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好命(重生)》 01逃往和你相遇的路 夕阳血一般的红,照在酉善脸上。她的眉眼间距有些开,显得有些寡淡凉薄。 酉善醒来,四肢百骸都痛得钻心,她下意识伸手摸着肩膀,那里有一个大口子,皮开肉绽,血液已经干涸。 躺在湿冷的地面上,她睁开眼,眼前是苍蝇嗡嗡不断盘旋。 脚步声靠近,铁链子哐当,声音清脆,牢房的门打开,狱卒的脚步走远。 酉善强撑着自己起身,睁大眼睛看着隔壁。 隔壁关着一个矮瘦男人,偷摸别家一只鸡被捉住,送到牢里关几天。今日他老母亲给他提了一篮子饭菜来,递过筷子。矮瘦男人也不客气,美滋滋接过筷子大快朵颐,两盘子白菜吃得津津有味。 那老太六十多的年纪,佝偻着身子,一转身,这才注意到酉善,吓得一个趔趄,又被稻草绊住,差点摔倒在地。 “你……”老太想问,你是人是鬼。 隐隐约约只能看出来是个姑娘,头发凌乱,一脸狼狈,勉励撑着上半身,眼睛亮亮的。身上虽还穿着一身红嫁衣,但又不是那正红的规矩配置,怕是谁家的小妾。 嗐,竟然被打成这个样子,血迹从肩膀上蔓延,一直到腹部,依稀能看到她肩上漏出的森森白骨。 若不是光天白日,说是鬼也没差。 老太把碟子从自己儿子手中逮过来,最后一口菜,讪讪挪到酉善近前一尺:“姑娘,你吃不吃?” 酉善确实饿了,还很冷,她听到这句话,不知怎的,一行眼泪流下来,如决堤的江河,她点了点头,爬行过去,接了那碟子。 那矮瘦男人摸一把嘴边的油,没好气地说:“娘,她反正也活不了,你给她吃不是浪费么?” 酉善昂着头,说:“还有人再审这个案子——” 昨日她听狱官说,有个小吏偶然听说了她的案子,对内中细节存疑,要好好审理一番。只要有人愿意帮她,只要有一丝希望,她也要吊着自己这口气。 酉善颤抖着用筷子夹起那一口菜,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浑身的痛楚,还是脱力。 老太于心不忍,自己夹菜给酉善。 “没人审咯。”矮瘦男子看好戏一般,说风凉话。 “什么意思?”酉善浑身的筋骨都绷死了,盯着对方。 老太爷愣住了,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昨日睡得死沉,没听到张狱司他们闲聊,刘家已花钱把那个小吏给请走。你的案子定了,没可能翻盘。明日午后问斩,这是你的判词。人都要死了,还吃什么饭?” 明日午后问斩?酉善满脸麻木,不知道在想什么。 “叫你胡说!一天到晚不学好!叫你偷鸡摸狗!老娘白养你这么大!混账!”一旁的老太颤巍巍放下筷子,利落地脱下鞋拔子,给了儿子几巴掌,打得这个矮瘦男人缩在角落嗷嗷地求饶。 外头张狱司听到声音进来,催促老太时间到了,赶紧离开。 老太点点头,穿上鞋,把地上的碟子和筷子捡起来,最后一口青菜喂给酉善。 酉善摇头,她只是一个将死之人。 老太劝道:“姑娘,我也听说了一点你的事,这世上事情多半不由人。别人不爱惜你,你也要爱惜自己。就是死,也不要做饿死鬼。来,吃了婆婆这口菜。” 酉善哭着咬下那筷头的青菜,没什么油盐,却叫她觉得,真真的好吃。 老太离开时,酉善强撑着身子,对着老太跪了三拜。 唯一的生路被断,酉善知道有谁从中作梗,她不甘心的是,父亲是否知情,他是否也参与其中? 光影游动,从小小的窗户透过来,照在酉善满是泥污和血迹的脸上。酉善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盯着窗外,一直到夕阳西下。 胭脂一样好看的云彩漂浮着,真是灿烂。突然想起,活到十七岁,她还从没有涂过胭脂,好遗憾。 隔壁矮瘦男人的鼾声宁静,好像也治愈了酉善的疼痛。 转眼间,天便黑了。如同初晨的阳光照不透薄雾,依稀烛火爷照不透牢狱里的黑,也掩盖不了隐隐的哀嚎声。 入夜冷风钻进牢房,酉善听到有人声朝这边靠近,脚步声她很熟悉,扶着牢门站起来。 张狱司见怪不怪地领着酉安石过来,叮嘱不要超过一柱香的时间,便快步离开。 酉善和酉安石隔着一道门,她的手指抠着木柱上腐烂的表皮,激愤地问:“父亲,刘员外花钱不让我的案子重审,我……我只能去死了,是不是?” 她按捺住哽咽。 “是我没用。”酉安石低头,不看女儿。 酉善的心凉下去,盯着他瘦削的脸:“那我问您,这两天祖母有没有去找刘家的人,有没有拿刘家的钱?” 酉安石侧过身子,不说话,脸上有悲恸。 这就是默认了,这件事有祖母许氏的参与。 酉善从狱中伸出一只手,拉住酉安石的衣袖:“父亲,祖母这样做,害死的是你的女儿,为的是幺叔一家子啊!更何况,你只是她的继子,她根本没有为你和我考虑过。父亲,我和你才是一家人啊。” 面对女儿的哀求,酉安石后退两步,避开她的手,眼睛睁得老大,如同受到屈辱一般:“别胡说,她是你的亲祖母,便是做了,也是为你好!” 一瞬间,酉善似乎懂了,她问:“从头到尾,你都知道对不对?对不对!” 瞥一眼狰狞的酉善,十七岁的姑娘,竟真如恶鬼一般,酉安石被逼问到退无可退,反倒发起火来:“阿善,事情无法挽回,你以为我不心痛吗?别的姑娘,比你惨多少的都咬牙忍着,你祖母好歹帮你说一门好亲事,你为什么要任性,把事情搞得这样?真是无可救药!你、你好自为之!” 酉善还没反应过来,酉安石已经快步走了,只撒下几个东西,四处散落。酉善低头一看,竟然是银子。 哈,真是好笑。 隔壁的矮瘦男子被吵醒,他努了嘴,眼珠子死死盯着那银子:“哎,你一个将死之人,身处牢狱,要银子有何用?” 是啊,她一个将死之人,银子毫无用处,酉安石为何要给她这些呢? 还是说,他于心不安,以为这点银子,就可以打发她的怨怒?让她阿善如从前一样,只要别人对我一分好,便不该再计较过往伤害么? 阿善跌回牢中冰凉的地板上,疼痛又回来了,在她身体里沸腾,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她说:“银子你拿去,就当今日的谢礼。” 一饭之恩的谢礼。 那矮瘦男子嗖地溜过去,越过栅栏,伸手死劲抠出碎银子,用牙齿咬一咬。得意之余,不忘安慰酉善:“至少他给你的银子是真的。” 没得到酉善的回复,中年男子喜滋滋捧着这银子,翘腿躺地上,碎碎念着过两日出狱,他要给老母亲买点什么药材。上次次他偷鸡摸狗,就是为了给老母亲养身体。母子情深,真真切切。 酉善的脑袋里走马观花,人这一辈子,杂碎经历实在太多,遇过的人和事,谁知道谁是真,谁知道谁是假?又或者,只是别人好运碰上了真情,她碰上了厄运。 阿善想,如果有来生,她—— 罢了,都是虚妄。 第二日,奇迹没有发生,酉善被押着上了刑场,午后处斩。围观的人中没有她熟悉的脸,也没有戏折子里写的那样,有人为她喊一声“刀下留人”。 毫无悬念,酉善死了。 她的魂魄游荡在山野之间,这里是乱葬岗。后来被草席卷尸埋了,竟差点落入了刘员外的墓中。 真是……好笑。 又不知几何,酉善的尸骨被陌生人带至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依着松柏下葬。和风鸟鸣,青山嫣容,好不惬意。 直到某一日再睁眼,脖子处传来钻心的痛楚,酉善伸手,挡住眼前炽烈的夏日阳光,正午时分,虫鸣声、泥土的气息、艳丽的花朵、皮肤上鲜活的弹性触感,还有燥热的汗水——多么真实。 酉善咳一口,仿佛从一场大梦中活过来了,又仿佛被扔上岸的鱼儿艰难鼓动两腮。 下一刻,她起身,站在自家的田地里,抹掉额头上的密密冷汗。风一过,高粱地里扑簌簌地响,马上要结穗子了。 几个婶娘挎着篮子,给自家耕田的汉子送水送粮,路过酉善身边。 王婶子走过来,自然地拉着酉善的胳膊,恭喜她要嫁给刘员外的幺子,聘礼都送过来。 一切都和梦中一模一样,她重生了!酉善呆愣地看着王婶子的脸,很真切。 王婶子看酉善的反应似乎不太高兴,便闭嘴离开了。 人人都知,那刘员外家境殷实,是十里八乡数得出的有钱人。但是酉善嫁给他家幺子刘斌,真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首先,那刘员外的幺子,也是独子,身体常年不好,病病殃殃,已经有了个妻子和姨娘冲喜。酉善怕是第三个去冲喜的。 其次,关于那刘家,有些不好的传闻…… 酉善低头皱眉想了许久,又抬头看着日头,下定决心。这一次她有幸重生,必不会让自己的人生重蹈覆辙,不会再顺应别人的想法,更不会允许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老太的话回荡在她心间:别人不爱惜你,你也要爱惜你自己。 三日后,她就要被刘员外的幺子一顶小轿抬进门。在此之前,她至多还有两天的时间,想办法逃婚。 逃婚不是件容易的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酉善没有反驳的理由。再加上早年丧母,与父亲酉安石相依为命,祖母许氏亦同他们住一个院子。 说起来,这许氏并不是酉安石的亲生母亲。这要从酉善的祖父说起。 酉善没见过祖父,只听说他早年在京城做官,年轻气盛,得罪了人,便被贬到这乡野里来,死的时候只留下一堆书。祖父的原配是个官家小姐林氏,有些才识,可惜身子骨不行,没人打理家里,便纳了许氏做姨娘帮衬。 这许氏虽没什么学问,但年轻时在十里八乡也算是长得不错的姑娘,都说贤惠,也善待人接物,只年纪稍稍有些大了。进门之后,服侍林氏尽心尽力。可惜,林氏一年之后还是殒命了,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儿子酉安石,也就是酉善的父亲。 因为祖父不善打理关系,家道中落,许氏看着得力,祖父便力排众议,将她扶正做续弦,长子酉安石也放在她的膝下养着,原配林氏家中这些年竟也没人照拂酉安石一二,着实奇怪。很久之后,酉善才得知其中缘由,真真是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后来,许氏又生了一子。这个儿子便是酉善的叔叔,很争气,尤其娶了个妻子打理得不错,又给许氏早早添了个孙子,名叫酉川。许氏爱这个孙,真是爱到心上。这一带习惯重男轻女。 酉川要成亲,许氏便收了刘家的聘礼,聘礼丰盛。如果让酉善跑了,聘礼不但要全数还给刘员外,相当于还得罪了人,说不得还要赔礼。 许氏是个十分精明的人,她不会允许意外发生,定然会死死盯住酉善。 而,这些年酉善的父亲真像是被下了降头一般,拼命维护许氏,不许别人说许氏一点不好。别人都说,要不是许氏真心实意待这个继子,怕也不会有这么好的福报。 每每听到这种话,酉善便低着头不做声。 她父亲酉安石晚婚晚育,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许氏先把钱给了自己的小儿子成亲。酉安石的妻子生了病,倒不严重,可是长年累月地拖着,许氏还把持酉安石的钱袋子,只为了给长孙酉川买新鲜玩意,而酉善的母亲终于丢了命。 总之,酉善想要逃婚,没有一个人可信,必须依靠自己。 至于逃去哪里,她有自己的想法。眼下边塞胡人猖獗,连连吃败仗,也只凉雁关形势好些,一直坚守着。人人都往都城迁徙,若是她逆流而行,祖母和刘家不可能抓她回来。 只是——路途遥远,靠着腿,她最多跑到隔壁的汤镇,到时候被抓回来,下场会更惨。 她需要买马! 这是一大笔钱,酉善有些后悔,白天她上田做事,牛一般低头苦干;晚上还要对着月光做帕子去卖,废了不少眼睛。她把钱给了父亲,父亲又给了祖母。一分钱没有落下来的。 就这样一路想着,酉善跨进门,许氏不知从哪个方向冲出来,赶紧接过她背上的背篓,问累不累,十分殷勤。 ※※※※※※※※※※※※※※※※※※※※ 1:女主阿善重生前很倒霉,但是后面遇到浪崽,会非常甜甜甜。【浪崽这个又狗又可爱的外号多谢读者@酒肆说书人】 2:本章前10名评论的读者,有红包。多谢各位捧场。 3:有存稿,各路小可爱/小仙女/小老弟/大兄弟/大老板娘可尽情入坑。喜欢的赏个收藏叭。当然,我知道小仙女泥萌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光打滚求收藏是没用的……【来自猛男的wink~】 嘿嘿,有请【小剧场】: 阿善:陪……陪沈浪一辈子么?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怕不折腾死她才怪,怎么可能荣华富贵? 浪崽拍拍她的手,蜜汁微笑:富贵不会跑,折腾不会少。 ~~~~~~~~~~~~~~~~~~ 网页点击到预收文:帝君他馋我的爪爪! 元汀作为一只小麻雀精,在人间混得风生水起,除了头上顶着的耻辱——不知谁扔的废纸,粘在她头上,扯不下来,只能向天庭求助。 有天,汀汀小可爱例行去温泉,养护自己的爪爪,遇上一只狐狸精。狐狸精说他的尾巴上有麻雀拉的屎,肯定是汀汀干的,讹要补偿。长得这么帅,竟然如此不要脸。 一开始,汀汀以为,狐狸精漠临是馋她的——雀肉,后来她发现……他是馋她的爪爪! 小麻雀汀汀只能再次向天庭求助——有个好看的男狐狸,他想用她的爪爪做泡椒凤爪!佐料都准备好了!!!真的! 小麻雀汀汀捂住爪爪:瑟瑟发抖在线等……急! 天庭:我们已派出高级野生动物保护稽查员。 汀汀点头如啄米:太太太太谢谢了……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来的男人是她投诉的对象? 漠临帝君摇着狐狸尾巴,冷冷微笑:您呼叫的野生动物保护服务已到达。 小麻雀汀汀欲哭无泪:……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你要不要听我解释? 漠临帝君拍拍她的爪爪:那你快点,床已经铺好了。 汀汀呵呵哒,爪爪拍桌子:……帝君说他不馋我,简直鬼话嘛。 ~~~~~~~~~~~~~~~~~~ 网页点击到完结文:我被兵马俑追的那两年(穿书) ~~~~~~~~~~~~~~~~~~ 感谢在2020-03-16 18:39:03~2020-03-22 23:2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行若惜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2逃往和你相遇的路 酉善指着大红的箱子,问祖母许氏,这是什么情况。 是城东的刘员外他儿子刘斌给的聘礼,三日之后抬进门做姨娘。许氏喜上眉梢,竟还有脸说这是好事。 上一辈子,听许氏这话,酉善快气疯了,大喊着说,她不要嫁,她才不要嫁给刘家做姨娘,反倒招惹来自己父亲酉安石和堂哥酉川一顿数落。 这一世重生,想要不一样的结果,自然要用不一样的策略。酉善的眉头纹丝不动,羞涩地点了点头,多谢祖母为她操心。 许氏长舒一口气,这丫头妮子终于开窍一回,她笑眯眯拉着酉善,这姑娘脸面虽然黑了点,但面相十分周正:“我们家阿善终于懂事,知道祖母对你的好。看来那老道士说得可真是准,我们家阿善要享荣华富贵喽。” 前两日,村头来了个老道士,听说给人看面相和手相,十分精准到位,还可以求姻缘签。酉善只是路过,这老道却忍不住给酉善下了评语,说她眉宇端正,生得一双慈悲眼,长得一颗菩萨心,这一辈子是否极,还是富贵,端看她嫁给谁人。 人生,不是好就是坏,这可真是废话,酉善不屑一顾。反倒是祖母许氏听说后,上了心,与那刘员外一拍即合。 酉善面带微笑,抬脚进大堂。父亲酉安石坐在侧边的椅子上,似乎垂头丧气,背影也佝偻。 酉安石抬起头来,眼神闪躲,喉咙有些干涩:“阿善,你——回来了。” 酉善加深笑容,点头:“是啊。刘家下过聘礼,以后女儿便能过上好日子,也能报答父亲和祖母一二。父亲,您若是不舒服,便躺着睡一会,我端热水来。” 酉安石回头,看着酉善稚嫩单纯的脸,眼神亮晶晶,不通世故那般的清澈,他有些呐呐:“阿善……” “嗯?”酉善笑着看他,“有什么话,父亲直说便是。” 酉安石讪讪地说:“没事,你不用给我弄热水。” “嗯。”酉善乖巧地拐进自己房里。 她知道,父亲是想要和她道歉,但是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而且—— 他并不打算退婚。 所谓道歉,不过是为了缓解自己内心的愧疚而已。 撇下欲言又止的酉安石,酉善回房换衣服,坐在床头,一直紧绷着的后背终于得以放松。 从柜子上一排脏兮兮的书里翻出一本来,这是祖父留下来的,都说无用。随手翻一翻,上一世她当故事书看,觉得有意思,现在来看,里头人情百态无一不真。 不知不觉想起上一世,酉善祈求祖母退掉聘礼无果,拉着父亲商量。因为她认为刘斌不是良配,更何况,外面有些话说那刘员外的,不太好听。 当时酉安石安抚女儿,一说别人是嫉妒那刘员外有钱,再说祖母必然不会害她,叫她宽心。 酉善唯一能依靠的人是父亲,便小心翼翼说,祖母可能是为了堂哥的婚事,才要她嫁过去。 谁知,父亲大声斥责她不孝,竟然敢恶意揣测长辈,差点被许氏听到。 这样一闹,酉善便知道,不可能退婚。 什么是不孝?当时酉善想了许久,她对祖母不孝么? 记得小时候,她对祖母言听计从,倘若有什么吃的喝的,都是依着祖母的意思,全给堂哥。堂哥一不高兴,伸爪子抓花了她的脸,祖母说,酉善是妹妹,应该让着哥哥,她便也只能忍气吞声。 可是……酉善也委屈。她的委屈,祖母是看不见,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还是……? 上一辈子,酉善闹过退婚,许氏便说这聘礼收了便不能退,要退就得归还双倍。若她真要任性退婚,那父亲怎么办?她是别人口中善解人意的阿善啊,怎么可以让父亲和祖母为难? 忐忑两日,酉善终于下定决心,即使嫁过去冲喜失败,也不过是守寡。 过程和结果都出乎酉善的意外。 抬进刘家的那晚上,刘斌的二姨娘来找酉善,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还专程同她削果子吃。直到刘员外挺着肚子,腆着笑进入新房,酉善终于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酉善拿起那薄如发丝的水果刀,手抖得厉害。 她被逼到了角落,威胁刘员外不要靠近,那时候二姨娘不知为何带人进来,人多手脚也杂,刘员外似乎被谁绊了一脚,正巧扑在酉善的刀尖上,血往外涌。 而酉善握着刀把。 一切都很快,二姨娘带着人过来,把酉善送进监牢。 直到父亲去牢里看她,酉善终于确定,整件事里的利益纠葛。 这些她心疼着的人,不是不知道她的心善,也不是不想知道她的委屈。不是她不孝顺,也不是她不够孝顺。这世上,除了山川河海崩塌无可挽回,还有人心。 所谓父慈子孝,慈父在前,孝子在后啊。 当然,那是上一世的酉善了。 · 接下来的一夜一天,酉善例行去田里做活,许氏特地让她父亲酉安石跟着她去,美其名曰父女俩说说体己话,实则看着她。 酉善的老实,终于让许氏放了心。 第二天就要嫁人,吃晚饭的时候,酉善第一个放了筷子,她要去准备。酉安石看他娘许氏一眼,放了碗筷去找酉善,这两天父女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正好。酉善在前面走,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她面无表情,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冷淡,如同泥塑一般。忽然,她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处黑影,大叫:“谁!” 声音急促又焦虑。 酉安石在她身后,没有看真切,他马上想到家里的那一箱聘礼。里面的物件值不少钱,尤其是那四锭元宝。 酉善忙回过头来,拉住父亲的衣袖:“父亲,刚刚是不是贼?我看到有个人影从你房间跑出去了,极快。” 酉安石有一刹那的迟疑:“你看清楚没有?” 被这样怀疑,酉善非常焦急:“父亲,你赶紧去查看,是否丢了什么东西。” 这时候,许氏听闻声响,知道大事坏了,赶忙进房里,让查看聘礼箱子。箱子和锁都好好的,那四锭元宝却不翼而飞。 许氏和酉安石如同丢了魂,许氏推儿子一把:“你快去追啊!不追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连贼人往哪个方向跑都不知道,酉安石便一路狂奔出去。 许氏哭天抢地,她乖孙的老婆本没了。 一旁的酉善似乎也很慌乱,她咬着指甲,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对许氏道:“祖母,那贼人身手极为灵巧,父亲一个人难以抓住他,我现在去报官,多叫几个人去找。” 酉善盯着许氏,只等她点头答应,接下来的计划便可以实施。 没想到许氏竟坚决反对:“官衙派人去找,就算找回来,那还不得花钱打发?哼!还不如去叫上你叔父和小川。” 酉善微不可查地挑起眉,晓之以理:“若是没有官爷帮忙,我们的身手怎比得上飞贼?找不到银子,到时候可全部都便宜了别人。” 这话也有道理,许氏随即挥手:“你去,少叫几个人。” 酉善点点头,燕子一般灵巧地窜出房间,拐进祖母许氏的房里。 上一世,酉善嫁人前夕,心中忐忑,还是想要找祖母许氏乞求退婚,不巧从窗户外看到,祖母竟然对着铜镜梳妆,欣赏自己耳上挂着的碧绿翡翠环。 灯火照在那耳环上,流光溢彩,在黑夜中也艳丽非常。 许氏从没有这么贵重的首饰,这首饰也不在聘礼单子上,那便是刘员外私底下送许氏的吧。也是那时候,酉善终于明白,她不可能说服许氏帮她退婚。 不容多想,酉善爬进许氏床底,从木箱中找到那精巧匣子,里面竟还有不少银票和鲜妍首饰。 思量一刹,酉善把那匣子中的新首饰全都抓起来,其他放回原处,接着飞出了院子,绕道院子后头。那里是个小树林,没有人。 小树林后的灌木丛有一个小包袱,里面有一把剪刀、一个香囊、一套黑色长衣——是父亲的,还有她的照身帖。 在本朝,照身帖是一块光滑的主板,上面刻有持有人的头像、籍贯信息。若被官兵查到没有照身帖,那便会被抓起来。她这一路都不会走关卡或是在客栈住宿,带着只是以防万一。 酉善把黑色的长衣换上,火速把头发散开,剪短,抓起来一个简单的发髻,如同普通的男儿装扮。发丝和女装,全部都塞进手边的河岸下。 夜色无边,她把剪刀别进腰间,挂上她的香囊。香囊里插着一只银钗,钗身细长,尖锐如同细锥,在夜色里闪着微弱的光,钗头嵌着一朵五瓣的白花。 酉善的大拇指摩挲那斑驳的黄色花蕊。这是母亲陪嫁的饰物,只剩这一个了,临终前送给了十岁的酉善。母亲松手之前,说:“阿善,对不起,母亲只能给你这么多了,对不起。” 对于阿善来说,这就足够了,母亲给她的,是全部。 四下无人,她咬一咬牙,按照预先确定的路线,一路狂奔出去,心砰砰地跳,似乎堵住了嗓子眼。 沿着乡间的小路,穿过空无一人的树林,跨过一条条小溪,一直一直朝前跑。 酉善知道,她逃跑的事情,很快就会被发现,被父亲发现,被祖母发现。 聘礼箱子中的银子没丢,是她早先溜进父亲房里,找到钥匙打开箱子,并将四锭元宝放在父亲的被子下。丢的只是她这个即将嫁人的姨娘——和许氏私底下收的好处。 父亲退了聘礼,大抵能平安无事。但许氏丢的那些贵重首饰来路不正,又不能报官。许氏无法交差,想必刘员外不会轻易放过。 别人对我不仁,我便不义。 阿善只知道,她必须在天亮之前到达汤镇,买到马匹离开,再也不回来。 单凭这一个信念,酉善不敢停。 一路上夜风撕裂,路过多少黑夜和暗影,酉善心中恐惧彷徨,但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也有突然的鸟鸣,或是奇怪的声响,那一路很长很长。 酉善似乎还看到远处有一丝绿色的鬼火,鬼火的方向,是母亲埋葬的地方。 酉善知道,她应该去和母亲告别的,此去未有归期,但是——不能去,一分一秒都很珍贵。 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酉善顺利到达汤镇。 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几个零星的早点摊子,摊子上热气腾腾。 一身黑衣的酉善,仍旧跑着,她的目的地是马场。 马场没有开,敲门没人应。 ※※※※※※※※※※※※※※※※※※※※ 一个小剧场求不来的收藏,那就两个叭: 【小剧场1】 浪崽自以为淡定:我的伤快大好了,你才想起来看我? 阿善很急:沈公子,我有事找你谈。 浪崽听完阿善的要求:你先帮我穿上衣服。 阿善不会,浪崽手把手地教她。 事毕,阿善脸红,挠头:哦豁,我好像做了了不得的交易。 【小剧场2】 阿善有事请沈浪帮忙,报酬是钱。 浪崽:我不要钱,我要你的心。 阿善捏住领口,按住噗通跳的小心脏——咦~这男人好可怕,竟然要挖了我的心! 03逃往和你相遇的路 马场没人应,这该如何是好? 跑了一夜,酉善的双腿没有任何疼痛感;停下来的那一刻,她却几乎瘫倒在地,鞋子早沾满褐色的泥巴,混着血色。 马场冷清,天空渐白,不能继续等下去,酉善更加绝望。不可以! 正好一个老头背着箱子路过,酉善半爬过去,拉住他的衣袖,打听哪里可以买马。 酉善脸色苍白,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满脸满头的汗水,嘴唇也毫无血色,几乎干裂,气喘如牛。若说是个将死之人,毫不夸张。 老头赶紧扶住酉善,给她把脉之后,惊奇道:“你是不是连夜奔走三个时辰了?” 岂止三个时辰。酉善吃力地摇头:“我要……买马!” 老头按住她的肩膀:“你现在不能动,再剧烈奔劳,毙命也不稀奇,快吃了这粒药缓缓,随我回医馆治疗。” 说着,老头给酉善喂一颗药。 酉善吃了药,跪在地上,给他磕响头:“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在下急需买马离开这里。” “年轻人,我看你是不知道,边疆战事吃紧,马匹都被征用,难以买到。若你真要离开,”老头看着面前的姑娘,一身男装打扮,还如此狼狈,仓皇逃走,必然是有不可对人言的苦楚,便小声指着东面不远处的角楼,“驿馆附近有偷马贼交易。我刚从那里过来,有个人卖马,你快去看看。” 酉善喜极而泣,她用力在地上再磕三个响头,随即拖着酸痛麻木的腿站起来,身体前倾,一路朝着角楼跑去。 她酉善一生,从不做坏事,希望菩萨对她怜悯一些,给她一匹马。 酉善赶过去时,正好有个瘦高的马贩子,神色鬼祟牵着一匹小马驹,和买家低声讨价还价。 那小马驹品相相当好,浑身毛发均匀,通体发白,只腿上有一点黑斑,除了精神似乎不太好,不知道是从什么大户人家手上偷来的。 顾不了那么多,酉善赶紧凑上前。 马贩子和买家谈妥,伸手去接钱袋子,却被一双细长粗糙的手按住。 酉善按住他的手,将一对绿色的翡翠耳环摊在男人面前:“我要……这匹马。” 眼前的秀气男子,如同跋涉过千山万水般疲惫,上气不接下气,眼中精光死死盯着小马驹,马贩子转头看那翡翠耳环,眼珠子都转不动了:“你这点东西,根本不够买我的马。” 撩起黑色的袖口,酉善掏出另一对水碧色的镯子:“加上这个。” 旁边的买家一看这耳环和镯子,知道自己的买卖黄了,眼角余光注意到,远处两三个人正骑马赶过来,气势汹汹,当即收好自己的钱袋子,溜了。 酉善也注意到来人,为首一个男人也看不真切面容,但那气势如同杀伐无数的将军,戾气格外重。 ——马主人追来了! 马贩子急躁:“你再加些钱,我便给你,快些,你不买我便走了。” 酉善不同他多说,把手中的镯子往他怀里一塞。 马贩子伸手去接镯子,那马缰便从他手里掉落。 接住缰绳,酉善利落地翻身上马,将将在那凶神恶煞的男人赶来之前,扬鞭打马离去。 这小马驹先是扬起蹄子,它不服气,想要把酉善甩出去。 酉善死死抱住马脖子,无论如何都紧紧贴在马背上。 这是她第一次上马,但她也知道,这种品相好的马,大都狂放不羁,若要它们为你奔逃千万里,首先必须得征服它们。 这是一匹刚成年的小马,性子烈得很。既然甩不掉背上的黑衣人,它便索性一路奔逃出去,如同利剑出鞘,把空气劈成两半。 酉善几乎喘不过气,头晕脑胀。 小马驹几次撅腿,想把酉善摔下去。若是从这马背上摔下去,必然被马蹄踩个稀巴烂。 身后隐约有男子的警告,让她不要再打马。 酉善知道,她必然不能被马弄死,也不能下马,否则好不容易、倾尽银钱买来的马又要失去。她不会放弃这匹马的,要么死,要么—— 驯服这匹马。 酉善死死贴在小马驹背上,抱着它的脖子,一手紧紧握着缰绳,另一手扬起鞭子狠狠击打马屁股。 马儿嘶鸣一声,冲出了汤镇的官道,在旷野里死命地跑。旷野上,是霞光乍开的绚丽,映照着发丝凌乱、满脸脏乱的酉善。 酉善注意到,身后一直有个男人骑马紧追不舍,身着黑衣滚金边的官服,利落又贵气。 这马是官府的?难怪追了她快十里地。 酉善死命夹着马肚子,让它赶紧往前跑。偏偏这时候小马驹又不肯跑了,它宁愿站在原地吃吃草,似乎想要等酉善自己不耐烦之后下来。 眼看着那男人越靠越近,酉善慌乱不堪,挥着鞭子,偏偏马儿半步都不愿意走了。 那男人眼神冷漠又强势,他勒住马缰,对马背上的酉善命令:“下马!” 不容置疑的官爷语气。 酉善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抿紧嘴唇。马儿不听话,她跑不了,但就这么束手就擒么? 她不甘心。 酉善坐在白马上,纹丝不动。 沈浪警告之后毫无耐心,他拔出腰间的剑,指向酉善的脖子:“不要命?” “要。”酉善非常慢地吐出这个字,低垂下眉眼。 也不知为什么,沈浪竟从这个脏兮兮的男人眉眼间,看出了一丝柔媚,沉静又凶狠的那种。他自然也没有预料到,不久之后,他便会沦陷在她的眉眼里。 下一刻,酉善从自己的黑腰带间,拔出剪刀——纳鞋底用的,可以让女人自尽,也可以保护自己。 酉善朝着对面那官爷的面门砸去。若是砸中了,还真是可惜了这么优秀的脸,方方正正,剑眉星目,不怒而威,面相极佳。 大概这官爷自己也十分爱惜脸面,挥剑格挡那翻飞的剪刀。剑锋划破小白马的臀部—— 一声嘶鸣,小白马一阵狂风般,瞬间就奔逃出去。 猝不及防,酉善差点没拉住缰绳,从马背上掉下来。 咬牙抱着小马驹,奔逃数公里,背后终于没有了追兵,她总算逃过这一劫,代价是丢了母亲的银簪子。大概是混乱间,那官爷斩断了她腰间的香囊,那银簪子就在香囊中,便一同掉在原地。 奇怪的是,这时候的小马驹安静下来,无论东西南北,但凭酉善的指挥。 酉善又渴又饿,就吃些树皮充饥。找人问了去塞外的路,酉善趴在马背上,继续赶往凉雁关。 连日的赶路,让她大腿两侧都磨破了皮,十分难忍。更严重的是,她胸肺撕裂难受,发热之后,意识渐渐模糊。 想起那日老头说的话,酉善终于意识到,她需要找个医馆休息治疗,调养调养。可惜,通往边塞的道路越发荒凉,许久都难遇到人烟和村落,更不用说医馆。 经过这几天几夜的磨合,马儿和酉善非常默契,到达边塞指日可待。可惜马儿并不通人意,它无法把昏迷的酉善送到医馆。 迷糊之中,酉善渐渐失去意识,她只知道,颠簸许久后,小马驹把她拖到河边去。 溺进河水中时,酉善笑,它大概是想喝水了。 过去种种,一一浮现,酉善自嘲,好不容易重生,便是受尽折磨后换一种死法么? 最后睁眼看湖面上,荡漾的绿色,离她越来越远。 酉善再次醒来,头痛欲裂,眼前是个慈眉善目的精致女子,繁复长袖、峨眉红妆。 四周都是鲜绿色的树叶,阳光透过缝隙投射下来,很亮敞。 一番熟悉,酉善得知,这衣着华贵的女子,三十五六的年纪,名叫温凝,人人叫她主家。便是她和几个仆从经过这里,正好将她从湖里救起来。 酉善腿上的伤,已经上过药,也有姑娘帮她换上干净好看的衣裳,鲜亮晃眼。更重要的是,这温凝主家自个肺脏不好,随身带药,给酉善用了一些,救她一命。 一旁有个蓝衣的姑娘,眉眼温柔,告诉酉善:“救你倒不打紧,主要是为了照顾你,主家不得不耽误一整日的行程,影响生意。” 对此,酉善不胜感激,给温凝主家磕头:“救命之恩,来日阿善有机会必当报答。” 温凝倒是不以为意:“我们送你到邻近的镇子,你便自行离去。” 即将入夜,温凝受不得寒气,便去马车里歇着,留下那个蓝衣的姑娘照顾。 互相介绍,酉善才知,这姑娘名叫史慕蓉。 “你为何投河,还弄得一身的伤?”史慕蓉小心地问,给酉善换衣裳,发现她胳膊内侧有刀伤,大腿内侧已是血肉模糊,脚底板还有根刺扎着。 虽被对方所救,但这一队女人组成的商队,一点物品没有,还各个都年轻貌美,酉善不敢掉以轻心,只简单说被家里人逼婚,她不愿意,便骑马出来,打算去边关谋生活。 史慕蓉看她说得模棱两可,便没有再深问。 酉善忽然想起来:“我的疾风呢?你们看到我的疾风了吗?” “疾风是谁?”史慕蓉不解。 ※※※※※※※※※※※※※※※※※※※※ 1、秦朝照身帖真实存在,类似于身份证的东西。本小说借用一下,并不是那么严格遵循历史上照身帖的使用,大家看看就好。 2、已完结文有两篇:《我被兵马俑追的那两年》(胡扯沙雕咸盐,短小可爱,你值得拥有,可以去戳戳看)、《将军不愿助我攀太子》(与本文同类型) 3、本文参加活动3月14号的【幼苗培育】,心水的小可爱、小仙女、大兄弟可以助力一下。另,打滚求收藏鸭。 这真的是甜文鸭~两个小剧场不能争取的收藏,那就三个叭~爱你们哟 【小剧场1】 浪崽:你偷我的马? 阿善:我会还给你,先借来一用。 n久之后~ 浪崽:你偷我的心? 阿善拒绝碰瓷:什么时候的事,拿出证据来? 【小剧场2】 阿善得罪了沈浪:只需忍着与沈浪虚与委蛇一番,再扛过狂风暴雨般的羞辱,便有机会将疾风偷回来。 浪崽捏住她下巴:虚与委蛇,嗯?你掏光我的时候,脸上明晃晃的嫌弃,当我是瞎的?下次好歹装得像一点! 【小剧场3】 某一日,沈浪看到了金玉,但无视了她。 浪崽:怎么样?我今天是不是酷酷的boy? 金玉官方微笑:呵呵哒。 作者啃着辣条,拍拍浪崽的头:浪啊,以后你独守空房,没有媳妇暖被窝,只会觉得冷。可别怪妈没提醒你。 04卧薪尝胆 “疾风是谁?”史慕蓉不解,“我们在湖边,只见到你一人。” 哪来的疾风? 酉善焦急:“疾风是我的马。” 如同疾风,带她奔出命运九重天。 “想来是不见了,只是一匹马而已。”史慕蓉安慰她,“你该想想以后如何过活。现在边疆战事频频,只见迁出,不见逆着往那里跑的。” “说到这个,姐姐,我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酉善看着史慕蓉,她比自己年长一岁的样子。 史慕蓉笑了:“你看我们一队年轻女子上路,便好奇我们做的什么生意罢?” 可真是比干玲珑心,史慕蓉猜得很准,酉善老实点头:“我看温凝主家,便也是梳着未婚的发髻。” “我们主家,那是我们女子自力更生的榜样,是我们的菩萨。”史慕蓉看她一副仿佛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十分好笑,便解释道,“年少时家破人亡,凭借一己之力,来到边疆,学习驯马之术,懂得相马,囊括人才,开办马场。以一人之力,养活了许多人。主家不嫁人,是因为她有足够多的钱,她谁都不用靠,有不嫁人的自由。” 女人,只要有足够多的钱,就有不嫁人的自由么? 这种说法,酉善第一次听说,心却沸腾起来。这个温凝主家,比她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过得好,必然有她的过人之处,酉善下定决心:“若我想跟着温凝主家,该怎么办呢?” 这个要求,史慕蓉并不惊讶,她嗤笑:“许多人都想在主家的马场做事,也都有尝试的机会,但是留下来的人很少。你需得学习马场的许多事务,还要做得足够好才可以。” “我愿意。”酉善点头,这是她的新目标,她要成为温凝主家那样的女子,一生自由,都在自己掌心里。 “不过,”史慕蓉话锋一转,“这事并不是你想就能成的。马场人多,也不可能随便来一个什么人,主家就答应。” 酉善赶紧点头:“我知道的,人人都有难处。” 史慕蓉看她的窘迫样,笑了:“罢了,晚饭后你自己去找主家说说吧,这事全看缘分。” 对于此刻的酉善来说,温凝主家如同她求之不得的救命稻草,必须抓住。 晚饭之后,酉善去温凝的马车外求见,央求道:“主家,我会做很多事情,也很勤奋,能不能让我留在你的马场,什么苦活累活都可以。” 语气急切。 温凝手上正端着一杯热茶,听了这话,慢慢笑了,将茶盏递出去,这才说:“你还是叫我温夫人吧。我知你身不由己,需要谋生手段,去了凉雁关,法子多了去。若到时你还是找不着东家,我们再商议如何?” 酉善知道,温凝主家是在推脱。她不知道如何去马场,这温凝也不打算给酉善一个联系的由头,后面再商议那都是笑话了。 只是,酉善下了决心进马场,就不想轻易放弃:“温……温夫人,我是诚心求您。这次您救我的命,总要给我一个机会报答。我会读书写字,我也看过书的,记账会一点,我从小做过许多粗活重活,如果您是怕我吃不了苦,不必担心,我家以前喂猪,都是我打扫猪圈——” “你不必说了。”温凝收敛脸上的笑意,“姑娘,我们萍水相逢,我救你,在我的能力所及,我不图你的回报,只求我自己安心。” 酉善垂了头,顿了顿,跪着磕头:“多谢温夫人,我明白了。” 看这姑娘垂头丧气,脸上还带着伤,头发被剪得七零八落,温凝又挥手叫其他人避开,叫住了酉善:“小姑娘,我就实话说了,不是我不想收你,是不敢收你。虽然你对遭遇只字未提,但我明白,必然是难对他人言。所以,你才想要去凉雁关躲风头。现在边塞吃了败仗,凉雁关孤掌难鸣,也不好过。作为东家,我招人,一是要考虑你能不能做长久,二是要考虑会不会惹麻烦。” 温凝主家的意思说得很明确,酉善的来路不明,怕是身上带着官司。 酉善抬头看着温凝,张了张嘴,又闭上,她从家中逃出来,还偷了祖母的许多首饰,怕是要被通缉,或是找些其他的由头抓回去。 “是我为难温夫人了。我今日也只是想要争取一下,边塞那么大,总还有许多活计。”酉善嘴角咧出一个笑,“现在时局不顺,我须得早日赶路,这两日多谢主家照顾。来日主家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小女子力所能及,必当竭尽全力。” 说完,酉善干脆地抱拳行礼,准备就此离去。 温凝望着夜色中那一抹单薄的身影,风一吹,发丝寥寥地翻飞,看着甚是让人心疼。 有些头疼,温凝叹一口气,招手叫来史慕蓉:“你去给她准备些衣裳和碎银子罢,总不能就这么走了。” 这一席话,不容酉善拒绝,她心中无限感激,跟着史慕蓉去队伍后头的一个车厢里拿些行头。 这头人刚走,温凝闭着眼,想要歇息片刻,必春风风火火地奔过来,鲁莽撩开马车的帘子,语气中满是欣喜:“主家,梨之她们在河边发现了一匹马,品相极好!” 品相好到什么程度呢?分明是白色的皮毛,在这微微月光下,竟然泛着一层浅浅的红光,双目晶亮,行动间灵动迅捷,姿态优美,最重要的是,这小马驹年岁不大,若是捉住它并驯服,可是难得一遇的好事。 必春十分激动,气还没喘匀,先把话说完。 梨之急急忙忙跑过来,指着不远处,夜色中的一团白雾腾挪辗转:“主家,您看,就是那匹马。” 那马匹十分精明,听到一丝声响,便隐进绿叶丛中,它姿态闲适,自顾喝水,让一众姑娘们好找。 “真有这等好事?”温凝望着树林后不时隐现的马儿,满脸欣喜,接着又沉静下来,“这山林间,如何会有此等汗血宝马,怕不是有主的小马驹罢。” “应该不会,”梨之拍着胸脯保证,“夜色中看不清晰,不过它身上没有马鞍,一直在对面的河岸边踱步,既不靠近,也不离开。我看它后腿行动有异,想是被什么野兽伤了。” 温凝听完,一拍马车窗棱子,眉眼间都是笑:“传我的吩咐,若是有谁能安然无恙捉住这马驹,还能将它驯服,必有重赏!” 此话一出,梨之赶紧撒丫子跑过去告诉姐妹。姐妹们都拿出了随身的工具,想要把这马儿围堵起来,再想办法靠近它。 可惜,这么十多个人,没一个人能靠近,一次次叫这马儿轻松逃脱。跳跃之间,神采飞扬。即使身陷险境,这马驹竟然能从容不迫,安安静静,不嘶鸣,也不燥动。 必春陪着温凝主家,看得真是着急:“哎呀,怎么又叫它跑了。” 温凝听到这话,却一点也不急,反倒笑意盈盈:“难得到的,才更贵重。” 捉马的声响很大,酉善和史慕蓉在车里收拾,外面看不真切:“外面在做什么?” 终于,两人从马车下来,史慕蓉帮酉善斜挎包袱在肩上:“不知道。外面天快全黑了。你出去往西走五公里,便是个小关隘,那里可通向凉雁关。” 酉善弯腰道谢。 外面几个姑娘衣袖翻飞,此起彼伏,像是在捕捉什么动物。酉善转身,这里的热闹着实与她无关。 下一刻,一团白雾风一般朝她卷来,吓得她和身后的史慕蓉都往后退一步,靠在马车上。 还来不及惊声尖叫,那一团白雾已定在酉善面前。 是疾风,它的鼻子喘着粗气,哼哧哼哧的。还咧开嘴巴,好像在说,找到酉善真是开心。 疾风的头蹭到酉善的手下,酉善伸手摸着它脑门上的须发,又惊又喜:“疾风,你去了哪里?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疾风跟着她吃了不少苦,她还以为,疾风丢弃了她呢。疾风也真是顽皮,背上的马鞍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就连脖子上的缰绳也不见了。 刚刚还弄得所有人鸡飞狗跳的小马驹,突然静止侧头倾听,下一刻就跨过了两人宽的河流,一跃而过,冲到酉善面前,拿鼻子蹭她的面门,像是撒野一天回来找母亲撒娇的小孩子,姿态信赖又亲昵。 所有的姑娘们都愣住了,手中的捕具举在半空中,就连温凝主家也瞪大了眼,这情形可是从未见过。 “这马竟然是她的。”必春难以置信。 拍着必春的手,温凝对着她轻声耳语。 · 必春来请酉善的时候,语气恭敬,带着她去见温凝。 刚刚已经见过了,现在为何再见? 酉善找史慕蓉借了缰绳,重新给疾风套上,她紧张地拉着疾风,手指在缰绳上摩挲。 天色很暗,几声鸟鸣,在林中回荡,树影压下来,给一切都染上浓重的阴影。 酉善从家中逃出来,经过不少这样的树林,湿地、暗夜,在那时都被忽略。可这时候,温凝主家的背影,让酉善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弱弱喊一声:“温夫人。” 温凝转过身来,笑着扶起酉善:“不必这么客气。我想和你谈一桩生意。” “什么事?您说。”酉善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疾风。 疾风也有些焦躁,站在原地不耐烦,蹄子踢踢踏踏的。 温凝笑了:“我也不和你绕圈子,我想要你的这匹马。” ※※※※※※※※※※※※※※※※※※※※ 疾风是个小可爱鸭 前面几章,阿善过得比较苦,后面会急速变甜的哈,作者发誓。 泥萌是不是以为今天有4个小剧场?哈,我已经被你们这些小妖精掏空了,今天只有一个,送给泥萌鸭。 【小剧场】 史慕蓉:难道男人就是喜欢酉善这样没心没肺的女人? 酉善看着浪崽:我没有心么?不如你今晚去小黑屋过夜。 浪崽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阿善你不是没有心,你只是心……暂时还不在我身上。【猛男哽咽着假笑.jpg】 作者点点头:这个“暂时”有点长。 05卧薪尝胆 酉善的后背都绷起来,呼吸急促,她的肺似乎又疼起来,不得不咬着嘴唇,死死捏住疾风的缰绳,疾风也贴近她的后背,她淡淡地开口:“我的马不卖。” “你先不要拒绝,听听我开的条件。”温凝十分沉稳。 “如果你愿意把这匹马给我,相应的,你就可以在我的马场做事,不需要任何考核。而你在马场,可以学习驯马技能,以后若想在凉雁关自力更生,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温凝说。 “我……”酉善微微退步,有些迟疑地开口。 “你先听我说完。”温凝制止她,“我知道,你在哪里都能谋生,不是一定要在我这里。我救了你,也不想以此为由要挟你。不过,我可以找人给你改名换姓,办一个新的照身帖,怎么样?” 听到这话,酉善有些心惊。照身帖可以改,但必须是有路子的人才可能。这个温凝主家信誓旦旦,不像是在说谎。 酉善回头看了一眼疾风,它有点待不住,把酉善往别处拉。 时间流逝,面对温凝直白的目光,凉夜里的酉善心如热火,煎熬。 许久,酉善咬牙道:“我需要再考虑。” 这个回答,不是温凝想要的,夜长梦多:“我还有生意要做,至多在这里耽搁一晚上。你明日天亮之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罢。” 温凝招手,叫来必春,让她安置酉善睡觉。 可是酉善睡不着。疾风就在马车外面,她下车去陪疾风。 晚上蚊子多,她可以给它扇扇子,给它喂些草,还有些金创药,是史慕蓉塞在包袱里的。她拿出来,细细抹在疾风的屁股上。 那一日,被官爷刀剑划伤,她也没气力管疾风,只想着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好似这样,她才能逃出上一辈子的噩梦。 今日一看,疾风的臀部血迹干涸,但沾了水,化脓发炎一大块。 酉善有些心疼。 疾风似乎也很通人意,它静静躺在火堆旁,让酉善帮它疗伤,即使有些痛,也只是皮紧一紧,尾巴扫来扫去,乖乖的。 夜深了,酉善就在疾风的身边依偎着,很温暖。看着火堆,她又想起温凝的提议。 温凝是个通透的生意人,所以能一眼看透酉善的需求,一是生存的需求,无条件接纳酉善去马场,看到酉善犹豫,她果断提出第二个好处——改换照身帖。 若是没有新的照身帖,酉善这一辈子都要东躲西藏,说不定哪天被人发现,也会被抓回去。她从腰间掏出自己的照身帖,看了许久。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十分有诱·惑力。 疾风突然抬头咧嘴,猝不及防哈了酉善一脸热气,湿腻腻的,酉善哭笑不得,伏在疾风的肚子上擦干净。 疾风咧着嘴,它很开心。 靠着疾风,酉善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梦里是夏天,很温热,满脸的汗。她看到不远处的屋檐下,一个小姑娘,扎着两只辫子,赖在母亲的怀里,捡起地上的草,摇摇晃晃举起手,要塞进母亲的嘴里。 阳光下,单薄的母亲面色苍白,看着小孩,笑得很开心,很慈爱。 酉善仔细一看,那是她的母亲。那么,那个小孩……是小时候的自己。一时间,胸腔间迸发剧烈的委屈,仿佛要把她的心都撕碎一般,她跑过去,快点跑。 母亲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来,看着她的方向,两眼都是泪水。 酉善伸出手,她要握住母亲的手。母亲也伸出她的手……突然间,梦境消失,酉善醒来。 天空放亮,即将破晓。面前的火堆已经熄灭,没有一丝热气。 疾风的鼻子哼哧哼哧,热气戳在她的脸上,还时不时过来蹭蹭。 酉善从疾风的肚皮上起身,难怪她做梦时那么热,脸上湿乎乎,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疾风的口水。 远处有几个姑娘,她们已经起来,收拾东西,准备赶路。 不能再拖延,酉善起身,定定看着疾风许久,转身利落地牵着它去找温凝主家。 “考虑得怎么样?”温凝接过梨之的茶杯,温文尔雅地漱口,吐掉,递给梨之。 同样气定神闲的酉善,低头:“多谢主家的提议,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我只能拒绝您的好意。” “所以,你是来告辞的?”温凝微微挑眉,真是没想到,那样好的条件,她明明动心了,居然还是拒绝了。 酉善点头:“疾风与我相依为命,我不能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而弃了它。” 温凝将衣领处细细整理:“不过是个畜生,为了它放弃未来,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策。” 听到“畜生”这个词,酉善胸脯起伏,她抬起头,两眼晶亮地望着温凝:“温夫人,这世上,畜生不如的人可不少,抛妻弃子之辈、背信弃义之徒比比皆是。这世上的生灵若要分高下,于我一介小女子无意义。我只知道,这匹马没有抛弃我,我便不会舍弃它。更何况,这马是我借别人的,总有一日,要还回去。” 那官爷的声音和相貌,酉善记得清楚。疾风总要归还于他的,只是她没料到,未来撞见那官爷的场面,竟是格外尴尬。 酉善这时候正在气头上,牵着疾风转身便走。 身后响起一阵掌声。 酉善回头,温凝主家的豆蔻十指纤纤,交握在一起。 温凝的笑容绽放成一朵艳丽的牡丹:“很好,我佩服你的执着和善良。你不是想要留在我的马场做事?” “是。”酉善警觉地看着她,紧紧握住缰绳,再次强调,“但是疾风不能——”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轴?”温凝大笑起来。 旁边的梨之上前解释:“主家的意思是,你可以去马场帮忙了。” 就这样,酉善莫名其妙得到温凝主家的允许,去她的马场帮佣。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酉善须得尽快学会基本的技能,待外面的生意了结,温凝就会回去凉雁关,举行一年一度的考核。 到时候,便是一视同仁。 酉善若是能达到标准,足够优秀,那么就有资格留下去。反之,主家也不会格外开恩。同时,疾风可以一直跟着她。 大概怕酉善一个人上路有危险,温凝还派了史慕蓉同她一道回凉雁关,安排十分周到。 去往凉雁关的路,骑马一天就到了。 中途在客栈吃饭时,酉善找个机会跟史慕蓉道歉:“听说陪主家出去谈生意,是十分难得的机会。现在你却要和我一起回凉雁关,非常抱歉。” “没事。”史慕蓉的脸上失落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眼中华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人或事,“以后总是有机会的。对了,主家说要给你办新的照身帖,你的新名字想好没有?” “就叫——酉金玉吧。”酉善低头咬一口馒头。 “金玉?”史慕蓉上下打量面前的姑娘,眉清目秀的,“金玉满堂的金玉?” 酉善点头。 过去十七年,人人都喜欢亲热叫她阿善阿善。她是对每一个人都真诚以待,但是她换来了什么?这辈子她可以成为任何人,可以做任何事,但唯独不要是“阿善”。 这个“阿善”,要被她从世上抹去。 酉善的面色沉静,眉眼间不悲不喜,史慕蓉倒也不好多说什么。一个好好姑娘家,叫这么俗气庸碌的名字,可是要用一辈子的,可惜了。 回去之后,史慕蓉便把人交给了管家王大新。 王大新三十多的年纪,油光满面,眉心一颗大痣,戴着一顶圆帽子,锅盔一样盖头上,面相看着有些凶,对着史慕蓉这样的年轻姑娘,却不住点头哈腰,叫旁边的小厮端茶倒水。 史慕蓉喝了一口茶,便又叫小厮再端一杯茶来酉善。 王大新打量酉善,这姑娘看着手脚粗糙,脸盘有些黑,身板却很纤细,穿着一身鲜亮红色,仿佛偷来的衣裳。再加上低眉顺眼,从进门就没抬头,用脑门对人,脑门上的头发实在七零八碎,只歪歪斜斜拢起来一个发髻算数。 史慕蓉让酉善坐在一边,酉善便安静地坐下来。 王大新指着酉善问:“这位是?” “她是主家刚收进来的,你就照着一般的入围者安置就行,她叫酉——”史慕蓉稍一停顿,望着下首坐着的酉善。 酉善自己开口:“我叫酉金玉。” 声音斯文,说话也是淡淡的。 来头不明,但既然是主家答应了的,还是史慕蓉亲自护送回来的,王大新对酉金玉说:“那以后做事训练,你可就全都听我的了。” 酉金玉点头。 “金玉,你以后就听王哥的安排。若有什么不便的,你也可以来和我说。”史慕蓉叮嘱道,“我去给你办照身帖的事。” 史慕蓉神采飞扬,如同踩着一阵清风出去。 酉金玉有些不好意思:“我的事不急的吧,不如慕蓉你先回房歇息。” 这两天下来,酉金玉同史慕蓉亲呢不少。 王大新也在她身后劝道,“史姑娘,今日的事情也不急,不若明日再办。” 史慕蓉没有回答,挥一挥手,便走了。 · 王大新带着酉金玉,去看她的厢房。 史慕蓉、梨之和必春这样的姑娘,是温凝主家的得力助手,一共有十位,和主家温凝一起住在东厢房。而西厢房则住着另一批姑娘。 据王大新的介绍,这些姑娘都是来投靠温凝主家的。温凝主家的这个马场,养活了不少人。有些家里养不活孩子的,便是什么钱都不要,也想要把孩子往马场里送,一来省吃二来学本事。 外面流传着一句话,从温凝马场里出来的姑娘,就算是不嫁人,这一辈子也吃穿无忧,更何况许多人家抢着要娶亲。 每年想要进来的人都挤破了头,温凝主家不得不做了层层考核机制。 第一次是粗筛,从所有报名的姑娘中,选择一部分天资聪明、勤奋好学、机警灵敏的。在这一轮,有三十个姑娘留下来,在第二次考核之前,她们都会继续住在西厢房。 半年之前,第一次考核已经完成。 “既你是主家格外同意的,那你便是第三十一名。”王大新领着她往西厢房去。 酉金玉抱着自己的包袱,跟在后面问:“那第二次考核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之后,主家回来,便要考核。”王大新嘴角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到时候,由主家选出头五名,进入第三轮。” 酉金玉不禁紧张起来。别人半年前进来,而她只有一个月的学习时间,若想要进入前五名,无论如何都是很难的。 “如果落选了,会怎样?”酉金玉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袱。 ※※※※※※※※※※※※※※※※※※※※ 换了名字,阿善要开始新的人生啦~和浪崽的精彩重逢即将到来,请拭目以待吧,asa~!各位能点个收藏支持作者吗,哪怕不是真心的…… 【小剧场】 虽然被嫌弃名字很俗,但是金玉表示,这没什么大不了,她只想要钱钱钱。 浪崽展开腹部42块肌肉,企图壁咚:这就是一个优秀男人站在你面前,你还视而不见的理由么?哼!【ps:42块腹肌,是在某乎看到的笑话哈,莫要当真】 06卧薪尝胆 王大新说:“落选之后,隔年可报名参加。” “隔年?”酉金玉不禁皱眉。 “怎么,怕了?”王大新突然站在西厢院子的圆拱门口,“若要通过第二道考核,不但要熟悉基本的养马知识、要学相马,还要练习驯马的本领。一般人,就是花三个月的苦工也难得完成。” 酉金玉抱紧包袱,赶忙摇头:“不,我不怕,我很能吃苦,我会日以继夜地学习,一定争取拔得头筹,不辜负主家的期望。” 酉金玉这信誓旦旦的模样,王大新被她逗笑,当即不再忍耐,讽刺道:“你还想日以继夜地学习?我们马场不是做慈善的,这么多人要吃要喝,难道都是白来的?白天要干活,只有一个时辰可以学习。” 王大新面带不善,话里话外都是打击。酉金玉闭上嘴巴,鼓着腮帮子,同他对视。 这姑娘可真是轴,听不懂人话么? 王大新也没什么耐心,他挥一挥袖袍,指着拱门另一边的几个厢房,说:“你的房间就在里边,你自己找个空位住下,从明日开始,要和大家伙一起干活,从喂马打扫马厩干起。” 清冷的院子里,只剩下金玉。 她抬头望了望这院子四周,各种果子树,在这夏末绿意盎然,还有不少果子挂在树上。墙角的葡萄藤上挂着一串串的青果,院子四角也十分干净。 她低头进入圆拱门,里面两排厢房整齐有序,一边五个,门扉紧闭,没有一丝人声。十间房,三十个姑娘,金玉盯着自己的鞋尖,眉头越发锁得紧。 现下还只是傍晚,姑娘们都还没有回来,金玉靠在圆拱门上等着,一滴汗水从她的脸颊滑落,渗进砖缝里。 夕阳西下时,一串银铃般的说笑声和打闹声传来。那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如同敲在金玉的心鼓上。 几十个姑娘,各色容貌,好不艳丽,初初看到金玉,都愣住了,回神之后,便绕开金玉走开。 金玉欲言又止好几回,等到大家都进去了,便跟在后面进去。 各回各房,说笑话,也有拿着书砸人的声音。金玉踟蹰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进了左手第一间,看这房间的装饰,都是上等的,姑娘们也都十分神气。 一个陌生姑娘抱着包袱进来,里头的三个姑娘登时不再说话,面面相觑,其中吊稍眼的长脸姑娘起身站起来,细细打量金玉,先发制人:“你找我们什么事?” 对方姿态高高在上,但也还算礼貌,金玉抬起头:“请问这里有安排住房的管事吗?或者有没有空余的房间,能让我住下?” 剩下两个姑娘扑哧笑了:“你还想要空房间呢?这里不多房间,倒是人挺多。念玉姐,你给她安排安排呗。” 原来为首这个姑娘叫念玉,酉善惊愕地看着她:“没有多的房间?” “没有。”念玉捶捶自己酸软的胳膊,“我当什么事呢,这个你去找王大新王管事。” 金玉说:“可是王管事让我自己来找空余的房子住,我对这里不熟悉——” “王管事让你自己找,你就自己找啊,那你找我们做什么?”旁边一个姑娘咬着红苹果,一口一口咯嘣,心情轻快,和另外一个姑娘挤眉弄眼。 金玉无话可说,她默默退出来。 眼见天黑了,王管事给她出了这个难题,一是不会管她,二是故意给她难堪。她得找其他办法。 出了房间,金玉差点撞上一个圆脸的姑娘,瞪大眼睛。偌大的院子里,只她们两人站着,四目相对,半天没说话。 “绿微!”对面的房间里有人,冲院子里大喊,“多管什么闲事,快去打水。” 绿微忽地一抖,战战兢兢捏紧水桶和长绳,低着头,声如蚊呐地说:“我……我先走了。” 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金玉看她一溜烟跑掉,便跟在她身后也离开了,她有事找这个绿微姑娘。 跟着绿微出了西厢院子,拐角过了,金玉跟丢了人,再一回头,绿微脚并脚站在她后边,手背在身后:“不好意思,我帮不了你,也没办法收留你,不然——” 她眼里都是亮晶晶的星火,看着格外可怜,大概在这个大锅乱炖的地方,她也是被踩的最底层。 金玉安抚她:“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的。我身不由己,你也一样。就算你肯收留我,你房里的其他姑娘也必然不同意。更何况,这里本来就住满了人,多加我一个,谁都难做决断。” 绿微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姑娘如此通情达理,她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我虽然帮不了你,但是马厩那边有个小棚子,是我们平日里的休息间。今日天黑了,你可将就一晚上,明日再找上头的人说说情面。” 原来这个姑娘等在这里,就是特意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不过—— “多谢你。先不说这个,我想问问其他的。”金玉定定看着她。 绿微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 史慕蓉无精打采地跨过院门,走了好几步,一回头,才发现个黑影立在她门口,手里抱着包袱,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玉?”史慕蓉试探着问一句。 酉金玉侧过头来,露出笑脸。 史慕蓉拉着她进门,倒一杯茶给她:“你的照身帖,我今日去找人,对方还不在,得过一段时间,我再亲自给你跑一趟。怎么样,你在这里还习惯……怎么还抱着包袱,王管事没有给你安排住处吗?” 史慕蓉的眉头皱起来。 初来乍到,以后和王管事交接的地方太多了,酉金玉不想和王管事起冲突,也免得对方理直气壮给她穿小鞋:“慕蓉你不要激动,王管事给我安排在西厢房去住,不过我有些话想问你,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西厢房这半年都是满的,从没有空着的时候。史慕蓉听了反而更生气:“金玉,你不要帮他说好话,能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你不会还没吃晚饭吧?” “不必,我不饿,我是想来找你问问今年考核要学的东西,我想早日准备起来。”酉金玉十分焦急,刚说完,肚子里叫起来,真是太丢人了。 史慕蓉笑了:“叫你嘴硬,知道你是不想得罪王大新,我不会去找他麻烦。不过以后有什么难事,大可找我帮忙。” 说着,史慕蓉叫人送了饭菜进来,她自己没怎么动筷子,只一味催酉金玉吃:“这个鸡,一般人可都吃不上。可是主家出门,我们才落了好。你平日里也很少吃到吧,多吃点。” 酉金玉知道她是一片好心,十分感激。 至于晚上的住处,则由王大新安排在东厢。东厢还有个小隔间,里面堆满杂物,今晚凑和,明日收拾收拾也能住人。 史慕蓉把王大新叫来,王大给出的便是这个方案,接着还对金玉赔礼:“不好意思,马场里里外外事情太多,我给记糊涂了,竟安排你去西厢房去住。金玉姑娘不会生气吧?” “王管事说的哪里话,不过是小误会。”酉金玉看着他的眼睛,斟酌言辞。 这一番事情弄完,金玉便跟史慕蓉道谢,随王管事去领被褥。 离了史慕蓉的房,王管事收起恭恭敬敬的样,依旧用冷眼对着金玉。 库房里领的都是最糟的被子,很重很沉,明显是用过许多年的垫褥,用手一拍,灰尘能有几两。 “金玉大小姐可别嫌弃,我们库房里也只有这点东西了,您要是再跟史姑娘告状,我也只能这么说。”王管事甩甩袖子要走人。 金玉知道,她是彻底得罪这个王管事了。 不过有些要求,当提还是要提:“我知道王管事的为难,这个我没计较的,从没有、也不敢和史姑娘告状。今日让王管事为我奔波,十分抱歉。除了被褥,我看其他姑娘都有领书,也都有蜡烛,能否麻烦您给我找一份,避免日后再叨扰您。” 今日和史慕蓉吃饭,金玉才知道,在马场里学习准备考核的事很重要,但是更多的时间是听从王大新的分配做事,熟悉马场事务。事情分配到个人,做完才可以休息和吃饭。若是做事不够勤快,那就只能晚上看书。 但是马场的考核十分困难,光是要读的书就有三本,更不用说还要活学活用了。留给金玉准备的时间只有一个月,被子的事只是暂时,现在是十月份,不算太冷,她可以忍忍。 想要在这里留下去,通过考核让温凝主家看到她的价值,才是最关键的。而这个王管事并不能决定她的去留,他只是负责管理杂物的,都是打工的,何苦彼此为难。 所以金玉说这一番话,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争取书籍和蜡烛,也是想要真诚地告诉王管事,他们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也就没必要起冲突。 王管事岂能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哼”一声,从库房里头的箱子翻找出剩余的书,三本一捆,一共两捆。 烛光微弱,但明显能看出来,左边那一捆的书更加整齐干净,她想伸手去拿,王管事胖胖的身体挡住了她,给了她右边那一捆。 接到手中沉甸甸的,就像是在水里发泡过的尸体,鼓涨涨。 金玉没话说了。 这世上,你以真心待人,对方也知道你是真心,但他就是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是王大新的选择。 当然,金玉也明白,王管事的身份,她自己是什么身份。在这马场里,她要仰赖王管事的安排。王管事自然也知道自己才是人上人,根本就没必要和这个初出茅庐马上要被踢走的新人平起平坐。 王大新没有给金玉找蜡烛,把库房桌上的那小半截蜡烛拔起来,给了她:“只剩这些,你不要就算了。” ※※※※※※※※※※※※※※※※※※※※ 不要看金玉现在贫穷ing,一飞冲天的日子即将到来。走过路过小仙女们相信我—— 给个收藏,看文更香。 【小剧场】 陆明:金玉昨日给爷穿衣系带,感情便一日千里。她还担心爷的公事影响婚期,我家举世无双的爷,果然魅力非凡,啧啧啧。 浪崽满意点头:陆先生不仅看男人的眼光独到,助攻的工作也干得十分漂亮,今年的绩效绝对火车头!爷按爪同意了。 金玉一脸迷茫:我觉得陆明你对我有很大的误解,对沈浪也是。 07卧薪尝胆 真心换真心岂是那么容易的?须得大家平起平坐,否则便是妄议。 金玉回到东厢的小隔间,里头堆满坏掉的门板和杂物。 房间里很黑,金玉舍不得点蜡烛,她把木板放在地上,铺上褥子,对着那个细小的窗口沉思,那里有一轮月亮,很大很圆很明亮,像极了上一世监牢狱里看到的太阳。 微风轻轻拂过,吹动窗口的一丛小草。小草是从砖缝里长出来的,奋力向着窗口生长。一阵微风来,让它战栗地舞动叶子。 金玉笑了,她要像这草儿一样,作出一番事业来,她给自己一个小目标,一定要通过这次考核,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尤其是对她不屑一顾的王管事。 若她成为史慕蓉那样的身份,还真想看看王管事不得不讨好吃瘪的样子。 更何况,金玉也不是全然不幸。王管事给她的那三本书,她翻开看了,书本确实被摸得发黑发烂,不是被水泡过,是被汗水泡过,还做了密密麻麻的笔注。 书上的文字大而化之,读起来艰难晦涩,但有了笔注,理解起来就非常迅速。王管事大概自己也不会想到,明明是为难别人的小心机,最后却成了金玉的巨大垫脚石。 当然,金玉的算盘也并非一直如意。王管事看不惯她,自然给她分配的活计又累又臭。 同样和她一起的,有两个姑娘,是昨日遇见的绿微,还有桃川。她俩同一个房的。 王大新在一旁耳提面命,绿微低着头不吭声,金玉知道自己没有吭声的资格。 桃川忍无可忍,叉腰骂起来:“凭什么让我扫马厩挑马粪?王管事,说好一个月每人轮三天,我这个月已经弄了三天,还给我安排,欺负我老实是不是?” 路过几个姑娘,听到这话都捂嘴笑。 “你去问问,谁能说我王大新不公正?”王管事挺着肚子,更加理直气壮,“你还在这里喊冤,今天这事儿就这么安排了,你要是愿意做就做,要是不服我的安排也行,你有本事去和主家说。” 桃川若是能认栽,好好做事,自己吃亏,这事就当是她自个儿无理取闹;但若是桃川不肯吃亏,那就只能承认自己是不服上司安排。 且不说主家现在在外面做生意,忙得焦头烂额,再说主家就算是马场里,桃川也不定能多占理。更何况,王管事可不是吃素的,他不会轻易让桃川有机会找温凝主家告状。 一言以蔽之,桃川今日闹起来,不管是输还是赢,都是吃亏。 金玉讷讷在心里感叹,这王管事可真是个人精,句句话都滴水不漏,可惜这本事用在了歪门邪道上,明目张胆把桃川这样急性子的人往死里逼,总有哪一日要翻船。 怕桃川继续发作,吃亏更大,绿微和金玉赶紧伸手拉住她。 桃川大概也知道,自己这回吃了亏,气得额头的青筋突突跳,好不容易按捺住气愤,咬着牙一声不吭。 周围的姑娘们见怪不怪,被王管事这么一挥手,都鸟兽散了。 王管事不屑地瞥桃川,鼻孔里“哼”一声,叫走了旁边的小厮。 桃川不能再忍了,叫住那小厮:“赵全,你去哪里?你要帮着推车。” 平日里,都是三个姑娘收拾马厩,剩下的让赵全这个劳力推到田里,做肥料。 赵全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看着王管事:“这……我是听谁的?” 王管事也笑嘻嘻看着他,背着手悠闲离开:“你说听谁的?” 赵全赶紧一溜烟跟上。 桃川知道,自己拿这个王管事没办法,只能原地跺脚,“啊啊啊”地大喊几声:“这个赵全,真是气死我了!” 绿微凑过去,轻轻拉着她坐在围栏上:“你可别这么大声,别人听到了笑话,后面你又该后悔了。赵全走了,我推肥料去田里吧。” 捡起一旁的铁锹,金玉撸起袖子打算干活,她安慰桃川:“推肥料去田里是重活,赵全自然是能躲就躲。这次王管事故意把赵全叫走,赵全自己也是知道的。与其生气,不如想想怎么早点做完事情,晚上有更多的时间看书。” “说得这么好听,还不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才害得我要来扫马厩!”桃川火冒三丈,要不是绿微拉着,她真的能跟这个酉金玉干仗。 酉金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什么意思?” 绿微以为她也生气了,赶紧挡在中间:“事情多,先做事吧,不然待会都吃不上晚饭。” 桃川是个火爆性子,对着绿微也发火:“还有你,昨天做什么和她说话?害得我也被她连累!这种人半路进来跟我们抢名额,你帮她不是得罪所有人么?” 绿微低了头。 “算了,做事吧。”桃川终于气消了,指着酉金玉呼喝,“今天这事是你连累了我们,把马粪推到田里,全都得你做。” 说着,桃川一把抢了金玉手中的铁锹。 金玉抿唇良久,说了抱歉。 桃川恍若未闻,进马厩打扫。 背对着桃川,绿微轻声对金玉说:“桃川她没有恶意的,你不要介意……” 金玉笑了笑:“我知道。” 桃川只是脾气躁,口无遮拦,但并不是什么坏人。 就因为绿微昨晚帮了自己,甚至桃川昨日还态度不好,但作为三十个人中出头的两个人,便成为了所有人的眼中钉。尤其是金玉平白半路插进这个队伍,让不少人心生怨气。 而金玉昨晚上去找史慕蓉,在王管事看来,那就是在告状。今天这事也是在给金玉敲警钟。 不过细想一想,若不是有人背地里告状,王管事又如何找得到绿微和桃川呢?绿微和桃川若不是同她说了两句话,又怎么会被她连累呢? 这次的事情,怪不了别人,金玉自然也不会怪自己,她的目标是留在这里。推着车在田间前行,顶着大太阳,金玉没有喊过一声累。 中间绿微怕她口渴,给她送来一袋子水。 “这些事你都不要往心里去。”绿微和金玉肩并肩坐在田坎上。 喝了一大口水,金玉浑身上下舒畅不少:“嗯,别人怎么想我并不在意,我现在只想着赶紧干完活,有时间看书。” 绿微松一口气:“你能这样想就好,那个王管事他就是这样的人,忍一忍就好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还没傻到现在和王大新正面冲突。行军打仗讲求天时地利人和,他现在是绝对优势,和他计较,是下下策,蓄精养锐才是上策。更何况,历史上所有的功臣名将,没有哪个不是吃尽苦头,最后否极泰来的。一个人吃得了多少苦头,才能享多大的福气。”金玉说。 绿微瞪大了眼睛:“你懂的好多。” 大概是这两天绿微的关怀,让金玉放松了警惕,一不小心就说得太多。 金玉吐吐舌头:“我也是装腔作势,从学堂师傅那里听来的。” “你还读过书啊啊?”绿微满脸的向往和羡慕,侧头看着金玉。 金玉赶紧摇头,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和因病而死的母亲,苦笑道:“我这样的穷苦出身,怎么可能会读书。只不过我会偷懒去学堂里玩一玩,时间长了就能学到一点。” 小时候,金玉便拿着祖父遗留的四书五经玩耍,看不懂,但也喜欢盯着看。后来,祖母虽然不让金玉去学堂上课,但也会在农忙之余,让金玉给堂哥送吃食。 虽没在学堂听到做文章的本事,但对比着家里的书,金玉学会了识字,也懂了不少道理。 读到越王勾践的故事,她十分钦佩。一般人能忍一时羞辱,如何能忍一年两年?勾践竟忍了十年。究其原因,不过是他胸怀大志,便能抓大放小。 对于金玉来说,她要留在这里,获得改头换面的机会更重要,成为温凝主家这样厉害的女人,手握金钱,掌管自己的命运和自由,更是终极的目标。 王管事这样作威作福的人,说实话,她大概也能算到,就算她不出手,也会有人出手收拾他。 这马场里头,女孩子众多,这才来了一天,便生出不少事端,金玉就怕自己读过书的事情传出去,要被人笑话,便嘱咐绿微不可将刚才的玩笑说给别人听。 绿微郑重地点点头:“不过,我读书很少,识字也不多,到现在还有许多不懂的呢。若是有不懂的,可以问你吗?” “嗯嗯,没事。”金玉开心地点头,撩起脸上的碎发。 绿微十分开心,抱着金玉一连说谢谢,约着晚上一起去看书。 在金玉看来,学习的时候,帮助别人也是帮助自己,很多人不懂罢了。 而在田垄上风,站着两个男子,前边是黑衣滚金线的官爷打扮,他身后跟着个黑粗布的宽脸汉子。两人身上都配了刀。 沈浪盯着田坎上,那个粗衣麻布、背影单薄、头发细碎的女子背影,嘴角扯出一丝笑,似戏谑:“吃得了多大的苦头,才能享多大的福气。阿固,你觉得她说得对么?” ※※※※※※※※※※※※※※※※※※※※ 浪崽终于露第二面啦,作者很欣慰。小仙女们,泥萌还在吗?让我看到你们的小手手。 【小剧场】 沈浪出场啦,正式拉开情债与情·爱的序幕 今时今日,沈浪:阿固,你觉得她说得对么? 成婚之后,沈浪:阿善说的都对,毋庸置疑! 【小剧场】 金玉察觉到史慕蓉的死亡视线,只想找沈浪的麻烦,这飞来横祸都来自于他所谓的爱意。 08补空缺 身后的宋固低头,一声不吭,跟着抬脚离开。 他能看到那女子的侧脸,白皙的皮肤,被太阳烧得通红,如同喝过酒一般。微风拂过她的碎发,如同小动物温暖蓬松的软毛。 宋固能看到,爷自然也能看到。爷的目光从不在女人身上停留一息,刚刚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说:“这个姑娘是温夫人马场的罢,抽时间打听打听,若有机会好生培养。” 夕阳下去了,马厩里一片寂静,桃川和绿微不知道去了哪里,铁锹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刚刚王管事来马厩巡视一圈,下了死命令,不做完不许吃饭,还点名酉金玉把马厩扫干净。 金玉用胳膊肘擦一把脸上的汗珠,她没指望今晚能吃上饭,昨晚亏得她谨慎,找史慕蓉要了两块糕点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天快黑了,还剩下不少活,金玉不算折腾自己,王大新明日要如何责罚她,那便是明日的的事。和绿微约好,今晚在马厩一起看书,因为这里有油灯,可以借光。 酉金玉去马厩里喂疾风。 马厩边上有许多干草,也有新鲜的草,一捆捆摞好。每一摞抽一小撮,也挺多的。这算是她给疾风的加餐,还偷偷把疾风拉出来在院子里晃一圈。 疾风很开心,蹭酉金玉的脸。 绿微来之前,酉金玉对着光,看了一会书。她看书很快,第一遍只是大略看看框架,知道养马驯马和防治马害的基本知识。 第二遍抠细节,外加实战。金玉最喜欢驯马的部分,驯马讲求人与马的互动,和微妙关系的平衡,尤其是各种肢体、语言等的沟通。 在这个过程中,驯马人要找到合适的办法,帮助马匹对人类的意图做出正确的反应,让其乐于执行人的指令。 比如说,让马学会安静地站立在身边,不因为其他马匹的靠近而变得懒散,也不会因为看到兽医或者是钉蹄师而感到恐慌。若是处理得当,马儿在被绑的时候,也能保持冷静和勇敢,对骑乘得人来说非常有帮助。 回想着书中的教导,金玉一遍遍施行,并对马厩中的许多马匹都做了对比。 疾风的优势很明显,它迅速明白金玉的意思,从失败到正确只需要极少的次数,还能把许多动作连起来操作。都说千里马难以驯服,一旦驯服,便是最聪明勇敢,且冷静的。 而一般的马,要训练好多次,或者总是心不在焉,对金玉的指令总是感到迷惘。过不多会,它们就要移动,这时候金玉必须给它们一些惩罚,比如让它们后退,或者是用声音或者抖动缰绳,把它的注意力吸引回来。【注1】 身后一阵鼓掌:“金玉,你和疾风配合得真默契。” 是绿微,她开心地奔过来,摸着疾风的头。 疾风把头甩开,不让摸,很傲娇的样子。 金玉轻轻拍它的头,讪讪地说:“不是我学得快,是疾风很有灵性。如果真要通过考核,肯定要有快速驯服任意一匹马的能力。” 绿微也不生气,她提起手中的两个包子:“我偷偷从厨房里带出来的,剩下来的不太好看,你别嫌弃。” “能填饱肚子就行,谢谢你。”金玉非常感激。 晚上两人对着烛火看书,互相提点。绿微不认识的字,金玉可以给她解释。金玉之前错过的课,绿微也能帮她补上。 到两更,金玉回到自己院子,房里竟点着蜡烛,映照一个婀娜的影子。 金玉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走过去:“慕蓉,有事吗?” “你去哪里了?”史慕蓉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她在这里等人三炷香的功夫。 金玉看着她的脸,谨慎地答:“我在马厩。” 史慕蓉也不动声色:“我听王大新说,你不太适应这里,做事不太顺手。” 这话面上是关心,但话里的意思…… 酉金玉装作没听懂,拉着史慕蓉的手:“没有啊,我很喜欢这里。今天王管事让我跟着桃川还有绿微,一起学习马厩的事务,虽然有点累,但是我听说每个人都要轮着来。今日晚了些,是因为推车的小厮全哥有事走了。再说,以前家里的猪圈也是一样的法子打扫,慕蓉你不必替我担心。” 王大新背后嚼耳根子,必然是说金玉不服管教,做事拖沓,弄到深更半夜。 说实话,真要是个有脑子的人听到,自然会想,若酉金玉真是做事拖沓懒散,还不服管教,怎么可能还做事到大晚上? 不是自己的事情,史慕蓉只是不上心而已。 被酉金玉这么直白地点出来,史慕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昧:“看来是我误会了。我看你这么晚没回来,还以为你……总之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方便,都可以和我说。” “这些都是小事,你来看我,我很开心的。”酉金玉说这话真心实意,“正好我有事找你。一个月之后就要考核,我进度落后太多,晚上读书没有蜡烛不行,你看可以帮我添些吗” 酉金玉的要求并不过分,史慕蓉当即应下来,走之前,拉着金玉的手,叮嘱两句:“如果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你也不要怪罪念玉她们。进来这里的姑娘都是十里挑一,付出不少努力,还有人一连努力六七年的都无功而返。” 送走史慕蓉,金玉坐在自己房里,那一小节灯火将要熄灭,她用纤细的竹签轻轻拨弄,灯火突地”嘭“一声,猝然亮起来的火焰,照在她脸上,衬得剔透柔和,双目乌黑漆亮。 酉金玉如何不知道史慕蓉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她进了马场才两天,和王管事的就闹了好几次不愉快。 不管谁的不是,史慕蓉也并不想管,说这些话也只是想要让酉金玉心里有数,消停些。 当然,史慕蓉刚刚提到”念玉“,酉金玉便留了心眼。 … 接连几日的任务安排都一样,仍旧是他们三人一起打扫马厩。不同的是,王管事放了赵全回来帮忙。 桃川这几天都没有闹事,很奇怪。 酉金玉拿了铁锹自觉的进马厩清扫粪便。 桃川朝她走过来:“你这么卖力做什么?以后王管事天天都让你累死累活,你听他的还不如我们俩想办法,跟史姑娘说说吧。” “史姑娘贵人事忙没有时间管我们这些小事。”酉金玉去提水桶清洗地面。 桃川抢过他手中的水桶,拉住她:“你和史姑娘的情分好,你去和她说,他定会帮我们的。” 酉金玉和史慕蓉说了所有的问题,史慕蓉能做的也只是把赵全给了他们,多个人手。她不至于犯傻,去强迫史慕蓉帮他们解决问题。 再说,金玉知道为什么桃川沉不住气了。 昨晚上在澡堂外边,金玉无意中留意到墙角的黑影微动,拐出去后留了个心眼,是王大新以不再扫马厩为条件,威胁桃川从了他。 桃川不从,王大新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做什么,但继续给桃川穿小鞋这事,绝不会放弃。 在金玉看来,眼下的情况,只能忍,她垂眼拿过水桶:“一个月之后,主家回来,进行第二轮考核。有天大的委屈,不若再忍一忍,本本分分过关再说。” “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以为你有主意呢,原来不过是个软柿子,活该你被人挤兑。这事你能忍我不能忍。”桃川气鼓鼓的坐在一旁。 绿微从外面进来。只见金玉正在马厩里低头,鼓足劲干事儿。 桃川着一把拉了绿微,和她说告状的事:“这个马场,沈公子也是东家。我听说沈公子已经回来了呢,咱们想办法去跟他说说。” 桃川的眼里满是激动,绿微却吓得捏紧自己的裤缝,不住地后退。 桃川捏住她的手。 一直低头干活的金玉,直起腰杆子:“绿微帮我把水桶拿来。” 绿微赶紧抽身,提着水桶跑到金玉身边。 “绿微——你!”桃川气愤,一溜烟地跑了,“你不去我去!” 感觉自己像是背叛了桃川,绿微十分愧疚担心:“桃川……她不会有事吧?” 金玉继续舀水,头也不抬,面无表情:“说不得——会出大事。我若是东家定然只关心马场能不能赚钱,以及能赚多少钱。要是下边的人给我整些幺蛾子,你觉得我会如何处置桃川?” “希望沈公子……大人大量,饶过桃川。”绿微咬紧嘴唇,真心祈祷。 “沈公子有没有宽宏大量,不重要。”金玉却一点希望也不给她留,“重要的是王管事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如何处置桃川。” 绿微闭上嘴,瞳孔越来越大,突然疯了一般跑出去:“要拦住桃川,要拦住……” 金玉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般紧张,怕她也要被牵连,赶紧去追,却听到马声嘶鸣——是疾风的声音。 疾风被它旁边的母马踢了一脚,它气得抬起前脚,吧嗒吧嗒站起来,对方也当仁不让气势恢宏,这两匹马看样子是要干架—— 现在可是一点岔子也不能出,金玉赶紧上前拉住疾风,护在它跟前,挥动马鞭,示意另外一只马不要继续攻击。 可惜对方步步紧逼,疾风也气得不行,还要去干架。金玉不得不对着那匹母马用力鞭打。 母马哀哀叫一声,退回去,眼里满是不服气。 这匹母马,叫雪枣,浑身枣红,就头上发须白色,听绿微说过,雪枣善妒,报复心极强。 以后,疾风将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中。 金玉安抚暴躁的疾风,忽而发现,它的小肚子上竟有一片淤青。 疾风从来不是好欺负的,可它竟然受了伤,也没有丝毫的异常。 金玉低头抚摸疾风的伤处,疾风转头蹭她的脖子,仿佛在安抚她,不要为它担心。 可是自己忍气吞声就够了,为什么还要疾风为她这样呢?疾风多么的心高气傲啊。 伸手摸去眼泪,金玉和疾风对视,她发誓:“疾风,我们再忍忍,我一定帮你报仇。” 疾风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张开嘴,对金玉的脸上哼一口气,热烘烘的。 · 正午,金玉莫名听到一阵躁动,接着又陡然静下去。 接着,王管事带人来这马厩,不动声色视察一圈,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半天才装腔作势点点头,破天荒赞一句:“嗯,不错。吃完午饭,你就搬去和绿微住一间房。” 说完,王管事就走了。 金玉愕然呆在原地。和绿微住,意思就是桃川的床空出来了。为何会空出? ※※※※※※※※※※※※※※※※※※※※ 酉金玉:沈公子缺少宽宏大量……-10 注1:本文的驯马相关知识来源于一本马术基本教程。取之神,并不完全按照专业知识写哈。毕竟专业知识太枯燥了,btw,我还想坚持走言情小说路线……【猛男微笑.jpg】 2、已过了七章之痒,作者她已无力继续花式求收藏了。后面就看猿粪啦,希望大家看文开心。 【小剧场1】 某一日,金玉:我看沈公子神色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浪崽一脸欣慰:夫人,你终于知道疼人了,不枉我如此心爱你。 金玉很嫌弃:什么时候的事? 作者看热闹不嫌事大:金玉,你是指你心疼浪崽的事,还是浪崽心爱你的事? 09补空缺 回神的时候,金玉手脚发麻。她吃不下饭,想要先去看看绿微。 一进门,就看到绿微趴在床上,似乎在哭,旁边有个化妆到一半的姑娘,伏在她床头小声劝说,一身轻便居家装束。 霍芙回头,看到进门的金玉,侧过头起身回自己床上,一声不吭。 顾不上这些,酉金玉几步奔过去:“绿微,你没事吧?” “打了三十个板子,皮肉都打烂了,你说有事没有?”霍芙拿起镜子继续化妆,语气十分淡然。 金玉看得心惊,绿微后背上的帕子都染红了,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样的过程,金玉低头:“抱歉,我刚刚应该拦着你。桃川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绿微哭得眼睛都肿了,看到来人是金玉,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但她的性子向来懦弱,只侧头,死活不看金玉:“你不是什么都算得准么?你走,不用你看我。” “走什么?”霍芙开始涂眉毛,“桃川走了,铺盖都收拾干净,她可正好补了这个空缺。” 最里边,确实有个床位,明显收拾过,干干净净,金玉深吸一口气:“绿微,你误会了。我刚才有事,所以没能拦住你。” “那桃川呢?你明知道桃川是去断送前程,会被王管事赶出去,你怎么不拦着她?”绿微终于忍无可忍,“你知道桃川她为了进马场,为了和慕蓉姐姐、必春姐姐她们一样,她付出了多少努力!” 绿微是在为桃川鸣不平。桃川这个人嘴毒是真,但做起事来也是十分卖力的,该做的事情,一点不落下。不然,昨日四个人的事情,如何那么快三个人就做完了? “我知道桃川很努力,但是——”金玉淡淡地说。 绿微快气昏了头,哭得更伤心了。 金玉说:“但你也该知道,我拦不住桃川。桃川要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 她难道没有劝诫桃川吗?只是有的人命中注定一意孤行,拦不住的。 如果绿微要误会她,没有关系,她尽了自己的力气。 “若是你能拦住桃川,你会拦住她吗?”绿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断断续续。 金玉斟酌许久,说:“对于我来说,留在马场做事也非常重要。” 绿微趴在枕头上,呜咽声渐渐小了。 “你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再来看你。”金玉起身。 霍芙梳妆完毕,两弯柳叶眉,厚厚的红唇,五官相当艳丽,她笑着自我介绍:“我叫霍芙,你可以叫我阿芙,搬床铺需要我帮忙吗?” · 听霍芙说,桃川根本没有见到所谓的沈公子。这个沈公子,出身京城高门大户,在凉雁关做着官。霍芙对这个沈公子三缄其口,金玉也就没问具体情况。 这样的贵人不容易见到,桃川刚去沈公子府上报名讳,王管事带着赵全一干小厮,把她拖回去。 打倒是没打,直接劝退。桃川跪在地上,如何祈求都没用。 接下来的日子,其他人都在学习驭马之术,或者是做些轻松的活计,或者参与到马匹交易中去。金玉还是继续留在马厩里,每日做最粗重的活计。 绿微仍旧不理她,但也会在一起吃饭。虽然没有约定过,晚上两人会按时到马厩的大油灯下看书。 白日里,金玉则一边做事,一边背诵书里的知识点,揣摩其中模棱两可之处。空闲休息时间,她则会照着书中的说明,学习如何驯马,让马听懂她的指令。 时间一长,疾风进步神速,能理解她的许多手势,甚至能感知她的情绪变化。总之,是攻是守,完全由金玉掌控。 这个过程中金玉的驯马术也进步神速,而温凝主家即将回来的消息传来,第二轮考核也马上就要展开。 要说唯一的不顺心,大概是跟疾风对着来的母马——雪枣。雪枣只要有机会靠近疾风,就要照着疾风屁股上来个大蹄子。 疾风防不胜防,也有时候被雪枣得逞。 金玉也不能寸步不离护着她,终于想了个办法,静待好时机的到来。 这一天,金玉和绿微在院子里打水,见到了一个黑衣的方脸男人,十分沉默寡言。虽然衣着不算华贵,胜在打扮整齐干净,王管事这样鼻孔朝天的人,竟在他前面卑躬屈膝地领路,全程笑脸相迎。 绿微没注意,把一桶子水给洒在地上,一小部分溅在黑衣男人的下摆。 “我给你擦。”绿微十分自然地拿了帕子给他擦。 这男人微微笑了笑,伸手示意她起来,不必如此,接着便走了。 绿微侧身,看宋固离去,微微咬着唇齿。 金玉站在一旁点头,这个人脾气很好。听王管事叫他“宋爷”,这位宋爷从头至尾没有吭一声,还真是沉得住气。 王管事将宋固领到东厢与西厢的交界口,对他说:“您和史姑娘谈完事,我再带您去挑马。” 挑马,这可不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么?金玉急急忙忙提着水桶,跑回马厩,对着疾风一阵耳语,并用手势给它在空中胡乱比划一圈。 绿微跟在后面气喘如牛,疑惑不解:“金玉,你在做什么?” 金玉嘿嘿一笑,摇头。 过不多会,王管事真领着那黑衣的宋爷过来。 王管事让宋固自己挑选马匹,宋固看了一圈,不出所料,竟然看上了疾风。 王主管有点尴尬,指着金玉:“这匹马是这个丫头的,我让她出借两天?” 金玉垂头解了疾风的缰绳,咬唇看着宋固,眼里都是哀求。 她眼里都是委屈,宋固摇摇头,君子不强人所难。 君子不强人所难,金玉很欣赏他,冲着他笑了笑。 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的脸庞就像是一朵盛开的明艳花朵。那天在田垄上的她,说出一番大话,也是这般明艳艳。 宋固侧过头,伸手指着另一边的雪枣。果不其然,雪枣好斗,精气神总是出类拔萃的。 金玉拦着绿微,主动去牵马。 疾风通人性,雪枣也不差,它很反感金玉的靠近。这些天都如此。 解开系着的缰绳,雪枣立即躁动起来。 金玉暗地里拿出早已准备的矬子,对着雪枣大腿内侧一扎。 雪枣瞬间发狂,对着金玉扬起蹄子。 疾风护主心切,飞扑过来,将雪枣撞向后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两匹马打起来了。 金玉吹口哨,示意疾风避开。 疾风不再恋战,绕着马厩跑了整整两圈,可惜雪枣失去了理智,穷追不舍,一不小心,被疾风的后蹄踢中脖子。 大概是要害,雪枣顷刻倒在地上,挣扎半天都没站起来。 绕过满院子的灰尘,金玉赶紧扑上去,查看雪枣有没有事。 “这这这,都是什么事!”王管事的早气疯了,“快把你的马牵走!连个畜生都管不住,要你有什么用!”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管好疾风,以后我一定严加管束。管事的,如果雪枣有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的。”金玉捏着自己的上衣摆,指着院子里的疾风道歉。 院子里的疾风,正正站在阳光下,看着微风凛凛,对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尤其是自己踹了雪枣,几乎一击毙命的事非常忐忑,在院子里不停踱步,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躲在酉金玉背后。 酉金玉护住它,跪在地上跟黑衣男人求情:“爷,雪枣是您选中的马,今日都是我的错。若是需要赔偿,我一定做到。请您帮忙给王管事说说情,不要怪罪疾风,它只是一个畜生,畜生听不懂人话啊。” 疾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似乎非常不满。 金玉拍拍它的前胸,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然后星星眼看着面前的男人,拉着他的衣袖。为了维护疾风,她不吝牺牲自己的色·相。 他的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 绿微也知道,雪枣受伤非同小可,拉着王管事求情。 两个姑娘嚎起来,王管事的头都疼了:“酉金玉!你惹出来的事情,当然你来收拾,这雪枣可不是你赔得起的。你居然还敢为难宋爷——” 酉金玉是她?宋固伸出手,制止王管事的,给了个奇怪的手势。 原来这位宋爷有口疾,不能说话。 王管事安静下来,给酉金玉一个白眼:“既然宋爷不怪你,那这事就算了。你给宋爷再挑一匹马,可不能再出幺蛾子!” 给疾风报仇的事情,非常顺利地结束了。 雪枣的脖子落下了伤,王管事也罚过金玉一些活计,不过没说让她赔钱。后来听说,是宋固把银子补上了。 绿微说的,这位心地善良,惜字如金的爷叫宋固。 宋固来马场,是为了给金玉送新的照身帖。晚上,史慕蓉把新的照身帖交给金玉。金玉心中很羞愧,有罪恶感。 看宋固那么善良好说话,她便利用了他,还对着他撒娇。想想他那天红着脸离开,还故作淡定……对于违背自己道德底线这件事,金玉深刻地反省了再反省。 而宋固回到沈府,将今日发生在马场的事情,比划给沈浪。 沈浪在书房里练字一整日,知道这件事,哈哈大笑起来:“阿固你是说,她故意下套,想要让自己马踢伤雪枣?” 阿固点头,随即又用手语表示,他看得很清楚,酉金玉在暗处给那匹叫疾风的骏马打手势。更重要的是,这个酉金玉便是那日田垄上大放厥词,说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姑娘。 沈浪沉吟半晌,支着下巴满是得意:“有意思,以后机会来了,说不定能帮着做事。” 宋固恭敬地低头,嘴角带着一丝笑。 · 金玉和绿微在马场看书用功,一直到深夜,王管事从外面牵了马匹和马车进来,两人才偷偷地摸回房去。 往日里,霍芙早早就熄了灯,似乎故意不给留灯。今日,霍芙竟然披了件外衣,从隔壁房里欢快地窜回来:“主家终于回来了。” 温凝主家回来的消息,当天傍晚就传遍整个马场。 ※※※※※※※※※※※※※※※※※※※※ 酉金玉拿着小本本,在上面打分:沈浪-20分。 【小剧场】 金玉:真是不该相信宋固和陆明的鬼话,沈浪这样子的人,或许做上司是好的,但是做夫君……还是省省吧。 浪崽:省不了吃亏,省不了上当,夫人你后悔也晚了,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五指山。 10乱点鸳鸯谱 听说温凝主家回来了,金玉准备洗漱用品,仍旧低着头没说话。 绿微凑过去问霍芙:“那不是要开始考核了?” “当然,是驴子是马,终于要拉出来溜溜了。”霍芙拿起一瓶面露涂抹,状似无意地问,“你们准备得怎样了?” “我好害怕我过不了,这段时间一直在马厩里,都没什么时间复习,没上过马背,驭马术根本没机会学习。”绿微愁眉苦脸。 金玉没有吭声。 霍芙笑着点名:“金玉,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很简单,过了考核就留下来,过不了就另谋生路。”金玉拿着衣裳出去,“绿微,你快点,再晚了,怕澡房的水都凉了。” 霍芙却不打算放过她,几步慢悠悠挡在了门口:“金玉,我一向看好你哦。你这心里有什么打算,一点不透露,是不是没把我们当知心朋友啊。” 这完全就是无理的质问,在酉金玉看来,若真是什么值得深交的知心朋友,根本就不会问这种话题。 金玉笑着反将一军:“阿芙你说的哪里话,你把我当知心朋友了,我哪有不把你当知心朋友的道理?只是,我才来了一个月,也没上过什么课,比不上其他的姐妹,也比不上阿芙你的貌美,自认平平无奇罢了。” 说完,金玉拉着绿微去澡房,从容不迫。 酉金玉每一句都对,但没一句有用的。霍芙真想给她拍手叫好。 金玉的功底没有摸清楚,霍芙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过两天要考核,温凝主家允许她们一起互相切磋,暂时不用做事。一大清早,便一人一匹马去城外的大院里,熟悉考核环境。 考试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文试,三道论述大题,分别考核马场基本事务处理能力、马匹喂养和马害防治的基本知识、马匹市场和买卖规律。这些大都是书上的知识,就看谁更有逻辑,考虑问题更加心细周全。若是不识字或者不会写文章,便难以得到高分。考得好不好,全看个人是否努力识记和观察。 第二部分算武试,考核驯马的能力和技巧,简言之如何让马匹听从指令,与马匹配合默契,过程中需要实地操作。在马场,大家都以学习这部分为主。而这一部分,金玉缺少实践,很可能成为最大的短板。 第三部分是相马,就是对一批马匹进行品相评点,说出优劣。毕竟人还各有所长,马匹也是。有的高耐力,有的善爆发,有的勇猛,有的温和,有的适合硬地,有的适合泥巴地。性情能力要看得准,平日不仅要多看书,还要对照着大批量马匹进行对照验证。 今日大家切磋的,都是马上的驯服技巧。 绿微胆子小,牵着她的瘦弱小马,望着远处一圈圈的马匹首尾相接,不敢靠上去。 欢声笑语一片片,金玉聚精会神看着,十分沉默。 为首的一个姑娘,便是那叫念玉的,看着只是稳中走高的样子,实则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控制得非常精准。和其他飞扬恣肆的姑娘大不一样。 疾风站在金玉身后,不听话地转圈圈,耳朵向前,格外踌躇满志,它也想要加入,它可以做得更好。金玉没理它。 一阵风猛袭来,金玉额前的碎发飞舞起来,挡住眼睛,她伸手拨开。 霍芙骑着马,在她面前,满面笑容:“金玉,咱俩比一比,怎样?” “我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也没有学习过,不敢贸然上场惹笑话。阿芙你若是觉得无聊,不若和念玉她们比一比吧。我看她们可真是厉害。”金玉脸上满是佩服。 霍芙微微挑眉,干脆从马背上下来,身形灵动,衣袖在风里翻飞,略过她娇艳的眉眼,十分抓眼。 “你又谦虚了不是?人嘛,总有一样比别人优秀,你成日在马厩,应该对马害知道不少吧。”霍芙一手牵着马,一手搂着金玉的胳膊,“我听说前些天有一匹马害了倒汗风,这次考核不定和这个相关,你照顾那匹马,不若和我说说。” 前几天,兽医给一匹马去势,怕是刀口不干净,伤口还没好,马匹头颈伸直、四肢腰背僵硬、尾巴也是举起来的,不肯多走一步,鼻孔眼睛大睁,一惊一乍。 绿微想起来:“我记得,当时兽医还夸金玉,做事仔细,发现得早,若是晚个一两天,这病就难治了。” 金玉笑:“这不算什么,后面照顾马匹,要把它吊在厩梁上,可都是我帮你呢。要不是你提醒我,要加盐煮熟豆子,怕是这马儿吃了药也救不活。” “你以前没上过课,自然不知道。”绿微安慰她。 霍芙在一旁听着,若有所思。 “你们以前上课学过?”金玉转头问霍芙,“那这个倒汗风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或者有没有什么书可以参考?” 霍芙杳然一笑:“你也是知道我的,上课从不认真听讲。那边真热闹,你们不去,我去玩玩啦。” 金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会心一笑。人都是这样,一旦自己成为目标了,逃得比谁都快。对付霍芙这样精明的人,以牙还牙是最佳策略。 这大半日,金玉都站在远处望着,观察这些姑娘,谈笑风生处的姿态各异,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快结束时,她拉着绿微懒懒在场上跑一圈。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经过这一日,金玉心中有了底。霍芙说得没错,她是有自己的策略。 · 晚上回到马厩,金玉一如既往地收拾,用草木灰加水煮沸。 点灯之后,在马厩里喷洒消毒,不放过每一个角落。今日听赵全说,东边的马场,有几匹马同时生病,怕是马瘟。王管事听到这件事,觉得他大惊小怪,但金玉有点担心。 马匹以三十左右为单位隔断喂养,但也离得很近,若有什么问题,将全军覆没。疾风同这些马匹混在一起,还是得尽早防备起来。 “不去休息?”一道温和有力的女声传来。 金玉刚站起身,捶捶酸痛的腰背,吓一跳,定睛一看:“温凝主家,可是有什么吩咐?” 温凝这一身的华服,妆容精致,看样子是在外面赴宴回来的。这么晚来马厩,总不至于是专程来看她酉金玉的。 “没什么事,来看看你,在这里过得可还习惯?”温凝把金玉拉到灯下。 这姑娘的头发长了,脸洗干净了,格外白净,只是眉眼间距宽,显得格外的薄情相,神情又分外寡淡平和,没有一点十八岁姑娘的朝气蓬勃样子。 还真是专程来看她的呀,金玉微微笑:“我在马场一切都好,托您的福,慕蓉给我办妥了新照身帖,吃住都和姐妹们一处,十分开心。” “这就好,我看你办事十分细心,王管事和慕蓉都夸你吃得了苦头,也听话。说得我都想破例留你在马场,不过,你也知道的,考核是例行规矩,我也不能自毁章程。”温凝拍着金玉的手,“过两日就看你的表现。” 温凝的笑容十分真诚,姿态也很亲昵。 金玉也是同她亲热说了一些话,直到把她送走,才叉腰长吁一口气。 想不明白。温凝是整个马场的主人,她断不会专程来看她一个小姑娘。要真的来看她,前两日回来这么久,也没听她丝毫提起自己。怎的今日出了一趟门,就对她酉金玉情真意切了呢? 别的不说,就说那个王管事的,那就是热爱背后给人捅刀子的主儿。他自然不会当着温凝主家的面,直白说酉金玉的坏话,最多是明面上说好话,暗地里挑灯拨火。在金玉看来,最可能的是,王管事压根不会在温凝主家面前提起自己。 可是,现在的情况分外反常。酉金玉唯一能推测的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叫温凝主家注意到自己? 酉金玉确实叫人注意上了。不过不是温凝,而是沈浪。 今日,温凝去沈府,是为了这一个月的生意对账。沈浪是官爷,也是马场的东家。自家的账本弄清楚,那么很多事情来了也有准备。 生意谈完了,沈浪破天荒留她吃晚饭。 温凝当然开心,这位沈公子可是靖远侯嫡长子,未来便是世子侯爷。更重要的是,这位爷看着乖戾又喜怒无常,实则相当有成算可靠。再往后两年,少不得是朝堂里搅动风云的人物。能得他主动亲近,这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没想到,沈公子竟然只是同她说酉金玉不错,可以着力培养。 为何是金玉?沈浪没说,温凝自然也没敢问,吃了沈浪敬的酒。 回马场之后,温凝将史慕蓉叫来,把金玉这些日子的行踪细细问了一遍。 史慕蓉十分好奇:“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温凝摇头:“今日沈公子特意提到了金玉,看样子,是想让我帮酉金玉留下来。” “爷怎么会认识金玉?”史慕蓉蓦然心惊,“莫不是金玉她不老实——” ※※※※※※※※※※※※※※※※※※※※ 【小剧场】 金玉:这个沈浪怎么搞的嘛,害别人怀疑我不老实,再减20分! 【新文求收:】《帝君他馋我的爪爪!》超级沙雕,你值得拥有,文案如下: 元汀作为一只小麻雀精,在人间混得风生水起,除了头上顶着的耻辱——不知谁扔的废纸,粘在她头上,扯不下来,只能向天庭求助。 有天,汀汀小可爱例行去温泉,养护自己的爪爪,遇上一只狐狸精。狐狸精说他的尾巴上有麻雀拉的屎,肯定是汀汀干的,讹要补偿。长得这么帅,竟然如此不要脸。 一开始,汀汀以为,狐狸精漠临是馋她的身子——雀肉,后来她发现……他是馋她的爪爪! 小麻雀汀汀只能再次向天庭求助——有个好看的男狐狸,他想用她的爪爪做泡椒凤爪!佐料都准备好了!!!真的! 小麻雀汀汀捂住爪爪:瑟瑟发抖在线等……急! 天庭:我们已派出高级野生动物保护稽查员。 汀汀点头如啄米:太太太太谢谢了……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来的男人是她投诉的对象? 漠临帝君摇着狐狸尾巴,冷冷微笑:您呼叫的野生动物保护服务已到达。 小麻雀汀汀欲哭无泪:……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你要不要听我解释? 漠临帝君拍拍她的爪爪:那你快点,床已经铺好了。 汀汀呵呵哒,爪爪拍桌子:……帝君说他不馋我的身子,简直鬼话嘛。 11乱点鸳鸯谱 温凝打断她的话:“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怕是她招惹了沈浪。再一想想,沈公子这样的出身和容貌,也不是一般女人能肖想和招惹的。” 这样出身好的男子,剑眉星目,多少女人看着都心潮澎湃,再加上他有能力有手段,性情也浪荡,自然会更喜欢千娇百媚的女儿家,根本不会看上酉金玉这样的女人。 史慕蓉也是这样猜想的:“既然爷说要着力培养,也许是觉得她够努力够老实。爷不是一直喜欢老实听话的人?” “你说的也有道理。”温凝看着烛火,终于下定决心去看看酉金玉。 也就有了后来那一幕,温凝特意去马厩看金玉。 温凝主家有意示好,想要帮金玉留在马场。金玉自己平日下了苦工,准备充分,但也不介意温凝主家锦上添花。 果不其然,考核那一天,三十个姑娘到城外别苑,考完第一场的文试,出来便个个交头接耳。 霍芙仔细看金玉的脸色,没有欣喜,也没有躁动:“金玉,你的题都做完了吗?” “勉强写完了。你呢?”金玉反问。 霍芙耸耸肩,拉住旁边一个姑娘跑开了,只留下一句:“还好啊。” 绿微从后面跟上来:“霍芙什么意思?她是写完了还是没写完啊。” 自然是写完了,金玉嘴角挑起一丝笑:“不要管别人,接下来要考驯马,咱们马背上训练少,只能专攻马下功夫,抓紧时间再看书吧。” “看也没用的吧,我听她们说,待会儿上场不能用自己熟悉的马。你说马又不是人,磨合总是要时间的嘛。”绿微有点丧气,“幸好上次你提醒我,我还练习了一段时间,不然待会就惨了。” 金玉料得没错,这次的比赛,抽签决定自己骑哪一匹马。赛场开始之后,场上一片哀嚎,个个拉长了脸,比上场的马还焦躁。 有个姑娘太急,和马儿还没配合好,就强上马背,那马儿便翘蹶子,差点把她摔下去,危险得紧,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后面的姑娘谨慎了些,但给马儿做指挥时,效果甚微。最后不是姑娘驯马,而是姑娘被马鼻子牵着走,完全管不住。 现场很混乱,直到金玉出现。 金玉上场之后,没有急着上马,她先是牵马到场子中央,然后轻轻拍着马儿的头,长长抚摸马背,让它习惯自己并且感到舒服。最后拉着马原地转了一圈,熟悉周围黑压压的人。 “她在做什么?”念玉有些不耐烦。 霍芙和她都上场了,两人表现不相上下:“你等等不就知道了。” 念玉眉头挑起来,张嘴想要怼回去,却被身后的必春姐姐拍了拍肩膀。温凝主家还在旁边坐着呢。 温凝看着马场上的金玉,金玉全神贯注盯着马儿的眼睛,用手在空中给它比划一圈。 接着,金玉飞身上马,绕着马场,先是一个大圈,然后是在中间做规则波浪前进,动作精妙,速度也快。 金玉的马上技巧并不多,贵在人和马配合得十分默契。她掌控着缰绳,也就掌控着马儿前进的方向。 许多姑娘看得目瞪口呆。若不是亲眼所见,必然要怀疑金玉作弊了。 “金玉真是了不起。”绿微很开心,她轻轻鼓掌。 “她整日在马厩里扫马粪,哪一匹马同她不熟的?很正常。”念玉梗着脖子说。 霍芙笑了:“确实挺正常,哪个正常人能像她一样能忍,每天在马厩里扫马粪。再说,我听说这些马儿,可都是主家从外边新带进来的马哦。” 金玉从马背上下来,温凝示意王管事把金玉叫来。 其他人继续上场,温凝只看向金玉,赞一句:“你这驯马的法子练得不错,是下了苦功的。” 金玉低头撤回,站在一旁,霍芙和绿微一左一右拉着她:“快说,你什么时候这么优秀了,都不告诉我们,是不是一个人偷偷练习了?” “我和绿微晚上都在马厩练习,”金玉小声凑到她耳边,“你要加入我们,抚手欢迎。” 霍芙“嘁”一声笑了,金玉能用一个月的时间赶超人家六个月的努力,她的辛苦肯定不止于此。 确实不止于此,晚上的时间,远远不够赶上别人。 因此,金玉只用晚上的时间查阅资料,背诵新的内容。第二天早上醒了,不急于起床,第一件事是在心中默背昨晚的内容。忘记的部分则重新对照书本看一遍。 白天做事的时候,她会一边回顾所有的框架,一边往框架里填充重要的内容和知识点,还把知识点编号进行记忆。 永远比别人更努力,金玉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因为温凝主家看她的眼神里,都是惊才绝艳。 第三场考试相马就更顺利了。这部分需要多看书背诵,然后多和马匹亲近,积累经验。优秀的相马师,一匹马的性情和能力如何,能猜得□□不离十。 这场考试,用了一共三十匹马。让三十位姑娘都仔细查看所有马匹,然后写出对马匹外貌、年岁、精神状态、特长优势等等方面的判断,越详细越好。 这一次,金玉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她只错了一个。其他佼佼者,能猜对二十的寥寥,也只有念玉和绿微。 第一场文试的结果也宣告出来,金玉位列第二。 综合所有的成绩,十分的出人意料,也分外令人心服口服。排名先后分别是酉金玉、念玉、霍芙、绿微和高梅。 温凝主家宣布完结果,将她们五人叫到面前:“很好。一个月之后,还有第三轮考核,到时候会更加严格,希望你们不负众望,精益求精。” 就连史慕蓉也拉了金玉赞不绝口。 考核当日便完成,未通过的姑娘们,今晚上要收拾妥当,明日一早吃完主家准备的筵席,便各奔东西。 说起来,这些姑娘们便是离开了马场,以后自去谋生也不是难事。只是努力这大半年,总是有些意难平。 考核完毕回马场,大家都回房间都垂头丧气,平日里打闹的也都这时候依依不舍。绿微也有认识的姑娘要走,她去看看。 霍芙则心念好朋友的胭脂水粉,抢先去买下来。 独自坐在房里,金玉听着周围的姑娘们热闹,脸上有微微的笑意,把今日马场穿的骑马装换下来,换上平日里浅蓝色的宽大裤子,挽起袖子去厨房,草木灰兑水煮沸,滤干净,提到马厩里,一勺一勺洒在地上,消毒。 再去给疾风喂草。 夕阳西下,金玉坐在马厩围栏上,疾风让她靠在自己背上。一人一马,在傍晚剪出孤单又温暖的影子。 这时候,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靠近,金玉回头。 远远的,看到为首是个青衣的公子,手持纸扇轻摇,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出挑,健壮又不失浪荡,脚步偏又沉稳从容。 近了些……他脸上依稀带着笑,和眼中的冷漠毫不相称。 他身后一左一右,分别跟着宋固和温凝主家,后面还跟着款款的史慕蓉。这个公子哥,怕是身份不低。 酉金玉赶紧站起身来,恭恭敬敬低头迎着,一抬头,那公子哥正看着她,似乎格外吃惊。 同样吃惊的,还有金玉。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种场景下,会遇到疾风的主人…… 沈浪听温凝说,今日的考核,酉金玉胜得毫无争议。沈浪一向看好金玉,十分吃惊,便想要借着看马,提前来相看这小姑娘。 这小姑娘眉眼淡漠,秀气沉静,沈浪却蓦地想起一张脸。那是他前世见过的一张脸,满脸的血污,发丝散乱在脸庞,只嘴角挂着一丝不羁的笑容,触目惊心。 随后沈浪才注意到,站在酉金玉背后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的小马驹,小马驹和她状态亲昵。可不就是他那匹重金求来又被抢走的马? 沈浪到现在还记得那娘娘腔,临危不乱地甩出个剪刀,虚晃一枪,叫他措手不及失了先机,后来怎么都追不上,也找不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叫我好找啊,嗯?”沈浪咬牙笑着,眉眼里都是锋利的威胁。 金玉浑身的汗毛竖起来,立即跪在地上:“求官爷恕罪,当日小女子也是逼不得已才那样做,求求您,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我把疾风还给你。” 温凝主家站在旁边,一头雾水:“沈公子,是有什么误会?” 沈浪笑了,伸手去摸疾风的头,眼中满是欣赏:“温夫人,你可还记得,一个月之前,友人赠我一匹罕见的雪白小马驹?” 温凝和宋固都望向那名叫疾风的小马驹,心中了然。 这疾风原本是沈浪的,但不知为何到了酉金玉这个出身低微的女子手里。 可惜……现在的疾风根本就不买沈浪的帐。它只认酉金玉,现下酉金玉跪在地上求饶,这男人眼光不善,还要摸它的头顶,如何能叫他得逞? 疾风后退一步,脑袋一甩,大块不明液体喷出来,直冲沈浪的面门。 ※※※※※※※※※※※※※※※※※※※※ 【小剧场】 疾风趾高气昂:嗯哼,金玉你解气不?快夸夸我! 金玉倒吸一口气:哦豁,这令人喜忧参半的重逢! 沈浪深吸一口气,耐不住牙齿咯咯打颤:忍——住? 作者嗑瓜子:浪啊,为了将来的媳妇儿,建议你忍无可忍,还要再忍。小不忍乱大谋哈 12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幸而沈浪手疾眼快,用手中的纸扇挡住,宋固也上前挡在沈浪身前。不过……沈浪手指上挂了亮晶晶的液体,在夜晚的灯火里,不免有些流光溢彩的璀璨。 温凝主家和史慕蓉赶紧抽出帕子,给沈浪擦拭干净:“沈公子,去厢房换洗一番。” 沈浪伸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抽过帕子,咬牙一点点擦干净——每根手指头。 许久,沈浪还是没有说话。 酉金玉咬着嘴唇,浑身发抖,跪在地上的腿都是软的。从刚刚碰面,她便猜到这个沈公子脾气不好,更不可能放过疾风。可惜时间紧迫,她根本不可能想出好什么办法来。 “求官爷大发慈悲,疾风它近日生病,多有得罪,求您担待。”求情总是没错的。 温凝试探着帮金玉说好话,看沈浪的脸色:“是啊,这不过是一只畜生,沈公子您不用和它计较。” “这疾风也太不听话了,今日是冲撞了爷,明日是不是要踢人了呢?金玉你可不能再纵容它!”史慕蓉十分气愤。 沈浪一个字没说,半蹲在地上,盯着酉金玉乌漆漆的头顶,她头发长了,只扎了个简单的发髻,着一根平平无奇的木簪。 面前的男人突然蹲下,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凛冽香气侵袭而来,还有他身上月白的锦缎衣摆,堆在她眼前,竟隐隐透着一圈冷意。 酉金玉咬紧牙关。 “抬头。”沈浪说。 这个人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生死。酉金玉微微抬头,垂着眼,不太敢看他。 沈浪盯着她的额头,上面挂满冷汗,沾湿细长的眉毛,划向眼角。他冷笑,伸出手指,托起她的下巴:“求饶有什么用?这畜生认了你,怎么可能还认我,你当爷我是傻子么?” 金玉被迫与沈浪对视,脸与脸也凑得那样近。 金玉的脸苍白,眉眼却漆黑如点墨,嘴唇咬得通红,仿佛下一刻就要流血。沈浪被她直愣愣盯着,极不舒服,撇开头。 他的话让人不寒而栗,金玉只当他连对视都嫌弃,问:“那官爷你想怎样?” 想和他沈浪谈条件?沈浪嗤笑一声,起身对温凝吩咐:“畜生拖出去宰了,还有,这个女人——赶出去。” 谈论生杀如此淡然,仿佛不过是在谈论一顿饭要放多少米。 温凝为难地看着沈公子:“这……” 这是她第一次看沈浪如此生气,自然不敢再帮金玉说好话。这时候谁劝都没用。 沈浪扔了手中的帕子,怒吼:“我的话没人听了?阿固拿刀来。”他要亲自动手。 宋固低着头,他死死握住剑鞘,一动不动。 金玉的心跌入谷底,她从地上撑起来,拦在疾风面前:“你不可以杀疾风。它只是顽皮而已,你何必赶尽杀绝。如果你是记恨我偷你的马,那我赔你便是。” “这种叛主的畜生,为何不能杀?更何况,你一介草莽,拿什么赔我?”沈浪伸手去抽阿固腰间的剑,嘴角轻笑,“若是你长得有几分娇妍姿色,陪陪爷我——也未尝不可。” 沈浪随心所欲说出这话,自然没料到,未来自己要因为这句话付出多大的代价,要做多少事才能挽回自己此时的浪荡子形象。 这男人看着出身高门,竟如此不将女人当人。金玉满脸羞得通红,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无耻!” 阿固按住沈浪抽剑的手,双眼看着他,满目乞求,轻轻摇头。 也不知为什么,沈浪越发难以压抑心中的怒火:“阿固!连你也要背叛我?” 宋固只能松开手,沈浪的剑锋直指金玉的纤细脖子:“不如用你的命,来换这个畜生的命。” “要杀就杀!”金玉两眼冒火,恨恨盯着眼前的狠绝男人,同他四目相对。她咬着一口贝齿,像是小野猫浑身毛发舒淇向人宣战,张牙舞爪装出凶狠的模样。 真当我不会杀你?沈浪的剑锋逼近金玉的脸,这女人看着倔强,但怎么可能会为了一匹马送出自己的性命? 金玉仍旧目光如炬。 下一刻,宋固转身挡在金玉面前,眼神坚定地看着沈浪。 “阿固,不过一个女人,就值得你为她放弃生命?”沈浪笑了,跟着他十多年的阿固,为了他以身试毒变成哑巴的阿固,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和他对着干。 沈浪气得胸口疼,罢了,把刀扔在地上,“哐当”一声,对着酉金玉冷冷地道:“今日算你走运,这马送你,你也不用送死,有多远滚多远,再也不要让爷我见到你。” 这个沈公子喜怒无常,为了一匹马追她十多里,现下还不讲道理,要打要杀,简直疯癫。要在他反悔之前赶紧离开,金玉起身,可惜膝盖都软了,一时竟站不起来。 宋固伸手扶她,宽大的手掌握着她纤细的胳膊,金玉一下子撞在了他怀里。 金玉额头的碎发全都湿了,有一缕沾在嫣唇边,宋固伸手给她轻轻拨开。 看着这一幕,没来由的,沈浪心里堵得慌,烦躁得不行:“我改主意了,你偷我的马,哪能便宜让你走了?你得签卖身契,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也吃惊。平日里的荒唐不过是做给人看看,今日却是像疯癫了一般。说完之后,心中莫名竟有些后悔,死死盯着对面的女人,盯着她嫣红的薄唇,还有倔强的眼神。 金玉没想到,这个官爷连朝令夕改都等不得,还要她一辈子都给他当牛做马:“疾风若价值千金,我赔千金。不签卖身契。” 年纪轻轻,说话竟掷地有声。 沈浪冷冷看着酉金玉,她神情坚毅坦荡,仿佛无畏无惧。 温凝小心翼翼看着沈浪,知道他不说话,便是风雨欲来。金玉不该在这时候讨价还价的。 “沈公子这般宽宏大量,你不要得寸进尺。”史慕蓉偏心都偏到黄河边了。事情紧急,金玉根本没注意这句话,只双目紧盯沈浪。 这世上许多事,不成功便成仁。 “诺,阿固去准备契约。”沈浪轻轻开口,鬼使神差答应了她的要求,“不过,三年之内你若不能归还千金,便要心服口服签了卖身契。” 酉金玉心如擂鼓,又如万兽咆哮。 她知道,千金难赚。当初,祖母许氏为了区区四金就将她卖给了刘员外家受罪,她不得不出逃到塞外。现在竟背上了更多的债。 即使这样,也比卖身要好。 酉金玉按了手指印,鲜红的指纹,那是她的命运。 沈浪很满意,收起契约,他宣布:“你可以滚了。” “嗯?”金玉愣住了,嘴唇颤动,“我今日刚过马场的考核。”言外之意是,我今日刚争取了留在马场的资格。 沈浪抬头,望天,想许久,对金玉讥讽一笑:“你——还是别处发财吧。” 夜色笼罩在沈浪的脸上,格外好看,也格外恶心人。金玉恨不得当场捡起地上的利剑,一剑锁喉才痛快。金玉的手抖了再抖,终归还是捏成拳,被身边的宋固轻轻按着。 “阿固,回去领罚。”沈浪又变了颜色,招宋固离开。 宋固在金玉的手心写字——等我。 沈浪更加生气了:“宋固!” 望着夜色中离去的两人,脚步俱是匆匆。 经过这一场,金玉又无处可去。她努力那么久,就是为了一个栖身之所,可是这个沈公子一来,就将她的幸福轻易打碎,重头再来。 · 夜色更加浓重,金玉静静坐在床沿,两眼定定看着那微微跳动的火光。光影在她淡漠麻木的脸上游动,色彩柔和,更衬得她嘴唇发白,面无血色。 就这样坐了一个时辰,绿微无论和金玉说什么,金玉都没反应,如同失魂了一般。霍芙说:“让她一个人静静。” 绿微被霍芙拉到外面,听着姑娘们细语沸沸,连秋日里凉水般的空气都是躁动的——金玉被赶出马场的事,人尽皆知。 “你拉我出来做什么?”绿微有些生气,这种时候金玉需要人陪。 霍芙把房门带上,留金玉一个人在里边,隔断外边的细碎。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辛苦得到梦寐以求的奖赏,却顷刻之间失去,还是以这种羞辱人的方式,怕是没人能承受过来。”霍芙说,“但她是金玉,她能吃别人吃不了的苦,也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相信她再次成功,不过是时间问题。” 霍芙说的有道理。绿微环视院子里,一间间房烛火亮堂,她叹口气:“金玉要离开马场,我看她们真开心。都是穷苦出身,为何就不能……” 霍芙嘴角抹开一丝淡淡的笑意:“金玉失去了一个机会,她们便多了一次改变人生的机会。生在穷苦人家,只有会争,才能继续往上爬,才有机会姿态漂亮。还没到最后呢,莫要轻言成败。” 霍芙和绿微就站在门口,尤其是霍芙说话声音不大不小,金玉正好听清楚,这何尝不是霍芙变着法在安抚她? 既不得罪人,又做了好事。既做得了争抢的丑事,也能心怀坦荡接受自己的本来面目。不放弃皮囊的美,也在暗暗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过去还真是错看了霍芙这个女人。在她看似妖冶的皮囊下,或许也有不可说的千山万水。 霍芙的话让金玉有了信心,这还没到最后呢!这个沈官爷不许她留下,她就只能走吗? ※※※※※※※※※※※※※※※※※※※※ 【小剧场】 ——婚后小剧场:真相现场。 金玉按住沈浪:当初爷你让我别处发财,嗯? 沈浪硬凑过去:我觉得——夫人你当时听错了。 金玉撩起帐子:爷你说我一介草莽,没有娇艳姿色,小女子哪敢奢望与您同床共枕? 沈浪一把关了帐子,将她锁在怀里:我错了!待会自觉去跪榴莲。 金玉:你以为你跪个榴莲,这事就能过去? 沈浪:一个不行,那就两个。 13沈浪你要控制你寄几 在马场学习不过一个月,再如何出彩,女儿身出去也不好找事做,更何况她从没学习做生意。所谓生意便是鸡生蛋蛋生鸡,做生意的本钱的本钱都没有,如何完成那个沈官爷的千金赔偿? 为今之计,想办法留在温凝主家的马场,至少攒够做生意的本钱,才是上上策。 打定主意后,金玉骤然起身,开了门出去。 金玉突然开门,还步履匆匆,绿微吓一跳,问她去哪里,她头也不回。 温凝洗澡洗头后,正在房中闭目休息,梨之帮她弄干头发。 “主家在吗?我是金玉。” 梨之的手一顿,看着温凝。 温凝点点头,梨之开门:“进来吧。” 梨之关门出去,金玉跨进门后粗略打量一圈屋子,干净整齐,物件方正古朴,香气缭绕。高级——这是她第一次来温凝主家房中的感觉。 要像温凝一样高高在上地主宰自己的生活——这个愿望在金玉心中愈发强烈。 温凝指着一个凳子,对金玉说:“坐。” 金玉扑通跪下,脸上满是泪水:“主家,求您收留我,我——” “你起来再说。”温凝拢起发丝,去扶她。 金玉摇头,不起。今日就算是赖皮,她也要求得温凝主家帮她:“您与那沈公子相熟,您说的话,他必然会听的。” “你的感受我理解,倒不是我不愿意出手管,但我不能。或许,你看我活得很自由,拥有很多东西,过着你想要的生活,是你想成为的人,但是,”温凝叹一口气,坐回凳子上,看着金玉,“每个人的自由都是有限的。那位沈公子,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人。若我说的话真有用,刚才在马厩,我便会帮你说了。” 金玉以头抵地,满面泪水静静地留,只是面无表情。难道这条路也行不通? “再说说那宋固,金玉你当认识吧。宋固跟了沈公子快十年,方才他救了你,今夜回去,便要领五十大板,常人要送掉半条命,他要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宋固因为她吃板子…… “难道在这世上,沈公子这样的人,便可为所欲为么?”金玉喃喃自语。 温凝半晌没说话,静静梳着乌发,里头有一根白发夹杂:“这世上的人,都不简单。沈公子今日为何发怒至此,虽我不知情由,但我认识的他——从不为所欲为。” 因为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没有为所欲为的权利,只要你还有欲·望。 忽而外面拍门而入,是梨之,她满面焦急:“主家,刚刚来了消息,东边的——” 温凝给了个手势,刹住话题,转而对金玉道:“你先回去,放心,这些日子你在马场做了不少事,我都知道,待会去王管事那里领十两银子。” 有银钱傍身,一切都好说。金玉知道,温凝这是仁至义尽了。 现下她们怕是有什么焦头烂额的事情,金玉默默磕头感谢之后,沿着廊檐去马厩,找疾风。 也不知为何,今晚夜已深,却十分不安定。四处人语嘈杂,倒是头顶的月亮分外圆满,又大又圆。 重新坐在马槽的栏杆,月光洒在金玉的脸上,凉风习习,她抱住自己。疾风低头,轻轻蹭她的脖子。 · 第二日清晨,天刚亮,金玉找王管事领了银子,便第一个离开了。其他人在马场还有希望,她不是。 牵着疾风,金玉在凉雁关的大街上溜达一天。 因为战败,凉雁关的人越来越少,关门的店铺倒是很多,剩下没关门的生意很不好。若真是想在凉雁关这种地方赚钱生意,除了和食物有关的,大抵就是刀械、马匹。 有一家成衣店的老板看到金玉,为了招揽生意,竟把衣裳拿到店子外给她瞧。金玉嫌弃价格高,他竟然愿意一降再降。听老板意思,现在是贱价甩卖,才好关门离开。 最后金玉买了一件极其便宜的纱裙,店家赠送一只花里胡哨的发钗。 为了配这些衣裳,金玉索性买了低廉的眉粉和唇纸。 老实说,现在天气转凉,尤其是凉雁关这种偏北的地方,昼夜温差大。这纱裙买了没什么用,但…… 她就是想买,想要实现从小到大的梦想。 霍芙每日描眉画唇,穿着鲜亮的衣裳,金玉很羡慕。她并不丑,但好像总是没有机会把自己打扮得好看点。 上一世被抬去刘家,她被涂抹得花里胡哨,像个要被烧掉的纸人。可是,霍芙的胭脂涂抹着真真好看,每次她都偷偷瞧那脂粉什么样怎么涂。 任性这一回,金玉无怨无悔。 不知该去哪里,在街上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不知不觉,金玉牵着疾风又回来,站在马厩的后门。 突然,后门打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拉着绿微出来。 绿微看到金玉,又惊又喜:“金玉,正好找你。” 原来,宋固担心金玉没地方可去,就分派小厮来找她。这小厮听说金玉已经离开,便去找绿微想办法。 金玉想,宋固真是个善心人。他昨晚在她手心写着“等我”,竟真信守诺言。等会见了他,一定要好好谢过。 沉浸在突然的幸运里,金玉没有深想,为何宋固派来的小厮,会先找绿微这样胆小不惹事的姑娘。小厮同绿微道别,十分相熟。 · 宋固住在沈府,不过他有自己单独的院子。由那小厮领着,酉金玉跟着从后门进了沈府。 小厮先给酉金玉安排了单独的房间,倒也一应俱全,安静整洁,仔细打扫过。 既然是在人家家里做客,金玉换上新纱裙,学着霍芙的样子,仔细梳稍复杂的发髻,插上那只颇有些哗众取宠的发簪。 笨拙地画着眉毛,涂了擦掉再涂,好几遍才满意。又小心翼翼地抿了唇纸,也是个干净清秀的女孩纸了。 金玉很满意,先去看宋固。 宋固趴在床上,动弹不得,背后都是伤,被子只盖到腰间。突然听到金玉的声音,完全来不及拉上被子。 金玉莽撞进来,羞得满脸通红,捂住眼睛背对着床,赶紧蹦出去:“宋固,我——你……你好好休息,我走啦!” 本想好好谢过他,这下真是尴尬了,明日再来罢。 宋固想要叫她回来,但说不了话,也出不去,懊恼不已。他只依稀看到酉金玉换了鲜妍的衣裙,蹦蹦跳跳的时候,终于像个十七八的姑娘般鲜活。是为他换了新装么? 太过莽撞。非礼勿视,金玉碰着通红的脸,恨不得去洗个眼睛才好。 外面夕阳无限好,照在一颗颗果树上,还有不少黄橙橙的果子,非常喜人。 捏着纱裙上的长带子胡乱挥舞,金玉垂头往自己房里走,不想撞上了一个人。 这人怎么站在这里都不躲开,等着她撞么?……是沈官爷。 金玉的眉头皱起来。 沈浪满脸的玩味,嘴角带笑,盯着酉金玉红彤彤的脸和过分油腻的妆容:“你在我府里做什么?” “阿固请我来的,不行么?”金玉嫌弃地看着他,把手背在背后,很神气。她与他签了契约,只要到时间还钱即可,她不欠他的。 沈浪早看多了这样两面派的女人,揶揄道:“阿固阿固,什么时候如此亲昵了?昨日还一副清高烈女的模样,今日便看阿固老实好欺负,穿得如此花里胡哨,想要顺杆儿往上爬么?” “你——”金玉指着他,生气得不行,果然他就是个浪荡子,不将女人当人。 下一刻,沈浪扔了手里的东西,一把拉住她的手,没来由捏住她的薄唇,死劲摩挲,跟有仇一样。 金玉拼命挣扎,伸手抓沈浪的脸,揪他的胳膊,却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由他这般胡作非为。 沈浪放了她,哈哈大笑:“阿固看到你现在的美貌,必然越加喜欢。” 金玉知道,自己的红唇,怕是被他恶作剧成了血盆大口,她想要捂住嘴,可又觉得实在掩耳盗铃。 强忍眼中的泪意,金玉恶狠狠盯着沈浪:“沈公子你这样的人,生来就含着金汤匙,不懂我们这些底层人的悲哀,也不想懂。你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但为什么一定要糟践我的努力,一定要看我过得凄惨,一定要我惶恐不安,你才高兴?是,我要努力讨阿固的喜欢,因为他待我真心的好,因为他给我容身之所,随你怎么说。” 说完,金玉浑身发抖地离开,如同折翅后仓皇逃开的花蝴蝶。 沈浪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但笑意渐渐地冷了、淡了。 望着渐渐沉没的夕阳,连沈浪自己也不懂,看着这丫头嫣红的薄唇,看她头一次干干净净的脸面,明明也就只是眉清目秀,还有几分薄情,他怎么就—— 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呢? 私心里,他就不想让别人也看到她这样的嫣红和天真。也许,酉金玉有一点说得很对,他不喜欢看她老神在在沉稳淡定的模样,他喜欢她惶恐不安,他喜欢她看着自己时眼神倔强。 沈浪捡起地上的药包,拍拍身上的尘土,整理好衣袖的褶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去看阿固。 · 绿微虽担心阿固和金玉,但马场里已经乱成一锅粥。 东边的马场发马瘟,已是板上钉钉。听说是因为他们家从马传染性贫血的疫区买了一匹小马,就这么不幸地传染了数十匹,全部就地捕杀、尸体烧毁。 剩下的马匹分别隔开喂养,还不确定有没有传染了暂时没发病的。 东区的马场和温凝的马场差不多大,出了这事,且不说要花多少钱消毒隔离筛选和医治。他的马场已经被封锁,死掉的马匹先不计较损失以后不论是否发病,这些马都不能供给军营。 以后若要重新开封,怕是至少要个一年半载。 如此大一个马场,养活那么多的人,日进斗金的好生意。因为一个小问题,一夕之间便如泰山崩塌,势不可挡摧枯拉朽。有人说,东区马场的老板四十多岁了,封锁的消息下来,当即晕过去。 由于温凝的马场和东边的马场有生意往来,就怕出现问题,步了别人的后尘,从昨夜便加紧排查。 ※※※※※※※※※※※※※※※※※※※※ 金玉:沈浪你是和我有仇么,这样以后还怎么做恩爱夫妻? 沈浪小声狡辩:还不是因为你想和阿固发展不切实际的关系…… 金玉“啪”一声拍桌子:作者,我要换个更加怜香惜玉的男猪,现在还不迟! 沈浪低头道歉:我错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还管不住自己的心,但是以后一定能捧夫人你在手心。爱你哟~ 作者小仙女被恶心得沉思良久,强撑着肩周炎表态:沈浪的土味情话完胜,金玉的提议无效。 14可恶的女人 经过所有人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努力,终于排查了所有马匹,并做好了基本的隔离措施。 最后,温凝吩咐史慕蓉和梨之去负责消毒马厩、道具和棚顶等的消毒,自然也要盘问过去负责消毒的负责人和事务漏洞。 “我们马场,一向用石灰乳消毒。这笔支出一年加起来堪堪三十两,这是为何?”温凝将账本摔在王管事的面前,大发雷霆,“王大新,我让你管事,消毒这么最基本最关键的地方,你说说你是怎么管的?我让你给我省这个钱了?” 王大新噗通跪地上,哭得稀里哗啦:“是我糊涂,事情安排下去没有跟进,我让酉金玉这个丫头每日好好做消毒的事,若是生石灰没有了,她跟我汇报,我便会去给她买,没想到她从来没说过。” “这还好在是没出什么事,若是出了事,你负得起责?”温凝还是不解气。 一旁站着的绿微,忍无可忍,缩脖子,小声辩解:“金玉她每日都消毒了,很仔细。” “你懂什么?”王大新大声呵斥。 绿微吓得倒退几步,不敢再做声。 满室安静,一旁的霍芙站出来:“主家是这样的,前些天赵全不知打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东区马场疑似马瘟。金玉特此找我问了马场消毒的法子,我说要用生石灰兑水。她说找遍了马厩,没有看到生石灰存量。” “你胡说什么!”王大新火冒三丈。 温凝却皱起眉头,示意霍芙继续。 “后来,金玉翻了几本书,找到了用草木灰煮沸水消毒的法子,每晚上别人休息,她去厨房借灶台,然后洒水消毒。”霍芙面不改色,抬头挺胸,“这次我们马场幸免于难,若要说有谁的功劳,我个人觉得,金玉功劳最大。” 王大新也附和:“看来金玉这姑娘真是老实,有什么问题她也不直说,自己吃苦也不告诉我。唉,看来是我误会了她。” 这话说得真是漂亮。前面污蔑金玉没有消毒,所以账目简单,反正金玉已经走了,温凝主家也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怪到他头上。 现在真相大白,他又跳出来做好人,明着是说自己误会了金玉,却也是暗地里指责金玉自己有嘴不会说。 正说反说,无论如何都不是他王大新的错。 “金玉她是自己不会说,还是说出来没人管——王大新,你真当我温凝是傻子么?”温凝拍着桌子,用力按着胸口,“这些年,你在马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暂且不计较。你回去好好反省自己!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我必不饶你。” “是是是,多谢主家的宽厚,以后我一定尽心做事,不敢有一丝懈怠。”王大新趴在地上。 这事终于是过去了,他长舒一口气,看他以后怎么整饬霍芙这个臭丫头! “主家,我有话说。”念玉忽地站出来。 一屋子的人都愣了,王大新也是。 得了温凝主家点头,念玉道:“金玉的性子,老实少话。那桃川呢?桃川不知怎么得罪了王管事,他日日让桃川打扫马厩,还把赵全支走。桃川想要去找沈公子说说情,半路就被拖回来赶走了,绿微还因为这事挨了好几十板子。”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霍芙挑挑眉头,念玉这样通透的人儿,怎会帮金玉说好话,贸然得罪王管事? “你疯了!”王大新缓过神来,起身去捂念玉的嘴。 周围两个小厮拦住王大新。 念玉微微一挪步子,跪在温凝面前:“主家,我们这些留下来的姐妹和桃川相处大半年,她什么性子我们都是知道,没有坏心,就是脾气躁了点。可她努力了这许多年,一下就被赶出去。今日我就为了桃川,求您给个公道吧。” 这可情真意切,念玉说完便吸着鼻子,在地上重重磕头,那声音如同鸡蛋大的石头,“砰”地撞在大家心上。 “主家,这念玉上次同我闹了矛盾,她这是趁机落井下石呢。”王大新重新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 念玉以头抵地,哀哀哭着,小声地说:“主家,我……我没有扯谎。您若不在家里,王管事便只手遮天,什么事都是他说了算。有几回他见没人,竟还想对我动手动脚,幸得我跑得快,可……可我也不敢和他对着来。” 温凝主家气得话都说不出,半晌才看着环视周围的姑娘们,盯着其中最瑟缩的影子:“绿微,你来说,是真的么?” 绿微早已泣不成声,还没点头,众姐妹们早一步跪下去,乌压压一片:“主家,请给桃川一个公道,给我们做主!” 这一众姐妹三十个,早就被王管事压榨得敢怒不敢言,不乏被他动手动脚的。 今日有这个绝佳的机会,自然要火上浇油。更何况,这次若不能将王管事连根拔除,不管谁替金玉的位子留下来,都不会好过。 更出人意料的是,一旁服侍的必春和梨之,也跟着跪下去,无声胜有声。 “好啊,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腌臢事,王大新,你胆子可真是够肥。”马场里头,一年上头都是青春少艾的女孩子来往,竟没注意到王大新这个渣滓,温凝气得头晕,勉强撑着自己个站起来,唤人:“把赵全给我叫来。” 王大新一下瘫在地上,他知道,这次自己是真完蛋了。 · 王大新的事情处理完,史慕蓉前来禀报,马场的防疫工作终于做好。此时已入夜,温凝对着澄澈的烛火发呆,窗外的寒风吹进来,将烛火摇摇晃晃。 “主家,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史慕蓉上前两步,“我扶您去洗漱歇下吧。” 温凝点点头,对镜卸了钗环。 史慕蓉从里边净室出来:“主家,热水兑好了。” “不急。”温凝仿佛猛然醒转,手中扔了钗,披上外衣,吩咐史慕蓉,“你快派人去沈公子府上通传,我有事找他商议。” 就怕沈浪已经就寝。 “这么晚了,沈公子怕也准备歇着了。”史慕蓉望着门外,夜色正浓,远处的鳞次栉比都成了黑色的剪影。 “你是我的人,还是沈浪的人?照我的吩咐做。”温凝对下边的女孩子从来都是言辞温柔,鲜少发火,这是头一回了。 史慕蓉赶紧低头出去。 这时辰确实该睡了,不过沈浪睡不着。罕见地叫人在院子里摆了桌子,安置了干果吃食,还喝了两壶酒,眼下无花,只有黄澄澄的果子,和天上一轮细细亮亮的月亮。 这月光温柔,沈浪却想起了下午时,他在院子里碰见的女子——薄唇嫣红,恨恨地看着他。她的眼眸漆黑,有水光点点,如同黑夜中粼粼的湖中波光。 微醺时,温凝裹着一身黑色大氅前来,微微福身。 “温夫人半夜求见,为了疫病的事?”沈浪手中还抓着那罐酒,“若真有什么事,我也帮不了你。” 这马场有一半是沈浪的,可这语气听起来,十分的高高挂起事不关己。 “奴家知道。现在凉雁关形势严峻,马匹供需本来紧张,若有疫情必得断腕救命,奴家不敢、也不会跟大人提这样的无理要求。不过,”温凝道,“奴家确有一事相求。” 说着,温凝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纸来:“请先过目。” 沈浪接过这一叠纸,纸上满满都是字,四四方方,不太好看,如同五岁孩童刚学写字的稿子。 倒是这上面的言辞,逻辑通畅,条理清晰,思考周全。 沈浪本是打算随意翻翻,可这上面的见识倒是叫他叹为观止,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初初有了八股文的架势。可见写字之人,是读了不少书的。 翻到最后,“酉金玉”三个大字郝然躺在上面。她的签名倒是十分工整、明朗又翩然,看来下苦工练过,令人刮目相看。 温凝看他出神,解释:“这便是那日考核第一场,金玉的答卷。奴家今夜冒昧来此,也是想要为她求个情。她是个人才,沈公子……不若就让她留在马场罢。” 金玉的去留,从来都是由沈浪的金口说了算。 “你马场里那么多的姑娘,难不成她这样的还少了么?”沈浪伸手,把那叠纸扔回桌上,继续喝酒。 纸质轻,寒风一吹,便撒在地上。 温凝以为他发怒,忙解释:“若只是这样的人才,我再培养便是,也不敢惹公子你生气。只是这次马瘟来势汹汹,东区的马场也算是咱们凉雁关的首屈一指,如今首当其冲。偏偏,这回咱们的马场却一点不受影响。” 沈浪抿一口酒,侧头看着温凝。 温凝继续道:“原因无他,金玉不仅有才能,也能决断。听说有马瘟的消息,王管事不理,她便自己做,此为一。王管事不给她买防疫的物资,她便自己想办法用草木灰煮水消毒,凭自己的本事解决问题,此为二。我回来之后,她也从不邀功,也不借此给王管事使袢子,人品忠正,此为三。” 沈浪的眉头皱起来。 “我知道,您看人,并不只是看他的才干。”温凝趁热打铁,“若是个不可信的,主家不在,便心怀不轨,要他有何用?若不是今日下头的姑娘们说,我还真不知道王管事有多混账,也不知道金玉有多大的功劳。这次疫病,是我亏欠了金玉,因此今日斗胆求公子你格外开恩,让她继续留在马场,其后必然大有作为。” “我再考虑。”沈浪终于有所松动。 温凝谢天谢地:“多谢沈公子。听您这一说我便放心了,金玉她背井离乡,一个姑娘家离了马场,便是无依无靠。我也担心得紧。” “无依无靠?”沈浪又想起傍晚,酉金玉为了讨好宋固,竟然还买了花裙子,想想都可笑。 不,是可恶!沈浪抿一口酒。 温凝却是以为他担心酉金玉的来路,斟酌了言辞解释:“我也忘了和公子说,金玉原不叫金玉,本名酉善。我出去谈生意,偶遇她在河边,一身的伤痛,差点溺死在河里。看样子是从家里逃出来,她不肯说,我也就没问。这孩子性情看着老实善良,我便自作主张,请宋固帮着弄了新的照身帖。” “酉善……”沈浪却瞬间失神,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确认道,“是善良的善?” ※※※※※※※※※※※※※※※※※※※※ 沈浪感觉心中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按住噗通噗通小心脏:女人,你扰乱我的心,你要对我负全责。 金玉微微一笑:公子你如此不要脸,何不扶摇直上九万里? ~~~~~~~~~~~~~~~ 扳倒王大新这个烂人啦! 15被大发慈悲地威胁了 温凝点头:“可是有什么不对?难道她身上有什么不明不白的官司,那留她在马场的事——” “不打紧。夜已深了,你回去吧。”沈浪将手中的酒罐轻轻放在桌上,一脸正色,送客。 温凝离开时,看着他的身影,站在月光下,十分的从容淡定。若有什么事,照沈浪的虎狼性子,不能容忍一丝的不稳妥,怕是早派人去安排,许是她想多了罢。 沈浪是想淡定些。上辈子的事,他只记得一些重要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自以为忘了。 提到“酉善”这个名字,他忽然就想起上辈子,友人难得买到一匹汗血宝马,贵在年纪不大,闹腾得很,欠驯服。知道沈浪喜欢马,友人便叫沈浪去看看。 时间线,竟和这一世完全相同。这汗血宝马,竟就是同酉金玉亲昵的疾风。 不同的是,上辈子他听说了一桩惨案,刚进门的姨娘,新婚夜发狂,砍死了公公,还伤了新郎。那新郎本就身体弱,这一惊吓,没死,疯了。 而那砍人的女子,正是叫“酉善”,友善,善—— 却落得个要砍头的下场。那新郎的正妻和二姨娘合起来闹腾,一定要杀人偿命。 那时,沈浪听说这件事,认为事有蹊跷。寻常女子不愿给人做小,视为羞耻很正常,可也不至于砍人。听说那公公被砍了几十刀,肚子都变成了筛子,肠子满地都是。 更重要的是,新房之内,为何会有刀? 没人深究这种种疑问。 沈浪路过,于心不忍。自己还算有些官阶,友人在那一块能说话,便想着去看看。 没想到,隔了一日,友人便找他喝酒,叫他还是多操心自己的事——他自己都是满院子的鸡毛,还管别人? 沈浪自然没答应,但第二日便听说,那叫酉善得姑娘被砍头,扔在乱葬岗。 人都已经死了,回天乏力。沈浪不再想。 偏偏临走的那天早上,小马驹跑脱了,沈浪一路跟着追到山里,看到两人在盗墓。 光天化日之下,挖掘一个崭新的小土堆。他们不是要钱,是要里头的尸骨。 沈浪本不想管闲事,可听说这坟的姑娘,竟然要被挖去给人陪葬。 听说要给谁陪葬时,沈浪忍无可忍,给盗墓的两人高价,把这姑娘从地底下挖起来,带到另一个地方,叫人缝了尸首,还买了棺木好生埋起来。 总不能尸首不在一处,还只是草席裹身罢。 草席曾不经意散开,酉善的头滚出来。 面上还没有腐烂,脖颈下的伤口齐整,头发盖在脸上,遮住血污。只嘴角一丝笑,沈浪愣着看了许久,心中没有害怕或是惊恐,反倒是觉得人生苍凉。 砍头的时候,她为何笑,而不是哭呢?人生际遇,半点不由人。 那笑容同酉金玉的脸重合在一起……难道这辈子的酉金玉就是上辈子的酉善?她为何改变了命运,难道她也重生了?阴差阳错两人的相遇,又是什么样的缘分呢? 沈浪再抬头,看着月光,眼前已不是上辈子的愁怨,而是酉金玉被他气得通红的脸。听说她在别人面前都是泰然自若,想到她在自己这里吃瘪,沈浪蓦然心里舒坦许多。 沈浪觉得,自己应该保持淡定。温凝说的事,明日再办。待她听到留在马场的好消息,她看着自己的眸子,定然也是如夜月这般熠熠生辉吧。 沈浪笑了。 第二天,天没亮,沈浪派人来,叫金玉去书房见他。 金玉正在厨房里给宋固熬药,药熬好了,正准备给他送过去,被一个白面的书生拦住。这书生十分斯文瘦长,二十五六的年纪,面容肃然。 听说沈公子召见自己,金玉的眼里没有月光那样的熠熠光辉,她愣在当场:“我不去。” 第一次见这沈公子,他伤了疾风,她也差点命丧马蹄。 第二次见这沈公子,他要杀了她,还让她前功尽弃,从马场黯然离开。 第三次见这沈公子,他轻·薄了她,纨绔恶劣,简直就是个浪荡子。 她和沈浪不熟,这天色未亮,也不知是什么急事,就叫她去书房见他,总归不是好事。 这白面书生外表普通,性格却沉静,被金玉拒绝,他也不恼,只当没听到,重说一遍:“爷在书房里等着,姑娘您这边请。” 金玉和书生四目相对,不一会,她败下阵来,把汤药放灶台上,拿了帕子擦手,跟着他。 后来,金玉才知道,这书生叫陆明,是沈浪的内务主管,里里外外大大小小,他打理得格外整齐。 在这沈府弯弯绕绕许久,终于到得一处雅致小院,里头不再是果子这类的大树,而是些枝枝蔓蔓的花草灌木,竟还有几株山茶。 想起那一日在马场,沈浪对她发火:“你一介草莽,拿什么赔我?若是你长得有几分娇妍姿色,陪陪爷我——也未尝不可。” 金玉想起来,便恼得直皱眉。尤其是陆明领她进入书房,竟然反手关了门,金玉心中的惶恐到达极点。 书房分为两干间,中间用纱帘隔着,隐隐约约能看到里边有张长桌,长桌后有人站着布丹青。金玉不自觉一手握住自己的衣领子,一步步往后退。 “进来。”沈浪的声音很干脆冷冽,毫不近人情。 金玉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掀开帘子,气势汹汹站在他面前:“你叫我来做什么?” 沈浪抬头,望着她一身的粗衣麻布,头上的簪子也没了,一张素脸没装扮,看着愈加的薄情寡性。 “你是头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沈浪复又低头,继续描他的白菊。 这是山间野菊,只稀疏一层花瓣,纯白色的,也有浅黄和粉红。 他的语气不怒自威。 金玉偃旗息鼓,对方还没出招,自己就乱了阵脚,叫他拿住不是。 沈浪半晌不说话,金玉就站在他书桌前。外面天光渐渐亮了,光亮透过清晨的雾气,投在金玉的脖颈上,也投在画上。 在田里劳作时,金玉见过这种菊花,清高大气。沈浪这样的公子哥,竟会喜欢这么寡淡的花?书案上一本书里露出来半截书签,竟也是菊花风干了做的。 金玉嘲讽地挑起眉头。 沈浪歇笔,一抬头,正看到她眼中的不屑。 金玉复又低下头,一声不吭。 “我听温凝说,你驯马术十分了得,学了多长时间?”沈浪给山菊上色。 上色后的山菊,在沈浪笔下,除却清冷,又多了几分妖冶。 “嗯?”金玉没料到,沈浪竟问她这么正经的问题。 沈浪特意提到温凝主家,这就说明,主家帮她说了好话。羞愧自己刚刚真想太多,金玉一五一十将马场的学习书籍和过程都交代清楚。 听完汇报,沈浪点点头,换了笔在丹青上题词,又不经意问:“那日,你为何拼死要抢我的马?” 金玉看着他,不知他是何意,谨慎回答:“疾风是我买来的,若还给你,我的钱也收不回来了。” “这是一部分原因,但不是根本原因。”沈浪题词完毕,似乎在玩味自己写的字多么飘逸俊秀。 这么被识破,金玉也不辩解,低着头看鞋尖,那里破了一个洞。 沈浪也注意到她的窘迫,嘴角扬起一丝笑:“我听宋固说,你更换了照身帖,以前叫酉善,是惹了什么官非?” 金玉心中一个激灵,她抬起头看着沈浪。这人很奇怪,长得一副风光霁月的贵公子相,行事作风也十分浪荡,偏他的眼光幽深但澄澈。 宋固告诉他的么?那么宋固也认为她是官非在身的人?金玉有些紧张。当然,她本来就是。 金玉侧头,抿紧嘴唇,不说话。 接着,沈浪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只发簪放桌上。这发簪是银色的钗身,上有一朵白色的五瓣小花,中有黄色花蕊,简洁清丽的造型。是母亲给她的遗物! “你从哪来的?”金玉目瞪口呆,伸手去抢桌上的发钗。她记得,发钗和香囊一起丢了,大概是沈浪的刀剑划断绳索。 沈浪捏住她手背,轻飘飘从她手中抽出。 金玉抓了个空。 “还给我!”金玉甩开沈浪的手,恶狠狠瞪着他。 沈浪将那钗拿着把玩:“你答应帮我做三件事,我就大发慈悲把钗还给你,你还可以继续留在温凝的马场做事,如何?” 金玉同他对视良久,看着他冷冷的笑容,终于软下来:“哪三件事?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不会答应你。” “放心,不会让你做坏事。”沈浪拿着那钗,慢慢踱步到金玉面前。 金玉松了一口气。 沈浪将那钗轻轻插上她的发髻:“第一件事,今日发生的事,谈过的话,不许告诉任何人。” “还有呢?”金玉有些难以置信地摸摸头上的发钗,他竟然这么轻易归还了她。 金玉偏头,一缕乌发散落,淡淡的朝阳照在她纤细的发丝上,如同小动物的绒毛。 沈浪伸手给她拢在鬓间耳后,姿态亲昵而自然。 肌肤相触,金玉浑身打了一个颤,正好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还有他嘴角微微的笑意,她吓得退后一步——他怕是把她当成过往的那些云烟女子了罢。 沈浪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瘦弱的肩,将她拉在近前,继续给她温柔地拢发丝,凑到她耳边,语气清淡:“其他的事我还没想好,以后再说。但凡我要求的事情,你必须做到,只要有哪一件事没做到,我就会杀了你。如何?” 近距离地同沈浪站着,对着他的月白锦缎,对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对着他脸上的不动声色,金玉点点头。这个男人无耻地威胁她,也能做得仿佛同她说风花雪月的情话。 她认。 沈浪终于放了她。 ※※※※※※※※※※※※※※※※※※※※ 沈浪:金玉,我觉得你对我有偏见。 金玉:沈浪,我觉得你不尊重我。 沈浪:何出此言?我那么情意绵绵,你就只看到了我风流倜傥的一面? 金玉:呵呵哒,大发慈悲地威胁我做三件事,你这情意绵绵可真是与众不同呢。 沈浪:我又没让你违法乱纪,只是让你爱我,这也算得威胁么?哼~ ~~~~~~~~~~~~~~~~~ 咿呀,作者举小手手求收藏鸭,好像有新来的小仙女还没收藏呢,看我情意绵绵的双眼0_0~ 16这是个善变的男人 金玉退后一步,离沈浪远些:“奴才告辞。” “从明日起,吃过晚饭便来我这里。”沈浪回到桌案前,给山菊盖章,“疾风只认你,若要它听我的话,必须你在旁训导。” 为什么会提这个要求?金玉离开的脚步顿住,冷冷看着沈浪:“这算是我帮你做的第二件事吗?” 这女人脑子转得挺快,沈浪摇头:“很可惜,不是。” 这个男人阴晴不定,说风就是雨。金玉被气得脑子晕:“三年赔你千金的契约,写明了疾风是我的。” 山菊图上盖好章,沈浪提盖章的手定住,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我改主意了,我要疾风,你帮我驯服它。” “……”金玉深吸一口气,“那我便不赔你钱。” “诺。”沈浪坦荡,即刻唤门外的陆明,取前两日刚签订的千金之约,神情严肃信誓旦旦。 金玉以为沈浪只是玩笑,毕竟那可是千金—— 陆明款款进门,恭恭敬敬承应沈浪,顷刻便取来那日的契约。 金玉鲜红的手指印还在上面,同血一般渗人。 沈浪拿到契约,一把火烧了。 看着灰烬,金玉心里只默默叹一声:疯子。 若他想要驯服疾风,那她帮他做到便是。她本也没想过沈浪真会退让。 当然,金玉如何也没料到,沈浪从一开始就存了心思,他要驯服酉善,就像酉善驯服疾风一样。他想要她,想要她只对他笑,只讨好他。 只是,沈浪没料到,结局同他想的——十分不同。 那都是后话了,接下来的日子,金玉回到马场,便是白天跟着温凝主家做事学习。许多生意上的事,主家特意让她见识和经手。 至于第二轮考核的名额,另从剩下的二十五姑娘中选了一个。 大家也不明白,前两日酉金玉还被扫地出门,这不过两日,竟留在了马场,和史慕蓉、梨之姐她们一般的待遇,俨然是有了特许,不经第三轮考核,便直接留下来。 马场里,有不少风言风语,就连霍芙都打趣过金玉,想要从她嘴里扒出些内幕来:“我说,金玉,你不会是迷住了什么有权有势的官爷吧,这般飞黄腾达,我等望尘莫及啊。啧啧啧~” 在外人看来,这飞黄腾达是真,但……提到“官爷”两字,酉金玉的脸就皱上了。沈浪那个浪荡子,真是让她心烦:“怎么可能?” “还嘴硬,大家都是姐妹,你从不装扮,那你说今日装扮是给谁看?”霍芙过来,一把抢了金玉的小镜子。 说实话,这镜子是借霍芙的。 装扮给谁看?金玉垂了眼:“给鬼看。” 前些日金玉和沈浪终于谈妥,她不欠沈浪钱财,但要帮他驯服疾风,答应他三件事。可离开书房的时候,沈浪又提了一个要求,让她以后化了妆再来见他,理由很简单—— 不是美人,他不愿意同路。 要不是说这话的人叫沈浪,金玉大概要洗耳重听。 霍芙把镜子扔给金玉,又抢了她手里的眉粉:“这两日晚上都装扮仔细了出去见人,还不肯说。看你这鬼画符,把我都给急死了,我来给你画。” 霍芙毕竟老手,简单几笔,给金玉画得眉目生辉,再沾一点脂粉,夕阳下一站,脸颊上两团红云,分外俏皮:“酉金玉不错嘛,底子好,随手一画,便是个美人。” “你做什么画这么好?”金玉急了,她伸手要擦掉脸上的胭脂。 霍芙拦住她:“我辛苦描画,你可不能对不住我。” 绿微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个食盒:“饭菜我做好了,金玉你带过去罢。” 自从宋固因自己而受伤,金玉心中忐忑,可时间都被沈浪霸着,绿微便好心主动提出,帮忙做些好吃的,送给阿固,算是一番心意。 天色渐晚,金玉不和霍芙计较这些小事,想沈浪也是不可能看上她这种野草般的颜色,便换了那红纱裙,提着食盒匆匆去沈府,直奔阿固的房间。 偏沈浪正从阿固的房间出来。 此时四处暮色起,隐隐有烛火透窗而出。金玉同他隔着一丈对峙,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感觉他情绪不佳,整个高大的身影都那般的烦躁。 今夜的金玉描红贴金,隐隐微光照在她面庞上,容光焕发,如同林间仙子落入人间。沈浪盯着她许久,终于挪了眼。 宋固听到门外的动静,十分欣喜,披了衣裳出门来,果然是金玉。 酉金玉慢慢绕过沈浪,呐呐道:“阿固,给你带了食盒。” 宋固这两日恢复得差不多,正要起身披外衣,忽而听外面沈浪说:“阿善,你答应帮我训练疾风,怎的迟了这么久?” 许久都没有人叫她“阿善”,尤其这亲昵的称呼,还是从沈浪的口中说出……金玉毛骨悚然,脚步顿在房门口,满面尴尬看着宋固:“我——” “阿善,我去后院等你。”沈浪淡淡地说,抬脚便走。嗯,阿善阿善,朗朗上口。沈浪嘴角上扬。 金玉提食盒进宋固的房间。 宋固望着沈浪离开的背影,神思不属。 “这是绿——”金玉微微伸手理鬓间的碎发,头发还是太短了,做今晚这样复杂的发式有些勉强,她伸手打开食盒。这是绿微给你做的呢,很好吃。 宋固抬头,脸上牵出一个笑,转身去拿纸笔。 金玉愣愣看着他,他慌忙侧身挡住金玉视线,将其中一页撕掉,藏在袖子里,又在空白页写了一行字:“我快大好,谢你心意,莫要让爷等久。” 金玉愕然,重新把食盒盖子盖上,随即点头:“哦。” 她转身离开,屋内的烛火如水波摇动。 宋固的心也微微动荡,他想说“金玉,你今天真好看”,但是他说不了,只能握紧拳头。 金玉回身,正碰上他的眼神。 宋固重新躺在床边,仿佛浑不在意。 也许,宋固眼里的那情意,只是她的幻觉罢。 跨过门槛,金玉一路小跑去找沈浪。 她很想不通,沈浪今日是怎么了,竟然叫她“阿善”,书房里的事情,只不准她说,他就可以说的么? 另一件事,大概金玉漏掉了,为何这个时间,沈浪不是在后院等着她,偏偏在宋固的门口遇着了,说那莫名其妙的两句话。 金玉跑进后院时,沈浪坐在椅子上看文牒,格外聚精会神。他手边一盏油灯,十分亮丽。疾风在一旁低头吃草。 捂住胸口,弯腰喘气许久,金玉才直起身,到沈浪近前:“沈公子,现在开始?奴才去把疾风牵过来。” 听到“奴才”两个字,沈浪的眉心皱起来,文牒扔在桌上,烛火被吓得一跳。 金玉看他这不快,还以为自己动作怠慢又惹他了,摸一把额头上的汗,去牵疾风。 疾风一听金玉的脚步,立即欢快地抬起头,甩着尾巴,和金玉蹭一蹭。 不知什么时候,沈浪来到她背后,将帕子递给她:“一身的汗,擦一擦。”昨晚上冷得瑟瑟发抖,好似他苛待了她。现下一身汗,搞不好生病怎么办? 他大概是嫌弃自己浑身的汗味,金玉老实擦了脸上和脖子上的汗,很仔细。 沈浪转眼从别处拿了一件深红底白花的斗篷来,披在她身上。 “这么华贵的东西,别叫奴才弄脏了,沈公子收起来吧。”金玉不要,推他的手。 沈浪盯着她的眼,面色不善。 金玉垂眼,收回了手。 沈浪继续把斗篷盖在她身上,系严实了道:“昨日说了你的衣裳丑,你今日怎么又穿来,不怕污了爷我的眼?” 原来是这样啊。金玉:“哦。” “还有,以后不要自称奴才,我听着膈应。”沈浪赌气一般,拉过她手中的缰绳,上马。 金玉给他牵着马鼻子。 疾风脾气很倔,加之对沈浪有意见,第一天就把沈浪从马背上甩下来,还差点踹了一脚。这两天,金玉都是让疾风习惯沈浪的存在,慢慢晃圈,等后面再放手疾奔。 “你是爷,我不自称奴才称什么?”金玉觉得沈浪是在针对她无理取闹,但也只能小声反抗。 沈浪却来了兴致,坐在马背高高在上,看下头一身红衣的小女子:“阿善,既你说我是你的爷,那你便叫声爷听听。” 金玉咬着牙目瞪口呆,她似乎……好像……大概被沈浪调·戏了?还有,沈浪是不是叫她阿善,叫得上头了? 难道今天的装扮比较合沈浪的胃口?下次真不能让霍芙出手了,金玉下定决心。 趁她不注意,沈浪一伸手到她胸腋之下,提着她到前面怀里坐着。 两人背腹相贴,沈浪的气息全喷洒在金玉的脖颈间,撩拨得不行,额头上沁出一层热汗。 金玉挣扎着要下去:“放手!” 沈浪置若罔闻,握紧她的双手,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扬鞭打马。 疾风一下跑得极快,缰绳不在金玉手中,她无法保持平衡,除非紧紧贴在沈浪怀里。 金玉的心,跳得如同沸水般疯狂。 若沈浪再进犯她一步,她必然赏一个耳光,教他做人。 ※※※※※※※※※※※※※※※※※※※※ 沈浪凑过来:阿善阿善阿善阿善……叫声爷听听。 金玉嫌弃推开某人:……我觉得你欠巴掌。 作者是花生里蹦出的小仙女:好大一个甜饼,必须要自吹自擂一下。 ~~~~~~~~~~~~~~~~~~~~~ 这本书的首点好低啊,问了同期小可爱,说是文名和文案不太吸引人。所以……作者最近可能会花式换文名,试试找到读者们都感兴趣愿意点开的名字,有些可能会比较雷,泥萌千万一定不要特别嫌弃我,当然,可以有一点点嫌弃的……【来自作者的卑微日常】 17不关心爷的女人爷还是可心 许久,沈浪都没什么动静,两人只是坐在疾风背上,绕着后院跑三圈。 直到沈浪抱了金玉下来,手脚也都是规规矩矩的。 金玉一腔愤怒无法发泄。 沈浪满脸严肃:“你是在期待什么?” 金玉咬着嘴唇,握紧拳头,告诫自己不要同他这浪荡子一般见识。他是玩惯了女人的,风月手段自然高超。 沈浪扔了鞭子给她,转过身,嘴角挑起一丝笑,十分得意:“你明日再来。” 如往常一样,金玉挑着一盏灯笼回马场,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一个黑衣男人,是陆明。 她真的很烦沈浪这个人,他喜怒无常,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你说他想要轻·薄女人吧,偏偏他又规规矩矩叫你挑不出半点错,还叫陆明跟在身后护送她回家,搞得好似多关心她一般。 金玉气得头痛,想着如何尽快摆脱沈浪才是。偏这时候,来了件让她更头痛的事。 因连年征战,田间农作的少了,粮食不够吃,一家几口饿死的事时有听说,就连商人都没有多少可交易的商品,嫁娶之事愈少,人丁也愈发寥落。因此,今上颁发一道指令——女子十五不嫁,家人坐之。 详细地说,凡到了婚育年龄的单身男女,不论是光棍鳏夫还是待嫁孀寡,需得限期嫁娶,不然其父母连坐或流放。而这一条时诏,甚至把当地单身男女的人数纳入为官的政绩考核标准之一。 金玉听说这件事,很忧愁。她十七岁了,年纪不小,可这一时半会,如何找到可以嫁的男人? 来马场之后,她压根没有出去的机会,每日埋头做苦工,遇到的男人屈指可数。更何况大部分都还是人渣,比如王管事、赵全,还有——沈浪! 好不容易从刘员外的坑中跳出来,死里逃生,竟又落入另一个巨坑。 既然要嫁人,自然要找几个老实可靠,能过一辈子的男人,总不能真的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吧。可是……现在她周围好多年轻貌美的姑娘们,一时之间,僧多粥少啊。 外出回来的路上,温凝主家便提点过金玉,让她赶紧拿定主意。若是有什么想法,趁早出手,马场姑娘们的嫁妆早已准备好。 若是金玉不能及早成婚,温凝主家也逃不了干系。 金玉心里有点主意——她认识的男人中,宋固功夫极高,可以保护人,行为处事格外温柔。低调就不会拈花惹草,在沈浪手下俸禄也不少。他还曾为了她,反抗过沈浪呢。这样的男人,简直极品。 若不是他有口疾,否则,金玉必然也是难以高攀他。 当天傍晚,金玉没吃饭,便跑去沈府,她要找宋固。如果宋固也愿意娶她,她便嫁他,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偏宋固不在。 问陆明,陆明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死鱼脸,只说:“爷有事出去,宋固也跟着。爷吩咐姑娘这几日不用过来。” 能有什么事?宋固的身体才刚好呢,这就让宋固出去干活了,沈浪可真是个折腾下属的主子。 她得赶紧联系上宋固啊,还要以防万一他人半路截胡,不死心地继续问陆明:“那阿固什么时候回来?” 陆明的冷淡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半晌,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这便是爷花了大心思的女人?哦豁,只知道问宋固,一点也不关心爷么。 金玉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弱弱叮嘱一句:“那什么时候宋固回来了,你叫他去马场找我,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同他说,非常重要——” 陆明点头,关了后门。 金玉怔怔看着眼前的门板,无话可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嫁娶期限愈加逼近,宋固还没回来,金玉心里就像猫爪子在挠,她这些天晚上觉也睡不好。周围的姐姐妹妹们,平素里有相好的,都差不多定下来了。 这天晚上,金玉坐在床头,盯着一页书,看了许久。绿微也在发呆,手边是几件衣裳,叠到一半放着了。 霍芙笑逐颜开地进门,拍拍绿微的肩膀:“想什么呢?找到可以嫁的男人没?” 说得好似有没有抢到早点摊上的糕点一般,金玉要笑死。 绿微仿佛受了惊吓,缩着脖子,死劲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呗,抓紧时间吧,再晚一点,就是歪瓜裂枣都不定能找到。”霍芙坐在自己床边,对隔壁装用功的某人道,“金玉,你和你的那位爷如何了?他答应娶你吗?” 金玉从不化妆,竟也为那个男人装扮了一段时间,每晚出去,再晚些回来。主家温凝从没过问,想是也知道其中内情。这样的男人,必然是有权有势,能叫温凝主家心甘情愿闭嘴不谈,闭眼不看。 而这样的男人,在凉雁关里屈指可数,霍芙就是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这位爷姓甚名谁,出身背景和官职。 金玉知道,霍芙误会了。 沈浪这个浪荡子!随意撩拨女人,她酉金玉才不会上套。 又想起那天,他将她掳至马背上,将她固定在他怀里,背腹相贴,他的下巴抵着自己的额侧,金玉的脸皮不自觉又红了,如同被烧过的烙铁。 金玉心中有口气:“他就是答应娶我,我也不会嫁他。” 霍芙打趣:“狠话可别说这么早,到时候如何还不知道呢。” 看着这两个女人,一来一往,如同打哑谜一般,绿微问:“你们说的爷是谁?” 被这么逼着问,金玉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她转头看着始作俑者霍芙:“那霍芙你的如意郎君又是哪位呢?” 引火烧身,霍芙赶紧钻进被子里,盖住脸面:“好累啊,早点熄灯睡了吧。” “阿芙,你找到……找到人了!”绿微很惊讶,她这些日子学聪明了些。 金玉哈哈一笑,火上浇油:“你看她今日,那般春风得意,便知道她是成了,还十分称心如意呢。” 绿微很好奇,急着去掀霍芙的被子:“阿芙,你说嘛说嘛,你是怎么跟……跟他说你的打算的?” 阿芙也是个女子,这种事情做得出,但是怎么也说不出口,赶紧扯着被子严严实实,裹成一个蛹:“保密保密!” 再怎么折腾,阿芙就是不说话,绿微又求助一般看着金玉:“金玉,你是怎么跟……那个人说的?” 老实说,现在让女子求着一个男子成亲,确实是太丢分了。当然,绿微问的这种情况,一般是女子更心悦男人。 金玉无惧,是因为她不心悦宋固,但是很欣赏宋固。而宋固……大抵是有些喜欢她的吧。不然怎么会为了她吃一顿板子呢? 但这种心思也不好说,她反问绿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男人啦?快说,是谁?” 绿微赶紧学着阿芙,脱鞋躲进被子里,还不忘把油灯吹灭:“保密!” 室内一片漆黑,金玉笑着叹一口气,合上书,关门就寝。 · 越是焦急,日子就过得越发飞快。金玉便日日去沈府附近溜圈。 这一日,没有等到宋固回来的消息,倒是陆明急匆匆从府里出来:“正好,这封信是给你主家温夫人的,你赶紧送过去。” 金玉从没见他这般急忙,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才把信交给她。 “另外,待会爷就回来了。”陆明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 赶忙一路跑回去,交给温凝主家。 眼巴巴看着温凝读信,随后便把那信交给必春,烧了个干净。 温凝坐下来喝茶,神态怡然。看来是没发生什么大事,金玉想走,却被留下来。 “今日正好你来了,我想问问你,你的婚事安排得如何了?”温凝笑,“如果没有合适的对象,不若我给你安排。” 也不知道为何,金玉总觉得这笑容友好得过分诡异。她磕磕绊绊地说:“嗯,我……我心里有了想法,但是——” “我安排的,必不会差。”温凝安她的心。 一旁的必春看着金玉,这姑娘这些天打扮起来,愈发扎眼了,跟着温凝搭腔:“我们姐姐妹妹没有安排的,都是主家操心,这个顾虑你不必有。” 金玉咬牙想了一会:“我知道主家必都为我们姑娘考虑,不过能否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想再确认。” 婚姻对于女人来说,那便几乎注定了余生是波谲云诡还是一路坦途,金玉不想稀里糊涂就放弃自己的一生。 她要找能和她携手走一生的男人,而不是随便哪个谁。 温凝同必春的眼光碰在一起,都心下了然,这金玉怕是有了心仪的对象,但是还没来得及表白心意。 必春开口道:“你有想法自然好,不过这事情得早点定下来,不然十日之后,事情也难得安排上。” 金玉连连点头,出来时满头满脑的汗。这一关算是过了。 想起陆明说的,沈浪马上要回来了,那宋固也是。顾不得这些,金玉又铆足劲,抄近路从马场后门出去,取道小巷,咬牙直奔沈府。 宋固回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女人,一定要是她啊。 ※※※※※※※※※※※※※※※※※※※※ 沈浪哭唧唧:我只是想做个甜饼,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竟然又咸又油腻。 作者拍拍他的头:相信我,谈情说爱这种事,熟能生巧,再接再厉。 金玉:沈浪他在我心里已经是条咸鱼,不可能再蹦跶。我心悦宋固,夫妻双双把家还,赚得金银千万贯。 沈浪拍桌子:你这个女人,难道我没有钱么?看我的大腿多粗,你眼瞎么? 金玉耸耸肩:你大腿粗,可你要养的女人也多啊。 沈浪一口气上不来:谁告诉你我女人多?【碎碎念,明明就只有你一个啊,还是初恋,哼……我才不会告诉泥萌这个秘密呢】 18沈浪被嫌弃了 大抵命运就爱弄人。 在外面的每一天,宋固都担心,会不会金玉找了别的男人成亲。他护送沈浪回府,陆明等人抬了沈浪去房中躺着。 陆明叫人去请大夫。 宋固跪在地上,给沈浪打手势:他要去找金玉。 沈浪躺在床上,嘴唇干裂发白,静静看着他,半晌没说话。他腹上伤口却裂开了,疼得他真是撕心裂肺。 也不是没受过伤,偏这次肠子都没漏出来,就疼得像要命一样。 一旁立着的陆明先怒了:“宋固,爷现在是险要关头,你还只记着儿女情长?” 宋固面有悲色,眼睛都红了,打手势说出自己一直想说的话: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是我喜欢金玉,我想要任性这一回,求爷成全。 空气无声,宋固咯嘣一下磕头。 沈浪和宋固从没谈过金玉,但两人的心思彼此心知肚明。 陆明的心颤了颤,他看着自家爷。他天天跟着爷,前前后后仔细照顾,如何不知晓爷的心事?只是他没料到,宋固会和爷争女人。 沈浪微微笑了:“好,不过你记着,下次我便不会这么好说话。” 沈浪大咳起来,陆明赶紧帮他顺气。 宋固磕了三个头,一转身便走了。 陆明一向斯文,这时候都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后面的话却只敢小声嘟囔:“他宋固不能让出喜欢的女人,凭什么爷就要让出来?” 沈浪胸腹间的气终于喘匀了,满头的汗:“大夫怎么还不来,痛死老子了。” 管什么女人,命最要紧。 最阴差阳错的是,金玉跑来沈府时,宋固去后院骑马从偏门离开了。他想快点见到金玉,偏偏隔着一个屋角的距离,两人硬生生错开。 金玉拍门半天,直到有个大夫提着箱子一路风尘仆仆赶过来,沈府的大门才打开,开门的是陆明。 陆明原本满脸焦急,扶着老大夫的手,恭恭敬敬迎进门,见到金玉,却变了颜色。 唤来两个年轻小厮,扶着大夫进门,陆明将金玉堵在门口。 金玉进不去,她很急:“阿固回来了没有?” 阿固阿固叫这么亲昵做什么?陆明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次满脸的不耐烦:“他去马场找你了。你们这些姑娘,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找宋固,你不烦我都烦了。” 他的爷可是举世无双的好,论相貌论家世论才能,论人品……嗯……这个比较复杂,总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就没有姑娘主动找他家的爷? “还有其他的姑娘找阿固?”金玉有些愕然,阿固比她想象中要抢手。得知刚好错开,金玉来不及抹掉额头上的汗,后退两步,准备再跑回去。 想起宋固刚刚跪在房里,还逼着爷把心爱的女人让出来,陆明气到快原地爆炸,爷不争气,他要帮爷争口气,喊住金玉:“对啊,还有个叫绿微的,老是来找宋固。” “绿微和阿固认识很久了么?”金玉的脚步忽地顿住,她站在正午的大太阳底下,满面汗油油的,盯着陆明,像是看他是否在扯谎。 陆明点点头,看着面前的姑娘,她的脸渐渐垮下去,眉头皱起来,苦得很。 其实,不用陆明再说。金玉的脑子里,刚刚走马灯一样划过去几个画面,那都是她平日里没注意到的细节—— 她被沈浪赶出马场的时候,宋固派小厮来马场找她,没找着,那小厮便去找绿微帮忙。为何找绿微?当然是很熟了。 宋固帮她说话,还受了伤,她感激之余想要回馈。是绿微主动提出帮金玉,一向不善言辞的绿微,自告奋勇地表示她的厨艺很不错。 更巧的是,宋固同金玉说过,她带来的菜正是他喜欢的。她当时只以为他是客套,现在想来,宋固大概以为那饭菜是她做的。 绿微知道宋固所有的喜好。 绿微必然是喜欢宋固的,但是宋固都绿微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金玉陷入了无尽的愁思,大脑无休止地争吵着。 陆明知道时机正好,他下了一剂猛药:“我记得你和这个叫绿微的姑娘认识,前两日你来找宋固,绿微姑娘也日日来找宋固,有一次你们就是前后脚,我还和她说笑过。怎么,她没有和你提过么?” 何止与绿微只是认识? 金玉的眉头锁得更深了,原来绿微早已知道她看中的对象也是宋固,那…… 仔细想想这些天,绿微确实有意无意避着她,常常发呆,也不怎么说话。若是两人打照面,绿微的眼神闪躲,十分怪。 “可能是忘了说吧。”金玉叹一口气,她更加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是好了。 陆明问她:“宋固去马场找你了,你还不去,不怕让绿微抢了先?” 要不要回去找宋固呢? 若是不回去,任由绿微和宋固发展,那她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呢?为了等宋固,便拖延到现在做决定,没了宋固,她人生的选择权便交还给了温凝主家。 若是回去吧,宋固似乎是喜欢自己的,也不是没有胜算抢过来。但是,这样子的话,她真的能安心和宋固过一生么?这个结果,和她想要幸福姻缘的初衷,依旧是违背的。 金玉摇头:“我不去。” 神情失落,像个丢了奖励糖果的小姑娘。 陆明又问她:“那你以后嫁人怎么办,有没有心仪的对象?” 对面这个斯文男人,想来寡言少语,刚刚还极不耐烦,此刻为何这般的关心她?金玉想起来他还没成亲,心惊肉跳地摆手,真怕他要毛遂自荐。 谁知道陆明拉住她的胳膊,说:“我家爷挺不错的,你可以考虑考虑。” 金玉被拉进沈府,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沈浪那样的人,居然还有人帮他说好话? 啧啧啧~可见这世道,奴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们家沈公子那般人物,奴才高攀不起,先告辞。”金玉抬脚开溜。 马场暂时是不能回去的,免得遇到绿微。最好换条路线,这样也不会遇到宋固。但,去哪里是个问题。 陆明叫住她,换上了冷淡的脸:“说正经的,我家爷有事和你说。” 居然嫌弃他家爷……还指望他陆明有什么好脸色? “?”金玉看着陆明风云变幻的脸,不敢多问,谨小慎微跟在他身后。 这是金玉第一次到沈浪的房间。 他的房间布置很宽敞,一桌一椅子,茶几幔帐都是简单式样,方方正正,摆放整齐。物件虽少,但能看出来价值不菲,寻常人都用不起。 看来沈浪家世非富即贵……有浪荡的资本。 打量一圈,金玉的目光终于落在沈浪的床上。 沈浪坐在床上,上衣脱了,大夫刚刚给他清创完毕。烟灰色的幔帐将他的脸遮了一部分,金玉只看得到他满是汗水的下巴,以及露出来的膀子。 他腹部有一道伤口,血把衣衫都染红,绽开的口子随着呼吸起伏,仿佛有生命的怪兽。 金玉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咬着牙往外退。真不知道沈浪这些日子出去是做什么,竟然这般遭遇。 下巴指着金玉,沈浪对一旁的陆明使眼色,问他怎么把这个女人弄来了。 陆明撇过脸,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老大夫拿了一根针,在烛火上烫过几遍,给沈浪缝肚子。 金玉站在一旁,看着都腿软,恨不得闭着眼睛。沈浪竟然能忍住,咬着牙一声没吭。 沈浪哪是忍得住?实在是不想在女人面前喊疼,面上风轻云淡,实则床里边那只手抓被子都快抖抽筋了。 针从肉里过,还挺爽快。但是线在肉中梭,那可真是分秒难忍!就怕老头的手抖。 一盆的血水,把藏青色的床单都染深一大片。 大夫缝完了,要去出去净手,便让陆明帮着给沈浪涂药、缠纱布,他待会再来看看。 陆明却借口有事,把手中的药和棉棒塞给一旁的金玉:“你帮爷弄。” “啊?”立在一旁的金玉,一脸懵地接下药膏。 陆明虎着脸,叮嘱:“好好弄,不许弄疼!” 金玉呆愣地点头,望着陆明溜得无影无踪。 房间里只剩下沈浪和金玉两个人,这…… 金玉看看手里的药膏,又看看沈浪的腹部,斜斜一道,不在要害处,也没划断皮,大夫很粗糙地给缝上了,看着歪七扭八,像蚯蚓。 挪到沈浪床边,他的腹部因疼痛剧烈地起伏。金玉都替他疼,咬着牙用棉棒给他轻轻涂。 能看出来沈浪从小金贵养大的,因他浑身上下都是白皮,比她的手肘里侧还细腻。 怕弄疼沈浪,金玉便凑近些,细细地涂。 她的气息不经意都喷洒在沈浪小腹上,这又是疼又是撩的,真是煎熬啊。 想想前些日,他将她掳上马,故意靠在她脖子附近,鼻息相触,看她满身起鸡皮疙瘩,万分不自在,当时沈浪觉得好笑,现在想想—— 简直现世报。 唯一欣慰的是,金玉的脸通红通红,就像煮熟的虾子。 弯腰低头久了,她的胳膊也酸痛,微微甩一甩,沈浪捏了她的手:“我自己来。” 他的手有茧子,金玉却是第一次注意到。 肌肤相触,孤男寡女,在此时更加的敏感。金玉甩开他的手,像是躲魔鬼一般。 沈浪“呲”地倒吸一口凉气。 ※※※※※※※※※※※※※※※※※※※※ 沈浪“呲”地倒吸一口凉气。 作者露出猛男微笑:浪啊,可还酸爽? 金玉:暗恋对象这般悉心照顾你,感觉如何? 沈浪咬牙点头:感谢作者,感谢金玉,也要感谢超强助攻陆明陆先生,不亏我这些年给的高工资。 超强助攻陆先生上台:哪里哪里,我家的爷举世无双,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 霍芙叉腰上场:我看陆先生你,今日想要跟金玉毛遂自荐? 陆明心惊肉跳拍胸口,摆手:我不是我没有,我的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小可爱。 宋固在台下疯狂举手:作者,我好不容易任性一回,你就给我安排了一个这么悲情的错过? 金玉露出官方微笑:作者她已提前退场,去吃(幻想中的)鸭脖炸鸡与可乐辣条。 19沈浪·涉嫌批量打包妙龄女子 好在伤口没崩开,金玉咬着唇,佯怒:“叫你不要动,受了伤,便好好歇着。” 这般亲近的话,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才会说的,金玉也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沈浪也不再强求,问她:“要嫁人的事,安排好了么?” 许是沈浪这时候受了伤,如同一只病猫,说话都费劲,便让金玉心生不忍,忘了他这只老虎前些日是如何作威作福的,老实说:“没有。” 当然没有,唯一的希望都破灭了。 “你不是看中了宋固?”沈浪感觉,笑意完全按捺不住。 金玉眼珠子一动,也不说话,给他涂药的手再微微使劲,在伤口边上。 沈浪倒抽一口气,但也不与她计较:“刚刚宋固跪在地上,和我说,他要去找你,你没有遇上他?” “没有。”金玉继续低头给他擦药,十分认真,琼鼻上一层细细的汗。 “那还不去追他?”沈浪继续问。 金玉笑而不语,给他一圈一圈缠纱布。若是宋固对她表白心意之前,她不知道绿微的想法也罢,可是现在,叫她如何去追宋固? “那我猜猜,你为何不去追他。”沈浪笑,“你——根本不喜欢宋固,只是想要同他度过这一时时艰,便不想抢了姐妹的心头好。毕竟你若真心喜欢宋固,又如何会将他让给别人。” 陆明这时候进来,眯着眼睛看了看自家爷:“是啊,有些人真是大方,自己心尖尖上的人,竟舍得让给了别人。” 金玉恨不得把手中的活计全部都交给了陆明,也没空想他话里的意思:“虽然我不喜欢宋固,但也想过长远。既然嫁了人,当然要好好过日子,人生又不全是情情爱爱——” 沈浪不禁抬头看着她。她还真想和宋固一辈子? 这时候,宋固满脸通红地从外面冲进来。跑去马场,听说金玉来沈府找他,便只能十万火急跑回来,没想到是这幅场景。 金玉正坐在床沿,手上还握着纱布的一端,另一端是赤膀的沈浪,还有冷眼的陆明。 宋固的脸更红了,他眼神闪躲,看向金玉,给她打手势。 可惜金玉完全看不懂手语,自然愣着没反应,只呐呐放了纱布。 陆明依旧有条不紊给沈浪绑纱布,系好,只当没看到宋固。 沈浪披上外衣,对金玉道:“宋固问你,要不要嫁给他。” 真不知沈浪安着什么心,嘴角竟带着一丝讽刺的笑。 金玉对宋固平静地说:“我找到人嫁了。宋固你见到绿微没?” 她是彻底死心了。不管宋固是什么想法,一旦绿微搅进来,很多问题就不是二选一那么简单了。 沈浪听到这个回答,表情很玩味。刚刚某人还垂头丧气,担心自己嫁不出去,现在就说有夫婿人选了,这个谎说得好啊,很得他的心。 陆明分外得意,他今日告诉金玉,绿微也喜欢宋固,金玉果真就退了一步。下一步,说不定就能发现爷的好。 宋固知道,金玉怕是知道绿微喜欢他,赶紧一通乱舞解释。 金玉看他急得满头汗,只能回头看沈浪:“什么意思?” “他说,他不喜欢绿微,他喜欢你。还问你,”沈浪只略略披了外衣,敞着胸膛,凑近金玉,嘴角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阿善你要嫁给谁呢?” 宋固急得上前两步,抓住金玉的肩膀,眼神真挚又焦急,又看了看沈浪。 “他问你是不是要嫁给我,还不回答他?”沈浪系着衣带,神态怡然。他在八仙桌边坐下,拿起桌上那一串葡萄,挑一颗最大的。 说了只给宋固一次机会,他沈浪便说到做到。 “不是他。”金玉指着沈浪,神态语气相当果决。她知道宋固误会了。 沈浪大概是伤口太疼,手一抖,吃到嘴边的大葡萄滑落,在地上滚了一圈的灰。 陆明正好踩上去,他的脚都差点崴了。金玉就算放弃宋固,也不要他家举世无双的……的的爷么? 看着脚底被踩化的葡萄皮,陆明觉得,“举世无双”也许存疑。 宋固知道,金玉没有选择沈浪,但也不会再选择他,这些都是借口。他松了手转身离开。 间接被金玉拒绝,沈浪又摘了一颗葡萄,警告她:“不许再染指我的人。” 若干年之后,金玉很是怀疑,沈浪不许她染指宋固,为何会让她去染指他本人? · 这次和宋固的事情,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金玉慢悠悠晃回马场,遇到的第一个人是霍芙。 金玉有点紧张。宋固折返沈浪的房间找她,情绪激动,还特地表明他不喜欢绿微。 再加上绿微也时时关注宋固的行踪,那么,绿微和宋固碰面,并表明心意,便是很可能的事。宋固拒绝人,十分直白,怕是绿微现在还崩溃着。 金玉很怕霍芙提起绿微如何。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就是很心虚。 奇怪的是,霍芙没有提及绿微,反倒平常模样,兴奋拉着她坐在院子里的廊檐小凳上——八卦。 这次被八卦的对象,是温凝主家和她的未来夫婿诸葛覃。说起来,这两人的陈年旧事,还真是弯弯绕绕。 诸葛覃年轻时生得十分招女人喜欢,桃花尤其旺。家中有个大马场,常年垄断凉雁关的马匹供给,他就是东区马场老板的亲弟弟。有财有貌,偏喜欢上毫无身份背景的温凝。 温凝主家当时年方十六,被诸葛覃的老母发现恋情,自然是各种打压,棍棒没少上身,说叫她以后都不敢做狐媚事勾引有钱人家的少爷。 也不知为何,这诸葛覃没出来为温凝说话。温凝脾气大,一气之下自立门户,一步步稳扎稳打创立自己的马场,专门和东区马场对着来…… 霍芙八卦的时候神采飞扬:“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也从未娶妻,只家中两个通房,生了个庶长子,可把老太太给气坏了。” “照温凝主家的性子,如何会答应?”金玉十分奇怪。 霍芙摇摇头:“谁知道啊,这次诸葛覃带着聘书来的,明媒正娶主家,听说老太太一个字都没敢说。我去看了那诸葛覃,真真是个美男子。这都将近四十了,美须髯一个呐,看得我这春闺少女都心旌荡漾的。” “老太太不敢发表意见,看来东区马场彻底崩盘是真的,他们指着主家力挽狂澜吧。”金玉叹一口气,人生在世,好像总是算来算去。 霍芙点点头,同她看着远处的落日:“主家当然也知道老太太打的什么算盘,不过她是个经事的人,不会真是争一口气,也有她自己的打算吧。” “所以这世上,一个女人嫁得如何,跟年纪还真没关系。”金玉嘴角牵起一丝笑。 “咱俩算是想到一块了。”霍芙鬼灵精怪一笑,“女人想要嫁什么样的男人,端看你有没有钱。有钱便有自由,便可以掌控自己的未来,以至于生死。这世上,谁都可能背叛你,唯独金钱不会。” 金玉笑着,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一点:“你可真是钻进了钱眼里。” “实话实说嘛,”霍芙缩着脖子,抱住金玉的胳膊,“以我们这样一穷二白的出身,能活成主家那样子,便是人生巅峰了吧。” 这时,身后一阵脚步声,沉稳有力。 回头看,是陆明,他来做什么?金玉有点点紧张,直到—— 陆明从胸前衣襟里掏出一个精巧的胭脂盒:“给你。” 这个胭脂盒上刻着三个字——“定香闺”,这可是京城有名的脂粉铺子,上等货色,求都求不来!金玉惊呆了。 “多谢陆先生。”霍芙悄然一笑,还轻轻咬了唇。 陆明嘴角微微翘起,步伐轻快地走了,没有一句废话。 “你什么时候同陆先生认识,还好上了?阿芙,快如实交代。”金玉伸手去抢她手心的脂粉盒子,调笑她,“让我也见识见识。” 霍芙捂紧手里的胭脂盒,咯咯咯的笑着跑走了,浅粉色的裙子在夕阳里,水波一样荡,很柔美的弧度。 陆明这样一个大男人,沉默寡言,竟然专程给霍芙送一盒胭脂,真真叫人艳羡。 仔细想一想,陆明沉静办事稳妥,霍芙低调又聪明,这两个人可谓是天生一对。金玉想起了宋固,还有绿微,她无奈地苦着脸。 总得和绿微当面对一次。 回房的路上,必春拦住金玉:“主家有事叫你去。” 究竟是什么事,必春丝毫不透露。 金玉踏进主家温凝的房间,有淡淡的香气,主家面上带了淡淡的笑容。梨之姐正在摆桌子上菜。 这是主家吃饭的时间。 主家拿起筷子,招手叫金玉一起吃。 有种鸿门宴的感觉,金玉连忙摆手:“多谢主家,我已吃过了。” 温凝笑着道:“你这几日都没有找我,看你这情形,怕是没找到合适的人罢。” 原来是为了嫁娶的事吗?可是院子里也有没合适对象的姑娘,为何主家单单叫了她来? 金玉猜不到,只低着头不作声。 看她这模样,温凝又放了筷子,干脆直白挑明:“你要信我,我安排的是侯府的沈公子,你也当知道,他家底丰厚,在我们这里做官,给这样的人家做姨娘,你——” “侯府的沈公子?”金玉十分吃惊,这背景确实有点过于宏大了,“哪个侯府?” “靖远侯府。”温凝很满意金玉的表现,“总之,你给沈公——” “靖远侯府?!”金玉倒吸一口凉气,她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但这个靖远侯府的公子花边消息可是不少。 传闻他十分放·荡不羁,招桃花,见着个女人便要上去撩一撩。 想想这靖远侯府也姓沈?再想起沈浪那浪荡子模样,金玉忍不住啧啧啧~ 温凝看这情形不太对,赶紧安抚:“你放心,你姐姐妹妹好几个,都一起安排,必是没什么问题。” 听到这里,金玉真是替这个所谓的侯府公子肾虚。 这时候都不忘享国难福,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叫主家温凝批量打包妙龄女子送他做姨娘! ※※※※※※※※※※※※※※※※※※※※ 看着脚底被踩化的葡萄皮,陆明觉得,“举世无双”也许存疑。 沈浪给陆明笔芯:不要怀疑你看男人的眼光! 20沈浪求婚被拒实惨 温凝主家虽不会害自己,可金玉也不想嫁给靖远侯府的公子。 金玉毫不掩饰自己的憎恶,慌忙拒绝:“多谢主家的好意,我知道时限不多,但我身份低微,并不想高攀,也不愿意给人做姨娘。” 说完金玉就跑掉了,温凝叫人去拦都拦不住。 金玉出门来没跑几步,在拐角遇到了史慕蓉,史慕蓉手里端着甜品盘子。 金玉拍着噗通噗通的心,问史慕蓉:“你也要嫁给那个侯府长子?” 史慕蓉羞涩地点头:“我当然是听主家安排。” 金玉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么个纨绔浪荡子,竟有这么多的妙龄少女喜欢他,还想要嫁给他,图什么?图他肾虚吗? 简直无可救药,金玉摇摇头走了。她得赶紧另想出路。嫁不了宋固,又不能走上侯府公子这个断头台,唯一认识的未婚男人就是沈浪,那也是个……哎。 被酉金玉嫌弃,史慕蓉耸耸肩。人各有志,吾之蜜糖,彼之□□。 她端着装有甜品的盘子,往主家房里走。刚到窗下,便听到房间里主家和必春正谈论沈浪。 必春为自己的主子发愁:“沈公子指明要纳了金玉,可这金玉又不肯。平日看她老实听话,怎么到这个事上,就倔得跟头驴似的?这可如何如何跟沈公子交代啊。” “既是沈公子交代的事情,自然要——”温凝道。 史慕蓉听到,皱着眉头,陷入沉思,托盘里的杯子晃动,糖水差点溢出来。 “谁?”温凝听到瓷器在木盘上滑动的声响,大声问。 史慕蓉快步走进房里,赔罪。 温凝没有计较,史慕蓉便立在一旁。 显然,史慕蓉听到了刚刚的对话,温凝沉默了一会,还是开口道:“沈公子要纳金玉为姨娘,金玉不同意,那都是一时冲动。你同金玉最为熟悉,有空你去同她好好说道。” “慕蓉做不到,请主家责罚。”史慕蓉干脆跪在了地上,低头以额抵地。 如果沈浪非要金玉做姨娘,说明沈浪对金玉是用了心的。史慕蓉心爱沈浪,不愿意将金玉这样的劲敌放在沈浪身边,即使让她忤逆主家的意思。 这件事便陷入了死局。金玉不肯嫁,温凝也没办法强迫她,只得连夜去沈府,和沈浪说说情况。 因为,温凝也拿不准,沈浪对金玉究竟用了多少心。 酉金玉不愿意做自己的姨娘?沈浪听到回禀,一口气没顺,剧烈地咳嗽起来,腹部的伤都快炸开了:“什么?!” 一旁的陆明服侍沈浪好好卧在床上,现在可不能乱动。 沈浪的脸色难看,毕竟这是他被人拒绝了。 温凝拿捏着遣词造句,问:“她既不愿意,便算了罢,姑娘多了,也不好养。” 这次温凝和沈浪说好,没嫁人的姑娘,尽可以进沈浪的院子,等风头过了,只要愿意便可以恢复自由身。这中间,沈浪出钱养着,只挂着姨娘的名头。 今日沈浪专派了陆明去和温凝说,一定要酉金玉。现在事情闹得难看,温凝说这话算是全了沈浪的面子。 沈浪自个倒是放不下:“她是不愿意给人做姨娘,还是不愿意嫁侯府公子?” “奴家也不知。前面同她说得好好的,后面她知道是靖远侯府的公子,便死活不愿意了。”温凝盯着沈浪的脸色。 沈浪深吸一口气,谑笑起来:“看来,名声还真得好好爱惜。” 他知道酉金玉拒绝他,大概是听说了他不好的传言。 他沈浪上辈子,便是个斗鸡走狗的性子,每日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四处玩耍,打发时间,久而久之便不太好听。后来,周围人看他那处境微妙,便再有谁做了坏事,花名往他沈浪身上推,没人不信的。 真是造孽。 不过沈浪发话,让温凝再和酉金玉谈谈。 温凝叹一口气,金玉的事情,她必得尽心做好。 温凝一走,沈浪便洗漱了歇下,他躺在被子里,盯着烟灰色的幔帐发呆,无论如何睡不着,干脆起身擦剑。 可惜满脑子都是她给他认真抹药的样子。她的鼻息,似乎现在还烙印在他腹部。 真是要命。 沈浪承认,他喜欢酉金玉,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对一个女人。毋庸置疑,就是她。 但是,若金玉只是不想做姨娘呢?刚刚温凝在的时候,他就问过自己,能不能将金玉娶回家。 答案是——不能。 无关家世,只是他心里的某些不确定。总觉得欠了某些火候,没有踏实的感觉。想到上一世的事情,想起最后被毒死时,面前那个温柔女人狰狞得意的笑容,沈浪嘴角浮起一丝讥讽。 · 晚上吃完饭,金玉回到房间,绿微不在,只霍芙对镜涂胭脂。 霍芙捧着胭脂盒,问她:“我听说主家给你安排顶好的亲事,你拒绝了。” 在姑娘们中间,不存在秘密这一说。消息比长了翅膀的小鸟还飞得快。 酉金玉看了看绿微空荡荡的床,只说:“没有合适可嫁的男人,宁缺毋滥。再等一等。”她打定主意,不能嫁靖远侯府的那个沈公子,他是个纨绔子弟。 “再等等,可就要连累主家受罚。”霍芙提醒她。 “嗯。”金玉当然知道不能拖,她换新的照身帖,上面的籍贯信息,是按照温凝主家已故的远房表妹来办的。她嫁不出去,温凝主家也要遭殃。 绿微从外面进来,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好像谁欠了她钱似的。 金玉也不再说话,沉默地换下衣裳,准备去洗漱。 “你们都怎么了?”霍芙笑了,她涂上新的胭脂,很美很美。 再没有人说话。 霍芙对着镜子,微微笑了,继续抹妆,她待会要与陆明去逛夜市。 · 初冬的清晨,太阳出来,雾气未散,面皮都是冷的。 沈浪在后院,一手拉过厚厚的大氅,轻按着腹部的伤口,给疾风喂草。 都是上等的草,疾风吃得很欢腾,它最近对沈浪没什么敌意了。但是沈浪要摸它的头?疾风嫌弃地退开了,也不再吃沈浪手里的草。 想起金玉恶狠狠地看着他时眼光倔强,沈浪拍拍手里的草渣,无奈地笑:“跟那个女人还真是一个德性。” 这时,宋固红着眼睛走进院子里,面有菜色,不知几日没睡着了,跪在沈浪面前,双手高举,捧着一封信,头低低埋着。 自从金玉明确拒了宋固之后,沈浪第一次见他。 沈浪不疾不徐,伸手打开,粗粗浏览一遍信的内容,便笑着将它对半撕了再撕,扔在泥泞的地上。 宋固不解,抬头看着沈浪。 沈浪上前两步,踏过碎屑,捂着肚子,小心蹲下去,疼得直咬牙,还不忘讥笑宋固:“怎么,抢不过女人,便觉得丢人,连话都说不出口,写信给我看,就只有这点本事?” 宋固摇头,他怕沈浪误会,赶紧打手语告诉他:不是,是我对不起爷。 “那你说说,你哪里对不起我?”沈浪问。 宋固低着头,半晌不做声,也不动。 沈浪蹲着不舒服,伤口都挤到一起了,他想要起身,却他妈的发现起不了身,“扶我起来!” 扶着沈浪坐在太师椅上,宋固又跪在他面前。 “瞧你这点出息。”沈浪端起桌上的茶,“你只觉得自己错了,但你又不说自己错在哪,不过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没错。你喜欢金玉,便要去追;你知道我也对她有意,你选择抢先一步表明心意却失败,现在你便觉得在我沈浪的手下没脸待下去了。是也不是?” 宋固的头垂得更低,沈浪一个字都没说错。 “人总要癫狂一回,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那一日,你求我放你去见金玉,我答应了。那时候你喜欢她,她似乎也喜欢你。阿固你从小跟着我长大,你我这些年的主仆情分,我不想因为女人就轻易散了。既是我沈浪做出来的决定,便说到做到,不与你计较。”沈浪双目直视宋固。 宋固没想到沈浪会说出这话来,咬紧牙帮子,忍住眼中的泪。 沈浪继续道:“不过爷我也说了,只让你那一回。从今往后,她是我的人,你便断了念想。” 宋固微微一愣,随即重重在地上磕三个响头,起身离开。沈浪话里的意思,他听明白了,断了不该有的心思,一切都说明白,他便还是他沈浪的阿固。 “关西又有动静,你赶紧收拾了去查探,一有情况立即来报。”沈浪道。 宋固点头,抹一把脸,大跨步离开。 · 最近也不知是出现了什么情况,处处气氛都很紧张,温凝主家忙得没时间来找她谈婚嫁的事。 一大早金玉就被郊区的马场,清点马匹数量,分属状态等等。这个马场一直作为备用仓储来用,最近却一下涌入许多马匹。 事情很多,偏偏主家只派了她和绿微、霍芙三个人来。一直忙到晚上掌灯十分,水都难喝上一口。 外头还轰隆隆直响,像是要下雨。 金玉还拿着册子对账簿,并做着详细记录,肚子咕咕叫了一轮,只能先忍着。 这时候,一个东西刮了刮她的肩膀。金玉回头,是绿微,她一脸的淡漠,手里拿着一封信。 信上面写着收信人——金玉。 “宋固给你的。”绿微把信递给金玉。 金玉很好奇,宋固给她写信做什么?那一日,她已经拒绝得毫不留情了,宋固难道还不死心? 自从宋固回来那日起,绿微便不再和金玉讲话。金玉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两人便一直没有说话,这是第一次面对面。 金玉接过信封,绿微便跑了。 拆开信封,金玉笑了,宋固写这个信,一是为他的唐突道歉,二是劝金玉嫁给沈浪。劝嫁的理由也有二,一是金玉需得赶紧找到好人家嫁了,二是他家爷很好,如果金玉嫁给沈浪,沈浪必不会亏待她。 始料未及啊,这一个两个的都说沈浪是好人。呵呵……沈浪那样的人,就算喜欢她,多半会觉得,叫她做个姨娘也是抬举。再加上他那样的身家,比那个什么侯府公子必然差不了多少,什么好看的花都见识过,又怎么可能会看上她这乡间野草? 最多是看在眼里,手痒的时候玩弄一番。 金玉正皱着眉头发呆,手上拿着的信纸快掉地上,霍芙花蝴蝶一样飞过去,抢了她手中的信。 金玉去追她,可惜霍芙已经看完:“要我说,你何不考虑考虑沈公子?我觉得他待你很不同。” “哪里不同?”金玉真是不明白,霍芙怎么说出这没头没脑的话。 ※※※※※※※※※※※※※※※※※※※※ 作者:浪啊,你肾虚吗? 沈浪暴怒:鬼扯!我的肾好得不得了。谁在造谣? 金玉无所畏惧:我说的!娶那么多女人,你的肾还扛得住? 沈浪摊手:一张饼十个人分,和一个人分怎么一样?更何况,你怎么就知道我的饼不是巨无霸套餐?【来自一个wink的暗示】 金玉:你突然讲什么饼啊,简直鸡同鸭讲。 沈浪微笑,摸摸她的头,他好 21你的心不能给么 “哪里不同?”金玉真是不明白,霍芙怎么说出这没头没脑的话。 霍芙嘻嘻笑着:“他待你哪里都不同。” “你可别胡说啦,他那样的公子哥,出身高贵,我只是个奴才,高攀不起。”金玉说得很直白。 金玉竟能丝毫不为沈浪的侯府出身所动,实在是少见,霍芙心中不禁多几分钦佩。 霍芙星星眼,苦口婆心劝她:“你这是当局者迷。你没来之前,沈公子可是生人勿近,连温凝主家和他讲话,都要三思再三思。可他对你,反反复复,破了无数的例。还有他看你的眼神,你没发觉——” “你这越扯越没边了啊……”金玉说着说着就没底气,因为她想起来沈浪看她的眼神,他就像是一坛烈香的酒,想要随时随地把她拉进去溺毙。 霍芙在边上看好戏。 金玉赶紧搪塞,“他看着冷淡,只是不想和叫人觉得他太好亲近。你要是同他走得近些,他也对你这般好。” “我可没这般福气,你脸都红了,别装啦,还是好好想该如何同沈公子说,让他帮你渡过这难关罢。”霍芙拍拍她的肩膀。 金玉有些动摇了,难道沈浪真的喜欢她?宋固和陆明都说沈浪人好,真的假的? 一想起沈浪威胁她,轻·薄她,金玉还是选择死鸭子嘴硬:“谁说只能嫁给他?我听说南边有的地方,政令并没有凉雁关这么严苛。这世上,总是天无绝人之路。” 霍芙一脸了然:“难怪你这两日总是同店里的伙计问南边的情况,原来还打着这主意。” “不许说出去。”金玉拉着她讨好。 霍芙一脸“你拿我没办法的表情”,问她:“凭什么呢?” 金玉佯装生气:“你要是告诉别人,我就去跟你的陆先生讲,我死心塌地喜欢他,此生就要嫁给他。” “哎呀,我好怕呀。”霍芙笑着走了。 霍芙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金玉知道,她眼下更重要的是回南方去。 她从家里逃出来,在凉雁关过了这三个多月,现在竟然又要窜回南边,简直就同流民一般。 第二日早上,温凝主家又将金玉叫去,通知她,给侯府公子做姨娘的事已经定下来。 这一次她没有反抗,但也没有点头同意,就“哦”一声便出来了。 逃走是最后一条路,在此之前,金玉打算去找沈浪商量一下,她不奢望能做他正妻,但求这段时间做他的姨娘,他能以礼相待,过了风头便放她离开。 金玉就是有点担心,沈浪做不到以礼相待四个字。 · 犹豫了两天,限期一天天逼近,雨停之后的傍晚,金玉终于坐不住去找沈浪。 陆明领着金玉过去,沈浪正在半躺在床上换药。 金玉见过沈浪光膀子,但今日看着便不知为何,眼睛都不知该往何处放,手指不自觉搓着衣角。 都是霍芙的错,说什么沈浪喜欢她的傻话,现在她都没办法面对沈浪了。 帮沈浪把纱布一层层拆下来,陆明自觉退到一边,把膏药往金玉怀里一塞,走了。 这场景为何如此熟悉? “喂——”金玉赶紧追上去,怎么又是她? 想想是来求人的,算了,还是忍忍吧。 金玉拉起宽大的长裤,在沈浪床边慢慢坐下去,专心给他涂药。 也不知是沈浪热辣辣的目光,还是红火的夕阳,金玉的脸可以摊煎饼了。 沈浪抬起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在想什么?” 她的下巴滑腻腻的。 金玉佯装用胳膊肘擦汗,避开他冰凉的指尖:“在想沈公子这伤快要大好了。” 接下来该绑纱布了。 “我的伤快大好了,你才想起来看我?”沈浪的语气平平无奇。 说得好似两人很熟悉,听着有几分男女缠绵的意味。 金玉正襟危坐,她发誓:“沈公子你受了伤,大家都很担心,尤其是温凝主家。” 沈浪嘴角一丝笑:“别扯旁的人,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他,他也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金玉便把自己的来意说清楚。 一番话说完,纱布也终于缠好。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嫁给侯府长子,但是你觉得我沈浪还算不错,所以想做我名义上的姨娘,诚意是以后会给我尽心尽力挣钱?”沈浪沉默半晌,盯着金玉的脸。 金玉揣测不了他的想法,勉强砸吧嘴,拉着长辫子:“这样……说也对吧。” 沈浪披上外衣,示意金玉过来给他系带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吧,金玉乖乖给他系带子。 这衣裳是上好的料子,新款式,好看也颇为复杂。金玉又没怎么接触过,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弄。 “这样……这样——学会了吗?”沈浪捏着她的手,告诉她该如何操作。 陆明进来时,便是这样一幅情景,一位玉冠公子与娇俏的小女子相对,抓住她的手在怀里,四只手系一跟带子?啧啧啧,多么纯情又令人遐想的画面。 不行,陆明的老脸红了,他要出去喷鼻血。 陆明的脚步声惊醒金玉,这时候沈浪的衣裳也穿好了,金玉醒悟过来后一脸懵逼--她要学会这个做什么?做什么做什么做什么? 一阵羞耻涌上心头,金玉后退两步:“我刚刚说的,你若不愿意,我便走了。” 这样便低头如鹌鹑了?沈浪嘴角挑起一丝笑,转身去门口关门:“阿善,你为何会觉得我沈浪缺钱?” 金玉的心一抖,跟着室内暗下来的光线。 沈浪确实不缺钱,他的衣裳都是她这样的人一辈子不敢肖想,一辈子也买不起的物件。金玉嗫嚅着解释:“钱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东西了。” 听她这样一句话,沈浪嘴角的笑渐渐变淡,幸好背对着她。 “你的心不能给么?”沈浪关好门转身,同她面对面站着。 被他这么看着,金玉有些呼吸不过来,额头上的热汗冒出,有些辛辣的痛感。 她再后退一步,抬起头与沈浪目光直视:“沈公子说笑,我一介小女子,沈公子要我的心做什么?” 金玉的目光警惕。 沈浪嘴角牵起笑,说:“要你的心,当然是为了——玩弄。” 金玉提着的心又沉下去,长松一口气,但总有说不出的失落。 这是能预料到的回答,沈浪这样的公子哥,一路走来都是坦途,他根本不必珍视别人。 亏她刚刚竟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金玉捏辫子的手捏成拳,轻轻按在胸口处。 沈浪这样的公子哥是真的厉害,区区几句话便将她的情绪抬高又摔碎,难怪那么多妙龄少女都栽得惨烈。 “真是不经吓,几句玩笑话,就叫你脸都白了?”沈浪哈哈大笑,“酉善,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就这样玩弄女子的浪荡子?” 金玉睁大眼睛,摇头。 看她这吞了苍蝇的模样,沈浪也不再计较,只是问她:“用心喜欢我,我便抬你做姨娘,这是我的第二个要求。” 上次在他书房里,金玉答应沈浪三件事,她还记得,但是,要她喜欢他 金玉低下头。 沈浪脸冷下去:“很难么?” 金玉咬着嘴唇,艰难道:“世上有许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有很多事,反其道而行之。不由奴才决断。” 是的,很难。金玉就是这个意思。 沈浪似乎也怒了,他睥睨着面前的小女子,还真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同他说大实话:“既你做不到,我为何要帮你,还将你安在身边?你不愿意嫁给靖安侯府的公子,私心里也认定,我同他一般的人物,阿善,何必勉强自己嫁给我呢?” 听出他语气里的讥讽,金玉明白:“既然公子一开始就没打算答应我,何必同我说这么久?” 就是为了羞辱她么?金玉的眼也冷下去。 真是不该相信宋固和陆明的鬼话,沈浪这样子的人,或许做上司是好的,但是做夫君……还是省省吧。 说完,金玉便开门离开。 沈浪没真的想让她恼羞成怒,伸手去拉她,握住的只有空气,一抹瘦长影子转眼就窜出了他的院子。 算了,来日方长,过不得几日,等酉金玉抬到他府里,等她弄明白他沈浪便是靖安侯府的公子,看她还能不能这般嚣张。 仗着一点小聪明,还没弄清楚情况,就四处蹦跶。沈浪倒是有点期待那一日快些到来,他要看酉金玉的脸色,是不是比那一日的红帐子还艳丽。 被沈浪一番话激得满面通红,简直是自找其辱,金玉低头往外冲。 路过拐角时,忽听到陆明的声音:“你明日快马加鞭把这信带回侯府。少爷前些日受伤,怕老侯爷一直挂念着。” 侯爷?少爷? 金玉脑中有个天打雷劈的想法——沈浪便是温凝主家口中说的侯府公子?也是她被安排的侯府公子? 可她刚刚还去找沈浪,说不要嫁给所谓的侯府公子……沈浪怎么没解释呢? 金玉糊涂了,她当然希望沈浪不是她猜的那样,可是她来到这里之后,只听说了一个侯府长子,难不成沈浪还是第二个? 一路忐忑,金玉踩着棉花一般回马场。 天色渐晚,温凝正准备去洗漱,听说酉金玉来拜她,便让必春去开门。 ※※※※※※※※※※※※※※※※※※※※ 【小剧场】 金玉:我就是有点担心,沈浪做不到以礼相待。 沈浪:这就是你逃走的理由?这就是你嫌弃我的理由?只有对着你的时候,我做不到而已qaq 22我知你喜欢沈公子 金玉进来时心事重重,温凝便宽慰她:“你的婚事,莫要多想,听我的安排便是。” “我知道主家是为我好,不过我想问一件事。”金玉说。 “你可算是开窍了,有什么问题你问吧。”沈公子交代的事情,终于落实。这些天,温凝总担心金玉不听话,还想着找她来谈谈心,没想到她自己点头了。 温凝心中的石头放下去,便轻松了许多,满面带笑,让必春再上新茶。 金玉斟酌着字句:“上次您说,姐姐妹妹们没有对象的,都一并归到侯府公子的院里。我想问问,这个侯府公子是沈浪么?” 面前的女子娇娇怯怯的,欲言又止,落在温凝的眼中,那便是小女儿在耍性子,几乎拍着胳膊大笑:“上次我话都没说完,你死活不同意,还耍性子跑了。今日答应,是因为知道沈公子的身份了?” 金玉更加窘迫了。温凝误会她,以为她喜欢沈浪,才愿意答应给沈浪做姨娘。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沈浪真是侯门公子。 想到今日当着沈浪说的那些蠢话,金玉垂头丧气,连给自己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温凝近日终于解决了终身大事,看什么事都是春风得意,现下看金玉的神情,只当她吃醋沈浪的姨娘数量太多,便宽慰她。 “所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这世上的男女情,善始善终的少。沈公子确实出身高贵,身居这凉雁关的节度使,贵人事忙,长此以往,情谊由浓转淡便也正常。主家我同你这些日子的相处,便是说贴心话,劝解你几句。” 我知你喜欢沈公子,必是想要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此时你喜欢他,便欢欢喜喜地喜欢,不辜负自己便足矣。温凝说到这里长叹一口气。 这什么逻辑?金玉受到惊吓,赶紧抬头,摇头摆手地否认,她不喜欢沈浪啊。 温凝捏住她的手,握在掌中轻轻地揉:“喜欢人,便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看沈公子也对你十分上心。这些个姑娘里边,许多都是托他一时照管,以后有了机会,是要放出去嫁人的。更何况,沈公子待人不错,说不得你以后便是陪在他身边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不尽。” 陪……陪沈浪一辈子么?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还喜欢招花惹草,怕不折腾死她才怪,怎么可能荣华富贵? 还有沈浪怎么可能喜欢她?沈浪不过就是喜欢玩弄她罢。 温凝主家这般的信誓旦旦,为她欢喜,金玉着急,想要辩白,被温凝主家再次按住,还被塞了一杯茶堵住嘴。 “所以,你也不要瞎想。爱得越深,便想得越多。”温凝一副了然于心的架势,“过两日我便叫霍芙一起收了照身帖,好叫沈公子派人把东西拿到公府去做登记。五后日便是好日子,物事都安排上了,你好生歇着。” 金玉喝完一盏茶,嘴巴空闲了,但是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总不能说今日她刚刚得罪了沈浪,还被无情羞辱一顿?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温凝看着金玉,这傻姑娘怕是一下子知道沈浪喜欢她,都高兴呆了。 金玉摇摇头,两眼无神,看着主家微笑。 得罪了沈浪,她也不想给沈浪做姨娘,那她在这凉雁关必然待不下去。逃去南方的事情,得赶紧安排上。 · 逃跑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 银钱,她这些日子省吃俭用,没怎么买过东西,够用的。 倒是沈浪还甩了她两身花衣服,大水袖的,很美也很夸张,金玉穿着总是不自在。 还有一件红底白花的大氅,是前些日子沈浪裹在她身上的,她洗得干干净净,放在衣柜里,不敢叫人看见。 这次离开,便也不可能带走,只收拾两套简单的长衫,一套黑色,一套蓝色。 照身帖也必不可少,她要带走。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先藏起来,走的时候再拿出来。 除此之外,还需要疾风。可是疾风在沈浪的府里,刚和沈浪闹了矛盾,她该找个什么理由去他府上,把疾风要回来呢? 估计沈浪都不会见她吧。 本想继续拖着,没想到第二日霍芙便开始收照身帖。 这些日子大家都莫名增加了不少工作,还有不少人手被调往其他的马场,常常是早晚碰面,其他时候不见人影。 为了避免明日找不着人,晚间吃完饭,霍芙便提前一天下手。 霍芙问金玉:“你的照身帖呢?” 霍芙手中已经有了一堆照身帖,一二三、六、七个,整整齐齐,看来要给沈浪充院子的姑娘真不少。 金玉背过霍芙去整理被子:“我前两日没放好,好像是丢了。” 金玉手中的被子,本就是齐整的,霍芙皱着眉头,把脸凑到金玉面前:“那你最好早点找到哟,绿微都给我了。” “绿微也要给沈浪做姨娘么?”金玉愕然,绿微也是这七个之一? 霍芙点头。 “她和宋固……”金玉不再说话。 绿微从外面进来,刚洗漱回来。 这些日子,绿微说话更少了,不仅不和金玉说话,和霍芙说话也少。每日还早早睡觉早早起床,一声不吭,跟哑巴差不多。 气氛突然变得奇怪,金玉继续铺床。 霍芙喜欢八卦,不管是别人嘴里的秘密,还是别人言行里藏着的故事,她这颗七巧玲珑心,早看得透透的。尤其是绿微喜欢宋固这件事,怕是她早就知道了。 所以前些日金玉想要找宋固结两晋之好,霍芙从始至终没有掺和。两边都是熟人,帮谁都是错。 同样,霍芙也知道她想要逃走,但是对任何人都是只字未提,只作不知,该收照身帖就收。 也是最近,金玉才发现,霍芙真真是个聪明人。知己知彼,做最好的选择,懂人心不搞事,只安静过好自己的日子。 霍芙捏着那一叠的照身帖,轻轻拍了金玉的屁股:“后日早上天亮之前,你最好找到你的照身帖上交,不然我同你翻脸。” 金玉看着她的鬼脸,笑了。 霍芙看了一眼绿微,转身提灯,出去给主家交照身帖。该交的照身帖,可都是交上来了。 “宋固还是单身。”绿微钻进被子,突然说了这句话。 屋里只有两个人,金玉有些愕然,绿微在同她说话么? 绿微没有等到回应,她上半身歪出帐子,看着金玉,再说一遍:“宋固还是单身,你若是还在等他,现在还来得及。” 金玉这才明白,绿微误会她了:“我的照身帖是真的许久找不到了,不是在等宋固。” “前两日,你开衣柜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照身帖了。”绿微直直看着金玉。 被这样无情挑穿,金玉有点……呃,不知道说什么:“可能记错了,我今日找了几遍,没找到。” 幸好霍芙不在,不然这个照身帖必得交给她。不交的话,金玉自己逃走的事,恐怕要拉霍芙下水了。 “宋固回来那一日,他来马场找你,没找到你,却遇到了我。他跟我说了,他喜欢你,只喜欢你。”慢慢说着,绿微把自己的身子缩回帐子里,抹掉脸上的泪,“你……你不要顾忌我,主家给我安排好了。你和阿固在一起,是最好的,我会为你们开心。” 你若真的开心,为何哭得这般伤心? 看来那日,宋固当着绿微的面,说了不少直白难听的话。 现在知道绿微喜欢宋固,又怎么可能真的和宋固在一起?金玉叹一口气:“可我不喜欢他,他也知道了。你现在去求主家,把照身帖拿回来,或许和宋固还有希望。” 绿微啜泣的声音停顿一瞬,接着赌气一般:“他不喜欢我,我也不要他了。” 金玉心中为宋固默哀,先前的香饽饽,现在人见人厌了。 不过,她现在没时间想这些事情。明天晚上她必须把疾风弄到手,然后从马场带着包袱逃走。这些天,马场没什么人,估摸着她半夜溜走,不会有人注意。 第二日一早,金玉便来到沈府门口,她想好了,她要给沈浪道歉,真心实意地道歉。 这样才有可能让沈浪卸下心房,她只需要忍着与沈浪虚与委蛇一番,再扛过狂风暴雨般的羞辱,就有机会将疾风牵回马场。 进了沈府,情形同金玉想得大不一样。平日井井有条的院子,今日喧嚣许多,不少奴才和将士装扮的人,带刀在府中匆忙走过,神色焦灼。 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如同一颗石子扔在素日平静的沈府。 金玉往里面走着,平日与她相熟的小厮,见了她也不打招呼,只埋头里外小跑着,气息急促,在清冷的早冬里,化成一团团热气。 这时候,沈浪慢慢走出院子,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短毛绒的,十分光滑平整,里头穿着黑底暗纹的官服。 两人第一次见面,金玉骑着疾风,被沈浪追出十里地的那一日,他便是穿着这样的官服。 此时的沈浪神情肃穆,手上拿着一张大图,指着图上某一点,和边上两个军官打扮的人小声谈着什么,神情肃穆,手指紧紧握着腰间的剑柄。 “妈的,早前就不该让罗老鬼把人都调派出去!”张蔚吐一口唾沫,摸一把嘴,十分生气,“现在军营里都是空的,甸马镇一下出这么大个事,军营里连个鬼都冇得!哥哥,你这法子没有人咋能行嘛。” “少废话。本官先行带着宋固去援助,拖延时间。你晚一分带人来,本官多危险一分,你看着办。”说着,沈浪将图纸塞给那个叫张蔚的大胡子方脸汉子,大步流星踏出院子。 路过金玉时,沈浪的脚步没有一息的停顿,目光扫过她,如同扫过一座假山、一株蕨草。 ※※※※※※※※※※※※※※※※※※※※ 【小剧场】 温凝:金玉,我知你喜欢沈公子,必是想要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金玉:我只想安安静静一个人。 沈浪捂住金玉的嘴:不,阿善你不想,你只想做我怀里的小娇娇。 23所谓感情一日千里 沈浪看到了她,但无视了她。 在沈浪的眼里,她只如同身边的那颗果子树一般么?也不知为什么,金玉竟然觉得,这样被无视,和沈浪撩拨她相比,一样让人愤怒。 她这是怎么了?她对沈浪生气,对自己更生气。真是莫名其妙! 金玉呆呆站在原地,望着远处沈浪离开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她醒神时,陆明站在她面前。 “公子已经走了。”陆明说,“至少要过两日才回来。” 前些日,这酉姑娘见了爷,还是满脸不情愿。 就昨日不知谈了什么,酉姑娘竟还给爷穿衣系带,感情一日千里。今日便巴巴过来看爷,还满目留恋,望着爷远去。 他走了便走了呗,金玉忽然想到:“两天后?” 如果是两天后,这婚事怕不得推迟了哦。不过,这和她没关系,她今晚上就要走。沈浪就算回来,气得爆炸也找不到她。 在陆明听来,金玉的语气里是满满的遗憾和担心,他家的爷,不是他吹:“爷武功高强,自小办事就沉稳有主意,这是老侯爷都夸赞过的。姑娘你不必担心,婚事会如期举行。” 呃呃呃……你说是就是吧。金玉问他:“我看沈公子神色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反正两日后,都是一家人,还是爷的心头好,陆明便告诉金玉,凉雁关最边上的甸马镇被胡人袭击。 之前沈浪注意到胡人的动向,便做了悉心防范,并提前把老弱妇孺想办法集体迁到凉雁关的中心,这样更安全。没想到,胡人连夜大举发动攻击,在小镇上烧杀抢掠。镇上的青年劳力在负隅顽抗,可惜人手不够,抵抗了一晚上,怕是撑不住了。 若不能及时援助他们,还在迁徙路上的老弱妇孺携带着全家的细软,也要遭殃。因此,沈浪才那般着急,带着府里的人马,和官衙里的将士先赶过去撑住,等张蔚将军结集大批军士后,和胡人正面抗击,一举消灭。 这样一说,金玉便理解为何沈浪无视她。若是这次抵抗不住,不仅甸马镇被屠空,老弱妇孺死伤惨烈,沈浪的功绩簿将非常不好看,少不得要被上面追责。 既然沈浪不在,她便更好逃跑。金玉跟陆明说,她要带疾风回马场照顾两天,沈浪刚刚答应了。 陆明想也没想,帮她把疾风从后院放出去。 把疾风从沈府偷出来,十分顺利,金玉摸着疾风的头,心情愉悦。 疾风也很开心见到她,蹭了蹭她的头,回马场的路上,一路马蹄哒哒,十分轻快。 · 牵着疾风回去,系在马厩,里边竟只有稀稀落落三匹马,都是年老体弱的马,甚至之前被疾风踢了一脖子才好的雪枣也在里边,病恹恹地跪趴在地上。 不待多想,金玉便被拉去主家院子里。 院子里一大群人,竟都在。 金玉站在后面,听温凝主家训话,大概意思是让大家这些日都警觉些,做事要格外仔细谨慎,尤其是马匹买卖暂停,若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上报。 温凝主家面色焦灼,日常里不太过问的细枝末节,也叫几个姐姐们出来一一回答。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叫大家散了。 不叫买卖马匹,自然是因为有用马匹的地方。想起方才沈浪说的话,大抵这些马都听从了沈浪的调遣。 难怪沈浪也是这马场的东家,明着是做马场的生意,暗地里是给自己屯了马匹。 如有突发状况,便不至于受制于人,手脚施展得开。 金玉开始有些佩服沈浪,看着浪荡,暗地里扎扎实实做着后备。 他这次出击,必然能全胜,不会出大篓子。 金玉一边走,一边想,被身边的霍芙一把抓住胳膊,抬头又撞上史慕蓉的愤怒目光。 金玉很懵,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得罪了史慕蓉。 关键是,这时候人也多,金玉也没法同她说话,霍芙又要拉她一起去看娶亲的衣裳,沈浪已经提前派人给他的未来姨娘们送来了,真是贴心。 尤其金玉的嫁衣是真真的好看,霍芙说与其他姑娘们的就是不一样。 霍芙在金玉耳边打趣,又是一贯的不忌口,金玉无奈地笑一笑,挽着她离开这是非地。 沈公子只带了一小队人马赶去甸马镇,一马当先,险得很。金玉却笑得这般开心,毫不关心沈公子。史慕蓉更加生气,拳头紧握。难道男人就是喜欢这样没心没肺的女人? 她不甘心。 金玉觉得自己确实挺没心没肺的,温凝主家待她很好,救了她,给她换了照身帖,现在她还要自作主张偷偷溜走。 若是沈浪发现她逃跑,温凝主家并不知情,沈浪不会迁怒于人。只是,温凝主家的恩情,她怕是难以为报。 霍芙拉着金玉回房看新妇嫁衣,打开一看,真真是简约而妖冶,喜服亮红色的,几近于正红——只有正妻明媒正娶可用的颜色。 还有一个精美大屉盒,里头的珠宝发饰,又多又好看,各种款式都有。 “绿微不在我才敢说啊,”霍芙关上门,赶紧窜回床沿,两眼放光看着这些美物,羡慕得如同嘴馋的狗看见了骨头,“她那一份可不及你一半,沈公子是真心待你好,你怎舍得走?” 霍芙捻起一串粉色黄色珠子的手链子,看得眼珠子都不转了,在手腕上试戴,全神贯注。 “沈公子沈公子,你们一个个都当他多好的人,我可是被他羞辱过好几回了,他是最爱玩这欲抑先扬的把戏,先把你捧起来高高的,然后再将你摔地上踩几脚。”金玉想起来过往,十分嫌弃,“他当时还想杀了我呢。” 这串珠子真是好看啊,霍芙很遗憾,它不是她的:“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那不若你退了陆明,嫁给千好万好的沈公子呗。”金玉打趣她。 霍芙赶紧将手链子扔回屉盒,如同扔一只臭虫:“算了吧,我无福消受。” “啧,嘴上不说,稀罕你家陆明稀罕得要死吧。”金玉乘胜追击。 “咦,肉麻死了。”霍芙第一次说不过金玉,红着脸跑了。 夜里躺在床上,金玉数着时辰,三更过了,院子里的人声终于彻底歇下,匆匆的脚步都停下,她才偷偷爬起来,轻手轻脚拿了小包袱出去,不小心鞋子踢到旁边的木桶,“啪嗒”一声响。 绿微揉着眼睛起来,刚好看到一个人影开门缝出去:“谁?” 金玉浑身的骨肉都紧了,她没料到这事,借口一时半会找不到。 “金玉,你是不是今日吃错了东西,又拉肚子?”霍芙抢先起来,“关心”地问了句。 金玉赶紧把包袱提到门外,又捂着肚子出去:“我有点急,你们先睡。” 出去把门关上,夜色里,金玉直奔马厩。 今日马厩只有一盏油灯,昏暗得很,金玉只好摸黑进马厩。 找到疾风,金玉去给它解绳子,然后牵出马厩。牵上疾风,安安静静打开后门,就可溜之大吉。 可惜,疾风绕出马厩时,竟被一匹马给踢中肚子,疾风气得跳起来。 金玉仔细一看,踢疾风的竟然是雪枣。不是冤家不聚头,雪枣也太记仇了吧。 疾风一看是雪枣,自己又是处于优势地位,一个按捺不住,就抬起前蹄嘶鸣,它要打死雪枣这个卑鄙的小贱·人! 疾风的嘴巴那么大,金玉根本捂不住,急得直打转。 疾风不仅腿脚好,嗓子也是个顶个的好,脖子一扬,吼声撕破夜空。 金玉很绝望,手忙脚乱拉着疾风出去,不许恋战。可惜,脚步声已经渐渐逼近。 现在走是来不及了,先把包袱藏起来才最重要。 随手把包袱扔进马槽里,金玉回头,竟然是史慕蓉。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作甚?”史慕蓉格外愤怒。 这次沈浪去甸马镇,史慕蓉尤其担心,因此温凝主家吩咐准备应急物资的事情,她十分上心,再三检查之后,最后一个回房。 不想半路,竟看到酉金玉跑来马厩。深夜里,身形鬼祟,还抱着一个什么东西。好啊,总算被她抓住了错处。今日看在沈浪的面儿上,温凝主家待酉金玉多有好颜色,史慕蓉早已不忿。 看着史慕蓉得意的样子,金玉心道要糟,赶紧淡定下来:“我听疾风叫唤得十分惨,怕它有什么问题,便来这里看看,慕蓉你怕是有什么误会了。” “误会?”史慕蓉眼里都是讥讽,“你刚刚怀里抱着的东西呢?” 金玉将疾风拉到身边,正好挡住马槽里的包袱:“慕蓉,你是不是看错了,我没有抱什么东西。” 还狡辩?!史慕蓉断定,酉金玉必然有诈:“你若不说,我便去禀告主家,让主家决断。” 说肯定不能说,但是去主家那里,估计闹得更难看。 金玉两面为难,这时候马厩里头的雪枣,把马槽里的包袱拱出来。 包袱正落在油灯照着的地方,一下人赃俱获……金玉目瞪口呆,这个雪枣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 金玉:这个雪枣可真是会给自己加戏…… 雪枣:为了你们男女主,我真是操碎了心,做尽了违背道德底线的事。 24沈浪虽不是个什么好人 金玉伸手去捡,断不能让史慕蓉拿到。 “这半夜里,你拿着包袱做什么?”史慕蓉十分不解,随即反应过来,满脸讶异,“你……你要走?” 两人目光对视,气氛沉寂。金玉紧紧抱着包袱,不做声,她捏着疾风的缰绳,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开了后门,直接骑着疾风奔出马场。 以疾风的速度,剩下的几匹马鲜少有能追上的。只是这样一来,院子里的人,便都知道了。更何况,在这时候给温凝主家添烦心事,她也过意不去。要不还是求求史慕蓉,金玉咬着嘴唇,解释:“我……我不是——” 偏又一阵脚步声过来,听着至少有两人。雪枣还嫌不够热闹似的,又嘶叫起来,十分得意的样子。 若是史慕蓉把这件事捅出去,今夜她走不了,以后更不可能走了。 金玉心如擂鼓--开后门骑着疾风逃跑,是唯一的办法。几乎是同时,史慕蓉示意金玉别动,她干脆利落将头上的细簪子插入雪枣的颈部。 雪枣立即躺在地上,抽搐不止,终于安静下来。 冷冽的寒夜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金玉知道,这样的处理方式,雪枣并不会死,但是救活之后也只能拉磨,算是勉强留住一条命了。 “你——”金玉不知道史慕蓉的意思,尤其是脚步声渐渐逼近,她更慌张了,雪枣正好挡在了后门口。若要出去,还得跨过雪枣的身体。 史慕蓉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不要做声,接着起身向着马场入口走去。 “出了什么事么?主家都被惊醒了。”听着是必春姐姐的声音。 史慕蓉笑了:“两位姐姐不必担心,我就是听到声音来查看,只是雪枣被尖利东西刺着了。你们也知道,雪枣有些咋咋呼呼。现下很晚了,明日还有许多事,你们便回去歇息,我来处理。” 必春被她这么一说,困得直打哈欠,不疑有他,转身便走了。 史慕蓉回来,从自己腰间摸出一个银钱袋子,递给金玉:“这些给你,你在路上用,好生照顾自己。” 金玉十分心惊,对史慕蓉道谢。她是真的很感激,她需要银子。 夜色里的金玉,额头上满是汗,发丝粘在额角,面上有几分憨傻的可爱。 史慕蓉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不必谢我,我这也只是为了自己。” 时间紧急,金玉没有多问,开了马场的后门,牵着疾风出去,踏着月色,一路往南。 她要奔向自由,和疾风一起。 · 虽亏欠着主家的恩惠,也还没对沈浪履行剩下的两个约定。但是,这一路离开,便不会回头。这些恩情债务,她以后有机会再还。 夜风呼啸而过,金玉心中豪情万丈。 没走多久,金玉竟遇上一群人,手持火把,快马加鞭,一路飞驰过来,竟是陆明! 金玉满面愕然,狭路相逢,躲都没地方躲。 陆明也十分吃惊,这都过了子夜:“酉姑娘,为何……骑马出去?” 这空无一人的街巷里,陆明的声音显得尤其突兀。 金玉结结巴巴,十分窘迫,总不能说自己要逃。幸好把包袱提早掩藏在马背另一侧。 半天得不到回复,陆明也不再追问,情况紧急,他皱着眉头:“爷在甸马镇受了重伤,张蔚的人马还在方囿书院和胡人抵抗,现在需得不少马匹和士兵,全都调过去。你来得正好,把这个消息带回去给温夫人。爷之前和她叮嘱过,她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 金玉愣愣地点头。 陆明已经一骑远去,往沈府的方向远去。 初冬的空气十分冰冷,金玉却浑身燥热。 疾风似乎有所感应,也在原地转着圈圈,马蹄踢踢踏踏。 如果现在不走,那么,她永远走不掉了。 可是……如果她不走,说不定会有很多人牺牲。既然是在书院两方交战,少不得都是些手无寸铁之辈。陆明那么信任她,让她把消息递给温凝主家,她不能就这么逃了啊。虽然她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长叹一口气,金玉用力勒住马绳,调转方向,直奔马场。 沈浪虽不是个什么好人,尤其喜欢针对她,但这次他也是为了救百姓,履行职责。就算人马再怎么紧张,就算情况再怎么的火烧眉毛,他一个刺史,总有一万个理由不去最前线。 但是他去了。 便先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吧,金玉伏在马背上,在寂静的街头穿过,快得如同一道清风。 · 史慕蓉听到震天的拍门声,赶去开门。刚把酉金玉送走,她才去洗完澡,这时候又出了什么事? 今晚上可真是不太平。再加上她心里突突突地跳,总是不安稳。 到了门口,必春已经披着外衣开门。 看到来人是金玉,必春惊呆了。马场有规定,亥时之前,每个姑娘都得在院子里清点人头。这大晚上的,金玉怎么火急火燎站在外面?她身后还牵着疾风。 史慕蓉更是目瞪口呆,酉金玉千方百计地离开,都成功了,为何还要回来? 金玉看到史慕蓉十分尴尬,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她赶紧对必春说:“我有重要事情和主家禀报,与沈浪沈公子有关,非常重要,麻烦姐姐快去帮我通禀一声。” “沈公子?”必春满脸的疑惑化作担忧,立马转身,朝主家的院子里赶去,“你快跟我来。” 金玉把疾风牵进来,这是她的宝贝,她对还呆愣着的史慕蓉说:“劳烦慕蓉你帮我照看一下疾风,实在非常时期,过后再向你解释请罪。” 史慕蓉当即猜到,能让金玉回头的,怕是沈浪出了不小的问题,腿都有些软了,连连点头,如同失了主心骨一般。 沈浪此去甸马镇,温凝一直怕有什么问题,便没有睡着,只是靠坐在床沿。 这时候金玉跟着必春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她便知道沈浪出事了。 听了金玉的禀报,温凝将屋里的一个盒子解锁,里边是郊区各个院子的钥匙。 必春早将其他十几个姑娘都叫起来,精神抖擞听着吩咐。 今晚,两人一组,负责一个院子,院子里有物资、马匹和男丁若干。立即去通知他们,并将物资马匹分配到个人,要稳妥安排好,不许出任何岔子。 金玉则被指派去沈府,给陆明传信,告诉他已经准备好,按照约定到十里坡会面。 听温凝主家这意思,是要把院子里的下人也充作将士?这些男丁往常都是帮着院子打点的小厮,金玉只觉得他们身材魁梧健硕,比一般人家的下人要壮实。但是充作将士,同凶残善战的胡人真刀真枪,岂不就是去送命的? 去沈府的路上,金玉一直想不通。难道这就是沈浪和温凝主家事先商量好的对策? 兵器库的刀枪、铠甲都已调出来,这部分物件由金玉带来的马车,运送至十里坡。等到十里坡,看到那些整整齐齐等在月光下的家丁,金玉终于明白沈浪这安排的深意。 温凝主家的马场有沈浪的份子,这些精壮的男子,怕也是沈浪精挑细选,留在温凝的院子里的。这样可避了别人的耳目,也可免了闲话,养了自己人,关键时刻还能上场救火…… 这一切,无一不是沈浪精心安排的。 或许,要重新认真审视沈浪这个人,从头到脚;或许,他浪荡的形象,只是他想让人看到的部分而已。 金玉忽而背后发寒,这样的人一早布下天罗地网,走在别人前面许多步。 待这些兵士穿上铠甲,拿起长刀□□,俨然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更准确地说是沈浪自己组建的沈家军。跨上马,他们便扬长而去,直奔甸马镇。 金玉知道,这场胡人搅起来的骚乱,沈浪必然会赢。 让几个姑娘打马回去,温凝主家和陆明凑在一块,不知在说什么。 跟着大家离开,金玉握着缰绳,给疾风暗示,退到人群后头。她不必继续留在这里,可以离开了。幸好她把自己的照身帖和银子都掏出来,包袱和衣裳一并都扔了。这时候走得轻松。 已经跑出去,陆明却叫住:“酉姑娘。” 叫我?金玉有一刹那的心慌,双脚却夹了疾风的肚子,快跑。 “金玉。”温凝主家喊道。 这真是……金玉望着自己前头堵着路的史慕蓉和霍芙,只得勒住疾风。 霍芙笑:“主家在叫你呢。” 金玉对霍芙龇牙咧嘴,这丫头还没嫁给陆明呢,就这么替他着想了? 霍芙奸笑。 勒转马头,金玉回到陆明身侧:“请问,有何吩咐?” “爷受伤了,要赶紧送医。”陆明说。 沈浪受伤了,和她有什么关系?还有,陆明说这话的时候,为何要看着她的疾风?疾风往后退两步。 陆明继续说:“上好的药也得早些送去,疾风我先借着骑过去,和你主家商量过了。” 温凝点点头。 还真是打疾风的主意啊。 金玉胸堵,疾风是她的小宝贝,怎么可以分开?更何况,等疾风从甸马镇回她这里,沈浪也回来了,沈浪要她做姨娘的! ※※※※※※※※※※※※※※※※※※※※ 金玉的逃跑之路总是一波三折,嗐。 沈浪: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姻缘叭。 【小剧场】 金玉骑着疾风,奔向自由。 浪崽:难道我的怀抱它不香么?疾风是你的小宝贝,我就不是么?哼,摔作者! 25是的,金玉怕他 金玉垂死挣扎:“疾风它有脾气,只认我,给你骑也没用。再说——” “既如此,那就你代我去,把药送去给爷。”陆明想也不想,“时间紧迫,早些才能救爷的命。” “啊?”金玉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陆明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陆明不理她,将自己马匹上的一大包袱药和纱布都转移给金玉:“交给你了。” 为啥搞得跟托孤一样?金玉看着疾风背上的大包,十分绝望,她是要跑路的人啊。 温凝催促:“快去快回。” 说着,温凝还伸出马鞭,给疾风屁股上一抽,疾风唰地冲出去了。 “酉姑娘,北边北边!”陆明大声叮嘱。 金玉长叹一口气,算了,就先救了沈浪这条命当是积阴德吧,回程的路上她也有机会逃跑。 · 疾风不愧是疾风,金玉很快追上了将士,甚至在他们前面抵达甸马镇。可惜金玉却不知道往哪里去方囿书院,沈浪在书院续命。 路上到处是横尸,有被一刀毙命的青壮年,眼睛大睁,仿佛十分不甘心。胡人的尸体,自然更多。 疾风有些不耐烦,它奔了大半夜,它要吃草喝水。 这时候天已翻白,金玉浑身是汗。 宋固带着一个小兵,先看到金玉,纵马奔过来。 “我来给沈公子送药。”金玉笑。 宋固点点头,打个手势,领着她去。 金玉跟在他身后,看他盔甲上满是血迹,灰头土脸,都说明昨晚无比惨烈。 “现在形势如何?”金玉问。 宋固给她打一长串的手势,金玉一脸懵,她不懂。 指着旁边的歪头小兵,示意他说。 小兵昨晚奋战,此时有气无力,只脸上带着笑:“昨夜便将胡人赶走了,张蔚将军在做最后的清理。可惜爷受了重伤。” 果然,沈浪布的局,必然能赢。昨晚安排来的将士,也可助张蔚将军。 拐角就是书院,金玉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干净利落。她的责任是把药带给沈浪,然后就可以半路溜走。 “啊——”突然尖利的女声响起,几乎是在嚎啕大哭,“救命啊,救命!爷爷!” 仔细听还有抢砸的声音,金玉心惊,怕是书院里有胡人。 糟糕!宋固和那歪头小兵突然精神,狂奔至书院门口,冲进去拼杀起来。 宋固的马堵在门口,金玉只能从疾风身上下来,绕进去。 那个提刀砍人的胡人已经毙命 。 沈浪倒是无碍,上半身的黑色官服已解开,肩膀上包着厚厚的纱布,纱布染血,他脸色苍白,紧闭双目躺在床上。 地上躺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脖子边是汩汩的血,已断了气,死在沈浪的床边。 “爷爷!爷爷——”一旁的小姑娘撕心裂肺地哭嚎着,瘫坐在老人身旁。 宋固弯下腰身去探鼻息,已经死了。 一旁的小兵不知所措,看着满院子的胡人尸体,有些后悔:“我检查过胡人的尸体,都是死透了的……” 小兵摸正头盔,越说越没底气,看着宋固恨不得杀人的脸,赶紧把头低下去。 “这时候追究也没用了,死者为大,先安置老人吧。”金玉没料到,一来就碰上如此凄惨的一幕。生离死别,看这姑娘才十五六岁年纪,如同晨间刚出花骨朵的嫩枝,怕是与她爷爷相依为命的罢。 宋固给小兵打个手势,小兵赶紧去叫人一起来处理。 那小姑娘抹一把泪,对金玉和宋固道谢:“小桃谢过二位。” 金玉出去,将疾风身上的医药包拿进来,她的任务完成。 沈浪醒了,半睁开眼,吐出两个字,便又闭了眼。 小桃当即抹泪,坐在沈浪床头,给他把脉。小小年纪,有那么点架势,接着又伸手摸沈浪的额头:“好烫。” 金玉问:“没事我就走了。”她很急。 “阿善。”沈浪重又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姑娘,一身黑衣长衫,头发干净利落地束起,神态焦灼,看到他醒了,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怕他。 是的,金玉怕他。 沈浪微微抬起手臂,示意金玉过去。 金玉没有动。 “果然……是梦啊。”悠长一声叹息,沈浪嘴角挑起微微的笑,十分苦涩,复又闭眼,神态安详。 一旁宋固却急坏了,他口不能言,只能握住沈浪的肩膀,似乎想要重新叫醒他。 小桃倒了一杯水来,看到宋固这样急,赶忙叫停:“他现在发高热,胸前的伤口怕是恶化了,你这样反倒坏事。爷爷已经……去了,你最好带着沈公子尽快就医。” 金玉好奇:“我看你会把脉,为何你不开方子?” “我……我不会开方子。”小桃低下头,她总不能说,自己平日个贪玩,不爱学医。这时候见到沈浪,想要救他,才觉知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 宋固大概也知道这个情况,焦头烂额地找一张纸,在纸上写:“哪里有大夫?” 整个甸马镇的人,要么被沈浪转移了,要么是被屠杀了,怎么可能还会有大夫?沈浪这可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说不得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离这里最近的是何金镇,镇上有个老大夫十分擅长医治刀伤,若是骑快马可一个时辰之内到。”这姑娘说。 正好歪头小兵带着人进来,给花白老头收拾。 宋固给他打一串手势,小兵摸正自己的头盔,连忙点头:“好,我马上去安排马车。” “等等!”小桃叫住小兵,“最近的路是大树林子,人行况且艰难,马行尚且可忍,不可通马车。” 这可真是…… 宋固几乎要急疯了。沈浪受伤,都是为了救他,才挡了那一刀。 沈浪的脸色霎时涨红得厉害,金玉也能看出来,他状况不太好,再这么发热下去,就算沈浪捡回来一条命,脑子怕也烧坏了。 最后的结论,当然是用马驮着沈浪去何金镇。 不过宋固写在纸上的提议,让金玉很为难,他要金玉同沈浪一起,骑着疾风去,更快一些。他会一路护送。 这……为什么一个个都盯上了她的疾风?怀璧其罪,怀璧其罪啊! 金玉摇头:“疾风跑了一夜。就算它再优秀,它也已经累了,跑不动。” 沈浪的命,也不是非要用疾风才能救回来!跑不动就是跑不动。 金玉很坚决,但她没想到,宋固这么一个七尺男儿,竟然当着她的面,干脆跪下。 吓得金玉赶紧去扶:“你起来啊,疾风是真的跑不动了。” 在沈府里,宋固见过疾风,也见过爷骑在疾风背上驰骋如风。这是一匹汗血宝马,还是爷专程远去汤镇接的汗血宝马。 宋固死活不动,金玉真是拿他没办法,可又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两方便僵持着。 这时候,沈浪竟又醒了,咳嗽起来,似乎呼吸都不顺了。 小桃扶着他上半身起来些,靠在臂弯里,实在看不下去:“这时候是马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金玉的脸通红,她十分羞赧,尤其沈浪一双眼睁开了,正盯着她。他必然听到她刚刚说的话了,看着她的目光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讽刺,又或者……什么都没有。 咬一咬牙,金玉只能答应,条件是,要先给疾风吃饱肚子。沈浪有别人心疼,她的疾风她心疼! 就这样,小桃指路,宋固护着,一人一匹马,在前面开路。 而金玉则骑着疾风,她背后坐着沈浪。 沈浪浑身无力,趴在金玉的肩膀上,宋固剪开粗布,绑在金玉的背上。 小桃帮了不少忙,也是她帮忙扶着沈浪上马。一路上,三步一回头,要仔细查看沈浪有没有歪着或者掉下马背。 她不太信任金玉。 金玉的脑子已经糊涂了,她明明只需要从马场出来,怎么就搅进了甸马镇的事?就算搅进甸马镇的事,为何又要给沈浪送药?送药的事情明明干得很棒,为什么这时候又要背着沈浪去求医? 金玉恨恨地咬着牙,只担心疾风太累。 亏得疾风争气,虽奔忙大半夜,方才只在书院休息一会,现下背着两个人,也轻轻松松。山路难行,疾风也好几次冲过宋固他们。 中间遇到浅水河,宋固便背着沈浪过去,再重新给金玉背上绑着。 过河之后,忽而听到猛兽的咆哮声,宋固去打探情况,小桃便继续在前边领路。 沈浪咳嗽一声,醒了,他趴在金玉的颈窝,微微晃动僵硬的脖子,在金玉的颈间摩挲。 被他这么一弄,金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十分嫌弃地耸耸肩,要将他推开些。 偏沈浪这时候非贴过来,比刚刚贴得还紧。 金玉的耳朵一阵灼热,是沈浪的唇太热,也是她自己羞的,威胁道:“沈浪!” “怎么了?”前面的小桃听到动静,她十分紧张沈浪。 金玉勉强笑着道:“没事。” 沈浪在她耳边轻声道:“原来,不是梦啊。” 金玉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难不成在沈浪的梦里,他就是这般对她为所欲为的? 不知是否自己的幻觉,金玉觉得,沈浪握着她的腰,越发用力,就像是,他抱着她。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际,十分的亲昵,两人面贴着面,背贴着胸膛。 可能是头顶的太阳过于炽烈吧。金玉心慌,且口干舌燥,想起来那一日,沈浪一把将她捞上马,让她坐在他怀里。这时候,比那时候还要亲昵。 下一刻,沈浪的手抬起,拍在金玉的大腿上…… ※※※※※※※※※※※※※※※※※※※※ 各位小仙女如果喜欢这本小说,记得给个收藏再走啊~~~作者需要泥萌猛烈的支持@——@ 明天有事请假一天,后天双更哈~奉上小剧场 【小剧场】 沈浪:我垂死病中惊坐起,眼里都是你,心里想的都是你,全部都是你,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竟然想要跑路。 金玉看着手中的药: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足以懊悔终生的决定。 26我不是你的野牡丹 “都快死了,还不老实!”金玉抓起他那只不老实的手,死命咬下去,真的咬出了血。 刚刚小桃扶着他出书院,他的手也规规矩矩,小桃将他扶在臂弯里喂水,那么好的作案机会,他都放弃了。为何沈浪就偏偏喜欢轻·薄她酉金玉,唯独只针对她一个人? 是了,沈□□她阿善,大概是觉得她善良好欺负。金玉越想越生气,牙口用力,直咬到他的手掌骨头。 直到成亲后许久,两人历尽千帆,沈浪才叫金玉彻底明白——他是她的沈浪,自然只对她一人浪荡。这都是后话了。 这时被金玉咬得这般狠,沈浪一点没挣扎,确切地说,是没力气挣扎,但他还有力气说笑,叫金玉生气:“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金玉快气疯了,忍着不将他掀下去的冲动:“我不是你的野牡丹!再动手动脚,我就弄死你!” “嗯,你是我的山菊。”沈浪微微笑了。 他竟然还来!金玉几乎要破口大骂,却又闭了嘴。她想起来,沈浪曾叫她去书房问话,那时沈浪便是在画山菊,丛中独发几支,清冷而妖冶。 他的书房里,还有另一幅山菊图。她知道,他独爱山菊。 但,这也不是他轻薄她的理由!金玉愤愤,把沈浪丢到何金镇,她就走。 靠在她鼓起来的腮帮子上,沈浪道:“阿善,你是不是恨我?”恨到骨子里的那种。 这有什么好问的?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金玉忍着胸中一口气,不和他讲话,她的大腿内侧都磨破皮了,真的疼。 沈浪歪在她耳边喘着粗气,似乎在笑:“想要弄死我,很简单,你只需慢些跑。只要我死了,你便再也不用受制于我,更不用答应我的另外两个要求,恩怨——” “别废话!”金玉咬着牙。 他说的是个好主意,但是……有些人命中注定是做不了什么事的,都是命。 金玉哭了,因为她想起自己从家中逃出来的事,也不是没有更多的报复伤害的办法,但是有时候……伤害别人对她来说,好难啊。不是因为别人欺负自己,所以命运凄惨。而是因为自己选择了凄惨的命运。 金玉痛恨这样无能懦弱的自己,就是这样才会经常被别人欺负吧。 也不知为何,沈浪不再吭声,他喘着粗气,抬手给她擦了泪。 终于,疾风喘气如牛,仍旧圆满将沈浪送到了医馆,一个时辰不到。 沈浪的运气好,那医馆大夫今日没出去。 宋固过来,帮沈浪从马背下去。 金玉解开身上的宽带,沈浪从她背后落下去,有宋固接着,她不担心。 不过,沈浪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气若游丝的人,双眼都睁不开,竟还有力气拉着她,是要拉着她一道下地狱么? 无论如何都挣不开,这一下,又难得走了。 无奈,只能跟着沈浪一道进医馆,大夫一番查探,有个好消息——可以救活。 看小桃的样子,想要守在沈浪身边的罢,金玉便说要帮忙煎药,可是沈浪的手握得死紧,竟如同镣铐一般,就是圈住了金玉。 没办法,小桃垮着脸去煎药。宋固则去安置马匹,尤其是疾风,这次它差点累瘫了。 半天两剂方子喝下去,沈浪依旧气若游丝,但脸色变好转许多,总算不再发热,伤口重新换药包扎,在隔壁的客栈住下来。 包扎的时候,金玉在旁边看着,早前沈浪腹部的伤口又裂了,难怪这次他差点挂了。 回客栈之后,沈浪终于不再抓着金玉,但也不会让她离房半步,只要她开门,沈浪便叫她。 若是她要出去上茅房,他便叫宋固去找她。 就连晚上就寝,沈浪都要金玉守着他,理由是,怕自个晚上要喝水或者起夜不方便。 起夜……金玉几乎被气爆:沈浪,我是女的啊。 “沈公子,男女授受不亲——”金玉忍无可忍,她怀疑,沈浪是只为了气她,或者是单纯想要支使她。 沈浪挥手,打断她:“你不用担心,我让宋固也留下来守着。这样别人便不会说什么,更何况,你我马上要成亲了,这关头何须拘泥于礼节?” 这话倒是提醒了金玉,沈浪活过来了,她要赶紧逃婚! 不过,沈浪盯她盯得十分紧,连她要去哪里,有什么打算,都一清二楚。更糟糕的是,疾风被宋固牵走,找不见了。 偏小桃对沈浪十分的上心,怕他饿了,怕他冷了,又怕他渴了,怕他疼了。哦,听小桃说,她本也是因嫁娶政令被逼着嫁人的,可许亲的那男子,前两日被胡人给灭了全家。 看小桃这架势,多半是看上了沈浪。 可惜沈浪对小桃一点不上心,金玉垂头丧气。 住客栈的当天晚上,吃完饭,小桃塞给金玉两瓶膏药:“这是治破皮损伤的,不会留伤疤。” “啊?”金玉愣愣接住。 “是沈公子叫我给你的。”小桃转身就上楼,她看出来了,沈公子喜欢这个酉金玉,他就喜欢阿善阿善地叫她,那么冷的一个人对着金玉,竟然满眼都是笑意。 要金玉知道小桃这想法,定然觉得好笑,被沈浪捉弄使唤的人,不是她罢了。 不过,沈浪真的细心。她骑着疾风几乎一天,大腿内侧早破了皮。她皮糙肉厚的,只想着忍着算了,沈浪竟知道关心她。 · 一转眼,十日过去了,金玉越发焦躁。 沈浪毕竟年轻,再加上妙手回春,伤口好得很快,几乎能下地行走,有时候他会叫金玉扶着他出去吹吹风。凉雁关一带,入冬之后便会天高气爽,干燥宜人。 金玉待在他身边,一站就是个把时辰,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倒也不尴尬。就是有时候沈浪会突然回头,眼神直愣愣盯着她,一句话不说。金玉心里瘆得慌。 这日傍晚,陆明来找沈浪商量回去的日子。陆明是沈浪的内务主管,沈浪受了伤,他便带了上好的被衾药材,尤其是大补之物,每日里逼着沈浪喝一大碗。 金玉算是头一次见识,陆明也有凶残的一面,沈浪也有被管教服帖的时候。 “明日早上,你去安排罢,婚事不能再等。”沈浪开了口。 不知是不是金玉的错觉,沈浪的嘴角有一丝狡黠的笑意,转瞬即逝。随即,沈浪看向了她。 难道,他真的知道她想逃走?又或者是补药吃得太多,便想起了成亲的事? 更怪的是,陆明也看着她,笑得十分的狗腿。 金玉后背上的鸡皮疙瘩全都站起来,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她要赶紧离开才行。等到明日,她若跟着沈浪回去马场,那一辈子都得对着沈浪这张阴晴不定的脸。 要找到疾风,就要先找到宋固。 这几天,宋固看到她便避开,两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到晚上,金玉借着给沈浪端药的机会,在客栈后院逮着宋固,问他疾风在哪里。 宋固被她拉着衣服不自在,要挣脱。 金玉死活不放:“你不说,我就一直拉着。” 宋固摇头,表示他不知道。 “你别骗我了,是沈浪不许你说,对不对?”金玉假意哭起来,“好,你不告诉我,我就去跳河。” 这附近根本没有河。 宋固叹一口气,捡起地上一块石子,写着:“爷会待你好。” 金玉不耐烦,怎么个个都帮沈浪说好话:“我只要疾风。我和你说实话吧,我不喜欢沈浪,我不想嫁给沈浪,我也不想做他的姨娘!你要是不把疾风还给我,我现在就走。” 宋固拉住她,继续在地上写第二行大字:“爷会待你很好很好。” 爷是个极重情义的人,为了救他,不惜自己受伤。对待喜欢的人,爷必然会更好。宋固知道。 说来说去,不就是一句话么?金玉要气昏了,她挣脱宋固。 这次轮到宋固不放人。 金玉便假意将手中的药碗摔出去,宋固紧张,自然松了手,去接药碗,稳稳当当。 金玉往外跑去。 忽而,三楼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阿善,你要去哪里?” 听到这声音,金玉如同天打五雷轰,缓缓抬头一看,真是沈浪。 沈浪好整以暇地俯靠在栏杆上,如同看到美丽风景一般自在悠闲,嘴角还带着一抹得意的笑。 若不知道他为人,看这翩翩佳公子,浓眉星目,头戴玉冠,插一只簪子,月白袍的衫子,披着黑色熊皮大氅,站在那漫天粉红夕阳中,便是再好不过的风景。 金玉咬住嘴唇。也不知沈浪在那里看了多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能清楚看到宋固写在地上的那两行字。 · “为什么总是想要逃,嫁给我不好么?”沈浪坐在桌后,喝着陆明给他泡的黑枸杞茶,十分气定神闲,将众人遣散后,问面前昂首的女子。 嫁给你很好吗? 看沈浪这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金玉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没必要纠缠,反正达不成一致。 反正已经被发现,金玉问他:“你如何知道我要走?” “你送我来这里的路上,我摸到你腰间的照身帖,还有你袖子里那一袋银钱。”沈浪喝完茶,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对金玉微笑,“我倒不知,什么时候马场的油水这般丰厚,你一时攒了这么多?” 那是史慕蓉给的路费!哎,那么多银钱放在袖口,确实是沉了些,显眼了些。 金玉后悔不迭,竟让沈浪那么早就知道了,难怪他不让她离开半步。 看她脸都皱成一团,无话可说,沈浪十分得趣:“那你说说看,为何不想嫁我?难道我沈浪配不上你?” ※※※※※※※※※※※※※※※※※※※※ 【小剧场】 金玉:都快死了,还不老实! 浪崽:美人在怀,死透了才可能老实。 金玉:我不是你的野牡丹 浪崽:嗯,你是我的山菊 作者:不,是你的益达。 27我就是不喜欢你 既然如此,金玉干脆跪在沈浪面前,郑重发誓:“不,沈公子是人中龙凤,是奴才不想嫁人,求沈公子大人大量,放了我罢。” 金玉给他磕头。 半晌,沈浪都没有做声,金玉以为自己的哀求终于让他动容,让他心有不不忍,让他为难纠结。 抬头,只见沈浪面带微笑看着她,一副正等着她继续表演的样子:“你说你不想嫁人,那你为何愿意嫁给阿固,都不愿意嫁给我?” “沈公子,我……只是……”这还真是很难解释了,金玉支支吾吾半天,无法自圆其说。 对的,沈浪你就是不如宋固!当然,今天执迷不悟的宋固也挺让金玉生气的。 “既你说不出来,我帮你说。”沈浪的笑意森然,“你看不上我。可又怕我逼婚,所以只敢偷偷逃走,到南边去,觉得那样便自由了,是也不是?” 金玉握紧拳头,她明白了,沈浪这就是在玩弄她,羞辱她,要她屈服,不论她怎样卑微地求他,他都不会放过她的。 既然徒劳无功,金玉干脆站起来,满脸怒色,抬头挺胸理直气壮:“对,我就是不喜欢你,你这样出身高贵的人,每日只想着畅快,如何知道我这种小人物的悲欢喜乐?你以后会有很多很多女人,我只是其中一个。可是我的人生只有一次,凭什么要一辈子关在你的院子里,做一个卑躬屈膝的姨娘讨好你?是,你有权有势,可以强迫我给你做姨娘,所以我只能偷偷逃走。因为我自己的人生,永远不可能交给别人,尤其是你 !” 这番话说完,金玉面红耳赤,胸膛也剧烈起伏,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沈浪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刚刚被人用尽力气嫌弃的男人,并不是他。 金玉更生气了,她咬着唇,转身开门。 “站住!”沈浪终于开口,“你也说了,我可有能力逼婚,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将你捉回来,成亲。” 语气不容置喙,金玉转身恨恨看着他,她知道,他有这样的能耐 。 可是求也求了,威胁也威胁过了,沈浪就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 “我给你一个机会。”沈浪微微靠在桌上,“回答我一个问题,若你的回答让我满意,便放了你。” 金玉的眼神瞬间亮了,沈浪虽朝令夕改,但是他说到做到。她谨慎点头:“你问。” “你后悔救我么?”沈浪十分平静,一双眼无悲无喜,与金玉四目相对。 那一日赶往何金镇,在林间跋涉,他明明告诉她,只要勒住疾风走慢些,便能耗死他。她还是忍着身上的伤痛,死命往前跑。既然讨厌他恨他,为何还要救他的命? 金玉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正常人都希望自己是值得被救的。但……沈浪不可能这么轻易给个送分题,让她离开。如何抉择呢? 对上沈浪的眼,他的双目那么澄澈,与他平日的浪荡模样相比,这时便像是雨后空山般清新。 信他一回吧。 “不后悔,我心甘情愿救你。”金玉坦荡道。沈浪喜欢别人坦荡诚实,她听主家说过。 沈浪似乎不为所动:“理由呢?” 斟酌着词句,金玉解释:“因为我知道 ,救你是在做正确的事,并不是因为你的身份。” “就算让你重来一次,你还是会做这么傻的决定么?”沈浪有些不可思议。 被说成傻,金玉非常不开心,但这也是事实,只能不情不愿点头。 “那么,恭喜你。”沈浪长舒一口气,眉间眼角都带笑。 那么她可以离开了?金玉很开心,她跪下来,十分虔诚:“多谢沈公子,多谢沈公子。” “恭喜你,答错了,我不满意。”沈浪笑意更浓,“阿善,你要嫁给我。” 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金玉先是错愕,随即嘴唇气得发抖,浑身都在发抖,他又在羞辱她! 他就是喜欢这般将她放在钢丝上挂着,看她摇摇欲坠,喜欢给她希望,然后再亲手终结! 喉咙口堵着,有许多话要讲,可金玉就是一个字都讲不出。 “我知道你不愿意做我沈浪的姨娘,那便正妻。”沈浪起身,朝跪在地上的金玉走来,轻轻松松做出承诺。 开什么玩笑?他们这些侯门子弟,若要娶妻,会如此儿戏?不过又是玩弄她的把戏! “你为何非要娶我?!”金玉双手握拳,满目痛恨地看着沈浪,他云淡风轻。 她知道,她逃不出沈浪的五指山了,便捉住他的胳膊,咬断他的五指山罢。 刚咬上去,金玉便被沈浪一个手刀砍晕了。 · 撩起马车的布帘,沈浪看了一眼外边的房屋,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 陆明赶紧上前:“爷,马上就到府里。” 沈浪点点头,放下帘子。狭窄的马车,继续着颠簸,沈浪盘腿坐在边上,一手捂着肩上的伤口,一手给金玉拉起被衾。 她如孩童一般,睡得十分沉,手露在外面。 沈浪牵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又舍不得放,便在被子里握住她的手,摩挲她指腹的厚茧子。 她似乎做了什么梦,眉头皱起来,手指也不自觉握紧。 被她的细指勾着,沈浪的眉间终于散了愁云。 她问他,为何一定要娶她。 沈浪自然不能告诉她,他早心悦于她,这是他重生后最大的失算。 重生后,他便下定决心,不再相信世间任何人,也不会陷于情情爱爱,定要冷静过这一生,才能不被任何人算计和背叛。 来甸马镇之前,沈浪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女人再好,也只是个女人。 他喜欢她是真的,但自己也不确定,这种喜欢会维持多长时间,谁知道天长日久之后,这个女人会不会背叛自己呢。 这世上,爱同风雨之物,几时起,几时歇,全不由自己,全无因由。 因此,他便想着,将她纳作姨娘也不错。 直到—— 他躺在书院里,病得发浑时,他似乎听到她的声音,费力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阿善,单薄的身形,淡漠的眼神。想她,都出现了幻觉罢。 真真可笑,死到临头才知道要做何选择。他自嘲,难道自己的真爱便只值一个姨娘么 不止。 只要能活着再见到她,他便给她正妻之位,往后余生都是她。 后来,她将他绑在身后,瘦削的身子骨扛着他,生怕迟了,一个劲地催疾风往前跑。她可是最心疼疾风的人,那时候为了救他的命,也狠得下心叫疾风吃苦。 那时候,沈浪胸口的气,进的少出的多,怕是活不了多久。只是,总被她背后的骨头硌得疼,心想,他的阿善真是瘦,总是吃这样的苦头受这样的累么? 他有意轻·薄她,她气得要死。可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那时候,他心里真真想着,若这样抱着她死去,此生不赖,但他为了她,也要咬牙和老天爷挣命。 想起昨日晚上,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大发雷霆,明目张胆说嫌弃他,还说不肯做他的姨娘。 不做便不做罢。阿善要做他的正妻,那便正妻。 不论以后如何,现在疯癫一回,也不是不美。 金玉还在梦中,她紧紧抓住沈浪的手。 沈浪回握她,帘子外的绚烂霞光不时钻进来,照在他脸上,比不过他的笑容明亮。 · 金玉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颠簸得很,她想起身看看什么情况,却像是被困在了一个黑暗的地方,手脚都使不上力。 她急得要死,只能用手指抠着地上的泥巴,匍匐前进,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如同她走过的每一条路。她想哭,为什么别人都过得那样轻松,只有她的人生却这般难熬还无望? 这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指,干燥又温暖,神奇般地有种抚慰的力量,叫她全身都沉静下来。 再后来,一阵奇怪的骚动,锣鼓震天,她却梦见了上一世,上刑场时,她被人架着踏上断头台。回头四顾,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台下每一张面孔,或看笑话,或是怜悯。 他们说:“她真可怜。” 接着一道亮光起,刽子手的刀落下来,对着她的脖子。 金玉蓦地睁开双眼,满头大汗,她只看到昏黄的光线里,是沈浪,他穿着一身大红的新郎服,站在一片鲜红的的光影中,笑容里竟带着几分温和。 红色的幔子,红色的蜡烛,红色的桌布,什么都是红的,还有贴在门窗上的“双喜”和沈浪手中的红盖头! “你醒了?”沈浪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饿不饿?” 这是什么奇怪的梦?为何会梦到沈浪成亲? 金玉慢慢撑着自己坐起,揉了一会太阳穴,才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大红的喜床上,身旁便是龙凤戏珠的喜被。 她的手顿住,用力戳自己的太阳穴,是疼的,再看眼前的沈浪,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嫁衣。 他终究还是将自己捉回来做姨娘了么?金玉浑身抖得像个筛子,她一把甩开沈浪的手,撕扯自己身上的嫁衣:“卑鄙!” 她的嗓子干得嘶哑,也没什么力气,沈浪依旧握着她的手,一点不恼怒:“你先躺着休息,我叫人送吃的给你。” “不用你好心,我怕被你毒死。” 这时,正好有人来敲门,是张蔚将军的声音,催沈浪去吃酒:“沈大哥,我说天还没黑呢,你这就腻在嫂子房里,不出来陪弟弟喝酒?” 张蔚个荤素不忌的主儿,再加上多年的军营生活,遇到的都是汉子,说话便不太干净。 ※※※※※※※※※※※※※※※※※※※※ 终于成亲啦,给我的浪撒花@@@@@@@-@看到这的小可爱们,泥萌是不是也要给个收藏表示表示? 【小剧场】 沈浪给金玉挖了一个坑,这个坑是金玉必定会跳下去的,浪崽借着这个机会,名正言顺给自己圆梦啦。 其实,浪崽除了善变,他还很癫狂哒, 28和和美美过日子 温凝正好过来,将张蔚打发走:“要喝酒的,张蔚将军还怕没人陪?沈公子马上就出来。” 温凝推门进来,一身的喜庆,明艳得很:“沈公子,新娘子便先交给我吧。” 沈浪眼神扫过金玉,红盖头扔在床上,转身便走了。 金玉要起身,被温凝主家一把按在床上:“你身子弱,先喝点粥。” 外头必春姐随后进来,端着一碗红枣莲子粥。 金玉不想吃,可温凝主家要亲自喂她,又盛情难却,只能谢过之后,含着吃了。 “吃了这红枣莲子粥,以后便同沈公子和和美美过日子,早生贵子。”温凝主家十分满意。 谁能想到,她在河边偶然救活的一个小姑娘,那时候看着毫不打眼,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没有一点小女儿的柔媚,还有些怯生生,这时候竟嫁给沈浪,一朝麻雀变凤凰,成了人上人。 以后,温凝都少不得要捧着这金玉才是。 听到温凝主家的话,金玉把脸撇到一边:“谁要同他和和美美过日子!” 一旁必春看着,插嘴道:“金玉,能嫁给沈公子做当主家母,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说这话,不是让我们姐妹们酸么?” 史慕蓉听说金玉做沈浪的正妻,气得头疼,一日没吃饭。 “我不是这个意思——”金玉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必春姐姐不高兴,突然注意到,“我嫁给沈浪做当主家母?” 温凝瞧着她这幅讶异的表情,叫必春拿一副镜子来给她看,笑她:“可不是凤冠霞帔、八抬大轿抬进门的么?沈公子这可是真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疼爱了。” 金玉并不信这些鬼话,可镜子里的她,画了精细艳丽的妆容,凤冠霞帔的配制都是正妻才有的雍容华贵,尤其是头上那头冠,珍珠金钿多得她晃眼。看着陌生的自己,竟也能如此艳丽和贵重。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金玉沉默了,放了镜子在一旁。沈浪却是守诺,他真娶了她。 温凝看她仍旧心事重重的样子,叫必春先出去。 必春自觉出去,并带上门。 温凝握着金玉的手,贴心地问:“难道现在这样还不好么?” 金玉摇摇头,有些出神:“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可是,沈浪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他那样出身的人,为何要娶我做正妻?” “对呀,你也知道他那样出身的人,何等高贵,你我等闲可遇不可及,偏偏他要娶你。”温凝脸上的笑意更盛,“这不正说明,他是真心爱重你?” 金玉从未见过温凝如此真诚开怀的笑,即使是听说她与初恋订婚那一日。温凝主家是打定主意帮沈浪说好话了罢,他那样的人,不羞辱她便无聊,怎么可能爱重她。 金玉始终不甘心:“可是我不要他的爱重,要别人爱重有何用?我只想要像主家你一样,努力赚钱,过自由安稳的日子,而不是像这样,未来一辈子都要被男人掌控。” 温凝听到她说这话,只是笑,笑得有些无力,她拉着金玉的手腕。 金玉的手腕上有一个黄金镶绿宝石的镯子,十分美。温凝看着,仿佛想起了什么过往,一时气氛沉默。 “我说得难道不对么?”金玉有些懵。 重生后,金玉回顾自己的一生,被人摆布,被人做垫脚石,还无从选择,难道不是因为没有钱?她的祖母要那样待她,将她卖给刘员外一家,难道不是为了钱?刘员外能做那些腌臜事,还不被惩罚,难道不是因为有钱?温凝主家能这般自由而优雅,人人都夸有风韵本事,难道不是因为她越来越有钱么? 这世上,若你没有钱,你再善良再真心有何用呢?也因此,金玉下定决心,她要做一个有钱人。男人可以不要,但钱必须有。 温凝摸着那镯子,长叹一口气:“你看这镯子好看吧,可它只是一个镯子。钱只是一个女人坚固的后盾而已。若能有幸找到一个愿意照顾你的好男人,那还要什么钱呢?” 看着刀枪不入,自由自在,什么都不需要的温凝主家,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竟也是想要有个人依靠的。这对金玉的震撼实在太大,几乎要瓦解金玉对金钱的信仰。 可主家你怎么知道沈浪就是个好男人呢?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金玉只觉得她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和温凝主家讨论沈浪的事,鸡同鸭讲一般,还搞得好像是金玉不珍惜沈浪。 嗐,省点力气,待会要同沈浪斗智斗勇。毕竟新婚夜,他是要来圆·房的。想起上一世被抬到刘员外家的晚上,金玉面前便浮现刘员外的笑容,脸上的肉都挤成一团,她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若是沈浪敢靠近她,她便想办法剁了他的手。 “该讲的话都讲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有什么误会,同沈公子讲清楚,也免得自己将来后悔。”说完,温凝主家便也离开了。 房里只金玉一个人,她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她要做好准备。不然,待会沈浪回到房间,要对她做什么都合乎律法,她浑身酸软,如何反抗? · 沈浪进房后,一身酒气,他倒了交杯酒,把另一个杯子递给金玉。 金玉很生气,想要打消他同自己成亲的念头。 她问他:“你都不知道我的来头,也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更不知道我家里有什么人,你就要同我成亲么?” 沈浪笑,放了酒杯起身:“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并不在乎你的过去。木已成舟,你也不要再与我吵这些。我头疼,早些就寝吧。” 金玉不想含糊,远离那张喜床:“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愿意娶我,不过是因为你觉得我心慈手软,永远并不会害你,不会背叛你,对不对?” 沈浪坐在床边,目中无情,看着窗边的她:“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金玉看他不耐烦,反问一句:“难道不是?从始至终,你都算计得滴水不漏,想怎样就怎样,一点不顾及别人的想法。” 沈浪沉默许久,冷笑着慢慢走到她面前:“你说得对,我沈浪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你?” 金玉下意识后退,却退无可退:“你——你不要过来!” 沈浪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欺身过来,扯了她的外袍,抱着人去床上。 沈浪的力气太大,金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层层叠叠,扣子都扯坏了。不一会,金玉便被沈浪剥玉米一般,剥得干干净净。金玉只能躲上床,眼睁睁看着沈浪逼近。 金玉从枕头下抽出一根尖头筷子来,指着沈浪,眼神决绝:“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所以,一切都变得和上一世,一模一样了么?一样的结局么?她的人生,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死局? 沈浪不为所动,说:“是吗?” 沈浪如同饿狼扑上羊。 金玉把筷子尖朝向自己的脖颈,真是悲哀。 上一世那刘员外扑过来时刹不住脚,阴差阳错顶在刀尖上。而这一世,沈浪像是算好了一般,知道她要伤害自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按在大红的龙凤被上。 沈浪匍匐在她的脖子间,两人面颊碰着面颊。金玉被他压得喘不过气,都是浓浓的酒气,动都不敢动。 她上半身光景都漏出来,被沈浪的衣衾遮着,很凉。 沈浪依稀能闻到她身上特有的味道,很温和,也知道下颌抵着的,便是她的肌肤,很薄,皮包骨一般,在他身下抖得像个焦躁的苍蝇。 姑娘们第一次怕,是正常的,张蔚曾经说笑。 沈浪说:“我会轻点。” 金玉自然不从,如同被人丢入了滚水锅里般,使劲推搡他。 她反应过于强烈,沈浪终于不再勉强,他压低嗓子:“你再聒噪,我便用软筋散。到时候我对你做什么,你可一个字都说不出。” 金玉静下来。 沈浪立即起身,与她一同坐在床上,闭眼许久才说:“睡吧。” 所以,这是…… 沈浪躺在床沿,将被子拉着盖在自己身上。 他闭了眼,似乎真的睡了,气息均匀。 金玉坐在床里边,握着被子,羞得无地自容,再加上这凉雁关的冬夜也冷,她重又瑟瑟发抖。 想要偷偷跨过他,下床上捡起衣裳穿上,被沈浪一把抓住胳膊:“还不睡。” 他眼睛仍旧闭着,神色淡淡的,手却抓住金玉一点不松。 金玉愣怔着,下一刻被沈浪用力拉在枕边躺下。 立时春·光大·泄,金玉手忙脚乱地抓着被子,遮好自己,同沈浪保持距离。 所幸,沈浪也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 大红被子里,两人的手这样拉着,过了一夜,红烛燃到天明。 · 金玉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昨晚撑不住,还是睡着了。睁眼醒来时,沈浪正坐在窗前看书。 晨光照在他脸上,温文尔雅,神态卓然。和昨晚上那个毫不怜香惜玉的他,完全不一样。 金玉坐起身来,胸前一阵凉意,她赶紧重新躺回被窝里。 昨晚她的衣裳都被沈浪扔在地上,现在地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仿佛昨晚新房内的一片狼藉,只是她的幻觉。 沈浪依旧专心看书,仿佛对床上的窘迫动静丝毫没有觉察。 金玉咬牙,看着沈浪许久,只能期期艾艾开口:“我……没有衣裳。” ※※※※※※※※※※※※※※※※※※※※ 【小剧场】 温凝:沈公子这可是真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疼爱了。 金玉:或许,我和你们不在同一个世界,所以不能拥有同一个梦? 浪崽摸摸金玉的头:为什么要怕我?还抖得跟个绿头苍蝇似的。 金玉抱住自己:我当时怕极了。 29沈浪·真是窝囊 沈浪侧头看她,半晌,“哦”一声,继续看他的书,“去净室换洗。” 净室?金玉苦着脸,她得当着沈浪的面,光着身子下床,溜进前边的净室去?不如让她去死吧。 或者等沈浪离开,她再去?沈浪官职大,事情多,总不能一直坐在她跟前。 可惜,沈浪格外坐得住,喝了一杯茶,外边来了个妈子,又给他沏了一壶热的,继续看书。 又一杯茶过去了,沈浪竟然岿然不动,继续看书。 什么书,有这么好看么? 人有三急,金玉实在忍不住,便咬牙裹着被子,小心从床上跳下,光着脚,一阵风般钻进净室,仔细关上门,才敢开始洗澡换衣裳。昨晚上沈浪留在她脖颈间的酒气,还在;他亲了她的锁骨,那里总感觉有些异样。 也不是恶心的感觉,就是觉得很奇怪,洗澡的时候,她多用了皂角搓几遍。 突然门外一阵声响,像是书本拍在桌上的声音。金玉心头一跳,沈浪生气了? 沈浪确实生气了,他扶着额,低声咒骂:“真是窝囊!” 看着眼前这本书就来气,是张蔚送给他的新婚贺礼。张蔚说他穷,贵重物件送不上,便送这实用的。 实用是实用,实践机会都没有……有什么用? 金玉换了红色的新妇长裙,抱着被子从净室出来,面色水嫩,眼眸也水润。 沈浪站在净室门口,恶狠狠看着她,似乎来讨债的,吓得金玉后退一步。 沈浪两步跨过去,长臂一展,抓小鸡一样,将她抱在怀里来,低头咬住她的红唇。 大概是因为洗过澡,红唇也格外湿润。 沈浪咬着她的唇,还是舍不得真的伤她,便松了力道,舔着她的唇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金玉并没有很抵触他。 许是因为白天的缘故,金玉并没有昨晚那么怕他,唯一的感觉是他力气太大,后来又觉得他温柔得不可思议,被他吻得七晕八素。 “沈大人。”张蔚在新房外报道。 沈浪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 他终于放过金玉。 金玉呆呆地看着他,脑子还没回转过来,只两眼亮晶晶的。 沈浪又凑过来,将她唇上的水光舔了舔,随后掸平她红色褙子上的褶子,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午饭不用等我。” 张蔚等在新房外良久,沈浪才一脸不快地开门出来。 都是过来人,张蔚心里明白得很,厚脸皮凑上去,用胳膊肘戳戳沈浪:“哥哥,别急,以后日子长着呢,总有腻的时候。” 呵,肉还没吃上,腻都是奢侈。 沈浪一脸冷笑看着他:“甸马镇的事,朝廷什么反应?” “今上对您是大加赞赏,给了不少银钱和缎子。不过有个新来的言官,是个老头,叫冯什么什么恩的,一把胡子了,据说天天在朝堂上喷了这个喷那个,今上也被他抓着几次,弄得面红耳赤,这一次他便死活说哥哥你防范不严。”张蔚把手中的公牒给他过目。 沈浪接过去,粗略扫一眼,目光定在那言官喷他的地方,不气反笑:“这个冯树恩,可真是个人物。” 讲真话,但也拿捏到好处,知道火候。 “另外,还有这个。”张蔚看了四周没人,才暗暗递给沈浪。 沈浪没有低头,接过张蔚给的那小圆柱的管子,普普通通,两指节长短,如同地上的断树枝,毫不起眼。他也没有看,收进袖子里,什么也没说。 · 金玉还在床上呆坐,她弄不明白,自己刚刚鬼使神差的,怎么就让沈浪亲上了。摩挲着自己的唇,格外恼怒,恨不得捶胸顿足才好。 她还记得,之前沈浪便这般对她。前一刻让她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下一刻便冷了脸,告诉她不过是一场玩笑。就像昨晚上,他自己也承认了,他并不喜欢她。 沈浪这样的人,不喜欢她,还娶了她做正室,必然是有他自己的算计。 没人喜欢自己被玩弄,还好几次。拍着心脏,金玉长舒一口气,下定决心,不管以后沈浪如何手段高超,她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心,不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妄想。 外头一个脸面白净的妈子进来,端着吃食:“太太肚子饿了罢。” “你是?”金玉看她虽将近五十,但手脚利落,似乎十分熟悉这沈府。 “老奴姓张,爷吩咐老奴贴身伺候您,起居饮食一应事物。”张妈说话大方有条理,不像一般的奴仆。 后来,金玉才知道,这张妈是沈浪从侯府里带过来的,照顾他好几年。张妈做事稳妥,沈浪便一直留在身边,现在又给了金玉。 金玉吃罢午饭,又用了糕点,这糕点十分精致可爱,玲珑剔透,金玉都不忍心多吃,只拿了一块,叫留给沈浪罢。穷惯了,突然富起来,很不利索。 听说要把这点心给爷留一份,张妈十分开心,便说:“这是爷特地叮嘱给您备下的。” “?”金玉吃了一惊,手中捏着的那半块糕点,陡然变成了烫手山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张妈只当她是开心得很,又说:“爷今日起早,拿了您的照身帖,去官府里登记,还给老侯爷写了封家书,告知成婚的事,天黑前便能回来。” “他给老侯爷写家书?”金玉愣了,她以为沈浪娶她只是玩笑,毕竟,不经过老侯爷的同意便娶正室,那只是过家家。她的照身帖确实不见了,原来是沈浪拿去了。金玉捏着手中的糕点,默默吃了。 “可看得出来,爷是真心爱敬着太太你,怕你受了委屈。”昨晚上洞房花烛夜,张妈听动静并不是十分和谐,今早上换被单,压根没找到落红,许是小两口闹矛盾了。 张妈继续给沈浪说好话,“既已结成夫妻,便同爷是一体。今晚上姨娘们抬进来,往后您可得拿出做主母的姿态来。” 以后沈浪这院子里的姨娘,都是金玉从前在马场的姐姐妹妹,她怎么可能真的给姿态她们看。 当然,张妈说得也没错,作为沈浪的妻子,得要帮他管好院子里的事情。这是个很好的谈判筹码。 · 晚上,沈浪从外间回来,把她的照身帖还给金玉。 金玉将烛火拨亮,接过照身帖,同他再次说了自己的意思——既已嫁给他,她便会帮他打理好院子里的事,不叫他操心,不叫他腹背受敌,一年之后,沈浪必须放她自由,和离。 最重要的是,这一年期间,沈浪不可强迫她。 “不可强迫……阿善,你指的是哪一方面?”沈浪嘴角带了几分浪荡,看着金玉。 金玉十分窘迫,仿佛被他的眼神撩动了般,往后退两步,低着头不说话。 沈浪坐在桌案后,不再同她玩笑,冷着脸道:“你我成婚,不是儿戏。你的要求,我不可能答应。如果你只是不能接受欢好,我可以暂缓,不急在这一时。但,这事早晚都得做。” 没想到圆·房这样的事,沈浪竟能说得如此轻松淡然,金玉羞得满脸通红,她一想起夫妻房里那事,就想起上辈子刘员外那张脸,还有那个孱弱的刘公子、满是血的长刀。 这时候,陆明在外头敲门:“爷,姨娘们都安置好了。”知道正房酉金玉在里头,陆明没有说明白。 但是金玉听明白了,陆明是来问沈浪,今晚上有何安排的。她恼羞成怒,看着沈浪恶狠狠地说:“对,你说得对,我就是不喜欢圆·房,也不想同你圆·房!一辈子都不可能,你还是去找别的女人吧。” 哼,免得沈浪你到老了膝下无子。 白日里,她还好,也让亲,一到了晚上怎就这么激动? 沈浪原以为她只是不信任他,但想到她上辈子的经历,或许嫁人对她来说是格外可怕的事,他还想确认最重要的事:“阿善,你是不是,嫉妒我有其他女人?” “怎么可能?”金玉咬牙切齿,她当然不嫉妒,“你以后不来我房里是最好。” 说完这句话,金玉没那么理直气壮了,这里原来是沈浪的房,反倒她是个新刚来的,鸠占鹊巢。凶得要死。 陆明听到里头似乎在吵架,便又敲了敲门。 沈浪在金玉脸上看了许久,她当真是一点情义没有。算了,是他要强娶她进门,便该料到有这一天。 沈浪不再多说,推了门出去,陆明领着他去姨娘们的院子。 · 也不知为何,看着沈浪就烦,可是他走了吧,金玉更加烦。 夜色浓郁,西北风刮起来,鬼哭狼嚎一般。金玉坐在床边,呆呆想了许久。 张妈哪里不知道这些小年轻,每天吃饱了没事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起来,便苦口婆心劝说:“太太,我多嘴一句,少年夫妻气盛,不可避免吵架,但也不要叫别人笑话。太太门口人来人往,要叫旁的人听见,可不得了。” 金玉只得点头,刚刚是她大意了。 张妈又说:“我听陆明说,爷去了必春姑娘的房里,左手第一间。看来是顺道而已,没别的意思,太太你也不要想太多。” 金玉有点生气了:“妈妈,我不关心这些事,您就别跟我讲了。” 跟念经一样,念得她头疼。 “太太,你也别嫌我话多,”张妈叹口气,“你说你把夫君推到其他女人跟前,以后会后悔的。若是姨娘先有了身孕,以后的日子哦~” 张妈这可不是多嘴一句,这都三句四句了。当然,金玉知道她是好心,不好怎么说,便叫她先下去。 张妈知道,自己这些话都白讲了。 实在心烦意燥,金玉索性披了红斗篷出去透气,不想,竟生了更大的事端。 ※※※※※※※※※※※※※※※※※※※※ 【小剧场】 沈浪:我的婚姻生活就像天体物理学,理论非常的激荡人心,可是实验机会很渺茫。 张蔚:哥哥,你还需要更激荡人心一点吗?我还有。 金玉小声阻止:夫君,你还是要注意身体,适可而止。 30叫你故意让我出丑! 金玉素白手上提了个红灯笼,顶着风,去后院看疾风。 疾风缩在后院的马厩里,冷得慌,躲在角落里的稻草堆上,一步也不愿意挪出来,就仰着头看金玉,张嘴似乎在笑,像个憨憨。 它依偎在另一匹黑色的小公马身边,十分眷恋的样子,金玉知情识趣地站一会便离开了。 望着头顶的黑色苍穹,只有一弯峨眉月挂着,旁边有一颗十分亮的星星,相依相伴。 吐一口气,变成了夜色中的一抹白雾,金玉搓搓手,有些冷,还是回去罢。 经过后厨时,灯还亮着,两个厨娘在处理这两日酒席上的剩菜,用面粉揉了,放在坛子里封起来,可吃上一段时日。 前边不远,便是姨娘们的院子,都熄了灯,只左手边第一个亮着。看来张妈妈说得还真没错。 金玉勉强笑了,正准备离开,其中一个厨娘说:“我听前面扫地的说了,咱们太太今晚上同爷吵了一架。” “诶诶,我也听说了。”另一个附和,“听说她不许爷去姨娘房里。” 金玉咬了唇,她什么时候不许沈浪去姨娘房里?她还说叫沈浪去呢。 先前那个姨娘便啧啧啧道:“可不是,自个的夫君,一下子纳那么多姨娘,谁能受得了,更何况,这才大婚没几日呢。” “叫我说,她这出身,嫁给爷算是祖上积了阴德,便是十分好运了。若是再这么小肚鸡肠,怕总有哪一日叫爷厌了她。” “就是,男人都这德行,不可能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人。更何况,爷就是爷,她就是再不愿意,也是管不住的。” 明明她从始至终就没想要管沈浪!金玉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不知不觉,手上灯笼里的蜡烛歪了,竟烧穿了笼子,蜡油滴在她的斗篷上,斗篷上的毛立时烧起来。 “哎呀,太太,你这么不小心。”张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几个碎步,一下子将那衣角的火苗踩熄。 后厨里的两个厨娘抬头,可不就是她们刚刚谈论的太太么?立时倒抽一口冷气,恭恭敬敬喊“太太好”。 张妈也听到刚刚的话,想要训斥两声,被金玉拦住了:“大半夜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许是被这声音惊扰,姨娘院子里的灯,有两三个亮起来。 “您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房之后,张妈妈执意要给金玉检查,有没有哪里烫伤了,“心里这般放不下爷,又为何要同爷闹矛盾?今日发生这事,明日又有人要嚼舌根了。” 这么一闹,金玉终于乏了,手脚冰凉得厉害,她洗漱过便躺进被窝里,裹得严严实实,一觉睡到天色大亮。 许是昨晚上吹了风,她的头晕乎乎,睁开眼都有些费劲。 一歪头,沈浪闭眼躺在她枕边,金玉吓一大跳,他昨晚上去了必春哪里……这又是怎么回事? 眼见沈浪要睁眼,金玉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没睡醒。 沈浪睁开眼,打一个哈欠,一只胳膊撑着头,侧对着金玉,道:“姨娘们等着给你请安,你还不去?” 对了,今日姨娘们要去花厅给她请安,昨晚上张妈妈提点过,她给忘记了。 张妈妈正好在外面敲门,不过问的是沈浪:“爷,太太是否起来了。不好总叫姨娘们等着,不若老奴进去叫醒太太?” “张妈妈来催过我,你怎么不早说?”一想到让那么几个姐姐妹妹等着自己,金玉便有些火急火燎,也不顾沈浪在床沿躺着,一脚从他腰背上踩过,被他一手握住了。 他的手很热乎,脸上带着不明意味的笑。 金玉吓得满头的汗,赶紧抽出玉足,吩咐张妈妈进来帮忙穿衣打扮。 看眼前的女人手忙脚乱,沈浪兴致盎然,不介意再加一把柴:“反正她们都等了大半时辰了,这一时半会的,不用急。” “都大半个时辰了?!”金玉咬牙切齿,这还不急?只描了个眉毛,涂了唇红,胭脂便都免了。插个簪子都戳着头皮了,捂了又捂。 听到沈浪在笑,金玉临出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折回去,拉起被子捂在他头上,叫你笑!叫你故意让我出丑! 一路上往花厅里赶,张妈妈还在给沈浪说好话:“爷是心疼太太,不忍心叫醒您。” · 另一边花厅里,八个姨娘等了大半时辰,早就不耐烦,磕着瓜子讲闲话,姿态优哉游哉。 本就没打算多认真对待,一开始便都聚在必春身旁,众星捧月般,叽叽喳喳个不停。 “必春姐,听说昨日爷宿在你房里了?”谭秀第一个问,反正都嫁了人,她也不再避忌。 必春勉强笑了笑。昨晚上,沈浪是来了她的房里,陆明在外头守着。可一听说外边的动静和酉金玉有关,沈浪在她房里又坐了一会,便离开了,连解释都懒得给。 爷紧着酉金玉,这是她的奇耻大辱,怎好自己戳破? 必春又抬头看旁边的史慕蓉,她站在一旁,半点不着急的样子。想当初,她们几个姑娘里头,史慕蓉可是明着对沈浪表情达意过,甚至为了沈浪,不惜忤逆主家的意思。 史慕蓉不动声色道:“昨晚上外头有动静,你们听到了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有啊。”其他几个说不知道,只有绿微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圈子外面。 “昨日亥时,我是听到点动静,不知道是什么事。一早上听人说,原是金玉把衣裳烧着了。”史慕蓉仿佛说着穿针引线那般的小事。昨晚上她好不容易盼来沈浪,没想到沈浪去了对门的必春房里。 必春心惊肉跳,喝一口茶,低着头。昨晚上发生什么事,估计史慕蓉是最清楚的。 “啊,大晚上的,为何在外面晃,还把衣裳烧着,怕不是故意的罢。”这牙尖嘴利的便是叫谭秀的,“金玉以前老说不要嫁给爷,你看这一成亲,还不是得想办法圈住男人的心。” 必春呵斥一声:“不要胡说,岂可编排主母。” 其他人不知道沈浪的心思,她可是知道沈浪多宝贝金玉。 “我说的是真的。”史慕蓉真真切切望着绿微,“晚上我出门看情况,绿微也在呢。” 昨晚上,绿微听到宋固的声音,便出门去找,没找到,只能匆匆赶回院子。正好在门口,和史慕蓉对上。 史慕蓉点名绿微,绿微不想说话,可又没法点头,只能为难地低下头。 “看来是真的了,说不定就是昨日那事没脸见人,才叫我们姐妹等这么久呢。”谭秀这话毫不留情,众人却笑作一团。 绿微又往边上又退了退。 · 金玉还没进到花厅,便听到一团笑闹声,气氛似乎正好,她大步跨进去请罪:“抱歉,我来迟了,叫姐姐妹妹们好等。” 说着,金玉叫张妈妈上茶点来,众位姨娘也都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你如今是主母,我们姐妹们,怎么等你都是应该的。” 史慕蓉这话,明显把金玉和其他姨娘分开对立起来,没法让人不多想。关键是,你也没法说她说错了。 金玉吃了一惊,心里别扭,但还是选择静观其变。 史慕蓉开了这个头,金玉竟也不敢说什么。谭秀索性把瓜子壳扔在桌上:“对啊,主母的架子就是大,不把我们这些姐姐放在眼里,我们也不会说什么。慕蓉姐姐你也是,不必这么谨小慎微。” 这也叫没说什么?史慕蓉那就谨小慎微?也就你这个傻子,牙尖嘴利的,白给人家当枪使。 金玉看着谭秀的脸,想起来了,她初来马场的第一日,在念玉房里见过她。 当时金玉问谁是院子里的管事,谭秀躺在床上和别人挤眉弄眼,说:“王管事让你自己找,你就自己找啊,那你找我们做什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谭秀竟还是这泼辣性子。 金玉还记得,第二轮马场考核之后,本来是没有谭秀的,但金玉破格留在马场,不用参加第三轮考核。为以示公平,主家温凝便又留了谭秀,算是顶金玉的名额。 看来,今日这个谭秀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不过,金玉还真不算和她计较,剩下还有好几个姨娘,都是马场里的旧相识,闹起来不好看,还是以大局为重罢。 金玉按了按额头,她头上的筋跳得欢脱,稍微一动都疼得厉害,只想赶紧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了事,她心平气和解释:“今日迟到是我的错,要不是爷提醒我,我也忘了。不过,我想这点小事,也不必上纲上线到摆架子。另外,大家嫌请安烦,我也觉得不必弄得勤,每月初一十五过来便可。如果有什么问题,大家都可以找我,我会和爷商量如何解决。” 金玉说完,头疼得厉害,只想回去躺着。这些人对她毫无善意,她也懒得继续虚与委蛇,一刻不想多待。 “爷昨日是去了必春姐的房里,太太是不是搞错了?”谭秀觉得,金玉这种时候扯谎话,拉爷出来充脸面,真是难看,她就要撕掉金玉的脸面。 ※※※※※※※※※※※※※※※※※※※※ 【小剧场】 金玉很生气:我什么时候不许沈浪去姨娘房里?我还叫沈浪去呢。难道我不卖力么? 沈浪呵呵哒:不若今晚换我卖力,如何? 31喂药惊魂 金玉看了一眼必春。 必春很尴尬地拦着谭秀,叫她不要多说。 金玉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本想温和同各位姐妹相处,怕是被人当成了软柿子,好心当做驴肝肺。 不过,必春一直对自己很好,金玉也不能打她的脸面,慢慢坐回椅子上,她环视一圈屋子里的姨娘,神态各异,学着温凝主家的架势,对谭秀正色道:“不管爷昨晚去了谁的房里,这也不该是你对当主家母说话的语气。” 气氛一下冰冷,连被爷幸过的必春,也低着头不敢说话;还有史慕蓉那般的骄傲人,论资排辈在金玉之上,竟也对着金玉低头。 谭秀越发下不来台,愤愤不平道:“你便不用这么扮猪吃老虎,当初说什么不想嫁人,如今却是正室主母;可我慕蓉姐姐一心向着爷,最后只能做姨娘。酉金玉,你的手段是高,但如今爷不爱敬你——” 看来,沈浪与她吵架不和的消息,甚嚣尘上啊。 “嗯,你慕蓉姐姐是一心向着爷,可惜呀,”金玉不打算给这些人脸面了,她看着谭秀,却瞟了瞟始作俑者史慕蓉,“可惜爷娶了我做正室,又第一个幸了必春姐姐。可见,这男人并不是你对他有心,他就能对你好的。” 史慕蓉的脸憋得通红,必春低了头去。 谭秀更是不情愿,她刚想张嘴,被金玉抢先。 “至于爷爱不爱敬我,那也不是你说了算,祸从口出,说话之前,先弄清楚自己的身份。”金玉冷眼看着她。 谭秀咬牙切齿,满面通红,被几个姐姐暗地里拉着:“怎么,你叫我们好等,竟还不准我们说几句实话?” 这只是几句实话么?刚刚对她酉金玉要打要杀的,现在轻飘飘就把大事化小了么? “我是主母,叫你们等上一天,那也是合情合理的,只要我喜欢。还有,若是我不喜欢的实话,以后你也再不必说了。既然你说爷不爱敬我——”金玉嘴角翘起一丝冷笑,“张妈妈,你去请爷一起来用点心罢。” 金玉竟然如此大言不惭地叫沈浪来评理?她不怕爷不给面子,下了她的脸面么? 金玉坦荡荡的模样,叫许多人都吃惊,连绿微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史慕蓉听到这里,噤声。她不知道金玉的用意,但隐隐约约觉察到,今日谭秀要糟。 “这么热闹?”沈浪竟自己来了,跨步进门,花厅里气氛低沉,他自顾自同金玉并肩坐着,“在说什么趣事?” 没人回话,刚刚个个颐指气使,这时候如同斗败的鸡,光是看到沈浪就萎了?真是没出息。 金玉环顾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史慕蓉头上:“慕蓉姐姐你最公允,不若你来给爷讲讲刚才发生的事吧。” 慕蓉心中一跳,连忙推说:“姐妹们刚刚太热闹,我也没听个明白。” “你刚刚就站在谭秀边上,我还以为你是最清楚这件事的人。”金玉紧逼不让。 被金玉这么点名,谭秀自然是希望史慕蓉帮她说说好话,更何况,爷在场说不定可以帮她们撑腰,灭灭金玉的嚣张。她回头才发现,史慕蓉不知什么时候退到最外围,和绿微站在一块。 史慕蓉摇着头:“我真不知但发生什么事,还没弄明白,爷就过来了。太太,您可以问问其他人。” 谭秀好生奇怪,明明是史慕蓉起的头啊,怎么又说不知道? 张妈妈带着两个厨娘进来,把点心放在各个姨娘手边茶几上。 这气氛实在古怪,必春出来说好话,给大家一个台阶:“都饿了吧,爷想必也饿了,不如先吃点心。”说着,必春起身帮张妈妈摆点心碟子。 金玉也知道,若是以眼前的大局为重,那她便该不做声,顺着必春的台阶下来。但是她也当知道,做事要看得长远,这群人第一次见主母就敢在她面前蹦跶,若不给他们些颜色瞧瞧,以后怕是会得寸进尺。 更何况,沈浪也不是次次都有功夫和耐心,帮她来应付这后院里的琐事。 金玉挥手制止,不自觉有些咄咄逼人:“不过几句话的事情,何至于耽误吃点心。慕蓉你心善,不敢得罪人,那便谭秀自己说吧。你刚刚说,爷不爱敬我。言语多有冲撞,是打定我要看爷的意思,才能罚你,是也不是?” “主母见谅,刚刚等得有些久,一时气话,怕是太太你误会了我的意思。”谭秀听她这么一敲打,便明白自己太冲动了,明明是史慕蓉先挑起来的事,现在她却成了金玉这个主母的眼中钉,赶紧从椅子上起来,趴在地上跟沈浪求饶。 金玉听着这话,真是佩服谭秀,在沈浪跟前还不老实。嘴上承认错了,言外之意却是金玉小题大做。就算她承认错了,也不愿意让金玉好过。 “刚刚,大家说话确实有些冲。”绿微站出来,低着头,轻轻说了一句。 沈浪一直没作声,一手端着茶杯,面上带笑,猜不出他的意思。 金玉笑着问他:“爷,您说,该如何处置呢?” 众人都屏息凝神看着沈浪,不知他会站在哪一边,这决定着这沈府里头主母姨娘的权利制衡关系。 “我当是什么事。”沈浪将杯子放在一旁,微笑道,“以下犯上,该如何罚,便如何罚。从今往后,我若不在府里,主母便是第一位的。” 沈浪这次,实打实地给她面子。 金玉笑了,看来她料得不错。 说完话,大家一齐品尝点心。只是这点心吃着,格外不是滋味。姨娘为下,主母为上。、 三十个板子。谭秀被拖到后院,不停嚎哭求饶,没用。后来声气都弱了,只听到板子结结实实打在肉上的沉闷声,传到花厅各位耳中。 沈浪倒是不动如山,面带微笑,还给金玉品尝他手中的糕点。 金玉看着那糕点,他已经尝过一口了,确定要给她吃么? 下头众人也都瞧见了,不敢抬头。要给金玉长脸,他不是已经做到了么?这又是在做什么? 沈浪把糕点往金玉面前更凑近一些,到她唇边。 好吧,金玉认栽,叫沈浪帮她撑腰,总不能是白拿好处的,恶心就恶心,金玉一张口,把他手中的糕点咬过来,几口咬了,吞苍蝇一般咽下去。 沈浪的指尖在她的两瓣唇上划过,有些热。 又看了看她的脸,热得厉害,不太正常。 金玉确实头疼脑热得严重,再加上刚刚大动肝火,实在有些撑不住。可沈浪不好容易给她一回面儿,怎么着也要撑到结束,不能败了他的兴致。 没想到,这糕点吃完,沈浪便开口,叫大家都散了。 搂着金玉的腰,沈浪同她一道回院子里去。 路过史慕蓉时,金玉碰上她意味深长的目光,明面上看着十分的恭敬,还低头让路。 因着实在头晕,金玉便一直扶着沈浪,他也没有推开她。最后还是腿一软,晕倒在院子门口,吓得张妈妈一直念叨:“这是怎么了,哎哟哦。” 沈浪忙打横抱了她进房里,叫张妈妈:“必是昨日晚上吹了冷风,现下发烧,先弄些冷水来,再请大夫来看。” · 金玉醒来时,已是傍晚,沈浪正坐在她边上,拿着公牒,皱眉看着,聚精会神。 “你醒了?”沈浪扶着她半坐起来,掀掉她额头上的冷帕子,叫张妈妈端药来。 沈浪给她吹过之后,拿了调羹,给她喂药。 金玉同他四目相对许久,脸红了,抬起手来,拿他手中的药碗:“我一口就喝完了。” “你手上没力,别弄在床上,我端着。”沈浪把那碗褐色的药往她面前一递,“喝吧。” 算了,金玉垂头,凑到碗沿上,皱眉大口喝起来。 药实在太苦了,干脆一口气喝完。这一口气太长,沈浪看着她埋头在碗里,如同山间的小鹿在河中饮水。湿哒哒的头发挂在眼睫毛上,随着她喝水,睫毛微微颤动,沈浪的心也跟着颤。 终于喝完药,张妈妈找了干净的衣裳去净室,叫她赶紧去洗个热水澡。 金玉打个激灵,又舔舔嘴唇,起身。 沈浪却拦住她,从床边小几上拿出一颗糖腌杨梅,塞进她嘴里。 金玉始料未及,一不小心……咬住了他的手指。 四目相对,沈浪第一次红了脸,声音嘶哑:“松开。” 金玉的心,莫名跳得飞快,张开嘴。 沈浪的手指抽出去,在她唇齿间抹过。 金玉低了头,咬着嘴里的杨梅,立马小脸皱成一团,可酸死她了。酸甜苦辣,她最怕酸。 沈浪捂住她的嘴:“不许吐。” 金玉只能含在嘴里,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十分痛苦。当然没料到,后来怀孕了,她就靠这杨梅续命。 “太太还没好么?”张妈妈从净室出来。 沈浪抽回手,如同做了不可告人的坏事,低着头把金玉扶下床去,接下来便是张妈妈服侍金玉洗澡。 听着净室里头的水声,沈浪对公牒叹一口气,再看不下去了。 ※※※※※※※※※※※※※※※※※※※※ 【小剧场】 浪崽:我觉得阿善故意勾我? 金玉:一颗梅子的事,也能叫你想那么多? 32多谢爷体谅 金玉从净室出来,肚子有些饿,张妈妈去外头吩咐厨娘弄饭菜。 沈浪还坐在床头,聚精会神看他的公牒,眉头皱得紧,能夹苍蝇。 金玉不好打扰他,便坐在八仙桌旁。桌上有糕点,就是今日早上沈浪喂她吃的那种,白白的粉粉的,十分可爱。她捏起一个,放在嘴里细细品尝,很甜。 “给我一块。”沈浪看见她咬一小口,食欲大涨。 回头,对上沈浪的笑眼,金玉舔了舔嘴唇,捏着剩下的半块糕点,微微侧对着他,说:“你自己来拿。” “还在生气”沈浪在床上伸个懒腰,扔了公牒,几步过来,一把抢了她手中的半块糕点。 金玉回过神来时,沈浪已将那半块糕点,塞进了嘴里,似乎心情很好。 金玉目瞪口呆,沈浪这样金尊玉贵的公子哥…… 沈浪倒是像个没事人,他坐在金玉边上,顺手拿了另一块糕点,递给她:“别生气了,嗯” 金玉背后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沈浪这是在哄她 从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和自己讲话,那感觉就像是有人极轻极轻地抓着自己的头皮,金玉觉得……想吐。算了,算了,沈浪这样待她好,必然是有原因的。 金玉摇头:“我本就不生气,一大家子总会有矛盾。今日还要感谢您为我说话。我发一顿脾气,自然能叫这些人消停几日,但爷你开口说话,才能叫他们彻底没有异议。” 这是金玉的肺腑之言,她今日将沈浪·叫来,不全是为沈浪帮她说话,也是想要看看沈浪对这些姨娘的态度,再决断以后如何待他这一院子的姨娘。 出乎意料的是,沈浪帮她那么多。 沈浪觉出她话里的客气,便将自己手中的糕点,自个吃了:“你不是算准了我会帮你,才去叫我么” 他语带讥讽,金玉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便解释道:“爷你最讨厌自己人闹起来。往后我一定管好院子里的事,不叫爷操心。” “你晚上少出去,别烧了衣裳叫人笑话,我便省了许多心。”沈浪冷冷看着金玉。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金玉愣了一下,联想今早谭秀和必春说的话,她立即道歉:“昨晚上不小心打扰爷,我以后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又是道歉!沈浪的牙帮子都咬疼了,终究还是耐着性子,看着金玉:“昨日,我只在必春房里吃了一顿饭,就回来了。” 金玉再次目瞪口呆,沈浪这是在跟她解释,没有在姨娘房里宿着还是想要敲打敲打自己,夫君去姨娘房里是正常的,叫她不要生气 金玉沉默许久,拿出大房气度:“爷想要去哪个房里,都是您的自由,不必顾我的想法……” 总感觉沈浪越来越生气,金玉再解释:“我知道,您娶我必有您的打算,我也还是那句话,从始至终,我都不想嫁人,不管您答不答应,我以后都要走。” 这样也算是给沈浪一个台阶,毕竟哪有侯府公子娶正妻如此随便的不用和老侯爷商量对于自己一夕之间嫁入侯门,金玉始终觉得不真实。 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比如上辈子,那刘员外愿意给四金娶她,还不是因为别有所图。 沈浪气得一口牙差点咬碎,冷冷看着她:“不若你来告诉我,你一个低微的农家女,我娶你有什么打算” 也不知为什么,金玉的五脏六腑都被这句话搅得疼,一个字都说不出,只嘴唇嗫嚅着。 她是出身低微,她也知道所有人,包括沈浪,也是这么看她的。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但是这句话从沈浪嘴里说出来,心里酸胀的感觉如同排山倒海。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房里一时静下来,只有两人的呼吸,金玉两眼看着他,手指藏在袖子里掐着自己。 沈浪也看着她,她眼里有什么东西亮起来,又有什么东西暗下去,他伸手去捧她的脸:“我只是——”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厨娘和张妈妈进来,要用晚饭了。 金玉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笑着说:“我知道,先吃饭吧。” 沈浪便放下了手。 喉咙灼痛,金玉没用几口饭,便借口身子不舒服,先放了筷子。 沈浪似乎食欲也不好,吃了两口便走了。 金玉叫张妈妈把饭菜撤下去。房里有些暗,张妈妈点了蜡烛才离开。 又一番洗漱过后,天色已完全暗了。伺候完夫人,张妈妈还是按耐不住,劝金玉:“您同爷闹不痛快,最后苦的也是自己。” 金玉没有搭腔,只让她也早点去睡。 她一个新嫁娘,除了新婚第一夜,夫君都不在她房里。今夜这时辰,沈浪怕是也不会回来了。 张妈妈走了,金玉便趴在梳妆台边,看着那烛火,摇摇晃晃,那样的明亮,也不知道为何,镜子里的她,看起来真可怜。 没什么大不了,本来她金玉就没打算嫁人。或许是她命中没有好姻缘,接受便是了。 她起身,去把房门栓起来,反正沈浪也不会过来。 偏沈浪这时候竟回来了:“等等。” 金玉不知道他回来做什么,只得重新打开房门。 沈浪还没有洗漱,身上有些微的酒气,人倒是清醒。 “我去叫张妈妈做醒酒汤。”金玉说。 沈浪摆手,他要先同她说话。 两人坐在桌旁,沈浪看着金玉,眼神平静:“方才是我的错,不该说那些话。” “是我的错。”金玉抢着话,不管有错没错,她都不该让沈浪跟她道歉。 沈浪冷笑:“那你说说自己错在哪” 金玉一时语塞,硬着头皮道:“我不该言语无状……” 罢了,沈浪也不再为难她:“你想要走,我不勉强你,房里的事,我也不会勉强你。但是刚成婚,这两年不可能和离,作为家里的主母,往后你能不能立起来,就看你自己本事。不要让我失望。” 这便是沈浪的态度了。 金玉点头:“多谢爷体谅,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沈浪与她公平交易,金玉也会对他尽心尽力。 沈浪看着她满脸的笑容,一口气堵在胸口,索性去净室。 夜间两人又是相拥而眠,沈浪抱着她,睡得十分酣甜,且自在。头一次,金玉能安枕眠。 - 谭秀得罪了金玉,由沈浪亲自开口,打了她板子。 这好几日,都没有姐姐妹妹来看她。平日里一个个似乎亲得要死,这时候个个不见人影。有丫鬟给她端来饭菜,明显是剩菜剩饭,谭秀心里越发不痛快。 这几日趴在床上,谭秀思前想后,这史慕蓉真真是个小人。是史慕蓉自己委屈得要死,她才帮好姐妹出气的,事到临头,史慕蓉自个跑得远远的,没有为她说一句话。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吹动桌上的油灯摇曳,屋中更显灰暗寒冷。 史慕蓉提着一篮子糕点来看,身形鬼祟,三两步进了房,反手关门。 33不情之请 “你来做什么?”谭秀没好气。 史慕蓉咬着唇,似乎十分愧疚:“妹妹,你没事吧?我给你送些糕点。” 谭秀没说话,也没好气:“不用你假惺惺关心。” 史慕蓉和她好生道歉:“那天都是我的错,我人微言轻没错,但是也真的不敢帮妹妹你说话。” 谭秀脑袋扭过来,看着史慕蓉的脸。史慕蓉满脸愧疚,手指揪着裙摆,十分窘迫一般。说起来,在马场里,史慕蓉还是老资格。 史慕蓉这般对她道歉后,放下手中的篮子,转身去拉门栓要走:“这里面有上好金创药,是我托主家帮忙弄来的。我知你心中怨我,我无话可说,但你千万别折损自个的身子。” 看她这般诚心为自己着想,谭秀不禁怀疑,难道是自己想多了?更何况,史慕蓉若真的利用了她,怎么可能这么厚脸皮过来,不是找骂么? 谭秀心软下来,伸手拉她一把,在床旁边坐下:“姐姐,这事不怪你。那日爷的脸色确实冷得吓人,谁敢说话呢。” “是呀,当时我就想起爷之前还要拿刀杀了金玉那次呢,怕得很。”史慕蓉似乎心有余悸,拍着胸脯。 谭秀是听说了那件事的,心结解开,与史慕蓉坐在一起吃糕点:“我也是经了这一回才发现,爷是顶顶爱金玉的。” 谭秀向来爱糕点,史慕蓉带来的这个可让她喜欢死了。 史慕蓉也点头。最近几晚上,沈浪都是在金玉房里宿下的。就连必春姐这样得了一回幸的,什么都不敢说。 两人互相叮嘱:“咱们这些没得半分宠爱的,还是学聪明点,别说错话做错事,叫人拿捏住。” - 这日上午,金玉在后院喂疾风。 自从嫁给沈浪,她快闲得长毛了。院里的事情,是她拍板,架不住陆明陆先生有本事,他把府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大部分时间,金玉过目即可。 正巧,温凝主家同一个师傅模样的人过来,带着五匹马。 金玉能看出,这些马品相上乘,是温凝专留给沈浪的。 沈浪临时有事出去了,温凝便和金玉过了账目。 “这沈夫人做得如何?”温凝笑着问。 金玉叫张妈妈上茶来:“实在是没事做,主家,我想继续同你学习马场的经营,如何?” 温凝接过张妈妈的茶,却不喝,笑着拒绝:“金玉你已是沈夫人,自然要为沈公子打理府里事物。更何况,我哪敢劳烦沈夫人你。” “可是主家,我还是想要学习马场经营的本事。”金玉坦诚地说,“不论以后发生何变故,我都能自己养活自己。” 温凝伸出双手,将她的手放在掌心,安抚道:“你这才嫁过来,还怕沈公子养不活你么?算了罢。”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女子的一生受制良多。主家,你就当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变得更加有能力,就像您一样。”金玉一片赤诚地望着温凝。 温凝没想到,金玉竟是这样高看她的,沉默一瞬后,她收回自己的手:“金玉,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这次沈公子在甸马镇立功,听说圣上十分嘉赏,想要将他调回京城。” 就是这两个月的事情。 金玉手里的茶杯差点摔了:“回京?” 如果回到京城,她更不可能有机会跟温凝主家学习如何赚钱了。 温凝这才端起茶杯,说:“沈夫人你还是想想,如何帮沈公子打理事务,准备回京。更何况,沈公子不开口,我如何敢用夫人你做事?” “那沈浪答应了,我就可以继续跟着学习吗?”金玉愈发坚定了学习的意志。 温凝笑着说:“可以,只要沈公子答应,反正,沈公子怕是处处依着你。” - 这一次温凝猜错了,沈浪他不同意。 金玉有求于沈浪,便想着弄些他爱吃的,等他心情好了,说不定就答应她了。 找张妈妈问了沈浪平日的喜好,她亲自下厨给他做一桌饭菜。 沈浪回房,房里空荡荡的,问了张妈妈才知道,金玉今日不知开了什么窍,亲自给沈浪做饭菜。 张妈妈说这话时,嘴角都翘起来,比沈浪还开心些。 沈浪低着头,掩盖了眼角的笑意,在黑夜里不太明朗。 厨房里,金玉还在焯水,突然一双大手,从身后圈过来,握住了她的腰,贴在她后背上。 那气息,那力道,金玉不用回头,她便知道是沈浪,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对沈浪竟如此熟悉了。 沈浪将下巴搁在她脖子上:“都是给我做的?” 金玉受不了这么亲昵的姿态,更何况还有两个厨娘不时进出,她动了动肩膀,示意他起来。 沈浪不起来,这时候,他的小妻子才有了一丝烟火气息,全神贯注在做饭上。 最后一碗菜炒完,金玉拿着筷子夹肉,回身给沈浪:“好不好吃?” 沈浪点点头,眉眼里都是笑,映着眼前满脸是汗的女人,他亲了她的脸颊。 正好厨娘进门:“太太,饭熟了。” 爷和太太这抱在一起的模样……厨娘没眼看,自觉撤离了。 金玉的脸被蒸熟了一般,推开他。 待饭菜上了桌,金玉给沈浪夹菜,沈浪更开心了。 一席饭菜快吃完,金玉终于开口:“我有个不情之请——” 沈浪放了筷子:“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说了。” 金玉真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还是要说:“我想要跟着主家,继续学习马场里的事务。尤其是经营马场这一块,我需要找专门的师傅学。” 早上温凝带来马场的那个师傅,金玉认识,姓迟,很厉害,她一直想要跟着学。 沈浪看着她:“不行,你是一家主母,前两日你还答应我主持好家中的事,现在就要出去给别人做事,这就是你和我谈条件的诚意?” “你若是担心府里的事情,我可以每日只去马场两个时辰,保证不耽误府里的事。”金玉赶紧解释。 “不行,你现在不仅仅是我沈浪的夫人,还是刺史夫人,出去给人打下手,别人怎么看?”沈浪斩钉截铁,脸色不太好看,“你若是出去,那便把管家的事务交给史慕蓉。” 沈浪更介意的是,金玉出去会与马场那些男子打交道,他不喜欢。 金玉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思量再三,说:“那好吧,慕容姐姐在马场里是个得力的,管理府里的事务,只会比我更好。” 沈晋伯被她这一句话差点气得背过去,他只是想要试探一下她,没想到她竟然真愿意将管家权转手送给对手史慕蓉,他脸已经臭得不行:“看来嫁给我还真是委屈了你。” 金玉知道他生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学好了本事,以后对你的帮助也更大。再说,我们以后总不会一直在一起,我肯定需要多学点东西。” 沈浪被气走了,她给他做了这一桌子饭菜,就是为了再气他一顿么? 沈浪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晚上都没有回来书房睡。金玉叫张妈妈关了房门,自己早点洗漱算了。 陆明看到沈浪还在书房里,孤身一人点油灯,挺可怜的。尤其沈浪半天都盯着同一本书的同一页。 陆明问沈浪什么时候回房间睡。 沈浪很决绝:“就在书房。” 陆明把被子拿过来铺上。 沈浪躺着,对着帐顶,想着金玉一个人独霸一张床。 她一定很开心。明明是她得寸进尺,为什么要他睡在冷冰冰的书房? 34把你给惯坏了 于是,沈浪半夜回房,就当是自己在书房办公到这么晚,却发现,他被关在了门外…… 沈浪不耐烦直敲门。 金玉给他开门,灯都来不及点,门外一个鬼见愁,怒火冲天。 沈浪心想,若她给他说几句软话,他便既往不咎了。 金玉与他对峙两眼,转身上床躺着。 不管了,沈浪关了门,掀了金玉的被子,钻进去。 这是他的床。 还有,这是他的老婆,沈浪拉着金玉的手,睡了。 金玉挣不开他,被他压在身子底下,最后胳膊都被他压麻了。 沈浪看她咬牙忍着,就是不哭,气更加不顺了。但还是放了手,任她一个翻身,嫌弃地背对着自己睡着了。 沈浪拿了衣服去净室洗澡,却好久都没出来。 金玉搞不明白,便睡着了。 夜色中,看着金玉的睡颜,沈浪咬牙切齿:“看来,还真把你给惯坏了。” 自己的罪,自己受。 - 沈浪同金玉已经生气许多天,两人都不同对方讲话。沈浪每晚回来歇着,第二天早早出去。 今日,金玉还在房里的时候,陆明来找她,府里有许多马匹需要清点,还有马匹买卖的账目之类的,请金玉帮忙和师傅一起清点,他自己有点急事先走。 这个师傅金玉认识,是温凝上次带来的那个迟师傅。 金玉心中疑惑,不知道这个迟师傅怎的到沈府里来了。他这样的师傅,是不会外借的。 按下疑惑,金玉同他一起去清点沈浪在凉雁关的马匹数量,把所有的买卖情况捋一遍,这样沈浪离开凉雁关更利落,不会留什么麻烦。 说的是金玉与他一同处理,事实上,金玉只是在边上学习,如何问账,如何看账,看行里的门道。 在这个过程中,金玉得知,迟师傅还有温凝主家马场的事,比较急,金玉也跟着他去温凝主家的马场,她不怕累,正好多学一些。 忙碌半天之后,她遇到温凝主家,才知道今日迟师傅安排到沈府上,并不是巧合。 对外来说,金玉这是在帮沈浪做事,可实际上,沈浪不过是变相给金玉找了个台阶,两人都和和美美把事情解决了。 温凝劝说金玉:“这都是沈公子的良苦用心,可见他心中是有你的。不若按他的性子,怎么可能给人留面子。” 金玉无可辩驳,沈浪对自己人的确是不错。 温凝说:“虽你们成婚的时候,他没好好同你说。既然结了婚,你们便好好过日子,沈公子不会亏待你。” 金玉知道她是真心实意地劝说,但是她并不想欠沈浪的情。 沈浪风尘仆仆地回到府中书房。 陆明一路跟着进来,服侍沈浪用水净脸:“今日夫人问张妈妈要了您的鞋样子。” 沈浪笑了:“算她还有点良心。” 正巧,张妈妈过来,跟沈浪说,夫人做了一桌子菜,请爷去吃饭。 沈浪正在脱外套,嘴角有一丝笑,今日这总归不是鸿门宴了。 张妈妈伸手过来,给沈浪放衣服,催了沈浪赶紧去。 这成婚不过一个月,这两夫妻不知道吵了多少架。别人不知道,张妈妈可是知道的,爷这是连房都没圆呢。爷他不急,张妈妈帮他急。 沈浪递衣裳的手,微微一顿,重新将那衣裳穿上,说:“不用了,我回房再换。” “啊?”张妈妈了然,欢喜点头,“哦。” 金玉胳膊撑着下巴,对着烛火看了许久,沈浪还没回来,她肚子饿得叫了好几回,现在肚子不叫了,她困得不行。 桌上饭菜都冷了,索性先趴着睡一会。 沈浪进门时,金玉正趴在桌上睡觉,歪着脑袋,烛火照得她的眉眼尤其柔和,没了面对他时的锐利。 火光照着她的肌肤,如温润的凝脂一般,这些日不做事,她便白净了许多。眉头皱着,似乎有什么不满。 张妈妈进来,轻手轻脚,让厨娘端出去热热。同时把门带上,让他们夫妻两人相处相处。 这门一关,金玉就被吵醒了,她正对上沈浪的双眼。 他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眼里柔光一片。 金玉赶紧坐起身,同他拉开距离。坐在这幽深的黑暗里,面前一根烛火,照亮两人的面庞。 若不是同沈浪有过以前的过节,金玉看着他这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真要发出“公子世无双”这样的感慨。 偏,沈浪皱了眉头,看着她后退得仓促,他起身:“帮爷换衣。” 果真是睡眼朦胧,才会觉得沈浪有些许的平易近人。金玉点头,帮他脱外衣。 沈浪展开双臂,什么都不做。 金玉过去给他脱衣裳,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她抬头看看沈浪,沈浪竟也盯着她,那眼神看着让人有几分怕。 金玉给他脱衣裳:“今日的事,多谢爷帮我安排。以后爷若有什么吩咐,我一定万死不辞。” 沈浪却突然起了恶趣味,一把捉住她的手:“要什么万死不辞?不如你陪我圆·房?” 突然被沈浪这样逼近,金玉抱住他的衣裳,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沈浪像是没劲了一样:“光嘴上说得好听,万死不辞这种鬼话,我不喜欢听,你以后也别说了。” 金玉想辩解两句:“我以后总要离开的——” 沈浪突然扯了她怀里的衣裳,自己挂在了衣架子上:“放心,不会把你怎样。” 金玉拍拍胸脯,一颗心终于放下来。 正好,张妈妈敲门进来,让沈浪和金玉吃饭。两人不知道为何,前一刻还好好的,她这离开了一会,两人又闹上别扭了。 一顿饭吃完,张妈妈叫人弄了热水到净室,问金玉要不要洗漱。 金玉还没开口,沈浪说他要先洗漱,又加了一句,今日不用张妈妈服侍了,他有夫人服侍。 金玉的心提到嗓子眼,她就说沈浪不会轻易放过她。 张妈妈笑着退出去。 金玉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一下:“妈妈服侍你很久,她比较——” 沈浪笑她:“你谢我帮你做事,所以我让你做点事,你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么?圆·房你说不行,服侍我洗漱也不行么?” 金玉咬牙低了头,兴许就是洗个澡那么简单吧。 一开始,沈浪就是脱了衣裳坐在浴桶里,金玉给他搓背,洗头发。可沈浪一时说这个不对,那个不好,不知不觉,金玉忙来弄去,水花溅得整个身子都是。 金玉有点冷,她让沈浪自己洗。 沈浪却不让,还将她拉进了澡盆里。 澡盆很大,沈浪泡在里面绰绰有余,但金玉塞进去,里面就逼仄许多。 金玉架在他大腿上,靠在浴桶边缘,死死盯着沈浪。他的眼里有某些东西,让金玉不自觉想起来上一世婚房里的事。 沈浪捏着金玉的胳膊,一点点用力。也不知道为什么,都成婚了,一到这种亲近时刻,她就抖。 眼看沈浪就要靠近,金玉慌忙伸手,把沈浪推开,一不小心,抬手的时候,扫到了什么…… 金玉满脸红得像个蒸熟的虾子。 沈浪却突然变了颜色,仿佛等待已久的狮子,终于要对小绵羊发动攻击。 金玉眼里都是惶恐。 沈浪很生气,他这还什么都没做呢,轻轻在她耳边说:“我是你夫君。” 毕竟男女体力悬殊,沈浪扑过来,金玉根本挣脱不开,她被按住不能动弹,哭了起来:“你不是我夫君!我不要夫君!” 35吓傻了? 金玉哭得撕心裂肺,沈浪怎么可能继续禽·兽。 他紧紧抱着她,手伸进了她的肚兜里头……总得找个办法解决,不然要憋死他。 金玉吓蒙了。他的气息都喷在她的脖子间,尤其是他在自己腿上蹭,金玉闭着眼一动不敢动,随着水波起伏,只希望他赶紧结束。 等沈浪完事,金玉浑身僵硬,呆呆坐在水桶里,目光无神,也没有知觉,许久手脚才有针刺一样的感觉,提示着她还活着。 这男人平日里看着再人模人样,一旦做这事时,还真是同禽·兽无异。沈浪抱着她的时候,握着她的腕子,如同要捏死她一般。 “吓傻了?”沈浪笑着亲了亲她的嘴唇,是冷的。 金玉看着他,没有反应。他是还想的,但是克制住了,眼眶通红。 沈□□人进来送热水,给她洗了身子,很轻柔的,跟刚刚很不一样。 金玉看到沈浪处理了水里的那东西。他并没有继续进犯,给她换了衣裳,便裹了干净的被巾,将她抱到床上睡了。 沈浪背后有她抓过的一道红痕。 不知怎么,金玉受到了惊吓,但莫名又有点愧疚。前几日,她睡着之后,听到净室有剧烈急促的呼吸声,她当时并不以为意,刚刚沈浪抱着她,低吼出声,她忽然懂了——沈浪确实忍她很久了。 金玉蜷缩在被子里,手脚还是僵硬。 沈浪将她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一个小孩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没有多说什么。 第一次,金玉躺在他的怀里,莫名安心。 第二日早上,金玉醒来时,沈浪正起身穿衣裳,他背后的那条红印子格外刺目,她起身问:“我给爷涂些药?” 沈浪一听,点头,坐下来。 拿来药,金玉一边给他涂,一边小心翼翼地提出:“爷,如果你真的有需要,可以……可以去姨娘那里。” 沈浪体谅她,她也会体谅沈浪。昨日,她在马场跟着迟师傅做事,空隙间突然听到两个小厮在聊花楼的姑娘,说是开了荤,看到美娇娘还如何忍得住。 这样一想,沈浪忍得挺辛苦的。 沈浪回头,恶狠狠盯着这个女人,她眼里倒是十二分的真诚。她就这么嫌弃他,还非要把他往其他女人的怀里推么? “说什么鬼话?!”现在沈浪很后悔,非常后悔,他昨晚为何要怜香惜玉,就该直接办了她。哼! 金玉不明白为什么沈浪突然生气了,以为他误会自己说反话,再强调一遍:“我真的不介意。” 沈浪扶着额头,压下怒火:“你是不介意,但我介意别人给我安排女人。” “哦。”金玉低下头,盖上药瓶,给沈浪穿衣。 陆明敲门,给沈浪一个消息:“表小姐派人传信,她明日上午便到了,爷,是否要派人去接?” 金玉不知道情况,更不知道这个表小姐是什么来历。 “接,当然接!”沈浪咬牙切齿,对着金玉道,“劳烦夫人好生招待。” - 这位即将到来的表小姐,叫奚蔓蔓,十五岁了,是朝中大将奚宇斌的老来得女,掌上明珠一样的宝贝,还是沈浪的表妹,妥妥的京城贵女。 听说这表小姐同沈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还算不错。 张妈妈说这些时,用词很谨慎,说两句,便看看金玉,深怕她误会什么一样。 金玉根本没时间想这些。听妈妈的说法,这个表小姐脾气不太好。金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准备,从房间到用具,一一都同陆明商量好,再请沈浪定夺。 毕竟,沈浪把接待表小姐的事务都交给了金玉。 第二日,金玉叫人在门口等着,人到了再叫她。 没想到这一等就到了下午,金玉担心路上遇到了什么问题罢,正要叫人去官道上探查一番,奚蔓蔓终于到了。 奚蔓蔓从进门,就没说两句话。 金玉跟她自我介绍,奚蔓蔓上下打量她两遍,要笑不笑地“哦”一声:“我累了。” 这就是京城贵女么?看着确实有几分娇妍,浑身上下的首饰、衣裳都好看,那妆容也是凉雁关里少见的。 这是来找茬的罢。 索性,金玉也懒得继续接待这位表小姐,叫下人领着表小姐去房里安置,风尘仆仆的,让表小姐洗漱一番才好。 送走了表小姐,张妈妈还提醒金玉,若是有什么疏忽的地方,怕是爷要怪罪。 金玉无所谓,这个表小姐不要来烦她就行。 没想到,这奚蔓蔓回房里洗了个澡,换了另一身华丽的装扮,重新梳妆打扮,出来找金玉喝茶。 这急巴巴的。 金玉放了手中的账目,和迟师傅道别,去了花厅,她要看看这个表小姐要做什么。 奚蔓蔓一进花厅,就拉着金玉说这凉雁关的住房这里奇怪,那里同京城她用的不同。 金玉没有接腔,自顾自喝茶。 张妈妈去厨房弄些吃的,一时花厅里便只有两个人。 奚蔓蔓凑过来,满脸笑:“听说表哥成婚了,我还不相信。” “哦?”金玉应景地给她一个好奇的眼神。 “我舅舅听说的时候,可是气得不行,就怕表哥犯浑置气,娶了个乱七八糟的人进来。”奚蔓蔓话头一转,“今日看到嫂嫂你如此贤惠,我就放心了。” 这奚蔓蔓的舅舅,自然就是沈浪的父亲靖远老侯爷了。 沈浪娶金玉,确实有置气的成分,这一点金玉心知肚明。原来是同老侯爷置气。想想,沈浪确实从头至尾就没和老侯爷商量婚事,也只是婚后给老侯爷一个通知。这些都是沈浪自己的决定。 但是,奚蔓蔓这一开口,就指桑骂槐,说沈浪娶的金玉是“乱七八糟”,这就是赤·裸裸的针对了。 金玉笑了,她问奚蔓蔓:“表小姐你这话的意思我不懂,什么叫乱七八糟?难不成爷他成亲之前,总是和乱七八糟的人亲近么?” 张妈妈虽然没有明说,但金玉猜得到,沈浪从前对这个奚表妹相当的好。 奚蔓蔓来之前便打听清楚了,沈浪匆忙娶的妻是个卑三下四的马场帮工,没有任何背景,她以为金玉不敢回她,没想到金玉这么直接地怼回来,瞬间有点上不来气:“嫂嫂你这说的什么话?表哥他这样高贵的出身,往来的人怎么可能乱七八糟?倒是嫂嫂你,我还不知道你祖上何处呢。表哥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出身不高贵,便是乱七八糟的人?奚蔓蔓这话说得可真是直白,还直戳戳问金玉的出身,就是想给金玉难看。到底年轻气盛,无论什么事奚蔓蔓都想要压一头。 但出身来历,本来也不是金玉能说的,她便笑着说:“过去曾在马场帮忙。表姑娘你这一说,我第一次见爷,也觉得他真是乱七八糟的纨绔子弟呢。” 奚蔓蔓没想到,金玉竟连沈浪也敢这般诋毁。正要怼回去,张妈妈进来,她们一起吃茶点。 金玉实在不喜欢这个表小姐,表面上光鲜亮丽,说话却不知轻重,家教堪忧。 沈浪如何与金玉相遇的,奚蔓蔓很感兴趣,逼着金玉问了许久。 金玉避重就轻地答了。 末了,奚蔓蔓还夸张地抚掌大笑:“嫂嫂你说不知表哥喜欢你哪里?我听你说了这许多,我也不知道呢,看来得问问表哥才行。” “还过一个时辰,爷便会回来。”金玉叫张妈去续茶,她乐得沈浪应付这个表小姐。 奚蔓蔓见张妈出去,又凑到金玉跟前,不无得意:“嗯,表哥最疼我了。” 金玉看她这口无遮拦的张狂样,只为她的父亲家人忧心。这样骄纵,不知轻重好歹,四处踩人,早晚要被坏人带到沟里去,干出一番惊天大事业来。 不过,要说这个奚蔓蔓喜欢沈浪?看着也不太像。 张妈妈的茶上来了,奚蔓蔓却又不喝了,她拉着金玉去府里逛。听说后院是马厩,她便兴高采烈:“嫂嫂你会骑马驯马,表演给我见识见识。” 金玉并不想,她虽出身低微,但现在是沈浪的夫人,怎么可能任由别人差使? 就算不是沈浪的夫人,她也不是跳梁小丑,不可能听命于人随口一句献节目。 “表小姐,你若要看驯马,我找个下人来。不然,堂堂沈夫人给人表演,说出去也是掉爷的面子,你说是也不是?”金玉搬出沈浪这尊大佛。 奚蔓蔓完全不给面子:“这得看个人了呀,表演的人若是不觉得是表演,那便不是表演。” 这个姑奶奶,金玉是真的忍无可忍。 正好遇到宋固路过马厩,金玉指了指沈浪的书院方向,还试探地问了一声:“爷回来了吗?” 宋固后退几步,摇头,转身便走了。 若是会打手势也行,他便能叫宋固赶紧去把沈□□回来。 奚蔓蔓倒是看出这里面的猫腻——这个宋固,以前眼里都没女人,现在看到女人,逃得远远的,跟见了鬼似的。 奚蔓蔓指着马厩里那一匹白色的马驹,浑身通透,可爱极了。她蹦蹦跳跳过去:“我要骑这个。”她忘了刚才的事。 疾风是个倔性子,无论如何,也只认金玉,偶尔心情好让沈浪骑着转两圈。 金玉本来想叫住奚蔓蔓,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算了,恶人自有马儿磨。 果然,奚蔓蔓去拉疾风的马套。 疾风不愿意,它想要和小黑马在一起,后退两步,一个“嘿忒”,把奚蔓蔓糊得满脸都是鼻涕…… ※※※※※※※※※※※※※※※※※※※※ 可爱的疾风,做得了红娘,吐得了口水,准头还很好。 36谁欺负谁呢 被疾风吐了满脸口水,奚蔓蔓再次上蹦下跳起来,彻底没了京城贵女的样子。 张妈妈急得哟,赶紧上前递帕子。 奚蔓蔓终于把眼睛挖出来睁开,摊着手上那坨粘稠的恶心液体,指着疾风大喊:“给我把这畜生拖出去宰了!” 和沈浪一个德行。 金玉上前拦住:“这是我的马,不是你表哥的。它做错了,我这个做嫂嫂的给你赔礼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这口气叫我如何咽下?”奚蔓蔓不依,她可从没这么狼狈。 金玉真诚地凑到她面前:“表小姐,你别生气,这事可大可小全看个人,你若是心胸宽广,这便不是个事。” 金玉仿着她刚刚的话,给她吃了个回马枪。 奚蔓蔓一句话说不出来,脸憋得通红:“你——” 金玉洗耳恭听。 奚蔓蔓终于受不了,哇的哭出来:“我要跟表哥说,你欺负我!” 金玉无语,谁欺负谁呢。 - 惹怒了奚蔓蔓,金玉并不那么好受。 奚蔓蔓回房之后大发脾气,把陆明招过去,要了许多的物资,各种嫌弃安排的厢房不对,西晒,有股味道,太小了,服侍的丫鬟太少了。 丫鬟才是重点,这属于重大支出。 陆明同金玉商量这个事。他也觉得这个要求过分,但这是表小姐,身份摆在那里,现在还闹着,金玉有点头痛。 金玉按了按太阳穴:“等爷回来定夺吧。”沈浪自己的麻烦,他自己解决。 “爷同这个表小姐是什么关系,亲近么?”金玉多嘴问了一句,因为她拿捏不准应该如何对待这个表小姐。 陆明以为金玉是误会了,不禁为奚蔓蔓说起了好话。说她只是骄纵了些,有些无理取闹,但人心不坏,也无伤大雅。今年夏季,沈浪回去京城,还和表小姐聚了一次,两人亲如兄妹。 金玉不明白为何陆明要提这个,她只是不明白,奚蔓蔓这种人明显是个麻烦,沈浪为何同她的关系那么好。 陆明解释,表小姐和沈浪一起长大,沈浪对她也只是如同妹妹那般,只因为奚奚蔓蔓待沈浪也是真心地好。他叫金玉不要想太多,这些小打小闹而已。 这样一来,事情就棘手了。来了一个找茬的,沈浪是她的靠山,金玉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 沈浪一踏进府里,陆明就上前来。 今日表小姐被疾风喷了一脸鼻涕的事情,陆明说:“表小姐生气了,便有些闹腾。夫人好像也生气着。” 沈浪笑了:“她真生气了?” 陆明一时有些糊涂,这个“她”是哪个“她”,点头总是没错:“表小姐等着您去吃饭。” “正好。”沈浪的笑容渐渐冷却,“把窖里的果子酒拿来,要好好品一番才是。” 陆明没有注意到这语气渐渐阴冷,他连连说好:“表小姐最喜欢果子酒,我叫人去准备。” 这满院子的果子树都是为表小姐种的呢。 - 奚蔓蔓悉心装扮后,终于等来了沈浪,她从梳妆台前起身,三两步跳过去,扒在沈浪的胳膊上,嘟嘴撒娇:“表哥,为何不给我回信,也不回京城?” “忙。”沈浪惜字如金。 信里,奚蔓蔓要求沈浪回京城,沈浪收到了,但是没有回复。 奚蔓蔓跺脚:“你变了,你都不回我的信,你都不把人家放在心上了么?居然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娶了别的女人,我好伤心啊。” 沈浪微微笑了:“我娶什么女人,还需要别人同意么?” 气氛一时冰冷。 “表哥你真是无情,”奚蔓蔓撅起嘴巴,大哭起来,抹着泪,十足可怜的样子,“人家心心念念表哥你,等着你娶我呢,谁知道你不声不响娶了别人,还给我脸色看。我今日被那畜生喷一脸的腌臜,也不敢说你夫人半句不是,表哥你也不怜惜我么?” 奚蔓蔓搬出一大段的质问,连珠炮一般。 沈浪不动如山,依旧是满脸的笑:“我是你的表哥,也是别人的夫君,自然是要先护着自己的夫人。再者,我听说,是你给了嫂子脸色看。” 谁给沈浪说的?奚蔓蔓咬牙切齿,要让她知道,她没完。 这时候,果子酒上来。 奚蔓蔓拉着陆明,说:“陆先生可以给我作证,我可一点没胡闹,反倒是吃了哑巴亏呢。” 可怜兮兮拉着艳红的裙摆,似乎很局促。 沈浪也装模作样问陆明:“那你说说看,夫人怎么刁难表小姐了。” 他的阿善,可是从不怼人的,除非忍不住。 陆明涨红着脸,低着头半句话都不敢说了,因为他清楚明白感受到了沈浪的怒意。 一点小事而已,沈浪维护夫人很正常,可也不至于这般不给表小姐留情面,陆明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沈浪挥手叫陆明出去,他请奚蔓蔓坐下喝酒,给她倒了满满一杯:“表妹,这可是你最喜欢的酒,表哥知道你喜欢,给你酿了许多,日后你回京城,便可以带回去。” 这才来,沈浪就催着她走了么?男人的心,果然变得快!这世上的男人就没一个好的。 沈浪把酒杯推到她面前:“表妹。” 奚蔓蔓看着酒出神,她的手不自觉放在了肚子上,咬唇许久,她笑着将面前的酒往沈浪面前推:“这都天黑了,表哥还留在我房里,同我喝酒,不怕嫂嫂她多想?” 沈浪呵呵想笑,他还巴不得金玉多想,但嘴上还是说:“你嫂嫂她心宽,听说你邀我来吃饭,她叫咱们尽兴才好。喝点酒算什么?” 原本第一日过来,合该一家人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一顿,奚蔓蔓却邀请沈浪去她房里吃,虽是当着好几个丫头的面,也不合礼数。 沈浪把酒杯再往她面前推,嘴角含着一丝冷笑。 眼看这酒推不掉了,她干脆将酒杯拿起摔在地上:“表哥,我不和你绕圈子,这次来,我是想要问你,当初你说好要娶我,为何娶了别的女人?你知道我听说这件事有多伤心吗?表哥你休了那个女人吧。” 沈浪看着那碎在地上的瓷杯子,笑了:“蔓蔓,以你的家世,姑父一定会给你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何必一定要表哥我呢?我父亲都瞧不上他儿子,你看上了,岂不是很亏?” 沈浪语气冷到了极点,奚蔓蔓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她也索性发起脾气来:“我不管,表哥我一定要嫁给你,你给我休了那个女人!” 沈浪起身抬脚:“我房里的事,还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沈浪头也不回地走了。 奚蔓蔓要把他抓回来,抓了个空,只能扶着门沿爆哭,撕心裂肺地:“表哥你变了。” - 沈浪踏进厨房里时,厨娘正把碗碟收起来,金玉已经用完饭,十分惊讶。 下午的时候,奚蔓蔓被金玉气得不行。金玉以为,她会跟沈浪告状,多说一会的。 金玉问他怎么回来了。 沈浪看她似乎一点也不伤心,反倒还挺意外,一点期盼的意思都没有。 沈浪的脸拉下来,吩咐张妈妈重新弄了饭菜来。 想到白天的事情,金玉解释:“今日,疾风冲撞了表小姐,但这事我也有错。若是表小姐有气,我愿意受罚,希望爷不要怪罪疾风。” 因为疾风的事,奚蔓蔓不愿意跟金玉一起吃饭,直接吩咐陆明还有厨娘,弄了一整桌的饭菜到自己房里,把沈□□过去。于理不合,但是在这沈府里,沈浪和他的表姑娘奚蔓蔓才是道理。 因此,金玉一句奚蔓蔓的不是也没说。 沈浪看出来了,金玉只是担心奚蔓蔓的无理让疾风受罚,一点也不在意奚蔓蔓将她的夫君叫过去做什么。 “你放心,”沈浪说,“我听陆明说过了,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正好张妈妈进来,桌上重新摆满饭菜。 “多谢爷的宽待。既是表小姐过来,若我招待不周,还是该解释一下,以免引起误会。”金玉给他布菜,同时说,“表小姐要多加两个丫头服侍。目前人手不多,一时难得找到人,开销也大。陆先生也拿不定注意,所以请爷您看看如何是好。” 沈浪夹起一块肉,递到金玉嘴边,他说:“你如今是我的夫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不用管,你只管按照自己的意思来。” 金玉点点头,按住了心中的疑惑。都说沈浪和这个表小姐的关系很好,很是疼爱。但是金玉感觉,沈浪对这个表小姐异常冷淡。 面对眼前的大块肉,金玉摇头,她不吃。 沈浪却没有收回手,他两眼对着金玉。 金玉在他的眼光里败下阵来,只能张嘴,含了那一块肉,咬在嘴里,细细地嚼。 接下来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沈浪的脸色渐渐好起来,他似乎喜欢上了给金玉投食的感觉,自己没怎么吃,却一直往金玉的嘴里塞东西。 金玉的腮帮子鼓起来,像是个可爱的小仓鼠,又像是小姑娘气鼓鼓时的样子,很滑稽。 沈浪终于觉得心胸舒坦。 一大早,金玉和沈浪用过早饭,前脚金玉服侍沈浪整理好衣衫出门,后脚奚蔓蔓便赶过来与金玉一同品茶。 37爷的自由 奚蔓蔓急着赶过来,必然是有话要说,于是金玉招呼张妈妈弄些糕点来。也不知为何,沈浪在府里弄了好些糕点,一开始金玉很喜欢吃,后来竟也有些腻了。 张妈妈正在窗边插花。今日天气好,院子里开满了像是白茶花一样花朵,在冬日的院子里美不胜收。 张妈妈在院子里采了许多的白花进来,插在瓶里也是赏心悦目。 花都放在一边,张妈妈先去弄茶点。 奚蔓蔓看着那白花,三两步走到窗边,捻起一支白花,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往事。 “从小,我就喜欢这花。”奚蔓蔓看着金玉,目光中满是挑衅,“几个兄弟姐们中,只有表哥他记着我喜欢什么。” 这花,金玉叫不出名字,确实满院子都长着。陆明特地叫下面的人精心呵护着。 奚蔓蔓并没有说假话。 金玉笑了:“家里的果子树,都是爷让人特地种的,果子摘下来,全部存好酿成酒。昨日表姑娘你过来,爷才肯拿出来喝上一罐。” 奚蔓蔓听了这话非常开心,她扬着下巴,说:“对呀,沈浪表哥他虽是嫡子,父亲是靖远侯,可他母亲早逝,无依无靠。近些年舅舅娶了续弦,又给表哥添了个弟弟。这家中,只表哥与我最好。” 沈浪家里的事,金玉毫不知情,她也没有听他说过一句半句。只看他那般的浪荡金贵,还以为他如京城的纨绔子弟一般。 没想到,是个娘死了爹不疼的可怜孩子。沈浪在侯府的日子,并没有金玉想的那样好。 金玉笑:“表小姐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心疼爷。” 奚蔓蔓假笑着,顺口一说:“嫂嫂不是我说,你心疼表哥有什么用?像表哥这样的出身,婚事对他的仕途影响极大,若是没有个有力的外家支持,就算他再努力又如何,这一辈子也是藉藉无名。就好比他这次在甸马镇立功,再如何,也只是锦上添花。” 沈浪的母亲死了,相当于是没有了母亲那边的支持,老侯爷又娶了个新夫人,还生的偏是个儿子,那也是个嫡子。听奚蔓蔓的意思,沈浪与老侯爷的关系并不好,估计还是年深日久的问题。 因此,沈浪承袭老侯爷,坐上世子之位,都是极其艰难的罢。而奚蔓蔓的父亲是赫赫威名的大将军,若是当初沈浪娶的是奚蔓蔓,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奚蔓蔓就是这个意思。 奚蔓蔓一脸意味深长看着金玉。 金玉也笑了,她接过张妈妈递过来的茶,从容地说:“是啊,也不知爷当时是怎么想的,那般有成算的人,竟一时冲动,鬼迷心窍娶了我,如若不然,以表小姐与爷的关系,你又出身显贵,爷的仕途也会顺利许多。表小姐,你说是不是?” 一下子被戳中心事,奚蔓蔓想笑又觉得羞耻,她没想到金玉什么都敢说,还说得这么直白。 一时气氛尴尬。 张妈妈把糕点呈上来,奚蔓蔓便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其辞地说:“嫂嫂可真是会为表哥打算。” 似讥讽似窃笑。 金玉话锋一转:“可惜我为他打算也没用啊。他是个男子顶天立地,我作为妻子,在他身后,为他解除后顾之忧。爷那般心气高能力强的人,何须我一个女子为他操心前程?” 言外之意是,表小姐的打算再好,沈浪他不愿意,那也是一厢情愿。 “啊……咳咳咳……”奚蔓蔓嘴里一团糕点,差点噎住,咳了好几声,脸都涨红了,最后喝了两大杯茶水,好不容易咽下去了。找个借口回房间休息,她在这个金玉跟前,从来就没讨到过半分好。 - 一连好几日,沈浪都早出晚归,披星戴月一般,回来时一身的风尘仆仆。 金玉难得见到沈浪,都是在晚上,两人也没什么机会说话。 这一日,用完晚饭,金玉实在忍不住,她同沈浪讲:“表姑娘这两日来找你好几次,今日还叫丫鬟过来问了,问爷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来是急得跳脚了。”沈浪微微一笑,莫名其妙说了这一句。 金玉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又问:“爷是不是要抽时间去看看表小姐,毕竟她从京城远道而来,十分不容易,也是专程来看爷的。” 沈浪转头,盯着金玉的黑眸:“那夫人你想要我去吗?” 沈浪为什么这么问?金玉不明白,这是沈浪自己的事,为什么要问她。她试探着说:“爷想去哪里是爷的自由,我如何敢干涉。” 她想不想要沈浪去,难道会对沈浪产生影响吗? 沈浪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盯着她两眼看:“如果你不想我去,那我就不去。” 也不知为何,金玉红了脸,她被这样盯着,有些无地自容,侧过脸去:“要不爷你还是去吧。” 奚蔓蔓等沈浪好几次,没有等到。她到达凉雁关已经五日,除了第一日见到沈浪,后面沈浪的影子都没摸着,这一日日的过去,她心急如焚。 特地叫小丫头当着张妈妈说,是不是金玉故意阻拦沈浪与表小姐见面。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金玉脸皮薄,她只是希望沈浪赶紧把这个问题解决。被金玉这样一鼓励,沈浪的脸有些黑了,她还真是一点都不介意把自己的夫君推给其他女人。 难道奚蔓蔓的虎狼之心,金玉真的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吗? 罢了,沈浪重换了一身家常的服侍,披了个大氅,打开门出去,他说:“不用等我回来吃饭。” 金玉点点头,她松了一口气。 沈浪却提了一口气,闷在胸口散不掉,他早该料到的,这个女人对他太过放心了。 他当然没有去奚蔓蔓的房里,他去了书房。金玉对他放心,可是他对奚蔓蔓并不放心。 奚蔓蔓在房里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陆明盼来,说是沈浪要见她,在书房。奚蔓蔓眉飞色舞,她的机会来了,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沈浪要是再不来,她十几个帕子都要扯坏了。 陆明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他以为奚蔓蔓只是要稍微打扮一下,没想到奚蔓蔓竟重新画了个娇妍的浓妆,换了新鲜的裙子。 “表小姐这是做什么?”陆明指着奚蔓蔓挎着的饭盒子问。 奚蔓蔓很随意:“我给表哥煲了汤。” 陆明提醒他:“爷已经在房里吃过饭了。” 这个房当然是指正房酉金玉的房里。 奚蔓蔓摆手,十分开心:“饭后一碗汤,正好消食,陆先生快帮我带路。” 说着,奚蔓蔓又托了托自己的发髻,生怕有什么不整齐的地方。 沈浪在书房里等人,半天没等到,便拖出一张纸写字。 写字,用来修身养性再好不过。可是此时,沈浪接连写坏了好几张纸,他的心不静。 奚蔓蔓的事,要及早解决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奚蔓蔓欢喜地跨进门来,手上提着一个饭盒。 沈浪的眼神不经意扫过那个红漆的大饭盒,问她:“表妹这是做什么?” “表哥,我给你煲了两个时辰的山药排骨汤,你最喜欢的。”奚蔓蔓向沈浪邀功。 要放在以前,沈浪必然会揪一揪她的鼻子,满脸是笑。 现在沈浪的表现有点平淡,嘴角牵起一丝笑:“还是表妹最与我贴心。” 他的眼里,漫上一层冰冷。 沈浪清楚记得,上一世,临死之前,浑身的痛楚,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搅乱。那感觉重新涌起,仿佛就在昨日,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表哥你还说,”奚蔓蔓与沈浪打情骂俏起来,嘟嘴撒娇,“我对你这样好,可你这几日都不见我,叫我好伤心,弄得我还以为谁说了我不好呢。” 沈浪知道,她话里说的是金玉,他笑了笑:“你嫂嫂她不是说三道四的人。” 奚蔓蔓低头,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沈浪到底是怎么鬼迷心窍,为那个女人说尽好话,反正,她能达成目的就行,到时候谁也没办法反悔,更拿她没办法。 奚蔓蔓从饭盒里端出那个汤碗,冒着热气。她拿出调羹递给沈浪:“表哥你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变得更好。” 沈浪却不接,换了一张纸继续写字:“表妹你先替我喝两口。” “啊?”奚蔓蔓吃了一惊,盯着那汤碗里浮动的几个绿葱愣神,随即反应过来,说:“表哥,你这是在耍性子,想要我喂你呢?” 说着,不等沈浪反应,奚蔓蔓真端起碗来,舀了一勺,小心翼翼送到沈浪面前。 沈浪伸手,握住奚蔓蔓纤弱的手腕,两眼定定地看着她。 ※※※※※※※※※※※※※※※※※※※※ 感谢在2020-04-03 17:57:17~2020-04-10 16:2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行若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8平妻 奚蔓蔓羞涩地低下了头,眼睛看向别处,说:“表哥,你尝尝嘛。” 声音娇滴滴的。 沈浪微微一笑,将奚蔓蔓拿着汤匙的手,推回奚蔓蔓面前:“表妹你跋涉许久,来找我是做什么?不会只是为了帮我做这一碗汤吧。” 说完这句话,沈浪也瞟了一眼那清汤,确实好看,浓淡适宜,上面飘着一点油光,和着那几根葱还有红椒,很是喜人。 同上一世他喝的那碗毒汤,一无二致。上一世端汤的女子,同他眼前的这个人,一无二致。 上一世的沈浪,同样的放荡不羁,但也同样的聪明自认有成算,唯一的不同点是,上一世他心里存了善念,所以没想过奚蔓蔓给他端来的那一碗汤里,竟是含有剧毒。 倒也不是没怀疑过,只是觉得,应该相信这个从小到大,他宠着的表妹。 可是结果呢?他付出了性命。 人心有多狠毒?人们做坏事的动机,他很清楚,他只是没有想过,原来他对表妹付出真心,表妹却选择了毫不留情地践踏他。 现在这个表妹立在眼前,给他送了这一碗汤,里面放了什么东西,沈浪不会不清楚。 沈浪眼里都是戒备,奚蔓蔓瘪起嘴似乎很委屈,她干脆咬牙摔了手中的碗:“表哥,你不会是怕我在碗里下了毒吧?” 汤碗碎在地上,声音很大,汤汁在地上的石板上,四处飞溅横流,却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你看,根本就没有毒。”奚蔓蔓理直气壮。 里面当然没有毒,沈浪早就猜到了,但是里面的味道,他并不陌生,是霜香透。若是他吃了这碗汤,怕是明日就要娶了奚蔓蔓进门,让她诡计得逞了。 沈浪说:“表妹,不过一碗汤,何必计较。倒是你,背着姑父,偷偷跑出来我这里,究竟是有什么事?说说看,若是表哥能帮你安排的,必然尽心,若是不能,表妹你也还是尽早打算的好。” 奚蔓蔓虽然骄横,到底还是京城贵女,且不说那些条条规规,她父亲就不会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随随便便跑出京城,还来到凉雁关这样荒芜的地方。 有那么一刹那,奚蔓蔓怀疑,沈浪已经知道自己的秘密。她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还是无法置信,她的事情那么隐蔽,不可能会有人知道的。 奚蔓蔓握紧的手慢慢松开,就算沈浪知道又如何。很多人看着沈浪面冷,都不知道,他是个心软的人。就算沈浪被她戏弄了,她只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沈浪肯定还是会退一步帮她处理的。过往十几年不都是这样吗? 再退一步,不算情分,沈浪也要看她父亲的背景,宽大处理。 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奚蔓蔓抹了眼泪,蛮横地说:“表哥你说得不错,我找你确实有事。” 沈浪洗耳恭听,他希望有些人最好还是适可而止的好,虽然希望渺茫。 “表哥你以前答应要娶我,我等了你这么许久,怎的你先食言了。”奚蔓蔓勉力忍住泪的样子,眼眶微红,我见犹怜的姿态。 竟然还是那句废话。 沈浪一双眼犹如古井无波,他垂下眼:“我已娶亲,这是木已成舟的事实。更何况,小时候说过的话,岂能当真?” 奚蔓蔓咬着嘴唇,梨花带雨,揉了揉鼻子,凑到书桌后面,抱住沈浪的胳膊,身体也贴着他。 沈浪眼睛眯起来,也不知道这出身高贵的女子,竟这般的不把自己当个人,学了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来讨好男子。这样一对比,他的阿善再和他置气,也好多了。沈浪毫不客气地掰开奚蔓蔓如章鱼一样的十指。 奚蔓蔓不甘心,还想要凑上去:“表哥~,你怎么可以这样无情?你不喜欢我,可我还是喜欢你,我一直都想要嫁给你的。” 沈浪巧妙地避开她:“表妹,你出身高贵,姑父又视你如珍宝,必然会为你找一个乘龙快婿。” “可是我不想要别人,只想要表哥你呀。”奚蔓蔓跺跺脚,如同小女孩一样扭动身体撒娇,伸手去拉沈浪的衣袖。 沈浪转身,对着奚蔓蔓,两眼冰冷:“我最爱的,是我的夫人金玉。你想要的事,我可无能为力。” 奚蔓蔓自己也弄不明白,几个月之前,沈浪回京时,还对她百般忍让,这回成亲了,便对她这般的冷酷和刁难,她哭着说:“我不管,表哥你不可以这样对我。若你实在不愿意休了那个女人,我做平妻也不是不可以。” 父亲是大将军,连皇帝都要敬三分的人物,他的女儿根本不愁嫁,竟然提出要做平妻? 这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了,估计很多人都不会信。 沈浪却是信的。 奚蔓蔓这样急着要嫁给他,平妻也愿意主动提出,当然是有她不得不这样做的缘由,沈浪笑着转身往外走:“我何德何能,让表妹你受这样的委屈。就算我愿意,姑父也不允许。表妹还是莫说笑了,早些回京吧。” 奚蔓蔓伸手,终于扯上沈浪的衣角,她不许他这样走了,也不再哭:“表哥,就算你不再喜欢我,可是你难道不要考虑一下世子之位?我嫁给你,舅舅才可能把世子之位给你,而不是你弟弟吧。” 这是在用利益威胁他? 沈浪捏着自己的袖角另一端,一把从她手中抽出来:“表妹,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你应当知道,用自己的老婆换来荣华富贵,从来不是我的风格。”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极尽羞辱。若是到这里为止,也算是个好结局。和金玉在一起久了,沈浪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很绝。 奚蔓蔓不这样想,她如同被刺激了,大哭起来:“凭什么你们老是说我耍小孩子脾气?!表哥,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 沈浪回头看奚蔓蔓一眼,又看了看书房外面的陆明。 陆明满脸尴尬,他听到有摔碗的声音,怕是发生了什么冲突,便想过来看看情况,没想到看到这一幕。尤其是奚蔓蔓的衣衫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了一些,尤其是肩上,露出了一丝春·光。 若是被主母金玉知道,那可就相当不好看了,陆明看着沈浪面无表情的脸,他知道,沈浪怕是要发脾气了。 沈浪不会发脾气,他甚至不生气,如同变了个人一样,满面春风转头,细细打量奚蔓蔓,伸出手来捏着她的下巴,眼神扫过她的肩膀,肤若凝脂,唇瓣嫣红,一双明眸刚哭过,如同洗过的春山,水灵灵。 沈浪笑着对她说:“蔓蔓,你都如此说了,那我便再好生考虑,免得辜负了表妹你的一番好意。” - 一连好几日,奚蔓蔓那边都没什么动静,一反常态。 金玉心中虽然好奇,但也知道,这是沈浪的事情,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自从听奚蔓蔓讲了沈浪的家世,金玉对沈浪的处境有了更深刻的理解,知道他的不易,所以对他的前程也更加关心。甸马镇一役,沈浪立了大功,这是毋庸置疑的。 她听陆明说,甸马镇一事的嘉奖,圣上似乎又改变了心意,调岗的公文推迟了。 今日午时,沈浪从外面回来,十分疲累。他回房之后,便换了常服,躺在榻上,眉头紧蹙。 金玉知道他心情不好,大概是因为公文推迟。期待那么高,谁知道结果却那么飘摇。 还有,圣上颁布的嫁娶政令,有些地方竟有强抢民女的事情发生,闹得十分不好看。 其实用心想一想,沈浪院子里这么多的姨娘,若是被人告发借机强抢民女的话,也说不清楚。 这些事闹得很不好看,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助长歪风邪气。沈浪作为刺史,在他最后的任期,也是要处理得当,不可留人把柄。 金玉用热水过了个帕子,给沈浪将脸细细抹了一把。他的眼睛红肿,金玉都有些心疼他,便又给他细细按着头皮。 沈浪嘴角微微翘起一丝笑:“有劳夫人。” “这没什么。”金玉轻声问,“爷可是为公文的事情忧心?” 沈浪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头。 金玉拿捏了语气,安慰他:“这些都是小事,爷有能力,也做了好事,相信圣上一定会明察秋毫。爷你千万不要灰心。” 沈浪突然睁了眼,同金玉四目相对:“夫人说这话是真心的?” 金玉忙不迭点头:“当然是真心的。” 沈浪对她这样的好,她定然真心地希望沈浪能越走越好。 这个女人一脸傻气,沈浪又问她:“只要是对我的前程有好处的事,你都愿意做?” 金玉按在他头皮上的手停下来,她不明白,为何今日沈浪对这个话题这么的执著:“当然愿意。” “如果奚蔓蔓嫁给我做平妻,有她父亲给我仰仗,我便可以得到世子之位。你也愿意让位么?”沈浪问得很直白。 39不要置气 金玉收回了按在沈浪头上的手。她是期盼沈浪休了她的,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她慢慢地说:“只要是对爷有好处的,我都愿意做,真的。” 这话听着,更像是要说服她自己。 沈浪一张脸冷下来,眼中带着火。 金玉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做错了,沈浪不是最喜欢别人对他忠诚么?她对他很忠诚啊,她怕沈浪不信,又加了一句:“我做姨娘也可以。” 沈浪的脸更黑了,他从榻上起身,与金玉对视:“那以后,奚蔓蔓每日欺负你,我也不为你做主,你受得了?” 金玉懂他的意思,她这几天得罪了奚蔓蔓不少,奚蔓蔓还不是个省油的灯,一朝登位,必然会报复回来。金玉思量再三:“以表小姐的家世,必然也不愿意做平妻——” 沈浪忽然有点欣慰,看金玉这凝重的样子,似乎是开窍了。 随即,金玉继续说:“不过表小姐有诚意,也未为不可,反正我以后也会离开。” 沈浪深吸一口气,重新躺在榻上,闭上眼睛,她憋了这么久,就只有这么两句陈词滥调么?他不爱听。 最叫沈浪生气的是,他同金玉成亲这许久,她竟然还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工具人,还是个连功能都不需要的工具人…… 金玉傻看着沈浪,完全不知道他为何这般泄气。可她真的已经足够忠诚了,一切都听沈浪的安排。 “继续按。”沈浪没好气,他的头真是痛。 - 过了两日,午间的时候,张妈妈神色鬼祟地进房,特意关门,跟金玉小声说:“太太,你可得小心点了。” 原来,书房那一晚上的事情,包括奚蔓蔓说的话,做的事,被书房隔墙的扫地小厮听去,再加上七嘴八舌的猜测,前前后后都差不多了。 张妈妈听了很生气,找陆先生确认。陆先生当然守口如瓶,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泄露,但张妈妈毕竟是个有阅历的人,看陆明那模棱两可的说辞,便知道奚蔓蔓在书房哭得梨花带雨,还衣衫不整的事,都是石锤了。 张妈妈为金玉着想,便把那天奚蔓蔓在书房的不要脸的言行,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金玉没什么反应,张妈妈却恨不得给她绘声绘色演一遍:“太太你怎么就不急呢?” 金玉将比较急的张妈妈按住:“这些男女之事,主要看爷的意思。” 之前沈浪提到,奚蔓蔓要给他做平妻,没想到还是真的,京城贵女竟会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情来。但是转念一想,奚蔓蔓那样骄纵的性子,从小飞扬跋扈惯了,做出来也没得什么稀奇。 “太太,你可得好好争取,趁爷现在喜欢你,把你放在心上,可得早点生个孩子。”张妈妈不死心,继续拉着金玉的手,贴心贴肺地劝她。 金玉没想过生孩子的事情,但也不好直说,毕竟这是她同沈浪私底下的交易:“爷这么大个人了,更何况他是个有主见的,让他自己拿主意。更何况,爷和表姑娘是在书房里,说明爷心里是有分寸的。我相信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若是爷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必然直接去了奚蔓蔓的房里,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但是太太呀——”张妈妈有些泄气,仔细盘看着金玉的表情。 金玉不想听,扭过头去,她要准备去马场,跟着迟师傅学做买卖。 张妈妈说不下去了。 - 傍晚的时候,金玉去后院马厩,给疾风喂草。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是个阴天,风也很大。金玉拉了拉身上的大氅,是沈浪之前给她的,红底白花的短毛绒,很暖和。 她看着疾风,它很开心,同小黑马的感情越来越好,形影不离。这情景反倒让金玉心中升起一丝不该有的凄凉感。 叹一口气,金玉望着天,自言自语道:“有这时间想些乱七八糟的,还不如想想为何奚蔓蔓做出这些于理不合的事情。” 平妻这种事情说出来纯粹是笑话,一般也就是在商贾之家有可能。奚蔓蔓拉下脸来做平妻,值得玩味。说不得,要好好探查一番才好。 - 晚上沈浪回来,直接去了书房。 这两日,他看着金玉那张脸就是气。明明近在眼前,心却远在天边。明明同床共枕,她却对他置若罔闻。 这时候,张妈妈端着茶水进来,左顾右盼没人,到沈浪跟前,把今日同金玉说的话,还有金玉前后的态度,都细细说了一遍,最后总结:“太太实在不上心呢。” 言辞之间,张妈妈恨铁不成钢。 “啪”一声,沈浪合上了书本,他也恨铁不成钢,当下挂了毛笔,起身回房,脸色很难看。 今日张妈妈同金玉说的那些话,是沈浪授意她特地说的,他就是想要看看,金玉到底究竟是有多不在乎他这个夫君呢。 没想到,金玉是彻底对他不上心,根本不是他的错觉…… 金玉正在房里做靴子。 之前,沈浪变相答应帮她继续学习马场经营的事情,她很感激。虽说两人最近莫名其妙又开始互不理睬,但是金玉还是用了心意去做,一针一线都扎扎实实。 沈浪经常出去,骑马多,坐轿少,走的路多了,鞋子也容易坏。若是鞋子不合脚,脚就受罪。金玉注意过,沈浪的脚底有厚茧子,同他身上其他地方金娇玉贵完全不一样。 沈浪提前回来,怒气冲冲的,也不知道谁惹他了。 金玉慌乱地站起来迎接他,接着一阵手忙脚乱地放了簸箕和针线,服侍他去洗漱泡脚,换衣裳。 待沈浪一身清爽地出来,张妈妈已经叫人,把饭菜张罗好。 张妈妈自觉,点了蜡烛出门,带上房门,远远在院子口守着,可不能再叫什么风声传出去了。 一顿饭吃得十分压抑,金玉倒像是个没事人,她给沈浪布了不少的菜,都是沈浪爱吃的。 沈浪伸出筷子,拦住她。 金玉便收回筷子,不再管他。 一顿饭吃完,金玉要叫张妈妈进来,收拾碗碟。 沈浪拦住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 金玉有些紧张,她知道沈浪有话说,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爷有事?” 沈浪问她:“听说我同奚蔓蔓的事了?” 如同好学的学生,金玉一板一眼点头:“张妈妈今日同我说得很清楚了,但这些说不得都是空穴来风——” “不是空穴来风。”沈浪打断她,“是真的,奚蔓蔓要做我的平妻。” 沈浪要把这事情摆到明面上来,金玉以为他是要问自己的看法,谨慎起见,她先问:“那爷是怎么考虑的?” 沈浪一下子生气了,她居然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他冷冷问:“那你是怎么考虑的?” 沈浪的语气不太好。 金玉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小声道:“表小姐的家世不错,若有他父亲的扶持,再加上爷你这些年的努力,得到世子之位,指日可待。” “难道我没有他奚家的支持,就坐不上世子之位?” 沈浪这般的生气,金玉以为他误会自己质疑他的能力,慌忙解释道:“爷当然是很有能力,您在这里为官,做得很好,不就是想要证明给老侯爷看么?老侯爷看在眼里,自然也有衡量。” 金玉的眼神真挚,分析利弊时冷静直白,一语戳中沈浪的心思。 “是,过去我那么努力做事,就是想要让父亲看清楚,他的儿子有多么优秀,也是想要让他后悔,被他抛弃的儿子,是他看走了眼。”沈浪面无表情地承认,过去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部署了那么久,都是想要用功绩吸引父亲的注意。 可是,他的父亲一直不屑于注意到他。 沈浪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自己相处二十余载的老父亲不愿意正视的事实,他成亲三月的女人,却早看透了他的欲·望和想法,但是…… “爷,我理解的,因此不论您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更何况世子之位本来就属于你。”金玉安慰他。 沈浪听着这话,沉默了半天,才问:“你以为我是不折手段,用自己的女人来换取世子之位?” 他确实想要让自己的老父亲刮目相看,金玉确实看穿了这一点,但是她根本不了解他。或者说,她低看了他,这让沈浪更不爽。 “可是爷你当初娶了我,不也没有顾及我的想法吗?”金玉小声嘟囔着。 这不快让她憋好久了。 被这话一戳,沈浪愣在当场,他强娶她,确实是不择手段。 空气仿佛凝固了,金玉也咬紧嘴唇,生怕沈浪报复她。刚刚她不该任性,逞一时口舌之快,把那话给说出来的。 许久,沈浪心平气和问她:“那夫人你以为我想娶你,是为什么呢?” 对呀,沈浪为何会强娶她呢? 明明她只想做他的姨娘,以避一时灾祸,可是沈浪却让她做了正妻。沈浪完全不顾老侯爷的想法,更加不顾自己的前程……一个男人做出这样疯狂地选择,唯一的理由便是……沈浪喜欢她? 这个想法隐隐约约,在金玉的脑子里渐渐清晰,从混沌中钻出来,清晰地摊开来——沈浪可能喜欢她…… 可是,金玉抬起手,轻轻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不可能的。 就像奚蔓蔓说的,沈浪这样身份的人,就算在侯府里不受他父亲的待见,就算在京圈里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金玉和他始终是云泥之别,远谈不上门当户对。 不要再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踏踏实实的吧。 沈浪似乎还在等金玉的回答。 金玉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爷我知道的,无论如何,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永远都会在你的左右,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如同背诵参考答案一般,流畅、完整、正确得不能再正确。 黑暗之中,沈浪看着金玉平淡的脸,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不要置气,不要置气…… ※※※※※※※※※※※※※※※※※※※※ 【小剧场:】 金玉:感觉沈浪喜欢我…… 沈浪:把感觉两个字去掉,自信点! 40安胎药 正午,张妈妈踏着小碎步,急忙往后院敢去:“太太,表小姐这一整个下午,都待在史慕蓉姨娘的房里,听说相谈甚欢。” 张妈妈说完,看着金玉。 金玉没什么表情,只轻轻点头:“还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金玉拉紧身上的大氅,抬头望向天空,漫天的黄沙在空中飞舞,寒风阵阵。 张妈妈环顾四周,凑到金玉耳边,极轻地说:“表小姐的丫头十分奇怪,今日下午去医馆买了一大摞的药,还有一瓶药。老奴亲自跟着去,问那卖药的大夫,大夫却支支吾吾不肯说。” “去买药,却还万般叮嘱医馆的人不许说出去。”金玉听到这话,眼眸眯起。这其中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张妈妈点头:“表小姐这两日反常得很。” 金玉也知道,这两日奚蔓蔓十分反常,现实一反常态主动同金玉示好,一副好姐妹的做派。伸手不打笑脸人,金玉没有拒绝她,只暗地里叫张妈妈去打听。 没想到,一点消息也没打听出来。 金玉吩咐张妈妈:“盯紧买药的丫鬟,一定要弄清楚他们买的是什么药。” - 晚上沈浪回来用饭,金玉试探着说:“表小姐好像生病了,今日去医馆买药。” 沈浪点头,“哦”一声,表现十分冷淡。 这是对奚蔓蔓的事毫不知情,还是根本不关心?或者,他还在生她的气? 金玉不明白沈浪的意思,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便低头继续吃饭。 沈浪却开口了:“听陆明说,这两日你同表妹走得很近?” 金玉眼眸一动,望着沈浪,轻轻点头。 沈浪示意她继续吃饭:“待会还有事。”他的神情严肃,金玉以为有什么着急地大事,三两口吃完饭,端坐好,等沈浪开口。 待沈浪放了筷子,他也没有开口的意思,金玉叫张妈妈进来收拾碗筷。 沈浪却拦住了张妈妈,叫她服侍金玉换身衣裳,他们要出去逛集市。 天已经黑了,风也静了,外头灯火辉煌。金玉知道,今日夜市很热闹。 沈浪要带她出去逛夜市,这就是他说的重要事情? 一番打扮梳洗出门,金玉跟在沈浪身边。两人没说话,就这样肩并肩,在夜市中走着。吆喝声,孩童嬉笑声,瓷器碰撞声,打水声围绕左右。 摩肩擦踵,被人群冲散的时候,沈浪会伸手将她拉回来。 金玉只好低头,她是故意和沈浪分开的。 有卖冰糖葫芦的,晶莹剔透,十分可爱。 沈浪问金玉要不要。 金玉望着糖葫芦,又望着沈浪。 他的脸上带笑。 金玉摇头,她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也不喜欢酸的东西。 随即,沈浪扔了碎银子给小贩:“来一串。” 金玉站在沈浪身后,静静地等着。 沈浪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点头,露出笑容:“不错。” 接着,他将那串糖葫芦放在金玉面前,示意她吃一口。 金玉只好勉为其难张开嘴巴,轻轻咬一口。 可惜那山楂卡在木签上,金玉只好伸手,握住沈浪的手背,用力将山楂咬下来。 糖葫芦很甜,山楂没有酸味,入口绵软即化……简直出乎意料。 沈浪看着金玉,她两眼瞪着,眼里亮晶晶,十分可爱地舔着自己的嘴角。沈浪蓦然觉得嗓子有些干,问她:“好吃吗?” 金玉羞涩地点头。 沈浪索性将那一根糖葫芦递给她。 金玉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来。 捏着那一根糖葫芦,金玉手心里全是汗。 糖葫芦很甜很甜,有些不真实。 方才沈浪看着她的神情很温柔,也不真实。 今晚沈浪似乎很开心,他又带着金玉去看胭脂和珠花。 那胭脂的色泽亮度,都叫金玉心动,还有好多颜色。她眼神定在那精致的胭脂盒子上,暗暗记下胭脂的名字,心想着,下次过来,她一定要买一盒。 这段时间,她帮沈浪管家,也领了份例,她攒了一点私房钱。 沈浪捕捉到她眼里的惊喜,叫掌柜的多拿了两盒,一模一样的。 沈浪对自己实在是太好了,金玉有些受宠若惊:“爷,我用不了那么多。” 沈浪点头:“另一盒是给表妹的。” 金玉目瞪口呆,她看到沈浪嘴角的笑意,不明显,但是金玉低下了头,额头上几乎渗出了汗,她觉得沈浪在笑她自作多情。 这时候,来了一位鲜妍的娘子,名唤叶娘。叶娘三四十的年级,脸上不少皱纹,但看她那脸盘,十分方正,肌肤白净,可见年轻时姿色不俗。 沈浪出手阔绰,叶娘提出,可给他娘子——金玉画一个玉面状,是京城时兴的。 金玉连忙推脱,这大晚上的,回去洗洗就睡了,化妆也没用。更何况,她也不可能让沈浪在边上等着。 无论叶娘怎么劝说,金玉就是不答应。 沈浪轻轻拍了她的肩膀,将她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金玉如坐针毡,望着沈浪。 叶娘拿着画笔,喜上眉梢,她跟沈浪说:“小娘子的底子可真是好,这般肃静,放在人群里,还是能叫人第一眼瞧见。奴家给小娘子画个妆,保证叫夫人光辉绽放。” 这话说得有些过头,但叶娘的手艺确实不差,她三两下描画,竟将金玉化成了画中人。 金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更加不真实。她也没想到,涂了胭脂的自己,会这般的……不一样。 当然,沈浪显然同她意见不同,他波澜不惊,见怪不怪的样子。 金玉放下手里的梳妆镜,她想,这很正常,沈浪那样的出身,什么样的倾国倾城没见过? 接着,沈浪又拉着金玉去买了簪花,金玉有些不安。 沈浪给金玉头上插了一只,是白色的大叶花,中间有黄色的花蕊,同她娘给她的那一只很像,不过更加精致,也更贵。 沈浪那般认真,金玉咬唇许久,拉着沈浪的衣角:“爷不必为我破费——” 正好一阵风吹来,金玉微微侧头,用袖子微微挡一挡。 沈浪侧身,挡在风口,轻轻拉开大氅,将金玉轻轻纳入怀里。大氅裹着瘦弱的她,沈浪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 沈浪说:“很好看。” “嗯?”金玉微微抬头。 沈浪笑:“说你很好看。”今天的她,比成婚那一日,还要好看。 金玉不知道说什么,瞬间红了脸。 掌柜将东西递过来,金玉趁机伸手,将他推开。 回去的路上,有寒雾升起,沈浪牵着金玉的手,望着天上的明月。 明月从乌云里钻出来,很明亮很圆。两人一路没有说话,只有风声,静静陪着他们在黑夜里行进。沈浪觉得,这样很好,他笑了。 - 晚上回房洗漱之后,两人照例肩并肩躺在床上,盖同一张被子,沈浪伸手握着金玉的拳头。 金玉闭着眼睛,假装已经睡着。 沈浪捏了捏金玉的拳头摩挲着她的手背,轻轻地说:“奚蔓蔓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 他在安慰她妈?金玉不知道,也不敢确认。她的头偏向另一边,缓缓转动小舌头,舌尖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冰糖葫芦的甜味,久久不散,她开始喜欢这甜味。 第二日早上,金玉醒来时,天已大亮,外头的光束招进来,又像是照进了她的心里。沈浪不在他早起出去了。 金玉伸手,放在他的枕头上,上面有他留下的褶皱,她轻轻握拳,如同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 张妈妈推门而入时,金玉已经起床,在梳妆镜前打扮,手中握着一直簪花,似乎在发呆。 张妈妈把门关紧,这才小声对金玉说:“表小姐吃的是什么药,已经打听清楚了。” 表小姐虽然骄纵,但她底下的丫头,嘴风倒是很紧,张妈妈派去打听消息的事,差点被发现。所幸,厨房一个厨娘找到了奚蔓蔓喝过的药渣。张妈妈私底下找了熟识的大夫,根据药渣,分辨药方和功效。 “大夫说,表小姐吃的是安胎药。”张妈妈一脸“你想不到吧”这种表情。 金玉确实没想到,奚蔓蔓喝安胎药,那就说明她已经怀孕,而且这个孩子不是沈浪的。 而奚蔓蔓这次慌忙火急来找沈浪,提出做平妻也在所不惜,这就说明她需要沈浪接手。 但是,金玉想不明白得是——既然表小姐怀了别人的孩子,还想嫁给沈浪,为何喝的事安胎药,而不是打胎药? 金玉越想越心惊,这个表小姐还真是个厉害角色,不管不顾,静悄悄干出一番大事来。难不成她还想要把这个孩子留下来,给沈浪养? 根据金玉对沈浪的认识,他是不会愿意的,一般男人也不会愿意。 看着梳妆台上的熠熠生辉的珠花,那是昨晚上沈浪特地给她挑的。而那梳妆台上,还放着一盒胭脂,昨晚上沈浪给奚蔓蔓也买了一盒。金玉心里有无数个问题—— 沈浪究竟知不知道,奚蔓蔓怀孕了? 如果知道奚蔓蔓怀孕,那他必然知道奚蔓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为何一点动静没有? 张妈妈问金玉,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金玉觉得这话问得蹊跷:“当然是告诉爷,让爷来处理。” 金玉把那簪花插在鬓发中,沈浪的眼光不错。 张妈妈却有些迟疑了:“夫人,要不咱么还是再等等,让老奴再去确认一遍,否则坏了表小姐的声誉,或者是让爷对你产生什么误会,或许——” 张妈妈很淡,金玉却不知道这么想。 “不管有没有这回事,都要让爷知道,以防万一。”金玉斩钉截铁。奚蔓蔓的目的不简单,究竟是什么目的,就让沈浪自己去解决。 41相信你 晚上洗漱完,张妈妈带上门离开后,金玉才拉了沈浪,说奚蔓蔓怀孕的事情。 沈浪轻轻“哦”一声,似乎好不惊讶,也毫不在意。反倒轻轻捞过金玉的一头湿发,用布细细慢慢地给她擦干。 仿佛他手中的乌发,才是天大的事情。 金玉怕他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表小姐好像在吃安胎药,爷您看这个事情怎么处理?” 沈浪伸手轻轻拍她的头,指尖扫过她的耳畔,笑着说:“发现这件事,第一时间为我考虑,做得很不错。” 金玉懂得担心他的安慰,沈浪很满意。 沈浪的夸奖,让金玉有些毛骨悚然,她有些忐忑:“要不要弄清楚孩子是谁的?” 奚蔓蔓有孕,这可是天大的事,身为表哥的沈浪,听到这事,反应异常平静,似乎早就知道其中机关。 金玉眼中的担忧不假,沈浪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来。 信封上的字体娟秀,可见是下功夫练过的。没有署名,收信人是衡风。 金玉接过这封信,拆开一看,不觉双目圆睁。原来,奚蔓蔓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衡风的。这个衡风是京城有名的小生,更重要的是,他已有家室。衡风闹出这么一出事来,却不敢担责,更不敢叫事情捅出去,便哄着奚蔓蔓来忽悠沈浪,想让沈浪喜当爹。 他们两人竟然合起伙来欺诈沈浪?这封信的内容,沈浪自然早就知道了。 金玉紧紧捏着那张纸,她都为沈浪愤怒:“爷早就知道了吗?” 沈浪点头,很久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了。 沈浪十分云淡风轻,拿过梳子轻轻给金玉梳头,仿佛一点也不关心奚蔓蔓的事情,一点也不愤怒。 金玉十分疑惑,听说表小姐奚蔓蔓同沈浪的关系十分好,那奚蔓蔓为何独独要坑自己的表哥?沈浪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金玉伸手,握住沈浪的手。他的手很大,有些冰凉,沾了发梢的湿意,还握着金玉的长发。 金玉看着他:“爷,你不要难过。” 沈浪看着她,许久,笑了,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难过?” 金玉望着沈浪的眼睛,他的眼神清透,却望不到底:“爷是不是有了什么计划?” 以沈浪的周密性子,怕是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嫁给沈浪之后,沈浪对金玉算是百依百顺,从没对她发过脾气。金玉也是头一次意识到,婚后的沈浪,和婚前的那个他不一样了。 可是这一刻,金玉望着眼前的沈浪,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重新回来了。 金玉的眼睛里有恐惧,沈浪伸手,将她抱坐在怀里:“若是你给我生个孩子,我便告诉你。” 这话十分莫名其妙,金玉自然不想,也不敢说,只能低头沉默着,依偎在他的怀里。 目光对视也不敢,沈浪知道她不愿意。 他微微俯身,到金玉的嘴边亲一口。 金玉还是不敢抬头。 沈浪笑了:“真是没意思。” 嘴上说着没意思,却又亲了她一口。 · 一大早上,金玉才起来,头发还没梳好,表小姐奚蔓蔓拉了个小丫鬟过来。那小丫鬟身边有个拿棍棒的小厮,被打得呜呜地哭,声音低沉,十分可怖,却一句话也说出来来。脸庞红肿,一路被拖来金玉的院子里。看样子,腿也断了。 金玉一边叫人去叫沈浪来,又问:“表小姐这是做什么?” 奚蔓蔓笑了,一脸天真无辜:“这个死丫头,竟然不知检点,在外头做出丑事来,要不是在她的包裹里搜出了安胎药,怕事情传出去便难听了。” 丫鬟与人私通,作为小姐的,必然也一样名声难听了。 奚蔓蔓说要让金玉这个嫂嫂帮忙处理,反正这丫头已经被毒哑巴了,根本不可能说出所谓的真相。 金玉也知道,奚蔓蔓做这出戏,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秘密被曝光了,想要强撑着洗白自己。这出戏更加不由她来评说,只说等沈浪过来处理。 沈浪过来后,满脸吃惊,上前安抚奚蔓蔓:“表妹这是怎么了?” 奚蔓蔓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那个丫鬟的罪行,恨不得趴在沈浪肩头酷哥痛快。 金玉被这哭声弄得脑袋都疼了。 沈浪轻声安慰她:“表妹放心,她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我紫鹃不会放过她,也不会叫这事泄露出去一分一毫,免得污了表妹你的名声。” 奚蔓蔓连连点头,哭得眼眶通红,我见犹怜。 金玉坐在一旁,默默喝茶,看着这对表兄妹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沈浪,他看着奚蔓蔓的眼神充满溺爱,轻言细语地安慰,仿佛昨晚上那封信,只是金玉做过的一场梦。 奚蔓蔓终于得了沈浪的信任,并且确认沈浪毫不知情,这才用眼角瞟了一眼金玉,擦掉眼泪,问沈浪:“表哥,你上次说要考虑,怎么样了?” 上次书房里,沈浪答应奚蔓蔓,考虑娶她为平妻的事情,怎么可能忘了?沈浪笑了:“表哥当时只是玩笑话,也只当表妹你是玩笑话,如何当得真呢?” 奚蔓蔓听到这话,立即哭起来,耍赖皮一般,伸手去牵沈浪的袖子,她要大哭一场。 沈浪轻轻避开她的手,坐在金玉右手边的椅子上,他笑得如同慈爱的兄长:“我已将表妹你的行程告知姑父,若是你同姑父置气了,想在我这里住多久都是可以的,吃穿用度,你只管跟你嫂嫂提。” 只要你住得下去,沈浪自是不怕的。 说完,沈浪看了金玉一眼。 金玉从茶杯子里抬起脸来,望了望沈浪,他是认真的。金玉对奚蔓蔓点头,模仿者沈浪的情真意切:“是啊,表妹,你只管住在这里,我和你表哥,都十分欢喜你长住。” 面前的夫妻一唱一和,奚蔓蔓知道,哭闹在沈浪面前根本没有用,她气得脸通红,轻轻咬着牙,谢过沈浪,转身便走了。 金玉看了看沈浪。 沈浪在喝茶,他气定神闲,对金玉回一笑。 金玉捉摸不透沈浪的想法,不过,当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有什么,她完全不记得了。 醒来时,沈浪将她按在了怀里,轻轻摩挲她的面颊,给她擦掉满头冷汗。 金玉看着沈浪眼里的温情,抖得更厉害了。 - 早晨醒来时,金玉的精神不大好,脸色苍白。 沈浪本要照顾她,这时候陆明进来,很沈浪说赵枝隽来了。 这个赵枝隽的事,金玉也有听说过,他是凉雁关附近一个小地方的父母官。长得有些胖,眯眯眼,曾经是科举上来的。听说家里有只母老虎,赵枝隽怕得很,但又想要娶个年轻的娇妾。 这次朝廷颁发的嫁娶证明,正好给了赵枝隽一个机会,花钱买了一个姑娘。前头说好,给多少钱就国门。 没想到这姑娘的家人想要做两边生意,就把想办法把这事传到了赵枝隽老婆张氏的耳朵里,张氏一听,这怎么得了?娶个年轻的丫头进来,她这个正房不仅受气,还要给出去钱,干脆一哭二闹三上吊。 赵枝隽这次可能是吃了色字当头的秤砣,铁了心,非要娶那个姑娘。 张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赵枝隽乌纱帽岌岌可危,这事落到了沈浪的手里来处理。 沈浪查清楚了,这个赵枝隽确实给了钱对方,但是隐约知道这样不对,害怕事情暴露,给钱的时候没有签订契约,也就没有留下把柄,反倒让他逃过这一劫。所谓败也萧何成也萧何。 沈浪将他照过来,只是警示了一番,遵从朝廷的指令做事。赵枝隽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乌纱帽保住了。 这赵枝隽大概是感念沈浪放他一马,这次专程过来,送了几瓶好酒,品质上乘,香气怡人,可见是用了心的。另,还送了一只珠花,这珠花十分艳丽好看,据张妈妈的说法。 “不过,被表小姐抢去了。”张妈妈讲这事情给金玉听,在她看来,这只珠花本应该是金玉的。 金玉头脑昏沉,根本不想理什么珠花,也不想关心奚蔓蔓,只是随口问一句:“爷向来不收东西,怎么这次破例了?” 张妈妈继续絮叨:“这几瓶酒也不贵,大家都是这样做的,也没什么所谓。倒是那朱钗,真好看。” 张妈妈十分可惜,爷竟然也没有阻止表小姐伸手,张妈妈没敢说,当时沈浪还夸奚蔓蔓很配这珠花。 42亲近你 不知道为何,经过昨晚那场噩梦,金玉心里空落落的。她略施粉黛,去后院看疾风。 疾风见到她很开心,拉着疾风在后院里跑了几圈,她心中郁结的那团气才消散了些。 这时候,宋固带着两个小厮,推着板车运送干草进来。 金玉急忙下马。 宋固的眼神撞到金玉,她一身浅蓝的长袄裙,外面套着粉色的褙子,十分好看。在沈府养了一段时间,她就如同蒙尘的珍珠散发了本来的光辉。 宋固偏过头,做个手势让两个小厮善后,他转身便要离开。 金玉上前叫住他。 宋固低头行礼,伸手指着院子外面,表示他还有其他事。 金玉请求他教自己手语。之前好几次,金玉陷于巡警,需要沈浪的帮助。明明每次都见到了宋固,可是因为不会手语,都错失了机会。 宋固摇头,他躲金玉很辛苦,也怕沈浪介意。 金玉懂他心中的疑虑:“你放心,我会和爷说清楚。” 宋固很怀疑,沈浪是否会答应这件事。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好沈浪到后院来,金玉上前两步,堵住他,把自己想要学习手语的意思说清楚。 沈浪笑了:“夫人想要学手语,为何不找为夫帮忙呢?” 金玉目瞪口呆,她现在看到沈浪,就有些害怕。 沈浪问她:“夫人是嫌弃为夫吗?” 金玉呆呆地点头,随机摇头,再用力摇头:“我怕爷太忙,没时间教我。” 沈浪笑着拍她的头,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她的唇瓣:“夫人你想多了。” 宋固看这情形,给沈浪打个手势,利落离开。沈浪怎么也可能不介意呢? 沈浪笑了,他问金玉:“你想学什么?” 在这里教么?金玉呆呆看着沈浪,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想学的手语,不过那么几句—— 沈浪在哪里? 沈浪什么时候回来? 快叫沈浪过来。 …… 沈浪问她:“太高兴了,一时想不出来?” 金玉急忙点头:“我想到了再问,怎么样?” 沈浪笑着点头,拉着她出去玩。 此前他叫人给金玉做了两套冬衣,今日再出去做两套春季的。 只是在路上晃荡,金玉怀疑沈浪是不是太闲了。 晚上回房,沈□□金玉把那新领的衣裳穿给他看看。 那新衣裳很好看的,水红色的袄裙,比较亮,很衬金玉的肤色,款式新颖,剪裁服帖。她穿着新衣裳,站在沈浪面前有些不好意思。 沈浪看着她良久,只说了一句:“好看。” 就是脸太白了,看着他的眼神也十分惊恐。 晚上,沈浪抱着金玉睡觉,沈浪问她:“你怕不怕我?” “不怕。”金玉说完,咬紧嘴唇,闭眼假睡。 沈浪抱得更紧,语气里带着笑:“那你抖什么抖?” 金玉沉默,尽量放松自己。 沈浪没有得到回复,也不再追问,他知道金玉为什么怕他。她是怕,发生在奚蔓蔓身上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但是沈浪知道,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因为他的阿善,不是奚蔓蔓。 - 早上起床,沈浪赖在床上,罕见的没有去官衙里处理事情。 金玉伸个懒腰,睁开眼,便看到身侧的沈浪。 沈浪一手撑着耳侧,两眼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姿态闲适。 金玉舔舔嘴唇,她收回空中的两只胳膊,从被窝里爬起来:“我服侍爷洗漱。” 沈浪伸手,将她重新按回温暖的被窝:“不是吵着要学手语?” 金玉点头,望着沈浪,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沈浪打了一串手势,金玉看着他,目瞪口呆。 “这是问你,要学什么。”沈浪说。 金玉摇头:“我还没想清楚要学什么。” 沈浪又坐了一串手势:“这就是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学会了吗?” 金玉呆若木鸡,这么快,就要学会了吗? 沈浪示意他动手学起来,金玉手忙脚乱,她总觉得沈浪是个没有耐心的人。 沈浪一遍遍示范给她看。 刚开始学得慢,金玉总是做错动作,沈浪便伸手握住她的手,一点点纠正。 金玉有些难为情,现在倒是庆幸,若是宋固教她那就很尴尬了。 沈浪握着金玉的手,教得很认真,金玉十分忐忑,手心都是汗。后来习惯了,倒也还好。 金玉最大的问题,就是左右手不能换过来,金玉拿眼角望了望沈浪,怕他要生气了。 沈浪叹了一口气,双手抄在金玉的腋窝,一把提起她,轻轻松松将她笼在怀里。 他的左手捏着她的左手,他的右手捏着她的右手,一遍遍地示范。 金玉在他怀里坐立难安,不敢靠在他胸膛上,尤其是坐着的地方,让她尴尬。金玉慢慢往外挪。 沈浪轻轻咳一声,声音有些低:“不要动!” 金玉这才老实了,幸好满头的热汗,脸上热气扑腾,沈浪都看不见。 沈浪教得很有意思,都是基础又核心的要则,融会贯通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一上午,两人坐在床上,金玉学会了很多,甚至可以用手语和沈浪做简单的对话。 两个人不说话,就是静静地打着手势,看着对方的眼神,很奇妙的感觉。 沈浪看着金玉翘起的嘴角,他也笑了。 快到中午了,张妈妈才小心敲了敲,要吃午饭了。也不知道里面在干些啥,但也不敢问。 金玉掀开被子,准备起身,沈浪却将她一把拉回来,圈在了怀里,四目相对。 沈浪亲上了她的嘴角。 金玉不敢动弹,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还有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良久,沈浪说:“不能白教你这么久。” “那……那怎么办?”金玉有些呆了,她就知道沈浪不会这么便宜她。 沈浪伸手捧着她的半边脸颊,笑看她娇妍的红唇:“下次换你教我驯马。” 这个要求可以有,金玉赶紧点头,生怕沈浪反悔,提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 沈浪轻轻摩挲她的唇瓣,笑意扩大到眼角。他这样抱着她的时候,她没有那么抗拒他的亲近,不再剑拔弩张。 - 一整个早上,沈浪同金玉窝在房里,不知做些什么私密事,传到了奚蔓蔓耳中。 奚蔓蔓听了这话,恨不得跳脚,她紧盯着对面的史慕蓉:“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依我看,爷和夫人是越发甜如蜜了。”史慕蓉点点头,真的不能再真,午饭时间,她听说沈浪和金玉才起床,便赶过来奚蔓蔓这里,带了一盒糕点。 送走史慕蓉,奚蔓蔓在房里转了好几圈,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上次在书房,她作贱自己,就是为了换得沈浪的承诺。到现在,沈浪不仅没有承诺娶她,反倒无视她,同金玉情深义重起来。 不行!奚蔓蔓抚摸着肚子,隐隐有露出来的趋向,她要去找沈浪。 沈浪在书房里看公牒,奚蔓蔓突然闯进来,她一脸可怜样,没有质问沈浪,反倒是说自己要离开凉雁关回到京城,想在临行之前,请沈浪给她践行。 沈浪放了公牒和毛笔,微微笑:“好,我让你嫂嫂弄一桌酒席——” “不,这些日子叨扰为难了表哥你和嫂嫂,明晚我给你亲自做一桌酒菜,就当是赔罪。”奚蔓蔓说完,可怜兮兮瞄着沈浪,“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意,表哥你会答应的吧。” 为难了表哥和嫂嫂,就只请表哥?沈浪心中好笑,面上不显:“既是表妹你的心意,那就这样吧。” - 奚蔓蔓从书房离开,欢天喜地的,挥着手中的帕子,见谁都是笑脸。 张妈妈路子熟,不多会就从一个厨娘那里,听说了这事,又赶紧告诉了金玉:“这表小姐怎么又去了爷的书房?” 张妈妈急得不行,深怕奚蔓蔓有什么诡计还得逞了。 金玉倒是不急,就轻轻“嗯”一声。 “夫人你怎么就不急呢?”张妈妈问。 金玉笑:“爷自有他的打算吧。” 沈浪明知道奚蔓蔓怀了别人的孩子,也知道对方要诈他,却佯装不知。这欲拒还迎的原因,大概也只有沈浪自己知道。 不过,奚蔓蔓这么坐不住,大概肚子里的家伙有一段时间了。 后面张妈妈又说,这个表小姐的丫头出门和陌生男人接头,不知交换了什么东西,金玉提了一口气。 但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也许沈浪自己早有对策。 - 奚蔓蔓那边的小动作,金玉没打算和沈浪说。 沈浪回到房里用晚饭,金玉照例服侍他换了家常的衣裳,摆了饭菜,一起吃饭。 刚拿起筷子,就听沈浪说:“明晚我去表妹那里吃饭,你不用等我。” 金玉点头:“哦。” “不问原因?”沈浪放了筷子,看着金玉。 金玉给沈浪夹了一块鱼:“爷您说我就听着。” 她的脸如同咸鱼一般,毫无波澜,沈浪有些烦,但还是说:“她马上要走,明天她自己张罗饭菜,若是她有什么要求,你一定答应。” “嗯?”金玉抬起眉头,随即点头,“哦。” 沈浪竟然要满足奚蔓蔓一切的要求,还要去吃奚蔓蔓给他做的饯行酒菜?怕不是鸿门宴吧。 金玉低着头,还有一块鱼肚,她夹给沈浪。 沈浪却伸手制止她。 金玉以为沈浪不要了,便用公筷放回去。 沈浪说:“你吃。” 金玉手中的筷子,夹着那块鱼,停滞在空中良久,放进了自己碗里:“多谢爷。” 她很喜欢吃鱼。自从嫁给沈浪,几乎每顿饭都有,金玉都要腻了。 “多吃点,长肉。”沈浪说。 她身上的骨头顶着一层薄皮,很刮人。沈浪现在还记得,在树林里那次,他危在旦夕,顶在她的肩头,想着她可真瘦。 金玉没有辩驳,她最近胖了许多,有了双下巴,简直从未梦想过,她低头吃着碗里的鱼,咀嚼好几口,她还是把奚蔓蔓的事告诉沈浪:“爷,要不找个理由,把明日的饭推了?” 金玉担心,奚蔓蔓在饭菜里做手脚。 43亲近你 沈浪知道金玉的担心。 奚蔓蔓叫人出门买霜香透,整件事都由宋固盯着。 沈浪在笑,金玉却有些不寒而栗。 霜香透是一种昂贵的助·兴药物,无色无味,药效强,却不伤身,简直是某些人的福音。 沈浪知道别人在给他做陷阱,可他还是跳下去,这是为什么? 若是让奚蔓蔓逮到机会,弄出些说不清的事情来,沈浪便会非常被动,金玉劝沈浪:“不如爷推了这个饭吧。” 沈浪笑:“不用,总要有个了结才行。”这顿饭就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上一辈子,他以真心待人,没想到却会被奚蔓蔓一碗毒汤害死。老天让他重活一次,难道不是为了让某些人有报应么? 金玉以为,沈浪是说表小姐离开的事,总要道别,便将心中酝酿已久的主意拿出来:“不若临时将表小姐带至我房里来,关一晚上,算是给她警告。这样她必然知道自己的计谋败露了,不敢再造次。” 沈浪久久沉默,看着金玉不说话。她的眼神真挚,是为他着想,可她不会料到,有些人比想象中恶毒百倍,且永不知悔改。 金玉几乎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刚要张口,沈浪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十分温柔,如同拍着什么受惊的小动物,嘴角带着笑,眼角也是笑,转身便走了。 金玉只觉得毛骨悚然,沈浪有他自己的计划。这计划多半要叫表小姐受尽苦楚。 · 沈浪一出门,便招手将宋固叫来,在他耳边轻言两句,便去官衙了。 到了傍晚,奚蔓蔓的饭菜都张罗得差不多,她便解了围裙,叫小丫头去叫沈浪。 沈浪却施施然准时回了府上。 奚蔓蔓十分开心,她围着沈浪转,如同一只花蝴蝶。沈浪进了她房里,丫头们将饭菜端上来,奚蔓蔓主动要求帮沈浪脱了外头的大氅。 里头怪热的,炉火烧得分外红火。沈浪嘴角挑起一丝轻蔑的笑,将外衣脱了递给奚蔓蔓。 灯火点上,房间里燃着熏香,十分有意境。 奚蔓蔓忙里偷闲,背着沈浪时,拿了梳妆镜给唇瓣又上了彩,两腮加了一点红,这才心满意足去同沈浪吃饭。 这菜不错,沈浪赞口不绝。是府里厨娘的味道。 奚蔓蔓也笑了:“多谢表哥夸奖,我夸下海口要做菜,还是比不上你府里的厨娘,便也只是帮着打打下手罢了。这酒还不错,我特意在集市上挑的,表哥你试试看。” 不等沈浪答应,奚蔓蔓就捏着瓶口,给沈浪倒了满满一杯。只可惜这杯子小,不然,奚蔓蔓恨不得给他灌一整碗。 沈浪没有推辞,喝了一口,酒香醇厚,他不怎么喜欢喝酒的人,竟也觉得可口。以后寻了机会,同金玉一起品。他还从没见过她喝酒,想看她喝醉是什么样子。 沈浪喜欢这酒,奚蔓蔓满心欢喜,又给沈浪满上。 沈浪却推了:“多谢表妹,官衙里还有事处理,我喝不得这么多。” “表哥,只是喝两杯酒而已,你就这推三阻四的,我早前猜测表哥你同我生分了,看来是真的……”奚蔓蔓苦着一张脸,双眼盈盈地望着沈浪。 “表妹,不要闹。”沈浪起身离开,语气却满是宠溺。 奚蔓蔓她偏要闹,眼看就要成功,她伸出两只白净的手,拉住沈浪,咬着唇望向沈浪:“表哥~” 沈浪正有些无奈,外头陆明敲门进来:“爷,官衙里有事。” 说着,陆明附在沈浪耳边,轻轻说了两句。 沈浪同他对视一眼,随即又看了看表妹,有些无奈地笑了:“表妹,怕是我今晚上都得宿在官衙里。明早一定赶回来为表妹你送行。” 今晚上宿在官衙里?奚蔓蔓压住嘴角的笑,她连连点头,放沈浪离去。霜香透的药效发作要半个时辰,见效慢,但是后劲足。 前脚沈浪离开,后脚奚蔓蔓在房里张罗起丫头们,她要隆重梳妆打扮,沐浴更衣,准备灯笼,她要出门。 出门去哪里?丫头们都不敢问。 沈浪离开之前,他要了奚蔓蔓剩下的酒,说是要到留着细品。 奚蔓蔓自然将剩下的两瓶都送给了沈浪,一滴不留。 沈浪从表妹房里出来,绕到门口,却不出去了。 陆明看着手中的两瓶酒:“爷,这酒还送不送官衙? “送。”当然要送,沈浪收起笑容,脸色冷淡,“还要保证赵枝隽全都喝下去!” 陆明点头:“是。” 接着,就看到沈浪转身,往自己房里回去,脚步甚是稳健轻快。 · 天黑了,金玉洗漱了歇下,却还坐在八仙桌旁,对着那烛火。听说沈浪去了奚蔓蔓那里,吃饭喝酒,十分融洽。 沈浪到底,是有他自己的打算罢。 叹了口气,金玉叫张妈妈回去睡,她起身去关门。 沈浪却一把握住即将关上的门板,气息沉重。 “爷怎么回来了?”金玉仰头,看着门外的沈浪。 房门渐渐打开,黄澄澄的灯火照在沈浪的脸上,驱走他身上的黑暗,也消除了他身上的戾气。 金玉能感觉到,沈浪心情很不好,她退一步,把他让进来。 沈浪踏进房里来,关了房门,反手将金玉抱在了怀里。 他抱得那样的紧,金玉如同溺水的鱼,无声地挣扎着。沈浪的手箍在她的腰间,她使劲掰开,根本没有用。 沈浪抱着她,将她按在了床上,伏在她身上。 金玉躺在床上,发丝凌乱,死死撑着沈浪的胸膛。她轻微张着嘴,似乎下一刻就要叫出来。 沈浪撑着胳膊,同她两人眼神对峙。 金玉的脸慢慢红了,脸上手心都是汗,在灯火下晶莹剔透。若是大汗淋漓,不知是怎样的景象。 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皂角香,让人熟悉的味道。她从来都不用什么香料,简直无趣。但是沈浪就是喜欢。 一下脱力,沈浪趴在金玉身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她的颈窝里也是汗,沈浪笑了,气息喷洒在她的锁骨窝里。 金玉一身的冷汗,被沈浪这一笑,浑身热起来。 沈浪浑身都烫人,他的手,他的脸,他的气息,他的笑。 沈浪伸手,按住金玉抖得厉害的腰肢。 “表小姐如何?”金玉转头,看着那跳跃着的烛火,似乎它很开心。 沈浪忍耐得辛苦,却被她一句话逗得破了功,从她颈窝里抬起头来,想看看她是不是认真的。嗯,她是认真的,沈浪捏着她的下巴,说:“这时候,你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 金玉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看他的眼,她盯着烛火。 沈浪慢慢低头,他的手沿着她的下颌线游走,金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两人鼻尖相触,金玉依旧不看他。 沈浪咬住她的红唇,舌头探入她口内,她才回神,用力挣扎起来,可惜,沈浪的力气比平常还大了几分。 良久,沈浪终于没有下一步动作,他抬起头,看着金玉湿润的嘴唇,紧闭的双眼,手脚冰凉。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怕他呢?之前教她手语,她对他的接触,不再那么戒备。 叹一口气,沈浪下床,去静室换洗一番。这药的后劲是真的足,幸好他只喝了那么一点。沈浪洗了两次冷水澡。 听着静室里哗啦啦的流水声,金玉不敢睡觉,她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腿。她不是厌恶沈浪,她知道她是无法摆脱上辈子的记忆,那个刘员外猥·琐的笑容,不停逼近放大的脸,如同梦魇一般。 沈浪从静室出来,金玉还呆坐在床上,两眼呆滞望着烛火,肩上的衣衫露着大片春光,她也没有整理。 沈浪吹了灯,坐在床沿,拍了拍金玉的脑袋,捏着她冰凉的胳膊,将她塞进被子里:“早点睡。” 金玉乖乖地钻进了被窝里。 沈浪也躺进来。 两人肩并肩躺着,沈浪的气息也不似刚刚那般的沉重,不过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牵她的手。 金玉吞了两口口水,她微微侧头,望了望沈浪,被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她其实知道,沈浪不会伤害自己。 但是,金玉总觉得心里的愧疚,要把她折磨死。 “睡不着?”沈浪突然发声。 金玉吓了一跳:“不是。” “那你看我做什么?要继续刚才的事?”沈浪语气平静,带着一丝调·笑。 “爷,你要是——”金玉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没办法满足他,可是叫沈浪去姨娘房里,这种话以前她说得出口,坦坦荡荡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愿意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这种认识,叫金玉也大吃一惊。 还不等她细想,沈浪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他的掌心很热。 金玉吓了一跳,正好对上沈浪的眼睛。 月光照进来,沈浪的眼瞳漆黑,定定看着她。 金玉呆了。 沈浪本想在逗弄她几句,可看着她亮光闪闪的眼眸,他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一把将她拖到自己怀里,贴着自己的胸膛。 ※※※※※※※※※※※※※※※※※※※※ 金玉:我当时怕极了 44亲近你 金玉重新抖起来,她不该招惹沈浪的。 沈浪也觉得,金玉简直就是在玩火,他亲了亲她的耳侧,给她拢过脸侧的碎发,靠在她的后颈窝,说:“我很累,早点睡吧。” 金玉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刚准备翻身换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不小心蹭到沈浪。金玉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再动,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沈浪是真的很累,忍得很累。他嘴角带了一丝苦笑,不能叫他一个人难熬。 · 第二日早上,金玉醒来时,阳光灿烂,沈浪早已不在房里。 昨晚上她睡得不好,沈浪起来好几次,一整夜都不安稳。金玉当然也不敢睡。 至今,她都不敢相信,她用手给他弄了一回。直到那次,沈浪似乎才得到纾解,没再去静室兜冷水澡。 张妈妈进房里来时,金玉正侧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心。当时隔了一层布,但现在想起来,金玉依旧心如擂鼓。依稀知道这种事是怎样的,金玉更害怕了。 尤其是沈浪,那时候看她的眼神,要叫她羞死。 张妈妈踏进房里来,金玉如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手心握拳,缩回被子里,脸朝帐子里头,这才开始穿衣裳。 张妈妈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听说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不吐不快。 也不知道史慕蓉从哪里来的消息,听说爷在官衙里宿了一整晚上,今早竟提了一大篮子的糕点去官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本以为这是个接近沈浪的好机会,史慕蓉没有想到,她撞上了飞扬跋扈表小姐的惊天丑闻。 原来,昨晚上表小姐也去了官衙,还摸到了沈浪在官衙的住处,同一个男人滚在一起。史慕蓉去的时候,满房子的狼藉,衣衫和床帐几乎满地都是。可那男人,竟不是沈浪,而是个肥头大耳的眯眯眼。 张妈妈讲得绘声绘色,但因为涉及表小姐,她也不敢大声。 “里头的男人,是——姓赵?”金玉心里有个猜想。那个赵枝隽向来有贼心没贼胆,但他这种人,总是贼心不死的。 张妈妈重新检查关上的门,疯狂点头:“就是就是!” 昨晚,看沈浪的表现,金玉便猜到,沈浪是中了霜香透。那奚蔓蔓必然是去官衙后,抹黑去了沈浪的房里。看样子,赵枝隽也中了霜香透。 “爷知道这件事么?”金玉有些迟疑地伸手,拿起张妈妈递给她的一杯茶。 看着自己的手,咬牙换了一只手,不然,她觉得自己都喝不下去茶水。 “哦豁,这就是我要说的,当时可真是巧啊。”张妈妈给金玉梳头,“官衙里有事,爷心里放不下,早早就过去,没想到正碰上史慕蓉也在场,陆先生也看到了咧。啧啧啧~这事估计盖不住了哦。” 金玉吞下茶水,咬唇思索良久,后背发寒。张妈妈说这事巧,史慕蓉听到风声去官衙是巧,可其他的事,细细琢磨,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沈浪明显是要让奚蔓蔓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要让她名誉扫地,还要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奚蔓蔓确实同衡风怀了孩子,还诈骗沈浪,但是—— 在金玉看来,一个女人名声很重要。这让她想起上一世。奚蔓蔓虽然又蠢又坏,可金玉也能想到,一开始奚蔓蔓并不是这样的,必然是一个从无到有,逐渐发展,最后无法抽身的过程。 “爷在哪里?”金玉放了茶杯。 突然被这么一问,张妈妈拿着珠花有点懵。金玉从不主动问沈浪的行踪,甚至你告诉她,她也丝毫不关心。“在书房里呢。” 正好妆也画完了,金玉起身。 “夫人,你这花插上啊——”张妈妈拦不住金玉。 · 金玉到书房时,沈浪正坐在书案后,提笔写着什么。 “什么事?”沈浪微微抬头,看着来人。昨晚上终于有了进展,他神清气爽,似乎一点也不为奚蔓蔓发生的事情有任何波动。 金玉走过去,沈浪似乎在给谁写信,她开门见山:“表小姐的事情,爷打算怎么处理?” 沈浪停笔,好整以暇望着金玉:“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理?” 语气严肃,隐隐透着不快。 “我不是想要对爷的事情指手画脚,我也没有权利。但是,我也是女子,深知名声的重要性。我知道,爷你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我是。”沈浪打断金玉的话,两眼坦荡荡地看着她。 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金玉被沈浪这句话哽住了,半天没有回神来。 “如果你是为奚蔓蔓说情的,大可不必。”沈浪低头,继续写信,对于奚蔓蔓这种人,他打击报复,不遗余力。 金玉咬着嘴唇,鼓起勇气,靠近沈浪两步:“爷,我记得在马场,你认出我抢了你的疾风。你第一反应,不是要处置我,而是要杀了疾风。” 沈浪手中的笔停了一息,头也不抬,继续写。 金玉捏着拳头,即使惹怒沈浪,她也要继续说:“我听马场的姐妹说过,爷你最讨厌失信背叛之人。我想这是你要杀了疾风的原因,也是你愿意娶我做正妻的原因。” 沈浪终于抬头,信他写到一半,墨迹滴在信纸上,他干脆放了笔,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女人。明明怕得要死,还要说出这种话来。 “你觉得,我娶你只——”沈浪也生气了。 金玉知道,她惹怒了沈浪,干脆一鼓作气全部说出来:“我知道,爷你这样对表小姐,是因为她曾经对不起你。我不知道缘由,我不评价,但是现在的情况对她已经够惨了,她的名声——” “她有什么惨的?”沈浪眼角缩起来,似乎能杀人。 沈浪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就算是大发雷霆,他也只是做给别人看的。这样杀机毕露的表情,金玉是第一次看到。 她不自觉后退两步。 沈浪却撑着桌案,起身,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一步步逼近金玉,俯视着她:“蔓蔓她想要一个给她接盘的人,要给她孩子做爹的冤大头,现在不是正好叫她称心如意?” 金玉咬着嘴唇,她无话可说了。沈浪说得确实是有道理的,奚蔓蔓要让沈浪做冤大头,沈浪只是把这个机会让给了赵枝隽。 “我没有强迫赵枝隽,我也没有强迫奚蔓蔓去官衙找我,更没有叫她抹黑溜进我的房里宽衣解带,自荐枕席。”沈浪说着,似乎也动了怒胸腔起伏剧烈,“她选我,不过是因为觉得我会听她的话。夫人,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昨晚上就应该同她云雨一番?” 金玉低头,不敢和沈浪对视。 沈浪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逼视着她的眼睛。 金玉望着沈浪,她确实想起了昨晚上。昨晚上的沈浪,同现在眼前风雨欲来的沈浪,是两个人。金玉把手藏在了背后,握成了拳。 她不再看沈浪。 沈浪怒不可遏。 这时候,奚蔓蔓一声比一声高的哭号,盖过来。声先至,人也到了。 金玉无动于衷,她面上无波,低头离开。 沈浪知道,这不是两人沟通的好时机,只能放了她,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奚蔓蔓从官衙里醒来,得知沈浪已经来看过,她恨不得死了算了。可再看看身边的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她改变主意了,该死的是这个叫赵枝隽的。 癞□□竟然敢吃天鹅肉! 一路上,奚蔓蔓忍住不适,回到沈府里,直奔沈浪的书房,哭倒在沈浪面前。哭得惊天动地,陆明的脑壳都要被这哭声掀翻了,沈浪却无动于衷,低着头写东西。 奚蔓蔓哭诉半晌,见没有动静:“表哥,你可要为我主持公道!杀了那个赵枝隽!不然,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啊啊啊,我不活了!” 这就是京城贵女,这时候也只能躺在地上,撒泼一般。 “你当朝廷命官,是你说杀就能杀的?”沈浪笑了,信写完了,他拿过信封,“表妹,这件事非同小可,我给姑父写封信,看他老人家怎么说。另外,你这边把药喝了,不然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更棘手了。” 沈浪的意思是,让奚蔓蔓喝避子汤。 正好陆明从外头进来,将乌漆漆的避子汤递过来,热气蒸腾。 可奚蔓蔓哪肯!她护住肚子,这孩子也是命硬,昨晚那么折腾,竟然也没有掉。奚蔓蔓绝不会喝药的,她一把掀翻了那汤碗,膝行到沈浪边上:“表哥,你不要跟我爹爹讲,他会打死我的。” 若是她爹知道了,必然会把她和衡风的事情都揭出来,到时候可就真的是了不得了。 “若是不跟姑父讲,那谁能给你做主呢?”说完,沈浪转头叫陆明再熬一碗汤,另外将他手中的信快马加鞭送到京城。 陆明还没接到手里,那信封就已经被奚蔓蔓死死扯在手里,三两下撕得粉碎。 沈浪奇道:“表妹,你不要任性。姑父早一日知道,早一日给你安排。” 奚蔓蔓眼见说服不了沈浪,她干脆从地上站起来,眼眶猩红,咬牙切齿地威胁:“表哥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你哪一点是为我好?你巴不得让我名声尽毁下地狱吧!反正我的事情发生在你府上,若是你告诉我爹爹,你难道能逃脱?” 45不是逃走 “事情可不是发生在我府上,是在官衙里。表妹,这事姑父问起来,我便如实说。当然我能说的有限,比如你为什么半夜溜到官衙去,比如你的酒菜里为何会有霜香透,这种问题我只能留给姑父自己弄清楚。”沈浪最讨厌被人威胁,说这话时,他满脸都是笑。 奚蔓蔓这才“哇”地一声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半晌还是蹦出那句老话来:“表哥,你变了。” 沈浪端起桌案上的清茶,清香怡人,细细品一口,笑着说:“是啊,没有那么善良可欺了。” 奚蔓蔓猛然抬头,望着沈浪。 她一直有种感觉,这个沈浪,和半年前的沈浪,完全不一样了。这种感觉此刻明晰——他心狠手辣,毫不犹豫。 难道是自己与衡风的事情败露了?奚蔓蔓很委屈,那也不至于啊,那顶多就算是骗骗他。 奚蔓蔓疯子一般蓬头散发,妆容凌乱,游魂一般从书房里迈出去。 沈浪忽视她,低头重写一封信。 写着写着,他的手顿下来,他想着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他确实没有以往那么善良可欺了。 他又想起金玉同他说的话,她说,他娶了她,只是因为她善良。她一直这么看他的? 沈浪扔了笔,他起身回房,留下一地的墨迹。 · 沈浪回到房里没找到人,问了张妈妈,才知道,金玉她骑了疾风出门,说是去温凝主家的马场谈生意。 “她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说其他的?”沈浪问。 第一次见沈浪这么急,张妈妈吃了一惊:“没有啊,夫人一切如常。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沈浪没有回答,转身就去后院,衣袂翻飞。一切如常,才是有问题。 沈浪牵了一匹黑马,轻松跨步上去,出了门,便在街上急奔起来。 温凝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沈浪,这时候见到,他脸色却不是很好:“爷,怎么突然来了?总的账本,我叫人给陆先生送过去——” 沈浪没有下马,他手中握着鞭子,指节都泛白:“金玉在这里吗?” “没有——”温凝也吃了一惊,看着沈浪这扬鞭打马的架势,赶紧问,“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金玉不见了?” 金玉不在这里。沈浪心中越发焦灼,小黑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情起伏,不停在原地转圈圈。 沈浪问:“她骑马出去了,你知道她常喜欢去哪里?” 这可真是问倒温凝了,她一个马场的老板,怎么可能会闲得关心下属平日去哪里休闲?当然,今时不同往日,金玉毕竟是沈浪的夫人,往后说不好就是世子夫人、侯夫人。 温凝差人叫来霍芙,霍芙以前同金玉好,两人了解多。 霍芙说,金玉以前在别院做事,喜欢在别院后面的山里骑一会马。 去别院至少有五里路,还是山里……沈浪的心沉下去。 霍芙知道,金玉怕是和沈浪吵架了:“她是个有分寸的,想是要出去玩耍一番,爷你不要太担心,我们帮着一起找。” 沈浪点点头,调转马头往别院去。 · 霍芙说的没错,金玉只是出去玩一玩,顶多就是透透气。不过,不是因为她有分寸,而是因为她没胆量。若是她这次跑了,定然会被沈浪捉回来,到时候沈浪饶不了她,还会把她当成叛徒处理。 他惩罚她,也会像对奚蔓蔓这样毫不留情么? 金玉在山林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疾风圈在后院里好几个月,早就不耐烦,今日可以出来望风,一展身手,它分外得意。 在风里狂奔一阵,这里逛一逛,那里看一看。大冬天里,林子里压根没有什么新鲜草,也比不上它在沈府里吃的,河床也都干涸了,但疾风还是很开心,四处溜达。 在外头呆了一会,她胸中的郁闷终于散去了不少。今日没有太阳,冷风吹动林子里的枯枝,发出呜咽声,金玉紧了紧身上的狐狸皮大衣。 她不该冲动的,出来时,穿的不多,现在风吹得她头疼,怕是又要生病了。 逛够了,便早些回去,免得被沈浪发现。金玉调转马头,疾风虽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听话,哒哒哒地往家里走。 刚出了山林,金玉便远远看到了一人,骑着黑马赶过来。 他一身的月白袍子,在风里翻飞,外头披着一件熊皮大衣。那黑马步伐矫健,不一会就到近前了。 金玉想要逃开,还没拉缰绳,疾风便仰头,开心地呼朋引伴,鼻头呼出一阵热气,在风里飘散。它喜欢小黑,小黑来找它玩儿啦。 金玉勒住缰绳。 沈浪远远看到了她,衣衫单薄坐在马上,脸色惨白,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冻的。 终于还是面对面,金玉拳头藏在袖子里,一动不动望着沈浪:“爷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浪一句话没说,黑着脸下马,把她也拉下来,捏着她握拳的手,冰凉冰凉的。 金玉木头人一样站着,她知道沈浪要发脾气了 没料到,沈浪把身上的熊皮大衣解下来,披在她身上。 “爷还是自己穿吧,别冻病了。”金玉后退两步,推开他的手。 沈浪冷冷看着她:“你是不是生病了才开心,才好折腾我?” 金玉低了头,她上次夜里吹了冷风,确实折腾沈浪,给她喂药。 沈浪给她披上大衣,系好带子,两人一路沉默地回沈府。 这种场景,比昨晚上还叫金玉难熬。她知道沈浪很不高兴。 · 回到府里,沈浪让张妈妈赶紧去煮姜汤。张妈妈一看沈浪这单薄袄子出去,黑熊大衣披在夫人身上,便明白了,赶紧一阵旋风似的去厨房安排起来。 沈浪又叫陆明去马场,同温凝还有霍芙说一声,金玉已经回来了。 金玉这才知道,她出去一趟,竟然劳师动众……她坐在椅子上,身上还披着沈浪的熊皮大衣,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沈浪。 沈浪坐在金玉对面,他低头按着眉心,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轻轻咳了两声,金玉的心提起来再放下,又提起来再放下。 房间里静得可怕,能听得清楚,外头风声呼啸,金玉的脚点着地,一下一下的。她等着沈浪的狂风暴雨。 姜汤端过来,金玉很自觉地快速喝完了。 果然,沈□□张妈妈把碗端下去,顺便把门带好。 张妈妈把碗揣在怀里,临走之前看了一眼金玉。眼里满是同情,仿佛在说,夫人珍重。 连金玉自己都觉得,好像沈浪对她太过纵容,没有对她发过脾气,这次是她无理取闹。 虽是正午,但关上门之后,窗纸透进来的光有限,房里十分暗沉。 沈浪抬起头来,同金玉对视,两人中间隔了偌大一个八仙桌:“你——” “我只是想出去一会。”金玉抢先一步,她没有想要逃跑,更没有想要沈浪因此生病。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 沈浪一脸平静:“你觉得我这样对奚蔓蔓是为什么?” 金玉微微抬头,抿嘴看着沈浪,他的脸色并不好。 张妈妈送茶进来,金玉伸手,主动帮沈浪端了一杯茶。 沈浪看了金玉一眼,接在手里:“问题你还没回答。” 沈浪挥手,张妈妈便自觉拿了盘子,低头出去。哎哟哦,这一天天的,小两口过日子,跟审问犯人没差了。 被审问的金玉不敢喝茶,她瞟了一眼沈浪:“同为女儿身,我是觉得……这样的事,也许是她一生都难以抹掉的污点。事情已经这样,爷你也没必要继续——参与。” 沈浪看着金玉,良久,他问:“你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这次,你为什么帮着她说话?” 金玉被他这话噎住,同沈浪大眼瞪小眼。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上一辈子,她被刘员外那一家子给恶心到了,名誉尽失,还送了性命。 奚蔓蔓做了那么多坏事,还是故意的,是很可恶。但是一涉及到名声,金玉就没办法束手旁观。 “你不说,我替你说。”沈浪抿了一口茶,茶杯轻轻放桌上,脸上一阵肃杀。 金玉愕然,望着他。 沈浪说:“上一世你嫁给了刘邦泰的小儿子冲喜,没想到在新房里发生了意外,刘邦泰死了,你被诬蔑,名声也难听,至死都说是你不对,勾·引了刘邦泰。你的名声难听,深受其苦,所以奚蔓蔓的事让你想起了自己。” 刘员外的名字,就是刘邦泰! “你怎么会知道?”金玉实在太过震惊,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难道,你也……重生?” 她自己重生一世,就已足够匪夷所思,对面的沈浪,竟然也是重生的? 沈浪轻轻点头:“所以,我报复奚蔓蔓,自然是有我的原因。以后你不要再管。” 金玉没有说话,低头沉默。 沈浪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好,他软声说:“总之,我娶你,也有我自己的原因,你不要乱想。” 金玉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日说过,沈浪娶她,只是因为她永远不会背叛他。那沈浪要报复奚蔓蔓,还这么的毫不手软—— 46那是你 金玉问:“表小姐……奚蔓蔓之前对爷做过什么?” 沈浪脑海里闪过上一世的片段,眉头皱起,胸中的愤怒隐隐澎湃,他泰然起身离开:“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记住,她永远不值得原谅。” 金玉明白,沈浪不会告诉她。 不是沈浪不愿意告诉她,而是他自己也没有想清楚该如何面对。奚蔓蔓利用他的真心毒杀他,在沈浪自己看来,这是因为他的善良和懦弱才送了命,他痛恨自己,以善良软弱为耻! 沈浪娶金玉为正妻,是因为她的善良。金玉说对了,沈浪撒了谎。重生一世,他就决定,再也不做善良的人,不再任人宰割,但是他只娶善良的人。似乎只有这样活着,人生才有一丝希望吧。 · 沈浪离开之后,金玉在房里呆坐了良久,她一直在想沈浪离开时的模样,很痛苦。有些话,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不知不觉,已是傍晚,霞光移到金玉眼里,她被刺痛了一般,眼光从簸箕里快完成的大靴子里挪开,用手遮挡一下,寒露已升起,后背都是凉的。 张妈妈给她换了一件厚衣服,金玉打算出门走走。 奚蔓蔓却带着两个丫头打上门来了。她梳妆整齐,衣衫光亮,一进院门就破口大骂。 之所以骂金玉,是因为金玉答应在沈浪面前为她求情,可是她没有做到。沈浪的那封信,还是寄出去了。奚蔓蔓又去苦苦哀求,也没有半分用。 “我知道你讨厌我,巴不得我名声都毁了才好,你嫁给沈浪,也算是我嫂嫂,怎的这么没脸!”奚蔓蔓胡搅蛮缠,反正事已至此,干脆破罐破摔。她不好过,她也不会叫这个金玉心里爽快。 张妈妈慌忙阻拦在中间:“表小姐,你这说什么呢?” 院子里扫地的,还有厨娘听到,一个个都竖着耳朵听着呢。 金玉示意张妈妈去,把这些闲杂人都赶走,这才走到奚蔓蔓面前:“发生这种事,表小姐大声嚷嚷,没脸的可不是我。” 金玉理直气壮,奚蔓蔓气结:“那你帮不了我,为什么又要答应?” “我确实答应了。”金玉直视她的目光,“但不是自愿。” “你——”奚蔓蔓跺脚。 “我也确实没有在沈浪面前帮你求情。”金玉说,“毕竟,表小姐的为人我不清楚,但爷是什么样的人,我可是一清二楚。他是非黑白,辨得清楚,做事自有他的原因。我作为他的夫人,当然唯他马首是瞻。” 奚蔓蔓半天没有说话,给旁边的两个丫头使眼色。丫头站着不动,低下头。 突然,奚蔓蔓上前,就抓住金玉的头发,伸手去挠她的脸:“小人得势,落井下石!贫贱出身,是不是嫁了人,就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 金玉始料未及,偏开脸,躲过了奚蔓蔓的爪子,反手拉住奚蔓蔓的胳膊一扭。 奚蔓蔓疼得直哭,放手求饶。 金玉恍若未闻,她一抬脚,踩向奚蔓蔓的腿弯,奚蔓蔓向前扑到跪在地上,膝盖磕在地上,差点碎了。 奚蔓蔓哇哇哇地哭起来,震天响。 旁边有丫头婆子来拉,尤其是张妈妈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按住金玉:“夫人,夫人——”可不能闯祸呀,生气是魔鬼。 金玉还是不肯罢休,她一伸手揪了奚蔓蔓的头发。她看这雄赳赳气昂昂的发型招摇过市就是气,心烦得很,此时不报仇,还等何时? 若是住了手,奚蔓蔓绝不会轻饶她,干脆现在打个够本。 张妈妈着实没料到,夫人那般文静,平日里也不发脾气,在爷面前也是闷声闷气的,这时候打起架来,手脚那叫一个利落,简直是让人惊喜。 奚蔓蔓的头被抓成了鸡窝,腿脚没有骨折,但是被踩得哇哇叫,一点京城贵女的姿态也没有了。 · 一架打得痛快,差不多了金玉才感觉到,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 “哎哟哦,太太你这脸!要破相了咧!”张妈妈着急上火,赶紧把金玉拖进房里去,关上门。 奚蔓蔓得了空闲,自然不肯罢休,让小丫头拍门,吵闹不休。 张妈妈说:“赶紧去叫爷来。” 奚蔓蔓也叫:“把沈□□过来评评理!” 外头的陆明第一次见到娘们这般场景,简直可怕,已经有些慌神,听了张妈妈的话,一路跑着去官衙,忘了骑马。 沈浪听说金玉把奚蔓蔓打了,骑了马,从官衙一路奔回家。 奚蔓蔓早就回自己房里,留了两个小丫头在这里守着。沈浪回来了,小丫头回去通知奚蔓蔓。 房里头的金玉听到大踏步声,心里也犯嘀咕。打架一时爽,说到底,她还是拿不准,沈浪会怎么处理。毕竟奚蔓蔓她爹手握重兵,是个皇帝也要忌惮几分的重臣。沈浪若是为了给奚蔓蔓面子,说不定也会惩罚她。 金玉起身,迎接沈浪。 沈浪推开门,金玉低头站在他面前,微微侧着身,梳着简单的发髻,明显重梳的。还有,她右边脸颊一道红印子,还有些许血迹。 沈浪半天没说话,接着三两步走到她面前,金玉以为他要发脾气,头垂得更低了,深吸一口气,小声说:“不是我先动的手。” 沈浪伸手,把她的下巴抬起来,一双冷眼,细细看着她脸上的伤口,微热的手指在她伤口周围游走,查看许久,问张妈妈:“上次我带来的药呢?” 沈浪受了两次刀伤,他便备了许多上好的金创药,尤其是伤口愈合的。 “哦!”张妈妈赶紧放了手上的药瓶,“老奴去找。” 那些药极贵重,金玉看得出来。张妈妈把要拿出来的时候,药瓶放在一个沉香木的盒子里锁死了,瓶身都是上好的翡翠。 要不是沈浪吩咐,张妈妈平日里也不敢动用分毫的。 沈浪坐在桌边,翻找出一个透白的小瓶子,拔开塞子,用玉片拨了一点,要往金玉脸上涂。 金玉受宠若惊,伸手阻拦:“不用了。” “听话。”说完,沈浪,一把将金玉往自己怀里拉。 金玉坐在了他腿上,被他揽在怀里:“不是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好了。” 沈浪是在紧张她吗?金玉捏紧了拳头,两手交握。 “你愿意天天看镜子里的疤痕,我不愿意。”沈浪说,认真地给金玉涂药膏。 金玉点头,看着自己的手:“哦。” 其实也就一道疤,沈浪涂了半天药。 张妈妈欢欢喜喜把药盒锁好,又出去了。爷对待夫人,是仔细的。 外头天黑了,房里没点灯。关上门,房里更暗了。 金玉坐在沈浪怀里,胳膊贴着他的胸膛,他的下巴抵着她的肩膀。两人的气息交错,忽而冷空气里,竟然生出一丝灼热来。 感觉沈浪快要凑过来,金玉咬唇:“表小姐那边必然要闹,怎么办?” “你说她先动的手,难道是假话?”沈浪问。 金玉疑惑,但还是摇头:“她先动的手。” 沈浪凑到她嘴边,金玉吓得闭上了眼。 沈浪咬住她的脸颊:“就算是你做错了事,又如何?” 还有他这个夫君给她撑腰。 沈浪比她想的,要更重视她。也比她想的,要更出其不意。金玉紧紧闭着眼,脸烧得通红,直到沈浪从她脸上离开,才敢睁眼。 沈浪正盯着她:“下次再有这种事,不要再让自己受伤。” “嗯。”金玉点头,脸更红了。 “今日为何同她纷争?”沈浪这才问缘由。 金玉有点心虚:“今早,我从你那里回来,表小姐又来找我,请我帮她说情。” 奚蔓蔓当时说,只要金玉肯帮她说话,沈浪一定听。金玉到现在也没想通,什么时候,自己在别人心中脸有那么大了?沈浪从来都是有自己主意的人,任何人都不可能左右,包括她金玉。 “骑马出去之前?” 金玉点头,她听见了沈浪深呼吸的声音。他在压制情绪。 沈浪问:“那你为什么没有和我说?” 金玉不说话了。她当时想要和沈浪说的,但是他那么生气,大概说了也听不进去。 “你以为善良有什么用?对奚蔓蔓那样的人好,你觉得能有什么好处?也就只有我喜欢你这样。”沈浪笑了,他听了陆明说的大概情况,金玉连“唯他马首是瞻”这话都说出来了。嗯,是他想要听的话。 倒不是说他喜欢金玉这样依附他,而是他喜欢金玉站在他这一边。 沈浪说得没错,善良没什么用。但是沈浪的语气里都是居高临下,金玉的心不自觉沉下去。 · 与奚蔓蔓打架的事情,竟然不了了之。也不知道沈浪怎么处理的,奚蔓蔓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呆了两天,足不出户。 第三天,奚蔓蔓离开了凉雁关,乖乖回到京城,原因是,她父亲奚宇斌大将军已经收到了沈浪的信,差了人将奚蔓蔓绑回去。同行的还有那个叫赵枝隽的小官,这两人闯出来祸,够奚宇斌头疼好一阵了。 这两日,金玉呆在房里,也没精神去马场。 沈浪看她蔫嗒嗒的,等奚蔓蔓走了,就叫人备了马车,两人去逛集市。 集市上没什么人,货摊也不多。但是上次那个买糖葫芦的还在。 沈浪买了几串,递给金玉。 金玉取了一串,她没什么胃口,只咬了一口,算是承沈浪的情。 还有路边有趣的玩意,糖人和瓷娃娃什么的,金玉指了一个,沈浪掏钱。 接着又去逛了成衣店,还去了布庄,金玉没精打采。最后去听戏,里头人不多,但戏台子上热闹,咿咿呀呀,管弦丝竹不甚高雅,但也有趣。她左手撑着脸,嘴角微微挂着笑,看着戏台上,水袖摆动。 其实,看戏也没意思。 47家书 “是不是不舒服?”沈浪问她。 金玉摇头,眯着眼笑:“就是有点困,爷要是有事,我们就回去吧。” 她知道沈浪很忙。 沈浪很忙,为什么还要陪她呢?想要哄她开心吗?金玉不敢深想。前些日子,沈浪待她也这般的温柔体贴,她也以为沈浪至少有一点点喜欢自己,没想到,沈浪娶她,真的只是因为她的善良,她的可信,她的绝不背叛。 不是因为喜欢她。 沈浪是个不错的上司,如果她一直待他忠心,他也会一直待她好。金玉不想奢求沈浪会动心,简直折磨人。 无欲则刚——戏台上不知是什么戏,竟然讲到了这个词。 台上咿咿呀呀,沈浪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心狠?” 面对突如其来的谈心,金玉有点慌:“不是……” 可,沈浪给奚蔓蔓做的那个局,精妙至极,每一步都把控得极好。最后,奚蔓蔓掉进了赵枝隽这个坑里,估计一辈子都爬不起来。若说沈浪不心狠手辣,金玉都觉得自己假。 沈浪看着金玉,她停止了摆头,两人沉默。 拉过面前的瓜子碟,沈浪不疾不徐剥瓜子壳:“上次,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对奚蔓蔓。” 金玉坐直了身体,看着沈浪:“为什么?” 她还是想知道原因,即使她信任沈浪。 上辈子,奚蔓蔓和沈浪是真的好。沈浪和奚蔓蔓也有口头婚约。因为沈浪的母亲早逝,世子之位几乎难以保住,奚宇斌大将军便决口不提这件事。沈浪自然也没有提。 这门婚事对他有益,但他不屑于靠女人,他有能力让自己的父亲刮目相看。更重要的是,若是自己的表妹喜欢别人,不低嫁给他,他觉得也可以。 后来,表妹突然提出要嫁给沈浪。沈浪很奇怪,自然调查了一番,发现表妹和京城小有名气的衡风缠到了一起,连孽种都有了。 因为是表妹,她任性,他也狠不下心来叫她打胎。便只做不知,打算同自己的父亲、姑父商量,娶表妹过门。过门之后,叫表妹到庄子上休养,把孩子生下来之后送人,或者是在其他地方养着。他可以大度让这个孩子生下来,但是绝不可以让他成为嫡子。 没想到,表妹竟然提前一晚毒汤害死了他这个为她着想的表哥。 “你都这样做了,为什么她……还要这样做?”金玉瞪大眼睛。沈浪做的事情,若是叫其他人知道,只会笑他懦弱。若是有知情的人,怕还会揣度他,说他是为了攀上表妹家里的势力,才这般忍气吞声。 沈浪怎会料不到,什么难听话都可能出现。但是为了他表妹,他愿意。 可是他的表妹却不愿意。原因是,她从丫头那里得知,沈浪打听到她怀孕的事情,还去梨园看了衡风的戏。她认为,沈浪好不容易抓到她的弱点,便会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让她名声尽毁。衡风当时担心得很,奚蔓蔓却很有主意,既然秘密被第三个人知道,那让第三个人消失不就好了。 “原来,杀人只用这么简单又自私的理由。”金玉垂下眼,她忽然之间有点理解沈浪说的话了。 任何一个人,宽以待人,用善良和真诚待人,可没料到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先下手为强,也许都会像沈浪一样无法再信任亲密的人吧。 关键是……那么亲密的人,竟然用这么小的一个理由,杀了沈浪。 沈浪没有说话,这些事情他想清楚了,也看开了:“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要让你知道,奚蔓蔓不是等闲之辈,你也不必为了她,同自己人生分。” 沈浪说的自己人,金玉心里明白。她同他是夫妻。夫妻本一体,即使两人终有一日会分开,但她和他是站在一起的。 “等等,你说的是我刚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那都是半年前,奚蔓蔓已经怀孕三个月,那现在……”金玉皱着眉头,望着沈浪,一脸惊诧,“你是说——” 沈浪点头,云淡风轻的模样:“半年前,她同衡风有了身孕,便叫我回去。我没有回去,她肚子却大了,被姑父发现,给弄掉了,一直在家里养着。这次,又怀了。” 所以,奚蔓蔓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衡风弄大了肚子,这件事奚宇斌将军早已经知道了吗? 还有,金玉实在震惊,有些话她都问不出口,也不知道奚蔓蔓是怎么有胆子做出来的:“又……是衡风的?” “嗯。”沈浪看着金玉,眼神毫无波澜,好似这些事情一点也伤害不到他,与他也没有任何联系。 金玉低头,捂住两瓣咬死的唇。在一个坑里栽两次,有些人还真是死性不改啊。不过,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奚宇斌竟然还是没有管好自己的女儿,说明这将军也有问题。 沈浪将面前去壳的瓜子盘,推到金玉面前。 金玉抬头,看着沈浪。他一点也不伤心。 “对不起。”金玉看着眼前的瓜子仁,“我不知道有这些事情,不应该跟你说那些话。” 沈浪若是不说出来,她便无法感同身受。而这世上,也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种事,拳头不砸在自己身上,谁都不知道那究竟会有多痛。 金玉终于理解,为什么沈浪要做这个局对待奚蔓蔓。 “那是因为你和她不一样,你不知道她做过什么事。”沈浪敲了敲盘子,“瓜子是给你吃的,要说谢谢,而不是道歉。” 金玉捏了一颗,咬在嘴里:“谢谢爷。” 她看着沈浪,又拿了一颗,递到沈浪嘴边:“爷你也吃。” 沈浪从她手里咬了那颗瓜子,也咬到了她的指尖。 金玉很快地缩回手,她抢着给沈浪剥瓜子壳。 沈浪笑了,笑容很温柔。 戏台上锣鼓喧天,好不热闹,金玉笑了。 这时候沈浪说:“京城的文书过两日便到了,待会回去,你同我好好对账本。” 金玉点头,她的账都做得很仔细用心,必然没有疏漏。 “你算术还行,但字得好好练。”沈浪语气很平淡。 被嫌弃的金玉目瞪口呆,手上的动作呆滞,扔了瓜子壳,她不干了,用帕子擦手:“哦。” 金玉觉得,沈浪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金玉气鼓鼓的,沈浪看了,嘴角微微翘起,拿起一粒瓜子塞进她嘴里。 · 沈浪猜得没错,过了两日,京城的文书便到了,让他十天内准备好,回京述职。述职完成之后,开春再去澧县任职。澧县地形奇特,每年夏季都要发洪水,大大小小,叫人头疼不已。 朝廷花钱修建堤坝,可是没有什么用,洪水一来,堤坝就垮。治理水患不利,自然要被上头敲打一番。这不是什么好职位,油水不多,时时刻刻被人盯着,治理水患也极其困难,搞不好还要自掏腰包筹措资金。 消息传到后院里来,张妈妈絮絮叨叨。 金玉低着头,飞针走线,给沈浪做靴子,要是再做不完,一整个冬天都要过去了,根本没得穿的机会。 张妈妈也在边上补衣裳,外头下大雪,屋子里生了炭火,两人在房间里也暖和。 金玉就是这点好,她没什么架子,闲来无事,她也不折腾下人,安安静静的,张妈妈很喜欢她。 张妈妈也心疼沈浪:“真不知道怎么搞的,立了功搞得跟被贬了似的。” 说来说去都是这两句话,张妈妈没指着金玉回答,金玉也没做声。 一直到晚饭时候,沈浪从官衙回来,一身的风雪:“明日天晴,便要开始清点。” 他完全没有情绪。 “嗯。”金玉知道,他是期待风光回京的,但是这么一道圣旨无异于当头棒喝。换作任何一个人免不了垂头丧气,沈浪却毫无波澜。宠辱不惊是他的本事,但金玉还是心疼他。 张妈妈出去准备晚饭。 沈浪抖掉身上的厚雪,金玉从他手中接过,挂在衣架上:“爷,这次变动,上头有给个说法吗?” “不用。”沈浪说。 金玉有些疑惑,给沈浪倒一杯热茶驱寒。 沈浪望着她:“家里来信了,是父亲主动请调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呵。” 沈浪看着那茶水,冷笑一声。 “爷不要伤心,总会有机会的。”金玉伸出双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冰凉。 这话说的委实虚假,沈浪自己的亲生父亲,出面打压自己的长子,执意让他呆在外地,沈浪难有出头之日。金玉一直以为,沈浪与他的父亲只是面上不和,没想到竟是老侯爷故意求的。沈浪轻易不会有抬头的机会。 金玉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祖母,同沈浪的父亲可真是一丘之貉。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可怜自己的骨肉。金玉只想安慰沈浪,即使让她昧着良心说假话。 沈浪反手握住金玉的双手,捏在手心里,他看着金玉,嘴角勾起一丝笑:“伤心难免,不过也好,我难以决断的事,他帮我下了决心。” 沈浪都难以下的决断,是什么事呢?金玉好奇,但沈浪已经起身,不欲多说。 · 吃完晚饭,时间还早。今日沈浪回来得很早。 说不伤心是假的。 往日沈浪便坐在床边,看书到深夜,便也是常事。今夜,金玉背对着他,睡在床里头,望着帐子上他的影子。他的手指按在书页上,良久没有动。 不知道在想什么。 金玉佯装已经入睡,翻个身到他身边,头挨着他的腿。 48或许可以在一起? 沈浪侧头,看着金玉,她如同小猫一样,团在他身旁。她嫁给他这将近半年,从来都是若即若离。她怕冷,夜里睡着之后,总是喜欢往他身上蹭。但,她从没有这样翻身过来朝向他。 沈浪翻书的手指微微颤抖,想起了家里写的那封信,只是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放了书,沈浪吹灯睡觉,他伸手要将金玉揽在怀里。 她既要投怀送抱,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不料,金玉竟趁他吹灯的那点时间,悄悄又翻了个面,背对着他。 沈浪要被她气笑,黑暗里,他干脆伸手,一把提拉她的另一只胳膊,将她翻过来朝向自己。 金玉急了,沈浪今晚上怎么就赖皮了?她死死将重心压在身下,就是不许沈浪得逞。 沈浪也和她较上劲了,他伸手在她咯吱窝下挠两下,金玉破功,差点笑出来,但胳膊确实缩回来了。 沈浪顺利把她翻过来,朝着自己。 金玉被他这么一弄,气得不行,可又不能这时候醒了,只能把自己紧紧缩成一团,手握成拳,推着沈浪的胸膛。 他的气息清冽,带着皂角的香味。金玉的脑袋枕在他的胳膊上,能清晰听到他喉结滚动的声音。更大的声音,来自金玉自己的心,“砰砰砰”地跳,她屏住呼吸,感觉晕头转向,手心里也都是汗。 只能等沈浪睡着,她再悄悄退出去。 沈浪的气息渐渐平缓,金玉伸出一只手王外面试探。其他地方的被子,好像很冷…… 不,在沈浪怀里,她一晚上都睡不着,金玉侧身往外滚。 一只大手伸过来,揽住了金玉的腰:“不老实睡觉,想做什么?” “啊?原来你没睡啊。” 沈浪无语,她在他怀里呆着本来就是火上浇油,还不停蹭来蹭去的,他怎么可能睡得着?他低头,轻轻咬了她脸颊一口。 夜色里,金玉的脸上有点点的亮光,她尴尬地笑笑,缩回向外探索的手,安静躺在沈浪怀里。歇了睡吧,她是斗不过沈浪,也逃不出他的掌控的。 · 一夜的风雪,在金玉的梦里,竟然显得有些甜蜜温暖。 第二日,她在沈浪怀里醒来。两人面对面,金玉有些羞涩,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了沈浪的腰上,脑袋也挤在了他的颈窝里,嘴唇贴着他的肌肤…… 鼻尖就是他灼热的气息。 金玉睁大了眼睛,浑身僵硬。 她昨晚都做了什么?!两人都这样亲密了,以后和离了,她就不清白了。但是想想,她和沈浪已经有夫妻之名,她的清白已经不在了。 金玉重新闭上了眼睛,靠在沈浪的脖子上,感受他血脉突突突的律动。 其实最近,金玉心里总是有一个很可耻的念头。沈浪身上的气息,从一开始的冷冽逼人,到现在的熟悉又让人心安,她心中总是不停摇摆——或许,她可以和沈浪在一起?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说大话,说什么要和离。可是,她很担心,沈浪只是将她当成忠心不二的下属对待。 又可是……沈浪对她已经很好了,托了他的福,金玉过上了从未想过的日子,他不喜欢她,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干脆死皮赖脸呆在他身边?或者把生米煮成熟饭? ……翻来覆去想了很久,金玉还是没有说服自己,她叹了长长一口气。 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了她的腮帮子:“叹什么气?” 听沈浪的声音,他早就醒了! 金玉兀地睁眼,从他怀里滚出去,在床帐的另一个角落,远远看着他。脸上一团大大的红云,似乎被人看穿了心思一般。 沈浪笑了。 金玉脸上热出一圈的汗,沈浪真的看穿了她?她以自己为耻。 沈浪从被子里半起身,内边的白色衫子,从胸口处散开,露出光洁的大片紧实肌肉。 金玉抹了一把汗,她刚刚就靠在他胸前,那么心安理得。此刻,那口子却像有某种魔力,诱惑着她。金玉撇开了头。 猝不及防,沈浪一伸手,将金玉拉入怀里。 金玉来不及挣扎,她被沈浪按在了怀里,掖好被子。 她的头,正抵在他胸口。此刻,他滚烫的肌肤,就像烙铁一般,金玉吓得咬住嘴唇。 外头的雪停了,没有太阳,但是十分亮敞,照得一整个屋子里都泛着亮光。屋子里只有两道呼吸声,一道急促,一道沉重,比得过外头呜呜的风声。 良久,陆明在外头敲门。衙门里的事情,是头一天安排好的,可沈浪竟然迟到了,还那么久。陆明前段时间也同霍芙成亲了,他理解沈浪现在也许春风得意。 但这春风得意也太久了吧,只能敲窗户叫上工了。 沈浪用力亲金玉的额头,从被子里起来:“起床。” 金玉摸了摸她的额头,上面湿湿的。沈浪大概是把她当成了猫猫狗狗。 沈浪起床穿衣,也没叫金玉服侍。金玉就窝在被子里,看着沈浪那两条长腿,她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一身的白色内衫,简简单单,却在他身上穿出了风骨? 尤其是那两条腿,很长。金玉咬唇,她好像落入了某种怪圈,竟然开始对沈浪的身体感兴趣。 沈浪突然回头,正好抓到金玉偷看的眼神。 金玉赶紧把头缩在被子里,如同当小偷被人抓到一样,心脏狂跳。不对呀,她又没做什么坏事,躲什么躲? 隔着被子,金玉听到了沈浪的笑声。 金玉很惆怅,叹了一口气。 沈浪掀开她的被子:“起来吃早饭。” 金玉听到了声音,张妈妈把饭食端过来,重新热的。 沈浪却没有留下吃饭,洗漱完便去了官衙,他迟到得够久了。 · 金玉穿了厚厚的袄子,和陆明一起对账。 沈浪在凉雁关的家业比她想得要多,好在陆先生平日做事仔细,所有东西都留有存据,记载也十分的用心,三五日便能完成清点。 唯一的难处在于,很多铺子,比如同温凝一道经营的马场该如何处理,一时半会难以处理好,还得多跑几处地方,也要同沈浪商量商量。 金玉去书房找沈浪,他不在,还是等沈浪回来吧。 一阵风吹来,窗户被吹开,书架上有一本书,书里原本夹着一沓纸,这时候被风吹着瑟瑟地响。金玉过去,把那本书取下来,想要把那一沓纸塞进去放好。 刚拿到,金玉注意到,那不是她在马场应试时的答卷么? 满满当当都是她的字,方方正正,如同小儿作画。 不知怎的,金玉脑子里蹦出一句话,是沈浪前两日在戏园子里嫌弃她字不好看,要多练练。 天打五雷轰,金玉咬了嘴唇,把这厚厚一张纸全都取下来,放在了自己袖子里。 真不知道沈浪什么想法,竟然把她的答卷收着。金玉嗤笑,收着做纪念么? 正这时候,宋固给沈浪送了一叠公文到书房,没想到书房有人,还是金玉。 宋固急忙往后退,作揖告辞离开。 金玉知晓他要避嫌,于是到院子里才叫住他。 宋固回头,看着她很沉默,等着她吩咐。 金玉到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看了看四周没人,于是给他打手势:“老侯爷为何不喜欢沈浪?” 金玉会打手语,还如此流畅,宋固吃了一惊。上次爷说要教金玉的,看来是花了不少时间,教得这样的好。 更叫宋固吃惊的是,金玉很直白。宋固用手势作答,很简单:“不知道。” 金玉不相信。听温凝主家说过,宋固很早就跟着沈浪,为了帮沈浪试毒,才失声了。他不可能不知道沈府里的那些事。 宋固不说,金玉就不许他走,一直拦在他面前,两人沉默地对峙。 金玉志在必得,她一定要弄清楚,为何老侯爷要针对自己的嫡长子沈浪,看样子还不打算把世子之位给他。 突然,宋固朝着院子外低头一揖,脸色严肃。 金玉暗道不好,怕是沈浪回来了。不知怎么的,她心虚得很,虽然什么事都没有做,但要是被沈浪看到,怕还是会有嫌隙,赶紧回头去看院子外头。 什么都没有啊。 再一回神,金玉发现,宋固已经闪身出了院门…… 怕她怕得这么厉害么? 算了,经此一役,金玉觉得,她确实应该跟宋固少来往。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不是滋味。 · 傍晚,还是张妈妈提起,金玉才意识到,今日竟是小年。金玉和张妈妈一起,张罗了一大桌子的酒菜。她从小便烧火做饭,学习做菜不在话下,厨娘们的好手艺,她早就学会了,比之更甚。 吃饭的时候,沈浪赞不绝口。金玉陪着他吃,不时给他斟酌着酒。 今夜,沈浪高兴,自然敞开了喝。金玉却不能让他尽兴,若是喝多了,那就不太好了。金玉隐隐的不安。 沈浪看金玉把持着酒壶,死活不肯放手,每次给他倒酒,都是小半杯,知道她什么心思。 于是一把拉了她到怀里,给她倒了半杯,让她尝尝。张妈妈看了金玉这一眼,悄没生息地出去了。 小时候,金玉调皮,其实偷喝过父亲酉安石的糟酒,不好喝,辣喉咙,五味陈杂,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喜欢喝酒。 现在,沈浪把酒杯递到金玉面前。 ※※※※※※※※※※※※※※※※※※※※ 一般九点更新哈~今天忘了放稿子 49新婚日常 看着面前的酒杯,金玉尴尬笑着,推开了:“爷自己喝罢,我给爷倒酒就行。” 沈浪从她手中抢走了酒杯。 金玉不解,看着他将酒杯倒满。 沈浪端起酒杯,重新凑到她面前:“就这一杯。” 金玉咬牙看着沈浪。早知道就这一杯,她就不和沈浪对着来了,这反倒还变多了。 沈浪只是笑,看她无计可施的样子。 金玉接过酒杯,仰头吞了那杯酒。酒过穿肠,其实有点辣,喝得也快,金玉呛了几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角,可不能喷到沈浪脸上了。 “不要紧罢。”沈浪倒毫不避讳,赶忙伸手轻轻拍她的背。 也不知是他的手掌大,还是她太过瘦弱,沈浪自己竟也觉得抚着怀里的女子,就像是在抚弄一直瘦小的猫儿。 “没事。”金玉终于缓过气来,脸色一片胭脂红,红唇上沾着点点酒水,在灯火下晶亮可爱。 沈浪突然凑过来,带着清冽的酒香,堵住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悠长的吻,金玉没有反抗,反倒沉溺在里面。这是第一次,她对沈浪毫无敌意和反抗。或许真是因为这一杯酒。又或者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罢。 沈浪也感觉到了,这是一个成事的好机会。成功总在失败后,一旦有了第一次,金玉便不会再排斥他。说时迟那时快,沈浪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情形,他一手将金玉抱紧,一手去解金玉的带子。 带子散开,金玉的内衫露出。 沈浪咬着她的唇,看她紧紧闭着的双眼,她还是怕的。他笑了。 金玉心里有些不安,双手握着拳头。沈浪紧紧抱着她,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抱紧沈浪。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准备好,上辈子洞房里的事,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虽跑不出来,可还是不停撞击着,伺机破坏。 可,她又觉得,也许这样水到渠成是好事。她好像,是期待的吧。 金玉慢慢张开双手,她也要抱住沈浪,作为回应。 沈浪正抬手,将金玉打横一抱,她看着他,眼光朦胧,手指紧紧抓住他的大臂。嗯,沈浪对自己有信心,今晚能成事。 刚刚将金玉放在床上,沈浪要去关门—— “啊!”史慕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还推开了半押着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史慕蓉转身侧对着沈浪,遮着眼睛,十分辣目的样子,“爷,我——我是有事来找夫人……” 她都不辩解自己有没有看到了,那—— 沈浪倒没什么羞耻,他同他喜欢的女人如何,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沈浪回头去看金玉。 对金玉来说,史慕蓉这一声尖叫,堪比冷水淋头。她的脑子突然惊醒——沈浪有那么多的姨娘,史慕蓉还那么喜欢他。 沈浪真的能一辈子对她像这样好吗?金玉一直怀疑,沈浪对自己兴趣浓厚,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有征服她。等水到渠成…… 金玉和沈浪的目光在空中交错而过,沈浪看着她,她却低了头,侧身,将自己外衣的带子系上,紧紧地,绑得扎实点。 似乎这带子才是让她受辱的原因。金玉还记得,她抬起头时,史慕蓉正盯着她露在外头的肩。史慕蓉的目光古怪,如同一块无形的烙印,让金玉觉得耻辱,烙印一直留在了她的肩膀上。 沈浪看金玉低头,默默绑着带子,心里知道,今晚的大好机会又糊了。这一次让她退缩,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会又对他敞开心扉。 沈浪看着金玉沉默,金玉也不说话,系完带子,就坐在床沿上,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沈浪,她看着自己的手指。 手指微微弯着,两只手交握。 史慕蓉看沈浪没说话。抬脚往门槛上去,又轻轻喊了一声:“爷——” 沈浪心里提了一口气,回身就是一脚,把房门踢上。 史慕蓉缩脚,后仰及时,才没有吃一个闭门羹。 房门“哐当”一声,吓得金玉心里也一跳,她抬头看沈浪一眼,他坐在桌边继续吃饭,又恢复了宁静。 她从来没有见过沈浪发这么大的脾气,哦,当然除了第一次在马场里,沈浪拿着刀要杀了她。 沈浪心里满是怒气,尤其是生自己的气,为什么明知道饱暖思那啥,没有提前把门关上呢?真是失策!以后吃饭,都要关上房门。后悔,是真的后悔。 房门外,史慕蓉慢慢退出去,在院子口,碰上了张妈妈。 张妈妈端着一瓶酒,和一碗小菜。正好听到那房门“哐当”一声,见到了史慕蓉吃闭门羹,也看到了史慕蓉回身时嘴角的笑容。 那笑容本来不明显,可此时近黄昏,灯火映照在史慕蓉脸上影影绰绰,反倒放大了她嘴角的笑意。 张妈妈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真是丧气,哎哟哦,她这才离开一会,可真是出大事了—— 她家的爷,真是可怜。 · 第二天早上醒来,金玉精神不错。许是喝了酒,她晚上睡得沉,仿佛心中所有的烦心事都没有了一样。她没有告诉沈浪的是,她觉得酒还挺好喝的。 沈浪却不同了,他一晚上都睡不着。本想着,是不是要就没完成的夫妻大事沟通一下,没想到,他洗漱回来,金玉竟然枕着自己的双手,侧身向里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容。 既然火点起来了,沈浪还想挣扎一下,骚·扰了她许久,她却睡得死死的。 半夜,沈浪不得不去洗个冷水澡,回到被窝里,他侧身撑着头,欣赏金玉的笑容很久。她从没有这样对他笑过。 她很警惕他。 一大早,金玉睁眼醒来,感觉身后贴着一个人。沈浪的头贴在她脖子后,胳膊抱着她的腰,手正放在她小腹上。 如同亲密夫妻。 金玉叹了一口气。 沈浪醒来,一把抱紧她,上身压在她胸前,像是顽皮的孩子。 金玉说:“我喘不过气——” 沈浪稍稍起身,笑:“不若我给你渡气。” 金玉反应过来,脸上一片红云,脑子里想起昨晚上,沈浪亲她那样。她赶忙推开他:“不早了,我服侍爷洗漱去官衙,马上就过年了,我们若是加紧一些,或许能赶在年关之前回京城。” 沈浪从她身上起来:“回京之后,我不打算在家里住。” 沈浪说的家,指的是侯府吧。 金玉有些呆了:“这样,会不会让人说闲话?” “管别人说什么闲话?”沈浪笑,伸手玩弄着金玉睡衣上的带子,“我已叫人在京城安置了一个两进的院子,这样也自在方便。” 细细长长的丝带,系成蝴蝶结,十分可爱。 沈浪没有告诉金玉,之前的家书上,老侯爷不许沈浪将金玉带回京城。理由是,不经三书六聘,这样的女子,是不承认的,也没有上祖宗家谱的道理。 他想做的事情,谁都无法干涉。若把金玉安置在侯府里,那些人情世故,她怕是要受不少气。沈浪舍不得。 金玉将带子从他手中抢过来:“可是,爷你去澧县治水,怕也是要老侯爷照应一番才好。” “他若是照应我,怎么可能想尽办法将我排挤到京城外头。他是指望不上的。”沈浪拍开金玉的手,他似乎对金玉的带子极其有兴致,继续把玩,“我听宋固说,你昨日找他问,为何我父亲不喜欢我。” 金玉本想去拦沈浪的手,听他这么一说,似乎是要问责,动作一滞,这宋固怎么什么话都告诉沈浪啊。也不知道宋固是怎么说的,万一沈浪误会了怎么办。如果说沈浪知道昨天她和宋固说话,那沈浪又同她那般亲热,是怀着一种什么心态? 沈浪轻轻拉了金玉衣带的一脚,又捻着另一脚,轻轻往外拉。 金玉看着沈浪,他回看金玉一本正经,但嘴角有一丝笑。 金玉抿紧嘴唇,也不辩解。眼看沈浪就要将那衣带结给拉开了,金玉伸出一只手,死死握住了那个蝴蝶结。 与此同时,沈浪抽手,放了蝴蝶的两只腿。 金玉窘迫,仿佛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般。 沈浪笑了,他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金玉没有放开那个蝴蝶结,她伸出另一只手捂住额头。有一点点疼。 “有问题不问我,要去问别的男人?嗯?”沈浪伸手,将她捂在怀里,被子掖好。 金玉心里暗道,我问你你会说吗?害得她提心吊胆,还以为他生气了,金玉放心把头搁在沈浪的胸口。 沈浪看到金玉鼓起的腮帮子,拿手捏了捏:“我母亲走得早,便只留了张妈妈一个老人照顾我。我父亲后来又娶了江南宁氏。我外祖家道中落,人丁衰败,舅舅败家,便没人管我。而那宁氏家中有财,面容娇美会哄人,肚子也争气,一举得子。我父亲喜欢她,自然言听计从。我不爱讨他的欢心,处处与他作对,他厌恶我至极,人之常情。” 故事稍显龌龊,沈浪却语气平淡,仿佛他并不是故事中间人。 金玉垂了眼,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握在她的手心里。人与人交往,那些权衡利益看人下菜碟的,被称作为势利眼。可谁能想到,父子之间,夫妻之间也难以避免呢?这才是最让人伤心的。 金玉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祖母,想起自己早亡的母亲。 她忽然之间有些明白,或许表面上,沈浪是通过奚蔓蔓的背叛,让他喜欢上她。但也许,宿命里,她和他是一样的人,只要宿命给他们一个相逢的机会,终究会走到一起。她喜欢这个必然的结果,仿佛受过的所有苦,都有了色彩和意义。 沈浪拍拍她的头:“既定事实,就不要想太多。” 金玉点点头,气管里想要“嗯”一声,没有声气。 “你昨日是不是从我书房里拿了什么东西?”沈浪掰过她的头。 “爷你说的是什么?”金玉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50如胶似漆 昨日在沈浪的房间里,金玉发现了自己的答卷。沈浪说她的字很丑,虽然和沈浪的飞白对比是很丑,可是她也是要面子的,所以把“赃物”带走了。 本以为沈浪不会注意到这种小事,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还一副打算要回去的样子。 沈浪说:“别装了,把那几张纸放回去。” 金玉也生气了,她从沈浪胸前爬起来:“那是我自己的答卷。” “你承认你拿了?”沈浪揪住她的手。 金玉低头不说话了,她在沈浪面前只有吃亏一条路。 “你要那几张纸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日日欣赏自己写得多么丑?”沈浪问。 金玉不服气,梗着脖子呛回去:“那爷你要那几张纸做什么?难不成要收着做纪念么?” 还好意思说她的字丑!哼,看沈浪怎么说。 沈浪被金玉的话,堵得没话说了。 金玉瞪大了眼睛,她随口一句话猜中了。 沈浪伸手,蒙住她的眼,咳咳两声:“你看什么,我是觉得,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字。” 金玉看到他脸红了,伸出双手握住沈浪的手腕,她要拉开他,笑着赌气:“别骗我。” 金玉不相信,她眼睛看不到好气啊。 沈浪一手蒙着她的眼,便只看到了她嘴角的笑容,凑过去亲了一口。 “不骗你。”沈浪说,语气里居然有青涩的味道。 如同少男少女调笑着,突然冒出的羞涩的剖白。金玉的脸红了,心也停止了跳动,下一刻又疯狂地跳起来,似乎要死掉一样。 她,好像真的心动了。 沈浪放手,金玉睁开了眼睛,看着他,低下了头。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细细的交谈声,是陆明和张妈妈。 陆明大概是有事要找沈浪,但这都快中午了,坐不住:“这天天日上三竿,爷他纵——咳咳,也该有个限度。妈妈你让我去和爷说。” 及时地悬崖勒马车,陆明很庆幸。 张妈妈却不让,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府里上上下下,自然都要听陆先生的。但房里的事,老奴我说了算。这闺·房之乐,爷和夫人乐意,陆先生你何必多管闲事?” 外头的争执,让金玉红了脸,沈浪正看着她,意味不明。 沈浪轻轻凑到她耳边:“不如,我们试试这闺·房之乐?” 金玉轻轻“啊”一声,没想到他这么不正经!她不乐意,推开沈浪,高声对着门外喊:“张妈妈,早饭好了吗?” 张妈妈“诶”一声,结束了这个旖旎的早上。不过,张妈妈还是给了陆明一个白眼。 沈浪则给了金玉的脑袋一个栗子:“以后教你练字。” · 陆明过来找沈浪,是因为老侯爷又送来一封信。 书房里,沈浪看完这封信,目光锐利,盯着上面的字句良久,终于下了决心一般,吩咐陆明叫张蔚来。前段时间张蔚到各个镇查看情况,这两天才回来,沈浪让他在家里休息。 不多时,张蔚风风火火来到沈府,进书房便关了门。 沈浪面无表情,坐在书桌后面,书桌侧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山菊图。 张蔚低头行了一礼,不似往日那般轻浮和草莽:“哥哥你定了?” 沈浪伸手,递给他一个小圆柱的管子。普普通通,两指节长短,如同地上的断树枝,毫不起眼。 张蔚没有得到回复,但笑着点头,接过那个细长管子,翻手之间,将那个小玩意藏在了袖口里,他说:“可以开始了。” 沈浪也笑了,笑意直达眼底。 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开始,对于他来说是终于要结束了。 · 张蔚打开书房门时,陆明在外头守着,寸步不离,宋固也在暗中藏着。 从进入书房到出来,半盏茶时间不到。张蔚乐呵呵跟着陆明去酒窖,沈浪离开凉雁关之前给他赏了这许多的美酒,这也是个说头。 另一方面,金玉也听说了,京城里的老侯爷身体抱恙,三天内就要处理完所有事务。 老侯爷身体不好,所有人都担心。沈浪心里如此紧张老侯爷,也叫府里的下人都议论纷纷。 金玉没心思想这些,她主要是担心人手问题。十天半个月的事情,突然压缩到三天,她需要找沈浪商量一下。 刚出院子,史慕蓉就提着篮子过来了,她带了糕点。 金玉问:“你,有什么事?” 昨日她同沈浪那般亲昵时,史慕蓉似乎手中就提着个篮子,也不明白为何她过来。被人撞见那般羞的场景,金玉还是不自在。 史慕蓉却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高兴地挽了金玉的胳膊:“我听说,三日之后就要回京,想来夫人你事多无法兼顾,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金玉有点迟疑。史慕蓉三番两次来找她,昨日也说来找金玉,可昨日没有紧急回京的事。史慕蓉必然别有心思。 “爷在马场的事务,我很熟悉,这样能快很多。”史慕蓉直直看着金玉。 金玉点头。别说温凝主家马场的事务,沈浪的庄子也不少,需要人去处理。金玉分身乏术,史慕蓉却正好能帮她。 这两日,沈浪和金玉披星戴月,早出晚归,相拥而眠,睡得死沉。 金玉从没有问过沈浪,为何要这么急着回京城看老侯爷。 反倒是张妈妈,这两日跟着金玉忙前忙后,腰酸腿疼的,但心满意足:“爷这样急着回去也好,赶上年关之前,便会不会再叫别人说道了。” 京城里,大家都在说,老侯爷不喜欢自己的嫡长子。 金玉想,那是因为大家都长了眼睛会自己看。尤其是这一回,老侯爷主动将自己的儿子调到外地去,却又叫自己的儿子早点回去,做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真是又当又立啊。 张妈妈不知道沈浪的心思,金玉也不知道沈浪努力做这孝子的原因,但是她知道,沈浪必然有他自己的计策。 金玉唯一的想法就是,帮着沈浪处理凉雁关的事。马场和铺子已经说好,一部分转让,另一部分留了小部分的人守在这里,温凝主家也会帮忙照看。 也是到这时候,金玉才想起来,沈浪的院子里还有那么几个姨娘…… 自从上次谭秀造次,沈浪亲口发话之后,这几个姑娘都猫儿一样,静悄悄地呆在自己院里。金玉连绿微都见得少,因为与宋固的亲事闹得那么僵。 这些女人都是沈浪的,自然要沈浪发话。 沈浪没找着,倒是碰上了陆明陆先生。陆先生说,爷早就吩咐了,这些姨娘都留在这里,跟着温凝主家打理马场,或者是沈浪留下的产业。如果政令不再约束,她们大可以离开,沈浪会恢复她们自由身。 金玉没有料到,沈浪竟真做出这样的决定。 金玉嫁给沈浪之前,隐约记得,温凝主家说过,沈浪娶这么多的姨娘,只是为了帮她们避一时之急。金玉当时不相信,美女都娶进门,还有男人愿意放出门的吗? 见金玉没有说话,陆明“咳咳”两声:“爷想着,人多嘴杂,也免得夫人你多虑。” 说完陆明就走了。 金玉明白陆明的意思,沈浪这是故意为她做的决定。也算是,对她表决心。 几分欢喜几分愁。沈浪为她做到这般,说不高兴,那是真矫情了。但是……金玉想到了史慕蓉。 果然,傍晚时分,史慕蓉忙完温凝马场那边,已经都交代妥当,各个庄子她也都一一安排处理,都记录在案,递给金玉细细查阅。对待金玉,史慕蓉恭恭敬敬,如同她伺候温凝主家那时候一般。 金玉垂了眼,说:“你做得甚好。” 超出了期望。 史慕蓉一身的风尘仆仆,这时候才得空抹去汗水,她说:“夫人交代的事情,我做姨娘的自然要分忧。” 听到“姨娘”两个字,金玉陡然翻起了眼帘,看着史慕蓉。 史慕蓉跪在金玉下边:“夫人,我想跟着你去京城。” 是想跟着沈浪去京城吧。前几日,史慕蓉去找金玉,正好撞见金玉与沈浪那事,怕也是为了求着跟去京城。 金玉有点为难。史慕蓉帮了她,忙前忙后,于理来说,金玉不好直接拒绝她的请求。于情来说,金玉有自己的私心,她终于察觉到自己喜欢沈浪,自然不想有想法的史慕蓉跟着去京城。 金玉还没有彻底下定决心,要不要和沈浪携手继续走下去。当然也是她对沈浪没有信心,两个人携手,自然要两个人都同意。今日少了史慕蓉,或许几年后,也会有个张慕蓉。都是年轻漂亮的模样,京城里那些显贵不都这样吗? 金玉仔细看着史慕蓉,她颜色确实娇艳,尤其一双桃花眼楚楚可怜。 “夫人,我是诚心的,我以后一定对你忠心耿耿。”史慕蓉膝行到金玉跟前,给她磕了一个头。 真不必走到这一步的,金玉想起了第一次她见到史慕蓉。那时候她还是个脏兮兮的农家女,逃亡途中,而史慕蓉是衣着光鲜的少女,连马场的主管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 金玉将手中的账本放下:“我会跟爷说,看爷的想法。” “夫人,这个家里,姨娘的事情,就是后院的事情,您自己还做不了主吗?”史慕蓉抬头,脸上竟已是泪光连连。 史慕蓉心里清楚,沈浪现在正稀罕金玉,不可能答应让她跟着去京城。但是,沈浪都没有给她亲近的机会,怎么能证明她没有上位的能力。 在史慕蓉看来,金玉这样差的条件、出身,还不会哄着沈浪,竟也能将沈浪拿得死死的,两人如胶似漆,那她史慕蓉绝对可以把控沈浪一辈子。 被这么用激将法一挑拨,金玉的心反倒冷下来,她皱着眉头:“我是做不了主,那你是要给我做主吗?” 史慕蓉低着头,闭嘴不说话了,起身退出去。可第二天中午,沈浪就要离开凉雁关,她不甘心呐。 晚上沈浪回来吃饭,两人洗漱完毕,偎在被窝里,金玉才开口,和沈浪说了史慕蓉的想法,她让沈浪决定。 ※※※※※※※※※※※※※※※※※※※※ 很明显,陆明不知道,沈浪目前为止开的都是假车。一个男人并不能体会另一个男人的苦楚。 51为了她 沈浪半天没有说话。 这是在犹豫吗?金玉没有动,她也不说话。 两人沉默了许久,倒是室外的风嚣张。 良久,沈浪说:“带上她。” 金玉垂了眼帘,她说:“嗯,爷你做主。” 说完,金玉往被子里钻进去一点,伸手去掖被角。 沈浪拦住了她,示意她将手放进被窝里,给她细细掖好被角。 “谢谢爷。”金玉笑,闭了眼睛睡觉。 沈浪吹灯,躺进被窝里。 黑暗里,金玉没有动,平躺着,紧紧闭着眼。 沈浪同她并肩躺着,凑到她边上,伸手握了她的手指。她的手指有点僵硬,似乎就是不想让他握着。 “怎么了?”沈浪问。 金玉说:“嗯?” 沈浪捏了捏她的手指。 金玉的手指放松,随便沈浪捏在手心里。 沈浪同她十指交握。 金玉安静地吸一大口气,咬紧嘴唇,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侧身对着沈浪,睡了。看来,每个男人都是热衷于齐人之福,且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是她太高看自己了,金玉握紧另一只手。 沈浪按住了她肩膀:“你怎么了?” 金玉把脸藏进被子里,团成一团:“有点冷。” 沈浪一句话不说,把她捞到被子里,还让她对着他的胸膛。 虽像个猫儿一样缩在他怀里,金玉双手抵着他。 沈浪笑了:“生气了?” “没有。”金玉说话的时候,心平气和。 “真的?”沈浪凑过来,亲了亲金玉的脸颊,“那你脸上怎么会是湿的?” 金玉一把抹了脸上的泪,推开他,却推不开:“没什么。” 沈浪将她拢在怀里,轻声解释:“我将她带回去,有我的原因。但我可以跟你保证,以后每晚只与你同榻共眠,你担心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金玉不说话,撇过去头。 沈浪伸手,捏了捏她鼓起来的腮帮子:“我是说真的,她不过是送上门的棋子而已。” 金玉抬头,望着沈浪。月光下,她的脸上还有一道晶亮的泪痕:“真的?” “嗯,因为事关重大,不能告诉你。”沈浪说着,亲了亲她的额头,“还生气吗?” 沈浪没有对自己说过谎。 金玉咬着唇,立时心花怒放,嘴硬道:“生气。”她选择相信沈浪。 沈浪同她鼻尖对鼻尖:“生气就说明你在乎我。你在乎我吗?” 沈浪这问的什么傻问题?金玉竟听出来卑微,也许是她的幻觉罢。她赌气地钻进了他怀里:“我要看情况再说。谁知道你会不会和棋子假戏真做,再说是逢场作戏?” 沈浪笑了。 “要看情况再说”,那就说明她现在是在乎他的。沈浪很有成就,有种费尽千山万苦,愚公移山,也该有个尽头看到希望了。 · 第二日一大早,金玉服侍沈浪去书房之后,她又派人去请史慕蓉,史慕蓉没有来。回来的人说她生病了,还很严重。 这是怎么回事?派去的人说,他们也不知道。不过,史慕蓉让人去叫沈浪看了看,说是情况糟糕,都下不了地,要死人的样子了。 这一夜之间,怎么就发生这种事情?还说让沈浪去看? 怕不是猜到金玉不想让她去,史慕蓉便故意做成这样,想私底下叫沈浪去搏一搏?沈浪说到底还是个男儿,若是女子在他面前哭得肝肠寸断,怕是沈浪那般冷情的人,也会心软。 果不其然,金玉才靠近姨娘院子的门口,就听到史慕蓉的哭声震天,那声气响亮,压根就不像是将死之人。 史慕蓉的房门口,堆了好几个人。谭秀在人堆里,一眼望见了急匆匆的金玉。 金玉一抬头,对上谭秀的目光。 谭秀的目光里有几分不屑,嘴角挂着明显的讥讽。 金玉好笑,史慕蓉就算是跟着去京城吃肉,她谭秀也喝不上肉汤,为何这般走狗模样。 倒是绿微,在自己房门口,远远看着金玉。金玉离开之前只找霍芙说了些玩笑话,霍芙要留下来处理一些细枝末节,年后再去京城与陆明团圆。至于绿微,金玉只给她送了些东西。 金玉转身打了帘子进去,沈浪在里头,坐在史慕蓉的床边上。 史慕蓉也不知道怎么折腾的自己,满头冷汗,脸白如纸,浑身无力躺在被窝里。大冬天穿个薄薄的衫子,都湿透了,能看到里头的肚兜花色和鸳鸯图。 这可真是够露·骨的了。 金玉唯一满意的是,沈浪的眼睛没有往那里看。 沈浪看到金玉来了,正好起身,避开史慕蓉伸过来的手,掸了掸袖子,对金玉说:“看来夫人你一片好心白费了,慕蓉她身子不行,怕是去不了京城。咱们即刻走吧。” 沈浪把这个人情给了金玉。 金玉答应让自己跟着去京城?史慕蓉心里一喜,想要强撑着起来:“多谢夫人。” “不用谢,你身子不好——”金玉有些迟疑,看着沈浪。 昨晚上,沈浪说史慕蓉不过是送上门的棋子。那现在到底还要不要史慕蓉去? 史慕蓉赶紧抢白:“夫人,我又好了。” 我又可以了,真的。 史慕蓉满脸的笑意,很灿烂,和她苍白的唇相比,实在古怪。 金玉满脸尴尬,她还真不知道史慕蓉的脸皮这么厚的,总觉得给自己留了一个大隐患。 沈浪则看着金玉的脸,无声地笑了。 · 史慕蓉收拾很快,跟着上了马车队。她是唯一一个跟着去京城的姨娘。 张妈妈和金玉坐在马车里。沈浪在外头骑马,骑的是疾风。疾风现在对沈浪没什么排斥感,它的步伐十分悠闲,左看看右看看。 晚上在驿站歇脚。 金玉坐了一天马车,十分晕。怕真是嫁给沈浪之后,养尊处优惯了,竟有了这富贵病。 张妈妈服侍金玉洗漱,实在忍不住吐槽:“包袱收拾得那么快,哼,她昨晚上就收拾好,就打定主意今早跟着来吧。” 金玉笑了:“大家都看得到,妈妈也不必太生气。” “不是生她的气。”张妈妈叹一声,她看了看金玉的脸色,“老奴是觉得,爷不该让她跟着来的。现在成婚第一年,夫妻两个感情和顺。日子长远了,怕会生事端。” 这一层,沈浪怎么可能想不到呢?金玉灵机一动,或许,沈浪就是希望有个喜欢兴风作浪的棋子? 过去,沈浪就是喜欢装作纨绔子弟,让人以为他是个草包。现在他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呢?他这不是给他父亲机会,将世子之位给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么? 想多了也头疼,金玉干脆早早上·床,饭也不吃了,躺在床上睡觉。 “饭怎么能不吃呢?”张妈妈有些急。 金玉不理她,已经窝在被子里睡了。 · 金玉再醒过来时,鼻端先闻了香气,是萝卜猪蹄汤! 金玉的嘴角动了动。 “起来喝汤。”沈浪端着那碗汤。 金玉起来,张妈妈将厚毛裘披在她后背,接着便关门出去了。 金玉就着他的手,喝了许久的汤,浑身暖和起来,不过人还是有些蔫蔫的。 驿站的住宿条件,不必沈府里的精细,被衾都冷得很。虽垫了两床厚毛毯,晚上金玉要钻在沈浪怀里才好,他就像个火炉。 沈浪拍着她的背,听着外头的风雪入睡。 晚上才起的风雪,第二日早上才歇。漫天都是厚厚的积雪,马车走得很艰难,中午路过一个繁华的小镇,在饭馆里吃点东西再上路。 金玉的胃口还不错,喝了不少汤,也吃了几个招牌的包子馅饼。 沈浪看她吃得开心,似乎心情也不错。 他们身后的那一桌,坐着史慕蓉。史慕蓉看到沈浪嘴角的笑意,心中的妒意几乎要将她烧个精光。 这时候,来了好几个富商打扮的人,他们坐了一桌。吃饭间,喝了不少酒,便谈到了今上去祈福的事。 这些年,今上的身体不好,一年好几次地祈福,或者是花大钱建造佛寺寺庙,花去不少钱财,国库空虚,偏偏治水治蝗,这关心民生的大事,今上却丝毫不关心,也不给什么钱。 就譬如那澧县,年年发洪水,年年修堤坝,年年都是豆腐渣,年年都要垮。之前的几个治水不力,已经贬官,现在的这个,听说也差不多了。不知道那个冤大头会接到这个烫手山芋。 他们说的这个冤大头,正坐在不远处,淡然处之,仿佛别人议论的不是自己。金玉望了一眼沈浪,便低头继续吃饭。 其中有个商人笑了:“叫我说,贬官才是逃过一劫。” 另一个赶紧点头:“就是,这治水的小官还要负责筹谋银钱,筹谋得到,那便要吸我们商贾的血。筹谋不到,他便修不了堤坝,乌纱不保。哎哟——” 这人语气里满是同情。 金玉放了筷子:“我吃完了。”原来,这个澧县的父母官,并不是那么好当的,蒙混过关也不行。 沈浪不疾不徐,又喝了一碗汤。一队人才离去。 · 一路回到京城,是正午。一行人风尘仆仆。 好在沈浪事先安排妥当,他早就买了一个院子,靠近京郊。院子宽敞整洁,有人打扫过,尤其是她同沈浪的房里,同他们在凉雁关的布局安置一样。 52她的本事 金玉感觉很神奇,换了一个地方,她和他呆着在一起,还是那个空间。 实在疲累,金玉先去泡了一个热水澡,又小睡片刻,醒来后马不停蹄地安置带来的物品,让陆明回房休息一会。 沈浪同金玉一起休息的,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起来,忙得满头大汗。夕阳照在她脸上,有淡黄色的光晕,神采飞扬。 沈浪拦住她,让她不要这么累,明日再整理也是一样的。 金玉却认真地说:“爷,我不累。等会我们是不是要去府里拜见侯爷?” 金玉问得小心。她本来想说去拜见公婆,但是总感觉唐突。 沈浪看着她的脸,没有出声。 金玉解释:“我们赶着回来,若是不去拜见,怕是要被人说失礼。” 沈浪说:“无妨。后面我会安排。” 金玉点头,她去安排晚饭,怕沈浪肚子饿了。 去侯府拜见,沈浪竟然拒绝了,看他的样子,压根不打算以后去。金玉猜不透他的想法,也看不透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感觉怪怪的。 晚上吃饭,两人都没有说话。沈浪本就不怎么说话,金玉也沉默。 累了一整天,金玉想要躺在暖和的新被子里,可是还有一点东西没写完,这是明天要交代给陆先生的。金玉坐在书案前,一手拿着笔,一手按了按肩膀,真的是肩酸背痛,随即低头继续写。 沈浪喝了茶,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她身后,大手在她肩膀上给她细细按了一会,又给她胳膊按了一遍。他的大掌宽阔又温暖。金玉的胳膊在他手里,如同被拎着的小鸡爪。 金玉心里有点不安,她将手里的细毛笔放下,从凳子上起身:“我也给爷捏一捏。” 沈浪按住她的肩膀。 金玉重新坐下去,快点写完吧。 谁知,沈浪突然说:“你的字,要练。” 金玉的脸霎时红了,她咬着唇,拿毛笔的手停了,墨汁滴在纸上,一大块,如同她心里逐渐放大的羞耻。另一只手抬起,掩住了已经写了的大半:“哦。” 她一个从没上过学堂的农村丫头,能识字写字已经很了不起了,为什么他老是要说她的字不好看?哼,金玉也生气了。 接着,沈浪捏了捏她的脸,张开手掌,包握住她的拳头,头俯在她上方,如同教习小儿练字一般,带着金玉的腕子移动,不时评点。 金玉被他这么一逼,耳边都是他鼻端的热息,哪还有心思听他的评点。 沈浪教了好几遍,金玉还是一点长进没有。 沈浪说:“你这字,要多练。” 又是这句话,金玉用肩膀撞开他:“不用你管。” 沈浪哈哈大笑,又凑过来,捏着她的手:“那我就是要管。” 沈浪在她的文稿上,划了几个大字,飞白挺好看的,可这是金玉她写了半天的重要内容啊。 “你怎么这么幼稚。”沈浪明显是来捣乱的,金玉受不了他。 沈浪伸手,抽了她的文稿,揉成一团扔了,将她打横一抱:“有什么事那么重要,快点睡觉。” 金玉还是生气,不过被窝里,沈浪拉着她的手,她没有甩开。 · 这边沈浪和金玉落脚京城,另一边的靖远侯府早已经得到了消息。 老侯爷坐在书案前,香炉里正徐徐袅袅升起白雾。这是安神香,侯爷抽出宣纸,写了两个字就扔了笔,闭目揉着两边的太阳穴。 这时候,宁氏进门来,她身后的齐妈妈上前几步,小心将手中精致小巧的茶杯递给宁氏。宁氏再递给老侯爷,柔声道:“侯爷,消消气,喝一口茶。” 老侯爷这才睁眼起来,接过那盏茶。 齐妈妈又静悄悄出去,带上门。 宁氏活动活动手指手腕,给老侯爷细细按压着肩颈,指法娴熟:“听说,浪儿他这次带了两个女人回京。酉金玉还是跟来了。” “嗯。”老侯爷哼一声,“叫他不要带回来,他偏要,这不是和我作对么?!” 宁氏笑了:“侯爷,我倒觉得,浪儿他不是为了给您难看才这样做。” “不是要给我难看是什么?”侯爷忍不了了,吹胡子瞪眼,“这些年在外头,是越发的翅膀硬了。” 宁氏说:“依小女子愚见,怕是这酉金玉太有本事了。这半年时间,竟能将浪儿迷得五迷三道的,允许她跟着来京城。” “你说的也有道理。”老侯爷抚掌叹,“这孩子就是太不听话了,才会被小人祸害。既然回来京城,也不来拜见,不是给人留话柄么?这叫外头的人怎么说咱们靖远侯府?” 宁氏看了老侯爷一眼,笑了:“谁说不是呢,他要是了解侯爷您一点的真心,也不必走到今日这地步。不如,我去浪儿那里看看情况吧。免得弄不清楚,到时候伤了父子情分。” · 第二天一大早上,沈浪有事出门,金玉便服侍他起床吃早饭。 昨天的事情还没做完,金玉简装过后,便开始指挥家里的几个婆子丫鬟开始做事,包括史慕蓉。 虽外头天寒,可走来走去的,金玉身上也出了细汗。 这时候张妈妈一路跑进院子里来,她说:“夫人,侯夫人来了。” 张妈妈眼里都是故事,金玉意会,是她婆婆来了。随即点头,让张妈妈去安置茶点,她去院子口迎接。 宁氏刚刚下了轿子,不慌不忙地,站在墙外打量这院子。而她身后站着一个妈妈,如同一块定型的长板子,看到金玉,打量她上上下下。 金玉问:“是——靖远侯府来的么?” 走到这一步,金玉才后悔,昨晚上她也没有提前问沈浪,该叫宁氏什么。该叫婆母吧,可婆母到现在一个正眼也没有给她,沈浪也不知道是否欢喜她这样叫。不这样叫吧,又很生分。 齐妈妈扬起下巴,挥着手中的娟子,慢慢上前,微微屈膝便算是行礼,指着不远处的侯夫人宁氏:“老奴是侯夫人身边的齐妈妈,浪哥儿在么?” “爷他刚出去了——”说到这里,金玉心头陡然一亮,怕不是对方算准沈浪不在才来的吧,于是行礼请侯夫人进来。 宁氏这才侧身看着金玉,脸上带着微微的笑。 金玉觉得古里古怪的,将宁氏请进来。听说,宁氏也三十有五,可那张脸却鲜嫩得叫人有些微的怕。 两人坐在厅堂里,沉默半天。金玉从没与贵妇人这般相处,话头也不知道该如何起。 宁氏倒是悠闲自得,她绕着院子走了一通,又在厅堂里打量过布置,才谈了一声:“浪儿还是如从前一般会享受。” 这院子看着只两进三出的,这家里一桩桩一件件的物品看着不起眼,着实贵重的东西。 宁氏这话说的,金玉有点不爱听了。沈浪是侯爷之子,他用些好东西又怎么了?更何况,据她所知,这些钱都是沈浪自己的,不靠侯府一分一毫。 更何况,这个宁氏一身的华贵衣裳鲜妍夺目,金玉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身造价不必表小姐奚蔓蔓便宜。自己用的多,还有嘴说管别人的吃穿用度? 但第一次和宁氏见面,也怕自己想多了,先按下不表,只问宁氏:“侯夫人若有什么话想要跟爷说,等爷回来我,我再通传如何?” 宁氏笑着摇手,手上的镯子叮当响:“我哪是来看沈浪的,我是来看媳妇你的呀。你们到了京城还不来看我们公婆,自然是我跑一趟了。” 这镯子可都是上好的水色。 金玉有些懵,这个宁氏口口声声和气,面上也是一副慈祥长辈的样子,但说话来的话却处处是机关,先说她和沈浪的不是——没有去拜见他们。当然,这本来也是她和沈浪的不周到。 宁氏说完,伸手来拉金玉。 金玉还没反应过来,便和她的“婆母”手握手了。也是这时,她才看到,她婆母手上的豆蔻指甲红艳艳,颜色好看,比她更像是个少女。而那纤纤长指上,套着好几个指环,各色都有…… 金玉面上不动声色,回握住宁氏:“我有什么好看的。本想要好好拾掇,再去行拜,免得礼数不周,没想到您先得了消息过来,看来是闹了一个乌龙。” 张妈妈端了差点进来,宁氏接着喝了,浅啄一口放在一边,用帕子细细擦了口唇的,防止胭脂掉了:“也是,你今日打扮得这么朴素,我倒还真没看出来,你是沈浪的妻。” 金玉的脸刷的红了,她平日确实不怎么打扮,比之这位婆母,她差得更远。沈浪平日里也没有挑剔过她的衣着首饰,金玉怎么方便怎么来,没想到今日被这宁氏给挑出来。 金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宁氏又道:“这没什么,我听说你娘家本来也不讲究这个。” ……金玉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她好歹是沈浪的正妻——至少现在是这样,这个宁氏怎么没一句好听的。不就是想说她出身不好,也不会打扮么? 气死她了。 金玉好歹劝自己冷静下来,她说:“爷说了要回来吃午饭的,怕是要回来了,侯夫人不若留下来同我们一道,我让厨房里添些饭菜,希望不要嫌弃才好。” 沈浪要回来了?宁氏听到这话,眉头蹙起,面上的得意终于消散许多,赶忙起身,从金玉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媳妇你这说的多见外,我如何会嫌弃?” 也不知沈浪以前是做了些什么事,竟叫宁氏怕成这样,一听到他名字就要跑,跟个老鼠似的,就敢在她面前逞威风,连跟沈浪对个面的勇气都没有。 金玉不许她走,抓住她的手:“那就留下来吃午饭吧,正好您和沈浪说说话,热闹热闹。” 53她的本事 宁氏甩开金玉,面露难色:“你要安置你夫君,我自然也要安置侯爷。再晚些,怕是侯爷要责怪我了。” 金玉这才满脸“遗憾”地松手,送宁氏出门去。送走这个瘟神,她心里终于舒坦了。 好巧不巧,宁氏快出院门,史慕蓉竟然从偏房里出来,闯进宁氏的视线里,嘴甜道:“给婆母请安。” 宁氏“哟嚯”一声,称赞道:“这是浪哥儿的姨娘吧,真真是好颜色。” 金玉看着史慕蓉,她一身的鲜亮衣裳,大红色,妆容也是新画的,眉心贴着一点红,发髻就更不用说了,雍容华贵的飞天髻,怕就是来讨婆母宁氏欢心的吧。 宁氏正好利用史慕蓉,给金玉一刀。回头看了金玉一眼,意味深长。 这三番两次的针对,金玉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是婆母又怎样?金玉也冷笑着说:“也就这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才会以色侍人。若是个正妻,以色侍人那叫笑话。” 金玉盯着宁氏一身的花裙子,一大把年纪,且不说稳重,竟穿出几分风情来,真真是叫人笑话。莫说商贾之女都不好,可这商贾出身的宁氏,是真的上不了台面。 这话听在宁氏耳朵里,却像是蝎子蛰了她的心。就因为她出身扬州,又哄得老侯爷言听计从,不少人在背地里说她的本事都是跟那些个瘦马学来的。 金玉说出这句话,心还在“砰砰”乱跳。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说出这种话,等同于给宁氏下战书。但是她不后悔,这个宁氏实在太坏了,三番两次,就喜欢捅别人,有毛病么?难怪沈浪那么讨厌她! 她也讨厌! 宁氏被金玉气得不行,这不过就是个山野丫头,竟然什么话都敢说,沈浪平日里是怎么惯着的,如此胆大包天?可望了望外头,似乎真有个轿子往这边来,宁氏怕是沈浪要回来了,一扭头上轿子走了。 · 宁氏走之前,给了金玉一个阴冷的眼神。金玉不屑,她先回身,问史慕蓉:“叫你做事,你换了这一身的鲜亮衣裳?” 史慕蓉低头:“夫人你息怒,我是听说侯夫人来了,怕穿得寒酸,冲撞了她。” 简直强词夺理!金玉忍着心中的怒火,笑问她:“你怕冲撞了她,那你怕不怕冲撞了我?” “这——”史慕蓉开始哭,“都怪我想得不周全。” 金玉冷笑出声:“我听你刚刚叫她婆母,挺亲热的。” 就史慕蓉自作主张那一声“婆母”,让金玉这个正妻,显得无地自容,进退失据。 “我想着叫侯夫人实在是生分。”史慕蓉呜呜咽咽以头抵地,改口求饶,“我知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夫人宽容我这一回。” “宽容?”金玉笑了,“你这一说,我还真发现,我不是个宽容大度的人。” 史慕蓉抬头看着金玉,满脸的泪水,妆都哭花了,脸上的脂粉一块块的,红的、黄的、白的混在一起颇为滑稽。 金玉吩咐张妈妈:“叫人扒了她外头这一身衣裳,在院子里头跪着。” 张妈妈也没见过金玉这么生气,更没见过她吩咐这么出格的事情,颤颤巍巍问:“那跪到什么时候?” 金玉沉默了一下:“等爷回来再说。” 她也知道,今日自己冲动了。 · 一干人等都退出去,金玉把自己关在房里,窗户也关着。 房里有些暗,金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施粉黛。本来,她没觉得这是个什么问题,可是被宁氏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戳,金玉越发觉得,自己是不是很丑。 再一想,早前沈浪带她去买珠花,那个叶娘给她画了妆容。确实好看,她喜欢。沈浪那天也说她好看,那一整晚上,沈浪的心情都很好。 金玉伸手,拿起梳妆台上的脂粉,是沈浪之前给她买的,她用得少。拿出刷子要涂一点,可又觉得心里堵着一团气。她为什么要像宁氏一样,以色侍人,害怕色衰爱弛?! 她根本——不,她没有那么喜欢沈浪。这才见了一个宁氏,叫让她心烦成这样,那以后日子还怎么过?也许和沈浪在一起,是个坏主意。 金玉把刷子和胭脂盒子都放在了梳妆台上。她讨厌这种心情随着别人而动,自己无法控制的感觉。 晚上沈浪回来,身上有些微的酒气,不过人很清醒。 他进门之后,没有看到金玉,是张妈妈过来,跟他讲了宁氏来过的事情。 史慕蓉哭哭啼啼求饶,反正已经到了京城,就算金玉不喜欢她,难道还能将她赶走不成?这是为何,今日她敢那般挑衅金玉的原因。守得住侯府宁氏的青睐,留在京城还不是易如反掌。 沈浪懒得理史慕蓉,只问张妈妈:“金玉呢?” 张妈妈指着院子后头:“夫人洗了一下午的衣裳。” “还在洗?”沈浪问。 不等张妈妈点头,沈浪已经抬脚往院子后头走去。 只见金玉撸了袖子,在水井边上打水洗衣。大冬天的她穿得单薄,但也浑身是汗。 听到沈浪的脚步声,她问:“爷回来了?我让张妈妈把饭端上来。” 从沈浪进院子,金玉就知道了。史慕蓉呜呜咽咽一下午,陡然声音大起来,就跟爹妈死了一般,必然是见了沈浪。 金玉是故意避开沈浪的。她今日得罪了宁氏,完全一时冲动,或许坏了沈浪原本的计划。金玉说完,回头继续洗被子。 沈浪将她手中的被子扯下去,扔在盆里,又将她细胳膊上的袖子解下去:“一起去吃饭。” 金玉点头,把胳膊抽回来,用袖口擦了一把汗。突然,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什么,挥舞到半空的胳膊又放下来,太粗鲁了。 她瞟了沈浪一眼。 沈浪恍若未见,他伸手,将金玉的手握在手心里:“不冷么?” 井水冰凉,她这手都快变成冰块了。 金玉摇头:“不冷。”她发了脾气,满心都是怒火,需要降降温。 吃饭没有那么安稳。史慕蓉一直在外头哭号,金玉脑仁都是疼的。 沈浪倒是泰然处之。 金玉决定还是和盘托出,包括她今日冲撞了宁氏,也包括她今日把史慕蓉衣裳扒了的事情。 做得有点过分,但是她敢作敢当。 沈浪听她讲完,夹了一筷子鱼给她:“然后呢?” 什么然后?金玉有点呆:“然后爷你回来了。那接下来怎么办?” 她想问的是,沈浪有什么想法?比如史慕蓉,比如宁氏。 “先把饭吃了。”沈浪敲了敲她的碗。 金玉深吸一口气,好吧,也许沈浪的惩罚在后头。 一直到盖了被子,沈浪也没说半句不是,只是免了史慕蓉的跪罚。 沈浪还是一如往常,坐在床边,对着烛火看书。 金玉猜不透他的想法,他不像是生气了。但他若不发话,金玉总觉得头顶上悬了一把剑:“爷,我今日是不是做错了?若是做错了——” 若是做错了,他可以教她,以后可以做好的。她不是蠢,她只是不会应付这些事情,从来没有经历过。 “没有。”沈浪放了书,将她揽到怀里,“你不欺负别人,但总有人想要欺负你。她欺负了你,你还不打回去,她下回便更放肆。” 金玉望着沈浪,想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他是不是当真那么维护她。 沈浪伸出手指,挑着她的下巴,如同逗弄一只小猫:“你问我接下来怎么办,我不说,是因为你才是我的正妻。这些事当由你来决断。我还是那句话,该如何便如何,就算你错了又如何?” 他的女人,他当然要护着。 “可我担心,会不会影响到你——”金玉知道,沈浪的计划怕是不能让外人知道。 沈浪伸手拍拍她的头:“你只管做你的。不管是从前还是往后,我都没有让自己憋屈的道理,也更不可能让你跟着憋屈。” 这是真话,金玉由衷笑起来。 “笑什么?”沈浪问,刚刚某人还垂头丧气,就跟要去赴刑场一般。 金玉爬起来,她凑到沈浪跟前:“今日你后母一听说你马上回来要吃午饭,麻溜地跑了。我还在想,你以前是不是个混世魔王——” 沈浪伸手捏着她的脸:“也就你不怕我。” 这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一点,沈浪很诨。金玉大概也听到过一点,沈浪的光荣事迹。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现在她面前的沈浪,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 金玉凑到他面前,大着胆子,啄了他一口。 亲了人,金玉这才后知后觉,可能闯了祸,满面的红云。 沈浪的瞳孔放大,嘴角的笑容加深,握着金玉的手也用力:“是你先动的手。” 金玉耍赖,侧着身子滚到一边,裹着被子说:“我要睡了。” 沈浪看她缩成一团,笑了。书肯定是看不进去了,干脆吹灯睡觉。 · 第二日已是腊月二十八,陆先生带着几个仆从去办年货,还有些东西没有买。 沈浪也让金玉稍作准备,两人出门去。又吩咐张妈妈,张罗一些冥币黄表。 54正妻 这是要去拜祭谁? 金玉披着毛裘,和沈浪一人一匹马往郊外去。郊外有个尼姑庵,尼姑庵后面有座小山。沈浪的母亲卢氏就葬在这里,牌位也放在这里。 从头至尾,沈浪话很少,烧冥币黄表,上香,脸色凝重,但也没说多余的话。金玉站在他身边,给她老人家也上了一炷香。 沈浪没有在尼姑庵久留,但也没有回去家里,而是带着金玉去逛街。 不得不说,京城确实很繁华。金玉从小长大的地方,集市没有这么热闹,也没有这么多华贵而鲜妍的东西。凉雁关虽然是个大镇,毕竟边关,比不上京城这种地方,一年上头,日日都热闹非凡。 走过这一整条街,金玉看到好些年轻漂亮的女子。虽带着帷帽,但风一过,露出的一角颜色,也是异常惊艳。金玉回头看了好几眼,目不暇接。 沈浪看得好笑,他拉着她进成衣店,让她选了几件。 又去了胭脂铺,种类纷繁,金玉已经挑花了眼。一晃好长时间过去了,沈浪喝了三杯茶,金玉便挑了两个好看的,拉着沈浪走了,就怕他不耐烦。 沈浪倒无所谓,他给金玉买了一只步摇。轻盈的造型,简单又别致,上头是玉兰花,很适合金玉。 看到卖糖葫芦的,金玉上前买了两串,她一串,沈浪一串。沈浪不吃他自己的,偏要吃金玉手上的。金玉脸一红,侧身对着他,自顾自去看香料店。 吃了不少京城的小吃,金玉很满足。晚上还去附近的河边看游船,灯火通明,富丽堂皇来形容也不为过。各个饭馆里,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直到金玉尽兴为止,两人才骑马回去,东西叫人送到府上。 回到家里,沈浪有点后悔了。 金玉逛了一天,一点也不疲惫,对着那一堆新鲜玩意实在太过兴奋,一直坐在梳妆台前摆弄,试试这个,弄弄那个,完全将沈浪晾在了一旁。 金玉画了一个妆容,她手生,眉毛画得粗,像两条毛毛虫,还得意地回头,问沈浪:“好不好看?” 沈浪没忍住,笑了。 金玉把得意都收起来,不看沈浪,低头把眉毛都擦了。真是太伤人了。 沈浪三两步过来,拿过她手中的画笔,给她细细描画起来。 他很认真,如同他作画时那般。金玉低头坐着,双手搓在膝盖上,对面是沈浪的衣襟。她渐渐红了脸。 “好了。”沈浪说。 金玉看着镜中的自己,峨眉秀气,正好配她的脸型,显得脸上的弧度更加柔美。比之那日的叶娘,沈浪这手艺不输。她咬唇,说:“好看。” 沈浪笑了。 熟,才能生巧,想起沈浪过去的花名,金玉随即想到:“爷你还给谁画过眉?” 沈浪捏了捏她嫣红的唇:“生气了?” 晓得过问他的过去,便是在乎了吧。 金玉看到他眼里的笑意,假笑着摇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哼。 · 接下来两日,金玉忙得天昏地暗。年夜饭,她和张妈妈带人张罗,整个院子里热气腾腾的。 傍晚时候,一家家的炮仗点起来,灯笼也高高挂起来,真真是热闹。靖远侯府派了人来请沈浪去侯府吃团圆饭。 来人是宁氏身边的齐妈妈,金玉对她的木板脸印象深刻。齐妈妈过来时趾高气昂,金玉用麻布擦了手上的油渍,让张妈妈去书房叫沈浪。 因齐妈妈这架势,比她这沈浪正妻还要威武,金玉便不想理她,也没有叫厨娘上茶水。 齐妈妈倒也自在,挂着一脸假笑,在屋子里等着。 沈浪撩开门帘来了,外头的风雪也跟着飘进来。 齐妈妈三两步迎上去,这才有了奴才对主子的样子:“浪哥儿,夫人和侯爷请你过府吃年夜饭。” 沈浪“哦”一声,招呼金玉去换衣服。 金玉呆了:“那家里那些饭菜怎么办?” 沈浪还没回答,齐妈妈便阴阳怪气说了:“请浪哥儿过去吃年夜饭。” 金玉挑了眉毛,一口气没提上来,怎么说她也是沈浪抬进门的妻子,这靖远侯府请沈浪回去吃年夜饭,竟不许她金玉去? 沈浪按住叉腰的金玉,问齐妈妈:“这话是谁说的?” 齐妈妈不做声了,低头跟个鹌鹑一样。 沈浪让张妈妈张罗饭菜,他们先吃。接着又让金玉去换一件衣裳,去侯府吃晚饭。 金玉本不想去,但是侯府派人来请,把面子做了,她若是不去,便给了别人指摘的理由。因此,和沈浪并排坐在马车上,金玉仍旧气鼓鼓,她侧头望着马车外,风雪妖娆,也冻不了心中怒火。 沈浪握着她的手:“勾践卧薪尝胆数十年,再忍一忍。” 他说不出安慰她的话,因为目前为止,他还处于劣势。今日看到她这般难受,沈浪也沉默,只能尽快解决眼前的问题才行。 金玉反手握住沈浪:“嗯,做人媳妇,不受气的少之又少。闹小情绪罢了,不用担心我。” 私心里,金玉是感谢沈浪的,因为离开凉雁关之前,沈浪就在京城买了房子,单住在外头。不过是吃个年夜饭而已,她也不是脆弱的金丝鸟,同他一起走,必然要学会和他一起忍受。 更何况,沈浪这个人睚眦必报,若是可以,他一星半点都不会忍。这顿饭,他也不想吃罢。 去侯府的路,用了半个时辰。下马车时,雪花更大了,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立在高门厚墙前,金玉有些害怕,裹紧了身上的毛裘。 沈浪捏紧她的手。 · 进了侯府,便有不绝的仆从,打灯笼的,开门的,拉马车的,端菜盘子的。丫头婆子小厮不少,府里的假山园景很多,廊檐弯弯绕绕,金玉在里头几乎快晕头。 随着沈浪进去,给老侯爷沈绍禹还有宁氏磕头奉茶。 从小,金玉只知道做事,礼节这一块没什么人教。今日突然拜见靖远侯这样的人物,心中也是有些发虚,他毕竟还是沈浪的父亲。 她一直拿眼瞧靖远侯,靖远侯长得秀气儒雅,只鬓角一点须发。沈浪同老侯爷的神态有似,显得优雅闲适,但沈浪比之他父亲多了一丝英气。沈浪剑眉星目,脸型线条刚硬,显得更加有男子气概。 老侯爷从头至尾都没打量过金玉一眼,只鼻头里似乎轻轻“哼”了一声,对着沈浪点点头:“回来了就好。” 金玉低了头。 接着,一家人入席吃饭。因家中人少,大家都坐了一桌。 沈浪牵着金玉坐在他身边,给她夹菜。 老侯爷一个眼神过来,金玉如同被人用刀刮了一遍骨头,赶紧制止沈浪,她作为妻子,理应照顾他。 沈浪知道,金玉生怕自己做不好,但还是拉住她:“吃罢,待会还要回去。” 金玉点头。 一旁突然串出个小子,大概十六七的样子,面容青葱,举止也有些轻浮,几步跳过来,坐在宁氏边上:“这么快就走,不守岁么?” 宁氏伸手拍了拍她儿子:“就是,昌哥儿好不容易见到哥哥,叙叙旧可好?” 上次宁氏来了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金玉便问过沈浪侯府的事。沈浪有个弟弟,叫沈昌,比沈浪要小五岁,宁氏生的。 今日没看到,金玉还觉得奇怪。当然,金玉一点也不想留在这里守岁,大气都不敢喘,简直受罪。 沈浪笑了:“既见过了父亲,情意已至,还需说什么?” 真是直接。 老侯爷的脸色不好看了,宁氏赶忙拉住他:“也是,浪哥儿这身边还有个美娇娘,早点回去也是情有可原。” 金玉瞪大了眼睛,她是沈浪明媒正娶的妻子,宁氏竟说她是“美娇娘”,这不是轻·薄人吗? 那昌哥儿嘴里塞了一颗鱼丸,也开口了:“不过,哥哥,你这小娘子确实不错。” 金玉咬着嘴唇,她没说话,也没看沈浪,一双筷子拍在桌上,这屋子里还有个正常点的人么?这饭她不吃了,不管沈浪怎么说。 那昌哥儿没想到“啪”一声,下了他一跳,没想到这小娘子脾气还挺大,本来他还想问问他哥哪里弄来的呢。 毕竟,沈浪以前也是浪荡不羁的,同他携伴而行的各色女子,那可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昌哥儿刚抬头看到金玉手中的筷子,同一时间,另一双筷子直直朝他面门而来,直插他的眼。吓得昌哥儿脸都白了,话不会说,躲也不知道躲。 好在他娘老子手脚都快,一人给他挡了一筷子…… 昌哥儿死里逃生,那么大个人哇地哭起来。 “你这逆子!你怎么对你弟弟的!”老侯爷终于说了今晚最长的一句话,对着沈浪喷得满胡子是唾沫。 金玉也没有料到,沈浪之前一点不动声色,为了她竟然摔了筷子出去。她也就敢拍拍桌子表示自己生气了,沈浪竟然对着自个弟弟的脸摔。 沈浪这般的混不吝,金玉忽然有点明白,为何宁氏那般的怕沈浪。 看着满桌子人怒气冲冲,金玉自己都有些心惊肉跳了。 沈浪被他老子这么一骂,脸不红心不跳,牵了金玉起身:“走吧。” 金玉还是懵的,被沈浪牵着出去,只看到他嘴角的一丝冷笑。 “侯爷,我不活了,我对浪哥儿掏心掏肺的好,你瞧瞧他怎么对他弟弟的。这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宁氏也哭上了,“为了一个没上过族谱的女人,他竟然——唉!” 老侯爷眼看人要走出去,便怒吼道:“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你被迷得五魂三道的,有家不回像样子吗?” 老侯爷说完这句话,气得直咳嗽。 金玉听到这两句,如同五雷轰顶。之前,她以为沈浪同侯爷写了家书,还给她在公府登记,两人便是夫妻。但是照老侯爷的话来说,她不过就是个野女人。 沈浪回头,看着老侯爷咳嗽得直不起腰,他面无表情,直白地把话晾出来:“哦,你不仅要压制我的官路,怕我出头,还要管我娶什么女人么?” “你,你这个逆子!”老侯爷的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沈浪这句话羞的,还是咳嗽成这般窘迫模样,“叫你不要带她回京城,你非要带,我管不了,但是你要想她进我侯府的门,求我也没用。” 原来,年前老侯爷的家书里,就叮嘱沈浪,不要将自己带回京城么?金玉握紧了拳头,她不仅是别人口中的野女人,还是死皮赖脸的野女人。 难怪齐妈妈看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和鄙夷,鄙夷她高攀了沈浪。 而沈浪听到沈绍禹的话,根本不生气,他捏了捏金玉的手,她的手心都是冷汗。随即,他对沈绍禹说:“父亲放心,我不求你。” 从始至终,从小到大,他求沈绍禹的事情,沈绍禹就没有同意过。是父子,却没有父子情,更甚仇人。 ※※※※※※※※※※※※※※※※※※※※ 当你老婆问你前任的事,浪崽:论一个男人名节的重要性。 55阎王爷的姑奶奶 老侯爷被沈浪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宁氏赶紧抹了眼泪去扶住他:“浪哥儿,你说这话,可真是让我们做父母的伤心,你父亲他是为你着想啊!” “我母亲早死了。”沈浪说,他伸手示意陆明牵过来马车,他和金玉去门口等着。 宁氏气得浑身发抖。 老侯爷沈绍禹听到这话,愈加的怒火中烧,对着沈浪的背影喊:“你要是敢踏出这门半步,咱们一刀两断。” 金玉轻轻拉了拉沈浪:“没必要弄到这一步。” 她虽然生气,但让人家父子绝情,她也于心不忍。若是沈浪能服软,这事或许也就揭过去了。 沈浪脚步顿了顿,回头,看着沈绍禹,灯火下的他其实年纪也不大,四十出头,模样也还不错,但有些老态了,需要宁氏搀扶着。 沈绍禹的心终于放下去,这小子若肯服软,以后他在好好同他说道,将这女子休弃了。 父子间隔着两丈远,灯火明灭,沈浪手里牵着金玉,站在风雪里,仿佛冰雕的人,他轻轻“哦”一声,转身离开了。 靖远侯沈绍禹气得几乎喷出一口血来。 · 夜色里,沈浪和金玉离了侯府,没有坐马车,两个人牵着手,静静走在大街上。 虽夜已深了,还有翘着辫子的小孩四处跑闹,手里拿着鞭炮,好不热闹,雪地里有些滑,小姑娘一屁股摔在地上。几个小子哈哈大笑,小姑娘也笑了,起身追着继续玩,不顾屁股上一大块泥巴。 金玉嘴角牵起了一丝笑,伸手揉了揉鼻头。其实风雪很大,她的鼻头都冻红了,脸上有些麻。 今夜街边没有小贩,沈浪给她摘了一只梅,插在乌发间。 今天,金玉有认真打扮,想要给公公留个不错的印象,没想到会这样,她叹了一口气。 沈浪跟她道歉:“因为我,让你受委屈了。” 金玉摇头,半晌不说话。沈浪为了给她出气,差点把他弟弟的眼睛给弄瞎了,她感动还来不及。 行经一处小树林,里头有鸟儿飞过,她忽然想起在甸马镇,沈浪受了重伤,她骑马驮着他,穿过一片树林去求医。 树林子里有雪花扑簌簌地掉。 金玉说:“你不该带我来京城的。” 她和沈浪,没有走正规的程序,她算不上是他的妻子,永远也入不了侯府的族谱,毕竟她本来也就是个草莽之人,和沈浪这样金尊玉贵的出身有天壤之别。 沈浪突然不走了。 金玉回头看他。 “在你看来,是不是我该把你留在凉雁关才好?”沈浪问。 两人隔得不远,可是风雪飘摇,金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她确实是这样想的,沈浪但凡找一个借口留她在外地,也不至于和老侯爷闹成这样。她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金玉说:“你的父亲和我的父亲,还是不一样的。我想你不必为了我,闹成这样。” “若我说,就算今日不是你,我也会和他闹,你信不信?”沈浪说。 金玉语塞,以沈浪的性子,确实有可能,但是……“今晚的事情,明日必然会传到别人耳朵里,叫人说你的闲话——” “若我说,就是要让别人都说闲话,才同他吵,你信不信?”沈浪言之凿凿。 金玉叹了一口气,她不相信。不过沈浪这样哄她,她不能不知好歹,往回走两步,拉着他的手:“我们走吧。” 她有些冷,又紧了紧外头的毛裘。 沈浪甩开她的手,金玉有些错愕。 沈浪咬牙切齿给她额头一个栗子:“你是我的妻子,凭什么要别人论断?族谱的事情,不入也罢,以后我会处理。” 金玉捂着头,沈浪下手有点狠啊,她气呼呼地瞪着沈浪:“那我不是担心你嘛——” 说着,金玉哭起来了。他执意将她从凉雁关带回来,作为妻子;他为了她,和自己的家人吵架成那样,她感谢他,也更怕成为他的负担。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沈浪也知道,自己没轻没重,伸手将她的手笼在手心里,给她擦了泪,又轻轻吹着她的额头:“还疼吗?” 金玉的脸红了,捂着额头,她还哪敢继续疼。 · 除夕夜,在靖远侯府闹得十分不愉快,金玉和沈浪,回到自个儿的家中,已是深夜。因肚子饿了,又让张妈妈张罗了一桌热乎乎的饭,两人吃过,已到了大年初一。 金玉困得很,眼皮直打架,两人这才歇着。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陆先生在外头喊沈浪。 金玉从睡梦中醒来,半睁着眼睛望着窗外,外头还没全白,也不知道什么事这么急。 沈浪伸手将金玉按回被窝,让他继续睡,自己却随意的披了外衣出门看情况。 沈浪出去,又进来。 金玉听着悉悉索索穿衣裳的声音,从被窝里坐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沈浪走过来一手捧着她的下颌,亲她的额头:“没什么事,新年快乐。” 金玉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沈浪,握住她的手:“你也是。” 说完沈浪便走了,十分干脆利落。金玉躺在床上,仍旧有些困倦,却再也睡不着。 大年初一的早上,天还没亮陆先生就过来敲门,却不是来拜年的,必然是有什么严重的事情。 金玉猜的没错,陆明找沈浪,就是因为有人在外头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话,话里的矛头直指金玉。说这些话的人居心叵测,正是沈浪的弟弟沈昌。 原来昨晚上吃年夜饭时,沈昌被自己的哥哥说了一顿,心中极不舒服,便大半夜的跑出去和狐朋狗友喝酒。 兴头上来了,胆子也大,沈昌竟然当着别人的面调笑,说沈浪带回来的那女人,长得有几分姿色,十分清纯,也就得沈浪这种老男人的喜欢。 一起喝酒的都不是什么善茬,有人推波助澜,说许是这姑娘床上很厉害,将你哥哥降服了也说不定。 这话越传越不像样子,陆先生一早得了信便来找沈浪,沈浪听了这话,半天没吱声,但眼里都是杀气。 沈浪确实想杀了沈昌这个狗崽子。他叫人在靖远侯府门口守着宿醉未归的沈昌,用绳子困了,用麻袋装了,嘴巴塞得严严实实,送到一处偏院的院子里。 沈浪操了板子,亲自上阵。 沈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停哭喊求饶。后来发现哭喊求饶没用,便用激将法,说打他的人不敢露面。 毕竟,在京城绑人,绿林好汉也不敢做。能这么大手笔不顾后果的,只有他哥哥沈浪。 沈浪扔了手里的板子,叫陆明把麻袋给解了,把他嘴里的布扯出来。 缩在麻袋里的沈昌露出来,他努力睁开两只肿成泡泡的眼睛,望着面无表情的沈浪:“哥——你为什么打我?” 说着说着,控诉的语气渐渐变软。 “为什么打你,你自己不知道?”沈浪轻笑了一声。 沈浪轻轻挥手,一旁的陆明给他递上鞭子。 沈昌被这么一反问,才想起来酒楼里,他和人说过玩笑话……可他才出酒楼,他哥怎么就知道了?呜呜呜,沈昌望着那一节浸了红油的鞭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为自己求情:“哥,我就嘴贱,你饶我这一回好不好?” 沈浪迈向自己兄弟的步伐一点也不犹疑:“你嘴贱,不敢惹我,就惹我的女人么?” 沈昌向后缩了缩,有理有据:“我以为她就是你随便带的一个姑娘。再说这大年初一的,你要是打了我,你看父亲怎么说。” 沈浪当年是很混账的,身边姑娘隔一段时间就换,尤其是那含香居里的娘子,个个都爱沈浪的花名,甘愿同他有一段风流韵事。故而,沈昌以为,坐在沈浪身边的女子,不过就是路边的一朵野花,沈浪玩完了就扔的货色。 谁知道惹到了阎王爷的姑奶奶! “我也不知道父亲他会怎么说,不如我们试试看。”沈浪笑得很风凉,挥起了鞭子,朝沈昌脸上狠狠甩去。 沈昌的那张爹妈疼爱的小白脸,立即红肿起来。 这一鞭子可是真的疼,沈昌“哇”一声哭起来:“打人不打脸,沈浪你给我等着。” 他早该知道,求沈浪也没有用。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敢惹沈浪的原因。 沈浪咬着牙,一鼓作气,给他脸上身上背上留了许多印子,这才作罢。 而那沈昌缩成一团,哭得声气都弱了。而那脸上早就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十分精彩。 陆明给沈浪递过一张帕子,让他擦擦头上的暴汗,低头道:“其他的事,我已经让楚新去办了。” 沈浪轻轻“嗯”一声,又接过陆明递过来的一盏菊花茶:“把麻袋系好。” 沈昌听到这话一哆嗦,还来?!我的祖宗啊! 陆明却好似见过大风大浪一般,处变不惊,立刻让人去办。 · 靖远侯府那一边,宁氏一早起床,便去大门口问门房,二少爷回来了没。一听说没,宁氏气得快昏头。这个小兔崽子,出去喝酒也没个分寸,这大年初一的,不是给他爹拜年拉好感的机会么? 靖远侯沈绍禹起床后,正走到院子里,碰上夫人宁氏:“昌哥儿呢?” 宁氏支支吾吾,脸涨得通红。 沈绍禹等着她的回答。 她干脆不说,低了头。 沈绍禹一脸了然,气愤道:“这家伙每日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这会子还在床上躺着会周公吧!” 大年初一的太阳很大,随着沈绍禹哈出的白气,还有不少唾沫星子喷出,跟喷壶一样。 宁氏伸手拍拍沈绍禹的背:“侯爷,这小子不听话,都是我教导不利。我让齐妈妈去喊他,这么晚了还不来给父母请安,实在是不像话。” 说着,宁氏给齐妈妈使了一个眼色。 齐妈妈会意,她先是往昌哥儿的院子里走,拐过弯,便叫过来一个小厮,去大门外蹲守二公子,若是截住他,让他从后门进来。 小厮当然没有截到沈昌,因为沈浪提溜着沈昌,如同提着一只老鼠,从大门进来。 宁氏听说沈浪来闹事的时候,心平气和去请老侯爷看看,他的长子多么不像样。 56相亲相爱一家人 跟着沈绍禹去院子里,宁氏花了好一会才意识到,那个半趴在地上的脸肿得像个猪头的男子,竟然是她儿子。 宁氏认出来,还是因为沈昌那身衣裳让她眼熟。 “沈浪,我儿子做了什么,你要对他下这样的狠手?!”宁氏终于嚎啕大哭起来,疯了一般扑过去看自己儿子那张小白脸,涨红得像猪肝。 沈浪确实下了狠手,打得沈昌连他妈都不认识了。 始作俑者光明正大站在院门口,一脸云淡风轻。其实,沈浪觉得,打这一顿,根本不解气。 所以沈浪又掏出了鞭子,他要继续打,当着他爹妈的面。 “你这逆子,简直有恃无恐!”沈绍禹算是看明白了,“你要把你弟弟打死么?” 他气得胡子发颤,要上前过去阻止。 “有恃无恐——”沈浪笑了,像是在品位这句话。 恃,乃父也。 沈绍禹本欲上前,听到他这话,如同天打雷劈一般,愣在原地。挥手让身边的小厮上前阻止。 沈浪带的人也不少,还带着刀,早有准备。侯府里的小厮便都退了两步。 “你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我要你同归于尽。”宁氏回过神来,她抱着自己的儿子嘶吼,“你凭什么这样打我儿子?!你是不是还有本事打死我?” 沈昌有了老子撑腰,大喊:“父亲,哥哥他要打死我,你都不管管?” 沈浪挥了挥鞭子,宁氏抖了抖。 沈浪一旁的陆明上前,着人将院子里的小厮婆子和丫鬟都屏退,然后到沈绍禹耳边,将沈昌说的那些浑话,原封不动转述给沈昌他老子听。 沈昌他老子,前一刻气得心肝都要裂了,这时候看着地上哀哀求着的沈昌目眦欲裂。 沈浪笑着看沈绍禹,沈绍禹半晌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沈浪挥手,让人将宁氏拉到一旁,挥了鞭子,在沈昌身上继续打。如果打一顿不能解气,那就打第二顿。 宁氏看着那鞭子,眼睛都直了,眼泪哗啦啦的流,十分爽快,和她平日里花钱如流水有得一拼。 沈浪打了几鞭子,沈昌哭得震天响。 沈绍禹头疼,终于伸手,示意沈浪停一停:“这事,你弟弟确实有错,但你把他打成这样,也于事无补。不如你给他一个机会——” “机会?”沈浪笑了,下一鞭子叫他弟弟皮开肉绽,“我给过他多少机会?” 他有珍惜过吗? 沈绍禹确实没话说了,这些年沈昌确实混账。 满院子鸦雀无声,只有鞭子“唰唰”砍破空气的声音,触及皮肉的厚重感。丫头小厮们都在角落里远远躲着,露出一只眼睛偷看。不得不说,这时候的沈浪比他老子更有一家之主的气势。 宁氏也发现了,这事老侯爷镇不住沈浪。当即,她也不哭了,跟齐妈妈耳语两句,让她去搬救兵。 · 一大早,沈浪起床了,金玉便睡不着,她干脆起床。 吃过早饭,她给沈浪做的靴子,还差几针,正好今早上做完。沈浪回来就可以给他了。她样式做得简单,主要是为了保暖和耐用,希望他不要嫌弃。 正抱着两只靴子在怀里看,突然张妈妈进来了,慌里慌张的。 金玉问是什么事。 张妈妈圆睁了眼睛,却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让金玉自己去看。 发生什么事了,张妈妈都不敢说? 外头确实一阵嘈杂,声音不小,看样子不是好事。 金玉好好放了靴子在桌上,出门去看。 只见一堆的小厮,正搬着几个箱子进来。为首有一个冠带的男子,在院子里指挥,把东西往西间的空房里送。还有几个丫头,手中似乎拿着一些女子的物件,在空房里进进出出。 看那男子的侧脸,金玉有些眼熟。 正好这时,那男子突然回身,和金玉正面相碰,他低头行李:“在下楚新。” 金玉认出来,在凉雁关的马场时,集结偏院的男丁去甸马镇救沈浪的那一次,她见过他! “楚大哥,还有什么吩咐吗?”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传来,娇柔如春风,叫人心头一暖。 金玉心头却一跳,她侧头去看,是个弱柳扶风一般的女子。脸盘瘦长,清丽之姿,年岁应是不大,十六七的样子。不施粉黛,只简单挽着乌发垂在颈边,清纯之极,便透出一丝妖冶。 不知为何,金玉首先想到的是,沈浪作过的山菊图。也是这样的清丽而妖冶,她张大嘴看着那女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浪这是大年初一抬了个姨娘? 金玉掐着自己的手指,心脏蓦地抽疼。 “夫人,夫人——”楚新叫了几声。 金玉回神,她深吸一口气,笑着指了指那女子:“那位是?” 楚新四处查看一番,才凑到金玉跟前,用手掩着口,小声说:“爷安排的人,不是姨娘。” 简单一句话,“不是姨娘”就解释了所有的疑问。金玉胸口的一团气散去,看楚新这样谨慎的模样,怕是沈浪的计策,便不再多问。 而那远远站着的姑娘,则上前来,给金玉行了一个屈膝礼,喊过夫人报了名字,她叫梨郸。 正这时候,齐妈妈从院子外来,脚步匆忙,找到金玉,气都没有喘匀,便请金玉去侯府里走一趟。 这没头没尾的,金玉好生奇怪:“是谁叫你来请的?” 齐妈妈当然是宁氏差来的,金玉知道。但齐妈妈从头至尾都没说是谁来请的,显见就是想诳人。再者,这齐妈妈强作镇定的模样也很是可疑。 果然,齐妈妈想要打马虎眼:“当然是侯府来请夫人你。难不成您怀疑老奴作假?” 金玉冷冷一笑:“你是奴才我是主子,你唤我一声夫人,竟还敢这般质问我?” 齐妈妈便知道,这金玉没有她看着那般好糊弄了,软的不行,那便来硬的吧,齐妈妈干脆跪在地上:“不瞒夫人您,奴才来请夫人,是因为大公子他今日动手打了弟弟。这次大年初一,老侯爷不过劝他两句,他竟与侯爷起了争执,还将老侯爷给气晕了。还请夫人你去看看吧。” 金玉当然不会完全相信这个齐妈妈,毕竟沈浪不是个鲁莽的人,但她还是担心沈浪有事,便骑着疾风往侯府赶去。 侯府大门关着,但也有好几个人支着耳朵听声响,金玉干脆绕到后门去。 直奔前院,推开丫头婆子,金玉看到了人群里的沈浪,他脸上溅了血迹,身上的灰色毛裘,也沾了不少血迹,一块一块的。不过看样子很神气,手里拿着一根长鞭,鞭子上染了血迹。 鞭子下头是已经奄奄一息的沈昌。脸已经肿得像个猪头。一旁的宁氏嚎哭不止,嘴里叫着“侯爷救命”。偏沈浪带来的人多,把宁氏拉着,不许她看到。 沈浪打得有些罚了,但也没扔鞭子。宁氏这个人,同她儿子都讨人厌,沈浪就是想借着今日这件事,让他们母子两人也受受折磨。 沈浪轻轻挥鞭子,侧头看到金玉,握鞭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金玉慢慢走过去,她看到了老侯爷沈绍禹,好好站在前堂,大声咳嗽着。 齐妈妈说了谎,金玉知道这事必然是宁氏与沈昌的错。不过,沈浪的鞭子再打下去,那可就是要出人命的。 宁氏也十分嚣张,破罐破摔:“沈浪,你这个白眼狼。你多狠心,我是怕你,但你若有种打死你弟弟,看你怕不怕进官府。” 说时迟那时快,正门有人吵嚷,说是官府的人。官府听说靖远侯府要出人命了,这大年初一的真是要命啊,赶紧招了几个人过来。 沈浪不许人去开门,也就宁氏嚎哭不止,又喊着“官老爷”救命。 金玉上前两步,将沈浪手中的鞭子抢了过来,佯装大怒:“昌哥儿是不对,不过是自家兄弟吵两句,但爷你这样平白让人误会。若是有小人想诬蔑你,那不是轻而易举?” 言外之意是,出来说沈浪坏话的,都是小人,都是故意诬蔑。 金玉这么大声,一是说给门外的捕快听,毕竟是靖远侯府的“自家事”,谁人敢继续管?二是想要给沈浪一个台阶下。沈浪打了这么久,总要有人从他手里取下鞭子,结束这件事。 沈浪大概也不想打了,便让金玉轻而易举“抢”走了鞭子。 果然,门外的捕快高声告辞,还拜了拜年,祝“阖家欢乐”。 讽刺至极,但家丑不可外扬。老侯爷也只能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麻烦各位,同时派人出门去送利是钱。 · 金玉来了,官府的人走了。沈浪也不打沈昌这个混账了,不过宁氏不依了,她儿子被打得亲妈都不认识,若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老侯爷被气得胡子发颤:“你还想怎样闹?!” 也不知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金玉看着总觉得是给宁氏借坡下驴的机会。 可惜,宁氏并不待见这个机会,她嚷嚷着要让沈浪付出代价,总不能让她的儿子白受了这些皮肉之苦。 沈浪放了茶杯,一个冷冷的眼神杀过去,宁氏就不做声了,只一脸的不甘愿:“浪哥儿那么胡闹,老侯爷你就这样不管了,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金玉正给沈浪擦脸上的血迹,抢在老侯爷和沈浪前头先发制人:“我家爷是最不会胡闹的人。别人若待他好,他待人更好。若不是别人做出什么混账事,我家爷便不会多此一举反击。侯夫人你说我家爷胡闹,我倒想问问昌哥儿是做了什么,把我家爷逼成什么样了。”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宁氏被逼问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十分后悔,不该叫齐妈妈去请这个金玉。总不能为了说沈浪不好,便把自己亲儿子说的混账话再复述一遍吧。 看看沈浪的脸色渐渐冰冻,宁氏熄了火,只嘟囔了一句:“谁做了混账事,有目共睹,有理都讲不清了,哼——” “你还说!”老侯爷发话了,吓得宁氏心肝儿一颤。 老侯爷又转头对着金玉说:“今日这事便算了,昌哥儿确实做得不对,但到底年纪小,他和他母亲往后反省,你们便也不要动气,往后还是一家人。“ 金玉眉头一挑,这话为何要对她说?老侯爷看着心中有愧一般。昨日晚上吃年夜饭,老侯爷看都不看她,也不把她当媳妇儿看待,今天怎么就把她看成当家女主人一般的存在? 再者,发生今日的事情,老实说,还怎么继续假装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金玉有些楞,她看着真正的一家之主沈浪。 沈浪没有急于答复,他将带有血迹的帕子塞进了袖口里,没有还给金玉,轻声叫她出去等着。 老侯爷看了沈浪一眼,便也叫宁氏等人都出去。 ※※※※※※※※※※※※※※※※※※※※ 更新~ 57我只稀罕你做的 沈浪不说话,便是愿意善罢甘休了,但问题总还是要解决。沈昌混账,打一顿确实解气,但他说的那些混账话,怕是早就流入了京城权贵的耳中,如何维护金玉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金玉在门外等着。不多时,沈浪和他老子谈判完毕,一脸云淡风轻地出来,牵了金玉的手,让人备轿子,他们这就回去。 金玉说:“不用坐轿子,我骑了疾风来,同乘一骑更方便。 沈浪却笑了:“今日事情不好看,还是做轿子罢。” 他的笑容很不自然,金玉觉察到,但也没说什么,依了他的意思。转身的时候,金玉注意到老侯爷跨步出门,老侯爷的脸色铁青。估计是被沈浪气的。 出门的时候,金玉隐约听到宁氏的骂骂咧咧:“有钱了不起啊!” “个个都得把他当祖宗啊!”宁氏骂的,应该是沈浪。 两人坐在轿子里,一路无话。 金玉倒是想问他梨郸是怎么回事,但又觉得这事不好问。沈浪坐着闭目养神,金玉便也闭了眼睛,假装什么都没想。权且看沈浪回去之后怎么处理,她再给出对策吧。 · 出乎金玉的意料,沈浪回院子里,抹了脸,泡个澡去晦气,接着便换了衣衫。 金玉以为他要吃饭,或者去梨郸那里,谁知道,沈浪倒头直接睡了。 坐在床沿,金玉看着他的睡颜,听着他的呼吸。他是真的睡了,看来太累。金玉收回视线,又看了看桌上的那双靴子。总感觉不太好看呢,金玉叹一口气,起身去把靴子拿起来。 犹豫再三,还是把靴子收起来,放进了柜子里。 他有钱,他并不需要吧。万一送给他,叫他以为自己是专程讨好他,还被拒绝了,那可就真是脸上挂不住了。 金玉轻手轻脚出门,沈浪下一刻便睁了眼。他起身按了按眉心,确实很累。眼光在那没有关严实的柜门上扫过,随即又躺下去,继续睡觉。 门外头,金玉被张妈妈截住了,张妈妈说了今日街上的八卦。 有人说,沈浪抬了个姨娘。这姨娘十分有本事,是个好看清理的扬州瘦马,诗书文采有气度,可把沈浪迷得神魂颠倒,竟还带她进了侯府的门吃团年饭。 金玉听到这话,眼神挪向梨郸所在的房门,那房门紧闭着。 这传闻里的人物风流,自然说的是梨郸。可陪沈浪去侯府的,是金玉啊。 张妈后头又将沈昌说的那些浑话一一道来,金玉便明白了其中的机关。 “这事怎么回事啊?”张妈妈还不明白,“这昌哥儿的话怎么好生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金玉说,“昌哥儿的话明显是在给我抹黑。爷今早弄了梨郸来,便是用的偷天换日。” 这偷天换日的法子确实有用,大家都只以为沈浪浪荡,弄了个扬州瘦马在院子里做姨娘,同他过去的花名没什么差别。金玉的名声自然保住了。 张妈妈一拍大腿:“哎哟哦,我说这姑娘怎的这么老实。” 金玉一问之下才得知,梨郸自来了院子里,便关了门自个儿呆着。金玉去找沈浪,过了午饭时间,张妈妈没开饭,这梨郸也没有闹事什么的,反倒史慕蓉来催了好几次。 当然,究竟这梨郸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还要看以后如何。 经过这一来一回,金玉算是明白了,为何沈浪要把沈昌往死里打,也明白了老侯爷的不悦。沈浪明着和侯爷商量问题的解决对策,事实上,一早他自己就解决好了。和老侯爷说话,不过是通知他一声,外加通个气,让老侯爷管住宁氏与沈昌的嘴,不许胡说。 老侯爷被自己儿子这么一弄,心情怎么可能好? · 感觉自己误会了沈浪,金玉决定,还是把靴子送给沈浪。不管沈浪喜欢还是嫌弃,都是她的心意。 没想到,刚进门打开柜子,她便发现——靴子不见了。 金玉四处找了个遍,就是没找到。这节气还很冻人,金玉头上却出了一圈的汗,直挠头,最后目光扫过沈浪,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背侧对着她。 她皱眉看着沈浪良久,难不成是沈浪拿了?毕竟屋里只有他一个。 可沈浪拿她的靴子做什么?他是得有多无聊? 金玉正准备转身,沈浪轻轻咳一声,翻个身,正好胳膊肘压在下面,眼睛睁开,好整以暇看着眼前的娇娘子,满面红晕,做贼心虚。 沈浪笑了。 金玉后退两步:“爷……你吃不吃饭?” “吃。”沈浪精神多了,从床上下来,“做好了靴子,为何又藏起来?” 回来的时候,他就看到桌上的靴子了,摆得那样显眼,就是想要他看到的,后来又收起来。 那新靴子正穿在沈浪脚上,难怪金玉遍寻不着。 金玉羞赧又生气沈浪捉弄她:“做好了又怕不合爷的心意。” 沈浪走过来,亲昵抱住她,在她耳边笑:“在侯府,你不是挺了解我的么?” 金玉想起来,自己今天说过的话,那时理直气壮,这时候很羞人。 · 吃完饭,沈浪便拉了金玉一道,睡午觉。 今早上,金玉被陆明吵醒,便没睡好,睡个午觉正好。可被沈浪困在怀里,她又万般不自在,在沈浪怀里动来动去。 半晌,沈浪突然出手,掐住她的腰,声音有些低:“还动?” 他仍旧闭着眼睛。 金玉干脆躺尸,彻底不敢动了。 沈浪却食言,他凑过来,将唇贴在了她的脖子间,轻轻地吻。 金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大白天的,沈浪在做什么? “爷睡不着?”金玉尴尬地笑一笑,“我陪爷说话吧。” 沈浪睁开眼睛,笑了,她很聪明。 “你想说什么?” 金玉咬唇想了想:“今日这事,事关我的名声,爷为我出了这许多的力,我该道谢。” “你我夫妻,应该的。不过你说谢谢,我也欢喜。”沈浪的鼻息喷在金玉的耳边,好痒。 金玉微微侧头,掩住自己通红的耳朵:“不过,今日怕是和老侯爷与侯夫人彻底结下梁子,以后会打压爷的仕途——” 沈浪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问她:“今日,我打了沈昌,我父亲没有阻拦,最后也不了了之,那宁氏不敢多说一句话,你当是为何?” “因为道理在我们这边?”金玉紧张地抬头,看着沈浪,就像对答案的学生。 沈浪笑了,伸手在金玉头上摸了摸:“嗯,你还是太天真了。” 金玉看着他。 “是因为,他们需仰仗我的钱。”沈浪说,“我父亲还指着我,分些钱给沈昌用。” 简直笑话,沈浪的嘴角勾起凉薄的笑。 金玉忽而想起宁氏骂的那句话,睁大眼睛看着沈浪:“爷你很有钱?” 金玉给沈浪理过簿子,她知道沈浪有许多庄子、铺子、田产、生意什么的,钱确实不少,但同京城里的那些富贵世家相比,应是九牛一毛吧。 “不是我有钱,是他们没钱,也没赚钱的本事。”沈浪解释,“你看着这些世家贵族光鲜亮丽,其实府里早就亏空了,只维持着门面。” 金玉想到宁氏,宁氏喜欢华服美裳、珠光宝气。那十只手指,没有一只是闲着的。出门的排场也是十分的隆重,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富贵人家的夫人。 这宁氏如此的败家,看她教出来的儿子沈昌也学了个十成十,铁定的败家子。 沈浪说:“宁氏爱攀比,父亲也愿意惯着她。我发现这个问题之后,便自己花了不少精力经营。你看到的账目,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金玉眼睛睁得更大了。 沈浪拿手指刮她的鼻子:“不是故意瞒着你。事情多,你也管不过来,放给别人做便可。” 这些杂事,沈浪早就安排好几个能人帮忙处理。他几乎不用操心,让陆明主管,他也放心。 金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嫁了个金主。她笑了:“都听爷的安排。” “还有,若宁氏以后来找你麻烦,你大可不用离她面子上过得去即可。”沈浪叮嘱道,“做我的女人,若还要忍气吞声,那我是有多窝囊。” 金玉听到这话,心扑通扑通跳起来,脸也红了。 沈浪说这话,就是告诉她,任何时候,他都会给她撑腰。 “阿善,我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该多给我做些靴子?”沈浪突然说。 他很久没有这样叫她了。 金玉红了脸:“爷要那么多靴子做什么?买的更漂亮。” “我只稀罕你做的。”沈浪今天要讹上她了。 · 金玉的担心不无道理。过了几日,沈浪上朝。 朝上那么多人,皇帝状似无意地问到沈浪:“听说你兄弟阋墙,让你父亲靖远侯差点气晕,是否有这回事?” 朝中许多人都伸出头来看,谁是沈浪。 沈浪也不反驳,当即跪在地上,给他父亲认错,语气十分真挚:“父亲,那一日虽有些误会,但也是孩儿鲁莽,同弟弟两句不和,竟叫人说出这样的闲话来,让父亲颜面尽失。是孩儿的错。” 听了这一番言辞深刻的悔悟,连皇帝也不忍心再问,便谈到了让沈浪去澧县治水的事。 这时候,百官队伍里站出一个人来,他年事已高,胡子花白,但精气神不错,目光如炬,手中持笏,大声上谏:“臣冯树恩有话要讲。” 皇帝挑挑眉头,挥手,示意他讲吧。 58打夫君上头 这个言官冯树恩是个软硬不吃的主,想讲什么就讲什么,还从来没有人能拦住他。周围一圈人都等着看笑话。 靖远侯沈绍禹的眉头紧锁,满面怒气隐而不发,同他儿子沈浪一脸坦荡形成鲜明对比。 冯树恩得了机会,不吐不快。这沈浪不忠不孝,也做不到兄友弟恭,如此之人,如何能承担朝廷的重托? 冯树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怕皇帝不听,他说得激情澎湃,口中唾沫争相喷出。看谁能逃得更远。 老侯爷沈绍禹脸已经黑了,刚作揖要说什么,这时候,一道响亮清越的声音在大殿响起。 “父皇,儿臣认为,冯老说得对,澧县治水关乎民生百姓,断不可儿戏。”说话的是三皇子。他长得清秀而白净,却看着有些死板。不管是说话,还是行礼、持笏,他的动作都相当标准,没一个人比得上他。 沈浪叹了一口气,附和道:“是啊,皇上,澧县治水多么重要,微臣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德行也不足以腹中。” 冯树恩终于抓住了沈浪的小辫子,激动起来:“沈公子也知道自己德行有亏么?竟然将扬州瘦马随意带在身边,游乐玩耍——” “不,冯老。”沈浪突然出声,阻止冯树恩,“我和您说,弄了个瘦马,那是真一点错也没有。您要非说我错了,不若把这个瘦马弄到您府上,很快您便知道她的威力,怕是也会为我说话。” 这话说得相当荒唐了,皇帝、靖远侯、冯树恩和三皇子的脸色都相当的难看。 只一个人站在皇帝的龙椅边上笑,他便是当今太子。他知道沈浪所言非虚呀,赶紧帮忙说话:“澧县治水,这信吗少有成效,父皇不若派有经验的人去。” 沈浪这样的妙人,应当留在京城里嘛。 平日里,皇帝最宠爱他这个太子了,必然会圆他这个心愿的。靖远侯必然也会心疼自己的儿子,竭力说服皇帝留下沈浪。这样的话,皇帝与臣子唱双簧,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没想到,皇帝和靖远侯都一反常态,为沈浪的才学点赞,说他能力都有,去澧县治水,必然能有一番大作为。 也就是说,皇帝和沈浪他亲爸爸都力保他去澧县,做好那个苦差事。 · 下午,金玉听陆明说了朝堂上的事情,尤其是沈浪与老侯爷的那些互动,让金玉担心。 这次,老侯爷怕是铁了心,要让沈浪这个亲儿子蹚浑水。父子情这般纠结了,沈浪的世子之位怕是也绝不可能。 一想到,沈浪是为了她,才和他老子弄得这么僵,金玉心中隐隐不安。 沈浪回来的时候,神情自若,不然在朝堂上经历了什么,他都没放在心上一般。 金玉服侍他换了家常的便服,给他脱了靴子,才发现她做的靴子有些小了,沈浪的脚都挤红了。 “下次我做大一码。”金玉说,随即吩咐张妈妈弄些热水来,给沈浪泡脚。 沈浪倒是无所谓:“新鞋子都这样。” 晚上吃饭的时候,金玉还是忍不住,她问沈浪:“这澧县,是非去不可吗?” 沈浪喝了一口鲜汤:“这个不错。” “爷喜欢就好,我明日再做。”金玉拿起小碗,给沈浪添了一碗。沈浪不想回答,她也不再问了。 沈浪喝完口中的汤:“不是非去不可,是我想去。” 可今早在朝堂上,沈浪自己提出来不想去澧县,况且去澧县治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沈浪为何想去? 沈浪看着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金玉便知道不该再问下去了,她转而说起了老侯爷沈绍禹:“我听人说,老侯爷最近有确立世子的意思。” 其实人选也有了,老侯爷属意沈昌。 沈昌刚被痛打了一顿,突然就出现了立世子的说法。可真是巧啊。 金玉的话没说完,但沈浪早就清楚她的意思:“父亲从头至尾的世子人选都不是我,我也从没想要那个位置。我想要的——” 沈浪拿着筷子的手,突然停顿。 金玉看着他,轻轻按住他的手背。她懂的,他想要的是,只是父子之情。那么简单的东西,却从没得到过,不论他如何努力。就像她,那么努力吃苦,也只是想要让父亲相信自己,想要让祖母将自己当成真正的孙女来看待,都是那么那么的难,仿佛奢望一般。 对于子女来说,可能不会攀比金银,但会攀比父母,为何别家的孩子是个宝,我却是个可以随意抛弃的垃圾呢?是不是我的问题?可是——还是觉得好辛苦。 她的手很柔软,但沈浪还是觉得很温暖,很有力量。让他觉得,可以暂时依靠。 沈浪笑了,说:“我有你,其他的都不在乎。” 因阿善真真切切地关心他啊,这是谁都比不上的。 · 过不了两个月,沈浪便要去澧县走马上任。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便拉了他去喝酒,喝酒的地方大概是些不规矩的烟花之地。 每每沈浪晚上回来,都是一身的酒气。脂粉香倒是没有,金玉特地凑到他领子跟前闻了的,也没有红唇印记。 沈浪也自觉,一般天刚擦黑,便回家来。这些日,沈浪都是带着梨郸,几个小厮跟着隆重出行,再一道搀扶着回来。 这大概就是重生之前,沈浪的日常生活。再加上以往没有顾忌和束缚,怕是更加放纵。 金玉心里还是不舒服的,但她也不好质问沈浪,她说了要和他和离,根本没有立场。 终于过了几日,沈浪回来时,兴致不错,他歪歪斜斜跨进房里,金玉准备好了热水,给他换衣裳。 闻着沈浪胸口的酒气,她有点恼火,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应酬么?前两日还和她深情脉脉地说,只要有她,其他都无关紧要,只是说说当放屁吗? 怒气翻了几翻,金玉还是抿紧嘴唇。 沈浪突然笑了,展开的双臂一下抱住她,带着酒意的鼻息绕在金玉耳边,问她:“你是不是生气了?” 金玉一把推开他:“没有。” 说完,金玉解了他腰间的带子,给他把外衣脱下来。 沈浪转了个圈,伸出手指,在金玉的眉心轻轻一点:“快皱成蜂窝了,还嘴硬。” 金玉抬头,看着沈浪,他很清醒,两只眼不复迷蒙,取而代之的是清亮透彻。那他酒醉都是装的?金玉的脸红了。 前两日,沈浪喝醉了之后,金玉十分嫌弃他,半夜被他揽在怀里的时候,干脆一拳将他扒拉开,或者是用脚给他踢开,还有一次,金玉一巴掌扫过了沈浪的下巴。 当时可把金玉吓得心肝一颤。可是,沈浪并没有任何反应啊,金玉以为他醉得不省人事,所以那么的猖狂…… 想到这里,金玉尴尬地笑了笑。 沈浪也笑了笑,不过意味深长:“这几日,是不是打夫君我打上头了?” 金玉再尴尬笑两声:“哪有,哪有。” 沈浪再将她抱在怀里,一只大手将她脑袋按在胸口:“你若是想问我,有没有失身,嗯,为夫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没有。” 他的声气里带着满满笑意。 金玉听了他的话又甜蜜又羞涩。她的心思,被他全部看穿:“那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晚上,躺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你?” 沈浪松开她的脑袋,看着她气鼓鼓的脸。嗯,很好,敢和他生气了。 金玉不看他:“谁知道白天躺在你身边的人是谁。” 沈浪这样的浪荡子,若说他白日做些什么来,也不是不可能。 沈浪亲了她一口:“那不如你来检查,看我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咦~”金玉嫌弃地挣扎起来,脸也通红,“水要冷了……” 沈浪终于松开满脸窘迫的金玉,敲着她的额头:“等我出来。” 说完,沈浪去了净室洗漱。 净室外的金玉,则坐在桌边。若是待会沈浪出来,要用强怎么办? 啊啊啊,一下子脑子里都是羞耻的念头,更羞耻的是,金玉觉得,到时候,自己就做做样子推他? 粉红泡泡冒起来,金玉完全按不住。 沈浪从静室里出来,一身清爽,就看到金玉满脸红云,坐在桌边,神思不属。 金玉听到声音,赶紧站起身,用力过猛,凳子一下子倒在地上,金玉手忙脚乱。 沈浪说:“把纸墨笔砚准备好。” “啊?”金玉目瞪口呆,这大晚上的,准备纸墨笔砚做什么? 沈浪一本正经地说:“教你练字。” “哦。”金玉低头了,原来不是她想的那啥那啥,脸已经红成了烂柿子,窘迫地去书桌边。 沈浪却一把拦住了她:“你刚刚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他的眉间眼角全是笑意,金玉好似被刺激了一样,摆手矢口否认:“没有啊!” 沈浪没有再追问,但他一直在笑,金玉被他笑烦了,伸出双手按住他的两边脸颊:“不许笑了。” 金玉的两手按上沈浪的脸,触觉叫她被雷劈了一般,意识到自己失策,赶紧缩回手。 沈浪伸出手,将她的手按着,凑到她面前,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先练字。” 练字之后再那啥么?金玉好泄气,今天她是怎么了,脑子里不停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 沈浪:冯老儿如此刚正不阿,谈起瘦马如同论老虎下山。许是不入七情中,一入难抽身。送个瘦马,许是个妙计。 作者尴尬微笑:只有我觉得上面的话奇奇怪怪吗? 59小性子 练字的时候,沈浪俯在金玉后边,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运笔。 他的气息缠在她的耳边,更像是缠在她脑子里,把一些不好的东西都给勾出来了。索性,金玉一把推开他:“不用你教,我自己练。” 沈浪这才消停,坐去窗边看书。不过金玉总感觉,沈浪没有看书,他在看她。 没有练几个字,金玉就摔了笔,她要去睡觉。 · 接下来几天,沈浪也没怎么出去喝酒应酬了,在家里陪金玉——练字。 金玉有些嫌他,他在她身边,就喜欢逗她。金玉干脆绕着他走。 这一日傍晚,夕阳将院子里染红,有了一丝丝的暖意。陆明忽而从外头进来,脚步匆匆,在沈浪耳边说了两句。 随即,陆明离开,沈浪起身换华服。 “爷这是要出去?”金玉有些好奇,沈浪从不在晚上出去。 沈浪换了衣裳,系好腰带,插了白玉簪子。这簪子十分贵重,是因为簪子上镶着一颗红宝石,十分招摇浮夸。金玉从未见他戴过。 沈浪点头:“我有事,今晚上怕回来得晚,你不用等我。” 金玉皱了眉头,这是明目张胆要出去玩一晚上? 沈浪伸手,摸她的头:“放心,不会胡来,是办正事。” 金玉这才稍微放心,帮着他扯正衣领和袖子。 送了沈浪出去,金玉便坐在房里,着手给沈浪做一件单衣。她手艺还算扎实,但也做不来那些花里胡哨的,便打算给他做一件里头的纱衣,淡青色低调,平日里可以在家穿。 一针一线,她都认真着,就怕到时候给沈浪做了,被他笑话不好看。 就这样,不知不觉,金玉弄到半夜三更过了。张妈妈都顶不住了,来催她洗漱三回。 眼看沈浪今晚上是真的不回来了,金玉吩咐张妈妈:“还是排一个小厮在院门口守着。” 吩咐完,金玉才去洗漱,哈欠连天的。 洗漱完,吹了蜡烛,金玉躺在床上忍不住想,沈浪这时候不知道在做什么呢?会不会美人在怀? 今日他走得匆忙,也没忘了带梨郸一起出门。他说是正经事,就一定是正经事? 金玉很烦,更烦的是,沈浪做的是不是正经事同她有什么关系呀?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遭,还是睡不着,金玉正躁着呢,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阵热闹声。 金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听着院子里的声响,是梨郸的声音,叫小厮扶好沈浪去她房里。正好,张妈妈来拍门,叫金玉起床。 掀了被子,金玉顺手搭了一件外衣,风风火火开了门,直奔门口,远远看到梨郸架着沈浪,快到梨郸房门口。金玉火急火燎开口道:“爷回来了么?快送到房里去。” 梨郸有些讪讪:“打搅夫人你安睡了。” 言外之意是,刚刚我说让人把爷送去我房里,是因为我以为夫人你睡了。 金玉笑脸都懒得给。若不是她及时出来,怕是这梨郸就将沈浪往她房里塞了。到时候,金玉还怎么好找梨郸要男人? 这已经是金玉能做的极限了。 金玉伸手去拉沈浪的胳膊,将他架在肩膀上,却拉不动沈浪。 金玉侧头一看,另一边的梨郸还拉着沈浪不放呢。 沈浪平日里不喝酒,便不会进梨郸的院子。沈浪不出去应酬,梨郸也不会找到机会与沈浪相处。 这些日子过下来,梨郸算是看清楚了,这沈公子是个正人君子,从头至尾没有对她动过一丝邪念。当然,梨郸也知道,沈浪是需要女人的。沈浪这样的男人,越发让梨郸动心。 今晚沈浪醉了,是梨郸的好机会,她不愿意放弃。只要让沈浪上了她的床,一次便可以勾住沈浪一辈子,梨郸有这个信心。 可惜,她不得不放,因为沈浪骤然醒了,他对着金玉说:“阿善,是你啊。” 说着,沈浪自己抬了胳膊,抱住金玉。 梨郸或许没看到,沈浪说这一句话时,眼睛里清亮得很。他压根没醉。 敢作敢当,梨郸并不后悔或者羞愧,她为自己争取了,只是可惜她来晚了,上天没给她一个机会罢了。 沈浪对金玉说话时,那语气十分旖旎。梨郸想,若是有个男子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她会一辈子对这个男人好,巴巴用尽手段拴住他的心,不折手段也要得到他。 可惜,沈浪不是她命中注定的男人。 梨郸只是落寞,金玉却是火冒三丈。金玉半夜披了一件单衣出来,本就冷得不行,就为了把沈浪截住。没想到,沈浪从头至尾都是清醒的。 既然沈浪是清醒的,那他为什么要当着梨郸的面假装喝醉了?既然是清醒的,为何要去梨郸的房里?若不是她今晚拦着,沈浪是不是就可以假戏真做了? 呵,男人! 金玉将“醉了”的沈浪架到房里,房里一片乌黑,金玉放了他,便自己上床去睡了。 沈浪轻轻笑了,也不说话,一步步走到床边,慢慢躺下去,压在金玉身上。 金玉还没抱怨,沈浪就开始叫唤了,轻轻“嘶”一声。 金玉咬着嘴唇,不说话,只动了动腰肢,她把沈浪歪下去。她就不该相信他。 沈浪也不挣扎了,他挪到枕头上,看着大开的门外,一地的月光,很明亮:“以为我要假戏真做去梨郸房里?” “难道不是?”金玉忍无可忍,背地里翻了个白眼。 沈浪挤过来,挨着金玉的背。 黑暗中,金玉像蚯蚓一样,往床里头挪,同沈浪拉开距离。 “我是想看你是不是紧张我。”沈浪又往她背后挤,笑着说,“刚刚看来,你是很紧张我的。” 金玉听到他话语里的得意之情,怒火中烧:“爷,你是一家之主,我们本也说好了,时候到了便和离。若你想要同梨郸圆房,爷自便,不用同我绞尽脑汁想写勉强的借口,这样我也很累。” 金玉再也不想相信他了。说什么出去办正经事,正经事就是带着梨郸出去喝酒亲亲我我么?只有傻子才会一次又一次地相信自己的丈夫出去喝花酒,是因为办正事吧。 只要沈浪挨着自己,金玉就觉得恶心至极,她用肩膀撞开沈浪,咬着牙又往里头挤了挤。 “不相信我?”沈浪问。这些日子以来,金玉从来没有提过“和离”两个字。 沈浪起身坐起来,伸手去掀她的被子。 金玉很烦躁,她压着自己的被子,和沈浪暗中较劲。 黑暗中的两人,谁也不说话,仿佛谁先说话就输了。沈浪非要让金玉说话,金玉偏偏一句话都不说。 突然,沈浪低下头,亲了金玉一口。 金玉猝不及防,誊出一只手去推他的头,戳到他的脸颊。 沈浪“嘶”一声,似乎很痛苦,但还是不忘抢占时机,将她的被子掀了,一把将她提溜到怀里坐着。 金玉也烦了,一把将被子掀在沈浪脸上。她从头到尾都不该相信他。 这时,沈浪也不多说话了,大声叫了张妈妈进来,沈浪问她:“刚刚谁把你叫起来的?” 一片漆黑里,张妈妈也意识到这小两口的关系紧张,如同箭在弦上,她如实回答:“陆先生来叫老奴,说是爷回来了,叫老奴去通知夫人。” 张妈妈退下去,准备热水和鸡蛋。 “我根本没准备睡在梨郸房里,这是真话。”沈浪捧着金玉的脸。 金玉低垂着眉眼。以往这种时候,她总是喜欢盯着沈浪的眼睛和脸,想要看看他有没有说谎。 但这次的事情,或许沈浪说的是真的吧。金玉说:“嗯,我相信爷。” 金玉打了一个哈欠:“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去睡了。” 沈浪的真真假假实在太多。这些天的好日子,也叫金玉忘了一件事,沈浪是一个特别会算计的人。总是要去猜沈浪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简直让人心累,她放弃。 既然被困在沈浪怀里无法挣扎,金玉便把头撇向一边,就是不看沈浪。 沈浪望了望门外,叹一口气:“看来不得不把秘密告诉你。你答应我,不许告诉第三个人,不然你我都要死。” 金玉没有回他,垂了眼。 沈浪以为她默认了,刚要开口,金玉回头,眼神冷淡望着他:“不要说,我不想听。” · 气氛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金玉被沈浪盯着,她无所畏惧,即使她知道沈浪也生气了。 两人僵持许久,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是陆明,他端了一根蜡烛进来,还有一碗鸡蛋。 烛火照进来,金玉这才发现沈浪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下巴也肿了,嘴角带着一丝血迹。 金玉吃了一惊,沈浪这是同别人打架了? 刚想问问什么情况,沈浪笑着问金玉:“终于知道心疼了?” 金玉立即咬紧了牙关,又撇头不看他:“我要睡了。” 沈浪叹一口气,只能先放了她,等过一段时间,她气消了,他再哄哄。 沈浪下床来,由着陆明和张妈妈服侍他洗漱净脸。这一番弄过之后,也是由着陆明剥掉鸡蛋壳,用网纱套了,在沈浪的脸上轻轻揉着。 陆明撇嘴,看着自家爷。可怜哟,被打成这个样子,夫人不管不问。也是他自个儿作死,回来了不说找夫人哭哭唧唧要抱抱,非要曲线救国试一试夫人的心思。 看吧,不作就不会死。这回虽不死,估计也够沈浪喝一壶了。夫人躺在床上,头都蒙着,看都不看他家爷一眼。 就这样,陆明给沈浪按了半天,沈浪先有些不耐烦了,让他下去。 ※※※※※※※※※※※※※※※※※※※※ 更啦。 60小性子 刚一转身,沈浪便抓住金玉偷看的眼睛,她躲在被子里,蒙着头不假,可她偷偷在被子下面撩了一丝缝,看外面的情况。 猫儿一样,难以取得信任。一旦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便再难相信你。总是暗中观察你。 沈浪自嘲地笑,自己也是找虐,尤其看到金玉眼里□□裸的嫌弃,把那道缝合上,在被子里翻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了。 没心没肺的。架不住他喜欢呀,沈浪头疼。 · 沈浪昨晚究竟做了什么事,金玉也不是完全不好奇。但她不想听沈浪的秘密,连沈浪都说是惊天大秘密,搞不好要掉脑袋,她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一大清早,沈浪带着伤上朝,金玉破天荒没起床,继续睡觉。她不是没醒,是每日都那个时辰起来,帮沈浪准备上朝习惯了。但她不想让沈浪那么简单就过关。 上午张妈妈出去买菜,回来告诉了金玉,原来昨晚上爷和三皇子狭路相逢打起来了。 爷那脸上的伤,便是三皇子打的。据说,三皇子脸上也挂了彩,不比沈浪脸上的少哦。 金玉十分奇怪,上辈子她曾听说过三皇子的故事。这个三皇子比太子还有名声还有脸,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老成稳重,办事干净利落,另一方面是他的固执老实。 听说,有言官曾上谏,要求改立三皇子为太子,因为三皇子办事有谋略,知人善任,书读四书五经,不像某些人玩物丧志、沉迷酒色。 这“某些人”说的便是当朝太子。太子长得微胖,平日里端看面向,觉得是个宽厚仁慈的面相,说话做事,看不出表情来。 但有不少传闻,都是说太子沉迷酒色、玩物丧志的。只是怕他亲爹知道了生气,他便一直藏着掖着,就当偷偷搞刺激了。再加上太子才能平平无奇,还有结党营私的倾向,除了朝中老臣和外戚支持太子,其他后进的官员,都指着三皇子上位。 当时,要三皇子做储君的声望,可比太子大多了。可惜,三皇子竟然刚直不阿,直接批评这些抬他上位的人居心剖侧。据他的说法,一片拳拳之心,只想给兄长太子做辅助,让我朝民生更加繁荣。 就是这样一个稳重死板的人,几次三番驳了所有谣言,一丝要越俎代庖的想法都没有。这辈子竟然去逛花楼喝花酒?看样子,还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还一言不合,就和沈浪这个浪荡子打起来。 张妈妈看金玉这么的吃惊,终于觉得自己听来一个格外有用的消息,又说:“听说三皇子的母亲齐妃娘娘,一向要求三皇子上进努力,以天下为己任。这次,三皇子同她是彻底闹翻了。” 张妈妈的话意犹未尽,大概是想说,这王侯将相,大概都不自由,那上进样子都是装出来。现在一旦觉得累了,便反弹得厉害,堕落沉溺在皇室身份带来的物欲享受中。 若说三皇子打架说得通,那沈浪动手就说不通了。他是个格外沉稳的人,看着浪荡,但他格外清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和三皇子打架,三皇子还有他天皇老子的庇护,沈浪可是什么都没有,上朝不会有人帮他说好话。 就因为三皇子嘲笑他爹不疼,没有世子之位的承袭权么? 金玉觉得,这才是鬼话。要说沈浪寻着被打,还稍微可信一点……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金玉呆住了。随即,她让张妈妈以后别再谈论这些事情,但多留心周围人怎么说的,尤其是有关太子和三皇子的事情。 · 金玉猜得没错,今早在朝堂上,沈浪被嘲了个遍,他老子说他不该打人,是个垃圾,让他赔罪。高高在上的皇帝没说他是垃圾,但不学无术无事生非这种话,差不离了吧。 皇帝肯定是不愿意说自己的儿子有问题的,若不是因为言官冯树恩站出队列,参了皇帝一把。 是的,皇帝被参了。冯树恩的理由是,子不教父之过,三皇子聚众打架,明显也是皇帝没有教养到位。 皇帝骂沈浪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改而说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的,狂什么狂。 太子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多,他早就不喜欢这个三弟弟了,对他的威胁最大,他也说:“就是,弟弟实在太鲁莽冲动了,去喝酒怎么能打人呢?但我想,弟弟这次一定会静思己过,不会再犯。” 结果就是,皇帝不痛不痒说了自己儿子几句,然后让他和沈浪都写了一份反思。而沈浪打架的后果是,被皇帝催着赶紧去澧县上任,也好提前熟悉环境。 下朝之后,靖远侯沈绍禹和他儿子沈浪,都被留在了御书房。 皇帝苦口婆心、拐弯抹角说了一大堆,沈浪听得明明白白,不过是说——沈浪打自家兄弟便罢了,皇帝也不介入他们的家世,但皇帝不许沈浪打自己的儿子。 老侯爷脸上无光,几乎沦为大家的笑柄。当时,御书房外有好几个军机大臣候着。 出了宫殿,老侯爷沈绍禹的第一句话,是让沈浪赶紧离开京城上任。沈浪不在京城的时候,大家各过各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沈浪一回来,搅得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了。 侯爷说得直白,他说沈浪你自己不争气闹成这样,惹了不该惹的人,也不要怪我不给你世子之位。 沈浪笑了,他什么也没说,当然也没有戳穿沈绍禹的虚伪脸孔。那是他亲生父亲的脸,怎的可以这样卑鄙无耻呢?沈浪想。沈绍禹从头至尾就没有想过把世子之位给沈浪,这次倒是借着沈浪闹事,他可以堂而皇之将世子之位交给自己的心头肉沈昌,也可以哄得他的娇娇娘子宁氏开心了。 · 沈浪回来时,金玉一贯地服侍沈浪梳洗,不过没有去院子里迎他。她还气着。 金玉有偷偷观察沈浪,他一点也没有异样,没有不生气,反倒是云淡风轻安排楚新和陆明,让他们准备好两日之后离开,去澧县。 不多说,金玉也是要准备着一起去澧县的。但是,金玉也明白,若是她请求留在京城,或许更好一些,不用看着沈浪赌气。但一想到他这次去澧县,算是人生灰暗时期,越发需要人陪伴。她若是提出不跟着去—— 思考了两日,金玉还是决定,跟着沈浪去澧县。顺便帮他把两个姨娘——史慕蓉与梨郸,一道打包带去澧县。 沈浪想要的,她便成全他。 没想到,临走时,却没有看到史慕蓉与梨郸的身影。金玉有些奇怪,叫张妈妈去喊人。 陆明却拦住她们:“不用去喊,爷已经把她们两人发配到庄子上。夫人也不必操心。” 沈浪发配到庄子的么?这是什么意思? 金玉摇摇头,她不想了。 这一路往澧县,越发的湿,金玉干脆躺在马车里睡觉。 虽睡不着,但至少不用对着沈浪,她也忍了。沈浪在她边上坐着,看似在闭眼打坐,但金玉偶然睁眼时,正好逮着沈浪的眼珠盯着她。 他什么眼神,金玉搞不明白。但她知道,沈浪应当赶紧把眼神挪开才好,他偏不挪。 知道金玉受不了他,翻个白眼,她退步行了叭,滚了半圈,后背对着沈浪,腿一伸,踢他一脚,没想到被他握在手心里抓着。 窗外有微微的风,正月里的,一点也不刮人,反倒显露出春天的柔和。风儿撩起马车窗帘,穿进马车里,将沈浪轻轻的笑声送到金玉耳朵里。 金玉咬紧了牙,紧闭着眼,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经过几天的颠簸,终于到澧县,金玉浑身疲软。她这一路睡了几天,比人家做事的还累。到了县令给安排的府上,她头一个洗漱,不管沈浪如何,自个儿去院子里溜了一圈。 院子方方正正,其中一个院子里还有小巧廊檐和湖边亭子,十分有意趣。上面挂着两副对联,似乎什么山山水水的抒情吧,金玉不感兴趣。 反倒院子后头,有一片湖,十分辽阔。这时候,湖中水位低,甚至称得上干涸,踮着脚,她能远远看到对面的山林美景。郁郁葱葱,风一过,树冠缓缓摆动,如同海涛一般。树叶相触,发出一阵温和的声音,让人心情平静。 她想起了在凉雁关时,她骑马,背后背着沈浪去求医。她赌气,去林子里散步,沈浪去接她。 她对沈浪是动了心的,不然,她怎么会那么生气? “还生气?”沈浪的声音陡然传来。 金玉吓一跳,她一直认真思索,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来。刚一转身,想要避开,沈浪却似乎早料到这样,错开一步,正好将金玉搂在怀里。 两人面对面,金玉看着他的胸膛,不说话。 沈浪亲了亲她的额头:“那么小一件事,气性这么大?不过,你想生气就生气吧,拿你没办法。不过,要注意身体。” 听他这话,说得好像金玉是他的心尖肉一般。 金玉被他搂着,紧紧的。 沈浪将她抱在怀里时,微微侧身,正好挡住了风。那风不锋利,但还是湿冷的。金玉慢慢将头埋在他脖子间。 从远处看,两人仿佛就是一对你侬我侬的璧人,伊人红妆柔情似水,公子一身绿绸衫温柔倜傥,难舍难分。 两人很久都没有说话,金玉突然叹了一口气,她说:“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生气自己,为何要喜欢你?她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沈浪同别的女人发生什么,她不想受到影响。可是—— 沈浪没有问她为什么,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这次,是为夫的错,再也不开这种玩笑,往后定然一切以夫人为重。” 金玉没有回应,她的嘴角勾起,轻轻地笑了。三分轻蔑,七分欢喜。瞧,她现在竟喜欢上听这种不切实际的蠢话。 ※※※※※※※※※※※※※※※※※※※※ 嗨呀,最近可能有点晚哈。 61骗鬼呢 沈浪到达澧县是正月底。去了之后,便做了两件事。 一是让县令王志准备捐款的事情,只因治水的拨款,去年朝廷已经给过了,今年再拨的可能性并不大。 二是,结合澧县的地形,与周边接壤的情况,他划拨了几条水道,用以疏通上游澧河的大流量。由于人手不够,也没有多余的钱雇佣男丁,沈浪选了三条关键的水道,亲自上阵指挥水道疏通。 每日早出晚归,一直到四月底。 四月的澧县,三天两头下起瓢泼大雨,水位明显地上涨。就连沈浪和金玉居住的院子后头,能明显看到码头渐渐被淹没。 再加上上游的澧河上涨,只能打开堤坝泄洪,否则堤坝会被冲垮,导致下游被洪水顷刻淹没。洪水泄到澧县,便是个关键的瓶颈。 沈浪修建的三条水道,一开始能很好地疏通流量,澧县的情况还不错。但是看着毫不减弱的水流,沈浪的眉头渐渐皱起来。 金玉安慰他,这治水本就不易。按照沈浪的方法,也不是不能大大减缓澧县的洪灾。这些方法前人也不是不知道,但没有一个人做。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没有钱。 想要做事,尤其是做好事,更是需要钱。有钱才能使唤人。 可是到现在为止,沈浪交给县令王志的事情,他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交代。 这两日,沈浪也不去堤坝前头看情况了,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个花来,还不如盯紧钱这一方面。再加上,有个叫姜庄蒙的小官吏帮他做事,做事踏实为人又稳重,只是话很少,沈浪十分放心把事情交给他。 沈浪去官衙里,将县令王志叫来,明着叫他一同喝酒吃饭,实际上桌子上全是青菜。 沈浪这不是做给王志看的。自从泄洪之后,澧县下头的地方和郊外,已经是哀鸿遍野,不少人拖家带口赶到澧县城里来。晚上躺在床上,甚至能听到有人哀哀求救的声音。 这几日,这声音竟然整夜不绝,不少饿死的人,尸体第二夜才被发现。 不是大家心地不好不愿意伸手救。而是洪水让庄稼毁了,自家况且吃不饱,哪还有多余的粮食接济别人。 在澧县,现在能吃到这些青菜也是不易了。 沈浪这是在告诉王志,情况不好。 而王志,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早知道沈浪要说什么,这些日子,他都穿得十分朴素,衣服被磨得像一块布片,就差在身上补个补丁了。 沈浪同他问了捐款的事情,王志推说:“让富户捐款,难呐。” 沈浪问他难在哪里,王志叹一口气,就差老泪纵横了:“一来,这些富户他们比较抠,下官是真的要不到。二来,这些富户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下官去找他们要,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下官真的是于心不忍啊。” 这话若是让旁人听到,定要跟着一起叹息,事情就是这么难办呐。王志说的在理。 但沈浪笑了:“不是大风刮来了?大概是大雨和洪水刮来的。” 这王志在澧县做县令已是许多年,年年治水不行,年年换人来治水,却唯独这县令屁股坐得牢。且不说这个猫腻,再说那些个富户。若是真被薅羊毛两三回,早跑得远远的吧,偏还在这澧县扎根祖祖辈辈,就是不走,等着薅羊毛?这些富户可不傻,当然是有油水他们才继续在这里呆着。 而据沈浪的调查,这些个富户虽不是王志的亲戚,可也都和王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王志是个老油条,做事不留痕迹,沈浪至今还没有找到他交易的证据,但也只能这么将他一军。 王志听到沈浪这话,竟然还点点头,说:“是啊,洪水来了,他们做船业运输的,可不是能赚一些钱么?” 沈浪几乎要被气笑了。王志假装没有听懂沈浪说的话,沈浪也拿他没办法。 既然这王志软的不吃,沈浪直接来硬的,若是三日之后还没有任何进展,沈浪便直接开了官衙的粮仓救济灾民。 王志当然不同意开了衙门的粮仓,点头哈腰地出去了,一脸为难。 · 晚上,金玉和沈浪一起吃饭,两人都是疲惫不堪。 沈浪是跑堤坝的事情,金玉则是布施粥米累的。越来越多的灾民让人于心不忍,金玉便和沈浪商量,弄了一个棚子,做些稀粥暂时解决吃饭问题。 沈浪进门的时候,金玉趴在饭桌旁边,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听到脚步声,金玉醒来,撑着上半身起来:“吃饭吧。” 沈浪到她身后,给她轻轻揉捏。 金玉也没有拒绝,因为真的好累。或许真是嫁给沈浪之后,生活过得太好,竟然也生出了富贵病。今日,她脑子里竟还蹦出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当初应该让沈浪多带些丫头小厮来的。 沈浪的手很大,掌心很暖,金玉被他揉得快睡着了。 沈浪又轻轻捏她的下巴:“吃了再睡。” 真是烦人。 吃完饭,金玉精神了,反倒想要出去走走。这些日子,澧县三天两头的下雨,空气里夹着冷风,叫人瑟瑟的。很少见到月亮,今日十六,云层里隐现一轮圆月。 很美。 沈浪便牵了她的手,一起出去散步赏月。 金玉甩开他的手。 沈浪笑了,又牵金玉的手。金玉略略挣扎一下,沈浪便将她的手锁在了手心里,不再放开,两个人肩并肩地走。 也只有这时候,沈浪的心才能放松片刻。或许,他应该义无反顾地开始自己的计划了。 金玉说:“不要太担心,总会水到渠成。” 沈浪这些日太操劳了,她生他的气,但是这时候,不好再给他烦恼。 · 澧河越发泛滥,终于在某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将堤坝冲垮了。 当时姜庄蒙带人值夜,眼看快出事,他叫人去通知沈浪。沈浪看着那夜雨磅礴,早预料到事情可能要糟,正好已经赶到。 一看那情形,沈浪便下令,将子弟兵和官吏都撤回来,让他们把沈浪的装备都取了,回到两边高地。 姜庄蒙似乎很吃惊:“不管了?” 在他看来,沈浪是个负责任的人,眼看着千辛万苦的堤坝要倒,他竟然无动于衷? 沈浪面无表情,眼睛里透出一丝寒光,他望着远处滔滔河水撞击着堤坝。那堤坝一点点往下倾斜,河水漫过堤坝,“哄”一声,堤坝垮了。 姜庄蒙向来沉默寡言,这一次竟然对着沈浪质问:“你作为朝廷派来的父母官,就是这样熟手旁观的?你知道这堤坝一倒,会有多少人丧命?!” 是的,就在他说话的这顷刻之间,澧县城郊和下游的庄子,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要在梦中被淹死。姜庄蒙一想到这些,他那刀刻一般的脸,就划过了两道泪水,在胡渣里无影无踪。 而一旁的子弟兵,也都不做声了,垂头丧气一般。他们累了三个多月,竟然还是这样的结局。 沈浪仍旧不为所动,他束手看着姜庄蒙:“河面跨度太长,挡不住这么大的流量。从修筑堤坝的那一天起,你就该知道,必然会被冲垮。你与我,都不能力挽狂澜。” “亏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姜庄蒙说完,这时候才有汉子那种冲动意气,将一身的蓑笠扒拉下来,摔在了沈浪面前。 是的,他看到沈浪做的水道规划,他看到沈浪的付出。他以为沈浪是个不一样的官,是个能把百姓放在眼里的官。 没想到,不过尔尔。 姜庄蒙发这么一通脾气,把所有人都吓了个够呛,面面相觑,最后又偷偷看沈浪什么表情。 沈浪依旧没有表情,仿佛被骂的不是他。他的脸上无悲无喜,甚至也没有皱眉,只是望着那河水,从堤坝的缺口,汹涌留下。 沈浪吩咐大家,回家睡觉。说吧,他转身走了。 第二天,楚新从外面进来,把一份文牒递给沈浪。这文牒上,写的便是姜庄蒙此人的生平和各种信息。 有点意思……沈浪让楚新把这个姜庄蒙叫来。 姜庄蒙还没来,倒是县令王志来了。今日是约好的日子,要回复沈浪捐款的进展。 今日沈浪还没有召唤王志,王志主动过来,有一个原因是昨晚上的堤坝被冲垮。这么大的事情,他必须早点来“谢罪”。 沈浪听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演完,兴致缺缺,沈浪开门见山地问他:“筹款的事情,如何了?” 这时候,王志颤颤巍巍地从腰间摸出一个钱袋子来,摆在沈浪旁边的桌上。 沈浪伸手拿起那个钱袋子,颠在手心里:“这是什么?” “下官这两日奔波许久,可真是难以筹到钱财。下官自己也没什么钱,便加了几两银子,其余的便是府衙的凑上来的。您看看……” 沈浪半天没说话,手中还捏着那钱袋子,一共不到三十两。这是在骗鬼呢? 下一刻,沈浪将那银子朝王志的脸扔过去。 也不知是沈浪的手失了准头,还是那王志躲得快,堪堪从王志的耳边擦过去了。 王志接着便点头弯腰地说自己也是没办法啊。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就开仓济民吧。”沈浪说。 王志说:“不可啊——” 沈浪没理他,从椅子上起来,朝外头走去。楚新来回话了,那必然是姜庄蒙到了。 ※※※※※※※※※※※※※※※※※※※※ 沈浪终于和金玉定情,沈浪问:是不是很爱我? 金玉:不,我留下来,是因为爷的推拿很不错。 ———— ps:前天断了一更,十分钟之后补上来。 62你行你上啊 让楚新将王志“送”出府里,沈浪便去了书房,见姜庄蒙。 姜庄蒙在书房里站了一会,他盯着那些书转了一个遍。 沈浪进来时,正看到他认真盯着一本治水纪要看,但又不敢伸手拿,三两步走过去,伸手抽出那本书,扔给他:“你要看,便给你。” 姜庄蒙没有接,书落在了地上。他侧头,把视线从书上挪开,抿紧了嘴唇,不再说话。 “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什么原因么?”沈浪坐在书桌后头。 姜庄蒙看着沈浪,但还是不说话,像个石头一样,闷不吭声。 沈浪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 终于,姜庄蒙先憋不住了,因为沈浪看着他笑,嘲讽地笑。姜庄蒙瞪着眼睛,说:“沈大人叫下官来,就是想叫下官来赔礼道歉。我没做错什么,我不道歉,你要革我的官职,就请便,反正我也觉得窝囊。” 沈浪继续笑:“是,我小人之心,你得罪了我,我便要讨回来。你说你没做错,那难道我说错了?” 姜庄蒙想起昨晚,沈浪在暴雨里说的那句话:“河面跨度太长,挡不住这么大的流量。从修筑堤坝的那一天起,你就该知道,必然会被冲垮。你与我,都不能力挽狂澜。” 沈浪说的都是事实,姜庄蒙抱拳:“是,大人说的都对,但我认为,作为官,领了朝廷俸禄,就该是为天下百姓着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做官的骨气。” “为天下百姓着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做官的骨气。说得妙!”沈浪鼓掌,接着将手中的一份文牒丢给姜庄蒙。 姜庄蒙仍旧没接,站在那里跟个木头桩子一样。 沈浪也无所谓,他说:“既你能想通这个道理,也是为官之人,那你为何不能做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姜庄蒙这才弯腰,捡起地上的牒文,翻开一看,目眦欲裂,瞪着沈浪:“你调查我?” 又不是算计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沈浪从椅子上起来,干脆站在姜庄蒙面前,坐在桌沿上:“你是武将出身,明明一身的本领,却因为得罪了人,被贬到这小地方来。你有壮志未酬,却为何要甘心缩在澧县这小地方呢?又为何不迎难之上呢?” “世上无难事,最怕有心人。”姜庄蒙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我不怕出力做事,为国捐躯我也万死不辞,可是你们这些人整日勾心斗角,正事不做,眼皮子底下看着百姓去死,也不为所动!这不是因为事情难,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心不正!” 沈浪也讥讽地笑回去:“你的意思是,你做不成事,你无法忠心报国,都是因为官场的勾心斗角。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头上就没有勾心斗角?” 这话一出,姜庄蒙呆若木鸡,不禁对沈浪高看一眼,他诚心认错:“确实是下官思虑不周。” “你知道错便好了,待会去官府,当着子弟兵的面,自领二十大板。”沈浪说。 “啊?”姜庄蒙又呆了,不是……这沈浪玩的什么把戏?你以为他是个通情达理又大度的人,没想到他想着法地叫你自己承认错误,最后还是要去领罚? 沈浪似乎料到他这反应,边说:“不服气?” 姜庄蒙不开口了。这沈浪小心思太多了。 “那先把这事搁一搁。咱们边说治水的事情。”沈浪手指敲着桌子,姿态也闲适,“你以为的治水难,应该是包含治水本身的难题,还有官·场的算计。是也不是?” 姜庄蒙不回答,但他认真盯着沈浪,耳朵竖着在听。 沈浪继续说:“我昨夜说,河面跨度太宽,堤坝注定要倒。这属于治水本身的难题,是需要克服的。今日我们谈勾心斗角的事,若是有充足的款项,从一月便加大人手修建堤坝,或许也不会决堤。但是因为个人心思各异,导致没有款项。你说,这难道不属于治水难的范畴?” 姜庄蒙敛眸深思,好像是那么回事。 “你若真是个男子,便迎难而上,将这两件事都解决了。而不是像个娘们,在这里抱怨勾心斗角多么可恶,阻止你做大事。”沈浪满脸严肃,不再嘻嘻哈哈。 姜庄蒙顿悟,随即拱手:“下官认罚!” 到此为止,姜庄蒙被沈浪说得心服口服,随即捡起地上的治水纪要:“从此往后,下官必然听从沈大人的调遣。” 沈浪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治水的事情,交给你。其他的事,交给我。” 姜庄蒙对治水的方法,知道不少,甚至早有妙计。随即,他凑到沈浪近前,对他轻声耳语一番,将自己的计策说出来。 沈浪觉得不错。 “可是眼下,没有款项,如何再次修堤筑坝?”姜庄蒙问。 沈浪笑:“眼下或许没有,不久就会有了。此事凭你我之力,绝不可能解决,必须要布一个局。” 有了这计谋,他与人布局,便更加容易。 · 姜庄蒙去官衙里,自领了板子,听到几个子弟兵在聊,说是沈□□了许多富户在一起聚着,带头捐款,捐款的名额都会记录在册,递给皇帝查看。 去的富户没几个,零零散散,挺难看的。 姜庄蒙也想不通沈浪的做法。 沈浪那样的聪明人,便该知道,带头捐款做好事,那便是得罪了其他有钱人。枪打出头鸟,自然是他最后受罪。更关键的是,就算沈浪捐了钱,其他富户也不会捐钱。 果然,这些富户都很团结,如同铁桶一圈,毫无缝隙,一个人也没有捐钱。更何况,沈浪一个人就捐了那么多银钱,其他人都笃定,沈浪不会真的递上去册子,让他们这些人难看。 最后,沈浪也没有发脾气,但也真的将那筹款的册子明细交给贴身的陆明,让他送到京城。等圣上看了这情况,让他老人家自己做决定吧。 那些富户都面面相觑,等沈浪离开了,便换了个地方,大家一起密谋,密谋的结果是,去截了那册子。 派了许多高手去,将那册子成功截获带回来。 可惜,县令王志看到那空空如也的册子,眉头拧起来,看来沈浪用了障眼法。 · 沈浪送出去的筹款书,已经送到了京城,在皇帝眼前。 同筹款书一起的,是澧县的洪灾情况汇报,请求拨款。皇帝看着这书信,忧心忡忡,一夜未眠,第二日朝上,他问众位爱卿,此事有什么办法,是否需要朝廷拨款。 关于拨款,三皇子率先反驳:“澧县年年都发大水,如果年年都要朝廷拨款,那还了得?以儿臣之见,此事在于治水的人。澧县的人口不少,筹款总额竟如此寒酸。说白了,是沈浪的能力不行,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站在三皇子后边不远,便是靖远侯沈绍禹,虽然他也不喜欢他儿子,但是这么被人贬低,他的脸已经黑了。 皇帝坐在上头,斥责三皇子:“不可意气用事,说些胡话。” 言官冯树恩也蹦出来为沈浪说几句“公道话”:“沈公子虽不怎么靠谱,但澧县治水也不是儿戏,他能筹集这么多钱,已是不易。三皇子莫要因为个人私情,而否认沈公子。” 三皇子站不住了,回头和冯树恩互相喷起来:“难不成,冯老以为我堂堂三皇子会因为一些小事,而记仇报复?” 冯树恩不说话,但是鼻孔朝天。谁到知道,沈浪离京去澧县之前,同三皇子打了一架,两人脸上都挂彩。 而站在大殿上的太子,看着自己的三弟弟那般的激动,看热闹不嫌事大:“三弟,我相信你的才能,如果是你代替沈公子去,或许能轻易解决。” 说白了,太子是在激三皇子——你行你上啊。 三皇子还真是被激得脸红脖子粗——我上就我上。三皇子跪在地上请求去澧县,帮着沈公子一道治水。 他自己一个人去害不说,他还拉着冯树恩一起:“冯老多见识广,为人刚直不阿,正好去了给我和沈公子做个见证,看孰高孰劣。” “混账!”皇帝率先驳斥三皇子,“筹款的事情,你以为有多容易?” 三皇子却不听,还有几分得意洋洋:“我有法子能筹到钱款。” 大臣们都问,是什么秒法子。 三皇子偏不说。 不少人背地里捂着嘴笑,大言不惭,就等着以后看三皇子的笑话了。 “这不是你逞能表现自己的时候。”皇帝脸拉下来了。这个三儿子一向喜欢同太子比较,处处都要比太子做得好。大家都说他有夺嫡的想法,偏他自己做得十分招摇,一点不懂得收敛。 大家都知道,皇帝这是在维护自己儿子,赶紧帮着劝三皇子。 这时候大殿上的太子却说:“父皇,儿臣觉得,三弟既然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国库也不宽裕,不如给他一个机会。若是他也办不好,到时候再拨款,您看如何?” 皇帝沉默了一会,答应了。 三皇子磕头谢恩,伏在地上许久。 言官冯树恩和三皇子要来澧县的消息,早就传来。到达的当天,许多官员们夹道相迎,热烈得放鞭炮。 冯树恩早憋了一肚子的话要问沈浪,便在人群里找沈浪。没找到。 冯树恩问:“沈浪去了哪里?” 官员们支支吾吾,尤其是县令王志,尴尬地笑了笑:“他病了。” ※※※※※※※※※※※※※※※※※※※※ 终于用上了网络流行语“你行你上啊”,感觉也不是很违和,hiahia~ 63逆风翻盘 “病了?”冯树恩问。 三皇子甩了甩袖子:“肯定是知道自己做得不好,怕被问责,这躲起来了。” 说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沈浪的府里去。看到沈浪住的高门大户,这可是澧县最富丽堂皇的居所了。 本来,冯树恩还想为沈浪说几句好话,觉得他可能是真病了。看到这豪华的府邸,冯树恩一下没有话说了。 尤其是听县令王志说,这府邸是某个富户让出来的给沈浪住的,冯树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任由三皇子骂他:“做事不用心,还称病在富贵窝里,自然什么事都做不好。” 三皇子进了府里,正好碰上陆明,叫他家的主子沈浪出来。 不用陆明去叫,沈浪已经拄着拐杖来了,一瘸一拐,额头上还青了一块,比上次和三皇子大家还要严重。 看到此情此景,三皇子吃了一惊:“你这是——?” 原来不是病了,是被人打了……哎哟哦。 谁都知道,沈浪从小文武双全,武功更是不错,所以之前派他去凉雁关做刺史。能把沈浪打成这样的人,定然不是寻常人。 冯树恩心想,看来,还是错怪了沈浪这孩子,便问他:“你这是谁打的?” 沈浪勉强鞠躬,可是站不稳,还是冯树恩这把老骨头一个箭步起身,将沈浪堪堪扶住。 冯树恩干脆将自己的作为给他。 沈浪也没有扭捏,先看了一眼三皇子,然后才将自己受伤的情由说了一遍。澧河决堤之后,下游死了不少人,还有些人九死一生逃生,到澧县身无分文,也没有可以充饥果腹的食物。常有人饿死,沈浪自然看不过去,他妻子更是哭得眼睛都差点坏了。 于是,沈浪便让县令王志开仓济民,只因现在有钱都买不到粮食。可是县令王志不答应,找了各种理由。 沈浪说到这里,一直在旁边低头守候的王志,期期艾艾插嘴:“我们县衙也有我们的难处——” 冯树恩一摆手,叫王志赶紧闭上了嘴,又对沈浪说:“孩子,你继续说。” 沈浪叹一口气,眼里都是感激:“这没有粮食,我便说将自己父亲送给我的一点钱,都给了官衙,按照现在京城里的市价买下这些粮食,以官衙的名义施放给难民可好?谁知官衙还是百般推脱。我作为父母官,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黎民百姓去死啊,于是命令手下的人,强制搬空了官衙的粮食,官衙里也不让,两边冲突,我可能比较不走运吧,受了点伤。” 沈浪从头到尾,再也没有点名王志,但是一口一个官衙不答应,这官衙就是王志做主的,一个意思。王志早就恨不得跳起来,可惜由不得他说话。 这时候沈浪终于说完,冯树恩恼火得要命,他没想到沈浪这么尽心做事,为难民着想,竟然落得如此地步,亏自己之前还对沈浪有偏见,现在是个帮沈浪洗清冤屈的好时机,冯树恩板着脸问王志:“王县令,你怎么说?” 王县令得了机会,赶紧为自己辩解:“下官也不容易啊,这官衙上下,都是修堤筑坝的主力军,他们也要发放银子,更要吃饭。总不能既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吧。” 王县令把手一摊,十分无赖委屈的样子。 冯树恩一时没话说了,因为王县令说得很有道理。这时候做事的人,更加重要。王县令作为一个上司,如此保护自己的下级,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正确的决断。 一直默默坐着喝茶的三皇子,此时施施然开口问沈浪:“沈浪,王县令的人全部都去修堤筑坝了,把粮食留着尚且有理由。你还要抢官衙的粮食,难不成这河堤都是你派人修建的不成?” 这话一出,提醒了冯树恩,他赶忙问沈浪:“你派了多少人修建堤坝?” “子弟兵里用了一百来个人,还出钱请了两百个男丁。”沈浪问心无愧。 冯树恩扭动脖子,又问王志:“你呢?” 王志有些瑟瑟发抖,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下官也不是很清楚。” “你说你不清楚?”冯树恩被他气得脑壳疼,“这关乎人命的事情,你说你不清楚?你不清楚,那你是怎么把仓里的银钱粮食分给手下的人?” 沈浪帮王志答:“县衙里一共三十个人。去帮忙修筑的人,一共有五个,监工。” 言外之意是,这些人大都不做事,做事的也只是去巡视找茬的。 王志并没有反驳,因为沈浪说的都是真话。 冯树恩这下可不得了,对着王志一顿吼:“你这种混账,是怎么做到这个位置的?简直草菅人命!我要参你!” 冯树恩骂骂咧咧,胡子上沾的全是白唾沫星子。对比之下,沈浪还把自己的钱拿出来请壮丁帮忙,这王志简直不是人。 听说沈浪这次带来的不少钱,是他老爹靖远侯看他可怜,闹了许久才施舍的一点。京城里不少人在笑话。 冯树恩不是沈浪,但能理解他的心酸。 王志没想到,朝廷里还有冯树恩这种完全不给人脸皮的官。他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地求饶卖惨,可惜冯树恩压根不吃这一套。 冯树恩派人查了这个王志。这一查不要紧,冯树恩竟然发现,上递给皇帝的折子里,说是澧县的富户一人捐了一些,只是有些少,不好看。可是听官衙里的一个小吏姜庄蒙的说法,这折子里的款项,都是沈浪一个人垫出来的。 哎呀,沈浪太惨了。冯树恩连夜写了三道折子,送到京城里去。一是说沈浪为了难民英勇受伤的事情,还不争不抢,品行高尚。而是说这个县令王志,简直不可救药,关键时刻,不做好自己的职责,不抓大放小,还整天阻扰别人做正事。第三道折子,便是说那筹款的事情,说了沈浪千般不易,百般无赖。 冯树恩这样的人,一般都是戳人脊梁骨,骂起人来如同疯狗,拦都拦不住,他甚至敢指着皇帝老儿的鼻子开骂,很少给人说好话,尤其是那种打从心底里的敬佩。这一次,他给沈浪说的好话,极其有分量。嗯,皇帝信了,哎,沈浪这孩子回到京城,可得好一番嘉奖。 这么一来,沈浪算是逆风翻盘了。 · 对沈浪的误会是解除了,但是澧县的洪水也不容耽搁,得赶紧想个办法解决。 眼下,绝对是需要国库的支持。冯树恩本来是要给皇帝写第四道折子,让皇帝划拨银钱。三皇子却有不同的意见。 三皇子执著地认为,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他当了满朝文武的面宣誓,如果他解决不了再让朝廷拨款。 如果冯树恩向朝廷要钱,那岂不是侧面表示他三皇子承认自己无能了吗?可是他还没有大展手脚呢。 冯树恩停了笔,问三皇子:“要老臣不写折子也行,那三皇子你拿出个计策来。若是有用,老臣便听你的。” 三皇子很高兴,他的计策是——既然这些当官的、有钱的富户,既没办法出钱,那就让他们出力,帮忙拦洪水吧。若是这帮人不听话,那他这个皇子便第一个带头去做事。 冯树恩一听,胡子竖起来了:“这简直儿戏,洪水迅猛如兽,万一出了事故可好?” “怎么可能是儿戏?此时洪水迅猛如行军打仗,当然要大家团结起来,此事定然能在五日之内解决。”三皇子信誓旦旦,把冯树恩手中的笔抢过来。 冯树恩抢不回来,气得走了。 他倒要看三皇子能坚持几日。 沈浪也在一旁听着,但是一句话也没说。 · 将冯树恩和三皇子都安置在房里的华丽厢房之后,沈浪才一瘸一拐回了自己房里。 回到房里,沈浪便扔了手里的拐杖,两只腿十分好用,又是一副偏偏佳公子的模样,除了脸上的那淤青。 金玉叫张妈妈弄了一个鸡蛋来,终于可以给沈浪揉一揉了。这伤口弄了有两日,一直没有处理,就是为了给冯树恩看一看。 那鸡蛋剥壳之后,金玉要套上纱布,给他揉一揉。沈浪从静室里出来,他不要。 “没什么用。还不如吃了。”说着,沈浪抢过那鸡蛋,递到金玉嘴边,“你吃。” 这时候,鸡蛋也很难得了。 金玉摇头:“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这话不假。三皇子和冯树恩到澧县已是傍晚,沈浪陪着他们说话,不知不觉已经过了饭点。金玉自己吃完了,又给三皇子和冯老把饭送过去。 张妈妈这时候把饭菜端上来,正看到沈浪喂金玉吃鸡蛋。 金玉不吃,沈浪便把鸡蛋从中间分开,把鸡蛋黄给金玉:“我不喜欢吃这个。” 沈浪喜欢吃蛋白,金玉是知道的。于是两人各自吃了自己喜欢的那一部分。 也不知道为什么,张妈妈就是觉得好欣慰,眼角都有些湿润了呢。 · 第二天,沈浪要去堤边陪着三皇子作死,一大早就起来了。 金玉服侍他洗漱穿衣,但也有些担心:“你要多盯着些三皇子,不然出事了,皇上必定是拿你是问。” 沈浪展臂让金玉给他穿衣,笑了:“放心,三皇子他有分寸。” 金玉笑了,三皇子的计策,沈浪昨晚上告诉她了。那样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出了这样一个馊主意,还要坚持到底。有什么分寸?她给沈浪系腰带的时候,说:“到时候一个浪头打过来,把三皇子卷进河里去,那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 看到金玉和沈浪那般岁月静好,同分一个蛋,张妈妈:我就是个操心的命唉。 冯树恩对着王志一顿吼。王志很委屈:我怀疑这个和我差不多的糟老头子他想骂我是垃圾,但我没有证据。【委屈x10】 ………… 小说又一次改名字啦,大家认准酱紫色的丑封面就行,今天双更,十一点还有一更。我觉得我写得出来【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 64掏钱钱 沈浪两只手合拢,将金玉抱在胸前,紧紧的,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或许有些人就是没有见过那么大的浪头,才不肯给钱呢。” 经过沈浪这么一说,金玉忽然明白,他说的不是三皇子,他说的是澧县的那些不肯给钱的富户…… 金玉呆若木鸡,手上也停了。 沈浪刮刮她的琼鼻:“快些,不然三皇子要先拿我是问。” · 一大早上的,澧县的不少富户还躺在温柔窝里,被床边的人拉起来,下了一大跳,说是三皇子在堤坝边上等着他们。 嘿,这朝中的人都是一个样,喜欢把人叫到一起耳提面命。沈浪是这样,这个三皇子也是这样。只需脸皮厚一点,话少说一点,便可不用出银子。 但是到了堤坝边上,这些人都傻了眼。朦胧的细雨里头,三皇子穿着尊贵华丽的衣裳,却脱了鞋子,在泥巴里干活,同其他的小吏一般,搬运物资到堤岸边,丢进河里抢险。那玉白的腿儿上满是污泥,成了真真正正的泥腿子…… 三皇子干得很欢快,即使面对滔天大浪,和摇摇欲坠的残堤,他走上去一点也不害怕,腰间牵着一根绳,倒是那绳在空中颤颤巍巍。 到场的富户不等问清楚,被一人被牵了一根绳,上去干活吧。 富户们傻眼了。 到处找县令王志,王志总能帮忙说情吧。嘿,王志正在人群中,如同一直老老实实做事的工蚁,垂着背,也是一个合格的泥腿子了。 没有机会抗议,富户们你挨着我,我挤着你,只能一个个硬着头皮上场。 滔天大浪有如何?三皇子要他们拿钱出来,那才是要他们的命。看是三皇子能坚持,还是他们能坚持。 就这样,度过了精疲力竭的一天,三皇子和富户们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家。个个骂娘,但是没有一个不敢第二天去干活。 三皇子在那里等着呢。有人打算早点跑路,没想到三皇子派去的人更早,在他们家守着…… 第二天有点不顺,三皇子大概太累了,一个没力,手里的沙袋太沉,掉在了脚边。还没站稳,堤坝被河水又冲歪了。眼看着三皇子扭啊扭啊,要掉进河里了,他身后的富户们,一个个抱着沙袋,都不做声,也没有动手,呆若木鸡,反倒有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或许,三皇子死了是最好的。这账,无论如何都算不到他们头上。 倒是王志,知道这事和自己多少有点关系,大喊一声:“三皇子!稳住!” 稳住你妈的!老子能自己稳住,还用你叫唤?三皇子摇摇晃晃之中,看向了沈浪。 沈浪正站在远处,拄着一根拐杖,另一只手不知道对谁在指挥。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影掠过几个人,扑向了水面。 那水面,正是三皇子掉下去的地方。 大家的心都提起来了。可真是险呐。 水还在涌动,十分有力。一分一秒地流逝,众人一个个都松了气,也不知道是提了气。三皇子这是死得其所了吧。 岸边已经有了哀嚎,来自冯树恩。倒不是怕责任,这三皇子死得又冤又高大额。 就在大家以为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水面上冒出个水花,两个黑黑的头颅钻出水面。是姜庄蒙和三皇子! 三皇子抓住堤坝上的一块硬物,让自己的头露在外面,同时另一只手格住姜庄蒙的脖子,让他的鼻子露在外面…… · 把三皇子和姜庄蒙从河里救起来,很多人叹气。有的人是松了口气,有的人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金玉还在粥棚里,她听说三皇子遇险,赶忙回去。 三皇子已经被抬到房里去了,听说没什么大碍,反倒是去救三皇子的姜庄蒙,现在还晕着,不过有呼吸。 金玉回房里问沈浪怎么回事,若是三皇子真的遇险,可不得了。 沈浪关了房门,这才低声告诉她:“这事,是三皇子自己安排的,早有准备,你放心吧。” “自己安排?”原来是白担心一场,金玉又问,“早有安排,还弄得这么险?” 沈浪笑了:“三皇子极通水性,不过他大概也没有料到,河水里的暗流有那么大力,差点被卷走。本来是安排姜庄蒙去就他,这样便好好演一场戏。没想到姜庄蒙反倒不敌三皇子体力,先败下阵去,三皇子还得去救他。” 金玉听了这话,她也不禁笑了:“好在是都活着回来了,那三皇子明日还去吗?” “当然去。他做这一出戏,便是为了筹钱。”沈浪没有把话说完,但金玉明白了他的意思。 · 而那些富户显然不懂三皇子的意思,第三天,仍旧去了,那些富户也跟着办事。昨日那事情虽然险,但是为了腰包里的钱,没什么不可以赌一赌。 三皇子有毅力,他们可以更有毅力。 但是三皇子不仅有毅力,他还很无赖。他说自己实在太累了,所以呢,他决定,虽然以后他不能跟大家同甘共苦,但是他可以陪着大家。 说着,三皇子坐在了沈浪的旁边,端起一杯茶喝起来,指挥子弟兵们开始做事,鞭子都给我挥舞起来。 妈的,富户们懂了三皇子的意思,他撂挑子不干了,但是要做监工……风险都是他们的,快乐都是三皇子的。 富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继续搬沙袋,偷偷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堤坝拥挤,只能两列来回。 最后,一次次看着脚下的湍流,他们想:我们这是为啥呢?人比人,活得好完全就靠一张厚脸皮。现在有个脸皮更厚的疯子,还有什么好比的?掏钱钱叭。 富户们都掏出了一部分钱表示表示:“既然是因为缺少人力才让我们过来帮忙,那我们出钱帮忙请人来帮忙吧。” 三皇子开心收了钱,还叫人记账:“我会告诉父皇,你我众志成城,不枉我们前两日的患难与共。继续吧,加快进度,说不定我们能早些完工。” 另外,三皇子笑嘻嘻提醒他们,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他给安排了不少水性极强的人,只要他们一掉下去,包捞起来。 三皇子收了钱就不认人了。第四天,这些富户还是被拎过来做苦工了。他们这样的有钱人竟然要和那些贫穷下贱的人一起工作,肩挨着肩,背挨着背,晚上回去婆娘都嫌弃。 没办法,大家派王志去和三皇子打马虎眼,问清楚继续让他们工作的原因,是不是钱没给到位。 这一问,果然是钱没给到位啊。三皇子要他们三成的家产……三成啊。 对着自己的三根胖手指,其中一个富户如遭天打雷劈,都快成斗鸡眼,一个不稳,差点掉河里去。幸好被人拉回来。 一不做二不休,富户们答应了这样过分的要求。没有钱,总能赚回来的,但是没有命,家里的婆娘谁帮他们享用? 钱给到位了,三皇子神清气爽,他终于放过这些飞扬,开始搞事情。 他要搞什么事情呢?也是很奇葩的了,他说自己差点被淹死的时候,像是做了一个梦。大家都觉得三皇子真是不容易,落水的时候,还要忙着做梦…… 三皇子说自己的梦十分真实。梦里有个高僧,高僧说他来自大业寺。高僧还说,这澧县的水灾,完全是由于河神发怒所致,只有寺里的六方神钟才能镇住河神。 所以,三皇子的下一个目标,是去霍霍大业寺的神钟。 三皇子说的也不假,这澧县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常年有水灾,吃都吃不饱,和尚也没有供养,寺庙都没几座。但是还真有个大业寺,在澧县东南方向十里的一座小山上面。 不过,大家都没有听说过所谓的六方神钟…… 三皇子不管,只要他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拦住他。 · 派人去查探,那大业寺果然有个六方神钟。一般的钟都是圆形的,再则也是偏四方。偏这大业寺的六方神钟,竟然是个正六边形…… 且这神钟气象巍峨,也不知是什么朝代就已经存在山上的,也不知如何搬上山的。因它足有两人高,两人长的口径,神钟是铜所铸,壁厚,十分厚。 派出去的人还说,方丈说了,这是镇寺之宝,不给。 大家劝说三皇子无果,只能由着他去了。 也不知道三皇子用了什么法子,上山去那寺庙里,找寺庙里的方丈,也就是唯一一个和尚,也是敲钟人理论。 敲钟人当然不答应。于是,三皇子干脆呆在山上。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和方丈慧厚法师理论了三个日夜。终于…… 慧厚法师松口,三皇子要到了这口钟。 很多人都说,慧厚法师将六方神钟交给三皇子的那天夜里,神钟霞光大盛,让近处的人睁不开眼,让远处的人看了还以为是山上起火。 当然,是真是假,大家都不知道,毕竟大家都是第二天天亮了才听说这件事。谁管是真是假,是个好听故事就行。 钟是要到手了,慧厚法师口干舌燥,他把钟免费送给了三皇子,但是他不包运送。怎么松神钟下山镇压河神,那便是他们自己的事。 三皇子很坦荡,他从没觉得这是一个问题,他说:“这几天那些富户应该都休息好了吧,正好来了任务,让他们把神钟扛下去吧。”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让富户们终于扛不住……听到消息就晕了的,不在少数。有几个聪明的脚底抹油的,早就收拾细软,捐钱之后跑路。 三皇子没有追究。可见,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捐钱解决不了的。如果捐钱两回也解决不了,那就捐三回。 ※※※※※※※※※※※※※※※※※※※※ 忽然发现,自己很适合写三皇子这种疯疯癫癫、神经兮兮的角色,写的时候很开心,关键码字速度贼快……【难以下咽的微笑.jpg】 65若即若离 玩笑归玩笑,如何将这口神钟运下山来,确实不简单。 沈浪的书房里,聚集了不少人——三皇子、冯树恩、姜庄蒙、王志。 现在的核心策略是,想办法把六方神钟的两头裹成等大的圆形,这样可以节省很大的人力。问题在于,如何将这一口沉重的大钟放置在河岸中央。 几个人就这个问题争论不休,又一次错过了饭点。 金玉带着张妈妈,给他们送饭。正好听到了这件事,便提了一个建议:将神钟放在两条绑紧的大船上,到了和中央,便将两条船中间的绳子砍断,这样便可达到目的。 三皇子一听,觉得此计甚妙。只需要在船上放几个人,让他们在神钟入河的时候,稳住下落的角度和方向即可。 说干便干,三皇子饭也不吃了,风风火火去安排人,准备起来。或许对于他来说,事业是可以当饭吃的吧。 金玉第一次见到这样急性子的人。 冯树恩可不这么想,三皇子这么急,还不是想要证明给他老头看。而且这法子很奇怪,也不能说它错,毕竟这口神钟,它体量极大,若是挡在河心,可以分流,解决河面跨度太宽的问题,以后再修筑堤坝,堤坝的安全性会更高。 不过,这做梦得来的法子,冯树恩始终觉得奇奇怪怪。三皇子从小熟读四书五经,还爱钻研算数,什么时候开始信牛鬼蛇神了? 经过三皇子一番费心,这口钟花费了三日,从山上安稳地……滚下来了。然后又一路滚到了河堤边上。 又花了三日功夫,三皇子造好了合适的大船。船的尺寸和吃水量等等,都是姜庄蒙算出来的。他平日本来就有些研究,这时候花了苦工,做得不错,很得三皇子青眼。 那口大钟,终于在离堤坝四丈远的地方四平八稳地落下河堤,并蹲在了那里,如果没有意外,它会在那里镇守许多年。毕竟放下去不易,捞出来更加不易。 站在河堤边上,金玉发现,神钟落定之后,堤坝破口处,不再那么的摇摆不定了。神钟确实有分流的作用。 · 大事办完,沈浪终于能回到房里好好歇歇,后头就是稳住局面,安抚百姓,做好洪灾之后的防疫。 金玉叫人弄了一桶热水,叫沈浪好好洗洗。 这些天,沈浪披星戴月,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洗漱都是草草的。 净室里,沈浪脱了衣裳进去泡着。 金玉给他把干净的换洗衣裳放在旁边。两人相处多了,便也觉得这种场景没什么。放了东西,她便出去。 沈浪不许,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金玉脸上的红云藏不住:“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沈浪把澡巾给她,“帮我搓背。” 沈浪笑了,金玉脸上憋着,拉过澡巾,铆足力气给他搓,看能不能搓一层皮下来! 沈浪皮糙肉厚的,他只是红了一片,金玉手都酸了,把澡巾摔给他,她不奉陪了。 翘气归翘气,晚上,金玉洗了头,照例是沈浪帮她一点点地晾干。今儿傍晚,霞光万丈,明日是个好天气。天儿有点热,蚊虫也都出来,沈浪便一点点给她扇着。 金玉头枕着沈浪的大腿,脸正好对着沈浪。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总觉得尴尬。金玉索性和沈浪说起了三皇子。 “三皇子做事,有些奇怪。”金玉说。 沈浪问:“哪里奇怪?” 毕竟议论皇家中人,还是要谨慎,金玉斟酌了半晌,说:“从前,我听说他是个办事稳重可靠的人,现在更……急了些。” “急与不急,都是表象。你端看,这次的事情,他办得如何?”沈浪谈论三皇子,十分冷静,完全不像是在谈论前段时间的大家对象。 金玉承认,沈浪说得不错。这次治水,三皇子急躁、不走寻常路的印象深入人心,甚至很难让人心服口服地承认他做了一件好事。而上辈子的三皇子,那般的安稳沉着又低调,却被扣着一个有野心的大帽子。 想到这里,金玉抬头,看着沈浪:“你和他……?” 金玉两手握拳,拳头对拳头。 沈浪嘴角微微笑了,点头。他正与三皇子共谋。 “这就是你上次要告诉我的秘密?”上次,金玉和沈浪吵架,沈浪要哄她,表白自己的真心,便说要告诉她一个天大的秘密。当时金玉赌气,她不听。 可,上辈子金玉听说的三皇子,明明是没有野心的。那般的低调,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太子嫉妒他的才华。世人皆叹“怀璧有罪”,说的便是三皇子。 沈浪又一点头,他低声说:“此次神钟治水,是姜庄蒙的主意,不过,这个办法还有更重要的用途。” 这便是另一个大秘密了。哦,这个姜庄蒙可不简单,前段时间沈浪要装作被打的受害者,就是让姜庄蒙趁乱动手,手法利落,毫不迟疑。沈浪说过,他真是个人才,没有贬义。 金玉知道,沈浪说的这些事情,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权力争斗。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就已经有些心惊肉跳。 金玉伸手,赶紧捂住沈浪的嘴唇,叫他不要出声。同时下巴往外示意,小心隔墙有耳。 她感谢沈浪告诉她这些秘密,毕竟传出去便是要掉脑袋的。但是,她不是真的想要叫他掉脑袋。 沈浪却没有回答她,低头张口一咬,将她手指咬在嘴里,还舔了舔。 他是狗吗?金玉气急,一把推了他坐起来:“我困了。” 沈浪轻松翻个身,就将金玉推到,压在床上,欣赏她脸上的可疑红云。 金玉不看他,不说话,也不动。因为沈浪已经有了反应,她才不想自讨苦吃。 沈浪俯身亲了亲她。 金玉撇开脸,说:“我还生气呢。” 一想到沈浪差点进了梨郸的房,金玉还是气。 “说了,我当时逗你玩。”沈浪伏在她脖颈间,言语之间,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金玉不理他,他却往她身上蹭。似乎,就是想让她知道,他有多么憋屈。 沈浪见这招没用,便又说:“我对你好,你总是爱答不理,我当然要怀疑,你是不是只是图我的钱,不图我的人。想要试试在你心里的分量如何。”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试探,可把自己给作死了。 即使沈浪都这样卑微了,金玉还是不理他。 “那这样,若是我对你若即若离,你是不是也会觉得我不爱你?”沈浪稍稍起身,同金玉两双眼对着。 沈浪这么换位一说,金玉便再没理由生气了。但是,被他这么直白地盯着,金玉感觉很难看,她伸手捂住沈浪的眼睛:“说什么爱不爱的!” 沈浪笑了,将她抱在怀里,裹得死死的:“娘子啊,我有个问题,你帮我解决一下。” 不待金玉出声,沈浪便又像之前浴桶里那一回,沈浪轻松一回,这几个月可憋死了。 金玉也无奈。成亲快一年,她给沈浪这么弄,也不止一只手的次数了,每次他都是得寸进尺,只差最后一步没有做。 金玉咬牙闭着眼睛,就算她同沈浪和离,大概也不算是清白的闺女了。可是沈浪啊,为什么每次都这么久? 大概是感觉到金玉的乏味和沉默,沈浪的手忽然下移,说:“我帮你弄吧?” 总不能只他一个人舒服。 想明白沈浪的意思,金玉推开这个不要脸的:“咦呀~!” 说完,金玉滚到了床里头,把被子也卷走了。 · 三皇子先行回京,向皇帝汇报治水的成效,希望能得到皇帝的称赞。 不久,三皇子邀功的结果书信传给了沈浪。 原来,三皇子回京之后,特意写了奏表给皇帝老子,给自己邀功求表扬。可谁知道,皇帝虽然肯定了他,但也指出了他成功的瑕疵——不过是做梦而已。 三皇子据理力争,人人都可以做梦,但不是谁都可以拥有高僧。更何况,这次经过高僧指点,也算是让不少生灵免于涂炭。算是间接做了好事积了福报。三皇子还表示,为了感谢这位高僧,他要建一座寺庙来供养高僧,以后有什么事也可向他请教。或许还能炼出什么了不得的丹药。 近些年,皇帝的身体亏空十分厉害。一直暗地里到处想办法寻找丹药和有名的术士,希望能找到延年益寿的法子。 一听到高僧与丹药,皇帝的眼神突然放光,问三皇子:“你说的真有此事?” “我梦里那个高僧——”三皇子终于找到了话题突破口,正准备大发一番高见,被太子截住了。 太子说:“三弟,上朝是为了商讨如何治理天下,为天下百姓踏踏实实做好事。你说的这些破有些虚无缥缈,谁知道你梦中是不是真有高僧——” “真有。”三皇子有一学一,打断他的话。 公然被打断,太子很生气,脸红脖子粗地,朝大殿走了两步。 眼看两兄弟就要在朝堂上争起来,皇帝摆手:“治国就该以仁义,做事踏踏实实,老三,你休得再说荒唐言,学学你大哥。” 三皇子看看他爹,又看看他同父异母的哥,吐出一个“哦”。 不说便不说了吧。 朝中一片寂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不用掺和帝王的家世,换下一个议题了。 偏有人敢于站出来,便是那冯树恩,他双手持笏,鞠一躬,便给皇帝提了一个建议,大概意思是:真正做事的人,是三皇子,怎的三皇子反倒被说了一顿。而什么都没做的太子,平白无故捡了一顿夸?老臣实在是想不明白。 ※※※※※※※※※※※※※※※※※※※※ 近期有点忙,晚上十一点整更新哈~ 66纸包不住火 冯树恩算是朝堂里唯一一个清白人,但是——这样戳帝王的脸,你叫帝王把脸摆在哪里?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屁股挪了挪,微微侧身,偏离冯树恩这个不知好歹的老东西,清了清嗓子:“冯爱卿说得对。这次澧县治水,不仅三皇子有功,靖远侯府的沈浪也出力不少。两人当赏。” 冯树恩会针对,老皇帝会避重就轻。就这样,半年不到,沈浪再一次调任官职,不过这一次是回到京城做兵部侍郎。 · 听说要回京城,金玉并没有太高兴。回到京城,就要面对靖远侯府,面对宁氏,真是烦人得很。若是在这澧县,虽有洪灾,日子过得紧巴巴,十天半月都不一定有肉吃,但至少乐得逍遥自在。 而沈浪升官的消息才放出来,人还没有回到京城,许多贺书与贺礼便纷至沓来,送到澧县。还有人想要和他结交一番。尤其是王志。王志做了那么多恶心人的事情,最后经只是丢了乌纱帽,也没有抄家。 他之前给沈浪那么多的难看,也给他插了刀,现在还能拉下脸皮来拜访沈浪,金玉也是服气。 眼见澧县也不是个清静地,金玉便安排了里里外外的物件,同沈浪一起回到京城去。 回到京城,还没来得及歇脚,靖远侯府里便派了人来请,是齐妈妈,低眉顺眼的、老老实实的。不知道,还以为齐妈妈是恶主母金玉的奴才。 齐妈妈说,她是给靖远侯传话。 听了齐妈妈说的话,金玉有些好笑。吃年夜饭的时候,那一家子都不尊重人,也不把自己的儿子当人看,还说得要和沈浪恩断义绝了一般。还找百般理由,就是不让沈浪继承他这个嫡长子的世子之位。 这时候看到她夫君沈浪高升了,一个个的都凑过来了。让沈浪回去的原因是,要商量一起住,免得他住在那么偏远的地方,平白让人说闲话。 呵,金玉也会找借口,什么夫君这些日太忙,这回到京城都没来得及在家歇歇。等有空了再去拜访。 至于什么时候有空,你们等着吧。 齐妈妈没有坚持,在金玉这里吃了闭门羹,她就赶紧地跑了。 宁氏一听说金玉拒绝邀约,她便讥讽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也升天了。她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呢,竟然还摆起了架子。” 当然,说是这么说,宁氏也只敢在背地里说,当着老侯爷沈绍禹的面,她屁都不敢放。为啥?还不是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天天的斗鸡走狗,前些日晚间还骑着马在京城里狂奔,被人告发。哎哟,她怎么生了个这么没用的儿子啊。 侯爷正见天儿的恼怒她,好几日没有给宁氏好脸色看了。若是侯爷变了心思,不肯把世子之位给昌哥儿,那可怎么办?宁氏看着手里黄金白玉制的蝶恋花步摇烦躁不已,狠狠掷在了地上。好像这样,她就把金玉也扔在了地上摩擦。 · 其实金玉也没有说假话。沈浪今儿个刚回来,他确实就被人叫走了。来人说是大将军家里的奴仆。 说到“大将军”,金玉突然想到了奚蔓蔓,她父亲奚宇斌可不就是大将军?而且沈浪出去的时候,神情并不轻松。 从凉雁关之后,金玉再也没有见过奚蔓蔓,回到京城也没有听到她丝毫的消息,便没有上心。这时候,想想,奚蔓蔓当时未婚怀孕,还和那个胖胖的赵枝隽那啥了…… 若是他俩完婚,算是上上策了,若是没有完婚,那可就有无数种精彩的可能性了。毕竟奚蔓蔓肚子里揣着的,堪比炮火。想到这里,金玉赶紧让张妈妈出去买菜,置办物件,正好打听打听消息。 这一打听可不得了,原来京城里有不少的风言风语,关于奚蔓蔓肚子里的孩子。 从凉雁关回来之后,奚蔓蔓突然嫁给了偏远处的一个小官赵枝隽。这赵枝隽肥头大耳的,眯眯眼,见谁都笑,是个又讨嫌又可怜的模样。 没人知道心高气傲的奚蔓蔓看上他哪一点了,他要脸没脸,要才没才。要知道,过去奚蔓蔓是最爱去逛梨园,听听曲儿,十分自在,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可好,成婚之后,再也没有露过面,关在家里严严实实。 奚蔓蔓说是真爱,一件钟情,仿佛找到了上辈子的爱人。她爹爹是大将军,所以,故事编的她开心就好。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就好了,两口子低低调调过日子。不知道为何,那赵枝隽突然就提出了和离。问他是什么原因,他死活不说,油盐不进的模样。你要问他这个事情怎么办,来来回回一句话:“我要和离。” 就跟翘气的小媳妇似的,一天天的揣着手,嘴巴鼓起来,就像是谁欠了他三万两银子。 而这时候,就有人开始说,奚蔓蔓的肚子鼓起来很快,就跟吹皮球一样,七个月跟十个月一样,很多人都怀疑奚蔓蔓婚前就和赵枝隽滚到一处了。还有更恶心的猜想,不过大家都不敢说。 风言风语开始起来,是正月里,也就是沈浪和金玉离开的那时候。也真是巧了,金玉很庆幸,还真好是他们俩不在京城,不然这脏水可能泼在身上都洗不干净。 金玉唯一能猜到的是,有人告诉了赵枝隽他喜当爹了。赵枝隽那样的人看着怂,其实一点亏都不会吃的,搞不好还要讹诈奚家一把。 可是,在凉雁关的时候,奚蔓蔓已有身孕的事情,除了金玉和沈浪没有人知道了啊。有个买药的小丫头,可是那个丫头已经被割了舌头卖掉了。 正好这时候沈浪回来了,他一脸疲惫。路上本就辛劳,回来便被拉去奚家谈判。 这时候已是傍晚,金玉扶着他进房里休息。沈浪来不及换衣裳,便已经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额头闭眼睡了。 金玉是挪不动他,便只能给他拿了轻柔的毛毯盖上,再出去叫张妈妈弄些稀饭和热水来泡脚。 沈浪年轻,他也就是小憩一会,换了衣裳,梳洗过后一扫疲惫,又是翩翩如玉一身轻松。 今日中午到家,没时间准备饭菜,沈浪出门之前,就只吃了她买的两个肉包子。金玉叫他赶紧来吃晚饭。 吃得差不多了,金玉把今日靖远侯府来请人的事情,还有奚蔓蔓的事情也都说了,她问沈浪:“你去你姑父家里,他们可是说了什么?” 沈浪便将在奚将军府上的事,说给金玉听。 金玉猜得没错,是有人告诉赵枝隽,他娶得是个赔钱货,还头上绿得冒光。但赵枝隽不敢报复,他的想法是,如果奚蔓蔓愿意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或者生下来之后送走,那他愿意从头再来,和奚蔓蔓好好过日子。 奚将军也是这样想的。他虽然很不喜欢赵枝隽,一看就是个窝囊货,可是吧,他更不喜欢那个伶人衡风。那个伶人衡风自己也是有妻儿的,关键心思也不干净,奚将军坚决不顾女儿的哭闹,孩子大了必须生下来那时没办法,但衡风绝对是不可以进奚家的门。 可是这奚蔓蔓就跟见了鬼一样,死活就是要嫁给衡风。只要衡风休弃了妻子,她便愿意嫁。 就这样,奚家这三口人,利益和价值观完全不一样,三个人划了三条船,于是他们崩盘了。赵枝隽现在只有一个诉求,他要和离,还要补偿金。当初他以为奚蔓蔓是真爱,休弃了家里忠心耿耿的糟糠母老虎呢。如果奚宇斌不同意,他就把这些腌臜事情曝光出去,看谁更加没脸。 奚宇斌和他女儿自然不同意。但这京城里的人,闲来无事就喜欢谈论这些小道消息,奚家的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每日在火上煎熬。 正好这时候听说沈浪回来了,便在第一时间把他叫过去,就是为了找个背锅侠。 奚宇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一口一个姑父侄儿的亲热,但沈浪也不傻。奚宇斌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沈浪算计了他的宝贝女儿,把他的女儿套牢在赵枝隽身上,才出了这样的祸事。 奚宇斌还有个观点,他觉得,沈浪和他们奚家是一条船上的,作为奚蔓蔓的表哥,也该为奚蔓蔓操劳操劳,怎么把这个事情解决。沈浪从小是个有成算的,奚宇斌早知道。 沈浪听着听着,感觉这话有点不对味了,要再这么说下去,指不定奚宇斌要提出来,让奚蔓蔓嫁给他。 沈浪呵呵一笑,及时打住,他对奚宇斌只说了一句话:“表妹去凉雁关之前就怀孕了?” 对着沈浪分外吃惊的脸孔,奚宇斌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沈浪就这样被放回来了。 金玉听到这里,有些忧心:“你姑父会不会报复我们?” “难道答应他们就有什么好处?”沈浪按住金玉夹菜的筷子,“还是说,你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你丈夫?” 金玉咬唇看着他,沈浪这又是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蹦跶了吧。 沈浪赶紧松手,给金玉把菜夹起来,送到她嘴边:“来消消气。” 金玉算是给他面子,将那菜吃了:“那往后你去查一下,是谁跟赵枝隽高密的吧。这个人肯定没怀好意,感觉她也不是针对奚蔓蔓,更像是针对我们。” ※※※※※※※※※※※※※※※※※※※※ 沈浪:卑微的人,没有作的权利……来,夫人吃菜。 67纸包不住火 “不是针对我们。”沈浪说。 金玉有点开心:“你查清楚了,不是针对我们就好。” 吃饭也更香了呢。 “确实不是针对我们,也不是针对我,是针对夫人你。”沈浪笑,尤其看着金玉目瞪口呆的样子,他很有成就感,“你把我的整颗心都偷走了,史慕蓉一生气,便把这事告诉了赵枝隽,让奚蔓蔓来对付我们。” 沈浪又不正经起来,金玉服了他:“真是不讲道理。是你喜欢我,又不是我喜欢你。她为什么要对我生气?” “哦,你也知道我喜欢你,但是你就不喜欢,这是一个该讲道理的人说的话?”沈浪今天就是和金玉杠上了。 金玉干脆不吃了,伸手点了他的额头:“既然是你闹出来的事,你自己收拾。” 她这是被逼急了,赶紧撤退。沈浪笑了。 · 事实上,沈浪没有告诉金玉,今天从奚将军的府上出来,他没有直接回家,先去了东边的庄子上。去澧县之前,沈浪就是将史慕蓉和梨郸安置在这个庄子。 其实,去澧县之前,沈浪还和史慕蓉谈过,给她一笔钱,让她自由。但是史慕蓉不愿意,她宁愿在院子里一个人过。 沈浪以为,史慕蓉只是太过执着,应该翻不起什么浪花,没想到她会干出这么狠的事情,让所有人自相残杀。得不到的东西,不让别人得到,她的心里才舒坦。 沈浪来庄子上,先问了梨郸。 “慕蓉她确实经常出庄子,晚上才回来。”梨郸正在焚香煮茶。 沈浪来了喝一口茶,味道不错,又看了看那瓷白的杯子一眼。 接着,沈浪才叫人将史慕蓉叫来。史慕蓉很爽快地承认了,是她跟赵枝隽说了事实。原来,她还在凉雁关的时候,就翻过奚蔓蔓的药渣,知道实情。来到京城之后,多加小心,细细打听,便能知道奚蔓蔓的行踪,不难知道孩子是谁的。 沈浪问她为什么做,史慕蓉的理由很简单:“我对你掏心掏肺,凭什么要被你这般抛弃?” 沈浪不理她,掸弹衣上的尘,离开了,恍若未闻。 史慕蓉则在站在他身后,撕心裂肺地吼:“我不会让你和酉金玉如愿的,更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百年好合!” 史慕蓉她不甘心。 沈浪的背影丝毫不为所动。 梨郸递给史慕蓉一杯茶:“你这是何必呢?他不爱你,那也是他的权利,你放开他也是放开你自己——” “说得好听,你勾引沈公子失败,还有什么脸来教训我?”史慕蓉一把拍开那杯茶,茶杯砰然碎裂,杯身碎片撒了一地,“哼,我搅得他们一团烂泥,到时候一走了之,看他们又能拿我如何。” 梨郸静静看着那地上的杯子碎片,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她听到史慕蓉可笑的话,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史慕蓉自己走进了这个死局,还想走就走?就算她想走,沈浪也不会放了她这只苍蝇。 沈浪确实不会放史慕蓉离开。这个始作俑者,必须留着。沈浪出了庄子,便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一棵大树上飞身下来一个黑影,是楚新,他稳稳落在沈浪身后。 沈浪说:“派人盯着史慕蓉,一步也不许她离开。” · 沈浪十分无情,竟然假装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奚蔓蔓得知之后,很生气,她没有想到,自己深陷水火之中时,沈浪竟然不愿施以援手,明明他现在春风得意,还升了官。 或许就是春风得意,不需要他奚家,所以才这般无理吧。 奚蔓蔓一不做二不休,她叫人四处去放流言。说是沈浪的妻子酉金玉,出身贱籍,也不知道如何攀上了沈浪。而沈浪与奚蔓蔓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金玉嫉妒心起,害怕沈浪婚后还念念不忘,便给她奚蔓蔓编造了这些无耻的谎言。 奚蔓蔓这样做,一是洗清自己身上的肮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报复沈浪。沈浪不是爱他的小娇妻爱得要死么?宁愿气死他老爹也要将人带回京城么?那好啊,就看他沈浪这次有没有本事维护酉金玉周全。 果然,这风声虽不可靠,但大家都爱八卦,传来传去,沈浪与奚蔓蔓之间的猫腻情节越发的丰富。更何况,早年的时候,沈浪对奚将军家的小姐奚蔓蔓那是一个真好。有个小子扯了奚蔓蔓的衣角,沈浪还和对方打了一架呢。 而金玉待沈浪呢,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周到。每日服侍他洗漱、吃饭,衣食住行,没有一样不是用心做的。就这样努力的贤妻良母样,沈浪才没有嫌弃过她。 这话传出来,是因为有个丫头去沈浪府里头送帖子,见过金玉给沈浪系腰带,那般的专心致志哦。感觉都有些卑躬屈膝、刻意讨好了呢。 经过这么可信的真实爆料,金玉诬蔑奚蔓蔓便更加可信。再加上,时下正流行的话本里,男女年轻时相爱,却因为误会终生错过,各自娶亲嫁人啥啥啥的,也是十分的精彩了。 各位一脑补,金玉的名声就如了奚蔓蔓的愿,十分难听。大家也不再死揪着奚蔓蔓即将临盆的大肚子,反倒议论起金玉与她婆婆宁氏等人的问题。 自从回了京城,金玉便借了沈浪升官的东风,有不少官家太太要巴结沈浪的,便从金玉这个内宅夫人下手,请金玉去喝茶看戏,或是看花逛街的,也有两三个。 金玉知道自己格格不入,但还是想出去长见识。更何况,人家帖子都送到家里来,还那般的客气,个个都拒绝也不好,弄得不好,还要叫别人说摆谱。金玉也怕,别人借此给沈浪使绊子。 于是,金玉精心准备了好几套服饰、钗饰,专程叫张妈妈请人来给她梳头发,试了好几种发型,叫张妈妈学着。 没想到,奚蔓蔓这流言一放出来,大家都不吱声了,又派了丫鬟来说,主子生病了,或是老家有事…… 这接二连三被拒绝,金玉才发现,自己被人背后嚼了舌根。张妈妈在京城好歹呆了很多年,她常出府办事,认识不少丫头婆子,消息来得很快。 金玉一听便知道,是奚蔓蔓叫人放出来的。更可笑的是,靖远侯夫人宁氏,前两日还巴不得同金玉和好,这两日竟然也跟着在里头掺和,说些模棱两可却叫人误会的话。 · 晚上,床上还散着那几套新衣裳,时新的款式,好看的花色,穿着是真的好看。这下没有机会穿了,很可惜。金玉长叹一口气。 “那外头那些话可怎么办?”张妈妈小心翼翼问。 金玉捏了捏那好看的长裙,又将胭脂盒摸了摸,无所谓地说:“不管了吧。” “怎么能不管?”张妈妈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都为自家夫人生气。一开始,在凉雁关的时候,沈浪让张妈妈去服侍新夫人金玉,张妈妈是很紧张的。 见惯了京城里的那些富贵娘子夫人,对着新夫人便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但这些日子相处起来,张妈妈发现,这夫人性子是真好,尺度也拿捏得好。既不会对他们下人苛责,待人宽和,大家生活起居冷了病了都是夫人的照拂。下人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该做好的一定要做好。各司其责,便各自安好。 张妈妈很喜欢金玉,所以咽不下这口气。 金玉拍了拍她的手,将那好看的衣裳小心叠起来:“这些话也就是不好听,过些日,他们便换了话题。” “哎哟,那也不能这样忍气吞声呀。”张妈妈急了,“晚上爷回来,夫人和他说道说道。” “说什么呀,兵法里讲求天时地利人和,我们现在还没办法和将军府里拼,拼了也是自损,划不来。”金玉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了,“若是同爷说了,他也为难。若是不和爷说,他可以不知道,自然也不用为难。” 再者,沈浪和奚蔓蔓毕竟是表兄妹,若是中间隔了一个她,事情很难说。 张妈妈当然也知道这个理:“但是,夫妻夫妻嘛,总要——” 金玉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多说无益。 张妈妈见她听不进去,自己也拿不准,便拿了手上的盆出去换热水。出门的时候,张妈妈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金玉的背影没什么变化,她就是很平静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爱得深,但也爱得过于清醒。 在金玉看来,许多人性是不能试探的。若是抱着请求帮忙的心态告诉了沈浪,他放任不管,到时候只会更伤心。不问,就可以不用知道结果。张妈妈懂,可是女人一辈子就这样活着么? 张妈妈迈出门外,一拐弯,吃了一惊:“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浪站在门窗的黑影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沈浪轻轻挥手,让张妈妈下去。 沈浪在外头?金玉听到动静,侧头往外头看,借着摇摇晃晃的烛火,确实能看到窗户上那个挺拔的人头是沈浪。 垂眸想一想,她没说错什么话,便起身去迎沈浪,像往常一样,服侍他更衣洗漱。 沈浪什么也没说,指着床上的几件叠起来的新衣裳,问金玉这是做什么。 金玉解释:“等以后同其他夫人喝茶的时候穿。” 她有些担心,怕沈浪问她。她还没想好怎么跟沈浪说。 沈浪说:“你可以先穿给我看。” 68纸包不住火【二更】】 他很认真,金玉拿不准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还是把衣裳收进柜子里:“会有机会的。” 一晚上挺安静的,沈浪洗漱过后,便躺在床上睡了。 金玉躺在他旁边,也闭上了眼。其实她有点失落。其实她好像真的有点卑微,也不是非要沈浪为她做什么,或者出气。她做不到的事情,也不可能指望沈浪付出巨大的代价帮她做。但是,她希望他至少问问她。 至少希望,有时候枕边的人能和她说一说,而不是—— 被子里,沈浪照例拉过她的手,两人肩并肩地睡了,如往常一样。 · 第二日,金玉和陆明一起去首饰铺子里,清点账务。这部分,金玉要跟着学,如何看账,如何做生意等等。 因为在温凝主家的马场里,金玉学过如何经营马场买卖,一通百通,这首饰铺子、米粮铺子的事务,她学得很快。往往是陆先生一点,她就明白了。 不过,中间有点不愉快。去绸缎铺子的时候,陆明跟老板介绍金玉,一听她是沈浪的妻子,周围几个小厮和婆子便住了手里的活,撇过头来偷偷看一眼这戴着帷帽的女子。 气质清新,说话举止稳重从容,从那掀起的帷帽一角可以看出,她长得挺好看的,肤白细腻,桃花瓣一般嫣红的两片唇。 这便是传说中的老板夫人?哦豁,长得不错嘛,难怪能挤掉奚蔓蔓上位。 金玉在清账的时候,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陆明大声呵斥,他们才住了口,缩着脖子去后头仓库里。老板也连连赔礼道歉,金玉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她停了手上的事情,剩下的事情,主要是看过去两年的账本,她回去也可以看。 回到院子里时,天色尚早。沈浪竟然没有出去应酬,在院子里摆一张桌子喝茶,穿着一身樱粉色的长衫,十分好看。 这样的装扮,不仅让金玉有些明白,为何沈浪以前有浪荡之名。他什么都不用做,站在那里便能在你心里放下一片火种,燎原之势不可挡。 沈浪抬手,递给金玉一杯茶。 金玉把手中的账本都放好,坐在他身边,端着茶杯细细品,确实有淡淡的雅香。 和沈浪在一起久了,沾光喝了许多贵茶好茶,现在她的舌头也懂得品茶了。也是稀奇。或许上辈子的自己,一年之前的自己,永远也不会想到,她的人生还可以这样发展。 “累不累?”沈浪突然问。 金玉:“还好。” 沈浪“嗯”一声,不再说话。品了两杯茶,金玉先进房去换衣裳了,浑身是汗有点不舒服。再加上今天走路有点多,脚底有个水泡。 她把张妈妈叫过来,给她把水泡挑了。 张妈妈赶紧出净室去找针。 那么一点事,张妈妈半天没回来,金玉只着了中衣,在这五月天里,还是很有些寒意。干脆起身,自己穿着鞋出去。 撩了帘子出去,金玉便看到沈浪正坐在床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沈浪手里拿着针:“过来。” 金玉有呐呐的,还是过去了。不过,女儿家的脚还是不好让人看的,金玉伸手去拿沈浪手里的针。 沈浪堪堪避过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在怀里坐着:“哪只脚上有水泡?” “我自己来。”金玉不动。 沈浪自己伸手,抬起了她的右腿。中衣宽阔,金玉细胳膊细腿儿的,一下子露出不少的春光,白得直晃眼。 金玉握住他的手,没用,沈浪拎起她另一条细腿,找到了那个水泡。 沈浪力气有点大,金玉向后倒在了床上,干脆不起来了。沈浪要给她挑水泡,那就让他挑。 “疼吗?”沈浪问。 金玉几乎没感觉,打了一个哈欠:“不疼。” 接着,一道水流滑到了她小腿上。金玉赶紧起身去擦,沈浪已经先她一步,拿了帕子擦掉。 沈浪放了她的脚,金玉缩回脚,干脆进被窝里睡觉,她又累又困,再打一个长长的哈欠:“谢谢爷,我先睡了。” 外头来了一阵风,将烛火轻轻摇动,光影在金玉的脸上晃过一阵,那是沈浪的影子。她闭着眼睛。 沈浪看着她许久,放了针,吹了灯,就寝。 · 接下来两天,金玉便呆在家里看账本,没有再出去。 外头的人说什么,她也不是完全不在乎,谁愿意平白无故被那么说。金玉心里烦得很,账本看了半天,脑子都是糊的。 金玉去马厩,把疾风牵出来,她要出去遛一遛。可看了看疾风那大肚子……好似怀胎了。金玉用手仔细去摸,时日不短啦! 金玉看向马厩角落的小黑马,小黑马冲金玉憨憨地笑。金玉啼笑皆非,也不知道这小马驹到时候生出来,是黑是白呢。 京城里的马厩不比凉雁关的时候,有些局促,疾风在院子里关得有些不耐烦。再加上孕中,它更是烦躁。 金玉牵了它的马绳,带它出去走走。疾风很开心,马蹄踢踢踏踏不停,就在原地,尾巴左甩甩右甩甩。 张妈妈从外头进来,听说夫人刚刚牵着马出去,那可不得了,赶紧叫小厮跑着去拦人。 金玉才出门走了不到一里地,被小厮火急火燎地叫回来。 张妈妈早在门口候着,看到金玉迫不及待将缰绳抢了过来,扔给小厮,拉着金玉去房里,关上门说话。 原来,外头的那些谣言,口风已经变了。原来,前几日不知是谁贴了一封书信出来。这封信,是写给令人衡风的,十分情真意切。 这写信的人同衡风商量着,如何骗沈浪入坑,让沈浪给他们的孩子做个便宜爹。 关键是这信里的手笔,很像是表小姐奚蔓蔓。 这小道消息发酵几天之后,这一下子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炸开了锅,大家都知道表小姐同衡风未婚有孕的事情,也知道她要坑害沈浪,要拆散人家的琴瑟和鸣。 张妈妈一口气说完不带喘的,这时候拍着胸脯说:“哦豁,现在事情可不好看了咧。也不知道是谁,居然能拿到那封信。” 说这话的时候,张妈妈拿眼睛瞟了瞟金玉。 说实话,明眼人都能猜到,是沈浪不知从哪里得到的信,还将信贴出去了,摆明了要和奚将军鱼死网破。 金玉心中满是惊涛骇浪,一声不吭,就拿出一封信来叫别人措手不及,这是沈浪的作风。但是……这封信,或许即将引起一场不小的波动。 · 沈浪回家时,一脸的云淡风轻,如同他前两日那般。 什么话也不说,回来便是换衣洗漱,准备去睡觉。 金玉看了他半天,也不说话。那天,她和张妈妈说,不要告诉沈浪,怕他为难的话,或许沈浪听到了,才会把奚蔓蔓的私信给贴出来吧。 熄了灯火,两人躺在床上,沈浪伸手握住她的手,便闭眼去睡了。 黑暗里,金玉却睁开眼睛,看着沈浪。他睡得很沉稳。 沈浪说过,她是可信的人。沈浪也说过,他喜欢她,她不相信。 他愿意为了她,不惜得罪将军府,仅仅是因为她可信吗? 金玉长叹一口气,缓一缓胸口的紧张。她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跳,有些慌,更像是害怕。 就是很害怕。 突然,沈浪侧身,伸手,盖住金玉胸口的那只手,正盖在她胸前的绵软…… 金玉看着他的脸,还睡着。 她咬牙,轻轻将沈浪的手挪开。快将沈浪的手甩开时,沈浪的手臂一动,他的手从她的衣摆下钻进去,钻进了肚兜下面,直接贴在了那团绵软上…… 金玉额头上爆出一层热汗,她瞪了沈浪一眼,用力拉着他的手离开。 他的手臂有力,又很沉,金玉着实有些费力,如同在挪动什么铁臂。 下一刻,沈浪又动了,他寻着金玉的气息过来,头埋在她脖子边,嘴唇亲吻着她的耳垂。那日他要死了,便是这般轻·薄她。 金玉深吸一口气,她昂起下巴,避开沈浪从她衣领吹进去的气息。 猝不及防的,沈浪解了她的裤头。 金玉终于受不了,使力推开沈浪:“放开。” 沈浪丝毫未动,他甚至没有掀眼皮子:“不是很能忍吗?怎么不继续忍了?” “放开。”金玉要坐起来。 沈浪偏偏不让,他起身过来,压在她身上,轻轻松松锁住了她。黑夜里,两人四目,眼里都是火光。 “自己做错了,还要使小脾气?”沈浪说。 金玉垂眸,不再看他:“是,这次是我做错了。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以为我生气的是这个?”沈浪终于有些气了,气息起伏迅猛。 金玉再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沈浪看着她晶亮的眸子,忽然浑身脱离,压在金玉身上。 两人交颈躺着,没人说话。 许久,沈浪说:“为什么连张妈妈都看透了的事,你自己却不知道。” 张妈妈说的是什么?张妈妈说了那么多话,平常还极爱唠叨,金玉有些呼吸不过来,脑子晕,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沈浪见她没动静,叹了一口气:“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上司来看,能给你吃给你住就行。唯独不能把我当成丈夫来看么,阿善?” 最近,沈浪是很少这样叫她了。 金玉终于想起,张妈妈说的是“夫妻夫妻嘛——” 是啊,夫妻当然要同甘共苦,可是他们这样算是夫妻吗?沈浪信任她,可是她没办法信任沈浪。 ※※※※※※※※※※※※※※※※※※※※ 沈浪指着金玉:她每次用完我就扔! 金玉:那你还想怎样? 沈浪比划着奇奇怪怪的东西:不可以再这样那样地用一下吗? 金玉:这个世界太复杂了,看着夫君,奇奇怪怪的知识又增加了呢。 沈浪回头求助亲妈作者:快给我安排上!我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事业突飞猛进人生一路高歌,财源广进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买个彩票也能中一等奖。哦,还有祝你有情人终成眷属,子孙满堂。btw,我要来同一份的祝福和结局。 —————— 明天圆满,不过,不知道能不能达到你们的期望,毕竟j·j爸爸只能清水……中午十二点发。 69花好月圆 自从上次梨郸送沈浪回来那一次,金玉心中的危机感突然爆发了,她头一次意识到,不是她足够好就可以和沈浪岁月静好一辈子。沈浪那样的风流公子,架不住有许多莺莺燕燕往他身上扑。 挡得住一个梨郸,可是还会有多少个梨郸呢?京城里的贵妇,表面上风光,可在家里还不是为了男人,和那么多女人争风吃醋,那活得可真是累,又不体面。 而沈浪,是注定要走向权势顶端的人。有时候,金玉坐在家里给沈浪裁衣服,突然想起来,他以后或许也会纳妾抬姨娘,也会移情别恋,心口绞痛得无法自抑。常常垂头盯着手中的剪刀良久,回过神来的时候,眼角都湿了。 她讨厌自己这样,可是在沈浪身边呆久了,好像也走不了了。 金玉想了很久,她说:“我是真的不想给爷你添麻烦。再说,将军府也不是我们惹得起的。” 沈浪伸手掐住她的细腰:“还狡辩。” 他手上没有留情,金玉的腰吃痛,捏住他的手,一下子她也生气了:“你要我日日给你找麻烦才行么?到时候恐怕,你又要嫌我烦!” “所以,你是只怕你我嫌你烦?”沈浪轻笑出声。 这什么刁钻的解读角度啊。金玉认真和他吵架,他竟然还有心思调·笑,金玉也不否认,推他起身。 沈浪却像个牛皮糖一样贴在金玉身上,纹丝不动:“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妻子。夫妻本一体,奚蔓蔓既伸手打了你一巴掌,那便是打了我沈浪一巴掌。若是让自己的女人忍气吞声,只为了一点蝇头小利,那我沈浪不是太窝囊了?” 这话沈浪说过,金玉记得,过年的时候,在侯府吵架之后,沈浪就是这样对她说的。金玉咬着嘴唇不说话。 两人气息交缠在一起。 “阿善,我只是希望,你能把我当成夫君。嗯?”沈浪最后说得很温柔。 “好。”金玉终于点头,她会试看看。 沈浪终于会心笑了,他说:“阿善,咱们做一回真夫妻,你便会将我真心当夫君了罢。” 刚刚掐金玉的小蛮腰,她终于长了一些肉,胸前也丰·满了许多。嗯,猪养肥了,可宰。 金玉倒抽一口气。她能明显感觉到,沈浪身上热起来,如同一团火,她赶紧用力推沈浪,推不开:“爷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正好,你喘给我听听。”沈浪笑。 外头的月亮很好,很圆很大,又白净,如同大白盘挂在高高的树梢上。一阵温热的风吹来,树梢微微摆动,如同绵绵不绝的小水波。 院子里有不知名的鸟儿啼着,忽而一声隐忍而娇嗔的叫声,夹杂在低沉急促的呼吸声里,从纸窗里冲出。鸟儿霎时吊起了嗓子,侧着耳朵听,又左看看右看看,拍拍翅膀,从树上遁走。 旖旎之事,非礼勿视,小鸟也不宜。 · 第二日,金玉起得晚了,沈浪自己先起来的,神清气爽。 沈浪看着床上蜷在被子里的人,露出一半的面颊微红,如同桃花瓣,十分好看。嗯,她不是想要同他和离么?这下子,再也跑不掉了罢。 沈浪去前厅,奚宇斌和戴着帷帽的奚蔓蔓在那里等着他。 坐在堂上的奚宇斌满面怒火,一大清早带着大肚子的女儿杀过来,就是为了和沈浪对峙。 沈浪进来时,满面春风得意,精神抖擞,见到奚宇斌那张臭脸,笑意都压不下去。 奚宇斌要气爆了,他将桌面上的一张纸摔给沈浪:“沈浪,你为何要这样做?” 沈浪仍旧满脸带笑,没有接那张纸,施施然坐在了奚宇斌的另一边:“姑父,这一大早上来拜见我,是有什么事吗?最好还是说清楚吧,不然撕破了脸,才发现误会一场,那就不好看了。” 奚宇斌还没说话,坐在下手的奚蔓蔓终于沉不住气了。她一把摘了头上的帷帽,扔在桌上,亲自弯腰去捡那张纸,然后凑到沈浪面前,气吼吼地说:“你还说不是你做的好事?这封信,这封信……明明是我在凉雁关的时候写的,如果不是你贴给外面的人看,还有谁?” 也不知是谁把这信贴在了布告栏上,大家你传我我传你,看了个遍,还有人模仿了不少副本…… 说到底,奚蔓蔓自己也才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心智到底不成熟。再加上她母亲去得早,也没个正经的人教她,导致性子坏了。虽有心机,手段也狠辣,还是沉不住气。 沈浪伸手,挡住面前的这张纸,纸上沾了灰,是真迹。奚蔓蔓太激动,差点把这纸给贴他风流倜傥的面门上。 沈浪扯过那张纸,细细看了一遍,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息,甚至隐隐有些怒气。 奚宇斌说:“怎么,你还想装作不知道么?” 沈浪将那张纸轻轻放在桌边,冷冷看了一眼奚蔓蔓。 他目光如炬,弄得奚蔓蔓都有些心虚,微微侧过身去。 沈浪则将目光移到奚宇斌身上:“奚将军,你是什么意思?” 被这么一直问,奚宇斌也愣了。他带兵打仗一把手,在官场也混迹多年,听话听音不错,手段也不差。可沈浪这话说得奇怪,奚宇斌忽然有些中气不足,佯装大怒:“什么意思?你把这信传出去,就是撕破了我将军府的脸面,你表妹的名声也毁了,你不该为她负责?” 说到底,奚宇斌最在乎的,不过就是他这个娇娇宝贝女儿。不管她犯了多大的错,不管她的心有多黑,奚宇斌就是要维护她。而这封信的横空出世,已经叫奚蔓蔓的名声尽毁,大概这一辈子都不能见人了。 奚宇斌的意思,确实是想要沈浪给个方案,怎么照顾自己女儿一辈子。 “奚将军,我叫你一声姑父。”沈浪笑了,“你们就是这般算计我,逼着我的?” 奚宇斌正待说话,沈浪突然抬手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弹起来,在空中翻了几番,又从桌上滚在地上,哐当一声,碎了。 奚蔓蔓突然噤声。 沈浪发起脾气来,是相当可怕的。 不过,奚宇斌也是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在军中呆了许多年,他不怕沈浪:“我们到底谁算计谁?之前我叫你帮忙,你就是这么帮忙的?” 沈浪冷笑:“表妹怀了别人的孩子,不管我是否已经成亲娶妻,竟还想要用春·药诱惑我,让我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当便宜爹。现在,你们还要逼着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给表妹负责?呵,可真是我的好姑父啊。” “这——”奚宇斌一时语塞,沈浪这孩子从来都不计前嫌的,他们说什么,沈浪便不会有二话。当然这孩子心软,奚宇斌见沈浪不吃硬的,便给他说些软话:“这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说着,五大三粗的奚将军竟然都要哭了。没得办法,就是你去祸害别人的理由么?这理由可真是感天动地的嘞。 一旁来上茶的张妈妈看了,嘴巴撇到耳朵根了。这一家子可真是不要脸啊。以前,爷就是一个人过的艰难,有那么一个两个人愿意对他好,他便极其容易心软。可是那些被原谅的人,不会觉得是爷心善,只会觉得是爷好欺负,还可再欺负。 张妈妈希望爷可千万不要一时心软,就让这家人钻了空子。 沈浪的脸色稍有缓和,他也拉着一张脸,十分沮丧的样子:“姑父,我知道你也是没办法,表妹也是太单纯被人骗了,才想要那般坑我。” 奚宇斌和奚蔓蔓的脸色难看起来,亲戚之间,怎么能叫“坑”呢? 沈浪却不打算停:“不过呢,姑父我这话摆在这里。一,我和这事没关系,我心里还是爱惜表妹的,她永远都是我的表妹,骨肉亲情不能割舍。二,我和我夫人商量了,我们两人能力也有限,尚且在自己父亲面前都不能立足,在朝堂上也要小心谨慎,活得战战兢兢,仰人鼻息,甚至也不敢争什么。也求姑父体谅我的难处。” “你,这就是一点忙也不肯帮?”奚宇斌没想到,自己下了一张老脸给沈浪看,沈浪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沈浪摊手:“不是不帮,是无能为力啊,姑父。” 沈浪这一声姑父是真的喊得情真意切,发自肺腑。 奚宇斌发现,沈浪这厮真是个千年王八,无论如何盘不动了,他便拿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既你不愿意顾念亲情帮忙,撕破了大家的脸,那我就公事公办。” 沈浪好笑,抿着嘴唇,但是一句话没说,姿态怡然,洗耳恭听。 奚宇斌叫外头的人进来,带了一个男子。那男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眉间眼角依稀可看得出是唱戏的角,应是个武生。 “这位是?”沈浪这才起身,细细打量这人。 沈浪这是怕了吧,奚宇斌终于有些得意。 原来这封书信,最开始是由一位红衣女子交给这男子。这男子名叫束钟,在京城有名的梨园里唱戏。他能力不错,又年轻,一直等着出头的机会,可惜衡风总压在他头上。他不过就是衡风后头备份的那个。 有了这封信,他就可以一句掰倒衡风,冒尖的机会来了,束钟自然不遗余力地散发这条消息。他也比较聪明,知道奚将军家里不是他可以应付的,便精心易容,还转手好几道,再找人誊抄几个副本,一层层推动下去,最后事情经过充分发酵,衡风毁了。 奚蔓蔓的名声自然也毁了。 束钟小瞧了奚将军的人脉和能力,他没有花多少时间,一层层剥茧抽丝,最后找到了这个束钟。 束钟这一回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如实相告。把自己知道的信息,都告诉给奚宇斌。 原来,这个束钟也不是窝囊蠢材,他还给自己留了一手。万一事情不幸暴露,若是没有一个始作俑者做垫背,那他就要给人做替死鬼。 ※※※※※※※※※※※※※※※※※※※※ 好像有点短小。但是作者胆子小……只敢开短途的。还有一更,在十一点。 狼狼:我的虎狼之词,阿善你满意吗? 金玉:其实我不想听这个。 狼狼:少说多做,我们阿善就是这么踏实。 金玉:…… 70花好月圆 于是,那天晚上,蒙面的红衣女子将书信交给他的时候,他用心记下那女子的发饰、身形、用的香料,最后还跟踪那女子回到了京城郊外的一个庄子上。 而那个庄子,正是沈浪名下的。沈浪的两个姨娘正住在那里。 沈浪恍然大悟一般,叹息:“慕蓉她竟如此糊涂。” “你休想将责任推给一个小小姨娘。”奚宇斌手上证据确凿,以此要挟,“既做这事的人,从你庄上的姨娘,你作为主子,就要把这件事情摆平!” 沈浪不急:“姑父啊,你有所不知,这史慕蓉她跟着我从凉雁关一路回京,就是因为她心悦我。只因我与夫人鹣鲽情深,便想给些钱让她离开,但她不愿意,便只能将她放在庄子上。看来是由爱生恨了罢。一人做事一人当,姑父,我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但我可以将那刁蛮女子拉过来,让她得到应有的处分,不管送不送官,只求姑父别气坏了身子。” 奚宇斌一听,沈浪这是想把个姨娘推出来做替死鬼,一了百了?他刚要制止,沈浪已经挥手,示意外头的楚新去庄子上,把史慕蓉和梨郸都叫过来。 “既然两个姨娘都在庄子上,一并叫过来,也可仔细看看,避免误会。说不定是有些人眼拙,要嫁祸给我沈浪,离间姑父你与我的感情也说不定。”沈浪这话越说越回去了。刚刚还承认自己的姨娘因爱生恨,这时候又说,可能是别人离间嫁祸…… 奚宇斌已经被他这些话搞得晕头转向。 奚蔓蔓也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肚子大,像揣着两个西瓜。随着她的呼吸,这西瓜都不安稳。 · 沈浪一早就安排了人监视史慕蓉,只等楚新快马加鞭一到,就将史慕蓉和梨郸捆起来,一并扔进马车里,赶往沈浪家里。 一路上,车轮扬起厚厚的尘土,和这几日的流言蜚语之热烈有得一拼。 史慕蓉和梨郸被捆着到了,两人嘴里都被塞了布片,说不得话。史慕蓉只能干瞪眼,她进院子之前,看到候在外头的赵枝隽,隐约意识到,自己和赵枝隽接头的事情暴露了。到了这时候,沈浪必然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出去吧。 这样凉薄的男人! 果不其然,经过束钟和赵枝隽的指认,和他们接头的,就是史慕蓉。赵枝隽说,就是史慕蓉威胁他,无论如何,不可以将她供出来,不然她还有许多的证据,让他和所有人身败名裂。 原来是这么一个贱人,在背后翻云覆雨?奚蔓蔓揪起史慕蓉的头发,就往门板上磕,下下用力,额头上的血顺着面颊流下来,很艳丽。 梨郸跪在地上很老实,无辜的眉眼垂着,十分安静,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史慕蓉被按在地上,不停扭动,似乎想要说什么,那两只狭长的柔媚眼里,尽是凶狠与哀求。 但是沈浪没有给她机会。沈浪伸手,楚新便双手送上了自己的刀。 沈浪说:“姑父,你与表妹的遭遇我都懂。如果你们实在不解气,我便一刀杀了她,你们看如何?” 史慕蓉跪在地上,她给沈浪磕头,哆哆嗦嗦的。 沈浪的刀在她脖子上比划,还不停问奚宇斌的意见:“姑父,怎样?一刀毙命,干脆利落,反正是个贱籍。” 史慕蓉忽然想起最开始的时候,沈浪也是拿着一把刀,对着金玉的喉咙,要杀死她。那时候,人人都提着一颗心,以为沈浪会杀了她,没想到沈浪最后放了她,还对她动心了…… 那时候,史慕蓉有些羡慕金玉,有那样好的机会和沈浪开始感情。可是现在呢? 史慕蓉忽然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沈浪。她白皙的脸上沾了一些尘土,也不丑,看着也挺楚楚可怜的。她昂着脖子,引颈就戮的姿态,对着沈浪的刀剑。赌他心中最后的良知。 但是,她可能真的不太了解沈浪,沈浪他的良知,只给好人、善人,以及他的阿善。 旁的人,与他何干? 沈浪看到史慕蓉这姿态,突然笑了。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料定了对方有善心,便逼着对方放下屠刀。 那好吧,沈浪举刀的手一松,刀掉在地上,哐当一声,沈浪说:“姑父,此事已经说清楚,与我无关。我也累了,不如由你和表妹来决断吧。” 奚蔓蔓冷笑,咬牙切齿:“杀了她,太便宜了。我要带她回去。” 史慕蓉浑身颤抖,她知道,等着自己的是比地狱还可怕的日子。 沈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史慕蓉知道,她赌输了,沈浪本来就不是会放过别人的性子,金玉只是那独一个例外。只怪她不该喜欢这样凉薄的人。 · 金玉醒来时,已近中午。外头是一片白花花的太阳,晒得人有些热。金玉浑身是汗,腻腻的,其实被子里也是腻腻的。 昨晚上,沈浪的第一次失算了。平日里她帮他,他就长长久久地折磨她。可是……真到了实战的时候吧,就是失算了。她比他想的要磨人,做一个没把持住,失了颜面。 金玉觉得,这应该没什么的吧,但是沈浪不甘心,他折腾了一晚上,天亮了才歇着,以证明第一次真的真的只是失误。 想到他昨天那么负气地努力,金玉忽然觉得他很可爱。他很在乎自己的面子嘛。 不过稍微一起身,金玉就感觉浑身跟散架了一样,都怪沈浪!咬着牙坐起来,正好外头张妈妈进来。 金玉红了脸,跟火红的烙铁一样。因为张妈妈手上正拿了一套新的床单褥子…… “妈妈,你放在那里,我自己来吧。”金玉连忙制止。 张妈妈完全无视了金玉的满面羞涩,一脸心想事成的欣慰:“同房了就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叫人送热水进来罢。” 沈浪今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洗澡。张妈妈凭着敏锐的嗅觉判断,这小夫妻可终于圆房了。 若是大白天的洗澡,岂不是很可疑?可是沈浪到处都是痕迹,金玉只能红着脸答应了。 不过,被子什么的,上面痕迹太明显,金玉看着一团乱的被窝,还是她自己来弄吧。再加上衣服没穿,她只好先把张妈妈支使出去。 张妈妈今日精神格外好,做事走路风风火火,不一会就回来了,待金玉洗澡从静室出来,她已经把床铺给换了,干干净净的。 张妈妈一脸的成就感,两眼真诚看着金玉,似乎在求表扬? 金玉看着她手上那一对褶子的床单,想要伸手去拿:“我自己去洗,不烦妈妈。” 张妈妈一把拍开她:“夫人,你是要找找落红吧……喏,在这里。” 张妈妈手法非常熟稔,给把那一小块给翻出来,亮给金玉看。她一脸“我懂的,第一次总是想要记得刻骨铭心的”。 金玉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说什么,还是表扬一下:“谢谢张妈妈。” 张妈妈心想事成地出去了,给洗床单褥子。 金玉一下瘫坐在床上,满脸通红,忍不住用手贴了贴脸颊,可以烙烧饼了,都怪沈浪! 忽而,一阵杯子碎裂的声音传来,仔细听,声音是从前厅来的。 金玉找来张妈妈,得知是将军府家里的人来了。金玉绞着手里的帕子,有些紧张,她让张妈妈再去送茶,打探情况。沈浪把奚蔓蔓的老底都揭了,让他们将军府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找上门来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沈浪会如何应付。 张妈妈急匆匆来回,没说话,先是啐了一口:“那将军府的人,可真是不要脸,把女儿娇宠成这无法无天的样子,竟还想着坑了别人来包庇。爷只是不愿意,他们就说是爷撕了将军府的门面,说是爷毁了表小姐的名声,呸!夫人你看这还有道理伐?” 张妈妈气愤填膺,金玉安抚她,让她再去旁边听着声响,她怕出什么问题。 中间消停了一会,张妈妈说,沈浪去庄子上绑史慕蓉了。金玉一颗心吊起来,后头又喊打喊杀。金玉在院子里侧耳听着,深怕沈浪一时冲动,在自个的院子里杀了人。可惜她隔着一堵墙,无论如何听不清。 · 金玉还在廊檐下等着,低头深思着,沈浪忽而从前厅出来,经过院子,朝她走过来。 五月底了,京城里是见天儿的大太阳。今日的阳光似乎格外的灿烂,落在沈浪的肩上、衣领上还有脸上,十分的欢脱,衬得他的脸色也十分明媚。 沈浪从阳光里走过来,金玉脸上渐渐掠起了一丝笑,她有些明白几年之前,沈浪是何等风流少年模样。 现在,是她的男人。 “等我?”沈浪昨夜得了味道,自然想要抱着金玉温存一番,拉着她去房里。但是这大白日的,被沈浪抱在怀里,她有些不自在。再加上昨晚上她受了不少罪,不想让沈浪折腾了。 金玉就站定在原地,死活不回房里:“我有事问爷。” 沈浪就陪她站在廊檐下头:“奚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放心,这次给了他们教训,下次不会再敢轻易动我们。” 奚蔓蔓一个不顺心,就像要让金玉跟着陪葬,料定了金玉是个无权无势的软柿子,尚且仰仗沈浪,不可能还手。但是奚家没有料到沈浪,他只要出手,必然是又快又狠,毫不犹豫。你打我的脸,我便撕破你的脸皮。 更何况,对于奚家两个人,脸皮才是最深的痛点。 ※※※※※※※※※※※※※※※※※※※※ 给个tips:明天狼狼的虎狼之词上线…… 71花好月圆 金玉问他:“怎么处理的?” “既然这场祸是她挑起来的,那就由她来承担后果。”沈浪说得云淡风轻,看着金玉的眼睛满是笑意。 金玉知道,沈浪说得没错。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沈浪看她不说话。 以前,沈浪就问过她这个问题,金玉是怕他的。沈浪这人要么就不做,要不就让你悔不当初。 金玉摇头:“这件事,爷你有什么错呢?若不是你,或许我还得忍气吞声。人这一生,忍气吞声大概是最不得善终的法子。” 重生之前,金玉忍受祖母的苛待,忍受父亲的懦弱,只因为她不愿意相信最亲的人,会那般对待自己。总是觉得忍一忍,再忍一忍,事情就过去了。但是你一忍再忍,别人只会觉得你还可以欺负。所以,祖母才会动了要贱卖她做小妾的心思,为了钱将她卖进刘员外那样的人家吧。 沈浪,大概和她是完全相反的性子。从不忍耐,你让我不开心了,我就让你们全家都不开心。你对我好,我也对你百倍的好。他身上唯一的弱点是,他过去没有真心待他的人,只一个奚蔓蔓待他是最不错的了。最后,竟毒死了他。 沈浪知道,他的阿善是这世上最懂他的人,不过他想要更多。沈浪将金玉揽在怀里:“那你爱我吗?” 这一句话没头没脑的,金玉急忙后退,被沈浪箍着:“说什么啊。” 沈浪瞅她的眼睛:“既然不好意思说,那我就看看你眼里有没有。” 金玉被他羞得没脸见人,就怕院子里突然来个人,尤其是张妈妈总是忙前忙后的,金玉赶紧低着头,不许沈浪凑过来。 “不逗你了。”沈浪折腾到金玉脸红了,终于放弃。 金玉长舒一口气,这才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沈浪伸手在她腰下轻轻捏了一捏,看着她的眼睛:“看来,夫人你是有那么一点爱我的,只还不多。夫君昨晚上努力不够——” 金玉赶忙捂住他的嘴。她没瞧见张妈妈,倒是瞧见了一个小厮…… 沈浪亲了亲她的掌心,看着她笑。从前,沈浪的眼睛是清澈却深不可见。现在,他的眸子里洒满了阳光。她进到了他心里,成了他所有的幸福。 · 自从史慕蓉被送到了将军府,梨郸又回到了庄子,继续焚香煮茶。用的杯子还是原来那一套,其中一个杯子倒扣在茶盘里,是碎的。 上次史慕蓉把这个杯子打碎,梨郸便又想办法粘起来。无法缝合如初,无法再用来喝茶,也没以前那般清丽好看,但……至少是圆满的,一整套。 又过了几天,史慕蓉几乎被生生折磨至死的消息传来,梨郸毫不奇怪。史慕蓉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这样的性子好,也不好。好在她会为自己争取。坏处在于她不甘心接受自己的命运。 史慕蓉捅出那么大个篓子,不仅害得奚蔓蔓的颜面尽毁,这一辈子都得和赵枝隽绑死,不管赵枝隽愿不愿意,他就是喊破喉咙,也不可能和奚蔓蔓和离。而奚蔓蔓最痛心的,大概是衡风的死。 奚将军不忍心苛责自己的女儿,又拿沈浪没办法,只能将罪责怪在心思最坏又最没有什么本事的衡风身上。虽没有证据,但衡风就是死了,死得很突然,他婆娘哭了两天,带着两个孩子,坐着一辆大马车离开了京城。有人说,那马车的车辙比运送砖款的还要深一些。 史慕蓉被领回将军府上,自然会被奚蔓蔓折磨。鞭打辱骂不会少,这是她的最后结局了。如同奚蔓蔓不觉得自己有错,史慕蓉也不觉得。与其自己一个人下地狱,还不如大家众乐乐。那拉一个下水是一个,更何况是两个? 听说,史慕蓉拼尽力气,在奚蔓蔓即将临盆的肚子上扎了一个血窟窿。孩子当然没保住,生出来就是个死胎。倒是奚蔓蔓命长,活过来了,变得更加雄赳赳气昂昂。 奚将军差点失去独独一个女儿,他要弄死史慕蓉。奚蔓蔓却不,她给将史慕蓉关着,每日好吃好喝地养着,唯独一点,每天请人掉她身上一块肉。 她奚蔓蔓活多久,她史慕蓉也会活多久。奚蔓蔓对史慕蓉说:“看看我对你多仁慈。” 这些事,梨郸有所耳闻。京城居,大不易。 梨郸在这京城里有过荣宠,也有过爱情,现在,她等着离开的时机。 直到沈浪终于来了,来这庄子上看她,还带了重重两箱子。 梨郸说:“你终于来了。”再不来,她煮茶也要厌了。 沈浪说:“一箱是给你的报酬,我加一箱,算是给你的嫁妆。” 梨郸不置可否,只是眉头皱了皱。她知道,她能活下来,而史慕蓉不能,就是因为她清楚,沈浪不是她的温柔窝。 有人早就占了他的心。 沈浪很潇洒,这次见他尤其是。眉眼间都是化不开的春风。三两句交代完,沈浪便要走。 梨郸低头看着手中这套瓷杯,突然有些不甘心了。其实这套瓷杯很普通,就是她陪沈浪出去应酬达官贵人时,他随手一挥买的。因为她说喜欢,他就买了,即使他并没有用心。 梨郸抬头,看着沈浪的背影快要出院子,她再也忍不住,飞奔过去,可又在一丈之外停住:“沈公子!” 沈浪回头。 “史慕蓉以前常和我说,说她对你有多好,说你对她有多无情。她不甘心——”我也不甘心。梨郸突然住口。 沈浪笑了:“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她当初既然下了狠心要把水搅浑,让金玉深陷水火,就该想到会有这一日。她若是真对我好,便不该是如今这样下场。” 史慕蓉口中的“好”,不过是她自己私心的掩盖。沈浪很清楚。 果然是开过光的男人啊,说这样残忍无情的话,脸上竟也熠熠生辉,叫人心驰神往。 最是多情的人,也最是无情。最是无情的人,也最是有情。 梨郸想透这一点,庆幸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她缓缓笑了:“多谢爷的厚待,往后祝爷姻缘美满,事事如意。”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可是,公子心上已有人,只能缓缓归矣。 · 平息了将军府的事情,日子便又平静了几天。金玉是想要安稳些过日子,可是沈浪总是折腾她。 夜里不让人好好睡觉便罢了,毕竟那方面,不论是婚前婚后他都憋了许久,一旦放开了,就死活勒不住,无论怎么讲道理都不行。金玉有时受不住,便低头求他了。可就这么低头求他了,他便更兴奋了……不可理喻。 现在,金玉能不理他便不理他。 尤其是,沈浪这般勤奋,金玉有些怀疑,他不光是想证明自己的勇猛,还想赶紧让她怀上。 突然要生孩子,金玉还是觉得跨度有点大。 更何况,张妈妈也说了,男人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虎狼。若是这关口怀了身子,十个月才生产,后头还有半年,都得分房睡。依沈浪现在这样的疯狂,那怎么忍得住?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男人总是在女人怀孕最脆弱的时候出去偷腥了。 便是这样,每次弄完,金玉都坐一会,或是去洗一洗。可沈浪一晚上没得消停,他甚至摸到净室里来,同她一起泡澡,搅得天翻地覆,满地都是水花。金玉也累了,干脆不做努力。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月例。看着那一块血迹,金玉很欣慰。 沈浪却并不开心。天天睡在身边的女人,却只能看,不能动? 于是,晚上金玉能睡个好觉了,可是白天沈浪就给她净找些茬。比如,沈浪会自己半躺在床上,却指使着金玉去换衣裳。理由是,之前买的衣裳,怎么能放柜子里发霉。 “那么贵重的衣裳,以后有机会再穿吧。”金玉还是很心疼的。 沈浪什么也不说,盯着她的脸,就三个字:“我要看。” 金玉再苦口婆心劝他,他便反问:“好看的衣裳,你不穿给我看,你是想穿出去给别的男人看?” 这……还讲不讲道理了?但是,他说的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好看衣服不给自家夫君看,难道给别人看? 衣裳很繁复,金玉在净室弄了半天,还是不行。沈浪突然撩了帘子进来,他给她弄,系带子、扣子。 完了,再让金玉转个身,确实不错,捏一捏她玉瓷一样的腮帮子。他夫人是最漂亮的。 就这样,沈浪每日不是在家里叫她换装,就是给她脸上涂涂抹抹。金玉直叹气,这日子没法过了。沈浪就像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每日给他心爱的布娃娃梳妆打扮。 这次月例干净之后,金玉再也不期待这样的月例了。停了几天的沈浪,那攻势不减反增,感觉像是报复性地反弹了。 第二天,金玉基本没下地,是沈浪坐在她床边给喂吃的。 金玉不想吃。 沈浪说:“你现在不吃,晚上怎么有力气?” 金玉:……我死了。 终于有天晚上,金玉实在受不了了,她决定和沈浪好好谈谈:“夫君,我听说年轻时候太放纵,以后可能——” 沈浪刚准备动,兴冲冲的,听到这话脸拉长了。 金玉继续说:“可能没法满足夫人。” “呵,那是别的男人!”沈浪嘴上说着对自己很自信,但脸已经黑了。 那天晚上,金玉被沈浪折磨得不行,但后来沈浪就克制了许多,还开始泡枸杞茶,看养生书…… 沈浪很有自己的道理的,他觉得自己虽然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但还是要看得长长久久一点。如果能让夫人刮目相看,那是更好不过的。 ※※※※※※※※※※※※※※※※※※※※ 狼狼:“你现在不吃,晚上怎么有力气?” 金玉:你可不可以委婉一点,不要这么直白? 狼狼:我们是夫妻的嘛,都赤诚相见了,还怎么可能委婉? 金玉:……#%##%¥**……可能没法满足夫人。 狼狼:夫人,我觉得你不需要这么委婉,是对自己的男人没信心吗?完全多虑。【背后枸杞准备起来啊呀呀】 金玉:……? 【叮,友情提示,还有一更在十一点,你们一定要持久哦。】 72花好月圆 靖远侯沈绍禹早年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受过很重的伤,虽死里逃生,但身体一直不好。最近两日,就常传出身体不行的消息,怕是时日无多。 张妈妈跟金玉说这些话的时候,金玉也有些愣。之前,她见过老侯爷,看精气神确实有些萎靡,时常咳嗽,扶着宁氏的时候,更像是拄着一根拐杖。金玉甚至想过,也许靖远侯那么“喜欢”宁氏,那么纵容她,或许不完全是因为宁氏的娇媚讨好,更多的是对靖远侯生活上的照顾。 男人其实是很现实的。年轻的时候想要出人头地,所以愿意放弃爱情选择家世好的女孩子当踏脚石。等到他们中年事成,权利在握的时候,他们又会替年轻时候的自己委屈,觉得自己失去了享用年轻美好□□的机会,便又会抛弃一起打拼的糟糠妻,娶一个娇媚的女子,这样他们便可以像高高在上的王,俯视脚下的蚂蚁,匍匐着、围绕他而生活。他们享受这种卑微。 等到年老体衰了,便需要贴心的女人,觉得爱情什么的都是浮云。 想一想,他们真的委屈吗?有人拿着刀子逼着他们放弃爱情选择踏脚石吗?没有,他们不过是最精致的自私维护者,又不敢承认自己的丑恶嘴脸。 就拿沈绍禹来说,当年他娶沈浪出身高门大户的母亲,难道不是因为背靠大树好乘凉?后头沈浪外家败落了,他是如何对待这个嫡长子的? 大家对靖远侯府的家事比较有兴趣的原因在于,他们家相当特殊。嫡长子有两个。类似沈绍禹这种事在京城里也不少见,但一般都还是会把世袭封爵爽快给长子。 而沈浪的母亲死得太早,外家也败得太快,沈绍禹娶续弦也相当地利落,等到昌哥儿出世,沈浪的世子之位自然是玄之又玄。 叫人笑话。 皇帝得知靖远侯身体不适,连日告假,就让人给沈绍禹传了口信,大概意思是,把世子之位赶紧决断。 其实,金玉也很好奇,她在沈浪的眼中,是哪一种女人。她算不上踏脚石,也算不上是他年少时喜欢到要疯狂的女人,虽然他其实年纪也不大,才二十四。但,她似乎也不像是他的拐杖。虽给他安排生活妥当,也只是做到一个妻子的本分,更多的是给他添麻烦,需要他出面摆平。 · 晚上沈浪回来,吃过饭,堪堪洗漱完,他又猴急猴急弄了一番,金玉都怕了他,简直没个消停。 后头终于饱了,才叫了一次水,浑身总算是清爽了。半夜叫水的次数多,晚上张妈妈来换床单,金玉都不觉得害羞了。 躺在床上,金玉有些睡不着。她枕在沈浪的臂弯里,看窗纸外头模糊的月光和树影。 沈浪也没睡,他最近精神很好,尤其是晚上。 金玉问他:“你觉得,老侯爷会把世子之位给谁?” “很想我做世子?”沈浪笑问。 沈浪之前说过,他并不稀罕这个世子之位。金玉知道,这是实话,但只要想想,若世子之位不是沈浪,到时候该多尴尬,怕是会一直成为京城里的饭余谈资。 沈浪伸手,到她肚兜里头捏一捏:“区区一个世子,还要靠别人施舍,你愿意要,我也不愿意委屈你。” 金玉抬头看着他,他眼里是雄心壮志,她压低声音到他耳边:“你说的,和三皇子有关?” 这一段时间来,金玉差点忘了。现在重新想起来,总觉得心有点慌,她其实并不想要什么头衔。但她也知道,现在这情形对他们并不利。 “是不是有些怕?”沈浪的手贴在她胸口,那里心跳如擂鼓。他用力,将她揽到胸口,紧紧抱住。 “怕,但是……不用管我,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金玉的脸颊贴着他宽大的胸膛,鼻息之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很温和,很让人安心。沈浪不是单纯追名逐利的人,他有他自己的计划,她知道。 沈浪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亲她的头顶。他爱的女人最懂他,这不是人生幸事么?怎么办?突然又想要了。 “还来?!”金玉拍开他的手,从他怀里滚出去,她要睡觉了。 · 过了两三日,金玉去参加了一场茶会。这个茶会很盛大,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贵女都来了。 这是沈浪安排的,让她物色不错的待嫁女子。 金玉从没参加过这样的场面,虽沈浪舍得砸钱,什么好看的衣裳、时兴的配饰,还有簪子什么的,比人家世家贵族还要有派头,看着也是娇妍妍的,可是有些呆。 她不太会处理这样的场合,没有人引荐,她也不会起话头。 那些小姐夫人都是聚在一起,三三两两说话吟诗,或是贴着耳朵讲闲话,没有人愿意搭理她,多是带着探究的眼神瞥一瞥她。 好在沈浪也没有强求她,去喝喝茶,看看风景就行,把那些长相、面相、性格还不错的姑娘记下即可。 金玉这人有个优点,她虽不擅长和别人讲话,但是她很擅长观察,站在人群外头,听听这些人讲话的语气、声调、动作,基本能猜出这个人的教养、性格还有经历,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们对未来郎君的期许。 在茶会上坐了大半天,金玉也去吃了酒席。回来便跟沈浪说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唐阁老的孙女唐茵之很不错。这唐茵之也是沈浪指定的重点关注对象,金玉对她进行了很细致的观察。 桌上有些人不认识金玉,也不知道她是谁家的媳妇,以为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只是个小官家的新夫人,不少人肆无忌惮地聊起了靖远侯府的那对父子。这里头的故事,可够聊两三盏茶了。 尤其是沈浪那妻子,可真是厉害,御夫有术,竟叫沈浪将以前娶的那些姨娘都给撵走了。沈浪回京之后,晚上再没出过门,有人说这沈夫人不会是什么妖精变的吧,总哪一天要把他给榨干了。 沈浪那以前是多么风流浪荡的人诶……还有人玩笑,说要认识认识这沈夫人才好,学学本事。殊不知,他们口中这位御夫有术的沈夫人,正和她们同桌听着呢……她们话里的旖旎和遗憾,金玉听得一清二楚。 最叫金玉称奇的是,同桌酒席坐着的唐茵之竟然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有人拉着她说闲话,她也不斥责,但绝对不参与,无论怎样,话题是要扯出去的。即使她听着其他女子说到沈夫人的一些“厉害”传闻,满脸都是嫌弃。 期间,金玉“不小心”将茶汁泼在了她瓷白兰花的长裙上,唐茵之也没有生气,只是脸色淡淡地说没事。 所以,金玉虽也提了一两位世家小姐不错,但她最喜欢这唐茵之,评价也最高。 “不卑不亢,不被别人的言论所左右,虽有些离群,但很有主见。”沈浪把金玉的话又复述一遍,“看来夫人真是很喜欢她。” 金玉点头:“而且,她也喜欢养马骑马,看着似乎有些钻研。不过,我看她年纪有些大了,为何还待嫁闺中?” 唐茵之的祖父是当朝阁老。是太子之师,虽然对太子不太喜欢,但也不会给太子挖坑。太子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尤其皇帝对唐阁老这样低调的老臣十分喜欢爱重。 金玉知道,在京城,有些世家贵族有权有势,他们心爱自家女儿,便会先订婚,然后让女儿在家中多呆两年再出嫁。 但,在宴会上看着的唐茵之,应该不止二十了。 金玉的猜测没错,沈浪说:“她二十二了。” 金玉吃了一惊。长了麻子、或是脑子有问题的女子,才会拖到十八还没有人家。一般人家,长得再丑,二十也会嫁人。可这唐茵之长得漂亮、有礼仪,带待人接物万般的合规矩。这就该是世家大族喜欢的媳妇。 听沈浪说,金玉才知道。原来这个唐茵之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定了一门亲事,唐阁老最喜欢这个机灵可爱的长孙女,便要留着一直到十八岁再嫁人。谁知道,成亲对象十七岁要上战场,死了。 “死了?” 沈浪点头:“后来有人说她命硬,她也憋着一口气,便没有再谈婚论嫁。反正,唐阁老家里也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 “她不愿意谈婚论嫁,你让我观察她做什么?”金玉问,沈浪可不是做无用功的人。 沈浪笑了,他叫人把大厅外头的姜庄蒙喊进来。 姜庄蒙一身的风尘仆仆,他刚刚从澧县调任到京城,东西放下,就来沈浪家里拜访。经过澧县治水那一次,他服了沈浪的才智和手段,任沈浪差遣,他自己也有过人的本事得了沈浪的欣赏。 从今往后,他便在京城安家了,在沈浪手底下办事。他的房子也是沈浪帮忙解决的,特地来感谢。 姜庄蒙被叫到后头的饭厅里,沈浪和金玉都在,他们备了一桌饭接风洗尘。 饭间,金玉试探着问了一下姜庄蒙多大年纪。 ※※※※※※※※※※※※※※※※※※※※ 我觉得也许你们明天可以期待一下,中午十二点发。 73花好月圆 姜庄蒙没有怀疑,痛快报了自己年纪。 “二十三?”金玉点点头,“你家里人没有为你操心过娶妻的事?” 姜庄蒙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都是大鱼大肉。汉子嘛,平常都是大口吃菜大口吃米饭,现在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他摆手:“我家里穷,很穷,兄弟姐妹吃不饱,有的饿死了,有的被卖掉了。我也没办法,就去参军,帮国家做点事,也能给家里寄钱回去。打完仗就二十二了,一事无成,只谋了一官半职,谁敢把闺女给我呀。要不是跟着沈大哥,我这辈子都没机会来京城。” 姜庄蒙已经醉了,平常话不多的人,这时候话忒多,絮絮叨叨说了很久。 沈浪刚准备提唐茵之的事情,被金玉暗中一把按住了,她问姜庄蒙:“我听说军中男儿没事也会拿银子出去玩乐,这事好像挺多的,你没跟着一起出去见识?” 给人拉媒,金玉是很有责任感的,男方的品行和过去一定要问清楚。 “我要是出去见识,也不至于现在还是光棍。”姜庄蒙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提着酒壶,突然之间仰头,似乎是想要哭,一改以往的沉稳淡定,看着沈浪和金玉下定决心,“嗯,我要娶个媳妇,就像大哥和大嫂这样的过日子。” 金玉忽然有点想笑,什么时候,她和沈浪竟还成了模范夫妻。 沈浪也笑,伸手拦住他夫人:“是,就该娶个妻子,像我们这般。” 金玉拍开了他的手,还有外人在呢,虽然这个外人姜庄蒙几乎已经喝醉了。 沈浪问姜庄蒙:“既然你有这个心,若是你信得过哥哥,不如哥哥给你介绍一门好亲事。” 本以为姜庄蒙会答应,没想到他使劲摆手:“不不不不——,我出身不行,我也没钱,京城里的娇小姐,个个都挺能作的。勾人是勾人,但若是管不住婆娘,到时候要叫人笑话死。” 若是姜庄蒙酒醒了,知道自己说了这样的话,估计要羞死。想想他平日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金玉快要掩嘴笑死。 · 忙碌一天,回房洗漱,金玉给沈浪拿了换洗衣裳进去,沈浪已经进了浴盆。 金玉将衣裳放在一旁,和他商量:“这姜庄蒙不愿意,那马赛还办不办?” 岂止是姜庄蒙不愿意,唐茵之也是不愿意呢。 金玉说的这马赛,是沈浪的主意。他想要借此达到三个目的。其中第一个目的,是让大家以为他为了争夺世子之位,广结权贵。第二个目的,是为了给姜庄蒙拉媒保纤。 办一个马赛劳师动众,要花费不少银子。虽沈浪因子多,金玉也知道,但钱也不是这么霍霍的。姜庄蒙这事估计成不了。 沈浪却不这么想,他突然站起来,将她拉进去一起洗。 现在天热,也不怕水凉了生病。 “你好好洗澡。”金玉稳住下盘,她不和他胡闹。 沈浪却不肯,一下打横将她抱住:“再动,小心两人一起摔了。” 金玉便只能乖乖任他抱着,放在了浴桶里。 这个浴桶是新的,更大。沈浪要求的。 两人坐在里头,很宽裕。 金玉一身贵重的衣裳都湿了,贴在身上,几层薄薄的纱,已经将她的肚兜还有身形勾勒无疑。 沈浪一把将她拉过来,吻住她的雪白的脖颈。沾了水,尤其勾人。 金玉坐在他腿上,同他小腹贴着,才知道他早有预谋。她伸手轻轻捶他的肩膀:“你能不能少胡闹,外头都在传我是妖精变的,要把你榨·干了——” 她越说越小声,挺羞人的。 他这一天天的,跟中了蛊似的,就差粘在她身上了。金玉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被狐狸精上了身而不自知。 “榨干就榨干。”沈浪更高兴了,哈哈大笑,撩了撩她贴在细长脖颈上的黑色长发,“来,小妖精,榨·干我。” 金玉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最后被沈浪折腾得一点力气没有,只能借着浴盆边沿一点力,伏在上头。那些人还说,是她御夫有术,呵,明明就是沈浪自己一个人换着花样玩,精彩一刻不停。 沈浪怕她胸口硌得疼,将胳膊挡在她胸前。金玉这般才受了许多苦。 声息平静了,净室里自然是一片狼藉,全是欢好后的味道,到处是水迹。 沈浪给金玉洗了身子,没得衣裳,他便把自己衣裳裹在她身上,抱着去床上。 金玉懒得理他了,眼皮也沉,身子软成一滩泥,干脆闭着眼睛去睡觉。其他的事情,沈浪自己处理,哼。 沈浪看这个小没良心的,她舒服够了,就自己躺着了。 金玉快要睡着时,突然灯火熄了,沈浪靠过来,他的气息笼罩了她。 沈浪进了被窝,将她抱猫儿一样贴在胸前,亲了亲她的后脑勺,说:“真是个没用的小妖精。” 他,还是生龙活虎、精力勃发。 · 沈浪执著于办马赛,请帖都已经制好了,准备送出去。 金玉劝沈浪:“强扭的瓜不甜,我看唐小姐和姜庄蒙都没有那个意思,要不还是算了。” 谁说强扭的瓜不填?沈浪看着眼前被他强摘的瓜,不是挺甜的么?深得他心。 “要我看,还只他俩能互相看对眼。”沈浪笑了。有句话他没说,姜庄蒙还非得搭上了唐小姐。没有条件也得创造条件。 金玉哪里不知道沈浪非要唐小姐的原因?沈浪志在唐阁老,这才是办马赛的第三个原因,根本原因。 沈浪有意,唐阁老也不傻。他家的孙女唐茵之收到帖子,第一时间便和她祖父说了。祖孙两人一商量,这沈浪的名声不好听,马赛去不得,便找了个由头和沈浪拒了邀请。 临到马赛之前的两天,沈浪收到了拒绝理由,她家的多匹马儿病了,正危在旦夕。主要人物不来,那这马赛还有什么灵魂? 沈浪不气馁,他还有金玉,她可是在温凝的马场学得最好的人。 不管唐小姐这理由是真是假,反倒是给了一个缝隙,让他们和唐家进一步接触。 第二日,金玉便去唐阁老家里拜访唐茵之。 唐茵之不好拒绝。猜测是这沈浪派他夫人来说服人的吧,便有些不喜,打算敷衍算了。不过,唐茵之也格外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沈夫人,京城中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倒是她的名声响当当。 金玉进到院子里来,便知道什么叫古朴贵气。虽一样样的都十分老旧,但是整个院子宽敞整洁,屋顶廊檐都斑驳得厉害,但院子里的绿植、果枝全都整齐茂盛,一片荒地逢春的景。 唐茵之以为,这沈夫人必然十分妖艳,不然勾不走沈浪的魂。但她看到眼前这个眉眼淡淡的女子,突然想起来,在前几日的茶桌上,中间隔着三个人,竟都没有打过招呼。 之前她看到金玉,只是心道这夫人好颜色,唇娇眼笑瓜子脸,下颌弧线长而柔和,但眉眼间距宽,表面的笑意里总透出一丝淡漠来。是以,唐茵之当时多留意了两眼,没成想竟是传说中的沈夫人。 唐茵薇想起当时大家谈论的那些话,不禁脸红,仿佛自己也参与过一样,赶忙过去同金玉热切招呼,叫人上茶:“真不好意思,之前见过面都没机会认识。” 唐茵之说了许多,都是客客气气的,滴水不漏。 金玉不会这些套词,她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没用的事情上,开门见山问唐茵之:“我听说唐小姐的马儿得病,十分严重,心里牵挂,便赶过来看看。” “劳烦沈夫人你记挂,这马儿跟了我十年,是我祖父送我的。从前几日开始,就病得严重,站不起来,腿也伸不直,眼睛也是红的。看了许多兽医,都没有用。”唐茵之说的实话,她有一匹马叫微风,十分轻盈可爱。是别人送给她祖父的一匹上等马驹,祖父给了她,都没有给家里其他的男儿。 意义重大。 既然真有其事那就好,金玉说了自己在凉雁关跟着温凝主家学习练马、驯马和治马的经历,现在也算是半个兽医。她自己也有一匹马叫疾风,是难得的千里马,感情深厚,格外懂唐小姐的感受。如果唐小姐不介意,她可以帮忙去看看那马儿,希望能有点帮助。 一听金玉的马是千里马,还叫“疾风”,唐小姐一直冷着的客套脸,如同初春的桃树枝头开上了灿烂明媚的花。 唐茵之喜欢马,在京城出了名,她眉宇之间也是巾帼英雄的气概。她不爱和女孩子玩,女孩子也和她玩不到一起。唯有这沈夫人,同她喜好一模一样,还有她经历的事情,也叫人好生神往。 一时得到知己,唐茵之心里记挂自己的微风,便领了金玉去马厩里看看。 金玉先查看微风的眼睛、耳朵、嘴巴、舌头、体型、肌肉状况、神态还有它的四肢。马是好马,但是已经神态萎靡,全身水肿严重,头部、四肢还有胸腹有大片的血斑,颜面外部已经变形,呼吸困难,几乎在旦夕之间了。 金玉来来回回检查好多遍,才问起微风近期的情况,有没有和其他的马匹来往,尤其是雉县来的马匹。 唐茵之好像知道她要问这个:“之前来的兽医是担心马瘟,可微风这些天压根没出去,再说家里还有几匹马。若是马瘟,其他马应该也有问题。” 金玉侧头,看了看周围的两三匹骏马,精神很好。 ※※※※※※※※※※※※※※※※※※※※ 十一点还有一更。 74强扭的瓜【二更】 唐茵之继续解释:“不过,兽医也看不出其他的问题,只能按照马瘟来治,熬了一些药,但是不见效,只是命还吊着。” 她有些难过,因那马儿见到她,便开始低低哀鸣。 金玉点头:“我是想排除一下马瘟。如果没有意外,微风得的是血斑病,俗称大头瘟……当然,不是可传染的。” 这种病,金玉在温凝的马场见过,也在书上学习过。京城的兽医说到底见到的马匹和病例比较少,难免会比较狭隘。 唐茵之不懂,金玉解释:“就好比,大多数人吃花生没有问题,但是有的人吃了花生会喉咙胀痛,呼吸困难,甚至丧命——” “哦。”唐茵之连连点头,急切地问,“那该怎么办?” 现在微风的情况很不乐观,金玉说:“我先写一个方子,想办法让人碾碎了开水冲给微风灌服。” 唐茵之连连点头:“还有呢?” “唐小姐最好排查一下,微风最近吃过什么东西,检查它生活的环境,有什么是新变动的,也就是找到病源,以后减少接触,防止再一次发生意外。”金玉环视着马场的四周。 被这么一指点,唐茵之赶紧叫人拿来纸笔,先将方子写了再说。 接着,唐茵之告诉金玉,微风的环境和饮食从来没什么变化,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金玉一直蹲在马厩边上,转了两圈,最后目光锁定在那草料上。 “草料也一直是张大家给送来的,这么多年,他给的都是他家最好的草料。”唐茵之说。 金玉伸手,从草料里抽出一根、两根草来。那草上长了刺,不长,叶子干枯,夹在长长的干草里。若是不仔细,压根看不出来。 唐茵之接过那干草,拿在手里仔细看:“咦~以前没有这种干草。” 金玉说:“这种草,也常同马儿的其他草料一起生长,生命里也顽强。一般的马儿吃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会胀气,导致马儿脾胃不适,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当然,上等的草不会夹入这种草。” 金玉点到为止。 唐茵薇却是懂了,张大家的在这上等草料里添加了杂草。可是没想到微风吃了这草,险些要了命。 唐茵薇坚持要谢过金玉,金玉推脱,等微风真的躲过这一劫再说,过不多久,便回了自己院子。 · 得知金玉成功解决问题,沈浪很开心,一整个晚上抱着自家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金玉服了他:“不过是给这唐小姐救活了一匹马而已,你名声太臭,为了避嫌,她也不一定会按照你的想法走。” 沈浪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唐小姐是什么人?她祖父是什么人?他们这样的人,最是被规矩框得死死的。等着瞧罢。” 金玉不得不服,沈浪看人很准,第二天一大早,唐小姐同她的哥哥唐临之便带了谢礼来,特意拜会沈浪和金玉。 沈浪和唐临之喝酒说话,金玉便带了唐茵之去后院的马厩看疾风。 唐茵之爱马,尤其是千里马。她很想来见识疾风是多么的英姿飒爽。 看到眼前的小白马,它肚子鼓起来,明显就是怀了孕!我的天,唐茵之几乎要叫起来,还有什么比千里马怀孕更激动人心的事情? “它是不是快要生了?”唐茵之当场忍不住,找金玉要这肚子里的小马驹,多少钱她都愿意出。 金玉的手轻轻护在肚子上,拒绝了她:“疾风的第一胎,我想要留着。不过,唐小姐可以等往后的机会。” 是疾风,让她和沈浪相遇。疾风是她和沈浪相遇的开端,也将他们天壤之别的人生命运交合。她也即将成为一个母亲,疾风的第一胎,对她也意义重大。 唐茵薇被她逗笑了,遗憾地说:“好吧,那你在哪里给疾风配·种?” 虽是大家闺秀,但谈起马儿的话题,她毫不避讳。 金玉尴尬地笑了,指着马厩一旁的黑色马儿,四肢发达,肌肉喷张,可是一脸的傻相,它看到谁都是憨憨的笑。 唐茵之哈哈大笑起来,她伸手去拍疾风的头:“看来疾风太优秀了,只能屈就。” 疾风没有嘿忒一口唾沫,但是退了两步,到那小黑马边上,两匹马肩并肩,互相碰了碰脑袋,情深义重的样子。 唐茵之忽然沉默了,看着两匹马。 “唐小姐,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金玉说。 唐茵之笑:“我知道,你想要我来参加马赛。” “唐小姐是京城贵女里头一份,识马赏马也是行家里手,如果你愿意来帮忙充场面,其他人也愿意来捧场。”金玉见她陷入沉思,又提了一点,“我夫君他办马赛,也是因为搜集了不少好马,到时候会有竞卖。” 这一点戳中了唐茵之,她点头:“我也不喜欢欠别人的。那到时候,便期望沈夫人尽管放马过来。我都接得住。” 金玉也笑了,不愧是爱马之人。 · 唐小姐不愧是爽快之人,马赛那天,她按时到了。 马赛是沈浪找人,在宫门外的大马场办的。金玉迎接唐茵之时,心中十分感激。今早,唐小姐还没来之前,金玉就听到有几家贵女在议论,说唐茵之这把年纪来马场,纵使遇着不错的男儿又如何?还不是没机会了。 当初,唐茵之拒了邀请,或许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层。每次出来,便要被别人评头论足。若是在场上同别的什么男子有过往,怕也是要被拉出来嘲笑一番。 因此,金玉和沈浪商量,把唐茵之引到单独的帐子下,还给她垂了帘子,避免别人打扰。唐茵之却觉得没什么:“把帘子都撤了吧。别人要说什么要想什么,岂是一张帘子就能挡得住的?” 金玉佩服她,刚转身叫人去取下帘子,沈浪带着一行人进来。 而姜庄蒙正站在沈浪背后,百无聊奈。他跟着沈浪,是想要做些利国利民的事,如今怎么就要办马赛?劳民伤财,他无法理解这些世家大族的喜好。 而此时的唐茵之则背对众人坐着,看着帘子外头,一匹浅棕色的妈,身上有奶白的斑块,奔跑时,十分轻盈可爱,须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唐茵之手上正摇着一把小的莲花扇,这时候蓦地收了扇子,侧头:“金玉,那匹马如何?” 她看得太过聚精会神,几乎没注意到,周围挤满了男子。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随便,便起身,笑着跟大家行了一个礼,互相客套。 沈浪和她回礼,不外乎一些场面话,请她玩得开心。顺便拍拍身后的姜庄蒙:“别愣着,这是唐阁老的孙女。” 姜庄蒙将视线从她火红的唇上挪开,盯着她的剑眉,那般的英气勃发,却又有小女儿娇俏可爱,他呐呐地行礼:“见过唐小姐,在下——” 外头一阵喝彩,好像是谁在下头赛马赢了。 唐茵之急忙把视线挪回场外的精彩,刚好错过,只好给大家回礼,拉了金玉出去。她也要赛马。 人家姑娘都走了,唐茵之的影子还在姜庄蒙的眼前晃。那样的人,就同他梦里出现过的女人一模一样! 沈浪拍他肩膀,十分好笑,回头两人在隔间里,沈浪问姜庄蒙:“蒙弟,你之前说不喜欢京城里世家贵族的娇小姐,觉得太作,现在你对这唐小姐——” 沈浪看着姜庄蒙。 姜庄蒙眼神仍旧愣愣的:“她太好看了。” 这傻子!沈浪问:“那给你做媳妇怎么样?” 这么一说,姜庄蒙好像梦醒了,赶紧摇头摆手:“她是唐阁老的孙女,我怎么配得上她?我只是一个……” 姜庄蒙说不出话来了,生平头一次,他除了想要为国为民做好事,他还想要建功立业。 可是,那样的妙人,怎么可能等他花好几年的时间建功立业?那是他一辈子都不敢肖想的人。 · 而唐小姐对姜庄蒙的印象,金玉肯定也要探一探了:“不好意思,那个呆头呆脑的男子,是我夫君的兄弟姜庄蒙,他有些失礼。” 确实有些失礼,头一次见黄花大闺女,那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就一直盯着别人的脸,挪都舍不得挪。 唐茵之没放在心上,她对男人没什么想法,京城里的男人要不就是养尊处优,活得像个瘦小鸡,她不喜欢。要不就像刚刚那个姜什么庄的,模样很老实窝囊,看着她都不会说话了。她喜欢霸气的男人,能和她比肩的。 上午便是要赛马的,第一轮齐跑,录八人,后采用两两对抗,抽签决定对抗人选,最后两人对抗中,最后一个赢得比赛。 沈浪对姜庄蒙下了死命令,他要上去好好表现。 姜庄蒙和唐茵之在相邻的赛道,是沈浪帮忙安排的机会。但是,姜庄蒙很气恼,他连看唐茵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唐茵之压根也没有看他,她眼里只有目标,只想要赢。 等待起跑之前,姜庄蒙一旁的姑娘,是翰林院侍郎的女儿赵晓稼。赵晓稼看着身旁这位公子,虽算不上翩翩佳公子,可神态十分刚毅,还有身姿也格外的伟岸。对着姑娘们,从不做那等油腻的事,也不会无缘无故找些话同你撩拨两番。 于是赵晓稼主动同姜庄蒙谈起来,问他是哪家的公子。 “我不是什么公子。”姜庄蒙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眉眼很和善,面容带笑,“你是哪家的小姐?” 赵晓稼捂着嘴笑了:“我也不是什么小姐。我只是来赛马的。” 姜庄蒙终于笑起来:“你常常骑马?” “嗯。不过还不怎么行,只是过来试试,希望不要输得太惨。”赵晓稼看着面前坦荡的男人,她问,“拔得头筹,你有信心吗?” 姜庄蒙却突然停顿,视线往唐茵之那边偏了偏,说:“还行吧。” 唐茵之听着这两人的话,十分恼火,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心头有两只赶不走的苍蝇一样嗡嗡嗡。 ※※※※※※※※※※※※※※※※※※※※ 明天继续~ 75强扭的瓜 突然锣鼓声响起,开始了。 唐茵之早就做好了俯冲,她今日没有带微风出来,便只能拼实力了。锣鼓响起,她就如同利剑出鞘,快不可挡,第一时间冲在最前头。 观众席上一片赞叹,唐阁老的孙女果然名不虚传。 过不久,姜庄蒙和赵晓稼也后来居上。他们俩人明显是稳步向前的选手,一步步逼近唐茵之。 唐茵之对自己的马儿不怎么熟悉,在加上近日心气有些浮躁,对于身后渐渐逼近的两人有些不耐烦。 尤其是姜庄蒙,他扬着鞭子,十分的稳重自持。明明他可以跑得更快,但他还是保持不紧不慢的速度。 在最后过线时,唐茵之一路往前冲,回头看了一眼,姜庄蒙正轻轻勒马脖子,他第二。 赵晓稼第三。 赵晓稼下了马,夸奖自己身边的汉子,他头上一点汗也没有流,她只能收起自己手中的帕子:“姜大哥,你真厉害。” 姜庄蒙头一次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是第一次有娇滴滴的姑娘跟他示好。 “喂,你,就是你。”唐茵之大步走过来,手里还拿着马鞭,她昂着下巴对姜庄蒙说,“如果下次你再让我,我饶不了你。” 她不喜欢别人故意让她,那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唐茵之走开了,姜庄蒙的视线却还留在她背后。她满头是汗,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 赵晓稼轻轻拉姜庄蒙的衣袖:“姜大哥,我看好你,要加油哦。” 对面姑娘的桃花眼笑成一条缝,眼里有光,很好看。 · 看着这场马赛,金玉有些无奈地抱住沈浪的臂膀:“看来,男女之事是最难被安排的了。” 沈浪却不这么想:“我们打个赌,姜庄蒙是会选唐茵之,还是这个赵小姐。” 沈浪满脸的自信,金玉叹一口气:“赵小姐这般的甜美又殷勤,有几个男儿能受得了这样的攻势?” 赵晓稼再接再厉几把,以她的出身,嫁给姜庄蒙,那是十拿九稳的事。再加上,这个赵晓稼低调又聪明,上次去茶会,金玉就和沈浪推荐过她的品性。 沈浪捏了捏金玉的腮帮子,笑了:“相信夫君我,男人最了解男人。” 金玉翻了个白眼,她可是一点也不了解他的心思。 后面且先看着吧。马赛一轮轮推进,最后只剩下了两组。唐茵之对赵晓稼,姜庄蒙对另一个汉子。 当然是唐茵之赢了赵晓稼。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赵晓稼这样的姑娘,看着柔柔弱弱,但和唐茵之单独比起来时,输得也不差,甚至许多男儿都比不上。 而姜庄蒙则胜得毫无悬念。 最后,是强强的对决,一想到贵女里的头一份,走上了擂台,下头的贵女们不顾其他,也要给她打气。 而那姜庄蒙,此前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长得不甚打眼,很多人也没有注意过。但经过他这么显山露水,有不少贵女已经群情激奋盯上了他。 一时,空荡荡的场中央,只剩下这一男一女,男的面容冷峻,如同面临生死大敌。女的英气勃发,毫不畏惧。 有人看到唐茵之似乎说了什么话,但远远的,根本听不到,被风一吹,更加缥缈了。 其实唐茵之对姜庄蒙说的是:“别让我!” 姜庄蒙没有回答。 这场比赛,两人之间,简直就是旷日持久的你超我赶,看得观众席上热浪滔天,一时激动,一时落寞,起起伏伏,三番几次让人在得意和遗憾之间转换,总之十分精彩。 许多人甚至站起来,想要看个明白。 最后,在那千钧一发,要过线的时候,唐茵之冲过了线,而不是姜庄蒙。 叹息声此起彼伏,金玉捂着嘴笑了:“看不出来,这姜庄蒙看着像个木头人,一出来,便叫这么多人芳心乱许。” “那夫人是不知道,若是你夫君上场一回,比这个更威武。”沈浪想表现一下自己。满脸就差写着“快夸夸我”。 金玉看着沈浪,意味深长地笑了:“那不如夫君你下去试试?” 沈浪收起不正经,亲了亲夫人的额头,将她揽在怀里,给她轻轻摇扇子:“开玩笑,夫君的雄风,只能给夫人见识。” 金玉抬脚踢他,一整天的不正经。 · 唐茵之赢了比赛,她也不开心,她的奖品是在下午的竞拍中任意挑选一匹马。 这是金玉为她度身打造的奖品。本来,唐茵之很期待的,但是……她不想欠别人的。 宣布最后的赢家之后,唐茵之去场外找姜庄蒙:“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让我——” 姜庄蒙正背对着她和别人讲话,他侧过身来,唐茵之这才看到他对面的赵晓稼。 赵晓稼手上有张雪白的帕子,似乎是想要递给姜庄蒙擦汗。 而姜庄蒙则看着唐茵之:“我没有让你。” 在与唐茵之激烈较量的那短暂时刻里,他的心脏激烈跳动,某种猛烈的情绪一再蹦出,他控制不住。 唐茵之对他说话很不客气,但是他不介意。他知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也没有瞧不起的意思。 更重要的是,他喜欢唐茵之。这场马赛结束之后,他便要和她一生再无瓜葛了吧,他一想到,心脏就会绞痛。他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但是,这种事确确实实发生在他身上。 人生第一次,他起了邪念,因为不甘心。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叫她一辈子都记得他,那便是让她赢。 被人让着赢,唐茵之觉得很生气,可对方不承认,她便更加恼火了。一张娇俏的脸,满是汗珠,也满是不畅快:“我不管,下午的竞卖,你选一匹马。” 突然,周围一匹马没头没脑冲过来。 而那赵晓稼正往前一步,似乎想要拉着姜庄蒙说什么。那马正朝着她冲来,十分险要。 姜庄蒙离她最近,第一反应是伸手要将她拉过来。他自然没有反应到,抱了世家小姐的身子,那是得娶别人的。但也来不及多想。 而赵晓稼也伸手,想要拉住姜庄蒙的手,就在两人手即将触到的那一刻,一根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赵晓稼的腰捆住,拉向另一个方向。 而那马匹也堪堪被人制住,唐茵之松了鞭子,放过赵晓稼:“真是险。” 她说,说完对姜庄蒙灿烂一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马冲过来的那短短一刹,根本来不及想,唐茵之就为自己做了一个决定——她不能让赵晓稼落入姜庄蒙的怀里。 · 唐茵之去找金玉,她的手受伤了。 救赵晓稼的时候,她奋力向前,还用力拉鞭子的手柄,偏偏手柄上有汗,格外的滑,她被那手柄上翘起的铁片刮伤。 金玉将她拉到房里,给她上药。千金小姐,身上一点伤疤都不能有,金玉便给她用了最好的药,沈浪之前给她的。 突然,唐茵之问:“沈夫人,你觉得姜庄蒙这个人怎么样?” 金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还是如实把姜庄蒙的一些事告诉唐茵之。 赛马之前,唐茵之还觉得姜庄蒙呆头呆脑的,有些烦他,现在怎么突然问起来? 莫不是……沈浪真说对了? 说到姜庄蒙今年二十三,唐茵薇的脸微微有些羞涩。 金玉问:“你……莫不是?” 唐茵薇赶紧伸手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但她笑了,算是默认。又将头往外头看了看,这才小声说:“还需要问问家里人。” 金玉去关上门,打趣她:“你这心思变化太快了。” “也不是。”唐茵薇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有微微的血迹,有点辣辣的疼,但也还好。她满脸甜蜜地说:“我想要的夫君,是能与我比肩的,我不想他让我。但是,我又觉得,像你和沈公子那样,夫君再厉害,也该让着夫人。” 这怎么说到自己头上来了? 金玉笑着问:“你怎么看出来我夫君让着我?我倒觉得他成天地找机会欺负我烦我。” “沈夫人,我倒要酸一句,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沈公子以前可是京城数得上的角儿,潇洒肆意,谁都要听他说,没见着他要听别人的时候。”唐茵之说,“他连他父亲靖远侯的话都不听,唯独那日去你家吃饭,我见着他一直给你夹菜,还都是你爱吃的,自己都没怎么动。” 金玉还真没怎么注意这些。以前都是她给沈浪布菜,但也许局外人看得更清楚罢。 不过,唐小姐和姜庄蒙看对了眼,只是两人还没有捅破窗户纸。今日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金玉同沈浪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当然,金玉和沈浪对睡眠质量的好坏认定,可能标准差很大。沈浪多了精力,便来烦她了,回去之后,日头还没落下呢,沈浪便开始了。 金玉拿他没办法。中间吃了一顿饭,沈浪算是给她休息的时间,完了还想再接再厉。 金玉一巴掌捂住他的嘴:“能不能让我睡个好觉?” 沈浪这才消停一些,抱着她安安静静睡觉。 金玉感觉自己肚子里是有了动静,这两天月例也没有来,她觉得是有了,但也没来得及找大夫看看。想等确定了再打算,若是有了孩子,她该被沈浪吃得死死的。 ※※※※※※※※※※※※※※※※※※※※ 今天还是两更~是不是很勤奋,夸我夸我快夸我~ 76真心 接下来几天,沈浪也没闲着。一是借口疾风生产小马驹,给姜庄蒙和唐小姐制造相处的机会,尽快帮忙捅破窗户纸,这个需要金玉的帮忙。二是去靖远侯府看看老侯爷,虽然他不稀罕世子之位,但还是要去做做表面功夫,让别人骂他老子无情,而不是骂他这个儿子无义在先。三是出去应酬。 自从沈浪办了个马赛,将四处搜集来的好马展示后,大家玩得尽兴,沈浪一下子多了许多“好朋友”,太子也是其中一个。 太子发出了明确的结交信息,三番五次邀约沈浪出去喝酒,地点在含香居。 这含香居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头牌钰止姑娘艳冠京城,据说也是诗书世家出身,诗情画意常人难以企及。寻常人想要见一面都难,不仅仅是因为价钱高,更重要的是,太子包了。 沈浪在这场马赛中,通过竞卖马匹赚了不少的钱,还得了不少人的亲眼。太子知道,沈浪这个人有才,更有能力赚钱。 太子很欣赏他,提供了一桩交易。太子给方便的渠道,沈浪帮着做事,对半分。沈浪没有意见,谁会和钱过不去? 太子给的渠道,那就是上头给的渠道。 许多人都来巴结沈浪,明显也都发现,沈浪最近置办了好几座宅子。宁氏得知后,气得要死。 老头子一天天躺在床上,就要向西了。在两个儿子里头选一个当世子,他就是不做决定。若是哪一日他突然死翘翘,那便会沿用祖制,让沈浪捡一个大便宜。 偏偏她自己的儿子昌哥儿又不听话,这两天又跑出去玩耍,出言无状,上次被沈浪打了之后,老实了两天,现在又在疯狂蹦跶,老侯爷每次看到他,就要叹一个时辰的气。 宁氏知道,她得赶紧想办法,打趴沈浪才好。 宁氏想着给沈浪苦头吃,沈浪自己也碰着了硬骨头。 这些天沈浪还是日日出去应酬,但到了点,他便会自己回来。身上会有酒气,但是不会有脂粉气。金玉虽对他放心信任,但作为夫妻,必要的查岗她也会做,问问楚新,沈浪在含香居的情况。 给男人自由过了头,总有哪一日会忘乎所以。金玉问沈浪的行迹,楚新说得简单。她没有追究,因为她料到楚新会和沈浪说。让沈浪知道她在查岗,那就达到了她的目的。 一天中的其他时候,若是唐小姐不来,金玉便会带了帷帽出去,去逛街,主要是看看小孩子的衣饰玩意。还买了一点布,想要试着做一双虎头鞋,但又怕沈浪知道,最终不了了之。 这一日,金玉刚回到院子里,便见到了齐妈妈。 不会是靖远侯府有事要为难她罢?想到这里,金玉有些头疼。她打定主意,还和之前一样,不去靖远侯府,这样别人也拿她没办法。 谁知,又走了两步,她竟看见了她的婆婆宁氏,还是一身的风光,浑身的气派:“哟,沈夫人终于回来了,不枉我等了一个时辰。” 能让宁氏等她一个时辰的事情? 金玉的心沉下去。 果不其然,出了件大事,甚至影响到了沈浪和金玉的夫妻缘分。 这事还得从五天前说起。沈浪和太子去含香居喝酒,自然会遇上一些人。有些人碍于太子的面子,会对沈浪笑嘻嘻。但有的人,背后有靠山,便言辞无忌,譬如长公主的驸马李孔智。 这个长公主从小就深受皇帝的喜爱,那是捧在手心里的。长公主也极会讨她父皇和太子弟弟的欢心,前两年长公主挑三拣四年纪大了,终于,皇帝将新进的探花李孔智许给了她。 李孔智不论性格,长得倒是蛮标致。长公主很喜欢,所以也对他比较放任。听说,长公主从不会给人好脸色,偏偏会给李孔智倒酒斟茶。当然,这也只是传闻,是不是真的,那便另说了。 被长公主宠着的李孔智也越来越嚣张,出去玩乐,一大帮人跟在他后头,捧臭脚的比比皆是。 那一日,沈浪同太子喝酒,到了时辰,沈浪便起身告辞,太子也先行离开了。偏这时候,被出来游戏的李孔智看见了。 李孔智拉着沈浪进去喝酒,沈浪不愿意,但当时脸上还是好看的。 接着,含香居的妈妈出来,叫了和李孔智相熟的姐儿们,让她们将李孔智拉进去。毕竟大家都是有头脸的人物,怎的能在门口闹起来呢? 而那李孔智满身的酒气,似乎是从其他地方喝醉了来的。他看到沈浪就是气,伸手戳着沈浪的胸:“哎哟,我们沈公子这天还没黑,就要赶回家里陪婆娘?” 这话一说,外头的众人都哈哈大笑。 沈浪没有说话,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捏住李孔智的手,慢慢用力,绞着他的胳膊,直到李孔智求饶,他才放手。 沈浪一放手,这李孔智赶紧退到含香居里头,被几个香艳的姐们儿团团围住,好一副花团锦簇的模样。 周围几个兄弟看李孔智吃瘪,都偷偷忍着,有的是心惊胆战,有的是忍着笑。 李孔智瞥了一眼这些人,知道自己的威风是折损了,于是对着沈浪的背影大喊:“不就是个窝囊么,被家里婆娘管得都不敢出来喝酒了。本驸马何必同他一般计较?” 这人就如同吓破胆的恶狗,只敢在背后狂吠,却又不敢上阵打一场。 沈浪离开的步伐缓一缓,他转身,看着李孔智,眼神逐渐犀利:“你说什么?” 李孔智噤声,周围那些姐儿们抽出手去,不敢再扶他。被对方叫阵,李孔智觉得颜面全无,于是他和沈浪正面杠起来,揽着几个姑娘在怀里,手也不老实,一副我很威风你羡慕不来的模样,笑话沈浪:“我说,你沈浪不是个男人。这皇城里,谁不是三妻四妾的。也就你沈浪,是独一个,是不是你下头这弟弟不行啊!我找人给你补一补?” 连他李孔智这样半个皇城的人,都是左拥右抱,两手抓两手都丰收。偏他沈浪和别人不一样,搞得好像很专情的样子,这不是要让其他人难看么?李孔智自认为,他为难沈浪的理由很充分,沈浪那样爹不疼没娘爱的人,估计也不敢和他叫板。 李孔智说完,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一同来的亲友团都不做声,默默看着沈浪的脸,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李孔智来京城时间不长,也就两年吧,可能没有听说过沈浪过去的英勇事迹…… 果然,沈浪走过来,伸手在李孔智头上敲了两个爆栗。硁硁两声,很带感。听者有份,个个骨头都酥了。 李孔智是个读书人,长得标志,可打起架来,长得好看顶什么用?一点用也没有。这沈浪出手也没个准头,把他李孔智敲得当即捂头痛哭起来,眼泪它忍不住啊。 李孔智蹲在地上大哭,跟着他一起来的仆从赶紧去搬救兵,他就的爷被沈浪打得鼻青脸肿的啦。 沈浪打完人,转身便走了。轻飘飘的,仿佛他刚刚不是打了长公主的驸马,而是拍了一只蚂蚱。 到了第二天,这个事情就闹到了长公主面前,听说长公主知道李孔智去了含香居,还和沈浪打起来,关键是还被打的那一个,长公主无论怎么想,都要气得爆炸。 这个没用的东西。 听说,李孔智当天就被打得屁股烂了,不趴在床上十天半个月,不可能起得来。当然,大家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这个驸马,是依附于长公主的存在。若是哄得长公主开心,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驸马去了含香居。毕竟那是男人的劣根性,你无论怎么管,也不可能管得住。 可是,李孔智和沈浪这么一闹,李孔智成了京城的笑柄,她长公主也成了笑柄。尤其是,长公主格外恨沈浪这种专情又好看的男人,因为不是她的。 在家里憋闷了两天,长公主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恨意,于是,她找到沈浪他后母宁氏,说要给沈浪介绍对象。 人家老婆都有了,你还给人家介绍老婆安的什么心呢? “这个也……可以?”宁氏虽然看不惯沈浪,但是她觉得长公主真是玩得没边了。 沈浪算是宗亲,他的婚事他老子和皇帝都没法干涉,你长公主要横插一脚?更何况,他最宝贝的可就是他老婆了,要是让他知道,非要闹上天不可。 长公主却很有自信,她将那赵晓稼的家世背景等等都说了,甚至连生辰八字都弄到了手,应是要给沈浪说亲:“我知道你的担心,放心,让他休了飞扬跋扈的那个,娶了温柔小意的赵小姐便可。” 说得轻松,长公主便走了,她不为难,为难的事情宁氏去做。 宁氏手上捧着那赵晓稼的生辰八字,如同捧着一个烫手山芋…… 宁氏想着,这事要和老侯爷商量,她一个人担待不起。可老侯爷听了这个事,躺在床上不是咳嗽就是准备咳嗽。 只能靠自己了。宁氏把沈浪请来家里,然后把长公主的意思委婉传达了一下。 沈浪是怎样的人精呢?他一口回绝:“笑话,我房里的事情,居然还要长公主插手。你跟她说,没门。” 沈浪临走之前,把那赵晓稼的生辰八字扔在了地上,踩了一脚。 宁氏没得办法,可怜见的,保养了那么多年,被长公主吓了这两天,眼袋白发都蹭蹭蹭冒出来,更加愁人了。 宁氏把沈浪的态度直接告诉长公主。 长公主斜倚在自家的湖中小亭的凉席上,吃着进贡的红草莓,十分悠闲,她似乎也不生气,只是说:“既然他不同意,那便同他夫人讲讲道理嘛。要让她知道,她不过是养马的出身,会对沈浪的前途有多少影响。” 宁氏连连点头,她算是看出来了。长公主横行无忌,大概也不是真的想要拆了沈浪的姻缘,因为她也不可能动摇沈浪这个人。她是想要让沈浪家里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77三件事 毕竟,长公主每日闲得快要长毛了,她心里不痛快,便和沈浪这对夫妻杠上,也挺有意思。 于是,宁氏便找上了金玉,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通:“怪只怪你们太招摇。” 金玉没说话,打量宁氏的神情。 宁氏看她这般沉默,觉得有了进展,给她继续絮叨:“你也不要怨我,这个事情不由我做主,谁叫浪哥儿得罪了长公主呢?再说,不管你愿不愿意,你使劲闹也没用,说不定影响浪哥儿一辈子的命途。长公主同太子可是一母同胞的呢。” 言外之意是,太子登基之后也没有他们好果子吃,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 送走宁氏,金玉有些疲累。这些天,她总是容易累。 沈浪回来时,外头天色有些暗了。金玉一觉睡到了月亮挂起。 得知金玉还睡着,沈浪刚要推门进去,张妈妈拦住他,还将他拉到了一旁,告诉他今天宁氏过来了,还找夫人说了一会话。说的是什么,张妈妈没听到,但是夫人好长时间没说话,也没有吃晚饭,便去睡了。 沈浪却很明白。 金玉醒来时,沈浪在桌边坐着,闭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 外头黑透了,只有一弯峨眉月,月光十分淡。房里也没有点灯,金玉翻身,她看着沈浪的脸,还有他的轮廓。 突然,他睁开眼睛,看着金玉:“醒了。” 金玉坐起来:“嗯,有点饿。” “我叫张妈妈把饭端来。”沈浪说。 张妈妈早就把饭菜放在锅里温着,端过来直接吃。 都是平日她最爱吃的,但金玉味同嚼蜡,吃了半小碗米饭,索性不吃了。 沈浪盯着她的饭碗半晌,她从没有这样吃半碗扔半碗的习惯。他说:“没胃口的话,吃点零嘴吧。” 张妈妈把一些腌制的果子拿来,给金玉尝尝。 沈浪还在吃饭,金玉便坐在他边上,有一颗没一颗地吃果子。有些太甜了,她吃得直皱眉,但有的酸酸的,味道还算可以。 沈浪看着她手边,各种果子,也就李子被她吃了个精光。他给张妈妈使了一个眼色,张妈妈去拿了一叠糖腌梅子来,不动声色放在金玉手边。 金玉吃了一颗,味道……好像很不错。记得之前在凉雁关,刚嫁给沈浪时,她病了,沈浪喂她吃药,怕她苦,竟给她塞了一颗梅子。当时觉得好酸啊…… 金玉伸手去拿梅子的手,蓦然停在半空中,转而吃李子和桃子片,若无其事。 她不想事情变得复杂。 沈浪放了碗筷,漱口抹了嘴。 金玉先开口:“侯夫人今日来同我说,长公主要给你说亲。” 还让你休了我。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我会处理好。”沈浪握着金玉的手,“相信我。” 沈浪说过,让金玉尝试相信他。 金玉点头:“嗯,那你去处理罢。” 来京城之后,这事那事就没有消停过,金玉很是精疲力竭,总是感觉很无助。就说长公主要逼人休妻再娶这样的事情,史上不是没有,长公主也不是最后一个。而沈浪虽有些本事,事事都在他算计内,但他现在也只是京城一个虚官,根本无法与蛮横的长公主抗衡。 这件事就算闹得头破血流,吵到皇帝眼前,大概皇帝也只会说长公主两句。而她却可能失去所有,金玉就是烦这个。 吃了这一会儿饭,她好像又有些乏了,干脆去洗了睡觉。 晚上沈浪倒是老实了,抱着她在怀里,没有胡来。金玉正苦恼,若是真有身孕,该怎么办。她想暂时瞒着沈浪,但若真有身孕,她不能和沈浪同房,该如何提分房是个问题。 半睡半醒之间,沈浪的手轻轻搭在了金玉的肚子上。 金玉蓦然就醒了,她抖了一下。 沈浪问她怎么了,金玉摇头,从背对沈浪,换成面对沈浪。这样他的手,便不会放在她肚子上。 一室的安静,比起往日,空气都变得更凉了。 沈浪说:“阿善,你还记得,你曾经答应我三件事。” 金玉蓦然睁开眼睛。 沈浪胁迫她答应做三件事。第一件事,沈浪不许她透露过往的事。这要求实在简单,沈浪看着就像是闲来无事玩玩而已。后来,金玉被他强娶,他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些。 金玉也就差不多忘了,她曾经答应过他什么。大概是因为,她也以为沈浪喜欢她喜欢到……不会再跟她提要求。 果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记得。”金玉说,她的上下牙齿紧紧咬住。 又过了好一会,沈浪都没有说话,金玉以为,他只是想要借此敲打自己——不要忘了,她还是在他手心里的。如果他喜欢她,当然可以让她开心地过日子。但是如果…… 沈浪的喉头有些灼痛,他说:“那便给我生一个孩子罢。” 他抱紧了金玉,将她贴在自己胸口。 金玉头顶着他的下颌,盯着他的中衣,一片白色,在黑暗中也是白色。涂了一圈又一圈的阴影,仍旧是白色。鼻端是他的气息,清新的皂角味。 她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沈浪说:“阿善,永远不许离开我。这是第三个要求。” 他了解金玉。她可能会为了想要的东西拼尽权利,等到哪天精疲力竭,可能就不打招呼,直接从你身边溜走了。就像当初她从家乡离开那样,她明白了什么事情永远也不能得到,她就会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再也不回头。 金玉的眼眶已经湿了,她确实在考虑,要不要放手算了。今日下午,她坐在堂前,看着茂密的树冠,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是七月了。 她想起来去年这时候,她从家里逃出来。那时候,她没想到会遇上沈浪,她只想要单纯活得想温凝主家那样。有钱便好了,谁也不能挟制她。长公主不可以,宁氏不可以,沈浪也不可以。 更重要的是,她不会再有牵挂。 至于她答应沈浪生孩子,孩子她会生,但也会带走。她是想得很清楚。 但是沈浪又说了一遍:“阿善,我说过,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回来。” 他的语气里带了冷意。 金玉没有说话。 但沈浪感觉自己的胸襟有了湿意,他喉结滚动,抱着她:“你不要担心我,长公主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宁氏必然是拿自己的前程威胁她,他都知道。 “嗯。” ·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天刚大亮,金玉送了沈浪出去,想要回去再睡。张妈妈慌忙火急来说,前头有三个人来找,说是夫人娘家人? 张妈妈一脸惊愕,金玉则是一脸的惶恐。 她早料到,她祖母许氏不会放过她。她临走之前,将祖母的首饰都偷了,让祖母背上那么大一笔债务,她自己是不会干活挣钱的,肯定要找到她。 迟早的事情。 只是不清楚,他们如何找到京城,还找到了她的院子。 金玉忽然觉得有些头晕,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她要想想该如何稳住局面。 外头还有个长公主等着她和沈浪拆伙,这时候她娘家人来了,岂不是将刀子送到别人手里,任人鱼肉吗? “这怎么办?”张妈妈也意识到,夫人这娘家人不是什么好人,不想是来找人寻亲的,更像是来找茬的。 那人还在外头,尤其是其中一个汉子,他喊:“阿善,你开门,是父亲我。” 那一声声,叫金玉心惊肉跳,过去的恐惧重新浮上心头。好似只要开了那一扇门,她就重新回到了毫无招架的过去。可是,她不想。 张妈妈拿了帕子来,给金玉擦脸。 金玉这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也就是这时候,她忽然意识到,她喜欢沈浪,她是不可能离开他过安稳日子的。她不能离开沈浪,就算日子再苦再烦,她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和他在一起的这一年,是她人生里过得最好的一年。他的眼里有她。 金玉扶着肚子,慢慢站起来,盯着那不时震动的门栓,深吸一口气往前走。 张妈妈看她这阵势,知道事情怕是坏了,拉了她一把:“要不让人去叫爷吧,让爷来处理。” 金玉摇头:“这件事不要告诉爷。” 沈浪做什么都行,但这不是总要依靠他的理由。既然要和他站在一起,说好风雨同舟,自然要彼此分担。她自己的事情,她要自己终结。 沈浪能做到的事情,她也能。 她不会让这些人再一次横在自己人生路上的。 · 酉安石在门外拍了许久,除了一个妈子来问话,说是要进去问问夫人,接着又把门给拴上了。 他对母亲许氏说:“母亲,我看是弄错了,阿善怎么可能住在这里?咱们走吧。” “哼,走什么?这伢儿从小就忒坏的心眼,不然我为什么不喜欢她呢?我看就是这里!继续敲。”许氏一把老骨头了,却还精气神十足。 一想到敲开这门,就是敲开了金山银山,许氏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她牵着一旁的瘦高男子:“川儿啊,你伯父胆子小,你陪着祖母,如何?” 这川儿便是金玉的堂兄,当初金玉被卖给刘员外,换来的银钱就是给堂兄换嫁的。 酉川连连点头,伸手去拍门。 一旁被说胆小的酉安石唯唯诺诺对许氏解释:“我是怕引起误会,母亲。” 酉川倒是想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祖母,若是阿善这死丫头在里面,却不肯给钱怎么办?” 许氏十分神气:“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她若是不肯给我们点好处,她休想自己过得安稳。有哪家老爷敢要她这样家世的女人,她不让我得意,我叫她也没得大树好乘凉。” 就在这时候,门突然开了,露出了满脸微笑的金玉。 ※※※※※※※※※※※※※※※※※※※※ 知道泥萌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一定要尽量冷静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不要人身攻击鸭~ 晚上还有一更,在十一点。悄悄告诉泥萌,我最近都是双更。 78三件事【二更】 许氏目瞪口呆,看着满头金钗,满手玉翡的金玉,还有那艳丽的妆容,还有那飘逸柔顺的丝绸,哎哟我的妈,许氏跟白天见鬼一样,拍拍自己的蓝绸布,笑脸相迎过去:“哎呀我们阿善真是命好呀,这一身贵气祖母都不认识了。” 当初,她只以为这金玉嫁了个有钱男人,现在看来,这男人是有个金矿吧。 准备了一肚子狠话的许氏,拉着金玉的手,仿佛十八年没见面的情深母女,进了家里,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果然是大户人家。 而那酉川,则将大厅里的一套瓷杯子端起来看,还想倒了喝茶。那是沈浪常用的一套,金玉不动声色地说:“那是我家大爷用的,上次谁摔了一个,他把人给打残了扔到了街上。” 酉川一哆嗦,堂妹这金主可真是手段狠辣,乖乖放下。 许氏也清楚,酉善嫁给这么有钱的人,她再有钱,也是要男人做主才行。他们能搜刮的是酉善的东西。只要她乖乖的,许氏愿意放她继续过这种贵夫人生活。 话不多说,许氏也没有给酉安石机会,让他们父女相认,提出路途迢迢,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来到京城—— 金玉将自己手上一个碧玉的镯子和头上的金钗给了她。 许氏就喜欢这些亮闪闪发光的东西,看着都挪不过眼。她这不过就是说了两句,阿善就给了这么些好东西。 许氏再接再厉:“我们啊,还没个落脚的地方,哎呀,我们也只能指望阿善你发发善心啦,你可是最善解人意的。” “祖母你不用愁,孙女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自然要同家人同享。房子的事情我隔两日去安排,毕竟大笔银子,我也得找个好的因由,您说是不是?”金玉尴尬地笑了笑。 许氏开怀大笑,亲热抚着她的手背:“知道你想让祖母住好的,不急慢慢来,质量最重要。” 打秋风嘛,自然是——循序渐进咯。 · 终于,送这三尊大佛出门,金玉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掩盖了她眼睛里的冷光。 酉安石见着女儿,却一句话也没有机会说,便让母亲许氏和酉川先去客栈。 许氏也知道,父女相见嘛,总还是要说些什么的。更何况,许氏也想知道阿善心里真正的想法。她也怕阿善恨她,酉安石对她这个母亲唯命是从很坦诚,让他去探探口风也很好。 既然酉安石不想走,又期期艾艾不开口,必然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想说。 金玉干脆将他重新请回家里,正迎面碰上了楚新。 楚新见到酉安石这个生面孔,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给金玉行礼:“夫人。” 金玉没说什么,接着将酉安石领到后头的院子里去吃茶点。 张妈妈得了眼色,便立即去廊檐口子守着,不许任何人过来。 酉安石看着眼前纷繁缭乱的茶点,这可是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东西,竟然放在他面前,他有些不是滋味:“看来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金玉收了笑容,她笑得有些脸僵:“那父亲你过得怎么样?” “自从……”酉安石停顿一会,“自从你离开以后,刘员外的儿媳妇派人来要聘礼,尤其是……给你祖母的首饰。我们拿不出,他们就把川儿的父母给打死了,你祖母又惊又惧,在床上生病躺了两个月。” 金玉手里拿着一枚糖腌杨梅,垂眸尝着味道,神态波澜不惊:“既然是祖母欠了刘员外家的,为何要打死叔叔和婶婶?” 她这一句话看似无意,却把酉安石羞得满脸通红:“你……你祖母为了躲命,去你叔叔家里。不过……刚好你叔叔和婶婶在家里,就遭了殃。” “祖母去叔叔家里躲命,但是叔叔不要她,怕因此遭殃,所以她便只能逃到别处。可刘员外家的,想要让祖母赔偿,觉得她躲在最爱的儿子家里,所以才对叔叔和婶娘下手的吧。”金玉一点也不顾忌,把酉安石缺掉的中间补起来。 其实还有些丑话她没说,祖母许氏那样一个偷奸耍滑的人,谁会喜欢要她?也只有酉安石把这样一个后母当个宝一样,为了讨好她,竟然不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卖给刘员外…… 呵,想起来,金玉便是冷笑。 “你变得不一样了。”酉安石感觉到了,她说话更有底气。以前的阿善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会表露自己的情绪,因为她怕别人看到而因此难过。现在却是想笑就笑,想给人脸色看就给。“你夫君对你好吗?” 金玉收了笑,她不说话了。 酉安石便以为她过得不好,穿金戴银给别人看而已。又问她:“生孩子了没有?” 金玉咬紧一颗酸梅,笑:“大夫说,生不出来。” “再找人看看,肯定没问题的。女人还是要有孩子,不然……”酉安石不说了,大概阿善的夫君待她不好,便是因为这个。 金玉本来不想理他,可是听到这句话,还是鼻子有些红。外人再怎样待你心狠,你都可以还击,并且心安理得。但是,当伤害你的人是最亲近的家人时,内心的动荡比那些伤害更加要人命。 金玉摩挲着手中的一颗酸梅,她抬头看着酉安石,这一年他老了很多,背也佝偻了,还有两鬓上的头发竟已经都花白了。 她问:“你知道,刘员外和他儿子有问题吗?” 酉安石没有料到这个问题,他支支吾吾半天,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白发,还是那句话:“都是别人瞎说的,你不要相信。” 如果是别人瞎说的,你支支吾吾做什么呢?为什么会心虚呢? 金玉又问他:“许氏私下收了刘员外的好处,你现在还认为她是为我好吗?” “那是你祖母!”酉安石突然激动起来,十分理直气壮地为许氏辩解,“不要以为你现在飞上枝头了,就可以不尊重长辈。你作为孙女出嫁,祖母收一点东西又如何了?” 果然,许氏就是他的死穴。金玉真的怀疑,许氏是不是给自己的父亲做了蛊。 金玉讽刺地笑了,她就是要戳破一些虚假的东西:“她可不是我祖母。为了钱,她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父亲你为何要这般死心塌地护着她?就连她要将你女儿推进火坑,你也要为她说好话?她不过是利用你而已。” 利用你想讨好她的心。父亲你本该是我的天,可是你成了别人伤害我的利剑,是成了毁灭我的暴风雨。 “你对你祖母有误解,不怪你。但这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酉安石却突然安静下来,“许氏就是我的亲生母亲,就是亲生的!你明白吗?她不可能为了钱将你推进火坑。” 一开始,金玉没有听明白,可是上辈子在牢狱里,她质问父亲时,父亲说的一句话如同天打雷劈一样清晰起来。 当时,酉安石说过:“别胡说,她是你的亲祖母,便是做了,也是为你好!” 那时金玉也不明白这句话,只当是酉安石被许氏用浆糊糊住了,现在一想……上辈子他就说出了实情。 金玉目瞪口呆。她记得,当初她祖父的原配林氏,是个官家小姐。听说她身子骨不行,没有余力打理家里,便纳了家穷的村姑许氏做姨娘帮衬。 而那林氏在一年之后,还是殒命了,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儿子酉安石。许氏则帮忙照顾着这个儿子,当亲儿子待,直到后来她生了头胎,也就是她叔叔。而许氏在林氏去世之后,便被祖父力排众议扶上正妻的位置。 这些是金玉从小听到大的事。她不疑有他,大小姐的身子骨似乎总是娇弱的。再加上祖母偏心幺叔一家,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只一点奇怪,林氏的娘家人却对酉安石完全不关心,这些年没有人照拂一二。 可经过酉安石现在这么一说,金玉忽然明白,那林氏小姐为何殒命了,为何林氏的娘家人不照拂女儿的独生子,为何祖父要将许氏扶上位了。 若再往深一层想,或许林氏当初也是怀了孕的,只是那孩子…… 难怪自从娶了许氏,她祖父在仕途上便每况愈下…… 金玉被这些事情弄得有些头晕,看着酉安石许久,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酉安石脸上带着安心的笑,他说:“阿善,她是你亲祖母,虽然比不上你堂兄,但她心里还是疼你的,你也是她的骨血啊。” 金玉的眼里满是泪花,她忍不住,心脏绞痛。 她看着她的父亲,这是个多么可怜的人啊。他被自己的母亲一遍遍欺骗,金玉甚至能猜到,许氏是怎么骗父亲的:“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是我的骨血啊,我怎么可能不疼你呢?我当然疼你,只是不能让别人看到。我对你这么好,我做什么都是为你好的,你要是怀疑我,你把我这个亲生母亲置于何地?我已经这么难了。” 也许被许氏骗久了,他自己也信了。一面被许氏坑害家中银钱,另一面妻子也被许氏给拖死,最后女儿还被许氏给卖到刘员外那样的人家里,可是他不敢怀疑许氏一点点,因为那是他无比奢望的母爱、亲情,母亲也不会害自己的亲儿子。 如果许氏懒得骗他,他可以继续骗他自己——只要自己对许氏千依百顺,许氏便会施舍一点母爱给他。 可是,酉安石他可怜就可怜在,他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他是个懦夫,他不愿意醒过来的。金玉满脸是泪地看着酉安石,她笑:“原来是我的亲祖母啊,真好。看来是我误会了祖母,以后大家便是一家人了。” 酉安石握着她的手,他心满意足,事情说开了,大家便能彼此理解。 金玉擦掉脸上的泪,她笑着,可是眼泪不停从眼眶里冒出来,止不住。 父亲也许知道,许氏偏心幺叔,并不一定是因为幺叔比他聪明比他好,而是因为他的出生时机。时机那么的坏,那么的羞耻,是许氏永远不愿意被人提及的痛楚。许氏是在用自己的错误惩罚亲儿子,毫不犹豫,那么残忍。但是父亲没有勇气承认,他不敢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 这世上,有很多伟大母亲,会本能地保护孩子,不惜为此付出生命。但是也应该明白,有些母亲,她们不是母亲,只是混在了这个伟大的队伍里。 这个亲儿子多么渴望她真的爱他。但是,有些人的心是肉长的,有些人的心大概是茅坑里拉出来的。 许氏选择了利用酉安石对她的孝心,只需事成之后夸夸他。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多么的和谐。 · 父亲喜欢茶点,金玉打包一大袋的茶点,送他到门口,又回到院子里独坐。 其实父亲不仅老了,他穿得也破破烂烂,身上还有一股味道。他人离开了,但是味道还留在这里,隆重的汗味。过去,金玉常常给父亲洗衣裳,她对这味道很熟悉。 金玉坐在桌前,正午的阳光很灿烂,从树顶的缝隙撒下来,在她苍白的脸上摇曳,照在她的泪痕上,稍微温暖了她的身体。她可怜她的父亲,也可怜她自己,过去的自己。 她的泪干了,她也终于下定决心,她要接受自己的命运,接受她父亲不敢接受的命运——有些孩子,注定得不到父母的爱。 有的人,这一生注定没有什么东西。不是自己犯了错才被惩罚,只是必须跨过这条河。就是,必须而已。 ※※※※※※※※※※※※※※※※※※※※ 一大章,希望没有弄哭泥萌。还有,这一章不要骂女主~我是亲妈,我会骂回去的。 友情提示,欢迎讨论,规避人参攻击鸭~ 79三件事 不爱她的,她会痛快舍弃。爱她的,她会一辈子紧紧抓在手里。 对于如何处置祖母,金玉本没有彻底下决心,但父亲告诉她的秘密反倒成了强心剂,让她有了方向。 她不会再徘徊,也不会再害怕了。 金玉出院子的时候,她摸干了脸上的泪痕,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张妈妈在外头,小声对金玉说:“爷刚刚回来了,等着夫人吃饭。” 在房门外头,金玉正碰上了楚新,他的眼里有一丝的警惕。 金玉没有理他,径直进门。 沈浪正看着一桌饭菜,不知道在想什么。 “爷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金玉问。 “我不回来,你是不是就不好好吃饭了?”沈浪一把轻轻揽住她的腰,“以后下朝,我就直接回家里陪你吃饭。” 今日来了三位不速之客,金玉顾不上吃午饭,刚好就被沈浪逮着了:“一时忘了。” 沈浪问她:“做什么忘了吃饭?” 他让她张嘴,喂她喝鸡汤。 现在鸡汤就喝起来了吗?金玉忽然觉得,沈浪其实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情了……等着她开口而已。 沈浪又说:“以后,记得吃饭。” 金玉张嘴喝汤,但那味道有点腥,勉强含了一口,便拿过沈浪手里的汤勺:“爷你也喝汤。” 金玉喂他。 沈浪看着她,笑了,什么也没说。 这一顿饭就这么过去了。至少,金玉后头问张妈妈,再三确认,沈浪是刚刚回来的,不可能知道父亲和祖母来过的事。 为了以防万一,趁沈浪午睡的时候,金玉单独找到楚新:“今早上的事情,不许告诉爷。” 楚新有些愕然,但还是点头。说到底,今日来的那几个人不是什么善茬,楚新看着不爽,但也知道那是沈浪同金玉该关上门商量的事情。他没想过要干涉,他只是没想到,金玉不打算告诉沈浪。 金玉松了一口气:“正好我有个事情请你帮忙。” “夫人尽管吩咐。” 金玉拿出一沓银钱给他:“我记得城中有一套小四合,就在香福楼的后头,隔了两条街,你托可信的人,买了这房子,务必谨慎,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收到金玉的眼神,楚新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当即去办。 金玉叫住他:“这件事也不要告诉爷。” 这件事也不告诉爷么?楚新看着手中那厚厚一沓银票。 · 沈浪上午早朝,中午回来吃饭。许氏就跟摸准了沈浪的作息一般,就挑上午来,和金玉絮叨絮叨,说自己在京城多么的孤苦无依,看到那些花花绿绿十分羡慕。别人都有,就她没有,哎,她就是个命苦的。 金玉二话不说,叫张妈妈取来她的首饰匣子,给许氏挑三件。这许氏在匣子里挑挑拣拣,最后还真是不要脸,挑了最贵重的三样。最贵最重的,含金量最多的,也不管式样。 当然了,这些都是金玉花了重金,转了几道买来的。若是用银票直接买,会留下沈浪的相关痕迹,金玉便用大票面买些东西,然后碎银子合起来再买首饰。 就因为这个,金玉买了不少菜油。不论如何,菜油总是要的。沈浪比较喜欢吃肉,金玉还买了两头猪回来,先在家里圈着。总之,费劲千辛万苦,花了大量的钱财,金玉买来了这些首饰。 许氏毫不避忌,拿出来金钗,就往自己头上插,比划比划,自己感觉挺美。 接着,许氏又给酉川要了些钱。年轻男子嘛,来到京城,若是手头没有钱,怎会叫人瞧得起?按许氏的说法,她堂哥不好意思来找她,所以要她这个祖母代劳。反正人也老了,也获得出去了。 一旁站着的张妈妈撇嘴,呵呵,说什么老了豁得出去,从始至终,这老太太就没有面皮。 金玉没有多说,十分爽快地叫张妈妈又去拿些银钱给祖母许氏。许氏没想到,走这么一趟,说了两句话,真真是赚得盆满钵满。哎呀,这银钱来得真是容易。 这丫头是真的心善呐,不计前嫌,自己过得好,说给钱就给钱。许氏欢欢喜喜地坐轿子走了,是的,她觉得自己也是有钱人了,得有有钱人的派头。 将许氏送走,金玉还一脸的云淡风轻,将首饰收拾着放回房里。张妈妈沉不住气了,她在金玉一旁低估:“夫人,不是我说,您现在是嫁给爷了,补贴娘家也得有个限度。这银子花得如流水——” “我知道你的意思。”金玉说,“不过,这个银子是必须花的。还有,这个银子不是补贴娘家的。” 张妈妈惊了:“不是?” 这许氏一进门,对着金玉祖母前祖母后,金玉也同她十分亲热。且那日来的中年汉子,一身的风尘落魄,张妈妈听金玉喊他父亲,这…… 金玉轻轻抚着小腹,微笑:“嗯,不是,我没有娘家人。” 很快就没有了。 张妈妈看着这笑容,后背发毛。感觉夫人和爷这性子越来越像了呢。 金玉确实胸有成竹,她有自己的计划。一开始她也是焦头烂额,毕竟祖母许氏那样的人,便是得寸进尺的无赖小人,最擅长倒打一耙,本末倒置,他们永不悔改。 道理讲清楚了,大家知道她是被娘家压榨的人,轻则可怜她,重则说她没用才会被别人欺负,说这是她活该。若是被许氏泼脏水成功,沈浪也要跟着她名声受损。无论如何,金玉都不能和许氏正面交锋,因为她永远也不可能成功,她不想成为别人的笑柄,也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可怜虫。 她只是希望成功,希望和沈浪在一起安稳度日就好。任何阻拦她的人,她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后来,许氏又来了,频次越来越高,张妈妈每次看到了,明面上客气,暗地里翻白眼都眼睛抽筋。这都是一家子什么人啊。 每次,许氏都是为了钱才来,金玉很痛快,她邀请堂哥酉川也一道过来。 酉川还真不见外,来了两次,和金玉吐槽的,都是在京城被人瞧不起,有人说他是暴发户。金玉和他们叮嘱过,不能说他们与她的关系,否则就不能再给钱。 这一点,许氏很清楚金玉的用心,怕得罪有钱的夫君吧。所以,许氏也对酉川严加要求,看在金玉三两天就给他们买了个贵重院子的份上。 酉川想告诉别人自己有钱着呢,可惜没有证据,他很憋屈。金玉看出他的郁闷,便提醒他,有时间可以交几个朋友,去听听小曲儿什么的也不错。 住在香福楼后头,他的窗户正对着香福楼那红红火火的灯光,还有娇媚女子的调笑,你追我赶。还有一晚起夜,他透过窗,竟然遥遥看到,香福楼的三楼,有一扇窗没有关严实。 窗里头有个姑娘在换衣裳。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半夜有人窥看,便对着灯火,亮出了自己柔和流畅又纤细的女·体。 自此,酉川心里头就生了病。他独自跑到香福楼的对门喝酒,就是为了打听那夜的姑娘,让他魂牵梦绕,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快把他的魂儿都抽走。 后来,有人说,那姑娘八成是钰止姑娘,也是香福楼的头牌。十分好看,平日里几乎不接客。听说,最近被太子玩腻了,这才三不五时露脸。 至于有多好看,酉川花大钱进去看了一眼香福楼的歌舞会。钰止便只出现了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便叫他的魂儿彻底被勾走了。 那眼神,那姿态…… 酉川想找钰止,但是见钰止一面,听她弹一首曲儿,就要花好多银子。找了个日子,酉川独自来找金玉要钱。金玉什么也没问,把手头上的银钱都给了他:“没事,但凡阿善有的,便都是哥哥的。” 金玉的笑容很甜,酉川格外感动。他的堂妹真傻。酉川说:“阿善你还是那样的善解人意。” “堂哥,中秋节白日有赛龙舟,晚上有游船,十分热闹的样子。你若是得了空,便去玩耍一番,我听说香福楼的钰止姑娘要献唱,千载难逢的机会。” 酉川连连点头,他早就知道了,中秋节钰止姑娘要陪着太子。他拿这银子,就是要中秋节之前去找钰止姑娘,若是能缠绵一晚,也不枉此生了,也能叫人刮目相看。 另一边,金玉还给许氏送去了一批首饰,黄澄澄的,看着便贵气非凡,是许氏喜欢的款。金玉还带人给她传话,叫她去西市上看看皮毛。现在天热,皮毛价格便宜,若是有看中的,便先买着,她以后给许氏补上。 许氏一听,这丫头可真是会疼人嘞。当即去西市逛了一天,拿了两件很不错的白狐裘。许氏出手阔绰,在西市上吸引了不少眼球,尤其她满脑门的簪子,还昂着头,一身的派头,却又举止粗鲁,如同穿着抢来的行头。 许氏只买这两件,是想要试探金玉的态度。金玉一听说,立马派人将银子送过去。 接下来几天,许氏就跟疯了一般,天天去那西市上淘皮货。一日不拿下十件,她不回院子里。 她把自己当个贵人,周围那些想要做买卖的老板,早就注意到这个有钱没见识的老太婆。 当然,还有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她,只是她正得意,便没有察觉被人跟踪。 ※※※※※※※※※※※※※※※※※※※※ 最近都是双更,泥萌开心咩? 80三件事【二更】 眼见着明日就是中秋节,金玉和张妈妈提前在家里包了粽子,不多,但也够家里上下几个人吃。只因今日陆先生从凉雁关回来了,他专程去接霍芙的。年关那时沈浪走得急,许多事情没法处理,便留了霍芙在那里。 这一转眼七八个月没见,霍芙肚子跟放了西瓜似的。金玉看着都有些吓人,难道她以后也得是这样? 看来,陆先生很争气,在凉雁关的时候,就把正事给办了。他背着包袱,两只手都扶着霍芙,深怕她摔倒,那小心翼翼的。 金玉觉得,霍芙真是活得非常聪明的人,从看人到选择人生道路,每一步,她都选对了。 两人许久没有见面,金玉是真的开心,她又不少话想要同霍芙说,也想问问绿微的情况。当时因为宋固,两人的关系闹得不太好。后来,绿微闹脾气要给沈浪做姨娘,自然和金玉越加疏远了。 下午便吃上了粽子,沈浪也在,便办了两桌,一桌主子们吃,一桌是下人小厮坐着。一样的酒席。吃完了,沈浪一人给发一个大红包,还放了两天假,让他们欢欢喜喜回家过中秋。 张妈妈年轻的时候死了丈夫,后来一直没有嫁人,留在靖远侯府照顾沈浪。她把沈浪当半个儿子的,只是这种话不敢说而已。 金玉和沈浪花钱去游船,她便跟着去服侍。沈浪给她买了一样的仓位,是真心地待她。 张妈妈便也欢喜享受这一回。 于是,八月十四这一天,沈浪便携了金玉去游船,东西已经收拾妥当。不过,走的时候,沈浪让张妈妈把大厅的灯点着,多放点灯油。府里虽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但也怕小偷惦记。 就这样,这宽敞干净的院子里,空无一人。 · 太子包了一艘游船,十分的华贵。他邀沈浪和金玉去住。 既然太子送了人情,还设了酒宴,沈浪和金玉作为客人,便有义务去陪着。据说有些忐忑,从上船开始。 等着太子开宴,一直没有讯息,直等到她肚子都叫起来。沈浪怕她饿着,便叫下人先弄了一些小食,尤其是暖粥,填填肚子。 那天晚上,太子都没有出现。金玉整晚上都睡得不安稳。船舱有些低矮,是拉缩门,东洋传来的那种。 空间有些密闭,她和沈浪睡在里头,很不舒服,如同困在牢笼里。 沈浪将她抱在怀里,让她趴在胸前,还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有光影从外头照进来,金玉终于不那么心慌。她在等一些事情发生,但不知道,那些事情会不会如她所愿。明日,便是中秋节八月十五了罢。 沈浪拍着她的背,直到半夜,金玉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 第二日醒来时,金玉还在那小室里头,沈浪已经不在身边,她有些慌。刚坐起来,沈浪从外头将门拉开,他去弄早饭了。 天已经亮了,沈浪说:“吃完饭,我们回家。” 他的脸色很轻松,但金玉感觉是有什么发生了。 沉默着吃完早饭,沈浪又给她塞了一些酸梅子。金玉也不再拒绝,就当是默认了。 他们是坐马车回去的,金玉坐在车里,沈浪给她讲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一共三件。 第一件事,是她堂兄酉川被太子打残了,因他和太子抢女人,强行要了那钰止姑娘的清白身子。正躺在金玉置办的院子里没人管,只吊着一口气。 第二件事,是她祖母,去沈浪和她的院子里,拿斧子劈了门进去。大概是打算杀人,没见到人可杀,又不知为何一把火放了整个沈府。因为火势太大,再加上家里的油缸破了,导致菜油漫到院子里的木材上,挡住了她逃出去的路。更重要的是,她被人砍下来六根手指,那六根手指就在酉川的床边,血淋淋的。 听到这里,金玉的两只手交缠在一起,这两件事她都是料到了的。既然沈浪说有三件事,那—— 沈浪伸手,握住她僵直的手指,捧在手心里,他看着她的眼睛,说:“第三件事是,你父亲为了救你祖母于火海,一道死了。” 根据验尸官和周围救火的人说,酉安石看到大火里的母亲,执意进去救她。刚进去就被垮下来的门梁给压住了。许氏对他动了斧子。所以,许氏死在了酉安石的后头。沈浪不忍心再说,他怕金玉受不住。 金玉眼里的泪涌出来,她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父亲是很懦弱,但是他是她的父亲啊。她始终还是舍不得对他残忍,所以从始至终没有给父亲钱财,也没有给他送什么东西,那晚还托人给他送话,让他去听听曲儿。 金玉给他点了一出戏,他很高兴地说,一定会去。 这一出戏要唱到很晚,等到这出戏唱完,他还是她的父亲。虽父女两人像刺猬,但是离得远一些……是她最后的奢望。毕竟她已经没有了母亲,只要父亲活着就好了。他不爱她,但是他还是她的父亲。两人隔得再远,也是活在同一个世上啊。 金玉几乎被这个消息压垮,完全没有心思去想,为何沈浪会对这些一清二楚。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晕了过去。 她下身有些微见红,沈浪急忙叫楚新调转车头,去张太医家里。 张太医给金玉把脉,又开了保胎的药:“夫人本就思虑过重,胎气不稳,近日受了刺激,差点小产。吃了药,静养几日再看。” 沈浪连连点头,叫人熬了药,一点点喂金玉喝了。 金玉醒来时很虚弱。她倒没有哭,只是眼睛里有泪,一直不停地流。 沈浪给她擦泪,眼睛下都擦红了一大片,不忍心再擦。 “我要去看看。”金玉一想到昨晚的惨状,就没办法平静。 沈浪说:“你必须静养。若你非要看,等三日之后,胎气稳了,我不拦你。” 金玉没有说话,但乖乖把药喝了。 沈浪将她抱在怀里:“我知道你挂心,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先保住肚子里这个小的。” “嗯。”金玉点头,她都知道的。 · 沈浪似乎早有准备,他叫人把城里东边的小院收拾出来。虽然比不得京郊之前的那院子宽敞,但在城里勉强住着,靠近张太医的府上,沈浪也放心。 金玉住到这新房里养病,她没怎么说话,都是沈浪照顾她,请了几天假没去上朝。 夫人流眼泪,流了整整三天,那眼睛肿得都不是一个桃子能比的了。张妈妈候在隔壁房里,就怕有事。 就这么在家里养了三天,金玉向沈浪保证,她会保重身体。沈浪才叫人去安排马车,回到他们那个家。 站在残垣废墟外,金玉看着那一大片被烧焦的土地,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岁月安好。她和沈浪在这里住了好些日子,处处都同张妈妈用了心,一把火就这样烧没了。 据沈浪说,夜里起火时,已过了三更,街坊四邻都睡了。再加上,他们这宅子实在是偏院,人家稀疏,就算是有人想救火,也无能为力。 也就是这一回,沈浪忽然发现,住在京郊也不是什么好事,为了金玉,他便下定决心,把宅子定在京城中心。有太医、有吃有喝,发生任何意外,都能及时处理。 金玉站在废墟里,这里曾是家里的大院,她环视四周,入眼都是黑漆漆一片。 沈浪见她沉默,给她指了前厅的方向,她父亲死在前厅门口。而她祖母死时,坐在大厅的正上首,手边是那把大斧子。 火,不是许氏放的。是跟着许氏的江洋大盗放的。当然,是许氏带他们去的,还是他们自己跟着去的,不得而知。 金玉没有踏进前厅,她只看着那门槛,门槛边上有一根长长的圆木,已被烧得漆黑。 接着沈浪带着金玉去看了她父亲的尸身,已经浑身焦黑,自然蜷曲,面目不算狰狞。因为在大火烧死之前,就已被人一斧头割了喉咙。 金玉没有哭,只是脸色有点白,沈浪扶她回去歇着。 据官衙的人说,这老妇人和这老头原是江洋大盗,不知为何看上了沈浪的宅邸,眼看没人,他们便去打劫。后来大概是发生了什么纠纷,其他盗贼将老妇人的手指砍断了,还将老头一斧子砍死。 此事虽然惨烈,尤其是沈浪的宅子成了凶宅。损失惨重,唯一一点,要不是沈浪仁心宅厚,中秋外出游玩之前,给家里的下人都放了两天假,不然,怕是要死人,摊上人命。官衙的人安抚沈浪和金玉。 马车里,金玉靠坐在沈浪怀里,头枕着他的肩,她说:“谢谢你。” 她祖母的手指是在她置办的宅邸里被砍断的,可听这衙役说,她祖母的手指在她府里找到了。这样一来,她与许氏的关系,便彻底断了,更不会有人查到她头上来。 不光手指,这其中清除痕迹,怕也是极费工夫,也极有风险的。一个不小心,连沈浪也会牵连进来。这也是为何,她不愿意把计划告诉沈浪的原因。她的过去,是她要处理的问题,她不想沈浪因此付出代价。 沈浪没有说话,只轻轻按揉着她的手心。 回到宅子里,金玉还是哭,倒不像之前那般汹涌了。 晚上,沈浪和她同塌而眠。 金玉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 为双更的自己点赞,忍不住啊。 81三件事 金玉想知道,沈浪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插手的。 “一开始。”如果连发生在沈浪自己地盘上的事情都不知道,那也就不是他沈浪了。 金玉将手虚搭在他胸前,看着他的喉结,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做错了?” “你做了你的选择,他们也做了他们的选择。为何要你一个人承担后果?”沈浪云淡风轻,他拍了拍金玉的后背。 金玉将头拱在他胸前,小声啜泣,她说:“我只是想要给他们一点教训。我是想,堂哥得罪了太子,最多被打一顿,若是成残废了,我也可养着,只要他不再威胁我。祖母也是,我只是……我只是想叫她受些惊吓,吃些苦头,她就……但是——” 她没有想到,祖母太过招摇,竟然引来了猖獗的绿林强盗,那时连朝廷都没办法的一伙人。祖母被砍了六根手指。金玉知道为什么,因为她的六根手指上都带了翡翠宝石的戒指。 想着,她一个老人,若是被这样一吓,也许从此就老实了。更何况酉川废了之后,许氏必然会尽心尽力去照顾他,不会再整出些幺蛾子。 金玉设想的最终结局是,她给许氏一点钱,让他们搬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静静生活。 金玉的鼻腔灼痛,呛得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不必自责。若是许氏懂得适可而止,她便不会带着人来洗劫我沈府。自然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沈浪将她抱在怀里,他知道她的恐惧,“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命,你只是加快了他们的命运而已,不必过于自责。” 金玉虽然下了决心再不被人欺负,可是她从没有想过要害人,她和那些以欺负压榨为乐的人不同。这是她第一次出手,竟然发生了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事实上,也是金玉对人性之恶太过低估。再者人生很多事情,也确实不尽如人意的,都是多方因素共同决定的后果,有时候,以一己之力就是难以力挽狂澜,只能尽力做到自己能做的那一份。 就像家中那场大火,火势迅猛,也是因为金玉买了许多菜油。若是那伙人只是偷盗金银而不做打砸破坏,那油缸也不会破了,更加不会出现那样的惨事。金玉一开始,也没想到,那些油竟然决定了最后结局。 金玉嚎啕大哭起来:“我就是好难过。明明她知道我是她的亲孙女,可为什么她伤害我的时候一点悔意也没有,也不会愧疚,反倒理所应当轻而易举。她带着人找到我家里来,还要放火杀人,最后却自食恶果,为什么我反倒要责备自己?我觉得自己好不争气,又好生气!明明是他们自取灭亡,我——我为什么觉得自己才是应该去死的那一个?” 若不是沈浪提早准备,将家中所有人都放出去,不然背了人命,金玉一辈子都会不安心。她哭得更加大声了。明明她才是受害者,明明是许氏想要一把火烧了她和沈浪啊,为什么总是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所以,阿善你和他们不一样啊。”沈浪没有阻止她,就让她说个痛快。不痛彻心扉地哭出来,便跨不过这道坎。哭,虽然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它是治愈的第一步。 金玉哭得声嘶力竭,隔壁房里的张妈妈忐忑不安。来来回回在房里走动,迟迟没听到沈浪喊人,张妈妈也就安心去睡了。 金玉哭得累了,快睡着时,她听到沈浪在她耳边轻轻说:“阿善,相信我,我们会越来越好。” 沈浪的手放在她小腹上,很温暖。她相信他。 · 自从家里被人纵火,金玉便一直在城东的四合宅子里养着。她父亲的后事,由沈浪去办了。他和祖母许氏葬在了一个山头。 生前,酉安石做不到的事情,金玉圆他的梦。 至于酉川,他四肢都被打残了,沈浪找人将他送出京城,在一个偏院的庄子里养着。 过了两天安逸日子,宁氏又找上门来。现在两家隔得不远,宁氏走动很方便。 宁氏打着看金玉的名号,但总让人处处不舒服,还提了长公主如何如何。 沈浪不在家里,金玉也不想忍着沈浪这个后母,她没有精力。这两日她就专心做虎头靴,不管男孩女孩都用得上。 宁氏看着那靴子也不为所动,自顾自说。 金玉被她说烦了,直接对张妈妈说:“我乏了,送客罢。” 这猝不及防结束的对话,让宁氏好一顿轻松。反正,长公主的意思她是带到了。 下午,沈浪回来,金玉直接同沈浪说:“能不能想个法子,叫这长公主消停消停?” 经了之前的事情,金玉和沈浪说话,便不再那么避忌,当然她也是不想活得那么累了。 长公主的手长,竟还管人家夫妻的离合,真是好笑。这事情早就传开了,或许连皇帝也早就知道了,但就是没有人管一管她。 这种感觉就是想,你精心做了一盘绿豆糕,可是总有那几只手脚迅捷的苍蝇飞来飞去,你打不着它,它却死命想要脏了你的东西。 沈浪扶她去桌边吃饭:“放心,再等两天。” 那便再忍两天吧,金玉皱着眉头。她忽然想到,也许她脾气变差了,还敢给沈浪脸色看,大概是因为怀孕了。 最近,她支使沈浪做这个那个,沈浪竟然都应了。她在房里给孩子做靴子,明明有张妈妈陪着,他没事也会在窗边榻上坐着看书。 又过了两日,金玉便听张妈妈说,有个赵小姐被三皇子看中了,便要纳了。 金玉问她:“哪个赵小姐?” “翰林院侍郎家的赵小姐啊,咱家办马赛,她还去过呢。” 原来是赵晓稼……当时她对姜庄蒙倒是有些心意,可惜姜庄蒙爱敬唐茵之。她似乎也不是个执著之人,看淡了便也还好。后来,便是长公主硬要把这赵晓稼塞给沈浪,挤走金玉,理由是这姑娘十分温婉贤惠有礼仪。 金玉对她没什么坏印象。听说这赵小姐近几日有些郁郁寡欢,整日落泪,一听说要嫁给三皇子,便欢喜答应了。反倒她父亲觉得不是正妻,十分丢人。看来,赵晓稼私心里也觉得嫁给沈浪不体面,还不如嫁给三皇子。 张妈妈有点可惜:“听说三皇子最近开窍了,就是那个,赵小姐这可真是……” 张妈妈说得十分隐晦,怕金玉不懂,还挤眉弄眼半天。 金玉哈哈大笑:“依我看,这个赵小姐可真是个通透人。” “嗐,她又不是正妻,三皇子也……我看嫁进皇家,吃了那苦头,若是没有大荣光,何必呢?”张妈妈这话说得也格外有道理。 但是金玉也有自己的道理:“但是,张妈妈你得知道,三皇子还没有正妻呢。” 虽说,妾扶成妻的例子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各人的命,都要靠各人去挣。金玉看好这个赵晓稼。指不定,哪一日他们还得巴结这赵小姐呢。后来,也不知是谁给皇帝说了长公主的荒唐事,长公主竟也收敛了。 到了吃饭的点,沈浪还没有回来。 金玉刚好抓住了楚新问情况,楚新说,沈浪被老侯爷叫过去了。其他的,楚新没说。 金玉成天在家里养着,自然不知道,沈浪前些天做了什么。 宁氏跑到家里来念叨金玉,金玉随口和沈浪说了一句烦,他就跑去酒楼里,揪了他弟弟沈昌,当着众人打了一顿,腿又给打折了,鼻青脸肿的。一路拖回去,昌哥儿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可不敢惹他这个混账哥哥。 一路拖到靖远侯府,宁氏正好从外头采买了一些首饰衣裳,十分鲜亮,在房里欣赏。这一出来,看到自个儿的宝贝儿子,被沈浪打得像个狗熊,那哭得一个惨,她要沈浪偿命。 沈浪也没多说,叫人又给他弟弟把手脚接上。腿脚都利落如初,只是苦了昌哥儿,他那叫唤声,听得人毛骨悚然,跟杀猪一样。 “沈浪,你真是无法无天了!我要报官!”宁氏忍无可忍。 沈浪却一点不怕,他手上还拿着一根棒子,手臂一样粗,他说:“侯夫人,今天我再重申一遍,不要再打我夫人的主意,更不要把手插到我房里。否则,下次昌哥儿就不是断两条腿这么简单了。” 沈浪手里的那个手臂一样粗·壮的棒槌,正好指着昌哥儿的裤·裆。 宁氏吓得一哆嗦。沈浪可是个混不吝的主儿,她不敢报官了,再也不敢了。 沈浪命人放了昌哥儿,昌哥儿手脚利落地跑到他娘背后,只敢呜呜呜:“沈浪他打我。” 打你就打你,怎么了?沈浪一个眼神扫过去,昌哥儿不敢做声了。 那天沈浪潇洒走了,但宁氏心里不是不痛快,合着她娘俩就只能被沈浪欺负?找个老侯爷神志清醒的时候,宁氏跟老侯爷说了沈浪这混账做的混账事。 老侯爷本来昏昏沉沉的脑子,这一个机灵,哎哟,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 宁氏开心了,世子之位是彻底没有沈浪的份咯。 所以,老侯爷今日将沈浪给叫过去,是问他这事真假。 沈浪说:“真的。” ※※※※※※※※※※※※※※※※※※※※ 这一张,狼狼是不是很帅?挥棒槌的那一下,哈哈哈 82早知结局【二更】 老侯爷吐过血,他不再那么激愤,苦口婆心:“你和昌哥儿都是我的骨血,就不能看在我这把老骨头的份上,待他好些?” 沈浪冷笑:“可别,我和他不是一个妈。” 老侯爷脸色沉下来,他说:“最近,我经常梦见丽娘。” 丽娘是沈浪的亲妈,在沈浪五岁的时候就病死了。 沈浪没有做声,但他心里嗤笑,人老了嘛,快死了嘛,总是会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亏心事,大概是怕去了地府,没有脸见她。 当年,若不是沈浪他娘看中了沈绍禹这个空有其表的穷小子,沈绍禹能那么快建功立业,能在军中爬得那样快?丽娘陪着他,从无名小卒,一直到他成为侯爷。只享了两年清福,便撒手人寰。 接着沈绍禹便娶了宁氏做续弦,手脚十分利落,都让人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早就和对方有了猫腻。 老侯爷絮絮叨叨讲了一些丽娘的往事,他沉浸在里面,沈浪不想听,他只想回去吃饭。 末了,老侯爷说:“我愧对你母亲。若是你非要和那女子在一起,可入族谱。” 这便是让了一步,但身后并没有感激涕零,一是他不需要别人来认可他的妻子,二是,他认为沈绍禹后头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沈绍禹说:“你是个有本事的,便是将你扔到荒地上,你也能自己开出一片天地。可你弟弟他不行啊——” 沈浪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和沈绍禹四目相对。他知道,他老父亲等着他开口,帮他说出那最可耻的话呢。 但,沈浪就是不说。 沈绍禹只能长叹一声,似乎十分无奈:“我只能将世子之位传给他,你不要怪我。” 沈浪笑了,挥一挥衣袖,打开门出去:“还当你要说什么,呵,我早就知道了。” · 晚上,沈浪从外头回来,他很沉默。 金玉没有问他,只是叫张妈妈给他弄了热饭,吃了两口,他便不吃了。 晚上,金玉躺在他怀里,两人都睡不着。 沈浪的下颌顶着金玉的头顶,毛茸茸的,抓人。 他的手在她小腹上轻轻摩挲,里头是他的孩子,他不会让自己身上的事情,在孩子身上重演。 沈浪说:“阿善,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金玉伸手,贴在他的手背上,转身对着他,够着脖子亲他的脸。什么都不会将他们分开。 · 今年似乎是多事之秋,澧县治水终于摆平,边疆又出现了胡人作乱。 沈浪回来之后,凉雁关又乱了。胡人这次是有备而来,步步逼近,据前线的战报,已经有三座小城被攻陷。 京城人心惶惶,前线的士兵接二连三地吃败仗,士气低落。 这京城里,唯一快乐似神仙的,大概就是三皇子。自从澧县治水成功,回来反倒吃了一顿数落,他越发地放飞自我。以前是去酒楼喝酒,搂搂姑娘。最近娶了赵晓稼,他家里有了美娇娘,他便天天出来溜猫逗狗的,斗蛐蛐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最近三皇子突然出名了,出名的原因是,他炼制的丹药真有强身健体的效果。在澧县治水时,三皇子做了一个梦,得道高僧的指点,顺利解决问题。他回朝之后,每日醉心于炼制丹药,还四处结交得到高僧,与其讲坛论经,茶不思饭不想的。 现在,三皇子的丹药千金难求,一时小赚了一笔。 前线战事吃紧,三皇子却醉心于这些无聊的事情,有言官看不过去了,以冯树恩为代表,他们在朝上参了三皇子一场,理由是他作为皇室中人,竟然不关心国事。 一直为紧张战事而头秃的皇帝,压根没有注意到三皇子,更没有注意到他的丹药。只听太子说他不学无术。 于是,皇帝终于重视起三皇子的丹药,还问他冯树恩说的真的假的。 三皇子沉默半天,低着头。 皇帝耐着性子问他。 太子也在旁边敲打:“是啊,三弟,我们作为人子的,理当为父亲分担愁思。作为——” 言官冯树恩痛心疾首:“三皇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呀。” 三皇子嘴巴一撇,似乎是不耐烦了,看了一眼他老子:“我不想说假话。” 言外之意是,事情我都做了,但我没觉得有啥错。 冯树恩一听,气得胡子撅起来。 太子一听,高兴地看着他父皇。他父皇竟然不生气? 皇帝挥挥衣袖,示意大家消停,对三皇子语重心长:“以后要多关心国事。” 就这样,事情过去了,三皇子安然无恙。 三皇子嘴上答应了他爹,但是下朝之后,同一起溜猫逗狗的人说,朝上那些老顽固可真是烦。以前吧,他谨小慎微关心国事,要被说成是养精蓄锐心怀鬼胎。他算是看透了,事情就算是踏实做了,锅也是他的。现在又被说成不作为袖手旁观,他已经无所谓了。 就是看不惯他罢。那就让他们继续看不惯,他自在得很。 日子就这么一日日过去了,京城的气氛眼见地变得更加紧张,就连那些街头巷尾的丫头婆子,抽了那么一点空聚在一起,说的也是前线战事叫人气馁。 现在,朝中有人起头,说让皇子挂帅亲征,鼓舞士气,还有说法是让沈浪去凉雁关。理由是,沈浪对凉雁关很熟,且常打胜仗。他在凉雁关的时候,胡人不敢这么大规模地进犯。 当然,沈浪不想去。只要朝上有人提这个事,有一点苗头,沈浪就会把它按下去。他夫人肚子里还揣着个小的,他怎么可能这时候出去? 但有时候,事情半点不由人。在这个关口,靖远侯身体不好,突然就去了,不过他竟还记得给皇帝留了一个信,说他的侯爵世袭,由他的次子沈昌来担着。 靖远侯去的时候,沈浪不在。大家都说,这结果可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大家都想看沈浪伤心的样子,但沈浪照旧出去见人,一脸的风和月霁,看不出一点端倪。 大家都说,可能是他一早就看明白了,他父亲根本就不想把世子之位给他。 的确,从父亲将他推到凉雁关来,沈浪便知道了。也曾伤心难过,也曾愤世嫉俗,也曾想要报复,但最后学会平静地接受。 你再怎么努力,他不爱你,那就是不爱你。从一开始就注定的结局。 外头的人也不知道,靖远侯走的那天,他还是叫人来传了口信的。传口信的不是宁氏身边的齐妈妈,是他的贴身部下。 不过,沈浪没有去。一个将死的人找自己的儿子说什么呢?或许,只是想要乞求儿子的原谅,让自己走得更安心吧。 但沈浪自认为不是那样仁慈的人,毕竟别人对他很残忍。 都说沈浪一点不伤心,但金玉觉得不是这样。亲人之间的感情纠纷,不像是陌生人之间。因为血缘关系,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斩断的。亲人待你再不好,再不公,当他去世的时候,你总还是会因为失去他而心痛。 在靖远侯沈绍禹派人来传口信的那个晚上。沈浪没有去见沈绍禹,但是他在家里擦了一整晚上的剑。 那把剑是小巧修长的,刃厚,更像是给初学武术的孩子用。看那手柄,已经过了许多年。而那刀刃,早就卷了,也生了锈,没法再用。 金玉给沈浪收拾房间时,看到过这把剑,放在一个长红木的箱子里,好好保存。每次看到这把剑,金玉更像是看一个死去的东西,躺在棺材里——死气沉沉,又不甘心。 中秋节之前的那个夜晚,沈浪给所有下人放了两日假,金银财宝都没有带出来,但他把这剑带出来了。 沈浪很沉默,金玉便依在他怀里,一整夜都陪着他。 等到沈绍禹的头七弄完,沈浪便去含香居找了太子。 沈浪说:“我要夺回我应得的,若太子愿意帮我,我愿从此以后追随太子。” “好。”太子面带微笑。他太懂沈浪了,经历了靖远侯那般操作,沈浪不伤心不愤怒那都是假的。而沈浪有能力,得到一丁点的生意机会,他能挣比别人更多的钱。什么事情都是办得滴水不漏,十分稳妥。 有能力的人,总是有些桀骜不驯的。你若强要驯服他们,很可能适得其反。但若他们自愿投靠,那便完全不一样。 太子早就想得到沈浪的这句话。 · 太子是什么人?他永远都不会吃亏的人。他愿意帮沈浪,当然是因为要利用沈浪。而沈浪要付出的代价,超乎他的想象。 起因在于朝堂上有人提出皇子挂帅亲征的事,这一次集体呼声很高。 皇帝考虑到现在的窘境,试一试也未尝不可。但他身体不好,肯定是不能放太子走的。剩下的二皇子身体不好,三皇子吧能力是有,但他八成不情愿,四皇子吧他是真的草包,不在考虑之列。 最重要的是,挂帅亲征这种危险又不讨好的事情,皇帝总不能直接指着儿子说:“你去。” 总得要他们自己说出来才好。 太子也懂,父皇肯定是会保他在京城,便把自己辅助父皇治理国事说得义正言辞,还说自己有很多东西要学。 大家都明白,就是不想去嘛。于是,大家都把炮火集中在三皇子身上,他做事还是很不错的啊,冯树恩带头看好他。 猪肉太香也是天大的罪过了么?为什么你们都阴魂不散惦记着我?三皇子感觉自己真是无辜。 83仙丹妙药 三皇子赶紧给自己说好话,十分的真切,大概意思是,自己怕血晕血,手无缚鸡之力,再加上没有谋略,怕也干不好这个事情。 同时,三皇子还表示,作为人子,在父皇身体不好的时候,他理当多陪陪他老人家,学□□帮皇帝分担国事。 总之一句话,他不去不去就是不去。 这一下就很尴尬了。国家处于危难之中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无动于衷的吗?老皇帝死死盯住三皇子。 三皇子低下头,不管谁去,反正他不去。 就在这时候,太子出面:“儿臣虽不能去凉雁关,出一把力,但儿臣想沈大人必然是甘愿为此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的。” 接着,一应的大臣似乎终于想起来沈浪这号人物,大家都开始细数沈浪的优点、长处和功绩。这一说不要紧,说起来沈浪竟然如此优秀。连沈浪自己都是虎躯一震。 皇帝问沈浪怎么想的,给了他一个眼神。 沈浪假装没看到:“家父刚去,还想帮着整理家务。最近心神不宁,怕有个闪失,对国家有损。” 太子坑他沈浪上前线赴死,自己在后头享福,还落得一个贤能识人用人的美名。他沈浪和三皇子一样,死猪不怕开水烫,有谁能逼着他去不成? 当然,除非皇帝亲点,不怕被人说让沈浪戴孝出战就行。 · 下了朝,皇帝眉头锁得紧,咳得更厉害了,回了养心殿躺着。 而沈浪还没走出宫门,就被太子拉到了一边。 太子问:“沈大人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只是在下能力有限,帮不了这事。”沈浪两眼真诚。 “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若是你能去凉雁关,必然势如破竹,胜利指日可待。”太子说,“我对你有信心。” 沈浪对太子颔首行李:“多谢太子的夸赞,但这作战没有人马,没有粮草,就算我一个人有谋略那又如何?照样挡不住胡人的节节逼近。” “若是粮草和银钱的问题,你放心,我会和父皇商量,必然不会让你独自上阵,冒那么大的风险。”太子笑,“换个角度,你若是成了,便是大功勋一件。” 沈浪也笑:“多谢太子帮忙。那我就静候佳音。” 过不了两日,太子竟说服了皇帝,将人马都加了两番,粮草也给得相当慷慨,物资人力一步到位。沈浪不可能还有拒绝的理由,接到太子的眼神,沈浪当即跪下,向皇帝表示自己愿意出征,争得胜利。 皇帝也很开心,顺坡下驴,对沈浪好一番表扬嘉奖,封了头衔,这几日就要准备去凉雁关。 沈浪那是没办法,不得不去。而三皇子则是被人逼着去了。军队临行之前,三皇子被人抓住了一个把柄。 说到底不是他自己的问题,是他结交的一个西域喇嘛竟然在京城里偷东西被人抓到了,人证物证俱在。 皇帝听说这句话,脑仁更疼了,一气之下,把三皇子也派去凉雁关。 这对于沈浪来说,是个好机会,他又找皇帝多要了一些粮草。毕竟,皇帝再讨厌他儿子,也是希望他儿子在战场上平平安安的吧。 上战场之前,金玉对沈浪百般嘱咐。平日里,她话不多,多半时候是沈浪凑到她跟前来,惹她烦。可是这次,金玉给他准备了好些衣裳,夏天的有,冬天的也有。 “你当我要去多久?”沈浪拉了她的手,让她消停一会。 “总要准备几个月的。” 沈浪摸着她的肚子,已经四个月了,金玉行走做事已经有些吃力。沈浪倒是心疼她:“你关心我这么大一个人做什么?看住肚子里这个小的。” “张妈妈照顾得很好,不会有事。” 张妈妈确实很尽心,沈浪叹了一口气,他说:“阿善,你生之前,我一定会回来。” 金玉头枕在他肩上:“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打仗最要紧,你不要急。” 最重要的是—— 沈浪亲她的额头,安慰她:“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放心。” 这才造了一个小家伙呢,沈浪是个有宏图大志的人。 · 沈浪离开京城之前,太子趁机来“关心”他一番。 事实上,太子不过是要嘱咐沈浪,“监督”三皇子,不论能不能打胜仗,但一定不能让三皇子立功。 还有,这场战事,能拖久一点就久一点。 沈浪有些愕然:“可大军中粮草不够……” “你要多少只管说,我已经和父皇说过了,一个月之后就批给你。”太子似乎料到沈浪说的这个问题。 沈浪没话说了。 另一头的三皇子,临行之前,没谁给他送行。倒是他自个儿比较有自知之明,主动去见了他老子一面。 他老子这身体是真的不好,最近总是昏昏沉沉,说话做事明显迟钝。有时候你和他聊天,他不过就是低下头去喝口茶。茶喝完了,好了,他也不记得你问了他什么,然后重新开始刚刚那个话题,死循环。 三皇子今天来找皇帝,是担心他老子身体,就给送来一罐他炼制的丹药。 这丹药外头千金不换呢,皇帝早有所耳闻,还派了他信任的术士去看了炼丹的过程。三皇子毫无保留,几乎全都给术士看了。术士试过之后,回来禀报,整个人更有精气神了,还没发现啥副作用。 皇帝一听,那个高兴劲儿啊。只可惜,他不好意思开口找三皇子要,这三皇子终于主动要给他爹送一点好东西,还对口,皇帝可开心了。 后来,有小太监传,说是三皇子从养心殿出来,嘀嘀咕咕一句话:早知道送丹药父皇这么开心,我该早点送,就不用去凉雁关了。 后悔,问就是后悔。这就是当时三皇子的真实心情写照。 · 一转眼沈浪去凉雁关已满一个月,金玉常在家中做些衣裳。陆明跟着沈浪去了凉雁关,霍芙便常过来陪金玉。 霍芙已经生产,是个儿子。她经常抱着那虎头虎脑的小子过来,十分有趣。再加上她刚经过孕期,有许多经验,可以帮着张妈妈照顾她。 边疆那边形势大好,沈浪带兵去凉雁关,迅速夺回了失去的两个城池,只剩下一个,有些难攻。 再加上士兵受伤挺多,对粮草和药品的消耗大,朝廷又给拨了一次粮草和军饷。 眼见沈浪马上就要回来了,就这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三皇子被胡人俘虏了。 这可真是了不得啊。消息传来京城,所有人都震惊了,这沈浪估计要糟啊。 有人说,皇帝听到消息时,便伤心得晕了过去。太子给他老人家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他老人家才重新振作精神。 事实上,只有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和术士才知道,皇帝伤心由来已久。三皇子给他的丹药完了……这些日他老人家又恢复了以前那样的昏昏沉沉。这就好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叭。皇帝怀念以前那样的清醒。 皇帝一早盼着差不多了,就把三皇子召回来。因为上次术士只看了炼丹的成分有没有问题,根本不知道三皇子的配比……他练不出来三皇子那专属味道。 皇帝圣旨都下了,偏偏晚了一步,三皇子落在了胡人手里。这下三皇子的性命、协谈城池交割,这些都是大问题,皇帝的脑子受到如此打击,好像更加昏昏沉沉了呢。 救三皇子要紧,沈浪找朝廷又要了三万兵力,他自认有能力将三皇子救回来。 可是这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被太子给截了。第二天,太子才告诉皇帝,还说一些丧气话。 皇帝听多了,也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再也救不回来了。皇帝以为自己的儿子会撑死老死,或者把自己玩死,但没想过是三皇子这样的死法。他受了巨大的刺激,忙着伤心,根本没有管沈浪提的要求。身体每况愈下,看那神志,估计没几天好活了。 而太子则连夜要人给沈浪送消息,他要沈浪按兵不动。时间就是生命,只要皇帝跑完他的生命线,而三皇子还在胡人手里,太子就可以稳稳坐上自己的宝座,毫无后顾之忧。 可大家没想到,三皇子的命有点硬……他被胡人劫持了,然后遇上一群狼,狼群把那些胡人全都给吃了,唯独留了他一个活口。据三皇子说,当时那狼群的首领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意味深长的—— 三皇子也说不清楚,反正那狼群离开了,然后他就一路“威风凛凛”地回到了凉雁关…… 事实上,三皇子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他头发上还沾着许多沙土,脸上更是一片血痂,一身华贵衣裳也烂了。 三皇子被狼群救了,吉人自有天相,竟然已经回到了凉雁关。这个好消息传到朝中,皇帝听着精神振奋,马上召他回来。三皇子在凉雁关能干什么,能炼丹药吗?那些事都给沈浪吧。 而三皇子也听说皇帝的病情多么的危在旦夕,他异常“记挂”皇帝的身体,便赶紧回京城了。 回了京城之后,三皇子日夜加急,汲汲营营炼丹药。有言官以此取笑三皇子,说他就是用这歪门邪道取悦皇帝。 皇帝最近吃了丹药,精神抖擞,十分难得地帮三皇子说好话:“这一片孝心,有什么好说的?” 而沈浪则继续留在凉雁关,攻克最后的城池。可惜,最后那座城,攻难守易,一直没有成效。 因为胡人已经不成气候,大家也就不重视凉雁关的事。但这事尾大不掉,沈浪离家也有三个月了,他给家里的夫人写了一封信。大概是说让金玉回到凉雁关,温凝主家也很是想念她。 收到这封信,金玉连夜让人安排起来,尤其是张妈妈和霍芙,简单收拾一些重要东西,明日一早就走。 张妈妈有些奇怪:“夫人这五个月的身子,这长途跋涉,怎么吃得消?” 她不明白,沈浪怎么会提这么不稳重的要求。若是半路上出了意外可怎么好? 但金玉知道,沈浪要做的事情,怕是有了风险,或是已经在节骨眼。沈浪是想要把她转移出去。 事实上,她只要出了京城就好,沈浪会派人来接应她。 但是,事情没有那么顺利,第二天一早刚打开大门,便被外头四个大汉拦住了。 84仙丹妙药【二更】-完结倒计时 “你们是什么人?”张妈妈很是恼怒,在这京城,还真没人敢这样拦他沈府的人。 对方亮了一道符,是太子府的人:“太子派我们来保护夫人,请夫人见谅。” 美其名曰保护,实则软禁。她被困在了京城,哪里都不能去,甚至不能给沈浪送信。金玉知道,太子必然是已经开始怀疑沈浪了,想要拿她做人质。 若是没有怀着身子…… 想这些也没有用,夜深了,张妈妈关门,催金玉去休息。 张妈妈陪着金玉歇下了,吹灯之后,一室的黑暗,只有外头些微的月光照进来。 这时候,忽而有人在外头轻轻敲门,“咚咚”两声,很缥缈。 可是这院子里,从来就不会有人夜半来敲门……金玉毛骨悚人,不敢作声,先坐起来看。 窗纸上隐隐约约透着一个人影,十分高大,身形魁梧,是个男子。张妈妈也看到了,低声呵斥:“谁?!” 对方却不说话,只是在窗纸上比划了两下。 张妈妈吓得一哆嗦,手里已经摸上了家伙。这府里上下,几乎都是女眷。虽说是在京城中心,治安是好的,但她也怕有什么事,常常在枕边安排了两根棍,一根粗的,很粗,一棒子下去能碎天灵盖那种。还有一根细的,一竿子下去,能把人肚子戳个洞,跟串蚂蚱一样。 张妈妈想得很周全,这样的汉子,应该巧取,她手上捡了那根细杆子,弓着背,悄悄走到屋子中央,示意金玉不要起身。 金玉却隐约看懂了那手势,她起身按住张妈妈,低声问:“宋固?” 自从凉雁关之后,金玉就没有见过宋固。大概是沈浪心里也膈应吧,怎么可能让自己的情敌在夫人眼前晃悠?但沈浪也不是那种随意打击报复的人,大概是已经安置妥当了。 金玉从来没有问过宋固的下落。 外头的人影,又做了一个“是”的手语。 金玉稍微放了心,张妈妈却不相信,不许她靠近门窗。 “你来做什么?”金玉问。 宋固做了一串手势,金玉看了又看才明白,沈浪已经得知她目前的处境,在想办法解决,让她不要心急。另外,他安排了宋固保护她,不必担心危险。 宋固还告诉金玉,他会隐在暗处,如果需要,给她做一个手势即可。 既然沈浪知道她的处境,那便好了。金玉十分感激宋固,请他给沈浪送信去,告诉他不必太过挂念,从长计议即可。 远在凉雁关的沈浪第一时间便得知,太子软禁了金玉。他想要让金玉远离京城是非和朝代更迭,怕是不可能了。虽然心急如焚,但为了顾全大局,他也不可能马上回去,必须冷静,必须好好想想。 沈浪卷入了什么样的是非,他从没有跟金玉说,但金玉猜到了一些。沈浪这节骨眼想要将她送出去,说明他们即将要发动了。 可又是谁让太子察觉问题,并先发制人?今日想了一下午,金玉还是不明白。 一夜辗转反侧,到了第二日,家中来了一位稀客,金玉这才明白缘由。 · 奚蔓蔓过来沈府,她究竟要做什么,从她雄赳赳气昂昂的脸不难看出。 张妈妈不敢离开金玉半步,茶点都是让厨娘去弄的。 金玉则面无表情坐着:“表小姐来是有什么事么?” 奚蔓蔓嗤笑一声:“嫂嫂,你怕什么?表哥不在,我不过是来看看你肚子里的孩子。” 她指着金玉挺着的大肚子,眼神阴森,嘴角的笑意非常放肆。张妈妈在一旁看得后脖颈都凉了,微微往金玉身边挪了半步。 “多谢表小姐你的一片心意。不过,你表哥不在,我身子也乏了,不能招待你,还请见谅。”金玉直接赶人。 被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对话,奚蔓蔓倒是很自若:“嫂嫂,你是怕了我么?” 金玉不说话。她怕,但她也不怕。 奚蔓蔓现在的状态,就同一个疯子无异,若说她现在拿一把刀捅死了街上的人,也不会有人怪罪她。只因她被史慕蓉捅破了肚子,早产死胎之后,她父亲奚宇斌将军,不知道为何竟然上吊自杀了。 这事,在京城十分轰动。奚宇斌将军自裁之前,那戏子衡风不知为何竟消失不见了,而他的糟糠妻、两个孩子,还有戏子束钟都被扒了皮,被人扔在深山野岭,叫一个砍菜的农夫看到,差点吓死。 最近,接二连三发生大案,再加上战事频频紧迫,京城的百姓都胆战心惊。也没人管后来这案子如何了。就好比奚宇斌将军那样的汉子,突然上吊自裁,实在是匪夷所思,但也没人管。只当是他女儿出了那档子不可说的事情,他便没脸见人了罢。 金玉不怕奚蔓蔓是因为外头有太子的人守着,奚蔓蔓能进来,说明她与太子是一伙的。而太子都不敢动沈浪的人,更不用说奚蔓蔓了。 奚蔓蔓若是可以动手,以她这咬牙切齿的神态,怕是早带了一把刀来,将她的皮扒了。再加上沈浪早有准备,将宋固安排给她,宋固伸手比之沈浪不差,没什么可担心的。金玉松了袖子里的拳头。 看着金玉脸上的沉稳,奚蔓蔓先按捺不住了,她笑:“嫂嫂,你是该早点怕我的。不然,你和你夫君沈浪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他大概永远也没有想到,我会破了他的局吧。” 这样,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罢,她的孩子不会死,她的父亲不会死,她的衡风更加不会死罢。一想起衡风被爹爹追杀时,他该如何的无助啊,奚蔓蔓心头便格外难过,她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要让沈浪和金玉付出代价,这样才可稍稍平息她内心的怒火。 果然是奚蔓蔓同太子说了什么话,导致太子查了沈浪。沈浪做事十分细致,一般不会留下蛛丝马迹,但也许足够让太子起疑。 金玉不理她,干脆起身,她要吃早饭:“表小姐,你若有事,便给你表哥写信吧。我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说着,金玉便挥手,屋角后头出来一个人,正是宋固。金玉说:“送表小姐出去吧。” 奚蔓蔓这人十分记仇。金玉不敢让张妈妈犯险去送她,便只能让宋固代劳。 “你不过靠着沈浪,便以为自己有几分薄面?呵,不知道哪里来的低贱东西,竟把自己当个人了。”奚蔓蔓冷笑,“咱们走着瞧罢,等沈浪这棵树倒了,你还能风光到几时?” 奚蔓蔓说这话时,眼光锐利阴寒。金玉甚至知道,奚蔓蔓脑子里在想什么,大概是想怎么扒了她的皮,怎么把孩子从肚子里挖出来吧。 金玉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按住张妈妈。有些人是惹不得的,口头同她斗狠没有意义,你只消静待时机,将其一网打尽。 奚蔓蔓这样手段狠辣的人,你若一次打不死她,她下次能让你生不如死。 更重要的是,奚蔓蔓的话似乎在暗示,即将有大事要发生。 · 奚蔓蔓此话不假。自从三皇子回京,认真勤奋给皇帝炼制丹药,他的用心,老皇帝都看在眼里。最近皇帝和三皇子走得很近,十分亲近,有说有笑,就连老百姓都知道。 三皇子的灵丹妙药买得更贵了,但生意也更好了。 朝堂之上,不仅皇帝偏爱三皇子,那些大臣对三皇子也变得格外的温和。各种莫须有的夸奖赞叹扑面而来,简直让人应接不暇、始料未及,三皇子似乎走上了人生巅峰,而太子沦为了朝堂的挂件。 眼见着父皇更加喜欢弟弟,太子坐不住了。他命人寻了一块石头,这石头里是半透明的,带了些微的紫色。在石头上用古体刻了字,弄成预言的样子,说是即将有皇子作乱。再精心布置一番,叫人“意外”发现这块石头,便呈给皇帝看一看,让皇帝去猜一猜,他哪个儿子最有谋反篡位的心思。 这一招,是太子的门客教的。古书已有这样的案例,若要挑拨离间,只需在这两人之间埋下一颗种子。 没想到,这可石头被人发现之后,竟然先给冯树恩拦截了。冯树恩一看,便识破了某些人的诡计。怕朝堂动荡,他亲自将这石头的事情压下去了。 但不知为何,三皇子却得知这件事。三皇子很好奇,便去找冯树恩讨要这个石头。 冯树恩苦口婆心劝半天,三皇子只当耳旁风。拿着那一大块石头,左看看右看看,喜欢得不得了,这可以卖不少钱。 然后他叫人将那石头上的字削了,卖了一个好价钱,大赚一笔。 冯树恩:……恕老身是真的愚昧,活久见啊活久见。 可是这事不知道为何,让皇帝知道了,皇帝让冯树恩把石头呈上来。冯树恩说,那石头他给了三皇子,三皇子给卖了。 皇帝有些吹胡子瞪眼睛,三皇子赶紧安抚:“父皇,身体要紧。儿臣卖那石头之前,也怕引起纠纷,便叫人把字拓印了一份。” 另外,三皇子当初只是削了上面有字的一整层,也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十分完好。 冯树恩再一次惊呆:这是什么操作?是老夫孤陋寡闻了。 ※※※※※※※※※※※※※※※※※※※※ 马上完结啦,今天还有晚上9点一章,明天还有三章,都给泥萌啦~祝你们今天520和明天521开心哦。 85仙丹妙药【三更】-完结倒计时2】 那拓印给皇帝看了,太子十分开心:“父皇,这是什么?” 皇帝望了望他,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三皇子说:“太子哥哥,上面的字你不认识吗?不应该呀,上面写的很简单——景武十八年,必有皇子作乱。” 三皇子毫不避忌,他把上头的内容给念出来了。 太子说:“有皇子作乱啊。”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看着皇帝。 现在的皇帝可不就是景武帝?现在可不就是景武十八年? 而三皇子则很淡定,他说:“这东西一看就是假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别欲盖弥彰,古人留下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有假?”太子呵斥。 大殿上有几个大臣,也随口跟着说是,都拿眼睛瞄着三皇子。 但三皇子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帮忙热心分析,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太子:“既然大家都说是真有皇子作乱,可我朝就四个皇子,太子吧他好像没必要,老二吧他身体不好,上朝都没办法,哪有精气神作乱?老四吧——” 老四一直缩在角落里,就这么突然被点名吧,他赶紧撑开两条眼缝,看看外头都发生了什么。 三皇子看了看他那一脸横肉,嫌弃地回头对父皇说:“儿臣觉得,四弟弟是绝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四皇子是出了名的草包,草包能干什么? 被说是“好像没必要”作乱的太子,他很不开心:“三弟,你为何独独将你自己摘出去?你也是皇子哦。” 这话说的,三皇子赶紧往后跳一步,摸着小心脏,如同受了巨大惊吓,赶紧跪在地上给他老子磕头:“父皇,你是知道我的,一片赤子之心,日月可鉴,别人不知道我,您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皇帝也不知道是被他哭烦了,还是咋的,把那拓印本直接扔了,好巧不巧,正好扔在了太子脚边。 众人屏息凝神,只听皇帝说:“好了好了,这明显就是胡人用来离间我朝的,何必当真,互相猜忌?” 所以,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么?三皇子第一个高声大呼:“父皇英明。” “皇上英明。”群臣和太子都跪下,高声道。 晚上,三皇子去给他老子送丹药,他还给继续分析了一波:“父皇,儿臣回去想了很久。这造谣的人,明显就是看您治理盛世,嫉妒心起,所以诅咒父皇你活不了多久。” 皇帝歪着脑袋一想,可不是么?他这身体好好的,手能动脚能走,浑身有劲,如同回到了三十岁,左拥右抱不是梦。这样一来,皇帝的心更冷了。 他的那个傻儿子做了太子,竟然还想着要和他的三弟争。有什么好争的呢?他又没有犯什么大错,做父亲的怎么可能随便摘了他的帽子。做事还不严谨,找的人办事不牢靠,里头有好几个字,根本就不是同一朝代的。 这就是不好好学习的后果啊,就连宫廷权谋的腿都摸不上,自己给自己挖坑,还自己把自己埋了。看着眼前一脸狗腿的三儿子,皇帝心里更加拔凉了。这孩子以前挺爱读书的,现在也爱搞些歪门邪道了。不过,他喜欢。 · 三皇子爱上炼丹,不仅皇帝喜欢到心坎,三皇子他妈珊妃也是欢喜到喜极而泣:“你这孩子可终于开窍了。” 听说自己儿子常去养心殿走动,皇帝也十分欢迎。这可不就是形势大好么? 珊妃终于找机会将三皇子叫到她宫里,同他一起吃顿饭:“以后再接再厉啊,趁你父皇喜欢你,你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夺得储君的位置。三皇子知道他娘的意思,所以,他撇了撇嘴:“母妃,你以后可不要再提这样的事,不然,被人听到,我也保不住你。” “哎呀,没事的。你那么聪明,肯定能化险为夷,救出母妃。”珊妃是真的开心。 三皇子翻了个白眼:“被人听到,不止保不住你,我也会被人借机锤死。” 珊妃吓得哟,赶紧伸手捂住儿子的嘴:“你你你——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 说着,珊妃似乎都要哭了。 “那你以后也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三皇子面无表情看着他母妃,也不知道她这个性子是怎么在宫里活到现在的。 “好好好,不说了。”珊妃连连点头,接着又问,“我可以在心里想吧?” 想一想也不可以吗? 看着母妃期待的小眼神,三皇子只能点头。 这一顿饭吃得很开心,珊妃几乎把三皇子的肚子填成了个西瓜才罢休。她是真的感到欣慰。她这个儿子说聪明吧,从小便善观察,识人心,懂用人,办事的手段那也是老辣的。只可惜,他不想用,且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一直以来都以为,只要得到他父皇的承认和尊重,他就可以大展宏图;只要他对自己的兄弟坦露胸怀,太子便会让他继续为老百姓做好事。 事实上呢,他老爹不喜欢他,觉得他一板一眼,说的话不中听,似乎老在唱反调。而太子呢,则将他视作眼中钉。没人能容忍自己的弟弟比自己优秀,比自己的声望更高。 是的,她儿子尽心尽力关心国事有啥用?他爹不喜欢,他太子哥哥忌惮。也就百姓还挺喜欢他。可是等他爹西去了,那他以后的日子就难熬了。 珊妃一直为他操心,保养再好,白头发还是层出不穷,几乎都给拔秃了。现在可好了,她儿子终于上道了,懂得讨当权者的欢心,说不定能挣些什么。 上一世,三皇子也知道母妃的好意,但是他并不认同母妃。因为他自己并不贪恋权利,他并不想走上最高的那个位置,他只是想要为黎民百姓做些什么,不要让他们衣衫褴褛,不要让他们继续水深火热的生活,却没有任何变好的希望。 他痛恨朝内一片歌舞升平的假象,他也痛恨父皇和太子的装聋作哑,似乎这样国弱民衰就不复存在。 所以,上一世,他以为剖开真心,太子就会知道,他只是想要做好事。总有哪一天,他的努力会感动太子,那是他的信仰。 可是,上辈子父皇临终之前,对他多有疑虑,就因为今日这紫色石头的“预言”。谁都能看出这石头上的话,是假的。 但父皇还是选择了相信,又或者,他不是选择了相信,他是借此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借着此事,说他有谋逆之意,彻查他的过往,还真翻出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其实都是微末,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三皇子在牢狱中呆着时,忽然想通了一点。他这一辈子兢兢业业,一辈子克勤克己,一辈子真心待人,可是别人就是想要找他的麻烦。 那些愚蠢的人啊,他们每天不干正事,面对问题只会逃避。可是他们吃饱了撑的,就喜欢互相算计,君臣之间,父子之间。 叫人恶心。 所以,有一腔为国为民的心血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惨死于父亲的疑心之下。太子登基后,给了他一杯毒酒,还比较痛快。 躺在肮脏的牢狱里,三皇子终于接受,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父亲诚心的关怀和爱意,毕竟他生在帝王家。只可惜,他浪费了一生,从没寻过真爱,也没有待母妃好一些。她傻得让人心疼,最后还因为他的无权无势,最后落得凄惨的下场。 重生一世时,三皇子感受着跳动的心脏。他又活了,但是他不一样了。 如果皇帝父亲喜欢听人说好话,想要长寿,只是想要他自己活得好,太子利用这一点讨他欢心,让他做一个昏君,那他三皇子如何用不了这一个点,来造福更多的人? 他从小就十分聪明,能分解别人的手段,能看透勾心斗角,也知道如何玩弄人情世故,只是不愿意。但现在—— 这些肮脏的手段,可以达到光明的目的,那就够了。 三皇子笑了。他行走在阳光下,阳光照着他的笑脸,眼里却没有一点光,如同微笑着的木偶。 · 之前皇帝身体不好,大臣很担心。可是现在皇帝身体好了,大臣们更加担心。 棠城一带发了蝗灾,铺天盖地的蝗虫,所到之处,把即将收割的粮食全都吃完了,连梗子都不剩。农民欲哭无泪,眼见就要闹饥荒,死许多人。 皇帝一点也不关心。 言官说,皇帝你不能每日就是和三皇子一道钻研炼丹之术。毕竟长生不老实在缥缈,眼前的问题才是实实在在的问题。 可是皇帝直接怼回去了,十分理直气壮。只因为三皇子近日请来了几个奇怪法师,从遥远的印度古国而来。 这几个法师要给皇帝做法,还说要献上人血给皇帝治病,炼制长生不老丹药。 这种荒唐话,姑且听听算了。可是皇帝当了真,他很喜欢,接下来的日子,恨不得时时把三皇子拴在裤腰带上。 这时候,冯树恩身为言官,自然第一个带头骂皇帝和三皇子,尤其是三皇子同那祸国殃民的妲己一般。 这话岂不是说皇帝是昏君?冯树恩也是很敢了。 ※※※※※※※※※※※※※※※※※※※※ 明天三更哦,敬请期待大结局!好激动啊~刚把得! 86狡兔三窟也不止-完结倒计时3 冯树恩的话很过分,但是皇帝压根不理他。 反倒这时候,一向风评淡淡的太子,被大家捧上了天。 可是得了大家的好评有啥用?大权在他父亲手里握着哦,所以,他明面上在关心国事。事实上,已经在叫人给他父亲寻医问药,各处寻遍妙手回春。 可惜,他皇帝老爹不理他。 因此,太子想要换一个思路,依着三皇子画葫芦,找了一个西域喇嘛,是个正经的高僧。可是这个高僧他只会讲经,皇帝不喜欢。 就这么一日日过,皇帝的身体终究还是虚了。即使用了三皇子的灵丹妙药,还是没什么作用。而三皇子担心他老爹的身体,没日没夜地和术士商讨方案,想要尽快研制新的丹药。 皇帝也每日催进展,急得不行。太医给皇帝诊脉,得出的结论是油尽灯枯,但是没人真敢逼着问真相,也没太医敢说。只是开了些调养的方子,可惜皇帝压根不稀罕,他对丹药已到了痴迷的地步,连续半个月没有上朝,不理棠城的蝗灾,也不理凉雁关沈浪的折子,他只盯着三皇子。 太子没有机会见到皇帝,自然也没有机会和皇帝说话。外头很多大臣对皇帝心有怨言,太子趁机结党,皇帝竟然都没管。 不过,三皇子还是想办法让皇帝知道了这件事。趁机结党,不就是说明太子也觉得皇帝马上要驾鹤西去了吗?皇帝听说了这件事很不开心,拿到了自己亲儿子的证据,他心情不甚愉快,身体更加不好了。 一日日地昏睡,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夕。每晚,皇帝都要拉着三皇子的手,他才能睡着。三皇子在皇帝身边,事事尽心。听说端茶倒水,尿盆屎盆也不在话下,真真是一片感天动地的孝心呐。 就连言官冯树恩,最近对三皇子怨词颇多,也不得不称赞他,有子若此大概是天下所有父亲的心愿吧。 当然也有人嘲笑这种想法——不过就是图个老来依嘛,他身边那么多太监公公,哪里就差一个三皇子?肯定是三皇子在作秀。 三皇子不是在作秀,每晚坐在父皇的榻旁,牵着他干枯的手,数着上面的纹理,摩挲过上面的枯皮,这些枯皮由红渐渐变黄。 一个人死,不是突然的,是一点点生命在流逝。从你眼前逝去,而你无能为力,这才是最残忍的。 当一个人年富力强的时候,他总是会忘记与死亡有关的事,比如自己的死、身边人的死,都是必然的结果,或者是必然的经过。迎来送往,已经安排在人生的某一段。 或许父皇不是很爱他,给的也不多,但是他作为儿子想要让他体面地离开,因为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是他父亲啊。 这一次送走了父亲,下一次会是谁呢?这些天,他母亲珊妃来过,又走了,她心中有难过,但一划而过,他们夫妻的感情并不深,也没有血缘。 倒是他新娶的那个赵夫人,有一日傍晚来看他,提着食盒。她做的,很多余,他已经吃过了。 她说:“燕展,你试试。” 三皇子名叫燕展。除了他母亲珊妃,很少有人唤他名字。 那天,燕展坐在父皇的榻前空地,有夕阳余晖照在那里。而他席地而坐,任余晖洒在他身上。八月的天,很热。但是,燕展觉得很冷。 他吃了赵夫人的饭,觉得很温暖。她陪他安静坐着,待他吃完,便离开了。 燕展坐在冬日夕阳里,直到他们渐渐消散,改成黑夜的阴影涂在他的脸上、鬓发和衣裳褶子里。那些阴影成了他,他不后悔,但是有点难过。 忽而,他背后的皇帝大呼一声,似乎是梦中惊醒。 三皇子擦掉脸上冰冷的泪痕,站起来,服侍父亲。 皇帝这一觉醒来,精神很好很好,还叫太监弄了许多东西。他肚子本来就圆滚滚,这一下撑得快破了似的。 平日,皇帝身边的李公公一定会提点,但今天李公公立在一旁,欲言又止好几回,终于还是一个字没有。 明晃晃的烛火里,皇帝坐在榻上,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满脸带笑,不知道想着什么。 三皇子则垂头坐在他床边。父子两人都无言。 皇帝说:“展儿,父皇首先是个皇帝,其次才是父亲。” 三皇子点头。 皇帝似乎有些累了,眼神呆滞看着烛火,他躺下去,望着空空的帐顶,说:“你我父子,我很高兴。” 这几日白天,皇帝虽昏睡着,但发生了什么,他一清二楚,是谁在他的枕边服侍汤药,是谁给他按摩身体。太子这几日也天天来看他,从东宫过来才几步,过来坐一会便又走了。 太子大概是怕他这个皇帝突然走了,他却不知道罢。皇帝脸上带着凉凉的笑,但人这一生,不也就这样过了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圆满。 三皇子看着他,还是点头:“父皇累了就歇歇罢。” 皇帝确实累了,他的脑子渐渐混沌。平躺在床上,双手合在腹部,闭上眼。 三皇子坐在他榻下,听着那慢慢消失的呼吸,还有他自己的呼吸,此起彼伏。那么轻,却又那么清晰。 李公公从外头进来,叫三皇子去歇息,三皇子挥手让他出去候着。 这最后的时光,他想要这样走完,因为他明知永远不能得到的东西,即将从这世上抹去了。 终于,一室寂静,三皇子起身,望着他的父亲,跪在他床前,握着他冰凉的手,哭了。不是不痛苦,只是,比想象的更痛苦。 三皇子在地上跪坐许久,李公公从外头进来,看见床榻上面容安详的皇帝,他愣了愣,安静地跪下去了。 三皇子从地上起来,脸上的泪痕还很新鲜,他抹去了眼泪:“把遗诏和玉玺拿来。” 遗诏,皇帝生前就写好了,在他昏迷之前,他便料到自己时日无多,并将太子召去密谈许久。太子出来后满面春风,大概是吃了定心丸。 而那遗诏和玉玺一直放在李公公手中,日后交到太子手中。只是皇帝没有料到,素日同各位皇子从不往来,十分冷肃的李公公早就被三皇子策反了。 李公公将那遗诏交给三皇子时,已是满面泪,他跪在地上:“望三皇子不辜负先皇重托。” 哪是先皇重托?先皇只是希望清平盛世,可他选了一个错误的人来继任。上一世太子上位之后,打击异己无可厚非,但他整日玩乐,根本没有人能管他,言官冯树恩因为一句话触怒了太子,太子心中旧怨新愁一起涌上,便将冯树恩打进牢狱。 冯树恩不久便在狱中生病,死了。 从此,不再有人敢说“不”字,全都是“吾皇英明”。确实英名在京城,京城之外,黎民百姓水深火热,可庙堂之上最高的那人视而不见。 真正可托江山之人,是三皇子。若要让他李公公粉身碎骨,他也不后悔帮助三皇子。 事实上,只是李公公相帮,没有三皇子自身的努力,他断不能顺利得到他想要的“名正言顺”。 三皇子拿到遗诏,便动手模仿先皇的笔迹,一遍遍写的。从小,三皇子便不受父皇宠爱,他便想着学父皇笔迹,总能讨得他欢心。父皇从没看过他一眼,但他却一直没有放弃,相信父皇总有一天会看到。 真是没想到,过去的那些孤苦的期望,便用在了眼下。三皇子临摹了一遍遍,那稿纸便费了好大一沓,写了一百多张,终于可以以假乱真,亲自盖了玉玺。 可悲可笑,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三皇子拿了遗诏和玉玺,便出宫去:“按丧不发,养心殿处置干净。” “是。”李公公跪在地上磕头。 一切都要开始了,开始结束。 · 金玉已被软禁在家一个多月,她收不到沈浪的信,只宋固会半夜来,从窗纸里透进来一小节树枝样的管状物。里头寥寥两句,写着沈浪安好。 院子外头,太子派了四个人看守。自从皇帝昏迷之后,太子便加派了六个人来,守在她沈府里头。就像是围着木桶箍一圈,这蚊子都飞不出去。虽没有什么风声传出来,但京城里的空气都变紧张了,大家在街头不像那样热闹,也不敢交头贴耳讲悄悄话,来去匆匆,晚上也早早便熄了灯,城中宵禁也提早了。 不少人在暗夜里听着外头的动静,竖着耳朵,睁大眼睛,从门缝里看外头的情景。 金玉知道,太子和三皇子可能要发作了。太子软禁她,是想要在关键时刻以此威胁沈浪。等到此事过后,太子第一个处置的也是她和沈浪。怎么想,这次的事情,三皇子都一定要赢。 可是,她怀着身体,什么也不能做。她最后悔的是,就该早点在院子里挖条地道就好了。 这时候,陆明和楚新竟回来了,带着霍芙和她的孩子,他们也被太子软禁着,只今日来金玉这里,他们便被押着来了。 “你们来做什么?这里危险。”金玉忙赶他们出去。陆明跟着沈浪去凉雁关,他都回来了,那就说明沈浪也差不多到了京中。 若是沈浪不来见她,那就说明他现在还不能露脸。金玉没有问沈浪的情况。 陆明做了一个手势,让金玉不要说话,拉着她进去院子里。 87狡兔三窟也不止【二更】-完结倒计时4 金玉如常叫张妈妈给做饭菜,前厅里一片融融。外头的看守本来想查看猫腻,看到这情景,便放松了警惕,去外头守着。 接着,陆明拉着金玉去隔壁一个耳房,里面堆满了各式兵器,都是沈浪收藏的。 陆明将楚新拉进来,关上门,轻手轻脚翻开上面的架子,拉开两层木板,现出了一个地洞……只是不知通向何方。 “夫人,快跟我来。”陆明说。这是沈浪置办的第一个院子,就是看中了这个秘密地道才买下来的。 金玉让霍芙抱着孩子先下去,她再下去。 可是那地道已有许多年,十分狭窄,还有一股霉味。霍芙的孩子被味道一冲,再加上大人紧张,抱着孩子用了些力,孩子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这一哭不要紧,把外头的守卫给叫来了,他们在外头拍门:“开门。” 张妈妈吓得不行,赶紧扶着金玉进去。 陆明紧随其后,楚新却没法脱身了。需要有一个人把外头的入口重新恢复如初,才可离开。 可是被外头的守卫发现,那就只能血拼出一条路了。 楚新没有进地道,眼见外头的六个守卫都来了,他掩藏好入口,抽出利剑,对着窗纸上的一个人头,毫不犹豫地用力捅,鲜血溅在白色的窗纸上。 外头守卫大叫不好,于是撞门进来,几个人围攻楚新一个。 金玉担心楚新,太子的人也不是好对付的,楚新一个人肯定不行。 陆明拉住她:“爷交代了,一定要把夫人送到安全的地方。这是楚新的任务,夫人你早一分脱险,楚新也可早些脱身。” 楚新似乎受伤了,金玉听到了他的声音,但是她只能沿着这地道一直走,继续走。 路的尽头,是什么样的安全地方,金玉有想过,是个荒芜的院子,或是破房子,但她没想过,这路竟然是通向香福楼的酒窖…… 看金玉这惊诧的模样,陆明解释:“这香福楼有一半在爷的名下。” 金玉:……她倒是没想到沈浪在京城还有这样的龙头产业。 不过,她算是明白,为何京城的人都说沈浪有钱,为何靖远侯也要忌惮沈浪几分了。 而香福楼的老板娘早等在出口,用纱衣掩着金玉和霍芙的头脸,带着她们从后头一路绕上了香福楼的顶楼。香福楼今日没有开门,姑娘们都老实呆在自己房里,每个房里隐隐透着一些摇曳的光影,十分安静又孤独。 香福楼上头只有两间小小的低矮房子。一般是没人上来的,除了厨娘上来晾晒萝卜丝或腌菜。 陆明出去找人,支援楚新,希望他能多撑一会。 而霍芙和张妈妈则陪着金玉坐在一块木板上,两人望着围栏外的京城,十分冷清肃穆,悄无声息。 金玉的眼睛望向京城,那里将会有一场大战,关乎很多人的生死。 突然一队整齐划一的兵士急匆匆进入宫门,宫门打开了又合上。这对兵士的额头上都系着红布巾,也不知道是谁调动的。金玉手抚着胸口。 “怎么了?可是有些不舒服?”霍芙一手拍着小孩儿,一手抓着金玉的胳膊。 金玉笑:“有一点点。” 这些日子她再怎么放宽心,要忧心的事情还是太多。吃不好睡不好,自然身体也就虚了许多,再加上刚刚地道里那一回,让金玉受的惊吓不小,肚子里的这个平日里十分调皮,跟在她肚子里舞剑一般,今日却跟个咸鱼似的,叫她心里更是担心。 不过一会,突然又来了一队人,更多,气势更足。宫门打开,又合上。 金玉感觉一阵恶心晕眩,好在张妈妈和霍芙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张妈妈看她脸色苍白,这可不好,便要出去叫人来,可是陆先生还没回来,她便只能叫老板娘叫相熟的人来,最好是会接生的妈妈帮忙看,可是这时候了,谁敢来? 不过,老板娘一拍手:“前两日我见了个老头,他看病不错,来京城东西被偷了,正在我后头的院子里歇着,如何?” 要让外头的大夫在这里给夫人看么?张妈妈有点迟疑。 霍芙拍板:“劳烦秦娘子去请。” 这时候人命关天,闹不好还一尸两命,还管什么男女之防? · 金玉醒来时,天都快亮了。她躺在一个浅紫的纱幔帐里,还有些心慌。 “你终于醒了。”一旁的姑娘,眉眼干净,没有涂脂抹粉也是角色了,看来是这香福楼的姑娘,“你先躺着,我去叫张妈妈。” 金玉摸了摸肚子,还在,这小家伙还踢了她的手。 外头张妈妈端着鸡汤跑过来,眼睛都是红的,满脸憔悴:“夫人,你可吓死我了。” 原来,金玉忧思过重,差点就小产了,幸而秦娘子这里还有位大夫,竟身上带着保胎药,给金玉用了,才保住了肚子里那个。不然,昨晚上金玉也有得受了。 金玉问:“有爷的消息了吗?” 霍芙也跟着进来,手指着宫里的方向:“里头没有动静,你先放心。我让陆先生去宫里给爷送信。” 金玉这才放心了些,因为还有些累,她便闭着眼睛又睡着。 再醒来时,沈浪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蹲在她床边,紧握着她的手,满脸的胡渣子,还穿着一身的盔甲,没有染血,倒是满面风霜,眼里都是红血丝。 她好几个月不曾见他,竟都有些忘了他不长胡子什么样。金玉伸手,去摸他的脸:“你哭什么?” 沈浪亲了亲她的额头:“没什么。” 一个时辰之前,他才和三皇子忙完正事。那时的他是很安心的,金玉有楚新和宋固保护,不会有太大问题,否则早该放信号了。就连太子威胁他背叛三皇子的时候,也是拿金玉做筹码,但是沈浪胸有成竹,他知道金玉不会有事。 可是,姜庄蒙急忙来报,说是金玉可能小产了,正在香福楼,还找不到产婆和大夫帮忙看,可能……危在旦夕。 沈浪听到这些,心里一咯噔。他很怕金玉死,更怕她死之前见不到她一面。他当然想去见她,但还是先去找赵太医和他夫人赶往香福楼。 赵夫人是京中有名的接生婆,只是许多年不怎么出手了。 回去的路上,沈浪骑着马在空旷的街道上急奔,他额头上都是冷汗。那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上辈子是我给你收尸,这辈子我绝对不要…… 好在,他的金玉大难不死,被一个老头救了。 从小到大,人人都说他沈浪厉害,没有父亲照拂,没有外家关照,可是科举仕途行兵打仗样样不错,甚至连赚钱这种事对于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运气好得出奇。 可是没有人知道,沈浪是付出了什么样的努力,吃了什么样的苦头。他得到的,都是他努力付出的成果。甚至可以说,他为了和别人站在同一个高度,付出的却远比别人更多,只是他从不会让别人知道罢了。 他从来不是什么幸运儿。 ※※※※※※※※※※※※※※※※※※※※ 还有一章,马上要结局啦!!!!撒花! 88良配-大结局【三更】-我是真的大结局】 可是,这一次,握着金玉的手,她的手瘫软无力,躺在他的手心里,还那样的温热,沈浪在人前再如何风光的人,也忍不住哭了。他是幸运的,老天对他好了一回,这就够了。 金玉给他抹泪,可是他眼里的泪却收不住。 她说:“你是不是怕我死——” 沈浪按住了她的唇:“不许乱说。” 金玉笑看着他,他在她身边就是幸福啊。未来还有那么多的幸福等着她,她怎么舍得去死呢? 沈浪都懂。 · 而金玉这次得以死里逃生,多亏了秦娘子口中说的那个大夫。 金玉要好生谢谢他,可没想到这老大夫竟然那般眼熟。 老大夫却早已认出她来。原来,金玉从老家奔逃至汤镇,遇到的就是这老大夫。就是这老大夫给她一粒药丸,让她续命。也是这老头给她指路,让她阴差阳错买了沈浪的马。那时,她得到了疾风,也遇到了他。 现在,她怀着身子,差点殒命,竟也是这老大夫出手相救,不禁令人感叹,这世上之事兜兜转转,如此神奇。 沈浪得知详情,便好生款待老大夫,即刻吩咐下去,帮老大夫找到包袱。那包袱里的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珍藏多年的手稿。 老大夫研究药理多年,也尝过百草,中过毒,也曾生死一线,一生未曾娶妻,但求能留一本书,为后世做些好事。此次,他进京也是为了找书商帮忙出版,未料…… 就连赵太医也对老大夫的医术十分钦佩,还拉着细细切磋许。找到书稿之后,沈浪对老大夫提出,他正好有朋友是书商,一直想要出医药方面的书,原为引荐说合。 老大夫感激涕零,几乎跪在地上给沈浪拜谢,沈浪哪里受得起。 一旁的金玉却笑了,她夫君很善解人意。所谓书商朋友都是子虚乌有,那印刷店是沈浪自己开的,账本子上写得清清楚楚。 金玉在香福楼呆了两天,便要回家。不论如何,在香福楼这种烟花之地呆着,总觉得有些奇怪。再加上霍芙还带着她的孩子一道,张妈妈也浑身不自在,每次想提离开,都是欲言又止。 好在沈浪和秦娘子说过了,这几天都不开门。他们自己没钱赚是小,倒是有不少来砸门的,无处寻欢叫人心烦意乱。 金玉便央了沈浪赶紧回去,同时她也想去看看楚新如何了。沈浪说楚新没事,只是受了重伤。 沈浪答应了,不过带她去了另一个宅子……金玉是当真很好奇,沈浪在京城到底有多少个窟? 金玉问沈浪:“为何又换一个宅子。” 沈浪在一旁给她喂鸡汤:“术士说,这里的风水适合养胎。” 金玉:…… 好吧,看不出沈浪这么迷信。 纸包不住火,金玉还是从张妈妈那里听来了消息,宋固死了。 “怎么死的?”金玉心头一抽。平日里宋固都是在暗中保护她,而她从地道离开的那天,宋固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当时金玉只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但是现在…… 张妈妈忍不住抹泪,那么好一个儿郎啊,平常不怎么说话,但见人都是温和的笑脸,对着她一个妈子点头打招呼,十分尊敬。可惜…… 那天她们几个从地道离开,楚新则留在原地对付那些凶残的大汉。对方人多势众,楚新招架不住,他能活下来,是因为有宋固与他里应外合。 楚新早先受了伤,力有不逮,是宋固为他挡了一刀。那一刀穿过愁肠,血流如注。楚新才抓住时间死里逃生,全灭了那些大汉。 但宋固死了,他说不出话,死的时候也悄没生息的,脸上带着笑。他小时候被卖进沈家,被毒打是常事,是沈浪待他亲兄弟一般,所以他愿意为沈浪试毒,变成哑巴也无怨无悔。即使他要和爷抢心上人,爷也没有说什么,最后还不计前嫌为他挨了一刀,差点死掉。爷对他有恩,这次能保住金玉,他也对得住爷了。 “哎,爷和宋固是打小的交情,就这么……”张妈妈拿着围裙抹一把脸,“他都没个家人。” 金玉终于有些明白,沈浪这几日为何极镇定,甚至显得有些低沉。他心里是难过的吧,因为宋固,因为三皇子逼宫,这些都让他精疲力竭。 晚上,沈浪从外头回来,一身的风尘,他先去看金玉如何。 金玉把半碗鸡汤给他:“喝不下了。” 他这两日都没怎么吃东西。 沈浪二话没说,把汤喝了:“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她天天呆在家里,有人伺候,怎么会不舒服?金玉捧着他的脸,从前的意气风发,到现在的风霜满面,不过短短半年。回来好几天了,胡渣也不知道自己刮一刮。 金玉叫张妈妈拿刮刀来,她给沈浪理一理。 沈浪没有拒绝,双手轻轻扶着她的腰,里头的活泼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好动得很,总还想要踢沈浪的大掌,三连击,五连击不在话下。 沈浪也轻轻按回去,和它玩起来,你来我往。 金玉则托着沈浪的下巴,认真给他刮胡子,院子里的夕阳很明亮,照着他们两人。远处的云彩是浓烈的粉色,底下则是厚重的烟灰色。 沈浪说:“待三皇子登基大典一过,他便会给我封侯,到时我放了军权,同你去游山玩水,如何?” 这些勾心斗角很危险,他本也不喜欢。以前是为了生存才如此,现在觉得,人生应该不只是生存。 金玉抬头望着他的眼睛,里头霞光万丈,霞光万丈里只站着一个她。她笑说:“好啊,到时候孩子你带。” “你生多少个都是我带。”沈浪低头,温柔亲她的额角。 · 三皇子不日将要登基,时间有些急促,虽他手上拿着皇帝亲笔写的传位遗诏。 京城里人人都知道,那天宫里的惊心动魄是因为,太子得知皇位传给了自己的三弟,他很生气也不相信,于是带了军队进宫逼着父皇改遗诏。 一下子,他竟将老皇帝给气死了。三皇子眼见此情此景,天理不容,于是调出虎符,召集沈浪前来援救。沈浪不愿见两位皇子在先皇榻前相残,不费一兵一卒,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太子麾下的大将策反。 大概是以为太子不得人心罢,他的那些将士都跪地投降,愿意尊三皇子为继任大统的真龙天子。 至此,太子“逼宫”终于落幕。而太子因为逼宫谋逆,被软禁在京郊外的一座荒山行宫里,一辈子都不得出来。而长公主发现自己的胞弟被人一锅端了,她非常生气,到处说三皇子处心积虑伪造的圣旨,被三皇子软禁在公主府中,同驸马一起,终生不得外出。 很少有人知道,进宫的两队人都是三皇子派的。 这个故事似乎合情合理,但是为何老皇帝要在临死之前改口,将帝位交给三皇子呢?有人说,是因为三皇子孝顺,可能临死之人,才看清楚谁真的对自己好吧。毕竟,三皇子为老父端屎端尿的事,大家早有耳闻。 也有人说,先皇事事遵循祖制,祖制要求立长立嫡,没可能到临死就变了性子。 三皇子登基后,号武帝。新帝上位,第一件事就是肃清朝野,该查的查,该贬的贬。早前他蛰伏在朝野中,查到的东西,远比这些人想象的要多得多。只是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利益交易,他自己也清楚是动不得的,因为他父皇第一个不同意。 但是,他来掌权就不一样了。许多老臣荣华富贵一辈子,一夕变布衣也没什么稀奇,还有进牢狱的。 一时间,朝野里人心惶惶,个个谨小慎微,不敢稍有差池,就怕行差踏错。就连冯树恩都知道,这新帝身上哪哪不好你都可以说,但是绝对不能提逼宫和正统的事。 奚宇斌的遗孤奚蔓蔓也被指谋逆被砍头,她将束钟和衡风妻儿活活扒皮弄死的事情也被人捅出来,毫无疑问被凌迟的下场。有个年轻的言官想给奚蔓蔓说情,结果被告老还乡。 曾经,奚蔓蔓片别人的肉,现在也轮到她被片肉。因果轮回,也许老天终于是长眼了。百姓倒是挺喜欢这果决的新帝。 除此之外,新帝亲封了沈浪为武安侯,不仅是逼宫中护驾有功,还因为他在凉雁关这几年出生入死,打击胡虏,费尽心血。经过新帝这么一提,人们才想起来,沈浪为抗击胡虏付出了多少,打了多少胜仗。 惩恶扬善是新帝的信念——做了坏事的,就要想到有朝一日要负责;做了好事的,要传颂,要表彰。 不过,沈浪也在朝中提了,他要归还军权,新帝没有答应。 · 凉雁关的事态平了,宫中的事情也平了,新帝很快把握全局,百姓安康。 金玉唯一的烦心事,大概就是沈浪了。新帝没有答应他的请求,他便称病不去上朝,和新帝对着干。 沈浪简直就是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 今日又发生了一件事,是绿微来了。 绿微还是那样的瘦弱,背着包袱风尘满面,但脸上神采奕奕。 金玉还记得,一年多以前,她离开凉雁关时,绿微偷偷在门口送过她。她不愿意和她和好,大概还是过不去宋固那道坎。 这一次,绿微找上门来,金玉很开心,拉着她的手说了些话。 绿微也很高兴:“我想在京城扎根,找些事做,要请夫人你帮忙安排。”沈浪带着金玉离开凉雁关时,她就恢复了自由身。 她说话有些见外,但金玉也不好纠正她:“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留在夫人身边照顾,可以吗?”绿微小心翼翼地问,看金玉有些迟疑,她赶紧解释,“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干什么都可以,我只是……” 绿微的脸通红,她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十分窘迫,她很害怕金玉误会。 “你……是想——”金玉脸色沉下去了,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绿微以为金玉当真误会了,她拉着金玉的手:“我不是想要接近爷,我……我是想和宋固在一起。” 金玉呆住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看着绿微咬紧嘴唇。 绿微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知道这话很羞耻,但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只身从凉雁关来,她还是要把话说完:“我……我想好了,即使他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在他身边呆着就好了。金玉……你,你怎么哭了?” 金玉抹掉泪,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满心期待的绿微——宋固刚刚死了。 · 新帝登基之后,夙兴夜寐,不辞劳苦,但下头的臣子都挺担心他的。新帝自己不以为意,年轻嘛,总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本钱为国打拼的,棠城蝗灾的事情,因为延误治理,他费了不少的心思,开仓济粮,减免税负。 用完晚饭,新帝继续批阅奏折。沈浪又递了新折子,三皇看到,一下扔在了地上,他几天不来上朝便罢了,竟这般放肆:“来人,把沈□□过来。” 旁边的小太监赶紧去张罗,新帝登基之后,头一次发火,献给了武安侯沈浪。 沈浪自己倒是没当回事,进宫面圣,好一顿张罗。 新帝让他在书房外跪了半个时辰,没理他。 末了,新帝终于将他招进去:“听说你夫人已顺利生产。” “是。” “儿子还是女儿?”新帝十分漫不经心,看着手头的折子。 沈浪脸上带笑:“女儿。” 新帝将手中的折子扔到一旁,话头一转:“现在是大好时机,为何要交兵权?” 沈浪跪在地上,双手抱拳:“皇上英名,乃万民之福,何须区区一个沈浪?” 先是拍马屁,再坚定拒绝。 新帝总不能说自己一个人不行吧,便又问:“那凉雁关你也不想管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沈浪有自己响当当的理由:“凉雁关的形势和对策,我已和姜庄蒙交割清楚,他的能力我也试过了,不在我之下,日后必是国之重器。凉雁关没了我沈浪,也不缺忠臣良将。皇上大可放心。” 新帝被他说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拿了一个折子往他头上砸。 新帝特地选了个轻飘飘的折子,沈浪也特地定在那里,就等皇帝砸上。皇帝砸不上,他挪一挪,总能被砸上。 沈浪都这般讨好了,新帝被他逗笑:“你不过就是想做闲散侯爷,呵,当朕不知道?” 沈浪点头,应付他老头靖远侯那泼皮手段上来了:“微臣确实就这点能力,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得了些运气便青云直上封官拜爵,就怕外头的人诬蔑自己是功高盖主,到时候有理也讲不清楚,所以还是交了兵权为好,皇上您看是不是这样?” 现在朝野之中,确实有人暗示沈浪功高盖主。不过,沈浪这样的人,没有他怕的,他不过是借坡下驴而已。 “说吧,你为何非要交兵权。”新帝不信他的鬼话,沈浪唯一的真话,大概只给了他夫人。 沈浪想了想,说:“微臣家里近日来了个丫头,这丫头曾经喜欢微臣府中的一个家奴宋固。” “宋固……”新帝也知道,这个哑巴奴仆,总是一脸不卑不亢跟在沈浪身边,剑法也好,只可惜前些日死在太子手里。 沈浪点点头:“因为宋固心中另有所属,这丫头心中气不过,不愿嫁给宋固,便给人家做了姨娘。” 新帝:……真是乱。 沈浪这个当事人一点也不惭愧,继续道:“过了这一年多,她终于想明白了。她千里迢迢从凉雁关找到京城,找我夫人,只有一个请求,就是在我府里做事,只要能和宋固在一起。” 新帝突然愣住了:“但宋固他已经……” 沈浪再点头:“是,宋固已经死了。这丫头还不知道,兴冲冲过来的,却只能在坟前拜宋固。微臣见她哭而不哀,便问她为何。” “她说,她的心愿已经达成了,她会一直陪着宋固。”沈浪笑看着新帝,“或许是微臣觉悟不够,死了相伴又有什么意义呢?既然想在一起,就该在活着的时候,争取惺惺相惜。” · 新帝放了沈浪回去,在书房里枯坐了许久,盯着桌案上的奏折。他知道沈浪是个人才,但挽留不住。 烛台上的一捧灯火,十分的透亮,但是透过这一抹透亮,他望向过去的那个三皇子,他什么也没有。 忽而,外头的小太监送来夜宵。 这几日夜宵都是香菇猪肝粥,他喜欢这个,但是吃多了有些腻,叫先放一边。 小太监有些不忍,他干爹是李公公。太子逼宫那一晚,李公公被斩杀之前曾告诫他,往后要细心照顾新帝。一个合格的太监,该是打心眼里关心自己的主子。 小太监说:“皇上,您多少吃一点吧。” 新帝收起心思,他该要把眼前的折子都批完才能去休息。他争取这个位置,是为了百姓,不是为了自己享福。 一直到三更十分,小太监跪在外头,粥也冷了,便问新帝要不要去休息。 “嗯。”还有两个折子,新帝头也不抬。 折子批完,小太监的粥也端上来,换了皮蛋瘦肉粥,夹着几丝青葱,十分好看,味道也香。 几口吃完,新帝出了书房,伸个懒腰,望着偌大的宫殿。 宫殿里一片灯火,有明亮,也有暗影。而他站在光影的中央,俯视他的山河。 远处走过两个女子,似乎一主一仆,后头丫鬟提着灯笼,看不清楚。但那身姿,新帝能分出,是他的赵贵妃。 赵贵妃刚从御膳房出来,赶回山岚居,没想到新帝竟先在她这里等着。 心中有些惶恐,刚行了礼。 新帝便将她扶起来:“我听小顺子说,这几日晚间用膳都是你做的?” “是。”赵晓稼起身。 新帝也没有继续表扬赵晓稼,也没有问她为何,话题就此打住。 新帝要在这里歇着,是很突然的事,山岚居的人一下人仰马翻。终于服侍主子睡了,小顺子自觉将人都挥出去,自己也退了出去,毕竟事关皇家繁衍子嗣的大业。 批改一整天奏折,新帝根本就没有心思和精力再做其他,他明日还要早朝。 赵晓稼也知道新帝的意思,他就是想要到这里来躺一躺。太子心中总是有事,他不怎么记挂男女那些事。赵晓稼闭了眼。 新帝睡不着,睁眼望着帐顶,突然问:“听说,你以前对唐阁老的孙女婿示好。” 这不是个问句,赵晓稼心里有些紧张,她握紧了拳头,尽力表现得风平浪静:“那日在马场,臣妾也未出阁,见着他行为处事稳重,为人忠厚老实,觉得还不错。但……也没有示好那样的事。” 马场那一日,她确实有些心急,表现得明显,但赵晓稼她不后悔。人都说她出身不错,父亲是翰林院侍郎。但她嫡母早逝,父亲又续了弦。她只是个嫡长女,母亲是真真同父亲从微末走来的糟糠妻,她连沈浪都比不得。 后母对她客气,但是有了好机会,总是会先照看自己亲生的女儿。妹妹明明才十三,未到及笄的年纪,但有些好人家,后母宁愿放烂了让别人家看了去,也不愿意给她说亲,剩下的便指着自己女儿及笄了便说亲。 父亲又不管,只觉得她这个嫡长女有吃的有喝的,家里也不像别人那样一堆腌臜事,没有让她受半点委屈,还有什么不满意? 眼看着年纪大了,赵晓稼明白,她只能靠自己。爱情对于她来说是奢望,她只希望有个忠厚的夫君,有个遮风挡雨的屋檐便满足了。所以,见到姜庄蒙,她也不会矜持,但也不至于说示好那么明显。 马赛那种场合,就是给许多青年男女想看的机会。她并没有半分逾越。但被新帝这样问,她还是有些紧张。 肯定是有人说了什么,但赵晓稼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解释。有时候,解释更像是掩饰,在某些人看来。 新帝又问:“那你为什么会选择嫁给我?” 当初,长公主找沈浪的麻烦,还要把赵晓稼推给沈浪。长公主就是个毒瘤,还不能正面抗衡,沈浪便找三皇子商量——我给你办事,你总得帮我解决一下麻烦吧。 正好三皇子那时候花名在外,常常去酒楼,便顺手帮了,找了个机会同周围人暗示,他觉得那赵家小姐很是不错。 周围自然有人愿意帮他去办。唯一没料到的是,赵晓稼竟然愿意嫁给他这毫无前途的皇子。世人都知道,若太子继位,他这个三皇子定然没有好下场。看他上一世便如此,他身边的人都死了,所以这一世,干不成大事之前,他没打算娶女人。 听说,赵晓稼被她父亲说了几天,让她嫁给沈浪做正妻,她倒哭了几天,死活不愿意。一听三皇子提亲,马上就同意了。 三皇子也很好奇,赵晓稼同意的理由是什么。 赵晓稼咬着唇:“臣妾未嫁之时,便已仰慕皇上。” 三皇子闭了眉眼,不再说话。 赵晓稼提心吊胆许久,急了:“臣妾是说真的。” “嗯,睡吧。”新帝说。心里说不失落那是假的,忽然有些明白沈浪要交兵权的决绝。 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生气了? 赵晓稼也明白,新帝的性子古怪,是出了名的,他不喜欢别人说假话骗他,因为他都知道。就因为这样,她就更生气了。 头一次,赵晓稼也绷不住那沉稳的性子,她坐起来,侧对着新帝:“皇上,臣妾只是一介小女子,在家没有母亲帮看,自然只能靠自己觅夫婿。我承认曾对姜庄蒙示好,但那是因为臣妾觉得他是良配。” “所以,我在你心里也只是良配?”新帝突然抓住她的手,睁开眼睛死死盯着她。他只是比沈浪好一点的良配么? 赵晓稼咬了嘴唇:“臣妾可以对天发誓,没有欺骗皇上,臣妾未嫁之时,便已仰慕皇上。但这种小女儿心思,说给别人听,只会被笑话痴心妄想——” 若不是阴差阳错,以她的出身,确实轮不到她给三皇子作陪。 新帝一把将她拉下来。 赵晓稼躺在他的胸口,心脏砰砰跳,不知道是不是惹恼了他…… 新帝伸手,给她擦掉了脸上的泪:“早点睡吧。” 明天早上还有事要做。 第一次,他亲了亲她的额头,珍而重之。 —全文完— ※※※※※※※※※※※※※※※※※※※※ 全文到这里就完结啦,不太擅长写番外,该交代的好像也交代完了,后面就没有啦。后面可能会重新捉虫哈~ 第一次写这么长,从一开始的不确定,到后来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渐渐知道自己想要写什么,很幸运。 多谢陪我到这里的小仙女们,你们对我来说,都是特别的,尤其是你们的鼓励。希望给你们带来的更多是感动,下篇文再见哦0_~ 撒花花啦!!! 【都到这里啦,怎么少得了预收呢?《都说绯闻对象想渣我(重生)》求收藏哦,大家都去帮忙点一点叭,文案如下:】 皇帝钦点的威远大将军诨名年沛山,生得十分貌美,位极人臣又肆意妄为。皇帝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不管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不论清新柔美还是妖艳勾人,他都不要:女人有什么意思? 皇帝:……怎么感觉有些瑟瑟发抖呢?保护皇子们! 这名言传出宫,姑娘们都掩面痛哭失声:再也不会有被抓心的喜忧参半。不嫁人了! 路人甲:屁,我看他对赵家夫人黄念薇就极规矩,也没见他抓这赵夫人的心。 路人乙:嗐,听说他们俩……掩人耳目呢。不然这赵黄氏会突然死掉? 黄念薇的死讯很突然,更突然的是赵陵被捅出过往收受贿赂许多罪,死罪难逃。最突然的是年沛山辞官不做了,年纪轻轻的。 重来一世,黄念薇有点懵。偶遇少年时的年沛山,他貌美抓心声名已在外。他说他要娶她。 黄念薇说好。所有人都拦着她:这样的男人圈不住,他一定会渣了她。 黄念薇想,上一辈子活得那样谨小慎微,那这辈子一定要喝最烈的酒,看最美的风景,做最随心所欲的女子,身旁要躺着她最爱的美男子。 再说,谁渣了谁还不一定呢。 #绯闻对象你再这样##嫁给绯闻对象他不香吗##重生后嫁给绯闻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