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艳狐灵猫》 《艳狐灵猫》卷一 〈阴阳剪影〉 品牌饮料店店员曾峻文和从小就熟识的女孩柯语霏一起经营「巧珍珠」的分店 虽然有个可爱顽皮的柯语霏成天伴在身旁,可是曾峻文的心中,早已装满了另一个人 她是巧珍珠总店的店长—季巧庭 可是季巧庭心中,却爱着为了她而牺牲的男猫仙 一次酒后乱性,被真心话大冒险拱出来告白 曾峻文对季巧庭的喜欢有增无减 隔天,他却发现到达分店外,一向准时上班的柯语霏,居然不见踪影? 焦急慌乱之馀,曾峻文遇上了一位黄发红眼的神祕老人 要他转告季巧庭,必须赶紧把「阴阳剪影」用火烧毁,并不要插手她能力范围之外的事 当曾峻文一头雾水时,却在巧珍珠分店地上,发现了一张季巧庭和一位神秘女子的合影 那名神秘的女子穿着一身绿罗裙,声音清甜娇婉,对他唱起一曲沁人心脾的古典歌 曾峻文出于私心,将这张照片偷藏入自己外套口袋 不料,在这之后,一直很疼爱他的直属学姊方诗雅突然在床上暴毙 季巧庭也彷彿遭到厉鬼附身,拿水果刀把昏迷的柯语霏的脸砍得血肉模糊后,也断绝了呼吸心跳 警告他必须尽快销毁「阴阳剪影」的黄发红眼老人,也在和狐仙胡媚嵐的格斗当中 先将胡媚嵐用剑活活分尸,随即在无意间中了剧毒而魂飞魄散 黄发红眼老人在临魂飞魄散之时,告诉曾峻文必须找到阴阳剪影 到阴间寻求孟娘娘协助,才能治好柯语霏受到的内伤 为了营救柯语霏,曾峻文在意料之外,穿越到了阴间 碰上了意图挟持他的女猫仙凯堤雪 从此之后,她娇俏的芳影,便一步步接近、瓦解着曾峻文的心房 他知道不可以,他心里,已经有季巧庭了啊…… 楔子之一 阴间四极 阴间中的四极,以阎罗大帝所在的幽冥城为中心,佔据城池东南西北四方。东边恶灵极、北边化灵极、南边天謫极、西边人灵极,四极大陆合抱一座巍峨宫城,构成了阴间的样貌。 恶灵极当中设有恶灵殿一座,恶灵殿后院通向十八层狱,凡是在幽冥城中判官殿内,被阎罗大帝宣判罪孽深重、十恶不赦,即丧失轮回转世的因缘,永世将被打入十八层狱中,受尽刀山、油锅、火池等酷刑惨绝的凌虐。 化灵极居住着修练成仙的非人类生物,诸如猫仙、犬仙、狐仙等等,他们时常化为人的样貌相互往来,并按照族群的不同分别划地生活,修练各个族群的独门法术,如灵猫族的「猫尾飞刀」、灵狐族的「巧色易容」等不同法术。 天謫极居住着从天界被贬謫的神仙,通常是触犯了严重的罪孽,天庭的天牢、佛家界的悔心槃洞关押惩罚效果有限,由玉皇大帝或如来佛祖亲手除去他们的神仙身分,并废去他们一身的法术,直接越过人世,打入阴间中监禁。 待他们入到阴间后,阎罗大帝依照他们在天界的职位辈份高低,安排他们生活在天謫极,过上比贬下凡间更苦难的生活,监禁期无上限,如果有被贬謫的神仙试图逃跑,被阎罗大帝派遣牛头马面抓回,迎接他们的就会是恶灵殿的十八层狱。 人灵极是四极当中最大的一极。阴间的人化神仙,由阎罗大帝于判官殿中亲自挑选,主要居住于幽冥城中,少数会选择住在人灵极。 直属阎罗大帝的禁卫军「赤炎卫」,也是用同样的方式招募而成,共计十万馀名,驻扎在城中各处与边防要塞,修练攻击法术「烈焰吐珠」,负责守护幽冥城的安全。 此外,人间的人类往生之后,最初会先落身于人灵极,人灵极与幽冥城接壤的关隘口即是鬼门关,往生后的人灵,受到阎罗大帝及孟婆的法力牵引,于是才一窝蜂地涌向鬼门关。 通过鬼门关进入幽冥城中后,会走上黄沙漫天的黄泉路,路旁种满红色的彼岸花,路的尽头是一座写着「三生石/忘川河」的大石碑,过了大石碑,就能看见一条横向着的混浊河流,名曰忘川河。 忘川河上,搭着一座石造的奈何桥,长两千丈,分上下两层,上层只允许善灵通过,并喝下往生水,忘去前世的爱与憎及一切记忆,无痛地进入「六道正轮」中,投入下一胎降生回人间。 反之,若是恶灵,则会被牛头马面赶往奈何桥下层,踢入忘川河中,载浮载沉一段日子后,再由牛头马面捞起来交给阎罗大帝,依照前世罪孽多寡,分别打入十八层狱,没有机会喝往生水,也丧失了轮回转世的因缘。 因为人灵极位处幽冥城西方,人间的人们信仰着往生后的世界为「西方极乐世界」,是以有「驾鹤西归」、「一路归西」等成语说法。 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亡灵世界。 楔子之二 霜雪姊妹 丽仙裙摆飘摇,奶茶色的长发及腰,两道雪白的倩影奔过,足底掀起了一阵阵沙风。 她们虽然化成人身,但赶路时露出的一对猫耳和雪白扫地的猫尾,能看出她们都是属于化灵极中灵猫族的神仙,正为了某件急事没日没夜的奔走。 能让两名白裙女猫仙跑得气喘吁吁,娇息连绵,到底是什么大事? 「霜姊姊,你说孟娘娘发了一封密函给我们,上面还盖着阎君的亲印,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两名身着白衣白裙女猫仙中,跑在后面的凯堤雪问。 「对啦,姊姊看了信之后太着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内容,就叫你收拾行囊跑出来了。」为首的凯堤霜脚步稍微放缓,一边调整体内气息一边回答。 「安弟为灵猫族牺牲了。」凯堤霜悲愤地咬牙。 「啊!安哥哥……」凯堤雪听了大骇,难受的停下脚步,两行温热的泪夺眶而出,「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安哥哥……」 凯堤霜见到妹妹失声痛哭,心里也难过得肝肠寸断,说不出一个字来安抚她,只移步往她掩面哭泣的所在,轻轻地搂住她,同时两滴泪水终于耐不住掉落,落在妹妹的头顶上。 「雪妹别哭,孟娘娘说,安弟的尸身被阎君完好的带回幽冥城中,我们要见他,就要赶紧上路,不能在这里耽搁了。」凯堤霜说话含着浓厚的鼻音,其实她的眼泪,又何尝止住了? 凯堤雪抹抹眼泪,小嘴还是嘟着,眼眶酸酸湿湿的,「霜姊姊,我们继续赶路吧,幽冥城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我想看安哥哥。」 凯堤霜替雪妹把肩上包袱的结重新打好,挽起她的手,两位女猫仙的脚步一起加紧。 进入幽冥城后,凯堤霜领着凯堤雪来到孟娘娘的寝殿,阎王派来的禁卫军「赤炎卫」举着火把守在门口,当先的两名卫士横打长矛交成一个叉叉,拦住了两女仙。 「先报身份,再报来意。」领头的卫士道。 「孟娘娘请白毛灵猫凯堤霜、凯堤雪来晋见,这里有阎君加盖的亲印。」凯堤霜出示怀中的信函,交给赤炎卫卫士看,卫士一见阎王亲印,二话不说就下跪恭迎,通往孟娘娘寝殿门口的卫士听闻也一片都跪了下来。 霜雪姊妹如逢迎宾大礼,从两列刀剑顿地下跪的卫士中间徐徐通过,把守殿门的两位赤炎卫卫士替她们开了门,凯堤霜轻声道了谢,携着雪妹快步进殿。 孟娘娘的寝殿中,孟娘娘脸色苍白,丽姿美容依旧,却像遭遇到极大打击,静静待在殿中不发一语,她的贴身婢女莲儿也不敢出声,唯恐惊扰了尊贵的娘娘。 她的面前横放了一具尸身,尸身也有一头蓬松的奶茶色头发,脸颊削尖、皮肤细白如初生幼婴,唇饱齿皓,体态修长,却闭目不醒。 「安哥哥……」凯堤雪一看到横放的尸身,眼泪一来,又哭个没完没了,还好凯堤霜拉住她,先向孟娘娘行了礼,再任由她去抱住眼前的尸身哭泣。 「凯堤安在随我到人间时,为了拯救一名人间女子,拔光了他的尾巴。」孟娘娘说话也有鼻音,「他已被我夫君除去神仙的身份,择期就会让他投入人间,成为一名凡人。」 「是谁害了我的安哥哥……」凯堤雪怒瞪着一双圆润的眼。 「她是我在人间结交的朋友,我随夫君归来前,留下了阴阳剪影在她们手中,有了阴阳剪影,她们就可以穿越来到这里。」孟娘娘脸上又漾起慈和的笑容,「见到她们,你们也会很高兴的。」 「凯堤安已不幸丧命,凯堤霜请求娘娘,让霜雪姊妹留在娘娘身边,服侍娘娘起居。」凯堤霜同样跪落于尸身旁,与凯堤雪并排。 「好,你们就留下来吧。」孟娘娘一应允,霜雪姊妹双袖一拜在地:「霜雪姊妹叩谢娘娘。」 1-1 夜中趣谈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人车渐渐稀疏,路灯剪下了一圈圈残光,擦掠行驶而过的零星几台车辆,映出黑黄交错的对比色斑纹。 品牌饮料店「巧珍珠」在九点左右就会准备收工,店内的一男一女穿着棕色的围裙,男子站在水槽前,正在卖力地刷洗一个大钢锅底不小心烧焦的黑糖,女子则焦头烂额的在柜檯算帐,算一算还要扔开笔和数字赌气一番。 「曾峻文……」坐在柜檯前的女子柯语霏叹了一口气,生无可恋的伏倒在柜台上,用鼻尖和噘起的上唇夹住一枝原子笔,「我又忘记我算到哪里了……」 「用计算机啊,你手机打开就有得用了。」水柱冲刷的噪音太大,曾峻文听不太清楚坐在柜檯的柯语霏在碎碎念什么,但看她一脸厌世、恨不得找口井跳下去的模样,他十成十已心知肚明。 「这不是计算机的问题……」柯语霏的小脸摩着檯面,语气突然放软,状似在撒赖:「人家数学就很不好啊,你身为我的男闺蜜,又不是不知道。」 「我们就是太菜了,我今天还把珍珠煮焦了,希望不要被客诉。」曾峻文关上水龙头,他和这大钢锅已经奋战了二十分鐘,才终于把黏在锅底的焦糖刷掉。 「总店的两位学姊感觉都不会这样。」曾峻文用袖口抹去脖子掛着的一排汗珠,「我真的有够崇拜巧庭店长跟诗雅学姊的,两人一起打造这样的一间排队饮料店。」 「你只负责刷个锅子而已,我要面对的是数学欸……」柯语霏抱头,「我今天晚上一定会做恶梦,梦到我微积分又被死当……」 「叫你来刷锅子和清理甜腻的雪克杯,我赌一百万你不愿意。」她号称的男闺蜜曾峻文一口断定,果然把柯语霏的嘴堵的牢牢的。 「是啦,我还是坐这里比较舒适,像个贤慧顾家的小娇妻。」柯语霏噘起小嘴,「你赌赢了,我的一个吻价值一百万,来领吧。」 「留着亲你未来的宝贝男友和宝贝老公吧。」曾峻文不知从何变出一根百吉棒棒糖,迅速脱开糖果的外包装,递到柯语霏噘起的红唇边,「你如果现在就想亲,你的选择只有这根棒棒糖。」 「你好懂我啊。」柯语霏心情大好,伸嘴含住了棒棒糖,是她最喜欢的葡萄口味,尤其是晚上生意太好,她根本没空去吃晚餐,一根棒棒糖足以让她飞上天堂转一圈。 她不得不承认,身边这个和她从国中就认识,大学还读同所同系的大男人,确实比她身边很多女性友人都还了解她,而且会把她的喜好放在心上。 「曾峻文,我要再和你确认一次……」柯语霏才刚开口,嘴唇就被曾峻文的食指按住。 「如果你又要问我有没有喜欢你,我的答案还是,没有。」曾峻文讲得斩钉截铁,柯语霏忍不住在他的食指尖咬了一口,曾峻文无故被偷袭,故意抱着被咬的手指夸张哀号。 「讲得我好像行情很差,是你眼光太不好了。」柯语霏一拨肩膀上的栗子色秀发,抓了一撮拉来唇边轻轻含住,「你不要叫的好像胯下那边被踢到一样,蠢……」 蠢字之后,柯语霏已经笑的说不下去。 「如果你被棒棒糖噎死,我只会为你默哀三秒鐘。」曾峻文走近柯语霏坐的柜台,喊了声借过,接手她怎么都处理不完的钞票和帐本。 「好啦,你真的很棒,剩下的麻烦你囉。」柯语霏娇俏的吐吐舌头,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去,观赏专业的曾大神如何清算一整叠钞票和散落一柜台的零钱。 就在曾大神才刚入座,准备开始帮柯语霏收拾残局,两辆摩托车缓缓地停稳在店门口,分别下来了一个女子。 「啊,是学姊们!」柯语霏天生的憨傻性格,遇见学长姊嘴巴甜蜜蜜,一口一个甜甜的「学长」、「学姊」喊,在学长姐的眼中是个很乖巧可爱的小学妹。 「喔?你们还没下班啊?」先走来的是巧珍珠总店的店长季巧庭,「我还怕来会扑空。」 「店长你也知道,你们口碑做太好,让我们辛苦的要命啊。」柯语霏拉着季巧庭走到店中,曾峻文刚好清点完所有的纸钞。 「店长好!」曾峻文外表看起来走冷漠路线,但和他熟悉的人都了解,他其实是个开朗的大男孩,柯语霏不擅长的数学正好是他的强项,因为能力实在太强,他大学除了本科系的化学欧趴,还跨类组去加辅经济系的课,算帐对他而言,是大材小用了。 「嗨。」季巧庭对曾峻文挥挥手,扬起温和的笑,「又被语霏当工具人了啊?」 「学姊……」柯语霏摇着季巧庭的手,「你一定是被方诗雅学姊带坏了。」 「唉唷,好你个小霏霏,竟敢偷说你学姊的坏话?」 1-2 小秘密 方诗雅提着两大包咸酥鸡,摩托车脚踏垫上还放着一打啤酒,季巧庭被柯语霏拖进去后没多久,她也紧跟了上去,正好活捉柯语霏偷说她的坏话。 「这种话就只有诗雅学姊你会说嘛……」柯语霏双手环胸,满脸无辜,「我没有把曾峻文当工具人,他这叫作……能者多劳。」 「小霏霏,你跟我实在越来越像了。」方诗雅疼惜地抱住柯语霏,柯语霏知道学姊才捨不得生她的气,也百般依顺地投入她的拥抱。 「学姊,我要告柯语霏的状。」曾峻文像小学生一样举起手,点方诗雅点名他。 「嗯?她真的欺负你了吗?」季巧庭一向对认真能干的曾峻文印象很好,认识柯语霏之后也晓得她不是普通的鬼灵精怪,跟方诗雅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本能地护卫起曾峻文。 「我没有,是他看、看不下去我一直忘记自己算到哪里,所以才帮我。」柯语霏越说越小声,「但是我白天很努力在点餐!」 「唉,你就做到今天吧。」方诗雅摇摇头,她手臂间的柯语霏不禁连连求饶。 「学姊……你如果开除我,曾峻文会、会变胖的。」柯语霏望着柜台上方诗雅带来的盐酥鸡垂涎三尺,「之后没人跟曾峻文一起陪学姊吃宵夜,我怕他一个人的肠胃担当不起啊。」 「那我们可以买少一点,够三个人吃就好,你放心吧,我会让你走的心无罣碍。」方诗雅故意用手遮住咸酥鸡袋,不让柯语霏看见,「巧庭店长,你说呢?」 季巧庭心软耳根子也软,方诗雅这样问,九成九就不是真的要开除柯语霏了。 「要不要开除员工是我说了算对吧。」季巧庭对柯语霏微微笑,「现在你被开除了……」 方诗雅惊,曾峻文惊,柯语霏大惊。 「店长……」柯语霏差点要面朝季巧庭三跪九叩,但季巧庭方才的话故意拖了一个尾音,现在才慢慢说完之后的话。 「除非你不肯跟我们回我家吃宵夜。」 方诗雅大笑,曾峻文微笑,柯语霏又哭又笑。 「店长你真的被诗雅学姊带坏了……」柯语霏楚楚可怜的抱住季巧庭,又是撒娇又是卖软,曾峻文也从一堆零钱地狱中爬出来,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和柯语霏算帐时的发霉脸截然不同。 「报告店长,本週营业额是三万两百七十八块。」曾峻文一推瘦长鼻樑上的金边框圆眼镜,双手插腰,抬高下巴对着柯语霏,会计权威的架子戴在他身上只有适合二字。 「不错喔,才两个多月就上手了。」季巧庭松开柯语霏,拍拍曾峻文的肩膀,「你们两人真是饮料界的神鵰侠侣。」 「谁跟他是侠侣啊!」曾峻文和柯语霏同时吐槽对方,季巧庭和方诗雅看得可乐了,直笑不是侠侣哪来的整天争执拌嘴呢? 「赶快收一收关店吧,咸酥鸡要冷掉了,冷掉了就不好吃了。」方诗雅催促着曾峻文和柯语霏。她了解这一双学弟妹,曾峻文做事靠普、手脚迅速俐落;柯语霏天真可爱、但有些拖拉,这句话其实是特别说给柯语霏听的。 「好、好。」曾峻文马上清点锅具杯子,把钱锁入柜台的抽屉,暂时清空的收银机也放入柜台下的置物空间。柯语霏帮忙排好雪克杯,又将洗净拧乾的抹布披好在水槽边。 「报告店长,我们好了。」曾峻文立正站好在季巧庭面前,柯语霏不甘示弱,也连忙在方诗雅面前卡了个位子。 「哈哈,两个都很棒唷。」季巧庭摸摸两人的头,曾峻文脸颊微微发热,斜眼看了柯语霏一眼,就穿过三个女子的身旁,走出去左转到路边的收费停车格牵摩托车。 「曾峻文,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啊?」柯语霏追出来,季、方两女的车都临停在店门口,和曾峻文他们停的收费停车格有约莫五十公尺的距离。 曾峻文不回答,只是闷着头开啟摩托车的座下置物箱,把背包丢进去,再拿出一顶消光灰色的全罩式安全帽,并把摩托车从车格牵出来。 曾峻文骑的白牌档车车身较长,柯语霏不得已一直退后,好让他可以把车牵出来。 「欸,曾峻文,你耳朵好红喔。」柯语霏发现她身边的曾大神耳廓晕红,了然于心地甜笑起来,「我知道你有秘密瞒着我,对不对?」 1-3 你看上巧庭店长? 「没有。」曾峻文一口否决,一脚跨上发动的白排档车,「你要我载你吗?」 「你少骗我了,我和你还不够熟吗?」柯语霏不打算轻易放过曾峻文,笑的很曖昧,「你该不会看上了巧庭店长吧?」 曾峻文话一噎,连忙垂着胸部咳嗽,咳的满脸通红,柯语霏脸上的表情说有多欢乐就有多欢乐。 「你不要乱说,我没有。」曾峻文好不容易才吸到空气,顺着疼痛的胸口,瞪了柯语霏一眼,「你不要在店长面前乱说,小心我杀人灭口。」 「哎呀,你知道你不小心说溜嘴了吗?」柯语霏说完就马上逃开,躲到自己的摩托车旁,与曾峻文隔着一段距离叫道:「等等去巧庭店长家吃宵夜,你会去吧?」 曾峻文隔空对着柯语霏骂了一句无声的三字经,再补上两个中指,「关你什么事啊。」 「当然关我的事,我不去就要被店长扫地出门了。」柯语霏把自己说的可怜兮兮,车子一骑,弯来停在曾峻文的白牌档车旁,季巧庭和方诗雅也几乎同时骑过来与他们会合。 「你们还在讲什么悄悄话?」方诗雅掀起面罩,口罩上缘一双眼瞧瞧曾峻文,再瞧瞧柯语霏,「等等回到巧庭家,再来拷问你们。」 说毕,方诗雅和季巧庭先骑在前面,曾峻文和柯语霏跟在后面,四个人一起骑往季巧庭的租屋处吃宵夜。 季巧庭的租屋处是一幢老旧的公寓,白色方磁砖贴满的外墙,黑色的磁砖缝隙积满了灰尘,只差没有枯萎的荆棘与树藤蔓生攀爬。有了这样残破的第一印象,无论是谁,都无法想像接下来看见的场景。 爬上两层的阶梯后,季巧庭领着两女一男走在一条室外的走廊上,经过几户人家的大门口,最后一间才是她租的房间。 季巧庭手中的房间钥匙插入钥匙孔,钥匙圈上的猫咪吊饰框啷框啷的响,圆滚可爱的小白猫吸引住了柯语霏的目光,她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小猫的肚子。 四人很有规矩地脱下鞋子,季巧庭穿上室内拖鞋,馀下的人都有穿袜子,就直接踩在温馨舒适的木地板上,入秋晚间的寒意点点渗透进入木地板,脚底传来一阵袭肌的冰凉感。 「店长,你的钥匙圈好可爱。」柯语霏发自内心的讚美,「我也喜欢白毛小猫,我家也有养一隻,只是我久没回家,也和他分开很久了。」 「是啊……」季巧庭心里有块回忆被勾起,要不是曾峻文精明提醒了她,她的钥匙还插在门上没有拔出来。 「谢谢啊。」季巧庭把钥匙圈握在手中,对曾峻文歉然一笑,「还好有你提醒我,要是我这隻小白猫钥匙圈掉了,我一定会失眠整整一个月。」 「不会、不会。」曾峻文故作大方地挥挥手,随即藉口要去厕所,其实是去泼了一把冰水在脸上,浇熄他不该在这时候氾滥的情感。 与三女过了晚上九点共处一室,一个是他化学系的直属学姊,一个是他从小就熟识的朋友,剩下一个,则是巧珍珠的店长季巧庭。 曾峻文捫心自问:自己心里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温柔贤慧的店长產生了异样的情愫? 原本的「巧珍珠」饮料店是自有品牌,全台只有一家店。曾峻文刚从化学系毕业,知道自己的直属学姊方诗雅和朋友合开了一家知名度十足的饮料店,特地去询问方诗雅能不能加盟第二间分店,一方面替两位学姊分担工作压力,另一方面他也可以获得大学毕业后第一份工作。 方诗雅的回应是,这个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决定的,还要跟店长讨论,最后结果由店长决定,她顶多就是出意见和帮个腔。 曾峻文一听,突然有些小失望,巧珍珠的店长,居然那么不近人情吗? 他从大四上学期听到巧珍珠的名号,本来以为只是像满街上如雨后春笋的饮料店,总是开了几个月就因为生意惨淡而倒闭,但他却错了。 巧珍珠自从开幕后,他念的大学校园里面,走到不论文科还是理科的大楼,和他擦身而过的男男女女,手中必备的精神食粮,就是巧珍珠的黑糖珍珠拿铁蜜。 1-4 温柔贤慧的店长 曾峻文好多次被人群的力量煽动,亲自跑一趟到巧珍珠店前,想要一嚐名闻遐邇的「黑糖珍珠拿铁蜜」究竟是为何让一大票年轻男女惊为天人,但是店前汹涌的人潮,却令他每每未战先降。 去了又扑空,曾峻文忍耐了一年,虽然不怎么喜欢喝甜的,但人手一杯巧珍珠招牌饮料的蛊惑力量实在太强大又太有效,他才忍不住自告奋勇,要亲自来体验经营巧珍珠的魅力何在。 他和方诗雅联系上之后,约了一个一大清早没有排队顾客的时间,让他先来参观巧珍珠店内,由店长季巧庭带领,鉅细靡遗地介绍着巧珍珠。 他起初是被这位店长的美貌所迷住,但思及她的不近人情,他也不敢多开口回话,免得被她贴上坏标籤。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随着季巧庭介绍的时间一长,曾峻文发觉她说话时带有的温柔,还有细心的关怀与叮嚀,都让他对她先入为主的负面刻板印象大为改观,打从心底崇拜起这位看似柔弱,却十分可靠温暖的店长。 于是,洽谈拓店的过程非常顺利,他还拉了蚂蚁投胎的天生糖中毒患者柯语霏下来,和他一起经营巧珍珠分店,基于一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理,认为如此一来就有更多机会可以偷空去找季巧庭说说话。 可是,陷入迷茫情感的曾峻文算错了一件事。 如果他是加盟别的饮料店,他或许还可能有机会偷得半日间,特地去总店找美丽温柔的店长叙话。但是他所经营的是让从国中生到上班族,甚至到上了年纪的婆婆妈妈都按讚大推的巧珍珠,他从开店到关店,除了中午休息吃个简单的饭,其他时间都必须得面对如狼似虎的顾客。 「黑糖珍珠拿铁蜜」同时成为他心中最甜美也是最沉重的负荷。 当他以为自己选了一条不怎么正确的路,累了自己又没机会和店长有所发展时,他又万分没想到,他所崇拜的季巧庭店长三不五时就会帮他和柯语霏买热食过来慰劳他们,顺便跟他们聊聊天,他抓住这样的机会,和她都相谈甚欢。 由崇拜转为相信,再转为依恋,最后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 「曾峻文,你怎么在浴室怎么久?」门外传来柯语霏的声音,「店长问你还好吗?」 「没事!」曾峻文隔着一道门扬声回覆,又再泼了一把冰水到脸上,确定自己不会等一下出去见到她之后,身体又起不应该的变化,才打开反锁的浴室门。 外面和他刚才进来所见又不相同,季巧庭拿出四个抱枕,给他们一人一个放在地上垫着坐,墙角一盆健壮生长的白鹤芋边的立灯打下柔和的鹅黄色光线,推开的窗户缝隙吹入适当的凉风,房内就像开了空调一样乾爽舒适。 温柔的灯光,令人放松的袭肌沁凉,配上咸酥鸡诱人的油气与啤酒香,曾峻文吞了一口口水,腹内的食慾被直线勾起。 「我们刚才还在猜你突然跑到浴室里要做什么。」方诗雅贼兮兮的看着曾峻文,「你不会想知道我和柯语霏非别猜了什么吧?」 柯语霏也在贼笑,曾峻文瘪瘪嘴,在四方桌一隅坐下,「学姊猜了什么我会不知道?」 方诗雅大笑。 「多吃一点喔,不然语霏又要说你会体力不济。」季巧庭用竹籤插了一块大的咸酥鸡给曾峻文,他道了谢接过,像蚕宝宝一样小口小口咬着。 妈的,不要污染纯真的女神店长。曾峻文腹诽,瞪了柯语霏一眼,后者则了然于心地回瞪,并附送两个用手指捏成的小爱心。 曾峻文突然很想要抓着柯语霏一起从三楼跳下去。 方诗雅买的炸物很香也很脆,搭着啤酒一罐又一罐下肚,桌边的四人都吃得有些微醺。防油纸袋里面只剩下两块啃不太动的三角骨,还有一些常会留到隔夜的豆乾和甜不辣,其馀的比方说咸酥鸡,都已被扫的一块不剩。 四个脸颊晕红的男女嘻嘻闹闹,聊到天南地北,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 1-5 为什么要投入不可能的恋情 「这里应该没有人住家里还有门禁吧?」已经酒醉的方诗雅突然插话,随后手肘在桌面上一撑,捶了自己的胸口一下,「未满十八岁不能逗留在夜店超过十二点……」 「诗雅学姊,你喝醉了啦。」柯语霏屁股朝方诗雅挪近了些,方诗雅打了一个酒嗝,很自然地靠在柯语霏的肩膀上,抓着她的手臂不放。 曾峻文用手撑着头,抗拒着腹内不断发酵的酒精,时不时就抬眸看看季巧庭。 季巧庭眼帘低垂,单手托腮,脸漫潮红,香水的气味和酒味混杂,本来清新可人的形象,被酒精重新酿过之后,反而多了股成熟女性的诱惑魅力。 曾峻文几乎都要再往浴室衝,可是喝醉的方诗雅显然没打算让他如愿,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把他整人拖往她坐的地方。 曾峻文没想到酒后的方诗雅手劲如此强大,一个猝不及防,被她成功拖走,和柯语霏挤在一块儿,他的脸还很尷尬的埋在柯语霏的胸部下方。 「我告诉你们啊,学姊我也曾经交过男朋友的,物理系大四的学弟,和你们同届……」方诗雅突然又坐直身子,松开了无辜遭受波及的曾峻文和柯语霏。 「只是……哈哈,他被鬼杀了。」方诗雅长叹一声,掐扁桌上滚倒的一个啤酒罐,「他被鬼杀了,不对,他被鬼附身了……后来被牛头马面杀了……啊……我的马哥啊!」 方诗雅说的声色俱悲,眼泪更是毫无保留地垂下,「那个物理系的学弟算什么啊,我的马哥才是真心爱我的,他才是真心对我好的……天啊,马哥,你怎么会这么帅!」 季巧庭低着头,含着小口不发话,曾峻文和柯语霏听得一头雾水,很有默契地交换了迷惘的眼神。 「柯语霏,学姊问你,你有被一把很尖的剑从这边……穿过来前面的经验吗?」方诗雅抚摸着柯语霏的背脊,再比了一个穿过的手势,假装有把利剑从她的胸部中间刺出来。 「没有,当然没有呀。」柯语霏被方诗雅的话弄得背脊麻凉,连忙移开她的手,「这样会死吧,都已经刺穿了欸……」 「你们没嚐过被鬼杀的滋味,不要说你见过阎王,不要说你见过牛头马面……」方诗雅醉醺醺地说完最后这段话,就突然直直往后躺倒在地,不久后即发出熟睡的呼嚕鼾声。 飘散着浓重酒味的房中安静下来,除了方诗雅的鼾声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店长……」柯语霏拨开满桌的啤酒罐,「诗雅学姊她……」 「店长,你之前告诉我你遇见了来自阴间的猫仙,对吧?」曾峻文接着问,「诗雅学姊是不是在那时候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不是附身,她只是和我一样,在不对的时间,不对的地点,爱上了不对的……神仙。」季巧庭喝过酒的双腮緋红,皮肤表面的微血管丝丝显现在她如一弘清雪的脸颊上。 「所以学姊,你喜欢那个猫仙吗?」曾峻文有些悵然。 季巧庭没有方诗雅喝得烂醉,只有小酌少许,只是她自身酒量不佳,喝了一点就脸红。她一边收拾着桌上的咸酥鸡纸袋垃圾和空酒瓶,一边叹着气。 「对。」季巧庭一个字的威力就如一记铁拳,狠狠撞在曾峻文的胸膛上。 他含恨捏扁了自己手上的空酒瓶。 「学姊你怎么会去爱上一个神仙呢?」曾峻文酒后思绪紊乱,胆子不禁大了起来,「你明明知道这是一段不可能的恋情,为什么还要那么投入?这一点都不值得!」 柯语霏也喝得很醉,但听完曾峻文醋味十足的一席话,还是捏了把冷汗。她几乎没见过自家这位男闺蜜开炮指责别人的不是,还是用咄咄逼人的语气。 曾峻文吼完,自己的十分酒意也醒了六分,意识到刚才下意识就把重话脱口而出,突然很后悔自己今天出现在这里,还喝了三瓶啤酒,以至于酒后乱性。 「嗯,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季巧庭没有如他想像的发怒,这令曾峻文更无地自容,要是季巧庭以主人的身分下逐客令轰他出去,他还可以有理由躲着她一阵子,等双方都冷静下来再慢慢解开今晚的心结。 但是季巧庭一直都是软乎乎的语气,让曾峻文的砲弹砸在一团天鹅绒上,非但一点杀伤力都不存,还反伤到自己,让他胸中对她是又怜惜、又悔恨。 1-6 真心话大冒险 「我不是有意的……学姊。」曾峻文觉得自己今晚真的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在她面前口无遮拦乱说话,「学姊,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还是先走了吧。」 「不准。」 曾峻文一愣,突然有一隻温软的手抓住他的手腕,他被握的地方瞬间像被电击,麻酥酥的一瞬,兴奋的快感迅速充满了他的胸膛。 她的手掌滑腻柔软,拉扯力道不大,但却让以面向门口的曾峻文即刻停步。 他突然庆幸起自己喝了酒,否则他满脸的红晕要怎么装作若无其事? 「曾峻文,你他妈不留下来陪老娘玩玩?」女子的声音又从他后面传来,不过这次,曾峻文已经认清了抓他和留他下来的人是方诗雅,并不是他幻想的季巧庭。 至少在他有生之年,没听过季巧庭说粗话,而且还流利地不得了。 「诗雅学姊你醒了啊?」柯语霏闷打了一个酒嗝,扶住方诗雅摇摇欲坠的身子,曾峻文应了她的邀约,又坐回原本的位置,看着双眼都蒙上一层晶莹泪光的季巧庭。 「巧庭……酒瓶给我一个。」方诗雅向季巧庭要了一个空酒瓶,摆在桌面正中央。 「诗雅学姊,你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吗?」柯语霏俏皮机灵,一副跃跃欲试,方诗雅推了她的肩头一下,笑着讚许她:「不愧是小霏霏,真懂你诗雅学姊啊。」 柯语霏嘿嘿娇笑,睨了一眼曾峻文,「曾峻文,你还想逃啊,不应该。」 「对啊,我的直属学弟还想要偷偷溜走,你都来了,不玩点刺激的游戏,算什么男人啊?」方诗雅一脸恨铁不成钢,吃力地搥胸咳嗽,直接曾妈妈魂穿上身。 「好,玩就玩。」曾峻文起初担忧自己又会被残馀的酒意影响,而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是方诗雅和柯语霏一双女人一搭一唱地怂恿他,他为了不要在季巧庭面前丢脸,才决定留下。 「规则就是转酒瓶,瓶口向谁他就要让转的人问一个问题,或是做一件挑战。」方诗雅迅速简洁地讲解完游戏规则,「好,就让我的直属臭学弟当第一个!」 「好。」曾峻文应了一声,把手放在酒瓶上,偷看了一眼季巧庭,默祷等一下可以问她问题,哪怕是一个也好。 他想知道更多有关于猫仙的事情,到底为什么会让店长如此刻骨铭心? 曾峻文旋转空酒瓶,瓶子咕嚕咕嚕地转了几圈,瓶口慢慢地对准了季巧庭。 「是我啊。」季巧庭对着曾峻文温柔一笑,「想问什么。」 「你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店长你为什么喜欢猫仙?还对他念念不忘?」曾峻文皱着眉头,很认真地问。 「这应该算两个问题吧?」柯语霏在一旁疑问。 「没关係啦,我一起回答。」季巧庭手摀着嘴唇,眼珠子转了两圈,「因为他为了我,可以连自己的生命都拋弃,不馆怎么样,他都会把我放在第一位,这是我喜欢他的原因。」 「第二个的话,因为和他相处的时候,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虽然他很色又很爱闹,但是碰到危难的时候,他总是会第一个跳出来保护我,只可惜我们最后没能长相廝守。」季巧庭眼前一片白雾,原来泪水早已盈眶欲滴。 曾峻文听完之后兀自沉默着。 他有为了她而牺牲的勇气吗?或者是说,他有机会能为了她而牺牲吗? 猫仙喜欢季巧庭,那是存在于情侣之间的小情小爱,再进一步就是夫妻之间的鶼鰈深情。但他最后选择为了救她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在他决定壮烈牺牲的那一剎那起,这份喜欢,抑或是爱,已经昇华成无私奉献的大爱,虽然最后没能在一起天长地久,但他英姿颯爽的身影,将会永恆烙印在季巧庭的心里。 只能在回忆中吟唱的模样,何尝不算是一种天长地久呢? 「好啦,换我吧。」方诗雅捧场地大声鼓掌,后来取得转瓶子的权利,这次轮到柯语霏回答。 「你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你现在几公斤?」 「四十三啦。」柯语霏害羞地挥挥手,「诗雅学姊你不要问这种没营养的问题!」 1-7 趁火告白 「体重这个算是小case了吧?我又没有叫你跟曾峻文告白什么的,对不对?」 方诗雅说完自己点点头,随即催促着柯语霏赶快转瓶子决定下一个回答问题的人。 空酒瓶在桌面上咕嚕旋转,转到最后渐渐静止,瓶口正对着曾峻文。 「曾峻文。」柯语霏在瓶口停顿的瞬间,露出了邪恶的巫婆笑,「曾峻文,你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想清楚喔,这关係到你的名誉和人格……」 「真心话。」曾峻文才不甩柯语霏那一套恐吓的浮夸言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真心话。 通常人们都会选择真心话,至少只要坐在原地说说话就好,不需为了完成大冒险的指定任务跑来跑去。 「你喜不喜欢巧庭店长?」柯语霏为了怕这道题目的辛辣程度不够,还善意地补上一句:「我是说,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此话一出,季巧庭傻了,曾峻文也傻了,方诗雅瞪大双眼,嘴唇忍不住颤抖。 「我……」曾峻文这下子后悔了,他要是选择大冒险,就可以逃过一劫了啊! 不,要是他选择了大冒险,一定会中了柯语霏的计,她八成会叫他去亲吻季巧庭的手背,或是拿她喝过的酒来喝之类的。 季巧庭被酒精渲染过的脸颊更红,一双眼温温柔柔,不敢相信地看着曾峻文。 「我可以换成大冒险吗?」曾峻文听完问题的退缩,反而让柯语霏抓住当中的小玄机,偷偷告诉了方诗雅,只见方诗雅迷濛的眼珠子刷地睁圆。 「臭学弟,原来你有这种想法?」方诗雅摇着他的肩膀,「多久了?」 「学姊学姊,先让他回答完问题啦!」柯语霏不忘在一旁落井下石,强迫曾峻文回到他不想回答的真心话大冒险上。 「喔对,嘿嘿,快点回答,继续沉默就当你是默、认!」方诗雅「喀」的拉开一罐啤酒的拉环,边痛饮边怂恿着曾峻文的答案。 曾峻文手指不断捏着t恤下襬,又过了几秒鐘,才万般艰苦地吐出:「我喜欢巧庭店长。」 「啊啊啊啊啊!」方诗雅和柯语霏的立体环绕尖叫声在房中横衝直撞,差点就要把屋顶整片掀掉。 方诗雅忘情地叫道:「曾峻文!你他妈真的太有种了!」 「不愧是我从国中就认识的好闺蜜啊!嘿嘿嘿哈。」柯语霏已经笑趴在方诗雅腿上,方诗雅一直槌她的头,她只顾着欣赏曾峻文一阵青一阵紫的红脸,竟然连痛都没了感觉。 曾峻文不敢直视季巧庭的脸,只能隐约感受到她的身体不断发抖。 「学姊……店长……可以吗?」曾峻文蓄集了他每个细胞的勇气,才结结巴巴地挤出一个问句,「我会、会对你更好,弥补猫仙没办法给你的那个部分。」 季巧庭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管我今天答不答应,猫仙都会一直留在我心里,这样你可以接受吗?」相对于方寸大乱的曾峻文,被告白的季巧庭显得镇静许多,只是在桌下绞着手指。 「可以……」曾峻文的答案不是真心的。 一个男人决定去爱一个他所喜欢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容忍她心中有另一个无法忘却的男人呢? 「我觉得,你再想想看吧。」季巧庭平静地说,「你刚刚的话,一定不是真心的。」 曾峻文被看穿心思,脑筋更是一片空白,艰难地问:「你怎么那么篤定?」 「很简单啊,因为猫仙去和别的女生合照,我就受不了。」季巧庭说的这个例子,方诗雅马上有同感。当天季巧庭要求跟她交换工作,她就注意到她表情的不对劲。 那样的表情比泡进醋里发酵一天一夜还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个女孩子的身体里流动的不是血液,是陈年发酵的浓醋。 「我是真心的,学姊。」曾峻文见无路可退,索性加紧进攻。 「就算是这样,你也要给我一些时间想想吧。」季巧庭的语调中听不出慍怒,但也没有喜悦,「我可能没办法现在就给你答覆,抱歉了。」 「没关係。」曾峻文一听,自己还不是全无机会,季巧庭只是需要时间考虑,他总不能连考虑的时间都不给她,免得被她认为他在霸王硬上弓。 1-8 你可以试试看追我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炸鸡啤酒的宵夜欢乐场子陷入尷尬。方诗雅的酒意也退了,神智逐渐恢復正常。 「所以这游戏还要继续吗?」方诗雅伸了个大懒腰,赖在地上扭动,「巧庭,我今天睡你家喔,我怕我被抓酒驾,罚一次要好几万块。」 「嗯。」季巧庭的目光落在桌面上,不确定有没有真的把方诗雅的话听进去。 「学姊,店长,现在有点晚了,我先回去囉。」曾峻文感受到如漩涡般的低气压过境,深知是自己引起的,连忙找个藉口就要离开。 季巧庭没有阻拦,方诗雅赖在地上,眼帘半闔,好像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柯语霏咬咬牙,发觉自己好像闯了一个难以收拾的大祸,也跟着曾峻文仓皇撤离。 两人逃难似的衝出门,曾峻文回身把门轻轻带上,背靠在门上,终于体力不支坐倒在地。 「抱歉啦。」柯语霏无辜地嘟唇,「我没想到你那么有种……我以为你这种爱面子的人会矢口否认……」 这第二把刀,又不偏不倚地刺中曾峻文的心。 「没事。」曾峻文倏地站起身,擦过柯语霏就走向楼梯。 「曾峻文,你不要生气啦。」柯语霏追了一段路才在楼梯口抓住曾峻文的肩膀。 「你想说什么?」曾峻文的语调如船过后无痕之水,瘦峻的身体倚靠着斑裂的水泥墙壁。 「巧庭学姊不喜欢你……你也可以试试看追我?」 柯语霏马上被他推去撞墙。 「欸!」柯语霏撞得眼冒金星,拔腿追上丢下她离去的曾峻文,「你很过分欸!很痛你知道吗!」 「你才过分。」曾峻文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我的心更痛。」 「你那个脸好像被甩过一百次一样……」看到曾峻文憔悴的侧脸,柯语霏真心后悔刚刚自以为给力的帮他助攻,「你正眼看着我好不好,你这样我会很害怕啦。」 「被甩一百次根本就无感了,怎么会像我这样?」曾峻文喉咙衝上来一股酒气,知道今天不能自己骑车回去了。 其实他在刚进季巧庭家门时就有想到,就算大家痛快地畅饮啤酒,最后通通醉倒,他也必须要是清醒的,毕竟一个二十三岁的成年大男人,也不好和三个成年女子同寝一房。 他是事先计画好要搭计程车回去租屋处的,他的档车也就会顺理成章地留在季巧庭的家楼下,他明天早上来牵车的时候,就会有和她巧遇的可能性。 顺利的话,搞不好还能很自然地载到她。 可是他难得的莽撞却毁了这一齣美好的剧码。 「你要坐计程车吗?」曾峻文问,「到时候再摊钱?」 「好啊。」柯语霏和曾峻文同系,毕业后因为比较熟悉,所以一起租了学校后门的两间学生房,分住上下两层楼,几乎每天早上出门都会碰面。 达成共识后,两人一起走下楼去,但却没人再开口找对方说话。 隔天,曾峻文又花了一笔钱搭计程车,这次他没让柯语霏跟,儘管他知道她的摩托车昨夜也没有骑回去,但是他就是想赌赌看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走到他停放档车的地方,看了一眼手錶,巧珍珠营业时间是早上九点,他才八点十分就到季巧庭家了。 他认出季巧庭骑的那台摩托车,知道她还没有出门,于是,他坐在档车上面发呆,时不时偷覷她住的公寓一楼那扇被贴满广告单、还留着不少琥珀黄色胶痕的不锈钢大门。 过了十分鐘左右,那扇门被推开,只有季巧庭一人缓步行出。 方诗雅呢?曾峻文在心里面疑问,他依稀记得方诗雅昨夜醉倒之前,好像说要留在季巧庭的家里睡一晚。 季巧庭穿着一件小尺码的黑色t恤,胸前有一串白色的娃娃体英文艺术字,下半身是随意的丹寧七分破裤,脚下是直筒的星星牌帆布鞋,最外层披了一件灰色的薄外套,看起来清爽又个性十足。 「咦?」季巧庭要走去牵车,眼角馀光却先发现了不远处的曾峻文,「你怎么会来?」 「哈哈,来牵车。」曾峻文看见她,本来已经做好要被从头到尾忽略的心理准备,但令他喜出望外的是,她还主动找他说话。 季巧庭点点头,就去把摩托车从水泥盖上牵到路上。 「店长!」曾峻文叫喊,「方诗雅学姊呢?」 「她早上起床后就一直吐,我去店里看看,顺便贴上公休一天在铁捲门上。」季巧庭说完,转动摩托车的钥匙,却发现电门怎么按都没反应,她再把钥匙拔出来重新插入,摩托车也还是发不动。 「学姊,怎么了?」曾峻文骑着白牌档车轰隆隆隆地停在季巧庭旁边,「摩托车坏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发不动。」季巧庭捧着安全帽,忧急的神情全被曾峻文看在眼里。 「不然我载学姊去店里?」曾峻文虽然很想模仿偶像剧里男主角,霸道帅气地把女主角直接用重机接走,但他平常斯文周到惯了,要他突然霸道好像也很怪。 他不敢想像昨晚自己为何会那样。 「嗯,那就麻烦你了。」季巧庭戴上安全帽,口罩上的一双美瞳弯成两道新月,「还好你有来,但我怕把你的摩托车坐坏掉。」 「我每天坐都没坏,学姊怎么可能。」他温和地微笑,把车身歪向一边,让她可以顺利跨坐上去。 2-1 柯语霏消失了 曾峻文克制住了,他把季巧庭平安地送到了巧珍珠总店。 档车不像一般的摩托车一样椅垫宽大,他一路上紧紧贴着淡淡的花香,还有柔软温暖的一个可人儿,心神摇荡之际,脖颈间都是汗水,脸也早就红了一大片。 还好他戴全罩式安全帽,还戴了口罩防空污,季巧庭并未察觉他的异态。 「谢谢你。」季巧庭跃下档车,曾峻文期待着她的下一句话,但只见她到店前蹲下,把铁捲门稍微拉到胸口的高度,再用遥控把它升到最顶。 「你不用去分店看看吗?语霏应该到了吧?」季巧庭走入店中,回头还看曾峻文停在原处。 「我会先通知她,我到时候会先载学姊回去。」曾峻文立刻从口袋中抽出手机,点开柯语霏的聊天室,就要传送讯息。 「没关係,你不去的话,她一个人忙不过来的。」季巧庭心里有些感触,当初那隻白毛猫仙,也是这样子缠着她不放,她到哪里,他总是都会出现。 可是猫仙好色下流又爱调戏她的个性,曾峻文在这部份明显又和他截然不同。 她还有没把握能像当时喜欢上猫仙一样,喜欢上现在在门口等着她回覆的那个男子。 猫仙带给她的回忆太深刻,虽然他的个性既无赖又好色,但他走的太突然,在她的胸口烙下一枚过于震撼的休止符。 但门口他还在等着。等着现在的她忙完出去,等着未来的她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学姊,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季巧庭才出一下神,没想到曾峻文竟然就把档车停好,还走入店内站在她面前。 「没有,写张告示而已,你帮我去告诉门口的那些等待的客人今天公休的事情。」季巧庭迅速分派工作,「说明天才恢復营业,要有礼貌一点唷。」 「好,没问题。」曾峻文领取任务,接连劝离了几名死忠的老顾客,季巧庭刚好也写完了店休告示,拿出来后关上铁捲门,用胶带张贴于铁捲门上。 「好了,店长我们走吧。」曾峻文发动档车,倾斜车身欲让季巧庭上车。 「我还要帮方诗雅买薄荷精油,等一下自己搭车回去就好,你先去店里吧。」季巧庭婉言拒绝,「语霏一定急坏了。」 曾峻文昨夜酒后失态,也算是被柯语霏言语挤兑,他才不得已吐露深藏在他心中两个月的情感,但他毕竟不是风流浪子,不愿成天摩着心上人只求一时半刻的情目垂怜,并不再坚持要载季巧庭回去。 「你慢慢骑,路上小心哦。」季巧庭在曾峻文离开之前对他叮嚀了那么一句,曾峻文虽然笑着点了头,但其实胸中澎湃汹涌,如一把冲天炮同时朝天迸射,炸得他头晕脑胀,差一点就被紧邻的巷中窜出来的脚踏车骑士撞上。 曾峻文看了那名骑士一眼,他的身形佝僂,四肢瘦如粗麻绳索,顶着一头稻草黄色的长直发,发尾随风拉直,五官粗獷立体,眼珠赤红如血,灰苍的眉毛似给利刃削去一半,只馀下眉头部分。 镇定心神之后的曾峻文没想要多计较,笔直把车骑到马路上,不断加速之下,他离巧珍珠的总店越来越远。他心中的不安全感顿时氾滥,感觉这样的距离,是他和季巧庭之间感情的投射。 想到深处,他赶紧摇摇头。告诉自己只要不要再像昨夜那样对她,让这份感情细水长流,未来一定还会有机会。 季巧庭的柔声叮嚀犹言在耳,曾峻文刻意放慢了车速,一改他之前因为喜欢档车骑过的破风快感,而常常不自觉飆得过快的习惯。 他如不先保护好自己,要怎么保护她呢? 巧珍珠两家店只隔了五百公尺,店面的外观格局大致相同,门口排队的盛况更是如出一辙。 明明才早上八点五十五分,慕名而来的新客、几乎天天到访的熟客,已把店门口佔据得满满的,曾峻文必须要连声鞠躬哈腰,才能从人群之中狼狈穿越,少数熟客认出他是巧珍珠的员工,其中一个白领上班族男子扬声问他:「小哥,今天店怎么还没开啊?」 曾峻文一听,立时警觉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柯语霏平时再懒,店开的时候,她早上一定会在八点半之前来到店中备料,曾峻文有一次不小心睡过头,八点半一到,柯语霏马上打了十几通电话给他,质问他现在在哪里。 但,他今天因为载季巧庭而慢到,她也没有传来疑问或者质问的讯息。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也有走不开的事情耽搁了,但是怎么会恰好两个人都临时有事?然后都没有告诉对方呢? 依照过去和柯语霏相处的经验,她个性俏皮爱闹,但绝对不是不负责任、还会随便放人鸽子的女生。他们之间的关係不到如胶似漆,但也绝对不是有话会瞒着对方的那种。 2-2 美女店长的教战守则 看着还是拉下的铁捲门,曾峻文和门口嘈杂的顾客一样感到无比心急,连忙从风衣口袋中抽出手机,尝试拨了一通电话给柯语霏。 时间滴滴答答的走着,随着等待接听时间拉长,曾峻文的一颗心也在往下沉。 柯语霏今天怎么了? 他突然有点后悔今天早上没找她一起去季巧庭家楼下牵车,她才会如今音讯全杳。若他计画和她结伴同行,即使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也能早些知晓,至少不必在巧珍珠店前任由顾客不耐的催促声贯入耳膜,拂乱神思。 他心里悔恨着,责备自己见色忘友,今天就算是柯语霏史无前例的睡过头,着急的过去季巧庭的家楼下骑摩托车,现在也应该早就到了啊。 除非她路上出了什么事,或者是真的睡得太晚。他双手合十祈祷,希望是第二个可能。 曾峻文不禁想到季巧庭的殊色容顏,还有那双含着澄澈波澜的美瞳,薄了些却不减明媚笑意的淡粉色嘴唇,想着想着竟红了脸颊。 发生员工失踪这样的大事,要不要先通知一下总店的店长呢? 他给自己一个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拨打了电话给季巧庭。 等待接听的单一频率嘟嘟声,渐渐被越来越大的顾客质问与抱怨声掩去,他不得已用没持手机的另一隻手盖住耳朵,集中精神聆听电话另一端是否在某个他忽略的时刻忽地接通。 「喂?」一道柔和的女声从电话另一头传入曾峻文的耳中,「是峻文吗?」 「是,我是。」曾峻文盼到了奇蹟,感动得几乎都要垂下两道男儿泪,要不是因为相信「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套传统观念,他还想要把他的手机放在地上好好膜拜一番。 「有什么事吗?」季巧庭问,「而且你那边好吵喔。」 「呃,店长,这件事说来话长。」曾峻文转头目视店前骚动的顾客,有的已经等不及悻悻地走了,几个常来的乾脆站到曾峻文身旁,虽然臭着脸一语不发,但却给他极大的心理压力。 「快一点说,我、我现在有点忙,方诗雅又在吐了。」季巧庭的语气中透出极为少见的不耐烦,「还是我等等回拨给你?」 「店长,柯语霏失踪了,打电话没人接,现在店也还没开,客人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曾峻文滔滔不绝的说完这些话,季巧庭那端久久不作声。 「再打打看,如果方诗雅状况比较稳定,我再去找你。」等了如五年一般长的五分鐘,季巧庭终于给了他回覆。 「你先一个人撑着试试看,首先先诚恳地道歉,然后告诉排队的客人现在的状况,解释的清楚一点,接下来做人流管制,叫他们依序点餐,还要限定杯数和品项种类,因为目前只有你一人,要是订单太杂,你会忙不过来,最好挑你平时做的比较顺手的几样卖就好。」 季巧庭迅速的交代完曾峻文后续的处理方式,就匆匆掛上了电话。 曾峻文还在原处一愣一愣的,他这下子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所崇拜,到现在是爱慕的季巧庭,当初可以当上店长,还能支起这每日订单都爆表的品牌饮料店。 他对季巧庭的崇拜和眷恋有增无减。 曾峻文站在铁捲门前,用力清了清喉咙,朝鼓譟的人群大声呼喊: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我们今天店里出了事情,有一位女员工今天早上失踪,现在情况还未明朗。我们今天暂时只贩卖黑糖珍珠拿铁蜜一种饮料,其馀的品项不会提供,等明日总店调派人手过来之后,才会再恢復贩卖全部的品项。造成您的不便,巧珍珠深感抱歉。」 他大声吼完,转身去拉起铁捲门,几名热心的排队顾客七嘴八舌地围绕他在身边关心失踪女员工的消息,曾峻文一概以「情况尚未清楚」为理由,任何蛛丝马跡都没有透露出去。 他一方面不想多生事端,另一方面,他也是真的不知道。柯语霏明明昨夜都还闹着他玩,坐计程车回去租屋处的路上还和他共用同一组耳机听歌,怎么会今天就离奇失踪了? 他背着顾客,用力甩了自己两巴掌,在心里吼着要自己振作起来,再回头几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开始轻声询问第一位顾客的点单杯数。 2-3 黄发红眼老人 因为季巧庭的教战守则,混乱的巧珍珠分店终于步上正轨。吵闹的顾客开始愿意排成一字形等待,并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至柜台点餐。 多数的顾客衝着黑糖珍珠拿铁蜜的甜而不腻和真材实料而来,只卖这一样饮料对他们来说并无影响,曾峻文起初还觉得只卖一样会比较轻松,但他选择的是店内的当红炸子鸡,才卖到第六个客人,他就觉得体力不济了。 他一个人分身乏术,要点餐确认杯数,马上又要回头去製作饮料,一边挥汗还一边分神去看手錶,已经快要十点了,季巧庭竟然还没来支援他。 曾峻文只得靠自己咬牙苦撑,因为不想让季巧庭失望,也不愿让她照顾方诗雅的同时,还要分神来操心他这边的状况。 思及此,曾峻文全身的力量突然间开始流动,製作饮料和点餐的步骤也都逐渐驾轻就熟,撑到第十位顾客时,因为订单量庞大,刚好储藏室冰柜中库存的鲜乳用罄。 「不好意思,因为订单量过大,店内鲜奶提早用尽,所以这位小姐之后的客人,要麻烦你们明后天再跑一趟了,真的非常不好意思。」他边说话致歉,手还忙的不可开交,还好没买到的客人也没有什么抱怨,只一阵窃窃私语就一哄而散。 「不好意思久等了,您的三十杯黑糖珍珠拿铁蜜。」曾峻文扬起疲惫不堪的笑容,双手恭敬地提了三大袋饮料交给柜台前等了二十几分鐘的小姊。 巧珍珠一大早的盛况,曾峻文不是没遇过,但是第一次自己撑过来。 他心内突然有股强烈的成就感,偷偷期待着等一下如果季巧庭来到这里,要怎么和她分享刚才有多么千钧一发。 曾峻文屁股一沾到柜台的座椅,就舒服的不想起来了,一边算着帐,一边悠间自在的哼起歌。结算好今天一早上的营业额之后,他又再拨出了一通电话给柯语霏。 等待通话的时间一超过十秒,曾峻文的胸口一紧,就按下了切断通话。 「柯语霏,你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了吧?」曾峻文喃喃道,忽然感到眼前的光被一堵黑影遮住,他一抬起头,下意识把椅子往后挪了三大步,背脊直接顶到放茶桶的橱柜。 「欢迎……光临?」 站在柜台前的枯瘦身影,一头黄蜡色的直发,皮肤就像风乾了的菜瓜布,四肢瘦的像四条粗麻绳扎在一起,双目漆红,射出强烈的光芒,阔大的嘴不停蠕动,似在咀嚼什么东西。 曾峻文认出这是和他在巧珍珠总店旁险些发生碰撞的那个老人! 「小哥,你认不认识一位姑娘,名唤季巧庭?」枯瘦老人开口的问题,又让曾峻文一傻。 「你问这个做什么?」曾峻文听老人一出口就是犀利无比,也顾不得他可能是上门的顾客,用很冷淡的声音反问。 「我是想劝你告诉她,不要干涉不属于她能力范围之内的事。」黄发红眼老人喟然一叹,被削去眉尾的两点白眉紧皱,如一对垂死萎缩的春蚕。 曾峻文反覆思量着老人的话,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 「请问你是谁?」曾峻文脑海中转过十多个可以对眼前黄发红眼老人提问的点,但权衡之下,还是想先明白他的身分为何,再做其他打算。 毕竟他就外观还是谈吐,都不像一个平凡人该有的模样。 「小哥,你只需要谨记我刚才说的,那便足够了。」黄发红眼老人微微一笑,那笑容在他枯老的脸上拉起几条很深的皱纹,几撮风乾的黄发扫过他的脸颊中央。 「不,老先生。」曾峻文见他或许没有恶意,胆子也壮了,从椅子上爬起,走到柜台边与他正眼对视,「我认识季巧庭,但您如果不说清楚您的来意,恕我没办法为您办事,也不可能照着您的意思做。」 黄发红眼老人闻言先是一笑,后来咧开一口歪黄的牙,吐出一团湿黏黏的秽物在柜台桌上。 「老先生,你再装疯卖傻,还破坏我店内清洁,我真的要报警囉。」曾峻文根本不敢去看黄发红眼老人吐出什么,只觉一股酸气扑鼻,辨不清是老人吐出的秽物酸臭,还是他的腹中耐不住噁心而翻涌出的胃酸。 2-4 杀身之祸 「小哥,你真要细细端详我呕出之物是什么啊。」黄发红眼老人哈哈大笑,乾如粗麻绳的一隻手拍在曾峻文肩上,「这个很美的小姑娘遇上大难,将有杀身之祸……」 听了老人的警告,曾峻文忍住腹中不断翻搅的噁心感,抬起眼眸睨了柜台桌上的秽物一眼。 「柯语霏的手鍊怎么会在你手上!」曾峻文激动地大吼,格开老人的手,反过来扭住他的手腕,低沉着声音威胁:「老先生,你绑架了她,你就别想一走了之,我会马上报警,你走着瞧……」 「哈哈!就凭你这十几岁的小娃儿,也想拿把柄威胁老夫?」黄发红眼珠老人眼波流转,眼珠子迸射出刺眼的红光,被曾峻文掐住的手腕处突然发出高热,烫得曾峻文哇哇大叫,立刻松手。 「你到底是谁?你难道会妖术?」曾峻文的右手手掌已经烫红,刺麻的痛楚慢慢延伸到整隻手臂,像是被斩断了经络,慢慢没了知觉,「你为什么要绑架柯语霏?她现在怎么样?你是来找我要赎金的吗?那你为什么又要问我季巧庭店长的事情?」 黄发红眼老人狰狞的表情趋于平和,锐利的红色光束也从眼中消失,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曾峻文,「不自量力的小娃儿,你一次问老夫这么多问题,要老夫先回答哪个?」 曾峻文闻言一怔,思索的同时右肩微微施力,惊觉自己的右手已经瘫痪无法动弹。 「我想……先问别的。」曾峻文颤着声音,他没想到方才那一烫,竟然能让他的整条手臂登时麻痺。 「问吧。」黄发红眼老人从容地交叠双臂,趴在巧珍珠的柜台上,咧嘴打了一个大呵欠,一股酸臭之气从他的口中衝出,薰得曾峻文一阵作呕,腹中难过至极。 「老先生,你把我的手弄断了吗?」虽说动弹不得,但是曾峻文的手臂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痛苦,除了手掌很刺很痛之外,其实并无不对劲的感觉。 「为了避免你再下手施袭老夫,老夫必须要先制住你。」黄发红眼老人哈哈一笑,「放心,老夫只是先用「金缕丝」锁住你的经脉,让你的右手暂时无法动弹,待老夫临走之际,自然会为你解开金缕丝法术的束缚。」 曾峻文尝试扭动肩膀,却于事无补,软软垂下的右手还是毫无知觉,只随着肩膀不停前后甩动。 「刚才你问的,老夫只能告诉你,小姑娘老夫会负责救她脱困,现在她怎么样,老夫也不能确定,因为不是老夫所为,所以老夫的来意自然不是向你索讨赎金,至于季姑娘的事……」 黄发红眼老人微微一顿,才继续说下去:「你只要记住一件事,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设法从季巧庭身上取回『阴阳剪影』,并把它彻底焚毁,如此才能保得你们眾人平安。」 黄发红眼老人每个字都如雷贯耳,曾峻文的耳膜嗡鸣鸣了几十秒鐘,才恢復正常的听觉。 「那个阴阳剪影是什么?」曾峻文弱着声音,「我要去哪里找?」 「找季巧庭姑娘索取,务必要在三日内找到,并且亲眼见到它焚毁。」黄发红眼老人一说完,毫不拖泥带水,在曾峻文的右臂上一拍一扭,立刻箭步一跃,跳过巧珍珠店前车水马龙的四线大道,转瞬间消失在车阵之中。 「欸……」曾峻文还想留住老人,但感觉自己的手臂又能自由活动,先是忘情地欢呼了一声,在狭长的店内蹦蹦跳跳了一圈,才急急在柜台前停步,背脊流过如瀑的冷汗。 他万分后悔刚才急着提问,一连问了两个问题,老人只回答了第二个,却忽略了相对更重要的第一个问题。 他根本就不知道老人口中的「阴阳剪影」指的是什么东西,更遑论帮他开口向季巧庭索取了。 「见鬼了啊……」曾峻文抱头哀号,明明农历七月都过了,中秋节也过完好久了,怎么还会有这种离奇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正当烦恼之际,一道引擎的隆隆声慢慢靠近,在巧珍珠店前停下。 曾峻文从颓废的手掌心中抬起无助的眼眸,赫然看见来的人竟然是季巧庭! 「哈囉。」季巧庭把摩托车推到靠近店的一侧,以免阻碍人行道行人通行,「辛苦了,早上还好吗?」 曾峻文昨晚酒后吐真言,在床上任凭酒意氾滥情愁,痛苦的彻夜未眠,满脑子都是季巧庭的音容笑貌,像炭火上烘软了的棉花糖,一抿下去就是满口无可救药的甜蜜滋味。 他预先设想了数以百计的可能,有关于季巧庭从今天开始会如何把他当作空气,对他不理不睬,搞不好说给她时间想想只是一枚软钉子,其实是藉故拖延,要他有天自己想通了然后死心。 2-5 巨大变故 但与他所预料的相反,季巧庭非但没有处处避着他,早上还愿意让他载了一程,虽然后来他的好意被她婉拒,但她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巧珍珠好,他也能体谅理解。 「要不是这样善解人意的性格,我也不会喜欢她吧。」曾峻文默默地想,心里头甜滋滋的,觉得自己的赢面似乎又大了不少。 「我很好,谢谢店长的关心。」曾峻文礼貌地回应,脱下湿透一半的围裙,围裙上站满黑糖渍和鲜奶污痕,明眼人一看也不会相信他一早上的搏斗是「游刃有馀」的。 「那你怎么还弄得脏兮兮的?」季巧庭步入店中,微笑着看他。 「我……好啦,其实没那么好。」曾峻文傻气的搔搔后脑杓,在这外表柔弱,内心却敏锐无比的店长面前,他什么天衣无缝的谎都必须得招了。 「你其实不用装帅的,也不需要故作坚强。」季巧庭的表情还是那么平和、温柔,「就算你可能会用比较不同的方式看待我,但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是一个很可靠的人,当初才会决定把这间店交给你经营。」 「遇到不好的事也能告诉我,不用忍着不说。」季巧庭说完便走到店外,留下匆忙转身,以免被她看到他热泪盈眶的曾峻文。 季巧庭在摩托车旁滑着手机,两手大拇指快速的在萤幕上交错点击,状似在回覆讯息。 「其实……店长。」曾峻文想了想,还是先把儿女私情放在一边,先和她商量正事。 「怎么了?」季巧庭回眸,「啊,对,你早上说语霏不见了,我也打了很多通电话给她,刚才又传了讯息给她,但是她电话没接,讯息也没有读取。」 季巧庭弯眉如梅枝轻颤、风吹柳线,紧紧的皱在一起,分外引起男人的保护欲望。 曾峻文呆了一瞬,马上拍拍脸颊镇定心神,担忧地说:「我这边也是一样的情况,柯语霏不见人影,也完全联系不上她。」 「你目前有什么线索吗?」季巧庭又回入店中,神情凝重。 「有个黄色头发,红色眼睛的老人来店里找我。」曾峻文回忆起和那名老者的交谈内容,「他说柯语霏遭到大难,他会负责去解救他,然后他要我转告店长你一句话。」 「是什么话?」见曾峻文变了脸色,季巧庭也不敢放松警惕,深怕真的是什么巨大变故即将降临在身边。 「那个黄头发老人说,请店长……不要干涉超出你能力范围内的事情。」曾峻文尽可能一字不漏的转述,「虽然我不懂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季巧庭沉吟了片刻,才又询问:「还有吗?」 「有,他叫我在店长你身边拿回『阴阳剪影』,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当我要追问的时候,黄头发的老人就不见了。」想到那诡怪老人的「金缕丝」法术,曾峻文甩动右手臂测试,确定它还能灵活地运用,才放了心,庆幸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阴阳剪影……」季巧庭也傻住了,「那是什么啊?」 「抱歉,巧……」曾峻文用力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把险些失言的话吞回去,「店长,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也没讲清楚。」 「没关係,那黄发老人有说找到之后要怎么处理吗?」 「他说必须在三日之内找到,并且……烧掉。」曾峻文訥訥的回。 季巧庭靠在柜台边,左手抚着下巴思考,「黄发老人说要帮我们救语霏脱困,表示他应该不是敌人,但是他又没有明讲抓走语霏的人是谁,而且不希望我们插手,会不会……其实抓走语霏的人,和你说的黄发老人,其实是同一伙人?」 季巧庭忽然下的结论,让曾峻文顿时张大了嘴,「有可能吗?如果是这样,那他大可以用柯语霏的生命威胁我,要我做牛做马,为什么他没事要和自己人过不去呢?」 「这也是一个问题所在……」季巧庭的眉皱得更厉害了,「那表示他应该见过语霏囉?」 「一定见过。」曾峻文这次想都没想,右手一指柜台上一糊黏稠物包裹着的饰品。 「这条手环,是我国中毕业旅行的时候,在义大游乐世界花了六百九十块买给她的。」曾峻文看出季巧庭接下来想要质疑的点,率先说了出来:「学姊你放心,会砸重金买下这条手环的,大概也只有我这个笨蛋,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2-6 绿裙绝色美女 「为什么你那么确定?」季巧庭露出玩味的笑容,「该不会……你国中其实喜欢语霏?然后昨天晚上你喝了酒之后神智不清,把我错认成她?」 曾峻文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昨夜告白的事,脸颊通红,背对着季巧庭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敢回过头去看她。 「因为她要找我去搭云霄飞车,我说我不敢玩,她就跟我打赌,如果我跟着她上去,玩完之后没哭没吐,她就让我在纪念品馆挑一样我喜欢的礼物,多贵都可以;但如果我坚持不玩,就要买一样礼物送她当作免死金牌。」 曾峻文苦笑着:「我承认我对云霄飞车和自由落体类的游乐设施完全没輒,为了避免生命财產损失以及妨碍风化,我就……只好咬牙掏钱让她挑礼物了。」 季巧庭噗哧一笑,调侃道:「你对她还真好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就只是朋友。」曾峻文着急辩解,要是他因为这买手环的事情,被季巧庭误会,甚至让她对他心存芥蒂,他就得不偿失了。 季巧庭没有接话,只又凝神思考,曾峻文同时也不想落后于她,跟着专心剥找黄发红眼老人话中任何透漏的蛛丝马跡。 「对了,店长,诗雅学姊的症状还好吗?」 「她症状有好转了。我刚才来之前,先去我家附近的卖广东粥的小吃店买了一碗青葱蛋花粥给她吃,确认她平安后才过来的,中途还去机车行牵车,你骑走了之后,我就叫道路救援了。」 曾峻文点点头,暗中称讚她做事总是那么有条理,又让人无比放心。 「阴阳剪影……」季巧庭不断回忆,但却没有明显进展。 转眼间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曾峻文的肚子很准时的叫了起来。 「今天乾脆先公休吧。」季巧庭听见曾峻文肚子的叫声,笑了,「我去附近找吃的,你把店关起来,等等拿回去我房里和方诗雅一起吃。」 「好,我等等在门口等你回来。」曾峻文猛点头,因为他知道跟着这位如花似玉的店长一起行动,是绝对不会饿肚子的。 季巧庭走后,曾峻文又穿上围裙,开始清洗早上用过的雪克杯,检查每一个茶桶剩馀的茶量,把用光的鲜奶空瓶集中到储藏室中等明天晚上垃圾车来时回收,并把洗净的器具整齐排放在橱柜上,全部都好了之后,再拿拖把简单拖一下地。 曾峻文拖完地,又洗了一条旧抹布,把调製台上的糖渍和灰尘擦乾净,再隔着抹布把沾着老人口里黏液的手环拿到水龙头底下加洗碗精冲洗,清洗乾净之后把抹布扔进垃圾桶,手环则被他放入风衣外套的口袋中暂时保管。 「欸?」正当曾峻文拿出纸笔要写公休公告时,突然发现调製台的角落,平躺着一张橘黄色的明信片。 他弯腰拾起一看,上面的两个女子,分别是季巧庭和方诗雅,一人比一半的大爱心合在一起,搭配着背景橘红色夕阳的映照,还有雾蓝色远山的神祕感渲染,欢乐之中,竟带着某种庄严肃穆的无形力量。 「乍别离,思迭起,红尘游歷,西窗剪烛,叹时短少相遇晚; 湿泪滴,两界忆,阴阳无阻,剪影有一,盼汝行来相会晤,」 曾峻文凝视着照片中的两个女子,突然在她们的手围成的大爱心之间,隐隐出现了一个姿容绝色的绿裙美女,在三人之前,还隐然半蹲着一名娇俏可人的橘裙丽人,四人的脸上,都是甜美无比的欢快笑容。 他同时听见了一段轻柔婉转的吟唱,令他听闻后通身酥麻舒坦,似是出于那绿裙绝色美女的口中,但当他再次凝神注视,橘红色背景的明信片上只剩下季巧庭及方诗雅两女,方才好似有吟唱动听歌谣的绿裙绝色美女,连同她身前那位橘裙俏女,都已然消失不见。 「见鬼了……」曾峻文喃喃道,但比起那尖嘴猴腮的黄发红眼老人,他却开始对那幻影般的绿裙绝美女子起了再三怀念之心。 2-7 我的马哥很帅对吧 「曾峻文,你在看什么?」 季巧庭买完便当,回到巧珍珠二店时,就看见曾峻文低头在注视一样东西,于是在店外先行叫唤他。 「没有啦。」曾峻文听见是季巧庭的声音,连忙把照片顺手收进风衣外套的口袋,绝对不可以被她发现,他刚刚看着有她的相片出神……。 「你在看谁的照片?」季巧庭含笑问。 「是我和柯语霏开幕那一天的合照啦,因为、因为她突然被抓走了,我很想念她。」曾峻文胡乱扯了一篇听来合情合理的谎话,毕竟他私藏那张有着季巧庭的照片,怎么好意思对她本人坦承呢? 除了照片里有季巧庭这个主要原因,他也期待着那唱古典歌的绿裙美人能再出现。 「太奇怪了,她到底被谁抓走了,阴阳剪影又是什么东西?」季巧庭叹了口气,提起一弯笑容问曾峻文:「那个黄色头发的老人,有没有告诉你,他会怎么救语霏?」 「没有,他只有用什么『金缕丝』绑住我的右手,让我不能攻击他。」曾峻文提起季巧庭手中的便当,朝袋中闻了一下,「好香啊。」 「这间快餐店的盐烤鸡腿很棒喔,方诗雅也很喜欢。」季巧庭接过曾峻文还来的一袋便当,「你饿了,我们不如回去我的房间里再讨论,还有方诗雅可以一起参与。」 「好,学姊先走吧。」曾峻文对季巧庭言听计从,当下随着她走出店外,把铁捲门拉下,在门上张贴公休告示,和她分别骑车回去她的租屋处。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方诗雅坐在床上,正抓着一个半满的塑胶袋在呕吐。 「小雅,你怎么又吐了?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季巧庭着急的把便当塞入曾峻文手中,爬上床去关心方诗雅。 「咳咳……呕……」方诗雅被呕吐物呛到,又乾呕了一阵,确定暂时吐不出东西后,才虚弱的爬下床,把一袋秽物打结扔进垃圾桶。 「学姊你还好吗……」曾峻文也焦急的上前去关心方诗雅,看见方诗雅痛苦的皱着一张脸,他顿时也没了食慾。 「还好。」方诗雅淡淡的回,气息虚弱,得依靠季巧庭全身力量的搀扶才能回到床上躺好。 「小雅,你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季巧庭几乎没有坐下就又要赶着出门,「峻文,你帮我看着方诗雅,我去买清粥给她加减吃一些。」 「好。」曾峻文一口答应,季巧庭转身拎了进门时脱下的外套,又跑出去了。 房中陷入一片沉默,方诗雅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手机萤幕看,曾峻文也不想打扰她养病,在她没有需要的时候,他也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木地板上滑手机。 「臭学弟。」方诗雅把手机往床上一摆,扬起邪谜样的笑容看着曾峻文,「你过来。」 曾峻文不敢怠慢,马上爬起来到床边站好,「学姊想喝点水吗?」 「我想给你看个东西……」方诗雅指着左前方,要曾峻文把她的背包拿来。她从最里层的暗袋中,拿出了一张护贝过的明信片。 「你看……你看我的马哥。」方诗雅把明信片拿到曾峻文岩前晃了又晃,「他很帅对吧,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那么帅的男人……」 「嗯?」曾峻文仔细端详着方诗雅手中的明信片,却始终看不到她口中的「马哥」。 「你没看见吗?我的马哥啊,站在我旁边的那个啊。」方诗雅一直指着明信片上的照片一隅,「那么帅的男人你看不见,唉,真的是太可惜了。还是说……因为他太帅,你故意视而不见?哈哈哈,吃什么醋啊小老弟……」 曾峻文有口难言,他是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方诗雅却一口咬定他在吃醋,不停拿同样的话去调侃他。 「你都看上我家季巧庭了,你还吃我的醋?男人不可以这样花心啊……」方诗雅笑得越甜美,曾峻文的处境就越狼狈,最后乾脆背对着方诗雅,不和她四目相交。 2-8 暴毙 「算了,你不看就算了,我自己慢慢欣赏。」方诗雅在明信片上深深一吻,口中甜甜地叫嚷着「马哥,马哥……有个小老弟觉得你太帅,正在吃我的乾醋呢,哎呀呀,我要怎么办呢,我当然是选择马哥你啊……」 「学姊,那上面明明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啊。」曾峻文实在不解。 「乱说什么!上面明明就有马哥,你再看清楚一点啊!」方诗雅突然朝曾峻文一声咆哮,用力拽着明信片的手伸到半空中,突然停止不动,软软的垂了下去,她整个人也顺着手的滑落力道翻了半圈,瘫软的趴在床边。 「学姊?你怎么了?」曾峻文从方诗雅的手中抽出那张明信片,再仔细看了一次,上面除了方诗雅一个人之外,真的没有其他的人,更别提她口口声声坚持说有的「马哥」了。 「我回来囉。」季巧庭的柔甜声音自玄关方向传来,曾峻文抓着那张可疑的明信片,跑到门边去找她求助。 「方诗雅还好吗?」季巧庭关切地问。 「她看着一张明信片,一直叫马哥。」曾峻文呈上他手中的明信片给季巧庭看。 「马哥?」季巧庭听完登时会意,「马哥是我们今年农历七月鬼门开的时候,遇见的马面将军,方诗雅很喜欢他,因为他是一个很英俊又很温柔的男神仙。」 曾峻文刚才面对方诗雅发花痴都没事,但现在听到季巧庭说「马哥」英俊又温柔,他不禁气填胸怀,感到一把火焰在双眼中烈烈燃烧。 「什么马面,什么马哥,一定是跟猫仙之类沆瀣一气,专门来人间招摇撞骗,玩弄巧庭学姊这种温柔又重感情的女人。」曾峻文气结,在心里不知把猫仙和马哥骂了几十万遍,直到听见季巧庭的尖叫声,他才从一团埋怨和厌恶中回过神来。 「小雅!小雅!」季巧庭放声大叫,眼泪扑簌簌流了满脸,「你醒醒啊!醒醒啊!」 「学姊,学姊,发生什么事?」曾峻文拋开对猫仙的不齿,飞奔到季巧庭身边。 「方诗雅她……没气了。」季巧庭哭着,把手放到方诗雅的鼻子旁边,又去按压她的胸部,急的晕头转向,「曾峻文,你快点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好!」曾峻文掏出手机,迅速拨出了一通紧急电话叫救护车。季巧庭不断帮方诗雅按压胸部,接着两次人工呼吸,再继续按压着胸部,她的汗水一滴滴落在方诗雅的胸前衣服上,渗入后慢慢晕开。 「学姊,我来接手。」话才刚说完,忽然又觉得不妥,毕竟方诗雅是女生,他当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还好季巧庭摇摇头,表示她还可以支撑到救护车来,曾峻文才羞着脸站到一旁乾着急。 「小雅……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醒来啊……」按压到最后,季巧庭也觉得心有馀而力不足,娇喘着停下了动作,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和泪水。 正巧此时电铃响起,两名急救员奔入室内,把方诗雅抬上担架,曾峻文和季巧庭心急如焚,一前一后追了出去。 「峻文,你留在我房里,我陪方诗雅去就好,如果医院要问有关她的事情,我比较好回答。」季巧庭说完,曾峻文一想也有道理,多个人去也无助于病情缓解,不如不要去帮倒忙。 「学姊醒来之后,再打电话通知我。」 「好,你自己小心喔。」季巧庭答应之后,马上小跑步跟上已跑到楼梯口的急救员。 曾峻文回到季巧庭房中,无助地坐在地上看着地板,过了一会儿,瞥见一旁桌上放着刚刚买的便当,就拿了一个打开来吃。 季巧庭说皮脆肉嫩的盐烤鸡腿,如今吃在曾峻文嘴中却味如嚼蜡,一点滋味都没有。 若干烦闷掛心头,任凭有山珍海味、佳餚美酿陈列眼前,也未能兴起人举箸之念,更别提吃得津津有味了。 曾峻文勉强吞下最后一口饭菜,把便当盒往一旁地上随便一搁,拿起手机解锁萤幕,反覆查看有没有季巧庭的来电。 可是他失望了,现在不只柯语霏音讯全无,这下子连一向和他相处融洽的方诗雅学姊,也病急送医,如今生死未卜。 如果患者病发当下就没了呼吸心跳,送到医院去之后能抢救回来的机会也趋近于零,就算赌中了那百分之一的奇蹟,病人虽然不死,但十之八九也会落得残废的下场,过着生不如死的下半生。 「柯语霏,诗雅学姊,你们都要没事才好……」曾峻文双手合十,默默地向着窗外的天空祈祷。 3-1 针锋相对 曾峻文吃饱午餐后,双目微闭,靠在季巧庭的床边,床单的洗衣乳芳香飘然而至,他不禁脸颊热起,约束自己尽量不要去想季巧庭的身上常会散发出的一股幽香。 一个成年单身男子,独自守在同样一位成年的单身女子房中,四处望着简约却不失个性的摆设,还有香呼呼的床单棉被、放在立灯旁的香氛竹,包含他现在坐的木地板,都让人胸中被一股温柔温馨的氛围所填满。 他反观自己,房间中地上都是插满的延长线,分别接到两台桌机和平板电脑上,还有之前上大学时会随身携带的笔记型电脑,每隔两天就要充一次电。 人长得美,个性又温和,果然从房间的样子就能略知一二。曾峻文心想,或许是因为长期和数字与电子產品打交道,才会养成他现在冷静,但却有时过于木訥的性格。 床单棉被的香气一直猛攻他的理智,飘散在整间房的香氛气味也让他昏昏欲睡。 他几乎都要拨出电话,询问季巧庭能不能让他睡在她的床上,哪怕是一个小时? 反覆拉锯后,曾峻文还是用理智成功约束了本能反应,乖乖地靠在床边小憩片刻,不再去想那些奇怪的歪念头,专心帮季巧庭顾家。 正当他的眼前飞过五彩斑纹,正要进入梦乡时,突然听见一道刺耳的开门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头顶都还晕着,却被眼前所见之人吓得跳上了床,胡乱抓了棉被包住自己。 「小哥,事情办得如何?」黄发红眼老人斜倚在门边,衝他咧开一张大嘴,一口歪七扭八的黄牙令人望而作呕。 「老先生,你还不告诉我你是谁吗?」曾峻文强忍着想吐的感觉,「而且你到底救出柯语霏了没?」 黄发红眼珠老人点点头,颈子上青筋连冒,似在蓄集一股巨大能量。 曾峻文警戒心强,当机立断地跳下床,跑到季巧庭房中窗边摆放餐具锅碗之处抓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刀尖对准黄发红衣老人。 只要他胆敢轻举妄动,曾峻文就会不顾一切地用刀攻击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衣装襤褸又浑身恶臭的老人肆虐这块芬芳之地。 「哈哈哈哈!小娃儿,老夫丑话早已讲在前,都警告过你别妄想和老夫为敌,看来你还是不肯取信于老夫,依老夫之见,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黄发红眼老人完全无视曾峻文手中锋利的水果刀,只自顾自的捋鬚言笑,好似丝毫未把曾峻文放在眼里。 「就算要打,也要搞清楚是跟谁打,你一直不肯透漏身分,肯定没安好心!」曾峻文握刀的手更紧,刀尖也慢慢停止颤抖,可见他的心里也已平静下来,握刀的手才能如此稳定。 就气势上而言,曾峻文并未会输给黄发红眼老人。 「哈哈哈,老夫身分岂能轻易告诉你这人间的小娃儿?」黄发红眼老人拍手大笑,曾峻文的双眼都已经气红,变得如同黄发红眼老人那样的阴森恐怖。 「好啊,老先生,你不用再说花言巧语骗我,柯语霏一定就是你绑走的!」曾峻文忆起自己稍早在饮料店中和季巧庭商量的几种可能性,这名老人就是兇手,也是可能之一。 曾峻文故意不使用疑问句问他,而是先一口咬定其中一边的答案。要是刚好猜中,老人要不然装聋作哑,要不然支开话题;但若真的不是,老人必定会一口否认,并进而补充柯语霏现在的状况,或者说明他是如何营救柯语霏脱困。 他觉得这个问法实在好极了,黄发红眼老人无论怎么回应,这个问题的解答必定无法逃掉。 「老夫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曾峻文没想到老人竟然还有还手之力,刚才设局时遗漏了他反问的可能性,曾峻文不禁唇舌打结,低着头思考了片刻,才回覆老人的问题。 「老先生,我不想为难你。」曾峻文淡淡地说,「你先把柯语霏平安送还给我。」 「这个容易,待你完成老夫交代的事情,老夫自然会将小姑娘送还给你。」 「所以你为什么要绑架柯语霏?」曾峻文恍然大悟,既然老人反问,就表示他已然承认! 「绑架小姑娘之事,与老夫无关。老夫也是有要事在身才来到人间,所谓要事,就是寻到人间的饮料店『巧珍珠』,告诉季巧庭姑娘有关阴阳剪影之事,并请她设法销毁所有阴阳剪影。」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季巧庭?」 「老夫当时见『巧珍珠』店中只有你一个男子,于是请你代为转达。」黄发红眼老人关上房门,在门边的地上盘腿打坐起来。 「好,老先生,你要我帮你办事情,可以,但是……」曾峻文设法冷静,因为尚未明白眼前老人的真实身分,也不知他从何而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并非凡人。 3-2 黑衣娇仙 「老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协助你救出小姑娘,眼下是你尚未履行承诺,销毁那阴阳剪影,你若还要厚着脸向老夫多谈条件,那也太是贪心!」 黄发红眼老人发怒咆哮,以掌击地,倏地拔身站起,双目迸射出红色强光,有如鲜血雨蒙天盖地扑来,刺得曾峻文睁不开眼。 「老先生,你冷静一点。」曾峻文丢下水果刀,表示自己并无伤害他的意思,果不其然,他的态度平息了黄发红眼老人的怒火,只见他又缓缓坐下,粗鲁地清了一口痰吐于腿边地上。 要不是畏惧他的「金缕丝」法术,曾峻文真想衝过去一刀把他结果了。 他可以受委屈,但看见金发红眼老人任意吐痰在季巧庭香喷喷的房间里,他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怎么眼睁睁的看着这名邋遢骯脏的老人侵门踏户而来,却束手无策呢? 「小哥,阴阳剪影的事,你替老夫办妥之后,老夫自然会将小姑娘毫发无伤的还你。」 「我就是想问你这个。」曾峻文恨很地道,「阴阳剪影到底是什么?」 黄发红眼老人闻言一呆,同样不解地回答:「老夫也不知何谓阴阳剪影,雪小妹只告诉老夫,到人间饮料店『巧珍珠』寻得季巧庭姑娘,她会知道那是何物。」 曾峻文真的觉得自己脾气好好,听到老人如此不负责任的发言还可以忍住不失控。 「老先生,问题是,我和季巧庭两人都不知道什么是阴阳剪影,就算我有心想要协助你,也无能为力。」曾峻文实话实说,他认为眼前老人虽然骯脏,但应不至于不通情理。 「老夫来人间一行,所办之事就这一件,要是你无法替老夫办妥,小姑娘请恕老夫无法归还。」黄发红眼老人闪电般站起身子,暴风似的推开季巧庭的房间门,转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你何时销毁阴阳剪影,小姑娘就何时交还。」这两句话是黄发红眼老人走了之后,透过回音传递回房里的话,震得曾峻文一阵耳鸣,脑中嗡嗡作响。 曾峻文气极,用力在墙上打了一下,「还说跟你无关,我看柯语霏百分之百落在你手里!」 他对黄发红眼老人的第一印象本就不佳,现在看他闪烁其词,藉故逶迤,心中更怒不可抑。 他想要报警,但是老人既然不是凡人,报警又有何用呢? 而且他见识过老人「金缕丝」法术的厉害,要是没有一个同样会法术的仙人反制他,只要曾峻文一日找不回阴阳剪影,柯语霏就得慢一日重获自由。 「问题是哪里找得到啊?」曾峻文心头一凉,也不顾什么尊严面子,直勾勾地向后躺倒在季巧庭的床上,双手掩面,顿觉人生没了希望。 正当曾峻文闔上双眼,打算先小憩片刻时,老人遁走时带上的房门之外,竟然又传来敲门的声音,三声一个循环,已经敲了九声。 曾峻文满脸不悦,但转念一想,至少对方懂得进房前先敲门的基本礼仪,跟那粗鲁骯脏的黄发红眼老人相比,已经是天壤之别。 思及此,他心情稍微好转,揉揉酸紧的太阳穴,就起身去应门。 一开门,只见一个全身玄衣的蒙面人,背上插着一柄长剑,脚底踩着草扎便鞋,小腿上缠了白色布条,脸上一条黑布遮去了他的五官,只留下一双圆大的碧绿色眼睛看着曾峻文。 「你好?」曾峻文僵硬地朝他点点头,「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玄衣蒙面人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曾峻文别说话,另一隻手伸入怀中,探出了一对闪闪发光的水蓝色鑽形耳环,展示给曾峻文看。 「你又是谁?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曾峻文大吃一惊,因为玄衣蒙面人的手上,拿的就是柯语霏昨天夜里戴的那对耳环,连其中一个的破损缺口都一模一样,可见并非偽造而来! 「有一名狮仙刚才来过,是不是?」玄衣蒙面人一开口,曾峻文又是愣住,因为他的声线温柔、语调婉转,听来仅像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 他起初还误会他是男人,不小心出口叫了他「先生」,现下惊觉她的真实性别,突然脸上发烧,真不知该如何向她赔不是才好。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女生……」曾峻文连声道歉,细看了她的全身,只觉得她娇小玲瓏、姿态婀娜,胸前两道连绵的起伏,都能证明她是女儿身。 「先生不须太过自责,小女子的来意只想询问先生,方才是不是有个狮仙来过此处?」她又拋出相同的问题,「小女子故意乔装成男人,才能掩过狮仙耳目,让先生对小女子產生误会,反而是小女子该向您道歉。」说完,深深一鞠躬。 3-3 胡媚小姊 「不,怎么能怪你呢。」曾峻文急忙伸手扶住玄衣少女的双肩,但觉触手之处柔软无比,指尖有如陷入她的柔嫩肌肤中。 曾峻文心里的羞意更浓,儘管手上握感舒坦,他还是决定松开双手,以免玄衣少女嗔怒。 玄衣少女笑弯了一双圆润美目,讚许地说:「先生是很有礼的公子,小女子如果还遮遮掩掩,故弄玄虚,又是对不起先生了。」 说完,玄衣少女自行将黑色头巾和黑色面纱取下,一瀑橘红色的秀发立时涌下肩头,娇似粉花的面容,有如春回大地时恰融之新雪,瓜子形的小脸兀自泛着微光,两点浅浅的梨涡分生左右两颊,淡橘色的嘴唇抿着笑意,微羞地望着曾峻文。 「先生……」玄衣少女娇声唤道:「这就是小女子的真面目了,你说美不美呢?」 曾峻文整脸的红自从见到玄衣少女之后就没有消退过,现在她双目含羞,拋给他那么一个大直球,他一下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回应才够圆滑。 如果直接大讚她美,虽然是了无疑竇的事实,但他心里掛记着季巧庭,也不允许自己如此三心二意,但若含糊带过,不予置评,他又不甘唐突了如此绝色佳人。 正在举棋不定时,玄衣少女似是看穿了曾峻文心中苦恼,突然一声轻笑。 「先生如此犹豫,莫非是有了心上人,所以才不敢对其他美丽的女子品头论足?」不等曾峻文回话,她又笑着接续说:「先生果然是个正直的好男人,小女子最为欣赏。」 「哪里,哪里。」曾峻文一直被玄衣少女称讚,害得他心中泛起一股强烈的罪恶感,连忙陪笑回应:「你我虽然初次见面,但你的言谈举止,都十分亲切有礼,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 说毕,低着头不敢看向玄衣少女。 「先生若不嫌弃,能不能入内小叙片刻呢?」玄衣少女摘下面纱,一张俏脸微红,语音柔媚,引得曾峻文心里遐想横生,二话不说就侧过身子,让玄衣少女进入季巧庭的房间。 「其实我是帮人看家,我不是住这里。」曾峻文找了一张坐垫,让玄衣少女坐下后,先向她坦承这里不是他家,换言之,她不能够为所欲为。 可是这名玄衣少女给他的印象实在太好,曾峻文主观地认为她不会像黄发红眼老人那样搞破坏。 他抽了两张面纸擦去黄发红眼老人吐在地上的浓痰,才转过头来招呼她,「你要聊什么?」 「先生刚才曾看见狮仙,对吧?」 「狮仙?嗯……如果你要找的是一个黄色头发、红色眼睛的怪人,那他刚才的确是在这里,我们还差点打起来呢,他随地乱吐痰,真的有够噁心。」曾峻文想到黄发红眼老人就来气,索性全盘托出。 「他可有告诉你他的姓名?」 「没有,我也不想知道,那么粗鲁又没礼貌的怪人,不认识也罢。」曾峻文越说越气,尤其当他想到柯语霏其实是被那黄发红眼老人抓去囚禁起来,早已不知在心里咒骂他几十万遍。 「喔?小女子忘记自我介绍了。」玄衣少女伸出手,同时柔声啟口:「小女子名叫胡媚嵐。」 「原来是胡小姐吗?」曾峻文一笑,也伸出手来与她相握。 「不,是胡媚。」胡媚嵐笑着接道:「胡媚是我家族的姓氏。」 「哈哈,真的吗?」曾峻文惊讶,「我还没听过这个姓氏,好特别。」 「因为我是阴间来的狐仙,灵狐族的女狐仙都姓胡媚。」胡媚嵐继续说:「阴间有很多动物仙,其中猫仙、狐仙、犬仙、狮仙四种数量上最多。」 「原来如此,话说胡媚小姊为什么要找那个怪老人呢?」曾峻文望着眼前娇滴滴的人儿,再分神去想黄发红眼老人丑怪的面貌和乾枯的四肢,这两种动物仙难道交上了朋友? 论年纪,他们应该完全没有话聊;论容貌,胡媚嵐何止胜过黄发红眼老人万倍? 「早上那恶毒的狮仙,抓走了一个人间姑娘。」胡媚嵐叹了一口气,「我与那狮仙交手,发现法术修练远不如他,于是仓皇逃跑,结果那个可怜的姑娘就落入他手中了。」 「果然那个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曾峻文胸口又冒起一把火,「请问胡媚小姊,你所看见的人间姑娘,是不是一个栗子色长头发、差不多发尾到肩膀,然后带着这个手环……」 曾峻文伸手进入风衣外套的口袋,拿出一个印着别緻淡咖啡色流云线的琉璃手环。 「是啦,就是。」胡媚嵐也随后拿出一对鑽形耳环,「这对耳坠也是那位姑娘的。」 3-4 你心思全写在脸上 曾峻文见到耳环,心中虽然喜悦,但是又想到,既然这胡媚嵐不是那黄发红眼老人的对手,现在如果再要她去营救柯语霏,好像也说不过去。 而且若害得她受伤,甚至丢了性命,他根本无法向她的家族交代。 「公子是不是在想,要如何说服我去替你救出那名人间姑娘?」胡媚嵐双手支颊,模样舒适慵懒,「你可以直接说的,我不是狮仙,又不会吃了你。」 「你怎么知道?」曾峻文又是大骇,「你莫非会读心术?」 「不需读心术,公子的心事全写在脸上,想瞒也不容易了吧?」胡媚嵐呵呵娇笑。 「既然都被你看穿了,那……可以吗?」曾峻文卑微地问,「她虽然不是我喜欢的女人,但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重要的朋友?你确定只是如此吗?」胡媚嵐显然不信。 「确定。」曾峻文没有迟疑,「我喜欢的女人是季巧庭。」 「季巧庭?」胡媚嵐突然睁大眼睛,「可是狮仙要寻找那个季巧庭?」 「对,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胡媚嵐一歪头,问道:「怎样的内情?」 「例如,什么是阴阳剪影?」曾峻文从早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那个怪老人一直叫我找阴阳剪影,然后用火烧掉。」 「喔?我也不知那是何物,抱歉了……」胡媚嵐眼中歉意十足,曾峻文连忙摆摆手,表示不用耿耿于怀。 「但是,我猜那狮仙要的东西,八成是拿来为非作歹,烧了也罢。」胡媚嵐拧起眉头,「那个狮仙说的话,常常都是谎话,不能轻易被他欺骗,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阴阳剪影,他只是拿来吓吓你的,让你忽略他绑架你那位朋友这件事。」 「原来如此,谢谢你啦。」曾峻文掏出手机,又尷尬的收回。 他本想问胡媚嵐能不能加个line,之后方便联系,但既然她是阴间来的狐仙,怎么会有手机呢? 「好啦,我差不多要来去寻找那恶毒的狮仙了,眼下的局面,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了。」胡媚嵐伸手进入怀中,摸出了一方烫紫金色的木匣,还有一面橘红色的琉璃牌,恭敬地交给曾峻文。 「若那狮仙再来找你,你就用这只盒子里的粉末自保。」她话一说完,便起身走向门口。 「胡媚小姊,这个粉末要如何使用?」曾峻文叫住她。 「加入水中,让他喝下就是了。」胡媚嵐转头又补充道:「此粉末剧毒无比,但只对狮仙有毒性,人间的人类如果晕迷,加水服用可以使昏迷之人迅速清醒,平常之人也可服用强身,很特别。」 「这样啊?那就谢谢你啦!」曾峻文坐着向她鞠躬道谢,胡媚嵐朝他甜甜一笑,又戴上黑色面纱与黑色头巾。 「我这就去替你想办法救出那人间姑娘。」胡媚嵐留下这句话,便飞也似的不见了,留下一抹淡淡的体香,在房中久久不散。 曾峻文把玩着那个紫色木匣,基于好奇心,于是触动盒盖上的两片机簧,打开木匣一探究竟。 木匣当中盛装着红色粉末,一看到如此鲜艳的红,很难不去联想到剧毒药物。 曾峻文为了怕等一下黄发红眼老人真的又过来闹事,于是先拿了季巧庭房中的一个免洗杯,装了八分满的开水,之后倾斜紫色木匣,倒入五分之一的毒粉末进去水中。 红艷的剧毒粉末一碰到清水,马上溶解得一丝顏色都不剩,整杯水看起来就和未加入毒粉末时无异。 「万事俱足。」曾峻文满意地看着那杯清水,先将它放在进门口处等着。马上接着拨出电话给季巧庭,关心方诗雅的病情。 「喂?」电话另一头传来季巧庭的声音。 「店长,诗雅学姊她……」曾峻文还没问完,就听见季巧庭用力地吸了几下鼻子,好像在强忍着极大的痛苦和流不尽的泪水。 「方诗雅她……救护车开往医院的路上,她都没有恢復呼吸心跳,两点多医生就宣告死亡了……」 说完,季巧庭又哭出声音来,曾峻文听见她的哭声,恨不得自己的背上能长出翅膀,直接飞到她身边去陪伴她。 3-5 香房追忆 「店长,你在哪里?还在医院吗?我要去找你。」曾峻文一手拿着手机,双脚已经奔到门边。 「不用。」季巧庭哭泣声中夹杂了这两个字。 「那你要回来了吗?」 「我现在在……天宏医院对面的小咖啡厅冷静,等等就会回去了,顺便帮你买晚餐。」季巧庭说完,便逕自切断了通话。 「店长就是店长啊……」曾峻文哭笑不得。方诗雅的死,他心里也很难过,更别提和她形影不离的季巧庭了。但是如此巨大的噩耗从天而降,季巧庭居然还想到要帮他张罗晚餐? 店长,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可爱? 曾峻文心里怦怦跳个不停,转身差点踢翻那杯水,还好脚尖只从杯缘滑过,没有前功尽弃。 他盘腿坐回原处,开始闭目养神。才闭了几分鐘,他就开始想念季巧庭和方诗雅,随即灵机一动,从口袋中拿出在店里捡到的合影明信片,拇指的指腹抚过两个女子。 「诗雅学姊……如果我没有不相信你的话,你会活下来吗?」曾峻文的眼泪滴在明信片上,正巧落在方诗雅脸的位置,模糊了她纯真满足的笑容。 「要是我没有说看不到马哥,你就不会急着想拿明信片给我看,也不会突然暴毙……」 又一滴热泪,落在方诗雅的胸口位置。 「学姊,对不起。」曾峻文自责不已,觉得千错万错,都是出于他出言刺激了方诗雅,若要归咎远因,也是因为昨夜的酒趴,要是他坚持离去,不要让方诗雅玩真心话大冒险,她也不会继续喝酒,今天早上也不会宿醉呕吐。 人已逝去,歉意追忆,都只是亡羊补牢,图个心安,事实上木已成舟,也无法有所改变。 「柯语霏,要是你在,我至少还能有个人讨论,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无助……」曾峻文想起整天生死未卜的柯语霏,心头上的掛念又添了一桩。 「小娃儿,堂堂八尺男儿身,躲在小房里哭个不停,成何体统?」 「老先生,你怎么还没死啊?」曾峻文一抬头,黄发红眼老人果然又站在门口,只是他的手臂上多了一道蓝色的撕裂伤口,还淙淙滴着浓蓝色的液体。 「老夫为了救小姑娘,不惜与强敌动手,从早一直打到刚刚,才负伤把小姑娘夺了回来,结果你竟敢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老夫!」黄发红眼老人高声喝骂,突然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不小心把摆在地上的水杯踢倒。 曾峻文眼见着毒水被他侥倖踢翻,当下拿不定主意,只冷冷地问:「老先生,上次见面的时候,你明明说你已经把柯语霏救出来了,现在又说和强敌动手才成功救她脱困,你前后言词不一,我实在很难相信你不是绑架她的凶手。」 「老夫何时说已经救出小姑娘?」黄发红眼老人虚弱地反问。 「你说我什么时候帮你完成销毁阴阳剪影的任务,你就会把柯语霏『归还』给我,不就代表她早就在你的手上了?」曾峻文的头脑虽然被方诗雅过世的噩耗弄得乌烟瘴气,但是黄发红眼老人先前不断强调的「归还」二字,还是让他起了莫大的疑心。 「老夫措辞有时可能失当,不过,小姑娘现在确实在老夫手中。」黄发红眼老人走到房外,过了一会儿后,双手合抱了一个昏厥的女子进到房中。 那女子就是柯语霏无误! 「小娃儿,你这下子信了老夫不信?」黄发红眼老人把柯语霏轻轻放在地上,曾峻文仔细的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外伤,万幸的是,除了耳环和手环被取下之外,她身上并无受到严重外伤。 「老先生,你别轻举妄动,我先让她醒过来,我再让你们当面对质。」曾峻文伸手想拿身边的紫色木匣,倒出里面的红色粉末给柯语霏吃下,但黄发红眼老人出手更快,比曾峻文早了一步夺走紫色木匣。 「啊……」黄发红眼老人突然暴起的剧烈动作,牵动了他体内的伤,当下喷了一口浓蓝色的鲜血。他含着满口的血,断断续续地说:「万万……不可……用那毒粉……」 「老先生,你果然作贼心虚!」曾峻文瞪着趴在地上的黄发红眼老人,一把抢走他手中的紫色木匣,「你要再害柯语霏,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3-6 黄沙金掌 黄发红眼老人垂死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娇笑,随后婀娜的步入一名身姿翩翩的玄衣少女,盯着曾峻文手上的紫色木匣,忽然漾开了更甜美的笑。 「先生,快餵她吃下这药粉,这姑娘中了这名恶毒狮仙的『黄沙金掌』,体内五脏六腑都已经被掌力震坏,虽然没有外伤,但这内伤一个时辰内不服下我的救命丹药,必死无疑!」 胡媚嵐手捧胸口,满脸焦急,怯生生地站在曾峻文身边,要他自己拿主意。 「胡媚嵐!你这狠毒的妖狐……搬弄是非,害死老夫!」黄发红眼老人突然拔身跳起,低头吐了一口蓝血,吐出口中长长的舌头,右手紧握舌尖,忍痛一拔,整条舌头被他硬生生拔下。 曾峻文看黄发红眼老人硬拔自己的舌头还面不改色,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但凝神静看,只见他粉红色的舌头逐渐向手握之处捲成一团,扬手一甩,舌头上瞬间长满白色的倒鉤刺,长度也暴涨成原来的三倍长,化为一条柔软灵活的长鞭! 黄发红眼老人的眼珠子变得更加血红,爆射出强烈的光束,鼓起胸膛嘶吼一声,上身穿的襤褸破衣于胸膛处被排山倒海涌出的内劲撕裂。 他露出长满棕毛的上身,双腿半蹲扎稳,甩动粉红色长鞭,在半空中「啪!啪!啪!」打了三个响声,手肘一顿,刺鞭绕了几圈,捲回他的枯瘦的手臂上。 「我们灵狐族向来跟灵狮族友好,你若要和小妹撕破脸,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胡媚嵐拔出背上插的长剑,却没向着黄发红眼老人进攻,而是一步步走向曾峻文。 「胡媚小姊,你要做什么?」曾峻文用身体护住昏迷的柯语霏,双手把她抱起退到窗台边,让她暂时靠在墙上休息,他自己则是反手从地上捡起了水果刀,刀尖对准施施然走向他的胡媚嵐,「你不要过来!」 「公子,你听那恶毒狮仙之言,把小女子当成坏狐仙了,是不是?」胡媚嵐娇声一叹,突然把长剑插入地上,双手环胸,盯着曾峻文看,「先生不让小女子杀那恶毒狮仙,小女子就不杀,免得先生看了,对小女子心生误解。」 曾峻文被她突如其来的示弱弄得一阵迷惘,水果刀框啷落地,满脸不解的看着她。 「唉,小女子竭尽全力,才砍中了狮仙的肩膀,把你身边这位姑娘救回来,但没想到半途又被狮仙追上,他这回杀红了眼,非要小女子的命不可,我……」胡媚嵐说到此处,突然止住。 「然后呢?」曾峻文瞥见胡媚嵐身后几公尺处站的黄发红眼老人屏气凝神,长满倒鉤刺的长鞭在手,似是在等胡媚嵐说完,就要对她展开无情的杀戮。 「于是,这位姑娘又被他抢走了,我当下胸口被他的『黄沙金掌』击中,留下了很深的内伤,我为了让内伤不要迅速扩散,集中了体内大半的能量来胸口压住伤势,好不容易才撑来找公子,但却见到狮仙挟持了人间姑娘,还要欺骗公子不服下小女子给的救命丹药……」 胡媚嵐说完,粉颊已被泪水濡湿一大片。 「谢谢你……」曾峻文轻轻抓住胡媚嵐的肩膀,她的肌肤还是柔软异常,彷彿沙漠中的流沙坑,一不小心失足就会陷入松软的沙流之中。 「小女子初见先生,就觉得先生是一位温和有礼的公子。」胡媚嵐感性地说道:「如今我重伤难癒,但是不忍心公子再遭受恶毒狮仙的欺惑,要是公子信了小女子之言,认为狮仙其罪可诛,请让小女子杀死狮仙;若公子已经信了狮仙的谎言,小女子只好……」 说到一半,胡媚嵐便迅雷般的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剑,架在自己的颈侧。 「公子意下如何?」胡媚嵐的剑又往自己脖颈最嫩之处送了一吋,「请公子下决定吧!」 「欸欸!」曾峻文顿时慌了手脚,胡媚嵐的剑已经架在颈上,狮仙又还未出手,他就凭两仙各说各话之言,也很难判断到底谁是谁非。更别提他现在掌握了生杀大权,无论他信了哪一方,今天这间房中都必定要死去一位动物仙。 「公子……」胡媚嵐又轻唤了他,后来突然娇嗔一声,加重语气道:「公子如此踌躇,一定是信了那恶毒狮仙的话,小女子自知无能为力劝服公子。既然如此,公子,保重了!」 胡媚嵐说到做到,立刻挥动长剑,就往自己的脖子上用力抹去。 3-7 剑与鞭之战 「不要!」曾峻文大叫一声,抓住胡媚嵐握剑的手,突然滑嫩玉掌在握,浓厚幽香扑鼻而来,他的正脸撞上了一片软绵之物。 原来曾峻文为了不要让胡媚嵐自刎,往前奋力一扑,整个人扑入她的怀中,正脸直接撞上了她的胸部,一股浓烈的幽香立即衝入他的鼻腔中。 「公子……」胡媚嵐羞喜交加,用未持剑的那隻手揽住曾峻文的脖子,在他的前额吻了一下。 「既然狮仙如此恶毒,那就麻烦胡媚小姊把他杀了吧。」曾峻文被胡媚嵐轻轻一吻,就如蜻蜓点水、黄蜂沾花,在他的额前留下了一个唇印,微微令人酥麻的痒顿时流泻在他整片脸颊,化作大片大片的红晕,浓染了他的一双耳根子。 「公子不怪我吗?」胡媚嵐娇声再次询问。 「那黄发怪老人故弄玄虚,绑架柯语霏还装聋作哑,要不是有胡媚小姊帮忙,柯语霏和我都必定难逃他的魔爪!」曾峻文义愤填膺,拍拍胡媚嵐的肩头,「有劳你了。」 胡媚嵐微微一笑,长剑上手,对准黄发红眼老人,「你这恶毒的老狮仙,我今日就以阎君之名将你斩杀!」 老狮仙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如两道红色雷射光束的眼睛狠狠瞪了曾峻文一眼,两道眼神中夹杂着悲恨、责备、忧伤、辛酸等多种复杂的情绪,曾峻文为了防止他再度暗算自己,早早就跑到柯语霏身边,拿起水果刀自卫,和准备战斗的两仙隔开一段距离。 胡媚嵐身体轻盈灵活,当先发起攻击,手中长剑一横,抄老狮仙右手边的路扫砍,老狮仙长鞭「唰!」的从手臂上解下,在自己身体前方舞出了一个大圈,阻断了胡媚嵐的进攻之路。 「看招!」胡媚嵐并不因为第一招没有打入老狮仙的门户而自乱阵脚,反转剑尖,以攻为守,白色剑气向四方迸射,剑尖抓准了老狮仙舞鞭当中的毫釐空隙,当直突刺进入,一方面以未握剑之手拍出一道橘红色的掌风,挡住了老狮仙从左手边缠绕而来的鞭势。 曾峻文抱着柯语霏孱弱瘦小的身体,咬着牙观看两名神仙的打斗,只觉得一招狠过一招,胡媚嵐长剑爆射出来的剑气渐渐刺得曾峻文睁不开眼。 老狮仙的鞭圈被长剑趁隙刺破,他不得不倒退两步以稳住下盘,随即收束鞭势,舞成一个较小的鞭圈,鞭子的前端缠上胡媚嵐长剑的剑锋,登时被削断一截,向门外高速飞去。 「老狮仙,你别再作贼心虚,顽强抵抗了。」胡媚嵐不让老狮仙有喘息机会,长剑在胸前绕了一个米字,谱出一方剑气图腾,剑尖在图腾中央一刺,那图腾登时化作八把白色利刃,一起向老狮仙的胸膛及腹部刺去。 「你这妖狐,小把戏可真多!」老狮仙见多识广,临危不乱,当下辨别出这是灵狐族的法术「八面拒敌」,当下扎稳下盘,鞭子向天花板一甩,勾住天花板上的吊灯,手腕迅速发出一股刚猛之力,纵身一跳,身躯向上飞起,堪堪躲过了这八把夺命白刃。 老狮仙借助吊灯的拉力,在攻击上佔了上风,鞭子在灯上转了半圈之后,老狮仙连人带鞭搭上一股离心之力,加速收腿跳下,刺鞭再度舞出一圈又一圈的鞭环,向胡媚嵐当头罩下。 胡媚嵐感受到头顶颳起暴风,警觉老狮仙迅猛的鞭势当头砸来,当机立断地矮下身躯,伏地滚了两、三圈,躲开老狮仙借助下跃之力量攻来的一记鞭笞,惊险万分之下勉强保得性命,但她早已吓出一头的冷汗。 「胡媚小姊,你没事吧?」曾峻文见老狮仙在搏斗中渐渐佔了上风,心里既焦急又不捨,连忙奔上前去查看胡媚嵐的状况,「可有哪里受伤?」 「公子……」胡媚嵐握住曾峻文的手,「小女子内伤甚为严重,就算现在没被老狮仙杀死,也难保可以活着,小女子特地来到人间,就是希望找到一把红色刀鞘的刀……」 「红色刀鞘的刀?」曾峻文还没问完,话头就被老狮仙打断。 「妖狐!你既然没死,为何不敢与老夫再战?」老狮仙的吼声中气十足,震得曾峻文耳中又是嗡嗡声不断。 「你『流沙三媚』在我化灵极作恶多端,现在又为了争抢『血爪刃』不惜来到人间,出手袭击人间姑娘,要不是老夫有要事在身,恰好也来到人间,血爪刃落在你手里,化灵极抑或是整个阴间,都将永无寧日!」 「老夫今日即使赔上自己的一条神仙性命,也要将你这妖狐斩杀!」老狮仙厉声低吼,目的在于要让曾峻文听清楚。 「愚蠢的笨娃儿,你才智不济,无法替老夫寻获阴阳剪影,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是非不分,反过来帮助妖狐,你如再不觉醒,害的只是你自己!」 老狮仙长鞭双手分握,只要躺在地上的胡媚嵐一站起来,他就会再度发动攻击。 3-8 十八相送、送情痴 「老先生,你再说一次,你骂谁才智不济?」曾峻文毕业于台湾顶尖大学的化学系,还加辅商学院的经济系课程,若说他才智不济,天底下恐怕难以找到比他更聪明的人了。 「你!」老狮仙毫不留情地反呛,「才智不济事小,是非不分事大!」 「胡媚小姊……你还有体力再对战那老狮仙吗?」曾峻文气得七窍生烟,决定先关心自己怀中的胡媚嵐,「还是我可以怎么帮助你?」 胡媚嵐娇喘一声,眼中盛满了眼泪,看得曾峻文好不心疼,又将她抱紧了些。 「公子有心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胡媚嵐以剑撑地,脱开曾峻文的双手,脚步一停,又再转过头去面对他,「小女子今日决心与老狮仙死战到底,唯独难忘公子的言行容貌。要是小女子真的惨遭老狮仙的毒手,能不能请求公子,在小女子死去之后,于我唇上一吻,代表今日一晤永生难忘呢?」 「我……」曾峻文听完她的要求,内心大为挣扎,他既捨不得回绝这娇艷如花、又将可能被老狮仙杀死的胡媚嵐,又觉得为了逞威风而一口答应下来,不仅对季巧庭无法交代,他的良心也会不断挞伐自己。 「胡媚小姊,很抱歉,我不能这么做。」曾峻文低着头,不敢去看胡媚嵐失望的眼神,「我有心上人,不能再吻其他女人了。」 「我是女仙,又不是女人。」胡媚嵐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闪着泪珠。 「那也是一样啊。」曾峻文叹了一口气,在自己的理智还佔上风的时候,避开了胡媚嵐楚楚可怜的视线,「别让我为难了,好吗?」 「唉,公子果然痴情啊。」胡媚嵐点了点头,神情中难免有少许哀怨,「老狮仙,我们继续吧,我今日一定要和你分出个高下!好让这公子瞧瞧,你有多么心狠手辣,又有多虚偽!」 老狮仙咧开大嘴,笑出一口黄牙,讽刺地道:「老夫看你与这笨娃儿十八相送,其情可悯,这样吧,老夫给你一个选择,你就自个儿了断吧,以免这是非不分的蠢娃儿咬定是老夫手刃了你。」 「小女子今日不杀你这眼中钉,对不起我两位姊姊!」胡媚嵐长剑上手,拔身跃起,剑尖直指老狮仙的下腹,同时左手运集能量,打出一股橘色掌风,左右向老狮仙攻去。 老狮仙甩动长鞭,先封住胡媚嵐的中路,趁她专注精神在右手的剑上,突然向下一扑,胡媚嵐的左手掌力落了空,右手突刺的剑来不及收回自卫,老狮仙已经匍匐爬到她的身前,一个用足八成力道的「黄沙金掌」直直往她下腹打去。 「老狮仙!不要脸!」胡媚嵐又羞又急,正要冒险挥剑抢攻,但又想若不回剑封住老狮仙的掌力,下腹必定会被打出一个凹陷,何况她又是女仙,要是给老男仙用掌力击中那样敏感的部位,就算只是轻轻一碰,也足以让她羞愧千百年! 老狮仙早就看准与他对敌的是女仙,故意攻击敏感的下腹部位,分散她的注意力,但其实左手打出的黄沙金掌只是虚晃一招,右手的长鞭才是真实攻击的主力。 胡媚嵐为了躲避,只好蓄集体内能量,往上一跳,跳过老狮仙匍匐爬来的身体,但却恰好中了老狮仙的暗算,右边持剑之手被老狮仙的长刺鞭缠住,鞭上的倒鉤刺一齐刺入胡媚嵐的衣袖和手腕,痛得她高声哭喊,高高跳起的身躯也被鞭子扯回,重重摔在地上。 胡媚嵐张嘴吐了几口蓝色的浓稠血,侧卧在地,满眼激愤地瞪着老狮仙。 「难怪『嵐』字排在流沙三媚之末,老夫虽然没和你的两位姊姊交过手,但看你这样程度的法术功力,各样都只学了皮毛,必定没得到你大姊的真传。」 「贱老狮,你如是法术功力比我强大,何必用如此阴险的手段!」胡媚嵐高声嚷着,不停甩着被缠住的右手,「灵狮族没看过那么下三滥的贱种!」 「妖狐,你儘管逞口舌之快。」老狮仙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胡媚嵐的唾骂而改色。 「老先生,你打人家女仙的胯下,赢了也是不要脸!」曾峻文旁观了一切,深信胡媚嵐为了保护他和柯语霏才被老狮仙暗算,进而受此侮辱,当下终于忍不住气,开口指责老狮仙。 「哈哈哈哈,蠢娃儿,你分明是瞧不起老夫年迈,修练功力又深,稍微打痛了你的美貌小狐仙,你就是非不辨,护起短来,这妖狐是来害你的!」 3-9 美狐仙殉死 言下之意,是把曾峻文和胡媚嵐看成了一对。 「你别乱说,我只是就事论事。」曾峻文脸一红,对上胡媚嵐的眼睛,胡媚嵐娇楚楚的目光朝他投来,写明了求救之意。 曾峻文灵机一动,趁老狮仙不注意时,把紫色木匣偷偷拿在身后,开口问老狮仙:「老先生,您辛苦了,要不要喝杯水休息一下,再来把这妖狐大卸八块?」 胡媚嵐身子一抖,满脸惊惧地看着曾峻文,曾峻文稍微侧过身子,露出了紫色木匣一角,只有她躺的位置可以看见,果然胡媚嵐看过之后,惊怕的表情就突然消散。 「那是最好不过。」老狮仙甩动长鞭,把胡媚嵐的身子拖过来他身旁,一脚踩在胡媚嵐的胸部上,脚底慢慢加重力道,只见胡媚嵐渐渐喘不过气,一道蓝血自她嘴角缓缓流下,显然正在强忍着极大的痛。 胡媚嵐两道杀气腾腾的目光盯着老狮仙,但右手被长鞭缠上之处剧痛,胸口能量气息淤塞,竟然无法用左手打出掌力推开老狮仙的脚。 曾峻文用身体做掩护,拿了免洗杯装了一杯清水,偷偷倒入紫色木匣中的红色粉末,转身扬起愉快的笑容,把水递给老狮仙。 「老先生,您教训得很对,我的确不该是非不分,还相助妖狐。」曾峻文语气诚挚,老狮仙也不疑有他,接过那杯水后就张口灌下。 「谢了,小娃儿。」老狮仙用精光的手臂擦了嘴,右脚离开胡媚嵐的胸部,长鞭一缩,把胡媚嵐的娇小身躯拋到墙角,碰的一声,撞倒了一张矮桌。 胡媚嵐含着一口蓝血,伸手去探回长剑,以剑撑地,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妖狐,你已身受极重内伤,老夫劝你横剑一绝,以免你那云雨二姊找上老夫,老夫又要再手刃她们。」老狮仙说完,忽然又改变心意,「不,老夫向来对斩除妖魔之事当仁不让,平时在化灵极中,你三姊妹有灵狐族撑腰,现在你为了抢夺『血爪刃』而落入人间,老夫将有理由诛杀你流沙三媚!」 「贱老狮,信不信我三剑之内,即可让你倒下?」胡媚嵐举起长剑,又呕了一口蓝血在地上。 「老夫信与不信,丝毫不会影响你今日之败局!」老狮仙精干的身躯移动似狂风骤雨,以雷霆之势向娇弱的胡媚嵐猛扑过去,他直竖的满头黄发,和血红色的灼灼目光,真如一头饿狮扑向一隻毫无抵抗之力的小狐。 胡媚嵐和曾峻文交换了一个眼神,胡媚嵐赌上全力,右手蓄集体内仅剩的能量,长剑剑锋刺出更耀眼的白光,朝老狮仙怒吼扑来的身躯砍去。 老狮仙刺鞭当前,身子紧跟在后,胡媚嵐的长剑首先砍中他的鞭子,但因为胡媚嵐已存同归于尽之心,下手格外狠毒,老狮仙的迅猛一跳又耗费掉他太多体力,所以当他的鞭子被胡媚嵐的剑锋削中,登时从砍处断裂成两截,他手上握的部分已剩不到原来的一半。 「好你个妖狐!」老狮仙又怒吼一声,长鞭破空挥出,胡媚嵐已经用尽身上九成之能量,躲不过老狮仙刚猛的一鞭,只能含恨闭上双目。 老狮仙的鞭子缠住胡媚嵐的脖颈,绕了不下数十圈,直到鞭子长度不足,老狮仙才奋力一拉,把胡媚嵐拖回身边,握鞭的右手一松,左掌朝胡媚嵐背脊一击,把她打倒在地。 老狮仙伸手抄来胡媚嵐的长剑,放入口中一咬,长剑竟然被他硬生生咬断,他接着膝盖跪在胡媚嵐的纤腰之上,左手掐住她的后颈,将她整个身子压制住。 「妖狐!老夫今日就代表阎君制裁你!」老狮仙手握剑柄,将剑柄之上剩馀的一段剑用力刺入胡媚嵐的背中,胡媚嵐凄厉地哭叫,但老狮仙运剑之手毫不理会。 曾峻文在旁愣看,只见老狮仙有如毛笔沾墨、运劲连绵,画图般的用一把断剑在血肉中游走,将胡媚嵐的后背搅得血肉模糊,蓝色的浓稠血四处喷溅,胡媚嵐的身下也扩散开一摊蓝色血泊,她一边哭叫,一边呕血,但老狮仙似是玩上了癮,看她叫得越痛苦悽惨,断剑就搅得越用力。 胡媚嵐凄厉的哭叫声慢慢止住,蓝血越喷越多,连那老狮仙的正面都沾满了胡媚嵐的血。 眼看老狮仙用一把断剑凌迟胡媚嵐至死,曾峻文傻在原处一秒,才想到当务之急是保护柯语霏,于是又拾起水果刀,坐到柯语霏身边,防卫的看着老狮仙。 「小娃儿,老夫已诛杀这妖狐,你务必在明日销毁阴阳剪影。」老狮仙从变成一团碎肉的胡媚嵐尸身上站起,正要走向门口,但却感觉胸口一阵气息栓塞,手脚四肢如千万隻螻蚁攀爬嚙咬,全身能量与气血都像激流般横衝直撞。 「该死的娃儿!你给老夫的饮用水下毒!」 4-1 孰正孰邪? 老狮仙满脸痛苦,抚着胸口坐倒在地,伸手向曾峻文一招,示意他过去。 曾峻文为防老狮仙挟怨报復,骗他近身再突然下手攻击,先用水果刀开路,一步步靠近奄奄一息的老狮仙。 「蠢娃儿!老夫如今已似风中残烛,转瞬寂灭,能和你诉说良言几句,只是凭藉体内馀力苟延残喘,你若还存怀疑老夫之心,老夫也懒得告诉你这当中经过,儘管去!」老狮仙声色俱厉地吼完,突然向前一趴,身体垂软,已无法再坐起来。 「老先生,你……」曾峻文心头一震,胡媚嵐的尸身还在一旁七零八落,而这老狮仙又面目狰狞,状似十分痛苦,他一时竟有股罪恶感直上心中,老狮仙与胡媚嵐,到底谁是谁非?孰正孰邪? 「老夫中了『赤竹丹』之毒,即将魂飞魄散……事情经过……待那小姑娘醒转,再慢慢告诉你……啊!」老狮仙低吼一声,垂死的躺在地上,一目已闭,双腿慢慢地腐化成一摊精水。 「老先生!」曾峻文丢下水果刀,跑近老狮仙的身旁,看着他迅速腐化的肌肤及骨头,他才知道方才自己倒入水中蒙骗老狮仙喝下的,竟然是如此剧毒! 「老夫……只劝你两句……其一,快点寻获那阴阳剪影,到阴间幽冥城中寻找孟娘娘,拜託她解开小姑娘所中之毒……其二,你年少浮狂,务必戒色,美色能害人……」老狮仙用尽最后一点体内的能量,勉强说了几句话,两隻眼睛一翻,眼瞼闔上,全身腐烂殆尽,化成一摊腥臭的精水。 「老先生!」曾峻文伏在地上,望着一摊精水痛哭,「我错了……我错了!」 一个偌大的房中,趴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身,还有一摊已然化尽的精水,一个小姑娘靠在窗边墙上,闭目不醒,也不知是死是活,一位满脸泪水的青年,无助地向后跌坐,望着天花板上的一个小点,似已经出了神。 「老先生……如果你早点说出阴阳剪影的用途,我可能就不会对你有那么深的敌意……」 「老先生……你一走了之是轻松,留下这么大的烂摊子给我收拾……」 「阴阳剪影…到底什么是阴阳剪影?依你这样说,是可以穿越到阴间的物品吗?」 「还有那个『血爪刃』,到底又是什么?为什么胡媚嵐要为了血爪刃特地来到人间?而且为什么她在临死之前,也还要向我提及这件物品?」 曾峻文独坐在房中地上自言自语,许多像是询问老狮仙的话,其实都只是对着空气说,老狮仙早就魂飞魄散,不管曾峻文心中有再多疑惑,老狮仙是永远无法再替他解答了。 「那你又是谁呢?」曾峻文走到胡媚嵐的尸身边,蹲下细视她浸在蓝血中的半张脸颊,她原本细白如雪的肌肤满是刀痕,碧绿色的眼珠子还张开一条缝隙。 藏在那缝隙中的,又会是什么来不及说出口的隐情? 或者,她本来就打算不说? 「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那个老狮仙的身分到底又是什么?」曾峻文轻抚了一下胡媚嵐死去之后依然动人的脸庞,「我只是一个凡人,你们究竟谁正谁邪,我都搞糊涂了。」 说毕,曾峻文决定先到房间之外透透气,在出去之前,他从季巧庭的床上抓下了一条凉被,盖在柯语霏身上,怕她昏迷不醒之外还着了凉,那就真的是雪上加霜了。 曾峻文伸手到柯语霏的鼻子前,她的气息尚存,还未断绝,但却变得非常微弱,不像一个正常人应该要有的反应,而且呼吸频率紊乱,体表温度也触手冰凉。 「找到阴阳剪影,才能救柯语霏。」曾峻文一直记得老狮先临死之前对他说的这一句话,必须找到阴阳剪影,穿越到阴间中寻找一位孟娘娘,请她替柯语霏疗伤。 这位孟娘娘,又是什么角色? 是好?还是坏? 究竟还有多少妖孽,蛰伏在黑暗之中蠢蠢欲动? 曾峻文用棉被裹住柯语霏,设法留下她最多的体温,垂着一颗沉甸甸的头,慢慢走到房外长廊,趴在女儿墙栏杆上,望着远方櫛比鳞次的高楼建筑之后,将天空分为两段色调的彩色云霞。 彩霞划开了远方的天际,下半部是混着金黄色的橘影,未落之夕照染上了灰苍云丝,在云中透出淡薄的亮光;而上方是一片饱和的浊蓝,厚重的靛青色如油彩笔尖的一抹浓彩,洋洋洒落,与未褪之残阳打成了一个平分秋色的局势。 曾峻文痴痴凝视着云彩变落,深蓝与彩橘交相渲染,口中喃喃地唸着:「阴阳剪影……」 明暗交叠、浓淡易势,一阴一阳,缠绕于曾峻文的双眸之中。 日落了,顺手拎走了夕阳残照,靛青色慢慢转成一深不见底的黑,神秘又不可探测。 「难道阴阳剪影,就是这片夕阳吗?」 4-2 你不是季巧庭! 曾峻文一不留神,天就已黑了下去。一段纤细的人影蛰伏在灰暗之处,彷彿试图将自己隐身,却欲盖弥彰。 刚回到租屋处的季巧庭站在三楼的楼梯口,看见了趴在女儿墙栏杆上的曾峻文,一言不发,也没有移动脚步去找他说话。 「三日之内要找到阴阳剪影,怎么可能……」曾峻文错过了今日的夕阳,烦躁地抓抓头发,用力的打了一下栏杆,「这种事为什么会找上我?」 曾峻文今日穿着简便的白色短上衣,下搭黑色工装裤,腰际系了一条咖啡色皮带,最外层罩了一件黑与萤光绿拼色的风衣外套,站在黑夜之中,不会是个不明显的存在。 可是,季巧庭仍然站在原处,没有上前去与他相认,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这两个人,好似打从一开始便不认得彼此。 公寓走廊上的日光灯侦测到入夜,自动点亮了四盏白日光灯,把曾峻文的修长身影印在地上,只是漆黑影子之中,遗漏了他现在的表情,以及眼眸中的两漥空洞。 一张无助又焦虑的脸庞。他愣愣地以背靠墙,双手摀住脸。 季巧庭终于移动脚步,朝他走了过去。 「曾峻文。」季巧庭在离他还有三大步的距离时,就叫了他,「抬头看着我。」 「店长?」曾峻文听见熟悉的呼唤,一惊之下放下了双手,抬头定睛一看,季巧庭含着薄薄嗔怒的小脸立时进入他的双眼。 「我叫你帮我看家,结果你居然在这里纳凉?」季巧庭双手环胸,瞪着眼睛看他。 「不是啊……店长。」曾峻文着急解释:「我才出来不到十分鐘。」 「十分鐘?」季巧庭冷笑,「十分鐘小偷可以搬走多少东西?」 「不可能……我就在门口守着……有人闯进去我不可能不知道。」曾峻文越说越小声,「店长,我下午遇见了很奇怪的事。」 「我没有兴趣听。」季巧庭回头进入房中,马上一阵长声尖叫从房中传出。 「店长!」曾峻文被季巧庭没来由的冷淡弄得心里很委屈,但一听见她的叫声,他还是三步併作两步地衝进去察看,生怕真的如她所言,有窃贼趁他发愣时偷偷溜进去,这样不仅季巧庭要怪他怠忽职守,里面的柯语霏也不免会遭到歹徒毒手! 「曾峻文,你把我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季巧庭环视混乱不堪的房间,地上不但有腥臭的精水,还有一具碎烂的尸体,房中摆设也因为刚经歷过一场大战而东倒西歪,各自倾倒散落在原地,除了柯语霏坐的窗边一隅比较乾净,其馀各处均变成一片狼藉。 「店长,我可以慢慢解释给你听。」曾峻文向来崇拜、爱慕这位女神店长,这时被她冷言质问,突然害怕得全身发抖,下意识伸手想去抓季巧庭的肩膀。 「你想做什么!」季巧庭在曾峻文要碰到她肩膀时回头,抓住他的右手,用力的甩回去,「你敢碰我,你就死定了。」 「好……」曾峻文呆立在原地,被季巧庭甩回的右手,还留下了五瓣被她的指甲抓出的指痕,那微弱的疼痛久久没有散去,想是刺破了皮肉。 「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我的房间会变成这样?」季巧庭避开流了一地的精水,走到柯语霏的身边拾起水果刀,对准了曾峻文,「你要是敢说谎骗我,我就杀了你。」 曾峻文不说话了,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直直盯着持刀威胁他的季巧庭看。 他心里这下子千真万确,眼前与他对话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季巧庭! 他刚被她兇的时候,还能体谅因为方诗雅突然暴毙,季巧庭身为她形影不离的好姊妹,难免心情大受影响,可是当她拿起水果刀,还以死做为要胁时,曾峻文觉醒了。 他所崇拜的巧庭店长,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你到底是谁?」曾峻文冷冷地问,「你不是季巧庭。」 「囉嗦什么,我叫你解释你就解释。」季巧庭握刀的手没有放下,「快!」 曾峻文看着那张他朝思暮想两个月的脸庞,突然有些怀疑自己,要是季巧庭店长真是因为失去好友受到打击,才会对他如此失态,那他现在也同样冷言冷语,是否会摧毁她心中对他的信任? 他不想成为压倒季巧庭的最后一根稻草。 「店长,下午的时候,有一个老狮仙,和一隻狐仙,在你房里打架,我为了保护柯语霏,只敢在旁边看,所以房间才会被他们弄得那么乱……」曾峻文据实以告。 「喔?所以狐仙是被老狮仙杀的?」季巧庭握着水果刀,朝曾峻文走近一步。 「是的。」曾峻文答,「但是……」 「那你就去死吧!」季巧庭一个跨步,白晃晃的水果刀在曾峻文毫无防备的时候,朝他猛力挥去。 4-3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曾峻文呆住了,直到季巧庭的水果刀已经挥到脸前五公分,他才踉蹌后退了几大步,馀悸犹存地拍着胸口,厉声大喝:「你不是季巧庭!」 「哈哈,我不是吗?只是你之前……没见过我的真面目罢了。」季巧庭冷笑一声,拿刀不断逼近曾峻文,「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 曾峻文盯着她手中的刀,根本无心细听她说了什么,只虚应故事地「嗯」了一声。 「你说你喜欢我,这是不是真的?」季巧庭的声音又变得温柔无比,手掌贴在曾峻文的胸膛上。 曾峻文感觉被她手掌覆盖之处微微发热,季巧庭的手还是柔软依然,但令他无法用心去体会这个当下的原因,无疑是她另一手握住的刀子! 「当然是真的。」曾峻文抓住季巧庭握刀的手腕,「我现在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店长,你今天的所作所为都很反常,你先放下刀子,我们再来好好谈谈!」 曾峻文深知保命要紧,于是无视季巧庭的反抗,硬是扭住她的手腕,把她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夺下她手中的水果刀,「你冷静一点!」 季巧庭反抗无效,手腕被曾峻文扭着,痛得哭出眼泪。 「你……」曾峻文看见季巧庭被他弄哭,心里的罪恶感直线上升,惊觉自己抢过刀子之后,竟然还没松开她的手腕,不禁满脸通红,面带尷尬地缓缓放手。 「店长,对不起。」曾峻文偷看季巧庭几秒鐘就哭红的双眼,突然恨起自己做事衝动,别说是季巧庭,就算是平常一向沉着冷静的他,今天也是做出了许多令他自己都匪夷所思的衝动之举。 季巧庭还是摀着脸掉眼泪,曾峻文不禁动了怜香惜玉之情,扶住她的右肩,把她轻轻拉向自己,「店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抓痛你的。」 季巧庭袖口一抹泪痕,露出嫵媚的表情,一根手指抵住曾峻文的下巴,轻轻地抬高:「你说你是真的喜欢我,对吗?」 「对,没错,我是认真的,昨天就已经和学姊告白了……」曾峻文既想看着她的脸,又不敢太放肆的贪恋着她的芳香与姿容,毕竟他心中还是存有一丝怀疑。 他不愿轻易相信,季巧庭在电话中都还会关心着他,还要替他张罗晚餐,不过两个小时光景,她竟然会性情大变。 他不觉得方诗雅的死去,会让季巧庭如此歇斯底里,一出口就是冷言冷语,然后一件有关方诗雅的事情都不对他提起,这是不可能的!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原因,店长一定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曾峻文心想。 「你在等着我的答案,对吗?」季巧庭轻声一笑,突然手掌蓄力,推了曾峻文的胸膛一下,他又一次不察,差一点被推倒。 「这是当然,没等到学姊的答案,我……」曾峻文本想说他就不会去和其他女人说话,但是这样的誓言太过苛刻,他又已经和方诗雅、柯语霏,甚至是胡媚嵐说了不少话,让他本想脱口而出的话又嚥回腹中。 「你想发毒誓?」季巧庭甜甜一笑,「你原来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啊。」 「我本来想说的,要说出口的时后又觉得不适合,乾脆就不说了,改想别的。」 「曾峻文,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存在吗?」季巧庭突然又来了眼泪,「你对我许的誓言,可以随随便便,说换就换,还能临时想一个来充数吗?」 曾峻文一愣,「这个吗……我只是……」 「你不用多说了。」季巧庭冷笑一声,收起眼泪,「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曾峻文没想到季巧庭会如此斩钉截铁的拒绝他,当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脑中一片混乱,一句替自己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你还站在那里干么?」季巧庭瞪了曾峻文一眼,「这里是我的房间,我的家,你凭什么进来?就算之前有我准许,我也有权力叫你立刻离开!」 「抱歉,学姊,打扰了……」曾峻文面如死灰,一跛一跛地走向柯语霏,正要将她抱起来时,季巧庭的声音又从后方传来。 「她留下。」季巧庭冷冷地说,「你一个人走。」 「可是学姊……」 「滚!」季巧庭手向门口一指,曾峻文心痛如绞,只好放下柯语霏,转身奔逃出门。 4-4 无情毁容 噠!噠!噠! 曾峻文放腿奔跑的脚步还回响在老公寓的长廊上,他不知自己将归何处,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狠狠地挖出来,遗留在她的房间中。 他不想就这样离去!但是他的脚步没有停歇! 他是那么的喜欢店长,连这样不合理的要求,他都不忍心拂逆。 「啊!」跑到三楼楼梯口,曾峻文跳着下楼梯,却在跃下倒数第二阶时足底翻船,跌了一跤,屁股撞上楼梯的尖角,他额头又不小心往一旁的生锈扶手上一敲,痛得唉了一声。 这一撞,顿时把曾峻文一片浑沌的脑袋撞醒了。 「她不是巧庭店长……那我怎么还把柯语霏交给她!」曾峻文恍然大悟,自己刚才被狠狠地拒绝,心痛之下无暇深思,就对季巧庭屈服,可是他当下却忘了,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季巧庭! 曾峻文一边奔跑,一边斥责自己的粗心,他明明就看出季巧庭无论是脸色还是言行都极为异常,但却忍不住在她温言说话时,用了以前怜香惜玉的心态去看待她。 曾峻文跑到门口,失声的朝房中怒吼,「你这恶鬼在干什么!」 吼完,快步衝入房中,双手扣住季巧庭的双肩,将她向后一拉,粗暴地甩到床脚边。 柯语霏娇嫩的脸上被水果刀划了五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一片猩红的血幕流满了她整张脸,沿着下巴淙淙滴下,染得胸口和棉被一片血红。 「我一定要杀了你!」曾峻文夺过季巧庭手中的水果刀,正要往她胸口插下,季巧庭突然双眼一翻,身子虚弱地往一边倒下,刚好躲过了曾峻文的刀,刀锋没入床垫中,割破了一道很深的口子。 「店长……?」看到柯语霏昏迷之中遭到毁容,曾峻文怒急攻心,一刀就想杀死季巧庭为柯语霏报仇,但她突然的一晕,让曾峻文刀锋落空,也让他被恐惧蒙蔽的大脑恢復了镇定。 「我今天为什么一直在衝动呢?」曾峻文觉得很害怕,把沾满鲜血的水果刀扔到地上,抽了房间中的卫生纸按在柯语霏脸上帮她止血,再用卫生纸沾了清水,帮她清洁伤口周遭的血污和脱皮。 曾峻文在处理柯语霏的伤口时,眼角馀光不敢离开季巧庭躺的位置,深怕他一分心,她又会突然站起来攻击他们。 可是他预期的搏斗并没有发生,直到柯语霏的伤口完全清洁完毕,季巧庭都维持着倒下去那瞬间的姿势,一动都不动,也没有出半点声音。 曾峻文看着柯语霏几乎全毁的面容,不停责怪自己的不是,要不是他被季巧庭的这副躯壳迷惑,他怎么会把自己多年的好友柯语霏交给一个魔鬼? 「还好你不是清醒着,不然会有多痛啊……」曾峻文全身乍起鸡皮疙瘩,从嘴唇到小腿都不停颤抖,他一天当中碰到的怪事实在太多,几乎摧毁了他本来沉着冷静的性格。 任何人看到如此血腥的画面,都很难控制住自己本能的恐惧与惊愕。 他不禁想起对他温柔可亲,最后却惨遭老狮仙用一把断剑活体分尸的胡媚嵐,竟有点想念起她,想再听她叫一遍「公子」。 她给的红色药粉确实是剧毒,也把老狮仙毒死了,但对狮仙有毒,对人不但无毒还有解毒的作用,这是有可能的吗? 「胡媚嵐,你会恨我最后因为害怕老狮仙,所以没有救你吗?」 「其二,你年少浮狂,务必戒色,美色能害人……」 他的耳边又响起老狮仙临死前告诫他的话,要他不要贪恋任何一位女子的美色与温柔,以免身受其害,到时候如果后悔,可能为时已晚。 曾峻文相信胡媚嵐不会骗他,但是当他正要去拿红色药粉泡水餵柯语霏喝,又旋即想到她脸上严重毁容,要是她真的醒过来,就算不因为脸颊剧痛而生不如死的哭叫,也会承受不了自己惨遭毁容的这件事实。 他停住了手边的动作,改往季巧庭躺卧的位置行去。 4-5 兇手是一个男人 他因为怕季巧庭装死,骗他近身之后再伏击他,于是先按住她的腰,手再缓缓朝她口鼻边靠近。 「欸?」曾峻文一惊,倒在他眼前的季巧庭已经没了呼吸,脸色变得比方才拿刀作势威胁他的时候还要更苍白,嘴唇也没了一丝血色,像是死去多时。 「店长!」曾峻文卖力地摇她,都不见她有一点反应,莫非是他刚才为了营救柯语霏,狠狠把季巧庭推去撞上床脚,她一撞之下,竟然就没了呼吸心跳? 曾峻文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今天因为衝动而搞砸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方诗雅和季巧庭都突然性情大变,然后暴毙身亡,曾峻文想不透,到底是有怎样的一股力量,在幕后主导着这一切发生? 会是老狮仙临死前说的孟娘娘吗? 曾峻文望着尸横就地,一片腥臭之气蔓延的房间,龟缩到昏迷的柯语霏身边,和她紧紧依在一起。 「啊,柯语霏……」曾峻文想起柯语霏的体温正在逐渐流失,伸手到她的颈后一探,却被吓得连忙缩手,因柯语霏的颈后,已冷的如一块寒冰,手掌心的温度也低的吓人,但她的呼吸脉搏却还未停止,只是相当微弱。 「老狮仙说,如果要救回柯语霏,就要先找到阴阳剪影,然后穿越到阴间去找孟娘娘,可是……我怎么知道,那孟娘娘是好是坏?」 曾峻文的心又烦乱起来,他到现在都还无法分辨老狮仙与胡媚嵐谁好谁坏。 如果老狮仙是反派,那他为什么临死之前还要对他苦口婆心的提点?还要指明他一条生路? 如果胡媚嵐是反派,那她实在没必要对他如此依顺,还为了保护他而惨遭老狮仙活活分尸。 想来想去,在他心目中,胡媚嵐总是比老狮仙好那么一点。 他兀自思索着,却感受到口袋中传来的一丝温热,伸手进去一摸,摸出了一块温暖无比的橘红色琉璃牌,上面浮现了三个大小不一的红点,握在掌心中还略显烫手。 曾峻文突发奇想,把琉璃牌塞入柯语霏的手心中,让她牢牢握实,期盼这温度能协助她保持仅存的体温,他才有时间去找寻阴阳剪影。 不管那孟娘娘是好是坏,他已存必访之心,即便那孟娘娘是魔鬼,只要她有能力把柯语霏救回来,那也很值得一见了。 只是,曾峻文苦无线索可以找到阴阳剪影,他一个人呆坐在房中,一会儿盯着柯语霏血淋淋的脸庞,一会儿分神警戒的察看季巧庭的动态,顿感背脊一阵凉麻,不忍再看。 「唔……」柯语霏琉璃牌在手,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曾峻文……」 「柯语霏!」曾峻文大喜过望,「你醒了!你没事了?」 「我……啊啊啊啊啊!」柯语霏正要说话,脸上突然传来一阵阵剧烈疼痛,痛得她眼泪直流,偏偏眼泪流经之处又加剧了伤口的疼痛,她越哭越痛,直接趴在曾峻文身上放声尖叫。 「柯语霏,你先冷静好吗……」曾峻文不得不先把她制服,抽了三张面纸帮她轻轻抹去脸上的眼泪,还有伤口上残馀的血,「你不要哭,越哭脸只会越痛。」 柯语霏听了曾峻文的话,也渐渐停止了哭泣,但原本刀伤的疼还是让她痛得五官扭曲,曾峻文看了很不忍心,又替她抽了面纸擦眼泪,「好了,都二十三岁了,还哭的像三岁一样。」 「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柯语霏脸一红,对曾峻文挥挥手,表示不用他太操心,「难道是那个穿黑衣服的人……啊啊啊!好痛啊!」 「黑衣服?你确定?」曾峻文又惊又怕,因为胡媚嵐就是穿着一身黑衣服,而且假扮成男人! 「对啊,就是一个黑衣人,用一把长剑。」柯语霏脸颊还是痛得不行,「我差点就要被他杀掉了。」 「是……一个女人吗?岁数大概二十都不到,很年轻很漂亮的一个女人。」曾峻文心痛如绞,原来胡媚嵐才是真正的凶手,他还误信她的胡说八道,下毒毒死老狮仙,害接下来的线索一概断绝。 「不是,绝对不是。」柯语霏斩钉截铁地否定,「他是一个男人,拿剑的黑衣男人。」 「男人?」曾峻文虽然惊讶,但却松了一口气,既然兇手是男人,就表示在这之间另有其人介入,排除是胡媚嵐下的手了。 「对,他绝对是……绝对是一个男人。」 「你为什么那么篤定?」 4-6 你变得很油嘴滑舌 「因为……」柯语霏拿了面纸按住伤口,一大片鲜血立刻又透出面纸之外。 「啊啊啊……」柯语霏叫的越痛苦,曾峻文就越手足无措,他既不能随她一起痛,又没有治疗她的方法。 阴间的孟娘娘……阴间的孟娘娘可以治好柯语霏身上的伤…… 「要不要先用冰块冰敷一下?」曾峻文在季巧庭家冰箱的冷冻库里翻找了片刻,取出一袋装满冰块的塑胶袋,「想不到巧庭店长如此神通广大。」 柯语霏要是脸上没伤,一定会言语戏弄曾峻文一顿,但是她现在双颊红肿,鲜血直流,也就没了说笑的兴致,乖乖接过曾峻文递来的冰块袋,隔着几张面纸敷在脸上。 「都是我粗心大意,才让你被砍成这样……」曾峻文帮她一起扶着冰袋,言辞之间,满怀歉意,「我怎么会因为个人的一己私情,就把你送入虎口之中……」 柯语霏静静地摇摇头,要不是如今面目全非,她该是一个多美的姑娘? 「你现在可以说话了吗?」曾峻文把整盒面纸都拿来身边备用,再伸手接过柯语霏手上沾满血水的面纸。 「嗯,可以了。」柯语霏强忍着脸上的痛楚,「我确定他是男人,因为我情急之下,就打了他的胯下一拳,我……就是,打到了那些只有男人会有的东西……」 柯语霏脸上虽然都是血,但却变得比刚刚更红了一些。 「男人会有的那些东西?」曾峻文迟疑了半晌,才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我懂了。」 「懂了就不要摆出那个色瞇瞇的脸。」柯语霏哼了一声,要不是她一张靚脸伤的很重,她一定会搥曾峻文几个小粉拳出气。 「要不要先帮你包扎一下?」曾峻文问。 「好,轻一点。」柯语霏想到自己的脸被划成这样,眼泪一来,又连忙仰着头让眼泪流回去,要是放任眼泪流到脸上,她可就有苦头吃了。 曾峻文找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在浴室的橱柜中找到纱布绷带,还有一瓶用剩一半的刀烫伤软膏,快步回到柯语霏身边。 「会有点痛喔,你忍耐一下。」曾峻文到浴室把面纸沾湿,再次清洁了柯语霏脸上的刀伤,用手指沾上了软膏,涂抹在伤痕之上,再垫上一层纱布,最后用绷带缠起固定。 「我看起来一定很像木乃伊……」柯语霏眼睛已下的位置几乎都缠上了绷带,除了露出嘴巴之外。 曾峻文帮她包扎伤口之后,看着他的杰作,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马上挨了一个粉拳。 「笑什么啦?」柯语霏娇嗔。 「就算是木乃伊,前世应该也是埃及艳后之类的。」曾峻文笑笑。 「你是在夸奖我吗?」柯语霏一笑,牵动了脸上的伤,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才一天不见,你好像变得很油嘴滑舌?还会称讚我?你真的是曾峻文吗?」 「或许不是。」曾峻文无奈一耸肩,「我还真希望我不是曾峻文。」 「为什么啊?」柯语霏不解,「除了丑了点,其他的也没什么不好啊。」 「你才丑!」曾峻文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这下子终于有个人可以和他相互有个照应,像现在这样的苦闷时刻,也能互相开玩笑,就算处在满是尸体的房中,也不那么恐怖了。 「你不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有很多学妹暗恋你。」柯语霏笑眼弯弯,「去年大四圣诞晚会你还被当眾告白,我只恨我手机前一日忘记充电,没办法拍下你那尷尬的脸。」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曾峻文叹气,「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天啊!你今天好假掰喔!」柯语霏故作吃惊,「你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心理上的创伤?」 「的确有。」曾峻文又是一长声叹息,「有个老狮仙告诉我,美色能害人,似乎是在告诫我,之后不管遇到多少美女,都不该对她们有所心动。」 「这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有什么关係?」柯语霏疑惑。 「因为我已经喜欢上巧庭店长,所以我更不该……再对其他女人心动。」曾峻文全身放松地靠在窗边墙上,与柯语霏并肩坐着。 「本来我还想着,你今晚改变那么大,对我如此的细心体贴,要是你把握时机向我告白的话,我是会接受的喔。」 4-7 厉鬼附身 曾峻文戳了一下她的脸,「我已经跟你说过几次了,我就是你的好哥们,不会有别的了。」 「我只是开玩笑的而已,谁叫你每次都当真。」柯语霏扭头过去,不再看他。 过了寂静的几分鐘后,柯语霏突然抓起曾峻文的袖子,往斜前方一指,「那不是巧庭店长吗?她为什么会躺在那里?」 「对。」曾峻文接道,「但是我总有种预感,她被厉鬼附身了。」 「厉鬼?」柯语霏双脣发颤,「为什么?」 「你相信你脸上的刀痕,都是季巧庭学姊下手划的吗?」曾峻文咬着牙,面露恐惧,「你看地上的那把水果刀,她就是用那把刀,疯狂的乱划你的脸……」 「啊啊……」柯语霏下意识抱住曾峻文的胳膊,「不要!不要!不是的……」 「那必定不是学姊的本意,她是不会这样的。」曾峻文揉揉柯语霏的发尾,把她轻轻推开,「所以我才会断定,学姊一定是被厉鬼附身,才可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那为什么会有厉鬼呢?」 「你不觉得从昨晚到现在,发生了很多怪事吗?」曾峻文感觉到柯语霏身体不停发抖,心中两相权衡之下,又把她缓缓地搂住,再把染了血的棉被抓来给她盖上,「不要冷到了。」 柯语霏抓紧棉被,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目光死死的盯着躺在地上的季巧庭。 「我昨晚……一直感觉到有人在我身边偷窥,但是我找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有其他人。」 「偷窥?会不会是错觉?」曾峻文听了也觉得心头发毛,「所以你为什么今天早上会失踪?你去了哪里?」 「去巧庭店长家牵车,我坐公车到附近,下了车之后,才跟人群走散,就被一个黑衣人男人攻击,我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我也和他无冤无仇啊。」 「那真是奇怪了,你没招惹他,他为什么要随便袭击你?」曾峻文皱眉,「那你是被他绑走了吗?」 柯语霏点点头,后来又补充:「我为了闪避他的攻击,不小心绊到水沟盖跌倒,我看见水沟盖下面卡着一把美工刀,就伸手进去把它捞出来。」 「美工刀?怎样的美工刀?」 柯语霏歪头想了片刻,用手在胸前大概比划,「一把红色的大美工刀,大概长度是十五公分左右,刀片全新,而且还很锋利。」 「你把美工刀捞出来之后,还做了什么事?」 「我为了防身,除了大声呼救之外,就推出刀片对准黑衣男人,威胁他不要靠近我,但是黑衣男人看到我手上的刀,就突然傻住,接着就落荒而逃了。」 「他落荒而逃之后呢?没有再折回来攻击你吗?」 「在他离开之后,我就吓得晕倒了,结果醒来之后,就发现我的耳环不见了,不远处有一个同样穿着黑衣服的人,正在和一个黄色头发的人打斗。」 曾峻文愣了一下,过了良久才接话:「下午的时候,有一个全身黑衣,头脸都用黑布包裹的狐仙来找我,她手上有你的耳环,但是她是女仙,不是男仙,怎么会……」 顿了一下,曾峻文拍拍柯语霏的肩膀,「你看到他们打架,那你的手环,那时候还在手腕上吗?」 「在。」柯语霏肯定地说,「但是我再一次醒过来时,就不见了。」 「是那个黄头发的老人拿走的吗?」 柯语霏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也是看到黑衣人用一把剑和黄发人正在缠斗,我坐在旁边看,突然那个黑衣人就朝我衝过来,一把就把我抱起来,狂奔了一段路,我被他抓起来的时候,突然头顶一阵晕眩,又昏过去了。」 「所以你在那次昏倒之后,就没有再醒过来了?」 「对,再这次之后,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了。」柯语霏的头缓缓靠向曾峻文,「结果我一醒来,就看见你在我旁边,虽然脸很痛,但……我第一次觉得见到你这么开心!」 曾峻文轻哂一声,「先别开心得太早,还有一个大麻烦要解决呢。」 4-8 盼汝行来相会晤 柯语霏知道,曾峻文是一个认真起来就会变得一丝不苟的人,于是当她看见他现在的凝重表情,也立刻收起了笑意。 「是什么大麻烦?」柯语霏关切地问。 「你看来错过了很多事情。」曾峻文看了看季巧庭躺的位置,「方诗雅学姊快中午的时候,突然暴毙身亡,而且刚店长的躯壳拿刀割伤你之后,也突然没了呼吸心跳。」 「所以总店的两个学姊都死了?」柯语霏大惊失色,「太突然了,这当中一定有什么因果关係,否则两个昨天晚上都还健健康康的学姊,怎么会在今天一起死去?这不合理。」 曾峻文认同的点头如捣蒜,可见他也不敢相信,两位学姊会在同一天离奇身亡。 「店长我怀疑是被厉鬼附身,厉鬼佔领了她的躯壳,然后现在离开了,所以躺在我们面前的,只是巧庭店长的身体躯壳。」 「那她本来的魂魄呢?」柯语霏发现其中的离奇处,「如果店长真的是被厉鬼附身,厉鬼脱离她的身体之后,原本的魂魄不会再回来掌管店长的意志吗?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曾峻文沉吟半晌,又是点点头,「这个我真的没想到,所以说,现在需要釐清的,就是店长原来的魂魄究竟去了哪里。」 「我有两种猜想,第一种,在你所谓的厉鬼附身之前,店长的魂魄就先脱离了躯壳,但是这比较不可能;第二种,就是厉鬼脱离她的身体时,顺便带走了魂魄。」柯语霏严谨地分析。 「我在想,会不会和阴阳剪影有关……」曾峻文想起老狮仙口口声声要他发现之后销毁的阴阳剪影,如果这是一样可以穿越到阴间的物品,那与两女的骤逝,或许就可以扯上关连了! 「阴阳剪影?那是什么啊?」柯语霏眼波中流露难色,「我昏倒的时候怎么发生那么多事……」 「我也还不清楚,不过,我们遇见的黄发老人,应该是同一个,他不知道受谁所託,从阴间来到人间找店长,要她烧掉『阴阳剪影』,并且要她不要参与她能力范围之外的事。」 「剪影……剪影……会不会是相片?」柯语霏说。 「相片……欸?」曾峻文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讚叹:「对欸,剪影一定就是指相片!柯语霏,你也太聪明了!」 「我乱猜的而已……你怎么突然反应那么大?」柯语霏害羞地笑笑,把棉被分给曾峻文盖了一点,「你该不会也着凉了吧……」 话都还没说完,柯语霏突然两眼发直,单薄的身子朝曾峻文怀中一倒,手掌心又是一片冰冷。 「因为方诗雅学姊看完她之前和阴间使马面的合照,就突然暴毙死亡……如果这个剪影是指相片,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季巧庭店长应该也是因为看了某张和阴间神仙的合照相片……」曾峻文话声突然顿住,脸上突然蔓延着无边的惊恐。 「柯语霏!你怎么又昏倒了啦……」他方才自顾自的分析因果,以为柯语霏故意倒到他怀中和他闹着玩,也就没有特别理她,自顾自的推敲他忽然领悟的一切,直到他无意间接触到柯语霏的掌心,才发觉她已经全身发寒,几乎一点体温都不剩了。 「不行,柯语霏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曾峻文又回到单打独斗的状态,赶忙把身上的棉被推还给柯语霏,替她包裹好身体,又将琉璃牌塞入她的手中取暖,他自己则是一个人在房里焦虑地绕着圈子。 「如果剪影是指照片,我要去哪里找类似的东西……」 走着走着,曾峻文手往口袋中一摸,摸到了一张薄博的物品。 「啊!」曾峻文大喜之下,把口袋中的明信片抽出来,上面的一张合照已经被曾峻文的泪水弄湿,上色不好的地方还有些晕开了。 他拿着照片,退回到柯语霏身边,把她的身体搂紧,眼睛死命盯着照片上的两人看。 「乍别离,思迭起,红尘游歷,西窗剪烛,叹时短少相见晚; 湿泪滴,两界忆,阴阳无阻,剪影有一,盼汝行来相会晤,」 剎那间,季巧庭和方诗雅两手环绕住的区域中,淡淡地浮现了一位通身湖水绿色衣裙的绝色美女,她的足前,也跟着出现了一位橘色衣裙的娇俏少女。 绿裙丽人口齿轻啟,优美的词曲如珠,越唱越轻柔婉转,前半部似含着一点离情依依,感叹相见恨晚,后半曲则曲风转为期盼,期盼她所思念之人能前来一叙旧情,共剪西窗红烛,不愿负了半晌良宵。 曾峻文痴迷地陶醉在绿裙丽人温柔娇婉的歌声之中,除了感觉到怀中的柯语霏还在,其馀的一切,他渐渐地感觉不到,突然眼前一黑,一片白影掠过,他也跟着失去了意识。 5-1 闯入苦寒阴间 「嗯……」曾峻文悠悠醒转,睁开痠痛的眼睛,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已经不是季巧庭一片混乱,还瀰漫着尸体恶臭的房间,一道搜身的寒风吹来,毫不留情地鑽入他的衣中,冷得他瑟瑟发颤,手指脚趾都冻得没了知觉,只依稀感觉到眼珠子可以转动。 他还没死! 「好冷!」曾峻文打了个大喷嚏,才惊觉自己原来泡在一个脏兮兮的泥水坑中,水坑旁边几枝徒长的巨大绿柄莲蓬,垂在他的脸前。 他起初还吓了一大跳,以为是一窝青绿色的水蛇张牙向他扑上来,直到他定睛细瞧,才把差点从嘴巴里呕出来的心脏吞回去。 「吓死我了……」曾峻文拨开阻碍视线的莲蓬,从泥水坑中狼狈地爬起来,环顾四周风景,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泥水坑中冷冰冰的脏水已经透入他的衣服,直接接触到体表。 「柯语霏,你还好吗?」曾峻文发现柯语霏躺在不远处,可是身上的棉被不知何处去了,只有她身上穿的一件针织毛衣帮她取暖,连忙拖着一身脏污与潮湿走去看她。 柯语霏还是昏迷不醒,整个身体都似冻僵,嘴唇上看不出半点血色,要不是曾峻文探过她的呼吸,确定她还是活着,任谁都会觉得她已经没了生命跡象。 曾峻文抱着她,设法用自己的体温帮她取暖。 他知道这是下下策,但他必须这么做。 很意外的,他发现胡媚嵐送给他的琉璃牌,还完好如初的被柯语霏握在掌心,传递连绵的温热进入他的身体,但这点馀热显然是杯水车薪,渐渐无助于柯语霏身中的毒。 「老狮仙说过,我要到阴间找到一位孟娘娘,还说在城中……在城中?」曾峻文张大眼左顾右盼,都没有看见任何城郭的影子,四周离他较近的,只有几棵捲曲树干的紫色树木,树顶一片叶子都没有,远方的云气后方隐藏着一排绵延的山壑,山头还有白色的玉光。 「难怪我觉得这里好冷,这里应该像台湾的霸王寒流来袭的时候一样冷……」曾峻文抱着柯语霏,一边自言自语,不要说分享体温协助柯语霏保暖,他在这个地方待了十分鐘,就觉得寒气无孔不入,几乎鑽遍了他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毛细孔。 「难道这里就是阴间吗?那张巧庭店长和诗雅学姊的合照,真的就是阴阳剪影……」曾峻文呼出一团白色烟雾,一双该是红润的掌心冷的泛白。 当他正在东张西望,想看清附近的景物时,右肩突然被一隻手掐住,一把明晃晃的锋利匕首来势汹汹,横在他的脖子前方。 「你敢乱动,你就有苦头吃了。」一道冷峻的女子的声音自曾峻文的后方传来,「现在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一个,别的不准乱问,懂了没?」 「在开始之前,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曾峻文心下害怕,但为了救活柯语霏,他不得不鋌而走险。 「我才刚说完,你马上就不遵守我定的规矩了?」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冰冷,「我刚才说过,你只能回答我的问题,你不准随便提问,你是聋了吗!」 曾峻文恐惧至极,反而嘴角上扬,「你如果不让我问这个问题,我看你还是直接一刀把我砍了吧,因为这个问题,攸关我好朋友的一条命。」 他话声停顿一秒,又接续说:「我因为一些私心,居然害她中了两次埋伏,现在全身冰冷,满脸都是怵目惊心的刀痕,要是我没办法救活她,再帮助她恢復容貌,我乾脆死了算了。」 「她可是你怀中的女人?」女子声音有些柔和下来,但仅那须臾之后,又恢復成冷冰冰的口吻,「你别想拖延时间,现在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不准再讨价还价。」 「所以你打算要让我先问一个问题吗?」 「你真的很令人厌烦。」女子稍微松开掐住曾峻文肩膀的手,「你问,但是只有一个,你要是敢多问,小心我直接把你乱刀分尸。」 曾峻文心里摇摆着一座天秤,他其实有两个问题想问,第一个是要怎么找到城中的孟娘娘,的二个是他身后挟持他的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权衡之下,他把柯语霏的生命摆作当务之急,关于女子的身份,要是他今天侥倖活下来,之后来日方长,多的是时间能一窥究竟,再者,即使他问了,那女子也可以选择不回答他。 他细细琢磨女子的口吻,听来心高气傲,语句又不带一点温度,要是询问她关于她的身份这种敏感度极高的问题,她愿意据实以告的机率可说是微乎其微。 「好,你要听清楚喔。」曾峻文换了一口气,压抑住他内心的紧张,「城中的孟娘娘,应该要到哪里去才找的到?」 女子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单刀直入的提问。 「好,你问完了,该换我问你了,这次你不许抵赖。」 「你要问我什么都可以,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只同意让你问问题,又没说何时要回答你,更没有承诺过一定要给你答覆。」 女子撒赖之言,让曾峻文幡然醒悟,原来自己提问之中,暗暗吃了一个大闷亏,他不断在心里斥责自己,怎么会犯下这种愚蠢的错误? 他仔细回想,他刚才两次的要求,都只说要问问题,现在他的话被身后的女子有意曲解,居然找不到一线破绽可以反驳。 5-2 冷酷的神祕少女 女子见到曾峻文惊慌失措的表情,横在他脖子前方的匕首又往前送了一点,刀背直接抵在他的皮肤表层,「你无话可说了吧,不准再动歪脑筋,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曾峻文虽然是出身新竹名校,顶尖大学的光环一直伴随着他度过四年求学阶段,但是现在碰上这名狡猾的神祕女子,却让他的口条一瞬间没了用武之地。 「好,你赢了。」曾峻文叹了一口气,「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你要是不老实说,我可是会把你和你怀中的女人一起杀掉的。」女子在匕首上施加了少许力道,冷冷的威胁,「你最好不要欺骗我。」 「我相信你不是真的想杀我。」曾峻文笑了。 「为什么……」女子被曾峻文突然的笑弄得一阵错愕,后来才发现自己失言,在刀上又加重了几成力道,「我只要再用一点点力,你就身首分离了。」 「你如果是真的想杀我,早就杀了。而且,如果你真的想杀,怎么会用刀背顶着我的脖子?」在曾峻文的反问之下,他身后的女子沉默了。 虽然对女子的真实身份,他还存有很大的戒心,但从女子身上传来的不知名幽香,却让他的心灵不自觉地放松起来,宛如捧着一丛奼紫嫣红的鲜花嗅闻,每一丝芳香,都深入到他的鼻腔深处。 「你很聪明啊。」女子在沉默之后,锋利的刀子离开了曾峻文的脖子,但握住他肩膀的手却没有松开,「我要开始问问题了,第一个,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嗯……没意外的话,应该是阴间的某个角落?」曾峻文怀中的柯语霏十分冰凉,但肩上的手却很温热,才过没一剎那功夫,他就觉得通身舒畅,甚至连和柯语霏接触的地方也热了起来。 「第二个问题,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女子松开了手,在曾峻文身体里流转的热意又消失无踪,寒意渐渐袭上,他忍不住又开始打哆嗦。 「我不知道,我记得是……是一张明信片,上面有一位穿绿色衣裙,很美很美的女人,对我唱了一段古典歌曲,然后我就失去意识,醒来就在这边了。」曾峻文正想转身去看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她手中的匕首又抵住他的脖子。 「你跟季巧庭,方诗雅两人是什么关係?为什么阴阳剪影会在你手上?」女子的声音冷冷地从后方传来,但跟先前相比,多了几分杀机,「你最好老实回答。」 曾峻文心想:「你不告诉我身分,又不回答我的问题,要是我来个装聋作哑,看她还有什么花招可以耍,她如果真的要杀我,反正我已经身处在阴间,投胎也近的很!」 心念已定,曾峻文把柯语霏抱紧,不去理会身后的神祕女子。 「喂,你是聋了吗?」女子轻推了一下曾峻文的背,「回答我啊!」 曾峻文有心惹恼身后女子,引诱她自己说出她的来意和身份,所以故意充耳不闻,也没有打算回答。 「喂!」曾峻文的腰被女子狠狠踹了一下,「说话啊,为什么你手上会有阴阳剪影?」 曾峻文摇摇头,注视着柯语霏苍白的额头,脸颊上包裹的纱布绷带已经透出血水,还有残馀的脓汁也微微渗出,如再不更换绷带和敷料,要是不慎被细菌感染,对伤口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你再不说话,小心我把你杀了。」女子的匕首这次转成刀锋抵着曾峻文的脖子,「快点,在我还没下手之前,你都有活命的希望。」 曾峻文心里害怕归害怕,但是他一心觉得女子只是为了要吓唬他,才威胁说要杀他,不禁来了一股莫名的胆量,想要和这女子唱反调到底,反正顶多是死路一条,他都进到阴间来了,也算是死一半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女子都问到了第三次,已经对他很是耐心,可是曾峻文还是不言不语,像是压根儿没把她放在眼里。 「你……」女子语声颤抖,似已气极,突然刀锋离开曾峻文的脖子,几声噠噠噠的脚步声传来,像是发现威逼无效,乾脆放弃走了。 曾峻文暗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跟那女子继续讨价还价,否则不知道要被她问到什么时候,要是延误柯语霏的伤势,他就算要死,也会含恨而终,不得好死。 思及此,曾峻文用冻僵的双手抱起柯语霏娇小的身子,膝盖一撑地站起来,正要开步向前走时,忽然听见后方传来一阵抽抽噎噎的哭泣声。 5-3 哭泣的白裙女仙 曾峻文回头一瞧,发现一位同样娇小的白裙女子,双手掩面,拱着双腿坐在地上,哭得正伤心,连手臂也沾上了几滴晶莹的泪珠。 她有一头奶茶色的及腰长发,发丝蓬松,像流云一般柔顺,又如棉花糖一样香柔,一双小巧的玉掌盖住了同样精緻的瓜子脸,不断有眼泪从她的指缝间汩汩流出,身下坐着一大片松软的白色毛绒物,头顶分长了一对左右转动的耳朵。 曾峻文慌了,心下陷入两难,要是他回去安慰正在哭泣的白裙女子,柯语霏的伤势就会慢一些得到治疗,相互权衡之下,他决定先救柯语霏。 才迈开步伐,他马上就意会到,那位正在哭泣的白裙女子,是他唯一的线索,如果没有她的指引或是同行,他靠自己的力量,说不定找到一头白发,都还找不到孟娘娘所在的城堡。 心念一转,曾峻文又缓缓走回刚才出发的地方,白裙女子的哭声还未停歇,只是声量稍微小了一些,指不定是哭累了。 曾峻文把柯语霏安放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出声叫了白裙女子:「小姐,能借一步说话吗?」 白裙女子依然故我的啜泣,对于曾峻文的叫喊状似没有听见。 曾峻文没办法,只好开步走向白裙女子,他知道自己一定惹怒她了,因为她一连叫他三次,都被他有意的忽略,现在换他叫她,她会回应才怪呢。 「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曾峻文蹲在白裙女子身边,尽可能让脸上堆满和蔼的笑容,「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叫作曾峻文。」 白裙女子的脸从双掌中探出来,鼓着一对腮帮子,气呼呼的转向另一侧,避开曾峻文的视线,但就如曇花一现般的一瞬,她姣好的脸蛋已经在曾峻文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的眼睛特别圆润明亮,眼尾提起如勾,眼波中流着一闪一烁的稚气与机灵,嘴唇未涂胭脂,透出淡淡的粉红色,年纪目测约十八芳华,平滑的肌肤有如覆盖一整片原野的新雪,找不着一丝玷污。 曾峻文暗地叹了口气,在心里暗想:「老狮仙果然没有说错,眼前的白裙女子模样那么可亲可爱,但是却从暗处跳出来袭击我,还对我诸多为难,『美色能害人』这句话说的真对,但是她是我目前唯一的线索,如果不能从她口中问出孟娘娘居住的城堡该怎么去,柯语霏获救的机率就少之又少了……」 曾峻文虽然年纪已经二十有三,但是却专精于学业,在新竹顶尖大学化学系游若蛟龙,大小考试与报告通通高分飞过,这样的后果就是宝贵的青春期从没享受过恋爱的滋味,所以面对赌气不理他的女孩子,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也不知道要怎么逗她们开心……。 时间在走,柯语霏的生命也在流逝。 「小姐,我们可以谈谈吗?」曾峻文再往她坐的地方挪近了一步,「我朋友有生命危险。」 「那与我何干呢?」白裙女子冷冷反问,「你已经处在阴间之中,多死两个人,投胎也近很多。」 「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呢?」曾峻文知道现在绝不是动怒的时候,因为不只柯语霏需要治疗,他自己如果没有找到一个有水有食物的地方,也难免饿死渴死在这里。 「在我想和你好好谈的时候,你应该就要把握了。」白裙女子口气还是不见好转。 「好啦,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我会好好回答你的问题,现在你要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你,不会再抵赖了。」曾峻文和白裙女子并肩而坐,「原谅我,好吗,我真的错了。」 「哼。」白裙女子瞪他一眼,终于肯转过头来看他,「你没死在我的利爪之下,已经算很幸运了。」 「多谢小姐不杀之恩。」曾峻文想起之前方诗雅推荐他看过几部爱情古装剧,他为了要在她提起当中剧情时对她有个交代,老老实实地用课馀时间追完了所有的剧,在这当中也偷学了不少下对上使用的敬语。 白裙少女哼了一声,「怎么突然开始巴结我了?好肉麻,也不害臊?」 「能让你气消,我说什么都好。」曾峻文傻笑两声,「小姐是在下现在唯一的指路灯了。」 「原来你是这样才来巴结我的。」白裙少女一双如碧潭的眼眸睨了曾峻文,「我刚才言语之间,已经透漏这里是阴间,你如果不是拿到阴阳剪影,是不可能活着来到阴间的,所以你必须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得到阴阳剪影?」 5-4 季巧庭责无旁贷! 「在我回答之前,小姐打算先自我介绍一下吗?这样我才能放心告诉你当中的迂回故事。」曾峻文同样看着她,只见她眨了眨眼睛,很意外的没有动怒。 「我是阴间灵猫族的一名猫仙,姓凯堤,单名一个雪。」凯堤雪似是已经相信了曾峻文,说话的口气已经不如初见时的冷漠,还用武器要挟他就范。 「凯堤吗?难道灵猫族的女猫仙都是姓凯堤?」曾峻文想起胡媚嵐曾经告诉他,灵狐族的女狐仙都是姓胡媚。 「不是,整个灵猫族的猫仙都是姓凯堤,我的姊姊也是姓凯堤。」 「凯堤雪……好美的名字,仙如其名,也是像雪一样美丽。」曾峻文说完,害羞的敲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真的像柯语霏说的,他变得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凯堤雪笑了笑,轻捶了曾峻文的肩头,「你少灌迷汤,赶紧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我是方诗雅的直属学弟,在饮料店上班认识季巧庭,至于为什么阴阳剪影会掉在我的那间店里,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我就是捡到了一张明信片,上面有方诗雅和季巧庭。」 凯堤雪沉吟了片刻,又问:「你捡到不属于你的物品,没想过物归原主吗?」 曾峻文被她的话戳中心房,在一个刚认识不到两个小时的女仙面前,要他落落大方的坦承自己是因为喜欢季巧庭,才私心收藏有她的明信片,也未免太丢面子。 他当下换了一个理由:「因为我看见明信片中传出一道很动听的歌唱,才让我捨不得把它物归原主,也算是我有些自私啦。」 「唉,枉费我还请了黄曄宗叔叔特地到人间一趟……」凯堤雪喟然一叹,双拳撑面,眉目间尽是无限惋惜,「结果还是不能阻止你和这快死的女人进入阴间。」 「说话放尊重一点啊。」曾峻文起身离开凯堤雪的身边,缓缓行向柯语霏,「她不知道中了什么样的毒,需要找阴间城中的孟娘娘才有办法解开。」 「看来你遇见我,是算很幸运啦。」凯堤雪也起身,绕来曾峻文面前,双手负于身后,模样娇俏得意,笑盈盈的看着他,「我是孟娘娘身边的猫仙,跟着我,还怕找不到她吗?」 「真的?太好了!」曾峻文开心的抓住凯堤雪的手,如碰到一团将融不融的雪,柔软滑腻,但却十分冰冷,「那你现在带我去找她好吗?」 「可以,但是此地离幽冥城非常远,需要走很长一大段路,而且,我现在回去,孟娘娘或许不愿意见我……」凯堤雪突然全身发颤,无助地蹲在地上。 「为什么她会不愿意见你?」 凯堤雪双掌摀面,整了整散乱的鬓发,「因为孟娘娘……上一次随同阎君到人间出巡时,有意要季巧庭和方诗雅两个人间女子,透过阴阳剪影再次来到阴间找她叙旧,所以在临走之前,留下了三张阴阳剪影在人间,那剪影细节的样子我不太清楚,但听你说是相片,那也就是了。」 「但是,你知道吗?季巧庭那个女人,杀死了我的哥哥!」凯堤雪激动的挥打地面上的短草,扬起一阵阵草屑风尘,「那个女人,我与她不共戴天……」 「不可能!」曾峻文马上出言回护季巧庭,「店长的为人我知道,她绝对不可能下手杀害你的哥哥,而且她是一个凡人,你哥哥如果也是猫仙,她怎么可能得手?」 「或许是我表达不清,但是千真万确的是,我哥哥为了保护季巧庭,被谋反的邢娘娘打死了。」凯堤雪说着又要哭,「我的安哥哥……你何苦为了一个人间女子甘愿牺牲呢?」 曾峻文看凯堤雪不停啜泣,小脸上全是泪痕,忍不住动了惻隐之心,替她抹去了眼角边将要流出的一滴泪珠。 「谢谢。」凯堤雪自己也扬手擦拭眼泪,随后无比认真地说:「就算季巧庭没有亲手杀害我的安哥哥,安哥哥也是因为她才会死,再怎么样,她都是责无旁贷。」 「但是,孟娘娘很喜欢季巧庭和方诗雅,莲儿姊姊也是,所以我没办法在娘娘面前指责季巧庭的不是,所以我只好瞒着孟娘娘、莲儿姊姊,还有我自己的亲姊姊,私底下去找平时很宠我的灵狮黄曄宗叔叔,请他秘密进入人间,帮我找到季巧庭,还有销毁阴阳剪影。」 「那你销毁阴阳剪影的用意是什么?」曾峻文顿了顿,「我以为你会觉得,把季巧庭一剑杀了,才能化解你心里的怨恨,也可以顺便帮你哥哥报仇,不是吗?」 5-5 我八百岁了! 凯堤雪「嗤」的一声笑,皓腕轻抬,指尖在曾峻文的前额戳了一下,「要是人间的男人,都像你一样笨的话,那还得了?人间的女人也太可怜了。」 曾峻文莫名被她出言贬低,当下脑中一片迷濛,只愣愣的反问:「我哪里说错了?」 「要是我请黄曄宗叔叔直接杀死季巧庭,她的魂魄来到阴间,进入幽冥城中,岂不是就会和孟娘娘相遇了?到时候,我不被阎君废去一身法术,丢进十八层狱拷打才怪呢。」 曾峻文露出理解的笑容,「原来是出于这样的考量,凯堤雪,你心机很重呢。」 「是你太笨,不是我爱耍心机。」凯堤雪再捶了曾峻文的肩头一下,「销毁阴阳剪影,季巧庭和方诗雅就没有机会穿越来阴间,我也能少见她们一面,就算是她们死去之后来到阴间,也不关我的事了,我也不用在孟娘娘的寝殿里面看见她们,甚至,还要硬着头皮与她们打交道。」 「原来是这样……」曾峻文东张西望,附近除了迷濛的灰色天空,还有让人难以忍受的低温,并无看见其他的神仙经过,花草树木也都生得奇形怪状,要不是他幸运碰上了凯堤雪,想凭他一己之力找到孟娘娘居住的城堡,实在大不容易。 「你很冷,是吗?」凯堤雪一隻白嫩的猫掌覆盖住了曾峻文的右手手背,「要不然,我们动身上路吧,你如果有其他的问题想问我,就在路上问,怎么样?」 「你不是说你担心孟娘娘会不肯见你?」曾峻文嘴上这么说,实则欣喜万分,马上跑到大石边抱起昏迷的柯语霏,大步大步奔回凯堤雪身侧待命。 「我改变心意了,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既然敢做,就要敢当。」故作坚强的话说完,凯堤雪马上接着叹了一口气,「孟娘娘心慈善良,待人温柔和蔼,但是我这次背着她去销毁阴阳剪影,等于是公然和她作对,我……唉,不知道会被怎么处罚。」 曾峻文抱着柯语霏,边走边听她说话,时不时侧过眼眸,偷看她眼中泪光闪动的无助画面,不禁对她动了很深的怜惜之意。 「我觉得你没有错,至少你没有因为衝动,选择将季巧庭杀死,要是你真的这么做,那才叫万劫不復呢。」曾峻文耐心地开导她,几乎忘却了身旁的她,是稍早用尖刀抵住他脖子,威胁他说真话的冷漠女仙。 「你别逗我开心了,我公然反抗孟娘娘,哪里没有错?」凯堤雪也回望了曾峻文一眼,一人一仙四隻眼睛恰好碰上彼此的目光,又连忙羞急的一起转开。 「想不到你也是会害羞的。」曾峻文微笑,他自己看了凯堤雪,又何尝不是红晕满面? 「你再乱讲话,我就把你跟你手上的女人一起踢进山谷里。」凯堤雪手一指她左边不停冒上白色雾气的深谷,「给我小心一点。」 「你又变回刚刚那兇巴巴的样子了。」曾峻文哈哈大笑,突然觉得她和柯语霏鬼灵精怪的个性十分相似,渐渐熟悉了和她的相处模式,言语间也就越发肆无忌惮。 「你才兇巴巴。」凯堤雪不甘示弱地回嘴,「除非你突长了一对翅膀,否则掉下去这座深谷,一定会直接摔死。」 「好啦,扯远了。」曾峻文很怕一言不和,就被凯堤雪踢下山谷,连忙把话题拉回,「你的哥哥不幸为了救季巧庭而死,那也是出于……」 出于两个字之后,他本来想说出于很深的爱,但是突然想起这个猫仙是他的死对头,季巧庭就是因为怀念为她牺牲的猫仙,才会对他的告白一再拖延,心头一阵醋意涌来,临说出口的话又打住在唇边。 「出于什么?」凯堤雪追问,「你不要话只说一半行吗?」 「后面的话没什么好听的,小孩子不会懂。」曾峻文口气故作老迈,凯堤雪一鼓双腮,不服地回嘴:「你有本事就告诉我你现在几岁。」 「二十三。」曾峻文不懂她为何要突然问他今年几岁,「怎么了吗?」 「哈哈。」凯堤雪拍手轻笑,目光往曾峻文一横,「不好意思,小妹我已经八百多岁了,你对我来说,连小孩子都不如,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什么?」曾峻文表情僵硬,怀中的柯语霏差点脱手,「你八百岁,然后长得像十八岁?」 「多谢称讚呀!」凯堤雪双手摀脸,模样甚是娇俏,「我在阴间中,或说在灵猫族中,岁数是算小的了,我的安哥哥和霜姊姊,修练都超过一千年,孟娘娘更是超过两千年了。」 「你们是怎么保养的啊?怎么可能……八百岁还像十八岁,这太不合理了吧?」曾峻文还是不愿意相信,在他旁边碰碰跳跳,陪着他一起赶路的可爱女猫仙,竟然已经年近千岁? 年近千岁,皮肤却未皱一痕,雪白细嫩,观如凝脂截肪,走起路来点点踢踢,显得稚气未脱,掩不住青涩气味,指不定还未情竇初开呢。 「你别用人间的逻辑去想啊。」凯堤雪眉头轻紧,娇唇嘟起,略带调侃道:「你能活到一百岁,就非常了不起了!但一百年的光阴,对在阴间的动物仙或者人化神仙来说,就如弹指之间,俯仰即过,连半套灵猫族的『猫尾飞刀』攻击法术都无法练成呢!」 5-6 不信猫尾飞刀的下场 「我的天啊,那我一个修行短浅的人类,到阴间来岂不是自寻死路?」曾峻文听完凯堤雪的话之后,不禁有些害怕,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可都是这些修练超过千年的动物仙,指不定说错一句话,就被一掌打死了。 毕竟不是每位都像动物仙都像黄曄宗、胡媚嵐,和凯堤雪那样,愿意跟他好好说话。 「哈,你很胆小呀?」凯堤雪摀着嘴轻笑,「你老实说,你为什么刚才不回应我的话?」 「这个吗……」曾峻文支吾了半天,「因为你一直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回答你的问题,很公平吧?」 「你不怕惹我生气,然后被我一爪杀死?」 「你要杀我,早就杀了,我就是信你不会杀我,所以才敢赌上一赌。」曾峻文摇摇头,不知不觉又前进了一长段距离,「你如果真的想杀我,怎么会用刀背抵住我。」 「那其实不是刀。」凯堤雪举起右掌,只见她的掌跟迅速增厚,指尖慢慢变长,一隻白白嫩嫩的手,变成反射着白森寒光的锋利猫爪。 曾峻文看呆了,「所以刚刚抵住我的是你的手?不是一把刀?」 「对。」凯堤雪说话时,右掌也恢復成本来的模样,「我身为猫仙,猫爪类的武功是基本必须要修练的法术,除此之外,还有我刚刚说的『猫尾飞刀』,是我们灵猫族的必杀技!」 「猫尾飞刀?」 「你看好啊。」凯堤雪闭目凝神,脚步停顿,头顶上长出一对猫耳,一扫洁白的猫尾也从她身体之后现形,只见她的右掌又变成利爪,朝自己的猫尾一插,拔下两根白色的猫毛。 她双手分持雪白的猫毛,慢慢地搓动,两根本来细如发丝的猫毛,竟然转成黑色,并逐渐钢化成两柄漆黑的短刀。 凯堤雪一派天真地把两把刀拿在曾峻文脸前晃了晃,「厉害吧?厉害吧?」 「我觉得还好。」曾峻文强忍住笑意,硬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心口不一的评论。 「我一定改天要用猫尾刀挑断你的脚筋,你才知道它们的厉害……」凯堤雪气得别过脸,忿忿地把两枝黑色匕首丢弃在路上。 「好啦,别气了,我刚才只是开玩笑罢了。」曾峻文看凯堤雪绷着一张脸,眼中满是不服气,先出了声音安抚她,「我没事就喜欢开开玩笑,别当真啊。」 「你没看过猫尾飞刀的威力,是不会懂的。」凯堤雪突然脸上又有泪,曾峻文以为她又要坐下来哭,心中方寸大乱,连忙改口諂媚她:「很厉害啦!这人间没有的玩意儿,我今天有缘看见,真的不虚此行,好厉害……厉害……」 凯堤雪抬眸,轻轻一哂,从一蓬软松松的白尾上再拔下两根白猫毛,搓成漆黑的飞刀,曾峻文瞬间面白如纸,极度恐惧地低声问:「不是吧……你因为这一点小事就要杀我?」 凯堤雪手里的两把黑色飞刀,刀口对准曾峻文的胸膛,摆出投掷的姿势,「是又怎么样?不行呀?」 「当然不行!」曾峻文义正严辞地反驳,「我不是你,可不能活几千年!」 「所以少活那几十年,又不会怎么样。」凯堤雪微笑着,将飞刀放在掌心滚来滚去。 「话不是这么说啊!……欸!你玩真的啊!」 曾峻文还想继续和她斗口,但仅一眨眼的须臾,两把纯黑的飞刀,直勾勾地射向他的胸膛中央,飞刀划破空气的反方向,是凯堤雪笑容可掬的脸。 「你!」曾峻文心内自知大劫难逃,深吸了一口气,闭目等死。 预期的剧痛没有传遍他的全身上下,只听见后脑勺不远处,轰然响起两道巨大的撕裂声,凯堤雪射出的黑色飞刀,直接斩断了曾峻文身后两棵人一般高的矮树,砍断之处平整光滑,显然是运力运得恰到好处,乾净俐落,连一道歪痕都没有留下。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呀?」凯堤雪笑嘻嘻地走向曾峻文,替他闔上了张开的嘴巴,故意说:「猫尾飞刀就是这么回事,也没很厉害啦。」 「曾峻文,我抱着的叫做柯语霏。」曾峻文惊魂未定,加上赶了好一段路,身体已经很疲倦,但怕耽误到柯语霏的伤势,一路上只好隐忍着不说要休息。 「曾峻文,你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是不是?」凯堤雪突然问。 「怎么说?」 「你看起来已经很疲倦了,却一直不肯对我说要休息。」凯堤雪突然伸手拉住曾峻文的风衣袖口,把他拉往另一条小路,「那女人的内伤,我暂时先稳定住了,一时之间还不至于没救,我们不如先到我常去的一座池塘边休息一下再走吧。」 曾峻文一听她说有休息的地方,双手一时之间力气尽失,他连同柯语霏通通跌倒在地。 「真是个大傻瓜。」凯堤雪从地上抱起柯语霏,替她拍乾净身上沾到的泥土和草根,「你就自己想办法起来吧,一个大男人,不需要我拉你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爬起来。」曾峻文手臂一撑地,却又软倒下去,一连撑了数次,都还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你慢慢来,我先走啦。」凯堤雪把柯语霏抱走,隐身在不远处的一棵树木之后,看着曾峻文一直爬起来又跌倒,忍不住摀着嘴咯咯偷笑。 「你还笑啊?没良心的猫仙!」曾峻文好不容易撑住酸软的手脚站了起来,就看见凯堤雪躲在树后对他挤眉弄眼,唇边尽是小妖精般的笑,几个大跨步追上她,伸手要她交还柯语霏。 「哎呀?你捨得你这漂漂亮亮的姑娘再跌倒一次啊?」凯堤雪一扯嘴角,媚眼往曾峻文一拋,就自顾自地开步向前走,口中一边喃喃念着:「就说你爱逞强,还不承认吗……」 「你说什么?别跑啊!」曾峻文听见凯堤雪走远之后还在数落着他的不是,一股被看透的屈辱感涌上心头,立刻加快步伐去追她。 5-7 丽仙戏水,游鱼沉 一人一仙奔跑了一阵,高下立现,凯堤雪脚步越跑越快,身姿也越来越轻盈,宛如一剪飞燕凌波,划开缕缕迎面的微风。 曾峻文喘着大气,依然不服输地跑在后面做困兽之斗。 「凯堤雪!」曾峻文虽然心有馀,但极度酸痛疲累的双腿却很不听话的跪倒了下去,害他吃了一嘴的草和泥土。 「曾峻文,你也没多大能耐嘛。」凯堤雪奔在前头,又折返跑回来,饶富兴味的看着一身狼狈的曾峻文,「要不要我拉你一把呢?」 凯堤雪原来想着曾峻文会一口回绝,她又可以看着他一个人在地上挣扎,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曾峻文竟然高高的举起了右手,满脸都是乞求之色。 凯堤雪一怔,随即露出笑容,把曾峻文拉起来,「快到了,再撑一会儿。」 「你身上有吃的和喝的东西吗?」曾峻文印象中,他中午吃了季巧庭买的鸡腿饭,到现在已经有八个小时以上没有进食,也没有饮用一滴水,乾燥的喉咙逐渐开始发疼,下腹传来的鸣叫声也无法掩盖他肚子非常饿的事实。 凯堤雪抿唇一笑,把柯语霏一手抱在肩上,另手勾着曾峻文,「再支持一段路,前面有吃的也有喝的东西,要是你自己没用,撑不到那里,可别怪我呀。」 「我如果撑不到那里,就算饿死渴死,一定也会留作你的笑柄……」曾峻文喃喃碎念,但凯堤雪却充耳不闻,依然亲暱地挽着曾峻文的手,拉着他一同往前。 约再前行一百公尺,越过溼漉漉的一片泥滩地,穿过两棵垂下粗大藤蔓的老树,拨开比人还高的一片黄色枯草丛后,景色豁然开朗,一座清可鑑光的大湖泊映入眼中,水中游鱼摆尾,时不时跃出水面,再堕回水潭之中,激起一片白茫茫的水花。 「发什么呆呀?」凯堤雪一捏曾峻文的脸颊肉,「水来了,你不喝?」说完,自己先脱下鞋袜,一双玉腿浸入潭中,一手还和潭中的鱼泼水嬉戏了起来。 美仙戏水,游鱼忘却摆尾,一隻接一隻沉入深潭之中。 「欸……」曾峻文本来正打算要喝水,但看见凯堤雪玩得不亦乐乎,忍不住酸了她几句:「我现在喝的水,难道是你的洗脚水吗?」 「你也可以选择不喝,我不勉强你。」凯堤雪双掌摊平併拢,取了一瓢清水自己饮下,故意发出一句不小声的讚叹:「哇,这座湖的水质一直都很棒呢!」 曾峻文口乾舌燥,心知别无选择,也用手取了一瓢潭水喝下,当水一碰到舌尖,马上一股甘美的芬芳顺着舌头流入咽中,直至进入胃袋的一刻,他的口中都还存着甜甜的甘味。 「好喝吧?」凯堤雪打趣地问,「我的洗脚水滋味应该还不错吧?」 「呸,噁心死了。」曾峻文喝完一口潭水,只觉得全身舒畅无比,胸中一直淤塞的压力也随着一股甘泉尽数化去,但是凯堤雪笑意盈盈地问,他就是不想当着她的面承认。 「好了,该走了。」曾峻文擦擦嘴巴,但凯堤雪却依然坐在潭边,望着水里的鱼。 「你还没吃饱呢,就要走了吗?」凯堤雪说话的同时,右掌慢慢化成利爪,曾峻文警觉地后退一步,质问道:「你该不会要吃我吧?」 凯堤雪轻轻一笑,猫爪隔空对着曾峻文一抓,「我只知道如果你逃跑,我会直接把你送去见阎君。」 「那个阎君是谁?」曾峻文无能反抗凯堤雪的话,只好硬着头皮坐到她身边。 「阎君是幽冥城主,也是统领阴间四极的君主,孟娘娘的丈夫也是他。」凯堤雪看曾峻文果然乖乖地回到她身边,在心里偷笑了几回,目光却不离潭中不停游水的鱼。 「所以他是阎罗王吗?」 「如果以人间的称呼,阎君就是阎罗王。」凯堤雪话刚说完,马上挥动猫爪,迅猛地插入水中,再一扬手时,爪上已然插着一隻不断挣动的鱼。 「好厉害……」曾峻文由衷地讚美她,「不愧是猫,抓鱼的本领跟人完全不能比。」 凯堤雪嫣然一笑,「你觉得若由你来抓,什么时候才可以吃到鱼呢?」 「可能再过一千年吧,等你变成像孟娘娘一样老的时候。」曾峻文随着凯堤雪起身,她一甩猫爪,把鱼抖落在地上,用另一隻手提起鱼尾。 「去捡些柴草,我们来烤鱼吃吧!」 5-8 湖畔春色 曾峻文依言四处去收集了一堆草根和枯柴,全都堆在一处,凯堤雪则是去寻了一根粗大的木条,先将鱼腹用石头剖开,清除鱼的内脏后,再用木棒串起。 「问一下。」曾峻文堆好枯柴,转过头来看着凯堤雪处理鱼,内心不禁动了疑问,「为什么阴间会有活鱼可以吃呢?」 「鱼也会死啊。」凯堤雪随口应道,拿着鱼串往曾峻文蹲的地方走来,「鱼死了之后,肉体被人类或是人间其他动物吃掉,但鱼的灵魂还是会来到阴间,维持着它们的样貌。」 「然后再被阴间的动物仙吃掉?」曾峻文苦笑,突然觉得自己今天吃鱼,好像太过残忍。 「其实这些鱼,都是我养的。」凯堤雪从腰边取出一块石头,往地上一敲,石头上即冒出一团蓝色的火焰,迅速引燃了一堆草根枯柴。 凯堤雪将串起鱼的木棒插在火边,看着一团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炙烤鱼身,呆呆地出神。 「凯堤雪,你怎么了?」曾峻文喝完水,恢復了一些精神,又由他抱着柯语霏,他本来想去水潭边捧一点水给柯语霏喝,但却看见凯堤雪满面愁容,呆望着火焰不发一言。 「我想到了我的安哥哥。」凯堤雪说出「安哥哥」三字时,眼中又出现了笑意,一种最美好的纯真笑意,短暂地漾开在她的小脸上。 「你的安哥哥也和你常常来这边烤鱼,是吗?」曾峻文身为独子,虽然不能感同身受手足之情,但是他看了凯堤雪此时悲伤凄凉的表情,内心也不禁响起与她相同的哀音。 「这个地方,是我和安哥哥的秘密基地。」凯堤雪把鱼转了个方向继续烤,「我和霜姊姊都茹素,不能食用荤腥食物,但是安哥哥是男仙,可以不用受到『食戒』的约束,最喜欢吃鱼了。」 「安哥哥对我很好,我的霜姊姊虽然平常很温柔,但对我做的不对之处,还是会严格地指责我,有时候我太过顽皮被她训斥,安哥哥就会带我来这座湖边看风景,陪我沉淀心情。」 「我为了要讨安哥哥的欢心,就设法抓了很多鱼过来,让牠们在湖中生活。从这之后,我不只有被姊姊骂的时候会来,平常只要安哥哥想吃鱼,我们就会在这座湖边,像这样堆柴升火,由我负责烤鱼给他吃。」 「可是自从安哥哥被阎君召见,然后被派到孟娘娘身边后,我和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面了,谁知道最近一次的见面,竟然就……看见了他的尸身……」 凯堤雪说完,脸上的愁绪有增无减,只眼巴巴地看着火边的鱼,心思似乎早已飘然远去,到和她的「安哥哥」相同的地方。 「你说你的安哥哥,是一个男猫仙,然后为了保护季巧庭才牺牲的,对吗?」曾峻文腾出一隻手帮忙顾火,还有反覆地转动鱼身。 「是啊,怎么?」凯堤雪的涣散眼神,被曾峻文的提问稍微拉回,「你又要帮季巧庭开脱是吗?如果是,劝你别白费口舌啦!」 「我一直不解的是,你的法术就已经那么强,你哥哥的功力应该不会比你弱吧,那又怎么会被轻易地杀死呢?季巧庭店长从来没跟我说过,到底是谁杀了猫仙?」 曾峻文问完,闻到了烤鱼的香气,下腹传来的飢饿感迅速支配了他的大脑,正伸手要去拿烤鱼来吃,却被凯堤雪打了一下手背。 「别急,还没烤好。」凯堤雪悠悠地说:「等一下见了孟娘娘,你直接问她吧。」 曾峻文碰了一个硬钉子,也不再言语,约莫再过了十分鐘后,凯堤雪熟练地把烤鱼拿起,取下串烤的木棒,从身旁的矮树上拔下三片阔叶铺在地上,再将鱼置于叶子上平放,右掌利爪朝鱼身一挥,一条大烤鱼瞬间被分切成六块,火烤的柴草清香扑鼻。 「好啦,吃吧。」凯堤雪收回利爪,变成一般猫掌的样子,熄去烤鱼的火堆,静静地看着曾峻文吃鱼。 「啊……好烫。」曾峻文把柯语霏暂时安放在他身旁的草地上,徒手去拿鱼块,鱼都还没吃到,手却先被烫了一下。 「哈,你在人间的吃相也那么难看吗?」凯堤雪笑着,愜意地双手撑颊。曾峻文又被烫了几回,才终于把一小块鱼肉吹凉送入口中。 「好好吃!」曾峻文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虽然鱼肉没有调味,吃起来有些清淡,但凯堤雪的烤鱼功力可说是首屈一指,把鱼皮烤得焦黄酥脆,鱼肉和油脂相互交融,入口先是嚐到油香,滑溜鲜嫩的鱼肉才跟着在舌尖上化开。 凯堤雪脸上微笑不减,默默看着曾峻文大啖烤鱼,深埋记忆中的那些对哥哥的思念,伴随着烤鱼的香气蔓上心头。 曾峻文真的饿了,只花不到十五分鐘,就狼吞虎嚥地吃完一整条烤鱼,当他从一堆鱼骨中抬起头时,凯堤雪已经用一片阔叶捧了一些潭水过来要让他解渴。 「谢谢招待,你的手艺真好。」曾峻文接过饮水,一口喝下,掩嘴打了一个饱嗝,「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鱼了。」 「你如果喜欢,之后可以常来……」凯堤雪说完,突然脸颊一热,右掌按着柔软的胸口,双腿一酸,坐倒在地上,表情凝沉,像是在忍受着极苦的折磨。 「凯堤雪,你……」曾峻文才朝她走近一步,脑海中突然一片混乱,胸口气血回堵,四肢和脸颊传来连绵的热意,似是有一双手在翻搅着他的胸膛,让他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文哥哥……」凯堤雪的声音变得绵软,缓缓靠向曾峻文摇摇晃晃朝她走来的身躯,先行解开了外衣,再松开贴身褻衣的衣带,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将曾峻文的身躯接了个满怀,一人一仙双双跌坐在地。 「文哥哥……你要支持住,一下子就好了……」凯堤雪的声音依然温柔无比,让曾峻文宽大的背贴上她酥软的胸脯,双手伸到他的腰际,松开了他的裤头,握住他那不断挣动欲出的所在…… 6-1 玉掌轻搂,撩人慾酥 曾峻文再度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阴间的日夜恰好和人间颠倒,曾峻文穿越来时人间是夜晚,经过一番周折赶路,人间想必已经到了日出时分,阴间也顺理进入了黑夜。 他向四处遥望,烤鱼的火光早已被凯堤雪熄灭,阴间的白天比人间低温不少,入夜之后,体感温度更是令人难以忍受,曾峻文忍不住瑟瑟发抖,回顾柯语霏的状态,她的身上早已没有存在多少温热,故在极低温的夜晚,她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似乎完全无感。 曾峻文想爬起来,但又觉得全身上下无法施力,尤其是四肢传来的麻痺感,更是让他失去自主行动的力量。 「啊?」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裤子和内裤不知何时被脱了下来,那几近虚脱的所在垂在他的两腿之间,万分羞愧之下,曾峻文手忙脚乱,先把裤子重新穿起,再左右张望寻找罪魁祸首。 他目光先扫过一向爱玩闹的柯语霏,但马上肯定地摇头,柯语霏从来没有醒过,都已经自顾不暇,怎么可能有办法解开他的裤头? 所以罪魁祸首是凯堤雪? 曾峻文焦急地环顾四周,都没有发现凯堤雪的芳踪,直到他回过头一看,才看见凯堤雪衣衫不整、酥胸外露,瘫软在他的身后昏迷不起。 一时之间,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在他吃完烤鱼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发现凯堤雪面露痛苦,手按胸部,模样如一张薄纸般摇摇欲坠,他和凯堤雪相处这些时间,已经愿意相信她不是来陷害他的坏猫仙,所以在她快要跌倒时,曾峻文想都没想就往她奔去。 可是,大出他意料之外的是,他的双腿才一奔跑,马上酸得和跑完马拉松一样,不但越走越慢,甚至连自己都险些跌跤。同时,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热气流过全身上下,眼前的景物变得一片模糊,皮肤表层生满了鸡皮疙瘩,一种本能的情慾,完全控制了他的思考。 他失去意识前想到的,是和季巧庭等三位女子在房中喝酒,他酒后吐真言的那时,也是如现在一样全身发热,思绪紊乱,胸膛胀得像是要衝破一个大洞! 他不想再衝动行事,但是当下的思绪,已经不是归他管的了! 就在他要倒下时,却被一张又香又软的床垫接住,迷濛中,依稀看见一抹白色的俏影,将他接了个满怀,他才顿悟他的背碰上的,不是床,而是女人柔软的胸膛。 凯堤雪? 他神智几乎错乱,只感受到一双又白又好看的手,从他身后搂住他,在他耳边温声叫唤:「文哥哥……文哥哥……」 他想回应隻字片语,但是他却无法开口说话,就连他的裤头被解开,他都无法反抗,只能默默感受着这一切发生…… 曾峻文头痛欲裂,但身体里横衝直撞的热气却越来越强,直到他的内裤被脱下,那冒烟喷火的所在被一隻白嫩的玉手紧紧握住,他才配合着那隻手时而轻慢、时而迅快的动作,慢慢忍受着体内不断蒸腾的热意。 过了一段痛苦难熬的时候,他渐渐觉得身子越来越轻,好像要飘起来似的,两腿之间的反应也越来越激烈,如数十双天底下最滑嫩的手,一齐从他身上抚过。 这样逐渐高昂的快感,在他的两腿之间传来一阵很热的热意之后稍微减弱了一些,但那白嫩的玉手还未离开本来的位置,只是一直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同样的,慢的很慢,快的很快,快慢交替之下,他的身体儼然是一座活火山,自两腿之间裂开了一处石缝,炽热的岩浆第二度喷射而出,產生了极大的后座力,几乎要将他身后的凯堤雪震倒。 反覆进行这样的动作不下三、五次,曾峻文体内的翻腾燥热逐渐被平抑下去,在他最后一次感受到腿间的一股热意喷射脱离自己的身体之后,整个人仰头一翻,晕迷了过去。 下一次醒来,他看见了半裸着上身的凯堤雪,就躺在他的背后。 曾峻文绝望的摀着脸,经过一系列的回忆重新放映,他非常清楚自己刚才做了怎样的「鄙事」,这件事,平常要他去想,他都会面红耳赤,何况他现在真的做了呢? 他想到最羞愧之处,不禁双腿力气顿失,跪倒在昏迷不醒的凯堤雪面前。 「为什么会这样……」他自从柯语霏无故失踪,已经不晓得问了几遍「为什么会这样?」,只叹息为何千奇百怪的事,都一齐找到了他的头上? 「凯堤雪……」当他要伸出手去确认凯堤雪的呼吸时,后脑杓却突然被一样钝器猛力砸中,他双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6-2 漆黑密室拷问 「嗯……」曾峻文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东张西望一看,却发觉自己身处的地方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此刻有一百名全身黑衣的人站在他的身旁,只要他们不出声音,他绝对不会发现自己身边有人。 但闻一声清脆的啟门声,他眼前裂出一道四方形的大门,一位白衣白裙的女仙身影面蒙黑纱,快步进入到他所处的密室之中,待门掩上之后,女仙的颈部以上立时消失不见! 「是……凯堤雪吗?」他真的很怕,他和身受重伤的柯语霏一起落入阴间,幸运碰上了凯堤雪解了迷路之围,但他现在身在何处,他却没有丝毫头绪。 柯语霏也失踪了,他身边除了这位一身白裙的女仙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不需太害怕,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地方。」黑纱蒙面的女仙的声线和凯堤雪有那么一点相似,但却比她的稚气未脱,多了些让人听来有安全感的成熟稳重。 「但是……」白裙女仙说完后自行接口,「你如果企图逃脱,或是知情不告,这里也可以变成最危险的地方,你要想清楚了喔。」 一样是提问,一样是威胁,这次曾峻文不敢再多话。 因为她感受到眼前的白裙女子,很可能是凯堤雪的姊姊,他心里对凯堤雪有很深的愧疚,又被她姊姊的威仪唬住,当下沉默不语,等待眼前的女仙开始问话。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穿过阴阳剪影,阴错阳差就来到这里。」 「阴阳剪影,孟娘娘只留给季巧庭和方诗雅两个人间女子,你若无偷无抢,怎么会从两位女子手中得到阴阳剪影?」 「我是碰巧在店里捡到,季巧庭是我上班地方的店长,方诗雅是我的大学直属学姊,反正我和她们两个人都认识,绝对不是偷也不是抢。」曾峻文回答地信心十足。 「你为什么会遇见我妹妹?」白裙女子如此问,无疑是承认了她就是凯堤雪的姐姐。 「确定的原因我不清楚,我一进入阴间,就被她发现了,之后我们就同行上路。」 「我那雪妹可有刁难你?」 白裙女子这一问,可问倒了曾峻文。他已经对凯堤雪產生互信的情感,如果老实说,凯堤雪不免会被她的姊姊责罚,但是如果一味袒护凯堤雪,他又不知道说谎后,凯堤雪的姊姊会怎样虐待他以示惩罚。 「凯堤雪也有问我一些关于我身分的问题,除此之外,她没有故意刁难我。」曾峻文反覆思考之下,决定说个模稜两可,既可以帮凯堤雪打掩护,他也不能算是说谎。 「那你可知道,我那雪妹已经和我断了联系,杳无音讯了好一阵子,我找遍整座幽冥城,也回到我们位在化灵极的故居寻她,却一直没有结果。」白裙女仙说一说,重重叹息了一声,「我怀疑是你带走了她。」 「绝对没有!」曾峻文大声否认,「我和她才遇见没多久,怎么可以绑架她?」 「不是你,难道是那个昏过去的小姑娘?」白裙女仙冷笑一声,语气加重,显然正在强压着极大的慍怒,「我刚刚已经警告过你,你要是敢说谎,这里会变成你最痛苦难忘的地方,因为你是从人间来的人,我破例给你优待,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 「绝对没有……」曾峻文的口气显然不如第一次那么篤定,迫于白裙女仙的威仪和咄咄逼人的口吻,他就算有再大的勇气,也不免紧张的心脏突突乱跳。 「你心虚了,是吗?」白裙女仙又一声冷笑,「你带来的人间小姑娘,还有我那雪妹,现在都昏迷不醒,孟娘娘又还未回到寝殿,一切都要等娘娘回来,才能救醒她们,以分辨真相。」 想到凯堤雪仍然昏迷,还有一向笑口常开的柯语霏如今遭受破相之苦,其实心里最过意不去的,还是属曾峻文。 「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白裙女仙问,「在调查清楚你不是绑架我妹妹的兇手之前,你都必须被监禁在这小偏房中,经查证后,如你是冤枉的,孟娘娘生性温柔亲切,定会用上宾待遇补偿你所受之苦,但如果你真的是兇手,同样的也会受到酷刑的虐待。」 「小姐,你是凯堤雪的姊姊,对吗?」曾峻文颤抖着声音问。 「我是凯堤雪的姊姊没错,单名一个霜字。」凯堤霜点点头,但在一片漆黑之中,曾峻文无法看见她的动作。 6-3 春后猜疑 「那这里是哪里呢?是在幽冥城中吗?」曾峻文触摸着地板,他所处的地方绝对不是一室泥沙灰尘的地牢,从身下光滑好坐的地板就可知晓。 「不只是在幽冥城中,还是在孟娘娘的寝殿之中。」凯堤霜缓缓地道,「孟娘娘是阎君的妻子,阎君主宰整个阴间,同时也是幽冥城主。」 「所以那孟娘娘是一个地位很高、很尊贵的神仙囉?」曾峻文听凯堤霜话中的杀机渐渐消失,心里偷笑这对姊妹,除了说话口吻给人的印象很是不同,一开始很兇,后来又变温和的这个步调,可说是如出一辙。 「那当然,孟娘娘贵为阎君的妻子,所有阴间的神仙都要对她有无上的景仰之心。」凯堤霜回答完这个问题,突然转过身去,似是不想再接受提问,开啟了出外的门,施施然走了出去,把曾峻文一人独留在小房之中。 门关上之后,曾峻文又身处在一片无垠的漆黑中,他的视力像是完全失去,除了伸手不见五指,连房中的其他摆设都看不见。 他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漆黑已经完全阻隔了他出逃的路,思及此处,他反而平心静气地盘腿坐好,默默地担忧着凯堤雪,还有柯语霏的伤势。 「如果孟娘娘能够早点回来,把凯堤雪救醒,我就可以出去了……」曾峻文索性紧闭双眼,静不作声,慢慢的回忆着目前遇上的大小事,想到刺激或恐怖之处,都不免还心神震盪了好一会儿。 「啊……我怎么现在才想到,老狮仙口中的『雪小妹』,一定就是指凯堤雪了。」曾峻文的内心颳起狂风暴雨,他独身坐于一叶扁舟上,任凭惊滔骇浪摆布,却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这么说……我用了胡媚嵐给的毒药,毒死了老狮仙……」想到此处,老狮仙与胡媚嵐谁正谁邪,在他心中已经相当明瞭…… 他痛恨自己的愚蠢,面对老狮仙和胡媚嵐相互指责的时候,他怎么就慌了手脚呢? 「果然老狮仙说『美色能害人』,是一点都没错,可是,凯堤雪也是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难道她也是在害我吗?为什么她要无缘无故帮我……还害我被关在这里呢?」 曾峻文胸口大为震撼,颤抖连连,马上否决自己的想法,「不,凯堤雪不会那样的……」 其实,他在相信胡媚嵐的时候,也是找了很多藉口为她开脱,硬是要认定老狮仙是邪恶的一方,结果现在见了凯堤雪后真相大白,老狮仙是她派去的灵狮,是替她销毁阴阳剪影的。 可是,他换个角度去思考,如果凯堤雪的存心,其实并非善良的时候,老狮仙自然也不会是善仙,那胡媚嵐在他心目中的定位,就会截然不同。 如果是以第二种方式去解读,胡媚嵐对他的温柔顺从,甚至以温暖的琉璃牌相赠,前因后果就会解释得通,证明胡媚嵐是对他一片真诚,或许夹带着些许爱慕的情愫,才会对他良言相劝,甚至在出手之前,都还要百般顾及他的想法。 曾峻文一直无法忘却胡媚嵐在被老狮仙虐杀前,问了他的想法,如果他认为她不该出手搏杀老狮仙,那么她就不杀。 他还是觉得,要不是他只傻愣愣地站在旁边观看,胡媚嵐应该不至于落败,进而惨遭老狮仙乱剑虐杀,变成一堆凌乱的尸块,血溅卧房。 但,言归正传,要是回到第一种可能,也就是凯堤雪和老狮仙都属善良的神仙,那他听信胡媚嵐的话,下毒杀了老狮仙,也等于是夺走了凯堤雪至亲的一位神仙长辈。 曾峻文还依稀记得,凯堤雪称呼老狮仙为黄曄宗,还是一位平常很宠她的神仙,万一她知道老狮仙黄曄宗其实已经惨死,她又会怎么看待他? 曾峻文不知不觉冒了一身冷汗,一边绞着手指,一边在心中胡思乱想。 「啊,一定是这样。」曾峻文东想西想,终于得出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 「凯堤雪其实早就知道,老狮仙是死在我手上,所以在我进入阴间时,就想要杀掉我来报仇,但是我后来故意不回答她的问题,她觉得应该要用更狠的方式处理掉我,就装作对我很温柔,还烤鱼给我填饱肚子,其实串通好了她的姊姊,甚至是孟娘娘,要准备公审我……」 曾峻文的脑中,几道线索拼接在一起,他心目中凯堤雪的模样,也越来越丑陋…… 「她如此工于心计,先不惜用如此卑鄙的手段,让我心生对她的无限愧疚,好让她姊姊能名正言顺地逮补我,她也能顺便帮老狮仙报仇,我也不会在心里怨恨她……」 想到这里,曾峻文仰天哀号,原来自己竟然因为美色,误信了一隻猫妖! 6-4 揽罪赎罪 至于胡媚嵐和老狮仙的正邪,他突然也不是那么确定…… 老狮仙对他谆谆教诲,胡媚嵐对他百依百顺,两仙都希望他能够相信自己,只是老狮仙自恃身份高,对他说的话非常难听,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胡媚嵐则是温柔乖巧,光是她称呼他几声「公子」,就让他到现在都还难以忘却她那甜柔的嗓音。 他突然意识到,他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等那孟娘娘归来…… 孟娘娘既然身份崇高尊贵,对于她的命令,属下一定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忤逆,那也就是说,只要孟娘娘有意帮黄曄宗报仇,他必定难逃酷刑加身。 曾峻文觉得自己实在无能应付当前扑朔迷离的局面,况且现在柯语霏又被她们姊妹挟持,他也不能坐视不管……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现下一人孤苦无依,反正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不管是被当作绑架凯堤雪的兇手,还是杀害老狮仙的那人,他清楚他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如果,我对凯堤霜承认,我就是绑架凯堤雪的兇手,她们在孟娘娘回来之前,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但是,我至少有个机会,可以和凯堤雪见面对质,就算痛骂她几句卑鄙无耻,也算消了心中之气。」曾峻文握紧了拳头,心中恨恨地想。 「就算最后证明凯堤雪是无辜的,我用毒药毒杀了老狮仙,我也没脸再见她了,不如就帮她顶个罪,反正我现在早死晚死都要死,何不把一切的罪责都揽下来,也顺便帮凯堤雪找台阶下,她也不会再受孟娘娘和她姊姊的惩罚。」 「凯堤霜!凯堤霜!」他心里有数,于是大声呼叫凯堤霜,果不其然,他才叫了两声,一片无差别的漆黑中又裂出一道白色的小口,一位衣带飘飘的白裙女仙从容行入。 「有什么事吗?」凯堤霜没有把门关上,一整片光线洒入房内,曾峻文一下子眼睛不能适应,连忙用手摀起。 「我承认,我绑架了凯堤雪。」曾峻文慢慢的、一字一字地咬出来,「你要杀要剐随便。」 「喔?」凯堤霜一张姣好的脸上露出不得其解的笑,「刚才口口声声否认,为何现在却爽快的认下了这桩罪名?」 「因为,逃避不能解决一切。」曾峻文面露坚毅之色,一副慷慨就义的悲壮模样,「但是我希望在接受处罚之前,可以和凯堤雪当面对质。」 「凯堤雪现在还是昏迷,你那位人间的小姑娘也尚未醒转,既然你认下了这桩罪,就让你去看看她们吧。」凯堤霜从怀中拿出了一副钥匙,打开曾峻文手脚上的锁銬,「随我来吧。」 曾峻文的手腕和脚踝,已被带刺的镣銬割出四圈血痕,他独自处在黑暗中时,还没感觉自己被戴上了手銬脚镣,直到凯堤霜替他松绑,从四肢传来的疼痛才逐间发作。 「啊……」曾峻文一跛一跛地跟在凯堤霜身边,走过铺着红地毯,四周隔着一段距离就竖立一根红漆柱的长廊,发出疼痛的呻吟声。 「可是手脚上的伤很疼?」凯堤霜从腰上解下一瓶创伤药膏,拉住曾峻文的肩膀,温柔地说:「别走了,先擦药吧。」 「我是绑架凯堤雪的兇手,你为什么要帮我擦药?」曾峻文不断闪躲,凯堤霜手中的药始终无法敷到他的伤口上。 「你怕我给你乱敷毒药,是不是?」凯堤霜锁上创伤药膏的盖子,也不勉强,「你皮粗肉厚不怕疼痛,不愿意敷药,我也不勉强你。」 曾峻文看了凯堤霜一眼,虽然欲言又止,但他还是坚决不乱擦她给的药,隐忍着越来越痛的伤不叫出声音,举步维艰地跟着凯堤霜。 又再走了一段路,转过一个大弯,他的眼睛突然被一室富丽的古雅装潢佔据,一个偌大的酒红色圆桌摆在此空间的中心,周围置了一圈铺着淡黄色软毛的高脚座椅,地面上依然是红毯,四周也有漆红色的大柱支撑整座大厅。 曾俊文吃力地抬头一看,墙上的装饰也相当用心,满掛黑白绿三色为主体的浓墨山水錶框图画,每幅图画的右下角都提着一首诗词、或是经文之类的文字,天花板垂吊下来四大盏八角形的灯,以红色骨架和白色油纸糊成,中间的蜡烛高烧着温暖的橘黄色光芒。 6-5 深沉心机抓共犯 「唉唷……」曾峻文的眼睛被如此华贵的古典美装潢吸引住,忘记去和手脚上的伤痛抗衡,突然脚一软,跌倒在柔软的红地毯上。 「你还要逞强不擦药吗?」凯堤霜也不伸手去搀扶他,只是先口头询问。 曾峻文咬着牙,他不懂凯堤霜的用心,她为什么要先用锁銬伤了他的手脚,再来拿药给他擦? 他唸大学时,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留给念书修课,在外租屋也少与人交流,频繁接触的也都是像季巧庭、方诗雅、柯语霏等天真无心机的朋友。 但自从他经歷了那么多的怪事,和从未料想过的恐怖心机攻防,他从现在开始,不得不比以前多小心一百二十倍,毕竟处在多方算计之下,他只要衝动走错一步,就不免会落入另一方的陷阱。 柯语霏的毁容,就是因为他的失算,才会无法及时遏止这场惨剧发生。 「你有听到我说的话吗?」凯堤霜再度出声,「你是打算一直趴在那里,还是赶快把创伤药膏敷上去见凯堤雪?」 「嘶……」曾峻文强忍之下,发现手脚的伤口疼痛有增无减,彷彿有一把铁鎚不停地在敲打他的伤处,撕裂他的皮肉。 「好……」曾峻文痛苦的点点头,凯堤霜见状叹了一口气,復从腰带上解下那瓶创伤药膏,蹲在曾峻文的身边,轻轻地替他上药。 温暖如火的红毛毯,温柔似水的白裙女仙,曾峻文终于有机会可以看清她的样貌。 她的容貌虽然凯堤雪有几分相似,但凯堤雪是俏皮可爱的成份多了些,她是成熟可靠的美丽多了些,一双姊妹,分别用不同的美与柔情,在他心中留下两道强烈的留恋情怀。 「既然要我付出代价,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呢……」曾峻文先后碰上这一对姊妹,都为她们各自的美丽所吸引,眼看自己就要被定罪,指不定还会被处死,他不禁热泪盈眶。 「好啦,稍微等一下,这款伤药是孟娘娘亲手调製的,很灵喔。」凯堤雪替曾峻文上完药,把药瓶悬回腰际,朝他伸出手,把他拉起来。 曾峻文专注地感受手腕和脚踝的伤口处,结果出了他的意料,伤口一擦上创伤药膏之后,马上疼痛的感觉就减去了七八分,还兀自渗出的血也逐渐凝结。 「现在肯相信我了?」凯堤霜一双蓝色的圆大猫眼掠过曾峻文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微微一笑,「希望我没有带成毒药。」 曾峻文被她这样一问,脸颊胀红,小小声地说:「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其实,小心一点不是坏事。」凯堤霜带他继续上路,「若要说我对不起你的地方,也是有的,因为我不知道你的身分来意,所以我特别用了长有倒鉤刺的手銬脚镣限制你的行动。」 「我绑架了你的妹妹,你何必对我坦承这些呢?」曾俊文不解道,「你应该恨不得我痛死。」 「我问你。」凯堤霜接着反问他,「你看过雪妹的猫爪功,还有猫尾飞刀吗?」 「看过。」曾峻文点点头,「那又如何?」 「这里,我可要说一句重话了。」凯堤霜脸上笼上一层寒霜,「就凭你一个人间弱男子,想要抓住我的雪妹,根本不可能。」 曾峻文不说话了,因为凯堤霜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虽然故意闹过凯堤雪,硬说她的猫尾飞刀没什么稀奇,但他现在仔细回想,若一根猫毛,可以变成一把黑色的刀,那凯堤雪那一大撮毛茸茸的尾巴,可以幻化成多少把恐怖的飞刀? 如果他赤手空拳,对上凯堤雪那猫尾飞刀,就算只有一百把朝他飞来,他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更何况凯堤雪还修炼了猫爪功,要和他肉搏近战,她也完全不落下风。 「但是……」凯堤霜的表情变得更难看,「我知道那长满倒鉤刺的手銬和脚镣,戴久了也会因为血液流光而死,所以打算隔一段时间,就帮你解开,并且帮你擦创伤药膏。」 「所以你本来就打算每隔一段时间,就带我出来透透气?」曾峻文瞪大双眼,「所以,你在我大声叫你之前,就一直在房间之外监视我,窥伺我的动静?」 「对,因为我不能让你轻易死去。」凯堤霜冷笑一声,止步在一道门前,拿起门上的门叩,轻轻敲了两下门。 「凭你一己之力,绝不可能绑架我的雪妹。现在有两种可能,第一个就是你是无辜的,兇手另有其人;但既然你都已经承认你是兇手,那我只能推测,你有其他共犯。」 「所以,在找出共犯是谁之前,我必须要照顾好你的安全,直到揪出共犯为止。」 6-6 你竟然勾结了狐仙! 曾峻文心凉了一半。 他这下子可以完全体会,为什么凯堤雪在被她姊姊骂完之后,会找上她那放荡不羈的安哥哥,一齐到那座大湖泊边散心烤鱼。 凯堤霜实在是精明的可怕,运用心机的成熟度也不是他所能比拟! 他如果否认到底,依照凯堤霜的意思,她就不会继续怀疑他是兇手,而去追查更有可能的对象。 可是他承认了,凯堤霜就只能继续关押他,并把他视为共犯之一,因为任谁都能看出,一个平凡的人类,是不可能在和猫仙的对决中佔上风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幕后黑手在暗中提供给他援助。 凯堤霜显然是相信了幕后黑手的存在,并打算继续监禁他。 曾峻文突然觉得自己很蠢,耍小聪明不成,还把自己逼入了死胡同中。 不过,他换个念头,如果凯堤雪待他是一片真诚,他就可以藉由这次认罪,替她开脱她消失许久没回家的罪责,也算是替老狮仙偿命。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凯堤雪。 「雪妹就在里面,脚步声轻一点。」凯堤霜扯住曾峻文的手,将他拉至她的身后,缓缓开了门进入房中。 房间的样子,充满着古典的气息,四面墙壁为米白色的木头贴皮,顶上一盏六角形的宫灯发出亮光,撒在整个房间的地上都是一片黄澄澄的,最里面有两张大床,其中一张的棉被和枕头整齐摺叠排放,另一张却是凌乱不堪,显然刚有神仙睡过。 凯堤霜握住曾峻文的手松开了。两张雪白舒适的大床上,竟然都没有睡着凯堤雪! 床边的两扇木头窗户,一张被完全打开,窗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你的共犯,可真厉害,知道你为我所擒,也擒走了我的雪妹……」凯堤霜咬牙切齿,曾峻文眼光向下一扫,惊见凯堤霜的双掌化为白森森的利爪,爪上散发的锐利白光,刺得曾峻文体肤生疼。 「你说,你的爪牙把我的雪妹抓去何处?」凯堤霜一爪向曾峻文的脖子抓来,却故意停在离他的喉头还有三公分的距离,「你要是敢说谎,我就掐断你的脖子……」 曾峻文脸色青白,双唇都没了血色,凯堤霜那隻锋利的爪子就横在他的脖颈前方,他如妄想逃脱或是闪躲,无疑是送死。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演下去了。 「他把她带到……」曾峻文的脑海中浮现过好几个白天时和凯堤雪经过的地点,只要他能大概描述一下该地的样貌,就可以支开凯堤霜。 「哪里逃!」 突闻大开的窗户之外,闪过一瞬狭长的黑影,凯堤霜的身子已经飞出窗外,曾峻文甚至没有看见她从他身前离开的瞬间,她却已消失不见。 曾峻文呆立在原地半晌,随后跑到窗边去一探外面的动静,才刚放眼向外眺望,就听见一连串巨大的金属碰击声,似是多位神仙在混战搏斗,当中夹杂着凯堤霜的几声娇叱,接着又是好几声连环的刀剑撞击声。 曾峻文望着一片漆黑之中不断传来的打斗声,自己却无法参与其中,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非他真的一语成讖,有他的同党来营救他了吗? 那会是谁呢?为什么他们要劫走凯堤雪? 真的是为了要把他从凯堤霜的手中救出来吗? 而且,他听外面的打斗声,一定不是一对一,而是多对一,有至少两个以上的神仙在和凯堤霜搏斗,但除了凯堤霜时不时发出几声娇叱,来犯的一方却是安静无比,一句谩骂之辞都未曾脱口。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凯堤霜的白裙身影从一片漆黑中现身,手上横抱着凯堤雪,踩着迅快的步伐急奔,轻盈地跳入房中,回身把木窗用力甩上。 「你这人间来的败类……」凯堤霜鬓发蓬乱,满身都是剑伤,一身洁白无瑕的衣裙也被割得破烂不堪,唯有一双蓝色的眼瞳,像是冒起火焰,直勾勾地瞪着曾峻文。 曾峻文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因为凯堤霜眼中的情绪,实在太复杂、太可怕。 「你竟然勾结了狐仙!」凯堤霜瞪着她那要喷火的眼睛,失控地朝曾峻文咆哮。 6-7 胡媚嵐未死? 曾峻文怔在原地,马上否认,「我没有!」 「哈哈……谁知道你等一下会不会就承认了呢……」凯堤霜其中一隻爪子为了要抱凯堤雪,已经变成柔软的猫掌,「你闪边去,别在这里碍事。」 曾峻文依言退开到一旁,让凯堤霜把昏迷的凯堤雪放在她睡的那张床上。从凯堤霜体无完肤可以知道,她刚刚简直是拚了全力在护卫凯堤雪不受到一点伤害。 凯堤雪美目紧闭,全身发热,脖颈间不停沁汗,唇齿一张一合,像是在对谁诉说些什么。 「雪妹,雪妹,是姊姊,嗯?」凯堤霜握住凯堤雪的手,伏在她耳边轻唤她,但是凯堤雪只是不停发出细小的梦囈糊言,并无醒转徵跡。 「凯堤霜小姐……你要不要先帮伤口敷药?」曾峻文望着凯堤霜身上十馀处的剑伤都在滴着蓝色鲜血,但她却似浑然不觉,只用右掌轻轻推揉着凯堤雪的胸口,不停地在她耳边说些鼓励她及安慰她的话。 曾峻文讨了个没趣,只好默默不语,老实地站立在一旁。 又过了约莫二十分鐘,凯堤雪才昏沉过去,凯堤霜也因此抬起头来面对曾峻文。 「你原来勾结了狐仙一起来为难我们姊妹,难怪我一直想不透,单凭你一己之力,怎么会有那么大能耐,竟然把我的雪妹绑架了那么长一段时间……」 凯堤霜泫然欲泣,又道:「雪妹给你凌虐成这样,我一定要在你身上全部讨回来……」 说毕,一步步走向曾峻文,双爪交叉在胸前,又变成那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凯堤霜……」曾峻文频频后退,直到不慎抵住了一面墙,他发觉自己竟退无可退。 「你真的不信我会杀你?」凯堤霜用一根指爪,割破了曾峻文的脖子一块,一道温热的鲜血柱流到他的锁骨上,浸溼了一片领口。 他相信凯堤霜有能力杀他,他现在无疑就是站在死亡的边缘鋌而走险。 他要是不能让凯堤霜消气,他今天八成难逃被猫爪活剐的下场。 「凯堤霜……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曾峻文转开视线,尽量避免直视凯堤霜破碎的衣领之内若隐若现的两道起伏,还有那一道切开两座峰头的山涧。 「你先对我坦白了,你去哪里勾搭上三隻狐仙?」凯堤霜身上的幽香淡淡,曾峻文每呼吸一口,鼻腔内都会残馀着那股芝兰之气。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问法,哪里像是在审问一位嫌疑犯呢?根本像一个吃着大醋的女子在质问自己的情人,到底出外去跟谁勾搭上了……? 「我……只认识一个狐仙,但是她已经死了。」想起胡媚嵐的凄惨死状,曾峻文不由得心头一阵绞痛,他与胡媚嵐只若萍水相逢,她的娇媚却已渗入他的骨随,令他难以忘怀。 「是谁?」凯堤霜追问,「你是不是在说谎?」 「没有,我亲眼见到她被杀死。」曾峻文喘着气,竟然后续的话哽住出不来。 「是不是流沙三媚?她有没有透露她的身分?」凯堤霜终于发觉她的春光外洩,连忙拉好衣领,脸颊上的凶狠退去了不少,转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涩。 「她是……流沙三媚之一没错,她叫做,胡媚嵐。」曾峻文颤着声音,「但是……我觉得她不是坏……」 曾峻文帮胡媚嵐辩护的话才说到一半,右脸颊上就传来麻辣辣的疼痛。 「无耻之徒……」凯堤霜狠狠打了曾峻文一巴掌,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很深的红印子,「流沙三媚在化灵极坏事做得绝不算少,你居然和一群妖狐狼狈为奸,我……」 说到极气愤之处,凯堤霜右掌一挥,曾峻文的左脸上,又挨了一记兇猛的猫掌。 曾峻文的脸已经肿得像小山一样,口中嚐到一抹令他无法忽视的血腥气味。 「你喜欢上了狐仙,就甘愿做狐仙的奴隶……」凯堤霜喟然一叹,又对曾峻文无比篤定地说:「方才我与来犯之敌交手时,看对方的进攻阵法,都井然有序,最后一招是灵狐族的独门法术『八面拒敌』,流沙三媚惯常三仙一起行动,方才的黑衣仙又都使用长剑,不是流沙三媚会是谁?」 「你说流沙三媚中的三妹胡媚嵐已经被杀死,根本是一派胡言,难道刚刚与我打斗的不是她?根本就不可能!你一定在说谎……」 「看你生得俊俏,身材又笔挺,结果竟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凯堤霜恨恨地打了曾峻文第三个巴掌,「我带你出来够久了,现在要回去了,我会再帮你戴上手銬脚镣,你不准给我打脱逃的主意,否则将有你吃的苦……」 6-8 姊妹疗伤 替曾峻文重新戴上手銬脚镣的时候,曾峻文面如死灰,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乖乖地顺着凯堤霜的意思,一个人进入黑暗当中独坐。 小偏房的门关上后,凯堤霜思妹之情急切,二话不说就跑往凯堤雪睡的房间,正好在经过前厅时,看见一身湖水绿色长裙的孟娘娘,和她的贴身侍婢莲儿,一前一后行入殿中。 「凯堤霜给娘娘问安。」凯堤霜连忙迎上前去,当着孟娘娘的面跪了下去。 「都来好一段时日了,怎么还是学不会像你安弟一样叫我呢?」孟娘娘轻拧娥眉,「白毛灵猫到了我身边,就可以唤我孟姊姊,不必多礼无妨,小雪都学会了,小霜怎么一直改不过口呢?」 「好……」凯堤霜嘴上答应,但心里还是有些拘谨,没有娘娘的吩咐,她也不敢自己站起来。 「唉唷,这是怎么啦?」孟娘娘赶紧去扶凯堤霜,满脸心疼地望着她一身的伤和破烂的白色长裙,「我不在的时候,有恶灵恶仙闯进来了是吗?」 「那倒不是……」凯堤霜给她搀扶着,像是看见了一丝依靠,通身再也使不出力气,腰肢一软,摊进孟娘娘的怀中,一旁的侍女莲儿见状,赶紧来接过孟娘娘双手托住的凯堤霜。 「霜姊姊,你要撑住啊。」莲儿抱住凯堤霜孱弱的身体,看向一脸焦急的孟娘娘,「孟娘娘,小婢先将霜姊姊扶入寝房之中,娘娘请先缓缓,一会儿再过来吧。」 「好,好,去吧。」孟娘娘一挥手,莲儿得了指示,把凯堤霜双手打横托起,加紧脚步行往寝房,孟娘娘满腔焦急亦难以忍受,也加大了步伐,跟在莲儿的后面。 莲儿用肩膀顶开寝房的门,将昏迷的凯堤霜安放在床铺上,孟娘娘随后也跟着赶到,莲儿对她行了一礼,就退到一旁,恭敬地等候孟娘娘的吩咐。 「凯堤雪也受伤了吗?」孟娘娘行到凯堤霜身旁准备确认她的伤势,眼角馀光瞥见另外一张床上躺着满脸都是汗水的凯堤雪,显然她正在对抗着极严重的伤势。 「小婢先替娘娘护住雪妹妹,请娘娘安心,先专心为霜姊姊疗伤。」莲儿在孟娘娘身边服侍她已不下千年,孟娘娘不须多做交代,她就可以举一反三,先替孟娘娘打理好一切。 孟娘娘就这么一个贴身侍婢,但她做事机灵又上心,能贴心地替主人着想,并按部就班地处理事情,深得孟娘娘的喜爱,两女仙虽有主僕之别,但平常亲密无间,情同一对姊妹。 孟娘娘见莲儿可靠,先去保护凯堤雪,并帮她护住体内的气息与能量流转路径,脸上紧绷的表情终于稍稍放松,先帮凯堤霜解开上衣,一手搭在她的胸部中央,另一手捏住她的脚后跟,过了没多久,源源不断的淡黄色能量涌入凯堤霜的胸口与双腿。 另一边,莲儿先用一方手巾擦乾凯堤雪头脸上的汗水,一手搭住她的手腕,往胸口处一拉,将她整个身体转成侧面,解开她的上衣之后,空下来的那隻手按在她的胸口上输送能量,辅助她稳定气息。 两女仙努力之下,孟娘娘由于功力较为深厚,凯堤霜先行醒转,张着一双蓝色的大眼睛,感激地看着孟娘娘。 「别说话,你现在流失的气息与能量,暂时被我稳定下来了。」孟娘娘细美的手指按在凯堤霜的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以免体内能量涣散。 「有话不急着说,我先帮你涂上创伤药膏。已经没事了,嗯?」孟娘娘从怀中拿出一瓶和凯堤霜腰上那瓶一样的创伤药膏,帮她仔细敷在身上十几处刀剑砍伤的伤口处。 「娘娘,雪妹妹这边体内气息已经稳定住了,但是她似乎中了很深的毒,她的体内有一股很强烈的毒性,在和我输入的能量抗衡。」莲儿不断灌输能量进到凯堤雪胸口中,脸上头上汗水淙淙滴落,「霜姊姊那边的状况,娘娘感觉怎么样了?」 「小霜已经醒来,我正在帮她涂抹创伤药膏,一会儿就来去帮你。」孟娘娘上完最后一处伤口,旋上药膏的瓶盖,「小霜,静静地休息,我先去看看小雪的伤势。」 凯堤霜点点头,闭上眼睛,依孟娘娘之言不再说话。 孟娘娘莲步轻移,拖着一袭绿色裙摆来到凯堤雪身边,莲儿让出床上的一个空间,让孟娘娘可以稍坐。 「小婢方才察觉,雪妹妹的毒伤,匯聚在右侧下腹处,比较接近腰部,毒性非常强烈。」莲儿说完,便静静等待孟娘娘的诊断。 6-9 你要步入安哥哥的后尘吗? 孟娘娘坐到莲儿的位置,先抓住凯堤雪的两掌轻拉,拇指按在掌根处,摩娑了一阵,娥眉皱得更深一重,转头对莲儿吩咐道:「莲儿,替我拉几张雾面屏风来,围住床的两侧,还有将门窗紧闭,不许留一点缝隙,你守在门边,不可以让男神、男仙进到室内,此外,帮我备一盆乾净的水,水中浸入一方手巾。」 「是。」莲儿跑出房外,不一会儿就连拖带拉弄了四张宽大的雾面屏风来,分别围在凯堤雪床位的四周,将孟娘娘和她单独隔在里面,之后按照孟娘娘的指示,先装了一盆水和泡入一条乾净的手巾,再把门窗关闭上锁,她则是守在门边,以防有不速之客闯入。 孟娘娘等莲儿佈置完一个够私密的空间后,才将凯堤雪的鞋袜、上衣和裙子完全脱下,让她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 「如果我的猜想不错……」孟娘娘轻声喃喃,手边动作连续而快速,先将双掌分别贴在凯堤雪的乳房之间和心窝以下,运气一吐,淡黄色的能量又隆隆灌入凯堤雪的身体。 孟娘娘的额前开始沁出汗珠,她的能量的确就像莲儿所说,受到一股强大的毒性抵抗,此种毒性匯聚在下腹腰侧,一发作起来还会全身发热,梦囈连绵。 对于凯堤雪中的毒为何,孟娘娘已经心里有数,待能量累积到足够程度,她的双手离开她的胸口,改分开她的双腿一看,果然她的双腿之间,流了一滩透明色的黏液。 「果然。」孟娘娘站起身,头探出屏风之外,请莲儿到她房中去取解毒药物。 莲儿接了指令,用最快速度就取到了药瓶,孟娘娘扭开瓶塞,给凯堤雪服用了三个瓶盖的量,再用手于她两腿之间来回推拿,眼看从她体内流出来的透明色黏液愈来越多,孟娘娘知道解药正在发挥着极大的功效。 凯堤雪在治疗过程中一直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直到孟娘娘推拿完毕,替她用水擦乾净两腿间的敏感部位后,她长长呼了一口气,双目慢慢地睁开。 「孩子,辛苦你了。」孟娘娘看见凯堤雪醒来,把弄脏的手巾和水先叫莲儿拿出去处理掉,又吩咐她可以把屏风物归原处了。 「孟姊姊……曾峻文呢?」凯堤雪身上一丝不掛,身体又觉得软绵绵的,孟娘娘见状偷笑了一下,帮她用被子裹住身体,遮住了溢出的春色。 「曾峻文?」孟娘娘愣了一下,微笑着问:「曾峻文是哪位?」 「就是……他是……」凯堤雪面泛潮红,说话支支吾吾,「孟姊姊,这件事情,不要告诉我的霜姊姊,好吗?」 孟娘娘摇摇头,「小霜现在就在屏风之后,她一定听得到的。」 语声一顿,又说:「要是遇上麻烦了,我们都可以帮你解决,为什么要瞒着小霜呢?」 「孟姊姊,我是不是中了很强烈的媚毒?」凯堤雪问完,脸上的羞意更盛,「中毒的当下,我觉得全身都好热好热,手脚很酸很软,而且……」 而且之后的话,想是太过香艳害羞,突然说不出口。 「孟姊姊懂你的意思,不用说出口也成的。」孟娘娘慈爱地抚过凯堤雪的头,轻捏着她的一隻猫耳朵,「小安已经去了,好在有你们姊妹来陪着我,我不能让你们俩再出事情了。」 「孟姊姊……」凯堤雪情绪一来,伏在孟娘娘的身上,眼泪滴滴答答地溜下。 哭了一阵子,莲儿也搀扶着凯堤霜来到凯堤雪身旁,凯堤雪一看见是姊姊,满是歉疚地低下头,「霜姊姊,你身上怎么那么多伤痕啊?」 凯堤霜哼了一声,冷冷地说:「拜你带来的那个人间的男人所赐,害我被流沙三媚群攻,差点就被她们的合体的『八面拒敌』剑阵给砍死了。」 凯堤雪张大嘴「啊」了一声,「你把曾峻文也带来这边了吗?」 凯堤霜哭笑不得,板起脸孔瞪了凯堤雪一眼:「你的霜姊姊因为那个败类男人,差点就死在流沙三媚的剑下,但是你醒来第一句话,竟然问了两次关于他的事?」 她冷笑一声,又说:「安弟因为喜欢上了人间的女子,而赔掉了自己的性命,你也想要走上你安哥哥的这条不归路吗?」 「所以,霜姊姊你……把曾峻文杀了?」凯堤雪大吃一惊,从床上匆忙坐起,「他虽然很喜欢开玩笑,说话也不经大脑,但是……他不会是坏人,我可以作证!」 7-1 姊妹争端 凯堤霜气愤之下,脱口而出有关凯堤安的伤心事,令孟娘娘脸色一沉,莲儿赶紧拉拉凯堤霜的衣袖,暗示她刚才的话实在很不妥当。 凯堤霜本来还想继续和凯堤雪斗嘴,但转头一看孟娘娘真的冷下了脸,她也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只后退两步,静听孟娘娘开口。 「小安的死,不只你们会难过,我也很难过,留在人间的季巧庭,难道不难过吗?」孟娘娘都还没开口,莲儿就知晓她的心意,立刻到床的另一边搬了一张椅子给她稍坐休息。 孟娘娘微笑看了莲儿一眼,目光中甚是嘉许。 「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听到你们拿这件事来说嘴。」孟娘娘眼光扫了凯堤霜一眼,凯堤霜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凯堤霜多嘴,请孟姊姊恕罪。」 「起来吧。」孟娘娘双手负于身后,从容走到椅子边坐下,「那个曾峻文,现在在何处?」 「被我关押在西厢的小偏房里,要等孟姊姊回来再判断他的好坏。」凯堤霜回。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姊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孟娘娘把莲儿招来,吩咐她去沏一壶香茶送来房中,莲儿应命前往,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小霜,你先说。」孟娘娘示意凯堤霜可以坐在床尾,慢慢与她详谈。 「因为雪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我把整座幽冥城几乎都翻了一遍,今天终于忍耐不住,到城外去找她,结果就看见她躺在化灵极和幽冥城接壤处的一座湖边,上半身被脱的精光,旁边坐着那个曾峻文,一双色瞇瞇的眼,正在我家雪妹身上溜来溜去。」 「我目睹了他食髓知味,还要往雪妹赤裸的胴体爬过去,于是当下我伸出右掌,化掌为爪,收爪握拳,把企图对雪妹加以毒手的曾峻文一拳打晕。」 「把他和雪妹双双拎回来之后,他被我关在西厢的小偏房中,雪妹我则是把她抱来床上休息,等待孟姊姊回来救治她。然后,我就把雪妹这几天的失踪,和那个曾峻文连结上了。」 「小雪的失踪,和那曾峻文有关?」一直安静听着的孟娘娘开口提问,「怎么说?」 「因为曾峻文勾结流沙三媚,先绑架了雪妹,然后再趁机对雪妹下了媚毒,把她吃乾抹净之后丢弃在湖边,因为我刚好撞见了这一幕,才破坏了他们的计画,否则雪妹难保不会遭遇到更可怕的对待。」凯堤霜瞧了一眼凯堤雪,只见她嘟着小嘴,一脸的不服气。 「小霜怎么确定,曾峻文勾结了流沙三媚?」孟娘娘又问。 「他自己承认的。」凯堤霜立刻回答,「而且刚才,一定是因为我拘禁了曾峻文,流沙三媚接获他的求救信号,才会群起来攻,设法救他出来,我身上的剑伤,就是最好的证据。」 凯堤霜的话告一段落,莲儿正好端着四杯热茶来到房内,因为茶叶品种带有奇特的芳香,茶水一端入,马上一股清新的淡香扑鼻,和空气中的忘忧草香气相辅相成,互相都不抢去彼此的味。 「娘娘请用。」莲儿端了一杯香茶呈给孟娘娘,「小婢依循娘娘交代,用刚烧开的滚水去热冲香茶叶,提高茶水的清甜,请娘娘留心热茶烫口。」 孟娘娘点点头,叫莲儿及霜雪姊妹都去取了一杯香茶共饮,「喝杯茶,润润喉。」 「孟姊姊……」凯堤雪啜饮了一口热茶,「霜姊姊误会了曾峻文。」 「雪妹,你还要帮恶人开脱吗?」凯堤霜叹了一口气,垂首闷饮着香茶,恨铁不成钢,形容的便是她心下的感慨。 「小霜如何误会了曾峻文?」孟娘娘喝完半杯茶,用宽阔的衣袖抹去了额角的汗,由莲儿帮她暂时端走了茶杯。 「而且,为何我留给季巧庭和方诗雅的阴阳剪影,会落到曾峻文手里呢?」 「孟姊姊,是这样的……」凯堤雪开始详叙她如何遇见了曾峻文,还把他带到了湖边烤鱼,关于一路上她怎么戏弄曾峻文,把他整得哭笑不得,便自动省略了不说。 「看他吃完鱼之后,我就突然觉得全身发热,而且手脚痠痛无力,他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状况,如果是他下的毒,他没理由要毒害自己啊。」凯堤雪说着说着,神情变得很是扭捏害羞。 「若如同雪妹说的,曾峻文也中了媚毒,为什么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一点中毒的跡象都没有呢?」凯堤霜质疑道。 「小霜,后续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心知肚明,就别再逼着小雪亲口说了。」孟娘娘发觉凯堤雪神色上的变化,也明白她一定是牺牲了自己帮曾峻文解毒,自己又羞于让他碰触,所以才会硬把媚毒逼在身体一角,苦苦承受着慾火焚身的痛楚。 凯堤霜听了孟娘娘之言,再看看凯堤雪的羞赧神情,心中也明白了八九分,投在她身上的目光转为怜惜,「可是,媚毒既然不是他下的,那会是谁呢?你们又是在哪里中毒的?」 7-2 黄曄宗下落 凯堤雪沉吟了一下,又接着说;「我怀疑是下在湖水里,因为我和他都喝了湖水,但是他加上又吃了湖里的鱼,所以中的毒比我更严重。」 「媚毒是灵狐族很常用的毒药,至于狐仙为何会突然来到我殿中?小霜说方才在殿外与流沙三媚交手,这件事不会错吗?」孟娘娘往椅背一靠,娥眉轻蹙,似也不得其解。 「来犯的敌仙头脸包裹着黑布,也穿着黑衣,而且又是三个一起使用『八面拒敌』围攻我,我认为是流沙三媚的机会很高,因为人数上没错,『八面拒敌』又是灵狐族特有的攻击法术。」 「可是曾峻文自从来到阴间之后,就遇上我了,哪有机会遇上流沙三媚呢?」凯堤雪忍不住又替曾峻文辩护,「霜姊姊,这件事肯定有什么误会。」 「对了,雪妹。」凯堤霜突然出声,「既然曾峻文没有绑架你,那你失踪的这段时日,到底去了哪里?」 一顿,看了一眼孟娘娘,「你可知道我和孟姊姊在殿里成天都在担心你的安危吗?我们还在城中到处找你,甚至连化灵极的故居都翻遍了,但却都一无所获。」 凯堤雪一怔,眼眶变得湿热,「我真的错了,孟姊姊和霜姊姊若要处罚,小雪绝对不会反抗。」 「平安回来就好,处罚什么的,就免了吧。」孟娘娘张开双手,流了一脸泪水的凯堤雪立即投怀送抱,哭得很伤心。 「小雪对不起孟姊姊……」凯堤雪抑制不住蜂拥来来的泪水,只得任凭它们从眼眶中不停滴落,也不用手去擦,凯堤霜在一旁看她的雪妹哭成这般难过,也不忍再继续责备他,扬手替她抹去了下顎的大颗泪滴。 「好了,好了,没事。」孟娘娘轻拍着凯堤雪的背,温柔的说:「那小雪外出的这段期间,是去了哪里呢?」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孟姊姊,我很讨厌季巧庭,因为她的关係,我的安哥哥才会丢掉性命,所以,在孟姊姊召见我和霜姊姊的那时候,我得知孟姊姊留下了阴阳剪影在人间,准备要让季巧庭穿越来阴间时,我就……想要私底下破坏这个通道。」 她的话一说出口,孟娘娘和凯堤霜都是一惊。 「但是,凭我的微薄力量,我知道没办法……独自完成,所以出城到灵狮族的部落,找了狮仙黄曄宗叔叔帮我,他听完我的想法,心里很同情我,一口就答应了。」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阴阳剪影是何物,黄曄宗怎么会知道?」孟娘娘的脸色稍暗,略微松开了凯堤雪的肩膀,「然后呢?」 「因为不知道孟姊姊所说的阴阳剪影是什么,我也没有告诉黄曄宗叔叔具体的样貌,只告诉他找到季巧庭,请她交出阴阳剪影,这样就好了。」 「黄曄宗也忒是大胆……」孟娘娘捏了捏凯堤雪的后颈,虽然有些怒意,但是却又捨不得真的处罚机灵可爱的凯堤雪,只不停揉捏着她的后颈,就是手劲大了一些,在她的后颈留下了几道掐过的痕印。 「看来,黄曄宗叔叔并没有成功破坏阴阳剪影,因为曾峻文和一个气若游丝的女人,还是穿越道了阴间,反而孟姊姊想见的季巧庭和方诗雅没有出现。」凯堤霜把凯堤雪从孟娘娘身上抱起来,使劲地捏着她的脸颊肉出气,「你坏死啦,竟让你姊姊寝食不安那么久……」 「对不起……我不敢了……」凯堤雪眉目垂低,神情娇楚,「对不起,我太不解事,让姊姊担心难过……」 「那黄曄宗知道任务失败,有没有回到阴间跟你连络?」孟娘娘又把凯堤雪拉来拥入怀中,这回变成揪住她的猫耳,凯堤雪感到有些疼了,却不敢反抗。 「没有,他没有跟我联络,但是既然曾峻文来了,那任务绝对失败了,他应该早就要回到阴间了……」凯堤雪依偎在孟娘娘怀中,「黄曄宗叔叔法术修练有成,应该不会遭遇到什么风险吧?」 「要是黄曄宗有个不测,那灵狮族难免会来找上我们。」孟娘娘放开凯堤雪的猫耳朵,无声地叹了口气,一手托腮,眉宇间藏着无尽的担忧。 「不,不会的,黄曄宗叔叔的法术修练到了极高的境界,我在他出发之前,曾经亲眼欣赏过他在我面前表演过『舌鞭』一类的攻击法术,他就算遇到危险,也可以自保吧?」凯堤雪虽然口中说的信誓旦旦,可是心中却不由得担心起出发至今杳无音讯的黄曄宗。 「但愿如此啊。」孟娘娘向莲儿打个手势,莲儿马上会意,端起一盘空茶杯出了房门,又去冲泡了四杯满满的热茶回来。 「对了,孟姊姊。」凯堤雪心急地说,「和曾峻文同来的人间女子,也受了很重的内伤,我虽然暂时帮助她稳定伤势,但碍于功力火候不足,还需要请孟姊姊亲自帮她疗伤。」 「知道了,小霜把她放在哪里,立刻带我去吧。」孟娘娘站起身,叫莲儿把茶水带着,一大伙跟着凯堤霜前去安放柯语霏的房间。 7-3 花园拈草的绿裙丽影 曾峻文被凯堤霜第二度送入黑漆漆的房间里,从房门带上的那刻起,他又陷入了一片正邪之间的无解谜团。 在他心中,胡媚嵐对他的顺从和温柔,还有相赠琉璃牌之情,是他无法轻易忘却的。另一方面,凯堤雪的娇俏可爱,还有后续那件他寧可没发生过的事,也无法令他不闻不管。 光是老狮仙和胡媚嵐的好坏,就让他苦恼了很久,现在又加入了两名女猫仙在其中,更让他心绪混杂,就算身心俱疲,竟然难以成眠,十几个小时张眼未寝。 他在漆黑中陷入了一片孤寂与绝望交织而成的网中,终于盼到眼前的门被从外面打开,出现的依然是凯堤霜,她的手上拎着一把金钥匙。 凯堤霜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帮曾峻文解开手銬和脚镣,因为歷经了十几个小时的摩擦和缠勒,他的手腕和脚踝被勒出四圈红紫色的瘀血,被倒鉤刺划破的地方也流过几道细细的鲜血痕,乾在皮肤表面。 松绑后,凯堤霜默默地解下腰上的创伤药膏,帮曾峻文手脚的伤口涂了厚厚一大圈,又一声不响地站起身走出房外,没有把门带上。 曾峻文虽然手脚疼痛,但上完创伤药膏后,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还不成问题。 当他想要走出去时,突然第六感传来一道脉衝,使他惊疑地停下脚步。 「这莫非是她的诡计?」在曾峻文的印象中,凯堤霜并非如此粗心的女仙,出去怎么可能会忘记把门关起来,尤其是对他这个绑架她妹妹的兇犯呢? 他不敢踏出去。可是偏偏外头精緻的佈景和浓厚的不知名香味,就在咫尺之遥,对抗着他的猜疑,引逗着他步入陷阱。 「那孟娘娘估计也回到这里了,反正我出不出去都是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去看看。」曾峻文已经抵到门槛的鞋尖,颤抖着向外逼近一吋。 竟然没事? 飞刀呢?猫爪呢? 他又将鞋尖挪前了一吋,他整隻右小腿已经完全出了房门,还是没有感觉到被袭击的痛。 要不是他就盯着自己的鞋尖一步步往前,他不免会相信自己的小腿已经被锋利的猫爪锯断,才会连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来不及传入他的大脑。 曾峻文整个人都走出了房间,左顾右看之后,一颗心才终于放下,因为他四周围至少五十公尺的范围内,都只有他一个人,很同时的一股很浓烈的芳香扑入他的鼻腔。 他呼吸了一口,就忍不住还想要再呼吸这样甜美的香气,顺着每踩一步都会传来巨大回音的长廊一直走,香气越来越浓郁,直到他进入了一座小庭院。 庭院之中栽种了数以百计的奇花异草,有红花绿叶的矮灌木丛、也有黄叶紫茎的爬藤植物,但最让他移不开视线的,还是一小片绽放着七彩繽纷色彩的矮草丛前面,正弯腰拈草的娇丽背影。 那名女神仙发现了曾峻文的出现,转过头来对他微笑。 他愣在原地,将她的外观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那名女神眉清目秀,留着一头好看的蓬松黑发,除顶部用一根金簪子挽起,其馀的发尾一根根都柔顺地披在她的肩背上。 她抿唇一笑,恰似新雪的面颊上生了两弯看了人就微笑的美丽双眼,小巧的樱唇种在鼻樑以下,虽涂上了嫵媚动人的红色胭脂,但却不抢去她通身散发的清新气息。 视线往下一走,她白凝如温玉的颈部与双手找不出一处瑕疵,湖水绿色的长裙一拖及地,上半身同是淡绿色的衣襟在胸前交叉,襟上还滚了白流苏纹,仅堪一握的水蛇纤腰系着一条宽大的白色腰带,清雅如夏季清潭中的一朵午荷,迎着风漾着难以言喻的芳香。 「是曾先生吗?」绿裙女子手中拈着一株七彩的草,朝曾峻文盈盈走来。 「你怎么会认识我?」曾峻文警戒地后退了一步,脑中突然掠过一张画面,「啊!你是明信片上唱歌很好听的那个女子!」 绿裙女子笑顏如花,细碎的步伐既轻且柔,将手中的七彩草凑近曾峻文的鼻前,一股香到极致而难以名状的气味顿时充满他的鼻腔。 「我姓孟,名乔。以后可以称呼我为孟姊姊。」绿裙女子将七彩香草收入怀中,「我同时是奈何桥上的孟婆、幽冥城主的妻子。」 「所以,您是孟娘娘?」曾峻文一听见她是幽冥城主的妻子,立即一拜倒地,「我有眼不识泰山,请孟娘娘原谅我。」 7-4 忘忧草香下的告解 「哪里,请起吧。」孟乔亲身将曾峻文搀扶起来,他的脸一靠近孟乔的胸口,七彩香草的迷人气味又让他心神一阵荡漾。 「曾先生可是很喜欢忘忧草的香味?」孟乔拉着他走到七彩的忘忧草丛边,「忘忧草的浓烈气味,我也很喜欢,它同时也是加入在『往生水』里的香料。」 「往生水?」曾峻文皱眉,「请问娘娘,往生水是指孟婆汤吗?」 「是的,往生水就是孟婆汤。」孟乔点头,「先生若是喜欢,我们不如就在这忘忧草丛边稍坐一下,我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 说毕,莲儿一道俏丽的橘裙倩影即从门边走出,抱了两张软坐垫给曾峻文和孟乔。 莲儿放下软垫在地上,对孟乔福了一礼,也就暂先告退。 「请问娘娘……」曾峻文的目光追着俏生生的莲儿,直到她的芳影消失在门边,他才回过头来,「那位穿着橘色长裙的小姊,是不是曾经和娘娘一起合照?」 「是的,曾先生可是看她美?」孟乔又是一笑,「我就那么一个贴身侍婢,先前随我夫君到人间一行,就是带着她同行。」 曾峻文面红过耳,乾乾地傻笑两声,「若和娘娘的绝美相比,橘裙小姊的那算很逊色了。」 孟乔「唷」的一声,饶富兴味地看着曾峻文羞红的脸,「我不会让你这句话白说了就是,等一下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好的,娘娘请问吧。」曾峻文眼看地上有两张柔软的垫子,但孟乔尚未就座,他也不敢随意乱坐,只好陪她站着。 「你从季巧庭和方诗雅的店中捡到了阴阳剪影,对不对?」 「对,但是严格说起来,那是我在经营的店。」 「第二,你有没有伙同流沙三媚,前来攻击我的寝殿?」 「没有。」曾峻文说的很肯定。 「那凭你一己之力,是怎么绑走凯堤雪那么多天的?」孟乔负手欣赏着院中一派的花团锦簇,目光对上曾峻文略维迟疑的眼眸,「说吧,只要不是谎言,什么都能说。」 曾峻文心头擂鼓,孟娘娘都已站在眼前,他也很难不据实以告了。 「其实,我是为了替凯堤雪顶罪,才对凯堤霜承认,我是绑架凯堤雪的兇手。」曾峻文说完,耳朵又红了起来。 「帮她顶什么罪?」孟乔疑问。 曾峻文一不做二不休,心想在孟娘娘面前也不必再掩饰,毕竟说谎是逃不过她的法眼的。 「她瞒着孟娘娘和凯堤霜,暗中请老狮仙进入凡间,帮助她销毁阴阳剪影,目的是为了不要让季巧庭和方诗雅来到阴间和娘娘见面,因为季巧庭的缘故……凯堤雪的哥哥才会死掉。」 「我抱着我的朋友柯语霏刚来到阴间,就被凯堤雪抓住,问了我一些问题,之后才一起上路,她说可以带我回到幽冥城中找您,途中我们在一座大湖边喝水和烤鱼,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全身发热,手和脚痠痛无力……」 吞了一口口水润喉,曾峻文接着说:「她担心她这样先斩后奏,回来会被您和凯堤霜惩罚,我不忍心她受苦,所以就……就乾脆承认是我绑架了她,她的不归便会有正当理由,也可以不用被处罚了。」 曾峻文在被凯堤霜放出来后,本来还对这里的神仙存有很深的警惕,但和孟乔这一晤谈,只觉得胸中一片舒坦,孟乔柔婉的声音又给他营造了一片放松的氛围,他在不知不觉中,就把事实全盘托出。 孟乔沉吟了一阵子,后才接口:「你可知道,你在湖边中了很深的媚毒,才会意乱情迷、慾火焚身,而小雪顶着焚身之危,冒险帮你解毒吗?」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中了媚毒。」曾峻文忍不住连连发抖,脸上的温度又变得微烫,「我对她实在愧疚……」 「我已经替她清除体内媚毒,她现在没事了。」孟娘娘伸手入怀,没有立刻伸出来,「所以你和流沙三媚了无瓜葛,也没有绑架凯堤雪,只是因为捡到阴阳剪影,所以来到阴间,对吗?」 「其实我在人间,有见到流沙三媚的一个,叫胡媚嵐,她还送我……」曾峻文伸手进入风衣外套的口袋,却发现空空如也,那面温热的琉璃牌竟不翼而飞。 「在找它吗?」孟乔放入衣襟中的手顺势伸了出来,掌心朝上,一面橘色的琉璃牌即在她掌中璀璨生光。 7-5 杀害黄曄宗的兇手 「没错,这面琉璃牌,就是胡媚嵐送给我的。」曾峻文想去取回琉璃牌,但孟乔手收得更快,让他一把抓了空。 「孩子,你可知道这面琉璃牌,对灵狐族的狐仙而言,比生命还要重要吗?」孟乔掌心的琉璃牌,突然莹莹发出淡淡的橘色光芒,照得她和曾峻文的脸,都呈一片彩霞。 「我不知道……」曾峻文的脸在和孟乔的对谈中,总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在了解这面橘红色琉璃牌,居然代表着比灵狐的生命还要高的价值,他的脸忍不住又泛起潮红。 他这下子终于明白,为何胡媚嵐一见到他,就对他百般依顺,连要动武之前,都回过头来问过他的意见。 原来,胡媚嵐已经悄悄的,把她身上最重要的部份给了他,所以她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放手去和老狮仙拚搏。 曾峻文眼中来了眼泪,忍到最后,不得不用手去擦。 他更百思不得其解,既然胡媚嵐对他有情,那为什么又要藉他的手杀害老狮仙呢? 「孩子,这面琉璃牌,我不该替你收着,还是还给你吧。」孟乔伸出手,将琉璃牌放入曾峻文伸来的手里,「流沙三媚坏事做尽,胡媚嵐纵使对你生了感情,孟姊姊建议你,不要放太多心思在里面,毕竟她们都不算是好的神仙。」 风乍起,吹散满园飞叶落花,枯的、凋萎的、老的,不再光鲜亮丽的,如被一双大手攫住,无情地搧到围墙之外,没人知道,它们究竟去了哪里? 「可是胡媚嵐也已经死了啊。」曾峻文心中一动,那琉璃牌就开始发着橘红色的光,温度也从微不可探的常温,变得有些烫手。 「胡媚嵐死于哪一位神仙的手里?」孟乔眼珠子倏地睁圆,「能够杀死流沙三媚的,估计也要在阴间修练超过一千五百年,配合上攻击法术和体内能量的交替调和,才可能发动连续的闪电攻击取她性命。」 「是一位老狮仙,黄头发,红眼睛,武器是一条舌头化成的鞭子。」 「老狮仙?」孟乔神情更讶异,「那他现在在何处呢?」 「死了。」 「死了?是被胡媚嵐杀死的吗?」 「可以说是,但也可以说不是……」曾峻文想起凯堤雪的笑貌,还有她在水潭边和游鱼嬉戏的娇憨模样,就要吐露的真相哽在喉头,眼眶先饱含了泪水。 「孩子,有什么委屈,别憋在心里。」孟乔温柔地掏出一方手巾,抹去曾峻文就快要滑出眼尾的泪滴。 「胡媚嵐给我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堆红色的粉末,并告诉我粉末有着剧毒,要我用来防身。」曾峻文语声一停,「老狮仙和胡媚嵐,我当下无法判断他们的好坏,但是老狮仙一直对我口出恶言,又故弄玄虚,不肯告诉我他的身分,我就误以为他是坏仙,用红色毒药下在水中,把他毒杀了。」 孟乔一听,身体忍不住连连颤抖,拍拍曾峻文的肩头,万分惋惜地道:「唉,黄曄宗铁定想不到,他自恃身分,竟然引来魂飞魄散之祸。」 「我见到老狮仙变成一摊臭水,连一块肉和一根骨头都没有剩下。」曾峻文回想起在季巧庭房间里,目睹老狮仙化成精水的惨绝画面,不禁牙齿格格打颤。 「孩子,你好不好奇那红色粉末是什么呢?」孟乔席地而坐,坐于莲儿准备的软坐垫上,「等我今日工作完回到殿中,再和你好好详谈。」 「好的,谢谢孟娘娘。」曾峻文也跟着坐下,「话说,请问凯堤雪……知道老狮仙死掉的事情了吗?」 孟乔摇摇头,又拈起一株眼前的七彩忘忧草,「我在听你坦承之前,也不知黄曄宗已遭到毒手这件事,小雪更不会知道了。」 「孟娘娘如果要处罚,我绝不会反抗。」曾峻文下意识跪向孟乔,额头紧贴伏在地面的手背。 「你的反应,跟小雪一模一样呢。」孟乔嘴角漾开令人痴醉的甜美笑意,将曾峻文的头抬起来,「不知者无罪,况且你也不是有心要加害老狮仙,是那妖狐,害得你别无选择。」 忘忧草的香气太浓,掩去了感伤的咸味。 7-6 重修旧好 曾峻文一怔愣,手里的琉璃牌又开始发热,橘红色的微光也找得他脸颊染上火的顏色,孟乔望着他手中的琉璃牌,柔翘的长睫扫了两扫。 「觉得孟姊姊冤枉了胡媚嵐,是不是?」孟乔一眼就看穿了曾峻文的心思,皓腕缓缓缩入袖中,忘忧草香顿时四溢,「就算她对你有情,但她借了你的手,欺骗你去毒杀了老狮仙,也是居心叵测,绝非善类,不是吗?」 「老狮仙那样说话,神神秘秘,我也难以判断他是不是好人,可是当下胡媚嵐给我的感觉,就像孟娘娘给我的感觉一样好。」曾峻文说完,突然发觉自己拿了孟乔口中的妖狐和她作比,不禁红晕上颊,忙躬身致歉:「我不小心将孟娘娘和胡媚嵐放在一起相比,无意冒犯孟娘娘,真的很抱歉。」 「我不介意,毕竟,你只是想说她好,是不是?」孟乔状似很满意曾峻文现在侷促不安的表情,笑着替他拿掉了肩膀上的一片枯叶。 「是啊,孟娘娘真理解我。」曾峻文低着头,兀自红着脸,行状有些狼狈,毕竟像孟乔一般娇艳的女神,他不是少见,是从未见过,今日得一面之缘,还是不免產生羞赧之情。 「可是,她骗你毒杀了老狮仙,总不会错。」孟乔似自言自语地说,「话说,她毒杀老狮仙的用意是什么?为何她非得这么做?孟姊姊一时之间,倒是还想不透。」 「我在人间有一段遭遇,等娘娘有空,可以坐下来慢慢听我说时,我还要先请问娘娘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曾峻文恭敬地再对孟乔一鞠躬,「娘娘您若是有事情,我也不耽误您了。」 「好,那我先离开了。」孟乔本来已转身离去,但行到半途,又止住脚步,回头把曾峻文招来。 曾峻文不敢怠慢,快步迎上前,拘谨地问:「孟娘娘还有什么事要提醒我吗?我误打误撞进入阴间,一点这里的规矩都不懂,很担心会闯出什么大祸。」 「不必如此拘谨,跟着小霜和小雪一起,便不会有事。」孟乔微笑地看着他,曾峻文的脸不禁烘烘热起,復又忆起明信片上身着湖水绿色长裙、歌声明媚动人的那抹娇丽倩影。 「对了,随你同来的那位小姑娘,已经被我治疗好体内的毒伤,现在在小霜小雪姊妹的寝房正对面那间休息,一会儿你便可以去探望她。」 「真的吗?」曾峻文大喜,「谢谢孟娘娘,我们真的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啊。」 「小事情,不用掛在心上。」孟乔轻摇了摇手,「但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位小姑娘中的是灵狮族的独门法术『黄沙金掌』,唯一的可能就是黄曄宗下的手,可是这有可能吗?」 孟乔皱了皱眉,多摘了几株七彩忘忧草收入怀中及袖中,就先行离开小庭院。 孟乔走远之后,曾峻文还一直凝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直到空气里残留的芳香消散于无形之中。 「喵喵!喵!」 曾峻文才刚转身想回入室内,眼前就被一团毛茸茸的白球佔满,接着便感受到那团白球撞上他的胸口,他一个脚步踉蹌,整个人摔进一团忘忧草丛里,撞个七荤八素。 「什么东西啊……」他从一堆被他压扁的忘忧草残根中爬起来,才看清那团白球,竟然是一隻毛茸茸的小白猫,慵懒地趴在他的胸口上,一面软软的肉掌摩娑着他的锁骨,粉红色的丁香小舌舔着他的脸撒娇。 「你是……」曾峻文被热情的小白猫舔的满脸口水,一把抓住小猫的腰,把整隻猫拉离他的胸口,「你是凯堤雪?还是……凯堤霜?」 曾峻文的脑中陷入一团难以言喻的胡思乱想:「凯堤霜那么端庄,应该不是她吧?可是难保她那高冷的模样不是装出来的吗……啊,还是是凯堤雪?等等,为什么凯堤雪这时候会出现在这里?这没道理啊……」 小白猫被他抓着腰举在半空中,激动的「喵喵喵喵」连叫了好几声,四隻白绒绒的猫掌挥舞着抗议,但却怎么都攻击不到曾峻文。 「小猫,你想怎么样啊?」曾峻文想起凯堤雪和凯堤霜都是猫仙,以她刁蛮的张牙舞爪模样,铁定是凯堤雪无误,让他心里升起一股歉意,又有很强烈的亲切感。 小白猫在空中挣扎了一阵子发觉无效,乾脆用一双蓝澄澄的大眼盯着曾峻文看,明着要让他心里的罪恶感直上心头,果然才对视了十秒,曾峻文便由衷感到一股深深的罪恶,抓住小猫的手也不自觉松开。 小猫一落地后,马上被一团强光包围,接着身形慢慢拉长,幻化成一个人的模样。 「曾峻文……」凯堤雪瞪着一双蓝眼,笑得很是甜美,「你怎么那么傻呢?」 「怎么样?」曾峻文拨掉身上的草屑和泥土,还有一胸前的白色猫毛,「哪里傻?」 「干么要帮我顶罪呢?万一你真的被我姊姊杀了,该怎么办?」凯堤雪拉住曾峻文的手,替他拍乾净脖子上的草和几根白猫毛,「你怎么对我那么好?」 曾峻文看她唇角含笑,神情娇羞,不禁脸颊一红,哑着声音打回票:「我没有。」 「还装啊。」凯堤雪灵活地在曾峻文身边转来转去,「如果你对我不好,你怎么会寧愿被误会成绑架我的兇手,也不愿看我被处罚呢?」 凯堤雪促狭模仿曾峻文和孟乔说话时的口气,模仿得唯妙唯肖,曾峻文的脸越听越红,伸手想去摀住她的嘴,「你有完没完啊……」 「抓不到!」凯堤雪机灵地一避,躲开曾峻文的手,「你如果抓得到我,我这近千年的修行可不就白费了吗?」 「你再修练个一千年,就可以变成猫妖了。」曾峻文故意不看凯堤雪,但凯堤雪如他意料之内的扑过来,挽住他的手腕,「好嘛,你生气了喔?」 「小猫,谁要生你的气啊。」曾峻文虽然嘴上不饶,但语气却毫无责怪之意,「快带我去找柯语霏,我带过来的那个朋友。」 「你……你叫谁小猫啊!」凯堤雪整个炸毛,一连用小粉拳捶了曾峻文的肩头不知几百下,「我要讲几次,我八百岁了,不是小猫!」 7-7 那是我愿意的 「曾峻文!」 原来躺在床上的柯语霏,一听到开门的声音,马上坐起来看向来人,「曾峻文,你真命大啊,竟然还活着。」 「你也不错,脸被割成那样,竟然还没死。」老友之间的问候总是平淡如水,歷险尚存的两人一面对彼此,微微的一笑传递了千言万语。 「所以,你找到阴阳剪影了?」柯语霏转过身子下床,曾峻文又把她推回床上。 「你剧毒刚解,还是多休息吧。」曾峻文回顾肃立一旁的凯堤雪,也在床尾坐下。 「我真没想到,我居然年纪轻轻就到阴间了。」柯语霏摸摸自己的脸颊,对曾峻文一笑,「你帮我看看,看仔细一点,是不是一痕刀疤都没有了?」 曾峻文转头一瞧,柯语霏脸上的刀伤,果然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满是伤痕的脸也回復成他印象中的白面净皮,在心中对孟乔的医术先敬佩了十二万分,才篤定地回:「是啊,一点刀疤都不留,还是那个我从小看到大的蠢样子。」 「你再讲一次!今天如果被毁容的是你,就不信你还笑得出来!」柯语霏脸一鼓,避头不见曾峻文,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一面菱花镜上,翻身下床去取镜子来照了好半天,才将菱花镜放回原处。 「孟姊姊的伤药真是太神了!」柯语霏回头,紧紧握住一旁凯堤雪的双手,「孟姊姊呢?我一定要再一次向她道谢!」 「孟姊姊和莲儿姊姊到奈何桥上煮往生水了。」凯堤雪扯起嘴角,勉强笑笑,「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换上乾净的衣服,等等我们就来去找她们。」 柯语霏第一个举双手赞成,曾峻文也笑着点点头。 「雪妹,你在里面吗?」凯堤霜的声音从门外传入,一会儿她就进到了房中,「来者是客,雪妹有话等等再说也不迟,让两位先洗漱一下,换身净衣,再来叙话吧。」 「霜姊姊,我刚才就是这么想的。」凯堤雪凑到姊姊身边,对柯语霏特别让出了一条路,「语霏先请吧。」 「喔,好啊。」柯语霏一派天真单纯,也不疑有他,毁去的姿色容貌失而復得,让她笑得合不拢嘴,「那,浴室在哪里呢?」 「这扇门出去之后,往右走到底再左转,就会看到了。」凯堤雪的猫掌摩着凯堤霜,不一会儿便央求她道:「霜姊姊,还是你带语霏去吧。」 凯堤霜心思何等敏锐,怎么会不解凯堤雪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当下对她努努嘴,点了头,便和柯语霏走出了房间,往浴室行去。 房中独留曾峻文和凯堤雪。 「文哥哥,我现在问你的话,你要老实回答我。」凯堤雪轻如飘雪的身子朝曾峻文所在之处偎去,双目中尽是讨人喜爱的浮动光芒,「你对语霏,有情吗?」 曾峻文一愣,「有情?你的意思是……」 不等曾峻文迟疑完,凯堤雪便直接打断:「就是,你喜欢她吗?」 「我跟她只是很好的朋友。」曾峻文的回覆,让凯堤雪立时笑弯了眼。 「文哥哥,我来带你去洗澡吧!」凯堤雪牵起曾峻文的手,把他带出房间,「等等你先洗,我去拿安哥哥的衣服给你穿。」 「这样好吗?」曾峻文停下脚步,外头的寒冷让他打了一个激灵,「你那么喜欢你的安哥哥,我怎么可以穿他的衣服呢?」 凯堤雪两弯细眉向上一挑,含着嗔怒道:「不然你就穿女仙的衣装,我也强不得你!」 曾峻文被她突来的娇嗔弄得一阵迷糊,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当下摸摸鼻子,站立在她旁边不动。 「文哥哥,你怎么啦?」凯堤雪见曾峻文一脸心灵受创,语气又变得缓和,「我先带你到浴室吧,瞧你这一身臭衣裳,脏兮兮的呀。」 「你的情绪好百变。」曾峻文哈哈笑,「和柯语霏一样。」 凯堤雪一听见柯语霏,神情又变得很奇怪,但就仅仅那一瞬,就恢復成含笑的样子,挽起曾峻文的手往浴室去。 「文哥哥,问你呀。」凯堤雪紧牵着曾峻文的手,「在湖边那件事……你还放在心上吗?」 曾峻文话在喉中哽住,满脸通红的看着凯堤雪,「对不起……」 凯堤雪摇摇头,轻轻把曾峻文的双掌牵起,包覆在自己的手掌之间,无限温柔地低语:「文哥哥,不用自责,这怪不得你,而且……那是我愿意的。」 7-8 难以面对的爱情 曾峻文全身泡在一个木桶里,只露出一颗头呼吸,木桶中装满着刚烧好的热水,热气氤氳直上,遮蔽了他的部分视线。 他一直耿耿于怀凯堤雪说的话,那赤裸裸的告白。 他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被一位女猫仙喜欢上,而且她又因为救了他,让他心里產生无尽的内疚,也无法直截了当地拒绝她。 曾峻文深吸一口热气,将头埋入水中,望着自己的身体,再浮上水面,凯堤雪娇俏可爱的芳姿和笑容渐渐浮于晕开一层层水波的水面上。 他的苦恼,只怕不是几层晕开的涟漪,就可以记录完毕的。 她也许就在浴室的木门外等他,等他出去穿衣服,还是穿她心爱的安哥哥死前穿过的衣服。 曾峻文顿悟了,她想要让他,代替她的安哥哥陪在她身边,用一套相同的衣服,投射相同的情感在他身上。 这份感情,说来合情合理,至亲家人或手足的逝去,人间的人同样会追悼、默哀,但是人类死去之后,还有这样一个世界等着他们,他们只不过是灵魂短暂地和肉体分离,过了奈何桥,喝下了孟婆汤,他们就会了无痛苦的投入新胎,以全新的记忆和外貌,再度降生于人间。 但阴间的神仙面临大去之时,只会落得魂飞魄散,没有其他去处。 要他当她的哥哥,他可以接受,但如果她对他的情感,到最后变得不如预想的单纯,他有把握能够坚决守住那条曖昧不明的线,不让她有意地跨越吗? 如果不行,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会比较好呢? 曾峻文又将头埋入水中,连续的一串泡沫从水下衝上水面,「啵啵啵」的一个接一个破灭。 曾峻文硬着头皮出了浴室,下半身包裹着一条浴巾,接过凯堤雪递来的衣服和白色袜子。 「鞋子我可以穿原本穿来的那双。」曾峻文把一双黑色的长靴从一堆衣物中捡出来。 「阴间比人间冷,这双长靴里面有绒毛,一方面可以保暖,还可以防水。」凯堤雪把长靴拿回手上,「还是穿上吧,嗯?」 「好,谢谢啊。」曾峻文低声言谢,转身復进入浴室,先穿上一条白色的束踝裤,再套上高筒鞋袜,最后才拿起及腰的白色外褂穿上,拉好衣襟后,绑上一条宽大的束腰,有些不自在地开门出了浴室。 「文哥哥,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好适合呀!」凯堤雪眼睛为之一亮,绕着穿上一身白色劲装的曾峻文不停美言,「好了,我们来去城中逛逛吧。」 「只有我和你?」曾峻文疑问,心里忐忐忑忑,和她单独外出必然不妥当,可是又该怎么拒绝,才不会太伤她的心呢……? 「还有霜姊姊和语霏。」凯堤雪眨眨泛着蓝光的美瞳,挽起曾峻文的手,亲暱地道:「走啦,霜姊姊和语霏已经在门口等很久了。」 「外面不是很冷吗?」曾峻文抓紧了身上的外褂,心里流过一丝暖意,他不得不承认这套衣服真的很暖和,从头到脚都泛起了热意,甚至后颈还微微沁汗。 「是啊,但不要紧,你已经穿很多了。」凯堤雪拉着曾峻文来到她睡觉的那间房,「等我一下,我去拿一件棉袄。」 「哈,你也很怕冷啊。」曾峻文笑着目送一个娇小的白色身影鑽入房中,过了不久披着一件上面缝着两颗白色大毛球的棉袄出来。 「我要是冷了,还可以变成猫咪,再盖上这件厚棉袄,就可以在外生活了。」凯堤雪紧紧牵着曾峻文的手,棉袄的绒毛不断和他的手臂摩擦,模样非常亲暱,「文哥哥,走吧。」 「我可以想像那个画面,一团毛茸茸的小白猫缩在这件小棉袄底下睡觉。」曾峻文露出一抹玩味的笑,「那你当时挟持我的时候,怎么没穿这件棉袄?」 「这个吗……」凯堤雪吐吐舌头,「我在化灵极北巔岭上的一处峭壁,发现我最喜欢吃的甜糠仁果,忍不住爬下去摘,结果白棉袄就被风吹走啦,我还差点回不来了。」 「贪吃鬼。」曾峻文笑笑,「变成一根冰棒,感觉也挺好吃的。」 「哼,老爱说这些五四三的,而且我是仙,不是鬼呀。」凯堤雪纠正,「鬼魂基本上都被关押在恶灵极中了,只有少数会徘徊在四极之内,城中偶尔也有,人间也是。」 话声一顿,看了一眼曾峻文,「若是谢叔叔和范叔叔没有把所有的鬼抓回阴间,他们就有可能在人间捣乱或者寻仇,变成可怕的厉鬼。」 8-1 顽皮机灵女猫仙 曾峻文想起了一件大事,连忙扭住凯堤雪的手。 凯堤雪一怔,水汪汪的大眼偷瞧了曾峻文,无辜地问:「文哥哥,我哪里说错了?」 「不是你的错,是我突然想到,季巧庭学姊她……在人间似乎被厉鬼附身了。」曾峻文也发觉自己太过激动,耳根子略为胀红,松开了凯堤雪柔白滑腻的手掌。 「厉鬼啊?」凯堤雪垂头思考,「晚上再找孟姊姊讨论吧,她见识丰富,也懂得更多。我要是乱说,到时候有什么闪失,你一定会生气,然后就不理我了吧。」 「怎么会呢?」曾峻文感受到她眼里的幽怨,心头怦怦乱跳,才惊觉自己原来被套话了。 「凯堤雪,你很机灵啊。」曾峻文笑不出来了,「用这种方式套我话。」 「啊哈,我就是担心你会不理我嘛。」凯堤雪的脸上绽开如花的笑意,「对不起嘛。」 曾峻文无奈地一个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中央,和凯堤雪一起走到门口,果然同样一身白裙的凯堤霜以及柯语霏,都已站在门口等待。 「曾峻文,你穿着这种古代的衣服,也是人模人样欸。」柯语霏一看到曾峻文走下阶梯,立刻奔上前去,「只差一把剑,就可以当侠客了。」 「其实孟姊姊的房里有长剑。」凯堤霜也跟了过去,「我还以为雪妹会拿给你。」 「啊!我忘记了。」凯堤雪的猫掌一敲自己的太阳穴,登时就跑得不见踪影,随后她便提着一把白色剑鞘的长剑,笑盈盈地递给曾峻文,「文哥哥,给你。」 凯堤霜眉眼一斜,用手指刮一刮脸颊,调侃凯堤雪道:「才见多久,就『文哥哥』长『文哥哥』短的,好是亲暱,也不害羞吗?」 「霜姊姊,你别乱讲……」凯堤雪脸颊上开出了俏生生的两朵粉红花,「我要羞死啦。」 凯堤霜移开视线,自言自语:「叫文哥哥的时候,就不羞死,有这般道里吗……」边说边开步向前走,故意没等凯堤雪一起。 「霜姊姊,你别走!」凯堤雪追上凯堤霜,边走边辩论了好一会儿,曾峻文和柯语霏一男一女跟在后头,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曾峻文,你好享受啊。」柯语霏搭着曾峻文的肩膀,用一种哥们的口吻调侃他,「你到底有什么魅力,可以让那个白色头发的可爱妹子乖乖就范啊?」 「你还说……」曾峻文又想起湖边的一段冶艳春色,不敢再放肆的任凭记忆回到那时候,回推了一下柯语霏。 「你脸红成那样,莫非那个香喷喷的可爱女子,已经追到手了?」柯语霏说出这句话时,眼中露出不知深深几许的幽怨,嘴边却扬起妖媚的灿笑,一边用手肘撞着曾峻文的腰眼,逼问道:「是不是?是不是?」 「你闭嘴。」曾峻文满脸羞窘,所幸霜雪姊妹也在为了类似的问题争辩,没有心思留意到身后的两人在说些什么,正好替曾峻文掩盖了过去。 两人和两名女猫仙走了一小段路,到了一片空旷的场地,映入眼中的是一排全新的轿车,各厂牌的新款一应俱全,甚至要价数百万的保时捷跑车也有两三辆停在不远处。 「天啊……」曾峻文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些车是怎么来的?」 「都是阎君的。」凯堤霜从怀中拿出一大把钥匙,「阎君收集车子到一定数量之后,就会送给孟姊姊一些,连牛头马面两位将军都没有这样的福利呢!」 「阎君?是阎罗王吗?」柯语霏问,「他是幽冥城主啊?」 「是的,阎君同时也是幽冥城主。」凯堤霜点点头,「不过在阴间,他是至高无上的君主,所以还是请称呼他为阎君。」 「知道了。」曾峻文和柯语霏很有默契地頷首,目光同时被一台在光线下闪闪发亮的白色保时捷跑车吸引住了。 「喜欢这辆吗?」凯堤霜从一大串钥匙中捡出其一,遥控开啟了车门,「上车吧。」 「那个……我可以开吗?」曾峻文见猎心喜,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我不会弄坏的。」 「当然可以。」凯堤霜一笑,把对的那把钥匙交给曾峻文,「阴间的路很宽大,不用担心会撞到东西,城中的人仙看见车子也会自动避让,可以放心开。」 「我要坐前座!」凯堤雪喊完,也不等其他人答腔,逕自开了副驾驶座的门,灵巧地跳进去,在座位上兴奋地四处张望,东摸摸西摸摸一阵后,双手撑颊,痴痴等待着曾峻文上车入座。 「你确定你没有把人家怎么了吗?」柯语霏的表情变得很曖昧,伸手把曾峻文的耳朵拉来,悄悄地问,「她为什么那么黏你?还叫你文哥哥?」 「唉……」曾峻文深长的叹了一口气,在柯语霏耳边简明扼要地说完他经歷过的,还有一系列他的心情变化,柯语霏只听得越来越羞,腮红晕上双颊,久久不能消退。 「所以她帮你打……」柯语霏的话临说出口之际,曾峻文及时用一隻大掌摀住她的嘴巴,所有的话一股脑儿地被压回腹中。 「求求你不要说出来。」他咬了咬牙,一双拳头札得很紧,「我真的很想自杀,一了百了,反正在这里要投胎也近。」 柯语霏喘了几口气,还是难以克制奇异的兴奋感,拉住曾峻文又说:「人家都那么牺牲了,你是不是应该要对她负责了?」 8-2 在阴间开保时捷? 「我寧愿这件事从没发生过……」曾峻文面如灰云,沉凝凝的不敢抬起头,「我对她的愧疚有多深,我心里就有多难过。」 「可是,巧庭学姊呢?」柯语霏一言提醒,曾峻文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加侷促不安。 「我知道啊,但是她现在灵魂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诗雅学姊也是……」 「如果她们死了,灵魂也是到阴间了吧。」柯语霏歪着头,左看看右瞧瞧,「说不定就在你我身边!」 曾峻文摇了两下头,自行岔开话题:「我心中喜欢的,是巧庭学姊,可是如今又出现了两个阴间的女仙,让我放心不下……」 「两个?」柯语霏奇道:「连凯堤雪的姊姊?」 「不是,另一个是狐仙,叫做胡媚嵐。」曾峻文的手习惯探入风衣外套的口袋中,可是现在一探却落了空,因为他的衣装早已更换过,换成一袭白色劲装。 曾峻文大惊,发现橘红色琉璃牌不翼而飞,心中暗暗叫苦连天,要是凯堤雪发现他身上有狐仙的爱情信物,她不知道要闹个怎样的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你还招惹狐仙?」柯语霏瞪大了双眼,「长什么样子?」 「黑衣黑裤,头包黑巾,用长剑。」曾峻文大概形容了一下,见柯语霏欲言又止,料到她想要说什么,于是先行说出口,「绑架你的,你都说是男人了,那也不可能是那位女狐仙。」 「也对。」柯语霏想提出的疑惑得到答案,也不再多口,跟着曾峻文上了白色保时捷。 「要先去哪里呢?」曾峻文转头询问后座的凯堤霜,凯堤霜掩嘴打了个呵欠,手往右前方一指,「先从那里出去,之后我再告诉你怎么走。」 「好的。」曾峻文情不自禁的抚摸着方向盘和全套的车内设备,才恋恋不捨的放下手煞车,将车子开出原本停的位置。 车子行驶出了孟乔的大宅院,经过了一段高大的紫色枯木林,接着便看见少数身穿古典样式衣装的男仙女仙三三两两走在道上,皆是英气蓬勃的少男和笑靨如花的美丽少女,他们一看见车子过来,都自动退开回避。 「为什么他们看到我们都会让路啊?感觉还很怕我们。」柯语霏从道上男仙女仙的眼中,瞧见了一种畏惧和尊崇。 「能开这样名贵车子的,当然只有阎君和孟姊姊。」凯堤霜答,「不然也是像我们一样,是孟姊姊家里的人。」 「原来是这样……」柯语霏注意到坐在前座的凯堤雪自从发车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粉嫩的小嘴噘起,无语的凝视着窗外。 「曾峻文。」柯语霏对曾峻文的后颈吹了口气,朝他的右边努努嘴。 「嘎?」曾峻文转头对上凯堤雪的醋脸,心中已了然了七八分,敢情是他刚才和柯语霏交头接耳地谈话,两人还不约而同红了脸,全部被她看在眼里了? 他的耳边小声地响起黄曄宗对他说的话,美色能害人,就算找到一种无害的美,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譬如现在,他光是想要如何让凯堤雪重拾微笑,就足够他烦恼了。 跟着凯堤霜说的路径走,曾峻文将车开抵奈何桥边,只见整座奈何桥被大股白雾笼罩,遮蔽了桥上的一切事物,只能隐约看见移动的人影,慢悠悠地通过奈何桥。 曾峻文往桥下一看,桥底的忘川河河面载浮载沉着数以百计的手臂和头颅,似是一群人落了水后在拼命挣扎,但却无论如何都脱不开混浊腥臭的水面,稍微靠近一些,不难闻到恶臭的河水气味,和听见水里的人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 「文哥哥,发什么呆呢?」凯堤雪默然地走来拉住曾峻文的手,「我第一次来这里时,也很害怕的。」 「我不是怕,是难以置信。」曾峻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用力甩了自己一个响巴掌,「我居然以一个活人的身分,进入了阴间,还看见了孟婆跟奈何桥。」 「放心啦,文哥哥人那么好,将来就算死了,也是会走奈何桥的上层,见到孟姊姊的。」凯堤雪温言说,「下层是坏人走的,会遇见牛头马面两个大哥哥。」 8-3 轻雾瀰漫的奈何桥 「牛头马面是大哥哥?」曾峻文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脸,「我以为他们也是动物仙。」 「不是呀,他们是人仙,只是为了吓唬恶鬼,阎君特别赐给他们牛和马的头套,还有纯钢打造的兵刃。」凯堤雪脸色一红,「牛头马面两个大哥哥,也长的很英俊呢。」 「真的还假的?」柯语霏耳朵灵光,一听到帅哥两字,马上笑嘻嘻地凑过来,挤入曾峻文和凯堤雪的中间,「牛头马面是帅哥?我想看!」 「这也难怪方诗雅学姊会对马面念念不忘了……」曾峻文看着一片灰濛濛的天空,上面同时浮现了季巧庭、方诗雅、胡媚嵐和凯堤雪的脸。 「对欸,我想起来了,诗雅学姊一直叫马哥、马哥的……看来就是马面了。」柯语霏脸一沉,一亲帅哥芳泽的美梦破碎之后,她对当前的话题失了兴趣,又跑回凯堤霜身旁。 「凯堤雪,我问你。」曾峻文开口,「季巧庭和方诗雅两位学姊,都先后无预期的暴毙,灵魂会到阴间的哪里?」 「嗯啊……如果她们是死亡,就会落在人灵极中,被孟姊姊的法力引往鬼门关,进入到幽冥城中之后,踏上黄泉路,再通过奈何桥。但如果她们也是直接穿越阴阳剪影,那就很难说了。」 曾峻文还想接话,但是身后却响起凯堤霜的呼唤:「我们来去找孟姊姊吧。」 一行人仙组合,由桥的反方向踏上,和一批一批面无表情的亡灵擦身而过,因为亡灵失去肉体,又不像神仙一样修炼出了实体,曾峻文等毫无阻碍地从亡灵身上穿过,他们也没有丝毫的感觉。 「奈何桥有多长啊……」柯语霏才走了一小段便嚷着脚痠,「一想到我死掉之后还要走一遍,就觉得好累啊。」 「放心,上了奈何桥的亡灵,是不会感到脚痠的。」凯堤霜微微一笑,「奈何桥全长两千丈,孟姊姊的店在桥的正中央,若语霏想省些力气,不妨跨上我的背,让我背着你走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嘴上极尽谦虚,但柯语霏的身体却很诚实地爬上凯堤霜的背,让她双手托起,「麻烦你了,美女霜姊姊。」 凯堤霜屏住气息,将体内能量集中到胸口,再传递至双腿,灵活地一跃,马上跑得不见踪影,只留下在空气中纷飞的尘屑。 「这应该比法拉利跑车的瞬间加速还快……」曾峻文傻在原地,在他还来不及反应时,突然双脚悬空,一股浓厚的芳香扑鼻,他才发觉自己的正脸已经窝在凯堤雪的白白嫩嫩的颈窝里。 「文哥哥,抓稳啦。」凯堤雪也仿效凯堤霜的做法,先深深吸气憋住,待能量灌入双腿之后,飞也似的开始奔驰,曾峻文眼前本就不甚清晰的风景,如今更变得只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平行线刮过…… 两猫仙分别负着两人,施展猫仙擅长的轻功飞奔过完似无止尽的奈何桥,感觉才不到十秒鐘光景,一辆长得像布丁的小胖卡便出现在眼前,一旁高高竖立的旗桿上绑着一面旌旗,用黑色墨水写着「孟婆的店。」 「天啊,孟姊姊的店,也长得太卡哇伊了吧!」柯语霏一抵达目的地,便迫不及待地从凯堤霜的背上跳下来,「好像卖鸡蛋糕的摊车喔!」 「是啊,很可爱。」凯堤霜携起柯语霏的手,「只不过,孟姊姊修练成仙的时候,我都还没进入到阴间,所以也不知道这辆车是怎么来的。」 「我们快去找她们吧。」柯语霏性子急,凯堤霜才刚话落,就被她拽着手腕跑向孟婆的店,凯堤雪对曾峻文使了个眼色,故意不把他放下来,背着他继续跟上跑在前面的两女。 「凯堤雪,放我下来啊……」 「啊哈,我不要!」凯堤雪俏皮地伸了伸舌头,直到跑进孟乔的店中,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托着曾峻文的双手。 「咦?你们来了呀?」莲儿在几十口大锅子前面挥汗,使劲地搅拌着其中一锅里的汤水,不时添加有着七彩斑纹的忘忧草进入锅中,起锅分装入小碗之后,再加入一罈一样是透明的液体,一碗接一碗端给孟乔。 孟乔面对着店门口,三不五时必须跟亡灵周旋几句,每端出一碗往生水,她就在腰上的衣带用蘸了黑墨的毛笔写下饮用之人的姓名,并且放他通过奈何桥。 8-4 不速之客 「我们会不会打扰到孟娘娘了?」曾峻文脸皮最薄,虽见孟乔与莲儿忙得不可开交,他却无可插手协助之处,只单单站在一旁看着,令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废物。 「不会唷。」孟乔边送「往生水」给亡灵,边在衣带上记帐,还拨空回应曾峻文的话,但却毫不显得手忙脚乱,反而当中的从容不迫,更凸显她的熟练。 「娘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曾峻文为了不要让自己继续当个废物,还是不死心的提出协助的请求,「我虽然笨手笨脚,但帮忙顾火也可以啊。」 「没关係。」孟乔温柔地说,「我和莲儿入夜即会回殿,你们先和霜雪姊妹一同逛逛城里吧。」 「文哥哥,我们先离开吧,孟姊姊和莲儿姊姊可以的。」凯堤雪不知何时又软绵绵的黏上曾峻文的背,像一朵很甜很甜的棉花糖。 「对啦,回去开车吧,保时捷好好坐喔!」柯语霏也跟着附和,「走啦走啦。」 曾峻文卢不过两个像棉花糖一样黏着他的女子,和孟乔说了声再见,便被凯堤雪揹起来,展开了一段风驰电掣的飞行,以瞬间移动的速度奔回停车的位置。 曾峻文才刚从凯堤雪身上下来,眼神便扫到有一团黄影,在白色保时捷跑车边蠢动,还有一个满颊黄色鬃毛的狮仙直接躺在车子的引擎盖上,翘着二郎腿剧烈地抖脚,状似已等候多时。 「黄曄煜叔叔,您怎么会来到城里呢?」凯堤雪迎上前去,眼角馀光瞥见她身旁的黄衣年轻狮仙,笑顏逐开,「啊!玄哥哥,好久没见啦。」 「我的小雪,别来无恙?」黄曄玄露出邪魅的笑容,虽然身为灵狮,但他却因为修为尚浅,年纪也轻,不像黄曄煜一样生了满头满颊的黄色鬃毛,又因为适度地修剪鬓发,整体看上来风流又英俊,「你不知道玄哥哥自从你被召入城中后,有多期待再与你见面叙话吗?」 「玄哥哥,你收敛一些,别乱说话。」凯堤雪紧张的一直偷看曾峻文,「为什么玄哥哥会和黄曄煜叔叔突然来城里呢?」 「我的小雪唯一的缺点,就是心地太善良了。」黄曄玄轻蔑一笑,脱下套头的黄色连衣帽,如尖鉤的两道目光笔直射向曾峻文,「小雪可知道,黄曄宗叔叔被杀死了吗?」 「啊!」凯堤雪瞪直了双眼,「黄曄宗叔叔被杀死了?是谁说的?兇手是谁?」 「是我亲眼目睹,至于兇手吗……」黄曄玄英气风发的面庞上抹上一片阴狠,「兇手是你身后的这个人间男子!」 「啊?怎么会是文哥哥?」凯堤雪花容惨变,回头凝望着曾峻文,满眼可怜兮兮的流光,要曾峻文出来为自己辩白。 曾峻文同样也是一惊,他杀死老狮仙的时候,胡媚嵐早已被活活分尸,柯语霏又是昏迷状态,到底是谁还能窥伺在他的身边?不发出任何一点动静? 略为镇定了心神,曾峻文板起一张脸,不带任何情感地问:「你又为何会出现在人间?莫非也是凯堤雪拜託你去的?」 黄曄玄表情不变,反而哈哈大笑,「人间的兄台突然问在下这个,用意何在?」 曾峻文除了面对女人没輒,在冷静下来后的分析和言语,他自信可以赢过眼前这个黄毛青年。 「我问你,你最常使用的武器是什么?」曾峻文解下悬掛在腰际的沉重配剑,冷冷的目光直视黄曄玄同样掛在腰边的长剑,「莫非跟我一样是剑?」 「是啊,在下愚钝,灵狮族必要修炼的『舌鞭』攻击法术未见所成,反而是剑术上小有造诣。」黄曄玄还是一副平淡的神色,时不时打量着娇怯的凯堤雪,目光在她胸口的位置溜上溜下。 「那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你到人间做什么?」曾峻文想到老狮仙厉声斥责胡媚嵐之言,当下只觉得越想越有道理,出口詰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是为了血爪刃?」 曾峻文吐出「血爪刃」三字的当下,黄曄煜和黄曄玄不约而同瞪大了双眼。 「血爪刃原来在人间吗?」黄曄煜从引擎盖上爬下来,将口边一大撮黄鬚分拨到一旁,「那是天庭之中托塔李天王的一把珍贵兵刃,也是他时常悬在腰际的护身短剑,那柄如血般通红的剑,同时也是调动天兵的兵符。」 黄曄煜突然开始讲古,让曾峻文以为能够一针见血的话锋不禁萎顿,轻咳两声调整个呼吸,又注视着黄曄玄,质问:「你在人间是否和黄曄宗老狮仙交手?」 「绝对没有。」黄曄玄连连摇头,「兄台为何一直针对我?难道你想诬赖我杀了黄曄宗叔叔?」 「你也是,只是彼此彼此。」曾峻文冷然一笑,凯堤雪一下望望曾峻文,一下看看黄曄玄,一颗芳心早已被两名男子的针锋相对弄得一团乱。 8-5 言语如刀剑 「看来你是打算一口咬定我是兇手了。」黄曄玄也是不屑地微笑,「但是我是亲眼目睹你用一款艷红色的药物,下在黄曄宗叔叔的饮水中,将他一举害死。」 曾峻文的口舌开始有些运转不灵,因为黄曄玄咬住他的点是千真万确的,但是他对黄曄玄的猜疑,又只限在怀疑阶段,根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而你现在却想连我都害。」黄曄玄高声大喝,腰际长剑出鞘,黄色的剑柄纹着一隻狮子的侧脸雕刻,剑锋处反射着令人心折的白色剑气,在他长剑挥过之处不断发散。 他长剑出鞘时,他身后的黄曄煜朝他走来,一掌搭在他的肩上,「玄儿,你既是亲眼目睹,这个人间小子是杀害你叔叔的兇手,为父在此授予你诛杀兇徒的权力。」 「多谢父亲。」黄曄玄有了黄曄煜当靠山,心下只留下一层担忧,除此之外他心胆壮起,一步步走向曾峻文,「如若兄台也懂得用剑,会得一点攻击法术,不如让在下的花拳绣腿,来陪兄台练个招吧。」 这句话,摆明是要羞辱曾峻文,先用一顶大帽子扣住他,不给他找台阶下。其实黄曄玄心里怎会不了然,曾峻文一个甫进入阴间的凡人,别说没经过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修炼,他就连基本的挥剑自保,都未必能得心应手。 因此,只要黄曄玄一出手,曾峻文势必会毫无反击的机会,只能束手就擒。 「等等,玄哥哥。」凯堤雪横身挡在曾峻文的前面,「玄哥哥如果相信小雪,就不要伤害他。」 黄曄玄不断苦笑,因为他心里放不下的担忧,终究还是发生了。 「小雪的意思呢?」黄曄玄的眼神只在注视着凯堤雪的时候,变得极尽温柔与讨好,「难道小雪心中没有一点正义感,想要眼睁睁地,看着杀害你黄曄宗叔叔的兇徒逍遥度外吗?」 「文哥哥,你快点解释啊,告诉玄哥哥你不是兇手。」凯堤雪紧张地拉住曾峻文的手,让黄曄玄的眼中又充满杀气,握住剑柄的手爆出蓝绿色的细筋。 曾峻文其实心里也在挣扎,因为黄曄玄的指控,他无法为自己洗白,因为兇手确实是他没错。 只是,他也怀疑到了,绑架柯语霏的黑衣男人,会不会就是这个唯独置身事外,还能看清是他杀死黄曄宗的黄曄玄? 再者,曾峻文亲眼目睹胡媚嵐被活剐,但是凯堤霜却遭到流沙三媚以多击少,落得重伤下场,这个用剑的灵狮,无疑是最大嫌疑犯! 曾峻文心想,他如果在这个时候承认下杀害黄曄宗的这桩罪名,不仅会让凯堤雪伤心欲绝,对他再不信任,同时也会给黄曄玄一个绝佳的藉口除掉他,灭去可能会对他不利的这张口。 他决定了,就算要承认,也不是现在,因为他现在要是没活下来,很多谜团的解答都将石沉大海。 曾峻文看到黄曄玄眼神中的恨意和杀气,猜想他是在为了凯堤雪而生妒忌,故意揽住凯堤雪的肩膀,在她耳边悄悄说:「我心里有个怀疑。」 「是什么?」凯堤雪同样用极小的声音回话,「怎样的怀疑?」 「那个黄曄玄,勾结流沙二媚,把你姊姊打成重伤,然后还覬覦托塔李天王的血爪刃,企图到人间把它夺走。」曾峻文的「走」字才刚音落,即听见黄曄玄的一声低吼。 「人间来的混帐小子,你与小雪非亲非故,凭什么和她如此亲暱?」黄曄玄气到快要疯了,双手不禁紧紧握住长剑,剑柄似乎再加一分力,便会从中央断裂。 「玄哥哥,别激动……」凯堤雪心中大急,一人一仙剑拔弩张,一言不合便要你死我亡。正当她打算先安抚好黄曄玄,再来向曾峻文赔不是时,黄曄玄便抢先她开口。 「我的小雪,请你暂时退避,且看你的玄哥哥今日手刃兇徒。」黄曄玄把长剑握得更紧,脸上的神情也变得狰狞无比,眼珠子迸射出强烈的红色光束,一头黄发和连身的黄色衣帽被他体内匯聚的能量蓬蓬鼓起。 曾峻文心知自己没有和黄曄玄硬拚的本事,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他现下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和霜雪姊妹配合,利用她们的武功及法术来保全自己。 他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也让后续的一切线索断绝!他这是为了大家都好,决不是懦弱! 「黄曄玄,你不要以为,你的所作所为可以瞒天过海……」曾峻文冷笑几声,略带畏惧的眼神盯着黄曄玄手中溢散着白森剑气的长剑,「你勾结仅剩的流沙二媚,前来袭击幽冥城主妻子的寝殿,这件事,如果孟娘娘去稟报了阎君,你觉得你该当何罪?」 黄曄玄听完曾峻文阴着一张脸的威胁,不但面不改色,还哈哈大笑:「哎呀哎呀,人间有句老话,都说知人知面不知人心,人间的人类,果然是险恶无比。」 「峻文,这是怎么回事?」凯堤霜本来默然佇立在后方,并不打算参与这场口舌纷争,但她一听见曾峻文指控黄曄玄是昨夜袭击孟乔寝殿的兇手,连忙小跑过来问个究竟。 「很简单,因为流沙三媚之中的胡媚嵐,已经被黄曄宗杀死,这也是我亲眼目睹,不可能有误,但是你却坚持昨夜受到流沙三媚联手围攻,因此,现在就两种可能:第一,你所言不实,或是判断有误;第二,就是黄曄玄勾结了流沙二媚来犯!」 8-6 他是我的文哥哥 凯堤霜深吸了一口气,板起脸孔道:「不可能,昨夜流沙三媚联手施行的『八面拒敌』一举撕裂了我的左肩和右腿的衣裙,还伤及了皮肉,流了不少的血,怎么会是我判断错误?」 话语一顿,又接着说:「而且,你早上和孟姊姊在后院的谈话内容,我和雪妹都听见了,你是为了保护雪妹,不忍心让她受到惩处,才故意对我承认你绑架了她,但其实小雪的失踪,跟你一点关係都没有,对吧?」 曾峻文心窝猛的抽痛了一下,她们既然躲在暗处偷听,那不就表示,他杀死老狮仙,还有收下胡媚嵐爱情信物的这两件事,霜雪姊妹都知道了? 「所以你们听完了全部?」曾峻文颤抖着声音问。 「没有,听完你解释你的行为其实是要帮雪妹顶罪之后,莲儿妹妹就把我和雪妹拉走了。」凯堤霜说,「所以,还有什么我和雪妹不知情的内幕?」 曾峻文扯紧的一颗心突然松开,暗叹孟乔八成是料到老狮仙的下落必定与他有关,为防止凯堤雪乍闻噩耗会打击过大,才让莲儿暂时将两姊妹支开。 才刚结束对孟乔的讚叹,黄曄玄质疑的粗哑声音又再度传来:「人间的无能混帐,敢做要敢当,既然黄曄宗叔叔死于你的手上,我杀了你给他报仇,本来就属合情合理!」 「文哥哥,这一定有什么误会,对吧?」凯堤雪娇楚楚的目光望入曾峻文的黑色眼眸,她现在一颗芳心失了方向,两个争执不下的男子对她来说都很重要,她也无法决定要倾向哪边,只希望这是一个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 曾峻文依然没有替自己辩解,此举让凯堤雪看他的目光也出现了千分之一的怀疑,软着声音试探道:「文哥哥,莫非玄哥哥说的是真的?是你害死了黄曄宗叔叔,他才会至今音讯全无?」 两行温热的泪,顺着她的腮帮子,在她精緻小巧的脸蛋上画出湿漉漉的痕。 「我……」曾峻文看凯堤雪说哭就哭,心里暗叫完蛋,正要想办法缓住局面,眼前白光一闪,黄曄玄的长剑已经指向他的额头。 「小雪,且看玄哥哥如何收拾这个败类!」挥剑同时,黄曄玄担心伤害到娇艳如花的凯堤雪,所以才出声喝斥,只要她的手松开曾峻文,黄曄玄有百分百的把握,在三剑之内击毙曾峻文。 但闻两声锐利刺耳的金属碰击声,一小把火星落在曾峻文的右脸上,弄得他的脸微微的痒,抬头一看,黄曄玄的长剑,被两隻猫爪同时箝住。 「小雪?」黄曄玄的眼中除了不可置信,还有很浓很浓的妒恨,「小雪为何执意要袒护杀害黄曄宗叔叔的兇徒?快些让开,看玄哥哥怎么处置这冷血之徒!」 「因为我相信他不会是兇手,更不是玄哥哥口中的兇徒。」凯堤雪放下双爪,把长剑还给黄曄玄,「玄哥哥若相信小雪,就不要为难文哥哥。」 「文哥哥?」听到这亲暱无比的称呼,黄曄玄一阵火大,除了叫他和叫凯堤安,他还没听过凯堤雪叫别的神仙「哥哥」。 凯堤安是她的亲哥哥,这点黄曄玄可以接受,但是要他接受凯堤雪用如此亲暱的称呼,去叫一个人间男子,他第一个就有意见! 「是啊,我喜欢他,他是我的文哥哥。」凯堤雪转头看了一眼曾峻文,对他露出娇憨的笑意,「你说是吧,文哥哥。」 曾峻文脸又红了,而在此时有另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是脸上含着曖昧笑意的柯语霏。 凯堤霜也伸出双爪,垂在身体两侧,她刚才也目睹了黄曄玄的一剑被凯堤雪挡下,要是黄曄玄企图伤害她的雪妹,她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黄曄玄简直要气到发疯,在他正要破口大骂时,一隻老而粗獷的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玄儿,此战只诛兇手,感情之事,暂且一搁。」原来一直在后面冷眼观战的黄曄煜察觉黄曄玄因为凯堤雪而动了妒忌之心,才特地出手为他稳定心绪。 果然黄曄玄被黄曄煜一提点,蒙蔽双眼的感情如浮云般飘散一空,只留下挥剑向前的决心,必定要诛杀曾峻文这个杀害黄曄宗的兇手。 而且,他心知父亲别有所指,自己若是因为凯堤雪而无法一举击毙曾峻文,那就麻烦大了。 「小雪,你让开。」黄曄玄含情的注视已然消失,只馀下充满杀气的两圆通红双眼,「玄哥哥不会骗你,这个兇徒手刃了你和我的黄曄宗叔叔,此时不诛之以绝后患,更待何时?」 「玄哥哥,我希望我们好好谈,把误会解开,好吗?」凯堤雪收回爪子,娇声软语摩着黄曄玄,「这真的是误会,文哥哥不会是兇徒,我可以保证!」 8-7 情仇之择 「我……」黄曄玄眼里的杀气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半缕柔情,再多的愤恨,似乎都能融在凯堤雪两汪含情脉脉的蓝瞳之中。 他喜欢眼前这可爱的女猫仙,可是他很清楚,灵猫和灵狮的结合,无法孕育下一代,若他执意要和凯堤雪发展关係,不免让灵狮族成员的数量减少,在化灵极中的地位也会跟着下降。 可是,当他看到凯堤雪那双蓝色的眼,里面满满的全是他的映影,要他怎么克制住这来自心里的情感衝动,硬是把她推开呢? 他很明白,他若要杀死曾峻文,势必会和凯堤雪反目,况且曾峻文身边还有凯堤霜严阵以待,他若是无法一举成功诛杀他,不仅会失去凯堤雪,今天的出手也落得了毫无意义! 「玄儿!你退下!」粗哑梗老的一声爆喝,把黄曄玄从他心里的挣扎中倏地拉回。 「父亲……」黄曄玄才想说话,但对上黄曄煜苍老矍鑠的深红色目光,所有的话顿时卡在喉头,半个字都不敢吐出来。 黄曄煜伸手入口,忍痛一拔,拔下一条长长的舌头,在半空中打了三响,再回到手中时,舌鞭上面已经长满了白色的倒鉤刺。 「混帐娃儿,你既然敢杀害我那宗弟,就该要有受老夫一击的心里准备!」黄曄煜的舌鞭在自己的身子周遭舞动,划破的空气都彷彿传来隐隐的疼痛。 曾峻文下意识搂住凯堤雪的腰,因为他并不确定,她这性格娇倔的猫仙,是否有和黄曄煜一拚的能力? 若是为了保护他,而让她受到了闪失甚至死亡,孟乔会多生气?他又会受到多沉重的良心谴责? 「凯堤雪,我不能让你冒险。」曾峻文把凯堤雪搂近,接触到她柔软无骨的腰肢,他不禁耳根子一阵红热,「我们先离开再说吧。」 「你以为说离开就离开吗?」凯堤霜的利爪搭在曾峻文肩上,略带责怪地道:「我们姊妹联手,或许可以牵制住黄曄煜,但是黄曄玄……我不敢保证他不会伤你。」 霜雪姊妹联手,就算可以牵制住黄曄煜,但曾峻文和柯语霏,就会暴露在黄曄玄的威胁之下,届时黄曄玄想如何宰割他们,都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文哥哥,我会保护你。」凯堤雪拉着曾峻文后退了两步,对着黄曄煜及黄曄玄说:「煜叔叔、玄哥哥,若你们一定非要伤害文哥哥,小雪就要与你们为敌了!」 听完凯堤雪凛然的发言,凯堤霜一整精神,也摆出迎战的架式,姊妹俩分站在曾峻文的左右,不管黄曄父子从何方发动突袭,她们都可以及时拦截下来。 「哈哈哈哈……」黄曄煜摸着嘴边的黄色长鬍鬚,看了黄曄玄一眼,略带不屑地说:「唉,我那宗弟魂飞魄散之前,对你们姊妹,尤其是小雪,都十分疼爱,若他还在这里,一定会非常心寒。」 黄曄玄偷覷了他心爱的凯堤雪一眼,虽然握剑的手不住颤抖,但眼神中发出的锐利光芒,足以抵销他心里的不安。 「老夫先让你们姊妹俩十招不还手。」黄曄煜把舌鞭向天一抽,手臂再突然施力,把鞭子捆成一捲抓在手上,「玄儿,你如要上场,儘管尽力施为,为父十招过后,就来助你。」 凯堤霜投给凯堤雪一个眼色,两姊妹有了共识,如果今日不先逼退这对黄曄父子,曾峻文一定不能活下来! 凯堤雪伤心黄曄玄不肯就此罢手,泪汪汪的蓝色眼眸朝他一看,只看得黄曄玄心中大是难受,一颗心痛的都快碎了,哪里还能论及刀光剑影下的输赢? 「玄儿!立刻出手!」黄曄煜一吼,黄曄玄立即运气定神,他明白只要突破霜雪姊妹的夹击,他就能杀死曾峻文,除去心中的一个疙瘩。 对情敌,向来不必仁慈。对敌仁慈,无异于对自己狠毒! 心思意外的统一,他紧握长剑的手横在腰际,厉声大吼:「曾峻文杀我族灵狮黄曄宗,黄曄玄在此对兇徒杀无赦!」 吼完,黄曄玄横在腰际的剑改成直刺,踩着腾空的迅步衝向曾峻文。凯堤霜左掌一挥,凯堤雪登时会意,向后方爆退了两大步,让出一段缓衝地带,姊妹俩的阵式变成一前一后,一方面可以互相支援,一方面又可以顾及不会攻击法术的两个人。 黄曄玄的剑刺到离凯堤霜腹部前十公分,剑尖突然往下一转,改刺为砍,凯堤霜早已看出他的第一招是吓唬她的虚势,后来紧跟着的一砍才是实击,右爪抓向他的剑锋,左爪从原本的守转为攻,往黄曄玄的脸抓去。 黄曄玄微微惊骇,扭动腰桿,以千钧一发之势闪过凯堤霜的锋利猫爪,剑势随之一停,口中大吼一声,长剑挥出一道白色剑芒,削向凯堤霜的颈部,整个身体也同时向前一扑,打算打退凯堤霜之后,就直接和凯堤雪过招。 对凯堤雪的恋慕虽深,如若和削除情敌相比,后者显然对黄曄玄来说更为重要! 8-8 猫尾飞刀杀无赦! 无奈,凯堤霜心思縝密、聪慧敏捷,哪里没料想到黄曄玄只是想要逼迫她后退,他才好去对付凯堤雪,当下站直不动,一双利爪在胸口交叉,当黄曄玄长剑刺入离她的前胸不到一尺的位置时,她才骤起发难,利爪磨着他的剑锋顺势而下,扭头闪过寒凄凄的剑尖,刚硬的猫爪直取黄曄玄的眼窝,那银白色的猫爪堪比黄曄玄手中的长剑,迅厉如电,敏如雷劈。 凯堤霜的矫捷身手,使得黄曄玄的攻势登时有些微乱,连忙回剑挥挡,格开让他瞎眼的一击,右腿往后遁入泥中,下腰打挺,抵掉凯堤霜猫爪功的强大后座力,双膝发力稳住下盘,回復成最初进攻的架式,蠢蠢欲动。 「好样的!凯堤霜。」 凯堤霜得手之后,并无给黄曄玄喘息空间,娇叱一声,右爪鑽向他的后腰,五指张开就猛力抓下,左爪握拳,飞身击向黄曄玄握剑的右手,试图打落他的兵刃。 「凯堤霜,你得理不饶!」 黄曄玄大声发出狮吼,剑锋侧转,身形在半空中扭转,翻了一个筋斗,闪着冷森白芒的利剑当着凯堤霜的头砍下,把她纤长的身体笼罩在剑气之中。 凯堤霜举爪格挡,长剑与硬爪相击当下,大量的火星爆射而下,落了凯堤霜满脸,她对着地上「呸」了一声,挥开黄曄玄的长剑,自己也不禁双腿发软,一连后退了几步。 「黄曄玄!你别伤我霜姊姊!」凯堤雪全神戒备中,突然听见凯堤霜的娇嗔,如一道春雷劈入她的心中,慌忙回神,正好目睹黄曄玄和凯堤霜交手了数回合,恰恰分了开来。 凯堤霜右掌按着胸口,娇喘连连,黄曄玄的胸膛也感受到一股不小的撞击,同样有些气息不顺,但相对面有难色的凯堤霜,他只花了十分鐘不到就恢復了全身的能量流转。 「玄儿,你表现的不错,退下吧。」黄曄煜眼看战况如自己所预料,凯堤霜重创在黄曄玄的剑下,虽然黄曄玄也不免有些折损,但相互以法术攻击之时,一点折损乃是必然! 而他下一步计画,就是让可能对凯堤雪心软的黄曄玄继续牵制凯堤霜,自己则是专注对付凯堤雪,在十个回合之内击败她,并且把曾峻文杀在鞭下。 毕竟,他知道黄曄玄对凯堤雪的感情,他这为父的把曾峻文除去,也是帮了儿子一个大忙。 黄曄煜甩动长鞭,先声夺人,啪啪啪的巨响回盪在空气之中,如雷贯耳,在听者还为之震慑时,他的长鞭已经当着曾峻文的颈子捲到,星罗棋布的倒鉤刺根根竖起,划破了凝结的空气。 凯堤雪心里虽然有些畏惧,但是为了保护曾峻文,她吞了口水,牙一咬,双爪舞出两道刺芒,如一剪雪白飞燕凌波,三响脚尖触地的沉音连绵传到,正面截击黄曄煜的舌鞭。 「小雪,老夫让你十招,不会还手,你儘管来吧!」黄曄煜虽然舌鞭鞭势刚猛,但却信守出口之诺,凯堤雪往他的头、脸、胸口发动三次攻击,他都只侧身闪躲,手中的鞭子始终维持在胸口前方,没有接触到凯堤雪分毫,但却已经完成他十招承诺中的三招。 「小雪,等等十招过后,就让老夫教你一些舌鞭的招数吧。」黄曄煜又侧过身子,避开凯堤雪的第四招,黄色的鬍鬚飞扬,遮蔽了凯堤雪的视线,「唉,老夫其实也不忍真的伤害小雪,何苦为了一个人间男子,和老夫处处为难呢?」 凯堤雪一心只想保护曾峻文,性子又不像凯堤霜一样沉稳冷静,尤其在视线被黄曄煜的鬍鬚遮蔽之后,更是芳心乱颤,不禁使出拼命的招式,拳脚齐攻,一连四击分袭黄曄煜身上的四个部位。 「难道小雪想和老夫拼命了?」黄曄煜轻蔑一笑,向右一侧,先避开从凯堤雪右边挥来的一个挟着狠劲的利爪,身躯弹起一丈高度,以及微小的差距巧妙地闪躲过凯堤雪左爪的蛮力,馀下两个招数,也被他用相同的方式化解,凯堤雪四招莽撞施为的拳脚,半分都没有伤到黄曄煜。 凯堤雪四个招式全部灌输了体内大量的能量,出手时带着狂风,力道足以撕碎一具躯体,但却被黄曄煜毫不费心地全部化解于无形,也让她心头着实一凛。 凯堤雪知晓她只剩两招的馀裕,再打下去,黄曄煜便可以反击了。 黄曄煜老迈深沉,性格阴险无比,他说要让凯堤雪十招,其实只是为了以逸待劳,绝不是真的怜悯她是女仙,只要他一反击,凯堤雪不用五招,便会重伤在黄曄煜的舌鞭下。 凯堤雪经过那毫无章法的乱打,剩下的两招,她不禁觉得格外珍贵,她现在是佔尽上风,如果都没办法迫退黄曄煜,等他可以反击之后,她的胜算绝对更低, 事到如今,凯堤雪回顾曾峻文,他已经带着柯语霏暂时避到后方,但他频频往凯堤雪的方向头来的关切目光,却被凯堤雪尽收眼底。 如此便已足够了。 凯堤雪接收到曾峻文含着关切的眼神,心头暖暖的饱满感受,让她的双眼也是一阵湿濡,右爪大力插入自己的尾巴之中,拔下了一撮白毛,在掌中搓成黑毛,娇声喊:「煜叔叔,别怪小雪不客气啦!」 其实,不等黄曄煜回答,她手中的黑毛已然朝他飞掷而出,近五百把的黑色飞刀,每把都夹带着凌厉的破空风声,刀锋在空中耀闪着黑萤的雾光,刀尖却像是蘸满了仇人的鲜血,笔直刚猛地往黄曄煜的上下身各大部位飞袭而至。 「猫尾飞刀」是灵猫族能在化灵极占有数量优势的原因,原因是猫尾飞刀投掷出手后,凌厉地刀风扑天盖地而来,常让敌手措手不及,而且黑色飞刀密密麻麻,就算挥剑或者推出掌力格挡,也无法一次顾及全身被索命黑刀瞄准的部位! 9-1 谢范将军 黄曄煜红色的双眼射出两道滚烫的红光,打落了四十馀把飞刀,再也顾不得什么尊严,舞起手中的刺舌鞭,朝漫天飞来的黑色飞刀连连劈击、乱打乱扯,划开十几道银色的弯芒,又有近两百把飞刀被当空拦截而下,掉在地上化掉。 但是,黄曄煜以舌鞭舞出的防护圈,却无法抵挡剩下的一百多把黑色飞刀,当中三十把挟着凌厉暴风当先衝破了他的防卫,一连串沉闷饱满的「突突」声后,黄曄煜的胸膛和下腹,已被猫尾飞刀插满,他不敢置信的怒视着凯堤雪,口角流出蓝色的鲜血,染蓝了他的黄色鬍鬚。 「父亲!」一边正在和凯堤霜缠斗,已经把凯堤霜逼得险象环生的黄曄玄眼角馀光惊觉黄曄煜被猫尾飞刀所伤,长剑在自己胸前划了一个圈子,剑气从凯堤霜身上收势回来,拔腿去察看黄曄煜的伤势。 凯堤霜的白色衣裙被长剑划破了几个血口,不停有蓝色的浓血流出,她收回利爪,在原地盘膝而坐,凝神驱动体内的能量流转,四个伤处渐渐冒起淡黄色的烟雾,蓝血也慢慢停止流出。 凯堤雪拚尽全力掷出五百把猫尾飞刀,眼看黄曄煜被如期伤在刀下,心里紧紧提着的一口元气也瞬间涣散,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仰头栽倒在地上。 「凯堤雪!」曾峻文在凯堤雪昏倒之后,拽着对刚才的战斗还心有馀悸的柯语霏奔到她的身边,伸手去探她的鼻息,「你醒醒……」 「她还有呼吸吗?」柯语霏也心急的不得了,她来到阴间后,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这对白裙姊妹,和孟乔莲儿主婢,心头已认下了这四个救命恩人,再放眼望去,凯堤霜被一团淡黄烟雾包围,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呼吸很微弱,但还没停。」曾峻文使劲地摇着凯堤雪的双肩,但她却毫无动静,显然已精力耗竭,昏死过去。 「观金令如见阎君,速速住手!」 正慌乱焦急的曾峻文和柯语霏同时抬头,只见两朵长云从空而降,分别走下了一黑一白两位神仙。 白色的神仙身材修长,单眼皮、剑鼻薄唇,头戴浆白色的高将军帽,帽心上绘製一个太极图样,一身白衣大褂,颈上围了一条粉红色的柔软物,脚踩黑色长筒靴,右手持羽扇,左手持锁链与一面金牌,乌黑的发丝迎着风飞扬,模样脱俗不羈。 黑色的神仙身材略白衣神仙为矮,眼珠圆大,双眼皮纹清晰可见,嘴唇稍厚,鼻樑略扁,一顶乌黑的高将军帽覆盖住前额,太极图案之下,眼神如两弘清水,通身黑衣大褂,右手同样持羽扇,左手亮出一面金牌,腋下夹着一副枷锁,气势并不亚于白衣神仙。 白、黑衣神仙面色均是苍白,皮肤表面寻不着一点瑕疵,儘管身高有一段落差,但两位却都是容貌俊美的年轻男神仙。 「灵狮族小仙黄曄煜、黄曄玄,见过两位将军。」黄曄煜方才的气焰如今消散得一点不存,拉着黄曄玄半跪于黑衣与白衣神仙面前。 「黄曄一族,入幽冥城中,所为何事?」身着黑衣的神仙耸了耸眉,冷着声音问,「幽冥城中岂是寻衅闹事之地!」 「谨遵两位将军之言,黄曄煜立刻带着小儿离去。」黄曄煜说完,提起黄曄玄,向两位神仙再深深一鞠躬,便跑得不见踪影。 两位神仙也没动手拦阻,白衣神仙走向凯提雪,黑衣神仙走向凯堤霜。 「几位都是孟娘娘殿中的动物仙吗?」白衣神仙看着昏迷的凯提雪和一旁焦急的曾峻文问。 「不是,我和她是从人间来的,因为受到孟娘娘『阴阳剪影』的力量。」曾峻文抬头一望,白衣神仙毫无血色的脸纵使俊俏,但却无端给人一种阴森恐怖之感。 白衣神仙点点头,对着那黑衣神仙大喊:「范兄弟,这里都是孟娘娘身边的亲信,其中一男一女,是从人间来的。」 「那便好!」黑衣神仙偕同自我疗癒完毕的凯堤霜一齐走来,「谢兄弟,地上的女猫仙伤得可重?需不需要就地疗伤哪?」 「范兄弟,你别给我无端生事成不成。」白衣神仙冷漠的脸突然换了一张,虽然苍白依旧,但却不似先前一般冰冷,还堆上了许多笑意,「还是回去请娘娘降罪,让娘娘来为她疗伤吧。」 「谢兄弟说的是!范某糊涂了。」黑衣神仙认同的頷首,目光转向曾峻文:「我们是阎君手下四位冥神之中的范无救、谢必安,人间也称我们为七爷八爷,请问你们二人,从人间来找孟娘娘,所为何事?」 「我们是无意间穿越来此,请两位将军勿怪。」曾峻文打起精神回话,他这下子真的觉得自己活见鬼了,明明才二十三岁,却先后见到了孟婆和谢范将军,难道他就快死了吗? 「据谢某所知,阴阳剪影是孟娘娘赐给人间人类的穿越之物,否则平时就只有我们二神可以自由穿越人间与阴间,而拿到孟娘娘阴阳剪影的人,都属娘娘的座上贵宾。」 谢必安眼珠子转了两圈,看了隔壁的范无救一眼,不禁打了个哆嗦。 9-2 我们不是无常鬼! 「范兄弟,这城中是不是又再更冷了一些?」谢必安抓紧身上的外褂,又将颈上的柔软之物取下放在掌心搓揉,口中呼出一团团白烟,「你不觉得吗?」 「谢兄弟也太夸张了,都已经过了几千年,这虚寒体质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善。」范无救哈哈大笑,「连娘娘也束手无策,我范某更是无法,你就多担当一些吧。」 「范兄弟别作弄我了,娘娘金枝玉叶,一顰一笑无不清丽动人,能让娘娘为我谢某亲自诊脉一回,已经是阎君无上的恩泽,虚寒体质痊癒之事,谢某不敢多想。」谢必安的脸上浮现两朵淡淡的红影,一时被范无救弄得很是羞赧。 范无救又是爽朗地大笑,「谢将军体质虚寒,可让两位贵宾看笑话了。」 「哪里,哪里。」曾峻文訥訥的挥了两下手,柯语霏同样一脸茫然,低声在曾峻文耳边说:「曾峻文,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鬼吗?」 「或许是,可是黑白无常鬼的口中都会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眼前这两位将军并没有。」 「可是他们一个黑一个白,说不是黑白无常鬼也太牵强了……」 「找个机会问问看他们呢?」 「哈哈哈哈,你问,我怕死。」柯语霏一鼓脸颊,微笑着看着曾峻文彷彿被鱼刺鯁住的脸,「拜託啦,男子汉大丈夫,为了保护你的小雪妹妹,就豁出去了吧。」 「好啊,你说的一派轻松,那么有本事,你去问啊。」曾峻文此刻才醒悟自己误交损友,还是从小就认识到大的损友。 「两位贵宾窃窃私语,莫不是在谈情说爱吧?」范无救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谢必安也横腰抱起了凯堤雪,跟双眼无神的凯堤霜并立在不远处。 「没有!」柯语霏娇嗔,「范将军刚刚的威武,原来都是装的。」 「哈哈哈!」范无救非但没有生气,还很是认同,「看到灵狮恃强凌弱,我与谢兄弟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而在处理公务之时,态度定不能轻松随便。」 「范兄弟!上路吧!」看范无救还在间聊,谢必安走来用手肘顶了他的肩膀一下,「我怀中的女猫仙气息微弱,赶紧将她送回娘娘的寝殿里养伤吧。」 「是啊!是啊!上路吧。」范无救双掌一拍,招呼着曾峻文和柯语霏一起啟程,凯堤霜忧心忡忡地紧跟着抱着凯堤雪的谢必安,范无救话匣子一开,走在后头和曾、柯二人天南地北的聊着天。 「小兄弟,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是无常鬼?」 范无救哑然失笑,「无常鬼是我和谢兄弟统领的鬼差,我麾下的都是黑衣无常鬼,谢兄弟的都是白衣无常鬼,平时在城中也会协助阎君的禁卫军『赤炎卫』巡逻,人间有阳寿将近之人时,我和谢兄弟便会派出黑白鬼差至人间拘提亡灵,并将他们送至人灵极。」 「柯语霏,你看你啦。」曾峻文把柯语霏一手勾过来,捏了一下她的嫩脸,「我就说不是,你就不相信。」 「是你说要问的……」柯语霏小脸一鼓,哼了一声,「我们都太瞧不起范将军了。」 「把我们和鬼差相提并论,确实不太合适。」范无救拍拍肚皮,又继续解释:「我和谢兄弟接受了阎君御赐的金锁金令,还有羽扇一对,锁链和枷锁也同是受赐而来,负责指挥黑白鬼差拘提亡灵,必要时候会在阴间或是人间狙杀厉鬼。」 「还会杀厉鬼?好勇敢喔!」柯语霏拍手讚叹,让范无救的下巴高高的抬起。 「哈哈哈,姑娘过奖了。」范无救脸上的笑容和嘴中的谦逊完全画不上等号。 「范将军,你们杀厉鬼都怎么杀啊?应该不会是用刀剑吧?」柯语霏慢慢的跟在范无救身旁,和前面着急着赶路的谢必安、凯堤霜两位神仙渐渐拉开了距离。 「我和谢兄弟原则上不用刀剑狙杀厉鬼,但牛头马面两位会使用刀斧。」范无救久在幽冥城中生活,又因是阎罗王手下的大将,一般寻常人化仙根本不敢靠近,一见到他和七爷就闪得老远,现在有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在他耳边咭咭咯咯,他心情一愉悦,也知无不言。 「我和谢兄弟要狙杀厉鬼时,会先让黑白鬼差以数量优势包围他们,之后我和谢兄弟在从无常鬼阵中骤然杀出,一个攻前一个攻后,配合上手下鬼差的刀剑锁链攻击,通常由我主动挑衅厉鬼,并和他缠斗,谢兄弟就可以抓住那契机,从后替厉鬼扣上金锁。」 「原来是打包围战术!」柯语霏领悟地张圆了嘴,曾峻文也对范无救投以钦佩的目光。 「那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范将军狙杀厉鬼呢?」柯语霏语带天真地问,「好想亲眼目睹一次喔!」 「哈哈哈哈!」范无救堆满笑容的脸庞故意挤出一个狰狞的吓唬柯语霏,「小姑娘你可知道吗?能在人间看见黑白无常鬼,或者我和谢兄弟,那就表示你要死了啊!」 9-3 松下秘事 一棵青绿色的古松旁,靠着一名黄发黄鬚的老狮仙,一旁木然佇立着一名较为年轻的灵狮,手负长剑,表情略为迷惘,远眺群山深壑,目光跟着漂泊的雾气一同起起伏伏。 「该死的!」黄曄煜大骂一声,皮粗肉厚的大拳头猛捶了一下地面,打出一个深坑,「谢必安和范无救两个瘟神,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那时候出面干涉我父子俩的私事!」 「父亲息怒……」黄曄玄同样怒不可抑,只是当着黄曄煜的气头上,他必须要先按捺住自己心中的火气,想办法让父亲息怒为先,「玄儿今日意乱情迷,剑术施展上有些碍手碍脚,以至于无法一回合便重创凯堤霜,请父亲责罚!」 黄曄煜两道缺角的白眉抽搐两下,额角青筋爆突,齜牙咧嘴道:「你还敢提及此事!是嫌面子丢得还不够彻底,是不是?」 「玄儿愿受父亲惩处。」黄曄玄单膝下跪,抱拳在胸前,低头不语,默等黄曄煜的斥责。 「罢了,为父也知晓,你心里放不下那凯堤雪。凯堤霜修练的猫爪功也造诣颇深,为父都不敢夸口能在一回合之内瘫痪她,若你为此迟迟过意不去,那就是大言不惭了。」黄曄煜重重喘了一口气,思绪似是还停留在刚才收手的搏斗当中,「玄儿能否懂得为父之意?」 「玄儿明白凯堤霜,抑或是整个灵猫族都非等间之辈,但要不是谢范两神淌浑水,我们父子俩对上两个女猫仙,哪有不胜之理?」黄曄玄看着黄曄煜血跡斑斑的胸前及腹部,凯堤雪拼了命射出猫尾飞刀做为最后一击的决绝模样,依旧令他心惊肉跳。 猫尾飞刀,无疑是灵猫族猫仙的杀手鐧! 「玄儿莫要小覷了灵猫。至于谢范两神,只能说他们没事找事做,扫兴!」黄曄煜不自然抽搐的两弯白眉缓缓松开,将手里握的舌鞭含回口中,闭目让体内能量开始周转。 过了一柱香功夫,黄曄煜睁开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黄曄玄想说些什么,但却尽数化在一声叹息之中。 「父亲若有教诲,玄儿洗耳恭听。」黄曄玄在黄曄煜闭目运功时,单膝下跪的姿势一直没有改变,双手也握得有些发痠。 「情依仙子那里,没有什么闪失吧?」黄曄煜问。 「情依仙子已许久未和我联系,但是我亲眼目睹了……」黄曄玄剩馀的话,改到黄曄煜耳边说,黄曄煜瞪直了双眼,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 「好啊!好!啊,为父糊涂了,方才那人间来的混帐小子,也已经说过此事了。」黄曄煜拍掌大笑,黄曄玄事先料准了黄曄煜听完他说的这件事之后,一定会立刻绽开笑容,果不其然被他算中了。 「玄儿亲眼目睹,一定不会错!」黄曄玄突然脑中又闪过一件事,笑意跟着嘴角扬起,又伏在黄曄煜耳边窃窃私语,黄曄煜的眉头短暂的皱起,随即又松了开来。 「他一定料想不到,他帮我们一个大忙吧……」黄曄煜哈哈大笑,伸手一拍黄曄玄的肩膀,「这种事情,前因后果应该要早点说,不然为父只想着为你黄曄宗叔叔报仇,脑筋哪能思虑得那么周全呢?」 「是玄儿没说清楚,不是父亲之过。」黄曄玄也跟着坐在古松边,伸直了双腿,将长剑随手插进土中,「父亲打算何时再去拜访孟乔?」 「孟乔工作繁忙,等夜深了之后动身也不迟。」黄曄煜打了个呵欠,过长的黄发与黄色鬍鬚垂在胸膛前面,而他的胸膛和腹部之上,佈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浓蓝色的血液还在慢慢渗出。 「父亲的伤势是否能撑到深夜?」黄曄玄从怀中掏出一瓶创伤药膏交给黄曄煜,「父亲要不先上些药吧?」 黄曄煜目光一横,手推开了创伤药膏,「好在那凯堤雪,没有真的对为父恩断义绝。」 黄曄玄没有接话,但这无疑是他最希望看见的情况,要是凯堤雪真的与他父子决裂,心最痛的一定非他莫属。 他回想起刚过不久的战斗,若是他的对手换成凯堤雪,根本就不需猫尾飞刀,他不用三个回合,一定就会败在凯堤雪爪下。 霜雪姊妹虽然生得相像,但散发出来的气质与美丽,却是大不相同。 凯堤霜聪慧、冷静,温柔,凯提雪俏皮、重情,爱撒娇,他心目中想要的,是那个能常伴在他身边,围绕着他撒赖,有些可爱的小脾气,但一顰一笑却又让他无比心醉的凯堤雪。 她央求他放过曾峻文的时候,投给他那娇楚楚的眼神,如一万枝强弓硬弩射出的羽箭,直接贯穿他的胸膛,把他的一颗心反覆揉打,折磨得支离破碎。 前面是情人,后面是父亲,要他如何不踟躕不前呢? 而当他想到曾峻文,明明不会用剑,却打肿脸充胖子,让凯提雪保护他,利用她对他的偏袒,整场战斗都只敢躲在后面看。 黄曄玄想到厌恶深处,不禁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正中他想像中投射在地上的,曾峻文的脸。 「该死的男人,小雪到底喜欢你哪里……」黄曄玄怒火上衝,右脚恨恨地在他想像的那张曾峻文的脸上踢了几十脚,直到那里被他踢出了一个窟窿,他才悻悻然地把脚收回。 9-4 移花接木 「在想小雪,是不是?」黄曄煜看黄曄玄发怒的模样,心里不难猜到他脑中正在转些什么,有些颓然地道:「好在小雪对为父未下狠手,否则为父还真以为霜雪姊妹不念旧情了。」 「可恶,我黄曄玄一定要想出法子,来破解猫尾飞刀!」黄曄玄长剑一抽,纵身跃起,几道白色的锐光一闪而过,古松顶的一大段树枝,被他轻松的卸了下来。 「你果然没有遗忘为父所言。」黄曄煜满意的看着黄曄玄砍下那一大段树枝,再翻身下坠,毫不费力就劈落了一地的松条与松果。 「玄儿和凯堤霜对阵时,的确没有用尽全力。」黄曄玄收起长剑,悬回腰际,脚尖踢起一颗被他劈落的松果,「父亲想来也没有?」 「那是当然。」黄曄煜得意地大笑三声,「猫尾飞刀虽然挟着暴风,攻势甚为凌厉,但是投掷者心存旧情,没有痛下杀手,否则为父十成十已经魂飞魄散了。」 「父亲如此牺牲,莫非是在和小雪赌一场?料定她不会下重手伤您?」 「不愧是我黄曄煜的儿子,果然器宇轩昂之外,还能举一反三。」黄曄煜笑得更爽朗,粗哑的笑声回盪在杳无行经的荒山幽谷之中。 「看来,父亲赌赢了呢。」黄曄煜思及凯堤雪受到父亲的利用,其实心里微疼。 「可不是吗?」黄曄煜靠于古松干上,把黄曄玄的耳朵拉来唇边,「那个人间男子,手刃黄曄宗这件事,你既然亲眼目睹,那就是真的了,现在为父身上,又有猫尾飞刀刺破的伤口……」 喘了一口气,黄曄煜又接续着原先未完的话:「为父不上药的原因,除了伤口浅,一方面也不希望伤口太快癒合,你想想,若晚上咱父子俩去到孟乔殿中,和那人间混帐男人又碰头了,为父就可以对孟乔说,我们为了帮黄曄宗报仇才被飞刀击伤,如此孟乔必定会追问那混帐男人这件事。」 「这样会不会拖累小雪?」黄曄玄心知肚明,飞刀是凯堤雪发射的,射伤黄曄煜的是她而不是曾峻文,孟乔如要处罚,也是处罚凯堤雪为先。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为父方才已经想到一个好计策。」黄曄煜抚摸着下顎的黄鬍鬚,说:「因为你也亲眼看见,胡媚嵐亲手交给曾峻文一块橘红色的琉璃牌,若为父没有记错,那面琉璃牌,是狐仙独有的定情信物。」 黄曄玄跟着点了两下头,这次他还没猜出父亲的心思,只好静静地听着他说下去。 「就算那混帐小儿不知道那橘红色琉璃牌的含意,那也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贝,任凭你是人是仙,都难免会心生贪念,一定会好好收在身边,目光不离半步。」 「是啊……啊,我明白父亲的意思了。」黄曄玄用力的拍了一下手,长剑出鞘,脚尖又踢起一颗松果,如猛禽的眼神凝视住松果的位移,寒剑尖光连续三闪,松果直接被横切成四片厚度相仿的碎块,洒落在地上。 「父亲之意是,想藉这面琉璃牌,证明那混帐男人和胡媚嵐已经有了私情,凯提雪伤心之下,必会和他决裂,我就可以说,小雪是因为一时意乱情迷,才会冒险为了保护他,而对父亲出手。」 「而当她知晓那混帐男人和胡媚嵐早已有姦情,我再藉机帮小雪求情,父亲若再适时帮我一把,孟乔不难相信小雪发射飞刀只是一时之过,而小雪因为对那混帐男人失望,自然也不会再说话袒护他了。」 「之后我们再加重语气的份量,把目标转移到他用红色剧毒杀害黄曄宗叔叔这件事上,毕竟当事的我们都愿意原宥,孟乔便会宽恕小雪的罪,改为对那混帐小子加以严刑。」 黄曄玄一口气说完一整套计画,只觉得口乾舌燥,但心里却是舒坦无比。 黄曄煜笑得眉眼弯起,「若是那混帐小儿,能有玄儿万分之一的聪明,小雪看中了他,也才有个依託,否则为父看他一无是处,小雪究竟为何会对他芳心暗许?为父实在不解!」 黄曄煜所言,正是黄曄玄百思不得其解之处,霹靂旺烧的妒恨之火,由衷而发,顷刻间引起燎原巨势,一燃不可收拾。 「父亲,玄儿所言,可有疏忽不全之处?」他讲出一席几乎无缝的计策,唯恐无法给曾峻文更多苦头吃,最好还能把他交给他们父子俩处置,慢慢用厉刑折磨他…… 「为父所计画的,就是如此,若真有什么疏忽,就临场应对吧。」黄曄煜远眺像是近在眼前的忘川河,「玄儿,下去忘川河边取些水回来饮用,为父去找些食物和赠礼,晚上孟乔殿上一访,可不能失了礼数,徒在幽冥城主妻子眼前丢脸。」 9-5 她的雪妹还真傻 「快快快……」凯堤霜急的像坐在火中,一踏入孟乔的寝殿「奈何殿」的正门,就迅速领着七爷谢必安穿越摆设着各式精雕玉琢的瓷花瓶、檀香木雕的正厅,绕过铺着黄绒毛的桌椅及卧榻,加速往她和凯堤雪就寝的房间奔去。 「呼,呼……」谢必安虽是阎罗王手下大将,但平时惯于腾云驾雾,方才情急之下选择奔跑赶路,双腿传来的痠麻,才提醒了他,他的长云还留在奈何桥边。 但愿范无救思虑周全一些,能将他的长云驾回,如此他就能和他借乘一趟,不必再靠双腿沿着同样的路线跑回去。 「猫仙姑娘,这里交给你了,谢某不諳疗伤之术,想必猫仙姑娘多少有得到孟娘娘的真传。」谢必安对凯堤霜说完,就折返退出房外,才行至门口,远远眺望范无救嘻嘻哈哈的,和身边一名小姑娘相谈甚欢走来,他本就虚寒的一颗心更是凉了半截。 范无救的长云,十成十也和他的一样留在奈何桥边。 谢必安隐约看见那小姑娘指着范无救的脸颊,问他为什么八爷的脸不是黑的?范无救则笑嘻嘻地解答,说要到人间前,他才会用墨画脸,夜间狙杀厉鬼时才能神出鬼没,占尽上风,製造让七爷谢必安下手袭杀的机会…… 「谢兄弟!」远远就瞧见苦着一张白脸的谢必安,范无救仰天长笑了两声,才打趣的问:「谢兄弟何事愁眉苦脸?」 「你我的长云,都留在奈何桥边。」 范无救的脸虽然没有涂墨,但听完谢必安的话,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雪妹,你再撑着点。」凯堤霜悉心的用手巾帮凯堤雪抹去额上的汗珠,左手抚过她缺了一撮的尾巴,心疼怜惜之情溢于言表,「你要霜姊姊怎么眼睁睁的,再看见你和凯堤安一样的死去呢?」 喃喃说毕,凯堤霜心头宛若耿着一块硬木,窒住了她的能量周转,多次尝试运起能量到两掌之中,协助凯堤雪护住微弱的气息,却屡试屡挫,一直无法运起。 她吓坏了,刚刚她被黄曄玄连绵的剑光笼罩,酣斗之馀,仍分出心思偷看凯堤雪那边的战况,越看越觉得心如刀割,毕竟她这妹妹的个性,她做姊姊的再清楚不过。 凯堤雪毫无章法,也没深思,只单纯为了迫退黄曄煜所发动的猫爪攻击,对她这有几次对敌经验的姊姊来说,非但无济于事,还会暴露自己的身体,给敌方可趁之机,要不是黄曄煜为老好面子,依言未对凯堤雪反击,她这娇憨动人的妹妹,难保不会被黄曄煜的舌鞭大卸八块! 她分了太多心思去烦忧凯堤雪,身上接连被黄曄玄砍伤,要不是她及时用硬爪封架,在结束战斗前稍稍扳回颓势,她所受的,也绝对不只是这样的轻微剑伤。 「我可怜的雪妹……」凯堤霜慈爱手足之情,流露在温柔的眼波流动,和轻轻的嫩掌摩娑,无一不含着关怀和疼惜。 她这雪妹,还真傻,傻的让人心疼又心碎。 凯堤霜再次尝试运气,设法让周身能量集中到胸口,再流到双掌。蓄集完毕后,解开凯堤雪的上衣,露出白凝似羊脂玉的乳房,双掌合十后分开,分别贴于她的胸口中央和心脏下方,灌输一阵绵延的淡黄色能量进入凯堤雪的体内。 凯堤雪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凯堤霜见势收回了双掌,在胸前一合,让匯聚的能量自然散去。 「霜姊姊……」凯堤雪美目张圆,自己支着身体坐起来,牵住凯堤霜的手说:「还好姊姊没事,要是你在玄哥哥的剑下有个三长两短,小雪一定会哭上三天三夜……」 凯堤霜心下感动万分,嘴上却故意不饶她,摆出一张不悦的脸,道:「姊姊好歹也和你作伴快一千年,结果我要不幸被黄曄玄杀死,你竟然只哭三天三夜么?」 「不、不是的!霜姊姊没事,小雪真的很高兴!」凯堤雪连忙解释,「既然姊姊平安,哭几天几夜就不重要了呀,你说是吧,霜姊姊……」 「得了吧!你其实最想知道的,还是曾峻文是不是好好的吧?」凯堤霜就是有本事一边搂着凯堤雪让她撒赖,一边还可以泼她冷水。 凯堤雪娇气的「嚶嚀」一声,头顶更用力摩着凯堤霜的肩窝,撒娇道:「霜姊姊,你对我好些吧,别再吊我胃口了,我饿……」 「真拿你没办法。」凯堤霜摇头叹息,「你真的对峻文动了真情?」 「真的。」凯堤雪眉开眼笑地回,不带一点迟疑,「我喜欢文哥哥。」 凯堤霜的脸色有如沉进深海再被打捞起来,变得又冷又暗,过了许久才抬眸直视凯堤雪的眼睛。 她有个秘密,一直瞒着凯堤雪,她和孟乔、莲儿都知晓这件事,只是在找适当的时机才告诉凯堤雪,以免她知道以后打击太大,一时衝动做出什么憾事。 「我有种预感,你一时衝动,用『猫尾飞刀』攻击法术射伤了黄曄煜叔叔,他一定会到孟姊姊那边告状,请她主持公道。孟姊姊是阎君的妻子,阎君为了要统御整个阴间,防止叛乱,或许会让孟姊姊给你一些惩罚,但你要明白,孟姊姊是有苦衷的。」 「嗯,我知道呀。」凯堤雪点点头,模样煞是乖巧可人,颊边奶茶色的发丝在脸上印出了几条淡红色的浅痕,天真憨傻的娇态,无论是人是仙,都难以不心生保护的慾望。 9-6 暖房诉意 「或许今夜孟姊姊回来之后,黄曄父子便会找上门来。」凯堤霜边说边盘算着黄曄父子可能的下一步,以她的逻辑,黄曄父子若要上门告状,八成不会像方才一样动武,因为他们在阎君的妻子面前,还是要保持顺服的模样,否则惹得娘娘不悦,等待他们的必就会是阎君的严刑峻罚。 「还是我们要回灵猫族部落多找一些帮手来?」凯堤雪问。 「若谢、范两位将军无要事在身,或许能请他们来镇住场面,免得黄曄父子讲一讲就猝然动手,到时候只靠我们姊妹和莲儿,恐怕难以快速压制他们。」虽然有八成的把握黄曄煜不是蠢蛋,但馀下两成未知数,她寧可谨慎一些,先安排好援兵接应。 「啊?谢范将军?」凯堤雪一惊,「是他们送我们回来的?」 「正是。」凯堤霜頷首。 「听孟姊姊说,谢范将军和牛头马面将军四位,还有守卫幽冥城的赤炎卫卫士,都是阎君亲自挑选的美男人化神仙,我只见过卫士和牛头马面将军,那谢范将军,是不是和孟姊姊说的一样迷人呢?」 霜雪姊妹居住于化灵极,平时起居修炼都不出灵猫族部落的范围,有时去灵狮族部落中找黄曄玄,从未有机会一窥神秘的幽冥城内样貌。 直到凯堤安被召入城中,并且死于非命,霜雪姊妹才来到孟娘娘的寝殿里,看见尽数拥有俊美外观的赤炎卫卫士,也不禁好奇起四大冥神的绝世俊容。 「谢范将军都如孟姊姊说的,是不可多得的美男神仙。」凯堤霜的个性再矜持,说到俊美男神,脸颊也不听话的彩上了一片緋红,含着微嗔的一个眼神朝凯堤雪丢过去。 「我也想亲眼见上他们一面……」凯堤雪说着说着,突然一整脸色,「霜姊姊,帮我唤文哥哥进来吧,我有一些话,要和他私底下说。」 「好啊,现在有事瞒着姊姊了?」凯堤霜双手环胸,也没真的生气,「怕打扰了你们情话绵绵,我还是先退出的好。」 说罢,转身出了卧房,没一会儿功夫,曾峻文便一脸担忧的走入凯堤雪静养的房中。 「凯堤雪……」曾峻文进入房中前,心头縈绕着千言万语,首要之务便是好好答谢她捨身救他,可是等真的见了她,一股难以排解的负担与羞赧,却胶住了他的唇舌。 「文哥哥,来这里。」她娇婉的轻啟唇齿,猫掌拍拍床边的空位,「顺便将门带上了。」 曾峻文一颗心怦怦乱跳,依言关上了门之后,右手还停留在门把上不松开,他不知道转过头之后,凯堤雪想和他说些什么? 「文哥哥,来啊。」儘管是第二次催促,凯堤雪的话语中没有丝毫不耐烦,彷彿只要曾峻文有回头的可能,她就会用她似无止尽的悠长岁月去等着他。 曾峻文很努力的安住自己的心,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失控的越跳越快。 凯堤雪的活泼逗趣、娇柔可爱,别说是男人,就算是男神仙也无法挡受,眼下就一个黄曄玄扒着她不肯放手,但她却堆尽自己的爱到曾峻文身上,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审视自己和她的相处,除了那日在湖边,她自愿帮他解了媚毒,不可避免地有了肌肤之亲,除此之外,他和她之间的关係都清清白白,绝对没有相约偷情诉意。 他转身向后走,听话的坐在凯堤雪指定的位置。 「文哥哥,你心里一定又在自责吧?」凯堤雪柔白的猫掌覆在曾峻文随意撑在床上的手背之上,「这一切都是我愿意的,文哥哥能不能明白小雪的心意呢……?」 「你说,你喜欢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嚙咬着曾峻文全身上下的罪恶感,自他想起下落不明的季巧庭后,便在胸中扎下了深根,现在处在这噯昧迷濛的温暖卧房,软香在旁,温柔娇啼尽诉心中柔肠百转之情意,他既不能一头栽入,又不好直接逃离,当下头脑再灵光的人也没了主意。 「文哥哥,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忽略掉曾峻文的提问,凯堤雪拋出一个直球。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没得到回覆,曾峻文又问了相同的一个问题。 「湖边那次,和文哥哥有了肌肤之亲,我便觉得……我离不开文哥哥了……」 凯堤雪说完,脸上的娇羞毕现,清楚的眼神中,融化着虽不知何起、却一往情深的情愫。 「我目前还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曾峻文的手,抚过凯堤雪的尾巴,本来毛茸茸一大丛的,像坐垫般温暖的白尾,现在却明显缺了一角。 「以后别再这样了,好吗?」曾峻文对她的感情,是出于疼惜,不忍她为了自己而甘愿牺牲。 「文哥哥,我不恨季巧庭了。」凯堤雪软软的趴在他的怀中,「我先前恨季巧庭害死我的安哥哥,也埋怨过安哥哥傻。但是,在我想都没想,就使出『猫尾飞刀』,只为了要保护文哥哥你的安全时,我已完全可以同理,为何安哥哥会寧愿魂飞魄散,也要护季巧庭周全……」 9-7 意想天开 深夜,孟乔寝殿外,寂静无声,冷雾瀰漫,寒风沿着围墙边擦过,打落了几片老叶。 「步伐慢点,别打草惊蛇了。」一名顶着毛躁黄发的老狮仙,偕同一位较为年轻的英俊狮仙,分持舌鞭和长剑,一前一后爬上绵长的阶梯,步至奈何殿外,躲在一棵蜷曲的老树后隐蔽。 「父亲,让玄儿先打头阵吧。」黄曄玄一副跃跃欲试,手握剑柄,利剑作势出鞘,「我要把白天受到的屈辱,通通在那混帐男人身上讨回来!」 「稍安勿躁,我们只要一步走错,小雪就不免会受到牵连,记住,我们不是来杀人动武的,反正我们就按照原定计画做,只要能挑起孟乔的猜忌之心,我们便可以借她的手杀那混帐小儿,小雪也不会因此记恨于你我。」 黄曄煜修为远长,功力深厚,定力也较黄曄玄来得足,即使已经到达孟乔的寝殿之外,还是能平静无波的交代着计策,胸中俱备胆量与一套完美的说词。 「玄儿记住了,这次只动口不动手。」黄曄玄深深吸吐了几口气,稳住体内的能量流转,虽说计画是纯粹口舌分辩,但若是当中出了岔子,必须动起武来突围,他也要做好万全准备。 父子俩很有默契的都带上了武器,共识是若非紧急情况,只备而不用。 「时候到了,走吧。」黄曄煜拍拍儿子的肩膀,两狮仙快步奔往孟乔的寝殿,黄曄煜在大门上敲了两下,垂手等待里面的神仙应门。 等了许久,围墙的大门都没有打开,只有阴间深夜咻咻怪叫的阴风,吹蚀着墙边的一排枯萎的紫茎落叶木,扫起铺盖一地的紫色枯叶,纷飞到围墙之内。 「父亲,我们要不要爬进去?」黄曄玄长剑出鞘,脱手一掷,剑尖没入孟乔寝殿的围墙中,恰好在围墙高度的一半,「我们是要来讨回公道的,玄儿猜想孟乔也不会怪我们无礼。」 「爬!」黄曄煜一下令,自己走向插有长剑的墙边,深吸一口气憋住,运起能量灌入双腿,纵身跳跃,左脚在长剑剑柄上轻轻一点,将整个身体顺势带起,右脚踩上围墙的最上端,黄曄玄也如法炮製,在借完长剑的反弹之力后,反手拔起长剑,降落于黄曄煜落脚的地方旁边。 「跳下去。」黄曄煜手一挥,父子俩同时跳下,运气扎稳脚步,稳健地落在地上。 翻过外墙后,紧邻着就是一条羊肠小径,黄曄父子快步通过,孟乔的寝殿便现于眼前。 黄曄玄很想直接砸破这扇大红门,进去把曾峻文抓出来日日夜夜鞭笞发洩,但碍于自己今天是用苦肉计,气焰上不能过强,更何况孟乔的身份尊贵,他也不敢过于放肆,免得触怒阎君,多惹事端,指不定还赔上他们父子俩的两条命。 黄曄煜眼光神利,哪会没有察觉黄曄玄的躁动?为了避免他衝动闯祸,在背后先拉住了他的剑柄,表示不要因为衝动而动武,黄曄玄看了黄曄煜一眼,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黄曄煜拎起门叩,轻撞了两下门,这回很快地便有一个橘裙小婢前来应门,正是莲儿。 「请问是找孟娘娘吗?」莲儿不确定来者身份,语气很慢很轻,唯恐怠慢了娘娘的贵客。 「正是。」黄曄煜把舌鞭藏在身后,示意黄曄玄也遮起兵刃,「不知道娘娘是否安歇了?」 「孟娘娘才刚回到殿中不久,现在沐浴更衣,请两位先进来前厅之内,稍作休息等待。」莲儿说完,恭敬地让到一旁,侧开一条路给黄曄父子通过。 「如此便打扰了,还望孟娘娘不要见怪。」黄曄煜满口虚礼唱了半天,才拽起黄曄玄的手,快步行入殿中前厅,坐在莲儿替他们拉开的两张软毛坐椅上。 「奴婢先去帮两位泡茶,和准备一些食用小点,请稍等。」莲儿垂手执了宾礼,匆匆跑到茶房去准备食饮之物。 黄曄玄初次踏入孟乔的寝殿之中,只觉空气中瀰漫着沁人心脾的芳香,胸中的杀机逐渐被平抑下去,绷紧的嘴角甚至还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莲儿手脚极快,才一转眼的时间,復又回到正厅之内,手里端着一张大托盘,上头摆着两杯香茶,和几碟五彩繽纷的糕点,殷勤地陈列在黄曄父子的眼前。 「请问姊姊在孟娘娘府上的职称为何?芳名能否见告?」黄曄玄看莲儿的侧脸微微被香汗濡湿,身上好闻的甜香和空气里的近似,胸前明显两座柔软的起伏,更是让他动了淫意邪念。 「小婢是娘娘的贴身侍女,客人唤我莲儿即可。」莲儿佈置完茶水点心,便恭敬地站在一旁。 黄曄玄心中暗叫好险,他本来还异想天开,想着这名侍女性子温柔、待客恭谨周到,若是等会儿面告孟乔,将她改到自己的住处中作婢女,还能暂时先满足他无处发洩的情慾。 但她既然是孟乔的贴身婢女,在府上地位一定极高,别说是送给他当暖床洩慾的工具,恐怕他话一出口,就会惹怒一向和顏悦色的孟娘娘。 再次暗暗吁了一口气,黄曄玄不敢再和莲儿有视线上的碰触。 9-8 城主夫人 父子俩默默地饮茶,吃了几块点心,便慵懒地靠在软毛椅的椅背上乾等。 「娘娘应该快要好了,小婢前去看看。」莲儿端起托盘先放回茶房,再到浴室去察看孟乔沐浴的情况。 黄曄父子等到都快要睏去,黄曄玄趁着四下无仙,偷偷向黄曄煜抱怨:「父亲,这孟娘娘神通广大,莫不是知道我们今日要来讨回公道,用了什么金蝉脱壳的伎俩,故意避不见面吧?」 「孟乔贵为城主夫人,为父认为她不至于如此窝囊。」黄曄煜比黄曄玄更早就想到,孟乔该不会是知道他们的来意,故意派了莲儿做挡箭牌,其实已经设下埋伏,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想来想去,他摸摸自己藏在身后的舌鞭,反正武器在手,若真要开战,他黄曄煜也不是省油的灯,乾脆以不变应万变,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处。 「小雪不会有事吧?」黄曄玄虽然刚刚意乱情迷,对莲儿的身材生了淫念遐想,但他心中唯一的位置,还是摆放了娇美无匹的凯堤雪。 「为父方才沉思的时候想起,传言孟乔非常喜爱灵猫,对灵猫是接近了宠溺骄纵的地步,小雪伤了为父,都是为了保护那混帐小儿,只要离间了小雪和那混帐小儿,为小雪脱罪并不难。」黄曄煜胸有成竹,黄曄玄听完父亲之言,胆子也壮了不少。 「父亲,你看那里,有一套夜行劲装。」黄曄玄走向对面的软毛椅上,拎起一套臭味扑鼻的外套,「这衣装好生奇怪,不管是城中还是化灵极,都未曾见过有神仙穿过。」 「玄儿,你傻了?」黄曄煜抚摸着黄鬍鬚灿笑一声,「那奇装异服,一定是混帐小儿的,仔细搜索有无重要物事。」 黄曄玄经黄曄煜提点,兴奋得不能自己,正当他要搜索时,外套口袋中便框啷滚出一面橘红色的琉璃牌,反射着半透明的似火微光,上头点了三个艷红的点。 黄曄玄拾起那面琉璃牌,触手温热,稍微握紧一些,便有些烫手。 「父亲,您瞧。」黄曄玄举起那面琉璃牌,黄曄煜也笑开了,露出一口东倒西歪的黄板牙。 「人赃俱获,叫那混帐小儿想赖也赖不掉。快些藏好,别弄丢了,最关键时候再拿出来。」黄曄煜呵呵灿笑,他甚至已在幻想着孟乔大发雷霆,把曾峻文爽快地丢给他们处置,他们父子俩要怎么凌虐他…… 「遵命,父亲。」黄曄玄喜孜孜地藏好那面琉璃牌,把风衣外套丢在原处,跑回黄曄煜身边坐下,屁股才刚接触到椅面,方才莲儿消失的那个角落,缓缓步来一名高贵典雅的女神仙,身后随着莲儿和两个人与两个女猫仙。 「让黄曄父子久等了。」孟乔刚沐浴完毕,洁白的脸上兀自漾着未乾的水光,丽光照人,成熟的绝美风韵毫无保留的绽放在她的一顰一笑之中,尤其是从她身上传来的浓烈忘忧草香,让黄曄父子一时沉醉,竟然忘记要回执相对的礼仪。 「瞧我这老废物如此失礼,在此先向娘娘问安。」黄曄煜率先恢復正常,拉着黄曄玄对孟乔鞠躬敬礼。 「免礼,黄曄父子请坐。」孟乔的说话声婉转动听,但却不失阎王妻子的端庄与威仪。 莲儿在孟乔身边候命,看黄曄父子已经坐下,似有长谈之意,也搀扶着孟乔金枝玉叶的娇躯坐于黄曄父子对面,自己则是和霜雪姊妹分站在孟乔两侧,以防突生变故。 「娘娘娇躯金枝玉叶,让老废物和小儿深夜叨扰,老废物诚惶诚恐,在此先向娘娘谢罪了。」黄曄煜一拜倒地,黄曄玄也跟着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头。 「哪里,请起吧。」孟乔抿住樱唇,眼帘低垂,艷丽的芳容下透出一股深夜才会特别散发出的慵懒媚意,「黄曄父子不辞迢迢千里,深夜至奈何殿与孟乔一唔,想必有十分要紧之事,如此便不必多礼,直说即可。」 「稟娘娘,老夫和小儿深夜造访娘娘寝殿,其实是要请託娘娘,为老夫的族弟黄曄宗主持公道。」黄曄煜苍老浑厚的声音一出,搭配上他激动的心情,殿中的屋樑都在隐隐晃动。 见孟乔脸色微变,黄曄煜打铁趁热:「老夫族弟黄曄宗,说要到人间办什么急事,但出发后却杳无音讯,良久未归,虽然老夫预料到人间之行兇恶,已派了小儿暗中跟随,但小儿却回覆,说黄曄宗已经惨遭毒手,下毒者,就是这个混帐小儿!」 黄曄煜喷火的红色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笔直射向一身白衣劲装的曾峻文。 「老夫要先向娘娘请罪,白天时,老夫气急败坏地带着小儿,暗中跟踪小霜小雪,以及这混帐小儿,并对他们晓以大义,希望能手刃凶手,为宗弟报仇,但是……」 黄曄煜松开鶉衣百结的上衣,露出刀痕斑斑,夹杂着蓝色乾血的胸膛,胸膛上的鬃毛被血液染了色之后,根根杂乱地纠结在一块儿。 「只叹小雪判断失准,误信了这混帐小儿的作假之言,不但拚死保护他,在最后一击时,还冒险使出『猫尾飞刀』绝技,寧愿不要自己的性命,只为了护这混帐小儿周全。」黄曄煜遮起千疮百孔的胸膛,无畏地直视孟乔,「请娘娘明察,替我老废物和宗弟出一口恶气!」 孟乔的眼底漾出的光芒还是嫵媚依然,就连老狮仙黄曄煜,也难以猜出她的心思,现在究竟盘算到哪一方面上了? 「小雪,黄曄煜之言,是否属实?」沉吟良久,孟乔才柔婉的问了凯堤雪。 「从头到尾,都是诬赖!」凯堤雪气急败坏,想不到以前总喜欢逗她开心的玄哥哥,还有常碰着面的黄曄煜叔叔,会血口喷人,纠缠到现在还不愿罢手! 10-1 悲慟真相 凯堤雪骂完,瞪着随时都会落下泪来的一双美目,那泛着深海色调的瞳仁,也如飢饿的漩涡,狂暴地吸入四周的温度。 一道很凉的风从门缝外窜入,吹得天花板上的漆红色宫灯纷纷摇晃,灯下的红色流苏撒开成一双手十指张开交叠的样子,灯中的橘黄色火苗也一明一灭地残喘着。 「莲儿,将门关好,顺道拴上了。」孟乔瞧了一下正门的方向,又拧起柳眉,樱口中喃唸有辞,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莲儿得到吩咐,躬身应了声是,便小跑到门边,用身体的力量将门压好,揣起门栓锁了门。 黄曄父子心中俱感骇然,但当下不便表现出来,只好硬着头皮撑在原地,黄曄煜为了防止孟乔猝下毒手,来个瓮中捉鱉,早就让能量流转全身数遍,运力暗中戒备,神情矍鑠,枯黄的鬍鬚彷彿给一根一根拈起似的飞扬,显然已蓄满了足够的能量。 黄曄玄撇眼一瞧父亲的严肃神态,心里有了底,握剑的手又掐紧了些,做好了随时要和强敌力拼一场的心理准备,儘管面前站的是凯堤雪,他相信她不至于施下狠手伤他,但思及父亲才被猫尾飞刀割得体无完肤,胸中的单摆又开始左摇右晃…… 「我的小雪,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一心向着这混帐男人吗?」黄曄玄压低声音,怒意难掩,他当属全场心最痛的一个,他对凯堤雪的感情,从几百年前便开始冒芽升温,她的欢声笑语和娇啼温存,他一样也无法忘却。 不只如此,因为爱得刻骨铭心,他深信就算再过上三、五千年,也不会轻易淡忘。 可是,令他悲伤的是,凯堤雪白天时在他面前承认,她喜欢的是曾峻文,而不是他。 黄曄玄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几百年,难道他的小雪对他的温柔和崇拜,都不是出于喜欢吗?难道这份他以为是手到擒来的爱,到头来完全是自作多情? 他一定要让他的小雪知道,这个混帐男人,根本不值得她花心思去爱! 正当黄曄玄要掏出橘红色琉璃牌,扭转这个双方对峙的僵局,黄曄煜老而乾瘦的手臂却先横在他的腰际前方,示意他稍安勿躁。 「小雪,煜叔叔相信你不是不明理,只是这混帐小儿欺骗了你,否则白天你多次质问他黄曄宗是不是他杀的,或是叫他开口解释,为何他尽数不依,反而让你去保护他?这摆明了是他作贼心虚!」黄曄煜粗獷的吼声一出,除了同为灵狮的黄曄玄习以为常之外,其他人仙的耳朵均感到一阵嗡嗡耳鸣。 「煜叔叔,您真的误会了。文哥哥根本没见过黄曄宗叔叔,为什么要杀害他?这没道理呀。」凯堤雪坚持地道:「相信小雪吧,文哥哥是无辜的。」 「他说的没错,那位老狮仙是我杀的。」 曾峻文此言一出,站在孟乔一边的人与仙,除了孟乔,其馀均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白天之所以会逃避,是因为他要留得性命,好调查清楚黄曄父子的可疑之处,现在身边有孟乔坐镇,他也不需再隐瞒下去。 他已经对孟乔坦承这桩罪名,现在只是说给霜雪姊妹知道罢了。果然凯堤雪混合着讶异与悲痛的眼神,无情地朝他投来:「文哥哥,黄曄宗叔叔真的是你杀的?」 「没错,是我。」曾峻文除了规避凯堤雪的失望目光,同时还要对黄曄玄如血如刀剑的眼神做出回击,「你没听错,兇手就是我。」 「文哥哥,你不需要像昨天一样……」凯堤雪儘管痛彻心扉,但她依然相信,曾峻文不会是杀害黄曄宗的兇手,以她的眼光,不会的,她绝不会看上一个…… 曾峻文对凯堤雪未了之言心知肚明,心痛如被千刀万剐,五脏六腑都快要跟着凯堤雪欲夺眶而出的眼泪一起喷洩出来。 「小雪,是我。你的文哥哥,杀了老狮仙。」曾峻文胸中翻涌,万般躁鬱难受,黑眸中却古井无波,淡淡地坦承,也把黄曄玄的杀气稍稍逼了回去。 黄曄玄以为还有一场口舌争辩,但想不到,曾峻文竟然爽快地承认了! 「文哥哥……你为什么要那样……」凯堤雪听曾峻文再三承认是他所为,还欲帮他开脱的心被悲痛紧掐,蔚蓝如海的眼睛,水溶溶地含着悲痛与不捨,却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 痛彻心扉时,欲哭无泪,她现在无疑体会到了这样的感觉。 疼惜她、义无反顾为她赴往人间销毁阴阳剪影的黄曄宗叔叔,竟然,有去无回了……。 「雪妹。」凯堤霜的手掌轻轻抓住凯堤雪,「其实此事,孟姊姊早就知晓,当时她和峻文在后花园说话时,莲儿妹妹中途将我们带开,一定就是为了预防我们听见之后,会控制不住情绪……」 一向冷静的凯堤霜,乍闻黄曄宗被杀害的噩耗,眼泪也没流的比凯堤雪少。 凯堤霜在稍早时,在大殿门口恰好遇见归来的孟乔,孟乔于是先对她说明此事,当时曾峻文还和凯堤雪及柯语霏在卧房中聊天,自然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凯堤霜的悲痛,在随着孟乔出来迎接黄曄煜父子前,就偷偷的自己解决掉了。但她以为的解决,在碰上雪妹无止尽流出的酸楚泪泉,也不免再度感染上这悲慟的恶疾。 「文哥哥……」 曾峻文吓了一跳,一回头发现是故意闹他的柯语霏。 「干么?」看柯语霏满脸得逞的邪恶笑意,曾峻文的声音很冰冷。 「你什么时候杀了老狮仙?我怎么不知道?」柯语霏的声音,如一双骨节分明的柔荑,在黑白钢琴键上反覆跃动,拨弄着曾峻文蓬乱如麻的心绪。 「等等我再解释给你听,好吗?」曾峻文见凯堤雪哭得伤心,还有黄曄玄一脸的得意洋洋,他默默在身旁攒紧了拳头,他就算比武打不过这目中无他的狮仙,也要让他在其他地方下不了檯! 「我的小雪,玄哥哥不会骗你。」黄曄玄继续火上浇油,「别再袒护这混帐小子了,赶紧过来玄哥哥的怀中吧,玄哥哥不会骗你,也会一直陪你千万年……」 曾峻文听完黄曄玄毫不遮掩的示爱,心里火气上涌,但倒不是忌妒,而是对黄曄玄趁火打劫的卑鄙行为感到齿冷! 他自知理亏,这次是他做错了事,可是黄曄玄的气焰,他说什么也要灭上一灭。 他要想办法復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黄曄玄风风光光的离去…… 10-2 翻脸动手 凯堤雪痛哭了一场,情绪发洩完了,慢慢的从凯堤霜的怀抱中抬起头来,雾濛濛的双眼,彷彿起雾的海,翘长的眼睫毛犹自掛着晶莹的小泪滴,楚楚可怜的娇态,令黄曄玄看得心痒难耐,恨不得拔腿就衝过去,给她一个深深的拥抱。 他知道现在是最好的补刀时机,将手伸入怀中,斜眼看了黄曄煜,得到黄曄煜的允许后,探出一面橘红色的温琉璃牌。 「我的小雪,你看看这是什么?」黄曄玄发狂似的仰天大笑,「这是从那个混帐男人的奇装异服中搜出来的,他竟然先和狐仙有了私情!」 「胡说八道!」 凯堤霜怒目圆睁,看得黄曄玄心中发寒,一面退后了两步,手还是举着橘红色琉璃牌。 「小霜,小雪已然醒悟,不再袒护那混帐小儿,怎么这回换你陷进去了?」黄曄煜老气横秋地轻咳了两声,指着黄曄玄手中的琉璃牌,「上面三个红点,还有琉璃牌本身,都可以证明,此是流沙三媚中的小妹胡媚嵐的爱情信物,又是这混帐小儿所有,难道还能造假吗?」 「既然是曾先生的东西,那为何会从黄曄玄的怀中取出?」孟乔蜻蜓点水地一问,如粉嫩的飘花,迎着风的来向,轻柔地落于湖面,却让黄曄父子不由得怔住。 好厉害的女神仙!难怪阎君对她百般信任、疼爱无比,果然不是好惹的! 「方才小儿在这大厅之中捡到一件衣物,老夫看那奇装异服,怀疑是混帐小儿的,结果里面就滚落这面橘红色琉璃牌,老夫也惊恐万分,特地命令小儿妥善保管,等待娘娘慧眼明鑑。」 一段话稍微扳回了颓势,黄曄父子的胆气又逐渐回升。 孟乔轻婉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白皙的贝齿,「凡入我殿中之物,当都属我所有,黄曄煜,你如果真的对那面橘红色琉璃牌有微言,便是和孟乔有话要说,是不是呢?」 「不敢,老废物怎敢开口轻侮娘娘。」黄曄煜吞了一口口水,这外表嫵媚动人、蒲柳之姿的孟乔,竟然如此伶牙俐齿,连他一点反驳的空间都堵死了。 他想把所有砲火集中往曾峻文轰去,孟乔却一个乾坤大挪移,把当事人从曾峻文巧妙地抽换成了她自己,让黄曄煜的砲弹全无下落之处。 「这的确是狐仙的爱情信物。」孟乔悠悠地继续说:「只是,非曾先生之物。」 「孟娘娘,恕老夫失敬,老夫和小儿今日特地来打扰娘娘安歇,就是为了要制裁这混帐小儿,报他杀我宗弟之仇,还有请娘娘明察他和狐仙私通之事,但是娘娘却一味袒护他,这可叫老夫无所适从了。」黄曄煜心里气极孟乔刻意模糊焦点的态度,但他更知道,惹怒她绝对是下下策,只好硬忍住火气,把姿态放得极低,咬牙切齿地为黄曄宗抱不平。 「孟乔方才说过,入我殿中,即为我的所有物。先不谈这琉璃牌非曾先生之物,黄曄父子若要在我奈何殿之中拿人,便是藐视孟乔。」一向温柔婉约的孟乔,此时脸上笼上一层寒霜,出口之言也凛冽无比,不像她平时的样貌。 「娘娘,您实在不宜继续包庇兇徒……」黄曄煜最后一根理智线几近断裂,「黄曄煜叩请娘娘,将这混帐小儿交给老夫处理……」 孟乔冷着脸,不再言语,坐回软毛椅上,长睫在美瞳前扫了两扫,一手托腮,闔眼小憩。 面对孟乔的漠然,黄曄煜终于按捺不住,右掌匯集一股巨力,拍在身下软毛椅的扶手上,扶手「喀」的一声脆响,从中断成两半,整张软毛座椅也在黄曄煜倏地起身后粉碎。 「孟乔!你与姦人为伍,实在可耻!」黄曄煜大吼一声,藏在身后的舌鞭扬手挥出,鞭势呼呼生风,又急又猛,目标是孟乔那张精緻雪白的美丽脸庞,「就不信你能赤手空拳接下老夫这一鞭!」 莲儿和凯堤霜两女仙分站孟乔身边,早已暗中使周身能量运转过一次,严阵以待黄曄煜突施袭击,现在终于被她们等到! 莲儿双掌在胸前拍合,快速蓄集一股能量到手心,娇喊一声,打出两道「寒天玉掌」攻击法术,寒如冰的掌力挟着蓝色的霜气,朝黄曄煜挥来的舌鞭攻势猛击过去。 黄曄煜心知幽冥城中女仙多半修练了「寒天玉掌」攻击法术,可以冰冻掌力接触到的物品,更有甚者还能直接将一副躯体瞬间结冻,但是此种法术,只有女仙可以修练,黄曄煜不知破解之法,只好向旁边一跨步,踢开一张软毛座椅,借助它的反作用力弹起,落在椅子后面躲避。 果然寒天玉掌掌力一击中软毛座椅,软毛座椅立刻被冻成冰块,黄曄煜看准时机,右手持鞭,左手握实为拳,一拳打碎结冻的软毛椅,从纷飞的冰屑中窜出,向孟乔飞扑而至。 莲儿刚打完「寒天玉掌」,正待调息能量流转,重新发出冰冻掌力,但黄曄煜身手矫健,老而不衰,舌鞭攻势来得又刚猛无比,莲儿别说想击出第二波寒天玉掌,就是要她以身子替孟乔挡下这一击,也已然不及。 10-3 奈何殿鏖战 「黄曄煜,你想造反不成!」 一道厉声喝问,在黄曄煜扑向孟乔的瞬间传入他的耳中,他还来不及看清来敌身份,右手鞭势紧急抽回,倒吸了一口气,抵销全身飞扑的劲力,接着一个后空翻,回到他原本站的地方。 「八爷?范将军?」黄曄煜咬牙切齿,把舌鞭往身后藏起,「八爷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这是谢某要问你的!」七爷谢必安摇着一把羽扇,颈上围着一条松软的粉红色围巾,缓缓走到孟乔身边,和范无救形成对孟乔左右防护的阵式。 「谢将军也来了?」黄曄煜登时感到不太妙,一旁黄曄玄和凯堤霜的战斗也被谢必安制止,黄曄玄箭步一跨,返回黄曄煜身边,和他一同面对着谢、范将军。 「正是谢某。」谢必安细长的眼,宛如一把寒冷的匕首,削过黄曄煜的脸,「你若是伤到娘娘一根寒毛,阎君不知道会如何发落?」 虽然结尾是问句,但黄曄煜不用深思也知道,以阎君疼爱的孟乔的程度,不要说伤到一根毛,就是说错一句话,让她的娥眉皱了一下,他也难逃刀山油锅、酷刑加身。 恢復理智后,黄曄煜刚才必死的觉悟突然消失了,转为一种淡淡的畏惧。黄曄玄眼尖,瞧到父亲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自知现下情况敌强我弱,胸中底气不足,握住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黄曄父子心下惶恐,双目环扫过面前之敌,思忖着哪处最易突围。 方才还未动手前,孟乔下令拴上殿门,还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黄曄煜就感觉不对,霜雪姊妹和莲儿儘管法力高强,但真和男仙拚搏起来,体力毕竟略逊一筹,若没有其他男神仙作为援手,孟乔大概也不会设下这冒险之局。 至少,在黄曄煜对城主夫人的记忆中,她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女神仙,也绝不会意气用事。 他完全明白了,孟乔故意强词夺理,扰他思绪,目的在于激怒他,只要他理智断线,一定会忍不住动手攻击她,这下子,袭击城主夫人未遂的罪名,安在他头上可安得实了! 「黄曄煜,你好大胆……」孟乔从软毛椅上盈盈站起,冷冷地道:「凭你今日对孟乔无礼,你便走不出这座大殿。」 黄曄煜心头一跳,暗中点算了目前的敌手,有谢必安、范无救、凯堤霜、莲儿,加上孟乔自己若也出手,便是一个二打五的局面,凯堤雪刚受巨大打击,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发愣,双目失了顏色,变得一片黑浊,她会站在哪一边,可难说得很。 黄曄煜衡量着己方的获胜率,实在是微乎其微,但就算不能战胜,至少也要脱逃,毕竟他还有未完成之计画,即使他必须一死,也要掩护儿子出去,替他完成原先的安排。 「老废物盛怒之下,冒犯娘娘,实在罪大恶极。」黄曄煜双膝一跪,「但是娘娘包庇兇徒,让黄曄宗魂飞魄散之后,还必须受此屈辱,老废物拚着被千刀斩,也要手刃这混帐小儿,为宗弟报仇,若是伤到娘娘,那全然是拳脚无眼,非老废物之过!」 义正严词的吼完,黄曄煜对黄曄玄使了个眼色,要他们互相掩护,先往门口衝去。 「你若闯得出去,便闯吧。」孟乔一挥手,谢必安立刻飞起身子,降落在大殿门口,堵住黄曄父子逃跑的路线,范无救则是挡在曾峻文、柯语霏以及崩溃尚未好转的凯堤雪前,羽扇风雅的搧了两搧,突然合起扇面,羽扇化成一把漆黑的短双截戟,头尾俱是尖锐的弯鉤。 谢必安的羽扇没有化形成短双截戟,但从他苍白的手背逐渐被一股淡黄色透过,就可看出他轻轻摇着的羽扇,其实暗藏着极大的力量,那扇面摇出来的风,就可是一股不可轻忽的猛力! 凯堤霜的利爪封在胸前,警戒地看着黄曄玄,免得再给他抢先出手,佔尽上风。 「黄曄煜,你若可以从谢某的羽扇下脱逃,谢某便辞去阎君四大护卫冥神之位。」通身惨白的谢必安口中不断吐出白雾,他非常畏寒,可是现下说出的话,却有如从三尺玄冰铸成的地窖中颳出的冷风,令人未战先慄。 黄曄煜从未和谢必安动过手,听完他可说是非常自大的威胁后,冷笑一声说:「老夫倒要好好领教一下谢将军的身手,看是老夫在此魂飞魄散,还是你谢将军下不了檯!」 话都还未说毕,黄曄煜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双足蹬起,朝左边一闪,以千钧一发之势躲开了谢必安挟着巨大暗劲的扇风。 莲儿双掌透出蓝色寒霜,在范无救身后护着孟乔。 「谢某的『飞蛾扑灯』只是小试身手,接着试试看『翩翩起舞』!」 谢必安喊完,踩起无比快迅的步伐,绕着整座前厅团团转,一时间彷彿有千百个他同时围绕着黄曄父子,就算是如黄曄煜一般老沉,也不免受到了精神上的震慑,不敢对这从未应对过的奇怪法术掉以轻心。 「趴下!」无数个谢必安的身影匯聚而来的喊声,有如撞上一口暗藏在深山古剎中的巨鐘,声音立刻从四面八方传递至黄曄煜的耳中,他站稳步伐,努力想辨别真的谢必安身在何处,扣在右手中的舌鞭舞得劈啪作响,匯足能量之后,对准孟乔坐的方位,试探性地挥出一鞭。 当他长鞭挥出时,黄曄玄则抓准机会,长剑往门口的方向砍劈,欲化解这重重迷障。 「谢将军,老夫还是略胜一筹!」黄曄煜感到鞭子的前方倒鉤刺鉤中了一个实物,心中大喜过望,猛力向后收回鞭势,欲把谢必安拉倒,给他来个当眾出丑。 尤其是在孟乔面前,让她看见了阎王的手下大将原来是如此窝囊,尽会打肿脸充胖子,说些大话撑场面,不知道有多么解气! 10-4 纵狮归山 「黄曄煜,你看清楚!我是不是谢将军?」 黄曄煜闻言一惊,随着他的舌鞭扯回来的,竟然是一身黑袍的范无救! 谢必安和范无救相处上千年,对彼此的心意早就不需使用言语说明,眼看谢必安使出「翩翩起舞」攻击法术困住黄曄煜,范无救便偷偷绕到孟乔前方待着,算准黄曄煜最可能打着擒贼先擒王的如意算盘,他偏偏就不让他如愿! 黄曄煜的舌鞭鉤中范无救的短双截戟,猛力一拉时,范无救乾脆不做抵抗,将运转之能量提至胸口憋住,直接让黄曄煜扯了走,左掌带起一股掌力,右手紧握被舌鞭缠住的短双截戟横在面前,一虚一实双双攻到,直取黄曄煜的咽喉和下腹。 在黄曄煜惊恐的半秒鐘,谢必安高叫一声「趴下!」,手中羽扇挥出的「飞蛾扑灯」扇风,接在范无救身后飞袭而至,一点喘息馀地也不给。 乘着黄曄煜的拉力,范无救的身子打了个回旋,顺势绕到黄曄煜身后,在地上翻滚了一圈,随即「碰!碰!」两声巨响入耳,两道蕴含着巨大能量的「飞蛾扑灯」扇风,札实地打在黄曄煜的胸膛和大腿上,打得他当场吐了一口蓝血,绕在短双截戟上的舌鞭,也被戟上弯鉤截断。 一旁的黄曄玄,在谢范将军集中力量对付黄曄煜时,和两女仙同是缠斗不休,才刚以凌厉的剑势逼退凯堤霜的猫爪攻击,莲儿的寒天玉掌又无缝接轨地攻到,逼得黄曄玄不得不在地上左翻右滚,丑态毕露,才勉强躲过冰冻的掌力。 莲儿娇叱一声,卸去寒天玉掌掌力,洒了一地白霜,前厅中瀰漫着酷寒之气,连悬浮在半空中的细小冰屑,都清晰可见。 冰冻的掌风打完,需要时间重新蓄能,凯堤霜的双爪便又接替攻上去,死死缠着黄曄玄不肯松懈,等寒天玉掌的掌力再度打来,她才轻盈地跳开,留给黄曄玄自己手忙脚乱。 「黄曄玄,看招!」凯堤霜见掌力的寒风消去,又挥舞猫爪扑击黄曄玄,这次黄曄玄暗暗叫苦,因他的左臂不幸被寒天玉掌扫中,经脉能量滞塞,全身的气息流转也越来越不顺。 他斜眼看见黄曄煜被谢必安打翻在地,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在凯堤霜的右爪朝他脸颊抓来时,突然抬起右足,飞踢一脚,踢向她的胸部敏感处。 凯堤霜的心头一下衝上羞涩和恼怒,果然爪力减弱大半,黄曄玄趁机匍匐爬出她的利爪笼罩范围,带着长剑,撞破窗户落荒而逃。 另一方面,黄曄煜躺在地上,看着黄曄玄成功脱逃,心中宽慰不少,面对谢范将军的嘲笑眼神,也就更坦然应对。 凯堤霜羞愤交加,一个急促的转身,就想追出窗外。 「小霜。」孟乔叫住已经衝到破窗边的凯堤霜,轻声道:「穷寇勿追,他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不愿留在此处,何苦强逼呢?」 凯堤霜一听,暗暗数落了自己莽撞,羞愤之心立时消散,恢復成一如既往的冷静。 「谢将军果然威风凛凛,轻易制服这无礼的老灵狮。」孟乔巧笑嫣然,清丽中透出一股嫵媚,在莲儿警戒的护卫之下,缓缓向黄曄煜行来。 「无怪我夫君如此重用谢将军,到人间巡查时,都指定谢将军做代理城主。」 「不敢、不敢,娘娘谬讚了,属下雕虫小技,只在制服这类冒犯娘娘的无耻之徒,还有一两分用处。」谢必安连忙推辞,苍白的面容上多了紧张和一点愉悦自得。 口气一变,对着地上的黄曄煜说:「谢某从不信口开河,你既然落在我的手里,光是你轻侮孟娘娘一事,谢某就可以上呈阎君,把你打入十八层狱!」 「何需如此兴师动眾?老夫成仙五千馀年,现在自我了断,魂飞魄散,也不冤枉了!」黄曄煜厉声低吼,作势将舌鞭缠绕在自己颈上,勒断自己的气息! 「住手。」 几乎和孟乔的声音同时,身手矫健的谢必安往黄曄煜倒卧之处扑过去,用短双截戟鉤住舌鞭,不让他有机会自尽。 「娘娘?这是……?」范无救疑惑地看着孟乔,顷刻间,脑中豁然开朗,「啊!娘娘之意,非得把这头恶狮交由阎君发落,除去他一身的法术,严刑拷打无数个日夜,再扔进十八层狱,是以才不让他自尽,便宜了他吧!」 「正好相反。」孟乔轻声说,「把兵刃还他,放他离开。」 这下子不只范无救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连谢必安的头上都升起了一团问号。 「娘娘,这是为何……」范无救好半晌后终于恢復说话的能力,「这会为阴间留存祸根啊,到时只怕幽冥城中又横生变故……」 「我说放了他。」孟乔的语气听不出慍怒,但谢范将军早就冷汗倒流,尤其是出言质疑孟乔的范无救,扬手擦去一头的汗水,恶狠狠地对黄曄煜说:「这次算你走运,再给你八爷抓到,非得将你这颗狮子头卸下来不可。」 「你能离开,全是倚仗娘娘开恩,非我谢某无能擒你。」一向冷静的谢必安也暗暗咬牙切齿,但不敢违背孟乔的意思,当场更不敢多问,只好松开黄曄煜的舌鞭,还他自由。 莲儿也被孟乔的话弄得迷糊了,但听她要放黄曄煜走,便快步行到门边放下门栓,拉开大门。 黄曄煜没有磕头谢恩,只是拖着佝僂的身躯,缓缓步出孟乔的寝殿。 「你给我听着,谢某能抓你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第三次……」谢必安对着黄曄煜离去的背影碎念,直到他完全没入一片寒冷的漆黑之中。 10-5 千分之一的不辜负 孟乔若无其事地回到软毛椅上安坐,上一刻还站在门边的莲儿立刻消失了踪影,想是去泡孟乔最爱的香茶,过来给她温手暖身了。 谢必安盯着黄曄煜消失的那个点良久,断断续续地呼出几口白雾,拉紧了脖子上的粉色柔软物,缓缓推上了大门,将阴冷的风关在外头。 凯堤雪跪坐在地上,曾峻文蹲在她身边,柯语霏也和他一起,凯堤霜则是有些突兀的站在他们三个旁边,眼眶有些湿润。 「文哥哥,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是兇手。」凯堤雪的话,牵动了她自己的泪腺,蓝色的美瞳又变得水溶溶的,哽咽道:「你为什么要杀黄曄宗叔叔?为什么?」 抹去一掌的眼泪,凯堤雪又哭着说:「你不知道,黄曄宗叔叔,对小雪多好吗……」 「因为,黄曄宗他告诉我……」曾峻文正要解释,鼻中突然衝入一股浓烈的芳香,抬头一看,孟乔正笑意款款地俯视着他。 「一会儿到我寝房里,我有一些问题想问曾先生。」孟乔闻到一阵茶香,知道莲儿大概回来了,于是转身接过她递来的香茶,轻啜饮了一口,「不如现在大家一起来我的寝房中一叙?」 「娘娘要和贵宾谈话,属下等先行告退。」谢范将军对孟乔一拱手,一前一后退出了奈何殿。 孟乔和莲儿走在最前,后面跟着曾峻文及柯语霏,霜雪姊妹则是慢吞吞地尾随,凯堤雪甚至还在啜泣,凯堤霜搂着她走一步,她便擦一次泪,凯堤霜白嫩的手臂上,也被她抓出一排凌乱的红痕。 凯堤霜没有吭声,因为她晓得,她这雪妹现在心里,一定比她被抓伤的手臂不知痛上几百倍。 进入到寝房后,莲儿眼明手快,旋风似的摆了四张椅子在一张卧榻前,招呼着一眾人与仙坐下,并搀扶着孟乔安坐在一张铺着红绒毯的软卧榻上,垂手候立在她身边。 「既然小雪知道了黄曄宗的事,不妨就开宗明义地说吧。」孟乔轻啟朱唇,「峻文,你说要问我的事,可以尽量问,孟姊姊知道的,会尽力回答你。」 「好,但我必须先把我的经歷,简略的说给孟娘娘听。」曾峻文用力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想起这短短两三日遭遇到的诡怪事件,他还是需要做点心理准备。 「没关係,准备好了再说,孟姊姊等你。」孟乔一手托腮,斜倚在软卧榻的一边。 曾峻文目光不安的转动,一下飘向柯语霏,一下飘到霜雪姊妹身上,随着越来越大量的记忆碎片合併成一个雏形,种种扑朔迷离之处,在脑中一个接一个浮现。 「我在昨天早上,发现柯语霏失踪了,接着遇见老狮仙黄曄宗,他告诫我要找到季巧庭,并且销毁阴阳剪影,我不解他的意思,偏偏他又一问三不知,频频对我口出恶言,我对他不禁產生了防备之心。」 「但是,黄曄宗却拿了柯语霏的手环给我,并且说她即将遭遇大难,我才有些相信他不是坏人。」 「接着,我捡到了阴阳剪影,但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因为上面有我喜欢的学姊季巧庭,所以我就很自私的收了起来,在这之后,黄曄宗来确认我有没有销毁阴阳剪影,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阴阳剪影,他于是说,什么时候销毁,什么时候还给我柯语霏。」 「容我打个岔,那个黄曄宗,是穿黑衣然后用长剑吗?」柯语霏边喝着莲儿殷勤泡来的热茶边问,「如果是,我就是被他攻击的。」 「不是,至少我看到的时候不是。」曾峻文回答。 「黄曄宗叔叔不会绑架别人!」凯堤雪立刻嚷嚷,「黄曄宗叔叔不会做这样的事。」 「可是,攻击我的确实是男的。」柯语霏信誓旦旦地保证,「我打中了他……胯下的东西。」 「是男的?」孟乔出声疑问,「不一定喔。」 「为什么?」曾峻文和柯语霏同时惊得站起,「难道还能做假?」 孟乔轻轻对莲儿招手,莲儿便从怀中掏出一面橘红色的琉璃牌,上面点了三个艷红色的圆点,触手一阵温热袭肌,莲儿将它握在胸前,一时倒还捨不得交出去。 「曾先生,小婢替你拾回了这面琉璃牌,请好好保管。」莲儿将琉璃牌交还给曾峻文,他的脸色一瞬间刷白。 凯堤雪感到胸口衝过一股激烈的酸楚,用了全身的力量,才遏止失控的眼泪滴落。 「文哥哥,你真的杀了黄曄宗叔叔,又和狐仙有了私情?」凯堤雪的声音颤抖不停,原来的娇甜被粗哑的哽咽掩盖过去,「你只要说没有,小雪就会相信你。」 无条件的信任,若不是出于无私的爱,何处能寻获如此甘美芬芳的情愫呢? 少女怀情,郎君之意,即是她的心念归依,如此专一,却又痴傻的爱情,不知要伤透了多少颗初萌的蓓蕾寸心,才能换取千分之一的不辜负? 但,曾峻文的回覆,却让凯堤雪伤透了心。 「对不起,老狮仙的死亡,确实是我的责任,胡媚嵐恐怕也是对我有情,才会给我这面琉璃牌。」曾峻文胸口彷彿淤塞了一坨泥浆,一段话讲得断断续续,但他却没想到,这艰难无比的几句话,也同时慢慢剐着凯堤雪的心,要她流乾最后一滴鲜血。 「文哥哥……」凯堤雪再也支持不住,倒进了凯堤霜的怀里,双目紧闭,却不断有泪流出。 「她真的累了。」凯堤霜轻抚着凯堤雪白里透红的脸颊,「峻文,你继续吧。」 10-6 抽丝剥茧 看见凯堤雪被自己连续伤害,曾峻文的心也痛得不得了,但是他知道,与其让她怀抱着不可能的爱情憧憬,还不如一次断个乾净,消弭双方之间可能的误会。 曾峻文握着温热的琉璃牌,突然有种幻觉出现,胡媚嵐的巧笑倩兮的芳容,正显现于他的身前,紧紧握住他的双手,连续的温暖直直涌上他的手臂,直达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拿着胡媚嵐留下的爱情信物,却捨不得果断丢弃,因为他总觉得,胡媚嵐虽然用了毒计杀死黄曄宗,但是对他是一片真心真意的,就如凯堤雪一般。 「接下来,我便怀疑是黄曄宗绑架了柯语霏,因为他要我用销毁阴阳剪影,来换取他『归还』柯语霏,随后,我就遇见了胡媚嵐,她说她在找一位狮仙,并给我看她手中的,柯语霏的耳环,我大概对她说了黄曄宗的去向,她就留下了一盒红色的粉末给我,还有这面琉璃牌。」 「她说明红色粉末可以让人间晕迷之人醒来,同时可以当剧毒来防身,结果胡媚嵐走了,黄曄宗就带着昏迷的柯语霏来见我,后来,胡媚嵐回来了,黄曄宗和胡媚嵐两仙,就在房中打斗,互相指责对方是兇手。」 「因为胡媚嵐对我温柔亲切,黄曄宗不断口出恶言谩骂我,我挟着怨气,加上怀疑他才是绑架柯语霏的真兇,就在他杀死胡媚嵐之后,用红色粉末下在水中,骗他喝下,把他毒杀了。」 「还有,我的直属学姊方诗雅,在给我看了一个她坚持说存在的『马哥』明信片之后,就突然暴毙身亡,季巧庭学姊着急地送她去医院,但却在回来之后,完全变了个人。」 「她对我残酷冷血,还用刀把柯语霏的脸划得面目全非,接着自己也断气了。」 「我们有两种假设,第一个是季巧庭学姊已经死在路上,留在人间的躯壳被厉鬼利用;第二种是厉鬼先侵入她的身体,控制她的意念,等厉鬼要离开时,顺便带走了她的魂魄。」柯语霏接着补充说明她和曾峻文昨天夜里得到的假设。 「好了,柯语霏,换你说你失踪的时候经歷的事。」曾峻文拍拍她的肩膀,「尽量说得仔细一点,孟姊姊才好判断。」 柯语霏乖顺地点点头,「我出事的前一天深夜,到季巧庭学姊家喝酒,所以出事当天一大早,我才赶去学姊家牵回寄放的摩托车,但却在一个离学姊家不远的巷口,被一个黑衣长剑的不明人士袭击。」 「他全身包裹黑布,我看不清楚他的面貌,只在躲避他的攻击时,侥倖一拳打中了他的胯下,确定他是一个男人。」 「他胯下被我打中,夹着双腿不断怒吼,原本砍向我脖子的长剑也偏了,我趁机狼狈地滚到一条水沟旁边,当他准备要扑上来杀我时,我恰巧在水沟中看见一把红色的大美工刀。」 「黑衣人手中的那把长剑很利,又来势汹汹,我怕得不得了,情急之下,我就从水沟盖的缝隙捞起那把美工刀,刀锋对着那黑衣人,奇怪的是,黑衣人一看到那把红色刀子,突然变得很恐慌,转身就逃跑了。」 「我愣在原地,万万没料到一把随手捡来的刀可以让他那么畏惧。黑衣人逃跑了之后,我把美工刀放进外套口袋,突然全身无力,就晕过去了。」 「第一次醒来时,我发现我的耳环已经不在耳垂上了,远远的看见一个黑衣人和一个黄色头发的老人在搏斗,这时候手环是还在的。」 「结果,我的后脑勺又传来一阵晕眩,我又晕倒了一次,第二次醒来时,也是看见黄发老人和一个黑衣人打斗,比第一次还要激烈,双方都以非常微小的差距闪过对手的攻击,手环这时候也不在我手腕上了。」 「我在晕倒之前,看见黑衣人朝我衝来,我拿出红色美工刀对着他,却被他一掌拍掉,把我拦腰抱起来就跑了,我感觉到背后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中,好像让我五脏六腑都震碎了,于是,我当场又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我的脸已经花了,接着就穿越阴阳剪影来到孟姊姊家了。」 柯语霏回忆完这一连串遭遇,掌心冒了不少冷汗,脚底也湿了一片。 「嗯……」孟乔一直凝神细听,直到两人都说完自己的所见,才抿了一口香茶,开始分析。 「就时间轴来看,语霏第一次遇到黑衣人的时候,峻文还没遇见黄曄宗?」 「对,没错,听起来是这样。」凯堤霜一边安抚妹妹,同时也在协助孟乔将整起事件抽丝剥茧,设法归纳出一点头绪。 孟乔道:「好,既然黄曄宗能交给峻文语霏的手环,就表示语霏述说的经歷,都早在峻文的之前,这个没问题。」 凯堤霜点点头,又接着继续分析:「所以,我们可以推知,语霏的手环,是黄曄宗拿走的;耳环是胡媚嵐拿走的,也就是说,用长剑的黑衣人就是胡媚嵐。」 「可是,胡媚嵐是女仙,柯语霏不是说黑衣人的男的?」曾峻文心里感到微微恐惧,他本来还很高兴,因为黑衣人被受害者柯语霏认定是男的,就能排除是胡媚嵐下的手。 「这是有可能的。」孟乔的脸上现出激动之色,「狐仙修练灵狐族独门法术「巧色易容」到一定程度,至少有了一千年以上的修为,就可以转换性别,改变容貌,甚至还能控制声线。」 曾峻文的心中,登时破了一个大洞,手里紧握的橘红色温琉璃,也突然失去了温度。 「还没结束呢。」凯堤霜推了一下失神的曾峻文,「孟姊姊还有话要说。」 曾峻文慢慢地抬起头,对上孟乔带着心疼的眼神, 「黄曄宗有没有告诉你,语霏的内伤从何而来?」孟乔问。 「没有。但是胡媚嵐说是中了『黄沙金掌』,如果不吃她给的救命丹药,必死无疑。」曾峻文对胡媚嵐的信任,已经不如起初的篤定,他也愿意相信,那红色粉末,自始至终都是剧毒之物,什么能让晕迷之人甦醒,全是胡媚嵐捏造出来的谎言! 「孩子,孟姊姊对你坦承了,语霏确实是中了『黄沙金掌』的毒性,这样的掌力带着阴寒,被劈中的就会全身发寒,和语霏的情况一模一样。」孟乔的声音变得更柔和,因为她清楚,曾峻文现在非常迷惘,她必须尽量不给他造成更大的伤害。 「难道击中语霏的掌力,是黄曄宗叔叔打出来的?」凯堤霜露出费解的表情,「还是说,语霏本来就是黄曄宗叔叔挟持的,为了要逼迫峻文替他销毁阴阳剪影?」 「如果是这样,胡媚嵐反而在救我吗?」柯语霏也听得一头雾水,「她为什么要先用剑把我吓得半死,然后再救了我?」 10-7 索命赤竹丹 「有一种可能,就是黄曄宗的掌力,本来是打向胡媚嵐,但是偏了准头,打中语霏。不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孟乔也有些苦恼,嫩白的手指勾着乌黑的发尾,绕了三个圈又松开,「打出这掌力的,是别的灵狮,不是黄曄宗。」 「黄沙金掌是灵狮族的独门法术,和舌鞭都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攻击法术。」凯堤霜顺着孟乔的话接下去,「莫非是一直冷眼旁观的黄曄玄?」 「对!」柯语霏突然大叫,「黄曄玄还说要帮黄曄宗报仇,但是他在看曾峻文下毒杀死黄曄宗,还有曾峻文接受胡媚嵐的爱情信物时,竟然都没有出手制止,摆明了就是要陷害曾峻文,让任何和黄曄宗有关的神仙,全部找上曾峻文復仇。」 柯语霏的一席话,一瞬间点醒了曾峻文。 「听你这么说,黄曄玄本来就打算置身事外,坐收渔翁之利。」曾峻文拍掌大笑,「如果说打出黄沙金掌的,是黄曄玄,那么黄曄宗,或许就不是绑架柯语霏的元凶了?」 「先不论是谁,又是为了什么目的绑架语霏,语霏应该是在不同的神仙手上换来换去、抢来抢去,因此探讨谁是绑架她的元兇,意义不那么大。」孟乔喝下了有些微凉的香茶,莲儿立刻再端着烧热的茶壶,替她重新倒了满满一盏茶。 「可是,孟姊姊,我们就算先不谈语霏在多少神仙手上换过,但还是要釐清最刚开始出现的黑衣仙,究竟是什么身份吧?」凯堤霜一面顺着凯堤雪轻柔的发丝摸,一面拧起双眉,垂头沉思。 「而且我也很好奇,为什么我一举起那把红色刀,那个黑衣仙就那么害怕?」柯语霏说完,突然「啊」了一声,自责地道:「那红色刀该不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我原本想用它再一次吓住黑衣仙,想不到居然被他一掌拍掉。」 「结果那红色刀,便留在人间了么?」孟乔问,随即露出凝重的表情:「那红色刀到底为何物,竟有如此强大之威吓力量,也实在伤脑筋。」 柯语霏点点头,「但我不记得掉在哪里了,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从没去过。」 「如果还是在人间,附近没有路牌或是门牌吗?只要知道路名或地名,我们不难回到那把红色刀遗落的地方。」曾峻文挺起腰桿坐正,两道充满希望的目光投向柯语霏。 柯语霏苦笑两声,反问曾峻文:「如果今天是你被长剑追得满地打滚,又被一群分不清楚好坏的神仙抢来抢去,中途还被吓晕了两次,你会有心思去注意路牌和门牌吗?」 「说得也是……」曾峻文提了一个无用的想法,不禁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一房的人与仙均陷入沉默,各自寻找着整起事件中可帮助找到真相的蛛丝马跡。 「还有一个地方,就是那黄曄玄用黄沙金掌攻击语霏的用意是什么?」凯堤霜不解地问。 「他也许不是有意的。」孟乔掀开茶杯杯盖,悠悠的说:「孟姊姊猜想,他本来想打的目标是胡媚嵐,只是不知为何偏了准头,还有待釐清。」 「为什么咧?」柯语霏的脸上露出看到数学微积分的畏惧表情,「虽然那隻狮仙长得很好看,但是我一个人间弱女子,和他无冤无仇,为什么他要无端攻击我?」 「放心,语霏。」孟乔的脸上笑容很是甜美,「黄曄玄本来的攻击目标是胡媚嵐。」 「对了,孟姊姊。」凯堤霜出声,「黑衣人的身份,就是胡媚嵐吧?」 「目前看来是如此,他可能只是性别转换了。」孟乔沉吟了片刻,「还是小霜,你有别的想法?都可以提出来唷。」 「既然黄曄宗叔叔亲手杀了胡媚嵐,流沙三媚少了一个,为何她们昨夜还能群起来攻?」凯堤霜摸着自己昨夜被砍得遍体鳞伤的娇躯,「莫非是有神仙顶替胡媚嵐的位子?」 「那会是谁?」柯语霏手摸着下巴,很认真的在思索。 「可以顶替流沙三媚的神仙,一定不少。」孟乔一抖衣袖,拈出一撮七彩忘忧草,放在鼻子前方嗅闻,精神随之一振,「因为那红色粉末大有来头。」 「什么来头?」曾峻文、柯语霏和凯堤霜一起提问,凯堤雪也慢慢地从姊姊怀中坐起,方才的话,她也都有在听,只是哭得柔肠寸断,一时没有心思和大家一同脑力激盪。 「这就是和我有关的了。」孟乔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几下,娇羞爬上她的脸颊,「其实,我的夫君,约在一千年前,娶了一个二房妻,叫邢沅婷。」 「啊?孟姊姊就已经那么美了,阎王还不满足吗?」柯语霏简直不敢相信,「我要是有孟姊姊十分之一的美丽,我身边一定会被追求者团团包围,搞不好连呼吸都有困难。」 「你其实也有不少人追吧。」曾峻文笑了笑,「只是,你说他们你都看不上眼。」 「是啊……」柯语霏话一哽,眼中流露出一闪即逝的幽怨,马上把话题扯开:「孟姊姊,请你继续说吧。」 「邢沅婷擅长製毒,意图颠覆整个阴间,并推翻我夫君,篡夺幽冥城主之位。上回我和她随同夫君,以及牛头马面,到人间出巡,顺利把她及她用迷药『梔勺香』控制的黑衣卫队一併剪除,我和夫君,也恢復以往的恩爱。可是想不到,邢沅婷竟然在阴间还留了一手。」孟乔细白的右手按在胸口上,轻叹了一声。 「那红色的粉末,就是她用『赤竹』去提炼出来的『赤竹丹』,顏色鲜红,带有剧毒,放在暖炉或是香罈中燃烧,可以直接让吸入之神仙化作一摊精水,如果是口服,发作时间可以往后延,但是要看每位神仙的状况不同。」 「如果黄曄宗叔叔刚杀死胡媚嵐,消耗掉太多体内能量,就会让毒性更快发作吗?」凯堤雪软软的声音,从凯堤霜的方向传来。 「是的,小雪好聪明。」孟乔眉开眼笑,指指自己的大腿,凯堤雪明白了她的心意,摇身一变,变成一隻松软可爱的小白猫,轻盈的跳到孟乔的大腿上,乖乖的趴着,眼睛瞇成一条缝。 孟乔慈爱的抓挠着凯堤雪白茸茸的头顶,顺势而下,摩娑着小白猫的背,又去捏了捏她的尖耳朵,脸上扬起了满足的笑意。 10-8 初见阎王 孟乔一面抚摸着凯堤雪变成的小白猫,又继续道来。 「邢沅婷的赤竹丹,带有剧毒,不可能会是晕迷人类的甦醒药,首先这点,她骗了你。」孟乔说的非常篤定,「她会那么说,是因为她要杀语霏。」 「怎么又是我……」柯语霏一脸生无可恋,为什么自己那么可怜?先是被黑衣人用利剑吓得半死、又被抓起来跑来跑去、被黄沙金掌打伤、被厉鬼附身的季巧庭毁容、又差点被胡媚嵐毒死。 「我想,该不会是……血爪刃?」曾峻文此言一出,孟乔登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凯堤雪在她的腿上扭了扭,以猫咪的形态扭头面对曾峻文,湛蓝的大眼注视着他。 「血爪刃是天庭中,托塔李天王的兵符,怎么会到了语霏手上?」孟乔静静地思索片刻,才想到柯语霏刚才说的话,「莫非,语霏你用来防身的红色短刀,就是血爪刃吗?」 「我不知道啊,孟姊姊……」柯语霏无助地看着自己五指张开的双手,「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拿到什么血爪刃,就只是一把红色的美工刀而已啊。」 「我对此事,也只是听说,托塔李天王从未到过幽冥城中,我也不知道他的血爪刃长什么样子。」孟乔坦白地说。 「还是你大概形容一下血爪刃的样子?」曾峻文说。 「喔喔,那把红色美工刀,刀片非常锋利,外壳是鲜艳的大红色,除此之外,也和一般的美工刀没什么不同啊。」柯语霏搜索枯肠,也只能提供这样模稜两可的形容。 「我们现在要调查的,就是在流沙三媚中,顶替胡媚嵐的究竟是谁?还有黄曄父子的下一步行动,以及在人间攻击语霏的黑衣仙的身份,总觉得这些事情,都和流沙三媚及黄曄父子脱离不了关係。」凯堤霜在冷静分析后,下了这样的结论。 孟乔讚许的頷首,接着道:「我们可以再等等看,要是托塔李天王真的弄丢了兵符,天庭和佛家界两边,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对了,孟姊姊。」柯语霏打断孟乔的话,「我和曾峻文幸运被孟姊姊救到这边,可是季巧庭和方诗雅学姊,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们也穿越到阴间了?」孟乔娥眉一紧,「但是在城中,并没有发现她们的踪影,若她们真的来到这里,依她们的打扮,不可能不引起城中男仙女仙的注意,夫君佈在城中的耳目和禁卫军,也不至于毫无动静啊。」 「孟姊姊,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曾峻文訥訥地啟齿。 孟乔抿唇一笑:「当然可以呀,不用拘谨。」 「我一直很疑惑,我们四个凡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曾峻文问。 孟乔望了一下凯堤雪,微笑着解释:「黄曄宗所要销毁的『阴阳剪影』,是孟姊姊上次到人间游歷时,因为结识巧庭和诗雅,想要让她们可以穿越到阴间,才设计的通道。」 「孟姊姊在那些照片上施法,只要她们两个盯着照片超过一盏茶的时间,表示她们可能有求于我们,或是很想我们,眼前就会出现我、莲儿,或是马面的形貌,同时会听见一曲歌谣,这样就会开啟阴阳之间的穿越通道。」孟乔详细地说完,掩嘴轻轻笑了笑,「吓到你们了,姊姊很抱歉。」 「原来如此啊……」曾峻文先是点头如捣蒜,后来又马上猛摇头:「不会啦,孟姊姊别这么说。」 「原来这就是『阴阳剪影』的真相。」柯语霏左思右想,忽然又觉得奇怪,「可是,既然曾峻文说,巧庭和诗雅学姊她们先后暴毙,照理说,会到孟姊姊的桥上吧?」 「照理说会啊。」顿了一顿,孟乔又道:「亡灵不是到奈何桥上喝往生水,就是被牛头马面踢下忘川河,但是巧庭和诗雅,阳寿未尽,平生未做亏心事,生死簿上乾乾净净,应该不会走到桥下才对呀。」 凯堤雪软绵绵的趴在孟乔的腿上,突然翻了个身落地,化回人形。 「曾峻文也没有穿越孟姊姊的桥才来到这里,她们可能就是落到别的地方啦。」凯堤雪冷冷地讲完,回到凯堤霜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视线尽量不跟曾峻文接触。 她对曾峻文说话,前面娇滴滴的一声「文哥哥」,也被她去掉了。 曾峻文心里狠狠地抽痛了几下,感觉胸口盛满了酸意,稍微挪动一下身子,就会不小心溢出来,烧蚀自己的五脏六腑。 「小雪说的对,巧庭和诗雅,说不定掉在城外,明天我再请夫君派赤炎卫卫士出城去寻找看看吧。」孟乔说完,掩嘴轻打了一个呵欠,「夜很深了,姊姊有些倦了。莲儿,把峻文和语霏送到客房就寝吧。」 「是,峻文先生,语霏小姐,请随莲儿来。」莲儿温柔的招呼着两人,才走到门口,门却正好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 所幸莲儿反应够快,连忙收住向前迈开的步伐,才未迎面撞上那高大的身影。 「小婢莲儿,参见阎君。」莲儿差点没吓出一身冷汗,二话不说就颤抖着跪在地上,想到自己险些撞上阎君的胸膛,莲儿的脸颊与耳畔霎时一阵热,又羞又急的不敢起来。 曾峻文和柯语霏见状也跟着跪下去,但却不知道要不要向阎王报上姓名,对望一眼后,很有默契地选择了不语,否则言多必失,对方是阴间帝王,可得罪不起。 「平身,不须多礼。」阎王温暖浑厚的嗓音,和柯语霏想像的有极大出入。 阎王头戴一金色的冠,正面镶了一个红宝石,乌黑的长发反射着自然的光泽,通身红袍大褂,袖口和衣襟处还滚了华贵的金边,英俊完美的脸庞稜角分明,乌黑的瞳仁显得深不可测,又有些许魅惑的性感味道,高挺的鼻樑、厚薄刚刚好的嘴唇,搭配上浑厚温醇的嗓音,全身上下挑不出一处缺点。 曾峻文不用转头,看柯语霏难得露出的娇羞神态,就知道她被英俊瀟洒的阎王煞到了。 10-9 笨木头分房睡 「孟娘,夫君以为你安睡了。」一裳华服的阎王踱步进入房内,开口就是关心孟乔,「孟娘,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寝房里那么拥挤?」 「待会再跟夫君娓娓道来,先让客人安歇了罢。」孟乔的脸刷的变红,神情也换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嫵媚,一手挽着阎王的衣袖,一边频频给莲儿使眼色。 「好,青莲仙子,先将客人带至客房吧。」阎王的命令一下,莲儿连忙拎着裙襬站起来,对阎王福了一福,恭敬地道:「奴婢遵命。」 说罢,行至曾峻文身边,朝他轻轻頷首,伸手向门口一指,「奴婢送峻文先生和语霏小姐到客房就寝吧,两位贵宾从人间来此,路途崎嶇,一定很疲倦了。」 「不会,不会,麻烦你了。」曾峻文连忙谦逊,正要跟在莲儿身后走出去,却发现柯语霏还盯着阎王流口水,赶紧回头把她拖走。 莲儿待两人都出来后,回头将房门关上。 「你知道那是谁吗?」曾峻文出来后仍馀悸犹存,「那是阎王啊!不是普通人!」 「喔唷……」柯语霏还撒赖着不依,嘟起小嘴说:「阎王又怎样?谁让他长得那么帅?让我多看一下有什么关係……」 「多看一下是吧?小心被丢进地狱里。」曾峻文故意做出吓人的狰狞表情,「阎王早就和孟姊姊结婚了,你还是趁早擦一擦口水,死了这条心吧。」 「嘿,我就只是看看而已嘛!」柯语霏还十分理直气壮,「就像看写真集嘛!」 「你很敢讲欸,才离孟姊姊房间多远……」曾峻文笑骂柯语霏,两人闹成一团,嘻笑声回盪在长长的空廊中。 莲儿始终都是恭敬地跟着他们两人,脸上甜美的笑容依然,见走在前面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笑,感情好得不像话,忍不住笑道:「两位感情真的好好呢。」 「习惯了。」曾峻文故作无奈的一笑,「对了,可以请问一下小姐的芳名吗?」 「奴婢名唤莲儿。」莲儿面露惊惶,连连摆手推辞,「奴婢就是奴婢,不敢自居小姐名份。」 「莲儿姊姊,你和孟姊姊关係很好啊。」柯语霏眨眨眼,摆出一副羡慕的样子,「我也好希望我能有一个姊姊疼爱我,不然我都只能跟家里养的小猫作伴。」 「娘娘也很喜爱灵猫,特别是白毛灵猫,霜雪姊妹每日都会轮流服侍娘娘就寝。」莲儿说,「今日应该是轮到凯堤霜陪娘娘。」 「不然,莲儿姊姊,你来人间当我的姊姊吧?」柯语霏虽然已经年近花信,但出口之言有时还是像天真无邪的小孩。 莲儿礼貌地笑笑,歉然道:「语霏小姐对不起,奴婢还得继续服侍娘娘起居,恐怕不能如小姐的愿。」 「哈哈没关係啦。」柯语霏豪爽的拍了拍莲儿的肩膀,「其实莲儿姊姊不必叫我小姊,叫名字就好了,不然感觉好见外。」 「你看起来也根本不像小姊。」曾峻文在柯语霏面前补刀毫不手软。 「欸!」柯语霏不满的嚷嚷,「你可好啦,那么多美丽的女孩子围绕在身边,不管选哪个,都会让剩下的伤透了心,看你要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是否多虑了,曾峻文觉得柯语霏说出的这段话,夹杂着一点点的不甘愿,还有一点点的伤感。 「听语霏这样说,莲儿便想到巧庭和诗雅。」莲儿带着两人走完长廊,拐过一个直角弯,来到三间独立寝房的外面,「巧庭也曾对莲儿说过,不须叫她们小姊,叫名字就可以了。」 「是啊,诗雅学姊和我最合得来,果然思维模式一模一样。」柯语霏转头向着莲儿,「我和曾峻文不用分房睡。」 「你有问过我的感受吗?」曾峻文在背后轻轻巴了柯语霏的后脑勺一下。 「和美女睡一起,有什么好挑剔的?」柯语霏抱着被巴的后脑勺,目光楚楚地看他,「牺牲的应该是我吧,全世界就你最不识货,果然读理工的男人,都是笨木头!」 「什么牺牲的是你?这点子分明是你提的!」曾峻文被骂得哭笑不得,「而且你这样说,可是把全人间的理工男都骂了一遍。」 「要他们都来找我算帐啊!」柯语霏哼的一声,朝曾峻文投去一个用意不明的眼神,随即换了一张面孔,笑盈盈地对着莲儿,「莲儿姊姊,我改变心意了,跟这块笨木头睡同一张床,一定会跟着变笨,说不定还会变丑呢!还是分房睡吧。」 莲儿噗哧一笑,掩着嘴回话,「一间客房其实有两张分开的床铺,若语霏还是想要和峻文相互有个照应,不分房睡也可以。」 「谁要跟这块笨木头睡同一间啊,我才不想变笨呢。」柯语霏撇撇嘴,斜视瞧了曾峻文,见他满脸错愕不解的看着自己,她心情就是一阵舒爽。 「不然这样,莲儿姊姊,我今晚和你睡一房?」柯语霏跳跃式的思维和方诗雅如出一辙。 「嗯,可以。」莲儿轻轻頷首,「那峻文,你挑一间喜欢的房间,早点歇息唷。」 「好,谢谢莲儿……」曾峻文訥訥的回话,本来也想叫莲儿「姊姊」,可是他一对上莲儿那张清秀脱俗的俏脸,便觉得自己好像老了她千百倍,加上他又不像柯语霏一样,可以随便和女性朋友快速混熟,叫莲儿姊姊似乎过于亲暱,乾脆作罢。 10-10 真心换绝情 莲儿和柯语霏有说有笑的消失在紧邻的转角,曾峻文随意选了一间寝房,推开门进入。 虽然名义上是客房,但大小并不亚于主人孟乔睡的那间,刚踏入就感受到木质地板的暖意,红漆木柱佇立在房间四个角落,一格一格的窗櫺外是一片漆黑,两张又宽又大的双人床四面垂着淡绿色的幃帘,床边两座圆柱形的香罈,莲儿早已添满忘忧草,烧得满室生香,令人无酒而醉。 选定最靠近自己的一张大床,曾峻文取下身上的配剑,翻身瘫倒在床上,直到胸口传来一阵痛意,他才想到伸手入怀,把胡媚嵐赠予他的温琉璃牌一併取出。 橘红色的不规则形琉璃牌,触手温热,如同把玩一团火焰。 「火能焚物,亦能自焚。美色能害人……」 心头反覆出现这几段话,曾峻文思考着和孟乔的对谈中,所得出的推断。 「挟持柯语霏的,可能不只一个人,黄曄宗、胡媚嵐、黄曄玄都有可能经手过她,黄曄宗既然是出于凯堤雪的请託,那么他就算挟持柯语霏,也只是要换取我听命行事,销毁阴阳剪影,而且,就黄曄玄对黄曄宗见死不救一事,可以看出他并非同一伙人。」 「胡媚嵐如果真能转换性别,那她的目标,真的是血爪刃吗?那为何她看到血爪刃,却要转身逃跑?她后来带着柯语霏跑,虽然让柯语霏被打伤,但她很可能是在救她。如果她真的存心赶尽杀绝,大可以不必牺牲自己的性命,只在房中为了保护我。」 曾峻文手指加力,把琉璃牌握得更紧。 「胡媚嵐,你是正是邪?为什么要骗我事后害死柯语霏,又给我这面琉璃,让我一直想着你呢?」 叩!叩!叩! 「谁?」曾峻文猛地回头,房门悄悄地被推开,伸入一隻雪白的猫掌。 「是我,小雪。」凯堤雪侧着身子,从门缝间鑽入,「你还没睡呀?」 「还没……」曾峻文必须承认,她开口没叫他「文哥哥」,他真的很不习惯,也有一股莫名的心酸充斥在心里头。 「怎么了吗?你怎么也还没睡?」曾峻文沙哑着声音,关心起她。 「那臭狐仙都魂飞魄散了,你一直握着那块琉璃牌做什么呢?」凯堤雪没有回答曾峻文的问题,她状似随口的两句话,让曾峻文的心更痛了。 「我真的觉得……」 「觉得胡媚嵐不是坏仙,更不是妖狐,对吗?」凯堤雪截断了曾峻文的话,朝他坐的地方走近一大步,坐在他的身边,侧过头来凝视着他黑白分明的双眼。 「文哥哥,你杀死黄曄宗叔叔,也不能全都怪你……小雪求文哥哥,不要一直记着胡媚嵐,可以吗?」凯堤雪握上曾峻文的手,几滴滚烫的泪水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如火焰般的琉璃牌,被凯堤雪的泪水湿透后,变得有些雾濛、暗沉,光芒也歛起许多,不再像以往那样妖嬈、明媚,吐出如火的红团。 「还有一件事情……」凯堤雪松开曾峻文的手,「你刚才说,你喜欢的是季巧庭,换句话说,你对我并没有情,是吗?」 「我已经喜欢上季巧庭了,所以……」曾峻文哪次不想一刀两断,直接对凯堤雪说清楚,他对她的感情,并不是爱情。可是每每面对她如汪洋般的水蓝色眼眸,他的理智都像沉入深海,无论怎么样打捞,都找不回当初下定决心的气魄。 有了好几次的前车之鑑,他决定,这次一定要说明白,把双方不可能圆满的爱情,扼杀在摇篮里,不要永无止境地节外生枝,无端蹉跎彼此的时间。 「所以你对我,一点喜欢的感觉都没有吗?」泪痕爬满凯堤雪小巧的脸蛋,替她的芳容添了海量惆悵,凄楚可怜的模样,猛攻着曾峻文脆弱的心防。 「对,我既然心有所属,我就不能说喜欢你,这样对你也好。」曾峻文虽用平静的语气说,却不知紧锁的眉头中,暗藏多少的不捨与满腔的歉意。 「文哥哥,你连一个魂飞魄散的妖狐,都可以刻骨铭心,可见小雪在你的心里,份量极轻、微不足道。」凯堤雪趁曾峻文不注意,从他的手中抢夺过橘红色琉璃牌。 「你干么?」曾峻文掌心一空,错愕地抬眸对上着凯堤雪颓然的目光。 「文哥哥,小雪早知道,就该一爪把你和柯语霏双双结果了,何苦护送你回城、烤鱼给你果腹、忍受焚身痛苦帮你解媚毒、和玄哥哥一家翻脸,结果……却换得你的绝情,甚至连这个魂飞魄散的妖狐,都比我来得重要……」 「不是这样的,小雪……」曾峻文平时头脑再冷静,现在也慌了,「你听我说……」 「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文哥哥,你不喜欢我,却喜欢这个妖狐和季巧庭,看你对语霏呵护毕至,搞不好无意中也喜欢上她了。」 「没有,我真的没有喜欢柯语霏……欸,你要做什么?」曾峻文呼喊着,想拦住走到门边的凯堤雪。 「我要先毁了这块琉璃,让你彻底的忘掉胡媚嵐。」 说毕,一道雪白的香风吹拂过,凯堤雪已经没了踪影。 10-11 马面失踪 「竟有此事?」孟乔抱膝坐在床上,阎王双手负于身后,对着黑漆漆的窗外出神。 「牛头方才来匯报,马面没上奈何桥,己经两日有馀。」阎王转头过来面对孟乔,严肃地说:「牛头力大无穷,却也粗枝大叶,没有马面来得心细,奈何桥下馀下牛头一个……」 「馀下牛头一个,那便如何了?」孟乔追问,「夫君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牛头手狠,恶灵是全部被他用长刀劈下忘川河了没错,但是过了段时间要捞起来送至判官殿啊,牛头只会砍他们入河,却忘记后续的任务。」阎王摘下金冠,吁了一口长气,叹道:「我还道恶灵数量骤减,实是可喜可贺之事,结果竟是奈何桥下出了岔子。」 阎王移动脚步,背对着孟乔走到窗边,拈下一瓣彼岸花的红色花瓣,放入口中咀嚼,一股香甜的花汁便于舌尖上迸散开来,吞下后,又採了两片,其中一片自己吃下,另一片递给了孟乔。 「怎么会这样……」孟乔花容失色,推开阎王递到手边的花瓣,自责地道:「娘子管理不善,没有早日发现此事通报夫君……」 阎王慢慢地摇了头,回首含情脉脉地注视孟乔的如樱丽容。 「夫君没有怪你,只是很不解:马面一向认真负责,旷职这种事情,怎么想也是牛头才做得出来,结果却出乎意料,反而是牛头来找夫君,说马面不见踪影。」 「而且,孟娘也知道,夫君疼你都来不及了,怎么捨得惩罚你?」阎王一席暖到心头的情话,让孟乔完美无瑕的脸,一瞬间被娇羞占满。 「吃一点吧,嗯?」阎王将红色花瓣放至孟乔唇边,待她张口抿住,他才笑着收手。 「这就怪了,牛头儘管较为衝动,但是还不至于迟钝到,两天才发现马面失踪吧?」孟乔吃下香甜的花瓣后,盈盈起身,莲步轻移,行到阎王身后,轻环住他的左臂。 「牛头告诉夫君,两日前他和马面歇息时,提到许久没吃產于化灵极山崖上的甜糠仁果,马面思索了一下,便自愿去摘採,让牛头独挑大樑。」阎王抱紧孟乔,抽出了她簪在发中的金簪子,她一头如瀑的青丝便顺着背部洗落。 阎王的嘴唇轻含住孟乔的左耳上缘,慢慢地用舌尖摩娑,彷彿品尝着一块上好的糕点。 「嗯啊……」孟乔的腰肢被酥麻感一击,不自觉软倒在阎王身上,双手扶住他的宽肩,齿间不停洩出断断续续的娇啼,「啊……夫君……娘子的正事还没说完呢……」 阎王闻言,绽开灿烂的笑,唇瓣离开孟乔羞得发热的耳廓,拨开她额前几根散落的瀏海。 「马面两日未归,牛头也知道甜糠仁果生长之处险峻,马面没有个一、二日恐怕回不来,所以起初不疑有他,直到今日夫君关闭六道正轮,牛头才来急急回报,说马面两日不见,恐怕是失踪了。」阎王的双手不安分的在孟乔身上游移,抚遍她身上每个香软的所在。 「夫君……」孟乔娇羞的在阎王的掌控中挣动,「娘子觉得……」 「明日夫君立刻派遣卫士到马面的寝殿去查看,还有请谢必安率领卫士,到化灵极搜索,一定会找到他的,娘子不必担心……」一边说话,阎王已经脱下了孟乔的外衣。 「夫君,你忘了一件事啊。」在阎王松开孟乔的褻衣衣带时,她抓住自己即将掉落的褻衣。 「还有什么事?」阎王一怔,手边动作停下:「娘子可否提点夫君一二?」 孟乔羞赧一笑,手一指床铺的方向,「急什么呀,床铺在那里呢。」 阎王闻言,胸中的慾火立刻被引燃,迅速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半裸的孟乔推入床铺边悬掛的幃帘中,床铺上泛起软酥酥的温热,伴随着忘忧草的馨香,一齐翻覆在云雨里。 红烛未灭,两条黑影被烛光映在黄澄澄的墙上,断断续续的娇婉呢喃,随同那于上方不停大动的韵律,时而闻,时而不闻。 一阵强而有力的激流衝过后,两神仙全身一酥,同时失去了意识。 《艳狐灵猫》卷二 〈血爪之谜〉 「兰芷满芳洲,游丝横路,罗袜尘生步,迎顾, 整鬟顰黛,脉脉两情难语,细风吹柳絮,人南渡。」 节录自贺铸〈人南渡·兰芷芳满洲〉 曾峻文的心,虽被巧珍珠店长季巧庭的倩影所填满 却时刻惦记着为他而牺牲的胡媚嵐,甚至将胡媚嵐留给他的爱情信物视作珍宝 但,对柯语霏及凯堤雪的情意,他选择了忍痛斩断 娇纵的凯堤雪在被曾峻文当面拒绝了之后,一气之下抢走胡媚嵐的爱情信物夺门而出 曾峻文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连忙找了莲儿追上去,柯语霏为了曾峻文,也毅然深入险境 阴间深夜苦寒,城外危机四伏,曾峻文和柯语霏两人才一闪眼,竟然从莲儿身边消失 孤身的莲儿也在一片漆黑中受到「妙手截骨仙」及大批敌仙的围攻,落得脱臼重伤 城主夫人孟乔,在知晓莲儿等深夜未稟报即外出,为避免打草惊蛇,单枪匹马地出城一探究竟 阎王也派出谢范将军暗中保护孟乔,不料,三神共同遇上了一场苦绝的恶战 逃出幽冥城的凯堤雪到了曾经和曾峻文到访过的大湖泊边 数次想将狐仙的爱情信物丢进湖里,却迟迟因掛念着曾峻文而下不了手 在她最徬徨无助的一刻,英俊的狮仙黄曄玄突然现身 答应要给凯堤雪怀抱和千万年的承诺,绝不会辜负了她 感动涕零的凯堤雪,将娇躯偎入黄曄玄的胸膛 这片宽厚的结实的依靠,是否真能给她靠上千年万年? 随后,佛家界的青莲仙子莲瑀,在救出受困的人与仙后,和封锁奈何殿的禁卫军爆发衝突 伤得很重,在治疗的过程中,莲儿和他的秘密之恋,也渐渐浮出水面 五百年前莲儿无预警被贬入阴间,因为触犯了佛家界的清规 教条刚硬,寸心温柔,莲瑀与莲儿因为受伤而有独处机会 师兄妹之间的情愫高涨,儘管他们都知道不可以… 为了妥善处理血爪刃遗失之事,佛家界观音娘娘接受了天庭的请託 率领莲花座下弟子与三大护法—芙蓉、夏荷、菩提共赴幽冥城中, 欲结合阎王和孟乔的力量,寻回托塔李天王遗失在人间的兵符「血爪刃」 但,随着一眾人仙的调查进行,以「情依仙子」为首的势力,却埋伏在暗处蠢蠢欲动 「赤竹丹」的再现,也象徵着当初邢娘之乱的遗毒,还试图颠覆整个阴间… 1-1 雪中埋娇 被冰雪冰封的山路上,一名身着银色胄甲,手持双斧的马头神仙,全身已经被猛烈的暴雪遮盖了七八分,脚下的路十分打滑,几乎每走十步,就得停下来稍作休息,喘一口气。 化灵极位在阴间极北方位,气候严峻寒冷,唯有犬仙、猫仙、狐仙、狮仙这四类拥有温暖毛皮的动物仙,才可适应化灵极的低温,取得该地的优势主导族群地位。 化灵极地势高低起伏落差大、沟壑错综复杂,行走起来大是不易,平时动物仙皆是和同族群聚居住于山间的平坦原野,纵然还是难以避免低温,但至少比崇高的山岭上来得舒适许多。 无垠的惨白充斥在能见的一切事物上,来自刀锯一般的狂风暴雪中,不知源于何处的悲嘶,似真也似假,听久了,任谁都会认为是幻觉,但,偏偏又不绝于耳,忽近又忽远。 「呼……」银色盔甲的马面将军一跛一跛地往「北巔岭」的山头爬去,因为香甜多汁的「甜糠仁果」便是產于北巔岭上的峭壁崖,如欲一啖齿颊留香的甘芳,势必得先挺过从半山腰开始就猛烈颳起的暴风雪。 今日是他离开奈何桥,上北巔岭的的第二天白天。 暴风雪越下越大,每一团雪球都像刀子一样撞在马面将军的盔甲上,他停下来休息时,都要用双斧大力剷除身上沉重的积雪,才能继续迈步向前行。 大雪纷飞,马面将军停下来休息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厚雪几乎刚剷除又復堆积回原状,压得他根本来不及用斧头剷雪,只好运起体内能量流转过全身,由内而外发出通体温热,将积雪一次融化,变成温水,被他引入腰间悬掛的葫芦里,作为接下来路上的饮用水。 「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冻得都快要说不出话的马面将军,知道用体内能量来融化落雪,一定无法支撑他到达山顶,因为他在大雪之中,无法坐下调息,体内能量一旦耗尽,他将同时失去下山的体力。 不只甜糠仁果採集不到,连自己的神仙性命都赔上,那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马面将军并非一路上都是徒步上山,他从幽冥城中出来时,驾了一片代步的长云,本来还盘算着直接驾云飞上北巔岭,但飞至半山腰处,暴雪的重量即压得长云不停下坠,他情急之下,之好将长云暂搁在半山腰处,自己则下来徒步朝山顶进发。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雪和雾,铺天盖地的雪花不断洒落,如把那白雾色的天给撕碎了似的。戴着马头头套的马面将军,眼神开始涣散…… 「诗雅……」马面将军单膝跪地,用斧头插入地面堆积的厚雪中,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不要滑下,脑海中却浮现了一段前阵子在人间的奇遇,从他的口中沙哑地喊出的,是一个女子的芳名…… 「诗雅……」马面将军再度运起体内能量,蒸发堆积在身上的雪,但不出十秒鐘光景,厚厚的白雪又几乎将他整个身躯包覆起来,终于把他压倒在地。 马面的双斧插落于厚雪里,但他的脑中,却反覆回响着那个女孩的名字…… 「诗雅……」 马面翻了一下身子,卯足全力重新站起来,抖落身上的雪,才想开步往前走,谁知恰好绊到一块高高的突起物,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躯,扎实地栽了个筋斗,整张脸都埋进了雪里。 马面回头一看,那块突起物细细长长,似是一个人形,而在他刚才绊倒时,踢开了那块突起物上的一片雪块,以至于在雪地中,露出了一片深蓝色的衣角。 马面咬紧牙关,奋力站起,缓步到那人形旁边,用双斧挖掘那厚雪下的人形。 掘开了一块雪,新落下的雪又快速把露出的部份覆盖过去,马面挖掘了老半天徒劳无功,把心一横,集中起全身的能量到双掌,拍出一股热流,瞬间即融化了眼前的一大片积雪。 「诗雅!」在厚雪被马面手中拍出的能量全部融化之后,露出来的是一个披头散发、全身衣裤溼透,还犹在瑟瑟发抖的女子,她的双颊已经冻得花白,红通通地,嘴唇连一点血色也看不出来,一块一块的青紫取代了原有的红润。 「诗雅,是你吗?还能说话吗?」马面抱起奄奄一息的女子,把她托在手臂之中,让她可以靠在他的胸膛上,又替她拨开了额前冰冷潮湿的头发。 马面怀中的女子,正是方诗雅。 很快的,方诗雅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被飘雪落满。雪片彷彿在她体内扎了根,她的脸竟又白了一个色阶,使她双脣的青紫更加怵目惊心。 马面抓起方诗雅的手腕,简单探了一下脉搏,她的心跳不知在雪地中冰封了几天,早已失去了规律的跳动,仅存的是若有若无的残喘。 方诗雅的手腕,和她的脸颊一样,都是冰凉的,体内的血液不知是否还在流动,本来的血流若是浩荡江水,她如今的生命只剩下涓涓的小溪流。 「诗雅……」马面把方诗雅紧搂在胸口,随即发现自己的愚痴:他身上的甲冑被冰雪反覆堆积两日,冰的不亚于新落的冰雪,他把方诗雅搂得越紧,只会加速她的逝去。 「诗雅,你等等,我立刻帮你找到一个温暖的地方。」马面加快了脚步,哪怕是暴雪当头,寸步难行,他也要护着怀中的人儿,尽量不让冰雪落在她的脸上,以免冻伤了她。 1-2 还好马哥你来了 马面顶着风雪,奋力狂奔了百丈之遥,才发现一个被大雪覆盖的岩洞,刚好足够他和方诗雅容身,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空间,可以让方诗雅躺下。 马面高举双斧,用力凿开一个深洞,双掌平贴,运集体内能量,朝冰洞内灌入热流,冰洞立刻被热流引爆,连同附近的一大片冰雪也都陷了下去,变成一小漥滚烫的开水。 「诗雅,诗雅。」马面用手掬了一瓢开水,在方诗雅脸上擦拭,把她脸上的污泥和残雪洗掉,再捏开她的牙关,捧了两瓢开水让她喝下,流动的水滚过方诗雅的喉咙,轻轻的起伏了一下。 马面满脸担忧,突然想起方诗雅在人间时曾经告诉过他,在有她的时候,不要戴着吓唬恶鬼的马头头套,趁她还未醒转,赶紧心虚地摘下来。 希望她没看见才好啊…… 「诗雅,你醒醒,好吗?」马面脱去头套后,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孔,棕色的发透着不饱和的黑色,细碎的瀏海下是一片透白,双眼黑白分明,勾起的眼尾带着那么一点玩世的气味。 「诗雅,你醒醒啊,没事了,不会有事的。」马面用温水继续帮方诗雅擦拭着脸庞、手臂、颈部,同时藉着水的热度,温暖她冰入肌骨的娇躯。 「咽呜……」方诗雅在马面小心翼翼的照料之下,温暖重新回到她的肌肤,紧闭着的美目也舒展开来,眼睫毛扫下了点点的白碎雪花。 「诗雅,你醒了?」马面难掩激动的心情,他一贯的冷静斯文,在看见方诗雅重拾生命后荡然无存,朝她着急地问道:「诗雅,你怎么会来到这里?有其他人陪你吗?还是你是被绑架了?」 「我?」方诗雅皱了皱眉,「你是马哥吗!」 「是,我就是。」马面露出了欢畅的笑容,本来情不自禁,想要伸手去搂抱方诗雅,但思及他的笨重盔甲可能会碰伤她纤弱无骨的娇躯,手伸到一半即作罢。 「马哥……是你找我来的?」方诗雅感到胸口一阵冰凉,接着剧烈地咳嗽,「马哥……我好冷,冷到快要死掉了……」 马面会心一笑,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但看到她,他由衷地感到高兴与满足。 「诗雅,你来到的就是死后的世界。」马面催动体内能量,再一次把冰雪煮沸,用手指尝试温度,调整成恰到好处后,让方诗雅的手脚一起泡入水里。 「好暖和喔,马哥你真厉害呀。」方诗雅的手脚暖了之后,连带着身体也不那么寒冷了,笑道:「好暖喔,马哥一定也很冷吧?要不要来一起泡?」 说完,挪出了一个位置,「马哥,你坐这里好吗?」 「小意思,没什么厉害的。」马面微笑,摆了摆手,随即用大斧铲起一大块雪,让体内的热能融化掉,添进方诗雅暖手脚的水坑里,「热水珍贵,你泡就好。」 「不行吶,马哥也会冷吧?」方诗雅按摩着自己的脚踝,不停用眼神示意马面坐下。 「没关係,马哥不怕冷的。」马面有些羞涩地摇头,在阴间当差好几千年,他过的都是双手血腥的日子,惩罚恶灵、虐杀恶鬼,就是他被阎罗大帝赋予的权力,也是他应尽的义务。 寒冷的阴间,他过上了几千年,也养成了一种内敛的性格,每次当他的伙伴牛头急躁性子又犯了的时候,他总是担任泼冷水的角色,设法让他按捺住性子,不要衝动坏事。 然而,在遇见方诗雅之后,他竟然,也想要体验看看衝动的滋味…… 「马哥,水冷了。」 一声柔唤把马面从遐想中拉回来,他一下子仓皇无措,掛在腰际的双斧不慎掉落,「剁剁」两响,笔直地插在地上的厚雪之中。 「你先慢慢地起来,我帮你把水弄热。」马面温声道。方诗雅一向都是服软,很乖巧地把手脚伸起,才一接触到空气,一阵寒凉又直衝脑门。 「啊……马哥,阴间也有冬天啊?」方诗雅冷得瑟瑟颤抖,「冷死了啊。」 「这里是阴间当中最冷的地方,下了山之后回到幽冥城中,就会好很多了。」马面盯着雪水逐渐煮沸时,冒上来的气泡,有些反射着方诗雅的脸,有些则是他的脸。 「水暖和了,再来泡吧,别冻着,嗯?」马面深吸一口气,让全身能量流转回到丹田,双手在胸口一拍,化去了匯聚的热流。 「马哥,我怎么会来到这里啊?」方诗雅捧了一瓢热水洗把脸,抖擞一下精神,回过头来对马面甜甜微笑,耳根子有些红了,不知是冻伤呢?还是心里莫名的情愫正在生芽? 「哈哈,我也不知道。」马面很老实的回答,他并不擅长说谎,「你被埋在雪里很久了吗?」 「我掉落在这里,然后没有三秒鐘,我就被雪埋了,天知道我被埋了多久……」方诗雅有些稚气的回,随后语气夹杂着几许温柔,「还好马哥你来了。」 「还好我遇见了你。」马面伸手去探让方诗雅暖手脚的雪水,「外面风雪稍微停歇了,我们赶紧回到城中吧。」 「好!」方诗雅对马面百般依顺,藉着他的搀扶徐徐站起。 「你鞋袜遗失了,我怕你受寒,不宜直接踩在雪上,让我去外面找找有没有东西让你垫着。」马面拔起插入地上的双斧,「等我回来喔。」 方诗雅含情脉脉的眨了眨双眼,表示我会乖乖听话。 1-3 丽人芳踪何处去? 沉云冻地,四望如一,雪皑皑,天彷彿与地接壤起来。 马面出了岩洞,将能量移转到下盘,向左方拔腿狂奔了数十丈,才发现了一株巨大的变叶木,茎干深紫,交互缠绕,一树顶的阔叶被寒风吹得猎猎沙响。 他重新将能量导入下盘,缓缓流动到双足底,纵身跳跃,飞入巨大叶片交错横生的树梢,左手持斧钉入变叶木的粗茎,另一手砍下树上的一片阔叶,叶上堆积的雪哗啦啦的随着叶片洒落一地。 马面深吸一口气,调整体内能量流动,集中所有的能量在胸口与身躯,向前翻了一个筋斗,在空中下坠之时,催动能量到双足,脚尖碰到地面时,顺势扎了一个马步,稳健地站在地上,双足深深陷入了雪地。 从雪中拔出双脚,马面拖着变叶木的巨大叶片,踩起凌迅的步伐,快步奔回方诗雅所在的山洞。快要抵达时,马面停下了奔驰的脚步,轻慢地走向山洞。 他担心如果方诗雅在闭目休息,他冒冒失失的闯进去,不小心吓到她可不好。 「啊?」马面拖着变叶木叶片,刚踏入岩洞的入口,便踩到了一摊暗红色的液体。 丽人芳踪全无,只馀下邻近的一处雪坑,里头盛装着再次被结冻的雪水。 「诗雅!你在里面吗?」马面明明看见了岩洞里空无一人,却还是不愿意死心,试探性地叫了几声,都无人回应他。 他才出去不到一刻鐘,方诗雅怎么可能就这样被劫走了呢? 劫走她的是谁?怎么会没有留下除了一摊血之外的线索呢? 马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方诗雅被对方弄伤了,而且伤的很深,才会流这么多血。 席捲而来的恐惧和愤怒渐渐包围了马面,他手中的双斧,被他握得冒起炽热的白色烟雾。 敢劫走他的女人,无疑是在他心头挖去了一块,要他如何不愤怒、不恐惧? 「啊!」马面看准了左手边的岩壁,双斧挥出两道刚猛的金芒,一前一后砸在岩壁上,岩壁被他雷霆万钧的臂力打穿了一个大洞,才一眨眼光景,这座岩洞瞬间塌陷了半边。 碎石及落雪一股脑儿的砸在马面的身上,但他现在非但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痛,反而觉得有些欢快。 身体上的疼痛,会好转、会痊癒。但心理上的痛,就不一定了。而且心理上的伤痕,往往比身体的痛还煎熬,也许一个不慎,就永远没有机会癒合了。 他曾经多次见过方诗雅被暗害、受了严重的伤,他也曾经把她从危难之中救出来,但是他从未尝过她音讯全无的折磨,也没像现在这样,迫切的渴望寻找到她。 但闻一响破空风声,三枝橘红色的袖箭当着马面的眼前飞袭而至,他眼睛一睁,低头避过当头衝来的三枝袖箭,但第二波的六枝袖箭立刻紧跟在后,分别由他的左右两边再度攻到。 「大胆!」马面厉声喝斥,双斧朝前劈出一道金芒,率先打落左边的三枝袖箭,随后蹲低身子,紧贴着覆盖着积雪的岩壁,只听见「度度度」三道闷响,由右侧袭来的三枝袖箭,牢牢钉入他脸颊两侧和头顶的墙上。 马面转头细看,三枝不偏不倚钉在他头四周的袖箭,箭尾的羽毛上清楚的写了「云」、「雨」、「嵐」三个朱红的小字,最末端的部份还犹在颤抖着。 「流沙三媚!」马面气愤地挥斧,将钉入岩壁上的袖箭从中削断,「有本事就出来正面对决,躲在暗地玩小花样,算得上什么?」 「哈哈哈,马面将军好不威风啊。」一道尖锐的女子从洞外传入洞中,回盪在狭小的空间里,「你身为阎君四大护卫,如果连袖箭都躲不过,那你呀!可真的万分羞愧了。」 「少废话。」马面对待方诗雅的温柔体贴荡然无存,高举着双斧对准岩洞口,「我再说一次,有种就出来正面对决,凭阎君御赐的金锁金令,要拿下你们三隻妖狐,轻而易举!」 马面话才刚落,又一枝袖箭划破空气,直逼他的眉心。 「流沙三媚!你们不要得寸进尺!」马面丢掉右手的大斧,食指和中指往前一夹,恰好夹在袖箭中央,指节微微发力,将袖箭「啪」的一声折断。 「不愧是阎君的护卫冥神,身手可真有一套,好俊呀!」 随着娇媚的女子嗓音进入马面的双耳,三个全身黑衣,头戴黑巾的蒙面神仙,背上各插了一把长剑,白布缠腿,穿黑色便鞋,手里扣着伤人于无形的袖箭,走在最前头的那个,甚至双手都持满了这样的利器。 儘管蒙上玄黑头巾,看不清楚面貌,但从当先一个露出的碧绿色大眼,和她眼尾向上挑勾起的妖媚流线,便能认出其确为女仙身份。 1-4 惹上流沙三媚 马面的眼中盛满了火焰,怒声说道:「流沙三媚,你们好自为之,放暗箭这种下贱的招数,别使出来丢人现眼,灵狐一族的顏面,全让你们三个败坏了。」 「哦?马面将军好狂的口气呀。」带头的黑衣美仙眨了眨碧绿大眼,同样不满地回嘴:「小女子实在不解,流沙三媚哪里惹到马面将军了,无端让您口齿轻薄,还牵涉到灵狐一族的声誉?」 说完一顿,将袖箭收入玄色劲装的口袋中,双手环胸,又接着说:「马面将军是不是该给小女子一个交代呢?退一万步讲,也该道一声歉,您说是么?」 马面板起脸孔,极度嘲謔的微笑,不以为意道:「流沙三媚的恶行恶状,阎君早就知晓,只是阎君不想要过于干涉城外事务,才稍微纵容你们,绝对不是没能力剷除你们。」 「马面将军,您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啊?」带头的蒙面黑衣女仙呵呵娇笑,又拿出两把袖箭扣在手中,昂首挺胸道:「马面将军是不是该先逃离这里,才做剷除我们的打算呢?要是您被我们三姊妹生擒了……哎呀!阎君是会放您自生自灭,还是让出幽冥城主的位置来保全您呢?」 「反正你们坏事做尽,枉为神仙。」马面虽然非常愤怒,但毕竟不善言辞,在口舌争辩上马上落于下风,只好直接出言挑衅:「出招吧,让我见识看看流沙三媚的攻击法术!」 「马面将军,您在幽冥城中的地位颇高,小女子不敢冒犯您,但是在这北巔岭上,在这化灵极中,可就不是您说了算吧。」双手分持一大把袖箭的黑衣蒙面女仙又是一阵轻蔑的娇笑,「但是,也罢,如果小女子胡媚雨配得上马面将军出手,还请将军不必客气。」 胡媚雨说毕,她身旁的两个黑衣女仙将袖箭塞入怀中,抽出背上的长剑,摆出迎战的架式。 「方诗雅被你们抓到哪里了?」马面咬着嘴唇,重新戴回马头头套,那是他预备捉拿恶鬼的标准配备,沉重的双斧相击,在身周挥了几下,舞得虎虎生风。 「呵呵,方诗雅?」胡媚雨娇媚的弯了杏眼儿,「没听过这号神仙,八成是在城中犯了什么罪,然后被阎君逐出城的吧?」 看见马面的表情剧变,胡媚雨兴致一来,娇笑着继续道:「哦!看来这号神仙是马面将军的心头肉呢,敢情您是为了寻她,才不惜闯上北巔岭,和我三姊妹对槓?」 「你闭嘴。」马面气得七窍生烟,「胡媚雨,我劝你赶紧说出方诗雅的下落。」 胡媚雨眉头一皱,娇气道:「小女子何苦欺骗将军呢,那方诗雅的名头,小女子听都没听过,至于下落,那更是不知!」 「你如要继续装聋作哑,就别怪马面必须要斩妖除魔了。」马面冷着声音,显然已经被逼到濒临崩溃的悬崖边,「从此之后,阴间也将无流沙三媚的名头。」 「唉唷,马面将军快些息怒呀。」胡媚雨取下脸上的黑纱,露出一张妖异绝美的脸孔,「马面将军,小女子只是难得一睹四大冥神丰采,想藉这几枝袖箭,来和将军开个玩笑罢了!将军何必那么认真呢?」 「你再絮絮叨叨,扰我心神,别怪我不客气。」马面朝流沙三媚站的地方走进了一步,使出「回魂斧」攻击法术,投掷出右手中的大斧,沉重无比的大斧挟着巨大的手劲,直往胡媚雨的脸蛋正中央劈去。 「呀!」胡媚雨连忙拔出背上的长剑,格挡马面这气势万千的一击,但剑锋和大斧才一碰触,胡媚雨纤瘦的娇躯,登时受到巨大的撞击,脚步一下子踉蹌不稳,跌进身后的黑衣仙怀中。 胡媚雨稳住身子,投给马面一个含怨的眼神,右手长剑落地,按住下腹,吐出一口蓝血。 「马面将军,你……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神仙,就算再活几万年,也不会有女仙看上你的。」胡媚雨的嘴角还流着一条血痕,下腹依然传来一阵阵闷痛。 「回魂斧」打中胡媚雨之后,又返回马面的手中,他一把接回斧头,怒视着满脸委屈的胡媚雨。 「是你欺骗我在先。」马面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流沙三媚,「我刚刚说过,你要是不老实说出方诗雅的下落,我会让流沙三媚就地消失。」 胡媚雨再吐出了两口淤血,娇声斥道:「小女子就说了,方诗雅的名头,我三姊妹从未听过,现在马面将军擅闯我三姊妹的势力范围,摆明是要与我三姊妹过不去了?」 「你执意不说是吗?」马面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运起体内的能量,灌入双斧之中,两把重斧冒起炽热的白烟,接着腾空一跃,双斧以迅雷之速,劈向胡媚雨的俏脸。 胡媚雨对身边的两名黑衣仙使了眼色,三仙瞬间摆开一个拒敌阵型,把俯衝过来的马面包围,从不同的三个方位发起反击。 「流沙三媚要找死,我杀了她们,是为阴间除害,可是大功一件。但是如若她们全数被我诛杀殆尽,方诗雅的下落,可就再也问不出来了……」马面衝入流沙三媚的包围圈,本来想趁袭击得手,直接连下狠招,把三媚一一杀尽,但思及方诗雅还在她们手上,预备落下的重手突然施展不开,反而被胡媚雨回击的剑势逼退。 「云姊、嵐妹,八面拒敌,围杀马面!」胡媚雨娇声大喊,果然另两名黑衣仙变换了阵型,长剑在面前划了一个米字型,三个米字写完之后,化作二十四把飞刀,毫不留情地向马面的四周攻袭而至。 1-5 雪洞恶斗 马面心下微微惊恐,从胡媚雨那个方位射来的飞刀,已经抵在他眼前不到半公尺处。 他的大斧一挥,数把飞刀旋即被劈落地面,但碍于数量上实在太多,马面防不胜防,只得爆退数公尺远,让大部分的飞刀擦过他的盔甲,却不慎有一把从胡媚云方向射过来的飞刀,刺破了他的手背。 「马面!看剑!」胡媚雨见马面受伤,立刻踩着剪燕步法,挥剑扑上前去,直刺他的咽喉。 「想都别想。」马面反应灵敏,以最快的速度护住喉头,不料胡媚雨诡计多端,扭动水蛇般细软的腰肢,身子突然矮下,一剑砍中马面的腰,但她全身不慎笼罩在马面的双斧之下,马面抓准这个好机会,用力挥下大斧,准备一举斩下胡媚雨的头颅。 胡媚雨在千钧一发之际,另外两个黑衣仙的剑势双双攻到,分别取向马面的左右手,马面的大斧劲力刚猛,长剑舞动却流畅轻盈,双剑夹击,从斧势的缝隙刺入,马面不得不转移目标,先封杀朝他左右手袭击的双剑。 「马面!你束手就擒吧!小女子破例给你优待!绝不为难你!」胡媚雨差点身首异处,早已吓出一身冷汗,但她抓准了瞬间的机会反击,反手刺出三剑,分袭马面的胸口、咽喉和下腹。 「流沙三媚,你们还不乖乖受死吗!」马面沉下一口气,调转右手的斧头,砍向胡媚雨的左肩,趁她跳开来的时候,用腿朝她的下盘一扫,胡媚雨一时不察,险些跌了个大跟斗。 「马面,你卑鄙!」胡媚雨满脸羞红,又气又恨,也如法炮製,先挥剑封住马面攻来的斧头,剑尖改刺为挑,欲让马面的左斧脱手,马面一方面要应付胡媚雨的利剑,又要架开云嵐两媚几乎重叠的剑击,任凭他有多大本领,此时也略显力絀。 马面抓紧了武器,脚后跟往后顶住身子,催动能量匯聚到脚,拔腿一跳,越过流沙三媚的头顶,落在岩洞之外,流沙三媚举剑欲阻挡他的去路,却已然不及。 「马面,你敢挑衅我们三姊妹,就不要逃跑!」胡媚雨领着其馀二媚追了出来,但马面踩着凌空步法,趁短暂未落暴雪的时候狂奔离开,流沙三媚望着他离去时一个脚印都没留下的地面,站在最前方的胡媚雨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就是要那样强大的对手,打起来才好玩嘛…… 「二姊,我们就这样放了马面跑了不成?」三媚中较为矮小的那个问。 胡媚雨娇婉一抿唇,用手刮了刮自己的脸颊,「现在还叫我二姊,羞不羞吶?」 「不然,我该改口叫二姊什么呀?」 「或许……叫一声大姊?」胡媚雨笑靨盈盈,将长剑插回背上,回身面对另一名黑衣仙,「大姊,你说是吗?」 那名黑衣仙没有回话,只用手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胡媚雨笑得更灿烂、更妖异了。像变天前的粉色云彩,美到了极致,却象徵着一场风云改色。 目送马面离去之后,方诗雅虚弱地抱起了大腿,刚刚隐忍不发作的恶寒,再也无法故作坚强。 她的记忆犹新,自己莫名其妙空降在这片白银银的世界,刚落地就感受到透心蚀骨的恶寒窜入体内,她的牙关不断打颤,冰雪的极低温宛如刀刃,一刀一刀的把她的身体切片…… 她还来不及求助,这一望都是雪堆的荒原,也不会有人对她施以援助。 很快的,她的全身都被暴雪覆盖,她也顿时失去了意识,双脚悬空,血肉不知是被寒冷攫取一空,还是顺着那快速流失的体温,被导入厚实坚硬的雪地里? 方诗雅的长眠,直到她的脸感受到一抹流动的温度,才让被恶寒折磨得气若游丝的她,凭藉着一息尚存的意志力,睁开了双眼。 马面,她朝思暮想的马哥,居然就坐在她的身旁,用热水替她擦拭着脸颊。 她快乐极了,不断庆幸自己最后选择了张开眼睛。 她虽然身在死后的世界,但是她却感受到比活着还要尽兴的喜悦。 虽然她也很想念季巧庭、柯语霏、曾峻文等好麻吉,但是她孤身处在这满是寂寥与肃杀的严寒世界,当务之急,是保全自己,日后才有相会之机。 方诗雅的手脚泡在热水中,稍稍恢復了知觉,但水温流失的速度显然比她康復的速度要快得多,她为了不要让马面担心,故意装成已经好转的样子,让他可以安心的出去帮她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 1-6 雪里长眠悼佳人 「哈哈!这里竟然有个小姑娘。」 沿着岩洞洞口堆积的冰雪,被一个巨大苍老的声音震得滑落一片,堆在前后进入岩洞的两个黑影上,立刻化作温水流到雪地上。 「你们是谁!」方诗雅心头怦怦乱跳,才刚以为整起事件安心落幕,谁知一波未平另波又起,她很想放声尖叫,但畏惧眼前的黄发老人与黄发青年会对她猝下毒手,因此不敢出声。 黄发老人的眼珠子是血红色的,眼睛上的白眉尾段被削去一些,整头蓬乱的黄发和鬍鬚披散在胸前,手脚枯瘦苍老,如四条粗麻绳接在一块儿。 黄发青年的容貌不似他身前老者一般沧桑,有英雄年少的气息,鼻梁高挺、目光炯炯,后背上插了一把长剑,给他添了几分不羈和浪荡。 「哼哼,女娃儿,看你的形貌,一定不是女仙,劝你还是少做无谓抵抗,以免多吃苦头。」出声的黄发老人,正是黄曄煜,他将方诗雅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后,瞪着她问道:「你和马面有什么私情?为何他对你如此呵护备至?」 「我……」方诗雅差点要直接说出「没有关係」,但是又担心马面如果此时正在附近,若不小心听见了她的否决,不知他会有多伤心,说不定就拋弃她,掉头不回来了。 「说!」黄曄煜厉吼,枯黄的手臂绷出条条肌肉纹路,头顶也徐徐冒起白色蒸汽,威吓道:「老夫并无太多时间跟你小姑娘周旋,休等老夫耐心耗尽,直接出手击毙你,这样你可是会死得比现在悽惨何止千万倍!」 方诗雅害怕极了,可是怎么措辞都无法两全,要是她不据实以告,自己即将面临杀身之祸,可是,她却又百般不愿意吐露实情,她一向是服软的,强逼她只会惹她反感。 她摇摆不定的态度,让黄曄煜一下子恼火了起来,举起手就要用「黄沙金掌」一掌拍死方诗雅,可是却被黄曄玄早一步拦住。 「父亲,既然这小姑娘和马面有私交,必定是孟乔眼前的红人,这样的人我们多抓走几个,到时候谈判的筹码也越大,毕竟要达成我们的目标,早晚必须要和孟乔翻脸。」黄曄玄露出阴险的笑容,拔出背上的剑,刺破方诗雅的衣服,把她整个人挑了起来。 「放下我!」方诗雅被长剑拎过去黄曄玄的脚边,重摔在地上,双膝疼痛欲裂,「等马面回来,你们就都完蛋了!他会把你们都杀了!」 「对啊,小姑娘,瞧你生得娇若春花,牙口伶俐,但你别忘记了,老夫也不是傻子啊。直接把你带走,马面能奈何得了我们吗?」黄曄煜咧口大笑,同时拔出了长舌头,化成一条粗舌鞭,将方诗雅紧紧綑绑起来,用力地勒她,一边踹了她几脚,「哭啊!叫啊!」 「啊……啊……」舌鞭上的倒鉤刺很长,又很锐利,舌鞭捆住方诗雅时,倒鉤刺全数刺破衣服,深深插进方诗雅的皮肉里,方诗雅全身上下被尖刺贯穿,顿时成了一个血人。 「啊……啊……」方诗雅咬紧牙关,承受着剧烈的疼痛,还有手臂腿上都是鲜血的黏腻感受,她的喉咙乾涩,嚐到了一阵浓厚的腥甜味。 「好可怜啊,小姑娘,痛不痛啊?」黄曄煜故意嘲弄,舌鞭越勒越紧,「叫你的马面来救你啊,叫啊,老夫等着你搬救兵来呢!最好将老夫给宰了,给你报仇啊!」 方诗雅心知大叫无用,身上的痛楚又几乎要将她神智麻痺,索性一言不发,专心和肉体上撕裂的伤口抗衡。 「不知死活的小ㄚ头,老夫命令你叫,没听见吗?」黄曄煜把一身是血的方诗雅抱到肩上,和黄曄玄一起快步离开了岩洞,「待会老夫解决完正事,就来狠狠教训你一顿。」 方诗雅感觉全身脱了力量,在黄曄煜粗老的肩膀上,昏昏沉沉晕死过去。 「诗雅!诗雅!」 马面和流沙三媚交手,碍于对方人数上佔优势,又心急方诗雅的下落,竟然不幸落败。为了保存实力寻找方诗雅,他寧可面子不要,也必须得留存下山的力量。 苍穹茫茫,白雪旷野,佳人儷影,鸿飞冥冥。 马面取下腰际悬掛的一只空的精葫芦,在手掌中搓成一中空长条柱,再从怀中探出几颗单一顏色的响弹,装填进入精葫芦管里,口含一端,「突!突!突!」的连续射出三发。 不同顏色的响弹,是阴间四大冥神之间互通音讯的信号,马面个性沉稳,使用深蓝色的响弹,牛头个性兇猛急躁,故使用火红色的响弹。 若是在幽冥城的那个方向,有火红色的响弹升起与他应和,那他便知道有援兵来了。 可是,他举目远眺幽冥城的方向,却没有预期的回应信号。 同一时间,马面感到身上的积雪不停加重,举头细看,北巔岭的间歇性暴雪又盖下了一袭白纱,朦胧了整座山头,马面目能所及之处,才三两下功夫,就已经白雪鎧鎧,冰雾瀰漫。 马面心中升起了挣扎,他必须要趁雪把他埋住之前,奔回长云停泊的半山腰驾云回城,但另一方面,方诗雅还未寻获,如果放任她困在这座雪山中慢慢冻死,马面就是能有万年寿命,也顿时没了意义。 「诗雅!」马面仰天大吼一声,恰好飞雪塞满了他一嘴,盔甲上的厚雪渐渐压垮他的身躯,他不由自主的跪下、趴下,厚雪最后把他给掩埋了起来。 他忘了逃跑,抑或是,他选择了不逃。 与她在人间分离的那刻起,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她,本来以为阴阳永隔,可以多少让他说服自己死心,祈求在她快快乐乐活到生命休止的那剎那,能够再见她最后一面,随后,完全的放开对她的魂牵梦縈,承认她已然喝下「往生水」,进入六道正轮,变成一个他不再认识的她。 从那刻起,她自然也不会再认得他。 但,自从再一次相见后,马面彻底的醒悟了。 没有睁开眼睛就想拥抱的那个女子,他纵使有神仙的长生不老,那又如何呢? 水来,他在水底等她;火来,他在灰烬中等她;雪来,他在冰冻的地底,长眠伴着她。 她没有出这座山,他也不该走。 1-7 暗夜寻芳 「凯堤雪!你回来!」曾峻文连滚带爬从床上掉下来,太阳穴直接撞上木地板,撞得他眼冒金星,摇摇晃晃地衝到门口,但凯堤雪的脚步甚快,早已把他甩得无影无踪。 「峻文,发生什么事了?」莲儿送柯语霏到她的寝房后,自己又折了回来,查看曾峻文是否已经安歇,却听见曾峻文睡的客房里传出吵架的喧闹声和夺门而出的巨响,吓得她赶紧拔腿奔来,六神无主地问道:「流沙三媚又来夜袭吗?」 莲儿抓着胸前的衣服,停在曾峻文面前娇喘着,显然是奔走太急,差点就不慎走光。 「凯堤雪拿走了我身上那面橘红色的琉璃牌,就衝出房间,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曾峻文蜷缩在地上发抖,丧失胡媚嵐爱情信物的悵然,混杂着对凯堤雪的歉意,交织成一种他从未应对过的两难局面。 「雪妹妹往哪个方向去了?」莲儿忧急地问。 「我不知道,总之她不在这里了……一定是跑出殿外了。」曾峻文害怕的语无伦次,「我要把她找回来,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把命赔给她,也无法弥补我对她造成的伤害。」 「好,好,峻文,你先别着急。」莲儿跟随孟乔近千年,因位居高处,难免遇上大大小小的袭击,多少险象环生的护主经验她都嚐过,一经确定不是流沙三媚夜袭手无寸铁的曾峻文,心情立刻就恢復了平静。 「她万一出事,都是我害的……」曾峻文望着两手空空,心头也吹入名为懊悔的寒风,一块一块剥蚀他的心房,无论偏袒何方,总会有人遍体鳞伤。 儘管胡媚嵐已经魂飞魄散,她相赠温手琉璃,间接保全了柯语霏的性命,后来又得知那面温琉璃其实代表着狐仙的定情信物,这份感情,曾峻文无法说淡忘就淡忘。 「先别自责,雪妹妹若刚走不久,应该会在奈何殿附近的。」莲儿蹲在曾峻文身旁,将一撮滑落的瀏海塞到耳后,温柔地道:「不如小婢和你一起去外头找找?」 「好,但应该要先告诉孟姊姊我们出去了吧?」曾峻文的眼眶泛起热意,「会不会也通知一下凯堤雪她姊姊比较好?」 「嗯……」莲儿露出为难的神色,十指在胸前互绞,神情无比羞涩地说:「你也看见了嘛……阎君来到娘娘的寝殿,现在一定正在……云雨着呢,小婢不敢前去稟告,以免乱了阎君的兴致。」 「喔……」曾峻文先呆呆地应了声音,才想透莲儿的话中含意,立刻脸红过耳,「说的隐晦,等真正想通了的时候,后劲比明讲还要强烈呢……」 「是啊,奴婢失言了……」莲儿也跟着娇羞起来,「峻文,事不宜迟,赶紧上路吧。」 曾峻文正想答应,目光却不经意撞见莲儿还未拉好的领口,才刚消退的羞涩又排山倒海涌来。 「嗯?怎么了呢?」莲儿的视线顺着曾峻文不断规避的目光移动,「难道……」 「那个,那个,莲儿小姊,你的衣服没穿好。」曾峻文怕莲儿对他有所误解,认定他有意轻薄她,才这般支支吾吾不肯把话说清楚,于是单刀直入地说了。 「哎呀!」这下子换莲儿的双腮飞上两朵红晕,赶紧将衣领整好拉起,遮住那上缘袒露的酥胸,侧过头去,道:「峻文,赶紧去准备物事,雪妹妹应该走不远,小婢陪你去劝她回来。」 「好,等我一下。」曾峻文回到床上拿外套,反手披在身上,便随着莲儿出了房间。 「欸!曾峻文。」 曾峻文才刚离开房间,马上就在下一个转角碰到柯语霏。 「那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啊?」柯语霏问,「还有莲儿姊姊?你们要一起出去夜游吗?」 「不是的,语霏请别误会。」莲儿忙摇了摇头,「小婢和峻文不是要去玩。」 柯语霏揽住曾峻文的手,追问:「不然你们为什么大半夜的要出去?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 「我们要去找凯堤雪。」曾峻文坦白,「她刚刚抢走我的橘红色琉璃牌,然后就跑出去了。」 柯语霏听了,脸色一沉:「听说那橘色的琉璃是狐仙送你的爱情信物?」 「是啊。」 「凯堤雪那么喜欢你,这也难怪她会这样。」柯语霏帮曾峻文整理好衣领,小粉拳在他的右颊上碰了一下,「换作是我,我也会这样的,绝不许喜欢的人在外头拈花惹草。」 「唉,我实在不懂女生在想什么……」曾峻文闭目叹息,柯语霏拍拍他的肩窝,柔和地说:「没关係,我们先去把凯堤雪找回来吧,要是她出了什么事,你不自责死才怪呢。」 「嗯,谢谢你。」曾峻文眼尾发酸,感激地看着柯语霏,「不枉费认识了十年。」 「道什么谢啦,都那么久的好闺蜜了。」柯语霏豪爽地用手肘撞了曾峻文的手臂一下,「你的个性我会不清楚吗?赶紧上路吧。」 「是啊,峻文、语霏,赶紧走吧。」莲儿携着两人,加快脚步出了奈何殿。 「孟娘……」赤身裸体的阎王发出一声梦囈,手不安分地搭在孟乔的胸脯上,恰好盈满整个手掌,「外头如此嘈杂,莫非几位客人有什么异况?」 「娘子也在担心这个……」孟乔起身坐起,伸手到床下捞起被阎王褪下的衣物,先围上胸兜,再披上了白色的贴身褻衣,回眸一看阎王正色瞇瞇地看着她,不禁娇嗔道:「夫君每夜都瞧,还看不腻么?」 「怎么会?」阎王也跟着爬起来,环抱住孟乔的腰肢,轻轻捏着她零赘肉的肚腰,「夫君不仅是幽冥城主,还要统领阴间四极,每天累得很呢……要不是想到每夜可以来孟娘的温柔乡过夜……」 「好啦,娘子都知道,这同样几句话要说几遍呢……」孟乔害羞地推开阎王的手,细白的指尖按在他的眉心,朝他娇婉微笑,「待我唤莲儿来,问她一定准确。」 1-8 无影无踪 孟乔一边穿衣服,一边抵抗着阎王三番两次的亲暱接触,非得要她回头,给他胸膛一个扎实的嫩拳头,阎王才吃着痛乖乖躺回去原本睡的地方。 「孟娘越来越学着夫君在判官殿上的脾气啦……」阎王笑得合不拢嘴,他心里哪不知道,他的娘子性情就是如此,虽然丽容绝色、温柔贤淑,但就是有些不解风情,在夫妻之间的调情方面总是无法驾轻就熟,面对他煽情的的小招数,她不是抿唇歛眉,就是只微笑轻叹。 阎王也并不着急,有他陪她每夜每夜练习,她总有一天会熟悉的。 她每夜都进步一些,阎王已经很乐在其中了。 「夫君在判官殿上的样子,娘子从未见过。」孟乔说着说着,也快要将自己的衣服穿好了,虽然身边没有莲儿服侍,她还是可以靠自己穿上衣裙。 「孟姊姊,不如让我先去看看吧?」趴在床上侍寝的小白猫凯堤霜跳下床铺,幻化成人的模样,她心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的雪妹难道出事了吗? 「小霜,去帮我叫莲儿过来,孟姊姊要当面问她外头发生什么事。」孟乔回头一掌拍在阎王大腿上,低声在他耳边说:「夫君,先穿上衣服吧。」 「难道外头真的发生什么变故?不会是夜袭吧?」阎王皱着眉头,他对妻子的话还是非常听从,乖乖地穿上刚才脱下的衣服,戴上了金冠,伸出一隻食指,勾住孟乔左手的小指头,道:「要不然,夫君先从窗户发射响弹,招集谢必安、范无救两位将军过来护驾,如果真是夜袭,咱们双边反击,内外夹攻,叫来犯之敌一个都走不了。」 孟乔娥眉轻轻一皱,松开阎王的手指,笑道:「夫君别只想着杀杀杀,说不定只是峻文和语霏半夜飢饿,让莲儿给他们张罗食用之物而已。」 阎王盘腿坐在床上疑惑道:「青莲仙子做孟娘的侍女这么长时间,夫君还未曾听过她慌手乱脚地製造这么大动静,说是张罗食用之物,不太合理啊。」 「无妨,待娘子先唤来莲儿,确认一下状况。」孟乔看着凯堤霜跑出房外,也跟着到了门口,裙襬曳地,无风自扬。 不一会儿,凯堤霜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面调节气息,一面焦急地说:「孟姊姊!峻文、语霏、莲儿妹妹和雪妹,全都不见踪影!」 孟乔脸色忽地刷白,咬着淡红色的嫩唇,问道:「确认没错?都找清楚了?」 「我到客房附近寻找,也到了莲儿妹妹睡的房中查看,不会有差错。」凯堤霜和孟乔皆是冷静聪慧的神仙。凯堤霜握紧拳头、额角沁汗,孟乔咬紧牙关、柳眉拧锁,外表皆看似无动于衷,其实两颗心均高悬不下。 「孟娘,夫君方才已经发射响弹召唤谢范将军,各率黑白鬼差三千来此地待命,还有牛头率领一千五百名赤炎卫卫士也正在路上。」阎王收起方才在床上的陶醉情态,脸色变得刚正无比,凛凛中不怒自威,哪怕是和他做了三千年夫妻的孟乔,心里也有些惴慄不安,忙按住他高高举起的右手, 「夫君留守在此处吧,娘子先和小霜出去寻找。」 「那怎么可以?」阎王顺着孟乔的动作,缓缓将手放了下来,「青莲仙子和白毛灵猫突然消失不见,若非是有心叛离,就是遭受到暗算蒙难,夫君怎么忍心让娘子独身涉险?还不如多寻一些助手同往,要是真的发现了城中的奸细,也可以顺手将其剷除,以免夜长梦多!」 「夫君贵为一城之主,你的心思,娘子早已心知肚明。」孟乔缓和地道,语气却十分坚定:「夫君调集助手,依娘子之见,宜备而不用。」 「嗯?怎么说?」阎王听了孟乔之言,竖起的剑眉逐渐弛开。他对自己这个冰雪聪明的妻子一向是妥帖放心,她会如此坚持,八成是已有对策,绝非无理取闹。 「昨日听小霜说,有三名用长剑的黑衣仙前来夜袭,娘子那时和莲儿皆未返殿,小霜凭藉一己之力杀退了他们,但也身负重伤。来夜袭者,很可能是盘踞在化灵极北巔岭一带的流沙三媚。」 「流沙三媚!」阎王甩袖低吼,「既然如此,娘子何不让谢范将军率黑白鬼差前去剿灭她们?」 「娘子在想,这整起事件当中,盘根错节处眾多,那三名来袭的黑衣仙,可能不完全是流沙三媚。」孟乔虽然想要赶紧去寻找凯堤雪和莲儿,可是不把阎王先说服,她也担忧他可能会打乱她的计画。 「难不成,还有其他灵狐加入了流沙三媚?」阎王两根指头按着左边太阳穴,揉了揉青筋突出的疼痛位置,「夫君不去过度限制化灵极的自由发展,想不到那几隻小狐竟然敢造反?」 语气一转,担忧地道:「夫君方才碰见了谢范将军,他们向夫君稟报,黄曄煜、黄曄玄父子也来到孟娘的殿中捣乱?」 「是呀。」孟乔的冷静,反而使阎王有些耐不住性子,略带怒意道:「夫君本想一寻到娘子就詰问此事,要是灵狮族也有谋反之意,这正好是一个大举扑灭反抗势力的好机会,孟娘为何如此举棋不定、延宕先机?」 孟乔轻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宽袖扬起,復露出一双娇嫩的玉手,捧住阎王的双肩,温柔地说:「夫君,你在判官殿上的硬脾气,可不能拿到这里来用呀!」 1-9 勤王风波 「要不然,娘子有何良策,说给夫君听听?」阎王今夜的情绪不断高涨又跌落,他想要大举派兵剿平叛乱份子,一劳永逸,孟乔偏偏一直拦他劝他,要他不顺着她都不成。 「娘子其实也还未有具体的计划,但是,现在并不是大举进攻的时机。」孟乔投入阎王的怀抱中,双掌穿过腋下,于阎王的腰际握合,「娘子都跟了夫君三千年了,夫君可是不信娘子的话么?」 「这……」阎王就算再不信,娇妻软玉在怀,不勉强自己信个九成九,未免大煞风景,于是沉着声音,回拥住投怀飞燕,多情地说:「娘子之言,一向准确,夫君怎会不信?别多心。」 「既然……」孟乔本想让阎王再下一道命令,让从四方赶来护驾之兵马暂时退回,正要啟齿,凯堤霜突然跑进房内,着急稟告:「阎君,孟姊姊,谢范两位将军,率领大批黑白鬼差,请求入殿护主。小霜方才跟两位将军说阎君和孟姊姊平安无事,但他们坚持要晋见。」 孟乔瞪了阎王一眼,捶了一下他的胸膛,道;「谢范将军真是忠心耿耿呢。」 「这还用说吗?四大冥神均是如此。」阎王苦笑,「不然,娘子的意思是?」 孟乔扬了一下柳眉,道:「唉,娘子之意,先让谢范将军领着黑白鬼差退回去,咱们夫妻花半个时辰计议,再作打算,谁知道……两位将军竟然如此迅速就赶来护驾。」 「嗯……」阎王低头沉吟了片刻,復道:「娘子不赞同夫君的攻伐计画,让谢范其中一位将军率领六千鬼差退回去,也就是了,两位将军可以留下参与营救计画的商讨。」 「也好,夫君请到殿外下令吧。」孟乔点点头,也妥协了,正要偕同阎王出去,凯堤霜又奔进来房中,娇喘着说道:「阎君,牛头将军率领赤炎卫卫士一千馀名,风风火火地赶到殿外,这回小霜挡不住了,牛头将军执意要入殿勤王。」 说罢,一阵阵撞门的闷响从外面传来,鼓譟吆喝的嘈杂和兵刃的碰击声不绝于耳。 孟乔抿了抿樱唇,冷冷地说:「小霜,替孟姊姊传话,哪个再出一点声音,唯他是问。」 凯堤霜应了一声,刚回身想走,又有些不放心地说:「还是请阎君和孟姊姊移驾殿外,亲自对他们说吧,小霜担心镇压不住他们。」 「也是,为君出去见见他们。」阎王从后方抱住孟乔,将她拉回床边,轻捏了捏她的粉脸,安抚道:「这回都属夫君的不是,让娘子心里不悦。」 孟乔没有回话,面寒如雪。 「外头风寒,娘子暂留暖室之内,夫君出去劝退他们就好,一会儿再来向娘子赔个不是。」阎王亲了亲孟乔的左颊,心想孟乔就拿猫没办法,特别低声嘱咐凯堤霜留下来,设法让孟乔重拾笑容,自己便走出殿外。 不过一盏茶光景,殿外吵杂的声音骤然消失,阎王復走入寝房中,看孟乔轻抚着腿上的小白猫,脸上满是慈爱的笑意,暗暗叫了一声好险,堆起笑容开口道:「孟娘,闹事的鬼差和卫士,夫君已下令擒拿,处以重罚,夫君也吩咐谢范将军和牛头将军,各自将鬼差和卫士领回,之后他们三位会再来这里商讨营救计画。」 「嗯,有劳夫君了。」孟乔随口敷衍两句,指尖稍微用力,捏了白猫的小肚子,小白猫张嘴「喵」了长长一声,翻身伸个懒腰,在她腿上毛茸茸的滚了两圈,孟乔看得心花怒放,将小白猫抱起来亲了几下,连叫「小宝贝」。 阎王苦笑着站在一旁,无奈娇妻对小白猫情有独钟,她平时就算是对他这丈夫,也没有对小白猫那般亲暱,更没被叫过「小宝贝」,但顺利让孟乔心情好转,也是他非常乐见的。 孟乔再逗弄了一会儿猫,才回过神来问阎王:「夫君说的三位将军何时会到?」 阎王正要答话,却听见连续的脚步声响,一回头,果然谢范将军已垂手站在门边。 「谢某、范某得阎君口諭,故未经通报进入孟娘娘寝殿,请娘娘恕罪。」谢必安朝孟乔赔了一礼,范无救也行了一遍相同之礼。 「无妨。」孟乔将小白猫轻轻放在地上,抬眸问道:「牛头将军呢?」 「稟孟娘娘,牛头将军自认不够机敏,不敢来此献丑,只嘱託我俩将计策转告于他,他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谢必安沉稳地说。 凯堤霜化身回人的模样,听了谢必安这席话,心中暗暗好笑:「敢情谢范将军两神仙,都自负聪明么?」 「既然如此,为君也不勉强他了,事不宜迟,赶紧做出决策。」阎王手一挥,「寝房内不好议事,我们到正厅之中去吧。」 无神仙表示异议,于是一眾神仙步行到正厅中,阎王和孟乔相邻坐,凯堤霜站在孟乔身侧,谢范将军落坐于阎王右手边,中间隔了一张软毛座椅。 「娘子,你先说说你的想法吧。」阎王看了一眼娇妻,谢范将军面色凝重,也盯在孟乔啟动的嘴唇上看。 1-10 奇兵入险 孟乔先吩咐凯堤霜去泡了几杯香茗来,才缓缓道:「夫君意要调集赤炎卫卫士与黑白鬼差,攻入化灵极中,荡平灵狐族及灵狮族叛乱份子,孟乔以为不妥。」 范无救瞪大了眼,开口道:「敢问孟娘娘,这釜底抽薪之策,哪里不好?」 「釜底抽薪之效未必能收,但我们会先死伤惨重。」孟乔叹了口气,「虽然奈何殿平常防备不算森严,但现在凯堤雪、莲儿、峻文和语霏一齐失踪,说明了两件事。」 「第一,有强大之敌能够一次掳走他们全部,如是这样,我们还摸不清叛乱份子的底细,贸然出动大军进剿,敌暗我明,只有挨打的份,到时候只能靠蛮力,以硬打硬,即便我们的胜利之望或许大于敌方,但这毕竟不是上策。」 「谢某猜想,娘娘想要出奇兵智取?」谢必安摇了摇手中的羽扇,随后羽扇一合,双手交握于胸前,自告奋勇道:「谢某不才,但愿做先驱,隻身深入敌境,以探明敌方虚实。」 「范某也有相同之意,望娘娘成全。」范无救双膝下跪请命,面露坚毅之色。 阎王接道:「为君想,可从谢范将军两位之中挑选一位,乔装改扮,派作卧底,进入化灵极中埋伏;馀下一位可去追寻今夜殿中失踪之人与仙的下落,一路上互为接应,此方可好?」 孟乔沉默了片刻,笑道:「谢范将军之忠勇,孟乔十分钦佩。但是,如若他们并不是被叛乱之敌仙所擒,又是一个变数,所以我们现在宜先找到他们,而不是分散力量,说不定,幽冥城中还有很多流沙三媚派来的叛乱份子,派出谢范将军其一离城,不是良策。」 「可是,无论是设伏,或是寻找失踪的人与仙,娘娘都有派遣范某和谢兄弟的需要吧?」范无救搔着后脑杓,突然一敲大腿,道:「还是,娘娘打算让牛头担此重任?」 孟乔一笑,反问:「范将军之意呢?」 这一问可把范无救难住了,他立功之心甚大,但又不想显得太张狂,只好摸摸鼻子,抱拳道:「范某不敢擅自揣测娘娘心意,还望娘娘明示。」 「谢将军方才说要出奇兵智取,孟乔的心意,即是如此。」孟乔悠悠地说。 谢范将军和阎王同时一呆,各自思索半晌,最后由谢必安先开口打破沉默:「敢问娘娘,若不是谢某与范兄弟,似乎也非牛头马面,那,所谓奇兵要从何处来?难道……」 「难道要请阎君亲自出手?给那群不识好歹的臭狐和臭狮好看?」范无救替谢必安接上了未完之言。 「这支奇兵要够奇,但孟乔的首选,亦非阎君。」孟乔甜甜一笑后,脸色突转坚定,「孟乔将担此责任,出城去寻找失踪的人与仙。」 「绝对不可!」阎王激动地一拍软毛座椅的扶手,回顾孟乔一脸受惊委屈之色,心中顿感后悔,放缓了声音劝说:「孟娘心知城外危机四伏,何以亲身涉险?」 「而且,娘娘怎么能确定……失踪的人与仙跑到了城外?」范无救颤着声音问。 「我也只是推测,在城外的可能性较高,毕竟城内是夫君能完全控制的领域。」孟乔抬手理了理鬓发,继续安排,「谢范将军可以在城内搜索,至于城外的部分,因为还没探清敌方虚实,须避免打草惊蛇。」 「可是……」阎王仍然很不放心,「要孟娘孤身进入险境,这要夫君如何答允……」 孟乔伸出一根春葱玉指,按在阎王的嘴唇上,笑道:「敌仙若知晓夫君的脾气,必定会猜想夫君绝不肯让我孤身涉险,他们只需防备四大冥神率领大军进攻就行,如此一来,这个『奇』字的功效,不就显现出来了吗?」 谢必安茅塞顿开,霍地张开羽扇,附和道:「是啊,阎君疼爱孟娘娘,有谁不知?此局虽然险了一些,但确实能让敌方措手不及,娘娘便可趁机长驱直入,就算情况有变,也可灵活地撤退。」 阎王心里还是百般不愿意,但一方面亦想,孟乔都策划得那么周密了,如他要再坚决反对,该救的没救成,他必会和娇妻先吵一架,徒然浪费时间。 于是,阎王点点头,算是默允,随后又叮嚀道:「如果两个时辰内没有找到,便回来另寻他法吧,千万不可逞强,娘子须知……」 阎王的话说到一半,表情一黯,竟然无法说下去。 「夫君放心,娘子自有分寸。」孟乔站起身,在凯堤霜耳边交代了几句话,由凯堤霜到寝房中取来一件湖水绿色的连帽厚毛袄子,伺候着孟乔穿上,两颗雪白的绒毛球在胸前打了个结,戴上帽子后,孟乔背着谢范将军,在阎王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夫君,娘子去啦。」孟乔说罢,便推开殿门,走入夜晚吹起的小风雪之中。 凯堤霜在孟乔走后,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也推开殿门衝了出去,留下阎王和谢范将军在殿中。阎王撑着痠痛的太阳穴,在软毛座椅上闭目养神。 谢范将军进退不得,也不敢主动说要离开,只好站在原处,以免阎王还有要事吩咐。 「还愣着做什么?」阎王突然睁大眼睛,英峻的目光扫过谢范将军,「还不快跟上孟娘,要是孟娘伤到了一根寒毛,唯你们两个是问!」 2-1 城外敌踪 阴间的夜晚,枯叶零落、枝枒萧萧,一团如胶似漆的黑中,唯有一盏灯火经过之处,打过一许微亮,举着大红灯笼的橘衣女仙走在三条影子的最右首。 「我快要冷死了……」柯语霏忍不住又再打了一个喷嚏,虚弱地拿起莲儿给她的手巾擦拭,「莲儿姊姊,阴间的晚上几度啊?你们这边是不是每天都有寒流来?」 「这个小婢不清楚……」莲儿轻呵出一团白雾,举起手中的灯笼,照出地上一个浅浅的脚印,「阴间几千年以来都是这么冷呀,而且最近听说人间逐渐暖化,气候越来越炎热,也影响我们这边变得稍微热了一些呢。」 「原来全球暖化也会影响到阴间吗?」曾峻文不可置信地问,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小婢是听娘娘说的,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莲儿俏皮地吐了两下小舌,「或许真的有关係也说不定,而且,幽冥城中又比城外温暖许多,很特别。」 「莲儿姊姊,我们已经走了多远了……」柯语霏有些后悔跟了出来,要是她没有为了曾峻文冒这趟险,她现在可是躺在香喷喷软酥酥的被窝里好梦正酣呢! 「从离开幽冥城算起,已经约莫走了二十里。」莲儿把红灯笼摆在地上,从衣襟中掏出两个小囊,一阵浓浓的忘忧草香立刻从囊中飘出。 「好香啊,但是我闻到这个香味就会想睡觉……」柯语霏掩嘴打了一个呵欠,望着莲儿手中的两只香囊,好奇地问:「莲儿姊姊,这又是什么啊?」 「这是小婢自己做的暖包,里面有磨成粉的忘忧草,还有敲碎的电火石,稍微搓揉一下就会感觉很暖和了。」莲儿交给曾峻文及柯语霏一人一个暖包,叮嚀道:「电火石只能放在掌心中搓揉取暖,不能激烈地摇晃或者让它落地,否则会引起爆炸。」 「没问题,我会好好保管它!」柯语霏不停搓揉着暖包,不断发冷的背脊被由手臂传导上去的热流烘得暖呼呼的,顿时感到全身舒坦。 「莲儿姊姊,你的手好巧啊。」柯语霏把玩着暖包,指尖抚过暖包边缘紧密的缝线,嘖嘖称奇,一会儿大大的眼睛眨了两下,凑到莲儿身边问道:「莲儿姊姊,你有心上人了么?」 莲儿闻言一愣,弯腰提起暂置于地上的红灯笼,轻笑几声,说道:「小婢只是婢女,以伺候孟娘娘为首要之务,不敢多想情爱之事。」 「莲儿姊姊可以和男仙结婚吗?」柯语霏跟在莲儿身边问。 莲儿露出为难之色,沉吟了片刻,耐心地说:「小婢的生活就是伺候娘娘饮食起居,还没有想到那方面上呀。」 柯语霏感觉出来莲儿在回避着她的问题,心想这当中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莲儿才避重就轻,不肯告诉她太多,当下一嘟小嘴,说:「我本来是想,莲儿姊姊长得漂亮,又很细心很体贴,还会缝那么精緻的暖包,能娶到莲儿姊姊,实在太幸福了。」 「不不不,语霏把小婢说得太好了。」莲儿连忙摇头,「语霏快别折煞小婢了。」 柯语霏乐得哈哈笑,一仙两人继续走,沿路柯语霏不停夸讚暖包有多好,莲儿被她称讚得面红耳赤,极度不安,连连推辞说过奖了;曾峻文个性较为内敛,除了默默地用暖包温手之外,没像柯语霏那样把莲儿捧上了天。 「小婢会自己做暖包,其实也是因为怕冷呢。」莲儿也掏出一个暖包,温热了冰冷的手心,「小婢其实不是阎君点化的人灵,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欸?别的地方?」柯语霏双手搓着暖包,一种解谜的欲望和快感充斥在她的心房,追问莲儿:「那莲儿姊姊是从哪里来的呢?」 莲儿又是一怔,似乎很后悔自己的失言,与此同时,红灯笼里的烛火,被一阵突然颳起的暴风吹灭,四下无光,两人一仙顿时被一团漆黑吞没。 「时间不多,赶紧走吧。」莲儿能在漆黑中视物,不慌不忙地重新用打火石点上灯笼里的烛火,照亮了曾峻文和柯语霏的脸,「你们还好吗?有没有跌伤了?」 「没事!」柯语霏当先元气十足地回应,后来马上摀住自己的嘴巴,悄悄问:「莲儿姊姊,这里晚上这么黑,就算有敌人躲在我们身边,只要他不发出声音,我们也根本不会发现啊。」 「嗯!小婢会多留意四周动静的,你们不用担心。」莲儿打起灯笼,在附近转了转,又走回两人身边,微笑道:「附近没有可疑的神仙,安心走吧。」 莲儿的话方落,从漆黑一隅突然传出一声怪笑:「哈嘿嘿嘿!」 「是谁!」莲儿当机立断地将灯笼往地上一丢,橘黄色的烛火瞬间熄灭,四周立刻陷入一片墨黑,谁也看不见彼此。 「你是孟乔殿里的丫头是不是?」那怪声又再度从四面八方传来,只是第一次的声音非常粗哑,像是垂朽的老者,这次的质问声却又尖细无比,似是出于女子之口。 莲儿本想接口,话临出口之际,才想到她一说话,无疑是暴露了他们的位置给未知的敌方,于是先缓缓后退了两步,右手碰到了一隻宽大的厚掌,心头稍宽,只道是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曾峻文,很自然地抓起那隻手,凭着记忆中的站位,向右后方去拉柯语霏,也握到一隻滑腻的手。 还好娘娘的贵宾没事,莲儿宽慰地想,这样要是她不幸牺牲,也无愧对娘娘了。 「丫头,你看不见我,可是我看得见你!」不知何方传来的声音继续刺入莲儿的耳膜,这次又转成沧桑枯老的沙哑声线,凶巴巴地道:「我现在命令你,立刻趴下,不准运集能量反抗,也不准移动半步,否则我便立刻击毙你!」 莲儿握住两隻手,仍然低头不语,实际上不断在寻找声音的真正来源。 「丫头,你再不回应老夫的话,你信不信老夫可以在三招之内将你放倒?」苍老的声音这次自称「老夫」,声音虽老,但和黄曄煜却又不像。 莲儿排除了黄曄煜父子来挟持他们的可能性,牵掛又少了一桩,因为她修练孟乔传授的攻击法术也有千年资歷,稍微拖住黄曄父子,为曾峻文两人争取到逃跑的时间,哪怕是一刻鐘,她也都问心无愧了。 2-2 摸黑较劲 莲儿和孟乔长久相处,养成了沉稳的性格,面对怪声的频频挑衅,她依然置若罔闻。 她并非不怕,只是她还有些不信,敌方真的可以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不然,她也有夜视的能力,为什么迟迟找不着声音的来源呢? 若是因为惧怕而任敌宰割,恐怕就连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莲儿艰难地嚥下一口唾沫,紧咬着下唇,不移动也不作声,设法使心中烦乱一扫,用心去聆听四下的动静。 无奈,四周只有黑,静得只有彷彿凝固的黑。 「丫头,你真的不信老夫可以在三招之内将你放倒?」那阴森的怪声突然转成哈哈大笑,「若你怕了,便束手就擒,老夫欣赏你的勇气,只给你服下剧毒药物,一眨眼就魂飞魄散,不会有丝毫的苦痛,放心吧,老夫言出必行,不会耍你。」 冷哼一声,又继续道:「但若你还不肯回应老夫的话,老夫自信能在三招之内将你生擒,在这之后等着你的,便会是极度惨烈的酷刑,毫不比阎君打造的十八层狱差半分!」 「怎么选择,老夫再等你十个响指的时间,老夫弹完十个响指,你还没做出抉择,老夫将自行帮你选择第二个方式,让你嚐嚐老夫的残酷。」那苍老的声音一停,马上自右方响起一个弹指声。 「峻文、语霏,依小婢推测,敌仙把前、左、右三个方位都封死了,你们快些走后方离开,这里小婢会顶着。」莲儿摇了摇两隻她牵住的手,从他们的前方,接着响起第二个弹指。 第三响从左边,第四响又从右方……直到弹到第八响,莲儿的手掌心里,都还依然握着两隻手,手心一厚一薄,手腕一粗一细,他们都还未离去。 「峻文、语霏,快走啊。」莲儿用了点力道,想甩开两人的手,但那两隻手非但甩不开,还越握越紧,握得莲儿疑心大起,心中暗忖:方才是我握住他们,怎么现在换成他们抓住了我? 一瞬间,她的前额淌过一排冰凉的汗珠。 「哈哈哈哈!」那诡异之笑声又刺入莲儿的耳膜,「ㄚ头,你信不信老夫的话了?」 莲儿心里不禁焦躁起来,她被生吞活剥都事小,可是孟娘娘的贵宾不翼而飞,还是在她没有丝毫感觉之下,就把两人无声无息地劫走。 这怎么可能呢? 莲儿牙关紧扣,力持镇定,儘管她心知肚明,今日她碰见的敌人,远比她所预期的强大、神秘,而且非常棘手。 「老夫故意只弹了八个响指便罢手,代表你还有转圜的馀地。」那粗老声音说,「丫头,你只要双膝下跪,且将双手负在身后,老夫即会出面让你喝下剧毒,放心,绝对不会疼痛,老夫一言九鼎,绝不相欺。」 「一言九鼎?哼。」莲儿冷笑一声,揶揄道:「一言九鼎的老仙,会使用如此下流手段?」 「说话算不算话,和手段没有丝毫关係。」苍老声音回答,「老夫一直等在这里,你们要自投罗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魂飞魄散无妨,但……把峻文和语霏还给孟娘娘……」莲儿说一说,发现自己真的晕头了,怎么会跟到现在都还不见首尾的敌仙谈起条件了呢? 「你以为你一条贱命,能抵过那两个小娃儿吗?」苍老声音嘿嘿低笑,「老夫若不是需要那一个男娃儿和一个女娃儿,也不会来到此地,恰巧撞见你们,只能说你们幸运。」 「别跟她废话那么多,一刀杀了便是。」一阵残酷冷漠的女子声音自左边传过来,莲儿心头又是怦怦直跳,暗想:莫非敌方的数量真如此庞大?还有男有女? 「丫头,老夫再弹两个响指,你便了帐了。」冷酷女子声音的同个方向,又飘来刚刚的苍老声音,紧接着一个指响「啵」的脆响,如一块尖利的石头,扔进莲儿的心湖。 再一个响指,她就会被大卸八块。 鬼影幢幢,枝枒摇颤,阴风颳叫,一地泥泞。 曾峻文只感到腹内一阵作呕,委顿的从湿软又黏腻的烂泥地上爬起来,脸上都是沙土,鼻腔内也都是青草腥气。 「曾峻文……」柯语霏不断吐着嘴里的泥沙,一边乾呕着,「你……没事吧?」 「没事。」曾峻文吞了口水,压去想吐的感觉,「莲儿呢?」 「我也不知道。」柯语霏爬过来曾峻文的腿边,幽幽地说:「我想回去了。」 「回去?」曾峻文一愣,让出一块较乾的位置给柯语霏坐,「回去孟姊姊的寝殿?还是回去人间?」 「都好。」柯语霏说起话来有气无力,「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这里又危险,又奇怪,刚刚我只是感觉一阵风吹过,怎么一瞬间就来到这边了?」 「可是,我们也没办法回去啊。」曾峻文进退两难,儘管这里阴森诡譎,每片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脆鸣,一如鬼魅的佞笑声,声声奚落着他的悲苦境遇。 2-3 你真的没喜欢我 「至少我们可以先回到孟姊姊的寝殿吧?」柯语霏拉起曾峻文就要往回走,可是曾峻文不想就这样放弃寻找凯堤雪,双脚定在原地,任凭柯语霏再怎么拉,他都文风不动。 「我觉得,我们都千辛万苦地出来找凯堤雪了,怎么可以空手而返呢?」曾峻文反手一拉,将柯语霏拖回来,捧住她的双肩,「你都跟我们出来了,以你的个性,也不喜欢半途而废吧?」 柯语霏忿忿地说:「对,我是不喜欢半途而废,可是……」 话声一停,把曾峻文的手移开,继续说道:「我是为了陪你才出来的,怕你没出来找凯堤雪,你会一辈子觉得良心不安,但阴间的夜晚这么冷,又黑得让人迷路,我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却一点进展都没有,莲儿姊姊还失踪了,重点是,我们也不在原本走的路上,要怎么找啦?」 「嗯……」曾峻文被柯语霏一阵砲轰,顿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接口:「我……再怎么样,凯堤雪也是因为我才负气跑出来,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 「凯堤雪的死活,到底跟你有什么关係?说啊!」曾峻文有意的抗拒,让柯语霏的口气变得极度不满,「你都已经和店长告白了,现在还为了另一个女人鋌而走险,曾峻文,你要不要脸啊!」 柯语霏的气话一脱口而出,曾峻文登时感到天打雷劈。 「我没有喜欢她,但是我必须要找到她。」曾峻文调适完情绪,坚定地说,「我找她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让她认清事实,否则,她会一直觉得她还有机会和我谈恋爱。」 柯语霏听了曾峻文的话,眼睛眨了两下,冷冷地说:「找到凯堤雪之后,再来就是要找店长了,店长和诗雅学姊,现在都生死未卜,她们比那女猫仙重要一百倍,你懂吗?」 「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啊。」 「那好,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忘记。」 柯语霏说完,拉了曾峻文的手,两人漫无目的的向前走了一段距离,都没有和对方交谈半句,曾峻文掛念着凯堤雪,柯语霏的眼眶也湿湿红红的,她又是想起谁了呢? 「丫头,你想不想看看老夫的真面目?」粗哑的声音阴森森地问。 「不想。」莲儿已抱持牺牲的觉悟,索性闭上眼睛,口中轻轻诵念佛经,幻想眼前出现了一片广阔无边的莲花海,绿叶青翠、红花娇滴,她波澜起伏的心,復又平静下来。 「听说你这丫头是孟乔的贴身婢女啊?」苍老声音说,「你简直和孟乔一个样,生得如此可人,我见犹怜,但就是性子太倔,不识大体!」 莲儿没有回应,继续默唸佛经,对于苍老怪声的奚落充耳不闻。 「不说话啊?哼!老夫必然有方法让你服服贴贴的。」说一说完,莲儿的后背立刻被打了一掌,她猝不及防,胸口一热,呕出一口浓蓝色的鲜血,胸前顿时一片惨蓝。 莲儿含泪吞下嘴中的血块,运气闭住全身气息流转,同时将能量集中在背脊处,把内伤暂时镇住。 她以为自己的内伤已经稳住,但口中突然嚐到一股腥甜,源于胸口的气血翻涌,她发觉自己竟然无法对抗直衝喉头的温血,张嘴又吐出了好几口,一时之间,满地都是莲儿吐的血。 莲儿强忍口中浓重的血腥味和胸内传来的剧痛,再次尝试运气闭锁全身气息流转,将能量分散到胸口和背部,却控制不住想吐血的感觉,当下又喷了一口蓝血到地上。 「哈哈哈哈,丫头,还敢抵抗啊?」苍老声音嘿嘿冷笑,「你带来的男娃儿和女娃儿都已经落入老夫手中,老夫需要他们,但至于用完之后他们的下场是如何,就要看你乖不乖了。」 漆黑中缓缓走出一个全身黑衣的仙影,轻飘飘地落在莲儿身边,从怀中摸出一个葫芦,端到连儿口边,那隻手娇嫩雪白,比莲儿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丫头,只要你饮下这剧毒,老夫包准你带来的人没事。」 「我走累了。」昏天暗地的走了不知多久,柯语霏终于开口打破沉默,「曾大神,你背我。」 「你乱叫什么……」曾峻文话到口边突然噎住,「这样不好吧。」 「换成季巧庭学姊,你就恨不得直接扑上去了。」柯语霏眼帘一垂,腮帮子高高鼓起,「我不管,我要你背我走,不然我就不走了,随便你要去哪里,死在这里也好,反正投胎近。」 「你几岁了啊,闹这小孩子的脾气。」曾峻文哭笑不得,慢慢安抚道:「再走一小段路,我们就会到可以休息的地方了,你看,前面有一座大湖。」 「大湖?」柯语霏心中一动,「在哪里?我没看见啊。」 「左前方。」曾峻文的脚步没有停下,指着不远处,「那里是我和凯堤雪来过的……」 和凯堤雪来过的大湖。曾峻文突然脸上发烧,他一句顺口之言,却让自己忆起了那段羞愧的往事,儘管当下欲仙欲死,事后遗留的却只有无限的愧疚。 「和凯堤雪来过?」柯语霏的语气明显不满,「你们的幽会地点,带我去干么?我不去。」 「唉,你一直曲解我的意思……」曾峻文叹了口气,如若再和柯语霏争执下去,恐怕再走一百年也无法到达近在咫尺的湖泊,「赶快走吧,到了那边才有舒服的地方休息。」 「那……」柯语霏伸出双手,不容拒绝的说:「你背我。」 「好啦,等我一下。」曾峻文终于妥协,到一旁巨木的树干上拔下一段藤蔓,将柯语霏捆在自己的身上,背着她走到湖边。 曾峻文沿路穿越丛丛灌木林、还有几棵高耸入云的阔叶木,背上还负着一个柯语霏,等行到湖边时,他早已气喘如牛,托住柯语霏大腿的手也缓缓收力。 「你很没用欸,走这样一小段路就喘成这样。」柯语霏在他背上打趣道,双手轻拉他的耳垂,故意做出骑马的姿势,口中「咿唷—咿唷—」的喊着,「小马儿快衝啊!」 「我至少没有死赖在别人身上。」曾峻文心知抵抗无益,乾脆逆来顺受,给柯语霏当一阵子的「马儿」,直到他找到一块乾燥舒适的地方可以稍作休息,他才解开藤蔓,把柯语霏放下来。 「曾大神,辛苦你了啊。」柯语霏抱膝坐在地上,抬头注视着曾峻文,红着脸问:「你确定你真的没有喜欢我吗?一点点都没有?」 「没有。」曾峻文立即回答,「我喜欢的是季巧庭。」 说完,曾峻文便到邻近的地方,也寻了一个乾燥平整的位置坐下,凝望着漂泊不定的湖面,他现在的心思,是否也是这样晃晃荡荡的? 「那你为何任由我予取予求……又将我保护得如此周到……」柯语霏看着和曾峻文看到的是一样的湖面,眼眶又湿了。 她将脸侧过去另一边,不愿让这双泪眼被曾峻文看见。 2-4 湖畔情与恨 丛生的葱绿色灌木中,忽地窜出一隻白色的小猫,口中叼着一面橘红色的琉璃牌,在一座大湖旁边停下,一双骨碌碌的水蓝色大眼左顾右盼,缓缓步向水边。 牠把口中叼住的橘红色琉璃牌放在随时可能会滑入水中的危险地带,往后一坐,身体成长为几倍大,幻化成一位娇美的白裙女猫仙,奶茶色的长发被阴冷的风吹得一股脑儿往她脸上扑。 娇美的白裙女猫仙,正是夺走胡媚嵐定情信物,奔逃而出的凯堤雪。 「文哥哥,你为何要对小雪如此残忍……」凯堤雪伸出一隻白皙的腿,想要把橘红色的琉璃牌踢入湖中,从此永远消失,而当鞋尖快要碰到时,她却又踌躇起来。 「文哥哥,你喜欢季巧庭,喜欢狐仙,就单不喜欢我,是不是?」 想到此处,她的鞋尖已经顶住了琉璃牌的牌面,只要她心中能够真正割捨,要把这面琉璃牌葬入湖底,易如反掌。她要是狠得下心,这个问题,根本难不倒她。 可是问题就出在:她不能。 「我喜欢文哥哥,我到底是要顺着他的喜好,跟着爱他所爱的,还是……」凯堤雪说着说着,两行粉泪,簌簌湿了两颊,「还是要消灭所有他所爱的,让他只能选择我?」 这个从古至今困扰着苦情人的纠葛,有解吗? 即便修练成仙,未勘破「情」字,又怎么能够脱离「情」字苦海的折磨呢? 凯堤雪收回双腿,瞪着那面橘红色的琉璃牌片刻,伸掌将它拾起,只觉得冰冷非常,也不再发出热度和橘萤萤的光,凯堤雪恨地一咬牙,质问那面琉璃牌道:「胡媚嵐,其实你没魂飞魄散,你躲在这面琉璃牌里面,控制着文哥哥的心,对不对?」 橘红色的琉璃牌一点回应都没有。凯堤雪彷彿自怜地牵起嘴角,瞇长一对可人的大眼,将琉璃牌放回原位,也就是那随时都会滑进湖里的所在。 「好啊,胡媚嵐,你不出来,你就永沉湖底吧,我不管你在捣什么鬼,反正,只要没了这玩意儿,文哥哥自然会忘记你……」凯堤雪又伸出右足,鞋尖抵在琉璃牌的边缘,带着浓浓的醋意,道:「现在文哥哥在我身边,只要我继续待他好,总强过你……」 力道缓缓加成,橘红色琉璃牌也越来越斜,只差最后一点,就要永葬湖底…… 「我的小雪。」 一道温厚的年轻嗓音,进入凯堤雪的耳朵。她心头突突跳了两下,收回向前伸的右足,匆匆盖在裙下,双掌将雪白的裙襬压住,她不用回头,就已知道来的是谁。 「小雪,你怎么在这里呢?」黄曄玄一身青绿色劲装,背插长剑,走来凯堤雪身边,由上而下的俯瞰她,「是你那人间来的情人,伤害了你?」 凯堤雪先是一愣,但黄曄玄说的话,她真的无可反驳,咬着下唇「嗯」了一声。 「小雪,你现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吧?」黄曄玄的语气非常温柔,端坐在凯堤雪身边,搂了搂她的乳白色发丝,将发尾的一段打结处解开,动作很是细腻。 「可是……」凯堤雪被黄曄玄关爱细腻的动作,慢慢地撩拨心弦,将身子侧过去面对他,「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做呢……或者更明确地说,是有两个想法,但还没真正下定决心。」 「小雪,你以前有心事都会跟玄哥哥说的。」黄曄玄的口气依然不慍不火,非常体贴,边说还一边帮凯堤雪揉着后背,「有了那曾峻文,不会就忘记玄哥哥了吧?」 凯堤雪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怎么会,玄哥哥一直待小雪很好很好。」 说着说着,粉颊上羞意浮现,娇态可人。 「那么就告诉玄哥哥,你在烦恼什么,好吗?」黄曄玄张开手臂,将背上的剑取下放在脚尖前方,让凯堤雪可以倚进他的胸口,和他之间的距离,被曖昧填得满满的。 「我在这里,和曾峻文一起中了媚毒。我帮曾峻文解了毒,和他有了……」 「有了肌肤之亲,所以你不自觉的就爱上他了?」黄曄玄接口,随后恨恨地道:「那个混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先杀死黄曄宗叔叔,现在又拋弃你不管,他有良心吗?」 凯堤雪语塞了,她在奔跑的路上,也暗暗骂了曾峻文没良心几十万遍,但她为何别的地方不去,偏偏又回到了这座大湖边? 她要用支离破碎的回忆,来对自己刀锯加身,她难道真那么傻么? 「他没良心,但我恨不了他。」凯堤雪窝在黄曄玄的怀中,黄曄玄的胸口的体毛,札得她的粉颊有些刺刺痒痒的,但却一路舒服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伸出猫掌,挠了挠自己的右脸,才又乖顺的趴回去黄曄玄的胸口,问道:「玄哥哥,你大半夜不回灵狮族部落,怎么还留在这里?黄曄煜叔叔呢?」 「我放心不下你,坚持要留在这边,唯恐你受到了委屈。」黄曄玄玩着凯堤雪鬓边的白色发丝,一会儿绕在指尖,一会儿拿来搔搔她的耳朵,她被黄曄玄如此摆布,倒也不觉得彆扭,反而还有股久违的亲暱感。 「所以黄曄煜叔叔先回去灵狮族部落了啊?」 「嗯。」黄曄玄点点头,怀中的凯堤雪被他搔得轻轻颤动,娇羞地笑嚷着,他竭尽全力压抑住由衷而发的慾火,唯恐自己错接了一根神经线,他就会忍不住把凯堤雪扑倒。 「现在还不是时机……还不是……」他在心中如此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但没想到,我折返回来,就在这里遇见你了。」黄曄玄以指代梳,替凯堤雪梳理头发,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梳得根根服贴,无微不至。 2-5 因为他对我坏 「我和曾峻文就是喝了这里的水,吃了这里的鱼,然后才中了媚毒。」凯堤雪享受着黄曄玄的指梳,片刻才不好意思地回头道:「玄哥哥,我头发都直了呀,再梳要掉了。」 「吃鱼?我记得你受了食戒,应该不能吃荤腥吧?」黄曄玄眉头一挑,停下了梳头的动作。 「喔对,不能呀,只有他一人吃了鱼。我只喝了水,却还是中毒。」凯堤雪思索着,「湖水里的媚毒,我们猜想是流沙三媚搞的鬼。」 「狐仙的确擅长使用媚毒。」黄曄玄頷首表示认同,「最近狐仙有来到这一带活动吗?」 「她们曾经来攻打过孟姊姊的寝殿。」凯堤雪回想起凯堤霜身上的伤痕,不禁义愤地化掌为爪,向前横扫,挥断一排湖边的水生野草。 「若不是她们,小雪……或许、或许就不会和他发生那件事。」凯堤雪收起爪子,双掌撑住地面,向后倚下,黄曄玄手快,恰好支在她的背脊处,再趁势收拢,又将她搂入怀中。 「哈!小雪,别这样。」黄曄玄笑着,指尖滑过凯堤雪瓜子脸的稜线,既轻且痒,凯堤雪嚶嚀一声,倒在他怀中撒着娇,用一种绵绵软软的声音嗔道:「玄哥哥,你再欺负小雪,小雪可要嚷啦。」 「小雪儘管嚷,玄哥哥可不怕。」黄曄玄捏着她的粉颊,将头探近,见凯堤雪依然嘟着嘴,显然还在为了曾峻文呕气,略带不满地说:「小雪,别发那么大的脾气,对拋弃你的那混帐,一点都不值得,你在这边伤心垂泪,在这边为他苦恼,他来安慰你了吗?他来听你诉苦了吗?」 黄曄玄面色暗沉,含恨道:「那混帐甚至不知道你就在这里!」 「唉,是呀。」凯堤雪抿着嘴唇,泪眼婆娑,只管连声叹息:「我抢走他的东西,他恨我都来不及了,怎么会想要来找我呢?我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 「但是……」凯堤雪又接着说,「如果再来一次,难保小雪不会再对他动情。」 「为什么呢?」黄曄玄不解,眼中的妒恨更深,「他对你如此不负责任,放任你来外头哭泣,也对你不闻不问,他到底哪里值得小雪回忆再三?」 「我身边的神仙,我的家族,疼我的实在太多了。我的安哥哥、玄哥哥,还有霜姊姊,当然孟姊姊和莲儿姊姊也是,但……曾峻文是第一个,再刚见我的面时,就不停和我唱反调的人。」 黄曄玄闻言呆住,奇道:「原来小雪喜欢这样的类型?喜欢对你坏的?」 「不知道,就是觉得很新鲜嘛。」凯堤雪也捉摸不了自己的小心思,只得含糊地说:「他从刚开始就一直对我唱反调,我觉得有趣,就也一直和他斗嘴,之后在这里发生了那件事,小雪不知不觉就迷恋上他了。」 黄曄玄苦笑着,「看来你的玄哥哥日后要对你坏一些了?不然小雪都不喜欢我呢。」 「玄哥哥,小雪知道你的……」感情二字,她当着黄曄玄的面,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玄哥哥,你不必学他使坏。」 「谁叫小雪喜欢坏的?」黄曄玄打趣。 「没有啦。」凯堤雪娇嗔,「别提了,那都过去了。」 「没关係,玄哥哥不会变得那样坏的。」黄曄玄将凯堤雪揉进自己的胸膛,「我保证。」 「玄哥哥,你最好了。」凯堤雪很依顺地任黄曄玄摆弄,「你答应我的,你不能变坏喔。」 「当然,我说话算话。」黄曄玄乱揉凯堤雪香喷喷的秀发,捏着她的猫耳朵,突然岔开话题,问:「娘娘那边,有打算针对流沙三媚的入侵,做什么回击吗?」 「我不知道,我刚被曾峻文拒绝,什么都没听见。」凯堤雪忽然想起正经事要办,把橘红色的琉璃牌拎了过来,「玄哥哥,我把这面琉璃牌,扔进湖里可好?」 「当然好。」黄曄玄伸出一隻手,也捧住那面琉璃牌,「曾峻文和胡媚嵐有私情,他一方面也因为心虚,才不敢回应小雪的心意。」 「一定是这样的。」凯堤雪形容枯槁,手里的琉璃牌非常冰冷,完全没了先前的触手生温。 「他和狐仙有私情,而且放不下,看来,狐仙在他的心目中,比小雪重要不知多少倍。」黄曄玄继续言语挑拨,「他如此刺伤你、不珍惜你的爱情,你就算毁了这面琉璃牌,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必觉得罪恶,相信你也不会后悔。」 「我叫你做这件事,目的就是要让那个混帐,知道小雪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而是有我黄曄玄疼爱的。」黄曄玄将凯堤雪的手指一根根张开,取出橘红色的琉璃牌,高举在顶头上。 「小雪,若你真的不想亲手这么做,那就让我来吧,玄哥哥和他非亲非故,也不怕他讨厌我。」说完,集中体内的能量,开始徐徐流转到右手臂,振臂一挥,琉璃牌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线,扑通一声入水。 凯堤雪的眼里,有些復仇成功的快感,有些对过去的悔恨,有些对曾峻文的不捨。 她同时担心起自己的姊姊和孟乔大半夜找不到自己,会有多着急呢? 「玄哥哥,我出来只是要处理掉这面琉璃牌,现在我要回去了。」凯堤雪站起来,走到湖边,站在黄曄玄的身后,「玄哥哥,为什么一直盯着湖心发呆呢?」 「啊,没事。」黄曄玄回过神来,他当然不可以告诉凯堤雪,他方才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想着另外几件事。 「那我要回去孟姊姊那里了,你也赶紧回去部落吧,别在外逗留太久。」凯堤雪温柔地说,一泓蓝汪汪的美目,和那眼前瀲瀲灩灩的青湖相比,究竟哪个更为柔情? 2-6 鬱蓝的眼泪 「好,我准备要离去了,小雪,你要多保重喔。」黄曄玄解下身上劲装最外层的短衫,给凯堤雪当外套披上,临走前不忘叮嚀几句:「小雪,回去看见那混帐东西,无论他跟你说什么,再装得多可怜,永远都不要再相信他说的话,知道吗?」 「不会的,我不会再喜欢上他了。」凯堤雪说着,泪腺被情感牵动,一颗泪珠不自觉落在黄曄玄的手背上。 「这颗泪珠,是为那混帐而流,还是为我离别而淌?」黄曄玄平行收回手背,不让那颗泪珠坠落,彷彿在呵护一颗绝无仅有的宝鑽,「是哪一个?小雪,回答我。」 「他……」凯堤雪擦去眼眶中的眼泪,哽咽着:「玄哥哥,这是最后一次了。」 「好,我知道了。」听完凯堤雪的解释,黄曄玄很果断地把那滴泪珠甩掉,「不许有下次了,知道么?有心事,便来找玄哥哥说,别再倚赖那个混帐回心转意。」 「嗯,知道了。」凯堤雪勉强挤出一个失真的笑,转过身子后,小小声地说:「玄哥哥,我走啦,回家路上小心。」 「等等,小雪。」黄曄玄拉住转身要走的凯堤雪,「孟娘娘有说,要怎么处罚我和我父亲吗?」 「处罚?还没有呢。」凯堤雪揉揉眼睛,小口微张,轻打了个呵欠,「放心吧,玄哥哥对小雪那么好,我会请孟姊姊开恩,不要罚你们,好么?」 「那就拜託小雪了。」黄曄玄吁了一口气,「哎呀,小雪,你看你,若不是你执意保护那混帐,我和父亲昨日下午,就可以将他解决掉,也不用找上孟娘娘的殿中寻仇,后续的事情,也就能避免了啊。」 「对不起啊。」凯堤雪用额头撞了黄曄玄的胸膛一下,娇笑道:「我知道错了嘛。」 看见她这副迷人天真的模样,黄曄玄就算有直上九重楼的怒火,也给扑灭到一点苗头都不剩了,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拥抱,两臂将凯堤雪的娇躯用力的紧了紧,两仙即将分别。 「等等!」黄曄玄猛然回头,把凯堤雪从后方抱住,拖入一旁的矮灌木丛中。 「玄哥哥,你干么?」凯堤雪被拖入草丛中,反手一拍,搧了黄曄玄一个耳刮子,黄曄玄忍住疼痛,将她嘴巴捂住,用眼神示意她不可以挣扎,也不要说话。 凯堤雪给黄曄玄摀住口鼻,不能言语,但却从灌木丛的枝叶缝隙中,看见从远到近的两个人影,她是猫仙,天生能在夜里目视千里,定睛一瞧,居然是曾峻文和柯语霏两人,曾峻文揹着柯语霏,还一边回头和她对谈,状似相谈甚欢。 「小雪,是那混帐,还有他揹着一个女人,说说笑笑呢。」黄曄玄的鼻息吐在凯堤雪的后颈,他现在一手抱住她,手掌置于她胸部下缘,另手摀住她的口鼻,两仙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姿势极为曖昧。 凯堤雪被压在黄曄玄身下,也不挣动,空洞的目光盯着缓步走来的曾峻文,彷彿被抽乾了精气,变成一具不会笑、不懂悲伤的瓷娃娃。 「小雪,我们且看他带那女人出来,是想干什么。」黄曄玄轻声在凯堤雪耳边说,「要是他对那女人有什么非分之想,你刚好可以绝了对他的一丝期待。」 凯堤雪没有接口,眼睛盯着帮柯语霏清理座位的曾峻文,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难过。 「柯语霏,你刚刚说什么?」曾峻文走来柯语霏身边。 「没事。」柯语霏冷得抱住膝盖,「我想喝点水,可以吗?」 「不行。」曾峻文上次才在这里吃过大亏,这次他说什么都不可能再掉以轻心,更不会去取湖水来喝,「上次我和凯堤雪在这里中毒,就是因为喝了这边的湖水。」 「那我们来这里要干么?」柯语霏没好气地回嘴,「你知道凯堤雪在哪里吗?」 「不知道啊。」曾峻文在柯语霏旁边绕来绕去,他很想满足她的需求,但是这湖水,他打死也不会再去取第二次,他不愿让相同的憾事再发生一次。 「莲儿姊姊失踪了,我们漫无目的地找,也没有意义啊。」柯语霏很不习惯阴间的晚间低温,冻得双唇发白,「不如回去先奈何殿里睡一晚,回復一下精神,明早再打算吧。」 「对啊,莲儿究竟去哪了?」曾峻文疑问,「我们刚刚都一直紧跟着她,没有落单啊。」 「等等,我唯一的感觉是,莲儿姊姊还在原处,是我们两个消失了,我们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带走了!」柯语霏咬着手指头,黑夜中的面孔,显得更为惨白,彷彿血液全都被抽出体外,「那个东西,就像一阵风,轻飘飘的,只有一眨眼的时间,我们就被吹来这附近了。」 「是一阵风?」曾峻文摸摸后脑勺,「我印象中,也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撞上,然后才过一秒鐘不到的时间,就被带到这里来了。」 「哈,你们的反应都挺敏锐的呀。」 2-7 妙手截骨仙 「丫头,你快些张口,老夫的剧毒强烈无比,只要一入咽喉,便立即焚尽你修炼出的躯壳,不出两个响指的时间,你便会魂飞魄散,永远不再凝形成仙。」黑衣老仙将葫芦再往莲儿的唇边送了几寸,一股令人心摇神驰的异香,如梔如酒,自她身上随风飘来。 莲儿紧闭牙关,不肯就范。她发觉这黑衣老仙身段丰腴,腰裁如缎,锁骨之下高耸着两团粉蒲,勒在紧身的夜行黑劲装里头,一点都不老。 「倔强的丫头,你真的不信老夫可以让你魂飞魄散之前,还多受很多不必要的痛苦?」全身黑衣的老仙将毒药瓶收入怀中,左脚向前一踏,右足牢牢钉入土中,站成一个三七步,接着两掌拍合,紧贴的手掌心冒出青绿色的萤光,那双手洁白无瑕,连一点皱纹都没有,分明是长期修练驻顏之法,才能维持这样饱满白嫩的玉手。 莲儿心中一紧,难道真如她所猜想的,这个声音粗哑,口口声声自称老夫的黑衣仙,其实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女仙? 驻顏之法,她在跟随孟乔的时光中,也学习了不少。孟乔独特的驻顏之法,就是饮用香茶茶叶冲泡而成的热茶,并常吸收忘忧草的芳香,两香融合之下,便能抗老,而且维持着年轻娇媚的容貌,飞逝千年,只如十日。 莲儿因为是贴身婢女,孟娘娘有什么好处,她也总会分得一份,光是孟乔几乎不将她看待做下人这件事,就让她打从心底觉得粉身碎骨亦难回报。 驻顏之法,并不只有一种,但她平常服侍孟娘娘起居,孟乔书房中的经书和典籍,记载着阴间四极之山川地理、气象种族之类的知识,她基本上都是听孟乔口述,更别提有馀暇去研究形形色色的法术,她所修练的法术和内功,基本上都是孟乔再次传授给她的。 连孟乔最常翻阅使用的书籍「生死簿」,她都没机会完整看上一轮,因此,前方的黑衣老仙究竟是修练哪一种驻顏之法,她纯从外观,根本无从判断。 想到此,黑衣仙掌中的绿色萤光,已经转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墨绿色。 黑衣仙全身的衣服,被他源源涌出的内力和能量蓬蓬鼓起,突然大喝一声,双掌分离,挟着墨绿色掌力的洁白手掌,分别拍向莲儿的双颊和双肩。 莲儿全身被箝制住,无法躲开,只好硬接对方的掌力,当第一波的掌力击中她的脸颊,她顿感整个头颅如被一把大斧劈开,五官都似跑移了位置,一口温血喷到黑衣仙的脸上,她的下顎被黑衣仙强劲的掌力击碎,下巴跟着「喀啦」一声脱臼,浓蓝的鲜血不断从她口中流出,她却无法将血抿回腹中。 「好一个娇俏的丫头,现在变成丑八怪啦,开心吗?」伴随着黑衣仙的冷嘲热讽,第二波掌力带着更强大的破风啸声,分别撞在莲儿的香肩上头,只打得她背脊麻软,双臂力量均失,软软的垂在身体两侧,一点反抗之力都不剩了。 莲儿下顎被打碎,口不能言,双臂又被一齐打断,连要打出掌力自保都能力都被剥夺,除了任凭黑衣仙摆布,她已经没有第二条退路。 她双臂被她身后的两名黑衣仙反压在身后,站在她面前带头的黑衣仙「嘿嘿」两道佞笑,双掌蓄集一股由丹田运来之能量,抓住莲儿的肩头,轻轻一拧,莲儿登时痛得冷汗直淌,咬牙切齿,原来她不只双臂被废,现在是连肩颊骨都被硬生生折断! 「哈哈……老夫有个外号,叫做『妙手截骨仙』,脱筋截骨,那是老夫的专长,而且老夫修练截骨法术,最喜欢拿美丽的女仙当作实验品,哈哈!丫头,被脱筋截骨的滋味如何?」 莲儿不是不愿回答,而是她现在,已没有了回答之能! 「现在老夫要把这罐剧毒,慢慢倒入你的口中,让你快速的魂飞魄散……」妙手截骨仙笑得全身都在颤动,狂喜之情,毫不掩盖,「不,老夫改变主意了,听话的小丫头,老夫才给她无痛,让她快速的香消玉殞。至于你这刁蛮的丫头吗……老夫早些时候已经好言相劝,你却非得要老夫施下重手,将你毁成这丑陋可怖的模样……」 妙手截骨仙沉吟一会儿,又道:「自不量力,最要不得。老夫既然已经出手将你毁成这副模样,不看你慢慢的僵硬、化作一摊精水,实在不够赏心悦目,也不足以让老夫认为此次出手非常值得……」 说罢,妙手截骨仙把原先那瓶剧毒收好,换成另一个红色的小药罐,药罐一打开,苦臭的气味顺着风吹入莲儿的鼻腔中,引得她腹内一阵作呕,却只有不停呕出浓蓝色的鲜血来。 「老夫会替你找个隐密、乾净的地方,让你折腾一个昼夜,再慢慢化成一摊精水……你只管放心的魂飞魄散,你不会太好看的离去,谁叫你方才不听老夫的劝,老夫必须要让你后悔莫及。」妙手截骨仙一步步逼近莲儿,似乎没把她眼里的惊惧和怨毒看入眼中。 「老夫先虐杀了你,再看看孟乔那自以为是的城主夫人,会怎么样替你报仇啊……」 2-8 超强佔有慾 「你是……凯堤雪的姊姊?」曾峻文在黑夜中凝视着一个白裙女仙,那女仙身材修长、身披一件银白色的棉袄,两弯盛着笑意的美目,依然很难让人忽略她刚刚哭过。 「是的。」凯堤霜一手一个,放在他们两人的肩上,感性地说:「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 曾峻文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柯语霏却真情流露,张开手臂抱住凯堤霜,「我们出来找凯堤雪,可是走到一半,就和莲儿姊姊分开了。」 「我知道呀。」凯堤霜悄悄对两人说,「孟姊姊和我一前一后出来找你们,阎君本来已经调集大批赤炎卫卫士和黑白无常鬼差听候差遣,但又给孟姊姊赶了回去。」 「阎君想要主动出击,直接攻入化灵极中,大肆搜捕叛乱分子,但孟姊姊最后说服了他,认为敌方状况,我们尚未调查清楚,贸然出动大军剿灭,很可能会让叛乱分子预作准备,以后更难一网打尽,再说,化灵极各部族,善多恶少,突然进攻也会干扰他们的生活,整体弊远多于利。」 「孟姊姊和我打头阵,在走出幽冥城外约莫十五里处,我便追上了孟姊姊,却也在此时,听见了微弱的脚步声,三响一段,反覆传来,我推想是你们三个,于是施展灵猫族的轻功,往声音的方向快步追来,孟姊姊不是猫仙,轻功底子没有我深厚,落后了我一大段距离,但我沿路皆有留下暗记,她要找到相同的地方,必定不是难事。」 「之后,我便发现受困的你们,附近有不少黑衣仙蠢蠢欲动,你们或许没什么感觉,但是猫仙的眼力……不是我喜欢吹嘘,是真的比其他族类的神仙好很多,也更能在漆黑中辨物视物。」 「我很想一次救走你们三个,但是我只有一双手,只好先救不会攻击法术的你们,因为孟姊姊就跟在后面,莲儿妹妹就算真和敌仙发生衝突,也一定能坚持到孟姊姊出现。」 「也太快了吧……」柯语霏不敢相信凯提霜的轻功如此高强,居然能在几秒鐘的时间内,就把她和曾峻文两人一起救出来。 「你刚才说那附近有很多黑衣仙蠢蠢欲动,要将我们两个救出来,也真不容易。」曾峻文对凯堤霜的佩服不亚于柯语霏,「不知道莲儿现在脱困了没有?」 凯堤霜微微一笑,故意调侃曾峻文:「峻文好像很担心她?难道……」 「难道……」柯语霏学凯提霜发出一个充满怀疑又曖昧不清的语尾词,只不过柯语霏还同时对曾峻文挤眉弄眼,幽幽地说:「你以为我没看见啊?」 「看见什么?」曾峻文开始盗汗,「你不要乱编故事喔。」 「谁乱编故事啊?我亲眼看见你盯着莲儿姊姊的胸部看,脸红成那样,还说没有?真的是色鬼,该打!」柯语霏讲得绘声绘影,用手肘顶了曾峻文的手臂两下,「不过最后还是被发现了吧?」 「你误会大了!」曾峻文果然想到方才莲儿袒露的酥胸上缘,霎时红了耳根子,着急解释:「她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衣服没穿好,我发现之后,在想怎么提醒她比较不尷尬,最后乾脆直说了,就是这样。」 「哦~~~拜託,谁相信啊?」柯语霏一拨咖啡色的秀发,微笑说:「莲儿姊姊虽然很正,胸部又很大,但我不准你乱看,听到没有?」 「我当然知道啊,我只是觉得,留她一个身陷险境,有点过意不去而已。」曾峻文轻推了柯语霏的肩头,「你再给我造谣试试看啊。」 「没料想错的话,孟姊姊此时应该已经抵达……」凯堤霜急忙打圆场,一边脱下身上的白棉袄,递给柯语霏,柔声道:「语霏,很冷吧?下次不要再半夜跑出来了。」 「可是……我就是不放心曾峻文跑出来找凯堤雪啊。」柯语霏接过白袄子穿上,酷寒瞬间被阻隔在棉袄之外,血色也渐渐爬回她的脸颊。 「对啦,是我那不懂事的妹妹,给你们添麻烦了。」凯堤霜左右张望,「上回我来到这里把中毒的她捡回去,顺便把你们两人也一併带回孟姊姊的寝殿。现在我之所以会选择来到这里,便是因为她从未和我说过,她会来这个地方。」 「她和我说过,这是她和她哥哥的秘密基地。」曾峻文从实招来,生怕漏掉了一点找回凯堤雪的线索,「他们还会在这里玩水和烤鱼,但他们后来会去哪里……她就没告诉我了。」 「唉,我不像她安哥哥那般纵容她,她倒是记恨起我来了,我也是因为爱她,才……」凯堤霜垂下眼帘,望着被风吹起皱纹的湖面,缓步行向湖边,「但愿她真的在此处。」 「我们不如分头找吧?」柯语霏提议,「把这附近的草丛全部搜一遍!」 「你说得轻松啊。」曾峻文摇头吐槽她,「你光是把这座大湖绕一圈,就足以要了你的命。」 「啊……真的。」柯语霏环顾身边的矮灌木丛,少说也有数十棵,就更别提环绕大湖一圈,那会有几千棵灌木丛要一一翻找呢? 「等等,我听见她的声音了,她就在离我们不远处……」凯堤霜压低声量,蓝汪汪的目光往右一扫,锁定其中一丛灌木,扬声喊道:「小雪,你要等霜姊姊去拉你出来吗?」 「玄哥哥……」凯堤雪本来空洞的眼睛,在看见凯堤霜出现后,立刻有了光采,「我要出去找我姊姊,放开我。」 「等等,先听听他们要做什么。」黄曄玄非但不放,还把她抱得更紧,双掌不安分地停留在她胸部下缘,并有意无意地往上推挤着,该占的便宜没少占半分。 「霜姊姊不会害小雪的。」凯堤雪红了脸,因为黄曄玄的调情太过火热,慢慢地开始在黄曄玄怀中挣动着,「琉璃牌处理掉了,为什么你还不让我回去?」 「稍安勿躁。」黄曄玄又摀住她的口鼻,直到他听完凯堤霜说的一切事情,暗地里咬了咬牙。 「原来莲儿姊姊他们受到了攻击?」凯堤雪挣开黄曄玄的双手,不小心造成了太大的动静,凯堤霜耳聪目明,哪有没发现的道理? 「小雪,你要等霜姊姊去拉你出来吗?」 「该死。」黄曄玄在心中暗骂凯堤霜,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搅局。 语气一转,温柔地对凯堤雪说:「我们出去吧,别让你霜姊姊等得着急,嗯?」 凯堤雪乖巧地点点头,从灌木丛中站起来,率先走了出来,黄曄玄跟在她的身后,拔出背上的剑,像是在护卫着凯堤雪,但其实他的剑尖,对准的是另一个目标……。 曾峻文! 「混帐东西,你好不要脸啊!还敢来找我的小雪,你在出发之前,有没有想过,你把她的心伤得多重?我告诉你,上回被你躲过一劫,这回我黄曄玄不手刃你这薄情的烂男人,我便永生不踏入灵狮族部落!」 3-1 有恃无恐 「阁下真是风雅知趣,大半夜的不安歇,非得要在这离幽冥城不到三十里的所在,做什么赏心悦目的勾当,孟乔亦是略通此理,能否借观一回呢?」 一道柔婉的女声自黑暗中飘扬而至,让妙手截骨仙的动作僵在原处,僵硬地扭动脖子,与声音的主人对望一眼,手里的红色小药罐,却不离莲儿口鼻半吋。 「老夫还道是谁有此间情逸致,原来是城主夫人。」妙手截骨仙嘿然一笑,心念一转,收回了逼迫莲儿服下的慢性剧毒,「不知城主夫人深夜不在奈何殿服侍阎君安寝,何苦跑来此荒郊野外,既吹风、又受寒,实在不是聪慧之举。」 「阁下方才还连名带姓地称呼孟乔,为何现在却又改口叫城主夫人了?」孟乔举着一盏蜡黄灯笼,照亮了原是一片浓黑的空间,也看见被妙手截骨仙摧残得支离破碎的莲儿,心中大痛。 稍早,莲儿心知无逃脱之可能,索性含恨闭目,等待焚肌蚀骨的剧毒侵入体内,将五脏六腑烧得乾乾净净,她绝望地估算着自己的身子究竟能不能耐住这红罐剧毒? 她第一次希望自己的身子能够孱弱一些,命可以短一些,这样便能在剧毒下肚之后,少受一点悽惨之苦,赶紧抽乾她的精气,就让她走了吧。 她心中最放不下的就是孟乔,还有另外一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仙们……。 灰心丧志之际,孟乔的温柔嗓音,有如拂晓时自云层间透入的日光,替黎明前最昏暗的时分,镀上了一层明亮剔透的金箔。 莲儿弥留的意识,被孟乔来到的讯息,很快地拉了回来,她挣扎着眼皮,缓缓睁圆了一双水润明亮的大眼,由衷感到欢喜:真的是娘娘!娘娘……您可知道,小婢差一些便不能服侍您了……。 这些话,她当然没有说出口,因为妙手截骨仙早已打碎她的下顎,她现在除了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声音外,一具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 心思飞来盪去之际,莲儿只听妙手截骨仙又是一笑,有恃无恐地说:「城主夫人可知道,老夫称呼你为城主夫人,只是出于尊重,若你不爱听,老夫随时可以收回!」 「恕孟乔见识短浅,没听过阁下的姓儿名儿。」孟乔的回覆也是犀利无比,「阁下在说出姓名之前,就不断『老夫、老夫』的自称,孟乔先对阁下的抬举,郑重地道个谢。」 说完,双手在胸前交握,福了一福。 妙手截骨仙哈哈大笑,吹了一个响哨,他及孟乔站立地点的周遭,突然冒出来数十个全身包裹黑布的黑衣仙,双手合握在胸前,掌心蓄集着墨绿色的能量。 「城主夫人好犀利的口吻,实在叫老夫承当不起。」妙手截骨仙眼神扫过周遭的黑衣仙,见他们都匯集好一股墨绿色的掌力,随时听他的指令击发,言语更加肆无忌惮。 「孟乔,你别以为你仗着阎君的势力,就可以在老夫面前作威作福、目空一切。老夫警告你,你若不束手就擒,老夫倒是欢迎你坐下来,慢慢欣赏你的婢女,如何在喝下老夫的剧毒之后惨遭焚肌蚀骨,因为下一个……便会是你!」妙手截骨仙不理会孟乔,回身走向莲儿,又掏出怀中的红色小药罐。 拔开瓶塞后,位于下风处的莲儿又吸入剧毒罐中的毒气,皱着眉不住呕血。 「仗着阎君的势力,那又怎么了?」 但听见密林之中,枝叶被两道旋风拦腰扫断,窸窸窣窣地落了妙手截骨仙和他率领的数十名黑衣仙满头满身,两道宏亮又浑厚的笑声,在断枝残叶飞落的同时,自半空中俯衝而下! 「何方小仙小鬼?敢出来破坏老夫的好事!」妙手截骨仙大怒,虚空劈出一道墨绿色的掌力,打向两道笑声的重叠之处,但谁知劈空掌力却不知为何偏了准头,击中了一名他带来的黑衣仙,打得他口喷浓蓝鲜血,瘫软在地上爬不起来。 「你两个爷来了,还不下跪迎接吗!」 说话的神仙,正是八爷范无救! 他全身黑衣大褂,腰上携带着拘提恶鬼的金锁金令,右手甩动一盏红灯笼,灯笼上方用粗墨写着「犯,无救」三个大字,另手挥舞着羽扇化成的双截戟,在落地前从背后捅穿一名黑衣仙的胸膛,用双截戟把他的躯壳轻易地挑起来,扔到被妙手截骨仙墨绿色掌力击破内腑的那名黑衣仙身边,双双拼合成一个脚踏垫,让他双脚站稳于其上,后又催动体内能量聚集到双足,「喀啦喀啦」两声脆响,嗡嗡回盪在漆黑的丛林中。 原来那两名黑衣仙的胸膛,均被范无救一脚踩穿,肋骨尽断成碎片,两仙都还来不及发出惨呼声,便断了气息。 3-2 密林混战 范无救拔出双截戟,在脚下黑衣仙的黑衣上擦拭血跡,「你八爷还道是什么叛乱,值得阎罗大帝兴师动眾捉拿,原来只是一群不中用的小鬼。」 说毕,移步站到孟乔身边,阴狠狠地对妙手截骨仙威胁道:「你八爷警告你,赶紧放了青莲仙子,带着你手下一帮不三不四的黑衣小鬼,滚回去你的老巢吧!不要哪天阎君下令,将你的老窝挑了,到时候无家可归,还指望你八爷为你打抱不平么?」 「夫君的心思,也是挺周全的。」孟乔见援手及时赶到,心头大感宽慰,她当初请阎王坐镇于奈何殿中,暂时按兵不动,阎王却偷偷安排谢、范将军为第二波进攻主力,想是担心她真的发现敌方主力,绝对不可以怠慢了她的安全。 柔情蜜意,充满了孟乔的心房。她虽然有把握可以隻身打退妙手截骨仙,但是如此便无法分神照护莲儿的安危,要是妙手截骨仙用莲儿的生命作为把柄,她投鼠忌器,难免要对敌方做出让步,以换得莲儿平安周全。 「阎君心系娘娘,但绝非不信任娘娘的计策。」范无救再三向孟乔保证,阎王非常依从她的计画,除了加派谢范将军当作援手,其馀皆未更改。 「嗯,我了解。」孟乔温柔地道,范无救听了孟乔的柔音,骨子一酥,暗暗捏了自己腰内肉一把,认真把话说完:「属下还担心来迟,要是那帮黑衣臭鬼伤了娘娘一根寒毛……喂!臭黑衣鬼,要比谁穿黑衣服穿得挺,范某还能当你祖师爷爷呢!你要嘛现在脱了你那身臭衣裳,滚得远远的,要不然就和范某一较高下!」 「哈哈哈,范无救,你也是挺高估自己的本领的。」妙手截骨仙毫不畏惧范无救的威胁,「方才笑声多宏亮,结果也尽是会说些打肿脸充胖子之言,就凭谢必安没跟过来,你孤掌难鸣,可以成得了什么气候?」 妙手截骨仙一说完,但闻两声闷哼,他连忙回头一看,抓住莲儿的两名黑衣仙,颈部被一条粉红色的柔软物缠了不下七八圈,双手紧握喉头,蒙在脸上的黑巾缓缓飘落,脸色变得又青又绿,断断续续地呻吟着……转瞬间便双眼翻白,全身发软,如同咸菜乾般垂吊着,气息断得一乾二净。 两具尸体的背后,矗立着一座大山般的白衣男仙,左怀抱着晕厥的莲儿,右臂向天一扬,抽回那粉红色的柔软物含入口中,敢情那是他的舌头! 「谢某不才,还望黑衣老仙赐教,让谢某开开眼界。」谢必安温文儒雅地说道,但就他一声不响地绕到妙手截骨仙身旁,又乾净俐落地杀死他的两名手下,谁都能知晓他的谦虚,不知把自己的实力贬低了几百倍。 妙手截骨仙脸色变了又变,愤怒道:「姓谢的姓范的既然要来,老夫便让你们有来无回,分别嚐嚐老夫炼製九百年的焚肌蚀骨药水,还有修练千年以上的『截骨错手』的威力!」 「少吹牛皮!」谢必安轻轻一跳,身体却瞬间拔起数丈之高,怀中莲儿的下顎和双臂均惨遭折断,谢必安在动作上不敢太过粗鲁,以免对莲儿造成二度伤害。 他将晕厥的莲儿送到孟乔身旁,孟乔接过莲儿之后,从连帽厚棉袄的暗袋中,取出六种不同的草药,一齐放入口中嚼碎,看准筋络和关节的方向,徒手将莲儿脱臼的部位推回原来的位置,左掌搭在她乳房中央,灌输一股淡黄色的能量进入她的体内,稳住了她的气息,再将口中的草药唾出,敷在莲儿的下顎处,念及她双臂的脱臼伤势要脱下外衣才能治疗,故先暂时缓缓。 另一方面,妙手截骨仙和谢范将军,已经混战在一起,馀下十名黑衣仙不断朝夜晚身形较为明显的谢必安拍出墨绿色的掌力,企图集合十仙之力,料理掉这个七爷,这样妙手截骨仙便可以专心对付更加神出鬼没的范无救。 但他们没料到,谢必安虽然高大,身法却飘渺虚空,极难捉摸,几道墨绿掌力连连发出,没有一击是真的劈中谢必安,反倒是几次下来,误伤了己方两个,被同伴掌力震伤内腑的黑衣仙顿时失去战斗能力,倒在地上痛嚎。 「臭黑衣鬼,还真有一套!」范无救和妙手截骨仙在空中相互一击,他身子才刚稳在地上,妙手截骨仙的「截骨错手」便当头罩下。他身子向右一斜,左腿顺势踢出,妙手截骨仙料到他会出阴招,以逸待劳,等范无救左腿扫到他的腿边,他的「截骨错手」转个方向,挟着一股猛劲,改取他的膝盖骨。 范无救左腿一缩,身体还没来得及回稳,妙手截骨仙的左手便朝他眼球戳来,他情急之下,双截戟横劈他的左手,双腿同时起跳,恰好从正面夹住妙手截骨仙的腰,将他整个身体坐倒。 妙手截骨仙心里一惊,忘了要闪躲双截戟的攻势,左手小拇指遭双截戟削断一个指节。 「好你的范爷,老夫再跟你打过!」妙手截骨仙毫不理会淙淙滴血的伤口,双手摆出一个爪势,运起「截骨错手」攻击法术,再度扑往范无救。 3-3 霜玄激斗 「雪妹,你还和黄曄玄混在一起?你难道不知道,他伤了姊姊好几次吗?」凯堤霜眼见着凯堤雪和黄曄玄双双从草丛中走出,心里又欣慰、又心疼,但更多的是担忧。 「凯堤霜,你别乱讲啊。」黄曄玄看待霜雪姊妹的态度本就不在同个水平上,听完凯堤霜的片面之词,气得大声回嘴,「你少血口喷人,我为了要替黄曄宗叔叔报仇,才和你交手了几次,要是孟娘娘够明理,自然会将你身后这混帐东西交给我父子俩处理,但谁知道……嘿嘿,城主夫人,徒有虚名,也胳膊往内弯,包庇兇徒,窝藏祸根!」 「黄曄玄,你再侮辱孟娘娘,我今日就将你结果了,扔进湖中餵鱼吃。」凯堤霜冷冷的眼神扫过凯堤雪,后者心里顿时盛满了惧怕,小碎步奔到姊姊的身边,头低着不敢抬起来。 「你要将在下结果了,难免需要拼命,在下也势必不能坐以待毙,只好全力反击,但在下不愿伤害小雪的姊姊,和小雪结仇。」黄曄玄沉吟了片刻,又说:「我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你身后这混帐东西,和霜雪姊妹,乃至整个幽冥城中的神仙,毫无瓜葛!」 「所以,还请你认清事实,把混帐东西交给我,我立刻回去灵狮族部落,不会再来寻仇。」 「欸!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开口闭口都是『混帐东西』啊!」柯语霏听着听着,一股怒火直衝脑门,大声骂道:「他虽然有时候很欠揍,但他有名字,也是个人!不要一直叫他『混帐东西』好吗?就算他真的是,那你又是什么?缩头乌龟吗?」 「哈哈哈哈,你一点儿法术都不会,哪里来的勇气那么大声说话?」黄曄玄揶揄道:「是孟乔给你的?还是阎君?还是这混帐东西?」 「你不准再叫他混帐东西!」柯语霏气得脸红脖子粗,苦无没有修练攻击法术,无法给把曾峻文骂得狗血淋头的黄曄玄迎头痛击。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呢!给我闭嘴!」黄曄玄双手握剑,剑柄顶住腋窝,摆出一副迎敌架式,对凯堤霜使了个挑衅的神色,不屑地道:「凯堤霜,这里最有立场说话的,非你即我!」 「多谢抬举啊。」凯堤霜皮笑肉不笑,「一会儿说不愿意伤我,现在又摆起那副尖嘴丑态,分明是要让我的雪妹看笑话啦,也好,凯堤霜今日就活捉了你,押回孟娘娘殿中逼供。」 「弒亲之仇,不得不报,在下实在不知何罪之有?需要劳烦你凯堤霜和孟娘娘逼供?」黄曄玄话一说完,身子即凌空跃高,高举长剑,对准凯堤霜的眼窝插下,「既然你和孟乔都是非不分,在下也应当全力反击,以图自保!」 凯堤霜嘴角牵引,冷笑一声,无动声色的向右手边挪了半步。 黄曄玄的长剑没了目标,但在他身子滞空时,无形中察言观色,已从凯堤霜的笑容读出她绝不会立刻出手反击,预先留了退路,双腿併拢,使下坠速度加快,长剑护在下腹前,剑光暴起,扫出千百条银白色的刺芒,将凯堤霜笼罩在剑幕之中。 凯堤霜化掌为爪,沉淀心神,黄曄玄长剑的剑气刺得她肌肤生疼,宛如同时有百把利剑当头砍下,防了右边,左边又露出破绽;顾及左方,右边便白白送给了他。 真实的剑,只有一把,其馀皆是幻象。凯堤霜抓住那不到半秒鐘的瞬间,双爪併拢,向前额的方位突刺出去,刺出去后立刻分开,传导体内能量到丹田和小腿,跟着拔起娇躯。 凯堤霜的搏命一击,不偏不倚地命中黄曄玄的小腹! 黄曄玄小腹被锋利的猫爪捅入,痛得狮吼一声,正图思反击之策,不料凯堤霜娇躯如电,形影轻飘,一阵香风扑鼻,接着来的便是两隻迅猛如霹靂的猫爪! 黄曄玄惊呼一声,已然来不及回剑自救,心中暗想今日了帐,万般危急当中,下意识劈出一剑封架住凯堤霜的其中一隻利爪,但另一隻利爪实在招架不住,「嗤」的一声撕裂和惨呼,鲜血喷洒长空,黄曄玄的一边耳朵,被凯堤霜一爪剐了下来! 「凯堤霜!我今儿拚着被小雪怨恨几千年,也要将你活剐了!」黄曄玄落回地面,跌了个尘土飞扬,他的耳朵还卡在凯堤霜的猫爪之上,眼看着凯堤霜五指收拢,将他的耳朵捏成碎末,黄曄玄怒火大炽,雷霆般的劈出一个虚招,运集内力,灌输一股巨大的能量进入剑柄,剑锋上白光更灿,照得漆黑的湖畔湿地一片惨白。 黄曄玄咧开大嘴咒骂着,光华暴涨的剑锋在身前划出了一个米字型,第八撇一落笔,那米字轮廓,立时化作八把索命的锋利匕首,映着长剑的剑光,破空刺向凯堤霜。 「八面拒敌!」凯堤霜平常再冷静,现在也不禁傻了,失声叫道:「为何你会八面拒敌!」 说话的时候,冷森森的匕首已当面衝到,凯堤霜恍了一下神,回头已来不及挥掌封架,八把匕首,全数插入她的胸膛。 凯堤霜仰头喷了两口鲜血,向后飞了数步之远,才软绵绵的坐倒在地。 「凯堤霜,今日你命休也!」黄曄玄血腥的哈哈大笑,抚摸着自己被猫爪剐下来的耳朵伤口,长剑的白光一闪,他藉着白色剑光的掩护,欺身逼近身受重伤的凯堤霜,对准她的心脏位置,毫不怜香惜玉地狠狠插下。 3-4 三生碧掌显神威 「臭黑衣鬼,你还真有两下子啊!」范无救挥舞着双截戟,在一片刀光剑影中跳来跃去,妙手截骨仙带来的黑衣仙见墨绿掌力伤害不了谢范将军,仗着数量优势,拔出背上的长剑,一瞬间蜂拥而上,拦腰、锁喉、大辟、割颈、徒刺、横劈、斩足、削肱八种快攻,全是拼命招式,下手又狠又辣,谢范将军本就不打算闪躲,双双被笼罩在剑光中。 谢必安羽扇一张,错腕扬手,接连打出数道「飞蛾扑灯」扇风,打乱了三名黑衣仙的联手进攻,正当他要打出第二波扇风,撕裂黑衣仙群组成的方阵时,妙手截骨仙的「截骨错手」便会凌空出现,如鹰如箭,从方阵将被撕裂的缺口处窜入补位,逼得谢必安必须收招,如此一来,方阵守得滴水不漏,范无救和妙手截骨仙激斗正酣,一时之间难有馀力去支援谢必安。 「谢兄弟,我要加紧进攻啦!谢范将军被困在这几个小毛黑鬼组成的破方阵,要是传到阎君耳中,说不定会被怎么重罚呢!」范无救黑袍抖动,復又跃高一尺,牙关咬住灯笼的把手,双手交握在双截戟中央,用力一扯,双截戟「喀啦、喀啦」两声,分成两把短戟。 范无救左右开弓,逼退从左手边涌上的两名黑衣仙,仰头一甩灯笼,将灯笼拋飞上天,同时一扬右腕,掷出双截戟。灯笼一被刺破,立刻炸裂,爆炸的巨响嗡嗡呜呜,漫天的蓝色火光撒下,触物即燃,黑衣仙过半全身着火,惊呼灭火,哀号不绝,妙手截骨仙滴水不侵的方阵,已土崩瓦解。 「变阵!摆八面拒敌阵!」妙手截骨仙厉声大吼,「截骨错手」灵活地四处拦截突围力量,儘管原来方阵已破,谢范将军却再度陷入苦战。 黑衣仙从方阵中央一轰而散,脚步踏杂,即使听来纷乱无章,但各自站位却井然有序,从方阵变化为八面拒敌阵费时不过十个响指,本来有机会衝破其中一道变阵缺口的谢必安,不愿意丢下范无救独自逃生,也落入了「八面拒敌阵」中。 「臭黑衣鬼!你范爷今儿不跟你分个高下,你范爷枉对阎君!」 范无救丝毫未觉身边的阵形变换,用上了七成的力量,和妙手截骨仙拚搏,双截戟被他分持在双手上,戟锋挥过之处风声呜呜,双方以快打快,无论是「双截戟」的功力还是「截骨错手」的火候都在伯仲之间,一时之间纠结不捨,高下难分。 谢必安发现范无就陷入苦战,对于身边的动静置若罔闻,本能地向前一扑,「飞蛾扑灯」扇风凝在白色羽扇扇缘,匯聚足够之能,分别打向三个不同方向,逼着三个角落的黑衣仙连连躲避。 他身段飞盈,破空遁步向前,再拍出一股「飞蛾扑灯」扇风,故意击在地上,击中之处的青草泥块应声爆破,尘屑窒息,谢必安仗着烟尘的掩护,飞身扑到一名黑衣仙身前,那黑衣仙大惊,正要打出墨绿掌力防身,谢必安迅即的绕到他身后,他匆忙运集的墨绿色掌力扑了个大空,又打在地上,激起一阵土屑风尘。 谢必安性格较为内敛,不像范无救喜爱先声夺人,总在口舌上贬损敌手,他的步伐极为迅捷,绕到那黑衣仙身后时,那黑衣仙已毫无还手之能,谢必安顺势往他后脑勺一击,把他撞晕在地。 「不必惊慌,发动八面拒敌阵!」妙手截骨仙大喝一声,腋下露出了一个破绽,范无救抓准时机,右手刺出去的戟改为挑拨,封挡住妙手截骨仙的截骨错手,再顺势向上一敲,直入妙手截骨仙的胸膛门户。 「范无救,你再不收手,后悔的便是你!」妙手截骨仙下盘一矮,捨弃一隻手让范无救的双截戟锋笼罩,「截骨错手」发出一道狠劲,抓向范无救的下腹,要是范无救不闪不避,这一截骨断筋的魔手一捅入他的体内,必然五脏俱裂、血如泉涌。 范无救决心一赌,妙手截骨仙卖了一个破绽叫他来攻,他偏偏不按照他的计画走,在双截戟挥到一半时,突然改刺为砍,目标是他的头颅! 他心知妙手截骨仙的「截骨错手」攻击法术极为高强,单凭这一样攻击法术来看,可以和身为四大冥神的他战成平手,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 妙手截骨仙冷笑一声,身形瞬间爆缩,范无救的双截戟直接挥了个大空,险些栽了个大跟斗,好险他发觉妙手截骨仙消失的当下,便以双足尖顶住地面,硬是煞住了暴衝的身子。 「范兄弟!当心后背偷袭!」 风声与谢必安的叫声混在一起,范无救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被一百馀把锋锐的白色飞刀团团包围,脚边缩小的的妙手截骨仙也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要完!」范无救心叹难以自保,将双截戟化回羽扇,尽可能蓄力打出「飞蛾扑灯」扇风,击落朝他猛飞过来的白刃,谢必安在外头也猝起行动,连连挥出数十道「飞蛾扑灯」,全力营救被困在白刃阵里的范无救! 谢范将军拖住了所有的敌仙,孟乔和莲儿缩在一旁的草丛之中疗伤,如今谢范将军被困,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场外的孟乔出手相援。 「莲儿,你支持点,等我们击退敌仙,便带你回去上药。」孟乔心疼地把莲儿放下,飞快地从草丛中现身,含蕴纳吐,双掌一上一下虚握在胸前,下盘扎稳,娇叱一声,拍出一道连绵不绝的淡绿色掌风,滚滚朝受困的范无救方向涌去。 「娘娘的三生碧掌!」范无救心头大喜,他的手臂和后背均已中刀,仍奋战不懈,死战不退,现在终于盼到场外的孟乔下重手施以救援,他精神振奋,一举又劈死一名衝上前与他近战的黑衣仙,同时将数十把白刃击出包围圈外。 孟乔打出的「三生碧掌」呈现连绵的淡绿色烟雾状,虽然看似轻薄可透,实则外柔内刚,掌力扫过之处,被击中的黑衣仙凄厉的惨叫,不是身体被撕裂,便是头颅被打破,鲜血漫空溅洒,湿了一地的泥,破碎的尸块翻落,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一股难以化开的腐臭恶气扑鼻灌入。 范无救正在欣喜孟乔以「三生碧掌」压制住全场,将黑衣仙打得抱头鼠窜、支离破碎,但却在下一秒发现,孟乔掌力的最终下落处,竟然是他的所在! 「娘娘啊!」 范无救一张口,便被孟乔后劲极大的三生碧掌暴击,全身上下都被掌风吸入,只觉得筋骨松软,头痛欲裂,四肢力量顿失,连一点儿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3-5 天降莲仙 黄曄玄的长剑,直接朝凯堤霜的心脏刺去,凯堤霜的胸口血流不止,双臂俱软,没了封架之力,旁观唯一具备攻击法术的凯堤雪就算想要出手,也没有黄曄玄的剑势来得快。 「黄曄玄!不要杀我姊姊,求求你!」凯堤雪发狂似的扑过去,想护住凯堤霜,却无法遏止黄曄玄离凯堤霜的胸口只不到一公分的剑尖继续往前刺,眼见心爱的姊姊就要被长剑贯胸,凯堤雪的两眶热泪顿时夺眶而出。 「鏘!」一块突如其来的硬物和黄曄玄的长剑相击,鏘的一声巨响,黄曄玄受反作用力衝击,一连后退三步,才扎稳下盘。 「咦?」黄曄玄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明明势在必得的一剑,愤怒、疑惑一瞬间将他包围,朝来的蓝衣男仙暴吼:「你算什么!竟敢毁了我必杀的一剑!」 蓝衣男仙笑了笑,右掌捧起一团淡绿色的雾团,道:「识相的话,就快点离开此处,小爷今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因心怀仁念,故未伤害你生命,莫待小爷反悔,出手斩妖伏魔。」 黄曄玄佈满血丝的眼球,射出一道如刀的鲜红色光束,劈在蓝衣男仙的脚尖前,忿忿地说:「好,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下次遇见时,我们再战五百回合!」 说毕,长剑入回背上揹负的剑鞘,转身迅速逃去。 「无能之辈。」蓝衣男仙微微一笑,卸去神通心法,回头去照看霜雪姊妹等。 「白毛灵猫凯堤霜,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凯堤霜在凯堤雪的搀扶下,慢慢坐起来,凯堤雪也娇声对那蓝衣男仙道谢:「谢谢你救了我姊姊,没让黄曄玄那坏东西得逞!」 「小仙不过是观音娘娘莲花座下的一名弟子,两位仙尊过誉了。」蓝衣男仙取下脸上的白色面具,现出一样是白里透红的一张俊容,对着霜雪姊妹微笑。 「不敢、不敢,仙尊用来称呼观音娘娘,都还稍嫌冒犯。」凯堤霜扑扑身上的泥土,「用来称呼小妹,小妹承担不起这大不敬之罪。」 「哈哈哈。」蓝衣男仙爽朗一笑,牵起凯堤霜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观音娘娘几日后便会来到阴间,和孟娘娘商量有关于『血爪刃』的事情。」 「血爪刃?」曾峻文眼睛一亮,突然出声问:「血爪刃现在是在人间吗?」 「是啊。」蓝衣男仙面露惊讶,笑问:「小仙瞧你和你身旁那位小姐,身上都未散发出仙气,敢情两位是从人间来的使者?」 「我们是从人间来的,但不是使者啦。」曾峻文回答,「我叫曾峻文,她是柯语霏。」 「这看来是一段很长的故事啊……毕竟你们也看起来不像亡灵,应该不是死后进入阴间的。」蓝衣男仙接着说:「小仙名叫莲瑀,是观音娘娘莲花座下的弟子。」 「莲瑀?好好听的名字啊。」柯语霏痴痴地凝望着莲瑀的脸庞,用手胡乱抹了抹脸,整理好乱掉的头发,笑嘻嘻地问他:「你和莲儿姊姊都姓莲,你们两个认识吗?」 「莲儿?」莲瑀会意,一闪即逝的红晕爬上他的脸,「认识啊,她曾经是观音娘娘莲花座下的弟子,是我的师妹。」 「啊……」柯语霏皱了皱眉,暗暗感叹这样一个极品的天菜,看来已经心有所属,对象还是温柔可靠的莲儿。 「姑娘看起来很失望?」莲瑀饶富兴味的目光打量着柯语霏,「小仙和莲儿是师兄妹,小姐似乎很失望?其中原因,能不能告诉小仙?」 「啊……不说了啊。」柯语霏随意打哈哈带过,「凯堤雪找到了,大家都没事了,那我们就回去吧……哈啾!好冷呀……」 「我身上有电火石,先暖暖手吧。」莲瑀从胸口掏出一块黑色的石头,往地上一丢,石头触地即燃,嗶嗶剥剥冒起深蓝色火焰,莲瑀在等待火焰熄灭的时间,准备了一块厚纱布,包起熄去蓝焰的电火石,稍微塑形一下,确定无碎石外露,才递给柯语霏。 曾峻文望着莲瑀製作暖包,想起自己怀中也有一个莲儿给的,也取出来握在手中。 大出他意料的是,暖包不仅维持着温度,还越来越烫手。同样的触感,不禁让他想起胡媚嵐的橘红色琉璃牌,但又不好直接问凯堤雪琉璃牌的下落,鼻头一酸,垂首不语。 凯堤雪跪在凯堤霜旁,用凯堤霜身上带的创伤药膏,替她敷在被长剑砍伤之处,还有受剑气所逼而红肿瘀青的皮肤表层。虽然伤处疼痛,但凯堤霜一声不吭,只紧抿着嘴唇,倔强地和伤疼对抗。 曾峻文想去协助凯堤雪,向前挪了几步,心里又觉得两人之间的芥蒂还没冰释,自己一厢情愿地过去帮忙,难免自讨没趣,又移步回原来站的地方,和柯语霏一起分享着莲瑀后来给她的那个暖包。 「等等由小仙来抱这位女仙吧。」莲瑀见凯堤雪手忙脚乱一阵之后,也将凯堤霜身上的伤口都敷了创药,便走近姊妹俩,把凯堤霜的身子托起。 「不,还是我来吧。」凯堤雪的表情淡漠,任谁也不会觉得她心情美丽,莲瑀察言观色,也不拂逆她的意思,把凯堤霜的娇躯交到她怀中。 曾峻文暗地觉得好险,他要是刚才鲁莽地去找凯堤雪,铁定会碰一鼻子灰。 对于她恢復成和他初次见面的样子,没有绕着他转来转去,没有娇甜的「文哥哥」叫唤,看他的眼神也槁木死灰,他不禁捫心自问:是不是真的哪里辜负她了? 可是,他不给她希望,是为她好啊…… 3-6 主僕情深 一地枯枝落叶上,倒卧着十具黑衣尸骸,揭开蒙脸黑布一瞧,皆是狐仙,有男有女。 「范将军,你还好吗?」孟乔整了整后颈和鬓角的发丝,后来乾脆取下发际上的红宝石簪子,将头发放下来重新梳理过。 她出了一身香汗,脸颊晕红,娇息微微,跛着身子去看范无救,「方才为了一举歼灭敌仙,只好猝下重手,情急之下,无法避开范将军,孟乔给你赔不是了。」 「哪里的话……」范无救挣扎着起身,对着孟乔虚弱地磕头,「娘娘莫要折杀范某了,倒是范某无用,没能一鼓作气将那臭黑衣鬼……灭了,还让娘娘出手,范某回头即去向阎君领罚。」 「谢某护主不周,也该受罚。」谢必安去抱了依然昏迷的莲儿过来,跟着半跪在孟乔身前,「倒是娘娘的三生碧掌,已经迈入炉火纯青的境界,谢某有幸能一睹,胜过闭关修练百年啊。」 「唉,这掌力唯一的缺点,就是发完之后,便好为疲倦。」孟乔走向谢范将军,其实已经非常疲惫,几乎用了全身仅存的力量在支撑,「只是,这是我……第二次一口气杀死那么多神仙。」 「娘娘心慈,若非不得已,我想您也不愿杀害这么多神仙。」谢必安心头其实还有些战战慄慄,三生碧掌的巨大威力,比他的飞蛾扑灯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这样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多。」孟乔叹了口气,望着自己洁白剔透的双手,竟然有些恐怖,既然黑衣仙的真实身分都是狐仙,幕后推手必然和流沙三媚脱离不了关係,将来要屠杀的狐仙党羽,难道还会少吗? 「娘娘,恕谢某见识浅薄,实在没听过这妙手截骨仙的名号。」谢必安说。 「嗯,我也没有。」孟乔也无可奈何,突然发觉自己脚边,有一团黑黑的物体在蠕动,她低头一看,心脏「突」的一跳,失声叫道:「欸?范将军!」 范无救为了御敌而提至胸口的能量与气息,被孟乔外柔内刚的「三生碧掌」一击,登时涣散,处境也没比孟乔好到哪里去,方才逞强磕了几个头,现在双腿软下,扑伏在地。 「范将军,你该不会真有什么……」孟乔睁圆一双如杜鹃花瓣的眼,手伸到范无救的胸口一摸,娇躯剧震,她虽然身上草药还有剩,但要她像对待莲儿一样替范无救疗伤,想起来还是有些踰矩,急急回身吩咐道:「谢将军,莲儿交给我即可,你快些将长云叫唤来,把范将军送回奈何殿。」 「娘娘,范兄弟的内功底子深厚,应该只是暂时力竭,才晕了过去,属下想,先用长云送范兄弟回属下等的寝殿静养,娘娘先治青莲仙子的脱臼伤势为先,要是范兄弟未好转,再烦请娘娘疗治。」谢必安稳定的嗓音,让孟乔的心情也平静下来。 「就依谢将军之见,麻烦你用长云,先将范将军送回你们的寝殿中,好好静养几日。」 谢必安答了一声是,运用神通招来他的那片长云,先抱了范无救上云,自己也站了上去,向孟乔再谢了一次罪,郑重地告辞完,长云凌虚虚的上浮,隐没在无云的夜空。 「莲儿,你醒啦?」孟乔发现莲儿眼睛睁出一条长缝,忙拿手巾替她拭去脸上的蓝血,「莲儿,你很少这样莽撞的……」 莲儿没有回话,两行眼泪从眼尾坠下,流进耳朵里,在耳廓内侧形成一个小水漥,泪装满了,便又流到她的脖子上,湿了一片领子布。 孟乔将脸埋入莲儿的颈部,低声道:「你平安没事,那便好。话说,她要来了,我能感觉到她乘着莲花座而至,她还带了……」 莲儿的眼泪,顺着孟乔话语的抑扬顿挫流个不停。 「好,你不想我提他,没关係,我便不说了。」孟乔用手巾抹去莲儿的眼泪,又擦乾了她耳里的两座小湖。 「娘娘,奴婢还以为,不能再服侍您了。」莲儿的断骨处敷上孟乔带的草药,痊癒了七八成,已经可以正常说话,唯双手还是无力,不能回拥孟乔的腰。 「不能服侍我,不是很好吗?」孟乔的眼泪,滴入莲儿的口中,莲儿的舌尖上化开一丝咸苦,心里更苦,带着哭腔道:「不、不,奴婢能服侍娘娘,是奴婢之幸……」 孟乔听了,本就酸楚的胸口更添了几许惆悵,「你若没入阴间,便可以……」剩下的话,唯恐莲儿听了伤感,遂住口不言。 「和娘娘相处了一千年,小婢也没想过要回去了……」莲儿的娇躯彷彿给抽出了骨架,软绵绵的缩在孟乔的胸前,药力一发作,便沉睡了过去。 孟乔将身上所有的暖包塞入莲儿的衣服里,怕她重伤未癒还受了凉,正抱起她想要离开,一阵嘈杂的说话声,夹杂着男女各异的声音,吵吵闹闹,像在拌嘴,又像在庆祝,孟乔因此停住了脚步。 3-7 夺刃计画 「前面有脚步声,小仙打头阵去看看。」莲瑀走在最前头,曾峻文及柯语霏两个不会法术的人类紧跟在他后方,霜雪姊妹并肩同行,落在最后,彼此皆不发一语。 莲瑀看准声音传出的灌木丛,凝心动念,运用神通化出一把长剑,左右手共执剑柄,呼的一砍,一排灌木丛被拦腰削断,他一心念转,神通之剑幻形,变成一张大网,将飞散的枝叶一网打尽,一片幼叶都没沾到地上。 「好厉害的法术,我也想学!」柯语霏看莲瑀大显神威,好奇欲又被点燃,将曾峻文拋在一旁,改去缠着莲瑀问东问西。 「这是莲花座弟子入师门前必须要学的一种神通心法,首要之务,就是控制心念,让心之所思,现于眼前,无论是实物还是虚景。只要心神合一,想要造出什么物品,勾勒什么幻象,基本上都没问题。」莲瑀简洁扼要的解释完,伸手挡住柯语霏的去路,在她耳边叮嚀:「等等,小仙先去看看前面是什么情况。」 柯语霏的胸口轰轰燃烧,脸颊一热,突然后退了几步,被曾峻文接个正着。 「你做什么?」曾峻文松开手,「怎么突然后退?差点踩到我的脚。」 「没有啦,只是、只是你也知道,我对帅哥一向是没有抵抗力的。」柯语霏望望莲瑀,他已经不在刚刚说话的地方了,想是已飞奔到前方去勘查情况。 柯语霏说会害怕,硬拉着曾峻文的手一起走,被拉住的一段时间,曾峻文甚至可以感受到后背微微发烫,像是被一双灼热的眼睛死死盯着。 是凯堤雪?她难道还对曾峻文有所依恋吗? 「这个玩意儿,我方才目睹它被黄曄玄扔进湖里,不得不说,他还真是大胆呢。」 「的确啊,他是真认不得这样信物,还是假的认不得?莫非……他有了背叛之心呀?」 「哼,我想黄曄父子知道背叛我的下场,他们若是对血爪刃还有那么一点贪图之心,应该不会选择现在露出真面目,我们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个很好的依附对象。」 「是呀,我想,他们也是我们的……嘿嘿。」 「你想说,砲灰?哈哈哈,到时候派他们两个呆头呆脑的父子打头阵,和阎君禁卫军的『烈焰吐珠』正面相抗,你说哪边会赢?说不定黄曄父子连一点灰都不剩了呀。」 「唉哟,还是大姊懂我呢。小妹现在立刻去把黄曄父子找来,告诉他们下一步的进攻计画。」 「等一会儿,先等胡媚翎跟我们会合。我想,我们的进攻计划,要重新部署了。」 「啊?小妹不明白,为什么要重新安排呢?」 「你看见那个徒手挡住黄曄玄长剑的蓝衣神仙没?」 「看见了,他是什么来头?小妹从未见过。」 「他一定是天界的神仙,只有天界的神仙,才能使用那种幻术。否则他只是伸手,怎么能造出那样大的碰撞声?那大概是天界的神通心法。」 「天界?莫不是托塔李天王的手下?直入阴间来追查血爪刃的下落?」 「托塔李天王身为天兵统帅,若是他的手下,衣着理当不会如此宽松轻逸。有无乔装还不敢说,但我认为,是佛家界的神仙比较有可能。」 「如果佛家界的神仙出手相助天庭,加上孟乔他们插手,我们的人间夺刃计画,只怕是险阻重重啊。」 「血爪刃是托塔李天王的兵符,没了血爪刃,他无法调动天兵,顶多就是伙同他几个儿子和亲卫队下凡,我们要赶在他们找到之前,就捷足先登。」 「唉,大姊,说到这血爪刃,让三妹到人间歷练歷练,终究是错了啊……」 「我没想到,她会把情琉璃交给一个人间的弱男子。原来先下手为强的夺刃计画,也必须要有所更动了,我想,大约再过十几天,我们便派出主力,到人间去夺血爪刃。」 「三妹年岁尚幼,太重感情了……或许魂飞魄散,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吧?」 「虽然有些不捨,但她都去了,势必要有填补她缺空的狐仙,胡媚翎还来得正是时候呢。」 「是啊。她的截骨错手,练得比八面拒敌还精湛呢。夜袭孟乔寝殿的那晚,要不是凯堤霜已经筋疲力竭,还要分神去照护凯堤雪,否则胡媚翎剑术漏了一个破绽,给敏锐的凯堤霜抓住了,我们的剑阵势必落得个四分五裂,咱们三仙,也非得身受重伤不可。」 「话说,你上回带着黄曄父子去北巔岭半山腰一带截击马面,抓到一个人间来的女人,是吧?」 「是啊,可是她一直昏迷不醒,不管用多少热水给她洗脸擦澡,她就是一副白苍苍的死人面孔,偏偏她又气息未绝,还未死去。」 「那女人一定要活起来,只有孟乔有本事能让活人穿越到阴间,她绝对是孟乔的贵宾。」 「所以,挟持了她,到时候就能对孟乔予取予求了?」 「正是……欸呀?胡媚翎来了。」 「呼……云姊,刚才我碰见黄曄玄,他对我说,黄曄煜在北巔岭,又发现了一个人间女人,同样是晕迷了过去,敢问大姊该如何处置?」 「当真吗?二妹,咱们立刻回情依殿,翎妹,你负责接应黄曄煜,把那人间女人也抓回情依殿里,两人分别监禁,记住,别对她们太差,需要绒毯华食,也照三餐给她们送去。」 「是的,大姊,您和二姊事不宜迟,也赶紧回情依殿中吧。」 「大姊,二妹想,万一黄曄煜和翎妹失手,必须要有个接应吧。」 「这个,大姊已有安排,二妹先随大姊回去,翎妹也快些赶上北巔岭吧,免得黄曄煜那老废物 出什么差错,一方面也是怕他倒戈,记住,仔细监视着他。」 「遵命!」 3-8 全城封锁 「孟娘娘,是您啊?」莲瑀造出幻剑,故意不走大路,抄捷径一连劈开数百棵灌木,把挡路的长草削成一堆碎片,一面施展轻功,飞到脚步声的源头。 「是莲瑀吗?」孟乔回头柔婉一笑,「你来了,那观音姊姊呢?」 「观音娘娘乘坐莲花座,预计明日抵达奈何殿拜访孟娘娘。小仙駑钝不才,法术修练不精,未跟随在观音娘娘的莲花座边护法,倒是给娘娘见笑了。」 莲瑀见到孟乔,虽然不是真正的主子,却也不敢轻慢,目不旁视,朝孟乔拱手行礼,「观音娘娘也时常提起娘娘您,此次还特地命小仙准备了一样薄礼,待会娘娘尊驾回殿之后,再由小仙献给娘娘。」 「才不呢。观音姊姊肯定最信任你,才会派你先入城中知会我。」孟乔捕捉到莲瑀侷促不安的目光,虽然仅仅一瞬,也逃不过她的法眼,心头又是心疼,又是惋惜,不禁叹了口气。 莲瑀乍闻孟乔叹息,心中惶恐,生怕自己的言行不够恭谨,无意中冒犯了娘娘,回头可是要领重罚的,连忙下跪请罪道:「小仙愚蠢,口无遮拦,实在不知哪里冒犯了娘娘,请娘娘责罚。」 「我为什么要罚你?」孟乔突然领悟,莲瑀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思索片刻又说:「我怀中的便是莲儿无误,只是……」 「小仙明知不可,却、却……」莲瑀打断孟乔的话,马上发觉自己这下子真的犯蠢了,「却」字后面的话突然说不出口,胀着脸不知所措。 「其实我就是心疼你们,瞧你急成什么样子了。」孟乔温柔地替始终一语不发的莲儿拭去眼角刚流出的泪,她和莲儿相处一千年,早就心灵相通,她心里的压抑、惆悵,孟乔怎么会不清楚? 「娘娘,小仙去接应后面的伙伴,告辞了。」莲瑀朝孟乔一拱手,便沿着原路奔回,他的步伐很快,快得没有一点情感,他是在逃跑?他想逃离什么? 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痛苦呢? 孟乔目送着他走,她知道不必挽留,佛家界的清规,她也无权置喙。 「莲儿,我们回殿吧,不等莲瑀了。」 「哇,这是什么排场啊……」柯语霏不常运动,体力本就很差,这回冒着生命危险、顶着低温走了一大段路,途中还险阻重重,早就累得哇哇大叫,撒赖要曾峻文背她。 曾峻文虽然困扰,但是抵不过他这多年误交的损友连连央求,为了耳根子清静,只好当她的驮兽,背着她回去奈何殿,沿途真的力竭了,莲瑀便协助他轮流背着柯语霏,一人一仙交替了不下八、九次,才把柯语霏心满意足地送回幽冥城中。 霜雪姊妹没有交谈,一路上她们都是默默跟在后头,前面的人仙走一步,她们也就跟着走一步,两姊妹的心中都掛着沉重的心事,各自苦恼着,能不脱队已经是奇蹟了。 一行人仙甫进入幽冥城与化灵极接壤的关隘,便遭受到一层接一层的盘查,原来阎王已经下令赤炎卫卫士封锁整座幽冥城,神仙不能进出城门,直到孟乔一行人仙回来为止。 「曾峻文,我们难道要从这堆人……不对,神仙当中穿过去吗?」柯语霏看见眼前满坑满谷的卫士,将奈何殿团团封锁,控管的得滴水不漏,恐惧由衷而来。 「他们应该会让路吧……」曾峻文自己也被这个大排场吓到了,对莲瑀投以求助的目光。 「峻文兄先揹着语霏姑娘在此,小仙向卫士表明我们的身份。」莲瑀快步上前,一个排头的卫士便出列,手握长矛横在胸前,封住莲瑀的去路。 「阎君有令,在孟娘娘玉驾返回奈何殿前,不许任何神仙进入殿中。」那名卫士说完,维持着封挡的架式,立在奈何殿的入口阶梯前,一旁又补上了数名卫士,矛尾「咚」的一声敲地,当路显威,似乎堤防着莲瑀一行人仙用攻击法术硬闯。 莲瑀见卫士不让路,便从怀中取出一朵粉莲,轻轻挑开莲花瓣,取出一封浓墨写的书信,信中的字跡虽黑的深邃,笔触却毫不拖泥带水,一笔一画,都纤如蝶翼,娟秀如一弯青青小溪,在恰好的位置便收笔停住了。 当头阻挡莲瑀去路的卫士一阅读信件,嘴巴一张一合,状似呆了,过了好半晌才请来一名身穿紫衣、外覆银白鎧甲,肩后披风猎猎作响的神仙,请他过目莲瑀递上的信件。 那紫衣白甲的神仙,便是被阎君调来守护奈何殿的赤炎卫右统领。邢娘之乱时,由于阎王禁卫军赤炎卫的左右统领均倒戈背叛阎王,先后被诛杀而魂飞魄散,这名右统领是本来的副左统领,为了防止原先的兵将勾结一气,再图谋反,阎王特别把副左右统领交换,再赋予他们正统领的职位,一方面升了官,兵将也互不沾染原风。 「在下阎君禁卫军赤炎卫右统领,请问阁下姓名来歷?」 「小仙莲瑀,为佛家界观音娘娘莲花座下弟子,观音娘娘将入城中拜访孟娘娘,请小仙先来知会。」莲瑀朝右统领一拱手,并递上粉莲中夹带的观音娘娘亲笔信。 「这个……我们也很为难啊。」右统领读完信,浓粗的乌眉皱成一团,「阎君已下諭令,在孟娘娘返回前,禁止任何神仙进入奈何殿,阁下既然是观音娘娘莲花座下的弟子,我想也能明白,有些规矩不能轻易打破。」 「孟娘娘玉驾尚未返殿?」莲瑀收回粉莲,将书信握在手中,见他久久没有消息,身后的人仙也移步跟了上来。 3-9 硬闯奈何殿 「是啊,孟娘娘夜半出城,阎君便调集大批卫士来守护奈何殿。孟娘娘玉驾未返,就算是观音娘娘的莲花座亲蒞,请恕我等也无法让路。」右统领掌握剑柄,长剑作势出鞘,「请诸位别坏了阎君订的规矩。」 莲瑀虽在孟乔面前极尽谦虚,但以他在莲花座下修练的时日,运用神通心法的火候,以及他对攻击法术收放自如的功力,均是眾弟子中首屈一指,在佛家界,连观音娘娘都对他特别的尊重,几时被这般刁难过?当下不禁冷笑一声,说:「观音娘娘的莲花座一会儿便会到达,若观音娘娘真的站在小仙的位置,小仙倒是不信你敢阻拦,分明是仗着助拳的帮手多,欺负我们少的一边。」 右统领一听,也是先怔住,片刻才低吼道:「阁下若硬要破坏幽冥城中的规矩,在下只好和阁下比划几招,最好阁下能单枪匹马把在下击倒,否则休想踏进殿中半步!」 右统领大义凛然地下了挑战,长剑出鞘,垂在身侧,摆出迎战架式。 「哼,小仙便陪你玩一玩。」莲瑀双眼凝视着右统领手中的长剑,聚气为形、化形为物,运起神通心法,掌中一实,幻剑已握在手。 「在下尊你是观音娘娘的弟子,三招不还手,儘管来吧。」右统领长剑在身前划出一个剑圈,双脚站成一前一后,舞开朵朵剑花,剑锋银锐,光芒刺目。 「就因为在下是莲花座弟子,才应该要让阁下三招,以免观音娘娘听了不悦,责备在下以天界神仙身份欺侮阴间神仙。」莲瑀虽说得云淡风轻,用字遣词却难掩心中高傲之气,大有以天界神仙身份教训阴间神仙之意,右统领一听完,登时失去理智,胸中之气难抑,大怒道:「想不到观音娘娘贵为佛家界仙尊,调教出来的弟子竟然如此猖狂!」 没有停顿,右统领一边大骂,一边挥剑往莲瑀攻去,三步之后,剑势陡停,剑锋亮出一瞬银芒,逼在入莲瑀胸前两吋。莲瑀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俊逸模样,身子向左一避,右统领的剑招刺了个空,收剑自卫时,剑锋恰好迎上幻剑的剑尖,「登」地一声碰撞,两仙过了一招,双双分离。 「神通心法果然了不起。」右统领不敢轻敌,长剑再舞出一个密不透风的剑圈,走稳扎实路线,也不贪功抢快,先一步将自己身子护得严实,叫莲瑀难以突袭。 莲瑀见右统领如此沉着,倒也出了他意料之外,心神稍混入了一些杂念,幻剑的剑光立时减弱了五成,他用力咬住下唇,重新凝聚神思,幻剑復又被他召唤而出,横在自己胸前,封锁住当头门户,不让右统领抓住空隙,趁势扑击。 右统领稳健进攻,直到步伐进入到莲瑀幻剑的剑光笼罩之处前一步,才突然改劈砍之势为突刺,足下一蹬,飞身扑入幻剑的剑光圈中。 莲瑀冷笑一声,他一心只想击败这不识好歹的阴间神仙,心湖无波,意念纯净,幻剑的强度和灵活度增强了数倍,一虚一实,和右统领產开激烈的搏斗。 佛家界之幻剑可虚可实,惟用心念控制其存亡与去向,可以掌握也可以远距操控,莲瑀改以无形之幻剑对敌,不用亲身涉险,便可以与右统领打得火热,右统领却要时时刻刻堤防从身周扬起的剑风,才能辨别幻剑的来向。 三十个回合过后,右统领已经有些心劳力絀,但他不甘就此服了这目无尊长的佛家界男仙,将全身之能量集中至挥剑的双臂,足下移动迟缓,莲瑀抓住这可趁之机,心念一转,召唤出三把相同之无形幻剑,连同原先使用的那把,自东西南北四大方位,将右统领的退路完全切断。 右统领修练攻击法术,少说也超过一千年,对于自己的剑术颇有心得,才能当上赤炎卫统领,但如今四面八方一齐颳起凌厉的幻剑剑风,他本能地横剑后退欲先自保,后脑杓却传来剧痛,他心下突然领悟,原来自己的退路已全被幻剑封死,进不能,退更不能,如羊卡藩篱,一下子慌了手脚,长剑的招架之势微乱,就在这须臾之际,他所划出的剑圈,被正北方的幻剑刺破,右统领身周的保护圈登时瓦解,四把幻剑齐齐攻入,于他手脚上皆砍了一剑。 右统领惨呼一声,四肢均软,委顿倒地。站在他身后欲助拳的赤炎卫卫士再也按捺不住,由副右统领高喊一声:「拿下此恶仙!回头重赏!」 重赏之下,赤炎卫卫士个个皆为勇士,各挺刀剑矛枪,和莲瑀一仙四剑陷入了群殴混战。 莲瑀施用神通心法,四柄幻剑轻盈灵活,转眼间杀伤九名卫士,但他一仙四剑要与近百名卫士无眼乱砍的刀剑矛枪相抗,况且他才与右统领大战过后,体力只馀下原来的六成,渐渐的,莲瑀的剑势也虚弱了下来。 要他分神去凝聚更多把幻剑来用,又缓不济急,只好凭藉四剑顽抗,可是鏖战时间拖长,赤炎卫卫士又如大江之水般前仆后继,他非但没得速战速决,还渐渐落于下风。 莲瑀心力已竭,无法继续操纵幻剑进攻,于是收束剑势,回到身周自卫,赤炎卫卫士的刀剑无法立刻攻入,却也用数量优势逼得莲瑀无法还击,果然莲瑀念力穷尽,全身露出了五处破绽,五柄锋利的长枪突破他的幻剑防护圈,分别刺穿了他的右小腿、左上臂,右肩,其中两柄仅擦过他的腰侧皮肉,浓蓝色的鲜血喷溅而出,莲瑀虎吼一声,硬是依着洞穿自己身体的长枪柄站着,说什么也不肯撤力跪下。 「霜姊姊,我们真要置身事外吗?」沉默的彷彿失语,一脸疲态的凯堤雪终于说话,「还是霜姊姊去调停一下吧?否则天界和我们要是伤了和气,孟姊姊怕会很麻烦的。」 「不必,别管他。」凯堤霜回覆的几近冷血,一点温度都没有。 「为什么不管他?难道要眼睁睁看他被长枪插在那里动弹不得?」曾峻文在一旁也看得心惊肉跳,恨自己无能插手相助,现在听见凯堤霜冷漠到泯灭性情的发言,胸中义愤之情大作,对凯堤雪说:「凯堤雪,你姊姊无情无义,我们来去救他。」 4-1 女神解围 凯堤雪瞪了他一眼,娇嗔道:「胡说什么呢?最无情无义的分明就是你,不许骂我姊姊!」 曾峻文闻言,不小心咬到舌头,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覆。凯堤雪正在伤心难过,他深知现在绝不是撕破脸争输赢的时候,只好放低姿态,安慰她说:「那位神仙既然是天上来的,一定很不好惹吧,现在我们这边的卫士伤了他,之后要是孟娘娘被秋后算帐,那多麻烦啊。」 凯堤雪虽赌气着不想理曾峻文,但听他的话,也的确符合自己的心意,要是漠视莲瑀被群殴还不出手相救,观音娘娘知道了一定会和孟乔起争执,伤了天界与阴间之间的和气,那也是大祸一桩,正想要答应,却听凯堤霜冷冷地说:「不需多管间事。」 「这怎么会是间事?这很严重啊!」曾峻文和凯堤雪一齐喊起来,柯语霏也加入帮腔。 「不必去。」凯堤霜非常坚决,凯堤雪在这样严肃的紧要关头,还是很畏惧姊姊,于是不吭声了,曾峻文却不能接受,往前走了几步,就要出手搭救莲瑀。 柯语霏眼见曾峻文单枪匹马挺进,气势上便先输了一大截,默默也移动步伐,跟在他后面加减为他壮胆。 「你是什么来歷?莫非也是跟这无礼的青莲仙子同一伙?」 莲瑀被制伏后,一直支撑在长枪上,儘管伤口剧痛,全身气力如被脱乾,却死撑着不肯放松。后头早就来了十五名卫士,把莲瑀包围起来,离曾峻文最近的一个卫士,晃出一把利刃,指着曾峻文的脑门,吓阻他不准再前进。 「我不是神仙……」曾峻文被利刃光芒所慑,本能地后退了两步,但看见莲瑀浑身是血,皮开肉绽的惨状,他觉得自己最惨也不过是那样了,一股无名的勇气升起,直直开步向前。 「不是神仙也敢出风头?」那名卫士奚落道,举臂挺刀,欲逼退曾峻文。 莲瑀一回头,看见曾峻文不畏利刃,执意要出手救他,剧痛刺骨之际,心中也大感宽慰,无奈手脚气力尽失,半吋也动弹不得,只能回头用眼神挤出一点谢意,才过不久,双眼便充满了混浊的蓝血。 「峻文,快退回来!」 从曾峻文的后方,扬起了一道女声,正要拦截曾峻文去路的卫士一呆,连忙丢弃手中的刀,双膝跪地,俯首连连磕头,他身周的卫士见他下跪,抬头一看,一时刀剑矛枪皆「框啷框啷」扔了满地。 赤炎卫卫士红艳艳的跪下来一大片,从台阶之下延伸到奈何殿殿门,全跪满了攒动的卫士,敢情阎王调集了上千名禁卫军卫士来守护奈何殿? 「你们三个,想造反吗?」孟乔瞪着抓住莲瑀的三名卫士。 「属下不敢,娘娘恕罪……」架住莲瑀的三名卫士面色如土,慌忙扔掉长枪,莲瑀失去依靠,直接躺倒在一大片兵刃堆中,右额角又嗑出了一条血痕。 「留下四名,造两副担架,将莲瑀和右统领送入奈何殿中疗伤,其馀可以散了。阎君不在,便是孟乔说了算,立刻离开此地回营,谁敢走在最后一个,孟乔便亲手废了他,再推入十八层狱!」 孟乔没料到一回来竟会目睹如此流血场面,难得动了真气,语气神色非常不善,满坑满谷的赤炎卫卫士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争先恐后地逃散,谁都不愿作那最后一个。 真的手脚慢了一些的,便被孟乔的眼神拦了下来,乖乖造了两副担架,跟随在后面,将右统领及莲瑀送入奈何殿疗伤。 莲儿望着担架上奄奄一息的莲瑀,眼泪夺眶欲出,孟乔从未见过莲儿如此灰心丧志的模样,想开导她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要不是孟姊姊及时回来,这场闹剧恐怕还要继续下去。」曾峻文松了口气,他后面的柯语霏和凯堤雪又何尝不是?唯有一直拒绝救援莲瑀的凯堤霜,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目光不离莲瑀半吋,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具体事情经过,峻文,你能说给孟姊姊听吗?」 「啊,可以。我们很早就回到这里,刚到的时候,我们发觉整座奈何殿都被卫士封锁,他们告诉我们,除非孟娘娘您回来,否则阎君下令不得放入任何神仙,结果莲瑀和一个将军因此起了争执,就……打起来了。莲瑀击败了那个将军,结果他马上就被卫士包围,也被砍成重伤。」 「我知道了,等二仙伤势好转,再来分辨谁是谁非。」孟乔走在莲儿和莲瑀之间,用娇躯将二仙分隔开来,让莲儿看不到他,心里的难受似乎就会降低一些。 但这完全是自欺欺人,莲儿自己也晓得孟乔用心良苦,非但没有吭声,还更为依顺地随着她前行,收起了悲伤,拭净了悬在眼角的泪花,彷彿她和莲瑀从未见过。 「曾峻文,你刚才……」柯语霏抿着笑意,拉着曾峻文的手,在他耳边说:「你刚刚超级英雄的,我都不知道,你也有那么帅的一天。」 「少嘴砲我了,我吓得差点尿裤子。」曾峻文失笑,迎上柯语霏那双充满崇拜的眼。 「难怪你这么多人喜欢啊,那些学妹的眼睛,果然雪亮得很!」 「你别闹了,没有什么学妹。」 「曾大神害羞啦?」柯语霏说着说着红了脸。 「你小声一点,不要在巧庭学姊面前提起那些黑歷史。」 「怎样?怕被巧庭学姊瞧不起?你又没答应她们任何一个,你只是很多人喜欢而已啊。」 「反正你少说两句不吃亏。」 「没关係啊,你就算不跟店长交往,也还是会有人喜欢你的。」 「谁?」 「谁知道呢……?」柯语霏转过身去,跟在莲儿身后进了奈何殿正门。 4-2 情至深处或转恨 奈何殿前的酣斗风波,在孟乔及时赶到之下平息了。赤炎卫卫士在截击莲瑀的过程中被击毙四名、重伤六名,另外有八名受到轻伤,先让健全的卫士抬了回营。 一行人仙穿过围墙,步上奈何殿的阶梯,莲儿匆匆赶到队伍最前头,替大伙开啟了殿门,莲瑀躺在担架上,眼睛不断流出蓝血,张着嘴喃喃囈语,模糊成一团,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莲儿听了,用力咬了一下舌尖,乘着剧痛,抢在所有人、仙前面奔入殿中,拐过正厅往西厢的弯,一会儿便无影无踪。 孟乔走着走着,在殿门口停住了,尾随她的四名卫士和霜雪姊妹一愣,不敢超过她先入殿,也跟着止步,唯曾峻文和柯语霏两人自顾自地聊天,没注意到大家停下脚步,走入正厅后才发觉身边的孟乔及卫士们都还站在门边。 孟乔停步的原因,无疑是为了莲儿。 莲儿自从来到幽冥城中,来到她身边做贴身婢女后,曾几何时如此不顾身份、不管是否有奈何殿以外的神仙在场,抢先她这个主子跑进殿中,一点礼数都不懂呢? 正因为莲儿从未这样过,此时这样失态,孟乔一点都不生气,充斥她心里的,只有怜悯和惋惜,再回视两败俱伤的莲瑀及右统领,本想说说他俩几句,但瞧见他们的伤势后,復又作罢。 「孟姊姊,你怎么停下来了?」柯语霏想了想,殿主都还没入殿,她和曾峻文两人反客为主似乎不妥,赶忙把曾峻文往门口拉。 「无妨,你们两位赶紧沐浴更衣吧,孟姊姊还有事情要忙。」孟乔回头招来霜雪姊妹,吩咐道:「你们去伺候着峻文和语霏,别怠慢了客人,知道吗?」 「好的。」凯堤霜代表回答,凯堤雪有些不大情愿,裹足站在原处,一隻猫掌轻扯着姊姊的衣角,将凯堤霜欲前去的步伐拉住。 「怎么?」凯堤霜回头轻声问,但见她的雪妹泫然欲泣的娇怜模样,还有她视线所落之处,一名神情呆滞、倦怠不已的男人,她叹息一声,轻轻揉着凯堤雪的背脊,劝慰道:「别想太多。」 「霜姊姊……」凯堤雪的头顶生出两只猫耳,正要蹭到凯堤霜的身上,却被凯堤霜轻声喝止。 「做完孟姊姊交代的事,回头再给你蹭个够。」凯堤霜将凯堤雪稍微推开,率先迎上两人。 凯堤雪还是老大不情愿,直到凯堤霜瞪了她一眼,她才钝钝的跟上去,双腿彷彿给绑了铅块,一步一步走得像在登陡坡,完全没了平时的娇俏可爱和鬼灵精怪。 凯堤霜料想凯堤雪和曾峻文刚刚才闹翻,短期内应该不想再有过多交集,于是主动走向曾峻文,要带他去浴室盥洗。 「霜姊姊,我来吧。」凯堤雪叫住姊姊,「语霏再麻烦姊姊了。」 凯堤雪的自告奋勇,倒是出了凯堤霜的意料之外,随即心念一转,两人如愿意把话说开,那也消弭了一桩困扰,免得日后相看两厌,奈何殿里的气氛会有多尷尬呢? 「嗯,峻文先用东厢的浴室吧,我先带语霏去房里拿衣裙。」顺着凯堤雪的意思,凯堤霜先领着柯语霏到她们两姊妹的房中暂歇,独留惶恐的曾峻文和凯堤雪在浴室外面。 凯堤雪在姊姊走远后,佯装的笑容马上歛起,满脸的醋意和幽怨。 「曾峻文,你在这里等我。」凯堤雪淡淡地喝令,「你敢乱跑被我捉到,小心我把你关起来,关在前几天霜姊姊关你的那个小偏房,懂了么?」 「欸,你要去哪里?」曾峻文听了大骇,要把他关回去那个小偏房,指不定还要戴上手銬脚镣,再被割得伤痕累累。 凯堤雪如果有心报復于他,必定不可能给他擦创伤药膏,他将承受椎心刺骨的剧痛,血液一点一滴的流乾,死在一片漆黑中,没有光也没有声响,宛他初次堕落到这个严寒又阴冷的空间,又似一颗漂泊的粟子,被捲入一缕龙捲,亡佚在时间的扉页。 「拿衣服给你。」凯堤雪也没等曾峻文答应,便往反方向快步离去,不久后抱回一叠衣物,是曾峻文从人间穿过来的那套,上头沾满了尘土,汗水的酸臭味飘然而至。 「给你。」凯堤雪递出怀中的衣物,曾峻文一时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接。 凯堤雪见曾峻文迟疑不接,不满地说:「怎么?这就是你自己穿来的衣服呀,很奇怪么?」 「可是它没洗。」曾峻文捏住鼻子,明明脱下来的时候没这么臭,为何现在变得酸气扑鼻? 「这里没衣服让你换了,看你是要将就着,还是乾脆不穿,都随你。」凯堤雪把脏衣服塞到曾峻文手中,叮嘱道:「你等会儿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我,这是安哥哥的,我要拎到后院去洗乾净,再也不借你穿了。」 曾峻文一听,只觉得胸口一阵难受,悵然道:「小雪,你真的……」 「不要叫我小雪。」凯堤雪瞪了曾峻文一眼,双手环胸,嗔道:「小雪不是你能乱叫的。」 曾峻文苦笑:「你因为我拒绝你的告白,所以才这样报復我吗?」 凯堤雪不答,靠着身后的墙,闭上双眼,侧过头去,让曾峻文对着空气说话。 4-3 浴室里的美狐仙 曾峻文朝凯堤雪走近了一点,凯堤雪就跟着后退,他前进三步,她便逃开三步,一人一仙的距离没有缩短,反而越拉越长。 「凯堤雪,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曾峻文再有耐心,现在心头也有些不快了,微慍道:「如果可以回去人间,我也不想待在这里好吗?」 「哦?」凯堤雪转头睨了曾峻文,猫掌往正厅的方向一指,「门在那里,自便,少一个人用度,我和莲儿姊姊也不那么辛苦。」 「你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啊。」曾峻文捧着脏衣服,继续和凯堤雪周旋,「等我知道怎么离开这里,我会帮你把你哥哥的衣服全部洗乾净,你就再借我一套应应急吧?」 「安哥哥同意,我便没话说。」凯堤雪摆明就不愿再借衣服给曾峻文,还藉故推辞,听在曾峻文耳里非常难受,不禁动了怒气,不再接话,抱着衣服自己推开浴室木门,用力地关上上锁。 「什么跟什么,简直欺人太甚,到底多幼稚。」想到凯堤雪从可爱变成可恶,曾峻文越想越气,放满了一木桶的洗澡水,整个人便脱光衣服泡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赤裸的曾峻文大叫一声,从水里暴跳起来,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浑身又冷又湿,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牙关格格打颤,狠狠朝门口瞪了一眼。 原来曾峻文放的洗澡水是从外面直接引进来的,未经锅炉加热,一泡进去就像掉进冰层底部,冻的蜷缩在地瑟瑟发抖。 正当曾峻文气得要穿上衣服,推开门找凯堤雪理论时,突然感到背脊一片温暖,一股热流灌入他的身体,寒冷的感觉立时消散殆尽,全身不到五秒鐘便大汗淋漓,通体舒畅。 曾峻文身上的冰水顿时蒸发,出完一身的汗,他爬起来回头一看,却没见到任何仙影。 他清楚柯语霏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能力,莫非是孟乔? 曾峻文脸一红,连忙用手遮住自己的身体,孟乔是怎么进来的?莫非这里还有暗门? 紧张了半天,他东张西望,别说是孟乔,连一个会动的影子都没瞧见。 曾峻文正觉得奇怪,突然发觉自己的腿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依偎着他,暖的像一块炭火,虽暖却不烫人,仔细一看,却是一隻暖绒绒的小狐狸,瞇着眼睛,两只尖尖的耳朵搧呀搧,背部规律地起伏,睡得很舒服。 曾峻文一下子拿这小狐狸没办法,直接弄醒她,好像又有些捨不得。 困扰之际,橘色的小狐狸便自己醒了过来,睁着一对碧绿色的大眼睛对着曾峻文,腮边的鬚上下上下轻轻移动着,模样十分讨人喜欢。 曾峻文直觉想到胡媚嵐,那个为他,也为了爱情而牺牲的美狐仙。 这隻小狐狸,和胡媚嵐有什么关係呢?在阴间的狐狸,都是狐仙吧? 若是如此,那她的姓名,会是胡媚什么呢? 小狐狸歪着头看他,彷彿也不解他所不解的事。 「小狐狸,你认识胡媚嵐么?」曾峻文对着趴在他脚边的橘红色小狐狸问道。 小狐狸没有回答他,只缓缓站起来,回过头奔走了几步,跃入曾峻文刚放好的一大桶洗澡水里,一时之间没了声息。 「小狐狸?」曾峻文吃了一惊,遮住两腿间重点部位,快步衝到木桶旁边,眼前立即被一团冲高的白烟据满,木桶里的洗澡水不断发出咕嚕嚕嚕的声音,热气氤氳直上,原来整桶水已经沸腾。 曾峻文目瞪口呆,白烟之中,从容跃出一隻湿漉漉的小狐狸,轻巧地立定在地,瞇着眼睛,磨着木桶弄乾身上的水,不一会儿乾了,变得毛毛躁躁的,像一团鼓鼓的橘色绣球花。 曾峻文看了,心底一股贪玩之情升起,抱起小狐狸,揉着她软软的肚子,替她理好梳好背上的毛,再放她回地上。 小狐狸在他身边走了几步,便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下,才一剎那光景,小狐狸的橘红色绒毛突然快速增长,全身被一团白光包围,身形慢慢修得纤细,生出人样的长腿和丰胸翘臀。 曾峻文再次看呆了,小狐狸变成的美狐仙怕他嚷嚷,连忙摀住他的嘴。 「先生,请别张扬。」美狐仙在曾峻文的耳边温柔说道,「有什么话,都暂且搁在一旁,请先生入浴吧,阴间苦寒,热水一下子便凉了,小女子将负责伺候先生沐浴。」 「我……」曾峻文满脸通红,这女狐仙不仅来歷不明,出落得又美丽动人,让曾峻文连一句话都说不好,这也还不打紧,他身上的一处地方,竟然默默地起了动静。 他没了衣裤蔽体,意识到情况非比寻常,赶紧夹着双腿,扑通一声跳进木桶里。 「先生,洗澡水的温度还可以吗?」美狐仙曼妙地移动步伐,来到木桶旁边,双臂交叠放在木桶边缘,巧笑娇媚,碧绿色的大眼频频放出柔光,令人无法忽视。 「还可以,谢谢你。」曾峻文有些彆扭,抱住自己的身体缩在木桶澡盆一隅,不敢轻举妄动。 「先生何必言谢呢,小女子只是……呀?」美狐仙话才说到一半,便将手探入洗澡水中,「水温有些凉了呀……」 「不会……啊!」曾峻文一转头,对上美狐仙的双眼,突然间,眼前的景物开始碎裂、碎裂,碎成上千个相同的画面,交织在一块儿,又碎裂、碎裂……美狐仙的动人笑顏,也变成如一粒沙般渺小,渐渐的,他眼前唯一能看到的,只剩一团惨绿色的光,闪闪烁烁,亮度越来越强、强到他脑中一阵混沌,手脚麻木、背脊发软、浑身大汗,眼珠彷彿给人家剐去,剧痛却叫不出一点声音…… 4-4 东厢浴室群殴 「你叫做什么名字?」 「曾峻文。」 「你从现在开始,忘了你的名字。」 「好的。」 「你叫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记得我的名字。」 「好的……嗯!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不必说出来……你的任务,便是……」 美狐仙以双掌夹住曾峻文的太阳穴,与他四目相接,一双惨绿的充满媚意的大眼中,看不出一点分明的轮廓,只有极度深沉又混浊的绿! 「听清楚了吗?」美狐仙一边问,两隻玉掌极尽细腻地抚摸着曾峻文的身体,描绘过他身上的肌肉轮廓,包括那不可轻探的所在,也被她滑腻的手勾引得按捺不住,高高翘起首来,也欲窥看拥有这双白嫩玉掌的美狐仙,究竟有多么娇丽动人? 「听清楚了。」曾峻文信誓旦旦地回答,他混着橘色和黑色流彩的眼中,透出强烈的飢渴,红殷殷的鲜血丝从眼头一路裂到眼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显然已亢奋难耐。 「那便好……」美狐仙温柔地说,双手自曾峻文的胸膛溜下,直到双腿之间,「你那么听话……姊姊该给你的,便不会亏欠你一分……好呀,来领赏囉……」 美狐仙妖媚地吐露催情软语,手上的动作不停,曾峻文全身像是被一万枝烧热的尖针刺穿,顿感燥热难安,美狐仙却像毫不留意,继续着她手上的动作。 「不错嘛,姊姊还以为,你这楞小子,一定是属于一杯倒的类型,看来姊姊低估你啦……」 美狐仙见寻常手法并不能使曾峻文就范,脑中寻思片刻,心生一绝技,换用「群蜂堕花」的催情手段,挑、揉、摸、挤、握、弹、搓、捶、捣,双掌并用,来来回回地又捶又捣。 她无论面对多么难缠、不肯乖乖就范的男性,只要被她这「群蜂堕花」的手段整治过一回,以后大概碰上什么催情手法也起不了反应了。 果不其然,曾峻文迷茫之中,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盈,飘飘欲仙,尤其是双腿之间传来的强烈梦幻感受,更让他一瞬间丢了廉耻,「啊」的一长叫声后便缴了械,整个人软进洗澡水里。 美狐仙将酥软的曾峻文从水中拎起,放在一边的地上躺着,正准备要从窗户离去,原本紧闭的木窗却突然被两枚暗器打破,断裂的木块喷入浴室之内,雾面的窗纸更是被狠狠撕裂成碎花。 美狐仙察觉情况生变,立刻机警地矮下身子,绕着木桶隐蔽,手中扣了六枚袖箭,匍匐前进挤到窗子边,果然当先一道橘色的瞬影闯入,回眸一望,杏眼圆睁,是名女仙! 躲在暗处的美狐仙骤然起身,六枚袖箭忽地射出,对准那橘衣女仙胸前四大穴位以及双腿足踝,每枝袖箭均用了极大的内力催发,直衝目标而去。 橘衣女仙一回头,袖箭便对着自己当面而来,正要打出手中的丸形暗器反击,外头却先跳入一名服装打扮与她一模一样的女仙,单手一挥,直刺头一名橘衣女仙娇躯的六枚袖箭,飞到一半便似撞上一面刚硬的金属板,竟改了方位,全数「剁!剁!剁!」的钉入浴室门板上,只留下袖箭尾端的羽毛露在外面剧烈摇颤。 美狐仙起心动念,敌眾我寡,硬拚不是道理,打算从破开的窗户逃走,不料两名橘衣女仙已经分站两个方位,同时对她射出四四十六枚暗器,八枚打她身上八处大穴,四枚封住她去路,最后四枚封住她退路,美狐仙一时之间进退两难,于是掏出预先藏在怀中的软剑,使出「八面拒敌」攻击法术,幻化出八把白银色飞刀,击落了衝她身上而来的八枚暗器。 封阻她进退之途的八枚造型特殊的暗器,全部钉入地面,将地面砸出一个大窟窿,美狐仙被限于一个弹丸之地,准备要飞身逃走,窗外风风火火地又再飞入一名蓝衣男仙,两枚手劲极大的暗器当先他的脚步射入,直取美狐仙的双眼! 美狐仙所幸腰肢极软,低头一闪,恰恰躲过了瞎眼的两枚暗器,这两枚暗器力道过猛,浴室内两名橘衣女仙不敢徒手去接,只好一侧娇躯,让暗器又钉入浴室门上,这回的暗器力道太猛,门板承受不住,竟然被硬生生凿出两个大洞。 美狐仙闪过暗袭,抖出软剑,蓝衣男仙屏凝心神,心无旁鶩,运用神通召唤出了两把幻剑,和美狐仙手中的软剑纠缠在一起。 浴室内的两名橘衣女仙也没间着,连忙追到室外,从美狐仙身后分别打出四枚暗器,分袭她后脑杓、肩窝、腰肢、小腿,要是这些部位全被打中,美狐仙将会丧失八成以上的战斗力! 美狐仙的软剑对上幻剑,由于幻剑无形,全靠神通来驾驭,美狐仙只能在剑锋快要砍中自己时,才能辨别幻剑的位置,进而挥剑格挡,不一会儿便左支右絀,后背又有偷袭之暗器,令她不得不收手,先图击落暗器,再来应付幻剑。 蓝衣男仙瞧出美狐仙想从后方逃走,扯开嗓门大喊:「莲杏师妹!『莲花夺』两枚打胸;莲青师妹!『莲心丸』三枚打右腿,我使幻剑堵住妖狐左边,叫她插翅难飞!」 莲杏、莲青两名橘衣女仙娇应两声,迅速打出师兄口述的暗器,美狐仙又一次腹背受敌,只是这回她选择直衝暗器,软剑划出两道「八面拒敌」图腾,幻化出十六柄飞刀,寒光闪闪,将莲杏莲青两女仙的暗器一一打偏,馀下的飞刀掩护着她,朝浴室方向暴衝突围。 莲杏和莲青一下暴露在银白飞刀的威胁之下,蓝衣男仙的幻剑也自美狐仙身边夹击,飞刀、幻剑同时抵达,美狐仙挥剑往左一削,脚步凌空踢了三下,落在莲杏身侧,她的左肩也遭幻剑砍了一剑,皮开肉绽。 4-5 围杀黑衣美狐仙! 「曾峻文!曾峻文!你在做什么?不准乱来!」凯堤雪大力拍着浴室门板,她的耳力极好,乍闻浴室对外木窗爆裂的声响,心头一阵大骇,不知猛捶了门板几百回,却等不到曾峻文来开门,甚至连一点他的声息都听不见,唯有交相撞击的暗器破空声不断从门内传出。 接着,凯堤雪听见两声娇斥,是陌生的口音,但不难听出发出声音的她正陷入危境,紧跟着四、五道暗器的碰撞,割裂了凝结的空气,也彷彿刺穿了凯堤雪的耳膜。 把娇躯贴在门上,细听浴室里头动静的凯堤雪才一恍神,便感觉到浴室中朝她的方向飞来数把狠劲十足的暗器,她大骇,踉蹌往后跌了两、三步,果不其然,在她的身体与门板分离后,便有六把袖箭洞穿出来,箭尖刺破了厚木门却毫不减损其锋,兀自在凯堤雪眼前耀着锐利的银芒。 凯堤雪更害怕了,要是她方才没来得及逃,此时被贯穿的便会是她的胸膛和腹部,说不定她就被钉在这门上,那会流多少血呢? 她一身冷汗直淌,但浴室里面的激斗并未止息,反而感觉打手越来越多,势成多方混战。女仙的嘶喊不断,后来又加入了一道浑厚的男音,男音加入之后,始有长剑划破空气的清脆声响,夹带着数不清的暗器发射和被击落时扬起的暴风,连墙壁都出现了裂痕。 才一剎那,木门又遭两枚力大无穷的暗器打穿两个大洞,凯堤雪低头一避,才千钧一发地躲过,暗器破门而出却没停下,直直钉入凯堤雪身后的墙壁中。 凯堤雪软在地上,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雪妹,雪妹。」凯堤霜牵着柯语霏从正厅方向奔来,即看见瘫坐在地上哭的凯堤雪,赶忙替她揉揉胸口,问道:「里面是什么人?峻文怎么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霜姊姊,我真的不知道。」凯堤雪的耳中依然充斥着浴室内搏斗的巨响,「我只有放曾峻文一人进去,然后……里面的木窗就突然被打破,我听声音,至少有三个具备攻击法术的神仙在混战。」 「莫非又是流沙三媚?」凯堤霜站起来,正要出手去破坏浴室木门,木门却又遭到两枚迅猛无比的暗器打破两个大洞,凯堤霜连忙一个下腰闪过暗器,凯堤雪则是扑向柯语霏,将她按倒在地,才躲过了一次杀劫。 柯语霏早已吓得面色如土,眼眶饱含泪水,对凯堤雪说:「谢谢……」 「不用谢,曾峻文说不定死了呢。」凯堤雪忍回眼泪,若无其事地摆摆手,这下子她们终于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一名和莲瑀打扮相同的男仙,正在和一个全身黑衣劲装的美狐仙搏斗,他才在美狐仙肩膀上砍了一剑,他身边的一名橘裙女仙便被黑衣美狐仙制住,但闻「喀拉」一声脆响,那名橘裙女仙娇呼一声,右边胳膊竟被直接折断,她疼得汗出如瀑,张着嘴巴却叫不出声音。 黑衣美狐仙折断那名橘裙女仙的右臂后,便把她一脚踢开,放她倒在地上不断呻吟,回头和蓝衣男仙战在一块儿,蓝衣男仙的剑术虽然精湛,但受了伤的黑衣美仙却越战越强,肩膀上的伤像是毫不碍事,不一会儿即扳回颓势,两仙战得平分秋色。 「雪妹,我去帮他一把。」凯堤霜运气至双臂,透入手掌心,她的洁嫩玉手快速地化成一对猫爪子,凯堤雪的也是如此,两姊妹同步进入备战状态。 凯堤霜往前一扑,攻向黑衣美仙,白裙飘摇,眼神细若尖针,猫爪如十柄镀银的匕首,掀起一阵乱流破空,指节弯曲发力,欲锁住黑衣美仙的脖子。 木造的浴室墙壁开始龟裂,破碎的窗櫺一块一块地崩落坠下。 凯堤霜的身姿迅猛如电,利爪大张,果断、狠辣又精准! 黑衣美狐仙软剑一抖,握在腰际,右足朝蓝衣男仙的方向狠命顶了两下,借助他的神通,使出借力打力之法,往反方向传导一股巨力,架开凯堤霜的猫爪扑击。 凯堤霜当面受到神通巨力的衝撞,连忙催动体内之能,快速运气至胸口用力憋住,硬是顶住蓝衣男仙的神力衝击,但却被打得胸口气息淤塞,喉头一腥,吐出两口浓稠的蓝血,才落地站稳。 黑衣美狐仙越战越强,由逆转胜,身子在两仙中央打了三个回旋,软剑在她身周划出一圈防护,脚步凌空上剪,下坠时剑尖刺向蓝衣男仙的胸膛,那绿色的眼珠中,映满了杀气! 蓝衣男仙催用神通收束幻剑,屏息凝神,再召唤出三把无形之幻剑,分据四个方位,横扫黑衣美狐仙的小腿及下腹;凯堤霜一击未中,将热血吞回腹中,压抑住胸腔内的滚烫,再度回身发动下一波猫爪攻击,两仙等在黑衣美仙落下的位置,一个举爪,一个驭剑,待她自投罗网! 「曾峻文,你怎么样?醒醒啊……」另一边,凯堤雪奔到曾峻文身边,看见他一丝不掛,什么东西都被她看得清清楚楚,突然羞红上颊,咬着牙注视着自己的双掌,暗暗「呸」了一声,湖边一场春意烂漫的温存体验,顿时充满她的脑中。 「曾峻文,你该不会死了吧?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不知道要怎么离开这里啊!」柯语霏同样心乱如麻,连爬带拖也凑过来曾峻文旁边,发现凯堤雪脸色不对,往前一瞧,不禁也满脸通红。 赤裸的曾峻文还在昏迷,殊不知他身边两个女子正红着脸打量他的身体。 「妖孽!不准跑!」蓝衣男仙怒斥一声,将神通运转至最高境界,幻剑的歼击力道突然间加强了数十倍,逼得差点脱开包围网的黑衣美仙又落了进来,凯堤霜的硬爪在黑衣美仙身边打游击,弄得她的软剑逐渐施展不灵,到最后只能自卫,衝破重围是难上加难! 「莲青师妹,莲花夺四枚打她双腿,看师哥废了这妖孽!」蓝衣男仙大吼一声,幻剑将黑衣美仙的退路截了个严实,莲青从口袋中取出四枚莲花夺,扣在双手中,一手射出两枚,她虽是女仙,臂力远不如蓝衣男仙,但莲花夺在半空中旋转的切风声响呜呜可闻,也是不容小覷! 4-6 漏网之狐 幻剑在后,猫爪在侧,面前又有四枚凌厉的莲花夺高速射来,黑衣美狐仙急中生智,在眾仙毫无防备时,矮下身子,幻化成一隻小狐狸,衝向浴室的木窗,眼见就要逃离! 「莲殷师哥留心!」莲青娇呼一声,眼见四枚莲花夺直直朝莲殷飞去,她着急地衝上前,欲拦下那四枚暗器,莲殷大吼一声「退后!」,便将她吓得定在原地。莲殷伸出双手,正面迎向四枚莲花夺,「嚓嚓嚓嚓」四道闷响之后,莲花夺已全被他徒手接住。 莲青看呆了,虽然知道师哥收发暗器的功力之高,但毕竟从未亲身和莲殷对过手,不知他可以徒手接下四枚莲花夺,还不急不喘,对他而言,轻易地像活络筋骨的暖身。 四枚莲花夺落地,幻剑同时脱离莲殷的掌控,化虚为实,刺向逃逸的小狐狸,无奈神通心法已经运至极限,后继无力,莲殷刺出去的幻剑只到一半,便化于无形之中。 凯堤霜身为猫仙,眼睛锐利,手脚更利,当先追在逃逸的小狐狸后面,利爪用力往前一送,小狐狸险些被抓得支离破碎,就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差距,她的爪子只抓中小狐狸的后背,留下五条深深的伤痕,浓蓝色的鲜血大量涌出,小狐狸的跑动速度登时慢下,莲青抓准这个机会,摸出两枚莲心丸扣在手心,目标打小狐狸的后腿,让她当场瘫痪! 不料,窗外呼呼射入两把袖箭,击中莲青的右手臂,她打出的莲心丸瞬间失准,一枚打穿了天花板,另一枚却飞向莲殷,好在莲殷身手奇快无比,在莲心丸伤到他之前,便将它从空中抓了下来。受伤的莲青抱着手臂,和被折断胳膊的莲杏依偎在一起,双双丧失了战斗能力。 两把袖箭让眾仙陷入一阵混乱,小狐狸便在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妖孽!你就别让我再遇见一回,否则我莲殷必将取你妖命!」莲殷愤恨地走向背贴背盘腿调整气息的莲杏、莲青两女仙,莲青受伤较轻,先看见了莲殷面色不善,也不敢多言,更不敢辩解,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怎么?非要师哥说如何罚你?」莲殷嘴上不饶,阴冷的面色却舒缓了不少,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瓶,抖出两颗米黄色的药丸,先餵莲杏吃下,再捏了一粒递到莲青唇边。 「莲殷师哥,我自己来……」莲青侷促不安地左看右看,接过莲殷指腹夹住的药丸,张口吞下,闭目运气,不一会儿便觉得胸口一阵暖洋洋地,伤口也渐渐止血。 莲杏的右臂被黑衣美狐仙折得筋骨尽断,虽然服下丹丸之后疼痛舒缓了不少,但未经治疗还是难以自理,只能由莲青搂着慢慢起身,跟在莲殷身后。 「小仙这里有观音娘娘给的顺气止血丹药,给你一颗服下吧?」莲殷走向望着窗外出神的凯堤霜,她从人形变成猫,又变回人,利爪已经收起,洁嫩的玉手垂在腰际,眼色迷离,若有所思。 「多谢。」凯堤霜侧过头,手掌平摊,莲殷復从白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正要递出去时,却又马上收回来,多倒了几粒之后,才一起放在凯堤霜手中。 凯堤霜瞧了一眼掌心里滚动着的五粒丹丸,推辞道:「如此珍贵的丹药,一粒就够了,多的部分凯堤霜不愿贪取,还是还给你吧。」 莲殷摇摇头,把凯堤霜的手推了回去,晃晃手中的药瓶,笑着说:「这丹丸小仙还有很多,猫仙姑娘便收下吧,日后如有需要,就知道它的好处。」 「嗯,谢谢。」凯堤霜微微一笑,当场服了一粒丹丸,将剩馀的四粒收入怀里的一个葫芦中,就走去关心凯堤雪:「雪妹,曾峻文他……」 话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她发觉凯堤雪和柯语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曾峻文赤裸的身子瞧。 「雪妹!」凯堤霜用猫掌揪住凯堤雪的猫耳,使劲一拉,凯堤雪「哇!」的一声叫了出来,跌进凯堤霜的怀中,回眸楚楚可怜的问:「霜姊姊……我做什么坏事了?」 凯堤霜一喊,连同柯语霏也吓醒了,她才发觉自己刚才做了多下流的事情,高声尖叫着摀住自己的双眼,放声叫道:「曾峻文!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噁心!下流!齷齪!」 「你还敢问,就不怕姊姊骂你?」凯堤霜心疼地捏捏凯堤雪的脸蛋,发现她的脸上也有伤,将动作又放轻了些,「孟姊姊让你顾着曾峻文沐浴,怎么搞得连浴室都被拆啦?」 「就是……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凯堤雪在门口被挡了半天,一进来又不知为何被曾峻文的裸身吸住了目光无可自拔,也说不出个详尽,「我是真的不知道。」 「算了。」凯堤霜叹了一口气,「孟姊姊在你们进浴室后,便把莲儿妹妹带出门了,昨夜她们皆未就寝,就要接着到奈何桥上煮往生水,一定累坏了。」 「所以这件事情,孟姊姊不知道?」柯语霏的眼神极力规避曾峻文的某个所在。 「对,孟姊姊还不知道。」凯堤霜说,「孟姊姊简单替莲瑀以及赤炎卫右统领包扎了伤口,就找到莲儿妹妹,带她离殿了,说晚上再替右统领他们治疗内伤,啊,这下可好啦,孟姊姊回来看见东厢浴室变成这副德行,不知会有多生气……」 「莲瑀师哥受伤了吗?」莲殷问,「他现在何处?能不能让我等与他一见?」 「可以。」凯堤霜横了莲殷一眼,「但是,三位可不可以先说说你们的来歷?」 「小仙莲殷,和师妹莲杏、莲青为观音娘娘莲花座下弟子,小仙神通心法的火侯和幻剑造诣虽然不如莲瑀师哥,但论使暗器的功夫,莲瑀师哥可不是我的对手。」 凯堤霜「呵」的一声轻笑,调侃莲殷道:「待会见了莲瑀,你在他面前把原话说一遍,那时候我再洗耳恭听,现在说的,可不算数。」 4-7 两败俱伤 入夜,孟乔和莲儿刚步上奈何殿前阶梯,就见到霜雪姊妹在殿门口等候,凯堤雪半躲在凯堤霜的身后,只露出半颗头和一隻眼睛。 「小霜、小雪,怎么了?」孟乔一见她们脸色有些反常,提起裙摆,加快了步伐来到她们面前,忧心地问,「殿里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奈何殿被一名狐仙闯入,不知在曾峻文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他到现在还是昏迷状态,莲瑀和右统领也还没醒转,然后,东厢的浴室在打斗中被毁了。」凯堤霜简要的说。 「在东厢浴室里打斗?」孟乔的表情起了变化,「下次遇见狐仙来意不善,将她引出去再下手施袭,别毁了自家,记住了呀。」 「孟姊姊!其实,早上又有三名观音娘娘的弟子来了,是他们先发现狐仙的,浴室也是被他们摧毁的。」凯堤雪不似姊姊一样沉着,一见了孟乔便想告状,「我和霜姊姊没动手,浴室是被他们弄坏的!」 「当真么?」孟乔一叹,缓了缓才续道:「听莲瑀说,观音姊姊明晨会来寻我,想不到先来报讯的几名青莲仙子,这回竟然先后惹出了这么多事。」 一仰头,对象可是佛家界的观音姊姊啊,孟乔顿时觉得有些为难,「这可该如何是好……」 「娘娘,夜晚风寒,还是先入殿中,让奴婢给您沏上一壶香茶,暖暖身体,再来慢慢想法子吧?」莲儿的伤势经过孟乔的照料,以及一日的自疗,几乎痊癒如初,现在已能搀扶住孟乔柔软的身子,轻声劝说。 「嗯,先入殿中吧。」见莲儿还是贴心周到、无微不至,孟乔心内觉得温暖无比。 进到莲瑀和右统领休息疗伤的东厢客房,孟乔先走向右统领,替他确认了一遍伤势,又透过他的胸膛再灌输了一股淡黄色的能量进去,右统领在孟乔手掌离开之后,眼皮不规律地跳动了两下。 「莲儿,去药房内取创伤药膏来。」 「是。」莲儿接了孟乔的指示,快步到药房里拿了一瓶创伤药膏,顺便带了一个浅托盘,回到房中,双手奉给孟乔。 孟乔将药膏分装到浅托盘内,以指沾取,在右统领四肢的伤口涂了一遍,又命凯堤霜到药房中拿来绷带和剪子,把上过药的部位牢牢裹好。 孟乔帮右统领疗伤方毕,他便缓缓甦醒,莲儿恰好去装了一盆温水进来,给孟乔净了双手。 「啊……孟娘娘!」右统领一睁眼,马上连滚带爬掉下床铺,随即跳起来一拱手,对孟乔言谢道:「属下窝囊没用,让骄狂之徒侵入奈何殿,还让娘娘紓尊降贵,为属下疗伤,属下实在汗顏,对不住娘娘。」 「唉,没有的事,你所谓的骄狂之徒,也是被打成重伤。」孟乔骨节分明的柔荑往邻侧的床一指,「听说你晕倒之后,其馀的卫士便不顾一切地包围他打群殴,折了十多个……」 「啊……属下真的无地自容……」右统领既感到光荣,又觉得内疚,双膝下跪对孟乔连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属下立刻去找阎君领罚,也算对得住魂灭的卫士们。」 孟乔没有回答,目光扫过垂手肃立的四名卫士,他们个个露出畏惧的表情,因为从没看过孟乔发怒的样子,顶多便是邢娘之乱发生前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除此之外,他们不敢想像一向成熟稳重,说话又温雅温润的孟乔,生起气来会变得多可怕? 不常发怒的,往往发怒起来便是经年累月的成果,他们清晨在殿前,仗着数量优势,把莲瑀打成半残,孟乔就已非常不悦,现在看着统领大人跪在地上颤抖着请罪,而孟乔却一言不发时,他们只有噤若寒蝉的份,哪个出头,指不定就要受连坐之刑。 「你过来。」孟乔目光锁定在从右往左数的第三名赤炎卫卫士上。 那名卫士「扑通」一声跪地,拔出腰际的刀,准备自我了断。 霜雪姊妹为了怕他打什么歪主意,陡然对孟乔实施突袭,四隻眼睛牢牢地盯着他,两对猫掌更是化成利爪,摆出迎战架势。 「想造反么?」孟乔哼的一声,那名卫士恍然大悟,连忙收回短刀,费了好大一番气力才问出口:「娘娘指名属下……不知为了何事?」 「不只你,还有其他三个,将右统领押到判官殿,打他五十法棍,褫夺统领之职,若是夫君问了,务必说这是孟乔的意思,请他不要再施额外刑罚。」孟乔一声令下,四名卫士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将伤癒的右统领从地上架起。 4-8 莲殷语诈得芳名 「娘娘仁厚,属下万般惭愧。」右统领被卫士架着,送出了奈何殿,孟乔背对眾仙,掩嘴打了个呵欠,莲儿同样也很倦了,但孟乔还未休息,她就要妥妥贴贴地服侍好她。 孟乔强忍倦意的模样,尽收入莲儿之眼。 「娘娘,小婢先去西厢的浴室替您烧洗澡水吧?」莲儿搬了一张高凳子过来,放在孟乔身边,轻轻搂住她的右肩,「娘娘昨夜未寝,一定很疲惫了,小婢立刻去烧水和准备忘忧草香片,一会儿娘娘便可沐浴。」 孟乔看看昏迷的莲瑀,点了点头,一会儿又吩咐莲儿:「待会你烧好水,到从西厢浴室出来后,右转第二间客房里去待着,今日小霜会服侍我沐浴。」 莲儿虽然不解孟乔的用意,但她顺从惯了,也不疑问,应了声是,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孟乔回顾昏迷的曾峻文和莲瑀,先让莲殷松开莲瑀的衣服,她再运起全身能量,当着他的胸膛灌入,过了一刻鐘光景,淡黄色的能量开始溢出莲瑀的胸口,孟乔便顺势收了手。 替莲瑀稳住内息后,孟乔开始为他上药,因为莲瑀在重创赤炎卫右统领后,惹怒了千百赤炎卫卫士,遭到群起围攻,伤得比右统领还要严重数倍。 霜雪姊妹和柯语霏默立一边观看,柯语霏很想开口央求孟乔先帮曾峻文诊伤,但又自觉一个人间女子,半点自保的法术都不会,在这个阴冷又危机四伏的世界,她也只算得上是一个拖油瓶罢了,到口边的话又吞了回去,美目中饱含忧急。 「语霏,再等孟姊姊一下,她替那青莲仙子上完药,就会来医峻文了。」凯堤霜拍拍柯语霏的肩膀,在她耳边悄声问道:「你可是对峻文动了心?否则怎么如此焦急?」 柯语霏全身一阵颤抖,呆了半晌,才口是心非地说:「我……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洗澡洗一洗就晕过去了,才没有对他有什么遐想。」 凯堤霜「嗤」的一笑,也没戳破,转回去搂着凯堤雪的腰,让间来无事的凯堤雪随意玩弄着她奶茶色的发尾。 「霜姊姊,等等我和你一起去陪孟姊姊洗澡吧。」凯堤雪用手指绕着凯堤霜的发丝,偷看了一眼曾峻文,见他还是紧闭双眼,胸口突然跳了一下,五指不自觉地往回缩。 「哎,会疼。」凯堤霜握住凯堤雪的手腕,把被她绕上指头的发丝解下来,以指代梳缕了缕,「你刚才对姊姊说了什么?」 「我说等等和姊姊一起去陪孟姊姊洗澡。」凯堤霜重复一次刚才说的话。 「行啊,但以往服侍孟姊姊沐浴,都是一个就够了。」凯堤霜说完,斜眼瞧了曾峻文,故意问:「雪妹不留下来陪峻文呀?不知道是谁,几个时辰前才帮他穿完衣服呢。」 凯堤雪听完一愣,面泛潮红,低着头不敢看凯堤霜,又玩起她的头发,低声娇嗔道:「霜姊姊原来也那么坏,小雪以后不听你的话啦……」 凯堤霜微微一笑,也不替自己分辨,好像充耳不闻,任凯堤雪红了一张脸。 「霜姊姊,你欺负我……」凯堤雪将脸埋进凯堤霜的胸口使劲蹭着,无视一旁还有莲殷、莲青等青莲仙子。 「好了,还有青莲仙子在一旁呢,也不害臊么?」凯堤霜轻声呵止,果然凯堤雪马上抬起头来,娇倔地站回她身边,抿着嘴唇,满脸委屈。 凯堤霜任凭凯堤雪撒娇的温柔模样,被不远处肃立的莲殷尽收眼底,他心中不禁一动,暗暗转动目光,莲杏的肩膀脱臼,吃了他给的丹药,已康復了七八成,由莲青搀扶着。 莲青望着莲瑀的方向出神,正等着孟乔结束疗程,好为莲杏接上断骨。 「猫仙姑娘。」莲殷注意到两位师妹都未留心他,当下吞了两口口水,一整脸色,缓缓步来凯堤霜身旁,灿然一笑,道:「小仙莲殷,猫仙姑娘能否见告芳名呢?」 凯堤霜回以一个淡淡的笑容,说:「阁下是佛家界莲花座下弟子,贵为天界的神仙,一个阴间动物仙的姓名,不知道也罢。」 莲殷当面碰了一个软钉子,他没想到凯堤霜会以这样的方式回答,当下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猫仙姑娘言重了,小仙不敢自恃身分,猫仙姑娘如能见告芳名,日后若小仙再有机会护送观音娘娘来到幽冥城中,才好认得猫仙姑娘。」 凯堤霜依然淡淡的笑了笑,「阁下识不识得我,对阁下又有什么好处?」 莲殷的搭訕连连受挫,胸中胆气不禁一馁,过了片刻,带着不服气的口吻道:「小仙赠与猫仙姑娘四粒极度珍贵的灵丹,难道连问问猫仙姑娘芳名都不配么?」 「哎,大哥哥,你别再死缠烂打了行么?」凯堤雪横了莲殷一眼,说:「我姊姊说不做的事,就绝不会做,就算是我要求的也一样,你放弃吧!」 莲殷又是一怔,随即想到一个方法,带着笑容问凯堤雪:「小仙太过无礼,冒犯猫仙姑娘的姊姊,但不知你平时都怎么叫这位猫仙姑娘?就叫姊姊吗?」 莲殷手指向凯堤霜。 凯堤雪看着莲殷一会儿,实在不解他为何这样问,想了想后答:「有时候就叫姊姊,有时候叫霜姊姊,看我想怎么叫,大哥哥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姊姊不告诉你她的名字,我也不会说,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莲殷爽朗一笑,摇了摇头,表示没事,突然又扯开话题道:「猫仙姑娘,你好不好奇为何我和我的师兄妹都姓莲呢?」 「为什么?」凯堤雪睁圆了蓝色的大眼睛,显然对答案很有兴趣,但马上又歛起笑意,说:「大哥哥,你如果想用这个答案跟我交换我姊姊的名字,我还是不听了。」 「不会、不会,猫仙姑娘多虑了。」莲殷笑着回答,「观音娘娘莲花座下弟子,每位都是由莲花所化成,所以都姓莲,很特别吧?」 凯堤雪「呀」了一声,笑道:「原来是这样呀,跟灵猫族的猫仙都姓凯堤一样呢!」 「原来,猫仙姑娘的姊姊名唤凯堤霜,小仙多谢猫仙姑娘啊。」莲殷爽朗一笑,带着得意的表情一拱手,便退回几名青莲仙子群聚的一方角落。 「雪妹……」凯堤雪被凯堤霜从后揪住了耳朵,「你被套话了,你知道么!?」 「啊!」凯堤雪大惊,见莲殷已经回去和莲杏等青莲仙子谈话,用力跺了两下脚,不服气地骂道:「大哥哥,你坏死了!你以后别想再靠近我姊姊半步!」 4-9 西厢养伤得娇怜 莲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睁开双眼,摀着胸口用力咳了几声,突然感觉全身一阵恶寒,才刚爬起身子,马上又栽回床上。 孟乔见状,挥手让正要围上来的一群青莲仙子退下,腾出已经洗净的一隻手,按在莲瑀的左胸口,只见她的手掌边缘不断冒出温暖的淡黄色烟雾,皓白无暇的手掌陷入莲瑀的胸口两吋之深,莲瑀的表情从苍白到铁青,后来又渐渐转为赤红。 「再撑一会儿。」孟乔持续灌输大量的能量进入莲瑀的身体,同时命他顺着体内能量流转的速度,调整他的内息,好导引连绵不绝的能量到全身上下。 莲瑀在孟乔的指示下,配合导引能量至体内循环,他赤红的脸也褪回往常的白。孟乔看准时机,慢慢移开手掌,莲瑀同步跟着加快全身能量的流转速度,直到孟乔的手完全脱离他的胸膛,他才喘了两口大气,将一股能量提至胸口稳住,并散去了多馀的部份。 「小仙莲瑀,叩谢娘娘相救之恩。」莲瑀才一恢復,就急急跃下床铺,对孟乔躬身行礼。 孟乔用指尖拭去额角的香汗,微笑道:「阁下是观音娘娘的优秀弟子,若孟乔让阁下在幽冥城中有个三长两短,孟乔有何顏面见观音娘娘?」 「不敢,不敢,孟娘娘心慈仁厚,小仙无以为报。」莲瑀对着孟乔拜了下去,一拜就是九下,他本来还想再拜,孟乔却一整脸色,严肃地说:「阁下再拜下去,难不成要孟乔也对观音娘娘回执相同之礼?」 莲瑀听完一惊,连忙从地上爬起,急道:「不敢,小仙绝无此意!孟娘娘多心了,小仙纵使有天大胆量,也不敢生此想。」 「那便停下来,不必再拜了。」孟乔听到从西厢传来的脚步声,揣测大概是莲儿快回来了,于是对着莲瑀说:「阁下重伤刚癒,不宜劳心与打斗,没什么要事的话,最好也不要运集能量,以免虚弱的身子无法负荷。」 一顿,又说:「我在奈何殿西厢安排了三间客房,等等随我来。小霜,你去拦住你莲儿妹妹,要她在西厢第二间客房里待着。」 「是。」凯堤霜点点头,便先去寻莲儿,等脚步声由大慢慢变小,孟乔才带着莲瑀往西厢行去。 抵达西厢后,孟乔推开了客房的门,只让莲瑀进入,莲瑀一路上心情忐忐忑忑,一方面掛念着莲儿,一方面和孟乔又有身份之别,他也不敢随意搭话,更遑论谈天说笑。 孟乔亲自帮他推门一举,便让他感到有些坐立不安。 「这间房可睡四位来客,阁下首先来,便先选一张床铺罢。」孟乔扼要的交代完,就转身出了客房,并随手将门带上。 「孟娘娘……」莲瑀连要道一声谢的时间都没有,加上伤重方才痊癒,精神早已不济,环顾房内四张大床,软暖柔香,无一不俱,看得是越来越睏,随便挑了一张就掀开棉被,宽衣躺下。 莲瑀隐约感到肩膀和腰际的伤口又疼痛起来,但在忘忧草香缓解下,不适感渐渐地消散。 正当他要睡去的一剎那,房门突然被推开,莲瑀反应快,立即坐挺起来,运集了大量能量,以免是敌仙来犯。 但他忘记了孟乔的叮嘱:他在疗癒期间不能运集能量,和人动手搏斗也会吃大亏。果然他才一提起能量,肩膀和腰际便剧痛异常。 他失控地狂叫一声,胸口方才稳住的一股能量登时涣散,全身一软,又倒回床上,强忍着不发出呻吟。 「是莲瑀师哥吗?」一道娇甜的女声,自门口的方向传来,倩影一闪,走来一名身穿橘衣橘裙的娇俏女仙,正是莲儿。 莲瑀全身无力,有口难言,只能吃力地应声:「嗯……嗯……」 「莲瑀师哥,可是伤口还很疼么?」莲儿焦急地跑到床边,握住莲瑀的右手,一股清泪,忍不住顺腮而下,「都是莲儿不好,害了师哥受苦。」 莲瑀急忙摇头,费了半天劲才恢復说话的力气,当下回握莲儿冰冷的小手,道:「说来可笑,是师哥自己愚蠢,孟娘娘芳驾未返,师哥竟无端与守殿的将领逞血气之勇,还想硬闯奈何殿,受到惩罚,也是理所当然的。」 莲儿的泪水滴滴答答落在莲瑀的手背上,莲瑀儘管伤处剧痛,但心疼莲儿之情,尤甚于身体之痛。 「师妹,师哥伤处没有大碍,眼泪珍贵,别让师哥心疼……」莲瑀心中有两股力量不停拉扯,他身为莲花座下前几名优秀的弟子,比其他青莲仙子法力高强不少,对于莲花仙境的清规,他更是要以身作则,给其他师弟师妹树立榜样。 若连他都将莲花仙境的清规视为无稽之谈,不仅对不住观音娘娘的信赖,也会继续连累莲儿。如今相距天地之遥的师兄妹重逢,纵然胸中有千言万语,有九曲百转之情意,也不得畅所欲言。 他已害了莲儿一次,他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继续让她受苦。 莲瑀自嘲地笑了,心里暗道:「我身为青莲弟子,在莲花仙境中修练,那是一片多么清幽之处,我怎能为了一缕私情,玷污这瑰丽福土,拖累了身旁这娇丽动人的小师妹?」 深思熟虑之后,莲瑀心一狠,将莲儿小巧的双手推开,冷漠地道:「师哥伤刚痊癒,要早些休息了,一会儿你出去若见到莲殷,吩咐他进房时放轻手脚,别吵醒师哥,知道吗?」 4-10 情深难抗清规缚 莲儿先是一怔,随即温柔的点点头,含情无限地说道:「莲瑀师哥真的睏了,那便早些休息吧,待会见到莲殷师哥,莲儿会转告他师哥的吩咐。」 莲瑀苦笑着,尽可能不让莲儿看出他的心正在淌血,倔强地侧过头去,假装要安睡了,才背对着她扬手道:「若没其他要事告诉师哥,莲儿师妹便出去吧。」 莲儿心思细腻,怎会没察觉莲瑀的两难呢? 只是她以为,她还可以留在房里,儘管不能太多交谈,但只要能让她和莲瑀相望,有时瞧得害羞了,便默默地低下头去,此刻无声胜有声,两情相悦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吧。 莲瑀下逐客令,莲儿不得不从,轻轻与他一道别,便转身欲退出。 「莲儿。」莲瑀没有回头,只出声叫唤。 「莲瑀师哥,可还有什么吩咐吗?」莲儿听见莲瑀没有叫她师妹,反而直呼本名,心头烧过短暂的欢快,但思及莲花仙境的清规,不得不收起激盪的情感,淡淡地应对。 「孟娘娘对你可好?」莲瑀凄然一笑,这张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自然没有给莲儿瞧见。 「莲儿不敢轻忘观音娘娘之情,但孟娘娘,也对莲儿很好。」莲儿同样凄苦一笑,也刻意未让莲瑀看见自己在强顏欢笑。 「那便好,那便好。」莲瑀苦哈哈地拉起了棉被,盖住脖子以下的地方,说:「师哥的武功与法术,尤其是那能造出幻剑的神通心法,实在是……越练越糟了。」 「为何呢?」莲儿明知不能再多言,却忍不住想问有关莲瑀的事情,藉以得知她到孟乔身边这一千年光景,莲瑀在佛家界中,究竟过得好不好? 「一边练功,一边思念着你,蜡烛两头烧,终归一场空啊。」莲瑀彷彿吟诗般地说出这段话,便闔上双目,不再和莲儿交谈,隐隐之中,又再下了一次逐客令。 「莲瑀师哥,观音娘娘的莲花座什么时候会来?」莲儿见莲瑀突然安静下来,心知该离开了,嘴巴却问出了这个问题,「要是给观音娘娘瞧见莲儿与师哥独处一室……」 馀下之言,尽数表明在莲儿娇嫩的脸颊绽开的两朵红晕上,要不是莲瑀为了避嫌,一直背对着莲儿说话,否则他真没自信,能在这么温柔娇俏的师妹面前把持住。 「大约再过五个时辰,莲花座和三位护法师姊便会抵达此处。」莲瑀胸口灼灼燃烧,他发现自己无法不去想像背后的莲儿,此刻是用什么表情瞧他,尤其她那张宜嗔宜喜的小脸、婀娜多姿的身段,更勾起了他压抑上千年的慾望。 但,佛家界「七大戒」中的「淫色戒」,还有莲花仙境的清规,可容不得他放肆。 「莲儿也有一千年没见过三位护法了。」莲儿回忆起往年旧事,羞涩地笑了笑,「菩提师姊的菩提连环刀法,过了这一千年,一定越来越好看了。」 「师哥记得非常清楚,当初观音娘娘把你送到阴间后,菩提师姊还以泪洗面,哭了很久。」莲瑀也回忆起一千年前,莲儿无预警被观音娘娘送入阴间,只觉得每一幕都歷歷如绘,彷彿昨日。 他的脸上,时而热如火灼,时而寒如玄冰。想不到一千年的岁月,竟然一晃即过。 「菩提师姊五个时辰后也会来吧?」莲儿的心头暖烘烘的,但思及菩提师姊为她以泪洗面,倒也绝非可喜可贺之事,扬起的嘴角立刻不安地垂下。 「不只菩提师姊,夏荷和芙蓉两位护法也会来。」莲瑀叹了一口气,「只是,相对于菩提师姊,夏荷和芙蓉两位师姊,一个气傲,一个淡漠,就没有那么悲伤难过了。」 「莲儿过去常常观看菩提师姊修练菩提连环刀,和她的关係自然比其他两位护法来的好。」莲儿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红透了脸,「师哥修练神通幻剑之法,距百步可刺穿飘落之叶,也……」 「也如何?」莲瑀追问。 「也……很英俊。」莲儿羞的双掌掩面,「莲瑀师哥的幻剑法术,是最俊俏的。」 「你可是真的喜欢?」 「喜欢。」莲儿「嗯」了一声。 「莲儿,你若那时别来看我练剑,也许……」莲瑀心头大喜,嘴上却故意哼了一声,接着莫名地,一桩伤心的故事涌上心头,使他后续的话竟无法说下去。 「莲儿知道……」莲儿眼泪一来,扑簌簌地从指缝中流出来。 听见莲儿的哭泣声,还有她软得不像话的声音,莲瑀的心中一阵剧烈躁动,顿时兴起想把莲儿紧紧抱住的衝动。 但他不断威胁自己,只要一回头,不但自己要受莲花仙境清规的严厉制裁,朝思暮想的莲儿也难逃重罪加身,为了她的清白着想,绝对不能回头,一回头,他们两个就万劫不復了。 强压住高涨的慾火,莲瑀用棉被摀住头,紧闭双眼,但莲儿身上的香味却无孔不入,弄得莲瑀心头燃起一把无名火,霍地将棉被掀开,冷峻的目光逼到莲儿脸上。 「莲儿,要不是你行事衝动,受了重伤,孟娘娘也不会为了护着你,延后回到寝殿,师哥身上的伤,好一大半是你害的,你知道吗?」莲瑀冷冷地说。 「莲儿都知道……」莲儿缓缓放下掩面的双掌,她的双眼哭得红通通的,泪水还兀自在眼窝里滚呀滚的,转眼间便又有几颗泪珠滑落到胸前,滴溼了衣襟,「莲儿这回真莽撞了,没能请示娘娘,便擅自外出救人。」 莲瑀气愤之言,本来意图是气走莲儿,让他们彼此都冷静一段日子,但谁知莲儿竟然服服贴贴地认错,这下子可让莲瑀心头大痛,恨不得连甩自己一千个耳刮子。 「莲儿,是师哥误了你。」莲瑀不知何时也来了眼泪,背对着莲儿说:「观音娘娘一来,便不允许我们这样叙话了,为了你好,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嗯,莲儿去了。」莲儿抹掉眼泪,强忍惆悵,恭敬地对莲瑀一拱手,便转身离去了。 5-1 解铃还须系铃人 「霜姊姊,莲儿姊姊进去里面好一阵子啦。」凯堤雪像融掉的软糖一样贴在门上,稚气的目光一瞥凯堤霜,把她耳朵拉近,「我好像听见莲儿姊姊在哭呢,该不会是莲瑀哥哥欺负了她!」 凯堤雪心中念头一闪,便要强行闯入客房中探个究竟。 「莲儿妹妹对莲瑀有情,你看不出来么?」凯堤霜一掌将凯堤雪按住,微微一笑,捏了捏她转动的猫耳朵,「你都嚐过恋爱的滋味了,怎么还如此迟钝?」 凯堤雪娇嗔一声,双掌摀住嫩红的脸颊,羞道:「霜姊姊,你别乱说,不然小雪不听你话啦。」 「这话你说过多少回了?和峻文、和黄曄玄打情骂俏的时候,就不羞啊?」凯堤霜从后抱住凯堤雪的腰,将她黏在门上的娇躯缓缓带开,低声道:「听见脚步声了没有?莲儿妹妹要出来了,我们先去找孟姊姊罢。」 「霜姊姊,小雪记得你之前没那么爱欺负我。」凯堤雪嘟着嘴,突然化成一隻小白猫,攀到凯堤霜肩膀上掛着,慵懒地「喵」了两声。 「谁叫雪妹顽皮地跟什么似的,魔高一尺,道只好也高一丈了。」凯堤霜笑着叹了口气,抓住凯堤雪的尾巴和前脚,确定她不会滑下来后,便开步去找孟乔。 「雪妹,别乱动,会掉下来。」凯堤霜拍了拍小白猫的头,小白猫万般委屈地发出喵喵声。 行至孟乔的寝房,凯堤霜轻敲了三下门,听见里面传来孟乔应允的声音,才推门进入。 孟乔洗完澡后,换上了一身新衣裳,通身依然是清雅脱俗的湖水绿色,长裙外面多穿了一件雪绒绒的棉袄子保暖,头上戴了紫色的小冠,映射着琥珀光泽的黑发梳得片片服贴,重新涂过胭脂的樱唇更加嫵媚动人,清可鑑光的双眸碧波荡漾。 「是小霜吗?」孟乔从菱花镜中看见凯堤霜走进她的房间,对着镜子笑了笑,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来,回头道:「三名青莲仙子,我让他们在正厅中稍后,小霜可以替孟姊姊去接待一下吗?」 凯堤霜噎了一下,正巧凯堤雪从她的肩膀上跳下来,幻化回人的形貌,笑道:「对呀,霜姊姊快去吧,我看那莲殷哥哥,好喜欢霜姊姊呢。」 「你再多嘴试试看,刚刚你把我的姓名说出去,我还没找你算帐呢。」凯堤霜耳朵一红,侧头朝凯堤雪射去两道锐利的目光,吓得凯堤雪赶紧跑到孟乔的身后找掩护,时不时露出半颗头偷瞧凯堤霜的脸色。 「霜姊姊,那不能怪我呀!」凯堤雪娇声道:「是那莲殷哥哥太坏了,竟然用这样的卑鄙方式套我的话,说来说去,都是他不好。」 「你倒是很会牵拖,都八百岁了,还这样好骗。」凯堤霜无可奈何地一叹,「没办法,那些佛家界来的青莲仙子,个个都看起来有至少千年的修为,雪妹少他们几百年,就是吃亏了。」 「莲殷在佛家界修练近两千年,见过的风浪比你多得多了,小雪用不着气馁。」孟乔温柔地说,「但莲杏和莲青,修为便没有莲殷那么深厚了。」 凯堤雪有孟乔当靠山,躡手躡脚地从孟乔身后溜出来,抱着凯堤霜的腰磨上磨下,频频示好。 凯堤霜哼了一声,抓住凯堤雪的腰捏了一把,凯堤雪瞬间疼出眼泪,扑进凯堤霜的怀中,不停捶着她的肩窝,不服气地撒赖:「霜姊姊欺负小雪……霜姊姊欺负小雪……」 凯堤霜倒也不是真想严惩她,见凯堤雪痛到都哭了,心也软了,捏着她的小脸,同时询问孟乔:「孟姊姊怎么知道每个青莲仙子修练了多久?」 凯堤雪看准时机,张口咬了凯堤霜的手指,凯堤霜的脸色倏地沉下,凯堤雪则是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偎进凯堤霜的胸口磨蹭着,「好姊姊,你的雪妹就是这么顽皮,你就多担当一些吧。」 孟乔默默地旁观霜雪姊妹的互动,不禁笑弯了嘴角。 「莲殷先前便有来过了,那时他才修练不到一千年;至于莲杏,则是为了替她接上断骨和敷药,灌输能量入她体内时感觉出来的;莲青在佛家界修练刚满一千年,是莲杏的师姊。」孟乔步至菱花镜前,理了理乌黑的云鬓,将紫色的冠扶正,拉开抽屉抓出一把乾燥的忘忧草塞入怀中。 「孟姊姊,不是应该睡了么?」凯堤雪打了一个呵欠,「为何孟姊姊还穿得那么漂亮?」 「哦?」孟乔顿了一下,「观音娘娘的护法夏荷,两刻鐘前送了一封信给我,信中说观音娘娘的莲花座,在半个时辰后便会抵达奈何殿,等会儿随孟姊姊去接待她。」 「好!」凯堤雪倒在凯堤霜的怀中,被凯堤霜抱了起来。 「啊,孟姊姊刚帮峻文检查完,他身上没有外伤,气息也非常稳定,生死簿上写着阳寿未尽,目前并没有大碍,就麻烦小雪去照顾他吧。」孟乔抖了抖衣袖,将凯堤霜招过来。 「小雪,这个记得带上。」孟乔洁白的玉手一指放在梳妆台边的创伤药膏,「要是峻文醒来,说他身上哪边有伤疼痛,就给他上药。」 「好。」凯堤雪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凝重,笑容也慢慢歛起。 凯堤霜摩娑着双掌,明明将凯堤雪的不情愿看在眼里,却转念一想,解铃还需系铃人,总不能任由她和峻文的关係恶化下去,将来不论是对抗流沙三媚,还是破获血爪刃遗失之谜,不免要倚仗两个人间的人类提供线索。 因此,凯堤霜没有出声,应该要闹脾气的凯堤雪,也安份的去取创伤药膏,尾随孟乔和凯堤霜出了房间。 5-2 假撵莲儿真堕泪 三女仙鱼贯穿过东厢的回廊,在回廊的尽头,恰巧碰见快步奔来的莲儿。 「娘娘,小婢方才去看了峻文和语霏,语霏已经倦得靠在床边睡着了,峻文依然未醒。」莲儿简洁地交代完,便让开一条路,挽着手向孟乔恳求道:「莲瑀师哥重伤未癒,小婢请求娘娘,准许他暂留房中静养,见到观音娘娘时,由小婢代他请安。」 孟乔沉吟了一会儿,才笑道:「莲儿,依你看,我待你怎么样?」 「这……」莲儿听完一怔,半个时辰后,观音娘娘莲花座便要抵达殿中,猜想孟乔突然这么问,定是要她在旧主与新主之间选一边站,不禁露出犹豫惶恐的表情,颤抖道:「小婢不敢胡言。」 「瞧你怕得跟什么似的。」孟乔笑道:「难道觉得不满意么?」 「不!」莲儿急道,「娘娘对待莲儿极好,虽有主僕之别,却……却情同姊妹。」 莲儿焦虑地在背后绞着手指,抿着小嘴,想不透孟乔突然这一问代表着什么,儘管她知道孟乔不会故意让她为难,但还是担忧自己说错了话。 「这就对了。」孟乔步至莲儿身侧,柔声道:「所以,不该有事瞒着我,对吧?」 「奴婢没有……」莲儿不自觉退后了,后背正好顶在墙上,心头一惊。 「不说呀?」孟乔直视莲儿的双眼,低声道:「我待会帮你在观音姊姊面前求个情,她要是肯法外开恩,我便还你自由,让你随师哥师姊们回佛家界去罢。」 「不,娘娘……」莲儿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小婢愚蠢,不知哪里得罪娘娘,请娘娘再给小婢一个机会……」 「怎么?你不想念观音娘娘么?」孟乔看着莲儿跪在地上,全身不停发抖,暗暗叹了口气,「让你回到佛家界去,和其他青莲仙子一起修炼,过上逍遥生活,岂不是更好?」 「小婢既已来此,便要全心全意侍奉娘娘起居,只是……小婢愚钝,伺候娘娘寝食多有怠慢,小婢从未斗胆想过要回佛家界,但娘娘若要撵小婢走,小婢也不敢有二话。」莲儿说着说着,两行清泪,顺着眼尾滴下,两缕青丝垂在颊边,恰恰遮去了惨变的花容。 孟乔心里也是难受,她本意只是要让莲儿说出心里打的小算盘,说笑两句,也就没事了,没料到莲儿会曲解,当下一阵鼻酸,扶起莲儿道:「唉,我也是捨不得你走的。」 莲儿支起身子,哭得更厉害了,粉颊上泪痕交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其实,你不想让莲瑀出来,是不想让观音娘娘惩罚他,是不是呢?」孟乔从怀中拿出一面手巾,递给莲儿擦脸,莲儿推辞半天,才双手接下。 莲儿擦着眼泪,点了点头,「师哥刚受重伤,实在禁不起惩罚……」 「傻姑娘,为何不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呢?」孟乔慈爱地摸摸莲儿的头,「我才说两句撵你的话,就哭成这样。唉,这样的话,以后真不能随便说啦。」 「小婢真以为娘娘要撵小婢走了。」莲儿将手巾塞入怀中,「我怕直接说,娘娘会觉得不妥,一方面也担心观音娘娘心生误会,以为小婢在包庇莲瑀师哥。」 孟乔「嗤」的一笑,接着说:「不用你出这个头,我会跟观音姊姊说明,莲瑀不会有事的。」 莲儿释然地笑了,孟乔回顾霜雪姊妹,吩咐凯堤雪将曾峻文和柯语霏两人照料好,便领着凯堤霜与莲儿,朝着正厅行去。 正厅内,莲殷、莲杏、莲青三仙皆没有就座,一字排开,垂手而立,面露庄严之色。 「观音娘娘将要抵达奈何殿,三位随我到殿外迎接吧。」孟乔说完就朝门口走去,莲儿马上跟在后头,接着是凯堤霜,三名青莲仙子尾随。 阴间夜晚苦寒,满地结霜,走起来滑溜。莲殷一个重心不稳,向前一滑,凯堤霜本来欲出手拉他一把,但思及他油嘴滑舌,还捉弄凯堤雪,索性装作没瞧见,让他摔了饱实的一跤。 「猫仙姑娘……」 「师哥!」莲杏和莲青赶紧把莲殷搀扶起来,莲殷发觉凯堤霜明明可以拉住他,却故意害他当眾出丑,心里又是气恨,又是喜爱,黯然地扑扑身上的脏雪,胸中燥热异常。 「师哥,可摔疼了么?」莲杏关切地问,「莲瑀师哥已经受了伤,要是莲殷师哥也……」 「别胡说八道,只不过摔跤罢了。」莲殷面子很掛不住,火气一来,对莲杏冷言冷语道:「有工夫多管我间事,不如当心你自己脚下。刚才围攻那妖狐的时候,要不是你大意被折断了肩胛,那妖狐有可能逮到机会逃跑吗?你别再给我丢脸了行不行?」 莲杏小嘴一噘,想不到莲殷会突然发火,自己的好意,竟被他嫌弃得一无是处,低头訥訥地应了声是,便不敢再多口,泪眼汪汪的看着灰濛濛的地面,下步的力量越来越重,留下一个个深达吋许的鞋印。 莲青看出莲杏心里难受,但碍于莲殷同是她的师哥,也不好出言顶撞,只好将她带紧了些,替她抹掉眼尾的泪珠。 莲青无法当场开导莲杏什么,毕竟要说,无可避免提及莲殷的不是,总不可能当着莲殷的面,只好保持沉默,一边帮莲杏抹眼泪。 莲杏虽然修为较浅,但忍耐的工夫却很足,一路上不知流了多少泪,抹到莲青手都痠疼了,却不肯发出任何一点啜泣声,和莲殷赌着闷气。 一行男仙女仙走下奈何殿的阶梯,由孟乔立于中央,青莲仙子平均分站两侧,凯堤霜则是应了孟乔的话,化身成一隻小白猫让她抱着,在等待莲花座的时候,给她挠挠摸摸打发时间。 5-3 凯堤雪探伤遇劫 凯堤雪和一眾男仙女仙分开后,心情立刻变得很低落,要她主动跟曾峻文示好,她觉得太卑微了,但要再继续对他冷言冷语,不闻不问,她也狠不下这个心。 她越走越慢,她想到刚才在浴室里,她只不过看了一眼曾峻文的裸体,眼珠子彷彿被黏住似的,怎么转都转不开,就算凯堤霜抓起了她,她起初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不行,不行,我那样喜欢他,他却喜欢那季巧庭、柯语霏,还有……」凯堤雪看看自己缺了一角的尾巴,胸中顿时燃起一股怒意,「我看他最喜欢那胡媚嵐那母妖狐!」 胡媚嵐的爱情信物,已经被黄曄玄扔进湖中,她也已经答应过黄曄玄,不会再对曾峻文动情,之前爱过的记忆片段,也一笔勾销了。 她敲定了主意,曾峻文对她负心,她没理由要对他和顏悦色,还是冷淡一些好,至于那柯语霏,毕竟和她也无冤无仇,既然她是曾峻文的情人,就随她去罢。 凯堤雪走到曾峻文的房门前,本想敲门再进去,但若里面的两人都在熟睡,她敲了也没人应门,她乾脆直接推开门,也不管会吵醒两人,碰碰碰大步走了进去。 「小雪?」 令凯堤雪意外的是,曾峻文好端端地坐在床边,凝望着平躺在床上熟睡的柯语霏,她大概很累了,胸部均匀地起伏,也没察觉凯堤雪闯了进来。 「别叫得那么肉麻。」凯堤雪说话冷冷的,「我来看你死了没有,死了便交给阎君处理,要阎君把你扔进十八层狱,给刀山刺,给油锅炸,再扔进血池里烫掉一层皮!」 曾峻文听完,平和的脸上扬起过量的笑容,说:「如果我没死,那你要怎么样?」 「如果没死……」凯堤雪没料到曾峻文会康復的这么快,还拋了一个难接的问题给她,当下压低声音,不悦地说:「你没死,关我什么事呀?那是你走运,反正死是早晚的事,用不着开心!」 「是吗?」曾峻文的笑容一点不减,「小雪铁定是在吃醋,嗯?」 「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小雪,肉麻兮兮的!」凯堤雪脸一红,娇喘着,没好气回道:「你知道你再多说一句让我听来不舒服的话,我可以当场宰了你吗?」 「但你捨不得,你是小雪,最可爱的小雪。」曾峻文笑道:「你嘴巴狠,但心里又软得很。」 凯堤雪一噎,一张俏脸更红了,「你再乱说……」她同时举起右掌,右掌慢慢化成闪烁着银白色锋芒的利爪,对着曾峻文威吓道:「你再耍嘴皮子,我……就杀了你!」 曾峻文哈哈笑了,双手大大地张开,扬起下巴,完全不畏惧凯堤雪的硬爪,带着调情的口吻道:「来吧,能死在小雪的爪下,文哥哥就是作鬼也风流了。」 一边说,一边往凯堤雪所站的地方走去,凯堤雪一步一步后退,连同左掌也化为利爪,她心乱如麻,一不小心踩到自己的尾巴,向后一摔,跌到一张大床上。 「小雪主动送上门来,那文哥哥也不客气了……」曾峻文脸上掛着一抹坏笑,摩拳擦掌地朝娇羞的凯堤雪走来,「今天,文哥哥便如了你的愿。」 「你想干么!你想干么!走开!」凯堤雪紧闭双眼,伸出爪子在面前乱挥,挥了好些时候,一睁眼,才发觉曾峻文根本就不在房里了,只剩下柯语霏还在原处熟睡。 「曾峻文,你去哪里了?」凯堤雪没来由地觉得害怕,现在该是她佔上风的,可是曾峻文却迫得她如此狼狈,她气极了,提高音量喊道:「曾峻文,你还不出来么?我知道你躲起来啦!」 才刚喊完,她的眼前瞬间一黑,有双冰冷宽厚的大手,覆盖住她的双眼。 凯堤雪吓得全身僵硬,这下子她不敢叫也不敢挣扎了,只试探性地问:「曾峻文,是你吗?」 后方那双手的主人没有回话,凯堤雪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后方的束缚靠她越来越紧。 她甚至不确定后面是不是曾峻文,因为太静了,她无法想像曾峻文一个凡人,是如何一声不响地飞到她身后,还没被她察觉! 「曾……」凯堤雪才喊一个字,眼前的大手突然变得又粗又硬,后脑杓被不明之物勒住越拉越紧,她的两颗眼珠子彷彿要给挤出来,剧痛之下,凯堤雪终于承受不住,放声哭喊道:「曾峻文!快放手,给我放手,啊啊啊啊啊!」 「小猫仙,谁跟你说我是曾峻文?你再敢出一点声音,我就掐断你的脖子……」 一声粗哑低沉的男音自凯堤雪后脑杓传来,阴阳怪气地吐着热气在她的后颈上,拂过之处,凯堤雪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恐惧地不能言语。 「你……是玄哥哥?」凯堤雪的双眼被不明之物缠住,连泪都流不出来,两隻硬爪子也失了气力,化回柔软的猫掌,整个娇躯软在床上,但无论怎么往后,都碰不到身后的那男仙。 「你这不识好歹的小猫仙,以为我不敢掐断你的脖子?」阴阳怪气的男音继续冷酷地威胁,同时右掌蓄力,在凯堤雪的右肩上拧了一把,将她的右臂卸了下来。 凯堤雪痛得喊不出声音,但闻那冷酷的男仙又低声说道:「你别以为旁边那女人会救你,她早就被我下了禁制,没有十二个时辰醒不了,就算醒来,也绝对无法替你搬救兵。」 说完,使劲一拍,接上凯堤雪脱臼的右臂,并在伤处推拿了片刻,虽然大幅缓解了凯堤雪的痛楚,但他却又故意不完全治好她,在肩胛和上臂之间留了一吋的空隙,使她右臂无法灵活地使用,也不怕她会猝起反抗,绝了她逃跑之念。 那男仙依样画葫芦,将凯堤雪的左臂一块儿折断,再把她的断骨粗暴地接上,有意留了一吋的空隙,如此她双臂被废,遁逃无门,若还反抗,那便是自不量力了。 那冷酷的男仙,似乎很喜爱听凯堤雪强忍痛楚时发出的低微娇吟,在她的伤处大力地揉了又捏,看着她痛不欲生、紧紧绷住的俏脸,他心头一阵狂喜,啪啪两声,又打了凯堤雪两个耳光。 一束温温的蓝血,自凯堤雪嘴角缓缓流下,但她却无法伸手去擦。 她双眼被封,不能视物,嚐过断臂之苦后,又不敢挣动,随后她便感到身子一轻,寒气袭肌,原来已被身后的男仙拎着,破窗飞出了奈何殿。 凯堤雪的神智非常清晰,但她的双臂均已麻木,脸颊恐怕被打肿了。 她突然好想念姊姊,想得不得了。 无法预料,她会在一片漆黑中魂飞魄散?还是受到怎样的酷刑凌虐? 越来越冷,风越来越大,冰霜扑了她一脸,冻得红通通的,嘴唇都裂开了,她像醃菜一样被吊掛着,不知现在翻过的是第几座山头。 5-4 一尘不染莲花座 孟乔抱着凯堤霜化成的猫,一会儿吹吹她的鬍鬚,一会儿数着她背后的毛有多少根,算着算着要是糊涂了,便重新来过。反覆几次,孟乔望着奈何殿前面一条笔直大路的尽头,道:「我还道观音姊姊会提前到达,老早就出来等,结果到现在都还没看见呢。」 「回孟娘娘,小仙认为,观音娘娘在路上一定是有什么缘故耽搁了。」莲殷踱步到孟乔身边,名义上是在回答她的话,其实目光始终盯着凯堤霜化成的小白猫。 他越表现的老沉可靠,凯堤霜总有一天会对他另眼相看的。莲殷心想,思着念着嘴角不禁弯出了一个雀跃的弧度,沉稳地拱手立于孟乔右侧,随时听候她的差遣。 「最近城中有些骚乱,化灵极的流沙三媚和黄曄煜父子频频来犯,还有什么『妙手截骨仙』,还有将东厢的浴室捣毁的那黑衣狐仙,灵狐族怕是要造反了。」孟乔由衷地感到挫折,因为几千年来,幽冥城都没有过于干涉化灵极的生活,就算流沙三媚偶有作乱,她也力劝阎王不要出兵镇压,一方面担心伤及太多无辜,一方面也不想以暴制暴。 以暴制暴,那是全靠武力和法力比拚高下,要是哪天出现了比幽冥城法力更高的神仙,幽冥城不免会遭到报復,甚至屠城。 孟乔一向是不赞成暴力的,阎王因为疼她,将她的想法看得极重,所以屡屡打消出兵城外的计画,可是最近,幽冥城不断被入侵,城外的势力,尤其是灵狐族所代表的势力渐渐扩张,即使心慈如她,也觉得有必要重新找阎王讨论对化灵极的政策。 「灵狐族造反?」莲儿馀悸犹存,道:「流沙三媚上回才来和霜姊姊打斗过,在城外也有不少黑衣狐仙埋伏,娘娘差点便被伤到了。」 说罢,动了动自己的肩膀,「要不是娘娘替莲儿疗伤,莲儿的断臂,可该如何是好呀?」 孟乔回顾莲儿,嫣然一笑,摸了摸她垂在颊边的发丝,说:「将鬓角扎好一些,可别让观音娘娘看了,在心里骂我无情,从不关心你的打扮和生活起居呢!」 「奴婢伺候娘娘,唯恐不够周全,怎么还会贪求娘娘的厚爱呢。」莲儿娇羞地笑了,点点头,将脱落的鬓角重新簪好,莲青看莲儿忙了半天,仍然有一撮青丝落在颈后,笑着替她挑了起来,塞入她的手中。 「多谢师姊。」莲儿朝莲青一笑,碰巧瞄见莲杏的神情,有种说不上的不甘愿,悄悄问莲青道:「师姊,莲杏怎么啦?」 莲青目光一扫莲殷,掩嘴低声说:「莲殷师哥好像看上了那猫仙姑娘,结果莲杏……她不知从何时起对莲殷师哥另眼相看的,现在吃着醋呢!」 一咂舌,莲青接着道:「这件事,师姊会多劝劝莲杏,可千万不要给观音娘娘知道。你的部分,我们三个,在佛家界时,已经请求观音娘娘开恩好几次,观音娘娘感觉也软化了,待会孟娘娘若也提及此事,我们再旁敲侧击替你美言几句,指不定……你就可以随我们回去了。」 莲儿眼帘一垂,有些为难地说:「莲儿很想随师哥师姊回去,但……」 话没说完,便听见莲殷喊道:「观音娘娘的莲花座来了,青莲弟子准备行礼!」 莲青拽着莲杏匆匆跑到莲殷身侧,和他站成一字形,莲儿虽然在五百年前已经被逐出佛家界,但故主旧恩难以抹灭,在经过孟乔的许可后,也跑去站在莲杏身边,预备拜礼。 莲花座由两匹白色的骏马拉着,座檯是青翠的绿,混以草绿和墨绿,侧面绘上弯曲的白色觔斗云图样,方座四周覆盖不透光的粉红色布幔,中央处竖立一柄形如初生之荷的碧绿阔伞,阴间的霜露一沾上伞缘,便被一颗颗弹开,渗入路边的泥地中。 当前一名劲装女仙,美目细长带鉤,小鼻樱口,红似丹枫,上身铭黄色软甲护胸,下身白裙滚赤红纹,穿黑靴,手持一把出鞘的黄柄长剑,剑锋上沾满乾掉的蓝色血渍,高高扎起的马尾被蓝血弄脏,迎着风飘来阵阵腥味。 莲花座两翼分别也有两名劲装女仙护持,左翼的女仙打扮和先锋那名差不了太多,只是眼中少了英锐之气,多了点点温柔,唇边浅浅的酒窝,就是不笑也没有隐去,分持两把柳叶刀,软甲顏色换成了天蓝,是当中脚步最轻盈的一个,看上来年纪也最小;右翼女仙披着淡紫色护胸软甲,戒慎地左看右看,一件奇形怪状的兵刃悬在腰际,神情淡漠,貌似不近人情,但和领头的那位女仙相比,又减去不少逼人的英气,唯有那股冷淡,令人不敢轻近。 三名女仙均受了或轻或重的伤,衣服也被割破了许多口子,敢情刚刚经歷过一场恶战,但莲花座却丝毫未损,连一纤尘土,都未沾染上翠绿欲滴的伞面。 铭黄衣甲的女仙走到离孟乔还有约莫五步时,便利索地收回配剑,拱手鞠了一礼,道:「小仙乃大护法夏荷,向孟娘娘问安,有劳孟娘娘久候了。」 说完,匆匆退回莲花座前护持,让另两名女仙上前对孟乔行礼。 淡紫甲女仙依然寒着脸,步到孟乔身前,躬身道:「二护法芙蓉,拜见孟娘娘。」 天蓝甲女仙表情较为温和,微笑道:「小仙三护法菩提。还劳烦孟娘娘移驾,孟娘娘万福。」 「一路上风尘僕僕,快别行礼了,迎莲花座入殿吧。」孟乔许久没见观音娘娘,难掩欣喜之感。凯堤霜心想青莲仙子均跪在地上迎莲花座,孟乔无人侍候,于是化身回人形,紧随着孟乔往莲花座走去。 5-5 马面归来却成痴 「观音姊姊,小妹在这里等你很久啦。」孟乔眉开眼笑地道,后来眼光一掠带伤的三名护法,又歉然道:「阴间不寧,姊姊路上饱受艰苦,叫妹妹万般过意不去。」 粉色布幔里头几声轻笑,接着一缕柔雅清音,阵阵传出:「乔妹妹,请上座吧,跟姊姊客气什么呢?让姊姊给你揉揉腿罢。」 孟乔笑道:「观音姊姊可是觉得小妹在埋怨么?其实姊姊已经早来好几个时辰了,是夏荷方才给小妹捎了封信,小妹才知道出来迎接姊姊呢。」 观音娘娘又是几声浅笑,揭开布幔一角,露出两根纤纤玉指,同样笑道:「乔妹妹赶紧上莲花座吧,眾青莲弟子跪得腿麻了呢,就是你今天使性子不肯赏姊姊脸,也要顾及莲儿罢?」 「这样么,那小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孟乔脱下鞋子,交给莲儿携回。凯堤霜化成白猫,给孟乔放两腿上挠着后颈子,小白猫一舒服,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嚕」声,闭上双眼小憩。 「入殿。」 观音娘娘一下令,三名护法异口同声地答应,跃起如电的脚步,飞落于原先站的位置,夏荷为首,芙蓉菩提左右护持,四名跪对的青莲仙子分成两排,让开一条可供莲花座通行的路。 芙蓉举起腰间掛的奇形兵刃,在马臀上挥了两下,两匹白鬃神驹长长嘶叫一声,继续平稳地前行,只是速度放缓了许多,三名护法将莲花座护得密不透风,一同行到奈何殿围墙的入口前。 「观音姊姊,到啦,接着要登阶梯了。」孟乔只掀开一条缝,一阵寒风立即吹起整片布幔,夏荷、芙蓉和菩提,以及一群青莲仙子,已经在座外待命。 观音娘娘一点头,大护法夏荷登上莲花座,将布幔掀起掛在一旁的银鉤上,莲青忙拉了莲杏衝过去,接应观音娘娘下座。莲儿也送上孟乔的绣鞋,搀扶孟乔出来。 观音娘娘落足之处,脚下泥泞立时往四周散退,灰雪溅到她裙上,也未留下一点污痕。她戴着白金纸摺成的莲花冠,通身素净,衣裙纤宽,粉颈上的瓔珞垂着银色菩提叶与蓝玉石,叮铃叮铃地响,上身披的桃红色彩条,从腰部一路穿上肩头,在另一边绕成对称的模样。 观音娘娘的耳垂长至顎边,分别镶上了一串五色石环,眉心一点殷红,柳眉凤目,五官匀称分明,粉颊穠纤合度,朱唇一抿,手持一串念珠,令人观之自惭形秽。 「我说观音姊姊啊,许久未见,姊姊的容貌身段,似乎又更美丽动人了。」孟乔夸讚道,一会儿又故意埋怨:「观音姊姊若是一直美下去,可叫我这做妹妹的无地自容了!」 观音娘娘掩嘴一笑,瞇起凤眼道:「乔妹妹也出落得越来越秀丽了,姊姊这次来叨扰,携了好几盒雪莲松糕和杏仁豆沙饼,还有五、六样糕点,都是妹妹爱吃的。」 「等等让莲儿沏上一壶香茶,配着松糕和豆沙饼吃,我们姊妹俩好好叙旧。」 孟乔陪着观音娘娘进入奈何殿,阎王已经在里面等候,身旁站着谢范将军,谢必安遥遥望见孟乔,用手肘顶了顶范无救的肩膀,两神仙一同朝孟乔躬身行礼。 「咦?夫君什么时候来的?」孟乔惊道,「你开车来的么?怎么没从正门进来呢?」 阎王点点头,离席对观音娘娘拱手致意:「观音菩萨久未移驾幽冥城,孟娘很是思念。」 观音娘娘笑道:「姊妹间谈,倒给阎君看笑话了。」 「观音菩萨到此,敝君不能不来迎接。」阎王穿得一身大红色褂子,外滚金边,内衬暖绒,头戴红玉金冠,虽然有别于在判官殿上的正式,却一点也不随意。 「阎君盛情,观音在此谢过,阎君请勿多礼。」观音娘娘甜甜一笑,挽着孟乔的手,又说:「乔妹妹看似很倦,有多少天没睡好觉啦?」 「唉,三日未闔眼了。」孟乔也真是很疲倦了,小白猫跟在她的脚边,轻轻用肉掌拍打着她的绣鞋,之后毛茸茸地窝在她的脚边,鬍鬚挠着孟乔白皙的足踝。 「地府有这么多亡灵要投胎吗?」观音娘娘将孟乔的手握紧了些,轻轻抬起观看,怜惜地说:「妹妹的手都冻红了。」 「敝君近日为了城内城外的要紧之事,弄得茶不思饭不想的,也难怪孟娘会这般憔悴了。」阎王负手说道,「化灵极恐怕将有巨变,幽冥城不断被动物仙入侵,驻守化灵极边城的卫士或被杀或被伤,但,同时也斩杀了不少妖狐。」 观音娘娘沉吟片刻,才说:「观音听闻,天庭那边也发生了大风波?」 「是啊。」阎王接道:「托塔李天王的兵符『血爪刃』被盗走,他儘管是天庭总兵,却因为没有兵符,一兵一卒都无法调遣,若在以往,李天王的兵符一扬,随便都可以调动十万天兵。」 「被盗走?」孟乔惊讶,随后一拍掌,明白了十之七八,接着问:「托塔李天王也移驾来了么?」 「不是他亲口对夫君说的。」阎王扬手示意观音娘娘入座,自己跟着回到软毛椅上坐下,谢必安得到阎王的眼神指令后,从宽袖中抖出一张残破的书信,上头文字已模糊不清,且多半被蓝色的血跡染上,更添了辨认的难度。 「李天王差了几个亲卫,将这封书信送至幽冥城中,可是一入阴间便遭遇袭击,全军覆没。」阎王接过破烂的书信,尽可能维持住纸张的完整,「可是,这封书信还是到了为君的手上。」 「敢问阎君,既然李天王带信的亲卫全军覆没,那是谁送来了这封信?会不会留下了什么线索呢?」肃立一旁的三护法菩提开口问。 「给为君这封信的,是为君麾下的大将马面。」阎王捏住信纸的手指稍加了几分力道,有些愤慨地说:「孟娘前几日才被妖狐围攻,谢范将军也负着伤归来。马面失踪已久,原来是在城外与李天王的亲卫并肩作战,最后敝君让牛头领兵出城解围,无奈亲卫亡尽,只存一残破之信。」 观音娘娘接口道:「观音以为,马面刚从化灵极归来,对于当地所发生之事,必然有更多了解,更何况,他还相助天庭抵抗妖狐的围攻,何不招唤他来共谈?」 「马面虽然归来,可是他一句正经话也不会说,这些事情,全是牛头转述给敝君知道的。」阎王叹了一口气,「为君看他双眼空洞,毫无精神,只喃喃自语什么『诗雅』?本来想直接请娘子替他把脉诊疗,看是什么毛病,可是娘子实在过度劳累……」 孟乔的确是很倦了,阎王和观音娘娘等神仙后来在对谈,孟乔均闭口不语,眼帘也低垂着。 「所以,敝君打算先让谢必安开道,带观音菩萨和三位护法,以及莲儿以外的青莲仙子,到邻近的海棠殿稍作休憩,约莫五个时辰后,再来打算。」 「阎君的提议甚好,乔妹妹累成这副德性,不让她好好睡一宿,做姊姊的也心疼。」观音娘娘缓缓起身,三位护法立刻迎上来,谢必安也飞跃到奈何殿大门口,将上锁的门打开,恭敬地拱手退到一侧,待观音娘娘步至门边,才开步前行。 阎王在佛家界的神仙都离开后,对范无救下令道:「范将军,为君命你招集黑无常鬼差三百,将海棠殿守得滴水不穿,绝不可让观音菩萨受到一点伤害。」 「遵命!」范无救连忙答应,运用神通招来长云,乘坐飞出了奈何殿。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奈何殿正厅中只馀下阎王、孟乔、凯堤霜及莲儿。 5-6 全数失踪 沉默一会儿后,凯堤霜化身回人的形貌,疑惑地在心中暗想:「雪妹去伺候峻文和语霏,怎么半点声息都不闻?要是她真的和峻文一言不合,闹起脾气,也不该是如此风平浪静才对。」 心头一紧,凯堤霜瞪大眼睛,她有种直觉是,凯堤雪出事了。 「孟姊姊。」凯堤霜轻推了推孟乔的肩头,将她唤醒过来。 「什么事?」孟乔方才真的不小心睡去了,目光一掠凯堤霜,环顾四周,观音娘娘等神仙均已离开奈何殿,只剩下阎王和莲儿,以及身边的凯堤霜。 「雪妹未跟我们出去迎莲花座,小霜总觉得,殿里静的奇怪。」凯堤霜有些忧心地说,「我想去看看雪妹。」 「霜姊姊,莲儿和你一起去。」莲儿心中还念着莲瑀,去探望凯堤雪,可顺路去探望同样在客房中养伤的师哥,坚持要同往。 凯堤霜点点头,和莲儿往西厢走去。阎王和观音娘娘订了五个时辰后相谈,深知要把握时间休息,轻牵起孟乔的手,将她搂入怀中,低声关心几句,便带她进东厢寝房,相拥而眠。 另一边凯堤霜和莲儿并走,转进西厢,莲儿走到莲瑀的房前,便停下脚步,绞着十根纤纤玉指,囁嚅道:「霜姊姊,让小妹入内探望莲瑀师哥,只要一下子,好么?」 凯堤霜会心一笑,「那我先去找雪妹,顺便问问峻文和语霏要不要进点食用之物。」 「好,麻烦霜姊姊了。」莲儿心喜,好像怕凯堤霜会突然把她拖走似的,飞快地想开门,在手快要碰到门把时,才想到莲瑀在静养,她这样笨手笨脚的闯进去,不把他吓醒才怪呢。 霎时红了一张小脸,放轻动作,悄悄地推门进入,房内漆黑一片,她顺手从门边取下一柄烛台,充作照明之用,抿着小口,心跳加速,慢慢靠近莲瑀睡的床,「师哥……吓?」 莲儿弯腰想去替莲瑀拭汗,烛台一近枕边,惊觉床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莲瑀的踪影! 兀自惊疑不定,凯堤霜便焦急的奔来,一推开门就是喊:「雪妹和峻文都不见了,语霏不知道被什么药物毒昏了,我怎么摇她,她都没有回应。」 莲儿手中的烛台框啷坠地,落在她小巧的绣花鞋上,不小心烧破了一个小洞,疼得她七手八脚地将火苗踩熄,无助地蹲在地上,颤声道:「师哥受伤那么重,绝对不可能自己跑出去,他一定是被劫走了,一定是被劫走了!」 「莲儿妹妹,先别激动。」凯堤霜自己又哪里不着急,只是她深知着急除了自扰,并不能化险为夷,看莲儿还是满面愁容,拍拍她的肩膀宽慰她:「雪妹和峻文也消失了,但万幸的是,语霏这条线索还未断,要是她能把被迷昏前所看到的场景告诉孟姊姊和阎君,我们还有佛家界观音娘娘的奥援,不会有事的。」 「霜姊姊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没事。」莲儿站起身来点亮了天花板上四盏红骨架子宫灯,对上凯堤霜的表情,彷彿自嘲般的微微一笑,「奴婢到底是贱,一千年了,还是忘不掉莲瑀师哥。」 「别胡说,何苦这样作贱自己呢?」凯堤霜轻斥。 一顿之后,莲儿提议道:「霜姊姊,我们出去找雪妹妹,好么?」 「阎君和孟姊姊都睡了,上回莲儿妹妹冒着危险出去寻雪妹,结果遭遇强敌,伤了右臂,这回,我们不能再轻举妄动了。」凯堤霜握住莲儿的双手,柔声说:「来犯之敌必定不会杀害他们,这点,霜姊姊可以确定。」 「霜姊姊何以如此篤定?」莲儿心急如焚,眼角馀光瞥见枕头上放着一张纸条,便去取来。 「情由依生,依由妒生,情依妒嫉,是为四罣;罣碍无解,心结未开,情依之末,自戕焚身。」莲儿低声读出纸条上的句子,鬓角被冷汗弄得湿漉漉的,这八句三十二字,无一不击中她的要害,一路烧蚀,使她痛不欲生,热泪在眼眶含着打圈子。 「莲儿妹妹莫急。」凯堤霜接过纸条,自己也读了一遍,将莲儿带出莲瑀睡的客房,进到柯语霏的房间,才开口道:「语霏还有气息,表示强敌也不会轻举妄动,他们必定会用雪妹和峻文,以及莲瑀的性命作为要胁,否则,他们没必要留下语霏,是吧?」 莲儿一听,觉得十分有理,眼泪迅速乾了,说道:「所以,我们急也无用。」 「是的。」凯堤霜瞇起眼睛,仔细打量了房内各处,又到柯语霏的身周搜索了一阵。 「果然没错。」凯堤霜从柯语霏的头底下抽出一张字条,掠过上头的黑色字跡,唸道:「情由依生,依由妒生,情依妒嫉,是为四罣;罣碍无解,心结未开,情依之末,自戕焚身。」 「跟我在师哥房里发现的一样。」莲儿将保管在怀中的字条一併交给凯堤霜。 「嗯,看来是同一群敌仙所为。」凯堤霜把字条推回去,压低声音说:「莲妹妹,我们两个,眼下是奈何殿里最危险的,字条还是分开放置,以免被一网打尽。」 莲儿疑道:「怎么说呢?」 凯堤霜问:「莲妹妹,你的攻击法术造诣,和莲瑀相较之下如何?」 「师哥是天,莲儿便是地,天差地远,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莲儿握着字条,反覆地阅读那四八三十二个字,只觉得一颗芳心越来越乱,强敌当前,武功高强如莲瑀都毫无反抗之力,更遑论是她了。 「强敌可以掳走他们,也可以掳走我们。今晚我们有五个时辰可以养精蓄锐,霜姊姊想,我们今晚轮流为对方守夜,两个时辰半后交换,多少补些精神,要是我们当中真有一个不幸落入敌手,另个记得不要犹疑,赶紧跑,保全自己为先。」 「莲儿明白了,我们当中必须要有一个不被掳走,才能把这字条拿给阎君和孟娘娘看。」莲儿收好她的那张字条,自告奋勇说:「霜姊姊,你先睡吧,莲儿替你守夜。」 「不,莲妹妹先睡吧,再拖下去要没时间了。」凯堤霜手一指柯语霏旁边的空床位,「我想强敌不至于轻捋虎鬚,阎君和孟娘娘那边不用担心,我们今晚就在语霏身边休息吧。」 莲儿心想有理,便不再推辞,解衣拉被,和柯语霏背靠背依偎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莲妹妹,霜姊姊到门外去守着。」凯堤霜说罢,开步走出房间,门一关上,她马上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娇躯重重地靠在墙上,强忍住的悲慟终于引爆,一瞬间便流了满脸的泪。 「雪妹……没事,姊姊很快……就去找你啦。」凯堤霜一隻手堵住樱口,不让抽噎的声音吵醒莲儿,但无论她怎么抹拭,眼泪,仍源源不绝。 「雪妹别怕,别怕……姊姊很快……」 5-7 齷齪禽兽三摧花 一宵无事,莲儿熟睡了两个半时辰后,气色好转,便起床穿衣,换了凯堤霜的班,让她也睡了两个半时辰,期间没有强敌来攻,可谓非常安稳。 凯堤霜睡醒时,窗外已经透进鱼肚白的光线,她化回人的形貌,伸手去探柯语霏的鼻息,她的呼吸比昨晚更加平顺,力道也重了不少,凯堤霜心中一阵宽慰,替她盖紧了棉被,正要爬起来时,柯语霏却突然一睁双眼,握住凯堤霜的手不放。 凯堤霜下意识反抓她的右手,正要用力去扭,心中忽地念转,马上镇定下来,柯语霏握住她的手几乎没有力量,怎么会是暗算呢?她真的反应过度了。 换成一张微笑的脸孔,回握柯语霏的小手,柔声道:「语霏醒了么?可是心里害怕?」 「唔……」柯语霏的目光直视凯堤霜,突然「啊」了一声,从被窝中坐起,「霜姊姊?」 「是呀,你终于醒来了。」凯堤霜爬下床,推开窗户,柯语霏马上被吹入的冷风冻得紧抓棉被,哑着声音说:「霜姊姊,好冷啊。」 「雪妹要是赖床不起来,我都用这法子,看来还真管用。」凯堤霜淡淡一笑,心窝又开始隐隐作痛,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了,莲儿替我们守夜到现在,也该要讨论正事了。」 「什么正事?」柯语霏露出困惑的脸,跟着爬下床,「我什么都不会,能做什么?」 「先跟霜姊姊聊聊你在睡着之前,看见了什么好吗?」凯堤霜从衣柜了抓了一件白色的厚袄子,给柯语霏披上,伴着她往房外走去,「记得多少说多少,不用有压力。」 「睡着之前吗?」柯语霏边走边仔细回想,「啊!是曾峻文,还有另一个帅男仙!」 「峻文?」凯堤霜一怔,追问道:「峻文之外,还有哪个男仙?」 柯语霏面露恐惧,停下步伐,认真思索了一阵子,才徐徐地说:「我看见一个穿蓝色长袍的……啊!是那个大帅哥,我记得叫作莲什么的,他突然闯进我睡觉的房间里来,强行餵了我不知道什么毒药,让我不能说话也不能移动。」 似乎是还在拚凑记忆碎片,柯语霏说到此处便突然停了下来。 「嗯,然后呢?」凯堤霜轻声催促,「告诉霜姊姊你还记的清楚的就行了。」 柯语霏点了点头,又接着说:「然后……又投下一种药在曾峻文的嘴里,是什么顏色我记不太清楚了,但那药一下,曾峻文就突然醒来了,可是变得很奇怪。」 「变得很奇怪?」凯堤霜沉吟了片刻,倒也还没有头绪,于是道:「语霏,继续说下去吧。」 「之后,我看见那姓莲的大帅哥躲在衣柜后面,过了一下子,凯堤雪走了进来,曾峻文一看见她,就好像野兽一样地扑过去,将凯堤雪抱住,胡乱亲了好几下,把她脱个精光,强姦了她……」 柯语霏好像还有话要说,但凯堤霜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打断她未完之言,道:「那蓝衣男仙,可是我们在大湖泊边遇见的莲瑀?」 「是啦!」柯语霏点头如捣蒜,又补充说明:「凯堤雪被强姦完之后,整个身子软在地上抽搐,流了满脸的眼泪,曾峻文看着看着,竟把她拖到比较靠门口的那张床上,又强姦了两次,完全不理会她哭叫求饶,我躺在床上不能尖叫,也不能阻止他……」 「岂有此理……」凯堤霜气得白毛倒竖,咬牙切齿道:「曾峻文一副和气书生脸孔,想不到骨子里竟是齷齪的禽兽!下回再见到他,我非得要让他嚐嚐被猫爪子撕裂筋骨的痛不可……」 「霜姊姊,曾峻文虽然是强暴凯堤雪的人,但罪魁祸首……还是莲瑀啊!」柯语霏胀红了脸,连忙替曾峻文辩解道:「曾峻文是被陷害的,是莲瑀给他下药在先,他神智迷乱,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啊。」 凯堤霜听完,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强压下怒火,冷冷地说:「那峻文和莲瑀呢?怎么不见踪影?昨夜进到房里,就只剩你一人了。」 「我不知道,我目睹凯堤雪被强姦三次,接着我就看到莲瑀走过来,企图给我下另一种药,我这次死都不肯吃,但莲瑀的臂力太大了,硬把我的牙关撬开,强迫我吞下,然后我就晕倒了。」柯语霏馀悸犹存,说着说着就哭了,「霜姊姊,这件事是莲瑀的错,不是曾峻文。」 「可是莲瑀和峻文都不见了。」凯堤霜拉着不断啜泣的柯语霏回去客房内,指着靠近门口的那张床,问柯语霏:「雪妹是在这张床上被曾峻文强暴的?」 柯语霏连连点头,朝右前方一指,「对,然后莲瑀就躲在那个衣柜旁边。」 凯堤霜顺着柯语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觉客房另一侧的窗户,竟然是被打破的! 「这扇窗被打破,我从昨夜到刚才,竟是没有发觉……可见真的是太疲倦了。」凯堤霜喃喃自语,环顾整间房,又去摸了摸身旁床铺上的枕头和棉被,果然给她摸到了一撮奶茶色的头发,又柔又细,分明是凯堤雪的无误! 宛如火上淋油,凯堤霜将那撮毛发收入怀中,冷肃地说:「语霏,儘管峻文是受害之人,但霜姊姊也不可能轻饶他凌虐雪妹躯体之行为……」 口气变得更冷酷,又道:「语霏,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其一,霜姊姊在找到峻文之后,手刃他为雪妹报仇,其二,他可以活着,但必须永远留在奈何殿中,孤身监禁于漆黑密室,直到他自然死亡为止,不允许他回去人间。」 「语霏,你是唯一的目击者,你看清了曾峻文和那莲瑀狰狞的面目,所以,这桩决定,应该由你来。」凯堤霜说毕,十指用力掐住白色的裙摆,显然正在强忍着极度愤怒。 5-8 三娇舌战各护宝 柯语霏一脸茫然,听完凯堤霜之言,数个念头在她心里转了几圈,总觉得不管选择方法一还是方法二,曾峻文都会非常悲惨,不是死刑就是无期徒刑,一个是直接杀死,一个是受永远的孤独折磨至死,简化来看,都是死路一条,要她如何选择呢? 虽然心知凯堤霜正在气头上,什么劝说都听不进去,但柯语霏依然鼓起勇气开口道:「霜姊姊,我觉得……」 凯堤霜松开紧紧掐住的裙襬,望了望柯语霏欲言又止的表情,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不管你选择的是前者还是后者,曾峻文都难逃被折磨的下场,只是一个痛快,一个绵长罢了。」 「嗯,我知道。」柯语霏点点头,绞着手指囁嚅道:「就是这样,所以我才难选呀。」 「但你必须要选,既然峻文不在,你为他作抉择也是一样,反正他横竖都要给雪妹赎罪。」凯堤霜冷冷地说,「若你需要一点时间考虑,霜姊姊可以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 「一个时辰是多久……?」柯语霏更茫然,随即用力甩了两下头,提高音量说:「不可以啊!曾峻文虽然很木头又很笨,但我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但是,语霏,你可想过他玷污了雪妹?」凯堤霜咬着牙,「他应该和莲瑀一起为雪妹赎罪。」 「所以你就要虐待他?」柯语霏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对凯堤霜义正严词的反驳:「他因为中毒去强姦凯堤雪,是他的错,这点我接受,但是!你以暴制暴,和他有什么不一样!」 凯堤霜气得浑身颤抖,压低声音说:「除非你刚才说的是假的,是骗我的话!但是,雪妹的头发都找到了,这件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馀地了。」 「你……」柯语霏正想辩驳,突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张小巧的脸探进来,却是端着两碗甜品的莲儿,她一见凯堤霜和柯语霏焦头烂额地争论不休,先是愣了愣,才试探性地问:「霜姊姊,语霏,怎么一大清早的在吵架呀?」 柯语霏恨不得有主持公道的神仙出现,当下飞快地把目睹之场景完整地说一遍,又替曾峻文辩解了一番,说凯堤霜得理不饶人,非要杀害曾峻文不可,凯堤霜冷着脸,没有反驳,但从她紧紧绷着的嘴唇,感觉得出她已经怒极。 「嗯……」莲儿将两碗甜品连同托盘一起放在身旁的高脚桌上,有些为难地说:「语霏说,峻文强暴雪妹妹,是莲瑀师哥给他下了药,可是,莲瑀师哥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这铁定是误会呀。」 「这是我亲眼目睹的,他还给我下了毒,让我全身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柯语霏比手画脚地还原事发经过,还跑过去假装躺在床上,又站起来模仿莲瑀当时怎么靠近她,怎么对她露出狰狞的面孔。 「这些都是真的!」柯语霏非常坚持,眼珠子转了两圈,说道:「虽然可能会伤害到莲儿姊姊,但是、但是,好啦,莲瑀真的很帅,和阎王有得拚的那种帅,但搞不好他就只是外表帅,心里都想着这些齷齪的歪主意,这样变态骯脏的男仙,不要也罢!」 莲儿抱着胸脯,脸色刷地苍白,用力咬了咬牙,满面痛苦地道:「不会的,不可能的。」 话题一转,莲儿看看凯堤霜,眼里传出求救的信号,说道:「霜姊姊,如果雪妹妹妹真被强暴了,不太可能只掉一撮头发吧?要不找看看床上还有没有其他证据?」 「莲儿妹妹为了袒护莲瑀,也替峻文开脱起来了?」凯堤霜冷笑一声,从怀中摸出那撮毛,和自己的发色对比了一下,万分篤定地道:「这就是雪妹的头发,不会有错。」 「也可能是霜姊姊你自己的啊,霜姊姊和雪妹妹的头发,本来就长得一样。」莲儿有些微怒,往前走了一步,道:「峻文的为人,莲儿不敢断言,不过……不许你们轻侮莲瑀师哥!」 「曾峻文和我认识超过十年,他是怎样的人,我可以保证,他儘管有错,也是因为中了莲瑀的毒,不是他的本意,霜姊姊你要算帐,应该找莲瑀,而不是要我背黑锅,当杀害曾峻文的兇手,我凭什么回答你刚刚问的问题!」柯语霏吼了出来,目光一横凯堤霜,怒声说:「我告诉你所有我看见的东西,只是因为不想隐瞒,怕到时候衍生更多麻烦,不是要你自以为是的公审曾峻文!」 「你都讲出他的事情了,难道觉得他一、点、错、都、没、有?」凯堤霜冷笑揶揄,随即一整脸色道:「反正,莲瑀是主谋,曾峻文是兇手,两个都罪大恶极,都该死,都该悽惨的死!」 「莲瑀师哥怎么可能……」莲儿手按胸部,几乎晕了过去,「霜姊姊,你别……」 「别怎么样?」凯堤霜冷冷地嘲弄,「莲妹妹,你别傻了,你那莲瑀师哥,就是个衣冠禽兽!」 胸中火起,缓缓抬起双手,化掌为爪,水蓝色的眼中彷彿喷出火焰,「霜姊姊现在就去找曾峻文和莲瑀,把他们都杀了,替雪妹报仇!」 莲儿一向性子温柔,但这下子也被凯堤霜忽然的歇斯底里,弄得竖眉瞪目,淡淡地威胁道:「除非,霜姊姊能将莲儿杀了,否则休想走出这个房间。」 说罢,双掌突然转成蓝艳艳的,细碎的白霜不断从洁白的指尖洒落,显然她已经运集能量,准备以「寒天玉掌」阻挡凯堤霜。 「莲儿妹妹,你真要和霜姊姊动手?」凯堤霜自嘲地笑笑,突然仰头一叹:「啊!雪妹啊,你无缘无故落入敌手,一向待你很好的莲儿姊姊,竟然、竟然……」 注视着莲儿忿忿不平的表情,凯堤霜又感伤地道:「没关係,霜姊姊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你这边,我会将你救回来,再杀光虐待你的所有、所有……」 「别说了……别说了……」莲儿打断凯堤霜未完之言,一个箭步跃到门边,双脚站成一前一后,摆出击发「寒天玉掌」的架式,却红了双眼,带着哭腔道;「莲儿愿意替莲瑀师哥受过,快动手吧……快一点……」 莲儿的双掌不冒出蓝色的雾气,恰好和流了一整脸的眼泪相映,刺眼却美丽非常。 6-1 护心中宝挑激斗 凯堤霜锐利的眼中流过忽明忽暗的蓝光,耳朵轻轻动了动,她也不是存心要杀伤莲儿,闹个不欢之局,所以迟迟不发动凌厉的猫爪攻击,默默思忖着要怎么在一招之内制伏莲儿,又不让她受到皮肉伤害。 「莲儿妹妹,既然用说的没办法说服你,霜姊姊只好……」凯堤霜右腿往后点了一下,重心缓缓后移,双爪同时向左右张开,运集能量到猫爪和右足底,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向前一扑,低声警惕莲儿道:「莲儿妹妹,小心了!」 莲儿起初也不想真的和凯堤霜闹翻,但又不满心爱的莲瑀师哥受到不名誉的指控,两边拉扯之下,「情」字让她的心一横,默默把全身的能量都集中到双掌之上,只见她掌心泛蓝,冰霜细碎落地,娇躯向右一避,轻而易举地躲过凯堤霜毫无杀伤力的猫爪攻击。 避开之后,莲儿娇躯迅速打了个回旋,裙襬飘起,扬起一阵忘忧草的淡香,左腿一踢,欲将凯堤霜绊倒,同时右手蓝汪汪的「寒天玉掌」掌力,对准凯堤霜的胸部打去。 「你!」凯堤霜扭动纤腰,收爪一跳,被莲儿打出的掌风扫中发尾,彷彿一把利剪,削去她颊边一片奶茶色的头发,一蓬散丝,「哗」地落了满地。 柯语霏早就躲到衣柜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偷看,她心里儘管也觉得凯堤霜太过霸道,但她所能行的抗议,顶多就是和她吵架斗嘴、据理力争,真的翻脸动手时可没她的事。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什么攻击法术都不会,在这个卧室里,她无疑是地位最低的一个。 凯堤霜飞落于一只檀香暖炉边,撩起自己被削坏的鬓角,心下又惊又怒,暗骂道:「好哇,莲儿迷恋她的师哥,原来已经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我还想和她保留至少一点姊妹之情,日后好在同个屋簷下相处,所以第一招猫爪功的力道极小,就是没有修练过法术的语霏也能轻易闪过,谁知她竟如此手狠,把姊妹情意拋诸脑后!」 由怒生怨,凯堤霜抖落发丝上附着的冰屑,灌输了体内九成的能量到双爪之中,只见她的硬爪子变得更加锋锐,还冒起丝丝白雾。 「莲儿,霜姊姊不忍伤你,也无意和你为敌,但……你若心里真存击毙霜姊姊之念,过去的姊妹情意,便一笔勾销了,你可别怪我无情。」凯堤霜冷冷地宣示完,眼中放射出强烈的蓝光,利爪在身前划出十道银光,下一秒便使劲往莲儿站的地方一扑,十根爪子,就如十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刺向莲儿的胸腹要害。 莲儿这才清醒过来,心中大急,正想开口解释,凯堤霜的利爪已经逼到眼前,如风驰,如雷击,凌厉的猫爪都还没接触到莲儿,她便感觉到脸颊一阵剧痛,好像一层皮被剥了下来,无奈凯堤霜被莲儿出乎意料的心狠手辣惹怒,硬爪的劲力毫未减弱,姊妹之情更是一点不念! 凯堤霜如果一击得手,莲儿不免要受到重创,血流如注、四肢俱残事小,严重一点的话,恐怕当场就会魂飞魄散,香消玉殞! 莲儿身处锋利猫爪舞出的包围圈中,愧疚和难过两种情绪,也同时将她的心捲了进去,心神不寧,手脚更是施展不开,加上寒天玉掌属于适合打远的攻击法术,在贴身近战施用难免左支右絀,威力大减,莲儿无奈之下,为了自保,只好不断后退闪躲。 凯堤霜挟着狠劲的一对硬猫爪不断追着莲儿打,扫出呼呼的破空声响,在她的橘色衣裙上划出不少长条的破口,却很意外地没伤到她柔嫩的肌肤。 究竟是凯堤霜不弃旧情,点到为止,还是莲儿闪避身法高端,令凯堤霜迟迟无法得手? 莲儿左闪右闪,娇喘不停,一波才刚避过,下一波又接着攻到,连绵不绝的猫爪攻势,让她根本没有时间解释或道歉,情急之下,她双目锁定那只檀香暖炉,右脚向后顶了一下,当作重心,再顺势带起左脚,连续交错并用,转了几个圈子,第四圈停住之后,右膝一屈,柳腰一拱,伏身翻滚到暖炉的后面。 凯堤霜势在必得,娇躯追扑过去,忽地发觉莲儿使出了一套她从未见过的闪避身法,强劲的猫爪力道来不及收束,硬生生把檀香暖炉劈成碎块,暖炉爆裂之后,里头的忘忧草和烧尽的香灰喷洒出来,扬起一室灰雾,两女仙被灰烟喷了满脸,兀自摀住口鼻咳嗽,泪流不止,无法睁开眼睛去看对方,也忘了自己正在对战。 「莲儿妹妹,你还好么?可有哪里受伤了?」凯堤霜被灰烟一呛,方才张牙舞爪的情态,恍如隔世,连忙拨开满地的尘灰和破碎的香炉,去关心莲儿的伤势。 莲儿没想到凯堤霜的态度居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还来关心她有没有受伤,胸中的酸楚再也无法压抑,两汪热泪,当面堕下,抽抽噎噎地道:「莲儿没事,霜姊姊……对不起,对不起。」 凯堤霜一撩颊边被截去一大撮的头发,心中既无奈又好笑,用拇指轻轻替莲儿抹去眼下混了泪水的香灰,噗哧一笑:「看你啊,好像几百年没洗脸似的。」接着叹了口气,道:「要不是霜姊姊先动手,也不会酿就今日之惨局。」 莲儿感动万分,正想回话,突然想起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的柯语霏,四下环顾,发觉她躲在衣柜后面,隔岸观火,心想好险孟娘娘的贵宾没有受伤,也不怪她没有下场助拳,毕竟她从未练过攻击法术,不仅于事无补,还可能白白送掉性命。 莲儿朝柯语霏微微一笑,和她四目相接,突然,她感觉到身体一股很奇怪的变化…… 「莲妹妹,发什么呆呢?」凯堤霜问。 莲儿摇摇头,从地上爬起来,一语不发地步至房门边,两团汪蓝,又逐渐在她双掌中心匯集成形,细碎的白霜撮撮掉落,这次的数量更多,寒气更加逼人,敢情莲儿这回蓄集了比刚刚更强的寒冰掌力? 凯堤霜本待安抚好莲儿,便卸去猫爪功,谁知莲儿面如玄霜地走到门旁,作势要发动第二波攻击,凯堤霜也不敢大意了,举起硬爪子封在胸前,喝道:「莲妹妹莫要得寸进尺,难道真要和霜姊姊拚个你死我亡吗?」 凯堤霜心中陷入两难,现在她和莲儿之间,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寒天玉掌可以放手施为,威力大增,而她若要化解临头之危,势必得欺近莲儿,封挡她的双掌,但这也等于是主动挑起第二次交战,和她想和莲儿重修旧好的本意,显然是相违背了。 因此,凯堤霜顿住双足,运转气息,提至胸口稳住,静待莲儿的下一步动作。 6-2 暖室窝藏动物妖? 「莲儿,小霜,你们在做什么?真是太胡闹了!」 「孟姊姊?」凯堤霜面对门口,先看见了现身在门外的孟乔,心下一惊,利爪立刻化回柔腻的猫掌,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莲儿一听见背后传来孟乔的声音,吓得全身俱颤,像一条青蛇从背脊溜过似的,瞬间醒了过来,连忙卸去双掌寒冰之力,回身跪在地上,哭着:「小婢愿受娘娘重罚。」 「这不是罚不罚的问题,是、是……」孟乔目睹西厢客房被捣得乱七八糟,窗破门歪,满地烟灰,凯堤霜和莲儿全身是伤,狼狈不堪,不禁动了真怒,一时气淤,竟半天接不上话。 突然,孟乔的背心被一隻滑若无骨的玉掌抵住,强大的能量灌入她的体内,衝开了胸口淤塞不通的气血,孟乔得此助力,轻轻咳了一声,吐出一口瘀血在手巾上,顿感全身舒适。 「乔妹妹,平心静气。」观音娘娘从孟乔身后踱出,右手结了个莲花指,俯视跪在地上的莲儿,唇边泛起微微的笑意,道:「莲儿,过了一千年,还是不安分,瞧你把孟娘娘气成什么样了?」 莲儿给观音娘娘当面翻起旧帐,瞬间红透了脸,心中暗忖:「好在这件事情,大部分的人和神仙都还不知情,就只有孟娘娘一个知道。」 「孟娘娘,奴婢……」莲儿正待解释,观音娘娘却突然一扬莲花指,打断她未完之言,缓缓走入客房中,片刻后回头,对着莲儿微笑道:「莲儿,莲花仙境清规第三条内容是什么?想你应该还没有忘记,背来给本座听听。」 莲儿不知观音娘娘突然要她背诵莲花仙境清规是何用意,但一定神细思,猜想八成是要将她和莲瑀师哥的事情,说给全部在场的人和神仙知道,霎时红晕过耳,囁嚅着,却无一个成形的字从她口里吐出。 「忘记了,是么?」观音娘娘举手压了压顶上梳得平平服贴的乌发,犹半遮面,朝莲儿走近了几步,莲儿不敢直视观音娘娘的凤眼儿,怕给她慧眼一瞧,什么都会洞穿了似的,只好垂头瞧着地板,发现观音娘娘行过之处,烟灰和污泥全都向两侧退散,宛如摩西将红海一分为二,自己身上却没沾上半滴海水。 观音娘娘注视着莲儿红透的脸,一会儿方微笑道:「莲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窝藏动物妖在这间房里。」 一听见动物妖三字,孟乔和凯堤霜同时变了脸色,失声叫道:「流沙三媚?」 「动物妖?」莲儿一脸茫然,急急从地上爬起,跪在观音娘娘脚边,一边磕头,一边不停叫冤:「弟子不敢欺骗观音娘娘,弟子真没有窝藏动物妖,望观音娘娘慧眼明察。」 「你已被逐出佛家界,还有胆自称青莲弟子?嗯?」观音娘娘笑容可掬,但说出口之言却无不带着令人无法招架的冷酷和杀伤力。 莲儿听完更慌张了,遍身冷汗狂冒,像刚被从水里捞起来,跪着继续磕头道:「莲儿一时失言,褻瀆了观音娘娘和眾师兄姊……」 观音娘娘「嗤」的一笑,露出上排细碎洁白的小齿,扬手将门外候命的菩提护法招了进来,让她搀扶起莲儿娇弱的身躯,接着又悠悠地说道:「本座最恨的就是妖气。」 莲儿看观音娘娘脸上的笑越来越明媚动人,宛如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顿时从头凉到脚底,措辞半天,仍不知该如何使观音娘娘相信自己是清白的。 观音娘娘的目光缓缓朝右一掠,直到看见衣柜后面窝藏着一个蠢动的黑影,方笑道;「菩提,去将藏在衣柜后面的动物妖,给本座拿下。」 菩提躬身领命,闪电一般地拔出腰际的柳叶刀,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她已经收束双刀,架着一个不断挣扎大叫的「动物妖」,飞回到观音娘娘面前,「稟报娘娘,菩提已将动物妖拿下。」 「什么动物妖?我不是!」柯语霏扯着菩提的衣袖,在她双手的箝制之下不停扭动,无奈菩提修练火候深,擒拿之术也十分高明,柯语霏这番挣扎是白费力气了。 「语霏?」孟乔一直在一旁看着,一面调节周身能量流转,以免再度让气血滞胸,一面等着观音娘娘下令擒抓流沙三媚,她和观音娘娘结识两千多年,深知对妖魔的敏感度,观音娘娘是高出她数倍的。 但谁知这次抓到的动物妖,居然是柯语霏,不是流沙三媚。 「观音姊姊,这位是小妹从人间来的贵宾,不会是妖怪的。」孟乔赶紧介入替柯语霏解围,莲儿和凯堤霜虽然刚才和柯语霏有些不愉快,这时也异口同声替她开脱。 「菩提,请松手罢。」观音娘娘笑弯了一双凤眼儿,凝视着柯语霏的双眼,柯语霏被看得浑身不对劲,但又不敢开口,只好隐忍着,奇怪的是,她明明没吃多少食物,腹中却起了一阵难以忽视的酸,抱着肚子乾呕了几下,半点东西吐不出来,倒是眼眶盛满了两汪咸泪。 观音娘娘和柯语霏对视良久,过程中柯语霏的眼泪扑簌簌地狂流,她无法靠自己的意志将双眼移开,不断从观音娘娘的眼中看到青翠的莲花海,碧绿的鲜莲叶挺着身段,蓬蓬地挤在一起,莲花有桃红、有粉红,更有不可褻瀆的洁白,怒放成火焰形,好像要烧去了这片翠莲海,但实际上感到如火烧灼的,是柯语霏的五脏六腑和腥红的双眼! 「观音姊姊……」孟乔眼看柯语霏泪流不止,五官扭曲变形,抱着胸腹频频呕吐,心想语霏是个没有修练底子的凡人,和观音娘娘的修为如云泥之别,要她如何承受这般巨大的苦痛折磨呢? 孟乔正要设法制止观音娘娘,却听见观音娘娘喊了一声:「崩!」登时闭上双眼,化去这一片莲花海的幻象,柯语霏跟着「啊」了一声,像给人打断了脊椎骨,娇躯、四肢俱软,向后一倒,被菩提接了个满怀。 6-3 无上美丽观音仙 柯语霏的眼睛不再流泪,体内蒸腾欲破的痛楚和酸气,突然间缓解、消去了不少。 「语霏,你没有大碍吧?」孟乔关切地捧住柯语霏摇摇欲坠的娇躯,回顾观音娘娘,她的脸上无时无刻不掛着一抹恬静的微笑,有时候笑得更愉悦,笑容也堆得更多更满。 「哈、哈、哈……」柯语霏低喘着气,身子扭成一团,窝在孟乔怀中,努力挤着喉头想回答,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乔妹妹,将这粒清心丸给她服下吧。」观音娘娘从怀中取出一个紫色鹅颈木瓶,从细长的瓶口倒出一粒米饭大小的金黄色丹丸,递给孟乔。 孟乔依言将清心丸给柯语霏吞下,柯语霏混沌不清的脑中,彷彿开了一扇天窗,朗朗的朝阳从半啟的窗扉撒入,烫烫金金的光芒,像蜂蜜一样黏稠,她也真含到一股甜丝丝的气味,全身一松,蜂蜜般的甜香越发浓了,她心头的一道枷锁被取下,又软进菩提的怀中。 「语霏?」孟乔不放心地拍拍柯语霏的肩膀,柯语霏缓缓撑着地板坐起来,舔拭着嘴角残留的浓甜,和着唾液吞入腹中,有些愣愣地回答:「孟姊姊,我做了一个怪梦!」 「可怜的孩子。」孟乔蹲下,握住柯语霏的双手,柔声说道:「等等将怪梦的内容,说给孟姊姊听,好么?」 柯语霏用力点点头,目光移到孟乔身后一尺远,全身白净,罗裙曳地,娥眉间一点殷红的神仙身上,颤抖着声音问:「孟姊姊,你……后面……是观世音菩萨?」 「本座正是。」观音娘娘嫣然一笑,轻声问道:「你名唤语霏,是么?」 「对,我是从人间来的柯语霏。」柯语霏心头诚惶诚恐,立刻双手合十,朝观音娘娘拜了三拜,满怀崇敬地说:「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能看见观世音菩萨本尊……」 观音娘娘笑得更甜美了,又问柯语霏:「语霏,依你看,人间寺庙、佛院里本座的像,或是书画里本座的样貌,和本座有什么出入?」 「这个吗……」柯语霏仔细端详观音娘娘的相貌、身段、服装饰物,想了一下,才哑着声说:「我……觉得,啊,直说会不会不太好?」 观音娘娘轻抚胸前「咯瑯咯瑯」晃着的瓔珞,笑道:「无妨,直说罢。」 「我觉得您的样貌……不管凡人怎么刻,怎么画,和本尊都差太远了,您的美貌和气质,不是我们凡人所能够随便摹拟的。」柯语霏看着观音娘娘越久,越觉得自惭形秽。 她原本对自己的外貌是很有自信的,但来到阴间之后,遇见孟乔、莲儿和霜雪姊妹,现在又有缘和观音娘娘会晤,才彻底地明白,为什么有句成语叫「美若天仙」,原来神仙的美,和凡人女子真如云泥之别。 观音娘娘眉眼弯弯,掩嘴轻笑,道:「人间本座的像和书画,还是丑一些好,以免凡夫俗子见色而起淫心,崇敬之心没有,还褻瀆了本座。」 「姊姊所言甚是。」孟乔也跟着一笑,正想询问柯语霏有关于她所说的怪梦,观音娘娘似是发现莲儿安静了太久,先出了声问她:「动物妖真不是你引入的?」 「绝对不是,莲儿就是有千个万个修练的躯体,也不敢当着观音娘娘的面撒谎。」莲儿全身都被烟灰弄得脏兮兮的,但现下有什么比让观音娘娘相信自己是冤枉的还重要呢? 观音娘娘嚥下一口唾沫,带着笑容摇了摇头,道:「菩提,一会儿请示孟娘娘,带莲儿去换身乾净的衣裳,顺便洗个热水澡,敷些香料,头发上些发油梳整齐,银釵儿都歪了。」 「菩提遵命。」菩提深知观音娘娘有严重的洁癖,不能容忍周遭的弟子和环境骯脏,会待在这小房中那么长时间,一定是碍着孟乔的面子,于是礼貌地询问道:「孟娘娘也站了好些时候,小仙先带莲儿去沐浴更衣,娘娘也请移驾到正厅之中稍微歇息吧?」 「是呀,乔妹妹,方才雪莲银耳汤吃到一半,你便匆匆跑过来了。」观音娘娘亲暱挽着孟乔的手臂,孟乔推辞不得,回顾凯堤霜一眼,叮嘱她也跟去沐浴和更换衣裳。 「可是,小霜有一件事,想要单独和孟姊姊谈一谈……」凯堤霜瞧了莲儿一眼,莲儿听见凯堤霜要留下,她也不傻不笨,怎会猜不出凯堤霜要谈什么?唯恐她说的话不公正,詆毁了莲瑀,也说有事情要留下,菩提怎么劝也劝不动。 「罢了,菩提,她要留下,便留下吧。」观音娘娘莲步轻滑,行到门边,孟乔身为奈何殿的主人,何况对方又是结识两千馀年的观音姊姊,自然要随着迎送,于是低声告诉凯堤霜、柯语霏和莲儿在客房中稍等,她一会儿就过来。 将观音娘娘和菩提带到正厅后,孟乔又折回西厢客房,这回没有观音娘娘在场,她也稍微不那么拘谨了,勉强关起摇摇欲坠的房门,开宗明义地问:「为何这件房会给捣成这样?你们又为什么起争执?」 凯堤霜把莲儿端着雪莲银耳汤进来前的事情,完整地说了一遍,但关于纸条的事情,她打算先看莲儿的反应如何,再决定要不要说。 6-4 越打,感情越好 孟乔听罢,沉吟了一会儿,方道:「所以,小雪和我们分离之后,进到这间房中,就被峻文强暴,然后莲瑀将他们都抓走了,是吗?」 「语霏说的是这样子,她还被莲瑀下了药。」凯堤霜抿着嘴唇,偷看了柯语霏一眼,只见她一脸茫然,拼命挥手说:「我怎么完全不记得我有说过这些话,我昨天晚上睡得很舒服啊,莲瑀那么帅,想也知道不可能做出这么坏的事情。」 莲儿心一喜,牵住柯语霏的小手,雀跃地附和:「是呀,奴婢认同语霏小姊的话。」 孟乔无奈地一摇头,双掌平放在膝上,忍俊不禁道:「方才听小霜说要找孟姊姊说秘密,不知道是谁,担心小霜片面之言,可能大损莲瑀的顏面,怎样都要留下来呢。」 莲儿被点中心事,脸皮又薄,马上红得像石榴果,囁囁嚅嚅地说:「娘娘何以……」 「得了吧!你都做了我的贴身婢女一千年了,没心机,重感情,脸又嫩,手指一弹就破了,要摸透你心里所思,真的没那么难。」孟乔笑一笑,马上又恢復成一张静肃的脸孔。 莲儿心里面其实还有纠结的地方,但是她不能说。她的确有一个秘密一直瞒着孟乔。 「娘娘,小婢和霜姊姊,在莲瑀师哥的床上,还有语霏的床上,发现了一模一样的字条,请娘娘过目。」莲儿回过身去解开衣带,将从莲瑀房中搜出的字条拿给孟乔看。 孟乔「咦」了一声,慢慢的张开字条,莲儿为了怕字条遗失,刻意折得很小,藏在胸兜里面,除非将她扒得一丝不掛,否则不可能会发现那张字条。 「情由依生,依由妒生,情依妒嫉,是为四罣;罣碍无解,心结未开,情依之末,自戕焚身。」孟乔缓缓吟出这四字八句,莲儿正绑着胸前衣带,不解地问:「娘娘,这些句子当中,会不会透露出什么线索?」 「纸条这件事,一会儿或许和观音娘娘她们商量一下。」孟乔反覆将纸条上面的字读了几遍,握在掌心,问莲儿道:「莲儿,另外一张纸条呢?也一併给我吧。」 「孟姊姊,另一张在我这里。」凯堤霜从宽袖中抖出一捲白笺,和莲儿从胸兜中拿出来的一模一样,「我和莲妹妹昨夜担心会有强敌来攻,流轮为对方守夜,又商量将纸条分开保管,要是我们其中一个失手被擒,至少还有一个可以将纸条拿给孟姊姊看。」 孟乔暗暗佩服凯堤霜心思縝密,后来又问:「万一你们一起落入敌手,那该如何呢?」 「我和莲妹妹说好了,要是我们有一个被擒,或是失去战斗力,另外一个便要保住自己,全力逃跑,无论如何都不能断了这纸条上珍贵的线索。」凯堤霜答。 孟乔抿唇笑道:「感情明明那么好,刚才竟然打起来了……」说着,偏头过去看着莲儿,将她的脸都瞧红了。 「娘娘……有什么话要对小婢说?这样看着小婢……」莲儿双手在身后腰眼处扭着,虽是低着头,美目轻轻往上挪一挪,也可以看见孟乔似笑非笑的表情。 「换你说了。」孟乔换了一个姿势,双手撑在床上,往上坐一些,拧着娥眉沉思了一下,才开口说:「小霜说完了整件事,这会儿可是语霏又说她没说讲过这些话,唉,这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孟姊姊,我真的没说过。」柯语霏非常篤定,「我从昨天晚上睡过去之后,醒来就看见观世音菩萨了,然后我、我全身都很痛,好像刚经歷过什么世界大战……」 「所以,语霏你对昨晚睡过去之后的事情,全没了印象,直到方才看见观音娘娘?」孟乔点了点头,凯堤霜则是欲言又止,双臂环胸,冷冷的面庞上夹杂的忧急已经抵住上限,再多一点,她的整张脸皮恐怕会崩落下来。 「是啊,我没有说谎!」柯语霏拉着自己粗硬的发尾,皱眉皱鼻的嫌弃了一声,说阴间没有护发乳可以用,头发毛毛躁躁的,像给人倒了胶水用力扯成一团。 三女仙不约而同噗哧一笑,尷尬的气氛松动了不少。 「关于语霏突然失忆的问题,我们暂且先搁着,这部份等等出去问观音娘娘,问她刚才施了什么法,是否为副作用。」孟乔站了起来,步到凯堤霜身边问她:「小霜,你听语霏说,小雪被峻文强暴了,有什么证据吗?」 「有。」凯堤霜从怀中摸出一撮乳白色的猫毛,捏在指尖,呈给孟乔看,「孟姊姊,这是雪妹的头发,在那张床的枕头上面搜到的,棉被掉在地上,床单也被弄得一团乱,让我不信都难呢。」 「小霜。」孟乔一手搭住凯堤霜的左肩膀,不知何时也泪眼婆娑,她没有用手巾去擦,让咸泪在两颊同时颤颤巍巍地写下「川」字,第一遍写完的川字都还没留住形样,马上又被刷洗成一片溶溶的透明色水帷。 「娘娘,奴婢……」莲儿掬了一条绢巾在手上,正要递给孟乔拭泪,却见她眉目中隐含着极大的哀慟,泪流满面,话在喉中哽住,默默地收了手,退去一边,用绢巾抹自己的眼头,她毕竟晓得孟乔搭着凯堤霜的肩头久久不言语是为了什么,又想起凯堤霜方才的冷言冷语,嘲讽她满眼尽是莲瑀,怎么都不站在凯堤雪这边,心里冤枉又难过,也跟着静静地流泪。 6-5 巧施迷障引内鬨 孟乔扶着凯堤霜香肩的手缓缓顺磨而下,直到她手腕之处,轻轻握上,露出一抹慈爱的微笑,道:「小霜疼爱小雪,孟姊姊怎么不知道?现在小雪失踪,孟姊姊也感心如刀割……」 一顿,目光停留在垂头拭泪的莲儿身上,幽幽一叹,接着说:「敌仙既然敢入侵奈何殿,定是做足了准备,人间有句话说『没有三两三,休想上梁山』,现在看来果然不错……你们想,敌仙只要剪下小雪的一撮发丝,便可以偽造出小雪被强姦的假象。」 凯堤霜听完觉得有理,爬上床更仔细地搜索了一遍,没有血渍,没有破碎的衣角,让她心里头也着实动了一丝怀疑,轻叹了口气,道:「语霏,你也许睡迷糊了,起来梦游,胡言乱语。」 「欸,什么东西啊,不要冤枉我。」柯语霏不满地瞪眼,「我一直都在睡觉,哪有梦游,我根本一句话都没说好吗?」 孟乔嫣然一笑,道:「梦游本就没有意识,也不晓得自己梦游时做了什么,小霜是清醒的,她只是说出了她看见的事,孟姊姊相信小霜不会说谎,也不会责怪语霏,语霏就别再和小霜呕气了吧?」 「好啦。」柯语霏嘟着嘴,一屁股坐在床上,摸了摸起皱的床单,无论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凯堤霜说的那些事情。她只记得昨天白天陪曾峻文在同一间房里,迷迷糊糊便睡去了,一直睡到刚才,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全无印象。 「孟姊姊,雪妹若是没有被峻文玷污,那她可能去哪里了呢?」凯堤霜紧张地绞着手指,一会儿将自己的发尾盘在指腹上绕了数匝,静待孟乔的回应。 「线索应该就在纸条之上,那些文字,似诗非诗,表面的涵意固然能解读出来,可是,我猜测当中应该隐含着什么密语。」孟乔復拿出字条,端详数遍之后,微笑着道:「孟姊姊已经心里有数了,等等拿到外面去问观音姊姊,看她的想法和我是不是一样,暂先卖个关子。」 抬头直视莲儿,问道:「莲儿,你呢?怎么让你端两碗雪莲银耳汤过来,就打成这样?好像打仇敌似的。」 莲儿「唉」的一声叹,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坦白道:「娘娘,小婢刚才,因为听霜姊姊说,莲瑀师哥用毒药控制峻文去强暴雪妹妹,奴婢为了维护师哥,才和霜姊姊动手的。」 「你可真傻。」孟乔用指尖点了一下莲儿的眉心,「莲瑀重伤刚癒,连运气都有困难,怎么可能掳走小雪和峻文?再说,佛家界的神仙弟子是不用迷药、毒药的,你从前在莲花座下的时候,何曾习过施用迷药、毒药之术?」 莲儿不语,抱着胸脯,满脸自责。 孟乔轻笑了笑,压低声音,凑在莲儿耳边说:「好莲儿,就这样痴情么?要是给观音姊姊听见你还跟莲瑀藕断丝连,不只莲瑀会受到重罚,搞不好连你的皮都要剥了。」 一席话说得莲儿胆战心惊,在孟乔耳边唧唧咕咕了一阵,孟乔紧着娥眉,听了好久,才终于一个頷首,莲儿带着整脸整耳的红晕,低声向孟乔连连道谢。 「就说你没心机,脸又嫩,唉。」孟乔站起来,向凯堤霜勾勾手,凯堤霜立刻化身为一隻小白猫,让孟乔抱在怀中取暖。 「说些比较重的话,峻文对语霏很重要,小雪对小霜很重要,莲瑀对莲儿也很重要,失踪的三个,无一不是你们的心头肉,敌仙在语霏身上动了手脚,又故弄玄虚,留下看似合乎情理的事发现场,不难让你们一言不合就自相残杀,只为了维护心爱的他们的名誉。」孟乔眉宇间忧鬱更深一层,摇摇头道:「这就是孟姊姊的推测了,至于语霏被什么所控制,这要询问观音姊姊了。」 柯语霏和莲儿均低头不语,表情都很难看,小白猫在孟乔怀中骚动起来,显然被孟乔的一席话说得心头大为震动。 孟乔吻了小白猫毛绒绒的脸腮几下后,嘱咐莲儿把乱七八糟的房间整理乾净,先带了柯语霏到正厅和观音娘娘等叙话。 莲儿收拾完毕后,担心观音娘娘嫌弃她脏,先去后花园拔了新鲜的忘忧草放火炉上烘乾,同时到浴室洗净全身,换了一套新衣裙,塞忘忧草入袖,梳妥头发,插好发簪,才敢踏入正厅,先向观音娘娘行礼,回头走到孟乔身侧待命。 「观音娘娘,这也太好吃了吧,要我再吃五十个都不会腻。」柯语霏端着一个红色的瓷盘子,上面放满形色俱全的糕点,她正揣着一个咬了一半的油黄色扁圆大饼,讚不绝口。 「杏仁豆沙饼也是孟乔妹妹最喜爱的,语霏,你真有口福。」观音娘娘甜甜一笑,吩咐菩提再开一盒新的杏仁豆沙饼,让孟乔先拿两个,剩下的专放到柯语霏面前,给她自行取用。 柯语霏迅速啃完手中抓的那个杏仁豆沙饼,又再去盒中拿了三个,吃得津津有味。 「看来是恢復得差不多了。」观音娘娘向前倾身,注视着柯语霏的眼眸,唇边泛起一抹饶富韵味的笑,道:「语霏中的属于禁制型的法术,若不是及时破解,恐怕有失忆的风险。」 「禁制类的法术么……」孟乔凝神细思了片刻,对莲儿说:「莲儿,替我到书房拿『化灵极动物仙法术攻击类』,还有『化灵极动物仙法术守备类』来。」 莲儿领命去了,一眨眼的工夫就将两本厚厚的精装书拿来正厅呈给孟乔。 「莲儿给乔妹妹做婢女,想必十分体贴吧?」观音娘娘笑问。 「何止体贴呢?无微不至,又很细心。」孟乔一边翻着书一边回答,「就是不体贴不细心,凭仗着举手投足带着七分可爱、三分娇俏,便让我捨不得骂她了。」 莲儿给孟乔称讚得满脸通红,藉口说要替大伙儿泡香茶来配糕饼吃,一溜烟逃到茶房去了。 「乔妹妹如此喜欢莲儿,那便好。」观音娘娘春葱般的玉指在下頷一抹,伸手取了一块雪莲松糕抿了一口,「妹妹可查到结果了?」 6-6 禁制未解伤莲儿 「语霏的情形,彷彿记忆的某个片段被剪断,换上一段不属于她的;又像是受狐仙瞳幻之术操弄,使她当下说的话,其实是出于某个修练过瞳幻之术的狐仙的意思。」孟乔翻阅着灵狐族攻击类法术,因为她认为,柯语霏比较像是受瞳幻之术控制,而此法术是狐仙的独门法术,虽然其他族群的动物仙不是不能修练,但面对流沙三媚频频进犯,她将矛头先指向了灵狐族。 「语霏受到很深的禁制法术,控制了思想,姊姊刚才使用『翠莲明镜』法术,让一片无垠的三色莲花海,製造出似花似火的幻象,有若无,无若有,洗涤灵台,化去了语霏受到的禁制,但让她深受焚身之苦……」观音娘娘一扁嘴,「是必要之恶。」 「妹妹了解,相信语霏恢復之后,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孟乔默算着页码,翻阅到灵狐族攻击法术的最后一页,忽然叫道:「观音姊姊,也许是这个了!」 柯语霏独自吃着杏仁豆沙饼,速度明显缓慢下来,似是快吃饱了,恰巧莲儿端着一壶刚泡好的香茶还有一只青瓷製的温茶座回到正厅,注意到柯语霏吃了不下五个杏仁豆沙饼,一定是腻了,于是走到她旁边,温声问道:「语霏,奴婢替你倒杯热香茶解解腻,好么?」 柯语霏只是点了两下头,双眼暗晦,当中好似翻滚着橘红色的火焰,莲儿没有注意到,将温茶座放在桌上,手提茶壶,先倒了两杯茶给观音娘娘和孟乔,再倒了第三杯端给柯语霏。 「莲儿,辛苦了,你也坐下来品杯香茶吧。」孟乔放下怀中的小白猫,将书捧到观音娘娘身边与她共商法术,却不料她的话刚说罢,马上听见莲儿的一阵尖锐惨叫。 一个骨瓷白茶杯碎在地上,红绒毯上大片的茶渍不断扩散,冒着热烘烘的白烟,莲儿双手摀住小脸,浓蓝色的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流出,她的胸前和脖颈都被香茶弄得湿漉漉的,一片一片烫伤的痕跡,在她雪白透嫩的脖颈皮肤上,更显得怵目惊心! 柯语霏的眼中忽黑忽橘,脸色一片惨白,她的右手手掌滴着红色的鲜血,轻喘着气,哑着声音低笑:「莲儿姊姊,你不要假好心了,你以为给我一杯茶喝,我就不会在观音娘娘面前揭穿你的丑事,是不是?」 莲儿被一只装满热茶的骨瓷白茶杯砸在脸上,顿时一阵麻辣,火烫烫的,彷彿烧了起来,那骨瓷茶杯碎了之后,片片都带着稜角,十分锋利,将莲儿的一张粉脸割得惨不忍睹,蓝血淋漓。 听到柯语霏作势要说出她和莲瑀的事,莲儿心中大急,想出声替自己辩护,可是脸上的伤实在太疼痛,不但无法开口,竟也无法往前一步,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三护法菩提见状,立刻拔出腰际一对柳叶刀,交叉横在胸前,护卫着观音娘娘,在软毛座椅边窝成一团的小白猫,也马上幻化回人形,高喊:「孟姊姊!」化掌为爪,扑上来保护孟乔。 「菩提,立刻制伏她。」观音娘娘下令,菩提立刻挥刀,像一道闪电劈下,柯语霏才要转身逃窜,便被菩提以「拂叶五柳指」点中晕穴,闷哼一声即倒地不起。 菩提制伏柯语霏后,未得命令,也不敢再点她其他穴道,只将她轻轻抱起来,放到一张软毛座椅上半躺着,就去抢救重伤的莲儿。 「莲儿,莲儿。」菩提弯曲一隻膝盖,让莲儿的头枕着,挽着她的一双手腕,轻轻从她被伤得惨不忍睹的脸上移开,再撕下一片衣角,帮她拔出深入皮肉寸许的骨瓷碎片,「很疼吧?忍耐一下,菩提姊姊会轻一点,碎片不拔乾净,会变丑八怪的。」 「菩提姑娘,我去药房里取创伤药膏。」凯堤霜眼见柯语霏被迅速放倒,陷入昏迷,现场不至于会有多大变故,于是在徵求孟乔允许后,到药房取了孟乔特製的创伤药膏一大瓶,飞奔过来,和菩提一起帮莲儿上药。 「怎么会呢。」观音娘娘瞇起了凤眼儿,从怀中取出一双白色手套戴上,站起身走近柯语霏,将她的一隻眼睛用手撑开,「想不到『翠莲明镜』法术,竟然无法解除语霏受到的禁制。」 精通镇脉疗伤之术的孟乔,也不禁乱了方寸,闔起腿上厚重的书本,道:「观音姊姊的法术都无法解除语霏身受的禁制,书上的纪载,多半也都不合用了。」 「姊姊看语霏的眼中,混浊不明,黑乌中有诡譎的橘色掺杂,全身散发着妖气,方才施用『翠莲明镜』,只不过将她的禁制暂时封去,过了这半个时辰都不到的光景,禁制就自行衝破『翠莲明镜』的封锁……」观音娘娘脱下手套,让菩提拿去扔掉,回到软毛座椅上坐下。 「这下子该如何是好。」孟乔心里有些不安,因为昨夜她和莲儿、凯堤霜两女仙去迎莲花座,留在客房中的莲瑀、曾峻文、凯堤雪皆音讯全杳,独留一个被下了禁制的柯语霏,好的时候说自己一夜好眠,禁制发作时又胡言乱语,对于揪出元兇,实在没有太大作用。 唯一可以依赖的,就只剩那两张纸条了。 「乔妹妹。」观音娘娘端起香茶杯,静静地啜了一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转头问孟乔道:「姊姊那最先入阴间探路的大弟子莲瑀,现在身在何处?」 「唉,还望姊姊不要怪罪妹妹才好。」孟乔也捧起装着热茶的杯子,说道:「莲瑀在幽冥城外杀退了造反的一名狮仙,护着我们回城,不料在离幽冥城仅有三里的地方,遇见了大批狐仙截击,莲瑀为了保护大家,自愿断后,血战半天,好不容易杀败了敌仙,自己却落得四肢尽断的重伤,被巡逻的禁卫军抬回奈何殿。」 「他回殿之后,妹妹念在他英勇杀敌,替他接上了断骨,涂完创伤药膏,安排他在西厢的客房休息,嘱咐他不可运集能量,也不可以动手搏斗,否则会使伤势恶化。」 「但是,妹妹昨夜亲迎莲花座,太过粗心大意,只留下没有自卫能力的莲瑀,两位人间来的贵宾,以及殿里的白毛灵猫凯堤雪,凯堤雪的法术造诣并不算高,又胸无城府,结果一起被入侵奈何殿的强敌掳去了。」孟乔说罢,茶水也见了底,茶杯却仍保有微微的温热。 6-7 蜡端双烧添阻难 「出手掳走他们的敌仙,可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跡?」观音娘娘问。 「这两张纸条,分别放在不同的客房里﹐请姊姊过目。」孟乔拿出两张纸条,递给观音娘娘,在她看的同时,孟乔才抓到一个空档去关心莲儿的伤势。 莲儿已经敷好创伤药膏,注视着昏迷的柯语霏,紧抿樱唇,菩提和凯堤霜一个搀扶一边,才刚将她拉起来。 「莲儿,你伤得很重,快些坐下。」孟乔指着一个空的软毛座椅,菩提和凯堤霜搀着她过去坐好之后,前者回到观音娘娘身边候命,后者跟着孟乔。 孟乔知道观音娘娘有洁净之癖,受不了身边有脏污,于是吩咐凯提霜清乾净地上的碎骨瓷和茶水渍,还有莲儿流的血也一併擦除乾净,顺便换上一方新的碎剪桐花桌布。 「姊姊来到幽冥城外的时候,莲花座也遭到黑衣敌仙围攻,听大护法夏荷稟报,三位护法一共击杀黑衣敌仙二十多名,才保全莲花座,看来幽冥城中也逐渐被敌仙渗透了。」观音娘娘低声诵念两遍纸张上的文字,接着叹道:「『情』字和『依』字,在纸条上反覆出现,这两个字,代表的是爱情,有情必生依赖之心,这便是内心虚弱的根源。」 「佛家界七大戒与清规,首要之务便是除去贪欲、屏弃嗔怒,看淡『情』字。姊姊做菩萨这几千年来,早就淡忘情慾之感,这事可真将姊姊难住了。」观音娘娘放下字条,淡淡的柳眉向眉心那点殷红缩拢,单手托腮,斜着清楚楚的目光,落在晕迷的柯语霏脸上。 「孟姊姊,小霜有个建议,虽然这会让语霏受些委屈。」凯堤霜手里握着一长条黑布,望了望柯语霏宛若濒死的、苍白的脸庞,说道:「这条黑布是从药房中拿来的,小霜方才问过莲妹妹,我们都觉得和语霏四目相接时,内息震动,有种噁心欲呕之感,看得越久,越不易匯集能量到内腑,对我方战力大有减损。」 「因此,小霜觉得,在找到根治之法前,暂且将语霏的双眼用不透光的黑布蒙起来,由小霜和莲妹妹照顾她。」 「可是,语霏受到的禁制,时好时坏,不知何时会復发,如果将她的双眼蒙起来……」孟乔担心地说:「我们对语霏所受到的禁制,还未明是何类型,也不知化解之法,如果放着禁制在她的体内肆虐,怕她娇弱凡人之躯,会承受不了。」 回首一望观音娘娘,问道:「观音姊姊可有良策?」 「姊姊的『翠莲明镜』法术,可以暂时封住语霏身上的禁制,但是语霏先是喧闹,后是伤害莲儿,反抗有越来越激进之势,依姊姊之见,应先停下一切对禁制的抗衡。」观音娘娘右手结了一个莲花指,风姿款款,步到柯语霏身前。 「菩提,替本座召唤夏荷、芙蓉两护法回来,还有,留守海棠殿的三位青莲弟子,也让他们一同过来,留心须知会守护海棠殿的范将军,免得生事。」 「遵命。」菩提领命,向孟乔行了一礼,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到殿外取出一个菩提叶形的短笛,运足内力,仰天吟吹了一阵,一缕清音,如出谷之夜鶯,裊裊升空,待收到东南方十里之处先后响起同样的笛音,菩提看准方位,才拔腿疾奔出去。 奈何殿正厅,孟乔与观音娘娘两位女神如火如荼地商讨应对柯语霏身上禁制之法,凯堤霜在菩提出去之后,将殿门重新拴上,一语不发地回到孟乔的身边。 「小妹明白姊姊之意。」孟乔拉住观音娘娘的宽袖子,将她拉回软毛座椅上,「小妹知道有些禁制,会反吸外界的能量,注入越多,禁制便越发活跃,徒然增加失控的风险。」 「姊姊之意,正是如此。」观音娘娘嫣然一笑,「原本姊姊的来意,除了带些好吃的糕饼给妹妹嚐嚐,共叙姊妹之情外,便是要结合妹妹和阎君的力量,帮助天庭的李天王寻回他的兵符,结果现在又多了一桩语霏的事要解决,蜡烛两头烧,增添不少负担。」 「托塔李天王的兵符,便是血爪刃吧?」孟乔的神色变得非常凝重,「听小妹人间来的两位贵宾说,李天王的兵符遗落在人间。」 「不是遗落。」观音娘娘正色道:「李天王写信告诉姊姊,血爪刃是被盗走的,他还派出一队他少数可以调动的亲卫,从天庭直入阴间,要将另一封写着事件始末的书信送至阎君手中,无奈却在城外遭到袭击,全数殉难。」 「被盗走?」孟乔诧异,后来马上想起先前听阎王说的来龙去脉,略一沉吟,才说:「夫君昨夜好像已和姊姊说过此事,只是小妹那时候实在太过疲倦……」 观音娘娘张手将孟乔半个娇躯搂住,心疼地说:「这段时日,有劳乔妹妹了。」 「哪里的话,姊姊的事,小妹应当全力以赴的。」孟乔努力回想昨夜自己半梦半醒之中,阎王到底还跟观音娘娘说了什么。 「儘管李天王的亲卫没有亲自将书信交给阎君,却由马面将军完成了任务。」观音娘娘遣走了菩提,目前身边没有可差使的护法或弟子,本来有些想再品一盏茶,望了望以手掩面养伤的莲儿,心中微微一紧,也不忍心叫她起来服侍,只好暂时作罢。 「小霜,再去茶房里泡一壶香茶,冲茶的水记得烧开,多添些茶叶,泡浓一点。」孟乔注意到观音娘娘的目光一下落在茶壶上,一下又换到莲儿身上,自己说了许多话,也有些口乾舌燥,猜想观音娘娘不便开口支使奈何殿的女仙,于是替她吩咐下去。 凯堤霜动作飞快,只花了一刻鐘的时间,便提回满满一壶热香茶,替两位主子斟了满盏。 6-8 马面晋见共商事 观音娘娘抿了几口茶,润了润喉,接着说道:「姊姊派了夏荷和芙蓉出去,到判官殿里晋见阎君,徵求他的同意后,再到奈何桥下寻马面将军,来奈何殿中共商情事。」 「咦?夫君昨夜告诉小妹,他暂时拔出六道正轮中心的钥匙,让轮回停止,奈何桥上下应该都不会有亡灵经过才是,为何马面会在岗位上?」孟乔拧住娥眉,不知道阎王这回在玩什么把戏。 「这个,观音姊姊就不晓得了。」观音娘娘甜甜一笑,莲花指故意在孟乔雪白的鼻尖一触,「阎君是你夫君,你应该最了解他才是。」 「说句不怕姊姊笑的话,夫君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床上的调情伎俩……」孟乔双腮緋红,带着满脸羞意,偷偷啐了一口,道:「就算小妹和他做了两千馀年的夫妻,也无法摸透他的心呢。」 「佛家界的神仙,绝大多数都斩断了情丝,心湖无波,但也有少数……」观音娘娘说道一半,咳了一声,迅速转移话题:「嗯,说太远了,姊姊方才派菩提出去,联络她两个师姊,等等会带着马面将军来此。」 才刚说罢,殿门便被敲了两下,一段时间没有回应,又再敲了两下。 孟乔回顾凯堤霜,正要叫她去应门,却见她面如死泥,唇色泛白,双眼无焦,灰心丧气,彷彿变成一具只会听命行事的空壳,想是凯堤雪下落不明,如剐去了她胸口的一块肉,使她沉痛之馀,对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了。 「小霜。」孟乔轻拉凯堤霜的猫掌,慈爱地说:「在发呆么?嗯?」 「没有,没有。」凯堤霜猛地摇摇头,「孟姊姊有什么吩咐,小霜立刻去做。」 孟乔倒有些不捨得了,想来想去,还是说了:「到门口替三卫护法和马面将军开门。」 孟乔一说完,凯堤霜即快步奔到门边,依言取下门閂,推开殿门,却不见三护法举步进入,原来是还未稟报过观音娘娘,不敢惊动主子,于是请凯堤霜代为报信,得到观音娘娘口头允许后,大护法夏荷才当先走入,身后跟着一位银盔银甲,褐色发,手持双斧的男神仙,以及一位身材更高更壮,黄金甲、长刀布褂、红褐发的,均是倒八字眉,目圆如驪珠,雕刻鼻,尖下頷,英俊是英俊,只不过气色都不太好,像连续奔波了七昼夜似的。 二护法芙蓉、三护法菩提,还有莲殷、莲青、莲杏等,尾随着牛头马面入殿。 三位护法与三名青莲仙子先向奈何殿殿主孟乔拱手服了服,孟乔轻轻一个頷首,回了一礼。 大护法夏荷干练地踩出一个箭步,到观音娘娘跟前,双膝下跪一拜,其馀五位也行过一遍相同的礼,夏荷才起身,开口说道:「稟座主,马面将军和牛头将军已到。」 「有劳三位护法了。」观音娘娘微笑。 「座主之命,属下无不赴汤蹈火。」三位护法同时一抱拳,异口同声地说,语落,一致地向观音娘娘落座的地方散开,夏荷近殿门,芙蓉近窗,菩提则最近观音娘娘的身,三名青莲仙子填补三位护法中间的空隙,防护得滴水不漏。 孟乔调製的创伤药膏极为灵验,莲儿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脸上的烫伤和割伤已然痊癒,碍于自己不是青莲弟子,若继续和师兄姊行礼,怕观音娘娘不悦,只好硬着头皮,负手和凯堤霜并肩而立。 「属下牛头马面,拜见孟娘娘。」牛头将长刀、大斧搁在地上,面朝孟乔,屈膝一拜。 「免礼,请起罢。」孟乔笑吟吟地,目光一掠观音娘娘,说道;「佛家界莲花座主观音娘娘,有请牛头马面两位将军一会晤。」 「不敢,不敢。」马面沉着地向观音娘娘报拳施礼,用他浑厚的嗓音说道:「观音娘娘紆尊降贵,有要事相询,马面必定知无不言。」 观音娘娘一结莲花指,笑道:「本座只请马面将军来谈,牛头将军何以也不辞辛劳而来?」 「若观音娘娘不嫌牛头稍微鲁莽,牛头和马面为搭档两千多年,可以和他一同回答观音娘娘的提问,以补闕漏。」牛头说得很诚恳。 见观音娘娘清秀脱俗的粉脸上流露为难之色,凤眼儿直勾勾地看过来,带着些许媚意和嗔怪,牛头心下很是慌张,不知自己方才之言哪句冒犯了观音娘娘,噗通一声下跪赔罪道:「牛头口无遮拦,开罪了观音娘娘,牛头愿受惩罚。」 观音娘娘给孟乔使了个眼色,无声地苦笑着,孟乔则回以一个了然于心的微笑,温柔地对牛头说:「牛头,知道奈何殿西厢的浴室怎么去么?」 「属下不知道,娘娘之意是……?」牛头直起上半身,迷惘地看着孟乔。 「小霜,带牛头到西厢浴室。」孟乔明着是这么说,回身将凯堤霜招来,又在她耳边低声交代:「观音娘娘有洁净之癖,牛头刚从奈何桥下上来,身上有很重的血腥气味,盔甲上还巴附着脏水和血跡,你带他到西厢浴室擦净,自己也顺便洗个澡,换身衣裙再来吧。」 「好的。」凯堤霜低头望望自己破烂的衣裙,一袭白衣裙给炉灰弄得又黑又脏,难怪观音娘娘始终没有正眼看过她,想必已经隐忍很久了。 「牛头将军,请跟我来。」凯堤霜向牛头挥了手,自己便朝西厢浴室行去,牛头个性直接,思虑单纯,也没多问,对两位娘娘拱手各福一礼,追在凯堤霜后面去了。 7-1 浴室外情痴苦候 牛头后知后觉,直到凯堤霜告诉他实情,他才大吃一惊,急着要回去赔罪,却被凯堤霜劝住了,说观音娘娘慈悲量大,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情耿耿于怀的。 「猫仙姑娘说的对啊,难道我牛头还怕观音娘娘挟怨报復吗?那也未免太小覷了她!」牛头接过凯堤霜洗给他的一条毛巾,擦净了头脸和盔甲上的脏污,为了避免漏网之鱼,他还神经兮兮地将全身上下反覆用力地抹拭了好几遍,直到一条毛巾被他擦得稀巴烂,他才愣住,随即住了手。 浴室中传来淙淙的放水声,凯堤霜正要入浴,牛头手握一条破毛巾,待在现场有些尷尬,于是高声对浴室里面喊:「猫仙姑娘,毛巾我自己拿去处理掉,你慢慢洗啊,我先回去了。」 「嗯……」凯堤霜只回以一个长长的嗯声,显然是已泡入热水中,正舒服着呢。 「牛头将军先走吧,小仙来等猫仙姑娘。」一个身穿天蓝色劲装的俊美男仙,不知何时飘然而至,站在牛头身后,笑瞇瞇地。 牛头吃了一惊,一方面是被他的笑容弄得浑身不对劲,乾笑了两声,记得他好像是青莲仙子,为了确认,开口问道:「恕牛头眼拙,还未记住你的姓名。」 「小仙名唤莲殷,是青莲弟子,牛头将军大可放心。」莲殷满脸都是笑意,朝浴室门口走近了三步,「猫仙姑娘和小仙很熟识,将军还是回到正厅中,和观音娘娘商量要紧事吧。」 「这样吗?那好,猫仙姑娘就交给你了。」牛头本来就想要走,莲殷的出现无疑解除了他的窘境,抱拳一礼,拎着破毛巾,咚咚咚小跑步奔离。 莲殷看牛头离开了,心里欢叫了一阵,在西厢浴室外摩拳擦掌,脑中天马行空地转着,他没有要非礼凯堤霜,他前一次碰了那么多钉子,也明白凯堤霜的性格,用强只会激起她的反感,唯一好的办法,便是自然而然地出现,常在她身边陪着她,他就不信,他生得如此俊美,施打暗器的法术又名列前茅,凯堤霜有天不会对他倾心! 莲殷刚到时,牛头正朝浴室里喊要先走了,他恰好听见凯堤霜那声触骨即化、软软糯糯的回应,心窝里彷彿有一块地方,被烤得又棉又软,融成一摊甜蜜的糖,一声还似一声,都是那个娇娇甜甜的「嗯……」。 无限的对浴室木门另一侧的遐想,让莲殷面红耳赤。水声慢慢大起来,滴答着,黏腻地「塌塌」两声,雨打竹叶似的,应是她一双白玉般的长腿交叉着,一前一后踏在湿漉的地上,莲殷觉得自己的胸口湿了一片,手一摸,却只摸到咕咚咕咚的心跳。 他咬着牙,怕凯堤霜会突然推门而出,暂先避到木门开啟的反方向,果不其然,他才刚停住脚步,凯堤霜便推开木门,嬝嬝行出。 她刚沐浴完毕,一身白色靚衣,奶茶色的发尾还含着摇摇未落的小水滴,忘忧草的香气扑鼻而来,眼眶却红着,一对长睫扫下两排泪珠,堕到脸颊上,剔透的白给染上了些许红润,那不是泪的顏色,却是泪的残热。 莲殷不禁看呆了,用力吸气,骨头跟着沁入内腑的浓香一酥,却一个重心不稳,脚底打滑,「啊唷」了一声,幸好及时扶牢了墙壁,却也被凯堤霜发现了。 「是你?」凯堤霜扭着潮湿的发尾,冷冷地道:「我刚出来的时候,还未注意到你在此,若非你叫了那声,岂不是要给你得逞了?」 「不不不,猫仙姑娘……」莲殷正待替自己分辩,凯堤霜理都不理他,甩头就走。 「猫仙姑娘,你听小仙解释,一句话就好,一句话就好……」莲殷苦苦追着凯堤霜,都快行出西厢,他才张手把凯堤霜拦住,「一句话就好,可以么?」 凯堤霜翻了两个白眼,绷着一张俏脸,说道:「莲儿妹妹受伤刚好,我还要回到正厅协助她服侍孟娘娘,没有馀暇跟你耗,要解释,下回吧。」 「这件事万分重要,哪能等到下回?」莲殷挡住凯堤霜往正厅的去路,她往左,他便往左,往右便一同往右。 「要说便赶紧说,别拖泥带水的,行吗?」凯堤霜担心凯堤雪,已经寝食难安,心里烦苦,又偏偏碰上这死皮赖脸的青莲弟子缠着她,怒火更炽,但碍于孟乔和观音娘娘的面子,不便和他动手,只得放弃抵抗,听他到底想说什么重要的事。 「小仙只是……因为、因为思念猫仙姑娘,才在浴室门口等着,想说可以陪着猫仙姑娘一起走回去,绝对没有轻侮之意。」莲殷期期艾艾地说罢,抬头想看凯堤霜的表情,却发现她早已掉头走了,刚拐过通往正厅的回廊。 「猫仙姑娘!」莲殷心如死潭,放腿追了上去,又拦在凯堤霜面前,他自己也知道,再过去太靠近正厅,有什么动静都逃不过观音娘娘的耳目,幸亏他快了一步。 「我说过,我现在真的没空跟你纠缠。」凯堤霜举起手,大有立刻动手之意,莲殷稍退了一步,陪笑说道:「猫仙姑娘不要一直跑,就让小仙陪着回去,省得追追抓抓的,也不好看,是么?」 「你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样你满意了吗?」凯堤霜叹了一口气,无奈又烦闷。 「满意,满意。」莲殷笑道,「奇怪了,猫仙姑娘为何心事重重的?」 凯堤霜一撇嘴,淡淡地说:「这和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告诉小仙,让小仙替你出气。」莲殷从天蓝劲装的口袋中摸出两粒莲心丸,在凯堤霜眼前晃了晃,「相信小仙,论攻击法术造诣,小仙自信高过大部分青莲弟子。」 「我妹妹失踪了,怕是被抓走了。」凯堤霜终于松口,因为她知道不说的话,莲殷一定会纠缠个没完。 7-2 慧猫仙巧辩救莲殷 莲殷一愣,收回两枚莲心丸,忙问:「被谁抓走了?小仙……」 「不知道!观音娘娘和孟娘娘正在商讨此事,你不让我回去,永远也不知道!」凯提霜伸手推开莲殷,回头对他说:「别再缠着我了,雪妹失踪,我心烦得很。」 说完,看都不看莲殷,甩头走了。 莲殷默然不语,他这次显然又吃了一次大败仗,非但没有和凯堤霜愉快相偕走回去,反而让她更为烦闷,说到底,都是他火上浇油,自己在她心上的分数,无疑扣到谷底了。 莲殷方才趁着观音娘娘和孟乔专注和马面谈话时,未稟报观音娘娘,就偷偷跟踪牛头到西厢浴室,若观音娘娘真要怪罪,他可是会被关入佛家界「悔心槃洞」中少说几十年的,想到此处,莲殷出了一背冷汗,彷彿已身处幽深阴暗的悔心槃洞之中。 莲殷一边想,脚下没有停歇,一路跑回奈何殿正厅,站回原本的位置。 「马面将军,请稍等。」观音娘娘向前倾的娇躯往后一躺,不用转动颈子,开口便问道:「莲殷,你方才上哪去了?」 轻描淡写,还带着笑意的一问,却让莲殷面洗冷汗。他知道观音娘娘从不动怒,也从未露出凶狠的表情,掛在脸上的就只有一抹甜笑,笑容越大,可能是她真心欢喜,也可能是怒到了极点。 偷瞧了一眼脸上掛着恬静微笑的莲儿,莲殷回想起一千年前,观音娘娘召集一千名青莲弟子,公然细数莲儿和莲瑀秘密相恋的不伦罪状,亲手废去她一身法术,送入阴间,当下观音娘娘脸上的笑容,说有多甜美就有多甜美。 「莲殷,本座在问你话。」观音娘娘的嘴角,又更往上挑了一些,转过头来看他,笑道:「需不需要本座再重复一次问题呢?」 莲殷百口莫辩,自知难逃一劫,正要屈膝下跪领罚,却听见凯堤霜淡淡的声音,自孟乔身侧传来:「观音娘娘,莲殷是为了保护小仙,才耽搁了。」 「哦?」观音娘娘面露惊奇,笑道:「本座倒是想歇息一会儿,听听此事的来龙去脉。」 「回观音娘娘,小仙带牛头将军到浴室擦净身子,并留下沐浴更衣,牛头将军尽忠职守,为了保护孟娘娘的安全,先回到这正厅之中,独留小仙在浴室,却碰上三名全身黑衣的妖狐围攻,当下小仙一丝不掛,无能反击,还好莲殷及时出现,击毙了三名妖狐。」 凯堤霜说完,牛头瞪大双眼看着她,正要辩说,却被马面从后捏了一把,让他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嚥回腹中,同时听见马面淡淡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白痴。」 「奈何殿里怎么这么多妖孽,真是受不了,小妹还要倚赖观音姊姊斩妖伏魔呢。」孟乔为凯堤霜帮腔,侧过头去对她眨了一下眼睛。 观音娘娘目光一横莲殷,沉吟了片刻,笑着说:「本座都未感受到妖气,莲殷竟然感觉到了,实在有些奇怪呢,难道莲殷的修为已经超越本座了么?」 莲殷想着要糟,谎言要被拆穿了,不能因为他一己之私而拖累凯堤霜,又要下跪说明实情,凯堤霜却抢在他前面,悠悠地说下去。 「回观音娘娘,莲殷为莲花座开道,早就来过奈何殿中,受孟姊姊殷勤款待。他曾经在经过西厢浴室时,暗地留上了心,并告诉眾神仙那附近似乎有妖气,很可能是埋伏,方才小仙一个落单,正是埋伏之敌下手的最好机会,莲殷未雨绸繆,洞烛机先,才救了小仙。」凯堤霜完美地接续上一套故事,说得非常动听,几乎没有可反驳之处。 「这样么?那莲殷可谓立了大功呢。」观音娘娘眉开眼笑,莲殷偷眼去瞧主子的表情,这下应该是逃过一劫了,暗暗松了口气,差点流下感动的热泪,嘴上谦逊道:「座主过奖了,弟子在莲花座下修炼,便是以斩妖伏魔为己任,却也不敢僭越座主之声威。」 「青出于蓝胜于蓝,何有僭越之说?」观音娘娘的脸上停着且静且美的微笑,莲殷望着观音娘娘秀丽绝美的容顏,心中一动,却冷不防听见她追问道:「斩妖伏魔之前,居然连知会本座一声的时间都没有么?」 莲殷双腿俱软,暗骂自己该杀千刀,这回铁定辩不过去了,又要下跪伏罪,却听凯堤霜不疾不徐地回答:「若莲殷先知会观音娘娘,观音娘娘就算不亲自介入,也会让在场眾神仙都知晓,耗去好些时间。反伏击最看重『快、狠、准』三字诀,能省下多一点时间,以逸待劳,先发制敌才是上策,还望观音娘娘宽恕莲殷不敬之罪,若仍是要罚,应该罚小仙才对。」 莲殷心中震动,骂自己窝囊,让凯堤霜设法相救不说,要是真害她被观音娘娘处罚,他之后在她面前,可再也抬不起头了啊! 「既然是斩妖有功,又兼守护乔妹妹的寝殿,莲殷未稟报本座而擅自行动之事,就不计罚了,猫仙姑娘是乔妹妹殿中之女仙,又是受害的一方,何罪之有呢?」观音娘娘甜甜一笑,莲殷如释重负,感激地望着凯堤霜。 「好了,马面将军应该差不多回忆完毕了,可以开始说了吗?」孟乔眼见风波平息,凯堤霜漂亮地化解了莲殷的窘境,虽然她不晓得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毕竟对大局无关紧要,于是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正题。 「都回忆起来了,观音娘娘,孟娘娘,属下口齿拙笨,献丑了。」马面靦腆的一笑,深邃幽峭的眸子停在窗櫺一堆刚结的霜上,那般冷之中,那个动人的名字,还有北巔岭上的寒彻肌骨,随着记忆的远去,一蓬一蓬浮上,似薰香的环状烟雾,迷濛了他的眼睛。 7-3 雪中雄夺冻伤女 淫雪中,鼓鼓突起一座小山陵,越来越高耸,厚厚的雪块「擦擦擦」一股脑儿落了满地,支离破碎。暴雪暂时停歇,低压压的天似乎往上浮了一些,北巔岭崎嶇的峭谷反映着霽雪的白,空旷壮丽,看上去也颇赏心悦目。 一身银盔银甲的马面,刷啦啦站了起来,放眼望去,全是令他恐惧、反胃的白,他并不怕黑,也不怕血腥红,不怕火焰的高热与尸体的腐臭,但他现下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逃出这片白茫茫的地方,这片让他痛失真爱的、灭绝的土地。 诗雅! 「诗雅,你到底在哪里呢?」马面越想越绝望,虽然趁没颳暴雪的时候,驾长云将北巔岭全部搜索一遍是小事,但是这无差别的惨白,总让他感觉,不论走了多远,都像在原地踏步,毫无进展,更何况,方诗雅是凡人,无法使用法术与她联系,寻到她的机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马面不禁气馁,摸摸腰际,两把大斧居然不翼而飞,他一惊,回头趴在地上找,才发现大斧还卡在厚雪里。 他运集全身能量,热烘烘的一股暖流匯集到双臂,往雪里一插,双斧周围的厚雪立时融成滚如泉涌的热水,连同底下的积雪也一併融化,马面使劲一拔,将一对大斧从雪中揣出。 马面手持双斧,招来长云,正要登上离开,却看见遥远处走来一名臃肿不堪的长髯神仙,一开始距离太远,马面还认为是受困暴风雪之中的动物仙,正想等他走来,顺便救他下山,但当他定睛一看,那枯黄的鬃毛与长髯,炯炯的血红眼珠,胸前七零八落的蓝色血跡,不是黄曄煜是谁! 他身材枯瘦,因为背上负了一名披头散发的女仙,才显得臃肿不已。 马面心中忖度着:「那名女仙的身形和发型,和方诗雅确有七八分像,莫非那就是方诗雅吗?也就是说,将她劫走的元兇是黄曄煜?那好,我今日就替阎君除去一个祸害……」 马面胸中燃起一把火,戴上杀鬼拘魂的头套,拔腿飞奔过去,直逼到黄曄煜跟前,詰问道:「老狮仙的姓名,请报上来。」 「阁下想必是阎君麾下四大将之一的马面将军了?」黄曄煜不自然地抽动乾裂的嘴角,将背上气若游丝的人儿驼好一些,嘿嘿两声乾笑,反问道:「马面将军来此寒冻之地,有何贵干?」 「在下是问你姓名。至于在下的来意,似乎没有相告的必要。」马面身为阎王大将,对一个化灵极的动物仙使用「在下」自称,已经将姿态放得极低,给足了面子,谁知黄曄煜连礼都不行,还倨傲反问,一点都不尊敬。 「交谈最注重的,就是相互尊重。」黄曄煜老沉地说,「既然阁下态度不善,老夫也无意和阁下多谈,白费口舌,我们就此别过,祝阁下安好。」 「老狮仙,稍等。」马面一个疾退,稳住身子,单手扣住黄曄煜的左肩,「老狮仙开口就是教训在下,却不说自己的态度倨傲,实在说不过去吧。」 黄曄煜冷笑两声,咧开一张大口,啐了一口浓痰在雪地上,「老夫本就无心和阁下谈话,态度自然不必尊重,阁下要怎么评价老夫,那是阁下的事,老夫不痛不痒。告辞!」 黄曄煜开步想走,左肩霎时传来一阵又热又痛的感觉,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骂道:「阁下莫要得寸进尺!老夫有要事在身,寸阴如金,阁下一再挑衅,不知何故?」 「放下你背上的女人再走。」马面的口气也转冷,「否则,别怪马面翻脸动手。」 「原来将军的目标是这女人?」黄曄煜哈哈大笑,暗发内力,甩开马面的手,直视着他说:「这女人气息奄奄,老夫正要携回灵狮族部落,给她浸泡热水和服用护心药物,不劳阁下动手。」 「这话是我要说的。」马面的耐心开始一点一滴流失,「识相的话,就将这女人给我,后续的施救由我负责,不劳老狮仙动手,回头我必定会上报阎君,请阎君嘉奖老狮仙。」 「堂堂阎君冥神,竟然这么囉哩囉嗦的!」黄曄煜又举步要走,「老夫不敢要阎君的奖励,只求身上之女子能平安,将军延迟一刻,她生还的概率便降低一分,何苦呢?」 气极的马面正要说话,黄曄煜却又打断:「这女人和阁下非亲非故,为何一定要从老夫手中夺走她?」 「同样的问题,这女人和老狮仙非亲非故,为何老狮仙坚持要带她下山?」 「你!」黄曄煜发了火,怒道:「老夫发现了她,带她下山,就是尽责罢了,不像你是无理抢夺!」 「看来我们是谈不拢了,老狮仙亮兵刃吧。」马面拔出双斧,真的要动手了。 「唉唷,老夫年迈,禁不起阁下雷霆万钧的一击,再说我们动手打斗,是浪费时间,这女子不是死定了吗!」黄曄煜哀然一叹,对马面一番指指点点,护住背上冻伤的女子,转身小跑离去。 「老狮仙,在下一招结果了你,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马面施展轻功步法,纵身一跳,飞落至黄曄煜面前,再度将他拦截住。 黄曄煜破口大骂:「阁下一再苦苦相逼,老夫便奉陪到底!」将女子放在雪地上,冻的了无人色的顏面一仰,马面才终于看清黄曄煜背的是谁! 7-4 墨绿掌破双绝招 马面瞪大双眼,耸起倒八字眉,手里的双斧握得蓬蓬冒起白烟,那女子竟然不是方诗雅! 「老狮仙,你抓她做什么?」马面以锋利的斧刃对准黄曄煜的头颅中心。 「老夫已经说过,她是老夫在这北巔岭上救到的,绝非擒抓而来。」黄曄煜忍痛拔出长舌头,扬手一甩,粉红色的舌头瞬间暴涨成原来的三倍长,突突生满白晃晃的倒鉤刺,划破冰寒的空气,刺痛肌骨。 「这女子生命垂危,在下就不让老狮仙招了,小心了!」马面运集内力,催动能量流转,一招「回魂斧」攻击法术,抡起左手的大斧,闪电似的掷出,一路破空激射,沉沉钝钝地向黄曄煜砸去。 黄曄煜老而精悍,面对沉甸甸的大斧攻势,下盘却稳若泰山,直到大斧衝到眼前不超过三个手臂的距离,他才骤然跳起,长鞭一挥一打,结了数十个圆环,向大斧的握柄缠去。 马面用完「回魂斧」法术,猜想黄曄煜会跃起躲避,于是运集体内能量进入双腿,施用「天马行空」轻功法术,挥斧抢攻,同时伸出左手,等拋掷出去的斧头飞旋回来时,恰好可以接住。 黄曄煜目睹马面以硬招抢攻,心里有些退缩,他倒不是畏惧,只是担心消耗掉太多体力和马面缠斗,到时候无法将濒死的女人送下北巔岭,万一情依仙子起疑,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心念一转,黄曄煜右腕沉落,一挫腰,扭转舌鞭,呼呼打去的鞭势戛然而止。他倏地矮下身躯,向右一滚,运集能量,重新挥出一鞭,同样结出十几个小圈圈,缠向马面疾抓过来的左手。 马面送出的左手笼罩在黄曄煜纠缠过来的鞭影中,「回魂斧」却恰好打了个回旋,扫过黄曄煜的长满黄色鬃毛的后脑杓,「刷刷刷」削下了几撮黄毛,以高速俯衝之势,随着舌鞭之后飞到。 黄曄煜要是舌鞭不撒手,必定会被「回魂斧」砍下右腕,因此,他又以迅雷之势将舌鞭抽回,在半空中盘绕出一个大索套圈,避过回魂斧致命的一击后,又朝马面的脖颈拋出,若一击得手,下狠劲一扯缩,便可直接勒断马面的脖子! 「老狮仙还不肯伏诛吗。」马面左手扣住逆衝回来的大斧,正面迎向黄曄煜的鞭圈,大喝一声「趴倒!」,双斧一齐劈出数百道银色的镰刀形光,如夏日午后之雷阵雨,银光暴起乍落,将黄曄煜佝僂的身躯一层又一层地笼罩。 黄曄煜并不急急撤回鞭圈,他已看准了方位,心知这强而有力的鞭圈一定可以套中马面的脖颈,如此一来,就算他被这数百道镰刀形银光大卸八块,马面也休想全身而退。 正当银光和鞭圈要撞在一起,两股透着墨绿色异光的强劲掌力,自黄曄煜身后打入,鏗鏗鏘鏘打落了所有的镰刀形银芒,黄曄煜的鞭势也受此掌力的反噬力量衝撞,攻去之势削减大半。他猝不及防,也不知此掌力来源是敌是友,只好匆促地抽回舌鞭,但舌鞭末端四寸却已被截断。 墨绿色掌力压顶,所幸马面及时反应过来,左足往前一煞,运气提至胸口闭住,调整体内能量呈反向流转,停住向前暴衝之势,接着吐出提至胸口之气,任凭能量散去,身子一轻,向后退了一丈距离,双斧互击,预备在看清来敌之后,发动下一波攻势。 但闻一长串娇笑,黄曄煜回头一瞧,不禁气愤填膺,淡漠地说:「老夫还道是何方神圣驾临,原来是胡媚翎小姑娘的杰作!」 「老狮仙,小女子要是没露这一手,你项上狮头可还在么?」胡媚翎娇滴滴的口吻,和打出如此强劲掌力的,彷彿是不同的狐仙,只听她又娇嗔道:「结果你非但不感谢小女子,还兇霸霸的,简直是恩将仇报!」 「老夫急于回情依殿向情依仙子覆命,无暇和小姑娘多言。」黄曄煜和马面的距离,因为胡媚翎的介入得以拉开,黄曄煜求之不得,草草敷衍闹彆扭的胡媚翎几句,小跑靠近躺在地上的人间女子,又要揹了她离去。 「是呀!情依仙子就是知道你寻获这人间女子,特别派小女子上北巔岭来帮助你,要是不幸遇上孟乔那边的神仙搅局,还可以助拳。」胡媚翎双手叉腰,摆出一副撒赖的模样,指着一脸杀气的马面说:「老狮仙,你瞧!这不就帮上你了?」 苍老的黄曄煜一叹息,揉揉痠痛的左额,他心里清楚胡媚翎是情依仙子近期认的小妹,可不能得罪了,于是低声下气地恳求:「胡媚翎小姑娘,求求你了,别给老夫添乱行不行?这人间女子奇货可居,情依仙子一定需要她。」 「所以,我们合作,先结果了孟乔那边的神仙,再一起回情依殿中覆命!」胡媚翎高举双掌,掌心不断溢散墨绿色的异光,对着马面娇声喊:「马面将军,出招吧。」 马面一愣,他还未见过这墨绿色的掌力,也不明被击中之后会留下怎样的后遗症,他又生性沉着冷静,不像牛头,一言不和就要出死力拼,也不进招,任凭胡媚翎怎样挑衅,他都是冷眼旁观。 他无意和胡媚翎动手,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抢救黄曄煜背上的人间女子,他还认得她,在人间的时候有多面之缘,她是方诗雅最好的朋友—季巧庭。 「马面将军,接小女子一击!」胡媚翎双手合十,蓄集完强劲掌力,放出绿光异彩,慑人心魄,向前奔了一丈远,直逼到马面眼前,完全不把近战肉搏的高风险当作一回事。 7-5 自相残杀 胡媚翎左右开弓,一双挟着巨力的嫩掌,一隻拍向马面的胸口,另一隻往他的右臂贯去。 马面不料胡媚翎身材娇小玲瓏,看上去还有几分惹人怜爱,下手居然那么狠毒,完全不把他手上的双斧看在眼里,只管硬打硬来。马面一时失去主动地位,被墨绿色掌力迫退好几丈远,才拿稳脚步,双臂齐用,「刷刷」劈出两道银芒,欲扳回一城。 胡媚翎全身玄衣,背上没有长剑碍手碍脚,在闪避和进攻的动作上更显轻盈,马面一身银盔冑甲钝重无比,任凭他力气再大,斧劲多么威猛,和胡媚翎对招,不免落于下风。 黄曄煜本来打算脚底抹油「走为上策」,揹起季巧庭后,身后呼呼哈哈的喝叫声仍不绝于耳,心中突然起了好奇之念,回顾胡媚翎和马面缠斗,只见一道迅急灵巧的黑影在一身银甲的马面周围打游击,只要两斧舞出的守备光圈露出破绽,她便见缝插针,突施辣手,倒也把马面逼得几乎无招架之力。 黄曄煜用一根手指放在季巧庭的口鼻前,确认她还未断气,暗想:「老夫如果就这样离去,固然可以完成情依仙子交付的任务,但总比不过连同马面一块儿制伏来得好!」 心念已定,黄曄煜再次放下季巧庭,忍痛拔出舌头,化成一条如巨蟒般的粉红刺舌鞭,也未呼喊告知,就蓄集全身能量灌入舌鞭之中,气势汹汹地打出一鞭,偷袭马面的右脸,意欲毁灭他一张俊美的脸庞,出一口恶气。 胡媚翎灵巧地施用「截骨错手」攻击法术,一面躲开大斧砍劈,一面分袭马面全身重要部位。马面也不愧是阎王麾下四大将军,虽然被迫得没有还手的馀地,双斧舞出的守备圈却密如渔网,几乎滴水不漏,儘管给眼尖的胡媚翎发现了四次破绽,藉机施下狠招,也无法以一击之力破去整个斧圈。 忽然,胡媚翎的左耳边颳过一阵暴风,她心里觉得很可笑,马面如果在这时候冒险反击,儘管可以打伤她的左臂,却不免被她的「截骨错手」扭断整个左腕,看他敢不敢! 她奉陪到底! 不料,一声「啪!」的巨响,回盪在一片雪白的北巔岭山谷中,刚好附近生长着一株千年以上的变叶木,树顶大叶上堆积着厚雪,被这声巨响震得块块松动,刷啦啦落下,把黄曄煜活埋了。 黄曄煜匯聚全身内力,雷霆万钧的一鞭,直勾勾地抽在胡媚翎娇嫩的脸上,浓蓝色的鲜血四溅,她痛得失声惨叫,翻了五、六个跟斗,才瘫软在一堆被血染蓝的雪上,左脸早已稀烂。 马面也被舌鞭颳起的暴风迫退了好几步才拿桩稳住,眼看胡媚翎被黄曄煜打烂了左脸,他有些反感、又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的扬起了嘴角,徐徐走向季巧庭躺着的地方。 「想不到两个敌仙自相残杀,一下子就都解决掉了。」马面心想。 「马面,你还想哪里去……」黄曄煜从雪堆中站起来,望向软在地上抽搐的胡媚翎,暗叫糟糕,这下不仅少了个强棒助拳,回头一定要遭情依仙子兴师问罪,怔在原地,徬徨失措。 马面走到季巧庭身边,都不见黄曄煜拦阻,心中虽觉得奇怪,但还是将季巧庭冰入肌骨的娇躯揹了起来,又缓缓走向毫无反击之力的胡媚翎,右手高举大斧,准备将她斩杀。 「马面!」黄曄煜苍劲的一声狮吼,如铜鈸拿在耳边一敲,让马面收住了下落的斧势,接着便看见黄曄煜一跛一跛地衝上来,以枯瘦的身躯护住胡媚翎。 「那人间小姑娘你带走,老夫不管了,但不许伤害地上这个!」黄曄煜抖动舌鞭,扯在手上,恶狠狠地威胁马面:「你要不掉头离开,滚出化灵极,就和老夫决一死战!」 马面微愣,黄曄煜全身是伤,膀上残雪斑斑,口角不断淌血,反抗之力也减弱大半,马面心中暗想:「现在要一举击毙他和胡媚翎,简直易如反掌,剷除奸恶,更待何时?」 「老狮仙,你执迷不悟,坚持不肯伏诛,那就别怪马某手下不留情了。」马面将季巧庭驼好一些,一步一步逼近黄曄煜,他血红的双眼彷彿在流滴,生满倒鉤刺的舌鞭高高扬起…… 「咽呜……」 马面的眼中盈满了黄曄煜举起舌鞭,试图反抗的自不量力,嘴角勾起,双斧交叉,正要劈下,背上的季巧庭却颤动起来,发出低低的咽呜声。 马面心头一跳,急急收回挥出的双斧,暴退一丈之远。季巧庭既然甦醒,如继续揹着她和黄曄煜搏斗,让她颠来盪去,身处鞭光斧影中,一定会非常难受。 马面决定先救季巧庭,不然他会对方诗雅永留一桩亏欠,黄曄煜和胡媚翎都已残废,还怕没机会击毙他们吗? 另一方面,黄曄煜负伤累累,本就底气不足,故作从容决绝只是一面挡箭牌,试图用大无畏的悲壮气概,使马面心里害怕,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马面坚毅勇猛,举斧就要将他砍杀,黄曄煜心知难逃魂飞魄散,双目的艳红之色顿时黯下,含恨闭上。 7-6 淫狮仙调戏媚小狐 过了一阵子,黄曄煜痛苦的睁开眼睛,马面和人间女子已不知去向,他的舌鞭依然握在手中,马面为什么会放过他,他想不透,一股得救的喜悦,充斥着他的心房。 欢愉半天,才霎时想起胡媚翎被他误伤,左脸溃烂,连忙回头去关心她,把她扶起来揉胸口,右掌平贴在她的胸部中央,灌输一股淡黄色的能量进入她体内。 「啊啊啊……」胡媚翎流着眼泪,睁开一对碧绿色的美目,脸颊剧痛袭烧,她含着两眼怨毒,反手就给黄曄煜的老脸一个耳刮子,娇嗔道:「好你个老狮仙!啊……」 「小姑娘别乱动,别嚷,否则会更痛。」黄曄煜抚着自己被打得热辣辣的左脸,也不狡辩,胡媚翎看他不言不语,气到极点,「啪啪啪啪」又赏给他四个更大力的耳刮子,扭过头去不再瞧他。 黄曄煜嘿嘿苦笑,虽然老脸痛得不行,却还是陪着笑道:「胡媚翎小姑娘,给了老夫热腾腾的五个耳刮子,差点将老夫一张阔嘴都打歪了,可见功力一点未失啊。」 胡媚翎嗔道:「你老废物还寻我开心呢!把我一张娇若春花的脸打成这样!你怎么赔我啊?」左手摀着左脸,右手蓄集一股墨绿色掌力,作势打向黄曄煜。 「老夫这不就留下来陪你了?」黄曄煜一语双关,说完还兀自邪笑着,胡媚翎粉脸一红,乾咳了一声,又是一个狠霸霸的耳刮子搧过去,「叫你老废物别口无遮拦呢,全都当耳边风吗?」 黄曄煜一个桩没拿稳,给打翻在地上,半晌才爬起来,笑着说:「老夫为了保护你的安全,连情依仙子要的人间女子,都让马面劫走了,老夫回去謁见情依仙子,难逃酷刑加身,这份牺牲还不够赎老夫误伤小姑娘之罪吗?」 「给你酷刑加身,那是刚好而已,我还觉得不够狠呢。」胡媚翎站起来,踢起一块被她的血染蓝的脏雪,一按左脸,又痛得娇呼一声。 黄曄煜笑开一张阔嘴,黄板牙东倒西歪、七零八落,一半以上还站不稳跟。胡媚翎察觉黄曄煜疑似在取笑她,怒气衝衝地回头,一个箭步上前,再赏他两个巴掌,嗔道:「老废物,你笑什么?」 「小姑娘号称什么『妙手截骨仙』,出去一口一个『老夫』的自称,威风八面,炼毒之术也是一流,结果也是爱美、爱面子,脾气又大的一个小姑娘罢了,老废物只是脸痒笑一笑,就被耳刮子伺候,你说冤不冤枉?」黄曄煜笑得更开心了。 胡媚翎被黄曄煜说得难为情,但被他拿话扣住,倒是不便再打他出气,只好说:「老狮仙,咱们现在是回情依殿,还是怎么着?」 「当然不回去,老夫从雪里挖出来的人间女子,被马面夺走了,情依仙子不扒了老夫的皮才怪,老夫当然要去追马面,结果了他!」黄曄煜兴致勃勃地抖起舌鞭,在半空中打了三响,枯黄的鬍鬚被体内运集的能量一衝,根根都竖了起来。 「净会耍!」胡媚翎啐了一口,和黄曄煜擦身而过,黄曄煜马上讨好地跟上来,陪笑说:「不然这样,老夫想到一个方法,可以赎老夫之罪,包准小姑娘满意。」 「是什么方法,老狮仙说来听听呀。」胡媚翎一千年的修练底子,和胡媚嵐相仿,果然被城府甚深的黄曄煜言语说动,追问下去。 「老夫知道孟乔配製了一款创伤药膏,涂抹上去之后,短则两个时辰,长则六个时辰,不论是筋骨之伤还是皮肉之伤,都能够痊癒,而且不留伤疤,灵验得很。」 「哦?」胡媚翎眼睛一亮,马上停下脚步,「老狮仙,这么说,上回我将孟乔殿里的丫头的肩膀折断,又将她五脏打移了位,也很快就好了?」 「那是当然,老夫虽然很看不惯孟乔那恃才傲物的嘴脸,但她的镇脉疗伤之法,还有配製伤药及内服灵药的功力,老夫可不敢小覷。」黄曄煜比手画脚,说得绘声绘影,无比生动。 「那你去帮我偷一罐来,可好?」胡媚翎央求着。 「老夫正有此意。」黄曄煜呵呵笑,「不然这样,老夫去帮小姑娘偷创伤药膏,小姑娘替老夫找马面和人间女子,你刚才也目睹老夫打不过马面,孬得很。」 胡媚翎道:「这不公平啊!马面是大将,难缠得要命,还是我自己去偷药好了。」 「不不不,小姑娘错了,孟乔和莲儿两个连手,便很难对付了,若再加上谢、范将军,说不定还遇上阎君出手,偷药的难度,可比截击马面大多了!」黄曄煜推推胡媚翎,「马面要走远了,快去吧!」 「我在夜间密林独斗谢范将军,还打成平手,也没多大难度。」胡媚翎哼了一声,「好,说定了,老狮仙要守承诺,要是没偷着,小心我告诉情依仙子,让她剥你的皮。」 「当然,当然,小姑娘大可放心。」黄曄煜信誓旦旦地再三保证,胡媚翎才转身,用一条黑布蒙住头脸,只露出一对水灵灵的绿色大眼,踩着轻功步法,倏地消失。 「老夫哄哄你,还当真了,真是蠢到极点的小姑娘。」黄曄煜伸了个懒腰,马面有胡媚翎代为对付,抢不抢得到人间女子,便不关他黄曄煜的事了。 心情突然舒坦起来,黄曄煜想到和儿子约好会合的地点,理好鬍鬚,一路奔下了北巔岭。 7-7 李天王密函 黄曄煜离开后,同一地点,一株巨大的千年变叶木后,悄悄转出两道人影,一个是马面,另个是喝了足够的热水,恢復神智的季巧庭。 方才黄曄煜和胡媚翎的对话,全被马面听得一清二楚。 「谢谢你,马面将军。」季巧庭微笑着,忽然背脊一凉,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这个地方真冷呢。」 马面温声说:「这里是阴间化灵极的北巔岭,时常暴雪不停,季姑娘若不嫌弃,再喝几口热水,我们就乘坐长云回到幽冥城中找孟娘娘,奈何殿里烧暖炉,会温暖很多的。」 「孟姊姊?」季巧庭睁圆了大眼睛,「所以,换我穿越到阴间了吗?」 「看样子,是的。」马面已脱下马头头套,俊朗的脸庞在积雪的返光照射下,宛如有一圈细细的白色轻毛沾附着。 「我记得,小雅看着看着马面将军的相片,就突然暴毙。我吓死了,跟着她衝到急诊室去,结果我只是从包包里摸出和孟姊姊的合照看了几秒,眼前就突然漆黑一片。」季巧庭抱着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我下一次醒过来,就是刚才了。」 「这件事或许要问娘娘才能知晓来龙去脉,要不在下先送季姑娘回奈何殿吧?」 「好,麻烦马面将军了。」季巧庭接过马面递来的,装着热水的葫芦,喝了几小口,就将塞子塞回瓶口,还给马面。 马面一笑,说道:「方诗雅于在下身边,都马哥长,马哥短的叫,季姑娘的温和有礼,反而让在下有些惶恐。」 「哈哈,小雅就是那样啊,希望她没惹马面将军生气了。」季巧庭跟着马面走着,微笑着说。 「方姑娘至情至性的展现,怎么会惹在下生气呢?」马面说着,脸竟然微微泛红。 季巧庭全看在眼里,只是不说破。 马面仰天一指,吹了声响哨,远方便徐徐飘来一朵足够乘坐四、五人的长云,由他先踏上去,再伸手将季巧庭拉上来,语带抱歉地说:「季姑娘,乘云时速度甚快,寒风刺骨,若不嫌弃,在下的披风给季姑娘暂时披上,暖暖身子。」 「啊……好。」季巧庭用马面的披风包裹住自己,只露出一颗头,问马面:「如果说,小雅也穿越到了阴间,那她人呢?」 「说来惭愧,在下因为出外替方姑娘寻找包覆双脚取暖之物,回来就发现她被敌仙绑走,还受了不轻的伤,地上一摊红红的人血,很可能是她的。」 季巧庭愣住,沉吟了片刻,直到坐上长云,才难过地说:「我记得安凯堤为了救我,被邢沅婷打死了,我哭了很久,有两个礼拜一天只吃一餐,吃完又吐得一点不剩。马面将军的伤痛,我很能了解。」 马面驾着长云,也叹了口气,「放心,诗雅是季姑娘的挚友,在下一定会将她救回来。她是敌仙和阎君的谈判筹码,在下相信敌仙不会轻取她的性命。」 季巧庭不语,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她不会法术,力量微如鸿毛,也无能插手帮忙。 长云的飞行速度极快,季巧庭紧紧抓着马面的披风,不知穿过了多少云层,直到速度稍微减缓,她才敢放眼望去,一座壮丽的、看不见边际的巍峨红砖古城映入眼帘,城中灯火通明,细细的彩点熙来攘往,那是居住在幽冥城中的男仙和女仙。 「季姑娘,我们先降落一下,抓稳囉。」马面运用神通,煞住向前衝刺的长云,忽然向地上飞去,季巧庭的红褐长发被扑面寒风全都拨到颈后,细小的冰霜刺得她眼睛疼。 长云稳稳地降落在地面,马面回头一叫:「季姑娘」才让季巧庭回过神来,跟着他走下长云,迎着一队身着藏青色劲装和黑色长筒靴的人仙走去。 马面戴上杀鬼拘魂的头套,这对人仙虽穿疾行劲装,但形色却不显鬼祟,清一色的无翅紫金乌沙便帽,前额帽缘处绣着弯刀的图样,个个腰系长剑,体格非常壮硕,一看便知是挑选过的人马。 马面看着这些人仙,不似化灵极的动物仙化成人形的模样,于是亮出阎罗大帝御赐的金令,上前盘问道:「在下阎罗大帝麾下四大冥神之马面将军,请问诸君身份来意?」 「马面将军,失礼了。」领头的那个青衣紫金帽男仙一听到马面问的话,从容拱手还了礼:「在下名唤李嶅,为天庭总兵李天王之亲卫副统领,特别派遣在下和身后九名卫士,送此书信给阎罗大帝,请贵君协助追查李天王的兵符『血爪刃』的下落。」 「兵符?血爪刃?」马面一皱眉头,「天庭总兵的兵符,是何等宝贵之物,在下想,李天王应该不至于轻易将它弄丢才对,其中或许大有奚蹺。」 「阁下好推理,血爪刃并不是李天王弄丢,而是被盗走了。」李嶅依旧温厚地回答。 「被盗走?」马面略一沉吟,马上拱手抱拳,说:「阁下千里迢迢,从天庭远赴幽冥城,既遇见了在下,在下便有责任将此书信转交给阎君,请阁下将书信交给在下吧。」 李嶅稍微迟疑了一下,委婉地推辞:「李天王吩咐我等要亲手交付此紧急书信给贵君,若是让阁下代劳,实在过意不去,也违了李天王之託。」 马面知道李嶅所携带的书信,一定是非常重要的物品,自己突然出现阻拦,让他起疑心也在所难免,当下也不动怒,只微笑说:「此地距离幽冥城只馀不足五里,在下护送阁下一行。」 李嶅还了一礼,挥手让队伍继续前行,说道:「劳烦阁下了。」 7-8 八面刀雨战奇阵 「哈哈哈哈,李天王的亲卫队,不在天庭吃酒享福,还要到阴间找碴,也不觉得手伸太长了么?」 一阵娇甜的媚笑,同时传入马面和李嶅的耳中,马面立刻辨认出是谁的声音,对李嶅低声说:「有强敌来袭。现下敌暗我明,没有掩体,在下想,我们不宜採守势。」 李嶅道:「敌况未明,在下暂让属下佈成护阵,再做打算。」说完,威严十足的大喊一声:「准备战斗!」刷地长剑出鞘,双手握住剑柄,随他而来的九名李天王的卫士,也一片「刷刷刷刷」拔出利剑,面朝外边,形成一个环形奇阵,把马面和季巧庭圈在中央。 暗处嫋嫋行出一名全身玄衣的女仙,皮肤细嫩,翠绿大眼,黑布巾下的嘴角灿然扬起,但闻她两手一拍,约有六十名行影诡密的黑衣仙,不知从何窜出,将李嶅、马面等一眾神仙层层围困。 最先走出的那名黑衣女仙,马面早就和她在北巔岭上有一面之缘—流沙三媚的二姊,胡媚雨! 「瞧你的模样,娉娉嫋嫋,妖嬈有馀,绝非善物,多是狐妖狐精一类。」李嶅利剑在手,倒也镇定如常,所携卫士见他不慌不忙,一股流动的瀰漫的紧张的氛围,也淡去了些。 「这位小哥,小女子倒还没说你侵门踏户,你却说小女子等是狐妖狐精?」胡媚雨娇媚地朝李嶅拋去一个媚眼,像是真被欺凌得多惨,半是控诉半是撒娇地说:「小女子带来的人数,少说是你们一眾人仙的五倍,若你们有绝对的把握能以一敌五,小女子……可不手下留情了唷~~~」 胡媚雨仔细看去,马面也是自己的对手,当下变了一张嫌弃的脸孔,「马面,小女子警告你,上回在北巔岭上,小女子受情依仙子之命,故意放你走,这次情依仙子,只交代小女子一句话。」 一顿,胡媚雨妖艳美丽的脸上,露出一抹邪佞的狂喜之色,「赶、尽、杀、绝!」 四周不计其数的黑衣仙整齐划一地拔出长剑,声势更大,一片压倒过来似的。黑衣极黑,剑光极白,黑白交杂,明灭明灭地闪烁,包围圈在胡媚雨长剑的指挥下,渐渐收拢。 十名李氏亲卫背对着彼此,脚步稳妥地向后退,也尽可能缩小环形阵,直到不能再小,大批黑衣仙还是步步进逼,李嶅深吸一口气,低吼一声,「今天,便让阴间的狐妖见识见识我们「青磲卫」的看家本领『白珠乱堕』和『千影抄水』剑术的威力。」 说罢,青磲卫卫士的眼中,瞬间盛满了肃杀之气,彼此之间更依紧臂膀,想是为了预防环形剑阵在杀敌的时候散掉。 「马面将军,且听在下一言。」李嶅没有回头,直接续说:「要呈给阎罗大帝之密函,放于在下脖颈后方,第二层内衫里面,快将它取出,青磲卫现在已佈成『青环阵』,抵挡一帮狐妖衝击还绰绰有馀,但以防万一,连同在下的十名卫士,会护送阁下返回幽冥城。」 「这……」马面心知此刻,一分一秒都何其珍贵?也不再谦逊多问,直接翻开李嶅的衣领,依言取出那张密函,给季巧庭收着。 季巧庭心中固然害怕,但想到自己曾经和安凯堤手牵着手,一起攻进烈焰衝天的殿里,诛杀邢沅婷一眾党羽,有如一剂强心针注入心头,面色平静如水,妥妥地塞好那封密函。 这是没有选择的战争,她早就领悟到了! 「八面拒敌!」胡媚雨娇喊一声,黑衣仙立刻停住脚步,挥剑在空中画了六、七十个「米」字,待最后一笔落下,一个米字化作八把锋锐匕首,超过五百把冷森森的白匕首,倏地朝青环阵射去,胡媚雨紧接着便下令衝杀,黑衣仙群一接到命令,舞着锋利的长剑,有如黑水倒灌,争先恐后扑向青环阵。 李嶅等青磲卫士挥舞长剑护体,鏗鏗鏘鏘地劈落白匕首,可是白匕首射来的速度极快,数量又多得令人胆寒,就如李嶅的剑术高深,动作敏捷,也对付的左支右絀,险象环生,其他的青磲卫卫士更是焦头烂额,只能乱挥乱劈,根本就无暇使出正规剑术御敌。 但听见连绵的痛嚎,一片白匕首大雨射过之后,青磲卫士竟已有四名倒毙在一堆匕首中,瞠目结舌,胸膛插满匕首,形状悽惨;另有三名卫士被匕首划伤数十处,身受重伤,硬靠长剑支地站了几秒,便跌坐在地。 李嶅心里暗惊:「这如蝗虫一般的刀雨攻势,没有厚盾防护,这亏可吃大了!」左顾右看,自己率领的青磲卫卫士折损四名,重伤三名,如连自己也算进去,只剩三个还有战斗能力! 灵狐族「八面拒敌」攻击法术的威力,只有在数量够多时,才能发挥出毁灭性的破坏力,若是只有流沙三媚施用,李嶅一眾人仙必定能轻易对付。 马面在刀雨射过来时,心里非常踌躇,他绝不可能要季巧庭自求多福,独挡刀雨,但刀雨就快射到,他无暇多想,只好张开双臂,将季巧庭又软又冷的娇躯紧紧拥住,将她的头护得严实,以身上厚重的盔甲,替她挡住匕首雨的攻势。 马面不断感觉到背后被匕首连连撞击,几次力道奇大,险些将他双腿打软,一直到匕首雨攻势停歇,附近爆起衝杀的吆喝声,他才将季巧庭放开,叮嚀她:「别离我太远。」强忍对方诗雅的愧疚感,牵起季巧庭的手,与黑衣仙展开激烈搏斗。 8-1 以少敌多斗双媚 李嶅和倖存的两名青磲卫卫士各挺长剑,和黑衣仙混战在一起。刀雨过后,青磲卫的「白珠乱堕」和「千影抄水」剑术终于得以大显神威。只见李嶅施用「白珠乱堕」剑术,独斗五名黑衣仙,舞出一道密不透风的剑幕,迫得黑衣仙无法近身,紧接着化去剑幕,扭腰挫身,剑尖撒出数以千计的银花,砍下三名黑衣仙的右臂,得手之后,李嶅暗发内力,朝一名尚未反应过来的黑衣女仙撞去,一剑斩断她的柳腰,腥臭的蓝血溅了他一脸。 馀下两名青磲卫各自对敌,剑招同样兇猛非常,「千影抄水」的威力毫不逊于「白珠乱堕」,剑光连绵紧密,左右砍杀,快速结果了三个黑衣男仙。但黑衣仙势如黑夜,蜂拥而上,「八面拒敌」的白匕首又零星射来,要躲飞刀,又要对付黑衣仙手中的长剑,两名青磲卫士渐生力不从心之感。 剑影闪过,一名青磲卫士的「白珠乱堕」剑幕露出一处破绽,另名同伴还来不及支援,便被一个黑衣男仙仗剑刺入,破了整个剑幕,他持剑的右腕同时中了一剑,长剑「框啷」一声落地,两个黑衣女仙趁势挺剑突刺,长剑从他后腰刺穿腹部,他仰天喷了一口蓝血,栽倒在地。 只剩一个青磲卫士还在苦撑,黑衣仙彷彿无穷无尽,打完一批又换一批,攻势永远不会中断,他长剑从右手换到左手,再从左手换回右手,双手轮流休息,浴血奋战着。 马面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要顾及季巧庭的安全,变成只能使用单斧杀敌,黑衣仙得战术狡黠非常,在几次被马面的斧势逼退之后,就专挑季巧庭的一侧抢攻,「八面拒敌」匕首如暴雨打下,马面好不容易击落数十把飞刀,又有一个黑衣女仙横着长剑劈向季巧庭的左腿,马面只好捨弃自身安全,封架攻向季巧庭的长剑,却把背后暴露给敌仙,两个黑衣女仙见有机可趁,从后挥剑扑上,双双刺中马面的右腿。 马面痛吼一声,回身一斧,削断其中一把长剑,才刚回首,一排匕首雨又激射而来,幸好季巧庭机灵,飞快地避到马面身后,让马面双手得以空出。 马面抽出悬在腰际的另一把斧头,左右开弓,砰砰鏘鏘将匕首全数劈落,正要去护季巧庭,却发现季巧庭被一名黑衣男仙持剑逼迫,不得已和他分离,转眼间被四名黑衣女仙围困。 马面大惊,正好右边一名黑衣女仙仗剑杀来,马面体格壮硕,又全身冑甲,朝瘦弱的黑衣女仙挺身一撞,那女仙躲避不及,登时被撞倒在地,都还来不及爬起来,就被马面一斧劈了,长剑反被夺了去。 马面蓄集能量到右臂,丢下大斧,捡起长剑,用力掷向要用剑架住季巧庭的一名黑衣女仙,长剑挟着暴风,势如破竹,硬生生洞穿那黑衣女仙的胸部,蓝血喷出如柱。 马面抄起大斧,拔腿衝过去,三名女仙见同伴惨遭长剑穿胸,栽倒在地抽搐,马面又气势汹汹的杀过来,都不敢挥剑拦阻,各拋兵刃,四散溃逃。 胡媚雨俏生生地,独立一旁督战,战况倒是大出她意料之外,她率领男女狐仙总共七十四名,对上马面和青磲卫十名,原以为八面拒敌方阵摆出,匕首雨攻击过后,敌方伤亡过半,残存之敌一下子便可生擒殆尽,可是马面和李嶅仍然奋战不退,儘管青磲卫士均已杀尽,己方的折损却有将近三十名。 「不知你的姓名,任凭你有天大本事,先接小女子一剑!」胡媚雨看不下去,霍地抽出背上插的长剑,跳入战场之中,剑尖指向施用「千影抄水」的李嶅。 李嶅嗅到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鏖战许久,正感心头一舒,冷森的剑气便如潮水一般逼近,醉人似酒的綺梦,登时断绝。他连忙使用天庭神仙独门的「定之方中」法术,澄清自己心中杂念,挥剑格挡,和胡媚雨战在一起。 胡媚雨的剑招狠辣非常,直取李嶅身上重要部位,毫不拖延,一击未中便迅速沉腕或抬手,找邻近的部位刺去,脚下踩的幻步轻敏迅捷,东跳西跃,李嶅一时之间想辨清她出手的方位,也是难上加难的事。 李嶅无暇调整内息,也无助手将能量分享给他,心力已将近耗竭,胡媚雨则刚好相反,她从头到尾都在休养,眼看战况演变成消耗战,己方伤亡不断攀升,她才挺剑参战,此时此刻正是她体内能量运转到颠峰之时,剑剑皆为毒辣的索命招,李嶅还击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另一边,马面正要伸手去接季巧庭的娇躯,背心却突然被一强劲的掌力击中,他忍不住内腑的剧痛,直接吐了一大口又浓又蓝的鲜血在季巧庭脸上。 失神的季巧庭被血腥味一呛,双眼一睁,鲜血刚好流入眼中,刺得她摀脸哀嚎,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跌坐在地,四名黑衣男仙见机不可失,挥剑扑上,四柄利剑将季巧庭架住。 「马面,有本事和老夫绝一胜负。」一道苍老枯哑的声音出于将马面打到吐血的黑衣老仙之口,他双掌均是令人作呕的墨绿色,恶狠狠地说道:「老夫的『截骨错手』不信打你不倒!」 季巧庭双眼被血糊住,情急之下,抓出口袋中的密函往脸上乱抹乱擦,看清楚马面在何处之后,扯开喉咙大喊:「马面将军,这封信拿去!」 边说,将密函揉成一团,扬手掷出。 马面双手持大斧,没有馀暇,只得拚尽全力往前一扑,用口衔住密函,妙手截骨仙的掌力恰好从后方劈来,打在他的背心上,他顿感眼前开出一团蓝色的花,原来是他又吐了一大口血,连同密函也吐到地上去了。 8-2 赤兵来援勇将颓 胡媚雨杀红了眼,李嶅的落败之象越来越显,果不其然,胡媚雨娇喊一声:「撒手!」李嶅的右腕即中了一剑,这一剑直接斩下他的一个手腕,蓝血四溅。 李嶅自知断了一腕,即使左手同样可以挥剑杀敌,也难是胡媚雨的对手,未免受到凌辱,于是抽出暗藏在青衣中的短刀,直接刺入自己的腹部,转了几圈,血如泉涌,痛得缩成一团,软软的倒了下去。 胡媚雨嘴角抽动了一下,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是受了侮辱,嘱咐身边的两名黑衣男仙,把李嶅修练而生的肉体剁成肉酱,设法送入幽冥城中给阎王。 妙手截骨仙和马面还在缠斗,马面感觉内腑受到震伤,需要休养才能自疗,偏偏妙手截骨仙的「截骨错手」攻势缠绵不绝,马面一连封架四十馀招,已觉得困乏又疲累。 妙手截骨仙分神去望胡媚雨那边,李嶅已经躺在地上,胡媚雨单手握剑,朝她这边奔来,一沉皓腕,剑尖由下往上挑,偷袭马面的下盘。 受内伤的马面对付一个妙手截骨仙就已经力不从心,再加上一个胡媚雨捣乱,压力遽增,偏偏妙手截骨仙的墨绿掌力不离他身体半吋,毫不给他还手的馀地。 忽然,漆黑的旷原一隅冒起橘红色的光,一排炙热的烈焰如浪涛般捲来,刺得在旷原上动手的神仙全部停下了动作,但闻「呼呼」两破空风声,一名黑衣男仙被两枝弩箭射倒在地,弩箭直接射穿他的胸膛,连箭羽都没留在体内,可见发箭弓弩的力道之大。 烈焰高烧席捲而来,火焰中衝出一大队人马,口吐火球,手持连弩,领头之金甲将军身材魁武,一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像把玩一片落叶一般,毫不费劲。 胡媚雨修练较深,阅歷也丰,马上瞧出了来者身份,立即从围攻马面的战斗中抽身,高举长剑下令︰「撤退!不要和赤炎卫的『烈焰吐珠』硬拚!」 旷原上的黑衣仙接到命令,如释重负,架着季巧庭,朝火势延烧的另一侧逃窜,胡媚雨见属下都听令后撤,将血淋淋的长剑插回背上,正要溜走,却发现妙手截骨仙还在和马面纠缠不休,无视烈焰已经延烧过来。 「翎妹!」胡媚雨娇喊一声,復拔出长剑,衝上去「唰唰唰」三剑,架住一双大斧向前劈砍的攻势,将马面逼退,紧接着踢出一脚,将马面踹了个重心不稳,飞身闪入两仙之间,矮下娇躯,伸手一搂妙手截骨仙的柳腰,拔腿狂奔离去。 马面被胡媚雨身后补上一脚,差点跌跤,面子很掛不住,回头一看,黑衣狐仙都已经逃散,元凶也一个都没抓获,一股颓然之感由衷而生,双斧一松,「剁剁」插入青泥之中,无助地坐倒。 「马面兄,你没事!」率赤炎卫卫士来救援的,正是长刀金甲的牛头。 马面摘下马头头套,牛头蹲下一看,吃了一惊,「马面兄,你、你……怎么哭了?」 「别叫我兄,我胸口难受,我一点都不配做阎君麾下四大将。」 牛头从未见过冷静又神祕的马面,露出如此颓然懊丧之色,当下也慌了手脚,回头吆喝着赤炎卫卫士灭火,原地转了几圈,焦急地说:「要不,现在回去晋见阎君,求阎君让孟娘娘为你诊治?」 马面摇摇头,连一对大斧都扔了一地不理,他怎么会想去见孟乔呢? 「那那那那……」牛头也摘下头套,埋怨了一声天寒,一边呼出白色霜气,督促着卫士灭火,脚下不小心踢到一团蓝色的不明物,牛头便弯腰将它拾起,是一团纸。 「那是天庭托塔李天王的部下,请我捎给阎君的密函。」马面注意到牛头弯腰捡起了什么,连带想起了这件事,方诗雅纯真的笑靨,刺得他心头隐隐生疼。 「既然这样,我们就撤军回城,一起去晋见阎君,岂不是很好,这样摆苦瓜脸,又有何用?」牛头一拍马面的肩膀,抡起暂时搁在地上的长刀,「到底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 「我无脸晋见阎君,因为没能将妖狐全部诛杀,还被打伤内腑;无脸见孟娘娘,因为我没有将她在人间结识的两名女子保护好。」马面悵然一叹,「况且,那两名女子之中……」 「你说那方什么的?」牛头哈哈大笑,「别嫌兄弟嘴坏,那姓方的女子,在我眼里实在……」 牛头说一说,见马面脸色不善,遂闭上了嘴,一会儿又说:「没有爱,没有牵掛,也没有伤害,瞧你这样爱那个叫方什么的女子,可是你们不会有结果,你一向比兄弟精明,这简单道理,不会不懂吧?」 一席话如同一根针,深深扎入马面的心窝,他愣愣地站起身,回顾牛头,说:「我知道。」 「知道就好。」牛头把皱成一团的密函张开,结果被马面夺了过去。 「你干什么?」牛头耸耸肩,四周的土地被烈焰烧得寸草不生,回归到最初的冷清寂寥。 「李副统领嘱咐我将此信交给阎君,他不幸遭胡媚雨毒手,我不能辜负他的信任。」马面解释完,又问牛头:「你奈何桥下不待着,怎么会跑出来?」 「还不是你失踪多日,你也知道我坐不住的,恳求阎君赐予我一面赤炎卫的兵符和开关令牌,点了一支五百上下的队伍,携带守城的弩箭,准备攻上北巔岭救你……」 牛头说得口沫横飞,马面不停给他白眼,诸如只带五百卫士也敢强攻北巔岭…… 8-3 莲儿巧避毒陷阱 马面说到此处,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多,檀香炉里的炭和忘忧草也快烧完了,莲儿心细,主动将檀香炉里的灰渣拿到后院去倒,顺手用土掩埋了,回到殿中重新点上一炉,这次添了更多的忘忧草,薰得满室芬芳。 「想不到,在城外竟然发生这么多的事……」孟乔听故事听到眼眶泛红,思念起生死未卜的人间故友,问道:「所以,诗雅和巧庭落在北巔岭上,被流沙三媚劫走了?」 「是的,属下和胡媚雨两度交手,一次是在北巔岭上的岩洞之内,另一次即是在城外,和天庭李副统领一起。可是,李副统领不幸牺牲,躯体也被流沙三媚夺去了。」马面的心情已经平復许多,但话中仍不免流露哀伤,「诗雅和季姑娘,分别在两次的交战中,被流沙三媚绑走。」 孟乔哀叹:「巧庭和诗雅在人间,因为邢娘之乱,吃了不少苦头,现在竟又如此。」让心情缓缓,又问马面:「马面,结果那密函之中,究竟写了些什么呢?」 「这个吗……」马面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唉,这也无妨,混战之中,定然来不及细读密函内容,战后密函早已稀烂如泥,不知道内容也是情有可原。」孟乔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扬起一个恬静美丽的笑,「马面将军辛苦了。」 「不,娘娘,属下的意思是……」马面好像想到什么,正要说出,殿门突然被急促地敲了几下,孟乔吩咐莲儿去应门,门一开,走进一个全身赭红劲装,脸上烙着火焰图腾的赤炎卫卫士。 「何事相稟?」孟乔盈盈起身,迎向那眉清目秀的卫士。 「稟娘娘,阎君原已将六道正轮中心的轮回之钥拔出,但阎君特地派遣属下来报予娘娘,鬼门关前亡灵数量过多,拥挤不堪,于是又开啟了轮回,有请娘娘移驾至奈何桥上。」那名卫士口才极佳,短短几句话就快速地把阎王之意传达清楚。 「有劳了,你退下吧。」 那名卫士拱手一礼,便转出奈何殿。孟乔施施然行回正厅之中,语带歉意地说:「观音姊姊,鬼门关前亡灵数量过多,为了接待姊姊而暂停的轮回不得不重啟,小妹临时要上奈何桥去。」 「这点小事,别掛心上,去吧。」观音娘娘慈和地说,却在背后偷拧了孟乔的柳腰一把,孟乔腰一痒,哎的一声,整个身子软倒,回眸笑道:「姊姊偷放暗箭!」 观音娘娘微笑着,并不言语。 孟乔揉着被观音娘娘偷捏了一把的腰,叫上莲儿,莲儿怕孟乔受寒,特地到孟乔的寝房中拿了一件湖水绿色的厚棉袄,伺候着孟乔穿上,替她整好衣领,两条缝着白色绒毛球的帽带在颈前交叉打个结,孟乔看莲儿将她服侍得无微不至,自己却只穿了一件内衣一件橘色薄衣裙,推着她也去加一件厚袄子,等莲儿觅到一件合适的厚袄穿上,两女仙才相伴出了奈何殿。 奈何殿的后院停着数十辆阎王转送给孟乔的名车,孟乔今日一时兴起,觉得步行太慢,驾长云又太冷,想要乘车去奈何桥,选了一辆白色的保时捷跑车,把钥匙交给莲儿。 深夜,阴间的寒风椎心刺骨,两盏极亮的白蓝色水鑽车头灯照入奈何殿的后院,一旁浓密的树林被风吹出一层一叠彷彿不同音阶的窸窣声。莲儿开着保时捷跑车,望见前方有一滩黄沙,方向盘向右微转,恰好避开。 「娘娘,奴婢有很长一段时候没清扫后院了,现在一看,果然脏得很。」莲儿继续将白色保时捷开到一开始停的位置前方,稍微抓了个角度,打入倒车挡,缓缓将车尾移入车格中。 「你还敢讲。」孟乔轻声笑骂,但认真看去,除了一摊黄沙,其他地方都还算乾净,至少草皮都有修剪,挡路的大石头也都搬走了,要说脏也没有多脏,心想莲儿完美主义,静静地微笑看她。 莲儿停完车,关上暖气,拔出钥匙还给孟乔,两女仙开啟车门下了车,莲儿突感背脊一阵凉意,伸手挡住孟乔,道:「娘娘,小婢觉得,那滩黄沙,似乎不大寻常。」 孟乔停住脚步,从地上拾起一块中等大小的石头,回顾莲儿道:「把这石块扔过去瞧瞧。」 莲儿「嗯」一声,匯集一股力量到右掌,瞄准黄沙滩的正中心处扔出,结果石块一碰到黄沙,那滩黄沙便向下陷落,连带着周遭方圆三公尺的土地都坍陷下去。 莲儿吓出了一身冷汗,要是她刚才没注意到那滩黄沙,将车子直接开过去,岂不是刚好掉入陷阱里?连忙拉拉孟乔的衣袖,低声说:「娘娘,奈何殿又被敌仙入侵了!」 「城主夫人的贴身丫头果然聪慧,老夫十分佩服。」漆黑中摇摇晃晃走出一个佝僂的枯瘦身影,黄面赤眼,满颊鬃毛,手持长满倒鉤刺的舌鞭,正是黄曄煜。 「老狮仙,承蒙你看得起小婢。」莲儿冷冷地说。 「丫头净说些浑话!老夫不要你口是心非的讚扬,脸也不羞啊?」黄曄煜的口气极为尖酸刻薄,后来稍微收敛,赤红的双眼注视着孟乔,「老夫来此,只为了一件事,城主夫人如果可以给老夫个方便,老夫必然感激不尽。」 孟乔往前走了两步,冷笑道:「黄曄煜,你要什么?只要在孟乔能力之内,孟乔都可以考虑。」 8-4 痛悔前非换赦免 「哈哈哈,娘娘放心!」黄曄煜咧开大口,一股恶臭之气顺风扑来,莲儿腹内忽然有一股噁心感直衝脑门,连忙掏出手巾摀住口鼻,孟乔儘管也很想吐,但为了展现城主夫人的丰仪,另一方面也不想对黄曄煜示弱,维持住脸上淡淡的表情,装得若无其事。 黄曄煜「嘿嘿」两声苍老的笑,突然收回舌鞭,双膝下跪,头在地上用力磕了三下,才说:「老废物恳求娘娘,让老废物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孟乔一怔,她完全看不懂黄曄煜在玩哪招,一会儿恶霸霸的像要来谈判,一会儿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把姿态放得比尘埃还低,于是问道:「黄曄煜,你何罪之有,还需要将功赎罪?」 黄曄煜再深深磕一次头,颤抖着嗓音说:「孟娘娘度量广大,心慈手软,自然不会记老废物的仇,但老废物在这段时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满脑子都是懊悔……」 「黄曄煜,何必如此见外?站起来说话吧。」孟乔轻柔地说,「孟乔的确健忘,但也不知道黄曄煜你所谓何事?能不能说清楚一些呢?」 「老废物先前领着不中用的小儿,上奈何殿晋见尊贵的娘娘,因为帮受害族弟黄曄宗报仇之心甚切,又与娘娘争执不下,一时情绪失控,出手伤害娘娘,还好娘娘手下留情,放老废物一条生路,让老废物今日可以在这儿向娘娘赔罪。」黄曄煜依然跪着,话中透着无限的懊悔之意。 「孟乔放你一条生路,便是不计前嫌,你还特地回来赔罪,孟乔反而有些难为情了。」孟乔慢慢地说,右手向后一伸,牵住莲儿的手,把她拉近一点,同时感受到她的手心冰冷,还在微微颤抖。 孟乔深信黄曄煜城府够深,心机也多,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如果只是为了道歉赔罪而来,根本就不需要挑在这个时间点。 「老夫知道娘娘宽宏大量,剑下开恩,所以才特地来向娘娘道歉,回去睡觉也可心安。」黄曄煜从泥沙地上爬起来,迎向孟乔的注视,清了一口痰,又说:「但是,老废物另有一事相求娘娘。」 孟乔心想:「果不其然。」嘴上却扯开一抹微笑,问:「黄曄煜,你刚才说来这里只为了一件事,却突然下跪道歉,现在终于要说你真实的来意了,对么?」 黄曄煜哈哈大笑,故意忽视孟乔的最后一句话,朗声说道:「娘娘,老废物的请託极为容易办到,根本不需耗费娘娘一点精力,那便是把天庭送给阎君的密函交给老废物。」 「黄曄煜,孟乔怎么不知道你说的是何物?」 「娘娘,您贵为城主夫人,实在没必要对老废物撒谎,老废物一个灵狮族老狮仙的低微地位,深恐有辱了娘娘。」黄曄煜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慢慢走近孟乔,「请娘娘仔细思量,老废物斗胆请求娘娘,给老废物一个方便,这份恩情,老废物必定永记于心。」 孟乔静静听着,越听越觉得荒唐,不小心笑了出来,一双柔荑忙摀住樱口,却压不下笑意。 黄曄煜冷冷地说:「娘娘,您以如此高贵身份取笑老废物,不觉得有失仪态吗?」 孟乔花了极大工夫才冷静下来,忍着笑问:「黄曄煜,那封密函可以给你,但你至少得告诉孟乔,你找到血爪刃之后,下一步又该如何?」 「当然是送回天庭给李天王,立功戴罪。」黄曄煜抱拳行礼,彷彿孟乔已经答应他似的。 「不用了。」孟乔一抖衣袖,婉拒了黄曄煜的请求,「佛家界莲花座主观音菩萨已经移驾奈何殿中,血爪刃我们找到后,会转交给托塔李天王,这部份不须你多虑。」 「娘娘……」黄曄煜不死心,继续软磨:「娘娘看不起老废物,也是理所当然,但老废物立功戴罪之心却是真诚无比。」 「我以城主夫人的名义赦免你的罪,不需要立功戴罪了。一会儿进到殿中,我写一封赦免书让你携回部落,以后就算是阎君要为此事捉拿你,也动你不得,这样可以吗?」孟乔说。 黄曄煜点头如捣蒜,砰砰砰又磕了三个响头,「娘娘金口玉言,老废物粉身碎骨亦难报答!」 「平身,随我来吧。」孟乔朝黄曄煜挥挥手,又吩咐莲儿:「莲儿,检查车门锁了没有,回殿沐浴更衣,准备就寝了。」 「小婢遵命。」莲儿乖巧地去确认了车门有无上锁,正要跟上孟乔,却看见后院通往奈何殿的路上,纤纤嬝嬝步来一位全身素白,头戴纸莲冠,眉心一点朱红的观音娘娘,还有扎着高马尾,美目细长如鉤,嘴唇红似丹枫,穿着铭黄色软甲护胸的大护法夏荷。 「观音姊姊,是特地来寻小妹的么?」孟乔迎上去问。 观音娘娘嘴角漾开一抹甜笑,只轻扬莲花指,夏荷便衝上前,持剑封住黄曄煜的脖子。 「仙尊面生得很,若老废物有得罪之处,还请给老废物改过自新的机会,何必动手闹出惨局?」黄曄煜打量下令的神仙,见她全身散发一股高洁之气,一袭长裙纤尘不染,必定是孟乔所说的观音菩萨。但他毕竟心机深厚,故意装出一副畏惧的模样,希望孟乔出面调停,保他离去。 然而,观音娘娘静默不语,脸上浓浓的笑意,黄曄煜定力再强,也心生麻痺、恐怖的感觉,开口对夏荷说:「女仙尊何必如此敏感?老废物只是来道歉赔罪,待会拿了孟娘娘的一封赦免书就走,并无兴乱之意。」 8-5 金币置顶百招战 「道歉赔罪,需要挖个大坑?」一直静静微笑的观音娘娘啟口问。 黄曄煜要不是已经拔出舌头当作武器,一定会因为观音娘娘单刀直入的问话而咬断舌尖。 「仙尊美是美到了极点,只是、只是……」黄曄煜期期艾艾的支开话题,露出垂涎之色。 观音娘娘笑得丹凤眼儿都瞇起来了,等着黄曄煜的「只是」,看他能不能说出一朵花来。 「只是……嘿嘿嘿嘿。」黄曄煜粗声笑了几声,朝孟乔靠近了一些,突然咧开大口,「老废物不善措辞,难以用三言两语形容仙尊的美丽。」 「哦?」观音娘娘轻轻抿唇,啟动朱唇,露出一排细碎的贝齿和小虎牙,甜笑盈盈,问黄曄煜:「你可知道,本座最讨厌的是什么?」 「啊……老废物不知,而且,老废物还需早些返回灵狮族部落,请孟娘娘移动芳驾,回殿中拟赦免书,老废物在殿外等候即可,请啊,请啊。」黄曄煜伸出一隻枯瘦的手想拉孟乔,却被孟乔侧身闪开,莲儿亦心生警觉,暗暗运起「寒天玉掌」掌力,以免黄曄煜猝然施袭。 观音娘娘见黄曄煜不理会她的问话,也不打算追问了,脸上笑意更深一层,开口道:「乔妹妹,姊姊有句话想问。」 「姊姊请说。」孟乔后退一步,她刚才真被黄曄煜突如其来的诚挚道歉给冲昏头了,一时忘记他掘了个大坑,想害她们掉进去,自己还为了保住密函,答应要拟赦免书给他,心中暗想:「还好观音姊姊及时赶来,否则不知会酿成多大的灾祸啊。」 观音娘娘笑着问孟乔道:「这一身黄鬚,尖嘴猴腮,口气又极臭的,平时是否作恶多端?」 「孟娘娘……」黄曄煜眼巴巴地望着孟乔,儘管被夏荷持剑架着脖子,还非常不安份,不断挣动欲脱,哀求着:「老废物……」 「是。」孟乔的脸色瞬间变得寒冷,和观音娘娘的笑容可掬天差地远,恨恨地说:「他先前和另一个妖孽黄曄玄袭击奈何殿,被谢范将军打退,现在又假惺惺来道歉赔罪,实际上掘了个大坑,要暗害小妹和莲儿,还好莲儿机灵,才没给他得逞。」 「你也听到了?」观音娘娘轻笑,伸手将夏荷招回,瞇起眼睛问黄曄煜:「本座不愿意轻开杀戒,你若不用手中之鞭自尽,那本座只好出手了。」 「老废物曾听闻观音座主大慈大悲,原来也同老废物一般量小气窄。」黄曄煜一边自嘲,同时揶揄着观音娘娘,「听闻佛家界规戒杀,观音座主还随便就开杀戒,这可让老夫笑掉大牙了。」 「你这妖孽!观音娘娘早在千里之外,就嗅到你一身的妖气,一开口还是恶臭薰天,快少说两句话罢!要是臭到娘娘,本护法绝对不饶你!」夏荷竖起眉头大骂,「观音娘娘大慈大悲,救苦救难,那是对于善良之人,或诚心悔改向善之人,至于斩妖伏魔,那可不必客气了!」 「夏荷,好了。」相较于气极败坏的夏荷,观音娘娘彷彿一个字都没听见,对于黄曄煜的恶意挖苦,也彷彿未闻一言,脸上维持着明媚的笑意,「昔日如来佛祖一个手掌,便将倨傲的孙行者拿下,镇在五指山底悔过。本座没有那样神通广大,但是要将你收服,本座认为倒还容易。」 「哈哈哈哈……」黄曄煜抖动舌鞭,摆出迎战架势,「反正,观音座主在老夫眼里,便是量小气窄,能不能将老夫拿下,都不会更改老夫的印象,快不必客气了,老夫便来领教领教佛家界神仙的绝技!」 夏荷听黄曄煜不断出言侮辱主子,又想要挺剑上前喝斥,却被观音娘娘制住,暗施神通心法中的「密传玄音」之术,对夏荷说:「不急,本座要让他心服。」 「观音座主可是不敢出手?」黄曄煜挑衅道,「那老夫便先下手为强了。」 「本座问你,是否听过如来佛祖降伏孙行者的事蹟?」观音娘娘不慍不火地问。 「老夫姓黄曄名煜,啥姓孙的与老夫何干?自然是没有!」 观音娘娘掩口一笑,温婉说道:「黄曄煜,你可以出手了,若你在五百招之内,可以将本座头顶上的纸莲冠打落,本座便心服口服,放你生离。」 「座主,这可使不得!」夏荷急着劝諫,却被观音娘娘用「密传玄音」之术屏退。 「五百招?」黄曄煜一愣,心里盘算着:「五百招是多可观的数字!这观音座主若真有本事,累也累死了老夫,到时候她身边那俏美姑娘再下手袭击,不难一招将老夫击毙,必须设法减少出招的次数,老夫胜算也大,就算不能胜了观音,至少留得体力逃跑。」 「哈哈哈,观音座主忒也小看了老夫,老夫只需一百招!」黄曄煜甩动着舌鞭,莲儿护着孟乔退了五尺观战,必要时候再出手帮忙,但两女仙均深信观音娘娘法力无边,绝不会落败。 观音娘娘笑问:「本座多给你四百招,你胜利的机会便高出不少,确定不要么?」 「老夫一言既出,绝不更改。而且,老夫有一要求,因为无法确定座主的纸莲冠是否动了手脚,是否怎么打都打不下来,因此老夫提议,座主取下纸莲冠,放上老夫掌中的金币在顶上。」 夏荷双眼冒火,又有拔剑之意,无奈又被观音娘娘暗用「密传玄音」之术制止。夏荷发觉今日灵台不清不净,心里不断默念佛经,设法使浮躁的心静下来。。 观音娘娘笑盈盈道:「依你。」抬手取下纸莲冠交给夏荷,理了理乌黑的柔丝,接过黄曄煜拋来的金币,那枚金币上沾满了腥臭和污垢,观音娘娘却将它直接放置于头心。 夏荷一怔,心里暗忖:「这黄发长鬚妖孽,恐怕是没有生路了……」 8-6 观音大法降淫狮 黄曄煜长鞭就位,对观音娘娘大喊一声:「老夫出招了!」随即一扬舌鞭,倒鉤刺「唰呼」一声劈往观音娘娘的脸,观音娘娘佇立原位,瞇起凤眼儿,一扭纤腰,毫不费力地闪过。 黄曄煜冷笑一声,抽回舌鞭,反手去鉤观音娘娘头上的金币,同时运集「黄沙金掌」拍向她的胸口,哪知观音娘娘居然对当胸的袭击不闪不避。 黄曄煜得寸进尺,越看越觉得观音娘娘容貌秀美、身材姣好,心生色慾,突然撤去掌力,张开左手五指,抓向观音娘娘的胸脯,右手之鞭猛捲回来,同时要打落观音娘娘头顶之金币,两边的好处都不放过! 夏荷沉淀完心灵,一回过头,恰好目睹黄曄煜满脸淫荡之色,存心轻薄观音娘娘的一刻,心中大为厌恶,但观音娘娘脸色却从容平静,她未得座主之命,倒也不便擅自拔剑助拳,恨恨一叹。 黄曄煜左掌触及观音娘娘胸脯,五指一收,以为可以饱啖艳福,不料一点绵软之感都没有,却宛如抓住一块硬石,但闻一连串「劈劈啪啪」骨裂之声,黄曄煜左掌五指均已折断! 黄曄煜心头一惊,大声痛吼,他右手舌鞭的回收之力才是实招,出左掌纯为满足淫慾,没有运集「黄沙金掌」,结果好像摸到一片刚硬的石板,马上一股反弹之力,将他的身子震开,断裂的五根指头血肉纷飞,观音娘娘听风辨位,往前一俯娇躯,黄曄煜连右手的舌鞭攻势也落了空。 观音娘娘站回原位,甜甜一笑,等黄曄煜站稳身子,才问:「黄曄煜,可还要再出招?」 「老夫从未料到……观音座主之躯坚若铁石……」黄曄煜吐了几口血,内腑受到反弹之力震伤,左掌又已报废,勉强挥出舌鞭,结出数十个小圈,连环朝观音娘娘打去。 「黄曄煜,本座可以等你调息完毕,不需勉强出手。」观音娘娘轻扬莲花指,五指一张,看准黄曄煜手中纠缠捲来的舌鞭,不偏不倚扣住舌鞭的一段,轻轻一扯,黄曄煜佝僂的身躯好像变成一团棉絮,被观音娘娘轻易拉倒在地,皱纹遍布的老脸,在地上磨出一条长长的深沟。 「黄曄煜,可还要再出招?」观音娘娘手一松,彷彿没事的退了一步,头上的金币依然稳稳地在原位,连一点偏离都没有。 黄曄煜被折断五指,震伤内腑,又被拉倒在地拖行,早已眼歪嘴斜,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满面蓝色的浓稠鲜血,冷笑道:「老夫舌鞭的倒鉤刺上淬有剧毒,观音座主此举……可失算了!」 观音娘娘也未检查手掌,只笑盈盈地问:「黄曄煜,可还要出招?」 「老夫……」黄曄煜突然感觉胸口一阵闷痛,一股热意顺着气涌上,吐血吐个不停,虚弱地坐倒在地,手指着观音娘娘,声嘶力竭地大吼:「你……你是魔鬼,你简直是魔鬼!」 「黄曄煜,可还要出招?」观音娘娘还是一样的表情,不慍不火,笑容甜美灿烂。 黄曄煜瞪大双眼,用尽全身之力直起腰桿,蠕爬几下,踉踉蹌蹌地想跑,后脑杓却倏地被一尖锐之物击中,力道之猛,他「呃啊!」狮吼一声,抱头摔倒,都还来不及应变,眼前突然错综交织一片白丝罗网,将他捆得札札实实拖回来。 原来观音娘娘料到黄曄煜会弃战逃跑,在他蠕爬的时候,便取下头上的金币扣在掌心,在黄曄煜战起来的瞬间,往他后脑杓打去,并于他被击中摔倒后,使出「藕断丝连」法术,左掌撒出一蓬白丝罗网,把黄曄煜连同那枚骯脏的金币五花大绑。 「观音座主法力无边,老夫心服口服……」黄曄煜的五官已经歪曲变形,一口烂牙全都碰落,一边说话还一边有蓝血喷出,「但是老夫的舌鞭淬毒,绝非戏言……」 「乔妹妹,来啊。」观音娘娘伸手接过白色纸莲冠,却还不戴上,「既然是在奈何殿降伏的妖孽,该怎么处置,应由乔妹妹作主。」 「小妹之意,放了,让他回去告诉叛乱分子,观音姊姊法力无边,让他们心生畏惧,不敢再来袭击。」孟乔亲眼看完观音娘娘收服黄曄煜的过程,施法、攻招优雅婉转,心情激动非常,只差没有大声叫好。 「姊姊之意,亦是如此。」观音娘娘一笑,撤去「藕断丝连」法术,黄曄煜从一团密不透风的白丝罗网中解脱,骨架彷彿给拆散了,卧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等体能恢復后,才一跛一跛地逃离。 孟乔亲暱地挽着观音娘娘的手,疑问:「姊姊不戴上纸莲冠吗?」 观音娘娘笑而不答,边走边问孟乔:「乔妹妹,一会儿会见到阎君么?」 「会,姊姊有事要请小妹转告阎君吗?」 「乔妹妹的寝殿,不是一直被妖孽入侵吗?让阎君多派些护法、卫士来驻守,也好睡一些。」 「嗯,小妹知道了。」孟乔送观音娘娘和夏荷出了奈何殿,和莲儿一进到正厅之中,却看见阎王和马面,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已等候她多时。 8-7 瓜田李下疑佛仙 「夫君,娘子方才在后院耽搁了一些时间。」孟乔莲步轻移,踱到阎王身侧坐了下来。 「娘娘,莲儿先去西厢的浴室烧洗澡水,和准备娘娘的盥洗衣物。」莲儿恭敬的行毕礼,便转身退下。 「什么事情耽搁了?」阎王问。 「黄曄煜在后院挖了一个大坑,想害娘子和莲儿,还好莲儿机灵才避过,后来黄曄煜突然对娘子道歉赔罪,说是懊悔上回带黄曄玄来奈何殿中闹事,结果是一派胡言。」孟乔忿忿地说。 阎王点了点头,示意孟乔继续说下去。 「后来,娘子那时候,被他诚挚的道歉给冲昏了头,随后便听他开口要马面带回来的天庭密函,说要找到血爪刃送回天庭,以此折罪立功。娘子为了打发他走,就说要拟一封赦免书给他,让他没有藉口可以继续闹,结果观音姊姊就来了,活捉了黄曄煜,我们又协议将他放走了。」 「哦?」阎王一皱眉头,伸手一拉,将孟乔拖进自己的怀中,一隻手不停揉着她的肩膀,「还好观音菩萨及时来到,否则赦免书一让他拿到,阴间将永留一个祸根。」 语气放软,又爱惜地捏了捏孟乔的脸,道:「不过,夫君临时让娘子回奈何桥上,劳累了一天,也怪不得你。喔,马面将军说,他还未告诉娘子密函的内容,是吗?」 「是呀,马面不是说忘记了么?」孟乔目光落在马面俊俏的脸上,「但和血爪刃必定有关。」 「娘娘误会了,但娘娘那时认定属下忘记内容,也不追问,也替属下找了台阶下。但其实,是在那个场合不好直言。」马面独特沉稳的声线,不自觉吸引孟乔的注意力,问道:「怎么说呢?」 「因为,托塔李天王怀疑,盗走血爪刃的,很可能是佛家界的神仙,此外,他还特别写明,极有可能是观音娘娘的弟子所为。」马面把说话音量压得非常小,叹一口气。 孟乔变了脸色,看了阎王一眼,阎王知道她心中不能接受,搂她的手臂加了几分力道,好像安抚孩子似的,将她的肩头摇了摇。 「这件事可查清楚了?」孟乔的眼中有泪。观音姊姊,怎么会做这种骯脏事呢? 「孟娘,先别心急。」沉默一阵子的阎王开口,「夫君和马面将军,也尽力解读那封密函内容,也才知道,天庭之中风声鹤唳,东西南北四大天门,均被玉皇大帝下令封锁,李天王和他的三个儿子,以及他所能指挥的青磲卫卫士,在天庭之中大肆搜捕嫌疑犯,天牢中关押了满满的神仙,儘管他们都说自己是清白的,是被冤枉的。」 「玉皇大帝知情,也不好直接下令用刑逼供,但就那样关着那一大群神仙,一来造成恐慌,二来于事无补,李天王也有这样的感受,搜索枯肠苦思良久,才怀疑起佛家界那边。」 「可是,有什么证据吗?」孟乔听了这么多,还是不信观音娘娘会做这种下流勾当。 「没有。」阎王温声说,「孟娘,夫君不是一口咬定青莲弟子是元凶,这说法,也是李天王的一个推测而已,因为天庭和佛家界时常往来,就在一次观音菩萨去拜访完李天王府,李天王便发现血爪刃不翼而飞,因此,他才做这样的推测。」 马面接口道:「娘娘,托塔李天王在信末也註明,天庭久无用兵时,他发现兵符失踪的当下,很有可能离被盗走之时,又过了一段时间,请我们协助调查,同时也函请观音娘娘办相同之事,特别请我们不要直接对佛家界神仙做过多的『拷问』,以免在真相水落石出前,就先伤害和气。」 「嗯,我了解。」孟乔掩嘴打了个呵欠,「还有更多内容吗?」 「没了。」阎王说,「李天王想是也没头绪,写到马面将军说的那些附註之后,说些关怀之语,盖上红印章、落款之后,便糊起来了。」 孟乔沉默不语,阎王转头见娇妻双眼迷濛,长睫沾露,知她心里难受,不信观音娘娘会盗走血爪刃,先让马面退下后,起身揉揉她的头发,说:「夫君和李天王都没说一定是观音菩萨他们啊。」 「万一是呢?」一滴清泪,顺着孟乔的左腮滑下,「儘管不是观音姊姊的意思,但青莲弟子偷盗,难道不会损及观音姊姊的名誉么?」 「只要不是观音菩萨的意思,我们是在帮助她剔除恶劣的弟子,是好事。」阎王绞尽脑汁,娇妻还是愁眉不展,他所懂的安慰话也差不多这样了,只好一直搂着她,让她躺在胸口上低泣。 「娘娘,小婢已经烧好洗澡水了。」莲儿才刚回正厅,被孟乔的反应吓了一跳,也不敢问阎王刚才出了什么事,所幸阎王先喊了她来,说道:「带孟娘娘去沐浴更衣吧。」 「小婢遵命。」莲儿搀扶孟乔的肩膀,陪着她走往西厢的浴室。 「娘娘,刚才发生什么事了?」莲儿担忧地问,「娘娘的心事,小婢可以帮忙分担么?」 「李天王怀疑是观音娘娘的弟子偷走了『血爪刃』,要我们协助调查真兇。」孟乔轻描淡写地说。 莲儿听完,便不再接话了。 8-8 密访拆猫仙谎言 翌日,变成一隻小白猫的凯堤霜睡醒后,先化身回人形,伸手去探柯语霏的鼻息,确定她还活着,便去孟乔的房中请安。 因为曾峻文和凯堤雪失踪,霜雪姊妹独留凯堤霜一个能侍候孟乔就寝,但孟乔不放心柯语霏一个人睡在客房里,本来想让莲儿陪她,但转念又思,莲儿要随她早出晚归,需要充足、安稳的睡眠,于是忍痛叫凯堤霜去和柯语霏同寝,一方面保护她,一方面防止她醒来后酿祸。 凯堤霜敲了敲房门,推开门,探头进去看,孟乔和阎王都已经外出,看来关闭轮回是行不通的,即使观音娘娘莲花座来访。 凯堤霜回到西厢客房中,柯语霏被菩提点了穴道,还晕迷不醒,在凯堤雪失踪后,凯堤霜的一颗心彷彿给挖去了一块,烦忧之际,不自觉把疼爱雪妹的柔情,投射在睡得香甜的柯语霏身上,用软呼呼的猫掌轻轻摩娑她的发梢。 她有了时间,便开始想很多事情,想之前柯语霏受到禁制法术控制思想,说曾峻文强姦了凯堤雪,又说莲瑀才是主谋,藉以替曾峻文洗白,同时挑拨她和莲儿的感情,以至于三方大吵,一时僵持不下,最后还爆发肢体衝突。 她们都有一颗水做的心,都有深爱着、想拼命保护的对象,下禁制的敌仙必定很了解「情」字具有多大的操控力量,有了感情,便会產生依赖之心,为了保护深爱的对象所做的事情,总是那么不可商量、激烈,一出手,就像要毁灭。 凯堤霜想着想着,突然有些委屈,自言自语说:「最近以『流沙三媚』为首的狐仙势力,不断对城中的神仙挑衅,狐仙擅长使用媚术,这『情』字和『依』字,多半是流沙三媚想出来的,绑架雪妹,帮语霏下禁制的,一定也跟流沙三媚脱离不了关係。」 她很能理解,为何马面回无顏回来见阎君和孟娘娘,一来交手过好几次,都没有制伏胡媚雨和胡媚翎等狐仙,二来对于深爱的诗雅,也无力保护好她。 难怪啊。 「咚!咚!咚!」从正厅方向,一阵低微沉闷的敲门声传来,凯堤霜关好窗户,又将柯语霏反锁在房里,小跑着出去应门。一取下门閂,推开漆红色正门,却是观音娘娘和二护法芙蓉。 「小仙凯堤霜,见过观音娘娘。」凯堤霜欠身一礼,被观音娘娘叫芙蓉拉住了,观音娘娘微笑着问:「乔妹妹不在么?」 「孟娘娘和莲儿上奈何桥去了。」凯堤霜回答完,又礼貌地问:「请问观音娘娘,有什么话要请小仙转告给孟娘娘的么?」 「本座来意,是为了探看人间的语霏,另外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观音娘娘笑着,疑问:「乔妹妹只留你一个守殿呀?」 「是的。」凯堤霜毕竟和观音娘娘没那么亲近,回答还是很拘谨,「观音娘娘有话要告诉小仙,请先入殿稍候,小仙这就去泡茶,点上檀香炉的薰香。」 观音娘娘不语,只微頷首,凯堤霜退下去忙碌。观音娘娘到正厅中,随意指了张软毛座椅,等芙蓉先将椅子撢过一遍,她才款款落座。 凯堤霜动作飞快,才半炷香光景,两杯热沁沁的香茶和两样茶点已经上桌,檀香炉也点上一炉忘忧草香。在招待完观音娘娘用茶之后,凯堤霜转身奔进西厢中,将昏迷的柯语霏揹着出来,担忧她从被窝热热的出来会着凉,还在她身上加披一床薄棉被。 观音娘娘没有喝茶,茶点也都还在原处,芙蓉面色平静寒冷,观音娘娘没动手取食糕饼,她当然也不能随意吃喝,直到凯堤霜揹来柯语霏来,观音娘娘才微笑着打破沉默:「乔妹妹都唤你小霜,本座也这么唤你,可以吗?」 「可以。观音娘娘想怎么称呼小仙都可以。」凯堤霜放下柯语霏,用薄棉被裹好她的身子。 「好极了。」观音娘娘回首吩咐芙蓉:「菩提用『拂叶五柳指』点了语霏姑娘周身大穴,先暂时替她解开,以免闭穴过久,留下内伤。」 芙蓉恭谨地应了声是,解开拂叶五柳指,帮柯语霏揉着胸口和后腰,右手三指向下摸至足踝,拇指用力在她踝部周围按压,按了一阵子,双手改到横膈下一吋处轻揉,最后扳住她的后脑杓,默数十七下,柯语霏头上的汗越出越多。 「座主,矇眼布是否要一併取下?」芙蓉把「拂叶五柳指」解开之后问道。 「不用,这样即可。」观音娘娘说完,请芙蓉先出去殿外候命,目光转到凯堤霜身上,突然笑了起来,「小霜,本座问你,你为何要帮莲殷说谎,欺骗本座?」 凯堤霜心里一惊,儘管观音娘娘脸上甜笑不减,可是一句话斩钉截铁,逼得她不承认都不行,于是跪下道:「小霜知罪。只是,小霜担心莲殷,会因为未稟报娘娘而擅离正厅,受娘娘惩罚,眼下化灵极叛乱越演越烈,又牵涉到血爪刃的谜团,任何一分力量都不该失去。」 「所以,你担心莲殷因为擅离岗位,受本座处罚,然后背叛本座,是么?」 「背叛应不至于,但要是观音娘娘将他关起来或是施罚,很可能会减损他的战斗力。」 观音娘娘听了凯堤霜的话,嘴角弯出一个浅弧,笑道:「其实他只要认罪,本座顶多说几句,也就不追究了,毕竟现下,如你所言,任何一分力量都不能少,看来,你认为本座不解此理,也太小覷了本座。」 9-1 重七锁穴制妖术 凯堤霜不得不承认,她从未和观音娘娘独处一室谈话过,周围没有孟乔接话、打圆场,她真的摸不透观音娘娘心里在想什么,只能感觉出她语中的不悦,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小霜情急之下,为大局着想,才出此下策,欺骗了观音娘娘。」凯堤霜两手揪着裙摆,抿着薄唇,垂首道歉。 观音娘娘「嗤」的一笑,起身轻抚凯堤霜的肩膀,说道:「乔妹妹也实在疼你,她也听出你在编故事替莲殷开脱,也没点破,还顺着你的话接呢。看来乔妹妹还是爱白毛灵猫爱得如痴如狂呢。」 凯堤霜被观音娘娘一说,心中感动不已,忍住眼泪,故作平静地说:「是呀,孟娘娘很疼惜小霜。」突然想到凯堤雪,让她鼻头一酸,哽咽着说:「小霜还另有一位妹妹,现在落入敌手……」 「本座为了李天王兵符丢失一事来拜访,但既然乔妹妹遇见难题,本座也应全力施加援助,这个你大可放心。」观音娘娘慈祥地说,「小霜,你聪慧非常,面对本座当眾质问还能应答如流,这也难怪乔妹妹那么宠爱你了。」 「不,观音娘娘过奖了……」凯堤霜红了脸,心里有些不安,俗语说「无功不受禄」,观音娘娘突然把她讚上了天,她心细如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柯语霏在观音娘娘和凯堤霜说话时,稍微挣扎了一下,发出时大时小、忽急忽慢的喘气声,所幸没有像上回一样胡言乱语,还将盛满热茶的骨瓷杯砸在莲儿脸上。 「本座不一定何时会再来访,但这些时间,务必好好看着这位人间姑娘,如果她有异常之举,一定要通知本座,现在,本座要施用更强的手法,虽然未必能解除禁制,但可以暂时让她无力兴风作浪。」观音娘娘从怀中取出一双白色手套戴上,仔细将柯语霏全身上下抚摸了一遍,彷彿在探寻什么,突然间纤指错落,有如百花齐绽,「哆、哆、答、答、哆、答……」猛点柯语霏身上七七四十九处穴位。 柯语霏一开始没有反应,但随着观音娘娘的手越动越快,她也开始激烈挣扎,无力的手脚不断抽搐,直到观音娘娘将四十九个穴位全都点了三遍,在柯语霏眉心一戳,她才晕了过去。 观音娘娘脸上红扑扑的,看上来艷丽非常,她将白手套脱给凯堤霜,请她代为处理。 「好了,本座也该回去了。这『重七锁穴功』可以维持较长的时间,几日后,本座会再来解穴,这段时间好生看着她。」观音娘娘一转身,带起一阵清香之气,和忘忧草的浓香混合。 凯堤霜送观音娘娘到门口,替她开了殿门,芙蓉在台阶下负手兜着圈子,看观音娘娘盈盈行来,连忙施展轻功奔迎上来,向凯堤霜一别,护送观音娘娘离去。 凯堤霜关上殿门,回眸一看,柯语霏又沉沉睡去,和一具死尸也没什么两样了。 她想念失踪的凯堤雪,不禁对柯语霏特别温柔了起来,将她打横托起,抱回房中,伴着忘忧草的薰香,便迷迷糊糊地跟着睡去,约莫睡了四个多时辰,凯堤霜睁开双眼,缕了缕散乱的发丝,柯语霏还在原位,睡得甜香,她忽然想到陈列出来招待观音娘娘的茶水茶点还没收拾,于是将柯语霏锁在房中,信步出了西厢。 一入正厅,凯堤霜发现桌上的一壶香茶和两盘茶点,都被吃得一乾二净,正奇怪着,右肩就被轻轻点住,出手的那个还有意调戏她,指尖从她的肩膀往下抚触,直到手肘上缘才停住。 「猫仙姑娘,别来无恙?」莲殷笑容满面,和凯堤霜冷冰冰的表情简直天差地远。 「你还敢来?」凯堤霜抓住莲殷的肩膀,架着他出去,一边骂道:「我上回撒谎替你解围,结果观音娘娘心细如发,瞒不过她,今早还被她说了一顿呢,结果你还来害我?」 「猫仙姑娘,请听小仙解释。」莲殷用脚抵住地面,一下子让凯堤霜无法再推。 凯堤霜用力甩开握住他肩膀的双手,别开眼去,把桌上装茶点的瓷盘子叠起来,完全没有要听莲殷说话的意思。 「猫仙姑娘可是很在乎小仙?否则为何要替小仙解围?」莲殷喜孜孜地问。 「没有下次了。」凯堤霜收拾完毕,便往茶房方向走去,「而且,你为什么进得来?」 「哦?」莲殷露出灿笑,贴近凯堤霜的脸,「猫仙姑娘聪慧非常,何不猜猜?」 凯堤霜直接拿一个瓷盘子,朝莲殷的太阳穴挥下去,嗔道:「你以为我没事做么?我将这叠盘子洗净后,还要照顾被下禁制的语霏,心里还掛念着失踪的雪妹,没空和你瞎缠!」 「猫仙姑娘,你自己忘了锁门,怎么可以怪小仙不请自来呢?」莲殷笑道,抢过凯堤霜手里所有的瓷盘子和茶壶,单手捧着,空着的一隻手将凯堤霜的细腰一揽,讨好道:「小仙帮猫仙姑娘端,以免碰碎了,伤到猫仙姑娘的玉掌,那可不好哇。」 「不必了,放手。」凯堤霜又把整叠盘子夺回来,一错柳腰,逃出莲殷的臂窝,娇斥道:「你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就告诉孟娘娘你擅自进殿,下次见到观音娘娘的时候,可有得你受!」 这句话果然把莲殷唬住了,一连倒退了三大步,哀求着:「猫仙姑娘,你别对小仙那么残忍可以吗?小仙立刻就出去,求你不要将小仙溜出来的事告诉观音娘娘,她会……」 凯堤霜摇摇头,冷冷地说:「你还真死性不改!上次只是稍微离开一下,观音娘娘便问起你罪来,这下可好,你既未稟报观音娘娘就外出,还擅闯城主夫人寝殿,观音娘娘能不看阎君的面子吗?」 9-2 死缠烂打遗青环 莲殷心里果然又慌又怕,表面故作镇静地朗笑两声,沙哑着声音问:「猫仙姑娘,此事与阎君何干呢?」 「孟娘娘既是阎君的妻子,观音娘娘能不看阎君面子,加重你的处罚么?」凯堤霜转身进入茶房,从小门出去汲了两桶水,蹲在地上刷洗两只茶点盘子,却看莲殷仍在茶房门口死赖着,笑瞇瞇地瞧她干活,胸中火气一升,一对猫掌用力拍了一下水,溅起一蓬水花点子。 「猫仙姑娘可是因为雪妹之事而心烦?」莲殷欲关心凯堤霜,未得允许便进入茶房,不料却中了凯堤霜的计,当面被泼了一大盆冰水,把他头上的青环都冲到地上了。 「猫仙姑娘好狡猾,这样暗算小仙!」莲殷双目进水,连忙用手去揉,却越揉越痒,越痒眼前越是一片模糊,心中却乐呵呵的,一点都没生气,反而觉得猫仙姑娘愿意和他闹着玩,彼此之间关係反而更近了一步。 凯堤霜看莲殷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满地找顶上青环,也不告诉他位置,绕过他就想走。 「猫仙姑娘,小仙求你啦,帮小仙寻回那青环,否则小仙一身法力可要全部失去了。」莲殷察觉凯堤霜从他身边绕过,睬都不睬他,连忙张开双手四处乱抱,却都没成功圈住凯堤霜。 「那样很好,你空有一身高强法术,结果什么规矩都不懂,擅闯城主夫人寝殿,还骚扰我,哪天你变本加厉,还不知道给你怎么样欺负呢。」凯堤霜冷冷地丢下几句话,喝斥莲殷出去,莲殷没奈何,只好颓丧着步出茶房。 「猫仙姑娘,丢了青环可不是开玩笑的,小仙会给观音娘娘撵出莲花座下的,到时候只好像莲儿那般,来这殿中做男佣,说几句笑话给猫仙姑娘解解闷。」莲殷走了几步又回头,手中突然一满,原来是凯堤霜找到了他掉的青环,塞还给他。 莲殷亦喜亦忧,视野逐渐清楚,终于看见凯堤霜似嗔似喜的粉脸,像见了观音娘娘一样双膝下跪,一拜倒地,说道:「猫仙姑娘……」 「行了,算我求你,出去。」凯堤霜的耐心已经到了上限,脸色骤变,冰冷地说:「你这般死缠烂打,不停给我添乱,我一点都不喜欢。」 莲殷心里的惆悵渐渐淹过喜悦,两手一摊,废然道:「小仙哪里做得不对,猫仙姑娘就告诉小仙,似是不必这样拒小仙于千里之外吧?」 「出去。」凯堤霜不知道是第几次下了逐客令,更何况像莲殷—软磨硬搭样样来的不速之客,凯堤霜没把他一拳打出去,算对他非常客气了, 「这不公平啊,猫仙姑娘,你那雪妹成天都在给你添乱,为何你就不恼她?」莲殷双手环胸,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他却不知道他这段赌气之言,恰好刺中凯堤霜心中最疼痛也最柔软的一块。 「行。」凯堤霜怒极,反而嫣然一笑,莲殷看了大为意外,以为是猫仙姑娘终于发现她对他特别不好,说不定会替他按摩肩膀,捶捶大腿,或是怎样来赔罪,不禁喜上眉梢,扬目期待着。 凯堤霜站在原地,微笑看他,也没再接话。 「行什么?」莲殷茫然问。 凯堤霜柔声说:「我待你为客,不便对你动手,再说此刻让你身负重伤,对于营救雪妹和调查血爪刃谜团都没有好处,反而伤了孟娘娘和观音娘娘之间的和气,让她们之后见了尷尬。」 莲殷依旧没有听懂凯堤霜话中含意,追问:「猫仙姑娘,小仙精通暗器之法,但揣度姑娘的心思,小仙实在不擅长,猫仙姑娘何不直说了呢?」 「每次雪妹给我添乱,我便会将她五花大绑,吊在炭火上面用烟燻,直到她求饶五百次,我才会放她下来;不然就是将她綑在一根木桩上,用鞭子抽,抽满一千下,或是她求绕五百次,我才会罢手。」凯堤霜瞪着眼睛说,「所以,不要以为我会一直耐住性子对你,你要和雪妹受一样的待遇,好啊,等她回来,你自己问她,看好不好受?问我狠不狠心?」 一席话让莲殷顿时汗出如浆,乾笑两声,「猫仙姑娘真会说笑……」 话刚说完,右肩突然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肩上已多了五道清晰的爪痕,痕痕见肉。 凯堤霜高举着猫爪,爪上还不断滴着蓝色鲜血。 「出去。」凯堤霜朝莲殷逼近一步,冷笑一声,威胁道:「现在是你最后一个机会可以走,否则我便将殿门拴起,看是你的暗器法术厉害,还是我的猫爪锋利?」 莲殷心头突突乱跳,肩上五道伤口还流着浓蓝色鲜血,把他的一隻手臂都染蓝了,他开始害怕眼前该是多柔顺多乖巧的猫仙姑娘,他这下子也才相信她是真的会杀他。 也没道辞,莲殷便猛地转身,推开奈何殿殿门落荒而逃。 凯堤霜收回猫爪,想到孟乔等等就要回来,回来必要喝几杯茶才就寝,正头痛着茶房内一片狼藉,地上青盈微光闪闪,她俯首一看,竟是莲殷头上的青环,因为跑得太急,竟落了下来。 凯堤霜头一次觉得被自己的机灵反咬了一口。 9-3 莲殷畏罪姦师妹 莲殷施展轻功飞回海棠殿,在殿前和一身皂黑的范无救撞个正着。范无救打着一只红灯笼,照了照莲殷的脸,才压低声音说:「刚才,范某在殿内,听见观音娘娘说起你。」 莲殷虽然早就做好准备,心里依然惴慄不安。范无救见莲殷不答,扭了扭粗黑的眉,又告诫他:「你下回要出海棠殿,请走有范某把守的正门,否则你要是有什么闪失,阎君怪罪下来,范某承担不起,观音娘娘那里,也交代不过去。」 「是,多谢范将军。」莲殷抱拳一礼,范无救打着红灯笼,命守在门前的黑无常鬼差让出一条路,黑无常鬼差极为听命,整齐地向右转九十度,几十个红灯笼像推骨牌似的转向。 莲殷进入海棠殿围墙之后,本想直接去找观音娘娘认罪,以后绝不再去找凯堤霜廝混,才刚步上长长的阶梯到达殿前,身侧漆红柱后,忽地窜出一个橘色影子,莲殷以为是夜袭,手伸进怀中摸出三枚莲花夺,沉稳下盘,作势打出。 「师哥,是我。」 「是你?」莲殷这才瞧清楚那橘色影子,是同他一起来的师妹莲青,本想把莲花夺收回,但转念一想,又怕是狐仙假扮,冷笑一声,低吟道:「哈哈,你若是狐仙假扮,小爷劝你快些现出原形,以免小爷入殿通知观音娘娘,你便要身首异处。」 莲青幽幽一叹,捏着自己的脸皮,向莲殷道:「师哥,你吓糊涂了呀?这海棠殿四周,范将军领黑鬼差三百,日夜守得滴水不漏,搞不好比莲花仙境还安全呢。」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吓着师哥了。」莲殷手按胸口,呼了一口气,忽然想到自己是来伏罪的,忙拽了莲青的衣袖,伸嘴过去她耳边问:「观音娘娘可有召唤我?」 「有……噯,师哥,别那样拉呀。」莲青羞红了脸,抓着领口,莲殷才发觉自己手劲过猛,竟不小心把她半边领子扯开,露出一片雪白的锁骨和肌肤。 莲殷苦笑一下,松开手道:「说下去。」 「观音娘娘今日睡中觉睡得特别香,还把所有护法和弟子支了出去,直到一个时辰前才召唤师哥呢。」莲青重新结好衣带,正色道:「结果我们处处找不着师哥,莲杏师妹便出来为师哥担保,说师哥已经告诉过她要去哪里,但观音娘娘却连连逼问,莲杏毕竟单纯,谎言就被戳破了。」 莲殷听得簌簌发抖,忙问:「结果呢?莲杏现在可好?」 「观音娘娘淡淡地吩咐菩提师姊,要师姊用『青棘梗』打莲杏三十棒,师姊不敢违逆,便真的跪领了『青棘梗』打了莲杏三十棒,所幸菩提师姊心慈,每棒均减了一半力道,但三十棒还是把莲杏打得晕过去了。」莲青边说边颤抖,又补充道:「菩提师姊正在帮莲杏敷药呢,也许观音娘娘本来就没有要重罚莲杏之意,不然换成夏荷师姊来打,莲杏哪里承受得住?」 「莲杏和菩提师姊现在在哪里?」莲殷全身都冰冷了。 莲青带莲殷去找莲杏,海棠殿比奈何殿小了一些,东西厢各只有两间房和一间浴室,莲杏就在其中一间养伤,和莲青睡在同一间。 莲青推开房门,菩提已经走了,莲杏趴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前方。莲青过去一唤师妹,莲杏才回过神来,看见莲殷同来,她又把头低了下来。 莲青心里很挣扎,不知道该不该先说要走,让莲杏和莲殷独处。 「莲青师姊,莲杏想要和师哥单独说几句话。」莲杏开口央求,莲青于是依言走了出去,把门关上后,便在门外席地而坐,不敢去寻观音娘娘,怕她问怎么还没就寝。 「你为什么这么傻呢?」莲殷一阵叹息,「那三十棍,应该打在我身上的。」 「师哥真的不知道,莲杏对师哥有情么?」莲杏掀开棉被下床,忍着身上的痛,踱到莲殷前。 莲杏这么一说,莲殷才将她上下认真打量一番,她小圆清秀的脸,略瘦的肩膀,娇小的身材,丰满的胸脯,遭观音娘娘下令打了一顿后,鬓发微乱,渐渐红起的腮窝…… 霎时间,一个重吻堵在莲杏的樱唇之上,腰也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牢牢箍住,她一步一步退往身后的床,红色的胭脂沾上了另两瓣嘴唇,先是冷颼颼的,后来一柱札实又霸道的滚热化掉了凉意,她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收缩,感觉脖子被紧紧掐着,都快喘不过来。 莲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被锁住的喉头,只能发出「嗯、嗯啊……」的娇息低吟,前所未有的酥麻感如电流般迅速流过全身,任凭一支大军用力地摧残…… 一袭月白的床单,染上了血一般红的胭脂印子。 有瞬踪影,在漆黑中看不清楚,只看见她通身天蓝色的软甲,腰际两把柳叶刀,攀附在窗外,恰巧将房内的景象通通收入了眼底。 两滴热的眼泪,落到了漆成红色的木窗櫺上…… 9-4 青环坠落透玄机 凯堤霜赶在孟乔回殿之前,把茶房整理乾净,孟乔回来之后在正厅落座,倒也没有发现什么异状,是莲儿从茶房冲完一壶香茶走出来后,偷偷问凯堤霜为何忘忧草做的七彩松糕少了一大块,凯堤霜火一来,才将实情通通告诉孟乔。 「真是不像话。」孟乔皱起娥眉,有些愤怒,「上回给他一个台阶下,他这次还变本加厉,明晨孟姊姊上奈何桥之前,先绕过去海棠殿,要是观音姊姊醒了,便直接请她处置。」 「孟姊姊,还有这个……」凯堤霜拿出莲殷的青环,「莲殷说,他没有这个青环,便会失去一身的法力,也麻烦孟姊姊送去给他吧。」 「莲殷师哥的鬼主意最多了,但这件事却不是吹牛的。」莲儿指指自己的头顶,「奴婢一千年前被送入阴间,观音娘娘收回奴婢的法力时,就是没收了头上的青环。」 「真的?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被水一冲就掉下来了?」凯堤霜显然不太相信,湛蓝的大眼瞧着莲儿。 「那就表示莲殷师哥对霜姊姊完全卸下了防备之心囉。」莲儿微笑接道。 「贫嘴!」凯堤霜叫道,抬掌要打莲儿。莲儿一笑,轻巧地闪过,一会儿像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脸色骤变,说道:「奴婢认为,青环会那么容易就掉下来,或许是因为……」 「因为什么?」孟乔和凯堤霜同时问道。 「观音娘娘已经打算要将他赶出佛家界。」莲儿从心底涌起一股不安,「观音娘娘无时无刻不笑,欢喜时也笑,惩罚弟子时也笑,很捉摸不定。」 「那是他罪有应得,怪不了谁。」凯堤霜一想到莲殷就来气,「他那死缠烂打的混帐,直接把青环还回去,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小霜,依孟姊姊看,莲殷对你很无礼,你会生气也合理。但莲花座下弟子不能谈恋爱,你对他也没有好感,那么,更应该要由孟姊姊出面交还青环,以免他还有藉口上奈何殿惹事。」孟乔轻抿了一口香茶,慢慢劝说。 「嗯,孟姊姊说的对,还是麻烦孟姊姊,明晨将青环送回海棠殿给他。」凯堤霜沉吟了片刻,勉强答应,偏头和莲儿四目相接,莲儿回以一个疑问的眼色。 孟乔点点头,吩咐莲儿把剩下的半壶茶喝完,牵住凯堤霜的手腕,说道:「一会儿阎君来了之后,孟姊姊要和他商量一件事,和小雪有关係的。」 听到小雪,凯堤霜又是欢喜又是忧鬱,忍不住抱着孟乔低泣,孟乔也疼惜地回拥住她。 凯堤霜第一次和凯堤雪分离,是在她叫黄曄宗去人间销毁阴阳剪影,自己跑去城外流浪;第二次是夺了曾峻文的琉璃牌跑出去,在湖边碰上黄曄玄。 凯堤霜遍寻不着凯堤雪,尤其是第一次时,几乎每天都以泪洗面,将整座幽冥城和位于灵猫族部落的故居翻了一遍。现在凯堤雪落入敌手,凯堤霜的忧惧之情只有增无减,她已经一连三个晚上抱住柯语霏喊「雪妹」,直到惊醒,才知是噩梦,凯堤雪并没有回来。 抱了不知几久,莲儿都领着阎王入殿,孟乔和凯堤霜依然相拥而泣,莲儿轻声问阎王要不要通知她们,阎王只摇摇头,在一旁等候,等孟乔自己发现了,赶来相迎,他才随意落座。 「孟娘可是为了失踪的白毛灵猫才哭泣?」阎王双臂靠在软毛座椅扶手上,孟乔挪坐到他的旁边,点点头,两汪清泪在眼眶中滚呀滚的,凯堤霜也是如此。 莲儿未待吩咐,便自动到茶房中泡上一壶新的香茶,切了一块加了忘忧草的松糕,再分切成小片,连同茶杯和一只青瓷製的温茶座,一起端到正厅中。 「夫君,娘子今日看生死簿,明日过后,人灵极的亡灵数量,出现了异相。」孟乔说。 「异相?」阎王耸起剑眉,「什么异相?」 「依照生死簿上的纪载,人间死亡的人数减了四千多名,之后持续两个月时间,都在慢慢减少,两个月过后,又开始多了起来,很可能是人间又研发出某种新疗法,把阳寿将近之人的死期都往后延了一、两个月。」孟乔翻阅着生死簿,拿给阎王再做确认,「夫君,娘子说的对么?」 「没错,人间很可能又发展出更厉害的疗法,延续将死之人的阳寿。」阎王闔上生死簿,搁在桌上,取了一块黄色的和蓝色的松糕,配着香茶吃下肚,勾起唇角讚道:「青莲仙子的手艺真好。」 莲儿害羞地低下头,推辞道:「阎君过奖了,製作松糕之法,也是娘娘传授于小婢的。」 孟乔捏了莲儿红透的脸蛋一把,拍拍她,让她先去烧水准备沐浴,伸手取回生死簿,正色道:「夫君可知道,奈何殿不断遭到敌仙入侵?」 「知道。」阎王答,神情同样也严肃起来,低吼道:「化灵极的动物仙,越来越猖狂了,夫君正想说娘子的姑息手段,似乎渐失了作用,不给他们一点顏色瞧瞧,他们是不会安分的!」 「夫君,冷静点。」孟乔压住阎王的手,自也晓得现在局面极难对付,怎么做都会面临两边作战,思忖了一会儿,说:「之前来自人间的峻文曾经告诉过娘子,流沙三媚和黄曄父子,是衝着人间的血爪刃而来。我们既要和以流沙三媚为首的势力抢夺血爪刃,又要营救被绑架的小雪、峻文、莲瑀,必须要权衡一下哪个优先。」 阎王轻轻頷首,一顿,又说:「话说,夫君刚撤换了赤炎卫左、右统领和副统领。」 「为何呢?」孟乔呆住。临阵换将,这不是自损战力么? 「守城把关,赤炎卫责无旁贷,幽冥城却不断遭到化灵极动物仙入侵,夫君想一想,若不是左、右统领瀆职,未能将边城战况即时通报判官殿,就是防守松散,连敌仙闯入都没发现。」 「于是,夫君刚才来时,带来谢必安和五百名白无常鬼差,将奈何殿完全封锁,观音娘娘住的海棠殿,夫君也命范无救增加两百名黑无常鬼差防守,还好范无救每日回报,说都没有和敌仙衝突。」阎王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孟乔清丽地一笑,抱住阎王的手臂:「娘子正要向夫君请求此事,夫君便替娘子打点好了。」 「那是当然。」阎王伸手将孟乔紧了紧,「娘子告诉夫君生死簿的事,夫君想,把轮回再度关闭,这一个月时间,潜心对付化灵极的叛乱,还有寻找盗走『血爪刃』的真凶。」 9-5 二度封城集眾神 孟乔正要开口,阎王便接续着说:「但是如娘子所言,夺血爪刃和剿平叛乱,都需要大量战力投入,分头行事,很可能会遭到各别击破。夫君之见,咱们和观音菩萨商量,先开赴人间夺血爪刃,设法诱出叛乱敌仙,在人间歼灭他们,回头再攻化灵极。夫君断言,那人间来的男人和白毛灵猫,是敌仙的软武器,只有在我们强攻他们老巢时才有用处。」 孟乔接道:「而且,即使他们敢对峻文或小雪下手,也绝不敢动莲瑀,几日前观音姊姊在后院将狂傲的黄曄煜痛快地整治了一番,又放他回去报信,敌仙多少会气馁的。」 「所以,明日此时,夫君要召唤四大将军同来奈何殿中议事,娘子和观音菩萨较熟捻,就麻烦娘子去请了,让范无救和她同来,怕范无救不懂说话,让观音菩萨见笑了。」 孟乔柔媚地一挽阎王的胳膊,笑道:「夫君总算和娘子想的一样了。」 阎王苦笑着,把孟乔揽过来身边,使劲捏捏她的脸蛋,孟乔「唉唷」个不停,阎王也没有要罢手之意,笑着逼问道:「娘子都和夫君做了夫妻快要三千年,夫君要是还不懂你的心……好!那娘子倒是说说,夫君之前都是怎地委屈了你?」 孟乔摇头笑道:「没有啊!」 阎王不信,作势要松开孟乔的外衣伸手进去摸,孟乔发急,东挡西躲,阎王的双手不断在她身边打游击,让她躲得十分狼狈,嗔道:「夫君也等娘子沐浴完……」 一句话让阎王笑罢了手,凝神细看她眉目含嗔,越觉喜爱,装作突然领悟地说:「娘子一定是气恼夫君每回都只想要出兵剿灭化灵极叛乱,做事都不经思考,也不听娘子的话,是不是?」 孟乔微微一笑,「夫君倒是不打自招了,比判官殿里那些恶灵乖得多呢!」 阎王笑噎,復拧起眉头,佯装生气:「娘子竟将夫君和那些恶灵相比?好啊,哪时候夫君带娘子到恶灵极中看看十八层狱,看你想住哪一层,任你挑!」 孟乔转头过去,伸手拉来阎王的耳朵,「夫君瞎说这浑话,也不觉心底不安?」 阎王吃痛,正要求饶,莲儿便走进正厅,低声唤孟乔沐浴,孟乔于是叫一旁无所事事的凯堤霜先到西厢客房中看看柯语霏,莲儿服侍她沐浴完后,就会去和她交换工作,晚上由莲儿陪柯语霏睡觉,凯堤霜化成小白猫服侍孟乔。一宵无事。 隔日,一切按照敲定的计画走,阎王审判完毕最后一位女善灵,让她投入六道中人胎后,便将六道正轮中央的轮回之钥拔出,轮回即刻停摆。又回座写了四封紧急令諭,加盖阎罗大帝亲印,请四名禁卫军卫士分头去送给四大冥神,命其接令后火速赶往奈何殿;同时下令新提拔上来的赤炎卫左、右统领封锁幽冥城四面城郭与关隘,严加防卫,尤其是与化灵极接壤的一关,特别部署了多一倍的兵力,以防敌仙闯入城中。 阎王本要离开判官殿,又怕敌仙偽装着混在城中,于是又下令城中人化神仙全部回到住处,紧闭门窗,直到赤炎卫卫士来敲门,彻底搜查过之后,在住处待满七日,才可以恢復日常生活。 另一面,范无救早早向观音娘娘告罪,说阎君发来加盖亲印的紧急令諭,要他去奈何殿共商大事,观音娘娘也不计较,笑着答允,范无救遂再三告罪,撤去五百黑无常鬼差部署的防护圈,自己迅速赶往奈何殿。 观音娘娘和两名护法在海棠殿正厅中,夏荷刚送了范无救出殿,回头竟跟着孟乔、莲儿款款步入海棠殿。观音娘娘心一喜,忙起身相迎,笑问道:「乔妹妹想姊姊了么?」 孟乔笑一笑,挽着观音娘娘的嫩腕,说道:「想是想极了,但小妹来意,是要邀请姊姊到殿中共商两桩大事,同阎君和四大将军。」 「哦?和范将军说的是同件事?」观音娘娘向三护法菩提使个眼色,让她去叫青莲弟子们,菩提走后,观音娘娘才悄悄附在孟乔耳边问:「乔妹妹,你看三护法菩提神色,是不是有些奇怪?」 孟乔沉吟片刻,才入殿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也没留心菩提的表情,推託一句「不知道」,正巧菩提领着莲殷、莲青、莲杏三名弟子入正厅向座主行礼,观音娘娘也顺势打住了不再问。 观音娘娘要乘莲花座赴奈何殿,命三名青莲仙子随孟乔先走,她和三名护法马上就到。途中孟乔发觉和上次迎莲花座时相比,莲殷和莲杏似乎亲暱许多,一路上你来我往,低声谈笑不停,莲青走在旁边有些尷尬,于是唤莲儿去陪莲青说话解解闷,不多时,也到达奈何殿。 莲儿去叩殿门,凯堤霜马上来开,阎王和四大冥神都已经就座,一见孟乔步入正厅,除了阎王之外,四大冥神同时站起来行礼,孟乔笑吟吟地,连连挥手请他们回座,自己则是在阎王身边的空椅子上坐定。 凯堤霜从茶房中端出两盘七彩糕点,放在正厅桌上,莲儿也赶去帮忙泡香茶,大约再过半炷香的时间,三大护法簇拥着观音娘娘入殿,同时带来三样糕饼,「杏仁豆沙饼」、「雪莲松糕」、「凉皮藕丝捲」,一起陈列桌上,莲儿摆开茶杯,斟完十杯香茶,茶壶便见了底,凯堤霜又端着一壶新的茶来,放在温茶座上,热茶咕嚕咕嚕冒起白烟。 阎王向观音娘娘一抱拳,观音娘娘轻轻頷首回礼,由阎王先取用糕点,接着观音娘娘也取了一小碟,孟乔于是代阎王招呼三位护法和四大将军尽量拿糕点来吃,但在帝王面前,四大将军也不敢放肆,各自拿了一块意思意思,牛头本还想吃,被马面暗骂一声「白痴」,才住了手。 三大护法也是同样情况,不过大护法夏荷没有进食,芙蓉和菩提基于敬意,也没有动手。 9-6 议良策观音择将 阎王吃下一块雪莲松糕,漱了一口香茶,才郑重地开口:「观音菩萨为了帮托塔李天王寻找『血爪刃』,不辞千里移驾来到幽冥城中,不料城中城外危机四伏,乱象横生,让寻『血爪刃』的计画一直无法进行,反遭敌仙不断抢佔先机,抓去了我方三名无辜。」 观音娘娘双掌合十,微笑回应道:「当中还包含受伤的小徒莲瑀,本座知晓后,已经答允孟乔妹妹,全力相助阎君抓获偷盗『血爪刃』的凶手,并扑灭城外叛乱。」 阎王听了,知观音娘娘有全力相助的意思,心头一宽,继续对观音娘娘说:「敝君和夫人昨夜商量好一个进攻的计画,可以收一石二鸟的效果。」 观音娘娘稍坐端正了些,双手平放在腿上,嫣然一笑,道:「愿闻其详。」 「现下的幽冥城,敝君已下令封锁,任何神仙均不得进出,看似像守备,但其实不然。敝君和夫人之策,先由观音菩萨领头,敝君派出一支精锐和夫人同行,开赴人间把『血爪刃』的下落查明,避免落入敌手。」 「本座想,人间也说小也不小,我方的人间使者或被擒或受禁制之苦,难有正面效用,我们进入凡间后,也不知从何寻起。」观音娘娘说。 「这个问题,小妹有办法解决。」孟乔接口,「前一阵子,小妹刚随夫君赴人间巡视,同时剿灭了邢沅婷的叛乱,当时结识了两位人间姑娘,和受禁制的语霏很要好。」 观音娘娘仔细聆听孟乔之言,时不时轻轻点头,表示继续。 「语霏在清醒的时候,曾经和小妹聊过她受到黑衣仙持剑攻击,用血爪刃吓跑黑衣仙,再被黄曄宗、胡媚嵐两仙轮流抢夺的经过,小妹对于那个地区还算熟识,搜查的范围便缩小了不少。」 「既然乔妹妹胸有成竹,姊姊自无异议。」观音娘娘伸手取了一条凉皮藕丝捲,吃了一小口。 阎王见孟乔化解了观音娘娘提出的质疑,便继续说明计画:「敝君封城的消息,化灵极的叛乱分子一定很快便会知晓,观音菩萨和孟娘到人间寻找『血爪刃』,他们很可能也会派出精锐和我方抗衡,敝君认为最好的情况,就是把叛乱分子的精锐在人间歼灭,这样一来,回头攻打化灵极的压力就会减轻很多。」 观音娘娘点点头,抿唇笑道:「阎君和乔妹妹都做了如此周密的计画,还唤本座来做什么呢?难道是覬覦本座携来阴间的的糕点么?」 孟乔也笑道:「姊姊不要多心呀!的确,开赴人间的队伍是由姊姊指挥,是应该让姊姊做计划才对,是小妹和夫君失礼了。」 观音娘娘摇摇手道:「姊姊就是说两句戏言,乔妹妹何必当真呢?」 「就算给姊姊说中,小妹是贪吃姊姊从天上带来的糕饼,那又怎么着?」孟乔打趣。 「尽量吃,尽量吃,这三盒就留在这里,给乔妹妹吃个够,不够再来找姊姊拿。」观音娘娘说完,和孟乔一起笑了。 「本座想起来,李天王将他的的二公子送入佛家界中,拜在本座之下,自上回与本座同行至天庭李天王府后,李二公子就被李天王留在那里,说难得一来,要留他多住几日,本座也想父子久久见一次面,多留也无妨,结果就一直没回来了。」 「或许是因为在这之后马上发生了『血爪刃』被盗走的事件,不许任何神仙进出天庭,以免產生嫌疑吧?」阎王接口,其实天庭封锁这件事情,他早就从李天王的密函中知晓。 「也许李天王怀疑是本座所为也未可知。」观音娘娘轻笑几声,阎王和孟乔却同时一震。 「怎么可能?佛家界和天庭关係向来融洽,小妹也完全信任观音姊姊不可能做这种事,要是李天王真的动疑心,那也是他自己多疑,与观音姊姊无关。」孟乔第一个跳出来打圆场,阎王也在一旁帮腔:「佛家界仙尊清心寡慾、光明磊落,李天王若真的对观音菩萨起疑,为君觉得只是他丢失兵符,恐玉皇责怪,一时乱了方寸,才生此想,不过是未经细思,乱枪打鸟之言。」 「本座只是想,李天王如果能让李二公子助战,对于我方会更有利。」观音娘娘淡淡一笑,方收去了这个话题,改问阎王道:「阎君要派出的精锐名单,能否让本座借观?」 「这支精锐还未选定,烦请观音菩萨从四大将军中,挑选两位。」阎王目光一转向四大将军,谢必安最快反应过来,接着是马面,牛头无聊了很久,早已神游物外,直到马面暗中点了他后腰两下,他才重新投入讨论之中。 「小妹建议,谢范将军看作一对,牛头马面看作一对,这样挑选,因为同一对彼此之间,施用法术上的默契和性格,能起互补作用。」孟乔到观音娘娘耳边悄悄提醒。 观音娘娘嫣然一笑,回说知道了,反覆思考了良久,还没有拿定主意。牛头因为观音娘娘迟迟不点起自己,按捺不住,首先自告奋用,下跪抱拳道:「牛头愿意开赴人间剿平叛乱。」 观音娘娘对他笑一笑,未置可否,马面在心里翻了两个白眼,暗忖道:「观音娘娘心如止水,气质高贵,这般犹豫不决,肯定是有意而为,要看我们谁沉得住气,给牛头这一闹,我恐怕是没机会赴往人间寻找血爪刃了。」 9-7 妻将远行夫悵然 观音娘娘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阎王都等倦了,但碍于娇妻的面子和佛家界的关係,也不能怎么样,只好沉着脸,一直吃观音娘娘带来的糕点打发时间。 观音娘娘犹豫非常久。马面还看见谢必安伸出一隻手,暗中捏着范无救的衣襬,显然他也洞察了观音娘娘的行为含意,只叹自己没来得及拉住牛头,给他奔了出去。 一切如马面所料,最后观音娘娘选择了谢必安和范无救一起到人间去,阎王吁了一口气,在心中感叹这意外冗长的环节终于落幕,堆起笑脸对观音娘娘说:「观音菩萨慧眼明鑑,穿白袍的谢将军,在敝君至人间巡查,不在幽冥城中时,都是由他代理城主之位。」 「不敢当,谢某不敢有负阎君所託。」谢必安连忙谦辞,但范无救却觉得没什么意思,因为他和谢必安常捉拿厉鬼,到人间也没多希奇,但转念一想,上回在幽冥城外给「妙手截骨仙」难住,没法将她擒来逼供,要是在人间可以遇上,便是他雪耻的好时机,不禁喜上眉梢。 「计议已定,本座想要回海棠殿拟一封书信,请二护法芙蓉送至天庭,关心一下李天王,顺带询问李二公子何时要归来。」观音娘娘白裙飘摇,双手合十,向阎王告辞。 「对了,请观音姊姊一併告诉李天王,我们只有一个月时间可以协助追查『血爪刃』的下落,要是这期间无法揪出真凶,可能要请李天王多多担待了。」孟乔听观音娘娘要写信,心里明白这些话写在信中颇伤感情,但终究不能损己仗义,只好明言。 「没问题,姊姊记下了。」观音娘娘双手合十,再次向殿中眾神仙道别,领着三位护法和三位青莲弟子,一块儿退出奈何殿,四大冥神也相继告辞阎王,最后只馀下阎王、孟乔仍在座,凯堤霜和莲儿收下桌上杯盘,一起拿到茶房中清洗了。 「夫君方才的话,差点露出马脚。」孟乔语带责怪。 阎王自知失言,没有反驳馀地。 孟乔略想了想,低声说:「夫君,有件事情,娘子一直想不透箇中的道理。」 「什么事,就直接说了吧。」阎王还在懊恼自己差点出卖了李天王,口气不是太好。 「那名真凶既然敢去盗血爪刃,法力必定不差,为什么会把血爪刃随手丢在人间呢?再说,他都冒险侵入李天王府了,为何要轻易放弃到手的宝物?」孟乔拧起眉头,「夫君觉得呢?」 「这个,夫君推测,可能是不能随身带着,又或是,不能带到他要归去的地方,可是这样也很奇怪,既然都出手偷了李天王的兵符,那是何等叛逆行为?为何又畏首畏尾了?」 孟乔露出激动的神色:「是呀!又或是……他盗出血爪刃后,在中途又发生了争夺?如果是这样,那股与他抗衡的力量,又是来自何方?」 阎王沉思了一会儿,叹道:「堂堂李天王府,可不是好潜入的地方,也许是天庭当中出了内奸,毕竟李天王掌管天兵调度,位高权重,嫉恨的神仙一定不少,也不排除有佛家界的势力渗透。」 孟乔听了阎王一番分析,反覆斟酌,觉得各有道理,当中有不少值得细细推敲之处,可够她寻思一个晚上了。 过了一段时间,阎王和孟乔均没有交谈,各自在想各自的事。最后是阎王先站到孟乔面前,双手插入她胳肢窝,把她拥起来,在她左右脸颊上各印下一吻。 「娘子到人间,夫君不知要有几个昼夜失眠了。」阎王拥着孟乔激吻,一直不肯松口。 「娘子请观音娘娘转告李天王,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协寻,还要扣除进入化灵极平乱的时间,所以,娘子顶多在人间待十四日,就会回来了。」阎王飢渴式的索吻,让孟乔很彆扭,将他轻轻推开,低声嗔道:「夫君别亲了,痒着呢。」 阎王有些洩气,略一瘪嘴,无可奈何地依了孟乔之言,不再吻她,转身退回软毛座椅上,支着下頷发呆,孟乔背对着他站着,打算着到人间之后的吃穿和住处。 「娘娘。」莲儿娇甜的声音自远而近传来,「洗澡水奴婢烧好了,请娘娘趁热沐浴。」 「好的。」孟乔回顾双眼空洞的阎王,叹了一口气,走到他后面替他揉着肩膀,「等一下娘子洗完,就换夫君去洗,别想太多,知道么?」 阎王也不晓得有没有真的听懂,只敷衍地「嗯」了一声,连带着一个虚虚的頷首。孟乔也管不了这么多,心里想着沐浴完毕后,还得打算一连串到人间该做的事和可能会遇到的状况,不禁有些疲倦无力地说道:「以为邢娘之乱平息了,唉,谁知她在阴间,还留了这么深的祸根。」 莲儿静静地跟在她身边,心里有些害怕。 凯堤霜收拾完茶房,便跑到西厢客房去看柯语霏,还好她仍睡在原位。 她将柯语霏露在外面的手塞进棉被里,又把被子整平,将柯语霏裹得严实些。 她自己忙了一天,也着实有些倦意,很想宽衣上床,倒头就睡,可是她等会儿还要服侍孟乔就寝,这张床是给莲儿睡的。 凯堤霜一叹,拍拍自己的脸颊,硬是打起精神来。 她觉得自己在凯堤雪被抓走之后,突然变得很脆弱,整天虽然忙碌,有时还能偷空陪柯语霏一下,顺便补个眠,可是心不静,再忙碌也像在瞎忙,睡得多,也只是多几次被噩梦吓醒的机会。 凯堤霜趴在床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要是莲儿在旁边,她是绝对不会这样哭的。 「猫仙姑娘,别哭,受了什么委屈,小仙都会站在你这边。」 凯堤霜大惊失色,还来不及止哭,就被一双大手从后面环抱住,后颈一阵热气吹拂,让她浑身都起满了鸡皮疙瘩。 「莲殷!」凯堤霜往后猛撞,把莲殷撞了个仰翻,回身一把扯住他的领口,「啪啪啪啪」四个耳光大力抽下。 莲殷还是嘻皮笑脸的,凯堤霜怒气更盛,不知再狂打了莲殷几十个耳光,一边怒吼:「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又没告诉观音娘娘是不是!」 莲殷被打得双颊高高肿起,却还呵呵笑着,这可完全踩到了凯堤霜的底线,抡起猫掌朝他鼻樑狠狠打一拳,他终于痛出眼泪,口中咿咿呀呀地求饶,凯堤霜才一把甩开他,拂袖退开。 「小仙是随大护法师姊一块儿来的,大护法在正厅和阎君说话,小仙就……」莲殷摀着鼻樑,抹去了痛出来的男儿泪,「大护法就要来了,猫仙姑娘还是跟小仙去避一避吧?」 「为什么我要跟你去避一避?」凯堤霜扯起莲殷的衣襟质问。 「猫仙姑娘把小仙打成这样,给大护法看见了总是不好。」莲殷嘻嘻笑了,「不然小仙也可以直接告诉夏荷师姊,说猫仙姑娘大战前窝里反,故意打伤小仙……」 凯堤霜听见西厢回廊上传来阵阵清晰的脚步声,知道莲殷所言不假,恨得牙痒痒的。 「你这么无赖,我也认了……好,一起避避可以,但是休想我会喜欢上你!」 9-8 畏点穴莲儿夜守 夏荷对阎王稟明来意,虽得到阎王指引路线,还是不免在曲折的西厢中迷路,稍微绕了一下才找到西厢的客房。进去之后,缓缓踱步到床边,将床上趴着睡觉的可人儿翻过来。 夏荷调整了柯语霏躺的姿势,总是觉得不顺手,乾脆将她扶起来,拿个枕头垫在她背后,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加力,在柯语霏全身上下四十九处被点的穴位快速戳了三遍,解开观音娘娘的「重七锁穴功」,最后运集体内能量,匯聚到右手指尖,于柯语霏眉心一戳,柯语霏突然睁大了双眼。 「咽呜……」柯语霏自己翻身坐起,四下张望,只有身着铭黄色软甲,长剑悬腰的夏荷,于是怯怯地问:「我睡很久了吗?」 「姑娘才刚醒来,先别急着说话。」夏荷把柯语霏扶到枕头上靠着缓和,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夏荷才关心地问:「现在,姑娘会觉得哪里不舒服么?」 「头很晕,晕到快要裂开了,肌肉很痠痛……」柯语霏抱着后脑杓,一边揉着太阳穴,呻吟着:「我是不是得了流感啊?」 「不是。你是受狐妖下了禁制,被观音娘娘用『重七锁穴功』暂时压制住,再休息一下子,我还要点你的穴道。」夏荷替柯语霏拉上被子,「闭上眼睛吧。」 「为什么还要点?点了我又会睡着?」柯语霏着急问。 「是啊!」夏荷在思考着要用什么手法点穴,「在找到破解狐妖禁制之法前,都要点你的穴道,否则,担心你会胡作非为。」 「我不会胡作非为!」柯语霏慌忙替自己分辩,「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呢。」 「你不用知道我的法号,你只需要相信,我不会害你。」夏荷决定要用「鹃花五蕊指」来点穴,虽然不比「重七锁穴功」的威力,但还是可以发挥暂时的功效,让柯语霏再睡三日。 「不要啊……」柯语霏急得都要哭了,「我头已经快痛死了,再睡下去,我一定会死掉……」 「别胡言乱语……你坐稳囉,小心别磕着头!」夏荷没有理睬柯语霏的求饶,默念「鹃花五蕊指」的口诀,正要下手点穴,却从后方被叫住。 「孟娘娘。」夏荷连忙撤去「鹃花五蕊指」,拱手向孟乔行礼,一边解说:「小仙奉观音娘娘之命,来替这位人间姑娘解『重七锁穴功』,现在还要点穴,让她再睡三日。」 孟乔看柯语霏眼眶含着两泡眼泪,刚才柯语霏说的话,她也都听到了,不禁动了怜惜之心,绕过夏荷走过去,轻抚柯语霏的发梢,柔声问:「语霏,现在可有感觉好一些?」 柯语霏呆呆望着孟乔片刻,突然向后躲去,连问:「你是谁?你是谁?」 「吓?」这回连孟乔也呆住了,轻搂柯语霏的肩,说道:「我是孟姊姊啊。」 「孟姊姊?」柯语霏将信将疑,追问:「那孟姊姊后面的这位姊姊是谁?」 「孟娘娘,请勿告诉她小仙的法号。」夏荷这么说,孟乔立刻把话嚥回腹中,继续关心柯语霏:「语霏,现在除了头疼、肌肉痠痛,可还有哪里不适?」 「头还是很痛,肌肉稍微不痠了一点。」柯语霏显然还没很信任眼前的两位女仙,胡乱答应几句,就要起身下床,被夏荷闪身拉住。 「孟娘娘,还是让小仙点了她的穴道吧,要是她失控,或是有什么不测,也是不好。」夏荷一扭柯语霏的手腕,她尖声叫骂不止,却无法脱开夏荷的掌控。 「罢了,罢了,她凡人之躯,禁不住这般摧残的。」孟乔沿着床边坐下,握住柯语霏的手腕,对夏荷使个眼色,夏荷没法,只得顺势松手,退下两步,问道:「孟娘娘可有更佳之策?」 「我让莲儿今晚守着她,看她的状况是变好还是更坏,不然她现在失忆,问她也问不出线索,我想观察几日,暂不施点穴手法,免得她受不住。」 孟乔都如此说了,夏荷也不好驳斥,拱手表示遵命,待要离开,被孟乔从后叫住,道:「你方才进来,可有看见一位女猫仙?」 「回娘娘,没有,只有这位人间姑娘卧在床上。」夏荷才说罢,忆起莲殷,又问孟乔有没有看见莲殷踪影,孟乔刚从浴室过来,也未撞见,夏荷再次向孟乔告罪深夜打扰,就退了出去。 孟乔等不到凯堤霜,倒是莲儿先找来了,「娘娘,阎君方沐浴完,在问娘娘要不要就寝了?」 「请他先睡,我在西厢有事走不开。」孟乔交代完,莲儿领命而去,恰好在门口碰见衣衫不整的凯堤霜,气喘吁吁地连滚带爬,口中不知喃喃咒骂着什么。 莲儿一惊,赶忙蹲下扶起凯堤霜﹐孟乔让柯语霏跟着一起走出来,急问:「小霜,你上哪去了?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莲殷跟夏荷一起来访,谁知他先进房来调戏我,我气忿难耐,出手教训了他,结果他反而被他拿话扣住,说我若不跟着他去避避,让夏荷看见他鼻青脸肿,不免要怪到孟姊姊头上!」凯堤霜哭诉不止,莲儿心酸,拿出手巾帮她揩眼泪。 孟乔不禁动了怒气,冷声道:「上回拿青环去海棠殿,碰见莲青,她说要代为转交,孟姊姊当下赶着上奈何桥,就依她了。明日霜姊姊便带着你去找观音娘娘,把莲殷一块儿叫来,看他要怎么自圆其说!」 凯堤霜摇摇头,哽咽道:「现在莲殷尚有利用价值,不要因为小霜,破坏我们和佛家界间一直维持的良好关係。」 孟乔憮然作色,交代莲儿看住柯语霏一夜,自己抱了凯堤霜化身的小白猫,向寝房行去。 9-9 孟乔怒登殿告状 隔日,因为昨夜坚持不和阎王行云雨之事,孟乔早早就起床,把小白猫放在枕头上继续睡,打算要上海棠殿一趟,处理凯堤霜被调戏的事。 小白猫很敏感,被这么一拿一放,也睁开眼睛爬起来,化回人形,可是孟乔已经走出房间,到西厢客房寻莲儿。 孟乔见莲儿和柯语霏双双睡倒在一块,莲儿直接卧在柯语霏的胸部上,想必是尽责,硬撑了一夜没睡,等到柯语霏闹够睡去,终于耐不住了。 孟乔心想,不知莲儿昨夜被折腾得多惨,终究不忍把她挖起来同行。刚回到寝房中,就被凯堤霜堵到。 孟乔于是对凯堤霜坦言,说心里还是气不过她受莲殷侮辱。 她知道莲殷爱慕凯堤霜,只是从前就是搭话,时不时稍微嘻闹一下,她都可睁隻眼闭隻眼,甚至还当着观音娘娘的面帮凯堤霜圆谎,但这回弄到撕衣解裙,就太过分了。 凯堤霜心里何尝不怒?只是想要先顾全大局,莲殷可以回头再收拾,可是孟乔非常坚持要去面告观音娘娘,又说莲儿正睡得香,实在不忍叫醒,凯堤霜只好陪着孟乔一起去海棠殿。 昨夜计议完毕,阎王又让谢范将军重回岗位,海棠殿周遭五百黑无常鬼差提着灯笼来回巡逻,一见了孟乔,纷纷让开去路,到围墙边碰才见范无救。 孟乔认为此事不宜向范无救明言,含糊敷衍过去,就是要入殿找观音娘娘,范无救哪敢拦阻,连声命令黑无常鬼差打开围墙之门,孟乔携着凯堤霜的手,到海棠殿殿门前,遇上了莲杏。 「小仙见过孟娘娘。」莲杏小而圆润的脸,笑起来分外娇憨可爱。 「免礼,观音娘娘可起床了?」孟乔单刀直入地问。 「小仙立刻去回报座主。」莲杏一转眼就不见了。孟乔在殿外无事,想着该如何啟口,凯堤霜数着飞落到地上的树叶,才数到三十六,莲杏就回来请两女仙一起进入殿中。 观音娘娘梳理着乌黑秀发,戴上纸莲冠和瓔珞,笑道:「乔妹妹这么早来,倒像是突袭检查。」 孟乔笑道:「打扰到姊姊好眠,小妹心里也不安起来了。」 「没有,姊姊早就醒来了,只是躺在床上读经书,还未更衣梳妆而已。」观音娘娘嫣然一笑,目光一掠凯堤霜,忍不住讚美道:「姊姊觉着,小霜聪慧非凡,口才也相当流利,很适合和我们一同赴往人间,到时敌方若出什么奸计,也能一举识破。」 「观音娘娘太过奖了。」凯堤霜挤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微笑,她觉得这时候被观音娘娘这一称讚,心里非常彆扭。而且,观音娘娘指定要她去,言下之意,不就是要和莲殷一起? 凯堤霜面有难色,暗拉孟乔的衣襬,孟乔点点头,说道:「小妹打算让小霜守着奈何殿。」 观音娘娘笑着接道:「姊姊觉得,乔妹妹喜爱白毛灵猫,还是带着同往。至于留守奈何殿,可以交给莲儿,她办事妥贴,乔妹妹也深有同感吧?」 「莲儿是小妹的贴身婢女,这样的安排,好像不太妥当。」孟乔摇摇头。 「阎君入夜后,还是要到奈何殿中就寝吧?」观音娘娘笑问。 孟乔沉吟了一下,道:「小妹还未和他谈及此事,但应该是会,姊姊为何突然问这个?」 「既然这样,莲儿细心体贴,又忠厚老实,乔妹妹也信得过,留她晚上伺候阎君,你也放心。这样一来,乔妹妹到人间去之后,便无后顾之忧,小霜除了可以陪寝,也可以出谋划策,不是两全其美么?」观音娘娘说完,莲步款款,走下去握起孟乔的手,「昨夜,姊姊派二护法芙蓉去天庭,送信给李二公子,现在等他回信,确认李天王府那边,有没有神仙要同行到人间去。」 孟乔回顾凯堤霜,凯堤霜面如死灰,可是也不得不承认观音娘娘的规划面面周详,心中一权衡,只要自己不离凯堤霜,莲殷就没有机会下手,于是堆起笑容说:「小妹认为,姊姊的计画非常周详,就依姊姊的吧。」 「如此便好,乔妹妹不是已经不用上奈何桥了么?还这么早起,还是趁早回去多睡一会儿吧?之后到人间,有得你累呢。」观音娘娘笑容可掬,吩咐莲杏送客。 「对了,小妹有一桩重要的事要说。」孟乔暗骂自己蠢,被观音娘娘绕开话题,居然就忘记告莲殷之状,随即一沉脸色,直视观音娘娘一双明亮的慧眼,说道:「昨夜,夏荷护法来奈何殿中,说要为语霏解穴,可是莲殷却涎着脸跟了过来,出手调戏小霜,还撕破她的衣裙,意图染指,这还不是头一遭了,小妹隐忍了很久,今日非得要让观音姊姊知道。」 「乔妹妹和小霜稍坐一下,待姊姊叫来莲殷,让你们当面对质。」观音娘娘又叫来一旁待命的莲杏,莲杏接了命,立刻赶去请莲殷过来晋见。 孟乔注意到,莲杏快步离去时,红透的双眼,似是饱含泪水……。 《艳狐灵猫》卷三 〈何处情依〉 「黛怨红羞,掩映画堂春欲暮,残花微雨,隔青楼,思悠悠, 芳菲时节看将度,寂寞无人还独语,画罗襦,香粉污,不胜愁」 顾夐〈酒泉子·黛怨红羞〉 「血爪刃」被不明对象盗走,其真凶眾说纷紜 阎王、孟乔与佛家界观音娘娘联手的调查团队,原本一齐将矛头指向「情依仙子」以及「流沙三媚」 可是,来自天庭托塔李天王的密函,却暗中告诉了阎王「另一种臆测」 此外,李天王为了加速调查进行,派三子李南彻和小女儿李瀛进入幽冥城中相助 皈依佛家界的李二公子莲嶜彻,也奉父命前来 一眾神仙浩浩荡荡地开赴人间,欲赶在情依仙子之前夺回血爪刃 孟乔却在头一日清晨,接到一位不明黑衣仙捎来的信息—血爪刃已为情依仙子所夺去! 情依仙子同时在信中订定一个地点,要孟乔等神仙于三日后赴约 孟乔为此,借助北路城隍爷之力,带领凯堤霜、谢范将军,先至约会地点探看 不料却碰上袭击。在厉鬼被活捉后,孟乔从奄奄一息的他口中得知许多线索 包含他的身份,还有「邢娘子」和他曾经的约定…… 当晚,李南彻、李瀛兄妹活捉黄曄煜回到「观孟芸宅」 观音娘娘和孟乔合力从他口中,套出更多有关情依仙子和流沙三媚之间的关係 但,令眾神仙诧异的是,观音娘娘性喜洁净,竟当眾收邋遢骯脏的黄曄煜为座下弟子 原来,这一切,都是别有安排…… 而被囚禁的曾峻文、方诗雅、季巧庭、凯堤雪 先后被一名法力高强的黑衣蒙面女仙救出 她说,她才是情依仙子,可是曾峻文却偶然发觉, 她常在夜里,痴痴地凝视一面上头绘有三颗红圆点的橘红色琉璃牌,脸上佈满泪痕 他,这才想起了她的身份。于一夜红烛高烧时,拥她入怀,听她将悬疑之结,缓缓绕开 但,她并没有告诉她,她已决定要牺牲自己…… 1-1 查办莲殷考七戒 孟乔背负着手,在海棠殿正厅中走来踱去,不发一语,忖度待会要如何盘问莲殷。凯堤霜和观音娘娘不甚亲密,孟乔又露出苦思之色,不便打扰,顿觉自己没有容身之处,很想转身逃出去。 「乔妹妹,要不要吃些点心呢?」观音娘娘的三护法菩提,端来两盒桃木製的红褐色饼盒,又奉上一盆清水给观音娘娘净手。 观音娘娘洗了手,拿手巾抹乾,才拿起一块杏仁豆沙饼。 孟乔虚应一声,说不用了。观音娘娘吃了一小口杏仁豆沙饼,掩唇笑道:「乔妹妹何须气坏了身子?莲殷若真对小霜有侮辱之举,姊姊自然会罚他,还怕他跑了么?」 「小妹只是替姊姊觉得惋惜。」孟乔回过头来,吁了一口长气,一挺胸膛,冷冷接道:「佛家界的莲花仙境乃清净之地,想不到出了这样一个淫贼。」 观音娘娘微微一笑,面对孟乔疾言厉色的斥骂,也不作慍色,柔声唤:「乔妹妹,来啊。」并对孟乔招了招手。孟乔一抿朱唇,生着闷气,踱到观音娘娘身边坐下,还是观音娘娘先拉了她的手,陪着笑道:「乔妹妹真是喜爱白毛灵猫,爱的不得了。」 「这也是小妺为何会一大清早跑来打扰姊姊了。」孟乔看着眼前的糕饼,不禁动了一丝食慾,但思及莲殷之事未了,哪能放心进食? 「哪里的话,姊姊早就醒了,算不上打扰。」观音娘娘虽然是小口小口的吃,却也快要将手上那块杏仁豆沙饼吃完,「一边进食一边等吧,嗯?」 「若在奈何殿,还有莲儿帮忙泡茶呢。」孟乔没有心思吃东西,随口和观音娘娘间话。 「得确啊。」观音娘娘吃下最后一口豆沙饼,用桌上摺好压在饼盒下的手巾抹嘴,微笑道:「芙蓉大概还要一日才会归来,今日姊姊得空,再去妹妹那边坐坐。」 孟乔不置可否,将话题引回来要紧事上,「姊姊打算怎么处置莲殷?」 「若盘问后,他真的做了齷齪事,犯下佛家界七大戒中的『淫色戒』,即令护法当殿擒拿,遣送回佛家界,关入『悔心槃洞』中反省思过。」观音娘娘握住孟乔冰冷的手,劝慰道:「姊姊怎么不知道乔妹妹疼爱白毛灵猫呢,一定会替乔妹妹主持公道。」 孟乔莞尔,松开观音娘娘的手,把凯堤霜叫过来,让她化成一隻小白猫,趴在她腿上给她抚摸,慢慢的,孟乔脸上的一层寒霜开始融解。 观音娘娘笑而不语,静静观看孟乔慈爱地抚着小白猫背后的短毛。 「莲杏怎么去这么久呀?」孟乔停下手,抬眸去看观音娘娘。观音娘娘的脸上,依然是一张平静的笑靨,也不接话,只再伸手取了一块杏仁豆沙饼来吃。 孟乔心中觉得很不是滋味,挠小白猫的手劲稍微大了一点,小白猫马上敏感地「喵—」长吟一声,孟乔才知自己方才失了神,连忙将小白猫搂在怀中紧了紧,捏着她的尖耳朵,轻声说别怕。 莲杏一去,竟花了两柱香的时间才请来莲殷。奇怪的是,两仙没有一起走入殿中,只有莲殷一个。他一见观音娘娘,立刻俯身下拜,一礼毕,又起身向孟乔行礼,孟乔心底瞧不起他,只微微一笑,算是回礼。 「敢问娘娘召唤弟子,可是有要事嘱咐?弟子无不遵命。」莲殷诚惶诚恐地半跪在地,等候观音娘娘口諭。 观音娘娘对孟乔使个眼色,孟乔腿上蠕动着的小白猫倏地跳到地上,化回人形。莲殷最初没注意到孟乔腿上有东西,直到他看见怒目相向的凯堤霜,才暗叫大事不妙。 他抬起头来,目光忍不住飘到凯堤霜修长的美腿上,孟乔全都看在眼里,冷哼一声,说道:「具体的经过,小妹不需赘述,还是请姊姊亲自询问莲殷吧。」 观音娘娘一頷首,叫来菩提,命他站在莲殷身后,要是莲殷认罪,便立刻出手擒抓。菩提领了口諭,一柄柳叶刀「鏘」地抽出,隔空抵在莲殷颈后。 「师姊……师弟究竟犯了什么错?」莲殷感到全身发寒,柳叶刀太过锋利,还没触及肌肤,就割得他的皮肉隐隐作痛。 菩提瞥了莲殷一眼,心知娘娘在座,没有自己回话的馀地,故闭口不言。 「莲殷,佛家界七大戒,还记得多少?」观音娘娘居高临下问。 「回观音娘娘,弟子、弟子……」莲殷早就悟到观音娘娘这么早叫他来,必定不会有好事,从菩提口中又探不出半点线索,一开始还以为是要护送莲花座赴往人间了,结果竟然是要办他昨日的行为。 「佛家界七大戒,一戒也不记得了么?」观音娘娘双掌合十,拢在宽袖里,微笑道:「若答不出来,先记罚抄七大戒各一千遍。」 「不,不,弟子记得……七大戒就是,杀善戒、饮酒戒、淫色戒、盗赌戒、食戒、妄语戒、贪欲戒。」莲殷实在想不透观音娘娘会如何办他,只好将计就计,先背出七大戒。 「这才是。」观音娘娘頷首,又问:「莲殷,你自己说,你犯了几条?」 「弟子不知……」莲殷不愿自招,要等观音娘娘来詰问。 「莲殷,你将『淫色戒』、『妄语戒』两戒内容,一字不漏背出来,若有缺漏一个字,一戒记罚抄一千遍。此外,再追加青莲仙境清规第四条,同样一字不漏地背出来。」观音娘娘不论何时,脸上都保持着明媚温润的笑意,伏在地上的莲殷却冷汗倒流,在脑中沙盘推演了几遍,才囁囁嚅嚅地开始背诵。 1-2 负心莲仙认重罪 「回观音娘娘,淫色戒内容为『佛家界各仙境弟子、菩萨,不可与他暗通情愫或私相幽会,本戒未侷限男女弟子同修法术,唯心生恋慕、情爱之想,或有淫色之念,始谓破戒。至于两愿或受迫姦淫之举,无论有无得逞,皆属破戒。破戒者,视情节轻重,轻者锁入悔心槃洞一百年至一千年,重者逐出佛家界,永世不得回归。』」 「妄语戒内容为『佛家界各仙境弟子、菩萨,出言轻辱他者,含出调戏之言,及使用言语恶意挑拨关係,或以言语散佈不真实之事,使生恐慌,无论对象辈份,皆属破戒。破戒者,视情节轻重,轻者锁入悔心槃洞一百年至五百年,重者一千年。』」 「青莲仙境清规第四条是,『除淫色戒规外,青莲仙境男女弟子,不可有不必要接触,含窥看、私下赠礼、换穿衣物等,若生爱慕及淫邪之想,确定无冤,一律逐出佛家界。』」 莲殷背完两戒一规,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唯观音娘娘听完,朱唇轻啟,带着笑意说道:「很好呢,没有漏字,也不必记罚抄了。」 「谢观音娘娘,将佛家界规熟记,是弟子的本份。」莲殷稍微有了点信心,暗想说不定观音娘娘找他来,并不是要罚他昨晚的事。 「既然如此,你为何明知故犯?」观音娘娘斜眼看了一下孟乔,突然扬起莲花指,高声下令:「菩提,将逆徒莲殷,给本座拿下!」 莲殷脸色刷白,大呼冤枉,爬起来想要辩解,但哪里快得过菩提的身手。菩提指尖蓄力,戳在莲殷后颈上,莲殷顿感全身麻痺,失去抗拒之力,被她轻易地锁住双臂,压制在地上。 「莲殷,你胆子可不小哇。」观音娘娘的笑容渐大,「在本座面前,你也敢撒谎?」 莲殷被制住手脚,动弹不得,只能用力转动眼球偷看凯堤霜的表情,心里又恨又悔,恨自己昨晚衝动,把凯堤霜带到后院,就抱着她亲吻脸颊,还撕开她的衣襟想要往里面摸,凯堤霜一急,也端出了拼命招式,猫爪一扬,一爪在他的脸上抓出五道血痕。 莲殷的脸登时血流如注,凯堤霜抓住碎散的衣襟拔腿就跑。莲殷倒在忘忧草丛中,感觉眼珠都差点被挖出来了,但在奈何殿后院,一叫就有被活捉的可能,儘管伤口剧痛,也硬按捺下去。 他虚弱地躺在忘忧草堆中,过了一段时间,始见一名身着铭黄软甲,腰系长剑的女仙,朝他躺的地方飞奔过来,一抓起他就是一个耳刮子,喝问他刚才到底去哪里了。 莲殷于是装作迷路,误打误撞到这后院来,结果绊到忘忧草丛,跌了个七荤八素,连脸都被刮花了,还流了很多血,夏荷看他满脸是血,衣服破烂不堪,又都是残叶泥土,美目眨了眨,哼了一声,看他狼狈,也懒得追究了,只再次告诫他没有稟报不准随意行动。 莲殷连连答应,再三保证没有下次,尾随夏荷出奈何殿。一路上,因为忌惮大护法师姊的威严,和她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索性保持沉默,以免多说多错。 回到海棠殿,莲殷进入房间时被莲杏撞见。莲杏前两日晚上一半推辞一半情愿,和莲殷被窝里温存了一番,觉得师哥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变得很亲暱,心里仍甜甜蜜蜜。此时看见莲殷脸上掛了重彩,吓得奔上去,缠着他问东问西,非要他给出个解释。 莲殷于是把对夏荷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莲杏,莲杏先娇声嗔他粗心,后来还是无微不至地帮他涂了创伤药,才依依不捨地回房。 莲殷因为是此行唯一男弟子,一个就睡一间房,刚才好梦正酣,就被莲杏爬上床连打了不下数十个耳刮子,把他的脸打得高高肿起,口角淌血,却仍不解莲杏为何突然发怒? 莲杏打完莲殷巴掌,热泪含在眼眶里打圈儿,泣诉道:「师哥你负我!」莲殷越是跳下床来追问原因,莲杏越是不说明白,一直后退躲他,叫他去正厅问观音娘娘。 莲殷满腔纳闷,想要强行把莲杏抓住问个透彻,可是莲杏没有给他机会,早早就奔出房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莲殷这才意会到,要不是夏荷来个回马枪,把他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观音娘娘,然后谎言被识破;就是凯堤霜和孟乔亲自来告昨晚的状了。 他战战兢兢地来到正厅晋见,果然都被他料中了! 「弟子不敢欺骗观音娘娘……」莲殷肩膀和腰被菩提压住,痛得口水不断从嘴角流出,连要偷看凯堤霜的力气都没有了。 「莲殷,你昨夜到奈何殿,是不是把猫仙姑娘的衣服撕破,还想强姦她?」 观音娘娘用一张柔和的笑脸问出这样不加修饰的话,莲殷听了前额冷汗直冒,想再装模作样只会换得更严重的处罚,猛一咬牙,颤声认罪:「弟子触犯淫色戒,请观音娘娘重罚!」 1-3 青杏师姊妹小晤 两个穿着橘色长裙和白绒边橘背心的女仙,在床上依偎着说话。 「莲杏,现在给你看清了莲殷师哥的真面目,也是一件好事。」莲青轻轻替莲杏理着散乱的瀏海,「如果一直沉溺下去,到时候被观音娘娘察觉,师姊倒两边为难呀。」 莲杏眼眶噙着泪水,咬牙切齿道:「师姊,你知道……」 莲青将一隻好看的细白的手,覆盖在莲杏的嘴上,「那晚,我就在门口打坐。」 莲杏一惊,挣开莲青的手,忙问:「师姊怎么都没和我说?所以那天我和莲殷师哥的……」 莲青一叹,再伸手摀住莲杏的嘴,「你倒是在里面云雨得好快活!都不知道我在门外有多尷尬,我超怕护法师姊突然经过,问我为什么不进房睡觉?我该怎么解说?或是乾脆绝一些,观音娘娘直接驾到,我们三个弟子都会遭殃。」 「既然师姊早就知道,师姊为何不问我?」莲杏说着说着就哭了,「而且,一点都不快活,莲殷师哥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把我摧残的……可见是他在猫仙姑娘那里碰了大钉子,回来又羞又怒,按捺不住,就用我的身子来发洩。」 「噤声!」莲青又打住师妹的话,抢白道:「问了有什么好的?你倒想害我?」 「师姊问了,我便不用苦苦瞒你了,睡觉也能安稳一些。」莲杏逐渐止哭,想是也怕被护法师姊或是其他神仙听见,若遭盘问,那更是雪上加霜了。 「唉,也难为你了。你知道,我这两日也睡不好。」 莲杏问道:「莲青师姊难道也……?」 「当然没有。只是不知道是谁啊,在我旁边一直说梦话,翻来覆去又踢我,还把我误认是莲殷师哥,一个晚上要打我四、五拳,还要强吻我。」莲青别开眼,一脸嫌弃。 「师姊嘴好毒!」莲杏更无地自容,抓住莲青的手,娇声道:「这些我是不认的。」 莲青皱眉淡淡一笑,「你信不信,与我何干?反正这是铁錚錚的事实。」 「欸可是,我……那晚真的只是想帮莲殷师哥说情,谁知道他就动了慾火。」莲杏嘟着嘴。 「你以为我什么都没听见啊。」莲青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莲殷师哥问你为何要帮他顶罪,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他的?你当时娇滴滴地说『师哥真的不知道,莲杏对师哥有情么?』看呀!这句话,师姊听了都心动了,莲殷师哥是男仙,怎么可能不发狂?」 莲杏红透了一张小圆脸,戳着莲青的腰,咬牙道:「师姊可别卖了我呀。」 「你就自己本事大一些,不要走漏了风声,否则我不卖你,给护法师姊或是观音娘娘查出来,我们师兄妹都会一起受罚,一个都逃不过。」莲青低头,看着莲杏佈满泪痕的脸,心一软,柔声安慰道:「会没事的,别想太多哪。」 「给莲青师姊知道,就算了,毕竟我和师姊的感情好,你会帮我掩着,可是我突然很担心,会不会其他的护法师姊也听见了?」莲杏深锁着眉头。 「不至于吧?那时候我在门外守着—不是替你们把风!但是也真的没有神仙经过。」莲青说。 「啊,师姊,要糟了!」莲杏露出慌急的表情,「孟娘娘亲自领着猫仙姑娘来兴师问罪,要是莲殷师哥认了罪,那是犯了淫色戒,那是要逐出佛家界的重罪。」 「是呀……啊!师姊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要是莲殷师哥被定罪,他挟着怨气,就会把和你私通的事情一併抖出来,人间有句俗话『死也要拉个垫被的』,很有可能啊。」 莲杏把头埋进莲青柔软的胸口,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或许,莲殷师哥一张利嘴,能够把观音娘娘说服,又能把孟娘娘说服。」莲青勉强绽开一个笑容,「这时候,你倒是希望莲殷师哥的嘴巴厉害一些吧?」 「莲殷师哥的嘴巴,一直都很厉害,昨夜把我哄骗得服服贴贴,我还特别细心地帮他上药,早知道是他调戏猫仙姑娘,被猫爪抓的,我才不愿意帮他涂药呢……而且,他待我既然不是真心,这两日却又对我万般好,让我空欢喜一场。」 莲青不想要莲杏继续陷在昨夜和几日前的悲伤中,支开话题:「可是啊,我们即将要到人间去,观音娘娘和孟娘娘刚成立结盟关係,现在如果因为莲殷师哥而瓦解,得利的还是那些妖孽。」 「那是啊!」莲杏点点头,突然破涕为笑,「而且,听闻人间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好期待到人间去啊。」 「发什么痴!」莲青笑骂,「我们去人间是要办正事,不是去玩。再说,要是妖狐真的跟我们硬碰硬,每日让你杀妖狐杀到怕,哪有心思游玩?」 「到时如果要玩,师姊,你陪不陪我?」莲杏用鼻子和下巴摩着莲青的手臂。 「陪,不然怎么办呢?」莲青无奈摇头,莲杏非常高兴,一头栽进莲青的怀中。 「师姊,你真好,比负心的莲殷师哥好上几千万倍都不止呢。」 莲青不禁小脸微红,带着莲杏下床,「我们来去看看,莲殷师哥怎么样了。」 1-4 海棠殿愤算伤帐 「莲殷,你何止触犯淫色戒?昨夜夏荷对本座稟报任务经过,提到你也跟着去奈何殿,然后鼻青脸肿地回来。本座一听理由,心里是一半信一半疑,直到孟娘娘亲自来告状,本座才晓得你说谎欺骗夏荷。」观音娘娘面色不慍不火,质问的语句却利如刀锯。莲殷被菩提压制许久,全身痛的发软,连替自己分辩的力气都拿不出了。 「你破了『淫色』、『妄语』这两大戒,足以逐出佛家界。但看现在是非常时期,这桩罚先让三护法记着,让你到人间可以将功赎罪。」观音娘娘说完,便令菩提搀扶着莲殷起来,莲殷满脸都是因疼痛乱流的口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谢……观音娘娘开恩……」 「行了,菩提,快带他下去洗脸。」观音娘娘看莲殷满脸口水,自然心里不舒服,命菩提带了莲殷出去,海棠殿正厅中,一下子恢復寂静。 「乔妹妹,姊姊不得不委屈你一下了。」观音娘娘亲暱地揽住孟乔的脖子,「若是现在惩处莲殷,等于自损力量。既然他知罪,便先给他缓缓,若他再犯,就不宽贷,这样可好?」 孟乔其实不甚满意,但观音娘娘所言也有一番道理,只得愣愣地应声:「嗯。」 「好了,乔妹妹,现在时候还早,再回奈何殿多睡一下吧,阎君近日无事,应该也还在睡吧?」观音娘娘笑道,又问:「还是想吃点糕饼?姊姊立刻吩咐弟子去拿。」 孟乔笑了笑,表示不用,之后便盈盈起身,道:「姊姊也别太劳累,也多睡一会儿吧。」 观音娘娘微笑应声,孟乔便和凯堤霜一齐出了海棠殿。凯堤霜施展灵猫族的轻功,揹着孟乔衝回奈何殿,两女仙才一入殿门,莲儿便急急来报:「娘娘,阎君一早就出去了。」 「去哪里?」孟乔忙问。 莲儿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交给孟乔阅读,上面写着:「孟娘,夫君方才接获赤炎卫左统领的急报,说有一名紫衣神仙,不顾守关卫士阻拦,说有急事,一定要出城,卫士不肯放行,她便硬闯,使一种奇怪兵刃,连伤十三名守关卫士后扬长而去,夫君出去调查此事。」 「怎么会这样……」孟乔一扶额角,都快要晕倒了,莲儿见状,在一旁接道:「法力高强的紫衣神仙,很可能是芙蓉师姊。观音娘娘可能让芙蓉师姊出城去办事情,没留意到阎君已经下令封城了。芙蓉师姊性情淡漠,不喜多言,动起手来,却和夏荷师姊一样心狠手辣。」 「观音姊姊莲花座下的神仙弟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刁蛮?」孟乔面色一沉,回顾凯堤霜,「小霜,我们再回海棠殿一次,把此事告诉观音娘娘。」 凯堤霜默应,莲儿也说要去,但孟乔不放心把柯语霏一人留在奈何殿,于是叫莲儿留下来陪她,莲儿才想起要对孟乔报告柯语霏的状况。 「语霏小姊她昨夜一切如常,只是她忘记了自己的姓名,也不认识所有的神仙了,但幸好也没有再发狂或胡言乱语。」莲儿报告完,退至一边,等着孟乔回应。 孟乔道:「那便好,莲儿,到时候若阎君返殿,帮我和他说我去找观音娘娘。」 「孟姊姊,小霜觉得有些疲倦,能请莲妹妹送孟姊姊过去吗?」凯堤霜昨夜被莲殷侵犯,险些得逞,一直耿耿于怀,彻夜未眠,一连打了几个呵欠。孟乔看了不忍心,莲儿也答应可以开车载孟乔去海棠殿,一切都敲定后,三女仙分别行动。 孟乔在后院的停车场犹豫了很久,才选择了一辆宾士,把钥匙交给莲儿,一路上皆无碰见住在城中的男仙女仙,因为阎王下了封城命令,眾仙都不敢出来街上路上游逛。 莲儿将车子驶进通向海棠殿的羊肠小径,突然一踩剎车,转头道:「娘娘,阎君在里面呢。」 孟乔远远看去,果然是阎王的红色法拉利跑车,横在海棠殿的围墙入口前方,附近有十名赤炎卫卫士正在巡逻。 「我们停在这里,走过去吧。」孟乔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莲儿今日停车也停得不大流利,车尾不小心撞到石头,右前轮还差点陷进泥巴坑中,还好莲儿急踩煞车,才没掉下去。 「娘娘,奴婢愚蠢……」莲儿好不容易把车停妥,往前一趴,额头顶在方向盘上,软成一摊浆糊,「让娘娘受惊了。」 「无妨,赶紧下车,别耽误时间。」孟乔拽了拽莲儿的袖子,莲儿才解开安全带,下车帮孟乔开门,护着她款款行入海棠殿,沿途所见卫士一齐下跪行礼,孟乔一概说免礼,及到海棠殿外,叫住一名卫士盘问,才知道阎王为了清算守城的赤炎卫卫士被紫衣神仙击伤的帐,二话不说衝到观音娘娘的芳驾停处,要个交代。 海棠殿门口两名卫士快步入殿通报,过了一会儿,才迎孟乔、莲儿进入正厅。 观音娘娘依然慈眉善目,风韵清丽可人,身前立着夏荷和菩提两护法保驾,三名青莲弟子群聚一侧,莲杏和莲青站在一起,偷偷在身后扭着彼此的手,莲殷则是背负双手,不发一话,和两女仙保持一段距离。 较靠近殿门处,阎王一身通红大褂子,黑色绒背心滚刺边,一脸冷淡,背后立着牛头马面和数十名赤炎卫卫士,各执兵刃,对观音娘娘等神仙怒目相向。 孟乔一入正厅,便着急地抱住阎王的胳膊,急道:「夫君有什么事,需要兵戈相向?」 「夫君留了一张字条给你,没见着么?」阎王口气不善,英锐的目光直瞪着观音娘娘。 「当然见到了,否则娘子怎么知道夫君在此?」孟乔拉一拉阎王,又跑去拉拉观音娘娘,问道:「阎君可是有说了什么话,得罪了姊姊?」 阎王一听,气得眉目倒竖,险些咬碎了牙齿,不敢相信孟乔会靠向观音娘娘那边。 1-5 各退一步弭厄灾 「没有。只是阎君一入殿,便大张旗鼓地,闹哄哄地带了这许多兵士,难道想生擒本座么?」观音娘娘脸上看不出半点嗔怒之色,却也毫不相让,慧眼一瞇,和阎王四目相接。 孟乔正要婉言劝说观音娘娘,阎君已经忍不住了,低吼道:「孟娘,退回来。」 孟乔一回眸,心里好是为难,又踱回阎君身边,低声说:「夫君,听见观音娘娘说的吗?夫君先让这大批兵马退出去,好好谈,总能谈出两全之法,何必这样胡闹呢?」 阎王气急,两手掐住孟乔的肩膀,直看进她的眼里,怒道:「娘子说夫君胡闹?观音菩萨的弟子连伤守城卫士十三名,夫君找她算帐,有错么?」 「没有错,只是用不着这样兵戈相向。」孟乔也有些不耐烦了,「夫君,传令让牛头马面领着卫士暂时撤出去,娘子可以主持公道。」 「这事,夫君绝不妥协。」阎王果断地说,抬眸一掠夏荷、菩提等护法,冷笑道:「就算是天界的神仙,来到幽冥城中,就要守幽冥城的规矩。那些护法和青莲弟子,有观音菩萨撑腰,见了为君也不会下跪行礼了,这件事难道娘子也有反话要说?」 孟乔长叹了一口气,继续劝道:「夫君用不着在这时候和娘子呕气,娘子何曾骗过夫君?先撤走卫士吧,之后才好谈呀。」 阎王正要辩驳,大护法夏荷便抢白道:「其实,阎君不撤走卫士也无妨,观音座主根本没将那十几个卫士放在眼里。」 阎王一听,不禁怒得目眦俱裂,不料牛头比阎王更为衝动,直接爆吼出来:「那个穿黄色软甲的女仙,口气不小啊!去你的!有本事就和牛头一决雌雄!」 「不必决斗,也知道雌雄。」夏荷微笑。 牛头只道是夏荷故意奚落,有意要贬低他,正要挥刀抢攻,就被马面拦下。马面在牛头耳边低声解释:「那女仙的意思是说你是雄,她是雌,不必决斗大家也都知道,没有挑衅的意思。」 牛头半信半疑,但也心里头一股怒气也消散了九成,直瞪着夏荷,长刀顿地,退回原位,摆出一副随时可以决战的架式。 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海棠殿正厅中一点声音都没有,却寒气漫漫,透着肃杀的静謐。 「所以,阎君并不满意本座说的?」观音娘娘往前走了两步,夏荷和菩提瞬间提高了警觉,长剑、柳叶刀出鞘一半,要是阎王那边的神仙突然出手,她们也要扑上去拚了。 「敝君怎么知道,观音菩萨不是在使缓兵之策?」阎王的口气明显变得缓和,一挥手,牛头马面便领着赤炎卫卫士退出海棠殿正厅。 原来是孟乔见阎君不依她的意思,两难之下,胸口一酸,从阎君后面环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背心,哭湿了一片。眼泪独有的湿凉和热意,直接渗入阎王的袍褂,在他的皮肤上吻出一片湿透的火焰。 观音娘娘见状,也令护法和弟子们全部退出去,未得諭令,不可擅自入殿。 阎王胸中的怒意减去了不少,正厅中只剩下他、孟乔、观音娘娘。 「若阎君不愿相信本座之言,本座和您,恐怕谈不拢了。」观音娘娘举起手,以宽袖掩口,只露出一对凤眼儿,莲步细碎,盈盈挪步,站到阎君面前,距离非常之近。 「观音菩萨,请自重。」阎君被孟乔抱着,动弹不得,两股完全不同的香气同时穿过他的鼻腔,却进退不得。 观音娘娘放下掩口的手,慢慢退了几步,双手拢在胸前,恬静微笑。 「姊姊,你方才跟阎君说了些什么?」孟乔从阎王身后走出来,她已经止哭,等眼眶里的泪完全乾掉之后,才若无其事地开口。 「姊姊之意,就算真的是芙蓉有错,也要等她归来才好盘问,盘问后若有罪,也不是在这个时候处置,现在最紧要的大事,就是找到『血爪刃』归还给李天王,而不是自相残杀。」 「芙蓉的个性,姊姊再明白不过了。她虽然不喜言语,又有些孤僻,但是让她办事情,她会用尽所有的方法办到,只是,这次的手段太激烈了一点,这个姊姊一定会责备她,但是她是否破戒,可能要看当时状况。」 「佛家界弟子随意伤害赤炎卫卫士,还没有破戒?」阎王冷笑,「这说不过去吧?」 「七大戒中,唯一可能破的就是『杀善戒』,可是,如果守城的卫士先动手攻击她,她便可以反击,以求自保,这是杀善戒的一个但书,否则佛家界弟子,岂不是要给杀光了?」观音娘娘滔滔不绝地解说,「这也是为什么,芙蓉只有伤了阎君的卫士,否则以她手中『芙蓉乌翅鏜』的威力,绝对不只如此,毕竟佛家界戒杀善。」 观音娘娘一席话,坦坦荡荡,说得阎王闷不吭声,还好孟乔帮他打圆场,说:「夫君,方才娘子也是怒气冲冲地来找观音姊姊,要她为小霜做主,我们盘问莲殷,在他认罪之后,观音姊姊也真的定了他的罪。如我们未盘问芙蓉就定罪,对她也不公平,该有的处罚逃不掉,何必急于一时呢?还是先寻回『血爪刃』,帮李天王一把才是正经。」 阎王瞪着眼,显然已被娇妻说动,郑重地朝观音娘娘一抱拳,说道:「敝君失礼了。」 「哪里,本座若有不够委婉或不够公正之处,还请阎君指出,并海涵一二。」观音娘娘也微笑还礼。孟乔一旁听了,暗暗捏了把冷汗,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差点要酿成大灾难。 阎王先退了一步,为孟乔留点面子,不要让她太为难,另方面给自己台阶下,向观音娘娘告辞后,阎王携着孟乔的手,开红色法拉利跑车回奈何殿,至于宾士,则由莲儿驶回。 莲儿不知和这台宾士车有什么深仇大恨,开回奈何殿之后,竟发现右后轮爆胎了。 1-6 芙蓉吐实羞阎帝 为期一个月的「平乱加上寻找血爪刃」计画,在第一天早晨,就差点分崩离析,幸好孟乔从中斡旋,使两边各退一步,才安然度过。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日,阎王已经焦虑了五个时辰,说太早下令封城,让叛乱分子心生警觉,万一叛乱分子比较早到人间去,捷足先登,夺走血爪刃,他该怎么向李天王交代? 孟乔心里也下着小雨,可是面对阎王的焦虑,她却能说出「就算被抢走了,又有什么要紧?夫君再将它抢回来就是了。」这样的话,说得阎王心悦诚服,沐浴完后便搂着孟乔上床睡觉,但孟乔一连拒绝他「云雨之欢」的请求好几天,就让阎王难以释怀了。 「夫君不能每夜都要,娘子承受不了。」孟乔穿一件素色单衣,盖着厚被,半闔着双眼,「之前让夫君每夜都来,娘子上奈何桥时都好疲倦,喊错亡灵的名字是小事,好几次已经在腰带上记下了亡灵的名字,却忘记端往生水给他喝,结果亡灵就走掉了,还叫莲儿去劝回来。」 「可是……」阎王伸手到孟乔的胸前揉,又被推了回去,顺便挨了个嫩拳头。 「别可是了,睡吧。娘子明晨说不定就要出发到人间去了。」孟乔翻了个身,背对阎王闔上双眼,不一会儿便进入黑甜乡中,独留阎王失眠了整夜,直到窗外转亮,才略为迷濛地睡去,待下一次醒来,孟乔已不在床上了,只剩下满室忘忧草的气味,和枕头上她脱落的发丝。 孟乔其实没有起得多早,是阎王真的睡太晚了。 孟乔一下床就抱着凯堤霜化作的小白猫出去,到正厅里坐着,凯堤霜替孟乔泡了一壶茶,让她配着茶房里剩的七彩忘忧草糕吃。 「小霜,到人间之后,记得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孟乔叮嚀道。 凯堤霜疲倦地点了头,态度一变,怒道:「莲殷要是再对我有踰矩之行,难保我不会杀了他!」 「小霜,不要这样。」孟乔轻声呵止,「莲殷纵然罪大恶极,也不该让我们私刑处置,像上回你对观音娘娘撒了谎,她只是来跟你说两句,也没有罚你,否则按照佛家界戒规,撒谎是重罪。」 「嗯,小霜明白了。」凯堤霜依偎着孟乔,让孟乔帮她抓挠背心。 「小霜,孟姊姊知道你心里苦。」难得有让她们独处的机会,孟乔感性地说:「凯堤安魂飞魄散,就够你难过了,幸好有个小雪,稍微转移了注意力,但……如今小雪落入敌手,生死未卜,孟姊姊都哭得肝肠寸断,何况你这做亲姊姊的……」 孟乔一手揉着凯堤霜的后脑杓。凯堤霜在她面前,心头又酸又苦,眼泪决了堤。 哭了不知几久,有个赤炎卫卫士敲门入殿,下跪道:「稟孟娘娘,佛家界观音座主及数十位护法弟子求见。」 「知道了,请她们进来吧。」孟乔起身相迎。 那赤炎卫卫士接令,马上疾奔出去,请观音娘娘和护法、弟子们入殿。孟乔一见眾神仙,目光一扫其中两男仙及一女仙,讶异道:「这几位也是观音姊姊的护法?」 「仙尊必是孟乔娘娘,小将是李天王第三子,名南彻。」首先答应的男仙身穿紫色劲装,外罩银甲,下身黑色束踝长裤,踩厚底快靴,手持一长戟,戟末有弯鉤,腰悬一口漆红鞘宝剑。 「请孟乔娘娘的安,小仙是李天王幼女,单名一个瀛字。」接续着开口的女仙,打扮和李南彻一般模样,只是兵刃换成双股刺,交叉插在背后,握柄末端的红穗子随风飘起。 「孟乔娘娘万安,小仙是李天王第二子,名嶜彻。拜在佛家界莲花仙境、观音娘娘座下,改姓为莲,又蒙眾师弟妹抬举,为青莲弟子之首。」是最后答应的是一位穿天蓝色长袍,腰系一口金漆鞘宝剑的男仙,眉目清秀,不像李南彻有浓厚的武将之气。 孟乔頷首还了一礼,道:「诸位不必多礼,以后多有依靠之处。」 观音娘娘抿唇一笑,把芙蓉叫来,轻按着她的肩膀,说:「自己闯的祸,自己认了吧。」 芙蓉应声,朝孟乔深深一躬,「孟娘娘,小仙实不得已,才伤了卫兵,后感万般内疚。」 「什么不得已?为君洗耳恭听。」 孟乔脸色一变,回顾从寝房踱出来的阎王。 阎王满面杀气,用力清了一下喉头:「你最好能说服为君。」 「观音见过阎君。」观音娘娘对阎君福了福,她身后一眾弟子、护法等也抱拳行礼。 阎王冷笑一声,还了一个虚礼,喷火的目光直逼芙蓉。 芙蓉不卑不亢道:「小仙在城门边被卫兵拦下,就用轻功跃上城楼,结果城楼上的卫兵,直接将刀剑架在小仙的脖子上,有个领头的威胁小仙,若不弃去兵刃,就要将小仙监禁起来。」 「那是为君下令封城前就定下的规矩,卫士就是依令行事,何来不得已?」阎王的口气非常不善,孟乔暗暗从后拽了拽他的衣襬,要他加减看观音娘娘的顏面,谁知阎王却置之不理。 「小仙无奈,把芙蓉乌翅鏜交给那领头的,受监禁约莫三个时辰后,那个领头的便来看小仙,小仙说身上有观音座主急件,请求他通融,谁知……」芙蓉一向苍白冷漠的面色,融出了一点羞态,摀着脸续道:「那领头的说,通融可以,但要先让他……」 「住口!」阎王一喝,打断了芙蓉未完之言,悻悻然地道:「不必再说了,为君不怪你。」 芙蓉又恢復一贯的冷酷,欠身道:「多谢阎君。」 「既然如此,阎君是否该替敝弟子讨回芙蓉乌翅鏜呢?」观音娘娘会意,心里觉得非常不是滋味,只是表面上依然笑盈盈的。 「这是当然。」阎王到奈何殿门口,呼来一名卫士,让他到芙蓉出去的关隘传令,将昨夜扣下的芙蓉乌翅鏜送到奈何殿,半个时辰后,那名卫士恭敬地拿来一样奇形兵刃,阎王收下后给芙蓉查看,确认无误后,才平息这场风波。 由于事件突然翻盘,阎王顏面扫地,趁孟乔和观音娘娘一眾神仙在正厅讨论赴往人间的计画时,用响弹叫来马面,吩咐他到边城彻查是哪个「领头的」企图染指芙蓉,自己先到判官殿里等待。 才不到一个时辰,马面便压着赤炎卫左副统领来请罪,阎王除了下令打他一百法棍,还因为冒犯的对象是佛家界女仙,让他这阴间帝王当眾出了大丑,挟怨再打五十法棍,打到左副统领皮开肉绽,口喷鲜血,咽呜求饶,才让马面拉了下去。 阎王喝令退堂,心中羞愧之感还是难以平抑,信步走出判官殿,坐进红色法拉利跑车。 1-7 协理行囊劝阎王 要赴人间寻「血爪刃」的神仙阵容已经底定,由观音娘娘、孟乔两神仙发号施令,率领凯堤霜、谢必安、范无救、夏荷、芙蓉、菩提、莲嶜彻,莲殷、莲青、莲杏,加上天庭派来增援的武将李南彻、李瀛兄妹,约好收拾完武器、衣物后,于次日正午时出发,到人间恰好完半夜十二点,可以建造暂时的住处和布置,比较不会惊动人间的人。 啟行前一晚,凯堤霜一直很抑鬱,和柯语霏窝在西厢客房中聊天,柯语霏除了失忆之外,就是嗜睡,这几日倒没有惹出什么大麻烦,还能和凯堤霜谈话。 「凯堤霜姊姊,你说,你妹妹被狐仙抓走了?」柯语霏坐在床缘,凯堤霜靠在窗台边,漫不经心地应答:「是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杀掉了。」 「如果真的被杀掉了呢?」柯语霏问,眼中一片木然。 「我会把杀她的狐仙折磨到魂飞魄散,然后再自杀。」凯堤霜幽幽地说,随即支开话题:「语霏,你现在身体可有感觉好一些?」 柯语霏摇头,打了个呵欠,「还是很累很想睡,而且头很痛……也不是单纯的头痛,应该说,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好像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脑中说话。」 「说了些什么?」凯堤霜问。 「我记不得了。」柯语霏突然呆呆地瞪着凯堤霜,「你叫什么名字?我又是谁?这里是哪里?」 凯堤霜愣在原地,说不出话了。 「娘娘,煮茶的器具和茶叶,奴婢已经整理好了,一会儿奴婢再去后院摘新鲜的忘忧草,给娘娘带去人间。」莲儿打点着孟乔的行李,一边打包,口中喃唸有词。 「人间已经入冬,不能再穿鬼门开那时候的夏装了。」孟乔在翻找着衣橱,挑几套比较保暖的棉袄和裙装,交给莲儿装入行李中,又想到在人间可能会无聊,又踱去书房,拣了几本古刻经本,一併收入行囊中。 「娘娘,可要带上这几本书?或许派得上用场。」 孟乔低头一看,是有关化灵极动物仙的攻击和守备法术的书,微微一笑,称讚莲儿设想周到。 两女仙整理行李到一半,阎王徐徐进入寝房中,趁孟乔不注意,从后给她来个熊抱,吓了她一大跳,回头嗔道:「夫君可是间着无事啊?」 「都什么时候了,该忙也忙完了,没看夫君整日都不在殿里?」阎王有些失落,他以为娇妻会惊喜的,结果反而挨了一顿嫌弃。 「莲儿,去替阎君泡一壶香茶。」孟乔推推莲儿,莲儿应命而往,却在门边时被阎王喊住。 「不必了,你们忙。」阎王淡淡地丢下一句话,就施施然晃出寝房,到正厅闷坐着。 孟乔因为次日正午就要赴往人间,无心多管阎王的心情。一个时辰过后,行李整理完毕,孟乔叫莲儿去请阎王进房,还有把凯堤霜也叫来侍寝。 莲儿走出孟乔的寝房,先到了正厅,阎王还是坐在原处,姿势都没变。 「阎君,娘娘请您进房。」莲儿恭敬地在阎王身后说。 阎王敷衍地点了点头,一摇手,示意莲儿可以退下了。 莲儿心细如发,哪里不知道阎王只是在敷衍她?她心想,最近孟娘娘和阎君的感情好像不太融洽,既然有这个机会,何不劝劝阎君几句? 「阎君,奴婢有一些话想告诉您。」莲儿小心翼翼地开口,不料阎君倏地起身,反害她吓得连退五、六步,按着心口,全身发抖。 「如果是孟娘请你来说的,那便不用说了,为君自己会和她谈。」阎王高大的身影慢慢开始移动,莲儿纵使有话,这时候也不敢说了,只能目送阎王消失在茶房的转角。 莲儿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还要去叫凯堤霜,于是匆匆奔入西厢,找到柯语霏睡的那间客房,见了凯堤霜,问道:「语霏小姊的身体,可有好一些?」 「好一些?哈哈,我好不容易让她记住我的名字和她的名字,结果她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部都忘了。」凯堤霜苦笑着,把柯语霏的双腿抱上床,拿了个枕头给她垫着,再拉上棉被。 「这里交给我,霜姊姊先去陪陪孟娘娘吧。」莲儿有些忧心,「观音娘娘最近来访,孟娘娘的心上又多了一桩记掛的事,现在又要到人间去,整天马不停蹄的忙碌,结果,阎君他……」 「孟姊姊心烦,对阎君的态度跟以前比起来,也冷淡了不少。」凯堤霜心有同感,接上莲儿未完之言,「莲妹妹放心,到人间去后,我会好好服侍孟姊姊。」 「霜姊姊办事妥当,我怎么会担心呢?」莲儿感激地笑了,凯堤霜去后,也拥被上床睡觉。 1-8 惆悵送妻惹美婢 次日正午,要到人间的神仙全部到奈何殿前集合,孟乔从阎君手中接过「阴阳刀」,划开一道长五尺的穿越口。 「夫君,娘子去了。」孟乔摇了摇阎王的手,看他一脸忧愁,威严尽失,说不心疼是骗人的,「夫君这样,要娘子怎么放心赴往人间呢?」 阎王叹口气,突然感慨地说:「上回你这样跟夫君告别,结果就碰上妖狐围攻。」 「好啦,夫君说那么多,还不是为了……」孟乔笑了笑,把阎王推到一边去,背着眾神仙,要他蹲下来,指指自己的脸,说道:「临行前,想亲几下都可以。」 阎王心里,突然有股久违的暖流通过,但在眾神仙面前—尤其还有那么多天界来的神仙,要他这一城之主、一界之君,怎么好向孟乔索吻呢? 但,娇妻都准了,也没有放弃的道理吧?阎王想了想,和孟乔交换了站的位置,紧紧拥住她,朝她那刚擦上胭脂的红唇,用力吻了几下,松口后,还意犹未尽地抿着嘴唇。 「好啦,娘子去了,若能早归,便会早归。」孟乔松开回拥阎王的手,坐上观音娘娘的莲花座,为了安全起见,让凯堤霜变成小白猫同坐,由谢范将军开路,李氏兄妹殿后,浩浩荡荡地穿过「阴阳刀」割开的口,在李瀛的后脚进入之后,那道口子瞬间就化去了。 「阎君,奴婢驾车送您到判官殿吧?」莲儿从后面喊住阎王。 「那串钥匙在孟娘那里,你怎么开?」阎王满眼笑意地看着莲儿,莲儿果然把小脸一红,手一上一下交错在身前扭着,囁嚅道:「阎君说得不错,奴婢失言了……」 「为君开车,你上副驾驶座。」阎王回过头来,和莲儿擦身而过,按下遥控器把车门打开,回头看她还踟躕不前,朗声催促道:「快点,那名凡间女人不是还在奈何殿里?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这样……奴婢先谢过阎君了。」莲儿红着脸,碎着步伐踱到阎王的法拉利跑车旁,开了门,端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敢乱摸车上的东西,连靠着椅背都不敢。 阎王目光一掠,看见莲儿坐立难安的模样,心中一动,突起一股想逗弄她的邪念,低哂一声,微笑道:「为君车上的物件,可是有毒?」 「没有……」莲儿话还没说完,阎王就故意重踩油门,跑车瞬间加速,后轮捲起一片尘土厚幕,飆往奈何殿的方向。 莲儿猝不及防,娇躯直接撞上椅背,忍住没尖叫出声,手忙脚乱地乱抓一阵,才抓到了一件东西稳住身子,斜眼一瞧,抓到的那样东西,竟然是阎王伸过来的手。 「别恼为君,为君向你赔个不是。」阎王嘴上道歉,但表情全不是这么回事,难掩恶作剧得逞的喜悦,嘴角险些失守。 莲儿粉颊一热,别开眼去,低声说道:「阎君还要玩弄奴婢……」 阎王听了,哈哈笑两声,故意说:「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抓着为君的手,莫非想挟持为君?」 「吓?」莲儿一惊,忙把阎王的手丢开,急道:「奴婢失敬……」不料这一丢没丢成,嫩腕反被阎王反手扣住。 阎王单手握方向盘,虽然开得非常快,车内却不再颠来盪去,意外的平稳舒适,窗外的花草和远峰,模糊成一条又一条的线段,咻咻刮过。 「阎君……」莲儿双腮緋红,试着把手抽回来,无奈阎王越抓越紧,完全不放,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目视前方,车速越来越快。 「就是开个玩笑,瞧你急的,好像为君会吃了你似的。」阎王有些没趣,乾笑着松开手,莲儿不敢吭声,右手抚摸着被抓过的左手腕,垂头望着自己的鞋尖出神。 「怎么了?」阎王偷瞧了莲儿一眼。她太安静、太乖巧了,静得让阎王心里非常不安。 「没有,奴婢只是在、在想着孟娘娘。」莲儿细小的声音,从她唇缝间鑽出,「娘娘在人间,只有凯堤霜一个服侍,她比较少帮娘娘冲茶,水温不对,茶叶多放或少放,茶叶渣没滤乾净,都会影响娘娘整日的心情的;还有,给娘娘带去的糕饼,忘记放纸隔开,现在一定全都碎掉混在一起了,唉,奴婢真是愚蠢……。」 「呃,这样吗……」莲儿的回应太正经八百,阎王反而有些词穷,心中暗忖:「孟娘调教出来的婢女,性格还真的跟孟娘一个样,而且,这些关于孟娘生活的细节,我做夫君的竟半点不晓得!」 「娘娘留小婢下来,要小婢好生侍候阎君。结果,反要阎君听奴婢碎嘴一些杂务。」莲儿羞涩一笑,奈何殿的屋簷徐徐映入眼帘。阎王把车停在奈何殿的围墙外,把莲儿放下车。 「为君还是会来奈何殿就寝。」阎王说毕,油门一踩,又飆车离去。 「咳咳咳……」莲儿吃了一嘴风沙,用宽袖子揩了脸,想到柯语霏可能醒了,忙提起裙襬,推开门奔上阶梯,直到奈何殿殿门口,侧身进入,往西厢走去。 2-1 建大宅整顿俗务 人间,半夜十二点零八分。 观音娘娘和孟乔等神仙进入人间后,全都化成人身。孟乔揭开莲花座的窗帘一角回头看,以指清点数量,确定每位神仙都在,无一落单,才封闭阴阳刀划出的穿越口。 一眾神仙赶在拂晓前,选了一处少有人烟的农地,施法建造一幢大宅院,取名「观孟芸宅」,以供这段时日居住,由于人间入冬,农作物均已收割,刚好给了孟乔等神仙一个极大的便利。 观音娘娘从怀中摸出一串褐色的佛珠,口诵咒语,搓着圆浑的沉香木珠,缓缓步至宅外。 那佛珠渐渐冒出璀璨的黄色强光,观音娘娘抓紧时机,将佛珠往天空一拋,佛珠立刻化成原来的万倍大,圈起整座观孟芸宅。 观音娘娘从外进入室内,孟乔马上行过来问:「姊姊刚才施了什么法?」 观音娘娘横了外头一眼,嫣然一笑,道:「姊姊在佛珠上施法,设置一道护界保护「观孟芸宅」,敌仙除非能剪断佛珠,破去姊姊的咒法,否则绝对无法攻入。」 孟乔心里顿生一股安全感,笑道:「有观音姊姊相助,敌仙必定闻风丧胆。」 护界设置完成后,由观音娘娘监督青莲弟子们和三名护法装潢屋内,李南彻兄妹到四周巡查,凯堤霜则是陪着孟乔到街上买宵夜,无奈寻来寻去,都找不着全素的食物,只好到便利商店买了全麦吐司、水果沙拉和几瓶矿泉水,回去让眾神仙围在一起分着吃。 谢必安和范无救因为不受「食戒」的约束,稟过孟乔之后,就出外觅食,顺道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抓到捣乱的小鬼或索命的厉鬼,回去向阎王邀功。 范无救为了抓鬼,走路走得拖泥带水,生怕漏看了一户人家。谢必安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走,反正他俩时常来人间抓鬼,根本就不怕迷路。 范无救落后谢必安一大段路,才没多久就走散了,可是他却意外发现不远处有四个黑无常鬼差围在一起,不知在嬉闹什么,走近一瞧,居然是拿冥纸当筹码,用一套不知哪弄来的麻将,设庄聚赌,玩得不亦乐乎。 「一群蠢材!见了总管还不磕头!」范无救走上前去頡问,首当其衝的一名黑无常鬼差心中一凉,连忙推翻赌具,跪在地上颤声道:「范总管,您老怎么会在这里……」 范无救巴了那黑衣无常鬼的太阳穴一下,把他推到一边去,目光一掠其他三名黑无常,喝道:「见了总管不下跪,难道还等你总管爷爷对你磕头啊?」另外三名黑无常赶紧下跪请罪。 「我派你们四个出来,就该带回四个亡灵,结果现在可有半个?」范无救抓住跪在地上的第二个黑无常鬼差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再问了一次:「现在有多少成果?给我照实说!」 「回总管,正……正要去抓,只是、只是迷了路……」那名黑无常的血红色舌头掛在唇边,长长的吐出来,被范无救一把抓了塞回嘴里。 「还敢狡辩?没要勾魂的时候舌头吐这么长,吓你总管爷爷啊!」范无救用力喷了那名倒楣的黑鬼差一脸口水,把他放回地上,一手拿着扇子摇个不停,大摇大摆地把他们轰走:「少给你总管爷爷偷懒!」 谢必安走着走着,发现两个白无常鬼差,坐在一辆bmw房车的引擎盖上,交头接耳地谈话。 谢必安垂手旁观了一会儿,见两名白衣鬼差依然故我地间聊,才慢条斯理地踱步过去,一手一个,拎起那两个白衣鬼差,低吼道:「还认得总管吗?」 两名白衣鬼差险些吓破了胆,在半空中乱挥手脚,挣扎着,欲破网而出的海鱼似的,求饶道:「谢总管,不敢啦!不敢啦!」 「做事。」谢必安冷哼一声,把两名白衣鬼差腾空一拋,甩到对街去。他们跌了一身灰,一前一后落荒而逃。谢必安拍了拍双手,暗想自己现在是人身,白袍羽扇阴阳官帽,白天走在路上一定非常显眼,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在人间买一些「有人味」的衣服。若碰到范无救,也要叫他换衣服。 另一边,在观孟芸宅中。佛家界的神仙和孟乔带来的女仙共进宵夜。 「这个方形的食物,姊姊倒是头一次吃。」观音娘娘拿着一片全麦吐司,端详片刻,才咬了一小口吐司边,评论道:「人间的食物真是奇妙,刚入口乾乾硬硬的,咀嚼久了还挺香的。」 「上回鬼门开,同夫君来人间巡查,小妹就有吃过吐司和沙拉了,夹在一起吃滋味也很好。」孟乔也吃着一片全麦吐司,凯堤霜把吐司边撕下来先吃掉;莲杏则是把吐司对折,从中间柔软的部分吃起,最后才吃吐司边。 「这沾酱味道也挺好的。」观音娘娘把和风沙拉酱挤入沙拉中,搅拌妥当吃了一口,便传下去给眾弟子、护法们吃;孟乔和凯堤霜分食一盒沙拉,凯堤霜和孟乔都是食量不大的女仙,才吃半盒就饱了,剩的半盒互相推来推去,乾脆搁在桌上,谁要吃就取走。 观音娘娘笑说孟乔吃得太少,孟乔反指她只吃一口,观音娘娘方笑着打住,说孟乔太机灵。 简单用完清淡朴素的宵夜,两边主子聚在一起讨论寻找血爪刃的计画,各自率领的男女仙们也分散开来,做不同的事情。 凯堤霜不用说—当孟乔腿上熟睡的乖猫咪。三位护法把随身携带的磨石和乾布拿出来,坐在地上保养兵刃。莲杏、莲青师姊妹手挽着手,从室内放眼朝窗外一大片收割乾净的农田看去,笑谈人间有什么好玩的物事。莲殷被观音娘娘记罚,和莲杏又不欢,处境尷尬,成了落单孤单的那一个。大弟子莲嶜彻在一个隐密的角落盘腿调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才一会儿工夫,他的头顶便冒起淡黄色蒸气。 出外巡逻的李氏兄妹,因为不受「食戒」的约束,顺路买了炸鸡摊的沾酱鸡排和甘梅薯条回来当宵夜。观音娘娘嫌炸物的味道太重太油腻,李瀛赶紧告罪,一边把三哥李南彻连同香喷喷的炸鸡推出宅院大门。 「啟稟观音娘娘、孟娘娘,方才路上小仙遇见谢将军和范将军,他们正在买凡人的衣服,为避免引人注目,谢将军建议我们都换上凡人的服饰。」李瀛想起正事,恭敬地稟报完,静候两位主子的示下。 2-2 更衣裳城隍包场 「嗯,这的确有必要。」孟乔回想起鬼门开时,和阎王来的那次,因为穿湖水绿长裙、束腰带和紫色小冠,发髻也没拆开,结果在巧珍珠店前被一大群凡人男子包围要求合影,以为有一个绝色美女在玩cosplay。虽然她没有拒绝任何一个,但那些相片上的她,也早已消失了。 她当然没有在那些相片上施法。 「尤其是观音姊姊的穿着更引人注目,人间有不少姊姊的信徒,要是让他们整天追着跑,我们也不用找血爪刃了。」孟乔偷偷咬了一下舌头。谢必安都想到的事,她居然没想到。 「虽有道理,但买衣服的时候,也难保不会被凡人缠住。」观音娘娘端坐在软椅上,黛眉轻顰,垂目出神,美到了极致。孟乔同时想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人间的服饰店凌晨应该没有营业,谢、范将军是上哪去买衣服? 才猜着,谢、范将军就推门进入,分别向两位主子行礼,他们已经换上了凡人的衣服。谢必安体态脩长,穿宽大白衬衫,搭直筒牛仔长裤,外罩小立领白长版风衣外套内衬绒毛,原本穿的长筒靴换成平底高筒褐休间鞋;范无救穿圆领黑大学t、双排釦长版毛黑外套,下身缩口紧身丹寧裤,鞋子和谢必安相同,两神仙又各买了一个小后背包来装金牌和锁链,羽扇收在外套内夹层中。 「哇!」见谢范将军穿了在人间购买的男装,果然人模人样,孟乔吃了一惊,笑问:「谢、范将军可是比较喜欢凡人的服饰?」 「原来的白色长袍比较好,穿得比较习惯。」谢必安依旧温文儒雅的回覆,拔出粉红色的长舌头,充作围巾系在颈上。孟乔又问范无救,范无救也是觉得换下来的黑袍比较轻盈,且便于活动。 「你们是去哪里买到这身衣服的?」孟乔奇道。 「回孟娘娘,多亏北路城隍的帮助。」谢必安拍掌两声,正门徐徐敞开,一位黄袍白面,留着整齐山羊鬍的俊男从容行入,下跪朝孟乔拜倒,恭谨地说道:「下官原在新竹总舵,得到两名黑无常鬼差着急来报,说孟娘娘您移驾人间,下官不敢怠慢,请退了那两名鬼差之后,即从总舵北上拜见,却先遇上了谢、范将军询问衣物之事。」 「原来是这样。」孟乔这才想起,阎王在台湾各地广设大小城隍庙,并置北、中、南三大总舵,管理人间的黑白鬼差,以及处理较轻微的、鬼惹出来的事件。 孟乔顿觉精神一爽。北路城隍的协助,无疑让他们佔尽了地利优势。 「下官于是带着谢、范将军,去往新竹总舵,找到一间搭红白双色彩棚的服饰批发,趁四下无人,下官在外替谢、范将军把风,让谢、范将军进去挑选。」 「另外,下官为了表示敬意,已将那边的所有衣物,集合附近的鬼差,通通搬了过来,男装女装,所有尺寸,应有尽有,当然金钱全由下官支付,请娘娘稍等,下官立刻请鬼差们将衣服搬进来,让娘娘试衣。」 北路城隍爷正要出去吆喝鬼差把衣服搬进来,孟乔的脸色却微微一变,问道:「这好些衣物,总共要花多少钱?我们就十多个人身,怎么穿得完呢?」 北路城隍爷听孟娘娘语带责备之意,翘起的山羊鬍登时软软地垂下,解释道:「下官不是有意挥霍,而是担心……娘娘您穿着原本的服装外出,和谢、范将军相比,更会引起凡人的注意。而且,下官将所有的服装买下,可供娘娘每日更替。只是……下官并不知道娘娘衣服的尺码,只好全部买过来,请娘娘恕罪。」 「罢了,你先起来,莫跪伤了膝盖,在人间这段时间,还有许多借重之处。」孟乔听毕城隍爷的说法,其实该替她打算的,确实都考量到了。她只是诧异城隍爷的大手笔,想听一下当中缘由而已,并没有究责之意。 「下官为娘娘办事,应当无所不从,『借重』二字,实在折煞下官了。」北路城隍爷抹掉掛在脸上的一把冷汗,抖抖地起身,回头命令黑白鬼差,把各式男女时装通通搬进来。 命令一传,由两名黑无常鬼差当先抱了女性冬季套头毛衣进来,放下之后,紧接着一波又一波的鬼差,陆续搬来羊毛衣、长素色衬衫、格纹衫,长直筒丹寧裤、平口卡其裤、名牌缩口运动裤、羽绒外套、连身裙、吊带裙、女性七分裤、喇叭裤、纺纱罩衫、针织背心等不计其数的男女时装,还有数以百计的男女鞋款,全都按照种类整齐排放。 「请娘娘试衣。」城隍爷叫所有鬼差都退出去,自己也拱手告辞。孟乔暗中清点了在场的男女仙数量,说道:「男仙就在这正厅中更衣,女仙选好中意的衣饰后,到各自的房中换上。」 眾仙齐齐答应,散开去挑喜欢的衣服。凯堤霜最先选完,跟在孟乔身后,进入同一间房。观音娘娘回自己的房间,莲杏、莲青师姊妹和三位护法也相继离开正厅。 李瀛到外面去通知李南彻进来试穿衣服,却发现李南彻把刚才买的甘梅薯条全吃光了,气得她朝李南彻的屁股狠狠一踹,正啃着鸡排的李南彻直接扑摔在地,被鸡肉一噎,趴在地上咳嗽、乾呕不止,吐了一地秽物。 2-3 悔情迷李瀛斥兄 孟乔换上一身碎花浅蓝连身长裙和白色羊毛外套,配上缎带粉蓝饼乾鞋。凯堤霜喜欢白色,又想穿得保守些,不愿让莲殷意淫,于是选择很朴素的全白连帽外套,搭配黑缩口运动长裤和白色平底休间鞋,帅气又俐落。 观音娘娘偕同三名护法,也在不久之后回到正厅。观音娘娘和孟乔很有默契地选了同款的连身长裙,只是顏色换成米白。夏荷和凯堤霜的穿搭非常类似,都是走帅气路线。只有菩提穿了裙子,是灰衬衫搭靛青色长裙,为了行动方便,有鞋跟的鞋子一律被捨弃。 莲青和莲杏情感也融洽非常,说好一起穿同款,但胸口图案不同顏色的大学t,下身是一模一样的裤裙,连鞋子都故意挑了同款。 莲殷最快换好衣裤,安分地待在正厅中,时不时随意走逛,也不和莲嶜彻以及谢、范将军交谈,孤伶伶的。直到他眼角馀光瞄见孟乔和凯堤霜行过来,胸中一束小小的慾火燃起,却看凯堤霜包得密不透风,跟主子观音娘娘简直一个样,失望透顶之馀,心底也晓得了七八分,若还不识相去称讚她,反而是自讨没趣了。 于是,他慢慢地走到莲青和莲杏身边,灿笑道:「两位师妹穿凡人服装,也丝毫不减姿色。」 莲杏回眸一瞧,唇角微微一勾,敷衍地说了一声「谢谢师哥」。是莲青从中打圆场,和莲殷表面上应酬了几句,不让他太难堪。但她知晓全部的内幕,所以对莲杏的敷衍也未加劝说。 莲殷很后悔自己一时兴起,把凯堤霜强行带到后院上下其手,否则他就可以继续享受莲杏的关怀与爱慕,同时和凯堤霜继续来往,慢慢累积好感,製造更好的机会。而不是谁都没有瞒过,还演变成孟乔登门兴师问罪的局面,丢了观音娘娘的脸,也让自己顏面扫地、重罪加身。 莲殷暗暗捶了自己的胸口几下,是要多蠢,才会想要编谎,试图骗过精明干练的大护法和慧眼明鑑的观音娘娘?再不然,他为什么要一厢情愿地认为凯堤霜对他有意思? 他本来想故作庄重,让凯堤霜对他刮目相看,谁知道意乱情迷—从他支开牛头等凯堤霜洗澡那刻,再到私闯奈何殿,掉了青环还被泼得一身湿,然后强爱莲杏那晚,最后是随夏荷夜半至奈何殿,他最后悔的那次。 莲殷感到孤独,除了他爱的不爱他,爱他的,也被他亲手断送。 「两位将军,听下官一言,先别吵了吧……欸!至少别打架啊!这要下官怎么向里面的二位娘娘交代……」 城隍爷在门口劝架。李南彻偷吃李瀛的甘梅薯条,被李瀛踹翻在地,抱着肚子呕吐,弄得一身都是秽物,李瀛生得俏美,骨子里却阳刚硬派,一如男仙,骑在李南彻身上就是一阵乱捶乱打。 城隍爷先是在一旁劝说,后来眼见情况越来越失控,不得已冒着被天庭及二位娘娘谴责的风险,和三个白鬼差两个黑鬼差一起勇猛地扑上去,硬是把李瀛架开。 「三哥只不过一时大意……」李南彻终于有说话的机会,爬起来想解释,迎上李瀛怒气冲冲的目光,胆子不禁一馁,撇嘴道:「大不了再买两包还你!何必小题大作!」 「三哥你就是这样!」李瀛依然很气,「做事不经大脑,总想着要弥补,但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弥补的,你知道吗!父亲教你那么多,你没有一点放在心上!」 李南彻挨李瀛一顿抢白,火爆性子一起,也没好气地大吼:「是啦,你是很了不起,在父亲跟前卖乖,撒撒娇,父亲就疼得跟什么似的!让你这么放肆,目无兄长,一点规矩都不懂!」 李瀛睁圆了一双大眼,把城隍爷的手甩开,往前跨了一大步,指着李南彻的鼻子大骂:「你说我卖乖?我至少还有乖可以卖哟!哪像三哥你,三天两头就给父亲添麻烦!父亲在天庭位高权重,整日向其他神仙赔你的不是,要父亲面子往哪里摆!」 一顿,又骂道:「你说我没规矩?岂不是连父亲一块儿骂了?净会说我,也不检讨自己!」 李南彻双拳攒紧,爆怒道:「是啦!最不让父亲省心的,就是我!大哥在如来佛祖跟前当大护法,二哥在观音娘娘莲花座下当大弟子,风风光光的!你整日陪在父亲身边习武,多乖巧!就我什么都不是,又爱惹事生非,就我一个砸了李天王府的匾,你想怎么样!」 李瀛正要拿其他事骂回去,城隍爷和一名黑衣鬼差再度勇猛地扑上去,把李瀛直接拉进室内,李南彻蹲在地上,呕着刚刚没吐完的鸡排,一股噁心感让他心头焦躁,一拳打在地上,沿着围墙种植的灌木应声飞起,连带沙土残根,撒了李南彻满头满脸。 观孟芸宅内,城隍爷十万火急地把李瀛按住押进正厅,倒惊动了整座厅中神仙的注意,尤其是换完衣服后又回到角落坐息的莲嶜彻,一睁开眼就往李瀛这边衝过来,问道:「四妹怎么了?」 「说来话长。」城隍爷有些恐惧,因为全部神仙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他身上,当中不只有莲嶜彻,还有孟乔和观音娘娘,两个他绝对惹不起的主子。 「那就长话短说。」观音娘娘习惯性的将手拢在在胸前,没有宽袖子之后,改成合十。 城隍爷仔细斟酌字句,最后用一句话说完了整件事情。 2-4 智解纠纷慧观音 「下官看见两位李将军在前院为了一样人间的食物大打出手还不断谩骂对方下官已经尽力在两方之间斡旋但是一点用都没有还请孟娘娘观音娘娘出面调解下官感激不尽。」城隍爷说完,已经腿软跪地,李瀛正好一甩肩膀,挣脱他的控制;李南彻也灰头土脸的进来,瞪着李瀛不说话。 「原来是这种小事。」孟乔抿唇一笑,目光一转,观音娘娘也用一双含笑的眼看她。 李南彻和李瀛一起想着「这不是小事」,却不敢讲出口,只好互瞪,一语不发。 莲嶜彻叹了一口气,一拍李南彻的臂膀,在他耳边劝道:「三弟何必这样?」 「我又没怎样,二哥该先骂她。」李南彻回话很没好气,手指向气呼呼的李瀛,「四妹先打我,我还没还手咧,否则拚着被父亲重罚,我也要把她一边膀子折了。」 「你不先吃了我的东西,我无缘无故打你干嘛?」李瀛是听见李南彻的话,气得眼眶泛泪。 「现在吵嘴,刚好给狐妖看笑话,也给观音娘娘和孟娘娘看笑话,分开冷静一下吧。」莲嶜彻直摇头,神色有些黯然,「抢食物事小,丢父亲的脸事大。」 「我乖乖地跟随父亲习武,没事就在房里读兵书,从不出去惹事,也从没丢过父亲的脸。」李瀛直视莲嶜彻,「至于三哥嘛……二哥你是心知肚明的!」 李南彻大怒,不服地回嘴:「反正父亲也对我忍无可忍了,我再多丢他十张脸,又算得了什么?了不起在天牢蹲一回,再把我贬入天謫极,岂不是乾净!」 「可叹的是,李天王没有十张脸可以丢。」观音娘娘笑着接口。这下子李南彻喉头一噎,不敢再讲话了。 观音娘娘又温婉地道:「李天王愿意派你们兄妹前来,寄予厚望是必然的,也一定有他的用意。李三郎勇猛果敢,敢做敢当,李四妹忠诚不阿,心胸宽大。李天王有子女如斯,夫復何求呢?」 一席话让李南彻、李瀛兄妹陷入沉默。城隍爷夹在两仙中间,非常尷尬,訥訥地朝孟乔和观音娘娘拱手福了一福,即转身退出。 「好啦,这次是三哥不好,不该吃光你的甘梅薯条,随便你打就是了。」李南彻看向李瀛。李瀛也转向李南彻,带着歉疚的口吻道:「小妹为了一包甘梅薯条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出手打了三哥,小妹对不住三哥。」 莲嶜彻表面平静,心里不由得对观音娘娘佩服得五体投地。若不是胸蕴极大的智慧,再佐以如珠妙语,怎么能让一对争执得面红耳赤的兄妹,马上言归于好呢? 「你们两兄妹还没换上凡人的装扮,快些去吧。换完回房休息一下,等人间天明,就要出发查案了。」孟乔紧牵着凯堤霜,温柔地说。 李南彻、李瀛兄妹顿感良心不安,分别去和观音娘娘以及孟乔道歉赔罪,又各自去挑衣服换上,回到正厅中,在二哥莲嶜彻面前认错,刚才不该那样说话。 莲嶜彻也不责备,眼见事件平息,又回到角落盘腿打坐。 孟乔亲自打发全部的男女仙回房短暂休息,并请城隍爷先回新竹总舵,城隍爷万不肯从,说谢、范将军请他带着黑、白鬼差为他们守夜。孟乔于心不忍,还要再劝他回去,谢必安却不知何时一声不响地走到孟乔身边,倒把孟乔吓了一跳。 「娘娘请儘早安歇,谢某、范某会轮流和北路城隍一起守夜,各一个时辰,不会让北路城隍太辛苦。」 北路城隍爷赶紧摇头道:「谢将军言重了,替孟娘娘守夜,是下官的本份。还请娘娘回房好好休息,外头放心交给下官。」 孟乔含笑頷首,抱着小白猫往回走,小白猫顽皮地抓了一下她的衣领。直到经过观音娘娘的房前,观音娘娘开了一道小门缝,探头出来。 「乔妹妹,来和姊姊同寝,聊聊天。」 「还聊天呀?指不定聊一聊就破晓了,没得睡呢。」孟乔欲拒还迎,最终点头答应,把小猫放在地上,让小猫自己用前掌推开门爬进去。 孟乔接着跟进去,又把小猫抱起来,将脸埋入小猫白蓬蓬的毛中。观音娘娘忍俊不禁,说道:「乔妹妹爱猫的程度,恐怕天、人、阴间三界找不到胜过你的了。」 孟乔被这么一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把小猫放回腿上仔细抚摸,一边讚道:「话说,观音姊姊真是厉害,既夸奖了李家兄妹,还拿话把他们俩扣住,解了围又不损李天王的顏面,妙极了!」 「李家兄妹的性情如此,稍微观察一下,要掌控,并不难。」映着案上嫣红蜡烛的烛光,观音娘娘姣好脱俗的面容一半是白,一半是黑,美得令人屏息。 隔日,孟乔惊觉自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观音娘娘不知何时离去,红蜡烛只剩下一小截,烧黑的烛芯裊裊地冒上肉眼可见的白烟丝,圈出难以名状的轮廓。 「乔妹妹,你醒了?」观音娘娘推门入房,随手将头发一挽,「人间才刚破晓呢。」 「观音姊姊怎么不睡?」孟乔抱起熟睡的小白猫,偏头吹散了向她飘来的白烟丝。 观音娘娘笑了笑,「睡不着,在佛家界就是这样,太忙碌了。唉,凡人什么都要求姊姊,生病、考试、升迁、健康、出狱,不计其数,更有甚者,还有求感情的呢。」 「因为姊姊心地慈悲,法力无边,凡人也是很聪明的。」孟乔揉揉眼睛,笑道:「譬如小妹,就没有人来求。」 观音娘娘轻轻一哂,缓步走向孟乔,摁熄了残喘的烛火,房内的亮度立时暗了一层,「一会儿提醒姊姊,叫莲青来换根新的蜡烛。」 「姊姊可有接到谢、范将军守夜时的回报?」孟乔问。 「谢将军一个时辰之前有来,被姊姊打发走了,妹妹可要见他?」 「姊姊回床上睡一会吧,小妹去找谢将军问问。」孟乔轻拍拍小白猫的背,把牠叫醒。小白猫伸直了四肢,「喵—」的打了个呵欠,化回一名美丽的女猫仙,睡眼惺忪地问:「孟姊姊要出去?」 孟乔柔声道:「去找谢必安。观音娘娘说,他一个时辰前有来找我。」 凯堤霜方才真的睡迷了,突然被叫醒,还没缓和好,呆呆地跟着孟乔走下楼。正厅一隅,坐着观音娘娘的二护法芙蓉,她一见孟乔走近,便起身行礼,「孟娘娘,早安。」 孟乔点头致意,问芙蓉道:「你在这儿待了几久?知道谢将军找我有什么事么?」 「谢将军一个时辰前上楼去请娘娘,娘娘没遇见他吗?」芙蓉皱眉。 凯堤霜心想:「这二护法的性情,真不是普通的淡漠,要是我们早就遇见了范将军,何必多费唇舌问你?」觉得有点被冒犯,又值起床气未消,正想反唇回呛几句,孟乔却先开口道:「没有,观音娘娘请他先离开了,但这应该是十分要紧的事,芙蓉护法若知情,就先说与孟乔听罢。」 2-5 来约信血爪落敌 「有一个黑衣仙,留下了一张字条。字条收在谢将军那里。」芙蓉一边说着,脸上的寒霜却无半分融解的跡象,「那个黑衣仙刚潜进来时,被谢将军发现,他高呼一声『范兄弟』,范将军马上藉着夜色的掩护追上去,听说现在还未归来呢。」 孟乔沉吟不语。芙蓉不想继续待在正厅被问问题,向孟乔告辞后,便推了门出去。 「孟姊姊。」凯堤霜心里很不满,直瞪着芙蓉关起的门,「那个狂傲的女仙,自恃是观音娘娘的护法,倒是以为比孟姊姊的地位还高。」 「小霜,现在不是算帐的时候呀。」孟乔牵住凯堤霜的手,「观音娘娘只说几句话,就让刁蛮的李家兄妹服服贴贴,甘心向对方道歉,能化解就不要记仇吧。」 凯堤霜倒进孟乔的胸口,让她按摩肩膀。 「莲殷那晚撕破小霜的衣服,强姦未遂,孟姊姊你气得直接找上观音娘娘理论,小霜还印象很深呢。」 「哈哈哈哈。」孟乔忍不住笑出声来,「没办法啊,孟姊姊就是疼爱你们一对姊妹,哪怕是受了一丁点委屈都不行……唉,也不知道小雪现在怎么样了。」 「她会没事的。」 孟乔和凯堤霜一回头,只见观音娘娘含着温婉的笑容,抬头挺胸站在不远处。 「能化解,就不须记仇;能收服,又为何要杀?斩妖伏魔,应该首重『伏』字,而非『斩』字。」观音娘娘的声线轻脆甜美,缕缕清音,吟唸着佛偈妙语。 「夏荷、芙蓉、菩提三个,都是被姊姊收服的,以后有时间,再同妹妹细说。」观音娘娘走近了一些,朝凯堤霜微微一笑,「芙蓉护法性情寡淡,不喜多言,今日冒犯小霜了。」 凯堤霜忙站起来回礼,「小霜只是一时之言,若让观音娘娘为此掛心,那就是小霜的不对了。」 观音娘娘回以一道浅笑,正巧谢必安从外进来,后面跟着范无救。 「请孟娘娘、观音娘娘的安。」谢、范将军一起下跪行礼,拜了两次。 「免礼。话说,谢将军方才有什么事情要稟报?。」孟乔问。 「约莫一个时辰前,有一名黑衣仙,施展轻功翻墙潜入。谢某时在后院巡视,被前院的风波惊动,范兄弟也慌忙衝出来看,正逢黑衣仙被观音娘娘所佈之法阵阻挡,无法闯入屋内,翻越屋顶想逃,北路城隍在后面急追。」 范无救接续道:「范某太迟钝,都到紧要关头了才跑出来,却也刚好目睹那臭黑衣鬼要逃。范某立刻跃上屋顶,拍出一道『飞蛾扑灯』扇风,北路城隍的掌力也一起攻到,谁知那臭黑衣鬼,轻功诡诈非常,前扇风,后掌力,全都给他躲过了!」 「范某只好仗着黎明前的夜色掩护,施展轻功追上去,好几次差点给范某追到,可是,他终究还是跑了,范某真对不住二位娘娘!」范无救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把橘色的毛,「范某扯下了那黑衣鬼一大撮尾巴毛,这大概是妖狐的尾巴毛吧?」 「不错,这是狐仙的尾巴。」孟乔用拇指和食指夹起那一撮橘毛,搓了搓,拧眉道:「这也难怪了,这毛不透光,搓起来乾硬,是修为很高的狐仙,少说也有三千年。」 范无救恨恨地说:「若范某再奔快一点,把那臭黑衣鬼活捉了……省得娘娘烦恼苦思,直接拉出去上大刑,逼供那黑衣鬼,先把她的狐狸皮剥了,眼珠子挖了,看她说不说她的来意!」 「范将军,稍安勿躁。」孟乔让范无救缓一缓,又问谢必安:「芙蓉护法说,狐仙丢下了一张字条,收在谢将军身上呀?」 「是的,请娘娘稍候。」谢必安往胸前一掏,发现自己不是穿着原来的白袍,又盲摸一阵,才在裤子右边口袋摸到字条,双手呈给孟乔。 「不必白费工夫,血爪刃已归情依仙子所有。」孟乔徐徐唸出纸上的文字,陷入沉默。 「大概只是吓唬我们的,让我们未战先降,空手回阴间。」范无救忿忿地说。 「那也未必。」凯堤霜的一双澄蓝大眼盯着那张纸,「照理来讲,我们都不会轻易被纸条内容所欺,这也就是说,敌仙告诉我们血爪刃被他们夺走,很可能是真的。」 「猫仙姑娘此话怎说?」范无救有些困惑,「依你说,敌仙要骗我们回去,然后呢?」 「小霜的意思,我了解。」孟乔耐心解说,「敌仙送来这张纸条,或许不是为了吓唬我们。如果纸条内容是假的,只是吓唬我们用的,根本起不了作用,因为我们完全不会相信,敌仙不会不知道这点,还多此一举。所以,血爪刃被夺走,很可能是真的。」 「喔!」范无救一捶手掌,又着急问:「既然这是真的,那我们必然要设法歼灭他们,把血爪刃夺回来,再砍了那情依仙子。」 「是说很可能,不是完全确定是真的。」凯堤霜回应完范无救,又让他开始困惑了。 「喔?等等。」孟乔把纸条翻到背面,继续唸道:「情依仙子亲赴人间,抢先将血爪刃夺走,若想见情依仙子和血爪刃,请于三日后,人间时间晚上十一点十九分,于正清路两百三十四巷六十七号六楼会晤,情依仙子等候诸位大驾。情依仙子留。」 2-6 城隍领路寻兵符 孟乔才刚唸完,李家兄妹和四名青莲弟子就走入正厅,三位护法也从外巡逻归来,分别向孟乔和观音娘娘行过礼。 李南彻问起眾神仙刚才在讨论的事,孟乔不厌其烦地再重述了一遍。 李南彻怒吼一声,倏地拔出腰际悬掛的宝剑,「这捞什子情依仙子!把天庭的兵符当成什么东西了?她以为李天王府拿她没辙啊!李某必要亲自去会会她!」 「这情依仙子,的确狂得很,难怪三哥这么生气!」李瀛同样睁圆了大眼,气得脸都红了。 「想做什么!」夏荷一见李南彻怒极拔剑,一个闪身,欺到观音娘娘身侧护卫。 观音娘娘按住夏荷欲拔剑的手,眼神示意她退下,回过头笑道:「多亏情依仙子来信,让昨夜还在吵嘴的兄妹,今儿同仇敌愾起来了。」 李南彻訕訕地乾笑两声,收回宝剑道:「观音娘娘,昨夜之事,就当作没发生过吧。」 李瀛也一起点头,观音娘娘遂不再说,转移话题到正事上:「乔妹妹,现在有三日时间可以部署,姊姊认为,有必要到你之前说的那个地方看看。」 「姊姊是说,鬼门开时小妹随夫君来人间,结识的两位人间女子的住处?」 「没错,乔妹妹曾说,语霏和她们熟识,这是一条不能断的线索。」 孟乔点头讚道:「嗯!血爪刃被语霏初次拾获,据说离巧庭的住处不远。之后血爪刃掉的位置,或许也在那附近。可能要请北路城隍一起帮忙。」 「可是,孟娘娘。」范无救反覆咀嚼字条上的内容,还是觉得怪怪的,「若血爪刃已落入敌手,我们直接去赴约,不是自投罗网吗?也不知道她们有什么佈置,范某绝不是胆怯……」 「我们没有要直接去赴约。」孟乔和观音娘娘心有灵犀,同时开口。两位绝色女神仙用眼神交流过后,由孟乔继续说: 「我们先到语霏初次拾获血爪刃的地方搜索一遍,连带那附近也巡过,初步确认字条内容是真是假;然后,我们也必须要弄清楚情依仙子给的地址是什么地方,这可以请北路城隍帮忙查,也可以向凡人确认。另外,这三日时间,要把己方神仙分作三队,一队驻守在观孟芸宅,一队扩大范围继续搜索血爪刃,第三队则是到约会地点埋伏,回报敌仙动态。」 「为了避免被一网打尽,赴约的时候,也要妥善佈局,谁打头阵,谁包抄,谁断后,谁负责接应,都必须要井然有序。」 孟乔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在场神仙无不听得如痴如醉,观音娘娘更是讚许道:「乔妹妹果然聪慧伶俐,不只把姊姊的计画说出来,还补足了细节。」 「范某拜服娘娘的智慧!」范无救茅塞顿开,深深地朝孟乔福了一福。 观音娘娘插话道:「人间已经破晓,也该出发了。」 「那么,先请姊姊和佛家界神仙暂留于此,小妹领着谢范将军、小霜和李家兄妹出去搜搜,顺便委託北路城隍协助找到约会地点,再回来报予姊姊知晓。」孟乔开始安排。 「有劳妹妹了。」观音娘娘甜笑頷首,「你们回来之后,就按照计画,分成三队各司其职,最好今晚就可以敲定赴约那日的阵容。」 孟乔答应,点了同行的几位神仙,鱼贯行出观孟芸宅,在门口见到北路城隍爷,孟乔便把计画也告诉他。 北路城隍爷听完后嘖嘖称奇,请孟乔稍待片刻,说已派遣鬼差去请一名帮手。 人间,上午八点三十七分,台湾北部少见的晴冬。北路城隍爷请来了分舵小城隍,招集二十名鬼差开道,一同护送孟乔等神仙,往巧珍珠总店的方向,浩浩荡荡地行去。 「小霜,你在笑什么?」孟乔注意到凯堤霜的嘴角不断上扬,好奇地问。 「我在想,若莲妹妹也跟来,她一定老早就去把吃的准备好了。」凯堤霜一边说,同时忆起自己和莲儿,之前受神智不清的柯语霏挑拨,还大打出手,落得两败俱伤。现在回想起来,分外荒唐。 「是啊,神经兮兮的。」孟乔嘴上调侃,心里却不禁想念起莲儿,虽然只有一个,却将她服侍得妥妥贴贴,她要什么东西,甚至不必开口,莲儿总能替她先想到,可谓无微不至。 那么好的贴身婢女,要上哪里找呢?观音娘娘当初怎么忍心将她贬入阴间呢? 「孟姊姊,莲妹妹是因为多次和莲瑀私会,所以才被贬入阴间的吗?」凯堤霜问。 「对啊。」孟乔答,「阎君把小安和莲儿送过来我身边时,是这么说的,他也给我看了一封观音娘娘的手书,上面载明了莲儿因为何罪被处罚。」 「如果说莲妹妹和莲瑀两仙只是私会,就要获罪,那莲殷岂不是该下十八层狱?」凯堤霜先是愤恨不平,后来表情转变为怀疑与担忧,「孟姊姊,有句话,小霜不知道该不该说。」 「在孟姊姊面前,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孟乔柔婉地说,给了凯堤霜不少信心。 「莲殷撕破我的衣襟,强姦未遂,又说谎欺骗观音娘娘,照理来说,这是非常重的罪,甚至比莲妹妹和莲瑀私会来得重几千倍。」凯堤霜压低声音说。 孟乔连连点头,「是啊,怎么了吗?」 「观音娘娘虽然叫莲殷下跪,软硬兼施要他背诵佛家界戒律,但小霜总觉得,观音娘娘不似想真的重罚莲殷,感觉只是……虚应故事?给我们一个交代罢了。」 孟乔一惊,发了一会儿愣,才道:「观音娘娘之前说过,为了不影响战力,莲殷的罚先记着。」 「小霜还依稀记得,那个脸很臭的芙蓉护法,在我们穿越到人间前,曾经连伤赤炎卫十几名,虽然她是因为自保才出此下策,可是观音娘娘起初,竟然是用杀善戒的但书来回护她。」 「毕竟少一个芙蓉,我方的战力会下降不少。」孟乔不知为何,心里有股很奇怪的感觉。 2-7 莲儿被贬疑竇生 「芙蓉护法的这件事情,是莲儿妹妹起行前,无意中跟我聊到的。她说阎王当下很气愤,差点要酿成惨局,但观音娘娘再三保证她会责罚芙蓉,说词也无可反驳,小霜才忍不住追问详情,发现当中有点怪怪的,也许是小霜多心了。」 「孟姊姊那时候,也是花了很大心力才把阎君劝服,不让他大动干戈。」孟乔不禁也回忆起那个场景,「所以,小霜你认为观音娘娘是在虚应故事,其实根本不会对弟子施罚?」 「小霜只是猜测,观音娘娘和孟姊姊情深似海,小霜也许真的多虑了。」凯堤霜淡淡一笑。谢、范将军跟在她们正后方,努力想偷听一些谈话内容,无奈一点都听不见。 孟乔不说话了。凯堤霜默默地想自己的事情,随即脑中又冒出另一个念头,更小声地说:「孟姊姊,小霜的这个想法,你听听就好,不要往心里去哦。」 「嗯?你说说看。」孟乔皱眉。她不知为何,听了凯堤霜一番推测,觉得观音娘娘的作为,确实很像在敷衍了事,并无真的要依戒律惩处莲殷和芙蓉。 「莲妹妹说,观音娘娘有天夜晚,在奈何殿后院轻松的击倒了黄曄煜?」 「嗯,黄曄煜所做的抵抗,就像以卵击石。」孟乔的思绪又跳转到那个深夜,莲儿驾车避过黄曄煜设下的陷阱,后来观音娘娘忽然出现,故意让黄曄煜袭胸,再完美地把他虐得支离破碎。 那种感觉,就像是狼蛛在进食前,会先用前脚玩弄猎物,敷衍过黄曄煜的挑衅,假意满足他的淫慾,再给他真顏色瞧。观音娘娘和黄曄煜,不管内功修为或法力,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水平上。 「然后,黄曄煜虽然伤得很重,可是被放走了?」 「嗯。为了让他回去通风报信,吓阻敌仙,加上孟姊姊和观音娘娘都不嗜杀,慈悲心一动,就放了他一条生路。」孟乔点头。 「观音娘娘今晨才说过,能降服就不杀,同理,能劝服就不要动手。观音娘娘心地慈悲,据说她一边打,还一边问黄曄煜还要不要出招,显然想饶恕他,是黄曄煜自己讨打罢了。这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依照这样的慈悲心,观音娘娘宽恕自己弟子所犯的罪,是很正常的,可是,为何莲儿妹妹却好像受到了特别严重的惩罚,甚至直接贬入阴间呢?」 凯堤霜才说完,孟乔也是聪慧的女仙,马上就懂了,脸色不禁暗沉下来,只是不知如何表达。 「这个,倒是把孟姊姊难住了。」孟乔沉吟道,「唯一的可能性是,佛家界之前都没有出过弟子私会这种事,杀一儆百,莲儿恰好是那个最不幸的。」 「能来到孟姊姊身边,哪是不幸?」凯堤霜化成一隻猫,扑入孟乔的怀中,孟乔马上被逗得心花怒放,在小白猫的耳边低语:「小霜,就你最机灵。」 「稟孟娘娘,巧珍珠总店就在前方。」北路城隍爷恭敬地拱手。 「好的,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孟乔拿出情依仙子给的那张纸条,指着上头的一串地址,「你知道,这是什么样子的地方,然后要怎么前往吗?」 「嗯……」北路城隍爷露出为难之色,歉然道:「下官无能,不太清楚此是何地。不过下官可以叫此地分舵的小城隍来,他也许可以帮上娘娘的忙。」 孟乔让北路城隍爷暂且退下。北路城隍爷接着说总舵还有公事要处理,已吩咐分舵小城隍代为协助孟乔一行神仙,自己先返回了新竹总舵。 此地分舵的小城隍爷,成仙前的凡名叫作林肃。修为较浅,感觉年纪比北路城隍爷还大。 「下官林肃,奉北路城隍爷之命,跟随孟娘娘。」林肃言语中未脱武人之气,接着问道,「方才北路城隍爷交代下官,要尽全力帮娘娘找寻一个地方。」 「是的,地址在此,请你看看。」孟乔递过纸条,林肃瞪着一对牛眼,反覆扫掠几遍,才说:「下官知道这个地方怎么去,可是……」 「可是什么?」孟乔追问。 「北路城隍爷告诉下官,这个地址是某群敌仙和娘娘的相约之地?」 「是的,有什么问题么?」孟乔伸手接过林肃还回来的纸条。 「下官印象中,这个地方是住家,不是一个可以集会的所在。」林肃面露费解之色,「下官认为,原因可能有二,第一是敌仙写错地址,下官愿为娘娘在这地址的周遭,搜寻更可能的地方;再不然就是,敌仙摆了娘娘一道,实际上是声东击西。」 「这地方原来是住家……」孟乔沉思半晌,对林肃说,「你先下去吧。」 「遵命。」林肃遣走了二十名开道的黑白鬼差,退到队伍最后方紧跟着。 孟乔回顾凯堤霜,「小霜,依你看呢?」 2-8 约前三日探虚实 「小霜认为,敌仙既然都敢明目张胆地邀约,应该不至于给假的地址。」凯堤霜也有些苦恼。 孟乔把纸条收入外套口袋中,又摸出另外两张字条,是莲儿与凯堤霜在西厢客房中,分别寻获的、一模一样的字条,篤定地道:「这情依仙子,和流沙三媚必然脱不了关係,而且,实际上她们可以操控的,至少是大半个灵狐族。」 「邀请我们的情依仙子,同时是绑架雪妹、峻文、莲瑀的兇手。我们此番前往,恰好可以一窥她的真面目,若能将她除掉,阎君那边平乱的压力也会小很多。」凯堤霜低声说。 「可是。」谢必安突然插话,「娘娘和猫仙姑娘认为,情依仙子是所有叛乱份子的首脑,但既然是首脑,有可能会如此轻易的让我们见到吗?」 「嗯。」孟乔和凯堤霜会意,同时点头。谢必安又继续分析:「化灵极生变,灵狐族造反,是阎君一直苦恼的事,现在阎君坐镇幽冥城中,随时都可以出兵攻入化灵极。谢某尚且不认为敌仙首脑会冒险到人间,就算她真的胆大,娘娘这边有可观的战力,她一定也会把这个考量进去。」 「所以谢将军认为,情依仙子本尊不可能直接到人间?那约我们来的又是谁呢?」孟乔尝试把许多种可能性结合在一起。 「那只是谢某的一点浅见,给娘娘做参考用。」谢必安非常谦逊,「听阎君说,邢沅婷连赤炎卫左、右统领都收买了,加上她本身深厚的修为,惯用的攻击法术又狠辣无比……」 「谢将军,你想表达什么,不须铺陈。」孟乔直接打断谢必安的话。邢沅婷这个名字,到现在都还让她心里很疙瘩。 「邢沅婷几乎控制了所有阎君身边的可用之力,包含阎君本尊,才敢全面造反,这情依仙子的本事,除非比邢沅婷更大,否则,她多少会忌惮娘娘的武力,大概也不敢轻易现身,」 「既然如此,孟娘娘,我们三日后还赴不赴约?」李南彻努力耐住性子听完,才开口发问。 「还是去。情依仙子到底有没有来人间,我们现在都是臆测,不去怎么知道她的虚实?」 「孟娘娘的意思是,万一她真的现身,就直接结果了她?」李南彻双眼中燃起欢愉的小火苗,着急地道:「孟娘娘,小将求您一事,杀那情依仙子时,一定要让小将打头阵。」 「然后最先被打败。」李瀛当着孟乔的面挖苦他,李南彻眼睛一瞪,朝地上啐了一口,咒骂道:「你再多嘴,我先把你打瘫了,躺十天半个月,省得你跟我争首功!」 「李三公子,大战在即,还说这什么话呢。」孟乔轻斥李南彻。李瀛对李南彻吐吐舌头,不和他拌嘴下去。李南彻被孟乔当眾指责,也觉脸上无光,訕訕地退下。 「当日赴约的神仙阵容,回去还要和观音娘娘商量,并非我说了算。」孟乔望望巧珍珠总店的方向,只见铁捲门紧紧关着,路过的人也极少驻足,和以前门庭若市的景象相比,显得格外凄凉。 「孟娘娘,我们要不要在这附近,随机问一下路人,我们赴约的地点住的是什么人?」凯堤霜提议,「情依仙子选择一个如此诡异的所在,实在有必要多多了解。」 孟乔摇摇头,温声道:「随机问路人,那人一问三不知的可能性很高,不如到那地点附近的小吃店问问店家,可能会得到更有用的消息。」 「娘娘,谢某提议,我们分头进行,两位李将军先至语霏姑娘捡到血爪刃的地方搜索,毕竟血爪刃是李将军府的珍贵之物,让他们亲自去找,效率会更高。」 「小将正有此意。」李南彻欣喜难耐,终于轮到他表现了,若情依仙子真的摆了眾神仙一道,让他寻回血爪刃,在父亲面前,可不是大功一件吗? 「也好,我们各自完成手边的任务后,就直接回观孟芸宅,如果遇到难以对付的敌仙,切记不要恋战,设法脱身后,迅速回报我或是观音娘娘。」孟乔在话中特别叮嘱,无疑是怕衝动好胜的李南彻万一见了敌仙,凭着血气之勇,着急抢功,反而送了自己的性命。 情依仙子和流沙三媚固然脱离不了关係,可是,即使聪慧如孟乔,也无法掌握情依仙子背后究竟有多庞大的势力,可能是大半个灵狐族,可能是整个化灵极。 眾神仙齐声答应,林肃大步赶来前面领路,把孟乔、凯堤霜、谢范将军带往约会地点。李南彻和李瀛则是相偕在附近展开搜索,李南彻为了赶紧搜完,施展轻功,一下就把李瀛甩在后头。 李瀛深知三哥的脾气—好胜、嘴贱、不服输,也不跟他计较了,昨夜因为甘梅薯条把他爆打一顿,现在想起来,不禁觉得解气又好笑,或许有……那么一点愧疚吧? 另一面,孟乔一行神仙离开市中心,进入围绕着市区的住宅区,少了一些车流,但快餐店和贩卖各类热食的餐馆,在接近午餐的时间仍然高朋满座。 「稟孟娘娘,您所说的地方,就是这里了。」林肃指着不远处浅棕色外墙的高楼,「那栋高楼的六楼,就是娘娘赴约的所在,是住家无误,那是一大片廉价住宅的其中一户。」 「好的,那我们就在这附近,向凡人打听一下情报吧。」孟乔美目顾盼四周,没有卖全素食的餐馆,心想反正也还不一定要进食,就请谢范将军任选一间餐馆。 范无救随意指定了一间,「孟娘娘,那间最多人排队,要不要去瞧瞧?」 孟乔微笑答允:「好呀!」 3-1 小吃店美女心计 范无救一马当先,护着孟乔走入那家餐馆。那是一家卖麵食和滷肉饭的餐馆,厨房四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正忙着,一个下麵煮麵烫青菜,一个负责切滷味和肉类,一个站在快速炉前翻炒着一大锅炒饭,剩下一个负责点餐收银,招呼客人入座。 「帅哥美女,内用外带?」负责点餐的女人问范无救和孟乔,眼角馀光飘见孟乔身后的谢必安和凯堤霜,殷勤地问:「后面两位是一起的吗?」 「是。」孟乔答,「我们要内用。」 「娘娘您不是吃素?」范无救双眼一瞪。那女人瞬间露出狐疑的表情,暗忖为何这黑衣男子要叫她面前这美女「娘娘」?还用如此尊敬的语气。 才困惑一秒,她马上就懂了,现在年轻人把女朋友当宝贝当心头肉,叫也叫得亲热甜蜜,完全没在害臊的。当下堆起憨厚的笑脸说:「歹势馁,现在内用要等喔,还是要改外带?可以先划单。」 「娘娘,要不换一家看看?」范无救正想退出,那热心的女人进去店里又跑出来,陪着笑说:「四位吗?里面三号桌和七号桌可以併桌!看你们要不要。」 「啊?併桌?」范无救觉得没必要,这附近吃得那么多,他刚才就是看这里人多,比较方便混进来打听消息,哪知孟乔很认真的想进去吃饭,他也有些摸不着头绪。 「娘娘,您不是吃素吗?真的要吃这家啊?」范无救目瞪口呆。 「三号桌有几个人?」孟乔完全没听见范无救说了什么,继续和掌柜的女人打交道。 「两个男的。」掌柜的女人笑着,「七号是两个女同学。」 「好啊,我们分开坐。」孟乔此言一出,范无救整个傻了,还好谢必安在后解释,说孟娘娘做事不会横衝直撞,她要进去一定有道理,况且又不是真的来吃饭,范无救才点点头,算是懂了。 孟乔牵着凯堤霜的手,再用眼神示意谢必安过来,交代他:「一会儿,你和范将军去和那两个女孩子同桌,尽量打听最近两个月内发生的事,还有关于那住户的底细,记住了。」 「是。」谢必安微微点头,表示明白,拉着范无救去和那两个高中女生併桌。 孟乔把长发往后一拢,凯堤霜紧跟在后,步至三号桌旁边,含笑问:「这两个位置,我们可以坐吗?」 其中一个正在吃肉燥乾拌麵的男子一抬头,耳根子忽然发热,胸腔一跳,看得双眼都要凸出来了,喜孜孜地说:「当然可以!请坐请坐。」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相较之下冷静一些,但看见两名绝色美女要来併桌,也难以抗拒诱惑,乐得放下筷子,殷勤地把点单和红笔递到孟乔面前,一拍胸脯,「两位想吃什么尽量点,我请客!」 「干,学长好帅!」第一个男人口中的肉燥麵不小心喷出来,慌忙的拿卫生纸擦桌子,一边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有弄脏你们的衣服吗?」 「没有没有,别噎着了。」孟乔无限温柔地叮嚀。两个男人听了,只觉得骨子都要化成甜汁了,绵绵软软的声音,听过一遍即永生难忘。 「白痴喔,冯安国,起来啦,来我旁边坐啦。」那个「学长」喝斥着喷麵的男子,一边倚老卖老地讲人生大道理:「难怪人家不敢坐下来,坐在不认识的男生旁边,哪吃得下饭啊?」一边还不断对孟乔使眼色,徵求着她的认可。 孟乔柔婉一笑,看两男手忙脚乱地移位子和擦桌子。凯堤霜转头过去偷瞧谢范将军的战况,果然也是顺利非常,谢范将军的高顏质和舌灿莲花,把那两个女高中生逗得花枝乱颤,娇羞无比,想不聊开都很难。 「好了,两位小姐请坐。」那个「学长」把冯安国硬拖来他旁边,让出两个相邻的座位,孟乔轻声道了谢,和凯堤霜随意坐下。 「我叫冯安国,这是我同系学长,叫詹木清。」冯安国从刚刚开始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詹木清又奉上点单和笔给孟乔,再重申一遍:「两位小姐想吃什么,都可以点,别在意价钱。」 孟乔侧顾凯堤霜,问道:「小霜,要吃点什么吗?」 凯堤霜点点头,接过点单,划了两碗白饭,两盘烫青菜,註明不要加酱油也不要加肉燥。 冯安国厚着脸皮向詹木清拿了一百块钱,蹦蹦跳跳地跑去结帐。掌柜的女人往三桌方向一看,又开始推演内心剧:「奇怪,男女朋友,怎么不坐一起?难道是吵架了……?」 「三桌加两碗饭,两菜不要酱油肉燥。」掌柜女人回头喊完,又觉得哪里怪怪的,「少年欸,白饭配烫青菜,是那两个小姐的吗?就安捏呷喔?免其他的菜?」 「对啊。」冯安国被店家这们一说,也纳闷起来,但既然人家都这样点了,再回去确认也很奇怪,默默收下找零的钱,欢欣鼓舞地回到座位。 冯安国喜孜孜地想:「今天真的是走运了,母胎单身二十年,桃花终于开了,这下子有学长加减助攻,顺利的话,可以要到line,之后……啊!太罪恶了,不敢再想了。」 「冯先生好像很欢愉?」凯堤霜直视冯安国的眼睛。后者心又漏跳一拍,暗想:「啊!我是白痴啊,我和学长两个对这两个美女,谁要先挑?俗话说先发制人,学长还在发痴,那我就……啊,其实也难选得很,对面这个走高冷气质路线,学长对面的是温柔健谈型的,对,对,还是找学长对面的那个要line好了,之后如果要约,成功约出来的机率也比较高!」 3-2 百般讨好约回家 冯安国都已敲定把妹作战计画,詹木清才回过神,其实他方才脑袋会卡壳,并不完全是因为孟乔和凯堤霜的姿色,而是他总感觉到孟乔和凯堤霜身上,围绕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气场。好像不是普通人该有的,或许只是他想太多了。 冯安国正要找孟乔搭话,两碗饭和两盘烫青菜就端上桌,意外的是,还有一盘综合滷味及猪头肉切盘,送餐的阿姨笑道:「女孩子家要减肥,也母汤虐待自己,这两盘阿姨招待,慢慢呷!」 孟乔和凯堤霜的脸上出现一秒鐘的尷尬,还是很礼貌地道了谢,送餐阿姨才心满意足地走了,暗喜今天做了一件大好事。 「冯先生,詹先生,这盘滷味和肉,给你们吃。」孟乔把滷味和猪头肉推向冯安国。 「两位小姊不吃?」冯安国咂舌,又推回去:「试试看嘛,这家店的滷味是必点的招牌喔。」 孟乔委婉地拒绝:「我和她都吃素,不吃荤腥,所以青菜也没有加酱油和肉燥。」 「原来是这样……」冯、詹二男面面相覷,各自举起筷子,协助她们消灭店家的「好意」。 孟乔和凯堤霜不是来吃饭,更不是来被搭訕的。孟乔只意思意思吃了一口青菜,就直接办起正事,「请问两位先生,是住在这附近吗?」 「对啊!」冯安国抢着回答,总觉得闻到一股甜甜的香气,「我们合租一间房子,蛮宽敞的。」 「真的呀?」孟乔脸上的笑更加甜美动人,冯安国已快招架不住,眼冒爱心地接道:「我们家离这里很近,走路十分鐘而已,地址是正清路两百三十四巷六十七号六楼……」 冯安国正准备提出下一步的邀约,就被詹木清拉住,原本的话也就没说出口。 詹木清查觉到面前两个绝色美女,在听到冯安国说完他们家的地址后,心中剧烈震动一下。 「这样呀?」孟乔在心里叫好,但表面上装作无动于衷,皱起了两扫娥眉,让冯安国一颗心吊到嗓子眼,担心是自己嘴快,唐突了绝色美女,现在人家正不高兴呢! 「两位小姊是来这附近拜访朋友吗?」詹木清儘管也被孟乔身上散发的甜香薰得面红耳赤,但他毕竟是大冯安国两届的学长,情绪比较快回稳,又对孟乔的身分有些怀疑,试探性地提问。 「倒不是……」孟乔低下头,作欲言又止的娇羞状,冯安国一看,怒瞪了隔壁的学长一眼,指关节在桌下折得劈啪响,嘴凑到詹木清耳边骂:「学长,你会不会聊天啊?」 「我就是问问而已啊。」詹木清做出无害的表情,陪着笑脸道:「小姊如果不方便说,我就不问了。你们先吃饭吧,饭菜都凉掉了。」 「欸,学长。」冯安国神秘兮兮的,又把嘴伸过去詹木清耳边,「帮我问一下你前面那个女生,她有没有男朋友。如果没有,我就直接跟她要line了。」 詹木清不屑地「嗤」了一声,脸皮一松,开玩笑道:「两位小姊的男朋友,一定心胸很宽广吧?哈哈,换做是我,有那么美的女朋友,我才不敢随便放出来呢。」 孟乔本来要直说她已经结婚,还有了丈夫,但她也不是呆子,怎么感觉不出来冯安国很喜欢她,搞不好想带她回去他家呢!于是笑道:「我才二十岁,她才刚满十八,都没有男朋友。」 冯安国简直要乐上了天,掏出手机,厚着脸皮问:「小姊,可以……互加个line吗?」 孟乔没有手机,当然也没用line,但又不想让冯安国起疑,只好故技重施,摆出一副羞涩为难的模样,果然冯安国自认为是最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马上识相地收回手机,唯恐孟乔不悦。 「那,两位小姊,等等有事吗?」依然是冯安国在说话,「既然聊到我们租房子的地方,要不就来我们家里坐坐?我昨天刚去买了一大堆水果,打算下午一边看电影边吃的。」 詹木清无言了:「这学弟,找这个烂理由约妹子,我看你现在要去哪里生一大堆水果?我们昨天明明就讲好是要找朋友来一起吃炸鸡!」 詹木清其实一直想知道这两位小姊,和他们的租屋处到底有什么瓜葛?那个不太自然的震撼,又是因为什么缘故? 「那就打扰囉。」孟乔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冯安国差点兴奋到脑溢血,詹木清也忍不住傻笑起来,但他立刻察觉事态不妙。 「你白痴啊,水果还没切,要怎么招待人家?」詹木清想了想,打算成人之美,帮冯安国製造机会,顺便把冯安国乱开的空头支票合理化,「你带两位小姊在附近逛逛,我先回去切水果。」 冯安国乐不可支,以为自己在作梦,他单身了二十年,一夕之间获得两名绝色美女左拥右抱,如此艳福,就算只能享受一分鐘,他也觉得此生无憾了。 「遵命,学长,包在我身上。」冯安国信誓旦旦地掛保证。 詹木清其实有点心痛,但他更想知道的是这两个女人的来歷,一方面要帮学弟圆谎,免得开天窗,一次丢两个人的脸。 「我先走囉,学弟,你好好当护花使者。」詹木清谆谆告诫,冯安国连连答应,为了护佳人周全而愿意拋头颅,洒热血的大无畏气概,在他脸上表露无遗。 詹木清一叹,忍痛离开麵店,心里盘算着等一下要怎么刺探这两个女人的来歷。 3-3 共享鲜果互试探 詹木清身为学长,自然很靠得住,不只买了冯安国所谓的「一大堆水果」回家,还顺便买了四杯蜂蜜菊花茶,配着水果一起吃,也是附庸风雅的居家下午茶。 詹木清提着水果和蜂蜜菊花茶打开家门,冯安国当然还没回来,他怎么可能会放弃和两位绝色美女相偕逛街的机会,早早回来陪他这个「老」学长呢? 他认命了,先将草莓和葡萄泡水浸去残留农药,香蕉剥皮切块,再削苹果和水梨。 「冯安国那小子,该不会带人家去开房间,或是说了什么色色的话,被两个耳光伺候了吧。」詹木清很忧心。他所认识的冯安国有时候实在很北烂,偏偏今天让他遇到两个大美女,他母胎单身了二十年,天知道一发情起来会做出什么傻事? 削完两颗水梨,刚挖去一半的芭乐籽,詹木清就听见疑似冯安国的声音,还有孟乔的笑声,心中一颗大石终于放下:「看来他活了二十年不算白活啊。」 「学长,你好了没?」冯安国一探头进厨房,就被詹木清拿香蕉皮一把丢在脸中央,骂道:「只会叫叫叫!来帮忙切啦!」 「不愧是学长,还想到吃水果要配饮料,好懂享受欸。」冯安国一脸諂媚样,把香蕉皮捡起来,拋进墙边的垃圾桶。 「那当然啊,这还要你说?」詹木清刚自夸完,却发现冯安国早就一溜烟消失,到客厅去陪美女聊天了,时不时还能听见孟乔轻脆甜美的笑声。詹木清暗暗流泪,自己为什么这么命苦,像小丫头似的在厨房切水果,等着端去前面伺候老爷和夫人。 八样水果,苹果、香蕉、草莓、葡萄、橘子、奇异果、水梨、芭乐,詹木清把它们分门别类摆在大瓷盘中,端到客厅去,吆喝道:「水果拼盘来囉!」 「两位小姊,来吃吧。」明明自己没出半点力,冯安国却比谁都热情,招呼孟乔和凯堤霜吃水果,詹木清狠狠瞪了他一眼,冯安国察觉事态不妙,嘿嘿傻笑着,帮学长搬来一把凳子,放在孟乔的旁边,「学长,坐这边。」 詹木清一脸「算你这王八蛋识相」地走过去,轻手轻脚斯文地落坐,偏过头去,看孟乔倾身叉了一块芭乐,小口小口吃着,自己也抓了两颗葡萄送入口中。 「你也吃一点啊。」冯安国殷勤地叉了一颗草莓去给凯堤霜,后者却微笑婉拒。冯安国一下子身心受创,苦着脸,后悔自己不该把那个好聊又温柔的美人胚子白白送给学长的。 詹木清再吃了两片橘子,孟乔正好吃完那块芭乐。他觉得是时候讲正事了,于是开口问:「小姊,请问我们家有什么异状吗?」 孟乔并未立即回话,仰着头看天花板,再环视这整个客厅,她知道自己对于妖气的感知能力远不如观音娘娘,不如把她叫来瞧瞧,于是暗中吩咐凯堤霜回去请她。 「冯先生,对不住,我有事要先离开了。」凯堤霜向冯安国说,后者头顶上登时一阵霹靂,担心是自己肠直嘴笨,惹得面前气质美女不开心了,陪着笑脸留客:「再坐一会啊,你朋友还在这里呢。」 「冯先生莫急,我是去找几个朋友,带过来一起玩。」凯堤霜故意这么说,果然把冯安国说得心花怒放。他一心想着什么人交什么朋友,美女的朋友,绝对也是美女,从一开始的不情愿转成点头如捣蒜,凯堤霜才得以脱身。 凯堤霜一出冯安国、詹木清的住处,躲在逃生梯间的谢、范将军马上衝过来。 「孟娘娘可好?」范无救心焦地问,「那两个臭男人,其中一个看起来还斯文些,另一个根本就是个呆货,那猥褻淫荡的表情,色瞇瞇的,当他范爷爷瞎了瞧不见不成?」 谢必安也忿忿地道:「娘娘以身犯险,谢某实不知何故?那两个男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凯堤霜点点头,安抚了两位将军,缓了一下子才说:「两位将军可知道,我和孟娘娘,无意间调查到了一桩情报,这两个男人的住处,便是情依仙子三日后和我们的相约之地。」 谢、范将军同时一惊。谢必安先开口道:「难怪娘娘坚持要来,但不知这地方有什么奇妙之处?可有敌仙来过的踪跡?」 「我方才留意了一下,室内摆设均属正常,没有打斗痕跡,也不像被侵入过。」凯堤霜小声地说,「因此,要请观音娘娘过来看看。」 谢必安愣了愣,担忧地说:「……万一那橘色头发的男人,言行举止轻浮了观音娘娘,后果恐怕不堪设想。若是夏荷大护法在侧,铁定会当场发作。」 「是,是。」范无救非常认同,「到时让范某先支开那浑小子,你们再谈。」 凯堤霜道:「我回去说看看,若是换作三护法来,就可以省一桩麻烦。至于那个男人,虽然不太靠谱的样子,可是毕竟是主人之一,把他支开似乎不好。」 「无妨,谢某和范兄弟会在附近,要是那男人真的对两位娘娘不尊,烦请猫仙姑娘出来通知一声,我们就进去处理。」谢必安如此说,范无救也点头同意,凯堤霜便暂且答应下,飞奔回观孟芸宅。 3-4 妖气渐浓逢厉鬼 凯堤霜一进宅门,正巧碰见莲杏在客厅歇着,问了才知道观音娘娘在睡中觉,可能要半个时辰后才会醒。凯堤霜忧心孟乔,也不知她有没有被那两个男人冒犯。此时三护法菩提从观音娘娘卧室中出来,步入前厅,凯堤霜见了她,把方才的所见所闻,都转告给她知晓。 「观音娘娘已经睡醒了,才刚让莲青师妹服侍着穿上外衣,吩咐我到宅外再巡逻一遍。既然这样,我们事不宜迟,我这就去稟报。」菩提说罢,立刻去找观音娘娘,把凯堤霜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一次,莲杏和凯堤霜随后也跟进去。 「这也难为乔妹妹了。」观音娘娘坐在床边,莲青捧来一盆子清水,给她洗脸和净手。洗完后,观音娘娘才站起身来,说道:「菩提,写张便条压在烛台下,说本座和你有事外出,请夏荷、芙蓉回来之后,好好守着这座宅院,本座已让莲嶜彻妥善看着莲殷,不让他随意外出,以免生事。」 菩提应了声遵命,飞快地写完了便条,在观音娘娘床铺边的烛台下压好。 观音娘娘暗中点算,留夏荷、芙蓉、莲殷、莲嶜彻守着观孟芸宅似乎不够,何况夏荷、芙蓉师姊妹还在外未归,便令莲青、莲杏也留下,她只带了菩提一个出门。 凯堤霜在前方带路,将观音娘娘和菩提带到那栋大楼楼下,观音娘娘忽然止步,把头向右方一扭,低声道:「妖气越来越浓厚,勿掉以轻心。」 「嗨!小姊。」 凯堤霜向右瞥去,竟是冯安国带着另一个男人,缓缓向她们走来。冯安国老远就看见观音娘娘清新脱俗的美貌,竟找不到一个形容词可以比拟,总觉得太俗气,无端唐突了美人。 「喔,是你。」凯堤霜迎上去,轻声问:「他是谁?从哪里来的?」 「喔!你说我旁边这个吗?」冯安国把笑容堆了满脸,开心的不得了,「他是我在打工的地方认识的朋友,叫赵博顺,虽然名字很土,像老阿公一样,但人真的很好。」 「喔。」凯堤霜才不想管赵博顺的名字土不土,只是想确认看看,这赵博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否则观音娘娘为何会感应到妖气越来越浓厚? 四下无人经过,若赵博顺没问题,问题就出在冯安国身上。 莫非他是妖狐化身的? 「话说……」冯安国露出垂涎的表情,「小姊,我们一起上去坐坐吧。」 凯堤霜应了,暗想还好冯安国神经大条,没有追问她刚刚是怎么下楼的,她总不能告诉他,是从六楼直接跳下来的吧?凭她是修为超过一千五百年的猫仙,她可以办到,只是不方便坦白。 一行人鱼贯踏进电梯,搭乘到六楼,谢、范将军恰好走到电梯口,向观音娘娘微微行礼,不让两位凡人男子起疑,就尾随他们去了。 「你们先进去,我和我的两位朋友说一些话,一下子就过去。」凯堤霜一说完,观音娘娘和菩提顺势停下脚步。幸好冯安国自认为最懂女人心,非常慷慨地说好,还报上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说要是找不到他住哪一间,打给他,他马上出来当护花使者。 目送两男离开,观音娘娘才开口,「这栋建筑物,目前还没什么妖气,反而是那男人身上……」 「哪个男人?」凯堤霜才刚问完。范无救就慌慌忙忙地跑过来稟报,「观音娘娘,小仙发现了厉鬼,附在刚才那个穿红色外衣的男人身上。」 「孟乔可知晓此事?」观音娘娘一整脸色,微笑着问。 范无救道:「目前不知道,谢必安跟过去了。他叫小仙先来回报此事。」 「我马上去通知孟娘娘。」凯堤霜率先快步离去,观音娘娘和菩提跟着范无救走,和返回的谢必安会合。谢必安一拱手,说道:「范兄弟,谢某已经通知林肃,让他迅速率领一支无常鬼差前来助战,猫仙姑娘正要将此事告诉孟娘娘。」 「有劳啦,好兄弟。」范无救投以一个激赏的目光。谢、范将军摩拳擦掌,斩杀厉鬼就属此二神仙的强项,范无救伸手到背包里摸出羽扇,伺机而动,谢必安早就开始搧扇子了。 观音娘娘嗅到妖气,现在听谢范将军说是厉鬼,也就不那么担心了,毕竟不是太难处理的妖。 「小姊!」一脸热情好客的冯安国又踩着拖鞋跑出来,殷勤地为观音娘娘指路,「嘿嘿,你们是不是迷路了?那两位小姊,说要请你们两个一起进去。」 「再算上两个。」观音娘娘看向谢范将军,冯安国咧嘴一笑,问:「这两位先生是?」 观音娘娘正要回答,冯安国却突然茅塞顿开:「啊!说这么多,反正大家都一起来玩,四男四女刚刚好,就当作办一场小型联谊吧。」 观音娘娘唇红齿白,含着甜美温柔的笑,无一不让冯安国心痒难耐,不愿再空耗时间,呼呼喊喊地当先领路,观音娘娘等神仙乐见其成,默默跟随,心底思忖着要怎么处理那厉鬼。 3-5 围擒厉鬼赵博顺 冯安国一入租屋处,听到孟乔和詹木清正谈得起劲。 「小姊,我们聊了这么多,你却还没回答我,我的房子有什么异状?」詹木清瞇着眼睛问。 「所以,你过去一个月内,真的没有生病或是不舒服吗?」 「小姊,请先回答我的问题。」 「房子没什么异状啊,为什么一直要问这个呢?」 「那为什么你要一直调查我过去一个月做了什么?你是徵信社的人喔?」 「学长!」冯安国介入打断,好像长辈训斥徒子徒孙一样,「我才出去一下下,你怎么就跟人家吵起来了?非得要我在现场製造欢乐吗,唉,我知道自己很重要啦……」 「你闭嘴。」詹木清低吼一声,跑到冯安国的耳边说:「你不觉得,这个女人一直在刺探我们的生活隐私吗?问她原因,她又装神弄鬼不肯讲,问她来歷,还是被打哈哈带过,怪得要命。」 「学长,你想太多了!」冯安国也不理会詹木清讲了什么,直接下去打圆场:「学长,这就是你的不对啦,你又没结婚,连女朋友都没有,徵信社找你干嘛?」 冯安国一说完,把詹木清的耳朵拉过来,补充说:「学长你要当臭光棍,可别连累我,和这么正的妹吵架,傻子吗?这样之后要怎么约出来吃饭看电影?」 「你根本是一隻单细胞生物!」詹木清直接反呛,「什么都不思考就乱做的蠢猪给我闭嘴!」 「你他妈的才是死猪……」冯安国正要抡起袖子海扁詹木清,赵博顺却突然拉住他的衣角,低声说:「老冯,我头有点晕,想要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为什么?」冯安国纳闷,嘿嘿笑了两声,把手放下,「我没有要打学长啦,放心!」 「你们四男四女,刚好可以凑对,我多一个凑什么热闹,你们慢慢玩啊。」赵博顺阴阳怪气地说完,才一转身,就撞上谢必安的胸膛。 「小兄弟,主人都说话了,何不稍坐一坐,大家同乐?」谢必安还能气定神间地劝说,反观范无救站在后面,早就蓄势待发,上衣被运集的能量一衝,蓬蓬鼓起。 「不了,大哥,你们玩得尽兴一点,那几个女生那么漂亮……」赵博顺继续推辞,想绕开谢必安,拔腿奔出去,不料喉头突然一紧,一隻苍白的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看似没有用多少力,却把他整个人提起来。 「哼。」谢必安冷哼一声,「在谢爷面前,你还想玩什么把戏?。」 「欸欸欸!」冯安国跑过来劝架,「我刚才就是开玩笑的而已,怎么现在真的打起来了?有什么不满的好好说,不要动手!」 「冯先生!」孟乔急急叫唤,「退回来,有危险!」 语落,不到一秒鐘的时间,谢必安手上抓的赵博顺,突然吐出一长条舌头,全身软化成一团稀肉泥,脖子伸得像天鹅颈,挣脱了谢必安的箝制! 「欸嘿嘿……」赵博顺的五官在一滩稀肉泥上流动,各自归位后,又凝聚回人形,「想不到,情依仙子骗了我。」 冯安国早就吓得面色如土,连滚带爬逃窜,躲到两人座沙发后面,闷头哀号:「见鬼了见鬼了见鬼了!」忽然小腿肚流过一阵温热,裤襠中央一湿,竟然尿裤子了。 「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詹木清也是一步步的退,但相对镇定多了。 「詹先生,别问了,先保护自己。」孟乔把詹木清也拉到沙发后面,凯堤霜护在孟乔面前,细嫩的双手已经化成闪烁阴森银光的利爪。 詹木清被孟乔拖着走,察觉四周的阴气越来越重,忽然推开孟乔的手,跑到窗边往下看去,匆匆回头,迎上孟乔的视线,他的双眼佈满血丝,颤声道:「是你召唤了黑白无常鬼?」 孟乔心里一惊:「这詹木清,怎么可以看见黑白无常鬼?!莫非……」 另一边,赵博顺的右臂陡然伸长,紧紧缠绕在客厅的吊灯上,突闻一声巨响,那沉重的吊灯硬生生被扯下来,充作赵博顺的武器,反手一甩,砸向谢必安的正脸。 谢必安低头闪过,错腰挺身,羽扇拍出一道「飞蛾扑灯」扇风,打向赵博顺的下腹;范无救嗤笑两声,左手接住吊灯,另一手中的羽扇化成双截戟,喀拉一声,斩断了赵博顺的右手肘关节。 赵博顺断了一臂,却彷彿未觉,踢翻一张茶几,用足尖顶起来,使劲踹了出去。 茶几一路挟着暴风,砸向谢必安的头,却马上被两道「飞蛾扑灯」扇风打得粉碎,凯堤霜为防孟乔受到伤害,及时跳起来接住了三块飞来的碎茶几块,暗蓄能量,反手掷向赵博顺。 谢必安运集了全身能量,灌注进入羽扇,一连打出几道扇风,打断了赵博顺的左腿。范无救见状,挥舞着双截戟扑上去,削向赵博顺右腿,同时飞起一脚,欲将他踢翻,直接斩杀。 正巧林肃的援兵赶到,数十名黑白鬼差穿窗而入,镰刀、长链、枷锁飞袭而至,林肃紧跟着扑入,从后打了赵博顺的背心一掌,赵博顺回身要防,前面又有范无救更凌厉的攻势,索性向旁边一躲,避开了范无救的戟砍,但后头的谢必安岂是省油的灯?早就预防性地打出两股扇风,封住赵博顺的退路,赵博顺插翅难飞,迎头撞上刚猛的扇风,左臂自肩膀处撕裂,整隻被打成碎片。 他如今只剩一腿,顿时失去了反击之力,重重摔倒在地,被林肃拉着头发提了起来,一黑一白两名鬼差分持木枷锁与铁鍊,将赵博顺五花大绑,制伏在地。 3-6 艷粉香堆忘旧人 「嘿嘿……」赵博顺的右腿不断抽搐,全身都在狂抖,笑声却一直未绝。 「还笑!」范无救一抬手,在赵博顺脸上,恶狠狠地挥了五个耳刮子,「你八爷没这么有耐心,现在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孟乔回顾观音娘娘一眼,后者和菩提并立在大门边,完全置身事外。 「范爷问你,你附身的这个人是谁?」范无救问。 「与你无关。」赵博顺一讲完,又被范无救打了两个热辣辣的耳刮子。 「你附身的这个人是谁?别在你范爷面前虚以委蛇。」范无救再重复一次问题。 「我弟弟。」赵博顺答,似乎发现抵抗无效,突然变得很坦白,「我生前叫作赵博桓。」 「谁派你来的?」 「情依仙子骗我来这里的。」 「嗯?你和情依仙子有瓜葛?」在旁仔细聆听的孟乔接话,「这部分说详细一点,可以赦免你的罪,不必打入十八层狱。」 「你又是谁?」赵博顺瞪大了血淋淋的眼睛,「莫非是城主夫人孟乔?」 「孟娘娘芳名,岂是你这臭鬼能乱喊!」范无救一把扯起赵博顺的头发,凶狠地说:「你最好说仔细一点,否则你范爷爷要先拔你了的舌头!」 「我不信你,除非你能先给我什么作担保。」赵博顺阴冷的笑了,「情依仙子骗了我,我又凭什么要相信你?阎王大可以直接把我扔进十八层狱!」 孟乔一笑,两个酒窝月掐,越来越深,云淡风轻地说:「你不说,我就不问了,反正之后下拔舌地狱的是你,与我何干?为何要我给你担保呢?」 「孟乔,你比情依仙子说的还聪明,还狠……」赵博顺颓然一笑,「反正我被打入十八层狱已成定局,我就全部都招了,阎王要不要叙功,就随便了。」 「快说。」一向冷静的谢必安也有点看不下去了,「非得要谢某出手给你苦头吃吗?」 赵博顺冷笑几声,才慢慢开始说:「我生前,曾是一个叫做季巧庭的女人的男友,其实,我没有真的很喜欢她,也常常嫌她烦。可是就在几个月前,我被她带来的猫撞倒,一气之下,把她和那隻猫一起赶出去,后来,我可能是良心发现吧……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没好疼她,于是从门缝往外偷看,要是她还没走远,我就改过自新,对她一百倍的好。」 「谁知道,那隻猫不见了,她旁边倒是多了一个美男子,大概是猫的主人吧!」赵博顺恨得牙痒痒的,又吐了一口鲜血,「我心灰意冷,疯狂厌恶季巧庭,我对她讲话虽然没好气,至少非常忠诚,可是她却背着我,偷偷勾引那个美男子,我看啊,两人感情好得很,一定私下来往很久了,连那死猫咪都帮那个女人打我!」 「我气愤难耐,忌妒那个男人,也讨厌自己没好好珍惜季巧庭,当然也怨恨她劈腿。谁知,有个穿着红裙的美女来找我,对我非常温柔,最后问我想不想报仇?还有,想不想要和成千上万像她一样美的女人一起生活。」 「我刚受情伤,心想老天果然有眼,没辜负我,她甚至还在我耳边偷偷告诉我,她是阴间来的邢娘子,秘密进行一场推翻阎王的计画,还说若是计画成功,她不仅要让我当主宰阴间的帝王,还要嫁给我当老婆。美女、权势、富贵,无一缺漏,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邢娘子说,那些美女都在阴间,要见她们,必须先把我杀了才有办法,并嘱咐我到阴间后,去找情依仙子,那是幽冥城外听命于她的一股势力,为了怕她自己在对抗阎王时魂飞魄散,才预留的后路,若是她牺牲了,情依仙子便会取代她,一切的承诺,也会由情依仙子代为履行。」 「她为了怕我太痛,还事先把我敲晕。等我下一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到了一个陌生寒冷的地方,有两个黑衣男人走过来,把我蒙上双眼带走,我想是邢娘子安排好的人,就跟着他们回去。」 「结果,眼罩一拿开,真的如邢娘子说的,那个地方,有数以千计的绝色美女,我一路被十几个香喷喷的美人簇拥,她们不只美,还很妖嬈风趣,我和那一大群美女彻夜玩乐,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我抱着两个美女准备要睡觉,有一位粉色长裙,面蒙粉巾的绝美女人走过来,问我在这里可舒服快乐?我不停点头,顺便问她邢娘子什么时候回来,结果那粉裙女子说,邢娘子已经在人间被阎王亲手击毙,而她会代替邢娘子,履行一切诺言。」 「我问她是不是情依仙子,她说是,又问我想不想找季巧庭报仇,我说想。之后,我又睡在女人香堆里不知多久,情依仙子又来了,这次她穿的是全黑的、类似刺客的打扮,要领我到人间去找季巧庭,但,我一直觉得,她和我一开始见到的情依仙子是不同的。」 3-7 美女地狱负心男 「怎么说?哪里不同?」孟乔静静听着赵博顺说话,偶尔才略一发问。 「粉裙的情依仙子,给人的感觉比较妖媚,穿黑色军服的情依仙子,好像比较不諳事故……讲白一点,就是感觉很嫩、很菜啦。」赵博顺深吸一口气,呻吟了片刻,口吐两滩鲜血,虚弱地说:「我弟的身体,快要不行了……」 「哎呀!」范无救一跺脚,「你八爷听你胡扯这么多,都没说到个正经事上!」 「没关係,现在,我问你答就好。」孟乔听完赵博桓借赵博顺的口说的话,心里慢慢有了头绪,清了清喉咙,温声道:「为何你到阴间后,那男人要蒙住你的眼睛?」 「我不知道。」赵博顺喘着气,「不管我离开或是进入那个满是美女的地方,眼睛都会被不透光的黑布蒙起来。」 「你一共就见到情依仙子两次吗?」 「是三次……不!不算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情依仙子长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情依仙子。」 「那些侍候你的女人,有什么特徵吗?」 「都很美丽……很风骚娇媚,很懂男人要的情趣……几乎……都是橘色的头发,很漂亮。」 「橘色的头发啊……」孟乔顿了一顿,「那你来到人间,去找季巧庭报仇了吗?」 「哈哈……」赵博顺苦笑,「我从头到尾都被摆了一道!」 「怎么说?」孟乔打铁趁热。 赵博顺又吐了一口血,才说:「我化为厉鬼重返人间,谁知情依仙子把我丢下,从此不知去向。但……我还是找到了季巧庭,她又和另一个男人走在一起,我气炸了,跟踪她一整天,她还去了医院,谁知道……她从医院出来之后,看着一张照片,就晕死了,我顺势进入她的身体,找到了那个男人。嘿嘿,那个男人还和另一个美人胚子窝在一起呢,重点是,还在季巧庭的房间里。」 「为了测试那男人爱不爱季巧庭,我故意对他说了很多狠话,把他气跑了,我想要做就做绝一点,又拿水果刀把那个美人胚子的脸割烂,看那男人回来会有多心疼!」 「那男人完全如我预料,发疯了……我在他衝过来打我之前,离开了季巧庭的身体,季巧庭就这么被他推去撞床,看了实在解气!只不过,那对狗男女不知为何,看了一张照片,突然也倒下了,接着三个人的躯体,就通通消失了。」 孟乔强忍住笑,都是她的阴阳剪影出了紕漏,灵魂和躯体竟然还短暂分离了! 「你说情依仙子骗你,就是指这件事?那你今日来到此处做什么?」 「这是我第二次化为厉鬼来到人间,带我来的情依仙子,似乎又是第一次见我的那个了,可是说话的方式却又不太像。她说,季巧庭也来到了阴间,被她抓到了,在三日后,和我在这里会面,她让我亲自将季巧庭分筋错骨,以报她劈腿之仇。我在这附近,恰好碰见我弟,就附在他身上,先来探探路。」 「谁知道,情依仙子从头到尾都在骗我……她给我美女日夜玩乐,让我沉醉在美色中,但其实,胭脂女人堆,才是真的地狱啊!……也许,我还忌妒,还想报仇,表示我……对季巧庭……还有那么一点爱吧!」赵博顺的话说到这边,突然止住,充满血丝的双眼一翻,两颗眼珠子「咕嘟」滚出眼眶,昏死过去。 「原来如此……」凯堤霜抚着下巴,「附身季巧庭的,就是这个赵博桓;割伤语霏脸的,也是这个赵博桓。」 「我们唯一的线索,又断了。」范无救气恼地说,「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难为他了,他也提供给我们够多线索了。」孟乔道,「把他的魂魄收起来,放精葫芦里面化去了就罢,阎君那边,不要张扬,由我来对他说明。」 「是。」谢范将军应声,由谢必安从背包中取出精葫芦,收了赵博桓的魂魄,顺道把赵博顺的尸体也收了去。 詹木清木立一旁,冯安国颤抖着从沙发后爬出来,庆幸自己还活着,脸上掛着一把鼻涕,紧紧抓住詹木清的手,「学长……我这辈子见到你从没这么高兴过……」 詹木清冷笑一声,揶揄冯安国:「学长站着看也没死,你躲第一个还死,那就是你该死了。」 话声一顿,詹木清接着说:「你这胆小鬼,恐怕在场没有一个女孩子愿意跟你约会了!」 「啊啊啊啊啊!」冯安国皱着一张脸,哀号连声,詹木清撇下他在一旁,问孟乔道:「小姊,所以,你们并不是凡人,对吗?」 「是的,我们不是凡人。」孟乔见纸包不住火了,只好简要介绍了身周的神仙和她自己,介绍到观音娘娘时,冯安国马上爬了起来,叫道:「观世音菩萨……也下凡来了?」 观音娘娘轻轻頷首,嘴角含笑,秀美清丽,冯安国看得越发呆了。他才知道,原来人间的可爱正妹,只不过是一群涂朱抹黛,稍微会打扮一点的女人罢了,真遇上观音娘娘,全成了庸脂俗粉。 「刚刚,凯堤霜小姊说的语霏,是不是姓柯?」詹木清问。 「对。」凯堤霜点点头。詹木清低声说:「真巧,她之前是我化学系的同学,毕业后就没再连络了。」 「哦!真的吗?」孟乔笑叹,居然在人间随意疑问都可以问到柯语霏的老友,「话说,我们把这里弄得那么乱,两位先生请放心,我们会负责復原,请两位先生暂时到外头去。」 詹木清、冯安国依言出到门外,约等了二十分鐘,孟乔从屋内探头出来,说整修好了,两人进去一看,果然和原来一模一样,连那盏被拿来当甩棍的吊灯,也好端端地悬在天花板。 3-8 林肃护送返大宅 「不愧是神仙姊姊……」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冯安国感动到都软脚了,詹木清也佩服的五体投地,「神仙姊姊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覷,谢谢你们!」 「哪里,我们打扰了这么久,也该告辞了。」孟乔微笑着谦辞,一群神仙鱼贯走出去。孟乔于临走前,问詹木清、冯安国愿不愿意随他们回去暂住,以避风头。 冯安国第一个答应,詹木清虽然也迷恋美女,但自从他发觉这群美女的身分不太对劲,爱慕之心也逐渐收敛起来,现在得知她们是如假包换的神仙,更不敢轻慢了。 「我觉得……我们两个大男人,会不会不太方便?」詹木清想一想,还是先设法推拒。 「哪会不方便啊?」冯安国抢白,「孟姊姊和其他神仙都是单身,也不用避嫌啊。」 「你是猪头啊!就是单身碰到你才危险……」詹木清回头呛冯安国,却听见孟乔笑着说:「其实我已经结婚,有夫君了,方才赵博桓唤我『城主夫人』,你们都没听见呀?」 「真的假的!」冯安国的脸色马上变得很难看,「您刚才只有说,您是奈何桥上的孟婆而已,欸?可是我们那时候问您有没有男朋友……」 孟乔温柔一笑,解释道:「因为我们三日后,和情依仙子约会的地方,就是贵府。那是一股强大的反叛势力,我们不得已隐瞒身分,设法先来贵府探个虚实,因此才撒了谎。」 「这点小事,夫人不用太在意的。」詹木清把冯安国拉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冯安国从一开始的摇头,听着听着,变成点头。议定之后,詹木清回首对孟乔说:「夫人的盛情,我们还是心领了。既然夫人正在和一股强大的反叛势力对抗,我们凡人,还是不要介入的好,免得夫人要对抗敌人,又要照顾我们,难以兼顾。」 「也好,但两位先生打算要怎么做?」孟乔问,「要不,我安排一个地点让你们避避?」 「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收拾好必要的东西,就暂时搬离这里,到附近的旅馆短住三天,不劳烦城主夫人了。」詹木清因为已经和冯安国达成共识,冯安国这次没有任何异议,先进入房内收拾行李了。大约过了两个小时,詹、冯二人提着大包小包走出来,詹木清熄去了客厅的灯,关门但未上锁。 「这是我们租屋处的钥匙,暂时交给城主夫人保管。」詹木清递给孟乔一把钥匙,孟乔妥善地收入外套口袋,目送两男离去后,回顾观音娘娘,说道:「李家兄妹去寻血爪刃,竟没有一点消息,小妹有点担心。」 「由着她们去罢,我们别插手。」观音娘娘牵起孟乔的手,「乔妹妹,李天王让他们出来办事,一定也希望让他们顺便歷练歷练,就算遇上敌仙、危难,也是好的。」 「也是。」孟乔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毕竟昨夜靠在桌上就睡去了,没好好休息,观音娘娘更是彻夜未眠,于是提议道:「观音姊姊,我们早些回去,把今天所见所闻,集思广益,好生推敲推敲,若无事,便早点歇息了吧。」 「好。」观音娘娘一口答应,又幽幽地吐出八个字:「说不定,还有夜袭呢。」 孟乔虽然觉得观音娘娘只是在说笑,却不免认真思量:若敌仙今晚夜袭,观孟芸宅上下该如何佈防? 一行神仙边走边说,刚下到大楼一楼,孟乔忽道:「奇怪,林分舵主哪去了?」 「娘娘,在前面呢。」谢必安缓缓道,「属下想,两位娘娘今日皆是徒步来此,双腿必定痠乏,因此让林肃去准备两辆房车,接两位娘娘回去。」 刚说完,林肃即快步赶来,下跪一磕头,孟乔忙让他起身,「林分舵主,不必多礼。」 「下官奉谢将军之命,准备两辆房车,送二位娘娘返回。」林肃恭敬地说完,回头换了一副威严的面孔,喝道:「二位娘娘都等乏了,还不快将车开过来!」 两辆五人座的房车随同一队鬼差驶来,并停在一起,驾车的两名白鬼差从驾驶座跳下,和其他鬼差一起在车的两侧跪下。 「二位娘娘,请随下官来。」林肃领着眾神仙,从两侧跪下的黑白鬼差所形成的道路中走过,最靠近车门的一名黑鬼差替孟乔开啟车门,同林肃一起护送她上车。 「叫他们都别跪了,都起来,各自办事去吧。」孟乔上车后不忘嘱咐林肃这件事,林肃接令后,转头大声道:「孟娘娘有令,全都起来,不许再跪,有任务在身的,立刻去办。」 数十名黑白鬼差刷啦啦一起起身,高声谢过孟娘娘。林肃留下一名白鬼差驾第二辆车,自己开第一辆带路,其他鬼差见事情办完,便一哄而散。 林肃送孟乔等神仙回观孟芸宅,莲青、莲杏两女仙立刻从正厅中迎出来,在车外候着。凯堤霜先牵着孟乔下车,告诉莲青,观音娘娘在后面那辆车上,她才带着莲杏去接驾。 一入宅,莲青服侍着观音娘娘更衣,莲杏则去装了一盆乾净的水,浸入一条方巾,送入房中给观音娘娘洗脸和净手,莲殷和莲嶜彻在女仙退出后,先后进入请安,接着是大护法夏荷入内稟报,目前观孟芸宅内外安全,附近也没有敌仙出没,芙蓉和菩提站在夏荷后面,面色肃穆。 另一边,孟乔房内便冷清许多,只有凯堤霜服侍她,但孟乔本就不喜欢大排场,贴身婢女也只信赖莲儿和霜雪姊妹。稍微坐了一下,就带着凯堤霜回到正厅,观音娘娘也正巧来到,三名护法佈成一个防卫阵,把正厅的二位娘娘护住,谢范将军垂手立在孟乔这一边,四名青莲弟子则是分成两组,莲青莲杏和菩提一起,贴身守护观音娘娘,莲殷及莲嶜彻则站得稍远一些。 4-1 三推测揣摩敌计 所有来人间的神仙都已到齐,只差李南彻、李瀛兄妹未归。 「无妨,我们谈一谈,他们自然就会回来了。」观音娘娘神情泰然,一点都不担心,「乔妹妹,今日你盘问了那名厉鬼,先说说他提供的线索吧。」 「没问题。」孟乔让凯堤霜站近一点,事先告诉她,必要时可以直接发言,不必拘泥礼数,才开始分析:「第一件确定的事是,情依仙子是邢沅婷的副手,她在魂飞魄散之前,已经准备好这一着;再者,赵博桓说美女多是橘色发,可以确定都是灵狐。」 「第二件,情依仙子是流沙三媚的一员,很可能是大姊胡媚云。因为赵博桓说第一次见到的情依仙子,和第二次见到的不太一样,第二次那一个较为稚嫩的黑劲装女狐仙,是胡媚嵐的机会很大,因为胡媚嵐被黄曄宗杀死后不久,语霏就被赵博桓毁容。而且要到人间办事,情依仙子必不会马虎,从姊妹中挑选最佳。」 「第三件,情依仙子确实到了人间。」 「怎么说?」观音娘娘一问,所有神仙都屏气凝神,声怕漏听任何一个关键词。 「小霜,你有什么看法吗?」孟乔问,凯堤霜点点头,孟乔于是让凯堤霜先说。 「孟姊姊,还是请你来分析吧?」凯堤霜被观音娘娘和莲殷盯着看,忽然觉得背脊发寒。 「你儘管说,孟姊姊若还有要补充,会再提出来。」孟乔温柔地握住凯堤霜冰冷的手,「观音姊姊,让小霜说几句话不妨事吧?」 观音娘娘笑道:「小霜聪明伶俐,畅所欲言罢。」 「赵博桓说,情依仙子派来的人用黑布蒙住他的眼睛,显然不想让他记得路,如此,他才会被完全掌控在情依仙子的手中。而且,情依仙子的老巢,我们也不知道确切的位置,顶多知道在化灵极靠北巔岭一带,她之所以来到人间,目的在于不要让我们找到她的老巢。」 观音娘娘问道:「所以,那狐妖寧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她的老巢?」 「因为孟姊姊性情宽和,不会让阎君大举进攻化灵极。毕竟,北巔岭一带广袤无垠,若非出动大军进剿,实在很难找到敌仙的巢穴。而且,出动大军不免会毁掉整个灵狐族部落,只要阎君一声令下,灵狐甚至会直接被屠杀个精光,说不定灵猫族也会跟着受害。」 「因此,她以身当诱饵,利用孟姊姊的怜悯之心,企图像邢娘子一般,在死灰中留下一株来日復燃的小火苗,她就算魂飞魄散,一定会有顶替她的狐仙。」 「小霜的意思是说,情依仙子为了保全实力,以身当饵,试图转移注意力,引诱我们在人间和她周旋,决一死战也好,继续拖延也好,总之不会摇撼她的根基。」 「是。」凯堤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觉得有些口乾,若是莲儿也在这里,桌上一定会有热茶可以喝,现在又不方便离场去泡茶,只好忍耐着。 「既然如此,情依仙子这步可打算错了。」观音娘娘说,「她以为我们只要对付她和几个首脑,乾脆直接送上门来。但斩草不除根,吹风吹又生,若连乔妹妹也不知道情依仙子的巢穴位置,她大可以负隅顽抗,反正她很明显在利用乔妹妹的宽容,又为何要白白送死?」 「她们负隅顽抗,我们倒是省事呢。」孟乔露出倦容,一拢鬓角,设法打起精神,「流沙三媚在化灵极闹,也非近日之事,只是规模不大,阎君均无干涉。既然现在他们敢屡次进犯幽冥城,可见是要和阎君翻脸了,与其被阎君灭族,不如转移战场到人间。」 「好计策。」观音娘娘抚掌一笑,「我们不妨也学着她们。」 「姊姊的意思是,将战场转移回阴间?」孟乔仔细思量,虽然未尝不可,但此番赴人间一行,无非是为了寻回血爪刃。眼下血爪刃高机率落入敌手,三日之会又近在眼前,势必要先着重在夺回血爪刃一事上,于是道:「但,血爪刃被情依仙子夺走,三日后之约会,还是我们现在的重点。」 「好吧,就依乔妹妹之意,阴间叛乱的事情,暂且搁置一旁。」观音娘娘笑道,「说了这么多话,怪口乾的,莲青,替本座准备些茶水,莲杏,出外寻觅食用之物,不可有违『食戒』。」 「弟子遵命。」莲青、莲杏齐齐答应,正要出外去张罗,莲殷却踱到观音娘娘面前抱拳,自荐道;「外头敌仙正虎视眈眈,弟子愿意同行,确保师妹周全。」 「准了。」观音娘娘应允,莲杏的嘴角立刻垮下来,为防观音娘娘眼尖看见,低头丢下「弟子立刻就去」六个字,即回过身,快步垮过门槛。莲殷也急忙跟了上去。 莲青用孟乔从奈何殿带来的茶具冲茶,端给两位娘娘饮用后,心事重重的把托盘收下去。莲殷跟了莲杏去买吃的,观音娘娘还准了,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万一莲殷软语央求,一再说些甜言蜜语,莲杏难保不会再坠入情网。 又,万一……莲殷心知会被观音娘娘处罚,搞不好还要被逐出佛家界,又气又恨,把心一横,到观音娘娘跟前,告发莲杏先前和他的不伦之举,那!那……岂不是印证了莲杏自己的预言! 莲青越想越惧,手中托盘越掐越紧,啪啦一声,托盘竟被她的内力震成碎块。 她吓呆了,双手合十不断诵念心经,设法让自己的心情回復正常。 「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远离……」 4-2 断旧情莲殷翻脸 「师妹!」莲殷奴才似的在后追赶,好不容易才拉住莲杏的手,马上被莲杏用力甩开。 「师哥,请你不要再缠着我了。」莲杏越走越急,碍于凡人身份,不好随意使用轻功,莲殷也是同理,因此追得颇为辛苦。 「你不能不给师哥解释的机会。」莲殷的脸色转白,又牵起莲杏的小手,「师哥是被冤枉的。」 莲杏压根儿不买帐,依然大力地甩开莲殷的手,「师哥,请你自重。」 「你说对师哥有情,难道因为一点误会,就全部不算了吗?」莲殷把姿态放得极低,一点师哥的威严都没有了,倒像是男佣在给主子赔罪,「师哥会好好爱你,给师哥一个机会解释,好吗?」 「既敢爱君,便敢与君绝。」莲杏眼色淡淡的,「师哥,你最爱的,始终是你自己。」 「这句话绝不是你自己想的。」莲殷苦哈哈的一笑,「谁教你的?老实告诉师哥,可是莲青?」 莲杏没有理会莲殷,直迈步向前走,莲殷顿时觉得脸皮被拽在地上践踏,冷冷地威胁道:「好啊,你都已经献身给我,我有罪,你也别想逃,到时我就到观音娘娘面前把你抖出来。」 莲杏脚步一滞,心里五味杂陈,自己爱了一百多年的师哥,竟然用她的名誉来威胁她,还讲得云淡风轻,全然不管她的心情! 心头一酸,愤恨、羞愧之情一起涌上,眼泪扑簌簌流下,因为莲殷是师哥,莲杏不敢叫骂,只是不停低头啜泣,两边袖口全是泪渍。 莲殷见胁迫得逞,得意的暗暗发笑,表面上依然摆出楚楚可怜的样子,从后环抱莲杏纤瘦的娇躯,柔声说:「师哥刚才就是吓吓你罢了,瞧你哭成这样,以后师哥绝不再说了。」安慰完,用食指挑去悬在莲杏下眼瞼的泪滴。 「饶了我吧,师哥。」莲杏哭得泣不成声,「师哥因为侵犯猫仙,才被观音娘娘记罚,再添上一桩你我之间的不伦韵事,师哥有几个身子可以被贬被关?」 莲殷摇摇头,冷笑一声,说道:「师妹,你是否还记得,莲儿师妹一千年前发生的事?」 莲杏艰难地頷首,反问道:「师哥提这个做什么?」 「莲儿师妹和莲瑀师哥,也是生出了不伦恋情,莲儿最终被观音娘娘以破『淫色戒』和莲花仙境清规第四条,贬入阴间,可是莲瑀却仍然好好的,观音娘娘也没怪罪他,还越来越倚重他。」 莲杏的胸口一片冰冷。莲殷笑着接道:「有了这个前车之鑑,若让师哥去将你抖出来,到底是你会先被重罚,还是我呢?」 「禽兽!」莲杏啐道。 莲殷冷冷地说,「谁才是禽兽?你先勾引了师哥,还怪师哥去将你供出来?」 莲杏紧咬下唇,忍住不哭。莲殷又道:「你会破身,是你引诱我在先,观音娘娘再怪罪,也不会首先办我,毕竟……嘿嘿,观音娘娘最喜欢降伏各方法力高强的神仙,收为座下弟子,你觉得观音娘娘会留我,还是你?谁能给她更大的利益?你看莲儿的下场,难道还不够清楚?」 莲杏已经哭不出来了。她觉得眼前的莲殷,哪里还是出身佛家界福土的青莲弟子,根本就是一个妖魔! 若她被供出来后,还能过着像莲儿一样的生活,她倒是希望能离这下三滥的师哥远一点! 「要不,你答应和我重修旧好。否则我就去告发你,同进同退。」莲殷丢下这句话,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不耐地道:「你还要让观音娘娘等多久?我先回去稟报,你赶紧去张罗食物,办完了就回来,你要是敢去和观音娘娘告状,我们也不用谈了,直接同进同退,有胆就去吧!」 观音娘娘喝完两盏茶,正在和孟乔、凯堤霜、夏荷等重要的神仙讨论两日后的进攻部署。 「奇怪,莲杏出外好久了,怎么还不见归来?」孟乔担心起莲杏的安危。 「人间全素食物不易寻得,这也属正常,乔妹妹整日忧心,难怪最近看来憔悴不少。」观音娘娘才刚说完,就见莲殷风风火火的跑回来,微笑请安道:「观音娘娘晚安,莲杏师妹正在寻找全素食物,还需一些时间,特地请弟子回来稟报,请娘娘放心。」 「本座知道了,先下去吧。」观音娘娘让莲殷退下,回视孟乔,笑道:「乔妹妹,姊姊说的对吧?不用太担心。」 「莲杏是姊姊的座下弟子,姊姊当然比较了解囉。」孟乔挺身端坐,拉回正题:「虽然可能会有变数,但我们还是要先分成三队比较好。」 「好,事不宜迟,立刻来分吧。」观音娘娘盈盈站起,指定莲殷,「莲殷做为先锋。」 「弟子遵命。」莲殷大喜,到观音娘娘面前下跪接令,「弟子必定不负娘娘所託。」 观音娘娘嫣然一笑,亲自搀扶他起来,说道:「青莲弟子修练暗器法术的,有几个的成就高过你呢?本座用一隻手便能数出来了,眼下捨你,谁能担当先锋之位?」 莲殷受宠若惊,正视观音娘娘绝美的容顏,突然感到一阵羞赧,连忙挣开她纤香柔嫩的玉手。 他内心盘算着,自己现在有两大罪条在身,观音娘娘派他当先锋,八成是在暗示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又或者观音娘娘根本就没有要处罚他,那时候只是逢场作戏,平抑孟乔的怒火,反正回了佛家界,难道孟乔和凯堤霜还能登门算帐? 若她们真要死缠烂打,等于是和观音娘娘过不去。孟乔不愚也不蠢,这点她不可能没考虑到,所以,只要回了佛家界,一切都船过水无痕。 莲殷得意地笑了,因为他几千年以来,自认在观音娘娘心目中的地位总是不如莲瑀,现在经观音娘娘钦点为先锋,隐然也是在回护他,顿觉高枕无忧,柔情蜜意充满心房。 4-3 夏荷南彻嘴如剑 观音娘娘指定莲殷出任先锋之后,又点了夏荷、芙蓉,以及李南彻、李瀛兄妹。 孟乔建议道:「李南彻兄妹出外未归,要不要先安排他们在第二队?」 「无妨,若他们两日后仍未归,姊姊我就顶上去。」观音娘娘的目光未直视孟乔,反而有意无意地落在莲殷身上。 莲殷一向畏惧夏荷和芙蓉两位护法师姊。夏荷性烈手狠,芙蓉淡漠难取悦,三位护法中最好相处的菩提,偏偏就不在先锋队里。李家兄妹他也不熟悉,况且两仙的脾气都大得很,要是他说话不慎,免不了遭一顿削。 莲殷暗想:「这先锋队的战力高归高,但对我而言,竟是一个孤立的局势。」 想了又想,莲殷冒着藐视观音娘娘諭令的罪,颤声道:「稟娘娘,弟子建议,可以将三位护法师姊,平均分配到三批队伍里,空出来的缺,让莲杏师妹补上。」 「哦?」观音娘娘的凤眼儿慢慢转向莲殷,笑而不语,莲殷隐隐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咬着牙暗暗叫苦,煎熬等待观音娘娘的示下。 「既已探过与敌仙相约之处,先锋队就不必刻意隐藏实力了。若能突破,就长驱直入,直捣黄龙,擒抓情依仙子;若是必须撤退,也能各自脱身。莲杏修为尚浅,还不宜做先锋。」观音娘娘微笑解说,「若你仍然认为本座的安排有问题,直说无妨。」 「弟子不敢,弟子谨遵座主之调度。」莲殷抹掉额角的冷汗。这支先锋队,实力实在太强了,他瞬间变成当中法力最弱的一个,怎么敢吭半个字? 观音娘娘朝他一笑,继续安排:「莲杏、莲青、莲嶜彻和菩提在第二队,加上本座在内,共五名;至于乔妹妹,你和小霜以及谢、范将军留守。」 「好的。」孟乔頷首,接着问道:「依照原来的计画,先锋今夜就要先到约会地点埋伏,李家兄妹未归,恐怕要劳烦姊姊亲自出马了。」 观音娘娘微笑允诺:「这是自然。这座宅院,就交给乔妹妹看着了。」 话刚落,宅外忽传恶狠狠的咒骂和纷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会儿之后,脚步声戛然而止,叫骂却未停,正厅里头的神仙却听得模模糊糊的,不知所争为何事。 「一定是李氏兄妹回来了。」观音娘娘掐指一算,抬头吩咐道:「莲青,去应门。」 「是。」莲青领命,才刚步至门边,大门就猛然被推开。李南彻单手押着一个满头黄发的老仙,嘴里稀哩呼嚕地飆骂,什么难听的字眼都骂出来了。那黄发老仙时不时虚弱地回敬几句,每说一句话,就被李南彻打两个嘴巴,满口都是蓝血,脸颊红肿,七孔流血。莲杏娇怯怯地跟在李氏兄妹后方进屋,手上提着两大包素食。 「妖孽,今儿落在李爷的手里,还敢要强!李爷就一掌劈了你,看你还放不放得出一个屁!」李南彻怒目圆睁,一把抓起黄发老仙,举手就要击毙他。 「观音座主面前,岂容你们放肆,快快住手!」夏荷看不下去,出声喝斥。李南彻正在气头上,哪还管那么多礼数,把黄发老仙重摔在地,一个箭步逼近夏荷,吼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管李爷的事?就凭这妖孽是李爷抓来的,李爷要杀要剐,没你插口的馀地!」 夏荷怒极,一拔长剑,剑锋出鞘半截,气势一点都不输李南彻。 「你再出言不逊,本护法绝不饶你!」 「呸!我被我那天王老子罚,从来没求饶过,这会儿却要你饶?笑话!笑话!」 「哎,好端端的,怎么就吵起来了呢。」孟乔介入好生劝说,手一指躺在地上抽搐的黄发老仙,「倒是他,是怎么抓到的?将来龙去脉都给我们说说吧。」 李南彻经孟乔一提点,顿时把和夏荷争执的事拋诸脑后,细看夏荷杏眼含嗔,脸上怒意未消,有种说不出的俏美,当下偏头过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孟娘娘,这姓李的一进来就骂骂咧咧,惊动二位娘娘芳驾,应该先让他道歉才是。」夏荷仍是气不过,「否则,他还以为可以为所欲为呢。」 「你!」李南彻又要指着夏荷骂,却被观音娘娘打断:「本座都没出声,大护法倒是代本座出了不少主意,真是有劳你了。」 夏荷一听,心里只有股说不出的酸楚和委屈。观音娘娘说这话是在责备她多口,但李南彻难道一点错都没有?为何单单只说她不对? 「是,是弟子无礼了,请座主息怒。」夏荷整脸的不服气,瞪了李南彻一眼,后者全当作没看见,自顾自地说起一整天下来的丰功伟业。 「小将和四妹去找血爪刃,找了半天,却一点成果都没有。小将本想放弃了,回来跟二位娘娘商量更好的法子,偏偏遇上这妖孽!」李南彻用力踹了黄发老仙一脚,「他说,他认识情依仙子,是情依仙子的对头。」 4-4 不计前嫌疗狮仙 「对头?」孟乔讶异,偷偷在观音娘娘耳边问,「小妹记得,马面将军那时说,黄曄煜和情依仙子是一伙的,为何现在变成对头了?」 「乔妹妹,何不等李三公子说完呢。」观音娘娘饶富兴趣地看着黄发老仙。 「姊姊说得是。」孟乔回眸,请李南彻继续说:「李三公子,请继续吧。」 「这妖孽和情依仙子原来是不是一伙的,小将不知,但他说是情依仙子的对头,小将就姑且信了,而且他还说,他知道血爪刃的下落,可以帮我们从情依仙子的寝房里偷出来。」 「哦?既然他可以提供线索,为何要把他打成重伤?」孟乔吩咐凯堤霜取下腰际悬掛的创伤药膏小瓶,一起步向瘫软在地的黄曄煜。 孟乔屈膝蹲下来,黄曄煜的眼睛半张半闭,充满蓝血,口中喃喃喊着:「孟娘娘……」 「娘娘您不知道,这妖孽心坏得很!」李瀛娇声接道,「我和三哥找了好半天仍一筹莫展,听这妖孽说他知道血爪刃的下落,还能不相信他吗?」 「但谁知道他一边走,一边刺探血爪刃有什么特殊功用,有多锋利,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能划破,三哥全都老老实实地告诉了这妖孽。后来,他说怕被情依仙子的杀手杀害,要求三哥走前面,我走在后面,护送他去偷血爪刃。」 「我和三哥虽然怀疑他别有居心,可是眼下除了信他,也别无他法。结果他走到半路,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把红色刀柄的利刃,朝三哥的后颈用力砍去。」 「三哥的后颈有护甲,眼见那把红柄利刃砍不穿,我登时清醒过来,拔剑砍断这妖孽握刀的右腕。三哥的脾气火爆,哪能容忍被暗算?就把这妖孽抓起来,也不杀,先结结实实地痛打了一顿,再用匕首把这妖孽手足的筋都挑断,押过来让二位娘娘审问。」 躺在地上的黄曄煜昏死了几次,又被李南彻用力踹醒,「你想早点魂飞魄散,李爷就偏不遂你的心,阎君的十八层狱还在等着你!」 「所以,那红柄利刃,不是血爪刃?」观音娘娘笑问。 「不是,但和真的一模一样。」李瀛答,「我目睹这妖孽用那把刀偷袭三哥,真的吓得不得了,因为他用的是血爪刃,削铁如泥,就连父亲自己穿的盔甲,血爪刃也可以刺穿。这妖孽失败了之后,我和三哥才明白,原来被他摆了一道。」 观音娘娘露出了甜美的笑意,盈盈步向孟乔,说道:「这妖孽肯定也被摆了一道。」 「小妹想也是。」看到黄曄煜落得悽惨下场,孟乔有些心软,正权衡着要不要先帮黄曄煜疗伤,观音娘娘又笑道:「乔妹妹如果在犹豫是否帮这妖孽疗伤,姊姊认为有必要。」 「一来,他被李三公子打成这样,一点线索也无法提供给我们;二来……」观音娘娘握住孟乔执药瓶的手,柔声说:「他虽假意投靠,实对李三公子猝然下手,我们现在不继前嫌,将他治好,他或可成为我们的助力。」 「姊姊说得是。」孟乔心想有理,旋开创伤药膏的瓶塞,倒出少许在掌心,敷在黄曄煜被挑断的手筋和脚筋处,连同胸口的旧伤一起。 抹完外伤的药后,孟乔发现黄曄煜四肢骨骼俱断成碎块,只凭着胸口一股元气未散,才没魂飞魄散,此时就算是修练只有三百年的神仙,在他胸口打上一掌,都能直接取了他的性命。 孟乔一边上药,心里想着:「这老狮仙也真够可怜的,因为覬覦血爪刃,被观音姊姊打倒,差点魂飞魄散,最后……竟落得为人作嫁的下场,被欺骗还不自知!」 黄曄煜的眼珠子慢慢转动,孟乔也正好上完药,凯堤霜端来一盆乾净的温水让她洗了手。 「孟娘娘……」黄曄煜在地上蠕动,挣扎欲起,「老废物……」 「别乱动,看你重伤未癒,躺着回话就可以了。」孟乔用手巾擦乾双手,让凯堤霜收了下去。 「孟娘娘多次对老废物有不杀之恩,老废物绝不敢再相欺……」黄曄煜的眼中闪着泪光。 「要不是观音菩萨一再饶你,你就是有十个修来的躯体,也不够用呀。」孟乔居高临下,注视着伤痕累累的黄曄煜。 「孟娘娘说得很对……」黄曄煜因为伤口疼痛而发出剧烈呻吟,「啊……观音菩萨也在此吗?」 「本座在此。」观音娘娘满脸笑意,「黄曄煜,回头是岸,莫再沉沦下去。」 黄曄煜废然一叹,吐出两口蓝血,道:「老废物自不量力,出言不逊,不知观音菩萨法力无边,也多谢孟娘娘再三替老废物说情……」 孟乔出言打断黄曄煜没完没了的奉承:「行了,不需旧事重提,赶紧解决眼下的问题是正经。」 黄曄煜的伤口逐渐止痛,想是孟乔伤药灵验,又思及过去误信情依仙子,不禁悲从中来,后悔不迭,信誓旦旦地说:「二位娘娘儘管问,只要是老废物所知,老废物绝不隐瞒。」 4-5 情依仙子真身份 孟乔頷首,开始盘问:「黄曄煜,你怎么会来到人间?同行的有谁?」 黄曄煜歪扭一笑,两手一摊,做无奈状,「老废物是跟随情依仙子来的,另外还有小儿,其他全是情依仙子那边的狐仙。」 孟乔续问:「情依仙子率领多少狐仙来人间?那些狐仙,可是有男有女?」 「实际数量老废物不知,但应该有男仙有女仙,男仙略多于女仙。」 「下一个问题,情依仙子是谁?是不是流沙三媚其中之一?」 「情依仙子,主要是流沙三媚中的大姊胡媚云,当然是流沙三媚的一员。」 凯堤霜疑道:「为什么还要强调『主要』?难不成还有次要的?」 「情依仙子只是一个代号,一个职位,有时候会让二姊胡媚雨或三妹胡媚嵐做,胡媚嵐魂飞魄散之后,胡媚云收了一名新的三妹,名叫胡媚翎。只不过她修为尚浅,不太受胡媚云的信任,故从未担任过情依仙子。」 孟乔看了站在观音娘娘身边的莲青、莲杏两女仙一眼,想起莲儿曾惨遭妙手截骨仙折断肩胛和下顎,心窝一痛,沉声问道:「胡媚翎是否就是妙手截骨仙?」 「是的,这个老废物可以保证,老废物曾在北巔岭上和她……」黄曄煜嘿嘿一笑,住口不言。 「和她光天化日之下打情骂俏?还被她打了好几巴掌?」孟乔浅浅一笑,追问:「黄曄煜,你还是老实招了吧,现在我问你什么,你都不该打马虎眼的。」 黄曄煜大骇:「娘娘您怎么知道?难道是……阎君派了探子潜入北巔岭?」 「这你不需知道太多,说下去吧。」孟乔没打算说出马面躲在树后窃听的事。 「胡媚翎就是妙手截骨仙。」黄曄煜再重申了一次,稍微活动手脚,被挑断筋脉的伤处,已经復原了六、七成,胸口的淤塞感也舒缓了许多。 黄曄煜哑着声音问:「二位娘娘还有提问吗?」 「你和情依仙子,是不是同一伙的?」 黄曄煜摇头,苦笑道:「从来都不是,娘娘误会大了。」 「那你为何会帮情依仙子上北巔岭抓人间女子?」 「嗯……」黄曄煜沉吟了一会儿,「这个,请容许老废物保密。」 李南彻又想用强,吼道:「妖孽!都落得这般下场,还畏畏缩缩的!信不信李爷……」 「为何不言呢?」观音娘娘笑问,「放心,李三公子要是再拔你一根鬍鬚,本座自会找他算帐。」 李南彻被观音娘娘点名,碍于地位悬殊,不能发作,只好强压着怒火,憋得满脸赤红。 「老废物担心的是,把所知全部说出来后,会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黄曄煜已能靠自己的力量支起身子。夏荷和芙蓉同时从左右围上来,各挺兵刃,护在观音娘娘面前;一直保持沉默的谢、范将军,也在孟乔身边防卫着,要是黄曄煜胆敢偷袭,便立刻要他血溅当场! 「你协助阎君剿灭情依仙子的叛乱,不只功过相抵,阎君说不定还会特别嘉奖,别犹豫了,全部对我们坦白吧,孟乔不会亏待你的。」孟乔以利引诱黄曄煜,果然让黄曄煜陷入一阵两难。 「那,孟娘娘可否手书一张证明,作为老废物日后请求阎君赦免的背书?」 「不可以。」孟乔坚定地拒绝,皱眉道:「黄曄煜,你并不愚痴,你如果不从实招来,就没得功过相抵,现在孟乔只要一挥手,你只有魂飞魄散一种下场;再说,阎君真要赏你,也用不着什么背书,但前提是你要先有功,不是吗?」 「娘娘所言甚是有理……」黄曄煜见拗不过孟乔,面如死灰,喟然一叹,「老废物和小儿为了抢夺血爪刃,假意依附在情依仙子的麾下,其实不断在对抗以流沙三媚为主的的灵狐族势力。」 「灵狮族部落那么多狮仙,竟没有你的同伙吗?」孟乔不相信偌大的灵狮族只有两位狮仙参与抢夺血爪刃的叛乱,「黄曄煜,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共犯吗?」 「不敢,不敢。」黄曄煜发出一阵邪笑,「有这么大的好处,还要呼朋引伴?老废物并不愚痴。」 「贪欲是万恶的渊藪。」观音娘娘双手合十,脸上漾开一抹寧静的微笑。 「原来如此。」孟乔这下子解开了不少谜团,却马上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让她有一股很不好的预感,踟躕是否问出口。 「二位娘娘还有什么事要问吗?」黄曄煜席地而坐,环顾将他包围的眾神仙,自嘲地哼哼笑了两声。 「这个问题,等一会儿再问也不迟。」孟乔脑筋一转,又想到了别的事,「你的儿子黄曄玄呢?」 「他未和老废物同行。」 孟乔点点头,暂时停止提问,回座垂头思忖着,要怎么问才能最快破解整个谜团,找出情依仙子的下落,以及盗走血爪刃的真凶。 4-6 授青环纳老师仙 「为何你们会分开行动?」观音娘娘见孟乔突然不问了,就顺藤摸瓜,继续延伸提问:「若令郎在你身边,还能相互有个照应,本座此言,可有道理?」 「道理很对,但……」黄曄煜摇摇头,「实际上并不管用。」 「哦?」观音娘娘奇道:「还待你给本座解释一番,本座洗耳恭听。」 「若小儿随老废物一起,他也会被抓来这里啊。咳咳……分散力量虽然容易被个别击破,但其中一方被攻击时,也不会殃及他方。」黄曄煜觉得不太对劲,这么简单的道理,观音娘娘还要紆尊降贵,特开金口问他? 观音娘娘绽笑,推论道:「所以,是情依仙子先取得血爪刃,然后被你偷走,为了防止一起被情依仙子抓回,你才故意跟令郎分开行动,本座此话对否?」 「是,老废物无可反驳。」黄曄煜哑声回应。 孟乔听之有理,接问:「情依仙子用假的血爪刃骗你,表示她还有一把真的,对吗?」 黄曄煜瞇起眼睛,咳出一口老痰,吐在地上,「这个老废物无法保证。」 「孟姊姊,小霜觉得,把血爪刃夺到手是一件险峻的任务,情依仙子大费周章才办到,为何会被黄曄煜轻而易举地偷走?这当中必有什么缘故。」凯堤霜在孟乔耳边悄声说。 「你是怎么偷到那把假的血爪刃的?」孟乔听了凯堤霜的话,继续追根究柢。 「老废物和小儿经过易容改扮,用黑布蒙住全身和脸,趁夜潜入胡媚云的寝房,用迷药薰昏了房中两个侍寝的男狐仙,没想到那血爪刃就搁在床铺上,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绝对不合理。」孟乔一口否定,「情依仙子的寝房,竟然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吗?而且血爪刃明目张胆地放在床铺上,难道只是情依仙子粗心大意吗?」 「老废物动手那天,胡媚云正好外出,胡媚翎在自己的寝房里,和一群男狐仙交欢,正达到兴奋的最高点,屋樑子都快给她摇散了,哪有馀暇来监视老废物的一举一动呢?」 孟乔沉吟道:「可是……」 黄曄煜朗声道:「孟娘娘,即使您是阎罗大帝的夫人,位高权重,金枝玉叶,老废物还是轻易地潜入了奈何殿挖陷阱,若非莲姑娘心巧,娘娘主僕二女仙必难逃此劫。得意时会疏于防范,这是很正常的。」 孟乔双腮微红,岔开话题道:「你去偷的时候,胡媚云也才刚夺得血爪刃?」 「二日前胡媚云夺得血爪刃,昨日老废物去偷,看到案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三日后和二位娘娘在人间某处有约,她要给二位娘娘看血爪刃和她的真面目,想必二位娘娘已经得知这消息了?」 「知道。」孟乔和观音娘娘相视片刻,异口同声地回答。 「嗯,胡媚云当日外出,想必是去张罗此事,至于详情,请恕老废物不清楚。」黄曄煜说。 「无妨,你已提供给本座和孟娘娘够多的线索了。」观音娘娘笑得很是甜美,黄曄煜不禁看呆了,一股豪气充塞胸膛,朗声道:「胡媚云也好,情依仙子也罢,她用假的血爪刃欺骗老废物,表示她对老废物早存防备之心,老废物和小儿与其被阎君赶尽杀绝,不如弃恶归善。」 「黄曄煜,你能存此善心,已是非常不容易。」观音娘娘抿唇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只青环,「你若愿弃恶从善,本座即将你收在莲花座下,你可愿意?」 「观音娘娘大度慈悲,请受老废物一拜。」黄曄煜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观音娘娘命菩提去搀扶他起来,亲手将青环放在黄曄煜头上,只见那巴掌大的青环忽然扩大,向下坠落到切齐前额处,又紧紧地束起。 「啊啊啊啊啊!」黄曄煜在戴上青环后,顿感全身痠痛,尤其是前额和后脑杓更如火炙、如刀割。他发狂似的厉吼嚎叫,满地翻滚,紧捏住青环边缘,老泪一把接一把涌出来。 折腾了好些光景,黄曄煜的厉吼逐渐转为噎呜声,混浊的双目流着带血的泪,随手抹乾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咧嘴大喘,满面湿漉。 观音娘娘伸手抚平裙襬的皱褶,微笑道:「黄曄煜,你已被收入莲花座下,本座赐你法号『莲煜』,佛家界七大戒和莲花仙境清规,要记熟来,破戒最重可以逐出佛家界,知道吗?」 「老废物遵命。」 观音娘娘「嗤」的一笑,教训道:「别再自称老废物了,既已入莲花座下,就是佛家界仙,不许再说如此粗鄙的话。」 「是,莲煜谨记座主教诲。」莲煜处心积虑争夺血爪刃,却受骗于情依仙子,忙了半天落得一场空。又想到自己曾出言侮辱观音娘娘,还对她大动淫念,下手抚摸那酥软之酪。如今观音娘娘不计前嫌,将他收入莲花座下,感动万分,脸上不禁老泪纵横。 4-7 红花瓣揪隐匿敌 「莲煜,哭什么呢?」观音娘娘命莲杏送上一条手巾,给莲煜擦眼泪。 「谢观音娘娘。」莲煜接过手巾,胡乱在脸上揩拭了一番。 「对了,黄曄煜。」孟乔啟口,「你……」 「孟娘娘,小仙已经易名莲煜。」莲煜沉声打断,义正词严。 孟乔轻哂,暗暗翻了个白眼,忖道:「才刚成了观音姊姊的弟子,就故意拿翘?」 一整脸色,孟乔改口说道:「莲煜,你既然已入莲花座下,就要全力相助我们,对吧?」 「这是当然,二位娘娘若还有问题,儘管问。」莲煜立正站直,姿态非常恭敬。 孟乔笑道:「好极了,我再问你两个问题就好,剩下的明日再说。」 「莲煜知无不言。」 「我有点好奇,是谁告诉你和流沙三媚,血爪刃被盗走这件事?」 「嗯……」莲煜很认真地回忆,「是小儿拿了一片红色花瓣给我,上头写着血爪刃被盗走了。」 孟乔心一惊,没想到莲煜的答覆会是这样,一时哑然,不知怎么接续往下问。 「好了,乔妹妹,你累了一天,就先这样吧,可以准备梳洗就寝了。」观音娘娘让莲青搀扶着站起身,朝孟乔拋一个眼神,「昨日是谢、范将军守夜。今日换莲煜、莲殷两个负责守夜,不管什么风吹草动都不可以掉以轻心,随时向大护法夏荷回报。」 「遵命!」莲殷和莲煜下跪领命,双双退了出去。莲杏和莲青陪观音娘娘回寝房,莲嶜彻在正厅一隅找了个位置打坐,谢、范将军向孟乔报备过后,出外巡察、监督派赴到人间的黑白鬼差。 孟乔一直找不到机会问观音娘娘,为什么要那么仓促地将黄曄煜收入座下。他坏事做尽,淫荡齷齪,佛家界清幽宝地,岂能长久容他? 「孟姊姊,你的脸色不太好。」回到寝房内之后,凯堤霜在孟乔身旁坐下,紧贴着她的身体,「这间房里只有小霜而已,小霜可以帮你分忧解劳。」 「我知道。」孟乔温柔地点点头,叹道:「我只是想不透两件事。」 「哪两件事?」凯堤霜关心地问。 「第一件算是小事,就是观音娘娘为何要收黄曄煜为座下弟子?」 「小霜也觉得这件事很弔诡。」凯堤霜习惯性依靠着孟乔的臂窝,「孟姊姊有什么想法吗?」 孟乔摇头,同样不解:「重点是,观音娘娘还派他守夜。」 「是啊,观音娘娘怎么敢派一个刚收的弟子守夜?况且黄曄煜也不是什么善仙。」凯堤霜也在思索着当中原由,「没有长久的相处累积信任感,这样实在很冒险。」 「啊!」孟乔忽然一弹指,惊道:「孟姊姊知道了,今晚可能会有强敌来袭!」 「因为黄曄煜和黄曄玄两个叛变了?」凯堤霜抓着奶茶色的长发,「难道,流沙三媚今夜会来报復?可是……」 「黄曄煜对观音娘娘的冒犯,现在孟姊姊回想起来,都还觉得毛骨悚然,可是观音娘娘却对他礼遇有加,这当中必有原因;至于莲殷,他破了七大戒之二,是很重的罪。派他担待守夜之责,难道观音娘娘不会不放心吗?」孟乔越想越怕,「观音娘娘绝不意气用事,也不会大意至此。」 「小霜曾和孟姊姊说过,莲儿妹妹当年受到重罚这件事,也很弔诡。」 「即使观音娘娘心地再慈悲,再不念旧恶,也不至于对罪恶的神仙那么纵容。尤其让黄曄煜入莲花座下,这说是重赏都不为过。」孟乔正要说出她的推测,房门却突然被轻敲了两下。 凯堤霜和孟乔同时噤声。对看一眼,各自揣测敲门之神仙是谁,用眉目传递心意。 「孟姊姊,小霜去开门。」凯堤霜轻手轻脚踱到门边,把门打开。 「孟娘娘晚安。观音娘娘请小仙来更换蜡烛,并请娘娘趁水热尽快沐浴。」莲青手里握着一枝未烧过的红蜡烛,含着笑说。 「请进,麻烦你了。」孟乔双手拢在胸前,快步迎上去。莲青忙说不敢当,请孟乔和凯堤霜先去沐浴,更换蜡烛之事,交给她就可以了。 孟乔应声说好,一回头,暗中交代凯堤霜留下陪莲青,直到她更换完蜡烛,并提醒她出房间前,记得要将门窗锁上,若莲青已点燃蜡烛,务必要将蜡烛吹灭。 凯堤霜明白孟乔心里一定有全面的计策,自己只要配合即可,所以没有多问。 孟乔离开房间后,莲青迅速地更换完蜡烛,便匆匆退出,和凯堤霜没说上半句话。 凯堤霜依照孟乔的指示,出来前先把门窗上锁,才到浴室服侍孟乔。 「孟姊姊,小霜已将门窗上锁,钥匙带在身边,至于蜡烛,莲青没有帮我们点燃。」凯堤霜从怀中摸出一串钥匙,在孟乔面前晃了晃,不解地问:「孟姊姊为何要提防莲青?」 「不单是提防她。」孟乔泡在飘着忘忧草的热水中,只露出脖颈和头,「小霜,你想想看,黄曄煜拿到的红色花瓣,可能是什么的花?」 凯堤霜沉吟片刻,吁了一口气,答道:「糠仁木的花是红色的,彼岸花也是红色的。」 一顿,凯堤霜恍然大悟,一切縈绕在她心中的谜团顿时解开,激动地说:「难道是莲儿!」 孟乔不置对否,盯着水上漂动的一根忘忧草,兀自出神。 「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凯堤霜喜难自禁,一时说话音量大了些,被孟乔低声制止:「小霜,不许乱说。」 4-8 将功赎罪?清理门户? 「孟姊姊,我没有乱说。」凯堤霜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万一引起观音娘娘那边的神仙注意,不免节外生枝,冷静过后,看着孟乔,眼中充满期待。 「那红色花瓣是糠仁木的花,还是彼岸花,就会有不同的解读了。」孟乔双掌併拢,掬起一瓢清水,吹掉上头悬浮的忘忧草,水如澄镜一般映照她的美丽面庞。 「小霜明白孟姊姊的意思。」凯堤霜用一枝木勺子舀了一些浴桶里的水,脱去鞋袜,将脚掌缓缓浸入热水中,「若是糠仁木的花,那么兇手就是城外的神仙,若是彼岸花,十之八九是城内的神仙。」 「不只如此,若是彼岸花……」孟乔的双眼逐渐为泪水灌满,「黄泉路除了亡灵之外,每日都会经过的,只有孟姊姊和莲儿。」 「所以,莲儿妹妹是内奸?」凯堤霜瞪大湛蓝的双眼,如同高温的火焰。 「莲儿整天都和我在一起,怎么可能是她呢?」孟乔不愿相信莲儿是内奸,想来想去,都觉得另一种推测合理许多,「那红色花瓣,大概是糠仁木的花了,糠仁木生长在北巔岭,和流沙三媚的老巢也近。」 「可是……」凯堤霜心里很踌躇,要不要出言驳斥孟乔的推测。她从未听过冷静聪慧,推理总能一针见血的孟乔,说出如此漏洞百出的话,只为了替莲儿开脱罪嫌。 权衡之下,凯堤霜幽幽地道:「孟姊姊,小霜刚才说的话,你先别往心里去。」 孟乔满面愁容,叹道:「等会儿再说,孟姊姊要起来穿衣服了。」 凯堤霜点点头,拿浴巾给孟乔擦身体,服侍她穿上睡衣,护送她回到房间之后,又被孟乔劝去洗澡,趁没有其他神仙要用浴室,免得等会儿还要排队。 凯堤霜虽有孟乔当靠山,但也不愿佔用浴室过久,快速洗完头发,在木桶里泡了一下,就爬出来穿衣服。她在出浴室前,还不忘左右查看是否有莲殷的踪影,所幸莲殷被派外守夜,这回还算尽职,没有趁机来骚扰她。 她想也是,莲殷都破了两大戒,如果还执迷不悟,那就回天乏术了。 凯堤霜匆匆回房,欲和孟乔继续商讨红色花瓣和莲儿之间的关係,却在进门的剎那,对上观音娘娘投来的慈和目光。 「小霜刚刚沐浴完?」观音娘娘笑得凤眼儿都瞇起来了。 「见过观音娘娘。」凯堤霜拱手行礼。观音娘娘笑道:「免礼。」招呼凯堤霜起身。孟乔拍拍自己身边的软毛座椅,示意凯堤霜赶快坐下。 「既然小霜刚好来了,那你们就一块儿听罢。」观音娘娘温婉的笑容收歛不少,「你们似乎很不解,为何本座要当着眾神仙的面,收黄曄煜入莲花座下?」 孟乔道:「是,小妹和小霜想了许多种可能,但还是想让姊姊亲口为我们解惑。毕竟黄曄煜性情乖戾,反覆无常,还曾对姊姊动了淫念,姊姊竟然不以为忤?」 观音娘娘眼帘一扬,微笑说:「佛家界自如来佛祖以下,都重『忍辱』二字,一时之恶,或利慾薰心,或淫慾蒙蔽视听,未必为长久之恶。能降伏,收作己用,何必轻言『杀』字?」 「观音姊姊的胸襟,实在太广阔了,小妹和姊姊简直天差地远。」孟乔讚许道。 观音娘娘甜甜一笑,继续说道:「至于莲殷,本作安排他看管莲煜,一方面让他多多锻鍊,另一方面,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原来姊姊并不是不担心黄曄煜造反,而是让黄曄煜和莲殷相互牵制,使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正是。」观音娘娘頷首,用手梳理着右耳边的鬓发,「乔妹妹和小霜,你们要记得,今夜敌仙很可能来袭,不管有多大动静,在房里待着,别出去,知道么?」 「为什么?」孟乔不解,「那姊姊你呢?」 观音娘娘莞尔道:「姊姊有三名护法,各个法力高强,还有莲杏、莲青贴身服侍,再不然也有李天王的三名子女在,不必担心姊姊,今晚好好睡吧。」 「可是……」凯堤霜有些不认同观音娘娘的话,「小霜认为,敌仙会明日晚上才来。」 「哦?怎么说?」观音娘娘满脸兴趣,「或许给小霜说中了,也未可知呢。」 凯堤霜看看孟乔,徵得她的同意后,才缓缓开口:「黄曄煜偷出的血爪刃为假,表示情依仙子早有防备,也早料到他会倒戈,因此小霜不认为流沙三媚今夜会立刻来找黄曄煜復仇。」 「本座了解了,小霜聪慧非常呀!」观音娘娘夸奖凯堤霜,「乔妹妹身边的女仙,果然才貌双全。」 「小霜不敢,观音娘娘谬讚了。」观音娘娘不是孟乔,凯堤霜和她之间还是有距离感。 「好了,若没有其他疑问,乔妹妹便先睡下吧,外头就交给姊姊打理。」 「好的。」孟乔起身送观音娘娘,凯堤霜也跟着送出去。 两女仙并肩步回寝房,锁上门窗,凯堤霜终于忍耐不住,衝口道:「孟姊姊,小霜不想瞒你!」 「你想说,莲儿是内奸?」孟乔无力地笑笑,抱住一个枕头,歪在床榻上,「糠仁木的花也是红色的,和彼岸花非常近似,而且,情依仙子取得糠仁木的花,比较合理啊。」 「可是,如果这红花上的字,是情依仙子的圈套,那流沙三媚她们又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跑来人间,和我们争夺血爪刃?」凯堤霜闭上了眼睛,全身已经乏力,「流沙三媚再不可理喻,也不至于会自己骗自己吧?」 孟乔全身剧颤,淌泪不语。凯堤霜一不作二不休,猫爪紧紧扯住孟乔的袖口,继续说:「观音娘娘安排莲殷和黄曄煜守夜,极有可能是想假借流沙三媚之手清理门户……」 「小霜,孟姊姊累了,先睡了吧。」孟乔拉开棉被,盖在身上,稍微缩起双腿,「若还不想睡,就去替孟姊姊冲一壶热茶来,说太多话,口乾了。」 「是。」凯堤霜也不愿相信,可是种种线索都指出,流沙三媚并不是盗走血爪刃的兇手,她们绝没有能力闯入天庭,兇手只能是李天王身边的神仙,或是佛家界的神仙。 兇手若是佛家界神仙,和莲儿一定有暗中勾结。至于和观音娘娘有无关係,还需更深入的调查。 凯堤霜步履越来越沉重,冲茶时还不慎烫伤自己的手背,可是当她端着一壶热茶和两个空瓷杯推开房门,隐隐听见孟乔的啜泣声时,所有的话,都静止在满室的伤痛里了。 5-1 信女欺瞒自伤神 凯堤霜原本不想惊动孟乔,让她痛快的哭个够,毕竟自己最信任的贴身婢女可能是帮凶,这打击何尝不大?就算她一整夜以泪洗面,凯堤霜都不会觉得讶异。 这是她点破的,她有义务承担后果,但总比看孟乔一直被蒙在鼓里,来得好多了。 至于莲殷,凯堤霜虽然怀疑观音娘娘有意藉狐仙之手除掉他,但她受过莲殷侵犯多次,早就不满至极,无论他最后被谁杀掉,无非是个皆大欢喜之局,疑心渐渐转变为微喜,寻思:「谁叫你屡屡纠缠、冒犯于我,还利用雪妹的天真,套出我的名字,这下子别想我会出手救你,自求多福吧。」 「咦?猫仙姑娘?」 凯堤霜大惊失色,毛骨悚然,倏地回身,正要挥下一个热辣辣的耳刮子,对方便先出手,扭住凯堤霜的猫掌,沉声警告:「猫仙姑娘,别轻举妄动。」 凯堤霜的猫掌遭反扭住,只觉手腕如要碎裂了一般,忍着痛,定睛一看,站在她眼前的不是飢渴求爱的莲殷,而是换上一张怒容的大护法夏荷。 「失礼了。」凯堤霜悻悻然地道歉,心里咒骂着夏荷,佛家界的神仙如今都让她感到厌烦。 「操劳了一日,观音座主请孟娘娘和猫仙姑娘早点就寝。」夏荷松开手,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替小仙向观音娘娘道谢。」凯堤霜随口敷衍,也不管夏荷下一句话要说什么,就逕自回到房内,将房门反锁,窗户也上锁。孟乔的哭声渐渐止住,已听不太清楚了。 「孟姊姊,茶来了。」凯堤霜单掌托盘,将茶壶和茶杯放在床边柜上,用被夏荷扭过、还隐隐作痛的另一隻手,斟上满满一杯茶水。 孟乔轻轻「嗯」了一声,翻身坐起,接过凯堤霜捧来的茶,仰天灌下,一不小心呛着了,茶杯脱手,摔碎在地上,撒了一床的热茶。 热茶的烫让孟乔惊醒过来,撂开被褥下床,带着倦意问道:「方才跟谁在门口唧唧咕咕的?」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凯堤霜蹲在地上,把碎瓷片一块一块捡起来放在掌心,「是观音娘娘派夏荷过来,请我们早点休息。」 孟乔漫不经心地答道:「的确,今晚有劳青莲弟子守夜,把握时间多睡一会儿吧。」目光忽然落在凯堤霜的手腕上,眉头一紧,盘问:「小霜,你的手怎么啦?」 「没有,刚刚冲茶的时候没留神,烫伤了。」凯堤霜把手缩到背后反剪着。 「孟姊姊鑽研镇脉疗伤之术多久了,是烫伤还是扭伤,难道瞧不出来么?」孟乔长睫含露,目匡濡湿,显然对凯堤霜的隐瞒感到伤心,「现在,不只莲儿,连你也……」 「孟姊姊……」凯堤霜有些悲愤,自责把指控莲儿和观音娘娘的话说得太直白,「雪妹被抓走后,孟姊姊无数次宽慰小霜,可是小霜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孟姊姊。」 孟乔回头睨了凯堤霜一眼,叹道:「唉,你有这份心,便足够了,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小霜不是故意要詆毁莲儿妹妹,只是希望……孟姊姊不要忽略这个可能性。」凯堤霜一说完,顿觉自己口齿笨拙的可以,把莲儿越描越黑了。 孟乔绕着寝房踱步,一面歪着头,掐着指,不知在思忖些什么。凯堤霜捡完碎瓷片,擦乾倒翻在被褥上的茶水,用另一个藕色瓷杯,重新斟了一杯香茶,走到窗台边。 「孟姊姊,喝点热茶。」 「要是莲儿真的是内奸,处心积虑待在孟姊姊身边,伺机而动,孟姊姊往后便不再喝香茶了。」孟乔接过茶杯,浅浅地啜一口,整杯茶几乎原封不动,又让凯堤霜收下去。 「喝香茶,便会想起她。」孟乔丢下这句话,也未解释,就爬上床铺,拥被闔眼。 凯堤霜端着茶,眼泪不由自主滴进杯中。她曾和莲儿一起冲过几次茶,做过一次忘忧草糕,知道她的严谨、耐心,只要有一丁点茶叶渣子没滤乾净,她便绝不会端给孟乔喝;茶点的摆盘、配色、该做偏甜的还是爽口的,她也有她一套的原则。 莲儿是贴身婢女,负责打点孟乔生活起居上的任何需求,和凯堤霜、凯堤雪两女仙主要负责陪伴孟乔聊天解闷,晚上服侍就寝,工作性质上完全不同。 因为莲儿细心周到,温柔体贴,孟乔对她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如果她真是内奸,从头到尾都只是逢场作戏,一切都是假装的,孟乔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凯堤霜呆呆站着,隔个几秒鐘,便落下一滴眼泪到杯中。茶,慢慢变成一杯混入盐的水。 翌日,蜷曲在地上凯堤霜睁开眼睛,全身关节都隐隐作痛,尤其是后颈和肩膀,这是她第一次没化成小白猫,便迷迷糊糊睡了一整夜。 试图伸直麻痒的手脚,扶着痠痛的腰坐起来,猫掌伸到颈边拨好头发,凯堤霜往床上一摸,发现孟乔还在床上熟睡,人间已经日上三竿,窗纸外射入白色的强光,空气雾雾松松的。 凯堤霜变成一隻小猫,跳上床,蹭到孟乔怀中,想是孟乔原来也将醒过来,被小白猫这一偎,也睁开双眼,掩嘴打了个呵欠,「小霜,外头可有什么不对劲?」 小白猫头一抬,慵懒地在棉被上翻滚了两圈,化回人形,坐在床边答:「小霜也才刚醒来,不然让小霜先去外面瞧瞧,回来告诉孟姊姊?」 「对莲殷,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们一起去,你不要落单了。」孟乔鬓发散乱,用手支起身子,伸腿下床,探着绣鞋脱下的位置。 凯堤霜忙从孟乔的行囊里取来一支菱花镜和木梳,让孟乔简单梳理头发,盘一个髻,插上镶着红宝石的金簪,看来神清气爽多了。 「孟姊姊可要擦些红胭脂在唇上?」凯堤霜把菱花镜及木梳收回行囊中,顺手拿出莲儿打包好的,几样孟乔常用的化妆品。 「擦点红胭脂,其他就免了,无妨。」孟乔走向放行囊的角落,接过胭脂盒和菱花镜,仔细在双唇上抹了一层红色胭脂,以小指擦去不小心晕开的边角,轻抿了一下。 凯堤霜又拿来一套人间的女子冬衣给孟乔换上,自己多加了一件菱格纹羊毛背心。 孟乔携起凯堤霜的手,朝她微微一笑,替她拭去了眼下的泪痕。 5-2 夜袭毙杀双莲仙 两女仙相偕出了寝房,走入正厅,便遇上谢必安、范无救两位将军,他俩背对正门,躲在墙角,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连一向拘谨的谢必安,都露出惶惶不安的神色。 「属下请孟娘娘的安。」谢、范将军发现孟乔走来,同时躬身作揖,孟乔轻一挥手,表示免礼。 「你们方才在谈论些什么?」孟乔心想,必定有大事在她哭得睡去时发生了,「敌仙昨夜来攻打观孟芸宅,是么?」 「回孟娘娘,正是。」谢必安拉松颈上的粉红围巾,透了透气。 「昨夜范某和谢兄弟被打斗声吵醒,抄起羽扇,正要衝出去杀敌,就被观音娘娘叫去把守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后院!」范无救一脸不服气,愤愤地说:「结果,莲殷和黄曄煜都被杀了,魂飞魄散!」 一顿,范无救压低音量,又啐道:「范某还道佛家界神仙多神通广大呢!结果连观音娘娘亲自出马,都没办法降伏敌仙,还折损两名青莲弟子。」 孟乔听完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观音娘娘现于何处?」 「属下不知,但应该在前院。」谢必安拱手回答。范无救也点头同意。 「你们两个先退下吧,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孟乔屏退谢、范将军后,迎上凯堤霜充满怀疑的目光,冷笑一声,率先开口:「小霜,孟姊姊和你心有同感。」 凯堤霜眼中浮现光泽,喜道:「莲殷那个无耻的混帐,终于魂飞魄散了。」 孟乔无奈地笑道:「小霜,原来你是在想这个,和孟姊姊想的可不一样呀!」 「不然,孟姊姊想的是什么?」凯堤霜实在高兴过度,脸上的雀跃表露无遗,时不时就笑出声来。 「孟姊姊是想,观音娘娘的法力,绝不可能这么弱。」孟乔的目光一掠正门的方向。 凯堤霜经这一提点,心中顿生同感,小声说:「没想到,流沙三媚的法力竟然进步这么快?上次小霜独自对付她们,勉强还能顶住,打成不胜不败之局。」 「如果连观音娘娘都收不掉流沙三媚,我们就有苦头吃了。」孟乔幽幽一叹,提起精神,拉住凯堤霜的手,决定先到前院去一探究竟。 前院站了两名神仙,躺着两名神仙。站着的是观音娘娘和菩提,莲殷的咽喉中了一剑,全身没有其他伤口,显然是一剑被击毙;黄曄煜便不是如此了,四肢俱断成碎块,血肉遍地沾染,两仙均已不可能復生。 观音娘娘双手合十,拢在袖里,凤眼微闭,口中喃唸有辞。 菩提原本也在闭眼诵经,听见细微的脚步声,立刻拔出柳叶刀,睁开眼东张西望,一看是孟乔和凯堤霜,才收回出鞘的柳叶刀,迎过去躬身行礼:「请孟娘娘的安。」 「菩提,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孟乔亲手把菩提扶起来,「要一点细节都不漏。」 菩提眼色一黯,痛心道:「小仙……小仙昨夜,跟在观音娘娘身边,护送她回寝房后,便听见前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观音娘娘于是命令小仙护着她出外查看,在正厅碰上谢、范将军。」 凯堤霜插口问:「谢、范将军为何被派往后院?」 菩提答道:「观音娘娘当时的意思是,担心进攻前门的不是敌仙主力,后院不可不防。」 孟乔忍不住轻声催促:「继续说下去,碰上谢、范将军之后怎么了?」 「观音娘娘说,她早就料到敌仙会突袭,已经吩咐夏荷、芙蓉两位师姊埋伏在前院,要小仙专心护着她,别分神去多想外面的事情。」 「结果,你就和观音娘娘待在寝房中一夜?」孟乔问完,心中暗忖:「是啦,原来是观音姊姊没有亲自出马,我还道流沙三媚连观音姊姊都收不掉呢,只是,能战胜莲花座下两位护法的联手一击,也是不容小覷,又或是……她们根本就没有插手?因为莲殷破戒,所以故意让他被杀?」 孟乔还在胡思乱想,便听见菩提哽咽着回答:「是的,观音娘娘一个时辰前才醒来,就见到夏荷和芙蓉师姊全身是伤,一跛一跛地进来请罪,说莲殷、莲煜一起被敌仙杀害,魂飞魄散。观音娘娘和小仙当场都愣住了。」 「观音娘娘发了很久的呆,直到莲青师妹端着一盆水来服侍盥洗,娘娘才回过神来,和小仙到前院,目睹了这片惨况。」菩提的眼眶饱含泪水,以掌掩面,终于哭出来。 孟乔心想:「黄曄煜昨夜没告诉我,那红色花的形状,糠仁木的花和彼岸花,外观还是不同的,本来今日要向他细细询问,谁知他却先遭了敌仙毒手。」 一整脸色,孟乔小声说道:「观音娘娘一定很难过。」 菩提流着泪道:「观音娘娘对护法、弟子皆宽厚慈悲,一夕折损两名,心痛如绞……」 孟乔拍拍菩提的肩膀,宽慰她几句,便去找观音娘娘,正巧观音娘娘诵完经,睁开双眼,有些虚弱地说:「乔妹妹,菩提已经都告诉你了,昨夜……是姊姊太轻敌。」 「小妹也十分讶异,流沙三媚的攻击法术,居然有如此迅速的长进。」孟乔挽着观音娘娘纤细的胳膊,拉来自己怀中靠着,「观音姊姊,小妹吩咐下去,准备一些食用之物吧。」 「姊姊不饿。」观音娘娘微笑婉拒,「陪姊姊去探看夏荷、芙蓉,她们也受了重伤。」 孟乔含泪点头。菩提则奉观音娘娘之命,用仙瓶收起莲殷和莲煜的残体,等待七七四十九日后自然化去。 5-3 李将狂言遭怒斥 夏荷、芙蓉两位护法全身掛彩,仰赖本身修练底子深厚,才未毙命。观音娘娘一日三次,派莲青送来丹药。孟乔也慷慨解囊,提供创伤药膏给她们敷在伤处,静养了一日,战力已恢復了九成。 一早,观音娘娘在菩提的护卫下,去探看夏荷、芙蓉的伤势,前脚才刚进门,夏荷便警醒过来,和芙蓉先后跳下床铺,下跪请罪道:「弟子修练不勤,竟伤在敌仙手下。」 观音娘娘忙令菩提搀起两位师姊,但她们自认有罪,坚持不肯起来,正好孟乔带着凯堤霜走进来,以为观音娘娘要教训夏荷、芙蓉,介入说了不少劝解的话,把观音娘娘逗笑了。 「本座命你们两个立刻起来,否则孟娘娘要记恨本座了。」观音娘娘一捏孟乔的脸颊,笑得很开心。孟乔才领悟到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假装生气道:「观音姊姊,以后你的护法弟子,有不爱护身子,动不动就要罚跪的,你便顺了她们的心,叫到外头去跪个七天七夜。」 「看你们两个,惹孟娘娘生气了,还不快赔罪。」观音娘娘说完,便回身抱住孟乔的胳膊,不让她落跑。 「免了,免了,今晚还要捉拿情依仙子,两位护法上床多休息一会儿吧。」孟乔笑着推辞,瞪了观音娘娘一眼,后者装作没有看见,顺着孟乔的话接,两位护法才移身回床上休息。 「让乔妹妹一提醒,本座才想起来,今晚就是和情依仙子的约期了。」观音娘娘将手挽在身后,绕着寝房走动,命菩提把莲青、莲杏等青莲弟子,还有李南彻、李瀛兄妹一起找来。孟乔来的时候,已经让谢、范将军在门外候着,于是先请他们进来,向观音娘娘请安,不一会儿,所有神仙都在房中集合完毕。 孟乔依照当时拟定的进攻计画,问眾神仙:「今晚的进攻部署,会分成先锋、支应、后援三部分。谁愿意担任先锋?」 观音娘娘提议道:「李三公子兄妹是当事者,也最能辨识血爪刃的真偽,就安排他俩做先锋。」 李南彻和李瀛兴奋地同时跳起,双双一抱拳,信誓旦旦地说:「我等必不负二位娘娘重望,一定将情依仙子大卸八块!」 「倒也不必,若她诚心悔改,愿意皈依,还是不开杀戒的好。」观音娘娘双掌合十,面露寧静慈祥之色,復又问道:「乔妹妹,先锋还需要几个呢?」 「观音座主,小将认为先锋太多,反而碍手碍脚。」李南彻口无遮拦,想到的话就衝口而出。李瀛暗暗翻了个白眼,揶揄道:「唷,三哥何必指桑骂槐呢?」 「你不打自招,我也没法子。」李南彻冷哼一声,挺起胸膛,昂然道:「李某自信一个便可以活捉情依仙子,消灭她手下一群妖狐。」 「李三公子的勇猛无庸置疑,可是……」孟乔知道李南彻的的个性就是直来直往,说话用词不加雕饰,见观音娘娘面色平静如故,也就不去追究他方才的失言。 「孟娘娘有何教诲?李某洗耳恭听。」李南彻豪气干云地说。 「昨夜敌仙夜袭,击毙两名青莲弟子,连夏荷、芙蓉二位护法都受了重伤,李三公子还是不要太大意才好。」孟乔说得很委婉,儘管她有权力可以对李南彻下命令,却又担心他不服,坏了眾神仙之间和气,甚至失去一员猛将。 「情依仙子法力再强,也只不过是个女仙罢了,区区女仙,有什么了不起?她能在阴间猖狂这么久,是因为没遇上李某!」 孟乔乾笑两声,一时想不到怎么劝李南彻收束狂傲之心。他这几句万般瞧不起女仙的话,可是把在场一大半的神仙都骂进去了;加上情依仙子在阴间作乱,孟乔身为城主夫人,自然责无旁贷。因此李南彻放肆之言,伤了孟乔最深。 李南彻继续自夸道:「孟娘娘放心,李某和父亲一样身经百战,最大的用处就是……」 「就是丢父亲的脸。」李瀛故意给李南彻没面子,气得李南彻一抬手,就往她的正脸拍去。 观音娘娘眉头一皱,呼喊菩提劝住李南彻。 「你到底说够了没啊?」当菩提正要动手,躺在床上养伤的夏荷便突然大骂,「有本事,今晚就去收了情依仙子,在这儿夸口吹嘘,有何用处?」 「李某本来就是这样打算,你又来插什么口?」李南彻怒目圆睁,要不是观音娘娘在场,难保自己不会去和夏荷打上一架洩愤。 「不然这样,李三公子兄妹还是一起打头阵吧。」孟乔想出一个两全之策,「李三公子隻身做先锋,有些势单力孤,兄妹一起行动,不只相互有个照应,还能分散敌仙的注意力,对于后续的进攻颇有助益。」 李南彻被夏荷这劈头一骂,心中念转,自己在豪气填膺之下说出的话,确实太过自大。对于孟乔的建议也不好再推拒,便接受了。李瀛也下跪领命。 孟乔排定先锋后,又安排了谢、范将军做支应,夏荷、芙蓉、莲嶜彻为后援主力。再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孟乔、凯堤霜、莲青、莲杏加入支应的队伍,观音娘娘负责统率后援,菩提担任近身护卫。 正午过后,北路城隍爷又来拜访孟乔。谢、范将军于是命他去招集暂时没有要务在身的黑白无常鬼差,通通赶来观孟芸宅前待命。 北路城隍爷接了命令,先去找分舵舵主林肃,约一个时辰过后,共招集到白无常鬼差七十三名,黑无常鬼差六十一名,由他及林肃率领,回观孟芸宅覆命。 「情依仙子和我们约十一时十九分,这一百多名鬼差,务必在十一时之前,将约会地点包围起来,周围不许有任何空隙,负责支应的队伍会跟着你们,李家兄妹攻进去后,若敌仙弃战而逃,一定不能漏掉任何一个,通通抓起来。」孟乔一声令下,北路城隍爷和林肃马上出外整顿队伍,排了四种不同的包围阵,预备在今晚大显身手,好向阎王邀功。 5-4 李氏兄妹中剧毒 人间,晚上十一点十二分,气温下探至九度,天空飘下点点细雨。 北路城隍爷和林肃率领黑、白无常鬼差,将冯安国、詹木清住的那栋大楼团团包围。李南彻将长戟扛在肩上,李瀛的双股刺也已上手,兄妹俩摩拳擦掌,准备一举擒拿情依仙子。 孟乔带领支应的队伍,跟着大队鬼差一齐行动,也抵达约会地点楼下。 「稟孟娘娘,包围阵已经佈好,凡有出逃者,一律擒拿。」林肃亲自跑来向孟乔回报。 「好极了。」孟乔缓缓抬起美目,一扇窗接着一扇窗,向上数着楼层,直到六楼,才低声下令:「李三公子,这次看你们兄妹俩了,切记不可恋战。若敌仙势大,便放出信号,我和观音娘娘会带领支应和后援的队伍投入战斗。」 「呵!等李某劈了情依仙子,再割她的头来给孟娘娘下酒!」 「这……」孟乔正啟口欲言,李家兄妹已经拔腿衝出去了,让她不禁笑叹:「李家兄妹俩,不只性子急躁如火,还豪气填膺,也不知这饮酒吃肉之事,受过『食戒』的女仙是不能为的。」 后退几步,在谢、范将军的护卫下,孟乔悬着一颗心,静观李家兄妹的攻势。 李南彻挥舞千斤重的大戟,虎吼一声,施展轻功,跃上二楼的花檯,抬眼一瞧,锁定头顶正上方一个冷气室外机,张口咬住大戟,高举双手,脚下一蹬,一连飞了三层楼,双手抓住那室外机的遮雨簷,将整个身子拉上去,腰一扭,双腿成剪刀形,打个回旋翻上去,站立在摇摇欲坠的室外机上,距离地面已有二十馀公尺高。 李瀛施展轻功,先跳上二楼花檯,眼见李南彻直飞上五楼,一股不服输的斗志燃起,将双股刺暂时收起来,腾出双手,各从头上拔下一束头发,结成两条细细的黑绳索,紧绑在双股刺的握柄上,看准李南彻身边还有一个冷气室外机,奋力一投,双股刺撒手直飞,「剁剁」两声钉入五楼外墙,李瀛抓稳黑绳索,运气集中至双腿,发力蹬跃,借助花檯的反弹之力,也盪上五楼。 「四妹,那玩意儿借来使使。」李南彻指着李瀛手上的黑绳索,「李爷待会把这大戟先砸进去,搞不好就把情依仙子给捅了。」 「真的捅了,再自称爷好吗?」李瀛解下黑绳索交给李南彻,让他扎在大戟的长柄尾端。 「少废话,囉哩八嗦的。」李南彻运集全身的能量,传导至手臂,用力掷出大戟,直接砸破六楼两扇窗户。他拉稳黑绳索,跟着大戟的飞势攻进去。李瀛如法炮製,发射双股刺钉住窗框,纵身一飞,也闯了进去。 李家兄妹并肩而立,放眼综观全室,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敌仙,静悄悄的,屋内摆设和傢俱也未被破坏,唯一不对劲的是地上每隔一步,就放了一枝点燃的红蜡烛,点点黄光,照得室内一片暖和,红烛滴落的蜡泪,凝在地上乾涸,飘出阵阵烧焦气味。 李南彻正要放话讨战,李瀛却突然抓住他的大戟,忍不住连连颤抖。 「你有完没完啊。」李南彻丢开李瀛的手,骂道:「会怕还硬要跟来?别给你李爷当拖油……」 李南彻的「瓶」字还未说出口,失去支撑的李瀛抱着胸口,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扑通一声倒地,脸色变得蜡黄,小嘴一张,吐出两口混着蓝血的精水,整个身子软在地上。 李南彻下意识一挥大戟,劈碎四、五十根红蜡烛,馀香裊裊,蜡块凌飞,室内立刻半暗。剩馀的五十几根红烛,依然扭腰摆臀,欢愉地跳着火焰之舞。 「情依仙子!还不快给李爷现身,搞这……」李南彻劈烂一半的红烛后,双手登时脱力,内心总算有了惧怕之感,因为他连半个敌仙的踪影都没有见到,手脚却已不听使唤……。 「三哥……救我……我胸口好疼……」李瀛趴在地上,不停呕出带血的精水,浑身像被千万隻螻蚁嚙咬,从胸口疼到腹内,手脚一点力气都使不出,也无法伸手到口袋中取解毒的药。 李南彻痛吼一声,大戟顿地,砸穿了一个圆孔,地板裂出数十条巨缝,墙上的水泥漆一片片剥落,天花板上的吊灯直砸下来,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又灭去十几盏烛火。 他的胸口开始翻搅,一股热意直衝喉头,张嘴「呃啊!」吐出一大滩混着蓝色鲜血的浓精水,双膝痠软跪地,大戟脱手,抱腹猛咳,一滩一滩带血的精水,接连吐在地上。 「李三公子兄妹那么久还没有消息,会不会出事了?」孟乔从李南彻、李瀛兄妹爬墙攻进去后,目光就没离开过那两扇破窗,「小霜,你觉得呢?」 凯堤霜儘管看不惯李南彻的狂傲,但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音,结果定然不会乐观了。 「小霜觉得,李南彻他们可能中计了。」凯堤霜注意到,六楼窗户被打破后,里面原本是很亮的,随着时间过去,光线一点一点暗去,当中必有奚蹺。 「糟了。」孟乔脸色倏地大变,咬着下唇,自责道;「我这回竟如此失策……」 「敢问孟娘娘所言之意?」谢必安见孟乔神色剧变,忙问详情,「只要还有补救馀地,属下们无不遵命。」范无救也大义凛然地接道:「范某立刻去救援二位李将军!」 「若因此害得李家兄妹魂飞魄散,李天王必会大举兴师问罪,阎君、阎君……」孟乔手按胸部,喉头一腥,咳出两大口鲜血。凯堤霜见状,急如溺水,先掏出一方手巾,帮孟乔擦拭嘴角的血跡,不料孟乔又咳了一口血,虽让手巾包住,却还是弄得凯堤霜一手血腥。 「乔妹妹,怎么啦?」观音娘娘及时赶到,以体内的能量帮助孟乔,待她胸口的瘀血顺着内息流转化去,观音娘娘才移开贴在孟乔背心的手掌,问道:「李氏兄妹出事了吗?」 孟乔得到一股巨大的能量帮助,化去瘀血,稳定心绪,凝望着观音娘娘的凤眼儿,虚弱地说道:「观音姊姊,李氏兄妹,现在中了剧毒,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会魂飞魄散,那种剧毒,小妹现在手边没有解药,一时也没了主意。」 「何种剧毒?」观音娘娘抬头一瞥破碎的两扇窗户,嫣然一笑,从嫩腕上取下一串檀香木製的佛珠,慢慢在掌心转动。 「赤竹丹,不会错。」孟乔非常篤定,「流沙三媚是邢沅婷的遗毒,她一定把製作赤竹丹的方法留给了她们。小妹虽已命赤炎卫卫士把幽冥城内的赤竹全部刨除,并已研发出解药,但放在奈何殿的药房里,没有携来人间。」 「此种剧毒,既然找得到解药,那就不怕了。」观音娘娘脸上甜美的笑意丝毫未减,给孟乔一个深深的拥抱,以拳头轻揉她的背心,附在她耳边说道:「让姊姊亲自去会会里头的妖孽!」 5-5 舌粲观音诱敌出 「三哥……」李瀛已快要将体内的精水和鲜血全部咳出,却仍未见敌仙踪影。李南彻曾几何时尝过束手无策的滋味?即使全身无力,口吐精血,他的双眼还是死死盯着那些燃烧的红烛,断断续续地叫骂:「大胆……妖孽……李爷必、必要将……你……分筋错骨……」 说完,口鼻同时喷出精血,呛得李南彻咳嗽不止,身体好像被撕碎一样,痛彻心扉,全身的精气和血液逐渐流失,眼前开始模糊、融化…… 李瀛倒卧的地方离窗户较近,在她感觉精血吐尽,正要魂飞魄散时,一股淡淡的清香散在风中,从破窗外面吹入,沁脾醒神,使她顿时清醒过来,胸口的剧痛舒缓不少,但手脚还是无法施力。 趴在地上的李南彻紧接着嗅到这股异香,起初还以为是敌仙捣鬼,故意屏住呼吸,但见一尊白衣女神从窗外悠悠飘入,他才精神一振,用上全身仅存的能量,张嘴大口吸气,果然口鼻渐渐不再流出精血,险些散尽的精气也慢慢聚回胸膛。 「莲花仙境观音,请情依仙子现身一叙。」观音娘娘手握一鹅黄色的小瓷瓶,解毒的清香便是从瓶中飘出。李南彻心里又是埋怨,又是感激,埋怨之处是观音娘娘插手帮他,坏了他的威名;感激之处自然是观音娘娘用仙瓶中的奇药替他解了毒,否则他恐怕难逃魂飞魄散的下场。 室内依然一片死寂,情依仙子没有出现,连一隻狐狸的踪影都没有。 「情依仙子,你今日连伤两名天庭神仙,还请出面一叙。」观音娘娘也不着急,手里拨着一串佛珠,继续好声劝说。 「你名叫观音?」暗处终于传出一道声音。 「本座法号观音,未请自来,还请仙子海涵。」观音娘娘不疾不徐地回答。 「你来这里做什么?若无事,赶紧离开吧。」神祕的声音命令道。 「那你呢?你来这里做什么?」观音娘娘微笑反问。 「我……我……自然是和孟娘娘有约。」那声音小了一些。 「你还是快些现身吧。」观音娘娘拨动佛珠的双手突然停下,暗发内力,将一串檀香木佛珠震断,双手分持一堆小圆木珠,运集体内能量,灌入那些木珠中,「霍霍!」两声激射而出,但闻啪嚓啪嚓碎裂的脆响,剩馀的那四十多盏红烛,同时被小木珠打灭。 小木珠打碎蜡烛后,落在地上,砸出数十个凹凸不平的小坑洞,紧紧嵌在其中。 「哼,你又凭什么?凭你是观音?」那声音冷笑道。 「您说呢?」观音娘娘的语气多了几分刻意的尊敬。 「为什么要一直反问我?搞清楚,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 观音娘娘忍笑道:「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什么的原因?」那声音迟钝了一拍,才老沉地回:「我不想知道。」 「你根本不是情依仙子。」观音娘娘说得很篤定,「本座替你保留顏面,在本座数到三之前,若你愿意现身,本座便对你从轻发落,绝不会伤害你。」 「我就是情依仙子。」那神秘的声音冷笑着,「难道你认为情依仙子一定是女仙?」 「情依仙子是男仙或是女仙都好,但你不是。」观音娘娘从手腕上再解下一串木佛珠。 神秘的声音换了一个方位传来:「观音,如果我就是情依仙子呢?你该怎么办?」 观音娘娘笑道:「你在跟本座谈条件吗?」一边徐徐拨动手中的木佛珠。 「不管我是或不是情依仙子,我今天都没有现身的必要。」那宏亮的男声说。 观音娘娘歛眉道:「今日是情依仙子约本座来此,阁下非情依仙子,就莫要添乱了,快离开吧。」 「观音,你可是很想试试灵狐族的独门法术?」那男声冷冷地威胁,「我自信能一招用剑刺中你。」 「阁下儘管出招,本座的双脚若移动半吋,即算本座落败。本座一数到三,阁下便出手吧。」观音娘娘把佛珠收起来,整理了一下衣领,双手合十,低声说:「阁下若肯回头,还不至于万劫不復。」 那声音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权衡当中利弊。 观音娘娘刻意等了一会儿,才扬声数道:「一、二……」 忽然,暗处有一条白色的蠕动,迅猛刚烈,当着观音娘娘的面中央射来! 那蠕动之物,原来是一把锋利的长剑,指向观音娘娘的眉心,那握剑的男仙,从暗处猛然扑出,手中的一击没有半点悬念,欲一剑就重创观音娘娘! 「鏘!」 「阁下可还有其他招数?」观音娘娘嫣然一笑,注视着那握剑的男仙,那柄利剑,竟被观音娘娘以右手两指夹住,剑尖离她的眉心不到一吋。 那男仙进退两难,不能往前刺,想收剑更是无法,忿忿地吼道:「你还我剑来!」 「可以。」观音娘娘单手一拜,「喀!」的一声,徒手折断一大截剑锋,扔在地上,「本座早些时候劝过阁下,回头是岸,莫再继续沉沦。」 「你……简直是魔鬼……」那男仙失去重心,跌坐在地,沾了满身的红色蜡油。 5-6 群仙聚审黄曄玄 「阁下可还要出招?」观音娘娘又摸出刚才收起来的木佛珠,于手中拈动。 「你都已经破坏了我的兵刃,还出什么招?」那男仙望见倒卧不起的李家兄妹,心头闪过一丝得意之情,但看见自己被折成一半的长剑,海量的惆悵又将得意淹过。 「阁下若要兵刃,本座可以给你。」观音娘娘微笑道。 「告诉我,你怎么徒手接下我的一剑,还能折断剑锋?」那男仙拾起地上的断剑,细看断裂之处,那缺口平整、光滑无比,好像这柄剑刚被铸造出来时就是断的。 「本座还以为你会比较好奇,本座怎么知道你不是情依仙子。」 那男仙颓然道:「内功修为和攻击法术都不如你,口舌上也没占半点便宜,我心服口服。」 观音娘娘甜甜一笑,道:「既是这样,本座便去唤其他神仙上来了。」徐徐回身,步至窗边。 那男仙紧握着断剑剑柄,趁观音娘娘不防,猝然下手,刺向她的背心。另一手蓄集「黄沙金掌」掌力,同时朝她的腰眼打去。 观音娘娘早知那男仙会从背后偷袭,故意卖给他一个很大的破绽,连头都没回,让他的掌力直接打在身上。只听那男仙痛吼一声,眼泪鼻涕同时喷出,只剩一半的断剑剑锋碰了个粉碎,握着剑的手跟着剑一起折断;黄沙金掌掌力打在观音娘娘腰眼上,好像棉花撞上钢铁,非但一点都没伤害到她,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沿着手臂回传,那男仙的左半身瞬间麻痺,瘫软在地上抽搐。 观音娘娘回头注视着躺在地上的黄发男仙,缓缓移步至他身边,捧着裙襬蹲下,以方才那仙瓶就着黄发男仙的嘴,餵他喝了两口,他抽搐抖动的反应立刻缓和下来。 「告诉本座你的名字。」观音娘娘把仙瓶放在掌心滚动,走到窗边,顺手扔出窗外。 「我偷袭你两次,你还要救我?」 「本座说过,回头是岸。能降伏的,本座就不杀。」观音娘娘一说完,孟乔、凯堤霜、夏荷、芙蓉、菩提,还有谢范将军以及青莲弟子,通通自窗外进入。凯堤霜一见地上的黄发男仙,在湖边与他恶斗的记忆瞬间涌上,恨声骂道:「黄曄玄!原来是你!」 黄曄玄只是冷笑,默不吭声。夏荷行到观音娘娘面前拜了一礼,双手呈上一只鹅黄色的小瓷瓶,「座主,弟子方才在外头接到您的法器。」 观音娘娘推回夏荷的手,含笑吩咐道:「处理掉,别再拿来给本座瞧见。」夏荷恭敬地领命,便去将那个仙瓶处理掉,观音娘娘没说的事,她也没多问。 「黄曄玄,情依仙子呢?」孟乔命谢必安把黄曄玄搀扶起来,又让范无救拉了一把椅子给他坐。 「不知道。」黄曄玄耸肩。 「妖孽,想吃苦头是吗?」芙蓉冷笑道,用芙蓉乌翅鏜对准黄曄玄的右眼。 观音娘娘睨了芙蓉一眼,嘴角笑意更甚,后者立刻低下头,不再吭声。 「黄曄玄,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为了假扮情依仙子,误导我们?」孟乔继续追问。 「孟娘娘,等我先问观音一些问题。」黄曄玄直视观音娘娘,一句话都还没说,夏荷便厉声骂道:「大胆妖孽!竟敢直呼座主法号!」 黄曄玄被夏荷的强大气势压倒,撇了撇嘴:「小仙失敬啊。」 「敷衍。」夏荷忿忿地碎嘴。 「阁下想问本座什么问题?」观音娘娘往前迈了一步,双掌合在胸前,「请问吧。」 「第一,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情依仙子?第二,你练的是什么护身法术?为什么刀剑和掌力都伤不了你?」黄曄玄一口气问完。 观音娘娘笑道:「首先,情依仙子既是敌仙首脑,一定会怕声音被认出来,而你却重复确认本座的法号,这无意义的发言,是自曝其短;再者,情依仙子约本座等来会晤在先,你却问本座的来意,显然你毫不知情;而且,真正的情依仙子,说话不会结结巴巴、底气不足,恐怕也不会称呼孟乔为孟娘娘;最后一个,是你的气度涵养露出马脚,本座只不过詰问你几句,你就躁怒起来,难以想像你是怎么统帅一整个灵狐族的。」 「至于第二个问题,是佛家界的独门法术,内容本座无可奉告。」 黄曄玄面如死灰,復跌坐在地,叹道:「我自恃聪明,结果反被聪明误。」 观音娘娘婉言劝说道:「若肯回头,随时可以归入正途。」 黄曄玄闭上双眼,寻思片刻,问:「孟娘娘,您可知道我父亲在何处?」 孟乔露出为难的神色,最终还是据实以告:「不瞒你说,黄曄煜已经魂飞魄散。」 「怎么会!」黄曄玄大惊,用力捶着地板,「谁?是谁杀了我父亲!」 「这是你问问题的态度么?谁想回答你?」凯堤霜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睥睨黄曄玄,「黄曄煜魂飞魄散,是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黄曄玄喉头一涩,反而哈哈笑了出来:「凯堤霜,你的嘴巴还是一样毒,跟天真活泼的小雪怎么会是一对姊妹呢?」 5-7 黄曄玄揭露秘事 凯堤霜淡淡一笑,伸出右掌,在黄曄玄面前比划比划,恨声道:「说到小雪,就想到那次在湖边差点被你杀掉,让我更想痛打你一顿。」 「谁知半路滚出一个绊脚石,坏了我的致命一击。」黄曄玄嘲讽地笑笑,转头问孟乔:「孟娘娘,到底是谁杀了我父亲?你一定知道吧?」 「你和黄曄煜从流沙三媚手下叛变,流沙三媚隔日就杀过来復仇了,连同一位青莲弟子也魂飞魄散,观音娘娘座下的三位护法,也伤了两位。」孟乔的话中带着很深的遗憾。 黄曄玄故意嘲弄:「两个魂飞魄散,两个受伤……哈哈,观音娘娘明明法力高深莫测,想不到弟子竟然如此窝囊。」 夏荷在心中默念佛经,压住想爆发的怒气。芙蓉倒是不介意被怎么批评,完全充耳不闻。 「你的问题我回答完,该我问你了。」孟乔手一指,命黄曄玄抬起头,「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施放赤竹丹毒?是流沙三媚的命令?」 「小仙和父亲……」黄曄煜正想回答,突然思绪一明,领悟孟乔话中不对劲之处,激愤地问:「孟娘娘,你怎么会知道我和我父亲叛变的事?难道让我父亲魂飞魄散的兇手,就是你?」 「黄曄煜偷到假的血爪刃,用来偷袭李三公子,结果被李三公子抓回来,几乎把实情都在我面前招了,至于杀害他的兇手,我虽未亲眼目睹,但是流沙三媚没错。」 「孟娘娘何以如此篤定?」黄曄玄气得眼泛潮红,「我父亲魂飞魄散这件事,岂能妄加臆测?难道不应该眼见为凭吗?」 「你们都敢背叛情依仙子了,还怕她復仇吗?真是笑话。」凯堤霜揶揄着黄曄玄。 「你……」黄曄玄咬牙切齿,双眼放出血红色的光,嘴角怪异的抽动了几下,冷笑着回嘴:「听说小雪被抓走了,现在下落不明?」 黄曄玄的话,直接戳中凯堤霜的痛处,只听她暗暗啐了一口,扬声骂道:「是又怎样?还不是流沙三媚搞的,你也责无旁贷!」 「哈,凯堤霜,你想知道抓走小雪的是谁吗?」黄曄玄诡密地微笑,双臂在胸前一环,作拥抱的姿势,涎着脸道:「你要答应把小雪给我。」 「她本就不讨厌你,你又何必徵求我的同意?」凯堤霜轻轻笑了一声。 黄曄玄顿时瞪大双眼,目中血红色的光收敛了不少,低下头,把唾液抿回口中,諂媚地说:「霜姊姊好大方,小仙之前诸多冒犯,请受小仙赔礼。」说完跪在地上,对凯堤雪一连磕了十几下头。 「她若不愿意,我就算同意了也没用。」凯堤霜两手一摊,侧身避过黄曄玄隆重的赔礼。 「哦?我以为小雪很怕你,谁叫你常常骂她。」黄曄玄戏謔地说完,心里甜丝丝的,一来凯堤霜没有断然拒绝,让他觉得受宠若惊;二来久久未见凯堤雪,她的举手投足、一顰一笑,无不娇美可爱、撩他心弦,若她也倾心于己,那是多大的一件美事啊! 固陋的父亲都魂飞魄散了,从今往后,他和小雪之间,再无任何阻碍,管他是灵猫还是灵狮。 「小雪的确是被流沙三媚抓走了,抓他的是大姊胡媚云新认的妹子,胡媚翎。」黄曄玄满面笑意,无论是眼神还是谈吐,都不如方才那般暴戾,显得刻意讨好,「可惜的是,我想方设法要救出小雪,却徒劳无功,因为我根本不知小雪被关在哪里。」 「那你可知道情依仙子的老巢在何处?」孟乔插口问道。 「知道。」黄曄玄立刻回答,「情依仙子所住的『情依殿』建造在地下。那座地下宫殿的动线错综复杂,有数不清的房间和浴室,还有专门配製春药的场所。」 「住在里面的生活怎么样?」孟乔伸手推了一下额角,总觉得一会儿会听见很多淫秽的描述。她实在不爱想那些有关性爱的事情,但为了攻破情依殿,只好勉强问出口。 「每间房中,都是激烈交欢的男仙与女仙,因为他们事先服用了大量的春药,整座殿里都是既欢愉又淫荡的嘶叫声。」黄曄玄苦笑,「但我没有受里面任何一位女狐仙的魅惑。」 「为什么?」凯堤霜显然不信。 「当然是为了可爱的小雪。」黄曄玄别开眼,不和凯堤霜四目相交。 凯堤霜淡淡一笑,不和他继续贫嘴,浪费时间。范无救趁势转移话题:「若你还是觉得黄曄煜遭了我们的毒手,可以问佛家界的两名护法当晚的战况。」 黄曄玄闻言,目光移动至夏荷的脸上。 夏荷扬眉嗔道:「瞧什么呢?有话就说!」 「是谁杀死了我父亲?」儘管黄曄玄觉得黄曄煜魂飞魄散未必是坏事,但既然范无救都开口了,他不得不装出一副悲愤的模样。 夏荷看了观音娘娘一眼,得到后者眼神默许后,才高声回话:「我和芙蓉师妹,前天晚上和两名全身穿着黑衣,脸蒙着黑布的女仙搏斗,那不是妖狐是谁?」 「原来流沙三媚从头到尾都在盯着我们。血爪刃是假的,连父亲被你们抓走,也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还能亲自出马杀了他。」黄曄玄全身发抖。 「等一等,刚才的话题被你绕开了。」孟乔正色道,「黄曄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赤竹丹又是哪里来的?」 「小仙和父亲脱逃前,趁看守我们的胡媚翎正和一床的男狐仙快活着,偷偷闯入胡媚云的卧室,血爪刃就光明正大地放在床铺上,桌上放着一封写给你们的信。」 「可是这封信?」孟乔取出折小的信纸,给黄曄玄过目。 「正是。」黄曄玄点点头,「这毒药也是从胡媚云房里偷出来的,我在人间偷了一百支红蜡烛,把红色的毒药粉平均撒在蜡烛的烛芯周围,点燃之后,就屏住呼吸,等看好戏,因为我想孟娘娘你们和胡媚云一群狐仙约在此地,要是同时中毒……嘿嘿,最终得利的,便会是我!」 5-8 整装回城殿反锁 「可是,情依仙子并没有赴约,这又是为什么?」孟乔凝神苦思,努力从赵博桓、黄曄煜、黄曄玄的口供中,整理出可以破解整个谜团的答案。 「这个小仙就不知情了。」黄曄玄的表情很诚恳,「小仙本来的计画是同时毒杀孟娘娘你们还有情依仙子她们,没料到情依仙子会不赴约。」 「莫非是情依仙子发现你偷了赤竹丹,故意写好一封信,想让利用你来毒杀我们?」范无救张圆了嘴,目光变得锐利,「但她自恃聪明,没料到观音娘娘会解她的毒。」 「不对,不可能是这样。」孟乔双掌掌心按在太阳穴上,盯着地面,锁眉闭目,满面忧容,「你们在进去偷血爪刃和赤竹丹之前,信早就写好放在桌上了,没错吧?」 「难道情依仙子真的那么聪明不成?」范无救搔搔头脑,「她早就料中你们会偷东西,所以安排好一个大陷阱,等你们父子俩跳进去,被耍弄了都不自知。」 「目前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如此了。」孟乔松开紧蹙着的柳眉,又问:「黄曄玄,你带我们去找情依殿,说不定血爪刃已经被带回去了。」 「娘娘,您先答应事成后不杀我,并且把小雪交给我带回灵狮族部落。」黄曄玄忽然想到,孟乔才是霜雪姊妹的主子,应该要徵求孟乔的同意才对。 「好没脸,你们父子俩欺善怕恶的嘴脸简直一个样。」夏荷忿忿地骂。 孟乔微笑说道:「老话一句,等你先立了大功,阎君什么不会赏你?反倒是你在这里讨价还价,浪费时间,延迟了你和小雪见面的日子。」 「啊啊!孟娘娘说得有理,小仙立刻领路,娘娘您请!」黄曄玄兴奋的心窝卜卜乱跳,猜测孟乔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他和小雪的事情了吧? 孟乔看在眼里,怎会不明白黄曄玄兴奋的原因?当下温婉一笑,不作他言,请眾神仙退出冯、詹二人之住处,自己留在里面,施法把环境恢復成原来的样貌,才放心离去。 一眾神仙回到观孟芸宅,孟乔掀起莲花座一侧的粉色布幔,让凯堤霜先化回人身,搀扶她下座,观音娘娘则从另外一边出来,由莲青和莲杏护着。 「乔妹妹,我们要回幽冥城了,要不要先换回本来的服装?」观音娘娘笑问。 「嗯,小妹正有此意。」孟乔缓缓点头,倦容依旧,眼帘沉重低垂。为了赴此约会,加上疑心莲儿之事,已经三个夜晚没睡好觉,如今重负暂释,疲倦感便一个劲地涌上。 诸神仙一入宅门,便四散去取自己原本的衣服,匆匆换上。至于四肢无力,连说一句话都无法的李氏兄妹,则分别由莲嶜彻及菩提协助,穿上沉重的鎧甲。 「舒坦多了。」孟乔望着身上穿的湖水绿长裙,和她最喜欢的一件浅碧厚毛袄子,疲惫的神情淡了一些,脸上的笑意难掩,携着凯堤霜的手,步至正厅小憩片刻,等候其他神仙更衣。 待所有的神仙都集合完毕,确认没有遗漏的物品后,便由孟乔带领,一起退至宅外。 观音娘娘口诵咒语,纤细柔美的五指张开,朝天空一抓,那串围绕着宅院的大佛珠应势飞起,彷彿要衝入云霄,在半空中瞬间缩回原本的大小,乖巧地落入她的掌心。 观音娘娘搓了搓那串佛珠,把它戴回左腕上,又念了一串长咒,双掌在胸前相对,隔着一段距离,好像用力挤着一颗圆球似的,只见偌大的观孟芸宅渐渐缩小,最后只剩下巴掌大,落在田埂中央。 观音娘娘命菩提下田去捡回那幢纸札的小屋宅,回首对孟乔说:「宅院收好了,随时可以啟行。」 「嗯!」孟乔从随身行李中拿出阴阳刀,对准西方划开一道大裂口。 谢范将军当先鑽入裂口开道,孟乔和观音娘娘乘莲花座,当中包含凯堤霜化身的小白猫;三位护法在莲花座周围护持,由夏荷负责押着黄曄玄,不让他有机会捣乱;三名青莲弟子跟在最后面,莲嶜彻驼着昏迷的李南彻,莲青、莲杏师姊妹一块儿抬着李瀛。 所有神仙都进入穿越口之后,孟乔即把穿越口关闭,才一晃眼,就抵达奈何殿前。 「观音姊姊,先入殿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夜晚再行动,同时要将我们在人间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稟报阎君。」孟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推奈何殿围墙的门,发现推不开,心中起疑,又抓起门环轻叩了四、五下,里面也没有半点回应。 「怎么了?」观音娘娘缓步走来,双手拢在胸前,立于孟乔身侧,「门被反锁了吗?」 「是呀,奇怪,莲儿跑到哪里去了?」孟乔百思不得其解,「照理说,我都敲了五下门,莲儿在里面的话,不可能没听见啊。」 「孟姊姊,会不会殿里出事了?」凯堤霜脸色一变,「我们此番出行,殿里只留了莲妹妹一个,语霏身受禁制之苦,又毫无自保能力,很可能两个都被劫走了。」 「阎君已经下令封城,敌仙不可能进得来啊。」孟乔心头先是一震,马上想起阎王早已封城,眉头又舒展开来,恢復镇定,「小霜,你先攀墙进去,把门打开再说。」 「是。」凯堤霜立刻化身成小猫,轻盈地攀爬漆红色的墙,快要到顶端时,后腿一蹬,落在青色的琉璃屋瓦上,滚了两圈,纵身跃下,稳稳地落于草地上,化回人身,从里面打开围墙的门,迎接孟乔、观音娘娘等神仙进入,一起往阶梯尽头的奈何殿走去。 凯堤霜左顾右盼,留意周遭的每一个小细节,均没有发现异状,心中不安的感觉更盛,说道:「孟姊姊,殿里很寂静,也没有打斗的痕跡。只是,这不寻常的死寂,似乎就是最大的问题。」 孟乔微笑道:「我们等会儿直接进殿里看看,莲儿要是在里面,一定会迎出来,刚刚她说不定只是睡迷糊了,毕竟这段日子,她日夜照料语霏,一定很疲惫。」 6-1 刻不容缓解剧毒 凯堤霜点头答应,当先去开奈何殿的殿门,不料也是锁上的。 孟乔无法,只得从权,命凯堤霜以猫爪功击破两扇正殿的木窗,爬进去取下门閂,一眾神仙才缓缓入殿。 观音娘娘在正厅中转了一会儿,选了一张软毛座椅,命莲杏先用衣袖撢乾净,才从容入座。 夏荷、芙蓉二位护法跟在她身边,青莲弟子并立一旁守候,谢、范将军已向孟乔报备过要去找阎王,没有跟着入殿,至于昏迷的李氏兄妹,则由孟乔带领着菩提、莲嶜彻两仙,抬入西厢客房,同时让凯堤霜去药房,取创伤药膏和赤竹丹的解药。 孟乔走进西厢的剎那,心里就有股不好的感觉,以莲儿的机敏,主子都踏入西厢了,她却无丝毫动静,要不是外出,就是遇害了。 可是,她独守偌大一座奈何殿,还能上哪去?六道正轮停止运转,幽冥城早已封锁,鬼门关也不开了,照理说不会有亡灵进城,也没有工作要做。 孟乔走到柯语霏睡觉的客房,万幸的是,柯语霏安然无恙,睡得很香甜,只是瘦了一大圈,本来有些肉感的脸颊整个凹陷进去,近看像一具活骷髏。 「语霏,语霏。」孟乔轻拍柯语霏的胸口,试图唤醒她,「孟姊姊回来了。」 柯语霏挣动了一下,倏地睁开双眼,斜视着孟乔。 「语霏,你好一些了么?」孟乔关切地问。 「你是谁?」柯语霏双眼空洞,鬓发散乱,突然笑嘻嘻地说:「姊姊,你好漂亮。」 孟乔苦笑着,暗道:「看来语霏所受之禁制,又更加深了。早知不该因为一念之仁,阻止夏荷用佛家界点穴法术压制她体内的禁制……不过,这样也好,否则我们赴往人间,谁要替她解开穴道呢?伤了她的身子也不好。」 「还有一个姊姊,也很漂亮……」柯语霏如同梦囈般的两句话,直接撞击孟乔的胸膛。 孟乔连忙问道:「原本房间里还有一个姊姊,对不对?那她去哪里了呢?」 「她……好久没看见她了……等等,那个姊姊是你啊……欸?不对,不是,不是你……」柯语霏抱着头思考,措辞半天,也说不出一点有用的线索。 孟乔苦苦等着,无奈柯语霏神智错乱,说话颠三倒四,她也不忍心再逼问她,捧住她的肩膀,温声问:「语霏,你要下床走走,吃些糕点么?」 「好。」柯语霏嘴巴上说好,但身子却直接软倒,躺在床上,又闭上了眼睛。 莲儿失踪,柯语霏禁制不仅未解,还每况愈下,两桩烦恼,让孟乔感到很疲惫,一会儿还要替李氏兄妹解毒、向阎君报告这段时间在人间的发现、安顿佛家界神仙、从一大团线索中理出头绪,等着她去打理的事可多着呢。 孟乔帮柯语霏盖好被子,确认她的气息稳定,即走到隔壁客房,将赤竹丹的解药加水化开,分别餵李南彻和李瀛喝下,同时聚集能量至双掌,搭住李氏兄妹的胸口,催动他们体内的能量重新开始运转,导引解毒之药。 孟乔此次用上自身八成的能量,协助李氏兄妹解毒,前额和颊上汗出如浆,衣裙也溼汗淋漓。只见李氏兄妹的脸颊慢慢鼓起,转为骇人的铁青色,手足指尖同样变得肥大肿胀,透出黑紫异色。 孟乔抓准时机,暂停自身能量输出,淡黄色的烟雾一散去,马上命凯堤霜取来两枝银针,两女仙各持一枝,分头刺破李氏兄妹的手足指尖,让剧毒黑血自然倾洩流出。 札完针之后,凯堤霜又应命端来一个大脸盆,和孟乔合力扶起李南彻的上半身,由孟乔运集能量,从他的后背灌入,被逼到前胸的毒血受能量一衝,直入口中,「哗啦」一声,全都呕了出来。 李南彻吐完毒血,登时清醒。解李瀛所中的毒也如法炮製。待李氏兄妹均醒,始能正常交谈,孟乔脑门忽然一晕,往后倒去,被凯堤霜接个正着。 「孟姊姊!」凯堤霜运起体内能量,灌入孟乔胸口,尽力补足她大量流失的能量,却如杯水车薪,迟迟不见成效。李氏兄妹见状,惶急地跳下床,跪在孟乔身边不住磕头,却因不通镇脉疗伤之法,束手无策。 正危急时,还好观音娘娘及时赶到,命眾仙都退出房外,将门反锁,俐落地脱下孟乔的衣裙,手掌贴住她光滑的后背,直接灌入能量,同时自怀中取出一瓶护心丸,倒出四粒,以指尖捏碎后投入孟乔口中,每服用一粒,就加大能量的输入,一连四次,直到孟乔的双眸睁开一道细缝,恢復意识,观音娘娘才顺势收手,欣慰地望着她。 「多谢观音姊姊。」孟乔在观音娘娘面前裸着上身,突然感到一阵羞涩,拉起棉被遮住胸部。 「再谢,就未免显得生分了。」观音娘娘含蓄一笑,待孟乔穿上衣服,才开门让眾神仙进入探视,李氏兄妹第一个跌跌撞撞地衝进来,双双跪在地上,直道自己害苦了孟娘娘。 「快起来,你们没事才最重要。」孟乔暗舒了一口气,还好李氏兄妹无三长两短,否则李天王不知会怎么向阎王算帐呢。 李氏兄妹满脸惭愧,只有趴在地上磕头而已。李瀛忆起中毒当下的苦痛,不禁全身发毛,「这毒真是霸道,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化去全身的精气。」 「好啦,没事的话,就让孟娘娘好好休息。」观音娘娘说罢,领着眾神仙回到正厅,独留凯堤霜贴身照料孟乔。 莲杏奉命至莲花座上,拿来一盒杏仁豆沙饼,让观音娘娘先取食,剩下的便分给眾神仙各一个。 正吃着,阎王领着四大冥神,以及一批赤炎卫卫士,脚步昂扬,缓行入殿。观音娘娘起身向阎王行礼,阎王脸色凝重,也回执了一礼。 6-2 莲儿失踪忧心忡 「敝君娘子,现在何处?」阎王沉着脸问。 观音娘娘答道:「在西厢的客房中静养。」 阎王双目一瞪,屏退左右卫士,只留下四大冥神,才问道:「孟娘在人间受了伤?」 「李南彻、李瀛兄妹在人间中了赤竹丹剧毒,孟乔妹子用上自身九成能量,导引解药进入他们体内作用,一时力竭虚脱。观音已用四粒护心丹丸,替孟乔妹子护住心口元气,补足她耗尽的能量,现在只需休息几个时辰,就能回復如常。」观音娘娘双掌合十,平静地描述一桩浩劫。 阎王听罢,冷眼旁顾,谢必安接获眼神示意,代阎王请观音娘娘落座。阎王自己则带着马面,拐入西厢中探看孟乔。 孟乔本无睡意,只觉全身乏力,见阎王负手入房,也无法起身相迎,牵起一抹逞强的微笑道:「夫君,娘子没有大碍,请夫君放心。」 阎王静静坐于床缘,握住孟乔冰凉的手搓揉着,「来龙去脉,观音菩萨都跟夫君说了。」 「那就好。」孟乔以另一隻手覆盖在阎王的手背上,问道:「莲儿怎么不见了?」 阎王一愣,把手慢慢抽回,问道:「娘子在人间,可有和情依仙子交手?」 孟乔见阎王面露忧伤,转移话题,对莲儿之事避而不谈,坐实了心里的猜测—莲儿多半是为了保护柯语霏而遇害了,连一点消息都未能留下。 思及此,孟乔心口一酸,两行泪珠滚下面来。阎王脸色黯然,再度问道:「情依仙子在人间可有什么动静?」 「娘子和观音娘娘,先后抓到赵博桓和黄曄煜父子,从他们口中套出不少内情。」孟乔勉强抬手抹去眼泪,把赵博桓、黄曄煜、黄曄玄的口供鉅细靡遗地转述给阎王听。 「夫君方才在正厅看见黄曄玄,还觉得很奇怪,原来如此。」阎王站起身,在房中随意踱步,「所以,他知道情依仙子的地下宫殿在何处,然后可以带我们前往?」 「是呀。」孟乔頷首,侧眼望望床边矮木柜,若是莲儿在侧服侍,这矮柜上,一定会放着一壶刚冲好的香茶,以及两个乾净的瓷茶杯,随时供她饮用。 「娘娘!」 孟乔心一喜,再度往矮木柜的方向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却仍空无一物。 原来是幻听。 阎王踱步回头,注意到孟乔的双眼又盛满了热泪,夺眶欲出,知道她在思念莲儿,为避免她继续沉溺在悲痛当中,又转移话题道:「黄曄玄并非良善之仙,娘子何以如此信任他的说词?」 「黄曄煜被情依仙子杀了,按理说,黄曄玄不可能再帮助流沙三媚了。」 「娘子确定黄曄煜真的魂飞魄散了?」阎王脱下黑长靴,缩脚上床,挤在孟乔身边躺着。 「娘子亲眼瞧见,黄曄煜和莲殷倒在前院,面目全非,被观音娘娘收了精气。」 「看来,是夫君多虑了。」阎王亲吻着孟乔的右脸,「我们何时出发去找地下宫殿?」 「城中奸细未除,贸然出城,似乎不太妥当。」孟乔左思右想,觉得莲儿的失踪大有奚蹺。 阎王不解道:「夫君已下令封城,何来奸细?」 「莲儿无故失踪,要不是城内有流沙三媚的奸细,娘子实在猜不出原因了。」 「娘子之意,打算先除掉城中奸细?」阎王坐起来,伸腿下床,套上长黑靴,「夫君认为,我们可以分头行动,一部分出城去攻打地下宫殿,另一部分在城中搜查奸细。」 孟乔权衡了片刻,也觉得双管齐下,不但省时,也可迫使敌仙分散势力,陷入两头作战的不利局面,便答应了。阎王精神一抖擞,捏了捏孟乔的手,叮嘱她多休息一会儿,便信步出房,把一面调动禁卫军卫士的兵符展示给马面看。 马面一见兵符,霍地下跪,双手高举,接过那兵符。 阎王沉声吩咐道:「一会儿为君还有要事,你负责在此保护孟娘娘,至于佛家界神仙,为君会让谢必安去打点,等等若孟娘娘问你,就说为君已有安排,让她安心静养三个时辰。」 「遵命。」马面紧紧握住那面兵符,「敢问阎君,这兵符要作何用?」 「今晚商议好作战计画,便让你和牛头领军出城,跟随观音菩萨以及孟娘娘,直捣情依仙子的地下宫殿。」阎王一拍马面的肩膀,「那凡人女子诗雅,很可能被关在里面。」 「是。属下恭送阎君。」马面目送着阎王离去,心情激动非常,冷冰冰的兵符,都被他握得冒烟。 方诗雅的音容笑貌,他没有一刻淡忘过。 当晚,观音娘娘自海棠殿出发,乘莲花座,率领护法与弟子重返奈何殿,商议出城之事。孟乔因琐事掛心,变得十分浅眠,一醒就难再入睡,不断询问马面幽冥城中的情况。马面受阎君之託,不厌其烦地说明,再三保证一切都在控制之下,孟乔才暂将城中正事拋开,柔声道:「马面,如果此次深入北巔岭,能够攻破地下宫殿,诗雅便能脱困了。我知道,你一定很着急。」 马面欠身拱手,十分拘谨地道:「劳烦孟娘娘牵掛属下,属下无事,请娘娘安心。」 孟乔听出他在强顏欢笑,故意用繁文縟节来塘塞,也不说破,只幽幽地续道:「不仅诗雅,巧庭和峻文,以及小雪,莲瑀,八成也都在那里面。看来,此战无可避免了。」 「孟娘娘,阎君方才离去时,赐给属下一面兵符。」马面把兵符呈给孟乔看。 「阎君打算派遣多少禁卫军出城?」孟乔慎重地捧着兵符,以指尖抚过上头凸起的纹路。 「属下不知,不敢妄言。阎君和观音娘娘,此时应该在正厅等候娘娘移驾,商议出城的计画。」 「嗯,知道了。」孟乔命马面回避到房外,掀开被子下床,一层一层穿上衣裙,系紧腰际的束带,重新梳顺了长发,唇点胭脂,盘好宫髻,簪一枝香红石金簪子,映着菱花镜端详自己的容貌,抹掉唇角多馀的胭脂,才推门出去,同马面一起步往正厅。 6-3 群英会阎王怒离 阎王、观音娘娘以及一眾神仙都已就位,茶水点心俱备,孟乔从西厢从容行入正厅,在阎王身边落座,四大冥神齐齐下跪问安,佛家界神仙也一起欠身行礼。 「诸位免礼,今晚以商议要事为重。」孟乔坐下后,凯堤霜即匆匆赶来她身边待命。 观音娘娘笑道:「夏荷,本座请你看守的黄曄玄,现在带他上来。」 夏荷应命,从一旁架着黄曄玄,推入正厅中央。 「见过阎君和二位娘娘。」黄曄玄冷笑着,敷衍的拱手行礼,眼中尽是不屑。 阎王脸色一变,正要发作,便被孟乔抓住手腕紧了紧,他遂强忍愤怒,低吼道:「为君丑话说在前,你不要因为知道情依仙子的地下宫殿于何处,就拿腔作势。为君大可以直接挥军攻入化灵极,把灵狐族连同灵狮族一併灭了。要是你的态度再如此不敬,为君绝不食言。」 「所以,观音娘娘请小仙来此处,是让小仙听阎君胁迫之言的?」黄曄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一下,目光转向观音娘娘。观音娘娘柳眉一动,掩口笑道:「阎君莫要再吓唬他了,现在,他是我们的一大助力,有了他,能省很多事呢。」 孟乔听罢阎王撂下的狠话,暗中一叹,心里怏怏不乐:「和夫君都做了两千多年夫妻,他却连我的暗示都不明白,现在和黄曄玄闹翻了,有弊无利,何苦再放话威胁他?现在可好,黄曄玄搬观音姊姊出来当靠山,岂不是更失顏面?理不好,终会落个不欢而散之局!」 阎王因为芙蓉连伤守城卫士一事,和观音娘娘早有嫌隙,又当面给芙蓉弄得下不了台,一直怀恨在心,现在怎么听,都觉得观音娘娘的话夹针带刺,一时气不过,便冷笑道:「观音菩萨贵为佛家界仙尊,自然能摆平这头不识好歹的灵狮,敝君实在多嘴。失敬!失敬!」 观音娘娘容色姣好,一抹笑靨恬静如花,并未随阎王寻衅之言起舞。孟乔心中有苦难言,总不能当着眾冥神之面,直指夫君之非,幸亏观音娘娘大度,她才略松口气,切入正题:「黄曄玄,驾长云的话,要多久能够抵达情依仙子的地下宫殿?」 「回娘娘,不出两日,便能抵达。」黄曄玄非常恭敬地答覆。 「明日一早,就立刻整军出发。黄曄玄,你带我们到那里之后,帮助我们攻克地下宫殿,回来便重重赏赐你。」孟乔承诺道。 「小仙戴罪之身,岂敢接受孟娘娘的赏赐。」黄曄玄坚持不受。 「协助攻下情依仙子老巢,乃大功一件,若你诚心改过,事成后,也不必论什么罪了。」 黄曄玄大喜,屈膝下跪,高呼:「孟娘娘,您待小仙实在太好啦,小仙必定不负娘娘重託!」一边「咚咚咚」叩首不停。邻座的阎王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突然用力一拍座椅扶手,将那扶手震成碎末,整张坐椅立刻歪倒下去,霍地起身,拂袖离去,一句话都没留下。 坐在一旁的孟乔心头一凛,阎王这股怒气的由来,她怎会不知?只是出城大事在即,不想因处理枝微末节的情绪耗费时间,手一挥,请黄曄玄退下,回头立刻展开部署。 因阎王已经御赐马面兵符,故由马面代司集结赤炎卫卫士之事。孟乔掐着指尖,暗中估量,请马面先通知赤炎卫左右统领,调遣两万名精锐卫士,明日一早在与化灵极接壤的关口前集结。 谢必安留意到阎王含怒拂袖而去,必定对于这商议的过程有极大不满,大概不会想要亲自率军出征,又寻思自己有过多次代理城主的经验,若能留在城中辅佐阎王,在孟乔出城的期间,于枝微末节处稍加提醒阎王,总比让他一意专断来得好些,于是开口请求:「稟孟娘娘,谢某和范兄弟,自请留在城中,协助阎君打理城中事务。」 范无救老早就发现阎王面目狰狞,随时都可能暴怒,一双腿抖个不停,寻思待会儿若阎王震怒,该怎么缓和局面,此时听到谢必安的话,也未深思,草草点个头,表示同意了。 「嗯!那就有劳谢、范二位将军了。」孟乔心中早有此意,只是还未提及,见谢必安自请留城,马上就准许了,「此番深入化灵极,直捣情依仙子贼窝,牛头马面与我和佛家界神仙们同行。」 「谨遵孟娘娘调度。」牛头马面一起往前几步,下跪接令。 「孟娘娘,小将有一事相求!」李南彻在牛头马面退下后,大步走到孟乔面前,「娘娘要发动攻击时,务必派小将当先锋!」 不远处李瀛冷笑一声,挖苦道:「三哥还想吃毒?嫌孟娘娘方才还不够疲惫么?」 「你懂什么!」李南彻挟怒回首,虎吼道:「玉皇上帝御赐的兵符丢了,李天王府算倾斜了一半,我若没法抓住劫匪,在她身上捅七、八个透明窟窿,亲自夺回血爪刃,父亲要我这儿子做甚!他奶奶的,那劫匪也太大胆,李天王府的东西也敢偷!」 「四妹,你三哥这回是认真的,就别泼他冷水了。」莲嶜彻低声对李瀛说罢,信步往前,搭着李南彻的肩膀,「三弟,为兄和你一起。」 李瀛脸生一抹俏笑,轻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在李南彻宽大的背上敲一下,引得他回头,才柔声说:「三哥,到时你往哪里衝,多危险的地方,我都跟着你去。」 李南彻骂道:「去!去!别扯我后腿!」急忙回头,显然心里大受感动,只是不愿表现出来。 孟乔笑道:「那就由李家三兄妹做先锋吧,观音姊姊,怎么样?」 「再好不过了。」观音娘娘嫣然一笑,立即同意。 「孟娘娘……」马面接着发话,「那属下可否……」还未说完,孟乔便猜透他的心意,直接说:「想亲手救出诗雅吗?当然没问题,你就负责去找诗雅他们被囚禁的地方吧。」 「谢孟娘娘。」马面脸一红,拱手退下。孟乔再和观音娘娘谈了一阵子,约好明日在奈何殿前集合,佛家界神仙和李氏兄妹便先回海棠殿修整,四大冥神也纷纷告退,正厅瞬间净空。 6-4 夫妻争执悔恨生 「血爪刃究竟在不在地下宫殿,也是个未知数。」凯堤霜在服侍孟乔沐浴时,有感而发。 「先信其有吧!反正,流沙三媚为恶多端,绑票雪妹和峻文属实,逮住胡媚云和胡媚雨,也可套出更多线索,若能直接找出真相,那是最理想的。」孟乔以木勺子舀了一瓢热水,淋在脖颈上,水的雾气,迷濛了她的脸庞。凯堤霜把忘忧草剥碎,再撒了一些进洗澡水中。 「现在,莲儿妹妹失踪一事,也令小霜百思不解。」凯堤霜靠在墙上,又想到和莲儿在西厢客房内施法对招的那次,心中暗暗好笑,也颇为怀念她的笑容声音。 「她那么乖巧安分,绝不会弃语霏而去。」孟乔反覆推敲着凯堤霜之前说的话,「小霜,你在人间的时候说,偷血爪刃的神仙,可能和莲儿勾结,我想会不会是因为莲儿的利用价值已尽,所以被利用她的神仙杀了灭口?」 「嗯,很有可能。」凯堤霜化成一隻小白猫,扑入水中,扬起一阵白花,被孟乔一手抱出水面。 「可是,那个神仙会是谁?和莲儿又有什么关係?为何莲儿要供她驱使?再说,若莲儿真的是帮凶,那她是什么时间去化灵极的?」孟乔边帮小白猫擦背,自言自语似的,对着墙壁问了好多问题。 「莲儿,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孟乔眼眶一红,放开小白猫,让小白猫自由地游水,暗忖自己让莲儿服侍了一千多年,居然让她瞒过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而她,竟也装得一派自然。 难道是误会?否则按照莲儿的性子,忠诚细心,不会不知道挑起化灵极和幽冥城的争斗,是会被打入十八层狱的重罪,火池、油锅,难道她不害怕? 任凭思绪翻飞,孟乔擦乾身体,穿上贴身褻衣,拿另一条乾毛巾裹住小白猫,只再加了一件凉纱长裙,便走回寝房看阎王的情况。 阎王背对着门,随意坐在椅子上,一手支颐,似乎沉睡着。 孟乔放轻手脚,缓缓走近阎王,将唇凑到他耳边,低声唤:「夫君?怎么不到床上睡?」 「不是调集了两万精锐,要出城去吗?」阎王的口气很生冷。 凯堤霜从毛巾下鑽出来,化回人身,和孟乔互看一眼,一起怔住了。 孟乔苦笑道:「夫君还在和娘子呕气?」 阎王沉声说:「佛家界的观音菩萨,根本没把为君放在眼里,倒帮起黄曄玄那猥琐之徒。」 「那也是权宜之策,现在应以大局为重……」孟乔越说越小声,因为阎王已霍地起身,手心在椅背上一推,那张木椅子立时化作一团灰烬。 「娘子打算用这句话,塘塞为君多久?」阎王把想从旁劝解的凯堤霜一把推开,双目直视孟乔惊骇的脸孔,开始一字一句陈述道:「你从开赴人间前几夜,就开始冷落为君,满脑子都塞着公事,整日往海棠殿跑,和那观音菩萨感情倒是好得很!为君要找她算帐,你百般阻拦,还不是因为偏心?在你心里,观音菩萨是天,是善,是慈悲,那为君成了什么?是给你踩在脚下的泥不成?这座城,乃至于整个阴间四极,都是为君说了算,你凭什么未经为君同意,便免除黄曄玄的罪,还要给他重赏?再说,黄曄玄那猥琐之徒,蔑视为君的行为,足以扔进十八层狱最底层,为何独对你毕恭毕敬?要不是你们……在人间已经有染,不然就是他看上你了,指不定还打着什么歪主意呢!」 阎王越说越气,「公务、公务、公务,几千年了,整日除了逗弄白毛灵猫,就想着公务,连进房就寝,床榻缠绵,也没对为君说过几句甜言蜜语。你能不能多依赖为君一点?不要什么事都想要自己处置,为君就想要一个间暇时可以说话解闷,夜晚侍寝时懂得床第情趣的妻子,而不是终日在外奔波,四处寻事来做,总想独挑大樑,让为君显得身微言轻,你懂吗!」 孟乔已泣不成声。凯堤霜跌坐在地,未得阎王吩咐,也不敢擅自起来。 「是啊,娘子就是偏心观音娘娘,爱逗弄灵猫,在床上不解风情,爱四处寻事来做,和黄曄玄有染,怎么样?」孟乔一双美瞳哭得肿起,脸上爬满斑驳的泪痕,「看来,夫君是有了新欢?」 阎王听完孟乔之言,最后一件事狠狠撕裂了他的心,突然疾步往前,抓住孟乔双肩,不敢置信地吼:「你真的和黄曄玄有染?」 孟乔轮流卸下阎王抓在肩上的手,向后退了一小步,淡淡地说:「说没有,夫君信么?解释再多,你先入为主,也是徒然。」 阎王沉默不语。孟乔哭过的面孔,蔓上两晕桃色腮红,泪痕错综,长睫沾露,樱口紧抿,比对平时,只有更加娇丽,他心中悔悟顿生,却拉不下脸来认错,反覆寻思自己说的话,除了指控她与黄曄玄有染这句毒了一点,其馀都是积累已久的事实,倒也没什么过分夸张的批评。 「夫君不答,是默认了?」孟乔冷笑一声。阎王这才回神,激动地问:「娘子所谓何事?」 孟乔莞尔,眼泪已住,缓缓说道:「但愿阎君的新欢,床第调情技俩一流,整日无所事事,陪您说话解闷,这些,孟乔做不到。孟乔会的,只有镇脉疗伤之法、调配药物、逗弄灵猫、煮往生水、施法招魂,还有,为了探清敌仙虚实,单枪匹马出城;为了不让阎君被李天王看扁,亲赴人间追寻血爪刃的下落;为了让李天王无法在痛失子女这事上做文章,使阎君顏面尽失,耗尽全身内力,救活李氏兄妹;为了保护幽冥城的安全,让阎君能千年万年主宰阴间四极,巩固与李天王府的良好关係,深入化灵极,攻克情依仙子的地下宫殿,使天庭和佛家界,都讚服阎君的强盛武功,知晓阎君赏罚分明,敢于侵犯者,虽远必诛。孟乔能做的,仅止于此了。」 6-5 解语娘子抚怒君 阎王听罢,彷彿有一把利刃插进心窝搅动,仅仅一滴蜡油滴落的时间,就后悔了不知几千遍,他第一次感到那么害怕且无助,反覆寻思孟乔的话,越想越入心坎里,要是没了这位貌美贤妻,替他分忧解劳,摆平这些彼此牵连甚广的事,他要如何安坐在这阴间帝王的宝座上? 要是孟乔性格乖戾,卑鄙怨毒,站在阎王的对立面,和他大吵一架,阎王正在气头上,就宛如火上浇油一般,若孟乔再因为怀疑阎王有了新欢,得理不饶,崩溃发狂,阎王性情急躁易怒,说不定一怒之下,便将孟乔打入天謫极幽禁起来,甚至丢进十八层狱当中,受烈火焚身之苦。 「孟娘……」阎王满面羞惭,艰涩地啟动唇齿,无奈他往前一步,孟乔就退后一步,始终与他维持着一个手臂的距离。 「夫君若要道歉,就不必了。」孟乔紧握凯堤霜的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凯堤霜察言观色,识趣地变成一隻小白猫,扑入孟乔怀中,一吐小巧的粉舌,舔拭她的手背,一边喵喵叫撒娇。 孟乔脸色稍霽,朝小猫的脸吹气,吹起牠白色的鬍鬚,笑盈盈地瞧牠左右闪躲的逗趣模样, 「孟娘之意是……」阎王不断怪罪自己的愚蠢,骂妻子不解床上情趣,倒还罢了,何苦再诬赖她与黄曄玄有染?这岂不是大大地伤了她的心? 他再清楚不过,他的孟娘就是不解床第之事,怎么可能会轻易让黄曄玄这猥琐之徒碰触呢?眼见妻子和小白猫相互挤眉弄眼,已然玩开了,自己却格格不入,不禁气沮神伤。 「都做了两千多年的夫妻,夫君性情急躁,说出口的话,未必是有意伤害娘子。娘子猜想,夫君现在心里悔恨不已,可是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对么?」孟乔轻轻抚摸小白猫的后颈,把牠放在地上,自己缓缓步向阎王,双臂一张,紧拥住他。 「夫君的心思,娘子早已心知肚明。可是,夫君知晓娘子的心思么?」孟乔绝美的面庞埋进阎王的胸口,十根手指于阎王的腰际扣合。 阎王用力回拥住她,双臂瞬间收紧,恨不得将她和自己压成一体,她的发丝带着忘忧草的清香,面庞和胸膛柔软至极,就连那一双柔荑,都彷若无骨,轻触即碎。 「孟娘,能娶你为妻,夫君、夫君……」阎王焦急地想要寻觅一个词汇,可以描摹出心内的感动,无奈此情此感,又岂是一个词汇就能释尽的? 「娘子明白夫君的心意,夫君不必纠结啦。」孟乔牵着阎王爬上床,拉起棉被躺下,叹道:「娘子才刚返殿,明日又要出城,说不定没有半月回不来呢。」 阎王翻身,把孟乔揽过来,语带忧伤:「娘子若觉得疲惫,就留下来好好歇息,夫君亲率禁卫军出城,直捣流沙三媚的地下宫殿,把灵狐族一併灭了,一劳永逸。」 「夫君,你又来了。」孟乔一捏阎王的手背,不让他的手伸进褻衣的领口,「作乱的动物仙若肯悔改,相助我方,未尝不可宽恕,又何必滥杀无辜?更何况,灵狐也不全是情依仙子的属下。」 一顿,握住阎王的手,压在自己胸口,幽幽地说:「夫君若有新欢,便带回来侍寝,没有关係的。」 「真的吗?」阎王一喜过后,才惊觉被妻子套了话。此时床榻上幽香四溢,手掌所触之物柔酥绵软,他就是在外有了新欢,又怎么忍心当着她的面说出口? 孟乔无声无息,松开阎王的手。阎王的腕上一冷,不甘心地抱住她的腰,急道:「孟娘,你不要误会,夫君之意是……」 「娘子明晨要早起,有什么话,饯行时再说罢。」孟乔任由他抱着,不再回话,不一会儿便睡熟了。小白猫静悄悄地爬上床,鑽入孟乔怀中,拉一角棉被盖住身体,闔眼共眠。 阎王全程目睹,既是后悔,又是伤心。他深信妻子对他的爱绝不会假,可是,有一个冰雪聪明的贤妻,却与他相敬如宾,没有魅惑,没有勾引,没有足量的情趣。任何他可以想得到的床第之乐,她原本还会迎合他,说几句生涩的情话,做一些适宜的引导,但她既然不是真的在享受,自然一有理由便会回避,偏偏她又不允许他纳妾,光是邢沅婷一个,就惹了多少麻烦? 当时先斩后奏,纳了邢沅婷做妾,孟乔虽无大闹,但坚决反对。他甚至在某一晚,与孟乔商量完邢沅婷的事后,先假装走远,再偷偷返回奈何殿,亲眼看见孟乔躲在后院,哭得梨花带雨,令他后悔不迭,恨不得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他还清楚记得,孟乔当初是怎么对他说的。 「夫君若执意留下邢沅婷,大可以让她直接取代孟乔正妻之位,名正言顺地服侍夫君就寝。孟乔愿继续执掌奈何桥上之公务。往后您是君,孟乔是臣,对于阎君之命,属下无敢不从。」 「亲娘子和女官,怎么可以混为一谈!孟娘,夫君要你,又岂只是为了打理公务?」阎王悔恨自己失言,变相承认在外有新欢,突然恼羞成怒,撂开棉被,下床披衣系靴,推开寝房的门,轻轻关上,大步大步行往后院,驾驶红色法拉利跑车,直奔城中一处荒凉的所在。 路的尽头,有一座极小的殿,大约只有奈何殿正厅的大小,与奈何殿的气派更无可比拟。 阎王见里头烛光未灭,逕自推门进入,立刻有一名灵巧可人的女仙,投入他双臂之间,娇声道:「阎君……奴婢等您好久了。」 6-6 莲儿诡行猜真兇 翌日,孟乔睁开双眼,毛绒绒的小白猫仍在怀里呼嚕大睡,阎王的腹部紧贴着她的腰,左臂横抱,将她整个身子揽住,画面儼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孟乔在棉被里动了动,想移开阎王的手,却又怕吵醒他,正为难着,阎王便悠悠醒转,口中几声囈语,唇凑到她的耳垂边,呢喃道:「孟娘,夫君想到你之前说,若夫君坚持留下邢沅婷,你便为女官,管理奈何桥的公务,娘子可还记得这事?」 孟乔一听,不悦道:「那不过是一时气愤之言,夫君还提它做什么?」一边要强行起身下床,无奈阎王的反应力略胜一筹,孟乔还来不及下床,便被阎王压回床上。 「孟娘,你可知道,夫君昨夜想起这话,失眠了整整一夜?」阎王以口抿住孟乔的耳垂,缓缓吮吸廝磨。孟乔面色刷红,颈部下缘一酥,暗想:「夫君竟然将这事记了数百年,可见他对我也情深意篤,但既然如此,他当初还是留下了邢沅婷,以至于发生邢娘篡位之祸,连带我也被她害惨了。」 她本想好好安抚阎王,但思及邢沅婷之恶形恶状,归根究柢,还是得算在阎王头上。心中的柔情一瞬间散去,反手捶了阎王的肚子,啐道:「娘子的耳朵不能吃啊。」 阎王一见贤妻刚睡醒的面容,分外润泽,下腹紧紧地胀着,趁她来不及防备,往她的嘴唇亲了一口,假装生气道:「娘子似乎没有一丝悔意?」 孟乔拧眉笑道:「便宜都给你佔尽了,还计较这么多?夫君也太小气了。」 阎王情不自禁,又吻了一下孟乔的嘴唇,「话说,青莲仙子失踪,可需要夫君想想法子?」 「唉,这事倒也奇了,莲儿无故失踪,一点线索也没留下。」孟乔眼眶里转着泪水,「客房里没有摆设毁坏,也无打斗痕跡,应该不是在殿内被掳走的。」 「难道是在殿外被擒的?」阎王皱眉疑问。 「说到这个,夫君在娘子去人间的这段时日,可有来奈何殿?莲儿在么?」 阎王沉吟道:「没有,但夫君想,青莲仙子应该不会随意离殿。」 「这是事实啊,莲儿尽忠职守,怎么可能拋下语霏,擅自外出。」孟乔说罢,突然想起一事,移开阎王的手,坐在床缘,又拉来阎王的手,捏着他的手背,沉声说:「小霜和娘子怀疑,流沙三媚和黄曄父子会知道血爪刃被盗走,是莲儿散佈出去的消息,因为黄曄煜的口供提到,他拿到一片红色的花瓣,上头写着血爪刃被盗走了。」 阎王大惊,口气变得十分不善,骂道:「青莲仙子好大胆子,非得扔进十八层狱拷打不可!」 孟乔轻轻一哂,随意掰着阎王的手指,「娘子也想将她抓回来揍一顿,无奈遍寻不着啊。」 阎王追问:「你说青莲仙子通敌,然后呢?莫非逃出城了?到流沙三媚那里?」 「娘子一开始也认为是如此,直到小霜一语道破,说流沙三媚绝不可能是真兇,若血爪刃是她们偷的,何必来与我们争夺?黄曄父子也不可能是兇手。」 「有理!有理!」阎王一拍大腿,续问:「那么,李天王在信里说的是真的?」 「还不确定,但佛家界的神仙在人间损失惨重,折了两个,伤了两个,大概不会是兇手吧。」 「也就是说,真兇指使青莲仙子,暗中散佈血爪刃被盗走的消息,而这名真兇,不是我们要剿灭的流沙三媚?」阎王越听越糊涂,不禁佩服起贤妻的多智。 孟乔道:「是,没有错。」便不作声了。夫妻俩各自沉思半晌,阎王率先抬头说道:「夫君认为,真兇必定有两个特徵,错不了的。」 「什么特徵?」孟乔期待着阎王的推论。 「真兇和青莲仙子必定关係匪浅,不,应是极好。」阎王说完理由其一,发觉孟乔想要反驳,于是接着解释:「娘子想,青莲仙子若受迫于陌生的神仙,要来颠覆整个阴间,她可能妥协吗?」 「嗯,有理,莲儿忠诚不二。若受迫于陌生、兇恶的神仙,一定会奋力一搏,若法力不敌,肯定也会自我了断。」 「夫君听谢必安回报,青莲仙子擅自外出寻人,遭遇狐仙那次,被伤得支离破碎,却紧闭牙关,一句话都不说。」阎王面显怒意,更多的却是怜惜。 「那,夫君所谓的第二个特徵是什么?」孟乔心有很深的共感,暗暗讚叹夫君的灵光。 阎王一整脸色,徐徐说道:「依然是老问题,青莲仙子聪明伶俐,对娘子忠诚,也不会不晓得自己犯的是下十八层狱的重罪。所以,要驱使她,光是靠关係还不够。」 孟乔急道;「夫君平时心直口快,怎么谈到莲儿,就吞吞吐吐的?快别卖关子了,说重点吧!」 「关键就是,上对下的权力。」阎王自信地道出结论,「夫君统治幽冥城和四极数千年了,比谁都还要清楚以权力驱使下属的感觉,即使夫君下的命令荒谬至极,属下除了劝諫,就只能照着办。」 「因此,夫君认为,观音菩萨,坐实了这真兇的位置。」 孟乔心头一凛,黯淡的美目盯着阎君瞧,显然不敢置信。阎王逮住良机,双臂一张,将她搂过来,继续问道:「娘子说折损的佛家界神仙是哪两位?」 「改法号为莲煜的黄曄煜,还有莲殷。」孟乔的双脣不断发颤,回答得有气无力。阎王噗哧一笑,边帮孟乔揉着背,边揶揄道:「若是护法三折其二,那还叫损失惨重,折损两个弟子,算得了什么?其中一个还是黄曄煜,一点都没有削弱观音菩萨的战斗力啊!」 6-7 大军出城平叛乱 孟乔用手摀住胸部,不断咳嗽,不敢轻信阎王的推测,含泪问道:「夫君这推理也说不过去,观音娘娘慈和心善,与阴间素来交好,为何会派莲儿潜伏于娘子身边五百年?再说,天庭与佛家界同为天界两大支柱,彼此之间实无嫌隙,且关係匪浅,观音娘娘窃取李天王之兵符,岂不是要和天庭撕破脸了,这对佛家界有何益处?观音娘娘不蠢不痴,何苦来哉?」 阎王两手一摊,露出厌憎的表情,冷笑道:「娘子和观音菩萨情同姊妹,何不亲口问她?」 孟乔一勾阎王的胳膊,宽慰道:「夫君为何要厌恶观音娘娘?她又没惹我们,除了芙蓉护法那件事严重了一些,但她也非故意为之,是我守城军士轻薄在先啊。」 阎王怒道:「娘子此言差矣!幽冥城不是莲花仙境,城主是我不是她,观音菩萨不约束弟子,还任其侮辱为君及牛头,能让为君不厌恶吗?」 孟乔疑道:「伤害守城军士一事,与牛头何干?」 阎王馀怒未平,此刻胸中更燃起一把大火,厉声道:「那日夫君带着牛头马面,以及赤炎卫卫士一百名,上海棠殿问罪,那名唤夏荷的大护法,当真狂得很!竟敢对牛头说:『不用比划,也知雌雄。』这岂不是拐个弯,连夫君一起骂进去了?再说,芙蓉当面给为君下不了台,观音娘娘也不制止,不是存心看为君的笑话吗!」 孟乔长长一叹,说道:「娘子记起来了,多亏马面巧妙曲解夏荷语意,才劝住牛头。」 阎王含慍道:「多事!」一边将鼻子埋进孟乔颈后,贪婪地嗅了几下。孟乔怕痒,微微扭动身子反抗,柔声道:「娘子都要出城了,夫君还只顾着生闷气,你可有好半个月见不到娘子了。」 阎王一愣,歛去怒容,握上孟乔白嫩的双手,语调转成温柔:「娘子,此番出城,务必当心,尤其佛家界的神仙,不可不防,知道吗?」 孟乔心头一甜,瞥了夫君的俊容一眼,唇角不自禁扬起,故意说:「娘子还道是夫君真有了新欢,希望娘子在城外待得越久越好,反正在城里,有一朵温柔的解语花儿陪你呢。」 「娘子多心了,夫君是真的担心佛家界的神仙会祸害阴间,尤其是观音菩萨和夏荷、芙蓉,表面上对娘子敬意有加,但谁知她们心里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孟乔笑道:「嗯!知道了,娘子会多注意自身安危。夫君在城里也要留意,莫要让奸细趁虚而入,成了气候。」随即起身穿好衣裙,弯腰抱起小白猫,风姿款款,裙襬曳地,步出寝房。 阎王呆坐在床边片刻,心中突然来气,暗暗骂道:「谁知道,那千篇一律的笑顏底下,究竟藏着什么诡计!」一边匆匆穿上大红色衣袍,戴上金冠,到正厅去寻孟乔,说要亲自驾车送她到关口。 孟乔有鑑于莲儿不明原因失踪,不敢再留柯语霏于奈何殿中,便让凯堤霜揹着她同行。 外滚乌黑缎边,尾随八条白带,绣着火焰图腾的大红旗帜,迎着细雪与骤风,猎猎大响,旗面被风绷得僵直直的,旗桿却稳定不动。禁卫军每一百名掌旗一面,马面奉孟乔之命,调集两万精锐卫士,两千面火焰军旗,遮去了半边幽暗天色。 阎王驾驶法拉利跑车,仅一刻鐘光景,便将孟乔载至通往化灵极的关口。牛头马面整顿好军士,远远就望见帝王亲蒞,下令军士收回刀剑长矛,待阎王车一停妥,牵扶孟乔出来,便躬身行礼问安。眾卫士吶喊问安之声宏亮激昂,震动大地,被风吹得猎猎大响的火焰旗,竟有一瞬间没了声音。 孟乔扬声道:「免礼。」让凯堤霜陪着,缓缓走向马面。马面腰悬双斧,手持兵符与开关令牌,正与牛头谈话,一见孟乔走来,立即上前回报:「稟孟娘娘,两万赤炎卫卫士已经整装待发,只等娘娘您一声令下,便立刻进入化灵极,剿平流沙三媚及其党羽。」 「出征前,待我先约束将士,以免酿成灾祸。」孟乔在牛头马面的护卫之下,登上城楼,俯瞰整齐排列成方阵的两万禁卫军卫士,阎王于她身后负手而立,满脸肃穆之色,不怒自威。 「进入化灵极,切莫伤及无辜,尤其不可惊扰到灵猫族,我们的目的是地下宫殿,严禁恣意杀戮善仙。」孟乔接着宣布了几条出征时的律令,多是不可滥杀无辜,不可侵扰动物仙部落等怀柔之律,眾卫士以刀剑击盾,长矛击地,高呼遵命。 孟乔自城楼上走下,恰好遇见观音娘娘及三位护法。观音娘娘面含温雅笑容,亲暱地携起孟乔的手,讚道:「乔妹妹方才约束将士,不可滥杀无辜,诚心悔改者从轻发落,宽和之心,令姊姊十分钦佩啊。」 孟乔回握观音娘娘的手,笑道:「都是从姊姊身上学习的,论慈悲,小妹远不及姊姊。」 「慈悲心往往生于一念之间,能选择宽恕,即是慈悲的展现,没有等级之差。」观音娘娘一边说,一边牵着孟乔登上莲花座。凯堤霜寻妹之心甚切,生怕遗漏一丝线索,在把昏迷的柯语霏送上莲花座后,告诉孟乔自己跟着卫士步行即可。孟乔略想了想,知晓她的心意,便顺着她去了。 夏荷从外头放下粉红色布幔,四匹白鬃神驹缓缓拉动莲花座,三位护法由夏荷领头,左翼芙蓉、右翼菩提,在莲花座四周,佈下三角防护网;莲嶜彻、莲青、莲杏三位青莲弟子紧跟着殿后。 李氏兄妹与马面走在一起,大军跟随其后,牛头则是押着黄曄玄,率领先锋队三千先行,探看前方敌情,同时剷除埋伏的敌仙。 两万禁卫军卫士浩荡出关,直指大雪纷飞的北巔岭。 6-8 疏林中伏孤奋战 牛头在出发前,得孟乔耳提面命,无论黄曄玄如何无礼,切莫与他争执,因为他是阎王大军中唯一知晓地下宫殿位置的,万一得罪了他,被他摆了道,只会事倍功半,说不定还因此损失惨重。 牛头性子刚烈暴躁,先前在海棠殿内,因为一句话,便险些与夏荷动手打起来。现在要他对黄曄玄低声下气、礼遇有加,还不如要他蹲在城内,不要随军出征算了。但是孟乔的命令,他也不能当耳边风,只好尽量减少和黄曄玄互动的机会,以免一言不合,失手将他宰了。 黄曄玄手握孟乔重新为他铸造的长剑,倒是出乎意料地安份,在四名卫士的保护下,走在先锋队的最前头,牛头在后方盯着他,心里也纳闷着,黄曄玄何时变得如此听话了? 疑问未解,却不愿开口去问黄曄玄,牛头只好一个劲闷着,不知不觉又往前走了三十里,见黄曄玄将长剑高举,左右晃动,牛头便喝令先锋队停止前进,派一名卫士去问黄曄玄为何停下,那名卫士去了好半晌,才满脸愤怒地返回,稟报道:「将军,那小贼狮要您亲自去问他。」 牛头怒吼一声:「岂有此理!」当即推开身前的数百名卫士,直奔队伍的最前头,一见黄曄玄满面悠间,杵在原地等待,显然是蓄意而为,牛头不禁怒上加怒,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把他高高提起,厉声吼道:「本将军在此,有屁快放!」 黄曄玄不惊不惶地冷笑,道:「尊贵的孟娘娘出城前,是这样吩咐您的吗?」 他一搬出孟乔做挡箭牌,牛头的杀气就先萎了一半,最后只能将他放下,改口问:「为何停下?」 「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黄曄玄笑嘻嘻地说完,马上被牛头用力掐住脖子。 牛头厉声道:「迷路?你当这两万军士都是呆子?本将军非毙了你不可!」一边掌底掀风,运足能量,一巴掌拍向黄曄玄的头顶,不料左方突然窜来一阵寒意。牛头久歷战场,不待偏头,便知是敌仙发射暗器偷袭,当即把黄曄玄的身躯抓起,向左一甩。 黄曄玄沦为俘虏,心情不免低落,本来只想着有孟乔这座大靠山,要好好戏弄牛头一番,以紓解心头之鬱闷,不料突然被牛头抓起,往左一推,登时感到背上剧痛,彷彿同时有数把利刃贯穿身体,直到胸膛,喉头顿感一腥,张嘴喷出几口浓蓝鲜血,手脚软软地垂下。 牛头厌恶地将黄曄玄甩在地上,踹了他一脚,让他翻过身来,见他背上钉着白森森的利刃,捅出五个深深的血洞,都还来不及思考,迎头便又有数十把飞刀,直朝他脑门射来。 「结铁环阵!准备迎敌!」牛头大声嘶吼,长刀一挥,劈出数百道金色刀光,乒乒碰碰几声,将从左侧袭来的飞刀全部击落,喝令将黄曄玄拖下去疗伤,自己迅速点了五百名卫士,冒险往飞刀射来的方位扑去。 牛头亲率小股卫士迎敌,剩馀卫士原地结阵,以百人为一单位,迅速结成二十多座铁盾城,长矛朝外挺去,自成防守之势。马面与李氏兄妹率领前军五千,跟在先锋队之后,一察觉前方有变,领头的三位神仙互看一眼,施展轻功,飞快往前奔去,五千前军卫士纷纷效仿,各挺刀剑矛锯,足底发力,挥舞火焰大旗,追在三位将军之后。 牛头奋不顾身地往飞刀来处衝去,长刀舞出耀眼的金光,一次便将数百把飞刀劈碎,又再往前衝了百步,进入一大片疏林中,只觉头顶一阵风起,牛头抬眼一看,数以千计的飞刀当头射下,同时树顶跃下数百名橘发黑衣的狐仙,夹杂着黄发与白发的狮仙与猫仙,刀剑鞭爪,一齐向赤炎卫卫士攻来。 牛头率领的五百军士身陷重围,被衝开成数十块,分别围杀。牛头力大威猛,长刀舞得霍霍大响,先劈开一名男狮仙的头颅,回身一撞,将两名女狐仙撞得口喷鲜血,转眼间又杀了四名动物仙,碍于深陷林中,敌我混杂,无法施展「烈焰吐珠」歼敌,只得舞刀护住自身,看准时机,踢起一具女狐仙的尸体,压倒从南方扑来的三名猫仙,马上箭步趋前,一次斩杀,又感右耳边剑气逼来,先向左跃三步,躲过五名狐仙的剑击,反手抓起一名攻到身边的狮仙,砸向那偷袭的五名狐仙,又将其全部压倒在地。 「阁下好威武!敢不敢会会老夫!」 树梢突然传来一阵苍老的挑衅声,牛头忙于杀敌,无心分神去看那老仙的庐山真面目,只再撂倒两名男猫仙之后,便感觉身后有一股不寻常的怪力袭来。牛头立即回身,果见一名全身黑衣的敌仙,双掌泛起诡异的墨绿色,朝自己所站的位置扑来, 「找死!」牛头大吼,舞刀劈出数百道金色刀光抵御,岂料那黑衣老仙身手矫健无比,瘦小的身子在半空中回旋穿飞,鱼跃龙门似的,尽数避过牛头的金色刀光,恶毒的墨绿掌力,直罩向牛头的脸。 牛头大惊,矮下身子躲开,虽然避过了一掌,黑衣老仙却老早就飞起一脚,在下盘等着他自投罗网,果然牛头要应付墨绿掌力,又要提防身周的零星游击,猝不及防,被那一脚狠狠踢中胯下,痛得他眼泪飆射喷出,失声吼叫,转眼背后又中了一记墨绿掌。 牛头身穿厚重鎧甲,背上那一掌只称得上挠痒,但胯下那一脚可就不好受了。他被踢中之后,反击之力尽失,只再撞伤一名女狐仙,便被黑衣老仙生擒。 「臭匹夫,看你还敢不敢张狂!」黑衣老仙放声大笑,回头一看,攻入疏林中的五百赤炎卫卫士,已被全数歼灭,但动物仙也伤亡惨重。黑衣老仙算了算,加上自己带来的援军,己方有一千一百名,屠尽五百卫士之后,只剩下四百多名,折损将近七百。 当黑衣老仙想带着半瘫痪的牛头撤离时,不远处的树林突然着火,他心下一惊,暗道:「啊,北巔岭最近好些时候没落雪了,树林未被霜雪打湿,倒是给了孟乔那帮贼兵可趁之机!」 正苦思着如何脱身,一位身披胄甲,腰悬宝剑,手持大戟的神仙,无视烈焰侵身,直接衝入疏林之中,左砍右杀,戟之所向鲜血四溅,一连捅死十几个动物仙,吓得其他动物仙纷纷丢弃兵刃,掩头逃窜,有的被火烧着,逃不快,被随后闯入火林中的另一名女将军,用双股刺一一挑起杀了。 6-9 李瀛诈死测真情 黑衣老仙急得直跺脚,一时忘记偽装声线,娇声喊道:「一群废物!不许退!不许退!」无奈势单力薄,火势又越烧越猛,她根本控制不住这上百名四散逃窜的动物仙。 一眾动物仙本就分属不同族群,唯听情依仙子说推翻阎王之后,有暴利可图,还能将城中俊男美女全数抓来,分赏给有功劳者。狐仙、狮仙、猫仙长年生活在化灵极,城中神秘的人化仙,犹如透着薄雾轻纱一般,令人想一窥究竟,才纷纷参与反叛行动。此时被赤炎卫一阵火攻,马上想到自己修炼百年千年,总归还是性命要紧,也不管黑衣老仙破口大骂,立刻溃逃。 黑衣老仙见自己率领的手下非死即逃,完全不听自己的命令,赤炎卫放的火又将烧到面前,她本就是不肯服输的性子,何况让李氏兄妹出尽风头?当下立刻运起「截骨错手」法术,扯下脸上的黑纱,朝李南彻吼道:「哪个不怕死的,衝我来!」 李南彻再火爆好斗,一个娇媚无匹的小姑娘突然冒出来,阻挡自己的去路,登时手脚施展不开,连忙收招不攻。李瀛一见正杀敌杀得开心的李南彻乱了手脚,朝他背心一拍,将他拍醒过来,怒道:「三哥!把淫心给我收起来!」 那气急败坏的黑衣老仙,正是胡媚翎。她唇角一勾,妖魅地格格大笑,哪管李南彻还未回神,墨绿掌力朝前一送,霍霍两声,袭向发愣的李南彻。 李瀛一见掌力猛捲而至,威力非凡,发急道:「三哥!那妖女要杀你哟!」无暇慢慢劝说,闪身挡住李南彻,抽出悬在他腰际的宝剑,使出「托塔玄剑」第九招「九龙归中」,一瞬间光华暴起,撒出的剑芒一如九尾神龙,在穹顶之上恣意盘旋,后渐渐归聚成一体,威力登时增猛九倍,直接打散胡媚翎的恶毒掌力。 胡媚翎先前被黄曄煜误伤左脸,穷尽一切方法才让疤痕淡去,这时李瀛挥出的一剑来势汹汹,直逼她的面庞,如何不又惊又惧?要是没闪开,一张脸恐怕要全毁了,权衡之下,果断放弃逞凶斗狠的幼稚念头,一甩黑袍,夹着尾巴逃去。 李南彻被李瀛一骂,眼前兀自还有些朦胧,心下微微悵然,直到李瀛捨命护在自己身前,使出「托塔玄剑」第九招对敌,将那黑衣美仙打跑,才真正觉醒过来,一把接住李瀛瘫软的娇躯,心口不一地痛骂道:「你不要命啦!我李三爷何等身分,还要你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娘们来保护不成!」 李瀛挥出那一剑,瞬间脱去八成内力,能量流失过快,喷出一口蓝血,宝剑撒手,直躺入李南彻的怀中,口角还在流着鲜血,虚弱地说:「你这头给爹爹丢脸的蠢驴……」 李南彻一听,竟未动怒,使劲摇着李瀛的肩膀,看她闭上了双目,沉痛叫道:「你才是蠢驴!父亲的托塔玄剑,如此威力,修练火候不到,伤敌十分自损八分,是你随便能用的吗……不!以后谁来跟我吵嘴?蠢驴,蠢驴……」 最后两声「蠢驴」,也不知是在与李瀛拌嘴,还是在自伤自侮? 李瀛双目紧闭,似是不会睁开了。 马面手握双斧,从熊熊烈火中奔出,赶到李南彻身旁,见他瞪着双眼,强忍悲慟,一下便猜着发生什么事,正想宽慰李南彻,说几句节哀的话,没想到李南彻双目中突然射出两道紫光,将僵硬不动的李瀛推入马面怀中,回头正色道:「马面将军,李某当你是兄弟,我小妹暂且託付给你,要是她的遗体有任何闪失,我便让你嚐嚐『托塔玄剑』的滋味,给我记住了!」 马面抱着李瀛残留着香味的娇躯,忙问:「李将军要去哪里?」 「有隻不长眼的妖狐,谁不好惹,竟惹到我李三爷……」李南彻目中的紫光更加强烈,再一次回首,柔声说道:「四妹,三哥立刻将她捉回来,折断她全身的骨头……」 不等马面答话,李南彻施展轻功,一下子就飞了几百里远。 马面还在原处怔愣着,便有两名赤炎卫卫士前来报告:「将军,林子中共有叛贼尸首九百零三具,火势已经大致扑灭,请问将军是否要留下一百名弟兄继续灭火?」 「本该如此。」马面随口应了一句,那问话的卫士看见马面怀中的李瀛,脸上泛着桃色红晕,心中百感齐生,但身份尊卑悬殊,也不好过问将军的私事,行了礼便退下了。 那卫士一走,马面即抱起李瀛,打算到中军去求孟乔医治,却见她一双乌瞳正骨碌碌地转,盯着自己不放,顿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逾矩,匆忙放下她,问道:「李将军,你不是……」 李瀛嫣然一笑,解释道:「我是故意骗我三哥的,方才看他被妖狐迷惑,我真的好生气,所以便赌了一把,看在他心里,到底是我重要,还是那妖狐重要,他虽然蠢,但至少这次选得不错!」 马面只有苦笑:「李将军诈死的伎俩厉害,连我这阴间神都被骗过了。」 「其实也不完全是诈死,用完我爹爹传授的那套『托塔玄剑』,本就会耗去甚多内能,会吐血也很正常。只是我直接用第九招,身子一下子不能负荷罢了,还好我在天庭,有跟着爹爹好好练剑,及时收束部分剑势,才没受到更重的伤,换作是三哥,八成是真死了。」 「你这样戏弄李三将军,他回来必要找你算帐不可。」马面一想到自己受李南彻重託,根本来不及问清楚,其性子之急躁,和牛头简直不相上下。 「哼,他喜欢吵嘴,就陪他吵吧。」李瀛倒是习以为常,一点都不担心。 马面和李瀛一同回入焦黑的疏林中,望见牛头被两个卫士搀扶,迎面走向他们,嘴里不停斥骂:「该死的臭老妖,我一定要把你抓来,折断全身的骨头,扔进十八层狱……」 马面微笑道:「兄弟,你想做的事,已经有一员神将替你去办了,稳妥的。」 「谁?」牛头瞪圆双眼,嘀咕道:「真多事!老子偏要亲手折磨那老妖!」 李瀛微笑不语。马面一揽牛头的肩膀,瞇起眼睛说:「是我,这样满意了?」 「你?」牛头显然不信,但几次追问,马面均含糊其词,到最后也不想问了。三名神仙一回到大路上,那二十多座铁盾城倒是完好无损,五千前军卫士也列队于铁环阵旁,一个未少。 「报!」一名身穿赭红军袍的卫士急急来报,「诸位将军,黄曄玄受伤过重,送到孟娘娘那里不久后魂飞魄散,娘娘特地要属下飞报前军。」 「他魂飞魄散了?」牛头第一个叫出来,但马上又想,自己情急之下,下意识用他的身躯阻挡飞刀,若是因为这样才魂飞魄散,他牛头这锅可揹大了。 「这样我们怎么找地下宫殿?」李瀛拧起一双秀眉。 那卫士道:「孟娘娘特令属下来传话,说黄曄玄魂飞魄散之前,拚着最后一丝力气,在北巔岭的地图上,标记了地下宫殿的位置,因此,原先进攻计划不变,同时请诸位将军切勿滥杀无辜。」说完,双手呈上那卷北巔岭全图,果然上头有个蓝色的标记,是用血印出来的。 「知道了。」马面頷首,那卫士即速速奔回中军。牛头解散了铁环阵,手持地图,继续率领先锋队前行。马面与李瀛领着前军,待前锋队出发后,才慢慢跟上。 6-10 直男暖阁寻烦恼 暖室中,处处黄色柔光,一张铺着红锦被、白绒毯的大床上,躺着一名脸色苍白的男人,呼吸得很慢,左右眼皮同时轻轻颤动,裂开一道缝隙,佈满血丝的双眸,接收到外在的光线,才渐渐能辨识眼前所见之物。 男人尝试移动手脚,确定四肢健在,都能自由活动,心略一宽,以掌撑床坐起,伸腿下床,小腿突然一阵凉意,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现在一丝不掛,连内裤都没穿,心中大骇,手忙脚乱去抓被子来裹住身体,侧身躺下,不断叫苦:「到底是谁把我抓来这里,还脱光我的衣服?」 都还理不清头绪,木门上的门閂就忽然从外面被取下,隔着纸糊的门,隐约能看见一位穿长裙的女子秉烛而至。男人想着自己未着寸缕,来的又是女子,无论对方是谁,都尷尬至极,索性用厚棉被蒙住头和身躯,完全躲进被子里。 「公子,请穿上这套衣服吧。」啟门进入的女仙特意放轻了步伐,双手捧着一叠男子的内衣外衫,步至床边,放在点着一根红烛的矮木柜上。 全裸的男子面红耳赤,蜷缩在被窝中,天人交战良久,总觉得这名女子的声音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又经过几万遍的权衡之后,勉强将头伸出来,颤声问:「请问你是谁?」 「公子何必多问?赶紧穿上衣服是正经,免得着凉了。」那女仙身穿粉红色长纱裙,脸用白布矇住,只露出一双绿色的俏眼和橘色长发。 「谢谢……」男人满面羞态,彆扭地道谢。那女仙原本即将退出,让他在房里更衣,却被男人从后叫住,问道:「你不告诉我你是谁,没关係,但……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橘发女仙闻言回眸,朝床的方向迈进几步,答道:「我当然知道,公子名叫曾峻文。」 「没错,但……不知道我和你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曾峻文注视着那女仙的双眸片刻,便觉得她以白布所掩去的面容艷丽非常,多瞧一眼,都是一种褻瀆,连忙把眼别开,闷头苦恼起来。 橘发女仙反问:「请问公子,我有没有伤害你?虐待你?」 曾峻文摇头:「目前没有。」橘发女仙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那我有没有限制你,不许出这个房间呢?」曾峻文思索了一下,也是答:「目前没有。」橘发女仙一眨水汪汪的左目,娇声替自己分辩:「所以,我对你既没有深仇大恨,也没有囚禁你,明白了么?」 曾峻文訥訥地頷首,双颊高烧,眼见橘发女仙又要转身离去,情急之下,高声叫喊:「小姊!小姊!我还有问题想请教……」 「你刚才叫我什么?」橘发女仙止步回头,突然变了脸色,微慍道:「你有没有听过流沙三媚的名号?」 「有……」曾峻文被她没来由地呵斥,心里很是委屈,无奈现在自己的性命,完全掌握在这橘发女仙手中,不得不低头认错:「冒犯你,我很抱歉,但不知该叫你什么,才足够尊敬呢?」 橘发女仙「哼」的一笑,说道:「我是流沙三媚的大姊,胡媚云,以后公子便叫我情依仙子吧。」 「情依仙子……」曾峻文在心中默念这四个字,不小心脱口而出:「果然是仙子……」发觉橘发女仙还在面前,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耳根子又不听话地胀红。 曾峻文用力挥了自己一个巴掌,赔罪道:「情依仙子,我没有对你不敬的意思,刚刚那只是……开玩笑的,啊,不是,反正……请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公子,我有说什么了吗?」胡媚云突然朝床边的蜡烛一指,平滑的指尖射出一道红光,削去了弯曲的烛芯,烛火瞬间爆燃,「公子夸奖小女子貌美,小女子很高兴呢。」 曾峻文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突然反应过来,情依仙子竟自称「小女子」,叫他「公子」,想想未免太贬低她的身分,于是说:「情依仙子,你还是不要自称小女子吧?太恭敬了,也不要叫我公子,改叫曾先生吧。」 「嗯,曾先生很体贴呢。」胡媚云朝他一眨碧目,柔声道:「曾先生请先起床穿衣,若有其他疑问,我等等端热汤和食用之物来给你,一边吃再一边问吧。」 「嗯,谢谢你。」曾峻文一摸腹部,不提还好,一提起食用之物,肚肠马上咕咕大响,如打了五道闷雷一般,幸好胡媚云已经走出去,没有听见自他肚肠发出的奇怪声音。 曾峻文起身套上意外合身的衣裤,四下环顾,暖阁、华毯、红烛,一样不缺,还有幸与美艳的情依仙子短晤,如梦未醒一般,不禁开始胡思乱想:「我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原本不是在孟乔娘娘的寝殿里洗澡吗?为什么会跑来这里?还有,流沙三媚是恶狐仙,曾经袭击过孟乔娘娘的寝殿,刚才的那个是大姊胡媚云,照理来说,是一个很不好惹又兇悍的女仙吧,但她温柔婉约,和蔼可亲的模样,却又不像恶狐仙,该不会……全都是假装的?」 「啊,我明白了,她现在一定是去准备有毒的饭菜,想利用我对她的信任感,骗我吃下肚,直接把我毒死……可是,我和她一点瓜葛都没有,才初次见面,她毒死我做什么呢?」 曾峻文穿衣的动作变得很缓慢,苦思胡媚云对他百般好,又要毒死他的原因,想了半天,脑中灵光乍现,瘫倒在床上,叫苦道:「啊!看来是这样没错!胡媚嵐在人间为了保护我,被老狮仙杀死,胡媚云身为她的大姊,自然要找我报仇啦!」 思及自己刚才光溜溜地躺在床上,曾峻文全身上下,顿时起满了鸡皮疙瘩。 7-1 相遇爱人百般护 曾峻文穿上衣裤后,坐在床边出了一会儿神,心里恐惧万分,逃走的念头一生,马上被他否定,暗想:「万一胡媚云没有要毒害我,我却逃之夭夭,不是心虚是什么?我不会半点攻击法术,要是被她抓回来,恐怕等着我的就不是锦衣玉食,暖房香阁了,搞不好是鞭子,还有烧红的铁钳……」 他越想越怕,呼吸也不敢吸太大口,生怕胡媚云暗下迷魂药物,万一又晕迷过去,谁知道下一次醒来会在哪里呢? 胡媚云端着一托盘的食物进房,正好瞧见曾峻文焦虑恐慌的表情,显然正对抗着内心的恐惧,疑神疑鬼担心被暗算,心中一苦,将食物放在一旁木柜上,柔声道:「曾先生,请用。」 「谢谢。」曾峻文偷看一眼胡媚云为他准备的食物,顿时胃口全无,除了一杯透明的液体看起来像水,稍微正常一点之外,其于都是他前所未见的食物,尤其一样白色外皮,生满红色刺棘的果实,更让他大倒胃口,虽然饿得前胸贴后背,却怎么都不敢动手去取食。 「曾先生,怎么了?」胡媚云立于他身前,双手拢在胸前,用和刚才相同的法术,切断过长的灯芯,「难道,曾先生是担心,我在里面下毒吗?」 「没有啊……」曾峻文靦腆地笑笑,仍然不敢进食。胡媚云胸口一酸,两汪泪水,在眼眶中匯聚,自眼头滑落,连忙转身背对曾峻文,扬袖抹去。 「曾先生,你明明就很饿,若不是怕我下毒,为何不吃?」胡媚云重新面对曾峻文,眼泪已经抹乾,突然冷笑道:「要不然,我找个人先吃给你看,解了你心中的疑虑,可好?」 曾峻文心里对胡媚云有愧,不敢直视她媚意十足的双目,虽然不愿意吃这奇形怪状的食物,但若再不捧场,真的惹她发火,他更吃不完兜着走,索性一壮胆子,伸手去取那红刺果实,不料胡媚云却早他一步,将整盘食物端走。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胡媚云将托盘放回原位,抓起一颗红刺果,在掌心拋接,眼中含着明媚的笑意,说道:「曾先生觉得,我找的人,他一定服用过解药,所以就算吃了这果子,也绝对不会有事。是呀,被你猜中了,那又如何?」 曾峻文心一凛,没想到胡媚云会落落大方地坦承,倒是自己先以小人之心度之,为免大大辜负了她的美意,再说,难保她不是因为埋怨,所以才故意将如此严重之事,说得云淡风轻,当下对她的信任感加了几分,央求道:「情依仙子,让我吃点东西,好不好?」 胡媚云继续把玩着那颗红刺果,对他说一句:「我这就去找人来替你试毒。」便盈盈行出暖房。曾峻文一愣之后,鼓起勇气,也去抓了一颗红刺果来反覆端详,发现果子上面长的是软毛,并非硬刺,果皮上也没有异常的粉末沾附着,靠近鼻子一闻,只嗅到一股类似蜂蜜的香甜气味。 胡媚云不久后,便带着一名女子回到暖房中。曾峻文一见那女子,不禁失声惊呼:「店长!」 「怎么?你和这位姑娘认识?」胡媚云看看曾峻文,又看看身后的季巧庭,玩心忽起,将手中红刺果的皮三两下剥去,取出里面两瓣黄澄澄的果肉,递给季巧庭,说道:「姑娘,你不是很饿了吗?这果肉很香甜,很好吃的,不够的话,那边还有一盘,尽量吃。」说完往床边的托盘一指。 季巧庭表面上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其实内心无比激盪。自从被胡媚雨劫走之后,她就被下了迷药,失去意识,一醒过来,就被带来和认识的人相聚,要她如何不感动涕零呢? 「巧庭店长,不要吃,那个果子有毒!」曾峻文虽然对胡媚云放下了部分戒心,但还未完全确定食物无毒前,怎么忍心让心上人为了他冒险呢? 「有毒?」季巧庭一怔,伸出去的手立刻缩回来,朝曾峻文投以一个激赏的目光。曾峻文救美有功,心里也颇踌躇自满,男子气概陡升,大声对胡媚云说:「情依仙子,你不要妄想伤害她!」 胡媚云细眉一挑,颇不以为意地说:「唷,曾先生,看来她是你的心上人?我猜对了吧?」 季巧庭脸露羞意,正要否认,再慢慢跟胡媚云解释,曾峻文却已经脱口:「对!我喜欢她!」 此话一出,季巧庭瞬间面红耳赤,不知该顺着他的话接,还是直接否认,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们两情相悦,愿做一对璧人,照理说与我无关。但今日你们双双落在我手里,就必须要有一人吃下这果子,否则,我将你们一起杀了。」胡媚云脸色骤变,眼里含着无限幽怨,细白如葱的十根指头掰得劈啪作响,显然正蓄集海量的能量,准备一举击毙两人。 「店长,你不要被她给骗了。」曾峻文急中生智,冷静地陈述:「流沙三媚是恶仙,抓我们来此处,是因为我们来自人间,奇货可居,可以用来胁迫孟乔娘娘。如今孟乔娘娘没来,我们就还有价值,虽然不知道她们会怎样利用我们,但目前她要是杀了我们,不就枉费当初的一番辛劳了?」 「嗯!有道理。」季巧庭大着胆子,走到曾峻文身旁坐下,与他站在同一阵线,直视胡媚云的双眼,看她下一个反应是什么。曾峻文偷瞧一眼季巧庭,心窝暖洋洋的,就算要他现在就死,也没有遗憾了。 「威胁孟乔,只要有一个人就够了,我何必将你们两个都留下?难道想看你们结成夫妻,恩恩爱爱一辈子吗?」胡媚云反覆打量曾峻文与季巧庭,心里很不是滋味,眼尾溼溼热热的,硬撑起一抹扭曲的微笑,藏在蒙面布下,未给两人瞧见。 曾峻文一口咬定胡媚云不会杀害他们,与季巧庭对望片刻,冷笑一声,又说道:「既然这样,你把我们一起抓过来做什么?你想帮胡媚嵐报仇,抓我一个就够了,巧庭店长是无辜的。」 7-2 郎有意姊似无情 「你认识我妹子胡媚嵐?」胡媚云往前走了几步,神情激动万分。曾峻文感受到胡媚云的威胁,伸手护在季巧庭身前,大声说:「情依仙子,你要杀我就杀吧,反正我……」他原本想说「反正我这辈子已经没有遗憾了!」却又想起人间的父母兄弟,陪他共患难的柯语霏,被他伤透芳心的凯堤雪,就算撇除以上全部,他无法和季巧庭相恋,便已经是最大的一桩遗憾,话临说出口之际才觉得不妥,担心激怒胡媚云,她真的一掌毙了他。 「你没有遗憾了,是吗?」胡媚云稍退数步,回到原本站的地方,语调转成温柔:「那你说说,你对我三妹的印象怎么样?若她做你的情人,你可愿意?」 曾峻文怔了怔,许多话卡在胸口出不来,闷的难受。他虽然只和胡媚嵐相处不到一个下午,但她的温柔多情,还有寧可牺牲生命也要护他周全的这份心意,就已令他感动万分,难以言喻她的好。 「怎么?你扯谎骗我?」胡媚云怀疑地皱眉,「你若真见过我妹子,怎么会说不出话?」 「我没有骗你。」曾峻文说完这句,又语塞了。胡媚云久等不到答案,眼中流过一丝狡黠,轻笑一声,猝然施袭,右手食指往季巧庭右耳后一吋点去,曾峻文连叫喊阻止的时间都没有,季巧庭便两眼翻白,一声不吭倒入他怀中。 「胡媚云,你……」曾峻文怒极,面红耳赤,抱住季巧庭的肩膀,痛骂胡媚云:「我明明跟你说过,要杀的话,就衝着我来,不要连累她!季巧庭和胡媚嵐无冤无仇,害了你妹子的是我!」 面对怒气冲冲的曾峻文,胡媚云格格娇笑,调侃道:「因为我猜着,很多话你怕她听见,所以才不敢说,是吧?毕竟她是你的心上人。」 「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曾峻文百口莫辩,双颊霎时涨红,乾咳一声,伸手按在季巧庭的背中央,感受到轻微的呼吸起伏,才知道胡媚云并没有杀了她,只是施用法术,让她暂时昏过去而已。 「算了,你不说,我便不勉强你。肚子饿的话,把这有毒的甜糠仁果将就吃了吧。」胡媚云又拿起一颗红刺果,剥去厚厚的外皮,背对着曾峻文,将取出的两瓣果肉送入口中,咀嚼吞下。 「流沙三媚,其实并不坏,胡媚嵐更不是坏狐仙。」曾峻文目睹胡媚云吃下甜糠仁果,摆明是要吃给他看,让他消除戒心的,心中感动,便脱口说出这几句话。 「那你对她的印象怎么样?」胡媚云再度回首,倚在门上,目光柔和许多。 「亲切有礼,温柔婉约,重情重义,捨身为我。虽然我一直想不透,为什么她想用赤竹丹毒死柯语霏,但撇开这点,她真的很好很好……」曾峻文说到一半,眼眶微湿,话声哽咽,「但是,我有一件事很对不起她,就是……她交付给我的琉璃牌被夺走,现在不知道在哪里,辜负她的信任,就是我的不对,更何况,那面温暖的琉璃牌,听说是对狐仙很重要的爱情信物。」 胡媚云听完,瞪大双眼,突然落下泪来。曾峻文心想,自己反覆提起亡去的胡媚嵐,难保不会招来麻烦,先用身体护住昏睡的季巧庭,唯恐胡媚云哭一哭,由悲生怨,又出手攻击季巧庭。 「公子,你说了许多话,小女子去端一杯水来给你喝,顺便带一隻猫咪来陪陪你。」胡媚云收起眼泪,恢復成刚见面时的优雅姿态,徐徐退出,拢上双门。 曾峻文盯着两扇门板之间的隙缝,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直到感觉季巧庭在自己怀中挪动,才松开抱住她的手,让她坐起来。 「峻文,那个女人呢?」季巧庭缩脚上床,拉来毯子一角,盖住双腿取暖。 「出去了,去……」曾峻文不敢说胡媚云是特地去端水给他喝,也搞不懂她为何要对他大献殷勤,反覆寻思,都想不透自己和胡媚云究竟有什么关係。 「哦?她去哪里?」季巧庭目光一掠装有甜糠仁果的大盘子,背脊无端升起一阵凉意,「她该不会要拿更厉害的毒药来毒死我们吧?」 「应该不是,我们对她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曾峻文伸手抓来一颗甜糠仁果,剥皮后递给季巧庭,「店长,肚子饿的话,加减吃一点,这果肉没有毒。」 「可是,那个女人刚才不是已经承认这果实有毒?」季巧庭一时不敢伸手去接,「而且,还是你戳破她阴谋的呀。」 「学姊,信我一次,我绝不会害你。」曾峻文把果肉靠近季巧庭的嘴唇,后者稍微踌躇了一下,便微笑着伸出右手摊开,接过剥好的果肉,送入口中,咀嚼几下,不自禁大讚:「峻文,你也吃啊,这果肉吃起来像蜂蜜,很甜很好吃。」 「等你吃够了,我再吃。」曾峻文又剥好一个甜糠仁果,将黄澄澄的果肉,全部放在季巧庭掌心。季巧庭吃了其中一瓣,把另一瓣还给曾峻文,看着他也吃下,她才满意地微笑。 两人在暖房中分食甜糠仁果,曾峻文剥好皮之后,自己留着一瓣,另一瓣递给季巧庭,一边享用甜实一边谈笑,不一会儿,一大盘甜糠仁果已经盘底朝天,一颗不剩。 「好饱啊。」曾峻文摀嘴打了一个嗝,双手交叉垫在后脑勺,往后一躺,双腿自然伸直,愜意地伸了个懒腰。季巧庭在一旁看着,不禁莞尔道:「那个女人把我们餵饱,准备宰来吃了。」 「就算要宰,也是先宰我。」曾峻文弹坐起来,直视季巧庭的双眼,醋意十足地说:「如果,我能为学姊你牺牲生命,像那个猫仙一样,你也会一直想念我。就算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也不遗憾了。」 季巧庭脸颊微红,淡淡一笑,啐道:「你乱说什么,不会有事的。」 「我还寧可有事,最好让我死了,让你一直记在心里,总比活着看你思念猫仙要好得多。」曾峻文对季巧庭避重就轻的回应感到很沮丧,转过身去,用极小的声音说出这几句话,却仍被季巧庭听见了,后者幽幽一叹,没有接话,场面顿时陷入尷尬。 此时,房间木门「喀啦啦」从外被推开,胡媚云抱着一隻瞇起眼睛的小白猫,款款行入,另一手端着一杯冒着白烟的热水,一见季、曾两人之间突然生了隔阂,不禁疑道:「怎么?我才出去一下子,你们就吵架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站在同一阵线吗?」 7-3 强暴凯堤雪释疑 曾峻文一抬头,正巧对上胡媚云媚意十足的眼波,心中微微荡漾,思及胡媚云实在没有什么亏待他的地方,还特地倒了一杯热水来给他喝,不禁内疚万分,硬挤出一个笑容,转移话题道:「情依仙子,这隻猫咪是从哪里来的?」 胡媚云笑道:「你猜猜?」一手捏了捏白猫咪的尖耳朵玩。 曾峻文偷看季巧庭的表情,恬静素朴依然,似乎完全没有把他的失落放在心上,心头酸溜溜的非常难受,便继续跟胡媚云谈笑:「他是猫仙吗?是男仙还是女仙?」 「待我把她唤醒,你便知了。」胡媚云端起要给曾峻文喝的热水,淋了一点在小白猫的头顶。小白猫被热水一烫,倏地睁开眼睛,哇哇喵叫,四条短短的腿在半空中使劲挥舞,却无法挣脱胡媚云的掌控。胡媚云眉眼一弯,将水杯放下,似乎以欣赏小白猫在自己怀里挣扎为乐。 曾峻文疑问:「这隻小白猫那么刁蛮,该不会是凯堤雪吧?」 胡媚云笑道:「正是。」 曾峻文一惊,忙问:「情依仙子,你为什么也要抓凯堤雪来?」 胡媚云抓住小白猫的一对前脚,任她的后脚胡乱飞踢,说道:「当然是陪你玩啊,凯堤雪那么可爱,对吧?是男人都想跟她玩玩的。」 曾峻文一想到凯堤雪之前亲暱地喊他「文哥哥」,对他百依百顺,拔猫尾飞刀射伤黄曄煜,和胡媚嵐一样尽全力保护他平安,胸口就酸酸涩涩的。胡媚云偏在此时松手放开小白猫。小白猫张开四条腿,安稳地落在地面,化回人形,坐着娇喘不止。 「你们慢慢聊,我先带这位姑娘走了。」胡媚云对季巧庭勾勾手指,后者一语不发,缓缓起身,跟着胡媚云走出房间,暗暗在身后对曾峻文比了一个ok的手势,要他别担心。曾峻文本来心灰意冷,眼见季巧庭临走前不忘对他打手势,让他安心,心中的愁绪瞬间消散,喜形于色。 门一关上,暖房中只剩曾峻文和凯堤雪。 「你……怎么会在这里?」曾峻文在不明凯堤雪对他的态度之前,不敢过分亲近。果然凯堤雪一回眸就板起脸孔,娇嗔道:「你也一样呀,怎么就问我?啊?」 曾峻文碰了一个软钉子,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暗中寻思要怎么化解尷尬。 凯堤雪回过头,动了动双手和双腿,突然惊喜地大叫:「我的手能动了!」 曾峻文不明所以,疑道:「你的手什么时候不能动了?」 凯堤雪瞪了他一眼﹐才说:「你还好意思说呀?霜姊姊叫我去客房里看你,我本来不想去,但又怕被姊姊骂,只好硬着头皮去,结果你、你……」剩下的话突然噎住说不出口,一张小脸涨的通红,羞涩万分。 「难道我在无意识中,对你做了什么无礼的事吗?」曾峻文试探性地问。 凯堤雪「呸」了一声,脸上又是气愤、又是娇羞,娇羞一多过气愤,便成满面娇嗔。曾峻文一看,不禁跟着羞红了脸,湖畔春色往事,一幕幕跃上心头。 「你拒绝我,那就算啦,灵猫族部落还有好多男猫仙追求我。可是你居然想要强暴我,还说、说我可爱,很喜欢我。」凯堤雪一口气说完,脸上羞态更甚。 「不可能!我的意识只停留在……在……」曾峻文正对满面娇嗔的凯堤雪,此事攸关他的名誉,心里一紧张,说话结结巴巴,不仅没替自己脱罪,反添了几分罪嫌。凯堤雪羞急交加,又听曾峻文支支吾吾,连一句话都说不好,冷不防一个猫掌挥在他右颊上,骂道:「你既敢玷污我的清白,我就敢让你、让你死在这房间里!」 曾峻文大急,跪倒在地,一手摀着热辣辣的右颊,低声解释:「凯堤雪,我没有玷污你的清白,真的没有!如果我说谎,就直接请阎王把我扔进十八层地狱,永远都出不来!」 凯堤雪见曾峻文趴在地上颤抖,说词诚恳,冷静下来之后,心中其实也信了几分。 「你相信我了?」曾峻文的右脸还是痛的不得了,但能让凯堤雪相信他没有玷污她的身体,也没有做齷齪事,便觉得这巴掌挨得值得,嘴角一扬,哈哈笑了起来。 「挨了一巴掌还那么开心?换作是我,早就哭啦。」凯堤雪眼帘一垂,把曾峻文扶到床上坐着,猫掌在他的左脸边蠢蠢欲动,故意问:「要不,再来一掌吧?让你更舒服。」 「不用了,不用了。」曾峻文哑然失笑,旁顾娇美依旧,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沧桑的凯堤雪,问道:「不如来谈谈,你为何会到这里,怎么样?」 凯堤雪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开始回忆她昏迷前的经歷,想到被蒙上双眼后,扭断双臂的恐怖,忍不住高声尖叫,头往曾峻文怀里一鑽,「文哥哥,我怕,我害怕……」 曾峻文被她撞了个满怀,甜香盈怀,整张脸又倏地涨红,扶着她的双肩,轻轻将她推开。 凯堤雪美目含泪,小嘴微噘,缓缓说道:「我去房里看你,差点被你强暴,之后,不知是谁拿一条黑布矇住我的双眼,打我好几个巴掌,把我两隻手折断,还一直拧我的伤处,后来……我感觉被带出了奈何殿,对方的轻功法术很高,每一步都飞得很远。」 「然后,你就昏倒了?」曾峻文问。凯堤雪点点头,续道:「我下一次醒来,便是刚才了。你瞧,绑架我的,是不是刚才那个狐仙?哼,我非得要让她也嚐嚐断臂的滋味不可。」 「你原来会断臂的法术?」曾峻文一问,凯堤雪马上心虚地低下头,幽幽叹道:「不会。」 曾峻文不禁失笑:「你乱说大话,小心被她听见了,反过来折你的手。」凯堤雪猫掌一抬,不服气地瞪向曾峻文:「我虽然不会断臂的法术,但要再打你十来个巴掌,可是绰绰有馀的呀。」 7-4 消齟齬结良女友 「小雪,别激动。」曾峻文紧张地按下逼近眼前的猫掌,「小雪」才脱口而出,便感不妥。果然凯堤雪一收掌,便不满地叫道:「你这人真贪得无厌,处处占我便宜!小雪是给你随便乱喊的么?」 「唉,你又误会了。」曾峻文这回的底气没前一次足,因为他情急之下握了她的手是事实,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开始述说自己的经歷:「我那时候,在孟乔娘娘的寝殿里洗澡,结果一个橘色头发的女狐仙就闯进来,不知道对我施了什么法术,让我陷入昏迷,到刚刚才甦醒。」 凯堤雪冷笑道:「哦?你和刚才那女狐仙,似乎关係不错呀?她是绑架你来的那个吗?」 「嗯……有点像,但又好像不是……」曾峻文是真的记不清楚,才说得支支吾吾,却被凯堤雪认定是有意回护那名女狐仙,娇声嚷道:「你看中了那个女狐仙,就去跟她在一起,少编一堆谎话来搪塞我,你不知道她施了什么法术,恐怕是……过于香艳,难以啟齿吧?」 曾峻文不知该怎么跟凯堤雪解释,废然一叹,静静走回床缘坐下,将脸埋进掌心之中。此举反而让凯堤雪一怔愣,反省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她存心要报復曾峻文拒绝她的表白,还屡次占她便宜,才对他胡乱指控,说了好些气话。见他形容颓废,不置一词,心中顿生后悔之情。 「好啦,我不该乱说,对不起嘛。」凯堤雪先软化了,步至曾峻文身旁,依着他坐,又问道:「你想不想逃出这里,回到幽冥城?」 曾峻文抬起头,怀疑地瞧着凯堤雪,「你难道有办法可以逃出去?」 凯堤雪没有正面回答,又拋出一个问题:「你觉得这狐仙一共抓了多少动物仙来此?」 「这……我不太确定。」曾峻文望望不远处桌上空荡荡的大盘子,想起凯堤雪曾告诉过他,她为了上北巔岭採甜糠仁果,弄丢一件毛袄,这甜糠仁果正是她最喜欢吃的食物。他没想到胡媚云会把凯堤雪送来这房中陪他,自己和季巧庭已把甜糠仁果全部吃完,一颗都没留给她。 「你怎么啦?」凯堤雪本来想埋怨曾峻文没用,略抒抒怀,虽是玩笑,也算小小的报復,却见曾峻文望着桌上的一只大空盘发呆,一副心事重重,即将出口的玩笑话也没心情说了。 「这个大空盘里,原本装着二、三十颗甜糠仁果,是你最喜欢吃的食物,但我和季巧庭把它全部吃光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没想到你会来。」曾峻文说着说着,心里有些难过和愧疚。 凯堤雪没料到他发呆出神,竟是为了她没吃到甜糠仁果,感动地握住他的手掌,美目带露,放软了声音说道:「原来,你还是待我很好的。」 「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你,也没道理对你不好。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曾峻文偷瞧一眼凯堤雪的脸,后者将手握得更紧,略带幽怨道;「可惜的是,你的心从来都不在我身上。」 曾峻文难受地「嗯」了一声,续说:「我中了媚毒,全身瘫软发热,你奋不顾身解救我;黄曄玄要杀我,你也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这边;为了阻击黄曄父子的攻势,你用最珍贵的猫尾,杀伤黄曄玄的父亲,才撑到谢、范将军来支援……」 凯堤雪眼中盛满晶莹的泪光,哽咽着说:「你现在提起这些旧事,想表达什么?」 「虽然我心已有所属,没办法接受你的爱。你的气愤与不甘愿,我可以理解,所以,当你收回你哥哥的衣裤,对我酸言酸语,还放冰水给我洗澡,我也绝不会怪你、怨你。」 凯堤雪原本感动欲泣,听见曾峻文冷不防重提她恶作剧的事蹟,破涕为笑,轻声骂道:「你若还怪我、怨我,倒是你自己的不是了,谁让你先辜负我的一片真心呢?」 「我今天告诉你这些,是想告诉你,我永远记得你的相救恩情,若你不嫌弃的话……我们搞不好可以成为好友?」曾峻文刚说完,马上被凯堤雪轻摑了一掌,笑骂:「第一,我们就是好友,什么『搞不好可以成为好友?』根本是废话一句;再来,我当初会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就算现在没有了,也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才做的,所以,之后别说什么『恩情』啦,我会生气的,到时候就不理你了。」 曾峻文被凯堤雪这番话点醒,也笑了起来,「嗯,那我们继续商量怎么逃出这里吧。」 「这才对嘛。」凯堤雪站起身,站到曾峻文面前,「如果可以集结所有被狐仙抓来的动物仙的力量,一起攻击她,可能有机会让你逃出去。」 「那你呢?」曾峻文有种不祥的预感:凯堤雪打算牺牲自己来掩护他逃走。 「我?」凯堤雪一笑,以右手抚摸左掌,「当然是想法子拖住狐仙,不让她去追你啊。」 「可是,万一你被情依仙子杀了怎么办?」曾峻文倒吸一口气,长叹一声,「她能绑架那么多动物仙,铁定不好对付,我不想让你冒险。反正,在这里过生活也……挺好的。」 凯堤雪笑道:「你是怕被我姊姊追杀,是不是?否则我都不怕,你替我担心什么?」 「我们虽然没有认识很久,但要我眼睁睁看你送死,我办不到。」曾峻文说得很篤定,没有商量馀地。凯堤雪不禁莞尔,说道:「你又知道我是去送死?难道,你瞧不起我的猫尾飞刀?」 「不,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曾峻文急着解释,「只是、只是……」他心越急,越无法好好表达,还好凯堤雪的本意不是为难他,只想看看他紧张的样子,看过癮了,满足了,便替他接上未完之言:「只是捨不得我冒风险,因为你把我当作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不忍心弃我而去,是么?」 「我要讲的话,都被你讲完了。」曾峻文嘿嘿傻笑两声,「你比我还要懂我。」 「那当然囉。」凯堤雪回到曾峻文身边坐下,「毕竟曾经那么喜欢你。」 「嗯,我都知道。」曾峻文被她的话弄得很想大哭一场,往枕头上栽倒,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凯堤雪在他睡沉之后,伸出一根指头,偷偷勾住他右手的小拇指,躺卧在他身旁。一直到胡媚云走进来,要把她带出去,她才毅然松手。 7-5 狐仙撮合曾季恋 「你瞧,他果真没有做出什么踰矩的事。」胡媚云与季巧庭并肩而行,「可见他真的很爱你。」 「你送了一隻女猫仙进去,是为了测试峻文?」季巧庭的心里有些不踏实,斜斜看向胡媚云,长长叹了一口气,「会不会其实早就被他发现了?我们还在外面偷看这么久。」 「不只是女猫仙,还是很娇美可爱的女猫仙呢。」胡媚云格格娇笑,将掩面的白布绑紧一些,碧绿色妙目水灵灵的尽是笑意,「换作其他男人,早就招架不住,把她按倒在床上了吧。」 一顿,胡媚云接着道:「你也见识到了,那名女猫仙刁蛮的很,颇难对付。他忙着应付女猫仙,绝对不会发现我们在外面偷看,而且我只用针在窗纸上鑽一个小孔,他察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知怎么,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季巧庭再次长叹,「你是在害我,还是帮我?」 「你跟他在房里分食甜糠仁果的时候,我也在外面看着,他对你很好,没错吧?」胡媚云带季巧庭来到一间空房,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斗沾上薄尘的木柜,与曾峻文那无一不备的暖房有天壤之别。 季巧庭抬手挥了挥眼前的飞尘,问道:「你为什么要撮合我们两个?是峻文请你来的么?」 「我是情依仙子,只要动一根手指,就能把你们一块儿杀了。峻文虽然长得颇为英俊,但也还没到可以驱使我为他办事的地步。」胡媚云嫣然一笑,正要关上两扇房门,留季巧庭一人在房中,突然心生一念,推开半掩的房门,问道:「季姑娘,你好奇我为什么要主动帮峻文,是不是?」 「你不想说,我就不多问了,没关係。」季巧庭微微一笑,反问胡媚云:「情依仙子,你打算把我们两人一猫一辈子关在这里吗?而且,你号称仙子,难道没有一个僕人可以使唤?」 「不止你们两人一猫,还有一人一仙,分住在不同的房间里。」胡媚云发现季巧庭换上了一张好奇的表情,玩心忽起,故意不说明那一人一仙是谁,背负着双手,徐徐道:「你也听见了,峻文和女猫仙计画要逃出这里,你觉得,他会带你一起走吗?」 季巧庭沉默了半晌,胡媚云也不催促,笑瞇瞇地在一旁等待,直到季巧庭说出:「会。」她才格格一笑,讥刺道:「那可不一定。他那么喜欢你,你却流连在旧情里,就算他说要为你死了,你也始终用淡漠的表情对他,这很伤男人的心,尤其是一个爱慕你的男人。」 「你好像很了解他?」季巧庭表面上只淡淡一笑,但胡媚云的一席话,却微微动摇了她不会爱上曾峻文的这个想法。 「哈哈哈哈,情依仙子这称号,可不是胡吹大气的。」胡媚云得意地朗笑,「我察觉你们两个之间的气氛不太对,才若无其事地走进去,结果就感受到了峻文渴求的目光。」 「渴求?」季巧庭不解,反问道:「渴求什么?」 「当然是只有女人可以给的东西。」胡媚云朝季巧庭一眨水灵灵的右眼,「我感觉到他眼里的委屈和不甘,试图从我身上贪婪地攫抓女人的养分,于是,我便对他格外地温柔,用双眼发出一种冶艳的媚意去治癒他,果然他和我对视片刻,那不甘和委屈的眼神,就消逝无踪了。」 季巧庭沉默不语。胡媚云便接着说:「可惜啊,他爱的是你不是我,我没办法成为他一辈子的救赎,正如他斩钉截铁地拒绝女猫仙一样。你可以慢慢思考,但别让他等太久。」说完,便退出房间,独留季巧庭一人在里面。 胡媚云回身前往曾峻文的房间,一推开门,便瞧见曾峻文同凯堤雪躺在床上,心中微感酸楚,方才在季巧庭房中说了一堆道理,强顏欢笑太久,终于忍无可忍,匆匆回头,偷落了几滴珠泪在掌心,努力压抑胸膛酸刺、鼓胀的不适感,用面巾抹乾眼眶中的泪水,才进房带走凯堤雪。 睡眼惺忪的凯堤雪慢吞吞地跟在胡媚云身后,懒声问道:「你把我们抓来这里吃饭睡觉,到底要做什么呢?为什么不放我们回去幽冥城?」 「我没亏待你们,没虐待你们,多待一会儿又何妨呢?」胡媚云笑着回首,牵起凯堤雪的手,柔声道:「孟乔率领大军攻进化灵极,现在北巔岭上,有多个据点正在激战,外面很危险。」 「你明明是狐仙,为什么要保护我们?」凯堤雪甩开胡媚云的手,充满敌意地望向她,「你有什么阴谋,直接告诉我,别想耍花招啦。」一顿,语调转为哀求:「狐仙姊姊,你如果要用俘虏胁迫孟姊姊,我愿意当第一个,不要推曾峻文出去,求求你。」 「你和他,真是很好的朋友呢。」胡媚云特别加重「很好的朋友」五字的力道,格格一笑,续道:「放心,我和你们是站在同一边的,在激斗结束前,会负责保护你们。」 凯堤雪将信将疑,指着胡媚云的面巾,说道:「你若非作贼心虚,为什么要将脸蒙起来?」 「这个吗……」胡媚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凯堤雪真正的原因,突然眼前银光一闪,一隻锐利的猫爪子,往她脸中央抓来。她连忙弯腰闪躲,同时稳住下盘,飞起一脚,踢向凯堤雪的下腹,逼她收招,不料凯堤雪这回使出的猫爪功是同归于尽的招式,放任下身门户大开,猫爪依然对准胡媚云的脸抓去。胡媚云因为不想重创凯堤雪,攻击法术施展不开,踢向她下腹的一脚,在半空中急急收回,所幸起初她弯腰一闪,让猫爪子稍微偏了准头,但闻一道「唰啦啦」的布匹撕裂声,胡媚云的面巾被凯堤雪撕下一大半,连带在她脸上划了一道深达半吋的伤口。 「狐仙姊姊,真对不住啦,我如果好好说,你大概不愿意给我看你的真面目,只好动粗了。我身上有孟姊姊调配的创伤药膏,帮你敷一些在脸上……」凯堤雪心知自己下手偷袭,在道理上已先站不住脚,急欲向胡媚云赔不是,却恰好目睹她解下面巾,任其飘落在地。 「啊?原来你是……」凯堤雪指着眼前的狐仙,一瞬间呆住了。 7-6 夜访仙子险瞎眼 「不,不,不……凯堤雪,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为了我,不!」曾峻文躺在床上,双手不停挥打着空气,将一整床的棉被都踢到了地上,才猛然睁开眼睛,却早已流了一身冷汗,心跳不止。 「凯堤雪,你在哪里?」曾峻文按着卜卜狂跳的胸膛,正想下床寻找凯堤雪,全身却在一瞬间脱了力气,歪倒在空荡荡的床上,刚才做的恶梦令他馀悸犹存,背脊继续渗出凉颼颼的汗珠。 曾峻文倒下去时,颈子底下刚好垫了一颗软枕,但他心系凯堤雪,无意久躺,等手脚的力气恢復之后,马上就爬了起来,躡手躡脚走到门边,偷开了一道缝隙,外头黑漆漆的,阴间已然入夜。 他若从未见过情依仙子,绝不敢轻易走出去。可是如今在他心目中,情依仙子待他极好,想是不会设计暗算他,便大着胆子,跨出第一步。当时他在奈何殿里,被凯堤霜戴上手銬脚镣,拘禁在漆黑的客房中,也是先疑神疑鬼,最后选择勇敢跨出去,才得以见到在后院拈花的孟娘娘。 他走出暖房,确定真的没有飞刀或袖箭等暗器射来,才敢左右张望。左右两侧十步之内,就是两个直转角,站在原地,便可以望见对面的房间,整座宅院只有一层楼,成回字型,屋瓦上积满了灰雪,眼前是一座石造的小水池,池水结成厚冰,周围无半点绿意。 四合院的所有房间,除了曾峻文住的这间,就只剩正对面的那间有光,他踌躇半晌,心惊胆颤地穿过中庭,直达唯一有点灯的那间房外,心想:「这大概是情依仙子的房间了,这么晚来打扰她,万一她已解衣欲睡,又要起身招待我,好像太麻烦她了,还是明天再来,先去找凯堤雪好了。」又想:「不对,情依仙子如果真打算睡了,怎么会把灯点得那么亮?这摆明是要吸引我来一探究竟,莫非是孟乔娘娘已经攻到此处,她需要人质来挡一挡,才设下这个圈套,骗我进房,方便下手抓我?」 几个互异的念头,有好的,有坏的,在曾峻文脑海中飞来盪去,始终拿不定主意。霎时,一枝袖箭从房内射出,衝破窗纸,削过曾峻文的左耳边,箭簇只要再往右一吋,便会直接射瞎他的左眼。 曾峻文吓得双腿发软,「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准备迎接情依仙子当头斥骂,可是跪了好一阵子,却不见情依仙子来开门,更别提发怒斥责他无礼了。 「情依仙子,你在里面吗?」曾峻文爬起来轻敲门板,却无人应门,之后再敲了两次,也是如此。他不禁动了怀疑,在门外来回踱步几圈,心生一计,从被袖箭捅破的小孔偷偷望内看去,只见情依仙子背对着他,坐在一张梳妆台前,桌上搁着一方檯镜,镜中的那张粉脸,模模糊糊,如同幻影般美丽且不可捉摸,却能看出她两颊湿漉漉的,似是刚痛哭过一场,左脸悬着一道伤口,血还未完全抹乾。 她抽咽了几下,稍微侧过身子,将右手紧抓的一样物品放到桌上。曾峻文仔细一看,险些放声大叫,那张媚意十足的侧脸,他再熟悉不过,而那样物品,竟是一面烙印上三枚红点的橘色琉璃牌。 曾峻文心下大疑:「情依仙子,原来就是胡媚嵐?难怪她要用白布把脸蒙起来,不想让我认出她,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她不是早就被老狮仙杀死了吗?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他慢慢伸出右手,想推开门,手腕上却彷彿被绑了千斤重的铁块,好不容易才握牢门把,艰难地开啟一条缝隙,蜡烛的黄光自房内透出,打在他身上,千头万绪在一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胡媚嵐,难道是最恶毒的狐仙首脑吗?她骗我毒杀柯语霏,又是为了什么?还有,她临死之前,託付给我爱情信物,我以为她真的被老狮仙活剐惨死,但她现在偏偏好端端地出现在我面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精心设计这个局,将我骗得团团转,究竟意欲何为?」 想到这里,在胡媚嵐身上找到的亲切感,在他心中荡然无存,开门时不再躲躲藏藏,「唰啦啦」用力推开门板,满面怒气,大步大步走进去。 「公子,小女子早知道你会来。」胡媚嵐的脸上没有惊惧,也不急着辩解,徐徐站起身,迎向曾峻文逼视的目光,柔声问:「你怪我隐瞒你,没用真面目见你,对吗?」 「你骗了我,你根本就没死!」曾峻文想问的问题太多,一时不晓得要先问哪个,心中烦躁,说话很没好气,「你为什么要骗我?我一个二十出头岁的人间男子,对你而言,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你费尽心思,声泪俱下,演一齣感人肺腑的闹剧?」 「不错,我其实没死。」胡媚嵐的双手交握在身前,姿态婉顺可人,眼中所盛的媚意和彤光,更是撩人心弦。曾峻文被她多情的双眼注视片刻,心中的火气不自觉消散大半。 「可是,我亲眼看见你被老狮仙活剐,怎么可能没死?难道你会復生的法术?」曾峻文冷着脸质问胡媚嵐,后者轻轻一笑,不依道:「公子也太无情,那么盼望小女子魂飞魄散呀?」 曾峻文的胸口,被胡媚嵐娇滴滴的话声,挠得奇痒无比,这种痒,偏偏是抓不着的,痒在心里面,越想去抓,只会越来越痒。 「没有,我以为你死了,心里很难受。我每次想到你死前的叮嘱,就会更加小心地保管那面琉璃牌,怕辜负你对我的一片信任。但谁知道,你不但利用我杀死老狮仙,害我被凯堤雪怨恨,还想欺骗我毒害柯语霏,你到底想做什么?」 「柯语霏?」胡媚嵐睁大一对美目,「公子是说,老狮仙带来的那位昏迷的姑娘?」 「对。」曾峻文已经很不耐烦,硬按捺住怒气,说:「算了,我现在心里有数不清的疑问,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不如请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人间吧。」 7-7 三姊妹分崩离析 胡媚嵐温顺地点点头,从梳妆台下拉出另一张没有椅背的椅子,让曾峻文坐下。 「我之所以会来到人间,是因为我的二姊胡媚雨,从外面捡了一片红色花瓣回情依殿,花瓣上写着托塔李天王的兵符『血爪刃』被盗走了,落在人间。我大姊胡媚云看了很高兴,要是能夺得血爪刃,等于是取得了天庭兵马的控制权。你听了或许会觉得惊讶,但这是事实,天庭的天兵认兵符不认将领,也就是说,谁拥有血爪刃,谁就有几十万的天兵的指挥权。」 「这里是阴间,你们要天兵的指挥权做什么?」曾峻文皱起眉头,「你们不老实地待在灵狐族部落,还要插手人间天庭的事,有什么好处?」 胡媚嵐格格娇笑,也不再隐瞒下去,直接说:「当然是为了造反啊。」 「造反?」曾峻文全身一震,打量着眼前这美丽动人的小狐仙,到底是怎么把一件惊天动地的事,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似乎谋反一举,只是拿木勺子打瓢水喝了解渴那般简单。 「的确,我们流沙三媚,不是什么善仙。你听过不久之前,才刚被阎君平定的『邢娘之乱』吗?这位邢娘子,便是我们流沙三媚的头儿,在邢娘子被阎君杀死之后,大姊便继承了情依仙子的头衔。但我感觉得出来,二姊一直覬覦着这个头衔,表面上虽然与大姊和气地相处,背地却暗潮汹涌。」 「你大姊都没有起疑吗?背地里暗潮汹涌,动作应该不小吧?」 「当然有。大姊察觉之后,先装作没事,暗中观察二姊的下一步行动,但二姊也很精明,不仅收敛了伸出的爪子,又无所不用其极地讨好、亲近大姊,以消除大姊的猜疑之心。若单看她们两个平时的互动,绝对想不到如此亲暱的姊妹之间,其实存在巨大的隔阂。」 「她们心里的想法,为什么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不会担心你洩漏给对方吗?」曾峻文问。 胡媚嵐笑道:「二姊虽然尽力弥补与大姊的关係,可是二姊想取代大姊,永远独占情依仙子头衔的心不曾改变,因此,她们两个都想要拉拢我去对抗彼此,当然什么都告诉我囉。」 「哦?」曾峻文双手环胸,倚在梳妆台边,「那你最后选择了哪边?」 「你猜猜呀。」胡媚嵐甜甜一笑,「都是我在说话,多没意思啊。」 「大姊?」曾峻文先胡乱猜一个,胡媚嵐摇摇头说不是,他于是抒一口气,问她为什么选择二姊,不料胡媚嵐也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之所以自荐来人间抢夺血爪刃,就是不想选边站。大姊同意让我来人间歷练歷练,二姊自然也没什么话说。」 曾峻文冷笑道:「你自荐来人间抢夺血爪刃,已是不对的行为,这和选边站有什么区别?」 胡媚嵐双颊一鼓,娇嗔道:「公子,你这人好生古板,我夺走血爪刃,大姊和二姊不就没办法用它为恶了吗?我虽然是流沙三媚的一员,但我回想起过去几百年的所作所为,双手沾染的血腥,心里后悔不已,自从我下定决心前往人间的那刻起,我便没有再做一件恶事。」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你了。」曾峻文郑重地对胡媚嵐道了歉。胡媚嵐连忙摆摆手,笑道:「公子生性朴实,小女子怎么会怪你?只能说你运气不好,遇见像我这样的女妖狐。」 曾峻文爽朗一笑:「哪有狐仙会自称妖狐的?」 胡媚嵐眨眨右眼,含笑道:「公子方才在外头踟躕了半天,想东想西,不知该不该进来,我便放了一枝袖箭吓吓你,你若因此被我激怒,必然会衝进来找我理论。看你刚才的表情,气呼呼的,铁定在心里骂我妖狐不知几千遍了,我自己少骂一遍,多骂一遍,那又何妨?」 「等你解释完,说不定我就不生气了。」曾峻文再清楚不过,胡媚嵐刚才那一出手,距离和角度都经过精密的计算,袖箭才能恰好从他颊边削过,却不割伤他,若她还是一名无恶不作的妖狐,实在没必要对他手下留情,加上她方才那番澄清之言,于情于理都充满着后悔自新之意,已经让曾峻文对她的厌恶感消除大半。 「后来,小女子到了人间,乔装成男仙的模样,正要着手寻找血爪刃,却看见一名黑衣仙,执一把长剑,攻击后来昏迷的那位柯姑娘。」 「然后呢?是你救了她?」曾峻文听到此刻,终于感觉到一丝紧张,掌心微微冒汗,交握在两腿之间。打从一开始,胡媚嵐都在说流沙三媚之间的矛盾与她们的恶行恶状,现下提到柯语霏遇袭,表示人间与阴间,开始有了重叠。 「一开始小女子不想暴露身分,因为那黑衣仙的善恶未明,万一是大姊或二姊的话,那就惨了。虽然小女子早就打算与她们撇清关係,但在那时候,小女子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所以,只能暂时按兵不动,结果,却发生了一件怪事。那位柯姑娘,被剑气逼得满地打滚,眼看就要命丧那黑衣仙之手,她却突然从沟渠里捞出一件兵刃,对准那黑衣仙的胸口,说也奇怪,那黑衣仙居然就被吓跑了。」 「小女子在一旁目睹了全程,一面臆测那黑衣仙的身分,一面赶去救柯姑娘。当我奔到她身边时,她已经被吓晕过去了。我于是取下她的耳坠,好向她的朋友通风报信,同时以右掌抵住她的背心,灌输能量进去,稳定她的脉息。」 「正当小女子弯下腰,要抱起柯姑娘离开,脑后突然一凉,剑气直逼背脊。我下意识低头闪避,双手一滑,柯枯娘便摔到了地上。我一回头看清来敌,发现是那逃之夭夭的黑衣仙。」 7-8 勇狐仙斗冒牌使 曾峻文一边听胡媚嵐述说回忆,一边把她的话跟柯语霏的话放在一起比较。他起初还以为执长剑伤害柯语霏的黑衣仙就是胡媚嵐,但柯语霏却说他是男仙,现在胡媚嵐又表示她仅在一旁观看,没有袭击柯语霏。为了洗刷她的最后一丝嫌疑,曾峻文于是问道:「你会不会狐仙改变性别的法术?」 「啊?公子是说『巧色易容』吗?」胡媚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巧色易容要修练满两千年,才可能转换性别,不过转换一次,就要耗损三百年的修为,就算是我长姊,也不会轻易使用,更别提我只有一千年的修为了。」 曾峻文满意地点点头。这下子终于能证明胡媚嵐不是伤害柯语霏的兇手了。 「所以,那个神秘的黑衣仙到底是谁?」曾峻文的脸上笑意浮动,相较刚进房时,充满了朝气。 「小女子只能确定他不是狐仙,因为他的眼珠子是黑色的。在那时候,我只想护住柯姑娘,于是拔出背上插的剑,和黑衣仙斗了起来。他不仅行踪诡譎,剑术造诣也是极高。小女子才跟他对拆了六、七招,就落于下风,只能採取守势,无法进招。」 「让我打断一下。」曾峻文摸着下巴,朗声说:「他的眼珠子是黑色的话,那就表示他不是猫仙,不是狐仙,也不是狮仙。也就是说,他不太可能来自化灵极。」 「嗯!公子好推理。」胡媚嵐嫣然一笑,拍手大讚。曾峻文脸皮本就不厚,被胡媚嵐这么一夸,耳根子微微发热,额头冒出些许油汗,只羞赧地笑道:「抱歉,打断你了,继续说吧。」 「好。」胡媚嵐从抽屉中取出两颗甜糠仁果,将其中一颗递给曾峻文,又继续说道:「小女子与他对拆到第十一招时,已经坚持不住,他却越战越勇,一剑砍在我的剑锋底端,我的虎口瞬间一麻,长剑被他震落在地,他却得理不饶,衝上来要砍杀我。小女子急中生智,在地上滚了两圈,夺下柯姑娘手中的红柄匕首,发现上头有一个机簧,一按下去,那把红柄匕首,便化成一把利剑。我在心里欢喜地大叫,看来这就是血爪刃无误!」 「果然,血爪刃轻盈又锋利,那黑衣仙虽然在剑术上远胜于我,但却无法像第一战那样处处压制我了。我又再和他斗了三十几招,已经筋疲力竭,他的体力似乎也耗尽了,便对我大喊:『识相的话,就把血爪刃交给天庭使者,否则立刻取你性命!』,他的双眼好像要喷出火来,用剑指着我的胸口,恶狠狠地胁迫,但我不上当,要他自己凭本事来取。」 「他被我激怒,又挥剑朝我扑来,封住我的四面退路,左手蓄集指力,在我的胸前游走,作势要戳我的胸部……」胡媚嵐说到此处,双颊通红,娇羞万状,朝一旁啐了一口,含恨道:「天庭使者如果每个都像他一样不择手段,淫荡猥琐,玉皇上帝便该好好检讨检讨了。」 「难怪那时候老狮仙用阴招攻击你,你的反应会那么大。」曾峻文光是用想的,脸都红了。只听胡媚嵐又啐道:「小女子本可以战胜那不要脸的黑衣仙,就是那老狮仙黄曄宗来搅局!」 「黄曄宗?」曾峻文一怔愣,马上想起柯语霏的话,她的确有看到胡媚嵐和黄曄宗在对打,那时候耳坠已经不见了。 「黄曄宗一看到我,便一口咬定我是奉了长姊之命,来人间夺血爪刃,便加入攻击我。我对付一个黑衣仙就已经很吃力了,加上一个黄曄宗,就算血爪刃在手,也难以支持了。」 「这么说,黄曄宗也是来夺血爪刃的?」 「嗯……他也许对血爪刃没有覬覦之心,就跟我一样,但我们为了不让血爪刃落入彼此手中,都使出拼命招式,他挥舌鞭,我舞长剑,斗了许久,我的剑终于砍中他的左肩,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我得了空档,触动血爪刃刃柄上的机簧,让它缩回匕首的样子,塞入柯姑娘手中,捡起自己的剑,转身欲抱起柯姑娘逃离现场,却被黄曄宗从背后偷袭。」 「他是装伤?」曾峻文不禁厌恶起黄曄宗的狡诈,「他怎么伤了你?」 「他用长满倒鉤刺的舌鞭,狠狠抽在我的背上,我当下痛得双膝跪地,眼泪直流,紧抱着柯姑娘不放,生怕她被黄曄宗抓走杀害,无奈背上血流如注,气力尽失,被黄曄宗抓住领口,一把甩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柯姑娘被他劫走。」 「他抱走柯姑娘之后,我坐在原地,快速调整内息,无奈没随身携带伤药,伤口虽然靠运气止了血,疼痛却依然椎心刺骨。小女子当下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血爪刃落入黄曄宗手中,于是躲入一旁草丛中,换了一套新的夜行劲装,趁黄曄宗还没走远,施展轻功,拔腿跟上去。」 「原来你来找我的时候,其实身负重伤?」曾峻文胸口发酸,语带不捨。胡媚嵐点点头,眼角带着一点泪珠,又道:「我追上黄曄宗时,目睹他从柯姑娘手腕上取下一条手环,倒是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但我那时无暇思考这许多,打算先迫退黄曄宗,再做下一步打算,于是又拔剑上前与他缠斗,这回我用上了十成的功力,接连使出『八面拒敌』攻击法术,放出飞刀,可是,黄曄宗也相当难缠,舌鞭舞得灵活无比,像一条大红蛇,缠、綑、搧、捲四招交错乱舞,看得我眼都花了,飞刀半枝都没射到他。」 「又斗了约莫半个时辰,我的背伤开始发痛,隐约感觉到两道热血流到腰际,黄曄宗体内的能量却依然源源不绝,再跟他纠缠下去,对我有害无利。我于是往柯姑娘躺着的地方奔过去,发现她已经甦醒,当下想都没想,便将她拦腰抱起,拔腿就跑。」 7-9 毒杀柯语霏真因 曾峻文笑问:「柯语霏是不是故技重施,拿血爪刃对着你,但你置之不理,把血爪刃一掌拍掉,匆匆抱着她离开?」 胡媚嵐讶异道:「是呀!公子已经听柯姑娘说过了吗?柯姑娘现在平安吗?」 「我失去意识时,她还待在孟乔娘娘的寝殿里,我们已经失联了不知多久,希望她平安。」曾峻文长叹一声,脑中反覆琢磨着柯语霏关于这段的回忆,「这部分也有很弔诡的地方,你抱着她逃跑,为什么柯语霏还会受重伤?」 「受重伤?」胡媚嵐一下子慌了,忙问:「公子所谓何意?」 「她的背后,好像中了什么……黄沙金掌,听孟乔娘娘说,这是狮仙的独门法术?」 「哦,小女子记起来了。」胡媚嵐将吃剩一半的甜糠仁果反手搁在梳妆台上,歉然道:「我抱着她奔逃,拉扯到背后的伤,痛得我眼泪直流,为了避免让黄曄宗发现我重伤未癒,再攻击我的伤处,便改把柯姑娘揹在背上,用她来掩盖……公子,这是小女子之过,害惨了柯姑娘。」 曾峻文默然不语,片刻之后,又问:「柯语霏的确中了黄沙金掌吗?这道掌力,是谁发出来的?」 「小女子一面奔逃,感觉到黄曄宗在身后穷追不捨,舌鞭几次都要打中柯姑娘。小女子儘管用了全力狂奔,仍然有力竭之时。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只好先使阴招,瘫痪黄曄宗。」 「我单手托住柯姑娘的臀部,右手探入胸中,摸出一大把淬有剧毒的袖箭,正要转身发射,突然感到身子一阵震盪,脚步迟滞,背上传来连绵的阴冷之气。我心下一惊,转身看去,发现黄曄宗双手并用,舌鞭正结成一个索套,往我的颈部勒来。」 「我闪身欲躲,恰巧瞥见右前方有一个红眼黄发的英俊狮仙,隐身在墙后,露出半面脸偷看,正是黄曄宗的子侄黄曄玄。我恼怒至极,原本要打向黄曄宗的毒袖箭,改射向那无耻的黄曄玄。黄曄宗毕竟是老仙,就算再愤怒,也不至于用如此阴毒的法术,打在一个脆弱的凡人女子身上,所以说,柯姑娘的确中了黄沙金掌,不过打出掌力的是黄曄玄,不是黄曄宗。」 「结果你的毒袖箭,有射中黄曄玄吗?」曾峻文问。 「小女子情急之下发射的数十枝袖箭,均偏了准头,没有伤及黄曄玄半分,黄曄宗的鞭圈又当头罩下,我……只好放下柯姑娘,带走她的耳环,先保全自己,再找机会从黄曄宗手上夺她回来。在这之后,小女子便一直跟踪黄曄宗,进而找到公子的住处,剩下的事,公子就都知道了。」 曾峻文听完这整段惊心动魄的交手过程,心下暗忖:「原来黄曄宗并非有意挟持柯语霏,只是不愿让她落在胡媚嵐手中,殊不知胡媚嵐也是在保护柯语霏,之后他得知我和柯语霏是好友,才借题发挥,用她来跟我谈条件,看来,我一直误会黄曄宗了。至于血爪刃掉在半路,两仙均无争夺之意,可见他们不是因为柯语霏拾获血爪刃,才抢夺她这个人。那最后血爪刃,到底落入了谁的手中呢?」 「公子?公子?」胡媚嵐温柔地叫唤,「你恍神了,在想什么呢?」 「我只是很好奇,血爪刃最后落入谁的手中?」曾峻文心里激动非常,整个谜团总算是解开了十之八九。 胡媚嵐笑道:「小女子猜测,可能是那天庭使者。剑术并非灵狮族的看家本领,要学,只能学些鸡毛蒜皮的招式,所以黄曄玄绝不是那天庭使者的对手,」 「这不太合理。」曾峻文皱起眉头。胡媚嵐歪了歪颈子,轻声问:「公子的看法呢?」 「若在刚开始,血爪刃就被天庭使者取回,也就不会有后续的争夺了,不是吗?」见胡媚嵐瞪大一双美丽的碧眼,不住点头,曾峻文对自己的推测,登时增添不少信心,又说:「既然在这之后,狮仙和狐仙依然在争夺血爪刃,表示那天庭使者,是个冒牌货。」 「何以见得?」胡媚嵐柔声问。 「你们的心思不在血爪刃上,所以有可能取得血爪刃的,不是黄曄玄就是天庭使者。我曾和黄曄玄当面争执,他和他父亲,仍有意无意在刺探血爪刃的下落。你刚刚也说了,黄曄玄打不过那个黑衣仙,所以最后夺得血爪刃的,只可能是那黑衣仙,然而,血爪刃并没有回到天庭,表示黑衣仙自称天庭使者,是谎言。」 「黑眼珠的神仙,只可能是人化仙了。」胡媚嵐嘀咕着,「或是天界的神仙。」 「等等,我想问你的问题还没问完。」曾峻文把话题拉回,「你为什么要毒杀柯语霏?」 胡媚嵐一听,沉默下来,眼眶中渐渐蓄满泪水,哽咽道:「因为,小女子一见到公子,便对公子十分倾心,所以……」 「这和毒杀柯语霏有什么关係?」曾峻文一见到胡媚嵐的眼泪,苛责之言全都缩回腹中,说不出口了。胡媚嵐的告白,让他想起凯堤雪,曾经那么喜欢他,全心全意地信任他,还为了维护他,和黄曄父子闹翻动手。他才刚刚与凯堤雪重修旧好,想不到现在又来了一个胡媚嵐。 胡媚嵐道:「小女子赌上性命保护柯姑娘,最后却……又对她动了杀心,因为,小女子看出她也相当倾慕公子,而公子待她同样很好。」 「所以,你骗我赤竹丹可以使昏迷的凡人甦醒,是为了杀死情敌?」 「是的,公子说对了。」胡媚嵐本来夺眶欲出的眼泪,慢慢收回,语调转为平静:「小女子对公子一见钟情,怎么容忍其他女子,在公子身边啁啁啾啾、縈绕不去?小女子当时醋意正盛,也未多想,便直接假手于公子,希望能把她除掉。」 8-1 冷湖捉鱼补精气 「你好自私。」曾峻文由衷感到愤怒,手指着胡媚嵐说:「亏我还一直念着你对我情深义重,随身携带那面琉璃牌,担心弄丢了。」 「可是,公子最后还是弄丢了它。」胡媚嵐面现幽怨之色,「虽然我知道,那并非公子本意,是凯堤雪对公子表白不成,挟着怨怒,才夺走了它,扔进湖里。」 「你怎么会知道这段故事?」曾峻文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媚态毕露的女仙,心中恐惧万分,「你……莫非一直跟踪我,在暗处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一直跟着公子是事实,但小女子没有公子想的那么大本事。」胡媚嵐格格娇笑,双手平放在大腿上,看起来温顺又乖巧,「其实,我的灵气一直藏在琉璃牌里面,可以感受到外界的变动。因此,在琉璃牌落湖之前的事情,小女子全都知晓。」 曾峻文心下暗忖:「糟糕,既然如此,我和凯堤雪在湖边中了媚毒,还有解毒的整个过程,她也全看见了。」他本来就不是脸皮厚的人,加上女子一向是他的软肋,一思及此事,脸不禁涨得通红。 「不过,公子尽力守护琉璃牌,让小女子很感动。对柯姑娘的恨意,也退去了。因为我想通了一个道理:公子外表英俊,心地善良,老实质朴,重感情又负责任,有好多个姑娘喜欢,本来就是正常的事。」 「此外,我为了测试自己是否还在意着公子,便先后送了季姑娘和凯堤雪进房去陪伴公子,我在外头看着,时间到了,再接她们回房间。」胡媚嵐伸出手,来回抚摸曾峻文的下巴,拨弄他许久未刮的短鬍子,身子往前倾近,一股浓烈的异香,直扑曾峻文的脑门。 「结、结果呢?」曾峻文的脸不听使唤地红起来,全身因为麻痒的感觉而生满了鸡皮疙瘩。 「小女子无法不喜欢公子,正如公子……无法不喜欢季姑娘。」胡媚嵐停下抚摸,眼泪滴滴答答落在曾峻文的脸上,「小女子时日不多了,有一个请求,希望公子成全。」 「什么时日不多?不准诅咒自己。」曾峻文轻声喝止。胡媚嵐略一点头,脸上满是无奈,又再提出一次相同的请求,望他成全。曾峻文被当下的悲伤氛围感染,眼尾微微感到酸意,竟也来了眼泪。 「只要不是太过份,我会尽力帮你完成。」曾峻文揉掉双眼含着的泪,「请说吧。」 「今晚之后,请把小女子彻底忘掉,当作从未见过小女子,可以吗?」胡媚嵐一说完,又开始抽抽噎噎地哭泣。曾峻文一脸茫然,两行热泪,自眼尾簌簌滚落,不解地问:「为什么?还有,你刚才说的时日不多,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孟乔娘娘要杀你吗?如果是,我可以帮你求情。」 胡媚嵐从梳妆台上抓起一条纱布,抹乾眼眶中的泪水,「公子不须知道,只求公子能彻底忘掉小女子,无论你有没有对小女子动心过,都不重要了,小女子也一样会彻底忘了公子。」 「你不说清楚,我就不答应你。」曾峻文激动之下,脱口而出这两句话,倒像自己爱极了胡媚嵐,现在突然要把她完全忘掉,在闹彆扭似的。胡媚嵐听罢,幽幽一叹,默默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团黑布包裹的物品,交给曾峻文。 「这是……」曾峻文正想拆开一探究竟,却被胡媚嵐阻止:「公子莫急,一会儿再看也不迟,我们所能相处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时辰,公子不想跟小女子多说几句话,多问我一点问题吗?」 「这么快?」曾峻文往窗外看去,薄博的窗纸透入少许亮光,阴间的确已经拂晓。由于北巔岭长年大雪纷飞,厚云积顶,天色的明亮度比起幽冥城内,着实暗了不少。 「不如,听小女子把故事说完,好么?」胡媚嵐柔声问。 「嗯,你说吧,说慢一点没关係,我会等你。」曾峻文坐得端正了些,准备聆听胡媚嵐的遗言。 「公子,你这般体贴,难怪那些姑娘,会如此爱慕你。」胡媚嵐盈盈起立,走到曾峻文身前,手按裙襬,坐在他的大腿上,脸颊紧靠他的肩膀,轻声细气地道:「从哪里说起好呢?……啊,从琉璃牌落入湖中之后开始吧。」 「琉璃牌沉入湖水后,小女子本来以为没指望了,不料那座湖泊中,有好多好多鱼。我于是故意让一条大鱼把我吞掉,以吸取牠的精气和能量,留为己用。可是,那隻鱼太小了,牠的精气和能量进到我的身体里,如同杯水车薪,我只好不断在湖中找大鱼,附身到大鱼上,吸光牠所有的精气和能量,反覆不下百遍,吸乾了六十多条大鱼,八十多条小鱼,才补足我一千年的修为。」 曾峻文早已红透了双颊,问道:「那琉璃牌呢?你难道后来又进去湖中把它捞起来?」 「不是呀,我每抓住一条鱼,就借用牠的嘴咬住琉璃牌,等精气和能量蓄足,我就化身回人形,握着琉璃牌游出水面。」胡媚嵐说得轻松自在,殊不知当下她在冰冷的湖中,几近魂飞魄散,除了主动去附身在鱼上,有时也被大鱼吞食,琉璃牌也非一直顺利地交接,好几次自鱼口滑脱,险些沉入湖底。她耗费两日两夜的光阴,杀了一百多条鱼,才补足精气与能量,捡回一命。 曾峻文被美狐仙坐了个满怀,她的身躯纤细修长,腰肢玉腿彷若无骨,一阵阵浓香扑颊,他的脑中几次转过淫念,都立刻被他仅存的理智覆盖过去。 胡媚嵐将曾峻文的窘态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续道:「其实,小女子交给你琉璃牌前,早已暗中将七成的能量,转移到琉璃牌上,因此,留在我原本躯壳里的,只有三成的能量。」 「难怪你后来那么轻易就被黄曄宗击倒,还被断剑活剐。」 「想不到黄曄宗如此狠毒,连我的尸身都不放过,割得血肉模糊,恐怖极了。」胡媚嵐打了几个哆嗦,整个身子软在曾峻文身上,「公子,那时候,你心疼小女子吗?」 8-2 俘虏脱困感恩德 曾峻文羞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胡媚嵐说话时,不断呵出芬芳香气,频频阻断他的思绪。 「公子怎么不说话?」胡媚嵐继续软磨,「难道,一点都没有吗?」 「如、如果我知道你没死,就、就不会那么难过了。」曾峻文支支吾吾地,好不容易说出完整的两句话。胡媚嵐眼帘一垂,叹道:「小女子是不得已的,为了活命,只好让公子保护我。其实,公子对小女子的情意,远高于我的想像。我在琉璃牌里,虽然无法言语,但都感觉得到。」 说罢,胡媚嵐抓住曾峻文的手,环抱自己的腰肢,偎入他的胸口。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曾峻文羞不可抑,想把她推开,可是这样势必会接触到她柔软的身体,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小女子幻化成人身之后,返回情依殿中,避着长姊和二姊,暗中观察她们的行动,时不时潜入牢房,把你们的名字全部记下来,伺机救你们脱险。」 「所以,我们是你一个人救出来的?」曾峻文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并非被假扮成情依仙子的胡媚嵐囚禁,对她更信任了几分,又问:「被抓的有谁?」 「小女子是狐仙,不是人。」胡媚嵐皱起柳眉,嘴角扬起,显然想故意难一难曾峻文。 「是,狐仙,狐仙。」曾峻文连忙改口,心里不知为何,想起了娇憨刁蛮的凯堤雪。 胡媚嵐这才微笑答道:「季巧庭、方诗雅、凯堤雪、佛家界的莲瑀,还有公子你,一共五个。」 「诗雅学姊也在这里?」曾峻文由衷感到欣慰,至少他身边的好友,除了柯语霏还不确定,其他都平安的被救出来了。 「是啊。」胡媚嵐微一頷首,「小女子刚救出公子时,发现公子中了很深的瞳幻之术,这种幻术是我长姊独创的,只有流沙三媚会使用,解除之法也只有我们三媚知道。」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曾峻文抱头苦思,使劲拼凑记忆的碎片,「那是谁下的手?是你二姊?还是长姊?」 胡媚嵐面露忧伤,叹道:「按公子所受的伤害,只有我的长姊有那么深的功力。」 曾峻文「啊」的一声,回忆立刻涌入脑中,原来自己在奈何殿里洗澡时,看见的那隻小狐狸,还有后来她化身的绝色美女,就是胡媚嵐的长姊。 在胡媚嵐的好奇追问下,曾峻文把事发过程,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一遍,至于后来在澡盆中发生的害羞事,他便自行省略,没有告诉胡媚嵐。 「长姊擒公子回来的时候,小女子并无见着,却看见『妙手截骨仙』胡媚翎驮着凯堤雪和佛家界的莲瑀,在不久后归来。看来她们是一起行动的。」 「妙手截骨仙?」曾峻文一听见这名号,不禁全身发颤,问道:「妙手截骨仙是男是女?」 「是女仙。」胡媚嵐答,「她是我失踪之后,长姊新收的小妹,目的是为了取代我。」 曾峻文听了,胸口一阵闷窒,为她感到万般不值。復一抬头,对上胡媚嵐水灵灵的碧绿大眼,沉声骂道:「你的长姊和二姊,为免做得太绝,你一失踪,她们就马上让别的狐仙加入流沙三媚。」 「哎呀,公子莫要气坏了身子。」胡媚嵐拍拍他的背心,为他顺了顺气,「那些事啊,都过去了,小女子也早已释怀了,何况这也不能怪我两位姊姊,她们需要维持流沙三媚的实力。」 曾峻文瞧着柔情无限的胡媚嵐,事已至此,还在帮两位姊姊辩护,心里更加篤定流沙三媚除了她之外,全是忘恩绝情之徒,没一个好东西。 「这么说,那个妙手……什么骨仙的,是站在你长姊那一边囉?」 「那倒未必。」胡媚嵐露出一抹促狭的微笑,「胡媚翎的处境,就跟我一模一样。长姊为了拉拢她,所以带她出外擒抓人质,建立信任关係;但难保二姊不会在别的地方用心。」 「啊,流沙三媚之间的关係真复杂,不能好好相处吗。」曾峻文仰望悬掛两盏梨形烛灯的天花板,伸了伸腿,随口问道:「你躲在这里,流沙三媚知道吗?」 8-3 施诈计耍黄曄贼 言下之意,是把胡媚嵐排除在作恶多端的流沙三媚之外了。 胡媚嵐笑道:「公子放心,这里很安全,我长姊和二姊不会找到这里来的。万一她们真的攻到这里来,还有小女子挡着。」 「嗯……」曾峻文突然觉得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不会攻击法术,在阴间只有被杀的份。 「公子,别担心,她们不可能找来这里的。」胡媚嵐见曾峻文愁容满面,以为他在担忧流沙三媚会攻过来,便温声安慰他,但此举反而让曾峻文更无地自容。他一个二十三岁的男子,竟然要一名外形柔弱的美狐仙保护,对他的男子气概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为了沉淀心中的不平衡,曾峻文随意岔开话题道:「你的长姊、二姊,现在还一起住在那座宫殿里吗?」 「唉,说也奇怪,长姊自从某一天离殿之后,竟没有再回来了。二姊一开始还有些惧怕,担心长姊躲在暗处,要试试她的忠诚;后来,约莫过了十日,野心勃勃的二姊开始怀疑长姊是不是遭遇到了什么危难,慢慢露出真面目,以情依仙子的身份下令,整座宫殿的动物仙,如有敢找回我长姊的,一律先砍断四肢,再服下『妙手截骨仙』调製的剧毒『七日眠』,折腾七日七夜,才会带着极大的痛苦魂飞魄散。」 曾峻文不屑地说道:「自己的长姊遭遇危难,她幸灾乐祸,也就算了,竟然还藉机篡位,下了这么狠毒的命令。」一顿,又接着问胡媚嵐:「你长姊真的遇难了吗?」 「不晓得,长姊从那日起,便杳无音讯,谁也不知道她的下落。」胡媚嵐摇摇头,续道:「二姊很快控制了整座情依殿,越来越多男女动物仙归附,在殿里交欢狂舞,好不快活。由于力量逐渐足够,二姊于六日前,即下达了攻打幽冥城的命令。」 「你二姊手下有多少动物仙?」曾峻文紧张地问,心里不禁替温柔和蔼的孟乔担忧。 「光是狐仙,就有一万五千多名,佔了一半左右;加上狮仙、猫仙、犬仙,有近三万名。」 「幽冥城那边的状况怎么样?双方还在交锋吗?」曾峻文暗想,三万多名动物仙一起攻打幽冥城,也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禁卫军若一时没反应过来,给流沙三媚占足上风,事后恐怕很难扳回颓势。 「计画赶不上变化,小女子也很意外。」胡媚嵐松开曾峻文因紧张而僵硬的双臂,回到她原本的座位上,说道:「孟乔在二姊要动手的前一天,突然率领大批禁卫军,结合佛家界和天庭的力量,直接杀入了化灵极。」 曾峻文暗叫一声好险,佩服孟乔佩服得五体投地。胡媚嵐发现曾峻文脸上洋溢的喜悦,笑问:「公子一定是想着,孟乔神机妙算,比我二姊高了数等,是不是?」 曾峻文本想直接点头承认,再唾骂几句,却思及一不妥之处,暗想:「胡媚嵐的二姊,就算再坏再不堪,始终是她的二姊,她对自己的二姊,不可能没有护短之心,我表现出幸灾乐祸的样子,似乎不太好,更别提用言语侮辱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好呆呆地看着胡媚嵐。 「公子?」胡媚嵐嘻嘻一笑,伸手弹了他的鼻尖,「小女子早已和我的两位姊姊划清界线,绝不再帮助她们为恶,要不是孟乔率军突袭,小女子还真的找不到时机,把你们从情依殿的地牢里救出来。小女子其实也很感谢她,她来得正是时候。」 「啊,难道孟乔娘娘,已经攻陷情依殿了吗?」 「这个小女子不太确定。我把你们救出来时,禁卫军距离情依殿,目测只剩六十里。在这之前,二姊为了不要让情依殿的位置完全暴露,把手下分成数十个小队,散在北巔岭各处,轮流对禁卫军发起攻击。她自己率领最后一队,急急忙忙地出了情依殿。」 曾峻文沉吟道:「你二姊倒也很聪明,只要不负隅顽抗,情依殿的位置,在这个到处都是白雪的地方,真的很难找。」 胡媚嵐认同道:「确实呀!更何况,情依殿建造在地底下,孟乔的大军不可能马上就找到,除非有叛逃者为她引路,不然就是她老早派了细作潜入北巔岭,暗中传递情报回幽冥城。」 一顿,胡媚嵐抿着朱唇,吃吃笑了起来。曾峻文看着她欢喜的模样,笑问:「什么事这么好笑?」 「说到叛逃者,我就想到黄曄煜、黄曄玄父子,假意投入情依殿,其实对血爪刃也虎视眈眈,这点无论是我,还是我大姊、二姊,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彼此心照不宣,没有捅破罢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曾峻文含笑问。 胡媚嵐笑道:「公子满脸堆笑,还说不好笑!」稍微停顿一下,目光瞥过曾峻文期待的表情,才又继续说故事:「我二姊在夺取情依仙子的位子之后,曾穿着大姊的衣裙去过人间,和孟乔他们争夺血爪刃,最后却没有结果。我当时偷偷跟了过去,料想黄曄父子将会露出丑陋的真面目,暗中与情依殿对抗,以便摸走血爪刃。我于是心生一计,先造了一把假的血爪刃,放在我二姊房中床铺上,再以我大姊的名义,写了一封挑战书,说情依仙子已经夺得血爪刃,与孟乔约定三日后于某处见面,故意放在很明显的地方,要让黄曄父子看见,结果,他们真的叛变了,拿走血爪刃之后,便暗中商量要分头行动,由黄曄煜带走血爪刃,黄曄玄则带着从我二姊房中翻出的赤竹丹毒药,提早到我指定与孟乔的会面地点,打算一次毒杀两方的神仙。他们父子若知道是被我摆了一道,铁定要气炸了。」 「我等黄曄父子走了之后,就拿着那封信,亲自送去给孟乔,不料却被范无救发现,给他追了一段路,差一点就完蛋了。」胡媚嵐吐吐粉色的小舌,像个做坏事被抓到的小女孩,满面羞态。 「至少我们现在都没事啊,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曾峻文伸展手脚,习惯性往后一躺,没想到椅子没有椅背,碰的一声,整个人往后摔到地上。 「曾公子!」胡媚嵐大惊,忙奔过去搀扶他,嘴上关心道:「公子哪里摔痛了么?」 「不、不痛。」曾峻文往后摔倒,躺在柔软的地毯上,身体倒没有撞伤,也不怎么疼痛,加上胡媚嵐的温言关怀,他虽然吓出一身冷汗,也不好承认了。 「说了那么多,公子口渴了吧?」胡媚嵐将曾峻文扶回椅子上,倒了一杯水来给他。曾峻文一整天只吃了甜糠仁果,一滴水都没喝,听胡媚嵐这么一说,才觉得口乾舌燥,一接过温水,便仰天一饮而尽,抹乾嘴角的水渍,将杯子回递给胡媚嵐。 胡媚嵐微笑问:「公子还渴吗?可还要多喝几杯?」 「麻烦你了。」曾峻文礼貌地再要了一杯水,又是一口猛乾,接连喝了六大杯,才解了喉头之渴,摸摸腹部,不禁有些飢饿,可是要主动跟胡媚嵐拿食物,他又迟迟开不了口。 「公子,你这样望着小女子,可有什么吩咐呀?」胡媚嵐从他的眼神中,便已猜着了八九分,不等他开口,便从抽屉里取出三枚甜糠仁果,全部去皮之后,捏起一瓣果肉,放入曾峻文口中。 曾峻文本来有些迟疑,但最后受不了甜糠仁果的甜香,乖乖张开嘴巴,让胡媚嵐餵食,吃到最后一瓣果肉时,胡媚嵐收手稍微慢了一些,他的舌尖,不小心舔到她的指节,但觉舌上一股异于甜糠仁果的香气绽放,似乎比果肉的汁水,又更甜了几分。 8-4 深情琉璃深情女 「对不起,对不起。」曾峻文面红过耳,从椅子上跳起来,对胡媚嵐一连道了五次歉,差点就要跪倒在地上赔罪。胡媚嵐倒也不以为忤,双颊晕上两团红影,伸指将曾峻文的唾涎抹去,笑道:「公子无心之过,小女子怎么会计较呢?我倒想问问公子,是我的手指头好吃,还是甜康仁果好吃呢?」 话声一停,胡媚嵐回身拿起橘红色的温手琉璃,再一次交给曾峻文。 「这是狐仙的定情信物,之前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不能再收。」曾峻文红着脸拒绝。 「公子,你刚才气愤小女子利用你的同情心,躲在琉璃牌里面脱身,可是公子可否想过,这面琉璃牌,救了柯姑娘的性命?」 「这……」曾峻文瞪大双眼,反覆思索胡媚嵐的话。确实,在柯语霏中了黄沙金掌,全身被寒气笼罩,即将丧命之时,幸亏有这面橘红色的温手琉璃,让她握在掌心,才得以延续她的生命,苦撑到与孟乔会面。 「小女子的确欺骗了公子,想藉公子之手,除掉一位情敌。可是,当小女子想到公子知情之后,铁定会大发脾气,甚至永远不再理我,才转念一想,若柯姑娘活命,能让公子开心,我何不顺水推舟,帮公子的忙呢?请公子务必要收下这面琉璃牌,说不定它还能救公子一命呢。」 「所以,这面琉璃牌会发热,是因为你在里面?」曾峻文简直不敢相信,他当下知道琉璃牌能让柯语霏的身子暖和起来,高兴得不得了,也未深思当中缘由。一经胡媚嵐主动坦承,他顿时觉得万分内疚。胡媚嵐意图毒害柯语霏,虽然自私至极,但她及时醒悟,把延续柯语霏的生命,当作对曾峻文爱意的另一种展现方式,虽无脱离自私之心,但与原来害人之举相较,已是一大善行。 「是呀,小女子伤心时,琉璃牌就会冷却,开心时,琉璃牌就会发热。」胡媚嵐的眼中又聚满了泪水,「公子,小女子和你说那么多,绝非要你报恩,只是不希望公子一直对小女子有所误解,更何况,天明之后,我们就要将彼此忘掉,记得吗?你亲口答应我的。」 「记得,但我想知道原因,反正都要忘记,就告诉我吧。」曾峻文心想,现在诸多谜团,均在胡媚嵐的坦承下一一解开,至于为何她坚持要与他两忘,他非得问个究竟不可。 「既然公子执意要问,小女子便不隐瞒了。」胡媚嵐缓缓起身,步至床边,自枕头之下,摸出一柄锋利的红色匕首,握在掌心,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脸上表情一变再变,从无奈转成怨怒,再从怨怒转为留恋不捨,几经踌躇之后,总算释然,紧绷的脸孔上有了柔媚的笑意。 「公子,你瞧瞧这是何物?」胡媚嵐把红柄匕首递给曾峻文,后者愕然接过,不明白她的用意。胡媚嵐于是触动匕首握柄上的机簧,唰鏘一声,刀锋倏地伸长,短短的匕首,变成一把锋锐的长剑。 「这是……血爪刃?」曾峻文呆呆望着刀尖,一股恐惧感由衷而发,「为什么它会在你这里?」 「意外吗?」胡媚嵐娇甜一笑,「血爪刃本来就是我从天庭盗出来的。」 「可是,血爪刃不是掉在半路了?你又回去捡了吗?」曾峻文陷入一团混乱,原本都解开的谜团,因为胡媚嵐突然翻案,全又蒙上一层迷雾。 「不只这样……」胡媚嵐没有回答,以细白的指尖,轻轻磨过剑锋,低声说:「这把剑上头,可染了不少鲜血。」 「谁的血?」 「哈哈哈哈!公子应当心知肚明。」胡媚嵐突然纵声大笑,「方姑娘、凯堤雪、莲瑀,当然包括你的心上人季姑娘,在公子睡着的时候,一一被我凌迟处死,血流遍地。呀!看来公子的确睡得很香,竟然没听见他们临死前的惨痛哀号。」 「你骗我……」曾峻文一连后退了几步,不敢相信胡媚嵐竟然会做出如此残暴的事。 「不错啊!在我拿出血爪刃之前说的话,都是骗你的,你还深信不疑,真可笑啊!」胡媚嵐笑得花枝乱颤,剑锋随意往右前方一挥,森森逼人的剑气,刺得曾峻文睁不开双眼,只能靠耳朵聆听胡媚嵐说话。几秒鐘过后,又听胡媚嵐说道:「我早就虐杀了我的两个姊姊,那些跟她们有关的故事,也是假的,我才是想篡位当情依仙子的那个,因为孟乔大军压境,我那群没用的属下节节败退,我便要把你们都杀了,剁成肉酱,让孟乔只能见到一堆凌乱的血肉,却束手无策!」 「再说,被我劫来此处的女人,不是和公子有旧情,就是亲密无间,要我怎么容忍她们继续活着呢?公子若还是不信,便想想我为什么要自称情依仙子,要自称胡媚云,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想当大姊,都想主宰整个阴间呀!」 曾峻文已经退到墙角,眼见胡媚嵐笑嘻嘻地朝他走来,他看准时机,往门的方向扑去,在指尖要碰触到门把的剎那,三枝袖箭倏地射到,「剁剁剁」钉在门把上,险些截断他的食指和中指。 胡媚嵐娇笑道:「我之所以会把你引诱到这里,没有一同凌迟处死,其实有个特殊的目的。」 「是什么?」曾峻文脸色发青,委顿在地,颤抖着声音问。 胡媚嵐把声音放得很软,附在曾峻文耳边说:「公子,你可有感觉,全身热呼呼的?好像……快要爆炸了?尤其是下面……这里……」 8-5 暖床欢爱生离别 曾峻文全身一震,仔细感受内腑的反应,果然有一阵热浪自下腹升起,逐渐蔓延到双腿、胸口、颈部,尤其是两腿之间,反应特别剧烈,彷彿要胀破了似的。 媚毒! 曾峻文汗如雨下,双脣不自禁发颤,那时与凯堤雪在湖畔一起中了媚毒,就是这种麻痒难耐的感觉,全身似被野火吞噬,任凭他怎么凄厉叫喊,都没有回应。 「公子,混了『蜂堕露』的水,好不好喝呀?」胡媚嵐满意地看着曾峻文全身发热,在地上翻来覆去的窘态,柔媚一笑,解开自己的衣带,脱去外衣,再松开腰际的活结,连同贴身褻衣一併脱下,除了一件胸兜之外,她已经一丝不掛。 「公子,小女子这就来解你的毒。」胡媚嵐把曾峻文打横抱到床上,手伸入他两腿之间抚弄,后者因服下巨量媚毒,浑身灼热,像要蒸发成气体,反抗之力全失,只能任她摆佈。她的脸上维持着温柔妖媚的笑,慢慢引导他的双手,除去自己的衣裤,直到全裸,她才解下胸兜,俯身亲吻他的嘴唇,拉起一旁的棉被,将两具年轻的胴体牢牢裹住。 曾峻文周身燥热不堪,朦胧烦闷之际,感觉身子腾空飞起,落到一块柔软之物上,再来便感觉到全身一凉,肆虐的热浪稍稍减退,紧接着,有个滑腻柔软的玉体,拉着一团棉被,压到他的身上。 曾峻文只觉得呼吸一窒,下身已与那具绝美的胴体紧密接合。 他发狂似的呻吟、吼叫,尽情享受着欢快的浪潮,一道一道打在岸边的礁石上,媚毒在体内横衝直撞,掀起一波波热浪,烧熔他的五脏六腑,在失去意识前,他隐约听见压在身上的美狐仙,在剧烈摇撼的同时,幽幽地说了一句话。 「公子,你答应过小女子,要把我忘了,就算小女子最后其实骗了你,你也要一併忘了……」 被褥凌乱,床铺上热气腾腾。 胡媚嵐趴在曾峻文身上,休息了一阵子,才掀开棉被起身,穿上衣裙,回顾瘫软在床上,赤身裸体的曾峻文,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选择了最差的一个方法,打碎了他的信任。 她走到梳妆台边,将椅子搬至床旁,按住裙摆,静静落坐,单手支颐,多情地看着熟睡的曾峻文。 「公子,请原谅小女子,只有让你以为我是偷走血爪刃的兇手,以为我杀了你所有在意的人,你才会对我產生恨意,进而把我忘了。可是,偏偏你没对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要我同样把有关你的回忆拋下,当真是难上加难啊……。」 她再望着他出神片刻,便反手抄起血爪刃,按下机簧,令其剑锋缩回原来的长度,收入胸口衬衣的内里中。一回首,便情不自禁,又踅近床边,弯腰吻了曾峻文的嘴唇,以春葱似的洁白手指,抚过他露出一线白缝的星目。 儘管离情依依,苦不堪言,胡媚嵐担心再继续逗留下去,他会突然甦醒,只得把心一横,拎起昨日下午便预备好的行囊,施施然步出寝房,顺路到季巧庭、方施雅、凯堤雪、莲瑀的房间巡过一轮,确认他们都平安,睡得很香甜,才放心离开这座她祕密建造的小宅院。 「公子,祝你幸福。」胡媚嵐抹去右眼尾的一滴泪珠,绽开释然的笑容,昨日下午遇袭的记忆,迅速涌进她的脑中,依然那么清晰……。 「你是胡媚嵐!?」凯堤雪垂下锐利的双爪,睁圆一双湛蓝的大眼,「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胡媚嵐从粉色长裙的宽袖中,抖出一条丝巾,按在脸的伤口上止血,徐徐说道:「我的大姊不知去向,二姊率领情依殿的动物仙,要攻打幽冥城,可是孟乔却在我二姊出发前,先杀入了化灵极,我趁情依殿混乱,偷偷潜进去,把你们都救出来,暂时安置于此处。」 「啊?原来你救了我和曾峻文?」凯堤雪伸手到腰际探寻,欲取创伤药膏来给胡媚嵐擦,却发觉腰际悬掛的物事通通不见了,只好歉然道:「嵐姊姊,小雪真的对你不住,把你的脸弄伤,还误会你绑架了我们。」 「没关係,伤药我自己有。」胡媚嵐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凯堤雪心里过意不去,又没办法把人家治好,便跟过去一同坐下,问道:「嵐姊姊,你为什么要假扮成情依仙子?」 「为了不让峻文发现我的真实身分。」胡媚嵐长长一叹。 「为什么呀?」凯堤雪努力思考当中缘由,却仍不得其解,便继续追问。 「你好奇,便等他醒来,自己去问他吧。」胡媚嵐侧眼往凯堤雪瞧去,忍不住将她搂进怀中,温声问:「你饿了吧?要不先回房中,我去摘一些甜糠仁果给你吃?」 「好!」凯堤雪一想到甜糠仁果的滋味,便喜孜孜地摇着胡媚嵐的手,直夸她的好处。胡媚嵐一笑,送凯堤雪回房之后,换了一身黑劲装,配带长剑,快步出宅,去摘採甜糠仁果。 独步于雪白的天地之间,胡媚嵐向东眺望,望见一股身着赭红色劲装的禁卫军士兵,正与一批使长剑的黑衣仙缠斗,双方势均力敌,互有伤亡,廝杀叫喊声回盪在空谷之中。又往南边远眺,有一队黑衣仙被赤炎卫团团包围,满地都是断剑和黑衣死尸,又战了一会儿,黑衣仙便一起弃去兵刃,下跪投降。西边则是黑衣仙大佔上风,一百馀名赤炎卫卫士被逼近悬崖,黑衣仙却得理不饶,挥舞长剑步步进逼,又再斩杀了几名,剩下的卫士为了避免落入敌手,受其凌辱,纷纷跳入深谷中自尽。 胡媚嵐收回视线,心头涌起一阵酸楚,看见同胞一个个被杀害,倒在火球与刀剑之下,她却无力解救他们。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从人间来的贵客,伺机奉还给孟乔,恳求她饶恕灵狐族。 刚下定主意,胡媚嵐一回身,便觉剑气逼颊,当下错动双足,向左一跃,一道银芒从右鬓边削过,两撮橘发,顺着剑光散落在地。 8-6 黄衣女仙猝施袭 胡媚嵐有所警惕,下意识反手拔剑,舞出一道青色的剑幕自卫,面对着敌仙转了半圈,喝问:「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暗下毒手!」 那黄衣女仙将长剑垂在身侧,神色自若,朗声说道:「瞧你的模样,多半是这群妖狐的其中一个头儿,快点自报姓名,束手就缚,我自有用你之处。」 胡媚嵐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道:「你如此无礼,一见面就暗施毒手,要我自报姓名,除非你先用手中的剑胜了我,否则想都别想。」 黄衣女仙瞇起乌黑的瞳仁,举起长剑,横在胸前,冷冷地说:「刀剑无眼,我手下不会留情,今日是你出言挑衅在先,怨不得我!」 胡媚嵐娇笑道:「你我素不相识,我才不敢承你的情。我出来只是想摘一篓甜糠仁果回去,给一群人间来的贵客食用,谁知道遇上你搅局,麻烦死了。」 「人间来的贵客?」黄衣女仙朝她走近几步,扬眉问道:「这些人里面,可有一个叫作曾峻文的?」 胡媚嵐一听见「曾峻文」三字,心头巨震,目光变得冷峻,沉声问黄衣女仙:「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你把曾峻文怎么了!回答我!」 「赢得了我,我就告诉你,否则你就慢慢想吧。」黄衣女仙左手作鹰爪状,护住执剑的右手,清声喝道:「小心了!」双足发力蹬跃,一连两个箭步,剑锋划出一瞬寒光,直朝胡媚嵐的胸口刺去。 胡媚嵐扎稳下盘,长剑在手里紧握,先是闪身一避,躲过其锋芒最炽处,紧接着稍微侧身,剑尖腾空划了一个米字,使出「八面拒敌」攻击法术,米字写成之后,幻化成八把白森森的锋利匕首,倏地朝黄衣女仙射去。 黄衣女仙脸上的从容依旧,左袖一捞,将八柄飞刀从半空中截下,囊括在袖里,右手的剑舞出一圈剑幕,护住周身各个部位,同时振臂一挥,八把匕首挟着更猛锐的内劲,打向胡媚嵐的手肘与膝盖关节,闪着点点白光的剑尖,紧跟在匕首之后飞袭。 但闻呼呼风声,八把匕首迎面射到,后头又追着剑击,一前一后,势难格挡。胡媚嵐娇喝一声,催动全身能量,运行至左掌,看准匕首来向,打出两道「流沙掌」掌力,第一道掌力刚接触到匕首时,直接穿过匕首而去,一点都没有削弱其飞势,不一会儿,八柄匕首都在距离胡媚嵐四肢不到一寸之处,突然碎裂成粉末。 黄衣女仙被胡媚嵐的第二道掌力所衝击,不得不收束剑势,向后飞跃八尺,以扎稳脚步。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使得如此高明的攻击法术,铁定是这群妖孽的头儿。」黄衣女仙淡淡一笑,再度挺剑攻上。胡媚嵐正思索着怎么回嘴,不料黄衣女仙不打算给她回话的馀地,就直接发动攻击,不禁手脚微乱,来不及举剑格挡,只能採取守势,一连退了五大步。 黄衣女仙见胡媚嵐措手不及,心中暗喜,越发得理不饶,手中长剑不断进招,刺向她的腹部和胸膛,左手食指与中指併拢,直插她的右眼珠。 胡媚嵐一时失算,导致落于下风,心中苦恼非常,偏偏对方剑势咄咄进逼,加上指力相迫,让她连唾骂两句消气的时间都没有,当下略一权衡,黄衣女仙的剑招虽然狠辣,但被刺上一剑两剑,并不会削弱自己多少战力,反倒是一隻眼睛被戳瞎,那可就不是玩的了。 一念落定,便让出左半边身子,诱使黄衣女仙继续进招,右手长剑则劈向她疾点而来的双指。虽然此举会送掉一条手臂,但若因此砍断黄衣女仙的左掌,她左手便不能再进招,那和废了一臂也无太大分别。 黄衣女仙冷笑一声,左指指力迅速撤回,胡媚嵐顿时明白自己反中了她的引诱,拿扎实的一击去抵挡她空虚的指力,以至于剑势收束不及,直刺入雪地之中,左半身则白白卖给了黄衣女仙,但见银光一闪,她的整条左臂就要被截断。 胡媚嵐紧抿住唇,准备迎接断臂之痛,不料左侧直逼上来的剑气突然消失,压力骤减。她如逢大赦,惊喜地抬眸一看,黄衣女仙昂首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长剑已回入剑鞘。 「你明明可以断我一臂,为什么要收招?」胡媚嵐虽已经歷过不少磨难,但修练底子不过一千年,稚气仍未完全脱去,自己的左臂得以保全,心中不胜欢喜,一边爱惜地抚摸着左肩,一边为了顾全面子,故意问出老沉的话。 「难道我这一收招,还收错了?」黄衣女仙的脸上尽是不屑,「我与你对招,本就无意使你魂飞魄散,只欲问得你的姓名身分,并有一件要事相求。」 胡媚嵐拍拍自己的胸口,定了定神,笑道:「你的剑术那么精湛,怎么会有事情要求我?」 黄衣女仙冷冷地说:「少给我灌迷汤,我才不吃这套,我只问你一句,现在你服不服?」 「不服。」胡媚嵐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完兀自嘻嘻轻笑起来。 黄衣女仙以为胡媚嵐被刚刚那一剑吓得不轻,正暗暗好笑,准备将所託之事告诉她,不料听见的回覆竟是「不服」,反让她微一怔愣,把掛在嘴边的话嚥回腹中,微慍道:「你还想再打吗?」 「我已经摸透你的底细了。」胡媚嵐拔起插入雪地里的长剑,目光正对着黄衣女仙,「你信不信我已知道你的身分?」 「不信。」黄衣女仙脸上的傲气收敛了一些,显然被胡媚嵐的话套住了。 8-7 东拉西扯唇舌战 胡媚嵐格格娇笑,拋去一个媚眼,「你说不信,其实心里已经信了吧?」 「那你说说,我是什么来歷?」黄衣女仙挑眉问道,「别只想拿话扣住我,我不会上当。」 「要我说出你的姓名,现在还不可能。」胡媚嵐一边用袖子擦去剑锋上的雪水,一边不疾不徐地说:「毕竟从这十几招的交手,无法推知你的名字,除非你的名字叫作『呼呼唰唰』,跟剑气一样。」 黄衣女仙怒道:「少说废话来消遣我!」又拔出长剑,作势欲攻。 「行行行,我这就讲重点。」胡媚嵐见黄衣女仙被激怒,自己也已扳回颓势,只怕再玩下去,对方真的来硬的,把她大卸八块,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从刚刚十几招的交手,已感觉出黄衣女仙无论是内力的丰厚度,还是剑招收发的纯熟度,都远在她之上,若非黄衣女仙及时收回最后那一剑,她如今只剩一条右臂,可就笑不出来了。 「快说!」黄衣女仙喝斥,剑尖对准胡媚嵐的胸膛,「否则我把你两条手臂都砍下来。」 「我要说了啦,那就是……」胡媚嵐朝黄衣女仙打了个手势,表示故事很长,请她坐下来听。 黄衣女仙的目光变得更加冷峻,脚下一动也不动,显是拒绝照做。 「你真的很难相处欸。」胡媚嵐自顾自地叹气,在黄衣女仙暴怒之前,很识相地开始说故事。 「我曾经奉大姊的命令,到人间去夺取托塔李天王遗失的兵符『血爪刃』,你想啊,天兵据说是只认兵符不认将官,我要是帮大姊拿到血爪刃,不就等于控制了整个天庭?」 「你倒想得很美。」黄衣女仙冷哼一声,「天庭的神仙,岂是如此无用之辈?」 胡媚嵐不理黄衣女仙,继续说道:「我一到人间,就目睹一位黑衣仙,正在袭击一位手无寸铁的人间女子,还好那位女子及时从沟渠中拿出一把红柄利刃,才迫退那不要脸的黑衣仙。」 黄衣女仙的脸色一变再变,低声问:「那黑衣仙所为,与我何干?」 「你的修为和攻击法术造诣,一看就知道比我深厚多了,我就姑且称你一声姊姊吧。」胡媚嵐先亲热地说了一串与黄衣女仙的问题无关的话,才露出忧伤的表情,叹道:「虽然你很兇又很难相处,但至少保全了我的左手,把实情都告诉你也没关係。」 「快说!少废话!」黄衣女仙一点都不领情,「把你那声姊姊给我收回去,凭你这种无耻妖孽,也配与我以姊妹相称?」 胡媚嵐委屈地瘪嘴,也不再拖泥带水,直接说道:「你的剑术和那名黑衣仙,走的是同一路,很显然你们是同伙。我所知道的就是如此,不要问我那黑衣仙是谁,因为你恐怕比我还清楚。」 黄衣女仙乾笑一声,「你比我想的还聪明,原来刚才都是在装疯卖傻。」 「姊姊谬讚了。」胡媚嵐甜甜一笑,故作谦逊地说。 「你再叫我一次姊姊,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捏成粉末。」黄衣女仙努力压抑怒气,反问胡媚嵐:「你刚才提到大姊,表示你是流沙三媚的一员,没错吧?」 「是又怎么样?」胡媚嵐格格一笑,「我是胡媚嵐。」 黄衣女仙一怔,似乎胡媚嵐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全然陌生,连听都没听过。过了一会儿,黄衣女仙寻思未果,怒道:「那么多事情你都说了,又何必再编一个假名骗我?」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我打从一千年前,就叫做胡媚嵐,没有改过。」胡媚嵐这回不敢再叫黄衣女仙「姊姊」,之前几次存心戏弄她,才一叫再叫,眼见她真的发怒,便顺势停口。 「你的本名,是不是叫做胡媚翎?」黄衣女仙问。 「不是。」胡媚嵐摇头,「你说的是居住在北巔岭上的『妙手截骨仙』吧?」 「哈,这里就是北巔岭,你刚刚的话,是不打自招。」黄衣女仙的神情颇为得意。 「好,你执意要把我当成胡媚翎,我也奈何不了你。」胡媚嵐露出慵懒的表情,经过刚刚惊心动魄的一战,她着实非常疲倦,突然思及一事,锐利的目光射向黄衣女仙:「你还没告诉我,你把曾峻文怎么了?」 黄衣女仙微笑道:「曾峻文平安与否,完全取决于你的选择。」 「我的选择?」胡媚嵐这才忆起,黄衣女仙方才的确说过她有一事相求,便直接问道:「你刚才说有一件事要拜託我,是什么?」 黄衣女仙把长剑收回剑鞘中,从怀里摸出一把红柄利刃。胡媚嵐不禁尖叫出声:「血爪刃!」 「不错。」黄衣女仙的眼神甚是讚许,「你能猜出我与那名黑衣仙是一路,算挺聪明的。」 「你要求我的事,与血爪刃有关?」胡媚嵐的眼中顿时充满警惕,先开出条件;「先说好,如果你要求我的事,是叫我去对曾峻文不利,你还是别费唇舌了,我绝不干。」 黄衣女仙说道:「你若不答应,我就会对他不利,结果是一样的。」 「你真的要我去伤害他?你卑鄙!」胡媚嵐紧握着长剑,剑尖开始冒出青色的烟雾。黄衣女仙注意到胡媚嵐似乎有意要与她死战,拚着被她击毙的风险,也要护卫曾峻文,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说道:「你大可放心,我所要求之事,不会威胁曾峻文的性命。」 「打他一拳也不行。」胡媚嵐补充道,「总之,不准动他一根寒毛。」 「成交。」黄衣女仙姣好的面容上总算有了笑意,「这件事对你来说非常容易……」 8-8 外虚内刚流沙掌 「你说什么?」胡媚嵐一听完黄衣女仙所求之事,不禁怒火中烧,「这滔天罪过,是你们姊弟犯下的,哪有要我去顶罪的道理?」 「你不答应?」黄衣女仙有恃无恐,微微扬起手中的剑,「那我也不敢保证曾峻文能不能活着囉。」 「你卑鄙!你无耻!」胡媚嵐破口大骂,「你们姊弟,不仅从天庭盗走血爪刃,在人间欺负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现在居然还要我揽下你们的罪过!」 「你如果觉得这有损你的形象,大可以不答应,只是曾峻文……」 「下三滥的东西,给我住口!」胡媚嵐骂完,突然发难,扑向黄衣女仙,左掌运集九成的能量,打出一道流沙掌力,攻她右侧,右手举剑一挺,剑尖直取她的眉心。 黄衣女仙不疾不徐地向后一跃,双手运集掌力,朝左右一推,登时生出一股巨力,压住胡媚嵐的俯衝之势,但是胡媚嵐大怒之下,有意与她同归于尽,也不撤去掌力,反而丢弃右手兵刃,双手同时打出流沙掌力,正面迎击黄衣女仙,豪不退让。 一声巨响之后,流沙掌力与黄衣女仙的掌力相互碰撞,双方都被震开了数步,才站稳脚跟。黄衣女仙的功力较胡媚嵐深厚许多,却没料到她会出死力,一时轻敌,受自己发出的掌力反震,嘴角流出一道血痕,鲜黄衣裙飘飘,眼中尽是怨怒。 距离两仙所在地五十步远处,有三棵盘根错节的老树,树干奇粗,需二十人携手,才可环抱其中一棵。胡媚嵐蓄集九成能量,拍出流沙掌,不但直接逼回黄衣女仙的掌力,馀下之力还源源未尽,重击在那三棵老树上。 起初三棵老树皆未摇动,连一片叶子都未落下,约莫过了三个弹指的时间,三棵老树突然剧烈震动,从树梢开始断成碎片,枝叶纷飞,瞬间化为大堆木屑。 流沙三媚使用的「流沙掌」,为大姊胡媚云所创,再传授给胡媚雨、胡媚嵐两个妹妹。此掌力一如沙漠中的流沙,一旦陷入其中,起初只会觉得足底松软如云,没有特别之处,等过了三个弹指的时间,才会迅速被吸入灭顶,无法自拔。适才胡媚嵐那重重一击,打在三棵老树上,一开始老树文风不动,其实内部早就被掌力震成碎片,故一阵清风吹过,便迅速化为木屑。 「妖孽,看来我低估了你的掌力。」黄衣女仙从怀中摸出一只白色小瓶,倒出三粒金黄色的药丸,张口吞下,「你发出那道掌力,起码耗去了你八成的内力,现在你绝不是我的对手了。」 胡媚嵐趴在冰冷的雪地上,硬撑着站起来,按住疼痛的左腹,趋前捡回兵刃,虚弱地骂道:「卑鄙无耻的贱货……你有什么脸骂我妖孽……」 黄衣女仙朗朗一笑,也不搭理胡媚嵐,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盘腿坐下,调整内息。 胡媚嵐发出气势汹汹的两掌,体内能量耗损九成,亟需时间恢復。眼见黄衣女仙坐下调息,暂时没有进攻之意,胡媚嵐抓紧时机,后退五十步,也坐下调息,但为预防黄衣女仙猝然施袭,胡媚嵐在调息时没有闭上双眼,心力分散,失去的内力恢復得极慢。 黄衣女仙调息完毕,睁开双目,缓缓起身,放眼望去,见胡媚嵐还在復原中,一双妙目却死死盯着她,深怕她会突然下手,取她性命。 黄衣女仙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自豪的笑,决定等胡媚嵐体力恢復,再一鼓作气制伏她。 约莫再过了两柱香的时间,胡媚嵐长长吐出一口气,最后一次将能量导回胸腔,再分别引入四肢,掌心与脚底瞬间一暖,全身都来了体力,长剑入手,撑地起立。 「你倒还不坏,没有在我调息的时候袭击我。啊……看久了,发现你长得也挺俊秀的,英姿颯爽,剑术造诣又高,除了脾气暴躁了一些,浑身上下挑不出什么缺点啊。」胡媚嵐恢復之后,先将黄衣女仙夸奖了一番,争取时间重新扎稳下盘。 黄衣女仙被她这么一灌迷汤,原本欲拔剑的手顿了顿,冷笑道:「我虽然说过手下不留情,但我也不屑杀一个重伤的妖孽。」 「说到底,你就是善良嘛。」胡媚嵐继续东拉西扯,拖延时间,趁机匯聚能量至左掌,准备迎接她的攻击,「只是,你那暴躁的脾气不改,恐怕很难找到爱你的男仙。」 黄衣女仙怒道:「妖孽住嘴!我从不打算让别的男仙爱上我!」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别的男仙要不要爱你,你怎么做得了主?」胡媚嵐嫣然一笑,故意露出迷惘的表情,「你不得不承认,我说的话很有道理。」 「谁敢爱上我,被我知道了,我就把他打到不爱我为止。」黄衣女仙一时间竟忘了拔剑,也忘了对面站的是敌仙,和胡媚嵐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 「哈哈哈哈……」胡媚嵐的掌力总算蓄集完毕,装作想和黄衣女仙说悄悄话,缓缓走近她,实则看准她左边腰眼的破绽,呼的一掌,猛拍过去,狠狠击中了她的腰肢。 黄衣女仙被胡媚嵐偷袭得逞,换成她失了先机,不禁大怒,斥骂道:「卑鄙妖孽!」一边拔剑出鞘,反手一刺,剑尖却只划破胡媚嵐的左袖,未伤及她的肌肤。 黄衣女仙的左腰,被胡媚嵐的流沙掌击中,只觉得伤处越来越痛,刚中掌时还能回刺一剑,等到三个弹指过后,左腰彷彿被撕开一个大洞,鲜血直流,正寻思要怎么快速逼退胡媚嵐的进攻,好从怀中取出丹药服用,胡媚嵐却已挺剑扑上来,口中娇声喝道:「可惜啦,我不是你,我不只喜欢偷袭,还很喜欢趁火打劫!」 9-1 害敌不成反害己 黄衣女仙恼怒至极,左手按住伤处,咬牙苦撑,脚步与方才相比,已慢了数倍。胡媚嵐趁机展开快攻,剑势弯来绕去,青色光华四射,一连刺出二十多剑,将黄衣女仙整个娇躯都捲入剑影之中。 「姊姊,你可别怨我呀,我如果不佔点便宜,势必会伤在你的剑下,而且,你的剑术都那么精湛了,应该不会跟我一般见识吧?」胡媚嵐嘻嘻娇笑,嘴巴虽然动个不停,执剑的右手仍灵活无比,剑尖分秒不离黄衣女仙的四肢关节和胸腹要害。 「给我住嘴!」黄衣女仙一听见胡媚嵐又叫了她「姊姊」,气得胸膛要爆裂,仗着长剑锋利,娇躯向左一闪,反转手腕,挥出一剑,砸向胡媚嵐的剑锋。胡媚嵐忌惮黄衣女仙的利剑,不敢硬接她挑衅的一招,调转剑尖,从她的剑锋底下绕过去,挑向她的右胳肢窝。 黄衣女仙不得不回剑自保,封挡胡媚嵐狡猾的一击,但因左腰剧痛,脚下慢了一些,剑锋依然擦过右肩,一柱鲜血汩汩流出,将右边整条衣袖都染蓝了。 「嘿嘿,对不住啦。」胡媚嵐转瞬间伤到黄衣女仙两个部位,一掌一剑,都打得她身受重伤,血染白地,一肚子怨气平了,已经心满意足,于是收束剑势,往后跃了三尺远,本想就此罢斗,赶紧採了甜糠仁果回去,不料黄衣女仙逮住空档,从怀中摸出白瓷瓶,一口吞尽瓶中数十粒浅蓝色丹药,腰眼处被流沙掌打中的疼痛,顿时舒缓,右肩上的剑创也不再淌血。 胡媚嵐眼见黄衣女仙服下那瓶灵丹,肩膀上的创口竟然一瞬间就癒合了,方才好不容易刺中她一剑的喜悦,尽数付诸东流,何况她心知肚明,若非那一掌偷袭在前,后来的那一剑,是怎么都不可能伤到黄衣女仙的。 胡媚嵐长长一叹,兀自着恼,不忘伸手探入怀中,确定从情依殿里偷出来的赤竹丹粉末还在,到时如果真的敌不过黄衣女仙,便用赤竹丹剧毒对付她。 黄衣女仙运气导引化去的丹药流过全身,精神一振,提着利剑,朝想逃之夭夭胡媚嵐走近,喝斥道:「妖狐,方才那一剑之辱,我暂且不和你算,只要你答应我刚才要求的那件事。」 胡媚嵐深吸了一口气,论逃跑的功夫,她自信能胜过黄衣女仙,加上她手中还有赤竹丹毒,就算到最后剑术不敌她,至少逃得掉,心中安稳了许多,展顏笑道:「姊姊能否再说一遍?」 黄衣女仙脸露慍色,握剑的手冒出三条绿色的筋,恨不得扑上去把胡媚嵐大卸八块,但心念一转,想到自己在这大雪山上待了好几日,好不容易截住一个狐仙首领,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跑了,于是耐住性子,把相求之事,完完整整地再说了一遍。 胡媚嵐娇笑道:「你不爱听我叫姊姊,那我就不叫了。只是我怕这里有其他神仙偷听我们谈话,不如你靠近我一些,我在你耳边告诉你我的答案,这样这个祕密,就只有你我二仙知道了。」 说完,故意在原地转了一圈,利用身子作掩护,偷偷扣了一把赤竹丹剧毒于左掌,等黄衣女仙一靠近,就往她脸上招呼过去。 黄衣女仙冷笑一声,心想:「这妖孽看上来也修炼了一千年,这等唬烂把戏,也敢用来欺我?我只是问她答应与否,回答好或者不好,不就成了?就算真有其他神仙窃听,也听不出什么端倪,她假意要对我说悄悄话,骗我近身,才好施毒手,我偏不上当。」 想归想,她仍然不敢大意,又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为避免受制于胡媚嵐,最后决定要先进攻。 黄衣女仙将长剑横在胸前,目光不离胡媚嵐的双手,一步一步缓缓走近她。 为了防止遭到陷阱暗算,黄衣女仙每欲前行一步,必会先用剑去戳戳即将踏上的雪地,才敢落足,如此一来,走一步所花的时间,变成平时的十倍不止。 胡媚嵐也不催促,把长剑插回背上,负手而立,一脸无辜无邪,巧笑嫣然,心中默念着数字,黄衣女仙每往前迈一步,她便暗中倒数一声,从三十开始往回数,现在已经数到十二,她预计在数到五的时候,就撒出赤竹丹粉末,趁黄衣女仙眼前一片迷濛,拔剑朝她颈子一抹,令她血溅当场。 「九……八……七……」胡媚嵐咬着下唇,脸上甜蜜蜜的笑容已快要维持不住。 黄衣女仙离胡媚嵐越近,戳雪地戳得越谨慎,倒数十步时,甚至要连戳二十几下,才敢往前挪一小步。胡媚嵐儘管心里忐忑不安,但见黄衣女仙戒慎恐惧的模样,实在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料想自己也被她当成了可敬的对手,一时喜形于色,笑着默数:「六。」 只差一步,黄衣女仙就要掉入胡媚嵐设下的陷阱! 黄衣女仙走到第二十四步,依然停下检查脚前的雪地,这回一连戳了三十几下,还用剑尖翻出了几道浅沟,貌似极为畏惧地下埋着暗器或陷阱。 胡媚嵐扣住赤竹丹的左手握得更紧,目光锁定在黄衣女仙即将迈出的那一步上。 「五!」胡媚嵐大声喊出最后一个数字,左手五指一张,撒出赤竹丹剧毒,同时反手抽出长剑,直抹向黄衣女仙的咽喉,不过下一剎那的景象,却让胡媚嵐当场僵住。 赤竹丹粉末本来应该要撒在黄衣女仙脸上,模糊她的视线,但由于胡媚嵐太过紧张,掌心不停沁汗,竟让赤竹丹粉末结成一团,如此一掷,目标大而明显,黄衣女仙嗤笑一声,轻易就闪躲过去。 「妖孽,休要得寸进尺!」黄衣女仙偏头闪过赤竹丹粉团,看准胡媚嵐握剑的手,剑尖划过她雪嫩的右腕,当场鲜血淋漓,满地惨蓝。胡媚嵐娇呼一声,痛得连退数步,还来不及站稳脚跟,就被黄衣女仙夺去兵刃,架住双臂,横剑封住咽喉。 9-2 唯一心愿护爱人 「现在,你只能乖乖帮我了。」黄衣女仙将剑锋收紧了些,扼得胡媚嵐咽喉生疼。 「你儘管杀了我。」胡媚嵐用力按住手腕的伤口止血,歪歪扭扭地挤出一抹笑,「我笑你不敢。」 「我不敢?」黄衣女仙心下一火,就要扼断胡媚嵐纤细喷香的颈子,但她立刻想到,杀死胡媚嵐儘管可以出一口恶气,却要另找代罪羔羊,两相权衡之下,后者显然麻烦多了,于是强压下怒气,出奇平静地问道:「你要怎么样才会答应帮我办那件事?」 「你要我去找孟乔,承认我是盗走血爪刃的真兇?替你姊弟顶罪?」 「正是。」黄衣女仙頷首,「你开条件吧,我必然帮你办到。」 胡媚嵐秀眉一挑,嘴上还在滴滴咕咕:「早说可以谈条件嘛,害我们平白无故打了一架,唉哟……我的手腕好痛,要断啦,你好狠的心……」 黄衣女仙不吃胡媚嵐那套,伸手在她左腰上用力一掐,权当报了刚刚一掌之仇,才说道:「休想骗我现在就治好你,除非你先答应替我办事,如此一来,我不但治好你的手伤,还答应你一个愿望。」 「三个,否则我不干。」胡媚嵐转动眼珠,向下一看,白晃晃的剑锋离自己的咽喉只剩一个指节的距离。 黄衣女仙怒道:「你还讨价还价!」 胡媚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嘴道:「答不答应在你,我一点都没差。」 黄衣女仙有求于胡媚嵐,再大的怒火都必须先压下,过了半晌,才勉强頷首道:「可以。」 「五个愿望也可以?」胡媚嵐笑问。 「我可以现在就把你……」黄衣女仙本来要撂狠话威胁胡媚嵐,后来不知想起了什么,后续残忍的话没接着说出口,「劝你识相一点,不要贪心,你可知道我是什么身份?答应你三个愿望,已经很多了。」 「五个不行?那十个?」胡媚嵐继续赖皮。 「你是存心跟我作对吗?」黄衣女仙后来听出胡媚嵐只是贫嘴,开口要五个十个愿望,未必是她的真意,怒气也消了大半,于她耳畔低声道:「最多三个。」 胡媚嵐垂头思考,一会儿后道:「好,我答应你,把血爪刃给我吧。」 黄衣女仙没料到胡媚嵐会爽快答应,又想她得了血爪刃之后,有一件精良的兵器,必会再与她缠斗半天,特地把治疗剑伤的药瓶,远远扔在十步外的雪地上,才问:「说吧,你有什么愿望?」 「我此番前去,替你们姊弟顶罪,必会受到重罚。其实,愿望许一个也就够了,我要你在孟娘娘找到曾峻文他们住的地方之前,都在那里替我保护他们。」 黄衣女仙一怔愣,怎么也想不到胡媚嵐的愿望如此单纯,好半晌才道:「好,我答应你。」双臂一松,移开锁喉利剑,还给胡媚嵐自由。 「多谢。」胡媚嵐一跛一跛地走向药瓶的所在,用左手拾起,咬开瓶塞,将药膏倒在右腕的剑创上,果然鲜血立刻止住不流。 「我今日先回去与他们道别,明日正午我走了之后,你再来。」胡媚嵐凑到黄衣女仙耳边,将宅院的确切位置告诉她,「他们就拜託你了。」 「你对曾峻文情深意挚,他可未必有相同的心思。」黄衣女仙感叹,同时把血爪刃交给胡媚嵐。 「他的心上人本来就不是我,不过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与他无关。」胡媚嵐喟然一叹,目中盛满幽怨之色,「就像你想让所有男仙都不喜欢你,也是不可能的,他们的心意,你无法左右。」 黄衣女仙沉默了,眼神复杂。胡媚嵐遂强顏欢笑道:「等你真正遇见想爱的男仙,就懂了。」 说罢,将血爪刃收入怀中,胡媚嵐望见南方一座小峰上,生长着甜康仁树,拿准方位,足底发力,一连数跃,转眼即在百步远处。 黄衣女仙目送她离去,不知为何,一点都没有得胜的喜悦。 胡媚嵐背负行囊,离开她的小宅院,起初还会依依不捨地回首,希望曾峻文突然跑出来将她留住,央求她不要走,随着距离拉远,她渐渐拋却了痴心妄想,步伐也越来越大、越急促、越决绝。 「站住!」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叫唤,胡媚嵐一听是男声,心窝一颤,依言停下脚步,带着一丝期待,回头一望,却是十名身穿赭红劲装,配戴刀剑矛盾的赤炎卫卫士。 「诸位有事呀?」胡媚嵐温声问道。 领头的卫士愣了一下,指着胡媚嵐大声叫道:「橘发碧眼,是妖狐!一起拿下了!」 号令一出,他身后九名卫士立刻反应过来,各挺刀剑长矛,气势汹汹地将胡媚嵐包围起来。 胡媚嵐环顾围困她的卫士,甜甜一笑,倒有一半的卫士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更何况要对她刀剑相加,那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了。 「小女子瞧诸位哥哥肚子饿了,要不先吃点东西吧?」胡媚嵐此言一出,不只原本那五名卫士,几乎所有卫士都垂下了兵器。领头的卫士要面子,还在说违心之论:「大伙别着了她的道,妖狐给的食物,铁定有毒,吃不得!」 胡媚嵐嫣然一笑,解开随身包袱,取出一颗甜糠仁果,剥去外皮,浓烈的甜香顺着风,吹入每个卫士的鼻腔中,领头的那个卫士连吞了几口口水,问道:「这是何物?」 9-3 甜果美言得护送 「北巔岭的甜糠仁果。」胡媚嵐递了一瓣果肉出去,有三名卫士同时往前跨了一步,警惕地打量着自己的伙伴。由于甜糠仁果生长于大雪纷飞的北巔岭,取得不易,只有四大冥神有权出城摘採,而且多数时候是授意于阎王或孟乔,寻常卫士根本没机会吃,甚至连看都没看过,因此甜糠仁果在眾卫士眼中,是一种极稀有且珍贵的宝物,现在可以嚐上一口,自然跃跃欲试,有没有毒都是后话了。 「哥哥,小女子这里有很多甜糠仁果,把兵刃放下,都过来吃吧。」胡媚嵐的声音既娇且甜,令眾卫士听了心头茫酥酥的,有种难以言喻的舒坦,除了那个带头的卫士还在踟躕,馀下九名卫士互看几眼,便一拥而上,跟着胡媚嵐到几步远处一棵巨大变叶木下席地而坐,分食甜糠仁果。 「哥哥,你也来啊。」胡媚嵐回头娇声喊道,「再不来,甜糠仁果要被我们吃光光了哦。」 那带头的卫士用力吸了几口气,甜糠仁果的浓香不断扑来,忍不住偷眼朝巨大变叶木下一瞧,见随行的九位弟兄吃得不亦乐乎,当中几个已经吃完一颗,正在剥第二颗,自己要是再犹豫不决,那可真的要没得吃了,于是把心一横,大步大步走向胡媚嵐,也要了一颗甜糠仁果吃。 「哥哥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倔。」胡媚嵐一边剥果皮,一边娇娇柔柔地说。 那带头的卫士被她说得脸色一红,差点被果肉呛死,用力捶着胸膛咳嗽,其馀九名卫士不约而同哈哈大笑,其中一个更揶揄道;「刚才故意拖延时间不来,是嫌这果子填不饱肚子,在想要吃什么别的吧?哎哟,实在贪得无厌,应该想到怎么开口了吧?」 眾卫士又是一阵轰笑,带着十足淫邪意味。被嘲笑的那名卫士恨不得在雪地里挖个洞活埋自己。 胡媚嵐长期居住于情依殿中,这些荤话早听多了,也不点破,只报以一个微笑。一名卫士见胡媚嵐容色娇媚,身段玲瓏有緻,不禁好奇起她的来歷,于是问道:「姑娘是狐仙吧?」 「是啊,我叫胡媚云。」胡媚嵐此话一出,十名卫士同时倒吸一口气。带头的那个卫士迅速吃完第二颗甜糠仁果,霍地站起,指着胡媚嵐骂:「原来你就是流沙三媚的头儿!」 胡媚嵐娇笑道:「是呀,小女子就是。」 那领头的卫士急得跳脚,匆忙取回兵刃,颤巍巍地对准胡媚嵐的面庞,一边大声叫道:「兄弟们,阎君有令,谁活捉这妖狐头儿,赏豪华大宅五座、冥金十万两、跑车二十辆,并拔为禁卫军正统领,我们将她打一顿捆了,就能回去向阎君请功了!」 说完,一剑刺向胡媚嵐的胸口。 胡媚嵐昨日才在黄衣女仙剑下,缠斗了数百招,对方掌力指力齐施,她都无所畏惧,现在闪避这寻常卫士刺来的一剑,本应相当容易,只是胡媚嵐有意假装娇柔,好引出周遭卫士怜香惜玉之心,果然如她所料,那领头的卫士一剑刺来,立刻有两名卫士拔出单刀,上前架住他的剑锋。 「有话好说。」一名持单刀的卫士说,「胡媚姑娘没害我们,还给我们品嚐珍贵的美食,现在打她捆她,就是恩将仇报,我绝对不干。」 「你……」领头的卫士抽回长剑,忿忿骂道:「一个个都给美色蒙了眼!」 「哥哥此言差矣。」胡媚嵐格格一笑,回头对坐在地上的另外七名卫士说,「你们如果现在要擒我回去邀功,小女子敢言,十位哥哥,有九个会在此魂飞魄散!」 禁卫军卫士皆为人化仙,几千年来戍守在幽冥城中,没有要紧事,都未曾踏出过幽冥城。此番出城清剿流沙三媚叛乱,为了收穫更多战功,赤炎卫左、右统领违背孟乔的指令,暗中扭曲灵狐的形象,引得眾卫士对其恨之入骨,作战时真把他们当作妖魔一般残杀。但经此一短叙,大多数的卫士心里其实对胡媚嵐甚有好感,对狐仙的坏印象也一扫而空,因此她一发话,所有卫士都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领头的那卫士哼了一声,问道:「倒是请你说说,为什么我们当中,有九个会毙命于此?」 「很简单。」胡媚嵐下巴一扬,一边收拾吃剩的甜糠仁果,一边分析:「阎君给的赏赐那么丰厚,你们都想抓我回去领赏,但我就只有一个呀,若十位哥哥一起把我捆回去,赏赐就要平分,平均一位拿到的赏赐,和原来的相比,可差得多啦。」 十名卫士一听,都暗暗觉得有理。只听胡媚嵐又继续说道:「十位哥哥可要牢牢跟着我,把我保护好了,免得被捷足先登,到最后可就什么都没有,落得一场空了。」 「有理!」当中一名卫士高声附和,其他卫士虽未表态,却也默默收回刀剑,显然不打算继续为难胡媚嵐了,反而担心起身边其他九位同袍,会为了丰厚的赏赐暗算自己,纷纷打定主意,要一路跟着胡媚嵐,免得她失踪或魂飞魄散。 「那好,几位哥哥就跟着我吧。」胡媚嵐揹起行囊,补充说明道:「偷偷告诉你们,我二妹胡媚雨篡夺情依仙子的位子,将我赶了出来,我打算要手刃她报仇,并归顺阎君,只求诸位哥哥日后能看在小女子薄面上,替灵狐族求求情。」 「行!没问题!」因为胡媚嵐的缘故,这十名卫士对灵狐族的不良印象不復存在,立刻就答应要替灵狐族说情。 胡媚嵐不禁在心里觉得好笑:「我用二十多颗甜糠仁果和几句话,就骗得十名卫士一路保护我,可真是划算。」回顾十名高大威武的卫士,紧张兮兮地跟在自己身后,她脸上的笑容更甜美了。 9-4 娇纵猫仙戏莲仙 「曾峻文,曾峻文!醒醒呀!」 「峻文,你没事吧?你好像发烧了。」 「啊啊啊啊啊,你怎么没穿衣服啦!死变态!」 「曾兄弟,你可是中了毒吗?小仙身上有清心丸,快起来服用一粒吧。」 曾峻文在睡梦中,依稀听见有几个不同的声音,先后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太阳穴突然一阵痠麻,眼前漫无边际的漆黑中央,裂开一条白色细缝,侧眼望去,只见凯堤雪、季巧庭、方诗雅、莲瑀皆在床边,满面忧急地注视着自己。 「曾峻文,你没事!」凯堤雪一见曾峻文甦醒,脸上笑靨如花,当先往前几步,坐在床缘,也不管曾峻文是裸体,柔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胡媚嵐的房间里?她把你怎么了?」 「我……」曾峻文忽然想起,自己昨夜误服巨量媚毒,被胡媚嵐硬压在床上嚐了禁果,更天理不容的是,他竟然放纵地接纳了胡媚嵐温软的娇躯,最后受不住刺激,深藏在地底的岩浆分成数次,全部射进她的体内。想到这里,他早已面红耳赤,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欸,我说啊。」方诗雅早就摀住了眼睛,避免看见曾峻文的裸体,「先让他穿衣服吧。」 一行人与神仙一听有理,只留下莲瑀协助曾峻文穿衣,其馀皆先避到房外,待莲瑀推门行出,说曾峻文已穿上衣服,她们才又鱼贯进入。 「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曾峻文面红如血,心情极度低落,不能接受自己竟糊里糊涂地破了在室之身,「是胡媚嵐放你们出来的?」 「她不是叫作胡媚云吗?」季巧庭、方诗雅同时疑问。 凯堤雪插口说道:「不不不,她是胡媚嵐,是她把我们从情依仙子手上救出来的。」 「你为什么也知道这件事?」曾峻文讶异地问,「是她主动告诉你的?」 凯堤雪于是咭咭呱呱地,把她扯掉胡媚嵐面纱的事大概说了,还不忘讚美道:「看来我之前都误会胡媚嵐是坏狐仙了,她其实很好很善良,知道我喜欢吃甜糠仁果,还特地跑出去摘给我吃。」 曾峻文这下子总算明白,为何凯堤雪看见他裸体躺在胡媚嵐的床上时会如此淡定,原来她对胡媚嵐的敌意早就消除了,还变得很亲密;再偷眼去看季巧庭,凯堤雪似乎也没有再为难她,可见她真的放下对他的恋慕了。 「那胡媚嵐呢?你们有看到她吗?」曾峻文忽然忆起,昨夜胡媚嵐最后性情大变,自认是盗走血爪刃的元凶,想颠覆整个阴间的也是她,她甚至还承认自己把季巧庭等全都凌迟处死了。 她为什么要把罪责全都揽在自己头上?曾峻文怎么想都想不透。 「不知道,我和三位哥哥姊姊已经找遍整座宅子了,都没看见她。」凯堤雪打了一个呵欠。曾峻文注意到她似乎刚睡醒,头发乱得不像话,不禁噗哧一声笑了。 凯堤雪皱起细眉道;「你笑什么?」马上瞥见身旁化妆檯上,搁着一方檯镜,拿起来照了照,马上懂得曾峻文为什么发笑,噘嘴娇声道;「你坏死啦!我绝对饶不了你!」 「猫仙姑娘还是先整整仪容吧。」莲瑀说罢,不忘补充道:「曾兄弟,方才可是这位饶不了你的猫仙姑娘,一间一间来敲我们的房门,说到处都找不到你,急得全身白毛都竖起来了呢。」 凯堤雪抬起手肘,用力架了莲瑀一个拐子,小脸涨得通红,啐道:「呸呸呸,我以为佛家界神仙戒妄语,谁知道你竟说得挺顺口的,回头见了孟姊姊,铁定要叫她重重的罚你。」 莲瑀笑道:「猫仙姑娘直接稟报观音座主,岂不是更方便些?」 「好主意,替我记着啊。」凯堤雪哼了一声,再看了曾峻文一眼,脑中灵光乍现,对莲瑀露出狡黠的笑容。莲瑀不明所以,被她瞧得背脊发麻,试探地问道;「猫仙姑娘为何这样看着小仙?」 「我只是在想,你被抓来这里那么久,莲儿姊姊肯定想死你了,说不定每天都睡不着觉呢。」凯堤雪故意在莲瑀耳边说,果然一试即奏效,莲瑀马上面红过耳,低声央求道;「猫仙姑娘,算小仙求你,别再提这件事了。」 「你不知道吧?莲儿姊姊其实偷偷缝了很多暖包、香囊,还有几件男仙穿的袍子,可是奈何殿里只有女仙,也不知道是要给谁的?啊!她可能只是无聊吧,我又何必想这么多呢……」凯堤雪故作迷惘,在莲瑀身週绕着圈子,摀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莲瑀被她说得一阵尷尬,随口胡诌个理由,飞快逃出胡媚嵐的房间,不知道去哪里冷静了。 曾峻文看着凯堤雪恶作剧得逞,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禁摇头笑叹;「你的顽皮一点都没变。」 「不然要变成怎么样?」凯堤雪杏眼圆睁,理直气壮地反问,模样甚是娇憨可人。 「行,说不过你。」曾峻文无话可说,只得举双手投降。凯堤雪刚摆平了莲瑀,就马上来与曾峻文抬槓,见曾峻文斗不过她,她又想起满面通红的莲瑀,也不晓得他逃到哪里去了,想再好好捉弄他一番,对房内三人说一声:「你们慢慢叙旧!」之后,白影一闪,又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小老弟。」方诗雅在曾峻文身边坐下,揽住他的脖子,问道:「马面呢?」 「学姊,我不知道。」曾峻文摇摇头。方诗雅立刻垮了脸,悲伤地说:「我的马哥该不会为了保护我,被妖魔杀了吧?那、那……我也要去……」 9-5 共乘幻剑惨摔落 「小雅,别乱说话。」季巧庭轻声呵止,又说:「我有和马面将军同行过,他没事。」一面把在北巔岭上被马面救下,与他同乘长云飞行,在幽冥城外被大批黑衣蒙面仙围杀的故事,一併说了。 方诗雅一声粗话不小心说溜嘴,发急道:「马哥不知道有没有平安回到幽冥城?还是他也被妖魔抓了?但他又没有在这里,怎么办……该不会那狐仙救人时,漏了马哥吧?」 「小雅,你就那么信不过马面将军吗?」季巧庭拍拍方诗雅的头,柔声道:「马面将军法力高强,要捉住他,可是难如登天,对吧?他一定平安回到幽冥城了,说不定他正赶来救我们呢。」 「嗯!」方诗雅本来目中含着眼泪,听季巧庭这么说,胸中的鬱闷一扫而空,破涕为笑:「我们还在等什么?赶紧去找马哥吧。」 「凭我们三个凡人,根本走不出这座大雪山。」曾峻文突然接口,「等那两位回来吧。」 季巧庭、方诗雅一想曾峻文说的话不假,同时安静下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凯堤雪才和全身溼答答的莲瑀一起踏入房中。 「怎么啦?」凯堤雪见房中三人面色凝重,伸出一隻猫掌,分别在三人面前挥了挥。 「没有,我们离开这里吧。」曾峻文一抬头,发现莲瑀全身湿透,发根还不断滴水,目光不自觉移到凯堤雪脸上,后者立刻娇声嚷道:「看我做什么?我找到莲瑀哥哥时,他已经掉进水里了,还是我救他起来的!」 莲瑀的脸上还残存着一些羞意,大概是落水一事实在太不光彩,有损他佛家界神仙的形象,所以始终一语不发,低头注视地面。 「莲儿姊姊那么美,想她想到滑进水里,情有可原,我不会笑你的啦。」凯堤雪很没良心地再补上一刀。莲瑀一听,脸登时又红了半边,岔开话题道:「外头无大雪,要离开的话,赶紧动身吧。」 「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们离开吗?」曾峻文问。 莲瑀偏头思索良久,才说道:「有一个很快而且很好玩的法子,但会丑一点。」 一听到有好玩的,凯堤雪眼睛一亮,追问道:「莲瑀哥哥,刚才是小雪不好,快点告诉我有什么好玩的?我想玩。」 莲瑀呵呵朗笑,解说道:「佛家界的法术当中,有一种上乘的神通心法,可以召唤出幻剑,幻剑可以乘坐,也可以站在上面,只不过一次最多容纳三双脚并立。」 「三双脚?」方诗雅听着听着也来了兴趣,「所以呢?快说快说!」 「扣除操纵幻剑的我,你们必须要两两一组,有两位要被抱着或揹着。」莲瑀说完,双手在面前一分一合,凝神发功,掌心缓缓分离,造出一柄青色透明的巨剑。 「好酷!」凯堤雪立刻跳到莲瑀身后,端详着那把巨剑,一想伸手去摸,马上被莲瑀制止:「猫仙姑娘,这柄巨剑内含极大能量,随意触碰会被震伤的。」 凯堤雪嘟起小嘴,低声埋怨道:「行,你最厉害,难怪莲……」 「猫仙姑娘,小仙绝非此意。」莲瑀苦笑着打断凯堤雪的话,耳根子不自禁一红,回头说道:「诸位分好两两一组,立刻就可以啟程。」 「我可以揹这位猫仙妹妹。」方诗雅抢先认领要和凯堤雪一组,言下之意,要让曾峻文和季巧庭一组。凯堤雪微微一笑,方诗雅此举正合她意,还故意说:「曾峻文,加油啊。」 曾峻文感觉耳根子微微发热,偷眼看季巧庭也略红了脸,胸中生出一股男子气概,走到季巧庭身前,背对着她蹲下,回头说:「学姊,上来吧。」 季巧庭轻声说谢谢,有些僵硬地环抱他的颈子,让他双手托着大腿揹起。另一边凯堤雪早已轻盈地跳上方诗雅的背,方诗雅一面揹着她乱转,一边唉声叹气:「修练成仙真好啊,长得美又苗条,轻飘飘地,真令人羡慕!」 「好了,曾兄弟、方姑娘,请站上来吧。」莲瑀将巨剑搁在地上,踩住剑尖,默念一串咒语,巨剑即缓缓浮离地面,「这剑看似虚无縹緲,其实很稳定,放心站上来吧。」 曾峻文和方诗雅轮流站上幻剑,果然脚下十分扎实。莲瑀回头再吩咐几句,便诵唸咒语,催动幻剑,飞出胡媚嵐的小宅院之后,一瞬间拔高数百尺,白雪皑皑的北巔岭,转眼间已在脚下。 「我都不知道,这鬼地方竟然这么大一片。」方诗雅第一次站在幻剑上,忍不住东瞧西瞧,和凯堤雪交头接耳,有说有笑,不知在聊什么愉快的事情;曾峻文好不容易脱离险境,俯瞰脚下点缀着枯木奇树的冰雪峻岭,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也忘了和季巧庭说话,相较于前面聒噪不休的凯堤雪和方诗雅,后面这一对非常安静且尷尬。 「小仙初次御剑飞过这片雪山,想不到竟如此广袤。」莲瑀一边操纵幻剑飞行,忍不住讚叹起北巔岭的风光。凯堤雪笑着接口:「我其实常常偷跑上北巔岭,为了採甜糠仁果来吃,有一次还差点被暴风雪困住,下不了山。」 「贪吃鬼。」曾峻文在后面笑骂。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一样的话?」凯堤雪脸一沉,娇声嚷道:「我是猫仙,不是鬼!」 「不好,小心!」莲瑀正要出言缓颊,突然感觉幻剑右下首传来连绵的震盪,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正在抵销他的法力,因为法力减弱,幻剑由剑柄处渐渐瓦解,莲瑀下意识往后一抓,只能抓住方诗雅的手腕,随即听见一阵惨叫,站在末端的曾峻文和季巧庭,竟从幻剑上直直坠落。 「欸欸!你快想想办法啦,他们不是神仙,一定会摔死!」方诗雅勉强用单脚站在只剩半截的幻剑上,使劲捶了莲瑀的背一拳;凯堤雪眼睁睁看曾峻文摔下去,却因事发突然,无法搭救,两泡眼泪含在眼眶打转,最后噎噎呜呜地哭了出来。 莲瑀连声答应,重新屏气凝神,蓄足能量,运用神通,补齐幻剑末段,回头叫道:「抓稳了!」左脚向前一踩,幻剑势头降低,打个回旋,高速往曾、季二人坠落的方位衝去。 9-6 雪中男女谈情事 曾峻文一失足跌下,下意识回拥季巧庭的腰,以脸朝地,凌厉的冰风挟带着雪花,不断削过他的面颊,刺入他圆睁的双目,眼见积满冰雪的土地,离自己越来越近,曾峻文将双眼一闔,于心中默默祷告,希望他的肉身能抵销部分撞击,至少要让季巧庭活下来。 正当曾峻文要撞上一棵巨大的变叶木时,突然感觉身子一轻,彷彿被一双手稳稳地捧着,俯衝之势立刻减弱,最后只轻轻地摔在雪地上。 曾峻文如获大赦,回头看见季巧庭脸颊红扑扑的,正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腰,只是吓晕过去了。他的心中顿时充满难以言喻的喜悦,也松了一口气,重新揹起季巧庭,正要躲到树下避雪,却发现自己身下压着一块破碎的物品,仔细一瞧,竟是胡媚嵐给的琉璃牌。 他心头一阵黯然,捫心自问:「莫非刚才是这面琉璃牌,救了我一命?」随即想起胡媚嵐在房中曾说过,这面琉璃牌,可能会再救你一命,果真被她给说中了。 橘红色的温手琉璃,鲜明光华不再,只剩下暗沉的褐色,沾附着脏雪,冷冰冰地四散在地上。 「胡媚嵐,你难道在这附近吗?」曾峻文把季巧庭揹到变叶木下,担心她在雪地待太久会失温,咬了咬牙,强忍刺骨袭肌的寒冷,脱下外衫披在她肩上,他则抱着自己的胳膊,到附近随意晃了两圈,并没有看见胡媚嵐,连一个狐狸的脚印都没有。 曾峻文越想越失落。胡媚嵐不告而别,他应该要恨她的,可是目赌她的爱情信物因为救他而碎裂之后,非但恨不了她,反而对她充满着感激与思念,心想:「胡媚嵐,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到底去哪里了?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曾峻文回到变叶木下,愣愣地蹲在季巧庭身边,拨掉她瀏海上的积雪,不小心把她弄醒了。 「峻文,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季巧庭虚弱地绽开一抹微笑。 「店长,你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曾峻文摸了摸自己了脸,是滚烫的。 季巧庭静静地摇头,把披在肩上的外衫脱还给曾峻文,「别冷着,穿上吧,嗯?」 「我受寒无所谓,但店长你不能。反正……刚刚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要给你当肉垫了,只要你活着,我比什么都开心。」曾峻文坚持不拿回外衫,只搓着双掌取暖。 季巧庭心中一甜,对身旁单恋自己的男人添了不少好感,但终究不忍心他因为护着自己而受寒,几次劝说无果,便淡淡地说:「好啊,你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还说喜欢我,是打算让我跟一个死人,还是跟一个病懨懨的人谈恋爱?」 曾峻文一听,心脏突突狂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声问:「店长,你答应我了?」 季巧庭将脸埋入掌心,耳根子悄悄红了,正色道:「你先答应我,要好好活着,不要随便就要用生命保护别人,命只有一条,你死了,活着的、在乎你的人会有多难受?」说完,忍不住流下眼泪。 曾峻文见她落泪,再也不敢推辞,接过她回递的外衫,披在肩上,发急道:「店长,我不敢再乱拿生命开玩笑了,我只是想到……」突然语塞,胸口一酸,眼中也积了少量的热泪。 「想到什么?」季巧庭关切地问。 曾峻文偷偷看了一眼季巧庭的表情,咬着牙说道:「店长,那个男猫仙为你而死,你一天到晚都在想念他,还特地去打了一个白猫咪的钥匙圈。所以我才想,如果有机会为了保护你而死,让你一直在心里想念着我,或许是我进入你心里的唯一一种可能了。」 季巧庭默默听着,轻叹了一口气,没有接话。 「我要你彻底忘记那个猫仙。」曾峻文第一次对季巧庭用命令式的口气说话,不容她拒绝。 季巧庭终于有些反应,斜眼朝曾峻文一瞪,曾峻文接收到她锐利的眼神,直觉大事不妙,在心里把自己千刀万剐了不知几次。他第一次看见季巧庭发怒的模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残局。 两人独处,气氛正好,有几百种加分的甜蜜情话不说,何必要讲佔有慾那么强的话?现在果然造成了反效果,把过去一年多的辛苦经营,全部都毁掉了。 「曾峻文。」季巧庭难得连名带姓叫他,他虽处在冰天雪地中,还是出了一身冷汗,颤声回答:「店长,什么事?」 「你叫我彻底忘了安凯堤,又说要为了我而死,这不是很矛盾吗?」季巧庭冷漠地说。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曾峻文觉得胸口闷的快要炸裂了。 「安凯堤为了我而死,你要我忘了他,如果你也为了我而死,其他男人要我忘了你,你愿意吗?」季巧庭说着说着,想起安凯堤最后给她的那道温柔且坚定的眼神,霎时泪如泉涌。 「店长,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话伤害你,对不起,对不起。」曾峻文一下子慌了,七手八脚地,一会儿好声劝说,一会儿笨拙地拍拍季巧庭的肩膀,却怎么都无法让她止住哭泣。折腾了好一会儿,曾峻文急得都快发疯,才听季巧庭哽咽地说:「你好好想想,你的要求公平吗?」 曾峻文恍然大悟。原来季巧庭的意思是:他无权强迫她忘记安凯堤。若今天死去的人是他,他也不能接受季巧庭将他完全从记忆中抹去,改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彷彿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店长,我明白了。」曾峻文慢慢从焦急中恢復理智,「我太自私了,是我不对,今天说了重话伤害你,也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店长,你能原谅我一次吗?」 季巧庭点点头,靠在变叶木的树干上,叹道:「交往的事情我还没想好,之后再说吧。」 曾峻文虽然没得到预期的结果,但至少未被一口拒绝。想到自己今天如此失态,能这样有惊无险的收场,已经令他心满意足了。 9-7 纯情猫仙打雪仗 两人刚结束对话,分头沉淀不到十分鐘,便觉头顶一阵劲风颳起,直压脑门。曾峻文仰头一看,高兴地对季巧庭说:「店长!诗雅学姊他们来了。」 「真的吗!」季巧庭用一块乾净的雪擦了擦脸,仰头一看,果见莲瑀又御剑飞回来救他们,站在他身后的方诗雅和凯堤雪,才刚落地,便朝二人狂奔过来。 「曾老弟!巧庭宝贝!你们没死……呜呜呜,妈呀……」方诗雅扑入季巧庭的怀中,用力抱紧她,蹭着她绵软的胸部,含着两泡眼泪问道:「我不在的时候,曾色鬼没有为难你吧?有的话我揍死他!」同时狠狠瞪了曾峻文一眼。 「冤枉喔!」曾峻文被方诗雅逗得哈哈大笑,转身想去抓地上的雪来擦脸,冷不防被凯堤雪暗算,捧了一大把雪扔在脸上,冰彻肌骨。 「凯堤雪!」曾峻文吃了满嘴的雪,趴在地上猛吐,一边把落下来的雪块拨乾净,笑骂:「不要逼我还手喔!」 凯堤雪双手分持一团雪球,娇笑道:「来啊!我才不怕你!」同时一颗雪球脱手飞出,砸中曾峻文的肚子。他玩心忽起,一个劲想要报仇,抓起两把乾净的雪,追在凯堤雪身后,叫道:「砸我那么多次,有种你就别跑,乖乖让我砸回来!」 凯堤雪见曾峻文拔腿追来,一溜烟便跑个没影,一边娇声急喊:「不要哇!救命啊!」 若她施展猫仙最擅长的轻功法术,曾峻文一个凡人,绝对追不上她,但她却故意不用轻功,一下子就被他追上,一团雪击在后背,她趁机「唉唷」一声,假装滑倒,扑在雪地上。 「凯堤雪!你没事吧?」曾峻文手中的第二颗雪球正准备掷出,又匆忙地收回,想不到凯堤雪那么不禁打,一颗雪球便把她打倒在地,又寻思她是女仙,娇滴滴的,怎么能和他一个大男人相比?一时内疚万分,赶过去要扶她,结果手才刚触到她的肩膀,就被反将一军,砸了满脸的雪,他才知道中了她的诡计,心中既好气又好笑,随意从地上捧起一把雪,估算她在的位置,反手一砸,只听凯堤雪「呀!」的一声娇呼,正好砸在她脸中央。 「你!」凯堤雪笑着拨掉脸上的雪,鼓着腮帮子说:「敢欺负我?我非要叫霜姊姊打你一顿不可!」 「谁的妹妹皮得要死,她一定比我更清楚。」曾峻文与凯堤雪追逐嬉闹了一阵,又吃了一嘴雪,头发乱糟糟的,衣裤半湿,都是雪的霉潮气味,侧眼一瞧凯堤雪双颊红扑扑的,鬓发散乱,头上还掛着几撮雪花,小嘴微噘,满面娇嗔,与他一样狼狈,由衷感到一股不知名的欢愉,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哼,你笑什么呀?」凯堤雪偷偷捏了他的手背一下。 「好久没玩得那么尽兴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玩雪。」曾峻文笑着说。 「其实你是看我跟你一样狼狈,觉得终于报仇了,才那么开心吧?」凯堤雪蓝眼圆瞪,笑问。 「一半一半啦。」曾峻文大方承认,「认识你那么顽皮的猫仙,其实也不是坏事,蛮有趣的。」 凯堤雪没有继续与他拌嘴,反而放低了声音,温柔地说道:「若孟姊姊允许,你要常来,好吗?」 曾峻文一愣,一时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又问了一次。凯堤雪略笑了笑,便快步超过他,回头扬声喊道:「我一定要找个比你好上不只几倍的猫仙哥哥嫁了,让你知道,你根本就没什么了不起的!」 曾峻文胸口不由得一酸,但还是撑起笑容,笑道:「祝你顺利找到下一次幸福。」 凯堤雪一路奔回那株大变叶木下,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由衷的祝福呢? 他慢悠悠地走回树下,虽然一身狼狈,却心满意足。方诗雅正在帮凯堤雪擦头发,季巧庭依然坐在树下休息,莲瑀在不远处比划着手脚,身周雪片纷飞,似乎在演练另一种更上乘的法术。 「曾老弟,你都几岁的人了,还玩成这样全身脏兮兮的。」方诗雅直接曾妈妈上身,嘴上嘮叨个不停,却不忘帮他擦乾头发和衣裤上的雪水。 「学姊,你简直比我妈还像我妈。」曾峻文呵呵笑了,偷眼朝季巧庭看去,她正和不知何时依偎过去的凯堤雪谈笑,一边温柔地抚摸着凯堤雪的后脑杓。 曾峻文一向对季巧庭展现母爱的瞬间毫无抵抗力,让方诗雅摆佈完毕之后,便想去加入二女的对话,却见莲瑀快步奔回,压低嗓子,面色凝重地说:「小仙嗅到很浓的戾气,有大批敌仙正往这里靠近,既然大家都没事,不如赶紧乘幻剑离开吧。」 三人一仙一致同意。莲瑀便施用相同的心法召唤幻剑,才过不到五个弹指的时间,即见一柄巨剑的雏形,慢慢于他双掌之间显现,不料头顶忽然吹来一阵锐利的风,直往三人二仙的方向刺来。莲瑀为救身旁的朋友,果断化去那把即将形成的巨剑,改将能量分散,灌注在十几把新生的幻剑上头,见其由虚转实的那一剎那,便朝树顶放出,只听得鏗鏗鏘鏘十多道金属碰击的巨响,和此起彼落的惨叫声,有八具被幻剑贯穿胸腹的黑衣仙尸体,与幻剑的碎屑一同坠下,重摔在雪地上。 10-1 刀雨阵困人与仙 曾峻文、方诗雅等人目睹莲瑀一眨眼就干掉八个黑衣敌仙,不禁瞠目结舌,呆在原处;凯堤雪不知敌仙数量及强度如何,一开始心里有些害怕,后来却被莲瑀杀敌的英姿引燃一股斗志,白皙滑嫩的猫掌渐渐化为利爪,将三位凡人护在身后,朝树顶娇声大喊:「有本事就下来打啊!」 「树上就那么八个,都给这位大仙杀了,没有了喔。」一道温柔似水,却又妖魅无比的声音,突然在凯堤雪背后响起。凯堤雪心中大骇,立刻转身护住三位凡人,抬眼望去,只见四周地底下接连冒出清一色黑衣的动物仙,将两仙三人团团包围,光是第一层包围网,目测就有三百多名黑衣仙。 站在最前头,橘发碧眼的妖嬈女狐仙,便是方才发话的那个。凯堤雪虽不认识她,但料想她和胡媚嵐大概脱离不了关係,便高声询问:「你是胡媚嵐的姊妹吗?」 橘发女仙脸色一变,姣好的玉容上,现出强烈的怨毒之色,恶狠狠地骂道:「呸!别跟我提那天杀的贱货!今天我便是为了摆平那贱货捅出的篓子,才来到这里,要把你们通通抓回去情依殿!」 此言一出,曾峻文登时明白,那妖妖嬈饶的女狐仙,就是胡媚嵐的二姊胡媚雨,于是将嘴凑到凯堤雪耳边,低声道:「凯堤雪,这女狐仙是胡媚嵐的二姊,胡媚雨。」 「你认识的女狐仙可真多。」凯堤雪危难之中,竟还有心情消遣他。曾峻文只有不断苦笑,想不到该从何开始解释。此时莲瑀调息完毕,也从不远处赶来,运起神通心法,与凯堤雪一同护卫着三人。 「你们两个,少不自量力了。任凭你们有通天本领,想以一敌百,恐怕也不容易喔。」胡媚雨嘻嘻一笑,脸上媚态毕露,又翘又长的睫毛,不断在碧绿大眼之前扫来扫去。站在她身后的黑衣动物仙早已兵刃上手,对准被围在中央的两仙三人,蠢蠢欲动。 「如何?要与小女子动手吗?」胡媚雨从背上抽出锋利的长剑,用袖口抹了抹剑锋,巨大的能量同时自她的右掌灌入剑中,橘红色的剑气,从剑尖处汩汩溢出,「或是,趁孟乔那贼女仙来之前,乖乖跟我回情依殿,小女子必会好好款待诸位,要酒要肉,要男仙要女仙,任取所需!」 由于胡媚嵐不告而别,曾峻文一直耿耿于怀,一见胡媚雨率领数以千计的黑衣仙出现,脑中立刻浮出一个念头:「难道,胡媚嵐是因为被胡媚雨抓走,才会来不及跟我们好好告别吗?」每寻思一回,便觉可能性提高许多,于是低声向莲瑀和凯堤雪分别说了,他两仙听了,同时頷首,由凯堤雪拉开嗓门,高声说道:「你的好意,我们不受!要杀便杀吧,总之我们不可能跟你回去!」 「小猫仙,瞧不出你娇怯怯的外表下,竟藏着一副硬骨头呀!」胡媚雨挥舞着被橘红色剑气包覆的长剑,缓缓举起左手,朝下一摆,又往前一送,做投掷之势,只见站在首排的黑衣仙往前迈了一步,用剑尖在面前一笔一划地写一个「米」字。 曾峻文在季巧庭房中,曾看过胡媚嵐用这招攻击黄曄宗,当时他虽然是站在胡媚嵐那边,希望她尽快得胜,但此攻击法术杀伤力之大,他也全都看在眼里,不禁大叫道:「他们要放飞刀了!」 莲瑀来自佛家界,不知「八面拒敌」法术的恶毒之处,只将全身能量用于神通心法,一次召唤出三、四百把幻剑,分散在三人二仙周围,形成一道细密如网的剑墙;凯堤雪居住于化灵极八百年,早有耳闻「八面拒敌」法术的可怕,若成群一起施用,打包围战,威力更是大增,但刚才已说出大话,必然不能反悔,还不如拼命一搏,只要能护着曾峻文平安脱险,她便心满意足了。 「放!」胡媚雨一声令下,超过一千把明晃晃的飞刀,如蝗虫过境,如海水倒灌,直往莲瑀造出的剑墙冲刷过去。莲瑀牙关紧咬,双掌平推,奋力使神通心法维持在最高一层,以撑住整圈剑墙不倒。第一波刀雨唰唰唰地射到,全被剑墙挡了下来,但第二波、第三波刀雨仍密集地射来,丝毫不给喘息的时间。莲瑀为了顶住剑墙,脸颊胀得发紫,拼命对抗不断撞击剑墙的飞刀,待第六波刀雨又被全数挡下,剑墙四面已经堆积了厚达五吋的白刃,他也渐渐感到能量运转不顺,嘴角流出一道蓝血,露出痛苦窒息的神色。 「莲瑀哥哥,我来帮你!」凯堤雪发觉莲瑀能量运转不顺,内息堵窒,回想起孟乔曾教过她怎么转渡能量,便依样画葫芦,收爪回掌,一对白嫩的猫掌按住莲瑀的背心,通入一股淡黄色的气体,果然一试奏效,他胀得黑紫的脸,渐渐恢復成原本白里透红的样子,掌心放出的能量也一瞬间增强。 「猫仙姑娘,多谢!」莲瑀回头向凯堤雪匆匆言谢,但由于心系俏美的莲儿,加上莲花仙境清规高高在上,觉得让其他女仙触碰自己的身体太久,总是不好,咬了咬牙,请她暂先收手。凯堤雪一眼就瞧破了他的心思,用一种坦荡荡的口吻说道:「我都不羞了,你一个大哥哥,羞什么啊?大不了回去幽冥城的时候,我在莲儿姊姊面前,帮你做担保就是了。」 莲瑀的心事直接被点破,脸色一红,双臂力量忽然不济,幸得凯堤雪从后补足,才没让整圈建墙瓦解。莲瑀受她营救两次,心知现处非常时期,如再拘泥于清规或爱情,身旁四位朋友非陪自己一起死不可,故这次只回头微微一笑,并不制止凯堤雪继续输送能量给他。 10-2 剑墙崩毁白刃战 胡媚雨用「八面拒敌」大阵已攻了十一个回合,发射了一万多把飞刀,均被莲瑀筑起的剑墙挡下,在墙内的人与仙全都毫发无伤。她渐渐失去了耐心,喝令停止发射飞刀,改以五十名手下为一组,将第一层包围网的黑衣仙分成十组,轮番向剑墙发起衝锋。 第一批攻上去的黑衣仙,立刻以十倍之数量优势,将剑墙包围,刀剑鞭爪齐上猛砸,不料兵刃才刚碰到剑墙,便受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衝击,十几名倒霉的黑衣仙当场被震得七孔流血,尸首一连弹飞数尺才落地,馀下三十几个黑衣仙不禁露出畏惧的神色,不敢再强攻剑墙。 胡媚雨气得跺脚大骂,再加派了两队,给第一队壮胆,无奈黑衣仙均目睹碰触剑墙必死,即使身边有再多同党,却谁也不想当那隻出头鸟,最先送了性命。 其实莲瑀和凯堤雪合力支撑剑墙的局面,已维持不了太久。十一波白刃雨消耗了两仙太多体力,加上方才那一阵乱砍,剑墙有多处早就出现了缺口,只要找出漏洞,便能一举击破;一眾黑衣仙儘管佔了数量优势,却被十多名惨死的同党吓住,不敢再进一步攻击,白白失去了立功的大好机会。 再撑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凯堤雪娇嫩的脸上,开始沁出豆大的汗珠,同时感觉胸口一阵热意往上直衝,口中嚐到一丝腥甜,接着便吐出一口鲜血。曾峻文一见大骇,连忙用衣角帮她擦试唇角的血跡。季巧庭和方诗雅十指紧扣,坐在地上相互依偎,因为自己无法帮上忙而心焦不已。 胡媚雨叫不动属下,忧愤交加,心中忽生一计,命黑衣仙全部退回原位,继续施放刀雨。眾黑衣仙原本陷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窘境,胡媚雨这一声令下,如同大赦,流水一般迅速归位,在面前刻划着米字,一口气又射出一千多把飞刀。 莲瑀暗暗叫苦:「糟糕,这领头的妖狐当真聪明,一见强攻无效,便用此法拖死我们。」苦恼之馀,突感背后被一摊又热又浓稠的液体泼中,原来是凯堤雪修为尚浅,短时间助他恢復能量绰绰有馀,但局势一进入胶着状态,她反而还受莲瑀体内的能量反震,直接喷出一大口鲜血,染蓝了他的外袍。 曾峻文不让凯堤雪硬撑,下意识抱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向后一拉,但凭他一个凡人的力量,自然无法和一名正源源输出能量的女仙抗衡,结果凯堤雪没救到,他反被震倒在地,抱着胸部咳嗽。 胡媚雨一直冷眼观察着剑墙内的动静,直到凯堤雪吐血,她才嫣然一笑,高声喝令:「再用八面拒敌射他们两轮,就攻上去推倒剑墙,将他们都活捉了!」 黑衣仙齐声遵命,最后两波飞刀雨灌足了能量,显得格外凌厉,重击摇摇欲坠的剑墙。莲瑀提着最后一口元气,努力支撑,却因耗力太久,无法继续驾驭最高层的神通心法,只好苦一咬牙,降至次一阶层,威力登时大减,剑墙开始崩裂瓦解,数十把幻剑甚至直接消散于无形之中。胡媚雨抓紧时机,派遣五个小队,共两百五十名黑衣仙,发动第二波白刃战。 眾黑衣仙目睹剑墙松动,逐渐分崩离析,畏惧之心相较之前消退大半,刀剑软鞭放肆挥舞,吶喊着衝向剑墙,除有七名衝在最前头,受莲瑀仅存之内力反震,受了重伤之外,其馀黑衣仙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剑墙击破。 莲瑀心叫不好,双臂收回,脚下暴退三步,任剑墙倒塌瓦解,短暂阻挡黑衣仙正面的攻势,待所有幻剑尽数化去,他才反手一招「拂叶五柳指」,一连点倒三名敌仙,又飞起一脚,踢掉一名狐仙手中的长剑,接着双掌一起打出「火焰红莲掌」,将意图近身的两名敌仙逼退。 莲瑀和凯堤雪即使攻击法术造诣再高,敌仙如黑潮一般蜂拥而上,还是不免将两仙冲开,彼此无法互相帮助。莲瑀和黑衣仙廝杀正酣,分神朝凯堤雪那边看去,见多数黑衣仙如狼似虎,尽攻击她一个娇弱的猫仙姑娘,继续打出「火焰红莲掌」,又以「石莲贯地指」护住全身,一路击飞六、七名黑衣仙,夺下三把长剑,杀过去营救凯堤雪。 他是莲花仙境数一数二的优秀弟子,深知七大戒当中,首戒就是杀善,他不知这些黑衣仙的底细,一想到观音娘娘谆谆教诲,说宜劝向善而不宜杀戮,下手的力道顿时弱了不少。黑衣仙一时大佔便宜,为争首功,豁出性命将他团团包围。莲瑀感觉右肩和左膝同时被砍了一剑,情急之下,使出佛家界独门法术「一弘清泉掌」,同时向左右一击,耗光了他体内仅存的全部能量,却也将包围圈打出两道缺口,遭掌力击中之黑衣仙,修为深的向后飞跌十馀尺,才站稳脚步,却马上因为伤处剧痛而躺下,不断咳出清水;修为不足一千年的,当场口鼻汩汩流出大量清水,倒地不起,转眼间就全身脱水而亡,兵刃断裂成数截,四下飞散。 后来涌上的黑衣仙见莲瑀的法术十分诡异,纷纷闪避,节省力气去攻击凯堤雪。凯堤雪一个护着三位凡人,应付得焦头烂额,猫爪上斑斑蓝血,一袭白色衣裙溅上无数血渍,黑衣仙却仍穷追猛打,忽然五条舌鞭结成环状,同时套中她的四肢及脖子,举起一拉,就要将她活活撕裂。 凯堤雪被五条舌鞭套住举起,吓得放声大哭,马上用门牙咬住舌尖,准备要自我了断,省得承受后续的痛楚。 10-3 分筋错骨报妹仇 五名狮仙一起向外猛拉舌鞭时,听到凯堤雪凄厉的哭声,又见其容色娇美,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纷纷动了怜香惜玉之心,要他们撕裂一个这么可爱的女猫仙,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了,动作不约而同僵住,不知如何是好。 莲瑀气力用尽,双腿一软,趴在冰冷的雪地上,要救援凯堤雪已是不及,绝望地抬眼一看,忽见五道银光划过,在凯堤雪身周削了一圈,乾净利索,直接截断五条粗大的舌鞭,那五名狮仙都还来不及看清情况,胸膛就同时被划了一道深深的长口子,血涌如柱,当场毙命。 那名来救援凯堤雪的神仙动作太快,就算法力高强如莲瑀,一时也无法辨别那是何方神圣,直到那恶毒的银光再劈杀了五十多名黑衣仙,暂时挡住攻势,他才停下脚步现身,粗声粗气地问:「小猫仙,可有哪里受伤啊?」 凯堤雪抬手一抹眼眶,正要答话,热泪沾上手背的伤口,一阵椎心刺痛,掐住了她的话头,又想方才险象环生,自己差一点就要惨死,不禁哇哇大哭起来。那神仙满面兇恶,一听凯堤雪哭哭啼啼,就是不回答他问的话,怒上心头,一脚把她踢翻两圈,嘴里喃喃咒骂,净是一些对女仙无礼的污秽言语,同时把背上驼着的一隻紫金大麻袋放下,厉声对站在面前不远处的胡媚雨吼道:「你是这群妖孽的头儿,是不是?」 胡媚雨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把那神仙屠杀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知道以她的剑术,顶多和他打成平手,至于自己这些手下,当中半数是修为不到一千年的动物仙,贸然上前也是送死,于是娇媚一笑,分外温柔地说:「大仙好英俊的身手,是阎君派您来捉小女子的吗?」 「阎君算什么东西?也叫得动老子?」那神仙往地上用力一踏,轰地一响,站在胡媚雨身前护卫的五名黑衣仙,马上鲜血吐了一地,像被抽去了骨架,全部瘫成一堆肉泥。 胡媚雨笑容顿时僵住,强自镇定,格格一阵娇笑,说道:「大仙本领卖弄够啦,小女子自认不是大仙的对手,但不知大仙从何处来?又是哪位仙尊派来的?」 那神仙冷笑一声,面目更加狰狞,指着那紫金大袋,问道:「妖孽,你好奇这里面装着什么吗?」 胡媚雨脸上笑容依然,其实暗中打量着那隻大袋子,虽然那神仙揹着它时,看似轻若鸿毛,放在地上却感觉非常沉重,片刻后,她才笑道:「大仙若要展示什么法宝,就请便吧。」一边拔出长剑,灌注能量进入,直到剑锋透出慑人的橘红色。 那神仙又咒骂了一阵,才单手拎起那隻紫金大袋,淅沥哗啦将袋中的东西倒出来,最后滚出一颗头颅,正对着胡媚雨。头颅的两隻眼珠子虽被挖出,两个血洞却似仍有知觉,死死盯着她不放。 胡媚雨脸色瞬间大变,握剑的手不住发颤,在场的动物仙大多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妄动。只听那神仙又扯开嗓门,大声说道:「妖孽!李三爷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八成和你有渊源!」 那威震全场的神仙,正是李南彻,至于地上血肉模糊,凌乱的尸骨碎片,就是「妙手截骨仙」胡媚翎了。李南彻见胡媚雨神情复杂,似乎有不少问题要质问自己,于是大声承认:「这臭妖狐暗施毒手,打死了李三爷的小妹子,李三爷便将她分筋错骨,折磨至魂飞魄散。若非李三爷性子急,一心只想帮我那宝贝小妹子报仇,应该将她押来此处,在你面前折断她全身骨头,撕裂她的筋肉,嘿嘿,可惜了,当时她凄厉的哭喊声,真是悦耳极了……」 在场动物仙目睹胡媚翎惨死,无不吓得肝胆俱裂,往后退了几大步,谁都不想和李南彻炯炯的目光相对。被踢飞在一旁的凯堤雪,正脸撞地,嗑出一道鼻血,又趴着哭了一会儿,才胡乱用裙襬抹乾鼻血,抬眼一瞧,就看见被捣成肉泥碎骨的胡媚翎,心头流过一阵寒意。 「这个小狐仙,一看就是自不量力,才让大仙不得不出手教训,变成这么一摊肉泥断骨,也只能说她法力不济,活该罢了,和小女子可没半点渊源。」胡媚雨笑顏逐开,丝毫无惧李南彻如雷电的目光,握剑的手一紧,飞身跃下大石,朝他大步走近,「小女子愿向大仙讨教几招。」 李南彻狂笑一阵,轻蔑地上下打量胡媚雨,宝剑「鏘」地一声出鞘,却听见东北方传来一阵骚动,惨叫声此起彼落,似乎有一团灼热之物往自己靠近。李南彻仗剑护身,飞快地往热意传来的方向瞧一眼,只见地上横着近一百具黑衣仙的尸首,焦臭之气顺着风飘来,越来越浓烈。 黑衣仙的包围网从外面被几十颗火球衝破,那火球一辗过黑衣仙,便在冰雪上熄灭,待全部火球都被雪水熄去,黑衣仙也早已吓破了胆,推挤着让道给一名身穿粉红长裙,面蒙白纱的绝色女仙,以及跟随在她身后的,十名戴盔披甲的俊挺军士。 「你这小娘儿是谁?敢破坏李三爷杀妖的兴致!」李南彻破口大骂,宝剑指着粉裙丽仙,忽然眼珠子一瞪,更大声骂道:「好啊!你原来也是一隻臭妖狐!快滚过来给李三爷杀!」 粉裙丽仙还未答话,她身后的十名卫士已先叫了起来:「李将军!她是来帮我们摆平叛乱的!」 10-4 粉裙仙现身斥妹 李南彻老早就看见那粉裙丽仙身后,眼巴巴地跟着十名赤炎卫卫士,只道他们见色而起淫心,才这么屁颠屁颠地尾随人家,本就不当作一回事,现在又听到他们异口同声地为她辩护,更坐实了内心的揣度,冷笑着说:「阎君手下的兵,何时变成追在狐狸身后的狗了?」 领头的卫士道:「李将军,这位胡媚云小姊,已经决定归顺阎君,现在确实是来协助平乱的。」 李南彻全然不信,正待用更恶毒的话回嘴,那粉裙丽仙即慢悠悠地开口道:「胡媚雨,愚姊离开情依殿这许久,本在测试你的忠诚,发现你在我失踪之后,便篡夺了情依仙子的位置,而且未得我的号令,就倾巢而出攻打幽冥城,被阎君的大军半路截击,造成情依殿数百年下来养育的动物仙死伤过半,愚姊之言,你认不认?」 胡媚雨本来强自镇定,此时看见胡媚云归来,不自觉掌心冒汗,全身发颤,恭谨地回话道:「小妹绝不敢忤逆大姊,更遑论篡夺二字,只是……大姊无故消失,情依殿不可一时无主,所以……」 「冠冕堂皇,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胡媚云的语气转为严厉,「愚姊失踪,你不派手下出外寻找,反而先急着坐上了情依仙子的宝座,篡逆之野心,不言而喻。」 胡媚雨急道:「大姊,好大姊,小妹绝无此意……」 「既然如此,愚姊如今平安归来,你自当将情依仙子之位,还给愚姊,是也不是?」胡媚云淡淡道,「愚姊为了保全情依殿倖存之动物仙,已经接受孟乔的招降,你也弃去兵刃,随愚姊走吧。」 「这……」胡媚雨犹豫了起来,侧眼望望四下的黑衣仙,发现在胡媚云积威之下,绝大多数的黑衣仙都逐渐往胡媚云的身后走去,愿意留在自己身边的,已经不足三百名。 「怎么?你不愿意?」胡媚云暗中点算,愿意跟随胡媚雨的黑衣仙,只剩八、九十名,自己身后却聚集了数千之眾,高声喝采:「情依仙子万岁!」「感谢情依仙子保全我等性命!」「只有胡媚云才堪当情依仙子!」接着尽是一片歌功颂德,随后又把胡媚雨骂得一文不值,以讨胡媚云欢心。 胡媚雨万分狼狈地回首,仍立于身后的黑衣仙,皆是曾和自己床榻缠绵过的英俊男仙,一想她若未和他们云雨交欢,此时多半也不会留下,不禁羞忿交加,回身举剑,一口气杀死了十几名黑衣仙,一边大声哭叫:「谁要你们这些淫鬼撑腰!通通给我滚!」 眼见十多名伙伴倒在胡媚雨的剑下,那群黑衣仙发觉不妙,索性全都跑到胡媚云身后,寻求庇护。 胡媚雨亲眼见到那群黑衣仙拋弃自己离去,很快地擦乾眼泪,强笑道:「见风转舵,哈哈,大姊呀大姊,他们也未必会一直跟随你的,哪天化灵极再出了一个强者,他们又会全部归附于他了。」 「无妨,愚姊只希望他们现在能活下,不致被阎君屠杀殆尽,将来另投高强,又有什么关係?」胡媚云这席话说得平平淡淡,可是当中爱惜属下之情,感动了她身后的所有黑衣仙,马上就听得好几个声音大喊:「情依仙子,我们只认你这一个头儿!」「我们绝不会走!」「只要威胁到情依仙子,管他是什么高强,我们都去宰了他!」 胡媚云回头一笑,又正对一脸惨淡的胡媚雨,问道:「雨妹,你要自行归附,还是要与愚姊一决高下?」胡媚雨惨笑道:「大姊若要杀我,小妹绝无怨言,总比被这个粗鲁的恶仙杀了要好。」一边指向李南彻,哼哼笑了两声,眼中尽是不屑。 「臭妖狐,要打就快点!谁活着给李三爷杀都一样,磨磨唧唧,真是烦死了!」李南彻破口怒骂,才刚语落,就听得右方传来一阵清脆的话音:「李三公子,慎开杀戒。」 他性情暴躁,几句粗话就要脱口,脑中却突然忆起这是观音娘娘的声音,忙往右方一看,果见孟乔、牛头马面、观音娘娘,以及一眾青莲仙子、赤炎卫士等等,从包围圈的破口从容走入。 「二位娘娘万安。」李南彻隔空向二位娘娘行完礼,便直视着胡媚雨,看她何时要跟大姊开打。 孟乔和观音娘娘远远就听见骚动,似是在喊「情依仙子」,于是领着一千名卫士前来查看,此时大略看过局势,便知晓身穿粉红长裙的女仙是情依仙子,由孟乔代表上前,温声问:「你是流沙三媚的大姊胡媚云吗?」 「正是。」胡媚云对孟乔深深一礼,态度十分恭敬,大出孟乔意料之外。只听胡媚云又说道:「孟娘娘,小仙愿意从此解散流沙三媚和情依宫殿,只求您不要杀害我的属下。」 「大姊!不可以!」胡媚雨高声叫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窝囊了?真是令小妹寒心!」不待胡媚云回话,便仗剑在胸前画一个圈,放出橘色剑气,剑尖一转,直指胡媚云的背心。胡媚云却彷彿未觉,一直到剑尖离她的衣服剩仅剩五吋,她才从袖中摸出一样物事,回身格挡。胡媚雨知道大姊的袖箭功夫狠毒厉害,不敢硬接,催动全身能量呈反向流转,一连向后蹬跃数步,拿稳桩子,准备再度进攻,却看见胡媚云手上,拿着一把红色的锋利长剑。 李南彻厉声吼道:「原来是你这女贼,偷了李天王府的传家宝物!」不给胡媚云辩说的机会,宝剑一挥,便要上前去将她碎尸万段,夺回血爪刃。 10-5 假扮大姊伤二姊 孟乔在和胡媚云说话时,凯堤霜发现受了重伤的凯堤雪,一颗心彷彿被狠狠拧了一下,立刻拔腿往她躺的地方奔去,一把将她抱住,不断揉着她的头心,眼中盈满热泪:「雪妹,你要姊姊心疼死吗!」 凯堤雪半晕半醒,自然而然把头偎入姊姊的胸口,嗅到熟悉的香气,几个月以来在外受苦积下的委屈一瞬间爆发,哭得满面涕泪,一边娇声叫嚷:「霜姊姊……」 凯堤霜取来创伤药膏,帮她敷在伤口上,将她搂得更紧,温声道:「别哭啦,没事,没事了,姊姊在这里,嗯?别怕,别怕。」 另一方面,莲青、莲杏、莲嶜彻三名青莲仙子,则去帮曾峻文、季巧庭、方诗雅擦药。他们三人在凯堤雪身后,也受到黑衣仙刀剑攻击,曾峻文赤手空拳,打倒了三名黑衣仙,手脚却因此被砍了四刀,痛晕了过去,季巧庭和方诗雅奋力抵抗,却敌不过男仙的臂力,双双遭推倒在地,舌鞭绕颈,两人呼吸一窒,也昏死过去。三人经过青莲仙子唤醒并上了伤药,痠麻的手脚渐渐恢復知觉,也能开口说话了。莲瑀躺得较远,一时未被发现,幸好莲嶜彻眼尖,去将他一併抬过来,由背心渡入能量,助他恢復气力,他嘴里却只喃喃唸着:「莲儿……师妹……」。 莲嶜彻闻言一呆,暗想观音娘娘就在左近,让她听见了可大大不妙,于是把心一横,啪啪打了莲瑀两个巴掌,后者吃痛,双目一睁,立刻停止喃喃自语,感觉全身上下又充满了能量,心知是大师兄渡给他的,对莲嶜彻投以感激的目光。 两处人仙才刚疗完伤,便清楚听见一阵咆哮,六仙三人的目光齐齐朝同一处看去,只见李南彻发狂似地挥舞宝剑,扑向站在他面前娇怯怯的一名粉裙丽仙,那粉裙丽仙手持一把锋利长剑,一抬玉腕,砸向李南彻的剑锋。李南彻自知血爪刃削铁如泥,被它砍中兵刃,就算是宝剑也非折断不可,不敢正面迎击,使出托塔玄剑第一招「一贯天门」刺向胡媚云左腿,胡媚云运集能量,灌入剑柄,连攻两剑,剑尖朝他双眼点去,逼他收招,又使出流沙三媚的剑法「媚影五式」中第一剑式「万草偃倒」,剑尖彷彿一分为万,银光爆射,垄罩李南彻全身。 李南彻临危不乱,向后一蹬,顺势用上托塔玄剑第三招「三皇鼎立」,剑尖射出红、蓝、青三道剑光,将胡媚云的剑势逼退,她情急之下,回击一剑「裙下之奴」,也是媚影五式中的剑招,眼见要将李南彻的剑芒压住,却感觉左耳边刺来一阵剑气,分神一瞧,被李南彻一剑「三皇鼎立」擦中左肩,登时鲜血淋漓,血爪刃脱手落地。 胡媚云心下微骇,定睛看去,原来是胡媚雨想捡现成便宜,藉李南彻之手杀死自己,正要喝骂几句,李南彻却已仗剑来夺血爪刃,胡媚雨的剑势也随后攻到。胡媚云为了同时逼退二仙,运集全身五成能量,分流至双掌,待掌心由白转橘,打出流沙掌力,对准他们的胸膛。李南彻的身手极为迅敏,不等掌力攻到,就已连退五大步,伺机再扑上前;胡媚雨却收势不及,惨叫一声,被流沙掌力击中胸膛,初时完全不觉疼痛,等三个弹指的时间过后,她便仰天吐出一大口蓝血,手中的剑再也握不住,笔直插进雪中,剑柄还兀自颤动着。 胡媚云捡起血爪刃,走到胡媚雨身边,用剑尖抵住她的咽喉,稍微划破了一点表皮,问道:「你性情乖戾,愚姊从未指望过你能改过迁善,今日只好在眾神仙面前斩了你。」 胡媚雨中了流沙掌,一时无法蓄力还击,四肢瘫软,咽喉处又传来森森寒意与刺痛,两行热泪潸潸落下,哀求道:「大姊,你放小妹一条生路,小妹再也不敢兴风作浪,永远臣服于大姊。」 「我就是轻信你,才会让这许多属下死伤,别想再让我信你第二次。」胡媚云的语气完全没有商量馀地,手起剑落,就要斩落胡媚雨的头颅,却听见李南彻虎吼道:「无耻贼女!盗了我李家的兵符,还想让它沾上妖狐的脏血,先问问李三爷的剑!」再次使出「三皇鼎立」剑招,三色剑气撒出,直取胡媚云的面庞,欲先毁其容貌,趁她哀痛伤心时,再猝下杀手。果然胡媚云感受到剑气逼颊,要完全躲开已然不及,只好弯身下腰一避,剑气仍擦过她的面颊,撕裂了面纱,露出一张精緻透嫩的美丽脸庞。 胡媚雨率先大叫:「你原来是胡媚嵐!好啊,贱货!你怎么……」一口气换不上来,又侧头呕出一口浓血;大批黑衣仙张大嘴巴,万万没料到胡媚云竟是由胡媚嵐假扮;十名赤炎卫士得知自己受骗,却未生气,只愣在原地,因为不管她是胡媚云还是胡媚嵐,她给他们甜糠仁果吃,还一路陪他们谈笑解闷,心中早就认定她是好狐仙,至于她为何会有血爪刃,也未多想了。 孟乔和观音娘娘在胡媚嵐亮出血爪刃后,便商讨着何时要出手帮助李南彻,最后因观音娘娘认为李南彻好胜心强,脾气又古怪,一定不肯受她们帮助,孟乔于是点头作罢。此时两女神目睹胡媚云是胡媚嵐假扮,呆了片刻,才由孟乔开口问:「胡媚嵐,你为何要假扮你大姊?血爪刃又是从哪里来的?」 观音娘娘见孟乔开始盘问胡媚嵐,吩咐芙蓉前去劝阻李南彻,以免他衝动杀了胡媚嵐,坏了大事。 芙蓉领命而去,用芙蓉乌翅鏜挡住李南彻的去路。李南彻不禁怒骂:「去你娘的,少碍着李三爷的好事,那个叫夏荷的女仙呢?叫她给李三爷滚过来。」一连问了三次,芙蓉面色寒冷,全无回答之意,他才悻悻然停口,专注盯着场中的变化。 10-6 善狐仙解除禁制 「为什么要扮成大姊吗?」胡媚嵐掩口一笑,用血爪刃指着胡媚雨,说道:「因为我大姊失踪已久,二姊才篡了位,并意图攻佔幽冥城,我不愿让她继续作恶,就假扮成大姊,吓她一吓。」 「姑娘愿意改过迁善,甚好,甚好。」观音娘娘讚许地说道,也不叫她妖孽,改口叫姑娘了。 孟乔听了,心中也十分讶异,暗想:「胡媚嵐暗中相助我们,这件事恐怕是真的,不然峻文和小雪他们,怎么得以脱困呢?躺在地上的这位,恐怕没那么好心。」脸上笑意更显,说道:「你暗地帮助我们荡平叛乱,放心,你的属下我们不会加害,到时候各自放他们回部落。」 「多谢孟娘娘。」胡媚嵐微笑谢过孟乔,回头对数千黑衣仙说道:「胡媚云失踪多时,胡媚雨又已是我的手下败将,诸位受她们二仙蛊惑,意图和阎君为难。经过这几个月的大战,各位能活下来相当不易,我……不忍你们继续丧命,今日一别之后,你们就各自回到部落,安分修练,不要再想叛乱的事,行吗?」 一眾黑衣仙听完胡媚嵐的劝告,心里都想着:「胡媚嵐一心念着我们的安危,不愿我们丧命,相较于胡媚雨,可明理多了。」又看她眼眶泛泪,显是真情流露,便异口同声地答应,欢呼雷动,当中有几个男狐仙开口问道:「那三小姊呢?跟我们一起回灵狐族部落吗?」 「嗯,当然囉。」胡媚嵐微微一笑,又对孟乔说:「孟娘娘,从今往后,化灵极再也没有流沙三媚为恶作乱,请您和阎君放心。」 孟乔微笑頷首,突然想起晕迷的柯语霏,于是笑问:「胡媚嵐,你能否帮一位人间姑娘瞧瞧,看她是中了什么禁制?她已经昏迷好久了。」 「当然可以,请哪一位带路呢?」胡媚嵐立即应允,随三护法菩提来到莲花座旁,由菩提独自上座,将柯语霏小心地抱出来,交给胡媚嵐查看。胡媚嵐一翻开柯语霏的眼皮,便叹道:「这是流沙三媚独创的瞳幻之术,非我姊妹不可能施用,小女子立刻帮她解除禁制,静养一会儿就好了。」 说罢,用手翻开柯语霏的双眼,与她四目交接。她瞳仁中的碧绿,逐渐转为墨绿,掺杂着些微红丝,又流过几瞬黑白色彩,与墨绿色混合,过了约一柱香的时间,除了碧绿以外的色彩尽数退去,只留下她眼珠子本来的顏色。 胡媚嵐抹了一把汗水,笑道:「孟娘娘,柯姑娘已没有大碍,睡一觉起来就好啦。」 孟乔和曾峻文等三位凡人在旁守候,皆提心吊胆,也不知柯语霏能不能如期获救。听胡媚嵐如此一说,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曾峻文和胡媚嵐再度相见,心中有苦有乐,想问她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但一想到季巧庭就在身边,胡媚嵐又没有要和他寒暄之意,只得将话吞回腹中,自己胡乱猜测。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胡媚嵐虽然未和他谈话,却对他眨了眨右眼,微微一笑,眼中除了一贯的媚意和狡黠,还带着深深的歉意。他激动之下,差一点就要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最后理智却战胜了感性,只微微点了一下头,把满腹的感动和忆念之情,全部留给了自己。 三位凡人留在莲花座旁照顾柯语霏,胡媚嵐再深深地看了一眼曾峻文的背影之后,便对孟乔正色道:「孟娘娘,小女子要解散流沙三媚和情依宫殿,胡媚雨必定要搞破坏,今日小女子便趁机将她除掉,以绝后患,同时为大姊报仇,望娘娘等不要插手。」 孟乔沉吟了片刻,寻思:「虽然胡媚雨作恶多端,带头造反,但她如今完全丧失反抗之能,要让她血溅当场,似乎有些不忍。」又看胡媚嵐面色坚毅,手持锋利无匹的血爪刃,等待她答允,又想:「我身为城主夫人,不杀几个首恶,以敬效尤,恐怕对夫君的长久统治不利。」于是点头答应。 胡媚嵐得了孟乔的应允,心中一阵宽慰,步伐加大,不一会儿就回到战场中央。 李南彻在东北方向昂然挺立,还在低声咒骂着妖狐,一会儿又问夏荷到底在哪里,芙蓉于他身旁,完全不受影响,锐利的芙蓉乌翅鏜横在他胸前,所幸他倒算是安分,没有动手跟芙蓉打起来。 「姑娘,本座有一个问题想请问。」观音娘娘双手合十,踱到胡媚嵐身旁。 「嗯,问吧。」胡媚嵐漫不经心地回话,目光所落之处,正是胡媚雨躺倒的位置。 观音娘娘笑道:「为什么血爪刃会在姑娘手上?还望你说明一下来龙去脉,以释眾神仙的疑虑,既然孟娘娘已经答应不为难诸位,必定不会食言。」 胡媚嵐向观音娘娘福了一福,正要开口,不料一股强劲的掌风,突然从脑后袭来,胡媚嵐心下大骇,本能地回过头,运起「流沙掌」反击,嘴上喝道:「二姊,你休要执迷不悟!」 胡媚雨安安静静地躺在雪地上,一时眾神仙皆忽略了她,让她得以暗中累积能量,她胸口被掌力震伤的地方仍疼痛异常,知道被流沙掌击中,不魂飞魄散也得重残,对胡媚嵐的姊妹情谊早就断绝,累积到十成的能量,便孤注一掷,运起流沙掌,灌饱了全身的能量,趁胡媚嵐背对着她,露出破绽,猝然发难,掌力击向她的后脑。 胡媚嵐刚回过身,挟着狂劲的掌风已经将她全身笼罩,她只得作困兽之斗,全力推出一掌,打中胡媚雨的胸部,自己却也不免被掌力击中前额。胡媚雨煞不住脚,往前一扑,趴在地上,三个弹指过后,七孔喷出鲜血,身子慢慢僵硬。胡媚嵐也硬接了她的全力一击,霎时天旋地转,连吐了好几滩血,抱住后脑杓,面色极度痛苦,嘴角又有淙淙鲜血滴下。 10-7 同归于尽双魄散 在场神仙皆惊诧地「啊」了一声,万万想不到流沙二媚竟会同归于尽,先前护送胡媚嵐的十名赤炎卫士当先奔到她身旁,接着是同属灵狐族的黑衣仙,再来是孟乔、观音娘娘、青莲仙子,在莲花座旁照顾柯语霏的三人听到巨大爆炸声响,留下季巧庭,其馀二人也赶了过去。 被芙蓉阻挡的李南彻再也按捺不住,宝剑一挥,和芙蓉斗在一起,最后使出托塔玄剑第九招「九龙归中」才逼退芙蓉,抓准她闪神的空档,奔到胡媚嵐躺倒的地方,怒吼道:「李三爷要亲手宰了你,你不准魂飞魄散!快!给我醒过来!李三爷要杀你!」 说也奇怪,李南彻一吼完,胡媚嵐真的缓缓睁开眼睛,抱着剧痛的头,嘴里净说些糊在一起的话,没有一句听得懂。两名赤炎卫士把她扶起来,她的身子却软得不像话,立刻又倒回地上。 「没关係,至少她还有意识。」孟乔刚接到马面的回报,说胡媚雨已经魂飞魄散,她于是趁着胡媚嵐还有一点意识,以掌心抵住她的背,渡入能量,助她舒缓身上的痛楚,同时叫凯提霜取来创伤药膏,帮她敷在全身的伤口上,莲青也奉观音娘娘之命,一连餵了五颗护心丸到胡媚嵐口中,一群神仙手忙脚乱医治,各出灵丹妙药,全是为了保全胡媚嵐的性命,才能问清她为什么要盗走血爪刃。 李南彻不通医术,在一团混乱中,终于偷偷将血爪刃夺回,紧紧握在手中,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父亲交代的任务总算完成了!」忽然觉得身旁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一个娇脆的声音,挖苦他也好,陪他一起豪迈的大笑也罢,原来是李瀛已经不在身边了。 李南彻满腔狂喜,一想起李瀛,马上消失得一点不剩,看看完好无损的血爪刃,又看看被他撕裂成肉块碎骨的胡媚翎,才意识到不管杀多少狐仙復仇,李瀛总是回不来了。 他一感觉到视线开始模糊,马上睁大双眼,让北巔岭的冷风把湿润拂乾,反覆几次,他已不得不伸手去抹,正压抑着悲痛,有一隻小手却在他的背上敲了两下,他还道是冰雹擦过,没去理会,直到同个部位被敲了第二次,他才迅速擦乾眼尾,回过头来,只见李瀛笑咪咪地,负手站在他身后,故意用一种很娇媚的语气说道:「三哥,你的宝贝小妹子来了~~」 李南彻又怒又喜,又惊又欢,脸上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最后怒问道:「你装死骗我?」 「谁叫你看上了那隻妖狐,我不这样,你恐怕……」李瀛话都还未说完,就被李南彻打断:「我是因为你的死才杀了那妖狐,现在反过来,妖狐魂飞魄散,你就陪葬吧!」 说完,按下血爪刃的机簧,对准李瀛,大声吼道:「先让我砍你一百剑!」拔腿奔向李瀛。李瀛「哇啊」的一声叫,一边逃跑,发急道:「爹爹!爹爹!三哥要杀他宝贝小妹子啦!」两仙脚步不停,一转眼就翻越崇山峻岭,不知哪里去了。 另一方面,胡媚嵐给眾神仙各出本领施救,总算在半个时辰之后醒转。孟乔把握良机,直接问她:「胡媚嵐,你为什么要盗走血爪刃?」胡媚嵐喃喃自语了一阵,才缓缓说道:「是……一个黄裙女仙给我的……要我帮她顶罪,我……为了保护曾峻文他们,就答应了。」 孟乔心想:「所以胡媚嵐竟不是真兇?」又问:「那位黄裙女仙是……」 她的话才问了一半,胡媚嵐的目光缓缓转动,直到一位黄裙女仙身上,突然发疯似的指着她,哭喊道:「你!就是你!上天庭盗走血爪刃,还用她杀了许多善仙,孟娘娘!杀了她,快杀了她!她还有一个弟弟,把他们姊弟都杀了!快杀……」一阵狂骂之后,胡媚嵐一张嘴,吐出大量鲜血,向前一栽,滚倒在血泊中,也魂飞魄散了。 被指中的黄裙女仙,正是与眾神仙一起围观的莲杏。她一听胡媚嵐指认自己是兇手,脸色马上刷白,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哭道:「孟娘娘,观音座主,她疯了,不可相信她的话!」 孟乔往眾青莲仙子处看去,男仙一律穿着天蓝长袍,女仙为橘色衣裙,唯独莲杏穿一身鹅黄色长裙,李天王密函中的字句,登时飞入她的脑中,暗想:「凭胡媚嵐一己之力,实在不太可能上天庭偷盗,即使成功了,为何又要将血爪刃丢在人间,引发一场争夺?如果真兇是莲杏,似乎就合理多了,她随着观音姊姊去李天王府作客,因为修为尚浅,定力不足,离去时顺手牵羊,盗走了血爪刃,因为不便将血爪刃携回青莲仙境,才于人间暂放,至于莲儿,则是她的帮兇,她们年龄相仿,感情必然很好,会互相帮助也很正常。」突然觉得一切谜团都明朗了,淡淡地道:「想不到观音姊姊座下,出了一名顺手牵羊的盗贼。」 观音娘娘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双掌合十,喝道:「护法,将叛逆女弟子莲杏拿下。」 芙蓉、菩提两位护法应声上前,各抓住莲杏一边胳膊。菩提虽然心中有疑,却因孟乔的话而不便当场为莲杏辩白,以免被认为是有意包庇师妹,心中暗打主意:「观音娘娘即使要惩处,也会召集莲花仙境所有弟子,开惩戒大会,到时候我再拉了两位护法师姊,一同为莲杏求情就是了。」目光一斜,对上芙蓉冷若冰霜的面孔,不禁暗暗一叹:「看来只能靠我自己了。」 10-8 各神远去送人行 两位护法擒住莲杏,后者哭得满脸是泪,一直说自己是无辜的。莲青不相信莲杏会是兇手,大着胆子,向观音娘娘陈情道:「娘娘,那妖孽疯疯癲癲,满口妄语,莲杏师妹恐怕没有如此能耐,能从戒备森严的李天王府中盗出血爪刃,就算是无意拾得,师妹向来循规蹈矩,也不会据为己有的。」 观音娘娘微微一笑,道:「循规蹈矩不一定,但莲杏既有嫌疑,还是要携回莲花仙境,再慢慢让她自白。」莲青听罢,不自禁全身轻颤,暗想:「什么叫『循规蹈矩不一定』?莫非莲杏师妹那事,竟被观音娘娘知晓了?」不敢再言,便即退下,看莲杏哭得伤心欲绝,却只能乾着急。 因胡媚雨、胡媚嵐双双魂飞魄散,数千黑衣仙群龙无首,最后由孟乔派遣赤炎卫士,分成数队,各自带回部落,同时又命牛头马面各领卫士三千,在北巔岭上搜捕漏网之敌,将愿意迁善并归降的送回部落,如有负隅顽抗、执迷不悟者,则可击杀。牛头马面领命之后,各自率军,花了三个月时间才将整座北巔岭上所有残存的叛乱份子肃清,并依照黄曄玄的指示,顺利找到地下宫殿的入口,将其摧毁。两位冥神的军队,一共劝降了黑衣仙一万零八百七十六名,击杀八百四十一名,卫士伤亡六百馀名,此为后事。 牛头马面点齐兵将离去后,孟乔和佛家界眾神仙一起回到幽冥城外,发现李南彻和李瀛在城门附近追逐打斗,立刻命赤炎卫士上前制止,一问原因,才知李瀛开了李南彻那么大一个玩笑,几个持重的女神仙,如孟乔和观音娘娘强忍住笑,只是莞尔,赤炎卫士们却按捺不住,齐声大笑起来。 李瀛只道眾神仙都在笑自己,心头一阵难为情,脚步迟滞,结果被李南彻从后赶上扑倒,压在雪地上。他高高举起手掌,便要往李瀛脸上挥落。李瀛和兄长吵嘴打架,早就是常态,挨他几个耳刮子也不算什么,当下杏眼圆睁,直视李南彻,便要给他狠狠打几下消气。 李南彻气势汹汹地抬手挥落,直到距离李瀛脸颊一吋处,突然改掌为爪,用力捏了她红扑扑的脸蛋十几下,一边骂道:「这次就算了,你最好给我记住,你只有我能杀,其他妖魔鬼怪要杀你,先问问我李三爷!」 李瀛嫣然一笑,想不到三哥竟会如此轻易地放自己一马,玩心忽起,反手在李南彻脸上轻轻招呼了一掌,也是骂:「李天王府的三公子,好色无匹,被一隻女妖狐迷倒,还想杀他的宝贝小妹子!」 孟乔在旁只是笑,并不劝阻,直到此时,看李南彻表情窘迫,才出来打圆场:「好啦,血爪刃已经找回,这些时日,辛苦李家两兄妹了。」 李氏兄妹收起玩闹之色,双双到孟乔面前跪下,拜了又拜,高声道:「若不是孟娘娘和观音娘娘鼎力相助,李天王府恐怕名誉扫地,小将在此代父亲谢过二位娘娘。」 孟乔和观音娘娘笑着请他们起来,随着队伍继续前进。两万平乱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关,现在虽然扣除死伤以及牛头马面带走的部分,只有五千多名,但声势仍然不减,城中男仙女仙夹道欢迎,高呼胜利,兼呼阎君、孟娘娘英明,直到军士返回驻地,孟乔等神仙回到奈何殿,兴高采烈的欢叫声才慢慢减弱,最后低不可闻,想是那一大群男仙女仙已经散去。 一入殿后,芙蓉、菩提押着哭晕过去的莲杏,站在观音娘娘身旁,其馀青莲弟子皆尽默然。莲瑀虽然低着头,目光却左右寻找着莲儿的芳踪,其实他早就想问孟乔,为什么莲儿没有贴身服侍她,可是观音娘娘就在左近,任凭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愿因为一己之私,连累小师妹再受重罚,所以一句话也没问,憋得十分难受。莲嶜彻全都瞧在眼里,一时却也找不到机会开导他。 「乔妹妹,姊姊来了数个月,多有叨扰,烦请代为向阎君道谢。」观音娘娘笑着,捧起孟乔的双手。孟乔谦辞道:「姊姊说这是什么话,拙夫性情急躁,对姊姊多有得罪冒犯,才要姊姊海涵。」 又再说了几句离情依依的话,观音娘娘让莲青搀扶着,坐上莲花座,芙蓉举起乌翅鏜,在四匹白鬃骏马的臀部一击,莲花座即缓缓向前移动,护法和青莲弟子跟随其后,一起远去。李氏兄妹携着血爪刃,向孟乔告辞之后,也踏上归途,返回天庭。 孟乔和霜雪姊妹立于殿外,目送天界的神仙都离开,才回入正厅之中。她先吩咐霜雪姊妹去准备茶水和点心,才对季巧庭等人笑道:「巧庭,诗雅,上次一别,已经好久不见了。要不要在这里多住几天,明日再带你们到城中游玩。」 季、方二人一起答应,曾峻文和柯语霏也跟着留下来,多在奈何殿住了两个礼拜,才跟孟乔说想回人间看看。凯堤雪和曾峻文一起无忧无虑地玩了十几天,突然要和他分开,心里万分不捨,却又不想让他看出来,送行当天死活都不肯踏出房间半步,凯堤霜怎么劝都没用,只好随她去了。 四人跟随孟乔和凯堤霜到奈何殿的后花园,看她用阴阳刀划开一道缺口,回首道:「好啦,你们一路保重,为了防止你们再次掉入阴间,孟姊姊就不给你们阴阳剪影了,如果有缘,鬼门开后,我们可能会在人间碰面哦。」说完热泪盈眶。季巧庭等四人又对孟乔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才鱼贯穿越阴阳刀划出的破口,最后破缝自动密合,完全看不出划过的痕跡了。 孟乔与凯堤霜才一转身,就看见凯堤雪双目含泪,奔入后花园,急问:「孟姊姊,曾峻文他们走了么?」凯堤霜道:「是啊。」一边轻抚凯堤雪的头。 凯堤雪终于忍耐不住,「哇」的大哭,一边拭泪一边骂道:「曾峻文,你好狠的心,没跟我好好道别,你就走了,坏人!坏人!我恨死你了!」 尾声 「欸,想不到你这个资优生,竟然会约我来酒吧喝酒?」一名头发烫成波浪捲,穿着黑色露背紧身衣和丹寧短破裤的年轻女子,将手提包平置于吧檯上,跃上高脚椅。 「失恋了,不藉酒走不出来。」邻座的男子哭丧着脸,摇晃着杯中剩下两口的威士忌调酒。 「店长拒绝你了?」女子惊问,「你不是跟她坦白了?还说了那么多……掏心掏肺的话?」 那男子正是曾峻文。只听他又说:「凯堤雪和胡媚嵐对我更掏心掏肺,我最后也没跟她们在一起。」 柯语霏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也是啦,我觉得她们都很痴情,一个临死前都还在对你挤眉弄眼,一个救了你的命不知道几次,还帮你解毒什么的,只能说……唉,你自作孽,辜负人家两颗真心,难怪店长没接受你。」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怪不了谁。」曾峻文又再点了一杯伏特加调酒「生命之水」,喝了一口,被呛得一阵狂咳,再抬起头时,眼眶红肿,含着两股湿润。 「可能孟姊姊心疼凯堤雪,所以告诉她的朋友月老,叫他斩断你跟店长的姻缘。」 「唉,也不是不可能,神仙的事,也不是我们凡人能干涉的。」曾峻文抱着因为喝太多酒而开始发痠的太阳穴,一边问柯语霏:「你觉得,为什么凯堤雪没有来送我们一程?」 柯语霏把曾峻文的生命之水端来喝了一口,也是被辣得不停咳嗽,脸颊泛起两朵红晕,才回答:「我觉得,她一定希望你亲自去跟她道别,你也知道,她的个性比较刁蛮一点,你要多疼她。」 曾峻文胸口又是一阵酸苦,脑中先后浮现凯堤雪娇俏的身影和天真无邪的言语、胡媚嵐纯情的告白和嫵媚十足的眼波、季巧庭温柔的关爱和当面婉拒他的场景,不自觉紧紧握住了酒杯。 「你只不过一张脸长得好看,稍微有点学歷,脑袋却笨得很,怎么哄女生都不知道。」柯语霏说。 「我无法否认。」曾峻文废然一叹,「店长说,她对我真的没有那种『爱』的感觉,愿意为了我奋不顾身,不管我再付出多少都一样,她希望我去找一个也爱我的人,不要再花心思在她身上。」 柯语霏瞪大双眼,笑问:「店长说这么绝的话喔?好不像她。」 「诗雅学姊也这么说。」曾峻文脸上总算有了一点笑意,「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也没有办法。」 「对啦,这是事实。喜欢也就是喜欢,也是没有办法的。」柯语霏点点头,突然沉默了。 「那个……」曾峻文转头看向柯语霏,「你之前说的那些话,还算不算数?」 「哪些话?」柯语霏的话中带着醉意。 曾峻文从口袋里拿出一根葡萄口味的棒棒糖,撕开包装纸,在她眼前摇了摇,有些生硬地说:「像是……『你现在跟我告白,我是会接受的喔』或是『你可以试试看追我』。」 柯语霏冷不防伸嘴咬住那根棒棒糖,含了一下子,才说:「两年前的话你都还记得哦?」 「嗯。」曾峻文望着她吃糖的模样,在脑中自己搭配上她说出这几句话时的场景。 「我跟你说……」柯语霏跳下高脚椅,仰头看着他,笑着做了个鬼脸:「我跑得很快,你腿又那么短,要追到我可不容易喔。」说罢,哼着歌缓缓走出酒吧。曾峻文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才领悟了她的言外之意,丢了一千块钱在桌上,马上拔腿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