种本子里能找出什么能扮演的东西来而兴致勃勃。 讲实话……这里面唯一也最有参考价值的是总裁老哥花样繁多的玩法 还得除去过于暴躁的,不顾女方意愿的,喝高了酒和大怒控制不住粗鲁爆炸的——说实话这就离谱,总裁夫人到底是总裁的什么啊!这种事当然是双方都愿意且开心才有意义,怎么好用来发泄脾气呢! ……真是牛马。 紫芫把册子一合,扔了,压过来扯领口的扣子。 洛芙咯咯直笑,伸手去揽他。 “严肃点。”他按住她,尝试背总裁台词,“你是我的女人,这是你的义务。你不愿意也得愿意,愿意也得愿意。” 洛芙差点笑着去摸他,对他说点肉麻话,说自己愿意的很,快来看总裁先生你为所欲为。 但她憋住了,总算记得她答应紫芫整活霸总剧情,虽然憋笑忍得辛苦。 “我,不愿意,不要啊。那好吧,嘤嘤,你温柔点。”她忍住笑配合,好想说自己好害怕。 紫芫把她的两只手按到头顶,虽然知道洛芙在玩,听她这么说还是不自觉轻柔了些。 洛芙……真好。无论在一起多少次,她柔软的身体还是这么吸引着他。 “以后你不要出去了,既然嫁给了我,就乖乖做全职太太。”他抚上洛芙的腰,盯着她的眼睛,“什么工作都不要做,反正也不重要,以后我会养你的。” “好诶。”洛芙笑眯眯答道,阿芫想玩嘛,陪他多久都可以,“不过我下周二下午要开会,说股票的事,还有周五,农业部和工业部联合会议,希望总裁先生高抬贵手批准我去哦。” “你去啊。”紫芫毫不犹豫地答道,连一秒都没在霸道总裁的剧本里多呆。望着洛芙理所当然的眼神明白显示着他的意思:开会当然要去啦,这种夫妻搞事玩耍哪里比得上国家大事重要,当然是给后者让路。 洛芙憋了一会。 没憋住,笑得好大声。 紫芫差点被她笑出贤者时间。 洛芙眼泪都笑出来了,往被子里蹭。她不但笑,她还憋不回去:“我,我知道了。哈哈哈,我就做阿芫一个人金屋藏娇的夫人,谁都看不见。阿芫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我绝对一直在家等你的。” 她笑够了,又想起什么,抬腿去蹭紫芫:“诶,不过我看总裁文里的那些男主们,一天到晚不想床上那点事就跟没吃饭似的那么饥l渴。也不知道他们营养跟不跟得上。” “我知道你肯定没问题啦。”她说到这里,又没憋住笑了出来,“但你能一直有兴致吗?” 超凡的性冷淡非常出名,生理需求几乎没有。就算紫芫和她非常恩爱,也实在做不到每天光顾着夫妻生活。 这问题让紫芫都沉默了片刻。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脸色变黑了。 “应该问题不大。”他把洛芙重重压进被褥里,低头去吻她的颈侧,“我尽量努力,至少肯定保证质量,夫人别太担心。” …… 他挺有质量的,也照顾配偶感受,这洛芙从来没担心过。 不过,呃,角色扮演一周以后,她觉得下回还是别整这个话题的玩笑了。 肾脏……有点逐渐虚弱。 番外:火焰与星辰 “你醒啦。” 奥古斯都迷迷糊糊地睁眼,头顶的床帐和不远处灯台的光晕映入眼帘。他转头望向枕边陪床的人,意外也不意外地看到了项玉带着一点笑意的面孔。 她三千多岁,金发漫过腰腹,作为真神仍然年轻,眼中尚未褪去活泼的底色。 她非常美,至少在最近几百年,奥古斯都眼中的她很美。 虽然他暂时只打算欣赏,且没有想好把这种欣赏如何表达出来。 他坐了起来。 大龙的银发好像水流一样流淌了下来,铺在枕头和被褥上,和他的衬衣混成一堆,白的有点晃眼。伤口有点疼,他伸手按了按,感觉也还好。 “妈的。”他轻声感叹,作为还没展开神性本相就挨了古神时代陵墓地宫里的反击设置一下子的当代真神,奥古斯都这句感叹不过分,“真刺激。” “做什么一声不吭地冲上去?”项玉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对这景象倒是习以为常。 奥古斯都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她以为他会承认自己关心则乱热血上头了吗? “我慌了,实在是担心你。”他说。 对,他当然现在立即马上承认这一点。 “我处理古神时代遗迹更有经验。”项玉撑着头,还在思索地望着他,“你应该相信我的专业,我不会被这种经常打交道的东西弄伤的。” 奥古斯都没话讲。 他甚至有点后悔之前把她拨开,感到丢人,并且微妙的挫败。 他叹了口气,躺了回来,闭眼打算再睡一觉。在梦里,他会回到他古老的年轻时代,这样就可以不见到眼前这个不知道是装的还是认真说出这种话的家伙。 他闭上眼。 过了好一会,又睁开,看向旁边没有一点离开意思的项玉。 美丽的年轻金发大家长望着他,单手撑着下巴:“奥古斯都,你最近是不是……好像一直试图跟着我出去清扫遗迹和古老隐患?” 奥古斯都也疑惑地眨眨眼,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身体紧张起来。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危险的顾虑?”项玉问道,“那些遗迹有什么问题吗?你想起什么来了?有什么事不能同我们说?” 奥古斯都紧张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没什么。”他说,语气有点放松又有点无趣,“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项玉放下了撑着头的手,用略微严肃的眼神打量着他。 奥古斯都被她看的头皮发麻,连耳朵都有点要竖起来。 过了好一会,她叹了口气。 “谢谢你。”她说,伸手拍了拍奥古斯都的被子。 奥古斯都舒坦了,他觉得自己没来由犯的傻做的傻事都值了。 年轻的巫师女皇,上古神族女神从旁边的桌子端了药来给他喝,让他喝过再睡。奥古斯都看着那个药,脸色就要变,并且逐渐试图挣扎:“我不喝竹取配的药!” 那些治疗能力者,都有毒!把药剂做成口味毒药来惩罚不珍惜自己身体超凡的神经病行为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学的,但是不! “坐下。这是我给你配的。”项玉一句话就把他按住了,银发男人平静地接过药碗,感到心情和药液的味道一样清淡平和,有一种令人安定的温和味道。 项玉亲手给他配的,这么好喝,她真好。 他喝了药,有点没精神,准备再睡一会。项玉扶他躺下,侧坐在床边,端着碗,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他。 过了好一会,她幽幽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谢谢你担心我的这份心意。”她对他说。 奥古斯都金色的眼眸望着她。 过了一会,他笑起来:“那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好。”项玉望着他的眼神柔和,轻易答应下来,“你想去哪里?” “紫金宫呆久了很没意思。”奥古斯都躺在那里,枕着自己的银发,眼眸凝视着眼前的金发少女。他眼中带着笑意,伸手不自觉地去触摸她垂到腰际的金发发梢。 轻盈的金发在他指尖绕了两圈,又散了下来。奥古斯都望着项玉,她是那样专注地看着自己,听他说愿望,只是这样看着就感到自己能够笑出来。 “央都新年的民间庆典,我有许多年没去了,这些年国家在发展,庆典应该会比前几年热闹。” “如果你有空的话,这几年你抽空同我一起去吧?”他邀请道。 项玉注视着他,也微笑起来。 “好啊。” 她轻柔愉快地答应道。 …… 她答应了那一次。 以后就会有许多次。 再到后来,不需要奥古斯都找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理由,他们也会每隔一段时间搭伴出门去某个地方。隐藏身份,或是参加节日庆典,或是游走在市井乡野,或是去各种新兴的凡人地方走走看看。 总是如此,好像某种习惯和默契。 又像是某种不言自明的约定。 …… 抛去某种压在头顶逐渐迫近的阴影,在这短暂到凡人也能体会,精巧微妙以至于超凡必须从时间的洪流中褪去超然的视角,亲身走近每一个细节的时间里,一切都进行的那么慢。千年的时光那么长,长到一件时常发生的事情变成了习惯,长到习惯好像会一直持续下去,持续到时间的尽头。 这事持续了很久,以至于许多人都知道了。 有时候奥古斯都会同白喝酒。那些年白和一君关系很不好,因为过去的历史原因,也因为恶魔屡次出来制造的悲剧和阴差阳错。但毕竟曾经爱过,白会关照奥古斯都,一方面是真的关照,另一面,他心里苦闷,可能也需要寄托。 他问奥古斯都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奥古斯都笑着捂脸,“我没有想好。” 白,诸神的族长,魔国的皇帝,在几万年以前,是他把刚刚诞生神志的奥古斯都拘束下来,领进世俗的社会。白是引导并赋予白龙最初人性的人。 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变成了好兄弟。但在这样复杂的情感问题上,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奥古斯都还是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询问他。 “我想问问她愿不愿意同我在一起,”奥古斯都回想了一下项玉同自己在一起时候的言谈和表现,“你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吗?” “我想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比我更有答案。”白安慰地拍拍他,“不过项玉既然一直答应和你出去,她至少对你有些好感吧。” 奥古斯都当然知道项玉对他有好感。 或许不只是好感。 但他不那么愿意承担风险去改变,真神的时间很慢,他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 他们是同事,是战友,是兄弟。他比别人离项玉更近一点,也知道自己对她来说比较特别。他们在一起很开心,经常两个人出去玩,以后也会一直这样下去,就他们两个,项玉一直会答应。 只是想到这里,奥古斯都就能够微笑出来。 这样就很好……很不坏。他可以再等等,他不着急,毕竟现在的自己对项玉来说就是特别的,他们现在这样,他已经足够开心。 真神有很多时间,很多很多时间。 直到那一天之前。 …… 秩序化恶魔的力量不够,怎么算都不够。 混沌是秩序的阴影和反面。正负力量冲突应当正好抵消,原本不会有东西残留下来。 诸神想要保护文明,他们需要借助一种原本不存在在这个时间中的力量。从过去的时间中抽取一位强大存在的历史,把它们叠加起来,共同作用在这个时代。 做这件事的人必然惨死,话句话说,晨星和夜色必须要献祭一个。 为这个献祭的人选,项玉和白大吵一架。 “你还年轻!你身体比我好,没有暗伤,更有可能长时间活下来。”白大怒,“战后的秩序稳定和社会建设还需要人,两次黑暗年代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别开玩笑,你知道我年轻身体好,献祭也能献祭妥当,是更好的选择!”项玉也大怒,在书房里和他对着吼,真正比谁声音大,“机会只有一次,失败了根本谈不上什么战后!全世界所有人的命运都压在这个上,再多保险再盈余的做法都不过分,这不是发扬精神的时候!” “你不能因为过去你和恶魔对砍那么多次就想在这种事上牺牲自己,那听上去很爽很有牺牲精神是吗?你死了阿一怎么办?!凭什么古神年代的大家长就得一辈子悲剧,终结这种狗屎一样的命运,就要从命运当事人的你开始!” 他们在那里吵,奥古斯都就在旁边看着。 没有什么词语能够描绘他此刻的心情,一边是兄弟,一边是爱人。他们在争论谁去死,而无论是谁,筹备工作的魔法阵都得要他来搭建。 奥古斯都插不上话,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是看着这一切,然后痛苦地闭上眼。 争吵还在继续。 “我和阿一已经这样了。”提到一君,白的气势弱了一点,这些年他和一君关系僵硬,但怎么说他们都曾经爱过,“可你死了奥古斯都该怎么办?” “奥古斯都?”项玉的声音顿了一下。 奥古斯都睁开眼。 他看到项玉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他。 她的眼中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说不出是什么,像是不舍,又像愧疚。总归,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把头扭回去不再看他。 “我死了关奥古斯都什么事?”她反问白,干脆又无情,好像真的和奥古斯都没有关系,甚至和他不太熟一样的语气,“他是我的谁吗,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句话化为利刃,插进了奥古斯都的胸膛,让他一瞬之间疼的说不出话来,也做不出反应。 他没有眼泪可流,但他也没有立场阻止,他甚至不能说自己可以代替她,因为他太无力,他代替不了。 ……项玉最终说服了白,理由是白身体太差,燃烧自己的过程他可能坚持不到最后。 这个理由白无法拒绝,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不太有信心。项玉确定自己会是去惨死的那一个,对这件事,她看起来比负责构建魔法阵的奥古斯都要轻松的多。 这场诸神之间的会面散场之后,奥古斯都在露台找到了她。 他们相顾无言,项玉坦然地望着他,连句为她之前的诛心发言道歉都没有要说的意思。 她不会道歉。他们隔着露台大门到围栏之间的区区几米距离,却仿佛比大陆一头到另一头更远。 从决定做下的那一刻开始,奥古斯都和项玉都明白。他们之间结束了,永远不会有未来。 他望着项玉,事已至此,他同她之间甚至没有什么好说的。就像项玉说服白的那样,她去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奥古斯都没有选择。 他闭上眼,叹息一声,向前走过去,将她抱进了怀里。 真温暖,真柔软。项玉没有反抗,怀里的人是奥古斯都想象过的温柔触感。 他抱了项玉一下,就松开了她。大龙低头望着她素白的面孔和灵动清澈的湛蓝眼眸,忍不住伸手,用指背蹭了蹭她的脸颊。 项玉闭上眼。 奥古斯都蹭了蹭她,收回了手。他站在项玉面前,同她相顾无言,又好像有千言万语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我……”他咬咬牙,在夜风都变得凉起来的时候开口对她说道,“我曾经……有个问题要问你。但看起来……你已经不再会回答我了。” 项玉无言地望着他。 “没事。”奥古斯都说道,感到自己胸口插着的刀又深了很多,还搅动了起来。他忍耐着这种痛苦,努力不使自己咬牙忍耐的尝试表现出来,“你说得对,我们之间是没什么关系……这样也好。” “我会,送你到最后的。”他最后说道,语调仍然平和温柔,只是眼前项玉望着自己的场景逐渐变得模糊。 在他模糊的视线里,项玉抬头望着他,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她闭眼点头,奥古斯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看清了,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顺着她的脸庞滑下来,又或者没有。 番外:火焰与星辰 项玉和奥古斯都疏远了。 没有争吵和冲突,也没什么特别的转变。他们就是普通的疏远了,就像最开始由奥古斯都牵头默契地同项玉靠近一样,如今在项玉的规避和暗示之下,他们又拉开了距离。 奥古斯都后悔,早知有今日,他就会更早地问项玉他的问题。他还来得及把他们的关系再往前推进一步,也好过这样亲近之后的生疏冷漠。 但现在,他不会再得到答案了。项玉不会许诺一种注定不会成真的未来。她平和而冷静,如果没有那天晚上他们在露台的短暂会面,连奥古斯都都会以为她对自己的下场和命运毫无触动,能够接受的欣悦坦然。 她待他仍然如常。但奥古斯都能够感到微妙的拒绝和不同。他们发现那件事的时候,项玉曾经答应同他新年去南方平原走走,就他们两个。但如今,即使奥古斯都提起,她也不再打算履行约定了。 他们变回了普通大家长之间的关系,或许更僵硬些,又或许多熟悉一点。奥古斯都为这样的事实和她的冷酷绝情而愤怒,但他无处排解。命运和世界的大势让一切人都十分无力,即使真神也不能例外。 他们这种僵硬的关系维持了几千年。这期间项玉触及晨星,一切都按照最初的计算,按照无月牺牲自己一半权柄和永久的视力所看到的击穿命运的道路那样进行。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进,他们身为同一个民族的神与皇,族长和央都的核心大家长,生活和工作之中无法避免地出现着许许多多的交集。 奥古斯都逐渐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没法说服自己,他和项玉在央都共同经历的时间都是假的。即使不谈他们之间从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暧昧,他们也是好友,是同伴,是一起面对并且扛起末日天穹的人。他们有许多交往,而奥古斯都没法对这样一个熟悉的好友冷漠下来。 他们会友好地探讨政策和后续事件的安排,思考和判断十分合拍。 项玉看到奥古斯都在厅里睡大觉会帮他盖毯子,有时候熬夜会拜托他带点吃的回来。 真神时常会溜出神域去各种地方,有时候是去玩,有时候是去办事。项玉遇到好事会同白和奥古斯都讲,帮浮空城砍堕落者砍得精神疲惫,也会在他所在的地方休息几个小时。无言地呆在做自己事情的奥古斯都身边。 她养了猫猫,长毛的,褐色花斑猫猫。猫猫逐渐长大,同她很是亲近,却有点害怕身为大龙的奥古斯都。猫猫生猫猫,她的宫殿里总有猫猫陪着,总是害怕奥古斯都的猫猫。 她唱歌弹琴很好听,舞跳得也不错。对待下属和子民温柔细腻,眼光长远宽广。 奥古斯都无法阻止自己不被她美丽温柔的表象和钢铁般锋利坚硬的内心夺去目光。人的心意藏不住,他不知道项玉能不能感受到自己,但他知道,项玉也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酷无情。 他们清缴光之限界内部最后一片古老遗迹的那天,从遗迹里拿了把好刀。项玉站在紫金宫宽广华美的宫室里,把刀锋从鞘中抽出。闪烁的寒芒在空中划过弧线,她手腕一抖,震开了刀刃上的锈迹和不恰当的雕琢。 半个紫金宫的利器都随之嗡鸣回荡。 “是把好刀。古神时代的魔法物品,还是有它们独到之处的。”项玉笑起来,将刀收回刀鞘。她看向奥古斯都,把刀提给他,“说起这个,能不能帮我打一把剑?我父亲留给我的剑承受不了晨星的力量,我想我需要一把新的武器。” 这本来是一个很平常的请求,奥古斯都是古老年代的大家长,时间赋予他更多知识和记忆。无论是谁想要打造武器或是精炼物品,总是会来找他的。 但他面对项玉,突然感到难以忍受他们之间这种纯粹而恰到好处的战友情谊了。 “好。”他接过项玉递过来的魔法物品,冲她轻轻微笑,“但我想提个条件。” “什么条件?”项玉轻快地回应道,除了恶魔和命运一类不能玩笑的事情,这世间没有现在的她做不成的事,她答应的话语都已经到了嘴边。 “你陪我去一趟夏尔顿山脉吧。”奥古斯都邀请道。 项玉的笑意收敛消失了,她长久地凝视着奥古斯都。 “为什么要提这种条件?”她轻轻摇头,“你明白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了。” “我想要你做完之前答应我却没有再遵守的约定。”大龙的眼神也悲哀下来,“即使如此,你也不愿意吗?” “抱歉。”她说。她从奥古斯都手中拿回那柄本来可以用做参考的古刀,轻轻摩挲刀身,转身离开,没再提剑的事。 奥古斯都几乎要吐出血来。 他憎恨命运。恨命运把他们推到这样的地方。 他很痛苦,他很压抑,他想有个由头吐点黑泥。 而这让他吐黑泥的机会,在奥古斯都逐渐沉默日渐积累压力,好像火山一样逐渐想要喷发,又压不住公事为重,打算自己去找项玉主动给她打剑的时候,突然碰到了大龙脸上。 这年新年,距离项玉从辉耀的时间停止空间中迎接回爱丽丝公主,已经过去了好几千年。 诸神赐给辉耀的荣光散尽,就连爱丽丝公主对母国的感情都已经消磨得不见踪影。而东方十五国却因为这件事看到了和诸神搭上关系的好处,这其中自诩同巫师帝国古老年代就有姻亲的辉耀,又碰巧有两位双胞胎王储。 在诸神举办的新年宴会上,辉耀的新王向诸神提议,效仿古老年代的盟约,再一次同古兰德皇室联姻。 项玉拒绝了他们联姻爱丽丝公主的提议,爱丽丝是洛尼亚斯王室的祖宗,没有被她迎接回央都以后再塞回本国巩固关系的道理。但辉耀的双胞胎新王得到这样的拒绝却没有退下,古兰德皇室已经没有人了,那位年轻凡人贵胄看向了上首的巫师女皇。 “既然是联姻,古兰德皇室身份贵重,我们亲王进入紫金宫服侍也是可以的。”他对项玉说,抬头去看女皇的脸,“巫师皇族还没有继承人,不知道女皇如何打算。但如果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洛尼亚斯王室绝不会推辞。” 凡人向诸神本尊请求联姻,是大不敬。即使现在不是古老的年代,项玉也没觉得这逾越的轻佻的建议有任何除了玩笑以外的讨论空间。 念在凡人朝生暮死,她没有说什么,甚至懒得开口拒绝。 但旁边的奥古斯都听到凡人敢对项玉这样说而她没有拒绝,震怒,并且完全爆炸了。 那年的新年整个场子都差点被他砸了,要不是白和项玉还有在场的其他大家长拦着(其中项玉越阻拦奥古斯都越爆炸),那位辉耀双王当场就得血溅宴会厅。 他们好不容易从混乱的场地中安抚住了奥古斯都,把他拖到了后面。奥古斯都仍然气到爆炸,眼神都像要鲨人。项玉留下来陪陪他,被他一把按在墙上。 “你为什么不拒绝凡人的提议?”奥古斯都以很有压迫力地姿势抵着项玉,心知自己并没有胁迫她的能力,自己都感觉到自己在发疯,“你不会真的在思考他的该死提议吧?” “凡人朝生暮死,人类寿命只有八十年,有什么好气。”项玉湛蓝的眼眸理解地凝望着他,回答得安抚而平静,“我不可能亲自生继承人的,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冒这种风险,我们也禁不起损耗。” “只是这种理由?” “你还指什么?” 奥古斯都撑着墙壁的手指用力,在她耳边的宫殿墙壁上按出了硕大的裂缝,他盯着项玉,气的发抖。 他不该同凡人置气的,就像项玉说的那样,凡人朝生暮死,偶尔离经叛道,大多数时候愚蠢不堪,没什么值得讨论的地方。 但一想到他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东西,凡人叭叭张嘴就敢开口要。他几万年的生命让他必须看着,只能活八十年的凡人却能够热烈爱恨,奥古斯都就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抱歉,我失态了。”他收回手,对项玉道歉。 “无妨。” “我只是在想。”他抬头看向项玉,神情有些嘲弄,“凡人区区百十年的寿命,也敢爱敢恨,敢对长生种夸下海口。距离我们计算的决战还有一千多年,时间这样漫长,为什么我们不行?” 项玉顿了一下。 而奥古斯都已经霍得一下站起身来。他今天太失态了,也因为几个千年长久积攒压抑的情绪而有些崩溃。他没有寻求项玉的回答,自己走掉了。 项玉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白处置完了胡乱开口大为不敬的凡人国王,从她身后的通廊里走出来:“现在换人还来得及。” “别说胡话。”项玉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我打算让赛孚瑞亚做艾瑞尔塔的继承人。”她叹息道,低头抚了抚额头,“至于古兰德,爱丽丝和巫师帝国这么多人,我走以后你们帮我看着点,总能有合适的出现。” “嗯。”白点头,“你觉得黑凤凰没问题?” “我觉得她是个好孩子,她只是……还很混沌。”项玉看向窗外冬日的夜空,“我父亲,奥古斯都,还有黑龙霍芬,龙和凤凰最开始都是这样不分善恶,也不了解世间许多事的。时间久了,经历得多,自然就懂了。我对赛孚瑞亚感到抱歉,我没有引导她,对待她的方式也很粗暴。你们帮我看着她点,能弥补尽量对她好些。我也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看着她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会的。” 项玉放下心来。 她看向奥古斯都在墙上留下的巨大龟裂,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她挥手冲那裂缝一甩,炸碎了会客厅和通廊之间的整面墙壁。 白在后边看着:“……有话你去说,不要砸房子。” …… 那天之后,奥古斯都受了刺激。他自闭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下定了决心。 凡人人类只能活八十年,精灵最久不过三千。他们出生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但他们仍然能够爱恨自如,坦然面对自己一定会到来的死亡。 奥古斯都就是这样按照凡人的时间来打算的,他开始重新追求项玉,想要焐热她,试图给她倒计时的生命带来温暖和快乐。长生种的平和心态和超凡的人性考量都被他扔到了垃圾堆里,某种含义上上,他放弃了自己作为长生种的未来,想要至少获得一时半刻真实热烈的情感。 而项玉……项玉远离他,从来不是因为真的厌恶他。 他们的关系保底是好友,项玉不讨厌奥古斯都,也甩不开他。时间久了,再坚硬的人也柔软下来。 她逐渐默许了奥古斯都同她一起出门,并且在他留在紫金宫等她回来的那些时候也不再避免出现在他面前。 她仍然会自然地发起和奥古斯都对公事的讨论,看法观点仍然合拍,并且逐渐不吝惜于对奥古斯都的赞同和欣赏。 她在打盹的时候靠到过奥古斯都身上,醒来当做无事发生。老猫猫生了小猫猫,她会把小猫猫介绍给奥古斯都,征询他对于猫猫名字的看法。 她弹琴的时候不介意奥古斯都加入演奏,宴会上她会答应他邀请自己跳舞。 央都书房中只有他们两人的夜晚,奥古斯都会无言地将她揽进怀里来。 奥古斯都为项玉打造了她的剑。 用星空中最纯净的光辉做材料,它能够承载群星的力量。这回他没提要求,但项玉许诺给他之前的条件,如果奥古斯都仍然期待,她愿意和他去夏尔顿山脉看看。 那是巫师帝国的东南边境,山中高原。是巫师帝国开国女皇,上一代族长尼古伊娅出身的地方。也是奥古斯都从世界能量轴心的精怪化为真人,所拥有的真正家乡。 “先留着吧。”奥古斯都看不出开心的神情,他拉着她的手,只感到时间短暂。 可恨他动作太慢,之前几万年过的随心所欲,这几千年同项玉在一起的时光也不知道抓紧时间。 他醒悟的时候距离最终决战只有一千多年,如今时间走到尽头,他们之间的缘分只有这么短。 项玉启程去接人皇继承人的前一天,战争拉开帷幕之前,奥古斯都请她遵守约定,同她一起去了巫师帝国南方边境的山中平原。 这会正是夏天。这片山区中一直有夏天开集市的热闹习惯,就算大战在即,只要战时命令还没有下,凡人总会秉承着过好每一天的理念正常生活。 项玉和奥古斯都站在几千米外的小山顶上,远远望着山下热闹明亮的小镇。这里几千年前还是无人的村落,奥古斯都回忆过往,也找不到什么同他年轻时候相似的痕迹。 真神能够存在很久,而凡俗生命,则用另一种方式自我延续。 “这里好吗?”奥古斯都问项玉。 金发已经长到拖地,从少女长成为美丽女郎的项玉望了他一眼,仿佛穿梭许多时间。 她望向奥古斯都,眼神柔和:“很美。” 奥古斯都凝望着她,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好像一句无心的耳语:“你也很美。” 他凑过来,轻轻伸手捂住了项玉的眼睛:“别看。” 项玉不看。 她感到嘴唇上传来了一点湿润柔软的触感。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从许多年以前就想问。”嘴唇上的柔软片刻分离,奥古斯都的气息凑近了,他放开她的眼睛,将她抱进怀里,“我——” 项玉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背和后颈,大龙的银发好像他的鳞片一样,银白中闪烁着贝母般流转的光泽。 “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奥古斯都。”她对他说道,“并非我不愿意,而是现在的我无法给你答案。” “等到了和平的时候吧,好吗?如果我们解决了恶魔和命运,那时候你再问我,我一定愿意给你答复。” 奥古斯都没有回答,他抱紧了她,几乎会让人喘不上气的力气。 “如果我那时候不回答。”项玉顺着他蜿蜒的银发抚了抚,轻柔地叹息,“就当我没存在过。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身份和承诺,你还可以存在很多年,你还可以去追求其他。” 番外:火焰与星辰 …… 奥古斯都的下巴从撑着头的手上滑落。他重重一点头,醒了过来。 午夜的紫金宫沉浸在安宁的夜色之中,远处的宫殿之中还透着通宵运转的部门工作的灯火。巫师一族的真神坐在榻上,在昏暗的起居室里发了会呆,房间里留的立灯仍在发亮。 奥古斯都又做梦了。 从大陆东北边境回来,他的精神状况就一直不太好。崩溃过一次的真神能找回理智已经不易,有这样那样的后遗症也算正常。 ……作为‘代价’,这完全可以接受。只是这些梦有时候会让他分不清真实和幻想,特别是那些他醒来时候无人陪伴的时刻,奥古斯都会在短暂的时间里感到惶恐。 就比如现在。 银发男人坐在那里,衣袍懒散凌乱,眼睛盯着眼前矮桌旁边摊着的公文卷宗。那些东西那么自然地散落摊开在桌面上,就好像之前有人坐在他身边阅读它们,然后突然有事匆匆离开了一样。 但她怎么会匆匆离开呢,至少,至少——也会把正在看的东西收拾好。 奥古斯都身体僵硬,他有一种虚幻扭曲的失重感,世界变得不真实,他与周围的一切若即若离将要脱节。仿佛这里有什么东西是假的,臆想出来的,如今它露出了一点小小的马脚,让他捉住,让他看到—— ——直到他的指尖碰到了自己身上披着的金红色的披肩。 大龙失重的自我慢慢在现实中落地,他金色的眼眸从新聚焦。 他拢拢散乱的衬衣外袍,裹上那条红色绣着金花的披肩,从榻上下了地。 “尊陛下。”守夜的侍官推门,在门口对他微微倾身,“您醒了,有什么要吩咐的?” “项玉去做什么了?”巫师大神问道。 “午夜以前有星空传讯,很着急,女皇去处理了。”侍官轻柔地答道,对房间内充满女皇痕迹的散乱布置看都不看。 奥古斯都点点头,挥手让侍官去。他自己裹着他隆重累赘的礼服长袍和颜色鲜艳的披肩,走出起居室,顺着紫金宫夜晚的走廊漫无目的地游荡。 一千年,紫金宫同他之前记忆里的没什么不同,又似乎有些变化。走廊里的挂毯窗帘换了风格,壁画和肖像又有增添和更换。在这里,大多数摆设和装饰都是欣欣向荣富有生机的,但在某些不那么重要也不很偏僻的走廊里,也能够看到几万年来死去的大家长和重要超凡的画像。 那条走廊两边挂满画像,没有窗户,终年不见阳光。诸神中还活着的那些有时候会来看看他们,包括奥古斯都,在他心情不好想要独处又没事可做的时候也会来晃一晃。 这里经常有人来,摆放的历代大家长的绘像也永远栩栩如生。但这不妨碍奥古斯都走在这里的时候感到一股死亡的气息弥漫。跨越几万年的时光,这条走廊上,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些远去的,永不衰老腐朽,却预示着死亡和凋敝的绘画之上。 奥古斯都总觉得这条走廊像坟墓。 在项玉死去的那些年,她的画像也曾经悬挂在这条走廊的一端。 披着袍子的银发男人在走廊端头徘徊了一会,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调整心情晃悠一圈,就感到背后有人,他打断了思考,转过身回头。 项玉站在他身后,穿着少见的黑金色长袍。白色的衬里和裙摆横亘在深沉的礼服和她雪白的皮肤之间,月光照射在她的身旁,沉重华美的裙摆逶迤,金发像河流一样流淌。 她的出现阻止了奥古斯都继续向前夜游的脚步。 “临时有点事要处理,星空之间的,我去了一趟浮空城。”她对奥古斯都说道,向他靠近了两步,伸手去碰大龙散乱在衣袍上的长长白发,“怎么起来了?” “我做了梦。”奥古斯都就着她的动作低头。 “做噩梦了?抱歉。”项玉怜爱地捋了捋他的银发,把它们在他脑后和身边放好,“我走的急,该告诉你的。” 奥古斯都没有回答,他伸开手臂,长袖盖住她的背影,把她抱进怀里。 “不是噩梦。”他轻声对她说道,闭目贴贴她,“只是……不那么好。” 项玉知道他会做梦,梦到幻想中的好事和幻想中的坏事,真神的力量太大,精神和身体都承受着负担。奥古斯都在混沌的梦境之后需要陪伴。 就像她自己,死亡和散碎入历史的阴影还未从她的灵魂中散去。有时候,项玉闭上眼,那些碎片和历史就向她涌来。让她的观感短暂地回到死亡之中的时刻,碎成许多自我,关注着一切,又找不到自己。” 她轻轻吻他。 “我给你看个东西。”她笑着轻声对他说。 她带他来到了自己的居所,她的卧室。后半夜的紫金宫十分安静,项玉让塞尼丝和侍者都下去,房间里就只剩他们两人。 她褪下外袍和长裙,解开衬衣和内袍的系带,把自己的身体,光洁美丽,曲线比任何艺术品都要精巧的后背展露给了他。 作为一位女神,她太美了,姿态语气也坦然,让人生不出欲望来。奥古斯都盯着她后背下方一片片模糊闪烁的幻影,自然也没有旖旎的心思。 “和原先比起来,是不是又拼好了一点?”项玉问他,一只手揽着头发。 “是的,好了点。”奥古斯都嗯了一声,伸手抚过那片斑驳的幻影,指尖轻触她的后腰,感到近似皮肤又略有不同的触感。 这些虚幻的部分是她的存在一度消失,又从历史中从新聚拢而来的缺憾。历史还原了她存在的绝大部分,但还有一些细微的地方,她没有留下足够被还原的痕迹。 她的灵魂因为晨星的力量能够保持完整,但这重聚的身躯,看起来最后的一点碎片恐怕无法在更多时间里慢慢聚拢完整了。 他们都知道这一点。 “……它还在聚拢,虽然速度很慢。看来我这副身体也不是完全不再值得期待了,是吗?”项玉低头笑起来,颈侧的金发因为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划过她雪白的肩膀。 奥古斯都没有回答,他轻轻触碰那片散碎的光芒,垂下视线,给她拉上了后背的衬衣。 项玉放下长发,往后一靠,倚在了他身上。 卧室外面的起居室另一头的小书房架子上,还端端正正放着一个木盒子,浮空城出品,用的是很好的木头,刻了精细的自行运转的保存阵法。项玉最近在收敛和从新整理她曾经下属的遗物,其中就包括这一份苏茜的。 苏茜走的匆忙,走之前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女皇还能回来,东西留的零散,私人物品大半给了紫芫,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留给浮空城和奥古斯都,权当个念想。 这些东西,在项玉回来以后,连同这一千年里离开的效忠于她的超凡,以及终末之战最末牺牲的那些超凡的遗物,由白转交给奥古斯都,又由奥古斯都转交给她。那时她了解了自己身前身后的许多事,没有评价,只是把它们妥善地收下。 她不会责怪奥古斯都,也不会责怪任何人。这不是谁的错,终末之战结束的一千年里,她在死,奥古斯都在疯,其余的诸神状态也都很差,太多事情需要更优先处理,大家各有各的难处。 这不是错误,它只是……令人痛心的事情。 “晚了。”奥古斯都埋头到她的肩膀里,叹息一声,碰碰她的肩膀,“休息吧。” 这是项玉的卧室,他应该离开了,糟糕的睡眠状况不成为他留在这里的借口,这也是他很久以来总在起居室打盹的原因。 不知道想到什么,奥古斯都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起来。 “我有时候感觉,我们这样凑在一起是在互相舔舐伤口。”他有些好笑地对项玉说,想到白身体不好,一君能力半废,“如今紫金宫里连一个身体健康精神完整的大家长都没有,你不觉得这很像什么养伤疗养院之类的地方吗?” 项玉湛蓝的眼眸幽幽望着他:“你这样认为吗?” “不是吗?”奥古斯都状似惊讶。 她望了他一会,了然地轻轻笑起来:“怎么样才能让它不使你这样认为呢?” “我们在起居室轮流打盹这件事,听起来就让人感到悲苦。”奥古斯都说道,“虽然这是无可避免的……我只是有感而发,你不认为它们具有这样的效果吗?” “听起来是有点悲苦,不过问题不出在无可避免,我想主要是起居室的问题,尽管它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地方。”项玉笑起来,她坐下来,做到自己卧室柔软宽大的立柱床上,“如果换个地方能让你感到好一些的话,我会乐于见到的,比如今天,或许你会愿意留下来。” 奥古斯都金色的眼睛认真地打量着她。 过了好一会,似乎确定自己读懂了她的意思,他向前两步,伸手拢住她。 雪白的礼袍广袖随着他的动作遮蔽覆盖了项玉的金发和黑色的礼袍,他身上金红色的披肩随之滑落下来,垂落在他铺在柔软地毯上的衣摆上。 …… “反正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大龙叹了口气,在幽暗的,魔力充足,规则锁死,一切活跃又凝滞的地下空间中,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平面。 “这么多年了,我和项玉都好多了,现在和没受伤之前也差不太多,精神上不再那么需要安抚。”他倚在那透明的,从地面上封印法阵中凸起一块的方形平台上,尝试回忆一些事。 “白和阿一最近商量想要个孩子,魔族皇族绝嗣,上古神族已经没有纯血后嗣。他们确实需要继承人,不过这对阿一来说太危险,他们还在评估和考虑。” “爱丽丝最近老和赫布利安一起出去,有时候还拉着莉丝。战前几千年没见她们这么放飞自我。莉丝对我们最近在星空中的行动很感兴趣,一千年了,她的爱人早该开始新的生命,说不定都开始了好几轮。我感觉她最近总是旁敲侧击地了解这个事是想自己去找他,虽然这事希望渺茫,项玉和老白都没同意。” “洛芙和布莱兹把十五国治理的挺好。她接任了辉耀王位,登基大典十分隆重,你该去看看的。项玉一直在指导洛芙政治上的事,她有问题也会来问我们。作为一个一百多岁的年轻人,她做的还算行了。” “你的行者……桓琴这几年频繁地同绯心求婚。我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这事,绯心一直在拒绝,说等鸡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火烧断了锁,你醒过来,她就考虑考虑,在那之前一直拒绝。说实话我们觉得这挺离谱的,听上去像在玩票,不知道他们年轻人在搞什么。” “不过她有个说法还有点道理。” 大龙看向他身边透明平台之下。 在那之下,在地面之下重重法阵和抑制规则起效的中心,青绿色长发的男子闭着眼睛,如同睡着一样静静躺在那里。 他穿着繁复的满是纹路花边的礼袍,衣着整齐盛大,好像要穿着这身参加公众庆典,又或是穿着最好的正装下葬。青年头顶戴着装饰端严的软帽,帽檐上悬挂着的轻纱垂下,覆盖住他年轻安详的面孔。 塔尔维亚在紫金宫地下的封印法阵中沉睡着,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感知,力量和生命都微弱如星火,透过这么高能的足够压制他权柄力量的封印立场,即使是奥古斯都也难以观测。 “你什么时候醒?”大龙靠在他封印的水晶罩子上面,感到这个类似棺材的设置很不吉利,“你再不起,就真的死在里边了。” 盛装的人神安详地沉睡在他身边的地下,许多花纹和缀边的长袍华美地铺开,青色的长发柔顺的仿佛垂下。他闭目躺在那里,神情身体毫无变化,好像真的陷入了漫长安宁的永眠,又像是一具美丽精细的青年人偶,没有生机,又精细得能给人有生命的幻觉。 奥古斯都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他伸手敲敲人神所在的水晶封印外壳,如同意料之中的,只有无机物被敲击的沉闷声音传来。 “加油啊,塔尔。”他对封印中心的人神说道,即使知道他听不到,“别死了啊。” 人神躺在那里,无知无觉,不会回应。 奥古斯都陪他坐了好一会,终究没有收到反馈,起身出去了。他走以后,这片空间又恢复了宁静,一切被锁死固定在某个狭小的范围内,没有额外的波动和反应。 水晶之中,沉睡的好像毫无生机的青发青年轻轻蹙了一下眉头,很慢很慢,似乎在睡梦中忍耐或是挣扎。过了一会,他的神情放松下来,恢复了平时安静祥和没有生机也没有反应的模样。 一切都平静下来,正如这里几十年一直以来的那样。 ※※※※※※※※※※※※※※※※※※※※ 番外:火焰与星辰完 番外:继承与传递 辉耀的洛芙丽达女王登上王位,已有83年。 这位被称为辉耀不落太阳的超凡女王,有着为任何国民都津津乐道的传奇一生。她是辉耀中兴国王切斯特的长女,在大都求学,年纪轻轻成为超凡,作为能力者前途无量。 她二十多岁的时候,辉耀卷入自由领内战前夕的混乱局势,国王昏迷不醒,国家濒临分裂。洛芙丽达公主火线回国摄政,摆平国内势力,拉拢巫师帝国和大都骑士团等等诸多支援,在自由领入侵,蒙托洛沦陷,多国背叛辉耀的局势中支撑三年,让辉耀在自由领内战中得以保全。并亲身在内战中做出了内容保密的极大贡献。 作为政治人物,她的履历也十分光辉。二十多岁青年摄政没有闹出大乱子,在混乱之中稳住国家,扛过后来的风波和战争。之后的七十三年,切斯特陛下频繁离宫让她摄政,父女政权交接来回平稳如一人。在她继位之后,辉耀得以延续前代国王的统治局势和辉煌成就,政令安排近二百年不变,作为落后的农业国慢慢赶上了十五国中最先发展的那些国家的步伐。 女王在位期间,教育和政治制度得到改革,旧有贵族制度被彻底革除,辉耀境内的旧贵族被补偿并转换身份,人民生活逐渐富裕,大臣和民众都非常尊敬也爱戴这位女王。称赞她无所不能,如同太阳一样永不下落,光辉照耀着辉耀的土地。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女王没有孩子。 她同丈夫关系很好,夫妻恩爱。王夫是远古之森的精灵大神官,地位高贵,性格温和,从不插手辉耀内政。两人在女王求学时候相识,自由恋爱,都是头婚,婚后一百多年也时常相伴,没有十五国常见的情人和形式婚姻。按照道理,王夫可以托付,女王政权稳定,应该愿意生育一位子嗣来继承王位。 但是没有。女王作为超凡永远年轻,她的执政成果好,在位时间可以延长到一百一十年以上。可她终有退位,回去超凡所在世界的那一天。 大臣们逐渐发愁,紫芫冕下为别人试图干涉他们夫妻私事发过脾气,没人敢再去惹他。不知情的民众在内心中祈祷女王和王夫能找到好一点的不孕不育大夫。 而女王本人,洛芙丽达,她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件事。 “我觉得这样对安妮的孩子不太公平。”这天下午,她在远古之森紫芫的居所过周末,和他聊最近的各地局势,不知怎么又拐到了这里,“我是说,他本来不是王储,莫名其妙就被我们拉过来,都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紫芫在她身边泡茶:“你可以问问他,那孩子不是三四岁了?安妮夫妇也同意,对于合适的人来说,王位不是一味的坏事。” “三四岁的孩子太小了,让他这样决定一生轨迹我总觉得……对他太轻率了。”洛芙抱着靠枕,以手托腮叹了口气,“要不是我身体不好,也不至于这么麻烦。” 才过了一百多年,她心脏的伤还没好。或者说,它基本好了,但超凡女性要想进行生育这个完全的生物行为,身体里所有的魔法都会自发隐蔽压制,有力量也使不出来,一切被迫退回凡人状态。在那样的情况下,她的这个被自己的神性力量填充了一部分的心脏就太脆弱了。 脆弱到一个世俗王国的王储完全不值得真神的继承人冒险。不止紫芫和医生们,诸神那边也很不鼓励。 好处是洛芙还年轻,以后还能期待时间帮助她恢复。不好的地方在于,超凡在世俗执政的时间有限,辉耀的王位快要等不及了。 想到这个,她伸手戳戳紫芫,有点好奇地问他:“诶,阿芫。我们如果能有自己的孩子,你会期待吗?” “不期待。”紫芫把茶水倒进杯子里,语气平静,答的毫不犹豫,“最终都要变成凡人,看着他们生老病死,只有血脉流传下去。这样的事你不是没见过,像塞西莉亚和威廉姆斯,这不是一件那么值得期待的事。” 好吧,他的态度从来没变过,就算洛芙身体没受过伤,他估计也不期待自己的后代。 想想威廉姆斯……那时候洛芙才十五岁,现在她已经一百七十多岁,和十几岁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不得不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威廉姆斯……曾经的大都霸道总裁先生,他当然遵从凡人必然面对的生老病死,在一百年前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他后来拿着塞西莉亚给的棺材本,在老祖宗和老祖宗的祖宗朋友苏茜女士的帮助下洗心革面从新做人。他从新起家,干着贸易运输的老本行,把公司的重点放在了农产品保鲜运输上面。 新公司开的不错,威廉姆斯也不是真的毫无本事的脑残二世祖。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识过苏茜和塞西莉亚这样的超凡女士,他后来有些不近女色,不再喜欢菟丝花一样娇弱美丽的女人。年纪很大的时候他和一位竞争对手的商业女强人互有了好感,那位女强人不愿意结婚,就一直和威廉姆斯保持着一种亲近微妙又有些距离的关系。 他和前妻生下的儿子莱米,那位经由机械院校长哥耶塑造机械身体重获新生的畸形小孩成为了他唯一的后代。莱米跟随贝拉在央都和继父一起生活,机械身体随着校长的调整慢慢长大,后来娶了他大学时候的一位机械师同学。 他们婚礼的请柬由贝拉送到了明黄玉处,又由喵喵转交给洛芙。洛芙想着这毕竟是塞西莉亚曾一大堆的孙子,把这件事告诉了骑士团长官阁下。在婚礼那天,她和喵喵作为普通宾客前去参加,在人群最外围看到了塞西莉亚,以及年老的威廉姆斯和贝丽的身影。 他们没前来相认,只是远远看着。威廉姆斯可能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荒唐,远远的不敢上去打扰。贝丽在大都被艰苦的生活磨平了年轻时候的骄矜之气,强迫自己强大起来。不知道他们怎么遇上的,不过在两人都改变很多以后,他们又恢复了联系。 ……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 洛芙抱着枕头,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威廉姆斯,贝拉贝丽,他们是凡人,终究会死。莱米有着校长的机械身体,但他的夫人是普通人,会衰老和死去。经过和校长的深入讨论后,在某一年他们决定不再维护调整莱米的身体,只进行简单的保养。校长更改了他身上硬件的一些设置,好让这些部件比预计使用寿命更快的磨损,让他拥有和妻子一起衰老的速度和经历。 他最终随着机械身体的停机而死亡,灵魂回归了每一个有肉身的智慧生命终究会回去的地方,并且可以开始下一次完整而正常的人生。校长为他制作机械身体是为了让他像所有正常凡人一样活着,如今他终于渡过了凡人会成长会衰老的一生,也像凡人那样圆满死去。 莱米生前同妻子收养了三个孩子,他们就像普通孩子对待亲身父亲那样尊敬和爱护他。在他们年纪大了以后,他们也像普通家庭的孩子那样结婚生子。 而塞西莉亚,她没有在莱米身前出现过。在这个受到上层许多方面悄悄关注的机械小孩死去以后,她收回了视线,表示对她和丈夫后代的关注就到此为止。凡人有凡人延续生命的办法,而他们只不过是和千千万万凡人一样,好像水流入海洋一样,汇入了千千万万普通人的人群中去。 洛芙有点怅然。 紫芫把柠檬加到茶里递给她,她伸手接过,还像年轻时候一样对他说谢谢。 “我其实在想,就算我们不过继安妮的孩子,自己生一个。那个作为王储被生出来的孩子其实也是没被问过意见的,在成为王储之前和被过继的一样没有选择。”她喝了一口柠檬红茶,望着天花板出了口气,“那我和安妮回话,新年的时候让她带孩子回来吧。” 她戳戳紫芫,扯扯他肩膀的袍子,“阿芫,虽然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但我的王位继承人就像我的孩子一样,你要对他好一点。” “我们就同他说,不是爸爸妈妈不要他,而是我们也很需要他。没有人不要他,他有两个爸爸妈妈。” 紫芫回过头来望着她,真的笑了出来。他把茶杯放下,靠过来抱住她。 …… 莱尔菲丝去世以后,安妮跟随赫尔加离开王宫,距今也有一百多年。 对于凡人来说,一百多年足够一个家族在风雨中兴旺又衰败。但安妮是能力者,虽然不像洛芙这样是超凡,她也在赫尔加的指导下到达了领域。能力延长了她的生命,也让她在外界漂泊的时候有能够立身的本钱。 三十年前,她结识了现在的丈夫,不同于高尔文花言巧语轻浮浪漫,这是个性格敦厚的老实圣阶。他们生育了三个孩子,安妮把自己的身世同他讲了,他没有责怪过她之前的隐瞒。在那之后,他们也不常来辉耀王宫。安妮放弃王位继承权以后,一直避免和辉耀政坛有深入的交流。她的丈夫尊重她的想法,只在每隔几年的家庭聚餐上回来辉耀,同洛芙紫芫切斯特见过几次。 这位圣者不同意安妮把孩子过继给姐姐。 他很尊敬洛芙丽达上殿下和紫芫冕下,对王室没有成见,也不在意安妮复杂的家庭关系。但他不同意过继自己的孩子,就算安妮年轻的时候对国家和姐姐做了错事,以至于失去王位继承权,想要弥补,孩子要回去继承王位都必须要过继给姐姐,那也不行。 没有理由,因为是他的孩子,所以不行。 直到有一天,这位圣者意识到,比起好动立志要做能力者,喜欢拿着木剑到处比划,扮演法师呼呼战斗的女儿,他的儿子喜欢安静读书,对人对事观察胜过影响,且向往故事书里的传奇政治家,而不是毁天灭地的能力者阁下。 他和五岁的儿子进行了一场认真的谈话,了解到儿子对打打杀杀锻炼身体不感兴趣,喜欢同人打交道,能够了解和揣摩别人的想法和事务背后的本质。他不愿意通过煎熬的学习成为超凡进入诸神治下的能力者政治系统中,而相信以凡人之身呼风唤雨历史留名的那些人物也很了不起。 这样,在获得了洛芙不会切断他们父子关系,过继是因为辉耀继承权法统需要的承诺以后,他松口了。 这年新年,安妮带着她的丈夫和孩子们,乘坐马车穿过冬日雪后的街道和树木,驶入了辉耀王宫的大门。 ※※※※※※※※※※※※※※※※※※※※ 这是最后一个番外(的第一章)了。 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写,因为这个情节似乎确实有哪里不符合一般意义上对于大团圆结局,一生一世一双人,生好几个孩子生活富裕不需要担忧工作的幸福定义。但后来又想想,既然大家都看到这里了,想来也不是只能接受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完美结局,所以还是写了。 怎么说呢……我想超凡,洛芙和紫芫,他们已经不算是凡人了。他们有着和凡人不同的生命形态,自我认知,和区别于世俗的社会生活。就像这个故事之前一直在说的那样,凡人靠后代来延续生命,而超凡靠自己的力量一直存在。 如果能够理解超凡和凡人已经是两种不同的生命形态,我想这个剧情可能会好接受一些。 至于为什么是安妮……首先客观上辉耀王室除了姐妹俩几乎没人了。其次洛芙作为项玉的继承人,立场是在逐渐靠近诸神的,她会越来越贴近古兰德皇室,而不再和洛尼亚斯家族有切身的联系。 王位是凡人的,终归归还给凡人。安妮再怎么说也是切斯特的女儿,辉耀王室的另一支血脉。她年轻时候做了蠢事,年长以后弥补回来。新的王储有姐姐的教导和妹妹的血脉,也算一种变相的对历史的和解。 番外:继承与传递 那是亚历克斯第一次跟随父母来到辉耀王宫。 这年他五岁,还是小小的一团稚气的孩子,对许多事情都懵懵懂懂。早些时候妈妈和他说自己是王室出身,姐姐是辉耀国王,地位很高,非常有钱,亚历克斯也没什么实感,只觉得国王听起来像是话本故事里的角色,用来同小伙伴们吹牛会收获一片赞叹。 他没有回过辉耀,也没见过妈妈的姐姐。据说在他和妹妹还是襁褓婴儿的时候他的这位姨姨见过他们一面。但亚历克斯不记得了,对于居住在大都都市圈外围乡下安宁城镇里的他来说,姨姨就是邻居伦斯家的那位烤饼好吃的阿姨,或者艾丽时常给他们展示的玩具的赠送人。 妈妈和爸爸说辉耀需要继承人的时候,亚历克斯只是听着爸爸不同意。能够去做王子听上去很棒,但去和那个什么姨姨生活在一起又那么可怕和陌生。爸爸不同意他离开家,但他又发现并且理解了亚历克斯对和妹妹一样做能力者打打杀杀的道路不感兴趣。 爸爸同他说,如果他希望去理解凡人的生活,和很多人打交道,管理一个国家的发展,他就不该留在都是能力者的父母身边,而最好去到姨姨身边。 这听起来很棒,作为国王或者大臣,好像传说故事里那样引领一个国家,而不是舞刀弄枪,这正是亚历克斯希望拥有的人生。爸爸同他说,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辉耀女王,受到国家尊敬爱戴,不需要面对宫廷和政治斗争,自己没有孩子,同姐妹过继,还征求孩子意见的。 这个机会非常珍贵,全世界几百几千年也没有一个,不是每一个小朋友都可以被女王姨姨接走做王子。 亚历克斯有点心动。 但他又不舍得离开爸爸妈妈,也没完全准备好离开居住了五年的家。 在一些吵闹,劝说,哭泣,和大人们的讨论和权衡以后,在一个下着雪的十二月底,爸爸妈妈带着亚历克斯和妹妹,去辉耀面见女王陛下。 五岁的亚历克斯对这趟旅程的观感和大人们不太一样,他只记得马车很平稳,马蹄声音哒哒。妹妹在他身边好像大虫子一样扭来扭曲,马车镶着金边的窗框外,是和大都不一样但也很热闹古旧的城市,和一片片整齐的树林。 冬日的雪落在那些树丛和灌木上,白皑皑一片。窗户冰凉凉的,摸上去能留下亚历克斯小小的五指印。 马车驶过高大的铁艺大门,绕过喷泉和园艺雕塑,在一座古朴而宏伟的建筑面前横过车身,在大门前停下。亚历克斯和妹妹一起跳下车门,被周围整齐列队,穿着庄重侍者装束的侍官们整齐鞠躬问好的姿态吓了一跳。 妈妈和爸爸对这些习以为常,他们在亚历克斯和妹妹之后走下车,领着他们,迎向了站在迎接队伍最中央的漂亮大姐姐和法师青年。 小小的亚历克斯还不明白王室的许多事,但这位漂亮姐姐和法师阁下的衣饰一眼就能看出和周围列队鞠躬的侍官们不一样,甚至同他父母的魔法师装束也十分不同。他猜到了他们是此处的主人,但仍然为自己的猜测而惊慌。 妈妈拉着他,迎向了那位穿着华美裙装的漂亮大姐姐。她们轻柔地拥抱,轻轻贴贴脸颊,坐实了亚历克斯心中逐渐惊慌的猜想。 那位大姐姐,又或者看起来比他妈妈年轻许多的姨姨,更正式的称呼或许是辉耀的女王,洛芙丽达上神阁下,湛蓝的眼眸望着安妮,微笑着同她说道:“安妮,欢迎回来。” “洛芙。”妈妈对女王陛下说道,“新年快乐,愿你与冕下一切都好。” 亚历克斯为他这位姨姨竟然是真的女王,而女王竟然真的有一整座王宫,又是这样美丽又年轻而吃惊。 ……接下来的几天,对于亚历克斯来说,一切都是眼花缭乱,令人头晕目眩的。 他住进了自己从没想到过的大房子,房子的每一片地板,楼梯,墙壁和立柱都亮的可以发光。数不清的走廊通向摆满各种博物馆里才能看到的装饰品的房间,晚上的时候,灯火点亮起来,一切比大剧院里舞台之上还要亮堂。 他一个人就可以有一张父母的床那么大的双人立柱床,床幔上绣了许多金银图案,还有柔滑厚实的流苏层层垂下。家庭聚餐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可以围坐在能放二十多把椅子的长桌旁边。桌上摆了漂亮得好像艺术品一样的花束,殿堂好像神殿一样高阔,美味的菜品承装在精致的餐具里,比任何人能够想象的都更漂亮。 王宫的花园比大都植物园还要充满珍奇异草,宫殿后面的广阔场地比他们整个镇子都要更大,大得可以用来跑马。女王姨姨甚至自己养了马,虽然她并不在马场骑,而是说得空会和紫芫姨夫一起去没人的森林里冒险玩耍。 这一切,给年仅五岁的亚历克斯心中打下了重重一击。 但也因为他只有五岁,他感受到的不是奢华和羡慕,而是陌生和受宠若惊的惶恐。 五岁的孩子喜欢马厩里的小马,当他更喜欢自己和爸妈在家里养了五年随时都能在房间里扑过来舔他的大狗狗。王宫的灯火璀璨明亮,让他成长了许多年的小房子的地毯和墙壁倍显温馨。立柱都亮闪闪的走廊那么宽广高大,远不如他在自己家里出门十米就能下楼到起居室和一家人亲亲抱抱的亲密距离。 他还太小,他知道什么是好,但同时,也还没被世俗观点和欲望侵染,能够看到王宫剥去华美外衣和金玉表皮之下真正本质的冰冷模样。 姨姨和姨夫,在新年快乐的家庭聚餐之后,抽出一天时间和他进行了一场只有三个人的谈话。他们问了亚历克斯几个问题,包括他觉得王宫如何,如何看待国王和能力者,以及对一些世俗事情的观点看法。 几天相处,亚历克斯喜欢温柔美丽的姨姨,有点害怕寡言的姨夫,却不讨厌他。他是想和爸妈回去的,但也有点舍不得姨姨。同时,他一直记得爸爸和他说可以选择王储是一个非常少有的机会,只有最幸运的一两个人可以被问及这个选择。 他其实还是不想当能力者,想当国王的。 因此他没有很严厉的拒绝,并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之后,再次被送来辉耀。 在接下来的两年,他在辉耀和家乡两边跑。留在辉耀的时间从半个月延长到了半年。姨姨为他请了宫廷教师,在文化课之余会教导他一些镇里老师绝对不会教导的东西。这让亚历克斯能够逐渐分清,王子和能力者的不同。 再之后,亚历克斯选择了做辉耀的王子。爸爸妈妈同他说,自己去做王子并不意味着不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而是会多一对父母,额外成为姨姨的孩子。他喜欢姨姨和姨夫,也没那么讨厌宫廷。因此亚历克斯答应了,在辉耀宫廷和前朝许多大臣的见证下,他被过继给了辉耀女王和王夫,洛芙丽达陛下与紫芫冕下。 …… “其实我现在想想,您和母亲当年要我那么小就做决定,是不是特意防止我沉迷于王宫的金钱权力,所以一定要趁着我年幼的时候把这件事定下来?” 几年以后,十三岁的王储和紫芫聊到这件事,似乎有所顿悟。 紫芫望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眸含着一点笑意:“我们没想那么多。主要是王储教育需要从小开始,要不然你长大了以后会显得有点傻。” 亚历克斯嘴里噗的一声,差点没憋住喷出来。他瞪着自己这位传奇阶的父亲,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您对现在的我的评价是聪明吗?”过了好一会,他挣扎似的问道。 “挺聪明的。”出乎他的意料,紫芫点点头,眼神柔和,“比大多数你的同龄人都要好。” 好吧。 亚历克斯伸手捂嘴,事实上是试图遮盖自己被父亲夸奖而涨红的脸庞。和他爸爸不一样,父亲不常夸奖别人。他贵为冕下,标准很高,轻易不会开口评价,被他鼓励一句,被少年视作难得的荣耀。 紫芫膝盖上摊着浮空城出版的全大陆重要事件汇总报纸,又想了想洛芙常对他说的话。 “你不用为此感到紧张,我们不是因为你表现的很好才会喜欢你的。”他柔声对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说,就像洛芙对他说的那样,也像小时候爷爷奶奶会对他说的话语,“你表现的很好我们当然很高兴,但即使不那么优秀,我们也不会减少对你的感情。” 亚历克斯的脸更红了。 不知道他父亲今天吃错什么药了,说这么多话。真是让人无法面对啊。 紫芫柔和地看着他。 亚历克斯冷静下来,抹了一把脸,从自己充满亲情和温馨的幻想中冷静下来,回到现实,想起在这个母亲加班看文件签署政令的夜晚,父亲为什么拿着报纸坐在自己面前。 他冷静了,也想明白了父亲对自己表现的真正评价,低头开始写魔法入门和符文基础的作业。 他落后了很久的课程,因为抵触成为能力者打打杀杀所以一直在回避,很多作业没写,更多内容不会。 前天这事被老师告状了,又或者父亲只是心血来潮最近远古之森没有事情,总之那天傍晚父亲早早回来辉耀,把他喊来,要查他的功课。 那真是让人不堪回首的一个半小时……特别是当身为一位传奇冕下的父亲,像给小学生教字母一样问他魔法基础理论,而他答不上来的时候。亚历克斯只是回想一下都羞愧得想死。 他敢指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看不起这些魔法知识的意思,更没有摸黑父亲名誉的念头。 他爸妈是圣阶和领域的能力者,父亲母亲是冕下和上神,妹妹也是初级战士。亚历克斯脑子被门挤了才会像小时候一样觉得能力者是莽夫。 他非常尊敬他们,特别是父亲和母亲,身为能力者,同时也作为政治家和大神官统领庇护自己的领民。但他亲人们的存在无形中也给了亚历克斯压力,许多人有意无意地会问他要不要让父亲母亲给他传授一点做超凡的捷径和经验。时间久了,他很抵触,于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故让他故意不学。 亚历克斯为自己根本没认真理解过的符文算法折磨的一个头两个大。 他边写边抓头发,折磨自己的笔和稿纸。终于心情大崩,忍耐不住,问了旁边很有耐心地看报的紫芫一个他从父亲口中傻乎乎的同龄人那里得来的问题。 “父亲,我不太明白,我以后不会从事魔法机械和符文技术类工作,许多事情都会有顾问帮助,为什么我还要学习它们。”年轻的王储觉得朋友的这个问题说的很有道理,即使在父亲听来它可能傻的可爱,他也一定要问,“我是说,我看财务报表的时候也不会需要符文算法这么高级的东西。难道我还要用不定式去算菜市场买菜要给多少钱吗?” 菜市场买菜用不定式算法这个说法让亚历克斯觉得好玩极了,他忍不住咧嘴笑出来。 “我相信让你学习它们的目的之一,就是在你对这些知识和理论有了一定了解以后,不再能够堂而皇之地问出这种问题。”紫芫在翻报纸,他翻得很快,看得出来用了能力者的精神力,“亚历克斯,你是王储。你可以不会这些东西,但你得对它们有个了解。”、 亚历克斯先是有些被讽刺的羞愧,随后不太明白。 “我已经了解过它们了,我是说,我知道火符文可以用来加热,只要给它通上魔力场……” “你那不叫了解,你那个叫做……常识。”紫芫把报纸合上,扔到一边,认真地看向亚历克斯。被他看着的亚历克斯则板着脸,他从来不认为身为高位超凡的父亲母亲的常识和一般人意义上的常识有任何靠近的地方。 “亚历克斯,符文学和基础魔法常识里,蕴藏着一些规则。”他父亲认真地和他说,暂时放下他传奇的身份,他们就事论事,只说这些简单的道理,“它们会锻炼你的思维,让你对世界运行的法则有一个基本的概念。你要明白,两种属性的魔法要想转换必须要有转换法阵和单向桥。这是任何凡人都要遵守的,如果不遵守,法阵就会爆炸,不以任何人的意志,权势或是需求命令为转移。” 亚历克斯闭嘴了,一部分原因是他还没明白为什么必须要有单向桥,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在回忆单向桥是个什么结构来着。 他那位传奇阶的大神官父亲平和又认真地同他说:“社会学类的课程会告诉你,人能够做许多事。只要你恰当地组织起人们,人们就能够被改变,而随之改变环境和社会。但魔法和符文类的课程告诉你的是另一件事,这里有一些底层的逻辑,是不会被改变的。” “你不可以用权势和地位去命令一个法阵去运行,就像你不能通过责骂你的导师就让你正在驾驶的魔动力机械车停下来一样。这个世界上,有些客观规律需要遵守,人民饿了吃不饱饭就会造反,凡人一个月才能建成的船舶给一百倍的工人也无法半天造好。符文和魔法是对客观规律的总结,它们会帮助像你一样的年轻人理解这个世界运行的一些规律,并且接受和尊重它。” 亚历克斯望着紫芫,眼神震惊又赞叹。 他决定好好学习了,真的。正如父亲所说,他不该因为自己不想做能力者就轻视它,这确实是很有意义的一门…… “当然了。”紫芫平和地又把另一份报纸拿了起来,“这些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另一些原因是,它会锻炼你的大脑和精神,让你的思维更快捷灵活,长成更聪明的大人。” “如果你愿意,你还可以也应该学习一点魔法。它们会有效的延长你的寿命,维持你的健康,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加轻松简单。” 亚历克斯赞叹的面孔恢复了面无表情。 打扰了……身为凡人,多少抱歉点吧。 “快点写。”紫芫敲敲他的桌子,说出来亚历克斯完全不想听到的地狱发言,“洛芙那边快完事了,我把这个房间里的时间延长了二十倍。把这些东西写完,我把时间延长解开,我们晚上一起出去吃点宵夜。” 番外:继承与传递 亚利克斯写着他完全不会让人头皮爆炸的符文作业,心态逐渐崩溃。 紫芫在旁边沙发上看报纸,看完报纸看远古之森上个季度的统计报告,看完统计报告开始写自然神殿未来几年的工作纲领指导。亚利克斯这边二十分钟憋不出两行算法,他爹倒是在那一目十行运笔如飞,不禁让孩子更暴躁了。 墙上的钟表才走了三分钟,三分钟延长了二十倍,亚利克斯已经和这些破题在一起挣扎了一个小时。他写不出来,还没法耗着,在这里耗一天现实世界也就两个小时,真正的度日如年。 而他的传奇父亲…无论如何养气功夫都是他连吃屁都赶不上的。紫芫做完下周的工作,自顾自摸了哲学分析和社会学理论讨论来读。 亚利克斯毫不怀疑,让他读完这些,后面还有成堆的历史,学术文献,异世界文明传记,甚至于工业社会道德理论和环保流派大观给他挨个看。 传奇很难不耐烦,他们有的是时间。 亚利克斯放弃了寄希望于他人的愚蠢做法,他试图依靠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亲自撕毁自己的作业本。 他几乎成功了,如果不是那玩意被紫芫勾勾手指就粘了回来的话。 “亚利克斯。”看起来是平和温柔的青年,而且似乎永远不会老的传奇大神官柔声对他说道,“就算你毁了作业本,你原本不会的知识和做不出题目的事实也不会因此产生改变的。” 语气语重心长,温柔耐心,几乎称得上温言劝导,在把亚利克斯当作孩子宠着了。 但亚利克斯知道,每当父亲用这种态度和自己说话,不意味着任何事,只能说明父亲觉得他做的事情蠢爆了。 他低头捂脸,无法面对这延长了二十倍还必须做出他完全不会的题目的人生。 紫芫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书放下,从沙发上起身坐了过来。 “这个题目…这一步为什么要这样推断?”他拿过了亚历克斯的稿纸,不得不充担起讲师的角色,“这个阵法属于同频放大,用在同频放大阵法算法里的三个基础公式和两种不适用情况是什么,背来我听听。” 亚历克斯:…… 虽然很感激…但此时此刻,眼泪不敢往外流,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咽。 …… 八点半,洛芙签完了文书,在备忘录写好周一召唤几位大臣来的上层会议上多强调哪些事。国内外的情况动静背后潜藏着怎样的风波,国内的人际关系又哪些变化需要注意,谁该敲打谁该嘉奖,谁家又出了乌七八糟的事情。 然后,她快乐地下班啦! 除非出现特别紧急且重大的突发情况,辉耀女王周末不办公。周五洛芙把事情处理好,晚上连带着周六她和阿芫会带着亚历克斯去各种地方走走见识一下。周日没有任何事,他们夫妻俩在远古之森咸鱼蹲蹲,儿子想出去干嘛干嘛。 今天是周五,做完了一周的工作,下周也安排好。洛芙高高兴兴地跑上楼找他俩。 她进门的时候看到紫芫和亚历克斯在一起读书看报,亚历克斯做完了他很不擅长的符文算法作业。洛芙高兴带着惊喜地过去看他的稿纸,还夸他:“亚历克斯做完作业啦,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亚历克斯眼泪往肚子里咽:“父亲给我讲的。他把时间延长了二十倍,写不完不让出来。” 洛芙笑出声来。 她走到紫芫身边摸摸他:“阿芫一百多年前就是这么按着我写作业的。阿芫你还真是方便,就这一招,法子都不带变。” 紫芫把书放下,把她拉下来抬头同她亲亲。亚历克斯对这场景习以为常,他没有表情,而且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不过,唔……“父亲曾经是母亲的师长?” “算是?”洛芙笑着答道。 “不算。”紫芫和她同时开口。 他俩同时扭头面面相觑,亚历克斯笑出声来:“噗。” 洛芙和紫芫看着对方,前者先笑出声来。她伸手揽住紫芫的脖子,亲亲热热地贴着他坐下:“阿芫教导和引领过我,不过确实不完全算老师。那时候我也不算小孩子了,是吧阿芫?” 紫芫蹭蹭她。 父母关系太好对家庭环境很有帮助,也有助于亚历克斯长成友好开朗对人际交往有所期待的完善性格,哪里都很好,就是偶尔他会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在他们又黏糊起来之前,亚历克斯不得不打断一下:“听说待会有宵夜吃?” “有。”洛芙笑眯眯地回过神来,手臂还环着紫芫肩膀,“今天我们去白夜原野吧。那里有一家露营烤肉餐厅莱拉前阵子推荐了给我。亚历克斯可以自己烤肉,弥补一下上回的遗憾,好不好呀。” 亚历克斯不太好。 两年前他们去自己做菜的餐厅吃饭,他把一块牛排烤的外黑里柴,那玩意的口感他花了半年才从脑海里忘掉。 父亲母亲作为超凡的好处是行动方便,不像大多数贵族一样长居宫殿脱不开身,说要去哪瞬间就到了,每周六家庭活动时间他们都会带他去个什么新鲜地方。 有时候是不起眼只做两道菜但非常好吃的小餐馆,有时候是风格迥异画风忙碌但离谱的政府建筑或是能力者殿堂。他们去过瓷器工厂,让亚历克斯捏了个小人自己上色带走做纪念品,也带他去无尽海的精怪海岸贸易城市捞过鱼。 亚历克斯年纪小,许多事都做不好,捏的手工歪歪扭扭,网的鱼又少又小。但在这些事上洛芙和紫芫从不要求,只要他愿意尝试并且接受自己做出的结果,做成什么样他们都说好。 ……就连之前有一次他们去远古之森明玉阿姨老家吃饭,亚历克斯帮紫芫杀鸡,紫芫把鸡抹了脖子给他让他帮着拎一会翅膀,他没握住让鸡飞出去喷了半院子血,紫芫和洛芙都没说什么。亚历克斯在那自闭,紫芫还安慰他以后熟悉了就知道了。 从五岁他来到辉耀,紫芫和洛芙就一直带着他做这些事。最开始是他们本来就会周末出门散心,后来亚历克斯小孩子贪玩,光顾着傻乐,逐渐习以为常,都没察觉身为一位王储每周出去各种乡下地方钻巷子摸鱼有什么不对。 不过在这天晚上,当他吃着自己按照特供精心准备的菜谱规规矩矩操作,回锅三次总算外焦里熟的肉排而终于感到心满意足的时候,总算想起了和这点有关的一些事。 “您为什么带我来让我亲手做这些?”他问母亲,辉耀的女王洛芙丽达陛下正坐在他对面的露天椅子上,同他一样吃自己烤的肉排。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的肉排看起来比亚历克斯的好吃多了,“让我自己做饭……这算我学习的内容的一部分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洛芙笑着问自己的继承人。亚历克斯这孩子是聪明,也到了试图解读揣摩父母喜欢表现自己能力的年纪了,“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一种学习?” 在母亲面前,亚历克斯藏不住事,也不想藏:“我之前和威力一起骑马……他说照顾马匹的都是下等人,真正的贵族是不为自己的生活做事的,也不会自己做饭。” 紫芫发出一声轻笑。 有一瞬间亚历克斯以为父亲要说出资本家这个词了,但他没有。 “你希望我们如何评价他的这种言论?”紫芫柔声问他。 十多岁的孩子想了想:“我不知道。我是说,我总是认为父亲母亲的观点,所以才想了解你们的想法。” 洛芙拍了紫芫一下。 “儿子。”洛芙笑眯眯地看向亚历克斯,“别管贵族不贵族的,今天晚上自己烤肉排,好玩吗?开心吗?” 这不用想:“开心。” 辉耀全国最大的贵族,他身为女王的母亲笑着问他:“开心不就够了吗?” 对哦。 亚历克斯想,随后他愣住了。 “你今天也给自己做了饭,你觉得这件事低人一等不符合身份吗?”他那年轻美丽,永远光彩照人的女王母亲问他,“不用回答,这件事我想你该得到自己的答案。不过亚历克斯,有件事在这里我想值得提起,就我所知,在中古年代以前十五国是没有贵族的。这些自有永有一以贯之的规矩和贵族骄傲,在出现之前,十五国的人们该如何生活是好呢?” 亚历克斯陷入了思考。 洛芙笑起来,伸手隔着桌子摸摸他的头。 亚历克斯思考了两个星期。 他也参考了自己政论常识课老师的观点,听了几个历史故事,了解了更多细节。 他得出来一个阶段性的答案。 “我想您废除法律意义上的贵族特权做得对。”同样的周五晚上,他在饭桌上对洛芙说,“……威力……的看法不对,您会希望我疏远他吗?” “亚历克斯。”洛芙呼唤他的名字,“我们不会因为政治观点就干涉你交朋友的,你的观点受到我们的影响,威力也受到老威布里斯夫妇的影响,这也不全怪他,是不是?” 亚历克斯松了一口气。 “威布里斯家族是新兴资产阶级,不过他们观点膨胀的速度……好吧,对凡人来说也不算难以理解。”她叹了口气,“我年轻的时候,还有你外祖父年轻的时候,对待一些和他持有同样观点且付诸了行动的那些人采用了一些比较粗暴的策略……简单来说,在十五国战乱时期我搞死了他们中的很多人。” “在那些年代,这些顽固的家伙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不惜背叛辉耀,形成一股威胁很大的反l动封建势力。在种种威胁之下非被清除不可。”她说的轻描淡写,尽管亚历克斯吓得有点炸毛。 这是他第一次听母亲亲口说,她和外祖在自有领内战前后整顿内政大开杀戒的事迹。 他不知道,或者说他从没真的了解和想象过。世界的另一面对他揭开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我想说的是,亚历克斯,我们采取了这种办法,有时代和处境的特定因素。”他听到母亲对他说,“这不意味着你也需要这样做。” 亚历克斯:“……?” “威力现在是你的朋友,或许你可以重新审视你们的友谊?又或者保留它,去寻找一种能让他成功转变观念的方法。” 洛芙看着亚历克斯,自己的王储,在她之后掌管这个国家的人,笑眯眯的,“你想到了改变威力的办法,或许就能够知道该如何对待和威力有一样观点的群体。” “想想吧,亚历克斯。你有许多时间,但你现在可以开始思考它了。我和你外祖父解决的事情也许无法全部套用到你会面对的情况上,你总得学会自己思考,即使这思考的结果不一定用得上。” 亚历克斯沉默下来。 他开始思考。 在他对面,洛芙戳戳紫芫,和他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她凑过去哼哼,让紫芫叉一块他盘子里的牡蛎给她吃。 目睹这一切的亚历克斯:…… 太腻了……你们这也太那个啥了,不要当着孩子秀恩爱吧?虽然是孩子,孩子也没对象也会酸啊。 大脑,再次停止了思考。 番外:继承与传递 亚历克斯花了两年时间确认,紫芫和洛芙看起来对他要求宽松,并不苛刻,实际上并没有放养他。在他们私下相处的时间里,两位年长的超凡会把自己的看法和思考慢慢地引导给他。 亚历克斯觉得这没有什么问题,他年岁渐长,逐渐与同龄人开始交往,见到了许多根基不牢靠的歪曲看法,由此回过头,才对自己的家庭和理念越发满意起来。 十五岁的亚历克斯长相漂亮,成绩不错,老师们都十分夸赞。本人性格开朗聪明,心思灵敏又善于和人打交道,与他接触过的大臣们也普遍评价很好。他很优秀,即使作为洛芙丽达女王的王储,也让人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除了一点,亚历克斯,非常排斥,坚决不肯学武技也不肯学魔法。 他不要做能力者,连运用内劲挥剑和大火球都不想尝试发射。 紫芫和洛芙对于这一点比较无奈,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叛逆期了还是怎么的,天赋不能说顶尖但也绝不稀烂,脑子也好使,能力使用出来也没什么问题,但他就是死活不学。 就是不学,说什么也不学。谁逼他,他就搬出自己要做一个有尊严的凡人那样一套说法来。反正他不想做能力者也成不了超凡,浪费大量精力学习自己不需要也起不到什么质变作用的能力,还不如多读点书。 洛芙和紫芫不大擅长逼迫别人,他们年纪大了,见得多心态也放平了。虽然对这家伙不知道哪里来的倔脾气直扶额,但劝不动也就随他去了。 亚历克斯不会对母亲和父亲说自己青春期叛逆的那点心思。就像他不会承认,在新年家宴上他对着已经是初级能力者挥剑利落漂亮的妹妹抬首挺胸,因为自己的文化课很好而骄傲那样。 因为不是能力者,亚历克斯会用凡人的法子锻炼身体发泄精力。有阵子,他喜欢同王都其他凡人的青年才俊一起去行宫打猎。对能力者来说缓慢无聊的狩猎活动对凡人来说紧张快活又刺激,受到凡人贵族青年们的广泛好评,也逐渐有了些社交和联络关系的意味。 亚历克斯是王储,有的是各怀心思的人因为女王和冕下油盐不进而上赶着结交他。亚历克斯认识了不少人,甚至还结识了几位辉耀王室远方宗亲子弟。 那是非常非常远房的王室亲戚,远到亚历克斯外祖父切斯特刚刚加冕之前辉耀内乱,由自由领那边搅动的王室自相残杀的乱局中都没有他们祖辈什么事的那种程度的偏远。王室这么些年来王位换了几位,种种风波之中都没他们什么事,无论是母亲加冕还是亚历克斯册立为王储都用不着邀请他们,可以说这个血缘已经遥远到了王位同他们毫无关系的程度了。 但血缘毕竟还是血缘。王室主要血脉人丁稀薄,亚历克斯没有血亲兄弟,特别是在宫廷里,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寂寞。他对那两位远方亲戚的血脉十分友善,把其中18岁的哥哥当做一位年长的朋友,也对11岁的弟弟颇多照顾。 那年夏天,他们几个年轻小伙子凑在一起,在行宫度过了洒满阳光的快乐时光。 亚历克斯觉得自己的骑术大有长进,每天在外面跑强身健体。他还和紫芫夸耀,说自己不做能力者,也是同龄贵族子弟中运动神经最好的,打猎表现出类拔萃。 紫芫看起来有点无奈,亚历克斯知道,对父亲来说,打猎只是一种贵族子弟闲的没事打发时间的毫无技术含量的凡人运动。不过出于礼貌和尊重,和往常一样,紫芫还是称赞了他:“做得好亚历克斯,这说明你的努力很有成果。” 这倒让一心表现自己获得认可的亚历克斯不好意思起来,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年轻人,想要获得父母认可的心情直白强烈,但好歹还记得自己并没有特别努力,一直以来凭借天赋强行表现。 “我听说最近巴法罗子爵的两个儿子在同你们一起玩?”洛芙端着茶杯走过来,脸上还带着平时私下里惯有的温和笑意,“怎么同他们撞到一起了?” 亚历克斯回想了一下同那两位子爵之子,旁系王室经人介绍一起活动的经历,感到有些乏善可陈。但他还是大略同母亲讲了讲,末了还替那两位兄弟说说好话,怕母亲以为他们是来攀关系的,“我觉得他们人很好,谈吐都是很有教养的人,同我相处的时候不卑不亢,也没有求过什么。我们平时一起出去打猎,互相帮助也不在乎身份,他们的马次一些跑得慢,我们多照顾照顾就是了。” 洛芙深深望了他一眼,似乎在思索什么,但最终又好像要决定维护亚历克斯年轻的纯净心意。 “既然你觉得他们很好,那在一起玩互相照顾也是好的。不过亚历克斯,你去打猎的时候我和阿芫常去远古之森,不在王都看着你,你要记得注意安全。” “我和洛芙给你的保护魔法要随身带着。”紫芫也叮嘱道,“你不是能力者,遇到任何意外都没有自保能力,保护魔法一定要带好。” “明白了明白了,谢谢父亲的叮嘱。”亚历克斯答道,感到温馨,同时又忍不住觉得他们有点像凡人上了年纪的婆婆一样絮絮叨叨的。他有些无奈,倒不是有心敷衍,实在是同样的话他已经听了太多次,没办法每次都往心里去了。 “我每次出门都会带好护符的,从来没有忘过,我的侍从也会提醒我,您不用担心。行宫嘛,离王都不远,周围也没有什么凶恶猛兽,不会出危险的。” 年轻的小伙子,十五六岁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从小在父母和宫廷的庇护下长大,对许多所谓的危险都有一种理所当然一往无前的闯劲。洛芙和切斯特在辉耀执政太久,王都政治清明,没人会对王储动手。亚历克斯从小收到的魔法护符从来没有机会用到过。 这天周末,亚历克斯和他的小伙伴们应邀去一位经常一起玩的伯爵之子别院后山打猎。那有一条高高的溪流瀑布。天气很热,同行的朋友们提议骑马穿过瀑布,他们就把骑装脱了,穿着轻薄的衬衣穿过水幕 亚历克斯觉得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保护魔法载体累赘,被伙伴半开玩笑地说了几句,干脆也摘下来和骑装放到了一起。他们穿过瀑布,继续往林子里走,打了兔子,还抓了一只大鹿。 然后,在森林深处,遇到了一只浑身缭绕着火焰,受伤还带着崽的,森林巨虎。 这是一种肩高一米五的魔法动物,没法交流,杀伤力又强的可怕。一般来说这种威胁很大的魔法动物智力比起真正的动物来说还是强点,多多少少会避免与智慧生物冲突,但这家伙带着崽,受了伤,脾气暴躁,还是个缭绕着火焰的杂种,攻击力强的像在叠buff。 几个加在一块也挨不过魔法老虎一巴掌的小伙子都惊呆了,他们和巨虎对峙着,不知道是谁因为恐惧想要先下手为强,拿出随身的魔动力机械枪,给了那大老虎一下子。 那巨大的魔兽被疼痛和巨响激怒,以一种亚历克斯从没想象过的速度扑了过来。闪电一样。 几个小伙子驱马就想跑,但魔法猎食者对普通动物的压制让马匹不听使唤。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拉了亚历克斯一把,力气很大,把他从马上拉下来,掉到了老虎的方向。 …… 再后来的事亚历克斯就不是很知道了。隐约记得有什么魔法的东西被激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最后也没摘下来,从记事起就有,父亲母亲叮嘱他任何时候都不要摘下来的最后的护符起了作用。 他不知道魔法护符激活的瞬间加持并且一直维护的保护魔法的超凡会有感应,也不知道和平常一样在远古之森度假和下午茶的洛芙和紫芫惊得站起来把桌子都带掀了。两个上位超凡好像天灾一样冲回辉耀,从远古之森就惹得森林之都群众抬头,到了辉耀,在锁定他位置的过程中顺便移平了整片森林。 他在黑暗和混沌中沉浮,似乎断断续续的在睡眠和清醒之间徘徊。父亲和母亲总有一个守在他身旁,担忧的神情让亚历克斯觉得如在梦中。 然后他真的醒了,看到洛芙坐在床边,低头看文件的表情非常冷漠。 亚历克斯瑟瑟发抖,总之还是先举起自己还完好的那只手:“……嗨,母亲。” 洛芙瞄了他一眼。 亚历克斯弱小可怜又无助。 “醒了?”洛芙温柔地冲他笑了笑,但亚历克斯从她的笑容之中体会到了一点浓烈的杀机,不是针对自己的。她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还有点烧,哪里不舒服吗?” 亚历克斯举起了他的另一只裹成粽子的手,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太舒服:“呃……还行。是谁救了我?” “当然是我们。”洛芙笑着答道,容貌温柔一如往常,眼神之中含着的杀意没有褪去,“幸亏你还记得我们的话,没把最后的坠子也听人撺掇摘下来。它的作用是保护你不死,会为你一直抵挡致命攻击,我们在触发的时候感觉到了,这样才来得及赶过来。” 亚历克斯十分羞愧,他放空了一会自己。 然后叹了口气。 “谢谢母亲和父亲。”他看向洛芙,因为尴尬而道歉的有点别扭,“呃,当时别院后山里的其他人怎么样了?” “大多数都回去了,没什么事。”洛芙又低头去翻文件,“另一些人你恐怕以后不会再见到他们了。我和阿芫对必须以这种方式认识你的朋友们而感到十分遗憾,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再——” “您说他们中有人害我?!”亚历克斯支撑着坐起来,又疼躺下去,老震惊了,“为什么?” “哦,因为你是辉耀的王储。你妹妹不合适,我和阿芫又没有自己的孩子。”洛芙答的直白,“巴法罗子爵大概觉得你死了我就没法再及时物色培养一个新的继承人,这样为了王室存续不得不将他们家的儿子立为王储。反正直系就这么点人,我生气也得认下来。另一些投机者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会……” 亚历克斯五雷轰顶,人都傻了。 隐隐约约,他似乎想起自己同巴法罗兄弟交流的时候曾经得到他们的羡慕,说陛下和冕下给他那么多保护魔法,他一定不怕受伤,被他自己澄清。他们也问过父母周末不办公去哪里另许多人好奇,也是他自己证实他们经常去远古之森不管他。 亚历克斯麻了。 他是唯一的王储,一直以来不争不抢也能得到许多东西。父母都很照顾他,把他保护的很好,长期带他在没有利益冲突的人群中交往,以至于亚历克斯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 洛芙同他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说实话她关心的话多的亚历克斯都有点不适应,怀疑母亲是不是真的被吓到了。他表现出疲劳的时候,洛芙把文件合上,拍拍他的被子。 “我去请洛菲亚斯先生来给你看看,咬你的那个动物牙齿上有腐烂,可能是他们特意挑选,你这几天感染性休克差点死了。阿芫吓坏了,把他的老朋友洛菲亚斯先生请了来。对他尊敬一点,洛菲亚斯先生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也算我们的救命恩人。” 亚历克斯还在那里目瞪口呆,洛芙把他放躺下盖上,摸摸他的头顶,转身要出去。 “母亲。”她被王子喊住了,“那巴法罗兄弟……您会杀了他们吗?” 洛芙温温和和地问他:“你会为此难过吗?” 亚历克斯沉默下来,他是很失望很难过的,为自己自以为是的友谊遭到的背叛。但毕竟朋友一场,在他出事之前还是同他一起说话玩笑的鲜活年轻人,想想母亲办事飞快,砍起人来从不手软,亚历克斯又有些于心不忍。 “他们兄弟俩中的弟弟……才十二岁。”他轻声说,不知在说给谁听。 “他们把你往外推的时候,可没想过你也还是没成年的孩子。”洛芙不为所动,“他们一家得死,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要死。否则他们就会有某种奇怪的幻觉,以为我真的会因为他们是王室仅剩的远房宗亲而为了继承人不敢动手。成功了可以做王储,失败还可以求情。” 她看向亚历克斯,湛蓝的眼眸中是亚历克斯从未见过的汹涌杀意。他立即把这位在家里温柔好说话,在紫芫面前哼哼唧唧特别可爱的少女与外面大臣们敬畏的女王联系在了一起。 洛芙冷冰冰地宣布道,“他们既然敢对你出手,失败了当然就要死。不仅如此,我还要让他们知道成功了也要死,好让后面的人再也不敢打这种主意,置你于危险境地。” 显而易见,她被激怒了。 亚历克斯也没见过这样被激怒的洛芙,印象中洛芙总是轻巧自信而美丽的,对很多事都看不大上眼,一般也牵不动情绪。他有点感动,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母亲说得对。 洛芙出门鲨人去了。紫芫带着洛菲亚斯过来,给不省心的凡人儿子看看身体情况。 比起洛芙,他情绪比较内敛。洛芙说他吓到了,亚历克斯反正是看不出来。 不过他也没批评什么,没有提亚历克斯不听话把保护魔法都拿掉的事情。超凡医师帮他看看身体状况,嘱咐了紫芫几句,让他多休息。紫芫送他的男女性别存疑的朋友走,扭头又回来,在亚历克斯床头洛芙之前在的地方坐下,安安静静的陪着他。 “睡吧。”他轻柔地对亚历克斯说,“没事,我和你母亲总有一个在。” 亚历克斯于是合上眼,迷迷糊糊的,他想,原来之前自己感觉到的不是梦,是真的诶。 王储遇刺这件事惹得洛芙震怒,一顿开杀戒。 一般这事冕下多少还劝着点,不过这次显然是给这一家惹急眼了。女王把王室就剩十几个的宗室人口打进了七个,紫芫在旁边冷眼看着,压根没管。 好在敢于参与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像是一小撮不知天高地厚的憨憨的投机行为。不然以女王对国家的掌控力,有一大堆人密谋谋害王储,不可能不传到王宫里。 亚历克斯因为受伤生病,度过了特别快乐平静的几个月。他偶尔听洛芙和紫芫说,她十五岁那年也出过事,想不到亚历克斯也是这个遭遇。好像风水轮流转一样,大家都来一回。 因为说严肃话题的时候太不正经,她被紫芫弹了脑门。 亚历克斯的好日子持续到他康复以后的一天下午。 洛芙和紫芫拿了一大摞机械院出版的超厚魔法书来到了他面前,把书全拍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亚历克斯,我和阿芫讨论了一下,觉得这件事全听你的喜欢还是不行。”洛芙把那一摞书往他面前一推,态度不容拒绝,“洛尼亚斯王室到了你这一代,直系有继承权的就剩你一根独苗了,你身上任务很重,可不能出意外。” 亚历克斯:……? “从今天开始,你学习能力者基础吧。”紫芫平和地接道,“我们给你请好了老师,有问题随时可以问我们。你最终要去四大魔法学院中的某一个读书四年,并且至少获得在凡人之中的自保能力,这没问题吧?” 亚历克斯:……???? 不,等等,什么? 没……没问题?他有问题! 番外:继承与传递 亚历克斯胳膊拧不过大腿,被洛芙和紫芫按着头加了课。 他这会已经十五,作为入门的能力者来说年纪实在是大了。好在他之前能力者知识学了不少,也一直保持锻炼和简单冥想,算是超前进行了后续工作,底子还算凑活。 他没日没夜地赶进度,重复了洛芙口中年轻时候生不如死的一段自我提升的可怕经历。亚历克斯自己也回忆起了山林里被扑过来的巨虎支配的恐惧,没有那么抗拒,咬咬牙一天天的坚持了下来。 他天赋真的不差,要不是因为一家子能力者互相攀比搞出来压力之下的叛逆,即使本人志不在此也能凑活修行下去。 这样过了三年,亚历克斯勉勉强强迈上了初级魔武双修能力者的门槛,被紫芫和洛芙打包扔进了机械院的招生大会。 然后果然被机械院选中了。不能说不高兴,但也没完全高兴,反正是中了。 这里还有个插曲。 四大高级魔法学院建立之初,就是为了提供给那些有天赋有志向的年轻人一个学习的平台。他们不会强迫学生入学,原则上也不接受那些不符合要求的混子——四大高级魔法学院的是由诸神支持的,他们用不着向凡人政权妥协。 因此,四大对于招收凡人王国的王储并不热衷。不仅不热衷,他们还得在招到这样的学生的时候同学生家里的王室话事人进行一些麻烦的程序谈话,告诉他们四大不是个镀金的好地方。 这场谈话包括但不限于许多内容,比如即使王储来读书也不意味着学校和贵国有任何关系。所有学生在校内都一视同仁,必须遵守校规校纪不可以带仆人来,这其中衍生的风险和问题都需要王室自己解决。 四大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能力者学校,但老师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学校不会为王储的学习成果做任何担保,请家长不要存在不切实际的对笃定未来的幻想。如果后悔了现在可以退出,如果不后悔那我们提供种种对王储身份的保护。 云云。 因为凡人国家的王储身上总是带着事,这是一种必要的流程。有时候他们也会同那些麻烦的大佬家庭继承人和王室非王储的成员家庭讲解这些事情,想来也是很烦,但为了避免纠纷又不得不做。 现在轮到了亚历克斯。 机械院的接引人,副校长欧尼贝尔拿着文件走进辉耀王宫的会客厅,坐下来和洛芙紫芫对着喝茶的时候,这例行公事就显得过于尴尬了。 “……你俩都是四大毕业的,虽然年头差的有点远,不过这玩意就没必要看了吧。”穿着好像时尚杂志封面女郎的副校长掏出自己包里的文件夹,看了一眼,很潇洒地扔到了一边。 “我真没想到,你们会把这孩子塞进机械院里来。”她双手十指在下巴下方交叉,冲着洛芙和紫芫老熟人得似的嘿嘿一笑,“不是之前说他是个纯凡人吗?我们听说你们看重他不想做能力者,才把他过继过来的。” 啊,别提了。 洛芙几乎想要捂脸:“原本是这样的。不过前几年他出过一次意外,因为是凡人所以差点闹大了。” “我们想还是让他学习一点能力。”紫芫接道,“不求他圣阶超凡,保护自己,轻便生活,以后年纪大了无病无灾,这样就可以。” “四大高级魔法学院可是能力者世界的上升通道,有天赋的年轻人来了就能一步登天。”欧尼贝尔十分无奈,“你们肯定知道吧,这可不是给王宫贵族提升能力镀金的地方。” “我们会让他努力学习,不会让他浑水摸鱼的。这孩子做事认真,应该问题不大。”紫芫答道。 洛芙则毫不犹豫地拜托起她自己之前的老师,“请您答应吧,副校长。虽然这占用了机械院的一个入学名额和教学资源,但他学成归来,带着大都和能力者世界的开明想法,以数十年为期限,对整个辉耀接近两亿人口都会很有帮助的。” 欧尼贝尔当年拿她母亲没法,如今对她也硬气不起来。 “好吧。”她无奈笑道,“王储入学谈话……你们辉耀王室从老早之前就和别人不一样。特别是你俩,我真不知道这场谈话的意义在哪里。” “当时我入学的时候学校也和我父亲谈过吗?”洛芙忍不住好奇起来:“他当时什么表现?” “不是我,是桓琴。他代替神殿给你父亲做工作,不过据说切斯特同意的还挺快的。” 房间内的气氛有片刻的沉默,说起和神殿相关的某些话题,大家似乎都有些讨论不下去。 “您这是同意了?非常感谢。”洛芙最终先打破了沉寂的气氛,语气轻快而自然。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不答应还有点怕你捅到央都几位那里去。” “不会,这是我们的私事,怎么好叫您为难,我知道您一定会同意的。”洛芙一笑,“即使真有那种万一,我也会请求家主增加各国政治人物的特殊入学名额,不会要求您破例的。” “我觉得各国政治人物还是去政治财经大学比较好……能力者的事情凡人少掺和。”欧尼贝尔小声吐槽,随即略微正色,“他过了入学标准,也有求学的意愿,那么我们就会招收他。你们的那种情况……有空你同尊陛下私下单开一场讨论吧。” …… 洛芙后来有没有和项玉单开一场讨论,并且得出先观望一阵的结论,亚历克斯是不可能知道的。正像他不知道洛芙紫芫和机械院副校长之间的这场谈话一样。 第二年的夏天,辉耀年轻的王储收拾好包裹,在妹妹在机械院已经呆了两年的19岁,走进了机械院的大门。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自己熟悉的家人,远离辉耀王都和远古之森,到达一个陌生又新奇的地方。在这里,他的王储身份并无助益,还需要他费心隐藏。 他和同龄人一起上课生活,共同探讨互相帮助完成学业,同龄人中有来自不同阶层的同学,包含父母不识字的平民和偶尔可见的十五国贵族子女,以及来自世界各地不同国家文化的学者,都是些一般王储在生活环境里见不到的人。 母亲曾经让亚历克斯思考。 于是他思考,并且一直观察,一直思考。 不管父母把他弄来机械院的初衷是什么,亚历克斯在机械院学习了几年,都意识到这是一种不可复制的宝贵经历。他得以跳出自己一直以来习以为常的贵族视角,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观察自己出生以来一直生活的贵族群体。 ……资本家和小年轻打猎,是挺无聊。 …… 又过几年,在亚历克斯快要毕业的时候,他总算突破了高阶,衔住了对在校生开放的校外实践课程的尾巴。 因为自己毕业以后还得回去,年轻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十五国大都地区大局势变动息息相关的夏夜行宫辅助性工作岗位,实习内容是核对行宫发往各地的公告和公共文件,确保它们精准又正确。 这岗位需要一位对文字和政治措辞敏感的能力者来担任,不招收凡人主要因为有些公告和公共文件需要同浮空城和各地能力者自发或非官方组织对接,因此需要一个能够体会能力者社会情况和交流习惯的内行人。 它算不上多机密,可以开放给学生,会有年长的负责官员指导和把控工作。而对于那些毕业以后希望效忠于诸神所处组织的年轻人来说,这是一个恰当的起点和跳板。 亚历克斯觉得这个位置非常适合他。 行宫也是这么觉得的,事实上行宫开了口,把他要了过去。 自从自由领内战之后就在大都家里蹲,几乎没挪过地方的某个红发家伙在暗地里悄悄打量着这位年轻的王子,连带着旁边蒙托洛君主立宪首相的女儿也一起看着。诸神总是试图给凡人找到能自己发展的道路,他们也很好奇能得出什么样的结果。 亚历克斯不知道自己在被人悄悄看着,就像他不知道爹妈在大都和一大堆人都有关系一样。 他对警局比较有好感,因为知道洛芙读书的时候在警局当过警察,很普通的那种。少年时候还带他去警局朋友明黄玉阿姨家里吃过饭。 洛芙毕业以后在辉耀和大都两边跑,后来加冕继承王位才从大都退下来。但明黄玉一直留在大都警局做工作,做到了警司和机械应用专家,又通过警局和星土机械研究院有了工作关系,现在作为快乐的机械师,在做军用设备民用管控和警用改造这一片的工作。 科伦波尔中圣阶以后离开了警局,跑到浮空城去做了一段时间执行官。他家是能力者世家,是那种不是超凡,但长辈普遍有高阶到圣阶领域实力的家族。能力延长了他的寿命,让他现在看起来还不算老,只是中年帅大叔。 中年帅大叔科伦波尔和明黄玉站在一起,在多年分分合合终于走到一起的现在,不像夫妻,倒像什么有钱帅大叔和被包养的青春小妹妹之类的组合。 ……这认知说实话给他们带来过一些困扰。现在科伦波尔把浮空城和警方的工作都停了下来,一边做能力者顾问一边寻求突破。人类短暂的寿命限制了他和明黄玉在一起的时间,但圣者显然还没有放弃治疗,还想要奋力争取一点什么。 亚历克斯在大都同他们有些联系,过年过节有时候会去叔叔阿姨家里拜访。明黄玉会给他烤苹果派,做熏鱼腌肉三明治,树果沙拉和风味炖兽肉。有空的时候,还给他过展示阁楼里他们在机械院读书时候留下的小玩意。 其中有洛芙当年匆匆回国留给她的自制冰基保温箱,喂坚果的卡通布袋,还有他们二年级那年一起参加四大联合交流活动时候穿越茂盛森林配给里送的水壶。 “想不到我母亲年轻的时候也这么少女的一面。”亚历克斯把用魔法贴了卡通画的布袋挂回原处,同喵喵阿姨笑着说,“她还留着您当年在自由领内战前后给她写的信和出去看话剧的票呢。” 小时候他不懂事,有一次找东西不小心把那些信和明玉阿姨送母亲的礼物翻了出来,还弄折了一束干花,还挨了母亲的批评。 “洛芙一直都很可爱啊。”喵喵眨眨眼,抖抖耳朵,尾巴卷了一下,嘿嘿笑起来,“她现在不可爱吗?” “呃,面对大臣们的时候。我想……不,”亚历克斯回想了一下某些场景,感到有些起鸡皮疙瘩。但他随后又想起了另一些场景,不得不犹豫起来,“好吧,还是有时候挺可爱的。” 喵喵嘿嘿笑,一边爱护地扣上了手边还在转动的,一百多年前洛芙送给她的小音乐盒。 他们从阁楼里下来,窗外天空之中传来一声巨响。就像是有什么魔法东西在整个大都时钟区,政府区和上东区爆炸了一下。 大都不允许超凡力量肆无忌惮,能力者在大都的行动不可以影响凡人的正常生产生活。 亚历克斯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随之而来的陌生能量波动,让他当场就觉得不好:是不是有超凡失心发疯,在大都上空搞事情了? 明黄玉也因为这声音竖起了耳朵和尾巴尖。她听了一会,探头去看窗外。 “不是我们的事情。”她收回视线,对亚历克斯说道,“是星空中的什么麻烦家伙。派出去的执行官因为种种原因搞不定,打开通道把要处理的问题扔过来了。” 番外:继承与传递 什么星空中乱七八糟的家伙,亚历克斯没见过。 在大都读书的这几年,他多少听说过一点,知道有这么回事。但年轻人并不担心,因为这个城市是大都。 诸神的地方,东方的贸易明珠。无数魔法,屏障,和超凡日夜守护庇佑。诸神把大都这样巨大繁荣的城市,而不是一片无人的荒野,开放给了星空中的其他文明作为门户,就意味着他们有信心守护这里的安全。历史证明了这一点,以后的时光也会一直证明下去。 但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天空中那个来历不明,姿态模样不可一世,用不知道哪里的语言一阵逼逼赖赖,然后似乎打算抬手吸干整片大地的身影身上释放出来的超凡力量,只是高阶能力者的凡人,甚至连圣阶都不是的亚历克斯还是感到非常的恐怖和心悸。 超凡对凡人天生压制,力量扩散带来不言自明的恐惧。对方态度蛮横,试图吸取城市魔法力量的姿态毫无保留得近乎野蛮。让任何在文明世界被好好保护的年轻人都足够紧张起来。 亚历克斯紧张地同明玉阿姨告别,往部门赶,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尽管那玩意似乎就漂浮在他那不太重要但碰巧属于夏夜行宫公务建筑群边角的部门办公室上方不远。 天空中,浮空城用不需要翻译自带语义的古魔文同那家伙简单交涉,对方拒绝回答。负责交涉的超凡官员尝试几次之后宣布交涉失败。 城市保护屏障随即层层启动,超凡锚定位置并做出风险评估,空间和规则锁死,高能规则魔导炮和骑士团的溟灭阵列启动,对着目标一阵乱轰。 目标被一阵乱轰命中。 目标不见了,又或者目标化成一大堆碎屑飘了老远。 天空晴朗下来,城市保护屏障消融不见,各个方向激活的高能魔力场渐次熄灭,街道上车水马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亚历克斯才刚刚赶到部门门口,仰头正能看到一片烟雾似的物质溃散飘远。他站住脚步,仰头望着头顶,这会才想起来,遇到超凡大面积使用能力,各地传送塔出于安全考虑是应该关闭的。 但大都的传送塔这会还在运转。 他们甚至连传送塔都懒得关。 亚历克斯头晕目眩。 刚刚发生在头顶的事情仿佛还像他刚刚经历过一样,浮空城花了十几秒锚定目标。那之前那之后,天空中闪过的超凡力量带着扭曲的光影和亚历克斯还看不太懂的规则绘制成了令人目眩神迷,震撼到忘记呼吸的画面。 这些画面在亚历克斯眼前闪烁。让他为自己看到的,真正的超凡力量,移山填海的强大与可怖,以及那些力量毫无保留的划过天空的场景感到晕眩。 他以为他知道,但看来他也不真的知道。大都严格限制合法超凡扩散能力,而在辉耀,也没有人敢在他父母的面前舞蹈。 父亲和母亲没有在他面前展示过,他不知道,他以为……至少原本他以为不会有这么夸张的。 亚历克斯回去部门,正巧碰上大都官方警察部门的长官,一位圣者阁下来同行宫对接。出了这种事,虽然事实上没什么影响,但到底被整个城市的凡人看到,于情于理官方要出个通告,警方和浮空城就是来找行宫确认此事的。 交接之余,几位大佬有片刻的交谈。 “警方今天的反应比我们预计的要及时。”浮空城的执行官员对警局交接人说道,“看来我们这位新上任的超凡执行负责人已经熟悉了这个职位,越来越专业了。” “是,我们这位新执行负责人刚上任没多久,之前一直因为前几任前辈的功绩感到压力,如今证明自己应该也能轻松些了。”看得出来他们很熟了,都是诸神系统内,警方交接人说话挺直白,“这个岗位缺乏配合,责任很重,工作量也大。不知道开创它的洛芙丽达上神是怎么平衡的,她在职的时候还负责协调各方面的工作,指挥全局也很有条理。” “警司超凡执行负责人是个新岗位,没有前例,工作内容我们这边也会根据反馈调整。”行宫的官员,亚历克斯的大boss部长对那位警方执行负责人笑道,“洛芙丽达上殿下啊,哈哈,其实也不必同她比,无论怎么说,她都不单算警方的人。” “确实。”他们说道。 亚历克斯在旁边,开始听的有一搭没一搭,听到洛芙的名字以后,表情逐渐变傻。 ……谁? 洛芙丽达上殿下?是他以为的那位上殿下吗? 亚历克斯慢慢惊恐起来,他很容易就把警司超凡执行负责人的职位和自己之前在天空中看到的混乱魔力标定中的一些源头联系起来。 亚历克斯知道洛芙回来继承王位之前在大都负责一些警察部门方面的工作,因为洛芙是超凡能力者,所以负责的岗位比较重要。 但警察嘛,说来说去还是那么点事情。洛芙没和亚历克斯讲过,亚历克斯只好从生活中找素材构建想象,他从前以为的场景,警方的超凡执行负责人说破天也就是和辉耀的治安官们一样每天巡逻,有事捉捉嫌疑犯。 这和他以为的不一样。 亚历克斯感到了一阵世界观被敲碎重组的晕眩。 ——他熟悉的父母,没在辉耀他面前完整展现过力量,不像浮空城办事大厅里的冒险者那样喜欢吹嘘,甚至不大把能力者世界身份带到家里来的父母。他最亲近的人,对他来说最普通,构成了习以为常世界的两个人——可能有过他没见过也想象不出来的经历。 父母——是我没听说过也想都没想过的大佬。 就我那周末在远古之森钓鱼鱼不上钩气得亲手下河捞的母亲?和他那个睡醒了犯困一下午能一句话都不说让侍者以为他生气吓得炸毛但当事人自己还迷糊没感觉的父亲? ……谁啊? 亚历克斯实在无法把自己熟悉的两个普通人同自己刚刚见到的力量划破天穹的恐怖形象重合起来。两种完全不同的场景在他脑海中激荡,让他抓紧时间跑路了。 年轻的隐姓埋名的王储跌跌撞撞的离开了这个大佬们谈话交流的场所,找了个露台吹风凉快一下。 他花了一点时间接受现实。 当亚历克斯回过神以后——或许只是暂时回过神,但无论如何,他有余力观察周围的事物了——他从围栏旁边站直,被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不速之客吓了一大跳。 那家伙一头少见的暗红色长发梳着个自由散漫的高马尾,面容年轻,看耳朵是个精怪。坐在露台栏杆上的姿势散漫又嚣张,一点也看不出来此人并不属于这个部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自己家。 连他身上穿的风衣都是鲜亮的米黄色,绣着亮红色橘色白色和黑色的花边装饰。这种不冷不热的天气敞口穿着这样轻薄不修身的风衣已经足够自由散漫了,配上这个鲜亮活泼的颜色竟然还能更显轻浮,说实话也挺令人意外。 亚历克斯被他吓了一跳:“您好?” “你好,洛尼亚斯家的小子。”那红发笑眯眯地看着他,冲他摆摆手,眼神好像在看自己的侄孙子,“超凡神战好看吗?有没有考虑过要加入我们?” 亚历克斯:……? 他一脸怀疑,并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想问这家伙你谁啊?又没敢多嘴。 “哦,我忘了,你不认识我。”那红发回忆了两秒,笑眯眯的,“你七岁那年跟王室私下拜访紫金宫的时候,我有事在大都蹲着来着,单方面远远看过看过你一眼,你没见过我。” 亚历克斯被他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在这里竟然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甚至能了解到他小时候去过紫金宫。 但随后,他很快想到了眼前人的身份,又结合他的红发和自由散漫出现在紫金宫的行为,又吓一跳,也顾不得细看这人花里胡哨的外衣,赶忙低头冲他行礼,“您是……布莱兹尊陛下?!见过尊陛下,您的荣光遍照大地。我之前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望您原谅我的失礼……” “嘿,什么布莱兹不布莱兹的,我是你母亲的老朋友,名叫绯红,是个普普通通的传奇阶。”自称绯红的家伙笑眯眯地摆摆手,“不失礼,不过如果你诚心赔礼道歉,也可以叫声爷爷来听。” 亚历克斯当场愣住,连行礼的姿势都忘了收回来。 ……什么? 这个红头发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有个那个什么大病?槽点太多竟不知道从哪里吐……首当其冲就是那个普普通通的传奇阶。 传奇阶有多稀少?就现在所有智慧生物站在原地不动弹,等着天上掉下砖头砸,砸死半个大都都不一定能碰着一个。 这家伙哪里普普通通了啊? 亚历克斯表情谦逊有礼,眼神逐渐扭曲。 红发倒没坑他,大家长以平辈论交,布莱兹继承了阿尔伯特的权柄以后就和项玉是平级。洛芙是项玉的继承人,而阿尔伯特又是洛芙的继承人。从这边算起,继承人像孩子一样,亚历克斯喊他一声爷爷不算亏。 别说亏了,能喊精怪大神一声叔爷爷,多少人跪着求还不一定求得到。只要布莱兹允许,有的是人哭着喊着跪下来给他舔鞋。 ……说远了,越说越恶心。 红发这个人离谱归离谱,他好就好在知道自己离谱。 他并不期待亚历克斯的回答,凑过去看看这年轻小子,还挺满意的:“上回我见你还是比栏杆高点的小小一个,这么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凡人长得真快,一转眼功夫,又过去十几年了。” 这话亚历克斯却没法接,他一共只活了二十出头,无论如何也没法应和长生种对于光阴飞逝的感叹。 他只好礼貌而友善地轻微岔开话题:“尊陛下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哦,从你进入大都我就在看着你,你进来行宫这个部门实习也是我点名的。”红发答道,承认之快速,说话之直白,以他的身份地位来说近乎无礼,“我在大都蹲着,走不开。看看年轻人娱乐一下,这不过分吧?” 过分。 亚历克斯已经很努力了,但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会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来:“……能娱乐到您……是我的荣幸。请问您看我看得开心吗?” 他这样说本来就是几乎要骂娘了,碍于对面是一位真神,没敢明着说,只是隐晦的略微别扭表达了一下。没想到眼前这人毫不适可而止,还真认真思索,似乎在回想观看他在大都生活体验是否真的获得了趣味。 “还凑活吧。”他一本正经地对亚历克斯说道,“其实不如看星空中的憨批文明搞死自己,文明支柱狗咬狗的烂俗戏码来的开心。不过那个不经常有,我又不能盯着你们宿舍看,偶尔传来个消息作为调剂……打发时间还算能接受。” 一副勉为其难但宽宏大量的样子。 亚历克斯脸上的表情彻底变成了一块白板。 这个绯红……或者布莱兹,管他是谁,说起话来……不能说非常失礼,只能说没什么正常的地方。 亚历克斯直接被他给整不会了。 ……他逐渐怀疑这位语出惊人的尊陛下是不是喝高了——出来见人之前喝了半斤假酒,之类。 番外:继承与传递 亚历克斯瞪着眼前的红发,实在顾不上表情管理,整个人都有点傻眼。 这让红发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笑出了声来。 “哎呀,这个表情倒是让我想到了洛芙年轻在大都的时候。”他自顾自地低头,指间一晃,掂住一块变出来的点心,“可惜,年轻人遇见新事物的傻乎乎模样只有一次机会能见,长大了就不好玩了。唉,可惜,可惜,唉。” 他在亚历克斯麻木的眼神中装模作样的唉声叹气起来。 不仅唉声叹气,还矫揉造作,在那里叹个没完。 亚历克斯不得不找个话题转移:“……您盯着我看是因为不能离开大都,这……” 红发看了他一眼。 “请原谅我这样不了解情况的人不小心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亚历克斯立即道歉。 “不用。”红发冲他一摆手,“这没什么不能对人说的。” “大都作为对外门户,发展的这样繁华,必须有一位熟悉状况的大家长镇守在这里。如今大都合适的大家长就我一个,当然我得留在这里看着。” 亚历克斯愣住了。 “您不能离开大都……向您致意。”他有点难以置信,一方面为布莱兹留在大都的缘由,另一方面为他如此轻易地就把这缘由告诉了自己。 他意识到红发所出现的地方正是之前那位外世界搞事大佬空降的地方,有所明悟:“您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刚刚出现的外神?” “那不算外神,充其量只是个喜欢装神弄鬼的不自量力的小偷。”红发看起来有些不屑,但仍然耐心地纠正道,“不过你说的对啊,我在这里是为了盯着他,好让他刚刚死得和大家期待的一样安详。” 亚历克斯表情又有点麻木。 这本来应该是个很令人感动的场景和对话的……本来应该是。但眼前这个自称绯红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他是布莱兹的家伙说话方式实在是片汤一样,让人生不起尊敬之心来,听多了结合场景还有些哭笑不得。 他感动也不是,吐槽也不是,只能卑微的在能用的话题里再挑一个开头:他到现在看明白了,这个人说那些骚话多半是说着玩,他并不期待回答,也完全不需要对面的年轻人就着他骚上天空翻筋斗的话题七扭八歪地继续下去。 布莱兹骚话很多,他好就好在有一丁点自知之明。 “您……”亚历克斯眨眨眼,通过想一些悲伤的事情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严肃下来,他抿抿嘴唇,“您一个人负责这样多的工作,住在大都没法离开,不能把责任暂时或者部分分担出去吗?” “打了这么多年仗,谁不是一身伤病。我这样年富力强的不来,难道要把那些精神崩溃的,身体重组的,能力半废的,身体脆到境界使不出来的老人家们拖出来顶班吗?”布莱兹嘻嘻一笑,出乎真神面对凡人疑问应该解答的程度,他仍然耐心回答了亚历克斯的问题。 “不过,我现在负责的工作里,涉及十五国和对外门户的部分确实是有人能帮上忙的。” 亚历克斯望着他,恰当地眨眼做出倾听的神态,展现了自己的好奇。 “但那人回家继承王位去了。”红发的笑容有一种得逞了一样的恶趣味,“家里有王位要继承嘛,没办法,我也只能等她继承完了王位之前在这顶班。你看,眼下这不是快回来,把自己的继承人送来让我帮着看看,好让她退位退的后顾之忧少些。” 亚历克斯看着他。 他过了好一会,也可能没有好一会,但他自己觉得有那么久——才反应过来红发男人说的那个帮忙的人是谁。他送来的继承人又会是谁。 他瞪大了眼睛。 ????? 红发欣赏着他好像染坊被打翻了一样激烈变化的表情。 在年轻人心态爆炸之前,他开了口,略微解释了一下这个话题:“你母亲——洛芙处理好了王位的事,等她退位就会来大都接手一部分我的工作了。或者说,她回国之前原本也负责这里。十五国是塔尔托付给她的,她做过国王,也是穿越者,弄这些应该还算在熟悉的领域。” 亚历克斯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他还没缓过神来。 布莱兹尊陛下,精怪大神的,受到人神托付的…… 洛芙? 所以辉耀的女王天天装模作样地受到神殿的种种限制,和其他国王一起抱团讨论。但其实她才是制定规则,控制十五国情况的人吗? 罪魁祸首竟在我中间?卧底竟是我自己? 这些事……可怜的其他十五国王室应该不知道吧。 亚历克斯为他们鞠了一把同情泪。 不过,现在他总算明白,布莱兹为什么愿意同自己聊这些有的没的的了。 他的思绪转了好大一圈,总算摸清楚了现在的情况。布莱兹盯着他看,不需要问,就知道这小伙子刚刚在想些什么。 “看来洛芙有许多事都没有告诉过你。”他说道。 “可能因为我是凡人,他们觉得没必要吧。”亚历克斯笑一笑。 “我不这么认为,”红发伸手,在掌心变出一杯咖啡,“洛芙和紫芫都是挺认真的家伙,他们不会为了继承人就找别人的孩子当自己儿子养。” “约摸是最开始你太年轻了,他们不好提。等你年纪大了,日夜相处,又找不到适当的由头。”他喝了一口咖啡。 他竟然说人话了。这让亚历克斯有点惊讶。 红发放下了咖啡杯。 “我看你也到年纪了,刚刚和央都那边联系过,项玉和奥古斯都从山沟里回来了,今年新年——虽然时间有点赶——你来央都一趟吧。” 他望着年轻的王储,虽然从出现到现在,这人的表现哪里都不符合亚历克斯对一位真神的预期,但唯有在这个时候,他展露出来一点点不同寻常的威严。 “辉耀的王储,洛芙丽达的继承人,辉耀王室现在唯一的直系血脉。成年了,带来让我们见见,你们国家王位的归属,也该定下来了。” 精怪大神在大都夏夜行宫下属部门办公大楼外面露台的栏杆上,对年轻的在此实习的辉耀王储说。 于是在这一年的新年,虽然确实有点仓促,洛芙和紫芫带着亚历克斯,时隔多年再次来到了央都,参加诸神的晚宴。 ——这许多年来,因为有项玉这一层关系,洛芙和诸神这边一直保持联系,熟的不能再熟都要熟烂了。渐渐由于熟过头,超凡对时间感知模糊,洛芙成为女王不好和央都方面表现的太亲密,这些年新年晚宴反而总是犯懒不太常来。 亚历克斯上次来到央都还是七岁那年,那时候洛芙决定要把他过继过来,带孩子来央都给她的家主看一看。亚历克斯那时候还不是能力者,记忆已经比较模糊了,印象最深刻的是央都的点心很好吃,地毯柔软,长廊金碧辉煌。 还有那位女神,拉着他的手温暖柔软,说话柔声细语,笑起来的模样即神圣又美丽,仿佛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 穿过许多在已经成年的亚历克斯眼中华美庄严,绝非凡俗的布置,他跟随洛芙再一次来到了巫师女皇面前。那位女神站在那里,如果可以这样说,因为比亚历克斯记忆中十分美化的形象还要美丽,结合了皇帝,真神,强大魔法师,和一位女士所共同拥有的气质,综合在一起的形象令他惊奇。 女神穿着红色的长裙,左边肩膀上搭着一条绣着金丝的红色斗篷。一只羽毛油亮的黑色大鸟蹲在那里,头颅比鸡修长美丽,尾羽介乎鹤与孔雀之间。那大鸟看着洛芙,睁开乌黑的眼珠轻声鸣叫,头顶一缕红色的羽毛殷红如血,颈项上的羽毛光泽如同乌玉。 洛芙和项玉互相行礼,走上前去和她拥抱贴贴。 蹲在项玉肩膀上的黑色大鸟发出了不满的鸣叫。 “这位就是亚历克斯王子?”项玉湛蓝的眼眸带着笑意望向亚历克斯,让他有一种被柔和目光穿透的奇怪感觉,“初次见面,你好。” 洛芙让亚历克斯上前,把长大了的他介绍给了女神。 “十几年时间,小伙子长得真快。”项玉冲他招招手,让他更近得凑过来,“你想要继承辉耀王位?洛芙是我珍惜的继承人,但若你想要取得我们的认可和帮助,我不会因为她而放松要求。” 在女神面前,亚历克斯不由自主的感到紧张。但他在压力之下反而会表现自己,闻言一笑:“当然,我明白。毕竟您要为辉耀和十五国那么多人民负责。不过我想既然您抽出宝贵的时间特意见我,说明我总比十五国部分王室继承人表现的好。” “那倒确实,”项玉笑着对他说,“不过即使你已经站在了我面前,只比部分人强可不够。” 亚历克斯是青年男子,比洛芙高不少,也比项玉高些。不过当女皇这样同他说话的时候,亚历克斯感到自己才是比较矮的那一个。 “我永远相信您的公正。”他对项玉说道,“不过即使我比起您的期待有所不足,看在我这样年轻的份上,我将永远乐于改正。这总比彻底放弃对民众来得好。这也是您所期待看到的,不是吗?” 项玉平和地注视着他。 “不过如果可以我当然还是希望得到您认可的。毕竟以私人关系来说,我母亲是您的继承人,如果我被您嫌弃了,岂不是也给我父亲母亲脸上抹黑吗?”小伙子补充道,壮起胆子冲女皇俏皮地眨眨眼。 洛芙和项玉都笑了起来。 项玉和亚历克斯随便聊了几句,问问他亲生父母和大都学习的事。亚历克斯不知道真神是如何考验国王和王储们的,又或许评估早在他们到达央都之前就已经得到了结果。 总归,她对亚历克斯没什么好提意见的。和他谈了几句,看起来还算满意。谈话不知不觉又慢慢切换回了她和洛芙之间。 亚历克斯开始走神,一边想半路被精灵首席神官冕下和魔兽将领拉走的紫芫现在在干嘛。他的视线没地方安放,到处看看,冷不丁发现项玉肩膀上扛着个鸟的影子投射在镜子里,是一个卷曲长发的女人黏黏糊糊地攀着她。 亚历克斯:逐渐屏住呼吸。 他悄悄移开视线,又看向项玉肩上的那只鸟,感觉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 项玉不可能不知道,项玉完全没管。那女人,又或者黑鸟这会正蹲在她肩膀上,闭着眼睛,毛茸茸的绒羽盖住鸟爪,好像一只真正的鸟那样,一点也看不出来镜子里的女人几乎把整个身体都黏在了她身上。 项玉也像真的顶着只鸟那样自然,这会洛芙正问她:“我听说五月初的时候有个异世界的……呃,超凡,在大都上空想要搞点大事情?” “是有这回事。” 洛芙:?“是邪神?我们的大使在那边没事吧?” “不是邪神,应该问题不大。”项玉说,诡异的沉默了好一会,“他们内乱搞出来的事,过来求助,我不想管。” 洛芙似懂非懂的表示理解。亚历克斯在旁边听的有一搭没一搭,不明白为什么内乱就不想管,却不好问。 项玉看了他一眼,显然轻易理解了他的困惑。 “这件事……该如何解释呢。布利斯王国最近在内乱,国王向各方面求助,现在还没有被接受,这件事你知道吧?”项玉问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最近在大都,似乎知道这事,又似乎知道的不全面。 “辉耀也收到了他们的求助。”洛芙脸色一黑,“但这事……布利斯新上任的国王看上了亲王的妻女,不顾大臣们的劝阻把亲王逼死,王妃和小姐抢进王宫,结果王妃自l杀了。那位亲王的亲兄弟大公得知这件事以后飞速造反,大臣们不愿意帮助王室,然后就开始打内战。” “桓琴和我做主,没有回应他们的请求安排支援。”她脸色不好看,“这不是正常君主会做的事情,扶持这种人高坐王位,有一就有再,是取乱之道” 项玉点头:“就和那个差不多。” 什么? “你不是问那个闯进大都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吗?”项玉看了亚历克斯一眼,柔声说道,“虽然那是能力者世界的事情,但换算到凡人世界,差不多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吧。” 哦,懂了。 亚历克斯也麻了,不知该发表什么看法。 项玉肩膀上的黑鸟开了口,以一种冷幽幽的滑腻女人声音:“垃圾世界养出垃圾人,干什么什么不行,只会……” 项玉伸手捏住黑凤凰长长的喙,止住了她没说完的个人言论。她把赛孚瑞亚拿起来,请她去隔壁屋。 赛孚瑞亚不愿意,但在项玉这里显然没什么用。黑色的凤凰伸展开翅膀,在空气中扑扇扑扇,好大一只黑漆漆的飞走了。 “请别介意。”项玉对亚历克斯说道。 洛芙也看向了儿子:“……习惯就好。” …… 宴会开始前一段时间,紫芫过来找洛芙。在亚历克斯眼巴巴的注视中,他和洛芙传达了一下魔皇有事同她相谈,和她一起离开了。 亚历克斯被留了下来。会客厅里另一位不会同他们一起走的人是项玉,现在她和亚历克斯独处,让小伙子特别紧张。 “别紧张,洛芙的继承人。”项玉对金发的年轻人笑道,“你似乎有些问题想要问我,关于洛芙的,又或者是关于超凡社会和其他世界的。” 亚历克斯欲言又止。 他这样的表情似乎让项玉想起了开心的事情,她脸上的笑意似乎深了些:“你母亲当年面对我的时候,咳,那可是什么都敢说的。” 这话成功打消了一部分亚历克斯的顾虑,但也岔开了他的思路:“母亲年轻的时候?” “嗯。”项玉笑着点头,眼神中有些温和追忆的神色,“我和你母亲有些渊源,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注视着她。那时候她还远不如你大。” “您……”这让亚历克斯突然想起来自己最初的问题,“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选择我母亲作为继承人的?” “真神的继承人不是某一时刻选择的,我们一直在注视。”项玉轻柔的答道,“怎么?你介意这一点么?” “倒不是这一点。”亚历克斯略微低头,抿抿嘴唇,“母亲不是您亲生的血脉,我也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您不介意吗?我是说,我听说神嗣现在已经非常稀少了,把传承给不是自己血脉的人……会不会导致原本的血脉断绝掉?” “血脉是载体,它不是传承本身。若在乎血脉断绝而影响了传承,那么就让血脉断绝。”项玉答道,“权柄不靠血脉传递。继承人的意思是,继承者,它的含义不包含子孙。” 啊? 亚历克斯就有点傻眼。 但他听说的版本是,真神的血脉继承神位的概率更高点来着? “如果你问的是真神传承本身。真神血脉中的魔力更活跃,这种活跃会随着血脉传递,让真神血嗣更容易与权柄产生共鸣。”项玉对他挺有耐心,还慢慢给他解答,“但这种活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平息,并且最终渗透到每一个人身上,化为让人们能够驱动元素感应力量的能力天赋。” “如今世间没有人不能使用魔法武技,也就意味着所有凡人都有沟通权柄的潜力。我们之中,从过去到以后,都有很多从纯粹的凡人群体中出现的大家长。从最初的真神开始,世间每一个人都有真神的一点血脉和力量。” “传承不会断绝的。真神血嗣会让这传承变得容易,或许能在困境中更快出现大家长阻止灾难,但真正的传承与我们的民族永远在一起,它不会因为几个后代或一个家族的兴衰而消失。”项玉微笑起来,“就像辉耀,王位因为每一个辉耀平民存在。每一任国王的血脉固然事关重大,但也没那么必不可少。” 亚历克斯似乎听懂了,但又没完全听懂。 “你以后会明白的。”她对年轻的王储轻柔的说道,“尽管有些人一生也不会明白,但你应该是可以明白的。” ……好吧。 “但愿您不会因为我可能无法成为超凡而失望。”亚历克斯叹息道。 “王位属于凡人,又归还给凡人,这非常好。你的子孙或许比你还远远不如,那更是太过正常。”女神平和地答道,“不过若你作为凡人寿终正寝,最关切的人应该还是你的至亲吧。” 亚历克斯想起了永远年轻的紫芫和洛芙,愣了一下。 说起这个,他还有一个问题。 “尊陛下,我希望我这样提问不是一种冒犯。”他在项玉微笑点头的目光中沉吟片刻,“但我母亲……当她退位以后,是要去继承无迹神殿的工作?” “一部分吧。”项玉说道,“无迹神殿一部分十五国方面的工作,一部分浮空城涉外部门会移交给她。我们不会阻止你们见面的,怎么?担心洛芙离开辉耀会被欺负吗?” “不不不,我非常不担心我母亲。”亚历克斯立即澄清,“只是我……在想,这些工作似乎难以长久。若是人神尊陛下隐居回来,母亲还要把这些移交给他吗?” 他不知道人神塔尔维亚真实的状态是生死不明,只和其他凡人一样,当做人神是人性动摇身体疲惫离开权力中枢去独自隐居了。因此亚历克斯会担心,母亲现在接了人神的工作,如果人神回来,夹在新老领导之间的洛芙会无法自处。 他知道这原本轮不到他关心,但洛芙是亚历克斯的母亲,他也没法对这种可能的发展置之不理。 项玉无奈似的笑起来。 “不会。”她说,“人手永远不嫌多。对星空联络是浮空城新组建的部门,它是预定给洛芙的,不会有人抢,只要她能够把它接下来。至于十五国地区,在过去,塔尔一直负担了东方地区过多的责任,即使他回来,也该长久地分出一些,好让他得到休息。” 亚历克斯松了口气,他老怕洛芙是被拉出来顶缸的,用完卸磨杀驴。 “你其实不必为这件事担忧。”项玉笑着对他说道,“这不是什么好事。相信我,再过几百上千年,即使是洛芙,也会为它们感到厌烦,而到处寻找机会出去度假玩耍的。” 亚历克斯今年二十二,他想象不出来几百上千年是个什么感觉。 好在他也不用想象了,项玉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就在这会,因为宴会快要开始,身穿白色礼服的奥古斯都推开了会客室的门,亲自来喊项玉和亚历克斯走。 “我忘记问了,其实这里有比较重要的一件事。”项玉把手递给了奥古斯都,轻轻握住了他,回头对亚历克斯笑道,“这个问题还算比较重要:亚历克斯·德·洛尼亚斯王子。你自己是愿意做辉耀未来的国王,庇护这个国家,继承洛芙丽达女王王位的,对吗?” “是的,尊陛下。”亚历克斯正色注视着她,“我愿意成为辉耀的国王,接过我母亲洛芙丽达女王的王位,在我有生之年被允许的时间里,庇护辉耀的土地与民众,文明和传承。” “很好。”女神望着他,轻轻颔首,“我们认可你,你将是辉耀的王储。” 于是半个小时之后,在诸神的宴会大厅中,在全世界半数政要和超凡的见证下,亚历克斯从诸神那里获得了王储的冠冕。 他转过身,面对着紫金宫大宴会厅来自世界各地的贵客要员,请他们见证自己得到的认可与祝福。 权力和王位带来的喜悦好像火焰一样在他胸膛里跳跃,让他提前穿越时间感受到了未来属于国王的地位和尊严。 于此同时,亚历克斯也有一瞬间叩问自己,他真的可以做好这个国王,让辉耀的未来欣欣向荣,不辜负一切人给新国王的期待吗?就像正在旁边注视着他的母亲那样好,像父亲那样正确而受人尊敬吗? “凡人的王位归还给凡人。”洛芙拉着他,看着他比自己还高的眼睛,对他微笑起来,“长久看来,一切好坏起伏都是一个国家必然要经历的事。但你要相信,你会是一位好君主,辉耀的起伏跌宕,至少不会从你而起。” ※※※※※※※※※※※※※※※※※※※※ 到这里番外也全部完结! 再次感谢一直以来追更的大家,我第一次连载长篇,能够完结离不开读者的留言和鼓励,真的非常感谢。 洛芙和紫芫的故事还会继续下去,但我的故事就写到这里为止。我自知能力有限,写法还在提高和探索,也感谢大家一路的包容和忍耐。 新坑开了,叫《我师父是穿越者》。是仙侠世界观背景,和本作有略微世界观联系。新人跳题材水平可能会下降,感兴趣的大家可以先观望一下。 其余的读者们,感谢你们一路陪伴,大家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