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煦昭阳》 他回来了 杨芯今年30岁,职业是演艺圈打酱油的,好听一点是红花旁边最称职的绿叶,说白了只是个一直演二、三流角色无法让人有记忆点的小艺人。杨芯曾经跟经纪人讨论过这个问题,想她长得虽非绝色,但也五官端正,笑起来风光明媚,不常灿笑,但最美笑顏女星每次排行每次都不会落于十名之外,为何从20岁出道以来总是起起伏伏,不是演任性败家女,就是女角旁边恋慕男角的青梅竹马,这分明是定型了。 针对这个问题,杨芯曾有定论:「艺名太烂。」 好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名是身为经济人的他托许多算命仙翻过紫薇算过八字才得来的。芯字可为蕊中一点,他的期许是她能成为最重要的角儿,却没想到扶不起的阿斗还是扶不起。 「没办法,就没好角色咩。你想啊,一个爱上男主角的女配角是多让广大女性观眾唾弃的,你想要我让那些广大女性观眾转而支持我,叫男主角另择所爱,不合逻辑啊。不然就是青春洋溢的邻家女孩,我都要30了,考虑我的年龄吧。」 「你年轻的时候也没撑得起这类角色啊。」他咬咬牙。 「是啊,我演技不好,呜呜呜,我混不下去了.....」假意擦了擦眼角。 他气不打从一处来,控诉:「你分明就是不长进,给你女主角你说太烂剧本不演,让你去演个花瓶还真像个花瓶.....」 通常斗嘴到此就没完没了,杨芯抬手阻止他继续口若悬河。 「停止。到了。」 车子驶入大门,停在偌大庄园里。杨芯心头讚叹一声,好个品味高上的建筑物。那头小桥潺潺流水,天色尽暗,月色洒落一地,树影摇曳生姿,可惜,就是跟主园里衣香鬓影大异其趣。 「聂宅还是如此古风幽幽。」葛于风嘖嘖称奇。 身为宅子的主人,聂云在中国史上的专研响噹噹的好,素手写来一手好字,随口捻来一手好诗,做人也如想像中的仙气飘飘,洁身自好。这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出身商业世家,却从不沾染点市侩之气,镇日专研在死人骨头的歷史里。原本被认为会接掌家里事业,但他铁錚錚地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靠着家里资源与本身勤奋向学,素日在大学里执教,而间暇时听说是品茶做画,抚琴自愉。是的,听说古箏弹得极好。而学识上的成就,前几年的论文也在国际论坛上得了奖。 「如果把剧组拉过来,再穿个古装就可以拍鬼片了。」杨芯颇为认真,得来经纪人一个白眼。「这样好了,下次你去接个鬼片,要那种白衣飘飘的,我不想演伸舌头,眼睛被特效弄成两个黑窟窿的。」 葛于风从身上掏起手机。 她赶紧陪笑按住他的手。「开玩笑啦,我们进去吧。」 说完,打开车门,换上另外一副表情。 虽然她镇日间散度日,对事业淡然以对,但既然顶着经纪人的脸面出外闯荡,混了六年的演艺圈,她也知道该摆出女明星的派头来。淡定而略为疏离,不经意流露的骄傲,就是她营造于外的形象。 葛于风一直觉得,演戏她从没尽全力,任凭外界诸口悠悠,其他演员从不将她放在心上。但身为女艺人她自有分寸,知道自己要扮演的是何种艺人。报导偶尔会着墨她耍大牌的行径,她却笑言这是她的成功。凭藉着标准以上的美貌,捉摸不定的脾性,这个女演员的角色她扮演得比过往戏里的角色还好。 两人携手踏进今晚的派对。聂云育有两子,分别在国外求学已久,其实这不意外,毕竟他们家还是家财万贯的商业巨贾,今晚的名头就是大儿子聂晟学成归国,听说要执掌老爹没能接手的家业,于是聂家为他举办个欢迎派对。 照杨芯的想法是,这么无趣的手法不像聂云的主意,依照对她对聂云的了解,儿子一回来他不拉着他品茗喝茶,谈论满富诗书半天,却大张旗鼓的搞这种热闹的活动,这派对若非要宣佈些甚么大事,就是聂晟要求的。 不过转念一想,像聂云这么超脱于世俗外的人,还是会干些世俗事,例如用家里的钱插手演艺圈。眾所周知聂云是经纪公司的老闆,也之所以,虽然她不是公司内部备受爱戴的角儿,但该出场的还是要出场,尤其是大老闆前两天递给她请帖,吩咐一定要到场。 谁的话不听,聂云的旨意她不敢不从,这几年眾人都看得出她无心事业,戏约却从没断过,让她的收入虽不致丰厚,也可自立更生。这都是聂云从中斡旋帮忙,衝着这点恩情,她向来不太忤逆他的吩咐。 「凌天后也来了。」 葛于风带着点看戏的热闹。「王公子也在,他们是分手了没啊?上次闹得这么难看。」 「今天连袂出席,应该为了脸面还撑住吧。」莫说葛于风,杨芯也是看遍场内八卦,这其中暗藏多少不能让世人知道的汹涌,每个人都是戏子啊。 上次王公子被拍到另结新欢,凌天后在某夜店当场捉姦,不顾天后脸面直接在大庭广眾下摊牌,老话一句选她还是我?葛于风就在现场,扎扎实实地看完全程,回来加油添醋跟杨芯讲得口沫横飞。 其实也没啥稀奇的,王公子被激得脸色难看,叫凌天后回去,凌天后不从,揪住他的衣领两人闢室密谈,也就是开了个包厢谈判。出来后听说凌天后眉角带泪离去,王公子回原座还开了瓶最昂贵的红酒,继续狂欢整夜。 换言之,以现在的情势分析,凌天后是被和谐了。 「嘖,王公子虽然有钱,但凌天后如果开口,还是不少富家公子仰慕她啊......」 杨芯煞有其事地摇头。「你不懂,是真爱......」 嘴里虽如此说,两人心知肚明,演艺圈名女人与富家公子的结合,圆满收场的并不多。 刚说完人家是非,精心打扮的凌天后就裙襬飘飘,竟然朝他们看过来了。杨芯扬扬眉,等她靠近打了声招呼:「凌姐,好久不见。」 凌天后虽然风姿绰约,但也三十三了,无论是辈份还是年龄都有资格让她称声姐。 「小芯啊,刚刚还想说这种场合不常见你,还以为看错了?是聂先生请你来的吗?」 「是啊,老闆嘛。」 凌天后低声轻笑。「聂先生对你也真照顾了,上次你推掉吴导的戏,他也随你。那机会多少人想争争不到,虽然是配角......不过你到底为甚么不想演?」 「我这个样子不适合演古装啊。」 享誉国际的大导多少演员梦寐以求想上他的戏露个脸,刚好聂云与他有个交情,其中某个配角戏份不重但角色讨喜,所以央託聂云从公司选个人,没多久剧本就落在她手上了。她也是痛定思痛,辗转反侧才推了这个戏。这其中煎熬的啊。 「是这样啊?」明知她敷衍,凌天后也不在乎她的答案。「倒是让方筱月捡到了,只不过我看她演了也没用,演不出那番灵韵动人,我怎么看都觉得对你来说可惜了。」 杨芯只是微笑不回,她知道她还有话说,不是只为间聊来的。 「算了,不提这个。今天聂大少回国,听说还带了红粉知己回来,外面说聂先生可能会把公司交给他儿子,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杨芯摇摇头。 「连你也不知道?可是聂先生不是常常对你嘘寒问暖吗??上次我看你还跟他一起去吃饭!」语尾,她提高了点声调。 「上次?在九重宴那次吗?」 「对啊!」 「喔,那次只是聂先生带我去见个导演,帮我排个电视剧.....」 「那也用不着他亲自出马啊!」 杨芯沉下脸。「那天小葛刚好生病,聂先生说一阵子不见出来聚聚,就顺便谈个公事。不是跟凌姐提过了吗?」 旁听的葛于风也跟着抿起嘴,这凌天后又踩雷。 杨芯虽然只是二线演员,但事关她的形象,就绝对不能落于下风,何况这关係聂云的顏面。她虽然不在乎,但聂云对她稍加礼遇的事偶尔也会被议论,最难听的话当然是两人有不伦关係,杨芯这几年保持低调,没甚么大成就,所挣得的角色都非正角,才平息一点耳语。当然,还有杨芯的心思在。 是她跟聂云指名葛于风处理她的戏约。 她知道聂云此生不懂手腕交际,不刻意的避嫌总有一天会让人非议,所以找了他的好友之子来当烟雾弹,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两人交情匪浅,聂先生是关心好友之子的意中人。 当然人多嘴杂,只能挡一些口舌,例如凌天后总篤信她和聂云有染。 杨芯说这是:「心里有鬼看甚么都有鬼。」 「上次回去之后,小葛跟我说过,聂先生总说凌姐人美演技好,唯独担心你嘴巴不牢,有些甚么话不该讲到处讲,聂先生很苦恼呢。」 这话说的巧妙,藉小葛之嘴好避嫌,顺道重申聂云不爱人道是非的个性。凌天后果然脸色微变地瞇起眼,结束这个话题。 「总之聂晟回来了,我们可能要换老闆,到时候看着办,公司会发生甚么事。」说完端着酒杯悻悻然离去。 不同于杨芯的淡然,葛于风露出松口气的表情。 「那女人自恃貌美和人脉上位,这几年越来越嚣张了,她难道不晓得女人最怕老,等老了之后我看王导御用女主角迟早会拱手让人。」 「她不只有美貌而已,能混到这个地步.....」 两人之后开始应酬寒暄。其间遇到导演、编剧葛于风都急于推销身边的女人,杨芯也保持进退有礼的态度,一直等遇到较有交情的编剧导演才比较露齿而笑,侃侃而谈。 没多久,聂晟携着传说中红粉知己现身,和聂云一同感谢大家拨空共乐,杨芯和葛于风正讨论那红粉知己究竟在脸上动了多少刀,没多久就听见聂晟又说了句: 「今天我弟弟聂暘也特地从美国回来,已经刚下飞机要过来。大家不要早走,等一下有空跟他多聚聚啊。」 原本已经在放空的杨芯打了个激灵,与葛于风交换个眼神,他马上意会过来。 「你该不会告诉我要闪了吧?」 杨芯抽起嘴角假笑,决定往大门走去,没想到聂云已经出现在于门口,身旁还站着风尘僕僕的聂暘,聂暘刚踏进门就有人簇拥着打招呼,聂云则对她投来一个意味不名的微笑,带着一点只能意会的默契似的。 不过她没空再理会聂云的示意,悄悄退到角落。 杨芯昏倒了 聂晟回来后,聂云没有如外传的将公司事务委托给他,反而是全数丢给眾人意料不到的聂暘。刚听到此事的时候,杨芯正在梳头上妆,准备演时下当红的偶像剧。这个角色是暗地里帮助男女主角的男角姐姐,场景设定在某个山头上谈恋爱,也就是说她已经跟着悲恋的情景,在山上冷风簌簌,倍觉凄凉好几天。 而且今天轮到淋雨的戏份,女主角生病男主角不在家,偏乡没医生,她就要一直跑一直跑再加上冷雨凄凉,奔波去隔壁乡村找医生。当然她不是真的跑去找医生,但情景下的雨是真的,淋得她浑身湿透,导演刚一喊卡,满身湿透的杨芯马上被小助理用厚厚棉毯裹住,吹风机和取暖设备一起上。 「芯姐,会冷吗?要不要喝个薑汤?」 杨芯身体略略发抖,呼出个寒气。「很冷啊,要是我病了明天还拍得下去吗?」 「不会啦,赶快衣服换一换,头发吹一吹。」助理小箏手脚俐落赶快打点。 杨芯依言照做,她还算敬业,以不拖累剧组为目标。等身体打点好,小筝反而心不在焉地递过来一碗薑汤,眼睛都不知瞄哪去了,杨芯赶忙接过来免得又得来一身湿。 默默地喝下一口,杨芯淡淡开口:「小筝,有毛毛虫在你身上爬。」 正发着呆的小筝满脸嫌弃:「芯姐,你换个新梗好不好?我听到都烂了。」 「真的,肩上有一隻,」小箏瞇起眼怀疑地往她指的方向瞄。「下次不要接这种在山上的戏了,虫多啊.....」耳边响起尖叫声。 「芯姐,快!帮我把它拨掉!」绿油油的长条物体在身上蠕动,快惊晕小箏了。 杨芯看似淡定,其实心里也是整个激动,她也很怕啊......拿起身边的小棍打算往小箏肩上拨,没料到一隻男性的手飞快弹走那条虫,往杨芯身边飞去,吓得她往旁跳了一大步,脸色微变。小箏则是泫然欲泣的脸。 「谢谢童大哥....」 「没事吧?」很是关怀的口气 「没事没事。」 「那就好。」 在旁的杨芯默默喝着薑茶压惊,想着刚刚男主角本人一下戏就朝这边而来,却没瞧过在戏中的姐姐一眼,不知打甚么主意。 「姐姐,我刚刚托助理买了山上有名的包子回来,要不要一起吃?」在戏里称她做姐姐久了,童仲业私底下也偶尔这样唤她。「听说很好吃,还有抹茶和芝麻口味的,小箏也一起来吃。」话到后面热情许多。 「是陈家包子吗?我超爱吃那间的芝麻!」 「对啊,上次听你说芝麻的很好吃,才专程去买过来的。」 被冷落的杨芯也饿了,只见童仲业拿起包子赶快递给小箏,她含情脉脉接过,两人之间电波一阵阵的,对比她肚里咕嚕咕嚕的声响真是应和极了。 「小箏啊,可以帮我去拿个便当吗?」 「芯姐,你不吃个包子吗?」 还在包子啊。「不了,受之不起。你不拿我自己去。」 听到这话小箏幡然醒悟,赶忙说她去就好,杨芯等她稍微走远说了句:「你最近緋闻很多,不要招惹小箏。」 原本眼角含笑的童仲业闻言敛起笑意。「报纸乱写,姐姐也不要随便相信啊。」 「是不是乱写我不晓得,不过除了小箏,你跟谢晴晴也走得很近,不要以为剧组的人都瞎了。小箏有些事不晓得,但别人可以让她晓得。」刚当她半年助理,傻女孩还在适应演艺圈人事浮沉,翻脸无情的生态。 「芯姐,你只是她老闆,插手到她感情事会不会太多馀了。」脸庞俊俏,眼角生花,阴柔与年轻男孩特有的青春在这位当红的男主角身上,揉合成大受欢迎的因素。童仲业此刻举手投足尽显少年得志的张扬之味,自然对杨芯表面尊重有之,暗地里则是淡淡。「芯姐如果跟她乱说甚么,小箏不信是一回事,对你不开心又是一回事了。」 杨芯冷哼。「她对我不开心就辞职吧,反正留不久是我们没缘。可你到处乱放桃花,惹她少女情怀大动,是准备玩一玩她就拍拍屁股走人吗?你真的以为她跟我那么久剧组没人跟她嚼舌根?」眼角瞄到手里拎着便当的小箏回来,遂压低声音。「我知道小箏当我助理前就崇拜你,不过她不是你想像得那么天真。」 刚说完没多久,便当便被捧在她眼前。 「芯姐,我去帮你拿鸡腿便当,还是要排骨的.....」 「排骨都是炸的我不能多吃,鸡腿呢?」 小箏放心地表示:「我就知道,是滷的。」非常高兴自己又看对了情势。「芯姐,我刚刚上网,那些anti的粉丝最近又开始作乱了,尤其谢晴晴被骂得好惨。」 杨芯对便当的配菜皱眉了。「这便当到底是谁订的,每次都专挑便宜大碗的,味道却不怎么样啊。」嫌弃完才回了小箏的话题:「你又上网跑去看那些论坛了?我不是跟你说少看为妙吗?」 童仲业最近在线上很活跃,粉丝增加得快速,负面效应就是身边的女主角遭殃。这次週间剧边拍边播,女主角谢晴晴首当其衝被喜爱他的女粉丝群起围攻。 童仲业反倒生出愧疚之情。「晴晴比较倒楣跟我合作。」 身为一个靠脸吃饭的男演员,建立起的形象要小心翼翼地维持,这些跟他合作就被数落地乱七八糟的女演员们,他也只能说声抱歉,无法义正言辞地跳出来阻止那些女粉丝污蔑式的攻击,因为大家都知道,弄不好得罪影迷,反而祸殃自身。倒不如做壁上观,反正他认为只是一时的风头,谢晴晴他们靠着跟他合作博得观注度,这些后遗症也是该承受的。 「晴姐真的很可怜,童大哥你真是祸国殃民。」小箏打趣地说道,「不过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粉丝太激进了。连我们芯姐都这么低调行事,还是有些人莫名其妙anti她啊。」 「喔,连芯姐也会被骂。」 「对啊,说她看起来很跩,一脸狐狸精样,看她勾引男主角就想扁,每次都演第三者私底下是不是也是第三者.......」她讲得口沫横飞,听得杨芯一脸黑线。 「陈泳箏,你讲这个都不怕我生气?我这个老闆做得也太没尊严。」杨芯白了她一眼。 小箏吐了吐舌头,童仲业反而怕她真的为难小箏。「芯姐,你难道都不知道观眾对你的看法吗?你也知道我们做这行的是靠观眾缘的。」 「芯姐都知道啊,葛先生每次都会跟她说:杨芯你再演让人唾弃的角儿下去,指不定路边会有人对你泼粪,我们接下来要朝温良恭俭让这路线发展。所以她才接了这档戏,但她会看报纸自己的新闻。」 「原来如此,不听也省得清心的意思吗?」童仲业琢磨着。 「恩,因为芯姐不太在乎,她说她的形象有建立好就好......」当然这句话她参不透。 童仲业越听越有兴趣,问起杨芯本人。「姐姐的形象是指甚么?」 身为艺人每人都有自己想在观眾前呈现的形象,杨芯在媒体与公眾场合都端着一点架子却又不会太过,带着点风骨,偏偏她本人又不是一线女星,这中间的落差都会让她遭受自以为是的非议。只是根据童仲业私底下跟她两个月来的相处,淡然有之,却不像骄矜之人,所以他才疑惑她为何要塑造这么不讨喜的一面。 「问这么多干吗?吃你的包子吧。」杨芯一脸懒得理他,把包子塞到他手中。 谈话到这里结束,十五分鐘后杨芯又要上戏了。导演大概跟她说明等一下要做些甚么表演,只见她听完脸色一沉,抚额带着无力感。 小箏关心地问:「芯姐,你等一下要干吗?」 「没有,只是导演说下一场临时改成之后的景,就是我掉到海里死掉的景......」本来预定天气好点再拍,但是谢晴晴小姐说她突然不舒服,变成开她的刀。 「哇!林导好狠,今天才八度啊.....」 八度又怎样,负八度又怎样,导演吩咐不敢不从,这点敬业精神她还是有的,所以当导演将剧组拉拔到不远处的临海小山上,杨芯是咬着牙或着血吞了,从山上落海这个用特效带过,然而在海中载浮载沉时是真格的。刚刚热过来的温度瞬间冷了,海风簌簌吹着她,冷得她一直抖边喊着剧里的台词。 下了戏之后小箏赶紧迎上前,杨芯才离她三步的距离突然轻飘飘地往旁晃了一下,似乎用意志力撑了过来,再几秒鐘之后,人就直挺挺地趴地了,一点都没女艺人范儿。 小箏大叫:「芯姐昏倒了!」 剎那间每个人都拥上前,频喊杨芯不醒。打电话找救护车的,御寒衣物甚么都上了也不见好转,山上救护车跑得慢急哭了小箏,半小时后人才送到山下的医院。 杨芯上新闻了(1) 踫!小白球飞得又高又远,落入对面的网中。葛于风喝口水顺便拍拍手。 「不错啊,聂晟。这几年还是很有长进的。」 聂晟笑了笑,顺手再打几颗球出去,「聂暘就不行了,你看他一点都不来劲。」 被提起的男人成绩虽好,姿态轻轻松松,明显没出多大力气,闻言收回手中的球棒,淡淡噙了抹浅笑。 「于风,你这几年没甚么长进。」 的确,论分数他整整差了聂暘一大截,但也是因为聂暘从来就是打棒球的高手,国中还入选过校队,他怎么敢跟他比拟呢?130公里的球速他打来收放自如,没有错漏。 这次回国他总觉得他变了,少年的张扬气息收敛不少,沉稳又内敛。长大了。想他们也六、七年未见,可自己怎么没啥长进呢?从小比邻而居,幼时玩伴一路到大,聂晟大他们好几岁,可聂暘和他同年,滋事打架一路胡混上来,聂暘有家底却没啥骄气,没想到几年前出国,这富贵味就这么滋养出来了。还是其实他从来没发现? 「聂暘,听说你最近去买了威盛的股票,跌得其惨啊。上面的人斗争得厉害,这次财报也亏损,是哪里有消息让你出手?」聂晟随口问道。 「那只是表面,他们刚接了一笔国际大单,过几天就会宣佈。」 葛于风嘖嘖称奇。「吓,这是内线消息?」 聂晟恍然大悟,「威盛的总经理是你同学啊,难怪会通知你。不过他也没必要做这个人情给你,想要你注资吗?」 聂暘哼笑一下。「聂晟,我哪有馀钱,从你身上挖吧。他是想要新资金到位,不过是叫我请你出手。」 「哈哈,难怪前两天,你一直问我有同学作东,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 聂暘带点玄机地说:「他们是这么打算的,我也答应他问问你的意思。不过投资的事你自己评估,卫则修说这绝对不是亏本的买卖,现在他刚好缺点助力,才想请你帮忙。而且聂晟,我私底下打听过,卫家这几年好像积弱不振,卫则修却是有才干抱负的人,最近清理了一批顽固不化的老臣,把主控权拿回来,卫家算是后势看涨。」 听到这,本来在放空的葛于风终于入戏,想起前阵子威盛总经理卫则修片面提出要包养他旗下女艺人的事,潜规则这种事屡见不鲜,但他是不怎么欢迎的。只不过若两人你情我愿,他也懒得插手。偏偏他放出的风声是要包养杨芯。 那个杨芯,独来独往孤高自傲的杨芯。 她总是说这么机车的女人不会有人看得上,偏巧卫则修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某日宴会上竟然对杨芯一见钟情,猛烈追求,最后连包养这种手段都用上了。 他还记得杨芯是被那些鲜花啊,珠宝弄得晕头转向,频频问他:「如果收了却不甩他,是不是太不敬业?」 他则回:「每个女人都有坑男人钱的本事,想来卫则修是摆明希望你坑他。」 杨芯听完沉默良久,咬牙拿了一支新款手机,其他全部退回,他问她为甚么。她说:「在这种事上,不好让他的面子过不去。手机价值不过上万,他是不会瞧在眼底的。何况,这是他们家出產的,我最近代言的啊!」 那阵子,卫则修旗下3c部门手机的广告都请了杨芯。 杨芯虽然不太爱出风头,但也不会跟工作过不去,因此对卫则修殷勤示好不冷不热地应付,直到卫则修开口说出包养的事,杨芯才一副天打雷劈的表情,不敢置信地又找他商量对策。 「我看我要得罪金主了。」 那时他正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与她谈论这件事,笑得可开怀。「其实他对你颇真心,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他是急了才出此下策,可能觉得你过得....呃....不像女明星,想说这种方式你才会接纳他吧。不过砸钱还真是俗气啊。」 杨芯忍不住翻了白眼。「没想到他看来翩翩君子,竟也懂潜规则,果然人面兽心.....」追了她一阵子,进退有礼毫不躁进,本以为只是寻常玩玩的公子哥,上次表白被拒后竟然一脸诚恳地说出包养两个字。追女孩子的顺序是不是有点错乱? 「那个,人面兽心不是这么用的。」她是故意的。 「这不重要,现在不表态以后会更麻烦。小葛,我决定不跟他谈以后的合作了,你就帮我回了吧。」 自此杨芯彻底躲避他,卫则修虽无可奈何,但也不会勉强,偶尔还托人打听她的近况。没想到他跟聂暘也有渊源就是了。 葛于风很认真考虑要不要透露给聂暘知道,热闹这种事他是不嫌少的。聂暘回国后他等他问起杨芯,但多日下来也没甚么动静,反倒听足聂家兄弟长篇大论的投资理财之道,听得他昏昏欲睡。 这聂暘,说去美国学音乐,回来变成了从商的市侩之人,跟他这种干艺术的就是不同。 聂暘这时一拳抵向葛于风肩头,搂了搂他肩。「怎样?最近有没有喜欢的女人?我爸说你单身好几年了,该不会眼光太高看不上人吧?」 葛于风愣了下。「嘿,这你就说中了,你看我待的地方女人一个比一个矫情,看久了都彆扭,怎么可能有甚么发展?」聂暘难得主动过问,稀罕啊。 聂暘敛了语调沉声说:「淤泥还会出污莲呢,总有一个看得上的。」继而深明大义的模样。「还是你被掰弯了,要出柜吗?不要紧我很多同志朋友。」 葛于风哈哈大笑,作势踢他一角。「拜託聂暘,你看上我就说一声。不过我是绝对看不上你的。」 「聂暘怎么可能爱男人,他在国外都跟叶家小姐成双成对了?怎么,我爸没告诉你吗?」聂晟稍事休息,不间不淡地插进一句。 「哦,有这种事?」 「聂晟,我已经提醒过你好几次,空穴来风的事就不要乱传了,我和湘緹从来就不是那种关係。」被踩了痛脚一般,聂暘脸色倏地沉了,警告意味十足。 「你也别怪我爱提,那叶小姐多年对你痴心未改,这几年照顾你照顾得勤,看得我都心酸了,聂暘你这是铁打的心肠也得融化才是。」眼见聂暘越来越阴鬱的眸光,聂晟才终于说够了般摆摆手。「好好,我也只是说说,你想跟谁在一块你开心就好。俗话说女追男隔重纱,这纱不是蝉织的是外太空的陨石融的......」 葛于风听得兴味起了,一方面是聂暘略微焦躁的态度让他起疑,一方面是八卦魂作祟。 「唉呀,聂暘你有好事也不要藏起来嘛,聂晟只是说个好消息而已。湘緹是那个.....我想起来了,跟你们家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她从小就喜欢你,怎么?她跟你一起在美国?」 「是啊,追他追到美国去了。」聂晟又补一句,添油加火的。 「是个痴心佳人,聂暘你也别浪费了,直接收了吧。家世不错,又正又温柔,我记得身材是让人流口水......」 「别再说了,每次提他每次都生气,说没有鬼才是。」聂晟嘴里如是说,唇边的笑略显讥讽。葛于风还想打蛇随棍上,继续探听八卦呢,聂暘便收起球棒,留给他们冷冷清清的背影。 葛于风回头和聂晟交换了个眼神,不掩讶异。「他真介意了?」 聂晟丝毫没被影响到,置身事外的模样。「他这几年脾气越来越差,要小心点。」 聂晟才刚说完,两罐矿泉水被扔了过来,两人眼明手快接住。聂暘已恢復淡漠温和的表情,调侃道:「喝点水吧,不要老是把口水浪费在间言间语上。」 兄弟们插科打琿是无所不在的,聂暘从小就很少跟他们认真计较,转移注意力是他惯用的手法。碰了个软钉子的葛于风也习惯了,笑着正要喝水,手机铃声驀然响起,正是通知杨芯出事。他听完脸色立刻变了。 「聂晟聂暘,我有点事,先走了。」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问话的是聂晟。 「没甚么事,也就底下的艺人要处理......」他欲言又止,考虑要不要跟聂暘照会杨芯出事的事。 「这经纪人你也做得有名堂了,没想到......」聂晟笑说。「有事就去吧,免得耽误。」 「是发生甚么事了吗?」聂暘突然清清淡淡地插进一句。「我爸说公司的事让我帮忙照看,虽然还没上手,有甚么问题我也应该了解一下。」 「聂暘,真辛苦你了。我跟爸说我可以帮忙处理,他就偏要让你接手,说甚么小公司学点经验,我知道你本来不太愿意搞这些事,爸爸又难得坚持。」聂晟有点头痛地说道。「看他样子还以为他不信任我了。」 葛于风想起聂暘最近帮聂云接手公司一阵子,还没拿到主要决策权,严格来说只是助理而已。何况,聂云不擅长经营公司,不交给从小学商的聂晟却託付给聂暘,细中缘故稍为推敲一番就可知,老人家总爱敲边鼓。 「那个小经纪公司爸说让你接手是大材小用,何况你管爸的态度做甚么,爷爷一向最相信你,这阵子已经陆续转移一些总公司的决策权给你,你忙都忙不完了,在那边吃甚么味呢,聂晟?」针对聂晟若有似无的怨懟,聂暘四两拨千金地打发。 还好聂晟并非真心计较,笑了笑便没继续争论,葛于风却将兄弟两人轻微的烟硝味听得清清楚楚。事关继承者的地位,聂晟野心勃勃的模样,这聂暘的确要小心应对。 从小备受宠爱的聂晟早是明定的太子爷,不可能将手中大权交出去的。这次温和的聂云怕是不容抗拒地一定要聂暘接手,还好只是一个玩票性质的经纪公司,不影响聂家本业,聂晟才没追究。 大家族争宠夺权,也是聂家两兄弟即将面对的难题,何况两人之间存在着长久心结。 聂云疼爱不羈又兴趣相合的聂暘多一点,聂晟却是聂家爷爷最喜爱的接班人,长久以来,葛于风看得出来,聂晟某些时候有点羡慕聂暘,过得率性自在。 「聂暘,你不用担心,只是小事,我去处理就好。有甚么问题我会跟聂先生报告。」 杨芯上新闻了(2) 葛于风决定隐瞒杨芯的讯息,飞车到医院,这中间又有来电说杨芯已经甦醒,他才稍稍安了心。车里的广播马上报出杨芯失温昏倒的事,刚好帮剧组做了个宣传。 聂云也来了电话,大致请他放心后,医院前想要採访的媒体都暂时被请了回去,他才在加护病房见到杨芯。 「你想要吓死我啊,你知不知道我接到电话都傻了。怎样,你是嫌我活太长?」很爱碎碎念的经纪人依旧在耳边碎碎念。 躺在病床的杨芯难得没回嘴,神色疲倦问:「记者都应付完了吗?」 「都请回去了。幸好你没事,不然你这下真红了。不知道是谁通知记者的,我就不信他们神通广大到马上知道你出事。」 「没事的,过几天就没人追了。」 「你一定知道是谁?」平日对这种事,葛于风是见怪不怪,但此刻杨芯让他急上心火,气得齜牙裂嘴。「好个有心人,连这种时候都不忘利用一下,果然是干演艺圈的。对了,我出门前见了聂暘,但我没跟他说你出事。」 提到聂暘,杨芯表情微妙地变了变,哑声道:「还好你没说。」 「这几天我跟他鬼混,他是没问起你,然而越安静越有鬼啊。」葛于风贼贼地笑,灵光一现醒悟聂暘方才特意的过问,是得知他和杨芯的烟雾弹,想拨开迷雾?「安乔,你不打算跟他见一面,讨论一下你们的未来?」 本名杨安乔的杨芯闻言差点呛到,瞠大眼望他,葛于风只是耸耸肩说:「你知道,你们有共同的.....」未竟的话被她瞪回嘴里。 「这件事你知我知,他不知道只是刚好而已。你有空帮我传个讯给我妈,虽然我给她打过电话,还是麻烦你跟她说明一下安她的心,我没想到会闹出新闻。」 喔,对,还有新闻。「你真的知道谁跟媒体放话的?」 「知道又怎样,反正她只是想让这个剧再红一点,演艺圈炒作的事还少吗?」 葛于风冷嗤一声。「你不说我也心里有数。」 一口灌下热水,杨芯缩回被里。「明天我要出院。」这句话不是要求,是不容拒绝。 「现在正风头上啊....」他知道她为何急着出院,嘴里叨念了下,没认真阻止的意味。「好吧,我明天安排一下,帮你转院。你不要想着出院,我帮你转到你妈家附近的医院。」 「好,谢谢你。」 「不会,摊上你算我衰。」没多久葛于风便离去,杨芯缓缓睁眼,撑额叹口气。聂暘啊聂暘...... 夜有所思,日有所梦,当夜她就梦见聂家二公子,两人面对面盘腿而坐,他脸孔不怒即威,面容不凝即肃,吓得她胆子一缩扑到他跟前眼泪哗啦,拼命哭说:「上天下地指天为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瞒你的.....」真是有够没志气。 隔日起床她陷入深深的自我嫌弃,所谓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可见她本人心虚得紧,深怕聂暘算盘拨一拨跟她清算这几年的总帐。虽然暗自决定再见面就要先发制人,气势绝不能输,可梦魘还是洩漏了她一击便败的事实。 葛于风言出必行,一早就安排她从侧门离去。其实这次她失温昏倒的风波本来不至于闹得这么折腾,偏偏有人趁此添加几笔上去,放出风声说童仲业是这次英雄救美的男主角。当家小生的锋头正锐,媒体的兴趣这才确实地被勾起来,想逮到当事人询问事情原委,当然,他们正编写了一套童先生如何英勇救人的剧本逼杨芯承认。 「当时真的是他救你的?」好不容易走祕密通道躲开媒体,救护车悄悄开了出去。陪伴在旁的葛于风气不打从一处来。想搞新闻也不要找他和杨芯麻烦啊。 「唔.....我昏倒了很多事都记不太清楚,不过那时童仲业离我挺远的。」 葛于风瞄了眼她的神色,了然于心。「好你个annie,连这招都使得出来。」老闆兼导演,导戏里的不够,连戏外也要演一齣。 「那个我不在乎,我比较在乎这个。」杨芯滑完手机,对他秀出萤幕里昏倒那时的实况照。「连这种照片也流出去,完全没考量过我的处境,好歹我也还是要吃饭的!」照片里她大字趴地,另一张则是被扶起来满脸泥泞,嘴巴稍微张开,丑到连杨芯都不忍卒睹。 看到照片,没良心的经纪人非常不同仇敌愾,笑得非常欠揍。杨芯懒得跟他计较。 「你要记得跟小箏说,这几天让她放假不用处里我的事。」 「好,我知道你要静心调养。」他自然晓得她只是不想横生枝节。 车子没多久驶入位于两个县市外的医院,离杨安乔家只十分鐘之遥。他为她安排了独间的单人房,刚踏入房门杨妈妈已经在里面为她打点行李,旁边跟着个秀气的小男孩,约莫六岁,兴奋又好奇地探索病房,眉间倒隐隐带着一抹愁思,玩到尽兴后终于垂下嘴角。 杨芯听见许久不见的儿子问着外婆:「外婆,我等好久,妈妈要到了吗?」 女艺人杨芯有个亲生儿子,是个隐瞒多年的秘密,杨芯身边的人都紧守这个祕密,自然也是因为知道这个祕密的人少之又少,没有超过五人。能瞒得这么密不透风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杨芯这几年力行低调,不跟演艺圈的人做深入交往,独来独往。 要怎么在亟需人脉的演艺圈拥有一定的曝光率,却独善其身,一方面是因为她本身并非只是靠脸吃饭的演员,演技备受肯定;还有聂云和葛于风不遗馀力地推销与帮忙。 葛于风身为她的经纪人,本来就是份内之事,聂云则是让杨芯较为愧疚,但是只有一点点而已。 「反正不让他插手我的生活,就会每天打电话烦我,露出一副忧伤又深邃的表情,不断地说他一定要照顾我,你知道,看到这种脸我都不忍心说他很烦了.....」当年,杨芯是这样不要脸地跟葛于风解释。 之后杨芯跟聂云说出她需要的帮助,就是一份稳定的生活,聂云才动用了家里的钱,接纳她的提议,请同在演艺圈打滚许久的葛于风当经纪人,他自己则成了她的老闆。 杨芯承认,在聂云介入她的生活前,她过得不尽人意。明为谈演戏合约的饭局,实则是陪酒卖笑,逼自己忍耐了半小时后她跑到厕所吐得唏哩哗啦,愤而离去,从此得罪了难得赏识她的导演。甚着,得到一个三线配角的戏,在片场常常等了好几个鐘头才轮她上戏,结果开拍不到几天她被通知换角,只因为空降部队。 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她都回家和着眼泪,在淋浴声中放纵地随着水去了。她没有放弃,是因为她赖以为生的技能只有这个,而且她是真心喜欢演戏。 因此她对聂云的态度虽然保持客气有礼,却是感激在心,即便她知道聂云心之所系是怀中的小男孩。 她曾问过聂云要如何回报他,他只说有一天让宇翔知道他姓聂。等哪日聂暘回来,她必须对他开诚佈公,讨论好孩子的未来。 「那现在聂暘回来了,你打算甚么时候跟他坦白?你瞒着他生了他的种?」 悠间地坐在候客椅,等医生护士检查完杨芯的状况,还没离去的男人不怕死地捻虎鬚,开口问出杨芯的大不讳,杨芯一脸你为何还没滚的表情,搂个儿子满怀。 「妈妈,你生了甚么种?是一种病吗?」怀里的男孩不解地问着,杨芯更恶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 「小翔,那不是一种病,是一种难以解释的关係,你长大就懂了。」遇到复杂的问题,杨芯用这套说法打天下。 「是啊,小翔,你妈妈最近生病了,很烦恼,所以你要乖啊。」男人继续说风凉话。 本来在切水果的杨母抓到重点,停手担心地望向女儿:「安乔,葛先生的意思是,小翔的爸爸回来了吗?」 杨芯巴不得拿身旁的水果刀射向葛于风,但她只能堆起笑容先安抚母亲。 「妈,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那你的意思是他真的回来了?安乔,我跟你说过,无论怎样都不要把小翔还给他们,你答应过妈妈了。」杨母激动地抱起杨宇翔,跟杨芯要承诺。 这几年来,她总是担心,不断地提起这件事,逼杨芯绝对不能跟聂家妥协。 大人们紧张的气氛让杨宇翔有点困惑,葛于风在旁边打圆场。 「杨妈妈,聂先生不会抢走小翔的,他知道安乔很爱小翔。你不是见过他吗?他的意思是要让小翔的爸爸知道小翔的存在而已。」 「他那时虽然这么保证过,谁知道会不会反悔呢?小翔是我和安乔的心头肉,是我们家从小养到大的宝贝.....」 「外婆,有人要抢走我吗?」本来注意力在手中玩具的男孩,听到关键句面露困惑,眼神游移在大人间,衝上前依偎在母亲膝上。「妈妈,你是不是不要小翔了?是因为上次我生你气所以你也生气吗?」 杨芯爱怜地摸摸他头。「当然不是。」 「那是因为我偷看蜡笔小新你生气吗?」 「你偷看蜡笔小新?」她微微蹙眉,「你偷看蜡笔小新我当然生气,但我不会这样就不要你。」 「你说的。」得到保证,杨宇翔松口气。「我上次也有去开你的抽屉拿项鍊出来玩,还有偷开电脑,这样你也不能生气喔。外婆,妈妈说不会不理我。」他浮起灿笑,天真无邪,极为可爱。 杨芯反倒瞇起眼,口吻从慈爱转为质问:「你上次开我抽屉?杨宇翔,我不是说你绝对不能乱动我的东西,不见事小,如果拿了甚么危险的东西怎么办?而且我说过不能开电脑!」 惊觉说错话的杨宇翔吶吶无言,笑容顿时凝固,退了两步直到外婆怀里。「妈妈,你说甚么?我听不懂。」 早习惯他每次都来这招,杨芯眼露精光没放过他,杨宇翔不敢迎视妈妈,左顾右盼一阵子突然哗然大哭,「外婆,妈妈又要骂我,她一定是不要小翔了。我要跟你和妈妈在一起,小翔爱外婆妈妈.....」一番话惹得杨母悲从中来,祖孙俩顿时泪眼涟涟。 好样的,杨宇翔,你是吃定外婆了。杨芯心里唾弃儿子。 「杨宇翔,不准哭,谁说我要把你送走了?妈,甚么事还没发生你不要瞎操心,聂先生不是那种会拆散我们母子的人。还有你,小葛,莫名奇妙那壶不开提哪壶,聂家的事我自有分吋,如果是聂先生跟你施压逼我跟聂暘见面,那请他省了这点心,我会自己主动找上聂暘商量小翔的事,好歹跟聂暘摊牌的人是我,给我点时间做心理准备吧。」刚开始盛气凌人的话到后面有点气短,间接承认她在逃避的心态。 小葛直接在妈当前挑明这一切,不就是逼她出面嘛,若非聂云指使,就是他终于逮着聂暘回国的契机,非要清一清这几年她的心结,好做他口中前途光明的大明星了! 杨芯怒气冲冲又瞪过去一眼,葛于风没被影响,间适地吃起苹果,手机铃声响起,他瞄了眼来电显示,对杨芯示意了下这通电话有文章。 说曹操曹操到,是聂云。葛于风步出病房接电话,一劈头聂云就急如星火。 「于风,我今天去医院看安乔,为什么医院说她转院了?」 「喔,聂叔,安乔说想去离家近一点的医院,所以昨天我安排她回家里附近那间教学医院,今天早上刚到。现在我还陪着她呢。」 「那我现在过去看她。我都找了个理由让聂暘陪我来了,没想到却扑空。」聂云的语气颇有惋惜之意,葛于风倒被吓一跳。 现在这情况安排他们见面,这聂云是太思孙心切了吧? 「聂暘也去了,那他知道要去探访的人是谁吗?」 「知道,新闻都报得这么大,我跟他提过安乔现在在我手下,所以该露个面,问他要不要陪我一起。聂暘也没反对啊。」听得出来聂云有点心虚,想来也是担心会不会太躁进。 葛于风突然觉得不太对劲,连一向对娱乐新闻不太敏锐的聂云都看得出来风波不小,可见似乎比他想像得还要棘手。 「聂叔,我这两天都忙着帮安乔转院的事,到底新闻报了些甚么?」 聂云沉肃了起来:「本来跟安乔没甚么关係的,不过她受伤的事跟童仲业扯上边,週刊今天出刊,说他跟多名女星往来,安乔也被点名,两件事搅和在一块,媒体追得更风火。于风,这件事要好好处理,我不希望安乔名声有损。」 聂云一向看重杨芯的名誉,毕竟太过张扬可能牵扯出他们一同保护的孩子。还好,他倒是相信杨芯洁身自爱,没跟童仲业有私底下的牵扯,不然更麻烦。 葛于风思考了一下,说:「聂叔,这件事我待会儿跟安乔说,这阵子让她安心养病,媒体方面冷处理,如果再压不下来,我会让她出面跟媒体解释,至于她和聂暘,你如果太逼她,可能对他们和孩子都没甚么好处,她刚刚答应我会跟聂暘说孩子的事,再给她一点时间吧。医生说她再多休息几日就可以出院,请你先不用过来了,免得适得其反。」 聂云深知他的考量没错,沉默一会儿说:「那她现在住哪间医院?我送点东西过去。」 跟他说明医院的位子,葛于风便搜寻起手机里相关新闻,停格在某一页面,回房便悄悄递到正陪儿子看电视的杨芯眼前。 “据a女爆料,童仲业拋弃女友,女友为其堕胎,还与多名女星有染” 斗大的週刊标题入目,搭配几张要露不露的床照,杨芯皱起眉头。 「妈,我跟小葛去商量一下工作的事,你帮我照顾一下宇翔。」 说完她坐上轮椅,被葛于风推向医院中庭了。 确定四下无人,杨芯拿过葛于风的手机细细检视照片,无奈地嘖了声。 「这床照是他前女友流出来的?他也有拍性爱照的癖好?这下可好,偷鸡不着蚀把米,annie一定没想到炒作緋闻炒到变成春宫片了。你不用担心,我是牵扯最小的,他前女友指名道姓的艺人没我。」 「是没错,但媒体点名你了,你最好解释一下。我有跟聂叔商量,他答应你休养好再出面,一切就等你病养好吧。」 杨芯瞇起眼嘿嘿笑两下。「连他都惊动了,算了,让他担心是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明日安排一下我去开个记者会吧,坐轮椅露面,多煽情啊。媒体最爱这一幕了。」 「这么快?你身体没问题吗?」 「没事,现在反而是最好的时机,观眾很吃楚楚可怜那一套的。」 葛于风知道杨芯决定了,很难改变。「你嘴里虽没提过对聂叔的敬重,但其实是很感激他的,才会这么在乎他的看法。那我等一下去安排。」 才刚要离去,杨芯问道:「聂先生知道我转院吗?」 「知道,刚刚就是他打给我说事情闹大了。还说去医院找不到你。」他缓了一下又道:「跟聂暘一起去的。」 淡定的眼神有了波澜,杨芯眉头皱得更深,抿嘴不语,我见犹怜的气质。 葛于风心想,杨芯一直是适合坚毅又带点淡漠的姿态,再稍微示弱一下,眉眼生花,樱唇绽出轻笑,方是她最美之神情,可偏偏她从不在外人流露这一面,也不肯接这类角色。 又吵架了1 送走葛于风,杨宇翔与杨母也先行回家休息,偌大的单人房只馀杨芯一人,她才拨空打通电话给自己的助理,通话结束之后,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索性起身翻看前阵子收到的剧本,扮演的是青春喜剧里女主角的闺蜜,从大学到入社会陪伴在女主身边,搅和在男女主角的感情戏里推波助澜,比打酱油的好一点而已。 像这种角色不用花费太多力气,更不用太认真揣摩,她向来乐意赚钱顺道打发时间。 剧本里写道,女主角跟男主角两人年少青春时,携手踏遍各处风光,让她无法不回想起年少青春时,也有人和她去赏月赏日出,也不知那时哪来的勤奋劲。天寒地冻,春日料峭的武岭山上,呵着寒气搂她入怀,吟了一首张九龄的“望月怀远”。 没甚么文学素养的她等他解释完文意,说了句卖弄,人就昏昏沉沉地睡在他怀里。 她后来很后悔,应该叫他不要念那种伤悲春秋的诗,这事就是犯忌讳啊。 剧本里女主角很信任闺蜜,可惜闺蜜悄悄爱上男主角,耍了一点小手段破坏两人关係。这剧情一向被经纪人唾弃,叫她以后不要再演这种角色,去菜市场买菜都会被吐口水啊。 然而剧里看来,闺蜜虽是隐含两人间的那根刺,也是女主角软弱无力,不愿戳破出社会后两人风雨飘摇的关係,才任由事情发展到最糟的地步。 其实也没多糟,就差点酒后乱性罢了。杨芯带点恶意地笑。 多眼熟的剧本,果然现实生活都比演戏的还离奇。 剧里她还要被女主角挥了一巴掌,泪眼涟涟地控诉她的背叛,可当年她遇到这种状况,是逕自转身离去,任凭纠葛纠入愁肠也不予理会。 聂暘曾说她是自尊高如天,不肯示弱又讨人厌的臭脾气,却是他心头上无法割捨的一块肉,脑海里丝丝牵绊的愁绪。这些话他只说过一次,她却记得深。做梦时就听他不断不断地重复,直至梦醒,她就恨不得甩梦里的聂暘和自己一巴掌。 直到三年前,她就不再做梦了,也把聂暘搁到脑海深处,锁得死紧。 思到此处,杨芯觉得自己当得起为赋新辞强说愁这句,大半夜的不睡觉想这些做甚么?还不如想想要怎么跟聂暘交代凭空多出一个小孩...... 手机简讯驀然响起,触目所及,写着一条新讯息:”明日聂暘陪你去记者会,他说亲自接你去会场。” 惊得手中那杯茶差点泼洒一地,静謐空气只闻低微叹息,又原地踱步了会儿。 该来的总要来,她要想一下怎么不被聂暘追杀又能坦承她帮他搞了个私生子的事实。 现在跟聂云辞职不晓得来不来得及?要是被小葛知道一定会笑死她的懦弱...... 隔日,杨芯轻描淡妆,对着镜子营造了一点孱弱的气息,小箏和葛于风先后入内,她没见到预期内的人影,用眼神询问了经纪人。 「他跟我一起来,在停车场等你。」 在两人陪同下,她坐上轮椅被两人推向电梯。 她作梦也没想到,跟聂暘睽违多年的见面,竟是建立在那么弱势的情况下。 「你明明就会走了,硬要坐轮椅,果然是要拿出当家本事了。」葛于风一边推轮椅一边按电梯,暗忖等一下要怎么表演才会过关。杨芯的演技他向来很有自信,应当是能应付媒体的。 而杨芯心头悸动,目光随着电梯缓缓往下的数字摆动,眼带愁意,思绪杂乱,一时间无心搭理经纪人的调侃,纷乱如麻的脑袋竟然当机了。 莫提这短短几分鐘,原来昨晚一整晚也不够她准备好去跟聂暘拼个你死我活,算清恩恩怨怨...... 7,6,5....电梯到了,杨芯被推进去电梯,又看着数字一路往下,目的地是地下二楼停车场。 「那个小葛,我突然头痛,我看记者会取消好了.....」 葛于风当然看得出她在演哪齣,唇边扩张的笑容证明他正乐不可支。 「来不及了!」 话完电梯门缓缓打开,推着杨芯步步向前,一台宝蓝色房车身旁正站着挺拔身影的男人,那男人身着卡其色长裤,简单白色polo衫,贴身的剪裁衬托出他劲瘦的腰身,头发抓理得极有型,五官俊朗,眉眼深邃,移向他们的目光如一汪深潭,读不出情绪。 虽然偶尔会从聂云的手机看到他的近照,可这一次却是活生生的本人,完整地站在她眼前,从必须抬头仰望的角度。 演技啊演技,好歹自己是线上的女明星,这时更不能落于下风。杨芯将眼光定在他腰身部分,调整呼吸,逼回眼里的涩意,抬首没有退怯望入他微勾的嘴角,比她还淡漠的眼里。 杨芯心头暗叹,杨宇翔那小子真的太像聂暘了,要是父子见面,不用她开口,聂暘一定能猜出些端倪。太恐怖了她现在要把那小子送到国外去。 敌不动我不动,两人互相凝视许久,聂暘才略略低下身子,说:「好久不见。」 惨了,为什么喉咙乾到开不了口,杨芯正困惑自己的失常,握拳用指甲刺痛自己手心,才能开口:「好久......不见。」 六年了。她比自己想像得还要失控,杨安乔,你的演技还要多磨练磨练! 「芯姐,他是谁啊?」惊叹哪来的男神,不明究里的助理兴奋地附在她耳边问,杨芯斟酌了一下字句,又瞄了眼聂暘,说:「是我老闆的儿子,我们以前认识。」 「是聂先生的儿子啊?」小箏眼里从惊艷变成尊敬,大气都不敢吭一声。「所以他今天要陪我们去记者会吗?」 「是啊,大概是聂先生担心我,才拜託他来的。」她不自觉地咬了一下唇,轻握住葛于风的上臂,决定将发话权丢给经纪人。 少说少错,多说多错。 葛于风接收她的示意,没有耻笑她此刻明显的求救,眼神在两人间游移了下,不疾不徐地开口:「聂暘,其实你不用特地来,我已经跟聂先生说过杨芯可以搞定的。」 聂暘微蹲身子,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爸很严肃又威胁地告诉我,聂暘你要是明天没出现在杨芯面前,看我怎么收拾你。他都那么说话了,怕他心脏病发,我这孝顺儿子不当不行。也好,我来看看旧识,唸她的名字我还挺不习惯,以前我都叫她......」他没有错漏杨芯更握紧葛于风的手臂。「以前我都叫她杨学姐呢,杨芯是艺名吗?学姐。」 「杨芯是我帮她取的艺名,出道没多久就开始用了。」 「这样啊,想必这几年都是你在照顾她。怎么我都没听说呢?」 「没有吗?」葛于风漫不在乎地笑,「大概是我忘了跟你提我手下的艺人,本来想你也没甚么兴趣才是......」才怪! 聂暘扬扬眉。「大家都是故交,于风你竟然忘记提这件事,等我回国才晓得你和我学姐这几年是工作上多年的伙伴,如果你早告诉我,我也好一回国就宴请你们吃饭。爸总在我耳边嘮嘮叨叨,叫我赶紧找学姐出来叙叙旧。」 话完,眼光落在做壁上观的杨芯身上。 杨芯自然听得出聂暘字句都针对着她,勾出一抹清浅的笑: 「聂暘,这么久不见,都变帅了。改天要是想来演艺圈混,你跟小葛这么熟,这经纪人可以考虑一下。不过你应该没甚么兴趣,都去国外学艺多年了,现在满身抱负吧。」到底在胡说八道甚么? 耍嘴皮子一向是杨芯专长,然而上面一长串话足以证明她此刻的慌乱。 「聂暘,要是你去国外唸书我就不理你了,反正你也不要我!」当年她半嗔半怒拋下这一句,不晓得他还记得吗?要真记得,方才说的话听起来摆明就是她对两人的前尘往事记得比谁都牢,事到多年还没放下他决绝的转身离去? 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战,敌人就在前方!杨芯对自己打气。 聂暘没有被她语里轻微的讥讽惹怒,似乎没有联想起甚么,只说:「学姐,我现在就是待在爸身边辅佐他,你把我看得太高了,他交待了那么多事下来,我还在摸索学习。你就是他交待的其中之一。公事公办,这次的风波你确定开个记者会就能交代?」 杨芯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跟他你来我往,但也无法忽略他刻意的疑问和不信任,遂冷了口气:「虽然我不争气,但这圈子我混得也够久了,我从来都不给聂先生添麻烦。你大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聂暘似乎放心地点了个头。「那很好,现在上车吧。」他上前想去推杨芯的轮椅,杨芯下意识急忙阻止:「你要载我?我有小葛。」 聂暘扬扬眉。「我想于风不反对我载你,不陪在你身边爸会找我算帐的。」话完推轮椅到车门边,俐落地将她一把抱起。杨芯赶紧搂住他脖子免得摔得七零八落,低声道:「我其实可以自己走。」 他没理会她,逕自将她塞入副驾驶座,没甚么笑意地说,「坐稳了,我最近才刚学会开车,不要被吓到。」收好轮椅,绕回驾驶座,葛于风凉凉地在旁撂下一句调侃。「聂暘啊,杨芯习惯坐我的车很久了,你确定她本人乐意吗?」 聂暘瞄到挡风玻璃内杨芯拼命拋出的求救眼神,语气坚定。「我有事跟她谈,叙叙旧。」才刚讲完引擎声催动,不给人反对的机会,先行开出去了,留下现场两人面面相覷。 「葛先生......现在是?」小箏非常状况外。 葛于风唇角缓缓扬起,继而越笑越开,「这聂暘,是打算让我有好戏看了,等我想想要怎么回报杨芯这几年对我的不客气。有聂暘在我甚么仇报不了??」志得意满的经纪人突然觉得前途一片璀璨光明。 又吵架了2 而傻愣在副驾驶座的杨芯,正想办法掩饰她禁不住的侷促难安,侧头回避聂暘的眼光,支额的动作也正好遮住他的视线。 当然她已经端得住冷淡自持的一面,却要用很大的力气去掩饰内心无法抑止的波动。于是她只能望向窗外,内心晃过许多打招呼的话,想着乾脆淡漠以对,这是自己最擅长的;也或者,她可以跟他笑着聊聊这几年的过往,就像许多老情人一样。可无论哪种,她都无法马上下决心演绎。她满脑子都只能掠过曾有的浮云片段,看似遥远,却因聂暘的出现而清晰如昨。 「乔乔,我过几天要去考驾照,你要不要陪我去?」 「乔乔,我想开车上路了,你准备好了吗?」男孩带点狡诈地笑。 在大学时代就已经考到的驾照,却在多年后,才在美国拿到当地的? 「要吃饼乾吗?我有巧克力口味的。」眼前突兀地被递来一包年少时爱不释手的零食,她对他轻蹙起眉,没有接过去。 「怎么?不喜欢了?我刚刚去买菸的时候看到,记得你喜欢,顺手买了一包。」聂暘口吻平淡,将零食收回。「怕胖要减肥吗?还是因为我买的所以不想要?」 「老了,太甜了。」 「也是,吃太甜对身体不好,你以前喜欢甜食,现在当了女明星,甜食怕是连沾都沾不得吧。」他放肆地打量她一眼,用着审查的目光。「不过没瘦多少啊,以女明星的状态你可能还不太合格。」 她不客气瞪他一眼。「现在不流行骨感美女,我是穠纤合度。」她的确不像一票线上女星瘦骨如柴,但也很敬业地保持上镜能看的身材,绝对不致令人非议。何况聂暘从来没有不满意过她的身材,胖了瘦了他一概没甚么感觉,现在纯粹说话激她罢了。 一种恶意性的,针锋相对。是存心延续当年没吵完的最后一场架? 「如果你是担心我会丢聂先生的脸,那你就多虑了。聂先生没有跟我反映过这件事。还是......你觉得我需要再多努力减肥.....新老闆?」她摆出公事公办的模样。 他轻笑了一下。「如果我说你最好再减个五公斤,你真的会照办?」 「当然,要听老闆的话我才有钱赚。」 「怎么做?像你当年想上剧团的戏,每天只吃馒头配水?然后弄到快昏倒?」 杨芯眉角挑了一下。「怎么可能?我当年这样做,被那时的男朋友骂到臭头,说如果我再这样犯神经,就把我关禁闭不准出门,我被吓到赶紧吞了三碗牛肉麵,吃了一顿速食他才肯放过我。减重没甚么难的,女明星手法很多,不过我现在是个爱护健康的成年人,就每天早起晨跑去运动吧。反正我会call经纪人或助理一起水深火热。」 想到两人愁眉苦脸,杨芯的笑比自己儿子作坏事被发现时还贼兮兮,也不是太在意听到她不避讳提起两人过去,聂暘微妙的表情。 他语气轻幽:「有记取教训就好。」 听起来很欠揍的一句话。杨芯忍住翻白眼的衝动,又听他顿了下道: 「你这几年跟于风合作得默契极佳啊,他帮了你不少吧。」 杨芯愣了下:「的确不错,但你怎么知道?聂先生还是小葛告诉你的?」 她之所以没有猜测是聂暘主动打探的,是因为她曾询问过聂先生,聂暘有没有探问过她的近况,他给了否定的答案。 「一回国就在我耳边交代你的事,不想记得也不行。」 果然是这样。杨芯不意外,只是这个答案让她想将心中秘密托盘而出的时机延后了。 聂暘没关心过她的死活,那儿子呢? 她要怎么期望他能接受那个孩子?说莫名其妙冒出一个私生子,请你一定要认领?不认也不行因为他长得跟你一模一样,你家的财產有一份也是他的。 她脑海里又闪过这几年演练好几年的台词,天马行空胡言乱语,她最后还是得出一个结论,直接把孩子丢到他跟前不要跟他囉嗦,反正他爸已经认了! 「如果你真觉得处理我的事很麻烦,你可以跟聂先生反应,不然我出面跟他说,你我都省心。」杨芯说道。 「的确是挺麻烦的,逼我回国不够,还每天在我耳边叨念说要我去找你。不过没关係,公司的事我才刚接手,挑个熟人熟悉得比较快。刚好你我还蛮熟的。」 逼他回国.....杨芯凝住呼吸,压下心里不知从何而来的苦涩。 「事实上,我不是很乐意跟你相处太久,如果可以你还是让小葛全权处理我的事吧。他和我有多年的默契了,聂先生也全权交给他。」 聂暘唇角勾出嘲讽的笑: 「我记得我快变成你老闆了,这些事容不得你决定。对我讲话也客气点。」 客气?杨芯在心里冷笑,淡了语调说: 「聂家的二少爷,我虽然没啥本事,跳槽还是可以的。这几年谢谢聂先生的栽培,真的换老闆后我怕我不适应公司的新作风,还请你有心理准备。」她这几年没学会的课题,就是跟姓聂名暘的男人客气。 身旁的男人年少时瀟洒率性的气味淡去许多,变得成熟内敛,与脑海里的他大相逕庭。聂暘长大了,风姿焕发,魅力逼人,但已不是当年不吝嗇对她微笑,热情满怀的大男孩。那样的美好记忆已在没察觉的时光里斑驳。他变了。 曾携手相伴,相濡以沫的那些年,他总是跟她说:「乔乔,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配得上你了,别想打别人主意。」 或是:「杨安乔,你这个坏脾气的女人,发甚么脾气?就算发脾气也不要一整天都不接电话啊!」 记忆中瀟洒写意的男孩,如今有一双眸写满黑夜不见底,吐出的话如霜如冰。这几年他过得甚么日子?如今回国意欲为何,想算清六年前的帐?聂暘有这么无聊?这种情况下,这父子相认的戏码是演还是不演? 「在想甚么?怎么离开公司吗?」聂暘深幽幽的话从旁传出。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老闆?」杨芯笑得甜美可人,又道:「想想怎么应付媒体罢了,现在我还在聂家手下干活呢。」 聂暘边开车,只能匆匆一晃她瞬间飘过的微笑。 无法一眼看穿的笑容,被女演员的身分包装得完美无瑕..... 「你打算给媒体甚么说法?」 他真有兴趣?杨芯可不认为,随意说道:「直接示弱再坦白从宽。」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我是最不受关心的人物,童仲业那小子看上的不是我。刚好出了点事被拿来做文章,本来不用出面的,若非怕聂先生.....你爸爸担心,才不得不澄清一下。」 「你真担心我爸对你的看法啊,怎么当年就没这么在乎我的意见?」 他态若自然地说起当年之事,害杨芯被口水呛到,咳了两声。 「我不在乎吗?」她质疑他的说法。 「记得你登山社外还要参加英文研习社,我叫你不要去,你说我管太多。还有,毕业后你想去找一般上班族的工作,我说你不适合,你说我不懂。你老是跟我唱反调。」 他的口吻跟聊天气一样好不自在,杨芯听得瞪大眼。现在是想翻旧帐吗? 「是这样吗?我忘了。」 忍着反驳的欲望,她简简单单地想结束这个话题。 聂暘却不死心:「当年你可是为了这些事跟我吵得风风火火,气得两天都不理我,我记得我们是怎么和好的.....是我去你家踹门叫你出来跟我讲,你才愿意理我。都吓到你学妹了。」 吵得天翻地覆的架杨芯自然不会忘,忍住此刻回报一脚的慾望,她漠然道: 「不记得了,跟你的事我都忘了。可能这几年在演艺圈太久,演了太多戏,把自己的过去都演到看不清当年的模样,现在都模模糊糊了.......」 手握方向盘的男人突然来个急转弯,车子似乎略微失控,杨芯紧张地握着头上的手把。 车内沉默了半晌,聂暘才压低了嗓音,些微曖昧的哑声说: 「可我记得,你和我的那一切,你爱吃的食物,喜欢的东西,不好的脾气,还有胸前的那颗痣,长在锁骨的下方,上面躺着我送你的项鍊........」 「够了聂暘!」 杨芯怒气冲冲,沉声警告。 「你讲这些干甚么?我不想听,如果你想跟我再吵一次当年的架,我奉陪。当年你叫我不要参加两个社团,我听你的。你说找工作要找自己有兴趣的,我就先从剧团打杂的干起,没有去报到一般上班族的工作。说我脾气坏之前,你何不反省自己的霸道?」 她已经懒得猜测聂暘是随意聊聊或另有所思,但当年两人的纷争可不是只有单方面的问题。她不好好澄清,导正他的记忆,若是事隔多年他去外面宣传她杨安乔骄纵蛮横,任性自我.......还是已经公告天下良久了? 想到这里,她火辣辣地瞪了聂暘一眼。 聂暘反而被她的认真辩驳逗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你记得很清楚啊,一定是那时就对我心存怨懟了,可惜你从来不肯跟我解释为甚么要这么做。」 「没有甚么好解释的。」事到多年再跟他说,一切是为了他? 为了他想学英文只因为他说要出国留学,为了他去赚学费只因为她没钱出国,她想待在他身边,然而他没留下隻字片语就离开了。她从不认为聂暘负她,两人当得上有缘无份这一句罢了。 「事到如今,说这些都没意义了。」 「意义两个字,是自由心证的,我可不希望你还在埋怨我。」 聂暘语调虽平静,却让杨芯听得刺耳。「虽然我觉得说起欠债这回事,你可能要还得比我多。现下我也没想跟你算这么久的帐,只想跟你聊聊以前的事,唤醒你的记忆,也许你就会跟我说,你跟我爸这几年究竟达成了甚么协议......乔乔。」 不着痕跡,他唤了她的小名,唤得她心头悸动,后头的车猛地狂按喇叭,聂暘瞥了眼将车开往另一个车道。 他终于说出来意了。直接了当的问话已经不存在他俩身上,迂回婉转的前情提要,是想套出甚么?杨芯敛了心绪,感到胸口窒闷挥之不去,却意外柔和了她方才吵起来的声调,瞇起明媚双瞳。 「有甚么协议你可以去问你爸。」存心的,笑靨从唇角如花绽放,美不胜收。 杨芯没有惊慌失措,倾过身对他吐气如兰,眼波流转,镇定如常,浑身上下却是无懈可击,神情净是魅惑,傲骨风姿。 从杨芯当上女演员后,就在镜中演练各式各样的表情,笑而露齿,傲冷如霜,都及不上此刻似笑非笑,微勾的眼角漾出的醉瀲波光。聂暘曾说明眸皓齿,杨芯不仅当得上明眸,还是双会说话的眼,尤其狭长眼尾轻轻瞇起瞄人的模样,夺人目光。这些年她刻意隐藏,戏里的勾引只能称作矫揉造作,若非恶向胆中生,不欲让聂暘探究心中所思,她也不会不自觉用练就多时的脸面面对他。 聂云向来是守诺之人,断然不会毫无缘由跟聂暘透露杨宇翔的一分一毫,但不代表聂暘不能自己察觉,聂暘敏锐又细心的艺术家性格比杨芯还严重,说的精准点偶尔龟毛地过份,过去但凡她有点变化,他要嘛看在眼里隐忍不提,相安无事接受了她的改变;要嘛先温情暖语哄骗,再弄点手段,非要逼她收回原本的决定。 唯有几次严重发怒是她坚守立场,不肯退让。那时两人会陷入一段冷战,直至聂暘妥协或达成共识。 杨芯是知道的,聂暘看似温柔实则骨子里强硬,对外和煦如阳对她保护慾十足,泪眼涟涟控诉他不尊重她的想法是徒劳无功;大吵一番的下场反而是被他用示弱的手段让她心软,唯独她狠下心十天八天不跟他联络,他才愿意重新思考要怎么处理,而非片面要她接受。 若非如此,当年他出国前两人也不会十来天不见,再一晃眼,他已登上去美国的飞机,连分手也没说死,隔了个山高水远,六年未见。 带着点慵懒,更增添她唇畔那抹似笑非笑,掐人心神,她附在他耳边道:「有甚么秘密你可以去问你爸,或是等我心情好再告诉你。再不然,你自己去找出来啊....前男友.....」 直到退回安全距离,杨芯才醒悟自己气到干了色诱前男友的勾当,脑袋懵了半晌。 和做事周全的聂暘不同,杨芯心绪复杂时便会脑袋抽风,表现出来的跟脑里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方才莫名其妙对聂暘胡言乱语是一例,现在又莫名其妙笑得跟花痴一样......她的人生还能更艰难吗?...... 杨芯糗得麻木了,自暴自弃后也坦然,事情还能更糟吗?只希望能粉饰一下太平,迷他迷得昏头转向。 还好,她庆幸地想,现在这世上能让她跟被天雷打一样失态的,大概比她手里的奖座还少。 她沉浸在惋惜脸面的悲伤中,没注意聂暘因握紧方向盘而泛白的指关节。 从刚刚见面到现在,若问聂暘这几年杨芯有甚么改变?便是他得承认杨芯将她此面演绎得炉火纯青,成熟不少,几乎毫无破绽。几年前也才目睹过几次,泰半都是她显而易见的情绪,毫不隐藏地写在脸上,何曾有过几次这样令人捉摸不定的神情。 不要太常让人看到这一面才好啊。 耳畔忽然一阵清风拂过,是聂阳分心拨了她头发一角,突然说: 「你还是留长发好看。再用那种表情见于眾人,怕是没多少人挪得走眼光。」 杨芯心陡然跳开一拍,又听他轻笑道:「适合演狐狸精,妲己或褒姒之流。」 这句话在杨芯听来就是在取笑这几年被受限的戏路,差点拿手上的包往他脸砸下去,顾及到一出手车子非翻及覆,儿子一夕间变孤儿老妈变寡母,才咬碎一口牙吞了这个衝动。 狭小的空间开始一段沉默,没多久车子开进某处大楼停车场,聂暘按下解锁键,趁想一溜烟逃跑的杨芯消失前,拋下一句:「杨安乔,你是打算跟我两清,可惜六年前我们话还没说明白。你安我一个负心汉的罪名,自己逍遥快活这么多年,可欠我的你有愧疚过吗?」 不知是否想使出激将法,聂暘这话是货真价实的指控,背过身的杨芯稍稍顿住身形,再开口却已是不喜不悲,淡然自若。 「聂暘,当年是谁错谁非都不重要,你也不要生气了。六年来你也没想过找我不是吗?过好我们彼此的日子吧。」迈开脚步,杨芯穿戴上女明星的架势,面容肃然,去跟葛于风会合了。 直到她身影消失,在驾驶座上的聂暘才吁了口气。回国来第一面,还是吵架了。唇畔的笑却缓缓漾开,眼角馀光瞄到杨芯缓慢的脚步折返,不甘愿的表情。 他迎视她一脸困窘,强装镇定说: 「我忘记我是坐轮椅来的......」 聂暘非常不给脸地笑出声,更坐实了杨芯的困窘,虽想挖洞逃开,但装死是杨芯与生俱来的本能,她保持面无表情,脚步定在原地。 「我送你去吧。」 没给拒绝的机会,聂暘为她搬出轮椅,推着她往会场而去。 又吵架了3 会场被安排在某饭店的会议厅,跟经纪人会合后,入门前杨芯眸里水漾波光,揽镜自照确认方才的妆上的浓淡适宜,唇色不过艳带着懨懨的苍白,经纪人调侃一句:「气息轻一点,声调弱一点,有没有看方筱月在镜头前那般我见犹怜,声音柔得我都酥了。你平常就是太兇了。」她也只慢悠悠地睨他一眼,便推着轮椅镇定如常开门,劈哩啪啦的镁光灯此起彼落,杨芯和葛于风已习惯这派头,聂暘没有尾随入内,倚在楼梯间点起一根菸,烟雾繚绕中,玻璃窗透出的光影将他的影子折射出长长一片。 室内,杨芯甫坐定便温柔又坚定地宣读完公司给她的背稿,再逐一回答媒体的提问。正如她所言,将她和童仲业素无私交的关係交代给媒体,自然做不出甚么文章,记者会很快落幕。然而她回答媒体的架势与态度偶尔会流露些不耐,大有怪罪在场都是造谣生事的人之意,隔天的新闻虽然几笔着墨而过,几位好事的记者也前置几条她耍大牌或是人缘不好的负面传闻。 聂暘默默看完新闻,按下电视开关,房门就被敲了起来。是聂云。 等聂暘首肯,聂云才放心推门而入。聂暘因刚回国,房内摆设简单,跟回国前大致相同,几件衬衫随意搁在椅子上,他人正对着电脑萤幕,因室内光线不太明亮,萤幕强烈的光线将他的面容照得份外模糊,一时间让聂云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是忧是喜?和杨安乔睽违多年的会面,有没有甚么下文? 和聂家两兄弟与生俱来的强硬性格不同,聂云是个温文却不古板的老学究,年轻时喜欢古典文学便一头栽了进去,家里也未多加反对,一路顺风顺水拿了学位当了教授,硬是摆脱聂家与人铜臭味的印象,执教的时候作风宽容,对学生多加照拂却不纵放,有原则但不固执,极受欢迎的老好人。之后娶妻生子,许是两个孩子遗传到母亲强势独立的个性,大儿子聂晟行事狂放不羈,我行我素,从小被聂老太爷当成接班人培植长大,对于握在手里的权利极为看重;聂暘则走上聂云的老路,习乐念书,寻常运动更是一把罩,个性隐忍而内敛,看似朝气蓬勃的阳光男孩,实则有不输聂晟的强捍执行力。 无论想要甚么,总会全力以赴。小时候聂晟和聂暘都看上了爷爷手里的鑽錶,小孩子本不懂那个价值,只看錶亮得花了眼,便满心满眼想拿去玩,聂老爷疼聂晟,二话不说扔了给聂晟当玩具,聂暘在身后掩不住的羡慕眼光,跑回家在聂云怀里大哭一会儿,隔日跑去问爷爷为什么他没有,聂老爷笑了笑说聂暘年纪太小会弄坏。 大人耳里听来是推託之词,八岁的聂暘其实可以嗅出偏心的味道,他没有多争执,只问他怎么做才轮得到他玩呢?在他小小心灵,知道聂晟玩腻了,总会轮到他,可他不想等。他又问爷爷,如果他保证不会弄坏,能不能让聂晟给他玩一阵子,只要他失手砸了那錶,就一个礼拜不吃冰淇淋和碰小提琴。 聂老爷本来就没多看重那玩意,随手招来聂晟将錶给了聂暘,想着只是小孩的争宠罢了,俗料聂暘妥妥贴贴地带着那錶出入整整一星期,再分毫未差地还给聂晟,这时聂老爷才正视了这事,把聂暘唤来,问他为何这么喜爱这支錶。 「哥哥说,錶是爷爷最喜欢的东西,他有了我也想要有。」 聂老爷忍不住失笑。「所以你带着它一整个礼拜,觉得很开心?」 聂暘其实并不开心,因为拎着它要付出的心力实在太大,他提心吊胆一个礼拜,突然觉得自己该把它还给聂晟,重拾平常的步调,然而这样的情绪他一时间无法汇整得很明白,他只本能觉得,不能讲实话。 「蛮开心的,不过那是哥哥的,我觉得终归要还给哥哥。拉拉小提琴我就满足了。」他笑得白亮亮,心无城府地说。 给聂晟的重量,聂暘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可聂晟的说法在聂老爷耳里,便是聂暘是个安分守己野心不大的孩子,同时也看到了聂暘的好处──细心仔细。他一方面欣慰,一方面也将聂暘挪出心里考虑的那个地位。无论有没有血缘,人都是个会偏心喜爱事物的物种。 他钟意的还是那个会想办法握在手里,佔有慾十足的聂晟。 之后每当有相同情况,聂暘都极少开口跟聂晟争些甚么,也还好两人喜爱的事物向来不同。而聂暘一旦寻到珍重的事物,便会想方设法保护,寧可收在柜子里一尘不染,也要看它完好无损。 聂云本来有点烦恼聂暘心里是否会不平衡,毕竟聂暘总是温和无害,闷葫芦似的像个蚌壳一样守得死紧,因此他今天来打听下文也没抱着希望来的。 聂云随意坐在床上,斟酌了下用词:「今天你去见安乔,她身体好点了吧?」 和长辈说话一向敬重的聂暘,闔上电脑后点点头。「活泼得很。」他意在言外,指的正是她犯傻诱惑他那段。 「安乔那孩子懂事,听于风说是怕我担心,才赶在这时间出面澄清。也好,先堵住外头的悠悠眾口,免得阻碍她的工作。」 「爸,乔乔.....」聂暘停了一下。「安乔今天表现很好,扮足可怜,没让人得寸进尺,不是最后还义正言辞地说要保留法律追诉权吗?你不用替她太担心。」就不知道后面惹怒记者的那段是不是脱稿演出,看葛于风旁边嘴角抽蓄的模样,八九成是杨安乔自己拿的主意。 「是啊,她这几年也过得辛苦,一个女孩子在那圈子打滚不是容易的事。」聂云意味深长。「她有跟你透露这几年过得如何?」 聂暘摇摇头,苦笑。「忙着吵架,嘴里对我不留情,哪还有叙旧的情面?」 聂云深知当年两人并非好聚好散,也不想触动儿子的伤心事,只点到为止。 「你在英美的那几年,刻意没跟我过问她的近况,不是因为不关心,是因为从报章媒体可以看出蛛丝马跡,我就没特意跟你透露。可是聂暘,当年你还欠她一个说法,是时候把事情摊开讲个明白,相信我,你会想听听安乔本人跟你聊一下近况。」聂云没有再多赘言,拍拍他肩便离去。这些话他不是初次提点过聂暘,聂暘如果有心,会去查探的。 昏黄灯光把聂暘的脸照得讳莫如深,他双手交握,微低着头,问了句: 「爸这话是出于维护杨安乔,还是别有缘由?」 聂云笑了笑,「重要吗?安乔很争气,也很尊重我,当我儿媳我是非常赞成。」话完,将门轻轻带上。 初相见1 杨芯和聂暘初见是六年多前,聂暘刚入大学迎新会那日。那日尚不叫杨芯的杨安乔,正在图书馆盯着一排的名人传记和文学名着发呆,想着没多久就要排演的话剧,随手翻了一本崑曲精华,对戏剧系的她来说也许莎士比亚还比较通透,可惜明年的毕业公演排的是她不太擅长的中国戏曲,她不得不提早准备。 文学名着旁又绵延着一排京剧,黄梅剧之类的参考书籍,她看得一阵头昏眼花,更别说还得翻过经史子集,唐诗宋词之类的东东。手中捧着沉甸甸的参考书预备去登记,在图书馆必有的桥段──两人相撞,书哗啦啦地散落一地,正巧呈现她眼前。 一男一女手中的书和背包都被撞得四散,女孩低声惊呼了声屁股重重着地,男孩本想稳住手中的萨克斯风,却还是硬生生跟着他摔了出去,他刚反应过来,听见对方的动静,就赶紧跑过去把她扶起来。 「不好意思,没事吧?」杨安乔听见男孩问着。 男孩有着半长不短的发,没有多加梳理,不羈地四散,青春朝阳的模样略带点书生气,手臂上却有显着的肌肉纹理,看来是有运动习惯的人。口吻温柔,五官俊美。 所以杨安乔停下来多看了会儿热闹。 被扶起的女孩颇为羞涩地拍拍裙子,面颊緋红,非常懊恼。 「不好意思,你有没有怎样?你的乐器.....」 男孩捡起地上的萨克斯风。「没事,有盒子保护着。刚刚我没看路撞到你,没有受伤吧。」 看起来是没有大碍,但她担心的应该是自己的蕾丝小裤入了多少人的眼吧?杨安乔替她感到遗憾。 「应该没事吧.....」女孩有点支吾,还在想着刚刚曝光了多少。 「这样好了,你去看看医生,有问题可以找我负责。我是音乐系的聂暘,刚入学,今年大一。」他飞快写了一张纸条。「这里有我的手机号码,有问题联络我,我有事先走。」没等女孩反应,将纸条塞在她手里,男孩便转身离去。 隔了几步遥的杨安乔暗叹佩服,高超的把妹技巧啊。当事女主角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缓转头,眼光刚好落在她身上,两人四目相交。 「是.....杨学姐吗?」也许是被目睹方才那幕的羞赧,女孩打招呼打得有点尷尬。 原本想离开的杨安乔皱了一下眉。「如果你是说我?我姓杨。」 「学姐你好,我是郁琦学姐的直属学妹,上次在家族聚会的时候有见过。」 「喔。」杨安乔态然自若,拼命挖解记忆库里的那一天,宾果!找到了!「对,是郁琦的学妹,那天你头发放下来,现在盘起来有点认不太出来。那你刚刚跌倒的地方还好吧?」 学妹走到她跟前,笑得不太自在。「没关係,应该没怎样。」手里捏着方才的纸条,显得心不在焉。 杨安乔心想,这学妹怕是不小心遇到自己,勉为其难地出面打招呼,还是少聊为妙,免得两人的气氛比学校女教授的脸还乾。 「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郁琦我去喝咖啡,迟到她会逼我请客的。那就再见了。」手伸出来要挥一挥不带走一片云彩,学妹却突然热切说道: 「学姐,你要找郁琦学姐,那我跟你一起去好吗?」 杨安乔愣了下。「你有事要找郁琦吗?」 「恩,有点事。」学妹甜美地微微笑。「问她晚上要去迎新会的事,她说要接待大一的学弟妹,我想问她要不要帮忙?」 「是这样啊,好啊,那我们约在学校外面的晓园,我们一起去吧。」拎着学妹,杨安乔捧着那堆书,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途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间聊,学妹自荐是大二生许羽彤,好友汪郁琦的直属学妹,两人从入学便相识,算颇为交好。杨安乔想没听见郁琦说过几遍这号人物,不是她提过的次数太少,便是她在讲话自己在放空的关係。 不知是哪一种,如果是后者会挨来一顿骂,为求安全起见,还是跟学妹热络点。 所以她找了个话题延续刚刚的对话: 「学妹啊,如果你真的身体有甚么受伤的地方,记得要请那个男同学负责,不可以让他逃之夭夭。」 本来已经放松的许羽彤又有点害羞起来,姣好的双颊红扑扑的。 「学姐,我刚刚.....是不是....很丢脸?」 「不会,裙子虽然飞起来了,不过那个男同学也被撞倒在地,忙着抢救他的萨克斯风,还好算有道义,先去扶你。」她停了一下又说:「据我猜测他应该是没看到你曝光,你不用担心.....」违心之论违心之论。 明明她看得很清楚,是有蕾丝的白色小裤。唯有安慰自己蕾丝小裤很衬她淡粉色的裙,被看到也不致于像阿嬤内裤丢脸,至于男同学应该只注意乐器,没间暇瞥过那五秒鐘的春光。 「真的吗?那就好。」许羽彤闻言似乎安心了点。 态然自若的杨安乔决定停止这话题,没多久到了校外一间简单装潢的咖啡厅,两人和汪郁琦会和。原本正奇怪两人怎么搭上线的汪郁琦听完刚刚那段巧合,双眼瞬间发亮,笑得曖昧无比。 「学妹,不错啊。刚开学就遇到大一学弟,叫甚么名字我看看。」也不容她分说,翻出她收在包里的纸条。「聂.....暘.....咦,这名字我有印象。」 汪郁琦从自己包里翻出另一张纸条,瞄了下笑得更张扬。「看吧,今天迎新餐会的名单有这个名字,这么巧,他晚上也要去餐会。这是天作之合,八点档必备的桥段啊。」说得许羽彤的脸色又轰得一声烧红起来 在旁专心搅拌手里那杯热卡布奇诺的杨安乔,瞄了下学妹侷促不安的表情,暗叹她自己已经够白目,再摊上这个白目的好友,真称得上戏剧系白目二人组。 「熊熊,你讲这么多,晚上的餐会你准备好了?要是出错小心隔壁系的游大头跟你算帐,他可是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磨刀霍霍向学妹啊。 汪郁琦闻言果然被转移注意力,义愤填膺地说:「那个游大头安得甚么心以为我会看不出来吗?我今天特别把学妹移到另一个包厢去了,学弟就跟他在一块儿,我看他能搞出甚么名堂?」笑得贼兮兮的。「学妹要是被他染指还得了,光凭他那身宅气都吓得学妹退学了,我要保护学妹们。」 「你说得也太夸张了。游大头跟你是有仇?」其实是冤家吧。 「没仇,有怨。」不共戴天。 认真说起来他们结怨的部份真是芝麻小事,至少杨安乔一直是不屑汪郁琦多年来逼她加入对付游大头的阵营。起因是刚入学时,汪郁琦喜欢上和游大头同系交好的同学,请游大头暗中撮合,帮忙送汪郁琦准备的点心,小礼物甚么的。游大头原本义不容辞地帮忙,没料到某天突然跟汪郁琦表明了,这阵子送去的东西一概没交到同学手中,不仅如此,还全进了他的五脏庙,成了他的枕边小物。气得汪郁琦当眾跟他翻脸,势不两立,闹得系里知情的人不少,从此汪郁琦和他是王不见王,还因为他头形方正,安了他个绰号叫游大头。 游大头,有大头。其实他有个不错的名叫游群歌,群眾欢歌。非常适合音乐系的名字。 只是很倒楣地弄砸喜欢汪郁琦的事。暗恋失败。 当年她也不是没提醒过郁琦此举不太适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游群歌对郁琦另眼看待,可惜她没有将他的心意搁在心上,自然弄得两人情谊俱散。 「不要提游大头了,乔乔,你今天要不要跟我去餐会,穿漂亮点。」汪郁琦一脸期待地望向她。「穿洋装高跟鞋,我们给学弟立个好风范。」 「我?」杨安乔倒了一堆糖进咖啡,喝一口道:「那是你直属学弟妹,而且跟音乐系又在一起,人太多了,看了就头痛。不要找我。」 汪郁琦闻言立刻沉下脸色。「杨安乔,我问你。上次我约你去唱歌你不去,约你和k校联谊你不去,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鏗鏘有力的质问。 许羽彤被学姐们一触即发的争执吓得屏气凝神,杨安乔却是很安稳地继续喝咖啡,露出很愜意的表情后,才皮笑肉不笑地回: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说完转头看向不敢造次的学妹。「学妹啊,你是见证人,恶势力是一件很恐怖的事,这个社会就是如此险恶.....」 当晚被勒令过来的杨安乔,一身浅蓝洋装,半长不短的发垂于肩膀,发上别了一支镶着假鑽的蝴蝶结发夹,穿上五公分高跟鞋,淡妆素裹也引人目光。杨安乔的美是很内敛的,不是一眼就能惊艳到不可方物的长相,但稍加整理绝对能站得出场,尤其那双闪亮亮能说话的大眼,再刷上一层睫毛膏,眨呀眨呀就好像会看入灵魂深处般灵韵有神。 在汪郁琦的主导下,餐厅闢了两个包厢,一个包厢共容纳十人左右,音乐系的学姊带学妹,戏剧系的学长带学弟,至于不同性别又不同系的,都正巧错漏开了。虽然她打了个主意不想让游群歌抢夺先机,但想想这样也是让自己没有福利,因此介绍完学校和学弟妹自我介绍,便吩咐对头的男人群们可以各自散开,行聊天之名,把妹之实。 也之所以,杨安乔正跟许羽彤嫌弃这餐厅的菜色真不怎么样,只有装潢别致清幽时,不意外地,聂暘便被好事的汪郁琦给请到她们对面。 杨安乔用眼神询问汪郁琦现下是甚么状况,她只是曖昧地抿嘴而笑,模样活像电视剧里的老鴇。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怜悯地看着学妹不知所措,决定继续喝咖啡听是非。 「那个,聂暘同学,我是戏剧系的汪学姐,坐你对面的是杨学姐。隔壁的许学姐你应该认得,杨学姐说你们今天不小心发生了点.....碰撞。」 汪郁琦给了开场白,先让大伙儿熟悉熟悉,才不管学妹红得可以煎蛋的脸色,还有男主角斯文笑容下的淡漠,就连好友一脸鄙视她的老鴇脸都无所谓。 聂暘先是用眼神扫过在场的学姊们。这包厢里三三两两的交谈,他才刚准备离去,就被汪郁琦以有要事请了过来,来之前没多想,不过看这架势是准备兴师问罪? 「今天是我不好,许学姐还好吗?」聂暘浮出淡淡笑容,问道。 「没事没事,只是跌倒而已。」许羽彤担心小事化大,赶紧表态。「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真的很好。」 「是很好。」汪郁琦赶紧接下她的话,兴致未减。「不就想说你们有缘,大家多认识认识,虽然不同系但也可以做好朋友啊。」话完推推杨安乔,「乔乔,你说是吧?」 「当然不是。」 杨安乔没来得及回话,门旁忽然传来扫兴的冷言冷语。 游群歌冷哼了一声进门,拍拍聂暘的肩。「学弟,你是不是被挟持来的?跟学长讲,这群女人我自有办法对付。」 女人群之一兼死对头汪郁琦听到这话火都冒到脑门。 「甚么挟不挟持,聂暘是被我邀请来的。你们音乐系的学弟我们也可以来往吧?」 「当然不可以!我们音乐系个个玉树临风,仪表堂堂,潘安再世,多少女孩排队等着,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你们戏剧系。别来打主意!」 「拜託,你敢说我还不敢听,玉树临风勒.....是宅男蛇鼠一窝吧。」 汪郁琦冷哼一声,与游群歌劈哩啪啦用视线在空气里对阵。 「既然这样,那聂暘我就先带走了。」伸手拉了聂暘的手臂,被汪郁琦一手刀砍掉。 「我跟你说,这种事就算你是聂暘学长也要问过他的意见,他想待在哪里就是哪里,你管得着吗?今天他已经先跟我们羽彤学妹见过面了,说不定想跟她做做朋友。」鄙夷地瞄他一眼。「所以说宅就是宅,看不懂情势还在作乱,难怪一直都孤家寡人。」 游群歌又要发难,坐在原地间适在卡布奇诺内洒糖的杨安乔,突然开口: 「你们再这样吵下去,学弟妹都被吓跑了。我建议你们先去后巷决斗一下,看是要互砍还是互揍,谁输谁赢我都不会报警的。」一包不够继续洒第二包,无视两人青白交错的脸色。「熊熊啊,你都跟他吵了那么多年,再吵下去我都快觉得你是爱上他才老是找他碴,其实你对他爱恨交织吧。」 这话游群歌听了脸驀然烧红了,气势锐减,汪郁琦却直跳脚。「乔乔,你不要乱说,事关我的清誉!找碴的是那傢伙吧!」 「那就不要吵了。」她浮起笑意在汪郁琦耳边轻声说:「聂暘还看着呢,等一下我们都被当成戏剧系的兇学姐了。」 汪郁琦被最后一句话惊醒,想了一会儿不甘愿地坐回杨安乔身边,杨安乔拍拍她手,眼角弯弯,贼兮兮地咬耳朵: 「此仇不报非淑女,游大头敢说我戏剧系配不上他们,我们回去叫兔兔学姐修理他们。」兔兔学姐名不符实,长相可爱清纯,对音乐系的男友林讲师发起飆来是令人闻风丧胆,每次林讲师在女友那边吃了闷亏回头就找学生算帐,逼他们下课集合起来练习三个小时的大合奏,弄得他们叫苦连天。 「没错!兔兔学姐出马这点小公道还讨不回来吗?」汪郁琦点头叫好,又压低了声音。「乔乔,你说聂暘真的觉得我们很兇吗?我也只是看他很帅,才比较积极啊.....」 折腾了半天,是汪大小姐自己对聂暘不怀好意啊。针对这点,杨安乔就不与置评了,继续搅拌手里的咖啡说: 「反正有缘,就算分隔太平洋都能兜得起来,你暂时不要敲边鼓了,让学弟妹这么尷尬我们会惹人嫌的。」这话不偏不倚地传入许羽彤耳里,闻言差点没点头如捣蒜,直喊杨学姐英明,但她只敢用感激的眼光看着她。杨安乔对她眨了眨眼。「等一下我们去逛街,问学妹要不要一起去?你上次不是看上那个包包吗?我上次经过看它打折耶!」 「真的?!」汪郁琦完全被转移了注意力。「几折?」 杨安乔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伸出来,成功地让汪郁琦眼睛都亮了。「七折!!」那品牌难得下杀这么大的折扣啊,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包包拎了就想闪人,狐疑又问:「乔乔,你没骗我吼?」 杨安乔不愧是戏剧系的高材生,啜了口卡布奇诺喃喃说了句:「加了糖还是不好喝。」再接着说:「真心不骗,不过现在还有没有打折就不知道了?」一句话撇清所有罪责啊! 这时一直做壁上观的聂暘突然轻飘飘说了句: 「杨学姐,如果喜欢甜一点的咖啡,可以点焦糖玛奇朵。」 被点名的杨安乔心满意足地又喝了口咖啡。「可是咖啡味会被焦糖冲淡,还是这样子最对味。」笑容灿灿,却不知唇上长了层白鬍子。 非常可爱。 初相见2 由于杨安乔从中斡旋的缘故,这场每月必有的争吵相安无事的落幕了。迎新餐会过了几天,杨安乔就回到社团干活去了。身在戏剧系,她选的是登山社去挑战自我的极限......当然不是这样,是因为刚入学的时候社团发传单,她甫入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个可以拐的傻楞子,传单一拿到手学长姐连哄带骗拉她入社,待了几天才发现这是个完全没涉猎过的范围,当下想拔腿就走啊,哪知学长姐一人一手抱住她的大腿哭诉此社后继无人,再没人继承就准备废社了,请她看在学长很帅(?)学姐很美(?)的份上,不要狠心拋弃他们。 俗话说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好歹学长姐也供了她好几天餐食,杨安乔心一软就不能回头,接下来就被拉进无底深渊。 从没爬过山的她进登山社简直是找苦头吃,蒙提那一堆登山装备吓死人的贵,光是登山需要的脚力和体力都非她文弱之躯能负荷。一入社前两天学长姐说不要吓死新人,提议去爬了学校可以称作老人最佳散步路径的后山,结果那日回家后她整整僵了两天的腿,贴了两天的狗皮膏药。 后来登山的挑战越来愈突破天际,杨安乔每次看学长姐兴奋勃勃地说以后要征服圣母峰还是洛子峰什么的都是一阵晕眩,暗叹人啊为甚么要给自己找罪受?是直到某日大家背了重装备去攀登百岳里那名闻遐邇的嘉明湖。一登顶传闻中“天使的眼泪”,蓝色湖水静静流淌于眼前,她才懂甚么叫山高水阔,不着边际的明媚风光,而被深深感动。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觉得待在山下的日子比较美好,比较没那么找死。因此她自请为登山社的打杂班,跑跑腿买买便当甚么的轻而易举,要她攀完百岳也实在为难她了。就这么熬了几年,终于她从被奴役的小学妹成了奴役人的学姐,这下更没理由闪人了,出头的日子总算来了。 但令她讶异的是,登山社还能有另外一些趣味在,例如见到前几天想被送作堆的男主角,一身挺拔地来登山社报到。 今年登山社只来了五男两女的新人,聂暘就名列于此。杨安乔得知这件事的第一反应是:她真没看错,那小子看来斯文其实是个运动咖。 「学弟,看来和你有缘的不是许学姐,是杨学姐我啊。」得意洋洋的模样,杨安乔试图摆出当年学长姐奴役人的不良样,只差没有翘出二郎腿了。 「现在这情况看来,似乎没错。」聂暘站在她眼前,笑得牲畜无害,俯视她的角度刚好把坐着的杨安乔脸上细微表情尽收眼底。 他好像心情不错。「我看过你的介绍,说你从小就开始登山吶,百岳也爬了不少座。这么有经验的话,要你带队行吗?」 「基本上可以,但还是先熟悉社团里个人的特性,所以要等过一段时间才能确定。」 也是,登山如果出了事非死即伤,聂暘的想法跟她不谋而合。 「我也只是问问,毕竟你还只是学弟,这事等你入社一段日子再讨论好了。但我先声明,有一个要件,我们登山是休间娱乐,不是拿命去搏,私底下的活动我管不着,但要攀有难度的山社里一个月最多一次,务必准备周全。最重要的,老天爷叫我们不准爬就回头,千万不能逞强。」她说到最后已经是站起来,对着一票新来的学弟妹喊话。「明天的规划是爬学校后面的.....呃.....」 「丘陵。」有个酷酷的学弟接口。「学姐,那只是丘陵,你确定要去?」 丘陵又怎么了?是看不起它吗?杨安乔忍下吐回去的话,继续摆出学姐的威严。 「后山的确对某些熟手太简单了,不过登山社还是有很多新人,熟手要带着新人,领导他们,要是把他们拋在脑后自顾自地往前走,实在是有违登山互助的精神,希望你们可以了解。」自认深明大义地宣导完,再吩咐一些社团的杂事,便宣佈先解散了。 杨安乔正收拾着自身的行装,身旁突然袭来一层黑压压的人影。她抬头一瞧:「聂暘,你还没走?还有事吗?」 聂暘从裤袋掏出手机,温文儒雅地微笑,说道:「学姐,你刚才叫我带队,我想还是要提早作准备,不晓得方便给我一些权利,早点熟悉社团的人吗?」 杨安乔戒备起来。「甚么权利?」 「我刚想了一下,熟悉大家最好先从学长姐开始,刚好和杨学姐比较有缘,我想跟学姐交换电话,以后比较好联络,当然方便的话,其他学长姐的电话也可以一併给我,这样我比较快进入状况。」 这话听起来似是而非,不过社团里眾人有社员的电话不是甚么稀奇事,杨安乔也没再多想,拿出手机和他交换号码,顺道把其他学长姐的号码输进聂暘的电话簿。 「好了,谢谢学姐。」他将手机收好。「不过我跟杨学姐还真有缘,你姓杨,我名字也有暘字。进登山社可以遇到学姐是件不赖的事,我有事先走了,明天见。」聂暘说完就先走了,留下杨安乔在原地踟躕半晌,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明日杨安乔准备好,和社员在学校先集合,便浩浩荡荡地拉拔到后山......郊游去了。 的确,这座小丘陵是连被荼毒两年的杨安乔闭着眼都能随便征服的,不过登山社的惯例就是新生入学不要给他们残酷教育,毕竟像她一样被骗进社的也不在少数,所以第一堂课通常安排个校外教学踏踏青甚么的。 你没看那些熟手背包里一堆零食啊,饮料的,让杨安乔都忍不住鄙视他们。俗话说骄矜必败,太小看山的下场就是连散步都会迷路,爬个阳明山也会滚到北投去。 前头一大排零零散散地走着,几个大四学长姐算是领头羊,其他有经验的熟手分别被排在中段和后段照应,杨安乔认份地待在中段,一看隔壁的小学妹脸色苍白,步履蹣跚,关心地问:「学妹,你还好吧?要不要喝口水?」 小学妹身着牛仔裤和白t,脚踏一双价值不斐的登山鞋,准备周全,不像随意胡混敷衍想装死逃过,所以杨安乔才更为紧张,怕她是不是哪里有难言之隐。 「学姐....」她支支吾吾,话卡在牙缝出来不来。 「你头痛?脚痛?」看向她抚着小腹的手,杨安乔压低音量。「经痛?」 学妹冷汗都快滴到发梢,还是娇羞无比地点点头。 「既然不舒服,你今天可以请假,这样反倒折腾。」杨安乔赶紧把她扶到身边的树上稍微靠着,翻出学妹随身携带的水来。「喝口水吧,休息一下,我等一下找人陪你下山。」 学妹依言照作,后头的人见前头有动静,几个相熟的同学上前询问了下状况。 「杜学妹怎么了?」 问话的是大二洪学弟,杨安乔摆摆手。「没事,她只是脚稍微拐了一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等一下我找人送她下山。」 「嘿,那我自告奋勇。」洪学弟想要一亲芳泽,非常热血地举手。 杨安乔心里冷哼了一声作梦,学妹连月经来这点事都避而不谈,还会让个男人送她下山?她自认很慈爱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男女授受不亲,找个学妹或学姐来。」 「吼──」学弟发出遗憾的长啸声,扭头就去找人了。 杜学妹等他走远才说了句:「学姐,不用麻烦了,我一个人慢慢走也可以。」 她维持皮笑肉不笑的状态,回绝了她:「你要是痛到走不好,滚下山我更麻烦。算了,我看学姐就是作苦命活的,我陪你下山吧。」说完便搀起了她,突生懊恼之意。「我错了,刚刚不应该把学弟踢走的,要是我没力气扶你下去也要有个人作后盾。」起码两个一起滚下去也要有人报警啊。 刚想完,那头稀稀散散的人群迎头而来,敢情是登顶的人折返了?几个相熟的学长姐经过,又跑来问了一次状况,杨安乔差点想录音重放就好,省得浪费口舌。不过这样刚好,她总算不用烦恼了。 于是一伙人又悠间地缓缓走下坡道。这座小山因为座落于市郊旁,政府有心规划,早就闢出许多适合人走的路径,按照着散步路径走断然不会迷路,大家心情因此轻松愉悦,唯独搀着学妹的杨安乔热汗大滴大滴冒,觉得当了学姐好像也没比较快活。 「学姐,不好意思,还是你让我自己走?」学妹真是满心歉疚。 「没关係,后面还一堆学姐可以接手,我要是不行会求援的。」先自己撑住是因为杨安乔了解学妹对女孩每月必来的例假还属于羞涩的观念,越少人知道越好,要是不小心传开了,全社团的人都知道杜学妹月经来正痛得打滚,她想必会糗到好几个月缺席社团活动了。 「谢谢你,学姐.....」 想省点力气的杨安乔懒得再跟她谢来谢去,对她挤了个苦笑,走在后头的大四莫学姐突然向前,一把搀起杜学妹另一隻臂膀,当下分走一半重量。轻松不少的杨安乔两眼精光乍现,熠熠生辉地看向莫学姐。 学姐对她笑了笑。「我看你辛苦,所以来帮忙了。」 「学姐你太温柔太体贴了。」她简直要去抱她大腿表达感激之情。 「刚刚聂暘跑来跟我说,你看起来有点累,也许需要点帮助。所以就过来了。」话里听不出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加上莫学姐提到聂暘时若有所思的模样,杨安乔心想有玄机。 往后一看呢,聂暘正从容不迫地跟在她们身后,瞄着花花草草,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来对她扬了扬眉,微笑。 这一笑,比此刻洒落的夕阳馀暉还炫目,比耳畔吹过的风还舒服。莫怪人说皮相是走踏世间的好武器,杨安乔突然神清气爽了起来,深觉有这学弟的存在对登山社是福不是祸啊。 才这么想着,身旁的杜学妹也望向聂暘的方向,眼里欲语还休,眉目含情。杨安乔低叹一声,错了错了,是男顏祸水,不知要折煞多少芳心了? 眾人下了山便各自回去休息了,杨安乔正准备搭公车回和汪郁琦同租的公寓,又这么巧,公车亭下,不就站着个活生生气宇轩昂的小学弟嘛! 身为学姐要大器点,管聂暘是有心还是无意,她当然要表现出诚意,所以她无声无息地站到聂暘旁假装没看见他,等他先来打招呼。结果聂暘不知是想甚么太出神了,完全没发现身旁站了个女人,眼光直挺挺望向前面。杨安乔犹豫了半天,才态若自然地说: 「这么巧啊,聂暘,你也来搭公车。」 没回声。 「哈囉,聂暘。」 没回应。 杨安乔就无力了,想着是熙来攘往的车水马龙太过吵闹,所以他没听清楚呢?还是自己真的声若细蚊,传不进他耳里。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在彆扭甚么,但现在这情况该怎办? 甩开莫名其妙的思想,杨安乔终于摆出学姐高高在上的脸色,大声道: 「聂暘,学姐叫你,你是聋了还是昏了?」 这下聂暘总算慢悠悠地转了个头,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唇畔晃出个笑意。 「杨学姐,原来是你,还以为是谁这么吵....怎么了,你也在等公车吗?」 当作没听见他说她吵,杨安乔觉得聂暘的笑容疑点重重,但也没深究,点点头。「是啊,回家。」 「218号公车?」 「不是,75号。」 「那我们不同路。」 「恩,等一下我的车就到了。」她仰头看向他,伸手拍拍他肩。「我叫你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你请莫学姐来帮我。」她这个学姐当得真是太有风范了。 「喔,那个啊,是我刚好看到你好像快昏倒了,再不开口可能人就滚下山了。刚好莫学姐在旁边,我顺口跟她一提,她就马上过去你们那边。」 滚下山,她有这么逊吗?嘖了一声,杨安乔摆出一副不苟同但又自认大肚不跟他计较的表情。「总之,今天你帮我了一个忙,以后如果有事,我能帮的也会尽量帮。」 听到此话,聂暘那慵懒劲像被打了营养针一样,整个人都活络起来了。「真的?」 杨安乔审慎地退了步,有种掉入虎口之感,还是她自己扒开老虎嘴巴跳下去的。 「真的,不过我话先说在前,是我可以帮忙的才能帮喔。」 「这你不用担心,你一定做得到。」他迈开脚步逼近她,眸里都闪着算计的味道。「今天家里没人等我,回家也无聊,我只是要你请我吃个饭而已。可以吗?学姐。」 .......可以吗?可以吗? 「.......当然可以!」 这话一出口就像打出去的全垒打收都收不回来了,当晚杨安乔带着聂暘拐过学校后门,来到一间小巷的牛肉麵店。麵店生意很好,闹哄哄的,终于腾出两个位子给他们。杨安乔扭头问了聂暘的喜好,他说了句客随主便。因此她点了一碗番茄和一碗红烧牛肉麵,再加点小菜,两人就落座了。 「吃吃看,这间很有名的。」她殷勤地打点餐具。 其间聂暘只略尝几口,就没再动筷,杨安乔笑咪咪地吞了口麵说: 「不合你胃口?刚刚问你要吃甚么都不说。」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牛肉燉得火侯不够,吃久了难免牙痠。」聂暘随意找了个藉口,没有坦白这家小店的味道只能算差强人意,引不起食慾,最主要的,人多到他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些甚么了。 「你不喜欢,但这里是很有名的老店,真不识货。」话完瞇起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可是我也不喜欢,只是如果带朋友不知道吃甚么就会来,他们看这么有名都会说好吃,不过这么多人你是第一个这么讨厌的。我第一次吃的时候想着这样普通的麵怎么那么出名?是红了之后走味了?汤头有底蕴,其他细节马马虎虎,应该是赶着出菜赚钱吧。」她认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聂暘颇为赞同般点点头,口气倒不热络:「也许,大部分人是来吃回忆的。」 她微笑还是掛在唇角,没介意他的意兴阑珊,调侃道:「你的脸好难看,是因为吃到难吃的?果然不好糊弄。」 聂暘本想解释纯粹是店里人太多,听了心烦,不过看她笑意盈盈,心情也舒爽了点。火速用完餐后杨安乔正想说再见,聂暘深幽的眼神瞄着她,以为他还在为刚刚那顿耿耿于怀,她呵呵笑了两下把告辞的话吞下肚,叹口气:「好吧,那我们去吃私房料理。我真的很喜欢的。」 聂暘心想你还吃得下?看了下天色尚早,便欣然点头。 「那坐公车吧,三个站就到了。」 说完领头往公车站走去,落日馀暉洒在她清丽的身姿上,聂暘徐步跟随,上了公车两人并肩而坐,距离这么近,杨安乔思索了许久的话,终于问出了: 「一直有件事想问你,就是你爬了这么久的山?有没有见过鬼?」她做出一副神祕兮兮的样子。「上山的经验我才几次而已,每次在山上过夜,都怕见到甚么乱七八糟的。我问过学长姐,他们都说行得正立得端,半夜不怕鬼敲门,可是这分明是掩耳盗铃!红衣小女孩要找你还会挑时间吗?我目前是没遇过,很害怕就是了,陈学长他们都避而不谈,分明就有问题。」 脱离方才吵闹的环境,聂暘总算找回沉静的心情,本来还随着公车悠悠荡荡地放空着,杨安乔的话他也是随意听听,没想到听到最后听出兴味。 他失笑了下。「你刚刚就在想这个?」 「也不是,」她难得害羞地笑一下,脸色还是很认真。「通常新人入门学长姐怕吓到他们都不想提这个,大概比佛地魔还不能说一点。我难得遇到这么有经验的学弟,就想问问。你不要去跟陈学长他们讲,我会被骂的。」话锋又绕回来,「那你到底有没有遇过?」 他见她好奇宝宝的模样,反而不着边际地说:「学姐,我还在想你对美食挺有研究,没想到脑袋也挺跳跃性思考的。」 杨安乔怎么会听不出他意在言外,说她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但既然两人都在同社团,就该好好相处。找话题是她拿手绝活,现在聂暘不就摆脱刚刚那副不爽快的样子了? 「看起来说鬼故事,比牛肉麵还引起你兴趣,会笑了,脸也没那么臭了。刚刚看到我都彆扭起来。」看目的达成,她眉梢也染上喜色,坦率承认她在逗他,又碎碎念起来:「要知道你这么讨厌牛肉麵我应该带你吃牛排,你喜欢牛排吧?」她顿了一下。「你还没说有没有遇过鬼,还是甚么山中鬼怪?会飘吗?穿红色衣服?」 「......」 原本欲语还休的生疏关係,就在杨安乔插科打琿中化开了。聂暘发现这女孩如他想像得聪慧敏锐,不失率性洒脱,还有,是个爱吃美食的饕客。他那日轻笑说了句:「学姐是我看过最爱吃也吃得最开心的女孩。」 杨安乔却不赞同地神秘一笑,说:「女人都爱吃,而且吃这件事是疗癒女人的一个好方法,你还不够了解女人。」 他的确对女人没有多熟识,上大学前几段青涩的恋爱早随时间远去,没在心上多留一点痕跡,现在他又遇到一个有趣的女孩,至少挺喜欢她眨眨眼时的贼兮兮笑容。 下公车后,杨安乔拎着他去三个站牌外的隐密日式小店,客人三三两两,装潢随时间逝去而斑驳,他却在那里吃到近期内最好吃的一餐。食材虽不顶尖,师傅处理的却很高超,每个细节都尽善尽美,还有,杨安乔那偶尔天马行空的话语相伴,让他那晚是难得的跟她一搭一唱,还订下几日后再约。 「好啊,这次各付各的,我荷包空空了。」她倒也爽快,觉得自己这个学姐真是太讚了,为了社团内的和谐太努力了。 许学妹1 聂暘说到做到,自那晚杨安乔请他吃了两顿饭后,一个礼拜有三天他总会趁社团解散后再把她掳去共进晚餐,或者传讯等她下课,两人约在常去的小餐厅会合。反正间着没事,聂暘又赏心悦目,是个舒服的好饭咖和好听眾。 其实聂暘话不太多,大部分都是杨安乔开了个话题,聂暘才跟着发表意见。这些话题包括登山社谁跟谁好在一块儿,成了新的情侣,或是她今天哪个肢体表演达不到自己的要求,懊恼地想一头撞死。话题很家常甚至有点八婆,聂暘却从未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杨安乔有时想若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便是聂暘对她有所企图了。 那日杨安乔下课回到和汪郁琦同住的公寓,背包还没放下呢,汪郁琦已经守在门口等着她回来似的,跟前跟后的絮絮叨叨。 「乔乔啊,你还记得许学妹吗?我有点事要跟你讲。」 「怎么了?」杨安乔看她一副慎重其事的模样,拿了罐饮料在沙发上等她继续开口。 「我们不是还有一个小房间,放些杂物吗?学妹最近跟家里吵架,要出来住,她问我可不可以收留她一阵子,等找到新的住宿点就可以搬出去了,我跟她说房间很小,他说不介意,所以我就答应她了。」 杨安乔迅速抓到重点。「那房间的杂物我们要清到哪去?而且学妹到底是跟家里发生甚么事,弄到离家出走?」 「其实事情也很简单,我没跟你说过吧,学妹他们家在剧团里蛮有名的,所以她才会念戏剧系,可是她本人不太乐意,最近她爸逼她进剧团实习,她气到跟爸爸吵了个大架说要离家,就变这样了。」 「她为什么不愿意啊?我是求之不得。」杨安乔调侃了下。「好,那另一个问题,搬进来房租收不收?房间很小,但多一个人水电甚么的都是多一份支出。」 汪郁琦解释:「她不愿意的原因也很简单,她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可是很不喜欢剧团的沉闷。她最近跟经纪公司签约,想要培养她往唱跳歌手的方向发展。至于钱她说会付,她有在兼任平面模特儿,好像还是略有收入。」 汪郁琦和杨安乔的家庭都属经济过得去而已,大学学杂费和生活支出她们一半仰赖家里支援一半仰赖打工。杨安乔会去系里打杂换取微薄的薪水,汪郁琦则是去餐厅工作。所以房租的分担对她们来说是率先考虑的问题。 「那好吧,就让学妹分享我们愉快的下课生活。」杨安乔轻笑了下,走进小房间立马就想收拾了。 两天后许羽彤就拎着流浪天涯小包包来了,行装简单的让杨安乔都怀疑她是落荒而逃了,至于入门时眼角未乾的泪痕就当作没看见,招呼了一下让她进房看看。 许羽彤暂时的居所只有四坪大,勉强放进必备的书桌和床及小衣柜就几乎满了,杨安乔和汪郁琦整理完觉得还挺够用的,但对家庭优渥的许羽彤来说,这里就是蜗居两字而已。不过她也倔强地忍住眼泪,满脑子委屈都藏在心里。 杨安乔见状对汪郁琦使了个眼色,汪郁琦前去宽慰了下,晚上为了欢迎她也为了冲淡离家的感伤,她们作主订了披萨,把外务排开一同聚在小公寓里。 「学妹,你放心,住在这里我们不会欺负你的,我保证我和汪学姊是旷古绝今难得的好室友。」为了舒缓她哀愁的情绪,杨安乔使出她三寸不烂之舌,又想逗人了。 她最近怎么一直在讨人开心?杨安乔边吃鸡翅边腹诽着。 许羽彤没像聂暘给脸,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便算数,杨安乔了解这件事不是插科打琿就能淡化得了,心中叹口气说: 「学妹,你现在虽然跟家里吵架了,但是父女没有隔夜仇,你先住下来,过几天和你爸两个冷静冷静,再谈谈也许就能解开心结了。」 汪郁琦在旁听了猛点头,许羽彤总算卸下点防备说:「不可能的,我爸很固执。我早就跟他说过我不想进剧团,可是他还是坚持,我跟经纪公司签约之后,他气到要断我金援,差点想拿扫把打我一顿,所以我才负气说要离家。现在他也完全不理我了。」说到最后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汪郁琦赶紧搂了搂她肩,聊表安慰。「钱的事不用担心,先欠着也没关係。」 杨安乔对她扬扬眉,没表示反对之意。 现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学妹,至于房租甚么的,等她跟爸爸和好,也就没问题了。她快速的思量一番。 杨安乔骨子里是非常实际的。和汪郁琦不同,她和许羽彤只能称得上萍水相逢,让一个不太熟的学妹分租,率先考虑的还是接踵而来的隐忧,同住这回事钱是一桩问题,重要的还是后续生活习惯不合的麻烦。不过性子里温婉良善的那面仍是拔了出头,她从听完许羽彤的苦衷后就没打算拒绝,只想着要让学妹尽快解决和家里的争执。 「我不晓得,也许吧......」 没有结论,那晚就在许羽彤的愁思,和着杨安乔的妙语如珠中度过了。 过几天后,杨安乔搭公车准备去和聂扬聚餐,公车晃到一半,大马路上她竟然看见许学妹和一个男人在大街上拉扯,她赶紧按铃衝下公车,紧张之馀没甚么思考能力,先推男人一把再说,男人踉蹌退了一步,火气冲冲骂了声脏话。 杨安乔不是不恐惧的,但她秉持着学姊的使命感,先把许羽彤护在身后,确定她状况大致无虞之后,再询问现在是甚么情况? 许羽彤因为得到救援,紧绷的神经绷断了,一改之前隐忍的情绪,大把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学姊,我跟他签了约要拍照......他说是拍一些艺术照不太裸露的......却想把我拉到motel里.....我不知道他想干嘛.....」还惊惧不安地紧握着杨安乔的手臂。 杨安乔不敢置信,瞄见男人有点心虚的神色,马上就把情况釐清了。 最近许多诈骗小模的案例,花一点小钱哄小模接外拍,等人到了现场才发现外拍的尺度裸露的不堪入目,因为事到临头担心会被不利,小模通常选择隐忍配合。还好这学妹不算太傻,看到苗头不对知道抵抗。 「没事,我们人在外面他也不能硬拉我们进去。」杨安乔摩娑了下她臂膀,稳住她的心,再对男人沉声道:「我学妹都说不愿意了,你还不走吗?要我报警?」 男人深知此刻失去强逼她就范的时机,没有再躁进,忿忿说道:「她跟我签了约的,白纸黑字想赖帐!?」 她冷笑了下。「白纸黑字又怎么了?不就是钱的问题吗?要不然我们现在报警,看你要面对警察的问题严重还是你的合约严重!」 深知理亏,男人当然不敢跟她周旋下去,又咒骂几句转身就走。等确定他没了踪影,杨安乔才惊魂未定的拍拍胸膛说: 「学妹,你下次接外拍小心点,再来一次可能被骗财骗色。」 许羽彤不敢辩解,眼角犹带泪,点点头。 「我知道你最近可能经济上有点问题,但是不小心谨慎的话,混那个圈子是很危险的。」她没有将心中责难的话诉诸于口,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神色,终是不忍。「如果你是担心没钱吃饭,我还有点存款,借你就是了。」 许羽彤赶紧摇头。「学姐,我既然跟我爸决裂了,就有心理准备生活会不好过,现在想多赚点钱是想不要拖欠房租,郁琦学姊虽然说没关係,但是我不能滥用你们的好意。没想到自己那么笨.......」 原本还有点怨懟的杨安乔,心里泛着酸涩,软得一塌糊涂。这学妹倒是外表柔弱骨子里艰韧,难得一见的好孩子。这样一想,就觉得她爸爸真是太不近人情。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杨安乔瞧一眼,心虚地接了起来。「聂暘,对不起,我突然有事,可能没办法到了。」 「这时候取消,学姐是有甚么难言之隐吗?」聂暘口气淡淡的,却飘着一丝不悦。 杨安乔犹豫了会儿,没有将方才的事讲出来,「恩,不太方便说......」 「好吧,那改天再约。」没给杨安乔回应的时间,电话就被掛断了。 杨安乔瞪着手机傻愣在场,今晚的坏事一桩接一桩,她此刻是无语问苍天。平日也不是没有临时取消的情形,但像今天已经超过约定时间才让聂暘打来,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她也不怪聂暘生气,这哑巴亏只能自己吞了。 许学妹2 许羽彤的事发生了一个礼拜,聂暘就冷了一个礼拜,杨安乔就觉得纳闷了,需要生这么大的气吗?她有事没事就拿着手机检查是不是有未接来电,社团活动结束后,想找聂暘说说话,他人就不见踪影了。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许羽彤对她的态度亲近许多,心事也全倾倒出来,人也没那么闷闷不乐了。 今日登山社散会后,她又想去堵聂暘了,刚好聂暘才收完行囊要走人,她见状赶快衝上前,没想到陈学长突然叫住她,脚步又旋回原地,等陈学长交代完事情,聂暘果然已经先行离去。她沮丧地走出教室,决定传个简讯。 “聂暘,上次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失约的,今天我跟你道歉,去常去的小饭馆儿好吗?我请客。”边走边打完简讯传出去,拐个弯没注意竟然撞上一副胸膛。 聂暘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小饭馆儿我吃腻了,换别间吧。走路的时候要专心,边看手机没注意路会掉到水沟里的。」 杨安乔大喜过望,兴奋地拉住他手臂。「哇!你等我啊,是原谅我了吗?我上次不是故意失约的,不好意思啊。」 原本脸色还有点不好的聂暘逐渐软化,淡淡地漾出了笑。「那你现在想跟我说为什么失约了吗?」 杨安乔笑容僵掉,「不能说的,可是你一定要知道我是有苦衷的。」有点撒娇的求饶样,是难得出现在她脸上的景色。 聂暘没有再多为难她,维持不冷不热的样子。「那天是我生日,家里没人在,本来想说请你陪我吃顿饭过过生日,不过你失约了......」口吻后来颇有自怜自伤之意。 聂暘生日在圣诞节前几日,现在是初秋时分。撒谎起来面不改色,也是聂暘的绝活。 这事情可大条了。她赶紧示好:「我今天补过,一整晚都陪你,可以吗?」 「勉强可以。」 那天因为聂暘想要买些乐器的周边商品,杨安乔先陪了他去一趟琴行。琴行老闆跟聂暘颇为熟稔,彼此见面先热络地打个招呼,聊起天来。期间老闆偷偷问了聂暘跟来的女孩是谁,女朋友吗?聂暘只笑了下答学姊。 「喔,学姐变女友,不错啊,现在流行姊弟恋。」望了眼正津津有味研究各把提琴的杨安乔,老闆打趣道。 聂暘没有否认,微笑未减,在老闆眼里等于默认无疑,这下胆子放更大了。 「我从来没看过你带女生来,这次带来的女孩看起来挺朴实的,我还以为你喜欢长得更明艳动人那款。」女孩打扮随兴,但整齐乾净,跟一般大学女生没甚么两样,不过偶尔与她对到眼时,会被那双波光闪闪的眼睛吸引住,与鹅蛋脸搭配起来,绝对可以称上美女一名。 「她容姿已经算出色了。」聂暘不太想在这话题多说,随意回覆,拿了商品结帐走人,对杨安乔勾勾手,她像黏着主人的小狗,挟着尾巴快速跟上。 老闆看着他们的背影碎碎念。「这聂暘对学姊很紧张啊,不过看起来还没成情侣吧....」 身旁的员工受不了地说道:「老闆你真八卦,而且你又是从哪看出来的?」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老闆儼然大情圣的模样,清清喉咙开始说教:「一个男孩会让一个女孩循序渐进地分享他的生活,证明他就是想把她变成生活中的一部分,爱情其实就是不知不觉,来得悄然无息.....」 员工以翻白眼回应。 离开乐器行聂暘和杨安乔两人打算去吃饭了,杨安乔手机又响了,是许羽彤的来电。她吞吞吐吐地开口:「学姐,我想问你,今晚有事吗?」 「有事啊,怎么了?」 「那没事了,我自己去就好。」话完想掛掉电话,杨安乔赶忙喊了一声。 想起前几天那桩未遂的破事,“自己去”三个字分外让杨安乔警觉,如果学妹又误入甚么莫名其妙的陷阱,事后自己会后悔的。因此本来不想追问的,又改了心意。 「你想要干吗?讲重点来听听。」想要长话短说结束这通电话,杨安乔制止她又要吞吞吐吐的语气。 「那个.....就是我爸爸刚刚打电话给我了,说约我聊聊,问我今天要不要去他的剧团等他下课。我想一个人去如果一言不合吵起来不好,所以想拜託学姐陪我。」 「现在不行,我要去吃饭,肚子正饿呢。」而且聂暘似乎察觉什么,脸色又变臭了。 「恩,那我就不麻烦你了,本来想说可以让你见一下我爸爸,你上次不是说想看吗?」 「有吗?」杨安乔狐疑起来。 「有,你说有朝一日想看看许思捷是不是私底下是不是那么温润如玉,仙气飘飘。」她念了一遍当初她脱口而出的几句话。「许思捷就是我爸爸。」 「!!!」再多的惊叹号也不足以表达杨安乔的震惊之意,脑袋被轰炸一遍般才恢復运转,她半信半疑,组织了好久的言语,才能脱口而出几个字: 「学妹......你唬我吗?」这时她才想起汪郁琦的确提过许羽彤颇有背景的事。 「真的,这种事我怎么敢乱说。」超级诚恳的。 杨安乔冷哼了一下,带点抱怨:「学妹,你明知道许思捷是我偶像,却在我表达对偶像如滔滔江水的崇拜之意时没有表明身分,让我讲得口沫横飞,现在却自己承认,摆明是看准我捨不得不陪你去。时机抓得真好啊。」她口吻又冷了一点。「我有没有说错?」 电话那头许羽彤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嘿嘿笑了两声算是承认。杨安乔吁了口气问: 「几点?哪里见......?」 许羽彤交代完就收线,杨安乔思量了半天怎么跟聂暘开口,转头聂暘就好像偷听到她们的对话一般,冷若冰霜,脸色沉鬱。杨安乔暗忖今天再放他鸟,可能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还没等她解释,聂暘先开口了:「怎么?有事?」语调虽平和,却冷得让人悚然。 「没事没事,我们去吃饭。」她讨好地堆起笑想带头走,若无其事般。 聂暘轻蹙眉头。「刚刚不是有人打电话给你?难道不是问你今晚有没有约?」方才那个忽悲忽喜的脸色大有玄机。 「是这样没错......」囁嚅完立刻解释起来,略去那日的波折,把许羽彤的事讲述一遍。「她约我八点去见许思捷,我想八点我们都吃完饭了,应该没关係吧.....」 聂暘危险地盯着她。「你不是说今晚一整晚都给我了?」虽然心烦又有事情岔开她的注意力,然而她满心期待的模样,教聂暘想起提着食物散步时,路边垂涎欲滴的小狗,眼神亮得晶莹剔透.....至少她优先考虑的是自己,儒子可教也。「不过,我可以陪你去。」 小狗偶尔也要赏赐狗骨头,才会忠心向主人靠拢。 杨安乔没想到这可能性,经他提议愣了半晌,再笑得亮灿灿的点头。 虽然是聂暘提议陪她一道去,但聂暘和她的往来是刻意避人耳目的,至于这原因她琢磨过一阵子,归纳出是因为聂暘太张扬了,因为太张扬如果身边有走得较近的女孩,这事儿一定会更张扬,跟他素来低调的作风不太一致。所以聂暘主动提出要一起陪许羽彤见爸爸时,杨安乔是有些诧异的,不过船头桥头自然直,没甚么好避讳,他不介意她当然心胸开怀。 当许羽彤见到她偕着聂暘一同出现,掩不住的讶异神色,她马上开口说明: 「聂暘刚跟我吃完饭,听到能见到许思捷老师,他也有兴趣。」 「不,学姊,重点不是在这儿......而是......」你们怎么凑在一块儿? 杨安乔不是看不出她狐疑里又浮着曖昧的神色,她狡黠地凑在她耳边: 「这是秘密,你千万要保密,不然.....」 「不然?」 「不然很多人会跟我要聂暘的电话号码。」讲了个老梗,她无奈地拍拍她肩。「聂暘跟我同社团,偶尔会约来吃饭,今天只是凑巧。」不着痕跡地带开许羽彤注意力。「老师呢?你爸爸呢?我上次看到你们剧团新出的剧,超级喜欢的!『暉色春晓』好棒!你赶快带我去吧。」 许羽彤只好赶快带路。今天他们约在剧团平日练习的会堂外,而许思捷正在里面加紧排练即将到来的公演。那日联络许羽彤除了不放心女儿,决定要软下身段跟女儿再谈谈,约在剧团排练时会面,另一番用意是希望她能亲眼目睹剧团无法言喻的美好,再详加考虑。 进门剧团排演到一半,三人被请在客席上等待了快一小时,充当观眾欣赏这场不收费的演出,这期间许羽彤因为紧张略为烦躁,杨安乔则是从小耳濡目染,心怀嚮往,看得陶醉不已;聂暘放空般不感兴趣,却没抱怨过一句。 结束后许思捷从后台走出来,见着许羽彤话都还没说一句,先叹了口气。 许思捷如萤幕上所见,仪表堂堂,漾着一股书卷人的气息,姿态温文儒雅,一丝威严从眼角的鱼尾纹洩漏出来。他没有责怪女儿只心疼地说她瘦了不少,许羽彤眼眶立刻泛泪,收拾了下情绪才介绍身旁的两人。杨安乔本想两人的家务事,他们是不是该回避一下,许思捷却不介意,请三人到后台聊聊。 这一聊聊泰半都是许家父女的贴心话,先是间话家常,许思捷接着问他们观剧后有没有甚么心得?许羽彤深知父亲心意,没有弄坏父亲兴致,侃侃而谈几句后说道: 「杨学姐也看得很开心,她之前跟我说爸爸你是她的偶像,从小就看你的舞台剧长大的爸你问我的意见,不如问杨学姐,可能还比我了解。」 这话锋不知不觉地转到正打量后台摆设的杨安乔身上,听见自己在别人嘴里被提起,她转身对许家父女礼貌性点了个头。 「女同学姓杨吧,羽彤说你很喜欢之前的『暉色春晓』。」女儿的推波助澜下,许思捷才跟杨安乔对上有意义的一句话。 与从小到大非常喜爱的剧团负责人对上面,杨安乔已从原先的激动慢慢恢復平静,但还是有些微紧张。她维持进退得宜的态度,想了一下才说:「恩,『暉色春晓』刚上演的时候我就和朋友去看过了,我很喜欢许老师特别传递台湾农家乡村的议题,无论是动作或台词,跟我老家的感觉非常相近。里面的老阿嬤,让我想起我过世的奶奶。」说完浮出温婉微笑,手指紧握着背包背带。 在旁的聂暘瞥了眼她,左手状似无意地摩娑了下她头发就收回,这略带亲暱的动作安抚了杨安乔的心,也落入许羽彤的眼里。感受到她的视线,聂暘与她交换了个眼神,淡漠瞳里有着几不可察的暖意,很快地隐然而去。 许羽彤忆起校内她曾听过的耳语。斯文有礼,饱读诗书,极受欢迎的音乐系高材生,对聂暘的评价甚高。可在她看来,聂暘却是个不折不扣,心思藏得极深的腹黑鬼,唯独杨安乔让他有了一点明显的情绪。许羽彤对聂暘并不太上心,相反的她对杨安乔还花了更多时间探究,现在这情景对她的意义便是:聂暘对杨安乔有着影响力。 「是真的吗?和你老家很像?你的这番话让我非常开心。」许思捷总算露了点笑意。「剧团里从小出身乡下农家的人不多,我们为了这个剧也是下乡探访农家许多次,希望能传达出古早时代农家朴实而刻苦的精神,毕竟现在这年代太少了......」 杨安乔对许思捷製作的舞台剧的了解,不能说精闢入理,但绝对称得上用心去感受,身为一个剧团的灵魂人物,许思捷是非常欣慰有杨安乔这样的后起之秀存在,兴之所至便多攀谈了几句,之后才请杨安乔和聂暘稍微回避,想再确认女儿的心意。 许羽彤尾随父亲到后台一隅。没妥协,还是倔得不肯回家,不进剧团,两父女放下成见敞开心怀谈了好半晌,仍没个结果。杨安乔在旁心想,许学妹果然是个懂世事的,有外人在,许多负气的伤人的话,总会斟酌再斟酌。起码不至于再想拿扫把打人吧。 「爸,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看你辛苦又操劳一个剧团,最后得来甚么?一个虚有其表的名声,还是憔悴不堪的身体?做女歌手有甚么不好,你底下有多少女孩都转去演艺圈当女明星了,为什么你这么固执?」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无法以身作则,当你的好榜样。但演艺圈的花花世界,会遇到甚么事......」许思捷疲态尽现,道尽做父母的担忧。「不来剧团也没关係,但是当歌手要花多少代价才能有一番成就,你受得住吗?」 「你就让我试一次,一次就好。如果我一直没办法有好成绩,我会放弃的。我知道你想要一个接手剧团的人,这么多有天分的女孩,不一定非我不可。」她指了指立在不远处的杨安乔,那地方听不太清他们的谈话。「杨学姐非常喜欢你的剧团,曾经说有机会一定会进来,有这么多人前仆后继想要你的指导,你就让我去做我想做的。」她恳求地快要哭出来了,铁了心讲出思量许久的说词。 许思捷面容颓丧,抚额低喃:「那都不是你啊.....羽彤......」 收徒当收贤,不一定非得子女继承衣钵,可是羽彤是有天份的......他一直寄望甚深的,再差一步就.... 十分鐘后他们结束谈话,虽然脸色不豫,也不像有过强烈争执,至少杨安乔虽没听清他们互诉甚么衷情,但也没大呼天抢地的大动静。很和平的父女沟通。 许羽彤正想跟父亲告辞,许思捷却突然对杨安乔道: 「杨同学,羽彤说你在学校挺照顾我女儿,非常谢谢你。」 杨安乔回了个礼。「不,是令嬡太抬举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杨同学也不用太客气,我有个想法跟你提一下。」心中五味杂陈,许思捷却没露点端倪,和煦慈爱地望着她说:「剧团最近要招收几个新演员,在一个月后,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来报名试试。我知道你要上课,如果进徵选的话,可以跟你学校的课程互相协调,不致让你耽误学业。你.....考虑看看。」 杨安乔眼睛瞪大了,心想今晚甚么都没做,何德何能得此厚礼?映入眼帘的是许羽彤满怀鼓励的笑容。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许家父女间诡异的气氛,让她迟疑了。 一直保持旁观的聂暘,从背后轻拍了她肩,那隻手就搁在她肩头没放下了。 杨安乔冷静了会儿,说:「谢谢许老师抬爱,我过几天会上官网看相关讯息,如果衡量过后我力有所及,一定来报名。我们就先走了。」话完没等许羽彤,就先拉着聂暘走了。 现下这番情景,于情于理是该问许羽彤要不要一同回公寓,可是她脑袋乱纷纷,太过衝击了想先独自沉淀一番,下意识地只拉聂暘要走。聂暘任她摆佈,经过许思捷身旁时示意地点了点头,许思捷这才正视了眼前的男孩,流露讶色。 这男孩.....姓聂.....聂家的?那姓杨的学姊跟他是甚么关係? 出了会堂杨安乔闷着头往前走,聂暘间适尾随于后,沉默流转许久,杨安乔才开口: 「聂暘,如果我说有点被卖掉的感觉,会不会太多心?」 聂暘闷笑。「我也这么觉得。」 听到他也赞同,她顿下脚步回头奔向他,露出“你懂我”的愤慨神情。「是吧是吧,学妹打的甚么主意,是希望推个人当替死鬼,所以才故意引荐我给她爸的。自己不想要的缺,找个可能会让父亲满意的人顶上,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不过,对她来说是烫手山竽,对你可能是大好机会。你可以考虑一下。」这眼神怎么越来越让人想捏捏她的脸,叫她汪汪两声? 「学妹也太看得起我了,许老师要的不只是个继承意志的徒弟,最主要的是要女儿回来啊。但既然承了这番情面,就是个机会。我要回去慎重考虑!」一隻手置于胸前握拳,做出一副豪情万丈,雄心壮志的模样,再諂媚地卖萌一番:「聂暘,谢谢你啊,你是这世界上最了解我的朋友了。」 朋友?聂暘挑了眉,沉沉地盯着她,像要把她身上烧出个洞儿,杨安乔被看得不自在了,眼神开始飘移心虚起来,至于这其中的缘由,她还没时间探究。 盯够后聂暘悠哉地迈起步伐,说:「学姐,过两天要上山了,你准备好没?」他说的是社团筹谋许久的登山之旅,难度不高,上山地形平坦,但要在山上过一夜,装备要齐全。 「准备好了,不过体力不知道应付得了吗?」她垂头丧气,最近很缺锻鍊啊。「可不可以告假啊......」 聂暘回应是冷冷一哼。 那层纱1 今天是登山社第一次正式背起重装备上山了,集合完后大家从登山口一路上爬,路边风光秀丽无边,壮阔景色。今天上路的计有十人,对此条路线相当熟识的大四陈学长一路带着学弟妹介绍花草和高山上才有的珍奇异兽。 「这是高山杜鹃,台湾特有的品种,平地看不到的。还有,现在停在树梢上的,是这里特有的金翼白眉,名字的由来是因为长相犹如国剧中丑角,很喜欢吃东西,如果有兴趣,我这边刚好有食物可以逗逗牠.......」 几隻色彩斑斕的鸟儿昂首阔步地踩在枝枒上,陈学长从背包内翻出一些饵食,朝牠们挥一挥,牠们马上就有反应,此起彼落地飞过来。从没见过这景象的学弟妹们纷纷惊呼,女孩子拼命喊好可爱,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 原本一路上山的疲惫都洗涤一空似的,玩闹开来了。几个司空见惯的学长姐在旁含笑看着,没有参与。杨安乔则捡了个石头坐下,心旷神怡的好心情外,喃喃念了句: 「就是鸟儿界的吃货啊......」每次上山一遍她就感慨一遍。 身旁有另一个人影靠过来,悠悠间间地拿出包包里的巧克力,说: 「还挺像某人.....」 这种意有所指的话极为耳熟,她瞇眼一看,聂暘那双价值不斐的登山鞋就落入眼中。 「慵懒又慢吞吞,看到吃的就跑过来,一些食物就能诱惑牠们,就是金翼白眉的特性。」收回远眺鸟儿的视线,眸里仍是深邃里漾着淡漠,再渗出点笑意。望向杨安乔晃了晃手中的巧克力。「学姐,你说是不是?还有,要不要吃一点?」 正想着要不要问清楚他上一句是指谁,就被他的巧克力收买了。不客气接过来,她呵呵笑了两声。「牠们这是活得简单,可以自由自在地飞,自由自在地吃,在路边随便散个步也有人递食物上来,天大的福气啊。」反正不管说谁,不要对号入座就得了。「不过聂暘,你刚好买到我喜欢的牌子耶,是上次我跟你提过好吃,所以你记得了吗?」 「昨天备粮的时候刚好看见,就顺手放进购物篮。」 他在她身旁坐下,姿态率性。刚好石头还够大,两人手肘碰手肘,不显侷促,反正吃饭的时候偶尔餐厅没位子需要挤一挤,两个人并肩而坐的情况不少,杨安乔也习惯了。 聂暘今天的打扮比平常更为休间点,下身是简单的黑裤,上衣是立领浅蓝色polo衫,polo衫两颗扣子没有扣上,微微的汗水流淌在脖子与胸前。透过阳光将他唇畔那抹似笑非笑,以及胸前稍微裸露的小麦色肌肉,照出夺目光辉,炫花了杨安乔的眼。 她突然觉得自己脸红起来,撇离视线躲开那春色无边,心中直唸阿弥陀佛,祸水啊祸水...... 聂暘将她细微的表情看在眼底,不动声色地说道: 「等一下学姐跟我一起走吧,食物被你吃完了,你的零食要分给我。」 杨安乔眼睛瞬间瞪大。「才拿了你一包,你也太小气。骗人的吧?」 「真心不骗。」他模仿她的用词,态度诚恳。 「我不相信,让我看看你的包里是不是真没了?」 不由分说靠近他想拉开背包拉鍊,聂暘噙着笑任由她不自觉将两人距离拉得毫无间隙,一副随她处置般,连点抗拒都没有。外人看来就是大行轻薄之事啊。 本来只是想像逗鸟一般逗逗她,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 翻完包包,她忧心忡忡地皱起眉。「聂暘啊,你真的没食物了,要是这路上肚子饿该怎么办?离住宿山庄还有好一段路啊。你是忘了带还是一路上分送光了?」好端端的干嘛当散财童子呢? 聂暘站起身,整理一下被她弄乱的衣物,说:「只带一个巧克力,都给你了。学姐,看起来要出发了,这路上我肚子饿就麻烦你支援了。」话完就不疾不徐,先行上前。 杨安乔嗅出阴谋的味道,盯着他的背影瞪了好一会儿,聂暘转头对她扬了扬眉,她鼓起腮帮子认命地跟了上去。 于是两人并肩走着,偶尔讨论风景明媚鸟语花香,以及......应付聂暘身旁不时凑合着不请自来的女孩。虽然聂暘神色淡淡,没有拒人于外,但也明摆着疏离。至少杨安乔觉得和刚刚调笑她的态度是差很多。 「聂暘,我今天有带一些好吃的,你要不要吃?」 又一个搭上来的学妹,杨安乔瞄了瞄,是上次有难言之隐的杜学妹。这学妹弱质纤纤,不像这么热衷爬山的人,想必一定是跟她一样被蒙骗进门,不然就是.....她想起社内流传许久的八卦......又将杜学妹满脸爱慕看得分明。 ──就是她是来追男人的。 杨安乔放慢脚步,拉开和他们的距离,想着坏人好事会遭雷劈啊。 「谢谢,我还不饿。」聂暘还是微笑,眸光没落在杜学妹身上,反而往后看了一眼。 杨安乔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故意望向远方。 「这样啊.....」杜学妹被打击了一下,神色暗淡,又强振精神。「还是有甚么需要的我都有,湿纸巾和矿泉水,我都带了.....」 「这些我也有,你不用费心。」 清清冷冷的拒绝,将杜学妹最后一丝笑容也击垮。她姣好的面容随着愁思带着楚楚可怜的韵味,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甚么,片刻后下定决心说了: 「其实我是想问你,等吃完饭之后,听说有个登顶台夜景很好,我想去看看,你愿不愿意陪我去.....」 原本缓慢行走的脚步停下了,聂暘终于回头正视了身旁含羞带怯的女孩,口吻不冷不热地道:「晚上学长约我一起喝酒,可能不太方便,如果想去登顶台你可以去找相熟的同学,记得小心点。」话完轻轻咳了两声,往后幽幽地瞥了眼,说着:「我先走一步,免得学长等我。该上来的就走快点,不然走到迷路的话还要去救人。」 然后便加快步伐,欲甩开还想攀谈的杜学妹,杨安乔暗叹是否有听见少女心碎地的声音?又腹诽刚刚那话是该对学姐讲的吗?结果脚步还是有自我意识地跟了上去。经过杜学妹身边时,那哀怨的眸光隐约在她身上掠过,她只能视若无睹。 等拐个弯追上聂暘,确定没人在附近,她才松了口气,却听聂暘兴味勃勃地道: 「是了,有个登顶台。我记得要走半公里,晚上景色不错......」那像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算计模样,让杨安乔又警铃声大作。「吃完饭后七点,我们在山庄后门会合,不见不散。」 没来得及抗议,又被他一句:「还是看日出,也不错。」给堵得吞回去。 呵呵,比起睏得想跟周公聊天还硬爬起来看日出,夜景应该比较美丽...... 「夜景,看夜景。」她拍板定案,无视他明显至极,非常欠揍的得逞笑容。 那层纱2 于是那夜大家用完餐做鸟兽散,想喝酒谈天的拿着酒瓶吆喝着,想要上登顶台的也结伴而去,还有准备好私下风花雪月的,早已开溜不见人。 杨安乔找了个藉口,跟同寝的学姐交代一声,预备去赴会。边走边想,两个孤男寡女的在月黑风高之夜,隐人耳目相会能有甚么名堂?明日若有人言之凿凿说她和聂暘有私情,她也哑口难辩,思量起来,便觉得此举需再多加考虑一番。 这样胡思乱想,突然忆起刚认识一个月,两人餐叙的情形。那日两人挑了喜欢的义大麵餐馆一同用餐,谈话过程还算愉快,不知怎么间扯淡,就扯到身家背景了,聂暘有多问几句。 「学姐的老家在乡下?」 「恩,乡下地方。」心满意足地吃着餐后甜点,她点点头。「有田有农舍,早上起床骑脚踏车去上学,会在马路上踩到牛屎,在路旁看到新栽的水稻。没有甚么大型书店或娱乐,最大的乐趣应该是.....」她想了一下。「没有。」 「没有?」他颇感意外地反问。在路上踩得到牛屎挺有趣的啊。 「真的,每天骑脚踏车虽然很悠间,但路上有牛车啊,上学路多窄我都怕撞到牠,牛主人一定会唆使牠回头跟我拼命的,说到那牛屎大得跟一座小土坡一样,我还得绕路骑免得惹一身腥。何况,想要看看电影还是买书都要跑城市,累死我。」到底为什么要讨论每天陪她一同上学的牛? 难道是聂暘这个城市小孩对乡下地方好奇了?她可不认为。这阵子这样交流沟通下来,这小子看似淡然实则一肚子计量,对许多事看得很通透,也非常满意自己生长的环境及家世。虽然聂暘只给了片面资讯,她也能猜出他家底不错,至少不为生活所忧虑。 「聂暘啊,你说你在系里主修钢琴,可是迎新餐会那天我看你揹的是萨克斯风耶。你该不会连这个都会吹吧?」餐叙这么多次,她总算记得提出多日来的疑问了。 聂暘点点头。「钢琴、小提琴是主修,萨克斯风是兴趣。」 也太厉害!她忍不住追问:「那你还会甚么运动?」 「国中打了一阵子棒球,篮球只是摸摸,会桌球和游泳,但是最喜欢爬山。」 杨安乔深吸一口气,审视他的眼光变尊敬了。「你背包里老是放着马奎斯还是叶慈之类的,是读来娱乐的吗?」财能生才,从小就被付予厚望吧。 他微笑加深。「家父是中文系教授,从小耳濡目染,偶尔烦心就看一下书而已。」他顿了一下。「这没甚么,学姐你也应该读过,至少莎士比亚应该比我熟。」 杨安乔嘴角抽一下,呵呵笑了声。这可不一定...... 沉浸在聂暘是个文化人自己是个野蛮人的衝击中,神智放空的杨安乔隻手撑着下巴,另一隻搁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聂暘这时状似无意地握住她的手背,惊得她脑袋轰然一响,思绪立马归位。 在她瞠目结舌的瞪视下,聂暘依旧漫不经心地笑言: 「再敲下去,我都要帮你合奏了。」隔着个桌子他起身靠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太大声了,隔壁的都在看你了。」仍是隐含笑意的语调到最后像在调情,酥麻得让杨安乔耳朵都痒了起来。 哑口无言哑口无言啊,素来辩才无碍的杨安乔此刻像吃了黄莲,张嘴吐不出个子,吭也吭不出个气,任凭聂暘牵了她手好半晌。 像这样曖昧的情境,聂暘做来是极其自然,毫不犹豫,所以她实在不能对两人看似坦荡的友情找藉口澄清,那么说回头,她还能怎么办?直接开口问聂暘? 杨安乔并不是个不了解世情的傻大姐,相反的,遇到认真计较的事,她敏锐的直觉与脑袋特别活跃,嘴里也特别犀利。她考虑过说开或是冷淡这两个选项,但都被自己一一驳斥,寧可维持蒙一层纱的状态而不爽快点破,就是她想过自己可能也有鬼。 然而处理这种事她向来不拿手,脑袋纠结半天也没有结论,最后选择继续这样吧。难不成她现在跑去问聂暘两人算甚么关係,聂暘真能老实坦白?想起他心机重重的笑,觉得这念头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小心不被发现,她来到约定的大门旁,聂暘已经在那边等候了。等她一靠近,哈哈手先取暖,聂暘不知从哪变出一件羽绒大衣帮她裹上。 「穿太薄了,要是感冒大家都麻烦了。」 她里外穿了四件啊......杨安乔没有反抗,任由他帮她整理衣物,一时间难得没有吭声。 她的安静反而让聂暘不习惯了,噙笑低头望入她眼里说道: 「怎么不讲话?在害羞?」 她只瞋了他一眼,「冷到不想讲话。」是实话也是谎话,现在脑袋是当机的状态。 在月色下,聂暘此刻的笑诱惑又迷人,「那我们走吧。」迈开脚步走了两步,等到她慢悠悠跟上,才并肩而行。一路上杨安乔是被高山上入夜冷簌簌的气温,冻得嘴巴都快麻了,也就难得没再找话题间聊,聂暘也不介意这般沉默般,愜意又悠间地散步。 结果才刚走到登顶台附近,果然挤满了黑压压要看夜景的人群,甚么月下幽会的气氛都没了。杨安乔还准备去打招呼,就被聂暘拖住了手。 她瞇起眼看着他,聂暘回:「不是这个,再往前三百公尺还有一个。」 甚么?还有三百公尺?走得到能回得来吗?入夜的山路比白日难走好几倍啊。 聂暘从她眼底看出了抗拒,说道:「不用担心,再走一下而已,回来真不行的话我会负责。」 她对他的保证不敢期望,扭头想转身逃跑,聂暘手劲稍微使力,她就欲哭无泪地被拉上更高的山顶。的确,再走个十分鐘就到了另一个登顶台,这里较为隐密,只有小猫两三隻,台上还打了一盏夜灯,照亮来时的路。 等到达目的地,她喘了一口大气,坐在小石阶上歇歇,聂暘拿出夜间望远镜先看了看远方,才回到她身边。 「今天天气不好,雾色繚绕,没几颗星星。」 她用眼神继续瞪他,意思是既然这样我们来这里干吗?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剷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他念完一首赫赫有名的菩萨蛮,轻笑。「现在这情境蛮像的。」 像你个大头!她当作听不懂,说:「没星星那我们回去吧。」 「也好,但是都来了,就感受一下登顶的感觉,即便雾气深重,还是看得到云层里折射出的光芒。」他往前一步对她招招手。 其实这景像她也看了不少次,但想着敷衍他一下便能回去了。起身远眺山头半晌,被大自然壮阔的风光影响,心情也沉静不少,一双手却不知不觉地从背后环住她的腰。 杨安乔先是僵了再傻了,聂暘若无事地开口:「这景色还不错吧。」 甚么景色重要吗?等了半天聂暘还是搂得很理所当然,没打算放开,她冷道: 「敢调戏学姐!我就知道你约我来不安好心眼,你现在是在干甚么?」 聂暘唇角虽带笑,口吻却低沉下来,在她耳畔说道:「那你呢?跟个男人夜半深更到荒郊野外,你又在干甚么?」 在干甚么?问得好。能干的事可多了,例如一脚把他踹下山来个毁尸灭跡,就是一件非常合时宜的事。不过她忍住了此番说词,深知此刻这情况无可逃避,略微不甘愿地抿起唇说:「好吧,那你想怎么样?」 你想怎么样?这问题真是聂暘最近听过最有哲学性的。他刚想回答,杨安乔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在静謐的山区特别响亮。其实山区手机收讯是不好的,但是几个带头的学长姐都会做足准备,基本上天气状况不太差,就一定接收得到。没再理聂暘她赶紧接起来。 「安乔吗?」是大四的莫学姐,听起来有点着急。「你现在在哪,有件事要跟你说。大一的杜学妹不见了,找了半小时,现在陈学长动员熟山路的男同学都去找了,你要不要回来了解一下情况?」 不见了?一个大姑娘好好的在登山山庄搞失踪,是要上演金田一吗? 杨安乔听完这话人就快晕了,山区里一个女孩能消失到不见踪影,是太简单的事,所以为求安全大家夜晚出门都结伴同行,没想到杜学妹形单影枝竟然也搞失踪,要是真找不到,就不只是演金田一少年事件簿了,而是活生生的山难。 她脸色非常难看地跟聂暘讲了这事,花前月下先搁着,两个人赶紧回山庄。 「别急,一定找得到的。」聂暘的手顺势牵住她。 现下这情况杨安乔也没心思再多理他,任由他牵着脚步才挪了几下,暗路旁的草丛突然传出声响,吓得她马上回头抱住聂暘。 妈啊!她出门一定没有看黄历,今晚一定写诸事不宜! 「恩.....看起来杜同学除了搞失踪,也有点建树的。」聂暘对她投怀送抱笑得可乐。他观察了眼附近情况,说:「可能是风吹的,不管是甚么,我们还是先走为好。」 非常同意他的建议,脚底抹油正想快溜,草丛又稍微动了一下,在杨安乔惊愕的视线中,杜学妹神色紧张地走了出来。 「学妹,你怎么会在那......?」跟踪吗? 诸多的猜测闪过心头,但按照学妹没有被胁持没有迷路还能躲在草丛的情形判断,这全是她本人有意识的行为。 说正经的,杨安乔嘴巴虽能言善道,但向来秉持言语是最能伤人的利器,收敛得很,如非必要,别人的错处她是看在眼里嘀咕在心里,大半不会一针见血伤得人鲜血直流。然而此刻她的确忍了很久,才把愤慨到不行的情绪收回嘴里,只馀比现下刮过的寒风更冷冽的语气,沉声说:「我去打电话给学长姐......」 她踱步到另一角拨电话,静謐的空间回盪她报平安的声音,自然所讲的内容旁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杜学妹不安地绞着双手。结束后杨安乔回到聂暘身边说道: 「学长姐说人找到就好,我们把人带回去吧,还好没出事.....」 聂暘点点头,刚想牵起她的手,杨安乔眼里只盯着杜学妹,人就往她那处走去了。聂暘的手悻悻然地收回,对杜学妹初次涌起不悦。 杨安乔对杜学妹示意了下领头先走,杜学妹乖顺跟上,一路上两人并肩静默无语,冷风刺骨,嘴里哈出的气成雾。 「学姐,对不起.....」杜学妹犹豫了半晌,开口道歉。 杨安乔没回应,眼里只望着路况,气到连害怕都忘了。 「学姐,我不晓得学长姐会出来找我,刚刚在登顶台看到聂暘和你经过,我就跟上来了。现在我没事了,不用这么劳师动眾,我只是心情不好出来散散步。」话到最后儼然就是想淡化自己惊扰大家的罪状,企图小事化无。 杨安乔深吸一口气,没缓过去,又听她说:「其实大家不用太担心,我自有分寸,怎么可能凭白无故消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点......?」 这股气就火辣辣地衝到舌尖,随着瞇起的眼脱口而出:「我现在如果把你推落山坡,有几个人来得及救你?夜里的山上能出多少事?你难道不知道白天都能搞丢人,再也找不到尸首?学长姐去找你是基于道义,他们心甘情愿,可你为了脱罪企图狡辩,不存丝毫感激,真是让我开了眼界。没心没肺也不过如此!」 这番话说得极重,杜学妹脸色乍青还紫,欲张嘴却无法反驳。 杨安乔续道:「明天我就跟学长姐说,要再评估你入社的资格。这样子在山上乱跑,会害死大家的。你要动员多少人力去找你?」 杜学妹被这一说才反应过来,下意识道:「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想陪着聂暘?想谈情说爱也不要拖人下水,给你个机会,他人在那儿你去表白吧,看今天的行为能不能感动他!」她完全没避讳这些话有多伤人心,在人命面前,这些都微不足道。 杜学妹回首瞄了眼聂暘浮起羞惭的神色,而聂暘迈着自己的步伐,听到这话微蹙了眉。 「学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这种指责我的话......你有甚么资格??我喜欢聂暘又怎么了.....?你甚么都不懂.....?」她的勇气终是在刚刚用完了,不敢真的顺着杨安乔的话有下一步行动,只能低语泣诉。 杨安乔懒得理她,任凭她怎么啜泣怎么作足姿态,她都当耳边风。回到山庄把人交出去,略感疲累地想回房休息。护送她们平安回去后,为躲开间言间语先闪到角落的聂暘,却守在回房的路上,摆明等她。 杨安乔忍了一肚子闷气,横眉竖目地揪着他衣领:「如果你真要找女朋友,千万不要看上杜学妹,指不定哪天把你害到尸骨无存连渣都不剩都不知道为什么。那脑袋是纸糊的,没甚么作用的!」 聂暘没吭声,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等到她气息较为平稳找回点理智,才倾身向前,逼得她陷入他与墙壁间,进退无路。 他倏地吻上她嘴儿。一下,便退开。 「学姐,你刚刚不是问我想干甚么?我想干的就是这档事。」 眸光灼灼,语气调笑,他的气息从没像此刻这么有存在感,垄罩着她头晕。 一吻,定情。 聂暘总算是完成今天的目的,将那层纱捅破。 三十岁的杨安乔常常回想着这幕,便把对戏的男主角的脸自动换上聂暘的,起码可以入戏点。那曾经如影随形的思念,和他们的初吻,随着霜雾重重的山峰,烙印在她心坎上最深层的地方。然而那刻她的回应却不那么诗情画意 等聂暘把楞到天边去的杨安乔送回房,被杜学妹突发的风波影响,脑袋抽风的她缓不下乱纷纷的心思,竟然自我打气喊了一句: 「敢吃我豆腐,你给我说清楚!」说完在手机简讯上飞快地打了几个字送出去。 那些字是:“聂暘,我下山后有事,这几天先不跟你出去吃饭了。” --------------------------------------------------------------------------- 呃,我中间原本还想描写得细一点两人在一起前的进展,不过大学生其实也没甚么波澜壮阔的事,他们的感情就是吃饭吃出来的xd,所以删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文,反正也是听杨安乔说白烂话而已。主要还是在一起之后,两人的牵绊,以及磨合。希望篇幅不要太长,精简就好(汗)。 名分1 自从传了那个讯息,她和聂暘私底下真的没了来往,刚好这段时间让杨安乔有个冷静沉淀的空间。她上许思捷剧团的官网研究了下报名程序,写完书面报名表送出去,便点开另一个网页看网友讨论许思捷究竟是偏好甚么样的演员,和自己素日观看许思捷的剧的心得汇整起来,统合了几个大方向。 一是许思捷不喜欢太浮夸的表演方式,因此她开始从脸部表情和细微动作下功夫,对着镜子训练喜怒哀乐,及手脚的小动作。握拳和半握拳传达出的情感;眼眶含泪与掉一颗泪给人的感觉。一般舞台剧的五官情绪是不会描写如此细微,也是她觉得有趣就多揣摩了下。 再来针对声音开始作训练,这就直接影响到舞台剧最重要的一环。她花了更多心思,一个月内将许思捷每齣戏都看过,每个台词都念过,抑扬顿挫模仿得全部到位。有时汪郁琦在旁看她表演给意见时,会说:「乔乔啊,你是念得不错,但是不是太过于模仿了?」这才让她试图用自己的想法去演绎。 可困扰就来了,汪郁琦虽然能提点几句,但总说不到她心坎上,觉得还是差了点,汪郁琦建议可以问问许羽彤,杨安乔却摇摇头说: 「要是许学妹指导我,蒙说我这学姊漏气,最主要的,她那一派都是传承她爸爸的。我要是都学了许老师看了没新意,也等于是复製一个许学妹,那我这个人就随时能被取代,许老师可不会用我。」 「那可不一定,许老师就是想要女儿回来继承,说不定因此把你当女儿疼呢。」汪郁琦开玩笑随口撂下一句。 杨安乔并不放在心上,想再多点人给她意见时,眼睛就不自觉地瞄着手机,看是不是有熟悉的号码出现。毕竟他对舞台剧的了解并不比自己少。 关于聂暘,杨安乔也用半个多月的时间慢慢釐清了。刚开始她对聂暘的确是不存甚么遐思的,她知道他随口捻来一首诗,素手弹来一手曲,书卷味十足的读书人却是个满怀心机的大腹黑,可这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聂暘是真心喜欢她。即便两人常常只是吃饭,他也会偶尔调戏她一下,但对别的女孩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不像对着她那样放肆。有时还陪着她四处间晃,鼓励她去报名剧团,早晨还特别打电话给她,问她有没有赖床。 可回头来想,和聂暘的往来是属于秘而不宣,一切都神神秘秘,她对聂暘的了解究竟有多少,她自己也拿不准。杨安乔自认为自己晶莹剔透,坦荡得很,对比聂暘肚里藏着百转千回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另一个要点,他实在太张扬了,现下一个杜学妹,说不定往后再来八个十个,她能应付得完吗? 针对这个问题,杨安乔夜半人静问了自己好久,久到辗转反覆不得安眠,索性气到想起床删除聂暘的手机号码,但当然没有下手。 这个人生中第一个感情上的烦恼,随着剧团徵选的日期一同逼进,终于有了下文。 学校期末考週,社团活动暂停,杨安乔焚膏继晷考完最后一科,正计画要不要主动打个电话问他有没有考好,却在学校中庭看见聂暘挺出一张帅气十足的脸,旁边伴着登山社的莫学姐,男才女貌谈笑风生。考完试的好心情顿时沉到深海不见底,脸色如丧考妣。 像游魂一样回到公寓,任凭看她脸色不对的汪郁琦怎么追问,她都没办法回话,闷声不响栽在枕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 她了解自己这是吃醋了。 一旦开了个头,自己的心就被聂暘的吻给戳出一个扎实的大洞,原本萌动的爱恋如野火燎原般熊熊烧了起来。她对聂暘有了期盼,对他身边女孩的位子有了独佔欲。 可现下能怎么办?聂暘还在等她的答案?还是直接放弃了? 这样忐忑半天,发楞半晌。 那厢杨安乔正为自己迟钝的反应悔恨交加,聂暘正坐在自己书房,一隻手把玩着手机。 瞄了半天若有所思些甚么,最后笑一笑先搁在一旁,随手拿起几本书打算翻阅,房门叩叩地作响,还没来得及应声聂晟就走了进来。 这样无礼的事,聂暘早就习惯了,一般来说家里只有聂晟较为目中无人,认为小事不需在意,聂暘也极少跟他抗议,不希望人打扰时落锁就是,聂晟也不至于跟他置气。 「爸叫我拿大学的简章给你看。」聂晟递来一大叠英文简章,逕自拉了个椅子坐在他对面。「看你想大二还是大三出去,都可以,家里可以搞定。」笑得玩世不恭的模样。 聂暘波澜不兴收进抽屉,没有他热切。「你说的也太嚣张,还是要考试的。这世上不是砸钱就可以解决一切。」 聂晟冷笑了声。「还是有很多事可以解决的。」不知想到甚么,神情倏然沉鬱了起来。 聂暘瞄了眼,心知这个哥哥不太对劲,无论聂晟多么少年老成,天纵英才,此刻还是个虚长他五岁的二十几岁青年,情绪彰显于外,不懂收敛。这点从小懂得看人脸色的聂暘就敏锐而沉稳,当然也嗅得出聂晟心情不好的原因。 「你最近跟新女友,状况好吗?」 他指的是前阵子聂晟每日都满面春风,询问他之后才晓得玩世不恭的聂大少又觅到新的红粉知己,而且显然挺上心的,不然不会主动絮絮叨叨讲了他女友的诸事细项,满脸的愉悦。 聂晟闻言表情果然松动了下,惯有的讥讽之意掛在眼角。「别提了,爷爷嫌她出身不好,叫我玩腻了跟她分手.....」 聂暘毫不意外地吁了声。「单亲还是低收入户,爷爷果然入不了眼。」但用到“玩腻”这个词,也的确有爷爷的风格。「你很喜欢她不是吗?跟爷爷争取,也许他会接受。」 聂晟简直要嗤笑出声,「爷爷那个老顽固,是我跟他争取就能开开心心接纳温暖的人吗?我跟他吵过两回,说我的感情事不用他管,结果他说甚么:聂晟,你以后要做大事,爷爷的基业要交给你,不要跟我犯傻。」冷笑越炽,眼底露出一点愁。「成天拿着他的丰功伟业压我,是料准我没有筹码跟他反抗,就不要我拿了实权之后回头扳倒他!」 聂暘正色而严谨。「聂晟,你说这话就真的是在犯傻,我当我听了个玩笑。」 聂晟反倒有恃无恐。「聂暘,我不怕跟你说实话,我想要聂家的產业,自然知道要有所牺牲。既然爷爷不喜欢温暖,那我跟她分手也没甚么,不过这笔帐我会记在心上,现在叫我牺牲了甚么他也应该给我那么多,一分都不能漏。」讨爷爷欢心这件事他做得一向完美,所以第三代五个子孙中,课业和商业手腕出类拔萃的聂晟就这么脱颖而出,成了心照不宣的继承人。而他也有相对的慾望。 聂暘没有再多搭话了,关于聂晟和聂家的產业,他和聂云都不淌这个浑水,置身事外。聂晟此刻深埋于心的愤恨,他也认为是自作自受,旁人无法干涉。这个疏忽与对聂晟的漠视,让聂暘之后有一段日子活在深深的悔恨中。 「好了,别提这个了,」聂晟想转换话题,「我记得你上次跟我提过有个长得不错的学姐,说嘴巴挺逗,个性蛮有趣。怎么,还没追上手?」 兄弟间,互相探问感情事是随口捻来的话题,也之所以聂暘曾经透露杨安乔的存在。资讯非常少,只是能让聂暘主动提出来搁在嘴里的,通常在他心里有一定分量。 提到杨安乔,聂暘眼光放柔不少。「不晓得,上次想再进一步之后就不理人了,可能回头臭骂我一顿删电话号码了。」这话大半是玩笑,他只是猜测,却不知自己差不多猜中了八九成,只是电话号码还活着而已。 聂暘嘴里虽这么说,表情却从容没有一丝紧张,聂晟不客气地打量他一眼,笑了出声。 「看起来不像啊。聂暘你少来了,你不打没把握的仗,那学姐是手到擒来了吧?」缓了下又道:「哇,那叶家三小姐没指望了,听说这阵子要回台湾看看叶伯父叶伯母,可能又会藉故上门了。我就不懂了,那叶小姐知书达礼,温柔婉约,多少男人眼巴巴盼着。对你痴心未改这么多年,你始终瞧不上她。」 聂暘淡然。「感情这回事,没有道理的。」他看向哥哥,意在言外。「你应该懂。」 几个字就让聂晟大张旗鼓的探听收了回去,随口再间聊几句就离开了。聂暘这时才又拾起手机,眼色浮起深意,思考了会儿终于发出简讯。 “学姐,我期末考完了,你应该也考完了。如果没事,明天老地方见可好?” 三十秒后,简讯马上传到杨安乔的手机,正伤春悲秋完的杨安乔鼻涕还没擤,简讯铃声就大作了,捞过来瞄完心情马上从深海底被捞了起来,不得不盘腿坐在床上思考大计。 杨安乔并非是爱演小剧场的人,自然不会看到聂暘和莫学姐走在一起就认为聂暘改变心意了。相反的,聂暘肯主动,代表他对她还抱着期望,这个想法让她凉透的心又瞬间迸了火花。 她拿着手机远看近看,上看下看,就希望看出躲在手机萤幕另一边的聂暘有甚么想法,当然此举是徒劳无功,所以她忽悲忽喜地沉下肩头,将自己裹回被里,又放空了好一会儿。 杨安乔决定先搁在一旁,冷静冷静再说,现在脑袋正热无论回了聂暘甚么,她担心事后都会后悔,太多前例可循了。因此她收拾衣服洗了个澡,才回那封简讯。 “好。” 隔日杨安乔上完课,就和汪郁琦去学校大堂听演讲。今日来演讲的人是被教授们津津乐道的校友,从剧团出身到后来名扬国际的大导演,杨安乔另一个崇拜多年的偶像。从国中时开始接触剧团看了她的演出,再到电影女演员,执话筒后变身国际大导一路走来,杨安乔都看在眼里喝采在心里。 大堂里早就坐满争相目睹本人的学生们,她们赶紧找了个位子坐下,等着演讲开始。 「各位同学,大家安静。」做开场白的是主办此次演讲的校长,「今天很荣幸请到国际大导而且是我们学校出身的校友──李蕴庭导演来为我们做一场精彩的演讲,演讲的主题是戏剧的真实与人生,这个主题是李大导根据自身经验分享给大家的,希望同学可以学习起来,等一下踊跃分享发言。现在让我们欢迎李蕴庭导演。」 话一落,热烈的掌声响起,一名身着裤装,年过五十依然风姿绰约的女性走到讲台,正是这几年执导女性议题非常出名的李蕴庭。 见着她出来,大堂里顿时一阵沸腾,各个交头接耳,兴奋得要命。李蕴庭仪表端庄大方,保养得宜。因已经从事导演工作许久,早褪去当女演员的浮华风范,现在儼然就是个经明干练的女强人模样。这样的女人却是以探讨女性不平等或是阐述女性心中脆弱的议题,极为出色的导演,最近几部影片也跃上了国际舞台,名气越发响亮。 室内一片肃静,李蕴庭微笑之后环顾四周,先开口自我介绍,再感谢校长盛情邀约,便开始此次的演讲。演讲有时候是广泛不着边际,搔搔痒罢了。但是李蕴庭可以讲得深入人心。例如举例最近中东国家发生的叛乱,许多女性被挟持当人质,或是印度多年来男尊女卑的社会文化,让她们的女性镇日活在惶惶不安,随时处于被强暴的威胁。偶尔说到採访当事人心酸的遭遇时,她似是哽噎,一度停顿了会儿不能成言,让底下眾学子们听得无不感同身受。 这些走访各个国家的经歷成了滋养她电影题材的最佳肥料,也将这些经歷化为电影呈现于观眾眼前,用属于女导演温柔的特质,浅显易懂地分享给眾学子。 等她演讲一落幕,全部人报以热烈掌声,包括被影响很深的杨安乔与汪郁琦,两人眼里崇拜的光芒闪耀个不停。 「今天我们谢谢李导演精彩的演讲,如果还有甚么问题,欢迎大家举手发问。」戏剧系的王教授充当司仪,开口喊话。 几个比较勇于发言的学生纷纷举手,李蕴庭随意选了个女孩,她有条不紊地说了: 「李导演,我们前几天刚观看了『香火』这部电影,里面阐述的是华人女性在传统社会一旦出嫁便要遵守夫家规矩,听从婆家的教导。那时女主角傅吟笙已经有稳定的工作,算是有经济地位的,可是她逢年过节仍是准备祭祀,拜的是婆家的祖先,甚至还请假回家。这样一路过着婚姻,片尾傅吟笙还是没跟老公离婚,也没停止这些不平等的待遇,究竟是为甚么?」 听到这问题,正歇下来喝口水的李蕴庭别有深意地笑了。 「田同学你好。其实这问题很简单,『香火』并不是主张离婚的,各位女同学千万别误会,以后结婚你们老公跟我抗议该怎么办?」她开了个玩笑,引起一阵笑声。「『香火』这部电影的中心思想是女性婚姻中的困境。华人女性从小被侷限在男尊女卑的观念里,所以有人生了好几个女儿却生不出儿子,急得要去做精虫分离术;有人呢就像傅吟笙一样,拜的是婆家的祖先,想回娘家还得看婆婆的脸色。女主角傅吟笙一直想离婚没错,但是电影演了两个小时,泰半时间看到她和老公的争吵,还有互相责怪,可最后她老公理解了她的想法,也同意让她来去自如,不用受到婆家拘束。后来祭祀也是夫妻一同请假准备,虽然我晓得她还是有许多不太公平的事需要一件件解决,但婚姻其实是需要妥协的,两人互相磨合。即便傅吟笙牺牲了很多事,女人最终的心愿仍是家庭和乐。」 话完又得到一片掌声,下头的汪郁琦转头跟杨安乔说: 「原来这部片是讲这些破事,难怪我看得昏昏欲睡。我还是觉得他们应该离婚。」 这摆明了不表赞同电影结局的态度,同样也浮现在杨安乔心上。女主角和男主角经过多年争吵,早就貌合神离,即使经过一番修补也不见得圆满得回来,可是导演都如此编排了,他们做观眾的也只能接受。 「你不懂,那是经歷多年婚姻女人的心得。」她看似一脸认真地说道,没有陪她同仇敌愾。戏嘛,她们演得还不够多吗?人生并不一定如戏,不用太较真。 眼看时间差不多,李蕴庭再点几个同学发表意见,这个演讲就完美结束。刚下舞台她立刻打了个电话。 「喂,是聂暘啊,我是妈妈。」 正练完小提琴准备去赴会的聂暘轻皱了眉。「妈,你回来了?」 「是啊,刚下飞机,今天你们学校请我演讲,你知道吗?」 聂暘瞄了眼后头悬掛多时的海报,「不知道。」 「喔,那你现在知道了,我演讲结束了,你下课了吗?等一下陪我吃顿饭算是接接风吧。」 聂暘有股掛掉电话的衝动,但他只沉了声:「妈,我还有课呢,而且社团有事.....」 「有甚么事比妈妈回国还来得大,都几点了还有课,你是不是有约会,交女朋友了?」李蕴庭不容他插嘴的馀地继续说:「交女朋友了没关係,带来给妈妈瞧瞧,就这样,七点在常去的合菜馆见,我先帮你点了。」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就按掉电话。 聂暘在心里悄悄叹口气,手指在简讯栏里打了几个字送出去。 “对不起,事出突然,无法抽身,改天再约。我请客。” 名分2 聂暘这顿饭吃的是意兴阑珊,并非跟李蕴庭感情不睦的缘故,纯粹是今天失了杨安乔的约,他一直记掛着,加上李蕴庭总是独断独行,凡事要按照她的想法做。如果是过往聂暘会一笑置之,但今晚他也不吝嗇沉鬱了语气,表明他这个儿子的意见也是要被尊重的。 从小到大聂暘生气时顶多摆摆脸,不太会显露于外,真要惹他发怒,就连甩都不甩你,冰人冰到骨子里。因此李蕴庭猜出聂暘现在心情多半不太愉悦,饭后询问聂暘有没有一同返家的意愿,被冷淡拒绝后,也没有坚持,自己先行离去。 聂暘趁着月色,自己搭公车转了两个站,没多久人已经站在杨安乔公寓隔一条街的巷子旁。刚要掏出手机,朦胧月光下一台摩托车停在公寓大门,骑车的是登山社的陈学长,杨安乔从后座跳下来。 聂暘稍微隐了身形,听见她还是很轻快的嗓音: 「学长,谢谢你载我回来,我先上去了。」 陈学长笑了笑。「好,那你自己小心点,以后如果回家公车误点,你打电话给我,我可以载你回来。」 她笑容微微凝固了下。「这不太方便吧.....」是她想的意思吗?她最近招桃花? 「不会,你打电话我一定到。」月光下陈学长诚恳无比,眸光闪闪地望着她。「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安乔,我快毕业了,也不想再拖。今天我本来......」 「停!学长!」杨安乔伸手止住他未竟之语。「不管你要说甚么,如果是我想的那个意思,那我要跟你说声不好意思,我没打算发展风花雪月的关係。」一语道破是杨安乔的强项,除了聂暘,对这种事她一向不喜欢曖昧不明的状态。 「为什么?家里反对?还是......」 「恩......我要衝刺事业,以后做大明星!今天李导演的风姿让我心怀敬佩,决定一辈子向她看齐做一个新时代女性,切莫为儿女情长耽误了。」这番话说的是令人拍案叫绝──骂她胡说八道的那种,可杨安乔并不预备跟人坦承自己心底有人的事,无论跟聂暘成不成,至少少了很多被猜测的间言间语。 陈学长明知她是敷衍也没再追问,朗笑出声,令人如沐春风。 「安乔,我真的很喜欢跟你聊天,让我心情很好......不管你心里有甚么打算,毕业前我都等你,除非你已经有交往的对象了,不然我一定等你。」温柔而不失坚定。 此番话让杨安乔心里今晚那番憋屈和苦涩都被驱走了一半,杨安乔感动得直瞅着他。 「学长,我何得何能?不过你别指望我这边了,前途风光正好呢,多看看其他人吧。」 挣扎了一番还是想办法断了他这个念头,她摆摆手想要溜回楼上,陈学长顺势拉住她,深情款款: 「安乔,对你的念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果我不试试看一定会后悔。你记得,到我毕业前我都会等你,只要你愿意考虑一下我,你会发现其实我还不错。」话完放开箝制,诉完衷情道了再见。 杨安乔着实傻愣在原地好一会儿,聂暘就这么闷不吭声地从巷子口走出来,适才他站的距离足够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现下整个人活像从北极刚回来般,冻得人都抖了。 杨安乔又傻了一下,摸不着是甚么状况,但初次看聂暘明显泛着寒霜的表情,下意识退了一步,又被他拉回怀里。他抿起嘴冷道:「刚刚他抓你,你为什么没甩开?」 这话出乎杨安乔意料,她直觉反应说:「事出突然啊!怎么甩开?」还不忘提简讯里那一句损他。 「你起码要跟他说你名花有主了,扯那么多不着边际的。」非常理所当然的模样。 杨安乔就奇了,甚么时候他们名分订了?这聂暘是吃哪门子醋呢? 吃醋!是了,敢情这小子在吃醋啊。原来不是只有他能招蜂引蝶,自己也能打翻他的醋罈子。想到这点她今晚那点苦闷立刻烟消云散,舒爽快活极了。 把前阵子特训的成果拿出来,她对他娇笑一下,百媚横生。「我怎么不知道我哪里有主?是谁啊?让我想想......」 聂暘从不知道她瞇起眼角勾人这么艳,脸色更沉了,杨安乔还用那醉濛濛的眼神瞄了瞄他,轻轻哼了一下,才恢復正常。 「我跟你说,这几天我有想过了,我们的关係不能再这样下去,总要有个结果,既然你都亲我了那我也当作你是喜欢我的。说到这个你还没表白呢.....聂暘,你应该先表白一下吧,像陈学长那样.....」 她自顾自地说着,聂暘手已经搂住她腰,毫不客气地亲了上去。 杨安乔没接吻过啊,眼睛瞪得又比铜铃还大了,接下来聂暘的吻就细细碎碎地落到她脸上,颈项上,继而在她耳边警告:「以后不准给人看到那种表情。」简直祸国殃民。 聂暘一吻把她内心深藏已久的女儿情怀都给逼出来了,被他吻过的地方热腾腾的,烧得她脸红扑扑的。张嘴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你又调戏我!」 「调戏你又怎么了?我以后会帮你宣传你杨安乔的主儿是我,特别是登山社里。」聂暘大言不惭,信誓旦旦。 于是这一晚两人的名分就真订下了,聂暘像铁了心宣告主权,隔天登山社学期结束后最后一段聚会,他就硬拉着杨安乔大咧咧进了教室,跌碎了一地眼镜。杨安乔还想着昨晚这样回拒陈学长,今天就搞这一齣她能交代得过去吗?跟他在教室前拉拉扯扯一番才入门。 那次开会她简直是无地自容,先别提陈学长诧异又失望的神情,光是其他人探询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眼光,就逼得她想夺门而出啊。聂暘倒是泰然自若,偶尔有几个社员亏他们一下,他大方不遮掩的态度也让好事者败兴而归。 像这样的意气,让她给聂暘又下了一个结论:幼稚! 她真不懂了,之前想低调的是聂暘,现在想堂而皇之的仍是聂暘。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还没得商量。 晚上聂暘坐公车送她回家时,她气闷得没多跟他讲一句话,聂暘让她生生一会儿闷气,才突然说道:「剧团的徵选在一个礼拜后吧,到时我陪你去。」 杨安乔望向窗外的眉睫抬一抬,冷冷淡淡的恩一声算回答了。 聂暘拉过她手,继续说:「然后等剧团徵选告一段落,我们去一趟武岭吧。现在这时节的武岭很美。」 她回头。「可是我跟我妈说要回家,要是让她知道我是跟男朋友去的,她可能会心脏病发。」顿了一下。「而且要怎么去?坐车?」 聂暘笑了一下。「女儿这么大了,多少要做心理准备,可以嫁人了......」继而认真思索。「这次先坐车吧,我应该去考个驾照......」 杨安乔瞪他一眼。「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有本事把这话拿到我妈面前讲。」 「得了你这个便宜,我保证在你妈面前会很乖。」带茧的手轻轻摩娑她脸,趁她没设防又窃了个香,说:「等一下打电话给你妈。」 剧团徵选那日,几个活跃在线上有名的演员和导演都是评审,这次选的是新秀,所以蛮多导演是藉机看能不能找到适合的璞玉栽培一番。杨安乔前一晚睡不太着,紧张了大半夜,隔天聂暘去接她,看她眼角掛着的两个黑眼圈,甚么都明白了。他只牵着她手说: 「都努力这么久了,如果失败表示缘分还没到,不要太难过。」这种触霉头的话。 杨安乔简直都快晕了,心想聂暘从小就是资优生的料,有没有经歷失败还是个问题,连安抚人都这么不得技巧,果然她的烦恼对他来说不是烦恼。 见她略为气恼,聂暘轻轻一笑,「当女演员的路还长得很,我会陪你慢慢走。如果真没办法了,我再去拉琴卖艺养你就是了。」 这句话哄得她终于笑开,怀着这样的好心情,在徵选中也尽力表现,总算解决这摊事。 因为已跟妈妈知会过要旅游再回家的事,杨安乔回公寓打包行李,准备和聂暘在车站里会合。 还没回老家的汪郁琦在旁看着她忙进忙出,忍不住调侃了下: 「乔乔,你现在是要回家,还是要去玩?你和聂暘也太厉害了,才没多久戏剧系和音乐系都知道你们的事,我就说你们之前常去约会,怎么可能没谱?你又叫我不要乱讲。」 杨安乔无奈说道:「那时八字还没一撇,我哪知道聂暘存的甚么心。他一肚子心机,我是没办法啊......」东西整理完,旋身准备出门。 「看来你真的拿他没辙,小心被他卖了。」碎念完,汪郁琦叮嘱了下:「小心点啊,放完寒假见。」 杨安乔摆了摆手,往车站出发。 和聂暘会合后先搭火车再搭接驳车上山。这次聂暘是存着第一次约会的主意,採取悠间缓慢的步调。上山进了住宿的小木屋,杨安乔望了眼室内的两张单人床,窃笑了下。 两人收好行李聂暘就拉着她先去外面散步。散步完在住宿的地方吃晚餐,再看看星空,整天的行程就结束。 晚上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预备聂暘会不会来个饿虎扑羊的戏码,聂暘却是简单道了晚安,缩回被里,看起来像要睡了。担心了一整天的杨安乔觉得自己真是太多虑了,没想到聂暘又说了句:「早点睡,晚点起来看日出。」 杨安乔内心连番的碎念又汹涌而出。 因为整天的游乐和山上的低温,室内的温暖让她贪恋被窝,根本不捨得睁眼。聂暘唤了好几次都未果,轻啄了她唇一下,说: 「睡美人,你再不起床我就把你亲起来,不过接下来发生甚么事我就没办法控制了。」 精神马上来劲,迷濛的眼还有睏倦的惺忪,挺诱人的。聂暘瞄了她一眼没多停留,进浴室漱洗,等她整理完没有吃早餐,两人就先去看日出了。 天色还是灰濛濛的,她是边打盹边瞄着太阳缓缓升起,靠在聂暘肩上又睡着时,聂暘温柔的抚摸在她肩上肆意游走,她安心地靠在他怀里。 从武岭下山后杨安乔就回老家。杨安乔父亲是当地国中的国文老师,杨母是一般家庭主妇,再加上个还在念高中的妹妹。 妹妹考上当地的一女中,每日都通半个多小时的车到市区念书,杨安乔放下行李时还没见到人。 因为大女儿返家极为高兴,当晚杨母煮了一桌丰盛的菜,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用餐到一半小女儿揹着书包回来,杨母碎念她几句,让她下课后就直接回家,小女儿撒撒娇杨母才缓下脸色。 「最近都晚回来,是不是交男朋友了?」看着小女儿杨书涵的背影,杨母嘀咕了一声。「高三准备要考大学了,怎么可以交男朋友,这书是唸还不唸?」 比起杨母焦虑的模样,杨父反而是较为开明的那位。他收起报纸轻笑。 「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书涵向来懂事。她最近的功课也没退步,人也没不对劲。现在这时代,我们做父母的不能干涉太多。」他看向杨安乔。「说到男朋友,安乔你大学都快毕业了,真的没比较要好的吗?」在学校光怪陆离的事看多了,两个女儿他反而放心,都是懂事的孩子。 话锋转到正喝汤的杨安乔身上,她差点呛到,堆起笑说:「爸,有的话一定带给你看。」这倒不是说谎,只是聂暘出场的时机要再深思一下。 当晚要歇下时杨书涵敲敲杨安乔的门。两姊妹几个月不见,聊起体己话就到大半夜。 「杨安乔,我真的没男朋友,是妈妈乱猜的。我只是下课跟朋友去散散步,读书读得闷了总要有个出口吧。」提起母亲那担忧的模样,杨书涵完全不在意,笑着对姐姐澄清。 杨安乔和她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说:「可是我有了.......」 杨书涵猛地坐起瞪向她,口气急了:「你有了!是有男友还是有......」 「你在想甚么!是男朋友啦!」杨家的跳跃性思考不只是在杨安乔身上,自己妹妹也不遑多让。杨安乔觉得自己输了。 「那就好。」杨书涵吁了口气,放松地躺回床上,开始有打趣的心情。「是甚么样的人啊,说来听听。杨安乔你嘴里不说,这喜欢的人标准可高的。上次有点感觉的是国中学长吧,全校第一名?」 「哎呀,因为他又高又帅,主要是很聪明跟得上我思想的逻辑.....」 「那你男友就跟得上了?他知道你国中时每天下课去稻田里偷拔新栽的水稻,想要回来自己种种看,结果被爸爸修理一顿的事?还是有一阵子迷上家里后面的小山丘,早晨都去爬山在山顶大喊iamkingoftheworld的事?」那一阵子铁达尼号正红呢。 自己儿时的糗事被提起,杨安乔羞得无地自容,把脸埋进枕头,不想看妹妹欠揍的笑容。片刻后才说:「我前阵子去参加剧团徵选,他陪我去的。不晓得能不能上?但他说没上就要养我。」 杨书涵笑开了,「还是个会甜言蜜语的傢伙,现在这种事说得准吗?」 杨安乔非常无奈。「我也搞不太懂,他有时像认真的,有时却在逗我。刚开始是我逗他啊,怎么久了却反过来?」 「哇,听你这样说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你要小心点。」 「你怎么跟我朋友说一样的话?聂暘对我很好的,虽然是有点腹黑啦......」想帮男友辩驳的语气到最后还是心虚了。杨安乔想如果被聂暘听见,他一定会逼她说出他是上天下地旷古绝今的好男友。 于是今晚的话题围绕着姐姐的新男友,聊到尽兴两人才沉沉睡去。杨安乔迷迷糊糊睡着前,想着明日要不要打电话给聂暘问他在干甚么? 隔日电话还没拨出去,聂暘先打来,问了下近况,再提他最近无聊开始练甚么曲子,等她回来谈给她听。话完说了句:「我想你,乔乔。」 措手不及,留下这句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就收线了。杨安乔隻手撑额在房里放空了会儿,觉得自己这辈子会栽在聂暘手上。 说到他对她的称谓,两个人是经过一番讨论的。虽然放寒假,但她留在学校等着剧团徵选,那日就陪聂暘去无人的琴室练琴,结束后聂暘唤她准备走人。学姐两个字他是叫得很习惯,刚要吐出来他便笑了下,叫了声:「杨安乔,走吧,别发呆了。」 杨安乔正要去拿背包,听他这样叫不解地鼓起腮帮子,用眼神询问为何如此生疏。聂暘却突然搂住她,刻意笑得非常蛊惑人心说:「还是你喜欢听乔宝贝?乔姐姐?」 杨安乔抖落一地鸡皮疙瘩,赶快摇头。「不要折腾我了,安乔就好,安乔就好。」 「我听到汪学姐叫你乔乔,那是暱称?这暱称唸了顺耳,我很喜欢。」 「不晓得,跟她一起住慢慢就变这样了,她说她外号叫熊熊,那就叫我乔乔。目前也只有她这样叫我。」她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其实我蛮开心的,上大学难得能遇到这么契合的朋友,同住也没甚么问题,吵架没超过两天!」 杨安乔说得兴高采烈,聂暘神情却是淡淡,抱着她辗转拥吻,耳鬓廝磨好一会儿才放开。放开时气息有点喘,杨安乔绷紧了神经都不敢动。 聂暘和她刚开始来往时,虽然偶尔有点逾矩,但大部分都发乎情止乎礼。确定名分了,三不五时吃吃她的豆腐,窃个暖玉温香都理所当然,让杨安乔总觉得他不安好心眼。 可等真正去武岭一同过夜,他反而收敛许多。男人的心思她真的不懂,不懂。 过几天农历新年一到,杨安乔便被拎着去拜年,另一方面,聂家极少全家到齐的聚会,也因农历年的关係,围着一桌菜展开。 聂家神龙见尾不见人的大忙人是女主人李蕴庭和大儿子聂晟。聂晟因从小就被爷爷养育在身边,多半时间是两边跑,能分给父母的并不多;李蕴庭忙着工作,国外国内飞来飞去,一整年也是没多少时间在家里。因此像现在一家四口聚在一起的景象是非常难得的。 聂家吃饭的气氛通常不太轻松,略为严谨而疏离,仅是一家之主聂云和聂暘两人讨论最近的文学和乐器研究,聂晟闷声不响地用自己的餐,偶尔还嫌弃这道菜哪里不对心。 「聂晟,如果家里的饭你吃不习惯,就别吃了。」李蕴庭冷冷地朝对面的儿子说道。「太久没回家了,还是爷爷那里做的饭菜香吧?」 李蕴庭一席话让聂云和聂暘停了交谈,通常她这样挟枪带棍的语气,都针对聂晟。 李蕴庭和聂晟的关係是经歷太多心结演变而来的。当年聂晟出生时因为是长孙,聂老爷难免溺爱一点,常常带着聂晟让李蕴庭好几日见不着儿子,初为人母的李蕴庭那时既是怨懟又是思念,可是抗议未果,家里的权威者是掌权的聂老爷。等到聂晟三、四岁,逐渐被宠成唯我独尊的小霸王,一旦跟父母置气就撒泼,甚至说出:「爷爷对我最好,我不喜欢你们,我不需要你们。」这类伤透李蕴庭的话。两人的母子情份开始有了分岐。 之后李蕴庭生了聂暘,有了聂晟的教训,加上聂老爷没特别偏爱聂暘,她可以带在自己身边,便把所有的母爱全倾注于他。聂云教聂暘琴棋书画,李蕴庭则带着他看戏听曲,奠定聂暘的艺术细胞。对于聂晟,她是越来越懒得管教和理会。 聂晟那时还小,并不晓得母亲的心思,嘴里说不喜爱父母,但对聂暘能得到父母的全心照顾又艷羡又嫉妒,常趁他们没注意时欺负聂暘,后来这件事被李蕴庭发现,她气得对聂晟直骂:「聂暘哪里得罪你?你要是不开心去找爷爷,妈妈管不了你!」 从此,聂晟住在聂家的日子越见稀少,和聂暘的关係却在长大时越发紧密。因为没有甚么朋友,聂晟有心事就会回家住上几天,找聂暘聊聊天。和脾气不好的聂晟不同,聂暘从小到大总会有几个知心的友人,是很受欢迎的。每次聂晟哪里生气回家耍脾气,聂暘总能清清淡淡,想办法缓解他的怒气,久了他也习惯倾倒自己的情绪给聂暘。 直至聂晟真正成年,心思越发深重,事务越见繁忙,才慢慢地跟聂暘又疏了联络。 方才李蕴庭那席话,在聂暘和聂云过往的经验下,原本会引来一场母子的严重衝突。哪想到聂晟只淡淡勾了个笑,说:「妈,大过年的我不想跟你吵,好好吃一顿饭不成吗?」 李蕴庭有点讶异儿子竟然没反击,愣了下也缓了语气: 「我以为住惯爷爷家,你吃不惯家里的菜了,算了,这也没甚么......」 聂云看一场风波不如预期,竟然安安静静地平息,赶紧趁势说: 「聂晟,你如果不喜欢,我再去炒几个菜。爸爸还有很多拿手菜呢。」虽然聂家经济优渥请得起厨娘,但聂云不喜欢搞些作派,更喜爱自己下厨,家里掌厨的人也是他。 聂晟歛去平日的嚣张气味,摇了个头。「爸,不用麻烦了。心情不好甚么也吃不下。我先上楼休息了,你们慢慢吃。」话完人就离席,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 李蕴庭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问着聂暘:「你哥是怎么了?」 聂暘自顾自地吃起面前的糖醋鱼,闻言耸了下肩。「不晓得,不过他前阵子跟爷爷吵架,好像新交的女友不合爷爷心意。可能这会儿在伤神吧。」 李蕴庭不可思议。「聂晟为了一个女孩跟你爷爷槓上?这女孩这么有本事?」 「背景我不太清楚,但是聂晟说分手也没关係,我还以为他放开了。」聂暘不想多说,几句话要打发李蕴庭。「妈,聂晟的事他自己会处理,你管太多也没甚么用。聂晟脾气一来不要说你,连爷爷也没办法。省点心吧。」没有安抚李蕴庭,他是直接挑破两人母子关係不好的事实。 李蕴庭无法反驳,鼓了一肚子气抱怨:「儿子养长大了,就这样跟老娘说话。聂晟我是管不动了,那你呢?聂暘?上次你说社团有事,其实是有女朋友吧?」这话半是试探半是赌气,聂暘的行为如常,她只是随口一问。何况真有也没甚么关係,聂暘高中也有几段青涩恋曲,不意外。 聂暘没吭声,继续吃他的饭,被儿子忽视的李蕴庭怒得又喊了一句: 「我在问你话呢,聂暘!」 聂暘终于搁下筷子,望向父母微笑:「有机会再带来给你看看。」就退开椅子,无视父母的目瞪口呆离开。 聂云先回了神笑说:「我第一次听聂暘说要带女朋友回家,可见是认真的。希望是个好女孩......」 和聂云慈爱的笑容相比,李蕴庭的神色则略显复杂,一时间饭桌陷入沉默。 聂暘离了餐桌经过聂晟房间,从开一条缝的房门发现他那个哥哥若有所思,静静坐着发呆。他心想聂晟还在为情伤难过,也没多追问,进了房门打电话给杨安乔。 谈恋爱1 还没放完寒假杨安乔就回到读书的城市了,因为聂暘在电话里说:「乔乔,我要去考驾照,要不要陪我去?提早回来,我很想你。」她就火速上网订了火车票,和聂暘在车站会合后直达驾训班,在一旁等着他考完试。聂暘很顺利的通过了。 考完他们仍旧搭公车,她问着他:「之前没听你说过要考驾照,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计画很久了。打算考到再带你去兜兜风。」 「你有车?」 问完心想,聂暘家世如何她还真没底,说不定家里备好名车几部等他招摇。 他想了下,「我爸有车,不过有点旧了。我妈的还是不要动,后续会更麻烦。」这一路上聂暘手都没放开她的,他趁旁人没注意时,轻附在杨安乔耳边说:「我一直以为你会想我所以提早上来陪我,没想到是我先开的口,真没良心。」 这阵子和他通电话,杨安乔已经被他时不时的情话训练出神经和脸皮了,他大部分都是逗她看她有甚么反应的,因此这次她也摆起架子准备回嘴,却见聂暘眼里深幽幽的,无法错辨的相思,顿时把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 她垂下了眸,沉默片刻才有点害羞地说:「好啦,我也很想你。」 聂暘扬起满意又愉悦的笑容。 等开学回到学校,快升大四的杨安乔面对的是处理不完的事情。先是毕业公演准备得如火如荼,连登山社去的次数都变少了,因为太过忙碌,她和聂暘一个礼拜抽几天出来约会的时间都不长,让她和聂暘吵了一小架。 原因很简单,聂暘希望她能将系上的打工取消,一是担心她太过疲累,二是希望她有多些时间陪他,可杨安乔想一下拒绝了。打工的薪资虽然微薄,好歹可以应付她的日常支出,一旦取消就要完全仰赖家里,无法随心所欲地陪他出去溜达。 聂暘不用担心经济,可她没办法。虽然聂暘偶尔会负担两人出去的开销,从第一次餐叙起大部分还是各付各的。她晓得聂暘不愁吃穿,但还是个大学生,生活用度仍算节制,举手投足也不显富公子气,两人步调没太大差异,所以她更不想破坏这个平衡。 当然这些话她是梗在心里没讲,聂暘那天劝说没效,送她回家就好几天没打电话给她,杨安乔闷了几天都没能遇上他,正考虑要不要撒娇卖萌让他消气,聂暘的电话就打来了。 「乔乔,我跟我爸借了车要练练,你准备好跟我出去兜兜风了吗?」聂暘的语气很平常,甚至漾着笑意,杨安乔忙不迭应好。 聂暘说半小时后见,她便把自己简单梳理一下,蹦蹦跳跳下去公寓前等他。 没想到半小时到了人还没出现,聂暘从不迟到,让她紧张起来是不是出了甚么问题,她又不敢打电话催他,担心他不方便接听,直到又过十五分鐘聂暘才出现在她眼前,驾的是一辆进口的银色房车,不是新出厂却保养得宜。杨安乔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招摇过市的跑车。 杨安乔在他示意下进入车内,坐在副驾驶座。担心聂暘还在生气,更担心他新手驾驶无法分心。聂暘没开口,她也循规导矩沉默了半晌。中间一度觉得闷了差点打起瞌睡,车子一路行驶到海岸边,海天一色的景緻终于让她神智清醒不少。 「哇,好久没来了,一样那么美。」望着景色感叹,语气突然沉了:「不过大海虽美还是暗藏杀机的,前几天我才刚看过南海和日本大海啸的特集,太恐怖了太恐怖了......」脱口而出这种煞风景的话。 聂暘瞄了瞄她,淡淡的笑意浮出说:「杨安乔,你不要以为逗逗我甚么事都解决了。」 聂暘如果有点恼她,就会叫她全名,这下她确定聂暘还在生气。杨安乔笑得娇俏可人,本来想抱着他哄哄,不过开车不方便,只能用嘴巴说: 「你不要生气了,来这里要有好心情,像我也很努力忘了南亚大海啸还有日本核电厂爆发的事啊。不过聂暘,我其实不太爱看海,会怕怕的......下次还是去爬山好了。」 聂暘突然把车停在人车稀少的公路旁,隔着堤岸便是大海,他倾向她逼得她往后倒了一下,说道:「难得有女孩子不喜欢看海的,难怪会去登山社.....不过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迟到?」 杨安乔抿起嘴。「别提登山社了,我是误入歧途。」皱了皱鼻,顺着他的话反问:「那你为什么迟到?」难道不是因为怕撞车所以时数只有四十,像蜗牛一样龟速前进的关係? 「刚刚登山社的陈学长打电话给我,说要跟我谈点事.....」 聂暘欲言又止,把杨安乔的心弄得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然后......?」她脑里先飞出的念头是陈学长对他们大张旗鼓宣佈恋情的事看不下去,要跟他们“讨论讨论”一番。 陈学长是社长啊,握有社员生杀大权,他会不会气到让他们滚出登山社? 聂暘扬杨眉。「你猜猜?」 她连想都懒得想,摇摇头。「猜不到,快告诉我。」 聂暘用食指点了点她的唇。「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那有甚么问题?她从善如流地吻他一口,聂暘满意地笑一下。 吊足她胃口,他说:「他说他毕业后没适合的人选接社长,问我有没有意愿。」 杨安乔不敢置信。「那你升大二就要接社长?很少大二学弟这么年轻就可以接社长的,而且陈学长那句话是甚么意思?没人适合?那我和同期的方同学是不入他的眼吗?」讲到最后颓丧起来,他们两个要升大四的学长姐和升大三的三个学弟妹,竟然没一个在他考虑人选内,真是失败失败,改天要约出去藉酒消愁一下....... 「陈学长说你和方学长都忙,大二的学长姐无心登山社。我是最有经验的.....」冷冷睨她一眼。「他还说登山社事情蛮杂的,当了社长之后不要疏忽你。杨安乔,你跟他私底下是有多少来往??」 这话说的让杨安乔胆战心惊,嘿嘿笑了一下。「也不过前几天偶遇,他问我要不要去喝杯咖啡,我刚好空堂就去了。才一个小时的时间。也没聊甚么,他只是问我要升大四应该很忙,还有和你之间顺利吗?」冷气的空调是不是太强了?怎么觉得有点冷? 「你没跟我提过呢。」聂暘的语气更沉了。 「这样啊,也才一小时,难不成我每小时做甚么事都要跟你报备吗?」说是这么说,赶紧撇开视线假装看风景,心想忘记跟陈学长说要守口如瓶了。 脸蛋被他扳正,无可逃避。「下次不要忘记讲。」警告完之后说:「我答应他要接社长了,不过为了交接顺利,之后会花比较多时间在登山社的事务,以后吃饭要等我们结束,你可千万不要先跑。」 杨安乔苦了一张脸。「我会饿啊......」 「带着饼乾等我。而且我如果越来越忙,你又整天不见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聂暘微恼地皱起好看的眉头,「答应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想好像应该回绝?」 「不好吧,都答应了。」她有点急了,立刻阻止。 聂暘状似无奈,「可是没辙,女朋友都没留时间给我,不自力救济还找事情揽上身,可能没几天就破局了。我看还是去打个电话给陈学长......」 话完就掏出手机,杨安乔从他手中轻而易举抢走,欲哭无泪。 「你这个心机鬼,说了半天就是不要我去打工,寧愿我陪你去登山社间晃。你都答应学长了怎么可以出尔反尔,这样会给学长添多少麻烦?」先不要提学长平日也算对她照顾有佳,光是那晚深情款款的告白隔天却打他脸,都让她愧疚万分,他已经不计前嫌热情邀聂暘当社长,事后再回拒她真的无顏面对学长。这事万万不可。 聂暘好整以暇地坐回驾驶座。「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忍下把他踢落海里的衝动,杨安乔咬碎一口牙,慷慨就义般答应。「不去打工就是了,你去当社长不要当言而无信的『小、人』!」小人两字还加重咬字,损他一损。「我不打工没钱约会,以后我们就去吃阳春麵和滷肉饭。」 聂暘喃唸了一句:「原来是为了钱......」说完鼓起拳头揉一揉她脸颊。「我讨厌滷肉饭,等一下我们去吃义大利麵。」拉起排档桿,车子又开出去。 事情解决,他总算有心情兜风了。 像这样的小纷争,聂暘总会想方设法逼杨安乔妥协,无论软硬兼施,聂暘的圭臬就是他觉得对的就是对的,别人的想法永远有漏洞。换言之,杨安乔又下了个结论:霸道。 不过山不转路转,时间一久她还是琢磨出对付他的方法。 和聂暘和好后没多久,剧团正式来通知,说她被录取了,过几天去报到。 杨安乔接到电话时还不敢相信,等正式书面通知到手,才尖叫了一下,抱着汪郁琦大笑。这个消息她马上打电话通知聂暘,聂暘说要替她庆祝一下,订了一间法式料理,开了瓶红酒。聂暘存的是罗曼蒂克的心思,杨安乔进门时说:「你太费心了。」便没再多吭声,装安静柔顺地陪聂暘吃这一顿饭,内心不断暗忖这顿饭要花多少钱啊。 用完餐之后她跟他说:「气氛不错,味道很好,可惜吃得有点累。」刚开始新鲜感十足的用餐,因为太过冗长让她有点儿坐不住。但聂暘陪在身边,过程中她一直非常开心。 聂暘拖着她的手走在林荫步道上,这步道座落在公园旁,平日绿树扶枝,白天许多人都在这踏青野餐。入夜后点起盏盏七彩灯光,别有情緻。 他牵着她入座在公园旁的椅子上,抚着她的发说:「头发变长了,怎么越来越美?」 聂暘的手长着一层薄茧,略为粗糙的表面让她有点发痒,却很安心。 杨安乔松松筋骨,这几天马不停蹄的忙碌让她稍微疲倦,头靠在他肩上说:「你不要亏我了,长头发很难整理的。」她打了个哈欠。「对不起啊,这几天比较忙,没有我陪你吃饭一定很无聊吧。」 聂暘撇起唇角。「你说呢?」 她呵呵笑了两下,非常放肆地把脚跨在他脚上,整个人偎入他怀里,一副小鸟依人样。 「我现在这样跟你黏得这么紧,要是被学校的人看到又有口舌了,不过谢谢你,今晚是我最近最开心的一晚。」说完抬头搂住他颈项,笑容灿灿在他唇上印上一吻,「等我忙完再补偿你啊。」 被她主动索吻的聂暘眸色比天空的黑夜还沉,点缀些不明意义的闪烁星光,他很缓慢地从唇角扬了一个勾人心魂的笑,用他低沉磁性的嗓音说了声:「好,我等你。」 谈恋爱2 过几天杨安乔正要去公演彩排时,在学校的小路上和杜学妹狭路相逢,想视若无睹,杜学妹却主动打了招呼,逼得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卡在小路边间聊几句。 「学姐,其实我一直想跟你道歉,那晚的确是我太鲁莽了。」 才刚聊几句,杨安乔本不欲再说起那晚的事,杜学妹主动提起还表达歉意,让她委实惊讶。 「算了,那天是我口不择言,你们都没事最重要。」杨安乔淡淡地说,若有所思瞄向天空,一时间对这示弱的杜学妹竟不知如何是好。 「我昨晚经过公园,看到你和聂暘在一起......」杜学妹突然说道,脸色带着红润。「你们很亲密,聂暘对你.....很温柔。」 杨安乔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哭笑不得低下头。 「你看到了?」这学妹是跟踪狂吧?不然怎么三番两次都堵得到她和聂暘约会?而且昨天那番甜腻,糗得她想遁地逃走啊。 杜学妹说完也觉得不妥,赶快摇头。「学姊,你不要误会,我昨天是无意间路过的,不是故意的......」她停了下,又道:「我哥和聂暘同校,都是市一中的,两个略有私交,有一天我被路过的小流氓欺负,他们刚好经过救了我,那时我才认识聂暘。」她说到这里轻笑。「虽然是资优生,但他们那群朋友打起架来很厉害。之后我就想办法和他上同一个大学,而且同班。聂暘他虽然对班上同学都很客气,但挺疏离的,跟在登山社那种热情不一样,我想应该是他很喜欢登山这活动,还有学姊你在的关係........」 杨安乔听到这里忍不住提出疑问。「所以你跟我讲这么多,想要干吗?」 杜学妹低下头,带点苦涩。「我那天跟着你们去了登顶台,也是临时起意,想看看为什么聂暘那么关注你。论容貌学姊也并非顶尖,至少我觉得我比你好看一点......」 杨安乔瞇起一双眼,无言至极。被情敌当场说自己没多漂亮,好像应该抽身走人? 而且她觉得自己没她好看是理所当然,可她本人觉得还过得去啊。 「就算喜欢他,也犯不着在黑天暗地独自一人,那可是山上,弄不好会死人的。」 杜学妹心不坏就衝动了点,那日脱口而出这样几句话,事后她是有点懊悔的,她如今又示弱,杨安乔的底气就洩了一大缸。 可要自己给个道歉,却有点难啟齿。她只能和缓语气表达自己的友善之意。 杜学妹可能感受到了,又坦白说: 「我被学姊骂一顿之后才晓得严重性,还好学长姐没有责怪我,但之后觉得还是退社比较好。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登山,是为了聂暘......」 「恩......我也不喜欢!每次都不想爬,爬上去了又觉得来一趟真是值得,所以说我就是犯贱啊......」她无奈地搔搔头。 没料到杨安乔讲得这么直接,杜学妹笑出声来。 「学姐,之前都没跟你聊过天,现在才知道你那么率性,也许聂暘就喜欢你这样子吧。以后我不会再去登山社了,我祝福你和聂暘。」 杜学妹的结论真让杨安乔始料未及,不知该满怀喜悦接受还是当作耳边风听听就忘,但她讲了那么多絮絮叨叨的话,她抓到一个重点:聂暘高中会打架! 这件事他从来没提过,不知是刻意隐瞒还是觉得无关紧要,但杨安乔当晚和他通电话时决定探探口风,是否有不为人知的黑歷史? 她先这样问:「聂暘,你高中是读市一中啊,那功课好吗?」聂暘随口应答了几句,她又问:「那你高中有没有朋友会打架的?市一中的男生会打架吗?」 聂暘漫不在乎地说:「男生年少气盛,难免的事,那时我们和隔壁班的男生不太对盘,偶尔一言不合会打一场。」 所以是真的?她好奇了。「你的手要拉琴,打架要是受伤该怎么办?」 「我通常是在旁摇旗吶喊,等人被踢到旁边我再补个几脚。」聂暘毫不掩饰腹黑的人生哲学。「怎么会想问这个?」 「恩.....心血来潮问问罢了,没听你提过。你那些高中的同学还有没有来往,有空可以介绍给我看一下啊。」 聂暘淡淡地说:「那些男人禽兽一群,没甚么好认识的。」 跟聂暘这么久,杨安乔知道他对自己以外的男人感兴趣这件事,是非常不爽快的。可她想和聂暘长久走下去呢,他不能总再这么神神秘秘,偶尔也要让她参与他人生的其他事吧。思量到这里她口吻就严肃了。 「反正你有空一定要介绍给我,我想知道你朋友是甚么样的。」 聂暘没吭声了,杨安乔也梗着气等他的回覆。 片刻后聂暘柔声哄着:「乔乔,你乖,以后有机会再说,你明天要来社里,等我好了就一起出去。」摆明行拖延战术。 这件事是这样的,聂暘虽然心中略有不愿,但毕竟是过往好友,他也不是打从心底反对。但隔了个电话杨安乔看不到他的表情,如果聂暘在身边,露了个端倪她多半猜得出他心意,放下身段撒撒娇哄几句就成了,只是今天杜学妹参与了聂暘高中的一部份,但自己却甚么都不晓得的苦闷,让她不愿低头。最后她也沉默了半晌,说: 「我明天不去社里了,你自己去吧!」 原本杨安乔今日的计画是下课去社团里晃晃,再等聂暘一起去用餐。结果这计画在昨天胎死腹中,她一路恍神上了三堂课,中间还被教授警告不要神游太虚,人才慢慢打起精神,最后一堂是下午五点结束,收完书本预备要自己回家,隔壁的李同学推推她手臂。 「杨安乔,你男朋友在外面等你,是要出去约会吗?感情真好。」 同学曖昧的神色与语气让她缓缓转身,眼光落在外面身着黑色牛仔裤,白底横条纹polo衫的聂暘身上。这摆明就是堵她去谈判的阴鬱气味,让她警铃大作,迅速思考逃跑之计。 聂暘不是第一次接她下课,但次数寥寥可数,虽然公开了,他们还是避讳在公共场合有比较亲密的举止,没有约定好是自然而然的默契。今天没先知会就来接她是头次,昨晚她主动显了慍色也是头次。 凡事都会开先例,她无奈地想。 教室的同学三三两两出去,女同学经过聂暘身边都会交头接耳窃笑一下,聂暘当着所有人的面进来牵了她的手往外走,杨安乔心想这下不知要给多少人看笑话了,被他拖走时身边还传来女同学的耳语: 「聂暘直接把人拉走啊,小俩口吵架了?那姿势还是很帅啊。」 杨安乔翻了翻白眼,随他进了电梯,出了校门,塞进他爸的车里。 聂暘漫无目的地开了一段,才在静默的车里说:「去我家。」然后就把车掉头往另一个方向了。 杨安乔还继续恍神的神智终于彻彻底底地醒过来了,她瞪着他: 「去你家要干甚么?见父母?我今天这样怎么去啊?」 「你不用担心,我爸妈今天不在,很晚才回来。」他冷道。 听他这样说正想安心,又想起来:「你今天不是要去社团吗?」 聂暘冷哼了声。「社团学姊自己都没心去了,就不要质问我这个昨天莫名其妙跟女朋友吵架的学弟。你说是不是?」 杨安乔瞄了眼他现下贺尔蒙失调的模样,心想也不是第一次吵架,何必这么紧张?不过仔细想来,昨晚是她初次主动跟聂暘置气,也许他还搞不清状况,好好的一个约会就搞砸了,难怪他闷透了,气到想直接抓她去谈判也是正常的。 既然主动生气的是自己,没道理又要她拉下身段让他消火,这次她不退让。杨安乔打定主意,视线落在外面的风光和车水马龙,就是不看聂暘。这是冷战! 冷战了十分鐘后车子驶入一辆古色古香的建筑物,占地不小,进大门里还有个小桥流水的庭园,下巴都快掉下来的情况下,这冷战她就无法坚持了。 「聂暘.....这是你家?」怎么那么出乎意料?也太跳tone了吧? 聂暘惜字如金。「是。」 「真是鬼斧神工,令人.....讚叹.....」她不知该称讚还大笑,挤了几个字。原本还被这房子的广阔给惊到哑口无言,接下来心思就被那设计和摆设的佈置挪了注意力。这屋子虽非富豪等级,但一定也属中產阶级以上,聂暘爸爸干教授可以挣得这么大的房子,不是副业做很大,就是暗地收授些甚么吧? 杨安乔任由自己胡思乱想,等车子一停好她就被聂暘从车库拉进屋内。 屋内就非常普通,普通的意味是指陈设还是家具都跟她想像的豪宅里没两样,她突然松一口气,不过又想屋里屋外兜不起来啊。 聂暘看了眼她打量里狐疑的眼光,解释:「我爸主张外面,里头是我妈决定的。」 原来如此。一转眼她人已经在被聂暘带进房了。 聂暘的房间大概八坪大,比她的房间整整大了一倍,还不包括卫浴呢。她看着整齐简单的摆设,和绵延一整面墙的书柜,柜里佔了一方的音乐相关书籍,还有乐谱,其他是通俗文学、中英文诗集。最上方用玻璃门保护起来的是几个奖盃。朗读、作文,最多的是音乐相关奖盃,杨安乔不太了解,但其中不乏颇有名气的国际大赛。 系统家具是一整套的,桌上有两台电脑,墙上掛了小提琴两把,睡的是双人床。聂暘进门就直接去书柜翻出一本毕业纪念册丢到她面前。 「你想看给你看,我是三班,里面有几个好友。其中一个在念t大电机,一个去美国念mit,还有几个忘记在哪混了。我比较不成才,只能唸音乐。这样讲够清楚了吗?」 聂暘气恼地坐回电脑桌旁的椅子,杨安乔依言翻起那本毕业纪念册,大头照的每个男孩洋溢高中生独有的张狂气味,聂暘更是其中最显眼的一个。 「我昨天想半天都搞不懂你在气甚么?他们有机会我再介绍给你,何必急于一时?」 这话让杨安乔都傻了,他昨天明明就不是这意思,死不认帐也能混得过去?杨安乔不想多跟他争执,说: 「你高中就很帅了。」神态诚恳。 聂暘睨了她一眼,冷哼。意思是没这么简单被胡混过去。 「一定很受女孩欢迎,还好你念男校,不然我的帅帅男友从哪来?」笑得諂媚,走过去乖顺地伏在他膝前,仰望他。「我只是希望可以了解一下你的过去,你今天带我来你家,还有给我看这些,我很开心。」快!装乖!聂暘很吃这一套。 聂暘很满意这姿势,抚着她的头发,显得馀怒未消。 「这些事不太重要,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说到底他还是搞不懂她在意的点。 杨安乔也不想再多解释,系里常放的男欢女爱电影里有个真理,男人与女人的逻辑永远不在同一个水平,搅半天只是一滩烂泥。 「你说你朋友念mit,你高中是三类?那怎么会去念音乐系?」 「考大学考中就去唸了。」他讲得轻轻松松。 「你和他们现在还有联络吗?平常你都没讲过啊,我只知道你爸在当大学歷史和中文系教授,你家里还有甚么人?」杨家的事她不晓得在交往前就讲过几回了,现在都走到这境地了她却连聂暘家里在干些甚么都不晓得,可谓失败失败。 「我爸我妈和一个哥哥。」他省去了后面那一长串粽子亲戚,还有聂家的家世背景。他不是看不出来她隐约有点介意两人的家世差距,但那不重要。 聂暘瞇眼望向她。「问完了吗?以后再给我发乱七八糟的脾气试看看!」 杨安乔呵呵笑两声。说到发乱七八糟的脾气这件事,聂暘称第一她也不敢去排后头啊。 才刚想完,聂暘一把把她抱起来扔上床,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杨安乔还没回神,聂暘就压上来了,她赶忙把手抵在两人中间。他不怀好意,深深地从上面盯着她: 「你不要得意,一个女人和她男朋友两个单独在他房间床上,你觉得能发生甚么事?」 这话问得有哲理了,杨安乔脑里迅速翻过几个可能性:「聊天!」 「盖棉被纯聊天?!」 「玩躲猫猫?」 「你几岁了杨安乔?」 「研究被子和床的花纹?」 聂暘又冷哼一声,意思是你再掰啊。 杨安乔快哭了,扭着身子想跑,聂暘又把她抓回来,扭动间上身衣物都被拉到腹部上头,内衣花色隐约可见。聂暘反倒放开箝制,杨安乔往前爬了一步,细吻就落到她肚脐边,密密麻麻痒得她开始轻笑。 「会痒啊......」她推着他的头,又想笑又想哭,暗忖这下该怎么办? 要怎么从一个贺尔蒙失调又正青春年少的男人手中逃掉?猛虎开闸就关不回去了。 聂暘没回覆,很专注地研究人体奥妙,一双手探入她上衣里游移,轻轻柔柔地吻着。 杨安乔瞪着天花板,等到他想把她内衣扣子解开时,很煞风景地说: 「我是不介意和你行周公之礼,可是要避孕啊......」聂暘的手成功停下了。 果然电影里说的没错,创造宇宙继此之生命,是男人的硬伤,非常有吓阻力的。 杨安乔忍住了澎派的笑意没敢真笑出声,等聂暘从她身上爬起来,沉沉的呼吸还持续着,哑声说:「杨安乔,这回合放过你,有一天我认真起来,等着被我拆解入腹。」 讲完人就闪身进卫浴了。那时的杨安乔还傻傻地不懂,想着电影没有指导过啊,这种情况进浴室是对着墙壁咒骂她吗?还是冲冷水澡降温甚么的。到她真正行过周公之礼了,就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她内心有数,方才聂暘还没使出勾引的全部招数,不然哪有让她僵着身体思考的馀韵,想必刚刚也是意料之外,然而生命都是从意外开始的! 十分鐘后聂暘从卫浴出来,杨安乔正襟危坐以表诚意,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刚才一番胡思乱想中她已经下定决心做一个乖顺的女友,免得贺尔蒙作乱又吃不到的男人改变心意。 聂暘好气又好笑地蹲在她跟前,详读了她的表情,用手指描绘了她的唇笑说: 「真识时务,我最欣赏你这一点。」 当然,能屈能伸是豪杰,她用眼神得意了下。聂暘手还没撤走,沿着她的颈项向上,激起她一阵阵颤慄,这时她对那档事的警戒已经放松很多,没料到聂暘会再来这招,心防冷不妨地被打破个洞,身体的知觉反倒被唤起了。 她脖子是弱点。聂暘意料之外发现他女朋友的罩门,眼神变得更黑了。 他刻意地靠近她脖子,舔了一下,他的手臂就被抓住了,她可怜兮兮地求饶: 「别玩了,我肚子饿了.....」 她甚么能忍,肚子饿不能忍。不过她在紧张,因为手指在微微发抖呢。聂暘打从心底愉悦地笑了出来,点点头。 「好,先去吃饭。」他说过,他会等她。 杨安乔明显松了口气。 从这次争执之后她有个深深体悟,只要她先拉开两人距离冷静一会儿,他就会软下姿态求和。他怕她主动不理他。 一个小小吵架,吵出了两人各自的把柄,被握在对方的手中和心坎里。 --------------------------------------------------------------------------------------- 话说已经写到某个段落了,刚好最近结束一份工作,可能会更间点~~ 我会努力不断坑的!!(握拳) 见父母1 聂暘携着杨安乔从房门步出这一幕,刚好被临时回家一趟的李蕴庭瞧见了。当晚聂暘返家后李蕴庭就嘱咐他到房里,开门见山询问那女孩是甚么人? 聂暘坦承不讳,态度不冷不热,李蕴庭在房内踱步了会儿说:「既然人都带回来了,也刚好趁我还在国内,给我和你爸见见吧。」 「妈,她最近很忙,可能没空登门拜访。」聂暘几乎是连考虑都没考虑,一口回绝。 「说这是甚么话?她忙到连男朋友的爸妈邀约都不当作一回事?这女孩真是这样心态有问题啊。你说她是你学姊?那不就大你几岁?聂暘,交个年纪比你大的女孩谈得来吗?」 聂暘间散的姿态逐渐肃穆起来,他沉了口气:「妈,你连她本人都没亲自见过,就开始找事情批评她了,这心态才有问题吧。如果说谈得来你更不用费心,你的电影她比我熟,说不定你跟她相谈甚欢后叫我赶快娶进门。」笑意里带着嘲弄。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最了解李蕴庭,除了聂云就非聂暘莫属,李蕴庭从小强势干涉聂暘的选择和未来,聂暘虽然偶有不愿但本身没太大想法,就随着她意思做,唯独两件事跟她槓上,一是跟着父亲的老路没进聂家体系工作的意愿,二是选了音乐系还留在国内求学。 他知道自小母亲把所有期望都放在自己身上,为了不让父亲多担忧,尽量和母亲减少摩擦,能随她心意的他都无所谓,但是想要的她一分都不能干涉或阻止。 李蕴庭不晓得儿子性格里决断的那一面,从聂暘国中她就已经为电影在国外征战,错过他青春期逐渐成熟定性的重要时刻。等回来了,聂暘也把自己的想法藏得越发隐密,她更没发现自己强褓中的小宝贝已经长成有自我主见的男孩,虽然聂云提点过她,但她无法理解,更无法相信。 聂云曾对聂暘说:「你母亲对你是有点独佔欲的,因为你哥哥和她不亲近,更把所有的期望放在你身上,你自己要拿好主意。」 说这话的那年聂暘才十五岁,却马上懂了父亲话里的涵意。因此交女友这种事他多半船过水无痕,分手了之后他们才知道,但这次不一样。他想起杨安乔前几日和他置气的情景,觉得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母亲的提议。 李蕴庭被儿子气得快昏倒,聂暘突然改口说:「我过几天去问问看,不过她最近很忙,想来不想来也要随她意愿。」 过几天他真的和杨安乔转述了这件事。那天杨安乔去剧场报到,一票新人排排站,许思捷现身勉励了他们一会儿,就有前辈带着他们介绍剧团的琐事与日常生活。 「剧团练习的时间是按照工作表下去排的,你们是还在校的实习生,许老师说你们这一批算是实验性质,第一次啟用的。所以会先从剧团的周边摸起,再慢慢视能力决定可不可以拔上台演戏。时间会跟你们上课的课程错开,基本上是假日,签约的时候会先跟你们签一个学期试试,如果可以继续留下的或是有潜力的,许老师会再特别跟你们谈。那话先说到此,你们随意参观。」说完就放学子们参观剧团里的舞台与设备。 这一批徵选共选了十人,分成两组。一组是进来就可以从小角做起,马上就有演出机会;一组是杨安乔这类还在学的学子,从假日和寒暑假开始实习,把剧团的杂事混熟后再决定能不能留下来。算时薪打工制,薪水颇优渥。 杨安乔望向『发响表演』的主要练习舞台,有种不真实感。从国小被父亲拎去接触舞台剧与电影开始,那一点一滴孕育的艺术根苗就被扎种在她心里。『发响』的每场演出她能现场捧场的一定会到,看完了还捧着dvd回家收藏,许思捷的创意天马行空,年轻时不仅编导还主演,风趣幽默的风格广受喜爱,『发响』也在他一手主导下得了许多国际大奖,扬名海外。他编写的剧本被改编成电影也不在少数。 对于许思捷她是抱持着敬畏又崇拜的心,有一次约聂暘一同观赏另一部『百鬼夜行』,改编自日本小说,再融合中国鬼怪一同编写的剧本,看得她津津有味,行到精采处还让她尖叫了一下抱着聂暘不肯放,中途频问聂暘知不知道那些典故,聂暘撇撇嘴说:「我对中国鬼和外国鬼没研究。」 演完谢幕那刻,她看着『发响』全体演员热泪盈眶,感动到不能自己。 聂暘全程陪她看完,危险地说:「你再盯着许思捷下去我都怀疑你爱上他了。」 她嘟着嘴亲了他好一会儿他才不计较。许思捷是她从小到大的偶像,她小时候还幻想过嫁给他呢,不过这蠢念头在他结婚后就完全破灭。这种事她当然不敢跟聂暘提。 参观完后大家就零零散散地去用晚餐,她身旁走着另一个清秀女孩,眉目婉转,小家碧玉那型,两人对上视线后开始交谈。 「你好,我叫方筱月。h大戏剧系三年级。」女孩和气自荐着。 杨安乔自荐完,两人聊一会儿决定相偕去一条街外的麵店用餐,刚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聊到各自来剧团报名的动机,自然全都是倾慕许思捷。 「a大戏剧系?你们的苏教授是一个我很崇拜的编剧,要不是没考到,我一定去选修他的编剧课。」留着头亮丽黑发的方筱月提到系上闻名遐邇的苏教授,眼里都闪着光芒。 那光芒杨安乔似曾相识,自己看到喜爱的偶像或是戏剧也是这种热情。 杨安乔呼嚕吞了口麵说:「你对苏教授不要有太多幻想,你看他在媒体前仪表堂堂,可是课堂上都很爱亏女同学。上次还提他编的『春色』里那段滚床单的剧情,问我们有没有实际操作过,是个老不修啊!」 剧本里男女主角从凝视、失控、到完成周公之礼,短短几句台词都能让人感受到两人之间隐密又不敢宣之于口的激情。苏教授有真材实料,就是爱开黄腔。学生私底下想要端出尊重的假掰态度也被他那一副屌儿郎噹逼得现出原形。有同学还当着苏教授的面严肃说:「教授,我有被性骚扰的感觉。」他竟然回答:「表示这句台词我成功地让你觉得不舒服,写得好。」这样不要脸的话,为了他手里成绩的生杀大权,大家是想忍又忍不住,纷纷吐槽他。他本人倒是无所谓,继续过着调戏女同学甚至男同学的游戏人生。 有一次她下课后去找教授讨论一下要提交的功课,苏教授趁机摸了她小手两把,问她要不要共进晚餐,这幕被等在外面的聂暘看得一清二楚。完全不顾教授顏面,聂暘杀气腾腾地衝进来,冷道:「教授前阵子和老婆已经吵了一场架,是嫌家里不够热闹,连我女朋友都敢招惹。难不成要我等一下打给师母?」明摆着威胁他的话。 杨安乔听得是胆战心惊。想着聂暘音乐系的不怕得罪戏剧系的教授,可她是揣着心抖着啊。而且他怎么知道他和师母吵架这种隐私家事? 没想到苏教授还真的买帐,眨了眨眼惊讶地看向她:「你男友是聂暘啊......」说完能屈能伸地站起来鞠了个躬。「我保证我以后调戏所有女同学也绝对不会染指她,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聂暘,把师母的电话删掉啊,乖。」 聂暘才满意地拉着她走人。她憋了许久的笑意从进电梯就不行了,笑完皱起眉头:「为什么你知道师母的电话啊?而且我让他摸个两下不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那日聂暘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把她狠狠训了一顿才作数。 乍听苏教授在学生里的风评,方筱月流露诧异神色,低声笑了出来。「我之前是有听到传闻,但没想到是真的.....」 「所以,」杨安乔语重心长地拍拍她肩,讲出她往后人生的至理名言: 「偶像是拿来幻灭的。」 方筱月笑得更开怀。「安乔,你真可爱。」 杨安乔毫不客气地点头。「你也挺可爱的。」 语毕,两人又一起笑出声,从此交下彼此这个好友。 吃完麵之后道了声再见,方筱月突然拉拉她的手说:「安乔,那是季老师。」 季博渊老师,『发响表演』的另一个负责人,和许思捷善于面对媒体不同,他通常是躲于幕后分配统筹的活儿,听说偶尔会参与编导。外界对他的评价是敏锐又疯狂,我行我素,艺术家气味特别重。 杨安乔他们俩人看到他时,他正叫了一碗外卖的麵,似乎是熟客,老闆娘颇热情地招呼他。季博渊如偶尔露面时的淡漠,独来独往。 等到季博渊没了身影,他们终于结束剧团的第一天冒险,各自返家。 返家后聂暘拨了通电话跟杨安乔讲他母亲想见她的事,洗完澡的杨安乔松散的神智立刻甦醒,她正色问道:「你妈想找我干甚么?问我会不会煮饭持家吗?还是观察我相夫教子的本领?你都没提过她是不是家庭主妇,如果是的话一定很挑剔媳妇这方面的,怎么办我连煮水饺都会失败,现在恶补还来得及吗?你妈爱吃甚么样的,西菜中菜......?」不假思索问出一长串的话。 聂暘听了闷声笑着,她紧张的态度让他心情大好。「你不要太担心,她自己本身也不开伙,我们家掌厨的是我爸。何况你说那么多,是准备嫁我了吗?」 「这样啊,那就好。」当作没听到他后面的玩笑话,她松了口气。 电话那头的聂暘这时沉默了一会儿,说:「乔乔,我上次听你说过,你很喜欢李蕴庭这个女演员吧?」 「是啊,从小看她戏长大,现在她导的戏我也有看啊。」 他咳了一下,「那,那个你喜欢的李蕴庭,有可能,是我妈......」 聂暘突如其来,淡淡地丢下一颗震撼弹。 杨安乔懵了半晌,才把这句话的意思消化完毕,因为太过震撼组织不出言语,路过她房间的汪郁琦看她神色有异,笑问了句:「乔乔,你是怎么了?聂暘要跟你分手吗?」 比聂暘要跟她分手还令人傻眼,她把话筒摀住,哭笑不得: 「聂暘叫我见他妈......然后他说,他妈是李蕴庭.....」 汪郁琦同样先傻了,「李蕴庭?!那个名演员名导演来我们学校演讲过的那个?」然后大笑出声,安慰地拍了下她的肩。「天啊,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知道,这下该怎么办?太可怜了......」爱莫能助,说完风凉话人就飘走了。 杨安乔再跟聂暘确认一次:「你说的是导『香火』的李蕴庭吧?得过金马奖的?」 聂暘仍是等了一会儿才回:「是。」语气还有点沉重。 杨安乔深吸口气,支额叹息。「你是故意瞒到现在才讲,为什么?怕我知道了会跟你保持距离?还是贪图你家產?」 聂暘警告地低喃:「乔乔,不要把事情往坏里想。」 那就是前者了。她欲哭无泪地说:「你当真是存了很多心思拐我啊。」 对方又缓了会儿问:「......生气了?」 「没有。」这次她看开了,起码他肯主动招认。「看哪时要去,我再去乔时间吧。」 见父母2 聂暘跟父母报备杨安乔愿意来家里作客的事,聂云听了大是期待,不断说要准备丰盛的一餐款待儿子女友。聂暘在旁笑说:「爸,她最爱吃了,一定会被你的厨艺掳获。」 聂云又笑,至于还是绷着脸色的李蕴庭,两父子当作没看到。 约好要去见聂暘父母那一晚,杨安乔当天一整天都没课,就把时间排给剧团。进剧团的第一份工作是打扫后台和处理文书工作,因为晚上要见聂暘父母的缘故,她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扫地扫到一半灰尘飞得半天高,没注意到对头有来人,把一地的灰扫到那人跟前,当下呛得他猛掩鼻直咳嗽,喝斥了下:「是怎么扫地的?存心衝着我来吗?」 杨安乔从地板突然出现的一双鞋才发现另外有人,紧张地抬头。 「......季老师.....对不起......」 「对不起!到底是哪来的冒失鬼?连扫地也不会!小萍,这女孩从哪找来的?」 剧团人事处理组小萍姐从另一端跑来,看了眼状况赶紧回答:「老师,这是上次徵选的女孩,还在念大学,她可能有点粗心让你生气,念她还小你就算了吧。」小萍也无惧他一脸铁青,出言劝诫。 「念到大学了还这样毛毛躁躁,以后会成材吗?算了!当我今天倒楣!」季博渊打量杨安乔一眼,馀怒未消举步离开。 确定他听不到这里的动静,小萍转头笑说:「老师有时候烦起来脾气会不太好,但人还不错,以后多包容点。」 杨安乔乖顺地点点头,想了下多嘴问道:「是因为剧团要上的新戏,想找的女演员不来吗?听说要找的是向秦秦?」向秦秦是线上知名女演员,据说和许思捷、季博渊都有私交,这次他们编写出的剧本经过讨论之后很适合向秦秦,决定要请她担纲女主角。 「不,不是这问题......」小萍姐欲言又止。 「该不会是......」她转了转眼珠,凑到小萍耳边。「和许老师不合的关係?」 小萍一听眼睛就瞪大了,证实了她的猜测。小萍讶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杨安乔无奈地耸了下肩。「前几晚我去收拾道具时,两个老师在房间里争执。具体吵些甚么我也不知道,许老师的语气失控了点,至于季老师嘛.....是直接骂他....呃.....」 「王八蛋!」漏了东西折返的季博渊帮她揭晓答案,语气冷得她一悚。那王八蛋三个字不知是不是意在言外,拐着弯骂她? 敢偷听老师吵架,这下她完蛋了!杨安乔绷紧神经,等着季博渊飆人,毕竟他都敢骂合伙伙伴,依他脾气,把她祖宗十八代通通唸过一轮都不意外。 季博渊终于彻底地把杨安乔的形貌身段都瞧清了,对她扬扬手。「你跟我来。」 在心底尖叫吶喊想落跑的她,表面文风未动,力持镇静跟着他去。一到地下室他个人办公室内,脑里转过各种可能性的她现下只剩一个主意,先认错再说。 「老师,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也就刚好路过。我是关心......」这话掰得过去吗?她低首沉思了下,又说:「好吧,我不该问小萍姐这些八卦,是我的错。」 季博渊等她絮絮叨叨完才冷哼一声:「不错,知道自己问题在哪,以后就算听到甚么,敢再到处乱传,你就给我滚出剧团。」 「我保证。」少说少错,多说多错,她就回了三个字。天晓得她腹诽了他多少坏话。 季博渊从她表面看不出甚么异状,但多年的直觉让他明白这女孩心思挺敏锐的,那天他和许思捷因为剧团有了分岐,虽然有争执但都压着音量,就是不想被人听见。偶尔有人经过探问几句,他们随口回在排戏就搪塞过去,也只有这女孩断定他们在吵架。 老师间有了歧见是会造成底下人不安的,因此两人日渐不合的事只有几个亲近的才知情,季博渊万万不想再多些口舌。 「那天我们是在排戏,不是你想得那样,王八蛋是剧里的词。」季博渊又用同一套说法,想让杨安乔的疑心消除。 排戏?杨安乔扬了扬眉,还很年轻的她压抑不下怀疑的神色,片刻后笑一下说: 「是,排戏。我就觉得是我想错了。」 「难不成你真觉得我们有争执?从哪里看出来?」 杨安乔眼神透漏出老师会不会挖坑给我跳的微妙疑问,却面无表情地说: 「当天我听到许老师骂了你一句『饿鬼假细字,袂见效』,我看过老师那么多戏他从来没编过粗俗的话,当然如果是季老师编的就不一定了,主要是许老师的语气跟戏里的还是不太一样的,骂得非常情真意挚;还有,那时老师用的是台语,我记得老师对台语非常了解。」许思捷的戏她看到滚瓜烂熟,就那么一点小小的不同,她就觉得那是他本心所想。 单凭那一句,也让她有了点许思捷私底下和公眾面前是截然不同样貌之感。 季博渊从原本的皱眉,听到最后失笑。「你还听得懂他骂的话啊?」敢把那几个字面不改色地说出来,这小女孩有胆识啊。 杨安乔呵呵笑了下。「从小耳濡目染,我也说得挺溜的。」她突然肃穆了神色。「老师既然坚持是排戏,我当然也觉得是我判断错误,这些事不会再跟人透漏,请老师放心,今天都是我鲁莽。」 「你真的挺识时务。」季博渊下了个结论,杨安乔听起来怪耳熟。「总之以后守紧你的嘴巴,没事了,你走吧。」 他摆摆手,杨安乔就乖乖地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那晚收完东西聂暘在大门口等着接她,还沉浸在下午那番非死即生的争论中馀悸犹存,见了聂暘的脸才想起来该紧张一番,季博渊在这时经过他们身边。 「老师好,老师再见。」杨安乔非常尽责地打招呼,心想慢走不送。 「又是你。」季博渊不如她所料定下脚步,瞄了眼他们两个。「对了,我忘记问你,到底叫甚么名字?」 「杨安乔。杨柳的杨,安静的安,周瑜爱小乔的乔。」她笑瞇瞇地说。 季博渊笑了下。「你都这样介绍你自己?」 「是啊,小乔那么有名,大家听了都懂。」 「那你刚认识你男友的时候,也这样介绍你自己吗?聂暘,还是反过来换你介绍一下你女友啊?」 季博渊朝站在她身边的聂暘喊话,杨安乔内心连番碎念,但这阵子已经练就处变不惊的本事,眸光在他们间转了一圈,说:「老师认识聂暘?」还有苏教授?聂暘这小子究竟是甚么来头。 「当然认得。他爸是文史界大名鼎鼎的聂云,母亲是电影红星李蕴庭,两夫妻加起来的名头在艺文界是响叮噹,不要说我,大概全艺文界没有人不认识他们两夫妻,自然认得你身边备受宠爱的音乐才子,他们的二儿子,聂暘。」 被点名的聂暘波澜不兴致意了下,「季老师好,母亲最近正在叨念你呢。」 「你妈最近在国内?那好,改日我再登门拜访。时间不早,我先走了。」说完留下个烂摊子,挥挥衣袖走人。 聂云这名字啊,是连她这个国文不甚专长的人都听过的大教授,难怪聂暘透露出的书卷气非一般,简直是琴棋书画全包办了。对了,她忘了,李蕴庭就是嫁给姓聂的...... 被打击到很麻木的杨安乔,头低得不能再低,聂暘慢悠悠地抬起她下顎,说:「虽然我很喜欢季博渊,但刚刚那时我真想揍他。」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她把头靠在他肩上。「我想我这个平凡无奇的小女子,没办法跟你家那两尊大神同处一桌,这鸿门宴还是取消吧......」 聂暘想了一会儿,点头。「好,就取消。」拿出手机的手就被她截住了。 她瞇起眼瞋向他。「这笔帐先记着,要是我犯了甚么错,就算你头上。」如果提早说她还可以回去研究一下聂云的着作和论文甚么的,现在毫无准备啊! 聂暘热腾腾的胸怀把她裹得紧实,语气坚定:「你把自己交给我就好了!」 -------------------------------------------------------------------------- 这章短了点,设定是明天有新更 见父母3 新修版 从昨晚开始杨安乔就开始思量今天要穿些甚么,跟聂暘父母聊些甚么。李蕴庭的戏她还挺熟的,但聂云是意料之外的人物,今天突如其来被告知要去见文史界了不起的大教授,她完全没了主张,只好一路上拉着聂暘问他爸的喜好。 当然,聂暘嘴里能吐出甚么有用的答案吗?凡是文学歷史音乐聂云都喜欢,偏偏全都不是她擅长的那一方,倘若真问她懂不懂元稹或白居易的诗,她可能会脱口而出两人有姦情不是吗?想到就让她潸然泪下。 聂暘倒是一点都不在乎,中间摸摸小手两把,吃吃豆腐才是正业,是快到他家了看到她紧张得手足无措,才提点一句:「我爸人很好,你不用担心。倒是你的偶像比较难搞。」 听到这话她还没来得及问细中缘由,他们就已经进了聂家大宅。 聂家有一点让杨安乔感到非常庆幸的是,作风很平实,里头不会出现一个管家跑来说少爷你回来啦,或是排排站身着女僕装的少女,这种情形都让她会堕入日本漫画的世界,没有甚么真实感。还好,聂暘也就自然地把车开进车库,唯一没甚么真实感的是现在。 杨安乔凝神盯着那些车牌,双b,保时捷......聂暘开的是最便宜的那款! 她战战兢兢地问了:「聂暘,你说车子是你爸的,那其他的?」教授开保时捷好像不太符合形象? 「跑车都我妈和我哥的,我爸只喜欢房车。」他笑了下牵起她的手。「等之后有钱我再买一台......」 「普通房车就好。」她赶紧接口。「如果开跑车不要来找我,太招摇了。」 聂暘笑容加深。「香车配美女,你当得起。」 杨安乔没再回答,略为抽蓄的嘴角说明一切,聂暘拎着她踏进大门。 进门绕过大厅,厨房有一名背影挺拔的男性拿着锅铲,身着围裙,聂暘唤了声爸,他便笑容和煦地转身。跟聂暘有七分像的面貌,八分像的气质,书生味浓,发型很居家只有简单梳理,眸里透出一点威严却不失慈爱,跟她系里的教授差不多,就多了个围裙和再帅一点。 「聂爸爸好,聂教授好。」不知道怎么唤才恰当,她就乾脆都讲过一遍。 「聂暘的朋友来了,你好你好。」聂云想上前打个招呼,想起自己还拿着锅勺,「你先坐,不要客气,等一下就开饭了。今天我煮了不少菜,希望你喜欢啊。」 喜欢真是太喜欢了。杨安乔没想到聂教授人这么亲切,笑容灿灿点头。「教授我不太会煮饭,不过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量跟我说。」 「不用不用。」他又转回灶台倒了些油进锅。「快好了,你初次来我们怎么好意思让你忙和,你去坐着吧。聂暘,带杨小姐去你房间看看书,等会儿就开饭了。」 聂暘还真的要把她带上楼,杨安乔侷促不安觉得自己要留下来帮点忙甚么的,聂暘半拖半拉带她往楼梯走,说:「你不用太担心,我爸是真的人好,他叫你上去就上去,你留着只是添乱。」终于把人给带上房间。 一进聂暘房里她才放松点,开始绕着聂暘转圈圈。「你爸好帅,重点是人好温柔,比我们系里那堆摆脸的教授好几百倍啊。这么了不起的人却一点架子都没有,我开始崇拜他了,晚点我要回去拜读他所有着作和论文。」 聂暘本来还笑着,最后忍不住皱眉。「你又多了个偶像,还是我爸,那我在你心中要排到哪去?」 「哎呀,这是不同的不同的。」还沉浸在聂云的仪表风范里,她突然想起:「那你妈呢?我没看到。虽然你说你妈是李蕴庭,但也要她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敢相信。我可以跟她要签名吗?她会生气吗?」说完又惶惶不安起来。 聂暘把她搂在怀里。「我劝你对我妈不要抱期望,她可不乐见我交女朋友。」 她狐疑地抬头。「为什么?嫌你小?我爸都那么开明了......」她这疑问不是没有道理的,李蕴庭常年以推动女性平权为目标,走访各国,思想应该颇为开通啊。 聂暘有点头疼地解释:「我妈跟我哥感情不好,从小就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现在我交女朋友了,难免有点转换不过来......」他大概点了一下,有些事难以说得通透。 然而就这么一下,杨安乔就被点醒了,恍然大悟。 「唔.....关于这种主题电影,我也看得不少呢。妈妈对儿子会有点独佔欲的,我懂。不过她总有一天会知道你长大了,而且看我这么可爱又是她的小粉丝,说不定觉得我很不错啊。」说完还卖萌地挤了个甜美的笑容。 聂暘拖着她手,眼神转着些不明波光,盯得她有点不好意思。 杨安乔还在消化李蕴庭可能是个儿控的消息,马上就进入到你儂我儂,有点转换不过来。但她也从善如流笑咪咪地亲了他一下,心理建设火速盖成高楼。 有聂暘在没问题的。 没多久聂云说要开饭了,两人回到餐桌上,李蕴庭还不见人,聂云嘀咕着要打电话,大门门锁被转开,杨安乔的心被提到喉咙般,跳得作响,快到她深呼吸了好几下。 一代名星,风姿绰约,行装打扮都非常亮丽时髦的李蕴庭徐步走进,杨安乔克制自己嘴巴不要张太大,明知要收敛点,然而眼里都充斥着她的身影,脑里瞬间闪过李蕴庭演的每个角色。她赶紧摀住自己的嘴免得尖叫出声,眸里却漾起淡淡泪花。 她没想过自己可以跟她那么接近,她一直以她为目标而努力,向她看齐......自己死而无憾了! 杨安乔已经转化成小粉丝的状态,呆到天边去,聂云见妻子进门正想为他们介绍寒暄一下,没料到李蕴庭身后竟跟了另一个女子,大家闺秀外表柔美,声音甜甜地先打了个招呼:「聂叔叔,好久不见。我来作客了。」 说话的是聂家世交的小女儿,叶湘緹,从小和聂暘一同长大,中学出国念书,现在回国探亲偶尔会来聂家走走。但最重要的是,聂家每个人都知道她对聂暘有意,包括李蕴庭。 聂云的眼光冷了,无声地询问李蕴庭打甚么主意,李蕴庭漫不在乎地笑笑,说:「看起来要开饭了,还好赶得及。刚刚湘緹打电话来说要一起吃顿饭,我说家里已经备好了,不然一同回家尝一下你聂叔叔的手艺,踏进家门才想起来杨小姐要来做客呢。真不好意思啊,杨小姐介意聂暘的朋友一起吃顿饭吗?她是聂暘小时候的玩伴,最近刚回国。」 叶湘緹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叶湘緹,我爸爸和聂叔叔是好朋友。」 小时候玩伴?杨安乔还恍神着仍旧抓到重点,下意识先摇了摇头,李蕴庭就在主位上坐下,叶湘緹坐在聂暘对面,对她微笑致意了下。 聂云就算再没脾气,也知道妻子在找碴,和聂暘使了个眼色叫他先缓着,自己说道: 「这顿是家常菜没甚么好吃的,你把湘緹找来不是漏我的气吗?湘緹家里王妈煮的比这里不知美味多少倍,殷传他们可能都在找女儿晚上吃饭,还是让湘緹回家陪陪父母吧。」 李蕴庭不解了,「我也没勉强湘緹来,她自己说不要紧的,不然你问她吧。」 叶湘緹赶忙澄清:「是我答应的,家里也没人等我,还是聂叔叔觉得不方便?没关係我可以先回去的......」 「你不用走,你是我邀的,现在回去不是说我招待不周吗?这顿主要是宴请杨小姐,杨小姐说不介意就成了。」李蕴庭的视线终于落到杨安乔身上,她淡淡笑问:「杨小姐,你应该不会不欢迎湘緹吧?」 杨安乔的神智在他们你来我往的对话中慢慢回復了,瞄了眼聂云不悦的脸色,聂暘淡漠里隐约飘着的慍怒,还有偶像明摆着要她答应的语气,决定权似乎掌握在她手上。 说不会就得罪李蕴庭,说可以聂云彷彿不太开心,但她还不晓得为什么。不过依她对聂暘的了解,和聂云刚刚那番和善,先向聂家父子靠拢似乎比较妥当。 正踟躕呢,聂暘就波澜不兴开口了:「妈,这顿饭我不吃了,我带乔乔去外面吃吧。爸,不好意思,让你忙了这么久。」 说完拉着杨安乔要走,李蕴庭瞪了他们一眼,怒道:「我回来你就要走,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聂暘要回嘴,杨安乔拉一拉他的手摇摇头,「我这辈子没吃过大教授煮的菜,你不要剥夺我这个机会啊。」然后强硬地拉了他坐下。 初见面就搞了个难堪,杨安乔也始料未及,想通了偶像和男朋友的妈妈双重身分是不衝突的。她崇拜的是萤幕前的她,私底下的她却摆明不让她太好过。 杨安乔着实愣在原地一会儿,才拿定主意要怎么处理这个场面,刚好现下这情况冷到不行,大家都僵在原地没吭声。片刻后她笑了笑说:「教授,你今天煮了些甚么菜?有些我没看过,醋溜黄鱼,炒蛤蠣丝瓜,其他的我就没吃过了.....」边说边努力笑得自然点。 聂云被一问歛了冷色,笑逐顏开介绍菜色,大家就动起筷来了。 聂暘却一口都没动,也没吭声,李蕴庭看不下去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出言责怪:「聂暘,你不吃饭是还在生气吗?妈妈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不过就请湘緹来家里吃顿饭,有必要摆这个脸给我看,你这孩子越长大越不懂得尊重人了。就算你对我这个妈有微词,湘緹还是客人呢,也不该让她这么尷尬!」 杨安乔嘴里那口菜正要吞下去,差点哽住。心想你这样说不就让叶湘緹更尷尬?依李蕴庭见过的场面怎么可能说出这么不得体的话,这话其实是要让她杨安乔尷尬的。 如果她出口缓颊,说她不介意叶湘緹的存在,可能情况会缓和点,所以李蕴庭是等她开口。不过她想起那句小时候的玩伴,就无法说出违心之论...... 一个玩伴会让聂云发脾气,那么就不是个普通的玩伴,若不是聂暘以前的纠葛,那叶小姐可能就对聂暘有点心思..... 换句话说,李蕴庭极有可能明白这点,是带着她来给她下马威的,为什么? 因为心里认同的是叶小姐,不是她吗? 杨安乔突然有点颓丧,并非是叶湘緹引起,而是她发现自己还没搏得偶像的注意力就先得罪她了。这签名还要得成吗?? 正发呆着手里那双筷子一不小心就掉到地上,聂云说道:「我再拿双新的给你啊。」 杨安乔不好意思地笑了。「教授,麻烦你了,我太粗心了。」 「没关係,小事一桩。」 说完去厨房要找新的筷子,李蕴庭笑着说:「杨小姐是嫌聂暘爸爸煮的菜不香,所以掉了筷子抗议一下吗?」 连双筷子都可以衍伸成这个涵义,这完全是针对她来了,杨安乔想起李蕴庭电影里奋发向上的女主角,无论多么屈辱都可以在困境中求生存,现在是想训练她也这般刻苦吗? 可是她是主张女人要有自主权,要坚强要努力的。 怎么和她电影里说的都不一样?换个位子换个脑袋? 她突然讨厌起自己答应来这场鸿门宴,不出席她对她的敬仰还如滔滔江水绵延不可收拾,还有个努力奋斗的目标啊! 聂云回座看气氛又冷了下来,对李蕴庭说道:「蕴庭,听说杨小姐是你的粉丝,你的戏她全都看过了,也许想跟你交流交流。」 聂云这话是帮杨安乔和李蕴庭搭起沟通的桥樑,正难过的杨安乔抬头对上李蕴庭狐疑里略带轻视的笑意,心又马上沉入冰窖。 她偶像讨厌她!为什么啊! 李蕴庭慢悠悠地问:「杨小姐真是我的粉丝?」 杨安乔此刻内心是很矛盾的,她一方面对李蕴庭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那种忧怀女性,笑容慈爱的大导演,另一方面是现在这个咄咄逼人、高高在上的女人,一时间也不知道摆出甚么表情,只好低头称是。 李蕴庭以为她是被她的气势给压制住了,正要开口,杨安乔又说了:「72年『芳华青春』,75年『恋恋昭阳』,77年『绝代风华』,这是你当演员最出名的三部,并列为七零年代女性三部曲,你因此拿了金马奖影后;拿影后接着当导演,风格蜕变,90年『放手让他走』、91年『香火』,『香火』得了金马奖最佳导演、编剧、音乐特效、最佳女主角,因为『香火』还去了威尼斯和坎城,然后是95年『女人向前走』,97年『致我们的年少』。『女人向前走』破了你执导的票房,报纸写有两亿,『致我们的年少』我还没来得及去电影院看,不好意思,不过我知道是描写关于女性在中年时期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心情。女主角缅怀起过往岁月,懊悔年轻时没有做好决定,到了中年开始反省自己的人生,这种电影.....」她越讲越意兴阑珊,原本幻想应该兴高彩烈侃侃而谈的....... 杨安乔讲完,在场的人表情各有微妙,聂云满意的点点头,聂暘忍不住低头闷笑,李蕴庭脸色微变,气焰灭了不少;叶湘緹则深深地打量了杨安乔。 聂暘凑到杨安乔耳边说:「你真是太专业了,可能记得比我妈还牢。」 杨安乔瞪了他一下,眼神写着这是粉丝必备技能啊! 聂暘握住她手,站起来:「妈,这顿饭我是吃不下去了,你和爸、湘緹就慢慢吃吧。我送乔乔回家。」 聂云犹豫了会儿要不要阻止,李蕴庭反倒沉静地开口了:「聂暘,好好吃顿饭,妈妈不会乱说话了。」明显友善不少。 李蕴庭丕变的态度让杨安乔的心死灰復燃,原来她偶像不是个不明是非的愚妇,刚刚只是装腔作势啊!她对她的敬仰又回来一点了。 聂云也帮腔了:「聂暘,把饭吃完再走吧,爸爸也忙了一整天。」说完与他交换个眼神,意思是接下来不用太担心了。 聂暘望了眼杨安乔,她浮出个浅笑,又眨一眨眼,两人旋又落座,这顿饭才真正开始用了起来。李蕴庭一改方才针锋相对的语气,默不作声地吃着自己的饭,都是聂云从中撮合着气氛,聂云问了杨安乔的家世,兴趣,和在剧团实习的事,杨安乔落落大方地回答,讲起剧团老师时,聂云还说许、季两人与他们夫妻都有交情,改天可以帮她打个招呼。 杨安乔赶忙婉拒,门铃又响了,说曹操曹操就到,是许思捷。 许思捷拿着最近公演的门票给聂家两夫妻,嘴里热络不失客气地寒暄,却发现杨安乔坐在聂家餐桌上。 杨安乔站起来恭敬喊了声:「许老师好,我来聂家吃饭。」 因女儿的缘故,对杨安乔他本来就多了点印象,望一眼现下的情况,甚么都明白了。 「你好,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你是杨安乔同学吧?之前羽彤在你那叨扰了。」 「不会,和她一起住蛮开心的,不过还是不比家里舒服,许学妹最近可好?」自从和父亲和好许羽彤就搬回家里,说起来有一阵子没碰面了。 「不错,算挺顺利的。」女儿在演艺圈的近况许思捷不想多聊,随口答了几句,人便先告辞,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瞄了眼杨安乔。 「爸爸,杨学姐很有天分,如果你愿意可以考虑培养她。」耳边回响着女儿之前的话,那时他没放在心上...... 许思捷一走没多久这顿饭就用完,叶湘緹称有事先离去,聂暘说要送杨安乔回家,李蕴庭突然问道:「杨小姐明天有没有空?」 「我明天有课,李导演有事吗?」她想了下说着,姿态规矩,称谓疏离。「不过下午是空堂,那时有几个小时空档。」 「我明天要去看画展,问你愿不愿意作陪。聂暘明天下午有课,出不来。」 画展?她和绘画是点头之交淡如水,不过既然偶像兼男朋友妈妈开口了,她没有拒绝的道理,遂点了点头。 李蕴庭和她约完时间地点,聂暘便开车送她回家,开了一阵子他说:「你要当心点,我妈没有因为你是她的小粉丝就冲昏头,心里不知道打甚么主意?」 「她也不过是个女人,能吃得了我吗?你不用担心啦。」说完亲了一下他脸颊算是安抚,开车门脚要往车外落地。 月色朦胧下,她的身影投射在水泥地上,拉出一条长长轮廓,没多久另外一个轮廓重叠上来,一隻手搂过她的腰,轻轻松松地把她从车外往回带,还来不及有想法,他的吻轻轻柔柔地覆在她的唇上,辗转吸吮,撬开牙关长驱而入。 勾起,探索,体沫相接,标准的法式热吻。 好吧,她和他交往以来,他认真对付她的时候还不少,但像这样故意挑逗又勾引的魅惑姿态,却不多见,这表示他要诱她滚床,不然就还是要哄她滚床。 但时间不对啊,她慌乱中找回神智稍微推了推他,想喘个气,他又掠夺而来。 她可不想要车震! 好不容易结束这么曖昧的情潮,她双颊緋红,因为喘而胸口起伏得较为剧烈,聂暘的手竟然往她胸脯上一搭,问:「是不是心跳得很快啊?」 她吞了吞口水,唇未点而絑,眸里湿润,两人间的气息飘盪着春色,她也没打掉他的手,只问:「现在?在这里不好吧?」 他捧着她的颊:「你应该要害羞一下的,而且最好没有馀韵思考在哪里的问题。」语气略有不满。 呵呵笑了两下,腹斐一句:那可能表示你的挑逗还未够班...... 不过她知道讲出来就死定了! 「刚刚问你要不要留在我家,你就是不要,白费这么好的机会。」聂暘也低语一句:「循序渐进,哪种姿势,还是从哪里下手都想好了,今晚刚好是月色极美的一夜......」 她嘴角一抽:「想变身狼人啊!」当她看不出来吗?所以都挡掉了啊。而且讲出自己心中计量好吗? 「还是去你家?我可以备好东西,那个润滑液......」未完的保险套三个字被她摀住了。 他舔了她手心一下,她赶紧抽回,嗔怒瞪他一眼。「你......你想你的,不要讲出来,反正你出招我接就是了!」这话够坦白了吧,她从没拒绝过他的更进一步。但天时地利都没对上啊。 而且叫她一个女孩子堂而皇之陪他留宿在家里,那里头还住着她的偶像呢。他是脸皮厚到可鑽墙,她还想保持一点形象。 「真的,你说的!」这话让那个懒洋洋的姿态全来劲了,长手一捞把她搂到鼻对鼻,眼对眼,突然语气凝沉:「不管我妈说甚么,都不要听,我对你是真心的。」 刚刚还在春色澜漫,此刻马上转了思维方向,她静静凝视着他深幽眸里的一点情绪,一时间也理不清是甚么,眼珠慢悠悠转了圈:「......你知道她想说甚么?」 「还能有甚么,总之不会是好话,但是你这么崇拜她,我又不可能阻止你们见面,既然这样思来想去,乾脆今夜把你给办了,就再也不用担心了。」如此腹黑的深层心计,他一样讲得脸不红气不喘啊,她现在连点恼怒都未曾有,只馀佩服。 也是,就算讲出来,难道自己阻止得了他吗?那只是他想还是不想的问题而已。 可是,把她办了难道她就不会跑吗?男人的思考都用下半身由此得证。 懒得跟他多说,聂暘还不死心地追问:「你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她斜睨了他一眼,淡答:「熊熊在呢。」 他喔了声:「我不怕被听到......」话语终结在他被她捏起嘴唇的动作里。 她皮笑肉不笑,把他好看又优雅的薄唇捏得扁扁的,嘟起嘴巴印上一吻:「再见,晚安。」然后车门一开人就跑了。 聂暘来不及抓人,只见她巧笑倩兮从玻璃内对他扬了扬手,蹦蹦跳跳地上楼去了。 他唇里柔和的笑意,等到她身影消失,逐渐隐密于无踪,悠然而清冽的眸子缓缓褪去温度,那股情绪越形扩大,佔满了整个瞳眸。 ----------------------------------------------------------------------------------- 修个两章,把剧情弄得更完整点,之后会改一下书名啊。 那书名是我为po网临时取的,一直不太满意xd。 闹分手1 新修版 关于聂暘的身家底子,杨安乔想了一晚是有点看法的。聂暘还是个仰赖家里的大学生,虽然家世不错但没甚么骄纵贵气,还有个亲和有学术的老爸,唯独老妈兼她的偶像可能比较棘手,不过粉丝讨好偶像是应当的,女朋友讨好男朋友的妈也是应当的,那么综合起来,也许她在李蕴庭方面要多费点心思。 不过甚么样的心思,她也没甚么具体想法。自古以来所有关于婆媳战争的戏剧,都有一个宗旨,婆婆如果讨厌你,媳妇做甚么也没用。不管她是谁,顶了聂暘女友的原罪,就可能让李蕴庭看不顺眼。三十岁的杨安乔若遇到这种情况,泰半是放水流,但二十出头的杨安乔,仍是战战兢兢想着要怎么跟李蕴庭把关係弄缓和点。 也许聂暘并不需要她这么伤神,但她认为自己要尽点努力。 哪想到回家跟汪郁琦转述了这件事,她就说:「这剧情真是太熟悉了,是不是?一定是有甚么话想跟你讲啊,我用我的毛都想得出来。」 她睨了她一眼:「你的毛那么了不起,还可以当编剧啊?」 「我跟你赌,按照我看过那么多八点档,一定会有甚么惊人之语。喔,铁定说你达不到她选媳妇的标准,砸你钱叫你离开聂暘。记得,钱一定要收,我们拿去大吃大喝一顿。这才是新时代潮流的剧本。」 杨安乔不敢苟同:「不对,这剧本会被当掉......」 结果隔日,因着聂暘和汪郁琦的警告,她紧张之馀忐忑又不安,在国家艺术厅前望见李蕴庭那仪态万千的身姿时,顿时有点怯步。 她一直憧憬的、在她心中几乎是完美无瑕的女人,在昨晚有了破洞,她是怕自己太过接近,破洞会形成黑洞,吞噬掉自己曾有的景仰。 那一定非常令人沮丧。 为了不让李蕴庭等太久,她小跑步走向她,手脚规矩地点头问好:「对不起,我来晚了,有让李导演等很久吗?」 李蕴庭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甚至漾了个颇亲善的笑意:「不会,我们进去吧。」 今天国家艺术厅里展出的是台湾本土画家的画展,主题是台湾高山与乡村间的景色,对于杨安乔这美术白痴来说,她只能看得出画很好,超好,非常好,这三种差别。 但李蕴庭自入内后每幅画都驻足一会儿才离开,几乎每个光影线条,她都看得鉅细靡遗,偶尔转头跟她说:「这色彩我觉得稍嫌淡了点,绿色和白色重叠处,需要再多下几笔。」 当然,她只能微笑点头称是。 李蕴庭没像昨天一样为难她,看完一轮,画展的主人出现了,是台湾画坛举足轻重的风景画画家,田绵姿。 她和李蕴庭一见面两人稍微打了招呼,又走过一轮她下笔的那几幅画,李蕴庭当场买了两幅,价格不斐,但也非天价。 「蕴庭啊,你身后的女孩是谁?」田绵姿侧首朝着李蕴庭讲悄悄话。 「我儿子的女朋友,他们同学校。」 「聂暘还聂晟啊?上次我遇到聂暘,问他要不要来拜我这个师傅学画,他竟然说他画画不行,可我记得他小时候拿着画笔到处乱跑,画得你们整面墙的事。不是还画了几幅画给学校参赛吗?」 李蕴庭轻笑,「你说的好像是他国中那时吧,他也从那时就不太接触画画了。聂暘那小子在这方面没甚么天分,他爸爸虽然画得不错,但父子俩跟你比差远了。」 「哎呀,那太可惜了,也好,就让他专心学音乐吧。说到这个,聂暘还留在国内念书啊,学音乐的还是要去国外过过洋水才有好成就啊,他不是也答应过你吗?」 「是啊,说到这个......」李蕴庭语气倏地一沉,「这事我会再跟他讨论,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语末叹了口气。 两人再碎语几句就散了,跟在后头转了一小时的杨安乔陪她走到议会厅附设的咖啡厅稍作休息,两人都点了杯咖啡。李蕴庭似乎在思考些甚么事,寥寥几句。杨安乔也自得其乐,一面偷瞄偶像一面搅着手里的卡布奇诺。 这么近看就特别明显,和萤幕里的她比起来多了几条皱纹,眼角稍微下垂,不过完全不减知名女星的风范,气势慑人。 「杨小姐似乎不太喜欢画。」李蕴庭微笑说道。 杨安乔点了点头,爽快坦白:「我从小美术虽然没吊车尾,但也没考过高分,拿画笔和赏画这件事,可能不在我的细胞内。」 「田绵姿是我的好友,算从小看聂暘长大的,这次也是来捧个场。」 「是,虽然我看不懂,但我很喜欢田老师的那幅『旭日』。」 「为什么?」 「因为,」杨安乔眨了眨眼:「『旭日』画的景跟我登山时看的日出一模一样,层层云雾繚绕,太阳光隐约透出来,美不胜收。老师是不是拍完照看景描绘的?在心里的记忆怎么可能那么真实而灵动?」 李蕴庭闻言先是皱眉,而后轻笑。「你看得颇认真啊,我还以为你都在发呆呢。」 杨安乔脸色正经。「我的确发呆了一会儿,因为我还是看不懂绿色和白色是不是要再多几笔,可能要回去请教一下美术系同学。」 李蕴庭抚额,仍是噙笑看着她,「听说你是戏剧系的?」问完才想起甚么似的。「对了,昨天许思捷说你在他的剧团工作,实习?」 「恩,去了三个月。」 「许思捷这个人很有才华,不光是剧团,自己製作的电视剧评价都很好。你跟着他好好学,会有很大的收穫。」 「那是一定,我是崇仰许老师才进『发响』的。」她害羞地微低头。「李导演,我有几句话很不好意思说。就是我从小崇拜两个人,一个是许思捷老师,一个是李导演你。这几天可以跟你这样聊天是我做梦都没想过的事,也许你觉得我没甚么长进,但你的电影影响了很多女性,包括我。至于聂暘,他是前几天才跟我说他是你儿子,虽然我很惊讶,但我们是很有诚意的交往,你不用担心我.....呃......带坏他......」究竟谁带坏谁?她真是太牺牲了! 李蕴庭沉默了下。「你这话想了多久?」 「......一个晚上。」昨晚被预告可能会被挑拨她和聂暘的感情后,她整夜都在拟草稿,想着要如何说的漂亮又婉转。 到头来,还是这样没头没尾,连点说服力都没有。 她口气淡淡,不显慍怒。「你说这话就不怕我听了生气?聂暘是怎么提我的?」 儿控?这应该不能说。「他说你从小对他付诸了很多期望,所以标准会比较高点。」 「包括对他的女朋友?」 杨安乔咬了咬牙。「这我不晓得,不过从你昨天带叶小姐回家的举动,可能我还达不到你的标准......」明知这句话要守在心里,她还是衝动地说出来了,证明她不是不介意昨晚李蕴庭带点示威的恶意行为。 杨安乔,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她忍不住对自己碎碎念。 李蕴庭的兴味被带起来了,「杨小姐,我实话跟你讲,聂暘的女朋友你是第一个被他带回家的,原本想应该不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子,刚好湘緹打了个电话,我就存心想看你会有甚么反应。没想到反应挺逗的,难怪聂暘对你那么着迷。」 这是称讚还是损她?杨安乔还琢磨着,李蕴庭又说:「聂暘从小到大算听话,我说甚么他就做甚么,没想到不知不觉也长成可以交女友的年纪了。既然都出来这么久了,那我索性坦白,聂暘之前答应我,国内念完书就要出国,你也知道念音乐的留在台湾是没甚么出息的。本来想他大二或大三就可以转出去,可是这阵子提到这件事,他就完全不理人了,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为什么。我也只是希望你劝劝他,如果他真的愿意出国,甚至想带着你,你的方面我们也愿意负责。」 负责是甚么意思?杨安乔手抖了一下,咖啡溅了出来,她木然拿起纸巾擦拭。 「聂暘他.....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还真的拿钱砸她啊,却不是叫她离开,是要她留下来陪伴...... 她昨晚那番应对之词顿时粉碎于无形,只剩措手不及的慌张。要怎么办......? 以为应该是咄咄逼人的命令,却是柔情似水的母爱,周到万分,甚至不吝恩惠,包括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女朋友?聂家可真阔气! 「完全都没提过?」李蕴庭提高了点声调,喃唸:「看来他是完全不想理这件事了。」 她无奈至极。 而突然其来的消息乱了杨安乔的心神,她耐不住坐在那跟李蕴庭周旋,找了个藉口离去。 当晚聂暘接她去用餐,她频频走神,他察觉出不对劲,草草吃完饭把她塞入车内。 杨安乔一路上异常安静,聂暘把车开往河堤停下,沉声问着:「你怎么了?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一丝了然于心。「是我妈跟你说了甚么?」 她回头挤了个苦笑,问道:「聂暘,你唸音乐之后该怎么办?当小提琴家吗?」 「我还没想过呢,也许开个音乐教室教人拉琴吧,或是街头卖艺。」 「恩,听起来不错。」 她明显的言不由衷,聂暘扳过她的脸颊,与他对视。 「神色懨懨,眉梢带愁,我妈讲了些甚么让你心不在焉?叫你离开我?」灵光一现,突然抓到关键的两个字...... 「别想太多,最近太累了。」她神思疲倦地靠在他肩上,特意掩去眸里的异样。 他深幽墨黑的眼里闪过一些冷冽,瞬间消散无形。看这情形是不想说了? 不想说有很多方法诱她说,但他觉得这要缓办,免得弄巧成拙,扯出太多他还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全都建立在可能会离开他的要因上。 这些要因当然是杀无赦,埋到深坑不见底啊! 「我早就跟你说不要忙那么多事,等公演完我带你去散散心,还有两个月,忍耐点?」顺着她的话说,在她发上落下一吻,瞳眸凝着深沉光晕,寻思要不要回去探探母亲口风。 但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杨安乔很想问出始末,却在他的温柔下开不了口。 这件事很简单,聂暘极有可能是为了她暂缓去国外的事,那么回头说来,癥结点在她身上,难怪李蕴庭会找她下手。 她闭了闭眸,叹了口气。 从那天后她去剧团屡犯小错,被季博渊骂了好几顿;上课时若有所思,教授常常点她起来回答;晚上回家就待在床上发呆,连汪郁琦都看不下去,问了她好几次怎么了? 怎么了?她自己也不晓得。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聂暘都不在意,她也可以当作不知情,可心里有了疙瘩,堵得她难受。 一个好好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转眼就扔了,他妈眼巴巴拿着筹码问她要不要收,只希望可以成全母亲一心为儿子着想的情意,而且她晓得那其实是一条正确的路。 她担得下这个责任吗?她知道她在莫名纠结,却走不出那条死胡同。 那天下课时她随手拿了英文研习社的传单参考,被聂暘看到,聂暘夺走那单子不解地皱眉,问她拿这个干吗? 当然是把英文学好,有机会跟他一同出国,就派得上用场啊。 这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随意搪塞他,聂暘屡追问不出原因,又担心她真的考虑游走两个社团,把她所剩无几的时间全弄没了,气到捶了一下水泥墙,连背包都掉了。 他们争执的地方在校门外一个隐密的角落,杨安乔默默捡起他的背包,说:「今天我搭公车回家。」把包塞到他手里,趁他来不及抓人就先跑。 逃走时风吹得她眼眶酸涩,嘴里发苦。 她刻意绕路去另外一头等公车,因为晓得聂暘一定会追来,这次他不问出原因不罢休的。聂暘找不到人,果然打电话过来,公车慢慢驶进公车亭,声音吵杂得她听不清他的话。 「我听不到你说甚么,晚点再说。」 她想切断电话,聂暘吼了声:「杨安乔,你敢掛试试看!」 杨安乔被吼得耳膜都快炸了,心想自己真是太优柔寡断,把事情弄得很糟。她没掛掉电话,走上公车入座,聂暘暴躁不安的声音还在耳边回盪:「你到底是在干甚么?等一下我去你家说清楚......」 「聂暘。」她冷静开口,望向公车外熙来攘往的车潮。「那天你妈跟我说些事.....」 他等在线上,已猜出大概。 俊朗容顏瞬间沉鬱,激愤的血气加温着。 李蕴庭会讲些甚么,当年十九岁的聂暘只能隐约猜出几个方向,但都没甚么好事。若非对杨安乔百般挑剔让她无所适从,进而放弃;就是提她一直想撮和的叶湘緹,来让她打退堂鼓。但这两点,他从来没烦恼过,因为他知道他亲亲女友不至于被这种小手段给影响,倒是她非常在乎他的言行举止,尤其是隐瞒。 可他隐瞒她的事情可多了,要真一件件鉅细靡遗检视,可能还没个头绪,因为他不重视的不代表母亲不重视,女友不重视。 之前杨安乔问过他交过几个女友,他自己从五个减了两个,还没讲最短的不超过一个月;问他为什么要分手,他把太笨、太爱哭、太无趣几个字都隐密不谈,敷衍了事。她也只是噙了个意味深长的笑,之后连问都懒得问了。 上次吵架时聊起的,读三类却念音乐,他虽回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实际上却是有心计画为之。从准备到考试选教授选学校,都下了番苦工,但他如此隐瞒,是因当下直觉他随口应付母亲的协议,一旦曝光不晓得会让她做何感想。 被她知道,自己殫心竭虑往那个方向走,以她的聪慧没多久就能理出个脉络。事情总是会揭露的,时间上的问题而已,能拖延便拖延。 然而他现在的确处于被动,只能见招拆招。封住母亲的嘴是不可能,阻止两人见面更是异想天开。除非她们真的是处得太不好了,偏巧他亲亲女友是母亲的小粉丝啊...... 说到小粉丝又是另个问题了,一般女孩子得知自己男友是偶像的儿子,多半是会喜不自胜,可他亲亲女友不是那种女孩,第一反应是麻烦,紧接着忧喜交加。这点在他与她交往前密切的餐叙中嗅得出端倪。 她曾说过:「偶像呢,还是不要太靠近,以免坏了自己心中的形象。不过要是真有机会接近,其实也很不赖啦,可以要要签名回家供奉......」如此随心所至的一句胡话,他没忘。 前一句是真心,后一句是玩笑话。 若她早知情李蕴庭和他之间的关係,怕是先把距离拉开一点再说,这种情况可不太好。所谓谋定而后动,他每次追女孩子时总用了不少心思,唯独她看来最好捉摸,不欲拒还迎、不任性骄纵,那点通透世情的聪慧却让他琢磨很长时日。 因此所有人都看得出母亲那点极易看透的小把戏,挑拨或是警告都有可能。但他没有把握的是,她听到了甚么,能让她有所动摇? 直到那两个字。 音乐,等同于出国留学,分开! 真是一团乱麻,母亲果然还是最在乎他的前程! 「你妈跟我说,你之前打算出国念书,叫我劝你去,我回绝她了。但是这几天我都在想,也许你应该去,至少对你的未来比较有帮助。」 聂暘心中低咒了声,试图放柔声音:「乔乔,你不要听我妈的,她.....」 「我晓得你妈没有恶意,也知道你在乎我。不过这种事我竟然从她嘴里才知道,你果然还是觉得心虚所以瞒我。聂暘,之前你是真的想出国吧?原本想大二还是大三出去?」不是完全的不要紧,而是为了她割捨,哪个学音乐的不想去国外进修?她怎么可能想不通透? 一针见血。聂暘哽了喉头。 「既然这样,我们来讨论一下我们的未来,你去我等你,或趁我们感情还不深的时候直接......」她深吸口气: 「分手。」 聂暘火气冲冲,出口成脏:「妈的!杨安乔你脑袋里在想甚么!?」就算她摸清了他的心思,何至于闹这么大的脾气?!他现在没打算出去啊! 聂暘低估了这次母亲引起的风波,竟能如此严重。难得的慌乱。 初次见他失了风范,杨安乔第一个念头是聂暘也会骂脏话啊,觉得好笑,又伤心,仰头看向公车车顶。 这姿势可以忍住眼泪,维持住她的骄傲。 几天思量下来,竟是只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时你招惹我的时候,怎么没考虑过这种情况呢?」是不晓得会放这么深的感情,还是根本忘了这回事? 泪花终究随着眨眼落下,她切断电话的通讯。 ------------------------------------------------------------------- 虽然我觉得我写的够明白了,还是要标一下重点。 太笨、太爱哭、太无趣的相反,就是咱们家聂暘喜欢的类型,不过喜欢上了等同自讨苦吃xd。 祝他好运。 闹分手2 之后聂暘又打了两通电话,杨安乔都没接,最后索性关机了。明知自己任性,但她已经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甚么事,决定装死冷静一下。 她却不晓得,聂暘当日回家砸了好几本书,面对父母的追问冷寒得吓人,把自己锁在屋内整整一晚。他其实是很想破口大骂,衝进房质问母亲,但他为了聂云硬生生吞下来,一晚没睡把来龙去脉理清,预备明天再去找杨安乔。 喜怒形于色一向是聂晟的专利,聂云和李蕴庭这辈子第一次看聂暘发这么大火,两人面面相覷,李蕴庭猜测是跟杨安乔沟通的事发酵了,而她略为心虚的眼神让聂云马上就了解,这事可能跟妻子有关,他无声无息叹了口气。 十九岁的聂暘还很年轻,用尽所有的力量隐忍仍是闹得举家皆知;二十八岁的聂暘回头看这件事,只是淡然笑过,感叹年少气盛。因为成年后的他倘若回到那时,铁定先进房跟母亲详谈一番,确保母亲的嘴巴牢牢地封实,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杨安乔爬完楼梯拿出钥匙开门,遍寻不着,等找到了又从手里滑落好几次,全身似乎乏力无从思考,叹口气从地上捡起来,汪郁琦已经在家里等着她。 「乔乔啊,聂暘刚刚打了两通电话来,说找不到你,口气有点急。你们吵架了?」 她抬抬眼睫,低头走过。「我暂时不想接他的电话。」 汪郁琦尾随过去,忧心忡忡:「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闹分手,我提的。」 随意简短回答,汪郁琦吓得气都岔了。「来真的?」 随手扔下背包,纷杂心绪早已在公车沉淀下来,她抚额沉默了会儿说:「我很不喜欢聂暘瞒我很多事,也许这次我才会那么生气吧。其实我也搞不懂,何必跟他吵架,却还是忍不住发他脾气。不过我不是衝动提分手,也想了好几天。」 「所以导火线是甚么?」 「他妈说原本要让他出国的,聂暘后来不去了。我觉得他应该去。」 汪郁琦奇了。「聂暘都说不去了你干嘛帮他决定?理他妈干吗?」 「聂暘是想去的,至少在遇到我之前。」 「不是理由的理由。」汪郁琦轻啐了声,直勾勾望入她眸底,「你知道吗?你太冷静了,很衝动去跟聂暘分手,把这话讲得轻而易举。当然男女交往谁没负气过?但既然聂暘改变心意不去,而你反倒回头耍了顿脾气。你自己想想,他整个人可能还搞不清状况,就莫名其妙被提分手,绝对是回家掀了整个屋顶啊!」 她沉吟了下,「他怎么可能会去掀屋顶?而且他们家看起来固若金汤......」聂暘会为她动这么大的怒火吗?想起方才他怒火滔天的狂躁模样,心下凝滞了点苦涩之味。 就算如此,她气的是他瞒她啊...... 汪郁琦也陷入她的想像里:「是豪宅吗?我没去过豪宅啊,一定气派又辉煌......」 「才不呢,外头小桥流水,还有雕花凉亭,像拍古装剧的,完全可以去cosplay。」 汪郁琦脑里的想像硬生生转了个弯:「原来他们家走古典派,那就像古城里那些古蹟,意境十足,清风幽幽......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把宅子建成这样啊?」 「唉,聂暘他爸是聂云啊。」 「聂云?t大赫赫有名的歷史系和中文系大教授聂云,是聂暘他爸?」惊呼出声,「你甚么时候知道的?」这来头会不会太大了? 「前阵子的事了,我去见他爸妈那天他才跟我说聂云是他爸,不过是我不好,知道李蕴庭是他妈就该去查一下,李蕴庭怎么可能嫁给一般人?」话里自嘲意味浓厚。 汪郁琦乾笑了声:「你的意思是,聂暘怕你有点抗拒两人家世差异,故意能拖多久就拖拖多久,直到必须要坦白。他也真厉害,看得出来你淡泊名利啊,哈哈。」佩服自己这种情况下还能有打趣的心思,但调侃完也不由得觉得聂暘满肚子计量。 杨安乔拋了个你懂我的无奈眼神,汪郁琦拍了拍她手背,衷心规劝:「聂暘对你是真心的,如果要他对别的女孩使这种心计,可能他还懒。他也算是用他的心计把你摸透了。」 几年好友当下来,她也知道杨安乔看来活泼却不天真,骨子里还挺世故,对这种略有差距的恋爱向来是颇感麻烦,若非聂暘悄然无声地蚕食鲸吞,她一定会谢谢再联络,不然怎么都读到大三了才只有这一段? 杨安乔似乎略有动摇:「不提聂暘,你不要忘了,李蕴庭是我的偶像,她亲自拜託我的事,我能不放在心上吗?」 汪郁琦又翻了翻白眼。「偶像是放在萤幕前爱戴的,私底下的事你就不要干涉太多了。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脑袋傻了。」 被念了一顿,杨安乔也没生气,似水眸里凝聚一股倔强,清清浅浅却是个苦笑。 「我有种拖累聂暘的感觉......」瞳眸半掩,那股倔强竟随着话语落下,明显犹疑了。 「乔乔,别矫情。你看那么多戏,应该知道现在不流行苦情花了!」 「......说的也是。」她被她逗笑,没再吭声。 隔日起床上课前,杨安乔突感头重脚轻,胃里翻腾,连早餐还没吃就先去吐了酸水,她想说再睡一会儿可能会好点,打电话请假交代一些事,人就晕沉沉地躺了回去。期间手机随手扔在书堆里,音乐铃声几乎被掩埋住,所有来电她都没接。 下午汪郁琦带着许羽彤一同返家,希望可以宽慰杨安乔的心情,结果却被她的一脸病容吓得不轻,两人一个翻箱倒柜拿耳温枪测温度,39度;另外一个把杨安乔唤醒,问她今天病的状况如何,结果是滴水未进,整天几乎没起床。 这下事情严重了,别提聂暘跟她吵架,这种事不通知他哪有人帮忙?正想去翻杨安乔的手机找聂暘的电话,门铃却响彻云霄,催魂似的让人心跳得激动不已。汪郁琦搀着杨安乔,示意许羽彤去开门,她还没转门锁,在外头的聂暘没忍住,踹了一下门。 「快点开门。」声音压抑得紧。 这一路许羽彤也大概听闻他们两个争执的事,她深怕聂暘情绪控制不住,想好一番说词欲先安抚他,开门后聂暘并不似想像中暴怒,神情冷静,眸泛冰霜,问她:「我一整天都找不到乔乔,她人在吗?」 许羽彤战战兢兢,连忙说:「学姊生病了,人在家起不来......」 聂暘没等她说完,一箭步衝进去找到杨安乔的房间,她靠在汪郁琦身上勉强睁开眼看清来人,失了平日的坚强,从未有过的孱弱绵绵密密縈绕在身上。她对他扬起柔柔一笑。 聂暘觉得痛。 难以言喻的心痛。 汪郁琦把杨安乔塞到他怀里,先报备了一下:「刚量39.5,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可能是肠胃炎还是甚么的,要送医院吧。」 聂暘很快做了决定:「我今天没开车,帮我叫计程车,送最近的综合医院。学姐,麻烦你了。」 汪郁琦马上跑去打电话,顺便跟许羽彤讲述一下现今的状况。 聂暘摸了摸杨安乔额头,滚烫得要命,吁了口气后说:「你跟我吵架就病了,以后不准吵了,好不好?」 她有点喘的低低笑出声,嗓音沙哑不少。 「这可能有点困难,不吵不知道你这么紧张我......」嘴突然被轻啄一下。她摸着嘴巴瞪他:「会被我传染的......」 「再乱讲话我就把你吊起来打。」他警告意味浓厚。 杨安乔突然作晕眩状,软软地窝回他怀里。 「我头好痛,不要再念了,不然我会昏倒的。」 聂暘的反应是忍下掐死她的衝动。 送完医院确诊是重感冒合併轻度肠胃炎,汪郁琦亏她是最近太爱演八点档才会生病;许羽彤柔声宽解,答应帮忙向剧团请假;聂暘则断定她是忙碌过度,抵抗力下降,当晚等她吊完点滴退了烧,没给杨安乔反对的机会,请汪郁琦收拾她的衣物,就直接把人带回聂家。 听到要回聂家,她是踌躇了,聂暘看出她的烦恼,调侃一句:「怎么,现在知道你偶像不好惹,差点就把我们搞分手了?」 她嘿嘿笑了几句,没敢驳斥,自己找罪受没得怨。「聂暘,你妈没为难我,我只是一时过不去。」她不想让聂暘误会。 话题又绕回他妈身上,聂暘可不愿意。只说:「她今天出国了,可能看我昨天发脾气去避风头,你不用担心。家里只剩我爸。」 她终于想起他还有个哥哥。「那你哥呢?」 「他长年跟我爷爷一起住,神龙见首不见尾,你更遇不到了。」 说是这么说,当天他们一同入门时,就看到聂晟坐在那看电视。初次见到聂暘的女友,聂晟讶异不在话下,勾起一抹讽笑。 「我等妈走了才回来,没想到还看到你女友,算我运气好。」 聂暘牵着她淡淡答道:「她病了,我带她回来住几天。」 「怜香惜玉。不错啊,聂暘,你也有这么温柔体贴的一面。」他侧头打量下杨安乔。「长得不错,不介绍给我看看?」 聂暘是不想搭理他的,杨安乔却从他身后探了个身,微笑。 「聂暘哥哥你好,我姓杨。」摆脱前几天的伤春悲秋,还有今日整天的不适,她总算笑得比较开怀。聂暘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杨小姐好。」聂晟颇为和善地打招呼,视线漫不经心晃过她一眼。 和浓眉大眼的聂暘不同,聂晟外貌更神似于李蕴庭,丹凤眼和削尖的下巴,再搭上嘴角那抹似笑非笑,活脱脱就是天之骄子的专属刻薄样,眼里的鄙夷轻悠悠晃着,和他面对面,自然形成股微妙的不悦感,但他仍是进退有据,找不出任何失仪之处。 如果说聂暘的心思是藏于内的,那他就是一副老子心计很重敢惹我就死定了的张扬神态,尤其眉梢挑起时,完全就是李蕴庭蔑视人的影子。 聂暘没再跟聂晟囉嗦,拎了人上他房间。 被人推进门后杨安乔就侷促不安了,环视了下他房间又扭头望他,苦笑。 「我今晚跟你一起睡吗?」房间那么多,聂家还有长辈在,同居一室好吗? 「你才刚退烧,不守在你旁边又烧起来,谁照顾你?」把汪郁琦收好的衣服塞到她手里。「去洗澡,今天早点睡,明天状况如果好转再送你去上课。」 她乖乖地进浴室。病才好一些,也没力气反抗。扭开热水,蒸气晕开了周围空间,她捨弃浴缸只用淋浴,身子懒洋洋,头脑昏沉沉,只能用仅存的意识盥洗,尤其在这充满聂暘味道的私密空间,她刻意放空不去感受,省得自己还要花力气去紧张。 沐浴到一半时她喊了声:「聂暘,你的洗发精是男生用的,不适合我啊......」 聂暘轻悠悠说了句:「你再烦我,我就进去陪你洗。」然后就完全噤声了。 聂暘低低浅笑。 沐浴结束,杨安乔看着汪郁琦随意收拾的行装,贴身衣物不缺,就缺了舒服适合入睡的衣物,她踱步半晌,直到未癒的病体有点喘,才可怜兮兮地朝外面喊一声:「聂暘,我没睡衣......」 门被敲响,聂暘递进来一件宽大的棉质上衣,长度刚好遮住她的臀部。 太好了,这完全是色情桥段必备的衣服,她决定还是穿上牛仔裤。 结果一出浴室的门,聂暘深幽的目光打量她一眼,说:「我是叫你来睡觉,不是叫你陪我逛聂家,把裤子脱下来去床上躺着,棉被裹实点,我没看到就不会对你做甚么。」 换句话说,如果看到了就可能做些甚么。杨安乔还发楞着,聂暘也进了浴室。 「我也要洗澡了,等我洗完希望你在床上等我。」这种让人想入非非的话。 杨安乔也明白聂暘并非真的存了甚么心才带她回家,没甚么犹豫准备照他的话做,房间门就被敲响。聂暘在浴室无法应门,她打开看看是谁。 「聂暘,我来跟你借一本书,方便让我进去吗?.....」原本笑意盈盈的女孩,见到是她来开门,诧异神色掩都掩不住,连语气都倏然收紧。 杨安乔还有点不舒服,一时间脑袋转不过来,直觉说:「他在洗澡,等一下我再跟他说你找他。」她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让她回去,再转告聂暘,二是让她进来等聂暘。 方案一比较好。 「......是这样啊?」叶湘緹很快恢復自若神色,聂晟却在此经过聂暘房间。 「你们今天一起睡?」聂晟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感情真好。湘緹,我们就别凑热闹了,让小俩口温存一下吧。」 他和叶湘緹交换了下眼神,她冷冷回视。明明是他暗示可以找聂暘的...... 碰了个软钉子,叶湘緹忿忿拂袖而去,聂晟也没多逗留。 杨安乔回到房内思索了下现今是甚么情况,转半天还是没答案,乾脆放水流,脱了裤子躺在聂暘的床上,意识模糊起来,她有点撑不住了。 聂暘洗完澡出来,发现她乖乖听话,心情更是大好。稍作后续整理,他躺到杨安乔身边,手一揽就把她抱得满怀,额头碰额头。 「看起来没再发烧,很好。」见她没回应,猜起她是装睡还是真昏倒了,恶作剧心大起,在她耳朵和脖子交接处落下一吻,怀中的身子抖了一下。 聂暘都快笑出声了,长腿勾住她裸露的双脚,捧着她温柔绵密地吸吮稍嫌苍白的唇,杨安乔忍半天终于受不了,睁开眼要拉开点距离,又被他搂得扎扎实实,两人之间贴得连点缝都没有。 「你想干吗?我是病人。」她与他大眼瞪小眼。「你说不会对我做甚么的。」 聂暘气定神间,嗓子却是因沉鬱而压出一片伤感的弦音:「我记得有人昨天跟我说,趁我们感情还没很深的时候分手,这句话有点问题,是表示你对我还没死心塌地吗?」 翻起旧帐,她的心就虚了,想把耳朵摀起来,聂暘眼明手快捉住她的手,她只好赶紧埋入他胸膛。 要唸人了,跑不掉! 「你不知道我多想衝进电话里把你揪出来打一顿屁股,我对你竟然是这样随手可拋,转眼就丢,随随便便就说要分手。你有没有良心,杨安乔?以后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你要记清楚。」他虽撂下警告,神色倒算平静,薄唇勾出个性感的魅笑。「为了让你对我再死心塌地点,也许我要改变一下主意。」 正嘀咕也不光是她一人的问题,乍听这话,杨安乔还疑问着,惊觉聂暘的手已经探入她的衣内,轻柔摩娑,几乎是带着某些必得的决心。他从她的额头一路吻下,翻个身让她躺在他身下,温柔的让人心碎。 不同于上次还有悠哉的心情,杨安乔病还没好,没料到聂暘真的来这招,措手不及之间无法思考,被他刻意为之的绵密情慾掳获,身体微颤。 自从上次聂暘有意无意地想邀她滚床后,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对这种男女情爱之事的想像也很简单,完全从戏剧来的。杨安乔本身属于有点男孩子气的女孩,平日看着戏里缠绵恩爱、大汗淋漓的性爱场面早从刚开始的面红耳赤转成面不改色,甚至可以跟人讨论里头的场面够不够香艳,或是有没有感受到那种压抑的情潮。 很学术性、很理智的。 遇到聂暘后,心弦颤动,甜蜜蜜的恋爱也没有把她冲昏头,既然要恋爱总有一天会滚床,提到滚床先想到避孕,因此上次还存着理智,立刻让聂暘打了退堂鼓。 可今天不一样,她还在昏茫茫中,身体虚软无力,被他这样掠夺性的进攻,心防来不及建立先溃堤,全身感官知觉全涌向他手中抚摸过的、吻过的部位。 想要逃脱,聂暘的手脚稳稳地把她定在原地,在她耳边轻柔柔地问:「.....你喜欢我吻你吗?这里......还是这里......」如此欠揍的欲擒故纵。 带着厚茧的手徐徐往衣服里探,摩娑,指腹的温度与她的体温熨贴着,心上密密麻麻地像被针扎似的刺痛,却带着愉悦,她曾想像过自己成为戏中人物一样肆情交欢,却因没真实体验而流于虚无飘渺之感,但现下情况是真的让她几乎失去理智,在慾念中载浮载沉。 来自于人类深层的慾望,最重要的是,那个人是驻扎在她心头的恋人。 她知道只有他的手才能撩拨得她毫无招架能力,酥软得泛着心头上的甜和痛;也只有他的吻和气息能让自己几乎无法控制,差点呻吟出声,再咬紧牙关忍住。 「叫一下我的名字,还是跟我说你爱我,说你下次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呢喃碎语间,聂暘的吻袭上来,似乎控制些甚么情绪。他总是克制而压抑着,无论是对她的原始慾望,或是努力折下她欢笑外表里执拗一面的耐性。他在等着她主动交出自己。 聂暘骨子里是有点浪漫性格的,举凡两人间的分歧,他一概想法就是只有够爱,没甚么解决不了,他从来没烦恼过其他女友够不够爱他的问题,除了她。那么只要哄她拐她诱她到离不了、放不开,届时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而昨天,他发现自己功败垂成。 那么用身体降伏她的固执,也行。他知道她有点崇拜自己,是他故意为之。 刚开始的接近是有趣,逐渐转为动心,戳破那层曖昧不明的氛围后是喜欢,昨天已然是深陷其中的爱着。 他看得出她眼里那股对他外貌的欣赏,淡淡的,没多搁在心上;却很喜欢他唸诗时那个故作风花雪月的书卷样,她总说:「你是文化人,我却分不清诗和词有甚么微妙的差别。」这样拐了好几个弯表达她心中的讚赏之意。 那刻起他就从这点着手,不着痕跡地靠近,等她想深思而退怯时,人已经被揽在自己怀中,那么之后的问题,就再想办法解决。 他喜欢看到她在自己怀里簌簌发抖的样子,全然没有之前的刚强;初吻的时候她能淡然自若地训他:「调戏学姐!」;吵架的时候她会撒娇扮萌,就是不示弱不掉一滴泪,寧可倏然转身奔走,也把眼泪隐忍控制得极好。他很不喜欢她这一面。 她怎么就学不会对着他肆意狂哭,展示最原始的脆弱呢?只有今天,病了的她才能完全任他摆佈,温顺可人,让他心疼得想揉进自己怀中,妥贴地收好。 「你趁人之危啊。」偷得喘息隙缝,她吐了一句挣扎。 「谁叫你惹我生气!」 无可反驳。 「你不要亲那里,会痒......」抬脚象徵性的软软一踢,被他抓住小腿,手掌在小腿肚爱抚着。 「生病了力气使不出来?那就安分点。」笑得得意又嚣张。「我好喜欢你现在这样子,柔柔弱弱,蒲柳之姿,这场病来得真是时候......」 她虚弱地瞪他一下:「你这个变态......」 话说的同时,已经把她剥得快一乾二净,只剩贴身衣物,她索性豁出去,完全不挣扎,任他为所欲为。 「会不会很痛......」 聂暘停下解开她内衣背扣的手,气息紊乱却仍问:「......怕吗?」 「一点点。」她推推他,沉肃了脸色:「不过该来的还是要来,你温柔点,不要让我痛。对了,有没有安全措施?」 她慷慨就义的悲愤表情让聂暘方才勃然而发的衝动消退了点。凝视她仍带倦意的病容,他叹了好大一口气:「算了,你身体不舒服,真做了也不来劲。」 真的放弃了?杨安乔脸泛潮红,等他翻回身边躺下,才动一动僵硬的身体。 她手指略抖想拿起衣服,聂暘先一步捞过来套回她身上,扶她躺好。 「再等你几天。」 他笑意沉沉说完,拉开和她的距离,闭眸养神,平復躁动的亢奋。 杨安乔恍然大悟,为什么和她出游他都倒头就睡,离她离得远远的。原来如此...... 真忍得住? 另一头,坚固的双臂又过来牢牢实实地拥住她。「今天不做了,先睡个好觉。」 她扭了身子想转回头,他又警告一句:「再乱动就做完全程!」马上僵住。 没再放肆,执起他的手佯装无意地把玩,没多久眼皮沉重,疲倦至极,和周公打交道去。半夜转醒时,他的手还搁在自己腰上,拿起又是一番细查。 厚厚的一层茧,长在几个比较特殊的关节,是练琴留下的。 她低语一句:「看起来很认真啊,骗我说是随便考考就上了,当我看不出来?」 当日李蕴庭还有些后话,讲了聂暘从小到大如何被培育,如何在音乐上获得越来越高的成就,最后毅然决然选了音乐这条路。 其实不用她特别强调,她早就看得明白。聂暘练琴时,她在剧团胡混,在排公演,在登山社间晃;她有她的梦想,他也有他的。虽没长相左右,但不是不晓得,只是不想问。 问了也是白搭。 「你警告我,那我也要警告你,再骗我,我就跟你没完没了。」 轻轻咬了他手心一下,再搔搔鼻子,直到他皱起眉头,她才赶紧把他的手妥贴地放好,缩起身子睡回去。 ------------------------------------------------------------------------- 存稿太多,努力更。接下来七、八章设定是日更。 每天都更喔,有人在等吗?xd 周公之礼 杨安乔连续三天都没去上课,隔日起床精神虽不错,但聂暘不放心,希望她能放个假,自觉要扮演乖乖女友的她马上答应了;然后适逢假日,连剧团她都顺便请了假,因此三天来她准备待在聂家等聂暘拎着她去间晃。 聂暘去上课时,她打了通电话给汪郁琦,间聊时顺便问了某些事,问完觉得自己脸皮也忒厚,怎么说得出口? 下午她又小睡一番,起床小小逛了下聂家,正巧遇到聂云,徵得同意之下参观了琴房,看到两大台名贵钢琴,还有古箏、二胡,以及好几把小提琴。 她还在聂暘房间看了些书,把他偏好的书籍大概瀏览一遍;去查他得过的音乐奖盃,虽非首屈一指的国际大赛,但也有一定影响力;又查出国念书需要的细项,除了英文要有成绩凭证,某些学校更有年龄限制。 等这些事做完,聂暘也快回来了。 快傍晚时分,她在聂家花园里遇到叶湘緹。叶湘緹姿态款款走到她面前时,她才想起自己跟这个女孩一点都不熟,甚至没讲过两句话。 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而不殆。她却连对方底细都不晓得。 还好,相信她对她的了解也一样。 心里叹口气,实在是身体才刚好一点,不想浪费脑容量。 「我找聂暘,不过好像不在......杨小姐这几天都住这?」 傍晚斜阳挥洒一地,隐约已见两人晕黄的背影,光线照射在叶湘緹姣好的侧脸,微风吹拂起乌黑秀发,搭配起此刻庭园造景,形成另一番耐人寻味的动人景緻。如古装片里心绪满怀的美丽女主角,从容淡定,却掩饰不了寂寥。 她是个长得极出色的女孩,瓜子脸,明亮大眼,鼻形挺立,完美的妆更衬托出她五官的优点,气质温柔婉约,几乎是所有女孩最憧憬的模样。 杨安乔想建议她去报名第二代聂小倩,一定会大红大紫。 「是,聂暘命令的。」 「你们感情不错,聂暘是个好男孩,好好把握。」她出乎意料地说。 这话让杨安乔怀疑自己原本的揣测错了,低头暗忖着,叶湘緹微笑又道:「我跟聂暘从小一起长大,到我中学举家出国,才比较没连系。这几年看他陆续也换了几个女孩,每个气质都差不多。聂暘喜欢没染过的黑长发,活泼外向的。杨小姐看来就是聂暘喜欢的样子,也许他对你放了更多真心吧?之前的都没撑过半年呢。」 半年之痒?她和聂暘也差不多快半年了。 她瞥了眼她那头飘逸黑发。「你跟他以前女友颇熟?」 「见过几次面,结果回来后就说分手了。可能是时间短,聂暘都没甚么伤心,还是照旧过自己的日子。我都说他是薄情啊。」 她认为聂暘对自个儿不薄情,就爱耍神秘了点。杨安乔稳下心神忐忑,说道:「他没跟我说过喜欢黑发,我还想着去染头发呢。」 叶湘緹瞄了瞄她,口吻带着点不着痕跡的嘲弄。「劝你不要。聂暘爱黑发,不爱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孩;喜欢有点学识的,才可以跟他聊上话;喔,对了,那人好像都是看对眼就去追了,结果相处起来不甚开心,就跟人家分手。实在是......让人讨厌的男人。」 看对眼就去追了......她想起上次问聂暘那句,追她时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未来,聂暘没有给后续,看来是完全没深思过这件事。 男人某方面很单细胞啊。喜欢就追,追到手再说。 心中悄叹口气,回头对着叶湘緹一笑:「可是,你刚刚说聂暘是好男人叫我把握的。」 叶湘緹皱了下眉,继而态然自若笑道:「他喜欢的人,他对她好,自然要好好把握现在;等他觉得不对劲了,没几天就跟人分手,难道不糟糕吗?」 这话是暗示聂暘之后会跟她分手吗? 「你说的是,的确挺糟糕,我会留心的。」举步欲走,杨安乔又道:「叶小姐好像很关心聂暘,你们感情不错。」 叶湘緹回了她一个微笑。「青梅竹马,算挺了解他的。」 「这样啊......」她喃喃碎语一声,復又笑得甜美可人。「我的确没有你瞭解他,不过我会好好把握聂暘。至少他现在对我还算过得去,会照顾生病的我,会带着我吃吃喝喝,如果以后真要甩我,那也没亏。你说的对,要把握现在,晚点再敲他一顿。我先进屋了,有机会再聊聊。」 留下姣好的背影,眼角馀光瞥到叶湘緹放纵的表情,那是深深的不悦。 晚上聂暘带她去外面用餐时,忆起下午有点荒谬的对话深觉好笑又无言,惹得聂暘频说她不怀好意。当夜安歇她才跟他提叶湘緹这几日频频找他,要他给个回覆。 「吃醋了?」聂暘的口吻可乐的。 她用食指与大拇指夹出一条缝。「......有一点点。」 他抓住她的手,「应该叫她常来,让你多喝点醋。」 「不行,我讨厌醋,喜欢柠檬,最好再加点蜂蜜,冰冰凉凉最好喝。想到就馋,明日来买一杯吧。」 眼看话锋要转到奇怪的地方,聂暘不想理她,随手拿起一本书要看,杨安乔挡住他的视线,带点威胁的语气说:「你到底对她是甚么感觉?为什么你随时都有青梅竹马这种东西跑出来?那我等一下要去翻翻电话簿找我的青梅竹马。」 看起来像要认真了,聂暘望着她一脸严肃,没吭声,内心却是连番笑意。 「聂暘,你快点回答我,不然我真的打电话喔。」说完还翻身跨在他身上,鼓起腮帮子瞪着他。 时而成熟,时而幼稚;有时朝气蓬勃,有时爱鑽牛角尖。 女人!聂暘心里叹息一声,却发现自己爱惨了她各种面貌。 他正想开口,杨安乔先下手为强,咬了他唇一下。「快说!」 这下让他兴味更浓,存心不回答,等着她有甚么反应。没想到她又啄了他唇一下,然后是脸颊边、耳廓,模仿他吻她的模式一路往下,直到锁骨。 聂暘猜想着她的动作涵义,她却暂停下来轻咬起唇,低头时困惑和羞红交错。 亲了这么久聂暘没甚么反应,是因为她技巧太烂吗?今早的教战手册说主动开啟战局,他就会受不了接手啊,她已经快要用光羞耻心了...... 想到这点就无能为力,没有实战经验,要怎么施力?算了,下回再说。 正想鸣鼓收工,聂暘却把她拉回她身上,眼色深浓,嗓音略哑。 「你刚刚在干吗?」 在干吗?当然是勾引他啊,不过本身缺乏锻鍊,男主角感受不到罢了。 杨安乔心里碎念一番,无奈的很。 「没事,睡觉。」懊恼自己真是太失败,突然被翻了个身,人就躺在聂暘身下了。 这姿势真是太熟悉了!每次聂暘想对她有进一步行动,她就莫名其妙被压住! 所以她一如以往先护住两人间的缝隙,完全忘记是自己先开的头。 「病才好一点就开始作怪,这结果你受得起吗?」聂暘笑了笑,气息却越发深沉。 她咬咬牙:「亲你几下也不行吗?我要睡觉了。」 「你亲那几下是给我塞牙缝的而已,真要做就用心点。」把她的手往下拉,很邪恶地,覆在某个部位上,一丝了然的笑:「我知道,你想要用身体道歉啊......」 棉质长裤里的灼热都鼓起来了,饶是她再有勇气也洩了无影无踪,脸火辣辣的一阵热烫,用双手蒙住脸求饶:「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可以不要说出来吗......?」 他轻轻扯下蒙脸的双手,歛去方才的调弄,幽黑眸里晃着千丝万缕的柔情,低沉了嗓子说:「你这样,我很开心。」简简单单几个字,伴随抚摸脸颊的抚触,温柔的要命。 还真的要命了......她復又摀住眼睛,不敢面对他,只有这样才能放下身段。 「我希望你不要生气了,虽然我有问题,但你也要反省一下啊......」嗔怪的语里净是无奈,却发现他根本没听入耳,一双手很执着地先解开她的睡衣,大手往内探去。 她下意识反应先绷紧身子,他可没给她反悔的机会,昨晚的戏码又上演一遍,春色澜漫间终于成功解开最后一道防线,赤裸裸的身体在昏黄灯光下隐隐发抖。 她拉起被子把自己盖上,只敢用眼角馀光看他也跟着脱个精光,这才发现,其实自己没自己想像的那么......勇于面对啊。 聂暘火热又健壮的身体重新压回她身上,常年运动,精瘦而无任何赘肉,非常完美的身材。滚个床说不定自己还赚了。 当然以上纯属转移注意力的胡思乱想,因为她根本不敢直视他的动作,还有不着吋缕的男性躯体,只能任由他主导,陷入一波波的慾流中,无法自拔。 「我不会让你太痛的......」意识沉沦中,他在她耳边低语,如催情剂一样,击溃她所有防线和理智,视线交换中时光彷彿凝滞,她勾起瀲灩一笑,抬手勾起他脖子,献上自己湿润的红唇,心头酸涩甜蜜交织。 唉,说这么多就是要哄她滚床罢了! 事后她回想这几天,暗叹真是年少轻狂啊,聂暘体力真是太好了...... 那几天他只要一有空就拖着她往床上奔,手脚俐落地把她剥了乾净,吃得连根骨头都不剩。她也就起来喝杯水,吃顿饭,散个步,人又被拉向床了。 过完那三天聂暘意犹未尽,还想留她住在聂家,她是落慌而逃,全身骨头痠痛的! 回到公寓面对汪郁琦一脸曖昧的神色,想掩面装作不懂,她挑明讲:「做了?有没有戴保险套啊?」超级直接的话! 损友就是你的祕密被掌握在她手里,还成为她嘴里的把柄。杨安乔保持淡定的神色,不回不应,若无其事洗澡睡觉。 没多久手机还传来简讯: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想你。” 杨安乔看得是嘴角抽蓄,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脸红。 等过几天就是期末考,然后放暑假。放完暑假有两件重要的事,一是她要毕业公演,二是聂暘有独奏会。这些都是要很多准备的活儿。 杨安乔正斟酌着要怎么兼顾剧团、学校,和家里三方面,打电话回家跟父亲商量一下,就排定了週末回念书的城市,平常日待在家,她顺带跟聂暘提了这个决定,聂暘是完全没理睬她,忙着往她身上耕耘。 她翻了翻白眼。自从开了荤之后,聂暘就毫不顾忌,有事没事就勾引她滚床单。年轻又精虫衝脑的男孩,聂暘也很不免俗的是其中一个。 她双手交叠挡着他的攻势,沉肃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我说我过两天要回家了,听到了吗?」 她告知他这个消息时是期末考考完,两人一个多礼拜没见面,聂暘就性急了。 而且还约在他家,根本是羊入虎爪。 聂暘想掰开她挡在两人中间的手,她使劲抵挡,他思索了下翻身躺在她身边。 「暑假我要密集练习,可能没办法去你家找你。」 她瞪着眼睛:「去我家?你本来想去我家?」 「是啊,想说没去过,可以拜访一下。」他笑着望向她,气息蛊惑,在她耳边轻喃:「拜见你爸妈,欢迎吗?」 「这个嘛......」她迟疑了。 这么明显的心虚,聂暘再看不出来枉为她男友,一隻手无声无息搂住她。 「怎么,还没跟你爸妈报备我的存在?我这么见不得人?还是你爸妈反对?」 「恩......」低头装死,又被他抬起来。 「看你这样,我一定要抽空下去看一下你爸妈了。不然老是等着你来找我,可能等到望眼欲穿还没个结果。」说完又拥着她倒向床上。「好了,正事说完,闭嘴上床。」 简直是没安好心眼,杨安乔放弃了随波逐流,在他的浓情蜜意下沦陷。 可能是暂时要分开两地,聂暘那天又折腾她老半天,滚到一半时还问她一句: 「乔乔,我没问过你,不过我想听你说,你爱我吗?」 在那种时候问这句话简直要逼疯她啊,而且聂暘从没亲口表白过,没道理她先投降。 她倔着一张嘴不肯开口,连点呻吟都很吝嗇,他还不断往她敏感带进攻,让她在心里低咒不知几百句了。 不过,聂暘很少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她心里顿时酸涩起来,却见他笑容诱人,眸里漾着无限情深,她害羞地:「恩。」了一下。说完又喊:「男子汉大丈夫,床上不要那么多话,专心一点就是了!」 讲完意会到甚么,脸胀红到不行,聂暘则是埋在她颈项大笑出声。 所谓床上是男人最软弱的时候,杨安乔想起曾经看过的电影里,传递了这个永恆不变的宗旨。那日聂暘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这辈子都会死在你手上......」 她的反应是捏捏他帅气的脸颊,说:「如果我现在叫你给我一颗鑽戒,你也会给吧?那不用很大,一克拉就好,记得帮我量个戒围啊......」 ------------------------------------------------------------------------------ 明天继续更。 青春时代的感情真火热啊,远目。 好想改书名啊,神啊,赐给我改书名的能力吧 恶作剧1 聂暘下乡拜访杨安乔父母那日,算是很平和地度过了。杨安乔开诚佈公他是自己的男友,交往半年多,虽然年纪小了两岁,但人还算不错,对她也好。她没有多着墨聂暘的背景或是才学,只单凭聂暘寥寥数语,杨父马上就观察出这男孩气度不太一样,谈吐举止都非常合他脾胃,算是没甚么阻碍地就接受。 唯独杨母忧心忡忡,希望她能多看看,不要那么早就谈恋爱,杨安乔几句就打发母亲的关心。聂暘不是会特意讨人欢心的,这事多解释也没甚么用,只求日久见人心。 当夜聂暘拜访完去住旅馆,杨安乔没跟着,隔天两人相约绕一绕,聂暘就回去了。 她觉得聂暘不用特地来这一趟,他只说他想她,顺道来拜访一下他们家。 暑假便在她偶尔的北上和聂暘不定时的南下,度过两个月。两个月后她毕业公演,聂阳偕着聂云一同观赏,刚好与她父母对上面。这一见面让杨安乔尷尬不少,心想是要谈婚事了吗?倒没料到杨父见着聂云这个大教授,兴趣相符,相谈甚欢,也没甚么在管小儿女的情事,聊的净是文学歷史,听得她昏昏欲睡。 也是这时,季博渊和许思捷来了他们聚聚的咖啡店,见聂云也在就同桌聊下近况。谈起杨安乔的公演,许思捷兴趣来了,问一下大概状况,突然说道:「杨同学,既然公演结束,那剧团有个新戏,小角色,看你有没有兴趣?」 杨安乔还被一桌子老师教授搞得昏头,乍听此话,吓得神智都醒了。结巴问了句:「......我吗?」压根不敢相信。 许思捷正要回覆,坐在旁边的季博渊冷哼了声。「那丫头还不行吧,你看过她表演吗?先别说表演,光她那身材还需要减个几公斤!」 说到最后大家都尷尬了下,杨安乔更是傻得连生气都来不及反应。当着她男友和男友爸爸,以及自己爸爸的面这么下她脸,这季老师跟她有仇吗? 正恼着,聂暘又忍俊不住低头窃笑,深怕被眾人发现一样,掩饰得不着痕跡,杨安乔却看得一清二楚。她瞇眼火辣辣瞪他一下。 「许老师,那角色到底是甚么样的?我好看看自己有没有办法胜任,免得季老师看不下下伤了你们的和气?」她也不吝嗇,拐着弯酸了下季博渊。 「你别听博渊的,你哪需要减肥?」转头笑了下,许思捷想打圆场。 「怎么不需要了?那角色是要身轻如燕的,剧团里只有方筱月适合,当初不是谈好提拔新人,适材适用。方筱月目前表现最好。」 「你这不是明摆着跟我作对吗?」许思捷被质问到有点怒火,两人针锋相对。「你总是偏袒方筱月,说她资质好天分高,可我也有我中意的人啊,就是杨安乔。不管了,这角儿我就是要杨安乔。」 季博渊立刻拍桌。「连个小角儿都不让我拿主意,许思捷,你利用完我就不认帐了?」 许思捷也想回嘴,情况变得棘手,聂云赶紧喊停,那厢哄哄这边安抚一下,才缓了点两个老师之间的滔天大火。 杨父看他们吵得如火如荼,趁隙问了下杨安乔:「他们一直不合啊?」 外界看许、季两人以为是合作无间的伙伴,却不知私底下越来越势同水火,杨安乔心想要怎么跟父亲说明,却不伤两个老师的面子,扯了个微笑道:「老师嘛,两个都心高气傲,难免的。」说完低了低头,感叹人生多舛。 许、季勉强被聂云压制住一触即发的大吵,气冲冲地各喝了口水。片刻后杨安乔找死地说一句:「许老师,如果我不适合那角色不用勉强,来日方长......」 还没说完许思捷就横了一眼。 杨安乔就晓得了,这是他们两个老师之间要解决的事,自己没有插嘴的馀地,遂默默地喝咖啡,瞪着依旧间适自在的聂暘。 「好,如果你真这么喜欢杨安乔,那我就跟你说,叫她再减个三公斤,可能我会考虑用她。不然光凭她那气质,跟方筱月是不能比的!」 季博渊突然撂下条件,又是惊住眾人。如果说杨安乔刚刚是心中臭骂季博渊一顿,现在已经忍俊不住,直接摆臭脸。 管他是老师,说话也要看场合吧?她......真的很胖吗?? 虽然方筱月是我见犹怜,嬴弱纤纤的气质美女,但她也是身手矫健,活泼开朗的健康女孩啊,好吧,两人调性是差很多,但犯不着老是提她的身材吧?女人最忌讳这个了! 那么多长辈在场,杨安乔只敢偷偷地用眼光怒视季博渊,糗得无地自容,聂暘倒悄悄伸手握了握她的,窃语一句:「你不胖,就是不瘦......」毫无安慰性的话。 结果那边许思捷硬是跟季博渊犯上了,竟然接受他的提议,「好,杨安乔我会看着,亲自训练,就不劳你费心。十天后再进行角色徵选吧!就不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会输你。」 不容人反对,竟然就这样定下了。杨安乔还想抗议,可两个老师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没有让人插手的馀地,其馀眾人互相看了一眼,聂云清清喉咙先说了话:「这......思捷啊,也不用那么生气,既然你喜欢杨小姐,那就带着她练练看,徵选之后就知道结果了。」 许思捷冷哼一声。「我不会输的。」 这一句话就註定杨安乔未来几天水深火热的日子。从那天起,许思捷都等她来剧团,手把手地教导她演戏的诀窍及所有身段表情。最重要的,把他的剧本看得透彻,让她当场演绎一遍。 杨安乔对许思捷的戏是非常了解,但要达到他的要求还离了一段距离。许思捷用尽许多方法想要速成,杨安乔的表演却太过内敛,放不太开。这角色需要点弱不禁风的气味,就像演小龙女一样,人不对就少了点感觉。杨安乔是很想认真揣摩其中的神韵,但许思捷一旦有事离身,她就只能自个儿努力,闭门造车的情况下,状况不见好转。 另外身材那方面,许思捷是婉转地希望她能再减个几公斤,虽然她觉得演个舞台剧何必像上电视的演员那么计较身材,不过她知道那是因为跟季博渊赌气,希望她能跟方筱月比美,而方筱月瘦如赵飞燕,跟她的健康美是完全不同方向,就算给她三个月可能都及不上。 被许思捷劝说要减肥的那日,她颓丧到快哭出来。同时被剧团两个老师嫌胖的经验,谁有过?她那两天啃了个馒头就没胃口再进食,晚上聂暘看她闷闷不乐,旁敲侧击才发现她有点自虐似的减肥,气到逼她吃饭吃麵吃速食! 杨安乔不想理睬他,聂暘只淡淡地说:「你不吃我就陪你饿。」只撑不到三小时就击溃她的防线,她不甘心地大啖食物时,还不忘回嘴: 「你那天说我不瘦的......」说半天还是有点介意他的话。 「可我没说不喜欢你的身材啊。」 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当晚又押着她滚了一次床。 至于聂暘这几天也忙,独奏会迫在眉睫,他每天都独自一人练习到很晚,跟她一个礼拜只碰那么两次面。不过她内心安稳,晓得他硬是抽出时间来约会,曾经提过要他多休息,他反倒不怎么在意,敷衍过去。 如果再硬逼他顺着她的话做,可能没甚么好结果,就随意他了。十天后徵选日到,几个大角儿早就订了,也就两个老师挑小角儿,这齣新戏是古装剧,演婢女的小角色就是她和方筱月争取,这角色没甚么好下场,莫名其妙投井死了,最后变成幽魂跟在小姐身边。 杨安乔初读剧本时,想说老师真爱开鬼的玩笑,不仅要楚楚可怜,还要说好笑的台词,简直是精神分裂最佳代表。 不过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啊。 她和方筱月虽然彼此竞争,私底下倒互相打气,练习时还互相提词,等到正式着装上场,方筱月活脱脱就是倩女幽魂里的小倩,而她却是个不争气的小丫鬟没错。 「小姐,小姐我是阿雨,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没有伸舌头也没有血眼珠,整个人还如花似玉,娇俏可人啊......」 这是甚么台词啊,杨安乔看得冷汗涔涔。 那头方筱月先演了一遍,扮相绝佳神韵怜人,口齿也清晰,可许思捷却皱了皱眉。 随之换杨安乔,她想办法挤出一滴泪,眼波流转,笑意盈盈里却隐含愁思,继续喊着:「阿雨跟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可以看我太美就推我下井啊.....」 这一幕需要如泣如诉,方筱月演得让人看了心碎不已,杨安乔则是带点愤恨的不甘。 几分鐘后这角色两个老师毫无争议,都给了方筱月。初尝失败,杨安乔垂着肩膀想着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胖的关係,许思捷特意绕来安慰一下她:「杨同学不要气馁,是这角色的调性跟你不合,其实你演出另外一个样貌......」说到此他沉吟了下,陷入点沉思。「如果你愿意,我带着你演戏,慢慢磨练,也许有机会担当大角。」 事情发展始料未及,杨安乔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半晌才闔上,确认许思捷是那个意思,轻飘飘地晃回公寓。 然后开始尖叫。 她要当许思捷的弟子了,作梦都想不到的入门弟子!他收过好几个入门弟子可大部分都功成名就,现在真正想选继承的人,没几个在身边,换句话说,她何德何能让他亲手指导甚至成为他戏里的大角?!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可以这么幸运,真是太感谢许学妹,感谢天让她进剧团,感谢季博渊没有骂走她啊。 那天她兴奋地睡不着,还好隔天空堂,她一起床又开心地滚来滚去,等时间一到,决定去登山社晃晃。 自从升上大四她已经很少去社团了,就是掛个名义的,本来想说要不要直接退社,可聂暘说不需要。到的时候社团刚要开会,讨论的是几天后要上山的路线和装备,杨安乔已经决定不参加,准备专心学业和剧团,她这次去也只是露个脸等聂暘结束。 悄悄坐到最后排的桌子,聂暘在黑板上写着拟定好的计画,吩咐一些事,问题也回答得俐落乾净,之后发下一张单子给大家参考,今天的社团活动就差不多结束了。 会后学妹又纷涌上前围住他问问题,问题从: 「学长,我上山要带些甚么食物比较好?巧克力还是饼乾?」 或是:「社长,山上会遇到甚么奇怪的东西吗?会不会有蛇啊?」 以及:「学长,如果我很怕可以跟着你走吗?我第一次上山......」 如果说前两个问题还算正常,那第三个问题就有点玄妙。杨安乔不是傻瓜,自然看得出来今年登山社学妹特别多,似乎都衝着某人而来,那人最近在学校因为有独奏会更是大出风头。所以有甚么慕名而来的小学妹也是意料中事。 带着看好戏的心情,她看着聂暘掛着微笑一一回答那些问题,对学妹偶尔的肢体碰触是轻巧地闪过,然后排开她们的包围,朝她走来。 「走,去吃饭。」当着眾人的面牵起手,往外走去。 后面传来窃窃私语。 「那女生是谁啊?是女朋友吗?」 「不晓得。」 「我知道,是大四的学姊,好像姓杨吧......」 声音越飘越远,直到再也听不到,杨安乔才收回长长的耳朵,聂暘在旁边笑着:「你活像个窃听的小偷,还是不入流的。」 她就瞪了他一眼。「谁叫你拈花惹草,到处招摇。」 「没办法,有人可以来社里宣示主权的,不过太忙了找不到人,就只能这样。」 「你这话说得不对吧。」她气闷了。「你可以说你有女朋友啊,生人勿近。」 「甚么生人勿近,你以为我成鬼了吗?」捏了下她的脸颊。「还是你要陪我上山,一个礼拜后,两天一夜扎营。你来我就跟学弟说不同营了,叫他自己想办法。」 杨安乔哭笑不得。「你这么简单就拋弃学弟?」 「当然,有女朋友在谁要跟学弟一起睡?考虑一下吧。」轻松写意的表情,然后很故意地说道:「恩.....这次学妹报名的人不少,大概有五、六个。晚上不晓得会不会害怕,想到就头疼啊......」 一个礼拜后,杨安乔把所有行程都排开,行装准备好,和登山社一起上山了。 恶作剧2 上山的路算顺利,聂暘嘱咐她跟在身边,她就乖乖地跟好不乱跑,还是有凑上来的学妹,也被杨安乔笑呵呵地敷衍过去。从这情形看,聂暘就算没宣佈她的地位,也没人敢不识相再往前挤。 登顶后回程挑了个平缓的坡地扎营,爬山扎营是件很浪漫的事。可以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独特体验,让很多山友津津乐道。就有个缺点,那帐篷其实不太好睡,吃食也不太方便。大家草草吃了乾粮,围起来聊聊天,欣赏夜空和不远处的云海,颇有腾云驾雾之感。 山中雾气蒸腾,以天地为幕,遥远而闪亮的星子为伴,清凉的雾水逐渐染了大家一身湿,入夜后天气更凉,冷簌簌的,全部人都早早就寝,杨安乔和衣躺在聂暘身边,觉得底下那层垫子还真不是普通的硬实,不过这么难得的经验让她也沉浸在美好的氛围内,心情其实是很不错的。 聂暘帮她垫了个衣服权当枕头,支着手臂看着她。 「在想甚么?表情古里古怪。」 「想我第一次扎营啊,以前都住登山山庄,原来扎营也蛮有趣的。聂暘,你扎营的手法很熟练,之前常练习?」她又发现他一个小秘密。 「有阵子上山只扎营,所以算熟。我要去另外一个帐篷找学长讲点事,你乖乖待在这,一会儿就回来。」聂暘说完整理一下衣物,把帐篷门拉上人就走了。 杨安乔一人待在这是有点恐惧的,外头寒风吹袭,帐篷被吹得一鼓一鼓,让她顿时紧张起来。不过这种事她不好意思跟聂暘提,想说忍一忍就过去了,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呼唤声:「学姐,我是大一的学妹,有点事找你,方便出来一下吗?」 杨安乔起身查探,是一个不认识的长发女孩,扎了个马尾对她微笑。暗夜里看不太清脸庞,她想要找头灯以备万一,学妹却说在这附近不需要。 想一想还是拎着,跟着学妹走到帐篷外,月光下只能看出她模糊的轮廓。自己不认得。 「有事吗?如果你是想找聂暘,他不在,应该等一下就回来了。」 「没有,我不是想找社长,是听说学姐在剧团实习,想跟你请教一下经验......」学妹温婉可人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似乎不想让人听得太仔细。 杨安乔正等着她后续的话,肩膀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她绷紧的神经让她立刻尖叫一下。 「......是谁?有人吗?」环顾四周却没半个人影,学妹也摇摇头。 「学姐,你怎么了?」学妹假意帮她查看。「你叫那么大声会吓到我的,等一下把整个社里的人都吓起来了。」 杨安乔稍稍深呼吸,试图冷静心神,又被人从后头推一下。这次她没有尖叫,稳住差点跌倒的脚步,又看了周围好一会儿,最后走到帐篷旁,确认不会有任何活体鑽得进她和帐篷间的缝里,才冷冷地看向学妹。 「刚刚有没有东西靠近你?」她直视她似乎漾出微笑的脸庞。 这种情况还能笑得如此自在,若非神经太大条,就是她知道发生甚么事。她猜测学妹是恶作剧的参与者。 「学姐,你在说甚么?我都没感觉啊。你是不是太害怕所以神经紧张?听说你从大一进登山社到现在,怎么还会这么胆小?你看看这山有多美,我超喜欢的......」 学妹自顾自地说着,杨安乔悄悄握起拳。「你说的对,爬山的人要敬畏山,爱山。山里有太多我们不晓得的精怪,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可能刚刚我被它们捉弄了吧......」 没有证据,她也不想声张,杨安乔缓下跳得作响的心跳,清晰说道:「如果你不熟山的恐怖,那也不要开他的玩笑,小心反噬。我今年把一个学妹骂到退社,心中有愧,不想跟你多计较,但我会跟聂暘提一下,社里有不怀好意的人。」 学妹矫作的神态立刻挑明了。「学姐,你甚么意思,我听不懂?而且不怀好意的人是谁啊?你又看不清我的脸。」 她说的对,既然是有备而来,怎么会给她抓着把柄?杨安乔拿起手里的头灯猛地打开,往她那方向照过去。 只有一瞬间让她看清学妹的脸,因为学妹大惊失色,伸手飞快打掉她手里的光源。 「果然绑马尾,瓜子脸,五官没甚么特色......」 她平静唸出她身上特徵,听到学妹怒斥:「你才五官没特色,自以为多了不起可以跟聂学长在一起,还比他老呢。像他那样的学长是你能高攀的吗?」还不忘嗤笑了声。「我承认是看你不顺眼整你,反正你也不敢对我怎么样。杨学姐,要当聂学长的女朋友,心脏还是练强点啊......」 她得意的话还没说完,杨安乔已经忽然向前捉住她的手臂,冷笑:「既然你那么厉害,可以当社长肚子的蛔虫,那让我们去找他评理一下,看他觉得我是不是高攀,你又有没有资格代替他说这番话。」 扭着她手臂要走向学弟那边的帐篷,学妹紧张又不敢声张,只好小声喊着:「快救我!」旁边躲着的人影起了骚动,衝向前把两人紧握的连结撞开,拉了学妹就跑。 杨安乔刚刚那番是虚张声势,其实内心还是惊惶不定,很简单就让学妹们逃掉,学妹离去时还有窸窣碎语传来:「你看她被吓成那样,好好笑喔,等一下回去跟她们说......」 无法追去,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帐篷,这时又有人缓步接近,她怒火滔滔地回头瞪视。 是聂暘。 莫名其妙被冷眼对待,聂暘先观察了下情况。见杨安乔松懈了防备,当下明白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他一边问着,她一边拉着他进帐篷。 然后紧紧地搂住他,把澎派的心跳稳回胸腔,很不争气地发现自己被吓得很彻底。 她第一次被这么恶意地对待,竟是毫无招架能力,她觉得自己很失败...... 这种情形中竟然忆起杜学妹,感叹杜学妹其实是个好女孩,现在的学妹是一届比一届还不可小看。 「你刚进来有看到别人吗?」 聂暘摇了摇头,「有甚么事发生吗?」 杨安乔低头。若问自尊这回事,她的确是挺高的,像这种棘手的情况她无法自己应付,也没想过找聂暘求援,何况觉得丢脸到好笑,这么简单的招数就把她吓成这样。 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杨安乔刚好就敬畏鬼神,每次上山都怀着忐忑的精神来应对,不单只是惧于登山的险阻,主要是从来没停过的山中鬼怪传闻。刚刚学妹应该是故意想恶作剧吓吓她,偏巧误碰软肋,一下子就让她溃不成军。 好吧,起码她有回击一下...... 「一定有事,跟我说。」聂暘摆明要问个详细了。 杨安乔踌躇一会儿,淡淡说道:「刚刚有学妹叫我出去,结果是刻意想吓我。不知存甚么心,但都已经搞鬼了,以后不晓得还不会生事,可惜我匆匆见了一面看不清样貌,只知道扎马尾,说是大一......」她顿了下。「应该是大一没错,因为我不熟。聂暘,你要查一下大一的学妹,免得她们再捣乱。虽然跟杜学妹搞得全社动员的情况不一样,但还是要查查。」 她沉浸在抓兇手的思绪里,没发现聂暘的目光既沉又暗,却飘着星火。 「今年大一有六个学妹进社,我不记得谁长头发了,明天我再仔细瞧瞧。」他看似漫不经心,掛在她腰间的手驀然收紧。「你被吓到了吗?」 杨安乔逃开了目光。「有一点。」 「这不是有一点!你当我瞎了?」聂暘此刻才迸出明显的怒色。「你进来时身体都在发抖,你说过你最怕鬼,刚刚那种情况我都想像得出来你有多害怕。乔乔,你应该要多信任我,会怕就跟我说,想要我去痛骂她们一顿也可以。尽管跟我撒娇!」 聂暘原本有点高亢的语气到最后转为低沉又温柔,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事交给我,不要提在登山社作乱,这么恶意地去吓你实在是超乎我的容忍极限......」 闭了闭眸,外界看来温文儒雅的聂暘,从没在眾人前发过一顿脾气,隔天按奈不提,一个礼拜后火速将恶作剧的学妹查了出来,当着所有社员的面命令她们退社。 学妹不甘心,问着他要证据,他只说:「长头发,绑马尾。短发无法变长发,长发却能变短发,社里的大一学妹基本上是人人有可能,可惜你误算了点东西,最近只有你开始改变发型,而且特别爱接近我。」 「就算是这样,也不代表是我啊!」 「不光是你,还有和你交好的王学妹,全都有份。那天应该有四个人合伙作乱。我私底下问过了,你们那一伙的口径很一致,全都串供好说在帐篷里睡觉,大三的洪学长刚好经过,却听到你们在里面吵吵闹闹,有的才从外头进帐篷!」 大一学妹的心思能有多深?轻而易举就查到端倪。当天早上集合下山时,他已经把可能的人选过滤出来,记下外貌特徵,再找出证据。何况,即便真没有证据,他也会生出证据逼她们承认。 被抓个正着,学妹们不敢再措辞狡辩,一伙四人都退了社。这件事让登山社的人对聂暘有了新的评价,看来斯文处理事情的手法却很果决,大部分人是更信服了,却不晓得是因事关杨安乔他才会如此决断,否则以他一般的行事作风,也就间散地放在心中慢慢琢磨。 杨安乔过几天去登山社得知这件事,心中百感交集,直叹自己是不是作孽?怎么又搞走一批学妹,被之前的学长姐知道,她要怎么面对他们? 当然这个想法是近似于面对列祖列宗的感觉。 可经过这么一闹,之前不晓得聂暘和杨安乔关係的学弟妹,全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学妹们不敢再藉故靠近聂暘,学弟则直接亏她:「社长夫人好。」 糗得她想遁地逃跑啊。 聂暘却还是百般间适,一副无畏人言的大气样,照旧牵着她出出入入。 上次被聂暘念了一顿,她有反省自己的态度,对聂暘是深爱却无法交託,他看得比她还清楚。最重要的原因,无非是梗在心中的那根刺。 但又有甚么关係,现在开心即可,聂暘没提她也不提,希望可以携手同行走下去。 她和聂暘度过了大四最后一年,毕业后在剧团的正式工作和普通上班族里游移。剧团要出头非得要天分和资质,普通上班族她只要努力就能获得想要的。她想要钱。 那个梦想还卡在她心中,她想要成全他的,即便可能牺牲自己。她很傻气地认为聂暘想出国,她就跟着他,需要的资金,她一点一滴存起来,也许就能达到这个目标。 这个想法她没有透漏给聂暘知道,他只劝了她几句,不要衝动,她就明白了,聂暘是希望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一番考虑后,她继续在剧团工作,受许思捷指导。 然后再经过一年的磕磕绊绊,聂暘也升上大四,这几年她和他的感情颇为稳定,争吵有之,和好的速度也很快,而且她的工作更为妥当,从小角儿开始磨练起,许思捷已经慢慢交託她一些重要的角色,虽然还没担纲第一女主角,前途是非常看好的。 即便和他交恶的季博渊,也无从挑剔,偶尔找碴数落她而已,而那些数落她就记在心里回去钉小人,隔天季博渊刚好不是感冒就是受伤...... ------------------------------------------------------------------------------------ 这是类似于番外的两章。 风雨欲来1 杨安乔才刚从角落旋进办公室,眼角馀光看到许思捷和许羽彤并肩而入,这几年许羽彤在演艺圈发展是普普通通,不太顺遂,也极少出现在剧团。她猜想她可能来找父亲聊聊,原本被许思捷叫来的脚步暂停了下,决定等他有空再进门。 二十分鐘后许羽彤出门离开,她又转回来敲敲许思捷的门。 进门时,许思捷面带点愁思,心事重重的模样,她唤了声老师,落坐于他面前。 这次许思捷找她是交代最近新上的一齣戏,希望她能好好训练,争取到第二女主角。很玄妙的,又是古装,和方筱月竞争。 杨安乔觉得奇了,她的古装扮相怎样都没方筱月美,即便再努力也赢不了方筱月謫仙般的气质,可许思捷坚持她一定要试试,说这角色很适合她。 她看完剧本,角色是个艰韧歷经许多险阻的女孩,台词不少,戏里是又哭又笑,大起大落,这么有挑战性的角色竟然交到她手上,她是诚惶诚恐,辗转反侧。 跟聂暘商量这事,他叫她演一遍来看看,有点难以下手的她照着自己想法揣摩一遍,聂暘看完只说:「差点神韵,太外放了,可能要内敛点。」 以前被评为放不开的演技,一旦抱着豁出去的精神在演,又变成太外放了。杨安乔实在是抓不到诀窍,看了许多电影、舞台剧的影片,还是不晓得怎么办。 有天突然灵光一闪,忆起李蕴庭之前演过的片段,马上播放出来细细看过一回,照着她的演法演了一遍,最后按照自己脑袋里的想法,把许思捷的剧本又重新演绎一次,人就像四肢八骸都被打通一样,出现了崭新的体验,然后表现在徵选上。 徵选那日她稍作化妆,保持着平静的心态,拿着剧本不断阅读。和已经演过两次第二女主角的方筱月不同,这是杨安乔初次参加重要角色的决选,没有她淡然自若,外人看来是颇为紧张,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必须要冷静沉着。 方筱月还是鼓励她,甚至说:「这角色我拿捏不好,也许安乔你会表演得比我好。」 她回她一个微笑。「各凭本事,我尽力就是了,你也别让我啊。」 于是正式上场时,她背负着许思捷的期待,望着方筱月流畅自然的演技,内心不断为自己打气。 她已尽力,接下来只能看天分和资质够不够位。 等方筱月表演过,换她上场,深吸一口气后开始唸台词:「我从幼时就开始为生活挣钱,受尽多少凌辱,好不容易长成这般上不愧父母下不愧天地的女孩,是你能欺负的吗?我告诉你,即便你还是针对我,想把我弄下这个位子,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说完冷睨一眼。「咱们再走着瞧!」 杨安乔的这段表演一半是参考李蕴庭的神色,一半是想起季博渊老是找她碴时,她内心的悲愤之情,摩拟来是有八分像,九分神韵。 按照聂暘说的,她想过了,自己太过外放是因没有办法想像这个角色既悲又喜又骄傲的心态,所以她就把自己的人生经歷、喜努爱乐全都想过,一一结合角色的心态,终于可以融在一块。就算演不来方筱月惹人怜爱的感觉,也能有自己的模样。剩下的只看老师鐘意哪一款的。 许思捷偏袒于她,但也是秉公办理,选出适合的角色是他和季博渊两人的共识。 两天后,许思捷亲自叫她来办公室,说这角色在她手上了。 她高兴得快要飞起来,又想问许思捷为什么,她做的哪些努力被看见了,琢磨许久还没问出口,许思捷先说:「坚毅又笑得开朗的神态,方筱月是没有的。我已经说了,韩茵这角色很适合你。」 她听完笑中带泪,频向许思捷道谢,不光是多年来的栽培,还有他是真心在教导她。 这几年她已经不只把他当偶像,还当成信赖的师傅。 那天下午遇到季博渊,不好意思里又带点骄傲,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季博渊看这小丫头掩不住的得意神色,没跟她计较,反而难得对她笑说:「不错啊,快出头了。你总算找到自己的路。」 和顏悦色的季博渊委实让她有点惊讶,但她也慎重地回了个礼,诚恳地道声谢。 没想到过没两天,她又不小心听见许、季两个老师在大吵,季博渊甚至骂了一句: 「你这王八羔子,以为我不晓得你找那么多藉口,非要搞自己女儿进来,打的是甚么主意?你以为你女儿有多厉害,这几年都不在剧团里,再有本事也只剩一团烂渣!」 骂得狗血淋头,杨安乔被吓得不轻,暗忖他们已经吵到撕破脸了吗?忧心忡忡地跟聂暘提这件事,他不以为意,只提了一句:「再吵下去怕会分道扬鑣,你要想一下要跟谁?」 她觉得奇怪,有甚么好想的,自然是跟着许思捷。 聂暘笑了下,「许思捷这几年是提携你,但我比较喜欢季博渊。他嘴巴虽坏,才情不输许思捷。」 这话说得有道里,季博渊虽然爱找她麻烦,但并没有真正做甚么为难她的事,偶尔有点表演上的瓶颈,还会若无其事地提点她一下,所以这几年她对季博渊又爱又恨,崇敬之心却越来越高。 但许思捷不同,她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对她的用心她比谁都清楚,所以她不能背弃他,也没想过背弃他。 「总之,不管你要跟哪个老师,把我跟牢最重要。」聂暘调侃一句,亲了她嘴巴一下。 她睨他一眼,「你说你等一下要去学校,不是没课吗?」 「湘緹约我去买几本书,说在学校见面。我没事就答应她了。」聂暘随口答了一句。 杨安乔低下头,藏住自己下沉的脸色。 前年叶湘緹从国外转回台湾就学,从几个月和聂暘见一次面,到现在联络越来越频繁,聂暘每次都会跟她提,她也婉转表明过自己不喜欢他们常连络,可是叶湘緹和聂暘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这层关係下她也不愿多加干涉,一切交给聂暘决定。 自从两个礼拜前见面,今天又要一起出门。杨安乔是无奈在心中。 聂暘望了眼她的神色,唇里晃过淡笑,也没再说甚么,就出门了。 杨安乔那日回到公寓,不甚开心,仍一起同住的汪郁琦见状关心一下,她将这件事大略讲过,汪郁琦也觉得很不妥当。 「哪有老是跟青梅竹马女性友人见面的道理,他不知道避嫌吗?」 「不晓得,也许聂暘跟她聊天比较有趣。」她开了个玩笑,汪郁琦瞄她一眼。 「你到底是在颓丧甚么的,都不像你了,明天去跟聂暘说叫他不准跟那女人见面了,要不然就要带你去。」 她呵呵笑了几声,其实也知道汪郁琦说的是实话,既然介意就该跟聂暘坦白。 聂暘这几年在小提琴上的造诣更见精进,还不时拿了些奖回来,叶湘緹同样也是学音乐的,跟他聊得上话,有几次三人一起聊天,大半都是他们相谈甚欢,自己拿了些书在旁看着。说不难受是骗人的,但真要讲到为这事争吵,也不是她的风格。 她跟聂暘吵架从来只为两件事,若非聂暘霸道逼她同意他的决定,就是他隐瞒了她甚么。可对于叶湘緹聂暘却很坦荡,每次都报备,也不避讳带着她去,她反而觉得这事可大可小,犯不着让聂暘改变甚么。 不过已经到让自己不开心的地步,也许要跟聂暘说清楚。 但能说甚么,叫他不准跟她连络?也太不近人情。 杨安乔正陷入自己的思绪,汪郁琦清清喉咙,略为扭捏地开口:「乔乔啊,我想跟你说件事......」 她抬头等着下文,汪郁琦转转眼珠笑了下:「那个,我不是跟游大头在一起一阵子了吗?他前两天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住,我说我想跟你在一起,他又劝我,说我们一起住感情会更好,而且可以试试婚甚么的。所以我答应他了,既然这样,我一定会等你有个决定,去找到更好的住所还是其他的才搬走,现在跟你提一下。」说完还紧张地拉拉她手。「你会不会生气啊?」 「生气!不过又能怎样,你又不能和我一起住一辈子,想跟游大头同居就去吧,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煞有其事装哭起来。 汪郁琦松了口气,推推她。「少来了,你还有聂暘呢。说到这个,你一定要跟聂暘提那件事啊,不要把这些事都闷在心里,听到没?」 杨安乔努力凑出个笑容,对她点点头。 过几天和聂暘约在公寓楼下会合,要一起去郊外踏踏青,聂暘车子后座竟然载了叶湘緹。杨安乔不动声色忍下惊愕之意,坐上副驾驶座,一时间竟然沉默地不知要讲甚么。 这几年她已经被训练到可以忍住自己的情绪,比起大学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成长许多。甚至跟聂暘闹意气时,比沉得住气这件事,她也没输给他。 可是她要为叶湘緹跟他僵着吗? 「安乔,聂暘说今天你们要去很有名的艺术园区走走,我就问他我可不可以跟,不好意思,希望没打扰你们约会啊。」 聂暘没先开口解释,叶湘緹反倒说话了,杨安乔懒得跟她迂回,淡淡挤个笑点头。 「他说好就好。」语意和态度是相反的。 这两年和叶湘緹为数不多的会面,她不是看不出来,叶湘緹在聂暘面前表现得大方得体,端庄有加,私底下跟她相处时是冷冷淡淡,敷衍应付。她没跟聂暘讲过这些,是因为觉得以聂暘如此敏锐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不过聂暘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他和叶湘緹却没断过来往。 在艺术园区走走时,杨安乔心不在焉。叶湘緹看到有冰淇淋,提了下想吃,聂暘就主动去买了两支。一支给叶湘緹,一支问她要不要。 杨安乔摇了摇头,聂暘提议找个地方把冰淇淋吃完再走吧,挑了个露天座坐下,和叶湘緹开始谈论起园区里那些新进的艺术家。叶湘緹刚回国,许多台湾新锐艺术家她不太熟,但还是能聊个几句,杨安乔一直保持默然不语的样子,直到聂暘把冰淇淋递到她眼前。 「真的不要?那我要丢了,味道不好。」 等她又摇了摇头,找个垃圾桶丢掉,聂暘掏出卫生纸要擦拭脏污,叶湘緹从他手里飞快抢走,眉眼弯弯笑道:「给我几张,我没有。」 聂暘不显慍怒:「你全抢走了,那我该怎么办?」 「小气鬼,再还给你几张。」掏了两张纸,其他的塞回他手里。 聂暘垂眸擦完自己手里的脏污,叶湘緹指他嘴角还有一点污渍,想伸出手来,聂暘还来不及退开,杨安乔飞快把他拉近,用手指稍微抿去淡渍,笑着望他:「你老是说我吃东西乱七八糟,自己也是。去公厕整理一下」 聂暘缓缓地扬了个笑,「给你逮到机会念我了,等我一下。」 说完步行到几步遥的公厕,剩两个女孩相对。 叶湘緹望了眼来去的人潮,说:「回台湾后我才知道改变这么大,很多地方不输欧洲,就空气和交通糟了点,可是台湾独有的气息还是让我很怀念,上次我提议聂暘带我去九份晃晃,结果他说没甚么好玩的。我说你去那么多次但我很久没去了,也太小气。」 九份?她和聂暘去了好几次,还好他没答应...... 「真的没甚么好玩的。」 「怎么会呢?好多观光客都去玩。小时候我叫他带我去哪,他都说好。现在只愿意带我去书局买书,还好,他答应带我去以前小时候玩过的地方走走,我真期待要去哪......」 杨安乔不傻,自然听得出叶湘緹突然的絮絮叨叨是想表达些甚么,耳边的吵杂声不绝于耳,她放大些音量:「好啊,我跟聂暘陪你去,我也应该看看他小时候都在哪混。」 说完笑了一笑,与叶湘緹淡漠里隐含不悦的眼神交会。 聂暘从公厕出来,把这幕尽收眼底,等靠近她们,叶湘緹朝着他笑得温婉可人,杨安乔低首垂眸,抿着嘴明显的不开心。 已经藏不住了,演技未够班,起码要把叶湘緹回击一顿才好...... 杨安乔懊恼自己不够得体的言行,之后便放弃,任凭自己的臭脸映入聂暘眼帘。 她想,自己看起来就是个莫名其妙发脾气的女友吧。 聂暘却没说甚么,自然牵起她的手,继续间晃。 那天诡异的三人行直到下午,聂暘才说要带杨安乔去看场电影,请叶湘緹自行搭计程车离去。为表自己洒脱的叶湘緹拦车走后,整个下午脸色不佳的杨安乔任凭聂暘拉着她的手漫步在街头,却完全没开口。 等到电影院门口,聂暘瞄一眼电影场次,转头询问她要看哪齣,杨安乔却下意识地甩开他,冷冷迎视。 回神似乎被自己的举动吓到,杨安乔略为困惑,又深吸口气,摇摇头。 「对不起,我不想看了,先回去吧。」转头想走,又被聂暘拉住。 他在熙来攘往的街头盯着她,沉肃了脸色,然后浅笑。「好,就回去。」 两人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杨安乔提了下汪郁琦要搬出去的事,聂暘听完皱了皱眉,问她以后要怎么办?她回答要找小一点的地方搬家。 「我帮你找吧,一个小套房就够了吗?不,可能太小了,以后还有我一起住......现在那个公寓太老旧了,再找新的。」聂暘逕自说完,儼然已经打定主意。 她瞪了眼睛。「你要跟我一起住?」 「偶尔吧,不然跟你温存老是在找地方,汪学姊都跟游学长同居了,你没想过跟我同居吗?」 他的考量没错,杨安乔也找不到理由反驳,只机械性的点头。等到了公寓楼下,聂暘停好车跟她说:「都要搬家了,我上去看一下要搬些甚么走,交给我就好。」 两人便一同进了杨安乔的窝。那天时间还不算晚,汪郁琦还没回来,聂暘把环境看过一遍,很快就做了决定:「老旧的家具就不用搬了,把3c搬走就好,其他的不够我再帮你添置,这样好吗?」 杨安乔走到自己房间,随口答了几句,要收拾自己稍微凌乱的房间,聂暘从后面抱住她,开始亲她的后颈。 打了个冷颤,杨安乔僵住身子,想要挣开他的箝制。聂暘却越抱越紧,把门踢上,将她拉到床上轻轻吻着。 闷了一整天的杨安乔受不住了,死命抵挡,聂暘又卡住她的脚,她是完全的落势。怒极攻心,咬了他肩一口。 「你不要碰我!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跟你闹。」说完又奋力想逃开。 聂暘轻轻松松地压住她的攻势,扬扬眉。「你心情不好?怎么了?」 问她怎么了?她不相信他不知道!杨安乔倔强着没开口,眼眶浮出泪水,聂暘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离开她身上。 「你这样哭活像我是个威逼你的强姦犯。」 他说着,那些话割了她心口一刀。 这几年聂暘对她温柔有之,吵架时也难免讲些不好听的话,但绝对不是刻意伤人,也非胡乱痛骂一顿。可偶尔几句碎语,威力却很惊人,伤得她难受。 杨安乔想了一下,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是想要他哄哄,还是想要他答应自己不再理会叶湘緹。她缩起身子没再理会聂暘。 插珂打琿不能应付全部的状况,她会跟聂暘撒娇,却不敢在这种事上要求他。 为什么? 「我讨厌那女人,不想看到她,以后不准跟她见面!」不加思索,她脱口而出。 信任。自从卡了那根刺,就无法全心信任,怕他转身就走...... 「以后你去找叶湘緹我就去找别人约会,剧团也是有很多可爱的男孩等着我,我再不济也不是没有人要,这样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了!」讲出来那股闷气解脱不少,她越说越得意,还显点决绝之色。 聂暘淡然的神色出现崩解,冷瞪着她。「你敢?」 「我有甚么不敢?你都敢了。」笑容中漾着淡讽,「总之就是这样,我不想跟你讲了,你可以试试看......唔......」话都还没讲完,就被人堵住嘴巴。 聂暘用一种很霸道很狂放的姿态吻住她,口气危险:「你去找别人试试看,看还有谁敢要你?」他开始解她衬衫的釦子。「我就等你开口,甚么时候要跟我说,你吃醋了。没想到忍得比我想像的还久,越来越长进啊。」 杨安乔恍然大悟,推拒他的手停下了。「你说的是我想的意思吗?存心闹我?」 「算是吧。想看看你吃醋不晓得甚么反应,结果跟我撑住了,忍了好几个月。你就是不听,也不敢发这种脾气。」说完他轻笑了下,捧着她脸颊凝视她,柔声说道:「你就是不相信我......」 他甚么都知道,等着她撤下心防的那天,杨安乔的脑袋停摆,怔忡回望他。 「所以你会答应我吗?」可以吗? 「不答应怎么行呢?不然你要是真背着我跟别的男人约会,我可能不知道会做出甚么事。」趁她心神涣散,聂暘不仅解开她的衣服,连裤子都下手了。「以后我尽可能不跟她见面,就算有也一定会带着你。我们两个约会也不让她跟来,好不好?」其实他哪愿意让她跟,不过不出这个招数,她可以彆扭多久,自己也没把握。 「她说你要带她去小时候玩过的地方......」 「那些地方不就是我家和她家吗?其他的都拆光了。我寧可带着你去爬山,都比去那里有趣。」 她听完点了点头,驀地捉住他的手,哭笑不得:「所以吵完架,要变身大野狼了?」 他耸耸肩。「床头吵,床尾合。而且我已经两个礼拜没碰你了......」 血气方刚的男子,温柔地掳获了她的心,当夜他们没有做防护措施。 风雨欲来2 隔几天去剧团,和方筱月聊天,匆匆一瞥许羽彤从后面经过,杨安乔正不解,方筱月说道:「听季老师说,许老师的女儿这几年发展不好,所以要回剧团试试,许老师要重新栽培她呢。」 不晓得为什么,听了这话杨安乔有微妙的不悦感,没多久她真的在剧团的排演室巧遇了许羽彤,确认方筱月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学姐,好久不见。」许羽彤笑着跟她打了招呼,可神态却有些不自在。 「真的很久不见了,最近过得怎样?」 「不怎么样,所以回来投靠爸爸。以后就仰赖学姐多帮忙了。」 这一段话是太过谦逊,杨安乔心想是她受许思捷照顾多年,怎么有资格照顾许羽彤呢? 而且这些年来,眼界开了不少,心思也沉稳不少,跟许学妹那层莫名的隔阂更是深厚。 再跟许羽彤言不及义地聊了几句,便散了。两天后杨安乔跟剧团一起排演新角色时,许羽彤也在一旁练习,剧团里对许羽彤的出现虽有一些耳语,但很快就平息。几天后许、季两人的争吵搬上檯面,拆伙是无可避免的。 晚上想约聂暘出来聊一下这事,最近忙的没甚么时间的聂暘也无法抽身,她悻悻然结束这通电话,想着他们最近这阵子一个月只见四、五次已是稀松平常,尤其是他升大四后课业虽间暇,却花了更多心思在练琴。而周末时分他空下时间,她因为跟着剧团四处公演,反倒更为忙碌,两人东凑西凑才挤出点一致的时间约会。 虽然今天没约成,过几天聂暘又主动打了个电话问她要不要看音乐会,她那日刚好没班,兴冲冲地答应了。和聂暘进入国家艺术殿堂时,她屏气凝神听完一场钢琴独奏,聂暘反倒若有所思,一整晚不苟言笑。 等看完他问她感想,她只瞠圆眼轻笑:「你也知道这个不是我的专长,但是听完心情很舒爽就是了。不过认真说,我比较喜欢上次的钢琴家。」她的音乐细胞是被聂暘开发的,可天分只到此,也只略懂皮毛,偶尔听他拉些名家大曲,听熟了也就只知道哪个音没错,怎么可能了解要如何下手才能拉出美妙之处?讲心得也太过夜郎自大。 不过聂暘很少问她这个问题,加之今晚他应该比她更为投入,她不是不觉得奇怪。 听她一如以往的回答,聂暘只是微笑,唸一句:「跟我这么多年都没长进,今天回我家,逼你听我弹个几曲。」他通常这样讲,就是要把她带回家温存一番。 两年多来的默契也不是假的,杨安乔马上了解他的意思,对着他挤眉弄眼。 要离开国家艺术厅时,聂暘遇到熟人攀谈了几句,杨安乔只断续听到聂暘说:「......新英格兰和波士顿吧......可能专攻小提琴吧......」但要细听也没个完整脉络,不过她明显感觉得出聂暘的声音有刻意压低。 她的心沉了不少,但之后聂暘又没甚么异状了,她就将这事搁在心里,没有多想。 半个月后,许思捷又把她叫到办公室,请她坐下,眼睛还盯着电脑画面,直到十分鐘后才缓缓开口:「安乔啊,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杨安乔揪着衣襬,抬头迎视他。「老师请说。」 「就上次交给你韩茵的角色,我和博渊商量了,想说可能换个人......」他一番欲言又止,语重心长。「博渊是不太赞成,可是他也无法否认她比较适合,我想这角色你让给她,我再帮你量身打造个剧本好不好?」 也许是有心理准备,杨安乔竟然摆得出淡定而疏离的脸色,点头。 「是要给许学妹吗?我上次看她排的戏就是韩茵。」 见她毫无惊讶之色,许思捷反倒傻住,缓了下才点头。「是给羽彤没错......」 她深吸口气。「老师既然觉得许学妹更适合,那我当然不会恋栈。许学妹天资极高,也许我怎么努力还是不如她吧......」抬起眉睫,忍住眼眶酸涩。「老师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想举步走人,许思捷又唤了一下她,可等真正要说话,却组织不出甚么东西来。 他叹口气说:「这几年我是真心喜爱你的,你资质还算可以,也够努力,最重要的,你是聂暘的女朋友,看在聂家的情面上我于情于理都该提拔你,只是现下羽彤回来了......」 如果说刚刚那个消息让杨安乔心如死灰,现在则是透彻的冰凉,她从头顶麻到脚底,乾涩的喉咙几乎无法成言,不敢转头,无意识地说:「老师是为了聂家才收我当徒弟的?」 许羽彤是他女儿,他为了她牺牲自己,她只有接受的份。甚至做好心理准备可承受,但许思捷这番话着实让她出乎意料,从没想过他有这番考量。 瞬间击溃她自以为坚强的防备外表...... 她这几年以为自己这个人勉强能搬得上檯面,为自己一点点成功的小小骄傲,如今看来竟是彻头彻尾的蠢事! 没有聂家当后台,许思捷是不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他不理她便罢,她可以不干剧团的工作,不一定要当女演员,是他回头给了她希望,让她以为自己还算个可造之材。哪想到背后竟有这层缘由,她真是傻得可笑,连仅存那点傲气都像颗被灌爆的气球,洩得无影无踪,羞耻得她想把自己蜷缩起来。 她拼命忍住即将出口的泣意。暗骂自己一句,没甚么好哭的! 「这......也不全是如此。」许思捷竟没全盘否定,为了说服自己,也为了宽慰自己的愧疚,乾笑了下。「毕竟你跟聂家就是有私交,我不多照看你也不好意思,你这几年表现得比我想像的好很多,快达到我以往徒弟的水准了,也许再多磨几年会更好。所以我才劝你不要看眼前的事,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如果提拔杨安乔,剧团偶尔的周转不灵,也许就能仰赖聂家支援。他当年是存了这个心思过没错。可之后他的确是很喜爱这女孩,只是,毕竟不是自己女儿...... 后头的话杨安乔已经一个字都听不下去,匆匆托了个词离去。没多久换角的事传遍剧团,无论有心还是无意,剧团的人总会在她身上多打量一眼,那几日聂暘也忙,她更没把这事告知于他,汪郁琦也搬出去了,没人在旁开解,回到家她就是静静躺在床上发呆。 想着这几年和许思捷点点滴滴的相处,师傅如父亲一般,费了许多心思教导她的那些时日。又矛盾又难受,对他的崇仰之情,突然消失得乾乾净净,恩虽在,情已逝。 却没料到,更令她措手不及的事发生,两天后汪郁琦打电话给她间聊时,突然提起:「乔乔,你家聂暘要出国吗?我家游大头前两天遇到聂暘的教授,说他帮聂暘写了推荐函,给美国新英格兰音乐学院,要报硕士班。既然这样,你也要跟着去吗?还是留在台湾等他?」 杨安乔还沉浸在剧团跌的那一大跤的挫折里,乍听这话完全反应不过来,她哽着嗓子好一会儿,想着要不要吐实,但是和汪郁琦几年来的交情,她也懒得说谎,苦笑:「......我再去问问他想怎么样。」无疑是承认自己毫不知情。 汪郁琦着实吓了好一大跳,想着自己是不是戳破聂暘的秘密了,杨安桥却火速掛掉。 因着这通电话,她又打给聂暘探口风,可聂暘却是分毫不露痕跡,直到三天后聂暘带她回家,留她一人在房里自己去琴房拿谱时,她打开他书桌抽屉。 聂暘从不避讳她打开他的隐私,何况有心藏匿的话,她根本连点蛛丝马跡都找不着,可那几张报名表和国外大学的介绍轻而易举地映入她眼帘时,她想要不是聂暘藏得累了,就是他觉得时机成熟,可以直接跟她摊牌。 脑海里縈绕那句,是跟他去还是留在台湾? 她驀然无法面对聂暘,把抽屉轻轻收回去,人悄悄跺离房间。下楼时巧遇了李蕴庭,李蕴庭这几年对她是客气疏离,完全不存任何亲近之心,杨安乔已从刚开始的极其失落调整过来,维持该有的礼数。 李蕴庭和她擦身而过,杨安乔叫了声:「李导演好。」李蕴庭点个头就要回房,杨安乔又轻问一句:「聂暘要去外国念书了吗?」接着苦笑。「我想问聂暘他也会等到最后一刻才打算告诉我,不如问问你,可能我可以比较早做心理准备。」 李蕴庭终于回头正视了她,两人没多久避开聂暘去外头找间咖啡厅,把话说开。 「聂暘叫我守口如瓶,但是你都问了,表示你也知道了。」李蕴庭语调飘渺,却清楚地说着:「外国的学校是有年龄限制的,聂暘的年纪也快到了,就算读不了大学,也能读硕士。他跟我商量这件事已经两、三个月,学校和喜欢的教授都找好了,也报名了,现在只差录取。不过他这几年的成绩挺优异的,我们讨论过是没问题的,大概再半个月就能尘埃落定,到时房子找一找东西收一收就能出去。」 也许是因这阵子一直处于低潮期,也许是因咖啡厅正播放曲风幽微、吟唱心碎的英文歌,杨安乔听完这话就无声无息地眨落一滴泪水。 李蕴庭瞄了眼她难得的脆弱,口吻放软了:「他一直坚持要等他大学毕业才出国,还坚持要带着你,那孩子就是倔,放不下,所以包括你在内的生活开支,我也只好答应负责,不然他是完全不想商量这件事。现在你知道了也好,早点回去准备吧......」 最后的碎语,已遥远而模糊,杨安乔终于忍耐不了,藉口一句要去厕所,在里头无声无息摀住嘴巴哭泣。 流泪到一半想放声大哭,又硬生生忍住,抬头看着天花板,命令自己冷静,冷静! 可是她冷静不了...... 走出厕所,李蕴庭还在原地等她,她不在乎自己明显哭过红肿的眼睛,也不在乎自己沙哑的嗓音,郑重表明:「李导演,我已经说过了,聂暘要去我拦不了,就算他明天消失我也没办法。可是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我不会跟聂暘去国外,因为我没钱,也不打算接受你们的援助,话说到此,抱歉我想先走。」 走出咖啡厅她拭去眼角一滴泪,找不到人的聂暘先打电话来了,他先是淡淡问她跑去哪,也许已猜出她看到抽屉里的文件,不显着急,声调反倒含着轻微的压抑之感。 来自于如何跟她讲开,而不让她反弹过大。 杨安乔明白两人间那层隐约的歧异,已经到了不得不撕开的地步,她守着电话无言了几秒鐘,试图冷静思绪,却又想嚎啕大哭,最后转成哽咽,擦不完的泪水。 聂暘等在线上听着她的啜泣,呼吸从平稳略转成急躁,又经过一会儿,他想打破这个难受的沉默,杨安乔先说了:「你去外国唸音乐也好,这是你应该走的路。这几年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你想了这么久,就是要跟我说分手?」 她闭闭眸:「......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 聂暘又沉吟了会儿才开口,声音沙哑:「你不想在台湾等我,我也不想留你在台湾,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考虑一下陪我出去?」 她望着模糊的远方:「你知道为什么.....」因为她没有能力陪着他,那么庞大的金额,他母亲无可奈何的语气,让她脑袋一团浑乱。 这两年他们只谈过几次这个话题,可她的顾虑他懂,他的迟疑她也懂,只是她先选择放弃,而聂暘在做最后的挣扎。梦想与恋情,可笑的抉择。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寧可守住你的自尊,却不肯为了我妥协!」压抑不住的嗓音迸出怒色,那头传来撕心裂肺的低吼。「只要你退一步......」 被如此痛心疾首地斥责,她也被激得失去理智,急促反问:「我能退去哪?从你做决定到实行,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你从来也不敢真真正正地跟我坦白,你到底在想甚么!」 她所有一切都要仰赖聂暘,全都掌握在他手里。片面决定了她的未来,无形中还影响了她周遭所有所有的每件事。然后呢,她就要接受那些所谓的好意,明摆着的施捨...... 那她杨安乔算甚么?她的骄傲在哪里? 如果她退下去,在台湾等着他回国,盼来的只是一场空呢?她承受不了...... 「杨安乔,你捫心自问,这几年我对你如何?我想了多久都不敢跟你商量,而你轻而易举说放手就放手。只顾虑到自己,却不知道我把你放在哪里,有多爱你.....」吼声转为低喃,聂暘遂又恢復平静,带着点疲倦后的漠不在乎。「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们彼此冷静一下吧。」本来想跟她提叶湘緹硬跟着他去爬山的事,但也不重要了...... 他先收了线。 杨安乔按下通话键,面无表情,眼泪却扑簌簌直落下。 亲爱的,我们怎么分手了?1 从那通电话后,她和聂暘一个礼拜毫无联系,再过几天,聂暘带的学校登山队和校外人士集合成一个大团体,爬上玉山主峰,之后整团平安下山,唯独聂暘和叶湘緹失踪,也就是说他们发生了山难。 杨安乔是从汪郁琦那里听到这个消息,聂暘是游群歌的直属学弟,这件事学校闹得沸沸扬扬,聂家动员了所有人力物力去山里翻人,一天了还是没踪跡。杨安乔好不容易镇定心神,拨通电话去聂家,因为找聂暘的关係,聂家只馀聂晟一人,就是他接到的电话。 杨安乔说出自己的身分,拜託聂晟,聂暘有消息一定要通知她,说到最后差点哽咽到哭出来,聂晟答应她了,掛断电话后却冷笑一下。 聂暘失踪了两天,她茶水不进,几乎没睡,眼巴巴地等消息。不是打电话问学校了解搜救进度的人,就是打给聂家,而聂家不是没人接听,就是只有聂晟一人。她崩溃后只能打给汪郁琦痛哭,只哭却不讲话,就算讲了也是泣诉:「我对不起他,我伤了他的心,都是我的错。他回来的话要怎样都好,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两天后聂暘总算被找到了。他和叶湘緹在失踪不远处找了个隐蔽之处躲起来,等着救难队。两人送下山是轻微脱水,全身泥泞,疲惫不堪。没发生过这么惊险危难的叶湘緹一下了山便承受不住,哭倒在父母怀里;聂暘则在救护车上受到简单的处理和包扎,跟警察详述这两天发生的事。 原来身娇肉贵的叶湘緹禁不住爬山体力的挑战,没多久就越来越脱队,聂暘本着朋友的情意在旁照顾她,虽然不断催促她要赶快跟上去,不然天黑两个人会有危险。叶湘緹努力了半天仍是跟丢,聂暘那时跟杨安乔刚吵完一场大架,心烦意乱下,竟然也没发现脱队。等到入夜只得找个隐蔽物躲起来,至于队友一发现他们失踪马上下山报警,没有食物没有后援的聂暘决定待在原地,一定会有救援。三天两夜的惊魂才安然无恙度过。 聂暘在医院观察了一天一夜,隔日把玩着手机默不作声,毫无来电显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聂晟轻笑了下。聂暘回头问身边的家人:「乔乔有打电话给我吗?」 聂云和李蕴庭同时摇头,聂晟却开口:「有啊,是那个杨小姐?她打了一通,我跟她说你和叶湘緹一起失踪,她好像很不开心,就没再打来了。可能生气了吧。」 聂晟是存着挑拨的心,他想着:聂暘我过得不顺遂,你情路上也不能太好过。 误打误撞,刚和杨安乔闹意气的聂暘失了冷静,也没想到山上收讯不好,杨安乔拨了再多电话也无法拨通,他以为杨安乔为了瞒她的事心灰意冷,连自己生死攸关之际也置之不顾了。即便卡着叶湘緹也太过狠心...... 杨安乔,你比我想得还要狠...... 两天后身体復原的聂暘着手处理出国的事,和学校先请一个月的假,便飞到美国去了。 一去就是七年。 杨安乔在聂暘走之后才晓得这事,从聂暘安然没事的心情中才平復过来,犹豫了几天想打电话道歉,却接到聂暘出国的消息,整个人顿时失去依靠般,委靡不振,好几天足不出户,连剧团都没去。 之后她月信迟迟不来,验孕后确定怀孕了。 在医院扫描超音波时,孩子已经有了心跳,砰砰砰的心跳声在诊间回盪。医生瞄了眼她的病歷,清楚记载着未婚,问了句:「有没有要留?」 有没有要留? 杨安乔这辈子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问题,傻愣在场,无法断言,只好说回家考虑一下。医生还不忘提醒,最好快一点。 她像游魂一样飘回家,拿着超音波照反覆查看,无法相信自己肚子真的揣了个蛋,直到几天后害喜症状加剧,她无法进食,镇日呕吐,才确认自己要当妈妈了。 二十出头的年纪当未婚妈妈,她必须要把事情想个透彻。 她打了通电话到聂家,想询问聂暘的下落,却是李蕴庭接听,一听见她的声音,她的勇气消失于无形,随便找了个藉口就掛断。 她再跟剧团请了一个长假。原本想要直接辞职,许思捷略带歉意想留下她,她不愿再跟许思捷周旋,就说那请长假吧。她晓得这假应该会永不结束。 然后她看了眼自己的存款簿,搭上最早一班的火车,回到了老家。 初落地,满面泥土芬香扑鼻而来,她怀着忐忑心思,缓缓步行,走到家门口。抬头望了眼天上刺目阳光,深吸口气,想掏出钥匙开门,杨母却率先一步从内打开。 「安乔,你怎么回来了?我刚要去买菜。」杨母盯着女儿,先是欣喜,而后见女儿眉梢带愁,不由得关心问道:「怎么了?没去上班,现在这时间回来?」 关怀备至的问候差点打碎杨安乔沿路上的心理准备,费尽心力压下已濒唇角的泣意,她勾了抹笑:「妈,我跟剧团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回来赖一下你和爸爸。」她的笑容无懈可击,「你要买菜,我陪你去吧。」 将随身物品放着,杨安乔挽着母亲的手臂,完美地表现出一个撒娇女儿会有的活泼样。杨母不疑有她,心想有甚么大事晚点再说,女儿回来,最重要的还是做一顿好吃的。 那晚杨安乔找了个藉口,在饭桌上跟父母交代剧团的事,表情密不透风,完美无瑕,完全嗅不出她内心纷杂的情绪,等杨书涵回来,她敲了敲她的房门。 杨书涵已经考上大学,仍住在家里通勤,今天回来看到许久未见的姊姊极为开心,忙拍拍她的床示意姊姊坐下,神秘兮兮的拿了张照片给她看:「杨安乔,你看,这是我男朋友。」手机里的照片,两个年轻人依偎在一块儿,笑得肆意飞扬,刺痛了杨安乔的眼。 她拿过来仔细看了下,微笑:「甚么时候的事?爸妈知道吗?」 杨书涵摇摇头。「我不想讲,妈那个脾气,知道了又在我耳边碎碎念,听了就烦,不过你放心,他对我很好,不会输你家聂暘。」 在妹妹面前,杨安乔松懈了所有防备,何况此次是存着商量的主意来的,因此听到聂暘两字垂眸以对,毫不掩饰的难受,很快落入杨书涵的眼里。她收起笑意,严肃地问起姐姐:「你怎么了?跟聂暘发生甚么事了吗?」 杨安乔就等着妹妹问这一句,她把前阵子的事大略述说了下,杨书涵听得眼睛都瞪大了,嘴里喃喃唸着:「难怪你今天回来了,是来疗情伤啊。」她搂了下杨安乔。「没关係,也不过就是失恋嘛,天下男人那么多,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杨安乔被她逗出一个微笑,又思索了下如何开口,走到窗边望着那一轮皎洁明月,欲言又止的模样。 杨书涵心知事情没那么简单,脸色越形肃穆。她这个姐姐,从小活泼外向,洒脱率性之馀仍是有彆扭的时候,而且最重要的,自尊心颇高,从片面推敲而知,她和聂暘某方面的问题就是因此造成。如今恋爱失败,她第一次见她面容忧愁无法自拔,做妹妹的其实也很慌乱。毕竟她知道,她是真心爱着那男孩。 即便她曾说:「我跟聂暘,似乎还是有着隔阂,他永远不让我知道他心中想的事。」如此无奈之语。 杨安乔又在室内跺了下步,跺到杨书涵心慌意乱,她终于鼓起勇气,清晰说道:「我有了,要当未婚妈妈。现在八周。」 爆炸性宣言震呆了杨书涵,她差点叫出声,杨安乔早有防备,马上摀住她的嘴。讲出内心的秘密,杨安乔脸色越形镇定,努力抑止眼里那层泪水,定定地看着妹妹:「我想过了,我的存款不多,而且跟剧团发生一些事,所以是待不下去了。我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爸妈,但是我没办法......没有勇气一人去跟他们坦白,所以我才来找你。拜託你,书涵,请你支持我,我想把这孩子生下来。」 杨书涵又想尖叫,瞅到杨安乔哀伤的眼色,硬生生吞回肚。她起身学姐姐跺步,心烦意乱,思绪纷杂,频频说:「你等一下,我想想要怎么办......」 杨书涵还是个大学生,处理这种事的经验也只是听说,她拼命想着各种方法,问道:「你没想过拿掉吗?杨安乔,你还年轻。」她问得是情理之中,每个人的第一个唸头永远是捨弃那个孩子。 「我考虑了一天,把每个利弊都分析出来了。」杨安乔冷静回答。「我晓得拿掉他我的人生会更轻松,而且聂暘可能这辈子都回不来了,我不怪他,一切是我自己任性不懂事,可是......」她说到此眨眨眼,逼退眸里的一滴泪。「他有心跳了,是个活生生的生命,拿掉他就是个鲜血模糊的碎肉,没拿掉他就是我一辈子的责任,抱在怀里温暖可爱的小宝贝。还有,最重要的,我不敢想像我拿了这个孩子,聂暘会有甚么反应?就算我们再也不可能了,但我还抱着一点希望,我不想要他对我更失望......」她声音虽平静,脸色已是悽悽。 杨书涵没想到杨安乔会考量到这个层面,她也不懂那是甚么样的感情,越听越烦躁,只好拖了把椅子到姐姐跟前:「先坐着,你是孕妇了。」然后搔搔头,眉头深锁。「你是打定主意要生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一辈子的事。从在肚子里就为他烦着愁着,就如李蕴庭为聂暘费尽心神一样,只是别人的孩子有爸爸,而她的孩子却只有她。 「我想过了,如果爸妈愿意接纳我,让我在家待產。生完孩子我就去找工作,等到有经济能力,我会自食其力养这个孩子。」她无助地垂首,生平第一次茫然失措。「我是个不孝的女儿,长这么大了还需要父母操心。但我没有办法......」 「你有,你只是不想做!」杨书涵想到年迈的父母,还得为姊姊操碎一颗心,突然生起怒意。「把孩子拿掉,你明明知道只要把孩子拿掉甚么事都解决了。你可以忘掉聂暘重新再来,一旦生了就跟他一辈子牵扯不完了!」 见杨书涵陡升的怒火,杨安乔没有退缩。「既然我都决定了,就不会改变。爸妈和你不支持我是我意料中的事,但是孩子一定要留。」 就算暂时没有工作,但杨安乔已是个能自己挣钱的社会人士,比起在学学生未婚堕胎又是另外一个情境,杨书涵思到这个层面,又见姐姐决绝的神色,为了不再刺激她,也怕自己又说些伤害她的话,只得揉揉太阳穴说:「杨安乔,我要是知道你找我就是叫我陪你送死,我今天一定把门锁上。这件事明天再跟你讨论,爸妈那边你先等着,千万别不打自招,不然想留也被打到流產了。」然后把姐姐送出门,自己苦恼了一整晚。 杨安乔被拒于门外,眨眨眼落了一串泪,疲倦地回房。隔日杨书涵一早就来敲她的门,两姊妹一样的黑眼圈,她叹口气:「这件事还是早点让他们有心理准备,我们来商量一个好时间跟爸妈说吧。爸我是不太担心,他脾气那么好,就我们家那个杂唸妈妈,一定会有场家庭革命的。」 妹妹这番话等于是站在支持她的立场,杨安乔笑完又哭,几天来的紧绷压力顿时洩了气,一滴泪溢出就再也止不住,无声无息地掉眼泪。这辈子没看过姐姐如此脆弱的杨书涵慌了手脚,赶快抽几张卫生纸帮她擦一擦,说:「别哭了,对我未来的外甥不好。」 杨安乔点点头,有点哑的嗓音:「可能是贺尔蒙影响,最近特别爱哭。」 杨书涵苦笑一下,「怀孕真的好麻烦啊。」 两天后,她们趁全家吃完晚餐时,一起吃吃水果看看电视,刚好演到女主角也未婚怀孕的片段,杨书涵特意跟杨母讨论下剧情:「妈,那女人生完小孩还很漂亮啊,那么多人追,结果还有那么好的第二春呢。」 「那是戏,现实生活中哪有这么顺利的。」杨母不以为然,却盯紧电视:「不过那女主角也真是苦命,遇到个坏男人,孩子还被抢走,幸好还有男主角陪着她。」 「还有孩子呢,孩子是她的支柱吧。」不着痕跡想切入正题。 「是啊,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如果没有孩子,她可能早就自杀了。」杨母侃侃而谈,非常入戏。 「没错,这编剧也算体察民意啊,找了个这么可爱的小孩来演。妈,你肩膀痠不痠?我帮你捶捶。」杨书涵讨好地一笑。 杨母轻蹙眉头。「你没事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有甚么要求啊?我可不答应你再买新手机喔,再买新的,谁晓得你都跟甚么莫名其妙的人联络?」 「我可没有,不是我......」 杨书涵嘟起嘴巴喃唸一句,瞄到杨安乔镇定走到父亲跟前,手中一本孕妇手册,及一张超音波照,开口:「爸,我有事要跟你说。」说完把东西放到桌上。「我怀孕了。」 杨家那晚沸腾一整夜,杨安乔顶住父亲不敢置信又失望的眼光,还有母亲声泪俱下的质问,全都照实一一吐露,包括和聂暘分手,孩子会面临没有父亲的事实。她站了两个小时都没有坐下,中途犯呕跑去厕所吐了几回,更是让杨家两老不得不承认这事。 杨父问了好几次她往后的打算,预备怎么扶养孩子成人的计画;杨母却完全不听,没给其他选择,一逕地叫她堕胎。说到激动处还想拖着她马上去看医生,杨书涵赶紧死拖活拉把母亲劝下来,也忍不住地哭道:「妈,姐姐怀孕了,你这样让她受伤会出事的。」 刚刚那番折腾下来,杨安乔内心原本忐忑不安,害怕得想马上逃走,好不容易一股作气坦承,却因身体不适,唇色泛白,看来摇摇欲坠。然而她被母亲越闹越坚定,吐露秘密后心里反倒踏实,继续直挺挺地站着,母亲想拉住她的手,她坚定地回握抗拒住,一步都没动摇。这幕看在杨父眼里,已经足够证明她决心有多强烈。他稳着身形落座。 「安乔,你真的决定了?」 「是,爸妈,是我不好,无能为力,所以我想要你们帮我。」 「你想要我们怎么做?帮你养孩子一辈子?」杨父的话仍是尖锐了,刺了杨安乔晃了下。 「我想在家待產,等生完孩子出去找新工作。我一定会负起责任的。」她说这话时一滴眼泪都没掉,既坚强又闪耀着某种光辉。「我知道是我不好,所以我一定会好好跟你们证明,我做的决定没错。至少,现在拿掉这孩子,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重话!女儿在逼他!好个伶牙俐嘴,心思聪颖的孩子。杨父迎视了女儿澄清如镜的眸光,口吻沉肃:「可以,我让你在家待產,等生完你要负起养育之责,既然你敢下这种决定,就承担起来。」又顿了下,「聂家......」 「跟聂家没关係,我会自己养。」 「就算你这么说,以后孩子大了要找爸爸,或是聂家知道了想要回孩子,都是个问题。」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聂家要或不要这个孩子,至少他们现在不晓得。等以后知道这事,孩子我养育多年,他们想抢走还要看法官同不同意。何况......」她想到聂暘以后会有妻有子,嘴里突发苦涩,就不愿再剖析下去。但她都考虑透彻了。 如杨家姊妹所料,杨父最先接纳,杨母却仍不认同,拍了桌喊:「我不同意,安乔生了孩子以后的路要怎么办?我绝对不答应。杨安乔,明天我就带你去把孩子拿掉,不然你就不要认我!」明摆着以亲情威胁的话。 杨父吼了一声:「绍芳,你为什么要为难这个孩子?她都已经跟你说成这样了!」 杨母想回嘴,杨安乔只说:「妈妈如果不接受,那我明天就离家。对不起。」 威胁这种事,不是只有长辈的专利,尤其她也要当妈妈了,护子的决心就跟自己一样。杨母突然了解到这点,备感哀戚,望着她泪眼涟涟:「长大了,很好......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也挡不住。以后你负责你自己的事!」 说完步履蹣跚,离开客厅。杨安乔面无表情,眸里却是痛楚难当。她心知自己服软也许母亲的态度会有转圜馀地,但也有另外一个可能,趁势逼她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所以她已经想好对策,就是给母亲接受的时间。 从那日起,杨母对杨安乔视若无睹,当作陌路人,杨安乔每日嘘寒问暖,她一概冷眼以对,杨书涵和杨父全都予以劝诫,两母女的关係却僵得让人难受。杨安乔却无所谓似的,照旧跟母亲说说话,即便得到的是一片虚无的回应,偶尔做產检回家,她会拿超音波照给父亲看一看,杨母通常都在旁,冷漠地转身进房。 杨书涵想宽慰姐姐,她反而劝她不要为她担心,一切都会好转。被她这样有把握又自若的态度影响,她不再刻意当姐姐和母亲之间的润滑剂,可另外一点是,杨安乔自从那日流过眼泪,再也没有其他悲伤之情出现,她怕她憋在心中,她只说:「哭无济于事。」就恢復了平日的作息,每日早睡早起,该吃的一顿没落下,人也渐渐圆润起来。 她以为姐姐应该储备足够力量面对接下来的困难,可某一天经过姐姐门外,她看着窗外发呆,手搭在肚子上,自言自语:「是个臭小子啊,你爸不知道喜不喜欢?不过也不重要了......臭小子你知道吗?我很想你爸爸,这辈子没尝过的想念......」 她恍惚了解到,支撑姐姐生下小孩的信念,是对聂暘的爱,就算他们已分道扬鑣。 她的姐姐已经从无忧无虑的大女孩,蜕变成为怀中孩子负责的母亲。 八个月后杨安乔顺產了一名男婴,取名宇翔。一个镇日啼哭讨奶的婴孩,杨安乔照顾的是心力交瘁,疲惫不堪,这时她和杨母的关係有了转机。当杨安乔从医院把那名小婴儿抱回家时,杨父和杨书涵抱得不亦乐乎,频喊着:「好软好可爱。」在旁的杨母忍下亲近之意,维持不闻不问的姿态,晚上却守在杨安乔房门外,略为焦急地观察里头的动静。 发现妻子半夜仍不睡的杨父想出来关心,看到妻子一双眼紧盯着大女儿的房门,笑一笑便再入房,隔天特意跟妻子提了:「安乔不会带小孩,常常一直问我孩子吃不饱是不是她奶水不够,你说我这个大男人怎么懂?」 杨母忍不住追问:「那你怎么说?」 「我叫她去问医院啊,不然怎么办?」 再过一天,杨安乔的房里多出许多补奶水的汤药,她看了只是默默地喝完它,一滴不剩,某日杨安乔晚上又传出小婴孩震天响的哭声,惊醒了全家人,一去查看她抱着儿子汗流浹背,慌乱地说:「怎么办?半夜不睡一直哭,是不是生病了......」 杨父焦急地想打通电话给医院,问问怎么处置,杨母却不由分说抱起小婴儿,回房拿了罐胀气膏开始帮小婴儿按摩,打打嗝,没多久就停止哭泣安稳睡去。她把外孙抱得紧紧的,尽量面无表情,对杨安乔说:「今天我先顾吧,笨手笨脚的,都当妈妈了......」说完掩不住的慈爱,从唇角的笑纹流泻而出。 从那日起,杨母对杨安乔还是淡淡,却忍不住插手照顾杨宇翔的活儿,两母女的交谈日益趋多,心结在不知不觉中化开。某日杨母帮孩子洗完澡,杨安乔帮忙擦拭整理时,突然说道:「妈,我有去找几个剧团的工作,过两天会北上一趟,你帮我带宇翔一天好吗?」 杨母微抬眼睫。「你还想去剧团啊,可以找别的试试啊。」 「我也只会做女演员啊......」杨安乔低喃一句。 ------------------------------------------------------------- 这可能是本文最虐的一段了,如果要期待再虐,可能无法让你们满意xd。 我那个虐心的标籤一直很犹豫要不要撤下xd。 话说咱们的乔乔女主七年后会比较成熟啦,我这篇文的宗旨本来就是想写年轻时总会做一些后悔莫及的事。 亲爱的,我们怎么分手了?2 没想到隔天,她竟然接到许羽彤的电话,约她出来见个面。杨安乔本就要北上,思量一下就答应了,那日面试完,她绕去咖啡厅,刚进门许羽彤已等在椅子上,神色稍微紧张,见着她忙露出个友善的微笑。 「学姐,好久不见。」她殷勤地帮她倒了杯水。「我跟爸爸问到你老家的电话,才联络到你,没想到你竟然回老家后就再也没回来。」 「回家好,我想念家里人了。」她点了杯果汁,孕期以来她开始戒咖啡因,现在也习惯了。「找我有甚么事?」 杨安乔虽不冷却也不亲近的态度,让许羽彤明白两人间的嫌隙是难以消灭了,她垂眸说道:「我想跟学姐道歉,韩茵的角色是我不好......」 杨安乔轻笑。「怎么会不好,外界对你的评价很好啊,不要这么想。也没甚么好道歉的,那就是机运问题而已。你有了许思捷这个父亲是你的好机运,那是你应得的。我不会跟你生气。」她心平静气说完,许羽彤傻住了。 「学姐,你真的不生气?」空降部队抢了她多年努力,她明知这是错的却没阻止父亲一意孤行,就算那齣剧备受好评,她仍是有愧,想了很久才有勇气打那通电话。 杨安乔喝了口饮料,没再说话,两人陷入一会儿的沉默。 许羽彤揣测着杨安乔并非如嘴里说的豁达,却不晓得她只是想早日离开,飞奔回儿子身边,懒得多搭理她罢了。现在在她心中,没有甚么事比儿子重要。 「学姐,还有一件事,就是季老师和我爸爸年初拆伙了,他带走了一些人手,爸爸那边缺了可以帮忙的人......」犹豫了下,说出来意:「学姐,你愿不愿意再回来帮爸爸,我一定会让爸爸重用你,不会白费你多年的努力。」 杨安乔皱了下眉。她现在的确缺个工作,回到许思捷身边却是没考虑过的,换角风波后,许羽彤这个提议等于让她有了台阶下,而且可以解燃眉之急。可是人一旦被拋弃一次,要再生出信任之心,是要有多大的勇气?只那么一瞬,杨安乔马上否定这个主意,她无法再信任许思捷,这种工作不要也罢。 杨安乔拒绝了她,没多逗留。隔几天却接到季博渊的电话,乍听睽违多时的声音时,她这阵子尚属平静的心起了涟漪,他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对她说:「丫头,来帮我吧。」 若论当年她对许思捷的感情,是崇拜又爱戴,对季博渊却是爱恨交加,爱他又有才又清高自傲,恨他老是藉故损她找她麻烦。但歷经许思捷一事,她反而能更客观看待他,之前他每个考量和决定并非只出于闹意气,是有缘由的。他力挺方筱月说她资质优于她,无庸置疑;他说她哪个肢体不够协调不够入戏,细细琢磨便发现他是对的。难怪聂暘总说他比较喜欢季博渊,一样的嘴贱,一样的敏锐。 她又去见季博渊,季博渊开门见山:「我跟许思捷闹翻了,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搞我的戏,现在我的剧团缺人,你要不要来帮我?放心,除非突发变故,不然我不会像许思捷那王八羔子一样粗暴地把人给换下来!当初我就反对他换人,自己的女儿是多了不起,演的那些是能看吗?我早就跟他说过韩茵的角色除了你,没有人可以演得更好,他妈的为了自己女儿干出这种事来,再跟他合伙,我季博渊的名声都被他毁了!」 他骂得慷慨激昂,诱出杨安乔这阵子久违的真心微笑。她笑的肩膀一耸一耸说:「老师,你也是很偏颇,许学妹演得还算不错。」 「那也叫不错!无论声调和熟练度都跟你不能比,你有多努力我会不知道?当年要不是为了跟许思捷对着干,我一定亲手教你。都怪他,先把你揽到身边了,所以我就说他是阴损小人!」 杨安乔讶异不在话下,原来一直维护她的是季博渊,这等知遇之恩难报...... 她答应了季博渊去他的剧团工作,可这面临一个问题,刚满三个月的杨宇翔要如何兼顾?最后为了生计,她央託母亲帮忙照顾,等放假就南下回家探望儿子。才出生三个月的杨宇翔被迫和母亲分隔两地。 这样南来北往的日子又过了三个月,杨安乔的生活似乎平静下来,又有通电话扰了她的安寧。那时她正待在老家抱着儿子,家里电话响起来,她把孩子放下去接听,却是个完全没料想过的人物。 聂云! 「安乔,你的近况我打听了很久,终于联络到你,方便出来聊聊吗?」 预料之外的惊吓,杨安乔差点摔了话筒,但她没忘记聂云是个多么和善的长辈,虽然下意识想拒绝,最后仍是答应了。一个礼拜后她去面见故人,聂云多半是问她最近过得如何,有无需要帮忙,他非常愿意伸出援手。 虽然是他儿子的前女友,但聂云也太过好心,杨安乔生出怀疑,聂云却滴水不露,教她看不出其他异状,只好通通拒绝,之后聂云平均一个月来一通电话,通常打她的手机,可那日她在老家时手机铃声没听见,聂云福至心灵改拨市内电话,杨安乔随口应付几句,正学走的儿子扶着婴儿床围栏,摇摇晃晃探头站起来,吓得她完全忘记聂云还在线上,对着杨母大喊:「妈,宇翔站起来了!快掉出来了!」 离杨宇翔较近的杨母赶紧飞奔过去,她也扔了电话确认儿子安全无事,之后想起聂云,那头已被掛断,隔日聂云直接南下,在大门口等着她。 杨安乔还想着瞒得过去吗?杨宇翔非常不争气地大哭,哭声从门里透出来,她听了只是苦笑,随同聂云坐上他的车,去适合的地方聊聊。 聂云思忖了半天不知从何开口,杨安乔也不急,慢悠悠地喝饮料吃蛋糕,十分鐘后聂云总算单刀直入地问:「那孩子......」 「我妈的,老蚌生珠。」久违的冷幽默,杨安乔已心有馀力,讲得很顺畅。 聂云初次见她这一面,着实傻了,脸也黑了。杨安乔忍不住低头窃笑,最后道歉:「聂教授,你想问甚么就问吧,我保证据实已答。」若问聂家可以信任的人,也只剩聂云了。 聂云哽了一下。「安乔,你以前都叫我聂叔叔的......」 杨安乔没吭声,顶多抬了抬眼睫,就没有其他表情。聂云又说道:「那孩子究竟是谁的?我之前打电话给你就发现了,偶尔会有婴儿声,但实在太不清楚,也就不好意思冒昧问你,但昨天你那一喊,我想我不能当作没听见......」 杨安乔正视了聂云,轻吁口气:「我不知道你心中有了甚么样的猜测,不过那孩子的确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快一岁了,跟我姓。」 她坦承不讳,即使有心理准备,聂云还是被惊住了身形,嘴巴张了又闔,几乎是凌厉地审视她的表情有无说谎馀地,声调又喜又悲地说:「所以,是聂暘的......」 到这个地步,杨安乔的勇气算是用罄,她移开目光,沉声说:「是。」 「聂暘这孩子,竟然当爸爸了......」聂云低语一句,心中百感交集,顿了一会儿急促道:「这不行,我要通知聂暘,让他回国。但聂暘会听我的吗......?」 快两年了,杨安乔终于听到聂暘的近况,心下激动,却掩饰得无声无息,她眨回眼里突来的涩意,问:「聂暘在那里过得好吗?」 她不敢看聂云的表情,怕自己洩漏了太多脆弱,也没发现聂云一闪而逝的难受。 「算还过得去。」 「如果是这样,可能没打算回来吧?聂教授不用勉强他,何况是为了一个不在预期内的孩子。」 「安乔,不是你想的这样,聂暘有自己想做的事......」 无论聂云指的是何事,在杨安乔耳里起来就是聂暘无心回国,有自己的新生活,既然如此也没有告知他的必要,她不是为了挽回聂暘才生下孩子。 「聂教授,孩子的事请你帮我保密,除非聂暘回国,那我会亲自告知他。」 「这怎么行?这么大的事,我不能不告诉他。」聂云马上驳斥,「安乔,你听我说,你不要跟聂暘闹脾气,他要是知道一定会立刻飞回来找你,交给我,我会好好跟他说......」 「聂教授,聂暘要是想回来,他自己会回来。就如同他想出去一样,没人拦得住。我人好好在台湾等他,他对我不闻不问,那表示我们缘分已尽,就算跟他说宇翔的事,只是让他更困扰而已。所以我拜託你,不要跟他讲,我答应你只要他回来,我一定亲自吐实!」这是她仅存的骄傲。对聂暘馀情未了,让她有勇气生下杨宇翔,却不代表她要以杨宇翔作要胁,逼聂暘回头。 杨安乔示弱的神态里有着无法动摇的决绝,聂云一下子找不出话反驳,当天他们的交谈没有结论。 此后聂云电话打得更勤,拜访的次数急速增加,已经让杨家人察觉出异状。杨安乔安抚了家里人焦躁的情绪,保证聂云不会对孩子造成干扰。 这时季博渊的剧团却发生了点问题,因剧团经营不易,加上季博渊不擅交际的臭脾气,该做的声势该炒作的名气他全不屑一顾,公演票房每况愈下,陷入了很大的困境。那日聂云照旧又找她出来关怀一下孩子近况时,提到这点,他主动说他可以注资季博渊的剧团。 杨安乔觉得好笑,当年许思捷存着就是这种心思,没想到是季博渊受益,可她拿不定季博渊是否会接受,决定先回去打探季博渊的想法。 季博渊已狗急跳墙,顾不得顏面就答应了。聂云的人脉发挥了极大功用,他不仅注资剧团,还打电话央请演艺圈熟识的人出面帮忙,着手行销和宣传,那天杨安乔初见葛于风,他笑得一脸痞样,自信一句:「交给我吧。」就利用媒体火火热热地炒起新上的剧,一时蔚为风传,季博渊和剧团全都大大提升了曝光率。 那戏杨安乔只演了个简单小角色,葛于风因聂云特别交代,对这女孩子关照多一点,事后他多嘴问了杨安乔究竟是甚么出身来歷,聂云语焉不详,他也作罢。因着季博渊剧团不稳定的生意影响,聂云极为担心杨安乔的生计,某日又约她出来,跟她讲了个计划:「我和一个姓葛的朋友合资要开经纪公司,我没从过商,不晓得要怎么经营,还好朋友算是推心置腹,可以信任,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愿,要不要来我公司旗下演电视或电影,我请他帮忙,收入会比现在好。」 杨安乔大为惊讶,聂云曾经不断问过她需不需要援手,她能推就推,能挡就挡,唯独季博渊的事她承了这番情,没想到他竟然为了杨宇翔肯做到这个地步,插手演艺圈,推她出道当萤光幕前的演员? 许是杨安乔不敢置信的神情,聂云又解释了一下:「这件事纯粹是巧合,刚好朋友问我要不要试试看,于风也在演艺圈打滚多年,我想了一下并非不可行,而且你不是也曾提过想要份稳定的工作吗?」他说到此,语重心长:「我是代替聂暘照顾你们母子,不然我实在是寝食难安。」 杨安乔心软了。她的确曾戏言在剧团的收入不够稳定,需要更好的经济来源,之前曾有几次演连续剧的不错机会,却因演艺圈实在太多藏污纳垢之事,周旋几次后不禁心灰意冷。聂云却将她无心之话放在心上,还着手去做,这份恩情她该怎么还? 她闭闭眸有了决定:「聂教授,你说姓葛的朋友?是上次的葛先生吗?」 「于风吗?那是他儿子,多年来都做经纪人的工作,演艺圈人脉很广。」 她点点头,「麻烦你安排我跟他见一面好吗?我跟他聊完才能给你答案。」 几天后,聂云安排葛于风又和她谈起这番计画,杨安乔很坦白:「我今年快二十七了,一旦演电视剧也是个老妹,观眾不一定会赏脸,你觉得我还有办法做吗?」 「你吗?」葛于风不羈地笑了下。「一定可以,容貌够,身材也可,演技我有看过,绝对没问题。而且,你有线上女明星没有的特质,一股高冷自傲,朝这路线发展没错。」 「所以你愿意带我?」她直接说出来意。「我希望是你当我的经纪人。」 葛于风扬扬眉。「为什么?」 这问题问得好,杨安乔既然有了出道的决心,当然要信赖于他,所以不能隐瞒。「我有个儿子,是聂云的孙子,他因为那孩子总是很照顾我,我想要你当我的经纪人,除了因为你在线上鼎鼎有名,主要是能当烟雾弹,让外界雾里看花,保护我的孩子。」 因为是聂云好友之子,她有把握杨宇翔的秘密在他嘴里,一样是个秘密,既然想跟他合作,她当然要给他全部资讯,让他完整考虑一番。 葛于风不演讶色,片刻之后失笑出声,拍桌叫好:「没想到,难怪聂叔叔叫我一定要答应你的要求,这么峰回路转的剧情!不过,那孩子的爸是聂晟还是聂暘?」 杨安乔看他仍是不当回事的模样,心知这交易成了一半,松口气。「......聂暘。」 葛于风嘖嘖有声:「没想到聂暘那么年轻就当爸了,我怎么没听他说过?我想一想,聂暘大学时代有个要好的女朋友,该不会就是你吧。他妈的叫那小子带给我们看一看,他死都不要,没想到分手了还留了个儿子!」 杨安乔皱了眉。「聂暘不晓得他有个儿子。」 更令人惊讶的回答,让葛于风笑得更为张狂。「不知道?!哇靠!我竟然比他早知道他儿子的事,真是太爽了!」 看他那副得意样,杨安乔哭笑不得,没一会儿他收了笑声正色道:「好,衝着聂暘和聂叔叔的情面,我就收你了。不过有一件事我们要达成协议,聂暘儿子是个秘密,这不只是为你也是为那孩子着想,他绝对不能曝光,除非你的声势红到连这种事都无法撼动,到那时恐怕也是好几年后了。」 杨安乔赞同点头。「我没打算让他曝光。」 「那我们来讨论一下以后的计画......」 此后葛于风便带着她出入一些社交场合,准备推她上火线。他给了她一条路,杨安乔走得极为坎坷,常常因为脾气得罪人,或是因从三线演员熬起,受到太多冷眼冷语。片场等戏,被导演飆骂,化妆师或摄影师大小眼对待,她都咬紧牙关忍过去,一年后她演的电视剧拿了配角奖,电视女明星的路才看见点光明。那时她已经二十七岁多了。 因为无法兼顾剧团,她只好跟季博渊请辞,季博渊没留她,反而跟她说:「丫头,你当女明星也好,你有才能......」 「老师,以后需要我帮忙,我义不容辞。」她是非常不捨。 「不用了,剧团现在也上轨道了,如果有好的剧本,就是我请你回来当女主角的时候。丫头我跟你说,你其实非常适合大气又坚强的女性角色,目前线上女明星若非太小家碧玉,就是矫揉造作,你却没有那种气质。而且,极适合演古装。」 「我?我的扮相......」 「你觉得你扮相差,那是因为剧团梳化不够好,相信我,无论五官或神韵,留个长头发,绝对独树一格。」季博渊给了殷殷忠告。 杨安乔无法相信,回头跟葛于风说了这件事,葛于风间散地说:「那来试试!」 没多久她接了个剧本,古装,女配角,当朝长公主。处事风光霽月,不拖泥带水,宽厚待人,眉稍自有坚毅之色。这角色让她初尝走红之味,媒体对她开始感兴趣,她不上综艺节目,行事低调,记者想找题材,便开始二十四小时跟拍,杨安乔终于了解,自己不能出名! 她跟葛于风讲了自己的意见,葛于风虽能谅解,但带了一个只能安稳过活,不求大红大紫的艺人,大大违反他金牌经纪人的宗旨,杨安乔甚至说出他可以放弃她,葛于风唸她一句:「不求长进,包袱太多,气死我了!」 说是这么说,仍旧尽力推销她,可接的角儿逐渐变成不受观眾欢迎的戏路,她的声势又慢慢黯淡下来,此后便得过且过,任凭葛于风如何推波助澜也没辙。 他曾问过她,对于聂暘还有没有甚么想法,甚至劝进:「忘了那小子,让我们展望未来,携手走向大好前程!」 杨安乔但笑不语,她晓得因她曾跟葛于风说过,也许聂暘回来,把杨宇翔的事交代清楚,她就能毫无罣碍全心衝刺,至少聂家有足够能力保护那孩子。可已经无关于她和聂暘究竟有没有未来。 自从进演艺圈,她已经逼自己把聂暘锁在年少记忆的暗夹内,绝不轻易翻阅,也无法率性丢弃。葛于风问过她是不是还在等他,她只摇摇头:「人心易变,聂暘应该过得更好,有更好的女孩跟他站在一起,所以我不等他,我想他也不会等我。」 可这么多年,杨安乔一直单身,不乏追求者,她全都推掉了,她说是因为太忙碌,葛于风却看得明白,她心中仍有个小小火苗,小心翼翼滋养着,深怕熄灭掉。那是她屹立在演艺圈打滚的勇气,是她没有低头示弱的动力。 某日她酒醉时曾说:「如果我能够成为一个有名的女明星,也许就可以跟他站在同个立足点,而不是担心他随时会拋弃我......」 这才是她愿意站在萤光幕前的原因。她想一旦凭自己的能力爬到某个顶点,至少可以跟他齐肩并立,有勇气面对归国回来的他。 ------------------------------------------------------------------- 这是一个吵架吵到两个人不小心分手的故事@@, 题材不太新颖,就是个老梗。 但我蛮喜欢老梗的xd,写这部后半时我都在听广东老歌, twins&boyz的死性不改,甜甜的,是前半部谈恋爱时搭配一起服用蛮适合的歌。 中间分手我在听小城大事和富士山下, 基本上以我很爱的林夕和黄伟文为歌单下去听一轮。 然后后半部,会比较沉闷一点,因为在分手状态嘛。 其实我很心虚,因为我知道大部分人都不喜欢看虐文,连我自己也是,所以有人回响我就很开心了^^。很久没提笔写东西了,这次写得很舒畅,很过癮! 后半部过几天再更,让他们两个冷静一下xd,我想要写大学时代谈恋爱的番外篇。 番外 聂暘的恋爱二三事 踹了两脚,身旁的友人大喊:「聂暘,走了,有人来了!」这才捞起地上的包,几个大男孩匆忙从巷子口离去。 聂暘一边抚着手上的伤口,一边啐道:「痛死了,妈的!如果我伤筋动骨下次一定还回去,刚刚他们打的还真够狠。」接过友人手中透心凉的饮料,咕嚕一口一下子全见底。 「这次没打赢,有机会再报仇。」友人又作主在单子刷刷地画了好几笔,没多久店家就送来三大碗水果冰。光看就让夏日的暑气消失一大半。「你的,芒果;你的综合水果;聂暘,现在没有草莓啊,你就将就点吃综合水果冰吧。」 将淋满糖浆和佈满当季水果的一大口挫冰吞进口,聂暘刚刚那口闷气总算顺回来:「没事找我麻烦,说我拋弃他们班花,我们是和平分手!齐玟没跟他们讲清楚吗?」 讲到这话题几个大男生全都朗声笑起来:「齐玟一定是气你为了点小事就要拋弃她了,你跟她说因为她太爱哭,看个电视哭,你偶尔有功课要忙不理她就哭,所以你受不了,这种理由女生怎么可能接受?你活该被揍!」他们是被拖累。 聂暘气不打一处来:「我只是跟隔壁班的女生多讲两句话,她就受不了;没事找我看一些偶像剧叫我跟那些男主角一样,要常常对她甜言蜜语、嘘寒问暖的。我其他事是都不用干吗?连期中考还一定要挤在我身边看书,可也没真的在看书啊,打扰我倒是做的很尽责!」 「女生喜欢你当然黏你啊,不然要她去黏别的男生吗?」友人快速扒光一半的冰,同样张扬的姿态,话里奚落毫不客气:「话说你这个也是国中第三个了,接下来要升高中,不要再招惹那种女人,等一下又被人拖到巷尾打!」 聂暘逐渐恢復心平气和的状态:「我怎么知道女人这么麻烦,既然她跟我告白,我觉得她长得也不错,当然试试看啊。我看以后还是自己去追人才实际。」 一大票告白的女孩、一箱的情书,聂暘纯粹是觉得她外貌长的是自己的菜,人也温柔娇美,看来颇好相处,认识一阵子后,等她告白就爽快答应交往,却还是以失败收场。 当然他本人不认为自己有问题,纯粹是个性不合罢了,但现下他对自己合来得的女孩其实还没甚么概念。 「轩纬,你说我适合甚么样的?文静的?有点泼辣的?还是活泼外向的?」聂暘不知哪根筋不对劲,竟然问起一点都不靠谱的友人。 顾轩纬果然浮起夸张的表情,一股戏闹味:「靠!你问我我去问谁?我连自己都不知道!你问我这个国中乖三年的小朋友,跟你这个浪荡天涯的公子有得比吗?」和向来懒散随性的聂暘不同,他可是谨守自己的初恋,等着女神降临的纯情男孩。 国中同班三年,他目睹了多少女孩前仆后继往聂暘身边靠,他也没精挑细选,看得顺眼,笑得温婉可人,相处起来也舒心,等女孩们自动告白就交往。不过三年来也阵亡三个,每个都是他先提分手。 「说的是,问你是我失策。算了,别提女人了,真是世上最难搞的生物。」聂暘说完,拋去根本不值得一提的青春烦恼,把兴趣搁回眼前的剉冰上。 「不过说真的,你到底跟齐玟发展到甚么地步?让她气到跟班上男生投诉,我看你这样一定是把人家的清白之躯都搞掉了。你这个禽兽!」 身旁另一个长得同样出眾,身高却还在一百七徘徊的男孩露出一脸鄙夷的脸色。 聂暘吃完嘴里那口冰才开口:「我也才亲她几次,纯洁得像张白纸,你们这群败类,我们是君子之交。懂不懂啊!」 得来的是有志一同的嘘声,顾轩纬受不了了,拍了比他高半个头的聂暘的肩,劝道:「你跟那些女生分手只是不够喜欢而已,下次找个真的喜欢的,不要再莫名其妙跟那些女孩交往了。她们是有眼无珠才会看上你。」他这是纯情小王子的肺腑之言。 聂暘露了满脸不可思议:「这么诗情画意的话,讲出来我听了都想吐。我最近刚背了一些诗可以骗骗女孩子,我看你比我更需要,来跟我混吧,纬哥!」 此番话一出更是哄堂大笑,让顾轩纬的脸瞬间胀红。不过聂暘嘴里虽调侃,心下倒把顾轩纬的话放在心里琢磨,想着也对,不该老是等着女孩上鉤,自己也该挑几个顺眼的发展看看,不然老是恋爱失败,会让他小小地怀疑自身魅力。 然而这个决心到高中,还是碰了两次钉子。高中第一段恋爱是市一女的女孩,联谊认识,之后交换了电话和线上帐号,开始密切往来。聂暘对她的第一印象是,长得可爱又有甜美的笑容,因为是市一女的,自然两人聊的话题可以更深入,无论是课业还是日常琐事都非常契合,那时聂暘觉得自己可以试试第一次追女孩。 不到两个月,女孩含羞带怯地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两人很快地牵手、甚至发展到最后一步,简直是他最顺利的恋情。 聂暘真是喜欢她,喜欢她从不打扰他看书练琴、喜欢她知书达礼识大体。可就是这么知书达礼识大体,很多事都太拘束了,出外偶尔亲她一下,她总是欲拒还迎,常常是他主动;即便是私底下人也很矜持,凡事都循规导矩。久了之后聂暘觉得闷了,可这次不能这么简单就跟女孩子说分手,以古代来说都有夫妻之实了。 已脱去国中那股青涩的聂暘,隐藏自己的思绪已是驾轻就熟,但却无法隐藏偶尔的心不在焉或是那股慵懒。尤其是他心血来潮要摸她几把,她还娇羞地推着他胸膛,脸泛潮红,说:「你不要老是想着这回事......」 那刻浓情蜜意的心思突然消散于无形,他想又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要他又哄又问半天,她不累他都嫌累。 结果没多久,女孩子察觉出他逐渐无心于她,哭得梨花带泪,主动求去。换言之他被甩了。 对恋爱这档事没那么上心的聂暘来说,虽然是他主动显了疲态,才让这档事破局,但他也委实难过了两、三天。但这两、三天过后,他马上生龙活虎回到日常轨道,继续混着高中生活。 而第二段恋情,则是高中同学的妹妹。两人经由高中同学而认识,依旧私底下用网路联络了一段日子,妹妹活泼外向,非常爱讲冷笑话,常常让他表面闻风不动,心里却不断涌起这女孩真是有趣的心思。 就这样曖昧了半年,他们偶尔会一起餐叙的某日,趁着吃完饭散步,两人心情都极好的情况下,他牵起了她的手。而女孩偷偷地噙了个笑,没有甩开。 但这段恋情还是没撑过半年,理由很简单:女孩虽然常常爱讲笑话,可笑话讲久了也不太好笑了,要跟她聊些其他的,却是对牛弹琴。无论是音乐、歷史、或是他有兴趣的,她都没兴趣。她最喜欢的是上网看网友打打屁,每天开开心心过生活。 当然聂暘如果够喜欢她,自然会接受她这点娇憨,然而聂暘只觉得无奈。他没指望她懂经史子集,但好歹要听过几个古往今来有名的大作家吧。当他跟她提『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这本名着,她那茫然未知的表情,又赶紧打哈哈说要去看旅游节目时,他就有心理准备这段恋情又要早夭。 女人,怎么这么麻烦呢! 聂暘反省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太曲高和寡,或是太挑剔了。他的标准也没多高,可以跟自己相处的开心,可以陪自己聊天,性格直率不骄纵的女孩就行了。但他直到高中毕业也没再遇到瞧得上眼的。 结果却在大一的迎新会上,不期然地,见到某个眼睛水亮、笑容灿灿的学姐,四两拨千金让另外两个学长姐的纷争消散于无形,而且他看得出来,狡黠眼里那点善意欺骗。 学姐喜欢喝卡布奇诺,热热的奶泡还绕了她上唇一圈。 真是太可爱了,他想! 没料到,隔天竟然在登山社遇到那位学姊,根本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让他有多跟她相处的机会,瞧清这学姐究竟为何一眼就掳获他的眼光。 没错,光是第一眼,他就对学姊有了兴趣,这可是从未有过。 论交往过或是对他表达过爱慕的女孩,学姐绝对不是最美的,但却是最让他快乐、捉摸不着的。如果以前追女孩用了两分力,那这个学姐,聂暘自忖起码用了八分心。 这是很屌诡的事。无论他提出邀约或是私底下陪他间晃,学姐只要有空就不拒绝;学姐虽然自谦中文不太好,但当他拿了本当代散文作家的书借她看,隔几天她竟然侃侃而谈那本书的内容,讲得天花乱坠,自有一套思想逻辑,完全不像她自称的没文化。那时,他的兴味就更浓了。 而且他还发现,学姊竟然是他母亲的小粉丝,从小看她戏长大,对母亲的作品比他不晓得熟识多少,背的是滚瓜烂熟,崇仰之情溢于言表。 真是......不追来试试不行! 可学姐有一点很要命,她虽然是母亲的小粉丝,却秉持着和偶像保持距离美的准则,而且有一次相约去看电影时,看完戏里男女主角的纠缠,转身跟他说: 「我受不了这么矫情的戏,拜託你下次不要约我来。喜欢就喜欢,两个人搞曖昧三年没结果,最后女主角跟人跑,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没有逻辑。下次我要自己挑戏,不要浪费电影票钱。」 这样一番让他琢磨许久的话。再下次,他约她看的电影是二次大战下,两人隐晦又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情电影。经歷战争颠沛流离,总算守得云开见明月,电影到结尾时,他看到学姐偷偷地擦了几滴泪,在他耳边低语:「还好现在没战争了,换作是我能不能像女主角一样守了他十年啊。而且男主角真的很温柔......」 那刻聂暘就知道,她喜欢温柔的男孩。论温柔,他其实挺擅长的,唸唸情诗骗女孩更是随手拈来的事,但骨子里那股霸道和佔有慾更是严重,所以他先藏了那几面。跟学姊相处时,尽量温文尔雅,继续装得风花雪月,讲古论今,甚至卖弄一下自己的音乐造诣,让学姐对自己再上心一点也没问题。 几个月相处下来,学姐如他所料开始有点动摇,她偶尔看到他会脸红,自己却还搞不清状况;还是大咧咧地跟他相处,但不自禁流露点女儿娇态,跟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于是聂暘觉得也该收割了,兴之所致挑了个上山的日子,做了想了很久的事,靠近她、抱了她,甚至是吻了她。 他以为学姐会马上了解他的心意,她从来不玩欲拒还迎那套,可当她唸他调戏学姐,又传了个疏远的简讯时,他的确摸不透她当下在想甚么。他从不怀疑她对自己的好感。 直到真的在一起之后,他随口问起她那时为什么要先逃避,她只说:「我会怕啊,你张扬得太过分,好歹也要给我心理准备接受未来的挑战吧。你知道跟你在一起之后有多少女孩虎视眈眈看着我,最重要的是,我那时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上你了。」 虽是不意外,却还是迟钝到让他失笑的回覆。 「那你后来知道被我迷得团团转了,所以就爽快地答应跟我交往?」 「不然呢?」学姐正挤眉弄眼,靠在他胸前一副无奈的模样。「难不成还要看黄道吉日?可是你真的太嚣张了,自己不要脸为什么要拉着我一起,你不知道我们系上拼命在讨论我们的事啊。连管教授都跑来问我聂暘是不是你男朋友?你说我怎么低调!」 管教授是戏剧系上有名的女教授,专门教授肢体表演,才四十出头岁,看来却像三十的女人一样娇媚可人,据说单身无男友,非常受到男同学欢迎。 「聂暘啊!」她揪住他衣领唤了一声。「我要是被当掉一定跟你算帐!」 聂暘可没管,搂着她就展开一个火辣辣的热吻,她很顺从地回吻了他好一阵子后,又很煞风景地说:「我昨天看了一部电影,两人吻一吻就上床了,可是我不觉得这么简单就勾得起慾望啊,是不是你接吻技巧太烂......」 她找死地糗完他,又被狠狠肆虐一番。那时他们才刚交往没多久,他没有掩饰对她的原始慾望,而她的反应不是抗拒或是娇羞接受,是直接叫他放马过来。 完全让他好笑又好气的回答。他晓得学姐是个有点男孩子气却不失女性娇柔的女孩,却没想到她可以不解风情至此,简直让他......拿她没办法。 而且轮到期中考时,他问她要不要一起温习,她只回:「一起去图书馆又不能干嘛,两个人在一起会分心啦。我在家念书。」 但还是被他掳去图书馆,一人佔着桌子一边看自己的书,聂暘脑海里响起好友那句:「你只是不够喜欢而已......」瞄着正皱眉跟讲义搏斗的女孩,心下一动。 嫌她离太远,故意跟她挨得很近,偷偷吃了好几次豆腐,被她严正抗议:「不行,你这张帅脸晃来晃去,先不要说我会不会分心,别的女孩都会多看几眼,这根本就是让我唸不下书的阴谋。我们还是分开唸吧。」 「你觉得我很帅?」这句他不知听了多少遍的讚美之词,从她嘴里讲出来,让他就是特别爽快。 「难道你觉得你不帅吗?少来了,你的自信心都膨胀到满出来了。」像为了证明她说的话,趁四下无人偷偷亲了他脸颊一下。「我超爱你的脸,要保持这样水嫩的状态下去啊。」 他从善如流搂着她腰:「我还以为你是爱上我的学识。」 她只露了个意在言外的微笑,说:「我最近看了本书,那个作家我很喜欢。他里面有一段说,读课外书学一些课外知识可以干嘛呢?结果学堂上的男同学说,对实际生活没甚么用处,但可以拿来骗骗女孩子。」说完,那股笑漾得更深。「我突然有点融会贯通起来,这根本是在说某人啊......」 聂暘听完先是一番哑口无言,继而也笑得蛊惑人心:「至少我成功了。」 她也没反驳,眸里是不容错辨的情意。她肯用肢体让他了解,她是爱他的,但却无法诉诸于口。聂暘后来思考过这问题,他晓得这是她还不敢全然信任。 自己的刻意隐瞒,招来了一些没考虑过的后果。如果是以前的女朋友,他多半认为时间久了问题就解决了,但对她自己总是有点太过激进,有时甚至为了逼她吃醋,花一些手段和心计让她表现出对他的佔有欲。 那时他才觉得是真正的安稳踏实。 他想自己可以跟学姐走一辈子,对他们的年纪来说,还显得太遥远的一辈子,他不认为这念头荒唐,只怕会横生枝节。 可最后,他们还是分开了。 欲走还留1 从聂暘回来开始掌实权后,『伊华娱乐』里开始大幅改组,撤裁一些不必要的人,尤其是针对旗下艺人的定位通番讨论,员工人心浮动,飘着不安的气息。许多艺人纷纷都被邀去面谈,杨安乔那日遇到天后凌霜兰和经纪人议论这事,她语气不悦,忿忿说:「老闆叫我收敛气焰,不要那么嚣张。」说完啐了一声:「甚么东西!刚回国就给我们下马威,是以为我一定要靠他们过活吗?大不了跳槽而已!」 在厕所里不动声色听完她又发表了好几百字咒骂当今老闆的话,等她离去杨安乔才姍姍而出,如她所料,过几天上头就传来了消息,叫她下午有空去找新老闆。 新老闆、前男友。这关係真是有够复杂。她却气定神间,叩叩聂暘办公室的门,等他吩咐才进去。聂暘站在窗边望着蓝天白云,手里捻着一根菸:「请坐。」 杨安乔轻蹙了下眉就放开,暗忖聂暘以前不抽菸,不过想想也没甚么,她以前也不晓得她会那么早当妈妈,所以说世事难料。 从容入座,杨安乔等着他开口,聂暘翻了本卷宗丢到她跟前:「我看过了,你这几年成绩平平,没甚么出息。我问过于风,他说是时运不佳,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隐歛锋芒,把自己的成就搞成现在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地步?」 杨安乔随意翻过几页,瞪大无辜的眼睛:「老闆,真的是时运不佳,你不要怪我啊。」 自从上次那番争吵,他们不是擦身而过,便是对她只聊公事,不多说其他。这段时间她略作休息,初见面的纷杂心绪沉淀后,想了下如何和聂暘相处,既然他能无视他们过去的纠葛,那她也决定放下过去的恩怨,纯粹当他是老闆,公事公办。 所以她自认心平气和,非常友好,不再跟他赌气。 聂暘坐在她面前:「有于风这个经纪人在,再烂的情势他都可以搞出一番事业,何况你并非敷不上墙的烂泥。」 不知怎么回事,杨安乔觉得这话有点刺耳,抿抿嘴:「所以,你想怎么样?开除我?」恐怕他肯聂云还不肯,她的靠山可是他爸!她老神在在地想。 「我还不晓得要拿你怎么办?想开除你,好像会被阻拦......」 杨安乔讶异地张大嘴:「老闆,你真的太过分了,这么多年我没功劳也有苦劳,还真的一回来就想砍人,聂先生知道怕会生气吧,你千万不要衝动。」她调笑说着,眼里却泛着点冰霜。一回来就想把碍眼前女友踢掉,果然内心还是个阴暗的腹黑鬼。 「记得有人上次义正严词说可以跳槽,马上就缩回去了?」逮到机会,聂暘似乎不捨得不损她。 「我之前还说要拿金马奖呢,也没拿成。」杨安乔不认帐也是一流的。「还是你不敢留我,怕我到处讲我们之前的关係?放心,我嘴巴是超紧的,绝对一个字都不透漏!」 聂暘没说话,视线轻悠悠地晃过她,杨安乔下巴一抬傲气不减,笑意盈盈回视。他蹙起眉峰,沉声说道:「总有一天真把你那张嘴缝上。」 有点挑衅的,杨安乔用手在唇上拉过一道直线,照做了把嘴缝上的姿势,被他一瞪窃笑垂首,眸里闪过幽幽情愫。 山高水阔,从此萧郎是路人,她只能假装毫不在乎,装傻扮痴。不能像那次一样有太多情绪,不能任性撒娇,不能耍泼动怒,他只是老闆。 人生真是艰难,她低低一叹。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秘书探头进来:「聂暘先生,卫则修先生到了。」 如果说杨安乔有自信应付聂暘,卫则修则是她意料之外的人物。前阵子卫则修大张旗鼓地表达对她的爱慕之情,搞得人尽皆知,她是又羞又愧,避之唯恐不及。果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竟然在这里遇到。 她露出个諂媚的笑:「老闆,既然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拜拜。」脚底抹油想先跑,趁开门时卫则修忙着跟聂暘寒暄,无声无息地缓步踱出。 「杨芯,你给我留下来!」聂暘冷喝一声,杨安乔定住身形,听到心心念念名字的卫则修转头,大喜过望。 「杨小姐,你也在这里......对了,你是伊华的艺人!没想到会遇见你。」卫则修三步併两步衝到她跟前,斯斯文文的样貌给人的感觉极为舒爽,跟大学时的聂暘气质颇相近。 她扬了扬手,笑得温婉,试图掩盖刚刚偷溜的事。「卫先生,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很好,很好,只是有一阵子没和你联络,难免掛念......」卫则修抓到时机就是倾露他的相思之情,杨安乔低头苦笑,也不知怎么回应。 这种追求者是她最不拿手的,狠下心拒绝他不屈不饶,勇往直前;软着来表态,他更打蛇随棍上,非要趁隙鑽进她的生活和空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拉开距离。 杨安乔想找个理由尽快离去,卫则修又说:「杨小姐,你愿不愿意等我一会儿,我跟聂暘谈点事就来找你,我们一起去喝杯咖啡。」 喝咖啡、聊是非,真是危险之举。杨安乔要说声不,卫则修热切地又道:「我有个广告想找女艺人,之前合作甚欢,如果你还有意愿,我们可以深入瞭解一下。」看准杨安乔的弱点,就是对送上门的银子来者不拒,飞快想了个说词。 她呵呵笑两声,然后点头了。「好,我在门外等你啊,不要太久。」她想此举可以证明自己还是很勤奋工作,新老闆应该会蛮开心的,改变心意立刻答应。 杨安乔把门带上,留室内两个男子相对。因为没被拒绝,卫则修心情明显大好,唇边藏不住的笑容,对比聂暘淡漠里含着不明的情绪,一冷一热,气氛瞬间冷沉。 「聂暘,我今天是想跟你说,聂晟那方面我已经安抚好了,暂时没发现异状,你可以放心。」卫则修想赶快结束今日的谈话,长话短说。 聂暘心事重重,手指敲了桌面好一会儿才道:「所以他答应注资卫家了?」那两人是甚么关係? 「前两天他的态度松动,我觉得应该没问题。他想要做出一番局面,我们家看起来情势大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不会不考虑。」 「那就好,搏得他的信任才能走下一步棋。emma那边也处理好了?」 「没问题。」 聂暘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谢谢你,则修。我一回国就帮了个大忙,如果成功,我一定会还你这个恩情。」 卫则修笑了下,「这有甚么?你劝聂晟注资我们家,才缓解我们现在的难关,至于你说的那个忙,实在是不足掛齿,小事而已。不过有件事想跟你提一下,刚刚的杨芯小姐,我追了她很久,她一直不为所动,如果可以,帮我製造几个机会,我会很感谢。」他说得真情挚意。 聂暘脸色越发沉肃:「她有甚么好,何必那么迷恋她?」 年纪不小的卫则修讲到这话题,竟然浮现青春少年的害羞之色。「你不知道,我对她是一见钟情,我从来没看过一个女孩冷得那么有韵味,藏了很多秘密一样。没追到她就是放不下,我想看看她到底有甚么地方,让我牵肠掛肚的......」 聂暘打断他的碎语:「好吧,有机会再说。」 卫则修淡笑点头,之后掛念外面的杨安乔,没多说甚么就离开。步出聂暘的办公室,杨安乔正坐在会议室里等他,隔着玻璃门对他挥挥手,他斯文英俊的面容漾出个笑。 「杨小姐,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 两人相偕而出,讨论要去哪聊聊,身后却传出一道声音:「方便让我跟吗?这艺人不太上道,关于工作的事我不插手,她不知能不能处理好?」 -------------------- 尽量2天一更。 欲走还留2 杨安乔心里叹息了一下,暗忖现在是甚么情况呢。聊个公事需要来吃法国料理,开个隐密的包厢,然后卡着现任老闆、前男友,加上新任追求者这么复杂的关係吗? 这种情况是否要打给经纪人救援一下,有够难办的。 她抿抿嘴想了下,决定只吃不讲话,免得又做出不得体的言行,当然这几年她的风范被训练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绝对称得上大气雍容,但在聂暘面前,她有点没把握。 「杨小姐,这道油封鸭胸我很喜欢,你要尝尝吗?」卫则修是三人中最侃侃而谈的,刚好行到主餐处,他有礼而优雅地保持盘中完整,问了下身旁佳人。 「喔,不用了,我都快吃饱了。」都走完前菜、汤品、沙拉,总算把刚刚那桩生意讲了个大概,杨安乔已有饱意。 分食,太过亲密,她没打算给卫则修希望。 何况聂暘在。 从方才到现在,一席饭下来聂暘只同卫则修搭了几句话,几乎没理会她,她也不挺在意,任凭他深幽清冽的眸子淡淡打量他们两人,泰然自若地跟卫则修讲生意。 他的眼光不扎人,如山上那朦胧的露水,若有似无的沾了一身,清爽不黏腻,就沁了满身肌肤湿意,让她无法彻底忽略,暗忖何时要结束这顿晚餐。 吃法国菜真的很累人啊,都已经吃两小时了。她无奈地叹气,有点归心似箭。 几盏豪华水晶吊灯摇曳生姿,昏黄灯光将包厢内三人的脸孔照得不清不明,别有曖昧的情韵。欧式装潢,素雅不花俏的桌巾,一瓶开过的白酒,以及墙上小碎花的雅緻壁纸,衬着三人衣冠楚楚,古典音乐流泻,气氛却是流动着沉静,不虚浮,不令人躁乱。 卫则修这时举起手中的白酒,她也拿起,两人轻碰了酒杯。 「刚刚那个合作,不知道你觉得条件还可以吗?虽然广告时间没特别长,但却是一整年的代言......」 杨安乔婉转娇笑:「卫先生,你真是太客气了,你开的价码完全超出我的想像,可不要为了请我当代言人倾家荡產啊。」她调侃一句。若非那价钱真是可观到爆炸,她真的想马上逃走,不过也因价码开得太夸张,她决计不能接了。这只证明卫则修对她的心意不仅未减,还烧得更旺,三十六计是走为上策。 「杨小姐爱说笑。」卫则修不是听不出她隐约的抗拒,转头对聂暘问道:「聂暘,你觉得杨小姐不该值那个价吗?」 他是希望聂暘可以帮腔几句,聂暘彷彿没听出他的暗示,冷哼一声:「你太抬举她了,价码要减半。」 这句话有道理。杨安乔频频点头,聂暘投来个意喻不明的眼光,她送他一个假笑。 后来卫则修去上厕所,逮到时机,聂暘正眼望向她:「你看不出来他对你有意思?」 杨安乔啜了口白酒,頷首。「非常明显。」 「那你心中有甚么打算?跟广告主有曖昧不明的关係,对你的名声可能没甚么帮助。」声音清冽蕴含着一股冷慄,听了令人刺耳。 杨安乔觉得奇怪,蒙提她现在单身,大可以跟别人发展风花雪月关係,何况这问题跟他有关吗?她一定要回答吗? 聂暘这趟回来,变得阴阳怪气,心绪越发深沉,她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他,更无从了解起,遂决定把他当成公事上的对象看待。她想跟他友善相处,可他有意无意地针对,实在是逼得她不得不竖起防备。她还是怀念以前的聂暘,起码能好好讲上一句话。 「我的私事老闆就不用费心了,你可以把注意力放在我的工作表现上就好。」 「所以你是想接他的广告了?」 这问题不回答他还不成,遂把嘴里那句“要你管”给吞回去。「我不想接。」 他眉眼里那股淡淡的不豫瞬间疏化开来:「是个明智的决定。」 这就奇了,她毫不掩饰眼里的疑惑瞥了他一眼:「老闆,我推了这个工作,你竟然这么开心,是嫌钱太多吗?你不要忘记公司抽了三成。这可能是我最近洽谈到条件最好的合约。还是......」凑近他面前。「你吃醋了啊,前男友?看我可能有新欢,就不捨得旧爱?」 她说这话,还是没忍下那股衝动──被他激的。 说完想退开,聂暘的手驀地从桌面另一头紧紧地牵住她的,意图牵制住她的后退。她心弦倏地一颤,想稳下太过急促的心跳,他的手指却徐徐扣在她动脉上,闷不吭声好一会儿。 然后徐徐展开一个笑:「脉搏跳很快啊,究竟是谁在紧张?」不再柔情似水的眸子里,始终漾着股难以辨透的情绪,「他开这么好的条件请君入瓮,摆明对你另有企图,我不觉得他适合你,你太倔又太烈,一定会跟他处得不愉快。我是拯救我朋友。」 杨安乔深吸口气,扯个难看的笑冷了声调:「......放手。」 聂暘乾脆松开手,馀温残留在她手腕上,灼热的让她难受。花了三十秒在内心骂了他好几句,又花了三十秒平稳心情,她终于做出一副无风无浪的平静模样。 「老闆,算了,当我口无遮拦,我不想跟你吵了。」当年的教训还不够吗? 他幽幽地扫了她一眼。「我没有跟你吵架。」 杨安乔逕自又说道:「不管以前的事怎样,公归公,我们还是谈公事不要谈其他的,今天都是我嘴巴坏,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也不要想开除我啊。」 他收回靠近她的身势,半倚在椅边,形姿懒懒。「......好吧,我会认真考虑。」 她知道这是休战了,撑额躲避他的视线,疲累地叹口气,没多久卫则修回座,吃完这顿饭,他提议要送她回家,杨安乔确实地婉拒,说自己开车来,因此大家做鸟兽散。 她现在只想回家看看惦记的小人。 杨安乔的家坐落于市郊大楼内,她上电梯打开门,里头的小男孩立刻扑向她怀里,亲暱地亲她脸颊一口。「妈妈,你好晚才回来。」 杨安乔揉乱儿子的发,又看向坐在椅上吃水果的友人。「熊熊,谢谢你今天帮我照顾宇翔,突然有客户要跟我谈生意,抽不开身。」 「没关係,就这么一下子,照顾乾儿子我最开心了。」汪郁琦笑言几句,突然想起甚么似的问道:「对了,聂暘好像变成你新老闆了,怎么?有没有很尷尬啊?」 杨安乔撇撇嘴,「不尷尬,不过他越来越阴沉,活像被倒了一辈子的债,不好应付。」她从冰箱倒杯果汁给儿子,问道:「你今天有没有乖乖等妈妈,记得明天我要带你去玩的事吗?」杨宇翔周末放假时不是会北上陪杨安乔,便是杨安乔南下。这个礼拜适逢杨安乔空出两天,她承诺带儿子到处绕绕踏踏青。 以她的身分,这几年陪他的时间并不多,能去的地方更没几个,所以她很珍惜,绝不失约。 「有,我有跟熊熊阿姨在一起,今天我很乖吧?」杨宇翔希望得到妈妈的称讚,得意地抬头笑着。 「非常......」她弯下身亲他脸颊一下。「乖。等一下洗完澡就刷牙睡觉,早点睡明天早点起床。」 因为明天要去玩,杨宇翔算是挺顺从的照妈妈话做,帮他打点好关上灯,送个晚安吻,他自己就滚去睡了。汪郁琦见时间不早,也说要离开,门铃此刻响起。 离门边较近的汪郁琦从猫眼看了下来人,放声尖叫:「乔乔,是你新老闆,聂暘!」 杨安乔正要坐下休息,立刻跳起来,慌乱中瞪起眼:「他来干嘛?杨宇翔在里面睡觉,要是被发现就惨了!」 「所以要不要开门啊?」汪郁琦是很想幸灾乐祸,但看她那么着急,就先不落井下石了。 「等一下,我想一下.......」她在室内转圈圈,搔搔头,门铃又响。毫无主意的她决定先去应门,要是让聂暘起疑心就惨了。 她将门扉半掩探出个头,聂暘倚着门框,视线挪到她身上,如火焚烧般地盯得她热辣辣的。 热辣辣的......因为他人也热腾腾的,脸都红了一大片。聂暘喝醉了!! 「老闆,你干甚么?三更半夜吵人?」现在才晚上十点多,说三更半夜是有点夸张,但快把他赶回去才是正事。 聂暘从身上胡乱找着某个东西,半晌拿出她遗落在餐厅的零钱包,塞到她手上。「......还给你。」眼光涣散迷濛,他摇摇头试图打起精神,说:「我走了。」 杨安乔瞪着他的背影,低声问了句:「你该不会开车来吧?」 聂暘没说话,又步履不稳跨了两步,杨安乔忍住自己咒骂出声的慾望,衝上前拦住他。「你到底是不是开车来,酒后不开车,不要害人啊!!」 聂暘给她一个眩惑的迷人灿笑,伸出手摸摸她的脸,然后就直挺挺地往她那边倒去了! 突来的重量差点让杨安乔呛到,她奋力拥住他,看看窗外那一片繁华,想说把他从高楼丢下去就能一了百了,不过她只能咬牙把他拖回家里,汪郁琦见这番情景,眼都瞪直了,帮忙把聂暘先丢到沙发上,再追问:「现在是甚么情况?」 「还能有甚么情况,老闆喝醉了!」杨安乔无奈到极点,沾湿一条毛巾蹲在聂暘身边帮他擦擦脸。「这个浑蛋,喝醉了还跑来闹我!我要把你擦破皮!」 汪郁琦终于受不了大笑出声:「哈哈,好刺激的一夜,你儿子和你前男友好像没有相认吧,现在刚刚好,可以来个大团圆了!」 杨安乔跟自己说,交此损友三生不幸,不跟她计较!「你还在闹,帮我想想办法。」 「办法?有啊,要是不想让他们见面,就把他丢下楼,毁尸灭跡;不然就只能跑去把杨宇翔挖起来,说你爸爸回来了。恩......想想多感人!」越说越激动。 杨安乔瞪了她一眼,焦躁地搔搔头。「我可以找聂暘的电话,看有没有人来接他,对,就是这样......」立刻伸手掏到他裤袋后头翻出手机,开机!很好......「他设了密码,打不开!」颓丧地垂下肩头。 汪郁琦瞄了眼手机,凉凉地道:「那就没辙了,你只能想办法面对。」 杨安乔欲哭无泪,大大地吁口气,转头对她道:「明天你七点半来接宇翔,聂暘如果醒了我就叫他滚,如果还没醒,刚好先帮我带离臭小子,等聂暘醒了我还是叫他滚!这样两个就碰不到面。」杨宇翔通常七点起床,先托汪郁琦照顾一下,可能可以错开。 「所以你是想留聂暘过夜了?其实你可以打通电话给警察局,叫警察来带走他。」汪郁琦状似认真的建议。 杨安乔摆出个无言以对的表情,汪郁琦没再闹她,答应她隔日一早来接杨宇翔,先行回家。 等她一走,杨安乔烦躁的要命,只得拿聂暘出气,不是拼命用毛巾擦他的脸,就是捏捏俊俏的脸颊,直到她稍微解气,才坐在聂暘旁边发呆。 这一细瞧,是真真正正把他现在的五官描绘清楚。不像之前针锋相对,睡着的俊脸极为柔和,让她心中酸软,以前彻夜相伴的......她甩去那些回忆,继续想着该怎么办。 这时杨宇翔的房门打开,他揉揉眼睛,睏意朦胧说:「妈妈,我想尿尿......」 杨安乔飞快瞥了眼聂暘,还是睡得安稳,松口气带杨宇翔去厕所,解完尿后杨宇翔看见沙发上有陌生人,恍惚中问了句:「妈妈,躺在椅子上的人是谁啊?」 杨安乔苦笑一下,柔声说:「明天再告诉你,先去睡觉。」她一直没跟杨宇翔避讳他的父亲人在国外,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让他睡觉比较好。 杨宇翔仍然很睏,点点头躺在床上就睡回去了。杨安乔走回聂暘身边,见他呼吸平稳,心想一时半刻醒不过来,就先去洗了个澡,振奋点精神。等洗完出来聂暘人已经不见了! 她找遍室内都没看到人影,还想说是不是跳楼了?随即喝斥自己的胡思乱想,自己又没有聂暘的手机,无法联络他。她呆坐在沙发一会儿,手机却传来简讯: “我搭计程车回去,谢谢你。聂暘。” 杨安乔正感安心,突然又心神大乱。 这聂暘刚刚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是睡到一半要回去,还是根本装睡啊! 被这个可能性打击到神思俱乱,杨安乔查了一整夜的机票,想着要携子落跑,躲避追杀。 ----------------------- 后半部走先苦后甜路线。 欲走还留3 隔日先跟汪郁琦知会空袭警报解除,无须帮忙,一夜几乎未眠的杨安乔拎着儿子去郊区走走。她帮他准备可爱的小背包,放入零食与水,两母子去爬山了。 杨宇翔从小生长在较为乡下的地方,体力极好,爬这点小山坡难不倒他,兴奋地跑来奔去。春日初开的新蕊绽放枝头,登山步道没甚么人,杨安乔难得卸除防备,和儿子开心嬉戏,看风景。不过一个小时后她略感体力不支,杨宇翔仍是蹦蹦跳跳,终于发现事态严重。 「杨宇翔,你等等妈妈,我跟不上你了。」六岁小男孩跟个劲量电池一样,丝毫没有减弱的痕跡,这几年没甚么锻鍊的杨安乔已经双腿发麻,气喘吁吁。 杨宇翔闻言停下脚步,催促着:「妈妈,你快点,我想去上面看看。」 「我也想快啊......」她嘀咕一声,柔声哄着:「你先休息一下,拿包饼乾和水吃完再走,好不好?」 「不好,妈妈快一点!」咻的一声人又快不见踪影,杨安乔握紧拳对自己打气一下,奋力跟上。 半小时后从山顶下来,杨宇翔刚刚用力过猛,如今完全耗尽电力,软趴趴地偎在母亲身上撒娇:「妈妈,你背我下去。」 杨安乔脸色铁青,摇摇头。「小男生自己爬上来就自己走下去,勇敢点!」她也快被折腾掉半条命,背他下山可能两母子先滚下山。 「妈妈......」杨宇翔憋嘴,泫然欲泣,杨安乔却不为所动。 「你每次都跑那么快,最后就没力了,今天一定要自己走完全程。大不了走到一半妈妈再背你好吗?」她跟他打起商量,诱哄着:「下去买支冰淇淋给你吃?」 也许是这交易听起来不错,许宇翔稍微思考就点点头,略作休息后果然又有力量往前衝,仍是一路领头杨安乔垫后,两母子缓步下山。等到剩没多少路,杨宇翔又撑不住了,杨安乔把他背起来,唸一句:「你又变重了,妈妈快背不动了。」 杨宇翔安心地趴在母亲背上说情话:「很重吗?妈妈我爱你,谢谢你。」 来这招啊,杨安乔笑一笑。「不重,等一下就下山了。」用尽仅存的力气背着儿子,心里温暖。 他们母子俩这几年相处的时光并不长,偶尔她放假回老家才能陪儿子较长时间,有时回去发现儿子又长大不少,让她内心既难受又感慨,只能告诉自己,难熬的日子总会拨云见日。因此她很重视对儿子的承诺,却不断提醒自己绝不能溺爱,一定要好好教育他。还好杨宇翔虽然跟着外祖父母,对母亲却极为依赖,很少违逆杨安乔的教导。 她心知肚明,这孩子对自己的顺从有一部份源自于不安,他自小没了父亲,母亲长年在外,不希望母亲有一天也拋下他的恐惧,让他总绕着母亲团团转。 她想也该找个时间,跟聂暘把杨宇翔的事釐清,无论他要不要,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走了快半公里,杨安乔体力濒临极限,正要找个地方稍行休憩,身旁不知从何而来一名男士,关心地上前问一句:「小姐,看你背小孩很重,需不需要我帮忙?帮你背下山?」 身为有点知名度的女星,杨安乔早就习惯防备周遭所有一切,她只瞄了眼男子就摇摇头。「不需要,等一下他休息一下就可以自己走了。」 「可你一个女孩子背着孩子也很累,不如让我接手吧?我保证没有恶意。」男子诚恳地先举手,表情全然没有一丝不怀好意,但她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把孩子交给陌生人。 暗忖着是不是要做点预防行动,她把杨宇翔先放到一旁的石阶,转头却发现男子的踪影已无痕跡,疑心更重,不由得升起警惕之心。 跟杨宇翔商量叫他自己走下山,而且要快点,没想到才刚起步,男子又绕回来,走到母子俩跟前:「杨小姐,聂先生叫我实话跟你说,我是他派来保护你们的,所以请你不要担心。」口吻飘着点无奈。 杨安乔头个念头是想起昨晚聂暘来访的事,皱眉:「聂先生?」聂暘昨晚真的装睡? 「聂云先生。他说最近记者跟你跟得紧,怕你带着孩子不晓得会出甚么事,所以叫我们暗中保护你。」 原来是聂云,但这不像他的作风。「如果你说的是我大老闆,那请你回去转告他,宇翔我会照顾好,等一下我马上下山,晚点就把他送回老家。」她不动声色说着。 「聂先生建议我们送你回家。」 杨安乔沉了脸色。「我认识的聂云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你要我亲自打电话给他吗?」 男子一听怔住了,说一句:「等我一下。」退到隐密处打起电话,没一分鐘回来:「那就请杨小姐自行下山,我们尾随你,以便有甚么突发状况可以帮忙。」 杨安乔没多说话,牵起杨宇翔的手走得飞快,男子果然亦步亦趋跟着,直到下山她拦了部计程车再找人,却已渺无人踪。 聂暘收起电话,唇畔浮出笑意,之后消失无形。 自己这一步走错了,自从知道那个孩子存在,昨晚又亲眼见到,就没按捺得住。看起来是吓到她了。终究,他还是太沉不住气。 出国前几年,他在怨她、恨她、爱她的情绪中载浮载沉,痛苦不堪的时候想过回国把她也拉下这个地狱,而后说服自己遗忘,悄然地当作不存在,叶湘緹却直接了当地跟他说:「聂暘,你从来没忘记过她。」 跟着他多年,期盼他能够回头,那日在他居所,叶湘緹终于阻拦不了溃堤的情感,猛力扑向他,用尽力气覆上娇艳红唇至向来凉薄的唇上,聂暘诧异之下想退开,她又凑上去密密麻麻地吻了一遍。 退了一步,两人跌到沙发,她在上,气氛流动着曖昧。 从台湾到欧美,他到哪她都去到哪,与他保持若远若近的距离,看他换过一个又一个女友,从小至大,他不是不懂她的心意,却从没给过她希望,她望着他的背影许久,端着清高自傲的姿态等着他回头捡起她想捨弃又捨弃不了的爱恋,如一杯凉透发酸的茶,无法断然割捨,瀟洒转身离去。 那么她想,自己要试一次,最后一次,这次她不再等他,她要逼他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几年前的那场山难,虽是惊心动魄,却是她和聂暘脱离童稚之后最近的距离,又惊又怕之馀,隐含一丝窃喜,他安稳又坚定的无惧表情重重安抚了她的心,那两天他们靠剩下的水源和食物勉强分食,度过清晨与黑夜。 清晨那微明的晓曦让她待援的心总透着希望,黑暗的寂静和山里狂烈呼啸的风声让她怕得不断啜泣,她只敢靠着聂暘汲取一点温暖。而聂暘那两晚,仅只搂了下她肩膀,想藉惧怕的姿态挨近他怀里,他总是隔了几步距离,翩然遁开,只不断重复会有救援,没有一点怀疑。 她甚么都不懂,只问一句:「我们不能自己下山吗?」 他回:「没有食物下山太危险,你和我残存的体力可能应付不了,何况你脚受了点伤。台湾的山险峻而高耸,绝对不能贸然下切,一旦迷路找到的可能是瀑布和峡谷,想找活路反而绕进死路,留在原地才是最安全的。再等等就会往这个路线搜上来了。东西省点吃,还好装备都带齐了,不会有失温的危险。」 于是她只能挨着山洞听着溪水潺潺,半夜里只有稀疏的月光,几乎视线全灭的黑暗让她总是睡不安稳,一隻手紧揪着聂暘的衣袖,而她知道,那两天两夜他几乎未眠。 担忧。 以为他是为两人安危担忧,但除此之外,未关的手机让外界可以搜寻到他们的定位,却没有办法通讯,两人失踪第一天拨了几次未果后,他紧锁的眉头始终没歛去,若有所思。 她想宽慰一下他的心情,说他们一定会化险危夷,他只苦笑:「不能打太多次,会没电。就先待机吧,也许突然可以打出去......」垂下那双泛红血丝的眸。「我不担心我们出事,只是外面可能已经急疯了。」 「是啊,你爸妈和我爸妈......」 他轻揉了眉心,用极低的音量喃唸:「......乔乔......」满溢的掛怀。 他最掛在心上的,是这个名字。一路上聂暘明显情绪不佳,神思恍惚,就是为了她。 她后来才隐约晓得,他们那时已经闹了几天的意气,几乎是快成破局,她第一次见到向来漫不在乎、睥睨人世的聂暘如此的颓丧。 他们分手的前阵子,她有意无意地想介入,而聂暘的态度始终坚定,那女孩也似乎没有被影响,可聂暘心情却越形沉闷。她回头探李蕴庭口风,原来是为了出国而烦恼。 她原本以为自己有机会了。跟他一起歷经生死,相随左右,可原来,她始终从他偶尔的失神、越渐沉鬱的漆黑眸里,看到的不只是聂晟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还有心上相似的疼痛。 求之,而不可得。乃是世上最遗憾而抹不清的痕跡。 还爱着而分手,留在他心上的是永恆悠然的美好倩影,她要怎么跟她争? 而此刻,已经把他逼到这境地,割捨所有尊严,为何还是颤颤?为何他仍是无动于衷? 眉眼带泪,叶湘緹几乎不让两人有任何空隙,问:「我不行吗?有哪里不好?我留了长黑发,为你学音乐,一直很努力陪在你身边......」 聂暘没有隔出两人太过亲密的行为,唯独眼神冷峻,漾着疏离。对她,他向来是有礼带着客气,极少露出这一面。 缓了下,直直望入她泪以盈眶的双瞳,无奈低叹:「我早就叫你不要过来,你偏偏不听,现在把事情搞成这样......」 「我知道都是我自己跟着你,一直执着地跟着你,但是我只是想陪着你,你懂吗?」泪珠一滴滴殞落,灼热地在聂暘衣襟里晕开。 他用手轻轻抿去那道水痕,终是不忍:「我们是朋友。」 朋友?他永远用这个理由拒她于外。 「你寧可去跟外面的女人试一试,也不考虑我?说甚么朋友......不,不对,那些女人你都没放过真心,没多久就分手了,半年、三个月......我以为你早就该放下了,可还是放不开,就算你真的跟我在一起,可能我没多久就会被拋弃吧?可是我没关係,聂暘。只要你愿意跟我试试,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爱上我......」 聂暘的眸光如一汪深潭,清楚映入她含泪的翦翦双瞳,却完全没有波动。「湘緹,我要是对你有意,不会等到现在让你主动表白。」 「没错,你向来知道自己想要甚么,所以我一直等你愿意注意我,可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你完全不考虑我?」 这样温情软语的控诉,让聂暘并非一点都不动摇,他动摇的是,要怎么不让她受伤离去? 青梅竹马的玩伴,她曾经幼时戏言长大要嫁给他,自己把这个守诺珍重放在心中,殷殷期盼那日。到了中学青春萌动之时,却因家里因素必须离他离得远远的,这个转折让她离去那日抱着他泪眼涟涟,欲走还留,眷恋之情溢于言表。 她对他的感情,他心知肚明。如若他高中时代她还在他身边,也许两人可以试一试,就像他某几段恋情一样,试一试。可惜她不在。 聂暘更清楚的是,即使她在,再如何尝试,必会走上分手之路。一旦痛入骨髓里的爱过,心中看得更通透,他爱的人是如何的模样。 那个人清丽姿容里总是笑得灿灿,妙语如珠,让他每日心情如春风吹拂般舒服,闹彆扭时倔强转身不肯流泪,却可以放下自持身段想尽办法讨他欢心。她有自己的梦想,自己出乎世情的见解,他上哪再找一个她? 刚刚叶湘緹吻着他时,他先是惊讶却不生厌恶之心,念在多年来的交情也不希望让她伤心离去,然而再袭上脑袋的想法是:那女人一定不会这样接近喜欢的男人。 那么,她会用甚么方法接近除了他之外的男人,他也不愿多猜想了。 淡去眸里一闪而逝的阴鬱,他轻蹙起眉,软下语气:「我还有聂晟的事要烦,现在没有心情讲这个,今天的事我当作没发生。」 「你果然还是不要我......」她低语喃唸,声音悽悽,颤抖着身躯从他身上坐起。 聂暘身姿清冷,端坐起身,递给她几张卫生纸,却是明显的疏离。她接过那几张纸特意地反握他修长手指,聂暘没有甩开,只淡道:「我不想伤害你。」 手指轻颤,一隻隻松开箝制,她的勇气已是完全消失无踪,随着这份从小至大的眷恋一同粉碎无形。 两人间静默了好一会儿,聂暘从容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的桌上,说:「这里先留给你独处,处理一下情绪,我去外面走走。先走也不用跟我说。」 脚步刚要旋出去,身后传来虽哀怨但已力持平静的几个字:「聂晟是藉口啊。」 那双悠然深远的眸里倏地晃过某些情绪,没转过身,仅抬睫望向远处的某点,不露一点思绪。 「聂晟对你来说再重要,却只是个掩饰自己的藉口,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回去?你怕看到她有了新人,而你还没忘记过去的回忆?」她沉沉地盯着他的背影,越形冷静。「你自欺欺人,但我却看得很清楚,想要忘记却没办法忘记,有谁比我懂这种心情......」 没等她说完,他开门离去,仍旧没任何表情。 叶湘緹的话并没在他心里造成甚么影响,真正促使他回台湾的原因是聂晟也回台湾了。 事隔多年,他已经无暇多想杨安乔的处境,以为再见她只是故人,叶湘緹却一语道破。 那股痛和怨只是埋在心中最深层的地方,挖起来一片鲜血淋漓,可却是如此才有活过来的感觉。 他嫉妒她和葛于风太过亲密的行为,是许多年没有过的情绪;用尽许多言词逼她,甚至脱口而出太多的回忆,他想自己花了七年没忘记一个女人,那么这个女人也不该把他丢得那么彻底,何况当年他还是被捨弃的那个。 她有点陌生,对他言词犀利防备心重。他想看看她心里有没有残存的一点痕跡,她却死命地退,拉远和他的距离。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自虐地觉得开心,能够回到她身边,无法言喻的开心。 他爬了七年才爬回来。 然而狂喜过后,再席捲而来的是强大的失落,两人七年的隔阂难以消除,她说他决绝离去,也自承是自己任性的话,他并非没听聂云转述过,但事情已经造成,两人之间驀然回首只剩当年之情,薄弱得甚么都抓不住。 他想,就这样吧,两人过好彼此的生活,他还有聂晟要对付。 结果私家侦探传来一个消息,他说:「聂先生,杨小姐有个儿子,今年六岁,父亲不详。也许这就是您父亲和杨小姐之间的秘密。」 从来没有太过刻意隐藏,只是不显于市,稍微查探就查出来的事实,他有了一个儿子。 聂暘这辈子从没想过会遇到如此措手不及的状况,本来都已经安排好,下定决心,一夕之间全部翻盘。乍听这消息时烦躁不安,悲喜交杂。 原来那些说服,自我欺骗,都敌不过一件事:她比他想像的还要爱他。 深到寧可未婚生子,咬紧牙关也要生下那个孩子。当年只是错过,她的后悔不比他少,她对他的眷恋没有诉诸于口,他却从孩子身上看得透彻。 悔恨加交或是回首过去都没意义,他改变了预定的计画,跟卫则修打通电话,并让自己回到冷静不显露于外的模样,再好好想一想要怎么处置他们母子。 卫则修来访的那日,她似乎已经调整好心态,不打算同他继续纠葛,纯粹把他当老闆。那夜和卫则修散会后,他步行离开,随手在贩卖机投了几罐啤酒,仰头喝尽,手里握紧她随手搁在桌上却遗忘的零钱包,拾起时她还在不远处打转,他却刻意收起..... 然后转头上了计程车去她的住所。 装醉,可以无所顾忌地靠在她身上。 她生气得猛往他脸上折腾,他却一点都不介意,想起以前她都趁他睡觉时,在他身上作乱,她以为他不知道,他只是故意看她能搞甚么花样。 他趁母子俩没注意时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个小男孩,神韵像她,五官却像极自己。再也无法多待下去,可以说是落慌而逃。 明明晓得此举会让杨安乔起疑心,但他却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以及克制住自己的衝动。他想好好地抱一抱那母子俩,说声抱歉。 他回来晚了...... ---------------- 中间还有点商战,一点点而已,全都是预定要写的部分。 果然写女主角讲白烂话还是我最擅长的xd。 然后存稿还好多,改日更好了。我想要快点摆脱他们两个xd。 指尖的温度1 聂暘凝视着外头那一片风光,不显悲喜。这几年他越发的隐忍,几乎无人察觉得出他的想法,却得在聂晟面前故作玄虚,的确有点累了。收起思绪走回包厢,室内是此起彼落的讨论声,他说道:「抱歉,突然有个电话,你们继续讨论。」 「聂暘,讲个电话这么久,都快讲完了。」坐在门边的女孩,豪气干云,留着一头俐落的短发,打扮得却极为美艷,是聂家三代的子孙,聂虹。排名第二,年龄仅小于聂晟。父亲聂关是聂云的弟弟,只生她一个女儿,掌上明珠,疼爱有加。 室内共有三人,都是聂家第三代,二叔聂关之女聂虹、以及她弟弟聂言,三叔聂池之女聂深。聂家第三代檯面上就只有五人,除了聂晟是全员到齐了。聂虹是这群表弟妹里的大姊。 聂暘坐到聂虹身边,倒了杯热茶喝了口,手腕上的伤痕隐约露了出来,聂深见到,关心地问:「聂暘,你手復健的如何?」 聂暘漫不经心地笑一笑。「没问题了,一般活动都可以,还能运动。」 「聂深,你不知道,可以运动,琴却拉不好了。」聂虹补上一句。 聂深望了眼聂暘事过境迁的淡然,叹口气:「你们刚刚跟我说,聂暘和聂晟当年那场车祸竟然是聂晟造成的,我还是不敢相信,聂晟回国后一直好好的啊,我爸说他没有问题,完全不像生病的样子。」 「他有在吃药控制。」聂暘淡淡说道。「不过他不喜欢看医生,所以都只固定拿药,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像个正常人......」他冷笑一声。「也不是,他好的时候还是想着怎么打垮爷爷,那时脑袋清楚状况极好,我们加起来可能都斗不过他,也只能等时机,等他自我毁灭或是放弃。」一番算计的话聂暘讲来完全不眨眼,而且那人是他哥哥。 聂虹心下一惊,暗忖两个兄弟樑子已经结那么深了?但细细想来,若有个哥哥是造成自己双手重残,逼得自己不得不捨弃最重要东西的元兇,也许她会比他更恨。 聂暘对聂深说:「聂深,三叔挺聂晟,是因为聂晟掌权,所以我才要你盯着他。聂晟一人是办不了甚么大事的,他必定要仰赖一些左右手,偏偏他疑心重,所以没甚么人可以信任。三叔这时跟他交好,他一定会暂且用他,我们要利用这个时间,趁聂晟还没完全掌握公司,拉他下马。」 聂深为难地皱眉:「你是希望我去查爸爸?」 聂虹帮聂暘回答了:「不然怎么办?你是他女儿,你最适合。我们讨论过从哪下手,刚好三叔自己跟聂晟投诚,如果放过这个机会要去哪里找第二次。你不帮忙,以后聂晟搞垮聂家,大家都没活路。」 「我们可以跟爷爷说。」聂深赶紧諫言,有点不知所措:「跟爷爷说聂晟生病了,请他把权力收回来,不然找他的病歷给董事会看,他们不会赞成聂晟掌权的。」 聂言闻言嗤笑:「你这个傻瓜,他只在外国看过医生,山迢水远,证据早被他消除了,怎么可能留个病歷给我们当把柄。连你爸爸他一定也没说。而爷爷那边更不用讲了,他状况不好,一脚都踏进棺材,脑袋比水泥还僵,怎么可能容忍我们指责聂晟的不对?最重要的是,聂晟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他是个躁鬱症的病人!」说完他对聂暘扬杨眉,不掩得意。「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里,聂暘。」 聂暘点头,一派轻松地喝起浓茶,吃了几口小菜。「聂言看起来人小鬼大,其实也挺可靠的。」 聂虹下了结论:「聂暘的意思是论商的,我们斗不过聂晟,他一回来就开始立威,让爷爷不知道多开心,而且手腕真的很高超,几个案子都办得很漂亮,现在我们只能以静制动,安插些人手在他身边。刚好利用三叔亲近聂晟的机会,聂深你就当是为了父亲不要被聂晟害死,好好地收集情报跟我们汇报吧。不然聂家掛了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聂深百般无奈下,只得点头,聂暘开口:「聂晟虽然很会做生意,但他有个弱点,就是太狂妄,不太了解怎么收服人心,所以能信服他的人不多。认真说来要对付他并不难,从这点着手就是了,但他有病在身,如果刺激过度,也不晓得会生出甚么事。这才是我犹豫的地方。」 聂虹幽幽道:「是啊,一发起病来就把你弄得车祸住院,甚么都没了。」 「还不只呢,听说前几年都不让聂暘回国,」聂言非常八卦。 「他没那么有本领,是我自己不想回来。」聂暘实话实说,「不过这几年他对爷爷的憎恨有增无减,病得也越来越重,有时我也猜不到他的想法。」 聂言摊摊手:「为了个女人......」 聂暘浅笑,语气坚定:「是爷爷的错。」是他完全没考量过聂晟的想法,一意孤行,是聂晟没听清楚自己内心的声音,为了权势逼自己放弃最真实的感情。亲情、爱情都毁在爷爷手里,聂晟那种唯我独尊的脾气一旦反噬,竟是没有人料想到的狂烈。最后这把火甚至烧到他身上,聂晟连他都恨下去。 恨聂暘独佔父母的宠爱,恨自己到最后孓然一身,而聂暘甚么都有,所以他要让他甚么都没有。 聂暘刚出国便知道聂晟从中作梗的事,可惜为时已晚,想要回国却被聂晟三番两次阻拦,最后搞得两败俱伤。他这才明白这个哥哥如果没人拉他一把,他会选择玉石俱焚。 之后大家再聊一会儿,聂深先行离开,等她没了踪影,聂虹倾身问起聂暘:「聂深可以信赖吗?毕竟我们是叫她暗地扯爸爸后腿。」 聂暘想了一下,「聂深虽然小,但还懂世事,明白这事可大可小,现在我们跟她说回去注意三叔,她会不会照办我没把握,但三叔也许会知道聂晟的秘密。透过聂深的嘴巴三叔才会相信聂晟真病了,而不是我们妒恨聂晟;如果聂深守住了,那更好。从三叔那里下手更快。财务部和其他几个部门不是都安插了人吗?」 「是啊,你一回国跟我们提,我立刻就找几个信任的人上去。」聂虹道。 「聂晟下一步想怎么做我还在猜,他读商从商那么多年,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也只能等他的动静。不过他目前只是做个表面,让公司声势强大,放低爷爷的戒心而已。我猜他可能会掏空聂家的家產,弄垮『新寰』,自立门户,或者是......」他沉吟了下。 聂虹和聂言心焦得等着,聂暘闭闭眸:「根本没想那么多,大家一起死。」当年聂晟犯病时不就存了这个心,才会出那场车祸? 室内顿时瀰漫一场冷肃,聂家第三代突然觉得事态严重,精神都来了。 「那女人的事......真伤了他的心啊......」聂言无话可说,只能老调重弹。 「我说了,伤他心的是爷爷,是他把那女孩逼死,还不准聂晟探望。爷爷是自作自受。」聂暘冷冷地道,全然没想为爷爷开脱之意。 聂虹同情地看向聂暘:「可是他连你都恨上了,把聂家都一起拖下水。」 「能怎么办?他还是我哥啊......」聂暘不再吭声。 和表亲道过再见后,聂暘回家时聂晟正坐在客厅里,拿着一台平板观看,神色专注。聂暘从他身后走过要上楼,聂晟开口:「我决定注资卫家了,你可以打个电话恭喜他。」 「好,他一定会非常感谢你。」聂暘停下的脚步等他说完,又往上迈进。 「明天妈回家,我就不住这里了,你应该乐得清间。」聂晟讽意十足。 聂暘劝道:「你应该跟妈聚聚,她不是你的仇人。」 「仇人?」他冷哼一声。「是你应该跟她说,我是她的儿子,不是她的仇人!」 聂晟眸里的伤痛如此明显,自从那年害聂暘出车祸伤了两条手,手神经修復许久才復健成功,聂暘却从此拉不了琴,弹不出甚么好曲,李蕴庭已经许多年没跟聂晟心平静气的讲过话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把我当仇人吧,我可是害你跟心爱女朋友分手的人,还让你撞断两条手,人生从此大变......」 「聂晟,我跟你提过我不想讨论这件事,都过去了。」 「对了,你这次回来有没有看到前女友,爸爸好像挺照顾她的,收她在他的经纪公司。是了,你现在管那个小公司,怎么可能没见面?怎样,有没有重燃爱火,想起过去的恩爱时光啊?」聂晟越喊越大声,因为聂暘已经大力把门关上,砰然作响。 聂晟对着那扇门扉轻笑,聂暘却不像显示出来的暴怒,依旧冷沉。唯有让聂晟以为自己无法应付他的挑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才有机会跟聂晟斗。 不过他已经注意起杨安乔了,这事需要好好想一想。 ---------- 这章没有乔乔女主,所以明天发新章。 指尖的温度2 新闻又开始如火如荼报起那桩性爱光碟案,聂暘看完一轮,打了个电话叫杨安乔和葛于风进来面谈:「媒体是没在追杨芯了,不过现在她的名声越来越差,有没有甚么办法挽救?」 葛于风很悠间地喝起手边的咖啡,闻言笑一下:「办法很多,可以带她去做点公益,塑造乐善亲民的形象,或是透过媒体写一些捧她的文章,找网友渲染一番,很快就有效果了。」 聂暘点点头,「那很好,就交给你了,于风。」 旁观的杨安乔自始至终採取沉默的策略,心想这种事她无置喙的馀地,还是留给老闆和经纪人解决。葛于风却转头望着她:「杨芯,你觉得这办法好吗?」 被问起的杨安乔抽抽嘴角。「太矫情了吧。」很老实地承认。 「这是演艺圈生存之道,你应该懂。」葛于风笑,两人默契十足,自然懂得杨安乔并没太多反对之意。「好,那就这么做,晚点我去连络媒体,叫他们来採访一下。」 无奈的她没得反抗,任凭经纪人戳圆捏扁,葛于风还真的拍了拍她肩,说:「你要是再不振作点,长江后浪推前浪,总有一天会没戏可接!打起你的精神,你是女明星!」 经纪人如此耳提面命,杨安乔乖顺地点头。这几年他身为她的经纪人,两人是鱼帮水水帮鱼,合作得非常愉快,无论一同抵抗外侮或是内部斗嘴,培养出绝佳的默契。常常杨安乔一个眼神,葛于风就知道她想法,甚至可以代为发言;相同的,杨安乔也深知经纪人的底线,就是他无法忍受她不务正业,无心于演艺圈。 所以再不济,戏一定要接,就算是个烂脚色;再懒得应酬,该出席的场合一定要出席,不然她就不用混了。刚刚聂暘提的问题刚好是葛于风最近也在思量的,老闆既然都发话了,当然她也不能推辞。做公益还需要演戏吗?她不讨厌,只是心想为善不欲人知啊。 葛于风有事先走,突然想起甚么又问杨安乔:「小箏联络到了吗?」 提到这问题,杨安乔正色起来:「两天都找不到人,打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关机,晚点我亲自去她家看看。让我这个老闆去找人,她最好有个好理由。」那女孩不是个没责任心的,只担心真出了甚么事。 「好,有事再连络我。」说完人就走了。 聂暘漫不经心地问着:「是你的助理失踪?」 杨安乔点了点头,略为烦躁蹙起眉,半晌后,故作自然地开口:「上次你在我家醉倒了,可以自己叫计程车回去啊?」 聂暘正书写着公文,瞄一瞄她,悄悄溢出个兴味的笑。「打个电话请计程车,很难吗?」在试探他啊。 「也是......」转一转眼珠。算了,偷鸡不着蚀把米,多问下去没有疑心都会生出些甚么来。她站起来。「我先走了,要去小箏家看看。」 「等一下,这份公文帮我送给财务部的andy。」聂暘递出手里的卷宗,吩咐着。杨安乔闻言瞪大眼。 「老闆,我不是打杂小妹。」 聂暘轻笑。「只是顺道而已,」他缓步走向她,气息压迫而来,眸光压抑着些不明的意味,硬把卷宗塞到她怀里。「不要弄丢啊。」说完用手指飞快摸了她唇一下,立刻收回。 杨安乔愣住,缓下澎派的心跳,听他说:「女明星当得实在太不合格,妆快掉光了,回头去补一补。」拿了张纸擦掉手中的唇彩,口吻淡淡:「这口红不适合你,换个顏色。」 这种若有似无的靠近,杨安乔是很熟悉的,聂暘惯用的伎俩。可惜他已非当年青春年少的男孩,她探测不到他的心思,只能怔在当场,不知他此举的用意是无心,还是有意。 她随意点点头离开。烦乱的思绪随着脚步沉淀下来,轻吁口气停止胡思乱想,去了财务部将卷宗交给财务部经理andy,他道声谢后审视一下说:「聂先生没有盖章啊,只有签名。我需要公司章。」 杨安乔皱了眉。「他可能忘了,我拿回去给他补?」 「杨小姐,不用麻烦你了,我叫助理去就好。」要把卷宗交给小妹,却临时找不到人,杨安乔想了下还是拿回来。 「等我一下就好。」说完又绕回聂暘的办公室。 边走边看卷宗,还真的少了公司章,却越看越心生疑竇,聂暘的签名跟以前不太一样,过去他的字跡秀丽端正,非常好看,现在已经失了那种韵味,只能算是工整。 回到聂暘办公室,他人不在里面,她遂决定跟他的秘书交代一下就离去。她的手机却传来条讯息: “芯姐,对不起,我要跟你辞职。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助理,请你不要怪我。” 是小箏。两日不见踪影后第一个讯息是辞职,杨安乔深知里头大有文章,脸色瞬间凝重起来,正从洗手间回来的聂暘看到,问她发生何事? 「我助理莫名其妙传了个讯息说她要闪人了,不过太过突然,我要去看她到底发生甚么事。老闆,我就先走了。」想走了,手腕却被聂暘轻轻拖住。 「我陪你去吧,你一个女孩子如果遇到事情不好处理。」 热烫的温度从手腕晕开,她却不捨得甩掉他的抓握,好一会儿才抽出手,神色未动地说:「你这么忙,不用为我的助理费心,我自己可以处理的。」 「你是公司的艺人,如果有个万一我更麻烦,走吧,不要囉嗦。」聂暘很快拿起钥匙先行迈开步伐。 杨安乔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聂暘你不要给我希望,毕竟我还没放下你......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小箏的大楼门口,跟管理员述明来意请他通报一下,结果小箏本人没出面,却是她妈妈亲自下楼来见他们,神色焦急:「小箏从昨晚就不见了,如果再找不到她我就要去报警。她最近心情很不好,好像一直担心甚么事,说她很害怕,杨小姐你帮帮我,帮我找小箏,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事态比她想像得还严重,杨安乔仔细地询问小箏最近的异状。 「她最近回家一直关在房里,每天都很紧张。对了,好像会特别注意杨小姐你之前的新闻,跟那个光碟案有关的......」说到这个,小箏妈妈带点羞窘问道:「是不是她太担心你会出现在里面的关係?」即便是澄清过了,观眾也不一定买帐,小箏母亲自然也是半信半疑。 这个问题听来虽然失礼,却是情理之中,杨安乔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只有无奈。她解释:「你放心,我跟那男明星没有牵扯,怕的是......」小箏跟他有牵扯。 事情刚爆出来时她已经跟小箏确认过,她和童仲业究竟到了甚么地步,小箏信誓旦旦地表示两人还是清水之交,但如今看来没那么简单。 和小箏妈妈说再见后,她坐在聂暘车里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聂暘也就陪她乾坐着,她抬头突然问他:「如果我现在打电话给童仲业,说不定他知道小箏发生甚么事。」 「你是在怀疑,你助理和那个男明星也被拍下性爱光碟?」 杨安乔等了一会儿才点头。这个揣测实在有伤女孩子清誉,她也不想往这方向着手,但还有别的思考方向吗? 「我帮你问问。」他说完下车打了个电话,没多久拿了支手机号码,是童仲业的。杨安乔还是考量一下才打过去,接听之后的男性声音全然不似之前朝气蓬勃,反倒有着醉意,身旁吵闹不休,音乐轰隆的她根本听不清他在说甚么。 她对他吼道:「童仲业,小箏不见了!你现在给我去安静的地方听电话,不然我上警察局报警一定提你一笔。」当红炸子鸡才依言给了他们论事的空间。 五分鐘后杨安乔掛了电话,眉头深锁:「那小子死都不肯讲他和小箏有没有发生过关係,我只好说如果新照片或光碟流出来逼死小箏,那我一定上媒体哭,然后才肯吐实。他们真的在交往,能做的都做了,这下完蛋了,我要去哪找人?」 刚刚的对话聂暘也听得一清二楚,不用她说明他自己也猜出始末,问道:「所以她也被拍照了?」 她横眉竖目地怒道:「他说趁她睡觉拍了几张裸露照,不知道前女友有没有偷走那些照片?你看看这个男人,实在太让人生气了!自己乱七八糟,还把身边女人都拖下水,他这次最好被搞到无法翻身,不然对不起那些女孩!」说到激动处颇有立刻找童仲业理论的架势。「老闆,我看我先去小箏会去的地方找一找,她才当我助理没多久,我也没甚么头绪,但不找一找我良心过不去,就不耽误你了,我自己搭计程车走。」 她想打开车门,聂暘却把中控锁落下,然后说:「一起去。」没给反驳的机会,排档桿一拉开出去。 当天他们找了两三个地方都没消息,杨安乔还特地打电话给小箏母亲,请她报警,没想到聂暘正要送她回家时,小箏妈妈打了通电话哭着说:「杨小姐,小箏说要去自杀,人在xx大楼,我现在正要赶过去,你可以过去看看吗?那孩子怎么那么傻?我该怎么办?......」 她住的地方离xx大楼刚好不到三分鐘,那是一栋住办混和的大楼,出入复杂,管理松散,他们毫无阻碍就上了顶楼,小箏果然蹲在围墙边嚶嚶啜泣,见到她和聂暘更往墙边退一步,摆明就是把电影里自杀的桥段全搬到现实生活中了。 杨安乔是很想唸她一顿,但想到小箏此刻的处境,心里泛出阵阵酸意,姿态也放软,定在原地与她对视,轻声道:「我知道发生甚么事了,你先过来,我们再来谈谈。」 小箏泪如雨下摇头:「芯姐,我好害怕,他之前跟我说没有拍我的照片,前两天又爆出一堆,他才主动坦白......我也只跟他发生过一次,不知道会这么严重。我该怎么办?传出去我要不要见人,我要怎么跟妈妈交代?......」 「裸照而已,又不是春宫,你当自己拍写真集吧。」杨安乔随口胡诌。她知道小箏还肯打电话求援,表示死意并不坚决,现在转移她的注意力最重要。 「芯姐,你不知道,我从还没当你助理时就崇拜他,他演的那些戏我全部都看过了,因缘际会在你身边工作,可以认识童大哥,我觉得我真是最幸运的粉丝了......」突然其来的剖白,小箏眸里一片凄迷。「他说他喜欢我,要跟我交往的时候,我真的无法相信。我知道他花心,很多女朋友,但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可以亲近他就很好了。可是后来看他跟电视的不太一样,我心里多少都有数,但多年来的喜欢不是这么简单就消失的......」 杨安乔真是心有戚戚焉。「你年纪小,谁没喜欢过不对的人,偶像本来就该放在萤幕前搁着,一接近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我之前也喜欢过某个老师,最后也是失望而返啊。唉,是我不好,应该先警告你萤幕前的人每个都戴着面具,不要放真心。」 「我是不是很傻?我本来只是想跟他在一起一段日子,没想到他比我想像的还要下流。我现在恨死之前痴迷他的自己,觉得很蠢.....」 少不更事的悔恨从那双迷惘眼里传达的清清楚楚,杨安乔悄悄往前站一步,苦口婆心说道:「小箏,谁没受过伤呢,你恨童仲业那个渣男,可他现在弄这么大的风波,以后也没甚么前途了。你现在只需和他撇清关係就好,至于照片要经过媒体才会曝光,媒体那边有多少照片我们也不知道,等一下我请老闆回去查一查,如果真的有你的照片,就把它拿掉。你放心,你只是个小助理,媒体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们连我都不见得有兴趣了,你说是不是?」 「老闆?」小箏有点动摇,停了哭泣望向聂暘,认出他是聂云的儿子。 「对啊,伟大的老闆。」杨安乔使个眼色,示意聂暘表个态。「你不知道我们老闆多厉害,刚刚想找童仲业的电话,一下子就要到了,他那么神通广大一定没问题的,你听我的,跳下去甚么都没了。连个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小箏恍神问道:「聂先生真的愿意帮我吗?」 杨安乔抿起嘴,又瞄了瞄聂暘,眼里闪着不轻易流露的恳求。聂暘轻扯个笑,朗声道:「等一下我就连络媒体,事情还没到绝境。」 小箏闻言松脱下来,趁此机会,杨安乔立刻奔向前要拉住她,小箏下意识想退后,踉呛了下两人因此双双跌倒,杨安乔双膝往水泥地重重一跌,痛得眼泪都快飆出来了,聂暘心下大惊赶过去,没来得及挡住她的跌势,只能把她扶起来,而她手里还紧握着小箏的手。 「你这个傻女孩,被拍几张照片就寻死觅活,以后有事先跟我商量......」 没多久小箏妈妈赶到,两母女抱头痛哭以后相偕回家。聂暘等她们离去,在车子上检查杨安乔膝盖上的伤势,穿着短裙无可避免的一片擦伤红肿,他皱皱眉:「等一下我去药局买个药吧。」 杨安乔稍微擦拭了下血跡,笑一笑。「没这么严重,几天就好了,不过不能让小葛看到,他会气死。」 「劝个人跳楼搞到自己受伤,你果然让人头疼。」他把车开出去,思忖着哪里有药局。 杨安乔稍微整理完,对他说道:「聂暘,谢谢你,愿意帮我安抚小箏。」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没注意到自己称谓改了。 唤他老闆,可以营造两人的生疏;叫了聂暘,她怕自己失了分寸。 聂暘却发现了,心神顿时一乱,沉声说:「刚刚那种情况要是不答应你,你一定会找我算帐。」 杨安乔没否认,聂暘又问:「刚刚你说的......是哪个老师让你伤心了?」 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刚刚安慰小箏的话他听进耳里了,平静地回答:「许思捷许老师啊,当年他跟我说,要收我当弟子是因为我是你女朋友,而且还把我好不容易拿到的角色给了许学妹,那时我是真的挺伤心的,所以后来就退出剧团了。」 聂暘一怔:「......你没跟我说过?」 她露出个事过境迁的淡笑:「因为,过没几天就发现你要出国了,那些鸟事当然说不出口。但我后来想过了,当初太年轻,脑筋转不过来,就算因为我是你女友他才收我也没甚么,进了演艺圈才知道谁不靠后台,许思捷那时虽不坦荡,可也扎实教了我好几年,怎么想起来我都该感激他。只是后来再遇到他,可能因我跑去季老师那里工作,他也把我当陌生人了。」 她早已释怀当年那番难受与激动,一副心宽了的模样,聂暘没想到她那时竟然遇到这种挫折,不难想像等于是把她的骄傲狠狠折损一大半。他用力握紧方向盘,之后才说:「帮你去买个药。」 没一会儿聂暘真的去买了消炎药,从药局穿过马路回来时,她望着他的身影,控制不住的眼眶泛红,等到他快回到车上,才把眼里的涩意眨掉,继续装得若无其事。 聂暘细心地用酒精帮她消毒擦药,她盯着他看来关怀备至的举动,想要转移自己注意力,只好随口说:「冷气有点冷,可不可以调小点?」 聂暘处理好她的伤口,顺手调了冷气的强度,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杨安乔有点错愕,他勾起抹笑:「感冒了,大家都麻烦了。」 那个寒风簌簌的夜晚,他对她讲的每一句,她都烙在心坎里。没想到事隔多年,竟然是在这种状况听他又说一遍,她赶紧撇头望向窗外,一时间车里陷入沉默。 等送到她楼下,杨安乔想把外套交还给他,有点烦乱的聂暘从抽屉里掏出一盒菸,叫她随意扔着就好,杨安乔犹豫了下问:「你甚么时候开始抽菸的?」她认识的聂暘向来菸酒不沾,洁身自好。 他停下开窗准备点菸的动作,眸光一沉。「前几年就开始抽了。」 她喔了一声,开门准备离去,聂暘又道:「我这几年变了不少,早就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人。」他话里是时光流转,人事变迁的无奈,杨安乔听来却是明显的疏离。 她深吸口气,回头又笑说:「老闆,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我懂。」叫她不要缠着他吗? 明显瞳里印着他的身影,飘着一抹愁,却能谈笑自若对他讲话,聂暘突然发现自己拿捏不到杨安乔内心的想法。这几年她的演技长进不少,连他也看不透了。 那股烦乱更甚,明知现在最好让她离开,聂暘却把车门猛地关回来,逼近她。「......你懂甚么?」懂他七年来想放又放不下,对她爱恨交织,再见面一发不可收拾的思念吗? 懂他车祸那一刻,想的是:他们可能从此真的没缘了的悔恨吗? 她甚么都不懂! 聂暘内心涌上这几年所有的情绪,满意她因他引起的手足无措,心里那股空洞才渐渐被抚平,他凑近她耳边轻语一句:「这么了解我,那你猜我想不想跟你旧情復燃?还是你其实在等我开口,说让你回到我身边?」 杨安乔僵直到无法动弹,更无法立刻反驳。 她说不出违心之论,断然说她不爱他,却逞强的撑住自己的骄傲,没有服软,没有放纵自己的感情。可她心知肚明,光是这点犹豫,就能看得出她对聂暘......爱得刻骨铭心。 聂暘诱人的笑不掩嘲讽。「不说话?是默认?看来你对我还是有感情啊,这样好了,你跟我道个歉说都是你的错,是你不该任性分手,那我也可以考虑回头接受你,这个交易划算吧?」他的提议听来简单,却抓准杨安乔的死穴。 杨安乔瞪着他,眸里泛出一股水雾,眨眨眼就落下。身体比自己的意识还先反应,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掩饰,而聂暘明知自己在伤害她,却无力阻止自己的话。在外国的那几年,他想了多少话去怨她恨她,现在只是其中之一。她从不轻易透露对他的眷恋,关于这点聂暘并非不介怀。 靠得那么近,杨安乔低头时望见他手腕里隐约露出来的疤痕,然而心烦意乱,她无暇多想,稍微一使力推开聂暘,人从车里逃出去。 直到她弯进大楼中庭里不见踪影,聂暘才开车离去。 ------------------------- 我决定发完一章都来个小短语。 今天的短语:写虐心写得好痛苦,就算很顺还是很讨厌,你们还是快和好吧! 交战1 从那日起杨安乔特意避开和聂暘见面的机会,有甚么话都透过葛于风传达,连葛于风都看出不对劲,忙不迭问她:「怎么,跟旧情人吵架了?连旧情人也吵得起来,这关係不单纯啊。」这种调侃的话。 杨安乔没多理他,直到想拜託他再帮忙小箏的事,才进了他的办公室。她刚开了口,聂暘就答应会去媒体那边斡旋,叫她不用担心,临走时她诚心地道了个谢,聂暘只埋在卷宗没多吭声。因着上次看到那疤痕,杨安乔将此事放在心里琢磨,又说道:「你帮我忙,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会尽量回报你。」如此的客气疏离。 聂暘这才抬头看她一眼,说:「你以为我每次帮忙都是想要你回报的?」 杨安乔悄然靠近他,「虽然施恩不忘报,不过老闆你好像不是这种人。」说完浮起温婉一笑,突然轻轻握住他的手。「我非常有诚意,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发誓。」装得诚恳十足,用手感受他手背不平的纹理,以及手心里蜿蜒的一道长疤。 手心里的已经淡到看不出痕跡,却能触碰得出来,手背的大部分都藏在衣服里吗? 所以才刚在国外考到驾照,笔跡也不一样?他发生了甚么事? 聂暘瞅着她,似乎正思考她此举的目的,杨安乔松手说:「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这阵子接了档戏去日本三个礼拜,应该没甚么机会进公司了,刚好让你清心一下。」 他点了点头。「正合我意。」 隔日她飞了日本,李蕴庭和聂云刚好结束考察回国,风尘僕僕的他们一下机就先去探望聂老太爷聂瑞华,八十岁的高龄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出入已需要看护,前两天小小摔倒一下,住了好几天的医院才回家。聂家二代和三代这阵子纷纷关心探望过了。 李蕴庭在聂瑞华的住处见到了聂晟,两母子相看两相厌,连个招呼都没打。这趟来看聂瑞华,李蕴庭也是抱着敷衍的心态过过场面,随口几句问候打算走人,离去时聂晟幽幽地道:「看来这聂家快要是我的天下了。」来刺激李蕴庭。 李蕴庭瞪了他一眼,忿而离去,当晚在聂家餐桌上数落了聂晟一顿,很少发她脾气的聂云却出乎意料,喝斥她的喋喋不休。 「聂晟是我们的儿子,你为什么要把他当仇人看?他接手聂家不是大家都有心理准备的事吗?你何必咒他一定会失败?」 李蕴庭不敢相信丈夫为了大儿子跟她发怒,怒火攻心说:「我就咒他!他把聂暘害得这么惨,我为什么不能咒他?光凭他那个脾气有办法管那么大的公司,是你爸瞎了才敢把事业交给他。」她愤恨得咬着牙:「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聂暘,聂暘现在不能拉琴了,让他进『新寰』工作不好吗?管那小经纪公司有出息吗?」 聂云低吼:「聂暘没从商过,你现在把他丢进去,只是让他更无所适从。你不要忘记他好不容易放弃小提琴的事......」说到这里他覷了眼聂暘仍是平静的脸色,缓了口气:「算了,你说你的,聂暘也不会听你的。」 逕自认真吃饭的聂暘闻言稍停了筷子,等双亲剑拔弩张的紧张气势渐停,才说:「妈,那经纪公司管起来还蛮有趣的,你就不用为我多操心了。至于聂晟,你再跟他僵下去只是让自己更生气而已,何必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为怕激起儿子的伤心事,李蕴庭等自己情绪没那么激动,柔声问:「你真的觉得无所谓,进了『新寰』可以有更好的发展,叫你爸跟爷爷说一下,也许就能成了。为什么你始终不想进去?是因为那个姓杨的女孩?我知道她在你的公司。」 聂暘的表情终于有点波动,他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你爸这几年说要跟葛于风爸爸搞甚么经纪公司,你以为那些莫名其妙的藉口瞒得住我?我前阵子问了于风爸爸到底管些甚么艺人,结果有个叫杨芯的,不就是那个杨安乔?」 祕密被揭露,两父子一点都不慌乱,心知迟早有天李蕴庭会问起。聂云揉揉太阳穴说:「只是刚好而已,安乔一出道于风说她不错想收到公司里,我才知道他说的是聂暘的前女友。」 「是这样吗?」李蕴庭满脸狐疑。「你这几年越来越多事不想跟我讲,谁晓得你说真的还假的?」 当然是假的。聂暘难得有间情逸致在心里笑这番说词。聂云做的每件维护杨安乔的事,全都有告知聂暘,追根究柢是因他车祸一年后主动开口拜託聂云,打探一下杨安乔的近况,如果过得不错他就不掛怀了。聂云头个消息是:「生活平稳。」之后有时会随口聊几句,再后来他跟父亲说他不想听了,聂云就没再主动提她。 不料,他们两个竟然藏了个他没想过的秘密,莫怪聂云总催他回国。这样想来,父亲才是揣着最多秘密的人啊。 「如果你真的对那杨小姐没感情了,那湘緹呢?她陪了你这么久,你復健的时候不也在旁边鼓励你陪伴你吗?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她?」李蕴庭又满脸不悦地质问。 「蕴庭,你够了!为何都以你的想法逼儿子们?聂暘也是,聂晟也是,你知道你让孩子们多伤心吗?......」聂云语里有深深的伤痛。 李蕴庭不了解为何丈夫这几年对她的态度一年不如一年,甚至偶尔会用责怪的眼光看她。只因为他是旁观者,深知聂晟的痛苦父母都有责任,聂云深深反省,自然也希望李蕴庭能够思考一下,做为父母他们究竟有没有失职之处?而李蕴庭让他失望了。 父母吵架,聂暘也懒得多待下去就先离座了,晚上快就寝前,聂云进门跟他商讨聂晟的近况,最后问了句:「你跟安乔还是没有结果吗?」 聂暘正甩着笔,停下来看着父亲。「爸,你真的太关心她了,妈会误会的。」 聂云急了,以为聂暘也误会了,想要解释,聂暘却失笑:「爸,对不起,我跟你开玩笑的。我跟她还急不得,聂晟要是知道她对我还有意义,谁晓得会做出甚么事?」 「聂晟真的这么恨我们?」 「又爱又恨吧,人的感情也不是这么简单就讲完的。不过我想要把她排除在风暴外面,这是最安全的方法。」说到此他吁了口气,感激地说:「爸,谢谢你这几年帮我照顾她,还好一直有你帮我。」 「聂暘,你有所不知,其实我是因为......」聂云踌躇了下。 聂暘直接挑明:「我知道是为什么。」 聂云灼灼地盯着他,聂暘不希望父亲再操心,露出了然一切的笑。「六年。爸,你也不容易,瞒了六年。」 隔日李蕴庭又对聂云说想请叶湘緹回国时来作客,聂云直接了当拒绝,她怒气冲冲问原因,他只坚持又沉稳地回道:「你再固执下去,后悔一辈子的是你!」 而在日本的杨安乔,只去了一个礼拜就跟剧组请假回国,原因是杨宇翔病了。高烧好几天,检查是肺炎引起,当天收院治疗,一通国际电话也到了日本。杨安乔立刻跟剧组请假三天,搭早机回国,下飞机后直奔老家附近的医院。 标准的女明星架式,戴着墨镜,围着丝巾,进到单人房,儿子正在病床上吵闹不休地大吼:「我要回家,不要住院,外婆外公我们回家!」 两个护士一个压手一个压脚,边哄着边从他手臂找血管打了一针,痛楚让杨宇翔更压抑不住自己的脾气。「我不要打针!让我回家!妈妈呢?我要找妈妈!?」 杨安乔倚在门边没有出声,心里泛着酸楚,等医护人员都走了拆下防护走到病床前。杨父杨母见她出现颇为讶异,忙问道:「安乔,我不是跟你说不用回来吗?你在日本工作就不用担心了,我们会照顾好他。」 杨安乔先帮儿子擦擦眼泪,说:「很痛吗?打针才会好喔,不然会更严重。」说完对父母回道:「这种情况下我也拍不了戏,请个三天回来看看而已。」 杨宇翔抱着母亲大哭:「妈妈,我好想你,你为什么都不回来陪我,我会怕......」 那晚杨安乔留夜守着杨宇翔,望着儿子沉睡的可爱容顏,她第一次生出离开演艺圈的念头,而聂暘也在那晚得到消息。 自从得知杨宇翔的存在,他便派人不定时去暗中保护那孩子,刚有人跟他报告杨宇翔住院的事,聂云也急冲冲地跑来跟他商量了。 「要不要派个人多去帮忙照顾,安乔父母年纪也大了,再升个病房甚么的?」聂云一副爱孙心切的焦急样。 聂暘却反对了:「现在这样子刚好,弄出个甚么大阵仗,会吓到杨家人。爸,这次还是麻烦你帮我下去看看吧。」 隔天聂云提着大包小包南下探望孙子,杨家人早习惯他不定时的查访,也能和睦相处,杨宇翔见到聂云亲热一句:「聂爷爷!」哄得聂云心花怒放。 等到杨家二老先行回家休息,聂云看杨安乔神思疲倦,便问她要不要去外头晃一晃,杨安乔以为聂云要像以前一样对杨宇翔说些秘密话,很识相地留给祖孙俩相处的空间,然后她一走,聂暘就从外头晃进来。 杨宇翔正跟聂云讨论他新买的玩具,看到陌生人先往聂云方向靠去,聂云为了缓解他的紧张,想要解释,聂暘叫了声爸,他就停嘴了。聂暘随手捞过一张椅子坐下,打量小子好半晌,杨宇翔先问道:「你是谁?」神色有着倨傲。 聂暘笑得懒洋洋,「我是你妈妈以前的男朋友。」 「男朋友?」 「对啊,以前还没有你的时候,她都陪在我身边,陪我吃饭聊天睡觉。」 「你乱说!」杨宇翔恼怒地反驳。「那是我妈妈陪我做的事,怎么会陪你做?」 「因为她很爱我啊,大概比爱你的程度再多一点。」幼稚十足的话,他说得极其流畅。 聂云在旁听着两父子你来我往的斗嘴,又欣慰又感慨,没多久聂暘说要先走了,杨宇翔瞪了他一眼,那眉眼像极杨安乔瞪人的模样,他原本要鸣鼓收兵,又一句:「不要跟你妈妈说我来过,不然她就会跑去找我,不理你了。」 事后聂云头疼地安抚杨宇翔很久,他当晚气到连饭都吃不下。 等杨宇翔病好杨安乔又飞去日本,聂暘另一个血亲也病了。聂瑞华检查出得了脑癌,病况不佳。年纪已大无法开刀,医生的建议是安享天年,毋需积极治疗。这个消息传出来『新寰集团』大为震盪,为保自己势力权位的全都往聂晟靠拢,聂瑞华三子聂池更对聂晟这个侄子极为热络,新寰上下都知道以后要听聂晟的吩咐。即使是在核心圈内的聂虹、聂言都比不上聂晟随手一指的翻云覆雨。 聂家二代有个奇妙的现象,老大聂云、老二聂关都对从商兴趣缺缺,真正进入聂家体系做事的后代也只有老大聂云长子聂晟、老二聂关的一双儿女及老三聂池。聂瑞华曾说后继无人,直到聂晟出生才有了点指望。 那天聂虹传了消息给聂暘,说聂晟最近特别想进军海外,扩展版图。因为要动用的资金实在太大,公司内部议论纷纷,毕竟光是评估和市调都需要不少时间,聂晟却一意孤行。聂暘跟聂虹说:「注意他在国外接触过甚么人,还有看好公司的帐,这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聂虹在线上应了声好,又说:「聂深从她爸爸那边打听到,聂晟最近有个过从甚密的女性友人,好像挺喜欢的,常常出双入对。」 聂暘不以为意:「他带女人不是甚么稀奇事。」 「可是他好像把她安置在自己独立的住所,而且常常去找她,聂晟很少对一个女人这么专注,如果他们没有特殊关係,又怎么解释?」 聂暘沉吟了一下:「也许,他是动了真心。」自从温暖被爷爷逼死后,他就没再对谁认真过了。 聂虹问道:「要我去查一查那女人的来歷吗?」 聂暘想一下,「不用了,他这点跟我一样,喜欢把自己女人藏得好好的,最好她们甚么都不知道,所以他不会跟那女人透露商场上的事,查了也没用。」 半个月后,又传出聂晟已经拍板定案决定往东南亚发展,这一来一往的计画没有耗费个三、五年不成事,何况还要大兴土木,建立新百货公司,聂晟似乎非常急,很快就成立几个小组派去东南亚勘地,亲自飞去接触那面的合作对象,看来是想做出个漂亮的成绩,完全没有异状,聂家三代只能静观其变。 ----------------------- 这不是商战言小,大家不用紧张,是过过场面用的xd。 我走写实派言小路线xd。 交战2 从日本回来后,杨安乔慎重考虑离开演艺圈回老家的事,还跟葛于风探了口风,葛于风只送她一句:「不干女演员你要干吗?」 虽然他如此说,但杨安乔这阵子已经下定决心,要捨弃花花世界回去陪儿子。存款她也累积不少了,可以度过好几年不愁吃穿的日子,而演艺圈是个汰旧换新极快的地方,一旦她稍微喘息就没资本再站回镁光灯前,所以连暂离都很危险,只是孰轻孰重,无庸置疑。 过几天后她又跟葛于风强调走完合约,拍完这档戏先休息,葛于风是气到想把她抓起来碎念一顿,但奈她不得,拂袖而去,再之后他亲自去跟聂暘报告这件事,聂暘没甚么反应,只回那是她的选择。 葛于风没聂云那么沉得住气,拍桌吼了句:「聂暘,她是为了你们的儿子,你有个儿子你知不知道?」 葛于风想,聂云如果知道他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竟然被外人一句话轻轻松松就解开,一定气到吹鬍子瞪眼。可他发现聂暘的表情一点异状都没有,对这个话题还显得有点意兴阑珊,他这才明白过来,聂暘根本早就知情了,只有杨安乔那女人以为还瞒得天衣无缝。 他冷讽一声:「你知道了却还让她一人面对一切,也真残忍。看来你对她是没甚么旧情了,那好,我乾脆着手把小孩的事公开,也许她反而敢放手一搏。」 聂暘没想过葛于风会为了杨安乔跟自己置气,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说:「那是我儿子,你没有插手的馀地。」 葛于风留下来的是个冷到极点的笑容。隔天聂暘把杨安乔叫到办公室,想要了解一下她真正的想法,杨安乔自承是因在这个圈子太久,打滚得很累,想要回家休养生息。言词间似乎还不晓得聂暘已知情杨宇翔这个儿子存在,态度客气有礼,虽然还是能开几个玩笑,但很多情绪都藏在她内心最隐蔽之处。 每见杨安乔一次,聂暘很难不受到影响,既然问不出甚么,他便打算让她离去,杨安乔却突然打翻手里那杯茶,泼得自己一身湿,她频频道歉,白色上衣隐约透露出春光。聂暘吼她一句:「笨手笨脚!」立刻去找了条布帮她擦乾。 杨安乔此刻是内心沉着,把他细微的表情看了仔细,突然说道:「老闆,我如果不做演员,回家之后没工作,可能就找个人把自己嫁了,到时候请你来喝杯喜酒。」 聂暘闻言在她身上擦拭的动作一停,一句「你敢!」差点脱口而出,不过他守紧牙关,冷冷地望入她读不出思绪的瞳眸。「有人还敢要你啊?」 「好歹我也是个女明星,就算退役了,应该还是蛮抢手的吧。」她笑得灿烂如花,话里有着憧憬:「兜兜转转一圈,女人终归要嫁人的,还是回家相夫教子比较好。」 他和她谍对谍,不禁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但聂暘却一时抓不到头绪,杨安乔从他手里拿过布轻熨着湿透的领口,说:「湿掉了果然很冷,现在没有衣服换,我惨了。」遂打起个冷颤,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双手环胸,喃喃唸:「我去叫小箏拿件衣服来给我换,老闆,我就先走了。」 一步、两步,她边走边等着,在手要拉下门把时,聂暘非常不悦的嗓音,压抑着些甚么从身后焦躁传出:「你上半身都快湿透了,现在出去是希望全世界都把你看光吗?给我留在这里,等你助理拿衣服来再走!」 她偷偷噙了个笑,背对着他摇头:「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吗?」 「我是不想看到你,但也不希望你出糗搞得全公司都知情。」她被他从后面拉住,拖往沙发,几乎是猛力地被摔下去。「去打电话,等你助理来之前不准走!」 跌在柔软的沙发里,杨安乔不敢造次,当着他的面打起电话,没多久说:「我助理又失踪了,联络不到人。」当然,她是骗人的。 聂暘皱起眉,「你应该把你助理给换掉,非常失职!」说完拿起电话打了个内线,之后掛掉道:「我请秘书拿一件衣服给你换上,你不要再搞鬼,乖乖等着。」脚步略显浮躁,人绕回办公桌落座,不再瞧她一眼,专注地盯着电脑。 从刚刚开始聂暘就察觉出不太对劲,她的态度活像两人之前闹意气般,只要觉得自己有愧,便会想尽办法让他解气,甚么招数都使得出来。演戏是家常便饭,撒娇卖萌更使得淋漓尽致,可他们现在身分不一样,尷尬得难以正常相处,她却用了心计想达到某些目的。 聂暘懊恼自己想不透她的目的,果然面对她情况便会失控! 他不知道的是,杨安乔去日本这三个礼拜,把他们的关係从头到尾检视一遍,加上杨宇翔生病,她萌生退意之后,更是决定要好好处理她和聂暘多年来的纠葛。 还有,查查那几道疤痕,从何而来? 如果聂暘对她已经无意,那她就洒脱放手,离开是非之地;如果聂暘对她还有点情分,她想再努力一次。而聂暘自从回国,对她是面露不耐,语气生冷,但行动却完全不同,只要她有一点点小问题,他就像以前一样在她身边,矛盾地让她有点无措。 她前几天甚至为此打电话给汪郁琦紓解一下纷乱的心情,汪郁琦听完她和聂暘归国后相处的细节,说了句:「这聂暘要不是还恨你提分手,不肯主动低头示好,不然就是真的太怨你,不整整你不解气。最重要的,那些情绪源自于对你的馀情未了。」 闺蜜的话让杨安乔茅塞顿开,并非她真的因此觉得聂暘还对她情根深重,而是她认为自己再试一试,也许能有转机。至少当年她负了他一次,她该还回来。 所以她只能先试探他对她真实的想法。 秘书没多久拿了件衣服进门,想藏却藏不住的曖昧视线飞快晃过室内两人一眼,就赶紧退开。杨安乔瞄了眼荷叶袖的紫色雪纺上衣,问道:「我要去哪换?」 办公室没有隐蔽的遮蔽物,也没有甚么私人的小房间可休息。 这真是个好问题,聂暘决计不可能让她这种若隐若现的模样给人看到,他清清冷冷的语气从电脑后飘出:「我不会看你,赶快换上。」 眸光依旧没离电脑萤幕。 杨安乔那股笑意未歛,没有矫作,背着他缓缓拉上衣服脱离温热的娇躯,背后隐隐约约传来灼热的视线,落在白嫩无瑕的背部。 恩,还好今天穿的是蕾丝粉色内衣,不过他以前好像比较喜欢黑色...... 她就看他要看多久...... 迈了两步捞起搁在沙发上的衣物,胸线起伏完美,染过的褐色长发飘散在皎洁如雪的身体。站在白炽光线的阴影处,将她身躯照得更是婀娜多姿,倩影撩人,久违的春色无边。 聂暘心想,她瘦了不少,胸也小了一个罩杯吧...... 突然某部位涌起股热流,撑不住了,心中低咒一声,盯回萤幕那串报表和数据,杨安乔顺利整理好仪容,回头望他时,他仍是专注而严谨,像从没移开过注意力。 「老闆,那我先走了。」身形移动间,她又说:「卫先生刚刚又打电话问我考虑广告的事考虑得如何,老闆你觉得我该怎么回他?」 聂暘正气自己每次都被她影响情绪,连看都不想看她:「随便你!」 她闻言苦笑一下。「晚点他约我去吃饭,就算不想接广告也该当面拒绝,那我就答应他了。好像要邀我去居酒屋,有不错的日本酒......有后续再跟老闆报告。」 聂暘的视线终于从电脑移开。杨安乔眨眨眼漾出个娇笑,作无辜状。 那天晚上,卫则修并没如预料中出现,在居酒屋时,杨安乔一直嘟噥是不是有事耽搁了,聂暘想打个电话确认,她马上阻止说:「算了,没来也好,免得看到他就不知怎么应对,你也知道,他追得太紧我也很烦。」 她的手毫不避讳地拦住他从外套内袋里掏手机的动作,两人靠得非常接近。经过一个下午的沉淀,聂暘对她骤变的态度逐渐有了端倪,他间散地放回手机,试图从她脸上察觉出蛛丝马跡,一会儿他倾身到她面前问:「找机会跟我单独相处,你真的想跟我旧情復燃?」 他说这话时是与她并肩而坐,四人桌对面空下来等着卫则修,与邻座有着隔档,隐私度很够。杨安乔才刚坐稳,聂暘就往她旁边坐下了,不过位子够大,两人距离还隔个十公分以上,并没太大的亲密碰触。 她没回答,仅笑了笑帮他添点茶:「老闆,他们家烧烤和猪排饭很好吃,你没吃过可以试试看。这样够你吃吗?还要不要再点甚么?」 她作主点了一桌子的食物,聂暘面前只搁了生鱼片和一杯生啤,两人都还没动筷。 「只顾着吃!」聂暘念了一句,不是看不出来她在逃避话题。 她挑起眉梢笑一笑,先动起筷子:「你不吃饭我要吃了,好饿啊......」大快朵颐起来。 两人间只剩她认真进食的些微声响,从侧脸看去,微带淡妆的她眼波流转,没有戴假睫毛,仍是纤长的睫毛刷呀刷地眨了好几次,轻轻咀嚼中,脸颊因食物而鼓鼓的,很可爱,让聂暘想起初见她那时的白鬍子。 大学时代他们曾经一起走过多少餐厅,糗她多少次爱吃的小性子......心弦被拨动,一时间卸下防备,拿起那杯生啤喝了一口。 生啤清冽爽快,入口透心凉,下午到刚才的烦躁被驱走大半,刚要喝第二口,一隻手倏地覆盖上他握住酒杯的手指,阻止他继续喝下去。 「没吃饭就喝酒,会醉的。你起码要吃点东西吧。」 他睨着她牵制的举动,她却没放开,摆明跟他拗着。 「你是不是有点逾越了?」清清冷冷的,故意端了个姿态,想让她退怯。 「说的是......」她也很快收回手,聂暘却没再喝下去的心思,正要放回桌子上,眼前突然被塞来一串烤鸡肉。「反正都逾越了,那我再白目一点,把这个吃掉再喝酒吧。」 说完还拿起另一杯生啤。「然后我陪你乾掉?」 怎么可能?从以前他就警告过她很多次,不准喝酒,更不准在别人面前喝醉,还好她大学时代是滴酒不沾,出社会后偶尔餐叙也只轻啜两口,对于酒是非常不熟。而分开的七年他的确是无从得知她酒量进展得如何,但是喝醉时那副波光瀲灩、娇媚可人的模样,他看过一次,也就那次后他处心积虑独处的时候灌醉她,然后严正警告她不准去跟别人喝酒。 所以现下她在打甚么主意,又有得琢磨了。 然而杨安乔此刻是真的没多想甚么,纯粹是不希望他空腹喝酒伤胃,反正在他面前醉醺醺也不过吐他一身,她是完全不怕的。比厚脸皮她有时也很强。 她见他迟迟未接过去,有点恼了,鼓起腮帮子。「老闆,你就算很讨厌我也不用跟自己身体作对,何况当下属的请你吃个东西,看在盛情难却的情况下,勉强吃个一口也好。难道今天为了要跟我做对,一点东西都不吃吗?」 聂暘还是没说话,一双眼幽深深地瞅着她,等她能变出甚么把戏。 「真的不要?气死我了......」竟然开始碎碎念起来,把烤鸡串放下,从桌上捞起一个又一个的食物询问:「生鱼片?烤牛排?炸鸡?寿司......?你都不要?我自己念完一串都想吃光了。」还真的夹了一块寿司像咬杀父仇人一样拚命咀嚼,语焉不详:「......暇去贵。」 「恩?你说甚么?」他终于忍不住被逗出兴味,有点警告地笑问。 她哼了一声,火速吞下那口寿司,为了解渴拿起另一杯生啤咕嚕咕嚕地灌了好几口。 她是骂他小气鬼! 正要再喝一口,反倒是聂暘出手阻止了:「再灌下去,醉倒在路上可没人救你。」 「你不救我啊?」这下她认真起来了,嘴里噙了个了然的笑:「把员工弃之不理好像不是个好老闆该有的表现。」 「你应该自力救济。」 「没错,说的好。」存心地拿出手机打开电话簿,翻过一页又一页。「看看我醉了的话,哪个可以来接我回家?王老闆?彭公子?还是这个最近很红的男明星......」 手机被夺走,迅速按下关机键,等同于被没收般丢到桌子另一头。她转头瞪着他,他只是面无表情夹了一块牛肉慢慢进食,见此情景,身旁的她没止住唇边的笑容越扩越大,几乎是快笑出声了,一会儿才勉强压制住笑容。 于是又默默地吃着饭,她还夹了好几块他以前爱吃的小菜到他碗里,他那股气随着她的笑意盈盈也冒不出来,直到吃了个饱,她抚着肚子心满意足的模样。 聂暘早就停筷了,轻轻抿着杯里的煎茶。以前她饱到不行的时候,散步回家时还会故意赖在他身上一直喊:「我要变成球了,用滚的就能滚回家,你千万不要因为我太胖就拋弃我,那我也要把你养肥!」 说是这么说,她从交往到分手身材并没太大变化,反而是下午那幅春光澜漫中,他看出她为了当女演员付出多大的心力,起码瘦了五公斤。 他有点后悔重逢时故意损她太胖,要是她放在心上,再减下去真是瘦骨嶙峋了。 这时手机驀然响起来,她直起整个身子越过桌子要捞回来,因为穿着短裤的缘故,整条笔直的大腿坦荡荡地露出来,有点粗枝大叶的她认为不到曝光就无所谓,反正只有聂暘在旁边,但聂暘却担心被过往的路人瞧见,赶紧把她拉回原座,自己替她拿回手机。 滑开手机讲了两分鐘电话,结束后对他一笑:「是熊熊啊,说要约我去逛街。因为她要结婚了,好像要採买很多东西。」 她其实没必要对他解释,可聂暘却因她这个小动作不争气地觉得愉悦起来。 「汪学姊要结婚了?和游学长?」 「对啊,都三十了,谈好几年恋爱应该要结婚了,她问我要不要当伴娘,我就答应了。所以要陪她试礼服顺便也挑一挑自己的。」 当伴娘?不晓得她当新娘会是如何娇美? 杨安乔一副跟故友聊天的语气,又问道:「你还有跟游大头联系吗?他会不会发帖给你,还是你要跟我去参加一下婚礼,看我当伴娘有没有很可爱啊。」 「很久没联络了,帖子也发不到我这里,你......自己去吧。」 「好吧,我本来想说带你去给游大头看看,你上次在山里出事后,他有时会唸一唸很久没看到你了,不知道近况如何?」当然,他是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只偶尔私底下跟汪郁琦碎嘴几句,被她听到而已。 而现在跟聂暘提起游群歌,只是想回答他方才的问题,他问:是不是想跟他旧情復燃? 她续道:「当年你在山里失踪的时候,我好着急,想着要怎么办?可是我甚么都没办法做,只能在电话前乾等,还哭了足足两天。」她语调有着回忆的飘渺。「我记得我睡不着、吃不下,打电话给熊熊哭,我跟她说,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都是我的错......」她从眼尾馀光,没错过聂暘一闪而逝的震惊。「你说我那时是不是很傻,你登山这么有经验,怎么可能会出事?对了,这几年你还会去爬山吗?」 她的语气跟聊天似的没两样,聂暘却收起那副漫不经心,深幽幽地望入她眸里。 她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迂回地告诉他,她曾经有多爱他。 只是负气,即便气恼他瞒她很多事,却还是死心眼地爱着。 聂暘几乎要花尽所有力气才能不衝向前吻她一顿,他的喉头乾涩吐不出话语,心中大乱,没多久就找个理由和她散了。 回家时他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轻笑,心情是好久不见的畅快,明知自己最好离她远点,免得被聂晟盯上,但她一旦步步进逼,自己招架得住吗? 他们从来就是势均力敌。 ---------------------------------- 明天12:00一更;晚上8:00二更 接下来要走暖萌路线xd。 我不喜欢洒狗血,所以还是努力往暖萌和搞笑界发展好了。 然后这篇的副标应该是:口嫌体正直送给聂暘同学 过往1 之后杨安乔有事没事就绕到公司找他,聂暘也机警,每次她来能闪就闪,能避就避。一个月下来她不是不明白聂暘是有心的,但她没那么简单就放弃,聂暘因此万分头疼。 这时聂家传来个消息,聂瑞华半夜时被人发现昏倒,紧急送院,检查后是脑癌引起的併发症,医生针对紓解疼痛採取治疗,并希望他能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聂家又全体总动员去探望过一轮,聂暘也挑了某天去会会一段日子不见的爷爷。他进病房门时找不到人,随扈说去外头散散步了,聂暘有耐心地在病房的小厅里等了一小时,聂瑞华才从外头进房,看到聂暘先是皱了皱眉,而后轻笑。 聂暘坐在那闻风未动,看护带聂瑞华进房打点,病痛缠身的聂瑞华看来仍是气势慑人,浑身上下一股不可言喻的威仪,他姿态缓慢而优雅,喝口水吃些药,才去小厅里坐下,打量起聂暘。 聂暘笑一笑,「爷爷,身体还好吗?」 聂瑞华轻哼,「还死不了。」 聂暘说:「我找医生讨论过爷爷的病情,控制得好还能安安稳稳地活上一年,爷爷您放宽心,也许会比医生说的还长寿。」 聂瑞华的病况其实全聂家人都晓得,但没人敢当面提出来直接同他讨论。聂瑞华却是习惯了聂暘的失礼,一点都不意外,只维持唇角那抹讽笑。认真瞧来,跟聂晟成年后的狂傲神态如出一辙。爷孙俩同样的不可一世,不晓得是遗传还是后天教育影响? 聂暘不太关心这问题,他只想赶快把话讲完走人。 聂瑞华果然不想跟他囉嗦,直接了当地问:「你来是想跟我说,聂晟会做些对公司不利的事,这些话你不是透过聂虹传给我了吗?要污衊哥哥前先给我证据,不然实在不让我不猜想你是否居心叵测。聂暘,自从你不能拉琴后,是不是就想回到新寰工作了?」刻意伤人的质疑语气,即便他年寿已高,心肠却没因年纪而逐渐柔软,一如以往猜测每个人背后的动机,深信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他始终认为,聂家第三代子孙中,妒恨聂晟的有之,羡慕聂晟也不在少数,而那个他总不放在心上的聂暘,也许只是故作不在乎,实际在等着扯哥哥后腿。 聂暘不是不瞭解聂瑞华一直以来对他的看法,更没期望他立刻转念相信他非挑拨之意,只冷静阐述:「除了这个,我还想讨论一下聂晟的病。难道这阵子您都没看出他的异状吗?他没看医生只吃药,病发作时会胡乱骂人、做些衝动的行为。当然他本身就是嚣张习惯的人,但和发作时还是有些不同,您只要放心思去注意,一定看得出来。 聂瑞华冷哼一声。「你说他病了,可我看到的却是他大刀阔斧,整顿得井井有条,也灭了吴氏那家人的锐气,让我不知是多爽快!而且这阵子公司业绩蒸蒸日上,行销做的很好,把之前流失的客人都讨回来了,哪点看起来像有病的模样?」 「那只是他为了让你放低戒心做的举动,爷爷,你要是再纵容聂晟下去,你以为还有多少时间挽救局面?别忘了,当年我那场车祸,是聂晟发病的最好证据。」 那时聂晟有意无意地阻拦他回国,不是藏了他的护照,就是趁他想离开时找些事绊住。而他原本打算一个月后就回国。聂暘当时是役男身分,本就不能离开台湾多久,就算李蕴庭曾明示可以处理兵役问题,但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续留台湾,只为了某人。 当兵对他来说不是虚耗时间,是多留台湾一个不可抗拒的理由,李蕴庭为此甚不谅解,直言聂晟也规避了兵役,问他何必执着。学校都大致抵定,美国护照也有,他那点犹豫实在是没甚么必要。 那是聂暘人生中第一个摇摆不定和退缩。 太过心烦意乱,忘记收好报名表和简章,那日回到房间没见到杨安乔的身影,打电话过去先是听到她压抑的啜泣,没有尝过的恐慌蔓延到心上,他并没有表面的镇定。 如果不是太过气恼她任性放手,他又怎么会被逼到顺着她话讲没有挽留? 到了美国一半用意是让她可以尝尝失去的痛苦,而他用了时间和距离想要思考两人间避而不谈的隐忧,却发现聂晟私底下使的小手段。 没跟聂晟发脾气,因为不需要,他满心想着归国。那是一种滴水穿石的思念,击垮了他的骄傲和怒火,他要回去跟她坦诚佈公两人的未来。 殊不料,那天他不顾聂晟想直接离开,聂晟却突然狂躁地痛骂:「我就不让你走,你走我就去死!」疯狂的让聂暘终于发现他极为不对劲。聂晟拿了车钥匙踹了大门想衝出去,聂暘从副驾驶座拼命拦阻,吼道:「聂晟,你现在这种情绪开车真的会死的!」车子却在聂晟的控制中摇摇晃晃地开出去,没多久猛力撞击一旁的路树,聂晟有气囊保护没甚么大碍,聂暘却因挡风玻璃的碎片全往他那里飞去,情急之下用手阻挡,神经因此断了个大半,復健整整一年才能从无法灵活运用双手,回到过往的七、八成。可却无法拉出好听的曲,遑论有甚么扬名国际的成绩。 一场山难没毁了他,却因哥哥受了重伤,甚至直接免役,连个强迫自己归国的理由都消失了。聂暘復健的那年没跟聂晟讲过一句话,李蕴庭痛心疾首对聂晟骂:「你想死为什么不自己去死,要拖着聂暘!」 难得心高气傲的聂晟竟然可以忍受得下那番辱骂,甚至聂暘视若无睹的冷漠也没阻止他持续探望受伤的弟弟,之后聂暘又目睹他一次病发,终于了解有些事聂晟身不由己,可那时聂晟已经离家人更形疏远,即便他劝聂晟就医,他也不予理会。 那场车祸的始末聂瑞华并非不清楚,但也只是旁人代为转述,他不曾见过聂晟发病,也没看过相关病歷,因此半信半疑。聂暘这一提起他虽然当下想喝斥他胡说八道,心中却反覆斟酌一下,才说:「聂暘,凡事都要讲证据,你去找个证据给我看。」 而这番话说完的过几天后,聂家三代议事时,聂深提到:「我爸最近都躲在书房工作,以前他没那么勤奋啊,结果有一天我特别躲在外面偷听他讲电话,好像提到甚么海外公司的事,要跟银行那边把帐对好,钱才能顺利转过去。聂虹姐,到底是甚么意思?」 聂深没涉猎过商场上的事,自然听不懂涵义,聂虹一听却马上理出脉络,对聂暘说道:「是要设立海外帐户,把钱五鬼搬运送出去了吗?这是掏空案一致的手法。三叔有这么大的胆子?一定是聂晟授意的!」说完怒气冲冲拍了桌子一下。 聂暘点点头,「这个你比我熟,看来要多查一查,既然想掏空,那一定帐务有问题,如果没问题就是做假帐。聂虹,就拜託你了,找出爷爷要的证据。」 ------------- 这章短了点,晚上八点再一更 过往2 杨安乔这阵子因忙着拍戏,都没时间去找老闆纠缠。而老闆虽然总是不避讳地表达,他在躲她,可除此之外,也没甚么明令阻止或特别暴躁的反应,因此她虽然有点挫败,还是不屈不挠,看哪天能不能顺利堵到聂暘。 好不容易戏份告一段落,杨安乔手里已没戏约,现在只剩经纪公司的合约没走完,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就必须做出抉择,离开或是留下。 所以她想就半年吧,她跟聂暘坦白杨宇翔的事,问他愿不愿意接受他们母子俩。 今晚她受邀出席一场珠宝行开幕剪綵,一票女星排排站,除了她之外还有许久不见的方筱月、凌霜兰以及和珠宝行老闆相熟的李蕴庭。多年没亲自和她打照面,那股紧张和手足无措又漫沿到她心上,可杨安乔早已不是当年的黄毛丫头,只一下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仪态端庄得体,恭敬有礼地对她点点头:「李导演好。」 李蕴庭本来抱着轻松的心态会会友人,也没想过在这场合遇见她,不想在大庭广眾下失态,她也漾出个大方的微笑。「好久不见,杨小姐。」口吻却疏离至极。 剪綵活动开始,她们回神对着镁光灯露出完美无瑕的笑顏,等结束后媒体一一专访,杨安乔才有机会跟李蕴庭在珠宝商的会客室里同处一室,可那里还卡着其他人,许多话无法坦白问开。因此她只能无奈地听许多人上前恭维李蕴庭,而自己拿着手机打发时间。 「好可爱的小孩。」李蕴庭突然在她身后说道,杨安乔的手机正停在儿子的照片。 她飞快关上手机,李蕴庭随意飘下一句脚步略移,补妆去了。她回头一望,室内从刚刚的人声鼎沸,只剩几人。小箏凑在她耳旁:「芯姐,我们要走了吗?保母车在外面等。」 「你们要走了?那安乔,等一下要不要和我去吃宵夜,有一间不错的港式茶餐厅。听说肠粉、小笼包都很不错,最近正当红。」方筱月从镜子里与她相望,笑问。 方筱月前几年离开剧团也成了萤光幕前的演员,两人并没断过私底下的来往,前阵子她演的那齣备受好评的剧还是杨安乔鼓励她去试镜,从而拿到那个角色。当然她不晓得那角色是杨安乔主动放弃,才能到她手里。 「好啊,那你先等我一下,我想跟李导演谈个事。」 方筱月听完浮现疑惑,她没多解释,方筱月识相地说在外面等,留给她们一个空间。 再遣走小箏,只剩两人独处,李蕴庭也关上手里的粉饼盒,转头徐徐地与她对望。 「你有甚么事需要跟我说的?我们应该是没甚么来往了才对。」 「那可不一定,毕竟我曾是你的小粉丝,崇拜你许久了。」 「所以现在已经不崇拜我了?因为聂暘?人的心就是这样,一瞬间就变了。你那只是年少时自以为的热情,我才对你冷漠点,你就马上捨弃多年的崇拜,有够廉价。」 杨安乔却浅笑摇头:「您说的也对,但也不对,并非是经过世事而忘记当年的热情,而是我曾经以为您是个拥护女权的女人,也会真心体察女性在社会遇到的困境,但当年您凭着一己喜好对我存着偏见,就足够让我的崇拜有了破洞。您也只是个母亲,会有私心,有时无法处理好家庭关係,评判儿子的女朋友有失偏颇,这才是你所说的人心、人性,只是你传递的和本身表现出来的,有点落差罢了。」 神色原本自若的李蕴庭闻言抿起唇,目光如利刃,她以为她是因看惯演艺圈浮沉人事,早就忘记当年那番赤子之心的崇仰,没料到竟说出这番话,意指她表理不一,製作出一部部膾炙人口的戏,私底下仍无法逃脱一个做母亲的脆弱之处。 她想反驳,却不知如何回嘴。她气死聂暘找过一个这么明慧聪颖的女孩,还专门跟她对着干。不懂示弱不懂婉转,全身上下找不出让人疼爱的地方! 只除了她是她曾经的小粉丝。 而杨安乔见她那番不悦脸色,心下想着把李蕴庭气坏对自己也没好处,倒也能屈能伸。「李导演,我这次找您并非想让您生气的,请您原谅我。」不卑不亢地,她起身微一弯腰点头,转了个恳求的语气:「只是,有个问题想问问您。」 仪容精緻的李蕴庭绽出个微笑,挑个椅子落座,上对下的刁难神色:「你说。」 「聂暘的手为什么受伤了?」单刀直入,完全没有迂回。 杨安乔想过了,与其用试探的,不如直接看李蕴庭有甚么反应。李蕴庭是个演技甚高的女演员,即便试探出来也不知虚实,索性把话讲开,反倒有意外的效果。 「聂暘的伤?」 「手上的伤,伤的不轻吧,虽然没有甚么疤痕了,但可以影响字跡,影响开车,我想应该挺严重的。是在那年山里受的伤吗?因为这样才放弃小提琴?」条理有据,敏锐的观察力与记忆力。杨安乔没有放过聂暘回国后,无意间曾透漏过的端倪。聂暘一句无心的话,她都牢记在心中,尤其是她起了怀疑,为什么聂暘不拉琴了。 她记忆中的聂暘对金融财管是完全没有兴趣,彻底的艺术家性格,瀟洒恣意,重情重性。这样的他一回国竟然接手去伊华而完全没摸过音乐,实在不得不让她起了疑竇。聂暘也许以为他不说就没人在意,可她放在心上多时,一直寻思找个机会问清楚,既然聂暘不想提,那他母亲也许是个好人选。 除了李蕴庭,她的确考虑过从聂云下手,但要从那个紧闭的蚌壳里套出秘密,她这个既得利益者比谁都清楚有多难。 「那个伤啊......」李蕴庭沉吟中蹙起一双柳眉,继而戏弄味十足地盯着她。「你不知道为什么来的?表示聂暘没跟你讲啊,既然这样,我可能不好说出他的秘密。」 杨安乔露出个甜蜜的微笑,「您说的对,聂暘不想提,大概是怕我伤心。你也知道他向来保护我,所以我只好问您。」 李蕴庭沉了脸色,「照你这么说,聂暘跟你旧情復燃了?」 杨安乔没正面回应,只说:「上次我跌倒他非常紧张,还马上去帮我买药治疗,虽然他没讲,但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回到过去。」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她想要确认聂暘的心意,假的是她没把握聂暘的心意,可先撇在一旁不提,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套出李蕴庭嘴里的真相。 李蕴庭咬牙低喃:「聂暘那小子,那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固执,他就是不肯放弃你!」 杨安乔又加把劲:「我很心疼他,当年我没有办法陪在他身边,现在我希望可以填补我们失去的空白......」 「填补?你说的倒轻巧!」李蕴庭倏地截断她的话。「当年他辛苦復健时,陪在他身边的不是你,他重新学握笔学拿东西的时候,你也不在身边!你当真以为讲一句填补就可以了解他那时的痛苦?」 杨安乔心里一慟,李蕴庭的话无疑是证实她的猜测。「所以他真的是没办法拉琴了?」她完全不敢想像聂暘那时会是甚么心情,那个自负于天分,得意于琴艺的聂暘...... 李蕴庭冷哼一声:「能拉,拉不出好曲罢了!手指的灵活度大不如前,怎么跟那些高手竞争,只能放弃!他甚至连碰都不想碰。」 杨安乔无法做出得体的反应,也无法回话,想起那些往事的李蕴庭闭闭眸,两人间陷入一片无言沉默。屋外刻意留下来窃听的凌霜兰轻轻绽了个笑,举步离去,临走的背影恰巧被方筱月瞧见,她存了个疑问,并没跟杨安乔说起。 而李蕴庭那日回去后跟聂暘提起杨安乔刻意查探的事,想了解他们是否真如杨安乔所说有破镜重圆的可能,聂暘听完没有理会母亲连番追问,苦笑一下。 「妈,几句话就把你套出来了,枉费你在演艺圈打滚这么久。」那些话根本不像杨安乔平日的言行,真要倾吐内心藏了多年的深切情意,她怎么可能挑上李蕴庭?何况她和他的关係还僵住了,这分明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了解他七年来的生活。 这女人平常懒得费心思,这种时候就特别勤快。聂暘发现自己因她此番举动心情舒爽了起来。也好,他就等等看她还能出甚么招?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想从我这里套话,其实你完全没跟她和好,你们没有重新在一起?」李蕴庭很快反应过来,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讲了,她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漫不经心的聂暘抬了抬眼睫,劝道:「妈,你的注意力最好不要老是在这里打转,有空多关心一下聂晟,再逃避下去,也无法掩盖聂晟生病你也居功闕伟的事实。」 而另一头,昨晚得知聂暘过去一部分真相的杨安乔,想着今日要去探探聂暘口风,神思有点恍惚,刚要踏进大楼,却见到许久不见的叶湘緹正在等电梯,她等她进电梯后才走过去,看着显示数字停在经纪公司那层。 她没有甚么情绪,只觉得叶湘緹来这里不是找聂暘,还能有甚么事?无意识地上去公司,沿途不断有人跟她打招呼:「芯姐好。」她一路走到聂暘办公室门前,秘书马上站起来阻止:「杨小姐,聂先生现在有人来访,可能不方便见你。」 她用这句话,足足挡了杨安乔两个月。 受之前裸照风波和萤幕形象影响,加上她太过刻意的频频问候,现在她根本就把她当成意图接近老闆的势利女星,话里毫不客气。 杨安乔轻笑一下,「我知道了,晚点再来。」她从不为难秘书,只要一句话她就走人,可今天她又拜託一句:「请一定要跟聂先生通报一下我找他,很重要的事,麻烦你。」她说这话时是不抱甚么希望的,心知聂暘的秘书偶尔阳奉阴违,不太看得起她。 她其实不太介意,女明星要介意的事太多了,这样偶尔的鄙夷目光她更是尝了不少。 「好的。」秘书随口答应,杨安乔只能先离去。 等了好几个小时也没听见聂暘找她的消息,却在没多久后看到他和叶湘緹一起搭电梯下地下室停车场,驾车离开。 步履蹣跚走出伊华,迎视那片墨黑天色,如一层无边无际的纱,毫无星子点缀,她突然觉得疲倦不堪,当夜找了葛于风出来喝酒,醉得憨憨,娇笑不断。葛于风把烂醉的她丢入车内,送她回家,路上问一句:「你是为了聂暘买醉的?」 杨安乔还是笑,眼里却泛出点泪。「我也不晓得,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就喝酒,小心被人卖了!」嘴里的斥责其实是关心。 「不会的,所以我才找你出来喝酒啊,其他人我还不敢在他面前烂醉如泥。」醉意朦胧,思绪还挺清楚的,「你是我最信赖的经纪人!」恭维完重拍他肩一下。 「我这个经纪人是没甚么存在感的,你几时听过我的话?」嘴里念了句,又道:「过几天颁奖典礼你拿了奖就回去跟聂暘炫耀一下,不然我就帮你接个大戏,扬眉吐气。不要老是把心思放在他身上,现在这样消沉失志真是不像你,太没用了。」 她低低笑出声:「不然我是怎样的?」 他瞥了她一眼:「坚强,又比谁都努力,兇巴巴却还是很美的女人,除了你还有谁?」淡淡倾诉的语调,似乎蕴含某种情愫。 他们相处总是你来我往的斗嘴,像这样直接了当的称讚次数很稀少。脑袋浑乱状态下的杨安乔用她媚中带柔的眸光扫了他一眼,便望向外头繁华夜景,抚着额说:「我可不保证能得奖,得奖除了实力还要靠运气,我运气向来不好。不然不会一次没避孕就中奖。」 葛于风笑出声:「真的还假的?也太衰了。」 她也跟着微笑:「聂暘如果知道,就会说是他太厉害了。」 三句都不离聂暘,葛于风突然失去聊天的心情,忆起这是她常用的手法。筑起的心墙如此高耸,顽固地打也打不破。生了孩子等同于把自己的人生都绑在聂暘身上,而她甘之如飴。 拿她没办法,车子又开一会儿后,到她住所楼下等停好车,他要将她送上楼,杨安乔突然问道:「聂暘的电话是这一支吗?」她拿出包里的手机,显示一串号码。 「是啊,你不知道吗?」 她摇摇头,苦笑。「我没有他的电话,这还是他上次传讯给我,我没删掉的。以前他电话的称谓我写了聂暘学弟,然后他跟我抗议说要改名,就改成亲爱的帅男友聂暘,现在呢,我连他电话都不知道,也不敢跟他要,只能去办公室找他,却没有别的方法得知他的行踪......」夜里稀疏的星空,她仰头喃唸,口吻平静。「其实他躲我我知道,我也想不透为什么。是他还怨我,嫌我烦?还是真的不要我了......可能我太自以为是,以为他那点关心我们还会有转机,我还来得及跟他说,对不起,当年是我不好......」 葛于风把她搂进怀里。「你还说你不等他了......」 她突然笑得明媚可人,眼里却有点难以述说的决绝,「我要打电话给他!」说完去掏葛于风的手机,葛于风纳闷着,她说:「我打给他他不一定会接,你打给他就不一样了。」 她这么一讲,葛于风真的递出手机,心想这下有好戏可以看了,还顺手帮她拨通。 电话铃声响半天聂暘没接起来,转入语音信箱,杨安乔豁出去了,对着那头空无人声的寂静里喊着:「王八蛋聂暘,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了,过两天我就回老家不让你烦!可是我要跟你说,我帮你生了个儿子,记得遗產留他一份,不然我绝对跟你算帐!」 吼完这顿很解气的她,回到自己屋子里,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而聂暘直到忙完才听到那通语音留言,无言半晌后打给葛于风问怎么回事。 「醉话,喝醉了!」 他瞇起眼睛,「现在人呢?」 「在她家呢,我已经安顿好了。」 聂暘语调又沉了:「那你呢?」 「我?」葛于风笑了下,「也在她家啊,不然谁送她回去的?」 聂暘心里低咒一声,「我现在赶过去,你等我。」说完不放心又交代了句:「于风,她跟我的关係不一样,自己拿捏好分寸。」 他这话无疑是看透了葛于风多年来,不显露的一点小心思。葛于风收起电话冷笑,想着他藏了那么多年,现在还不是落在他手里,是他人好,唸在兄弟情义,不然早就放手去追了。 等聂暘来,葛于风就走了。杨安乔正在床上呼呼大睡,衣衫凌乱,仍是今日所着的那一套。他叹了口气帮她脱衣换上适合入睡的衣服,杨安乔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瞇起那双明媚双眸,有点怀疑地望着他的身影。 「老闆?」哇,她做梦啊,好久没做了! 聂暘没回答,一双墨黑的眼直勾勾瞅着她,顺利地整理完想让她躺回去,杨安乔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乖乖躺好,赶紧巴上去像隻无尾熊一样紧紧地搂住,说:「聂暘,你回来了?」 聂暘随她抱住,听她又自言自语:「我等你好久,为什么不回来?是我让你生气吗?对不起啊......」歉语里啄了他唇一下,眼里晃着无限温柔。 聂暘想也只有她醉了才看得到她这一面,无可奈何,然后她突然低头倾诉:「你出国了,我找不到你,没办法跟你说我怀孕了,是个小男生,我妈超生气的,一直说要带我去堕掉,我好害怕,怕生小孩,怕我一个人撑不住,我怕照顾不好他,还好他长大了,现在一岁多,会走路会叫妈妈,我有跟他说他爸爸在外国过好日子,改天想起我们可能会回来找我们,如果没有我们就去抢他的财產,起码可以下半生不愁吃穿。你说我是不是个好妈妈,这么聪明?」 颠三倒四的话,证明她还是醉的,聂暘听得脸都绿了,却无法控制自己心里那股被掐紧的疼。 在国外那几年,他曾想过她过得如何,也许是在剧团有了极好的成就,所以可以在演艺圈立足,当个光鲜亮丽的女明星。在那种花花世界,她可能早把他流放在年少记忆的一隅,懒得再翻阅,既然如此他也不必为她多费心思。殊不料她竟然联合父亲藏了那么大的惊喜,一回来就击得他溃不成军。 他说过,他这辈子就死在她手上了。果然有先见之明。 杨安乔见他都没回答,以为还是从前作梦的幻影,更毫不扭捏地把心中的话都掏出来了:「七个人。我有算过,这几年有七个人追我,可是我都没感觉。我本来想说交个新男朋友就可以忘记你了,但是他们太靠近,我就浑身不对劲,更别提有下一步。后来我想过,当年你都是趁我不设防才能靠近我,可见现在我的防心太重了,这都是你害的。以后如果你真的娶妻生子,我就可以放下了,然后我要找一个温柔体贴的男生,不像你老是损我......」 聂暘火热地吻住她的唇,唇里满是酒味,醺人欲醉。 她露出个娇笑,说:「你要和我行周公之礼吗?」诱人的醉态,银铃般的笑声,恍若当年那个青春年少,恣意飞扬不知愁的女孩。 聂暘那天没有碰她,一夜未眠,坐在椅上瞅着睡得昏沉沉的她,离去时是清晨时分,不过他想,应该是时候跟聂晟把话谈开了。 杨安乔隔日醒来,记忆是断断续续的,心中喊了好几次不妙,踱步一会儿询问经纪人昨晚的始末,葛于风说:「你醉了我就把你送回去。」边说边想我就是不让你知道聂暘来过。 「然后?」 「然后我就走了啊。」 「那谁帮我换衣服的?」 「你换过衣服啊!」葛于风心中啐了声,猜测起昨晚两个是不是该办的都办了,不过还是不留露分毫痕跡。「应该是你自己起床换过了,你忘了吧。」 杨安乔没再追问了,算是暂时接受这个说法。 --------------- 我得承认我在虐乔乔女主>"<, 人生总是很艰难,所以我觉得要经过一番努力才能走回原地。 所以她也是经过很多事很多困难才走到这个地步。 我在ptt看到有人在讨论言小里又帅又有钱又深情的男人会爱上你吗?我深思了一下,觉得言小男主还是要有个吸引人的特质,包括我也爱看,可是女主角也要很努力很有特质,才值得上这样的男人。所以后半部前头都在写她怎么挽回,就是这么勇敢才值得聂暘同学掛在心上这么多年。 虽然会脑衝,但知错能改,勇于追求,勇敢承担自己的决(脑)定(衝)。我真心觉得这样的女孩还真的很少。 这2章同一天更,可以推快点剧情,再忍耐三、四天。 我尽量日更,除非发现那章没写好,那就只好再缓一下改稿。 摊牌1 聂晟的帐几天后很快有了新消息,聂深从父亲抽屉里找出一本没曝光过的帐户,鉅细靡遗地记载了哪笔款项匯去哪个海外银行,还有一些不知来歷的厂商,加总起来竟是不小的金额。聂虹只知会聂暘查到了,隔天当着高层大佬把帐丢到眾人前,要聂晟给了交代。聂晟却是完全不放在眼底,神色依旧一派漠不在乎。 聂虹这一指控惊动四座,在场的除了聂家人还有跟聂瑞华一起打拼起来的两个心腹,聂晟还要恭恭敬敬地叫声伯伯,严格来说是没有外人的。聂虹是想给聂晟一个机会,先不要把事情闹大。 「聂虹,你拿着一本来歷不明的帐要我给甚么交代?这跟我有甚么关係?」聂晟坐在大位,懒懒散散的气韵,噙着嘲弄的笑迎视聂虹的盛气凌人。 「你不要以为你说跟你没关係,就没关係。这帐是从三叔家里搜出来的,我全都查过了,把公款匯到海外银行洗钱,随便创造几个小公司充作厂商,然后也把钱匯过去。那些单据我也都要到了,全都有三叔的签名,你说有没有关係?」 坐在聂晟身旁的聂池微露讶色,但不致慌乱的手足无措,随着聂虹又翻出一叠单据,的确都是些转帐和会计师经手的实据,他才终于显出紧张的神态,对聂晟使了个眼色。 聂晟顺手翻一翻就放下,对聂虹说:「这种事你应该问三叔,为什么要盗用公款啊?」 聂虹冷冷一笑:「你以为大家都看不出来,三叔都听你指示在做事,即便没有你签名的实据,难道谢伯伯他们会就这么简单被你蒙骗过去吗?」 谢金璽和高勤两个叔伯辈此刻也是凌厉地审视聂晟,等着他一个说法。聂晟却状似无奈地说:「聂虹,你这是胡乱扣顶帽子给我,就算我和三叔往来特别密切,那也是因为他是我三叔,想跟他培养良好的叔姪关係,如果不是你和聂言不想亲近我,我也是会特别关照你啊。还是,你因为我没特别关照你,才故意闹这一齣给谢伯伯们看?」 聂虹并非不清楚,聂晟这番质疑是想挑拨,让两个伯伯以为她胡乱栽赃好转移注意力,不过她这次来原本就没有那么天真,以为这样就能将聂晟一把击倒,所以她仍是沉着问:「好,你没牵扯其中,那我们来聊聊三叔吧,这可是铁錚錚的实据!」她的视线挪在心虚的聂池身上,「三叔,麻烦你解释一下,这些钱的流向!」 过没多久,被查个证据确凿的聂池被调离了新寰中枢,小施惩戒外派到东南亚去当个小经理。聂虹对这个结果不意外,她没马上公诸于世,就是希望给三叔一个活路,给聂晟一个警告,不要太过得意,以为可以隻手翻云覆雨。而且聂晟少了个得意助手,要再恢復元气计画一番也需要点时间。 「所以,钱还回来了?」聂暘问着聂虹,神态淡淡,不似聂言大快人心般咧出个大笑。 「还回来了,全转回来了!」聂言代聂虹发言,「这都多亏聂深,想到要去查一下她爸爸的书房,才找出那本帐簿。」 聂言讚赏的眼光让聂深红了脸,这次她虽然立了大功,但也是靠出卖父亲得来的,她内心其实是惶然不安,但也只能装得没那么在乎。聂虹看出来了,抱了下她:「捅出来也好,免得三叔以后被外人查到,那是直接入狱了。」 聂深轻垂首,「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因为这件事,爸回家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一直在找出卖他的人是谁,我都不敢承认。」 聂言大笑:「他找得到吗?没想过是你吧?」 聂深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我的破绽,可是帐簿是从他书房不见的,一定是家里人有内鬼,总有一天会查到我的,我很怕......」 聂虹握了握她的手:「没事,到时我们三个让你靠,你来我们家住。对了,我爸最近刚从非洲回来,一直要邀请你和聂暘去坐坐。聂暘,有没有兴趣?」 聂暘闻言扬了扬眉。「二叔拍完他的那些照片了?上次的照片不是还得了大奖?」 聂家二代老二聂关,一直都热衷于摄影,也是名扬国际的摄影师,这个老爸让聂虹、聂言很得意,觉得特别酷。不过后来他们俩个唸商,进了自家新寰工作,没像老爸一样率性而为,只能鑽研那些数字金融和股票,聂虹曾跟老爸抱怨说他们跟父亲不一样,似乎太铜臭味了,聂关却宽慰儿女:「去新寰也好,帮帮爷爷,帮爸爸尽孝道。」 他这话是有原由的,聂瑞华从老大聂云出生就对他殷殷期望,将所有能传的能教的都压在他身上,聂云小时候还勉强听话,但无论是心思才情完全不在聂家事业上,他乾脆放弃,让聂云自由发展;到老二聂关是另外一回事,他天资聪颖,学业和待人处事都一把罩,聂瑞华觉得有了盼头,对他投注更多精力,哪想到成年后的聂关某日跟聂瑞华挑明,他不想接聂家事业,气得聂瑞华跟他翻脸叫他滚出家门,硬脾气的聂关也无所谓,包袱收一收就往外头闯荡去了,率性而为的程度聂家无人出其右。 而聂瑞华虽对这两个儿子极其失望,可多年的深厚父子感情,不可能因这点就转眼不认人,聂云和聂关也很努力做出自己的成绩,在之后因聂晟出生,细心栽培下有了后继人,他对聂云和聂关自然就没像以往严色以待,关係逐渐和缓。 至于老三聂池,聂瑞华早看出他短视近利,不得重用,因此给了他间散之职,放养去了。也之所以当聂晟接手后,他认为有改变的契机,猛黏上自己姪子讨好。 这样的情感也传承到第三代,聂瑞华极疼爱聂晟,对于和个性温和的聂云亲手教导出来的聂暘,和聂关所育的两个孩子基本上懒得理会。聂虹曾经问过父亲,为何爷爷总是对他们两个那么兇,聂关回答:「因为他气我,所以你们被迁怒了。不过你爷爷也不是真的很坏,只是太自以为是了点,不听人劝。」 聂虹又问:「爷爷也很气大伯伯,为什么他那么疼聂晟?」 聂关笑回:「因为聂晟跟他最像,一样的聪明,一样的不可一世,一样的自私。」 如果说聂云是个宽厚又温文的个性,那聂关却是个敏锐洞察世情的,他的话总是一针见血,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看事情的独特角度。关于这点,聂虹觉得聂暘也是其中翘楚。 聂言提到父亲神色都是骄傲,说道:「对啊,这次好像收穫也颇丰厚,他超开心的,还连络朋友开摄影展,说到时候要邀大家都来看看。你们都要赏脸啊,会发邀请函的,说不定又可以得甚么大奖。」说完懊恼地低咒一声。「唉,我就是没爸爸的摄影天分,也没聂暘这么会拉琴,不然我早就辞职了,学商的就是无趣啊......」 聂言自小就崇拜父亲,总想着要跟着父亲脚步,是长大成人才发现自己果然没有天分,就算当摄影师也只能当个默默无名,遂决定去公司发展,捞个总经理干干也不错。 聂虹怕聂言提起聂暘伤心事,对他使个眼色,然后又打趣一句:「你啊,好好在新寰工作就好,不要异想天开了,除了新寰还有哪个地方要你?」 「你怎么这样说我,我这个弟弟也没那么差吧?」聂言马上抗议了,在座的人闻之微笑,为这一刻的小小胜利庆贺。 没想到过几天,却传出聂言被老太爷直接点名要外派的消息,归期不定,等于是发放边疆,聂虹气得要去质问聂瑞华,被聂关挡住了,他说:「让小言去外头磨练磨练也好,爷爷的考量没错。」 聂虹却无法赞同:「小言去了那边,等于没有人帮忙我看着聂晟,而且虽是外派,但根本就是下放,贬他的职位,我无法理解爷爷在想甚么?」 聂虹一逕的激愤不平,没多久换她被开刀,这次没外派,是直接被调离总公司的核心决策群,分发去当个子公司的董事长之类的,她连来得及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签呈已经跑完了。 这下她再也忍不住,跑去爷爷那边问个清楚,聂瑞华只说:「你上次衝动当着两位伯伯的面让聂晟没脸,既然对聂晟没有服从的心思,留在他身边只是添乱,让你眼不见为净,也为了让你们兄妹不要有嫌隙,乾脆调你离开。」 聂虹没想过聂瑞华竟然是这样想的,维护聂晟到如此地步,上次她存好心想着给聂晟和三叔一条活路,反过来被咬一口。她回头对着父亲哭诉,聂关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总有一天爷爷会知道你忠于聂家,不要怪爷爷。」 而聂暘得知这消息,沉吟了会儿:「也许不是爷爷本身的主张,是被聂晟怂恿的。」 聂虹惊诧地瞪眼:「聂晟?我给他台阶下,他却不放过机会弄我啊!」 聂暘笑一笑,「不,这机会有可能是聂晟自己搞出来,弄你和小言下台。」聂晟常用的手法,他一点都不意外。 「你的意思是那本帐......」 聂暘回头问了聂深:「三叔虽然被调去东南亚,不过这阵子反而没找你的麻烦,也没想过找兇手是谁吧?」 聂深点点头,「恩,而且还蛮开心的,就是偶尔会对我冷言冷语几句。」 「你当初是怎么找到帐簿的?」聂暘问。 「爸爸从书房出来没关门,我偷偷跑进去翻一翻,看到那本帐我看不太懂,就拿来问聂虹姐了。」 「翻一翻就找得到暗帐,也太过容易。」聂暘露出个了然于心的微笑。「聂深,聂晟和三叔可能知道你是我们的小间谍,故意让你拿出那本帐给聂虹呢。」 「怎么可能!?」聂虹反倒先大喊出声,满脸不可置信。「三叔这样做摆明就是让自己陷入不义之地,全部人都知道他盗用公款啊!而且他搞这一齣,爷爷难道都不会起疑心?」 「也许有,也许没有,他从小就偏袒聂晟,我们哭几天都比不上聂晟几句话,还意外吗?」他顿了下,「而且你可是把事情往暗处里处理,只在两位伯伯面前说了这件事,其他股东都被蒙在鼓里,三叔现在是全身而退。等之后聂晟完全掌权,再叫他回来,也不会有人有异议,他只要先把你和小言调开,再开始暗中做手脚,这时才是真正的为所欲为。」 聂虹被惊得说不出话,聂暘又道:「聂晟可能给了三叔其他的利益,才让他敢出来顶这个罪,何况,聂晟其实是不管三叔死活的,三叔被公开盗用公款的事入狱他也无所谓,他想要的是你们离开。」当然,可以等爷爷过世之后再调他们走,不过他就是想赶在爷爷临终前,实行自己的计画──活活气死他。 聂暘轻笑了下。「我们被他摆了一道。果然,他神智清楚的时候,要斗过他不容易啊。」语末还喟叹一下,倒不显恼怒之色。 聂虹击了桌子一拳:「现在呢,我们该怎么办?」 聂暘耸耸肩:「看着办,静观其变。」 ---------------------- 一点点的商战结束了........ 摊牌2 今天是金鐘奖的颁奖典礼,杨安乔前阵子拍的剧被提名了许多奖项,这种场合她不可能不出席,虽然她本人的女配角奖落选了,不过剧组却风风光光抱了三大座回来,因此晚上的庆功宴是热闹非凡,沸沸扬扬。 因为很多演员都同经纪公司,刚好也顺道玩在一块,大家是不亦乐乎,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中途有人来安慰杨安乔没拿奖的事,她也只是淡然一笑。 换上轻便的衣服,心情不像方才坐在下面等颁奖时一样紧张,奖也尘埃落定了,她此刻反倒坦然,放松不少。 凌霜兰就不一样了,特别的出风头,今天拿了座女主角奖,为剧组大大挣了面子,各个巴上前一人一句恭维:「凌姐好强,最佳女主角当之无愧!」、「凌姐果然是凌姐,一出马奖座就手到擒来!」 没错,这齣戏凌霜兰是女主角,杨安乔是女配角,不过她手到擒来,她失之交臂罢了。 坐在身边的方筱月怕她太过失落,对她讲起悄悄话:「评审的眼光是不一定的,这次你也是呼声极高,还是落马,但起码观眾给你肯定了。明年捲土重来一定不一样,你说是不是?」这齣戏大受好评,收视率翻上新高,剧组的每个人都蒙其惠。 方筱月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跟製作人颇有交情,也被邀请来一起同贺。 「没关係,那表示我演技还不到班,而且我宣告天下要休息了,短期内不接剧。」 方筱月皱起眉:「为什么?好不容易有点小成就,放弃多可惜。」 「有捨才有得,回家陪陪我爸妈。」她随意敷衍她一下,敛去眉梢的淡愁。 那头被眾人簇拥的凌霜兰也不知怎样,竟然拨空关心起这边来,清清淡淡插了一句:「你要离开啊,是没拿奖所以有自知之明,所以早点放弃演艺圈吗?」语里讽刺味十足。 杨安乔假意地堆起个笑。「凌姐,你今天拿奖心情好,不要注意我这个失意人,如果我不小心又得罪你,怕打坏你今天的好心情。」对于凌霜兰,她嘴里很少客气。 凌霜兰瞪了她一眼,就没再理会她们。快到午夜时分,该散的都散光了,只剩不到十人留下来享受狂欢后的静謐时分,方筱月因隔天要拍戏先走,杨安乔眼见没再多待下去的必要,让小箏先回家后,自己也拎了包要离去。 凌霜兰却步履款款地走到她跟前:「杨芯,你今天还没跟我恭喜一下呢,这么快就想走人,太不给面子。」 杨安乔觉得奇怪,两人素日并无私交,甚至可以说有点交恶,何必现在针对她。她沉静地望向她,仍是淡笑:「凌姐,恭喜你拿了奖,如果有分红算我一份啊,安慰一下我这个落马的人。」 「听你的语气很没诚意啊,要恭喜我也要让我开心。」神态没有一丝怒色,凌霜兰嘴来像是责怪的话,还洋溢股戏弄味。她从桌子旁拿了杯啤酒,玻璃瓶里冒着泡泡,冷凝水从杯子滑落,沁凉透心,递到杨安乔面前。「乾了它,表示你的诚意。」 凌霜兰此话一出,原本安静下来的气氛又鼓譟起来,杨安乔略为不悦,推辞:「凌姐,我前几天刚醉酒过一次,发现其实挺难受的,而且我酒量真的很差,你不要为难我。」 「唷!你们芯姐不赏我这个脸啊!」听她这番拒绝,凌霜兰转头对着工作人员大声喊着。「看来我的情面还是不够大,她说她怕醉,不过我们今天不就是来喝醉的吗?」 轻而易举地让眾人狂喊:「芯姐喝!」、「芯姐乾杯!」甚至连导演都过来劝她一句:「杨芯,你就喝了吧,不要扫大家的兴。」 杨安乔酒量并非自述的那么差,但也顶多算是中等,三杯啤酒就可以醉的程度。她内心盘算了下刚刚没沾多少酒,应付这一杯还绰绰有馀,也不再囉嗦,举杯仰头灌个乾净。 喝完气定神间将杯子放回桌上,这次眸里飘过淡淡慍怒。「凌姐,我喝完了,恭喜你拿奖,这样我可以走了吗?」 凌霜兰总算满意地放她离去,殊不料才走三步,她突觉头晕,步伐不稳走到门口,其他人发现不对劲赶快过来搀住她。她猛力摇头试图想看清眼前景色,却只能听见遥远而模糊的声音喊着:「芯姐醉了,先来一个人帮忙一下,扶她进去。」 然后她昏沉沉地被扶回里面,凌霜兰颇为紧张的语气:「是我弄醉她的,这该怎么办?我该负责吧......这样吧,我先送她回去,你们慢慢玩,我晚点再回来啊。」然后跟助理使了个眼色,杨安乔毫无反抗能力,也完全没人有异议,她就被带往她的座车。 她其实还有点意识,只是手脚眼皮都不听使唤,模糊意识里多少明白她是着了她的道。演艺圈这种事层出不穷,她太过小牌没人对她有兴趣,因此避了许多骯脏的手段,但没想到头一回被暗算竟然是死在同为女艺人的前辈手里,她觉得齿冷。 凌霜兰等助理一上车,先打了通电话:「聂先生,我今天把她弄晕了,接下来想怎么做,就交给你了。」 聂先生?聂暘? 「你说把她送到东方饭店吗?好,我现在过去。」然后掛上电话,吩咐司机直奔饭店。 凌霜兰没发现去而復返的方筱月将她带离杨安乔这一幕全看得一清二楚,加上杨安乔明显神智涣散,跟前几个礼拜珠宝行剪綵的事全凑起来,顿时心中升起极不祥的预感。她也拦了台计程车跟上去,中途不忘打电话给葛于风,沿途汇报状况。 到了饭店凌霜兰把人交给出来接应的西装男子就先行离去,方筱月尾随其后,看她们进了十三楼的1314号房,悄悄去楼梯寻个角落传讯给赶过来的葛于风,接着便留在原地观察动静。 没多久又有两名男子出来,边讨论着:「聂先生说让她先待在那,要小心看管。我去接聂先生另外一名生意上的朋友,你就留在这吧。」 男子说完离开,门随之掩上,方筱月心中焦急,一度考虑要报警处理,但女明星这种隐晦的事能私下解决就私下解决,搬上檯面已经是最后手段。十五分鐘后离开的男子带了另外一名男子回到房间,她认出是杨安乔之前合作的广告金主卫则修,心中有了猜测。 莫非卫则修追求不果,故意迷姦?这种事在演艺圈不意外啊,可卫则修真是人面兽心,干得出这种齷齪事? 她越想越急,连一分鐘都快等不下去了,尤其是最刚开始进房的两名男子又离去,房间内只剩杨安乔和卫则修独处后,她已经按捺不住,想去敲门闹得人尽皆知。 结果只差两步就到房门,另一边电梯也开起来,葛于风和她不认识的另一名男子及饭店经理一同奔过来,急冲冲地问:「人在1314?」 方筱月点了点头,「还有卫则修先生,之前很喜欢她的老闆......」 话都没讲完,葛于风身旁的男人衝上前猛按电铃,里头没有人应声,葛于风对客房部经理示意一下,他就拿出钥匙开门。 一进房方筱月也有点担心会遇到甚么不堪入目的场面,还好卫则修只是做到一半,而且听到有人来还先把刚刚解开的两颗扣子扣上,对着来人苦笑摇头:「我甚么都没做,也只亲了她嘴巴一下......」 接着他被葛于风猛力揍了腹部一拳。 「你不要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想要对她下手!」葛于风厉声痛斥。 卫则修苦恼万分,抱着肚子缓了下疼痛后才说:「刚开始我的确有这个想法,但很快就放弃了,不过葛先生的这一拳没有冤枉我,毕竟也曾有过这个想法......」 说完涌起羞惭神色,退到一旁任由他们带走杨安乔,出面抱起她的人不是葛于风,竟然是一同跟来的友人,他略感惊讶,忍不住问:「聂暘,你怎么也来了?」他以为当老闆的应该不至于需要出面处理这种事,而且回头想来,自己也算是被捲入浑水中。 从没看过如此冷到骨子里的聂暘,只是冷就足以令人胆怯,他抱起杨安乔沉声问了句:「是谁通知你来的?」卫则修的品性他还是相信的,断不可能行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所以可能有人想讨好他,千方百计送上这笔大礼。 「唉,不就是你哥哥,聂晟嘛。」所以他才觉得自己倒楣,是聂晟干的事,他甚至连下手都没有,挨揍的竟然是他。 聂暘墨黑眸里先闪过讶然之色,接着是袭捲而来的狂炽怒火,连掩饰都懒得掩饰,要离开时斩钉截铁地宣告:「则修,杨芯是我的女人,你不要动她,我不想跟你打坏关係!」 卫则修不敢置信:「聂暘,你甚么时候跟她好上的?我早就跟你说我喜欢她......」 今晚这番骚动让聂暘无所顾忌,语气坚定的彷彿想向在场的人宣佈一样:「她是我大学时代的女朋友,就算分手过,七年后她还是对我念念不忘,你是没有一点机会的!」 卫则修被惊得身子都不自觉挺直了,葛于风凉凉补上一句:「旧情人,好像会破镜重圆。」多老套的戏码。 让卫则修讶异的不是这点,而是所有人都知道聂暘大学时有个要好的女友,他对她放了极深的感情,平素不太动气的他会为了女友的一点小彆扭而心情不好;也因为太爱所以藏得很深,寧可自己妥妥当当地守护着,都不带给友人看。那个女人竟然是他怀里抱着的、自己追求一年多都没结果的人?难怪杨安乔不理睬他,难怪聂暘对他的交代如当耳边风。 卫则修觉得自己做了一年多的蠢事,从那刻起他也完全死心了。 而聂暘带杨安乔直接回到聂家,进门时聂云和聂晟都坐在客厅里,聊着一些琐事。昏迷的杨安乔让聂云吓了一大跳,追问到底发生甚么事,聂暘冷冷地看向聂晟:「问他吧!」 还特意回家等他看结果,他这个哥哥真是让人火大! 聂晟在聂云身后,特意勾起了一个极其嚣张的讥笑,装得若无其事:「你说甚么,我听不懂?在你怀里的是谁啊......恩,有点像你以前的女朋友......」 聂暘没再理会他,回到自己房间温柔地放好杨安乔,这时她已经恢復点意识,迷濛双眼里疑惑地映入他的身影:「......聂暘?」 没有躲避,也没有寻话伤她,他低下头轻轻柔柔在她唇上印上一吻,说: 「等我,乔乔。」然后摩娑了她脸颊一下子便旋身转出去。 聂暘经过聂云身边时,央求道:「爸,帮我照顾乔乔一下,等会儿我就回房。」 聂云答应了,往聂暘房里走去时,听见聂暘冷肃里飘着滔天怒火的压抑嗓音,轻轻地吐出一句:「聂晟,你真是他妈的王八蛋!」然后就是一个拳头,往聂晟的俊脸招呼过去。 聂晟当场被打落一颗牙。 ---------- 聂晟先生神助攻来着xd。 下几章再讨论躁鬱症这个文明病。 摊牌3 如果说聂暘之前是故弄虚实,让聂晟以为他阴晴不定,现在就是狂涌心头的真切愤怒,有一瞬间他差点想杀了聂晟。 从听到葛于风那通电话,再到杨安乔无能为力躺在那张床随人摆佈时,他这辈子从没尝过这么深的恨意,比他得知自己双手重残,还来得兇猛强烈。他是回程路上逐渐冷静沸腾的脑袋,才只下这么一拳。 被猝不及防打了一拳的聂晟先是惊愣,而后抚着低落血跡的嘴巴,狼狈地勾出抹笑,沉沉低低地蔓延开来:「我害你车祸双手重伤时你没打我,也没骂我一句,为了那个女人竟然揍我,我果然没看错,她对你还是很重要。」 说完他忍着疼痛慢慢走回椅子上,试图装出淡然自若,但眼底却闪过些愤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叫卫则修亲近我,就是想从我这边探听一点情报,可惜这点小计谋,我甚至不用思考都看得一清二楚。我承认我早就注意那女人很久了,你派人保护她的安全,却还是会有漏洞,从他身边人下手最快。你不知道吧,我只跟姓凌的女明星说我之后会力捧她,她就甚么都答应我。这是甚么,是权啊,你有吗?」 聂暘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无声无息地飘散在空气。 「还有,你叫聂深盯着三叔,连聂深那个小女孩你都敢信任,我看了都觉得可笑。一点简单的小伎俩就把你和聂虹全都打得落花流水,比商场权谋比斗争,你哪点跟我比?我今天是给你点教训,聂暘。」 「我们的事,为什么要牵扯到女人身上?」 「为什么?」他那抹讥讽的笑始终掛在唇边。「我这个人是没甚么道德观的,你搞我我不开心,我当然也要让你不开心。我知道卫则修喜欢那女人,一时兴起才打电话给他。1314,祝他们一生一世啊,说到这个,他是上了她没有......」聂晟还没讲完,敏捷的身影闪来,聂暘又猛力给了一拳,这次是腹部。 聂晟闷哼着起身离座,眼里迸出极其怨恨的怒色。 「你玩不过我,就开始用暴力了吗?你竟然弱到用这招......」话语终止在被聂暘揪起衣领的动作里,他慌乱中想要回击,右手紧握成拳挥去,聂暘瞥了一眼,轻轻使力就制服,擒住他的力道痛得他忍不住哀嚎出声。 和从小健身爱好运动的聂暘不同,聂晟虽然身高与他相仿,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弱体质,自小只会在书桌前鑽研,不是书就是电脑,对于户外的事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体力和搏击之术自然弱。而聂暘自求学时代文武皆有涉猎,中学时更是会偶尔跟人斗殴一番,去了外国受了重伤,伤的是细微动作,其他锻鍊体魄的事完全没搁下,也许无法应付真正习武的练家子,打得聂晟满地找牙根本不费多少力气。聂晟心知肚明,此刻也歛了气势,不敢嚣张。 聂云听闻楼下这番骚动,赶紧衝下楼来阻止。初次见聂暘如此激动,温和习惯的他早就没了主意,只能急得叫聂暘不要衝动。聂暘完全没理睬父亲,冷冷地望着聂晟,浑身上下充满股嗜杀之气。 「我本来只想打你几下,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要打到我爽!」 聂暘撂了句话,抬脚又踹了聂晟一下,这次他有掌握力道,但聂晟已经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猛咳,神情痛苦。 「聂暘,够了!」聂云焦急大喝,想衝进兄弟之间,聂暘手势往后一拦,吼道:「爸,你先不要管,这是我跟他的事!」聂云就停了脚步。 聂暘蹲下身来看着聂晟,神情冷漠,慢慢隐去怒色,说道:「聂晟,当年你害我车祸受伤时,我也曾想过揍你一顿,最后却没有,不是因为我手受伤,而是我知道你身不由己,你病了!今天我揍你就是想警告你,你说的对,我没有权,也玩不过你的心计,但是论到最原始的东西你是一点都不如我,除非你一辈子都不见我躲着我,不然你再搞我的女人,我一定奉还!今天我打你两拳,踢你一脚,你走出这个门,净可以去找保鑣保护你,但那时我们的兄弟情义也算断了。不是因为你害我受伤,而是你逼得我对你仅有的怜悯之心都没了。」 还正为伤口难受的聂晟闻言竟然失了那股嚣张神色,傻愣愣地看向聂暘,然后撇开目光,很快扯出抹假笑,口吻竟然是心虚:「你以为威胁我,我就会被你的暴力吓到吗......」 聂暘冷哼:「你应该懂,你怕的不是我揍你,而是其他的。」 其他的?是甚么.....聂晟有点抓得到聂暘意在言外的东西,却又胆小得不敢承认。 聂晟在这个家最大的温暖从来只来自聂暘,从小听他抱怨、讲心事,就算小时候为了李蕴庭而欺负他,他也从不跟李蕴庭告状,默默一人吞下去,直到聂晟心怀愧疚拿了个小玩意跟他示好,聂暘也就当作没这件事发生,跟他和好。 成年了,他们会互相讨论自己的心上人,聂晟交往了不少对象,来来去去,每次有新女友总会不忘跟聂暘炫耀,聂暘总会提点他几句,等到他遇到温暖,看清他心意的聂暘甚至劝过他,不要为了爷爷放弃真心喜爱的女人,但聂晟没听他的话。 接着温暖自杀,天之骄子的他没尝过这种痛楚,几乎击溃了所有心志。 那时的聂暘有另一个携手相伴的女友,付出所有真情以对,对方也一样回报,这幕逐渐让聂晟动了妒意。 他想着聂暘从小受到父母疼爱,悉心照顾长大,可以选择衷心喜欢的,勇于追求所爱的,自己却身不由己,只能任由爷爷摆佈,为何只有自己受到这种折磨?而那个聂暘竟然因为女友沉浸在爱河完全疏忽他,真是罪无可恕。 这样可怕的念头在他顿失心爱之人的忿忿中逐渐滋长,他想要拉聂暘陪他一起痛苦。 当然,聂晟其实明白自己的念头太过不可理喻,但他无法阻止自己的想法,有时憎恨自己有时又觉得他是被人逼到这地步的,矛盾交织中,他临时兴起织了一个骗局,就是聂暘山难时他女友打电话找聂暘那件事,没想到真的推波助澜让他们分手了。那时的聂晟心里是三分愧疚七分爽快。 而后出国,他发现聂暘对他女友没完全死心,其实只是想要冷静一下就回国,无聊之际顺手藏了他的护照,打电话取消他的机位,这样几次下来,聂暘终于发现是他从中作梗,可他只冷冷地瞪了他好一会儿,几天没理他,就没再跟他计较这件事。 然后聂晟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阴暗的那一面,聂暘趁他没注意又想回国,他眼见无法阻止,竟然用性命要胁,逼得两人一起出车祸。 聂暘断了手神经,完全没骂过他一句,他表达怒意的方法是彻底漠视。聂晟那时才知道,他有点怕聂暘不理他,如果连聂暘都不理他了,还有谁会给他一点关怀?爷爷从来只是命令与要求,他发自心里恨透了他。 因此儘管李蕴庭骂得再兇再狠,聂晟每日仍不间断地去病房探望聂暘,去了也只是默默无语,然后离去。他说不出抱歉的话,聂暘也没跟他要。 再之后他终于发现自己病了,聂暘也察觉到,要求他去看医生。他去了一次,医生说要详细诊断才能确定,但有可能是躁鬱症,他就没再上门求医,託人私下拿了药自行服用。 聂暘知道这事劝了他几回,他不当作一回事,那时,他觉得这个弟弟仍是对他有一丝感情,他感受得到温暖。 他其实知道聂暘的底线在哪,却忍不住去试探去碰触,可一旦被他下了最后通牒,却发现不如自己想像的如此坚强。有权有钱,他却没有聂暘那个柔软的心肠、冷沉又决断的意志。这一局,聂晟想自己可能输不起,他生了退怯之心。 聂晟张嘴欲言,却哑然无声,聂云衝进来将兄弟俩分开,急冲冲地问聂晟伤势如何,叨念着要打电话给医院,聂晟只是晃了眼父亲,有着疑惑。 上次父亲这样关心他,已是何时? 心理已经扭曲的聂晟,没发现自己故意忽略和遗忘的事太多了。 「爸,你不用紧张,我留了力道,他死不了。」聂暘清冷的神态,看起来已恢復理智。「不过下次再来一次,我可能会收不回来。」 「聂暘,他是你哥哥!」聂云吼了一声,生平第一次为了聂晟责骂他。然后他把聂晟扶起坐在沙发上,自己衝去找医护箱,一边喃念是在储藏室还是书房,人就没了踪影。 等父亲的背影消失,聂暘也不想跟聂晟共处一室,提步欲走,身后的聂晟低低笑出声,张狂地说着:「藏好那个女人,最好滴水不漏地保护着,也许这样她才能真正的安全,不会被我找到......」嘴里一边喃唸,一边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嘴里的话。不知是因病情所致,还是不愿露了下风。 聂暘回头,怒意又缓缓袭上那双泛着点血丝的瞳眸。聂晟还继续说:「我最喜欢看你和妈痛苦的时候,那时我最开心,等一下我要去找妈,让她也不开心,这样大家都不开心,才是一家人啊......」 聂晟还没讲完,聂暘又衝过来,他以为他又要施展暴力,防备性地缩起身子,聂暘只是从他怀里找出随身携带的药罐,丢到他脸上。 「去吃药吧,聂晟!」 说完想起甚么,先拿了几颗药往聂晟嘴里塞,然后怒气冲冲大步离去,和拿了医药箱匆忙赶来的聂云擦身而过时,交代了声:「聂晟发病了,爸你打电话给爷爷请他将人带回去,我暂时不想看到他。」 话虽如此,但聂晟那天是自己离开的,聂云转回聂晟那边时,他已经没了踪影。 ------- 要復合了。 接下来还蛮腻歪的。 同居1 杨安乔做梦了,梦到和聂暘分手的那一幕,遥远而不真实,像场精心製作的电影。她看着梦里的女孩子哭得稀哩哗啦,心里却无法同情,想着这都是你自找的,自己选择放弃。 然后梦里转到生完孩子的那一幕,婴儿的啼哭让她恍惚的神智又有点清醒,努力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聂暘,顿时不知今夕是何夕。他一如往常的温柔,像甚么事都没发生过,亲了她一下就走,她想叫他不要走,嘴里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她又昏沉沉地躺了回去,有种嗑药的感觉,药......驀然闪过那些记忆片段,被人下药抬到车里,最后意识消失于一片黑暗,昏迷前的恐惧紧紧地抓住她,她乍然醒过来,开始放声尖叫。 尖叫完抱着身体发抖,根本无暇观察身旁的环境,原本正缓缓回房的聂暘听到加快脚步衝回房间,她还张着茫然失措的双眼,从没显露过的脆弱。 她想,自己可能已经被玩弄过一轮,却连始作俑者都不知是谁! 房间门被开啟的那一瞬间,她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和欺负她的人同归于尽,却在看到来人后,颓软了防备,不知不觉往后退一步。 聂暘此刻才深深体会,她那时有多害怕,他觉得自己该回去多揍聂晟两拳。 他缓步靠近,杨安乔瑟缩着身体,根本不敢面对他,然后他小心翼翼走到她身旁,搂住令人心疼的脆弱娇躯,哄着:「没事,甚么事都没有,我们及时赶到了......」 她傻傻地望着他,似乎想找出他话里的破绽,但他的拥抱如此炽热,温暖了她冰凉的手指、瑟瑟发抖的身体,和逼出她的泪水。 「我好怕啊,聂暘......」她像抓住浮木一样攀住他的手臂,失声痛哭,这才畅快淋漓,把那番惊恐安抚下来。 半个小时后,杨安乔总算恢復思考的馀韵,确认自己真的安然无事。至少身上半点痕跡都没有,衣服也算完整,聂暘应该没有骗她。 「要不要喝杯水?」等她哭得口乾舌燥,聂暘柔声问着,她狐疑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有个女明星方筱月看到你被带走,她打电话通知于风,然后他打给我。」除此之外,还有她身边那些被派去的护卫回报,不过这不能让她知道。 不是二十四小时尾随,只有她出席某些较重大的活动时才让人跟着确保她平安。今天这样沾酒又有应酬的场合,他不可能放心,没想到聂晟竟然玩了这种手段。 「我们赶到的时候是卫则修在房里,但你衣着很完整,只是被下药了完全不醒人事。」 「卫先生?」她不可思议覆述一次。「是他主导的?」卫则修不像那种人。 「不,他只是被通知去找你而已,背后的那个人是我哥......」 聂暘简短地阐述聂晟这几年逐渐无法控制的病情,和微妙的心理变化,唯独省去七年前那场车祸没提。他不想再让她受到情绪上的波动,何况事关聂家内部恩怨,他怕......吓走她。 她听完哭笑不得,直接做了个结论:「所以你是说你哥是个神经病,要整你顺便整我?」她这番话虽失礼,但任谁像她一样被搞个这么刺激的夜晚,都可能骂出更难听的。 聂暘失笑了下,点了个头。「你放心,我今天跟他说清楚了,以后他不敢再找你麻烦。」聂晟就是这样,玩过的手段不喜欢再弄一次,何况今天之后他和她的关係会明朗化,他更失去那股拨云弄诡的兴趣。 「那就好......」她也点点头,突然紧抓住他的手臂喊着:「不对,聂暘!我们还有个人要守着,不然你哥可能会找他麻烦!」 聂暘当然知道她嘴里那人是谁,故作不解地皱眉:「是谁?」 即便已下定决心坦白,话到嘴边还是犹豫了下,她咬牙命令自己不可以再缩起来,心虚地撇离视线,一派云淡风轻地说:「那个......你走了之后,我发现我怀孕了,但是没办法联络到你,所以就自作主张生下来,是个儿子,我爸我妈帮忙照顾,今年刚好六岁......」 聂暘还佯装惊讶低喊了声:「我们有个儿子!」 「是啊,你知道那种情况我不能不生,我检查到都有心跳了,拿掉多可怜。」说完卖萌漾个甜笑,望着他一脸肃穆。「你应该可以接受,自已二十几岁就当爸爸的事吧......我们儿子虽然有点调皮,但还算聪明,你见见他就知道了......」说到后面又心虚,忐忑得很,怕聂暘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 他和她之间是一回事,有儿子又是一回事了。她突然好想逃跑。 正烦躁着,聂暘的手环过她腰间,头靠在她肩上,低低沉沉地问:「你那时怎么会想生下来,那么年轻一个人当妈妈,吃了不少苦吧?」 聂暘其实是想亲口听她讲讲那段日子,但杨安乔哪有这个心思,思忖着要怎么让聂暘快点接受杨宇翔,随口说道:「也还好啊,我妈会帮忙,我就把在剧团工作赚的钱寄回来,虽然偶尔不太够用,但还有你爸......」突然噤声。靠!她又说了个秘密! 聂暘喔了一声,见她懊恼的模样,快忍不住笑意。杨安乔还自顾自地赶快解释:「哎呀,你爸偶尔会打电话关心我,然后某天就被发现我生了你的儿子,就更关心了,从此以后尿布奶粉玩具都不缺,刚好帮了个大忙,呵呵......」 「所以......」她听见聂暘上扬的语调。「你们一起瞒了我六年?」听起来是要算帐的结尾。 遇到这种状况呢,一般有两种做法,一种是装死转移注意力,如果聂暘心情好便不跟她算帐;另一种是示弱或装兇,让聂暘觉得自己也有问题或是因心疼她,就作罢。她苦恼地想着要採取方案一还是二,聂暘已经松开他的箝制,走去浴室洗手。 刚刚聂晟的血沾了一点到他手上,一阵混乱下他也忘了。 杨安乔看聂暘没再紧迫盯人松了口气,又揣测起他怎么会那么简单就放弃,跟着他的脚步看到被血浸红的脏水,急忙地捉着他的手问:「你受伤了?怎么受伤的?」 细细检查下却没伤口,指关节却有点红肿。她松了口气,没见到聂暘轻瞇起了眼。 她这般焦急的模样真是让聂暘太喜欢了,他已经许久没看到她这么为他紧张,再加上前阵子追着他团团转的傻样,他内心闪过许多阴暗的想法,例如整得她梨花带泪,不敢离开他,或是因她心虚打蛇随棍上,骗她殷勤的嘘寒问暖,而他只需要享受她的温柔即可。 不过想归想,他忆起两人仍有点飘摇不定的关係,觉得要先把事解决。他突然轻叹口气,幽幽地在她头顶道:「我刚刚去打了我哥一顿,结果我爸生气了,可能会赶我出门,看起来要找个地方住,不然无家可归。」 她先是惊呼:「你打了你哥哥?真是打得太好了!」然后不假思索说:「你搬来我家吧?如果不嫌太小,两房一厅够我们住了,还是你不想在生我的气,那只好找新的......」不掩饰话里的落寞:「我知道瞒你那么多年,你应该生气......」 「那好吧,我就搬去你那里,一个房间给我?」 一个房间?杨安乔抬头瞪大了眼。她以为他会想跟她同个房间...... 难道现在不算和好了吗?啊......可能不是,是聂暘在生气啊,气她瞒了六年儿子的事,这也是应该的,换作是她不气疯了? 不过能住一起,也许时间一久聂暘就没那么气了,何况她终于可以亲近他,这笔交易怎么想都很划算,她遂笑得灿灿,点了点头。 杨安乔和聂暘规规矩矩地一起睡了个觉,隔天聂暘真的拎着包袱随着她回到她的小窝。 聂暘之前住在家里是因聂晟偶尔会回来,他可以趁机套出他之后有甚么行动,不过既然昨晚已摊牌,两人会有一段日子形同陌路,不如先稳固他和杨安乔的关係,毕竟他们有七年的空白要弥补。况且不守在她身边,实难放心。 「这间给你住,我的房间在那边。」她指了指对面的门,「这里没你的房间大,但还算舒服,所以你不要嫌弃。」嫌弃就滚出去。她心里碎碎念。 杨安乔的住所聂暘来过两次,这次才真真正正地看个仔细,屋子摆设轻简,偶尔点缀些女性喜爱的物品,简单装潢,雅致清幽,拥有一片落地窗,窗外是城市万家灯火。正朝南,没有西晒的问题。他看了眼摆在柜子上的照片,拿起来。 「那个就是我们的儿子,是秘密。」她嘟噥,「就算你知道了,对别人还是要保密,不然儿子会很麻烦。」 「我知道。」他应承了,杨安乔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色,吁了口气。看起来已经接受一半了。 「那你把东西整理一下,一起去吃饭?」 聂暘看了眼手机的时间,摇头。「我等一下要去公司一趟,你自己先解决吧,晚上......不用等我。」说完把行李随手往他房间扔去,就出门了。 她瞪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坐回椅子,想着以前没同居过,现在竟然同居起来,可是聂暘若即若离的,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自从戏约结束,她身上只剩广告约和一些活动在跑,基本上是个大间人,原本经纪约剩不到两个月,她也做好回老家的准备,没想到来个大转弯,她和聂暘竟然住在一起了。虽乃始料未及,但至少事态往好方向发展。 而且聂暘说不要等他,她还是要营造一个温馨舒服的家,也许聂暘便能放下过往内心的纠结,回到她身边。 越想越觉得有道里,顿生一股对未来充满期待的璀璨之情,不知不觉地握起拳,整个人朝气蓬勃容光焕发起来。 ------------ 终于回到暖萌+聂暘同学唬烂路线了xd 同居2 聂暘今晚下班,拨了个空去聂关家,进门时聂虹和聂言都不在,也没见到聂关,他请管家通报一下正在暗房的聂关,等了一会儿,聂关才缓缓踱出来。聂暘正在他的书房欣赏那一排照片,听闻脚步声,回头对他一笑:「二叔,这批照片再去参展可能会得奖,时机和角度抓得刚刚好,你一定守在那里等了许久吧。」 聂暘话里这批照片是非洲一系列的自然原野风光,有些只是一瞬间的风景,不难想像摄影师费了多少心力才等到那一刻,指不定还要冒着被老虎叼走的危机。 「那个已经算简单就拍到的,等了三小时。」聂关为自己开了杯啤酒,嘴角勾起抹调弄的笑。「我听说昨夜聂晟搞的事了,难怪你会揍他。」 聂暘毫不意外他的消息如此灵通,问:「我爸告诉你的?他还不知道聂晟干了甚么事,二叔你就知道了?恐怕是饭店的范叔叔连夜跟你通报吧?」 聂关果然点头了:「你也晓得,有些小道消息跑的比你想像的还要快,何况事关女明星。交友广阔就有这个好处。」 昨晚消息是这样跑的,饭店经理刚好是他相熟的友人,因为杨安乔的知名度,加上这阵子聂关和聂暘会相偕去那里聚聚,他认得聂暘是聂关的姪子,便把这波折跟聂关提一下,交代得挺详细的。而聂关一听到卫则修的名字,立刻联想起聂晟。 聂关长年在外,卫则修这名字他只听过一次,就聂暘前阵子说过,让同学卫则修安插一个女孩在聂晟身边,顺便探听点情报,因此他马上怀疑是聂晟搞鬼。 「范叔叔看来严谨有据,却是个爱讲八卦的。」聂暘笑一笑,不甚在意。 「你放心,他只讲给我听,其他人一概没透漏。倒是你爸爸嘴里不说,那性子比谁都老实,跟我叨唸一整晚。不过聂暘,你也别让他担这个心,回去跟他解释一下,随口安抚一下也好啊。」 聂暘摇了摇头:「不行,我昨天真的被聂晟气到了,暂时对聂晟毫无芥蒂是不可能的。让爸担心一下也好,他才会晓得严重性。」 「他是怕你的手段太过,才不敢答应你,也是爱护聂晟......」仰头将啤酒喝尽后,聂关摸摸额头说道:「至于你上次拜託我打探的事,金璽前两天有跟我说,老爷子过阵子会把大位名正言顺传给聂晟,估计再三个月吧。」没了聂言和聂虹当消息探子,聂暘在新寰的联系就算断了,这时只好拜託聂关,请聂瑞华心腹谢金璽偶尔传递些可靠讯息。 当然,他们多少都清楚他和聂晟处于敌对的立场,之所以肯帮聂暘,一部分是聂关出面卖他个人情,另一方面是担心聂晟真的对新寰不利。 聂暘说道:「谢伯伯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高伯伯可是一心偏向聂晟,很听爷爷的话,两相制衡,我们佔不了赢面,但至少他能传几个消息出来。」 「聂暘......」聂关支头看向他,神态冷漠里飘着警告:「我也不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关心的是新寰死活,不希望它被聂晟一手搞垮,你应该懂。」 聂暘扬了扬眉,一派镇静:「二叔,我跟你相反,新寰是死是活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另外一件事,但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才能结盟。」 聂关满意的点头:「你说的没错。那安排在聂晟身边的女人,有没有甚么消息?」 「emma吗?我把她送到聂晟身边不是为了打探,如果说消息,也只是通知我聂晟的病况发展的如何,据她说病情有转好,就爷爷的那坎儿过不去。可惜,如果她成功了,聂晟昨晚可能就不会搞那一齣逼我跟他翻脸。」聂暘说到这颇有扼腕之意。 聂关不甚赞同地皱眉:「你确定你用的那招有用?聂晟看起来没好转多少啊?」送一个女人到聂晟身边安慰他、陪伴他,从温柔乡下手,他还以为聂暘是想让聂晟以色误事,利用女间谍偷窃些机密甚么的,结果他竟然说,他只是送那女人去陪着聂晟。 他一力主张聂晟的病是心病,所以要用心药,那女人有可能是他的心药。 多温柔的计谋,完全不是聂关能想出的方法,同样都是拉聂晟下马,他用的招数简单多了。找到聂晟生病的证据在董事会公开,临到手的大位不就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聂暘却反对,坚持这是下下之策,他要的是老太爷了解聂晟的病况,自己亲手摘掉聂晟的权力,这才能让老太爷知道自己养育出心里如此扭曲的孩子。 从而认错。 聂关觉得这事根本比中东不打仗或非洲没飢荒还难,可聂暘坚持要先走他的方法,他只得先配合。 「治疗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起码他有往好的方向走,我们再等等看吧。」聂暘说道。 聂关嗤笑了声,没立刻反对,只提醒:「你还有三个月,到时聂晟一旦掌实权,连老太爷都奈何不了聂晟,大家就没戏唱了。」 聂暘点点头,之后又随意聊几句,他忽然想起甚么拿起手机看时间,跟聂关说:「二叔,家里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了。」都九点了。 「是你爸吗?」 聂暘漾出个跟方才完全不同的笑:「是老婆。」 半小时后聂暘回到杨安乔的住所,掏出还在习惯的新钥匙,试了好几回才转开门锁进屋,明显在等门的杨安乔,听到动静立刻衝到他跟前一笑:「聂暘,你回来啦。」而电视萤幕上正重播昨晚的颁奖典礼。 「你今天没工作?」他瞄了眼电视,已经快到尾声,也就是说她重温了遍昨晚在女配角奖失利的片段? 「今天刚好很间呢,所以没甚么出门。我刚刚把家里打扫过一次,让你住起来舒服点。」她像隻跟主人讨赏的小狗,眼睛闪亮亮的。「我今天算乖吧?」 聂暘没回答,只问:「有吃过了吗?」因着今晚要去见聂关,才叫她不要等他,但还是担心她为了等他饿着。 「下午有吃了,晚餐还没,你呢?」她跟着他的脚步进他的房间,话里的期待满溢。 背对她的聂暘偷噙了个笑,整理起自己的衣物,转身看她时一派面无表情。「这么晚了也没甚么好吃的,随意吃个泡麵甚么的,你自己也不要饿着,找点东西吃吧。」 他不邀她一起共进晚餐吗?杨安乔兴奋的表情瞬间垮下了,转头走出房门:「你慢慢收,我去煮泡麵吧......」原本想要去外面餐厅打牙祭的。 看她那副失望的样子,聂暘想自己对着她心就是冷硬不起来,朝她背影道:「去吃美式餐厅吧,开得比较晚。」 才说完,杨安乔回头笑得一脸灿烂,聂暘心里那层伤口悄悄地被抚平中。 他们一同出门用餐,挑了间附近的美式餐厅步行而去。这么晚了她是不该吃这么高热量的食物,但因要暂时休息了,她也无所忌讳,大快朵颐起来,期间还问聂暘是不是食慾不好,怎么只吃一点,聂暘称是不太饿,其实是因他向来不爱吃这种食物。 杨安乔心里有数,从前聂暘吃饭都不挑这类餐厅,如果会去也是因配合她爱尝鲜的习性,今天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至少看来是迎合她的喜好。 离开餐厅时,她想先伸出手牵住聂暘,可他只是闷着头率先走,留下她瞪着他的背影赶快跟上,没发现许多路人开始对她这个女明星议论纷纷。 她是习惯了甚至到完全不在乎,眼里只有聂暘的身影,可看在眼里的聂暘却不希望让她这个緋闻明天上报,影响了现在的安寧。 回家时她朝他说:「我先去洗澡啊,你再慢慢整理。」收拾了睡衣进房。 杨安乔的家有两间卫浴,一间在杨安乔房内,一间在客厅走道旁,属于公共使用,她素日独居,早习惯使用自己房里那套,另外一套说好留给聂暘,两人算是保持彼此的隐私空间。 等她洗完澡出来,擦了些身体乳液,观察一下平日的睡衣还算良家妇女,棉质连身裙到小腿肚,上面点缀些可爱蝴蝶结,衣领也扣的挺高,绝对没有诱人犯罪的嫌疑,唯独头发没甚么打理,自然而然垂放下来,相当居家的打扮。 当然要採美人计诱惑聂暘也可以,不过她觉得两人还是放慢步调吧。她绝对不承认是因自己没有那胆子...... 慢慢走出房门,看到聂暘在阳台上抽菸,若有所思,她脚步因此停下了,望着他有点萧索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脏像被楸起来,有点疼。 能够离聂暘这么近,是她这几年来渴求而不可及,连作梦都逼自己放弃的事。 聂暘似乎察觉出她的视线,转身,却瞧她发丝稍微凌乱,清秀可人,若有似无的香味窜向他鼻尖,诱得他贺尔蒙开始作乱。 他不是没见过她这一面,只是事隔多年,竟有点招架不住,他赶紧撇离眸光镇住心神。 杨安乔停在原地,等他抽完菸想找话题跟他聊聊,而他只是匆忙走过她,说:「换我洗澡。」他是担心自己身上的菸味沾染到她。 她也就等在客厅,无聊中打开电视,结果又在重播那场颁奖典礼,等聂暘洗完澡出来,她已经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电视里典礼进行到一半,刚好轮到杨安乔上台颁奖,这时她已确定自己落马,仍旧要落落大方,作出得宜的风范。 典礼主持人问:「杨芯小姐,听说你最近要先退隐了,那我们不就暂时看不到你在萤光幕上的风采了?」 杨安乔笑得自然又完美,回道:「是啊,本来想说拿个奖回去跟爸妈炫耀一下,结果没能如愿。」然后朝观眾方向喊:「爸、妈,你们不要太失望啊,这个奖拿不到,是希望我復出后还有个努力的目标呢。」 说完得来一片掌声和笑声,不过聂暘看得出来,她眼底有些微失落。努力了那么久,到头来还是没个证明自己的奖座,她并不像表面如此淡然。 「聂暘,你洗完了啊,我睡着了......」打个哈欠,她觉得自己精神真的撑不住了,想起身回房,「我去睡觉好了,很晚了.....」 没注意路,擦撞到聂暘身上,轻微的肢体碰撞稍微震醒她的神智,聂暘倏地搂过她,眼底漾着不明波光,她手足无措地与他大眼瞪小眼。 他要吻她吗?如果亲一亲天雷勾动地火怎么办?会不会又搞出人命?杨安乔半是期待半是紧张,手里都悄悄握成拳,这时电话却忽然响了。 半夜十二点,她的手机响起来了,到底是哪个不识相的? 没办法再在曖昧的波动里猜测,她转身回头去找手机,打来是葛于风交代这两天的工作,讲完收起电话,聂暘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没拿到奖你难过吗?」 轻幽幽的,可是她听得出他关心之意。 难过甚么?她的失落在当晚已经消化完了,这点难过还比不上今天报纸批评她礼服像个送葬的,到底是谁叫她穿那一身全白拖曳长裙的?简直是存着陷害她的心思啊!不过聂暘看来是在担心,关于这点就得好好利用一番。 她没有回头,轻轻頷首。 「如果你真的很惋惜,可以继续留在演艺圈奋斗,不要为了儿子放弃多年来的努力。」 她又点了点头,突然愣了下,问:「你怎么知道是为了儿子?」他不是昨天才晓得儿子的存在吗? 被察觉端倪的聂暘依旧冷静,说:「猜的。你说儿子给你爸妈照顾,我当然会往那方向思考。」 他说的也对,杨安乔被说服了,然后哽咽了嗓音:「我真的蛮想拿奖的,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知道,我也挺厉害的,颁奖前我也是被预测拿奖的那个,为什么还是拿不到手呢?是不是因为我真的太没天分,太看得起自己了......」一边说还注意自己有没有演得太夸张,回头奔进聂暘怀里。「真是太失败了......」 她不演这一齣还好,一演反而露出破绽,凭着多年来的了解,聂暘直觉她就是装的,不过也没点破,放松了刚刚的担忧任她蹭着胸膛,身体却逐渐火热起来。 轻咳了声想把她推开,她又搂回来,突然正色问道:「聂暘,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没有再迂回,单刀直入,聂暘一怔。 「你明明很关心我的,其实对我还有感情吧,气我不要气太久,我会听你的话不再乱闹彆扭,当年的事我反省过了,我知道我有错,不过你也有问题,我们就彼此不要计较了。好不好?」这阵子他若即若离的态度让她绷了好几个月的情绪,终于洩了开口。 和七年前不同,聂暘变得内敛又深沉,之前是爱好运动的阳光腹黑美青年,现在是满肚算计、心事重重的阴鬱男子,不像以往那般毫不隐讳自己的感情,现在她只能从他的一些细微动作明白,他对她真的馀情未了。但是为什么? 是因变成熟了吗?是因不知怎么处理两人的关係吗?还是因......手上的伤呢?她想起他说过,他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聂暘,你还在为自己无法拉琴而耿耿于怀吗? 七年过去,他手上有伤疤,心里也有伤疤,变得更为谨慎小心,早失去了从此那番得意的鸿鵠之志,如果换成是她遭受那番打击,失去最自豪的一部份,要重新站起来得花多大的力气,而她那时不在他身边。她怕他心里设了个防线,不肯让人逾越。 聂暘不晓得她已经认定他这阵子的鬱闷是来自于此,只轻轻抱住她:「我没气你,真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你说的,那以后出去要牵我的手,不要躲我,不要不要我,我会紧紧地跟着你;不拉小提琴也没关係,我还是很崇拜你的,很爱你的。我会让你再像以前一样,回到那个损人不带脏字,看起来是个大腹黑实际上却是个很阳光的大男孩......喔,不,是男人。」 聂暘深深地凝视着她,瀲灩瞳里的坚定如此闪耀,他心头一颤,哭笑不得之馀,不知要不要解释她思考对了方向,却得出了错的结论...... 她说的没错,年少时的如火激情早油尽灯枯。过往怀抱多大的梦想,一瞬间便幻灭。他花了三年才接受这件事,人生沉到谷底、犹豫徬徨、自我否定,以及深埋于心却时不时一瞬刺痛的想念。他曾觉得出国是这辈子最错的决定。 但他不是会沉溺伤痛的人,重新找出目标,开始学商,接着和聂晟一番缠斗,是另一种身心俱疲。然而能回到她身边,是他近几年来最幸福的事。 当年他看着她在萤光幕前侃侃而谈、明艳动人时,自己却徘徊在未知的路,那时甚至想把她从电视里抓出来,让她回到自己身旁,但他只是选择不再过问她的近况,让彼此走上各自的人生路途;他不是没再找过女人,但那股真心早就随风而逝,无论是吻着她们,或是再进一步,总是冷眼旁观无法投入,没多久就散了,之后他连找别人都懒了。 回台湾之后,那股感情才真正地復甦过来,可有聂晟卡在他们中间,还有七年的分歧,两人需要花上一些时间重新磨合适应,但那因为她是他割也割不断的千丝万缕、年少青春就深植的刻骨思念。 俗话说回忆总是最美,可她却比他记忆中更美好、更惹他情难自持。为了挽回而傻气努力的执着,早化解了他曾有的怨懟。 携手相伴三年多,将近七年的辗转相思,他们也兜兜转转绕了十年多。 如果她已经选择放手,那他也不强求,可他知道并非如此,即便她又跟他置气说要分手,他都会把她系在身边;即便是她哭着求他,他也会舔掉她的眼泪,死都不放手! 所以那点心里创伤基本上已无关紧要,他只是喜欢看她为他紧张兮兮的傻样。连个手段都不用使,她现在满脑子只剩他,七年前都从未有过的全心全意,他怎么捨得戳破? 他没想到她把他偶尔的阴暗心情放得过大,以为他还沉浸过往挫败的痛苦中。这番在乎和关心,她从前没有表达过,果然是失去过才会如此患得患失吗? 想到此,聂暘勾起一抹兴味十足的笑,问道:「你要怎么做?」 杨安乔还着实花了点时间思考:「等一下去写个计划书,标题是,让男友恢復开心的笑容,这个我最拿手,一定没问题的。」她咧出个甜笑。「暂定计画一,每天陪在他身边陪到他觉得人生很有希望,过得开心无比;计画二,努力接触大自然,看看户外心情自然舒爽,我们再去爬山吧;计画三......」她沉吟了下,这个不好说。 聂暘扬了扬眉,她又用极为坚定的语气,大言不惭地说:「你等我啊,我这么活泼可爱,聪明慧黠,你听我的准没错。」 同居3 杨安乔说到做到,身为大间人的她每天都只有一个念头,认真陪着聂暘。所以她没活动时就去买菜做饭,这几年自己下厨,厨艺略有长进,基本的菜餚不是问题;等他下班回来嘘寒问暖,斟茶倒水,连他喜好的沐浴用品都先准备齐全,只差没问要不要陪他一起洗。 「我今天经过麵包店看到你以前喜欢的起士蛋糕,所以买了一盒回来,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 「你的衣服都留着我可以洗,会帮你整理好,你专心去上班就好。」 「如果你要忙公司的事,我不吵你了,等一下再帮你煮宵夜。」 聂暘真是受宠若惊,暗忖这种好时光能出现多久呢,不过他发现有个难题,如果太主动让她发现自己是在逗她,这种当大老爷的日子就没了,可她每天在身边晃来晃去,惹得他心猿意马,要花许多自制力才能压抑下。 今晚八点回来,聂暘还没吃晚餐人先进房间处理一串报表,半小时后从房间里走出来,就看到她正跪在地板上擦拭泼洒一地的水痕,有一杯倾倒在地的玻璃杯,杯缘有个缺口,正溢出些黄色液体。是她爱喝的苹果汁。 她擦到一半起身见到他,不好意思笑了下:「刚刚不小心翻倒的,我才喝一口......」有点懊恼,进了厨房忙了两次,才把那片水渍清乾净。 然后又蹲下来看着擦拭得亮晶晶的地板,说:「奇怪,刚刚那个是甚么?」 大老爷聂暘先生坐在沙发见她忙进忙出,也挪了眼光看过去。「有甚么东西吗?」 「有啊,有个圆圆的东西跑到电视下面......」讲完好像有点紧张,站起来往聂暘那边靠一步。「不晓得是不是蟑螂啊......」 以前她最怕那些长得噁心的虫子,遇到这种事全都交给男朋友处理就好,但是现在她不敢开口,只能当作没看到。 「算了,应该不是吧,哈哈......」很自我安慰,「我去煮饭啊,你今天要一起吃晚餐吧?」 聂暘点点头,间适地靠在沙发,双腿交叠,身姿蕴含着迷人风华。他瞄了瞄蟑螂可能隐蔽起来的角落,说:「你确定你要煮饭,听说看到一隻蟑螂后头还有数十隻,蟑螂最爱厨房,厨房应该也不少吧......」 然后往厨房的脚步就停下了。她努力装得淡定,嘴角却略抽一下:「你说的对,那该怎么办?请除虫大队?」 你可以问我要不要陪你一起去啊?你煮饭我可以陪你玩裸体围裙...... 当然这句对于要保持欲拒还迎状态的聂暘大老爷来说,是不能说出口的,甩去刚刚的荒唐念头,他轻哼一声:「还是不要煮了,你会太累。」 「要去外面吃啊,你上次不是说去外面吃太引人注目吗?怕有狗仔追我?」也就是这句话,让她出去都跟他保持三步以上的距离,当成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模样,连想亲密一下也不行。回家他更忙着公务,有时一整天两人相处不到三小时,这种情形不是不让她沮丧的。 提到这话题,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原本只是希望自己退一步,她可以主动往前两步,哪想到素来不怕狗仔的她,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名声,而是他的,出外真的循规导矩,甚至连话都很少。一个女演员能够扮演得如此到位,他是初次见识到了。 「其实......」他咳一声:「我一直想去吃以前常去的居酒屋,很怀念他们的拉麵......」 他边说着,杨安乔眼睛却驀然张得大大的,显然没在理他,视线落在刚刚那隻蟑螂消失的角落里。 「聂暘,那隻蟑螂好像跑出来,又跑进去了......」口气飘盪些微惊慌,脚步往他那边挪一下就停了。明显的想求援又怕他拒绝。 她不太敢冒进,似乎怕坏了两人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係,聂暘低咒一声自己的自作聪明,淡淡哼了句:「你会怕可以过来,等一下我再处理......」 「没关係,以前你不在,我自己也可以的,虽然有点怕但还是可以跟他搏斗!」杨安乔鼓起勇气蹲下来看个仔细,这时那隻蟑螂突然窜出来,吓得她尖叫着往后跳一大步。 惊惶未定,瞪着蟑螂佔据了雪白墙壁一隅,这下当作没看到也不行了。 你可以躲到我怀里啊。聂暘心中一叹。有勇气把他留在身边,却对两人间的距离拿捏得很忐忑。这女人,甚么时候这么在乎他了? 怎么办?这种感觉太爽了!聂暘表面闻风未动,心里却是乐得在打鼓。 「聂暘,你要不要帮忙一下......」终于转头望着他讨救兵。 「恩。」事到如今,他淡淡点个头,「你去后面待着,我去处理。」 杨安乔依言照做,眼光不敢离开那隻蟑螂,退了两步,没想到它竟然飞起来了! 是隻会飞的蟑螂啊! 这已经超过她忍受的极限,尖叫一声回头衝进聂暘怀里,刚要起身的聂暘被她撞回沙发,顿时有点头昏眼花,抬头一见是她满脸惊恐。 「会飞啊!我不行了,就交给你了!」刚刚是想说自己可以处理的话,就不让聂暘出手了,免得让他太烦躁。但现在她发现这种事何必逞强,还是推他上阵吧! 软玉温香在怀,手里汲取一身幽香,不过抱着的感觉跟以往大不相同,磕磕碰碰的,几乎是纤瘦得不禁一握。 她应该吃胖点,他想。 「你啊,有时很聪明,有时却很迟钝。」喃唸一句,聂暘将她妥妥地放回沙发,起身看了那隻蟑螂好一会儿,顺手拿了报纸,身手矫健地瞬间收拾掉。 等处理完洗了个手,他被人从背后搂住。前头是浴室的镜子,而后面是用脸颊蹭在他背后的女人。 「谢谢你啊,这么奋勇杀敌。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想吃甚么我请客。」她总算逮到机会又主动一次,想要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聂暘可不能偷笑,会被镜子照出来的,遂点了点头:「就刚刚说的居酒屋吧......」突然发现抱着他的手上有一道口子正在渗血。他皱了眉转头问她:「手怎么流血了?」 「手?」收回自己的手看一下:「可能是刚刚收玻璃杯的时候被割到,来了那隻蟑螂我没注意到,没关係清理一下就好。」拿起卫生纸一擦,红色血渍立刻晕染开在纸张上。 聂暘不由分说执起她的手往水龙头轻轻冲拭起来,两人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是这阵子难得的近距离。 同居一个礼拜以来,她主动地为他打点一切,主动地抱他,主动地笑。而聂暘却仍旧是淡淡,如果她不主动,聂暘也很少主动,但她主动的话,聂暘也不会抗拒。 她其实不是没怀疑过,聂暘是因为过往的伤痛不敢太接近,还是,太享受她的主动? 刚开始是失了冷静太过紧张他的情绪,日子一久总会嗅出点不对劲的味道。例如他的眸光总是灼热地落在她背后,就像大学时代追求她时,若有似无的蚕食鲸吞;而她主动靠近,他就顺顺地把她揽入怀中,看她丢了矜持甩了身态,只为逗他一声笑。更让她忆起这是他擅用的手法──欲拒还迎,懵她总是不自觉跟随他的身影。 有种被坑的感觉。 不过细细想来,无论是哪种,七年前是她先开口说要分手,那七年后由她来追回他,也没甚么不对。他喜欢看她主动,那她就尽力对他好吧。 但也不能老是让他处于上风啊。 等清洗完伤口,他问医药箱在哪,她说在她房间里的柜子,聂暘进房翻找,她跟进去坐在自己床上,等找到他帮她缠上ok蹦,低头状态突如其来被她窃了一吻。 她笑得羞涩:「上次你帮我处理脚上的伤口时,我就很想亲你。」柔情似水的模样。 聂暘几时见过她这般欲语还休的娇羞样,心神一动,没忍住托住她的头,回吻了,也无暇顾及他亲亲女友究竟内心打着甚么算盘。 终于诱得他露出内心的情感了。她顺从地搂住他的脖子,两相繾綣。 这种天雷勾动地火的时刻,一个想:躺下来就是床了,要不要现在就把她办了,可是这么快大老爷的生活会不会立刻消失?而且要是被她发现自己在装腔作势,后果如何收拾? 一个想:无论他是真的想接近又怕接近,还是拐她倾心以待,她都无所谓,只要她能在他身边。不过看来比较像在拐她...... 结果聂暘内心的理智还是拉回来,等亲完又意犹未尽地摸摸她的发,说:「吃饭吧。」 她乖乖点点头。 看来她再多加把劲,就能看清他到底想耍甚么伎俩了。 --------------------- 预告一下,过几章会有一点点肉,一点点而已。 聂暘同学好欠揍喔~~ 一家三口 他们同居就这样平安无事又过了两个礼拜,那天两人一起吃晚餐时,杨安乔随口问聂暘午餐吃甚么,他只说随意吃吃,她又问要不要她这个可爱女友去帮他送饭,但是说完又有点后悔,毕竟这个举动太过明目张胆,公司很难不引起流短斐长。聂暘反倒不甚在乎地叫她明日上公司。 她听他这么说,也没了顾忌,隔天一早起床准备,聂暘出门时她还献宝等会儿要送到他手上的佳餚:「咖哩饭、玉子烧。我知道你喜欢吃日式料理。」 聂暘想,她说的是她喜欢吃的,他只是陪她吃。但也没点破她的小心思,点头答应。 中午杨安乔进公司时还有点踌躇,是不是要低调点?聂暘的电话就打来了,问她何时要到,她就放下犹豫,进了公司跟聂暘秘书说要找他。 结果秘书只冷冷看她一眼,说老闆不见客。她嘴角一抽想着是要打电话问聂暘怎么回事,还是骂她一顿不要自己拿主意,聂暘突然打开办公室的门,看到她露个浅笑。 秘书没搞清楚状况,以为老闆还打算赶杨安乔走,不料老闆竟然牵起那个势力女人的手,进了办公室,临了还撂下一句:「以后杨小姐来一定要通知我,不然小心你的饭碗。」警告意味极明显的话。 秘书当下就反应过来,这杨小姐已经用尽手段巴上老闆,甚至爬上老闆的床了。于是另外一种沸沸扬扬的议论马上传开,杨安乔的名声又变得更为惨烈。 而杨安乔一进办公室献宝地把爱妻便当摆在桌子上,倒了杯自己熬的阿里山红玉红茶。聂暘慢慢享用那顿料理,她坐在一旁陪着吃午餐,然后问:「好吃吗?我煮给儿子吃过,他很喜欢。」 如果是正常版的聂暘就会评论:玉子烧太甜、咖哩太淡!糗她厨艺一顿。但他只是点点头,装得一副食之无味、心绪满怀的模样。 「下午陪我去晃晃?」 「要去哪?」 「你的计划书不是说要亲近大自然,准备一下,我们去郊外兜兜风。」 吃完那顿饭,他就牵着她的手大摇大摆走出办公室宣告关係,立刻掀起一片狂风巨浪,尔后他开车载着她往市郊外常去的那片小山上,森林的芬多精影响下,她心情更是大好。 「来这里约会就没人看到了,我以前常带儿子来。」 「儿子也喜欢爬山?」 「是啊,爬山、去田里玩、抓虫子逗小狗,他全都会,是个野孩子。」 「这样也不错,在田野里长大,比在我们家那种环境长大还好。」 「怎么会?你爸爸多疼他,有他那种爷爷是小子的福气。以后希望他也能有一番学识,做个了不起的教授,想到就觉得我走路有风。」 听她的意思,是连他身后那个家世都不看在眼里了,这女人这么多年,始终如一。 「这里晚上的夜景很美,哪天有空再带你来。」 「好啊,晚上约会最浪漫,一定要来一次,不然你老是跟我待在家里,一定很闷。」她兴冲冲地附议,过没多久两人就下山了。 晚上杨安乔跟聂暘提说她明天要回老家看儿子,因为聂暘仍要上班,其实是拨不出时间的,但他听完却回他可以陪她返家,预计住在那两天一夜。 两天一夜?杨安乔想着回去她都睡自己房间,儿子偶尔会陪她挤,但是聂暘如果跟她回去,要睡哪?她有点烦恼地想着要不要实行自己的计画三。 计画三:色诱。 继上次稍微试探后,她发现还是滚床最有效打破两人有点曖昧不明的氛围。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特别重视床上运动,至少二十岁左右的聂暘非常热衷,当然年纪大了还是有差别,但认真想来也没多老啊,贺尔蒙应该还是很旺盛。回头说来,聂暘向来洁身自好,回到台湾都半年多了,依旧除了她没有别人,综合之下铁定很久没亲近女色,如果她诱他滚个床,无论内心有没有阴鬱的伤痛,指不定他马上就恢復正常。 越想越觉得有理啊,因此她没跟聂暘商量回老家他要住哪的问题,等到了杨家,虽然已跟父母打过招呼,两人还是不敢置信,心里交战片刻后才接受他们言归于好的事实,杨父问:「那聂暘晚上留宿吗?」 聂暘正要回住外面的旅馆,杨安乔先帮他回答了:「跟我一起睡啊,晚上还可以陪陪儿子,培养些感情。」聂暘马上就猜到她内心打甚么主意了。 结果傍晚杨宇翔下课回来,看到上次那个跟他示威的叔叔竟然端坐家中,妈妈还殷勤示好,拿了许多食物堆在他面前,笑得温柔无比,好半晌才发现他已经放学回来,气得他把书包一扔,坐在那与他大眼瞪小眼。 「叔叔,你怎么会来我家?是不是来骗我妈妈走?」 趁杨安乔去厨房忙和时,杨宇翔怒气冲冲地问,摆出一副护卫母亲的姿态。 聂暘正继续当他的大老爷,慢理斯条地吃着杨安乔处理好的各式水果,轻轻地勾了抹笑:「你妈妈早被我拐走了,现在问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晚?」 杨宇翔大惊失色啊,都快哭出来了:「你骗我,怎么可能?妈妈最爱我了,你是个坏叔叔,我讨厌你!」 结果被刚从外头回来的杨书涵听到,立刻劈头念了一顿:「杨宇翔,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爸爸呢,你之前不是一直问爸爸去哪里了吗?现在他回来了,你要尊重他才是啊。」说完对聂暘笑了下:「你说是不是啊,姊夫?」从前聂暘去杨家作客时,她都这样唤他的。 聂暘回她个满意的笑容。「好久不见,书涵。」然后倾身对儿子说了句:「既然阿姨都跟你坦白了,你要听话啊,叫我一声爸爸吧。」 杨宇翔的世界整个崩塌了。他从小就对未曾蒙面的父亲有着憧憬,想着他在国外一定经营着大事业,说不定还是玩具工厂的老闆,这样他就有取之不尽的玩具了,加上杨安乔从未在他耳边编派过聂暘一句坏话,他更是把他想像成一个特别了不起的爸爸,等着他回来像同班的小明爸爸一样常带他出去玩。却没想到,他的爸爸只是个来抢妈妈的男人,他觉得自己的幻想破灭得比昨天吹的泡泡还彻底。 想到此点,他先啜泣一下,然后开始嚎啕大哭,把杨安乔给吓着了,从厨房出来察看儿子怎么回事时,杨宇翔先发制人,投入杨安乔怀里立刻告状:「妈妈,我不要这个爸爸,我要换一个爸爸。」 这话一落,聂暘的脸色稍微趋冷,杨安乔听完好气又好笑,蹲下来看着他:「换爸爸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找到更好的可能有点难......」纯属玩笑话,没考虑聂暘听了内心会有甚么想法,但是杨书涵脸色微变,凑到她耳边。 「杨安乔,姐夫有点生气的样子。」 她这才发现自己男友确实沉了那张俊脸,暗骂自己口无遮拦,然后扔下儿子快步挨上前撒娇一番:「我开玩笑的,不要生气啊,都是那臭小子害我胡说八道,呵呵。」 彻底被忽视的杨宇翔又开始耍泼想大哭,杨安乔回头捏捏他的小脸:「不要惹爸爸生气,我们都要乖乖的,不然他内心的黑洞会吞掉太阳的!」说完那番不知所云,又对他讲起悄悄话:「晚上带你去买玩具,你生日快到了。」 被妈妈一哄还没解气,又想耍性子的杨宇翔听完立刻换了脸色,笑着点头,把刚刚那顿脾气拋诸脑后了。杨安乔心想:就你这小屁孩,你娘还治不了你吗? 晚上一家三口出门採买,杨宇翔看一个想要一个,杨安乔全都拒绝,只叫他选定离手,其他的都不准带回家。然后他兴冲冲地挑了个汽车小轨道组,聂暘看了眼说:「换豪华点的。」指了指旁边的,价码翻了两倍,马上结帐走人。 杨宇翔傍晚还在气这个讨人厌的父亲,他这么阔气的动作立刻让他投诚,一脸垂涎地黏向他......手里的玩具。回家一拆那玩具,他有点不知从何下手,聂暘在旁悠间地盯着,直到他露出明显求救的眼神,才接手过来,转眼间就组成壮观的汽车轨道。 杨书涵从另外一头偷偷观察,对杨安乔说:「果然有姐夫在真好,以前他的玩具问我要怎么搞,我都不知从何下手,问爸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杨安乔,你早该找个男人当杨宇翔的爸爸了,也还好聂暘愿意当他的爸爸。」 这么多年了,杨安乔不是没想像过这种父慈子孝的温馨场面,哪想到还没感慨一番,那头的杨宇翔就急冲冲地喊着:「我就跟你说不是这样组,我才会组。还有,这车子要从这里跑才对!」接着把聂暘手里的小模型车抢下来。 聂暘却一点都不生气,索性放了手,继续间散地望着他搞自己手里的大事业,过一会儿杨宇翔又求援:「......叔叔,这个轨道卡不住......」 聂暘沉了声:「叫爸爸,我可不是你妈妈的男朋友而已。」 犹有点不甘心的杨宇翔皱起脸,忿忿地瞪他一眼,復而低头,小声囁嚅:「......爸爸。」聂暘才满意地露出个笑容。 年纪还小的杨宇翔对称谓这种事没甚么纠结的情绪,自然可以很快改口,反正他目前最关心的是手里的玩具。确认自己讨了聂暘欢心后,他又摆出倔傲的神情,拿起手上的玩具塞到他手里:「......这个,帮我组。」 聂暘没再为难他,唯独嘴边那个“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不跟你计较”的懒洋洋笑容始终没歛下,那头的杨书涵看得又是一番冷汗涔涔,而杨安乔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她现在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拐聂暘上床的事,但这事关非常重要的一点,避孕措施! 她想最方便快速的不就是保险套吗?但如果她真的准备好,不就看起来太急色了?怎么想都觉得不妥,百转千回一个晚上,她也没寻出个好方法,最后当她和聂暘正要躺上床睡觉,心里还拿捏不定,杨宇翔却衝进来说要陪妈妈一起睡时,她宣告这计画胎死腹中,再从长计议。 可聂暘晚上已经做好准备,等她出招了,被杨宇翔这一破坏,整日的好心情立刻荡然无存,恼得想把那小子轰出房间,殊不料她还答应陪儿子一起就寝,说:「很久没回来了,陪陪儿子睡觉是应该的。」 杨安乔想计画实施不成,起码要顾及儿子的心情。 聂暘脸都黑了:「你不觉得这床挤不下三个人吗?」 杨安乔想了下:「真的,太挤了。」说完对儿子道:「你还是回你房间好了。」 杨宇翔可不听,撒娇大哭或是哀求甚么都来,杨安乔早就习惯他这些招数,不为所动,她唯一犹豫的是杨宇翔才刚接受自己父亲回来的事实,现在对他太严厉,会不会伤害那颗幼小心灵。 正烦恼着要怎么办,杨书涵经过听到大吵大闹,探问了下怎么回事,一听心想杨宇翔你根本是搞不清楚状况,阻碍自己爸妈又生弟妹陪你玩啊,当下找了个理由把杨宇翔连拖带哄拉出去,才还两个人清静的入睡空间。 可这一折腾,杨安乔是完全失去培养那股浓情蜜意的心思,只想着待会儿要不要宽解下儿子,免得他太过不平衡。以前她回来从没拒绝过杨宇翔的陪睡要求,这次多了个爸爸他就被赶走,怎么想都是製造父子俩嫌隙的开端啊。 而聂暘自从杨宇翔被送走,那股鬱闷总算紓展开了,正想搂着她睡觉再行后续之事,却发现她已经明显心不在焉。这阵子被伺候的很好的大老爷顿时有点不悦,暗忖自己好不容易搏得她全心关注,结果还是有莫名其妙的事物插进两人中间。那股装了很久的以退为进,顿时有点忍不住了。 他把她的脸掰正,说:「你不用担心,小孩子哭一哭就好。」 杨安乔点了点头:「也是,不过等一下还是去看看好了,我一回来他就爱黏我,尤其爱叫我陪他睡觉,现在这样闹脾气也很正常。」 他轻哼了一声:「他应该知道陪妈妈睡觉是爸爸的专利。」 她笑了下:「你在跟儿子计较啊?有甚么好计较的?说到这个,看起来你已经接受那小子了?」 「不接受也得接受,难不成不要他吗?」 这话颇有当年聂暘的口吻,杨安乔想着他越来越找回以前的模样了,却不晓得他内心在挣扎,要不要乾脆挑逗得她昏头转向,还是继续等着她主动? 由于杨安乔今晚是存着勾引的打算,虽是冬季着长袖,宽松的衣领里春光若隐若现,还偷偷打开了两个胸前钮扣,不过除此之外也没多的了,真要称得上诱惑人还离很远,但吊吊清心寡慾很久的聂暘,已是非常足够。 聂暘闻着她身体传来的幽香,是沐浴乳的樱花香味。因回老家的缘故,不是平常惯用的牌子,顿时所有血气都往下半身衝去。他寻思了一会儿,突然道:「我和我哥从小一起长大,现在虽然交恶了,不过两人还算有过手足之情。我们儿子会想要个弟妹吗?」 杨安乔歪了歪头:「没想过这问题呢,应该会吧?」 「那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再生一个给他作伴?」他从容淡定,接收到她狐疑的眼光。「我以前都在想,要是我哥可以养在我们家,说不定两人感情会更好,也不会有后面的事了......」叹了口气,「所以手足还是很重要的,你说是不是?」他看来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视线悄悄落向她衣领里的风光,某地方都快昂然而立了。 不过聂暘拚着多年来的自制,仍是忍住了,杨安乔听他那话以为他想起伤心事,赶紧抱了抱他柔声安抚:「不要想了,以后我们再生个孩子,一定会跟儿子一起长大。」 他又愁思百结地蹙起眉,她果然如他所料,嘟嘴亲了他一下,哄着:「我们再生个孩子吧,生个女儿,我想要女儿......」既然要生,保险套也不需要了,拋了顾忌继续在他眉间落下一吻,在他耳边柔声低喃:「你要陪我生个孩子吗?」还故意勾了个诱惑的媚调。 聂暘就是等这一句话,按捺不住,反客为主,还特意用幽深又忧鬱的目光看了她好一会儿,回吻她好一阵子,得逞的笑悄悄地隐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聂暘,你有反应了啊,好快......」抵在身上的火热物体,让她心里越见清明,怎么甚么招数都还没使,他就好像扑向羊的色狼。他是不是期待很久了? 不想囉嗦的他:「闭嘴,上床。」 久旱逢甘霖啊,这一晚上他真是好好地履行生孩子的行动,隔天日上三竿了,几乎大半夜没睡的两人才起床,杨安乔想着这把老骨头折腾的,也够累的。 刚要起床梳洗,聂暘一把将她拉回身旁躺着,一双幽黑双眸流淌着如湖水般温柔的光芒,静静瞅她好一会儿。 她眨了眨眼,从以前到现在,比她爱风花雪月爱浪漫的聂暘,从来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拐她腻歪一番,看起来他已经逐渐回到以往的状态了。 「我今天不回去了,明天再走。」大老爷突然宣佈道。 这是食髓知味了吗?本来预定他今天自己先回去,她留在老家多陪陪儿子,临时改了主意,实在让她不得不这么想。 「好啊,随便你,不过公司的事还是要交代一下吧。」 「我等一下打电话给秘书,这个我会处理。你想一下等会儿要带儿子去哪玩?」 「他在上学啊,怎么去玩?」 聂暘扬了扬眉,「上学,去幼稚园?那简单,请假就好了。」独断的决定了。 「......」好像没办法反驳,的确请假就好了。 正这么想着,房间门被人大力敲响,伴随着嚎啕大哭:「妈妈,我要进去!」 喔,原来是我们的杨宇翔今天只上半天班,快到中午就返家,终于有机会扰乱父母两人的甜蜜恩爱。聂暘不悦地撇撇嘴,起身去打开房门,杨宇翔就从房外滚到房内,还洒落一地泪水。 连假都不用请了,他进房后就直接黏住杨安乔,把鼻涕眼泪都蹭了她满身,与抿嘴冷眼以待的聂暘互相对峙中。 「妈妈,我不要你跟他......爸爸在一起,你不要跟他回去!」 聂暘一听脸色倏地冷肃下来,刻意没讲话看杨安乔怎么回应,结果很不识相的她说:「妈妈以后会一直陪着你,大概再一个月就可以回来了。再等我一个月?」 杨宇翔泪痕未乾抬头望她:「真的?」 「真的。」 「那爸爸怎么办?」 「就让他一个人留在那边啊,不然怎么办?」说这话是没经过深思的,她和杨宇翔讲话大半都是随口胡诌,能哄即哄,能骗即骗,除非是需要花心思教育的事,不然她最爱陪儿子天花乱坠胡说八道。 可聂暘不晓得这层原由,俊脸更沉了。的确,他们还没来得及讨论以后要怎么处理远距离儿子的问题,但现在这情况看来,她是先选儿子而非老子了? 没有老子哪有儿子的存在?聂暘觉得这根本是本末倒置。 想到这层,原本不应该太激进的他拎起杨宇翔,低声警告:「你给我安分点待在外公外婆身边,等爸爸事情处理完会来接你。至于你妈,是一定要跟着我的。不要以为你哭几句就有用了,晚点带你出去玩,现在给我先出去。」 他是打算跟杨安乔教育教育一番,甚么才是最重要的。 杨宇翔根本没办法抗议,又被丢出去了,哭的是震天响。杨安乔望着他那一脸肃穆,心下暗忖:原来装了这么久,一个儿子就可以让他原形毕露啊。儿子真是干得好! 无视外头放纵的哭声,聂暘踱回床把她逼近床缘,轻哼了声:「从昨天到现在,你有儿子就不记得我了。还说要跟在我身边,不会不离开,只是嘴巴说说而已。」 对吧,这种霸道又幼稚的模样才是她熟知的亲亲男友,果然是他在装腔作势逗她啊...... 装甚么忧鬱小生呢。 这大老爷的生活他也过了快一个月了...... 也没想戳破,她低头装作愧疚和无言以对的模样,说:「我没办法选择,当妈妈的还是要对儿子负责任的。」 聂暘抿起嘴:「我懂,所以我打算等手上的事处理完就把儿子接上去,但在那之前你要陪在我身边,而不是回来!」 「事情?甚么事这么重要?」 是聂晟,但他不想让她知道。他靠她靠得极近,用一种跟昨夜抵死缠绵完全不同的磁性嗓音,望入她那双明媚瞳眸,危险地点了点她鼻头:「记得,跟紧我,别再搞丢了!」 倾诉1 那天,一家三口去游乐场消磨整个下午,杨宇翔原本还嚷着不让爸爸一同去,哪想到聂暘一到那里随手买了个玩具,又对他几乎有求必应后,他已经投降倒戈,嘴里从妈妈不要走变成爸爸不要走。 不过聂暘不走不行,他只打算多逗留一天。 点了几份速食,杨安乔正和杨宇翔一起分食薯条,母子俩言笑晏晏,还好并非假日,人潮不多,她也没有顾忌自己的身分在大庭广眾下陪儿子玩得很开心。从来没来过游乐园的杨宇翔更是兴奋地没减去一丝笑容。 聂暘在身旁陪着两母子,手机铃声响起,他瞄了眼来电显示,踱步走到隐密处讲电话。 「emma,有事吗?」声音已是沉肃,接收到杨安乔投来的询问眼光,他对她勾出个笑。 「聂暘,有打扰你吗?我知道你叫我不要打给你,不过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你说。」 「聂晟他这两天去看病了,好像是因为上次你跟他大吵,他心情很不好,病情加重,自己可能也有警觉,这几天终于去看医生。」 「应该的,总比他继续逃避来得好。」提到聂晟,他语里透露着冷峻。 那头迟疑一下才又说:「所以,他回来的时候,我有稍微找一下,看到医院的收据和药袋,想问你需不需要?」 聂暘听得出她隐约的挣扎,微蹙眉:「我已经说过你不需要翻找这些东西,好好陪在他身边就好。」 那头苦笑一声:「我知道,不过你之前帮我这么多,我想要帮帮你。聂暘,我......想离开他了......」 聂暘一点都不意外,没被珍惜的女人,是不可能无怨无悔跟在他身边的。 「他对你不好?」不过她想离开,反倒是个求之不得的转机。 「不会,他对我很好,可他总是看着我想着别人,我之前以为自己可以接受,到头来还是发现自己太异想天开。」从空洞的手机里回盪着萧索,强压的镇定。「他还是想着温暖,可能怕我介意完全不敢提,但半夜作梦时也是喊她的名字,我以为我可以忍受,却仍是受不了,我真的是太懦弱了,枉费你当时的一番好意。」说到最后已是抱歉。 说好意也并非如此,他遇到emma察觉出她对聂晟的情意,与温暖七分像的样貌,五分像的性情,让他决定把emma送到聂晟身边,无论是安慰或是能真心以对,至少对聂晟的病会有帮助,他只是利用。 一个利用她要摆脱哥哥疾病纠缠的私心,一个利用他靠近自己想接近而不可得的人。 「如果你真的无法再待在他身边,那就走吧。」出乎意料的,聂暘附议了,眸光落向不远处的母子俩:「走了,也许他才晓得要珍惜你,才知道自己又干了甚么蠢事。不过他不是这么简单就放过你的人,要安然无恙从他身边离开没那么容易。」 那头的女人以为他会开口阻止,这番言论的确让她感到讶异,一会儿轻笑:「我走了并不是以退为进,希望他能让我回头,我只是,太爱了......」 聂暘没回答,她又说道:「所以我才想问你要不要那几张单据,我记得你说过有了他看病的证明,才不会让他越走越错。如果你现在方便出来,我可以拿给你。」 「你不能直接拿给我,聂晟可不是吃素的,他发现单据不见你就是首当其衝,既然你都决定要背叛他了,那我会找个人跟你收。」 「背叛?这是......背叛?」她似乎忽然体认到这事实,喃喃唸。 「无庸置疑的背叛,难道以为他会感激你的出卖吗?就算你是为他好,他无法认同就是背叛,你自己考虑清楚,要不要走这一步。被他发现又该怎么办?」 静默半晌,那头传出坚定而没退缩的语气:「你跟我说,要找谁跟我拿吧。」 聂暘微笑。emma和温暖最大的不同是,她比她勇敢,勇敢去接近自己深爱的男人,勇敢地离去。光是这份勇敢,那个渴求阳光的聂晟就无法离开,他一点都不担心聂晟对emma会没感情,他担心的是他醒悟得太晚。就如七年多前一样。 「我不能直接出面,以他那个多疑的性子,可能会发现你偷了单据派人跟着,人我联络好再通知你,最快就是晚上,最慢是明天。时间要抓得紧,不然很快会被他抓到把柄。」 再讲一会儿就收了线,他走回母子俩身边,杨安乔看他眸里早褪去方才不设防的笑意,气息越发冷沉,也没多问,跟儿子说:「吃够了吗?吃完我们要回家了。」 不知道又在搞甚么大事业,一定不会跟她说的,连问都懒得问。 杨宇翔满脸食物渣点点头,「吃饱了。」自动自发地擦拭起自己嘴巴。 「那好,我们走吧。」牵起儿子的手,聂暘缓步跟上牵起儿子另外一边,一家三口走出园区。 当晚,聂暘说他不再多待下去了,要先回去,杨安乔只亲了他嘴角一下,叫他开车小心点,他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和儿子,连夜开车北上。 emmayung,今年二十七岁,香港人,来台湾刚好满一年,现在正往东方饭店而去,身着黑色裤装和白色衬衫,姿容艷丽,是个路人都会多看一眼的美女。 她走进饭店后,路旁停着一台黑色宾士,慢慢摇下车窗,聂晟那张招摇的桃花脸正面无表情望向饭店,半小时后,她孤身一人走出来,飘然远去,有另外一名男子从另外一头打开车门跟他报告: 「聂先生,荣小姐自己一人走的,而且她来之前和走之后都没看到聂暘先生。」 聂晟冷笑一下:「聂暘不会自己来,你再等等,他会拜託可以信任的人来找emma。」 男子闻言退下,十分鐘后又上前说:「聂暘先生还是没看到,但我们好像看到聂关先生从后门离开,会是来找荣小姐的吗?」 聂晟原本间散的姿态收起来了,眸里闪过一丝冷凝,及些许不明意味的情绪,沉默了会儿才说:「......是二叔啊......」你真的背叛我了? 眸光投向来往的人潮,车内无声静默许久,凝滞着沉闷的气味,然后他张嘴对着司机说:「我们回去吧,看看荣小姐要怎么跟我解释。」 半小时后,聂晟打开他和荣咏诗的住所,屋内因为窗帘大开,阳光洒满地,亮眼又璀璨的逼人视线,她正站在阳台前浇花,温婉脸庞盈着一缕愁绪,若有所思。他不动声色,朗道:「我回来了。」把她手里那个浇水器给吓到落地。 惊颤中拾起,她与他隔着个厅里对上目光:「......你不是去公司吗?」 「事情处理完想回来找你,怎么?有事要出门?」 「没有,我今天课刚好上完,也刚刚才回来。」走到他跟前,大波浪捲发飘逸出美丽弧线,柔问:「吃饱了吗?有甚么想吃的我可以去做......」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掠夺了双唇。 「我想吃你。」刻意催情的挑逗,激起她一阵颤慄,脸泛红晕随他进了房内。 又过一小时,她裸露无暇的背正被人密密麻麻落下一连串事后的吻,沉溺在情慾里松懈了方才紧张的姿态,现下只剩神思懒倦。 聂晟起身漱洗,哗啦水声自淋浴间传来,她捞起自己的衣服想先穿上,聂晟缓步踱出,身形削瘦,称不上一副养眼的身材,但怀抱却很炙热,足够把她搂得扎实而紧密。 「对了,我刚刚想找上次去医院的收据和药袋,你有没有看到?」状似无意的,他从衣柜里找出乾净的衣物要穿戴上时,问道。 想进浴室的脚步一滞。「不见了吗?我没看到......」 「上次嘱咐你帮我收好,怎么会不见了,我本来想去看另外一间,看那个蒙古医生有没有坑我,现在不见了也挺麻烦的。不过算了,药袋那种东西不重要,不要被有心人士拿去就好......」结好领带,声音冷簌簌地从她背后飘过:「你说是不是?」 「......处方笺在就好,这样才能拿药,而且都放在家,不会不见的。」朝他露出温柔笑顏,脚步略为匆促进了浴室。 浴室雾气蒸腾里,她整理好纷乱的心绪,出门时房间已没看到聂晟,走到厅里他正打开电视盯着高谈阔论的政论节目。这种节目香港没有,而她看不懂,通常是陪伴他身边而已。 她倒了杯聂晟爱喝的气泡矿泉水到他身边落定,聂晟突然道:「这群名嘴电视上说的和檯面下的可是两回事,骂现今政局骂得慷慨激昂,私底下对那些政客可是逢迎巴结的。那么多年了,改不了的信仰,叫他们换个支持对象不知道要损失多少暗地里的利益。每个都是假的,唯利是图。」 她点头附和了声,他又说:「所以说这世界上谁能相信?自己的妈妈可以开口叫你去死,弟弟巴不得我赶快从聂家那个大位跌下来,能信的也只有自己吧......」语末喟叹一声。 容咏诗身体一僵。看这情形,是被聂暘猜得差不多了...... 聂晟倏地切掉电视,转头凝视她,她心跳落了好几拍,垂眸以对,明显的心虚。 「我再问你一次,药袋到底去哪了?」已不復方才的柔情蜜意,语气冷沉。 荣咏诗没有被他风雨欲来的冷酷表情吓倒,自己拿起那杯水轻啜了下,口吻依旧温柔平静:「你都猜到了,何必问我?总之我交出去了......」 砰!手中玻璃杯被打掉,砸碎的声音响起,刺耳又犀利,聂晟蓄满风暴的脸逼近她,双手紧抓着她双臂痛喝:「你交出去了?交给谁?聂暘?你甚么时候跟他好在一块的!」 她心中惊惶不安,却力持镇定,摇头:「我跟聂暘不是你想的那种关係......」 「不是那种关係!那你为什么要为了他背叛我!你不是不知道我和他现在势同水火,不,不对,我想错了,聂暘怎么可能看上你,他那个人自以为清高,守着一个女人守了十几年......所以他是给你钱了?也不对......论钱他怎么可能比我多?你究竟,是为了甚么!」 是为了甚么?是为了你,不要再沉沦于过去的恶梦,能够醒过来看看手中仅存的一切。 她希望他可以回头,抚平曾有的伤痛,而非如今这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荣咏诗没有将心中这段话说出口,仅撇开目光,压住眸里那颗泪水:「聂晟,我们分手吧,我可能不适合你。」 聂晟满脸怨懟的神态竟因这句缓下来了,他不可思议望着她:「......你说甚么?」 「我说,我想跟你分手。」深吸口气,一鼓作气:「我爱你,不过请你让我走。」 当夜荣咏诗没走成,聂晟吩咐人滴水不漏地严加看管她,里里外外全都做足防备,不让一人走出或是其他可疑之人进入,甚至连电话都受到监控。 聂暘也没有从聂关手上接到收据和药袋,聂晟当晚就衝去找聂关谈判,以聂虹和聂言的前途为威胁,他逼不得已就交出来了。聂晟临走时还追问:「有没有副本?」 虽然受到姪子威胁,聂关不显丝毫慍怒,还是云淡风轻地笑:「副本你觉得大老爷会信吗?就这么一张别无分号。不过聂晟,你也太担心了,那只是张医院收据和药袋,连处方笺都没有,对你造成不了甚么影响的。」 「凡是会威胁到我的东西,我一定会毁掉。这事就不劳烦二叔操心了。」 聂晟从聂关那里离去后,拨了通电话给聂暘,聂暘那时正在公司,斟酌了会儿才接起那通电话。聂晟先是开门见山,说东西他已经拿回来了,还撂下警告叫他安分点,不要再跟他作对。聂暘一点都没被吓唬到,只问:「emma呢?你想对她怎样?」 「她好好的待在家,不劳烦你操心!」聂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冷斥。 聂暘捞起钥匙,好整以暇走出办公室。「她想走,你关不住她的。」 聂晟冷哼:「你是不是太关心她了,还有太低估我的手段?」 不,是你太高估你自己的能力。聂暘心里绕着此句话,准备去接荣咏诗。 而聂晟在掛断那通电话后,接到守着荣咏诗的护卫回报,说她正拿把刀跟护卫们对峙,目的是希望他们让她离开。 「你们这群是干甚么吃的,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为什么会让她拿到刀子!」 「荣小姐说要去厨房做点东西吃,聂先生你交代过不要限制她的举动,只要确保她不出去就好......是我们疏忽了。」 聂晟风驰电掣地赶了回去,荣咏诗那把刀仍是握得死紧,而护卫们不敢伤害她,所以没有断然夺刀,他们只要一靠近她,她就作势伤害自己。 聂晟进屋,双眼通红,声音沙哑:「你就这样对我,寧可伤害自己也要走?」 荣咏诗浮起凄楚一笑:「放我走,等你愿意只看我一人,我会回来;你不让我走,我就一刀抹下去!」刀子往脖子上靠近。 「咏诗!」聂晟大吼! 室内气氛紧张,凝肃了许久许久,静到连呼吸都清晰可闻,护卫们甚至都做好夺刀的预备动作。没多久,聂晟竟然叫他们离开,步履沉重,亲自为她打开大门。 「滚!给我滚!」 荣咏诗依旧握刀慢慢走近大门,经过聂晟身边时,那一瞬间聂晟似乎有甚么动作,荣咏诗警告意味浓厚又把刀挨近自己,这才顺利走出那道大门。 之后顺利进了电梯,身后是聂晟砸碎东西的凄厉声响。 她形姿如柳絮般孱弱,脚步却很沉稳坚定,任由眼泪随风飘散,无声无息殞落于空中。走出那栋豪华耸立于市中心的大楼,绕过两个街口,聂暘已在那边等她。 「你等很久了吗?抱歉,我在台湾没有亲人,只能拜託你来接我。」 聂暘示意她上车,等车子驶离后才回答:「差不多一小时,他打电话来到你走比我预计的还多花一些时间。他对你还是很重视。」 「是这样吗?」苦笑。「也多亏你教我用这么决绝的招数,现在聂晟怕是气疯了。」聂暘把聂晟事后的反应全都料中了,说最糟糕的就是囚禁,真到那种地步,以死相逼是聂晟的罩门,他深怕温暖的悲剧重演,绝对不敢跟她睹这一局。 「这个怒气可不是想安抚就安抚的下来,不过这样也好,让他尝尝失败的滋味吧。」聂暘神色不显得意,仅是平静的阐述,之后又说:「你现在要去哪,回香港?还是先找个可以安顿的地方,今天先去住饭店?」 「随意吧......」 十五分鐘后,聂暘将车开回他和杨安乔的住所,「我上去拿点东西,你也一起跟我上来吧。跟你确认一些事。」 荣咏诗便随着他上了大楼,进门后聂暘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单据:「这个,就是你拿给我二叔的收据?」 她伸手接过,正是她交给他的那几张单据,只是是副本而已。 「你去重新申请了份副本?正版的......」 「聂晟拿回去了。不过有没有无所谓,这只是辅佐证据,我已经说过了,这个不太重要。不过还是要跟你确认一下,医院和医生没错吧?」 「没错,是这间医院和这个医生,你怀疑聂晟会去动手脚?」 「不是没怀疑过,不过出了你的事,他现在可能没心思去想这件事。好了,既然确认完,我送你去饭店,明天你搭早机走,聂晟反应迟钝,不会那么快就想追回你。」 她点点头,先转身往大门而去,大门门锁却被人从外扭开。杨安乔一打开门就看到名陌生女子待在她和聂暘的家,一时间难掩诧异神色,眼神迷惘。 她是提早一天回来,但没预料到会见到这种场景啊,视线投往眸里闪过一丝惊愕的聂暘,又来回梭巡了室内的两人,嘴里的话有着迟疑、不解,更多的是怀疑...... 刚想询问是甚么情况,荣咏诗上前一步突然被绊倒,聂暘下意识先扶起她,杨安乔的脚就往外退了一步,不知为何很想逃出去。 聂暘的手立刻从荣咏诗身上离开,一箭步向前擒住她的手腕,「你要听我解释......」 解释甚么?从以前到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基本上不跟她解释。那么现在这个解释,她应该要听。 被动地被他拉回屋里,她回沙发上落定,聂暘还没开口,荣咏诗抢先一步:「我是聂暘哥哥的女朋友,你千万不要误会。」刚刚聂暘的态度极其明显,这名女子跟他有深厚关係,她不能让她误会,让聂暘困扰。 杨安乔望向聂暘要个答案:「你哥哥的女朋友?」 聂暘点了点头,她收回视线垂眸,喔了一声。「来作客?」 虽只有三个字,但聂暘听得出来,她言下之意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来作客? 现在这情况也不好解释这团乱麻,他请荣咏诗先去屋外回避一下,等她的身影消失两人面前,他衝了几步把沙发里的女人紧搂在怀。杨安乔心里虽乱,但不至于为这点事怀疑起聂暘,她怀疑的是聂暘究竟是从事甚么了不起的大事业,但现下他这么紧张,她反倒愣住了。 聂暘用下巴摩娑她的发,问道:「你现在在想甚么?」 甚么都没想,但也甚么话都说不出口,她被他抱得死紧,意识到素来间散从容的聂暘此刻略为慌乱,甚至带点手足无措。这要不就是他和那女人不是他嘴里讲的那么简单,要不就是他做的大事业,隐密的壳里终于透出风,而他一点都不想让她知道。 然后她发现更重要的一点,聂暘竟然为了她如此心绪烦乱,这种情况可是非常少见。聂暘的绝活就是他明明也有错,但总是能让她认为自己是错处较大的那个,从而低头示好。 她学他隐了声息,故意不开口。聂暘见她神思懨懨,略带愁容的模样,捧着她双颊说:「你不相信我?」 这话好笑了,反过来质问她,可她听了只是心酸,都到这地步还有甚么不能说的? 她却无从得知,聂暘心里闪过的片段,全是七年前她因负气而开口离去的回忆,心烦意乱下撂了一句:「算了,她就是我哥的女朋友,你不信就算了!」 她吁口气:「我信。」没理由不信。 他凝视进她那双漾着水波的瞳里,她拍拍他的手臂:「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说,反正你也不会把我卖了。倒是你哥的女朋友为什么来我们家,和你哥吵架?」 他嗓音沉涩:「......算是吧。」 「所以来我们家避难?你跟他女友这么熟啊?」 「之前就认识了,后来她才跟聂晟在一起......」忆起还在屋外等他的荣咏诗,他不得不说道:「她想要回香港,明天早机,我先送她去饭店,你在家等我?」 她扬了扬眉:「她不能自己去吗?」 「聂晟现在很生气,我担心她孤身一人会有安全上的疑虑,把她安全送到饭店,是我唯一能做的。」这算是他今晚第一个解释了。 她尚算平静地点头,无奈淡笑:「看来事情比我想像的还大条,好吧,你去吧。」几个线索综合之下,跟他哥一定有关係。 聂暘没多久先行离去。她望着月色朦胧,黑夜蔓延得不见尽头,心中那股幽盪叹息缓缓流转,随着半掩瞳眸充斥于心田。化不开,缠绕着她如鯁在喉。 ----------------- 聂晟先生可以写一篇霸道总裁爱上我+替身的老梗故事xdddd。 倾诉2(微微H) 聂暘平安把荣咏诗送到饭店后,便急冲冲地驱车赶回家里,一进门却是黑灯瞎火,没有一点人影,遍巡室内他的心越发冷寒,直至大门手把被扭开。 「怎么了,脸这么臭?」她迎向他放下手里一袋零食饮料。「我肚子饿了,去买个吃的,你要吃吗?」 然后被人深深地又搂住了。 她转着眼珠,波澜不兴,感受到那炙热的怀抱,紧缩的双臂,几乎让她生疼,她推推他:「......会痛啊。」 聂暘才慢慢松开手里的力量。她当作没看到他那点阴鬱,故作自然地拿了罐饮料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聂暘又随之跟上,黏她黏得老紧,一双手执着地搂住她的腰,头埋在她颈项里。 她没吭声,任凭电视里的声音流洩,还会因为主持人的笑话露几个微笑,直到她觉得聂暘那颗摆盪的心稍微平息脉动,怀抱也没那么紧窒,她才拿起另一罐饮料问他要不要喝。 好吧,她承认有点故意让他紧张的,不然怎么都是她在绕着他转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个月的大老爷生涯也该结束了...... 「要不要洗澡?你一身味道,在外面跑了一天吧,去洗个澡吧。」 一个小时后,两人都梳洗完毕,她坐在床上梳着头发时,聂暘连门都没敲就进来了,悄声靠近,从背后搂着她轻轻吻着她的脖子。 她想,又要用身体让她忘记了。也没生气,却躲了一下,侧身躺在床上,聂暘如她所料地又黏上来。一隻手探进睡衣,她抓住那隻手,只问一句:「你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呢?」 他到底在搞甚么她其实没多大兴趣,她只想知道他内心那点想法,瞒着她的理由。 「七年前你要出国,怕我跟你分手,自己决定自己跟你妈商量,最后还是分手了啊。今天的事我只想知道,你不跟我说的理由是甚么?你说我就听,不会再问。」 她没转过身看他,只望向窗帘某点,等待。沉默流转许久后,他乾涩的嗓音才又响起:「我哥有躁鬱症,想要拖全家人陪葬,你觉得我会想让你听到这个吗?」 「躁鬱症?」她皱起眉:「这个我知道了,拖全家人陪葬我也知道,还有没有新梗?」 她感受到聂暘的胸膛起伏得更剧烈,一会儿他终于承认:「......我怕你不要我。」 千思百想也没料到是这种答案,她翦水双瞳浮起波滔,握紧横在腰上的手臂。 「为什么这样想?」 「其实是一样的,七年前我没跟你坦白要出国的事,就是怕你跟我说分手;现在我哥的事,我怕你被吓走。乔乔,你不知道那个病会怎样拖累全家,他把我搞到手废掉,而我却甚么事都做不了,光是要应付他起伏不定的情绪都快喘不过气来,我又怎么可能让你跟着我担心?我本来是想要自己无声无息地解决,我既怕你担惊受怕,又怕他的举动会吓跑你......」 这真是让她始料未及的一番话,她没想到他内心竟有如此脆弱的角落,而重要的是,她竟然觉得这是真的,至少有五分实话。 若真是唬她,铁定是基于保护她的立场。她眼眶驀然泛红,摸着他的眼角笑:「随你了,骗我就骗我,反正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好了。」 聂暘毫无心虚之色,语里疲惫尽现:「再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她点点头,又说道:「聂暘,你如果又老是不跟我说心里话,哪天要是有小三,我可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你应该要明白,我也会惶恐.....」 是的,他们是一对缺乏沟通的情侣,猜心猜目的,热衷玩谍对谍的游戏......喔,不对,她要更正,爱玩的只有聂暘一个而已。 聂暘这时是明显的一怔:「我不会......」 「你说不会,那你去国外交了几个女朋友?」 哑然。 「三个?五个?为什么分手?还是根本没分手,说不定我才是小三,也对,我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被质问的聂暘心火一扬,低吼:「杨安乔,你问这个是想污辱谁?你以为我会另外有人的情况再跟你在一起?」 「恩,你说的对,是我不好......」爽快承认她的错,復又低叹:「我是太爱你了......」 防线被这一句全都击碎,火气尽消,他捧起她的唇辗转吸吮,低低浅笑:「我这辈子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三个字说的这么直接坦白。」 她用眼神得意了下。她长大了。「老夫老妻了,有甚么不能讲的,我爱你爱到七年都忘不了你,等着你守着你,嘴巴不敢承认,半夜却一直作梦,梦醒就一直哭,哭醒就是后悔,一整夜都睡不好。就这样过了七年。」 和醉酒那番剖白不同,这番清醒的话更有震撼力,聂暘张嘴欲言半晌,最后埋在她脖子里掩饰真实的脆弱,她拍拍他的背,任由他繾綣廝摩。 然后闷在里头的声音响起:「我的确交过几个女友......」话里有着尷尬和侷促。 她等着。 「不过没多久就分手了,因为我想要藉她们忘记某人,却没办法......」 「哇,那个某人一定很有吸引力,让你爱到骨子里。」不要脸的自夸。 他闷笑:「是个有时傻里傻气,有时敏锐聪明的女孩。没有一个人像她这么懂我,也没有一个人能像她一样让我这么生气、沮丧、还有痛......」边喃念着,边在溢着幽香的脖子上落下细吻,口吻倏然低沉:「讲到现在,开心了吗?」 再逼他下去要恼羞成怒了,她唇边的笑容不自禁扩大,「下次再跟我说说你在外国的事吧,我不介意听到你过去情史的,呵呵。」 「有时候不讲,是因为我知道你懂。我甚至连开口都不需要,你就会了解我心里在想甚么。我的确是怕失去你,难道你以为只有你受苦?」 「恩......」 「你只要跟紧我就好了。」 老调重弹。沟通无效。她抿抿嘴推起身上的他:「重死了,你下去。」 「不要......」温柔的可以掐出水,伸手解开了她睡衣的钮扣,炙热的双手和冷风倏地拂上她的肌肤,而这样一打开,就是未着吋缕,她紧张地要把衣服拢紧。 聂暘竟然用一隻手把她的手压到头边,很霸道的吻法,从额头一路漫延,直至裸露的酥胸,她低低呻吟,甚至连脚趾都快蜷曲起来。要挣扎离开这种太弱势的姿势,却发现他是卯足劲来对付她,而她完全敌不过。踹去一小脚做最后的挣扎,果然还是轻而易举被制伏。 双唇瞬间被掳获,令人窒息。他向来温柔,这么用力在情事上,就是内心起伏不定时,结束这个火热的吻,她已经被撩拨出火气,胸膛剧烈喘着。 然后翻个身她竟然已在他身上。 从下方仰视她,半褪的衣物卡在腰间,晕黄灯光将她照得如女神般水灵、圣洁,可现在不是搞清高的时候,手从腰间往上探询,直往中心部位而去,她紧张地捉住:「我不要这个姿势,你放我下来......」 「那你想要甚么姿势?」没放过她,继续在肌肤上游走,取笑一句:「那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保守......」 她守住出口的呻吟,拍了他胸一下以示抗议,挣扎地从他身上逃脱,才刚往床另一边爬去,又被人从背后拦腰抱住,比刚刚更为炙热的拥抱完整地包覆住她每寸肌肤,全身几乎被摸透、吻遍,胸前的柔软被掌握住,不知为什么有点想哭。 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落泪了,几颗晶莹的珠泪在床上晕开,聂暘没注意到,顺势进入她,徐徐摆动起来。 她一边承受他的进攻,一边掉泪,直到聂暘又将她翻回身下,重新进入,才在昏黄的灯光下见到她未乾的泪痕。 他双眸漾过一丝惊愕,随后是浅浅的笑,温柔万分地吻上她的脸,舔乾那些咸咸的泪水。 「你为我哭了......」 她照旧蒙脸,声音因情慾而沙哑:「又不是第一次......」 「是啊,我没看到而已,你这几年为我掉了多少泪?」 她没回答,死命咬着唇。怕洩漏太多的脆弱,怕自己的毫无防备。 「虽然我现在很爽,是因为你正在我身下让我为所欲为,还有掉了这几滴泪,不过我发现你哭起来其实蛮丑的。」 她瞇起眸瞪了他一眼。 然后他低下头在她耳边收起方才的调笑,轻喃:「不要哭了,哭到我都心痛了......」 从那晚后,聂暘自动自发地把枕头和私物全都搬到她房间,她念他一句也太不请自来,整个豁出去的聂暘大老爷可没理会那么多,继续享用她精心准备的爱妻料理,晚上则是床幃里春光澜漫,日子是过得越来越舒心,春风得意极了。 而聂暘从搬到她房内后,杨安乔虽没直接挑明他前阵子故意逗她,以退为进的招数。但他多少也晓得露了馅,就没再装腔作势下去,回到她熟知的那个聂暘......当然,不可能完全一样,时间的痕跡是抹不去的,人事变迁的凿刻更在他那双眸里也显露无遗。唯独有一点没变,就他一样那么懒散。 是的,聂暘一直是个有点懒洋洋的男人,大学时不用动脑筋的时候就爱瘫在书桌前看间书,陪她看看电影;在家混够了,继续去做不用花脑筋的运动,挥洒一堆汗水,但直到同居之后杨安乔才发现,他是个懒得做家事的男人。 之前是因愧疚所以都揽到身上做,现在她觉得他也应该帮帮忙了,哪想到请他洗个碗,他又闷声不吭去房间写报表,等三个小时碗还在槽里。 其实她一点都不意外,他可是聂家二少爷聂暘,从小不用操劳这些琐事,怎么可能会想处理?如果跟他提,他一定会说要找个鐘点女佣来打扫就好,可她实在觉得这样两房一厅的格局有需要弄这么大阵仗吗? 针对这点,她没跟他反应,放在心里琢磨了三天,某天在网路上看到某个论题,顿时茅塞顿开,漾出一个有把握的笑容。 从那日起他想碰她,她都藉故躲开,不是说太累,就是赶快先睡,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聂暘再迟钝也知道不对劲,忍到心火和慾火都快绷不住的那晚,直接把埋在被窝里装睡的她挖起来,开始实行挑逗伎俩。 她推了几下都未果,眼看又要被他得逞,连她自己那点坚持都快溃散,赶紧用手抵住他的嘴巴,拼命摇头:「你再来,我要生气!」嘴里虽这么说,但其实口吻尚算温柔,眸里晃着笑意。 聂暘心想,她向来爽快俐落,看那双狡黠眼里闪烁的明亮星光,现在一定是暗中计画些甚么,要逼他妥协。 算了,看看她想干嘛。遂收回搁在她腰上的手,气闷地躺回另一侧。 她也躺回自己那处,还先用棉把把自己裸体裹得实实的,突然说:「我不讨厌在上面,就是不太习惯......」 聂暘瞇起眼了,墨黑深浓的眼波浮现兴味。 从以前他就想拐她换个女上男下的姿势,但她基本上是死命不从,理由是不会施力。久了聂暘也觉得无所谓,反正可以抱着她暖床就好,但现下这情况提起来,表示她已略有松动,愿意为了他尝试一下? 「但是,我会怕,你也知道我生疏很久了......」说完,脸已泛起红晕。 聂暘瞥了一眼,慢慢又靠回她身边:「所以,这是你最近在迟疑的理由?」 「喔,不是。」很快打了回马枪。「是我最近看到一个报导,说如果两个人床上运动要和谐的话,有一个很简单的条件,但是很遗憾,我们并没有达到那个条件......」 「甚么条件?」 「就是要一起做家事啊。一起洗碗、晒衣服、扫地拖地。当然我愿意做比较多的,你是老闆比较忙嘛,但还是要偶尔帮我一点点。」说完她还比出一点点的手势,迎视他有点铁青的脸色。「你说好不好?不然我们这样感情会越来越糟的,床上运动也不会和谐。」 聂暘的脸色已经黑到不行,半晌后才吐了几句:「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陪你做家事,你愿意陪我玩女上男下?」到底是哪篇鬼报导? 这理解力真是强。杨安乔逸出娇笑点头,顺道亲了黑色的俊脸一下。 「你真是......」黑压压的人影袭上来,她见他好气又好笑,满脸无奈之后特意绽出个魅惑人心的笑容。「你可以直接跟我商量,而不是吊我一个礼拜。」 看他的态度是松动、妥协了。她勾住他脖子:「你少来,跟你商量你一定会不理我,所以这交易没问题了?」 碎吻落下她耳边:「你越来越会耍小把戏啊......」 呵呵笑两声:「不就是跟你学的嘛......」 「说的好,越来越长进啊。我应该要阻止你看那些报导还是莫名其妙的书。」想把她揽在身上,她努力僵在原地。 「我这是为了跟上你的学识。」眨眨眼,「所以,达成协定?我可没有让你签甚么丧权辱国的条款,认真说来我还亏了......」还真的思量起来要不要更改条件。 「成交!」没给她时间,趁隙将她搂到身上,再然后她已经坐在他腰间了。「你现在可以开始履行你的义务,明天开始我也会做好我那一份。」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使尽浑身解数想让他有个开心的一晚,但未尽人意...... 「角度不对,放浪一点......」 「恩......要多锻练腿力才行......胸变小了,没甚么视觉享受啊......」 摆明报復被吊了一个礼拜又胁迫他的仇,而她的回报是趁他快到巔峰时肆机抽身,让那腔火气拉到天际再悬在半空,身上迸发着无可言喻的疼痛。绷得太紧的痛。 「这几年胆色增长不少啊......」当然,逃脱只有一下,背后又袭上炙热的怀抱,可她已经笑得无法无天了。 「还敢笑得这么嚣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那股火差点让她的笑声浇得灰飞烟灭,只得用吻封缄,停下她唇里停不住的笑意,指尖如弹奏乐器般再度游走她身躯每一处敏感带,撩拨得她又意识浑乱。「叫我,说你想要我......」俯身在她耳边讲了淫秽的两个字。 这种场合聂暘根本不可能落下风,朦胧思绪转了一圈后,她如他所愿,虚软了气音说:「聂暘,快点......」含糊的两个字飘散于空中。 简直是最强的媚药,几个衝刺之后他瘫在她身上,而她听着他从情慾高峰逐渐低沉的喘息,凑在他耳边笑言:「这也算是回报你前阵子装模作样啊......」 而聂暘的反应是遂了大学时代一直很想做的事,往她裸露的屁股清脆地打了好几下。 回敬一句:「下次玩调教系。」 隔天开始,聂暘大老爷不再是大老爷,而是认真学习家事的新好男人,正当她觉得自己终于要出头时,他某天在她耳边轻语一句:「其实我没亏,你不知道,我一直想跟你玩裸体围裙......」 ------------ 作者曰:腻歪的一章,我写了好几天才写完,这是一种时势所逼,就是在床上一边做运动一边讨论心事的节奏,不写不行。 为了这章还把清水的标籤撤掉了............... 心计1 久违的电视台通告,是她手上最后的一个工作,绕进摄影棚进了休息室,一丝胭脂味縈绕于鼻尖,还有其馀的五味杂陈,在这个白墙与镜子佔据最多的空间,形成点浮华和虚幻的气息。 这几年来她早已习惯这种景况,回首望来,最怀念的竟然是剧团地下室偶尔的陈旧味,没有光洁照人的墙面,只有斑驳的油漆,轻轻一摸粉尘满手。经济拮据,能省即省,哪比得上出手阔绰的电视台应有尽有,出入的尽是线上当红艺人。 这个录製的电视节目是和季博渊一起出席,同列的还有其他曾在剧团并肩作战的战友,主要是宣传新上的戏。谈话性节目,不是五花八门的综艺节目。已经离开季博渊剧团许久的她此次出席,是因答应季博渊会接手他下一档新戏,从萤幕回到和观眾面对面的舞台。 聂暘既然答应把儿子接上来,当初要回老家的理由已不存在,此次也只是本心的去留。在萤光幕前的粉墨登场她暂时倦了,反倒怀念起剧团的表演岁月。 「季老师,您筹备的下档戏预计明年上档,是请杨芯小姐当女主角吗?」 偌大的摄影棚,白炽灯光和摄影机全对准落座于高脚椅上的艺人,主持人畅谈一番后,她笑容和煦地望向杨安乔和季博渊,为这个访问打上句点。 「自然是女主角,没女主角的戏分我哪请得动她?」季博渊身姿清朗,纤瘦而不太高挑的身材,怡然自得的气派,服贴的短发梳得极为整齐,笑容开朗,眼里不时散发精光。 那是对剧团永不熄灭的热情精光。 「下一档戏我当女主角,不过这档刚好有空,来帮帮季老师的忙。」杨安乔身着一袭黑色长裙,细肩带,裸露出光滑无瑕的双肩。比平日更为盛重的妆容,涂上的是黛色口红,黏上假睫毛,衬得那双水灵大眼更是波光闪烁。 当然这只是她为了上节目的普通装扮,真正出席盛大典礼,不仅如此。 金鐘奖那晚虽有时尚评论家指她那拖曳长裙太过累赘,却有另一个评论家说她古典风华,染过的褐色长发挽成个髻,儼然从古代仕女图走出来般韵味十足。 不过她还是默默记下点评她礼服像送葬的评论家,总会狭路相逢的。 「杨芯小姐这次休息有没有预计何时再復出呢?」主持人又中规中矩地问。 喔,她最喜欢这种行事规矩的谈话性节目了,不然有时为了宣传新电视剧,被迫和剧组上一堆整人节目,躲也躲不掉,看艺人尷尬出糗是观眾的最爱。偏偏,那类节目是收视率最高的,她根本无法推辞。 「没有时间表呢。说休息也只是不拍剧,还是手痒接了季老师的舞台剧,所以我这个人是间不下来的,说不定我会反悔。」 就这样又多间聊几句,节目录製结束,她和季博渊并肩走向化妆室。 「丫头,你究竟是为什么要休息?前途还不错啊。」季博渊也是随口一问。 跟在他们身旁的小箏闻言竟然贼兮兮地插进一句:「芯姐是谈恋爱了,所以不想工作了。」 杨安乔披上她递来的小外套,睨了她一眼。「你这么八卦,是想被我辞退?」 小箏赶紧歛下方才好事的八卦兴奋样,倒是季博渊顺着话反问:「你这么久没男朋友,现在终于有了,不错不错。是哪家公子哥,还是青年才俊,有空引荐一下。」 讲到这,三人刚好进了电视台的休息室,杨安乔从小箏手里又接过包包后说:「老师,你见过的。」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一下:「不就我前男友嘛,復合而已......」 「前男友?」季博渊疑问了,小箏却听出端倪。 「芯姐,聂先生是你前男友啊!?」难怪两人初见的第一面气氛就不太对劲。 「我没跟你说过?」不着痕跡想带过这话题,不知怎么,回收前男友感觉挺逊的。 季博渊总算懂了:「所以,这么说来,你跟聂暘復合了?」 「是啊......」扯起嘴角假笑。「老师,你还记得聂暘啊,都这么久了......」 「记得,怎么可能忘呢?」季博渊也跟着咧出一个朗笑:「当年你们出双入对的,你有时跟他闹脾气,隔天脸色就不对劲。有一次不是吵了个架,还因为这样心神不寧从剧团舞台摔下去,我本来想骂你一顿因私废公,结果摔了那一跤,你送医院的隔天聂暘跑来跟我说,是他让你生气,请我这次不要跟你计较......你也知道聂暘那个男孩,怎么可能拉下脸道歉,所以也只是聊了几句,但听得出来是专程维护你,担心你在剧团受到为难。」 杨安乔从包包里掏手机的动作一滞:「这件事他没跟我说过。」以前无论她在剧团遭遇甚么困难,聂暘都是从旁支持不加以干涉。若非季博渊今天心血来潮,她还真不晓得有这段小插曲。 不知为什么想传个简讯给聂暘,内容是: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 这时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竟然是前阵子背后捅了她一刀的凌霜兰。看起来是来上戏。最新on档的偶像剧她也插了一脚,难得的友情客串。 凌霜兰从她背后经过时,傲慢又睥睨的视线悠晃晃与她在镜子内交会,却在她端庄得体的风范里见着一丝侷促,随之涌来的是深深怒火。从她瞇起的眸里显露无遗。 被捅刀的是她,为何生气的人是她? 等季博渊先走后,她刻意走到凌霜兰身后,双手环胸,神情冷艳,微笑。 「凌姐,好久不见啊,今天来上戏?」 身旁助理想上前帮腔,凌霜兰对她摇一摇手,偋退她,杨安乔也让小争先出去,空寂的休息室只馀两人。 「你少来假惺惺,杨芯。你现在看到我巴不得想赏我一巴掌吧。」 「的确,事情刚发生时我很想找人打你几拳,最好揍到你面目全非。」这番话听来虽狠戾,她眉睫反倒漾着笑意。「不过打你之前,我想问凌姐你到底为什么要整我?我跟你虽然不对盘,私底下也没这么大的仇恨,整我你有甚么好处?」凌霜兰身为一线女星弄这桩败德的事,搞不好祸殃自身,她实在想要一个理由。 她长睫毛一眨,深幽的锐利光芒,隐隐闪于眼角。「我知道你和新老闆搞上了,现在春风得意吧。难怪没拿奖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杨安乔身姿娉婷,黑裙衬托出婀娜曲线,长发飘散于背后,神秘而妖嬈,耳垂上的珍珠耳环晃动出迷人弧线。气定神间,等着她的重点。 凌霜兰将她那一身风华尽收眼底,续道:「聂先生说要捧我,让我演电影。我在电视剧打滚很久,不甘心只在小萤光幕,对你下点药又有甚么,可以达成我的目标就好......」愤恨咬牙:「可我之后才知道新老闆是你男友,而且他哥根本没兑现承诺,反倒你男友火速跟我解约,还对王导施压让我不能接剧,你真有手腕啊,让他为了你这么不择手段,杨芯!」 「演电影......你演过啊......」 「对!我演过!但那只是小成本小製作的电影,我想要的是扬名国际。我已经有年纪了,没办法再等别人给我机会,只能自己创造机会。如果我比现在更红,说不定王家就会接受我,不会刁难我......」 杨安乔瞬间了解,她是为了攀上男友的豪门,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和名声。 跺了几步,落座于她对面,问:「你说聂暘跟你解约,还让王导跟你翻脸?」 「王导跟我合作甚欢,谁晓得前阵子的戏完全没有我在内,我事后派人探听,才知道是你男人从中作梗!我要是早知道你和他有一腿,我就不会搞你!」 杨安乔抿抿嘴后笑了:「抱歉,忘记通知你。不过做都做了,后果你也该承担,现在也没甚么资格抱怨。」停了一下,又道:「后续的事你要有心理准备,他可能不只这样对付你而已。」 凌霜兰目光凌厉:「你说甚么?」 她无奈又无辜一笑:「他想干嘛我不知道,不过跟你解约让你没戏接,可能只是刚开始,毕竟对他来说可能惩罚太轻了......」这话仅是直觉揣测,但她将此事搁在心上了。 凌霜兰一箭步衝向前:「他还想怎样?要把我搞到无法在演艺圈生存吗?他有那个能耐?」 没被她的气势震慑住,杨安乔摊摊手:「我不知道,他都偷偷来,我也没办法。」 「你不是他女人吗?」继而嘲弄的冷笑:「还是被他玩玩而已?」 她可没被激怒,反倒眼角弯弯:「这问题我回头问问他。好了,言尽于此,我们可能没甚么好聊的。如果你没被他搞死我们有机会再合作。」从椅上站起,无视她一脸挫败,踩着沉稳又清脆的步伐转身离去。 因着今天和凌霜兰这番谈话,回家路上寻思要不要问聂暘究竟有甚么打算,该不会真要逼死她吧? 结果脚步才刚从电梯旋出来,几个西装笔挺的大男人已经等在家门口,摆明衝她而来。 一通电话:「聂先生,杨小姐回来了。」 神似于李蕴庭的男人,曾有一面之缘,没多久从另一头电梯步出。两人总算打照面,他勾出个浓浓桃花味的笑。 「好久不见,弟妹。」 五分鐘后杨安乔打了通电话给聂暘,内容是:「聂暘,我被你哥绑架了,人在家里吃蛋糕喝咖啡,记得来救我。」 ------- 喔喔,快完稿了,基本上我已经把我最喜欢的男女主角都清空了,暂时没梗了xdddd。 为了这本书还重拾言小和对岸的原创,但一直以来最喜欢的作家就只有一个,她很会写多金风流的男主角,文笔好到让我艷羡,腹中那点笔墨和见多识广让我钦佩,写景让人深入其境。我最爱的还是她写出城市内红男绿女的嗔欢爱怨,还有流露的黑色幽默,所以我只喜欢写现代稿xd。 写文时要求我三观够正,不要让人看一看有错误的谬思,希望我有做到xd。 心计2 夕阳馀暉从落地窗流洩一地,光晕折射中,每个人都有点晦暗不明,有着萧索,但并没任何剑拔弩张的胁迫,倒别有几分间话家常的恬静韵味。室内气氛悠然,甚至可以称得上安详静謐,流转着一点点东西碰撞声、水声、和飘散于空气的呼吸声。鲜奶油草莓蛋糕才刚送进杨安乔嘴里,门锁已经被人转开,她眼角弯弯笑意盈眶,目睹他一身卓绝、气势冷峻,缓步入内。 合身服贴剪裁的笔挺铁灰色西装,儼然打哪来的企业菁英。虽然之前穿休间polo衫别有青春恣意的瀟洒味,但此刻浑身散发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和稍微抓皱就极有型的发型,即便看了很多次,还是那么英俊尔雅。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流露出内心最阴鷙的那一面,为了她而来。 全身迸发着冷沉、瞳里净是毫不遮掩的犀利慍怒,成冰结霜,叫人退怯三分。没有被藏在最深处,彰显于外。 原来她男人真正生气起来,长这样! 下次要惹他之前还是先惦惦斤两吧。 聂暘一进门先把室内情况大致梭巡一下。室内共有四名男子,三名男子散于角落各处,或戒备或守护,围绕着桌子的两名男女佇立着。至于桌子上正摊着装饰得可爱又令人食指大动的鲜奶油草莓蛋糕,聂晟含笑以对,他那个令人头痛的女友很认真地研究蛋糕。 「聂暘,回来得挺快啊。」聂晟双膝交叠,噙了抹优雅的笑与他对望。 稍稍松了领带,聂暘往前一步,身旁的男子立刻上前拦住,不让他再靠近两人。聂晟不间不淡提醒:「你不要紧张,他们怕你又打我,你不要再往前就可以了。」 聂暘也没躁进,眼光落向女人身上,确认她安然无恙,神态尚算沉稳,话中却带点怒气:「不请自来的东西你也敢吃,小心他下毒!」此话是针对杨安乔的。 已经吃了第三口的她悻悻然搁下叉子:「好啦,不吃了。」 「只顾着吃!」总是念她这一句,将她那身装扮尽收眼底,清冽如水,蕴韵着轻微的沸腾,用眼光侵蚀她肌肤每一处:「今天去做活动了,穿这么漂亮?」 被那放肆又灼热的目光往身上一溜,心上和身体都有点搔痒,人也不自在起来。也并非没被他这样看过,但次数甚为稀少,兴许是,在他印象里的她还停留在大学时代那个轻简打扮的女孩;而他如今属于成熟男人才有的掠夺气味,也逐渐一点一滴覆盖在她记忆里。 「恩,跟季老师一起上了个节目。他说要请我当女主角,我答应了。明年开始筹备。」 聂暘皱眉:「你没跟我商量?」 「需要吗?」她也很理所当然反问:「你也没跟我说你暗中搞凌霜兰的事,说到这个,你到底想把她怎样?我知道你绝对不只让她没有王导的戏拍而已,一定还有后着。」上次跟聂暘稍微提了这话题,她就听得出来他表面淡淡,却不像嘴里说的那么简单。 大学时被学妹捉弄,聂暘除了赶她们出社,私底下又趁她不注意警告她们不准挟怨报復。凡事做得周全没有紕露,是他一贯的手法。 他一旦认真起来,思虑比谁都縝密。令人胆寒。 聂暘走到沙发落座,竟然漾出个笑意:「这个你就别管了,我会处理她就是了。」 杨安乔本想追问几句,对面的聂晟见他们旁若无人聊起天来,击了几下手掌:「弟妹,你们打情骂俏也要看时间,想要温存晚一点再说吧。我有事问聂暘!」 她噤声了,只半瞋半怒地斜睨聂暘一眼,用叉子玩弄起眼前支离破碎的蛋糕。 聂暘正眼打量了聂晟,从容不迫,就算敌眾我寡,却没减半点气势──来自于胜券在握的淡定。他似乎猜出了聂晟此行目的。 聂晟与他视线交错,两兄弟对峙起来,一会儿聂晟笑:「聂暘,我也不跟你囉嗦,这次来是跟弟妹道歉,上次冒犯她了。顺便问你,咏诗去哪了?」 聂暘看向杨安乔,挑起眉角:「他有跟你道歉?」 杨安乔立马摇头,聂晟微蹙眉,云淡风轻:「蛋糕就是道歉。」 「这个蛋糕?!」她也无惧于他的气势,惊呼。「值几块啊?拜託!我等一下买百八十个给你吃,再找几个女人上你,看你要不要!」 如此粗俗的话她讲来脸不红气不喘,聂晟先是一怔而后失笑,聂暘则唸了句:「闭上你的嘴巴,不要惹他!」 嘟着嘴轻哼一声,她撇头不理兄弟俩,聂暘又对聂晟道:「我不知道emma的下落,从她回香港后我们就没联络了。」 聂晟此行一来不像挑衅反倒像是示弱,若非前阵子两人翻脸的事让他总算有危机意识,便是他太紧张荣咏诗,这次打算从软的下手。 聂暘可不想往自己脸上贴金,他是为了荣咏诗来的。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哪?」听到否定的答案,聂晟表象内的淡漠终于崩解。「我隔天要去找她的下落,就完全找不到。去了香港也没见到人,她和你私底下有来往,你一定知道她的落脚处。」焦虑几乎是从咬紧的牙关吐露出来。 杨安乔听到兴起了。聂暘和他哥哥的恩怨她永远只能瞥得冰山一角,模糊不清,望不透事情全貌。趁此机会,也许她可以瞭解更深入,看看她亲亲男友究竟私底下能使出甚么手段。 毕竟过往他只是个爱好运动又擅乐的阳光大男孩,哪像现在满腹心机,越发深沉。果然人都是会长大的,腹黑也有成长的空间,变身大魔王之类的。 聂暘瞄了眼竖长耳朵探听的女人,低了声调:「我可没打算跟其他女人联络得太频繁,我家那个是醋罈子,上次只见emma一眼就生气了,怎么可以让她再抓到把柄?emma回香港后我的确就没跟她连络了。倒是你,聂晟。你是她男人,找另外一个男人要人,是不是太可笑了点?该检讨一下自己吧。」 没忍住咄咄逼人的挑衅,聂晟重拍桌一下,惊得杨安乔往后一退,很戏剧性地拍拍胸。 聂晟无暇理会他和聂暘的安全距离,衝向前揪住聂暘衣领:「你跟咏诗到底是甚么关係?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知道她的下落,以为我会信?难道她不是你派来接近我的?」 甚么?原来荣小姐是聂暘安排的?杨安乔惊诧不定,望向聂暘的眼光已是复杂难解。 如此心计啊,她以后会不会被他卖了...... 聂暘很不喜欢杨安乔此刻的眼神,但也鞭长莫及,只能先处理聂晟愤慨的情绪。 「是我派来的又怎样?她可没做任何伤害你的事,当初拿药袋给我是希望我能督促你去看病,你却自以为她跟我联手拉你下马,当然要伤心离去。是你伤了她的心,不是我。」 聂晟的手略松了力道,声音轻颤:「......你说甚么?」 比起荣咏诗出卖他,聂晟更倾向相信她矢志不渝地跟随,全心全意的掏心所爱。所以明知聂暘此话似真非假,心下还是被打破了洞,颳着幽幽冷风。 他怕真是自己误会了! 聂晟这番犹豫,让聂暘知道自己的话產生作用。聂晟虽很会玩手段和权谋,却是个不懂爱不知道如何付出爱的孩子,从没长大过。只要轻轻一击便会溃散。 他用兄弟情和爱情胁迫他回头,是他手上的筹码,聂晟还满心以为他要和他在商场上一较高下,他完全猜错了他的目的。 「我承认当初遇到emma,她说认得你而且恋慕你多时,我就存心把她送到你身边,希望你可以忘记温暖带给你的痛苦。可我从没让她做过间谍,也没请她帮忙。这次她拿收据和药袋给我,说她想离开你,希望我能多照看你,还有帮忙治好你的病。对你这么好的女人失踪了,你束手无策,却跑来问我这个弟弟,是不是太有趣了点?」 聂晟已是哑口无言。 没错,荣咏诗从遇见他到成为近期内最交心的红粉知己,那眉眼内的爱意,温柔娇媚的陪伴,无从作假,嗅不出一点阴谋诡计。 无论他发病或是安静时的幽暗思绪,她从不畏惧他的阴沉和偶尔暴躁不安的情绪,不离不弃。而这次的离开是为了甚么......她说,要他只看她一人...... 温暖,是横亙在他们之间的那根刺。 「她爱不爱你,你最清楚,你如果有心想找她,一定会找到她。」 聂暘的结尾,终于击溃他内心的摇摆不定,聂晟颓丧了肩头,没多久就把人带走离去。 等他没了身影,杨安乔对着蛋糕碎碎念:「到底有没有下毒啊......」边说着,大门被聂暘带上了的霎那,人也落入他怀里。 她睁圆眼瞪着他满脸风雨欲来,赶快摆手解释:「我只吃了三口,有下毒就毒发了。而且他没拿刀没拿枪,态度很客气,我想应该不会对我做甚么,就开门请他进来......」然后又气短了:「好啦,我知道我应该先打电话给你,但是你哥叫我先请他进来,你知道他是个神经病,要是没搞好我会被砍吧......解释了这么多,那你可以跟我说,你在气甚么?」 那双墨黑如子夜的眸子仍是没放过她,瞅得她一阵心虚,心尖上跳着忐忑的舞蹈。 「你不该这样看着我,我不会拿别人的心计对你。」一会儿,聂暘终于说出他介意的点。他原本不欲让她知晓这些的。 她听完先是怔忡,很找死地反驳:「你唬人啊,如果不会我早就嫁别人了。」 他没有被她带走话题:「你知道我是甚么意思?」 她学他挑挑眉,然后垂首,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终于把脉络理清。说是怕她被他哥吓到,其实是被长大后的他吓到啊,想想啊,以前还算好猜好捉摸的心思,七年辗转起伏,竟然可以算计哥哥算计得彻底,难怪他总是想把她收纳在怀里,妥贴地保护起来。 「亲爱的,前男友和现任男友,我孩子的爸。你知道最了解男人的永远是他身边的女人吗?就算是连续杀人犯,他老婆也会是第一个察觉出端倪,你现在只是为了你哥哥搞这么多诡计,等他的事解决了,又开始懒得动脑了,我怎么可能被这点事吓到?」 「......真的?」 她很慎重地点点头,手指温柔的抚触,蔓延上他脸颊。错过的时光,他们有太多空白要弥补,并非说復合就尘埃落定,他重施故技藏了某些事,来自于曾失去的惶然。 她该想办法,抚平这些如棉絮般缠绕于心上的惊惧。 聂暘让脸颊枕在她手心上,安全感如流水沁入心底,她的手柔细而温暖,如七年前睡前惯有的恶作剧捉弄,让他流连,执着,失去的时光曾经不断地想念。 用手指描绘出他五官每一处,向来大咧咧的她也不吝嗇内心的眷恋,往上停在那道浓眉,笑逐顏开,有点贼兮兮:「我发现你比我想像的还要爱我呢......」说这话时心头酸软,忆起下午季老师间聊的那番往事。 「你现在才知道......」轻笑,将她打横抱起:「你今天穿太美了,不知要招来多少苍蝇?不过不要紧,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没有人比我更衬得上你。尤其你有个坏脾气......」 阳光灿烂1 聂晟被拔掉大位的消息在一个礼拜后传开,据说是雷厉风行的决定,他事先毫无察觉,聂瑞华就直接下了命令,火速撤换掉他代理执行长的命令,让谢金璽先行接手。 这个人事异动几乎是掀起了一波狂风巨浪,事前毫无徵兆,媒体跟风报了好几天,却挖不出甚么料,新寰股票甚至因此跌停好几天才止血。因着这样的风波,每个人都急于探究箇中缘由,尤其是全无心理准备的聂晟。 聂晟得知消息那天把聂瑞华住处能砸的都砸碎了,直接要衝医院跟聂瑞华讨个说明,却被护卫挡在门外。从没遭遇过爷爷的严令拒绝,他先是怒不可遏,迫于无奈仍得离去,万念俱灰下想回到原生家庭,却发现那里已没能信赖的人。只能步履蹣跚,随着夕阳西下,买了一天醉回到和荣咏诗的住所。 而那里,佳人远离,杳无人跡,处处皆回忆。 想如法炮製,把那些恩爱缠绵的证据全丢烂,风风火火地一地狼藉后,恍然中瞄到他手上的一个对戒,而女性的那环戒套在荣咏诗的无名指上。 她临走前,留下太多他赠与她的华丽珠宝、层层回忆,唯独拿走那个对戒。 聂晟收了手势,跌坐于床上,心防溃散,隐隐约约地抱头啜泣,之后发现脑袋那个拉他进地狱的声音越来越大,闹得他耳鸣,身心俱颤,竟然陡升一股自我了断的意念。 当然,他残存的理智晓得自己又发病了,自从荣咏诗离去后,他自行断药一阵子,会復发不意外。可他没有再吃药的慾望,任凭自己在黑夜里挣扎、暴哭,聂暘却在没多久后拿了荣咏诗临走前交给他的备钥,进了那个漆黑的屋子。 满室破损、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完全是聂暘意料中事。他在床边见着低低啜泣的聂晟时,面色平静,先轻轻点起一盏檯灯,翻箱倒柜找出他的药,放到聂晟身旁的地上。 「你有很多时间沉沦下去,也有很多时间去跟我算帐,问为什么你会落到这种地步。但这种状态下,你是不可能站得起来的。把药吃了,聂晟。我带你回家。」 聂晟抬起那双满佈血丝的眼,狠狠把药砸往聂暘的方向,已经顾不得两人力量的差距,卯足全劲就往他脸上一拳。那拳聂暘硬生生地受了,脸颊立刻肿了一大半,接着他几个回敬的力道,就从背后擒住聂晟的双手,将他牢牢实实地定在床上。 「我只能忍受你打我一次,接下来不要再动手,我不想跟你打。」说完突然对房门口大喊:「爸,来帮我把聂晟押回家!」 没意料到父亲也尾随而来,聂晟停了挣扎的力道,聂暘对聂云和跟着进门几个男人道:「看好聂晟先生,安全无虞地把他送回我家。」聂晟毕竟是个大男人,一个人要轻而易举让他毫发无伤到家有点难度,聂暘才不干这么麻烦的事,当然已有万全准备。 男人群们一个擒手一个压制住身躯,都快要是用扛的把聂晟扛走,而聂晟一瞬间忘记挣扎的原因是聂云不断地关心吩咐:「你们要小心点,聂晟身体不好,不要让他受伤。」 可等他说完,聂晟又恢復狂暴的情绪,疯狂地挣扎,大吼大叫,连四个大男人都有点招架不住,聂暘皱了皱眉:「早知道先给他一点安眠药让他吃了......」然后示意一下,苦命的护卫们只得忍受聂晟的拳打脚踢,聂暘又淡然拋下一句:「打昏他比较快。」 当然他们没打昏聂晟,刚刚那番折腾是太过碍手碍脚,如今老闆有指示,他们终于放开胆子和力道,全部使力上了,擒紧聂晟的手痛得让他一直大叫,如此的剧痛终于让他有点安静的片刻,就这样被带离了他和荣咏诗的小窝。 聂暘吃痛地嘶声,抚着脸颊,有点头痛地喃念:「完蛋了,回家要怎么交代?」 聂云还愣愣地看着聂晟的背影,回神后赶紧追上去,聂暘则不疾不徐地跟上。 两台房车正停于大楼下,聂晟已经被严加看管于其中一台内,聂暘上了另一台的驾驶座。聂云轻敲聂晟的车窗,司机见状赶紧将玻璃窗缓缓摇下。 「聂晟,你不要紧张,回家后甚么事都没了,爸爸会跟你解释一切的。」 聂云语里的关怀真真切切,而被打击神思俱散的聂晟连头也没抬,只抱头于膝上,身影沮丧,像隻迟暮的猛兽,英勇与锐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爸,你回家再跟聂晟说吧,不然他要是发神经,等一下又出车祸。」聂暘懒洋洋点起一根菸,朝着后头的聂云说道。 聂云欲走还留一阵,才进了聂暘的副驾驶座。聂暘随手熄了菸,开车引路回聂家。 一路上,车内俱寂,聂云乾涩的喉头,和乱哄哄的思绪让他好久都无法组织言语,聂暘往旁略略瞄了下,安慰:「爸,把他带回家再好好解释,聂晟会听的。相信我,你的决定没有错。」 已见识过太多风浪的年纪,闻言,聂云的老泪竟然盈眶:「我知道你叫我做的事是对的,不过看他那样我实在担心......」 「没有痛过怎么成长?让他再这样自生自灭下去,我们才要担心。」一副悠间写意的模样。为了转移聂云的注意力,聂暘又道:「等聂晟的事解决,我把宇翔接上来,以后你有空就可以来找他玩了。」 听见孙子能长相左右,聂云心里的阴霾暂时拨开了点云雾:「你以后要跟安乔住外面吗?还是回家......」 聂暘扯出个别有深意的笑:「我可不想有婆媳问题,别说乔乔那个性,光妈那个挑剔的模样,两个女人在一起能有甚么好事?之后我会另找一个房子安顿他们母子俩,到时你有空就来坐坐。」 「这样也好,你妈那个性也的确是不好相处......」感叹一声,车内又恢復寂静。 半小时后回到聂家,聂晟被聂暘指示押回他的房间,没有限制行动,唯独两个人守在他门外行看管之举,而聂晟自从回到家里后早失了方才勃发的怒气,整个人萎缩着身子躺在床上,神情空洞,眼里毫无焦距。 聂暘进了他房门又把药放在他身边的柜子,清淡地拋下一句:「吃药,明天开始看病。我就告诉你emma在哪,还有为什么爷爷收了你的权。」 聂晟眼里闪过一丝锐利光芒,用尽力气跳起来扑向聂暘,反应很快的聂暘稍一闪身,聂晟就落了个空,不甘心的他又想揪住聂暘,宛如被占据领土的狮王做最后垂死的挣扎,用尽全力一搏,想将他拉向跟他一样痛苦的渊藪。 而屋外的聂云正好听见骚动,立刻开门衝进屋,挡在两兄弟中间,急冲冲大吼: 「聂晟,你不要怪聂暘,是我!是我劝你爷爷把你的权力收走的!」 聂晟停了玉石俱焚的凶狠,傻愣愣地望着父亲:「你说甚么?」 「我说。」聂云嚥了嚥口水,没发觉聂暘脸色倏地凝重,温和说道:「是我跟你爷爷说,不要让你继续掌管新寰,不过这只是暂时,只要你看好病,爷爷就会让你回去......」 深怕刺激儿子而急忙解释,却终止于聂晟一触即发的攻击,他抡起一个拳头往父亲而去。无法躲避下,聂云已经闭起眼准备承受聂晟那一拳,聂暘却在身后轻轻松松踹了聂晟一脚,让他的攻势只有虚招,人就往旁跌下,瘫软在地。 「爸,你不要刺激他,他现在没有理智可言。让他先吃药,明天押他去看病才实际。」讲完蹲在聂晟身边盯着他,无奈之馀还是一派淡定:「吃不吃随便你,反正明天一定会带你去看医生。」然后拉着聂云要走人,末了拋了一句:「emma在香港的屯门,我叫她明天回来,你现在一败涂地,她一定心疼死了。放心,她不会不要你。」那股散漫的语气驀然收紧:「我们也不会不要你。」 硬是扭走还想多待一会儿的聂云,将房门带上,留给他一个安静的空间。 「今晚一定要注意聂晟先生的情绪,里面危险的东西都确定收妥了,不会让他拿到?如果晚一点他还是没吃药,逼他吞也要让他吞下去,注意动静,我今天也会住在这,有事再通知我。」对着门口两个男人吩咐完,聂暘走回自己的房间。 聂云急忙跟上:「你确定聂晟不会做傻事吗?他犯病了,又受到这么大的挫折。」 聂暘松松疲惫的筋骨:「本来会,但听到自己女人要回来,可能就灭了三分寻死的志气。何况他太过心高气傲,不知道自己怎么败的,再怎么难受都不会甘心寻死。外面还守了很多人,跳楼也会有人接住。爸,你先不用担心。」 聂暘那副万事皆在掌握中的从容稍稍安抚了聂云的心,聂暘又问:「妈的班机明天到?」 聂云微点了头:「早机,我去接她。」 「你照我跟她说的,我跟乔乔要结婚了,所以她就要回来了?」 聂云不了解聂暘为何问这些,心思纷乱之际回:「她听到你要跟安乔结婚,出乎意外没有反对,只是沉默很久才说她知道了。」 聂暘轻笑:「看这情形是妥协了?」用手撑额问道:「那你一定照实讲她已经有个六岁的孙子,准备叫她奶奶了?」跟母亲知会儿子的存在,还没跟家里那个女人商量过,这招先斩后奏,希望事后能够安抚好。 当然,聂暘从没缺过安抚的伎俩。 「是啊,你叫我跟蕴庭说宇翔的事,她果然吓了一大跳,马上说要回国......但为什么不坦白跟她提,要她回来是为了聂晟?」 「因为她一定不会为了聂晟回来。现在只有将她骗回国,才能处理聂晟的心结,还我们一个安静的空间。」 聂云接受了这个说法。等父亲离去,聂暘打了通电话给杨安乔,说今晚暂住聂家,嘱咐她一人要小心,杨安乔跟他真是心有灵犀,甚么话都没多问就答应了,掛断电话前轻幽幽地问道:「聂暘,你甚么时候知道儿子的事的?」 正放松神智清扫手中小提琴满佈的尘埃,聂暘脑里突然闪了个电光火石,半晌后才笑:「问这个是甚么意思?」 「也没甚么,我今天跟小葛聚了一下,他跟我说了个秘密,听完我真是傻了好一会儿,想说要不要回家跟你问清楚,结果你今天要住你家,害我以为你跟我默契太好了,知道我预备回去跟你算帐,所以先闪了。」不急不重的口吻,不显一丝怒气,反倒有着嘲弄。 电话另一头的杨安乔没见着聂暘此刻的轻松写意,压根不在意自己以前唬烂她的事被揭穿,那股慵懒的笑还漾得更深,否则她定会气得跳脚。 他哄着:「乔乔,你乖,明天我去接你再跟你解释,现在先去睡觉......」 那头闻言停了一会儿,骂道:「去你的,你回你家睡,我暂时不要见到你,晚安!」语毕火速掛掉电话,没多给他转圜的空间。 这话真是太熟悉了,以前每次闹意气,她常常耍这种小脾气,聂暘自虐地觉得挺怀念的,不显紧张,拿着手机把玩好半晌也没打回去。 之后露了个危险又魅惑的微笑,在简讯上打了几个字: “老婆,不要生气。等事情解决我随你处置。” 收到那封简讯,杨安乔瞇起眼瞪了一会儿,回: “去!你!的!谁是你老婆,我不嫁你!” 以为用老婆两个字就能粉饰太平,她有这么好收买吗? 那头很快又响起简讯声:“我明天就绑你去结婚。” 她连回都不想回了,瞪着手机冷冷哼了声,睡觉去。 阳光灿烂2 聂暘一直是个重情至性的男人。 自从聂晟毁了他的双手,灭了他曾经意气风发的梦想,他的确怨过恼过他,可从来没想过亲手伤害他。他对他动过的真正恨意是他暗中对付杨安乔那晚。 他清楚聂晟是他同胞手足,从小互相扶持长大,兄弟情义无法说泯灭就泯灭。即便李蕴庭再不待见聂晟。而他自从了解聂晟的偏激行为泰半是源自于家庭不睦,以及无法控制的病变,他唯一考虑过的想法是如何将他从无底深渊拯救出来。 聂晟满心以为他要跟他在商场上争斗,可聂暘却没那么天真,早看清他和聂晟的生意手腕和权谋根本是落后太多。起步已太晚,又何谈追上那个天纵英才的哥哥。 聂瑞华从小栽培不是白费,新寰如果在身心健全的聂晟带领下,也许真会有一番作为,可惜的是他已经无暇自保。 从发现聂晟生病,而自己也无法再在音乐上大展鸿图,聂暘早断了那方面的念想。在美国花了一些时间从商学商,甚至重修学士课程,以备不时之需。直到他在某个舞会上遇见意图和他攀谈的荣咏诗。一个长得和温暖有七成像的女孩。契机终于到来。 荣咏诗是温暖的表妹,和聂晟曾有几次相处的机会,她晓得聂晟已经在西雅图,聂姓之特别让她有意地接近聂暘,经过一番间聊才晓得他是她心中恋慕之人的弟弟。 聂暘和她私下往来一阵后,评估出温柔可人的荣咏诗也许会是聂晟中意的女孩,加之她曾是温暖的表妹,聂晟更会另眼相待,遂决定赌上一把,为她製造机会,将她送到聂晟身边。 人永远有自己偏好的样貌,聂晟向来偏爱温柔听话的女孩,而荣咏诗无论背景或是家世都没有一点紕漏,面容和性格更是投他所好。 刚好聂晟决定要回台湾了,聂暘也重新在美国唸完经济和财管双学士,眼见时机成熟,他也回了台湾。 当然,他事后想起,明白自己那时隐约的期待,是能回到杨安乔身边,只是他刻意遗忘那股渴望。 回台湾后请卫则修安排荣咏诗接近聂晟,他只交託她几个期许:陪着他,听他讲话,还有宽解他。 荣咏诗早得知聂晟的病况,不仅没有丝毫退怯,反倒奋不顾身。 这是他为了哥哥安排的爱情。 聂暘也明白,聂晟其实颇看重他这个弟弟,因此在美国六年都有意无意地牵制住他玉石俱焚的疯狂想法,回台湾后意料之外为了杨安乔跟他翻脸,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割捨掉聂晟,聂晟却像真正吃到苦头,再也不敢乱来。 这是他用兄弟情和聂晟交手。 最后是聂晟想不透的一点,为什么聂瑞华会暂时收掉他的权力。 聂暘坐在聂晟对面椅子上,此时是大中午时分,阳光猛烈晒了一地,他刻意打开窗帘让刺目光芒闪烁眼前,惊醒了聂晟茫然的眼睛,他瞳孔一缩,力持稳定,颤巍巍地起身靠在床头,与他对视,而昨天他已经被押去看完医生,吞了药。 药控制住他脑内分泌出的坏情绪,也有了冷静的时间,这时他已经恢復大半清明的思绪,唯独脸色漠然,时不时还迸出阴暗的目光。 「你回来后,知道我请聂深聂虹她们帮我对付你,以为我要存心把你拉下聂家大位,识破了我每个手段,果然不容小覷。」聂暘又点起一根菸吞云吐雾,微笑,脸色清冷。 「我请聂虹帮忙看着你,并非是你想的那种目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一步错步步错,你真以为新寰倒了对我有甚么意义吗?我最看重的从来不是那些,可你却永远不懂,把人总往坏处想。我承认emma是我送到你身边的,你应该也知道她不是女间谍,刚刚我联络她,晚点就到台湾,如果你想要,可以跟我一起去接机。」 听见荣咏诗的名字,他眉睫闪过一丝异样,之后哑声开口:「你不是故意让卫则修接近我,探听我的状况,还有翻出那些假帐,想把我往死里整?」 聂暘失笑:「就像你说的,那些小伎俩,你怎么可能看不破?我跟聂虹他们商量时,早做好打算你一定会全盘识破,但又有何妨?我说过,在商场上我斗不过你,也没想过跟你争。你从头到尾都搞错了,我做那么多只是希望你復原,重新站起来。」 始料未及,聂晟怔怔地傻在当场,又迎视他如清水般坦然的瞳眸。「你只是希望我卸下心防,好让你可以顺利接手后面的事......」这番驳斥,讲来竟是虚弱而不确定。 聂暘有点无奈,揉揉太阳穴:「聂晟,我做事不太喜欢跟人解释,不过不解释你的心结不会开,所以我只说一遍。新寰本来就是你囊中物,你以为我想把你搞下来,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这么做?你跟爷爷闹脾气生了病,要把整个聂家拖下水,难道要我坐视不理?我当作不知道,到时候你没了撒泼的对象,还是要拿我开刀。我赔了一双手,差点连老婆都丢了,难道还不够?我从以前劝你去看病,你自视甚高不肯去。我请emma陪你想化解你的心结,你总算有点松动,可最后连emma都被逼走了。到这个地步,你还不晓得,你如果没认真面对自己的病情,无论是你最想要的亲情、爱情,全都不可得?」 聂暘捻熄手中的菸,手指交握凝视着他续道:「emma的确拿了你看病的收据给我,也交到二叔手上,不过那天其实还有第三人,就是我们的爸爸,聂云。你一定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叫他去见emma,从以前他虽然冷落过你,但我们出车祸后,这几年早就怀着补偿的心意,不断劝我能帮忙拉你一把。爸帮了我很多,我当然不能推辞,所以我只跟他说,去跟爷爷讲明你的病情,可是他担心你会受到更大挫败,下不了这个决心。是见完emma后,他才决定出面面对我们的老太爷。他那天才晓得,你能病得这么重,恨爷爷这么深。」吁了口气:「如果说我对付你,那么这点的确是,我用亲情逼爸出面说服爷爷。」 完全不同套路的计谋,几乎是让聂晟捉不到其中复杂的曲折,他脑海里根深蒂固地认为聂暘就是用尽手段和他在商场拚得你死我活,可聂暘根本不想跟他斗,他是用软用情诱哄,相准人性的弱点一举攻破。而这点,是聂晟的弱项。 聂晟乾涩的嗓音低沉回转:「为什么爷爷光凭爸一面之词,就决定相信他了?」 聂暘轻挑眉梢:「你应该问,爷爷有甚么理由不相信爸?他不信我和聂虹情有可原,但爸是他儿子,他从小带到大,比谁都清楚他的个性有多稳重,多忠实。就算他把聂家每个人都怀疑过,爸也一定是最后一个。这是父子亲情,你懂吗?」话到此轻佻笑了下:「你现在可能不懂,当了父亲后就懂了。跟你提一下,我有个儿子,六岁了。」 仍有开玩笑的心思,聂晟却毫不意外,也没吭声。 「看样子你查到了,果然我查得到的事,你怎么可能查不到?多谢你看在我情面上没为难我儿子,所以我还存着最后一点兄弟情要拉你一把......说回爸和爷爷那笔,爸那天见完emma就跟我说,他愿意听我的话去劝爷爷,爷爷虽然还是没办法那么快做决定,但早就动摇了。之后爸为了你跪下来,老泪纵横,说了一句:爸,请你救救我儿子,我不想看他一错再错......就这样定了你的生死。把你拉下来虽然后续很麻烦,但爷爷也不敢赌那万分之一,所以他只问那之后谁要接他的事业?」 聂晟等了下才追问:「......是谁?」 聂暘闷声低笑:「你还没搞清楚重点,一直是你,聂晟。爸那天早就跟你说过,你只要治好病,不要老是想着拖大家一起死,新寰还是会回到你手上。到时emma会回到你身边,还有我和爸也在,想要打架算帐也不愁没人,你说这交易划不划算?」沉吟了一下:「对了,还有妈......这个比较难解,我再想想办法。」 话到此,聂晟纵有满腹怨懟,怨懟也逐渐凝滞于心,再滴水穿石,终于凿出了个洞。他仍是一片木然,眼神终于缓缓凝聚点情感,望着聂暘仍带笑的从容面孔,无法反驳,洞里渗出让他几乎崩溃的暖意,袭上双目。已是通红。 外头传出敲门声:「聂暘,荣小姐提前到了,下飞机马上过来要见聂晟,可以开门让她进去吗?」聂云谨慎的问话从门板外传出。 「这么迫不及待?你看你女人有多紧张你。」瞥了眼被打击到无法反应的哥哥,聂暘打开门,屋外的荣咏诗甚至没先看清状况,确认聂晟的方位后,立刻衝到聂晟跟旁,离他一步遥止步,最后蹲下与他平视。 「没事了,我会陪着你......」望清那个天之骄子显于外的挣扎脆弱,手颤颤地抚上他脸颊,比他还早落泪,轻轻地揽过他脖子,投进他仍是温暖结实的怀抱。 聂晟的手,犹豫了下,总算回拥住她。 之后聂暘就偕着聂云缓步踱出,将那里留给两人。 李蕴庭正坐在厅里,若有所思,回国的这一天,她已经从聂云嘴里探清所有事。 疲惫地撑首闭眸,一老一少落座于她眼前,顿时万籟俱寂,只偶尔传来点虫鸣鸟叫。 父母各有心事,聂暘没想花时间多耗,拿起手机又想打发这点沉闷。自从前晚杨安乔识破他又逗她的事后,就连通电话都没打来,他对付聂晟胜券在握的从容顿时转为一丝烦躁。 以前每当这时候他能做些甚么,温情暖语哄骗?还是想办法让她忘记?无论哪种,他现在都无法脱身。 微蹙眉头,在简讯那里打了几个字: “老婆,事情快解决了,晚点去吃晚餐?” 五分鐘过后,已读不回。这可比没看过还令人焦急。 又传:“你在家吗?我今天会回家。” 照旧是已读不回。 如果是大学时代的聂暘早就风风火火地抓人去了,可惜现在要先跟母亲讨论一下后续,被困在原地的脚步让他有点坐不住。 「聂暘,你说你有个儿子,是怎么回事?我知道是那个杨小姐七年前生了个孩子,可是你有没有做过dna确认?说不定根本不是你的......」李蕴庭的话终止于聂暘倏地下沉的脸色。 聂暘极少对父母显露明显的情绪,如此表态已是非常不悦,聂云没等聂暘解释先怒气冲冲地拍桌沉喝:「蕴庭,讲话要凭良心!那孩子我从小看护长大,是不是聂暘的孩子我会不清楚?你没见过那孩子,不知道他有多像聂暘。」温文的脸孔竟然漾出嘲弄:「难怪聂暘不想回家住,根本是你逼走的!」 从没目睹过聂云如此大怒的一面,李蕴庭着实被吓傻了,聂云也没等她缓过来,继续沉重地说出这几年深埋于底的痛:「聂晟有躁鬱症,他一方面是自作自受,可我们呢?还有爸......每个人都有一份,你知道聂晟最渴望的是谁的肯定?是你啊!是你这个母亲!你打小偏心,是我的错,是我没跟爸争取聂晟应该在我们身边抚养长大,但你究竟有没有把她当亲生儿子看待?不是针锋相对就是咒他?哪个孩子心里不痛?我们联手把聂晟逼成这个地步,而你竟然没先关心他的近况,却是质疑宇翔跟聂暘有没有血缘关係?当真是绝情!」 聂云说到后头已是用手撑住低垂的额头,音色颤颤,聂暘拍拍他的肩,对母亲满脸不敢置信没有出言宽解,双脚交叠隻手撑额,俊朗脸庞间散淡然,还不时瞄着手机有没有回讯。 「你......这几年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对我忽冷忽热?......」李蕴庭垂下肩头,神色茫然。 「对,你每次用那么愤恨的言词咒骂聂晟时,也等于是在我心里刮了一刀。聂暘是我们的孩子,聂晟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能忍受孩子这样受苦吗?你不把他当儿子,可聂晟永远是我的长子,是出生就抱在我手里,发誓要认真养育长大的小孩。你却忘了这一点,我也忘记过,但现在还不晚,还有补救的机会......」哑着嗓音:「你和我一起照顾聂晟,把他的病治好,他会好的。」 聂云话刚落,李蕴庭心里回响着爱恨交织,来自于对大儿子的情感。若说她对聂晟毫无一点母子情分是绝对不可能,可要她放下多年的自尊骄傲,向聂晟释出善意,无疑是承认自己做错了太多太多,终究走到快无法挽回的地步。她怎么跨出这一步? 旁听的聂暘这时突然闪了一个点子,在简讯那边打了几个字: “老婆,我爸和我妈正在吵架,可能会离婚......我爸心情不太好,看起来晚上不能陪你了。” 如他所料,立刻回了几个字。 “有没有唬我?聂先生还好吧?” 果然还是很关心他爸。聂暘有点吃味。又传: “真心不骗。不过年纪这么大再来闹离婚,我担心我爸会撑不住,还是你要带儿子来见见爷爷,也许可以安慰一下老人家。” 无视那头战火交锋,他的焦点只在手机上,等了两分鐘,那头又回: “现在?” “不是现在,我晚点去接你,我们连夜赶回你家找儿子,顺便跟你爸妈讨论一下接儿子上来的事,你说好不好?”又再接再厉打一句:“这是我唯一想到可以让我爸开心点的方法了,就当看在我爸面子上先不要跟我计较。” 盯着手机绿色的萤幕好一会儿,收到了一个讯息: “好,我在家等你。” 父母是脸色沉重以对,聂暘却缓缓漾出个张扬的笑,心情甚好。 所以他决定来做个结尾:「爸、妈。这几天先让聂晟冷静沉淀一下,有emma在他不会出事的,何况都讲到这份上了,他再蠢也知道自己已经不被爷爷信任,除非等爷爷驾鹤仙归,也许还有机会拿回他想要的权力。但那已经是后话。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治病,爸你就照旧做你想做的事,妈你如果真不想理他,也不要招惹他,他如果变严重,我可不想插手,带了乔乔两母子就闪人,届时你自己搞定。」 明摆的威胁。李蕴庭眼里闪着怒气,而后缓缓熄灭,轻轻地撇开视线叹息,点头。 「至于宇翔,他货真价实是我儿子。过两天带他来见你,你如果喜欢他,我就问他要不要叫你一声奶奶,不喜欢你可以当作没这个孙子。过阵子我会处理跟乔乔的婚礼,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出席。说到这里,我有事先走。」转头对着聂云慎重说道:「爸,有事再打电话给我,我先回去找乔乔。」 一席话讲完,迫不及待踏出聂家,开车回到他和杨安乔的住所。 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1 聂晟曾经评论过聂暘的恋情。聂暘有过许多短暂的恋情,可兄弟俩心知肚明,聂暘唯一真正掛心过的只有一个女人。虽和杨安乔只有一面之缘,但从得知的些许片段,他嘲弄地下了个结论,糗聂暘一句:「那么倔又烈的女人,也只有你有被虐的基因,都这样了还放不了手,忘不了!」 聂暘完全不想反驳,他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和杨安乔相处的有趣和好处,是聂晟完全无法了解的。不过当他今晚三步併两步衝回家,预备抢老婆去结婚却没找到人时,那股悬在心上的掛怀让他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上次也是这样,回家总摸不到人,虽然总是他先理亏,可她怎么那么有办法,玩弄他那点从容玩弄得瞭如指掌,真是让人生气。 结果他在桌上见到一张纸条: “聂暘,我先回家找儿子,你要是想道歉就追过来,这次是你故意唬我,不要再找藉口让我讨好你。我真的生气了!自己看着办。” 对着那张纸条默不作声好一会儿,他沉沉地笑出声,又出门去某个地方买东西,趁天色尚未昏暗,驱车南下。 从高速进省道,拐进乡间小路,最后将车停在田野间的独栋别墅前。乡下地方不比城市寸土寸金,在中学任教的杨父一点一滴攒出这栋小屋,成了杨家歷年来安家立命之所,也是杨安乔遭受最大困难的庇护之处。 聂暘刚停好车,作风虽不像聂晟招摇过市,但难掩眉眼俊朗的卓然气势,开着不到百万的进口房车,仍吸引几个好奇的邻居围观。 如此气派的男人,根本不是他们这种乡下地方会常出现的人物,他们早探听清楚那是杨家当演员女儿的男朋友。 聂暘没理会那些间聊碎语,按了门铃,杨母马上来应门。 「聂暘,这么快就来?安乔才刚到家,正在房间。」 「伯母好,那我方便进去找她吗?」 「可以啊。她正在教宇翔写功课。」 跨进客厅还先跟杨父寒暄一会儿,他才绕过厅里上了二楼。这条路他多年前曾经走过几次,每处细节依旧,丝毫没有随着时光斑驳,连油漆也重新粉刷过一遍,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没有敲门,他打开杨安乔的房门。 杨安乔在老家的房间很轻简,书柜和书桌、衣橱、双人床都齐全,四面白墙没有装潢,墙上还贴着一些喜欢过的明星海报,李蕴庭的海报被贴在书桌旁,而书柜上净是中国戏剧史或是剧团和电影dvd之类的书报,间或点缀些女孩喜爱的小饰品,最特别的是她曾亲手偷拔的几株稻苗。 他曾问过她为何有这些稻苗,她只有点羞愧地说小孩子不懂事...... 稻穗早就剥落只剩残枝,她也懒得收拾,依旧搁在柜子里一角,而聂暘的痕跡,留在她书桌抽屉里的某处。 那是他某年随她回老家间晃时,无心遗留下来的琴谱,并不太重要,就留在那没再取回,可她分手的这几年也未曾丢弃,甚至珍而重之收好,他上次就察觉到这点。 听到开门声,母子俩同时回头,杨宇翔还算热情,漾了个甜甜的笑叫爸爸;杨安乔则没给面子立刻沉了脸色,瞥了他一眼就将注意力挪回桌上的功课。 聂暘跟着看那些作业本,是很简单的注音符号,杨宇翔凑到他身边:「爸爸,我功课快做完了,晚一点我们一起去踢球?」 上回聂暘陪他踢了一回球,甚少有这种父子活动的杨宇翔更是满心崇拜这个爸爸。 他摸摸他的头:「好,吃完晚餐消化一下再去。」说完瞄了眼杨安乔:「你等一下去找外公外婆,爸爸跟妈妈讲点事。」 杨宇翔很乖地点点头,等功课做完,滚出去找外公外婆讨晚餐吃。杨安乔看着聂暘将门锁上,气闷地卡在书桌前连动都不动,任由他轻步将她圈在怀里。 「真的生气了?」聂暘的语气可没一点慌乱,还渗出点兴味。 她瞪着他腰身:「玩我很好玩吗?早就知道儿子的事,还让我这么紧张,怕你接受不了事实。你知道小葛那天跟我说你回国没多久就知道我们有了一个儿子,我气到想回家打你一顿,也算你躲得快,知道要回你家住,不然我也会把你赶出去!」 她这样一番质问,聂暘没被惊出点波澜。从以前就这样,只要能把她揽到身边,他自有办法对付她。所以每次吵得乱七八糟的架都在电话里,他后来对自己下过承诺,绝对不在电话里跟她置气。望不清表情,看不到那双明媚双瞳,怎么探听得到她真实想法? 至于今晚这点小彆扭,他重施故技,稍俯下身打算亲她一下,却被她用手挡住嘴唇。 「没解释好没让我消气,你再用这招,我跟你翻脸!」这是货真价实的威胁。 果然没这么好解决,还是飞快地格掉她的手从旁窃香,她气恼地不知要拿他怎么办,可在他眼底看来这点脾气是那么可爱。 杨安乔并没嘴里那么恼。和聂暘这么久了,她又不是第一次被他懵,聂暘厉害的地方就是拿捏得到让她真正生气的分寸,小事捉弄无妨,大事就藏在心中。 她这次只是故意拿翘。 新仇旧恨加起来的故意拿翘,她就等着他哄她。放下身段求他回头,追了他身影大半年她都无所谓,可这点把柄既然抓在手中,她也要以眼还眼。 边想着,身体里那股演戏的细胞整个活络起来,抬起食指点着他双唇,波光瀲灩的眸里荡漾着柔软的诱惑:「你不让我开心,我就不理你。哪有每次都是我跟你道歉的道理?七年前是我先说分手,可你有没有反省过自己?这次我很乖没跟你闹,你倒看准我紧张你,拐我那么久,看我在旁边紧张兮兮很有趣是不是?我跟你说,这次没这么简单就放过你。」声调溢出勾人的弧线,唇里还勾个倾国倾城的媚笑。 曾经瀟洒恣意的女孩经歷过人事淬鍊,早已练就这风情万种的一面,她如今刻意的撩拨只是想提醒他,耍花招她也不少,只是她人好不跟他计较。 聂暘眼里深浓了,步步进逼,逼得她扶着椅子的手握得越发紧绷,身子往后倾靠。男人天性深植的挑战和征服慾瞬间被挑起来。「不错嘛,会说狠话了。胆子越来越大。看来这几年长进得比我想像的还要多,不过你确定承担得起后果?」 他想干嘛?心抖了一下:「你不要以为吓唬我就能解决了,我还在生气......」讲完心中悲戚啊,她真是越来越没用了。七年前被他玩弄在手心上,七年后还是个不中用的蠢蛋。 倏地被紧紧搂入怀,耳边传来低笑。「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让你消气。」和煦如风的口吻却激起她微微颤慄。 她是不是惹到大魔王甦醒了...... 杨安乔心里警声大作。 而这点疑惑在吃完晚餐揭晓。 杨母备好了一桌丰盛料理款待聂暘,等吃了个大半,聂暘心情极好嘴也甜,哄得原本还对他有点意见的杨母都笑呵呵,杨父早已释怀当年的芥蒂,很快重新接纳他。在这样的和乐气氛下,他主动提出要跟杨安乔把婚礼办一办的计画,吓得她手里的筷子又要掉了。 她哭笑不得看着身旁的他悠间自在,恼怒之馀从桌下偷偷拍了他大腿一下。 「要结婚啊,那很好,早该结婚了。宇翔也该跟爸妈一起生活了。」杨父马上表达赞同。 「伯父,这几年谢谢你一直帮我照顾宇翔,孩子是父母的责任,我之后会好好弥补这几年没在他身边的缺憾。」聂暘说得情真意挚。 「爸爸,甚么是结婚?」杨宇翔还在状况外,天真地问着大人们。 「结婚就是爸爸妈妈会在一起生活,还有你也是。开心吗?」杨书涵揉揉外甥的脸。 还是一脸懵懂,杨宇翔见大人气氛活络,也笑逐顏开点了点头。 这中间就杨安乔面无表情地吃着饭,想说聂暘连问都没问就这样把她订下来,她连气都没消呢。 正腹斐他的当时,聂暘突然从椅上站起,目光沉沉地凝视她,从口袋掏出一个盒子,修长手指扳起盒盖,优雅打开。这一刻他帅得让人怦然心动。 可惜杨安乔没感动的心情,脑里浪漫的细胞在此时也尽数罢工。 她心里窜出一句:靠...... 果不其然,是一环闪闪的女戒,光线折射出圆形戒环上璀璨耀眼的宝石,还卡地亚的。当着杨家眾人的面,他頎长身影单膝跪地,诚恳万分,连平日如影随形的慵懒劲都消失了,目光如炬地看着她请求:「嫁给我好吗?」 杨书涵立刻发出鼓譟声,笑得乐呵呵,杨父和杨母眼角和唇边的笑纹逐渐蔓延,也是乐见其成,全部的人都等着她点头。 也许杨家人不了解,可杨安乔比谁都了解他,这样折损膝下威风的行动不是聂暘手笔,她幻想过聂暘求婚的各种场面,多罗曼蒂克多盛大都有可能;或者,私底下问问她意愿,着手拿证书回来签一签递交给户政的低调。唯独这么直接无趣的手法根本不是他的作风。 他是故意眾目睽睽逼她答应。 明知她还在恼他。 他怎么会这么可恶!她气到想把他一脚踹开。 「杨安乔,快答应啊,你发甚么呆?」杨书涵见她迟迟没接过去,赶快用手肘推了她一下。 她嘴里那口“不要”想撂出口,聂暘又趁势说:「我知道我有时会让你生气,会让你伤心,以后可能也无法保证我不会让你生气和伤心,不过我也会尽其所能让你幸福和快乐。和你分开的这几年我明白了一件事,除了你我再也不想娶别人,相信你也不想嫁别人。既然这样我们何必蹉跎,相守一生是我们最应该做的事,没有甚么比这更重要了。」 好一番冠冕堂皇,这是讲给她父母听的。一旦她真开口拂了他的面子,也让父母不开心。 她心目中的聂暘应该是这样的态度:「杨安乔,你除了我还能嫁给谁?乖乖地套上戒指明天去登记,婚纱和喜酒慢慢准备,晚上来过洞房花烛夜。」 结果为了逼她就范,搞了这个场面。好气人!好让人抓狂! 视线来回梭巡了眾人,最后败在儿子蹦蹦跳跳跑到她身边的童言童语:「妈妈,你快点说好,结婚好像很好玩。」 兵败如山倒。 脸色挫败的不像被求婚的女人,她咬咬牙张开自己的手,让他将戒环套进无名指,心绪纷乱下,他在她颊边蜻蜓点水了一吻,低语:「其实本来想带你去山上求婚的......对不起,老婆,原谅我。」 杨安乔霎时傻了,脸色从挫败转为不敢置信,刚好让杨家人认为她是欢喜过头,无法反应。 可她只是被吓到了。聂暘从来没开口说过一句抱歉,他是个嘴里不示弱的男人,即便真做错了,也只是用各式各样花招哄她,从没有过这么直白的一句。看来为了抱得美人归,他是真下足血本了。 瞪着手上那环戒,无言以对,和杨家人热络又开怀的气氛完全无法融入,聂暘回座低头先噙了个笑,在杨安乔看来根本是得意洋洋的窃笑,然后从桌子下他拉过她的手再也没放开,正襟危坐,和杨父认真讨论起婚礼细节。 她很不争气地觉得自己该消气了,当夜和聂暘一同安歇时,他侧身而卧,一隻手横跨在她腰上,而她瞪着天花板,问:「你说本来要带我去山上求婚,真的还假的?」 「真的,想要带你爬个山,到山顶当着满天星斗强迫你把戒指套上,没想到你生气了,临时找不到方法安抚你就先出绝招。」 她嘖嘖称奇:「你说要带我上山,我就一定要去吗?」 他闷笑:「你一定会跟我去,我知道你不捨得离开我。」 「......」被料了个十成十。「现在当着我爸妈求婚也不错,挺温馨的。」 「过程不是重点,目的有达到就好。」信心满满的一句话。 她又闷了片刻,兴许是今晚气氛太特别,她话特别多,又问道:「聂暘,如果我们七年前没分手,会不会早结婚了?」 这几天全心处理家里的事让聂暘有点疲累,他意识模糊说了句:「这问题我也想过,在你跟我吵分手前,我原本想带着你去国外好好安顿下来,搞出自己的事业和成就,还了我妈当年的恩情。虽然是我逼她拿钱出来,但总是份恩情,而且我知道你会介意。」 她沉默了下:「我当年让你很伤心是不是?」 睏倦的嗓音毫不犹豫的低吟:「恩......」 心里泛起酸涩,一时间不知说甚么,待要开口,聂暘已经睡着了。 凝视他五官每一处,曾带点圆润的脸庞如今削瘦英挺,眉毛仍是如墨染过般深浓,性感的薄唇常常不吝嗇说一些损她的话,也不羞于表达内心的情感,那双比子夜还诱人的瞳里呈现的倒影,都是她。缠绵悱惻、如湖水般安静无波,却深不见底。 她用手指滑过他唇瓣每个细纹,说:「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 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2 他们的婚礼订在半年后,聂暘跟聂云交代完杨家开出的诸事细项,聂云立刻欢欢喜喜着手去准备,过两天将杨宇翔拎上北部,他已经被大人叮嘱过聂云身分上微妙的转变,开头的“聂爷爷”转成软软两个字“爷爷”,实质上的祖父总算做得稳稳当当,将他这阵子为聂晟操劳的疲惫清除一大半。 之后在聂云安排下,杨宇翔也见到李蕴庭,李蕴庭招架不住汹涌而来的诧异和焦虑,没办法那么快接受这个孙子,仓惶下竟然匆匆离去。杨宇翔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当然不会因此有难过的情绪,聂云也无能为力,只能相信事缓则圆。 之后聂暘寻了处新房子安顿两母子,比杨安乔的旧窝大上一倍,四房两厅的格局,坐落于市郊的某处新开发区,房价逐渐飆涨,保全大楼和额外设备一应俱全。崭新的钥匙轻轻转入手把,一踏入那屋子,亮晃晃的採光因没窗帘遮挡而洒落,熠熠生辉。整套系统家具大致添购完毕,屋子甚至坐落了厨房中岛,光可鑑人的檯面上吸引她用指尖轻微滑过,不意外的沾上些尘垢。她眉睫盈着欢快的心绪,又将里头大概打量过一回。 大烤箱、倒t抽油烟机,活脱脱就是可以搬上萤幕当背景的梦幻厨房。 「喜欢吗?」他满脸邀功似的,等着自己费心筹谋的惊喜被大大称讚一番。 她却显露迟疑:「厨房弄那么漂亮,是要我每天当厨娘吗?你上次说我煮的饭不怎么好吃......」逮到机会当然反将他一军。 他那股笑意凝固于唇边,撇撇嘴角:「杨安乔,你可以再不识相点。」就被一隻纤细的手臂轻扯而俯下身,她踮起脚尖啄了一吻。 「好啦,算你这次有功。我再去看看房间。」足尖一旋,往四个房间探索。 主卧室佈置的清雅,只有简单的橱柜系统和未铺上床罩的床垫,想来是聂暘等着她拿主意;另外一间房他倒费了心思,造型可爱、车子外观的儿童床,童趣贴图的蓝色小桌子小椅子,都是他指派人买回来的。 「我不知道儿子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就换一套吧。」他的声音落在她身后,讲得轻轻松松。 「恩,我想应该挺喜欢的......」她可以想像儿子惊喜的表情了。「不过,这些花了不少钱吧,你哪来的钱?」当个经纪公司的老闆能弄出这么大手笔?上次她还听闻某间经纪公司的老闆因身兼导演,差点搞得倾家荡產,财尽人散。 聂暘神秘一笑。 「你爸给你的?你妈赞助的?」连番质问后眼波转了几圈:「还是干些非法的勾当?」 他大手往前一扯,她已落入他怀里,而他双手掛在她肩上慵懒地间晃:「没错,我去打家劫舍,劫富济贫,每天探听很多小道消息跟报社卖钱,唆使旗下的女明星接受潜规则......」 她也顺势追问:「价钱好吗?我也有包养价的。」 这问题可就需要较真了,他瞇起眼:「谁想包养你?」口吻乱危险一把的。 她唇角微勾,不再跟他瞎扯,两人相视而笑,至此终于确认了终身大事。房事和婚事。 之后聂暘跟她提了要将公司交给葛于风操办。 「那你以后要干嘛?」 「教书。」 国外那几年,在音乐上跌了一大跤,虽毁了他扬名国际的宏大展望,但他基本底子还在,即便无法成为首屈一指的小提琴家,一般授业是没问题的。復健完那几年他重新站起来学商,间暇之馀还是会拉个几曲,并没荒废。而读过的商业理论他全实践在投资上了。 头笔资金是聂云赞助,之后一笔滚一笔,也累积出丰厚的身家,置產购车后还剩一些。 「所以你的钱是投资来的啊。」她恍然大悟,忆起一事:「可是你妈说你没再拉琴了。」 聂暘清冷一笑:「她也一直说聂晟是装病。她知道的事没她自己想像的多。」 「......原来如此。」他一定是刻意瞒李蕴庭的。这个不肖儿。 「你还记得吗?我说要拉琴卖艺养你。现在算得偿所愿。」 「记得......」 聂暘之后有两个打算,一是开个音乐教室骗骗学生,赚赚零用钱;另一头是回到大学教学生,依旧是混口饭吃的心态。她问他离开音乐这么久,人家还要你吗? 「走后门啊,我爸会帮我引荐。」很不要脸的这样说。 接着他还真的拿到音乐系讲师的资格,从低层慢慢爬起。据说第一堂课立刻爆满,吸引了许多女学生争先抢后卡位,杨安乔得知这消息后,把自己打扮得如出水芙蓉般娇艳,刻意在教室外等他下课,拉着他的手走人,无视背后眾多艳羡的目光,心里得意之馀还满满一股愤慨。 原来如此爽快,不过这样一来就太高调了。想她当年力行低调之风,果然当了女明星,加上跟聂暘在一起脸皮会变厚...... 「有人吃醋了......」 不吃醋不行,有感于年华老去,比不过年轻女大生的青春啊。 「你不是叫我要宣示主权?我跟你说,你给我安分点,婚礼一个礼拜后要举行了,你要是再搞些名堂,你自己处理。」 他毫不紧张地揽过她的腰。「反正你早就是名副其实的聂太太,怕你跑了不成?」手里的对戒和她的是一对的,而他们早在某天就登记了。 说到这件事是她的失策。就某天清早起床,他拿了结婚证书叫她签名,说等一下要丢户政,她还犹豫一下,心想这么简单就要摆脱单身了啊,他只冷哼:「不要做这种徒劳无功的挣扎,难道你还有反悔的馀地吗?」她就拿起笔爽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去完户政,晚上和儿子一家三口吃了顿庆祝晚餐。 结婚了,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如果问一年多前她会和聂暘走回原点,她根本不敢奢想。 而一个礼拜后的婚礼,衝着聂家的威望,来了不少达官贵流,和艺文界许多知名人士。杨安乔是不想把场面搞这么盛大,然而聂云兴致冲冲的模样让她无法推拒,不愿让他失望,遂决定随波逐流,任他搞多大就多大。 杨宇翔的身分也在那天于媒体界曝光。好一个可以大书特书的题材。她和聂暘的爱情史轰轰烈烈登了好几天版面,各种版本各种推崇,编了一个感人热泪的故事。 而李蕴庭在那天端坐于主位,寻了个空,拿了几颗喜糖慈爱地蹲在杨宇翔前说:「爸爸妈妈晚点会很累,今晚你陪奶奶玩好吗?这个糖给你吃。」 这话是没避讳,当着杨家人面前讲的,有糖吃甚么都好的杨宇翔还是犹豫了会儿才敢点头。那晚是李蕴庭和杨家人一起照顾杨宇翔。 聂晟和荣咏诗也相偕出席。从聂暘和他摊牌后,两兄弟没打照面几次,但那晚他和荣咏诗坐在主桌旁的位子,与聂暘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等送客时撂了句:「生儿子和结婚的速度我都输你,不过你放心,比孩子的数量我一定赢你。至少我老婆比你老婆年轻能生。」 后头那句话差点让新娘子翻脸。她握紧手中的喜糖问聂暘:「可不可以拿糖砸他?」 聂暘马上答应:「请便。」 杨安乔手里那把糖没砸出去,因为荣咏诗赶紧打圆场:「他嘴巴很坏,你们不要介意。杨小姐今天很美,祝你们百年好合。」语气诚恳,还流露点羡慕。 杨安乔回了个冷哼。 送完聂晟紧接着是叶湘緹,她噙了个微笑,端庄得体毫无一丝落寞,握个喜糖在手里,对新人说:「走了那么久还是绕回来,杨小姐真有福气。」 「的确。」她回了个微笑。「我们缘分够深。」 叶湘緹轻笑:「不只是缘分,聂暘是我看过最死心眼的男人了,白费我多年青春,我对有妇之夫没兴趣,以后不跟他来往了。祝你们幸福。」 一身华美退场,留下姣好的倩影。杨安乔低声问了句:「她追你追了那么多年,你怎么无动于衷?」 聂暘稍稍蹙眉:「你现在问这个会不会太晚?」 她皱皱鼻子:「随口问问罢了。」 等又送了几个客人卖了几个笑,聂暘才回答:「我爱兇女人,她太温柔了。」 莫名其妙又被损了个兇字,她从长睫毛里眨了几个锐利精光。聂暘笑了下凑在她耳边说:「我应该是有被虐的基因,你保持这样下去就好。」 旁若无人的亲暱,也落入站在楼梯旁的叶湘緹眼中,她拭去眸里泪光转身离开。 温文尔雅的聂暘,思绪隐蔽于内心最深处,笑容如雾般摸不着,隐含的疏离和漠不经心包围着你心寒退怯。只有面对她才能掏出内心最诚挚的情感,为她喜怒哀乐,连眼里那片温柔波涛也只为她浮动,教人沉溺。 难怪她能为他守了那么多年。 好个鶼鰈情深,她该放手了。 悄声扯离深埋心头多年的眷恋,虽痛入心扉,但却是畅快淋漓的舒爽。叶湘緹从唇角扬开今晚第一个真正的笑靨。 而她离去后,风姿颯爽的葛于风缓步走来,说:「你这女人总算嫁出去了。」 「恩,还好聂暘要我。」又来了宾客需要招呼,她将聂暘推过去应付,她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小葛,以后我復出再拜託你啊,这次我一定要拿到奖。」 眉目婉转,娇艳生姿,今晚最美的新娘。他矛盾的心情想要记清华丽雍容的难得美丽,却忆起她总是只为某人盛开绽放,为某人委屈难过,几年的满腹辛酸追忆。 初见第一面,坚强的韧性如一株挺拔向上崢嶸的竹;唇角微勾,眉眼生花时犹如幽香四溢的雪地寒梅。久了也就悄悄地渗入心上,若有似无,却无法断然说完全不存在。 而她刻意的言笑晏晏,这种场合不适合多诉衷情,因为她已是别人的妻。 接收到聂暘投来的探询目光,扬了个笑容搭了她的肩:「身材要保持好,容貌也要记得保养,如果聂暘再跟你分开我们还有本钱当个扬名国际的影后。」欢快的语调隐约闻得一丝伤感,他们要暂时分道扬鑣。 她不傻,即使清浅如水仍是留下一丝痕跡,叫她查出隐约的跡象。但他总是用着守护她的姿态,保持一定的距离,隔出该有的分际。因为她的态度让他没有其他选择。 「这几年谢谢你......」婚摄正立于不远处猛拍照,她跟他打个眼光,挽住葛于风的手对着镜头微笑,一幅雋永画面就此留下。要拍落第二张,聂暘已经走回她身边牵着她的手,这次是三人合照。 「说来说去,还是我最配得上你。」瀟洒人影隐去踪跡,聂暘神清气爽地说了一句,儼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她斜睨一眼,听他又附在耳边轻言:「你这辈子逃不开我身边了。」 而之后,刻意压后的汪郁琦和游群歌手牵手立在两人跟前,汪郁琦嘖嘖称奇地说:「来了太多有名头的人,真是吓死我了。你这豪门媳妇要好好当啊。」 这话掐紧杨安乔最近的隐忧。别有深意的眼波于她瞳里浮动,靠过去咬耳朵:「婆婆比较难搞,还好聂暘妈妈没有反对我们婚事。」 「真的?没反对?」还颇讶异。 「恩,聂暘本来想简单办,结果聂暘爸爸说不可以,他知道是因为聂暘顾忌到李导演可能会反对,亲自为了聂暘跟她沟通了。很顺利地通过。」 汪郁琦转了个思绪:「不是因为你帮她生了孙子?」 杨安乔摇头:「她不是那种女人。铁定是被说动了甚么?聂暘没说,那我也懒得问。」 「这样就好了,起码她没有那么反对你这个媳妇.....唉,没想到,我们都结婚了,时光真是匆匆啊,不过你家聂暘那天还真是给我出风头......」汪郁琦指的是她婚礼那天,聂暘被她商请上台表演乐器助兴,也不知聂暘哪根筋不对劲,还真的答应了。 原本预定只有她一人出席,聂暘却看到汪郁琦那张帖后立刻改口说要一同参加喜宴。 「你去当伴娘,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人落单?」没给辩驳机会,简单的蓝条纹白衬衫搭黑色牛仔裤,披了一件土黄色立领休间风外套,却是一身劲帅,只为了衬得上她当伴娘的甜美装扮。 她还被他的美色所迷,呆呆地说:「比大学时还帅......」 然后出发前被狠狠地亲了好几下。 典礼开始,聂暘在原座欣赏她当开场迎接压轴的新人,走完红毯入座,她去更衣完毕回到座位,预定好的表演正要上台,请来的婚礼乐团却出了差错,电吉他坏了。 汪郁琦急如星火,和游群歌商量一会儿,想起聂暘在,便问他要不要帮个忙。只能独奏的话难免冷清,这时总需要个亮点。 「游学长可以亲自上场,为什么要来问我意愿?」聂暘笑了下,自曝其短,摊开自己修长手指。「现在拉得没以前好了。」 汪郁琦和游群歌不知聂暘曾受过伤,以为他在寻藉口推辞,杨安乔忙帮腔:「聂暘很久没拉琴了,你们不要为难他。」比他还紧张别人提起他的伤心事。 见杨安乔那番为他着想的模样,聂暘心情越发快活,又提议道:「不拉琴可以试试别的乐器,如果有萨克斯风,我可以上台试试。」 结果还真的变出一支萨克斯风,帅得无法无天的聂暘上台吹奏一首爵士,性感男人的贺尔蒙几乎风靡全场,乐音慵懒悠扬,杨安乔边沉浸在他的乐声里边想,萨克斯风比小提琴还衬他啊。一样的懒洋洋。 这时,聂暘深情款款的眼神移往她那方向,顿觉万籟俱寂,心口倏地提到喉咙,她莫名打了个冷颤。 一曲既罢,隔壁桌的女客立刻窃窃私语他的身分,她还隐约听到:「这么帅的乐手哪里找的?」这样的话。 聂暘顶着眾人探询目光回座时,她又听到隔壁的女客说:「果然有女朋友啊,好像是个明星......」 「对啊,常演电视剧的......」 而聂暘凑在她耳边说:「有没有更爱我一点?我不是只会拉小提琴而已。」 杨安乔这才反应过来,他只是为了彰显自己还很有音乐素养,再迷她迷得晕头转向。 在大学时她的确只见过几次他和萨克斯风共舞,早就知道他边吹奏边能用电眼迷死人,刚刚当然没有免疫,心跳落了好几拍,可之后发现他比她这个女明星还出风头,就不禁为那些打量的目光打了个冷颤...... 「不好意思啊,抢了你们的场。」杨安乔道了声歉,在人家婚礼上引起太多瞩目,她真是乱愧疚一把的。「聂暘有点幼稚,你们要原谅他,呵呵......」 送完客后,那晚还有个重量级宾客,他们病入膏肓的爷爷聂瑞华。等结束那场晚宴,聂瑞华私底下请聂暘过去聊个几句。当晚脱去那身装备,累得想把自己埋入床上直接睡死,杨安乔仍没忘记这档事,问了聂暘究竟他爷爷又想打甚么算盘? 「他问我要不要去新寰工作?」 「喔,那你要去吗?」 「不去,我的脑袋拿来搞商场的事太浪费了,而且我真去了新寰,难保聂晟不会忌惮我,我可不想自找麻烦。」 「所以你哥哥还是会接你爷爷的位子?」 聂暘对这话题没甚么兴趣,打了个哈欠:「应该吧,他现在除了我哥还能交给谁,不过生了怀疑后,就很难消除。等他死了之后就知道事情怎么发展,但跟我没关係了。」 好吧,他说的也对,于是那晚疲惫至极的两人都睡到日上三竿,直到阳光洒进他们的新居,聂暘才用很色情的手段唤醒她。 「昨天太累没有洞房花烛夜,今天早上天气不错,来补一回。」 「......」 婚礼完紧接着是蜜月旅行,可蜜月旅行因为她还有季博渊的剧团要忙,就先搁置了,等能成行也是婚礼三个月后,但他们又因此起了个争执。起因是杨安乔想把杨......聂宇翔带在身边一起度假,聂暘却完全不肯退让,两人吵完那场架,聂暘衝出家里回了聂家,而杨安乔则对他离去的背影碎碎念:「有本事你就不要回来。」 聂暘还真的一晚都没回来,她拗着他也等着,最后是聂暘先举白旗,隔天装作没事回到一家三口的华厦,晚上吃饭时对儿子嘘寒问暖,利诱一句:「爸爸和妈妈要出去玩几天,这几天你要不要去跟爷爷奶奶住?爷爷答应爸爸要好好照顾你,会帮你买一堆玩具,变形金刚和汽车轨道组都没问题。」 听见有玩具聂宇翔答应的速度飞快啊,让杨安乔那天又鼓了一肚子闷气,晚上把聂暘锁在门外不让他进房,聂暘马上变出一支钥匙轻轻松松解锁,摸进房内,将她搂个满怀。 想把他踹下床,他一句:「我可没做错,是儿子自己答应要陪爷爷奶奶,你耍脾气耍得没有道理。」将责任撇得乾乾净净。 他说的没错,但儿子叛变的要因仍是他造成的,所以杨安乔瞇起眼瞪他好一会儿,忍下咬他一口的衝动,听他说道:「没你在我旁边还真是睡不太好,以后要是带学生去国外,也要把你带去。」 她斜睨着他,哼了声:「没我在你身边,你还是安然无事过了七年,不要老是说好听话哄我,我没那么好骗。」 还在耍小脾气,聂暘却轻轻笑出声。她明明就爱听他说情话......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些话好听吗?」 太好听了!口不对心:「......太通俗了。」 他又笑,「那我念叶慈的诗......」 当你年老,灰白,睡意正浓, 在火炉边打盹,取下这本书, 慢慢阅读,梦见你眼中一度, 发出之柔光,以及深深暗影...... ---------------------- 谢谢大家最近的陪伴,还有一篇番外就结束了。 番外过几天再po。 原本预计只写15万,默默的多了10万......写到后面真是山穷水尽,深感自己的不足之处,但好歹也把故事交代完整了(?) 番外 婚后二三事 上 聂暘最近有个烦恼,是结婚一年来最严重最让他困扰的一个烦恼,起因是他亲爱老婆找了一齣碴逼他躲在阳台毁灭了好几根菸,还是寻不出妥善的解决方法。 这事要从三天前说起。 他亲爱老婆自从前阵子间暇无聊又开始接剧后,开始有除家庭之外的生活重心,这倒也无妨,她喜欢做甚么他向来随她,只要她能开心即可。而接剧的方向不像以往那般,为了生活粗製滥造的剧本都愿意演,变成了精挑细选,似乎想搞出自己的大事业。 好不容易挑了一齣小说改编的古装剧,虽仍是配角,但角色讨喜,戏一上档她的声势立刻大好,得意洋洋的她又马不停蹄捧了一堆剧本回来看,翻阅了半天皆不放入眼里,她要去挑战某位名导的选角──演电影的。 演电视剧和演电影是不同的表演方法,可聂暘知道她对电影有着一份憧憬,不仅鼓励她去试镜,还帮忙探听名导想要的究竟是甚么样的演员。 没多久喜孜孜的老婆如愿拿到那个角色,仍是配角,但对男女主角的感情进展有画龙点睛之效,而且本身也搭了适合的男演员演对手戏,前景看好。聂暘也为她开心。 直到三天前,他无意间瞄到搁在桌上的剧本,无聊之际翻了几页,脸色倏地下沉。 他老婆是个认真的演员,剧本密密麻麻的註解,写了她要怎么演绎这个角色,深入其心,感想和揣摩洋洋洒洒一大篇。但中间却出现了两幕场景: 一是她和演对手戏的男演员浓情蜜意时,芙蓉帐暖,两人度过一夜春宵。动作和对话鉅细靡遗,只为呈现两人悲苦的恋情。 二是那男演员为了救她而死,两人死前又把握机会亲热了一次,她因此珠胎暗结。 所以他拧着眉看着那些剧情:“xx把oo的肚兜带子从肩上勾落,裸露出白皙的肩膀,柔情无声地吻上她的唇,手往她身上探去......” 为了这剧本,他还去翻了原着,写得比这还露骨,电影还算含蓄的。 综合之下,他得出个结论:她有两场床戏,还必须露肩露背,被个男人上下其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聂暘当晚就发飆了。 他不是没看过她拍的连续剧,但之前是他管不着她,尺度多大也只能当作过往云烟,何况那些戏可没这齣电影下流。 对,他就是骂导演下流。就算明知那是艺术,那是为了电影必须的裸露,可他就衝着杨安乔骂了句:「你去演这么下流的电影,对你有甚么好处?被个男人摸遍全身有甚么好处?你不准接,给我去辞演!」 很霸道,完全不准她有开口商量的馀地。 杨安乔恼得心口上那股气都梗住了:「聂暘,你不要没事跟我吵架。你应该知道这个机会是我争取多久才得来的,这剧情如果不需要难道他们硬要排上吗?这又不是为了露而露,你在气甚么?」揉了揉额角:「你怎么可能不懂?」 他怎么可能不懂?理性上懂,心理上过不去。他难得蛮横地啐了句:「我才不管是甚么为了露而露,露的是我老婆的身体,我这个做老公难道不能抗议吗?你不准演,不然就是跟我作对!」 这是真正的吵架,大吵。 以前偶尔的意气只能称作情趣,像这样的大吵两人是少之又少,聂暘向来尊重她,也有很多花招哄她,但真正犯横起来脾气和怒火都让人招架不住,而她也很少退让。 她有许多话衝到嘴角,都忍住了,两人瀰漫一股沉默,而后她缓缓道:「你这样真是太没道理了,当初是你鼓励我试镜的,而且你知道我多想要这个角色......」 对,那是因为他猪油蒙了心,忘记去查那是甚么乱七八糟的角色。 聂暘抿起嘴角没吭声,她又低低地倾诉:「你现在叫我辞演,好像在质疑我演员这个身分。我已经不年轻了,放过这个机会还要等多久?」 「你大可以不做演员,演艺圈也没甚么值得留恋的!」 眸里盈着满溢的无奈,她盯着他根本不想回头的背影:「我努力那么久才走到这个地步,你一句话就轻轻松松把我的努力抹煞?你为了两场床戏跟我吵架,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 「我为了两场床戏跟你吵架?!」聂暘猛地站起冷睨着她:「你站在我的立场想,我看你演那些戏心里好受吗?你只想到自己的前途和未来,有没有考虑过我这个老公?」 杨安乔为他的指控哭笑不得:「那只是戏......」 「戏又怎么样了?摸也摸了亲也亲了,难道不是吗?」 她完全拿他没办法,她知道他在任性在说胡话,可还是恼火。想要冷静一下思绪,她走回房间:「我不想跟你讨论了,没有结果。」 「有结果,就是你不准去!」聂暘清清冷冷拋下一句命令。 她的那股火窜到舌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压抑住:「你说我被谁摸被谁亲?难道你没有被人摸过亲过,你在国外的那些风流韵事还少了吗?不要讲得我一副对不起你的样子。」 聂暘脸色已是阴沉无比,极少出现的疾言厉色:「......杨安乔,这些话你说的出口!」 她垂首咬咬唇。这些话是她错了,过去是过去,他在乎的是现在,她不该被惹怒到失去理智。「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过我戏都接了,要退也不能退,既然你这么介意,我再想想办法吧......」话落掩上门,抚额叹了口气,没见着聂暘握拳槌了桌子一下。 上次这样大吵已是大学时代,其他时候两人闹闹意气一下就能解决,但这桩事非同小可,那是她的梦想、事业,却被迫为了他放弃。他几时成了没器量的男人? 刚刚那句国外的风流韵事真是撩起他内心不为人知的隐密之事。 亲是亲了,摸是摸了,但他在国外守身如玉六年多,老二像被下了紧箍咒一样,对那些女友总在临阵关头退缩。他又怎么忍得住她用如此瀲灩勾人的眼光看着别人,真是一点都不公平! 聂暘在国外交的第一个女友是在美第四年,那时他重唸大学,总算尘埃落定,不像復健那几年惶然不定,而他间暇无聊的乐趣是观赏台湾的连续剧,无论哪齣都固定有某个女演员,看到觉得自己真是颓丧到可笑,便关上萤幕不再追剧,也从此将她屏除于日常生活。 他开始约会,他向来只钟意亚裔,因此和不少亚洲籍国女孩约会过,最后选了一个也是台湾来的女孩,容顏秀丽温婉,长发披肩,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却没一点骄纵之味,甫满二十岁,有点类似于他的某位女友,却比她们成熟,更能理解他曾有的过往,陪他高谈阔论课业和诗书。两人处得极好。 完全没有吵过一次架,女孩总是温柔体贴,如绕指柔般保持不黏腻又不疏远的状态。他们接了吻,女孩也没抗拒他的再进一步。可他总觉得有点搔不到痒。 没有当年如火激烈的年少衝动,他只是循着雄性慾望去碰她,某日两人已经几乎裸裎相对,女孩抱着裸体微微发抖,羞涩地说:「聂暘,我是第一次,你要温柔点......」 脑海里驀然闪过清丽身姿,她也在他身下媚眼如丝,却揉合了女孩特有的羞赧,不断地抗议:「你骗我,好痛啊。等一下,慢一点再进来......」差点痛到要踢他一脚,却被他用长腿压制住,两人肢体交缠。又试了两次她仍皱紧眉头,而他甚至考虑要放弃,她反而把他搂回身上,坦荡荡地说:「痛就痛吧,不然要试多少次。你一股作气进来,我挺得住!」 他快被她那股悲愤笑岔气,又怜惜她这样又傻又为他付出的执着样,那时他真觉得自己为她死也没关係。 忆起过往,他的思绪飘緲而远去,慾望突然如潮水般消退,他为女孩盖上被子,坐在床上陷入某种难言的静謐,那天他就跟她提了分手。 女孩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甚么事,而他不想去探索自己错乱了几条神经,但他绝对不能让这么好的女孩浪费时间在他身上。他给不起。 结束这段后,他在国外的第二段恋情是第五年,也是台湾女孩。聂暘喜好的对象一向很狭隘,可他认为要试试不同对象带给他的刺激。所以这次的女孩热情大胆,活泼外向,也依赖他恋慕他,某些时候常常让他笑得乐开怀,可久了之后总在她身上看到重叠的影子,两人的外在形象落差甚大,新女友短发俏丽,有个开朗的阳光笑靨;而她黑发飘逸,即便是笑,却不自觉流露出冷艳,眼里闪着慧黠的光芒,总叫他想要擒获那一闪一闪的星光。 可他们还是止于最后一步。他们的初次缠绵,女孩主动在前戏里提出要帮他用嘴巴服务,身影逐渐滑落于他身下时,他先喊了暂停。 女孩不解地疑惑,他只说:「你不用为我做到这地步......」 女孩以为他是心疼她,赶忙表态自己不要紧,他却冷冷地勾起了笑,说:「我不举了,我们还是分手吧。」 这番话让女孩勃然大怒,不可思议地质问他是不是侮辱她?想再进行挑逗之举,被他冷淡又疏离的态度制止所有躁动。 春色荡漾的迷离气氛瞬间黯然,聂暘耙乱了头发,裸着身子走到衣袋掏出根菸点上,嘲弄地道:「以前我交了个女朋友,我问她要不要帮我用嘴巴,她抗拒了两次后,某天突然跟我说她上网学了很多知识和技巧,也许可以实地操作一下。我问她不是不喜欢吗?她只说为了我这种事不算甚么,又说想印证一下跟电影里的场景有没有一样。我跟她说我不是实验品,她回我,你哪是实验品,你是我唯一想上床的男人......」陷入往事的回忆里。他不是个多话的男人,如今说是倾诉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他那时追问她是从哪里学的,她回:「上网看讨论,还有,我看了一点点日本片啦......」双颊已染上红晕还努力装得自然:「那些情节也太恐怖了,我可能没办法再看下去,所以趁我没忘记前,我们可以来试试。」 他闷笑,深知她鼓起了多少勇气:「......好,来试试。」 那次,虽如往常般温柔的开始,男人的征服慾却让他忍不住粗暴起来。他爱死她为他捨下自尊,欲语还休的女儿娇态,爱死了她愿意为他做尽任何想让他开心的事,他从这些事可以品尝得出她掏出了多少心意。 而他没想到,事隔多年,他还陷在她的阴影中,走不开飘不远。 他的老二自动为她立了个贞洁牌坊,原来自己是个性和爱分不开的男人。 他真是为自己悲惨的境遇忍不住笑出来了,之后不想再挑战极限,乾脆清心寡慾,过着吃斋唸佛的日子,质疑的声浪一波皆一波,交好的友人无论是美裔或是亚裔都毫不客气问他是不是gay。也之所以回到她身边后,他真是想了很多花招要让她陪玩,好弥补过去几年来的损失。 当然这么折损男儿威风的事他一句也没透露。刚刚杨安乔那句根本是直刺红心,揭开他不欲为人知的往事。 昨天两人吵了那场架,聂暘自动自发把棉被搬到书房里冷静一晚,反倒是儿子乐得开心滚去找妈妈陪睡。隔天他一早去大学上课,他亲爱老婆送完儿子上学后也不见人,回到家屋子还是空荡荡的,聂暘苦闷地捻熄菸。决定出门找乐子去。 -------- 最后一更下礼拜xd。 番外 婚后二三事 下 而另一头的杨安乔今天上了个通告就没有活动,接完聂宇翔一通电话打来,是葛于风。从她恢復工作后,两人开始又有密切联系,所以杨安乔更不懂了,葛于风这么明摆的男人成天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聂暘一点都不担心,却烦恼起根本不存在的床戏。难不成是怕她戏假情真爱上对手戏的男演员吗? 那天她带着聂宇翔和葛于风吃了顿晚餐,无意间问起这部电影如果换角会不会引起风波,葛于风立刻听出她话里的迟疑,劝了句:「你现在辞掉吕导的戏,以后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台湾国际大导好不容易回台湾招演员,你傻了才放弃。」 几句话就击退她曾升起的放弃之心。和儿子从捷运站散步回家时,聂宇翔看得出妈妈有点闷闷不乐,说:「妈妈,我和小威今天玩了很多游戏,晚一点你陪我玩。爸爸昨天生气了,我们都不要理他。」 杨安乔怔住了:「你昨天听到我和爸爸吵架啊,你不是在睡觉吗?」 他小脑袋晃了下:「我起床尿尿的时候听到的。」 杨安乔心里难受,怎么让孩子跟着担心起来。她蹲下来摸摸他可爱的小脸蛋,说:「虽然爸爸和妈妈会吵架,但也会和好。人和人之间难免会吵架的,好好谈一谈讲开就好了。」 聂宇翔似懂非懂,问:「那我和小威也会吵架吗?」 杨安乔一笑:「当然会啊。妈妈小时候都跟阿姨吵架,但是吵完架感情更好。」 童言童语:「所以你和爸爸和好后感情会更好吗?」 她没有迟疑,对儿子微笑点头。 返家后聂暘不在屋内,一室冷清,将儿子洗完澡九点时分准时送上床,聂宇翔还问:「妈妈,爸爸今天没跟我说晚安。」 她心里叹口气:「爸爸等会儿就回来了......」这话是半哄骗居多。 以前聂暘和她吵架,比起执拗两人几乎可以洋洋洒洒写出一本书,如何让对方低头,或是如何在适当时机获得最大胜利。杨安乔要承认,大半都是聂暘拿了胜场,因为他的花招实在太多了,她一一拆解都解不完,乾脆就看他能搞出甚么名堂来。 而今晚她甚至没把握聂暘会回家,想拨通电话去问他在干嘛,总是犹豫不决,等她漱洗完毕躺上床聂暘还是没个踪影,她的怒火突然被温温地加热中。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就算跟她置气也不能不理儿子,伸手捞出床头的手机瞇眼盯了一会儿,听见大门被打开,脚步声经过房门,往另一头走去。那是儿子的房间。 没多久回到房门口,手把被悄声转开,她赶紧闭上眼装睡。 在闔眼的黑暗里,听力特别敏锐,水声从浴室哗啦传出,拿起手机打发时间等他,经过半小时聂暘整理完毕,躺回到床上另一侧,而她又假装入睡。 侧着身子背着他,心里无奈,想着是不是要起床骂他一顿,还是再给他一段时间冷静冷静,一双手寂静无声绕过她的腰搂住,熟悉的体温贴上来,脑袋转半天接下来要怎么办,他已经抱着她的姿势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干甚么去了? 她回头凝视他的睡顏,抿抿唇,轻啄了他嘴巴一下。 「晚安,老公。」 而聂暘等她睡熟,又突然转醒,修长手指摩娑她柔滑脸颊,遁入有她的梦乡。 隔日一家三口吃了早餐,聂暘神态自然,但明显情绪没特别高涨。今天他轮值送儿子上学,而他叫她一起去。 他们之间那么一点异样的气氛,年纪还小的聂宇翔是感受不到的。开开心心和父母道别后,他拉着她漫步在街头,在餐厅吃了一顿午餐,他为她买了几件喜欢的饰品和新手机,这期间他仍是沉默寡言,而她则是等着他露出一点心绪。 手里提了好几袋,两人驾车回家,她问:「你今天没课?」 「今天空堂。不然怎么叫你陪我?」 她点点头,傍晚时分两人才回到家,又是快晚餐时间。聂暘突然打了通电话请聂云帮忙接送聂宇翔,而正在看电脑打发时间的她瞄了瞄在客厅的他,刚好与他视线交接。 他对她扬扬手,示意她过来。 乖乖走到他跟前,他把她搂到大腿上,比了比自己的嘴巴:「亲我。」 她眨眨眼,突然想笑,现在这情况是不是太跳tone?也没有异议,亲了他弧度美丽的薄唇一下。 他微蹙眉,继而笑得魅惑:「不是这样,嘴巴张开,舌头伸出来。」 她还当真傻了,望入他沉沉又浓黑的双眸,揣测现在是不是要来前戏?但还是覆上唇和他唇舌相交。两人的舌头在口腔里相互濡沫,就如这两天他们汹涌暗藏的伏流,聂暘的手穿绕她的长发,佔据了她的气息和所有一切。 一吻既罢,两人的气息都有点喘,他捧住她双颊说:「我不想别人看到你这样子。」 总算说出目的。兜来转去,他还是过不了那关。 她清亮的嗓音低笑:「我知道了,你不用再强调了。」说来说去也就是吃醋两个字。她用手指瞄了瞄他深浓的眉型,说:「我不演就是了,晚点打电话给导演辞演。」说的同时没发现聂暘眼里的挣扎。 这话一落,他的沉鬱和挣扎立刻转了个惊诧:「你不是很想接吗?」枉费他做了一整天心理准备要应承她接剧了,还好这句话晚了一步讲。 他昨天一整晚都去找兄弟谈天喝点小酒。只是浅酌,他深知自己的界限在哪,也很有自制力。那些兄弟是他高中好友,归国回来,事业有成,素日忙得比现今总统还难找人,但电话也是临时来的,两三个拨了个空就有昨夜的餐叙。 聊近况、聊工作、聊另一半。聂暘还是最早结婚的。 那时聊到杨安乔,其中一位兄弟说:「找了一个女明星老婆感想怎样,是不是老要躲狗仔?」这是玩笑话,打趣来着。 几杯酒下肚,聂暘已有薄醺,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最近不喜欢我老婆做演员,但她从小就想做演员,总算有了成绩......这事很麻烦。」 「所以你们吵架了?聂暘,凭你的本事让她听你的话不难啊。」好友不愧是好友,一语中的:「那天你们婚礼我有去,她看你的眼光我知道,对你死心塌地,既然这样她一定会听你的话。」 聂暘撇撇嘴,没回话。 他说的没错,他有一千万个方法逼杨安乔妥协,可他于心不忍。明知那是她争取多久才来的机会,用那么多心思手段让她放弃,就算达到目的,也绝对不是甚么可喜可贺的事。 「不过女人就是难搞,好好待在家带小孩说闷,去外工作又怕累,搞半天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想干吗?我家那个就是,吵着要念完博士才要结婚,那时她都几岁了......」 几句抱怨和碎语也充斥在男人的聊天中,等用完餐聂暘就和他们散了。 他挣扎了一晚,心理调适一晚,就是准备成全杨安乔的梦想,忽略自己那点心理作祟,哪想到她竟然先妥协低头,想起好友说她对他死心塌地,真是火眼金睛。 还好,他庆幸自己那句话始终悬而未决,卡在舌尖递不出口。 这两天的鬱闷突然被一扫而空,心情甚为大好,但他继续维持脸上的诧异,听她说:「我想过了,那戏不接我还有别的戏可以挑,就算国际大导又怎样,你妈也是国际大导啊,大不了跟她諂媚一下叫她给我个角色演,但是你不一样......」垂下眸光:「你是我唯一的老公,你吃醋是应该的,如果换成是我应该也会吃醋,所以为了家庭和乐,我还是去推了吧。」 他力道和缓又温柔地拂去垂落耳畔的一缕发丝,忍下心里翻腾的雀跃,口是心非:「其实你如果真的很想要,也并非不可以......」 似乎就在等这一句,她马上截断他的话:「你说的!那我要演了喔!」 他立马变了个冷沉的脸孔:「你听不出来这是安慰你的吗?既然说不演了就不准反悔!」 她皱皱鼻子,毫不意外他变脸如翻书,咬了咬牙:「我就知道你想装大方,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都不一样......」很不怕死地糗完他后说:「既然这次我先退让了,那些珠宝和新手机我收得一点都不愧疚,以后要接剧会挑尺度很小的。但如果一直拿不到奖怎办?」 他低低笑出声:「有了我就是拿大奖了,干嘛在意那些虚名?」 她瞪圆那双水波盎然的眼,拿他的厚脸皮没辙:「得了便宜还卖乖,谁比你在行?我不理你了,气死我......」 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却被他打横抱起,脚步往房里的浴室而去。 地板磁砖特有的凉意从脚底凉凉地沁上每个毛细孔,她心中敲响不妙的鼓声,想逃跑,又被他从背后一把环腰搂住,顺手扭开水龙头,水声和雾气蒸腾于室内。 他步步进逼,说:「这次在浴室也不错......」 杨安乔简直是无言以对,想着自己已经退到这地步,他怎么还有脸继续玩她...... 「帮我用嘴巴。」如暖风吹进耳畔,伴随着湿意,特意勾出诱惑的弧线。 那天晚上杨安乔全身瘫软,肌肉酸痛到想打人,旁边那个饜足的男人悠间地喝着事后啤酒,清浅地扔了一句:「乔,我们再来生个孩子吧。」 她为这个提议吃惊了下:「你之前不是说晚点生?」难怪刚刚硬是不做防护措施。 他倾身覆盖在她身上,手指滑过丝缎般光滑的肌肤,很欠揍的说:「因为你想生,再不生就老了,会变高龄產妇……」没说完就被捏住嘴巴制止未出口的浑话。 「我觉得,你还是去睡书房好了。」声调因方才的放纵泛着酥软的媚音,却依稀嗅得出些许恼怒。这是一种九弯十八拐的关心,她不是不懂,但他是故意提醒她年纪的!「说女人老就是犯大忌,谁跟你生,你自己生啦!」 他一副听到天方夜谭的模样:「你在开甚么玩笑?跟你生小孩多好玩。从浴室到客厅,又回到房间。你说下次我们要玩甚么把戏……」 喔,厚脸皮,没节操。为什么她老公遗忘了这些东西?不然就是日积月累的训练。 她突然正色以对:「你说说,你是不是去美国都这样哄女孩子?不然怎么讲得这么流利?我就知道你跟以前不一样,越来越不要脸。我是被你骗了!」 聂暘使了个从容帅气的表情,执起她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两人隔着若有似无的距离,简单披上的衣服泛出肌肤炙热的触感。这是比刚刚的水乳交融更撩人心弦的动作。 她驀然放慢了呼吸。 「你现在才知道。」悠间从容,淡定写意,男人胜劵在握的慵懒样。「从见到你第一面我就打算拐你了。」 她将他的意思消化了下:「你是说你对我一见钟情?」呵呵,就说她魅力无边吧。 他只轻轻勾了个微笑,搂着她说:「睡吧。」 月明星稀,杨安乔隐约闻到山上沁凉的露水,清新湿濡,透入心啤。她在梦里见着无边无际的云海,从天际划破一道曙光穿透而来,旭日东昇,美不胜收。朝阳如挥洒一层金纱般闪耀着炫目的光彩,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嘹亮穿透云霄。 那日是杨安乔假性阵痛三天,又到院待產二十小时后,终于将肚中血肉產下的日子。 她不像其他孕妇大吼大叫,只咬紧牙关撑住撕裂心肺的痛苦,每次阵痛袭来,就握紧护栏直到手上青筋立现,折腾大半天后,终于忍不住才央求医护打了无痛分娩。等痛楚稍缓,露出个苍白又虚弱的微笑,跟杨书涵打趣:「痛到像被卡车辗过,又像肚子里有个异形要破肚而出。」 今日陪產的杨书涵早为她紧张得毫无头绪,忙唸了一句:「杨安乔,你不要逞强,刚刚就叫你打无痛,硬是要等到自己受不了。现在不是好多了吗?」 杨母帮杨安乔擦擦汗,「忍耐一下,都开四指了,说不定等一下就能生了。」 杨安乔看了眼这阵子难得洩漏关怀的母亲,幽幽地道:「妈,谢谢你。」 突如其来的谢意让杨母心领神会,微怔了动作,赶紧找藉口先离开一会儿。 「我去买个东西给书涵吃。」 匆匆转身的当下,拂去眼角的一滴泪。她是心疼,心疼女儿的坚强,执拗,还有即将面对的困难。 全待產室只有她没有另一半陪產啊。 结果杨母离去的十分鐘内,杨安乔被宣佈五指全开,推进產房。杨书涵急得先跟不断打电话来询问进度的父亲报备,又在原地团团转,苦中作乐地想着这个在外面着急的人怎么会是她? 在產房外面她没听见姐姐崩溃的大吼大叫,寂静无声的等待中,只十分鐘不到,初生乍到的新生命用洪亮的哭声宣告他降临人世,穿过厚重的铁门,让她瞬间从愁眉苦脸化为晶莹剔透的笑顏。 没多久杨母也急冲冲来到產房,喘着气问:「安乔在里面是不是?刚刚护士跟我说她已经被推进產房……」 產房门被人从内推开,医护推出保温箱,里头的稚嫩婴儿张着朦胧不清的眼,试图想看清这世界的虚无混浊和欢欣快乐。 母女俩兴奋地迎上去,嘰嘰喳喳地讨论孩子的外貌。彼此身分的改变让她们相视微笑。 「妈,你当外婆了。」 杨母的笑纹加深。「你当阿姨了。」 杨安乔生產完已是将近半夜,杨书涵体谅到母亲年事已高,母女俩商量完决定让她今晚留着守夜。 而杨安乔自从从產房被推出来,精神尚算好,听着杨书涵拼命讲着孩子有多像妈妈。 「嘴巴好像你喔,眼睛张不太开,还看不出来,倒是那眉毛又粗又浓,跟你都不像……」说完自觉不妥,明显的心虚收了声。 正闭目养神的杨安乔漾出个无声的笑意。「像爸爸吧。他是浓眉大眼的男孩。」 「恩……」 在產房那几天杨安乔为了孩子的母奶费尽心神,休养得可谓乱七八糟,夙夜匪懈。杨书涵听轮班照顾的母亲说,为了孩子几乎夜不成眠,精神却极端亢奋。 就算回到家坐月,拼命劝阻她多休息,她还是抱着杨宇翔说:「可是我睡不着,怕他哭会找妈妈。我现在这样很好,有休息到,你们不用担心。」 休息?真是天大的笑话。因为母亲和她的关係仍是如履薄冰,照顾孩子的事她完全不假手于人,成日的睡眠只剩四、五个小时,连月子餐都食不下嚥。生產前养的体重像溜滑梯一样掉了个不见底。 杨书涵每日放学后都为姐姐憔悴不堪的脸色,和日渐消瘦的身体担忧,而母亲则是僵着姿态揣着关心,脾气更是雪上加霜。 直到快做完月子的某天,她半夜醒来看到姐姐正抱着孩子在房间里轻声哄睡,确定他睡熟,才出房门想找点食物裹腹,见到守在房门边的杨书涵还颇讶异。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边说边倒了杯温温的奶茶,身影沉静而寂寥,整个人窝进客厅的沙发,神色倦懒,昏暗的灯光将她照出一片萧索的景色。 杨书涵跟着她的脚步,口气急迫:「杨安乔,你到底在逞强甚么?孩子你一个人怎么照顾得来,你现在不跟妈求援,自己硬撑会掛掉的。你看看你现在像个坐月子的人吗?要好好待在床上休息,要好好吃饭睡觉,你有没有?你完全都没做到,你还要不要你的身体了?」 如此惊魄动人的质问却似乎没传入杨安乔的耳里,她反而失笑:「你又懂坐月子的事了?」 杨书涵气恼地瞪着她:「我不懂,对我不懂!我没生过小孩,不知道甚么叫当妈妈,可我知道你现在只差一点就会崩溃,你只是在硬撑!」 不知是否被说中事实,杨安乔垂眸眨了眨长睫毛,双眼因多日未曾好眠可见血丝。她叹了口气:「书涵,你不要担心,我自有分寸……」 焦灼又严厉的喝斥:「杨安乔,你再敷衍我,我就跟你翻脸!」 然后杨书涵见着她那个坚强又倔强的高自尊姐姐,飞快瞄了她一眼,拿起奶茶啜了一口,声调柔软而虚空,竟然可以听出颤抖的弦音。 「我……我在生小孩的时候在想,别人都有老公陪,但他却不在我身边。那时我有一度好想打电话去他家,问他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我只是一时任性,他就那么狠,连回来问我原因,甚至连我的道歉都不要?我拼命在心里骂他是烂人,是王八蛋。可是我知道,那是因为我很想他,想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连静下来都害怕,所以我不敢让自己有一丝空间,也不太敢睡觉……」 身边袭上温热的拥抱,她眉眼泪已盈眶,靠在妹妹的肩上静静叙述:「怀孕的时候还没这么想,可进医院到小子瓜瓜落地,竟然可以把我自己搞到这个地步。我还以为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可却这么痛……书涵,我明明跟自己说,忘了他就能解脱了,还是忘不了……」她抬手覆盖住自己的双眼,低低泣鸣:「我忘不了,你教教我怎么把他忘记?我怎么会这么白痴,以为自己可以失去他……」 那一夜,想掩饰却倾洩而出的哭声,断断续续回响客厅。她的哭法不是放肆,而是隐忍的压抑,闷得像心脏压着大石,最深沉的想念日復一日,层层堆叠直至溃堤,破碎地汹涌而至。 可那只是一闪即逝的脆弱,无论是產后贺尔蒙影响,抑或是崩塌的情感,杨书涵再也没见过姊姊失态的一面,而她不晓得,这一幕却成了杨安乔最常反覆轮回的恶梦。 梦里白昼黑夜交叠,她泪洒衣襟,在朦胧稀薄的高山上抱着初生的婴孩,看着他转身就走,任她再如何掏尽心肺诉尽衷情,他仍是一瞬间消失于黑夜里深邃的空洞幻影。 连手中的体温都粉碎成点点星宸。 只馀她失声痛哭,像被人从胸口血淋淋地挖出挚情烈爱,痛得肝肠尽碎。 直到那之后,她才明白自己爱他能爱得这么深。 已许久没踏进那场梦境,今夜不知道为什么又重温旧梦。从过往回忆满身冷汗醒来,眼角犹有泪痕。聂暘被她的动作惊醒,睡眼惺忪中想点灯照亮一室晦暗,被她按住手上的动作。 「没事,做了个恶梦。」她将脸颊熨贴在他背上,轻轻地濡湿了他的衣衫。 聂暘没察觉这点小潮湿,依旧睏意浓重:「有我在你身边还做恶梦,是梦到甚么了?」 她柔柔地笑:「梦到你又骗我,让我生气了。」 「恩……这有可能……」 连这种时候还记得他一页辉煌的唬烂史,而且没有痛改前非的打算。她带点嗔怨地盯着他削瘦又坚韧的后背,眼里却逐渐泛出一层水光,在投射进的银白月光里静静波动。 她说:「睡吧,不会再做恶梦了。明天你还有课呢。」 直到聂暘又睡熟,她才轻手轻脚走到浴室,打开水龙头掩盖从手指细缝奔泻而出的泪水。静寂得叫人分毫不察。 伤痕已结疤,被撩动着来提醒曾有的失去。她只是想掉眼泪,感恩或是懺悔都无所谓。她只是要提醒自己,这个错误差点让她陷入人生的泥沼,失去最重要的人。 幸好,她还有重来的机会,还能牵他的手。 她已别无所求。 一年后她大汗淋漓地在医院生產。这次聂暘歷经了她初期害喜、中期食慾大开、后期频频抽筋和耻骨大痛的孕期,对她称不上呵护备至,但也是想办法满足她所有要求,尤其是她吐了三个月完全没食慾,已是面黄肌瘦,某天突然开口说想吃一个城市外的小吃,他马上开车带着她飞奔过去。 从她阵痛时略显心焦,仍想着已是第二胎应该游刃有馀的他,悠间从容的表情也在杨安乔越来越扭曲的脸色中一点一滴瓦解。在她为阵痛而承受不住低低呻吟出声时,唯一能做的只是让她紧抓住手臂,凶狠的力道种下点点瘀青,而他却浑然不觉。 「乔,叫出来。」他心疼地轻语一句,声音乾涩。 她却摇头:「等一下就好了,再等一下……」 第二胎来不及打无痛分娩,活生生痛了四小时她被送进產房,產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聂暘将女儿初来人世的五官看了个深刻,便片刻不离地守着她。 当晚她累得快失去意识时,隐约感觉得到头发温柔的抚触,男人沙哑的嗓音说:「让你受苦了……」似乎在压抑些甚么,又说:「当年让你自己一个……」 从那晚之后,她正式诀别那个恶梦,堕入有他的甜甜梦境。 ----------------- 这结局想了我一个月(汗),我有想过欢乐地收,不过有点不过癮,决定把乔乔女主的梦境写出来,分开的头几年都一直做那个梦。 有欢乐也很温馨(?),算有头有尾,我总算可以跟他们说再见了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