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 《阎王不收》作者:十月岚 文案: 江亦行x沈予 深情偏执攻x简单慢热受 阎王把沈予发配回人间找“遗孀”谈恋爱 沈予死后无法轮回,地府徘徊半年还是被阎王发配回人间找“遗孀”江亦行谈起了恋爱。 相识十年不知爱的沈予回到人间说爱就爱,异常生猛,用尽浑身解数攻略得江亦行欲罢不能,然而事实上很快就被反攻略。 排雷:受简单慢热人设,爱得单纯迅猛;攻一见钟情暗恋十年,强制结婚,爱得深沉偏执。 有些文外表看起来是主受视觉,实际上攻才是硬核主角(。 第一章阎王,您看今天我可以死了吗? 褚安在接引使这个岗位上干了一千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还能遇上沈予这么个送不走的鬼。 沈予死了半年了,一直没办法像其他鬼魂一样进入轮回境,寻找下一世的幸福生活。 他也很烦,烦透了。 这种死不彻底的感觉触发了他多年来得过且过的反弹机关,一身的反骨居然在死后派上了用场,沈予决定和他们死磕到底。 褚安忙得脚不沾地的给刚下来的人登记,抬个头的时间都没有,对着排成长队等待接引的鬼魂说:“无争议的不纠缠的往右边走啊,孟婆汤一喝,前尘往事尽了。” “要是枉死的呢,跟着工作人员去判官办公室登个记,然后找个地方坐着等叫号。” “褚安,今天阎王有空吗?” 沈予又来排队了。 褚安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他,赶紧把他拉出了队伍,让副手先顶上。 离“鬼”群远了些,褚安长叹一口气,说:“沈予,按照工作流程,左边右边我都让你试了,甚至无法识别的时候我都请判官和老大给你强制通过,可这,阎王他老人家不收啊。” 沈予不解。 为什么别人都可以死透,一缕魂魄进去轮回境,出来又是个干干净净的“人”,自己怎么就没法|轮回呢?非得跟个孤魂野鬼似的就这么一直飘荡下去? 他上辈子得过且过,最后老天不开眼让他出车祸死了,到了地府还不给入轮回境,任他脾气再好,这也说不过去吧。 “阎王日理万机,没空理我们这种小鬼,你跟判官关系好,让他帮我看看,到底什么问题。”沈予不依不饶的拽着褚安的长袍,又说:“能不能通融通融,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让我过去了吗?” 褚安把袍子从他手里扯出来,上下把面前这个“鬼”打量了一遍,说:“沈予,我们真的通融不了,系统不给你过,只有阎王那儿——” “那我去找阎王!我就不信了!” 半年来沈予在地府除了把千奇百怪的鬼都看了一遍外,最熟悉事的就是怎么免预约找到阎王。 褚安在后面追他,他一边飘一边说:“大家都是鬼,凭什么别的鬼能轮回,我偏偏就不行?我这是正当诉求,褚安你不用拦我,到时候阎王要扣你工资,你等我转世投胎了烧给你。” 褚安气得牙痒痒,他一路追到阎王殿门口,没办法还是用缚灵绳把沈予套了回来。 “你给我消停会儿!” “褚安你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你松开!” 沈予不敢使劲挣扎,上次褚安第一次用这玩意儿捆他的时候,他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原地挣扎了好一会儿,发现他半透明的身体竟然出现了裂缝,吓得他立刻不敢动弹。 “沈予,你看看你自己,面色红润的哪里像个鬼,系统过不了那是肯定的。而且你反映的问题阎王都让我和判官去查过了——” “结果呢?”沈予没好气的反问了一句,又道:“我要不是鬼那我下来干什么?闹着玩儿呢?” 褚安松了松手里的绳子,怕真的把沈予勒坏了。 “结果我们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沈予翻了个白眼,努力平复着愤怒的情绪,道:“褚安,判官不是有一个什么‘命运薄’吗?我跟你说,我保证我就问最后一次,我就想请阎王大人看看命运薄上我到底还能不能死了。” 褚安又犹豫了。 如果真的能顺利送走沈予,于他甚至于整个地府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可他又不能确认沈予是不是真的该入轮回境——看他的模样和人又有什么区别,除了走路用飘的,阴气吸收太多身体有点透明之外,沈予分明就是一个“人”,和地府里众多魂魄都不一样。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2 他把缚灵绳收回来,说:“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沈予,如果阎王还是拒绝你入轮回境,你打算怎么办?” 沈予想了想,上辈子的生活实在是说不上有意思,人间枉走一遭,他多多少少是有点亏的,如果轮回之后好巧不巧,再体验一次类似的生活,岂不是更亏? 可他不想人不人鬼不鬼的再在地府飘来飘去了。 虽然活着的时候是挺将就的,但起码有血有肉啊,明确的知道自己是要活着。在这里漫无目的游荡半年,他觉得比在人间得过且过二十五年还要痛苦。 “判官的笔记上记载了和你情况相似的,”褚安站在沈予旁边,说:“阎王说他不能入轮回,只能入无轮境,这是他的命。他不认,强行闯进了轮回境,一瞬间就魂飞魄散了。” 沈予一愣。 “魂飞魄散的意思就是永远的消失了?”半晌,他问。 褚安点头:“所以你还是要去阎王殿问个究竟吗?” 魂飞魄散也好,灰飞烟灭也罢,如果这是他沈予的命,也得到了那一刻才能认吧。 沈予笑了笑,说:“问,当然要问,不就是再死一次吗?我不就盼着死彻底点么。” 褚安还是把沈予带了进去。 这也不是沈予第一次见阎王,他死的那天也是排队在褚安那儿分配左右。他先走到孟婆跟前,一碗孟婆汤喝下去,除了感觉有点辣之外竟然无事发生。 孟婆也没见过面色像他这么白里透红的鬼,看他喝完一碗汤眼神越发明亮后,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还能把自己小时候尿床的事情叙述一遍。 于是孟婆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遭遇了滑铁卢,把褚安和判官叫来一合计,这人说不定还没死,这是走错了道儿,让他们给人送回去。 褚安反反复复的核对了名单,他沈予的大名一笔一划都不差。 他们又让沈予继续往前走,试试能不能进轮回境,沈予喝完孟婆汤脑子清醒得不得了,心里明白这一步跨过去前尘往事就真的一刀两断了,那得过且过的二十五年,三年来貌合神离的合法丈夫江亦行,还有他心中的白月光林启轩,都再也不见了。 他说不上害怕,虽然没什么遗产,但是死得太突然,有好些话没能说出口,感觉有点遗憾。 揣着这种遗憾的心情,他往前一步跨进轮回境,却在接触到那光圈的一瞬间被弹了回来。 他感觉不到痛,起来又试了一次,还是一样的结果。孟婆汤失效,无法进轮回境,褚安孟婆判官只得如实上报阎王。 于是沈予原路返回,在褚安那里取了号,等工作人员叫号。 那时候是他第一次见阎王,和文学作品里描写的不一样,阎王也不黑,看上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干部,手里拿了一份三界日报在看。 现在沈予第二次出现在阎王殿,一点都不怯场,和褚安进来的时候都带着风。 他看着端坐在大殿之上的阎王,清清嗓子,问了句:“阎王,打扰您休息了,您看我今天可以死了吗?” 阎王看着沈予,似乎是仔细想了想这是哪个“鬼”,半天没个反应,判官在一旁善意的提醒他说:“沈予,把孟婆汤当饮料喝的那个。” “啊!想起来了,沈予啊!就是那个,那个没法|轮回在地府待了半年的沈予嘛!”阎王的话无异于又插了沈予一刀,他维持着面上礼貌的微笑,客客气气的向阎王鞠了一躬。 这是求人办事的姿态。 沈予说:“对就是我,所以阎王您看我今天可以死了吗?”他怕给眼前这个中年老干部稀里糊涂的糊弄过去,半句不离重点。 “你的问题嘛...不是我不给你解决,是这样的,小沈你看啊——”阎王在自己的抽屉里找了半天没找到,又转身去问判官,说:“判官,复印的那份命运薄在哪儿呢,拿过来我看看。” 判官手里的笔在空中扫了一笔,一份汉语词典厚度的资料就出现在阎王面前的桌子上。他取了放在笔架上的老花镜戴上,开始按照姓氏查找沈予的名字。 沈予不知道他们又在搞什么鬼,站在原地踮脚想看传说中的命运薄,奈何实在是隔得太远了,他什么都看不清。 阎王翻了会儿,终于找到了已经黯淡无光的沈予的名字。 “这真是奇了怪了。”他自言自语着又前后翻了翻,说:“这命运薄上你是死了没错啊,下辈子应该是...我找找啊...” 许是觉得老花镜不够用,他不知道又从哪里翻出个放大镜,一行行的顺着往下看,却发现记载沈予几世轮回的地方竟然一片空白? 阎王拿着复印的命运薄走到沈予面前,郑重说到:“沈予,你看,不是我们办事效率低,是你这命运上就是无法|轮回啊,还有,按理说无法|轮回的人,判官笔是可以划掉名字的,但是你这名字擦不掉...” 沈予听不太懂他说的是什么,捕捉到了最有用的一条信息就是,他是命中注定无法|轮回的人。 难不成真的没有下辈子了?这辈子过成这个鬼样子就这么算了? 他还没有亲到他的白月光,不行,不能就这么灰飞烟灭。 这种情况褚安也是第一次遇到,轮回空白表示无法|轮回这个倒是见过,可名字从命运薄上擦不掉又是什么意思?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3 “您刚刚说是复印件,那原件呢?在原件上擦掉不就好了吗?”沈予问。 天地良心,沈予这个问题一点都没毛病,可他话一出口,判官和阎王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了。 他正疑惑着,褚安已经先一步把他拉着退出了大殿。 “你拽我干什么啊!我这还没问清楚呢。”他挣扎着又要往回走,褚安把缚灵绳拿在手里摇了摇,威胁到: “自己走还是捆着走?” 沈予不动了,也闭了嘴。 后来沈予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等褚安下班,期间一直在思考,到底是硬闯轮回境一了百了灰飞烟灭结束这种看不到边的游荡好呢,还是想想办法在无轮境那边通通关系某个差事,继续得过且过的好? 褚安把最后一个鬼领到孟婆跟前,终于得了空去找沈予说话。 他问沈予:“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一定要轮回?” 沈予看着他,想了想,说:“想换种活法。”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白月光是炮灰,先给大家吃个定心丸,全程1v1!晚上还有一更,第一次写这种带点儿玄幻色彩的,除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习俗,基本都是瞎编的,有什么bug大家多多指正~ 第二章“合法丈夫”江亦行 沈予活着的时候衣食无忧,就是感情上差了那么点意思。 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正巧赶上他爸妈经营多年的公司撑不下去了,他毕业回家第三天,正收拾东西准备到公司从“基层”干起,家里就召开了家庭会议,会议主题大概是公司现在资金断链了。 沈予刚想问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他妈就单独与他来了一次语重心长的促膝长谈。 商业联姻的事,当时沈予就拒绝了一次。他想不出什么正经理由,对方公司答应注资7个亿帮他们渡过难关,条件是要沈予“嫁”过去。 难道江亦行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者他本来就是个变态? 沈予即便是已经死了,喝过不知道多少碗孟婆汤了,他都还能清晰的记得当初他妈是怎么声泪俱下苦苦哀求的。 她说,这是你爸这辈子的心血,你就忍心看着公司倒闭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不说话,心想这也太狗血了,自己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被泼了个狗血淋头。 行吧,挑个日子。 沈予当时是这么答应的,只用了六个字,就把后半辈子跟江亦行缠上了。 他还记得那天天气挺不错,计划是下午去公司了解了解情况,然后回来遛遛狗,第二天就能开始他全新的职场生活。 结果全都被杀千刀的江亦行破坏了。 他本来就不是个擅长反抗的人,从小到大没挨过揍,就是因为爸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上小学的时候大人工作太忙了,有时候十天半月也见不上几面,他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吃饭写作业睡觉,小学几年也就这么过了。 初中的时候吧,爸妈让他去考私立中学,他收拾书包去了,进了重点班。上了高中,两位送他去读国际学校,高中没上完就顺理成章的去了国外,后来专业都是他爸替他选的。 他从不埋怨他爸妈,现在他毕业回了国是准备好好做点事情给他们看,自己这么些年得过且过的,也没过成废人。 结果他爸妈把他拿去“换”了7个亿的资金。 后来临到正儿八经的挑日子了,沈予看着面前认真严肃的父母,还有江亦行派过来的代表,他才细想了想,我原来这么值钱? 按照他妈的说法,此事宜早不宜迟,订婚什么的就算了,两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说到这儿,沈予才想起来,江亦行这号人物,他最近几年好像只在报纸电视上看过,要说看到他本人,也得是七年前和他爸妈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的时候了,打过照面问了个好。 那时候江亦行刚成年,在上大学,公司由伯父帮他经营,沈予没想到,才这么些年,他摇身一变成了个名副其实的霸道总裁。 和一个男的商业联姻,那可不是脑子有毛病的霸总才能干出来的事么。 就这样,从他妈提出来这件事到江亦行派车来接他去领证,前后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这期间他并没有能和江亦行见上一面,连个谈判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通知要去领证了。 一大清早他妈就催他起床把自己收拾利索,一边给他整理衣领一边叮嘱不要在江总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沈予有点冒火。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4 他皱眉道:“从头到尾有我说话的份吗。” 他妈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抱着他不松手,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沈予最见不得他妈哭,朝他爸使了个眼色,他爸过来把他妈拉开,他自己扯了扯衣袖就出了家门。 看着眼前黑色的轿车,沈予突然迈不开步子,他想起来,自己要结婚这件事好像还没来得及跟林启轩说一声。 他站在门口许久不动,车后排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江亦行坐在车里看他,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说话时甚至语气还不怎么友好。 “上车。” 沈予一看到江亦行,脑子里林启轩的模样就被挤了出去。 就是这个人,就是他,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可即便是这样,沈予还是想和江亦行谈一谈,关于结婚这件事,他实在是觉得太荒谬了。 他上了车,坐在江亦行的旁边,前排副驾驶应该是他的助理,回过身来双手递上了一份协议。 沈予接过来一看,算是长见识了。 他只听过协议离婚的,协议结婚还真的没听说过,一般都只出现在女同学看的小说里面的情节,怎么就还真实上演了呢? “你父母应该跟你都说过了,签了吧。”江亦行说话的时候没看沈予,目光一直在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予手里攥着笔,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天也看不进去。 最后他放弃了和江亦行谈判的想法,签字前只问了江亦行一个问题:交换条件这么多,为什么非得是我? 江亦行终于舍得转过来看他一眼,并没有回答,只叮嘱司机开快点。 至今,沈予成了一缕魂魄都没有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后来三年婚姻生活两个人也相处得还算融洽,那他江亦行到底图什么? 褚安多少对沈予的上辈子有点了解,毕竟他没事就跑来向他倒苦水,他从一开始的不胜其烦到现在竟然还有些同情他。 沈予什么都说,唯独没有说他和江亦行结婚三年的事情。 “那后来你跟他结婚之后呢?”褚安问。 沈予最不想承认的就是江亦行婚后对他还不错,虽然说不上嘘寒问暖,但起码充分的尊重了他个人意愿。 他跟江亦行说两个人这是商业联姻,在外面自己可以假装扮演模范夫夫,但是回到家还是各过各的生活,江亦行答应了。房间是分开的,一个住一楼一个住二楼,吃饭的时候待一起,吃完饭没事了就回房间,除了不允许他谈恋爱,其他一切事情都不干涉他。 所以沈予搞不懂江亦行到底是想干什么。 本来这种生活是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的,可老天就跟瞎了眼一样,两人结婚后一年多,沈予的父母双双意外离世,留下个烂摊子交给沈予收拾。 沈予连自己都没忙活明白,猝不及防就成了个名副其实的“负二代”。资产清算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爸妈欠下了多少钱,是他这辈子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也不可能还得上的。 狗血的故事总是每个细节都充满了狗血味。 那天下大雨,沈予站在他爹妈的坟前把账单往墓碑上一扔,几乎要破口大骂,说着说着又忍不住要落泪。 你们怎么临了到死了都把你们儿子往火坑里推?沈予很想问。 江亦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撑着一把伞站在沈予背后,语气平淡地说了句,钱我给你还,走吧。 然后沈予又陷入了沉默。 褚安听得正精彩,沈予说着说着又不说了,他痛心疾首地拍了拍沈予的肩,说:“再然后呢?” “再然后,再然后就是江亦行帮我把钱还清了,我那时候就想,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他本来觉得是江亦行亏欠他,从那天开始,他再也不能在心里辱骂江亦行了。 “你也别觉得可惜,你上辈子过得其实也还行,起码物质生活是很丰富的。”褚安说。 沈予苦笑,摇摇头说:“那肯定是,从小没吃过苦,就是精神生活上稍微匮乏了一点儿。” “沈予,以我一千多年来的工作经验,我觉得你不能轮回肯定是有原因的,不是说命运薄上没有你的轮回线你就不能轮回,你看看你自己,你真和其他鬼不一样。” “阎王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沈予自暴自弃的想,干脆换个路线去求阎王给自己个差事吧,在上面混日子习惯了,要再在下面继续看不到头的混日子,他可太难过了。 褚安突然想起,沈予死的那天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他翻开工作记录本,找到了半年前沈予死的那天。 那天其实并不是他当值,当值的接引使去开会,他算是帮忙看着会儿,所以具体的沈予到底怎么死的他也不知道。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5 “沈予,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死的?” 如果不是因为沈予已经死了,那他现在一定要被褚安再气死一次。 “褚安你是不是喝孟婆汤了啊?我没说八百遍也有七百九十九遍了吧?”他站起来飘得远了些,朝褚安翻了个白眼。 褚安:“你再说一遍,我仔细听听,万一有什么关键细节我们忽略了呢?” 沈予于是又说了一遍,他自己是怎么死的。 那天是他和江亦行结婚三周年的日子,按照一周年和两周年的传统,他们一般在这天会以各种形式庆祝,给媒体一个机会写点新闻,进行一下正面炒作。但是沈予和江亦行都知道,这都是假的。 江亦行订好了地点,电话通知沈予,说派车去接他,沈予想着干脆就不麻烦了,自己开车过去也是一样的。于是沈予那天就是自己开车出的门。 如果再给沈予一个机会,他那天一定不会拒绝江亦行。 因为他就是在路上出了车祸,被撞死的。他开车不快,远远的看见对向行驶的大车超车,遇到这种大车,他通常都是丢了油门减速准备让一让。那天他也这样做了,谁料那车速度实在是太快,沈予决定踩刹车停在原地,这样即便是要撞,损失也能小一点。 他踩了刹车,车却没有停。 他又使劲踩了踩,车还是按照原来的速度往前行驶。 等他反应过来刹车失灵的时候,他的魂魄已经脱离了他的身体。 飘在半空中他并不知道他已经死了,直到救援人员宣布他当场死亡,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发现没什么温度,才发现,原来是死了啊。 死得还算完整。 听沈予叙述完他的死因,褚安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眉头紧皱想了半天,对沈予说:“通常情况下,你这是车祸死亡,虽然是意外,但也不能算枉死,除非这起事故本来就是人为的——这样吧,我去问问判官,看他怎么说。” 其实这起事故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对于现在的沈予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自己到底能不能死透了。 第三章轮回的条件 沈予又跟着褚安去找判官,判官一看到沈予就条件反射的头疼。他大笔一收,直言:“今天下班了,有事明天再来。” 褚安不干,上前一把拉着判官的毛笔不撒手,说:“判官!领导!就一次,帮帮我!我能不能顺利升职就看能不能处理好沈予了!” 判官瞥了他一眼:“阎王不是都说了嘛,沈予没法|轮回啊这是他的命,你们还要逆天改命不成?” 沈予眼前一亮,说:“能改吗?那改改不就完了嘛,复印件改不了,就劳烦您原件上给我添上几笔,让我轮回去,地府对我的恩情我一定永世不忘。” 判官不说话,腮帮子一鼓,看样子是有点生气。 褚安松开手后退半步,正经道:“判官,沈予死得蹊跷,命运薄既然没有准确记录他死的时间,那他死的那天说不定其实命不该绝呢?” 沈予想,这话有道理啊!谁说我死了就一定是该死,原件你们都拿不出来,这复印件万一搞错了呢? 他正要顺着褚安的话往下接,阎王竟然清着嗓子进了判官的办公室。 他长袍一撩,坐在判官的沙发上,盯着沈予看了好半天,半晌没说话。 “阎王,我——”沈予一开口就被他打断,他摆摆手,把屋子里褚安和判官都打量了一遍说: “你这种情况呢,确实是有史以来第一例。无法|轮回的魂魄分几种,一种是怨念太强,被别人害死的,一种是活着的时候无恶不作,死了就得灰飞烟灭,还有一种就是在人间的时候情感无处寄托,执念太深,喝了孟婆汤都没用。” 阎王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沈予,又道:“沈予,你这一生,看似随遇而安得过且过,无欲无求无爱无恨,活着的时候是没什么情感的。” 沈予不置可否,神色又黯淡了些。 “现在不知道是何种原因修改了你原本的命格,你如果能回去修正你的人生轨迹,或许就能顺利轮回。” “修正人生轨迹?”沈予沉思片刻,并不认可阎王的话。 他抬头又说:“您刚说我情感无处寄托,不对啊,我觉得我——我那发小......” “哦?你是说林启轩?”判官立在一旁翻了翻资料,“你命里是有这么个人。” 阎王高深莫测的点头,放下手里泛黄的纸张站起来,对沈予说:“理论上没有轮回轨迹你是永世不得轮回只能在地府游荡,或者去无轮境。现在我也只能给你提供一个机会,条件是——” 沈予内心有些雀跃,没细想换得这个机会的条件就疯狂点头答应:“我答应!只要让我能轮回,能有下辈子,我什么都答应!”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6 阎王却看着他笑了:“我还没说什么条件,你就答应?” “只要能有下辈子,您说吧,反正我已经死了,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呗。” 沈予对于未知的下辈子的执着超乎了阎王的想象,他也很好奇这人为什么就这么想轮回呢?做鬼不好吗?做鬼又不会死。 起码自己干了几千年,生活是枯燥无味了点,起码不用担心衣食住行啊,也不用担心走在路上会不会被跳楼的人砸死。 “沈予,做鬼不好吗?”他诚实地向沈予发问。 沈予几乎是想也不想立刻就答:“我没做过鬼不知道好不好,但是我做过人,我总感觉下辈子我能活得像样点,不能就这么算了。” 阎王叹了口气,朝他摆摆手,说:“行了行了,不拦你。你知不知道人间有个‘烧七’的说法?” 沈予摇头。 阎王发誓他已经有一千多年没有这么有耐心了,亲自给他解说了一遍:“是这么个意思,人死之后呢,第一个七天叫头七,以此类推,一直到四十九天,每个‘七’家人都要为他烧纸烧香,一般烧一三五七,这样呢他就能再回去和家人做最后的团聚。” “那我为什么死了之后就没回去过?” 话刚问出口,沈予就反应过来了。他死了之后,人间再没有亲人了啊,那江亦行——看来也没为自己烧过纸。 沈予啊沈予,你这一生,过得也太将就了。 “咳、咳咳,虽然你七七之期已过,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把明天日出时辰当做你的死时,明天起你重新拥有四十九天,去人间寻找破解你无法|轮回之法。” 沈予没太听明白,什么叫破解无法|轮回之法? 他这话没问出口阎王也明白他的意思,但觉得自己话不能说得太多了,否则泄露了天机是要提前退休的,于是只说:“我刚刚说的话你听明白就行了,总之你只有四十九天,四十九天之内你还没破解,就只能魂飞魄散了。” 这回沈予听明白了,意思就是不成功便成仁。 真刺激,他想,活着的时候什么都顺风顺水的——除了和江亦行结婚,他衣食无忧的过了二十几年,从没经历过这么非生即死的刺激桥段。 行吧,既然阎王不收,那就用四十九天赌下辈子,细算算也不亏,毕竟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从判官的办公室出来,褚安一直跟着沈予。 沈予于是转头问他:“褚安,你是怎么死的你记得吗?” “孟婆汤喝了之后,哪还记得自己怎么死的。”褚安撇嘴。 “那你们地府都是这样吗?没有我这种先例?” 褚安仔细想了想,说:“好像是没有吧,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好好想想这四十九天怎么办吧。” 褚安的问题扎在沈予本来已经没有的心上了,首先经过阎王这么一说,三个原因他肯定是优先考虑最后一个原因,但他确实不知道林启轩是不是就是自己情感寄托之处,其次即便是找到了林启轩,他真的能帮自己吗? 沈予突然又觉得这个轮回的条件对自己来说太过苛刻。 “褚安,我这个样子,回去又有什么办法。” 他活着的时候那惯性的妥协又出来作祟了。 褚安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一下,说:“谁说要你这样回去了?你这样不把别人吓死才怪。” “那我应该怎么回去?”沈予问。 褚安道:“你回去之后,用手触碰到的第一个人可以看到你,而且四十九天之内只有这个人能看到你。” 沈予心中又有了那么点信心,如果林启轩能看到自己,自己好好跟他解释说说清楚,他一定能帮这个忙——想到这里,阎王老人家好像并没有告诉他具体怎么操作啊! 他扭头就想去追阎王,褚安拽了他的衣领,问:“你干什么去?” “阎王太坑了!他又没说我回去了找到这么一个人应该怎么破解!” 褚安觉得这个人车祸确实是死于非命,他应该是笨死的吧。 “来来来我教你。”褚安对着他勾勾手指,沈予虚心的贴过去,“情感寄托,就是首先你得有个爱你的人你恰好也爱他,懂吗?这是最简单的破解方式。” “意思是不管是谁,我只要证明有这么一个人就行了?”沈予如梦初醒,随即又陷入了迷茫,他说:“可我不是去了却前尘往事吗?这样一来不是有了牵挂更走不了了?” 褚安一想,是啊,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阎王他老人家虽然是点到为止,但总不会瞎说吧? “别管了,先按照阎王说的做吧,准备准备明天我送你上去。”他一拍沈予的肩,朝沈予笑了笑。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7 那笑容实在是说不上美好,结合他的身份来看反而有那么点阴森的感觉,沈予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他后退半步,说:“我没什么要准备的。你确定我碰到的第一个人能看到我?等一下——是看到正常的我还是死的时候的我?”他仔细回想了死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样,满脸是血是真的挺吓人的。 褚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说:“你想让那个人看到你什么样?” 沈予撇撇嘴,片刻后说:“就...正常的样子吧。”他实在是怕吓到林启轩,然后自己的计划全部都要搞砸。 “行,那就你平时的样子吧。”褚安说。 平时的样子,自己平时是什么样子?沈予自己都要忘了。 “现在上面是什么季节?”实在不行就穿个应季的衣服,他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褚安笑出声:“你以为还跟你活着的时候一样?你死了,不会觉得冷不会觉得热,甚至不会觉得痛,除非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否则你对外界的刺激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这样啊,那还挺方便。”沈予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笑了笑,又说:“没想到我还能回去一趟,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埋哪里了......” “别想着去找自己的坟,先干正事,明天我会送你去你指定的地方,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和褚安道别后,沈予又要去随便找个地方消耗时间。 他之所以知道自己死了半年多,是因为他留意了每天下来的亡魂有多少,再加上和褚安也混熟了摸清了他上下班的时辰,慢慢的才找回了时间的概念。 林启轩肯定也知道自己死了吧,那明天自己突然出现的时候岂不是会吓到他?应该怎么出现林启轩才比较好接受呢?是先骗他说自己没有死稳住他还是直接说现在自己是个鬼? ...... 沈予就这么冥思苦想的熬到了人间的“第二天”,褚安把他带到地府大门。 作者有话说: 下午还有一更,今天如果顺利的话争取三更,这两天又开始忙了,一定抓紧时间存稿!微博是十月的岚岚呀因为最近几天有些时候要开车去乡下,电脑不一定有网,当天更不了的话会在微博说,车也停在这里(如果有的话。 第四章孽缘! 起初沈予下来的时候,虽然一路上都有指示牌,但始终鬼生地不熟的,差点就迷了路跑到地狱去了。 说起这个,他曾经非常认真的问过褚安,地狱和地府到底有什么区别,褚安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带他去地狱边上看了看,吓得他差点又死了一次,被褚安拽走的时候感觉魂魄都要散了。 地府的大门算得上是富丽堂皇,沈予遗憾的是不能在这儿拍照留念。 褚安问他要去哪里,他想了想,林启轩一直在江亦行的公司担任首席运营官,这个点,估计是在公司吧。 他说:“去凌秋大厦吧。” 沈予感觉自己被一阵风卷了起来,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的,落地的时候差点吐了——如果能吐的话。 “你、你们地府这是什么技能...”他拍拍胸口想给自己顺气,猛然想起自己早就断气了,还顺什么顺,于是手又尴尬的放下去垂在身体两侧。 褚安拍拍衣袖和袍子,说:“以后你就习惯了。” “我还得习惯这个?”沈予惊了,难道以后他的移动就是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方式?又问:“我不能用走的吗?” “......我是说,你以后也可以这么移动...” “可我不会啊。”沈予诚实到。 褚安清了清嗓子,说:“我们地府也是个负责的机构,不是把你扔这儿四十九天就算了,现在起你手触碰到的第一个人将会在接下来的四十九天里看到你,这种瞬间移动你也能做到,如果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恰好我又不忙,我就能出现。” 沈予想了想,问:“有什么召唤的口诀吗?” “召唤?我是什么神兽吗?你以为你想让我来我就来?” “那不然呢?” 要不是因为任务在身,褚安真是想把沈予用缚灵绳捆起来打一顿。 “麻烦你,有要事找我的时候,直接呼叫就行了。” 沈予还是没懂,“那意思就是我这么在心里默念你的名字就可以了?”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8 “我管你默念还是怎么念,反正你叫我我能听到就是了!”褚安不想和他废话,看了上班了,又说:“行了,我走了,记住啊,不能透露你在地府的经历,跟谁都不可以。”话音未落,褚安就在沈予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一个鬼立在原地,有人不断从他身体穿过去,他自己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于是他试着走了两步,发现并不像在地府那样用飘的,能用腿走路,他有点惊喜,感觉自己又像个人了。 他找了个视野最佳的地方蹲着,等林启轩来上班,按常理来说那人每天都会提前半小时到办公室,风雨无阻。 等了好一会儿,沈予看着大厅墙上的挂钟,马上九点了,林启轩怎么还没出现呢?他有些着急,会不会是林启轩出差去了?或者生病请假了? 就这么想着想着,他的视线里突然就闯进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予条件反射的叫林启轩的名字,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没人能听见他的声音。于是他又着急忙慌地跳下高台,抱着自己的手防止不小心触碰到其他人,一路欢呼雀跃的朝林启轩跑过去。 近了!就差几步,林启轩马上刷卡进来了,还有十几秒的时间自己就要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了!很快自己就能轮回了! 沈予激动的想,整个鬼都充满了精气神。 林启轩越走越近,沈予屏住了并没有的呼吸,把手伸向他。 他想了想是碰他的手臂还是肩膀,或者背?实在不行,手指也行吧。他忐忑的样子仿佛是自己又有了心跳和呼吸,难以抑制的兴奋感反复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伸出手的一瞬间,本能的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林启轩的表情。 一秒,两秒,三秒,......沈予发现没动静,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就是这么一睁眼,他就开始感慨,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才会造就此时此刻的场景? ——他并没有摸到林启轩。 此时他的手正搭在他“遗孀”的肩上,满脑子都是“卧槽什么情况”,“遗孀”也是一脸“这怎么可能”的表情看着他。 一人一鬼原地僵持了十几秒,沈予看见江亦行把摔倒在地的林启轩扶起来,眼神却一直没从自己身上挪开过。 他真的能看到自己?......要死了,这他妈是什么孽缘? 沈予太绝望了,这下别说轮回了,不如让他原地灰飞烟灭。 江亦行:“沈...沈予?” 老天你能不能瞎一次就够了?我沈予到底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我是个人的时候就活在狗血中,现在我死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沈予僵硬的抬起手,鬼使神差的就和江亦行打了个招呼:“hi...嗨,好久不见了...” ——草!是很久不见了!不如不见! 林启轩从地上站起来,听到江亦行叫沈予的名字,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安慰他说:“江总,沈予已经走了半年多了,你要节哀顺变。” 江亦行当然知道沈予已经死了,所以现在他面前这个沈予是什么情况? 如果沈予还有眼泪,那他现在一定哭了。 他低头尴尬的整理着衣服,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一件米白色的宽松毛衣,下身一条蓝色的牛仔裤,脚上一双休闲板鞋,看上去好像是周末经常的着装。 江亦行好像也知道了林启轩并不能看到沈予,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使劲眨了眨眼,发现沈予还在。 沈予说:“别眨了,是,只有你能看到我,别人都看不到。”他越过江亦行看到外面有一堆记者被拦在门外,叹了口气说:“还这样呢?我以为我死了之后你身边的记者会少一些。” 林启轩已经赶着去打卡,只有江亦行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喉结耸动,想说话发现嗓子干涩得厉害。 沈予对他此刻的反应表示理解,换做是他自己,想必一时半会儿也是无法接受的。于是他上前拍拍江亦行的肩,说:“别在这儿傻站着了,别人看不到我,回你办公室慢慢说吧。” 其实沈予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总裁都喜欢在顶层办公,坐电梯都得好一会儿。此时他被挤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别人挤不到他,但被这么多人从身体中间穿过来穿过去的,还是很不爽,一直盯着不断变化的红色数字,咬牙切齿。 江亦行突然拽了他一把,不动神色的把他挡在电梯的一角。他抬头看面前的江亦行,不免觉得好笑。 这人,有病吧?自己不就是个鬼,又不会被人挤到,而且都已经是个鬼了,还演什么演。 待电梯里的人陆陆续续都下完了到达顶层的时候,江亦行先一步出了电梯,沈予紧随其后。 一人一鬼一前一后的走着,并没有对话。即使有对话,看上去也是江亦行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一进办公室江亦行反手就落了锁,沈予善意的提醒他:“没事,你不锁也没人看得见我。”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9 江亦行放在门把上的手僵了一下,他看向沈予,眼神里全是些沈予看不懂的东西。 沈予也懒得去追究,眼下最重要的是,他没摸到林启轩,反而摸到了江亦行,这简直不能更糟了。 江亦行从来就话少,这一点沈予从来不怀疑,之前他下班回家和自己也是没几句话的,更别说现在了。 “你害怕吗?”沈予问。 江亦行端着一杯铁观音走到沈予面前,想了想,抿唇道:“你能喝吗?” 沈予朝他翻了个白眼,说:“我现在是个鬼,你见过哪个鬼喝铁观音的?——你真的不害怕?” 江亦行摇摇头,放下铁观音,又抬头仔细打量着沈予,还是不说话。 “你说句话行不行,我知道,我活着的时候咱俩就没什么话说,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只有你看得见我。”沈予沉浸在计划破灭的绝望里,他很想把活着的时候没撒的气全都发泄在面前这个人身上。 “我说什么?”江亦行问。 沈予感觉自己又要一口气憋死了,他向江亦行伸出手,说:“来,你握握我的手。” 江亦行随即伸手握住,可刚触碰到他,就被一股寒气逼得松开了手。 “看见了没,我现在已经不是人了,我是鬼。”沈予耐心解释着,却没从江亦行脸上看出任何不一样的表情。 算了,他从来就是这样的,自己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区别。 “我已经死了半年了吧?” 江亦行又一愣,复而点点头。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吗?”沈予以前怎么没发现江亦行这么惜字如金,连个嗯字都不给自己? 这么想着,江亦行却开口说话了。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可以帮你。” 沈予一下子辨不清江亦行话里的情绪,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异样的神色,只道是自己气蒙了。 “算了,这回你帮不了我的,唉,能和你见一面也不算亏,有个机会说声谢谢。”沈予决定回去找褚安,问问他能不能再通融通融,让自己重新来一次,这次他直接去林启轩的家里等他,总不会摸到不该摸的人了。 江亦行一听这话,神色黯淡几分,声音冷下来,说:“我应该说不客气?” 沈予有点摸不着头脑,那人语气里的不爽怎么回事?自己来道谢又不是来追债。 他又叹了一口气,说:“江亦行,我死了之后才想明白,我恨也恨过了,感激也感激过了,感情这回事,对我来说可能真的是奢侈品。 “我想说,谢谢你当初拉我爸妈一把,虽然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非要——非要和我结婚,但是这两年大家相处得也挺好的,希望你以后一切顺利吧。” 江亦行沉默着,仿佛还在分辨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片刻后说:“你是来说你来不及说的遗言的?” 当时他接到警察的电话,说沈予出车祸了他还不相信。直到看到沈予的遗体,才慢慢回过神来,这人是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走了。 沈予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说:“今天吓到你了吧,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变数。” 江亦行眉头一皱:“变数?” 第五章“重生之致命药妃” 可不就是变数么,真是孽缘啊孽缘! 沈予心里盘算着怎么跟褚安再要个重新来的机会,又怕阎王觉得他得寸进尺直接让他灰飞烟灭了,心不在焉地说:“唉...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可能真的是要消失了。” 江亦行把这话听进心里去了,他看着沈予有些透明的身体,说:“消失?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连下辈子都没有了。”沈予苦笑着坐回沙发上,四处打量他办公室的摆设,不无遗憾地说:“早知道死得这么年轻,我那二十五年一定好好活着。” “沈予。” 江亦行突然叫他。 “你到底回来干什么,你跟我说,我能帮你。”江亦行有些焦躁,他根本不能接受沈予的说法,什么叫下辈子都没有了?消失了?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0 沈予听到这话竟然有些感动,想着自己反正多半是要灰飞烟灭,褚安临走前的叮嘱干脆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他站起来走到江亦行身边笑了笑,说:“半年多了我一直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地府游荡,喝了孟婆汤也不管用,活着的时候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江亦行看他,不自觉咬紧了后槽牙。 沈予又说:“我入不了轮回,阎王告诉我,我这一生无爱无恨,活得不像个人了,让我来修正一下人生轨迹,再安心去轮回。” 发现江亦行一直沉默不语,沈予后知后觉补了句:“跟你说这些,你应该也无法理解,毕竟我死之前也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阎王。” “怎么修正?”江亦行问。 沈予想了想,还是隐瞒了四十九天的事实,只说了那个简单粗暴的方式。 ——虽然他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先试试再说。 “只要林启轩对你说...只要他对你表白,你就能去轮回了?”江亦行又问。 沈予点头:“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但是也保不准不起作用,首先这个人得是我真心爱的或者真心爱我的,那表白才有用。” 你真心爱的,或者是真心爱你的。 江亦行心里反复重复这句话,几乎是立刻就反问了沈予一句:“你连你自己是不是喜欢林启轩你都不知道,就把赌注押在他身上?” “不然呢?” 虽然这是个下下策,沈予想。 “现在你看不到林启轩了,你说的话他也听不到了,怎么办?”江亦行问了个最现实最实际的问题,这也正是沈予的绝望之处。 说到底还是怪他和江亦行这将断未断的孽缘! 沈予站起来,当机立断决定最后一搏。 他对江亦行说:“江亦行,你刚刚说能帮我是不是?” “只要我能——” “好!那你帮我把林启轩骗来,对我说一句‘我爱你’,能成我就下去轮回了!”沈予的手按在江亦行的肩上,他自己没有任何感觉,可江亦行觉得全身都冰透了。 江亦行随即往后退了退。 他问:“一定要是林启轩?” “除了他没别人了啊!”沈予笃定地说,看着茶几上那香气扑鼻的铁观音,是真想喝一口啊。 “好,那我尽力,不过我有个条件。” 江亦行忽而低头笑了笑,沈予看得头皮发麻,又听见他说:“这期间你得随时跟着我,不能来无影去无踪的。” 这也算条件? 沈予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这四十九天里本来也就只有江亦行能看到自己,能有个人说话岂不是更好? 他转而又想,“随时跟着”的范围具体是指什么? “必须随时跟着?那你洗澡上厕所什么的——” 江亦行咬牙切齿到:“洗澡上厕所除外。” 于是沈予欢欢喜喜的答应下来,重燃了轮回的信心,打算就“长住”在江亦行身边了——反正死之前的几年也是一直住一起的。 为了避免出现“尚行集团总裁江亦行痛失爱夫,至今无法接受现实对空气自说自话,恐陷入精神疾病”这样的新闻出现在各大媒体上,沈予和江亦行约好了,有外人的时候沈予不找江亦行说话,安静的呆在一边。没人的时候偶尔江亦行还可以和沈予聊聊天,虽然沈予也不知道两个人到底能聊什么。 一人一鬼在办公室达成协议之后,虽然沈予不能签字画押,但他毕竟是不敢主动毁约的,既然答应了要随时跟着江亦行,为了破解无法轮回的“设定”,他也必须守约。 下午江亦行有个企业家座谈会,沈予得跟着去。 上车的时候,江亦行拉开门却没动,助理也不敢催立在一旁等着。江亦行看沈予上了车,自己才跟着上去。 他见沈予坐在里面的位置,随即坐在了门边,助理上了车眼看着就要坐到沈予“身上”去了,他轻咳一声,说:“你坐后面。” “啊?”助理摸不清他们这位少言寡语的江总为什么今天要求开商务车就算了,现在这位置空着难不成是...? 他思索片刻后自以为了然的一笑,顺从的抱着文件坐到了最后一排。 沈予略觉尴尬,悄声说了句谢谢,江亦行并没说什么,又转过头去看窗外。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1 助理抱着文件在后排耐心地观察他们总裁,又看了看那个空位,如此反复几次,沈予都要误以为他能看到自己了。 他小心翼翼的戳了戳江亦行的手肘,说:“喂,你助理,是不是,能...嗯?”江亦行闻言转身看了眼助理,助理立马看天看地的转移了视线。 “给我纸笔。”江亦行言简意赅的吩咐了一句,助理赶紧给他抽了一张白纸,抵上一支笔,顺便把文件夹给他垫着方便书写,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沈予好奇的打量他,只见他在白纸上迅速的写下一排字,然后在身前立起转过来。 上书:没有的事。你...你们都不睡觉的? 沈予忍不住笑了笑,看到江亦行略显疲惫的面容,说:“我们想睡就睡,想吃就吃,跟你们人不一样。” “那我刚刚给你泡的铁观音你怎么不喝?你不是最喜欢喝了么,家里总一堆一堆的。”江亦行漫不经心的说着,全然忘了此时在助理眼里是没有沈予这个人的。 沈予急得扑过去捂他的嘴。 “江总,您说什么?” 幸而刚刚车边经过一辆大货车太吵,助理没太听清江亦行说了什么,他也就摆摆手没再说话。 可沈予还一条腿半跪在他腿间,眼睛瞪得圆圆的,咬着下唇手紧紧地捂在他嘴上。沈予此时是个鬼,没什么重量,可江亦行是能实实在在感受到他存在的。 一身的寒气,手指的冰凉,江亦行都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时间仿佛静止了片刻,旁边车道的车突然变道,司机猛踩了一脚刹车,沈予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人间的惯性会在他身上起了作用,整个鬼往后一倒,眼看着后脑勺就要磕到前座靠背。 江亦行的捞了他一把。 沈予立刻爬起来,坐回原来的位置,说:“谢...谢谢,我没有痛感的,下次不要这样,很危险。” 江亦行还没有习惯沈予是个鬼这样的事实,条件反射又要开口说话,沈予赶紧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于是他又赶紧把纸笔捡起来,低头刷刷刷的写字:所以其实你能吃能喝能睡?跟人也没什么区别?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这样的。” 江亦行又写:那你其实一直这样生活也可以? “啊,是这样的——”沈予复而想了想,四十九天这个事情,没必要跟江亦行说吧,悄悄来悄悄走就行了,毕竟两人认识时间也挺长了,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年,总感觉有些微妙的不舍,于是又说:“毕竟只有你一个人能看见我听见我,我上辈子没什么朋友,阎王都说我无爱无恨,我还是尽快去下辈子寻找真爱吧。” 这会儿江亦行又不说话了,他放下纸笔,揉了揉眉心,看起来比刚才更困。 沈予说:“你睡会儿吧,我没事,反正没人看得见我。” 不睡了,快到了。江亦行写到。 既然如此沈予也没再说话,安安静静的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 一人一鬼之间安静了十几分钟,沈予一会儿看着窗外一会儿又转过头来江亦行睡了没,在路过某广场巨大的屏幕时,看着上面的画面他忍不住惊呼:“天啊!” 江亦行忙不迭的扭头过来看他,迅速在纸上写:怎么了? “这剧什么时候完结了?!我都没看完!”为数不多沈予追着看的剧,谁知道没等到完结就死了,甚感可惜。 江亦行觉得在白纸上打六个点表示自己的无语实在是有点浪费,他一言不发的又转了过去,听见沈予在身侧委屈巴巴的自言自语。 诸如“我连最爱看的剧都没看完就死了,太可怜了吧”、“也不知道女主最后到底选择了谁”、“女配到底下线了没啊烦死了”、“我还是快点去轮回吧,希望这部剧不要被下架,虽然男三喜欢男二” 沈予一直念叨到了目的地,江亦行下车之前回身看了一眼生无可恋——本来就是个鬼的他,欲言又止的跟着助理离开了停车场。 过了几分钟,就在沈予感觉有点莫名的困倦的时候,车门突然又被拉开了。 江亦行站在车门外,手里拿了个ipad,问他:“你能碰吗?” 沈予伸手摸了摸,说:“诶?我居然能摸到?”他把ipad接过来,可刚准备放在腿上,ipad又穿过他的腿掉在了地上。 他果然是还不能适应这种被穿来穿去的感觉,下意识的捂住腿,即便是毫无痛感。再俯下身去捡的时候,又不能触碰了。 “这怎么回事啊...”他还在胡乱的拨弄着,气鼓鼓的样子有些可爱。 不经意间江亦行嘴角弯了弯,他自己都没发现,然后伸手去帮沈予把ipad捡起来,打开了视频软件,一边翻一边问:“叫什么?” “我是说,你那部还没看完就死了的剧,叫什么。” 沈予立刻两眼放光,一脸期待的看着江亦行,说:“叫‘重生之致命药妃’!” 江亦行:“......”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2 沈予一看江亦行的表情就知道他嫌弃这个剧名,忙解释到:“你不要听它名字很一般,其实内容很精彩的——哎呀你看了就知道了!” 反正他也不会看的。他心想。 江亦行把剧给他搜出来,设置了连续播放,把ipad架在前排座位的靠背上确认了电量,又上车把沈予那边的座位放躺下去。 做完这些后,他再次转身下车,临走时不无担忧的说了句:“你不要乱跑。” “嗯嗯你去吧!”剧已经开始,正好是女配下毒陷害女主的那里,男主男二纷纷赶来给他解围,她马上要选择站在哪一边,江亦行跟他说什么他听都没听就点头答应了。 江亦行将信将疑的关上门上了锁,才朝电梯口走过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章节标题也废了(。 第六章江总的“第二春”? 一场会开得无比漫长,江亦行全程不在状态,主办单位邀请他发言,他只是滴水不漏的跟着稿子上念完,坐回座位上就忍不住一遍遍地往门那边看。 这人——姑且算个人吧,在车上没事吗? 各种发言结束之后,又有一个什么高峰论坛分组讨论。尚行是外界所称的互联网行业领军企业,各种软件和技术开发总是先国内其他企业一步,和国际上几家大型传媒公司、影视公司都有亲密合作。那时候,年轻的沈予还是他们技术开发部的一员大将。 主办方好说歹说不知道磨了多久,他才抽出空来参加这个会发个言,结果现在又要他去参加分组讨论。 如果车里没有沈予还好,可现在沈予一个人待在车里,他不是担心剧看完了他就跑了就是担心他一个人在车里无聊然后跑了。 总而言之就是又跑了。 主办方来劝他的时候他想就算把他去世多年的老子搬出来都没用,他必须离开。 也不好说是不是江亦行真的料事如神,主办方请了个小有名气的作家转型的自媒体博主过来劝说他,一开口果然就是我和你爸是朋友。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别说你是我爸朋友,你就是我爸,今天自己也得先回去一趟。江亦行内心很坚定。 他起身朝那人欠身表示歉意,有礼有节道:“真的很抱歉,公司还有个紧急会议要我回去参加,这边我请我的助理全程代替我发言,他没问题的,真的不好意思。”他想他都这样说了,这人再劝就真没意思了吧。 好在那人也识眼色,见江亦行执意要走,看上去也像是有急事的样子,便说:“那真是太遗憾了,不能和江总这样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交流一下想法,看您也挺着急的,那您先去忙,这边就不打扰您了。” 两人起身握了一下手,助理恰好从洗手间回来,江亦行走到他身侧悄声说:“我急事先走,多听少说。”说完拍拍他的肩,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出了会议大厅,看上去真的很着急。 自媒体博主转而又礼貌的向助理问好:“您好,江总说他着急回去公司开会,这边就多多麻烦您了。” 助理心中犯嘀咕,但是多年来作为江亦行助理的从业经验告诉他,他的老板不想参加的会一般都不会给这么委婉的理由离场,要么都是直接不参加。今天这么多业界大佬,他也不会胡扯这么个理由提前就撤走,除非吧—— 除非他们江总的第二春来了? 助理一下心如明镜,此时江总提前离场结合刚才上车让他坐后排的情况来看,这个第二春恐怕是真的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意识到一场紧张又刺激的地下恋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开展,不由得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您太客气了,我们先去分会场吧。” 江亦行在路上就给司机打了电话,说待会儿派别的车来接他和助理,火急火燎的赶回停车场从值班室那里拿了钥匙后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车边。 他试探性的贴着车窗看了看,全身的肌肉顿时松弛下来——在后排座位上看剧看得泪流满面的沈予,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他紧接着一脸冷漠的拉开车门,吓了沈予一跳:“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江亦行扯扯领带,松了颗纽扣,沉默半晌才说:“会开完了。” 沈予点头:“哦,那现在去哪里?” 他目光追随着脱下外衣扔在座位上关上门走到驾驶室门边的江亦行,见他没说话,又问:“我们现在去找林启轩吗?” 在驾驶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江亦行通过后视镜看到沈予那张即便是身体有些透明却还是红润的脸,真的无法相信他此时是一个鬼——说好听点就是个魂魄。 他还是不说话,踩着刹车去打火。 沈予不看剧了,一下跳到副驾驶上,反过来吓了江亦行一跳。 “江总,你说话啊,现在去找林启轩吗?”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30 其实刚刚他背对江亦行,江亦行并没能看到他伸出去的双手。奈何他也年纪不大,一时不知道该去扶椅子还是去抱人,正思考着,身后衣柜就传来巨大的响声,他还来不及回头就感觉有人从自己头上飞了过去,稳稳当当的把他即将到手的软糯团子抱走了。 他还没生气呢,怎么这人还好意思怪他。 “你脾气这么大到底跟谁学的!” 江亦行一想到自己那时候在沈予面前脸这么臭就生气。心道怪不得沈予长大以后根本记不得自己,也记不得沈夫人跟他说的“两家知根知底”的,他自己也是后来没什么印象了,要不是两家交情在,当初定下这门婚事的时候也不能这么顺利——还算顺利吧,除了沈予爸爸那句气话。 小江亦行皱着眉头看他:“你是谁啊,为什么在他的房间?” 小沈予赶紧从床上爬下来,这次小江亦行没有给江亦行机会,立刻反手就拖住了小沈予,让他平稳的落地,神秘兮兮的凑到自己耳边:“行行哥哥,这个是阿拉丁,他可以完成我的三个愿望。” “三个愿望?”小江亦行把面前高个子的陌生人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迟疑到:“他真的是阿拉丁?” 在他的印象中,阿拉丁可是从灯里出来的,不是从衣柜出来。 “你怀疑我?”江亦行此时也顾不上和一个六岁的小孩计较,笑说:“今天哥哥高兴,你们俩有什么愿望,说吧。” 小江亦行立刻道:“你有什么阴谋,我告诉你,有我在这里,我不会允许你把小予骗走的。” “......” 小沈予赶紧捂住小江亦行的嘴,说:“行行哥哥你别说了!小心阿拉丁生气了他要走了!” 小江亦行抓着他的手拉下来牵在手里:“你有什么愿望哥哥给你实现,不要理他,一看就不安好心。” 江亦行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小时候这么欠揍? 他清咳两声,坐在床上把两个小孩分开,一只手牵一个道:“哥哥不是骗子,你们先说有什么愿望,看看哥哥能不能实现。” “真的?”小江亦行显然还是不能相信他。 江亦行在小沈予脑后摸了摸,说:“当然是真的,小予先来,你说。” 不知道是不是害怕真的像小江亦行说的一样这个“阿拉丁”是个骗子,或者是一不留神就消失了,他忙道:“我想要一个大大的游乐园!” 建游乐园? 江亦行一愣。 这是沈予小时候许的愿吗?自己误打误撞的竟然真的给他实现了? 又或许是冥冥之中就注定好了。 “然后我希望很多小朋友都能免费的进去玩,爸爸妈妈告诉我要和小朋友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 江亦行在他鼻尖刮了一下,温柔答应:“好的,我答应你,现在还剩最后一个愿望了。” 小沈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身边的小江亦行,小小的脸上竟然有了丝丝惆怅,他犹豫着说:“行行哥哥先说吧,最后一个愿望我要想想清楚。” “那好,你说吧——不过实现你的愿望,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转过去捏了捏小江亦行的脸颊,“因为你的愿望是顺带实现的。” 小江亦行不屑地撇撇嘴,说:“我也是看在小予的面子上才许愿的。” “那我还得谢谢你?”江亦行笑。 “那倒不用,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小予的所有愿望都能实现。”小江亦行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江亦行,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小时候原来是这种小孩儿。 “嗯,然后呢?” “然后,我希望以后我有一大栋房子,嗯......你过来。”小江亦行勾勾手指,江亦行于是弯下身子听他在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小沈予凑过来想听,两个人“不计前嫌”非常默契的掌心抵在他脑门上,将人拦在了一手臂以外。 等小江亦行说完第二个愿望,小脸涨得通红,江亦行在他肩上拍了拍,大方承诺到:“不负重托。” 小沈予来不及说最后一个愿望就听见妈妈轻轻敲门说:“小予,我们要出发了哦,妈妈可以进来给你换衣服了吗?” 江亦行一听,赶紧把手上的戒指取下来放在小沈予手里,说:“哥哥现在要回去了,这个给你,以后再见到哥哥的时候,拿出这个戒指哥哥就会实现你的最后一个愿望。” “好的妈妈,等我一下!”小沈予一边答应门外的妈妈一边把戒指小心谨慎地放进存钱罐,悄声对江亦行说:“哥哥,你再等我们一下,行行哥哥的愿望还没说——” 江亦行实在是忍不住,在他肉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说:“行行哥哥的愿望...要由你来实现啦。”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31 说完这话,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地,整个人已经感受不到重力的作用,双脚离地浮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小沈予遗憾地咬着下嘴唇看着自己,然后小江亦行拉住了他的手,宽慰着说没关系。 消失前他最后对六岁的自己说了一句话:“小予就交给你了,要好好保护他才能实现你的愿望,不准欺负他!” 然后小江亦行又对他撇撇嘴,轻蔑到:“用得着你说。” 江亦行的意识随即重新变得模糊,感觉自己就要沉沉昏睡。而后恍惚中他感受到身体里又有什么东西被抽离,这次没有痛感,反而随着那东西从指尖流出呼吸更加顺畅了。 他最终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醒来。 刚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还不太适应光线的明暗变化,重新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直到韩晨在外面敲门叫了他好几声,才揉着太阳穴坐起来,声音沙哑到:“进来。” 韩晨抱着厚厚一叠蓝白相间的硬纸走进来,额头上还有汗,边走边说:“江总,时间到了,该出发去现场了。” 现场?去什么现场? 他有点头痛,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后来到底出没出梦回灯——或者现在还在梦回灯? 他立刻问韩晨:“今天几号?” 韩晨迟疑片刻,皱眉道:“江总,明天就是您和沈少爷结婚的日子,今天晚上有个宴会,您...您忘了?” 江亦行脑子里轰的一声,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他猛地从沙发上起身去拿茶几上的手机。点亮屏幕后,上面的日期赫然写着2015年,那不是他和沈予结婚的那年吗?自己这到底有没有从梦回灯出去? “韩晨?你看得到我吗?” 江亦行指了指自己,又把手机拿起来指着手机问韩晨:“今天是2015年4月5号?明天我就要结婚了?” 韩晨把手中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江亦行瞥到一眼,全是请柬,上面落的日期是四月六号。 “江总,您没事吧?” 我有事,我当然有事! 江亦行咬咬牙,站起身来在衣架上取了外套,穿上就要往外走。 韩晨见他精神状态不好,上前一步拦住他,说:“江总!得出发了,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 “你先去,我回家一趟,自己开车过去——在哪儿来着?” “在...在林河大道子衿酒店...” 江亦行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去。” 临江亦行出办公室的时候,韩晨追着嘱咐了一句:“江总,晚宴是七点,千万不要迟到了!” 看他们江总这样子,韩晨实在是不放心。 这场婚礼他们江总心心念念期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沈家答应下来,这时候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于是他又把时间地点给他发了一遍在手机上,这才收拾好桌上的东西离开了办公室和魏衣赶去酒店。 江亦行一路飙车回到了那栋小别墅。 小别墅是两人婚前他就买好装修好了的,在沈予妈妈那里打听了很多关于沈予的喜好,特别是沈予的房间,摆设什么的几乎是从他家照抄过来的。 他站在铁门前,输入密码的手都在颤抖。 他真的改变现实了吗?还是这一切都是他在梦回灯里又回到了过去?可韩晨为什么又能看到自己呢? 大门嗒的一声打开,他手伸进门缝缓缓把大门推开,惊讶地发现院子里的景致与之前的完全不一样了。 空气中有槐花的香味,脚下是一条石板路,路两边是还未盛开的栀子花,小院角落里有三两棵洋槐。 这场景既熟悉又陌生,让江亦行不由得紧张起来。 熟悉是因为这个画面明明应该出现在地下室,没道理突然出现在这里。梦回灯还原的一定是发生过的事实,那这样的话他现在已经不在梦回灯里面了,而是回到了现实。 而让他感到陌生的是,除了面前这栋小别墅位置没变,几乎一切都变了,连它外墙的颜色都跟以前不一样。 ——所以是谁改变了现实?难道是那天晚上和小沈予以及六岁的自己做的约定? 他输入密码开客厅门的时候都是循着本能,此时记忆倒回在地府的时候,他根本无暇思考密码是不是原来的,好在他还是顺利的打开了门。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32 推开门扑鼻而来的就是香槟玫瑰的清香。 他站在玄关,看到家里到处都是香槟玫瑰,客厅,餐厅,甚至楼梯上,一路都铺着那淡黄的花朵。 他试着喊了一声沈予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窗帘被卷起来嗒嗒作响的声音。斜阳昏黄的光线从落地窗透进来,把客厅里的家具照出影子,拉得很长。 江亦行又看了眼手机,再次确认了现在这一刻就是三年前四月五号的傍晚,他看着客厅完全陌生的摆设,甚至不敢再踏进去,更不敢上楼看看楼上是不是也像这房子其他的地方一样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转身坐在客厅门口,像三年后守着地下室冰冷的沈予那样,眯起眼睛看西边下沉的太阳。他想,这又是回到起点了吗,要结婚的话,沈予应该回来了吧? 不过,回来了就好,只要回来了,再等他三年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两个人命运上的结已经解开,从这辈子开始就是生生世世好的缘分了,再不是相互折磨的孽缘。命运要这样安排,可能是给两个人一个适应的时间吧。 他无奈地垂头笑了笑,起身拍拍裤子,决定出发去晚宴现场。 复活的沈予已经是个完整的人,一个聪明伶俐、爱憎分明的人。他无法确定现在沈予是恨他还是爱他,而且未知的未来三年,变数实在是太多了,为了减少从现在到三年后的变故,他还是得按照原有的轨迹走着,不过这次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就是了。 想到这里他又猛地一惊。 上一个结婚前夜,他喝了个烂醉去找林启轩,自己也不记得跟他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而这个时候的沈予还懵懵懂懂的以为他自己是喜欢林启轩的—— 他觉得有必要在结婚之前解决掉这个定时炸弹。 之前是沈予不懂爱,所以他从地府回来后自己轻而易举教会了他怎么爱自己,现在沈予已经不是那个三魂少了一魂的沈予,他心中涌起莫大的危机感,转身关了门就开车赶去找林启轩。 而沈予,刚刚其实一直在楼上衣帽间换衣服,并没有听到江亦行叫他,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才听到楼下砰的关门声,拉开门追出去的时候江亦行正好开着车出去了。 他站在原地就想拨江亦行的电话,刚找到号码就又把手机锁了屏拿在手里,转身看着这栋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改造了的小别墅,弯起嘴角一笑,回到客厅拿了车钥匙也开车出发了。 两个月前他在卧室里醒来,手腕上的还带着束阳,褚安坐在窗台上漫不经心地跟他说:“醒了?啧,没想到阎王这么鸡贼,竟然把你的胎光藏在三岁时候的你身上,还好孟婆料事如神,不然等江亦行把你二十五年的人生穿越一遍,七天过去你就只能老老实实去死了。” 沈予坐起来靠在床头,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三岁时候发生的事。除了突然出现的二十八岁的江亦行,那时候六岁的江亦行是真的来过自己家,后来是因为再也没见过,就彻底忘了原来有这么个人,细细想来那时候还欠他一个愿望没有帮他实现。 他动了动手指,又摸了摸身上,褚安又说:“别看了,你现在是活人。” “那我怎么能看到你?”他反问。 褚安从窗台上跳下来,道:“因为你戴着束阳,从此以后束阳就是你和地府连接的媒介,你要是想我们了还可以下去串门。”他说得极其认真,沈予却本能的摇摇头,说: “束阳我留下,串门就不用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去找江亦行,褚安却拦住了他:“现在是三年前的二月,刚过年,你们昨天才领证,然后——” “三年前?现在是2015年?!”沈予赶紧从枕头底下摸索出手机,果然,时间显示现在是2015年的2月1号。 他皱眉:“这什么意思?” 褚安拍拍自己的长袍:“意思就是现在你们一切重新开始,江亦行现在还没醒,准确说是三年后的江亦行还没回来,现在的江亦行还是三年前的江亦行,懂吗?” 沈予诚实地摇摇头:“没懂,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有几个江亦行?” “你怎么三魂齐了能这么笨呢?现在的江亦行是三年前的江亦行,三年后为了你勇闯梦回灯的江亦行还没回来,这句话这么难理解?” 沈予这回明白了,但是他对褚安的态度表示非常不满:“你怎么这么暴躁啊。” “我懒得跟你啰嗦。”他手一挥,地府入口出现在他身后,他前脚跨进去之后回身补了句:“你这相当于重活一世,你结婚呢我是随不上份子钱了,送你个特殊情报吧,江亦行会在你们结婚前回来,他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事,你好好想想怎么报答人家。” “谢谢提醒,有空常来玩啊!——还有,帮我给孟婆带个好,顺道谢谢判官!”沈予朝他挥挥手,等他连同地府入口消失之后,赶紧跑到自己的衣柜前面,拉开了衣柜门。 从小到大他的东西都不多,有的东西都收得好好的,存钱罐应该是还在的。 果然,他伸手在衣柜角落摸了摸,把那个小猪储蓄罐拿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就扔到地上砸开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后,硬币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他妈听到动静之后赶紧放下手里正在织毛衣跑上来看。 他在上百个硬币里面找出了那枚戒指,那是两个人结婚时候的婚戒,江亦行从梦回灯里给了他作为“信物”。 沈夫人心急火燎地推开门就看他儿子跪在地上,不停的亲吻那枚戒指,还没等她说话,沈予就踮着脚尖避开存钱罐的碎片抱着她猛亲了两口,说:“谢谢伟大的沈夫人!谢谢妈!我爱死你了!” 沈夫人愣了楞还不忘转身叫阿姨上来收拾,看着他儿子不禁有些担忧——这孩子昨天领了证回来还闷闷不乐的,刚刚听到这声响还以为他真的想不通要自杀了,怎么一晚上过去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沈予看着他原本已经因为车祸意外去世的妈妈就站在面前,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没止住,复而又温柔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温柔地说:“妈,谢谢你,你和爸有事一定要跟我说,好么?” 沈夫人在他后背轻拍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点点头哽咽着答应:“儿子,你不要怪爸爸妈妈,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才——”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33 “妈,别这样说。”沈予手搭在她的肩上,一字一句非常肯定地告诉她:“我爱江亦行,这是一桩好婚事,我没有不开心,真的,你和爸爸放心吧。” “小予...” 那天他抱着他妈在卧室安慰了好久好久,才止住她的眼泪。 然后沈予就去找了毫不知情的江亦行,“逼问”他要来了小别墅的钥匙,并且把人赶回之前的套房住了两个月,大刀阔斧的把小别墅改造了,就差拆了重建。 他把原先自己的房间改成了客房,只留了一个主卧,重金买了三棵长势喜人的洋槐植在院子里,又亲自把从大门到客厅门的小路用石板铺了一遍,连两边的栀子花都是他亲手种的。 期间江亦行提出要来看看,可沈予害怕等三年后的他回来之后记忆重叠会想起来看过这一切,失去了自己为他准备这个惊喜的意义,人到了大门口他硬是撒了个娇拦下了。 他到现在都记得江亦行当时的表情,一如当初自己把手伸给他要求“充电”的时候那样嫌弃——他不得不思考,江亦行是不是真的不喜欢自己撒娇啊。 车开下了高架,沈予离酒店只有五公里了,他打了个电话问他妈江亦行到了没有,他妈忙着招呼亲朋,匆匆说了句还没到就挂了。 他想,江亦行刚刚急急忙忙原来不是赶往会场,那他又会是去了哪里呢? 他反复回忆着三年前的今天晚上他在哪里,江亦行又在哪里。要是没记错的话,自己三年前的这个晚上应该还以开发新软件没空为由待在沈家的实验室里不肯去晚宴,那按照他后来从地府回到人间那次吃饭的时候得知的事实,江亦行就应该是——去找林启轩了? 去找林启轩?! 那肯定不行啊!开什么玩笑,喝个烂醉去找林启钻,万一林启轩又不老实说了些有的没的,那江亦行岂不是又要伤心难过了。 于是沈予立刻就近找了个路口掉头,抽空还是给江亦行打了个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深呼吸的声音沈予都听得一清二楚。 “喂?”那边江亦行低声说到。 沈予干脆在路边把车停下,拿着手机下了车,抬头看着天上浅浅的一层夜幕,忍着笑意说:“你上哪儿去了,你是不是不想结婚了?” 第四十五章正文完结爱你会成为我每一世的使命 江亦行把车载音响开得大声了些,小心地试探着问了句:“沈...沈予?” 沈予终究是没忍住笑出声,他靠在车头上,西装外套被他脱了放在车里,修身的衬衣包裹着他精瘦的上身,衣袖服帖的扣在手腕上,手中拿着江亦行给他的戒指,低低问了句:“江总还想跟谁结婚,嗯?” “你在哪!你在原地等我!不要动!”江亦行从绕城高速出口驶出,一颗心快要从胸腔跳出来。 是他的沈予,他的沈予回来了! 那边沈予迟迟没回话,他又追问到:“你在公司吗?还是在家?我马上——” “我要是不打电话给你你是不是已经到林启轩家了?”沈予拉开车门上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憋笑说:“那你去呗,我现在在去酒店的路上,我去跟江伯伯说你可能临时反悔了,反正我找不着你人在哪儿。” “不是!不是的,宝贝你听我说,我是要去林启轩家——不是,我不是要去林启轩家,我是...我马上来酒店!还有四十分钟!”江亦行一边打方向一边打开导航查看路线拥堵情况,低头看了眼表,分针已经指向八了这下肯定是要迟到,他手忙脚乱的选了一条红绿灯最少最通畅的路线,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沈予的车点火的声音还是让他听到了,他马上又说:“你在开车?我去接你!你千万不要走!” “行了我知道了。你慢点开,我等你。”沈予放下手机汇入了车道,“多晚我都等你。” ——你等了我十年,我就等你这么一会儿,还是我赚,他心想。 沈予先到了酒店,两家邀请的亲朋好友都陆续到场,正式婚礼是明天,今天是双方比较亲密的朋友和家人一起吃个饭。八点,沈予一身正装准时出现在宴会现场的时候,沈妈妈往他背后张望着把人拉到一旁,悄声问他:“亦行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他跑了。”沈予假装委屈的一撇嘴,张开手臂就想要抱抱,他妈笑着一巴掌给他拍手心上说: “多大的人了开这种玩笑!” 沈予还是抱了她一下,下巴搁在她肩上沉默片刻才说:“妈,我以前,给你和爸爸添了不少麻烦吧。” “你怎么了?该不会亦行真的…” 沈予呵呵的笑出声:“妈,要是——咳咳,要是行行哥哥真的反悔了,咱家怎么办?” “怎么办?什么怎么办?” “额,爸爸的公司啊!” 沈予放开他妈,认真道:“不是七亿注资吗?” 沈夫人:“你说那个哦,其实…小予啊,亦行早就把资金注进来了,你爸爸那会儿特别生气,后来我再去找亦行的时候,他跟我说已经安排下去了,然后——”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34 “妈我们坐下说。”沈予把他妈拉到大厅一角坐下,两人的手交握着,沈予看到他妈眼神中似是盈满了无限温柔,就要变成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滚出来。 “我立刻就接到财务的电话,告诉我说有钱陆续进账。挂完电话我就哭了,我想着吧,两家以前也挺好的,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没经常走动,你们两个孩子本来应该一同长大,现在怎么闹成这样。 亦行就跟我说,他从小就喜欢你,无论如何也要和你结婚,我呢,这辈子就你一个儿子,还没心没肺的像个小傻子似的,我怕你委屈,可我也怕沈家就这么没了…… 小予,你真的不怪我和你爸吗,要是你心里有人,不管是哪家姑娘儿子,妈都同意,亦行的注资我们想办法还……” 沈予立刻摆摆手打断她:“妈!你看你!我是不是跟你说了!我也喜欢他,我俩结婚都是你情我愿的,那钱——那钱是……” 就在他卡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解释这钱的时候,韩晨气喘吁吁地朝他跑过来,站他面前气都没喘匀地说:“沈、沈少爷!江总、江总他——” “他怎么了?!”沈予腾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韩晨摆摆手:“不是,是江总堵在中心广场了,我得过去开车,您有事找魏哥!” 沈夫人站起来拍拍沈予的肩:“小韩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夫人,我这就去!” 等韩晨小跑着离开之后,沈夫人才又接着说:“小予,妈妈还担心你会觉得委屈,看到你这么紧张他,我这心里好受多了…” “妈,别担心了,明天我就要结婚了,你怎么还想着悔婚呢,安安心心陪阿姨们聊天儿去吧,我去门口看看。” “去吧去吧,不用管我了。”沈夫人把沈予转了个面往外推,“快去吧。” 沈予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看了眼时间,七点十分,他拿手机给江亦行又拨了个电话。 “到哪儿了?” 他其实自己没有意识到语气中隐隐也有些着急的意味,倒不是怕江亦行不来,只是这一刻实在是来之不易了。 电话那头江亦行焦躁地把领带扯下来,衬衣纽扣解开露出锁骨,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下意识做了个吞咽动作,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嘶哑:“堵住了,前面交通事故,动都动不了,但是我让韩晨来开车了,我马上过去!” 沈予握着手机站在大门口,低头笑了笑:“不着急,慢慢来,又不是婚礼,我在门口等你。” “嗯,就来了。” 挂断电话江亦行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几分钟后,终于看到韩晨踩了个自行车跟踩风火轮似的朝他过来。 紧接着两人就像接力赛跑交接棒一样,江亦行把钥匙一把给他塞手里,长腿一跨骑上车头也没回就从车流中穿梭着往非机动车道靠过去。 七点的时候,哪个车道都堵,尤其这个路段,红灯时间长绿灯时间短,偶尔遇到不熟悉的司机或是反应慢点儿,一个绿灯也就过几辆车。 转弯的车多多少少对非机动车道上的车有些影响,江亦行一身西装骑着自行车狂奔的模样引来了路人的注视,有人认出他拿了手机就拍视频。 在离酒店八百米左右的时候,机动车道终于也堵住了,行进得非常缓慢。见此情形江亦行果断的下车将车靠在共享单车停放点,又看了眼手表,拔腿就朝酒店的方向跑过去。 几分钟后,他终于转进了酒店侧门的路口,魏衣给他打了个电话他也没顾得上接,直直朝着正门口跑过去,呼吸之间喉咙和肺都被刮得生疼。 耳旁是呼呼的风,酒店的灯全都亮起,路边有生意伙伴向他打招呼,他摆摆手又接着往里跑,跑到保安亭的时候终于能看到正大门了。 还有大门口张望的沈予。 沈予手腕上还戴着那青碧色珠子串成的束阳,抬起手臂来朝他招了招。 两人还相隔十几米的距离,就相视着笑开了。 七点十八,江亦行还是迟到了十八分钟。 沈予朝他张开手臂,他踩着细碎的星光终于如愿地撞进那个温暖的怀抱,他的嘴角是柔和的笑,下巴搁在沈予肩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不是说我等你么,怎么跑成这样。” 沈予的手搭在他的后背轻抚,感觉江亦行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于是又说:“我又不会跑了,而且——” 他松开手把人轻轻推了推,那人却耍赖似的额头抵住他的,身上一半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动动嘴唇还说不出话。 沈予用鼻尖蹭蹭他的,几乎与他唇贴着唇道:“谁让你去找林启轩的。” 江亦行闭着眼睛笑出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沈予也凑过去亲他,一来二去两个人在酒店门口就纠缠上了。 魏衣在酒店门口站了会儿,左右看了看发现有人在拍照录像,于是轻咳一声上前:“江总——”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35 而江亦行一手搂着沈予的腰,另一只手腾出来掌心朝着他打断他的后话,那意思非常明显了——我有事,不要打扰。 两人相拥而吻片刻,沈予喘不过气推了江亦行一下:“嗯唔...你...” 江亦行温润的舌尖不舍的扫过他的唇缝,这才松开他的腰站好,温柔凝视他,说:“肺活量太差了吧,我觉得还可以再亲三分钟,来——” “来什么来!我爸妈在后面!”沈予不动声色的凑到他耳边悄声说,“晚上回家再亲。”然后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魏衣见两人已经分开了,又重新上前一步:“江总,宾客都到了,先进去吧。” 江亦行正拉着沈予往里走,却被沈予一把拽了回来。 他看着江亦行穿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和手里的领带,眉心皱在一处嫌弃到:“你穿得这是什么东西......” 江亦行低头看了看,也被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逗笑了,牵着沈予的手就往酒店大堂的洗手间去,一路走一路说:“来帮我整理一下。” 酒店这两天是江亦行包下来了,洗手间里空无一人,沈予一进去被按在门板上的时候就后悔了,他就不应该相信江亦行说的进来整理一下衣服这种鬼话。 “唔...”他后背撞在门上的时候江亦行伸手垫了一下,两只手被他抓着一同按在隔间的门上,他脑袋朝一边偏了偏,得了缓口气的机会,怒到:“我又不跑!”而后抬头看了一眼自己交叠的两只手,江亦行手上的力道一松,他轻巧地挣脱了。 他一边揉着自己被束阳咯得生疼的手腕,一边看江亦行低着头笑得肩膀都在耸动。 “笑什么呢,你看看你的衣服。”嫌弃是嫌弃,沈予还是伸手去给他把衣领整理好,然后开始系他胸前的纽扣,边系边说:“浑身都是汗......” 江亦行突然又抓住他的手腕,拉到唇便在他指尖吻了吻,低声暧昧地说:“不是正式婚礼,主角可以离场吧?” “什么?”沈予不解他的意思,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指上,“还是赶紧整理好——你干什么!” 没等他说完话江亦行就用舌头把他的中指和食指卷进了嘴里,舌尖舔过两个指节,引得沈予一阵战栗。 他暗叹一声完蛋,江亦行只做了这样一个动作,几乎瞬间就撩拨了他本来就不坚定的意志,接下来他下一个动作彻底让他腰一软,双手不由自主就勾上了他的脖子。 ——江亦行把他的另一只手拉到胸前,手心覆在他手背上,带着他的手指轻轻从自己的锁骨抚摸过。 明明是江亦行被摸,他怎么感觉像是自己被摸了一样,连同自己的心口都一阵酥麻。 “等不到回家了......”江亦行的最后一个字是贴在沈予唇上说的,而后轻车熟路的就撬开他的齿缝开始熟练的攻城略池。 ...... 本来是进来给江亦行“整理衣服”的沈予此时衬衫敞开,胸前尽是大大小小的吻痕,双眼被江亦行用领带缚住,咬着唇压抑地喘息。 他的眼睛被蒙住,只感受得到微弱的光线,江亦行的手指挤开身后的褶皱慢慢地在他身体里开拓,他紧紧抱着江亦行的脖颈,埋头在他发间,细碎的呻吟溢出来:“嗯...” “用手指都这么舒服吗?” “唔...闭、闭嘴!” “那这样呢?” “江亦行你——慢、慢点...” ...... “我们小予乖...应该叫我什么?” “嗯...行、行行哥哥...” “哥哥在。” ...... 沈予又被骗了,叫了“行行哥哥”之后,几乎是挂在江亦行身上从洗手间出来的。 魏衣还一脸严肃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对一个准备推门进去的人礼貌地说:“不好意思,厕所维修。” “魏、魏总,您这是...” “生活所迫。”魏衣正经到。 江亦行背着沈予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魏衣默不作声地看了眼时间,瞬间对他们江总肃然起敬。 “让司机车开过来,沈少爷不舒服我先带他回去。”江亦行把沈予往上托了托,又说:“你和沈总沈夫人说一声,就说...就说沈予太累了睡着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魏衣给司机打了电话,让把车开到侧门,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松了口气小声说:“江总,刚刚在酒店门口...被拍到的视频和图片需要——”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36 “不用,你挑几张好看的给我买热搜去。” 要不是因为沈予太累,他真的要跳下来“家暴”了,奈何身上没力气,在江亦行背上趴得也舒服,只低头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以示警告。 “嘶,”江亦行不由得偏过头看着肩上毛茸茸的脑袋笑了笑,马上改了口:“热搜不用了,买几个营销号得了。” 魏衣想过他们江总婚后的行为可能会引起他们这种单身狗的不适,却没想到这种不适在两人结婚前一天就来了。 沈予被江亦行稳稳当当地放在车上,系好安全带扭头就骂了一句:“流氓!” 江亦行乐得挨骂,看就就又要凑过去亲他,沈予一掌拍在他的脑门,说:“那么多亲戚朋友,说离场就离场,别人怎么想!” 然而其实亲朋好友自己玩得非常开心,两个主人公的离场并没有改变这场更像是家宴的聚会的性质,甚至晚上大家回家的回家,入住的入住,沈夫人才满场找沈予。 魏衣忙着去送江亦行的伯伯,韩晨就负责把沈家夫妻送回家。路上沈夫人问起沈予,韩晨其实也不太清楚,只按照韩晨叮嘱的那样说,沈夫人正想追问,旁边沈予爸爸拉了她一下,低声说:“年轻人的事你管这么多!人家明天就结婚了。” 都是过来人,沈夫人一下就懂了,脸一红伸手在丈夫肩上拍了一下。 次日,沈予和江亦行一道行来,他在江亦行怀里翻了个身,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 “唔...都八点了...”他放下手机转过身江亦行就低下头亲他,两人接了个点到即止的早安吻。 两人视线相对,片刻后都笑了起来,江亦行的手指从沈予的眉目抚过,温柔道:“今天我们就结婚了。” “我们这算‘复婚’吧。”沈予掀开被子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衣服还没来得及套上,江亦行就从被窝里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脸在他腰侧蹭了蹭,问他说: “我们什么时候离婚了?” 沈予假装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答到:“昨天晚上,你去找——啊!” 江亦行一把将人拽回来躺在床上,翻身手撑在他肩侧,俯视着他:“小气,我醒来之后以为又要一个人重新开始了,你三魂齐全,万一真的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 “而且说到吃醋,明明应该是我吃吧?” “说到这个,”沈予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臂,“我们是不是要邀请一下我们下面的朋友们?” 他推开江亦行重新坐起来,“我醒来的时候褚安跟我说,这以后就是联系地府的媒介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江亦行思索片刻,说:“老阎王跟我说这是束阳,而且他本来就是你的,说不定你前面某一世是个法力高强的大人物。” 沈予噗嗤笑出声:“还有这种说法?——不过,你到底是怎么把我救回来的,我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活了呢?” “你先跟我解释解释这房子怎么变成这样了。”江亦行光着个屁股下床,捡了地上扔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扔进篮子里,又说:“院子里怎么那么多栀子花,洋槐也是你移植来的?” 沈予下床拉开衣柜,拿了条内裤扔给江亦行:“你能不能把裤子穿上,难看死了。” “难看?昨晚上你怎么不说难看。”他顺势扑过来在沈予耳朵尖上舔了一下,“再叫一声行行哥哥我听听。” “不叫!”沈予起身穿衣服,并不打算理会那个在床上滚着耍赖的人。 他觉得江亦行在他心中的形象又“塌陷”了,如果让外人知道他是个会在床上滚来滚去撒娇耍赖的尚行董事长,场面一定很诡异。 沈予不叫,江亦行就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后来沈予从衣帽间拎着江亦行的礼服回到房间,抬脚在他脚心戳了戳,认命到:“行行哥哥,你行行好,快点起床穿上衣服我们要去现场了,好吗?” 江亦行显然非常受用,立刻心满意足地爬起来,麻利地穿上了熨得妥帖的正装。 江亦行还在追问小别墅的改造问题,沈予似乎在研究束阳到底怎么用,一直心不在焉的敷衍他。 “所以是褚安跟你说我会在昨天醒来,你就抓紧时间把家里改造了?” “嗯嗯,是,就那三颗洋槐就费了我不少劲——你说这个束阳,怎么就能锁住我的两魂七魄,还能帮着从梦回灯里吸收我剩下的一缕魂呢?” 江亦行又想起那个软软糯糯的小沈予,不由得笑了笑:“我从三岁的你身上拿了那缕魂,然后你借着束阳从我身上再吸过去。” “江亦行。”沈予突然正经叫了他一声。 “嗯?”江亦行答到。 “靠边停一下。” 于是江亦行变道靠边停在了临停线内。 沈予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朵栀子花,车里顿时盈满了浓郁的香味。 一枚精巧的戒指挂在花瓣尖上,江亦行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在梦回灯里送给沈予的戒指,是用来实现他一个心愿的信物。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37 “你这是...”他刚一开口,沈予就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下了个决心。 “我三岁的时候,一个长得很帅的‘阿拉丁’突然出现在我的卧室里,也不知道是不是企图诱拐我,大大方方的向我承诺要完成我的三个愿望。 “二十年后他真的为我修了游乐园,我却还来不及知道就去见了阎王。 “结果我命太硬,阎王不肯收我,放我回到他身边,让我有机会知道原来‘阿拉丁’一直信守承诺,我明明没有许愿让他为了我付出一切。 “可他还是为了我付出了一切。” 沈予把花捧到江亦行面前,眉眼弯弯深情地看着他笑,把戒指从花瓣尖上拿下来,说:“尽管如此,一码归一码,他始终欠我一个未完成的心愿,现在我终于想好了我要许什么愿了。” “这个愿望就是,”沈予看着江亦行温柔的眼眸,虔诚地说到:“我希望江亦行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只能爱我一个人,虽然我迟到了,但我也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与他在一起,忠贞不渝,永不分离。” 江亦行不知道该看他漂亮的眼睛还是他手上的那枚戒指,他心底那处滋生了十几年一往而深的情感此时绽放成了大朵大朵的栀子,连同面前将开未开的纯白花瓣一道,顺着他血液的流动涌向全身。 他动动嘴唇刚要说话,沈予又回身从车后排拿了一个叮铃作响的盒子放在腿上,单手打开盒盖,里面是铺了厚厚一层的硬币。 沈予又朝他笑了笑说:“如果这个愿望不够预定你的来世、生生世世,这些就当做是你下辈子来找我为我实现愿望的路费。 “反正从此以后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和你在一起。” 江亦行解开安全带转过身与他面对面,轻轻握住他捧栀子的手,看着他眼底氤氲的水汽,温柔道:“沈予,生生世世无论千山万水,我都会来实现你这个愿望,我爱你,会成为我每一世的使命。” 沈予颤抖着双手为他戴上戒指,双手环住他的肩膀流着泪与他接吻。 像是一场命定的相伴而行,江亦行独自行走十年,一颗心因为沈予变得鲜活,也曾因为他的匆忙离世而痛得与他一道死去。 可他始终温柔坚定,用爱和生命拥抱沈予,让本不知爱的他心底的爱意为自己盛放,等来了这个迟来的可爱的同行者。 栀子与洋槐一同绽放的时候,他终于不再孤单前行。 番外不定时掉落,一定会掉落。番外更完也会修全文bug和错别字,感恩陪伴? 作者有话说:正文不能再拖了,所有的糖还是按照原计划发到番外去吧。更了一个多月,超出原计划十万字,真正到了应该完结的时候我好舍不得啊。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有没有讲好,这两个角色有没有给大家带去欢乐和感动,我每次写文都会把自己感动得无法自拔,不管是好还是烂。我也不知道这样的结局大家会不会喜欢,我好像得了收尾恐惧症一样,这篇也不例外。刚刚在敲下正文完三个字的时候我内心真的太忐忑了,我实在不知道怎么给这两个人画下一个句号。本来正文想写到一周年,但是我怕拖到那时候去或许再好的结局都会被我写得很烂很无聊。私心觉得停在这里最合适了,沈予终于知道怎么爱江亦行,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他们自己去爱吧! 第四十六章番外·褚安(上) 褚安在接引使这个岗位上干了一千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连沈予和江亦行这种生生世世不得善终的苦命鸳鸯他都见过了。 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生魂残存七魄尚在的鬼,他还是头一次见。 老阎王把命运薄安顿好了之后又走了,命运薄不听阎王的话,他这几天还在自闭。 褚安把这人拎到阎王面前让阎王再试试抽他的胎光主神,阎王试了两次,自暴自弃地摆摆手:“带走带走,送回去,这个还没死——我都说了我抽不了活人的魂!你是不是故意来跟我添堵来了?” “他要是没死那他下来干什么!”褚安据理力争,“孟婆汤他喝了,跟沈予一样,一点作用都不起。” “那你去找孟婆。” 褚安觉得阎王可能真的是自闭了,把那人又从阎王殿拎了出去。 判官路过的时候看了他俩一眼,叹了口气:“送回去吧,这人没死呢。” 褚安觉得奇怪了,怎么这年头总是遇到这种事? 他转身问那人:“你——你怎么死的?” 那人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答到:“自杀。”还有点自豪的意思。 褚安抄着手里的缚灵绳,想打鬼了。 “年纪轻轻的不想着好好活下去,自什么杀!你看看你,给我们工作带来多少麻烦。” 他一边责怪一边翻出个本子,又问:“叫什么名字?” 那人挑眉看他,半晌才说:“你们地府不是有个什么命运薄?上面应该有我的名字吧?” 褚安用笔帽敲敲本子:“命运薄这两天闹脾气,谁都看不了,你直接说吧。”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38 “一本书脾气还这么大?”那人问。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温绍岑,死的那天刚31。” 褚安熟练记录下来,道:“纠正一下,你没有死,现在应该是在医院抢救,走吧我带你回去。” “我不去,我想死。”温绍岑说。 “你跟我说也没用,到时候抢救过来了,咻的一下你就得回去。” 经过沈予那件事后,褚安对这种事情也适应得很快了。这世界上有死了不想死的人,就一定有想死死不了的人。 看着温绍岑站在面前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有什么办法能让抢救失败?”温绍岑又问。 褚安合上工作记录的本子,抓着温绍岑的肩膀,不顾他的反对瞬间就把人带到了抢救他的医院。他本来是想用“你看看你死了你家人多伤心”这类似的话教育温绍岑,不成想一到医院,褚安就后悔了。 这样只会让温绍岑更想死吧? 原来温绍岑死之前是个大老板,搞房地产的,挺有钱。 一朝身死,医生虽然还没放弃抢救,但是他的亲属已经开始计划怎么瓜分他的遗产了。 温绍岑抱着手臂站在抢救室里心电监护仪器的旁边,说:“看吧,你说我要是抢救过来了还不得活活被这群人掐死?” 褚安想象了一下,这样一群人,拔呼吸机的拔呼吸机,放风的放风,假哭的假哭,那场面一定非常精彩。 他觉得有点残忍,温绍岑就算被抢救过来了,继续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反正最近阎王脑子不清醒,不如就把温绍岑带下去给自己当小弟算了。 医生已经满头大汗,但还不愿放弃,这样一个31岁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实在太可惜了,医者仁心,几个医生护士紧张有序的上了所有急救措施,还是没有起色。 他们也想让亲属进来给温绍岑增添一些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开门出去看了一眼,还是作罢——把人叫进来可能会让温绍岑死得更快吧。 褚安认真地思考着怎么不动声色的“草菅人命”,温绍岑已经向“自己”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第一次杀人,没什么经验,他一把扯掉了面上的面罩,旁边的小护士一声惊呼,赶紧捡起来重新给他戴上。 “......你干什么?在线自杀?” 温绍岑尴尬地摸摸鼻尖:“这不是着急呢么,怕一不留神给抢救回去。” “活着真这么痛苦?”褚安问他。 温绍岑突然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少了刚刚那嘻嘻哈哈神情,转过去看着窗外火红的枫叶,答到:“是啊,众生皆苦,谁不苦呢?” 他语气的转变让褚安猝不及防,于是皱眉问:“你为什么这么苦?” “因为我爱人死了。”温绍岑说。 啊,殉情啊。褚安想。 可就算他现在死了,也肯定没法追随他爱人的脚步而去,除了少有的像沈予和江亦行那样缘定生生世世的恋人,大部分一转世就谁也不认识谁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褚安又想劝他活着了。 “温绍岑,要不你还是活着吧,上一个一开始一心想死人后来费了很大劲才活下来,我怕你会后悔。” “不了,我已经想好了。”温绍岑像活着的时候那样,把袖口整了整,又说:“我找到我爱人了。” 褚安疑惑道:“又找到了?那你还死么?” “死啊,怎么不死。”温绍岑郑重地向几位抢救他的医生护士鞠躬道谢,说:“感谢大家为我付出的努力,我要去追逐真爱了,人间走一遭最后能遇到你们,实属荣幸。” 他话一说完,心电监护仪就再次成为了一道直线,此后十几分钟,医生的努力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一位医生遗憾的宣布了温绍岑的死亡时间,门外的假哭更大声了。 温绍岑笑了笑,心想终于如愿以偿的死了。 褚安的工作本上也终于出现了温绍岑的名字,转身看他发现他身上的七魄也消失了,他叹了口气,说:“走吧,现在你死了,我带你去找孟婆喝汤。” “我能不喝吗?”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39 褚安想了想,一边划他的名字一边说:“温绍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我俩是不是哪里见过?” 温绍岑一愣,没说话。 褚安追问:“我为什么看你这么眼熟。” 温绍岑心里觉得高兴,一千多年了褚安终于有那么点想起来的意思,这次总算是没白死。 他看着褚安紧皱的眉头,随即抬起手轻轻按在他眉心,笑说:“我看你也眼熟,说不定以前认识呢。” 作者有话说: 嗷!褚安是个有故事的鬼!等下再更一发~ 第四十七章番外·褚安(中) 曾经沈予问过褚安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褚安说一千多年早忘了。 他确实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死的,但总有些模糊的记忆一直在困扰他。孟婆说他那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倒也没错,他隐约记得一些。 那会儿他下来的时候前任阎王还在位,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半天,然后把人交给了当时的接引使,说这孩子交给你带了。当时的接引使告诉褚安,来地府打工的话,孟婆汤喝不喝都行。 褚安选择喝,有些事情他必须忘记,不想再记得了,记得的话上千年过去也只是意难平。 所以孟婆的职业生涯其实是从褚安开始遭遇了第一次滑铁卢的,喝完一碗又一碗喝得褚安都饱了,他都还能记得点儿前尘往事,孟婆花了点时间给他单独熬制了一锅,跟喝中药似的喝了一个“疗程”,他真的就忘得差不多了。 温绍岑跟着褚安来到地府,他感觉身体轻了很多,来时路上褚安看到他这一生的过往,不住地说“你也太惨了吧”。这人这一生除了钱什么都没有,虽然这话听着不太好听,但却是事实。 他说温绍岑惨,温绍岑却觉得自己这么多世以来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两人站在孟婆面前,温绍岑和孟婆礼貌地问好,吓得孟婆把勺子掉进了那一口大锅里,褚安赶紧施了道法术捞起来还给她,说:“孟婆,我想让这人给我当小弟,有什么办法能通融吗?” 孟婆想,地府今年这是走了什么运,怎么千年情缘有了一例不够,这又来了一例呢? 她摇摇头:“没有。” 温绍岑眉心拧在一起,说:“怎么没有,上次我来的时候您还跟我说这一届地府升职的升职,调任的调任,我可以补褚安的缺啊!”他说得极真挚,听得褚安一愣一愣的。 看样子这还是个“老朋友”? 孟婆心说我那就是哄你喝汤的鬼话你也信?虽然喝了也没用——怎么她的汤到了这几个人身上总失灵呢?她不解。 而后她清清嗓子,应到:“这事我说了不算,我一大把老骨头了,说话不算数了,阎王正在气头上,你们也别去添堵了。” 褚安迫切地想要留下温绍岑,他预感有些回忆片段就快要突破他自己设下的结界,完完整整清晰明白的展现在自己面前了。他转身看温绍岑,问他:“你要是想留在地府,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给你开个后门让你上岗,你真的确定了吗?” 温绍岑朝他温柔地笑:“刀山火海我自己可以下,我想留在地府,褚安大哥帮个忙呗?” 褚安总觉得他那笑容里有点特殊的东西,从孟婆的厨房出来之后,他停下脚步,又问温绍岑:“温绍岑。” “嗯,我在呢。” “你能不能跟我说个实话,我俩以前是不是认识,我汤喝多了,不太记得。”褚安诚恳说到。 温绍岑想伸手去牵他,转念觉得这个动作太突然,害怕这人又跑了,于是牵手的动作变成握手:“是老朋友了,每次来都要和你重新认识,你好,我是温绍岑。” ——我是温绍岑,这一千多年我一直都叫这个名字,然而你每次都要问我叫什么。 褚安想起点什么,又不太确定,他虽然搞不懂为什么这人突然要和自己握手,还是乖巧地把手伸了出去,说:“你好,那不好意思,我喝孟婆汤就跟喝中药似的,有疗程,把你忘了真是对不起。” “那以后不要喝了,好吗?”掌心是褚安的手,心心念念那么久,每每想见他都得死一次。偶尔几次死不成就算了,死了之后下来还有可能遇到褚安出外勤或者轮休,简直比牛郎织女还要惨。 温绍岑忍不住了,把褚安拽进怀里,抱着他不肯撒手,委屈巴巴地说:“你是忘得一干二净,我可一点都没忘。” 褚安没有挣扎,在温绍岑的怀里他感觉到了熟悉和安心,甚至突然贪婪地想回抱住他。 他眨眨眼睛,脑子有点空白,问了个多余的问题:“你为什么突然抱我。”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40 温绍岑笑着问他:“有没有时间听我讲个故事?” 一千多年前,褚安还是个只知道游山玩水的江南少爷,除了朝廷明令禁止的买卖家里什么生意都做,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父亲见他成天在眼前跳来跳去,还一事无成,只觉得心烦,跟夫人一商量一合计,准备让他去送一批军需物资。朝廷在北境边界和外邦对峙,那边天寒地冻的,夫人坚决表示反对。 褚安却觉得有趣,江南风光他都看得差不多了,还真没见识过冰天雪地的北方,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与母亲说了两天的好话,母亲一心软,就放人去了。 然而一进入北境他就后悔,极后悔,从未这么后悔过,即便是一千两黄金押错了斗鸡,他都没此时此刻这么想打自己的脸。 举目四望是白雪皑皑,视线所及是被冰雪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群山。 他回头看,身后是自己在这冰天雪地里突兀而孤单的一串脚印。他实在太冷了,脚都冻僵几乎没有知觉,而前面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走到头。 运送物资的途中他们遭遇了山匪,他侥幸逃脱却也和家丁走散,独自在雪地里行走了一天一夜。 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从未吃过这种苦,雪水充饥刺激得他腹部一阵一阵的绞痛。他不敢停下来,怕一旦停下就再也走不出去。 虽然生活经验不多,褚安却非常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原本他们已经快到边境,这地带不仅山匪多还有外邦军队出没,一旦遇上他们之中的任何一方,自己这条小命就算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害怕,但还是在这天寒地冻的环境下苦苦坚持着又走了一天。他还有太多事没做了,十六七岁明明是正好的年纪,他甚至发誓如果能活着回到家,就再也不整天游手好闲了,不让家姐操心,也不让哥哥为了自己的仕途奔波,一定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老天爷像是就等这句誓言,话音刚落,褚安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马蹄陷入厚厚的积雪里发出的闷响。他迅速的做出判断,决定暂时钻到旁边的乱石堆里躲一躲。 情急之下确实不能指望他做出多明智的选择,一串脚印半路转了弯,温绍岑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从石头缝里拎了出来。说像提了只小鸡仔是有点夸张,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温绍岑问他从哪里来,他老老实实的答——毕竟还是读过不少书见过不少世面,眼前这人穿着的暗红衣服就是军队的统一着装。 他手里握着一把长枪,天地间再没有比他眉眼的笑意更自信嚣张的了。 褚安看得着了迷。 温绍岑把褚安抓了放在马背上,叮嘱他坐稳了,打马就朝着雪色更明亮的前方去。 马褚安是骑过,但是没有在这种情况下骑过。他虚弱得不行,根本抓不住温绍岑的衣服,环住他的腰也被颠得差点跌下马背,他不太看得清面前温绍岑挺拔的背影,眼皮一重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温绍岑地伸手捞了一把,将人捞到面前一手抱在怀里,低头看了眼那苍白的脸色,抿紧唇骑得更快了些。 “然后呢?”褚安和温绍岑并排坐在奈何桥边,听温绍岑把这个故事讲了个开头,心里有点闷,觉得这个故事的开头不太好,连带自己的手脚都开始发凉。 温绍岑握住他的手,说:“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作者有话说: emmmm感觉格式不太对,要是不对的话晚点我来改~褚安还有一丢丢,下章稍微长一点吧可能会,这两章这么短小我好不适应hhhh但是填坑好愉快,吹酒醒写不动的时候就来更阎王番外,快落~新文《料峭春风吹酒醒》在线求预收求海星! 第四十八章番外·褚安(下) 温绍岑把褚安带回去的时候褚安已经冻得没有什么知觉,蜷缩着在床上抖成一团。他意识已经恍惚,温绍岑松开他的手,他就伸手胡乱的抓,嘴里声声地喊:“娘...娘...” 温绍岑想,还是个小孩儿啊。 随军的军医为他施了针,欲言又止地站在军帐门口,走出去两步又倒回来,温绍岑问他:“军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温将军,这位小公子寒气入体,老夫开了药浴,这会儿让人去烧水了,可是小公子这个状况...” 温绍岑:“军医的意思我懂了,水上来了我帮他便是,这样以后不会落下病根吧?” “处理及时的话,当是不会的。” “那今日有劳了,若是有事我再吩咐人请您。”温绍岑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军医送出军帐。 他从箱子里取了床温夫人亲手给他做的蚕丝被,放在手里拍了拍,抻开来盖在褚安的身上。褚安的手又在虚空中抓了抓,温绍岑看他睡得不安稳,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心。 热水一桶接一桶的抬进来,温绍岑看水放得差不多,又吩咐人拿了炭火进来架起浴桶,小火煨着,水不至于凉得很快。 他把军医开的药洒了进去,走到床边掀开褚安身上的被子,向他伸出手的时候犹豫了。 褚安与他未曾见过,这匆匆忙忙才见过一面就要脱人家衣服,想来想去是不妥。 可这衣服要是不脱光了,把他整个放进去似乎更不妥。他于是弯下腰拍拍褚安的肩试图叫醒他:“褚公子!褚公子?”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41 褚安迷迷糊糊,身上没了被子又冷得他一机灵,他闭着眼睛好巧不巧一把抓了温绍岑的领口,将人拉到了身上。 “......” 温绍岑趴在他身上莫名地笑出来,想着这人一时半会儿怕是叫不醒了,于是轻手轻脚的将人扒了个干净,再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进了浴桶。 温绍岑少年就是常胜将军,十五岁跟着温老将军上战场至今为止未吃过败仗,五年来临阵杀敌从没有退缩过,偏偏看到浴桶中那个少年身子浸在水中,因为难受咬着牙发出细细呻吟的时候,心中一阵悸动,赶紧转过身回到了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清心败火。 军医的药似乎效果好得过了头,褚安泡着泡着就醒了,他一双眼睛水亮迷蒙,温绍岑透过阵阵雾气看到他正好奇的张望,脸颊微微泛着红咬着下嘴唇的样子让他心头一跳。 温绍岑又喝了一口杯中半凉的茶水,喝到最后才发现不对劲。 这只队伍不是温家嫡系,军营中有人要害他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是今天这样的情况,用的还是这种下三滥的药。 他怀疑到军医的头上,强忍小腹一阵火热,手一挥将伸手的披风解下来搭在渐渐清醒的褚安身上,将守在帐外的人叫了进来。 那人进来就听到了浴桶里的声音,条件反射转过去看却只看到个红色的披风盖在浴桶上,温绍岑咬牙:“再看眼睛给你们挖掉!——去把军医叫进来。” 不一会儿军医背着药箱小跑着掀开厚重的帘子进来,温绍岑还没说话他就对着浴桶的方向吸了吸鼻子,皱眉问道:“将军,药浴可是备上了?” 怎么?难道这药浴也有问题? 温绍岑愠怒道:“照您的处方,都备上了,人已经泡上了,您不会老眼昏花开错了药!” 军医赶紧抱拳赔罪:“将军,我开的药方一定没有问题,可是——可现在...” “这味道闻着好像是...多了一味药...” 军医低着头说话不敢看温绍岑,“这位小公子恐怕...恐怕是中了毒。” 温绍岑身体的异常越来越明显,听到军医这句话是怒从中来,桌上的茶杯被他摔在地上,“多了一味药?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来人!” 帐外两个人随即一前一后进来,温绍岑又道:“把军医请回帐中,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帐半步!”他转而看着军医,“褚家小公子要是折在我帐中,您就准备好提着脑袋向褚家请罪吧!” “将军——!将军!”军医被请离温绍岑的军帐前,转身扑到他面前,面色尴尬的凑上前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温绍岑面色通红的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去看浴桶里那个被披风罩住的人,咳嗽两声把人赶出了帐篷。 简直是个馊主意。 但是这方圆几里都没有药铺,军医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告诉了温绍岑该如何解褚安身上的毒。 后来温绍岑掀开自己的披风,褚安正好抬头看他,眼睛泪汪汪的,软声哼着:“这是什么东西...我好难受...”他的理智当即就在药物和眼前这人的双重作用下断了线。 听到这里褚安终于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他脑海里不断闪回各种画面,脸色变得不自然,他支支吾吾地问温绍岑:“所以那天...那天我们两个...嗯?” 温绍岑立刻正经道:“我是为了救你!而且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褚安站起来退开两步,斜着眼睛瞪他:“为了睡我你真的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觉得温绍岑在编故事骗他,起身拍拍裤子就要走,温绍岑拉住他的手腕又把人拽了回来倒在自己怀里。 “你的眼睛还是这么好看,”于是温绍岑低下头轻轻吻在褚安的眼睛上,褚安软在他怀里,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衬衣领口,就像一千多年前那样,不自觉把人抓得更近了。 褚安一动,他就温柔的安抚:“别动。” 温绍岑偏过头亲褚安发烫的脸颊,不经意地在他唇上蹭过,刹那间褚安脑海中清晰的映出了那个自己一直不愿想起的那些画面。 第二天褚安赤裸着在军帐里醒来,一偏头就是未醒的温绍岑。他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身上,肩头靠近背心的地方还有浅浅的抓痕。 褚安想起昨天到最后自己想被下了蛊似的主动缠着这个人,结果差点被这人要了命,暗自叹了口气,心道自己“纵横情场”多年没想到还着了别人的道。 他一动温绍岑就醒了,把手重新收进被窝,搭在他腰上捏了捏,“醒了?” 褚安不说话也不动,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们...?” “对不起,你听我解释——”温绍岑一着急就坐起身来,看样子是想好好和褚安解释解释,褚安把被子拽下来,打断他说: “不用解释了,虽然你对我下了药,但是...咳咳,还不算太糟糕。”褚安其实想说其实感觉还不错,碍于各种原因还是换了个说法,他手指在温绍岑手臂上戳了戳,不想告诉他自己并不介意,感觉那样会显得很不“矜持”。 温绍岑无奈笑道:“我没有对你下药...” “那是我对你下药了?”开什么玩笑,我要是下药了我能是下面这个?褚安转个身侧面对着他,揉了揉腰说:“不管谁下药了反正结果都一样的。你叫什么名字,我会对你负责的,等打完仗了我去跟你们将军说,带你回家成亲。” 他手肘撑着起身来,被子从肩上滑下去背心露在外面,一只手不老实地从温绍岑眉心一直轻抚下去,鼻尖到唇瓣,再到耸动的喉结,最后落在健壮的胸膛上。他温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42 温绍岑胸口一阵酥麻,抓了他的手腕倾身下去把人压在被窝里,弯起嘴角笑了笑:“褚家小公子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认识第二天就要求亲了?” “别说认识第二天,昨天我见到你的时候就想求亲了。”褚安跟着笑,笑得眉眼弯弯,“那你应么?” 温绍岑从没有过这样彻底的心动,他感觉自己昨天晚上不是被下了药而是着了魔,一头栽进褚安的眼睛里幸福的溺亡,甘愿为他放弃呼吸和心跳——这简直是话本里都不敢写的一见钟情,就这样真实上演在这落雨成冰的寒冷边境。 褚安写了家书让后来赶到的仆人带回去,说自己想在这儿游玩月余,到时候大军归乡。接到家书的褚家父母又气又笑,心想这小子怎么在哪儿都能待得住。 事实上褚安并不能忍受这里的天寒地冻,要不是因为温绍岑还没接到回朝的诏令,他早就带着人回家成亲去了。 一个月后,交战的外邦递来文书,送上宝马良驹还有金银珠宝求和。温绍岑很快接到圣旨受了降,带着褚安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京城。 两人刚过几天安生日子,褚安还计划着就这几天回家汇报爹娘自己找到了真爱,某天温绍岑退朝下来拿着一道圣旨就让褚安傻了眼——温绍岑升迁,皇帝老儿给他准夫君弄到几千里以外的西北当镇西将军去了。 褚安愤怒之余决定跟着去,家里万贯家产他都不要,就是想跟着温绍岑,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温绍岑须得立刻出发,不能再耽误,于是褚安与他在城门外约定好自己随后就到,把自己从孩童时候戴到现在的玉佩给了他,强忍着不舍的眼泪与他道别。 他说了好几遍随后就到,可这随后从几天变成了几个月,再变成三年。 褚安回家刚说了自己要去西北,他爹就让人把他锁了起来,整整关了三个月。这期间他没办法和温绍岑联系,害怕温绍岑担心他,也怕他爹真的能关他一辈子,就向他爹服了软。 他娘苦口婆心劝他不要想着温绍岑了,想给他求个门当户对的亲事断了他的念想,他当然不肯,后来被他爹娘逼得跳了河。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软弱无能,他也没想真的死。如他所愿,被捞起来之后他爹松口了,说他要是能考上状元——还只能是状元,就同意他和温绍岑的事情。 他马上给温绍岑写了一封信,让他千万等着自己,温绍岑回信里告诉他,在西北等他。 两人两年多里写了不知道多少看得累了,就给温绍岑写信。温绍岑每打一场胜仗也要写信告诉他,书信从未断过,一直写到褚安一举得名,高中状元。 接下皇帝要求褚安进京就职的圣旨,褚安扭头就跑去了西北。 这一次去他的爹娘没有拦着他,只叮嘱他早点回来,褚安满口答应下来,带了个随从自己骑上马就往西北的方向奔去。他一路没有好好休息过,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温绍岑的镇西将军府。 他不知道温绍岑病了,病得十分严重,甚至半年前就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已有两个多月。褚安推开他的房门,看到他朝自己招招手,然后就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了血溅到他手里自己给的玉佩上。 褚安半跪在窗边擦着眼泪埋怨他不早点说,温绍岑却握着他的手温柔地回答说是怕他分心。 他后又向褚安道喜,喊褚安状元郎。 褚安也向他道喜,说:将军,这下咱俩可以成亲啦。他哭着去吻温绍岑带血的双唇,抱着温绍岑不肯松手,还不停地道歉。 最终,褚安赶到西北的第三天,温绍岑走了。 朝廷下旨追封他为镇西大将军,褚安怀里抱着那道圣旨,咬破手指血书请求留在西北任地方官,皇帝允了,他就在西北守了温绍岑七年。 七年后褚安突发疾病,倒在案前追随温绍岑而去。 他站在地府门口遇到了老阎王,老阎王问他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他只说了三个字,温绍岑。 故事太长,褚安听得太认真,一千多年没有哭过,这会儿抱着温绍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温绍岑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说:“从第一世到六百多年前,每一世我都在找你,直到六百年前我又一次来到地府,无意中看到你才知道,原来我们状元郎一直都在这里。” “什么状元郎,难听死了,考状元又不是我心甘情愿的!温!大!将!军!” “当镇西将军也不是我心甘情愿的。”温绍岑抱着褚安笑,下巴抵在他的额头,说:“小安,我找到你之后,发现你并不记得我,而且每一世都会把我忘记,就像今天你问我的名字,你问了我十八次。” 褚安从他怀里起身,问他:“十八次?六百年间?” 温绍岑实在是觉得有点荒唐,为了和在地府工作的爱人见面,他真的是想尽各种办法。 年纪太小了长辈看得太严,死不了,身份太特殊身边的人保护得太紧,也不好死,有几次他死得比较顺利,要么是穷得吃不上饭随便找个地方跳了河,要么是加入黑手党被人一枪打死都没人报警救他。 “我们是不是可以载入地府的史册了?”温绍岑问。 褚安反问他:“你怎么知道地府史册?” “上次来你告诉我的。” 褚安一拍脑袋,拉着人就跑向阎王殿,边泡边说:“哎呀快去找阎王,我就说太忙了缺人手!从今天起你就留在地府了!” 温绍岑问:“留在地府给你当‘小弟’吗?” 褚安回头看他,笑说:“当什么小弟,当夫君。”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43 作者有话说: 褚安:谁在炖我?温绍岑:温火煮小安可还行...经典的下药先do后i和狗血的一见钟情家庭阻碍绝症生离死别,我对褚安真的是太好了! 第四十九章番外·江先生和沈公子(上) 很久之前,具体是哪一世孟婆已经不太清了。 她端坐在两人的婚礼现场,看着西装革履的江亦行和沈予,跟同桌的褚安判官闲聊。判官不怎么管生前事,褚安又长期服用孟婆汤,很多事都不记得,这桌唯一记得多一点的倒只有孟婆了。 不过就这点事,她也是翻自己煲汤日记才想起来的。 那时候沈予是个小傻子,因为那一世正好缺了爽灵,他脑子不太灵光。架不住他们家有钱,“穷教书”的江亦行被沈予那会儿的父母重金请出山——倒也不完全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主要是只要把沈予都教会了,他这辈子教书生涯就算是圆满。 江亦行第一次背着行囊踏进沈家大门的时候,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富有肯定是富有,然而比富有更让他震撼的是,沈老爷在教沈予写字,一个沈字被沈予誊抄了一百遍,沈老爷再问他:“爹问你,你姓什么?” 沈予说:“姓沈!” “沈字咋写?” 沈予握着笔想了很久,在纸上写了个“沉”,沈老爷刚想抄起板子打人,江亦行上前两步出言拦住了他。他站在门口,手抬起来故作老成地说了句:“沈老爷!万万不可!” 沈老爷扭头一看,赶紧扔了手里的板子,说:“哎呀!江先生!您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闲来无事,我自己一路游玩就来了。”江亦行向沈老爷行礼,沈老爷虽然算半个粗人,但总是格外敬重教书先生,他也向江亦行回礼,背后招手招呼沈予过来。 江亦行不端教书匠的架子,为了混口饭吃——倒是也没这么夸张,不过他随性惯了,本来年纪就轻才二十出头,也没什么架子。 他上下将怯生生的沈予打量几遍,道:“沈和沉原来本是一字,他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也算不得是写错,而且一些书法名家的写法不同,沈小公子年纪尚小,识的字读的书都不多,以后慢慢就好了。” 江亦行看着那个样貌清秀但是没什么神采的沈予,感觉他可爱乖顺,同时也感觉肩上的担子很重。 沈老爷喜欢文人墨客那一套,就把房子靠山而建,四周青山环绕绿水长流的,屋里屋外景物都很别致。 为了让江亦行把沈家的独苗苗沈予教好,沈家给他安排了环境最好的幽静的偏院,有一股活水穿过,冬暖夏凉的,站在小院里望出去,简直美不胜收。 摇椅放在树下,江亦行靠在上面乘凉,手里拿了把折扇,时不时看看沈予字写得如何了。 沈予虽然是个小傻子,但是沈夫人教得好,为人讲礼,温顺可爱,一点没有少爷架子。江亦行越看越喜欢,教得也用心。他看着认真写字的沈予,收了扇子悄声走到沈予身后,俯下身看他的笔画,问他:“难不难?” “不难,可是、可是我太笨了...”沈予写完江亦行规定的内容,起身恭敬地朝他鞠了一躬,礼貌地说:“先生辛苦了。” 扇子抵在下巴上江亦行忍不住地笑,伸手在沈予头上摸了一把,道:“先生不辛苦。” 沈予更不好意思了。 每天完成江亦行要他写的字,沈予就一个人顺着小径回到自己院子里去,再把习的字写一遍,给他爹检查。 说来也奇怪,自从这江先生来了之后,小公子的学习进度就越来越快了——下人们都这么议论,沈夫人心里乐得不得了,去了书房正好看到自家小子低着头站在一边,老爷仔细地查看他写的字。 沈予过了年正月里就要十六了,终于能写下一封家书,沈夫人抱着他喜极而泣。 江亦行住在偏院里好不自在,天天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还有“美人”相伴,日子不能再安逸。 他来沈家大半年,沈予那个小傻子已经写了一手虽算不得好但起码像个正经读书人写的字了。沈家对他越来越好,沈夫人就像待亲儿子一样待他。 这年除夕的时候,沈夫人特意带着沈予来请他一起吃年夜饭。 站在江亦行面前沈予还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半天,脸涨了个通红,被他娘亲一肘子才把嗓子眼的话捅出来:“先、先生,请您与我们一起...一起用晚饭,我娘说...大家一起,热闹...” 江亦行看着他笑,紧了紧肩上的披风,先对沈夫人行礼,而后才答沈予的话:“那先生昨日教你的东西,你可还记得?” “啊?”沈予昨天就来送了新的竹炭,哪里学什么东西了。 可他又不太确定,难道说昨天二人交谈之中,先生说了什么道理是自己没有明白的吗? “看来是没记住。”江亦行向前走了一步,又道:“那,罚你今晚和先生守岁可好?” 沈夫人站在一旁直笑,沈予越来越窘迫,只匆忙答了个好,就侧身让了路,等娘亲和江亦行走前面,自己低着头跟在后面。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44 浅浅一层雪盖在小径边的杂草上,沈予一路都在低头看,不留神一头撞在江亦行的背上。他揉着额头,忙不迭地道歉:“抱歉先生,我没留心看路...” 江亦行转过身,迅速抬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低声问他:“没撞疼你吧?” 沈予看着江亦行就忘记了说话,只顾得上摇头。 年夜饭吃得确实热闹,沈老爷高高兴兴赏了下人便放他们各自回去,而后又郑重地送了沈予和沈夫人精心备下的礼物,还有远方来的几个侄儿侄女也没落下。 席间沈予斟茶倒酒做得滴水不漏,沈夫人和沈老爷都高兴得眯起眼睛,不住地夸江亦行教得好。 江亦行举起酒杯,道:“承蒙老爷夫人瞧得起我一介书生,来府上半年有幸能教会小公子读书写字,江某不才,这——” 沈予不知道听了江亦行哪个字不对劲,立刻放下酒壶打断他,说:“江先生!你不能走!” 在座的人都善意地笑了,江亦行愣神片刻,也弯了弯嘴角:“我何时说我要走了?” 沈予看他爹娘的神情,自知自己是会错了意,不好意思的又低下头给哥哥们斟酒去了。 ——原本江亦行是没想待多久,但这其中生了些变数,他此刻又走不得了。 年夜饭后,小孩子凑在一起燃了会儿烟花爆竹,熬不得夜的沈夫人在沈老爷的陪同下回了房间,走之前叮嘱管家好生看着别玩过了头,老管家笑呵呵地应下来,架不住孩子们的盛情邀请,也跟着点了几个炮仗。 沈予也想玩,可刚刚伸出手就被江亦行抓了手腕拉出人群,笑说:“你不能玩。” “为、为什么...”沈予从来没有反问过江亦行,这会儿大概是借着几分酒意几分玩心,才这么和江亦行说话。 江亦行并不恼,反而心情十分愉悦,想着养了半年的小崽子终于长了点出息,又是兴奋又是自豪地一边把人往偏院带一边说:“你莫非忘了刚刚先生说的,要你今晚做什么来着?” 沈予感觉手心一热,低头看到江亦行正牵着他的手,小声嘟囔:“可是守岁在哪里守都一样呀...” “去先生的院子,先生有礼物要送给小予。”江亦行诱哄到,又说:“礼物只有一份,是特意给小予准备的,要是给哥哥姐姐们抢走了小予可就没了。” 沈予一听,耷拉的脑袋抬起来,眉目重新有了神采,不自觉就把自己的手收紧了。 两人手牵着手,回到了江亦行的院子。 屋里生着火不算冷,江亦行解下披风,从沈予手里接过他的一同挂在墙上,往火盆里添了两根竹炭,再给窗户开了个缝。 沈予被他安排坐在床边,满心欢喜的等着自己的新年礼物。 江亦行从上了锁的箱子里把那串青碧的珠子取出来藏在袖子里,转身把沈予唤到火盆边上。 “这边暖和,坐这里来。” 沈予于是搬了个凳子坐在江亦行对面。 “昨天我教了什么?”江亦行问。 这确实把沈予问到了,他从来请江亦行吃饭开始到刚刚,一有空闲就在想昨天到底学了什么,冥思苦想这么久都没想到个答案。他还想着,江亦行又支了个架子,去屋外拿了个盛了水的小罐放在架子上。 沈予看他专心煮茶,看那翻滚的茶水,反而一点头绪都没有。 江亦行把煮好的茶水分到在他面前的小杯中,道:“喜欢喝茶吗?” 沈予摇摇头,又点头:“平日里父亲得了好的铁观音,会分给我一些,其他的,就不大爱喝了。” “正巧,前几日我都煮普洱,今天沈老爷也分我一些,煮来试试,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江亦行抬起茶杯嘬了一小口,随即遗憾的神色不掩,又道:“唉,这青茶还是不能煮。” 沈予跟着也喝了一小口,确实和自己平时喝的不一样,他不忍江亦行失望,又喝了两口,说:“以前没喝过这种味道的铁观音,今天托先生的福又尝到了新口味,其实不错的。” “平时喜欢吃甜食?”江亦行没有接他的话,问了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额...还好...”其实沈予确实爱吃甜食,他又觉得那是孩子才吃的,自己已经十五了,不能轻易承认自己是个孩子。 江亦行笑起来:“那说起话来,嘴怎么这么甜?” 沈予自从跟着江亦行读书以来,很多话他都能听懂了。这句话他也听明白了,脸被炭火烤得红红的。 “喝了我煮的茶,从此后,我们要同甘共苦了。”江亦行把架子立到一边,煮茶的小罐也放到一边,本来想再倒一杯,但这煮出来的铁观音实在是不怎么好喝,想想还是重新烧了开水。 沈予刚刚学了“同甘共苦”这个词,江亦行反复教了他好几遍。 他点点头小声说好。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45 江亦行拍拍手,从衣袖里拿出那串珠子,炭火映在珠子表面,他伸手一颗一颗摸过去,对沈予说:“先生送你个新年礼物,戴了这个珠子,小予来年就会越来越聪颖。” 从来大家都夸沈予乖巧懂事,夸他温顺可爱,从没有人夸他聪明,江亦行是第一个。 见面第一天上第一堂课,江亦行就夸他学东西学得快,很聪明。沈予其实自己也没想到,在江亦行的教导下别的先生要教五六遍的东西,他两遍就学会了。 他伸手去接,江亦行却往后让了让,笑道:“但是这串珠子有点认主,跟了我十几年,一下子到你手上它可能一时不太习惯,发挥不了效用。” 沈予于是问:“那要怎么才能让它和我熟识起来呢?” 江亦行装模作样地思索片刻,故作深沉道:“过来,我教你。” 作者有话说: 嗨呀,今天江总也要教沈公子这样那样,真是高啊(。 第五十章番外·江先生和沈公子(下) 沈予懵懂,却也听懂了自家先生的话,明明是越戴脑子越清明的珠串,学习起来是更轻松了没错,可自从戴上那串珠子,他看他们家先生怎么还越来越迷糊了呢? 年后正月里就是沈予的生辰,十六岁也算成年,眼看着这读书习字有了极大的进展,家里人就开始张罗他的婚事了,从书房里出来他就一直垂着头,一点儿都没精神。 他垂头丧气地走到江亦行的偏院,看那人正坐在院中间煨汤,心情突然非常不好。 江亦行拢了拢衣袖,看他一眼,一边添柴火一边问:“怎么了,没精打采的样子。” 沈予自从得了这串珠子,习字极快,读书也差不多能做到一目十行。只不过这神速的进步之下,就像代价似的他几乎每天都要做一件让他手脚发软的事。 他虽然忐忑,但莫名的乐在其中。 “过来。” 江亦行朝他招招手,他便走到江亦行身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怎么了这是?”江亦行看他少有的烦躁,顺了顺他搭在后背的头发,柔声又问:“挨骂了?” 沈予仰头看他,叹了口气又低下头,闷闷道:“爹娘要给我安排娶亲。” 江亦行手上动作一顿,差点把一口砂锅戳翻过来,他不经意道:“不是挺好的么,你这年纪,也该好好说门亲事了。” “那先生今年二十有四了,为何尚未娶亲?” 沈予站起来反问他,离江亦行不过一掌的距离,江亦行这才发现半年多前初见的那个小傻子已经长高这么多了,而且看起来愈发伶俐,眼睛像是盛着一汪清泉,水灵水灵的。 江亦行没忍住抬起手在他脸颊捏了一下,说:“先生有心上人,不想娶亲。” “先生又为何不娶心上人?” “先生的心上人年纪尚小。” 沈予沉默片刻,感觉嘴里吃了酸枣,耳根都跟着酸得不行,问:“先生的心上人,年纪多大?” 锅里的汤大概是煨好了,江亦行不再看他,注意力集中到砂锅去,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送到他面前,笑说:“汤好像好了,你尝尝。” 沈予不喝,别过头后退一步追问了一次:“先生的心上人年纪多大?” 江亦行自己吹冷了汤喝了一口,咂咂嘴说有点酸。 “好端端的猪骨汤,怎么就酸了...”沈予嘟囔两声,见江亦行不理会他的问题,又追问道:“先生,您的心上人到底多大年纪?” 江亦行干脆在一旁的桌上铺开笔墨,开始写字。 他写了半个时辰,沈予就在他身边站了半个时辰,一言不发,赌气似地盯着他,时不时看他写的字。天气还没转暖,他一动不动站得脚都僵了,身上也给风吹得发冷,愣是一步都没动。 锅里的汤都要煮干了,江亦行放下笔,拎起桌上的纸抖了抖,满意地说:“嗯...这个送给小予当做定亲礼物再好不过了。” 沈予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就算江亦行说手上那张字是送给他的,他也开心不起来。 他手脚都几乎冻僵,脸色难看,准备再问最后一次,问完他就走。 “先生,您的心上人今年多大年纪了?”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46 沈予的语气极克制,克制得过了,反而让江亦行把他心底的情绪听了个明明白白。 “他呀,跟你一般大,也是这正月生的,两天就生日了。” 江亦行收好笔墨,像是这才想起那锅汤,走到火边低头一看,“哎,怎么就给我煮干了?还剩一点,小予喝一点?” 他一边盛汤一边招呼沈予,岂料沈予今日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匆忙说了句不用了,竟然转身就走。 江亦行一笑,手里的勺子差点抖落在锅里。 此后的几天沈予照常来偏院,但是每次来都没什么好脸色,江亦行问他亲定得怎么样,他敷衍了事地回他不知道,就“专心”看书了。 这天江亦行决定治治沈小公子这与学识同步见长的脾气。 等沈予临好一帖字交到他手中转身将要走的时候,他从身后勾住他的衣领,说:“允许你走了?” “先生还有什么吩咐?”沈予于是又转过身恭恭敬敬地问他。 “今日生辰了?”他合上手中的折扇,笑呵呵地问沈予。 沈予点点头,始终没什么情绪:“是的,是今日,先生有空的话,晚点来一起吃饭吧。” “刚刚你怎么不说?我要是不叫住你你是不是不打算请我了?”江亦行走了伸手用扇子拦住他,又在他面前展开,“这几天你跟先生闹脾气?” 沈予别扭地转了视线去看别的地方。 “还想要生日礼物么?”江亦行又软声哄道:“你今天生日宴结束了来找先生,先生有礼物送给你。” 回院子的路上,沈予头一次希望自己还是大半年前那个傻子,什么都不明白,不会读书写字就不会了,不像现在尽是做些自己不爱做的事情。 比如娶亲。 他仔细想想,好像江先生出现之前自己偶尔也会想象一下未来的娘子是什么样子,可不知道从哪天起,他就没想过了,反而是知道先生有心上人之后,一门心思就想知道先生的心上人是什么样,在哪里,先生为什么不与她成亲。 一顿生日宴吃下他都心不在焉,沈夫人与他说了几遍让他和宋家小姐见个面,他都没什么反应。 沈老爷于是敲敲碗边:“你娘跟你说话呢!” 他如梦初醒,随即就说了句:“不去。” “嗨我说你这小子,你——你为何不去!”沈老爷放下碗,筷子支在碗里撑着下巴,又道:“人家宋小姐知书达理,十四岁的年纪,学识还比你渊博!你还不见人家?!” 沈夫人也适时跟着补充:“是啊儿子,你想想,你现在好不容易呢——” 沈予啪的放下碗,顾不上礼节,从座位上站起身就说:“好不容易不是傻子了是吗,好不容易不给爹丢人了是吗,好不容易有一家愿意把姑娘许给我你们就逼我成亲吗?!” “要真是这样,我宁愿永远都是个傻子!” 他气得眼前模糊,扭身就往偏院跑,想躲进江先生怀里跟他说自己不想成亲,他也有心上人——他什么时候有的心上人? 想到这个问题,跑了一半他就不哭了,步子也放慢了下来,一边走一边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有的心上人。 沈予走到偏院的门口,轻轻推开那竹节拼的门,听见吱呀一声,惊得好像房里的烛火都抖了一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那串珠子,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自己的心上人就是先生啊! 那江先生可厉害,除了教自己读书写字,竟然还教了自己如何找到一个心上人。沈予想。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又是一个傻子了。 他推开门的时候,江亦行正用竹签挑了挑灯芯,火焰跳动片刻后更加明亮。他准备要个生辰礼物就走,不能问先生的心上人是谁了,他觉得自己可能会难过。 “先生。”要礼物之前,沈予决定先道个歉,然后再走。 江亦行不理他,倒也还好,他能继续心平气和地说:“先生,对不起。” “来啦?这么快?”江亦行朝他招招手,“来看看,先生给你找到一个好东西。” 他走到江亦行面前,朝桌上瞥了一眼,看到一本旧书,“这是什么书?” 江亦行像是没打算让他看,把人拉着又坐到床边,道:“那个先放着,你来告诉先生,最近是不是看书又有点看不进去了?” “好像......”沈予细想想,似乎是有那么点这种意思,最近他脑子里事情多,饭都吃不下,更别说看书了,“好像是有点看不进去。” 江亦行神秘兮兮地对着他勾勾手指。 沈予眉心拧在一起向他靠近,还没听到他说话,就感觉耳根一热。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47 他的先生正贴着他耳根和他说:“生辰礼物想要什么?” 什么?原来根本没有礼物? 沈予觉得自己又被骗了。 他想生气,觉得实在不妥,站起身来忍着一胸口的闷气恭恭敬敬地向江亦行行礼:“学生不敢,先生早点休息,学生不打扰了。” 江亦行看他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了笑出声,起身抓了他的手腕把人拽回来,直接撞到进自己怀里,然后顺势抱住了他。 “最近读书看不进去了,那是因为你好几天都没有抱抱先生,也没有——”江亦行侧过脸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吧唧一声让沈予心跳慢了半拍,他手腕上戴的珠串悄然发出青光。 “跟先生生什么气,说来听听?” 江亦行哄他,哄着哄着推倒在床铺上。 沈予胸口起伏着看身上的人,脑子一下变得灵光了。 他们先生的心上人跟自己一般大,也是正月里生的——那他现在只想问一个问题了。 “先生的心上人,是不今天的生辰?” “你先回答先生的问题。”江亦行俯下身越凑越近,近得沈予都不能看完他俊朗的脸,一双眸子只剩下他的眼睛。 他不自觉的吞咽,小声说:“因为...因为爹娘要给我娶亲......” “嗯,然后呢?”江亦行又问。 “然后先生跟我说娶亲挺好的,我问先生,先生的心上人是谁,先生不说。”沈予一步一步如实道。 江亦行偏过头笑出来,一手在他鼻尖刮了一下:“这就生气啦?” 沈予:“生气。” 远处的炭火突然炸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沈予被吓了一跳,浑身一抖咬住了下唇。他指了指江亦行身后,说:“先生,您烤的红薯,好像糊了。” “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说。”江亦行顾不上空气中隐隐约约的糊味,只想趁热打铁让这只小崽子赶紧主动投降。 然后投怀送抱,顺理成章。 小崽子只缺一缕爽灵,其他两魂俱在,一点都不回避不害怕,皱着眉倒豆子似的哗啦啦说了个明明白白。 “我的心上人是先生,先生的心上人可不知道是谁。”他说。 江亦行暗叹终于搞到手了,伸手在他眉目上轻抚,答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学生该不会这么笨?” 沈予嘴一撇就感觉眼角湿润,眼泪忍不住从眼眶滚出来,鼻子酸得不行,他感觉自己白委屈了这半个月,瞬间就更委屈了。 “先生,你把学生欺负惨了。” 江亦行俯下身亲吻他,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先生那里欺负你了,不是说了么,心上人年纪还小,娶不了。” 沈予搂着他的脖子破涕为笑,说:“年纪大了你也娶不了,都是男子,怎么娶亲?” “小予,你怕不怕?”江亦行感觉肩膀和手臂都有点酸,干脆直接整个人趴在沈予身上,长叹一口气。 “怕...怕什么...”沈予其实想到了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他曾在堂哥装书的箱子里看到过一个特别的画本,不知道为什么,江亦行一问这个问题,他就往那上面想了。 他小心翼翼地说:“有点怕...但是如果、如果先生想的话...我也...也不怎么怕...” 江亦行心下疑惑,手肘重新撑起来问他:“什么?” “我不怕!”沈予一狠心闭着眼睛脱口而出,江亦行正想说自己也不怕,只要跟他一处,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突然又听到他补了半句:“只要、只要先生温柔一点...慢慢的...” “......” 江亦行这才听明白这人说的什么意思,听到“心上人”这么变相邀约,他突然有种养肥的小崽子可以吃了的感觉。 “生辰礼物你想要什么?”他决定最后给沈予一次机会。 可是沈予不要,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笑说:“要先生。” 作者有话说: 没有上中下,到这里刚刚好啦!联想一下正文的设定,再往后就不妙了hhhhh到这里大家还可以驾着车自由飞翔~甜甜的番外还会有的!但是得抽空写,因为你们的吹酒醒弟弟还嗷嗷待哺(。 阎王不收 完结+番外_148 lt;ecmsxs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