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天使在唱歌》 01 走过雨天的广场穿过晴天的长廊 地面上摇曳着不明显的光样空气里摆荡着不完整的思想 瞬间不经意的相望换来的是怎样景况 牵手走过飘摇的时光并肩穿过风雨的哀伤 脑海中回盪着不清晰的过往眼神里交换着不确定的坚强 承诺一辈子的想望得到的会是如何的模样 要是真能记着不忘相遇时擦出的光亮 是不是就能够坚持决心走下去的力量 要是真能握着不放互动时幸福的模样 是不是就能够挽救如今折磨人的心伤 彼此都太勉强说太在乎对方 在一起不是永无止尽的相互退让 明知道会受伤明知道会变样 坚持下去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方向 回到雨天的广场走过晴天的长廊 再痛再伤都学着更坚强 直到看见天使的翅膀 直到听见天使的歌唱 「晓夏，时间到了喔。」 小小的房间里，一个穿着粉红色制服围裙的中年妇女，带着温柔的微笑、轻轻敲门之后走了进来。 整个房间都因为主人的坚持，大至墙壁地板天花板、小至门把、床脚与所有摆设，全都必须是白色。要是不认真看，那个双手抱膝坐在床上、手里拉着一隻白色绒毛小熊的白衣少年，还真的就这么隐没在这整片白色里。 「……时间到了。」少年大约十多岁的年纪，比起同年纪的男生，他有点突兀地瘦小，肤色带着近乎病态的苍白，唯有那头有些凌乱的头发，是纯黑纯黑的。 女士走到白色书柜旁边，按下了现在已经几乎没有办法找到的白色收音机旁，墙上的白色时鐘，指针指着一点五十五分。 凌晨。 收音机里传出音乐声，还有一个略带低沉、相当有磁性的嗓音。 『接下来，是今天的最后一首歌，我是shaun，明天午夜十二点再见……』 「shaun今天也很准时呢。」 边说，女士边就这么把收音机又关了起来。本来面无表情、低着头坐在床上抱着小熊的晓夏，在听完这句话之后，脸稍微朝着收音机的方向抬了起来。 头发有点凌乱地盖住了他完全可以用巴掌大来形容的小脸、却掩盖不了那双大眼睛。他瞪着收音机，每天只有这个时候，他会露出一丝丝的微笑。 「再见，shaun。」 他轻声说，然后才抱着小熊躺了下来，粉红围裙女士替他把被子一路拉到下巴盖好，温柔地朝他微笑，「晓夏晚安。」 他的视线望向天花板，没有回答，女士也并没有在意。 在离开房间前，女士替晓夏关上了灯，外头的路灯透过窗户、淡淡摇曳进这个纯白的房间里。 日光疗养院，6014号病房。 日光算是相关业界中相当专业、设备也相当完善的顶级疗养院。里头的病人多半是需要全天候照护的患者。虽是这么说，把日光当成养老院的有钱老人比例也非常多。只要不佔用到专门设备的病房，那么日光当然也乐于接受。 6014，位在日光疗养院的最高楼，走廊最角落。 尹晓夏，是日光疗养院院长尹承光的养子。 十八年前，尹承光在自家门口、也就是目前日光疗养院的所在位置发现了这个小婴儿，尹承光和妻子本就膝下无子，对他们而言，无论小孩是被谁、又是为什么被拋弃都不重要。 在经过了一连串手续与作业之后，尹承光夫妻决定留下这个小孩，取名尹晓夏。 问题在尹晓夏一岁左右开始浮现。 在发现尹晓夏对人异样的冷漠、没有互动，也不怕陌生人、同时视线眼神也跟人完全没有交会之后，本身学医的尹承光立刻就带着尹晓夏去做了全面性的检查。 结果证实，尹晓夏有自闭症。 面对自闭症的孩子需要付出多少心力，尹承光夫妻自然也清楚，当初会选择创立日光疗养院，绝大部分，也是因为这个心爱的孩子。 自闭症的孩子一般而言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同时也会有过动的现象。但尹晓夏则是安静、不爱动，又极度恐惧讨厌阳光。 通常这样的孩子也会因为缺乏足够运动而有肥胖问题，尹晓夏则也许是本身体质关係，再加上他极度偏食，虽然疗养院内有营养师专门管理饮食，但食慾本来就不是很好的他，也只能将身体状况勉强维持在标准以内。 在尹家夫妻悉心照料下，尹晓夏本来的重度自闭，随着年龄增长以后减轻许多。不过直到十八岁的现在，他仍然无法正视他人双眼说话，对话时也时常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思考，不太能够逻辑连贯，仍然安静不爱动。 仍然恐惧讨厌阳光。 因为尹晓夏从小，只要一进太阳底下就会歇斯底里地尖叫大哭，除了他的饮食需要特别补充营养素之外，所有的课业也都是在室内完成的。 尹晓夏能够专心的时间非常短暂，半小时已经是极限，但他的学习能力却是异常优秀快速，所以学业部分倒是完全能够跟得上一般进度。 此外，他也拥有异常敏锐的听觉，除了绝对音感之外，声音只要听过一次就会记得，音乐也同样只需要听一次、就能够立刻完整重复。 在发现他有这样的天才之后，尹承光便试着让他接触各式各样的乐器，而在琳瑯满目的乐器中，尹晓夏独钟长笛。 也许银色比较接近白色吧，那是他唯一一样不坚持弄成白色的物品。 两年前的某个晚上，恰巧让尹晓夏听见了一个音乐广播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迷上了dj在节目尾声时的那句话，于是坚持每天凌晨都一定要听完才肯乖乖睡觉，否则一整天都会不吃不喝的闹脾气。 接下来，是今天的最后一首歌，我是shaun，明天午夜十二点再见。 这位dj也相当有趣，每天都会相当准时地、在凌晨一点五十五分说出这句话，而和人几乎没有对话的尹晓夏，却不知为什么、对这句话相当有反应。 他总是会在听完之后也轻轻回答『再见，shaun。』 对尹晓夏而言，会回应就是好事，于是在尹承光院长首肯、与尹晓夏主治医生的鼓励下，虽然时间实在偏晚，但还是会让尹晓夏每天都听完这句话再睡。 尹晓夏的生活非常规律，也很多采多姿。 早上醒来之后，他总会相当细心地、把围绕在自己床边的所有白色绒毛娃娃用力抱过一轮当作打招呼，他最爱的是大概有他整个上半身高的白色绒毛小熊，总是会抱着小熊到处探险，也会和玩具们分享一些外人不懂的事情。 分享完之后，尹晓夏会吹长笛给这些娃娃听。 中午吃过饭之后，是尹晓夏的午睡时间，大概一个半到两小时左右，是因为尹晓夏习惯赖床。接下来会是他的上课时间，因为他的精神无法集中太久，所以一天总计上课三小时，已经是他的极限。 太阳下山之后，是尹晓夏最有活动力、也最有精神的时间。这段时间他会离开自己的房间，抱着他的小熊、在日光里头到处乱逛。 十八岁的尹晓夏，因为缺乏运动也缺乏必要的阳光，能够有将近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尹承光已经非常欣慰了，只是体重怎么样都上不来，好不容易才勉强维持在四十五上下而已。 也因为这样，让本来就清秀可爱的尹晓夏，不只看起来脸更小、眼睛更大，给人的感觉也就是小小一隻，彷彿某种怕生的小动物一般。 这样的尹晓夏，是日光疗养院里头所有老人家们最宝贝也最宠爱的孩子。 尹晓夏脑中有一条自己认定的路线，在日光里头乱逛的时候，绝对不可以有人打扰到他、也不能有任何阻碍挡在他的行进路线上，否则他就只能站在那里掉眼泪。 那张清秀小脸一旦哭湿，那也会连带影响到爱他的爷爷奶奶们唉声叹气没精神又心疼。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在尹晓夏逛街的时间，哪些走廊上不能放东西、还有哪些房间绝对不能上锁。 吃完晚餐，是尹晓夏每天唯一的外出时间。他会在两名男性看护和自己白色小熊的陪伴下出门，日光位在山区、四周是高级别墅住宅区，尹晓夏同样必须走自己脑中认定的路线。 在他的路线中会经过一个社区公园，从社区公园最里头的凉亭，可以瞭望整座城市的灿烂灯火。 尹晓夏会抱着自己的小熊，总会坐在仿竹的绿色栏杆上凝视山下的万家灯火。两名男性看护最主要的功用就是在此，陪他出门的看护必须要有相当迅速的反应，因为坐在那里实在相当危险、脚底就是山谷、山上风又大，偏偏尹晓夏非得坐在那里四十分鐘以上，还不许人碰。 所有认识尹晓夏的人，在那天晚上以前，都以为尹晓夏一辈子就会这么样的日復一日，待在日光里，不走…… 不离开。 「shaun老师，你的咖啡。」 短暂的广告时间，工作人员很快送了热咖啡进播音室，坐在麦克风前的男人浅褐色的头发稍长、凌乱无比地被一个萤光粉色发箍往上推。他掛着一副无框眼镜、正在专心看手里的资料。听见声音，童宇熙抬头，本来就长得好看的脸、因为笑容更迷人了些，他感激地瞇着眼睛、语气夸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小曼，这样吧，你让我以身相许？」 他边说、边伸手一副要把人抱过来的模样，惹得女孩笑着躲开，「shaun老师你这样是职场性骚扰啦！」 童宇熙笑着边喝咖啡、边朝女孩眨眼的同时，也看见外头的工作人员对他比出倒数的手势，他很快点点头、清了一下喉咙，戴上耳机。 「……接下来，是今天的最后一首歌，我是shaun，明天午夜十二点再见。」 说完这句每天都会说的话，童宇熙才按下播音，然后把耳机拿下来。他没有规矩地用力靠上椅背、高举着双手一路滑过播音室，「耶、工作结束了！小曼，刚才浩然在外头对吧？」 童宇熙边伸懒腰边站起来走出房间，女孩点点头，递给童宇熙一张纸条，「浩然老师要给你的。」 「喔，谢谢你！」童宇熙边说、边伸手去揽女孩的腰作势要亲，女孩连忙用力把人推开，「shaun老师！」 童宇熙抓起丢在外头沙发上的黑色大衣和包包，转身朝工作人员打招呼之后，也不管头上还圈着那个萤光粉红色的发箍和乱七八糟的头发，就这么懒散摇晃地离开了。 新生代创作人，二十六岁。童宇熙的成名作是由目前歌坛当红的歌手纪浩然所演唱、也是他出道时的首张单曲。在各大影音平台无论播放或者下载次数都在短短一个月内破亿之后，各大製作公司与歌手也竞相向童宇熙邀歌。 不过写歌不像下蛋可以量產，童宇熙当然也不会随便砸自己招牌，总之自己不满意的创作他也不会交。因为这样的品质控管，目前只要打出童宇熙的名号、也都是票房保证，加上他本来就不拘小节、很好相处的个性，这让他在工作上处处都吃得开、给人印象相当优质。 喔，本人最杰出的当然是顏质，没有之一，童宇熙非常有自信地表示。 这个凌晨十二点到两点的深夜音乐频道，纯粹是童宇熙的兴趣。会踏入流行音乐界最开始的契机就是这个频道主持人的工作，所以虽然歌曲创作与製作人的工作已经非常忙碌，唯独这个工作他怎么样也无法割捨，坚持要保留下来。 不过，shaun就是童宇熙这件事情，除了共事的工作人员之外，并没有特别公开过。 02 微限 开着自己赚来的第一辆跑车、回到自己租的高级公寓时，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左右了。在进门的时候，童宇熙并没有用钥匙，而是直接开门。 「太慢了。」 明亮却几乎空无一物的客厅里，只有一张沙发摆在靠墙的地方，纪浩然端着从童宇熙柜子里头翻出来的威士忌，修长的双腿优雅交叠、斜睨着童宇熙。 「柜子有没有关好？」童宇熙并没有看向拥有盛世美顏、粉丝无数的纪大明星，他忙着走到厨房检查自己的酒柜，这傢伙每次来喝我的酒就算了、永远也不会把柜子关好…… 「反正还要放回去，干嘛非要立刻关。」 纪浩然耸肩、乾脆地承认自己的恶行。童宇熙开冰箱拿水喝，「这里我家耶，你真是非常自在啊，我的钥匙呢？」 纪浩然好看的眉毛挑了挑，「在你桌上。」 「这么晚还不回去，就不要被狗仔拍到找我麻烦。」童宇熙边说边把外套脱掉，经过自己房间的时候顺手扔进去，才又回到厨房边，抓起纪浩然还放在厨房中岛上的酒瓶、也替自己倒了杯酒。 「不想回去，不想看见他。」纪浩然仰头喝乾了杯子里的酒、脸上明显在赌气的模样，让童宇熙低低笑了起来，「许绍纶真辛苦。」 「这话什么意思？」 听见童宇熙这么说，纪浩然猛地把空杯往童宇熙身上丢，童宇熙对他的坏脾气见怪不怪，只是笑着接住，「形象啊，大明星。」 「干、那什么东西，能吃吗？」纪浩然翻白眼，「当初要不是那个笨蛋爱听我唱歌，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还不都是他害的！」 童宇熙、纪浩然和许绍纶三个人是高中同班同学、也是那时就志同道合的死党，纪浩然和许绍纶两人更是那时就开始交往，到现在也已经十年了。 学生时期的恋爱、又是同性，能够维持那么久已经相当不容易，而在纪浩然身份改变之后，这段关係也成为了秘密。 「少囉唆了。」童宇熙打断纪浩然的抱怨，同时把自己手里的酒递过去，「这杯喝完我就送你回去。」 「不要。」纪浩然接过酒，却不打算听话回家，童宇熙咧嘴笑了起来，「那不然这样，我叫阿纶来，然后你给我抱。」 「你胆敢碰我。」纪浩然瞪着讲出这种毫无道德感提议的老友，童宇熙像是被纪浩然这个表情逗弄得很乐，「到现在还需要提醒你我是谁吗？」 纪浩然恶狠狠地瞪着显然心情愉快的童宇熙，又是一口就喝乾了手里那杯酒。童宇熙虽然什么时候都那副玩世不恭的死样子，但那个模样绝对是认真的。 纪浩然忿忿不平地站起来，「妈的、要开车还不快滚去？」 深夜，马路上的车不多，虽然童宇熙的住处和许绍纶的有段距离，但一路畅行无阻、也没有花太多时间。快到之前，童宇熙先打了电话给许绍纶，在听见他睡意浓厚的声音之后，童宇熙才笑着把手机丢给坐在后座、带着大墨镜阴沉着脸的纪浩然。 『小然？门没锁你自己上来，就这样、晚安。』 许绍纶有点口齿不清地快速交代完，通话就断了。纪浩然不可置信地瞪着手机，「干、我什么都还没说、他就这样掛我电话？」 那张不笑的时候有个性、笑起来又绝对迷人的脸，用风靡无数人的清亮声音抱怨骂脏话，反差与违合感实在太大，让童宇熙相当愉快地笑了起来。 「阿纶要上班啊大明星。」童宇熙把车子停在后头不起眼的地方，然后随手把自己的大外套也盖上纪浩然的头，纪浩然顿时看来形跡诡异。 普通的老公寓并没有门口警卫，童宇熙拉着纪浩然上楼，这傢伙应该也是一早的通告、又有起床气，不睡饱的话也会很辛苦，「你就少说两句吧，到啦。」 纪浩然没有拿下墨镜、只是瞪着门，彷彿这样门就会被烧出洞来，就在童宇熙还没伸手开门之前、门就从里头被打开了。 纪浩然差点没能躲过，他连忙仰头避开，「干、……」 「小然，大半夜的不要那么大声，会吵到邻居的。」许绍纶皱着眉头、伸手抓住纪浩然的衣领，没让他向后撞到童宇熙，「站着都会摔倒？」 「明明是你无预警把门打开还怪我？」纪浩然咬牙切齿地放低了音量说，童宇熙在后头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朝两人摆摆手，「恭贺佳偶顺利团圆，单身狗滚回家睡觉，掰啦。」 「谢了shaun。」凭着身材与力道优势，许绍纶单手就把不断扭动想挣脱的纪浩然按在胸口没让走，一脸平静地对童宇熙点点头，童宇熙正要转身离开，许绍纶在后头突然开口：「shaun。」 「嗯？」 「你搬家是这週六吧？讲一声，那天我们都有空。」 「干、谁要去帮那傢伙搬家啊？也不想想我是……」纪浩然话都还没说完、许绍纶就乾脆抓着他下巴，把所有抱怨通通亲回他嘴里的同时，也把人顺势往屋里拖进去。 童宇熙无声地举手欢呼表达自己的喜悦。 虽然童宇熙目前租屋处已经足够顶级，他本人也相当满意，不过说来说去、果然还是想要属于自己的家。在童宇熙不断物色之下，最后才决定了市郊山区的独栋别墅社区。 童宇熙本来也就爱大房子，虽然只有自己一个人住、但无论空间或者动线，够大生活才会舒服啊，童宇熙如此认为。 最近这半年都在等新家内部装潢完工，童宇熙砸大钱在里头隔出了一个专业录音间，这样自己连工作都可以不用出门了。纪浩然知道之后，也相当兴奋地表示自己以后的歌都要在那里录。 既然大牌都那么有干劲了，怎么可能有不同意的道理。 週六一大早，童宇熙还在睡梦中，就被疯狂没有间断的电铃声按醒。带着一头彷彿被炸弹炸过的乱发、童宇熙只穿着贴身四角裤，一脸阴沉地去开门。 「小宇熙早安！太阳晒到屁股了，快起床！」带着大墨镜挡住几乎整张脸，纪浩然捧着和许绍纶一起去买的早餐，笑瞇瞇地站在童宇熙面前唱歌：「小蜜蜂，勤做工，飞到西啊飞到东……」 童宇熙瞪着眼前笑得无比灿烂的男人，只觉得头痛欲裂。 「你可以不要让他这样吗？」童宇熙选择瞪向那个他以为是正常的男人，许绍纶耸肩的同时朝童宇熙笑，「小然唱什么都好听。」 童宇熙白眼都翻到后脑杓了。 两人大摇大摆地进了童宇熙家，完全像是回自己家一样。纪浩然坐在客厅里唯一的家具、也就是沙发上头，一个人就躺平佔了三个位置，相当颐指气使。 「我难得休假还来帮你搬家，够给你面子了，快点整理！」 「阿纶，拜託你、拿那个汉堡堵住他的嘴。」童宇熙边抱怨边回房，随手抓起自己很爱用的粉红发箍、把凌乱的头发通通推高，免得妨碍自己的视线。 其实东西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装箱也都装好了，比较麻烦的是童宇熙的乐器收藏，这个他请了专业搬家公司来协助，剩下的也就是一些简单的衣物和日常用品而已。 三人彷彿高中生一样吵闹着，总算在中午之前把该上车的行李都上车了。不过因为和搬家公司约的时间还没到，所以三人决定让许绍纶和纪浩然先把车子开到新家，童宇熙再跟着搬家公司一起去。 童宇熙有一架业界顶级品牌的暗红色演奏琴，另外还有小、中、大与低音大提琴各一，电吉他三把、古典吉他两把，还有一套爵士鼓，其他就是音箱电线之类的杂物。 这么数来似乎也不多，不过光是他的宝贝钢琴、他就怎么也不放心假手他人。 好不容易才让所有乐器一起到了新家，三人和搬家公司又忙着把东西归位整理，这一忙、就忙到傍晚，才总算称得上是告一段落。 「妈的累死我了，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 纪浩然瘫软在童宇熙新家、宽敞客厅里头的舒适大沙发上大喊，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座椅里。许绍纶端着两杯气泡饮料过去，先是弯腰亲吻他、然后才坐进他身旁的位置。 童宇熙正在专心调他宝贝钢琴的音。 那边恋人们已经陷入两人世界，先是纪浩然蹭进许绍纶大腿，许绍纶又宠溺地柔乱恋人头发、让纪浩然在他怀里拳打脚踢地挣扎，然后许绍纶才将乱动的恋人困进自己怀里。 所有埋怨于是通通消失在吻住的唇间。 童宇熙非常专业地调完了音，很快随手弹了一曲确定。他没有管客厅里已经衣衫不整的两人在做什么，现在的他眼里只有心爱的乐器。他逕自又去调其他乐器的音，这调下去又花了他一个多小时。 再回到客厅的时候，那对情侣正打得火热。 童宇熙轻轻皱眉，「喂，你们不准弄脏我的新沙发。」 「好。」许绍纶亲吻身下的恋人回答，这种时候纪浩然的模样除了性感可口之外、许绍纶也找不到别的形容词了。 纪浩然难耐地在他身下扭动，「唔嗯、……你专心，绍纶……」 童宇熙对于这种亲热画面完全视若无睹，他逕自做到沙发前的地板上、靠着沙发座椅打开了自己的全套家庭剧院设备，开始看起热血动画来。 这种诡异的状况大概又持续了四十分鐘左右。 「哈啊、啊……我要射、了，绍纶，啊、……」在动画热血沸腾的打斗配乐里，纪浩然煽情火热的呻吟急促颤抖着拔高，而后被许绍纶吻回口里，前面专心看动画的童宇熙迅速抽了放在一旁的面纸往后头传给许绍纶。 「接好，不准弄到我的沙发。」童宇熙瞪着萤幕说，「对了，晚上吃什么？no.98怎么样，那里酒不错、食物也不错。」 「……让我休息一下……」刚高潮完，纪浩然瘫软在沙发里抱怨，许绍纶还在恋人汗湿热烫的肌肤上流连亲吻，让纪浩然又忍不住呻吟出来。 「shaun，这沙发不错。」许绍纶没再继续，他只是将浑身还没有力气的纪浩然抱坐上自己大腿、替他把衣服都穿好，纪浩然也乐得让恋人服务。 童宇熙哼了一声，「我大方先让你们试用，要心存感激，晚点我也找个小可爱回来试试看好了。」 「没有节操的禽兽！」坐在许绍纶大腿上，纪浩然享受着对方十年如一日的服侍，两人即使已经交往了那么久，相处起来仍然浓情蜜意。 面对纪浩然的指控，童宇熙只是轻轻笑了起来，没有要否认。 03 三人在童宇熙建议的餐厅吃完晚餐之后，纪浩然喊累、吵着要回家，童宇熙被他吵闹了一整天、巴不得他赶快消失，所以就开心的先开车载两人回去。 入夜之后，上山的路上车子已经不多，童宇熙心情相当好，他车速不快地一边绕着山路、眼角馀光还能瞄到夜景，两个转弯过后，他就看见自己左手边有个公园。 公园啊，这里竟然有公园，搞不好很适合带妹子来看夜景也说不定。童宇熙兴致起来、抱持着先场勘做功课的心情，方向盘一打、就把车停在了公园附设的停车格里。 才开车门，童宇熙就听见了长笛的声音。他眨眨眼张望了一下，似乎是从公园深处的角落传来的。 听音色就知道，吹长笛的这个人功力很好、高音清亮，换气又流畅，是个高手。 身为音乐爱好者，童宇熙情不自禁地朝着音乐来源走。这公园并没有路灯，不过这种山路旁的公园，晚上本来也就不太会有人过来，加上如果这里真能看夜景，那路灯也只会干扰而已。 童宇熙看见前方有个小凉亭，再望出去，是一整座城市的灿烂灯火。 或许是因为音乐声伴随着风声繚绕，让眼前的美景浪漫朦胧，童宇熙更往前走，才看见就在夜景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背对着自己坐在凉亭的栏杆上。 正在吹长笛。 还来不及消化思考眼前这副看来有些奇幻怪异的景象，就看见那个纤细身影突然晃了晃。童宇熙想也不想地衝上前、一把就将那个人影捞进自己怀里。 「危险！」 几乎在童宇熙衝撞过来的同时，陪着尹晓夏出门、站在两旁正看着夜景发呆的看护才猛地回过神来。尹晓夏手里的长笛、也因为童宇熙那么用力从后头的扑抱，滑脱出手、直接就掉下夜里看更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尹晓夏呆呆地望着长笛掉落的方向。 好半晌，他才抬头，转向身边自己认识的看护，声音好轻好轻地说：「掉了，捡起来？」 「先生，请你放手。」 两旁的看护却没有听见尹晓夏说什么，他们警戒瞪着还紧抱着尹晓夏不放的陌生男人，而童宇熙因为这样抱着尹晓夏，所以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同样脑子里头一片混乱，同时又有种当场说不上来、诡异的感觉，彷彿哪里不对似地。 「他刚才差点就跌下去了。」童宇熙衝过来之前没能有时间细看，凉亭又暗、他也根本没看到原来这个少年身边有站着两个人。且不论这少年的来歷，显然这两人是怠忽职守了吧，看夜景看到发呆了吗？ 童宇熙本能地还不敢放手，深怕这个少年又乱动、真的掉下去就惨了，「我没想太多就衝过来了，没有恶意。还有，他想要他的长笛。」 他很有耐心地解释自己的行为，也是直到童宇熙重复一次尹晓夏的要求，看护才赶快安抚尹晓夏。 「晓夏。」尹晓夏左边的看护轻轻扶住尹晓夏的肩头，把尹晓夏整个人的重心从童宇熙怀里转移到自己身上，童宇熙这才放开手，不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 刚才那种莫名的、诡异的感觉，卡在童宇熙心里不是很舒服，看护放轻了声音语调、很温柔地跟尹晓夏解释：「你的长笛掉到山下去了，我们找不到了，回去之后再买一支给你？」 再买一支……？ 「不是我的那一支。」尹晓夏很快做出判断，看护试图扭转尹晓夏的概念，「再买一支也是你的啊。」 「我要我的。」尹晓夏很快接口说，这让看护相当为难，想到尹晓夏会有多执着、就让两人不知如何是好。 但这个回答，却逗笑了站在后头的童宇熙。 「从这个高度掉下去，就算找得到、也没有办法吹了吧。」 刚才还满心都放在长笛没了这件事情上，现在才算是认真听见童宇熙说话，尹晓夏立刻愣了一下。 虽然凉亭里头没有足够的灯光，不过彷彿就坐在夜景中、本身就是夜景一部份似地位置，却还是让看护、还有站在后头只有两步远的童宇熙看得很清楚。 「……接下来，是今天的最后一首歌，我是shaun，明天午夜十二点再见。」 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听见自己每週五天都会说出口的这句话，童宇熙吓了好大一跳。自己在广播中的声音总是有刻意再压低了点，除了本来就知道的工作人员之外，从来没有人光听声音就能认出自己，这怎么…… 靠着看护一人一边扶着，尹晓夏转身从栏杆上下来，童宇熙有些呆愣地看着尹晓夏。他虽然面对着童宇熙、眼神却有点不自然地偏向一侧，而虽然有些背光，已经渐渐习惯这么昏暗的光线，童宇熙也才总算勉强看清楚这个少年的脸。 或许是刚好有风吹来吧，才会让自己有那么清晰的…… 屏息感。 「你、……」童宇熙还来不及问，尹晓夏已经抱着他的白色小熊、朝童宇熙几不可察地挥了挥手，「晚安，shaun。」 「你怎么会知道？」 这声晚安，让童宇熙讶异地完全忘了自己可以否认，不过尹晓夏不懂童宇熙的问题，他歪头，「……shaun。」 再喊了一次童宇熙的英文名字，尹晓夏无法处理童宇熙的疑问，因为分别所有声音对他而言、就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情。 「我们必须回去了。先生，刚才真的非常谢谢你的帮忙。」两名看护打断了童宇熙，两人一前一后带着尹晓夏，「晓夏，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嗯。」尹晓夏顺从地点头，同时用他习惯的姿势抱着小熊、乖顺地跟着看护走。没两步，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地又回过头来，童宇熙还呆愣地站在那里看着。 尹晓夏看着自己左前方地上的杂草，声音好轻好轻：「晚安，shaun。」 「晚……安。」 童宇熙实在觉得不可思议，刚才那个男人喊那个少年什么？小夏是吗？那一身全白穿在这少年身上好显眼，男孩子竟然可以长得那么、……不对，就连声音也是，怎么可以那么…… 精緻？ 还有，刚才他吹的曲子、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应该是两天前才在自己节目里首播的、浩然的新歌。真正密集打歌会是下週，那么这个少年又是怎么会吹的？ 该不会是那种传说中的天才？ ……这有可能吗？ 不过，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是什么？ 独自站在那里，童宇熙心思紊乱地，好长一段时间都动弹不得。 「怎么可能，你在作梦吧。」 纪浩然在赶通告的空档接了童宇熙的电话，听他说了那段奇幻经歷、纪浩然的直觉反应就是不可能。别说一般人、就算是本来认识他们的亲朋好友，也没有一个人靠广播就把shaun和童宇熙连结成同一个人的。 童宇熙懒得跟纪浩然解释，他草草结束了通话。自从昨晚遇到那个「小夏」之后，他脑子就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好多东西全部满出来似地，让他非得靠着什么宣洩。童宇熙写歌的时候习惯拿着纸笔涂写，从他起床到现在，新家偌大的空间里、已经被他四散乱丢得到处都是纸。 同时间，日光里的尹晓夏，有点呆滞地坐在床上。 没有了长笛，没办法吹曲子给玩偶们听，这让他非常失望而且沮丧。他抱着心爱的小熊、身体一面无意识地轻轻摇晃，脑子里头边想着他的长笛…… 还有shaun。 那是尹晓夏在这么大之后，第一次跟一个陌生人靠得那么、那么近。他从来没有感受过那种力道的拥抱，在被紧紧抱住的时候，尹晓夏也第一次听见。 心跳声。 那是shaun的心跳声，尹晓夏脑中立刻浮现了一串规律的声音，噗通、噗通，噗通。尹晓夏拉着小熊的手、按照自己脑中的声音，在空气中敲打出来。 噗通，噗通，噗通。 ——他是，shaun。 「shaun……」 尹晓夏抱起自己的小熊放在面前，在没有任何人看见的情况下，那对很少、很少直视他人的漂亮大眼睛，在一阵彷彿慌乱的游移之后，才缓缓地停留在小熊的脸上。 「shaun，你好……我是，尹晓夏……」 尹晓夏轻轻地对小熊说。 这句话，要是让日光里的任何人听见，一定会惊讶到认为自己在做梦吧。不单是因为自闭症患者对自己以外的人多数是没有兴趣的，也因为尹晓夏的个性本来就比较害羞，所以一向是别人主动去认识他、吸引他的注意，才会让他记得。 而现在，尹晓夏虽然不是对着真人，却也是破天荒地、头一次表现出了主动想让人认识他自己的希望。 在这个全白的房间里，一如往常穿着全白色衣物的尹晓夏，看着他的白色小熊，很认真地、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shaun，你好，我是尹晓夏。 童宇熙咬着棒棒糖、皱眉将自己写下来的东西乱揉一通，然后随手丢出去。不行，怎么写都不是自己要的那种感觉，这让他相当烦躁。 他站起来，踩过工作室里已经被自己丢得乱七八糟的地面下楼。偌大的客厅里除了非常舒适的沙发和家庭剧院设备之外，就是那台童宇熙非常宝贝的演奏琴了。 童宇熙在钢琴前坐下，他掀开琴盖、随手弹了起来。 舒曼，c大调幻想曲，第一乐章。 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了这首曲子的？在跳跃的音符里，童宇熙边弹边想，为了学会、为了记下这首曲子，自己花了多久时间不断不断地练习？ 左手几乎是不间断地在琴键上飞舞，右手时快时慢的主旋律、加上伴奏之后形成一种激昂却又朦胧的氛围，他脑海中于是浮现那抹白色的、纤细的，彷彿悬浮在半空中的人影。 那对明明应该会是相当明亮的大眼睛，却如此刻意而明显的避开自己的视线。 晚安，shaun。 琴声突兀地中断了。 童宇熙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总觉得诡异的感觉是什么。 避开，还有怪异的不在意。 一般人要是遇到这种差点掉下山谷的意外，应该会惊慌、相当惊慌吧，别说他了，童宇熙心想，我光看都快吓死了。再加上又被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这样紧紧抱住，再怎么心平气和、也应该会挣扎抗拒才对。 那少年却没有。童宇熙回忆，他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平静得诡异。 他说话的重点也并不是庆幸自己没事、或者心有馀悸，感觉他似乎没有情绪似地，满心都只专注在自己的东西上，那少年，彷彿眼睛里就只有那支掉落了的长笛。 不是没有见过冷漠的人，但童宇熙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类型。这似乎也不是冷漠……？ 这少年的长笛吹得相当好，虽然在夜色中实在看不太清楚，不过他恐怕也不过十几岁吧。这样的年纪能够有这种功力，实在惊人，童宇熙自己也爱玩各种不同的乐器，讲得出名字的自己大概都碰过。 那个笛声相当乾净清亮又具有穿透力，在转折爬高音的时候既流畅婉转、又温润圆滑，陡然降低的时候又能相当程度地表现出曲子里头那种压抑着的心情。 这样的一个少年，对于这首歌想表达出来的情感，老实说童宇熙并不认为他能完全明白，不过每个人对于创作的感受度本来也就不一样，似乎也无法单靠年纪来评断对方究竟懂不懂。 但至少，他能够在短短几小节里头就相当完整地表现出自己想呈现的情绪落差…… 果然是个天才？ 童宇熙再次下了这个结论，他对着自己的琴长长叹息。很想，很想再见他一面，还有机会吗？ ——空气里摆荡着不完整的思想，瞬间不经意的相望，换来的、会是怎样的景况？ 04 老实说当歌曲製作人，还真不是一件人干的事。童宇熙略长的浅褐色瀏海被他用了两个萤光粉红色的小发夹夹在头顶，淡色头发在他头顶彷彿炸开似地到处乱翘。 他坐在录音室外头，专心听里头歌手唱歌。 「小颖。」 里头的女歌手才唱到一半，童宇熙就忍不住切掉音乐，旁边收音的工作人员立刻也中断了工作。里头的女歌手转头，童宇熙朝她露出大大的笑容，「刚才那一句，再甜蜜一点试试看。」 「……萤火虫是夏天夜晚跳舞的星星，灿烂出你爱笑的眼睛和疼我的表情？」 女歌手确认，童宇熙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笑容对女性的影响力有多大，通常能够很迅速地得到自己想要的。 女歌手果然点点头，回给童宇熙灿烂笑意，「没问题。」 「我们从副歌来。」 童宇熙自己负责音乐，在按下开始之前他先出声提醒。轻快的音乐于是传进耳机里头，女歌手开始甜甜地唱了起来。 这是首轻快的情歌，讲述一段冬天邂逅、春天曖昧，夏天定情而后秋天结果的感情。 在童宇熙的製作中，算是少见的幸福情歌。 这首单曲的录製已经进入第三天，女歌手总是没有办法相当完整地表达出童宇熙想要的感觉，光是第一段就已经磨了两天，今天才总算开始进入副歌，却又立刻遇上瓶颈。 在重复了十多次副歌部份之后，童宇熙总算喊了ok。时间已经拖延得相当晚了，童宇熙还有广播要做，所以歌曲剩下的录製只好明天继续。一向不太注重外表整齐的童宇熙，就这么乱七八糟地夹着醒目的萤光粉红小发夹往下一个工作地点前进。 他的深夜音乐节目，总是会开放大概半小时左右的时间，让听眾打电话进来聊聊心情、或者分享听歌的感想等等。 『shaun这几天播的歌，风格似乎跟之前有点不一样，我很喜欢这种改变。』 打进来的听眾很简短地说完心得之后就掛断了。童宇熙听见之后愣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手边的歌单，若有所思。 今天，小夏是不是也等在收音机旁听我说话呢？ 距离遇见小夏那天，已经又过了一个星期。每天虽然都忙得天昏地暗，不过童宇熙心里、却一直莫名惦记着那个坐在夜晚漆黑的公园里头，在灿烂灯火里吹长笛的少年。 甚至连收工之后去夜店放松、找个妹子抱的习惯，也都开始寻找穿着白色衣服的纤细类型，还被纪浩然指着笑説他突然有了恋童癖。 今天歌单上的最后一首歌，是jpop一个r&b双人男子组合唱的，跟夏天有关的故事。 「接下来，是今天的最后一首歌，我是shaun，下星期一午夜十二点再见。」 外头的音控随着童宇熙的声音把音乐拉大、人声淡出，而后童宇熙才切断了播音，他拿下耳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吧、今天再去看看有没有可爱妹子…… 凌晨时分的夜店正是舞得狂热的时候，童宇熙坐在吧台看着扭动拥挤的人群，嘈杂的音乐震耳欲聋、灯光刺眼绚烂，在充斥着菸味人声酒气的空间里，格外迷濛虚幻。 童宇熙下意识地寻找每一个穿白衣的女子，却没有一个符合他心里的那个印象，他连续找了一个星期、却天天落空，这让他感觉沮丧而烦躁，在连续要来三杯马丁尼喝光之后，童宇熙心烦意乱的离开。 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竟然只是因为一个照面，就对一个少年朝思暮想到这种地步，这简直莫名其妙。童宇熙不是没有回那个公园去找过，但怎么也没有再碰到。 小夏。 在外头多乱晃了一阵子，童宇熙才上车回家，回程的路上开始下起雨，这场雨直到隔天下午、童宇熙被自家电铃吵醒，都没有停止的跡象。 这电铃的按法听来像是阿纶……童宇熙边抓头打呵欠、边步履蹣跚地去开门，果然看见许绍纶两手拎着装满的袋子站在门口。 童宇熙又打了个呵欠，外头大雨倾盆，许绍纶也几乎淋得全身湿。 「都没吃东西吧你。」 不等童宇熙招呼，许绍纶已经很快进了童宇熙家门，「你把钥匙给我一副吧，这样就不用吵你起床，我自己可以进来了。」他熟门熟路地把手里拎来的食材全部搬进童宇熙根本碰都没碰过的厨房，「小然说他今天工作结束之后要来吃火锅。」 「他工作结束？」童宇熙正在抽屉翻自己的备用钥匙，的确放一副在许绍纶那里是个好主意。听见许绍纶这么说，他瞪大眼睛、转头朝许绍纶鬼吼鬼叫：「他今天最后一个工作结束要一点半吧，半夜啊半夜！从摄影棚到我这里吃火锅，凌晨两点啊大哥，他疯了吧？」 「你也知道小然就是这么可爱。」 许绍纶平静地一面把自己湿透的上衣脱下来边说，明明是童宇熙家、他却比主人更熟悉卧房浴室的位置，他逕自走上二楼童宇熙的卧房、打开他的衣柜去翻出童宇熙的上衣换上。 虽然童宇熙比自己稍高一些、不过两人体型差不多，衣服尺寸一样就是有这种好处。 许绍纶很快走下楼准备整理自己带来的食物，童宇熙还在咒骂：「全世界就只有你会觉得他可爱，该死的你们就只会找我麻烦……」 这几天已经够烦闷、现在那傢伙又要来吵，简直忍无可忍。 「你想吃点什么？我先煮麵给你吃好了？」许绍纶仍然一脸平静，「随便！」童宇熙倒是完全没打算掩饰自己有多烦躁，许绍纶眨眨眼睛，小然果然没说错。 shaun一定会因为我们过去吵他而抓狂，这两天打给shaun、总觉得他有点没精神，让他抓狂发洩一下也好、免得他的心情影响工作，那也会连带影响到我好吗？ 「啊……」许绍纶一边整理自己带来的食材一面认真有点懊恼，「我忘了买酱油。」 旁边客用浴室里头正在刷牙的童宇熙，听到许绍纶说的、忍不住翻白眼。这傢伙会故意喊那么大声，反正就是要人去跑腿的意思。 到底为什么我非得在这种讨人厌的大雨里跑腿买酱油啊？ 「shaun，你看你满屋子的纸乱丢，我也顺便整理一下，酱油就麻烦你。」许绍纶摆明了就是要童宇熙跑腿的态度，偏偏他做的食物还真就那么值得跑那么一趟腿。 童宇熙胡乱套上衣服外套之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出门了。 外头大雨倾盆。 住在这种地方，好处就是可以稍微远离城市的喧嚣、地方又够大，不过坏就坏在随便去个便利商店都要开车。 童宇熙相当不耐烦地开了两分鐘车、到走路需要十分鐘的便利商店。他抓了许绍纶习惯用的酱油品牌，又跑去买了两包自己爱吃的棒棒糖，很快结帐之后，才冒着雨、小跑步地上车。 他立刻拆了一根棒棒糖吃起来，甜味总能让他清醒过来，方向盘顺着山路转，在那样的大雨倾盆里，童宇熙的视线范围中突然闪出了一个人影，这让他下意识反应地把煞车用力踩到底。 棒棒糖都差点被他直接咬碎了。 「该死、怎么会看都不看就衝出来……」 童宇熙自己都差点撞上挡风玻璃，他按着方向盘先是看了一眼后视镜，还好后面没有车过来，自己应该是没有撞到才对吧，那傢伙真的是找死吗？ 他一面气愤地抓头发一面往前看清楚，毕竟外头雨那么大、谁会无聊没事出去淋雨…… 这一看，童宇熙只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 那个纤细的身影没有撑伞，只是直挺挺站在车前，白衣都因为淋雨淋得全身湿透而半透明都贴在身上。即使只见过一次、又是在那样的黑夜里，童宇熙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同时不顾一切地打开车门、衝进大雨里。 「小夏！」 站在童宇熙车头前的尹晓夏猛地抬头，童宇熙不想在这种极端状况下多做解释，他选择了总之先把人带开，于是童宇熙一把就将尹晓夏拦腰抓了起来。 尹晓夏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失控地大喊大叫、拳打脚踢了起来。 没想到尹晓夏会有这种反应，这让童宇熙也吃了一惊，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放手，怎么样都要先离开马路中间再说、更别提自己现在可是停在过弯处，这要是后面有车来、那就糟糕了。 在因为手里过轻的重量皱眉的同时、童宇熙迅速打开了前座车门，完全不在意车内会被弄湿，就把尹晓夏整个人塞进去、迅速地避开尹晓夏所有挣扎，用安全带把人捆好之后，自己才很快绕回驾驶座。 尹晓夏被困在前座，他失控地拼命拉扯困住自己的安全带、同时喊叫着童宇熙听不懂的话，双腿也不断乱踢，童宇熙很快关上车门。 即使在雨中只待了不到三十秒，也已经足够让他全身湿透了。童宇熙低声咒骂、很快的开车离开现场。 「你怎么会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伞呢？突然衝出来真的太危险了，没有人跟你在一起吗？」 童宇熙一连串的问题，尹晓夏完全无法消化其中的意义，但听见童宇熙的声音当下，尹晓夏的所有挣扎、彷彿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突然静止了。 两个转弯就已经回到自家车库前，童宇熙在等待车库门打开的同时，瞥了一眼突然安静下来的尹晓夏。 「还好吗？」 「……shaun……」 尹晓夏的声音好轻好轻，童宇熙很快把车子熄火才下车。全身湿透的感觉实在很不舒服，即使只是一下下、也已经感觉好冷，更别说这孩子不知道在雨里淋了多久。 童宇熙很快绕到副驾把车门打开，他先探进去把安全带解开、然后才伸手把尹晓夏牵下车。天知道童宇熙生平还从来没有对任何一名男性做过这种事。 尹晓夏就这么发着抖、却安静毫无抵抗地跟着童宇熙，踏入一个自己生平从未曾开发过的新领域。 那是尹晓夏人生中第一次，走进日光之外的地方。 许绍纶正在等童宇熙的酱油回来才要把麵条丢进去煮。听见童宇熙开门的声音、许绍纶一面顾着正在炉子上滚的汤一面开口骂：「太慢了！这样我的汤都要……」 他边骂边抬头要拿酱油，却看见童宇熙身后牵着一个浑身湿透、看起来几乎是营养不良的瘦削少年，许绍纶狠狠皱眉，「你随便捡了什么东西回来？」 「淋湿的夏天。」 直到回到自己家，童宇熙这才有种真切的实感……这些日子里、自己满心满脑的牵掛，此时此刻、正被自己紧紧握在手里。 ——是自己在那天夜里、惊鸿一瞥的夏天，是自己心心念念着的，夏天。 05 对于童宇熙这种说话方式已经见怪不怪，许绍纶虽然听不懂、也懒得多问。尹晓夏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让他害怕。 察觉到自己握着的手突然颤抖得厉害，童宇熙这才猛地惊觉自己根本不应该还站在这里发呆。他连忙回头问：「很冷吧，你忍耐一下、我带你去浴室。」 「shaun……」直到现在，尹晓夏都还是只能喊出自己脑子里头唯一知道的名字，童宇熙眨眨眼，选择暂时不问。他很快拉着尹晓夏进浴室、因为自己也全湿，所以他直接先将尹晓夏丢进浴缸里。 「不要出来，坐好。」 尹晓夏默默地点头，乖乖抱着自己膝盖、坐在浴缸里头动也不动。童宇熙调整好水温之后，就直接让热水不断淋在尹晓夏身上。浴室里霎时蒸气瀰漫，尹晓夏低头闭眼，只是坐着。 一动不动的。 童宇熙很快把自己脱光、在淋浴间里花了十秒帮自己回温之后，才随便套上浴袍，回到尹晓夏身边。 尹晓夏没有抬头、也没有睁开眼睛。掛架上的莲蓬头热水还不断淋在他身上，他露出衣领以外的部分已经开始微微回覆淡淡的粉色，童宇熙知道他没有那么冷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小夏，把衣服脱掉。」 听见童宇熙叫自己，尹晓夏才抬头、但水立刻就流进他眼睛里、让他本能地又闭上眼睛。童宇熙这才发现自己应该要帮忙，他连忙把莲蓬头切换成水龙头。 浴缸蓄水得很快，童宇熙蹲在浴缸边，拿着毛巾帮尹晓夏把黏在脸上的湿头发全部往上推，尹晓夏皱着眉头、眼睛还是闭着，于是让童宇熙得以第一次能够仔仔细细地、在明亮的灯光下，看清楚尹晓夏的模样。 瞬间，就足够让童宇熙証实自己当天晚上的感觉完全没有错。 这个少年不只是瘦，他整张脸只有巴掌大，脖子细得自己单手就可以完全握住似地，那对眼睛虽然还闭着、不过在那样的脸上更显得大。 光是脸就已经瘦成这样，其他地方更不用说了，童宇熙忍不住皱眉头。 「你只靠露水为生吗？」 听见童宇熙讲话，尹晓夏才又把眼睛睁开，在好近的距离里，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虽然没有对上童宇熙的视线，却就这么在童宇熙面前眨了眨。听不懂童宇熙的话，尹晓夏于是没有回答。 童宇熙也没有打算得到答案，他只是微笑着边替他把上衣脱掉边摇头，「你几岁？」 这个问题尹晓夏懂，不过他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才有办法消化，他缓慢地张口，声音几乎被淹没在水声里。 「十八岁。」 童宇熙瞪大眼睛，「你这样有十八岁？我以为你才十四十五左右，你真的太瘦了。」 童宇熙好不容易把尹晓夏湿透贴在身上的上衣拔掉，然后他才拉着尹晓夏的手伸进热水里，碰到自己的裤子时，尹晓夏倒是立刻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很快在水里脱掉裤子，童宇熙这才把水关掉。 童宇熙伸手碰了一下尹晓夏的后颈、确定他整个人已经回温之后，他才站起来先去拿了浴室里头的另一件浴袍，然后回过头把尹晓夏拉起来，赶快包进浴袍里。 尹晓夏没有穿过浴袍，他很有兴趣地观察这个新东西，白色让他非常满意也很喜欢，不过童宇熙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小心地拉着尹晓夏的手、让他穿上同系列的白色拖鞋，然后才拉着他走出浴室到餐厅。 许绍纶的麵煮好很久了，他阴森森地瞪着童宇熙。 「浪费了我的食物。」 许绍纶一向对食物有异常的执着，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像这种诸如麵泡太久、青菜变色之类的事情，偏偏童宇熙和纪浩然两个对这种事情根本完全不在意，为了这个、他和纪浩然也不知道吵过多少次架了。 「又不是不能吃，你煮的都好吃啦。」童宇熙很快说，「小夏，你也吃，饿不饿？」 童宇熙把尹晓夏按坐在餐桌边，尹晓夏从头到尾都乖顺而没有抵抗，他瞪着眼前那碗热腾腾的麵。 许绍纶煮得很简单，肉丝、香菇，木耳和蛋花，最后勾芡，再简单用酱油提味的简易版大滷麵。偏偏里面所有食材，尹晓夏只敢吃肉丝和蛋花，他瞪着麵看了许久，然后才轻轻摇头。 看见尹晓夏摇头，首先有反应的是许绍纶。 「准备了你就吃。」听见许绍纶难得强硬的口吻，童宇熙笑了起来，他在尹晓夏身边坐下，猜测尹晓夏是因为认得自己的声音、所以比较愿意听自己话的样子，他于是将食物推得更靠近尹晓夏一些。 「先吃吃看，这位大叔做得很好吃喔。」 「你讲谁？」许绍纶挑眉、同时把放在童宇熙面前的碗很快往自己这里勾过来、摆明了没说清楚就不给吃，童宇熙连忙陪笑脸，「是大哥啦，大哥。」 哼了一声，食物才回到童宇熙眼前，童宇熙也真的饿了，他转头吃了一口，美味扩散，他这才满足地转头、朝还没有动作的尹晓夏眨眼：「真的很好吃喔，试试看？」 尹晓夏的确因为食物香气而飢肠轆轆，但他仍然瞪着眼前的食物没有动，好半晌、才轻轻地开口：「……黑色、的……」 「嗯？」童宇熙继续吃自己的那一份，尹晓夏的声音小到自己必须很专心、才听得到他在说什么，「抱歉，我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次？」 「……黑色的，讨厌……」 「黑色？」 童宇熙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尹晓夏在说什么，他探头跟着往尹晓夏碗里其实跟自己在吃的是一样的食物看，尹晓夏小鹿般无辜的大眼睛，朝碗里的香菇木耳猛眨，童宇熙这才猛地意会过来，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同时把自己的碗推到旁边、再把尹晓夏的碗拉到自己面前。 尹晓夏也是饿了，食物被捧走、他的视线却没有离开。他瞪着童宇熙把两个碗靠近、然后开始挑出自己那一碗里头所有黑色的食物到他的那一碗里。 童宇熙挑得很专心，尹晓夏看得很专心，这种互动让坐在一边旁观的许绍纶忍不住想笑。他打量着童宇熙捡回来的这个少年。 细心的许绍纶，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尹晓夏些许的异于常人。 童宇熙在跟尹晓夏说话的时候，尹晓夏的视线不但会避开、回答问题时也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理解消化。几乎所有问题、他都必须先喃喃自语、重复许多次之后，才有办法回答。 对于童宇熙无意间的靠近，尹晓夏在第一时间会躲，可偏偏又似乎被什么吸引似地，自己又会慢慢靠回来。 在短短十几分鐘的相处里，许绍纶不断听见尹晓夏喊「shaun」。 这也让他觉得十分奇怪，童宇熙在广播节目用的名字，他自己是绝对不会主动告诉别人的，就算的确是同一人，节目中童宇熙用的声音也比平时说话低沉许多，一般人绝对听不出来，这少年又是怎么知道的？ 童宇熙把自己那一碗加料的麵吃完之后，旁边的尹晓夏还在一次一根麵的吃。童宇熙侧头看着这样的尹晓夏，心中翻腾汹涌着疑问、好奇…… 与在意。 这个少年，浑身上下都是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谜团。为什么他会那么晚坐在那里吹长笛，而且还是一首根本没有正式曝光过的曲子，又为什么他会在自己一句话之后、就准确而没有犹豫地叫出自己名字，为什么他会在这种时间、这种大雨里出现在那种地方…… 尹晓夏轻轻把筷子放下。 坐在两人对面的许绍纶眉头又皱，尹晓夏碗里还有超过半碗的量，那表示尹晓夏根本什么都没有吃。 「小朋友，你这样根本没有吃。」 许绍纶点点尹晓夏眼前的桌面说，尹晓夏低着头，没有抬起来、也没有回答，童宇熙和许绍纶对看一眼。 「小夏，你再吃一点？」童宇熙开口之后，尹晓夏先是没有反应，然后才彷彿总算理解童宇熙的话，他轻轻摇头：「吃饱了。」 童宇熙皱着眉头看着他所谓『吃饱』的份量，这孩子果然只靠露水就可以活着？ 他又看了许绍纶一眼，许绍纶有点无奈地点头，于是童宇熙笑着拉尹晓夏的手，「好吧，你吃饱就好，我们去把头发吹乾。」 「shaun……」尹晓夏低头、声音好轻地说，走在前面的童宇熙听见了，于是停下脚步回头，尹晓夏的头仍然低着没有看向童宇熙，这让童宇熙忍不住弯腰靠近。 「嗯，怎么了？」 「……你好，我是尹晓夏。」 童宇熙愣了一下，尹晓夏的头很低、这句话他对着自己的白色小熊练习了好久，一直想要有机会当面跟shaun说，这是尹晓夏生平第一次、主动把自己介绍给别人。 在这个时机点自我介绍显然有些不自然与突兀，但这个少年做起来、却像是再平常也不过一样。童宇熙弯着腰、伸手把尹晓夏的脸抬起来，虽然那张巴掌大的小脸面向自己、但那对大眼睛仍然看向别处，童宇熙眨眨眼，「尹晓夏，对吧，可以写给我看吗？」 没等尹晓夏回应，童宇熙已经笑着去拉他的手握着上下摇了两下，「我是童宇熙，叫我宇熙就好了。」 「宇、熙……？」尹晓夏试着喊，童宇熙听见了、便幼稚地立刻举起手回答，「右！」 尹晓夏呆了呆，他有点发愣地让童宇熙拉着向前走，脑中思考消化了一下之后，又忍不住喊：「宇熙？」 「右！」 童宇熙再一次像被点名一样地举手回答，尹晓夏眨眨眼，显然觉得这游戏很有遇，他形状漂亮的嘴唇勾起些许弧度，「宇熙。」 「右。」童宇熙不厌其烦地笑着回答，他拉着尹晓夏走进自己房间，按坐在床沿之后，才拉起自己习惯丢在一旁柜子上的吹风机，开始帮尹晓夏吹起头发来。 童宇熙让尹晓夏面对自己仰头，因为热风的缘故，尹晓夏皱眉瞇着眼睛的模样、可爱得让童宇熙有那么一瞬间竟然看呆了。 「唔……」太高的温度让尹晓夏忍不住躲开，童宇熙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会看着这个少年发呆到让吹风机停在同一处那么久，他连忙道歉：「对不起，烫到你了，有没有怎么样？会不会痛？」 尹晓夏轻轻摇头，童宇熙还是检查了一下他有没有被自己弄伤，一切没问题之后，他才把还包着浴袍的尹晓夏拉到自己书桌边、给了他纸笔，「小夏，把你的名字写给我看？」 尹晓夏把童宇熙塞进自己手里的笔换到左手才握好，童宇熙眨眼，「你是左撇子？可是你刚才吃饭用右手拿筷子……」 尹晓夏很工整地在纸上写了「尹」，而后把笔换回右手、又写下「晓夏」两个字，童宇熙这才点点头，「你左右手都是惯用手啊，写字比较习惯左手？」 尹晓夏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把纸推到童宇熙面前，大概是要他也写名字的意思。童宇熙笑嘻嘻地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尹晓夏很仔细地看着童宇熙的笔跡，顺着他的笔画、在童宇熙三个字上滑动，「童……宇……熙……」 那副专注的神情，看得童宇熙一时之间无法呼吸，童宇熙顺了顺尹晓夏漆黑滑顺的头发，尹晓夏像是觉得这样的碰触很舒服，于是轻轻抬头。 下一刻，童宇熙再自然也没有地低下头，轻轻在尹晓夏额头亲了一下。 那几乎是香甜的，柔软的气息与触感。 尹晓夏呆愣地停在那里没有动，童宇熙倒是立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简直像是被雷劈到似地向后弹开。 等、等等等等，我在做什么？ ——我在对这个少年做什么？ 06 「宇熙……？」 童宇熙踉蹌后退、撞到了他放在书桌边的柜子，声响吸引了尹晓夏的目光看了过来，正好童宇熙也有些狼狈地抬头。 两人的视线，在这样浮动的空气中，第一次交会。 那单纯无比、几乎让人不敢正视的眼神，几乎撞晕了童宇熙。 「你在搞什么？」 两人上楼半天，虽然不至于认为童宇熙会对尹晓夏做些什么，不过许绍纶还是忍不住上来看看情况，还没进房、就又听见碰撞声，许绍纶心里奇怪地探头进来，才看见里头两人正用一种怪异的姿态互望着。 尹晓夏坐在椅子上，瞪着一手撑着床、几乎跌坐在地上的童宇熙，童宇熙转头、朝许绍纶苦笑，他乾脆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尹晓夏的视线已经又偏到没有人的方向，有那么瞬间，童宇熙竟然感觉到清晰的失落。 真的是莫名其妙……童宇熙抓乱了一头本来就已经不整齐的头发，积压在心底的问题一大堆、不知道从哪个先问起，是站在门边、双手抱胸看着两人的许绍纶先叹了一口气。 「夏天叫什么名字？」 明明尹晓夏本人在场，许绍纶还是选择问童宇熙，毕竟根据刚才的状况看来，这少年应该是不会回答自己的，问童宇熙快得多了。 「尹晓夏，知道夏天的那个晓夏。」 ——那个晚上，这场雨里，我遇见了的……夏天。 「哪一家的？」 许绍纶立刻问到重点，童宇熙这才想到自己根本忘了这件事，真是有够蠢、搞半天自己根本连他家住哪里都不知道，还这么开心地就把人带回来，不只是他家人会有多着急的问题、自己会不会被当成诱拐绑架犯？ ……不是被当成，这行为摆明了就是，简直跳到哪一条河里都洗不清。 「晓夏，你家住哪里？」 尹晓夏有些缓慢地处理这个问题之后，才很快报出了正确而精准的答案。 「日光，6014。」 这彷彿密码一般的答案，让童宇熙完全听不懂，他转头寻求许绍纶的帮助，许绍纶也耸耸肩、表示同样不懂尹晓夏的回答。 童宇熙乾脆地换了一个问题。 「晓夏，这种天气又不撑伞、而且还在马路上乱跑很危险啊，你想去哪里，要做什么？」 尹晓夏果然只对童宇熙问的问题有反应，他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在很长时间思考之后才轻轻开口。 「……东西。」 许绍纶皱眉，「东西？什么东西？」 童宇熙立刻联想到自己遇见尹晓夏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这想法简直不可思议，即使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尹晓夏日常生活中也绝对会有其他事件发生，但童宇熙仍然开口向尹晓夏确认：「该不会是你的长笛？」 尹晓夏立刻用力点了一下头，童宇熙简直不敢相信，这少年竟然还在想那支长笛？那都已经掉下山谷多久了、他还想找到？ 童宇熙叹了一口气，「晓夏，你听我说。」 尹晓夏低着头眨眨眼睛，一直听见shaun的声音，让他感觉莫名地安心与满足。 「晓夏，你的长笛真的没办法找到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又过了那么久，就算找到了也早就摔坏了，不能吹了。」童宇熙尽可能口气平缓地试图向尹晓夏解释这个状况。 摔坏、……不能吹了？ 尹晓夏又眨了眨眼睛，他的双手同时也摆出吹奏长笛的标准姿势。虽然手里没有乐器、但他每根手指都放在恰好的位置，彷彿在演默剧一样。 「shaun……宇、熙说，不能吹了……」 一直站在门边的许绍纶，看着这样的尹晓夏实在非常感兴趣，偏偏尹晓夏又只对童宇熙有互动。而这傢伙也不知道是怎样，平常伶牙利齿嘴快到不行，面对这个少年却又偏偏看来什么都无法好好思考发挥一样。 许绍纶忍不住开口提醒童宇熙，「你不是有长笛？」 童宇熙傻了一下，对啊、我怎么白痴到没想到？童宇熙连忙站起来，「晓夏，你等我一下。」尹晓夏很认真地执行童宇熙的指令，他很快点头，「等。」 童宇熙跑到就在卧室隔壁的、自己的乐器展示间，他连着箱子一起抓下来之后、不到二十秒就又回到卧室里。 他带着自己的长笛、走到还坐在那里乖巧等待的尹晓夏面前蹲了下来。把长型的长笛箱捧到尹晓夏面前慎重打开，「晓夏，这把给你？」 后头的许绍纶差点忍不住要笑出来，这傢伙搞什么、弄得一副像是拿戒指求婚的样子…… 「给你？」尹晓夏歪头，童宇熙笑了起来，他自顾自地把箱子里分成三段的长笛拿出来组好，随手把箱子放到桌上，拿着自己放在箱子里头柔软的清洁保养用布开始擦起来。 「给晓夏，给你。」其实童宇熙所有的乐器都保养得状况很好，他迅速擦过一次、细调过位置之后，才把长笛递给尹晓夏。 尹晓夏本能地伸手接过，他拿着长笛、抬手就凑近唇边。 轻轻地，一次呼吸。 当长笛的乐音悠扬起来时，坐在尹晓夏脚前地板上的童宇熙简直感动得要落泪。就是这声音、就是这种感觉，他这些日子牵掛着的、想念着的，就是这个。 许绍纶虽然对音乐没有自家那位和好友那样、有这么深刻的喜爱和专精，但这个笛声、却让他有种不由自主……被吸引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清亮的、很乾净的感受，没有任何杂质，纯净的声音，很容易让人心情平静下来的感受，在每个音符切换时也都能感受到那种…… 柔软，纯真。 尹晓夏这么一开始，就没有停下来。 他彷彿想将自己没了长笛以来、这些日子没能吹够的份量一次都补完，他一首接着一首、童宇熙越听越是惊奇，尹晓夏吹的曲子全都是流行歌曲，那些流行歌曲，童宇熙都太熟悉。 尹晓夏按照日期和播歌顺序，把自己这星期来每天晚上在节目里头播的歌、彷彿录音一样地重现出来。 这怎么可能？童宇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正在经歷的，这少年真是天才？ 在拉长渐缓着消失的高音里，尹晓夏停了下来。他拿着长笛的双手缓缓降落回大腿，尹晓夏抬头，朝童宇熙露出了好轻、却又好朦胧的纯洁笑容。 童宇熙眼睁睁看着、有种亲眼看着天使降临人间的错觉。还来不及讲话，眼前的尹晓夏身体晃了晃、整个人就往前倒了下来。 「晓夏！」 就坐在他脚前、童宇熙惊慌失措地把尹晓夏接进怀里，一直隔着一段距离、站在门口的许绍纶也跟着衝进房间，「怎么回事？」 直到抱住少年瘦弱的身子，童宇熙才狠狠皱眉，这副身体的温度高得惊人，许绍纶伸手过来碰尹晓夏的脸颊，也立刻皱起眉头。 「好烫，发烧了。夏天不知道在雨里淋了多久，我们竟然都没有察觉。」 「该死。」童宇熙简直自责到想撞墙，明明刚才离他最近、自己却完全被他表现出来的行为和音乐天才吸引，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他的身体状况，简直该死。 「先让他躺着吧，他也还没有换衣服，先找件衣服让他套着。」比起此时的童宇熙、许绍纶有理智得多，「你有没有退烧药？还好刚才小夏天多少吃了点。」 童宇熙点点头，抱着不省人事的尹晓夏站起来，转身走到自己床边、才轻轻把人放躺下去。 「药在厨房抽屉。」 许绍纶点点头，很快出去准备，童宇熙于是趁这个时候帮尹晓夏拉掉浴袍，明明不知道尹晓夏的奇怪坚持，童宇熙仍然下意识地挑了自己的白色长袖上衣让他套上。 拿着水和药回到房里的时候，许绍纶就是看见童宇熙坐在尹晓夏身边，试图想把人叫醒。 尹晓夏却完全没有醒来的跡象，动也不动地昏睡着。许绍纶把水跟自己刚才先压碎的药丸递给童宇熙，「你先让他吃药，我去找耳温枪量一下，太夸张就要送医院了。」 童宇熙看了看昏过去的尹晓夏，这样是要怎样让他吃药？该不会真的要像拍戏那样、嘴对嘴餵进去？ ——好像也真的只剩下这个方法。 童宇熙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搞什么、也不过就最近没有心情抱妹子，这种事根本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才对，是在怕什么？ 童宇熙边想，边把尹晓夏抱进怀里，他轻轻捏开尹晓夏的嘴、把已经碎掉的药塞进去之后，自己喝了一口水、才低头对上尹晓夏的嘴。 他随手抓来还丢在床上的浴袍、好接住尹晓夏咽不下去的水。 「唔、……」 尹晓夏微微皱眉，大部分的水混着药粉相当顺利地让他吞了，怕苦味留着难受，童宇熙又餵了几口、确定尹晓夏没有呛到，才抓着浴袍衣袖帮他把唇边水渍擦掉之后，让他再次躺回床上。 刚才明明还好好在吹长笛，在写自己名字的……看着昏睡中尹晓夏苍白的脸，童宇熙无法否认自己胸口竟然泛出一股轻细却真实的抽痛。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尹晓夏这种类型。 ——如此单纯而直接，如此天真，而纯粹。 更别提他表现出来的那些异于常人、天才的部分了。 晓夏，你到底是…… 尹晓夏烧到三十八点六度，在吃了退烧药之后的半小时左右，就开始全身冒汗。童宇熙没照顾过病人，他手忙脚乱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幸好还有许绍纶在旁边指挥，两个大男人为了尹晓夏忙得团团转。 这一忙，时间都忘了。 等到尹晓夏总算醒过来，已经是傍晚了。 一直待在尹晓夏身边的童宇熙，一看见尹晓夏睁开眼睛、简直像是自己总算又能呼吸了一样，他很快盖住尹晓夏额头，「晓夏，你醒了，太好了，头很痛吗？会不会晕？……还在烧，不过应该比刚才好多了，很难受吗？」 尹晓夏头晕目眩地全身都没有力气，因为发烧的关係，整个人都昏沉沉的，让他听不太清楚童宇熙一连串问题究竟在说什么，他只是皱着眉摇头。 「熊、熊……」 尹晓夏口齿不清地模糊发出声音，童宇熙听不太清楚、他连忙靠近尹晓夏，「你说什么？」 「熊熊……」尹晓夏重复，同时双手有点慌乱地在身边摸索，像是想找到什么似地。 童宇熙不知道他想找什么，只是尹晓夏那副明明神智不清、却又慌乱不已的模样，让他看得胸口都揪起来。童宇熙没有想太多，只是伸手、就把这样的尹晓夏抱进怀里。 「不要怕，晓夏，我在这里陪你，你很安全、不要怕……」 童宇熙深怕弄痛他似地，轻声安慰着、哄小孩似地摇晃着安抚，尹晓夏完全不习惯地试图想挣脱、但偏偏又实在没有力气。童宇熙并没有放手，他甚至低头、嘴唇都碰触到尹晓夏的头发，「我会陪你，不要怕。」 随着童宇熙有些笨拙、却没打算放弃的细语安抚，尹晓夏渐渐停止了挣扎。和自己一向习惯抱着的小熊不同，人的体温一向比其他任何替代品、都还要来得让人更有安全感。 而在童宇熙的怀抱里，有如此真实而温暖热烫的温度…… 和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尹晓夏本来因为紧张而把被子紧紧扯在自己胸口的手，轻轻地放松了一些，童宇熙还把尹晓夏的脸按在自己胸口摇晃，不知道是在安抚他、或者其实是在安抚自己。 才多久时间而已，心情就已经因为这个少年七上八下成这样，简直没救了，真的是。 在放开了被子之后，尹晓夏的手很轻、很慢地，缓缓扯住了童宇熙的衣服，童宇熙自然是有感觉的，他简直忍不住满心感动，于是抱着的力道更谨慎地加重了一些。 「晓夏。」 刚才还在自己怀里骚动不安的尹晓夏，也已经停止了扭动挣扎，有种完全陌生却暖洋洋的感受，在尹晓夏与童宇熙碰触到的胸口开始清淡而真切、缓慢而确实地扩散开来。 「宇、熙……」 在那当下，相拥着的两人都没有察觉，这举动会为彼此的未来掀起多大的波澜和改变，对尹晓夏、对童宇熙来说，究竟是改变好、或者维持现状才是好的？ ——走过雨天的广场，穿过晴天的长廊。地面上摇曳着不明显的光样、空气里摆荡着不完整的思想，瞬间不经意的相望，换来的、会是怎样的景况…… 07 童宇熙一向习惯手写，他有一大堆空白笔记本，内页多半是空白的。上头涂改字跡乱七八糟之外、也有他随手画的、收集来的有趣图片，照片明信片等等也都会收集起来。 那些东西一向是他的灵感来源。 靠着床头，童宇熙抱着他已经快爆炸的笔记本随手写下几段词，然后才又把东西放回床头好拿的地方。 尹晓夏抱着童宇熙又昏睡过去了，他皱着眉头、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童宇熙不太敢乱动、深怕自己会吵醒他。 整理食物到一个段落，许绍纶又晃进房间，看着童宇熙虽然靠在床头、却无比僵硬的坐姿，大概猜到为什么。他朝趴在童宇熙腿上睡得正熟的尹晓夏偏头，声音极低：「要叫他吃饭吗？」 童宇熙看看时间，的确是该吃饭、然后再吃一次药了，虽然很捨不得吵醒尹晓夏，童宇熙还是轻轻拍他头，「晓夏，起床了。」 尹晓夏皱起眉头，立刻就有动静了。本来就难起床，加上不习惯的环境和气味、又没有习惯的小熊抱着，还发着烧的他要清醒更是不容易。 童宇熙的动作很轻，他轻轻拨弄尹晓夏的头发，声音低沉而温柔，「晓夏，起床，我们吃点东西？」 「呜、……」 尹晓夏还在难受的清醒过程里挣扎，许绍纶在旁边双手抱胸、事不关己地只是看着。这傢伙连哄那些女孩子、都没看过他那么温柔又有耐心。 童宇熙极致轻柔地、不厌其烦一次次去碰触尹晓夏的头发和背，「醒了吗？」 「唔嗯、……」 尹晓夏模糊点头回答的模样，看在童宇熙眼里、简直可爱到爆炸，我到底在搞什么啊、他明明不是小孩子了…… 「好了就出来吃饭。」 看来似乎童宇熙是想多享受一下这种碰触，这傢伙脑子到底是有多不正常、就算他捡回来的小夏天再怎么可爱，现在这样又抱又摸、身为亲友都有想报警的衝动了。 许绍纶决定眼不见为净，他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童宇熙低头看着还处在迷濛状态中的尹晓夏，「晓夏，自己能走吗？」 头还有点昏、而且还有点痛，但是好像还可以忍耐，他用力眨了眨还迷濛着的双眼、认真消化思考过童宇熙的问题之后、才轻轻点头。 「……嗯，可以走。」 童宇熙牵着尹晓夏走到餐厅的时候，许绍纶已经自己在吃了。他简单做了一点马铃薯浓汤，在那两个抱来抱去的时间，他做了一些简单的麵包，餐厅里瀰漫着烘焙食物的浓郁香气，光是呼吸都让人飢肠轆轆。 「小然要吃火锅，晚餐就这样。」许绍纶边吃边说，童宇熙拉着尹晓夏坐下，「晓夏，有没有不敢吃的？」 因为发烧、尹晓夏其实没有什么食慾，边观察着他的脸色、许绍纶边吃着自己烤的麵包淡淡开口：「吃不下也喝一点汤，我用牛奶煮的，还算有营养。」 虽然尹晓夏应该是不会回答自己，至少也听得见，童宇熙看着桌上的麵包：「这些哪来的？」 许绍纶翻白眼，「我做的，不然呢？」 「你会烤麵包？我怎么不知道？」童宇熙简直不可置信，虽然知道许绍纶做菜很行，不过不知道他连麵包都能烤。许绍纶边吃自己的麵包边耸肩，「烤麵包又怎样，甜点我都可以，小然很爱吃好吗。」 想起纪浩然在吃自己做的甜点时那副满足的模样，许绍纶脸上的表情柔软成自己都不知道的模样，童宇熙摇着头让尹晓夏坐下之后、自己才坐了下来。 「天啊，阿纶、你完全变成全能的了。」 「因为爱啊。」许绍纶没想跟童宇熙废话，童宇熙转头正想问尹晓夏要不要吃一些、却发现尹晓夏已经自己伸手拿了麵包，小口小口开始吃了起来。 童宇熙眨眨眼，「你喜欢吃麵包吗，晓夏？」 尹晓夏点头，继续小口吃，童宇熙有种发现新大陆的感觉，他开心地笑了起来，「慢慢吃，这个汤也很好喝喔。」 童宇熙边说、边把许绍纶刻意去掉所有深色食材的浓汤推到尹晓夏手边，尹晓夏没有抵抗地拿汤匙就喝了一口。 大概是因为没有自己讨厌的顏色、又很喜欢这个口味，尹晓夏吃得比前一餐多了一些，就在三人各自怀抱着不同的心思吃晚餐时，童宇熙家的门铃响了。 这时间会是谁？ 童宇熙起身去开门，打开的那瞬间、就忍不住愣在那里了。 两个穿着白色的、类似医院制服的男人，朝童宇熙露出相当礼貌的微笑、同时也朝他亮出了身上的证件。 「抱歉那么晚打扰，我们是日光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想请问，您是否曾经见过这位男孩？」 ——日光，6014。 原来如此，难怪晓夏只回答了那么简单的两句话，原来日光是……疗养院？ 童宇熙在那瞬间才把所有一切全部想通理解，左手边的工作人员亮出照片，里头是那个现在正坐在自己家餐桌边、专心吃饭的少年。 「尹晓夏，对吧，你们找他很久了吧？」 童宇熙一讲出名字、两名工作人员脸上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手里拿着尹晓夏照片的人立刻转身开始电话通知起来，另一名工作人员还想说话，童宇熙眨眨眼，「你们找他很久了吧，我是下午、在路上遇见他的，因为外头天气实在不好、总之就先带他回家了。」 ——外头的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这么说起来，日光疗养院……是不是圈内那些前辈曾经提过的那个、传说中的高级疗养院？童宇熙回想，所以、原来晓夏是有钱人家的体弱多病少爷吗，所以才会住在这种高级疗养院？ 「抱歉麻烦您了，我们现在立刻就带他回去。」另一位工作人员非常有礼貌地对童宇熙鞠躬说，童宇熙连忙跟着弯腰低头，「千万不要这样，先进来吧。」 当看见童宇熙带着两名工作人员进来时，许绍纶又皱眉头。抢在许绍纶开口问问题之前，童宇熙先赶快解释，「晓夏认识的人。」 他转向还在低头小口吃的尹晓夏问他：「晓夏，你认识这两位吗？」 尹晓夏暂停了吃东西的动作，他微微侧头、不太看着人的目光瞬间扫过，然后才低声说，「轩哥、茂哥。」 「晓夏，你自己跑出来，大家都担心得要命。还好你没事，我们快回去吧。」在联络完、确认找到人之后，工作人员才朝尹晓夏笑着说。 这也的确没有夸张，他们真是担心了一整天，整个日光都因为尹晓夏的失踪而人仰马翻。毕竟尹晓夏是日光所有人的宝贝，不单是工作人员、住在日光里头的爷爷奶奶们，看不到尹晓夏根本饭都吃不下了。 童宇熙在开口之前、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莫名其妙又无理到极点的想法。 「那个，两位大哥……」 许绍纶仍然自顾自地吃他的第二个麵包。 「是这样的，既然已经确认了晓夏的安全无虞，你们也看到了，他看起来还满适应我这里的。是不是有可能留他在我这里一个晚上，明天晚上、我送他回日光？」 这莫名其妙到极点又大胆无比的要求，听傻了两个工作人员，一人立刻又开始掏出手机、退开两步之后开始联络，另一人则明显地面有难色。 「是这样的，住院病人没有经过申请手续是不允许外宿的。」 「他有需要按时吃药、治疗之类的吗？」童宇熙问得很认真，工作人员摇头，「晓夏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并没有生病、也不需要吃药，只是……」 「那就没有照护上的问题了。」童宇熙笑了起来，「老实说，是我想跟他多聊聊天、跟他交个朋友，不知道是否有机会通融一下？」 童宇熙平时鲜少在媒体曝光，又没有自报姓名，两位工作人员并不认识他。打电话的那一位显然正在跟上司说明情况，童宇熙瞄了一眼许绍纶，许绍纶正默默递了一小块麵包给尹晓夏。 虽然尹晓夏并没有看着许绍纶、但他很快接过麵包，又开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那模样好像某种小动物、…… 仓鼠，之类的？ 童宇熙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工作人员正在跟尹承光鉅细靡遗地报告，尹承光边听、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晓夏竟然能跟一个陌生人如此和平地相处？不但相处、还能够有正常对话，甚至还在人家家里用餐？这对于像尹晓夏这样、虽说已经有极大的改善，却仍然还是有自闭症少许状况的患者来说，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尹承光从来都认为，尹晓夏不可能有离开日光的一天，就算再怎么进步，也就只能够接受他待在那个纯白的房间里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永远，不可能改变。 但、但是现在…… ——我家的晓夏，怎么说、也已经十八岁了啊…… 工作人员把电话交给尹晓夏，尹晓夏一手抓着麵包、一手讲电话，童宇熙只一直听见他说『好』、『嗯』和『我要』。 电话讲了很久才又换回工作人员手里。童宇熙非常有耐心，毕竟他也清楚知道自己这要求有多么无礼，直到电话结束，童宇熙才开口。 「如何，这提议可行吗？」 两名工作人员对看一眼，刚和尹承光通完话的工作人员有点难以置信、但他仍然点了点头，「尹先生、呃，就是晓夏的父亲答应了。请您明天晚上十点前，务必将晓夏送回日光。」 有种中了大奖的兴奋感，童宇熙差点要欢呼，他很快递上自己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麻烦转交给尹先生，明天我绝对准时送他回去。」 因为童宇熙家中色调都偏淡色，卧室里的色彩也用淡原木色和白色统一，对于尹晓夏而言并不是太过难以接受的顏色，或许也因为这样减低了他有可能的不适应与抗拒也说不定。总之现在的他完全没理会身边发生的事情，只是全神贯注地在自己手里爱吃的麵包上。 直到送走了日光的两名工作人员，许绍纶已经吃完、正饶富兴味地瞪着像隻小动物、吃麵包吃个不停的尹晓夏。 「还要不要汤？」许绍纶并没有放弃尝试和尹晓夏沟通，尹晓夏低着头、明明听见了许绍纶说的话、却没有要回答的打算。 许绍纶眨眨眼，决定伸手去拉尹晓夏的碗。 自己还没吃完的食物要被拿走，这让尹晓夏有些心慌地抬头，趁着尹晓夏抬头仰脸的那瞬间、许绍纶再问：「还要喝汤吗，小夏天？」 小、夏天…… 「……我是晓夏。」 尹晓夏低声说，单纯地想纠正被许绍纶叫错的名字，旁边的童宇熙还是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来，许绍纶也笑了，他替尹晓夏盛了一点汤、才又把碗推到他面前。 「慢慢吃。」 虽然尹晓夏很喜欢吃麵包，不过因为发烧的关係、实在也还是吃不了太多。在吃了两片尺寸不大的、烤得表面焦香酥脆的吐司之后，就停下来不吃了。童宇熙这次没有再逼他多吃，只是很快把准备好的水和药拿来，「吃饱了？那我们吃药。」 一听见吃药，尹晓夏就用力皱了皱鼻子、露出一脸抗拒的表情，反应很快地开口：「不要。」 「不行，你在发烧。」童宇熙很坚持，尹晓夏则用力摇头，「不要吃药。」 08 没想到尹晓夏会那么坚决抵抗，童宇熙把水杯和药暂时放在餐桌上，然后在尹晓夏面前坐了下来、儼然促膝长谈的样子。他伸手、先碰了碰尹晓夏的额头，尹晓夏没有躲。 果然还很烫，现在他一定感觉非常不舒服吧，童宇熙看着尹晓夏别开视线、却还是可爱无比的脸心想，但也不能就这么顺他的意不吃药吧？ 「会不会头晕？」 「嗯。」 尹晓夏轻轻点头，童宇熙继续问，「会不会冷？」 「……一下下。」尹晓夏很诚实、同时也不太会形容自己现在身体的感觉，童宇熙猜测可能是忽冷忽热吧，他点点头、顺手摸了一下尹晓夏的背，果然因为出汗、衣服都湿了，这也要换掉才行。 「很不舒服吧。」 「不舒服。」 尹晓夏再次轻轻点头，童宇熙微笑，「所以要吃药，才不会一直不舒服。」 「不要吃药。」 尹晓夏还是很坚定的拒绝。没想到好声好气的讲道理对尹晓夏来说完全没有用，童宇熙相当意外。不过，虽然很不想逼他、但烧还没退之前，药还是得吃，童宇熙于是朝尹晓夏招手，「晓夏，你来这边。」 一旁的许绍纶完全在看戏，在清楚看见尹晓夏理解了童宇熙的要求、脸上明显露出整排问号的表情之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幸好尹晓夏对童宇熙以外的人都没有很在意，童宇熙瞪了许绍纶一眼。 虽然不懂童宇熙说「来这边」的意思是什么，尹晓夏还是乖乖地靠近童宇熙。童宇熙带着足以颠倒眾生的微笑，朝尹晓夏拍拍自己大腿，「坐这里。」 尹晓夏眨眨眼睛，他认真思考童宇熙这个提议、怎么想都觉得有一点奇怪。自己面前有一张空椅子，然后才是童宇熙，坐下来的时候应该要坐在椅子上才有礼貌，上课有学过、爸爸妈妈也有教。 他有点迟疑地朝童宇熙身边椅子移动，童宇熙笑嘻嘻地伸手挡住尹晓夏的去路，「晓夏，坐这里。」 尹晓夏歪头，指了指就在自己面前的椅子，「这里，有位置。」 「不要管那里。」童宇熙一脸理所当然，「我想要你坐这里。」 许绍纶已经不想理会童宇熙想玩的把戏，他把桌子收乾净之后，就在厨房开始洗起碗来。虽然童宇熙家自然有配备洗碗机，但许绍纶一向觉得亲手把碗洗乾净算是他做菜仪式感很重要的部分，所以虽然更麻烦也更花时间，他还是喜欢慢慢洗完。 尹晓夏完全不懂。 「……奇怪。」尹晓夏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这么说出来了，童宇熙忍着笑，做出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哪里奇怪？」 「坐在身上，很奇怪。」像这样那么连续地跟一个才刚认识的人对话，对尹晓夏来说真是生平第一次经验，对话不是很流畅，心里想的也完全不懂掩饰，但就是因为这样。 童宇熙深深吸了一口气，渐渐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什么那么难以自持。心里虽然这么想，不过他完全没有放弃引诱尹晓夏的意思，「不会很奇怪，真的，你先试试看？」 尹晓夏的大眼睛瞪着童宇熙的膝盖，一脸怀疑，但这个提议对尹晓夏而言实在前所未有，让他又忍不住有种想试试看的慾望。看出那张脸上流露出来的跃跃欲试，童宇熙更进一步地伸手引诱，「来，试试看？」 尹晓夏的视线于是落在童宇熙朝自己伸出来的手上，彷彿受到某种吸引，他慢慢地伸手、直到碰触到童宇熙的指尖。童宇熙根本不想放过任何碰触到尹晓夏的机会，他很快握住尹晓夏的手，同时轻轻施力、就把尹晓夏拉向自己。 他轻轻一抱、就把尹晓夏整个人拉坐在自己腿上。 「你看，不奇怪吧。」 尹晓夏勉强号称一百七的身高、碰到高了十来公分的童宇熙，高度刚刚好可以靠在童宇熙脸颊边，童宇熙说话的时候嘴唇正好贴在尹晓夏耳边。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搔痒的感觉不单只是来自耳边、也来自胸口。 尹晓夏轻轻动了一下，试图调整到自己比较舒服的位置，「唔、……嗯。」 「那来吃药。」 童宇熙突然回到一开始的重点，尹晓夏呆了一下、在消化完童宇熙的话之后、头就猛摇个不停，同时挣扎着想逃跑，「不要、我不要吃药，不要……」 童宇熙单手就圈住了尹晓夏乱动想逃的身体，先伸手去拿了药、喝了一口水之后才捏开尹晓夏的嘴，把药塞进去之后就立刻堵住他的嘴唇。 从来没有跟谁那么靠近过、更别说这种行为，但比起理解这种行为背后的意义，尹晓夏的重点只有放在不想吃药这件事情上。 他误上贼船、只能不断挣扎，试图想让嘴里那口药不要吞下去，偏偏力气根本完全敌不过童宇熙，那口讨厌的药到最后还是被逼着嚥了下去。 直到感觉尹晓夏吞下去，童宇熙才笑瞇瞇地离开他的嘴唇。 「骗人、……」 一旦有办法自由呼吸、尹晓夏就生气地指控不讲武德的童宇熙，他边说、边断续咳嗽着喘气，同时扭动着身体想离开童宇熙。 偏偏童宇熙还不肯放手，只是亲暱地把脸颊贴上尹晓夏的。他的掌心按在尹晓夏胸口，试图安抚他的激动和呛咳，「不要紧张，没事，没事……」 童宇熙压低着的声音，带着让尹晓夏安心的频率，贴在他耳边柔声安抚，还有按在他胸口掌心的力道和体温，让本来很激动的尹晓夏，渐渐停止了挣扎。 虽然停止挣扎，但脸上还是完全没有掩饰的赌气神情。 「骗、人……」尹晓夏低着头还在生气，童宇熙也不怕被讨厌，只是笑着哄尹晓夏，「吃药才会好得快啊，烧退了就不用吃药了。」 本来身体就不是很舒服，再加上刚才已经称得上是激烈的挣扎，让尹晓夏一旦安静下来、就很快感到有点昏沉了。但就算如此，尹晓夏似乎也没打算那么乖巧的睡觉。童宇熙于是将人整个抱了起来，他抱着尹晓夏走到自己的钢琴前坐了下来。 就着把尹晓夏环抱在身前的姿势，童宇熙微笑着贴在尹晓夏耳边说，「我弹琴给你听吧。」 没等尹晓夏回答，童宇熙就掀开了琴盖。尹晓夏不学钢琴的理由很简单，因为钢琴的琴键有黑色，但没有学、并不代表他不听或者不喜欢琴声。 这姿势要弹琴其实相当不容易，不过童宇熙并不在乎，看不到的地方反正就凭记忆、不要差太多就好。他双手摆上琴键，琴声瞬间就悠扬地流洩出来。 巴哈，郭德堡变奏曲，variation25。 老实说，童宇熙也不太确定自己为什么会挑这一段，毕竟这段变奏的哀伤心痛感很深沉，但尹晓夏很快便专心开始听，童宇熙刻意地把曲子速度更慢、更轻，于是伤感更清淡，多了种更柔和的味道。 整屋子因为琴声安静了下来。许绍纶并不是很懂音乐，但这样的琴声就连他听来、都有心头震盪的感受，更何况是对音乐感受力相当强的尹晓夏。 他几乎是在童宇熙还没弹完前半段，就已经靠在童宇熙肩头、沉沉睡去。 童宇熙噙着微笑停了下来。本来打算抱着尹晓夏回房间好好睡，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让他躺在沙发上睡。毕竟待会自己应该都会待在客厅活动得多，即使只有一秒、童宇熙都不想让尹晓夏离开自己的视线。 童宇熙的沙发好歹也是笨蛋情侣认证过的舒适，坐在沙发上，童宇熙让尹晓夏枕在腿上睡，自己则看着近乎无声的电视。 胸口那种温暖的感受，缓慢而确实的扩散开来。 纪浩然按电铃、大概是凌晨两点多一些些的时候。 许绍纶等在门边，门铃才响、他立刻迅速把门打开。才打开门、一抹黑色人影狂风一样地掠进屋内。根本没有时间看清楚、就已经跳上许绍纶身子，紧紧攀住他脖子、热切地亲吻起来。 「唔嗯……」纪浩然满足地微笑，瞇着眼狂热亲吻着恋人。许绍纶抓小鸡似地、边吻边把纪浩然整个托抱起来。两人一面拥吻、一面动作凌乱，许绍纶边帮纪浩然把脚上鞋子抓下来乱丢在旁边、边随意用脚把门踢上。 纪浩然还记得反手锁门、同时又因为许绍纶这个举动笑了出来，捨不得离开他的嘴唇。为了维持平衡，纪浩然双手捧着了许绍纶的脸亲吻，两人就这么一路踉蹌亲吻着进客厅。 童宇熙正在专心看他爱看的动画，两人热烈的亲吻挡住了萤幕，让他忍不住抱怨，「闪开，我在看电视。」 虽然就是平常那种不耐烦的语气，但却完全用气音。童宇熙奇怪的说话方式，才刚让许绍纶抱着坐倒进双人座沙发里的纪浩然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捧开许绍纶的脸，还因为刚才的亲吻而气息不稳，「小宇熙怎么了？……讲话……」 「小声点。」 睡在童宇熙腿上的尹晓夏，因为刚才那声电铃而有微微醒来的跡象。童宇熙狠狠瞪着纪浩然警告，也是直到坐在那个位置，又总算暂停了亲吻，纪浩然这才发现屋子里头多了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而且还像隻小猫咪似地，睡在童宇熙腿上。 「唔啊……」纪浩然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过去，他推开许绍纶，许绍纶乾脆地放手让他去，自己则是舒适地坐进沙发，「那是小夏天。」他微笑地看着纪浩然小心翼翼摸过去的背影说，纪浩然愣了一下，「小夏天？」 可能因为一直听见和自己名字相近的声音，尹晓夏皱了皱眉头，在柔软的沙发和棉被之间翻过身去。 对于低血压的尹晓夏来说，半夜这种时间被吵醒，实在是一件再痛苦不过的事情了。再加上发烧的浑身不适、脑子昏沉又发涨而疼痛，让还没有清楚意识的尹晓夏，竟然就这么躺在童宇熙腿上、缩着啜泣了起来。 「呜……痛，熊熊……」 尹晓夏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已经先哭了出来，不但蹲在地上的纪浩然呆住、许绍纶也有点愣住，唯独童宇熙、他连忙把尹晓夏整个人抱了起来。 他极尽轻缓温柔地，把尹晓夏整副纤细身躯抱进怀里，温度还是高、不过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令人担忧了。童宇熙抱着还昏沉的尹晓夏、低声轻柔地安慰：「晓夏，没事，我在这里，没事。」 还蹲在地上，纪浩然呆滞地看着眼前童宇熙露出的这副模样，下巴都要掉下来。他僵硬地指着童宇熙、嘴巴开闔几次又发不出声音，最后他转向许绍纶求助。 这画面许绍纶半天来也看了几次，倒是非常开心，他把左右手的食指拇指放在左胸口、做出一个爱心的形状之后，再用夸张的动作把那个爱心捧出来，同时无声地朝纪浩然做鬼脸。 纪浩然无声地爆笑出来。 本来就是因为童宇熙最近很没有精神，所以才打算找一天自己有空来吵吵他，虽然不知道他没有精神的原因、不过至少能够让他不那么鑽牛角尖地感觉寂寞。 不过，看他现在这样，根本就已经没事了吧？ 尹晓夏在童宇熙温言软语的诱哄下，渐渐停止了啜泣、也缓慢地清醒过来。他双手扯着童宇熙的上衣，「……shaun……？」 这个字出口，一旁听得很清楚的纪浩然立刻又睁大眼睛，他忍不住出声，「小宇，你说的就是他……小夏天？」 童宇熙点头，对声音相当敏感的尹晓夏，在听见了纪浩然的声音那瞬间僵硬了一下，然后才埋在童宇熙怀里，低声开口，哼唱了起来。 ——你说从前是回不去的曾经，你说未来是到不了的以后，你明明说永远在我们之间，现在我却找不到究竟会在哪里出现…… 纪浩然又一次呆滞在原地，这明明是自己还没正式发表的新歌，只有在小宇的节目里播过片段、就连歌词也只有片段，而且还只有那么一次…… 童宇熙也非常惊讶，虽然他已经知道尹晓夏对音乐有出类拔萃的记忆力，但他没想到连词也能够记得。 就连唱出来的音、都准得让人讶异。 09 「他、这是……」 「小然，我想他应该是听过一次就可以记得。」童宇熙看着还埋在自己胸口反覆哼唱这段歌词的尹晓夏解释，纪浩然瞪大眼睛，「骗人，真的？」 因为纪浩然声音太大，让尹晓夏忍不住从童宇熙胸口转脸，虽然被子一路遮盖到他鼻梁上，那对大眼睛迅速扫过纪浩然一眼，然后就转向无人的角度了。 纪浩然笑咪咪地看着尹晓夏，「嗨，知道我是谁吗？」 尹晓夏摇头。 「啊？」纪浩然的反应相当直接也激烈，他不可思议地转头看许绍纶，「绍纶，你有看到吗，他说不认识我。」 许绍纶笑得很开心地点点头。 虽然称不上世界知名、至少也是目前歌坛炙手可热的歌手，就算是不特别注意这圈子的人，听见『纪浩然』这个名字，也多半会点头说听过……才对。 这少年竟然摇头？ 「我是纪浩然喔，纪浩然。」 虽然纪浩然在工作中的形象设定是知性实力派歌手，但那再怎么说也都只是工作，要他全年无休保持那个形象、根本是要他的命。 他唯一能够喘息、做回自己的时间，就只有在恋人和童宇熙面前了。 尹晓夏却像是没有听见纪浩然说的话，只是不停重复自己脑中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的情景、也就是那段歌。 于是，只要纪浩然开口说话，尹晓夏就开始唱那段歌。 「晓夏，这是纪浩然，你可以叫他小然，是我的朋友。」童宇熙抱着尹晓夏介绍，要是没有猜错，这样的话应该就可以…… 「……小然。」 果然，在听完童宇熙的话之后，尹晓夏总算讲出大家都听得懂的话了。他重复一次童宇熙说的内容，纪浩然眨眨眼睛，这少年简直有趣又可爱到不行。 「嗨，小夏天。」 这个称呼，让尹晓夏本来放松的表情又有点困惑地皱了起来，「……我是晓夏。」 尹晓夏纠正纪浩然，纪浩然没有料到会被纠正，又呆了一下，旁边被纠正过的许绍纶这次笑出声音来，他站了起来，童宇熙也抱着尹晓夏笑了。 「吃火锅吧，我准备好了。」 四个人一路睡到下午，童宇熙先醒，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旁边，在看见尹晓夏乖顺窝在自己身边睡得正熟时，童宇熙心里好清晰地汹涌出满足而充实的感受。 他很快探了探尹晓夏的额温，这才总算放下心来。 烧退了。 昨天的相处中，童宇熙大概猜到尹晓夏有低血压，小然也有，所以童宇熙放心地起床梳洗，并不担心把尹晓夏吵醒。 童宇熙的主卧室旁有个宽敞的阳台，他静静拉开门，下午天气还算不错，童宇熙坐在阳台舒适的单人卧榻上，嘴里咬着他喜欢的草莓口味棒棒糖发呆。 从这个方向，其实就可以遥遥看见座落在山间的日光疗养院。童宇熙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始终心心念念、寻寻觅觅的这个少年，就在那里。 想到今天晚上就必须带尹晓夏回去，童宇熙就忍不住有点低落。明明只是个再平凡也不过的两天休假，多了一个尹晓夏，一切都恍如梦幻似地。 ——不想要他离开的念头高张。 彷彿一旦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这场美梦就会烟消云散似地。 他的名字，明明是夏天。 可偏偏他表现出来的、并非如同夏天一般热情如火，在他身上，短短二十四小时的相处，童宇熙只看到了天真与单纯。 ——如同白纸一般的单纯。 这种形容词，童宇熙以往听来只觉得这是敷衍人的废话，不过是用来掩饰一个人有多蠢笨的漂亮场面话罢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世上真的会有这种人。 单纯的尹晓夏，眼中只看得到他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其他的一概不管不理会。这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是多么令人称羡、又是多么令人发笑的特质。 棒棒糖甜丝丝的化学草莓香气让童宇熙脑子清醒，他转头，看着室内自己的大床上，尹晓夏还在熟睡，童宇熙淡淡地露出笑容。 尹晓夏是在童宇熙的拥抱里醒过来的。好不容易清醒，童宇熙面前的尹晓夏却又立刻皱起眉头，看得童宇熙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太阳、……」 「啊？」 童宇熙的房间，傍晚会稍微有些西晒的角度，虽然床的位置刻意调整过、阳光不会直射，但整片地板和阳台都会洒满阳光，童宇熙非常喜欢这样的光影移动感。 尹晓夏忙着躲下午的阳光，他边用被子盖住自己、一边蹭进童宇熙胸口，「讨厌……」童宇熙一瞬间还以为尹晓夏在说讨厌自己，幸好后面他又继续说完，「太阳、讨厌……」 太阳，讨厌？ 在阳光间接的照映下，尹晓夏的肤色更显苍白，童宇熙皱眉，「晓夏，阳光对身体很好，怎么可以讨厌？」 听见童宇熙这么说，尹晓夏开始想推开童宇熙，看来是真的要开始讨厌他本人了，他挣脱了童宇熙的怀抱、整个人盖进被子里头缩成一颗球，「讨厌！」 童宇熙完全不明白尹晓夏口里的讨厌是怎么样的执着，他只单纯认为这是尹晓夏类似讨厌吃药那样的小朋友闹彆扭。于是他一手就连着被子抄起尹晓夏，被子里头的尹晓夏愣了一下，然后就开始不顾一切地在童宇熙手臂里挣扎起来。 「放、开，放开，啊、不要，讨厌、讨厌——」 尹晓夏先是激烈地扭动想挣脱、伴随着尖叫大喊，这声音把在隔壁没多远客房里、正抱着睡得香甜的情侣吓醒。纪浩然跑出房门的时候，身上只来得及套着许绍纶的上衣、许绍纶也只穿了四角裤就跟着衝出来。 「童宇熙？」 纪浩然衝进童宇熙房间的时候，正好看见童宇熙坐在地板上、抓着一团正发出尖叫、挣动不停的棉被、只露出了尹晓夏一双长腿在外头乱踢的模样，「你搞什么，小夏天才刚睡醒不是吗？干嘛那么粗鲁？」 「哪有人真的这么不健康的？」老实说童宇熙也不是真的想强迫尹晓夏做什么、只是他真觉得晒个太阳而已，到底哪里值得抗拒成这样？ 「不要、不要，讨厌——」 尹晓夏被童宇熙逼得近乎歇斯底里又不断挣扎，虽然尹晓夏力气称不上大，不过一直抱着一个这样扭动不休的人试图控制，就算是童宇熙也会觉得累。 童宇熙手才松开，尹晓夏就像终于逃脱的猫咪似地，一阵风一样地衝出房门，三人根本追都来不及，尹晓夏就已经逃下楼、缩在厨房冰箱角落、绝对晒不到太阳的地方，抱着腿开始大哭了起来。 纪浩然抢在童宇熙之前，蹲下去试图安慰尹晓夏，许绍纶在后头皱眉，「你搞什么？人才睡醒不是吗？」 童宇熙因为刚才跟尹晓夏的一番纠缠还微微喘着气，「晓夏说讨厌太阳，我没想到他连碰到阳光都不敢，你看他苍白得跟吸血鬼没两样，这样当然容易生病……」 原来如此，难怪童宇熙那么激动，许绍纶拍拍童宇熙肩膀，「你也冷静一点，这么粗鲁、小夏天会被你吓到的。」 童宇熙望着缩在厨房角落哭的尹晓夏，还有正在思考怎么才能逗尹晓夏开心的纪浩然。纪浩然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说话、尹晓夏都只当成耳边风，他灵机一动，开始唱起歌来。 果然纪浩然一唱歌，尹晓夏就不哭了。他先是呆了几秒、然后才一边抽泣、边和纪浩然起一起唱起歌。 童宇熙大大叹息，虽然不知道尹晓夏是因为什么理由住在日光疗养院，但似乎并不是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他深呼吸了几次好平復心情，这才朝尹晓夏走过去蹲了下来。 他不明白的，是刚才强迫尹晓夏晒太阳这件事情，等同于强迫尹晓夏接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瞬间太过剧烈的改变是尹晓夏完全无法消化、也无法立刻接受的，彷彿强迫鱼离开水呼吸一样。 「晓夏。」童宇熙轻轻喊，听见童宇熙的声音，尹晓夏的歌声就停了。他目光看着厨房中岛附近的地面、同时伸手用力推童宇熙，「讨、厌，走开，shaun走、开……」 纪浩然在一旁幸灾乐祸，「喔，粗鲁的王子被小夏天讨厌了吧，活该。」 「少囉唆。」 「我是、晓夏。」 尹晓夏和童宇熙几乎同时开口，纪浩然大笑着站起来，「我难得休息，懒得跟你们浪费时间……」他边说边转身，朝站在后头、和自己一样半裸着的许绍纶伸出手，「吶，我们来一发？」 恋人那么可爱露骨的邀约，许绍纶哪有不答应的意思。他一把就将纪浩然抱起来往楼上走，纪浩然攀着许绍纶的脖子笑出声音，童宇熙转头警告：「纪浩然，你声音最好给我控制一点。」 「绍纶，你看小宇熙好兇喔。」纪浩然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手指着童宇熙的方向还宫廷剧上身的些许颤抖，许绍纶笑着亲吻他，「乖，不理他，只想我就好。」 笨蛋情侣退散之后，童宇熙总算是专心面对尹晓夏。尹晓夏双手还抱着腿缩在那里，只露出一对大眼睛瞪着童宇熙脚尖附近，眼角还有泪光，这让童宇熙忍不住叹息的同时，也伸手去抹。 「对不起，晓夏。」 尹晓夏眨眨眼睛。 「我不应该对你那么粗暴，强迫你做你讨厌的事情，吓到你了，我很抱歉。」童宇熙边说，边继续伸手去把尹晓夏有些凌乱的头发拨开往耳后勾，尹晓夏虽然缩了缩、却没有再躲童宇熙。 「我、……讨厌太阳。」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尹晓夏才主动开口说话。 「为什么讨厌？」感觉尹晓夏似乎愿意说，童宇熙于是坐了下来，尹晓夏朝童宇熙肩膀方向抬头、做出了一个瞇眼睛的表情，「眼睛、会好痛，不舒服。」 是因为太亮？童宇熙很快理解成自己能懂的语言，他笑了起来，「不要直接看、眼睛就不会痛了，下次试试看？」 尹晓夏很快摇头，「会痛。很烫、……热，讨厌。」 因为晒了会热，所以不喜欢？搞不好也不喜欢流汗？童宇熙再一次试图理解，他微笑着用手指头去绕尹晓夏柔细的发梢，「不要晒太久、也不要待在外头太久，就不会太热也不会流汗啊，晓夏。冬天的话、晒太阳很温暖很舒服喔。」 尹晓夏还是摇头，「讨厌。」 童宇熙也只好叹气，算了，现在讲不通、不代表以后没机会，慢慢来吧，现在先不逼他。感觉尹晓夏的心情平復了不少，童宇熙于是更靠近尹晓夏些，「那我呢，还讨厌吗？」 尹晓夏的目光盯着童宇熙的耳朵，然后很快摇头。童宇熙这才总算放松了心情，他微笑着朝尹晓夏伸手，「那给我抱抱，可以吗？」 这个要求，让尹晓夏思考了一下。他平常很少让人这么抱着，在日光里，最常有的是被摸头和拉手，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别人的碰触，只是…… 跟童宇熙的『初见面』，就是他毫无预警、衝撞似的紧紧拥抱，那个时候甚至连面都还没见到，对童宇熙的『第一印象』，除却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就是shaun之外，就是那个好紧好紧的、带着些许香甜糖果味道、心跳强烈急促的拥抱。 那种抱抱，老实说，并不讨厌。 童宇熙看着尹晓夏维持着蹲姿，慢慢地、小步小步地朝自己移动过来。童宇熙看着这副可爱得要命的磨映，简直想抓过来用力亲几口。 但要是这么做，一定又会吓到他吧。 想到刚才尹晓夏声嘶力竭的尖叫抵抗，童宇熙还是打消了偷亲的念头。他微笑着等尹晓夏靠近到处手可及的距离，这才轻而确实地把人整个抱进怀里。 他随意靠着厨房与往二楼楼梯口的墙边坐着，怀里抱着尹晓夏，满足的感觉确实而洋溢。 「这样抱着晓夏，感觉好舒服喔。」 尹晓夏也正在适应这种碰触，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妙的感觉，他搞不太清楚这究竟是从碰触到的体温、或者是心里而来，现在的尹晓夏、只能够找得出『怪』来形容这种感受。怪在哪里、又为什么怪，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已经完全超出尹晓夏目前所知、所体验过的范围，尹晓夏很乾脆地放弃思考。 就在童宇熙感觉尹晓夏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似乎要完全靠贴在自己胸口的当下，从二楼、传来些许模糊的声音。 一听见这个声音，尹晓夏就开始低哼纪浩然的歌。童宇熙生平第一次、因为纪浩然按耐不了的呻吟声而惊慌失措又脸红，该死、这傢伙，就要他别那么大声…… 10 童宇熙连忙摀住尹晓夏的耳朵，有点徒劳无功地想遮挡纪浩然那不知羞耻的声音，但一向对声音敏感的尹晓夏却相当好奇。 这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他有点用力地在童宇熙怀里扭动、想要童宇熙的手离开。 「晓夏、这个不行，真的不能听……」 童宇熙试图阻止他的同时也试着想抱他站起来换位置，尹晓夏却开始乱七八糟地想挣脱童宇熙的怀抱。童宇熙怕自己出力抓他、又会让他像刚才一样歇斯底里，就这么瞬间犹豫，尹晓夏已经用力挣脱了童宇熙的怀抱，双手双脚并用地快速爬上二楼去了。 「晓夏！」 童宇熙连忙跟着往上衝，根本来不及抓住尹晓夏，他已经循着声音，跑到许绍纶和纪浩然没有关上的门前。 「哈啊、……绍纶，那里、好棒……唔嗯……」 「小然、小然……」 尹晓夏跪坐在门口，双手甚至都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他好仔细地听里头的声音，童宇熙简直要被这两个万年发情的傢伙气疯，都已经在一起多久了、还要搞这种噁心当甜蜜的热恋期游戏！ 「啊、不行，那里、……绍纶、再用力，啊……」 听着纪浩然艳丽的喘息呻吟，尹晓夏突然一个挺身往前、显然是决定进去看个清楚。 「晓夏不行！」 童宇熙也连忙往前扑、试图拉住尹晓夏，但因为他离门口实在太近、动作又太快，童宇熙根本来不及阻止，门就这么被尹晓夏推开了。 床上，许绍纶正让纪浩然背贴在自己怀里、紧紧抱着朝那副美好的身子里头衝撞。纪浩然相较恋人更修长白晰的手臂、像是怎么也按耐不住快感似地绷紧扯着床单。这种亲暱贴合跪趴着的衝撞姿势，在尹晓夏猛地把门打开时，暂停了半秒。 「该死！」 随后衝进来的童宇熙、第一个动作就是挡住尹晓夏好奇无比的视线。尹晓夏眨眨眼、童宇熙的大手挡在眼前让尹晓夏相当不满。不过童宇熙并没有给尹晓夏时间好好不满，他一手盖着尹晓夏的眼睛、一手已经大力将尹晓夏整个人拦腰捞抱起来。 童宇熙风一样地转身离开房间时，门也被他大力踹上，整套动作完成、不过三秒。 床上的许绍纶和纪浩然对看一眼，同时爆笑出来。 纪浩然难耐地扭腰，许绍纶还深埋在自己体内、完全没有因为刚才突发事件而消褪的充血勃起就这么又摩擦到自己舒服的地方，「嗯……绍纶，那里……」 「嗯？」 「你继续，我还、差一点……」 「小然，你好美。」许绍纶根本忍不住亲吻啃咬纪浩然白皙肩头的慾望，纪浩然被咬得酥麻轻笑：「不要、留痕跡，我要拍照……啊、那里……」 房里缠绵繾綣，房外惊魂甫定。 尹晓夏被童宇熙一路抓抱下楼进客厅，都非常不满地在他手里扭动，「放开，放、开。」 「晓夏，不可以随便跑进别人房间，特别是他们两个人的房间。」童宇熙一面说、一面随意打开了客厅电视。童宇熙的超高级4k萤幕多半都被他拿来看动画卡通，频道里头的卡通人物们正围在一起快乐唱着歌。 尹晓夏还在挣扎，童宇熙怕弄痛他，于是虽然放开他、却没有放开拉着尹晓夏的手。 尹晓夏立刻转头瞪了童宇熙一眼。 那一眼，简直让童宇熙惊艳得忘了呼吸。 尹晓夏本来就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年，虽然言行举止实在不符合他的年纪，却意外又不太显得突兀，反而有种可爱的感觉，但这一瞪。 那简直称得上性感的神情，看呆了童宇熙。 可惜那神情转瞬即逝，尹晓夏本来就不太能和人视线交会，当他碰撞上童宇熙的目光之后，立刻又将眼神移开了。 浓厚的失落袭击，童宇熙也只能自己吞下。 专业的影音设备传出欢乐的卡通音乐，吸引了尹晓夏的注意。童宇熙抱着他坐在沙发上，同时仔细观察。他发现尹晓夏似乎是习惯性地、会在听见音乐的时候，像是跟着一起唱似地轻动嘴唇，然后再下一次听见旋律时，就能够相当清晰完整地、把整首乐曲哼出来。 童宇熙眨眨眼，把尹晓夏放在沙发上自己坐好看电视，现在尹晓夏很明显完全被电视里头的卡通吸引，应该不用担心他跑到二楼。童宇熙很快跑进自己工作室去抓出几张空白五线谱和笔。 虽然现在作曲都是用电脑多，不过他仍然习惯准备着五线谱，好让自己有灵感的时候、就可以立刻记下来。 比起简谱，他更喜欢像这样、一个音符一个音符涂上去的感觉。 他把五线谱跟笔拿到尹晓夏面前，尹晓夏不懂童宇熙的意思。 「晓夏，你会写吗？」 尹晓夏停了一会儿才问：「写什么？」 「把你记得的歌，用音符写下来。」童宇熙拉着尹晓夏滑坐在地上，两人背靠着沙发、童宇熙把茶几拉得更靠近一些，好把所有用品都放在桌上。尹晓夏伸手去抓铅笔，看着空白的五线谱：「……哪一首？」 童宇熙眨眨眼，「你想写哪一首就哪一首。」 尹晓夏又瞪着五线谱好一阵子，然后才开始低头画起音符来。两人就这么静静坐在客厅，童宇熙随手把电视按成静音，他安静地看着尹晓夏，而尹晓夏则安静专心涂音符。 这一写，两人竟然都忘了时间。本来起床时间就己经晚了，在童宇熙好不容易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了。 尹晓夏停笔的时候，童宇熙根本讶异到话都说不出来。 尹晓夏涂写了十几张五线谱，都是同一首歌。他除了将主旋律完整写出来之外，也写了所有合声、配乐和分部。 童宇熙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不停涂圈圈，尹晓夏大概手有点痠，手指头在桌上按来按去的。童宇熙好笑地把尹晓夏的左手握进自己手里按摩，那感觉让尹晓夏舒服得像隻猫咪似地瞇起眼睛。 许绍纶跟纪浩然两人正甜蜜又相亲相爱地黏在厨房里准备晚餐。说是在准备，其实每次转身都要亲一下，好不容易分开，在下次肩膀相碰时就又忍不住亲在一起。 总之晚餐完成的速度极慢，尹晓夏在手不痠了之后，就因为厨房里的动静而整个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因为童宇熙还在讚叹尹晓夏写出来的五线谱，尹晓夏于是跑到厨房的中岛吧台前，大眼睛直直瞪着里头情侣的互动。 纪浩然手里拿着汤勺、却被许绍纶抱在怀里热吻，尹晓夏从来没有看过人和人之间如此亲暱的画面，他目不转睛瞪着看。客厅里童宇熙一面看乐谱、一面收拾整理好之后，才看见尹晓夏专心观察那对笨蛋情侣的模样。 他忍不住苦笑。 只是看亲吻应该没什么关係，毕竟他都十八岁了。 童宇熙边想、边跟着进厨房先准备餐具，偏偏这亲吻实在太诱人，让纪浩然边吻、边忍不住低喃：「唔嗯、绍纶……」 这句低叹听在尹晓夏耳里，立刻就连结到不久之前自己初次听到过的声音，就像一听见纪浩然的声音便开始唱歌一样，尹晓夏再自然也没有的开口。 「哈啊、……绍纶，那里、好棒……唔嗯……」 这声音一出口，不但厨房里的两人完全吓呆、后头正在乖巧摆餐桌的童宇熙也吓得手里筷子掉满地。虽然尹晓夏并没有完整复製出纪浩然当时的喘息，但无论是音高、或者暂停的顿点，都彷彿像是录音一样。 这让许绍纶和纪浩然两人稀有少见的立刻分开，纪浩然的声音一停、尹晓夏也跟着暂停。 「唔啊、小夏天，你连这个都可以……」 虽然纪浩然一向大胆，不过听见自己的呻吟声从别人、还是从一个如此单纯的少年口中喊出来，那真是说有多彆扭就有多彆扭，他难得羞赧地按住自己通红的脸颊。 尹晓夏皱眉头。 「……我是晓夏。」 童宇熙在把满地筷子捡起来之后，才决定要认真教育一下尹晓夏，倒是许绍纶对尹晓夏简直越来越有兴趣，他趴在吧台上仔细盯着尹晓夏。 「小傢伙，你真的很不错，连这个都可以记得那么清楚。」 「许绍纶，你少在那里煽动他。」听见许绍纶称讚尹晓夏，童宇熙简直气炸，他连忙转过尹晓夏、要他看自己，「晓夏，你注意听我说。」 其实不需要童宇熙说，尹晓夏听见他的声音就已经会专心，他很乖巧地点点头，眼神落在童宇熙的脸颊附近。 「你可以记得歌曲，音乐，但不代表所有的声音你都要记得。」童宇熙边说、边替他把盖住眼睛的瀏海拨到一旁，尹晓夏歪头，「我记得。」 童宇熙试图解释，「记得那些能让你有感觉、会感动，能思考的音乐，其他的声音不用。」 尹晓夏眨眨眼，有感觉、会感动，能思考……？ 在一小段的沉默过后，尹晓夏开始哼起歌来，那是童宇熙上週某天、在广播节目里头播过的歌，旋律尹晓夏很喜欢。童宇熙听得笑了起来，他讚许地摸摸尹晓夏的头，「没错，就是这种。你记得这种就好，其他的不需要记。」 「好小气喔……」听见童宇熙这么教尹晓夏，坐在一旁开始吃起饭的纪浩然相当不以为然，「我的声音明明很好听啊，干嘛不能记得……」 「闭嘴，以后再那么大声、信不信我割断你喉咙。」童宇熙恶狠狠地瞪着纪浩然放狠话，纪浩然耸肩、一脸不痛不痒，「喔，我好怕喔，绍纶你看小宇熙啦，他欺负我……」 「不准用那么噁心的名字叫我！」 「小宇熙……」 坐在一旁的尹晓夏非常认真地、把纪浩然随口用来激怒童宇熙的称呼重复了一次，听得童宇熙心中一惊，「晓夏，这个不准记起来！」 在送尹晓夏回日光之前，童宇熙带着他去买手机。尹晓夏从来不需要用到这种东西、也没有得到过相关资讯，他只是乖顺地挑选了自己还勉强能接受的银色。 童宇熙对于自己热爱可爱女孩儿的生活态度从来不避讳，只要看得顺眼、那么他身边的女孩子也从来没有间断过。但他无法容许有外人进入自己的私生活领域，也因此所有他遇过的女孩，没有任何人能拿到他的联络方式。 尹晓夏不是女孩，童宇熙很清楚，他的所有一切……至少是目前所看见的部分，对童宇熙而言的吸引力，就已经远远超过性别、或者可不可爱这种最基本的二分法之外了。 童宇熙花了好一段时间，教尹晓夏使用手机的方式，在尹晓夏的手机里头，除了自己的所有联络方式之外，童宇熙也输入了许绍纶的以防万一。 随着和尹晓夏分开的时刻越近，心中那种不捨也就越浓厚，在深深觉得自己实在幼稚可笑得诡异的同时，童宇熙也正过了往日光路上的最后一个弯。 他忍不住伸手，去碰触正乖巧坐在自己身边、始终安静没有说话的尹晓夏。 尹晓夏眨眨眼睛，看着把自己左手握进掌心里的、童宇熙的右手。这两天尹晓夏虽然退了烧，不过感冒的症状还没有完全解除，童宇熙边专心开车、边和尹晓夏说话。 「晓夏，接下来我的工作会很忙碌，没有办法天天来找你。如果你想我……想听我的声音，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也会打给你，好吗？」 「嗯。」 似乎也感受到要和童宇熙分开的时刻，尹晓夏轻轻回握童宇熙的手，童宇熙笑了起来，「记得，不要等那么晚听节目，你要睡觉之前打给我？」 「嗯。」 车子转进日光的门前车道，童宇熙停好了车、才很快跑去帮尹晓夏开门下车。熟悉的环境让尹晓夏非常放松，他很快跳下车、然后快步走进日光大厅，童宇熙跟在他身后。 11 才进大厅，尹晓夏就接受了几乎是热烈无比的欢迎、就连童宇熙都吓到。爷爷奶奶们想念担心了尹晓夏两天，知道他大概这时间会到，许多人刻意等在那里。看见尹晓夏平安出现，都难以克制情绪，对着尹晓夏捏手摸头又殷切关心，让尹晓夏一时之间只能呆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 尹承光在童宇熙车子转进日光院区，就已经收到通知，他也很快从日光最高楼、也就是他和妻子的私人住宅下来。到大厅的时候，正巧看见被包围在爷爷奶奶人群中心、不知所措的尹晓夏，还有站在他身后那位高挑俊秀的男人。 「晓晓。」 尹承光喊尹晓夏的小名，尹晓夏像是惊醒似地抬头，目光准确地找到父亲，然后很快跑到尹承光身边。虽然没有什么重逢的拥抱，但尹晓夏仍然伸手去拉扯尹承光的衣服，明显地亲暱。 「尹院长晚安，抱歉添麻烦了，我是童宇熙。」童宇熙很快过去打招呼，尹承光朝他微笑点头，而后才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爱子，「晓晓，你怎么可以自己跑出去？」 不必太明显的严厉，虽然尹晓夏对旁人的情绪并不敏感、但他知道父亲这个语调代表的就是生气和担忧。尹晓夏低下头，说话本来就不是很大声、现在更轻了。 「……没、太阳……」 童宇熙在后头静静看着这对父子的互动，没有插嘴。尹承光的声音压低了点，「没有太阳你就往外跑，外面下大雨，你这样什么都没有说就跑出去不但危险、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被骂的尹晓夏头低着，轻轻点了点，「……对不起。」 「院长，晓夏因为淋雨，到我那里的时候有点发烧。」童宇熙看准了时机插话，「是不是让他早点休息？」 听见尹晓夏发烧，尹承光连忙探了探他的额温，在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转身对照顾尹晓夏的护理人员吩咐几句，最后回过头来、摸摸尹晓夏的头发，「你先回房里去吧，我和童先生说几句话。」 尹晓夏眨眨眼，他转身、虽然没有看着童宇熙，却毫不犹豫地去拉起童宇熙的手。不但尹承光、童宇熙自己都有点讶异。尹晓夏从来没有像这样、主动去接触别人，现在这状况是……尹承光忍不住开始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来。 尹晓夏拉着童宇熙到日光六楼，尹承光要护理人员跟着自己，一行人只是静静地跟在后头。走廊底端就是尹晓夏的房间，尹晓夏像是相当开心回家、他很快推开6014号房门。 刺眼的白光、让童宇熙忍不住瞇起眼睛。 这房间并不狭窄，但放眼望去是一片突兀的全白，加上灯光更让整个房间感觉刺眼。童宇熙站在房门口，看着尹晓夏显然很开心地坐在自己床上、和他的小熊玩偶亲热地抱在一起。 突然感觉心中有种异样情绪猛地抽紧，让童宇熙一时之间感觉自己有些呼吸困难。他走到床边弯腰，完全没有想到身后还有别人的，就轻轻抱住了怀里还抓着白色小熊的尹晓夏。 尹晓夏静静地让童宇熙抱着。 这个温度，这个力道，这个气味，他知道。 「下次我来找你，可以吗？」 尹晓夏在童宇熙怀里眨眼，童宇熙以为自己会得到尹晓夏点头说嗯的回应，没想到并不是。 「下次、……什么时候？」怀里抱着自己想念了两天的小熊，童宇熙的胸口贴在背上。不想要这个人放手的感觉陌生无比、却又突如其来地撞进胸口脑海，这让尹晓夏直接就问出口。 童宇熙被问得愣了一下，他脑中飞快地掠过明天起至少两週天天满档的工作行程，他忍不住苦笑，「这两个星期恐怕都不行，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什么事情？」尹晓夏并不明白像这样的追问其实有些逼人，他只是单纯想知道明确的答案。 「我要工作，晓夏，很多工作。」童宇熙不知道是不是该一一向尹晓夏报备，而尹晓夏对于童宇熙的回答显然相当不满，他有点气愤地在童宇熙怀里挣扎，「不要，我不要。」 「晓夏。」童宇熙有些心疼，同时对于自己竟然如此有耐心感到讶异。自己过往太常碰到诸如此类的状况，但自己根本不会认真理会，会吵闹、那么换下一个就是了。 只是现在…… 童宇熙在床边蹲了下来，他让尹晓夏转身坐在床边，自己则仰头看着他。尹晓夏本来就没有与人视线相对的习惯，现在因为赌气、整张小脸更是故意偏到一边。童宇熙笑着伸手把尹晓夏的脸捧正，在这样的灯光下，尹晓夏的肤色更是白晰。 「我会打电话给你，刚才有教过你，你记得吗，视讯？」 尹晓夏的视线落在童宇熙鼻尖，他轻轻点头。 「我每天都会打给你，你也可以每天打给我……随时打给我，这样可以吗？」 童宇熙温言软语、极有耐心的安抚，尹晓夏这才想起童宇熙刚才带着自己去买的电话。他很快从床上抓过同样是童宇熙帮自己买的、白色的随身包包，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新电话，还有长笛箱子。 童宇熙看着尹晓夏按照店员教的，开始让电话充电之后，才把长笛箱子打开、很快把里头长笛组好，放在自己空了许久的白色长笛架子上，至于箱子因为是黑色，尹晓夏不想碰，但是没关係，这个很快就会被收起来。 再怎么捨不得，都还是必须说再见。 童宇熙温柔地微笑，他朝忙了一阵子的尹晓夏走过去，把人拉到自己胸前，相当捨不得地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尹晓夏的前额，「你的感冒还没有好，所以要早一点睡觉，不可以再随便跑出去喔。」 尹晓夏点点头，童宇熙嘴唇虽然已经离开、但触感莫名鲜明地还残留在脸上，这让尹晓夏忍不住伸手去摸，童宇熙低笑着又抱了他一下，「我要走了。」 尹晓夏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情绪。 听见童宇熙说要走，他几乎是立刻反应地紧紧抓抱住童宇熙背后的衣服、彷彿害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似地拼命摇头。 心跳得好快，这种感觉尹晓夏从来没有体验过，他不明白这种心情是什么，只知道不可以放手，因为放开shaun就会走…… 就会不见了。 这让童宇熙心疼不已却又捨不得拉开他，他伸手又抱住尹晓夏，头一次对于先说出再见的自己感到无比罪恶，「晓夏，我……」 尹晓夏还在摇头，「不要，我不要……」 尹承光和负责照顾尹晓夏的几位护理人员都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这两人、特别是尹晓夏的反应，心里五味杂陈。 一向都不需要、也不在意别人，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的尹晓夏，怎么突然之间、有了看来是让他无法放手的、似乎很重要的对象。 这当然能说是尹晓夏本身的重大突破，毕竟这样的孩子最无法有明显进步的、就是与人沟通和相处。尹晓夏在其中算是稍微严重一些的类型，无论医生或父母如何耐心诱导，成效都并不显着，直到如今。 尹晓夏竟然会因为一个相处不过两天的对象要离开、不愿意成这样？ ……这究竟对他而言好，或者不好？ 里头的童宇熙已经乾脆把尹晓夏哄着躺上床，然后坐在他身边，由后头虽然看不清楚童宇熙的动作，但无论是什么，童宇熙都是轻柔的、彷彿深怕吓跑弄痛尹晓夏的。 童宇熙温柔地轻碰尹晓夏的脸颊，尹晓夏相当不安、深怕童宇熙会逃走似地扯着童宇熙的袖口不肯放。 接着，传出童宇熙低沉轻柔的歌声。 亲眼看到这种情景，尹承光自然不会单纯到认为这只是童宇熙表达友好的方式，那么有耐心的举动和行为，随便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他无法想像的，是只不过短短两天的相处，怎么事情会如此快速地进展至此。 望着还在唱歌哄尹晓夏睡觉的童宇熙，尹承光心绪纷乱。不是没有想过，或者该说自己创立日光的最主要理由，就是总有一天…… 总会有这么一天，自己再也无法照顾尹晓夏，而尹晓夏能够自立、当然会是最完美的状况，而要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行…… 像这样，只让他关在这里，又有谁会愿意陪在他身边？ 尹晓夏好不容易在童宇熙的诱哄下睡着，童宇熙想站起来、却没想到尹晓夏的手还紧紧扯着自己的衬衫袖口没有放。 不想因为这样吵醒他，童宇熙于是很乾脆地把身上的白衬衫顺势脱了下来，盖在尹晓夏的被子外头。虽然入秋时节山上已经有寒意，不过在室内就算短袖，也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他转身，看着还站在那里的尹承光，只是静静走出房间。 没有再回头。 夜，渐渐深了。 童宇熙从日光回到住处时，已经过了午夜。才不见尹晓夏几小时，脑子里头就已经全都是他，童宇熙也只能苦笑，自己这样实在太严重了。 ——如果对晓晓只是好奇，那么身为他的监护人，我不会让你再跟他有联络。 那是尹承光领着自己到办公室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只是因为好奇……？ 童宇熙无法否认，自己的确是因为那个晚上听见的笛声，也的确是因为好奇尹晓夏的音乐天分，所以打从开始就如此念念不忘的牵掛着这个少年。 他从没想过会再遇见尹晓夏。而直到真让自己捡到他，直到自己真能够像这样如此毫无距离的相处…… 童宇熙才能比较确切地说，好奇不过是契机。 他知道尹晓夏并不是个普通的少年而已。 从尹承光的解释中，童宇熙才大致明白了尹晓夏的自闭症，也知道尹晓夏目前的状况称不上完全治癒，还有些状况残留。 所以他会如此讨厌阳光到歇斯底里的地步，所以他坚持白色，所以他会执着找回他的长笛，所以他说话的时候从来不看着自己。 童宇熙这才总算明白过来。 那么，这样的孩子，懂得爱人吗？他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吗？ 童宇熙唯一一个疑问，让尹承光笑了。 ——你喜欢晓晓？ 童宇熙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是你天生的性取向？ 童宇熙耸肩，似乎不是，但那又有什么关係？ 尹承光的脸突然冷酷严肃了起来。 ——对你来说也许没关係，对晓晓而言确有相当、相当大的关係。你明白这中间会牵涉到多少问题，更别提你身为公眾人物、状况会更复杂。 就算你已经习惯面对媒体、习惯应对那些对你而言根本毫不相关人们的指指点点，但我想、单单就这两天的相处，应该已经足够让你很清楚…… 晓晓不行，他不行。 「该死、我当然知道……」 童宇熙有点颓丧地任凭自己倒进床里。这张床下午的时候还有尹晓夏彷彿小猫咪似地蜷在这里睡得香甜，而今却只有自己一个人。 ——空虚。 需要多久时间、需要怎么样的速度，才能够斩钉截铁地、确认这种心情的真实性？而当明白了所怀抱的心意、同时却又清楚这可能必须让你承担的所有风险和伤害，我又该怎么做才好，该如何选择……才对？ 12 忙碌的日子让人无暇分神，童宇熙光是製作歌曲、接不完的採访、各类节目的邀约，还有广播节目誒与网路媒体要做，每天童宇熙能够休息的时间，大概都无法超过五个小时。 这天中午，童宇熙的工作是mv拍摄。这首歌曲本身不但是童宇熙製作、连mv的男主角都由童宇熙担任，最近掀起不小的话题。拍摄现场除了演员与工作人员之外，也挤满了媒体。 休息时间，童宇熙独自抱着便当、躲开了女歌手和大批记者围堵回到自己车上。才关起门，手机就准时发出了声音。 童宇熙顺手把手机夹上车用架，然后才滑开了视讯萤幕。 『宇熙。』 画面有点摇晃，童宇熙看着镜头先是拍到尹晓夏套着自己那天留在那里的白色衬衫袖口，然后才摇晃着换了方向，手机被放上书桌前，然后才能完整把抱着小熊的尹晓夏拍清楚。 差不多是尹晓夏的午睡时间，尹晓夏的声音明显已经有点想睡了。 童宇熙笑了起来，心里的满足感汹涌沸腾，「早安，晓夏。」 『现在不是早安……我今天，早起喔。』 尹晓夏抱着小熊靠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对自己而言过长的衬衫袖口，他面向手机萤幕，看着画面里光线有点暗的童宇熙。 『今天，第……十三。』 尹晓夏边揉眼睛边说，童宇熙听他数、实在有些心疼。看着尹晓夏在那个全白的房间里，专心致志地计算着两人分开的时日，光是想、就足够让童宇熙好想、好想紧紧拥抱尹晓夏。 「你今天有乖乖吃饭吗？」 这十三天两人天天讲电话，尹晓夏的表达能力虽然不是很好，不过童宇熙在明白尹晓夏的状况之后、也懂得这已经是尹晓夏相当大的突破。 能够主动与人交谈沟通，对这样的孩子来说，是再好也没有的进步。 『唔嗯。』尹晓夏用力点头。 「你的午餐是什么，我想知道，我也要吃。」童宇熙笑着说，尹晓夏眨眨眼思考了一下，『你又吃不到。』 童宇熙低低笑了起来，「我想听你说话，你说给我听？」 童宇熙的声音总是能让尹晓夏莫名感觉安心，听见他这么要求，尹晓夏于是很认真地数起他的午餐来。 从头到尾，童宇熙都边吃饭边看着。 童宇熙每天都会问尹晓夏今天要做什么事情，晚上那一通电话会问他跟谁说了话、上课学了什么，什么时候出门、和谁去散步，又听了哪些歌。 然后，尹晓夏会吹长笛给他听。 每当尹晓夏拿出自己送给他的长笛凑近嘴边，总是能最大程度地满足童宇熙莫名的佔有慾，就连尹承光要买新的、尹晓夏都不愿意接受，没想到他竟然会愿意接受自己的这把。 他的笛声，总是能让童宇熙讚叹沉醉。 「晚上我再打给你。」童宇熙轻声说，画面里的尹晓夏大眼睛眨了一下，然后才轻轻回应。童宇熙知道那是尹晓夏捨不得掛电话的模样，他忍不住苦笑。 自己又何尝不是。 「我想你，晓夏。」 『我、想你……』尹晓夏彷彿重复般地说，他不太明白自己心里这种……有点酸酸、重重的感觉是什么，这感觉跟见不到爸爸、找不到小熊很像，却又完全不一样。 但是不一样在哪里，尹晓夏却又说不出来。 他只知道自己想多听见童宇熙的声音，想看见他、想碰他，他的味道、抱抱的力道，还有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童宇熙满足地微笑，「我休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 『宇熙家？』 「不在家里。」童宇熙笑说，「我们去不一样的地方，游乐园，动物园，去山上海边或者出国去玩，还有好多好多地方。」 『……不要。』 尹晓夏皱着眉头说，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童宇熙愣了一下，第一时间的反应也忍不住就问出口：「你不喜欢跟我出去玩吗？」 『……』 尹晓夏沉默，看起来似乎在思考，童宇熙还想问，却看见外头工作人员已经朝自己的方向走来，看来是准备要开拍了。要是让大家等、那导演想要的光线恐怕就过去了，虽然尹晓夏的沉默让童宇熙相当在意，却又没有时间多问。 「晓夏，我们晚上再说，你赶快去睡觉，等等要起床上课对吗，乖，上课要有精神。」知道尹晓夏的日常作息，也知道尹晓夏要是没睡饱脾气会不好、精神也会无法集中，童宇熙轻声提醒。 尹晓夏低低应了一声。 结束视讯之后，尹晓夏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手机萤幕。 宇熙说，想要一起出去玩。尹晓夏低头抱着自己的小熊喃喃自语，「可是……我说不要。」 原因其实只有一个，太阳。 尹晓夏有点沮丧地把脸埋进小熊肚子里，好想看见他喔，不是从好小好小的萤幕上，是坐在旁边、站在面前的那种…… 好想、好想。 在遇见童宇熙之前，或者应该更精确地说，在听见童宇熙的声音之前，从来没有任何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能让尹晓夏如此放在心上。 那个声音，打从第一次听见那瞬间，就让尹晓夏心里有种……暖洋洋的感觉。这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舒服感觉、让尹晓夏立刻难以忘怀，也让他开始每天都坚持要听见这个声音，直到无意间、真让他遇上童宇熙。 宇熙的头发总是乱七八糟的，头上都会有粉红色的发夹，尹晓夏心里想，刚才看到他的时候，头发很整齐也没有发夹，是因为工作吗？ 他笑起来的样子、就像他的声音一样，会让胸口这里……尹晓夏轻轻碰触自己的胸口，暖洋洋的。 而除了那种好温暖的感觉之外，和宇熙讲电话的时候，尹晓夏也总是觉得自己怪怪的。 每次听见他喊「晓夏」，心跳就会变得好快，看见他的时候，脸上也都会觉得热热的，而且好像会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晓夏，午睡时间到了喔。」 护理人员进来帮尹晓夏收午餐餐盘边说，尹晓夏嗯了一声，抱着小熊躺上床。 这些感觉对尹晓夏而言都既陌生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虽然牵掛着尹晓夏中午在电话里的那个沉默，但童宇熙也真没有时间仔细思考。好不容易拍完mv，时间已经是傍晚，助理代替他拒绝了导演、也拒绝了女歌手的吃饭邀约，童宇熙立刻转往录音室去录製歌曲。 一投入、就又是好几小时，让童宇熙差点赶不上广播的时间。好不容易结束整天工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三点了。 童宇熙随手把包包扔在沙发上，转身进厨房抓出一瓶水仰头就灌，虽然很累，他还是习惯性地坐进沙发、同时打开电视。 直到动画音乐传进耳里，童宇熙才整个人猛地跳起来。 「唔啊、糟糕，电话！」 童宇熙简直手忙脚乱地从包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机，他完全无视现在究竟几点，毫不犹豫地就按下拨出。 他知道，只要没有等到自己的电话、尹晓夏绝对不会乖乖睡觉。 才响了一声，视讯就被接通了。 画面几乎一片黑暗，要不是尹晓夏床头的夜灯，童宇熙根本看不到尹晓夏的脸。 ——但或许不看到，更好。 「晓夏，对不起，我、……」童宇熙连忙先道歉，手机传出尹晓夏有点奇怪的声音，这让童宇熙一句道歉还没说完，就硬生生停了下来。 尹晓夏在哭。 「晓夏？怎么哭了？抱歉，我不是故意……」 『宇熙、生气了，不要我了……吗？』 直到现在，直到总算等到童宇熙电话的现在，尹晓夏才再也忍不住地哭出来。童宇熙说晚上会打来，所以尹晓夏从太阳下山就开始守着电话等，一直到现在。 越晚，尹晓夏就越是感觉莫名恐慌。他想到今天中午，自己回答了童宇熙说不要，宇熙说要一起出去玩，可是自己却回答了不要…… 他一定生气了，不想理我、也不想打电话来了。 种种因为跟童宇熙相处才初次接触理解到的事，引导出尹晓夏从来不曾有过的各种想法和念头，让他害怕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晚餐也吃不下，洗澡的时候也一直在发呆，一直坐在床上瞪着手机，因为童宇熙说会打来，所以尹晓夏的心里完全没有自己可以打过去找他的念头。 就连最喜欢听的、童宇熙的广播节目，尹晓夏也不敢听。 尹晓夏哭得童宇熙心口都揪在一起了。他慌张地想安慰，没想到听见声音、尹晓夏却越哭越厉害，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跡象。 『宇熙、宇熙……』 尹晓夏拼命哭，童宇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衝动念头，他猛地抓起还在自己身边的外套和手机衝向门口、再抓起才丢在玄关柜子上不到五分鐘的车钥匙，就衝出去了。 车上，童宇熙边安抚着尹晓夏、尹晓夏却完全没有听进去，彷彿是开关被打开一样，听得童宇熙都忍不住想哭了，「你不要哭，我现在过去找你，别哭。」 半夜的山路上，童宇熙的车速快得有些危险，他一边对尹晓夏说话一面开车，大概十分鐘，就抵达了日光疗养院的大门口。 「晓夏，开窗户看外面，我在门口。」 童宇熙下车，边拿着手机拍外头给尹晓夏看，他站在自己的车旁，尽可能地靠近门口，眼光同时搜寻着尹晓夏的房间。 尹晓夏抓着手机，有些踉蹌地下床，哭着把窗帘拉开、再把窗户打开。 果然看见远处门口旁有车灯，还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车旁正在挥手。远远看见童宇熙的身影，尹晓夏更是哭得不能自己，这哭声在安静的凌晨其实相当突兀，很快就惊动了值班人员。 当童宇熙好不容易被放进日光，他直奔尹晓夏的房间，尹晓夏趴在窗边哭得声音都沙哑，童宇熙猛地打开门，同时因为衝太快而不断喘息。 「晓夏。」 直到童宇熙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跪坐在地上的尹晓夏还没来得及转头，就已经被童宇熙衝撞般紧紧抱进胸口里。 ——彷彿两人初遇那夜的，那个拥抱。 「别哭，你不要哭。」 也是直到像这样、再一次地被抱进童宇熙怀里，真实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力道和声音，这一切都让尹晓夏的心脏像是爆破了似地、不断不断有着什么东西，翻腾汹涌出来。 或许是因为太晚、太累，又太慌张而激动，以至于人心太过脆弱又毫无防备，童宇熙也不太确定自己怎么了。 手机的通话状态、被童宇熙在一阵混乱中都按掉了，他抱着尹晓夏让他转身、好亲吻他的前额，「我没有不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你是我的小夏天，晓夏……」 两人都乱七八糟地坐在地上，童宇熙呢喃着、捧着尹晓夏还在抽泣的脸亲吻，好像这样就能让尹晓夏的眼泪停下来。 尹晓夏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回事，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让这个人离开，也不想这个人停止他的动作。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双唇相接，却是童宇熙第一次、情不自禁地尝试与尹晓夏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他用舌尖轻轻舔过尹晓夏的嘴唇、引诱他张嘴，尹晓夏的哭泣因为童宇熙而渐渐停了下来，这样的碰触、让他感觉嘴唇有点麻麻痒痒的。 尹晓夏有些受不了诱惑地、轻轻张开嘴。 13 「晓夏……」童宇熙模糊不清地说，而后将舌头轻轻探进他口里，尹晓夏的气味几乎立刻让童宇熙沉迷。他勉强抓紧一丝理智、提醒自己尹晓夏什么都不懂，要慢慢来，很慢很慢…… 童宇熙极慢地用舌尖探询尹晓夏，同时引诱他。 被人伸舌头进嘴里，尹晓夏当然是第一次，感觉奇怪到让他忘了自己还在哭。他睁开那对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的大眼睛，有点慌张地看着离自己好近、好近的童宇熙。 舌尖轻轻扫过尹晓夏的上顎，麻痒的感觉让尹晓夏忍不住缩了缩身体想躲开，这率直的反应让童宇熙忍不住微笑。 他捧着尹晓夏的脸，说话的时候有些口齿不清，「晓夏，学我……」 说完之后，童宇熙轻轻吸吮了一下尹晓夏舌尖这动作让尹晓夏吓了一跳，但他仍然乖顺地试图模仿童宇熙的动作、有点胆怯地也含住童宇熙的，学他轻轻吸了一下。 童宇熙笑着从喉头发出些许叹息。 如此生涩、完全称不上是挑逗的碰触，却轻易就唤起童宇熙许久没有的悸动与热情。 明明觉得这种碰触真的很奇怪，尹晓夏却在同时又觉得不讨厌，甚至有一点点舒服的感觉，虽然舒服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就是了。 他很诚实地表现出自己所感受到的、同时想要童宇熙别停下来的想法也莫名高张。 童宇熙亲吻着尹晓夏、同时有点踉蹌地从地上站起来，这时间的地板实在有点冰冷，尹晓夏以为童宇熙要走，他连忙学着童宇熙也去捧他的头、不想让他离开。 两人身高差了一截，站起来又不想停下亲吻，尹晓夏只能很努力地踮起脚尖。他忙着去追童宇熙还在自己口中的舌头、每追到一次，就很认真又有些迫不及待地、用自己才刚学来的方式吸吮他。 天知道这举动对童宇熙来说究竟是多大的诱惑。 没想到尹晓夏对这样的举动和碰触完全不排斥，童宇熙简直欣喜若狂。不过情况实在不容许他有空间思考，彷彿打定主意要填补这段没见面的时间，不只是童宇熙、尹晓夏也完全没有要结束喊停的意思。 直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往尹晓夏的腰际摸、童宇熙才猛地惊醒过来。深怕自己再也控制不住、他连忙轻轻拉开两人的距离。 尹晓夏还沉迷在这奇怪、又让他莫名眷恋的行为里，以致于童宇熙主动喊停的时候，他被吸吮得艳红的舌尖还捨不得似地轻细颤抖，微张喘息着的双唇、也因为亲吻而更加湿润诱人。 显然对于童宇熙停下来有点不满，尹晓夏仰着泪痕未乾的脸，他轻轻皱眉瞇眼、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边：「宇、熙……」 这表情模样和语调简直通通犯规到极点，童宇熙简直忍耐到几乎咬断自己舌头、才能维持理智。他伸手紧紧抱住这个自己完全没有能力抵抗的少年。 「……晓夏，晓夏。」 尹晓夏还气息不稳，但他也忍不住学童宇熙拥抱的动作与力道、紧紧抱住童宇熙。就是这个温暖和心跳，就是这个声音和味道，自己满脑子都停不下来的一直想着…… 这感觉……好奇怪。 童宇熙拉着尹晓夏回到床上，这么一阵激动，时间都已经超过凌晨三点半了。尹晓夏哭闹了一场之后，现在安心下来、就几乎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童宇熙让尹晓夏躺下，自己则侧躺在他身边，大手轻抚他的脸颊额前，「睡吧，好晚了。」 低沉的嗓音有磁性又温暖，尹晓夏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点点头，只是头还没点完、就意识到不对劲，他连忙紧紧抓住童宇熙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 视线在黑暗里驀然交会，童宇熙于是清楚地接收到那对大眼睛里闪动着的不安，这让童宇熙有种整颗心脏都被拎起来的揪紧感。 他低头亲吻尹晓夏的额头。 「怎么了？」 「不要、走，不要……」煎熬了尹晓夏半天的念头又回到脑海，这让尹晓夏又忍不住害怕起来，他摇头，「不、要我，宇熙……」 果然还是无法和人相望，尹晓夏的视线瞬间就转开、投向上方天花板，童宇熙轻柔地亲吻他脸颊引诱。 「晓夏，你试着看着我久一点好吗？」 童宇熙的要求，让尹晓夏有点害怕，他更是别过头。童宇熙知道他的挣扎、却又不甘愿就这么放弃。他轻柔地吻遍尹晓夏脸上的每一个角落，每次亲吻，就伴随着一次低语呢喃。 看我，晓夏，看着我…… 要是你能看着我，也许你天真单纯的心思、就能够明白我是多么为你沉迷，你那对清澈的眼底，就会照映出我望着你的模样。 要是你看着我，或许我就能明白，在你一向只有馀力想着自己的心里，究竟能不能、有没有我的存在…… 童宇熙的呢喃听在尹晓夏耳里彷彿咒语，或许因为意识已经昏沉着想睡，他有点缓慢地把脸转回来，面对童宇熙。 在偏移的视线里，他看不清楚童宇熙是带着怎么样的表情说话，于是那对晶亮的大眼睛，很慢、很慢地转向童宇熙的双眼。 下巴已经冒出一点鬍渣，鼻子很挺，眼睛的顏色有一点点淡、头发好乱……尹晓夏在那样的眼光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这是尹晓夏生平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端详一个人，他忍不住伸手去碰。 童宇熙没有动，只是任由尹晓夏的指尖彷彿探索似地、在自己脸上滑动。这里是鼻梁，脸颊软软的，鬍渣有点刺人、让尹晓夏痒得低低笑了起来。 这生动的表情、让童宇熙简直惊艷。 尹晓夏好仔细地看着童宇熙的脸，视线停留在他的嘴唇上，手指也跟着轻轻滑过去，刚才就是这里，碰了我的额头、脸…… 还有嘴唇，舌头也有伸进来。 尹晓夏一面复习、一面就这么把指尖探进童宇熙的嘴里，童宇熙眨眨眼、玩闹似地轻轻咬了一下。 「唔！」 尹晓夏吓了一跳，他连忙抽手，视线好自然地回到童宇熙眼底，童宇熙又惊又喜地看见尹晓夏瞪着自己的模样。 「不可以、咬。」尹晓夏抱怨，童宇熙连忙捧住尹晓夏的脸，不让他再转开目光，「晓夏，你看着我，听我说。」 「嗯。」 尹晓夏点头答应，很努力维持自己目光不转开，就算看着那对好认真望着自己的眼睛，实在有种很奇怪的、…… 「晓夏，我不会不要你。今天是我的错，说了要打给你、结果我忘记了。」童宇熙朝尹晓夏微笑，「万一我再忘记，你打来骂我好不好？」 「唔嗯……」 尹晓夏似懂非懂，在知道童宇熙不会不要自己之后，安心感伴随着浓重的睡意袭来，童宇熙爱怜地又一次亲吻他闭上的双眼，「睡吧，晚安。」 「那……」就算睡意浓厚，话都已经说不清楚，但身边这个好久不见的人、好久没能那么清楚听见的声音，这个好久不见的温暖，让尹晓夏根本不想放开童宇熙的手，「不要、走，宇熙？」 维持着侧躺的姿势，童宇熙轻轻把尹晓夏按进心口，「嗯，我会在，睡吧，晚安。」 尹晓夏这才满足地在那样的温暖与气味里蹭了蹭，贴着童宇熙的体温、听着他的心跳，尹晓夏安心地、缓缓闭上眼睛。 有鉴于尹晓夏之前在雨天擅自外出成功的纪录，尹承光要求所有日光的工作人员、务必要特别留意尹晓夏的日常生活，只要发现有任何状况，无论是什么、都要立刻报告。 尽忠职守的工作人员，于是在察觉最近尹晓夏有些异于往常的举动时，立刻就直接上报尹承光了。 只是尹承光就算听完了报告，也还是不太能够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白天的时候，尹晓夏房里的窗户，一向都是紧闭着不说、窗帘也都是特别挑选的不透光材质，用意就是为了完全阻隔阳光，而当尹承光真的亲眼看见、他第一时间、也还是认为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尹晓夏主动把窗帘拉开了。 初冬的阳光穿透进来，洒落在从来没有过阳光的6014号房里。虽然尹晓夏还是缩在床上，随着阳光的移动而明显讨厌和紧张，却没有大哭大闹地要人把窗帘拉起来。 ——天知道，所有认识尹晓夏的人，有多渴望看见阳光里的尹晓夏。 他才十八岁啊，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却从来没能在阳光中尽情奔跑玩闹，而是始终过着这种彷彿吸血鬼一样、昼伏夜出的日子。 这是多令人难以想像的事。 而今，尹晓夏竟然会愿意主动、自发性地去挑战自己完全无法忍受、也完全不曾碰触过的世界。 ……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关係吗？ 望着紧紧抱着小熊玩偶缩在床上，看着阳光渐渐朝床边逼近而越来越恐慌、却又忍耐着不开口求救的尹晓夏，尹承光心里想。 ——或者，其实是我太过度保护他了？ 那天凌晨的短暂见面之后，童宇熙继续忙着他永远忙不完的工作。最近正值几个重要的颁奖典礼前夕，童宇熙除了写歌製作，还有影视作品的配乐和主题曲等等要忙，再加上本来就有的网路媒体与广播工作，更是让他疯狂忙碌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即使如此，他仍然已经安排好了。 再忍耐一下就好，忙到年底，自己已经排好了三个月的休息空档，他也已经直接问过尹承光，尹晓夏有护照，只要办个签证就好。 童宇熙想带尹晓夏去奥地利，他想带尹晓夏去维也纳音乐学院看看。 目前自己所知的、尹晓夏针对音乐的才能，都还只是针对记忆与复製。但从他的长笛音色与表现力来看，童宇熙非常能够断定，如果能够更进一步探索、激发和学习，那么尹晓夏一定能够更好地发挥这样的能力。 童宇熙过去也因为想去维也纳音乐学院看看，于是选择了一种可以学德语为主、音乐为辅的类似游学课程。在维也纳的actilingua德语文化学院去待了一年，在那里的课程配套下，也选修了维也纳音乐学院每週三堂的理论课程。 在那里，童宇熙算是相当有天份、表现也相当令人激赏的留学生。这也想当然尔地吸引了音乐学院教授的注意。而虽然他不只一次的被邀请进入音乐学院继续专攻音乐，不过童宇熙的兴趣却不在那里。 更何况在那里念大学还要花上七八年……最后，虽然让在那里的教授们都留下深刻印象，童宇熙还是回到国内，开始了他的创作生涯。 他想带尹晓夏去看看，就算他完全没有想朝这方面鑽研的意愿也无所谓，至少，在那个充满了优美音乐的地方，对于像尹晓夏这样的人来说，绝对是天堂。 唯一的阻碍，大概就是阳光了吧。 直到现在，童宇熙才把之前那次自己提议出门玩、却被尹晓夏一句「不要」回绝的对话跟这件事情想在一起，当时他脱口而出的不要，就是因为这样吧。 要是他白天不敢出门，那么一切也都只能是空谈了。该怎么样才能消除他对阳光的恐惧、或者至少转移他的注意力？ 童宇熙翻来覆去地思考，却怎么样也无法得到解答。 14 童宇熙的生活型态，改变明显的让他身边所有人都察觉了。以往的童宇熙、无论工作到多晚，都会在结束之后到他习惯去的几家店喝点酒、找几个可爱妹子陪。 常常第二天再见到童宇熙的时候，他会穿着和前一天同样的衣服，上头也总会沾染着各式不同的香水味、甚至化妆品的转移残留。 那是人人都知道、也都认识的童宇熙。 而现在，无论工作多忙、多累，除了至今仍然成谜的两到三段不等的谜样休息时间以外，再也没有人在任何一家他曾经习惯混的店里看过他，就连平时对女孩子们的调笑玩闹，也完全消失了。 这在在都显示了一个呼之欲出、却又没人敢说出口的答案。 这问题盘旋在所有和童宇熙一起工作的人心头，却没有人敢真的开口问。毕竟人人也都知道他有多重视私人领域，要是话题扯到他认为太过私人的部分、那平时笑口常开、相当亲切也很爱乱开玩笑的童宇熙，是会瞬间翻脸的。 两人早上的电话，通常会由比较早起的人负责打，这段时间多半都是童宇熙打电话叫尹晓夏起床，他之所以会那么早、倒也不是因为多早起，大多数状况，是因为还没睡。 大概十点左右，童宇熙习惯性地把自己关进休息室，然后才开始打电话。打从那天凌晨衝进日光之后，尹承光就给了童宇熙特殊待遇，放行他全天候时段、随时都可以进去找尹晓夏。得到这个特权，童宇熙就会利用工作结束比较早的时间、先去陪尹晓夏入睡再回家。 昨天也是如此，尹晓夏睡前特别指定童宇熙、一定要在这个时间叫他起床。 童宇熙只想是因为上课之类的准备，所以也没有多问。电话响了五六声、才被尹晓夏接起来。 『嗯……』手机画面里头有点剧烈地晃动，同时也传来尹晓夏听起来有点痛苦的、根本还没有清醒过来的声音，童宇熙轻柔地说话：「早安，晓夏。」 尹晓夏因为低血压的关係、没办法那么快清醒，不过也因为听见童宇熙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地回应：『宇熙、……』 「能够睁开眼睛吗？」童宇熙明白尹晓夏起床有多困难，他竟然能够第一时间就喊出自己名字，这种明明是很小的事，却总让童宇熙感动到不行。 而在此同时，童宇熙也清楚明白自己胸口那股明显的酸楚揪紧感，究竟是从何而来。说穿了，也不过就是自己一直还试图逃避去思考这个问题罢了。 ——关于自己对于这个少年的心情。 童宇熙知道，这根本早在最初的最初，或许就已经无可转圜了吧。到现在也已经几个月了，他丝毫不意外自己对于这个少年着迷的程度有多深重…… 认真。 因为如此认真，所以如此有耐心、所以毫不考虑地改变所有生活作息。那并非尹晓夏要求、而是自己甘之如飴这么做。 ——那么，晓夏呢？ 在此同时，童宇熙也察觉，自己竟然胆小到不敢去深思这个问题。他对自己、又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虽然尹晓夏的言行举止，明显将自己摆在一个特殊的位置，诸如他几乎只听自己的话、在和自己说话时也会有比较多而丰富的表达，也有明显的依赖感。 在自己对他作出比较亲暱的、诸如拥抱或者亲吻的举动时，尹晓夏也全然不抗拒，但就算如此。 就算如此，自己就足够肯定，他心里想的、和自己相同吗？ 这么一个从来不曾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不曾注意过任何人、也没有为谁付出过的少年，会懂得什么叫做喜欢…… 什么是爱吗？ 电话那头的画面又一次激烈晃动，感觉应该是滑落到床上了，前镜头没拍到尹晓夏，童宇熙这里的画面只有天花板和似乎是几缕尹晓夏的头发散落在他的手机上。 童宇熙猜测他大概又趴回床上去了。 尹晓夏趴在手机旁边，试着想照童宇熙的话睁开眼睛，但眼皮沉重得动不了，而且头好痛，他相当不舒服地发出些许咕噥和呻吟。 『唔嗯……』 童宇熙苦笑，看来是醒不太过来，「晓夏，你继续睡吧，不必非要起床……」 『我、……起来了……』听见童宇熙这么说，尹晓夏更是努力睁开眼睛，他又一次抓起掉在床上的手机、摇摇晃晃着坐了起来。 有个秘密、他藏在心里快要一个月了，都没有跟童宇熙说，尹晓夏想要让童宇熙开心、想要让他笑。这种想法、这种感觉，尹晓夏从来没有过，因为想让童宇熙看见，所以每一天都要很努力。 「你最近好像有点忙，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你没告诉我。」童宇熙很敏感的察觉到某些不对劲，不过又猜不到是什么，看见画面里终于出现睡眼惺忪的尹晓夏，他忍不住轻轻笑着试探，尹晓夏虽然还没睡醒，但是也并没有被童宇熙这么简单就钓出答案。 他还有点昏沉地摇头，『没、有事情……』 尹晓夏的回答，让童宇熙笑了起来，「看来你醒了。」尹晓夏还瞇着眼睛，听见童宇熙说醒了、他就用力点头：『唔嗯。』 「晓夏，今天中午左右我录音结束就没事了，我下午过去找你、你上完课之后我们一起吃晚餐？」 童宇熙很快对尹晓夏报备自己今天的行程，听见晚上可以见面、尹晓夏还爱睏迷濛着的眼睛眨了眨，露出了一个自己也没有发现的微笑，『好。』 「我们去找阿纶，要他煮饭给我们吃。」 一起吃饭的话、童宇熙实在不太想带着尹晓夏到外头，一个理由是怕他不习惯、另一个，则是怕习惯跟在自己后头追逐的媒体会拿来大做文章。 听见童宇熙说到许绍纶，尹晓夏立刻想起总是叫错自己名字、说自己是小夏天的另一个，『还、有……浩……』 「啊，纪浩然啊。」和尹晓夏聊天久了，童宇熙也开始能够比较准确地知道尹晓夏还没说完的话中含意，他歪头，「不知道他今天的行程如何，最近他在忙着准备演唱会，今天应该要採排……」 讲到一半，童宇熙突然想到：「晓夏，你有兴趣看他的演唱会吗？」 『演唱会……？』尹晓夏眨眨眼睛，这名词听来有点陌生，他靠着床头，双手抱着自己的小熊、抓着手机由下而上的拍自己。 尹晓夏的前方、手机前镜头拍不到的位置，阳光正穿透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洒落进来、同时渐渐逼近自己床脚。这让尹晓夏果然还是忍不住有点紧张，虽然这一个多月来天天都在练习、不过他仍然无法相当释怀地就让阳光照在自己身上，非要有些什么阻挡着才行。 于是日光的工作人员，替尹晓夏准备了一顶白色棒球帽，加上他习惯穿着的那件童宇熙留下来的白衬衫，已经非常足够遮盖住他整个上半身，再加上宽松的白长裤，好让他在太阳逼近的时候能够全副武装地遮挡着。 不过就算是这样，尹晓夏的进步、也已经让所有认识他、关心他的人都欣喜若狂。 「去演唱会这件事情我们再说吧。」尹晓夏有点久的沉默，童宇熙解读成还在认真考虑，他听见外头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准备，知道自己该掛电话，「下午我过去之前再打给你，亲我一下说再见？」 最近童宇熙很爱跟尹晓夏玩这个，尹晓夏眨眨眼睛、然后才嘟着嘴凑近前镜头，同时亲出一个很响亮的声音，童宇熙愉快地笑了起来，他很快回亲了一下，「你好棒，下午见。」 听见童宇熙笑着这么说，尹晓夏也好开心。掛掉电话之后，尹晓夏先是昏沉拖着脚步去把自己弄整齐，胡乱套上衣服之后，就又坐回床上，瞪着洒落在地板上的阳光眨眼。 宇熙说，下午要来。 望着因为阳光透过而投射在地上的窗帘阴影，尹晓夏犹豫了一下，一手紧紧抓着自己心爱的白色小熊、一面从没有阳光的那一侧缓缓下床。 他抱着小熊，非常小心地接近窗帘影子，同时感觉心脏开始狂跳，呼吸也因为好紧张而加速，但尹晓夏只是紧紧抱着小熊，不打算停下来。 短短几步路，尹晓夏却像是走了整天那么久，他好不容易蹲进窗帘阴影里，灿烂的阳光距离自己，仅仅一个伸手。 尹晓夏紧张害怕得全身发抖，他紧紧抓着小熊、手心都在冒汗，眼眶也已经含着眼泪，好可怕、好想跑走，好可怕、好可怕…… ……可、是…… 宇熙下午要来，我、……练习了好久，要、给他惊喜，所以不能…… 不能跑走。 想到童宇熙，想到被童宇熙抱着的时候那种温暖，他的心跳、说话的声音和味道，想着他讲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微笑的那个表情，尹晓夏发现，这似乎可以让害怕的感觉…… 少一点点。 「宇熙、……」尹晓夏低声说，同时很慢很慢地伸出手，纤细而略显苍白的手臂颤抖着，一吋吋地、缓慢地放进了阳光里。 虽然仅仅只是指尖，那也已经是尹晓夏的重大突破了。尹晓夏的指尖很快开始感觉到阳光温暖，影子都因为他的颤抖而摇晃。 忍耐了几秒，尹晓夏终于忍不住慌张地把手缩回来，他紧紧抱着小熊、大口大口喘息。 我、……会努力，宇熙，我会很认真…… 很努力。 这天的录音工作出乎意料的顺利，童宇熙在刚过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完成。童宇熙人还在录音间、心已经老早飞到日光，他简直迫不及待想早一秒见到尹晓夏。 这个时间，晓夏应该在上课吧？ 童宇熙思考，今天虽然实在很冷，不过天气很好，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带着他到外头走走才对？不过太阳实在太大了，这样他绝对会受不了的吧…… 想到尹晓夏对阳光的障碍，童宇熙也不愿意看他辛苦勉强，算了，一切都以尹晓夏舒服安全为最优先。想到自己当时是怎么无知又自私的逼迫他非要晒太阳、弄得尹晓夏几乎崩溃，童宇熙还是觉得自己简直该死。 童宇熙嘴里含着棒棒糖，边收拾自己的东西边和工作人员聊天。 「宇熙老师，要不要一起去吃下午茶？最近这附近开了一家还不错的甜点吃到饱，我记得老师很爱吃甜点？」 绑马尾的可爱女助理热情地邀约，童宇熙坐在旋转椅上用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唔啊，你讲得我好心动啊，不过抱歉，我等等要去找我的小夏天。」 ——总是在日光里，长久而耐心专注地，只等着我的……小夏天。 「小……夏天？」助理歪头，完全不懂童宇熙在说什么，这也是和童宇熙比较常一起工作的工作人员们头一次听童宇熙提起，不过童宇熙显然完全不打算解释。 他随手抓了抓本来就凌乱的头发、顺手把夹在额前的发夹拿下来，然后坐在椅子上滑过半个工作室，抓起扔在沙发上的包包，先把发夹丢进去、再滑回他的工作台，把所有东西全都扫进包包里头，最后才很快站起来。 「好啦，我走了，大家辛苦了，明天见。」童宇熙边说边挥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车上，童宇熙先打给许绍纶，许绍纶还在公司，听见童宇熙要带尹晓夏过去、只要童宇熙先进去，顺便还要他帮忙整理房间，晚上纪浩然会回去睡。 车子转过最靠进日光的弯，童宇熙才打给尹晓夏。尹晓夏同样很迅速地接了电话、同时声音明显有点慌张地，坚持要童宇熙在外面等、不准进去。 15 童宇熙莫名其妙：「为什么？」 『反、正你不能进来，要在外面等！』尹晓夏从来不知道、原来要给人惊喜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要不是日光的工作人员们一起帮忙，尹晓夏根本想不到该说什么。 难得听见尹晓夏那么坚持，童宇熙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我会在外面等，等你好了打给我、我再进去，这样可以吗？」 尹晓夏差点脱口而出说自己才不会打电话，不过他连忙用力忍耐住，好半天才回了童宇熙一个『嗯』。 童宇熙完全搞不懂尹晓夏想做什么，或许是课还没上完吧，他于是先在日光停车场自己专属的停车位把车停好。童宇熙听话地没有直接进去找尹晓夏，而是在最靠近日光大厅门外的、修剪整理得相当漂亮的草皮边等待。 应该是上课的时候做了或画了什么吧，童宇熙心想。 尹晓夏在房间里戴上了帽子、穿上童宇熙的白衬衫和同样宽松的长版连帽厚外套，还有白色运动长裤和白色球鞋，一手紧紧抓着白色小熊，两个看护人员在旁边鼓励他。 「晓夏，不要太勉强，我们在旁边陪你喔。」 「宇熙、……」 尹晓夏紧张得呼吸困难，想到自己要走进阳光底下、就让他怕得全身发抖。这阵子尹晓夏的努力，在日光里也已经人人皆知，平时很爱晒太阳的爷爷奶奶们、也都满心期待地想看见阳光里的尹晓夏。 那么年轻的孩子，就是该在阳光下、而不是永远关在日光里。 尹晓夏简直举步维艰地往门口走，自动门外就是阳光灿烂、毫无遮阳处的广场，虽然冬天不热、但刺眼的阳光仍然让尹晓夏瞇起眼睛。 阳光里，童宇熙在等。 尹晓夏的心脏狂跳，他大口呼吸着、急促地彷彿刚衝刺完百米，他双手紧紧抱着小熊，同时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 我不能害怕，宇熙在等…… 我想给他惊喜、想让他高兴…… 想让他笑。 几名看护看着紧张无比的尹晓夏，实在有点担心，其中一位男性看护忍不住上前按着尹晓夏瘦弱的肩头说：「晓夏，真的不行也没关係，不要勉强。」 尹晓夏拼命摇头，没有不行，不能不行…… 他颤抖着向前走，自动门无声而快速地向两旁滑开。 童宇熙愉快地站在外头等尹晓夏电话，在眼角馀光瞥见日光大厅的自动门打开时，他下意识地转眼看去。 视线触及的那瞬间，童宇熙就呆楞在那里。 虽然戴着压得很低、盖住整张脸的棒球帽，童宇熙当然不会认错，走出门外的是尹晓夏……我的，小夏天。 「晓、夏？」童宇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现在太阳那么大、尹晓夏却站在那里，这、……我在做梦吗？ 尹晓夏紧张得快哭了，他艰难缓慢地移动自己的脚步，因为全身发抖、走路都有点不稳，童宇熙忍不住迈开脚步要朝尹晓夏跑去，却被尹晓夏大喊着阻止：「不要！」 童宇熙僵硬在原地，即使还隔着大概十几步远的距离，他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尹晓夏在发抖。 他的小夏天，站在阴影和阳光交界处，只要再踏一小步、就会整个人暴露在阳光里了。尹晓夏低着头、艰难地抬起脚好让自己整个人往前移动。 呼吸好困难、头有点昏，可是、可是…… 在尹晓夏整个人缓慢地移动进阳光普照里的当下，他困难地抬头、因为紧张而泪湿的大眼睛努力眨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一向不直视别人的目光、准确地找到了童宇熙的。 「晓夏、……」 即使尹晓夏紧张得连嘴唇都泛白颤抖，他还是朝童宇熙笑了。 「宇熙，你看、我可以……」 话还没说完，尹晓夏就整个人倒了下去，那瞬间童宇熙的心跳几乎停止了，他急切地向前衝，「晓夏！」 就在尹晓夏身后的两名看护即时捞住尹晓夏，同时很快查看了他的状况。童宇熙衝到尹晓夏身边，伸手就把人抱进怀里，看护也任由童宇熙这么做。 尹晓夏神情痛苦地紧扯着胸口，脸色惨白地大口喘着气，童宇熙慌乱地抬头求助，「晓夏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晓夏、你还好吗？」 「别急。」两旁的专业护理人员安抚童宇熙，「这可能是因为晓夏太过紧张而引起的呼吸过度，一段时间会慢慢好一些，晓夏、慢慢呼吸，慢一点……」 童宇熙简直心痛到说不出话，他抱起尹晓夏、大步就往日光里走。 回到尹晓夏的房间，童宇熙弯腰想把人放上床，没想到尹晓夏抓着童宇熙的衣领猛摇头，童宇熙只好抱着他在床边坐下。 护理人员一路送到门口，就没有再进来了。 尹晓夏还在喘，但显然想说话、童宇熙先一步的阻止他。 「先不要讲话。」 童宇熙的语气、让尹晓夏立刻就察觉不对，那对还湿润着的大眼睛透露出疑惑，童宇熙紧绷着脸，望着脸色苍白的尹晓夏。 「晓夏，你这样太乱来了。」 童宇熙简直被刚才尹晓夏就在自己眼前跌落那幕吓死，满心满脑都只剩下尹晓夏苍白的模样和颤抖不停的身子。 那简直心痛得让人无法负荷的同时，童宇熙也再次确定了自己心里的念头。 ——只要我的小夏天好好的，要我做什么、拿什么来换都愿意…… 童宇熙心有馀悸地把尹晓夏紧紧抱在胸口，贴着他的耳朵说：「我简直被你吓死了，晓夏，真的……」 尹晓夏眨着眼睛，心里好困惑。 宇熙……不高兴吗？我这样……宇熙不开心？ 这让尹晓夏胸口驀地涌出一阵酸楚，刚才一直忍耐着的眼泪也跟着掉了出来，他缩在童宇熙胸口哭了起来，童宇熙讶异地看着尹晓夏。 「晓夏？」 尹晓夏挣扎般地在童宇熙腿上转身、然后贴着他的胸口紧紧抱住。在哽咽里，童宇熙听见他断续低喃：「不、要，宇熙，不要、讨厌我，对不起……」 童宇熙完全搞不懂为什么，他只能连忙先安慰：「晓夏，什么对不起？为什么，等等、你先别哭……」 尹晓夏只是拼命摇头。 童宇熙捧起尹晓夏的脸、亲吻他眼角，「不要哭，晓夏。」 搞什么，我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总是让他哭？童宇熙简直要被自己气死，明明是想让他开心快乐的，却好像怎么做都适得其反，明明知道他笑起来像是灿烂出整个春天的花开一样，但偏偏又让他哭。 童宇熙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即使自己交往过不少对象，但他也从来没那么认真在意过对方、也从来不曾花心思在讨谁开心。 但对尹晓夏，却完全相反。 ——我明明那么想要你自在快乐，却又怎么都无法瞭解你的想法和感受，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直到某种突兀的感受沾染上脸颊，尹晓夏才渐渐停止哭泣。他抬头、目光有点胆怯地看向童宇熙的。 于是，看见童宇熙眼泪滑落的瞬间。尹晓夏眨眨眼睛，他伸手去碰童宇熙脸颊，「你为什么要哭？」 童宇熙侧头贴着尹晓夏的掌心，「看见我的小夏天那么难过，我也好想哭。」童宇熙带着那样的表情说那种话，单纯的尹晓夏连忙随便把脸抹一抹，「那、那我不哭了，你也不要哭。」 明明还很不舒服却还逞强的模样，让童宇熙心口都揪在一起，他点头，像是在比赛谁更用力一点地、把尹晓夏抱得更紧，「嗯，我们都不要哭。」 两人彷彿全世界只剩下彼此一样地抱在一起，直到渐渐平静下来、尹晓夏的身体状况也渐渐恢復过来，童宇熙才有心思去回想刚才自己看到的。 难怪尹晓夏怎么都不肯让自己进来。 难怪他最近很明显有什么事情没说。 这、简直…… 惊喜、满足，心疼、爱怜，不捨、幸福，太多种情绪一下子全部汹涌出来，让童宇熙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确切的话语来形容这种复杂的感受。 他极力克制着激动、捧起尹晓夏的脸亲吻他，「晓夏，你好棒，真的好棒……」 「真的？」听见童宇熙称讚，尹晓夏眨眨眼，同时开始努力想把脸擦乾净，「我不哭的时候，很棒吗？」 「啊？」 童宇熙呆了一下，尹晓夏接的话让他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尹晓夏还在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刚才没有哭过一样，然后童宇熙才恍然大悟。 原来尹晓夏误以为自己刚才说的棒、是在说他主动不哭了的行为。 对他，什么事情都要仔细解释清楚才行。 童宇熙微笑着拉住尹晓夏的手阻止他再揉眼睛，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值得鼓励的行为、不过童宇熙还是因为他揉红了自己双眼的模样、可爱得忍不住亲他眼角，「我说你好棒，是因为你刚才那么厉害、那么勇敢的到外面晒太阳，我完全没有想到你会给我这么大的惊喜。」 ——宇熙说，这是大惊喜。 尹晓夏眨眨眼睛，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急速地填满，他看着童宇熙、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好大的笑容。 那样灿烂的笑，那样毫不转移的凝视，都让童宇熙看得目不转睛。 「你、……惊喜吗？喜欢我这样吗？」尹晓夏想起这两天自己跟护理人员一起练习的，他坐在童宇熙腿上面对着他，然后笑着举起双手：「surprise！」 童宇熙在那瞬间，脑中完全只剩下想把这生物扑倒的念头。 ——不行，童宇熙，你不行，现在不行。 童宇熙紧紧握拳、简直要咬断自己牙根，尹晓夏那对大眼睛一旦正视着自己，更是显得晶亮，童宇熙忍不住伸手去碰触，尹晓夏并没有闪躲。 「……我最喜欢我的小夏天了。」 尹晓夏并没有针对童宇熙的用语纠正，他只是因为童宇熙这么说、笑得更灿烂了。他满足地窝进童宇熙胸口蹭了蹭才抬头，「那、我再加油一次看看？」 童宇熙根本来不及阻止、尹晓夏已经从他身上跳下来、扯着童宇熙的手就转身往外跑。 「唔啊，等等，晓夏、等一下。」没跑两步、尹晓夏就被童宇熙扯回怀里，尹晓夏皱了皱有点撞到的鼻子，「为什么等一下？」 「今天这样很够了。」童宇熙低头亲吻尹晓夏头顶，「你刚才那么不舒服，真的吓死我了。」 尹晓夏深深呼吸，童宇熙的香水味里总是混杂着些许甜甜的、草莓糖果的味道，像这样被他抱着、就会有种……好像什么都不用怕的感觉。 甚至比起小熊、比起白色，更让他感觉安心。 这让尹晓夏情不自禁地也伸手回应童宇熙，童宇熙有点讶异尹晓夏抱着自己的力道，然后，他就听见尹晓夏在自己胸口的低喃。 「抱、我，宇熙，抱抱……」 在接收到那句话的当下，童宇熙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下一刻，童宇熙用力将尹晓夏扯上床，尹晓夏愣了一下，在他什么都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童宇熙已经用力扯开尹晓夏的上衣、然后贴上去咬着了他粉嫩的乳尖。 「宇、熙？」 尹晓夏完全不懂发生什么事、也不明白童宇熙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什么意义，只是单纯的被童宇熙粗鲁的行为吓到。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想推开童宇熙、不过又因为两人体格有段差距，尹晓夏根本无法抵抗挣脱。 童宇熙根本听不见尹晓夏的声音。 他失控地爱抚着尹晓夏被自己强迫赤裸出来的身体，尹晓夏惊慌地几乎又要哭出来，但他用力忍耐住、因为刚才自己说了、宇熙也说了…… 我们都不要哭了。 但这状况还是陌生地让尹晓夏恐慌，他慌张地胡乱挣扎，「不要，宇熙，不要这样……」 在这样的混乱里，童宇熙被尹晓夏的膝盖猛地顶到腹部，疼痛感这才让童宇熙瞬间僵硬在原地。 ——我……在做什么？我在对晓夏做什么？ 那一句『抱我』、太轻易地就敲碎童宇熙得死命压抑克制的理智，而直到如今，童宇熙也才亲身体验到、自己对这个少年的渴望之深浓，已经到如此失控的地步。 童宇熙呆愣地看着自己身下，尹晓夏的神情满是惊恐、衣服也凌乱不堪，白皙的胸口短短几十秒已经被自己印上几个凌乱的指印红痕，裤子也几乎要被自己扯掉了。 童宇熙近乎恐惧地弹开、他踉蹌后退，直到背撞上房门、才跌坐在地。 天，我对他做了什么？ 16 尹晓夏忍耐着不哭、忍得胸口都痛了，他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懂童宇熙怎么了。而在此同时，身体也涌出一种自己从来没有经歷过的发烫感受，这一切都太令他难以理解。 好想哭、但是不可以。 「我、没有哭……」即使满心害怕、即使完全不懂，尹晓夏并没有忘记刚才童宇熙也在自己眼前哭了的事情，现在的宇熙脸上那个表情，就是那样。 尹晓夏边说边坐起来，然后转身让童宇熙看清楚自己的脸，「……我没有哭，所以、宇熙，你也不要哭。」 老实说，那样的距离里，尹晓夏的声音、童宇熙实在无法确定他究竟是在自言自语，或者真的是在对自己说，但无论是哪一种，现在似乎也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强烈的懊悔与自责，让童宇熙只能仓皇起身、手足无措地回到床边，甚至连床都自觉没有资格上去，只有办法跪坐在床边，将尹晓夏的手紧紧握在唇边。 「对不起，晓夏，我刚才……」童宇熙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单纯的尹晓夏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尹晓夏怯生生地看着童宇熙，「刚才，我有一点害怕。」 「我保证不会再这样对你……」童宇熙祈求似地说，「不要怕我，晓夏，不要……」 ——讨厌我。 童宇熙跪直身体、伸手把尹晓夏的衣服整理好。少年的身子还残留着些许颤抖，但他似乎不太想要童宇熙离自己太远，所以伸手拉着童宇熙的就没有放开了。童宇熙这才站起来在床边坐下，尹晓夏立刻就把额头靠上童宇熙肩头。 童宇熙却僵硬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觉得，我想跟你抱抱……我喜欢这样，很舒服。」尹晓夏认真地说，但这句话却让童宇熙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你不懂，你不明白。 「刚才，有一点点恐怖，但是我不会、哭。」尹晓夏边说，边主动伸手、轻轻地拥抱童宇熙，心里同时也希望得到他的回应。 童宇熙本能反应地抬手，在环住尹晓夏身体之前，却犹豫了。 ——你不明白，我是带着什么心情拥抱你的，晓夏，你不懂。 童宇熙生硬地轻轻按住靠在自己肩膀、尹晓夏的头，他脸上的神情、尹晓夏并没有看见。 在那当下，尹晓夏只感受到童宇熙轻柔如微风的亲吻，落在自己头发上。 两人就这样窝在6014，直到夕阳西沉。童宇熙或许是因为太累，又有尹晓夏靠在怀里，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倒是尹晓夏，因为本来就不是他的睡觉时间，从头到尾都非常清醒。 他乖巧地靠着侧倒在自己床上睡着的童宇熙怀里一动也不动，听着他睡着之后规律的呼吸，尹晓夏才轻轻抬头。 宇熙，睡着了。 尹晓夏心里回忆起每天跟童宇熙讲电话的时候，他好像都会换不同的地方，车上、房间里，常常会边吃饭边讲，好像很忙碌。 他……在哪里工作呢？尹晓夏想像，应该不是像爸爸一样、有一个办公室，常常有人去拜访他或者拜访别人，一定不会像妈妈那样每天都要跟很多人一起练习讲话、练习好多东西的用法吧。 宇熙工作的样子……尹晓夏瞪着童宇熙睡着的脸，想像不出来。 在尹晓夏忍不住伸手碰触童宇熙的喉结附近时，童宇熙就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就先准确地伸手握住尹晓夏的。 「唔啊……」尹晓夏有点吓到想抽手，童宇熙却没有让，他微笑着睁开眼睛，看着还眼前显然打算作乱的尹晓夏，「你偷偷做什么？」 「我、……没有偷偷……」尹晓夏忍不住闪躲童宇熙的视线，童宇熙坐起身来、用力伸了个懒腰之后才故意抓了抓自己喉咙附近，「那我怎么觉得这里好痒？奇怪，是蚊子咬我吗？」 「我、才不是蚊子！」 尹晓夏非常迅速地否认，童宇熙笑了起来的同时，胸口的苦涩也鲜明蔓延。 ——你明明那么可爱，晓夏，那么天真、单纯而可爱。我想控制自己、却又因为你的所有举动而更是无可自拔，我、…… 从来不曾如此无力，而不知所措。 「你还想睡觉吗？」尹晓夏有点不确定地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童宇熙，童宇熙这才回过神来，他确认了一下现在的时间，还好自己没有睡太久。 「我们差不多要出发去找阿纶了，你有没有要带的东西？」童宇熙边说、边故意去弄乱尹晓夏的头发，尹晓夏皱眉、朝头上挥手想阻止，「不、要弄，宇熙、……」 童宇熙笑出声来，他拉着尹晓夏站起来，确认他身体没有不舒服之后，很快陪他把自己买给他的随身包包整理好，然后才离开房间。 尹晓夏笑得好开心的模样，在日光是难得一见的风景，两人一路上又是跟护理人员们打招呼、又是跟爷爷奶奶们寒暄。尹晓夏在认识了童宇熙之后，每日固定巡逻的行为几乎消失、这让所有人欣喜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惆悵。 像这样短短一段路，两人也走了好久。 车上，尹晓夏明显兴奋地坐立难安，童宇熙让他听广播，这才让尹晓夏安静地坐好。现在的他、已经渐渐习惯童宇熙教他的事情。在听音乐、或者该说是在听见声音时，尹晓夏开始学着过滤出那些自己需要记得的、哪些又是不必太在意的。 他发现，这样脑子里头比以前安静好多，在听声音的时候，也不会太紧张了。 童宇熙若有所思地，侧眼看着一听见音乐就安静下来的尹晓夏。 在许绍纶和纪浩然同居的大楼地下停车场停好车，童宇熙才牵着尹晓夏的手去等电梯。除了童宇熙那里，尹晓夏是第一次到别人家作客。感觉尹晓夏的动作有点僵硬，童宇熙摇了摇尹晓夏的手、要他抬头看自己。 「你认识阿纶，不用紧张。」 「……嗯。」尹晓夏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许绍纶的模样，童宇熙笑着安慰他，「不用担心，他也记得你，今天换我们先去帮他的忙。」 「帮忙？」 「嗯。」童宇熙牵着尹晓夏进电梯，「他今天会晚一点下班，我们要先帮他打扫整理家里。刚才我们不是买了菜吗？也要先整理，等他回来就可以煮给我们吃了。」 童宇熙边数等等要做的事情边按好楼层，尹晓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想起来，「那、还有浩然……」 尹晓夏讲出纪浩然的名字，让童宇熙忍不住笑着点头，「你记得他的名字啊，好棒。他今天会出现喔，不过会很晚很晚，他要开演唱会了，忙着彩排。」 童宇熙带着尹晓夏进了许绍纶家，像是回自己家一样自然。尹晓夏相当好奇地张望四周。 跟宇熙家……完全不一样。 沙发是很软很软的那种，电视没有宇熙家的那么大，也没有餐桌，只有一张很大的玻璃桌在客厅里。不过厨房跟宇熙家的很像、可以看到客厅，没有别的房间、在沙发后面，用一片大书柜隔开的后面，就是一张好大的床。 书柜上除了一大堆书之外，还有一大堆唱片，多得让尹晓夏眼睛睁好大。 童宇熙很快把东西大概弄好，他顺手拿起掛在墙上的无线吸尘器开始打扫，然后顺便教尹晓夏把可以简单先洗好的菜洗乾净。 尹晓夏很认真的学，虽然从来没做过，但他很仔细地按照童宇熙的话做。童宇熙没两下就把两个好友同居的套房整理乾净，就在他刚把吸尘器掛回墙上充电的时候，门口就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许绍纶拎着公事包才开门，童宇熙就立刻飞奔着扑抱上去，「绍纶、你回来了！」 许绍纶嘖了一声、同时毫不留情地把童宇熙推倒在地，他一脸嫌恶瞪着趴倒在地上浮夸啜泣的童宇熙，「你发什么疯？」 「那傢伙不都是这样迎接你回来的吗？想说让你有点宾至如归的感觉啊。」童宇熙坐起来耸肩说，没看过童宇熙这种动作语调，旁边的尹晓夏已经完全看呆了。 「你的成语怎么回事？」许绍纶边解领带边念，「宾至如归个头，这里本来就是我家。」他随手把领带扔在沙发上，包包扔在床边柜子上，然后才发现呆在厨房里的尹晓夏。 「喔，你也来啦，小夏天。」 「我是晓夏。」 尹晓夏回过神来之后就立刻皱眉纠正，也是直到现在，童宇熙才突然发觉有些怪异。他转身朝尹晓夏歪头，「突然想到，我也有叫你小夏天，怎么没听你纠正我？」 ——有吗？ 尹晓夏的眼神里明显有疑惑，童宇熙眨眨眼，「你没有注意到？」 「喔？竟然会有小夏天没注意到的声音，真是奇妙。」那边许绍纶已经捲起袖子洗好手，也穿好了围裙，「好了，碍事的都滚，到那里等。」 小小的厨房塞不下那么多冗员，许绍纶赶走童宇熙和尹晓夏，童宇熙笑着拉尹晓夏的手，「那我们来看卡通吧，晓夏。」 于是两人就窝在沙发上看卡通，尹晓夏看得既认真又投入。厨房里的许绍纶正在忙，童宇熙一手揽着尹晓夏肩头，眼睛虽然瞪着电视看、心思却完全没办法投入。 这个毫无防备靠在自己怀里的少年，那样柔软的身体、那样诱人的神情和香甜的气息，在在都让童宇熙根本无法忍耐。每当尹晓夏因为卡通内容而发笑，那副身子就会跟着细细颤动。 那简直不断挑战童宇熙理智极限。 即使不是正面相对，不过正在忙着煮菜的许绍纶并没有放过好友明显怪异的感觉。毕竟童宇熙虽然常常胡闹乱来、不过也不会像刚才那样真的那么乱七八糟。 这傢伙又怎么了？ 许绍纶边做菜心里边想，最近他工作忙成这样还有心情乱想啊？在高级抽油烟机微微的轰隆声里，许绍纶单手扬锅翻炒，果然还是跟小夏天有关吧。 这么说来，这傢伙真的改变很多呢，自从遇见小夏天以来。该怎么说呢，十足有种……居家好男人的感觉。 这个形容词让许绍纶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再怎么想、也绝对不会有人想到要用这种词去形容童宇熙。 这傢伙从高中开始就是那样，明明玩得最兇最疯狂，偏偏又让人怎么也无法讨厌。 该说他没有道德观念吗？但每个跟他交往过的女孩都对他讚不绝口，明明关係乱得要命，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什么方法摆平那些女孩。在他们三个人里头，就只有自己，从来只对纪浩然动心……动手。 就连小然，这傢伙也出过手。 想到这件事情，许绍纶就忍不住笑了，要不是因为那次，自己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跟小然在一起。 许绍纶很快把食物装好盘、拿到客厅茶几上，尹晓夏显然是饿了，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死死瞪着食物，那模样让童宇熙看了忍不住笑。 「很饿？」他揉揉尹晓夏的头，尹晓夏用力点头，「嗯，饿。」 「那吃吃看这个，阿纶的拿手菜喔。」童宇熙边说、边很没规矩地用手去捏起面前盘子上一小块炒蛋朝尹晓夏嘴里塞，尹晓夏觉得有趣、彷彿被餵食的小动物一样，开心地把童宇熙手里的食物咬进口里。 童宇熙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尹晓夏那双眼睛瞬间亮起来的模样。 「好好吃喔……」尹晓夏嘴里还咬着童宇熙的指尖，一边说、一边像是意犹未尽似地，舌尖在童宇熙手指上又舔了几下，然后自己笑起来，「还有、宇熙的味道。」 童宇熙瞬间脑子彷彿当机一样无法思考，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呆愣地看着尹晓夏。 「喂，白饭三碗，去。」 就在童宇熙瞪着尹晓夏发呆的时候，后头端着两盘菜走过来的许绍纶、毫不客气地踹童宇熙说，童宇熙立刻回过神来，他做作扭捏地说：「绍纶好粗鲁喔、人家那么爱你……」 「滚，少噁心。」 三人就在童宇熙和许绍纶的垃圾话里吃晚餐，尹晓夏几乎没有参与对话，他缓慢地吃、专心地听两人说话，同时也因为内容偶尔小小地笑。 许绍纶时不时观察尹晓夏的模样，很敏感地发现了他似乎和之前自己印象中的…… 不同了。 17 许绍纶说不太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同，不过无论神情或眼神，都很明显能感觉出来。这部分，童宇熙有感觉吗？ 话说回来，这种改变，就是因为童宇熙吧，许绍纶心里想，不过这傢伙很显然地、似乎也有种诡异而说不上来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这让许绍纶心里，突然有种淡而莫名的，不安感。 童宇熙隔天的工作是凌晨四点的录音。本来吃完晚餐就要送尹晓夏回日光，不过尹晓夏坚持不肯，童宇熙于是决定要在自己去工作前、再把尹晓夏带回日光休息。 尹晓夏在跟尹承光讲完电话、也跟妈妈说过晚安之后，时间大概十一点左右，他就已经忍不住坐在沙发上打瞌睡。许绍纶拿了个靠枕给尹晓夏，童宇熙于是直接让他躺在沙发上、再顺手盖上自己的外套免得尹晓夏着凉。 尹晓夏翻过身，像是确定身旁有自己熟悉的、童宇熙的气味，这才很安稳地睡了。 有好一段时间，不算狭窄、却也绝对不像童宇熙那里有如此充足空间的套房里，只有调低了音量的电视声。 这彷彿更凸显了沉默有多逼人。 许绍纶整理好厨房，才打开冰箱，他头也不回的低声说：「要吗？」 「嗯。」 童宇熙低声回应，于是许绍纶抓了一罐啤酒、就直接朝童宇熙扔了过去，童宇熙单手接住，很快打开、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你只有一罐，等等还要开车。」虽然不担心童宇熙会醉，不过这种速度恐怕立刻就会把自己的库存清空，许绍纶忍不住说，「你搞什么？」 他在单人座沙发坐下，用自己习惯的姿势窝着，喝了一口自己的爱牌，等着童宇熙说话。 童宇熙嚥下口里带着清爽气泡的啤酒，这才稍微苦笑起来。 「我快控制不了自己了。」 短短一句话，已经足够让许绍纶恍然大悟，原来从刚才到现在感觉到的、童宇熙那种怪异的感觉是这件事。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在童宇熙身后沙发上、睡得正熟的尹晓夏，非常能感同身受童宇熙地点点头。 「这小傢伙什么都不懂吧。」 「嗯。」童宇熙手里的酒已经喝了一半，他皱着眉点头，许绍纶想了想，「就算什么都不懂，基本生理反应还是会有吧，什么梦遗啊、晨勃之类的。」 「这又是另外一回事吧。」童宇熙苦笑，「我不敢碰他，我怕……」 童宇熙没有把话说完，他只是仰头把剩下半罐的啤酒喝了。许绍纶也保持沉默，尹晓夏太天真也太单纯、也许根本不会明白这种慾望究竟是怎么回事，更别说是要让他接受男性。 童宇熙随手把喝空的罐子放在桌上，空罐和桌面敲出清脆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声、却不知怎么地让尹晓夏驀地醒了过来。 他面对着沙发，有点痛苦地想睁开眼睛、却又因为头痛而无法做到。正在他想挣扎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传来童宇熙的声音。本来难受又有点焦虑的心情瞬间就平静下来，尹晓夏觉得胸口暖洋洋地，是宇熙，他在我旁边，没有走…… 没有离开。 「那你打算怎么办？」 许绍纶看看时间，小然差不多要回来了，等等把菜热一下。童宇熙叹息，那声音让躺在沙发上、静静在听的尹晓夏感觉胸口瞬间揪紧。 宇熙……很难过吗？为什么难过？怎么了？ 「你家那个借我吧。」童宇熙自嘲地说，许绍纶哼了一声，「你有种就自己去问，我管不到。」 「唔喔，好无情，那傢伙听到会杀你。」 童宇熙伸手想拿许绍纶面前排的、还没开的啤酒，却被许绍纶一手拍开，「我从来不管他这些，倒是你。」 「我怎样？」偷酒失败，童宇熙只好悻悻然靠回沙发上，目光虽然朝向电视萤幕，但完全没在看。 「你这样下去可以吗？」 许绍纶大方在童宇熙面前开了第二罐啤酒，隔着桌面看童宇熙，童宇熙又叹气着苦笑，「你一定要这么直接就对了。」 「彼此彼此。」 童宇熙把玩着自己面前已经喝空的啤酒罐，「……老实说，我不知道。」 在他背后、面对着沙发椅背的尹晓夏，被自己巨大的心跳声干扰得又开始焦虑，脑中有种什么声音，轰隆轰隆地。 他绷紧着身体，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也没有动。 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此时此刻之前，尹晓夏的脑子大概从来没有因为别人的对话而如此思考运转过，他从来只会思考自己、或者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但是，现在…… 听着童宇熙用这种、自己从来没听过的语气和声调讲话，那光是听、都让尹晓夏痛得要掉眼泪。 「和他在一起，很累。」童宇熙揉着眉心，「真的很累。」 为了尽其所能、不让如此天真单纯的尹晓夏伤心难过，为了想让他快乐、想让他笑……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自以为是吧，谁知道呢。但我不得不承认，这对我来说，的确很沉重。 你一定不知道，在看见你从最开始、完全不跟别人说话，到现在会笑着拉我的手、主动跟我分享你的生活时，我有多开心、多有成就感吧。 你也一定不知道，在看见你那从不和别人四目相对，到现在会主动寻找我的视线时，我有多感动、多想紧紧抱住你吧。 我怕自己分心，怕自己忽略你，又怕我的态度会让你觉得你在我心里不重要，我明明从来不曾如此在意过谁，从来没有…… ——如此认真过。 我懂院长说的，我懂他的担心，每一个字、每个行为，我都懂。那并非我幼稚地只想证明自己，我更想让他明白我对你有多认真和在乎。 我知道你可能还不明白我对你抱持着的、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我明白。 我喜欢你，晓夏，我喜欢你。 ——那你呢？ 我亲吻你、拥抱你，在你耳边一遍又一遍告诉你，但我从来、从来不敢问你这个问题，从来不敢。 是我胆小。 我怕你会带着那张天真单纯的笑脸回答我『我也喜欢宇熙』，天知道我有多怕你这么说。 ——你根本不明白这种喜欢是怎么回事。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离开我？我该怎么做、才有办法克制这种心情，我明明知道放任自己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伤害你的，我明明知道。 ——晓晓需要的，是能够陪伴在他身边一辈子的人，一辈子。童宇熙先生，你认为自己可以吗？ 我可以吗？ ……这样的我，可以吗？ 童宇熙只说了一句，就陷入长长的沉默。许绍纶当然明白童宇熙的心情，他叹息，果然那小傢伙还是无法明白童宇熙的心意吗？ 「小夏天果然还是……」 许绍纶还没说完话，两人都同时听见从沙发上传来的声音。童宇熙猛地回头，就看见尹晓夏已经坐了起来，他紧紧抱着自己刚才躺的抱枕、童宇熙的外套滑落在他脚边，他彷彿想把自己整个埋进沙发里头似地缩成一团。 「晓夏……」 那是第一次，当自己开口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得到他拼命摇头的回应。童宇熙立刻知道刚才跟许绍纶说的话，尹晓夏都听见了。苦涩蔓延到喉头，童宇熙翻身坐上沙发、打算伸手去抱人安慰。 没想到一接近，尹晓夏竟然开始尖叫了起来。 这反应让童宇熙和许绍纶都吓了一跳，也让童宇熙立刻放弃试图靠近，只是隔着一小段距离守在那里，希望有机会更靠近一些。 宇熙说，跟我在一起……很累。 很累。 我懂，很累的意思，因为我也有过。 在吹太久长笛之后，在散步完之后，在听爸爸讲完话之后，在听老师上很无聊的课、又要上很久的时候，我也会觉得很累。会觉得很累，是因为做一件事情太久，因为碰到不喜欢、又非做不可的事，是因为要做的事情必须花很多时间、又很难成功的时候。 我知道，我懂。 所以…… 所以，所以…… 宇熙会觉得很累，是因为跟我一起太久，是因为他不喜欢、又非跟我在一起不可，或者是因为跟我在一起必须花很多时间、又很难成功…… 可是不对啊，不对，他明明说…… ——我最喜欢我的小夏天了。 我也喜欢宇熙，我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看着我的样子。我喜欢他对我笑，好喜欢他抱着我、亲亲我的时候，每次都会让心脏那里好温暖…… 好温暖。 我最喜欢我的小夏天了，宇熙这么说的。 ——可是，对阿纶，你却不是这样说。 这是……为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晓夏，你听我说，刚才我会这么说，是因为……」童宇熙试着想跟尹晓夏解释、他一定是都听见了，才会像现在这样反应那么大。而这种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反应、也让童宇熙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本来已经乱糟糟的思绪，现在更是完全理不清楚了。 尹晓夏缩在沙发角落，轻轻抬起头来，那对总是闪亮着的大眼睛里满是泪光打转。他直勾勾看过来的目光，明明是自己那么渴望看到的模样，如今却只是锐利地刺穿胸口似地、痛得童宇熙所有话都只能哽在喉头，完全无法再出声。 「晓、夏……」童宇熙艰难沙哑地又喊了一次尹晓夏，尹晓夏一次眨眼，眼泪就滑落下来。童宇熙束手无策地看着这么无声落泪的少年，而一旁的许绍纶、也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宇熙……」尹晓夏说话的时候，声音明显地颤抖，童宇熙想靠近他、尹晓夏却又本能地往后更缩了一些。那抗拒的反应，让童宇熙硬是只能停下来。 「你，说最喜欢、……」尹晓夏生平第一次，说话的时候感觉像有火烧过喉咙一样地好痛，「……是骗人的吗？」 ——因为你跟我说的，和根别人说的不一样。那个叫做骗人，我知道。 童宇熙屏住呼吸。 尹晓夏紧紧抱着枕头，感觉胸口好痛，他求助似地看着童宇熙，「好痛喔，宇熙，这里……」他双手扯在胸口，「为什么这里、会这么痛？」 童宇熙再也忍不住，他猛地上前、抢在尹晓夏尖叫抗拒之前、把人紧紧锁进怀里，尹晓夏愣了一下，胸口那种紧绷着的揪痛感，在童宇熙碰触到的瞬间整个炸开似地。 尹晓夏大哭了起来。 18 纪浩然回来的时候，尹晓夏还在哭。许绍纶开了门、就顺便把人挡在门外，把情况很快解释给他听。 纪浩然眉头皱得死紧。 「你们两个是白痴吗？怎么会在小夏天面前讲这种事情？怎么笨成这样啊我的天！」 许绍纶抓头，「没想到小夏天会醒来……」 「怎么会没想到、笨蛋！」 纪浩然用力推开恋人，很快走进屋内。尹晓夏还在哭，许绍纶连忙关门、免得吵到左右邻居。童宇熙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紧紧抱着尹晓夏。 「小夏天……」 在听说的阶段都还好，直到真正看见尹晓夏的模样、纪浩然也忍不住那种轻细的揪痛感，他站在两人身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直到他突然想到，尹晓夏会对自己唱的歌有反应，纪浩然于是随意在沙发旁盘腿坐在地上，然后轻轻唱起歌来。 纪浩然的歌声，让大哭着的尹晓夏、确实停了一下。童宇熙紧紧抱着尹晓夏没有放手，「晓夏。」 ——为什么会这样？ 我哪里做错了……？ 尹晓夏在童宇熙怀里，渐渐停止了哭泣。不可以哭了，不要再哭了…… ——我们，都不哭了。 心里有种沉重感、压得尹晓夏喘不过气。他推开童宇熙、童宇熙有点心急地按住尹晓夏肩头，尹晓夏却只是低着头拼命摇，童宇熙只好放手。 纪浩然看着两人，停了下来。他轻轻坐上沙发、童宇熙让了个位置，尹晓夏的脸还低着、纪浩然于是尝试着轻轻去碰触尹晓夏的头。 「小夏天。」 也许是因为纪浩然的声音尹晓夏记得很熟，也或许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尹晓夏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扯纪浩然的衣服。 纪浩然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得到尹晓夏的回应。眼角馀光瞥见童宇熙似乎想说话，他立刻用眼神制止了童宇熙。 而后，纪浩然才扬起温柔的笑脸，轻轻握住尹晓夏的手。少年颤动了一下，却没有抗拒。 「没事了，小夏天，没事了。」 纪浩然的声音虽然没有童宇熙的那样、能够让人感到那么安心而温暖，却有也种说不上来的温柔。那种感觉，让尹晓夏没有抗拒纪浩然。 而且，为什么现在听见宇熙的声音，会那么、那么难过呢？ 童宇熙坐在一旁，看着纪浩然轻轻拉着尹晓夏的手、低声对他说话。心里的酸涩、脑中的混乱让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许绍纶在一旁拍拍他肩膀，童宇熙于是站起来。 两人来到门外，许绍纶顺手把童宇熙的随身包包递给他，「你先回去吧，小夏天我和浩然送回去就是了。」 「可是……」 童宇熙沮丧地蹲在门边，把脸埋进手臂里，许绍纶双手抱胸也是叹息，「小然说我们两个是笨蛋，真的是，竟然没想到小夏天有可能醒来。」 「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恶……」童宇熙烦躁地抓头，明明在感情中如此有自信，碰上尹晓夏之后，就什么都乱了。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少年，在他听见自己亲口说出这种话之后。 该怎么解释你才会懂？ 该怎么做，你才有可能再次相信我？ 童宇熙跟着许绍纶再次回到屋内，尹晓夏像隻小猫咪似地，虽然没让纪浩然抱着、却也趴在他腿上闭着眼睛。 童宇熙蹲在沙发旁，心疼地看着脸上还留着泪痕的尹晓夏，他轻轻碰触那张脸，尹晓夏几乎是立刻就惊醒过来。 那对大眼睛里，满是惊吓和害怕地看着童宇熙。 ——惊吓……害怕。 童宇熙不知道自己脸上究竟露出怎么样的表情，他看着尹晓夏，「晓夏，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等我，听我解释吗？」 童宇熙的表情让尹晓夏感觉自己胸口痛得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就连眨眼都好痛。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 ——如果那么想哭，为什么没有哭？ ……为什么，你会想哭？ 尹晓夏也不懂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如今最强烈的念头，就是不想看到童宇熙那个表情。 太痛了，好痛喔。 尹晓夏学着童宇熙、轻轻伸手去碰他的脸，同时也轻轻凑上自己的嘴唇，碰触落在童宇熙唇边。 童宇熙呆了。 「我会等……所以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 「晓夏……」童宇熙果然还是忍不住、他伸手把尹晓夏抓抱进自己怀里，尹晓夏静静让他抱着，蔓延扩散着的疼痛几乎麻痺了尹晓夏全身。 ——那一刻，他清楚明白的知道，和童宇熙的关係，再也不同了。 尹晓夏静静地接受了童宇熙先离开的决定。那是他第一次、和不是童宇熙的别人在外头同住过夜，童宇熙也把自己的通行证给了许绍纶、又传了讯息告知尹承光这件事，好让他们在送尹晓夏回日光的时候更方便。 送走童宇熙，尹晓夏明显地有些不安与紧张。纪浩然牵着尹晓夏的手，「小夏天，你陪我吃晚餐？」 「晚餐？」尹晓夏揉揉眼睛，「睡觉的……时间？」 纪浩然眨眨眼，和在厨房里头正在热菜的许绍纶对看一眼。许绍纶耸肩、表示自己完全不懂尹晓夏在说什么。 纪浩然想了洗，然后才猜：「太晚了吗？」 尹晓夏点头，纪浩然莫名有种成就感，「我满常这种时间吃东西，工作太忙了，真的没时间。」 工作太忙、没时间…… 纪浩然的话，让尹晓夏立刻想起童宇熙。他想起童宇熙在跟自己讲电话的时候，总是可以听见很多其他的声音。时间一久、也常会听见有人喊宇熙老师，童宇熙也常常必须转头盖着镜头、讲一些自己完全听不懂的事。 「跟宇熙……一样吗？」 纪浩然拉着尹晓夏靠着茶几坐好，听他主动问起，简直正中纪浩然下怀。纪浩然点点头，「嗯，跟他一样。你知道宇熙平常的工作是什么吗，小夏天？」 许绍纶帮纪浩然把热好的食物端来，纪浩然笑得好幸福、抬头就在许绍纶唇边用力亲了一记，「看起来好好吃！」 许绍纶笑着弄乱纪浩然的头发，「那快吃。」 这对情侣亲暱的举动，尹晓夏看着、胸口那种疼痛又让他皱眉。宇熙也会这样亲我，但是…… 纪浩然边吃，边把童宇熙的工作告诉尹晓夏，因为跟童宇熙有关、所以尹晓夏听得很专心、也想得很专心。 「他偏偏又是该死的完美主义，好啦，我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一个音、一个字都要计较很久，所以时间又会拖超久……」本来要介绍童宇熙的工作、讲着讲着纪浩然就忍不住开始抱怨起来了。 本来静静坐在旁边欣赏恋人大快朵颐模样的许绍纶，突然看见尹晓夏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又开始哭了起来。 「小夏天？」他忍不住说，这下纪浩然也才发现尹晓夏竟然又哭了，他有点慌乱地试图安慰，尹晓夏却只是用力摇头，同时伸手揉眼睛。 不是，不是这样…… 在乱揉了眼睛之后，尹晓夏的睫毛眼角都沾湿了，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尹晓夏自己停了下来。 他红着一双本来就已经哭肿的眼睛，低头看着桌面。 「宇熙……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直到第三者说出口，尹晓夏才突然发现，原来童宇熙在自己面前，从来都只有一种表情…… ——笑脸。 他从来没有、也从来不曾想过，那张笑容底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宇熙刚才说，他很累。 我知道的宇熙，从来从来，都没有说过累。 到底是哪一边的宇熙在骗人？ 或者，其实是……不告诉我？ 这问题对尹晓夏来说实在太复杂，毕竟他从来没有去试图揣测过别人的心情和想法，也从来没试图去同理别人过。这比起要他解决课业上的问题困难多了。 他本能地抬起目光，求助似地看向纪浩然。 第一次对上尹晓夏视线，让纪浩然愣住。 「宇熙没有告诉我……这些。」短短一句话，已经足够让纪浩然明白尹晓夏的心情。他微笑着伸手去摸尹晓夏的头，「因为那傢伙不想让心爱的小夏天担心啊。」 旁边的许绍纶继续喝他的第三罐啤酒，「小夏天，那傢伙工作有多少，你也知道了。他不管多忙、每天都要抽一两个鐘头跟你讲话，你知道为什么吗？」 尹晓夏摇头。 「因为他喜欢你，小夏天。」纪浩然吞下口中的食物之后才说，尹晓夏眨眼，「我也喜欢宇熙。」 「唔嗯……」许绍纶看着尹晓夏，「那傢伙的喜欢，恐怕跟你的喜欢不太一样。」 尹晓夏歪头，「不一样？」 许绍纶看了纪浩然一眼，纪浩然轻轻摇头，这似乎除非当事人自己发现、不然旁人解释似乎也没有什么用。 纪浩然突然手指一弹，「对了，明天那傢伙有个行程跟我重叠，他要来听我彩排他的歌。小夏天、你要不要来看，我要开演唱会喔！」 这件事情宇熙有说过……尹晓夏看着自己的手想，如果要跟浩然出门，那、就会晒到太阳了…… ——可是，我想看宇熙工作的样子。 「怎么样，要不要来看？」 之前曾经亲眼目睹过尹晓夏碰到阳光崩溃的情景，纪浩然猜测这很可能是尹晓夏如今沉思的理由也说不定。不过既然现在小夏天都已经进步到敢跟自己和阿纶这样说话，那么…… 试试看，或许可以让这两人有什么改变也说不定？ 面对纪浩然的邀请，尹晓夏认真地犹豫了好久，纪浩然边吃饭、许绍纶也静静享受着恋人的吃相，两人都相当有默契地、没有催尹晓夏回答。 明明这个时段完全已经超过了尹晓夏的睡觉时间，他却完全没有睡意。脑海里，尹晓夏彷彿看电影般播放和童宇熙相处的每分每秒，他想起自己无论如何都想让童宇熙看见自己有进步、可以接触阳光的心情。 很神奇的，这种心情轻缓而确实地把刚才自己满胸口那种酸楚疼痛的感觉，一点一滴地消除了。 想让宇熙开心，不想让他露出那种好像想哭、却又没有眼泪的表情，我不想再让他因为我哭了就担心…… ——我不想，让宇熙觉得跟我在一起……很累。 尹晓夏思考的时间，久到足够让纪浩然吃完饭、冲好澡，许绍纶收拾好、也准备好了床。许绍纶打算把床让给纪浩然和尹晓夏，所有一切都准备好了。 浑身清爽的纪浩然在尹晓夏面前蹲了下来，从刚才就一直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没有动弹的尹晓夏实在让他有点担心，他试着喊：「小夏天？」 尹晓夏缓缓抬起头，虽然眼神并没有直接看向纪浩然，纪浩然却也能感觉到他似乎明确决定了些什么。 「……我要去。」 19 纪浩然还特别提早了一个小时起床，虽然他起床的低血压比起尹晓夏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工作日可能精神总会紧绷些、反而比较容易清醒。他先联络了自己的助理，告诉他今天不必过来接，因为有点事情要办、会直接去彩排现场。 自愿睡沙发的许绍纶，已经因为翻身跌落到地上醒过来。在尹晓夏还没起床前、就先去翻出了一些纪浩然的衣服备选。尹晓夏只要白色这个癖好两人也都很清楚，在七手八脚决定了之后，纪浩然才去叫醒尹晓夏。 只是没想到尹晓夏因为太晚睡、加上低血压，清醒的过程简直痛苦。 「唔……」 尹晓夏整个人蜷缩在床上，纪浩然实在有点担心。他转头何在自己身边的许绍纶对看，许绍纶抓抓头，「不然算了？反正离我进公司还有一段时间，我先送小夏天回日光好了。」 在煎熬难受的头痛里，模糊地听见『回日光』、这让尹晓夏下意识地摇头，不行，我要去、……找宇熙…… 于是尹晓夏凌乱着头发、摇摇晃晃地撑着自己身体坐起来，「我、……醒了……」 根本连讲话都还完全口齿不清，纪浩然忍不住苦笑，难怪那傢伙会宠他宠成这样，这模样就算自己看了、也都忍不住想疼爱。 「醒了吗？要不要去冲个澡会比较清醒？」 尹晓夏用力点头，然后有点艰难地爬下床、让纪浩然拉着去浴室。因为怕尹晓夏没有完全醒来、在浴室湿滑会有意外，所以纪浩然蹲在浴室外头陪着尹晓夏洗完，才用毛巾把他紧紧包着出来。 两人翻出来的衣服虽然全都是纪浩然代言的服装新品、也都已经是身为公眾人物、在正常标准范围更纤细的尺寸了，但穿在尹晓夏身上、却仍然太大。 冬天本来就冷、清晨更是冷得不像话。 尹晓夏被套上白色的发热衣、棉质内衣，最外头又被套上白色宽口高领毛衣。白色的裤子在裤脚部分过长、纪浩然帮忙折了几折，稍微露出一点点脚踝。他翻出一顶白色的渔夫帽让尹晓夏站在穿衣镜前戴上、又挑了一副大框架的茶色墨镜给他。 尹晓夏很好奇地戴上之后，兴味盎然地站在镜子前面端详自己的模样。 宽口高领已经盖住尹晓夏本来就小巧的下半脸，加上渔夫帽和墨镜，虽然整张脸都被遮挡住实在有点怪异，但这模样的尹晓夏看在许绍纶和纪浩然眼里，简直可爱到无可挑剔。 「那傢伙铁定会疯掉。」 纪浩然相当满意自己的成果，他让尹晓夏套上白色西装大衣，又在外头加盖一条宽大柔软的白色围巾，许绍纶在旁边忍不住笑起来，「你上癮了吧。」 纪浩然大笑：「很明显吗？我难得有机会打扮别人，我看以后小夏天的衣服就通通都交给我负责好了。」 「注意时间啊，免得你迟到了。」一边收拾床上凌乱的衣物，许绍纶一边提醒。纪浩然自己也已经换好衣服，他开心地拉着尹晓夏、提醒他要打电话给爸爸，一面甩着自己的车钥匙往外走。 总是习惯在门口目送恋人上班，许绍纶倚在门边等待。 「记得要吃点东西，听见没？」许绍纶双手抱胸、看似随口地说，纪浩然转头眨眨眼，「你很囉唆耶，每次都要讲。」 许绍纶耸肩，「没办法，怕有人脑子不好记不住。」 尹晓夏没看过这两人这种对话，他抓着手机有点发楞。 ……他们在吵架？ 才这么想，纪浩然已经一步贴上许绍纶胸前、扯着他衣领仰头就吻了起来。许绍纶看来并不意外、他单手按住恋人的后脑，显然不想让吻那么快结束。 「……你才是笨蛋……」亲吻里，纪浩然模糊地低声笑着说，许绍纶瞇起眼睛，「嗯，我是。」 尹晓夏眨眨眼。 ……原来没有吵架。 演唱会场办在市内最大的体育场馆，一大清早，童宇熙勉强按照行程结束了录音工作，先到现场去整理佈置。许多工作人员在台上台下忙碌，童宇熙站在舞台后方，正在调音。 这样等等那傢伙一到就可以开始唱……童宇熙心想，他试图思考歌单顺序的串连性，跳进脑海中的、却是尹晓夏哭着的模样。 童宇熙忙碌的手停了下来。 不知道他有没有乖乖的，现在应该已经回日光好好休息了吧，我得找时间再去向他解释才行……想到自己说出口的话这样伤了尹晓夏，童宇熙简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忙碌的工作人员们没有人有空察觉童宇熙的放空出神，童宇熙塞在左耳里的耳机传出大家互相通知纪浩然的车已经到了的消息。 他叹了口气，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专心在工作里，他按下自己的通话钮，「浩然到了的话请他直接上台。」 「知道了，宇熙老师。」 直到耳机里响起纪浩然的声音，童宇熙才抬头。舞台上的工作人员动作似乎都僵硬在那里，童宇熙奇怪地看向纪浩然，这傢伙又怎样…… 才转头，童宇熙也僵硬在原地。 这是……我的幻想吧？ 被纪浩然揽着肩、戴着过大帽子把整张脸都盖住、低着头的下巴都埋进宽大围巾里，不认识的人根本看不出来那是谁。 ……是我看错了吧……？ 「朋友？新人？」 「女朋友？看起来好娇小耶。」 「全白看起来无敌温暖啊，好可爱喔，跟雪人一样！」 耳机里开始出现兴奋地七嘴八舌，「浩然，那是谁？」 纪浩然朝还在发楞的童宇熙眨眨眼，好奇的工作人员们都已经开始围了上来。尹晓夏相当紧张害怕，纪浩然也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在发抖。 恐怕不只是因为人太多、也因为虽然云层挡住大半阳光，却还是完全没有遮阳的空旷环境。纪浩然虽然靠着把人半抱在怀里替他挡光、尹晓夏仍然举步维艰。 还来不及想好藉口解释尹晓夏出现的理由，童宇熙已经衝了过来。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真的是…… 「晓夏？」 一听见童宇熙的声音，尹晓夏猛地抬头、力道大得墨镜都稍微从脸上滑落。他想也不想地挣脱了纪浩然的手臂，然后整个人用力扑进童宇熙怀里。 童宇熙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他。 「宇熙、宇熙……」 尹晓夏用力抓住童宇熙的衣服、在他胸口近乎贪婪地大口呼吸。是宇熙的味道，是他的温暖和心跳，还有这个力气…… 对于阳光的恐惧，似乎没有那么强烈了。对于旁边太多陌生人的不安，似乎也没有那么严重了。 纪浩然并没有给旁人关注那两人的时间，耳机不断传出他的声音，「先让我热身一下，小梁、帮我把饮料拿来，我刚忘记先过去，还有总监，我想……」 他边说边彷彿伸懒腰似地扭动身体做伸展，所有人才回过神来、连忙开始回到岗位忙碌起来。那边童宇熙已经把尹晓夏拉到后台搭建起来的临时休息帐篷，很快带着还窝在自己胸口没有离开的尹晓夏鑽进自己的。 「晓夏，你怎么会跟着小然一起来？怎么了？日光呢？怎么没有回去，有没有跟院长说？」 童宇熙一连串的问题，尹晓夏虽然都听进去了，但他现在满心满脑都是童宇熙，这感觉实在太奇怪，让他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昨晚的事情彷彿一场梦。自己哭得好伤心地说了什么、问了什么，都记不太清楚了。唯一清清楚楚记得的，就是童宇熙在离开之前、带着那样的表情说的那些话。 ——晓夏，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等我，听我解释吗？ 宇熙、宇熙…… 「我、……」尹晓夏抬头，纷乱的情绪在胸口翻搅，让他脑中也乱成一团，正想说话、童宇熙耳机里就传来工作人员急切的催促。 「宇熙老师，我们都准备好了，你在哪里？」 「抱歉，晓夏，我得去工作，外面好冷、你待在这里好吗？」童宇熙当然知道自己不能拖，一旦拖延了就是所有工作进度会延后，想说的话被冷不防打断、尹晓夏一下子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只是自己来，就是为了要看童宇熙工作，所以听见童宇熙要自己待在这里，尹晓夏当然用力摇头，「我、要跟你一起……」 「可是我可能会……」童宇熙有点犹豫，他实在担心自己冷落尹晓夏，尹晓夏抓着童宇熙的手，「我、会乖，不会乱跑，不会吵。」 「晓夏……」尹晓夏的模样简直让童宇熙想狠狠亲他一顿，耳机里头的催促简直已经要哭了，「宇熙老师、你到底在哪里？谁找到宇熙老师了吗？老师！」 「不要急，我来了。」童宇熙很快按钮回应，边拉着尹晓夏的手向外走，走没两步又转头，他一把将尹晓夏再次抱进怀里，果然还是…… 「宇熙？」 尹晓夏眨眨眼，童宇熙抱着尹晓夏、低头贴在他耳畔说：「晓夏，你好勇敢、而且你今天好可爱。」 在理解童宇熙话中含意之后，尹晓夏只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突然重重撞上、然后他突然感觉到一股热度完全不受控制地往脸上衝。 「宇熙老师！谁帮我报警、宇熙老师不见了啊啊啊！！」工作人员终于崩溃的声音、让童宇熙笑出来，他按了通话：「我在，别报警啊，给我十秒让我从地板出来好了。」 他边说边牵着尹晓夏往棚外走，才两步就发现尹晓夏没跟来，他狐疑地转头。因为尹晓夏戴着帽子墨镜，让童宇熙一时之间完全看不出来尹晓夏怎么了。 于是童宇熙的脚步又停下来。 他稍微弯腰去捧尹晓夏的脸、拿掉他的眼镜，这才发现他的满脸通红。 「怎么了？」 「刚、才，你说我很可爱，就突然……」 向来都是有问必答的尹晓夏，一脸害羞又困惑的模样诚实地回答，这让童宇熙根本无法忍耐，他衝撞似地吻住了这个总能轻易瓦解自己所有忍耐的少年。 「唔唔？」尹晓夏瞪大眼睛，童宇熙这个意料之外的亲吻，让人得以在好近的距离呼吸到、看到他的脸。那个闭着眼睛亲吻自己的模样，看得尹晓夏有种自己全身都要被融化的错觉。 「宇熙老师啊啊！！！」 工作人员快发疯的尖叫，童宇熙才依依不捨结束这个吻、拉着尹晓夏回到舞台上。尹晓夏紧紧抓着童宇熙的手，童宇熙刻意地遮挡住工作人员好奇的目光，然后才回到自己的音控台前。 直到现在，尹晓夏才第一次体验到，童宇熙的工作要有多专心、又需要注意多少细节。童宇熙让他坐在身边，尹晓夏于是得以看到眼前这些复杂到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童宇熙是怎么操作、才有办法配出他觉得完美的音乐。 一下子是吉他的声音跑掉，一下子是鼓太突兀，然后是贝斯不够，好不容易跟纪浩然合音没两句，又是整体音乐跟人声配不好。 尹晓夏始终乖乖坐在旁边，其实一点都不无聊，因为那些音乐、让他一直很专心。 在纪浩然短暂休息的空档，童宇熙乾脆直接去找贝斯手调他的音。一声声低沉又震盪人心的乐音与缓慢的旋律，让尹晓夏无意识地唱起刚才纪浩然练完的那首歌。 于是我们相识微笑了在经过那么久分别以后 你问我还记得吗当初那个约定的夏日午后 天空很蓝云很白海的味道在我们之间流转 我们之间该怎么定位怎么爱 该想谁的或者两人一起的未来 年少时的我们怎么去思考所谓的将来 你说你要走我于是不留 你说会记得我于是不忘 分开并不是不爱只是我们都该学着向前看 于是约定的那天我没哭你也没有再回头 相信你会来我可以一天一天更勇敢 相信你会看我要求自己变得更坚强 相信你会懂我能尽情追逐那些梦想 于是我们相识微笑了在经过那么久分别以后 我还记得呢当初那个约定的夏日午后 天空很蓝云很白海的味道在我们之间流转 是谁先牵起谁的手是谁说要谁不要走 是谁哭了谁又擦去谁的泪 于是我们相识微笑了 周围嘈杂忙碌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尹晓夏并没有注意到，而尹晓夏的歌声、又是什么时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也没有人记得了。 20 尹晓夏反覆地唱着歌，他的声音清亮悦耳，比起纪浩然毫不逊色。纪浩然坐在舞台边，边听助理说自己接下来的行程边享受尹晓夏的歌声。童宇熙做了几个手势、要贝斯手停止调音，他慢慢靠近尹晓夏，直到尹晓夏转头朝他笑的那一刻。 ——那是一整个春天、灿烂花开的时刻。 童宇熙在尹晓夏身边坐下，「喜欢这首歌？」 尹晓夏点点头，那双大眼睛透过墨镜看着童宇熙，「嗯，很好听，所以我就记得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唱得很好。」童宇熙按了按尹晓夏的头，顺便把他的帽沿压低一点、免得被看见长相，比起怕被不相关的人拍到，童宇熙就是小气得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小夏天有多可爱。 当然，要人不去猜测尹晓夏的来歷是不可能的，不过无论童宇熙或者纪浩然，都没有想要多说多解释的意思。 童宇熙拉着尹晓夏去参观舞台上的各式乐器。虽然说尹晓夏因为不爱黑色，所以只要有黑色元素的乐器他都没有碰，不过现在因为童宇熙的缘故、也没有以前那样排斥到底了。 直到童宇熙点头，所有工作人员才又开始继续各自的工作。 这样有点奇妙的工作方式，一直到彩排时间结束，纪浩然接下来有三个录影工作，童宇熙则是继续录音。所以很自然的、尹晓夏要跟着童宇熙走，纪浩然在休息室里忍不住紧紧抱尹晓夏。 「小夏天、你太厉害了、唱得超棒！」 被突如其来抱住，尹晓夏有点不知所措又有点困窘，他想推开又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毕竟跟纪浩然也不算不认识，但是…… 总之，在尹晓夏进退两难的时候，童宇熙从后面把纪浩然拔开，「你快滚，少在这里烦人。」 「宇熙……」 没想到这傢伙胆敢如此恩将仇报，那么也就不要怪我不择手段了……纪浩然转头，故意用甜腻无比的声调喊，童宇熙忍不住全身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他放开了尹晓夏，扬起一脸性感无比的微笑，朝童宇熙走近。童宇熙皱眉、警戒地向后退，「你想做什么？我警告……」 童宇熙话还没说完、尹晓夏就看见纪浩然用力把童宇熙向后推，让他踉蹌跌坐回休息室的沙发上。他随即跨坐上童宇熙大腿、双手就勾着童宇熙脖子、好看的嘴唇亲暱地贴近童宇熙耳畔。 「呐，不知道是谁说要借我去用？」 纪浩然低笑着说，童宇熙双手想把纪浩然推开，「你少在这里乱、晓夏会误会，不要让他……」 话还没说完，两人就听见尹晓夏一下子跑来的声音。纪浩然才回头、就被尹晓夏用力一推、整个人就被推倒在沙发上，童宇熙也吓了好大一跳。 尹晓夏绷紧着神情站在自己身边，脸上掛着的大墨镜因为刚才动作太激烈而有点滑落下来，尹晓夏紧紧握着手没有说话。被推到一边的纪浩然也没有生气，他只是讶异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咬着嘴唇、视线瞪着地板，显然很激动的尹晓夏。 「晓夏？」童宇熙伸手想碰尹晓夏，却没想到尹晓夏竟然有点急切凌乱地、学着纪浩然刚才的动作爬上童宇熙的脖子紧紧抱住。 「不、可以这样对宇熙。」尹晓夏虽然声音不大、但却很坚定，纪浩然和童宇熙一下子又都愣住。 ——彷彿有个什么东西，在童宇熙胸口敲碎了。 尹晓夏拥抱的力道相当大，让童宇熙情不自禁地也环着尹晓夏的腰，感觉到童宇熙的回应，让尹晓夏稍微平静了些。 纪浩然站了起来，原来如此，他瞇着眼睛、刻意对着尹晓夏彷彿挑衅似地问：「为什么不可以？」 这问题让尹晓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不可以这样？为什么看见宇熙被那样抱着的时候，心里会有超级不开心、超级生气的感觉？ 尹晓夏有点困惑，他摇头，「因为、我会不开心，会生气。」 「为什么要不开心要生气？」 纪浩然不打算放过尹晓夏，他双手抱胸靠在梳妆台边问，尹晓夏又摇头，他从来没想过为什么。 为什么？ 童宇熙目光炯炯地看着尹晓夏的侧脸，就算不看表情，也知道他满心困惑。满心困惑啊…… 尹晓夏陷入沉思，纪浩然朝童宇熙眨眨眼，比了个胜利手势，然后抓起自己的包包就先走了。 童宇熙当然明白好友的意思。 因为尹晓夏这举动，吊起了童宇熙的满心期待，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或者该说，他从来不敢期待。 他抱着尹晓夏面对自己的同时，也顺手摘下了尹晓夏的帽子和眼镜。 「晓夏。」童宇熙捧着尹晓夏的脸，很仔细地看他，尹晓夏让他那么近距离的认真瞪着看，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跳开始加速、脸也开始发烫了起来。尹晓夏不知所措地想转头，却偏偏又被童宇熙阻止。 「不要这样，我……」于是尹晓夏只好开口要求，「这样我会……变得好奇怪……」 「为什么会变得奇怪？」 这个问题让尹晓夏又摇头，无论是纪浩然、或者是现在童宇熙的问题，对尹晓夏都好难回答，他从来没想过、也从来没有经歷过这种情绪。 「宇熙老师，要走了喔！」 就在童宇熙屏息等待尹晓夏回答的时候，门口传来助理的声音，童宇熙忍不住嘖了一声，不要是现在啊，再等一下，现在很重要，只要再一下下…… 「宇熙老师！」 助理忍不住敲门、同时转门把想把门打开，童宇熙这才总算依依不捨地把尹晓夏放下，同时牵着他站好。 直到距离拉开，尹晓夏才有种总算可以呼吸了的感觉，他忍不住弯腰、大口喘息起来。 童宇熙有点惊讶地看着这样的尹晓夏、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童宇熙笑着的样子，让尹晓夏一面感觉到心里甜丝丝地、又一面有点不甘心，毕竟他是因为自己这模样笑的。 在童宇熙替他又把帽子眼镜戴好、外套穿好，牵着他往外走的时候，尹晓夏果然还是忍不住故意踩了童宇熙的脚一下洩愤。 童宇熙夸张地跳起来，尹晓夏虽然忍不住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用力，但他还是忍耐着赌气不理，这模样可爱得让童宇熙忍不住又想亲吻他。 ——是不是有这个可能，在没有跟尹晓夏解释之前，他就先明白？是不是有这个可能，他可以自己想清楚，这是什么感觉？ 童宇熙一旦泡进录音室，就是全心全意、没有几小时是不会出来的。尹晓夏自从跟着童宇熙进录音间，被放在童宇熙身后的沙发上，又被他掛上耳机、同步听见自己听到的所有声音之后，就一直瞪着童宇熙的背影。 童宇熙全神贯注在歌手状况上，尹晓夏全神贯注在童宇熙身上，其他工作人员、则是抓到机会就分心观察这两人奇妙的互动上。 就这么持续了两三个小时。 尹晓夏很认真在思考纪浩然和童宇熙问自己的那些问题。为什么自己不要纪浩然抱童宇熙、为什么自己会不开心会生气。 他看着眼前童宇熙的背影，耳中传来童宇熙说话的声音、音乐声、还有女歌手的声音。 感觉开始渐渐鲜明起来。 ——宇熙他，很专心。 尹晓夏发现，自己心里开始有了很多很多的想要，和不想要。 想要宇熙看着自己，想要他对自己说话、对自己笑，想要他抱着、牵着自己的手，想要他留在自己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不想要宇熙对别人笑，不想要宇熙那么专心听、那么专心看别人，不想要别人随便碰他、也不想要他去碰别人，就连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也都不想要他对别人说。 尹晓夏有些烦躁地让自己缩在沙发上，虽然在室内、但帽子眼镜都还穿戴着，时常跟童宇熙一起工作的女性工作人员小曼，看尹晓夏一直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以为他无聊、于是很主动地过去想跟他聊天。 「嗨，你是宇熙老师的朋友？」 虽然带着耳机，但尹晓夏还是感觉到陌生人靠近，他本能反应就是往沙发角落缩、同时习惯性地低头躲开，小曼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尹晓夏。 「唔嗯，那个，我没有那么恐怖吧？」 女孩不死心、又靠近了尹晓夏一些，尹晓夏虽然绝对称不上高、还是勉强比一般女孩高一些，不过太过纤细的体型、就容易让人有种相当瘦弱纤细的感觉。加上他一身白和大墨镜的装扮，也让人好奇那张脸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是小曼，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边靠过去、边好奇地想伸手把尹晓夏的帽子拿掉，尹晓夏躲到无处可躲，总算忍不住跳下沙发、逃到童宇熙身后用力扑抱上去。 被突然抱住，让咬着草莓棒棒糖、全神贯注的童宇熙吓了一大跳，他一把扯下耳机，「晓夏？怎么了？」 尹晓夏有点仓皇地逃进童宇熙怀里，童宇熙完全可以感受到尹晓夏全身轻细地颤抖，童宇熙有点不明所以，他很快转头，就发现一脸惊讶的小曼坐在沙发上。 他眉头一下子皱起来，「小曼，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小曼也莫名其妙，「我只是想跟他聊天，想说他一直自己在那里有点无聊……」 「不必跟他说话，也不要碰到他。」 暂时把棒棒糖拿出来比较好讲话，童宇熙边轻轻拍抚着尹晓夏安慰，一边口气有点强硬地表示。不只女孩、就连其他的工作人员、也都呆滞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小夏？ 童宇熙固定的几个工作团队，都知道最近童宇熙都会抽出时间开视讯讲电话，要是实在没有隐密的地方，那么即使童宇熙放低了声音、还是能够隐约听见他说话。 小夏，小夏。 那个小夏，就是这个……少年？少女？ 童宇熙吩咐完、就不打算再理会别人，他抱着尹晓夏、转过自己的椅子，拉开尹晓夏耳机低声对他说：「我就这样抱着你，会不会不舒服？」 尹晓夏立刻摇头，他朝童宇熙有点害羞地微笑，「……我喜欢这样。」 那个甜美的微笑看得童宇熙目眩神驰，要不是现在在工作中、童宇熙哪里忍得住，他笑了起来，「嗯，那就这样。」 坐在童宇熙胸口完全没有比坐在沙发上舒服，其实。但尹晓夏简直满足无比地靠在他胸口，发现自己真的好喜欢被这样抱着，也好喜欢他说话的声音、看着自己的样子，所有一切都好喜欢、好喜欢…… ——好喜欢。 在清楚意识到的瞬间，尹晓夏猛地抬头、差点撞到童宇熙的下巴，两人因为都戴着耳机，童宇熙感觉到尹晓夏的动作、只是低头看着尹晓夏微笑了一下，然后又继续专心在工作里。 尹晓夏眨眨眼，现在宇熙在工作，好像不太适合吵他，没关係、等他工作完再告诉他。 或许是因为童宇熙的胸口太温暖、也或许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并没有怎么睡，尹晓夏在童宇熙怀里没多久，竟然就睡着了。 感到尹晓夏全身都放松下来，又分心看了一眼，发现他睡着了，他眨眨眼，一定是因为昨天晚上就没有怎么睡的关係吧…… 想到心爱的小夏天就因为自己讲的那些话伤心成那样，童宇熙就觉得自己简直是禽兽。 明明是这么单纯的少年…… 童宇熙于是轻轻把尹晓夏抱得更紧一些，然后才继续自己的工作。 21 录音时间漫长地一路从天色还亮、到现在已经近乎深夜。童宇熙因为工作中习惯咬着棒棒糖，所以并不觉得很饿，尹晓夏则是完全熟睡到现在。 童宇熙结束了最后一个音之后，才扯下自己的耳机、同时把尹晓夏的也拿掉，这才轻轻抱着尹晓夏站起来。 「宇熙老师……」 在这段时间，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不敢再出声打扰他们，不仅仅是因为童宇熙曾经阻止小曼、也因为他散发出来的气场跟平时完全不同，更别说这两人四周的空气让人完全无法介入了。 「嗯？」童宇熙抱着尹晓夏换了位置，他坐在沙发上、让尹晓夏横躺在自己腿上，尹晓夏翻过身、微微缩着窝在童宇熙怀里。 「这是下週的行程，要请老师先过目。」童宇熙的助理也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深怕吵醒他怀里的尹晓夏。童宇熙点点头、伸手拿过行程表，边瀏览边心想也是时候叫尹晓夏起床，他一定肚子很饿了。 于是童宇熙低头贴在尹晓夏耳边喊他：「起床了，晓夏。」 「唔嗯……」 在睡梦中听见熟悉的语调，尹晓夏皱皱眉头，一如他每天清醒时的模样、在童宇熙怀里挣扎了起来。 童宇熙心疼地摘掉始终盖在他脸上的帽子，轻轻拨弄他的头发，「还好吗？醒得过来吗？」 在睁开眼睛之前，尹晓夏先抱住童宇熙，童宇熙帮他在自己腿上坐直，尹晓夏却没打算放手、只是面对面抱着童宇熙脖子、继续黏在他身上，「宇熙……」 「我工作结束了，醒了吗？饿不饿？现在很晚了，我们吃点东西、带你回日光？」 知道尹晓夏现在一定头痛得很厉害，童宇熙连说话的语调声音都更柔软了，这样的情景、让一旁所有装忙的工作人员们下巴眼珠都快掉下来。 睡眼惺忪的尹晓夏听见童宇熙一连串的问题，先是摇头、再点点头，最后摇头。童宇熙忍不住笑起来，现在他似乎连开口回答都省略了，这该说他本来就有点懒散吗？ 「那我们先吃东西，等等我还有广播，做完我们再决定回日光还是我家？」童宇熙很快提议，尹晓夏很满意的抬头，朦胧地朝童宇熙笑，回答的时候口齿不清：「……好。」 讲出第一个字的同时，尹晓夏突然想起自己在睡着以前满心都想要说的话。他连忙在童宇熙身上坐正，这让童宇熙只能仰头看他。 「怎么了？」 童宇熙毫不避讳其他工作人员的目光，尹晓夏低头、大墨镜从他脸上滑下来、尹晓夏有点手忙脚乱地接住，童宇熙轻笑着伸手替他直接摘下来。 尹晓夏的那对眼睛，无论什么时候都如此晶亮迷人。 「那个，我跟你说喔……」尹晓夏让童宇熙捧着脸颊、朝他有点害羞的微笑，「我刚才、想跟你说……」 「宇熙老师、差不多要到电台准备了喔！」 尹晓夏还没说完、童宇熙的助理已经先衝进来，当助理看见尹晓夏和童宇熙用这种曖昧姿势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受不了的抓头。 「宇熙老师！说过多少次、工作中不要撩妹！明明之前好很多的、怎么最近又开始？是欲求不满吗？总之、拜託快点，不然我们要迟到了！」 尹晓夏非常有效率地在助理的话中抓到自己不明白的词汇，他疑惑地看着童宇熙，「……什么是撩妹？什么是欲求不满？」 虽然说尹晓夏课程进度一直没有中断，不过像是「撩妹」这种口语、课本当然不会教，而「欲求不满」也称不上是正式的用法，尹晓夏当然也没有学过。 尹晓夏的问题让童宇熙进退两难、不知该不该答，旁边都在注意这两人的工作人员们听了、简直忍不住笑出来。 童宇熙拉着尹晓夏站起来，「我们先去电台，路上吃点东西，你的问题我再慢慢回答你？」 「好。」 尹晓夏乖乖点头、一面也让童宇熙帮自己把墨镜掛回脸上，宇熙真的很辛苦、工作都没有停下来……童宇熙在路上要尹晓夏打给爸爸、自己也跟尹承光报告这两天的行程和自己带着尹晓夏做的事。 尹承光始终没有很强硬地规定或拒绝童宇熙带着尹晓夏一起这件事。毕竟对他而言、现在的尹晓夏简直是他以往无法想像的、有着跟过去天壤之别的进步，单单这个、就已经足够让他满足不已。 在童宇熙做深夜广播节目的同时、刚睡饱的尹晓夏精神相当好，童宇熙让他坐在播音室里又戴着耳机，尹晓夏从头到尾都能听清楚童宇熙的声音。 也紧紧拉着他的手。 凌晨一点五十五分，童宇熙一如往常地说出那句话，然后才切断播音。他转头朝尹晓夏眨眨眼，尹晓夏于是学着他把耳机拿下来。 少年眼底的光亮灿烂得童宇熙呼吸困难，他紧紧握着童宇熙的手、像是从来不曾那么开心。完全没想到这个工作会如此有趣，外面的主控台也好、耳机里头童宇熙略略压低的声音，在播放歌曲间偶尔小声哼唱，不但不会破坏听歌气氛、反而更能让人融入其中。 「宇熙，这个、好好玩！」车上，尹晓夏难掩兴奋地回味，童宇熙微笑，「还想去吗？」 尹晓夏猛点头，童宇熙忍不住伸手拨乱他柔软的头发，「好啊，下次你也要工作，负责在我播音乐的时候唱歌。」 「好。」尹晓夏立刻点头答应，童宇熙趁着停等红灯的空档转头确认他的神情：「真的？」 「嗯，我会加油。」 尹晓夏一脸期待，眼神里头有着明确的渴望，这让童宇熙忍不住笑，这工作时间那么晚，要不是因为今天状况特殊、尹晓夏的精神根本撑不到这时候。 ——到时候再说吧。 「我排排看。」童宇熙点头，尹晓夏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样的反应让童宇熙看了也心情极好。 他突然想起来、今天有好几次，尹晓夏似乎打算告诉自己什么。 不过在那之前，有必须先做的事。 「晓夏，关于前天晚上我说的话，对不起。」童宇熙边专心开车边说，尹晓夏眨眨眼睛，刚才的兴奋瞬间就安静下来，记忆回到童宇熙说的那时。 有关于他很累的事。 「我说的『很累』意思是……」童宇熙讲话讲得非常谨慎小心，却没想到尹晓夏竟然打断自己，「我知道。」 童宇熙有些呆愣，尹晓夏轻轻伸手去碰童宇熙的右手背、声音好轻，「……我很开心，因为可以一直、待在你身边。我一直不知道工作、很辛苦，如果我、……也会很累。」 虽然尹晓夏在像这样表达自己意思的时候仍然不是很流畅，但童宇熙完全听得懂他的意思。很少像这样一次说那么多话、尹晓夏自己也有点混乱，他转头看着童宇熙开车的侧脸。 「我、很喜欢宇熙，我喜欢、你，很喜欢。」 童宇熙稍微笑了，「我也喜欢你，晓夏，我喜欢你。」 ——该怎么做，才有办法让你明白我口里的喜欢、和你的有所不同？ 下午，童宇熙几乎燃起一线希望，尹晓夏推开纪浩然的时候，那是吃醋吗？是佔有慾吗？他不敢乱猜，但是这个少年在面对自己时的各种神情、态度与模样…… 是吗？这会是吗？ 尹晓夏听见童宇熙的回答，忍不住眨眨眼。 ——不太对，怪怪的。 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偏偏又说不上来。为了要想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尹晓夏沉默了、童宇熙也没有再说话。 夜，已深了。 拉着尹晓夏进家门，时间实在已经很晚，童宇熙有点担心尹晓夏的作息被自己打乱，「你先去洗澡，等等要不要再吃点东西？你刚才没吃什么。」 尹晓夏顺从地低头跟在自己身后，没听到回答让童宇熙有点疑惑地回头。尹晓夏也正好抬头看、童宇熙朝他微笑：「想睡觉了？那我们赶快去洗澡睡觉。」 没想到看见尹晓夏摇头。 童宇熙歪头、不太懂尹晓夏的回应。他拉着尹晓夏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自己蹲在尹晓夏面前仰头看他表情，「怎么了？」 尹晓夏有点烦躁，他抓着头发，「我喜欢你，宇熙、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喔，晓夏。」童宇熙很明显感受到尹晓夏的话里压抑着些自己说不太清楚的什么，尹晓夏在听见童宇熙回答之后，又是拼命摇头。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 到底哪里不对？尹晓夏拼命想、偏偏怎么也想不出来，他着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一直焦躁无比、喃喃自语着喜欢。 看着尹晓夏这种表现，童宇熙先是惊讶，心底那种已经被勾引出来的期待、又再次高张了起来。 他在尹晓夏身边坐下，尹晓夏像是怕他跑走、连忙转身面对童宇熙又伸手去拉他衣角，童宇熙于是看见他眼眶含泪的模样，尹晓夏有点急，「我、喜欢你，宇熙，我喜欢你。」 该怎么样才能让宇熙懂这种喜欢？ 我想让他知道这种喜欢、跟别的喜欢不一样…… 尹晓夏这模样让童宇熙又爱又怜，他忍不住像前、轻轻吻在尹晓夏嘴唇上。 那瞬间，尹晓夏忘了呼吸。 童宇熙微笑着轻轻退后一些，果然晓夏想明白了些什么，只是需要有人引导。而虽然这一切都只能说出自于自私心态，但童宇熙并没有打算停手…… ——也已经停不了手了。 「我也喜欢你，晓夏。」 尹晓夏呆愣地看着童宇熙，那并不是两人初次接吻，可是为什么、……这次的感觉不一样？尹晓夏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住了自己衣领，眼角湿润、求助似地看着童宇熙，「怎、么会这样，宇熙，心跳、好快……」 「我也是。」童宇熙立刻反应地抓着尹晓夏的手按上自己胸口，「我也是，晓夏。你讨厌我这么做吗？」 ——宇熙的心跳，真的好快，跟我一样。 噗通噗通，噗通。 尹晓夏用力摇头，「不、讨厌。」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童宇熙继续问，尹晓夏现在连摇头、呼吸都觉得有点困难了，怎么宇熙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有点低，而且为什么…… 我会觉得、有点热？ 童宇熙轻轻捧起尹晓夏的脸，确定他在专心听自己说话。 「那是标记。」 「……标、记？」 「嗯，标记，盖章，证明。」连续换了几个词汇试图让尹晓夏更理解，童宇熙边说边再次凑近尹晓夏的嘴唇。 这次，少年在童宇熙还没碰触之前、不但先按耐不住闭上了眼睛，该死诱人的双唇也主动地微微向前。 明目张胆的邀请。 直到如愿地碰触到童宇熙的嘴唇，呼吸到他的呼吸、感受到他的温暖。 22 微限 童宇熙从来不曾如此有耐心、也从来不曾如此按耐。他并没有拉开两人的距离，只是嘴唇贴着尹晓夏的轻声说话。 气氛突然晕眩迷离。 「我这么做，表示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晓夏。」 压抑几乎满涨衝破胸口，好想抱他、好想要他，想拥有这个人，从头发到脚指、每一分每一吋，从眼神到心底，所有一切都想得到、想独佔…… 童宇熙的解释让尹晓夏驀地睁开眼睛，他用力捧开还贴在自己嘴唇上的童宇熙，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 童宇熙看着尹晓夏大眼睛拼命眨，甚至呼吸都急切。尹晓夏从来没有那么急着想说话，感觉快咬到舌头一样：「那、那我做也一样吗？一样吗？标记、盖章，证明？」 童宇熙非得死死握拳、才能忍耐住用力抱紧尹晓夏的衝动，天知道自己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天知道自己忍耐了多久…… 「……你想对谁这么做？」 下一刻，尹晓夏彷彿衝撞似地往前、用力撞上了童宇熙的嘴唇，力道大得童宇熙往后仰、同时不得不伸手抱住那副纤细的身躯。 童宇熙躺倒在沙发上，尹晓夏急切地骑在他腰间低着头，笨拙而凌乱地亲吻在童宇熙嘴唇脸颊上，「宇熙、是我的，不给别人，不跟别人一样，只有我、是我的……」 那是尹晓夏生平第一次，那么真切深刻地想要证明……想要资格。 ——专属于某人的资格，专属于自己的，资格。 童宇熙再也按耐不住。 他猛地翻身、将尹晓夏大力按躺在沙发上，尹晓夏根本不在乎也不知道两人现在是什么样子，他只是有点慌乱地伸手去抓童宇熙的衣领，「宇熙、宇熙，我喜欢你，现在、……这样可以了吗？你是我的吗？……是我的了吗？」 ——是，打从那个夜里，听见那个笛声、看见那个雪白、雪白的背影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了。 什么都忍不住、什么都再也压抑不了，童宇熙低头亲吻尹晓夏的时候，眼泪也跟着碰触到尹晓夏的嘴唇。 「……是，我是你的，晓夏，从我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晚上起，我就已经是你的……」 在那一刻，尹晓夏那些行为举动，童宇熙才总算、总算得到连结，证实与解答。 这个单纯而天真的少年，这个自己曾经以为永远不可能得到的天使。以为他永远无法明白这种感情、以为自己永远必须如此地待在他身边。 却忘了，他虽然单纯天真，也会学习、也会思考。 我忘了，正是因为这样的特质，让你丝毫不会、也没有必要掩饰自己有多勇敢……多努力。 打从最初，你就那么勇敢地尝试了陌生的环境，努力试着和我视线相对……甚至尝试接受对你而言根本不可能接受的阳光。 ——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我明明看见了，我明明都知道，却胆小到逃避去思考这些事情的含义。蠢笨的、卑鄙的、自私胆小的从来都是我，我甚至用那么自以为是的话来伤害你。 而又是什么力量，让你几乎毫不考虑地原谅我？ 「可是……」尹晓夏有点困惑，他不太懂童宇熙为什么哭、也不明白他心里的那些情绪，他只是单纯地皱眉：「可是，那时候我还没有、盖章宇熙？」 看着尹晓夏毫不掩饰的疑惑模样，童宇熙简直被可爱得头晕目眩。 在那当下，他就决定了。 童宇熙起身的时候，让尹晓夏有一瞬间惊慌，童宇熙随即把尹晓夏整个人抱起来，尹晓夏乖乖地让童宇熙抱着走，「宇熙？」 「我们去洗澡，然后晓夏，我要教你一件你从来没学过的、只有标记了之后才可以做的事情。」 尹晓夏毫无疑问地点头，「一、起？」童宇熙抱着他边爬楼梯、边低头朝尹晓夏微笑，「嗯，一起。」 热气蒸腾。 「宇熙，看、泡泡……」 尹晓夏坐在童宇熙故意弄了超多泡泡的半圆形大浴缸里，兴奋地笑着朝童宇熙展示几乎满到浴缸外的泡泡。 童宇熙坐在外头边冲身体、边朝尹晓夏微笑。 「宇熙、快点，进来。」 尹晓夏天真灿烂的邀请，却几乎让童宇熙硬到痛。童宇熙藉着把身体冲乾净的同时不断提醒自己绝对要慢慢来、也绝对不能吓到他。 他刻意稍微侧身遮挡尹晓夏跟自己腿间差不多高度的视线，尹晓夏显然已经迫不及待，在童宇熙才刚坐下来的同时、就已经蹭进童宇熙胸口。 童宇熙忍不住把手指轻轻搭上尹晓夏赤裸溼滑、没有半分赘肉的腰际。 尹晓夏在感觉麻痒的同时，也有种从来没有经歷过的、彷彿触电般的感受，从被童宇熙碰触到的位置瞬间传了上来。 他瞬间僵硬在那里。 「……宇、熙？」 童宇熙没有给尹晓夏思考的时间，他端着尹晓夏的腰、把人轻轻转向面对自己，很大的浴缸里、两人坐在热水里。 直到看见童宇熙的眼神、尹晓夏才突然感觉到呼吸好困难。 「宇熙，我……」正想开口向童宇熙倾诉自己的怪异反应，童宇熙却没有给他发问的空间。童宇熙向前、便吻住了尹晓夏还没说完话的嘴唇。 这个亲吻、和之前的又都不一样。 童宇熙毫不客气地把舌尖也轻轻探入尹晓夏口里，这动作尹晓夏记得，只是现在做起来怎么跟之前完全不、…… 尹晓夏跟随着童宇熙的舌尖、试图模仿他的举动，但却完全跟不上童宇熙的速度，童宇熙先是轻轻碰他、然后快速地退开，尹晓夏控制不了地轻轻颤抖起来。 某种完全没有经歷过的酥麻感觉，让尹晓夏想再试试看，于是他也主动去追童宇熙的。童宇熙没有再躲、只是主动缠绕住尹晓夏凑上来的舌尖，酥麻的感觉因此迅速蔓延开来。 从来没经歷过的甜美衝击、让尹晓夏几乎立刻失去撑起身体的力气，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 「唔、嗯……」 那感觉让尹晓夏不由自主溢出些许轻细声音，童宇熙把尹晓夏抱得更近一些，仍然没有停下亲吻。 直到尹晓夏的手攀上脖子，人也已经跪进童宇熙双腿间，童宇熙近乎贪婪地吸吮尹晓夏舌尖。 那是自己意料之内、却又想像之外的诱人与甜美。 「晓夏……」童宇熙第一次完全不压抑自己需索慾望的热吻，吻得尹晓夏全身都没了力气，他攀在童宇熙肩膀上、有种热烫的温度在体内流窜汹涌，尹晓夏双颊緋红地喘着气。 「好、热，宇熙，我、好热，好奇怪……」 「不喜欢吗？」童宇熙瞇着眼睛、贪婪地欣赏在热气蒸腾里尹晓夏诱人的模样，同时也完全停不下来似地、不断轻啄着他让人上癮的柔软双唇，模糊地问。 被吻得不知所措，尹晓夏摇头，「不是、不喜欢，只是我变得、好奇怪……」 越是亲吻、尹晓夏就越发现，无论是亲吻也好、碰触也好，都好想多要一点、久一点，深一点、都不要停……从来没有遇过这种状况、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情和想法，这让尹晓夏同时也察觉到，身体也跟着出现从来不曾经歷过的变话。 好热，好烫，心跳好快，那种感觉奇怪却又鲜明，随着亲吻和碰触越积越多、越升越高。 尹晓夏有点慌张、他本能地想往童宇熙怀里缩靠好寻求慰藉与安全感，没想到才贴近、就感觉到自己腹部碰到了什么，他低头的同时、童宇熙也跟着低头看。 「这……」 尹晓夏简直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己和童宇熙的双腿间，为什么现在会这样？这个、怎么…… 这叫做勃起，尹晓夏知道，他有学过。每天早上睡醒的时候会这样，阴茎会变大、变硬，所有的男性都会这样，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老师说。 可是现在、怎么会？而且，而且…… 宇熙的，好大…… 童宇熙当然知道尹晓夏在看什么，他再抬头的时候，神色明显地慌张，果然就像童宇熙所想的、尹晓夏根本完全不明白为什么。 「不对、这样不是，我怎么会现在、……」 童宇熙轻轻抱住尹晓夏、试着安抚他。 他亲吻尹晓夏的耳畔，同时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晓夏，别怕，我也跟你一样对吧，你没有奇怪，这一点都不奇怪。」 尹晓夏颤抖着轻轻点头，明明是那么令人安心的声音语调，现在听起来却怎么又让自己心跳好快？而、且，宇熙的身体、也好烫…… 「晓夏，我因为喜欢你，所以身体变成这样，你也喜欢我吗？」 「喜欢。」尹晓夏讲话都已经口齿不清，他攀着童宇熙的脖子点头，童宇熙爱怜地亲吻他颈侧，「所以你的身体也跟我一样，我可以摸摸看吗？」 童宇熙提出的要求，尹晓夏实在觉得好怪，毕竟他从来没有让谁碰过那里，虽然洗过澡很乾净，但那里是上厕所才会用到的地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里现在涨得好痛、比平常睡醒的时候还要难过。 尹晓夏轻轻点头，他握着童宇熙的手腕、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腿间碰，童宇熙的指尖才碰到、尹晓夏就彷彿想躲一样地向后缩。童宇熙当然没让他躲开，他只是轻轻握住，然后就着小巧的前端、用指腹轻轻磨蹭了起来。 「啊、……等一下、等，宇熙、这是、……什么？」 从来没被这么碰过的尹晓夏简直慌乱到不行，被碰触的感觉太过刺激却又莫名酸麻甜美，让他慌乱得试图阻止童宇熙的动作。童宇熙自然是不会放手的，他着迷地看着尹晓夏已经泛起泪光的双眼、同时握着他的勃起轻轻搓揉起来。 「啊、唔，唔嗯……」刚才拨开的泡泡随着两人在水里的动作又遮挡住了视线，童宇熙的动作完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至于尹晓夏、则因为如此陌生又剧烈的感受刺激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脑子也一片空白。 明明不想哭，眼泪却一直掉下来，被童宇熙这样摸、连维持跪着的姿势都没有办法。 他整个人趴上童宇熙肩头，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腰正在轻轻随着童宇熙的爱抚而前后款摆。童宇熙清楚感觉到他的颤抖，于是偏头去亲吻尹晓夏的耳朵、同时轻声对他说： 「不要怕，晓夏，你想我，叫我就好。」 「宇熙、宇熙……」尹晓夏彷彿受到蛊惑、他口齿不清颤抖着喘息，体内的骚动随着童宇熙的抚弄越发满涨、逼得他呼吸困难，「好、奇怪，不可以，这是什么、我忍不住、啊，宇熙、唔嗯——」 彷彿所有一切累积着的热度都因为童宇熙的举动而爆炸开来，初次在别人手里射精的尹晓夏攀着童宇熙脖子边哭边喘息。 他不懂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童宇熙抱着他亲吻安慰，「晓夏，不要怕，会痛吗？」 「宇、熙……」尹晓夏摇头，不会痛，可是那种自己控制不了的感觉好奇怪，像是全身都不听自己使唤似地。 23 限 心想尹晓夏可能一时之间无论心情或身体都不太有办法平復，童宇熙于是很快抱着他离开浴缸，两人赤裸的身体紧紧相贴。尹晓夏攀着童宇熙的脖子、臀部附近无可避免的，不断碰触到童宇熙硬挺的勃起。 尹晓夏有点僵硬、有点紧张，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这是刚才宇熙说要教我的吗？只有标记之后才可以做的事情，就是这个？ 靠在童宇熙胸口，于是得以毫无距离地感觉到童宇熙过快的心跳、与明显急促粗重的呼吸，宇熙的感觉、……也跟我一样吗？ 童宇熙把自己和尹晓夏一起包进大浴巾里，他走出浴室回到房间，再轻轻把尹晓夏放到床上。没有童宇熙抱着，尹晓夏连自己坐着都没有力气、只能软躺在床上。 身上被凌乱裹着白色浴巾，让尹晓夏稍微有点安全感。刚才的热水与激情、让尹晓夏的双颊和肩头都染成粉红色，他躺在床上喘息着。 这光是看，就足够让童宇熙无法呼吸。 童宇熙眼睁睁地看着尹晓夏在床上翻身，直到现在，尹晓夏才感觉自己身体缓慢明确地涌出另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想要宇熙抱，想要宇熙像刚才、那样摸…… ——还想要。 他看着童宇熙，完全不明白自己目前在童宇熙眼前究竟呈现出什么样的姿态。单纯如他，并没有大多数人在初次与喜欢的人拥抱时那般羞涩、虽然的确害羞也不习惯，但他仍然相当诚实不掩饰地、把自己心里所想的表现出来。 于是童宇熙就这么看着床上侧躺着、赤裸出整副纤细修长腿部和侧身，瞪着自己下体目不转睛的尹晓夏，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开口说话。 「宇、熙，你那样会不会很痛？看起来……很难过？」 「你想帮我吗？」 尹晓夏用力点头，童宇熙于是也就大方地走过去、在床上坐了下来。尹晓夏坐起身体、任由童宇熙伸手拉自己靠近，虽然对别的任何人都没有兴趣，但唯独对童宇熙，所有一切、尹晓夏都迫切地想知道。 在手被拉过去、碰触到童宇熙的勃起时，尹晓夏简直讶异不已地睁大眼睛，「你这里、好烫，而且……」尹晓夏像是有些不确定地用指尖轻轻确认，「好硬，比我的大、好多。」 「害怕吗？会怕就不要。」童宇熙凑过去亲吻尹晓夏的额头说，能够到现在这样、他根本已经别无所求，再多、都是再美好不过的梦想成真。 尹晓夏猛摇头，「不怕，我没有、怕，我、想帮你？」 那副模样让童宇熙笑了起来，他于是握着尹晓夏的手、让他握住自己，然后带着尹晓夏缓慢上下搓揉起来。 「晓夏……」尹晓夏掌心的温度和触感让童宇熙舒服地叹息，他一手揽着尹晓夏、让他贴在自己胸前。尹晓夏微微仰头，于是接到童宇熙低喘着炙热气息的亲吻，「晓夏，我喜欢你，这样好舒服，你好棒……」 自己最爱的声音、用这种语调和口吻低喃着喜欢，让尹晓夏根本招架不住。他满脸通红、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多么让人不好意思，但是…… 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宇熙…… 童宇熙端着尹晓夏的下巴吻他，这姿势让尹晓夏只能模糊地发出呻吟，要不是童宇熙还握着他的手上下抚弄着、尹晓夏恐怕早就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令人沉迷的碰触持续，老实说这样的碰触对于童宇熙而言、根本连爱抚入门都还称不上，但对于现在的童宇熙来说、再也没有比现在的碰触更让他感觉舒服热烈的了。 只是，不像尹晓夏是第一次、根本没有所谓的忍耐力，童宇熙在享受了尹晓夏为自己首次的服务之后，轻轻拉开了他的手。 「宇熙……？」尹晓夏不太懂，童宇熙明明还很硬、很烫、而且好像比一开始的时候更大更硬了……「为什么要停？」 童宇熙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翻身、让尹晓夏在自己的手臂里躺下，而后俯跨在尹晓夏身上，低头爱怜地亲吻他。尹晓夏本来就喜欢童宇熙的亲吻、在听见童宇熙说这是标记和证明之后，更是一碰触到就不想停下来。 他忍不住抬手扯童宇熙还有点溼润的头发，不让他离开。 一但尝过唇舌交缠的滋味，只有单纯嘴唇相叠、已经无法让他满足。尹晓夏微微抬头，小巧的舌尖舔着童宇熙嘴唇、舔得童宇熙笑出来，「怎么了？想要我怎么做？」 「嘴，张开，像刚才、那样……」尹晓夏瞇着眼睛轻轻喘息着说，有点口齿不清的语调、让童宇熙心情非常好，他张嘴的同时、头也更低了点，好让尹晓夏主动舔吻自己。 对于童宇熙这样亲密的举动与接触，尹晓夏非常沉迷。 ——宇熙，说他是我的，宇熙是、我的…… 我的。 这认知让尹晓夏无比满足，尹晓夏开始的笨拙亲吻、被童宇熙带着热烈缠绵，来不及换气吞咽、唾液就沿着尹晓夏唇边滑落下来。童宇熙煽情而仔细地舔过尹晓夏小巧的下巴、轻轻仰起他的脸、再沿着他纤细的颈部线条舔下去。 「那里、好痒，不行……」被吻得迷濛，身体又比刚才更热了，尹晓夏因为童宇熙鉅细靡遗的亲吻爱抚再次勃起了。因为刚才童宇熙的爱抚，尹晓夏已经知道那里被摸会带来怎么样舒服的感受，于是他难耐地挺腰、想让自己的勃起能够被童宇熙注意到…… 被碰到。 童宇熙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这次他刻意忽略了尹晓夏的要求。他舔吻过尹晓夏的脖子、恣意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跡，尹晓夏发出的声音彷彿小猫叫声似地，听得童宇熙心痒难耐、只想进入这副身体、尽情拥抱他。 「会怕吗？」 直到轻轻叼住了尹晓夏小巧诱人、从来没有人碰触过的乳尖，童宇熙才稍微抬眼问，尹晓夏摇头、他从来没被这样碰过，身体每个被童宇熙碰触到的地方都像是被点燃一样，不但好热、那种麻痒的感觉又好鲜明，「不、怕，可是，我、变得好奇怪，宇熙、唔嗯……」 「要停下来吗？」童宇熙刻意地吸吮，尹晓夏被吸舔得既舒服又焦躁，腿间的勃起从来没有那么硬过，他红着脸、听见童宇熙说要停，连忙摇头：「不、要，不要停……」 「所以是舒服吗？」童宇熙引诱着问，要是纪浩然在这里、铁定会指着童宇熙大骂恶魔。不过尹晓夏完全不明白，只是他一直无法为自己得到的感觉做出适当形容、一听见童宇熙这么问，尹晓夏像是总算得到解答地猛点头，「嗯、嗯，舒服……」 「那么，要是你感觉舒服，说给我听让我知道，可以吗？」童宇熙继续诱导，尹晓夏猛点头，于是童宇熙这才满足地继续在吸舔尹晓夏左边乳头的同时、也用手指轻轻捏住右边。 「啊、……」童宇熙熟练无比又技巧高超的爱抚，让尹晓夏的射精感高张，他有点忍耐不住、想张口说话、却说不出完整的字句，「啊、哈啊、宇熙……」 「舒服吗？」童宇熙含着尹晓夏的乳尖模糊地问，尹晓夏双手乱挥地想抓住些什么，「舒、服，舒服，啊、哈啊……」 在童宇熙的手碰触到自己侧腹的时候、尹晓夏敏感地全身颤抖，他摇头、感觉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奇怪、明明没有难过，不应该哭的，怎么会…… 在细细吻过尹晓夏那副太过纤细的胸口之后，童宇熙一路往腹部移动，感觉童宇熙的嘴唇手指越来越接近自己迫切渴望被碰触的部位，期待的感觉满涨出来、于是接收到的快感也更加强烈起来。 「啊、……好、舒服，那里，宇熙、唔嗯……」经过童宇熙的诱导，尹晓夏完全不掩饰自己得到的感觉，只是他并不明白、男人在床上听到这种话会有多兴奋，童宇熙几乎到极限。 当他迫不及待把尹晓夏已经因为快感、前端都湿透的勃起吃进口里那当下，尹晓夏几乎尖叫出来。 「不、为什么，啊、宇熙，不行、唔嗯……」 光是用手、尹晓夏都已经丝毫没有抵抗能力，更何况是嘴。童宇熙才轻轻吸吮、尹晓夏就全身颤抖着又一次高潮了。 童宇熙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他满足地把尹晓夏的精液吞吃乾净、同时彷彿品嚐什么美味似地，在舔弄尹晓夏时、有点刻意地吸吮出声音。高潮过后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喘息机会的尹晓夏、简直要被童宇熙的碰触逼疯。 他哭了出来。 「呜、宇熙……宇熙……」尹晓夏扭动、不知道是想逃开还是要继续，童宇熙手口并用地取悦他，「说出来，晓夏，告诉我感觉。」 尹晓夏只感觉一切都超过自己理解范围，身体根本已经失控了，他摇头，「我、不知道，啊、啊……」 跟刚才的舒服感觉不一样，这让他惊慌、但童宇熙的舔吻却又让他急切地想多要点什么，这过程却又让他难受不已。 「这次，我要你忍耐。」童宇熙耐心地教尹晓夏，尹晓夏虽然抽泣着、却忍耐没有躲开，「忍、……耐？」 「感觉很舒服的时候，我要你忍耐，不要像刚才那样让身体就放松下来。」童宇熙伸手去按尹晓夏平坦的下腹部，「这里，忍着。」 尹晓夏乖乖点头，「嗯，忍耐。」 「很好，那么我们就可以做得更多一些。」童宇熙朝尹晓夏微笑着说，老实说尹晓夏不太懂童宇熙说的更多一点是什么意思，但他被这样摸来摸去、舔来舔去，根本没有多馀的力气思考。 感觉童宇熙把自己的双腿更分开了点，尹晓夏只想着要帮忙，于是自己也更把腿跨开，童宇熙亲吻尹晓夏的大腿内侧，「谢谢。」 尹晓夏于是看着童宇熙在自己腿间又趴了下去，同时感觉亲吻更往下移。尹晓夏瞪大了眼睛，不、会吧，连那里也要、……亲吗？ 还没惊讶完，童宇熙的舌尖已经轻轻点住尹晓夏臀缝间的入口，尹晓夏倒抽了一口气，「宇、熙，那里、……」 「别动。」童宇熙抬头、拋给尹晓夏没问题的眼神，尹晓夏忍不住惊慌，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连那里也要亲要舔，而且为什么、自己会感觉…… 舒服。 童宇熙边舔吻、边摸到自己刚才上床前去拿的几包润滑剂和保险套。平时为了方便约、他都会随身携带着，没想到会在家里用到。看来之后要去买瓶装的、也要记得去检查身体才行。 彷彿熟练的主厨单手打蛋似地、童宇熙单手就把润滑剂的包装撕开。怕突然让尹晓夏用会吓到他、于是刻意地将润滑剂先抹在手上温热一下，然后才轻轻按进尹晓夏身体里。 24 限 感觉童宇熙手指戳进身体里的那瞬间，尹晓夏皱起眉头，「宇、熙……」这感觉太怪异，让他比起抗拒、更是微微挺动着腰、像是想更确定自己得到的感受。 童宇熙挺身回到尹晓夏唇边，他侧身让尹晓夏躺进自己怀里。虽然这姿势对童宇熙而言并不太方便帮尹晓夏放松适应、却能够最大程度的给尹晓夏安全感。 他单手让尹晓夏压在身下、手指正好能够探进尹晓夏体内，空出来的手则按在他身前、继续轻轻握弄着半勃起的阴茎。尹晓夏身上沁着薄汗、因为两边同时的刺激而控制不了眼泪的隐忍神情，看在童宇熙眼中简直诱人不已。 「晓夏，我好喜欢你……」童宇熙亲吻尹晓夏的脸颊，边轻轻抽动自己的手指，润滑帮了许多忙，童宇熙已经悄悄多加了一根，尹晓夏半躺半靠在童宇熙胸口、难耐地扭动。 「哈啊……宇熙，好、奇怪，手指在那里、……」 「会痛吗？」童宇熙确认，尹晓夏喘息着摇头，「那舒服吗？」童宇熙继续问，尹晓夏皱着眉又摇头，这感觉说不上舒服、就是很奇怪…… 「你等我一下，我要找找。」童宇熙轻笑着又亲吻尹晓夏，虽然完全不知道童宇熙要找什么，不过尹晓夏全然信任童宇熙，所以只是点头。只是手指在体内的感觉实在怪异，让他不自觉地发抖。 童宇熙带着尹晓夏坐直上半身，自己靠在床头之后才让尹晓夏双腿大开着靠在自己胸前，他亲吻尹晓夏的脸颊和耳畔、让尹晓夏抓着自己的手臂，边低声和他说话，同时也缓缓抽动手指。 「试试看再放松一点，深呼吸……对，就是这样，不要夹得那么紧，你会痛。」童宇熙的声音彷彿有魔法，让尹晓夏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的话做，童宇熙鼓励似地亲吻他额头，「对，你好棒，我在找会让你很舒服的地方，如果等等你有感觉、告诉我好吗？」 「什么……感觉？」 两根手指在体内揉动的感觉、让尹晓夏有些难受地仰头，艰难地问，童宇熙亲吻他的鼻尖，「我碰到你就会知道了，很痛吗？」 这种姿势，童宇熙只能由上而下确认尹晓夏的表情，尹晓夏很诚实地喘息，「刚才、有一点……」 「对不起，我再轻一点，如果你觉得太痛、就告诉我。」童宇熙仔细叮嚀，尹晓夏虽然不明白童宇熙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继续点头，「好。」 「晓夏，我喜欢你。」彷彿提醒尹晓夏别忘记似地，童宇熙不厌其烦地重复，被尹晓夏的体内紧紧吸住、童宇熙几乎可以想像自己真进入那副体内时会得到的快感。 指尖在碰触到某处时，尹晓夏紧紧握住童宇熙的手臂。 「啊、啊，等、宇熙，那里……是、什么，啊……」从没有经歷过的、全身酥麻的快感，让尹晓夏一时之间慌乱不已，他挣扎般地在童宇熙身上扭动。童宇熙放开轻轻爱抚着尹晓夏身前的手、转而让尹晓夏躺在枕头上。 「宇、熙，哈啊、啊嗯……那里不、可以，啊……」 「这里是你最舒服的地方喔，我会记得。」童宇熙趴在尹晓夏身上、同时贴在他唇边说，童宇熙的指尖抵着尹晓夏前列腺的位置揉弄摩擦，尹晓夏几乎尖叫、声音颤抖得厉害。 童宇熙指尖碰到的的地方，感觉强烈得让尹晓夏根本无法忍耐。 他彷彿要把身体都摇散似地颤抖着挺高起腰，在那种令人指尖都酥麻的快感累积到某种临界点之前，童宇熙却轻轻松手。就差那么一点点的感觉，让尹晓夏难受地扭动腰哭出来。 「宇、熙，宇熙、那里，再一下、舒服的地、方，你不要放、呜……」 「这样你就会忍不住对不对？我们要再忍耐一下。」 童宇熙知道自己再刺激就会让尹晓夏前列腺高潮，虽然不是不行、但这样尹晓夏就已经会是第三次高潮。 就算年轻男孩的身体承受这样连续的高潮应该不会怎么样，但尹晓夏怎么说也是生平第一次意识、体验到性事，这样的刺激难保不会让他承受太大的负担。 虽然不是不能让他就这么宣洩之后就休息，但自己现在怎么样也无法就这么过去。他要他的小夏天，全程清醒着接受自己、从头到尾亲身体验，自己有多么、多么渴望拥有他。 「可、是，再一下就好，呜、宇熙，那里好舒服、再……」尹晓夏咬着嘴唇扭动腰、试图自己挪动角度去碰童宇熙还塞在自己体内的指尖。童宇熙轻笑着亲吻尹晓夏的嘴唇，「你忍耐一下、我想用这里……」童宇熙拉着尹晓夏的手碰触自己腿间、已经忍耐到涨痛的勃起，「进去，碰你觉得舒服的地方，可以吗？」 尹晓夏有点呆滞，他知道童宇熙拉着自己碰的地方是哪里，自己刚才连握都握不太住的地方。那里、比手指粗，而且粗很多、也长很多……要进到里面？ 他下意识地有点怕，于是他求助似地抬头看童宇熙，「可、是宇熙，你那里好大，我……」 「嗯，等等你一定会痛、大概会很痛，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们就不继续。」 童宇熙吻他，在那样的视线里，尹晓夏于是好清楚地看见童宇熙脸上的表情、又听见他用那种语调说话，胸口明确地揪痛，又来了、又是那种……看起来好像很难过的笑脸。 尹晓夏挪了挪身体，好让自己能够双手搂抱着童宇熙的脖子，他亲暱地用鼻尖去蹭童宇熙的嘴唇，「没关係……」 童宇熙望着尹晓夏，看着尹晓夏脸上的表情、似乎想确认尹晓夏有没有在逞强，「会痛、也没关係，我……也想要你，感觉舒服。」 「就算你痛到哭着要我停，我恐怕也会停不下来，这样还是可以吗？」 「嗯。」尹晓夏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我不怕。」 ——究竟已经听过多少次这个少年说出这句话了。 「晓夏……」童宇熙感动地低头、深深亲吻尹晓夏。尹晓夏非常喜欢跟童宇熙这样的接吻，一但碰触到就停不下来。童宇熙趁着这时候双手忙碌地先替自己戴好保险套、又拆了一包润滑抹在手里。 虽然说从后头来会是初次承受最没有负担的姿势，但童宇熙完全不想让尹晓夏背对自己。 他在接吻的同时、让尹晓夏的下半身压在自己跪坐着的大腿上，抬高的角度正好能够让自己前端抵住湿润柔软的入口，也能够让自己弯腰亲吻他。虽然尹晓夏的身体必须弯折起来、不过他的身体显然足够柔软，这姿势做起来并不困难。 长长的亲吻，是因为童宇熙挺起身体、调整姿势才不得不结束。尹晓夏像是想掩饰自己的紧张、试着朝童宇熙露出微笑的模样，让童宇熙满心爱怜和感动。 在尹晓夏之前，童宇熙和太多人有过肌肤之亲，大多数是女人、偶尔也有男人。但他从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种感觉，从最初到如今，从来没有过。 在童宇熙的前端挤进尹晓夏的入口时，尹晓夏瞬间痛得身体紧紧绷了起来，他弯腰亲吻尹晓夏、同时也因为这举动让自己更进入这副紧緻无比的身体里一些。 「我、爱你，晓夏，我爱你……」 ——我爱你。 尹晓夏几乎痛喊出来的嘴唇边，童宇熙眼眶湿润地低喃。意料之外的疼痛、让尹晓夏本能地想挣扎，却死死咬着牙不哭出来。 「好、痛，宇熙，好痛……」他颤抖着喘息，童宇熙不断亲吻、也不断对他说话，「我会慢慢的、很慢，忍耐一下……」 尹晓夏紧紧抓着枕头、任由童宇熙抓着自己双膝后侧，童宇熙的勃起不断挤压扩张进自己身体，有种再这么下去身体就要撕裂开来的感觉。尹晓夏颤抖着喘息，感觉童宇熙也在忍耐。 润滑让所有动作都变得更容易一些，尹晓夏窄紧的体内嫩肉从四面八方挤住包覆上来，感受美好得让童宇熙也只能紧紧咬着牙、按耐着不直接整根没入挺动的衝动，用尽自己一切努力慢慢来。 「还、有吗？好了吗？」尹晓夏不断感觉童宇熙进入自己从来没有想像过的体内深处，尹晓夏想像不出来和童宇熙接合的地方现在是什么样子，或许只是因为这件事情实在太痛、以至于尹晓夏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还有、一半左右，可以再忍耐一下吗？」童宇熙低头确认、然后才看着尹晓夏问，尹晓夏有点慌乱地点头，「那、你快一点？」 「你会很痛。」童宇熙苦笑，尹晓夏很认真，「没、关係，我忍耐，宇熙、全部进来？」 童宇熙忍不住放下尹晓夏的双腿，认真地看着尹晓夏，「那我要亲你了。」尹晓夏知道童宇熙话里的意思，他点点头，朝童宇熙伸手，「我也想亲你，想……抱抱。」 在童宇熙紧紧抱住尹晓夏、吻住他的同时，也重重顶进了他身体里。 「唔嗯——」尹晓夏抓扯着童宇熙肩膀、紧紧绷着身子，痛得眼泪拼命掉下来，童宇熙一面心疼他、一面又因为他体内完整包覆着的惊人甜美紧緻而呼吸困难。 他稍微离开了尹晓夏的嘴唇，尹晓夏哽咽着贴在童宇熙脸颊边，童宇熙亲吻他的眼泪，「……很痛吧，对不起。」 彷彿被钉在床上，尹晓夏难受地试图挪动自己到一个不那么疼痛的位置，童宇熙想帮忙、尹晓夏却脸色苍白的抓住他，「先、不要，动，我，很痛……」 「好，我不动了。」童宇熙连忙停止，「你说可以我才动。」他轻柔地亲吻尹晓夏的脸，有好一段时间，他只是不断跟尹晓夏低声说话，轻轻抚摸他的脸，而为了适应这样的疼痛与填满，尹晓夏不停颤抖着、连脸色都有点苍白。 童宇熙无比耐心地等着，直到尹晓夏血色上脸，童宇熙轻轻拨开他脸上的细碎发丝，尹晓夏猫咪似地蹭他掌心，「我、觉得好一点了。」 「是吗？」童宇熙微笑着确认，还是没有动，尹晓夏感觉疼痛渐渐缓和，他于是试着收紧身体。 「唔、……」童宇熙立刻就皱眉，慾望停滞太久、老实说他自己也非常难受。这是尹晓夏生平第一次、那么零时差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感觉，这让他在无比陌生的同时、也感受到无比满足。 那彷彿可以填补所有空洞、弥平所有疼痛一般。 「你、可以动一下看看？」 尹晓夏贴着童宇熙的嘴唇说，童宇熙压抑了太久的慾望因为被许可而猛一下地更充血了起来，尹晓夏痛哼出声的同时，童宇熙已经忍不住缓缓抽动了起来。 「唔、……」本来只是因为童宇熙整个人僵硬在自己身上不动、猜想他是因为怕自己痛，才会说可以动看看，没想到童宇熙竟然会动那里，尹晓夏这才恍然大悟童宇熙一直在忍耐着的事情。 童宇熙每次缓慢地移动、都抽拉出尹晓夏清晰的疼痛，知道尹晓夏有多痛、童宇熙一面轻轻推挤挺动、一面认真寻找自己刚才碰触到的位置。 「晓夏，记得刚才你说好舒服的地方吗，你帮我找？」童宇熙吻他耳朵，「还是很痛吗？我不要动？」 「我、可以……」听见自己可以帮忙，尹晓夏用力点头，他轻轻扭动着挺腰，然后因为疼痛哼出声音来，童宇熙连忙按住他的身体，免得他又让自己更痛，「晓夏，慢一点，不要急。」 尹晓夏红着眼睛点头，童宇熙暂时挺身，伸手又从旁边抓了一包润滑，这次他比较有馀裕对尹晓夏解释，「这是润滑，这样我们比较不会那么痛。」 「你、也会痛吗？」 听见童宇熙这么说，尹晓夏有点担心，童宇熙简直爱他爱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单手帮两人嵌合在一起的部位加润滑、同时轻轻抚摸尹晓夏赤裸的大腿，「你最痛了，晓夏，对不起，我、……」 「我、觉得，应该是这里。」尹晓夏没有让童宇熙说完，「我、不痛喔，宇熙。」 童宇熙眼睁睁看着眨着大眼睛、对自己谎称不痛的少年，他压抑着想哭的衝动，端着尹晓夏的腰、轻轻往上顶住尹晓夏说的位置，果然让尹晓夏哀鸣般地哼了出来，「呜、啊，宇熙，那里……」 「这里对吗？」童宇熙轻轻按着尹晓夏腰侧、没让他躲开，尹晓夏颤抖着点头、疼痛混杂着快感让他完全说不出话来，眼泪失控的拼命掉下来，童宇熙弯腰抱住尹晓夏、在一次次确实顶到他敏感处的同时，也得以用亲吻拥抱安抚显然同样开始失控的尹晓夏。 「宇、熙……」尹晓夏哭着紧紧抱住童宇熙，在童宇熙每次磨过那处时都忍不住那种高亢的快感，身前的阴茎因为两人紧紧拥抱而不断磨蹭着童宇熙的腹部、明明已经高潮过两次又还是开始充血硬挺起来。 这副身体美好得远远超出童宇熙的想像，渐渐习惯了的尹晓夏、疼痛也似乎不再那么巨大。 轻缓于是渐趋失控，快感于是汹涌澎湃起来。 此时此刻，像是梦一样。 偏偏拥抱着的感觉是那么鲜明，拥有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你哭着、颤抖、呻吟着我的名字，一切都在说，这不是梦。 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才总算走到今天这一步？这对我们来说，意义都太重大，不单单只是你完全将自己交託给我，我也总算得以完整的…… 拥有你。 包括心，身体，你是属于我的，而我也完整的属于你。 晓夏，晓夏，我的小夏天，我的…… ——天使。 25 童宇熙临时把所有录音工作、全部都移到自家的录音室整整一週。每天在童宇熙家进出的人都相当多、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童宇熙突然如此坚持。 不仅如此，童宇熙还严格规定动线与工作时间，时间一到、无论工作有没有完成、童宇熙都会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虽然如此，童宇熙在这週的工作效率异常高。就算是休息时间、也总看他夹着粉红发夹、咬着棒棒糖抓着笔涂涂写写，看来灵感爆棚的样子。 晚上短暂出门、去电台的工作时间，他总是会带着那个清秀的少年。 那少年永远被童宇熙用雪白的衣物包紧、小巧的脸也总是被帽子眼镜挡着让人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长相。童宇熙工作中，少年永远只是掛着耳机、静静靠坐在童宇熙身边或者胸口。 只有在短暂的广告时间，会看见童宇熙拉夏耳机、低头像是询问少年什么，然后才继续工作。 第一次拥抱之后，尹晓夏整整两天完全下不了床。 第二天，尹晓夏清醒之后、除了起床低血压的头痛之外，还有下半身恐怖的痠痛无力，幸好童宇熙一切都慢慢来，没有让尹晓夏受伤发烧。只是那样的痠痛，果然还是让他极度不舒服地在床上完全起不来。 童宇熙心疼他明明不舒服到脸色惨白、却又偏偏忍着不掉眼泪的模样，那天童宇熙硬是请假、同时把接下来一週的所有录音工作全都移到自家。除了整天都陪在尹晓夏身边之外，晚上还逼许绍纶过来、要他煮尹晓夏喜欢吃的菜。 你和小夏天做爱？听见童宇熙说，许绍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shaun，你强暴他？ 我才没有，面对许绍纶的质疑，童宇熙翻白眼，我怎么可能强暴他，变态吗。 也许因为是身体实在不舒服，尹晓夏那一整天都昏沉地黏在童宇熙身上。而许绍纶虽然抱怨自己又不是厨师，还是帮尹晓夏做了比较好消化的鱼片粥。尹晓夏只要睁开眼睛就找童宇熙，明明坐在他怀里完全不会比在柔软的床上或者沙发上舒服，尹晓夏还是坚持不可离开。 虽然身体很不舒服，但是尹晓夏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快乐。他敏感的察觉、和童宇熙经过那个晚上之后，两人的关係改变了、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而对于这种改变，尹晓夏很满足…… 很满足。 星期天晚上，童宇熙带着尹晓夏回到日光。从来没有离开6014房那么久，尹晓夏相当兴奋地直奔父亲办公室。接到通知、尹承光也早就等在里头，尹晓夏笑着直接扑抱着尹承光的同时、尹承光明显地因为惊吓而瞬间僵硬。 虽然对自己一向十分亲暱，不过会收到如此热情的拥抱、是尹承光始料未及的事情。 「爸爸，我想跟宇熙一起住。」 尹晓夏抱着尹承光眨眼睛，尹承光看着跟自己一般高的儿子，虽然这段时间每天童宇熙都会报告两人生活，也已经收到童宇熙隐晦地坦白、跟尹晓夏发生了关係。 老实说，尹晓夏已经成年，无论他做了什么选择、也都已经是自己要负责的事情而已了。 虽然都已经是尹承光想像之中的发展，不过没有亲眼看见尹晓夏的反应，尹承光总之是还在逃避现实、不肯承认的。直到亲耳听见儿子当面对自己要求，尹承光这才不得不面对现实。 尹承光拉着尹晓夏坐下、同时看了在后头的童宇熙一眼，童宇熙微笑地朝尹承光轻轻弯腰点头。 老父亲看着乖乖坐在自己面前、双眼闪闪发亮直视着自己的儿子，在无比欣慰他短时间内如此明显的进步同时，也参杂着浓浓的不捨心情。 「晓晓，你想清楚了？」 尹晓夏用力点头，「嗯，我喜欢宇熙、我想跟他一起住。我会学很多事情，也想跟宇熙说的一样、去很多地方看看，去上学。」 不单单只是眼神的接触，无论在表达能力也好、或者语句连贯也好，尹晓夏都像是突然开窍似地、流畅了好多。从来没想过尹晓夏能有如此大的进步，尹承光简直要为着眼前这个如此开朗、表情如此生动活泼的少年热泪盈眶。 打从十八年前带回尹晓夏、发现他有自闭症开始，自己就从来没有想像过会有这么一天。 ——像梦一样，梦一样。 「这不会给宇熙添麻烦吗？」尹承光明显地话中有话，童宇熙站在后头只是微笑，「是我提议的，但是晓夏说一定要问过院长。」 「爸爸，可以吗？我会常常回日光看你，真的。」虽然并不是什么花俏的说服方式，不过这才是最真实的尹晓夏。 尹承光知道自己根本不必犹豫，日光终究不应该是尹晓夏长久待着的地方，他该有的是和形形色色的人们接触的、正常生活。 会犹豫，也不过就是捨不得。 尹承光深深看进尹晓夏再认真也没有的眼神、在讶异他能够如此定睛在自己视线里如此长时间的同时，不禁再次感动他的成长，许久之后，尹承光才总算开口：「……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请宇熙后天再来接你，明天你要自己把行李整理好，还要跟所有照顾你的人说谢谢和再见。」 尹晓夏离开日光的那天，寒流让山上的温度根本不到十度。日光里的所有人都对尹晓夏要离开依依不捨，爷爷奶奶们个个都拉着尹晓夏的手不放，尹晓夏一一和他们拥抱说再见。 尹晓夏如此明显又令人惊喜的进步，也让所有人再次体认，离开日光、才是对尹晓夏最好的选择。 童宇熙车子才开出日光，坐在旁边的尹晓夏已经忍不住揉眼睛、声音也有点哽咽，「宇熙……」 「嗯？」 「我、明明好开心可以跟你在一起，可是……」胸口这种情绪控制不了的一直满出来，让尹晓夏忍不住眼泪。童宇熙右手轻轻去握尹晓夏的，「我懂，你想哭很正常，我也有点忍不住。日光是你的家，里面所有人都是你的家人，现在要离开他们、你会哭是一定的。」 听见童宇熙这么说，尹晓夏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童宇熙从头到尾、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还好童宇熙的家本来就够大，主卧室加上尹晓夏的东西也完全不嫌拥挤。尹晓夏宝贝着的那些玩偶，童宇熙就让尹晓夏随他自己意思的、分散摆到家里各处，好让尹晓夏无论在家中哪里都可以看见。 晚上，童宇熙带着尹晓夏先去吃了饭、才到电台。在进播音室之前，童宇熙才告诉尹晓夏，今天是自己最后一次的广播节目工作，尹晓夏吓了好大一跳。 「咦咦？为什么？」尹晓夏完全不明白童宇熙结束这个节目的理由，童宇熙捏捏他的手，「等结束了我再告诉你为什么，可以吗？」 虽然尹晓夏实在完全无法理解，不过童宇熙的工作自己说真的也没有什么插嘴的地步，他于是有点彆扭地点点头，一如往常地安静坐在童宇熙身边。 最后一次的节目里，童宇熙播的每一首歌、都是之前节目中曾经播过的。尹晓夏边听，边轻声跟着哼唱。 ——那些好久不见，却深深刻画在心底的歌曲，每一首，都彷彿带着尹晓夏回到其实并不遥远的过去，回到和童宇熙相遇、直到如今的时光。 这么说起来，尹晓夏心想，是我认识宇熙比较久呢，听这个节目有多久了……啊，不应该说听节目，应该说、听宇熙说晚安的时间，好像也有两年了吧。 两年，啊。 怎么也想不到，现在自己竟然能够坐在宇熙身边。能像这样的和他在一起，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想到这里，尹晓夏忍不住轻轻靠上童宇熙肩膀。童宇熙正在说话，感觉尹晓夏靠上来的重量，他转头、给了尹晓夏一个好温柔的微笑。 即使是最后一次节目，童宇熙仍然开放了call-in的时间。明明是深夜，所有电话线路却爆满。每通接进来的电话、都是要shaun不要结束、好捨不得之类的内容。童宇熙边笑着、边带着他一贯有些轻佻又开玩笑的语气回答，尹晓夏坐在旁边听、刚开始还不觉得怎么样，越听就越让他脸色阴沉。 『别哭啊，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哭了我又没办法抱着安慰、会很心疼的……』童宇熙笑着还没说完、就突然感觉到手臂传来疼痛，他有点讶异的转头，才发现是尹晓夏用力咬了自己一口、同时还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那目光简直迷人得让童宇熙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说什么。 他本能地伸手想去摸尹晓夏的头安抚他，尹晓夏却迅速地抬手挡开、这动作让童宇熙楞了一下，生气的尹晓夏已经用力摘下耳机、推开椅子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童宇熙还在收音中、尹晓夏那里又没有开麦克风，所以听眾只听得见童宇熙的声音。还得回答打电话进来的听眾、童宇熙根本没办法阻止尹晓夏离开。 尹晓夏用力拉开收音间的门、一转身就出去了。 坐在外头的音控人员看见尹晓夏突然出来、也都吓了一跳。虽然帽子墨镜同样遮挡住他几乎整张脸、但怒气却挡不住。尹晓夏怒火中烧地把自己丢进沙发里、窝在角落不出声。 午夜一点五十五分，童宇熙按下麦克风开关，说出了自己长年来习惯的道别。 『接下来，是这个节目的最后一首歌，我是shaun，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晚安。』 他拉大了歌曲音量的同时、也直接拉掉了自己麦克风的音量，这才把耳机拿掉。外头一起工作了相当久时间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已经站在那里热烈鼓掌，恭喜童宇熙完美地把这个节目在最美好的一刻收尾。 童宇熙走出播音室，接过工作人员手上的花跟礼物，虽然他不断笑着跟工作人员们聊天，但其实满心都牵掛着独自窝在沙发角落、只露出一对大眼睛瞪着自己的尹晓夏。 很不合群地婉拒大家邀请去喝一杯庆祝的提议，童宇熙只是要经纪人用自己的名字买单，随便大家吃喝个高兴。接下来就是童宇熙三个月假期的开始，工作人员们也都非常识趣地离开庆祝，童宇熙只要负责在走之前把门锁好就是。 尹晓夏始终瞪着童宇熙、半点声音都没出。好不容易打发所有人离开，童宇熙还细心地绕了一圈、确认都没有人把东西忘记之后，才锁门走回尹晓夏身边。 看见童宇熙总算朝自己靠近，尹晓夏哼了一声、偏过脸不去看童宇熙。最近尹晓夏的表情越来越多、这模样可爱得让童宇熙忍不住笑起来。 童宇熙一笑，就更让尹晓夏不开心。 26 「小夏天生气了？」童宇熙蹲在尹晓夏面前，伸手去摘掉他帽子的同时、也忍不住把玩他额前瀏海，尹晓夏生气地伸手挥开童宇熙，「走开，笨蛋宇熙。」 「为什么？」 「你、赶快去安慰那个可爱的女生就好了，走开。」尹晓夏把脸闷在手臂里赌气地说，童宇熙简直要为尹晓夏毫不掩饰的吃醋模样可爱到神魂颠倒，他笑着在尹晓夏身边坐下、不怕被嫌弃地伸手搂他。 「我是开玩笑的。」 童宇熙刻意贴近尹晓夏耳边说，尹晓夏当然知道童宇熙是故意的，他用力抬头瞪童宇熙，「你这样最讨厌了、笨蛋！」 「所以我的小夏天讨厌我了？」尹晓夏怒目瞪视自己的模样简直风情万种，童宇熙满脑子都只想着把人压倒，看尹晓夏不想回答、又把脸埋进手臂里的可爱赌气模样，童宇熙只是得寸进尺地又靠近了一些。 这次说话的时候，嘴唇已经贴上尹晓夏的耳畔。 「吶，你讨厌我、不要我了吗，晓夏？」 童宇熙说话时刻意压低的语调、还有贴在耳边彷彿亲吻似地碰触，尹晓夏哪里抵抗得了。他紧紧闭着眼睛咬着嘴唇，「……你、走开啦……」 童宇熙当然是不会乖乖走开的。 他伸手把尹晓夏整个人都抱进怀里，尹晓夏从来也都是有话直说、心里有什么事情都藏不住的个性，他虽然不甘愿就这么被童宇熙哄两句就当没事，但他还是在童宇熙怀里转身、朝他齜牙咧嘴。 「你、不准再这样跟别人说，你最讨厌了、每次都这样，大色狼……」 身为无赖累犯，童宇熙笑着任由尹晓夏推打自己、然后在尹晓夏的手指靠近自己唇边的时候，迅速张口把指尖咬进自己口里。 尹晓夏没想到童宇熙来这招，他几乎立刻就满脸通红了起来。童宇熙扯掉他的墨镜，在好近的距离里欣赏尹晓夏任性赌气的迷人姿态。 「我很认真在生气、你不要这样……」尹晓夏想抽手抽不开，童宇熙又咬又舔又吸，就算只是指尖，那种柔软湿热的感觉、实在让人很难忍受。 已经嚐过身体最亲密接触的滋味，尹晓夏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他很快就没有继续生气的动力，只是顺应着自己身体得到的感受、软软地向前，靠贴进童宇熙胸口。 「笨蛋……」 「嗯？」并没有对尹晓夏喊自己的称谓有异议，童宇熙含着尹晓夏的手指又轻轻吸了一口，尹晓夏抬头、主动把嘴唇靠近童宇熙还含着自己指尖的嘴唇，瞇着眼睛就贴上去，「下次、我就不会原谅你了……」 「对不起。」童宇熙模糊却认真地回答。 「那、……我想要你舔、别的地方……」 尹晓夏这样的姿态和要求，童宇熙哪里抵抗得了，他伸手紧紧环住尹晓夏的腰，在认真亲吻前、还是忍不住调笑：「……刚才明明有人说我是大色狼……」 恋人这种姿态简直诱人犯罪，听见童宇熙这么说、尹晓夏轻轻皱眉，他贴着童宇熙、伸出自己的舌尖舔他嘴唇，于是讲起话来有点模糊不清。 「可、是我喜欢……」 「喜欢什么？」童宇熙还不放过尹晓夏、他就爱听好不容易到手的恋人毫不掩饰地，把所有心里想的话都说出口，他讲话时的模样、总是让人按耐不住。 「唔嗯……」因为童宇熙离自己太近、那温度和始终没有停下的舔吻，让尹晓夏的意识理智都已经有点迷濛远离，他抱着童宇熙的脖子、讲话时口齿不清的模样，更是让童宇熙有种想在这里压倒人的衝动。 「喜、欢你，宇熙，我喜欢你、……」 尹晓夏诚实地说，童宇熙爱怜地吻住尹晓夏，「我、也最喜欢你……」他顺手抱住尹晓夏的腰，好让自己跟恋人能够更贴近。 「宇熙、唔嗯……」沉迷在童宇熙熟练的亲吻里，尹晓夏根本招架不住，他很快就软了腰、只剩下扭动着要求更多的力气。 门口传来砰地好大一声，童宇熙猛地抬头，尹晓夏则掛在他身上喘息。 「嗨，lovelove的两位、当红实力派歌手亲自来迎接你们回家了～」 像是算准了时间，纪浩然大方地看着倒在沙发上、还被童宇熙吻得气息紊乱的尹晓夏眨眼。童宇熙狠狠皱起眉头，「我明明有锁门、该死……」 「我要拿到这里的钥匙还不容易？」纪浩然挑眉朝童宇熙耀武扬威，童宇熙反唇相讥：「你明天就要演唱会、现在跑来打扰我谈恋爱，莫非是想製造什么意外好逃避工作？」 「我那么认真工作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齷齪的念头，工作场所那么神圣的地方、岂容你如此放肆玷污？」纪浩然演戏演上身，他修长的指尖朝童宇熙伸，「我当然要代替音乐之神惩罚你！」 纪浩然完全不否认自己就是故意挑这个时间进来打断童宇熙，童宇熙瞪着站在门口、手插在口袋里一脸事不关己模样的许绍纶，同时帮着双颊还泛红的尹晓夏坐起身，「阿纶、算我拜託你，不要一天到晚跟他吵架好不好？」 许绍纶只来得及耸肩，尹晓夏已经瞇着眼睛、朝纪浩然好可爱的微笑，「浩然。」 「唔啊啊、小夏天你怎么那么可爱，你知道你又变得更可爱了吗？」纪浩然忍不住大步上前、一把拉过尹晓夏，就把人抱在怀里死命蹭，尹晓夏有点不自在、却没有抗拒纪浩然这样的碰触，「天啊、童宇熙这傢伙简直捡到宝，你要来看我的演唱会喔……」 「唔嗯，好。」 「纪浩然我警告你，现在最好放手喔、否则……」 尾声 （两年后） 才刚进入十二月，接上已经充满浓浓的圣诞节气氛。纪浩然正在上一个现场直播的歌唱节目。许绍纶窝在家里看着恋人在节目上跟主持人的互动、正说到纪浩然和童宇熙既是好友、又是工作伙伴的关係时，许绍纶忍不住在电视前面哼笑。 shaun昨天才打电话、说他们要回来了，还颐指气使地点了一堆菜，明明人还在维也纳、要回来也还有一段时间，只有在想到吃的时候才会想到我？还真不愧是多年好友啊这傢伙…… 两年前，童宇熙带着尹晓夏到维也纳，果然如童宇熙所料、尹晓夏立刻就被那里浓浓的音乐气息给吸引。童宇熙让他在那里短期留学了一段时间，尹晓夏对什么都好有兴趣，短短几个月完全无法满足尹晓夏。 于是两人连着两年都到维也纳，虽然时间并不是很长、但为了在那里有最舒服的生活，童宇熙还是在那里租了房子，好让两人往那里跑的时候，随时都有地方住。 童宇熙继续他的创作，除了偶尔还会有网路平台的曝光之外，担任製作人与其他幕前工作都渐渐少了。对他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只有陪在尹晓夏身边而已。 有童宇熙的陪伴，尹晓夏不但在人际关係、语言表达方面都成长飞速之外，惧怕阳光的情况也改善许多，虽然还是没有办法太长时间待在阳光下，不过穿着长袖在阳光里散步已经没有问题了，除此之外，定时定点的一些日常规律对他而言、也都已经不再必要了。 随着看的事情多了、生活的世界扩大了，懂得、感受的也更多，尹晓夏的成长快速得让人吃惊。童宇熙在遇见尹晓夏时，他虽然已经十八岁、但无论行为举止或言语，都还完全只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而现在，他已经完全能够表现出二十岁成年人该有的样子了。 ……虽然仍旧稚气未褪。 明明还没到圣诞节，维也纳街头已经雪白一片。 童宇熙很爱坐在租屋处的阳台上写词谱曲，这天早上也不例外。外头虽然冷得要命、他也并不在意，只是很丑的裹着一条大棉被、蹲在阳台小小的咖啡座上，嘴里咬着棒棒糖、头发乱七八糟地用粉红发夹把瀏海随意往上夹。 桌上的纸胡乱地涂着怪异又看不懂的符号。 悠扬的钢琴声从房里流洩出来，童宇熙深深呼吸一口外头乾净冷冽的空气，他瞇起眼睛。那曲子并不是什么名家大作、也不是什么有名的歌。 那是尹晓夏自己做的曲子。 ——清新、单纯而洁净的，情绪完全赤裸而没有掩饰的。 童宇熙咬着棒棒糖，微笑了起来。 这样的时间持续了相当久，直到琴声停了下来。尹晓夏跑到阳台边、猛地拉开门，「宇熙，你那样真的很丑啦。」 因为童宇熙的坚持、尹晓夏的头发始终维持在稍微碰触到肩膀的长度，对于一般男性来说实在太长、但却意外适合尹晓夏的脸型和风格。 童宇熙维持他包在棉被里的姿势、咬着棒棒糖讲话的时候模糊不清，「进去，你没有穿外套，会冷死喔。」 「我要去整理行李了，你的自己弄、我不会帮你的。」尹晓夏用力踢了包着棉被的童宇熙一脚。外头的确冷得让他直发抖，他才想把门关起来、又突然想到什么事情地转头。 「棒棒糖，这是第几根了？」 「好喔，这根吃完就不吃了，亲爱的。」童宇熙语气相当欠揍，尹晓夏听完只是挑眉，他不顾冷地赤脚跑出阳台，童宇熙吓了一跳，他连忙回头、伸手就把尹晓夏拉进自己怀里用棉被包住他。 「晓夏，现在冷得要命……」 「每次都敷衍我，那一包有十几根，早上才开的，现在都已经剩下几根了？」尹晓夏被童宇熙抱进怀里，温暖得让他忍不住瞇眼，不过他仍然瞪着童宇熙说，「你再这样吃下去、会变成肚子超大的中年大叔喔。」 「是，小夏天，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变成那样，拜託原谅我。」童宇熙无奈又好笑地咬着棒棒糖说，尹晓夏乾脆伸手把棒棒糖从童宇熙嘴里拔出来、在他眼前恶狠狠塞进自己嘴里，用力把剩下的糖球咬碎。 童宇熙故意露出受到严重打击的模样，一面把尹晓夏整个人端抱起来、抓着他那张涂得乱七八糟的纸进室内。 「既然不准我再吃，是否恩准我些许补偿？」童宇熙边走、边朝恋人眨眼问，尹晓夏掛在童宇熙身上、撒野似地凑上前咬他嘴唇，甜甜的草莓香味于是扩散。 「补偿，哼。」 「好小气喔，不过的确比单吃棒棒糖好吃很多耶，我觉得我可以靠这个戒掉，你意下如何……」童宇熙按住尹晓夏的脸不让他离开，尹晓夏还没来得及出口的反驳、全部都被童宇熙堵回口里、他想摇头，可惜童宇熙也当然不会让尹晓夏有机会反驳，两人就这么一路纠缠进了房间。 「你、这个大色狼，我明明说、不要……」 等到尹晓夏好不容易可以完整说完一句话、也已经是童宇熙把人从里到外、完整吃了两回之后的事情了。 尹晓夏包着被子、趴在床上朝童宇熙丢枕头，枕头软弱无力地掉在正从浴室走出来、神清气爽的童宇熙面前。童宇熙笑着把枕头捡起来、同时朝尹晓夏走过去，看着恋人赌气将自己盖进被子里头的模样。 那简直在诱惑自己来第三次。 27 完 童宇熙的手俐落鑽进尹晓夏的被子里、同时准确地找到尹晓夏双腿间，尹晓夏整个人触电般掀开被子，「童宇熙！」 「还是我的小夏天可爱……」童宇熙就等尹晓夏这个动作，他快手快脚把人锁进怀里、叹息似地说。尹晓夏本来还想挣扎、听见童宇熙这么说，他哼了一声。 「……你昨天明明看winnie的胸部看了很久。」 「那是兴趣。」童宇熙倒是相当光明正大，尹晓夏很不满地推开童宇熙，「放手，我要去洗澡了……你不准跟来。」 童宇熙乾脆地放开了尹晓夏，尹晓夏也不害羞，只是赤裸着身体往浴室走。童宇熙近乎贪婪地恣意欣赏恋人整片美好的背部。每次做完爱之后、尹晓夏的动作都会有一丝不自然，那也总会让童宇熙忍不住想再来一回。 ——我的，小夏天。 回国那天，童宇熙和尹晓夏两人在机场被眼尖的记者发现，童宇熙和记者们的关係向来不错，也不赶时间，于是就很大方的跟记者们聊起天来。 「会选在这种时候回来，有特别理由吗？」一个女记者问，童宇熙笑着眨眼，「说有似乎也没错。」 「会有新歌发表吗？」 「有预定喔，敬请期待。」童宇熙朝摄影机眨眨眼睛，尹晓夏戴着帽子和墨镜，又穿得相当厚重、让人第一眼分不太出来他的性别。 童宇熙大方地拉着尹晓夏的手往前走。 「那么这位呢？女朋友吗？」镜头拍到两人牵着的手，童宇熙笑了一下、也没避开，「恋人喔。」 童宇熙这句话一出、闪光灯立刻此起彼落亮个不停，尹晓夏对于那样的光线有点不习惯、本能地更低头、同时也闪到童宇熙身后一些。 童宇熙紧了紧握住尹晓夏的手，「他很害羞，麻烦大家不要吓到他。」 之后又是一连串的问题，能回答的童宇熙也都儘量回答、唯独避开针对尹晓夏的追问。两人好不容易离开机场，许绍纶等在人烟比较稀少的角落，童宇熙拉着尹晓夏鑽进车子里。 「呼、得救了。」童宇熙举手欢呼，还没喊完、就被坐在后座的尹晓夏重重搥了一拳，「你真的是笨蛋吧，说什么恋人、大白痴！」 「怎么了？」 许绍纶边注意路况边问，因为对于童宇熙没有太大指望，所以问的是尹晓夏。尹晓夏相当生气，「这个大白痴，跟记者介绍我是他的恋人、笨蛋，你以为我这样大家看不出来是男是女吗？」 尹晓夏越说越气、越觉得这个明明大了自己八岁的恋人简直幼稚得可以。许绍纶眨眨眼、朝童宇熙偏头，「shaun，你家这个跟小然越来越像了。」 「嗯，我已经决定要把他跟那傢伙隔离、不准他们两人太多……」童宇熙语重心长的点头，话还没说完、尹晓夏已经从童宇熙身后伸手，勒住了童宇熙的脖子，「童宇熙先生，你说什么？」 许绍纶大笑了起来。 有谁想得到，现在这个如此活泼的大男孩、在两年前连视线都不敢对上别人？许绍纶侧眼看着那两人在自己身边打闹，简直有说不出来的感慨和感动。 认识了童宇熙那么久，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这个男孩改变如此巨大。 「小然正在录影中，要去找他吗？」许绍纶边专心开车边说，尹晓夏听了非常开心，「真的？那我要去找浩然哥，可以吗？」 「当然可以，等等、我联络一下。」童宇熙很快拿手机联络，讲没多久、就朝尹晓夏眨眼，「我们去找他吧，看他唱歌。」 顺便可以做另一件事，童宇熙眨眼，心里想。 三人来到纪浩然所在的电视台附近。许绍纶从来不在这种地方出现、毕竟他和纪浩然的关係可是保密到家。他于是在附近就把童宇熙和尹晓夏放下车，童宇熙同样习惯性地拉着尹晓夏的手，走没两步、就感觉尹晓夏有点抗拒。 童宇熙有点奇怪地回头，「怎么了？」 「不要牵着……」尹晓夏轻轻皱眉，「这样不好。」 会那么自然的牵着手，其实也是这两年在国外养成的习惯，只是尹晓夏也知道，童宇熙怎么样都算是会被认出来的身份，这样光明正大跟他牵着手、果然还是…… 童宇熙当然也懂尹晓夏的想法，他心里忍不住叹息，尹晓夏会在意这些、真不知道应该先开心他懂事那么多、还是该伤心他失去了最初的天真心思。 童宇熙微笑着把尹晓夏拉近了一些，按了按他戴着大帽子的头，「会怕吗，我们的关係曝光。」 「你现在才问。」尹晓夏咬着嘴唇小声说，明明都已经在机场那么大方宣称是恋人了，现在才来问害不害怕或者担不担心、这还有什么用…… 心里想的都表现在脸上这件事情、倒是从来都没有变过，看着尹晓夏纠结的模样，童宇熙低笑了起来，他低头把尹晓夏按进胸口，「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什么都不。 尹晓夏怔愣地感觉从童宇熙胸口传来的心跳和体温，那总是能够最大程度地给自己安全感。他轻轻抬手、抱住童宇熙的腰，童宇熙于是听见恋人的声音、从自己胸口闷闷地传出来。 「……嗯，我也是。」 纪浩然正在做现场直播的音乐访谈节目。主持人针对纪浩然的出道歷程与工作大事纪详细访问，算是纪浩然的介绍特集。童宇熙也是熟面孔，一路上边和工作人员们打招呼、边畅行无阻地进入摄影棚。纪浩然的经纪人已经帮两人留了位置，童宇熙于是拉着尹晓夏、在摄影机后面坐了下来。 纪浩然正讲到他唱歌的动机，眼角馀光瞥见有人、于是稍微转头，就看见尹晓夏拼命对自己挥手、纪浩然眨眼笑了起来。 那傢伙、真的把小夏天带来了。 短暂的进广告时间，纪浩然赶快趁机跑到童宇熙面前。虽然实在很想用力给尹晓夏一个大大拥抱，不过形象缘故，他还是得忍耐。童宇熙朝他眨眼、两人已经秘密计画很久，纪浩然自然也明白童宇熙的意思，他轻轻点头，才伸手去拉了拉尹晓夏的帽子、靠在他耳边低声说：「小夏天，要看到最后喔。」 访问继续，纪浩然谈到他的歌、喜欢的音乐类型，唱歌对于自己的意义等，大概还有二十分鐘左右的时候，主持人突然对着镜头宣布童宇熙在现场来探班的事情。 工作人员立刻就递给童宇熙耳机、也帮童宇熙开始装麦克风，尹晓夏吃了一惊、他有点紧张地看着童宇熙，童宇熙给了他一个温柔微笑，「别担心，你待在这里就好。」 隐隐觉得事情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尹晓夏也只能接受童宇熙的说法。童宇熙随手抓了抓头发、然后就大方走到镜头前，工作人员已经在指定位置架好了键盘和一支麦克风。 「听说宇熙老师才刚下飞机没多久？」主持人笑着问，童宇熙点头，「大家的消息真灵通。」 「浩然说你有圣诞礼物要给大家？」 「我可是因为这样才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你表现的。」纪浩然在旁边笑着说，童宇熙咧嘴笑起来，「那我还真不能浪费。的确有礼物，我想了很久、应该也算满适合圣诞节的吧。」 「喔？我们总算等到新歌了？」主持人追问，童宇熙大方点头，「是新歌发表没错，不过这首歌和我以往的创作很不同。」 坐在原位没有乱跑的尹晓夏，看见童宇熙边讲话、边朝自己相当清楚地眨了眨眼睛，心里更是疑惑。 纪浩然偏头做出一个惋惜的表情，「而且这次的新歌主唱竟然不是我，实在可惜。」 「嗯？该不会是宇熙老师要开金口唱歌？那还真是令人期待了。」主持人相当讶异，「宇熙老师虽然作词作曲，不过唱歌、应该还是第一次？」 「是第一次没错，毕竟我要求婚用的、当然要有十足诚意。」 这次，童宇熙很明确地朝尹晓夏微笑了起来，听见童宇熙的话、尹晓夏只觉得自己心跳都停了。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童宇熙。 这句话说出口，摄影棚里的所有人、瞬间都聚焦坐在角落的尹晓夏身上，旁边的摄影记者也朝尹晓夏拍个不停。 「他很害羞，拍我就好了。」童宇熙笑着请镜头回到自己身上，尹晓夏还不明白究竟怎么了，他只是呆愣地看着童宇熙朝自己好温柔地笑着。 「这首歌，要送给我的天使。」 童宇熙走到键盘前就定位，灯光稍微暗了下来、聚光灯打在童宇熙身上，在童宇熙按下琴键那瞬间，尹晓夏只感觉胸口彷彿瞬间被什么狠狠撞上似地。 ——那是自己在维也纳的音乐学院结业时做的曲子。 简单的钢琴曲、被童宇熙重新编曲之后，感觉相当清新。没有太过繁复的包装、也没有太强烈的节奏，彷彿湛蓝天空里流过的几抹云似地。 「这算是我的私心。」童宇熙边弹着前奏边说，「打从遇见我的夏天开始，就一直想为这种感觉写一首歌，结果曲子一个夏天就完成、歌词我却写了好久。」 听见自己的曲子被童宇熙编成这样，尹晓夏根本说不出话。胸口翻腾汹涌着的情绪、最后还是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那样模糊的光影里，他看不太清楚眼前的童宇熙，却清晰听见童宇熙那个打从一开始就让自己深深着迷的声音。 「那年，直到我遇见他，我的生命里才总算有了完整的四季。小夏天，我不能没有你。」 童宇熙讲话的时候，包括主持人在内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没想到童宇熙的特别演出原来是这样。因为导播完全没有说要切掉、于是节目就这么同步播出了。 童宇熙的眼底，只有尹晓夏。 他开口，轻轻唱了起来。 走过雨天的广场穿过晴天的长廊 地面上摇曳着不明显的光样空气里摆荡着不完整的思想 瞬间不经意的相望换来的是怎样景况 牵手走过飘摇的时光并肩穿过风雨的哀伤 脑海中回盪着不清晰的过往眼神里交换着不确定的坚强 承诺一辈子的想望得到的会是如何的模样 要是真能记着不忘相遇时擦出的光亮 是不是就能够坚持决心走下去的力量 要是真能握着不放互动时幸福的模样 是不是就能够挽救如今折磨人的心伤 彼此都太勉强说太在乎对方 在一起不是永无止尽的相互退让 明知道会受伤明知道会变样 坚持下去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方向 回到雨天的广场走过晴天的长廊 再痛再伤都学着更坚强 直到看见天使的翅膀 直到听见天使的歌唱 尹晓夏控制不了眼泪，这首歌带着他回到初次听见童宇熙声音的时光，回到初次遇见他的那个夜晚。某种衝动，让尹晓夏克制不了自己站了起来，他踉蹌向前、却又因为旁人眼光而停下了脚步。 宇熙、…… 童宇熙把位置让给纪浩然，纪浩然朝主持人点头，主持人于是开始做结尾，纪浩然边接手弹琴、边继续唱着这首歌。 童宇熙自己，则朝尹晓夏走来。 耳机里头导播指示二号摄影机跟着童宇熙，童宇熙并没有阻止，只是走到尹晓夏面前。尹晓夏虽然没有出声、也有墨镜遮挡，但童宇熙知道他在哭。他爱怜地执起尹晓夏的手，纪浩然清亮的歌声柔软地在摄影棚里环绕。 童宇熙低头，带着笑亲吻在尹晓夏手背上，他看着尹晓夏说：「我的天使，你愿意永远在我身边吗？」 「宇、熙……」 尹晓夏哽咽着、为了忍住哭声，他根本无法完整说话，童宇熙微微弯腰，贴近尹晓夏耳边，「抱歉，我擅自决定这么做。我想等等开始、我们大概就会不得安寧了，但是……」 童宇熙轻轻将尹晓夏拉进自己怀里，「我有你，就什么都不怕。」 ——什么都不怕。 这让尹晓夏一片混乱的心情、像是突然之间有了指标似地。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有这个人在，我就什么都不怕，在他身边、可以做任何事…… 下一刻，尹晓夏猛地抬头，拿掉了自己的帽子和墨镜，童宇熙感动地看着尹晓夏的举动、那是他第一次在那么多陌生人面前、完整让人看见自己的模样。 节目时间已经到了，无法延长，这段画面虽然没有能够现场直播出去，但旁边的摄影记者拍个不停，尹晓夏根本不知道、也不在意。 那张清秀的脸上虽然掛着泪痕，却完全遮盖不了他清新的气质，尹晓夏直直看着童宇熙，「嗯，我不怕。」 童宇熙再也忍不住紧紧把尹晓夏抓进怀里抱紧，而纪浩然的歌声，还柔柔软软的继续着，「……再痛再伤、都学着更坚强。直到看见天使的翅膀，直到听见天使的歌唱，直到看见天使的翅膀、直到听见天使的歌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