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宠妃,倾国女帝》 第1章 夜探太妃 月上柳梢,大虞朝的太极城里一片寂静,只有侍卫和宫人们的脚步声在宫城中偶尔响起。 临华院西厢房里,宣绿华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花了一下午时间炖好的黄芪红粳米粥。说起来,炖粥的时候,整个临华院的宫女都被香味吸引,前来围观呢。 浅红色的粥炖得恰到好处,看起来一丝杂质也没有,但粥里其实放了枸杞、黄芩、当归、桂圆、红枣,只不过那些配料炖足了时间,便都成了渣滓,捞了出来,所以这碗粥看起来异常简单素淡,实则下了大功夫。 侍女云燕怯怯地看了宣绿华一眼,悄声问道:“采女,宫嫔一向是不宜和先帝嫔妃有过多来往的,你确定真的要去吗?让太后和皇上知道了,只怕会有些风言风语啊。” “当然要去!”宣绿华提起食盒,淡淡地说道:“所以换了侍女的衣服,谁能看的出来呢?惠太妃前日救了我,今日突然病重,我怎么能不去呢?好了,你留在这里等我吧!” 宣绿华刚要走出屋门,云燕说了句“采女,我陪你同去”,便接过了食盒。 宣绿华笑了笑,带着云燕出了屋门。外面挂着几盏宫灯,也不甚亮,主殿那边大门紧闭,主仆二人踮着脚尖,从后门溜出了临华院。 先帝嫔妃所居的寿章宫在太极城的西北角,很是偏僻。宣绿华二人越走越远,也越来越僻静,宫墙之间,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阴森森的。 宣绿华很淡定,她不喜欢这个皇宫,也不喜欢这个时代,所以,这几日,总是用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可是身边的这位小小侍女云燕却很害怕。为了壮胆,云燕不得不说上几句话,打破寂静:“采女,奴婢发现自从你前日落水醒了以后,大不相同,有时奴婢都听不懂采女你说的话了。” 宣绿华笑了笑,是啊,云燕肯定听不懂。因为自己根本不是这个所谓的宣绿华,而是一个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倒霉鬼-沈月,还刚好穿越到了一个被人暗害的采女身上。 她残存了一些宣绿华的记忆。那个夜晚,宣绿华在水里已经神智不太清醒了,似乎有个女人焦急的声音在喊些什么,随即便有人下水,而后,宣绿华眼前一黑,便坠入了黑暗之中。 后来,宣绿华从云燕这里知道了,原来是惠太妃夜晚不知因为何事而外出,回来的路上发现了落水的宣绿华和贴身侍女。宣绿华是被救活了,可是贴身侍女却溺毙了。 宣绿华去看过侍女的尸身,容色如生,听说这是自己的陪嫁丫头,从小一起长大的,可是,刚进宫才六个月,便死了,并且死得蹊跷。 宣绿华想哭,却忍住了。穿越之前,她吃的苦已经太多,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既然侍女死了,她就要找出死因,这才是对这个从小陪着长大的姑娘的最好祭奠。 所以,她不管怎么样,都要来看望重病的惠太妃,一来还个情,二来,了解一下当时的情景。 通报了守宫的侍卫后,宣绿华和云燕进了这座先帝嫔妃们的寝宫。 一个个屋子,房门紧闭,黑灯瞎火,那些可怜的女人,就住在这里。他们或者红颜妙龄,或者白发早生,应该都会在这个安静的监牢里,熬到死吧。 惠太妃是先帝最后一个宠妃,她的独立院落在寿章宫的最深处。奇怪的是,院门未锁,云燕只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宣绿华走入院中,到处一片晦暗,就觉得很奇怪。既然惠太妃病重,为什么太医、侍女和太监们都没人守着呢?难不成任由她病着,众人各自睡大觉? 推开房门,“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惊心动魄。 云燕心里害怕,却还是跟着宣绿华进了屋子,轻声通报道:“临华院采女宣氏拜见太妃娘娘,给娘娘请安。” 屋子里有一阵风吹过,冷冷的,吹得窗户吱的一声,却无人回应。 “请问,有人吗?我家采女来探望太妃娘娘。”云燕抬高了嗓门。 依旧无人。 云燕刚要往太妃的卧房走去,被宣绿华拉住了。 宣绿华在穿越前,是个调香师,对气味特别敏感。在这个屋子里,她依稀闻到了男人的体味。 她可以断定,太妃的屋子里来过壮年男子,并且绝非太监,更加重要的是,这个人刚刚离去没多久,甚至有可能,还在这个屋子里! 宣绿华对云燕使了个噤声的眼神,她左右打量了一番。右手边,是太妃的书房,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了一架古琴上,旁边还有一个绣了一半的绢子,一切正常。 左手边,是太妃的卧房,青色的纱帘遮住了一半的隔窗,看不太清楚。宣绿华正要去卧房瞧瞧,却听得院中扑的一声响,云燕吓得大叫一声。 宣绿华赶了出去,一只猫惊异地看着他们二人,一脸警惕。 “一只猫而已,大惊小怪的,你喊什么!”宣绿华是被云燕的惨叫声吓了一跳,恼火地瞪了云燕一眼。 慢慢走近,宣绿华发现,地上倒了一个凳子,心里觉得诧异,云燕趴到门上,往里一看,一声尖叫。 宣绿华真是气死了,这个小丫头,喳喳呼呼,遇到屁大的事就夺命狂呼,简直像个惨叫鸡。她不管不顾,一步跨入了太妃的卧房,可一抬头,也吓了一跳。 床头的衣架上,高高挂着惠太妃的一件青灰色的罩衣,在微风中晃荡,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人悬在梁上呢。但奇怪的是,床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宣绿华俯身钻到床头,捡起一看,原来是一只摔成了三四瓣的翡翠镯子。 床上的铺盖已经铺好了,只是床边略有些乱,看起来,像是惠太妃准备就寝,却突然离开了。 宣绿华捡起了碎镯子,四下看看,很纳闷,惠太妃不见了,连这院子里的宫人太监也都跑得无影无踪,真是怪哉。 云燕回过神,便道:“采女,或许太妃带着人出去了呢,不如我们把粥放下,先走吧,回宫晚了,谢贵嫔又要讲宫规了。” 宣绿华有点不放心,还想等一等。 忽然,一个太监从外冲了进来,慌里慌张地说道:“你们是哪个宫里的?怎么无召就闯太妃居所?快走!” 云燕连连告罪,忙不迭地拉着宣绿华跑了出来。但就在和那太监擦肩而过的时候,宣绿华从这人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这种药味好奇怪,怎么和平常熬的草药完全不同呢?宣绿华的心里起了个疑问。 第2章 太妃暴毙 刚出了寿章宫,突然就听得身后一阵喧哗声,宣绿华和云燕有点担心,加快了脚步,距离寿章宫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但也不知怎么搞的,太极城内的侍卫突然往寿章宫那个方向冲了过来,一看到他们二人,立刻拦下了。 侍卫首领来到二人面前,打量了他们一眼,问道:“在下骁骑校尉林长峰,二位是哪个宫里的侍女,为何到此?” 宣绿华抬起头,匆匆看了一眼林长峰,月色之下,不甚清晰,只觉得这人二十左右,很是英武。只是,如何回答呢?宣绿华毕竟初来乍到,对宫里还不熟悉,一是竟然语塞,怔怔地看着林长峰。 云燕看看这附近正是前些日子宣绿华落水的地方,灵机一动,便道:“我们是临华院的侍女,特来看看宣采女落水之地有何异样。” 宣绿华松了口气,这个云燕虽然胆小,但还真是机智呢,只是这么说谎,真的有必要吗? 林长峰看了宣绿华一眼,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回到临华院的西厢房,宣绿华草草躺下了,可心里莫名其妙地总是不安,就像有什么心事挂着,可到底因为什么,是太妃宫内的异样?溺毙的侍女?还是穿越而来的不习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云燕也不敢多说话,伺候宣绿华睡下后,便在床边的贵妃榻上躺着。这是侍女守夜的规矩。 宣绿华从帐中分出了一个枕头和一床薄被,叮嘱道:“晚上盖好,别着凉了!” 云燕的表情有些惊慌和不安,眼睛眨巴眨巴,宣绿华心里叹了口气:这个云燕的胆子真是很小。 次日一早,宣绿华的近身小太监小林子便使劲拍着门,大喊道:“云燕,云燕,快伺候采女梳洗,皇后宫中来人传话,要采女即刻去仙居宫觐见!快!” 这就奇怪了,按照宫规,各宫嫔妃每日先拜见各宫主位娘娘,再随主位娘娘去仙居宫候着皇后,怎么今日一早,皇后就主动召宣绿华觐见呢?这其中肯定有事。 宣绿华和云燕以最快的速度,更衣,梳洗,临出门,却发现宣绿华的绢子不见了,这是她刚入宫时,尚宫局为十二位新入选的嫔妃定制的。 遍寻不着,外面的小林子已经催了几遍,没办法,只好先出门了。 仙居宫首领太监高海已经冷着脸,在门外等着了,一看到宣绿华走出来,便道:“请采女随杂家觐见皇后娘娘吧。” 看他的脸色,宣绿华便知来者不善。一边走,她一边轻声问小林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小林子年纪极小,地位卑微,他只听临华宫别的太监叮嘱他,说是寿章宫出事了,其中详情哪里会知道呢? 一入仙居宫,宣绿华赫然看见,昨夜那位骁骑校尉林长峰居然也在殿外站着,长身肃立,就像没看见她一样。 进了正殿,皇后坐在主位之上,王贵妃和薛昭仪分坐左右。宣绿华赶紧行大礼,一一拜见,站在正中,低头不语。 皇后问道:“宣采女,昨夜,你去了哪里?” 宣绿华一下子就想到了惠太妃宫里的情景,她不愿意说自己去了那里,以免多生事端,便道:“昨夜并未出去,只是在临华院里!” 皇后顿住了,温和地笑了笑:“是吗?你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吗?或许,你再想想?” 宣绿华抬起头,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的微笑带着宽容,也带着些摸不透的城府,她差点就想实话实说了,可是要推翻自己刚才的话,真有点困难,便一口咬定,自己昨夜哪也没去。 皇后略略有些失望了。 还没等皇后说些什么,薛昭仪柳眉倒竖,厉声道:“皇后娘娘,你看吧,这个贱婢就是这么不老实!在你面前,也如此顽抗!说起来,一定是她害了惠太妃!” 薛昭仪年轻,出身武将之家,父亲薛崇怀是京城禁军统领武候将军,她生得极为明艳,满头珠翠,熠熠生辉,越发让整个人都显得锋芒毕露,浑身都是刺。 王贵妃看了薛昭仪一眼,柔声对皇后说道:“昭仪有些唐突了,不过,想来也是气不过吧。这个宣采女,只怕没说实话,娘娘可别被她骗了去。” 皇后刚要开口说话,却猛烈地咳嗽起来,身旁的侍女绘月连忙端来一盏药,说道:“娘娘,先喝了药再说话吧。” 王贵妃和薛昭仪交换了一个眼神,王贵妃关切地问道:“娘娘凤体可好?这秋日来了,天凉,听说娘娘素有哮症,可要注意保暖,药也要着紧了吃才好啊!” 皇后喝了药,含了块紫姜红糖,漱了口,摆摆手,说道:“无妨,二位妹妹有心了。” 王贵妃眼见皇后疲惫,便扭头对宣绿华说道:“昨夜,有人看见两个自称临华宫的侍女进了惠太妃的宫院,然后,在太妃的桌子上,发现了一碗粥,那个碗,是采女这个级别的宫嫔专用的,还有,在太妃的床头,有一方绢子,恰好,这个绢子就是你的!” 宣绿华心头一震,原来绢子是昨夜俯身捡那个翡翠的时候遗落的,怪道今日怎么都找不到呢。自己穿越过来,对宫规实在不熟,万万没想到,宫中连日常用的一只碗、一个手帕居然都和嫔妃品级相关,这下穿帮了。 无奈之下,宣绿华只好跪下了:“回禀皇后娘娘,嫔妾有罪,方才说谎了,昨夜,嫔妾确实去了太妃宫中,因为听闻太妃病重,便给她老人家熬了一碗羹,以谢她那一晚的救命之恩。” 薛昭仪的脸色骤然一变,幸灾乐祸地看了宣绿华一眼。。 皇后静静地看着宣绿华,说道:“昨夜,惠太妃薨逝了。” 这话简直是当头一棒,打得宣绿华眼冒金星,至于云燕,更是心惊胆颤,抖如筛糠。 薛昭仪又跳了出来:“皇后娘娘,你看这个贱婢,开始还不承认,就是心里有鬼。听说粥里有毒,惠太妃是被毒死的,我看,就是她下毒害的,好好查查,是谁指使她干的!说不定就是她宫外的族人!” 第3章 一线生机 皇后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额头青筋暴着,满脸涨红,许久才平静下来,责备道:“薛昭仪,这话不许乱说,传到宫外去,百姓会如何看皇家宫闱?谁告诉你太妃是被毒死的?” 宣绿华此刻稳住了阵脚,说道:“回禀娘娘,嫔妾错了,昨夜,嫔妾是去探望了太妃,当时屋内无人,我们四处寻找不见,就回去了,至于下毒,如果嫔妾真的要下毒,为何还堂而皇之地用自己的碗呢?岂不是自取灭亡?至于和宫外来往,嫔妾只是采女,宫外带的侍女也死了,又没资格召家人入宫,如何往来?望娘娘明察!” 薛昭仪厉声道:“一个小小的采女,居然在皇后宫中狡辩?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来人,掌她的嘴!” 宣绿华绝不肯做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立刻反击道:“我是采女,与皇后、贵妃身份有别,那么,在皇后宫中,昭仪想要发号施令吗?” 薛昭仪骤然起身,一个耳光扇了过来,打得宣绿华耳朵里嗡嗡响,眼前黑了好一会儿。 “放肆!薛昭仪,你做什么!皇后在此,你也太冲动妄为了,还不退下?”贵妃呵斥道。 皇后正色道:“薛昭仪,无论宣采女是否有错,本宫自会处理,你打她,是觉得本宫不能管教宫嫔,需要你来执掌凤印吗?” 薛昭仪赶紧跪下认错,皇后说了句“知错就好”,却没有让薛昭仪起身,任由她跪着。 “宣采女,你欺瞒本宫,又与惠太妃薨逝有牵连,现本宫将你禁足临华院,直到事情查清为止!高海,你带着宣采女和云燕,回到临华院,传本宫口谕,训诫谢贵嫔管教不力之错!”皇后下了命令。 宣绿华等得了皇后之命,行了礼,刚要走,却见皇后站起身略微急了些,竟然身子一软,昏倒在了榻上,还是侍女绘月眼疾手快,立时扶住了皇后,两名太医早就候在门外,一听绘月呼唤,马上冲了进来,将皇后送入了寝殿。 宣绿华忧心忡忡地目送着皇后一行离开,这才在高海的带领下,回到了临华院。 一回来,宣绿华就看见一脸严肃的谢贵嫔正站在院内,冷冰冰地盯着自己,满面寒霜,身边站着同在临华院的陈宝林。 陈宝林与宣绿华同在今年春分时节入宫,位份在宣绿华之上,是为宝林,也被分在临华院,跟着谢贵嫔学习规矩。 谢贵嫔是如今后宫里仅次于皇后、贵妃的正二品贵嫔,地位非凡,犹在薛昭仪之上。只是她谨小慎微,循规蹈矩,一向是大门紧闭,不参与宫中的种种争端。当然,律己待人都极为严格。 宣绿华知道自己连累了谢贵嫔,心中愧疚,都不好意思看她的眼睛,行了礼,灰溜溜地就回到了自己的西厢房。 房门落锁,这下,宣绿华和云燕被禁足了,就连小林子也被关在了倒座房中不得出来。 云燕不敢多说,伺候宣绿华擦了脸,就呆呆地站着,看着窗外。 宣绿华把事情捋了一遍,发现了几个疑点。 在太妃院中,有男人的体味残留,并且太妃床边略有凌乱,手镯摔碎在了床头,凳子也倒了一个,这些痕迹证明,太妃很有可能死于他杀,并且就是自己进入太妃屋中前后那点时间。 回想起进入屋中时的风吹窗户声,还有院中的异响,很可能是凶手发出的,只是被他们二人忽略了。当然,也幸亏他们没在意,否则,只怕他们也要死在那里。 至于粥里有毒,很简单,是凶手顺水推舟,嫁祸于人的手法。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杀先帝的太妃呢?并且杀人的时候,为什么太妃院中一个人都没有呢?这就超出了宣绿华的想象了。 唉,本来宣绿华还想找出陪嫁侍女的死因,为她报仇呢,可现在她自身难保,还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坐着,等待命运的裁决。 不过,坐以待毙,可不是宣绿华的习惯,她要想办法解开这个困局,可是,自己和云燕小林子都在禁足之中,就算想做什么,也没办法啊。 到了午膳之时,临华宫的宫人送饭来了。云燕赶紧迎了上去,在窗口和送饭之人嘀咕了好一会儿,那人才溜走了。 饭端来了,不过四个小菜,一份汤,一份白粳米饭,至于云燕,就更可怜了,一碗不知哪天的剩菜,一碗糙米饭。不过,今日主仆二人都没心情吃饭。 云燕看了宣绿华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方才,膳房的姐姐说太妃之事有了些消息,让采女好生应付着……” 宣绿华警惕起来,连忙追问。 “早上皇后晕倒,一病不起,连早请安都免了,如今,太后还在京城外的翠微行宫,只怕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所以,连同太妃之事及其他宫中诸事,都暂由贵妃处置……”云燕小心翼翼地说道。 宣绿华不知道这算好,还是不好,但从今早的情况来看,很可能是个坏消息。 “太妃之事,现贵妃亲自督办,由骁骑卫和宗正寺协同。”云燕继续说道。 骁骑卫?就是林长峰吗?这个安全保卫工作的确和他们有关,但是宗正寺是什么?宣绿华不太懂了。 “宗正寺就是咱们大虞朝掌管皇族谱牒、守护陵庙的部门,直接听命于皇上。”云燕笑了笑。 这下,宣绿华觉得奇怪了:“按照道理说,如果宫里发生了命案,不是该大理寺出面,将会同宗正寺一起审理吗?为什么没有大理寺呢?” 虽然宣绿华刚刚穿越来不久,但自古以来,杀人案件,不都是由大理寺和刑部来断案的吗? 云燕道:“也许,是宫里有些事情,不太方便让外面的人知道吧,采女你想想,今天皇后娘娘只说太妃薨逝,倒是薛昭仪一口一个太妃被毒死,说得真真儿的一样,皇后还不太高兴呢!” 对啊!谁说太妃被毒死了?当今皇上登基才一年,以仁孝治天下,先帝嫔妃如果被毒死,那谁会被天下人斥骂?当然是皇帝和太后! 第4章 奉安殿夜审 “还有啊,宫里太妃被毒死的消息一传到外面,就炸了锅。民间议论纷纷,各种说法都有,这倒还罢了,听说朝堂之上也是吵成了一团,有的人说这是流言,荒谬,但有的人就要求皇上彻查此事,还说要严惩凶手呢。皇上也未表态,只是让大臣们各抒己见。”云燕叹了口气。 宣绿华眼前一亮,找到了一条生路。没想到,云燕突然有了大智慧,居然能够一眼洞悉宫中时局,真让她刮目相看。 可是,她现在出不去,要怎么才能给自己创造机会呢?宣绿华有点着急。 看看窗外,西厢房周围齐刷刷站了十多个太监宫人,都是谢贵嫔派来的,各个都是如临大敌、高度戒备的样子。 熬到了晚上,终于有太监来传话了,说是贵妃要带宣绿华和云燕、小林子前去奉安殿问话,即刻就走,至于临华宫主位谢贵嫔,留在宫中,听候召唤,不得随意走动。 出了门,谢贵嫔已经守在了门口。惠太妃薨逝,她一身玄色,披帛也是白色,只在发髻之上别了一枝白玉簪子,再无其他妆饰,就连神情都是冷冷的。 谢贵嫔看了宣绿华的耳坠,沉声说道:“太妃久病,昨夜薨逝,阖宫守孝,你把所有钗环一律摘下,交由本宫保管,待你回来了,再交还给你。见了贵妃,少说,多听,自有你的裁决!” 宣绿华一边褪下所有首饰,一边暗暗想着谢贵嫔的话,只觉得她是话中有话。 按照谢贵嫔的意思,似乎是说太妃是因病而死,并不是毒杀,并且让自己尽可能别乱说话? 宣绿华虽然有点摸不透谢贵嫔的意思,但至少看起来,谢贵嫔并没有一脚将自己踹出去,而是留了些余地,只是,宣绿华实在不长于宫斗,看不透谢贵嫔的用意。 不过,至少从目前看来,宫中对于太妃之死,是有不同说法的,到了贵妃面前,随机应变吧。 奉安殿是太极城内万岁山半山腰的一座大殿,毗邻太液池,一向是故去的帝后嫔妃,未葬入地宫前的暂安之所。惠太妃的棺椁也就停放在奉安殿正殿之内。 到了奉安殿的山门,宣绿华和云燕正要进去,突然,斜刺里冲出来个八九岁的男孩,大喊着:“我要给母妃报仇!”扑上来就打了宣绿华一拳。 宣绿华猝不及防,差点跌一跤,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打回去,可还是忍住了,算了,不跟孩子计较,但这孩子是谁啊?一身华服,俊秀的小脸已经愤怒地快要变形了。 一旁的侍卫急忙拉住了男孩,齐声道:“长沙王息怒,切勿鲁莽!” 原来这孩子是惠太妃的独子,先帝最年幼的皇子,长沙王重华凌。 尽管被人拉住了,长沙王依旧在奋力挣扎,感觉侍卫一松手,他就会冲过来,把宣绿华撕成碎片一样。 长沙王身后一个十二三岁的仆从低声说道:“王爷不可,毕竟采女也是你的皇嫂,小心……”仆从说了一半,看了宣绿华一样,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个仆从肤色略深,高鼻深目,像是个来自于西域的昆仑奴。不过这个昆仑奴的话很管用,长沙王立刻就压住了怒火,不再躁动,只是愤恨地盯着宣绿华,好像要吃人。 长沙王的这一拳打得倒是不疼,只是宣绿华心里的羞辱,比挨打还要刻骨铭心,但是,宣绿华不恨他,毕竟,这么小的皇子,既没有了父亲,又没了母亲,在这个皇宫里,只怕是前路难行。 她冲着长沙王点点头,这才跟着太监一步步登上奉安殿的高台,独留下长沙王愣愣地看着远去的宣绿华,不知所措。 及至大殿高台,王贵妃及薛昭仪已经坐在殿门前候着了,左右两边分别是骁骑校尉林长峰和宗正寺丞重华茂。 重华茂也是皇族重华氏的子弟,年约三十,一脸肃穆,看起来就颇为严肃刻板。 宣绿华带着云燕和小林子行了礼,王贵妃却没有让她起身,只对旁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边端着一个托盘走进宣绿华,托盘内一条浅粉色绢子,上面还绣着一个“宣”字。 这不正是宣绿华遗落的绢子嘛。 王贵妃道:“宣采女,这条绢子,可是你的?” “回禀贵妃,是的。”宣绿华很平静地回答道。 又一个托盘递了过来,是宣绿华精心烹制的那碗药膳。 王贵妃又问:“宣采女,这碗粥,还有这个碗,可是你送给太妃的?” “回禀贵妃,是的。” “粥里有毒,你给太妃送去一碗毒药,有何居心?” 宣绿华一听这话,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便抬头道:“粥是嫔妾在临华院里熬的,嫔妾和云燕都尝过,无毒,至于为何一夜之间,又有了毒,实在不知,望贵妃明察。” 薛昭仪朝着一边瞧了一眼,她身后马上就凑上来一位太监。 宣绿华和云燕一看,呆了,这不正是那一夜,在太妃院中遇到的太监吗,当时他还让二人尽快离开呢。这人到底要说什么? 薛昭仪说话了,声音甜美清澈,却好像一把闪着美丽光芒的刀子:“白公公,你是寿章宫的首领太监,那一夜,你看到什么了?” 白公公看了宣绿华一眼,低头说道:“那一晚,杂家在门外伺候,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可是,宣采女当时穿着侍女的衣服,和云燕姑娘一起,慌里慌张地从太妃屋内走出,杂家问他们,也只说自己是临华宫的侍女,其他什么也不肯说,后来,太妃就薨了。” 贵妃马上提高了声音,质问道:“宣采女,你为何要乔装进入寿章宫?” 宣绿华一时语塞,这怎么回答啊?难道说是怕闲言闲语吗?这不是把矛头对准了皇上和太后吗?她沉默了。 薛昭仪立刻跟进:“还有,毒药是从哪里来的?是谁指使你的?” 看起来,薛昭仪不但要除掉宣绿华,还要趁机把谢贵嫔也拉下水了。宣绿华看了薛昭仪一眼,别的不多说,断然否认。她谨记着谢贵嫔的话:少说,多听。 眼看宣绿华不承认,薛昭仪马上开始威胁云燕和小林子,要他们揭发宣绿华的阴谋,将功抵过,既往不咎,否则,就杀无赦。 第5章 峰回路转 谁知云燕和小林子倒是忠心,一听这话,便知有人要冤枉宣绿华。 云燕连声道:“冤枉啊!启禀贵妃娘娘,昭仪娘娘,那碗粥是奴婢熬的,采女和奴婢也都亲自尝过,这才给太妃送去,后来未曾见到太妃,放下粥,便离开了,至于为何有毒,采女和奴婢一概不知!” 小林子也道:“正是这话!这中间隔了许久,是否经过他人之手,也未可知!望娘娘明察!” 没想到这两个奴才死到临头,居然还这么能言善辩,这把薛昭仪给气的直翻白眼,贵妃则是满脸狐疑。 薛昭仪索性就叫嚣起来:“贵妃娘娘,你看这个丫头,还有两个狗奴才,证据就在眼前,他们还不承认自己毒杀太妃,简直就是死不悔改,依嫔妾看,就该用刑!不怕他们不招!” 还没等宣绿华开口,贵妃便道:“罢了,也只能如此了!本宫不想用刑,可是为了惠太妃,也不得不用了!来人!”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抬出了一排刑具,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宣绿华和云燕面前,看来,这也是早有准备了。那些刑具五花八门,甚至还沾着一些干涸的血迹,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一群刑役司的宫人太监气势汹汹,直接把宣绿华主仆三人提了起来,扔到了刑具上,固定起来,捉住手,夹棍直接就夹上了。 宣绿华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二位娘娘,谁说太妃是被毒死的?有太医为证吗?宗正寺验过吗?” 贵妃不言语了。显然,她是有点心虚了。 因为此事号称是骁骑卫和宗正寺协办,其实,林长峰和重华茂二人自始至终都被排除在调查进程之外,什么都是贵妃和昭仪说了算。现在宣绿华提出了这个问题,显然是要把宗正寺一起拉上了。 始终沉默不语的骁骑校尉林长峰和宗正寺丞重华茂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出言阻拦道:“且慢用刑,贵妃娘娘,太妃之死,实情到底如何,可否向臣明示?” 贵妃此刻只想快刀斩乱麻,迅速了结此案,因此,根本不予理会二人的劝阻,下令道:“用刑!” 林长峰立刻拦住了:“贵妃娘娘,就连太妃薨逝的原因都未有定论,仓促用刑,只怕皇上皇后那里,都不会答应吧!” 这下子贵妃彻底发怒了:“此事由本宫负责,岂有你一个骁骑校尉说话的地方,宣采女谋害太妃,嫌疑最大,马上用刑!” 夹棍立刻将宣绿华主仆三人的手死死地钳住,三人同时惨叫。十指连心,宣绿华瞬间觉得有无数的锥子钻入了肉中,那股钻心的疼痛,直接扎进了心里,她全身都绷紧扭曲了。 林长峰怒道:“贵妃娘娘,昭仪娘娘,此案不清不楚,如此用刑,只怕后果你们也担不起!”说着,便冲上去阻止刑役司的太监。 “大胆,林侍卫,你可是要造反了!”薛昭仪怒斥道。 眼看双方争执不下,殿外太监高呼:“太后驾到!皇上驾到!” 以贵妃为首,全场人等立刻肃立,等候太后和皇上的仪仗驾临。宣绿华终于喘了一口气,可是双手的剧痛却一点都没减轻,甚至还更加痛彻心扉。 贵妃和昭仪都是一脸紧张和困惑,就连宣绿华也很诧异,不是说太后赶不回来吗?怎么连皇上也惊动了? 一排排宫人和太监手提宫灯开道,三十人的辇车缓缓驶入了奉安殿院门口,停下。看来,太后是连夜从翠微行宫赶回了太极城,可见对惠太妃丧仪的重视。 贵妃率众行大礼,齐声道:“恭迎太后!太后金安!恭迎皇上!皇上金安!” 宣绿华还被人按在刑具上,努力抬着头,看着一位四十余岁的丰腴妇人和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在一群侍女和太监的簇拥下下,慢步走上了奉安殿的高台。 那位妇人身着玄色银丝凤凰纹的宫装,罩了件青灰色的薄纱,青丝堆云,肌肤似雪,仪态万千,不言不语却温柔和煦,悲戚哀婉仍端雅持重。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后了。 而那个男子,身形修长,俊朗白皙,气宇不凡,只是眉目间带着些深不可测的沉郁,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这应该就是当今皇上重华俊了。 太后和皇帝的身后居然跟着十余名朝廷重臣,其中便有皇后之父、首辅大臣兼中书令上官熙,王贵妃之父骠骑大将军王怀勇。 太后一边走,一边示意众人平身,自己径直进了奉安殿,看到了惠太妃的灵柩,失声痛哭。 皇帝也来到灵前,庄重恭敬地行了一礼。 太后的哭声终于停了,侍女帮她擦了眼泪,转过身来,与皇帝一起,缓缓走出奉安殿,二人各自坐在了一张紫檀椅上,俯视着眼前的这群人。太后远远看见殿前的长沙王,便朝他招手。 长沙王上前为太后和皇帝请安,可身子刚跪了一半,便被太后一把拉住,抱在了怀里。太后忍不住又哭了起来,长沙王也倚在太后身上,失声痛哭。 许久,二人的哭声才止住了。 待到太后平静下来,贵妃上前,主动报告了案情,什么惠太妃中毒身亡,屋内遇窃,宣采女被人发现出现在太妃寝宫,有绢子和毒粥为证,亦有寿章宫太监为证。 太后听了,默不作声。 皇帝也是一脸平静,瞧了贵妃一眼,说道:“贵妃这几日辛苦了,朕瞧你瘦了不少!” 贵妃有些忐忑,谢过了皇帝的关心,静静等待着太后和皇帝的裁断。 倒是薛昭仪有点忍不住了,她年纪轻,性子急,看众人都不说话,便道:“启禀皇上,启禀太后,太妃突然中毒身亡,其中定有蹊跷,这个宣采女行事鬼祟,肯定逃不了干系!” 太后沉默片刻,忽然,殿外又是一阵嘈杂,原来,竟然是皇后到了。这一晚,真是有意思了,皇后不是卧床不起了吗?这半夜三更的,居然又来了? 皇后来到奉安殿前,向皇帝和太后行了礼,道:“皇上金安,太后金安。太后回宫,臣妾未能迎驾,望太后见谅!” 太后让人拿了椅子,吩咐皇后坐在自己旁边,问道:“你不是身子不好吗,怎么半夜这么冷还跑过来,万一病重了可怎么好?“ 第6章 不了了之 皇后赶紧起身:“多谢太后关怀,只是太后乃是后宫之主,侍奉太后也是媳妇的职责,不敢有忘。昨夜太妃薨逝,这宫里千头万绪,臣妾身子再不好,也要协助太后和皇上料理好。“说罢,皇后瞧了宣绿华一眼。 宣绿华在一旁听着,只觉得皇后在说到“薨逝“二字的时候,似乎格外加重了语气。 皇帝点点头,叹了口气,看着宣绿华,问道:“宣采女,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宣绿华决定,豁出去了,赌一把。 “臣妾给皇上、太后请安。启禀皇上、太后,昨晚,臣妾与侍女听闻太妃身子一直不好,病情又重了些,便带着自己熬的粥,去探望太妃,以谢她的救命之恩。只是太妃病中,还在熬药,我们不便见面,只留下了粥,便离开了。“ 说完这些,宣绿华忐忑不安。她特意把话说得含糊,以给自己留下解释的空间。 太后回头询问身边的太医:“惠太妃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她虽然一向身子不好,连吃了几年的药,但是前些日子,看起来精神倒好了些,怎么就突然去了?”说着,又捻起绢巾擦拭眼泪。 太后的声音听起来略有些沙哑,却更增添了一份成熟和阅历,甚至还有些亲切。 皇帝也叹了口气,说道:“太妃一向身子不好,无论后宫,还是前朝,都对太妃很是关心,朕在朝堂之上,也听闻百姓和朝臣们都在谈论太妃之事,甚是痛心。”说罢,看了看两边站着的十多位朝廷高官。 这下,贵妃不再说话了,皇后也沉默不语。 薛昭仪有点愣了,为了给宣绿华扣个大帽子,索性敞开了说:“宫中传闻太妃是被人谋害,毒死,并且还看见宣采女出入寿章宫,形迹可疑……” “嗯?哀家可曾问你话了?”太后对薛昭仪贸然插话颇为不满,语气重了些,薛昭仪立刻知道自己多嘴了,再不敢多说什么。 太后身旁一个老成的太医说道:“回太后,太妃是因为痰阻气滞,太医院这一年来一直在为太妃开化气通血的方子,只是都不见效,再加上先帝崩逝,太妃悲伤过度,日夜哭泣,加重了病情。” 太后又提高了声音,对骁骑校尉林长峰问道:“骁骑卫当晚时否看到什么异样啊?” 林长峰快步上前,答道:“启禀太后,当夜,值守太妃寝宫的正是属下侍卫,确实看到宣采女和侍女拎着食盒进了寿章宫,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臣亲自询问过他们,并无发现什么异样,望太后明鉴!” 宣绿华松了一口气,林长峰这话听起来不偏不倚,但其实已经在帮着宣绿华了,这一点,宣绿华听得出来。 这时,才看清楚林长峰的样子。这人俊朗挺拔,眼眸中有星光熠熠,双眉中有青山隐隐,神情果毅,身穿挺拔的墨绿窄袖武官服,脚蹬乌皮白底长靴,真是气宇轩昂,神采不凡。 太后又看着宗正寺丞重华茂,说道:“阿茂啊,你说说看?“ 重华茂说起来,还是当今圣上的族兄,因此太后待他格外亲热,并不称呼官职,而是称他的乳名。 重华茂说道:“回禀太后,其实,太妃薨逝之后,都是贵妃和昭仪在料理,臣实在没有帮上什么忙,惭愧。不过,太妃之前确实病着,皇后娘娘也一直在安排太医诊治,精心伺候,阖宫皆知。“ 宣绿华心里有底了,看来,一众人等都在竭力地抹平太妃之死的种种疑点,努力塑造一个久病而逝的印象。 太后点点头,略有些不满地对薛昭仪说:“薛昭仪,谁说惠太妃被人谋害?宫里怎么有这样的传闻,如何我一点都不知情?” 宣绿华一听这话,心里升起了一线希望。薛昭仪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不敢说了。 皇帝眼看众人眼神闪烁不定,便道:“既然前朝的人都很关心太妃,太妃也尚未起灵,那不如这样,长沙王,重华茂,你们二人带着在场的朝臣,皇后,你带着这几位嫔妃,一起给太妃磕头,再看上太妃一眼,为她老人家送行吧。” 宣绿华明白了,皇帝这是要开棺验尸,只不过找了个体面的由头。 随即,以皇后为首,众人给太妃行李之后,绕棺一周。这下,宣绿华算是看清楚了太妃的模样。 出乎意料的是,太妃身着吉服,妆容精致,面色如生,宛如睡着了一样,安详沉静。这,根本就不是中毒的样子啊!宣绿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贵妃和昭仪也是面面相觑,他们得到的野路子消息确实是说太妃死于中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行完礼,贵妃看了躲在一旁的寿章宫白公公,恨得牙根痒。 礼毕,皇帝问道:“各位都送了太妃一程,想必太妃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太后不悦地看着薛昭仪,斥道:“薛昭仪,你年轻不经事,道听途说,还弄得阖宫不安?” 薛昭仪晕了,明明各种小道消息都说太妃是被人毒死,怎么到头来,所有人都说她是病逝,谁把毒死的消息传出来的?她知道自己可能被谁给阴了,可有苦说不出,磕头如捣蒜,连连向太后告罪。 太后点点头,问道:“薛昭仪,听风就是雨,你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做事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薛昭仪苦着脸,指着一旁站着的寿章宫白公公说道:“这……臣妾也是听白公公说的……“ 太后不言不语,只是淡然却严厉地瞟了白公公一眼,白公公依然浑身是汗,脸色通红,扑通一下跪了,连声说自己该死,一时口误,误导了贵妃和昭仪。 宣绿华这下淡定起来了。 薛昭仪却又气又恨,恶狠狠地瞪了白公公一眼,恨不能把他吃了。 贵妃刚要为薛昭仪辩解,太后又放缓了语气,对贵妃说道:“贵妃,皇后身子不好,你替她处理宫中事务,不可急躁,更要以皇家尊严为第一要务,怎么就为了一些无稽之谈,搞得阖宫震动,还对嫔妃用上刑了?哀家知道你心眼好,耿直,只是太急躁了,要多向皇后学着点,遇事请教皇后。“ 贵妃站着,心里气极,今日一个不当心,竟然反被皇后给占了先,尤其是还在自己父亲和皇后父亲面前出丑。她看了一眼皇后,心里恨极,脸上却不露一丝痕迹。 第7章 从沈月到宣绿华 太后赐座,皇后只略略靠着椅子边坐着,陪着笑,宽慰太后。 “母后明鉴,贵妃和昭仪都是直脾气,他们也是想为太后分忧,太后就念在他们的一片孝心上,算了吧,还有那个宣采女,也怪可怜的,待会臣妾让太医给她瞧瞧手吧,夹棍之刑,十指连心啊!” 太后说道:“那也罢了,皇后安排吧,你身子一直不见好,也该养养,贵妃也是,都要注意身子。至于薛昭仪,做事太鲁莽,就罚她在奉安殿跪上一夜,思过吧!” 台阶下跪着的薛昭仪抽泣着说:“臣妾有罪,听了些流言,便当真了,请太后恕罪!”没说了几句,突然晕了过去。 宣绿华冷眼瞧着,只觉得这个薛昭仪有些装病博同情的嫌疑,早不昏倒,晚不昏倒,偏偏在受罚的时候昏厥过去。 下面一团乱,太后身边随行的太医立刻下了台阶,为昭仪诊脉,沉吟片刻后,向太后连连磕头,祝贺道:“启禀皇上,启禀太后,薛昭仪有喜了!” “什么?太好了!快,快把她扶起来,来人,用哀家的轿辇把她送回宫,太医院都去她宫里,再诊一次脉,可不能有闪失!”太后已经高兴得有些失态了。 皇帝也是一扫方才的严肃和冷静,高兴得几乎都有些失态了,急急忙忙地命人赶紧把薛昭仪搀扶起来,用自己的轿辇送回绫绮宫,还命太医随行照顾。 皇后和贵妃笑着连连向皇帝和太后道贺,可是眼神却很复杂。宣绿华目瞪口呆,原来是自己错怪了薛昭仪?虽然这个女人着实可恶,可到底稚子无辜,罢了! 这一夜,整个后宫,都没睡好,当然也包括宣绿华。 回到临华院的时候,谢贵嫔还没睡,坐在主殿中发呆,宣绿华本以为谢贵嫔会责备自己,谁知谢贵嫔只是看了宣绿华的手,说道:“你的首饰给你放在西厢房了,你也受罪了,本宫去找太医给你瞧瞧手,可不能落下病根!“ 宣绿华道:“多谢娘娘,皇后方才指派了一位太医,就在殿外候着。“ “那本宫就放心了,太医看过后,你也早些歇息吧。“谢贵嫔说罢,便不再理会宣绿华了。 即便一个人独坐着,谢贵嫔也还是身子笔直,一副谨守本分的样子。宣绿华告退,带着太医、云燕和小林子回到了自己屋里。 太医看过,宣绿华手上受了伤,只是伤势不重,涂些跌打损伤的药,静养几日便好了。一听太医如此说,云燕和小林子首先松了一口气。 太医走后,宣绿华打发了小林子,她随便地梳洗一番,便歇下了。躺在床上,宣绿华还是睡不着,两眼圆睁,看着床顶的雕花。 这一天过得,真是好像一出大戏,百转千回。 她庆幸今夜莫名其妙地躲过了一劫,但也后怕不已。回想起来,她穿越到这个大虞朝,也是有四日了,这四天过得真是憋屈死了。 当然,穿越之前,她的日子也没见得有多好。宣绿华的前世,沈月,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 她是家里的老大,在她六岁的时候,爸妈拼着全家被罚得连个完整的板凳都找不到,也为她添了一个小弟弟。尽管家徒四壁,清汤寡水,但父母看着带着小雀儿的弟弟,丑橘一样的脸蛋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可想而知,沈月在家有多不受重视。当然,她也不是全无地位的,至少,爸妈忙着打工赚钱,她就负责照顾弟弟。在弟弟的成长上,洒满了沈月的汗水。她还没长大成人呢,就体验了当妈的感觉,真是一个幸运的女孩呢。 沈月各种家务都干,甚至还因为家里经济比较困难,练就自己上山弄些野草野菜做药膳的绝活,至于体力,那也是杠杠的,活脱脱一个野丫头,整天晒得黑红黑红的,就像个高原女拖拉机手。 本来初中毕业爸妈就想让沈月出去打工赚钱的,可是他们发现,如果沈月也去外地打工了,就没人照顾刚上小学的弟弟,这可太不划算了。索性,就继续上个家附近的高中,还能接送弟弟上学放学,给弟弟做饭呢。 瞧瞧,沈月的爸妈可真是个机灵鬼。继承了父母的优秀基因,沈月其实脑子转得也很快,生存能力很强。 高中毕业,这下爸妈再也不肯出钱让沈月这个赔钱货去读大学了,必须去打工,家里这么困难,弟弟将来娶媳妇的彩礼还是个大数字,沈月必须为家里分担了。 机智的沈月考上了个师范学校化工专业,不需要学费,甚至每个月还有几百块的生活费呢。这下,爸妈傻眼了,只能让她去上学了。 大学四年,沈月真的没要家里一分钱,甚至还去香精公司勤工俭学存了几千块,当然这些钱也被爸妈搜刮走了。 她是学校里的丑小鸭,女汉子。学校里的同院男生都喜欢和沈月玩,当然,只是把她当成了个男生。没有人知道,在她坚强的外表下,其实也有个公主心,只是并不是每个女生的公主梦都能圆满的。 但是,沈月心里也有个自己的白马王子,那是她的同乡,很帅,爱打篮球,沈月经常在篮球场边看着他打球,一看就是一个下午。他们曾在同乡会上见过好几次,每次,白马王子都会朝着沈月微笑着打招呼,那种阳光的笑容,几乎能把沈月电晕。 学校的社团活动力,沈月也和白马王子共事过,算是配合默契。只是,沈月从来不敢私下里约那位白马王子,她很自卑,她知道自己胖,不美,没钱,也不会打扮,所以只能做一个远远观望的小透明。 直到毕业,沈月凭借着对气味天生的敏感,去了一家香精公司,成了一名调香师。从同学那里才知道白马王子大学毕业就去当兵了,从此,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心目中的王子。 沈月在香精公司工作了两年,每个月工资的一半都交给了家里,自己留一半,紧巴巴的。 弟弟高中毕业,上了个三本,学费很高,为了帮弟弟凑够学费,沈月除了拼命省钱,就是在下班后到处做小时工,赚点辛苦钱。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可怕的夜晚,那个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夜晚。 第8章 初入太极城 从快餐店下了夜班,骑着自行车回家,一辆小轿车迎面驶来,刺眼的大灯晃得她睁不开眼,一阵狂风和烟尘袭来,刹那间,她觉得自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好像有一点点疼痛,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这个临华院的西厢房,身旁是个女子关切的表情。 恶心欲吐的沈月一下子坐了起来,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看着这张雕花木床,以及窗下的红木梳妆台,还有身边这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女子,她一下子懵了。 “我这是在哪?”沈月问道。 “采女,你方才落水了,可惜彩画已经……溺水而亡了,幸亏惠太妃路过,发现得及时,立刻让人把你救了上来。你已经躺了快一日了,快把奴婢急坏了,谢贵嫔也过来看了几次,送来了好些药材。”青衣女子说道。 “采女?什么采女?彩画是谁?我到底在哪啊?”沈月傻了,怎么回事?自己穿越了?穿越到哪里了? 青衣女子一脸“我懂了”的表情,便把前因后果细细地讲给沈月听。 如今是大虞朝文泰二年,第四代君王重华俊登基一年半,仲秋时分,穿越过后的这个身体属于一个叫宣绿华的女子。 宣绿华的父亲宣伦是京城一个九品的小文官,在宫内省造办处任职,负责修建皇陵、宫阙的日常事务,是个不起眼的角色。 春日,新皇命宫内省甄选良家女,宣绿华的父亲宣伦便依照规矩,让十六岁的宣绿华参选,宣绿华倒也不负所望,被册封为采女。 本朝的后宫,皇后以下,共有九级,分别是:正一品的贵淑德贤四妃,正二品的贵嫔六人,正三品的昭仪九人,正四品的婕妤九人,正五品的贵人、正六品的美人、正七品的才人、正八品宝林和正九品的采女则无定数。 当然,宣绿华就是那个正九品的采女,属于最不起眼最不得宠的嫔妃之列。 皇上此次选秀,统共只遴选了十二名秀女,再加上本有的皇后、王贵妃、谢贵嫔、薛昭仪、林婕妤等五名王府时的旧人,一下子后宫有十七人之多,一时间宫中莺莺燕燕,也甚是热闹。 宣采女入宫带了一名陪嫁丫头名叫彩画,再加上入宫后皇后安排来的侍女云燕,主仆三人跟随谢贵嫔入住临华院西厢房,另有一个近身太监小林子,住在临华院的倒座房,每日来这里伺候,倒也清静。 入宫近半年了,皇上因为守孝,有所节制,也只召幸过八个新人,其余时间,多是贵妃和昭仪侍奉。至于宣采女,因为一入宫就病了,所以一直没能见过皇上。 中秋阖宫赏月,皇上这才又见到了宣采女,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只说宣采女面生,还是皇后笑着把宣采女的姓名和出身说与了皇上。 皇上笑着点头,说这个宣采女很是灵秀可人,甚至还带着些女子少有的英气,双眸如水,气质出尘,宛如春寒中的梨花,别有意趣。 当时皇后点头称是,贵妃笑而不语,倒是薛昭仪回了皇上,说“宣采女一入宫便病了,身子弱,需要好好补补,所以一直没能侍寝”,皇上也就罢了,没再提此事。 皇上这么随口一说,就像是一句天谴一般,宣采女数日之后,就因为夜里回宫“不小心”,落水了。陪嫁的彩画溺死了,现在只剩下云燕一人。 宣绿华就算是刚刚穿越过来的,那也是看过不少历史书的,知道自己可能中招了。但是她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小小的采女,皇上只是随口那么一夸,就有人要让自己死?他们真的这么急切吗?难道都不觉得有点操之过急了吗? 宣绿华觉得皇宫似乎也没什么好的,房子旧,阴飕飕的,她恨不得自己被雷劈一下什么的,再穿越回去,但她心里也明白,这种小概率的偶然事件不太可能发生,如果被雷劈一下,很可能直接变成人肉烧烤,魂归地府。 所以,宣绿华想的是最好能出宫,看看有没有什么生存机会。 穿越后的第二天,宣绿华既然醒了,还没死,就要进行每日的请安了。 请安也是有规矩的。 各宫嫔妃每日卯正时分,向各宫主位娘娘请安,来到皇后宫中,随皇后前往太后寝宫; 皇后每日辰时率四位正一品妃向太后请安,其余嫔妃与太后宫门前静候; 众嫔妃每日辰正时分,在皇后宫中,向皇后请安。 光是这些时间表,宣绿华都花了很多时间才记住的。 卯时三刻,云燕唤醒了宣绿华,为她梳洗更衣,便来到了正殿,向临华院的主位娘娘谢贵嫔请安。 谢贵嫔年约二十八九岁,容貌颇美,只是太端正,不爱说话,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她端坐在正殿,一旁站着临华院的另一位新人陈宝林主仆二人。 谢贵嫔一看着宣绿华行礼的样子,就皱起了眉头。 谢贵嫔责问道:“怎么,进宫这么久了,你的礼数越发不成体统了,云燕和教引姑姑们没有教过你吗?” 宣绿华有点不知所措,张口道:“对不起,我哪里做得不好吗?麻烦你跟我说说。” 她以为自己说得已经很客气很婉转了,可谢贵嫔还是气得脸都有些发红了:“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你如此无礼,怎么去拜见皇后?到时冲撞了皇后贵妃,只怕你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宣绿华不好说什么,她已经看出来了,自己的那一套东西放在这个时代,很不合时宜,多说多错,索性装傻。她赶紧跪下,闷着头,一声不吭。 云燕立刻也跟着跪下,磕了个头,说道:“回贵嫔娘娘的话,采女是因为昨夜落水受伤,再加上彩画之死悲伤过度,神智略有些不清醒,似乎把什么事都忘了,才会冲撞到娘娘的,并非存心无礼,请娘娘明鉴 !” 谢贵嫔摆了摆手,叹道:“本宫知道了,你们都起来吧,并非我苛责,只是采女你这个样子,实在不妥,以后云燕你要多教着她些,今日给皇后请安,采女你还是少说话吧。” 时间差不多了,谢贵嫔起身,两个侍女两名太监赶紧伺候着她上了步辇,出了宫门。 宣绿华跟在后面,四下张望了一番,她还奇怪呢,怎么自己没得步辇坐呢,但脑子一转就明白了:级别啊!级别太低了!只能靠两条腿了。 第9章 第一日的请安 宣绿华紧紧跟在谢贵嫔的步辇后面,幸亏她习惯了快步走,否则还真跟不上呢。 谢贵嫔到的时间选得恰到好处,不早不晚。薛昭仪、林婕妤和其他六位新选的宫嫔已经到了,众人相互行了礼,站在皇后仙居宫门口,静静等着。 薛昭仪看见宣绿华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样子,笑着说:“宣采女似乎精神头不大好,都懒得跟姐妹们说话呢,这知道的,是昨夜受了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心怀怨气呢,待会见了皇后和贵妃,可要打起精神来啊,不然,可会连累到贵嫔姐姐呢!” 这话说得宣绿华心里慌兮兮的,薛昭仪这话一边是嘲笑自己,一边又隐隐地挑拨了谢贵嫔和宣绿华的关系,倒有点难对付呢。 谢贵嫔很得体地笑道:“这倒不会,只是在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面前,礼数可不能有一丁点的错漏,不过,这个宣采女昨夜受了惊,今个还没恢复,就急急地来请安,心倒是实诚的。” 宣绿华突然对谢贵嫔有了不少好感。 谢贵嫔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众人都明白了,立刻转身,分立两旁,只有宣绿华还傻愣愣的,不知所措。 谢贵嫔心里火大,一把将宣绿华拉到了一边,低首欠腰,领着众人行了万福,齐声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在六名侍女和六名太监的簇拥下,四位新人的跟随下,一个华服盛装的丽人款款而来,带着笑,扫视了众人,尤其看了宣绿华一眼,最后目光却落到了谢贵嫔身上。 “贵嫔辛苦了,这位宣采女似乎身体还未大安,你要多关心,不过,薛昭仪说得也对,如果礼数不周,冲撞本宫事小,皇后生气,那可就事大了,你是主位,应该多教教她。”说着,贵妃瞥了薛昭仪一眼,微笑了一下。 宣绿华完全不敢抬头看这些人,只觉得眼前一条条华丽的裙裾在飘动,眼花缭乱,至于这些嫔妃们的头衔和容貌,她是一个都没记住。 但是有一点很清楚,她记住了薛昭仪的样子,更记住了她那些挑拨的话。这个女人是个麻烦,要离她远一些! 仙居宫的宫门终于打开了。 “皇后娘娘起驾!”伴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呼,八人凤辇在六名宫女六名太监的簇拥下,从宫门中缓缓走出,一位女子端坐于凤辇之上。 “给皇后娘娘请安!”所有的嫔妃宫人皆行了万福。 “各位妹妹平身,随本宫去向太后请安吧。”女子的声音清亮沉稳,一字一板,既有皇后的威仪,却又不失女子的清婉。 尽管知道抬头看皇后有失礼仪,但这可是皇后啊,以前只在史书中看到的字眼,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宣绿华实在按捺不住爆棚的好奇心,抬头看了一眼凤辇上的那个女子。 嗯,确实很美啊,典雅大气,眉目如画,青丝如云,一条檀色襦裙,沉稳低调,却配了一条石榴红色的半透披帛,如同画龙点睛一般。钗环寥寥,只是左右各簪了一支赤金双凤牡丹发钗,头顶发髻上嵌了一朵正红色牡丹头花。 皇后恰好看到了宣绿华刹那间的眼神,微微一笑,宣绿华吓了一跳,赶紧低下了头。皇后走远了,身后长长的嫔妃队伍,宣绿华跟在最后面,低着头,匆匆往前走。 太后的长乐宫在太极城的西北,是一组独立的宫苑,历代以来,数次增修,本朝皇帝登基后,虽未大修,却也刻意重新装饰一番,极是庄严壮丽。 皇后和贵妃进宫请安去了,其他宫嫔皆肃立在宫门口,一言不发。宣绿华只觉得脚底板都疼得快站不住了,可是那些女子一个个神色如常,端雅持重。她不由得敬佩起这些女孩们了,他们难道一点都不觉得疼吗? 感觉足足站了半个时辰,宣绿华心里都快火起来了,这皇后和贵妃,到底和太后有多少话要说啊,没完没了,真是让人郁闷啊! 还好,两位娘娘终于走出宫门,皇后坐上了凤辇,其余人等明显都松了一口气。原来,他们也一样等得心焦啊。 及至仙居宫,进了正殿,谢贵嫔看了宣绿华一眼,云燕赶紧拉住了不知所措的宣绿华,站在了她该站的位置。皇后坐下,众人一起向皇后行礼请安。 宣绿华懵懂地跟在后面,别人说什么,她也跟着说,别人做什么,她也跟着做,但总是慢了半拍。皇后看在眼里,没有计较,吩咐众人落座。 等众人都坐定了,宣绿华才在最后的位置上小心翼翼地坐了三分之一个屁股。这样坐着,才显得端庄,虽然屁股略有些累。 谢贵嫔看了宣绿华一眼,脸色不太好看,薛昭仪则冷笑了一声。 几番场面话过后,皇后终于发话了:“宣采女,昨夜落水,现在可好些了?谢贵嫔,此事,到底为何而起?” 宣绿华昨夜溺水的后遗症又犯了,她觉得头晕晕的,胸口总好像一股什么东西要涌上来,耳朵里嗡嗡的响。一听到皇后问话,急忙回答:“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我……臣妾感觉好了一些,只是还有点头晕,回去再吃点药,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一听宣绿华这般回答,众人都忍不住带了点嘲弄的笑意。 谢贵嫔脸上有点挂不住,说道:“采女惊吓过度,又受了寒气,以前之事,全都记不得了,所以多有失礼之处,请皇后娘娘恕罪,说来说去,到底是她年少不懂事,贪玩,才会落水,今后臣妾一定好生教导。” 薛昭仪刺道:“昨夜闹得阖宫不安,连皇上也惊动了,专门要从乾元宫赶到临华院去探望,后来还是王太尉有事奏报,才罢了。说起来,除了皇后和贵妃,其他哪个嫔妃生病,皇上这么着急了,可见啊,采女还是很得圣心的呢!” 宣绿华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这么明显的挑拨,薛昭仪,你做事也太露痕迹了吧。不过宣绿华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多嘴,只能忍着。 众人皆不言语了,薛昭仪眼看自己的挑拨没用,脸面上便有点挂不住。最后还是皇后推说身上不好,散了。 宣绿华小心翼翼,最后一个走出宫门。一抬头,却看见了薛昭仪恶狠狠的眼神。 第10章 宫闱口角 宣绿华心里疑惑,自己也没招惹这个女人啊,为什么她老针对自己呢?真是活见鬼了。 惹不起,躲得起,宣绿华低着头,行了一个礼,绕过了薛昭仪,跟着谢贵嫔就要离开,却被薛昭仪叫住了。 “站住,见了本宫,不行礼,你这是哪里学来的规矩?”薛昭仪冷冷说道。 宣绿华心里有火,便回话道:“嫔妾方才行礼了,昭仪没看见吗?” “没有看见,你再行一次礼!” 宣绿华忍住气,郑重行了个礼。 “翠霞,教教这个野丫头怎么行礼。”薛昭仪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女。翠霞行了一礼,对宣绿华说:“采女学着再做一次!” 宣绿华无奈,又行了一礼。 薛昭仪依旧刁难道:“你是哪里来的?连这么简单的礼仪斗学不会吗?” 谢贵嫔看不下去了,温言道:“本宫认为宣采女的礼仪并无不妥,不知昭仪有何见教?” 薛昭仪冷笑道:“本宫是昭仪,指点一下采女,谢贵嫔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吧?今日,本宫就是要让她长点记性!谢贵嫔不要护短!” 宣绿华火了,终于反击道:“嫔妾实在不知礼仪哪里不对,昭仪娘娘知礼守礼,那在贵嫔娘娘的面前,是否也知上下有别?”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宣绿华便挨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疼,脑壳里嗡嗡地向,许久斗回不过神来。震惊,难堪,还有溺水的后遗症,让宣绿华一时间恍惚起来。 薛昭仪还在怒吼着:“来人,把这个不懂规矩的贱婢给我绑了,杖责三十!”、 几个太监立刻巴巴得赶过来要把宣绿华拿下,谁知他们刚一碰到她,谢贵嫔怒道:“慢着!我看你们谁敢 !” 眼看着谢贵嫔和薛昭仪对峙起来,宣绿华的身体一软,就瘫倒在地。迷迷糊糊中,只听到有人惊呼,有人争吵,然后眼睛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宣绿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屋里,脑袋疼得像要裂开一样,想动一动,可是全身都难受。门开了,云燕端着个小托盘,捧着一碗药进了屋子。 “采女,太医来看过了,说是你身子还没复原,开了药给你,并且,告诉你个好消息,贵嫔娘娘禀报了皇后,免了你这七日的请安,待身子好了再说。这可是个天大的恩典呢,皇后娘娘真是体恤下情啊!” 宣绿华心里苦笑了一声,这个云燕,真是容易满足啊。 云燕扶起了宣绿华,吹了吹药汤,喂她喝下。只喝了一口,宣绿华便被苦得想呕,这什么玩意啊? 云燕看宣绿华嫌苦,柔声道:“良药苦口,听说这道药啊,专门加了鸡内金、蚕沙还有灵脂块这些很稀罕的药材呢。奴婢特意给你多添了许多红糖,不苦的。” 不苦?这丫头真是睁着眼说瞎话。宣绿华可是知道些药理的。鸡内金,就是鸡的肾脏,蚕沙,就是蚕的屎,至于灵脂块,听名字好听,其实是松鼠的粪便与尿液的混合物夹以少量砂石干燥凝结而成。 说来说去,自己喝了一堆屎?怪不得这么苦呢!宣绿华闭着气,勉强喝了药,回想起那些屎们,就差点又吐了出来。 看起来,这个时代的药理水平也不怎么样啊!如果自己出了宫,在外面开个药膳铺,甭管有没有效果,估计还能赚到不少钱呢。出宫的想法再次冒出了头。 云燕试探着看了看宣绿华,说道:“采女,那个……彩画已经被拉到宫外烧了,送还了采女的娘家,奴婢想着好歹她和采女主仆一场,就把她的一副耳坠留了下来,给采女收着。”说着,从怀里掏出了耳坠,放到了宣绿华的手里。 宣绿华愣了,说实话,彩画这个人,她从来没见过,也没有任何记忆,对她来说,这就是个陌生人。可是,宣绿华看着这幅耳坠,心里却难过起来。 耳坠是最简单的银质,上面似乎镶过什么东西,已经被抠下来,估计这是打捞尸体的人顺手牵羊吧。这副小小的首饰,曾经戴在一个女孩的身上,而那个女孩,那么年轻,却因为自己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沉入了冰冷的水底,而后,化成了一把灰。 那个女孩,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过热望,有过希冀,有过情窦初开,有过绝望挣扎,最后一切都坠入了黑暗和火海。 宣绿华的心疼了一下,无声地哭了。不只是哭彩画,也是哭命运。此刻她更加强烈地想要逃离这个四面红墙的牢笼,这个吃人的鬼地方。 云燕慌了,连声安慰,又递来了绢子给她擦泪。这绢子连同衣服、首饰、胭脂水粉等物,是入宫时宫中统一赏赐的。 宣绿华看着这个银耳坠,猛然间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记得,自己是夜里和彩画一起从皇后宫中回来时,路过了太液池的一角,好像里面有响动,便走了过去,靠近时,突然觉得身后被人一撞,便和彩画一起跌入了水中。 本来宣绿华也通些水性,可水下的水草居然死死缠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 恍惚中,宣绿华似乎看到水中有两个人,脚一蹬,从另一边溜走了。可是自己却呼吸急促,动弹不得,身旁的彩画已经开始在水中抽搐了。 绝望之际,水面忽然人影纷杂,似乎有个女子的声音,指挥着众人救人。紧接着,便有人跳下了水,宣绿华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醒来时,她才知道是惠太妃救了自己。 于是,当宫中开始盛传惠太妃病重的时候,宣绿华便想当面对惠太妃说一声谢谢,可是,那一夜,他们主仆二人夜探寿章宫,却不曾想卷入了一场诡异的漩涡之中,然后又以如此莫名其妙的方式脱身了。 这个安静的皇宫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彩画是怎么死的?惠太妃又是怎么死的?宣绿华一想到这些,便有些发冷。 所幸这一切都过去了,她可以暂时喘口气。彩画和惠太妃的事,她迟早要查个水落石出,眼下,必须小心谨慎,明哲保身。 这一夜,宣绿华都没怎么睡,一直跟着云燕学习宫中的礼仪,努力不要再出错。不过皇后免了五日的请安,算起来,还有明日一日的清闲呢。 第11章 临华院的三位嫔妃 第二日一早,宣绿华梳洗罢,便和云燕一起,来到主殿,给谢贵嫔请安。 今日,谢贵嫔的妆容似乎浓了一些,估计是要遮盖住一夜难眠的倦容吧。 宣绿华行礼问好,恭敬地坐在了谢贵嫔下手的右边座位上,左边的上座留给了尚未到来的陈宝林。 谢贵嫔看了宣绿华一眼,似乎有了些温和。是啊,再蠢的人,经历过这数次风波,也该学乖了,懂规矩了。可是一转眼,谢贵嫔看到娉婷而来的陈宝林,又严肃起来。 今日的陈宝林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以往她总是穿得甚是老气,不加修饰,可是今日,挽了个飞仙髻,发髻之上,斜斜地簪了枝团花银簪,戴了朵月白色的绢花,配上一身白色的纱衣,竟然让人耳目一新。 似乎是很不经意的打扮,但感觉也下了一番功夫呢。 谢贵嫔有些不悦,但也不好说什么。太妃死了,阖宫都要素服是没错,可是陈宝林的打扮也合乎规矩啊。 陈宝林是和宣绿华一同进宫的十二位新人之一,也被分到了谢贵嫔宫中,跟着贵嫔学规距。 说起来,十二位新人,贵妃宫中四人,薛昭仪和林婕妤各分到三人,倒是仅次于贵妃的谢贵嫔,只分到两人,也是出人意料。 宣绿华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只是被皇上略提了提,就一跟头栽倒了水塘中,死了丫鬟,其他人当然就小心谨慎。陈宝林一直都很低调,可今日,略略换了件衣裳,就立刻耀眼夺目了。不过,随她去吧,反正宣绿华不关心。 今日,宣绿华被皇后免了早请安。把贵嫔和宝林送出了临华院,宣绿华松了一口气。在那两个人回来之前,她暂时自由了。 可是,上过夹棍的手还带着红色的疤痕,隐隐作疼。 桂花开了,香气浮动,沁人心脾,云燕在后院里收集桂花,想着做些糖腌桂花,冬日里泡茶最是清甜怡人,唇齿留香。 宣绿华是个随性开朗的人,虽然刚经历了那一番劫难,甚至手还有些疼,但她总是能很快地忘却烦恼,让自己开心起来。是啊,人生多艰,老想着不开心的事,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宣绿华看着云燕做事,兴致来了,在一旁帮忙。云燕连忙让她去一边歇着,别累坏了。 宣绿华笑着说:“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脆弱,倒是你,忙里忙外,一刻不停,还要给我擦屁股,处理我留下的烂摊子……” 到云燕脸红了,宣绿华才知道自己说话太粗俗了,“擦屁股”这样的话,别说宫中女子了,在那个时代,只怕外面的体面男人都不会说。 “你的手给我看看!”宣绿华说道。 云燕听话地举起了双手,不知道采女要做什么。 宣绿华打量着,云燕的手也和自己一样,夹棍的伤清晰可见,她给云燕轻轻揉了一下,云燕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 “还很疼吧,都是我连累你了。” “不,不,采女你言重了,不碍事的,往日里,更痛的都有的……不打紧,活动一下就好了。采女,你的伤怎么样了?”云燕有点慌,她从来没见过哪个宫里的主子对奴才这么好。 “我没事了,就是活动起来有点不舒服,所以,要多活动!要自己对自己好!” 宣绿华嘿嘿一笑,云燕看着她也笑了起来。宣绿华倒觉得,自己和云燕不像是主仆,倒更像是姐妹了。云燕看四下里无人,又开始给宣绿华上课了,当然说白了就是八卦。 谢贵嫔其实是皇后的陪嫁丫头,那时,皇后带着她嫁入了王府,因为皇后身子不好,时常生病,陪嫁丫头便成了通房丫头,服侍了王爷之后,就开了脸,做了妾。皇上登基,她因为是皇后带来的人,便被册封为贵嫔,仅次于四正妃,也算是修成正果。 只是这谢贵嫔到底出身低微,再加上曾经小产,后来一直无子,所以格外谨慎,与世无争。跟在她的宫里,也就天然地被认作是皇后一系的人马。 可惜,如今整个宫里,除了皇后曾诞下一女,然而未成年就死了,其他嫔妃中,仅有林婕妤有一个公主,其他嫔妃居然一直无所出。 皇帝看起来似乎不着急,可是皇后太后都很急。如今薛昭仪有孕,整个太极城,都要围着她打转了,以后谢贵嫔的宫里,只怕要更加冷清了。 宣绿华明白了,为什么宫里的女人都要争,都要抢了,没有孩子,在这个宫里耗着,只怕都是不甘心,想自己拼一拼了。 好吧,他们要争,就随他们去了,只要别扯上自己。 不过宣绿华心里存了一个小秘密,现在憋不住了,终于拐弯抹角地问了:“昨天夜里那个骁骑校尉,好像叫林什么……他倒是帮着我们说话呢,你知道他吗?” 云燕笑了笑说道:“奴婢不知道林长峰这个人,只不过那些侍卫,大多是名门子弟,家族深得朝廷信任,昨夜的那个骁骑校尉,一定也是官家少爷。对了,侍卫们和宫嫔一样,如果有罪,会累及家人,前朝就有位嫔妃,就因为想逃出宫去,家里被满门抄斩了……” 宣绿华不吭声了,她心里又矛盾起来。说实话,她很想找机会离开这里,可是,如果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家人和云燕这些人,她又不忍心了。 至于皇上,宣绿华几乎对这个很近又很远的男人没什么感觉,甚至都没觉得他是自己的夫君。算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云燕采集了一箩筐的鲜桂花,又找来了冰糖,碾碎了,就要去做糖腌桂花。宣绿华一看,就知道云燕做的糖桂花缺了一味:柠檬,当然,这个地方,只怕是没有新鲜柠檬,不过橘子汁也是可以的。 恰好太极成本太液池附近的御花园附近有一片橘树,果实刚刚成熟,宣绿华便换了云燕的衣服,带着篮子,独自去了御花园,还严令云燕不得跟着。 往日,御花园里一定有不少嫔妃宫人来此赏玩,今天倒是奇怪了,早请安的时间特别长,直到半晌午了,还没结束,这御花园里也空空荡荡,零星几个花房的婢女和太监在修剪花枝。 第12章 偶遇林长峰 时至秋末,一大片一大片的银杏树,满目金色,耀目灿烂,煞是好看,宣绿华立刻就想到,这里过些时日,定然有不少白果掉落,倒是可以来捡一些。 橘子林在太极城北太液池的最偏远处,靠着花园院墙边的游廊。这里的橘树只是用来赏玩,所结的果实虽然香气浓郁,却又小又酸,宫中所食橘子多是南方进贡的上品,御花园的橘子自然也就无人问津了。 可是宣绿华却不在乎,她就是要这种香气浓、味道酸的橘子。没多久,就采了一大筐。 树林中,宣绿华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幽静处传来了一阵说话声,是个男子,并且依稀就是林长峰的声音!她激动坏了,赶紧竖起耳朵。 “此事已了,所幸我们事先得到了消息,否则,还不知道会闹得多么不可收拾了。既然太后都不想多生事端,以后大家也就别再提及了。好了,其他事情,我不甚了解,如果公公这边有消息,请及时通知才好。” 宣绿华心里一下子就懂了,果然,太妃之死的背后,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事。至于这个林长峰,居然和宫内省的太监们暗通款曲,嘿嘿,被自己抓到了。 她也不吭声,不戳穿,静待一个脚步声远走了,才从橘子林里钻出来,不言不语地看着独立于游廊上的林长峰。 林长峰依旧是一身墨绿劲装,黑色长靴,只是在领口露出了米白色的暗纹绸衫,更显得面如冠玉,潇洒不尘。 林长峰猛一转身,看到了宣绿华,脸色微变,却很快就淡定下来。 倒是宣绿华不淡定了,板着脸说:“林大人原来做事这么不小心,我这就跑出去告发你,说你和宫中的太监密谋造反!” 本来林长峰还有些担忧,一听宣绿华这么说,反而彻底安心了,便顺着宣绿华的话,继续陪她玩了:“臣罪该万死,请采女不要顾念前两日的情面,立刻将臣扭送到贵妃宫中,任凭处置!” 宣绿华一听,笑了起来,也就不再端着了,直接问道:“林大人,你是否相信太妃的死因真的是久病而逝?“ 林长峰收起笑容,严肃地说:“其实,有些事情,你放一放,用更长远的目光来看,便会发现更多,如果逼得太急,不但看不清真相,还会,伤了自己的眼睛。“ 宣绿华黯然了,这话她听得懂,只是还不死心:“为何太后会突然回到宫中呢?“ 林长峰说道:“如果我告诉采女,是有人故意把太后请回来,看大家的表演,你信吗?” “我信!“ “那采女就应该知道,在这后宫里,如何保全自己!“ 宣绿华奇怪地说:“可太妃明明就是被人害死的啊,我还……” 林长峰拦住了宣绿华继续要说的话:“太妃是思念先帝,久病不治,追随先帝而去,已全我大虞朝的贞烈表率,采女,千万记住了,不可说错!只怕采女还不知道吧,今日早朝,皇上已经把朝堂之上曾经说过太妃死于毒杀的官员,全部罢免了。当然,这也同样是太后的意思。” 宣绿华点点头,明白了。一个贞烈之名,掩盖了所有的筹谋和残酷,太妃之死,焉知不是一个测试,试出每个人的成色和立场。也许,这就是皇帝的前朝和后宫吧。 “可是,长沙王真的很可怜,他还那么小……“宣绿华黯然说道。虽然长沙王曾经在那样的场合对她拳脚相向,可宣绿华一点也不怪他,相反,还很同情他。 “是啊,太妃的所有东西都被收入了宫内省的库房内,什么都没留给长沙王,不知道他长大了是否还会记得他的母妃。“林长峰叹息道。 “对了,我在太妃卧室内捡到了一个摔碎的翡翠镯子,我去把它修复了,送给长沙王,好歹这是他母亲的东西,给他留个念想。“宣绿华突然想起了这事。 “他当众打你,你不恨他?“林长峰觉得很诧异。 宣绿华摇摇头,她怎么会和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计较呢。 “不过,太妃的镯子,不要太过张扬,越少人知道越好!“林长峰叮嘱道。 宣绿华懂了,她和林长峰没什么太深的交情,话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了,便笑着说道:“那不提此事了,我要多谢你帮过我,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的,这样吧,我在做糖腌桂花,等我做好了,送你一罐尝尝吧,算是我的谢礼。这可是纯天然手工打造有机食品啊!” 林长峰听到最后那句话,顿时愣住了,满脸迷惑,显然,他听不懂什么叫有机食品。 林长峰刚要说话,御花园门口传来了一阵女子的说话声,他立刻行了一礼,匆匆离去。宣绿华回头一看,是薛昭仪和几位嫔妃来御花园里游玩了。 嗯?这个薛昭仪不是昨晚发现有喜了吗?怎么怀着孕,还到处溜达?按照道理,现在应该在床上躺着,一堆人围着她打转吗?说不定皇上也要守在她身边,呵护她这个小可怜儿呢。 宣绿华知道,这个薛昭仪似乎专门跟自己过不去,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薛昭仪盯着自己这么个不得宠的小小采女不放。但是惹不起,却躲得起,宣绿华赶紧也要溜走。 可是一个转身,树枝哗哗响动,显然,薛昭仪等人注意到了,停住了脚步,看向宣绿华这边。 宣绿华眼见躲不过去,不得不硬着头皮钻了出来,走到了薛昭仪面前,行了礼,道:“给昭仪娘娘请安,各位姐姐安好。” 众人都诧异了,面面相觑,宣绿华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云燕的衣服,呵呵。这在宣绿华看来,也没什么啊,自己和云燕身形相仿,互相穿个衣服有什么关系? 可是,其他嫔妃们却不这么看,在他们眼里,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再亲近,也隔着一条鸿沟。 薛昭仪首先发话了:“宣采女,你穿着这身衣服,成何体统?谢贵嫔没有教你宫中规矩吗?” 宣绿华看着薛昭仪的肚子,只是略略有些样子,乍一看,还以为是富态呢。不过尽管有孕,又在太妃丧期,薛昭仪一身素装,却依旧难掩她明丽夺人的风姿,尤其是一双美目,顾盼生姿,妩媚动人。 第13章 薛昭仪之骄 怪不得皇上宠爱薛昭仪,还真是个美人。但是这个美人实在太凶了,宣绿华还是不想招惹她,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宣绿华小心地说:“回昭仪娘娘的话,嫔妾因为想采一些橘子,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便穿了侍女的,思虑不周,请昭仪娘娘恕罪。” 薛昭仪一想到昨夜因为眼前这个宣绿华,自己被太后当场质询,丢了面子,若不是太医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只怕今天还不知道怎么被太后责罚呢。 更重要的是,薛昭仪虽然嚣张,却也知道自己这一胎,是宫中第一个孩子,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呢,所以她总想等过了三个月,胎像稳了,再公之于众,那样更保险些,可谁知昨夜就露了底,真是窝火。 “啪!”又是一记耳光打在了宣绿华的脸上,火辣辣的,这是宣绿华穿越之后,挨的第二记耳光了,还是薛昭仪打的。她微微抬起头,看了薛昭仪一眼。 薛昭仪看得出来宣绿华眼神里的恨意,她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起来:“贱人!看你这副贱样子,一副奴婢相,你是不服本宫管教吗?” 薛昭仪刚要吩咐婢女去把刑讯司的太监喊来,她身旁的一位女子赶紧上前,柔声说道:“昭仪,你可是怀着龙胎,方才上至太后皇上皇后和贵妃,下至太医院和各宫姐妹,都在祝贺昭仪,你现在动气,万一惊着了龙胎怎么办?这可不可就是因小失大了吗?” 这个女子是薛昭仪宫中的宝林,沈伊人,一身书卷气,容色秀丽,温婉恬淡,只是穿着打扮有些老气。 沈宝林看了宣绿华一眼,继续说道:“昭仪,你出来走走即可,还是赶紧回宫休息吧,不然吹了风,受了寒气,可就不好了。咱们皇上有多重视昭仪娘娘这一胎啊,听说这会子正在着人重新布置绫绮宫呢,不如早些回去,看看还需添些什么吧。” 如此体贴入微的话,薛昭仪听了,心里舒服多了,恶狠狠地瞪了宣绿华一眼,带着一众人等,扭头就走,边走边嘟囔着:“今日真是晦气,先是遇到个狐媚子,接着又遇到贱婢!皇上也……” “昭仪,小心隔墙有耳。”另一个嫔妃低声说道。 宣绿华目送着薛昭仪远去,沈宝林在那一行人的最后,半路回了头,对着宣绿华歉意地点点头,笑了笑,随着薛昭仪走了。 回到宫中,谢贵嫔也回来了,独独不见陈宝林,一打听,原来陈宝林怕是回不来了。 今日阖宫给太后请安,恰好皇上也在,说是商议给太妃娘家晋爵赏赐,以表彰太妃追随先帝,贞烈之风。 由于薛昭仪有孕,这次请安,太后和皇上还特意把昭仪也叫了进去,好生嘱咐,皇后又提议为薛昭仪重新安置绫绮宫,这样的脸面也是难得。 这也就罢了,谁让人家怀了龙裔呢,还是皇上登基的头一胎,也应该重视。 只是皇上与皇后、贵妃、薛昭仪一起走出长乐宫时,刚要上轿离去,一转头,居然看见了陈宝林在人群中一袭素衣,如同雪中莲花,风姿出众,便随口问了陈宝林几句。 陈宝林出身书香世家,门第虽然不高,家道也有些破落,但胜在清贵,自曾祖以下三代,直到其父陈文华,皆是进士出身,只是官场不得志,被派遣到了边地做了小官,家中无力,所以送女儿选了宫嫔。 皇上一听陈宝林之父是进士出身,眼睛一亮,问道:“朕记得多年前,读过一篇《文臣赋》,作者好像姓陈,那时可是佩服不已啊!” 陈宝林低头道:“皇上谬赞了,那篇文章,正是家父之作,实在有辱圣听。” 皇上追问道:“你父亲真是才华横溢啊,那你跟着他,应该也读过不少书吧。” 陈宝林微笑着说:“家父说,女子以贤德为本,文与慧只是锦上添花,不可以旁支损本德,所以,臣妾也只是读了《列女传》,不敢有所僭越。” 皇帝一听陈宝林这话,就知她可不止是读了《列女传》这么简单,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皇帝二话不说,便召了陈宝林伺候笔墨。于是,陈宝林便没有随谢贵嫔回来了。 现在,宣绿华明白为什么今天薛昭仪那么大火气了。她拼尽全力,怀了一胎,刚刚热乎了半天,风头居然就被一个小小的宝林抢去了,还是个边地穷官酸儒之女,当然有些火大了。 谢贵嫔怏怏的,打不起精神,宣绿华也没敢去叨扰,赶紧溜回了自己的西厢房。 一看到宣绿华背回来的一篮子酸橘,云燕就笑起来了:“采女,你还没侍寝,也没怀孕,怎么喜欢吃这个了?” 刚说完这话,云燕就后悔了:自己只是个婢女,怎么能和主子开这样的玩笑? 宣绿华根本不在乎,笑骂道:“你这个小蹄子才怀孕了呢!我可是待字闺中!你不是在做糖腌桂花吗?我问你,你们寻常做的,是不是味道太甜,香气太淡,并且放久了便会齁甜,味道变陈?用我的独门秘方,做出来的糖桂花,保证放到冬天都像是新做的,你想想,大雪的日子,外面冰天雪地,咱们在屋子里暖烘烘的,喝一碗桂花蜂蜜茶,生活美滋滋!” 宣绿华推开了云燕,自己动起手来。 云燕松了一口气,刚才她脱口而出的玩笑话,若是放在别的宫里,心慈的主子会训斥她一顿,厉害些的只怕当场就是掌嘴了。宣采女原本是个急躁的性子,没想到这几日,居然变得这么好相处了。 难道,落了水,病了一场,倒把锐气磨掉了?这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云燕暗自思忖着。 宣绿华虽然莫名其妙地被打了一耳光,但她的性子是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如今自己没法反击,那就忍着,还是弄这个糖桂花比较重要,可不能因为那些贱人,而坏了自己的兴致。 做糖腌桂花,宣绿华可是熟门熟路。她摆弄着刚采来的新鲜的桂花去掉梗和花萼,只留花瓣和花蕊,洒上少许盐轻轻揉搓一下,去除花瓣的涩味,放置一边。 第14章 橘汁糖桂花 云眼看着宣绿华这番动作,笑着说:“采女,我也是这么做的啊,有何不同?接下来应该是铺一层花瓣,铺一层碎冰糖,腌起来就好了吧?” 宣绿华笑了笑,说:“所以你们做得都不香,也放不久,看我的!” 她把采来的橘子剥了皮,果肉捣碎挤出汁水,再把汁水过滤数次,直到变清,然后在干净的坛子里铺上桂花和冰糖,再浇上橘汁,密封好,算是大功告成。 “如此,是这个橘汁让香气更浓郁,保存得更久吗?”云燕问道。 “聪明!”宣绿华笑道。 云燕看宣绿华高兴,便说道:“采女,方才你说什么待字闺中,这话,可千万不能再说了,不管有没有侍寝,你一定要记住,你是皇上的嫔妃。我看采女你对皇上……可不太上心啊!” 宣绿华笑了笑,捏了一下云燕的小脸,没说话。是啊,何止不上心,她根本就没把那个未见面的皇帝当成夫君。可是,就算她这么想也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身在宫中,哪能由她说了算呢? 主仆二人正估摸着午膳会吃什么,宫内省的太监们来送冬衣了。说起来,天已经凉了,也是该加衣服了。 采女这个位份,两套冬衣,各色缎四匹,纱两匹,绫一匹,纺丝一匹,木棉三斤,宫绸一匹,也就要靠这些熬过这个冬天了。至于宫女太监的份例,自然另算,全都交由主子掌管,只是不在主子份例中发放。 云燕收了冬衣,太监垂着手,带着笑,却不肯走,宣绿华有点纳闷:这还有什么事吗? 还是云眼警醒,快步走来,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荷包,满脸羞惭地递到了太监手里。那太监原本笑着,掂了掂荷包的分量,收起了笑容,只说了声“多谢采女赏赐”,转身就走了。 原来如此,这是在要好处呢。宣绿华忍不住问:“云燕,我们还有多少银子?” 云燕叹了口气说:“回采女,总共还有四两银子了,这还要备着去宫外采办胭脂水粉,还要预备冬日的额外衣裳,更要打点这些人,真是难熬啊。” 宣绿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唉,跟着我这个不得宠的采女,也连累你跟着看人眼色了,这宫里的冬天冷吗?” 云燕看了看冬衣,说道:“能冷死人,雪有三尺厚,靠这三斤木棉可不行,须得通过太监们出宫采买一些,又是一笔花销。还有啊,这些日子还不冷,采女,这热水省着点用,炭是有定数的,冬日里每天定数是十斤,还要烧水、洗澡、取暖,时不时再熬点粥,万万不够的。” 宣绿华心里想着,冬天?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她找出了那个摔碎的翡翠镯子,问道:“我想让尚宫局把这个翡翠镯子修复了,应该不难吧。“ 云燕看了,马上就认出来了,说道:“采女,恕奴婢多嘴,这个镯子是太妃的旧物,不说太敏感了,就算是修复,那也要用实打实的金银把它箍起来,要咱们自己掏银子,就那四两银子,全贴进去都不够。再说了,嫔妃所有的首饰,都是尚宫局所作,我们一给他们,就会被发现,到时,又是一场事端。“ 宣绿华不说话了,她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到了晚请安的时候了,宣绿华带着云燕来到正殿,谢贵嫔已经坐在主位上,身子板正,表情严肃,不苟言笑。说起来,谢贵嫔也是美人,只是太严肃,太讲究礼仪了些,缺了情致,怪不得皇上都不怎么召见她。 宣绿华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二人客气应答了几句,便都无话了。 “宝林姐姐怎么还没回来?”宣绿华觉得这么干巴巴地坐着都不说话,便找了个话题。 “听说今日皇上和她待了大半天,今晚也是她侍寝呢。”谢贵嫔淡淡地说道,语气虽然平静,但其中的落寞,也是藏不住的,“罢了,我也乏了,你去休息吧,记得明日的请安不要迟了。” 谢贵嫔说完,起身离开了,出殿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可怜的女人,就这么围着那个男人打转,一辈子啊,怎么熬啊!”宣绿华觉得谢贵嫔怪可怜的,当然,她没意识到,自己比谢贵嫔更可怜。 回到自己西厢房,宣绿华在窗下坐着出神,窗外一个身影闪过,把她吓了一跳,喊道:“这么晚了,谁在外面?” 窗外传来了小林子的声音:“回禀采女,是奴才啊!” 宣绿华披了衣服,走出来,却见小林子还在窗外站着,便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到处乱跑?” 小林子笑道:“方才有其他宫的太监出去采买些药材,我出去说说话。” 宣绿华奇道:“怪了,药材不去找太医院要,却去自己买,是钱多了没地方花吗?” 小林子说:“采女,这你就不懂了。各宫主子们要是身体不适,自然有太医院诊治,可是如果需要什么秘方,比如,生男秘方,怀胎秘方,还是要自己准备的,所以啊,这宫里不能没有银子傍身。” 又是钱的问题,宣绿华扫兴极了。她看了小林子一眼,都是秋天了,他还是一件夏日的太监服,似乎里面内衫也没穿。这小太监也就十五六岁,还带着些稚气,却极瘦,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很是机灵。 “这早晚可冷了,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宣绿华问道。 “嘿嘿,回采女,奴才不冷,那些衣衫等天更冷了再穿吧,现在穿浪费。”小林子笑嘻嘻地说。 宣绿华心里一阵心酸,摆摆手,说道:“好吧,你去歇着吧,别冻着了。” “多谢采女!”小林子开心地跑了。 宣绿华叹了口气,这宫里的可怜人真是多啊。说起来,就算自己真的找到机会逃走,也还有点不忍心看着他们留在这宫里受苦呢。可是,从眼下来看,要想逃走,何其艰难啊! 第二天一早,天还黑着,宣绿华就被云燕叫醒,起来梳妆了。刚梳洗到一半,还没擦脸油,就听到宫门外一阵热闹,太监侍女的说笑声不绝于耳,宣绿华赶紧凑到门口看热闹。 第15章 陈才人承宠 原来是陈宝林回来了。 虽然看不清陈宝林的表情,但是她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各个欢声笑语,一旁还跟着两位太监,手里捧着些料子、首饰、银两和杂七杂八的小东西,就知道,昨天夜里,风光旖旎。 陈宝林制止了身边人的喧哗:“现在只怕是贵嫔洗漱的时间,不可吵闹,待会我快些梳妆,还要早请安呢。” 身边侍女抢着说:“皇上不是说让才人好好休息一下嘛?” 陈宝林喝止了侍女,匆匆而去。 宣绿华一点也不酸,倒是对那些银子很羡慕,唉,不少钱呢,看看自己兜里那几锭碎银子,真是寒碜死了,就连把镯子修补起来,怕是都不够。 早请安时间到了,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新得宠嫔妃手撕主位娘娘的好戏可以看,可是,什么也没发生,一切平静如常! 陈宝林一夜皇恩,已经从宝林晋升一级,成为才人了。看起来,皇帝对她的确很满意,是啊,这么个美丽温柔、熟读诗书的解语花放在身边,也难怪皇帝不动心。 可是陈才人不骄不躁,依旧谦逊有礼,宣绿华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心地纯良,还是心机太深了。也许,昨天的那身打扮是无心之举吧。 谢贵嫔看了陈才人一眼,说道:“皇上喜欢你,让你侍寝,如此,你要好生养着。“ 陈才人脸红了:“回禀贵嫔,嫔妾也没有侍寝,皇上说,太妃薨逝,他是晚辈,理应守孝,所以,只是让嫔妾伺候笔墨,陪着他批折子,端茶倒水的,昨夜是宿在乾元宫的偏殿。“ 谢贵嫔愣了一下,更觉得奇怪了:“批折子?那你这份殊荣,谁也没有过的,听闻近日朝廷里颇多烦心之事,皇上都少来后宫,你伺候皇上,言辞之间可要谨慎些。” 陈才人恭敬地说道:“谢娘娘教诲,朝廷里的事,左不过就是那些辅政大臣轮番进谏,臣妾都会回避的,不敢过问。” 宣绿华不知深浅地问了一句:“听说,咱们皇后娘娘的父亲,是首席辅政大臣啊?” 陈才人点点头,谢贵嫔瞥了宣绿华一眼,满脸严肃,宣绿华知道,自己又多嘴了。不过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皇后能够成为新君的皇后,没有显赫的家世怎么行呢? 看着谢贵嫔那谨小慎微的样子,宣绿华知道,要修复翡翠手镯,只怕是指望不上她,其他的嫔妃,宣绿华又不熟悉,想来想去,也只有皇后了。 也不知怎的,宣绿华对皇后有种莫名的好感。 早请安结束的时候,众嫔妃纷纷离开,连谢贵嫔也带着陈才人走了,可是宣绿华却还在皇后座前,不肯离去。 皇后微笑着看着众人消失在门外,品了口茶,问道:“宣采女,你可是还有事?” 宣绿华行了一礼,拿出了碎镯子,递给了绘月,绘月又将镯子奉给皇后。皇后细细一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个镯子,你是哪里得来的? 既然想找皇后解决此事,宣绿华也就不再掩饰,说道:“回禀皇后,嫔妾是在……惠太妃的床头捡到的,当时……“ 话未说完,便被皇后打断了。 “本宫知道了,不必多说,宣采女,那一夜在奉安殿,你是涉险过关,所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有数。你拿这个镯子来,是想做什么呢?“ “嫔妾想把这个镯子修复了,送给长沙王。“宣绿华说道,”嫔妾觉得他年纪那么小,实在太可怜了。“ “你倒是心肠好,本宫懂了,如此,这个镯子本宫就收着,让宫外的师傅修复一下,再还给你,此事,就不必再让外人知晓了。“皇后不动声色地说道。 宣绿华高兴极了,自己猜的果然没错,皇后于情于理,都会帮这个忙,她谢了恩,立刻退出正殿,刚到门口,皇后又说话了。 “宣采女,你进宫也有半年多了,自己也该多做些准备,为皇上侍寝,是你的本分。“ 宣绿华低声说了句“是“,便匆匆走了出来。 一出仙居宫的大门,宣绿华就叹了一口气。侍寝?她不想侍寝,因为皇帝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天子,不是她的夫君,和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共度良宵,实在有点不可想象。 说到底,宣绿华还是没从自己以往的身份和思维方式中转换过来。 宣绿华天真地想着,在这太极城里,或许也可以选择不争不抢,做个与世无争的采女,独自岁月静好,仿佛这样也可以平安过一生。 可是,不管宣绿华想得有多好,现实却总是要给她一点痛感。 午膳时间到了,宣绿华再人淡如菊,也架不住肚子饿,一到饭点,就翘首期盼着厨房送来今日的饭菜。 很快,小厨房的宫女和太监捧着两个托盘而来。宣绿华欣喜不已,肚子也适时地咕咕叫了。她立刻出了门,朝着他们招手示意,那二人赶紧来到了宣绿华面前,请了安,低头站着。 看起来,也是四菜一汤一份饭,只是比往日多了一份水果。宣绿华打开食盒一看,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一碟烟熏鹿肉,一盘酒醋酿鲜虾,一份清蒸鳊鱼,一盘碧绿的清炒芥兰,配上火腿笋干鸽子汤,外加一个蜂蜜酥酪,主食是一碗南地珍珠米饭,水果则是一份甜瓜西瓜小拼盘。 宣绿华高兴坏了,自穿越以来,她还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午膳,想想都流口水。 “今日为何如此丰盛了,你们真是有心了!”宣绿华客气地道了谢,回头看看云燕,云燕却没见得高兴,反而有点尴尬。 但是比云燕更尴尬的,是临芳院膳房的宫人们。他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为首的那位宫女说道:“回禀采女,这个午膳,是为陈才人准备的,采女的那份,随后就到。” 这份尴尬来得太猝不及防,纵然宣绿华内心强大,也被这温柔的一棒,打得眼冒金星,面红耳赤。 她转头一看,后面又来了二位宫人,端着托盘,看起来,这就是自己得那一份了。先前的宫女和太监赶紧告退,去了东厢房。 回到了屋子里,宣绿华看着自己的那份午膳,真是一阵闹心。 一碗炖樱桃肉,一个鸡蛋炒葫芦瓜,一盘豆干香芹,还有一碟子宫廷酱萝卜,至于米饭,也是一碗普通的白粳米,汤算是用心了,海米白菜豆腐汤,上面还飘着碧绿的葱花。水果点心?什么是水果点心? 宣绿华记得很清楚,那个最金贵的菜,樱桃肉,似乎是昨日里剩下的,可能是给主位娘娘们做的多了,今天就轮到宣绿华吃了。幸亏天气冷,不然还不吃坏肚子啊。 第16章 薛昭仪发难 当然,云燕和小林子二人的饭菜还不如宣绿华,他们也就是一碗饭,一个主子们吃剩下的食材做的烩菜,一个酱菜,仅此而已。 宫里有不成文的规矩,主子的饭菜横竖是吃不完的,剩下的,大多都是赏给奴才们吃了,所以,奴才们的饭菜也就能简则简。 为了一口好的饭食,各宫的侍女和太监们也暗暗比较着,指望自己的主子能得宠,自己也能吃得好些。膳食是如此,各种日常用度也是同理,主子得脸,手头宽裕,奴才便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 所以,即便各宫嫔妃自己不想争宠,也会有人明里暗里推着他们往前冲。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了。 唉,罢了,也只能如此了。都是寻常的汤和菜,结果得宠的才人,与默默无闻的采女,居然有这么大的差别,宣绿华也是无话可说。 她把樱桃肉分给了小林子和云燕,说道:“你们吃吧,今日我身体还未恢复,吃不下这甜腻的,清淡些好。“ 主子的赏赐,不能拒绝,云燕和小林子谢了恩,伺候着宣绿华吃饭。二人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也替宣绿华觉得难受。 歇过午觉之后,谢贵嫔带着陈才人和宣绿华一起去探望薛昭仪,同行的还有林婕妤和她宫里的四个新人,浩浩荡荡一群人,倒是颇壮声势。 宣绿华有点不太明白,干嘛大家挤着一起去,这嫔妃侍女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憋屈死了,何苦呢?为何不错着去呢? 许久,终于到了薛昭仪的绫绮宫。这绫绮宫确实名副其实,异常华丽奢靡,可比谢贵嫔的临华院豪华多了。看起来,薛昭仪的位份虽然不如谢贵嫔,可是宫里的待遇,却有过之无不及啊。 这也没过几天啊,薛昭仪突然就拿起了架子。 谢贵嫔、林婕妤都到了,大家在正殿干巴巴地坐着,等了一会子,薛昭仪才捧着并不丰满的肚子,款款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身边还有两个侍女扶着。 一坐下来,薛昭仪便娇声道:“唉呀,这人有了身孕,就是觉得身子重,懒得动,方才皇上来看了一会,贵妃又来了一次,太后还打发了金蕊姑姑来送了好些点心,我跟姑姑玩笑说,再吃下去可就要胖的不成样子了呢,姑姑倒说,是太后的叮嘱,要我多吃些,为了咱们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贵子呢!” 她说了这许多,旁人都不吭声,眼看众人沉默,气氛尴尬,陈才人为了不冷场,便说道:“是昭仪娘娘福气大,太后和皇上都很关切娘娘呢。”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让薛昭仪想起来昨日之事,自己怀孕的风头不就是被这个贱丫头给抢了去吗?现在还在这里充好人?几句奉承话就像当没事了?做梦! 薛昭仪收起了笑容,冷冷说道:“陈宝林,主位娘娘还没说话,有你什么事?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应该称你一声陈才人了!你的福气才大呢!太妃薨逝,你打扮得花枝招展是给谁看的!你这副样子,是在庆贺吗?” 陈才人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却被薛昭仪这么一通训斥,顿时满脸通红,起身,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谢贵嫔看着陈才人被训斥,依旧正襟危坐,默不作声,脸上不悲也不喜,似乎与己无关。 其他人等也不敢吭声,眼看着薛昭仪犀利的目光挪到了宣绿华的身上,似乎要对宣绿华发难,恰好此时,薛昭仪宫里的那位沈宝林起身,算是把薛昭仪给吸引过去了。 沈宝林柔声说道:“昭仪娘娘别动气,别的事情再大,也大不过龙胎,方才皇上还特意让御厨给昭仪做了最爱吃的鱼脍,听说是西南的剑南王刚刚进贡的山中鳜鱼呢!也只有皇上和太后的小厨房才有,后妃里,昭仪这是独一份的呢。” 薛昭仪的表情好看了许多,这个沈宝林,说起话来柔声细语,也温雅得体,薛昭仪立刻觉得脸上有光了。 宣绿华突然想起来了:鱼脍?不就是生鱼片吗?还是淡水鱼的?有寄生虫啊!她一想到薛昭仪是孕妇,立刻正义感来了,尽管这个昭仪很讨厌,但看在胎儿的份上,她还是要说两句。 宣绿华起身说:“昭仪娘娘,生的鱼片里有许多虫子,生食会致病,你身怀有孕,不管是为了自己,或者为了龙胎,还是不要吃为好,当心身体啊。” 让宣绿华没想到的是,她一片好心不但被当成了驴肝肺,还给自己带来了大麻烦。 能吃到藩王进贡的贡品,这可是嫔妃之中绝无仅有的,居然有人说鱼片之中有虫子,还会得病?这种疯言疯语,摆明了就是嫉妒!诅咒! 薛昭仪气得满脸通红,银牙紧咬,宣绿华看她的脸色,便知不好,有些后悔自己多嘴。薛昭仪骤然起身,一步上前,再次一巴掌挥了过来。 怎么?打过三个耳光了,还来第四个?自己好心提醒她,她不领情,还要打人?宣绿华可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她是会自保的! 宣绿华有了准备,身子一闪,躲了过去。 但薛昭仪却没想到宣绿华居然如此敏捷,她没打到宣绿华,自己却身子一滑,不知怎么搞的,就摔了一跤!薛昭仪先是捂着脚踝,忽然警醒过来,改捂着肚子了。 宣绿华一看就知道,是脚扭住了,可这先捂脚再捂肚子是何缘故?疼痛还会转移吗? 但是薛昭仪已经坐在地上,连声喊痛了。这下,整个绫绮宫都被惊动了,侍女太监纷纷奔了进来。 “传太医!传太医!快啊!”薛昭仪的近身侍女翠霞厉声喊道,“你们,快把娘娘扶到榻上!那边,把榻上多垫些靠枕!” 宫女们忙乱到不行,翠霞端了一盏温茶,递给薛昭仪,薛昭仪一挥手,打落茶盏,一边喊痛,一边厉声道:“快来人!把那个贱人给我拿下!绑起来!送到贵妃宫中,不,直接送皇上那里!哎呦,肚子好痛啊,太医呢!死哪去了,快来啊!” 谢贵嫔冷冷地看了宣绿华一眼,一众嫔妃皆是满脸忧色,宣绿华这一躲,也不知道薛昭仪的胎到底有没有事,他们担心宣绿华没好果子吃,当然也担心累及自身。 太医连滚带爬地赶来了,给哭喊连天的薛昭仪把了脉,抬起头,一脸疑惑,刚要说话,薛昭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第17章 鱼脍的风波 薛昭仪如此暗示,太医立刻明白过来了,颤巍巍地说道:“娘娘动了胎气,只怕是要静养许久了。臣一早就嘱咐,娘娘要心平气和,也不可过于劳累,怎么今日会如此?” 薛昭仪大哭起来,虽无泪,却甚是悲戚,她拍着床榻,大喊道:“快去请皇上皇后啊!你们都死站在这里做什么,一群死人吗?” 宣绿华这下真的害怕了,虽然她觉得薛昭仪可能是装的,可是谁会相信的,皇嗣大过天,自己会不会死啊?她悄悄地看了谢贵嫔一眼,谢贵嫔的手也有些发抖,却还强作镇定。 薛昭仪一边摸着肚子喊痛,一边时不时地瞧瞧谢贵嫔和宣绿华的紧张神情,心里无比痛快:哼,今日,看本宫怎么收拾你们! 现在宣绿华明白,为什么谢贵嫔会拉着如此多的人一起来探望薛昭仪了,就是怕人少的时候,薛昭仪又有哪里痛了,到时,谁能说得清楚?饶是如今这样众人皆在,薛昭仪都能搞出事情来,如果两三人面对面,那不知还会惹上什么大祸呢! 殿外忽然骚动起来,太监的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宣绿华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把皇帝引来了。 绫绮宫中所有主子奴才都跪了下来,一个男子伴着重重的脚步声,快速走来,薛昭仪的哭声更加凄惨了,就像真的落了胎一样。 “皇上万安!”众人齐声道。 皇帝根本就没搭理跪着的众人,快步走到了薛昭仪身边,问道:“你感觉怎么样?太医,到底怎么回事?” 太医颤颤巍巍地说道:“昭仪动了胎气,又扭伤了脚,所以会觉得疼痛,暂时是无妨,但臣还是要给昭仪开些安胎的方子,另外,脚伤倒也不妨事,先用冰敷一日,再用温水泡脚,也就好了,断不可随意用跌打损伤的药。” 这太医的话,说得半真半假,无懈可击,无论是薛昭仪,还是宣绿华,都没法从这些话里挑出多少毛病。 皇帝松了一口气。太医也是无奈,既要说昭仪受伤,又不能欺君,夹在中间实在难办。 薛昭仪哭道:“皇上,有人要害龙胎!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帝也听出来了,其实薛昭仪没啥事,只是娇气而已,可是这一胎非同小可,他也要为昭仪壮声势,省得日后真有人动了歪心思,便厉声道:“是谁!” 薛昭仪指着谢贵嫔和宣绿华说道:“就是他们二人!” “你们,抬起头来,给朕说说,你们到底干了什么!”皇帝怒道。 谢贵嫔一下子就哭了,连声说道:“皇上,臣妾和宣采女并没有做什么啊!” 薛昭仪一下子坐起身,厉喝道:“贱人!分明就是你指使这个贱丫头推我,害我跌倒,你自己没有子嗣,又无德无才,就来害我的孩子!” 宣绿华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薛昭仪这么千方百计地坑自己,折辱自己,多多少少是冲着谢贵嫔来的。 宣绿华当然不想死,更加不想死在薛昭仪这个歹毒阴损的女人手里,还要成为她的垫脚石,她不甘示弱地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一眼薛昭仪,扭头看着面前的皇帝。 这是宣绿华穿越后,第二次见到皇帝,当然,据云燕说,在此之前,宣绿华本来也就只见过皇帝两次而已。 第一次,是宫中选秀,皇帝的目光一扫而过,尚可,留用。于是宣绿华进宫成了个最末等的采女。 接下来便是第二次,是皇帝偶然宿在了皇后宫中,早请安时顺便看了一眼,发现了宣绿华:这个女子是谁?眼睛如此有神,就像是一汪秋水。于是,宣绿华当夜落水了。 第三次,是在奉安殿。这是第四次见面。如果说皇帝是宣绿华的夫君,那她半年来,也只见过四次夫君,还都是一面之缘,再无下文,多么可笑啊! 皇帝看起来也就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浓眉,细眼,下巴有个美人沟,俊秀中带着些阳刚英气,但是挺拔的鼻尖略略带着点勾,又有点难测和狠劲。宣绿华的第一感觉就是,即便这个男子不是皇帝,也不好惹。 “启禀皇上,事情是这样的。方才,昭仪娘娘说要吃生鱼脍,臣妾提醒鱼生里可能有虫子,娘娘怀有身孕,饮食应该避免生冷,才会母子安康,昭仪发怒,要打臣妾,臣妾躲了过去,昭仪崴了脚,倒在地上,说是动了胎气,事情就是这样!” 宣绿华原原本本把事情说了出来,她希望皇帝能够秉公处理。 昭仪暴怒道:“你这个贱人,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诅咒本宫在先,还故意拉了本宫一下,还要你,谢贵嫔,你敢说你没有包庇宣采女吗?” 谢贵嫔低着头,小声否认着,可是却没有什么为自己辩解的语言,宣绿华看着她这副窝囊样子,真是恨不得踹她一脚。 皇帝有些犹豫,看得出来,他并不认为宣绿华在说谎,毕竟,在薛昭仪的宫里,伸手去拉怀孕的昭仪,相信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吧。 可是,薛昭仪怀着身孕,他也真的担心,至于谢贵嫔,这么可怜巴巴的,皇帝一时都不好说什么了。 众人鸦雀无声,都在等着皇帝发话,宣绿华的心也怦怦直跳,今天,估计没有太妃之死那一夜的好运气了。 屋外的一声“皇后娘娘到”,打破了绫绮宫死一般的安静。皇后来了,昭仪哭得更伤心了,就好像真的流产了一样。 皇后刚给皇帝行了礼,昭仪便哭着向皇后告状,听她说了个七七八八后,皇后又问了太医,心里便明白了。 “皇上,昭仪龙胎受惊,臣妾来迟,望皇上恕罪。谢贵嫔,宣采女,你们二人来探望昭仪,是好事,可也不能为了一些小事,便起口角,宣采女有失言之罪,谢贵嫔,教导不善便是你的错了。“ 薛昭仪的表情算是暴雨转阴,虽然还是带着怒色,但好歹不再哭闹了,就连皇上也松了口气。 谢贵嫔和宣绿华低着头,不言不语。皇后的话,有几分道理,可是根本原因还是在薛昭仪身上啊,难道皇后不明白吗? 皇后转身坐在了薛昭仪的床边,温柔地握着她的手,嗔道:“昭仪实在有些大意了,吃什么不打紧,只要你 第18章 皇后与贵妃 皇后如此一说,皇帝的脸色好看多了,但是昭仪却一脸愕然,显然,她的目的就是要让皇上惩处谢贵嫔和宣绿华,至少也要训斥一番,可没想到,皇后一句话,两边说,两边都没占到上风,那自己岂不是白白闹腾一番了。 还没等皇后继续说下去,贵妃又到了。 原本经历了惠太妃之事,贵妃深居简出,甚少走动,没想到今天听说昭仪胎像有异,她便忙忙地赶过来,一见过皇上皇后,便对薛昭仪嘘寒问暖。 贵妃本名王梓露,出身名门,祖父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父亲王怀勇是辅政大臣,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当朝太尉一职虚悬,王怀勇便是品阶最高的武将,可谓是位高权重。 但是,王贵妃与皇后一向不对付。 皇后之父是首席辅政大臣兼中书令上官熙,位同宰相,乃是天下文官之首。王贵妃之父王怀勇却是骠骑大将军,天下武将之翘楚,两家自然是针锋相对,互相看不顺眼。 皇帝登基之时,先帝留下了四位辅政大臣,依次分别是中书令上官熙、骠骑大将军王怀勇、御史大夫韦忠、尚书令李炎。 上官熙为先帝嘱托,成为四辅臣之首,对皇帝顺利即位和安抚天下出力极大,再加上皇后本身乃是皇上的原配王妃,温雅贤德,因此便被立为皇后。 而王贵妃无论家世,还是伺候皇上的时间都不如皇后,自然只能屈居其后了。所以,宫中一向都有皇后和贵妃争宠的传闻。 至于谢贵嫔,谁都知道她是皇后一派,那当然也就站在了贵妃的对立面上。 而薛昭仪之父薛崇怀乃是王怀勇手下的得力干将,因此,薛昭仪自然与王贵妃交好。 原本以为王贵妃会借此机会,狠狠地修理谢贵嫔一顿,可没想到王贵妃在安慰了薛昭仪之后,正色道:“妹妹,今日可是你太急躁了些,皇后娘娘一向对你的这一胎照拂有加,格外关注,谢贵嫔和宣采女也是好意,你怎么就咬定他们要害你?可是你想太多了,岂不辜负了皇后好意?” 皇上面露赞许之色。 贵妃话锋一转,又对着谢贵嫔和宣绿华说道:“谢贵嫔,你也有管教不当之错,采女与昭仪,地位有别,岂能那么顶撞,而宣采女犯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实在是有些出格了。“ 皇上看着贵妃,意味深长地问道:“贵妃,那你说,该怎么处置?“ 贵妃看了皇后一眼,恭敬地说:“臣妾不敢擅做决定,全听皇上和皇后的吩咐。“ 皇上微笑了,让皇后裁决此事。 皇后想想便说道:“如此,今日本宫就罚谢贵嫔抄写女诫一遍,至于宣采女,则在绫绮宫大门口,面壁三个时辰,禁足三日。” 谢贵嫔心服口服,领了贵妃的惩罚,却面带难色,。但是宣绿华却不服气,她觉得自己没错,并且还是好心被当了驴肝肺,可是,谁让自己是采女呢,罢了! 看看谢贵嫔那一副为难的样子,宣绿华也不知道抄个女诫有什么难的?一共才七篇,两千多字,这不是一会儿就抄完了吗?这个谢贵嫔,还真是有点窝囊呢。 皇帝完全赞同贵妃的决定,顺势说道:“既然皇后已经病了数日,宫里头的事又多,也不能事事都要去叨扰太后,如此,薛昭仪这一胎,就由王贵妃来照顾。皇后,若是他们有什么需要的,贵妃若不能独自决定,你可协助裁夺便是,只一点,一切以这孩子为重。” 贵妃显然吃了一惊,犹豫了一下,想要推辞,可是看到皇上主意已定,便行了大礼,说道:“臣妾遵旨,臣妾一定协助皇后,恪尽职守,不辜负皇上皇后的嘱托。” 薛昭仪惊得张大了嘴巴,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谢贵嫔,也是一脸惊讶,没想到,今日倒是贵妃成了赢家。今日可以委以此事,他日,协理后宫也不是不可能啊。 当然,宣绿华心里最不满,可是无可奈何,只能站在了绫绮宫门口,面壁思过。 谢贵嫔告退之后,从门口走过,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带着陈才人远去了。 众人一走,只剩下皇上了。薛昭仪想继续装脚疼,可是,皇上在,她也要抓住这个机会笼络圣心啊,便扶着床,站了起来。 皇上连忙说道:“不要动,你不是脚疼吗?” 薛昭仪娇嗔道:“是脚疼啊,可是皇上在这里,臣妾怎么能如此心安地躺着呢,茶都冷了,臣妾给皇上换一杯吧。” 皇帝拉着薛昭仪的手,捏了捏那柔滑的肌肤,笑道:“这事儿让丫头去做就行了,你如今是最金贵的了,可不要有什么闪失。” 薛昭仪心都要酥了,翠霞远远地站着,刚想来换茶,却被薛昭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敢上前了。 “臣妾愿意伺候皇上,脚疼怕什么,就怕皇上心不在这绫绮宫,臣妾再多的心思,也无人能看见。”薛昭仪说着,微蹙眉头,满脸娇嗔。 如此俏佳人含嗔带怨,皇帝笑着说道:“快坐下,你惯会如此,朕是有点太宠你了!昨个你父亲还递了个谢罪问安奏折上来,朕亲自批复了,一切无事,让他安心呢。” 薛昭仪喜不自胜,连忙站起来行礼称谢,皇帝拉着她坐下了。 “那皇上今日可在绫绮宫用午膳吗?”薛昭仪问道。 “你自己用,王将军还在勤政殿等着朕呢。”皇帝看着薛昭仪满脸的失望,也有些不忍心。 薛昭仪撅着嘴,王将军王怀勇,是贵妃之父,当朝四辅臣之一,掌握军权,皇帝甚是倚重,薛昭仪跟谁计较,也不敢跟王将军计较啊。 “臣妾恭送皇上,只盼着皇上能常来看看!”薛昭仪看着皇帝要走,连忙行礼。 皇帝笑笑,让薛昭仪不必送出门外。 出了绫绮宫,皇帝一转头,看到了正在面壁的宣绿华,站定。宣绿华心里有怨气,却还是忍住了。虽然在这个宫里的时间不长,她已经学会了忍耐。 “臣妾给皇上请安,臣妾……有罪……” “罪在何处?”皇帝的声音并没有怪罪,相反,很稳,很明朗。 宣绿华一时语塞,她内心觉得自己没错,是薛昭仪不知好歹,借题发挥,可总不能在皇上面前这么说吧。 “你错在卷入乱局,而不自知,面壁之后,回临华院和谢贵嫔好好学学吧。”皇帝说道。 第19章 面壁思过 宣绿华一时不太明白这话,乱局?什么乱局?自己小心谨慎,并没有招惹谁啊。回去和谢贵嫔学学?看来,皇上对谢贵嫔并非那么漠然啊。 皇帝说完,便起驾回宫,刚走出几步,突然回头说道:“如何你衣衫这么单薄?如今天气渐凉,注意身体。孙有德,待会你让人送些过冬之物去宣采女屋里吧。” 孙有德乃是皇帝近身服侍的太监,自皇帝十七岁时开了王府,便一直随侍左右,孙有德应了一声。 宣绿华愣了一下,连忙行礼恭送皇帝,心里却升起了一些暖意。 皇帝远去了,宫道之上,宫女太监侍卫来来往往,一看到宣绿华在此面壁,皆窃窃私语,面带讥诮之色。两个时辰,听起来不长,可对于宣绿华来说,却如此漫长。不但站得腰酸背疼,更让人难以忍受的便是那些人的嘲笑。 绫绮宫里,皇帝一走,薛昭仪便满屋子走来走去,意气难平。翠霞跟在她身后,唯恐她又跌倒了,如今薛昭仪是整个太极宫的瞩目所在,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娘娘好歹坐一会儿,你有身孕,这么动怒,可是对龙胎不好的,方才皇上也说了,咱们老爷一切都好,皇上都不追究前些日子那事儿了,你何必动气呢,她一个小小的采女,一年多了,都没侍寝过,你何必和她一般见识,自降身份啊!”翠霞苦口婆心地安慰着。 薛昭仪白了翠霞一眼,总算坐下了:“你以为本宫有多少兴趣和那个宣绿华多说些什么,本宫是要收拾谢贵嫔,还有她身后的……” 翠霞连忙阻止了薛昭仪继续说下去:“凭她谢贵嫔如何,也是皇后婢女出身,娘娘的父亲乃是正儿八经的有军功的明威将军,在王将军那里也很受重用,娘娘又有了身孕,别说贵嫔了,只怕接下来封妃也是指日可待,娘娘别心急,咱们慢慢来。” “哼,你去,找个宫人,把外面的那个宣绿华教训一顿。”薛昭仪总算心情好了些,可还是惦记着外面。 翠霞倒是沉稳,劝道:“娘娘何苦这样呢,就算羞辱了她,可咱们也得不到什么,还白白落人话柄,贵妃都不着急,娘娘也别急。” 薛昭仪冷静下来了,是啊,自己真是有点太急躁了,这次闹得皇上皇后都来了,结果自己没落到什么好处,反而让贵妃得了个协助皇后处理宫务的机会。虽说她和贵妃交好,但交情归交情,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她接过了翠霞递来的玫瑰红枣茶,喝了一口,不再多说什么了。 宣绿华站在绫绮宫门口,一直站到了午膳时间。 往来绫绮宫的宫人络绎不绝,先是皇上选了御膳里薛昭仪爱吃的两个菜,遣人送了过来,随即太后也送了一碗糖蒸酥酪,就连贵妃都送了两个蜜瓜。 这蜜瓜据说是冠军大将军的部下数千里之遥送到将军府,王将军一半都进献给了宫里太后皇上皇后和贵妃,其余的分给了皇亲和高官。 想想宫中和京城里有头脸的人物何其之多,能吃到这个蜜瓜的却少之又少。王贵妃的这份心意,让薛昭仪感谢不已。 皇后没有送任何入口之物,只是送了一副白玉如意,算是祝贺和安胎之意。 宣绿华看着这热闹的情景,既无羡慕,也无嫉妒,她只想赶紧熬到时间,回去临华院。 直到午后,宣绿华已经被秋风吹得透心凉,那件薄薄的宫装就好像一张纸挂在身上,一点暖意都没有了,按照时辰来算,此刻已经到了时间,可薛昭仪宫里一点消息也没有。 正当宣绿华和云燕主仆二人心急之时,一个女子带着侍女,捧着些礼物走来,素色的长裙,披着藕荷色的罩衫,姿容秀丽,虽无多少妆饰,却自带一种典雅气度。这女子似乎不是宫中嫔妃,宣绿华一点也想不起这个女人是谁。 “这是谨怀公主,已经出嫁了,采女又不记得了?”云燕赶紧提醒道。 谨怀公主看到宣绿华,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淡定,走到门口,向宣绿华问了好,奇怪地道:“怎么采女会在这里?” 宣绿华脸红了,云燕赶紧解释了缘由。 谨怀公主点点头说道:“既然时辰到了,也就该回去了,天气这么冷,你们又空腹,喝了一肚子冷风可如何是好,罢了,我去和昭仪说说吧。”说罢,微笑颌首,进了绫绮宫。 果然,不多时,宫女走了出来,盛气凌人地说道:“昭仪吩咐了,宣采女面壁思过,时辰已到,可以回宫了,日后,请宣采女谨守自己的本分,不要再目无尊上,触犯宫规,否则,便不是面壁这么简单的了。” 宣绿华忍着气,说了声“嫔妾谨遵教诲”,便扶着云燕,慢慢挪回了宫中。这站了两个多时辰,一动不动,腰似乎都不听使唤了。 云燕一向劳碌惯了,倒比宣绿华好多了。她一边走,一边庆幸今日遇到了谨怀公主。 “说起来,公主真是个难得的好人,一向与人为善,不管是从皇上太后皇后,还是我们这些下人,公主从不拿架子,就连薛昭仪也会给她几分面子呢。” 宣绿华听了,点点头:“是啊,看面相,就觉得她很和气,不张扬,她是太后之女吗?” 云燕用一种不能置信的目光看着宣绿华:“采女,你可真是把过去的事全忘了啊,谨怀公主是先帝一个婕妤的女儿,那位婕妤早逝,公主是凤阳宫尚宫养大的,也是有些……可怜,太后的亲生女儿是盛华公主,采女可记清了,宁可得罪皇上皇后,都不能得罪盛华公主!” 宣绿华吃了一惊,这位盛华公主如此厉害吗?可是再要问,已到了临华院,云燕也不敢说了。 二人没敢惊动谢贵嫔,悄无声息地进了后院西厢房,一打开门,小林子已经等着了。 “采女,你们总算回来了,还没用午膳吧,贵嫔娘娘让膳房把饭菜备好了,在食盒里,洗了手就可以用膳了。”小林子说着,便端来了一盆热水。这活儿本来不应该他来做,可是宣绿华身边只有一个侍女,小林子也只好什么都要做了。 第20章 谢贵嫔的另一面 云燕打开食盒,发现虽然菜式比以往略好了些,虽然依旧简淡,可好歹是荤素搭配得宜,样子也好了许多,就连云烟的那一份都显得分量足了,更重要的是食盒下面有滚热的水,所以虽然已过了用膳时间,饭菜依旧热乎乎的。 “听说这是贵嫔娘娘吩咐的,怕采女大冷天吃了冷食,伤了身子。”小林子说道。 宣绿华有些诧异,没想到,昔日里不苟言笑、胆小怕事的谢贵嫔有这样的好心肠。其实回想一下,这些日子自己也给贵嫔带来了不少麻烦,换作脾气差的主位娘娘,只怕是早有惩处了,谢贵嫔虽然没怎么公开地为自己出头,可也明里暗里说了不少好话。 用过午膳,宣绿华漱了口,又梳洗一番,带着云燕去给谢贵嫔道谢。 一进了正屋,宣绿华就看见谢贵嫔正在抄写《女诫》,只是她拿笔的姿势实在有些难受,就好像握着一把筷子,硬戳戳地往纸上捣鼓,这倒不像在写字,活像是捣蒜泥。 宣绿华问了安,谢贵嫔一抬头,有些脸红了。宣绿华走过去一瞧,差点笑了起来。谢贵嫔这字,就好像是鬼画符,硬梆梆的笔画,就是照着书描,别说写的人了,就连看的人都觉得别扭。 谢贵嫔讪讪地说:“本宫不识字,写字真是比登天还难,让你见笑了。” 宣绿华眼看大冷天的,谢贵嫔却一头汗,便知她实在为难,便道:“这倒也没什么,娘娘歇会吧,写字是要放松的,你这样紧张,只怕是胳膊都酸了,坐会儿吧。” 谢贵嫔的侍女宝莲上了茶,二人喝了茶,谢贵嫔便问宣绿华是否识字。 宣绿华想想,说道:“嫔妾略识得几个字,也不过是看得懂几个数罢了,不算什么的。” 即便如此,谢贵嫔也满脸羡慕,叹了口气:“唉,你是官家女,自幼便能识文断字,我却是不能,只会做做针线罢了。” 宣绿华有些难过,在她的心里,读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可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女人是不需要识字的,他们只要会做家务,会伺候人便可,哪怕是谢贵嫔这样身份贵重的女人。 “东厢房的陈才人呢?方才出门,倒看她屋里没人,似乎是出去了。”宣绿华问道,其实,她想说的是,陈才人颇有才名,又温和娴静,倒是可以帮帮谢贵嫔。 谢贵嫔看了宣绿华一眼,没说什么,显然,谢贵嫔似乎并不愿意与陈才人多来往。 “娘娘要是不嫌弃,嫔妾可以和你一起,这识字其实和做针线没两样,就是在一个熟,念多了也就记住了,嫔妾针线活实在不通,还要向娘娘请教呢。” 谢贵嫔笑了,她是真的高兴。 这一下午,宣绿华教谢贵嫔如何拿笔运力,教她最基本的几个字,谢贵嫔则手把手教宣绿华如何拿针捏线。 临近傍晚,谢贵嫔认得了好几个字,进益不少。可是宣绿华的手拿起笔,驾轻就熟,摸起针来,却活像抡着一根金箍棒,怎么都使不好,更别说缝补刺绣了。 宣绿华看着自己缝的一块布,大笑道:“娘娘你看,我又糟蹋了一块料子,这缝的是个蜈蚣吗?” “连蜈蚣都不是,可惜了这块料子,你也不必强求女红。精于刺绣的人,这宫里多的是,不稀罕,可识文断字的嫔妃,只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你要找机会多陪陪咱们皇上,他其实累的很,满天下都看着他一人,有时只怕找个女人说心里话都没有。” 宣绿华低头不语,她捏着针线,木然地缝着,可心里还幻想着能够离开这里呢。 谢贵嫔看她绣的东西,忍不住笑起来:“你拿起笔,像个状元似的,怎么摸起针线,比男人还不如,哪天皇上要是让你给他绣个物件,你可怎么办?” “皇上身边那么多又美又能干的女子,哪里需要我给他绣东西啊,我倒是可以陪他吃饭,保证皇上能多吃两碗。”宣绿华说着,自己都觉得可笑,她可是最贪吃的。可惜,上辈子什么也没吃到,一碗面加个鸡蛋都要计算一下。 “陪朕吃饭的人,倒是少见,下次可以试试。”屋外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谢贵嫔和宣绿华一回头,吓了一跳,竟然是皇帝站在门口,二人连忙行礼问安请罪。 皇帝摆摆手道:“是朕看你们说得热闹,不让他们通传。” 谢贵嫔给宝莲使了个眼色,宝莲立刻奉上了一杯茶,贵嫔接过来,呈给了皇上。皇上揭开了茶杯,是一盏温热的白水,点头满意地笑了笑。 眼看皇上和贵嫔似乎有话要聊,宣绿华很识趣地告退了。临走,皇上对她说:“下次,你陪朕用膳。”谢贵嫔失声笑了起来。 宣绿华一下子脸红了,说了声“是”,行了礼,溜了。 回到自己屋子里,宣绿华回想起谢贵嫔,觉得她好像也没有以前感觉的那么不可接近,甚至还有些亲切呢。至于皇上,宣绿华还是觉得很遥远,就好像一个与己无关的外人,不亲近,也不讨厌,但是,这个人竟然是自己的夫君? 晚膳来了,宣绿华看皇上还在谢贵嫔处,横竖临华院里的人此刻都在主殿伺候,没人理会他们,便让云燕和小林子的饭菜也搬过来,三个人一起吃。 云燕和小林子吓了一跳,这太极城里,哪有主子和奴才一桌吃饭的道理,简直是闻所未闻。可是宣绿华坚持,他们也就遵命了。 起初二人还拘谨地连筷子都使不好了,好在宣绿华说说笑笑,二人也就慢慢放松了。 三人边说话边吃饭,几乎都忘了时间,忽然门外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说是皇后有东西赏给宣采女,唬得三人来不及仔细收拾,便开了门迎接。 皇后宫中的太监进来,一眼就看见了三人的椅子,还有桌上三人的饭菜,却并无什么表情,只是说皇后听闻宣采女的冬衣不接,便赏了些料子,特地命人送来。 等传话太监走了,宣绿华摸了摸面料,立刻感觉到下面似乎有东西,她马上明白了,便让云燕把料子放到床头,晚上她细瞧。 关于惠太妃翡翠镯的事,宣绿华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她越来越觉得,太妃的死,牵涉甚广,只怕是另有玄机,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第21章 囊中羞涩 皇后宫中的太监前脚刚走,宫内省尚宫局的女官就来了,捧着两套冬衣,两匹上好的料子,两斤蚕丝棉,说是皇上吩咐送来的。 待女官一走,云燕和小林子喜不自胜。 云燕笑道:“皇上真是有心,采女,你别急,奴婢看皇上算是把采女记下了,这侍寝承宠也是早晚的了,如今采女要好好养身体。” 小林子也高兴,不管能不能侍寝,皇上开口关心采女,那宫内省的太监和尚宫局的侍女们也就不敢如往日一般怠慢采女了。宫中的风向,都来自于皇上,皇上的眼睛往哪里看,宫里的春风便吹向哪里,如今看起来,宣绿华的苦日子应该是过去了吧。 宣绿华这边正收拾着,主殿那里传来了脚步声,一听便知皇上用罢晚膳就回乾元宫了。小林子撺掇着让宣绿华出门送驾,可是宣绿华想想还是算了。此刻只怕是谢贵嫔在送皇上走,自己赶上去,倒好像去抢贵嫔的风头,这种事,宣绿华做不出来。 晚请安时,宣绿华总算又见到了陈才人。原来,皇上仁孝,对惠太妃的故去甚是挂念,有心为太妃祝祷,这事,便落在了这几日常在皇上书房伺候的陈才人身上。 依照皇上的吩咐,她整个下午都在太液池边的佛光殿中,为故去的惠太妃抄经做功德,甚是忙碌,就连晚膳都是在佛光殿的偏殿用的。所以,这些时间,谢贵嫔和宣绿华总是见不着陈才人。 “嫔妾没能向贵嫔及时奏报,实在是失礼了,娘娘莫怪。”陈才人带着歉意说道。 “无妨,皇上能如此看重你,不只是你的福气,也是我们临华院的体面,本宫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你?皇上如今国事繁忙,千头万绪,你能伺候在前头,也是替整个后宫众人向皇上尽心了,辛苦你了!”谢贵嫔微笑着。 “嫔妾惶恐,愧不敢当,还希望贵嫔娘娘能指点嫔妾!” 宣绿华看着二人如此客气,便觉得这关系反倒显得有些疏离了。也许,这就是后宫里众人的待人之道吧。现在想想下午的时候,谢贵嫔流露出的真性情,倒是难得。 就寝之后,宣绿华在帷帐中打开了皇后送来的那几匹料子,果然,最里面隐秘地藏了惠太妃的那只镯子。 断裂的翡翠镯子被三段金环连接在了一起,金环被打磨成了哑光,细细地刻了祥云图案。借着夜晚的微光,翡翠的晶莹光芒与暗金搭配,相得益彰,一点都看不出是摔碎了的残品。镯子内侧,刻了一个小小的“惠”字。 如此快的时间,如此精致,可见皇后在这件事上的用心。宣绿华对皇后的印象越发好了,她觉得,皇后是这个后宫里的可信之人。 可是,要如何才能秘密把这个手镯送到长沙王手里呢? 长沙王年纪尚小,还未前往封地,如今住在百福宫中,这里是年幼皇子的居所,算起来,长沙王和宣绿华是平辈,而宣绿华是嫔妃,不方便前往,如果让云燕和小林子送去,太过明显,万一走漏了风声,再被薛昭仪之流盯上,只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如果让林长峰帮忙呢?宣绿华直觉,如果她真的开口了,林长峰或许不会拒绝。可是自己一个宫嫔,与侍卫往来过多,于人于己,都不好,更何况,侍卫与皇子来往,只怕也不合适。林长峰一看就是个很好的男人,何苦把无辜的人扯进来了。 所以,这事要格外小心。既然暂时没有好办法,宣绿华决定先搁着。 皇帝和皇后的赏赐不但解了宣绿华的燃眉之急,还带来了意外的好处,那就是宣绿华的膳食改善多了,膳房的太监宫人也对宣绿华主仆三人的态度好了许多。 虽然还是原先的四菜一汤一个点心一碟果子,可是却精致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菜是蔫的,肉是硬的,汤是淡的,点心是剩的。 宣绿华很满意,她是个善于自己给自己宽心的人,人生在世,本就不容易了,要是整日盯着那些不如意的事,不是给自己添堵嘛。 不过云燕却总是愁眉不展,尤其是最近一次宫内省的太监来传个消息,本该要打赏,云燕却拖拖拉拉的很不爽快,最后不情不愿地摸出了一串钱,那太监当时就有些不悦。事后,宣绿华询问云燕,这才知道,自己的银子已经用光了。 算起来也是,这一日,接连来了好几拨送赏赐的太监,每个都要打点,就宣绿华那三瓜俩枣的,根本经不住花就没了。 宣绿华这下愁了,这些日子她算看明白了,这个宫里,没有银子,就算你是嫔妃主子,那也是吃不开的。 就拿谢贵嫔来说,位份不可谓不高,可是她无娘家可依傍,也只能靠着月例银子,精打细算地过。饶是如此,也还是捉襟见肘。她没什么私蓄,就连临华院的膳房,都有些支使不动。 往日宣绿华膳食粗陋,谢贵嫔并非不知,可要使唤膳房,那就要有银子,所以,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现在,宣绿华那瘪瘪的荷包到底还是空了,可发月例银子的时间还有半个月,怎么办? 正当宣绿华和云燕急得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时候,小林子神秘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包裹,递给了宣绿华。宣绿华一打开,吃了一惊,居然有三十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这银子你哪来的?”宣绿华赶紧追问,这银子若是来历不明,她可不敢收。 小林子说道:“采女无需担忧,这银子本来就是你的!只是暂时保管在我这里罢了!” 原来,前些日子,宣采女的父亲,宫内省造办处的宣伦知道女儿在宫里日子过得艰难,便偷偷托人找到了小林子,给了他这些银子。宣伦知道小林子是个老实可靠的人,便让他先代为保管,等到宣绿华需要用银子的时候再给她。 宣绿华马上想起来了,前些日子自己看见小林子鬼鬼祟祟的,不知干些什么,只怕就是这件事了。她接过了银子,心里有点难受。 宣绿华不知道宣伦一家到底是什么状况,为何把女儿送进宫,只是,宣伦这位父亲的心里终究是记挂着女儿的。她自己前世,被父母吸干了血,最终还因为要攒钱给家里,丢了性命,如此对比,真是百感交集。 第22章 佛光殿中的翡翠镯子 谁知小林子又补充道:“采女,恕奴才多嘴说一句不该说的,宣大人在宫内省是个出了名的老实人,一分银钱都不沾,所以一向并无多少身家,这些银子,只怕是他最后的积蓄了,宣大人对采女可真是好啊,无论如何,采女,你都要体会宣大人的心啊!” 宣绿华心里一痛,如果前世,自己有这样的父亲,只怕也不会有那场飞来横祸吧。 她眼眶红了,可又不想在云燕和小林子面前表露些什么,便收了银子,起身,放入箱笼中,遮掩过去了。 这些日子,皇上每日都去薛昭仪处探望,因还在太妃的丧期,就再无召幸任何人,也只是偶尔召陈才人去书房伺候笔墨。 如今的陈才人,深得圣心,她也成了整个后宫的焦点,新进的十二位宫嫔每每闲聊,都会说到陈才人,又羡慕又嫉妒,只是陈才人虽然得宠,却没有丝毫张狂,依旧待人恭谨有理,就算薛昭仪这样的时常当面挤兑她,她也默默忍着,淡淡一笑便了。 惠太妃三七的忌日,赵才人原本又要去佛光殿抄写经书,宣绿华马上想到了一件事。既然是三七忌日,只怕是长沙王也要去佛光殿为母亲上香,说不定能够见到他呢? 这是个好机会! 宣绿华立刻来到了陈才人的东厢房,陈才人见到宣绿华来访,先是有些惊讶,随后便连声欢迎,让了座,上茶上点心,礼数周全。 这东厢房布置得很是素雅,书架上摆着几本书,不过是《女诫》《女训》,再就是皇上赏赐她的几部书,光洁的书案上,摆着一个天青色瓷瓶,插着寥寥数枝时令花枝。这一切,倒是很符合陈才人温和秀雅、与世无争的才女样子。 陈才人看宣绿华四处打量,便笑道:“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富丽装饰,粗陋得很,妹妹可别笑我。” “哪里的话,我倒觉得很美,很像你,让人看着舒心。”宣绿华由衷地说道。 “妹妹可真会说话,你甚少来我这里,以后若是闲了,常来坐坐啊!”陈才人说道。 “就怕你太忙了,今个儿要给皇上研墨,明个儿要陪太后读经,我来了,岂不是耽误你的正事了!” “妹妹快别笑我了!”陈才人掩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倒有些脸红。 宣绿华憋不住了,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惠太妃的三七忌日,由宣绿华替陈才人去佛光殿抄经。 陈才人一听,便有些犹豫。 当初去抄经,是皇上偶尔提起,说是抄经七日便罢,后来便没有再说起此事,但陈才人却一直坚持了下来,皇上和太后都对她赞誉有加,可是现在,宣绿华想去,陈才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果皇上知道了,会不会不悦呢? 宣绿华其实心中也很清楚,自己这么做,只怕那些人会认为是想要借着陈才人往上爬,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讨好,争宠。天地良心,宣绿华断无这样的念头,她只想着能见到长沙王,并且这是唯一的机会。哪怕被人误会,被人嘲讽,宣绿华也不在乎。 她苦苦哀求,好话说尽,软磨硬泡,终于争取到了陈才人的同意。 忌日这天,宣绿华换了素服,带着云燕,早早便去了佛光殿。 佛光殿里香烛闪耀,各种贡品和鲜花摆的满满当当。宣绿华坐在偏殿里的书案前,一边抄经,一边看着门外长长的石阶。 陆陆续续,便有些先帝的嫔妃前来祭拜,只是人数甚少,再接着,便是宗正寺丞重华茂带着皇族中人到场,算起来,人也不多。众人一看到宣绿华,皆面露惊讶之色。 宣绿华一一行礼,却不多言,这些人的神情,她都看在眼里,却不在意。 眼看祭拜的人来来去去,临近正午,已经没人了,可是长沙王却一直没有出现。宣绿华心里焦急,也很不解。明明那一夜长沙王对母亲之死悲恸不已,怎么今日却不见踪迹? 正当宣绿华担心自己计划要落空之际,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她朝外一看,正是长沙王,只是他只带了那个昆仑奴,并无其他随从,这正中宣绿华下怀。宣绿华便借口说是衣衫太薄,遣走了云燕,让她回临华院去取一件厚的罩衣。 长沙王进了大殿,祭拜之后,正欲离开,就看到了宣绿华,一阵讶异之后,便要走,宣绿华赶紧叫住了他,示意他到角落中说话。 “采女有何事?”长沙王还带着稚气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异常木然,这孩子,似乎在数日之内,长大了许多。 宣绿华看着外面无人,快速从袖中掏出了翡翠镯子,塞到了长沙王的手里。长沙王看见这只镯子,初时有些疑惑不解,再仔细看,眼睛里似乎有一丝泪光骤现。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长沙王就恢复了冷漠的表情,瞥了宣绿华一眼:“这是何物?” “这是惠太妃的手镯,那一夜,在她寝宫里找到了,我便寻人将它补了起来,送给长沙王,算是物归原主吧。”宣绿华说道。 长沙王漠然地把手镯塞到了衣袖中,也不说话,更不道谢。 宣绿华还想解释一下:“请从长沙王相信我,那事真的与我无关,我只是去探望太妃,也不知道会变成那样……” “你说的是何事?我听不懂!”长沙王硬邦邦地呛了回来,把宣绿华噎得无话可说。 两人面对面站着,都沉默起来,大殿上寂静无比。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殿后响了起来:“臣林长峰拜见长沙王,长沙王,快跟臣走!” 也不知道林长峰是什么时候从后门进来的,宣绿华和长沙王都吃了一惊,宣绿华简直吓坏了,这幸好是林长峰,如果换作别人,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更让他们慌了神的是,紧接着,一连串的脚步声从大殿外响起,有人来了,并且听脚步声,似乎有十多个人,显然来者是个相当要紧的人! 长沙王立刻随着林长峰从后门匆匆而去,林长峰回头意味深长地瞧了宣绿华一眼,消失在了佛像后面。 宣绿华急忙回到了案边,镇定心神,摆出了抄经的样子。 脚步声进了大殿里,宣绿华一抬头,吓了一跳,进来的居然是皇上! 第23章 抄经的心结 皇上看到宣绿华,片刻惊讶之后,敛容正色,神情肃穆,为太妃上了三炷香,礼毕,来到了宣绿华身边。 宣绿华急忙行礼,皇上点点头,仔细看着宣绿华抄写的佛经,良久之后,神情松缓了许多。 “没想到是你在这里抄经,你很怀念惠太妃吗?”皇上问道。 宣绿华唯恐误会,便解释道:“其实这些日子陈才人只要每日有时间,都会来这里抄经,只是臣妾感念当日落水之时,是惠太妃相救,便央求了陈才人,在今日太妃三七之日,替陈才人抄经的。” 皇上有点惊讶:“怎么?陈才人一直在啊?朕只让她抄了七日,倒是难为她了,你也是有心。” 宣绿华道:“皇上,臣妾做得真不算什么,陈才人才是真有心。” 皇上笑了:“嗯,朕知道,你和她都好。对了,你父亲的事情已经了结了,不必担心,天气这么冷,每次见你,你都穿得单薄,怎么,朕昨日让尚宫局给你送衣裳,你没收到吗?” “多谢皇上,收到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穿,那两件衣服很华丽,今日祭拜,不宜穿得太鲜艳,所以就没换,等过了今日,臣妾马上就穿!”宣绿华说道,皇上如此关心她,让她很是温暖。只是,皇上说父亲的事已经了结,是何事呢? “那朕等着!” 皇上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宣绿华松了一口气,来到后门,门外一片安静,林长峰和长沙王早已不知去向,宣绿华心里一阵怅惘。长沙王的冷漠样子和眼里的依稀泪光让她疑惑,可是林长峰如此巧合地赶到解围也让她惊讶,罢了,不去想这件事了。 只是今日之事,宣绿华总觉得很不妥,也很对不起陈才人,她虽非有心耍手段争宠,但事实就是让陈才人吃了亏,陈才人会怪自己吗? 谁知,等宣绿华抄完经,往临华院走的时候,似乎事情就不对了。穿过一座座宫室,宫人太监们都看着宣绿华,眼神怪怪的。 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带着两个侍女,也是一身素服,可是云髻之上之上别了一枝月白色绢花,倒是有些华丽的感觉,这个女子颇为标致,眉眼间透着一股子机灵劲。 宣绿华认得她,这是林婕妤宫中的武宝林,和宣绿华同批入宫,起初是采女,因为侍寝过后,皇上很是喜欢她的伶俐劲儿,便晋为了宝林。武宝林一直住在望仙殿,望仙殿的主位娘娘林婕妤是个温和省事的人,倒是武宝林颇为出挑。 宣绿华走近,行了礼,问候道:“武宝林安。” 武宝林捏着绢子,眼睛溜溜地转了转,俏生生地笑道:“采女是从佛光殿来的吧,哎,可惜了,早知道我也把陈才人挤走,自己去那里摆个抄经的样子,让皇上看到我的一片孝心。” 宣绿华面红耳赤,她心里担心的事终于来了,只不过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就连望仙殿那里都知道了,只怕其他几座宫室也都跑不掉了。 “武宝林误会了,我事先和陈才人商量过,只是想去为惠太妃尽些心意,没想到会遇到皇上。”宣绿华努力解释,可她心里知道,只怕是没用的。 “谁知道呢,反正陈才人此刻只怕是难受了,她辛辛苦苦抄了这么久的经书,结果功劳被你占了去,皇上看到了你的好,倒觉得她在偷懒了,这陈才人满肚子委屈找谁说理去?哎,这宫里啊,真是人心隔肚皮,看不出来,某些人表面上不争不抢,背后却是心思用尽!” 武宝林这一番话,真是伶牙利嘴,说得宣绿华无话可讲。可不是嘛,不管宣绿华怎么解释,在别人看来,就是这么个结果。 宣绿华忍着,可是武宝林却一点都不肯放过她。 “宣采女,做人要讲良心,陈才人也算是好性子了,你这么把人踩一脚,心里可会愧疚?我看你怎么回去面对陈才人!” 武宝林数落了一通,发泄完了,扬长而去,独留下宣绿华站在原地,无比尴尬。 回过神,宣绿华匆匆往回赶,她想马上找到陈才人去说明此事。 进了临华院,宣绿华直奔东厢房,去找陈才人,谁知房门紧闭,一问才知,陈才人出去了,具体去哪,太监们也不知道。 宣绿华心里一阵空落落的,难道,陈才人也为了这事儿生气了?她无法,只能来到主殿,去向谢贵嫔解释。 谢贵嫔正在窗前写字,这几个字,是昨日宣绿华教她的。见宣绿华来了,她抬起头,笑了笑,道:“来了,坐吧。” 宣绿华坐下了,想跟谢贵嫔讲今日之事,思索良久,也不知如何开口,就连一旁的云燕都跟着难受起来。 还是谢贵嫔说话了:“可是为了抄经一事而来?” 宣绿华松了一口气,既然谢贵嫔开口了,她倒有话可说了,便如同倒豆子一般,把这事儿的来龙去脉一股脑讲了出来,当然,隐去了遇见长沙王的那一段。讲完了,看着谢贵嫔,看她如何反应。 谁知谢贵嫔既无惊讶,也无怀疑,只是笑了笑说道:“你既然是无心,也就自该坦荡,待到见到了陈才人,她若信你,你就无需理会流言蜚语,她若不信,那也随她吧,解释了也就算了,这个宫里,哪一天,哪一个地方,会没有流言呢?” 没想到谢贵嫔如此淡然,宣绿华真是有点不敢相信,她大着胆子问:“娘娘,你相信我吗?” “我信。”谢贵嫔笑了笑。 宣绿华松了一口气。 “来,帮我看看这几个字,我都练了一日了,总觉得还是不好。”谢贵嫔招了招手。 宣绿华凑近了看,觉得倒还好,虽然笔画有些僵硬板正,但笔笔有力,如同一个男子的字。没想到,谢贵嫔柔柔弱弱细声细语,写起字来,却这么刚硬,真是人不可貌相。 二人越聊,越觉得投机,宣绿华心里有了个想法,刚才皇上说自己父亲的事情,也不知到底是何事,不如问问谢贵嫔? 她试探着问道:“娘娘,嫔妾有件事想问,我的父亲到底是……”她说了一半,不知该如何继续了。 第24章 宫外结仇 谢贵嫔看了她一眼,已知宣绿华想问什么了,冷静地说道:“据本宫所知,宣伦宣大人也是出于义愤,并无不妥,只是略着急了一些,这才得罪了人,不过皇上和皇后已经把这事给了结了,你就不用多想了。” 宣绿华愣住了,怎么自己这个从未谋面的父亲犯了什么大事,居然惊动了皇上和皇后来为他摆平?她有点张口结舌,说出话来。 谢贵嫔看她这个样子,便当她是落水之后诸事皆忘,便对身边的侍女宝莲和瑞莲说道:“今个儿天气又凉了些,你们去准备着,咱们自己熬个红枣枸杞银耳汤,睡前每人喝一碗。” 宝莲和瑞莲应了一声,皆出去了,云燕也知道两个主子只怕要说些事情,便寻了个借口,走出屋子,掩上了门。 看着侍女出去了,谢贵嫔才把宣伦之事的来龙去脉说给了宣绿华听。 原来,宣绿华的父亲宣伦,宫内省造办处的一个六品官员,品阶不高,负责一些皇家殿宇庙观、乃至皇陵的营造修缮。 宣伦前些日子去巡查京城之外翠微行宫的皇家敕建道观佛寺时发现,除了行宫内常去的地方以外,其他七八处道观佛寺皆破损不堪,每年宫内省拨付的修缮银两全打了水漂,僧侣道士的数量也和上报宫内省的大不相同,少了许多人。 甚至今年有个道观的道人因为实在不堪忍受如此克扣,便要去京里报告此事,谁知到了半路上突然死了,说是被一棵倒下的大树给砸死了。 道人的几个徒弟伤心愤怒,却又求告无门,恰好宣伦去巡视,得知了此事,也是义愤填膺。 回京之后,宣伦按照线索追查此事,发现这是名叫谭富的官员从中作祟,克扣钱粮,中饱私囊。这谭富是个正五品的官员,虽不算很高,但也在宣伦之上。可是宣伦毫不畏惧,便上书御史台,弹劾谭富。 谁知这竟然捅了个马蜂窝,这谭富,其实是薛昭仪的舅舅! 一时朝堂哗然,有人痛斥谭富为非作歹贪赃枉法,另有人则称宣伦是贼喊捉贼栽赃陷害,吵得不可开交。 待到御史台再查,却发现翠微行宫的那些庙观一夜之间似乎变了口风,说并无宣伦奏折上弹劾的事情。这下,宣伦倒是处在了不利的境地。宫中的薛昭仪大吵大闹,和宣绿华势同水火。 事情越闹越大,一件宫内省官员渎职案,变成了以首辅大臣中书令上官熙为首的文官,与骠骑大将军王怀勇为代表的武将之间的对峙。 前朝风高浪急,后宫也是暗流汹涌,皇帝和皇后不得已,亲自出面,将此事压了下来。谭富当然无事,宣伦却也只是申斥一番,此事居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可怜了那些僧人和道士。 不过,听说后来太后自己出钱,修缮了部分寺庙和道观,至于那些吃空饷的,也就下不为例了。 但是宫外,谭富和薛昭仪之父薛崇怀对宣伦恨之入骨,宫内,薛昭仪也就对宣绿华处处刁难。 宣绿华听完这些,简直晕了,难怪皇上说自己身处是非之中而不自知了,她喃喃说道:“怪不得呢,我说那个薛昭仪就像是个爆竹,碰一下就炸,并且还专门针对我呢!” 谢贵嫔苦笑着摇摇头,说道:“原来你一直蒙在鼓里吗?看来,宣大人对你真的很好,尽可能不让你卷进这些事情,不过,薛昭仪可是下得了手的,那夜你落水……”说了一半,薛昭仪不说了。 其实就算谢贵嫔不说透,宣绿华也算是明白了。 聊了许久,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透过窗子一看,是陈才人带着侍女回来了。谢贵嫔知道陈才人怕是要来打个照面,便止住了话题,唤侍女们进来。 正如谢贵嫔和宣绿华所料,陈才人果然没有直接回自己屋子,而是先来谢贵嫔这里问个安,这是她素来的习惯,步步守礼,处处周到,便是陈才人的待人处事之道。 陈才人一进了正殿之内,宣绿华便起身施礼,陈才人先向谢贵嫔行礼,又对着宣绿华微笑着还了礼,三人坐下,宣绿华抢先说了上午偶遇皇上的事,向陈才人致歉。 陈才人的神情依旧,安安静静,一点也看不出有何不悦,等宣绿华说完了,才浅笑着说道:“这是哪里的话,如此小事,也要道歉,宣采女实在有些多心了。” 虽听她这么说,可宣绿华还是不放心,问道:“宫中有人说是我抢你的机会,要在皇上面前……” 陈才人正色说道:“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你我皆为皇上妾室,理应服侍皇上,哪有什么你我之分?旁人的糊涂话,宣采女可不要学着,须得知道,恪守妇德才是你我本分。” 如此,宣绿华还真是没法儿再说下去了。 不咸不淡、中规中矩的三人见面就这么结束了,宣绿华有些疑惑,她不知道陈才人到底是真的不介意,还是城府太深,不管怎样,希望此事就此打住吧。 过了几日,天气越发冷了,薄薄的小袄也穿上了身,宣绿华的柠檬糖桂花也差不多了,打开罐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像是桂花的甜,却又带着柑橘的清。 宣绿华吩咐云燕用热水冲了三碗,主仆三人喝了,只觉得满口清香,酸甜适中,果然比往日里那些甜得发腻的糖桂花更加可口。 这柠檬糖桂花,宣绿华共做了六罐,她思索再三,给谢贵嫔和陈才人各送了一罐,又给皇后送去一罐。至于皇上和太后那里,宣绿华只是个采女,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他们,自然也只能作罢,还剩三罐,自己留两罐,另一罐交给小林子,让他去给林长峰送去。 小林子很快就回来了,宣绿华心里甚是期待,却装作若无其事地随口一问:“林大人说什么了吗?” 小林子老实回答:“林大人说多谢采女费心,其他的也没说什么。” 宣绿华点点头,让小林子下去了。她知道,林长峰什么也不说,是最正确最恰当的做法,可是心里却隐隐地有些失落。 今夜,皇帝终于开始召幸嫔妃了。 第25章 谢贵嫔的飘零身世 皇后病着,昭仪有孕,二人不能侍寝,其他嫔妃尚有十五人,似乎都在等着召幸的消息。 宣绿华其实并不在意,甚至还有些不想侍寝,毕竟,她对皇上,虽然有了一些好感,但还谈不上多少感情,此刻,让她侍寝,到底还是有些别扭的。可是其他嫔妃,都很期待,甚至连一向持重的谢贵嫔,也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了。 当宫内省宫闱局的太监来到临华院的时候,众人虽然还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可是每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今夜,皇上宣赵才人侍寝。 宣绿华松了一口气,谢贵嫔失落了一口气,只有东厢房的侍女太监们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倒是陈才人自己很淡定,谢了恩,便开始沐浴更衣了。 夜深了,宫闱局的轿辇专门来接赵才人,看着装扮一新的陈才人在众人簇拥下,神情自若,缓缓走出临华院,宣绿华有些恍惚了。 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也会这样呢?那一天到了,自己会像赵才人那般淡然吗?如果没有那一天,自己老死宫中,又会怎样呢? 眼看着谢贵嫔的正殿灯火亮着,宣绿华想了想,便去找她说话。 谢贵嫔将宣绿华迎了进来,让宝莲端了两杯茶上来,宣绿华闻着一股清香,一看,可不正是自己做的糖桂花嘛。 “你做的这个糖桂花极好,喝了说不出的清甜,似乎烦心事都淡了,你倒是有心思,多谢了。” 宣绿华看着谢贵嫔的神情,尽管她掩饰着,还是有些落寞。谢贵嫔端着杯子,莫名的手一抖,险些洒了出来,便把茶盏放下了。 “娘娘,你,心里有事啊?”宣绿华问道,如今,她和谢贵嫔越来越熟络,有些话也能问出口了,并且宣绿华也感觉到了,与在陈才人乃至其他嫔妃面前相比,在自己面前,谢贵嫔明显更加放松,有时还会说个小小的笑话。 “怎么,本宫这么不淡定了吗?连你都看出来了?”谢贵嫔喝了一口桂花茶,笑了笑,“其实,我本来应该很看得开,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似乎越来越患得患失了。” “娘娘,你是贵嫔,地位崇高,又有什么可着急的呢?”宣绿华安慰道。 “是啊,我从一个陪嫁的婢女,成为贵嫔,还能有什么可着急的呢,我现在都还记得,我随着皇后嫁到王府时的情景。”谢贵嫔微侧着头,淡淡笑着,回忆着当年的情景。 谢氏不知道自己的生辰、父母、家乡,一切都不记得了,就连她的年纪,也只是粗略的估算,而“谢”这个姓氏,则是第一个贩卖她的人伢子的姓。 从小,辗转漂泊,她被人从这里,卖到那里,再从那里,继续被卖。被打被骂是常事,至于吃饱穿暖,那简直是一种遥不可及的梦想。 在地狱里挣扎了多年后,谢氏终于迎来了命运的垂青。九岁的时候,世家望族上官家把她买了下来,作为上官家的嫡长女上官朝云的侍女。终于可以过安稳的日子了,上官家待她很好,小她四岁的上官小姐也是个柔弱却好心的姑娘。 谢氏感谢上官家族,感谢命运,也感谢自己的主子-上官朝云。她恭敬妥贴地伺候小姐,自己当成了上官家的一个组成部分。 十年后的春日,皇上还是陇川王,十六岁,纳了彼时的吏部尚书上官熙之女-十五岁的上官朝云为王妃,而十九岁的谢氏则作为陪嫁侍女随同上官朝云一同入府。 上官朝云入府后两年,生了一个女孩,两年后,上官朝云再度怀孕,可这次,怀胎四月,孩子却没能保住。 也就在孩子夭折一年多以后,女儿三岁多,便夭折了。接连的打击把年轻的陇川王妃折磨得心力交瘁,从此,她就再也没能怀孕。 为了给陇川王传宗接代,陇川王妃把自己的陪嫁侍女给了王爷做了侍妾。谢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愿意,她只知道,这是自己的命,或许,是一个不那么坏的命运。 谢氏也曾经得宠过,但后来,事情似乎发生了一些改变。陇川王相继纳娶了豪族将门之女王氏为侧妃,军功新贵之女薛氏和前科榜眼之女林氏为妾室。 出身奴婢的谢氏从此就再也没有得宠过了,也没有孩子。不过她并不生气,毕竟,九岁之前的悲惨生活仍历历在目,她已经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了。 谢氏以为自己会在王府中这么安安稳稳地守到老,谁知先帝驾崩,陇川王突然成了继位者,谢氏的命运也随之一变。 新皇登基,为了照顾上官皇后的尊严,谢氏被册封为仅次于皇后和贵妃的贵嫔。 皇恩浩荡,谢氏感谢皇上,感谢皇后,谁能想到当初一个被数次贩卖的女奴,如今成了尊崇的贵嫔?没有皇上的宠爱,没有宫中众人的谄媚,谢氏不介意,薛昭仪的冒犯,她也不以为意。谢氏唯一想要的,就是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没能如愿。 当宣绿华这一拨秀女入宫时,谢贵嫔已经年届三十,年华渐去。 看着那些花骨朵一般娇嫩的秀女时,谢贵嫔知道,自己的梦想已经越来越遥不可及了。她虽认命,却也有一分哀伤。所以,陈才人侍寝,一向都平静如水的谢贵嫔终究也有些意难平了。 听着谢贵嫔慢慢地讲述着她的过往,宣绿华听得心里发寒。 夜深了,窗外起了小北风,打在窗纱上,幽幽地响,寒气漏入,吹得灯盏都在摇曳,更觉清冷入骨。宣绿华同情谢贵嫔,可也害怕自己和谢贵嫔一样,会红颜老去,无声无息地凋零于深宫。 “罢了,时辰也晚了,嫔妾回去了,娘娘也该歇下了。”宣绿华起身告辞,走出正殿,院内幽暗,宫灯似乎都敌不过寒夜,微光瑟瑟。、 这一夜,只怕这个太极城里,有很多女人睡不着吧。 清晨时分,陈才人坐着轿辇回来了,婕妤以下的嫔妃都无乘坐轿辇的资格,显然,这是宫闱局特意安排的,昨夜之情,可以想见。 第26章 薛昭仪的盛宠 宣绿华躺着,也听到了门外隐约的动静,她没起身。起来做什么?难道自己也像其他嫔妃一样,躲在纱窗下,看着别人风光,暗自叹息怨愤吗? 倒是守夜的云燕叹了口气。 侍寝过后,皇上的赏赐更多了,衣裳首饰药材银子,应有尽有。尤其是几件新制的衣裳和首饰,居然是尚服局的司衣和司饰二位女官亲自带人送来。这倒让陈才人很是过意不去,留了他们吃茶,赏了钱才去。 陈才人的风光之下,各种传闻都来了。有人说陈才人很快就会升美人,说不定过些日子还会搬出临华院,单独找一个宫室,自立门户;更有人说,皇上时常与陈才人说些朝廷之事,陈才人应对得当,皇上很是欣赏呢。 眼红的,羡慕的,各种人都有,把孕中的薛昭仪给气了个仰倒。 薛昭仪如今也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身形渐渐就看出了些。可是如今天气寒冷,虽然宫中饮食精致,应有尽有,但薛昭仪就爱些新鲜蔬果瓜菜,偏偏这些东西甚少,吃来吃去就那几种,所以也就不大有胃口。 皇上、太后几乎每日都赏些饭菜点心,只可惜薛昭仪都不爱吃,贵妃和薛昭仪素来亲厚,知道她的脾胃,便让宫内省和自己娘家多多地寻些海外的鱼虾之类,做成鱼脍,薛昭仪倒是吃得不少。 可吃得再多,也抵不上皇上的青睐。皇上这些日子国事忙,又宠了陈才人,便从每日必来变成了隔日一次,薛昭仪这般高傲的心性如何能忍。 眼看着就要到冬至了,这是一年的大节气,当日,无论朝野,皆放假一天,宫里还是宫外,都要吃饺子、蒸冬。皇上要在前朝的宣政殿前的广场举行祭天大典,皇后则设宫宴,邀请宫中嫔妃和皇室宗亲的女眷一起宴饮,很是忙碌。 如此大事,自然要提前安排,这一日,皇后就趁着早请安的功夫,向太后报了冬至节的各项安排,太后略略指点修改了些,准了,皇后便带着众嫔妃,回到仙居宫商议细节。 今日,薛昭仪也破天荒地参加了这次请安。自从肚子越来越显怀之后,皇上和皇后体恤薛昭仪身子不便,尤其是未过三个月,特意准许她不必每日早请安,所以,薛昭仪便许多天都没出现,谁知今日她不请自来了。 皇后特意吩咐绘月,给薛昭仪的座椅上放了一个锦垫,又加了一个靠枕,让她坐着舒适些,茶水也没用那些寻常的绿茶,而是让太医看了,专门换了养胃的丁香茶。 皇后看着薛昭仪,笑道:“这丁香茶香气浓郁,又添了蜂蜜,可以化积食,暖胃气,你有了身孕,要特别主意身子,尤其是吃得多,更要养胃了。这个丁香茶虽不名贵,可却是个好东西。” 薛昭仪娇笑道:“多谢皇后,唉呀,我这些日子啊,倒是吃得太多,皇上太后贵妃一个劲儿地送东西来,唯恐把我饿着,这些心意,你们说,我能不多吃嘛?皇后你看看,臣妾如今越发胖的不能见人了呢!” 这话说的,好像只有皇后忽视了薛昭仪的龙胎似的。众人听了,颇不高兴,但无奈人家肚子争气。 “那是你的福气,就该养着,等孩子生了,只怕皇上就要给你晋位份了。”皇后说道。 “臣妾可没这么奢望,哎,该来的总会来的,就算没孩子,人家谢贵嫔不也是贵嫔嘛?这个位份啊,真是强求不来的!”薛昭仪含着笑,瞧着谢贵嫔。 薛昭仪以为刺到了谢贵嫔,可不成想,皇后和贵妃都是脸色一正,却又不便发作。 薛昭仪一时还没回过神自己说错了话,还在继续炫耀:“昨个皇上还说呢,等过几日南洋的贡品水果到了,给我一些,怕我没有新鲜果子吃呢,哎,能不能吃到,是一回事,可皇上这份心,可比什么位份都来得要紧!” 宣绿华懒得参合这些闲言碎语间的心机,她也看出来了,这个薛昭仪如此不谨慎,只怕是会到处树敌,自己犯不着搭理她。 但是林婕妤宫中的一位宝林崔氏,却看在眼里,此女侍奉过皇上,也曾得宠过一阵子,只是随着太妃薨逝、昭仪有孕、陈才人上位,这一连串的事情,皇上许久都没召幸过她了。 崔宝林也不顶撞薛昭仪,却转头对陈才人说道:“才人,昨日,你陪着皇上待了半日,皇上可有说过他是不是要参加冬至日的宫宴啊?” 陈才人答道:“没有说起过,我只是才人,这事,皇上应该会和皇后商议,怎么会和我说起呢。”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他们并非笑陈才人这句话,而是因为崔宝林等于直接打了薛昭仪的脸,大家都知道,昨日上午皇上朝会,下午宣了陈才人侍奉笔墨,晚上没有召幸任何人,那么薛昭仪说的话,可不就是扯谎了嘛。 这谎掰的,毫无痕迹,薛昭仪看着众人嘲笑,反应过来了,顿时满脸通红,恶狠狠地等着崔宝林和陈才人。 薛昭仪猛一起身,就要上前撕崔宝林的嘴,却被皇后和贵妃同时喝止了。 “昭仪,你有身孕,龙胎要紧,姐妹们闲聊,也不知道你为何生气?”皇后正色道。 薛昭仪知道皇后似乎动了气,回头看贵妃,却见贵妃也是冷着脸,她的气焰便被浇灭了,悻悻坐下,心里却在发狠。 皇后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绘月赶紧叫来茶水。贵妃和贵嫔眼看皇后身子又不好了,便带着众嫔妃都退下了。 路上,众人的心情似乎格外好。他们眼见今日薛昭仪吃了一个瘪,心里都窃笑,暗呼过瘾。 这些日子,薛昭仪仗着她的身孕,拿腔捏调,装腔作势,但凡肚子咕咕叫一声,都能把太医院闹得天翻地覆,众嫔妃们离她远远的,就连她宫里的四个新人,都躲着她,唯恐她打个喷嚏都怪罪到自己头上。 起初,皇上也是紧张,薛昭仪一说身子不适,便兴师动众地训斥太医院,说他们不当心。如此三番四次,皇上觉得纳闷,看了太医院开的方子,全是些陈皮丹参、冰糖蜜水之类的,治不了病,也吃不死人,那薛昭仪到底是有病没病呢? 第27章 冬衣 皇上让自己身边的御医诸先生专门去给薛昭仪把脉,结果,诸先生回了皇上,说薛昭仪并无大碍,只是吃得多,有些积食,无需用药,只需正常饮食,或者多饮些甜汤便可。 皇上明白了,薛昭仪这是变着法的折腾,想要博取关注,虽然有些不智,甚至还有点呱噪,但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甚至还有些好笑。 薛昭仪有孕,皇上很在意。毕竟到现在为止,他成亲十年,也只有过两个孩子,其中还死了一个,如今活着的,只有林婕妤膝下一个病恹恹的公主,其余的,甚至都没有出世,便夭折了。 子嗣不振,对于皇上来说,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宗亲权臣在盯着自己。所以,薛昭仪的身孕,皇帝必须一万个小心。他当然期盼这是个皇子,但即便是公主也不要紧,他还有时间,还有嫔妃,总会有皇子。 皇上的心里,始终笼罩着一个安静的阴影,不声不响,就在那里,挥之不去。可是皇上不能和任何人说。 回到临华院,宣绿华正要回屋,却被谢贵嫔叫住了。 谢贵嫔看了看云燕,便提起了宣绿华身边宫女太监不够数的事情。 按照宫规,采女有两名侍女一名太监,算是专门听她调遣,至于其他的洒扫、浆洗之类的粗活,自有临华院本来的太监宫女来做。如今,宣绿华原本的侍女没了,还缺一个,谢贵嫔便打算把人补起来,免得宣绿华这边总是缺人手。 宣绿华倒是不着急,她本来就是个省事的,差不多的事情,要么是云燕做了,要么自己亲力亲为,也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再说了,宣绿华觉得贴身丫头必定要是自己信得过的才行,自己在宫里,已经有了薛昭仪这个解不开的敌人,务必要小心了。如今的云燕和小林子倒都还好,云燕在宫里时间长,老成,小林子年纪虽小,却机灵,尽够用了。所以,此事不着急,但求有缘。 宣绿华如此说,谢贵嫔也就随她了。 回到自己屋里的谢贵嫔,要么就是在绣花做针线,要么就是写字。 针线活是谢贵嫔的特长,她做婢女久了,往年在上官府中,上官小姐不穿外面做的,一应衣衫都是她做。就算现在身为贵嫔,她也喜欢自己做衣裳和荷包之类的小东西,可惜,再也没人需要她做的活计了。 至于写字,是谢贵嫔多年来的渴望,现在宣绿华挑起了她的兴致,每日里,都能多认得几个字,谢贵嫔心里很满足。 今日,谢贵嫔在窗下写着,冬日的阳光透过碧纱窗投进屋子里,倒有了春日般的感觉。谢贵嫔觉得今个儿怎么这么暖,仔细一瞧,才发现不知何时,丫头瑞莲已经生了炭火,怪不得暖洋洋的。 “为何这么早就烧炭盆啊?”谢贵嫔问道。 瑞莲答道:“回禀娘娘,不早了,再过五日便是冬至,一年里头最冷的时间了,听说绫绮宫里连暖墙和暖炕都烧起来了,墙上还用花椒和玫瑰花瓣碾成的粉涂了一层,又暖又香,真是椒房专宠了!” 谢贵嫔不悦地看了瑞莲一眼,说道:“不可背后议论他人!” 瑞莲低下了头,说了句“知错了”,表情怏怏地。 谢贵嫔提高了声音:“宝莲,瑞莲,你们把其他四个丫头都喊来,今个儿,咱们量一下尺寸,准备做冬衣了,你们这一拨做完,就要给六个太监做了。” 瑞莲一下子高兴起来了,抢着去喊人。一听这个消息,谢贵嫔身边的宫女呼啦啦全来了。 按照太极宫的宫规,贵嫔身边,可有六名侍女和六名太监,专门随身伺候,其中会有两位一等宫女,两位二等宫人,两位三等宫人,两位一等太监,两位二等太监,两位三等太监。 这些人只需要服侍贵嫔,其他事情,一应交由长驻临华院的尚宫大人带着其他宫女太监。一旦有一天,贵嫔若是迁宫,也只带走那十二位随侍,尚宫大人手下的宫女太监是不随着走的。 谢贵嫔平日里得到的赏赐不多,是要靠贵嫔的俸禄过日子的,她又身居高位,往来应酬甚多,所以日子紧巴巴的。可是不管过得有多紧,谢贵嫔对下人们都很是体恤照顾。 一年夏冬两季,原本宫内省就会给宫人太监们发放新衣,只是料子都不好。谢贵嫔看在眼里,便在这些份例之外,再给他们多做一身,用的都是自己攒下来的好料子,不逾制,却足够体面。 这些衣裳,谢贵嫔自然不用亲自做,可是却会给宫女们指点一二,那也足够他们受用了。 六个宫女开心地来到谢贵嫔屋子里,嬉笑着,互相量了尺寸,你说我胖了,我说你圆了,一时间嘻嘻哈哈很是热闹。 谢贵嫔难得地放下了规矩,任由他们高兴。是啊,她自己也是奴婢出身,深知这些人的苦楚和卑微,既然他们高兴,也就随他们去吧,规矩以后再立。 门口两个太监羡慕地看着,宝莲笑道:“你们别急,等我们做完了,就轮到你们了,人人都有的。” 谢贵嫔身边的一等太监高荣笑着行了个礼,对谢贵嫔说道:“多谢娘娘关怀,咱们可真是感激不尽。” 宝莲说道:“光感激有什么用,以后要更尽心服侍,最要紧的,是忠心!” 高荣连连称是。 谢贵嫔笑了笑:“大家各自安好就好,不必说那些,咱们关起门,不搀和别人的事,只求平安顺遂!” 宝莲、瑞莲和高荣都点点头,可是心里却替谢贵嫔有点不甘。 量完尺寸,众人退下,独宝莲伺候在侧时,宝莲看谢贵嫔心情大好,便道:“娘娘喝口桂花茶吧,宣采女这茶做的可真是好啊!” 谢贵嫔结果茶盏,抿了一口,顿时满口清香,精神一振,道:“她是个特别的,以往没有发现,倒是她落水之后,处处显着跟咱们不一样,只是这个丫头的心思也古怪。“ 宝莲道:“奴婢也看出来了,她似乎总不肯去争宠,虽然是个好性子,终归可惜,要相貌虽不是拔尖,但也很是美貌,又巧,又识字,看着就和薛昭仪那样的人不一样……” 谢贵嫔瞧了她一眼,宝莲便不说了。 第28章 陈才人的礼物 谢贵嫔道:“何尝不是呢,她总不能一辈子在跟本宫一样吧,不过你放心吧,就在这几日,只怕皇上就要想起她来了。前几日,皇后可是专门在皇上面前提起她呢。” 宝莲点点头,便把话岔开了。 此时,宣绿华那里也在感叹呢。眼看还有五日就是冬至了,云燕告诉宣绿华,这是个大节气,很是隆重,各宫嫔妃都要穿吉服,但是贵人、美人、才人、宝林和采女这五级,无需礼部的正式册封,只需要皇上太后通知宫内省便可,便都无吉服,所以,宣采女参加宫宴,是要自己准备衣裳的。 可是,打开宣绿华那口箱子,寥寥几件衣服。 家里带来的民间衣裳,本来就不适合宫宴,再说宣采女娘家也很一般,自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头面衣衫首饰。 宫内省和六尚局倒也按季送过衣服,不过宣采女塞给他们的好处银子有限,做的也就不那么像样子,平时穿穿还好,真要去庆典,是不成体统的。 云燕叹着气,看衣服不够,便去找料子,可是料子也很普通,都是些陈年旧货,颜色不是青的,就是蓝的,活像是宫里守寡的先帝嫔妃穿的,这怎么成呢?至于皇上命六尚省送来的衣料倒是很好,只是还有五日,怎么也来不及了。 再看看首饰,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根簪子珠钗,很是寒酸,倒是和那些寡妇衣服很配,十六七岁的采女戴上,老气横秋的。 宣绿华虽然不是那种有心要在宫宴上争荣夸耀的人,可是这么寒酸,也实在有点难堪了。自己手里倒是有几十两银子,可是现做也来不及,再说了,做了衣裳首饰,花光了钱,以后怎么办?喝西北风吗? 主仆三人大眼瞪小眼,着急想不出办法,倒是陈才人的侍女待月来了,捧着一个盒子,给宣绿华请安,说是陈才人喝了柠檬桂花茶,觉得很好,甚是感谢,便回赠些衣裳,不成敬意云云。 云燕走上前,打开了盒子一看,顿时喜上眉梢。原来,陈才人送的是一套豆绿色菊花暗纹的厚缎子宫装,另有一条暗紫的披帛,还有一枝翡翠的花钗。 待月说道:“我家才人说,这件衣裳原本做了两套,一套是淡紫色,一套是豆绿,才人瞧着采女肤色白皙,这衣裳很适合,也应着采女的名讳,就送给采女,冬至宫宴上一起穿着,显得咱们临华院同心同力,请采女千万不要推辞才好呢。” 豆绿和暗紫,本来完全不搭的颜色,放在了一起,居然有了出乎意料的效果。宣绿华和云燕都很喜欢,便收下了,赏了待月。 待月一走,宣绿华松了一口气,有这件衣服,总算可以混过冬至节了。 “陈才人不声不响,倒真是想的细致,不但送东西送得及时,还这么体贴!”云燕赞叹道。 宣绿华点点头。 云燕本来想劝宣绿华有所作为,可是看她那么不放在心上,便闭嘴了。 宣绿华看了看云燕,这丫头的衣服也是旧的,一边站着的小林子,袍子的袖口都磨花了。 宣绿华自己的那些料子,都是青色蓝色,她和云燕穿着不合适,倒是给小林子刚好,便让云燕把那些料子裁了,给小林子先做衣服。 至于云燕,就用皇上送的那些衣料,自己裁自己做吧,也不能指望六尚省尚服局了,毕竟,让他们做衣服,还要给他们些赏钱,何苦呢。 云燕和小林子感激不尽,倒是宣绿华叹了口气,说道:“哎,跟着我,你们也是倒了霉了,也没过上好日子。” “哪里的话,采女对奴才这么好,奴才没觉得委屈,倒是采女自己该留心了,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宣家老爷和宣家少爷,老爷在宫内省的外衙门当差,宣少爷明年也要考武科了,采女若是能晋封,可对他们有帮助的,至少没人敢给他们使绊子了。”小林子说道。 宣采女愣住了,她有点难为情地打听宣家的情况。小林子很同情地看着宣采女,觉得主子自从落了水,似乎变了一个人,连本家都不记得了,真是可怜啊。 宫内省由宫内省监掌管,直接向皇帝负责。宫内省分为外衙门和内衙门,外衙门负责对外的事务,多为寻常官吏,少有太监,内衙门则负责皇宫以内的事务,皆为太监。而宫内省监多由太监担任,一般都是皇上的心腹。 外衙门的官员品级都不高,却和皇宫内来往密切。宣采女的父亲,宣伦便是一个造办处的一个从六品的小官,靠着多年的资历熬出来的,品性端正,只是有些目下无尘,得罪了不少人,也就没了升官的指望,泯然众人。 本来宣伦很是淡泊名利,但皇上登基之后选秀,宣伦却毫不犹豫地把宣绿华送去参选,这让那些厌憎他刻板严正的人嘲笑不已,说他表面上一副清高面孔,其实贪慕虚荣,这不,自己混不上去了,就把女儿亮出来,想走外戚这条路,真是可悲可笑。 宣伦也知道这些闲言闲语,却一点也不在乎,倒是倾尽全力帮助宣绿华,可惜,宣绿华入宫都快一年了,还没侍寝过呢,这都成了宫内省的笑柄。 宣伦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宣子君比宣绿华大三岁,少年时习文,青年则习武,文武双全,明年的武科殿试,宣子君也会参加,他还想着能够在殿试上一展身手呢。 小林子与宫内省倒是有些来往,所以宣家的情况一向都很了解,就连宣家往宫里头送银子,也都是通过小林子。 宣绿华听着小林子给自己细细讲了这些事,思绪万千。 “采女,宣家老爷和夫人对采女可真是好,掏心掏肺的,就连宣家少爷都有所不及,就冲着老人家的这份心,采女也要好好待自己啊!”小林子说道。 宣绿华点点头,突然很想见到宣老爷和宣夫人。她几乎从来没有体验过父母的爱,没想到,在这里,却有了对自己付出所有关爱的亲人,这种感觉很是温暖。难道这是上天补偿给她的吗? 第29章 母家的依靠 “要是能见到他们就好了。”宣绿华喃喃说道。虽然从未见过那些家人,可是宣绿华心中却有了几分牵挂。 小林子眼见自己说的话有了效果,心情大好,瞧着云燕,示意她继续劝道。 云燕心领神会,说道:“采女,你知道吗?明日,薛昭仪的母亲就会来宫中探视呢。在宫里头,婕妤以上的嫔妃,都可向宫内省递牌子,每月让家中女眷进宫探视一次呢,还有,无论品级,只要有了身孕,也可探望,若是皇上开恩,让母亲入宫小住半个月陪产,那也是有的。” 宣绿华一听这话,刚才的那份希冀又有点破碎了,承宠,有孕,这好像是多么遥远的事情啊。 薛昭仪今日原本在皇后宫里出了个丑,被那个可恶的崔宝林给不着痕迹地刺了一下,气得牙根痒痒,在绫绮宫里,斜倚在榻上,捧着略有些凸起的肚子,把自己宫里三位低阶嫔妃叫到了主殿,一字站好,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沈宝林、冯宝林、朱采女等三人静静听着,等薛昭仪骂完了,气略消了些,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沈宝林也不多说什么,既不反驳,也不奉承,倒是冯宝林想了想,开口说话了:“娘娘莫要生气,今个儿只怕是有件天大的事情,娘娘还不知道呢。” 薛昭仪愣了一下,竖着眉毛,问道:“你这个小蹄子,这个宫里还有什么事,是本宫不知道,你倒先知道的?” “方才,嫔妾听太监说,皇上在勤政殿里召见了薛将军,将军过了冬至就要南征了。”冯宝林神秘兮兮地说道。 “当真?!”薛昭仪一下子久直起了身。 “听得真真儿的!不信,娘娘等明天薛夫人进了宫,一问便知!”冯宝林说道。 薛昭仪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父亲出征,如果大获全胜,自己在宫里的地位也会更加巩固,而自己如果再能生个皇子,那薛家军功和皇亲双重加持,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带兵出征可不是出去游山玩水,打仗可是要死人的,万一战败,万一父亲受伤……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薛昭仪的喜悦马上又消失了。 冯宝林是个聪明人,她明白薛昭仪在想什么,便一二三四五地为薛昭仪分析起来。 所谓的出征南方,其实是西南两个土司,因为彼此间奴隶逃跑之事而大打出手,使用的武器不过是棍棒长矛,所仗着无非地势之险。如今朝廷出兵,并非是平息叛乱,而是将两个土司隔离起来,以天家兵马之势,迫使两个土司握手言和,宣示皇帝的威严而已。 所以,此番出征,薛将军必然不会有危险,而胜利也只是时间问题。 听冯宝林这么一说,薛昭仪心里又放心了不少,可是却还是有些悬着。冯宝林看了看周围一众人等,欲言又止,薛昭仪心里明白,便让沈宝林等人和一众宫女太监全部退下。 “你想说什么?说吧!”薛昭仪虽然心里忧虑,也想听冯宝林的解释,可是嘴上还是很冷傲,如同在审一个下人。 “娘娘可知,为何皇上对皇后和贵妃那般尊重?”冯宝林问道。 “你这是疯话!他们是皇后贵妃,皇上当然要给他们体面了,这也是给皇上自己体面!”薛昭仪斥道。 “那为什么他们能当皇后和贵妃呢?若论美貌,娘娘才是这宫里的第一美人,无论嫔妃还是下人都这么说,若论宠爱,皇上来绫绮宫的次数,可是比去其他嫔妃宫里的次数加起来还要多。” 薛昭仪听到这话,心里得意万分,不过她确实不明白。她自恃美貌,当年未出阁时,号称京城第一美人,那媒人几乎踏破了门槛。最后还是陇川王,也就是彼时的皇上,央求到先帝那里才赐的婚。 可是皇上登基后,自己只被册封为昭仪,居然比一个奴婢出身的谢氏还要低一个位份。一想到这里,薛昭仪就气得心口疼。 冯宝林小心察看着薛昭仪的脸色,低声说道:“皇后的父亲是首辅大臣兼中书令,文官之首,贵妃的父亲是冠军大将军,武将领袖,皇上册封他们,尊重他们,是因为一文一武抓在手里,这个江山才坐得稳!” 薛昭仪一听,一身冷汗,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冯宝林继续拍马屁:“说到底,皇后贵妃,在皇上那里不过是前朝的工具而已,只有在昭仪这里,皇上才是真的喜欢,昭仪你想想,无论你怎么发脾气,怎么闹别扭,皇上什么时候真的责怪过你?这可是真正的宠爱了,皇后和贵妃哪里有这个荣宠?” 薛昭仪的脸红了,甜蜜地笑了起来。 “可是,皇上不可能永远依赖上官家族和王氏家族,一定会扶持新贵,来平衡前朝,所以,这次才会让薛将军出征,昭仪,你可明白了?”冯宝林诡秘地笑了一下。 薛昭仪终于懂了,怪道皇上时不时在自己面前夸赞父亲呢,原来是这个缘故。 “可是,如今本宫身怀有孕,不能侍奉皇上,也不知道时间久了,皇上会不会冷落本宫。你瞧那个陈才人,一副狐媚样子,如今这宫里就是她在作祟,对了还有崔宝林和武宝林!一群贱人!”这是薛昭仪日日忧心的。 冯宝林一步步诱导薛昭仪:“陈才人作祟,是皇后和谢贵嫔捧她,来分昭仪的宠,崔宝林和武宝林是林婕妤的人,自然是林婕妤自己不得宠,就扶持自己人,拉帮结派,昭仪,你要看清楚,这么多人,都要对付你的!” 薛昭仪早就有这种感觉了,如今冯宝林这么一说,真是让她怒火万丈。他们会扶持新人,难道自己就不会吗?自己也培养了三个秀女,那个沈宝林就很不错嘛,就是有些不冷不热,不声不响,像个活死人,不讨人喜欢,还有个朱采女,也是略有姿色,却无情致。 对了,身边这个冯宝林看起来也还可以啊。 薛昭仪看着身旁毕恭毕敬的冯宝林,打起了主意。 可是,真要把一个女人推到皇上怀里,薛昭仪心里太痛了。她争宠,可不只是因为他是皇上,而是薛昭仪真的爱着皇上,把皇上当成自己的夫君。 况且,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自己把这些人捧起来了,不是养了一条冻僵的毒蛇呢?薛昭仪虽然莽撞骄横,却也知道不可尽信旁人。 所以,想了一会儿,薛昭仪还是暂时打消了那个可怕的主意,不过这个冯宝林看起来很恭顺,也聪明,薛昭仪笑了笑说道:“算你有心,罢了,本宫也乏了,你且退下吧。” 第30章 父以女贵 冯宝林并无任何不满或者失落,恭敬地行了礼,正要告退,薛昭仪随手摘下了自己发髻上戴的那支累丝点翠镶宝的蝴蝶菊花金簪,懒洋洋地说道:“你过来!” 冯宝林立刻明白了,赶紧来到薛昭仪的榻边,蹲了下来。 薛昭仪说道:“这簪子,是我父亲在京城华宝斋里订做的,也算是陪嫁的小物件,这点翠,还有这颗红宝石,就算宫中之物,也未必比得上,如今,赏你了!”说着,给冯宝林簪在了发髻上。 冯宝林恭敬地连连道谢。 薛昭仪说道:“你是个聪明人,但本宫不但需要人聪明,更需要人忠心,希望你以后能让本宫看到你的忠心!” 冯宝林说道:“嫔妾一定不负娘娘所望,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薛昭仪满意地点点头。 次日,宣绿华带着云燕闲着无事,又去了一趟太液池,上次去寻找酸橘子的路上,她看到了好些银杏树,隔了这么久,白果应该已经熟透掉落了吧。 半路上,便看到太监宫人引着一位贵妇往绫绮宫方向去了。 “这应该就是薛昭仪之母,从四品明威将军的夫人吧,今日是她探视的日子,估计这会子绫绮宫肯定是要热闹得到处都是人了。”云燕说道。 一听说是薛夫人,宣绿华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薛夫人虽然有了年纪,但风韵犹存,看得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怪不得薛昭仪那般美貌。尤其是一身绮罗,满头珠翠,富贵异常,真是很有富家风范呢,也不知道一个从四品将军,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宣绿华懒得理,她急着去银杏林中捡果子呢,新鲜果子可比贵妇人重要多了。 太液池边,一大片的银杏树叶子都落光了,落叶皆被清扫干净,倒是果子已经干了,有股酸臭味。银杏果就是这样,一旦成熟,外面包裹着的那层果肉腐烂,露出里面米色的果核,总会有难闻的味道。 云燕捂着鼻子说道:“这地方好臭啊,采女,这是何苦呢?民间有人把白果入药,哪有吃白果的,说是有毒呢!” 宣绿华道:“你不懂,咱们把白果捡回去,清洗干净,剥了壳,我给你做个盐焗白果,既能自己当作零嘴吃,到时还能给皇后娘娘送去,最能止咳化痰了。” 云燕一边帮着捡,一边小声嘟囔着:“盐焗白果?不管是民间,还是宫里,从来没听过这样东西,又是一个别出心裁!采女你倒是对皇后娘娘挺上心,要是把这份心思用在皇上身上,那就好了!” 又来了!这个云燕现在碎碎念,整日里希望宣绿华能够去讨皇上欢心,像是着了魔似的。宣绿华就当没听见,可是心里却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是皇上,一会儿又是……林长峰。 这银杏果似乎宫里没人爱吃,他们不多时,便捡了慢慢两篮子,满载而归。 离开太液池,刚上了宫道,林长峰便带着一队侍卫巡逻而至,见了宣绿华,赶忙行礼道:“宣采女安!” “林大人安!” 宣绿华看着林长峰,心里就好像是一扇关闭了很久的门,突然打开了,洒满阳光。 其实,她很林长峰也没见过几次面,可她总觉得林长峰很熟悉很亲切,似乎很早就认识了一样。她本来想问林长峰那柠檬桂花茶好不好喝,可是那么多侍卫在,也就不好多说了。 “采女是在采银杏果吗?”林长峰随口问道。 “是啊,是啊,”宣绿华很高兴,“我打算洗干净了剥了壳做些小东西吃。” “盐焗白果倒是很香,可是……”林长峰脱口而出,说了一半,却停住了。 宣绿华倒是惊喜不已,难得在这个时候,还有个知音,便道:“真没想到,你竟然也知道啊,那我做好了,让小林子给你送些!” 话音刚落,云燕催促道:“采女,晚膳时间快到了,咱们要赶快回去了。” 宣绿华瞧了云燕一眼,说了声“告辞”,便匆匆回去了。 晚膳还是四菜一汤一干果一点心,还是那么简单,但原本的水果变成了干果,因为这是冬季,水果自然是有,只不过太稀罕了,只有才人以上的嫔妃才有,宝林和采女又是一对苦主,膳房岂会用那么珍贵的鲜果呢? 宣绿华随便用了些,便把剩下的饭菜赏了小林子。小林子才16岁,还要长身体,饭量惊人,一个人能吃两个人的量,宣绿华吃饭,总是会留下一半给他。 晚饭过后,主仆三人把银杏果搬到了外面,连夜把外面的果肉清理掉,洗净,这时也到了晚请安的时候了。宣绿华和云燕来到主殿,陈才人也在了。 陈才人的脸色很红,有些喜色。她一向端庄温雅,很少喜怒形于色,今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宣绿华心里嘀咕着:难道是怀孕了?或者又晋封了?不然怎么会那么高兴呢? 谢贵嫔来了,坐下后,笑道:“恭喜陈才人了,听说你的父亲从边地调任京城,在国子监做了太学博士,可喜可贺。” 原来如此,宣绿华这才算明白过来。 陈才人笑着站起身道谢:“多谢娘娘关怀,家父他们都搬来了京城,这都是皇上天恩体恤,家父能够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实在是我们全家的无上荣光。” “此来路途遥远,他们的食宿如何安排?”谢贵嫔问道。 “听闻皇上派了人专门在国子监附近赁了一处院落居住,想来在客栈暂住数日,便可搬进去了。”陈才人答道。 谢贵嫔也很羡慕:“哎,一家人在京城团聚了,真是一件大喜事,皇上想得如此周到,可见对你的宠爱,以后侍奉皇上可要更加尽心细致才好啊!” “嫔妾谨遵娘娘教诲!” 听着他们二人如此说,宣绿华看得出来,陈才人是真的高兴坏了。不要说谢贵嫔,就连宣绿华也羡慕起来。 她好想看看自己如今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再想想穿越之前的父母和弟弟,他们会为了自己的死,流一滴眼泪吗?应该不会吧,或许,还会去找肇事者赔偿,榨取她那具躯壳最后的价值吧。想着想着,不禁有些神伤。 第31章 盐焗白果 谢贵嫔察觉到了宣绿华的伤感,以为宣绿华也思念家人了,便道:“宣采女,你不必难过,你父母都在京城,将来要见面的机会很多,只要服侍好皇上就可以了。” 宣绿华勉强地笑了笑。 谢贵嫔让瑞莲取来了一筐炭。这炭根根粗壮,通体黝黑带着些白霜,一看就比宣绿华宫中那些块状的黑炭,可是要好很多了。 “这是银霜炭,烧起来干净,火旺,烟少,我看到你屋子里烧的是黑炭,有些呛人,不如在卧房里烧这个,干净,省得整日里烟熏火燎的。” 宣绿华没想到谢贵嫔如此细心,连忙谢过。 回到屋里,云燕说道:“这真是亏得谢贵嫔人好,才想得到。其实她自己也是紧巴巴的,这些银霜炭应该是她自己份例里省下来的,给了咱们,怕是她又不够了,少不得那些黑炭来掺着。” 宣绿华很纳闷,烧个炭,也有这么多讲究吗? 云燕知道她又犯傻了,便给细细讲来。 宫里烧的炭,有兽金炭、银霜炭、黑炭和粗炭。 兽金炭烧起来没有火焰,只是幽幽一片红,带着木头的清香,一根炭,烧上一夜也不会熄灭,更不会窒息。但这好东西极其金贵,听说使用上好的香木炮制,只有皇上和太后、皇后才有资格享用。 银霜炭,也是上品,专门进贡给宫中,只有婕妤以上的嫔妃以及亲王才有,这炭无烟无痕,烧罢仅剩些白色灰烬,状如银霜,仅次于兽金炭。 黑炭,则是宫中贵人到采女这些低阶嫔妃所用,火旺,暖烘烘的,但是炭的气味颇重,常常把衣衫上也沾染些烟气。 至于粗炭,则是太监宫人用的,那真是烟熏火燎,只能图个保暖了,烧个半天,只怕是整个人都像只烟熏烤鸡了。 宣绿华听了这些,真是头疼,这宫里,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什么都是等级分明,到处都在怂恿着人们攀比、争斗。 可是云燕趁热打铁地说道:“何止是炭,就连喝的水,穿的衣服,戴的首饰,一切吃穿用度,全是按照位份来的,咱们用这个银霜炭,说起来,如果不是贵嫔赏赐的话,那算是逾制呢!所以啊……” “所以你让我争宠是吧?死丫头,三句两句就说到这上面,我看你是闲的,还不去把洗好的银杏果晾出去?”宣绿华气呼呼地说道。 云燕吐了吐舌头,干活去了。 次日上午,经过一夜冷风吹,银杏果都干了。宣绿华便让云燕在屋外廊下,架起了小炭炉和锅,辅以花椒末和粗粝的海盐,把银杏果丢进去,用小火慢慢炒制。 一时间,整个临华院的人都赶来看新鲜。他们没想到,往日里的药也能炒着吃,这个宣采女也不怕中毒吗?不过闻起来倒是很香。 陈才人看得目瞪口呆,谢贵嫔倒是见怪不怪了,她知道,宣绿华总是有些奇怪地想法。 大约一刻钟的时候,银杏果纷纷裂口,可以看见里面浅绿色的果仁,再继续翻炒,果仁略略有些焦黄,即可关火装盘了。 宣绿华顾不得这盐焗白果刚刚出锅,正烫,便捏了一个,丢到了嘴里,把她烫得舌头再口内翻飞,一个小小银杏果弹来弹去,把宣绿华烫得直跳,却舍不得吐出来。 总算不烫了,咬一口,又咸又香,还略带些焦,好吃! “云燕,还有你们,也尝尝啊!”宣绿华慷慨地招呼着众人。 陈才人掩嘴笑道:“你也不怕嘴巴烫破皮,等凉一凉啊。” “凉了好吃,可是热的吃起来也有一番滋味,快来吃!”宣绿华笑道。 众人也都尝了,纷纷叫好。宣绿华便每人分了十来粒,倒是谢贵嫔叮嘱:“这白果可是有毒性的,千万要当心!” 宣绿华点点头。等到众人得了果子,渐次离开后,才对谢贵嫔说道:“这个银杏果能止咳化痰,昨个我看见皇后娘娘咳疾犯了,就想这个倒是适合她,每日当零嘴吃个十几粒,定然有效。” 谢贵嫔心思一动,说道:“那你自己给娘娘送去啊!” 宣绿华有点不好意思,她的意思是让谢贵嫔去,如果自己巴巴地端了果子去,倒好像自己在拍皇后的马屁一样。 谢贵嫔正色道:“你心中坦荡,何必怕人说?你我不管身份高低,都是皇上的妾室,为妾者侍奉正妻,有什么马屁不马屁的。去吧,赶紧就这个时候去,皇后刚好可以在午膳前吃一些,岂不是你的心意?” “那?嫔妾去了?”宣绿华犹豫了一下。 谢贵嫔点点头。 看着宣绿华带着云燕,托着四个小瓷罐,前往仙居宫,谢贵嫔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微笑。 到了仙居宫,禀明了来意,皇后便请宣绿华进屋坐下,赐了茶,皇后说起了宣绿华此前送来的糖桂花茶,说很好喝,道了谢。宣绿华自己打开了小小的瓷罐,里面是还热乎着的盐焗白果。 当皇后看见这盐焗白果的时候,很是新奇,她是北方人,又是豪门世家出身,从来没见过这种小东西,尝了一颗,顿觉微苦带香,咸津津的,还有些花椒的麻味,居然很好吃。 宣绿华笑道:“这个盐焗白果一日只要吃十粒以内,就不会有毒性,娘娘你咳疾犯了,吃这个正适合,并且如果用白果熬粥,配上蜂蜜,每日喝一碗,也是好的。” 一旁的太医也含笑点头称是,皇后道:“那就多谢你费心了。怎么,你做了这个,不给皇上和太后呈上一些呢?” 宣绿华红了脸:“嫔妾身份低微,怎么好意思腆着脸靠上去呢,只怕门都进不了,还平白让人说闲话,本来嫔妾是想托贵嫔娘娘送来的,但贵嫔坚持让嫔妾自己来的。” 皇后懂了,笑了笑,便吩咐绘月道:“你们把这白果送一罐到太后的长乐宫去,就说是宣采女孝敬的意思,让太后每日尝上七八粒,换个口味。” 宣绿华脸红了起来,她没想到皇后如此贴心,便道:“多谢娘娘周全,还有那日那个……”刚要说出口,眼见太医和太监宫人俱在,便顿住了。 皇后道:“这也没什么,其实皇上和太后都是随和的,你如今是采女,确实难有机会见到太后,他日若是晋了位份或者有了子嗣,也就能时常见到太后了。” 第32章 皇后的午膳 宣绿华心里嘀咕着,怎么又是这些话,和云燕一个意思。她就要起身告退,皇后却道:“这也快到正午了,留下来陪本宫用膳吧,多一个人,也热闹些。” “真的?”宣绿华顿时两眼放光,她还没有和皇后一起吃过饭呢,也不知道皇后每日都吃些什么,想想就好期待,自然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 距离摆膳尚有些时间,二人说了会儿话,又来到院中赏玩。 皇后的仙居宫背靠太液池的一个南里湖,比临华院大了一倍,共四进院落,外带一个连着湖的花园,殿宇轩昂,湖光浩渺,虽是初冬,但四处摆满了冬青茶花,也颇有绿意,尤其是连着太液池的南里湖,想来春日从这里望出去,定然恍若画中。 逛了不多时,二人被风吹得透心凉,赶紧回宫。一回屋内,顿觉屋子里暗香浮动。 “娘娘,你这屋子里点的什么香啊?真是好闻,就像香樟木的那种气味。”宣绿华好奇地问道。 “哦,本宫不大点香,这是兽金炭的气味,烧起来就有股香味,只是今年送来的炭,似乎格外好,这香气也特别浓郁,你要是喜欢,就常来坐坐。”皇后笑道。 宣绿华越和皇后熟悉,越觉得她温婉优雅,和蔼可亲,原本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已经淡了许多。 她试探着问道:“娘娘,这个兽金炭可否赏嫔妾一些,嫔妾拿回去当香点着,娘娘不知道,我那屋里烧了炭以后,烟熏火燎的,就好像每天都在烤红薯!” 说完,宣绿华脸都红了,唉,自己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眼皮子浅呢,真丢人。可是,她是真的没见过炭居然也会有幽香,这勾起了她调香师本能的敏感。 皇后失声笑了起来,笑罢,吩咐宫女:“去装上一盒兽金炭给宣采女,待她回去后带着,”又转头对宣绿华说道,“不是本宫苛刻,这个兽金炭可是有限制的,你回去了,不要在人前烧,只放在香炉里点一些就好,莫要让人抓住你的把柄。” 宣绿华明白了,点点头。 午膳传来了,一个个侍女捧着食盒鱼贯而入,绘月说道:“今个儿按照娘娘的吩咐,加了一个火腿老笋鸭子汤,还有一个凉拌嫩豆苗。” 宣绿华觉得这个菜式听起来也平常,便道:“娘娘实在太客气了,怎么还为嫔妾加了菜,嫔妾愧不敢当。” 皇后和绘月对视了一眼,都笑了。皇后说道:“也不只是为你,待会你就知道了。” 宣绿华纳闷了,这是什么意思。不过皇后的午膳确实不一般,这前前后后,一共摆了十四个盘子,皆用磁盒罩着,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菜式,还不说旁边的条桌上摆着各色细点和鲜果,那是饭后用的。 皇后的午膳,当然要比宣绿华自己那四菜一汤一果子要丰富得多了。 可是包括皇后在内的众人都等着,并不落座,宣绿华纳闷了,怎么还不开饭呢?这是在等人吗?等谁?她的心里突然起了一个疑问,并且隐隐猜出了些什么。 天底下,能让皇后坐等的人,也只有两个了,那就是皇上和太后。 果然,不多时,外面太监的通传声来了:皇上驾到! 宣绿华有些慌,怎么蹭饭蹭到了一个皇帝?今天来得不巧啊,待会找准机会溜吧。正想着,皇上已经到了。 宣绿华连忙随着皇后等众人给皇上行李请安,皇上摆了摆手,让众人平身,看见了宣绿华,愣了一下,说道:“这不是宣采女嘛!今天怎么来了?” 宣绿华刚想说话,皇后开口了:“今个儿刚好赶巧,宣采女来送她亲自做的盐焗白果,我们尝了一罐,给太后送去了一罐,剩下的一罐给皇上,一罐给臣妾。眼看到了午膳时间,臣妾便让她来侍奉皇上用膳。” 皇上点头,皇后便让宫女们打开了食盒,说道:“今个儿皇上要来,臣妾便特意加了个笋干老鸭汤,里面加了陇川进贡来的牛腿菌,另有个嫩豆苗,这是皇上爱吃的。” 皇上说道:“皇后有心了,这大冬天的,吃一口鲜豆苗,最是妥贴。” 原来早有准备,宣绿华有些懂了。怪不得谢贵嫔让自己亲自送白果来,怪不得皇后要留饭,他们的心思,原来都是一样的。 这满桌子的菜式,琳琅满目,一共是三个冷碟,两个时鲜素菜,三个荤素小炒,三个荤菜,三个汤品,另外还有四份水果,四份点心。 有许多菜都叫不出名字,只觉得个个都好看,尤其难得的是,两个素菜和四个水果很惹眼。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北方,各宫里不缺荤腥,倒是这新鲜的绿叶菜极为稀少,四个水果则是一碟蜜瓜,一碟葡萄,一碟香梨,一碟柑橘,也不知这些夏秋的水果是怎么存到冬日的。 宣绿华本来想找个借口溜走,可是那也太不大气了,显得自己鬼鬼祟祟,上不得台面。如今既来之,则安之,自己又不是没有见过帝后二人。 皇后招呼宣绿华坐下,宣绿华道:“臣妾还是站着服侍吧。” 皇后笑笑,皇上便道:“那朕看看你怎么做。” 宣绿华扫了一眼这一桌子的菜,大致整理出了脉络。 三个汤,一个是笋干老鸭汤,这是额外加的,皇上爱吃的,但略有些油腻,需要配合着饭才好,另有一个白菜豆腐丸子汤,清淡,估计是饭后爽口的,再有一个是鲍鱼猪骨马蹄汤,看来这个就是饭前养胃的汤了。 宣绿华盛了两碗马蹄汤,奉给了皇上和皇后,说道:“饭前一碗汤,喝了暖暖的,皇上皇后请用。” 皇上笑了,皇后也微微颌首。 等二人喝了汤之后,宣绿华奉上两碗胭脂米饭,布了皇后特意准备的绿豆苗,皇上尝了一口,点头称赞,便看着宣绿华道:“好了,你也坐下吃吧。” 宣绿华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点头,她这才挨着椅子,侧身坐下。 这顿饭,吃得宣绿华无比辛劳,看着满桌子琳琅满目的佳肴,想吃也不敢放开吃,还要不时地给皇上布菜,真是累人。 终于吃完了,众人又喝了一道甜品,皇上和皇后在一旁的榻上里坐下了,宣绿华也在皇后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皇上道:“把那个什么白果,拿来尝尝。” 第33章 提携新人 绘月立刻呈了上来,皇上捏起一粒,吃了,点点头:“嗯,确实很好,对了,宣采女,你怎么没穿朕让人送去的衣服?”说着,捏了一粒,送到了皇后嘴边。皇后有些讶异,也有些甜蜜,含着羞吃了。 宣采女脸红了:“臣妾想着那件衣服要留到节庆时穿的。”其实,只是换洗了,可宣绿华觉得如果照实说,未免显得不尊重皇上,便扯了个谎。 皇后说道:“宣采女对皇上赏赐的东西很是爱惜啊,其实衣裳就是拿来穿得,平白摆在那里倒是放得颜色不鲜了,这样吧,本宫想,三日后的冬至节可是大日子,就送你一套衣裳和首饰,你穿着。” 宣绿华老实地回道:“多谢皇后赏赐。”她没敢说陈才人送了衣服,如果这么说,只怕皇后会没面子。 皇后又对皇上说:“宣采女手巧,心思也新奇,听说她制了糖桂花茶,还要献给皇上呢。”说罢,对宣绿华使了个眼色。 宣绿华不傻,立刻懂了,赶紧说道:“是的,刚制好,本想呈给皇上,可是又不知是否妥当。” 皇上笑了笑:“如何不妥当,你若有事,去乾元宫或者勤政殿通传即可,在朕面前,不要太拘束,朕又不是老虎,不吃人!” 宣绿华也笑了起来,她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也微笑着。 用罢午膳,宣绿华带着云燕,云燕则托着皇后赏赐的衣服和首饰,从仙居宫匆匆回去。云燕满脸笑意,笑得嘴巴都快要合不上了,倒是宣绿华有些着急,恨不得能一步走回临华院。 一进临华院,谢贵嫔就在门口,看着宣绿华,宣绿华脸红了,想来今天的一切,谢贵嫔都是胸有成竹吧。 宫里头都藏不住什么秘密,今日仙居宫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传到了绫绮宫。 薛昭仪气得半死,大骂着谢贵嫔和宣绿华这对狗搭档,居然想出这么下作的方式接近皇上。她没敢骂皇后,可越是不敢骂,就越是让自己更憋气。这种想骂却骂不出来的感觉,真是能让人憋成内伤。 想了许久,薛昭仪坐不住了,她认为,谢贵嫔手里有了一个陈才人还不满足,还要再来一个宣采女,这是要左右开弓锁住皇上吗?既然谢贵嫔能做,她也可以! 薛昭仪立刻想到了冯宝林,便将她召了过来。冯宝林心领神会,知道今日终于到自己出头了。 晚膳时,贵妃又送来了些外面进贡的鱼脍,还有些北海极远之地的冰虾,薛昭仪吃了,只觉得鲜美异常。 乾元宫那边的太监递来了消息,说是今晚皇上还是召陈才人侍寝,这会子,陈才人只怕已经在梳洗打扮了。薛昭仪心里有数了。 用罢膳,冯宝林过来陪她说话,不多时,薛昭仪便嚷嚷着腹痛,绫绮宫又是大张旗鼓,一边请皇上,一边请太医,闹了个沸反盈天,知道的人,说这是薛昭仪老毛病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生了呢。 皇上本来不想过来,今日他和四辅臣讨论薛将军南征的战况,又去太后宫里聊了近日的朝政,还和户部官员商讨冬日里北方雪灾,批了上百个奏折,感觉疲惫不堪。 可是薛昭仪有身孕,皇上再怎么样,也还是担心的,少不得打起精神,离了勤政殿,来到了绫绮宫。 一进了绫绮宫,太监刚要通传,却被皇上拦住,他没听到薛昭仪的声音,却听到另一个女子的劝慰。 “娘娘,你把这个手炉放在怀里,对,就是这里,这样便不会太痛了,皇上今个儿那么忙,只怕是会迟一些过来,哎,说起来如今诸事繁杂,咱们皇上也真是不容易,前朝后宫,哪里都离不开他。” 这话真是说到皇上心坎里去了,他站住了,虽然听不出这是谁的声音,却觉得这个女子真是如解语花一般,倒和薛昭仪的刁蛮任性大不相同。 “可是皇上不在,本宫也真是心慌,只有他来了,本宫才觉得踏实,这是本宫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无论如何,本宫都要为皇上生个皇子!”薛昭仪咬着牙说道。 “那是自然,皇上疼惜娘娘,重视子嗣,整个宫里谁看不出来的,希望孩子和娘娘都平安,这样也不枉皇上的一番牵挂了!”那个女子继续说着。 皇上心里的疲惫一扫而光,他站不住了,一步跨入门内,薛昭仪等人吃了一惊,赶忙起身行礼。皇上一看,原来说话者是冯宝林。 其实之前皇上召幸过冯宝林,只是后来诸事繁多,也就忘了。没想到,冯宝林如此善解人意,体贴圣心。 薛昭仪娇嗔道:“皇上,你再不来,臣妾要痛死了,幸亏冯宝林在一旁安慰,皇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皇上看着薛昭仪,哑然失笑。这个薛昭仪,16岁入了王府,做了侍妾,四年后,就入宫封为昭仪。 皇上记得很清楚,薛氏一直都是娇俏活泼,仗着容貌极美,说话都是不过脑子的。皇上和她在一起,不用端着,也不用费心机,虽然略有些呱噪,但省心,养眼,这便是她的好处。 更何况,薛氏入王府后,正值朝中为储君之位争得你死我活,皇上对她也有些疏忽,导致薛昭仪小产过一次,这让皇上很是愧疚。所以,无论薛昭仪如何呱噪,皇上总是能抱着宽容之心看待她。更何况,如今薛将军在外出征,皇上更要对薛昭仪另眼相看了。 “你如今越发骄纵了,朕何时对你狠心了?你啊,也该有点昭仪的样子。”皇上笑着,握着薛昭仪的手。 薛昭仪也不喊疼了,把皇上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撒娇道:“臣妾可学不来那种温柔贤淑的样子,皇上只怕是看厌了臣妾,所以,就拿这个来为难臣妾,罢了,冯宝林温柔,皇上让她伺候吧。” 皇上摇摇头,笑了,看了一眼冯宝林,冯宝林含羞垂首,一低头地温柔和恭顺,让皇上心下一动,但也只是一笑罢了。 在对薛昭仪一番安慰之后,眼见她并无大碍,皇上便起身回乾元宫。 薛昭仪眼看皇上似乎并没有带走冯宝林的意思,有点心急了,咬咬牙,豁出去了,埋怨道:“皇上,臣妾如今不能侍奉,就让冯宝林伺候你,给你磨个墨,陪你说说吧。” 第34章 掖庭宫的罪臣之女 皇上回头看看薛昭仪的娇嗔,再瞧瞧冯宝林的含羞低首,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拂了薛昭仪的面子,召了冯宝林去。 看着皇上和冯宝林远去,薛昭仪心里一阵酸楚,一阵难受。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这么一天。薛昭仪摸了摸日渐显形的肚子,轻声说道:“都是你这个小东西,快些长大,快些出生吧,也不枉我为你做的一切。” 此刻,宣绿华在谢贵嫔的屋中说话,宣绿华如今也不再兜圈子了,直接问谢贵嫔,今日伺候皇上用膳之事,是不是早在谢贵嫔预料之中。 谢贵嫔淡淡地说道:“当然,今日,皇上皇后要商议冬至节宫宴之事,定然会去皇后宫中用膳,所以本宫让你去啊,只是让你和皇上多见见。你对皇上不上心,我岂能看不出来,不过见面就有三分情,你又不了解皇上,怎么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呢?” “难道在这宫里,一定要侍寝吗?”宣绿华反问。 “你以为你有选择吗?人啊,在什么位置,就要做什么事,你能选择的,无非是以何种方式罢了,你以为自命清高不侍寝,就是你的坚持?错了!你不只是为了自己活着的!” 宣绿华很矛盾,却又不得不承认谢贵嫔言之有理,这个世界上,谁能真正为自己而活呢? “身在一时,就做一时的事,身在何处,就在何处的人,顺水推舟,才能走得顺畅。”谢贵嫔说道。 “那明日里,我把桂花茶给皇上送去。”宣绿华说道。 谢贵嫔笑了,点点头,补了一句:“记得穿上皇上赏你的衣裳,那也是他的体贴之处。皇上其实是个有情的心细之人,只是他……往日里过得苦。” 皇上过得苦?宣绿华心里起了一个疑问,不过也不敢问。 二人正说话间,却听得临华院门口一阵嘈杂,似有人进来,透过纱窗一瞧,居然是陈才人在宫闱局太监的陪同下,回来了! 宣绿华和谢贵嫔互相瞧了一眼,皆是一脸讶异。今夜,皇上不是召了陈才人侍寝吗,怎么才没一会儿,就回来了?难道出事了? 想着陈才人毕竟送过自己衣裳首饰,感念她的好,宣绿华想出去迎她回来,却被谢贵嫔拉住了。 “你此时去,她只会更难堪,就让她一个人回屋,大家就当没这回事,什么也不知道。”谢贵嫔低头继续做针线,脸色无喜也无悲。 陈才人本来是准备侍寝的,可是临了了,乾元宫的太监说今夜皇上从薛昭仪那里出来,带了冯宝林,便不用陈才人了,她只能回来了。 这一路上,陈才人都很淡定,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直到梳洗罢,随身伺候的待月也放下了帷帐,到了屋门口的榻上守着,陈才人端坐在帐内,再无旁人,眼泪却滚滚而下。 如此的奇耻大辱,就好像在她心口扎了一把刀,可是,不管多疼,不管多屈辱,她也要忍下去。 次日,宣绿华知道了昨夜之事,心里都替陈才人觉得委屈和不值。难道,皇上如此薄情?她想想都有些寒心。可是,自己答应了皇上要送桂花茶过去,如今少不得要硬着头皮去了。 换上了皇上赏赐的衣服,正犹豫戴什么首饰,忽然听到外面有陈才人的说话声,宣绿华马上就取出了陈才人送的那支钗,戴在了头上。这是人家的心意,不好辜负的。 出了门,果然看见陈才人。宣绿华上前问安,陈才人看到了宣绿华头上的饰品,笑了笑道:“这支钗很适合你,很美。” 宣绿华笑着谢过,歉意地说道:“有一件事想和才人说,本来后日的冬至宫宴应该穿着姐姐送来的衣裳,可是,昨日里,皇后娘娘赏了衣服,妹妹实在是……” 陈才人马上懂了,也不需要宣绿华为难,便道:“采女何需为难,既然皇后娘娘赏赐,自然是要穿的,我送妹妹的衣服是好意,若是反而让妹妹为难,岂不是让我心里不安。采女你不用多心的。” 宣绿华松了一口气,连忙谢过,更觉得陈才人很体贴人,识大体。 宫道上,宣绿华在前,云燕在后,往皇上的勤政殿去了。她心里忐忑不安,也不知见了皇上会怎么样,又经历了昨晚陈才人那件事,更加对皇上有些戒心了。 如果不是昨天在帝后面前答应了下来,今日,宣绿华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去的。 宣绿华心里有点急,也有些心虚,唯恐遇到其他嫔妃,到时候问东问西,自己也难回答,便没从大路走,反而绕了远路,从掖庭宫的那边走过。 掖庭宫是太极城西边一处宫室所在,共分北、中、南三个部分。北边为太仓,是太极城里库房,极为广大,中间则是浣庭,为寻常宫女和抄没入宫的罪臣女眷的住所,南边就是宫内省的内衙门。 宣绿华所走的路,恰好就临近浣庭。 云燕可是在这里住过的,一靠近这里,她就神色紧张,连脚步也快了不少。宣绿华注意到了她的害怕,便知云燕在浣庭时,应是吃了不少苦头,便也走快了些。 眼看都快走过去了,却听得前方拐角处,有个女子隐隐抽泣,旁边还有几个老嬷嬷的厉声呵斥。 那些老嬷嬷应该是看到有人走近了,低喝道:“贱人,你还哭,定要人听见,来害我们是不是?”说着,似乎伸手朝着女子伸手动了一下。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想来是老嬷嬷掐了女子一下吧。 宣绿华气恼不已,这些老嬷嬷,简直越老越没了人性,似乎年轻时的一点温暖和善良,都被时间给消磨完了,只剩下自私、刻毒和算计,真是可恶极了。 “你们做什么!”宣绿华走近了,呵斥道。 幸好宣绿华今日穿的是皇上赏赐的衣裳,否则,在这个人人一双富贵眼的太极城里,真是没人会把她当回事。 老嬷嬷们狐疑地看了宣绿华一眼,他们瞧得出,宣绿华是主子妃嫔,穿得也颇为华贵,可是看着眼生,便不太敢造次,恭敬地说道:“回禀娘娘,这丫头偷东西,被捉住了,我们正在教训她呢。” 云燕赶紧说道:“这位是临华院宣采女,那个姑娘叫什么?” 第35章 绫绮宫的沈伊人 那个女子满脸泪痕地扑过来,连连磕头:“见过采女,奴婢名叫万雪兰,奴婢没有偷东西,是别人偷了,栽赃到我身上,冤枉我!求采女给奴婢做主!” 老嬷嬷一听是“宣采女”,就知道了。听说有个采女宣氏,入宫快一年了,皇上都没召幸过,还掉到河里,差点死了,感情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吧,估计也是个没地位的。 俗话说,脱毛的凤凰不如鸡,一个不得宠的低阶嫔妃,还不如有权势的奴才来得又体面呢。于是,老嬷嬷便不大把宣绿华放在眼里了。 “原来是宣采女啊。回禀采女,这个万氏,是个罪臣之女,她嫌宫里吃得不好,便偷别人的东西吃。屡次被抓,如今开始偷钱了,就在她的被褥里发现了一吊钱,人赃俱获,这要是不惩处,只怕到哪都说不过去吧!”一个嬷嬷高声说道,气焰明显高了不少。 另一个嬷嬷立刻补上:“这个贱人的父亲据说是个大贪官,被斩首了,她家的女眷要么杀了,要么流放,要么进了宫做了奴婢,谁愿意沾惹这种不清白的人?采女可莫要被这个贱丫头连累了!” 万雪兰哭着说:“我父亲不是贪官,是冤枉的,我也没偷钱,是有人栽赃,采女,你相信我,救救我!”说着,扑到了宣绿华面前,捋起了衣袖,只见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不少结了血痂子的红点,几乎都没一处好肉。 宣绿华看得目瞪口呆,道:“如果她有偷钱的嫌疑,那就交刑役司来查处,为何你们几人在这里私下用刑?” 几个老嬷嬷无话可说了,宣绿华也明白,偷钱不偷钱的,怕只是个借口,刚要训斥,谁知那几个人居然向自己叫板了。 “宣采女,掖庭宫里和采女的宫中不一样,这里都是下等宫人和罪臣家眷,乱得很,若是不用点特别的方法,只怕镇不住。以往,就是昭仪婕妤这些娘娘们,也不趟这个浑水,采女若是有办法,我们倒要听听采女如何处理,找谁处理,如何寻回那些丢失的钱财东西!” 这话把宣绿华和云燕都问住了,是啊,真要把这事交给他们,他们怎么办? 对方看他们两个年轻女子,经验少,怯了场,便越发嚣张了:“看起来采女也不知如何处理了?那我们就带这个丫头去刑役司,夹棍一夹,不怕她不招,再不行,大板子打下去,就算她是个死猪,也能说出人话来!” 宣绿华没有经验,她不知道,刑役司可不是这几个老嬷嬷说去就能去的地方,居然信了,便急了起来,老嬷嬷们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了,直接就要把宣绿华和云燕推开,将万雪兰拖走。 身后一声断喝:“大胆!你们做什么!无法无天了吗?” 宣绿华一回头,发现是薛昭仪宫中的宝林沈伊人。 沈宝林显然比宣绿华更熟悉宫中之事,斥道:“你们几个嬷嬷,就这么和采女说话的吗,还动手动脚的,你们不要命了吗?这也就是宣采女好性子,若是让薛昭仪看到了,你们有几个脑袋!” 老嬷嬷们慌了,不敢说话,他们是见过沈宝林的。 “这个丫头若是有错,自该受罚,但是处罚也该交由掖庭宫的尚宫大人们处理,你们几个老嬷嬷,是不把尚宫大人放在眼里了吗?”沈宝林声音不算高,但句句清脆果断,不容置疑。 训完了这些人,沈宝林问宣绿华:“宣妹妹这是去哪里?” 宣绿华一开口,脸就有些红了:“我去给皇上送桂花茶,想抄近路,便路过此地。” 沈宝林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宣绿华。 几个老嬷嬷一听,心里大叹今日倒霉,怎么遇到这个是,眼前的宣采女不显山露水的,怎么正好要去皇上那里呢。要是这个狐媚子跟皇上说些什么,责罚下来,自己可就倒霉了。 沈宝林说道:“先让这个万雪兰回去,不可殴打辱骂,我和宣采女稍后自会让人调查此事!” 几个老嬷嬷巴不得呢,赶紧拖着万雪兰就跑。万雪兰挣扎着,跑出去好远,还回头喊着:“宣采女,你救救我,救我离开这里啊,宣采女!” 宣绿华心中不忍,便道:“我恰好缺一个丫头,就要了这个万雪兰,回头我就找谢贵嫔商议,她一定应允的。” 沈宝林道:“此事要小心,你怎么知道这个万雪兰就真的无辜呢?身边的丫头,定然要知根知底才好。” 宣绿华想都没想,说道:“我看她就不像坏人!” 沈宝林笑笑:“你呀,和你哥哥越来越像,倔强,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倒不像你的父母那般谨慎老成。” “你认识我的家人?”宣绿华脱口而出。 沈宝林失声笑了,笑罢,说道:“岂止认识,罢了,万雪兰的事,回头请谢贵嫔找掖庭宫的尚宫查一查,若是人品可靠,倒是可用,若真是个不省事的,自有宫规,你别多管。快去乾元宫吧,皇上该等急了。” 宣绿华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告退。 这一番耽搁,来到勤政殿时,已经有些迟了,显然,皇上似乎早早吩咐过,侍卫们看到宣采女,只说了声“请”,便让她和云燕进去。可是一进乾元宫,宣绿华发现,宫中的气氛似乎不太对。 从侍卫、太监到宫婢,人人都是噤若寒蝉,面带恐谎,宣绿华知道,自己来得不巧了,只怕是皇上发怒了。 果然,宫女刚刚把宣绿华带到书房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怒喝:“这是要胁迫朕吗?”紧接着,啪的一声,似乎是茶盏砸在地上的声音。 宣绿华和云燕都紧张地不敢出声,宫女在门口禀报:“启禀皇上,宣采女到了。” 屋子里安静了,停顿了一会儿,皇上的声音恢复了平常:“传她进来。” 宣绿华让云燕在门口都等着,自己端着那罐茶,进了书房。一进门,便看见地上有水渍,可是却不见碎瓷片,转头一看,破碎的茶盏已经被扫到了墙角,可这屋里除了皇上,没有旁人。 宣绿华心里明白了,这居然是皇上自己扫的吗?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九五至尊的皇帝,会怕人看见这狼藉的场面,而自己去遮掩? 原来,皇帝也有平常人的心思。 第36章 君王的心事 宣绿华克制住紧张,将桂花茶罐呈到了皇上的桌上,轻声说:“给皇上请安。这是昨日要献给皇上的糖桂花,用来泡茶,最是安神静心,舒缓心情了。” 她没敢抬眼看皇上,却能感觉到皇上坐在椅中,审视着自己。 “那你泡一盏给朕尝尝。” 宣绿华在一旁的榻上端来了茶盘,恰好小风炉上坐着一壶水,冒着些热气,温度刚好。便用小银勺挖了一小勺糖桂花,用水冲开,改上了碗盖,放在了皇上面前。 “待水温一温,便可喝了。”宣绿华温言道。 “方才你听见了?”皇上的语气还是很硬。 宣绿华点点头,没有假装自己听不到。 “你觉得朕是个暴君吗?”皇上问道。 宣绿华没想到皇上会这么问,他可是皇帝啊,他需要这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吗?如果是宣绿华,估计就不在乎了。 “人吃五谷杂粮,便有七情六欲,自然就有开心和愤怒,这有什么奇怪的?生个气,就是暴君,那自古以来的帝王,岂不是都成了暴君?”宣绿华如实说道。 “可是,自古以来,官吏和百姓却都会指责君王的发怒,认为这是失德之举。”皇上说道。 “耍嘴皮子谁不会,那些说三道四的人,指不定在自己家里是什么样呢。臣妾看过古书,有个大儒,上书皇帝,要皇帝不要沉溺于后宫,要勤政爱民,克己守礼,可是他自己却妻妾成群,儿子死了,他还要霸占儿媳妇,儿媳妇不从,他就污蔑儿媳与人通奸,这种伪君子,比比皆是,号称老夫子,其实是个老无耻,皇上若是因为这些蠹虫的话而伤神,只怕还忙不过呢!” 宣绿华像个连珠炮似的说了这么一通,皇上都听得笑了起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显然,宣绿华的安慰让他心里舒服了不少。皇上拉着宣绿华坐下了,捏了榻上果盘里得一粒点心,送到了宣绿华嘴边。 宣绿华没想到皇上会这么做,一笑,吃了下去:“嗯,好甜!“ “你说的这个大儒,朕怎么都没听说过?”皇上笑问。 宣绿华立刻知道说漏嘴了,她说的那个老夫子,此刻只怕还没出生呢。可皇上当真了,宣绿华不得已,只好撒娇道:“哎呀,臣妾就打个比方嘛,说这个道理啊,皇上可也太当真了!” “朕这个皇帝,真是当的窝囊!”转眼间,皇上又按捺不住了。 “这是怎么了?”宣绿华大着胆子问道。 皇上看了看宣绿华,本来不想说,但显然是憋坏了,便忍不住连珠炮似的开始诉苦了。 近日,一连串的事情把皇上搞得是焦头烂额。 太后的娘家小侄子和兵部官员之子在京城坊市中打架,砸了半条街,民怨沸腾,官员们纷纷上书要求严惩,可是太后却念着侄儿年幼,申斥一通也就算了。皇上便夹在官员和太后之间,左右为难。 户部上了折子,要把宫中多余的太监和宫女都放出去,节省开支。可是宫内省、六尚局全都反对,说是不成体统,双方又是唇枪舌剑,互相斥骂。 皇后的父亲上官熙大人,和贵妃的父母王怀勇大人,在朝堂上为了抓捕一个逃犯,结成了两派,针锋相对。据说这个逃犯事关重大,二人都要抢先抓到手,便为了这事而争执不下。 林婕妤的小公主又病了,太医说是情况不好,林婕妤天天号哭,皇上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而最近的一个导火索便是薛昭仪的父亲,南征大军的将领薛崇怀,仗刚开始打,突然上书,一要钱粮,二要给昭仪的哥哥封个官职。 本来钱粮之事,其实皇上也是有准备的,可这事放在前线即将开展之际,就是敲诈勒索了。 至于昭仪的哥哥封官,这简直有点携兵势威迫天子的意思了,皇上焉能不怒? 静静听完皇上这一连串的宣泄,宣绿华算是明白了,这个皇帝真是不好当啊。看着皇帝越说越气,一张脸都涨红了,手里抓起一张纸,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里,手上青筋暴露,可想而知皇上有多愤怒,又有多隐忍。 “皇上,来,这桂花茶也泡得差不多了,你尝尝!”宣绿华端起了茶盏。原本她还觉得皇上太滥情,可现在,心里却有点怜惜了。 皇上气呼呼地接过茶盏,尝了一口,品了品,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说道:“好喝,确实让人心情舒畅。” 宣绿华看皇上和缓了些,便道:“臣妾不懂那些做官的大道理,不过谢贵嫔跟臣妾说了个道理,如今放在皇上这里,倒是很贴切。” “什么道理?” “身在一时,就做一时的事,身在何处,就做何处的人,顺水推舟,才能走得顺畅。” 皇上一阵惊讶:“她说的?她连书都没读过,没想到……” 是啊,谁能想到,大字不识几个的谢贵嫔会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以往,皇上还以为谢贵嫔只会做针线呢。 “皇上这是拿老眼光看人,如今谢贵嫔每日里都在读书写字,一本女诫都读通了,现在专攻女训呢,说不定哪天四书也要学的!”宣绿华真心为谢贵嫔抱不平,她那么努力,皇上都没瞧见。 “是了是了,朕是疏忽她了。”皇上点头。 “臣妾知道,无论前朝还是后宫,无论做人,还是做事,都讲究一个平衡。既然想要平衡,那就要忍耐。所以,皇上眼下如果没有什么好办法,那就忍着呗。你看佛堂里的佛祖,头上落了灰,他也不能说什么,忍着,因为他又不能伸手拂去灰尘,还不是要依靠念经的和尚?” 皇上一听,顿时大笑起来,说道:“好茶,你也喝,尝尝你自己的手艺!” 宣绿华也不客气,起身,给皇上又泡了一碗,自己也冲了一碗桂花茶,一喝,似乎比在临华院里的还好,便问皇上这是何故。 皇上想了想,说道:“可能是水的原因吧。朕这里的水,是从翠微行宫运来的山泉水,自然要比井水好些。” 宣绿华和皇上熟悉了,也就不太害怕了,便笑着说道:“哦,原来如此,皇上躲在勤政殿里,喝体己茶,都不给臣妾们尝尝,真是小气!” 皇上有些不顾礼仪地大笑起来,笑罢说道:“好好,以后你多做些什么桂花茶菊花茶的给朕送来,你就能喝到翠微山的山泉了!对了,你做的盐焗白果也是好吃!” “皇上要是喜欢,臣妾还会做好些东西呢,不过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是不能跟御厨相比的,吃个新奇罢了。” “御厨做得再好,也比不上你用的心思,这才是这个宫里最难得的。”皇上深情地看着宣绿华,眼中却闪过些忧郁怅惘。 第37章 晋位宝林 宣绿华陪着皇上聊了许久,眼看大臣们要来议事,才带着云燕回到了临华院。 一到了临华院,宣绿华便去了谢贵嫔处,请她帮忙查查那个万雪兰的底细。谢贵嫔便遣人去了浣庭查问。果然,所谓万雪兰偷窃之事,不过是宫人们之间的霸凌,子虚乌有之事。 这个万雪兰,年仅十四岁,曾是官宦人家的女子,两年前,因家中获罪被抄没入宫,倒也是个可怜人。 宣绿华一听,便要雪兰过来伺候。 谢贵嫔想了想,问道:“你可要小心,她是因为父亲犯罪而入宫做了官奴,只怕是和前朝有不少牵连,可别把你也牵扯进去啊。” 宣绿华道:“谢娘娘关心,嫔妾是不怕的,我看那个丫头可怜,也不像是歪门邪道的,把她要来,我这边轻省点,她也脱离了苦海,一举两得。” “这天底下可怜人多了,你帮得过来吗?”谢贵嫔说道。 “事在人为,能帮一个是一个吧,总不能看着她被欺负死吧。”宣绿华叹了口气。 谢贵嫔也只能随她去了。 午后,小北风嗖嗖地吹,寒气袭人,宣绿华正在屋中,看着云燕做衣裳。 如今一日冷似一日了,要赶紧把云燕和小林子的衣服赶出来,不然他们可要受冻了。宣绿华自己虽然不得宠,可是却不想下面的人也跟着受苦,谢贵嫔宫中也是如此。 不多时,宣绿华便听到宫内省太监来到临华院,说是要颁圣旨。宣绿华赶紧带着云燕和小林子跪下接旨。 原来,皇上晋封宣绿华为宝林。 未侍寝而晋封,这算是开了一个先例。谢贵嫔自然为宣绿华高兴,陈才人也前来道贺。倒是宣绿华自己没什么感觉,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名号而已。 这一日,皇上似乎格外慷慨,一口气发布了数道圣旨:晋冯宝林为才人,晋宣采女为宝林,晋薛崇怀为正四品忠武将军,薛夫人为四品诰命夫人,封薛昭仪的哥哥为从五品朝散大夫。 后宫之中,一时喜气洋洋,尤其是薛昭仪的绫绮宫,更是欢声笑语,薛昭仪心情大好,就连肚子有些疼痛也不觉得了。 及至傍晚,宝莲来到西厢房,说是掖庭宫方尚宫带着万雪兰过来拜见谢贵嫔,请宣宝林过去瞧瞧。 及至正殿,谢贵嫔和方尚宫都已经在座了。一见到宣绿华,方尚宫起身行礼问安,宣绿华回了礼,转头就看见万雪兰站着,身上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方尚宫掌管掖庭宫,是正五品的女官,归于六尚局监之下。看方尚宫的样子,年月三十七八岁,容颜姣好,保养得宜,只是一双手的关节略有些粗大,想来是年轻时吃了不少苦,如今终于身居官位,修成正果了。 虽然方尚宫是正五品,比肩贵人,比正八品的宝林高了不少,但即便如此,依旧是仆佣身份,还是要对宣绿华行礼。 方尚宫笑着对谢贵嫔和宣绿华说道:“今儿个贵嫔娘娘和宝林一说起万雪兰,奴婢便把这丫头的名状都找了出来,又给她训了话,教了规矩,送了过来给二位娘娘和宝林瞧瞧,若是宝林满意,那就是这丫头的造化了。” 谢贵嫔接过了那个册子,打开一看,是万雪兰自小到大的生平,连他父亲的犯事,都记得清清楚楚,看起来倒是来历干净,便把册子递给了宣绿华。 “那么所谓的偷盗一事,到底怎么样呢?”谢贵嫔问道。 方尚宫笑笑:“那都是宫人之间斗嘴,老的欺负小的,平民卖身进宫的,就会欺负获罪官宦家眷,也不怕娘娘和采女笑话,上千个宫人挤在一起,别说这个了,更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奴婢也管着,只是管不过来罢了。” 谢贵嫔点点头,方尚宫倒是个爽快人,不说虚的。掖庭宫鱼龙混杂,有时确实需要一些非常手段让下人们彼此辖制,才能有尊卑秩序,这可不是凭着菩萨心肠就能管好的。至少在方尚宫执掌掖庭宫期间,没有出大乱子,这就不易了。 倒是宣绿华毕竟年轻,有些气不过,道:“尚宫大人,可是总不能看着他们欺负人啊,我看过万雪兰的胳膊,被掐成那样,那些老嬷嬷怎么下得去手?” 方尚宫也不辩驳也不恼,笑道:“所以奴婢连夜把她送来了,要是宝林看着合适,就留下她吧,也是救她一条命。” 方尚宫已经如此说了,宣绿华反而哑口无言。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万雪兰噗通一声跪,连声哀求,显然,她是怕极了那个掖庭宫,死也不想回去了。宣绿华和谢贵嫔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收下了万雪兰。 回到屋里,万雪兰忙不迭地磕头,拜见了宣绿华。 宣绿华看她衣衫极单薄,两只手冻得通红肿胀,再看看她的包袱,小小的,只怕也没什么东西,便说道:“你来得巧,刚好我这里在给云燕和小林子裁衣裳,顺便就把你的也做了,今后,你就在我这里当差,跟着云燕学规距。我也不给你改名了,以后,你就叫雪兰吧。” 雪兰感动得热泪盈眶,抽泣着连连拜谢。 宣绿华道:“好了,云燕,你带她去你屋里,换一下衣服,洗个澡吧。” 临华院的后院西厢房有三间,一间主屋是宣绿华的卧房兼堂屋,一左一右两间小屋子,右边空着,当库房,其实宣绿华也没什么财物,也就放些炭、炉之类的不值钱的东西,左边的屋子,便是云燕的住所。 如今雪兰来了,恰好和云燕做个伴,云燕倒是很高兴,给她换了衣服,放水洗澡,打扮一新,到了宣绿华的屋里,见了新主人。 宣绿华看她虽然十四岁了,可是身量瘦弱,看起来倒像是十二岁的样子,极小极弱,可怜巴巴的,便道:“你也无需害怕,你云燕姐姐最知道我的,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我喜欢忠心、直爽的人,哪怕犯错也不要紧,能改就好。” 宣绿华说一句,雪兰点一下头,睁着一双大眼睛,像个受惊的小兔子,倒有几分滑稽。宣绿华问起了雪兰的家世,谁知不问还好,一问,顿时失声痛哭起来。 宣绿华和云燕二人安慰了许久,雪兰这才止住了哭,抽泣着说起万家的事情。 第38章 盛华公主 雪兰之父乃是先帝朝的一位京中言官,为官清廉。 但在两年前,也不知何故,突然被人诬陷,说是他身为京官,却通过妻子与地方官员往来密切,收受贿赂,还假公济私,挪用公款,最后,夫妻二人皆被斩首,其余人等或流放,或没为官奴,至于雪兰,就成了掖庭宫的一个小宫女。 那时,雪兰十二岁,入了宫门两眼一抹黑,不知所措。 掖庭宫那个地方都是些负责太极城里各处粗活的宫人,洒扫浆洗,乃至刷马桶,舂米。 这样的地方,每一种活计,都有一个管事的,每一处住所,也都有个领头的,谁资历深、拳头大、背景硬,谁就吃得开,像雪兰这种可怜人,扔进去了,简直是羊入虎口,送了命,都没人知道。 尤其是宫人们听说雪兰的父亲是个贪官,那更是两眼放光,誓要大展身手。人们都恨贪官,恨他们贪钱弄权,恨他们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当然,也有些人恨自己不能像他们一样贪。 那些老嬷嬷和大宫女们便排着队,花样翻新地折磨她。吃不饱穿不暖也就罢了,什么粗活累活都让她做,动辄打骂,这都是常事。 至于偷窃一事,其实是有个大宫女偷盗成性,闹出了事情,方尚宫看不下去了,便要彻查。那个大宫女眼看瞒不住,便把自己偷来的东西藏到了雪兰的被褥里,然后再带头揭发,要让雪兰顶罪。 雪兰自然不能承认,那些嬷嬷们便要打她,恰好被宣绿华撞见了,这才救了雪兰。 宣绿华觉得万雪兰父亲的案子很是奇怪,便问道:“一个言官,如何与地方官员勾结,还贪污,他们又不经手钱物,如何贪污?这案子后来就这么定死了吗?” 雪兰摇头,不懂。倒是云燕说道:“宝林,这事你可别问了,前朝那些争斗可吓人了,谁知道真的假的呢?万一牵涉到些不好说的事情,多问一句都会掉脑袋的,如今雪兰保住了命,也就罢了。” 宣绿华自然知道,也就不再追问了。 次日,按照规矩,得到晋位或册封的嫔妃都要向皇后行三跪九叩大礼。宣绿华早早就梳妆了,和众嫔妃一道给皇后请安。 待到请安罢了,回来的路上,已是半晌午了。 今日的宫道,似乎格外热闹,人来人往的。众嫔妃走在路上,远远就看见一队仪仗缓缓走来,宣绿华仔细一看,有些大惑不解。 眼看那顶轿子所坐之人,绝非皇后和贵妃,可是仪仗的规制却只比皇后少了两人而已,甚至越过了贵妃。 再看仪仗之中女子居多,可见轿中人是个女眷。天底下还有谁能够比贵妃还要尊贵?并且大摇大摆地穿过宫道? 谢贵嫔眼看宣绿华又开始犯迷糊,赶紧提醒道:“这只怕是盛华公主回宫了,咱们赶紧让一让吧。” 果然,不但谢贵嫔等让了路,就连贵妃也不得不退避,让仪仗先走。轿中人连停都不曾停,便往太液池那里去了。 “盛华公主只怕是去太液池边的清泉殿吧,那是她未出阁时的住所,待会估计就要去见太后了。”谢贵嫔道。 宣绿华纳闷了,低声问道:“公主们未出嫁时,不都是住在凤阳宫吗?” 一旁的冯才人接了话:“盛华公主盛宠,岂是其他人能比的?就连我在宫外都知道太后宠爱她,单独赐了清泉殿,听说清泉殿面朝太液池,是一等一的风景绝佳处啊,宣宝林怎么连这个都不记得了,是被水给浸傻了吗?” 现在早请安时薛昭仪已经不来了,没了压制冯才人的人,并且冯氏刚从宝林晋为才人,话就格外多,人也变得格外活泼。 “冯姐姐聪慧,妹妹比不上,恭喜你了!”宣绿华才懒得和这个浅薄的女人较劲呢,傻就傻呗,你聪明就好。 其他嫔妃吃吃地笑了起来,冯才人觉得有点不是味,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还击,便讽刺道:“说你傻呢,有时还挺机灵,还懂得用什么糖桂花白果巴结皇上和皇后,这马屁拍的,姐姐我是自愧不如啊!” 宣绿华道:“姐姐说错了,这糖桂花白果,不止是送了皇上和皇后,还有太后,你少说了一位。” “所以你就从一年都没侍寝过的采女,变成宝林了?还真是钻营!”冯才人翻了个白眼。 宣绿华不愿再忍了,站定,问道:“怎么,在才人眼里,侍奉皇上太后和皇后,这样分内的职责,是巴结?是拍马屁?那么请问才人,你还把自己当成是大虞朝的臣子,皇上皇后的侍妾吗?你觉得你要和他们平起平坐吗?” 冯才人万万没想到这一层,宣绿华如此光明正大却又犀利无比的反击,让她哑口无言,憋了一会儿,怒道:“贱人!看我不告诉昭仪去!”说罢,带着丫头匆匆走了。 嫔妃之间顿时哄笑起来,虽然他们也认为宣绿华手段尽出,不声不响之间搏出位,心机很深,但他们更加讨厌冯才人这般嚣张跋扈戳人痛处的。 宣绿华为何落水,其实宫里的人都有了大致相同的判断,只是碍于面子,不肯明说罢了。这个冯才人,在薛昭仪面前恭顺妥贴,可是一离了薛昭仪,就要仗着薛昭仪的恩宠,狐假虎威,真是让人厌恶。 冯才人气呼呼地回到了绫绮宫,刚想跟薛昭仪告状,可是看到昭仪屋里一片热闹,想来是薛夫人来了,便知今日不可造次。薛昭仪是个爱热闹要面子的,如果自己在薛夫人面前给足她连面,想来薛昭仪也是高兴的,当下拿定了主意,抛开了沈宝林等人,自己径直去了正殿。 薛夫人本该明日一早入宫,朝拜皇后,参加冬至节的庆典,可是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提早来了,理由自然是探望孕中的昭仪。 朝廷册封民间女子,六品以下称敕命,五品以上称诰命。但是在京城中,从五品以上的诰命夫人虽不能说是遍地走,可也不稀罕。在册立皇后、皇后亲蚕大典、节庆大宴上,只有正四品以上的诰命才有资格参加。 薛夫人本是从四品诰命夫人,也就是昨日,才刚刚被皇上晋为正四品,得到了参加宫宴的机会。 她一直眼馋其他的诰命可以在这等场合露脸,心中不忿,想着凭薛将军的军功,自己女儿的昭仪位份,她哪一点比不上那些正四品诰命们,可是就差这么一级,她就没有机会一展自己的风姿,便一直颇有怨言。 第39章 心比天高 就在薛夫人日日为了品级之事心中不忿之时,意外之喜从天而降,夫君薛崇怀晋了一级,而自己也是正四品诰命夫人了。 薛夫人一接到晋封诏书,马上就打扮起来,使了钱往宫内省,当日就递了探视牌子,今日一早便入了宫,来探望薛昭仪。恰好又逢冬至节庆,薛昭仪请奏了皇后,薛夫人今夜就住上一夜,也在宫里头长长见识。 冯才人一进了绫绮宫正殿台阶之下,便听到了夫人的说笑之声,声浪大得院子里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冯才人让宫女通报了,进了屋,便看到一位中年妇人,身形丰腴,风韵犹存,遍身绫罗,满头珠翠,打扮得像是一棵鲜花盛放的老树。 薛夫人乍见到冯才人,有点不知所措,拿不准这个嫔妃是什么品级,地位如何,便看着薛昭仪。 薛昭仪道:“这是冯才人,我宫里的,母亲你不常见,所以不认得。” 薛夫人一听是个才人,便松了口气,略行了个礼,直通通地问道:“才人这是有啥事吗?” 冯才人被问得心里冒火,虽然她品级不高,但总是皇上的嫔妃,薛夫人就是臣子,哪有臣子如此和嫔妃说话的?但也没办法,谁让她是薛昭仪的母亲呢,少不得忍着这口气。 “我刚刚从皇后处回来,给昭仪请安,没想到遇到夫人了,幸会。夫人真是雍容华贵,宫里人都说昭仪是我们大虞的第一美人,大家都纳罕为何生得这么好,一看到薛夫人,便知道缘由了。”冯才人笑道。 这话把薛昭仪和薛夫人都夸了一遍,二人皆是受用无比。 薛夫人得意地笑道:“哪里的话,如今我是老了,可不比从前了,倒还是才人生得清秀可人。” 冯才人道:“哪里老了?说句大不敬的话,薛夫人这样子,和昭仪走在一起,知道的呢,是母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姐妹花呢。” 薛夫人放声大笑,四支步摇在发髻上猛烈摇摆,简直像是夏天的珠帘被撞得满天飞散。冯才人一看便知这个薛夫人并无什么教养,心中鄙夷,却还是配合着笑。 薛昭仪笑罢,问道:“今日宣绿华表现如何?” 冯才人逮到了机会,立刻开始告状了:“小人得志呗。以往娘娘教训她,她一句话也不敢说,今日里刚晋了宝林,就跋扈起来,她用那些小伎俩巴结皇上皇后,谁不知道?居然恬不知耻地到处炫耀,显摆她和皇后走得近。就连其他的那些嫔妃,也都附和她,娘娘不在,谁都敢欺负我……” 薛昭仪怒道:“本宫有孕不便出门,连宣绿华这样的下贱之人都起来了!那些人居然还帮着她说话?当本宫死了吗?” 薛夫人立刻打断了昭仪的话:“你怀着龙胎,别把死啊死的挂在嘴边,不吉利。那个宣绿华,就是宣伦的女儿?弹劾你舅舅的那个吗?” “可不就是那家子穷酸嘛!”薛昭仪怒道,“赶紧跟舅舅说,把那个宣家弄死!” 薛夫人冷笑道:“那样的人家,不过是个蚂蚁,一脚就踩死了,他家儿子明年考武科,到时,直接让他宣家绝后,娘娘不用放心上,小心动了气,伤了胎……” 话音刚落,薛昭仪捂着肚子喊了声疼,把薛夫人吓坏了,赶紧上前扶着她,摸着肚子,连声问道:“娘娘,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薛昭仪只觉得腹中一阵疼痛,头有些眩晕,但也就这么一会儿,就好了。 薛夫人连声喊着要叫太医,恰好这时王贵妃来了,众人赶紧起身行礼。 薛夫人再张狂浅薄,也不敢在贵妃面前无礼,更何况,贵妃之父王怀勇乃是皇上的左臂右膀,位高权重,又是薛崇怀的上司,薛夫人见了贵妃,那是很怯场的。 “民妇给贵妇请安!” “薛夫人免了,昭仪,你有身孕,不必起来,快靠在榻上,翠霞,快给你家昭仪多拿几个靠枕垫着,要软些的!”王贵妃阻止了薛昭仪的行礼,关切地扶她回到榻上。 薛昭仪肚痛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来的快,去的也快,此刻已经无恙了,她想叫太医,可是贵妃却阻止了。 “依本宫看,若是此刻无恙了,便不要惊动太医,明日就是冬至宫宴,你若是说自己病了,皇后势必以保胎为借口,不让你参加,连薛夫人也要被连累。阖宫俱在,宫外女眷也都齐全,独你因为身子不适不到场,别人会怎么想?那些小人还不趁机编排你啊?只怕你父亲舅舅在外头也要被人议论了,孰轻孰重,你自己想想?”贵妃劝道。 薛昭仪和薛夫人面面相觑,可不是嘛,别说这会儿肚子不疼了头不晕了,就算是真的病了,这场庆典也要去,并且还要风风光光地去! 贵妃瞧了身后的侍女彩鹃一眼,彩鹃心领神会,端着一个描金嵌宝堆漆的正红色首饰盒,雕龙描凤,华丽非常。打开盒子,共有两层,一层摆着一支玉兽金花五彩珠玉的步摇,另一层是两支福禄红宝如意纹并蒂赤金簪。 “这支步摇炫彩耀目,最衬昭仪,这两支并蒂簪子华贵富丽,送给夫人,明日的宫宴,戴上最合适。”贵妃说道。 薛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她并不缺钱,但是这种体面最是难得,她不但要明日庆典上戴,等后日里回去,家中设宴,也要跟其他亲眷命妇们炫耀一番。 贵妃坐了一会儿便要走了,临出门还嘱咐道:“昭仪多喝些温水,配上蜂王浆,还有千万不可乱用脂粉了,每日记得用牛奶洗脸,可以淡斑,容颜可是顶重要的。” 如此,贵妃又嘱咐了一通,这才离去,冯才人也跟着离开了。 薛夫人瞅着屋子里除了翠霞一个贴身丫头,再无旁人,便喜滋滋地说道:“贵妃倒是来得及时,不但你有体面,连你父亲和舅舅说不定也能跟着沾光,你在宫里可要笼络好她!” 薛昭仪翻了个白眼:“咱们薛家就一辈子要被王家压着?凭什么她父亲是辅政大臣、从一品骠骑大将军,我父亲就是正四品的忠武将军?好歹我也有了个孩子,将来怎么样,还很难说呢!” 薛夫人瞧了瞧左右,赶紧阻止了薛昭仪的这番话,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第40章 先帝幼子汾阳王 宣绿华回到临华院,屋子里已经烧起了炭盆,谢贵嫔赏的那些银霜炭,她是舍不得用的,只让云燕把这盒炭好生收着,至于自己屋里,只能烧黑炭。 这黑炭烧久了,烟熏火燎,从她开始,到云燕小林子都上了火,嗓子直冒烟,倒是雪兰刚来,没什么病症。 本来云燕想去求太医院要些祛火药,被宣绿华阻止了。私下求药,又要花钱又要欠人情,再说太医院打发他们这些人的,只怕也未必是什么好药,还是罢了。 前些日子,她在太液池边走过的时候,发现有不少芦草根,还有些秋日里开败的菊花,干枯萎缩的山楂果,这些都是祛火的良药,不如采了来,熬些凉茶。 一听说要去太液池边采药,云燕、雪兰和小林子都欢呼起来,闹着都要去,宣绿华想想还是带着云燕和小林子,云燕熟悉宫中之事,小林子还能干些重活,雪兰就在屋里留守了。 雪兰一听不让自己去,马上难过起来,抠着衣角,可怜巴巴地不敢说话。 “你瞧你瘦的,在家养养,对了,你去准备好风炉和冰糖,回来我们熬些凉茶,午膳给你加个肉!”宣绿华笑道。 雪兰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说起吃,她的劲头最大。 今日算是冬日里难得的暖阳,太液池边波光粼粼,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让人有点昏昏欲睡。三人分工,云燕和小林子一致把最轻省的采菊花的活儿给了宣绿华,小林子负责挖茅草根,云燕则去找些挂在枝头的干山楂。 秋日的菊花都种在千步廊两边,千步廊则绕着太液池,蜿蜒而行,站在廊中,湖风微微,银光闪闪,晒着太阳,真是心旷神怡。 宣绿华提着篮子,边采菊花边赏景,心情大好,不知不觉,已经采了满满一篮子。前方长廊拐弯处有一个凉亭,翩然立于水上,亭中有个小四轮车,坐着一个小小少年,背对着宣绿华,瞧着湖景,一动不动。 宣绿华觉得好奇,便走了过去一瞧,原来是个五六岁的少年,眉清目秀,只是极瘦弱,脚踏大红羊皮小靴,头戴赤金镶宝冠,身子裹在一个暗红龙纹羽缎白狐狸皮的鹤氅之中,雪白的狐狸毛将他的小脸遮了一半,越发显得瘦小了。 那少年瞧了宣绿华一眼,便起身行礼,只是刚站着,就开始咳嗽,禁不住裹紧了鹤氅。 宣绿华看这孩子真是病弱极了,赶紧把他扶回四轮车里。这个四轮车倒是有趣,后面两个大轮子架起了座椅,前面两个小轮子垫着脚踏,还有扶手和摇把,简直是个小轮椅。只是这四轮车是紫檀木所制,铺着毛茸茸的黑貂皮坐垫,华贵之极。 眼看这个少年如此养尊处优,定然是身份高贵,只是宣绿华不认得他,难道是明日里参加冬至节的勋贵子弟?但未经传召,外男不得擅入后宫啊。 宣绿华看这孩子的手有些红,便握在自己手里,这才发现,这双小手冻得冰凉。她赶紧帮他揉了揉手,哈了口热气,用自己的体温来暖和他的小手。 少年感激地笑了笑:“多谢,请问这位姐姐是?” 宣绿华道:“不必言谢,我是临华院的宣宝林。” 少年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原来如此。”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吹风啊,怪冷的,你没带伺候的人吗?”宣绿华问道。 “我让他们走开了,他们太呱噪,总是管东管西,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我觉得讨厌!” 宣绿华笑出了声:“你还挺有主见,以后记得带个手炉,这里风景很好,晒晒太阳倒是不错的。” “你采这么多干菊花做什么?”少年问道。 宣绿华便说了煮茶去火的法子,少年眼睛瞪圆了,很新奇,显然,这些养尊处优的贵家子弟可没想过这一草一木都是好东西。 “我也想喝你说的凉茶,可是嬷嬷和太医们都不让我喝!”少年黯然道。 “你体质虚弱,不能喝这个,倒是可以喝些温补的茶水,我也会做,不费功夫,但是很好喝哦!”宣绿华摸着他的手,只觉得这孩子的胳膊瘦的好像小猫爪子,全是骨头,没有肉,不禁觉得心疼。 “那你能煮给我喝吗?”少年问道。 “当然可以!”宣绿华笑着说,“可我都不知道你住在哪里,还有你是谁,怎么给你送去呢?” “奴才参见汾阳王!”身后传来了小林子的声音。 宣绿华一回头,这小林子跪着,诚惶诚恐。宣绿华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少年是汾阳王,只是她不记得这个名号,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不远处,匆匆过来了几个嬷嬷和太监,见到宣绿华,急忙行礼问好,转头对汾阳王说道:“王爷,咱们该回去了,风吹久了,你身子吃不消,太后会怪罪的。” 汾阳王点点头,要起身给宣绿华行礼告别,却被宣绿华给按在了四轮车里:“不必拘礼了,王爷赶紧回去吧。” “那你记得煮好了花茶给我喝啊,我住长乐宫,多谢宝林。”汾阳王笑了笑,露出了两个小酒窝,这孩子笑起来倒是很甜,很招人喜欢。 汾阳王在一众仆佣的簇拥下走远了,云燕也赶了过来,看到这个情形,她和小林子都拍了拍胸口,连声说道:“吓死了,怎么碰到这个小祖宗了,真是怪了。” 宣绿华很纳闷,怎么这个汾阳王很可怕吗? 小林子和云燕相视一笑,云燕道:“汾阳王不可怕,可是太后可就厉害了,奴才可以给宝林说些过去的事。” 汾阳王今年九岁,是先帝和太后的幼子。据说太后生汾阳王的时候,才怀胎八月,却因为太后已然三十四岁,身子又不大好,不足月,胎像就不稳了,不得已,太医采取了催生的冒险之法。 一众太医拼尽全力,总算让太后生下了汾阳王,听说这个孩子简直像个小老鼠,身形弱小,连哭都哭不出来。 在太后“保住皇子否则殉葬”的威胁下,太医们使出浑身解数,这个孩子终于长大了,只是到底是先天不足,皇子从小就多病,动不动就发热,一病起来,阖宫不安,鸡飞狗跳。 可即便如此,太后依旧视若珍宝,六岁时,她就逼着先帝册封幼子为汾阳王。汾阳王体弱多病,原本皇子都要养在百福宫的,只是太后坚持,便一直随着太后居住。 第41章 太后当年事 如今九年过去了,汾阳王的情况也没见好多少,九岁的孩子,看起来就像是寻常孩童六岁的样子,竟像个纸糊的,风吹吹就坏了。 因为汾阳王生病而获罪的太医、宫女和太监简直数不胜数,所以,伺候他的人,个个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不知今日为何,大冬天的,居然能让他离开长乐宫,来到太液池边吹风,万一回去又病了,只怕又有人要倒霉了。 小林子补充了一句:“还能为何?汾阳王说一不二,他要是想出来玩,那些宫人太监谁敢不从,至于回去被太后责罚,那也只能受着,有什么办法呢!“ 宣绿华听了这些,不禁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她问道:“太后当年三十四岁,居然还能生下汾阳王,可见先帝有多宠爱她,高龄产子,真是不容易啊!” 云燕笑了笑,道:“宠爱倒也未必,高龄产子,只怕是无奈之举,宝林可还记得,长沙王十一岁,只比汾阳王大了两岁,难说太后不是因为惠太妃产子而心里着急呢?罢了,太后的事,还是少说为妙,以后可不能再提了,咱们花花草草的也收了不少,赶紧回去吧。” 回到临华院,雪兰真是伸长了脖子在等他们,一看到三人回来,高兴得说什么似的,赶紧迎了上来,抢过宣绿华手中的篮子,笑道:“主子你可回来了,奴婢等都等死了,都快午膳了!” 宣绿华笑道:“快去把这些草药全都洗了,晒干,只怕做完,也就该吃饭了。” 雪兰立刻就有了动力,提着篮子飞快地跑了。 宣绿华洗了手,坐在窗下,烤着火,想起那个汾阳王,不禁心里有些怜悯,这孩子实在可怜,想来,太后当年为了争宠,只怕也是手段尽出,拼着三十多岁,还要生下孩子,也是辛苦。 贵为太后,已经有了皇上和盛华公主,儿女双全,尚需如此搏命,何况寻常嫔妃。她不禁想起了如今的皇帝,十七位妻妾,就算他尽力做得公允,不偏宠,只怕也难以真正地雨露均沾。 忽然,宣绿华一算,十二位新人,原本只有她和另一个采女还没侍寝,如今她晋为宝林,那只剩下最后那个女子了,听说是薛昭仪宫里的人,也不知道那个采女如今过的什么日子,应该不会比她好吧。 宣绿华喝着茶,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想着皇上,还是在想着什么。 如此胡思乱想一番,云燕等人已经麻利地把花草全都洗干净,晾晒了起来。谢贵嫔看他们围绕一对枯草干花忙得不堪,便信步进了宣绿华屋中,问道:“你那是在外面做什么呢?” 宣绿华让了座,给谢贵嫔上了茶,说道:“我们三人都上火,熬些凉茶来喝,滋润去火,娘娘看我这屋里,烟熏火燎的,咱们这里又干燥,小林子都流鼻血了呢。” 谢贵嫔点头道:“你倒是个好心的,无法,等哪天你得宠,封了婕妤,再生个孩子,到那时,就不用烧这个黑炭了。” 宣绿华不由得脸红起来。 “你怎么会懂这些草药之类的?”谢贵嫔问道。 宣绿华心里一愣,赶紧搪塞道:“我也是久病成医,况且家里穷,买不起药,只能靠自己了,娘娘,等春日来了,百花盛开,我给你做香水,用各种花瓣熬成精油,抹在身上,又香又润,可好了!” 谢贵嫔笑道:“你真是别具一格,心灵手巧,怪道皇上皇后看你与别人不同。” 宣绿华心一动,就和谢贵嫔说起了汾阳王的事,感叹太后不易。 谢贵嫔收了笑容,正色说道:“汾阳王也是可怜,不过宫里的孩子都这样,锦衣玉食,却总是夭折,就算长大了,也是七灾八难的,就说林婕妤那个公主,如今两岁多了,也是弱得很,哭起来像只小猫叫。这些孩子太弱了,又不能用补药,又不出来走动,也难怪长不好。” 宣绿华忽然想起,八珍糕最适合体弱多病之人食用,不如自己做来,给林婕妤和太后送去,也算是一点心意? 谢贵嫔立刻叫好:“这个主意好,你若是需要什么材料,跟我说,我去找太医院要了来,你做着试试看,吃好了两个孩子,也是你的功德。不过不着急,等冬至节过了,你慢慢来制。” 宣绿华想想汾阳王的情形,仔细揣摩一番后,写了张方子:茯苓、芡实、莲子、薏仁、淮山药、扁豆、藕粉、党参各一两,均磨成细粉,再配以一两细细磨制的粳米粉,白糖足量,四个鸡蛋,给了谢贵嫔。 谢贵嫔看这些东西,虽然花样繁多,倒也不算名贵,自己还出得起这个钱,便送去了膳房,让他们按照方子来准备。 “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给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这个八珍糕,林婕妤那里,你亲自送去,也是你的好意,林婕妤是个好相处的,你多和她叙叙话也是好的,但是太后那里,你最好不要自己去,倒是可以去呈给皇上,就说这个八珍糕最是适合体弱的孩子,其他的,你不用多说。” 谢贵嫔出了这个个主意,让宣绿华大惑不解,她不明白,为何给汾阳王的小点心,还能多说,还要假借皇上之手,万一皇上没想到汾阳王呢? 谢贵嫔笑笑道:“汾阳王再小,也是小叔子,再说了,皇上这才登基一年出头,对诸王很是小心,你没必要卷入此事。更何况,让皇上在太后面前有脸面,皇上会记得你的好的!” 没想到,区区一个八珍糕,居然也有这么多的讲究和深意,宣绿华觉得好笑,但也颇为佩服谢贵嫔的八面玲珑心。 “贵嫔,既然你这么懂得圣心,干嘛总是对皇上若即若离?你让我去在皇上面前多露脸,那你自己呢?”宣绿华不解。 “我?罢了吧,我出身寒微,年纪也大了,皇上给我贵嫔之位,我已经感激不尽,不做他想,更不想让皇上为难。”谢贵嫔摆弄着手上的那枚银戒指,若有所思。 宣绿华看那枚银戒指,普普通通,只粗粗有个花纹,只怕是寻常百姓都不会当回事,戴在贵嫔手上,实在不配,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把把话题岔开了。 次日,便是冬至节了。 对于大虞朝来说,冬至、除夕和千秋节是三个最重要的日子,宣绿华第一次过这个节,处处都觉得新奇。 第42章 冬至朝会 冬至一大早,云燕和雪兰就唤醒了宣绿华。宣绿华此刻还是困得眼睛都涩,往往窗外,窗户纸还透着墨蓝,这天还早呢,可是一想到今日要朝拜皇后,还要参加宫宴,便睡不着了。 简单洗漱罢,膳房便已经把早膳呈了上来,今日特殊,膳房也是凌晨便起来,赶着做了饭。 用完膳,宣绿华来到梳妆台前,开始换装。云燕取出了一副图样,上面是各色发髻的样式,今日是个大日子,一定要梳个正式的发髻。 雪兰一看,便道:“咱们宝林生得明丽,这个惊鹄髻就好,云髻堆叠,再戴上这几支首饰,定然好看又抢眼。” 宣绿华看了看,还是算了,这是很出挑,可是,自己一个宝林,在后妃命妇毕至的庆典上,打扮得如此夺目,实在不妥,便指了个反绾髻,秀发盘起,然后在头顶分出两个小髻,显得年轻,不落俗套。 至于首饰,她还是带了陈才人送的那个花钗,以及皇上赏的一支金簪,再简单地簪了一朵绢花,戴了一对玛瑙耳坠便罢。其实,她也没更多的首饰了,剩下的,不过是些小小的玉簪、玉花之类的,平日戴戴也就罢了,在庆典之上,实在有些小家子气。 衣裳,自有皇上赏的那些,一层又一层,从内到外,直穿了七层才罢。 宣绿华抱怨自己就好像是一个蚕茧,被裹得动弹不得,雪兰不假思索地说:“这才七层,宝林就抱怨了,若是做了皇后,十二层衣裳,那不是路都走不动了?” 云燕立刻瞧了雪兰一眼,这孩子年纪小,说话真是没轻没重,宣绿华也责备了她一句,雪兰立刻意识到失言,不敢多说了。 “以后断不可再说这样的话。”宣绿华嘱咐道,雪兰紧张地直点头。 打扮妥当,云燕看着宣绿华,不由得说:“宝林平日里不爱打扮,今日略一装扮,便很美,一点都不起其他主子逊色,快照照镜子瞧瞧。” 宣绿华凑到铜镜面前,仔细瞧着镜中人。 说起来,这么久了,宣绿华还真的很少这么打扮,这么看自己。镜中美人云髻高挽,一枚鲜红色的花钿贴在额头,更衬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没想到,自己原来也可以这么美,只是这梳妆打扮实在太累。 宣绿华没时间多看,赶紧带着云燕来到主殿,给谢贵嫔请安,至于雪兰和小林子,自然留在屋里。 谢贵嫔也已梳洗罢,一看到宣绿华,略微愣了个神,宣绿华请了安,问好,谢贵嫔才回过神,笑道:“难得见你如此精心打扮,真是好看,就该如此的,年纪轻轻,如花般的人,何苦每日里穿得那样简淡。” 宣绿华脸红了,看着谢贵嫔,不禁赞叹。 婕妤以上,均是礼部册封,也都有品级朝服。贵嫔参加大朝会,需着深青色袆衣,纹以五色雉鸡和祥云,黼领,罗縠、褾襈皆为朱红色,饰以金器,腰挂玉佩,头戴五凤七枝花树的宝冠,雍容华贵。 谢贵嫔如此一打扮,也是艳光四射,典雅贵气,宣绿华笑道:“娘娘这么一穿戴,让人都不敢和你说话了呢。” “可不是嘛,贵嫔真美!”陈才人恰好来到,一看到这副情景,也接了宣绿华的话,赞叹起来。 谢贵嫔被这二人说得脸都有些红了,是啊,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打扮了,都快忘记自己也曾经青春貌美。 陈才人请安施礼之后,三人一道,前往坤明殿给皇后朝贺。 坤明殿地处前朝与后宫的交汇之所,乃是皇后用来接受嫔妃、百官和命妇朝贺的大殿,仅次于宣政殿、勤政殿两处殿宇,是太极宫中第三位的尊贵之地。 宫道之上,众嫔妃络绎不绝,个个都是花枝招展,珠环翠绕,却无人多说话,甚是肃静。以贵妃为首,众嫔妃来到坤明殿前,公主郡主和命妇们已经守在台阶之下,等候嫔妃。 一见到贵妃,命妇们一起跪下,问安行礼,贵妃示意平身后,带着众嫔妃登上高台,进入大殿,分立在大殿两侧。 待众嫔妃站定,公主郡主和命妇们这才鱼贯而入,依次站定。从大殿之中,乌泱泱的一众女子排到了大殿之外,一直到了台阶之下。 大殿之上,庄严肃穆。宣绿华站在嫔妃队列的最后一排,在她右手边的,便是如今宫里仅剩的采女朱氏。 朱氏也无甚首饰,只戴了朵绢花,插了支玉簪,衣衫单薄,也只是寻常所穿的,看来,这个朱氏不受宠,在薛昭仪手下,日子也过得很是艰难。 宣绿华看朱氏的手冻得通红,不由得心中恻然。如果自己不是得到了皇后和谢贵嫔的力荐,引起皇上关注,只怕和朱氏一样了。 众人已经站定多时了,皇后却迟迟不出现,宣绿华正纳闷着呢,忽然听到身后的女眷之中一阵钗欢响动,回首一看,身后的女子们纷纷让出了一条路,她正纳罕,是谁如此傲慢,等到大家都站好了,她才过来。 那人来了,大剌剌地站在了公主命妇的最前面,略有些不忿地看着宣绿华等嫔妃,显然,这人对嫔妃可以站在她前面很是不满,可是礼制如此,她也无可奈何。 来者正是盛华公主。 宣绿华也懂了,这个盛华公主只怕是掐着时间,故意要在最后来的,就是要显摆自己的高贵身份,可是,再高贵,她也不能比皇后更迟吧。 时间就是这么巧,盛华公主刚刚站定,女官一声高呼:皇后娘娘驾到!从坤明殿正座屏风的后面,皇后缓缓走出。 宣绿华不由得在心里笑了:皇后也是掐着时间,就是要等你盛华公主来了,她才出现,两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就这么较起劲了。 皇后一身黑色镶正红滚边朝服,绣着龙凤牡丹,头戴九凤十二花树的凤冠,华丽庄重,气势夺人。 随着女官起令,嫔妃、公主郡主和命妇们向皇后行六肃三跪九叩大礼,礼毕,皇后照例称颂皇上盛德,四海升平,再训诫一众女子。 宣绿华虽然恭敬站着,可是耳朵里听到了身后盛华公主那里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是满头的步摇珠玉碰撞之声,显然,盛华公主很不耐烦。可是,再不耐烦,她也要忍着。 皇后训话之后,众人又是一番谢礼。如此,朝贺之礼,算是告一段落。接着,便是去仙露殿参加宫宴。 第43章 谁更骄纵 一众女眷,浩浩荡荡,如同花山云车一般,穿过宫道。虽然距离不远,但如此多的人,依旧按照尊卑次序,一个个有序前行,待众人来到仙露殿,坐定,也是晌午了。 宴席次序与朝贺时一样,正首只有三张桌子,皆已摆好了盘盏,太后的座位居中,空着,皇后坐在右边,左边的桌子也是空着,想来是留给皇上的。听说先帝在时,也不常参加女眷朝贺之宴,也不知今日皇上是否会来。 以下分列四排,从左至右,从第一排至最后,分别是王贵妃、谢贵嫔、薛昭仪、林婕妤等。宣绿华坐在嫔妃席位的最后面,敬陪末座的,自然是朱采女。在她们二人之后,为首的便是盛华公主的坐席。 皇后来到正座,招呼着站立两旁的女子们落座。显然,盛华公主很不高兴,她身份高贵,一向都跋扈惯了,可不愿坐在那么后面的位置,排在品级低的嫔妃之后,便拒绝坐下,其他人等尴尬,一时也不好贸然落座。 僵持之中,谢贵嫔站了出来,笑道:“盛华公主许久不来宫中了,定然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不如,请公主坐在我这一桌,我等依次后退一位,岂不方便?” 皇后瞧了谢贵嫔一眼,微笑着说:“谢贵嫔这个主意倒是好,待会若是太后来了,也方便,本宫也很想和公主多说说话,不知公主可愿委屈一下?” 盛华公主这才转怒为喜,嘴上笑道:“我怎么可以坐在贵嫔的位置上呢?岂不是失礼?”可她嘴上说得谦和,脚下却一步也不停,直接走到最前面,大剌剌地来到了谢贵嫔的位置上。 如此以来,众嫔妃全都后退了一位,又是一番折腾。 宣绿华心里暗暗叹气:亏得是谢贵嫔好脾气,不然,今日为了这个座次,只怕都要闹得鸡飞狗跳了。 一时坐定,皇后身边的女官进来,禀报道:“太后娘娘吩咐,让皇后娘娘领着众人开宴,今日,汾阳王略有不适,说是昨日在太液池边风吹着了,太后不便前来。” 皇后便命人送了今日的一些时鲜菜肴,给长乐宫送去,虽然太后只怕是不吃的,但这也是皇后的心意。 开宴之后,一道道菜肴便送了上来。 落座之前,每人座上皆是一样,一色的白玉碟子。两碟干果:荔枝和蒸枣,两碟鲜果:蜜瓜和柑桔,两碟蜜饯:蜜酿樱桃和姜丝梅子,两碟点心:百花糕,萝卜糕。 开宴之后,按照品级,各有各的菜式。皇后是十八道菜式,另加一咸一甜两个汤品,四个点心,四份果品。以下从正一品,到正四品,依次降低,至于正八品的宝林,则是八道菜式,两个甜汤,两个点心,两个果品,正九品的采女则是八道菜式,一个甜汤,一个点心,一个果品。 另每人桌上皆有两壶热酒,一壶桂花金桔酒,一壶青梅合欢酒。 这八道菜式,虽然在大宴之上,算是十分寒酸了,甚至还不如坐在身后的品级高的诸公主命妇,可是对于宣绿华和朱采女来说,也比寻常菜肴要丰盛许多。 其中,瑶柱酿鱼肚,蜜浮酥肉,胭脂脆皮鹅,炭烧鹿肉,尤其对宣绿华的胃口,个个皆是赏心悦目,吃起来,也是甜香满口。 皇后敬了酒,众女眷起身,饮了一杯,宣绿华倒觉得这酒有些平常,她喝的青梅合欢酒,是六尚之中的尚食局用蜜酒泡了青梅与合欢花而成,青梅味道浓郁,抢了合欢花的香味,更觉得甜得有些过头,没了果香和酒味。她自信,要是自己出手,定然比尚食局做得还要好。 皇后领了三杯酒之后,便轮到贵妃。谁知贵妃推说自己不善饮酒,把第二个领酒的资格推让给了盛华公主。 盛华公主也不推辞,贵妃一说,她就应承了下来,大咧咧地站起身,来到宴席最前方,一众女眷立刻都停了下来,看着她。 “今日冬至,欢聚在此,本宫就代太后,与诸位饮上三杯!”说罢,一仰首,喝了一杯。 众女眷纷纷道:“恭祝太后金安!祝盛华公主安!” 听盛华公主自称本宫,宣绿华觉得很怪异,不过人家地位尊贵,怎么称呼自己,真不是宣绿华这个小小的宝林能够过问的,皇上太后和皇后都不管,谁敢管? 三杯过后,盛华公主显然心情极好,也不管众人,先于皇后对饮,又与贵妃互敬,倒把其他人的敬酒次序给打乱了。 至于薛昭仪,更是骄矜。她怀有身孕,不便饮酒,虽然今日的两壶酒其实都是蜜水,略微有些酒的意思罢了,可薛昭仪连把酒杯放在唇边做个样子都不肯,就算皇后领酒,她也只是端起杯子示个意,便放下了。 盛华公主便不悦了,二话不说,来到了薛昭仪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皇后和本宫的酒,昭仪都没喝,这是为何?” 薛昭仪虽然也怵盛华公主,可是她如今有孕,在太极宫中简直是横着走,包括皇后在内,都不敢把她怎么样,盛华公主虽然骄横,但薛昭仪还就是要坚持一回,否则,日后在宫里,她再骄纵,谁会买账呢? 薛昭仪道:“本宫有孕,不宜饮酒,实在抱歉。” 盛华公主逼近了薛昭仪,道:“这酒无妨,是皇后、太后和本宫的心意,昭仪,喝了此杯!” 盛华公主的语气如此强硬,薛昭仪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太医嘱咐了,不可饮酒!” “本宫说了,这酒本就是讨个好彩头,无妨!喝!” “我不喝!”薛昭仪不悦。 盛华公主直接把酒杯塞到了薛昭仪嘴边:“喝!”说罢,居然直接捏住了薛昭仪的下巴,要掰开她的嘴。 翠霞想要上来救主,被盛华公主的眼睛一瞪,吓得不敢动了。薛昭仪脸面丢尽,赶紧张开嘴,盛华公主把一杯酒灌了进去。 薛昭仪呛得直咳嗽,慌得翠霞刚进上前给她捶背,替她顺一顺气。 盛华公主笑了一声:“早喝不就没事了!”说着,轻蔑地扫视了一众女眷,冷哼了一声。 宣绿华目瞪口呆,眼看盛华公主如此行事,说的好听,那叫霸气,说得不好听,就是恃宠生骄,只是众人都不敢与她计较,更加没人敢出来为薛昭仪出头。 第44章 姐弟叙旧 薛昭仪被逼着喝了酒,干坐着,一声不吭,也不吃菜,眼圈红红的,一副要哭的样子。可不是嘛,今日被盛华公主欺负,阖宫皆在,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在场,自己的脸面算是丢尽了,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可眼下又拿盛华公主一点办法也没有。 薛昭仪想着想着,眼圈便红了,若不是身在宫宴之中,她早就哭了,可现在,少不得忍着。 命妇之中,薛夫人虽然如愿以偿地跻身其中,可她一个正四品的诰命夫人,在众女眷中是最不起眼的,敬陪末座,连上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眼瞅着盛华公主欺负自己的女儿,却无能为力。 “他日,一定要这个贱女人知道我们薛家的厉害!别以为你生在皇家,就比我们高贵!你家的皇位,不照样要靠我夫君来保着!”薛夫人面色如常,可心里却在暗暗发狠。 倒是众嫔妃似乎都很开心,盛华公主这么一闹,像是把宴席上的拘谨气氛打碎了,众人都活泛过来了。 宴席前方,众人觥筹交错,倒是有几分热闹,宣绿华坐着很无聊,身旁的朱采女很拘谨地低着头,也不说话,很是害羞的样子,宣绿华觉得有些无趣,一回头,看见了谨怀公主。 谨怀公主也是盛装,并且看起来心情极好,与周围的几位一品夫人有说有笑,频频举杯。她瞧见了宣绿华,便点头笑道:“宣宝林好,你这只金簪极美,很衬你。” 宣绿华没想到,谨怀公主的消息倒是灵通,连自己这么个不起眼的人晋升,她都知道,便笑道:“这是皇上赐的,我寻常不太戴,只是今儿大日子,便戴了出来。也不知道今个皇上来不来。”她一直都觉得谨怀公主为人和善,好相处,所以话也格外多了。 谨怀公主说道:“皇上必来,你瞧着吧。” 宣绿华刚要问缘由,却听到身边的朱采女打了一个喷嚏,连忙回头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有些着凉了?” 朱采女明显有些冷,捧着一盏茶暖手,一听宣绿华这么问,急忙放下茶盏,道:“谢姐姐关心,我没事。” 宣绿华握住了她的手,一摸,凉冰冰的,甚至还有个冻疮,衣裳也是薄薄的片子,里面的丝絮透得一捏就扁了,这样如何能保暖? 宣绿华回头瞧了一眼朱采女的侍女,这个侍女倒是穿得暖暖的,说道:“你家采女穿得这么单薄,怎么不给她多添些衣服呢?” 那侍女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多管闲事,便搪塞着:“采女的衣裳不单薄,丝絮本来就轻薄保暖,可比绵絮暖和多了。” 宣绿华顿时就火了,这样混账的话,真是闻所未闻,斥道:“你没伺候好你家采女,还拿这样的理由来敷衍吗?若是她病了,你们第一个受罚!” 侍女也不高兴了,搬出了靠山:“这个丝絮还是薛昭仪赏赐的呢,薛昭仪也这么穿,宝林若是不信,就去看看薛昭仪的吧,绫绮宫一向都是这样的!” 薛昭仪当然穿丝絮,可是她还有貂皮、狐皮大氅,朱采女有吗? 宣绿华算是明白了,这个朱采女在绫绮宫,只怕是日子艰难,就连她身边的一个宫女,在这样的场合,都如此刁蛮,那回到绫绮宫,指不定是什么样子呢。 一直站在宣绿华身后伺候的云燕看不下去了。那个侍女怎么对待朱采女,她管不着,可是敢对宣绿华无礼,云燕一定要教训她。 云燕道:“这是你跟主子说话的语气吗?宫里的嬷嬷没教过你吗?你若是觉得绫绮宫里都是这么穿得,把你家采女冻得受凉,那就在皇后面前讲讲这事,看看到底时绫绮宫的规矩大,还是老祖宗定的宫规大!” 那个侍女立刻哑口无言,不敢吭声了。 虽然在绫绮宫里欺负朱采女,是寻常之事,也是薛昭仪有意无意纵容的,可真的要在这个阖宫大宴的场合下撕破脸,薛昭仪定不会保她,说不定还会觉得她丢了自己的脸面,第一个跳出来要收拾她呢。况且,今日薛昭仪自己也是丢了面子,万一触到了她的霉头,更加不好收拾了。 侍女脸色发白,朱采女开口了:“多谢宣姐姐关心,这事不怪她,是我疏漏了,今日穿得少了些,今日大宴,可不要为了我,扰了大家的兴致才好。” 宣绿华刚要说话,前方太监奏报:“皇上驾到!” 众人惊喜,连忙起身,皇后也很是高兴,率领众女眷行礼,恭迎圣驾。 冬至节,皇上也会与诸王群臣在勤政殿举行朝会,而后在延英殿大宴。那边的宴席比后宫早半个时辰,如今已是酒至微酣,皇上让首辅大臣兼中书令上官熙代为主持宴席,自己便带着几个随从,匆匆来了仙露殿。 原本皇上也有些乏,本不想来,况且先帝在时,也甚少参加后宫冬至大宴,可是想到自己刚刚登基,地位不稳,皇后也是一样,只怕那些嫔妃和命妇见不到自己,便会对皇后不敬,少不得来到仙露殿,给皇后壮壮声势。 皇上一来,盛华公主的气焰便不那么嚣张了。 皇上领了三杯酒,众女眷谢过。 现在,薛昭仪乖乖喝酒了,其实太医并没有不让她饮酒,甚至她自己在绫绮宫,还偷着喝呢。她本来想在阖宫大宴上摆摆架子,谁知皇后贵妃都没说什么,倒是这个盛华公主,如此当众凌辱自己,实在是伤心难平,一看到皇上来了,更是两眼泪汪汪,委屈巴巴的。 皇上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只是先和皇后互相敬了一杯酒,又与盛华公主对饮一杯。 盛华公主笑道:“皇兄对这些嫔妃真好,专门扔下宗室诸王和大臣,来我们这里,我这个做姐姐的,也能跟着沾光了。” 皇上也笑了:“皇姐这么说就不对了,咱们姐弟也是好久没有聚了,你在宫外,每每回宫,匆匆忙忙,都见不到你,算起来,咱们还是少年时,曾经一起饮过酒吧,那年,皇姐似乎是十六岁。” “可不是嘛,因为带着皇上饮酒,太后还责罚了我呢,说是怕皇上年幼,喝了酒变傻了,姐姐我可就成了咱们大虞朝的千古罪人了。 皇上感叹无比:“那还是十六年前呢,时间过的好快啊。” 第45章 丽阳公主 他们姐弟二人这么聊家常,众人皆默不作声,只觉得盛华公主真是骄横惯了,简直想和皇上平起平坐的样子,心中不忿,不敢多说,更加不愿多说。 皇上看了一圈,发现了薛昭仪的异样,便要询问,忽然听到角落里的咳嗽声,那声音虽然细微,却还是让皇上注意到了。他循着声音望过去,才发现后面的边上,似乎有个嫔妃捂着嘴咳嗽。 皇上一时有些恍惚:那个女子是谁?看衣着,似乎是自己的嫔妃,可他怎么没有见过呢? “那是……”皇上转头看向皇后。 皇后心领神会,赶紧说道:“是朱采女吗?你可是身子不适?” 咳嗽的人,正是朱采女。她穿得实在少,整整一上午又忙忙碌碌,身子弱,原本就有些着凉,现在寒气上来了,整个人便有些不好。方才打喷嚏,已经很明显了。 朱采女怕人注意到,便使劲忍着。可是嗓子越来越难受,实在熬不住了,便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一声,结果,一发不可收拾,惊动了皇上。 皇上皇后都注意到自己了,朱采女少不得起身,来到宴席中央,行了礼。 皇后诧异道:“朱采女,脸色可不太好,为何穿得这么少?” 皇上也纳闷,这个嫔妃自己似乎有印象,却从来没召幸过,也没有什么接触。皇上召幸嫔妃,都是由宫闱局递上嫔妃名册,皇上点了谁,便是谁,或者皇上直接指定。 皇上确认,自己从来没见过朱采女的名字。 皇上当然不可能见到,因为朱采女被薛昭仪收在宫里,彻底压制住,连名字都从名册里移去了。偶尔皇后问起此人,薛昭仪都说朱采女一入宫便病了,天天汤药熬着,不可侍寝,皇后便也不好说什么了。如此,朱采女可谓是暗无天日,永远也出不了头。 朱采女不敢多言,皇后便问薛昭仪:“薛昭仪,本宫记得,这个朱采女是你宫里的,她是怎么回事?” 薛昭仪正在想如何回答,盛华公主捧着一碗茶,漫不经心地用碗盖拨着茶水,说道:“什么怎么回事啊!眼看就是穿得少,冻病了呗,我看这个朱采女,脸色蜡黄,瘦成这样,也是可怜见的。薛昭仪,你绫绮宫里,都穷成这样了?吃不饱穿不暖吗?” 薛昭仪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道:“她一直身子不太好,吃着药呢,也并非如公主所说。” 盛华公主冷笑着:“既然吃着药,怎么穿得那么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宫女呢,薛昭仪,你这个解释,说不通啊!皇后,你执掌后宫,这么给皇上脸上抹黑,可是失职了啊!即便是有正妻和妾侍的分别,也不能如此苛待吧!” 皇后明知道盛华公主这是在故意给薛昭仪难看,只不过顺带捎上自己,便对朱采女说道:“来皇上和本宫这里,让本宫瞧瞧。” 薛昭仪脸色难看,却又不能阻止,盛华公主一脸坏笑,美滋滋地品了一口酒,摇摇头。 皇帝一边示意太监给盛华公主换一壶诸王和大臣宴席上的酒,一边瞧着朱采女的衣衫和双手,心里有些难受,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么个嫔妃,并且这个嫔妃过得如此狼狈。 皇后捏了捏朱采女的衣裳,叹了口气,让绘月把自己的一件狐狸毛大氅给朱采女披上,说道:“都是本宫不好,疏忽了,让你受苦了。” 皇上看了也不舒服,便道:“这样吧,让朱采女先回绫绮宫去,传太医给她瞧瞧身子,然后让膳房做些热热的汤食给她,药,务必要用好的,皇后,你安排尚服局给朱采女添些衣物,一应都要齐全的。” 皇后点头称是,让宫人先送朱采女回宫,这厢起身,对皇上说道:“都是臣妾失职,让朱采女受苦了,请皇上恕罪。” “与你无关,坐下吧,”皇上温言对皇后说道,扭头,却看了薛昭仪一眼。 薛昭仪心中愤恨不已,既恨盛华公主,又恨皇后,唯独不敢面对皇上,心里怕皇上出言怪罪,心里惶恐不已,瞧着皇上,想说话,却又不敢说。 皇上没搭理薛昭仪,却朝着林婕妤那里说道:“丽阳可好些了?” 林婕妤起身道:“多谢皇上关心,还好,只是仍然不爱吃饭。” 皇上的语气变得极其温柔:“丽阳,来,到父皇这里来!” 一个极小的小女孩被宫人扶着,一点点走到皇上面前,皇上轻轻抱起了她,皱起了眉头:“怎么公主一点都没见长,你们怎么照顾的?!” 林婕妤连声请罪,身后的嬷嬷和宫女吓得一起跪下,大气都不敢出。 说实话,宣绿华是惊到了,这孩子也太瘦弱了吧。 一旁的崔宝林是林婕妤宫中的,看到宣绿华这副表情,边低声说道:“这个丽阳公主就是林婕妤的女儿,平日里都不出门,两岁多了,生得极弱,一年到头,也不怎么吃饭,就是靠药养着的。皇上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倒是很宠爱,这么小,就封了公主,只可惜……” 崔宝林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脸忧虑,没有说下去,可是宣绿华却听懂了,只怕是这个公主,活不长。 如果不是皇上点到了这个林婕妤,不是侍女们扶着丽阳公主走出来,宣绿华根本就没注意到林婕妤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这个小公主,两岁多了,看起来像是一岁的样子,居然还要侍女搀扶着走路,皇上把她抱在怀里,就好像抱了一只猫。虽然隔得远,看的不真切,但也能感觉到,这个公主眼神有些呆,不说话,看起来就觉得弱到了极致。 再看看林婕妤,也是一副怯懦的模样,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皇上在自己的菜品里挑了许久,终于选了一个温热的瓜盅松茸汤,轻轻舀了一小勺,试了试温度,送到公主嘴边。 公主只略碰了碰,便把头扭到了一边,不愿喝下,皇上耐着性子,温言软语地哄着劝着,想让公主吃一口,谁知这孩子一点面子也不给,就是不张嘴。 皇上无奈,知好放弃了,烦躁地说道:“这孩子不吃饭,可怎么好?哪里能光靠吃药啊!是药三分毒,她这么小,怎么受得了!林婕妤,你……” 第46章 薛将军建功 皇上见丽阳公主如此孱弱,心里生气,便想斥责林婕妤,可是看到她老实巴交的样子,也是可怜。 林婕妤是公主的亲生母亲,照顾公主不可谓不周到,只是这孩子太弱了,不管林婕妤如何努力,都不见功效,皇上也不忍心责怪她了。 丽阳公主在皇上怀里坐得久了,嘴一咧,委屈巴巴地朝林婕妤伸出手,要哭的样子。 皇上无奈,只好把丽阳公主送回到了林婕妤怀中。 皇上抱公主的动作小心翼翼,唯恐磕着碰着,那种爱若珍宝的样子,谢贵嫔看在眼里。 瞅准了机会,谢贵嫔对皇上说道:“丽阳真是可爱,粉装玉琢,眉眼像皇上,只是这孩子须得能吃得下去东西,才能长个子,不吃饭可是不成的。” 皇上叹了口气:“唉,可不是嘛!半年了,丽阳都没怎么长个子,朕心里也着急。” 林婕妤眼看皇上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连忙起身请罪。皇后立刻说道:“婕妤照顾公主已经很用心了,皇上和本宫都看着呢,你不必如此诚惶诚恐,你是公主的亲生母亲,你的感受,本宫也懂。” 皇上想起了皇后也曾经有过两个孩子,却连续夭折,顿时心中凄楚,不禁握住了皇后的手。 谢贵嫔道:“我宫里的宣宝林倒是有些新点子,昨个儿她还给本宫写了个方子,说是要做一个什么八珍糕,最适合体虚脾弱之人食用,臣妾刚好带着,皇上皇后也瞧瞧?” 皇后连声夸赞宣绿华有心思,皇上朝着宣绿华这边看过来,点头一笑,朝她招了招手,宣绿华赶紧离席,走到皇上身边,行礼问安。 皇后道:“宣宝林这一身衣裳真好看,又华贵,却又雅致低调,和她这个人很相配呢!” 谢贵嫔接了话:“这一身,是皇上赏的,宣宝林平日都不舍得穿,特地留到今日节庆时呢。” 皇后掩嘴而笑:“那是,这又不是穿给你我姐妹们看的,是给皇上看的!” 宣绿华顿时害羞起来,脸都有些发烧。 就连皇上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干咳一声,接过了谢贵嫔手里的方子,看了看,说道:“看方子似乎也是寻常之物,既然给虚弱之人,为何用党参,而不用人参?若是怕人参药性太强,少一些也使得啊?” 宣绿华道:“若是成年的体虚病人,是可以用人参,可是如果是宫中女眷,或者幼儿,并无重病,只是体弱,只怕用了人参,会虚不受补,所以换了党参,因人而异。” 皇上点头含笑,吩咐谢贵嫔道:“既然宣宝林有心,那最好不过了,你让膳房和太医院去准备,要最好的材料,做了给林婕妤送去一些。” 谢贵嫔和宣绿华连忙应了。 盛华公主看着皇上,笑而不语。皇上马上说道:“对了,多做一些,给公主送去长乐宫,让母后尝尝,还有,要让汾阳王也吃一些,他身子也弱。” 盛华公主起身行了个礼:“多谢皇兄想得周全。” 皇上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不敢多言的朱采女,吩咐皇后道:“薛昭仪有身孕,顾不过来许多琐事,你是皇后,统摄后宫,朱采女这边,你多照应些,一应衣服饮食器具,不可短缺,其他宝林采女也是如此,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入了宫,就是皇家之人,岂能薄待?” 皇后连忙答应了,皇上又与众人领了一杯酒,这才带着随从起身,刚要离席,薛昭仪喊了声“皇上”,便不言不语,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皇上。 皇上心软了,安慰道:“昭仪,朕不是责怪与你,只是你有孕在身,定然不能十分周全,你快坐下吧,身子要紧,对了,你父亲在南边打了胜仗,那两个土司的兵力已经折损大半,胜利在望了,他平安无事,你尽可放心。” 薛昭仪顿时眉开眼笑:“真的吗?太好了,都是皇上圣明,天威庇佑,我父亲才能打胜仗,皇上,我们薛家侍奉皇上,可是一心一意的。” 皇上笑道:“朕知道,等你父亲班师回朝,朕自有封赏,还有你哥哥也是。” 皇上朝着命妇之中高声道:“薛夫人何在?” 从最后一排的命妇之中,薛夫人忙不迭地挤了出来,站在了宴席中央。这场大宴,薛夫人盛装打扮,富贵异常,满身的珠宝首饰,简直是这场宴席里的活动百宝箱,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薛夫人是刚刚晋封的正四品命妇,说起来好像很风光,其实,在京城这个满地勋贵的地方,正四品,真是不值一提,在今日的冬至大朝会上,只能敬陪末座,别说其他一二品的命妇了,就连皇帝没见过的朱采女,都能比她坐得靠前。 薛夫人挤在最后面一排,如同锦衣夜行,早就憋坏了,一听到皇上唤她,忙不迭地就冲到了中央,给皇帝行礼请安。 皇上看着薛夫人,笑了,说道:“薛夫人在家操持家事,薛将军才能在外建功立业,又有了昭仪这样的女儿,薛夫人也是我们大虞的功臣了!” 薛夫人赶紧跪下行礼,称谢,皇上命人赏了金玉如意各一柄,沉香念珠一串,金银爵各二支,蟠龙金锭花钱四枚,“四喜如意”宫缎四匹,“牡丹穿云”宫绸四匹,并四部宫制新书。 薛夫人喜不自胜,急忙跪礼谢恩。这些东西,她家有的是,但难得是皇上赏赐,这样的脸面可是这宴席上的头一份。 “皇上只顾着赏赐我母亲,你可不能忘了臣妾啊!”薛昭仪撒娇道。 皇上笑着,点头,让随行太监把那尊蒲甘国进贡的翡翠佛像给昭仪送去,做祈福安胎之用,便带着随从去了延英殿。 贵妃一直都没说话,此刻,皇上一走,她终于开口了:“恭喜昭仪,看来,这一胎生下来,你封妃也是指日可待呢。” 薛昭仪瞧了谢贵嫔一眼,冷笑着说:“封妃?我可不指望!能做个贵嫔也不错了,就像谢贵嫔,看起来闷声不响,像个闷葫芦,可是偏就有这么大的福气,就连身边的一个才人一个宝林,都能风生水起的。” 贵妃道:“你宫里也有三个新人,以后多照应着些。” 第47章 八珍糕 薛昭仪一听这话,锐利的眼睛像锥子一样,嗖的一下,扎到了朱采女身上,吓得朱采女连忙低了头。 贵妃接着说道:“皇上让本宫照应你的胎,本宫除了能多给你送些吃的用的,其他还真做不了什么,一切都要你自己当心,尤其不能生气。你的胎,可是咱们皇上登基后的第一胎,这样的福气,求都求不来呢!” 薛昭仪刚要炫耀几句,可腹中隐隐有些疼痛,她想喊太医,可是贵妃那么一说,薛昭仪肚子再疼,也要忍着,这个场合可不能让别人看笑话,更何况,这个疼劲过上一会儿就没了,倒也不打紧,兴许是胎动呢。 皇上一走,众人也都意兴阑珊了。许多人都是因为想趁着这样的阖宫大宴机会,在皇上面前露个脸,博取关注,可惜,忙了半日,倒是让薛昭仪和宣宝林得了机会,也让朱采女成为了焦点,真是无趣。 皇后让宫女们上了最后一道红茶后,众人饮罢,皇后起身离席,宫宴这才算完。 半日时间,众人都是人困马乏,皇后少不得要安排着大宴之后的诸事,贵妃则带着自己娘家送入宫的东西,去了绫绮宫,给薛昭仪送去些。 宣绿华实在困倦得撑不住,午睡了一会儿,醒来时,云燕和雪兰已经坐在桌边,收拾着一堆东西了。 宣绿华起了身,云燕赶紧迎上来:“宝林,你醒了啊,方才膳房和太医院送来了好些东西,都是做糕点所需的上好材料,并没有要谢贵嫔出钱,说是按照皇上吩咐送来的,你看!” 宣绿华看过去,只觉得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都磨成了极细的粉。看来,皇上的一句话,真是管用啊。 下午,宣绿华和云燕、雪兰、小林子四人便忙碌起来。宣绿华带着云燕和雪兰负责做八珍糕,小林子则负责熬制茅草菊花山楂汤。 先将八种食材的粉末连同粳米粉一起,细细地筛上三遍,混合起来,分成三盆,留着备用。 接着,宣绿华分别找来了菠菜、芒果和红曲粉。 菠菜是个稀罕物,如今寒冬腊月,只在京城以北的翠微行宫附近的温泉边,借着地气,辅以温室,才长出一些,若不是皇上亲口下令,只怕宣绿华还得不到这样的时鲜蔬菜来做点心呢。 至于芒果倒是略微容易些,皆是南方定期进贡入宫的。 菠菜和芒果俱打成汁水,再和红曲粉一道,分别放入三盆细粉之中,再倒上桂花、牛乳,鸡蛋,白糖,混合拌匀,反复搓揉成三个面团,抹上些许清油,放置半个时辰。 待到面团醒得差不多了,宣绿华让云燕从膳房里找来了三个模子,分别是枫叶状、荷花状和梅花状,用模子将面团压成形,底部再涂一层清油,防止粘锅,便放入蒸笼里,上大火蒸一刻钟。 待到打开蒸笼,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一个个小小糕点精致可爱,绿色的枫叶,黄色的荷花,粉色的梅花,色泽清新,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谢贵嫔和陈才人皆在一旁瞧着,出了锅,宣绿华先让了她们一个,自己也尝了一下,只觉得满口奶香,清甜可口,软糯细腻,心中高兴不已。 虽然满满三层蒸笼都蒸满了,可是说到后宫众人,实在还是不够分。皇上那里是大头,有皇上、太后、汾阳王和盛华公主的一份,皇后那里也有一份,再加上贵妃和薛昭仪二人宫里,这已经去了大半了。 再给林婕妤那里送一些,真正临华院里的众人,也只能尝个味儿罢了。 宣绿华找来许多精致食盒,一一分装好,带着云燕、雪兰和小林子,从皇上的勤政殿开始,一一送到。 皇上正在和大臣议事,今日虽是冬至节庆,举国休息一日,但是皇上和重臣们是不得闲,他们一刻也不能停。皇上让宫人接了食盒,又赏了宣绿华两罐南方进贡的红茶,嘱咐她冬日里多喝红茶,养养身子,宣绿华不敢多打扰,便退了出来。 及至皇后处,宫中宫内省和六尚局各处的人一一在仙居宫正殿处列队等着回话问事,宣绿华知道皇后异常忙碌,不愿多做打扰,把八珍糕给了绘月便要离开,谁知皇后听见了,便唤宣绿华进去说话。 宣绿华一进去,这才发现,皇后正听着太医说朱采女的病情。 原来,朱采女出身一般,家世不显赫,在绫绮宫中,备受欺凌,薛昭仪每每心情不好,就拿朱采女出气,打骂都是平常事,更压着她,说她身体不好,怕给人过了病气,不让她见人,至于侍寝,那更是不可能了。 说起宣绿华,别人还记得她从未侍寝过,可是,说起朱采女,别人都不大记得还有这个人了呢。 朱采女身子本来还好,可是经过这一年的抑郁,就落下了病根,薛昭仪也不让太医给她瞧病,随便弄了些不痛不痒的药,胡乱给她吃。再加上今冬冷得早,穿得又少,就病重了。 皇后关切地问道:“那这病到底能不能医得好呢?” 太医道:“回皇后娘娘,这病说大呢,倒也不大,好好养着,按时吃药,过了今冬,等天气暖了,只怕就好了,可是说小也不小,朱采女拖了这么久,五内郁结,诸气不顺,要想大好,必得一年时间,若是不小心调养,只怕将来……是夭寿之兆啊!” 皇后吃了一惊,赶紧说道:“无论如何,你都要医治好她,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本宫,这个朱采女也是个可怜人,唉!” 太医说了声“遵命”,便退下开方子熬药了。皇后揉了揉太阳穴,朝着宣绿华招手,让她坐下,绘月捧着点心盒过来,里面摆的就是宣绿华做的八珍糕。绛红色的雕花捧盘里,摆着浅绿、嫩黄、粉红三色糕点,煞是好看。 皇后挑了块浅绿色的,尝了一口,含笑点头,说道:“倒是你巧,最有心思,这个糕点入口软糯,很适合孩子吃。” 宣绿华说道:“皇后娘娘过奖了,只不过是新鲜玩意,跟宫里大厨做的点心还差得远,臣妾也是突然想起来,久试着做了一次。” 第48章 婕妤与公主 皇后吃罢糕点,喝了一口茶,说道:“朱采女也是可怜,本宫有心帮她,可她是绫绮宫的人,管得太多,又怕薛昭仪多心。” 宣绿华想想朱采女那个样子,也觉得可怜:“唉,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也要看人,臣妾看那个沈宝林,也是绫绮宫的,她就很自在,气度不凡。” 皇后摆摆手:“家世不同,不可同日而语。说到底,本宫能帮得了多少呢?不过是几件衣裳,送药送东西,最后,还是要看皇上,她要是能得了皇上的心,那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宣绿华低头不语了,皇后看着她,说道:“过些日子,只怕就该你侍寝了,你也要做好准备。皇上身系天下事,很辛苦,你要多帮他排遣,这是身为妻妾的职责。” 宣绿华明白了,点点头。 送皇后宫里出来,又是贵妃的凝华宫和昭仪的绫绮宫,两处她都没有多做停留,送了东西,行了礼便走了。回到临华院,已经累得腰酸背痛。 可还有林婕妤的望仙殿没去呢。谢贵嫔已经等着了,宣绿华再累,也知道这个宫中的礼节不可疏忽,否则,平白无故地又会得罪人。 望仙殿是后宫中略偏僻的所在,一座主殿,两边偏殿,另有些临水的亭轩楼阁,花木环绕,往来者甚少,倒是很清幽,只是冬日里显得冷冷清清,颇有些凄凉。 一进主殿,此刻正好就要到了晚膳时分,宫女们正在摆膳,因为林婕妤带着公主,所以膳食格外丰富,琳琅满目地摆了整整一桌子。 林婕妤正要带着公主去用膳,一看到谢贵嫔和宣绿华到访,有些惊讶,随即便笑容满面,拉着二人道:“贵嫔和宝林来了,真是稀客,正好用膳,若是不嫌弃我这里简陋,就在这里一起用一点吧,也省得你们大冷天,空着肚子走来走去。” 谢贵嫔道:“那正好,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三人说说笑笑地围着桌子坐下,宣绿华细细看去,终于看清楚了林婕妤的模样。 林婕妤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柳眉细眼,清瘦婉约,说起话来,柔声细语,一看便知是个中等人家的淑女,知书达理,与世无争。 丽阳公主在林婕妤的怀里倒是安静,不声不响,一双大眼睛看着谢贵嫔和宣绿华,带着几分好奇。怪不得谢贵嫔在宫宴上说公主长得像皇上,看这眉眼,确实不太像母亲,更像父亲。 林婕妤捧着一碗汤,哄着丽阳公主先喝一口。宫中有个规矩,饭前先喝一碗暖汤,养胃,大人孩子莫不如此。 可是丽阳公主一点都不买账,头一歪,嘴一抿,坚决不肯开口。 乳母在一旁要来帮忙,被林婕妤拒绝了,她要亲自喂孩子。可是,这孩子真是难带,不管林婕妤怎么哄,就是不肯吃饭。 宣绿华看林婕妤如此无奈,便命云燕打开了食盒,取出了八珍糕,摆在桌上,诱惑着小公主。 果然,一看到这红红绿绿的精致小点心,丽阳公主的眼神亮了,竟然伸出了小手,含糊不清地说道:“要,要!” 林婕妤和乳母惊喜不已,谢贵嫔也念了一声佛,笑道:“难得难得,总算听到小公主说话了,快给她尝尝看,这个八珍糕是宣宝林特意想出来的,方才说想给婕妤送来,让小公主尝尝,说是她身子弱,这个八珍糕补虚,好克化!” 林婕妤忙不迭地夹起一块,送到公主嘴边,公主总算是张开了嘴,很疑惑地舔了舔,接着便主动咬了一口。 “唉呀,公主吃了,太好了!”乳母第一个叫出来,林婕妤也松了一口气。 这一盒八珍糕总共有九块,公主三个花色都吃了一块,便有些饱了,乳母给公主又喝了些奶,意外的是,公主还主动喝了几口饭前的咸汤,吃了几根新鲜蔬菜,这才作罢。 眼看这孩子晚饭也算吃罢了,乳母把她抱下去走动走动,现在才轮到林婕妤三人吃饭。 林婕妤连声感谢宣绿华,弄得宣绿华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谢贵嫔道:“婕妤也不用太客气,这是宣宝林的心意,她还给皇上皇后,贵妃昭仪都送了些。” “昭仪?”林婕妤看了谢贵嫔一眼,本来不想说,可想了想,还是说道,“恕我多嘴,昭仪有孕,吃东西小心,宣宝林你以后还是能避则避,就算送东西,也送一些小玩意便罢,你且记住我这句话吧。” 谢贵嫔笑了,点点头。 宣绿华在林婕妤处用罢膳,喝了茶,把八珍糕的配方和做法写了下来,给林婕妤,让她以后照着这个方子做给小公主吃,又说了一回话,便和谢贵嫔一道回了临华院。一到了屋子里,小林子便凑了上来,连声恭喜宣绿华。 宣绿华纳闷了,这会儿有什么喜事呢?一问,才知道,今日宣绿华前脚把八珍糕送到了皇上那里,后脚皇上和大臣议完事,就把八珍糕送到了太后宫中。 太后和汾阳王、盛华公主尝了,都赞不绝口,太后还问是谁做的,皇上便说这是宣宝林做的,本来想给太后送来,可是位份太低,不能面见太后,便托皇上转交。 一旁的盛华公主也跟着凑趣,说宣绿华如何懂规矩,有孝心,把太后哄得甚是高兴,特意嘱咐皇上,让他多关照一些宣宝林呢。 小林子笑道:“这可是长乐宫的太监亲口跟我说的,他们说,从来没听过太后这么夸嫔妃,可见,宝林今个儿是真的得了太后的心了!” 云燕高兴得笑道:“这可好了,咱们宝林才貌双全,就该过上好日子。” 宣绿华赶紧制止了他们的得意,她倒是关心另外一件事,不知道那个朱采女怎么样了。 雪兰说道:“方才我和贵嫔娘娘的宫女聊天,她跟我说了朱采女,说是皇后送了好些衣裳,还有吃的用的,就连银霜炭都赏了不少,如今太医也在给她熬药,照顾得可好了,并且贵妃也专门去探望了她,嘱咐她,让她宽心,不要生昭仪的气,身子好了要多去陪陪昭仪。” 也不知怎的,宣绿华一听到贵妃探望朱采女,就觉得有些奇怪。 第49章 梦里惊魂 那个贵妃,宣绿华也算打过交道了,张口闭口就是宫规,似乎严正守规矩,其实绝非好相与的人,并且和薛昭仪明里暗里有点结盟抗衡皇后的意思。她有那么好心吗? 宣绿华觉得哪天遇到了朱采女,要和她说一说,提防着贵妃和昭仪这两个人,别被他们给害了。虽然宣绿华和朱采女并无交情,但她觉得朱采女老实巴交的,实在可怜,自己就遭过毒手,还死了一个贴心的侍女,她不希望朱采女重蹈覆辙。 稍后的几日,太后那边和林婕妤宫中都来了消息,说是汾阳王和丽阳公主吃了八珍糕,确实有了些胃口,两处宫里都在仿制,如今八珍糕都成了宫里的热门点心了,宣绿华算是大大地出了个风头。 冬至过后,天气越发冷了,眼看就要到了小寒,听说薛将军在南边打了胜仗,南部两个土司土崩瓦解,南部平定,薛将军已经启程,班师回朝,大寒之前,肯定就能回到京城。 薛昭仪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她也变得越来越能吃,越来越懒得走路了,整个宫里都在围着她转,即便如此,还是动不动就发脾气,异常暴躁。皇上被她磨得无可奈何,却又心疼她,便由她去了。 如此一来,从前得宠的陈才人、武宝林之流,都被冷落了,至于沈宝林、崔宝林这些人,更是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了。也只有薛昭仪宫里的冯宝林,在薛昭仪的提携下,能够时不时地侍寝,这还要看薛昭仪的心情。 这一日落雪了,午后,宣绿华用过膳,闲来无事,正和云燕等人一起烤火说笑,宫闱局的太监笑吟吟地前来传话,说是皇上今夜召幸,让宣绿华做好准备。 宣绿华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呆住了。倒是云燕机灵,赶紧给了太监一个荷包,连声道谢。太监去了,宣绿华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 云燕看着宣绿华这个样子,还以为她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便自己做主,给雪兰和小林子安排起任务了。 “雪兰,你快去把宝林的衣服首饰都准备起来,要挑颜色好,喜庆的,衣裳用熨斗烫平了挂起来,小心别烫着了手!” “小林子,你快去隔壁屋子,准备浴桶,炭和水,赶快把火生起来,这生了火,屋子里要好一会儿才能热起来呢,水热了好让宝林沐浴。” “宝林,你好生再多躺一会儿吧,今晚怕是……我去准备香草花瓣,还有香脂,宝林洗罢了,全身都要涂抹,对了,我还要去膳房,让他们今晚做些清淡的香粥小菜,第一次侍寝,务必要让皇上觉得香气袭人,不可有一丝败兴之处!” 云燕豪气地安排妥当,看着宣绿华还在发愣,便急道:“宝林,快去歇着吧,养足了精神,才好侍寝啊!” 宣绿华无奈,只好先去躺着了。可是一躺下,脑子里就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她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了,她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云燕等人都出去忙活了,宣绿华躺在床上,红纱帐外,轻寒飘雪,香草枕畔,思绪纷纷。 她想了很多事,自己的前世,宣家的父兄,宫中的那些或者寂寞或者得意的人,自己难道就这样了吗?做一个宫中苦苦等待的妇人?只为那不知真假的眷顾?熬上一生一世,老死在这个四面红墙的牢笼中吗? 这么胡思乱想着,宣绿华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掀开了纱帐,居然是皇上。那张清俊的面庞,带着温和的笑容,眉宇间却有一丝阴郁,这人啊,就算是微笑着,似乎都是心事重重。 宣绿华想起身,却动不了,只能轻轻喊了声“皇上”,可话一出口,眼前的人居然片片破碎,四周大火熊熊,烧得宣绿华浑身灼热,一只手抓住了她,把她从床上拖了起来,宣绿华一看,大惊失色,居然是林长峰。 只是林长峰满身血污,似乎受了重伤,宣绿华惊慌不已,连声喊着“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快来人啊!” “宝林,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是云燕的声音。 宣绿华猛然醒了过来,原来是一个噩梦,只是这梦怎么那么真实,那么诡异,宣绿华觉得浑身酸疼,心里也纳闷,做梦也就罢了,还做恶梦,做噩梦也就算了,还梦到一个毫无瓜葛的林长峰?自己可不是疯了嘛! “宝林,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的,都快傍晚了,水都热了,快去沐浴吧,迟了,宫闱局的人来催,那就不好了。” 云燕把宣绿华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说。她瞧着宣绿华这个样子,着实不安,别人的主子要侍寝,都是欢天喜地,自己家这位,却心事重重,还真是别具一格。 宣绿华沐浴,更衣,熏香,晚膳便送了过来,不过是一碗清粥,两个小菜,两个点心,和往日大不相同。 云燕道:“晚膳不可吃多,否则,腰粗了就不好看了,宁可饿着点,也要纤腰柳摆,这么扭啊扭的。”说着,还真的扭了几下。 宣绿华一下子笑了起来,轻轻打了云燕一下,笑道:“你这个小蹄子,没想到你这么……”她本来想说浪,可又说不出口了。 云燕笑道:“逗你开心一下,奴婢看你这半日里都闷闷的,很不开心的样子,高兴一点吧,等会到了皇上那里,可不能这样了。奴婢瞧着,虽然皇上一年没召幸,其实宝林一直都在皇上心里的。” 宣绿华白了她一眼:“一个姑娘家,什么心里不心里的,你也不害臊,哪天把你放出宫去嫁人,看你有没有在你的如意郎君心里头!” 宣绿华半真半假地说笑,可是云燕却呆住了,一下子跪了,哀求道:“求宝林千万别把我放出宫去,求求你了!” 这下,宣绿华吃了一惊,连忙把她扶起来:“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当真了。对了,你不想出宫嘛?多自由啊,省的在这个皇宫里,到处都是明枪暗箭,到处被人拘束。” 第50章 红绡帐暖 云燕抽泣着说:“奴婢家里的人都死了,出去了,就是死路一条,在宫里虽然不得自由,可终归是有碗饭吃的!” 宣绿华点点头,明白了,说道:“你今年也有二十了吧?” 云烟点点头。 “你要是有了心上人,有没有想过赐婚呢?”宣绿华问道。 “不可能了,我这个年纪,哪里还有正经人家肯娶啊,奴婢不想嫁人了,就这么一辈子陪在宝林身边。” 宣绿华懂了,拍了拍云燕的手:“你放心,你若是不想,我就不再提了。” 云燕这才放心了。 用过晚膳,漱口,再次洗脸,梳头,上妆,穿戴,如此,折腾了许久,宫闱局的轿辇终于来了。这次,宣绿华就和陈才人一般,坐着轿辇,去了乾元宫。 小雪变成了大雪,悉悉簌簌的。忽然,前方来了一队侍卫,看到轿辇,连忙让路。宣绿华心里一动,掀开了轿帘,居然是林长峰。 林长峰也看到了宣绿华,愕然之态一扫而过,他很快就明白这个轿辇是怎么回事了,连忙行礼,道:“臣林长峰给宝林请安!” 宣绿华看他身上落满了雪,心里有些难受,便道:“林大人不必多礼,天寒地冻,你们没打伞,你们先走吧。” 林长峰客气地说道:“不敢不敢,宝林先请!” 宣绿华知道这么让来让去,无休无止,反而会梗耽误事,便低声道:“下雪了,请林大人和众侍卫们注意保暖。”说罢,放下轿帘,起轿了。 也只能如此了。 到了乾元宫,轿辇停了,云燕扶着宣绿华下轿,扶着她去了寝殿,乾元宫的宫女接手,云燕便退下了。 宣绿华一人独自坐在寝殿的床边,层层纱帐之外,宫人肃立,红烛摇曳,寂静无声。她的心怦怦直跳,宣绿华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虽然已经几个月了,可她好像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苦等许久,眼看都马上就要到亥时了,宫女看宣绿华有些疲惫,便道:“宝林勿要着急,皇上和大臣们在前殿议事呢,再等等吧!” 宣绿华很惊讶:“皇上时常都是这么迟睡吗?” 宫女点头道:“是的,前朝事务繁杂,皇上难得能够早睡,总是如此。” 宣绿华心里叹了口气:看起来,皇上一天也不能休息多久,实在太辛苦了。 许久之后,门外传来了太监和宫女的声音:“给皇上请安!” 皇上终于来了,宣绿华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 门打开了,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是皇上。宣绿华赶忙起身,遥遥地对着门口的那个人说道:“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掀开了重重纱帐,随意地说道:“不必多礼,坐吧。” 宣绿华应了一声,靠着床沿坐下来。宫女立刻端上了两盏茶,宣绿华赶紧接过一盏,给皇上奉上,皇上点点头,接过,说道:“你也喝吧,这菊花党参枸杞茶,泡了半日,现在喝正好。” 宣绿华尝了一口,微苦,有些回甘,但是很清口。喝了茶,她偷偷瞄了皇上一眼,却发现皇上也看着她,顿时脸红了,所幸红烛照着杏黄色的纱帐,让人看不出她的脸色变化。 可是皇上还是注意到了宣绿华的紧张不安,便放下茶盏,挥挥手,宫女退下,一层层的放下了纱帐。 皇上拉住了宣绿华的手,低声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穿得少嘛?不对啊,这屋子里暖洋洋的。” 宣绿华没回答,可是皇上却明白了,用自己的手,握住了宣绿华的小手:“别害怕。” 皇上的手很修长,带着些力量和温度,暖暖的,宣绿华心里的紧张不安慢慢消散了。她再度抬头,看到了皇上的眼神,亮晶晶的,很儒雅,却也很深邃,让人摸不透,也想去探究。 这就是自己一生一世的人?宣绿华心里问自己。 皇上把宣绿华搂入怀中。皇上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带着些年轻男子的气味,还有茶的清香,些许药香,只是有些距离感,很陌生很遥远的感觉。 这几个月以来,宣绿华的心里一直都有些无助,她来到这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掉进了一个喧嚣却冷清的坑洞里,很彷徨。纵然有那么多人,有那么多事,可以就觉得空旷和迷茫。 现在,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宣绿华就像漂泊的小舟,找到了一个港湾,虽然这个港湾让她觉得很陌生。可是,这多安全啊。 宣绿华忍不住用手抱住了皇上的腰,把脸贴在皇上的胸口,皇上搂着宣绿华的背,两个人就这么彼此靠着,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和温度。 这日子,好像很安稳。 皇上正要去解宣绿华的衣衫,突然,门外传来了一片嘈杂声,皇上正欲不理,谁知门外便有太监颤抖着声音喊道:“皇上,皇上,薛昭仪深夜腹中剧痛,正在传太医,还让翠霞来向皇上通报!” 皇上显然有点生气了,薛昭仪总是动不动就这里痛那里晕的,每次去了,又没事了,这种把戏玩得太多了,把皇上都搞得烦了。 可是烦归烦,皇上还是在意孩子,这宁可小心一点,也不能让孩子有事啊,便问道:“翠霞,你说说,昭仪到底怎么了?” 翠霞惊惶地说:“回禀皇上,昭仪今晚吃了一些酥酪冰果,又喝了安胎药,起初还好,方才突然就腹中剧痛,根本起不来床,吐了,这会子太医正在把脉。” “胡闹!冬日里吃什么酥酪冰果!”皇上顿时火了。 酥酪冰果是把新鲜果子打碎,配上冰屑和蜂蜜,再用牛奶蒸出酥酪,将酥酪与冰果拌匀,便可食用。这道甜点清爽可口,是消夏圣品,只是,谁会在寒冬之中吃这个呢? 翠霞怯怯答道:“绫绮宫的炭火少的太旺了,屋子里热极,昭仪怕热,便让膳房做了吃,谁知就不好了,如今太医们都去了,恳请皇上能去瞧瞧!” 皇上无奈,愧疚地看了一眼靠在怀里的宣绿华,说道:“实在无法,我去瞧瞧!你先睡下吧,不要到偏殿了,就在这里!” 第51章 独坐空房 皇上起身了,宣绿华忍不住拉着他的手,有点恋恋不舍地看着皇上的眼睛,皇上轻轻拍拍宣绿华的手背,安慰地笑了笑。 宣绿华心中失落,可是皇上的为难,她也看在眼里,便道:“皇上路上当心,有雪,多穿些!” 皇上轻轻捏了捏宣绿华的肩膀,走了。 宣绿华就这么枯坐着,看着红烛黯淡下去,宫女们来换了一批,屋内重又明亮起来,可是却始终这么安静,静得好像能听到耳朵里的嗡嗡声响。 一直等到凌晨,皇上都没有回来,宫女上前轻声道:“宝林别等了,还是先歇着吧。” 宣绿华微笑着点点头,躺下了。她实在太累了,不但身体累,心也累。躺下没多久,宣绿华便一头栽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似乎有声音,宣绿华猛地警觉起来,刚要起身,却被那个熟悉的气味包裹住了,是皇上。周围的红烛俱已熄灭,一片昏暗,窗户纸上微微有些光。 “吵醒你了?朕刚回来,等一下就要早朝了,就先眯一会儿,你别起来。”皇上轻声说道,和衣侧躺下来,搂着宣绿华,闭着眼睛。 宣绿华看着皇上的眼睛,有些黑眼圈,皇上微微皱着眉,显然很累。虽然宣绿华没去绫绮宫,也能想象得到那边的情形,估计皇上折腾了一夜,也是辛苦。 宣绿华不由得有些心疼,便轻轻伸出手,在皇上的太阳穴处开始轻轻揉按。皇上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很舒服的样子。宣绿华心里有底了,便从太阳穴开始,到头顶,再到脖颈,轻轻地捏着。 皇上身子不动,可是抱着宣绿华的那只手,却在宣绿华的背上轻轻地拍着,就像是拍着一个孩子。 如此安稳的好时光,只可惜太短。 不多时,便有太监在门外喊了:“早朝时辰到了!” 皇上就像猛醒一样,骤然松开了宣绿华,弹坐了起来,随即宫女捧着衣裳、面盆、洗漱用品,依次排开,开始伺候皇上梳洗。 宣绿华赶紧也要起来,侍奉皇上更衣,却被皇上按住了:“昨夜你定然没有睡好,多睡一会儿,待会儿宫女会喊醒你的!” 宣绿华只好躺下了,听着皇上悉悉簌簌的,又是洗脸,又是漱口,又是更衣,却一直轻手轻脚,说话也是能短则短,压低了嗓门,便知皇上是个细心体贴之人,时时事事面面俱到,就连自己这么个小小的宝林,他都能如此周到。 得郎如此,夫复何求呢? 虽然这一夜被薛昭仪搅合了,可是宣绿华觉得能看到一个人的心,似乎也值得。至于是否侍寝,真的没那么重要。 皇上走了,宣绿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纱帐许久,根本睡不着,刚才片刻的相拥,更显得此刻的孤寂。她索性不睡了,坐起身,宫女赶忙上前问道:“宝林再多睡会儿吧?” 宣绿华道:“不了,我回去了!” 宫女立刻朝着门外说道:“宝林回宫,准备轿辇!” 云燕第一个进来了,急急忙忙地为宣绿华更衣梳洗,一句话也不说。 临走时,太监奉上了皇上的赏赐:满绿翠玉镯一对,银锞子两对,鎏金嵌宝珠花两只,宫缎两匹,另有两部书,一部是上古的花草医药之书,另一部则是皇上的诗集。 宣绿华谢恩之后,坐上轿子回临华院。 回到自己屋子后,宣绿华虽然还是觉得疲惫,可依旧睡不着,便拿出了皇上的赏赐端详起来。那对翠玉镯子通体碧绿,莹莹有光,镯子里的水头好像马上就要流淌出来了,真是极品,不过这些首饰布匹之类的倒还罢了,那两部书,倒是引起了宣绿华的兴趣。 那本花草医药之书,里面皆是各色花草的入药之法,有些方子,宣绿华知道,但还有些,连她也没听过,这倒是很对宣绿华的胃口。 皇上的那本诗集,从序跋里看,似乎是皇上十六七岁时做的诗,编辑成册,刊印出来,自己赏玩。粗粗一看,皆是游览山水时的随笔,倒也清新有趣。 其中倒有一句,颇为醒目,宣绿华瞧了,立刻就记住了:花开幽谷君不待,苦乐自当独去来。 宣绿华记得,在《无量寿经》中有这么一句: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这句话的意思是:人活在世间的爱恨情欲中,从生到死,独自来去,经历的所有快乐和悲伤,都是自己承受,没有人可以代替。 看来,皇上的这句诗,就是从佛经里演化而来。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养尊处优的王爷,怎么能体会得到如此深刻的佛理呢? 皇上在年少之时,到底经历过什么呢? 宣绿华独自想着,有些恍惚了。她本来想问问云燕,可是想来云燕这样的小丫头也不会知道一个王爷的少年之事,更何况,背后议论皇帝,实在不妥。那就等到有一日,和皇帝走近了,再去了解他吧。 早请安之后,宣绿华一上午都在屋子里,天气冷,实在懒得出去,只有雪兰在屋子里陪着她。云燕和小林子一道去宫内省领这个下个月的例银和黑炭,还有些其他杂七杂八的的东西。 升了宝林,也只比采女略好一些,各项用度都是紧巴巴的,宣绿华还是不得不精打细算。好在云燕他们三个人都是省事的,倒也没有人在吃穿上抱怨。 宣绿华正看着皇上的诗集,忽听到外面谢贵嫔的声音,连忙起身,把她迎了进来。 谢贵嫔坐下,看了一眼宣绿华,欲言又止。 “贵嫔这是怎么了?”宣绿华觉得诧异。 “你……还好吧?”谢贵嫔冒出了这么一句。 “啊?”宣绿华一头雾水。 “听说昨夜,薛昭仪半夜里闹腾,把皇上叫到了绫绮宫……”谢贵嫔有点难为情地说。 原来如此,宣绿华笑了笑。的确,这一夜,空空落落,是有些失落,可是,最后二人的和衣相拥,其实也很美好啊。宣绿华不是很在意这个,可是,没想到这个消息马上就传了出来,就连谢贵嫔也知道了,还为她难过。 第52章 翠霞的耳光 “我倒是还好,贵嫔不必多想。”宣绿华笑道。 谢贵嫔显然不是很相信,这宫里,哪个嫔妃不希望能够承宠侍寝,难得过了一年,皇上才召幸宣绿华,可是被人横插一手,换了别人,只怕必定又恨又怒,谁知这个宣绿华居然这么淡定。 二人正聊着天,屋外传来了小林子气闹的声音。 “宫内省的那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这个月的黑炭,都掺了好些粗炭在里面,怎么烧啊!说他们了,居然嘲笑我们,还拿皇上昨夜的事情来说嘴,真想打他们两个耳光!” “可不是吗?刚才路上遇到翠霞,真是气死人了!”这是云燕的声音。 谢贵嫔赶紧示意宣绿华,把二人喊进来。宣绿华便朝着门外道:“云燕,小林子,有话进屋来说,你们也不怕冻着!” 外面的吵嚷声骤然停了,想必这两个人也吓了一跳,片刻之后,云燕和小林子把月例银子和一些布匹之类的东西拿了进来,那两篓黑炭放在了隔壁屋子。 “你们这是怎么了?吵吵嚷嚷的,还是在外面,要记得隔墙有耳!”宣绿华说道。 小林子委屈地说:“宝林不知道,我们去领东西,这个月的茶叶、蜡烛什么的,都是按照采女的份例发的,一问,说晋封时间短,没准备,你说气人不气人?” 宣绿华看了看,果然是少了,心里觉得可笑,宫内省这些人,眼皮子浅,小肚鸡肠,只会在这种细碎之处做手脚,手段还不高明,真是让人看不起。 “罢了,随他去吧,这些人,只能搞些鸡鸣狗盗之事,你要是和他们计较这个,只怕是计较不完了!”宣绿华笑道。她与谢贵嫔相处久了,倒也学会了谢贵嫔的不争不抢,淡然处之,只是却没学会谢贵嫔的规行矩步,步步小心。 谢贵嫔听了,频频点头。 可是宣绿华仔细一看,却又发现了问题:怎么云燕的半边脸上微红一片? 宣绿华一问起来,云燕的眼圈马上就红了。 “是薛昭仪身边的那个宫女翠霞打的!”小林子看云燕不肯说,便抢着说了。 宣绿华一下子就怒了:“说!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今儿个好些宫里的人都来领月例,云燕和小林子早晨一伺候完宣绿华,就直奔宫内省,想着早些去,不要和其他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碰面,一则不想和别人争,二则他们早知道昨夜侍寝被搅黄的事,怕被人嘲弄,所以要避开那些嘴碎之人。 到了宫内省,那些整日无所事事、专门打听宫闱秘闻、后妃私事的太监们就开始嘲讽云燕和小林子,拿昨夜侍寝未果之事来做文章。 云燕和小林子不想生事,便忍耐着,任凭他们说去,自己只是沉默以对。 那些人一拳打在空气中,便觉得无趣,更加嫉恨,便暗搓搓地又是克扣,又是拖延,一直拖到了其他宫院的人也来领月例。 绫绮宫的翠霞也来了,见此情景,自然得意,便上前来道:“这不是云燕嘛,昨夜熬得辛苦,你看你,眼圈都黑了,其实,你也不用那么认真,皇上就算召了你家宝林,最后不还是心里念着我们昭仪,任凭你谁,打扮得跟鸡毛掸子一样也没用,皇上的心在哪里,大家都看得到!” 云燕没理她,招呼了小林子赶紧收了东西走,炭太重,二人得要一起拎着才行,他们不比别的宫,人多,一来就是四五个人。 翠霞这番话,没得到云燕的回应,虽有其他宫里的人笑着附和,却也觉得无趣,便怒道:“我说话你没听到吗?还是你聋了?哑了?” 小林子想回嘴,被云燕拉住了:“赶紧回去吧,待会宝林要等急了,今儿个谢贵嫔还说要再做些八珍糕呢,别耽搁了。” 二人心意相通,便要走,翠霞更加光火了。 仗着薛昭仪得宠和有孕,如今,翠霞在一种宫女太监中,简直是无人敢拂其意,就连皇后和贵妃也叮嘱自己宫里的人,不要去招惹他们,省得一旦出事,就赖上了。 现在居然有人不理会自己,尤其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宝林,甚至是自家主子无比憎恨的女人? 更加可恶的是,居然还扯上了谢贵嫔的名头,想来吓唬自己?谢贵嫔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婢女出身,因为扒着皇后,才封了个贵嫔,还压了薛昭仪一头,一年都见不到几次皇上,肚子里空空荡荡,还贵嫔?我呸! 翠霞决定,无论如何要教训他们一顿。当然,她似乎忘了,自己也是婢女出身,并且这一辈子,怕是也混不到贵嫔的身份了,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瞧不起谢氏。 翠霞上前一步,挡住了云燕和小林子的去路,小林子毕竟年纪小,有点害怕,可是云燕不怕,她沉声道:“翠霞姐姐,烦请让路,我们要回临华院了!” “回去做什么?八珍糕?你家主子真是很会做些下人的事,伺候人的把戏,一个接一个,先用什么糖桂花来哄人,接着又是八珍糕,那些破烂玩意,昭仪没吃,赏了猫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怕吃了坏肚子!” 云燕敏锐地抓住了翠霞的疏漏之处,笑道:“昭仪没吃?那可惜了,皇上皇后都说好,皇上还专门给太后宫里送去,太后都夸呢。看来,昭仪的眼光,比三位正经主子,还要高了,奴婢敬服!” 四周鸦雀无声,他们都知道这句话的厉害,方才翠霞说的话,若是这么深究起来,可是把昭仪都连累上了,这算是瞧不起皇上太后和皇后吗? “贱人!你别血口喷人!”翠霞说不过云燕,便恼羞成怒。 “还有,什么叫下人的事?什么叫伺候人?在这个宫里,你我,都是下人,宣宝林再怎么样,也是主子。至于说侍奉皇上太后和皇后,不但是你我的事,也是昭仪和宝林的事,都是妻妾中的那个妾!谁也不比谁更高贵!” 这话把翠霞噎得无话可说,一怒之下,她扬手就是一个耳光,云燕的脸上登时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手掌印。 第53章 陈才人的礼物 “就算是妾,就算是丫头,也有高低之分,这巴掌,就是给你一个教训!”翠霞厉声道。 云燕羞愤交加,一时气昏了头,刚要上去打回来,却被身后一个人拉住了,原来是谢贵嫔的侍女宝莲。 谢贵嫔和宣绿华交好,云燕和宝莲自然也就很是亲密。宝莲随着谢贵嫔多年,性子和主子一样,沉稳笃定,她刚来就看到了云燕和翠霞的争执,看云燕要还手,便拉住了她,使了个眼神,让她快走。 云燕瞬间冷静下来了,此刻把事闹大,只怕吃亏的是宣宝林和自己,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可是,她想忍,翠霞却不依不饶,还要再进一步,上前就要扯云燕的头发,被宝莲喝止了。 宝莲说道:“翠霞,你家昭仪身子不好,连皇上都担心,若是方才你说的那番话,被皇上和昭仪听到了,只怕会让皇上不悦,昭仪受牵连,孰轻孰重,你自己想清楚!” 翠霞虽然张狂,但宝莲的主子好歹是贵嫔,翠霞嘴巴上说不在乎,可心里知道,在宫里,位份高一级,那就是不一样,薛昭仪再得宠,终究要在谢贵嫔面前低头,给她行礼,更何况,谢贵嫔背后是皇后,而宣宝林也一向与皇后走得很近。 反正自己也占到了上风,索性见好就收,翠霞冷笑道:“今日就算饶过她了,下一次,再敢无礼,再赏你一个耳光!” 云燕忍耻,带着东西,和小林子匆匆离去。回到宫里,进屋之前,还特意用积雪敷了敷脸,唯恐被宣绿华看见,心里难过。结果,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宣绿华听了这件事得来龙去脉,气得咬牙冷笑道:“这个翠霞,很好啊!” 谢贵嫔道:“罢了,你别和他们计较,安慰一下云燕也就算了,最关键的,还是你自己位份低,又不肯去争,这宫里不都是这么拜高踩低嘛!” 宣绿华看着云燕,说道:“你且忍着,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一巴掌,还给她!” 云燕一听,也吃了一惊,连忙劝慰宣绿华,让她不要再多想此事。 云燕虽然气,但是在宫里,挨骂挨打,那是常事,她还没娇贵到别人一巴掌,自己就要死要活的地步,再说了,她也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宣绿华与薛昭仪真的冲突,那吃亏的只能是宣绿华。 宣绿华道:“若是说我,那也罢了,可是,只要你一日还在我这里,我就要替你争这口气。我虽然不喜欢去争宠,但谁要是踩着我,打我的脸,我也不会任人宰割,今日之事,且记下了,这笔帐,我迟早要算!” 宣绿华不但要算云燕这笔帐,还要算算数月之前溺亡的彩画那笔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谁若是想把宣绿华的尊严踩在脚下,她一定会让那个人痛彻心肺! 谢贵嫔和云燕都不说话了,尤其是谢贵嫔,有些诧异地瞧着宣绿华,好像重新认识了她一般。 二人正说着话,陈才人又上门了。 陈才人一向都是温婉贤良,但也很少和后宫中人来往,哪怕是谢贵嫔处,也只不过是以礼相待,礼数周全,却保持距离,至于宣绿华这里,更是少有来往,上一次还是因为宣绿华送了她一罐糖桂花茶,陈才人回礼,才来到宣绿华的屋子。 原本陈才人陪侍皇上很是频繁,只是这些日子,皇上事务繁多,又有绫绮宫的冯宝林得宠,便略微少见了她。这陈才人得宠之时,不骄不躁,温和有礼,如今略冷落了些,也还是那般不紧不慢,倒是让人敬佩。 宣绿华连忙起身让了座,陈才人先向谢贵嫔行礼,谢贵嫔回了礼,陈才人才靠着椅子边坐了,让宫女待月送了一盒面脂,一盒胭脂,皆是小小的瓷盒装着,十分精致,另外还有一本书。 陈才人道:“那八珍糕我吃了,很可口,多谢宝林惦记着,也无以为报,这面脂和胭脂是我母亲在宫外的脂粉铺子里买来的,送进宫来,说是江南出产,香滑细润,比宫内采办的别有不同,宝林试试看。” 绿华连忙起身谢过,道:“才人实在客气了,八珍糕本是我做着试试看的,不值什么,切勿客气。” 陈才人说道:“其实这个脂粉也是,并不贵重,只不过宫外的东西倒是也有些特色,便跟宫里的姐妹们分享,宝林不必放在心上。至于这本书,是当今一些文士的作品,编纂合集,宫内倒是少见。宝林有才学,皇上也曾在我这里提起过你,很是放在心上,这本书,就送给你瞧瞧。” 陈才人这话真是委婉,宣绿华和谢贵嫔都懂了。 因为昨夜之事,阖宫皆知,看来陈才人本来想安稳一下宣绿华,可又不愿直通通地说出来,宣绿华感觉难堪,便拐弯抹角地用一本书来表达皇上心里有宣绿华,这样,便可让宣绿华心里舒服些。 这般心思,真是细腻之极。 宣绿华心里感激,陈才人倒是依旧平静如常,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贵嫔娘娘,嫔妾告退,宝林,再会!”说着,施了一礼,便带着待月走了。 出了门,待月有些奇怪地问道:“才人,何必如此呢,那些脂粉,总共也没多少,你也只送了贵嫔一些,何苦呢?” 陈才人道:“你可曾听说过,皇上让哪个嫔妃睡在正殿?又有哪个嫔妃没有承宠,而能让皇上耽误早朝的时间,还要和她多呆一会儿?” 待月摇摇头。 “这个宣宝林,绝非池中之物。”陈才人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回到了自己屋中。 今日,皇上太累了,没有宣召任何人,前朝,则在为薛将军得胜归来做准备,皇上说,要亲自在宣政殿外的宣政门迎接薛将军。 朝中大臣,文官和武将,出人意料地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他们都反对皇上屈尊降贵,去宣政门迎接薛将军。 宣政门,是太极宫的第二道大门,只在正门太极门之后,皇上亲自迎接,这是极大的荣宠了,他薛崇怀一个正四品的忠武将军,何德何能? 第54章 孕中腹痛 更加奇妙的是,皇上亲自在宣政门迎接薛将军,众文臣反对,那是在情理之中,他们本来就看不惯也瞧不起武将。但是,就连四辅臣之一,武将之首,冠军大将军王怀勇也反对。 皇上一时犹豫了,毕竟,他不能不顾及到满朝文武大臣的意见。 薛昭仪一听到这事儿,气得半死,她觉得自己父亲辛辛苦苦,打了几个月的仗,为国家出生入死,建功立业,结果班师回朝,居然连见个皇上这种小事儿,都有人反对,甚至连贵妃的父亲也反对。 薛昭仪觉得,无论是父亲在前朝,还是自己在后宫,对王家的人都是尊敬有加,坚决支持,可是他们居然在这种小事上和自家过不去,真是良心喂了狗了! 她坐在榻上生闷气,肚子隐隐作疼,还觉得后腰好像坠了石头一般,沉甸甸的,更觉烦躁。 偏偏这个时候,小宫女来禀报,说是朱采女求见,薛昭仪立刻以自己要安胎为由,拒绝了。 可谁知朱采女在门外跪着不起来,说是若薛昭仪不见她,便一直跪着。 薛昭仪本想,你要跪就跪吧,冻死在外面才好呢,可是想想皇上好歹嘱咐过,说是要善待与她,如果不见,倒是皇后这个不下蛋的母鸡又要拿这事做文章了,想想,少不得把朱采女宣了进来。 朱采女怯怯地来了,行礼,请安,薛昭仪瞥了一眼,也没让她坐,只是懒洋洋地问她有何事。朱采女便小心翼翼地说了,原来她的一个侍女今日一直病着,找人吃了好些日子的药,一直不见好,想求昭仪出面,找个好点的太医来瞧瞧。 原本宫女太监生病,也是太医院负责,只不过太医院的太医数量有限,照顾主子们都已经应接不暇,至于那些寻常的太监宫女,说是有人看病,其实就是敷衍一下,凑合着给点药,吃好了,算命大,吃不好,死了,带到宫外烧了,反正掖庭宫和宫内省里有的是宫女太监。 那个侍女是朱采女的陪嫁丫头,很是贴心,入冬之后身子就不好,也病了有些日子了,朱采女也亲自找过太医,可是,朱采女自己生病,太医都未必放在心上,更何况一个宫女。这病,便从小病,拖成了大病,如今直接病入膏肓了。 朱采女倒是去太医院亲自跑了好几趟,可是,谁会搭理她呢?现在,只能找高位份的娘娘了。皇后那里,朱采女不敢去,她也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以去,否则,就是绝了自己在绫绮宫的后路,所以只好壮着胆子来求薛昭仪。 朱采女看薛昭仪满脸不耐烦,便跪下道:“求昭仪可怜可怜那个丫头,找个太医来瞧瞧。嫔妾实在是没法子了,只能求娘娘了!” 薛昭仪心里冷笑了一声,她恨极了这个朱采女,就是这个贱人,在冬至大宴上装可怜,害得自己当中丢脸。瞧她那个样子,楚楚可怜的,好像谁虐待她了一样。 “太医不是瞧了吗?怎么还要找人,这宫里从皇上到嫔妃,都说要找太医。你也找,我也找,太医还要不要做事了。你是嫔妃,自然知道那些奴才们喜欢装病偷懒,打一顿,他们的病就好了,这个法子灵着呢!” 朱采女听得打了一冷战,她没想到这个薛昭仪如此说话,心里有点怕,可为了侍女,还是豁出去了:“娘娘,那个侍女没有装病,她真的病得很重,求你大发慈悲,救救她!” 薛昭仪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本宫毫无慈悲之心吗?” 话音刚落,她的肚子不知道怎么搞得,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这些日子以来很奇怪,肚子时常疼,可是只是一会儿,自己又好了。 薛昭仪的胎是贵妃照应着,如今就连贵妃也着急,唯恐龙胎有恙,自己跟着倒霉,便频频让太医来瞧,太医也没发现什么毛病。 薛昭仪和王贵妃此前从未生养,他们只能认为,可能是肚子里的孩子成形了,皮得很,老是拳打脚踢吧。 王贵妃还开玩笑说,这一定是个男胎,一定身强力壮,特别有劲。听说怀了男胎,做母亲的要多受些罪。 薛昭仪也信了,虽然身子不适,可如果真是如贵妃所说,是个强壮的男孩,那她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现在,腹中又开始翻腾了,薛昭仪烦躁不已,而眼前这个可恶的朱采女哭哭啼啼,苦苦哀求,更是让薛昭仪火上浇油。 “把她拉出去,烦死了!”薛昭仪怒道。 翠霞得了令,立刻就要拖朱采女出去,朱采女急了,扑到了薛昭仪榻前,哭道:“娘娘,你行行好吧,那个丫头真的不好了!” 薛昭仪大怒,扬手一记耳光,打得朱采女翻滚在地上,半张脸红肿起来,嘴角流血。 “你敢以下犯上?滚出去!本宫告诉你,今儿个,谁也不准去给那个丫头传太医!”薛昭仪怒道,这下,一发火,肚子真的是痛了起来,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咬,顿时倒在榻上,呻吟不止。 翠霞吓得直接从朱采女身上跨了过去,冲到薛昭仪身边:“娘娘,你没事吧?快,快传太医!” 朱采女被宫女们推了出去,站在门口,一时不知所措 恰好此刻贵妃来到门口,一看这个情景,低声斥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快出去,万一龙胎有事,说是被你气得,你有几个脑袋!回去!” 朱采女吓坏了,可是又放心不下自己的侍女,左右为难,欲言又止。 “罢了,走吧,小心点,别嚷嚷得到处都是!”贵妃低声说了这话,便匆匆进了屋内。 薛昭仪刚才真是钻心得疼,可这会儿,却神奇地好了!也不疼了,只是满头的汗。 贵妃看着昭仪,有点不知该说什么了,昭仪心里也明白贵妃在想什么,委屈地说道:“嫔妾是真的疼,并不是装样子!” 贵妃轻轻拍了拍昭仪的手背,柔声说道:“我相信!又没说你装样子。只是你时不时的肚痛,总该有个原因啊,是不是吃得有些多了?” 昭仪说道:“前些日子,娘娘说不再送北海鱼虾了,嫔妾的胃口差了许多,今日吃得也不多了。” 第55章 线人传信 贵妃笑着说:“那是怕你吃坏肚子,你说说你,我送了多少鱼过来,你全吃了,你这肚子,像个无底洞。都说吃鱼虾多了,孩子聪明,只怕你这一胎生下来,有状元之才呢!” 昭仪摸着肚子,笑道:“谁稀罕状元啊!我这个皇子,将来要做……”昭仪本想说“太子”二字,可幸好嘴巴还是把了门,及时收住了,“要做一个大才子,不稀罕功名利禄。” 贵妃笑了笑,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但她不计较。 “你这还是去叫太医来吧,瞧一瞧,开点药吃了。”贵妃说道。 “不要了不要了,那个太医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开的药寡淡得很,吃不死人,也治不好肚痛,好烦人,今儿个心情不好,不想看见那些苦瓜脸的太医!”薛昭仪骄纵地说道。 贵妃无奈地笑笑,陪她说了几句话。薛昭仪心里念着王贵妃的父亲反对皇上在宣政门前迎接自己父亲,便存着些阴影,始终懒洋洋的。 贵妃也是为此事而来,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听说今日朝堂之上,为了薛将军回京之事,众臣吵了半日,皇上也心烦不已。我已经递话出去了,让我父亲以大局为重,不要让皇上为难。你也知道,后宫不便干政,姐姐我也只能这么说了,不管结果怎么样,希望妹妹你相信,我们王家,绝不是要为难薛将军。” 薛昭仪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王贵妃主动提及此事,还跟家里递了话。原本,薛昭仪以为是王家嫉妒自己比贵妃得宠,便故意在前朝作梗,可如此看来,似乎也并非如此啊。不管怎么说,贵妃是有度量的! 薛昭仪愧疚地说:“多谢姐姐,我本来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是我错了,不该多想,给姐姐赔不是!” 贵妃笑道:“快被这么说,你我姐妹,在宫里互相扶持,才能对付得了某些人的明枪暗箭,不然,只怕被人撕碎了,都不知道呢。以后若是有什么心事,只管说出来,哪怕一时不能解决,至少不要有误会,伤了姐妹情,你说可好?” 薛昭仪感动地都要哭了,连连点头,便邀贵妃在自己宫里一同用膳,贵妃随即答应了。 那边,朱采女回到自己屋里,侍女已经病得不能动了,她急得大哭,沈宝林听到了哭声,赶忙进来瞧,一看这个情形,便道:“你可是糊涂了?在这里哭有何用<还不赶快去传太医?你是要看着她死吗?” 朱采女哭哭啼啼地说了一通,什么太医不肯来,昭仪不让看病,还打了她,如此这般。 沈宝林想了想,说道:“既然你怕去找太医,太医不来,又不敢私自去找皇后,那可以让皇后派人来啊!” 朱采女哭道:“可是我哪有这个法子啊!” 沈宝林也知道,如果绫绮宫的任何人私自去找皇后,就等于和薛昭仪过不去,只怕在这里是无立足之地了,可是,他们二人不能这么做,不代表别的人不可以啊! 沈宝林想出了一个法子,让宫女把信送给临华院的谢贵嫔或者宣宝林,他们与皇后交好,必然肯帮忙。 朱采女是个窝囊的人,她连这个都害怕,并且她的两个宫女,一个病,一个极少出门,什么事都办不成。沈宝林无奈之下,只好让自己的宫女君兰去办这个事了。 君兰并没有直接去临华院通风报信,而是去了宫内省的库房那里,找到了一个名叫小邓子的太监。 小邓子专管库房物品进出登记之事,才14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只是他会写字计数,在太监中,算是难得的了,所以便得了这个库房的轻省差事。小邓子很是聪明,办事麻利,对任何人都是笑脸相迎,做起事来有板有眼,大伙儿都很喜欢他。 君兰曾和小邓子打过交道,二人倒也有几分熟悉。君兰之所以找小邓子说话,这里面还有一层关系,小邓子是小林子的表弟,和小邓子说话,必然能传到小林子那边。 君兰随便拿了一个未曾用过的青釉五彩海棠茶盏来,高声说道:“小邓子,这个茶盏我家宝林未曾用过,似乎有些瑕疵,烦请调换个新的。”说着,使了个眼色。 小邓子马上懂了,君兰这话是说给其他太监听的,便接过了茶盏,说道:“还真是,似乎有点划痕,你来,我给你找一个新的换给你。” 二人来到了库房之中的一个角落,君兰马上把朱采女之事与小邓子说了,小邓子马上就明白了,低声道:“这事好办,君兰姑娘,你倒是好心。” 君兰说:“也不是我好心,是我家宝林替朱采女觉得不忿,就算咱们宫女的命贱,可也不能这么不当一回事,看着那个丫头死。你也别多说,只把消息透出去就好。临华院那边若是愿意帮忙,那我家宝林没看错人,若是不愿,咱们也算是尽心了。” 小邓子点头道:“这事儿姑娘别管了,我自有办法。” 君兰走了,小邓子这边很快就找到了人,把消息传递了出去。太极城中的太监宫女们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找到一个线人,半个时辰之内,一条消息就能传到你想要到达的地方。 宣绿华很快就从小林子那里听到了朱采女的事,不由得怒火中烧,这个薛昭仪,简直是草菅人命。虽然朱采女位份低微,但好歹也是皇上的嫔妃,她怎能如此羞辱凌虐! 还有那个侍女,就算为奴为婢,那也是人,也是爹生妈养的,薛昭仪就这么不把人当人吗? 她想起冬至大宴时,皇上说过的,朱采女的病情交给皇后,并且现在后宫里,唯一能压制薛昭仪的,也只有皇后和贵妃了。贵妃那不用说了,和薛昭仪一伙儿的,宫里人尽皆知,那现在,宣绿华只能求助皇后了。 二话不说,宣绿华立刻赶到了仙居宫,求见皇后。皇后一听此事,恼怒非常,旋即召了太医院院首大人,命他立刻差人前去绫绮宫,为朱采女主仆二人看病。 皇后一发话,太医院也不说人手不够了,立马遵旨。 第56章 宣子君的铜手炉 如此一闹腾,阖宫都知道薛昭仪苛待朱采女,虐待宫人,甚至扣着不让太医给他们主仆看病,此事虽然没人明面上说,但背地里谁不憎恶薛昭仪为人歹毒刻薄,不把下人当人看?相应的,皇后就成了那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就连宣绿华,也得了个仗义执言的好名声。 众人都有得益,唯独薛昭仪成了恶人,这把薛昭仪气了个半死,当着贵妃的面,就破口大骂。 “宣绿华这个贱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诚心跟我过不去,到处告我黑状。朱采女主仆的事,她如何得知,只怕是有人勾结宣绿华,她就散播谣言!总有一日,我要这个贱人好看!”薛昭仪气得头上青筋直爆。 贵妃不以为然:“你啊,就是单纯,直脾气!宣绿华再怎么能耐,她还能翻天吗?你想想,为什么朱采女会那么巧,在冬至大宴上跳出来,被皇上发现,然后皇后就顺理成章地把手伸到你的绫绮宫里?还有,今天朱采女这事很是奇怪,怎么你刚教训完朱采女,后脚消息就传出去了?” “对了,都是皇后那个……”薛昭仪虽然气恼,但是说起皇后,还是胆怯三分。 “说到底,她是皇后,真要折腾你,你也没办法,所以,这个孩子是你最大的依傍,无论如何,你都要平平安安地生下皇子!”贵妃继续说道。 “可是我一想到宫里居然有人暗通皇后那一边,我就睡不着觉。”薛昭仪气哼哼地说道。 “冷眼慢慢查,先别急,并且,就算查到了,也不要立时动手,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呢。再说了,彼此彼此而已!等你生了皇子,还有什么事办不成?”贵妃意味深长地一笑。 薛昭仪冷哼了一声,心里默念着:一旦有了皇子,再加上父亲的军功,到那个时候,皇后,是否还是皇后,就很难说了。 当然,这话不能让贵妃听到。 宣绿华从皇后宫里回来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着人打听绫绮宫那边的动向,连晚饭都懒得吃。傍晚时分,又下雪了。如今这个天气,接近大寒,正是最冷的时候,一层雪,一层寒。 宣绿华坐在窗边,看几眼皇上的那本诗集,又看看纱窗外的飞雪,叹了口气。 云燕看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劝慰道:“宝林,皇后都派了太医去了,想来应该是没事了,你就不用操心了,反正你也尽到心了,何必自己折腾自己呢?” 宣绿华莫名地有些悲哀,喃喃说道:“云燕,你说咱们会不会有一天也成了这个样子,死在宫里都没人知道呢?” 云燕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宝林,何苦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莫说咱们宫里的谢贵嫔不是这样的人,奴婢看着,宝林你也不是朱采女!” 宣绿华苦笑了一声,是啊,她不是朱采女,可是,看看这满宫里,谁人又不是朱采女呢?在这个寒冷的时候,宣绿华心里的那种孤独无依又来了。 她还记得,当年自己一个人在外地工作,也是最怕冬天。狭小的屋子里,外面下雪,屋子里寒冷潮湿,被子都要用身子来暖热烘干,那时没钱,也没人关心,父母只知道问她要钱来补贴弟弟,完全不问她一个人在外,过得好不好。 那样的日子,其实就在不久之前,可是,居然已经不知是不是隔了千年。 正想得入神,门打开了,小林子从外兴冲冲地回来,一见到宣绿华,便笑道:“宝林,今儿个有个高兴事儿,要说给你听。” 宣绿华看着小林子半个身子都挂着雪,手和脸都冻得通红,便道:“能有什么高兴事儿,瞧你冻得跟猴屁股似的,还不来烤烤,喝杯热茶暖暖。” 小林子接过了云燕递过来的热茶,抱在手里,舒服得长叹一声:“啊,还是咱们临华院这里呆着舒心啊,我方才去了宫内省那边,得了好东西,给宝林瞧瞧。” 宣绿华和云燕互相瞧了一眼,小林子还在卖关子,神神秘秘的,云燕啐道:“到底藏了什么东西,你趁早拿出来,不然,打板子!” 小林子笑着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裹,一层层,慢慢打开。宣绿华和云燕看这个包裹是用粗布包着,便知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层层叠叠,可见送东西之人的用心良苦。 包裹打开了,原来是个小小的暖手炉,黄澄澄的纯铜,炉身上刻着几支桃花,但若论价值,未必有宫中之物那般华贵,却也很是精致。 宣绿华诧异了,这是什么意思?哪来的暖手炉? 小林子道:“今儿个,宫内省的老相识叫我去,我以为什么事儿呢,去了一看,才知道,宝林的哥哥,宣公子记挂着,说是宝林自小在家就怕冷,便找了京城里的工匠打了这么个铜手炉,不算什么好东西,也是一番心意,托了宫内省的人送进来。” 云燕问道:“那你带东西进来,可要小心,不要让人看见了,不好,绫绮宫那边一直在盯着咱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跳出来找茬。” 小林子道:“知道,我小心着呢,没有遇到绫绮宫的人,倒是遇到了贵妃宫里的首领太监福公公,他倒是随便问了几句,也没说什么。” 宣绿华有点哽咽了,宣子君,那个未曾谋面的哥哥,居然在这个时候,送了一只手炉?原来,在这个严冬,还有人想着她,虽然这个“她”,未必是那个“她”。 尤其是看那个粗布,便知宣子君的日子并不宽裕。 云燕说道:“这个铜手炉沉甸甸的,如今铜钱金贵,这也用了许多铜,宣公子是真的心疼宝林呢!” 小林子也说:“可不是嘛!宣老爷也托了人送话,问宝林好呢,说是家里一切都好,比往年日子宽松些了,让宝林不要担心。”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宣绿华心里难过。 “宣……我哥哥他好吗?还有我父亲?”宣绿华问道。父亲送来的那些银子,她省着,一点也没动,宣绿华舍不得,那是老人家的血汗钱,攒了下来,自己要是就那么随意挥霍掉,和喝老人家的血有什么区别? 第57章 命如草芥 “听那边的人说,宣公子好着呢,宣老爷也好,薛家之事虽然咱们吃了亏,但听说上官熙大人也说了几句话,薛家也没敢继续为难老爷,咱们宣老爷一身正气,邪魔不侵,宝林放心吧。”小林子说道。 宣绿华心里舒服多了,这个世上,终究还是有人记挂着她,而她的心里,也慢慢把那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当成了亲人。可是,宣绿华在宫里过得也不算如意,这都马上大寒时节了,快到年底,也见不到他们,实在心焦。 小林子看出了宣绿华的心思,宽慰道:“不如,快过年的时候,宝林给老人家做些针线,奴才找人送出去,这样,老爷夫人还有公子都能高兴高兴!” 宣绿华点头笑笑,虽然她的针线活一直都拿不出手,但总是一些心意。 云燕说道:“宝林,到时奴婢帮着你,一起做,家里人一定会高兴的。”说着,便直接把手炉放了炭,送到了宣绿华的手里。 手炉越来越暖,宣绿华的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可是第二天中午,雪停的时候,宣绿华和谢贵嫔正在院中准备去给皇后请安,却听到雪兰和别人说话,这才知道,朱采女的侍女昨天半夜时分,死了,尸首此刻已经送出宫外火化了。 宣绿华和谢贵嫔都呆住了,尤其是云燕和宝莲,更是眼神凄然,物伤其类,他们知道,若不是自己略略走运些,只怕未来的命运,未必比那个侍女好多少。 这个太极宫,几乎每一天都有死人抬出去,只是没有人注意到罢了。 皇后宫中,薛昭仪照例还是没来,众嫔妃似乎一切如常。朱采女最后才到,她穿着往日的衣裳,只是没有任何首饰,一脸木然。 如同往日一般,说了一会儿话后,皇后让绘月取出了二十两银子,送到了朱采女面前。 皇后道:“这些银子,你就送给那个丫头的家人吧,也算是宫里姐妹的心意。” 朱采女起身,低声谢过。 皇后安慰着她:“本宫知道你难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生老病死,总是有的,不过,以后再有谁生病,记得及早诊治,若是有什么问题,尽管来回本宫,本宫为你安排,其他宫里也是一样。这些宫女太监都不容易,就算不能厚待,至少也不能让他们连生病都不得诊治。” 其他人皆不说话,只有宣绿华气不过,接话道:“皇后娘娘慈悲。上天有好生之德,宫女太监也是人,也应该被尊重,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都应该懂这一点。” 众人倒也不以为意,因为宣绿华和薛昭仪是水火不容,早就算是撕破脸了,现在宣绿华哪怕直呼其名指着鼻子骂,别人也都不会感到意外。 倒是林婕妤宫中的崔宝林也接话了:“可不是嘛,可就是有那么些人,草菅人命,那真是不配为人!” 众嫔妃大吃一惊。原本大家只知道林婕妤老实,谁知她宫里居然有这么个爆炭脾气的宝林。虽然崔宝林以前也对薛昭仪颇有微词,可如此赤裸裸地指其“不配为人”,倒还是第一次。 朱采女方才一直闷声不吭,此刻,突然抽泣起来。 林婕妤赶紧描补道:“崔宝林也就是这么一说,并非说谁,大家可别吃心。” 崔宝林还要说话,却被林婕妤用眼神制止了,皇后也随即岔开了话题,否则,这场面还不知会变成怎样不可收拾的局面。 早请安罢,众嫔妃起身告退,皇后独让朱采女留下。 待到众人全部退散,皇后道:“朱采女,本宫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这事依然如此,节哀。” 朱采女这才失声痛哭:“娘娘,那个丫头是臣妾自小一起长大的陪嫁丫头,本以为宫里日子虽然难熬,好歹有个人能陪着,谁知……” 皇后叹了口气,等到朱采女略略平静了,才说道:“哭罢了,这事就算过去了。记得,回去了第一时间给薛昭仪请安,不可失了礼数,也不可让她抓住把柄。” “可是,臣妾真的恨她,恨不得杀了她!”朱采女恨声说道。 “不可说这样的话!”皇后立即制止了朱采女继续说下去,“你不但不能表现出恨她的样子,还要更加小心,今日回去了,就向她请安问好。” 朱采女心里难受,她不想面对那个狠毒的女人。 “我知道这很难,可是谁不是在委屈自己的心意呢,你暂且忍着,等到薛昭仪生产之后,必定会要求亲自抚养孩子,本宫就以她宫里有了孩子,不宜被打扰为由,将你放到其他宫里去,你可以先想想去哪里。”皇后悠悠说道。 朱采女二话不说,就道:“臣妾想去临华院!” 皇后倒是诧异了,临华院有些偏僻,房舍狭小,那里的谢贵嫔、陈才人和宣宝林,都是三个不爱与人多来往的,连串门子都很少,怎么朱采女会想到那里去呢? “臣妾觉得谢贵嫔人好,宣宝林也是个直脾气好心肠的,臣妾愿意去那里,请皇后娘娘成全。”朱采女说道。 皇后想了想,也答应了。不过此事还是要和谢贵嫔先商议一下,毕竟谢贵嫔才是一宫主位。 朱采女临走之时,皇后再三叮嘱,还赏了她些衣裳、点心和取暖的炭,这才放心让她去。 当晚,朱采女依照规矩,还是来到了薛昭仪的正殿请安。薛昭仪这一个多月以来,已经不大见这些低阶嫔妃了,就算是沈宝林和朱采女的早晚请安,也都是在门口问了好便罢。要见,也只见贵妃。 因为在未出阁的时候,母亲就教过薛氏,说皇族的子弟总是会生不下来,一定是那些嫔妃妻妾们互相倾轧捣鬼,才有那么多的是非,所以,一旦有了身孕,万不可随意让人接近自己。 薛昭仪听进去了,她也知道皇后之子早夭,谢贵嫔流产,林婕妤的女儿病弱,几乎没一个正常的孩子,她打心里忌讳这些嫔妃,唯恐他们给自己使绊子,所以这些日子,都不愿意多见他们,除非有急事。 昨日,朱采女为了一个卑贱的丫头,硬是要求见自己,算是惹怒了薛昭仪。 第58章 白头宫女 薛昭仪本来就讨厌朱采女,更何况丫头的命,在薛昭仪眼里,真是算不得什么,所以,朱采女越是那样哀求,她就越不让太医去瞧,结果那丫头还真是死了,晦气极了。 更让薛昭仪气恼的是,如今满宫里都说自己太毒了些,便宜都让皇后和宣绿华占了去,真是想想就来气。 可是,现在朱采女又来请安了。 贵妃也在一旁,一看薛昭仪又要闹脾气,便道:“你这是何苦呢?为了一个采女,你已经闹得阖宫皆知,白白担了一个恶名,你就见她一面,敷衍一下,有什么关系?她现在巴着皇后,就连本宫也不好多说什么,你又何必去得罪皇后呢?” 薛昭仪知道贵妃是为她好,可还是恨恨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装可怜的样子!” “她装可怜倒是没什么,我告诉你,真正要提防的,是临华院的那个宣宝林,那才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狼,朱采女之事不就是她去皇后那里报的信吗?今儿个听说她的小太监又和宫内省的人来往,她父亲就在宫内省外衙门当差,方便着呢!”贵妃说道。 “她也别得意,等本宫生了孩子,迟早收拾了她,还有她父亲!”薛昭仪咬牙切齿地说道。 贵妃笑了笑,低着头,拨弄着手炉里的香灰,并不接话。 “罢了,让朱采女进来吧,本宫也怪想她的呢!”薛昭仪懒着声音,拿腔捏调地吩咐出去了。 朱采女怯生生地进来行礼问安,薛昭仪也不说话,只是懒懒地摆弄着案几上的那盆粉紫的菊花。 还是贵妃圆了场子,让朱采女平身,说了几句话,把她打发了。 朱采女一出门,薛昭仪冷冷地瞅着她的背影,鼻孔里扔出了一声冷哼。 隔了一日,宣绿华在屋子里,和云燕一道,看着尚服局送来的一双布棉靴。这是宣绿华自己准备了料子,托人在尚服局里做的,是给小林子的。 小林子也是个可怜人,大冷天,穿着那双单靴子,到处跑,鞋底子都磨薄了,补了补继续穿。一双靴子看起来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可是费功夫的很,小林子也没几个钱,宣绿华便自个添了点手工钱,给了尚服局,让他们做一双。 尚服局有的是那些老尚宫老宫女,他们年纪大了,不能侍奉主子,那些有油水的活儿也轮不上,只能私下接一些简单的活计来贴补一下,否则,只能喝上粥,不被饿死,要想吃饱穿暖,都是个奢望。 也不止是尚服局,六尚之中,尽有这样的人,出了不了宫,便是出去了也是个死,只能在宫里苦熬着,等死。 宣绿华让云燕去找个人帮忙做靴子,很快就有个老尚宫主动应承了这个活儿。这位老尚宫姓卢,据说曾是先帝时期的一个大宫女,后来也不知怎么了,就落魄了,赶到了尚服局里干杂活儿,无声无息,勉强度日。 云燕看那个卢尚宫倒也老实,拿出的几个手工活儿也很是精细,便把这活儿给了卢尚宫。这才两日,便做好了,送到临华院,宣绿华一看就觉得好,针脚细密,用料扎实,暖和轻巧,这个卢尚宫的手艺真是没话说。 宣绿华让云燕把卢尚宫请到屋里喝杯热茶,谁知那个卢尚宫死活不肯,在屋外谢过,便匆匆回去了。宣绿华也不好强留,便让雪兰去把小林子找回来,试试靴子。 谁知雪兰到处转了一圈,回来禀告说怎么也没找到小林子的踪迹,这大冷天的,他能跑到哪去了呢? 云燕抱怨着,说小林子定然又是偷跑着出去玩了,这小子还是玩性大,一遇到宫里太监们聚众玩筛子、斗牌 ,那就挪不开脚了。 宣绿华倒不信,小林子虽然年纪小,有些贪玩,但还是守规矩、知道分寸的,不会一跑出去半天不回来,只怕是遇到了什么事。宣绿华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有点担心。 这一直到了傍晚,还是没消息,宣绿华等三人都急了,正要回禀了谢贵嫔,发动临华院的太监们去四处寻找时,宫外大门有人在争吵。 宣绿华赶紧带着云燕和雪兰出去瞧,却发现两个不认识的太监把满脸是血的小林子给架了回来,把门的人不让那二人进来,正在争执不下呢。 宣绿华吓了一跳,赶紧和把门的太监说了,让那二人把小林子扶了进来,送到了倒座房的太监屋子里,云燕去请太医,雪兰则打来热水,给小林子擦了脸上的血,这才发现,是被人打了,鼻青脸肿,嘴里鼻子里全是血,许久才醒过来。 太医来了,一番检查之后,发现小林子被打得口鼻出血倒是小事,严重的是伤了胸骨,这个虽不致命,却需要静养一个月,不能做重活儿。看来,动手之人是拿捏准了分寸,打得小林子活受罪,却不致死。这样既折磨了他,却也无需承担什么责任。 好阴毒的心啊! 太医开了药,便走了。也亏得宣绿华前些日子为了朱采女的侍女生病之事,去找皇后告状,弄得阖宫皆知,大家都说这个宣宝林是个难搞的性子,所以太医院即便是面对她的下人,也不得不小心应付,否则这个小小的宝林又去告状,可就难看了。 宣绿华趁着此刻没有外人,便问小林子这事的来龙去脉。 小林子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在宫内省那里看了会儿他们斗牌,便匆匆回来,谁知到了个僻静处,被人用麻袋罩了,拖到一个屋子里,暴打了一顿,一边打还一边辱骂。 听打人者的语气,好像和朱采女的侍女看病一事有关,还说若不是薛昭仪有孕,不宜杀生,就要弄死小林子,还要对宣宝林的家人不客气。 小林子被打得晕过去,幸亏他表弟小邓子在仓库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他,把他救了,不然这个天气,在外面晕上一天,非得冻死不可。 云燕听了,皱眉不语,雪兰却脱口而出:“这定然是薛昭仪指使人做的!真是可恶!” 第59章 林长峰解围 云燕和小林子都看着宣绿华,似乎在求证,可是宣绿华却反问:“如果是你要打人,你会明明白白地说出自己的指使人吗?” 雪兰愣住了。 云燕接着说道:“奴婢明白了宝林的意思。若真是薛昭仪指使的,何必这么大张旗鼓地亮出身份呢?可见,打人者就是要让咱们去恨薛昭仪。” 小林子恍然大悟:“这人很可能是,姓王的那位?”他没敢直接说出王贵妃的名号。 宣绿华说道:“可能性很大,却也不能说十分肯定。总之,咱么明里暗里都得罪了不少人,以后都要警醒点,云燕和雪兰,你们做事最好结伴,小林子,你最好少往僻静处去,最重要的是,不要搀和他们斗牌赌钱,这个被抓住了,谁都救不了你,要么打板子,打成废人,要么赶出宫去!” 小林子吓得连连点头,他很清楚,若是赶出宫去,自己定然没了活路。 云燕道:“可是,他们说要对付宣老爷他们,只怕不是说着吓唬人的,宝林也知道,薛昭仪的舅舅好歹是宣老爷的上司,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宣绿华想想,便决定写封信给父亲,让他们近期务必小心谨慎,尽可能不要做出头鸟,省得落人把柄。 当夜,宣绿华就提笔写信。暖手炉犹在桌前,写信间隙,手冷了,握着小小的手炉,手暖,心也暖。这信洋洋洒洒数页,写得情真意切,为宣家上下,思虑周全,真是字字皆是心血凝结。 写罢之后,就连宣绿华自己也不相信,她居然对那些素未谋面的家人,有如此深情。或许,宣绿华是把对前世那个冷漠家庭所有的幻想和爱意,都倾注在了这个宣家。因为,他们为了她,也付出了所有。 信写好了,可是小林子病着,出不了门,云燕便自告奋勇,承担了送信的职责。她要连夜赶到宫内省,把信给小邓子,再由小邓子找机会送出去。 可是,当云燕到了宫内省要找小邓子时,却传来了另一个坏消息。小邓子也被人打了,也是口鼻流血,只是没有骨折,如今正在住所养伤,云燕不得进去。 无奈之下,云燕只好先回临华院,等明日了再想办法。 夜色已深,天气极冷,宫道之上,寂寥无人,宫灯也在北风中摇摆,那点火光越发显得昏惨无力,冷得彻骨。 云燕正走着,突然迎面而来一队轿辇,看那个规制,似乎是贵妃,云燕一下子担心起来。 贵妃和薛昭仪是一伙的,对小林子小邓子下毒手的人,难保不是贵妃,这半夜三更的,在此相遇,只怕贵妃会盘问,若是无事,云燕倒也不怕,可是怀里揣着信件,就不是小事了。 依照宫规,嫔妃与宫外除了一些物件之外,不可传递信件文书,违者,轻则禁足数日,重则降级降位。虽然许多家在京中的嫔妃或多或少都与家人有些书信往来,可终究是暗地里进行的,明面上是没有的。这一旦被抓到,那就是可大可小了。如果落到了贵妃手上,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云燕正着急,身边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快过来!” 她一回头,身旁的一个侧门处似乎有个侍卫模样的人,也不知是谁,但此刻紧急,云燕赶紧身子一闪,躲入了侧门处,仔细一瞧,居然是林长峰。 可是,贵妃那边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异动,为首的太监高声问道:“前方何人?”听着声音,是贵妃身边的首领太监福公公。 云燕正不知所措,林长峰把她推到了门后面,走了出去,行礼,说道:“回公公的话,在下骁骑卫林长峰,夜巡路过此地,向贵妃娘娘请安!” 轿辇停了,贵妃坐在轿中,没有掀开帘子,语气却是很客气:“原来是林侍卫,,夜深天寒,辛苦了!这里可有什么异常吗?” “回贵妃娘娘的话,一切如常,平安无事。”林长峰回答道。 “那便好,天冷了,众侍卫们夜巡值守,也都要当心保暖。”贵妃客套了几句,便吩咐轿辇离去。 贵妃一行刚走,云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险啊!幸亏遇到了林长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林大人!”云燕还是心有余悸。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林长峰问道。 云燕本来想编个谎把这事圆过去,可是想想宣宝林似乎与林大人也算有过来往,这林大人是个正人君子,可信,便把这封信的由来说给了林长峰。 林长峰听罢,说道:“私自与宫外传递文书,可是有违宫规的。” 云燕低头道:“话是这么说,可宝林实在是担心家里人的安危,也很想念他们,也是无奈之举,所以我才冒险出来,方才幸好遇见了你,不然……” 林长峰思忖片刻说道:“这样吧,你若是信得过我,把信给我吧,我今晚当完班,明日上午可以出去,把信交到宣大人的手里,如何?” 云燕惊喜不已,连连道谢。她本来就想让林长峰帮忙送信,又怕他为难,没想到林长峰肯主动帮忙,实在求之不得呢。 回到临华院,云燕和宣绿华说了此事,宣绿华便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可是又能如何致谢呢? 云燕想了想,说道:“那就做个什么东西送给他呗,比如荷包,扇子坠之类的,小东西,不值什么钱,也不显眼,却也是心意。” 宣绿华看了云燕一眼:“要做你做!给男子送这些东西,算怎么回事?万一被人发现了,都不知道要传出多难听的话来,林大人这个差使还要不要了?亏你想得出来!” 云燕吐了吐舌头,可不是嘛,这些东西都是女子送给情郎的,自己一时嘴快,说话都没过脑子,若是宝林真的这么做,被人发现了,只怕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她平常心思缜密,做事稳重,怎么今日会这么沉不住气? “这样吧,下次咱们再做什么吃的,可以给他们侍卫送去些,这样,也是心意,并且送的人多些,也不显眼。”宣绿华说道。 云燕马上就高兴起来了:“真的?太好了!宝林手巧,以前的糖桂花、盐焗白果还有那个八珍糕,阖宫都说好呢,芦草菊花山楂汤还特别下火,这次,宝林想做些什么?” 第60章 喜宴 宣绿华想了想,如今是冬日里,天气寒冷,再加上小林子受了内伤,躺着,须得补一补,自己要想个好法子。 法子还没想出来,勤政殿里就传来了消息,皇上在宣政门迎接薛将军一事,有了结果。 即便是皇上出面解释调停,也难以改变以四辅臣为首的满朝文武的一致反对。 薛昭仪听闻此事后,动不动就在皇上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说众大臣出身世家豪族,欺负他们薛家出身微寒,也欺负自己位份低微,还没为皇家诞下一子半女。 薛昭仪楚楚可怜,还动不动就嚷嚷着腹中疼痛,让皇上心疼不已。而她说的那些话,也不知是谁教她的,真是句句都往皇上的痛处招呼。 皇上登基才一年,地位不稳,无论朝堂之上,还是后宫之中,都是暗流涌动,再加上除了一个病歪歪的小公主,再无子嗣,皇上真是处处受制,步步惊心。 皇上也是个固执的人,觉得自己的颜面受损,也就和满朝文武大臣杠上了,一定要亲自迎接薛将军。大臣们也有点仗着人多势众,皇上年轻,死不松口。如此一来,针尖对麦芒,朝堂之上,互不相让。 眼看陷入僵局,众人都束手无策,还是太后出面,召见了四辅臣,训诫了一番后,王贵妃之父王怀勇率先让步,其他三位也就不再坚持,默认了此事,只是要求降低规格,低调行事。 皇上见四辅臣让步,还欲坚持,被太后训斥了一番,便也做了让步,此事才算是圆满了结。 说到底,虽然太后平日里少问政事,可是一到关键时刻,还是天下的定海神针。 薛将军回京前一天,太极城里,前朝风平浪静,没有特别妆点,可是绫绮宫里,却已经开始热闹了。 薛昭仪此刻人逢喜事精神爽,肚子也不疼了,坐在榻上,指挥众人把绫绮宫上上下下,装扮一新,还设了大宴,要宴请阖宫嫔妃,上至皇后,下至采女,一一邀请。 宣绿华根本就不想去,便去和谢贵嫔商议,谁知陈才人也在,原来她也是拿不定主意到底去不去。 谢贵嫔面对二人的询问,也是犹豫再三,才说道:“罢了,还是去吧,也别吃什么,坐坐就走,她说什么,就由她去,咱们不要搭话就好。” 陈才人面露难色:“贵嫔娘娘,前朝大臣和皇上都说了,要降低规格,可是昭仪还是这么大张旗鼓,只怕不妥当吧?” 谢贵嫔苦笑道:“你错了,只怕昭仪就是看准了皇上要和朝臣们别着那股劲儿,所以才如此兴师动众,这也算是给皇上暗中出口气。咱们要是不去,倒是不太好了!” 陈才人想了想,问道:“贵嫔娘娘,你说皇后娘娘会去吗?” 谢贵嫔低头不语,宣绿华道:“我倒觉得皇后会去。” 那二人都不语了。他们心里都有点不痛快,可也没办法,谁让薛将军打了胜仗,谁让薛昭仪有了身孕呢。 许久,陈才人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们会送贺礼吗?” 宣绿华脱口而出:“我可没东西送,送个八珍糕,人家喂猫狗了!” 谢贵嫔笑了起来,摆摆手。 薛将军回京这天,罕见地天晴了。碧空如洗,太极城连绵不绝的红墙金瓦上,还残留着积雪,白色映着金色和大红,越发鲜明耀目。 前朝,皇上带着部分官员,来到了宣政门,迎接薛将军。只是没了依仗,也没有四辅臣以及其他朝廷要员,场面显得颇为冷清。 薛将军在临近京城之时,已经得到了消息,他知道,四辅臣是容不得自己如此风光的,好在还有皇上眷顾。薛将军虽然心里对那些朝臣恨之入骨,却也知道此刻要低调,不但要避开四辅臣的威势,也要照顾到皇上的苦衷。 真是打个胜仗都如此憋屈!薛将军心里对四辅臣,尤其是对王怀勇大将军恨到了骨子里了。 与前朝的冷清相比,绫绮宫里却是人声鼎沸。入夜之后,张灯结彩,火树银花,正殿之内,摆着十二张酒案,并有一溜排的琉璃小屏风,数十个白瓷瓶里插着梅花,暗香浮动。 各宫嫔妃俱有席位,按照品级,摆满了酒菜瓜果,许多稀罕的新鲜蔬果都是从翠微行宫附近温泉的农庄送来,那些低阶嫔妃都未曾见过。 一溜排的太监宫女在酒席之后恭敬地列队服侍,就连衣裳也是薛昭仪自己掏钱新做的,绫绮宫里本来没有那么多的下人,薛昭仪便命宫内省和掖庭宫里抽调人手过来,还定要体面的人才可。 薛昭仪的这个排场,简直可以与皇后一比高下了。 众嫔妃陆续到了,唯有贵妃和薛昭仪宫里的冯宝林盛装打扮,其他众人都只穿着寻常衣服,就连绫绮宫的沈宝林和朱采女也都打扮得很是素净。 当然,朱采女也无甚拿得出手的衣衫首饰,一向如此,倒是沈宝林,据说出身巨富之家,可是却打扮得好像一个带发修行的姑子。 薛昭仪自己打扮得华服鲜明,珠光宝气,看着一众“姐妹”各个都那么家常,尤其是自己手下的朱采女和沈宝林也是不给自己捧场,心里就很不痛快,却也不能说什么,只好忍耐。 宣绿华也是一样,穿着寻常衣服,只是簪了朵鹅黄的芍药绢花,配着高挽的发髻,倒也别致好看。她私下里一瞧众人那副样子,心里就在笑,这个薛昭仪,果然是人缘不好。 随着太监一声高呼,皇后也到了,和众人一样,寻常装束,只不过妆容略略深些,总算是有了点隆重的感觉。 薛昭仪不满,压着火气,与众嫔妃一道向皇后行礼。皇后落座后,让众人平身,笑道:“今日薛妹妹有喜事,阖宫姐妹都来了,真是难得这么齐全,妹妹怀着身孕,还要操心设宴款待各宫姐妹,实在辛苦。” 薛昭仪娇笑道:“为皇家绵延子嗣,是臣妾应当应分的,说不上辛苦。倒是皇后掌管后宫,那才辛苦呢。” 皇后笑笑:“本宫也不敢居功,后宫之事,总归是要倚仗太后,本宫不过是协助太后罢了,谈不上掌管二字!太后才是咱么大虞朝的定海神针呢!” 第61章 酒宴之争 宣绿华马上明白了。虽说皇上立了皇后,可是太后终归也才四十岁出头,正当盛年,自然不肯就这么做个颐养天年的礼佛老太婆,更何况,皇上根基不稳,也需要太后在关键时刻推上一把。所以,前朝后宫之事,太后多多少少都要提点着。 薛昭仪那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明显不把太后当回事了,皇后身居后位,思虑周全,当然不能轻易落下话柄,自然要把太后摆在自己之上。 只是宣绿华看着这场宴席才刚刚开始,就有这样的心机往来,实在有些累,便懒洋洋的,看看其他人,似乎也都木着脸,也不说话,气氛颇为压抑。 一扭头,身旁坐着沈宝林。她正襟危坐,也不笑,表情淡淡的,看到宣绿华在瞧她,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沈宝林道:“好几日不见了,宣妹妹气色越发好了。” 宣绿华看看沈宝林,却觉得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白皙,却白得少了血色,便问道:“沈姐姐怎么近日没休息好吗,气色倒有些不好?” 沈宝林摇摇头,笑得略有些勉强:“无事,只是天气冷,有点畏寒罢了。” 宣绿华知道了,这个沈宝林只怕也是阴虚体质,冬日里怕冷。不过,沈宝林如此苍白,但有点病西施的感觉,兼之本有的书卷气,更显得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沈宝林似乎觉得无话可说,甚是沉闷,便找了个话题:“宝林,不知道你父母哥哥可好?我记得明个儿是你哥哥的生辰呢?” 宣绿华眼前一晕,她完全不知道,也不记得,怎么明天是哥哥的生日了?她看了看手里的那个小手炉,暖暖的,这才觉得哥哥的体贴细心,自己倒是有点惭愧。 当然,这也不怪她,她是实在不知道宣家的事,可是,这个沈宝林似乎知道不少,宣绿华决定探探她的口风,说不定能探出些消息来。 “沈姐姐,你倒是细心,多谢你记挂着,姐姐有心,我倒差点忘了,实在惭愧!”宣绿华说着,看着沈宝林的表情。 沈宝林苍白的脸上突然有了一抹红晕,急忙说:“哪里?因为去年的此时,我家人说起过此事,我恰好也在,便知道了。” 宣绿华看她表情略不自然,便觉得奇怪,并且好端端的,为何沈家的人提起哥哥的生辰?难道宣家和沈家是世交?宣绿华以前从来没有特别关注过沈宝林,她决定宴后要查查看这个沈宝林的家世。 “我家人都好,只是许久都不见了,很是想念,沈姐姐想必也是吧。”宣绿华说道。 沈宝林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宫里宫外,其实都一样,哪里都是身不由己,我倒还好,只盼着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吧。” 沈宝林说着,眼眶居然有些红了,不言不语。宣绿华赶忙把话岔开,免得她当众伤心,那个薛昭仪又要来揉搓她了。 开宴之后,皇后和贵妃领罢酒,薛昭仪也不管谢贵嫔,自个儿就开始给皇后、贵妃敬酒了,似乎当谢贵嫔不存在似的。 谢贵嫔也不以为意,随她去了。毕竟和一个有孕之人理论,无论结果如何,都是谢贵嫔输了,索性不予理会。 薛昭仪有孕在身自然不能喝酒,便以蜜水代替。皇后和贵妃也都不好说她。 及至谢贵嫔处,薛昭仪定然要贵嫔连喝三杯,谢贵嫔自然不理她,也就喝了一杯便坐着不动,任凭薛昭仪怎么劝酒,就是不喝。薛昭仪无奈,只好去欺负林婕妤。 林婕妤这个老实人不敢违抗,只能喝了三杯酒,顿时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快呛出来了。 接下来,便该低阶嫔妃们给薛昭仪敬酒了。 冯才人抢在众人之前,奉了酒,来到薛昭仪面前,行了礼,高声说道:“昭仪娘娘双喜临门,薛将军班师回朝,为我大虞朝立下大功,娘娘又身怀龙裔,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子嗣,如此福气,真是羡煞旁人。嫔妾敬昭仪三杯,也顺祝薛将军福寿康健!” 薛昭仪心花怒放,冯才人的这些话,每一句都说到了她的心里去了,更觉得面子上有光,别嫔妃了,连皇后和贵妃,此刻都比不上她。 薛昭仪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陈才人是十二个新人中第一位封了才人的,少不得也要跟上,敬了薛昭仪三杯。薛昭仪面色淡淡的,蜜水的杯子随便在唇边碰了一下,就算是喝过了。 接下来,一个个敬过。宣绿华是众宝林中的最后一个,也不得不起身,端着三杯酒:“嫔妾宣氏敬昭仪娘娘,给娘娘贺喜!” 薛昭仪冷着脸,不吭声,既不说喝,也不说不喝,弄得宣绿华站在那里,颇为尴尬。宣绿华等了片刻,索性自己把三杯酒干了,说道:“嫔妾喝了三杯为敬,娘娘随意吧。”喝罢,行了礼,转身就回到座位上。 薛昭仪本来要耍威风,结果扑了空,顿时大怒起来,呵斥道:“你小小一个宝林,懂不懂礼数?你要作死吗?你给我站到中间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坐下!” 宣绿华反斥道:“若论懂不懂礼数,方才先看看昭仪自己吧!嫔妾是身处下位,娘娘则是上位,下位者需要对上位者守礼,可上位者何尝不要对下位者执礼?” 这话气得薛昭仪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连声怒道:“你这个贱人!素来与本宫过不去,信不信本宫今日就执行宫规,赏你板子,看你如何在皇上面前狐媚!” 薛昭仪刚刚叫喊着太监,要给宣绿华一点颜色看看,却被谢贵嫔喊停了:“昭仪,今日好日子,薛将军在前朝风光,娘娘在后宫也有体面,何苦喊打喊杀的,扫了兴致,倒不吉利了!罢了吧!” “你是什么人!关你何事?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薛昭仪一时在气头上,说起话来也毫无顾忌了。 “她是贵嫔!在你之上!”出人意料的是,贵妃开口了,并且直接打断了薛昭仪的话。 薛昭仪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贵妃会帮着谢贵嫔说话,这可是自己这边的人啊。 第62章 太后的赏赐 “薛妹妹,你啊,就是脾气太直,说话太冲,你一向都在本宫面前说贵嫔好话,怎么当着面却口不择言,可是气糊涂了?”贵妃这话真是圆满,把两个人都捧了。 可是薛昭仪真是傻得不可救药,贵妃递过来了台阶让她下,她却一脚踢开了。 “我管她是谁,总之,今日必须惩处这个不知礼数的宣宝林,来人!”薛昭仪高声喊道,殿内随即一片喧哗,不但是太监宫女,就连嫔妃们也有些不知所措。 皇后刚要开口,却被太监的通传声给打断了。 “皇上驾到!”皇后和众嫔妃纷纷起身。 “这是怎么了?好好个宫宴,闹这么大脾气?”皇上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了,随即便站在了门口。 众人连忙行李请安,皇上走入殿内,皇后立刻让了座。薛昭仪已经预设了皇上的座位,一直空着。 皇上摆摆手,让众人落座,看着薛昭仪,薛昭仪刚要撒娇抱怨,告宣绿华的状,就被皇帝打断了。 皇上笑道:“朕刚和你父亲说了话,升他为从三品归德将军,接下来,就先留在京中,至于你家的宅邸,也小了些,朕已经赐了新宅子,新年之前就可以搬进去了。” 薛昭仪顿时眉开眼笑,赶忙起身,行礼道:“臣妾替家中谢过皇上,皇上如此恩赏,,臣妾母家怎么当得起呢?” “如何当不起?等你这孩子生下来,朕除了晋你位份,还要赏他们呢!” 薛昭仪笑得脸都成了一朵花,也顾不上宣绿华的事了,只坐在皇上身边,缠着皇上喝酒。 大殿之上的众嫔妃看了,无不含酸,就连宣绿华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她觉得纳闷,怎么自己真的对皇上动情了吗?为什么呢?就因为那一夜和衣相拥吗? 一转头,宣绿华发现,沈宝林却无动于衷,悠然地喝着茶,就跟没看见没听见一样。 “怎么了?你这么瞧着我?放心吧,皇上明摆着是护着你。”沈宝林笑了一笑,对宣绿华说道。 宣绿华点点头,心里却在想:这个沈宝林,还真是沉得住气呢。 皇上一来,原本死气沉沉的众嫔妃们便活泛起来,一个个上前敬酒,连一向畏畏缩缩的朱采女也也与薛昭仪和皇上喝了酒。皇上心情大好,来者不拒,倒喝了不少杯。 正热闹着,太后身边的宫女来了,端着四个食盒,说是太后赏给薛昭仪的。薛昭仪连声谢恩,宫女把食盒送到了席上,打开一看,原来是四样小食。 “这四样,是南方送入宫的盐焗香榧,奶油山核桃仁,香烤桃仁,蜂蜜香芒干,都是些零嘴儿。太后说,昭仪娘娘有孕在身,要多吃些干果,这样,生下的孩子更聪明健康。” 薛昭仪一听,心花怒放。 “还是母后心细,连这些小零嘴儿都能想到,朕和昭仪实在感动!”皇上很客气地说道。 宫女退下后,薛昭仪立刻尝了一把那个山核桃仁,顿觉比普通核桃不知道香了多少倍,她觉得好吃,便立刻捏了一粒,送到皇上嘴边。皇上有些不好意思,可架不住薛昭仪撒娇撒痴地,也只好吃了下去。 “好吃吧,臣妾觉得特别香!”薛昭仪笑嘻嘻地说。 “那你就多吃些,这是太后的心意!”皇上也笑道。 薛昭仪看皇上喝得不少了,脸上也有些绯红,便朝着冯才人使了个眼色。 冯才人起身,为皇上斟满了酒,皇上道:“这事让宫女来做便可。” 薛昭仪说道:“皇上这话说得真是一点也不体贴,冯才人一心念着皇上,想表表心意,皇上却说这样的话,可见是心不在此!” 皇上脸更红了,只好笑道:“胡说!罢了,冯才人,朕与你喝一杯!” 冯才人娇媚地一笑,一饮而尽。 皇后起身道:“皇上,天色已晚,臣妾告退。” 皇上有了几分醉意,含笑说道:“那皇后就先回去吧,路上黑,让奴才们慢些!” 皇后谢过,行礼,便带着侍女出了大殿。皇后一走,其他人也纷纷告退,宣绿华看着皇上被薛昭仪和冯才人左右夹击,也有些招架不住,心里叹了口气,跟着谢贵嫔和陈才人一道回了临华院。 次日,便听说当晚皇上喝了许多酒,宿在了冯才人的屋中。 妃嫔们议论纷纷,因为按照以往的惯例,都是妃嫔前往乾元宫侍寝,皇上甚少住在妃嫔处,即便是前往妃嫔处过夜,也都是婕妤以上的一宫主位娘娘,哪有住在偏殿的低阶嫔妃处的,更何况还是个小小的才人。 不过这些惯例也都是各自心中默认的习俗,并无哪条律例或者皇室典范上明文写着了。所以,皇上宿在冯才人处,就算众人心中不满,那有怎样呢?显然这是薛昭仪的盘算,她自己不能侍寝,也不想便宜了别人,那就用她的人拴住皇上。 连太后和皇后都没有说什么,其他妃嫔更没有资格说三道四了。 太后更是宽厚,不但没有劝诫皇上,反而赏了冯才人,这更让冯才人的气焰嚣张了几分。 可是,到了傍晚,绫绮宫便出事了。 云燕首先注意到了,傍晚时分,绫绮宫的翠霞便慌里慌张地出了宫,直奔太医院而去。 云燕有点惊讶,请太医?难道薛昭仪又每日例行的肚子痛了吗?可是以往,都是小宫女去的,今日怎么翠霞亲自出马?想来是颇为紧急吧。 云燕凑上去,故意问道:“翠霞姐姐这么急,是去太医院吗?” 翠霞瞪了她一眼:“你才去太医院呢!关你何事?”说罢,便匆匆而去。 这丫头嘴巴很硬,可是却真的是往太医院去了。去请太医还不承认?必有蹊跷!云燕兴高采烈地奔回临华院,要把这个消息尽快传出去。 宣绿华正在谢贵嫔处学着做针线,扎得满手都是针眼,听到这事儿,看着云燕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斥道:“收着点吧。薛昭仪再让人讨厌,可稚子无辜,你这个样子,真是该让你肚子痛上一次,得个教训。” 谢贵嫔悠悠说道:“我倒觉得情况可能真的不好。这个薛昭仪总是喊着肚疼,吃得好像特别多,还不忌生冷油腻,这怎么行呢。那些干果吃起来好吃,其实最为油腻!” 第63章 薛昭仪小产 太后送的干果最为油腻?这话听起来倒是古怪。 宣绿华冷笑道:“横竖这胎是皇上让贵妃照顾的,和咱们无关。我上次劝昭仪少吃鱼生,她还打我,摔一跤还迁怒于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呀,就是嘴快心实,”谢贵嫔摇摇头,又说道,“吩咐下面的人,谁都不准去绫绮宫,不准和他们来往,不准多说他们的事,万一出了事,可别沾上咱们,那皇上可不会轻饶的。” 宣绿华点头称是。 可是,晚膳刚用罢,就从绫绮宫传来了消息,说是薛昭仪肚疼难忍,太医院院首和两位副院首齐聚绫绮宫,正在诊治,就连皇上都在等着呢。 看起来,这次不是薛昭仪一惊一乍,而是真的情形不好了,整个后宫虽然平静如常,但各宫嫔妃皆屏声静气,坐看好戏。 气氛越来越紧张了,贵妃、皇后和太后次第到了绫绮宫,最重要的是,数位接生嬷嬷们也进了绫绮宫,此后,宫门禁闭,再无消息传出来。 众人都知这事儿怕是不好了,可是薛昭仪的孩子才三个月,如果一旦有事,定然不保,要接生嬷嬷来也是无用。 临华院里陈才人闭门不出,宣绿华很是紧张,便找谢贵嫔,二人心不在焉地喝茶,却在守着绫绮宫的消息。 谢贵嫔坐在灯下,神情恍惚,时不时地叹一口气。 “娘娘这是怎么了?”宣绿华问道。 “唉,生孩子,对于女人来说,就像是从鬼门关走上一遭,尤其是皇家,有幸怀胎,未必生的下来,侥幸生下来,未必养的大,就算养大了,有多少荣华富贵,就有多少刀光剑影。”谢贵嫔觑着眼,瞧着跳动的烛火,又叹了口气。 宣绿华看了看谢贵嫔,不再说话了。 好端端的,窗外又落雪了,北风拍打着纱窗,啪啪的响,漏入屋内的风把烛火摇的忽明忽暗。 闹到深夜,云燕冲了进来,惊慌说道:“娘娘,宝林,不好了,薛昭仪小产了!” 虽然早就有了准备,可是猛然接到消息,谢贵嫔和宣绿华还是大吃一惊,呆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久,谢贵嫔才急急问道:“可知是什么缘故?” 云燕道:“这个倒是没消息,只是听闻皇上和太后大怒,要彻查此事,如今整个绫绮宫都被封锁了,还把薛昭仪的母亲召入宫了,太极城现在禁止任何人出入。” 谢贵嫔紧张起来,宣绿华也知道,如此兴师动众,只怕薛昭仪的小产是有人暗害,想想皇上子嗣不多,难得有嫔妃怀孕,还闹出这样的事情,难怪皇上和太后震怒,只是不知道到底何人作祟。 夜太深了,宣绿华实在熬不住了,便回到自己屋中,正要关门,回头看,不知何时起,陈才人屋里的灯也已经熄了,宣绿华叹口气,回屋草草歇下。这一夜,都睡得恍恍惚惚。 清晨醒来,窗外一片白,她以为天亮了,打开窗一看,还早,只是满地大雪,一片洁白,雪光映在白窗纱上,像是日出了一般。 今日早请安不需要再去太后宫里,只在皇后仙居宫,人也一下子少了好些,空落落的。 贵妃没来,她负责照顾薛昭仪这一胎,如今出了事,她自然难辞其咎。 薛昭仪按照惯例不需早请安,但是她宫里的沈宝林、冯才人和朱采女也都不在,想必已被扣在宫里,不查个水落石出,只怕是别想再出来了。 皇后面色凝重,颇有憔悴之态,话也不多,只是嘱咐众人:“昨夜薛昭仪身体抱恙,想来各位都已知道,本宫只有一句话,望各宫之人谨言慎行,否则,谁在这非常之时,惹怒皇上和太后,本宫也保不了你们!” 众嫔妃齐声应了,早请安便匆匆结束。一路上众嫔妃也不言语,闷着头只顾着赶紧回宫,好像躲在自己屋里,便能躲过这宫里的是非一般。 路过绫绮宫的大门时,宣绿华等人发现,大门依旧禁闭,守门的太监换了,人也多了一倍,个个面色严整,如临大敌。 宣绿华叹了口气,心里一点也没幸灾乐祸的感觉,只是替那个没出生就丢了性命的孩子感到难受,也莫名地担心起沈宝林和朱采女来,不知道这两个人会不会吃苦头。 回到屋里,宣绿华实在无事可做,外面又冷,虽然她很想去太液池边看雪,可是想想今日的是非,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吧。 宣绿华主仆四人都围着炭盆,他们这里份例少,炭也是紧巴巴的,只够宣绿华一个人取暖用,她一向不会在下人面前摆主子的架子,便把云燕等三人叫过来,一起烤火,大家暖和些。 四人围炉而坐,话都很少。今日薛昭仪小产,每个人都害怕无妄之灾从天而降,掉在自己头上,便都不敢多说话,好像自己没声音,就能远离灾难一样。 宣绿华找来了几块裁碎的布料,这些料子都是皇上赏宣绿华和谢贵嫔的,质地上佳,只是零零碎碎,做不成衣服,云燕觉得扔了可惜,便都收在一个包袱里。 宣绿华寻了一块青色的,一块紫灰的,一块暗红的,又配了几个老成持重的颜色,云燕纳闷,问道:“宝林,你这是要做什么?” 宣绿华说道:“我打算给父母还有哥哥做上三个荷包,乘着过年之前,包些银锞子送出去,也算是年礼了,只是我这手艺实在有点不成样子……” 话未说完,云燕便道:“这有何难?宝林放心,奴婢帮着你,保证是你亲手所做,并且很体面!” 宣绿华笑了,点点头,雪兰说道:“那你们做针线,上次咱们的鹿草菊花山楂茶还有不少,奴婢去煮些热茶。” 云燕连声叫好,倒是小林子愁眉苦脸地说道:“那我做什么啊?什么都做不了啊,岂不是成了废人了?” 宣绿华道:“你只需要赶紧养好伤,等我们的荷包做好了,你托宫内省的人送出去即可。对了,今日感觉好些了吗?” 小林子点点头,他到底是年纪小,外伤恢复得很快,已经无妨了,倒是内伤还隐隐作疼,不能出大力气,一动就针扎一样疼,所以这几日,宣绿华也没让他做什么。 第64章 太后宣召 可是小林子关心自己的表弟小邓子,他知道,表弟也因为自己的原因被人打了,想必打表弟的,就是对自己下黑手的人。 宣绿华安慰道:“你放心吧,我已经找人去看他了,也请了太医,开了药,他没你这么严重,不过是皮外伤,不碍事,听说昨日就已经如常当差了。” 小林子心里一阵温暖。他们兄弟二人进宫时间不算很长,但小小年纪,却已经尝遍冷眼,在这个太极城,他们的命,还不如主子们养的狗,谁都能来踩他们一脚,谁不开心了,都能拿他们来撒气。 即便有些主子心善,不苛待他们,但依旧把主仆之别看得很重,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那条红线,决不可逾越。 可是,宣宝林与那些主子都不同。 宣宝林正直,善良,从不虐待宫人太监,甚至还主动关心他们的衣食起居,尤其难得的是,宣宝林从不把下人当成低贱之人。 就拿今日来说,这个宫里,没哪个主子会和奴才们一起,围着炉子烤火说话,也没哪个主子会自己做了点心、茶汤,让奴才和主子们一起享用。一口吃食,一碗汤,东西不起眼,但最珍贵的,就是这个平等之心。 在宣宝林身边当差,小林子觉得自己也是个人,不是狗奴才。不但他这么感觉,云燕和雪兰也是这么想。所以,他们三人把宣宝林当成主子,朋友,可依靠可信任的人,心甘情愿地服侍她,报答她。 雪兰煮好了芦草菊花山楂茶,还专门给小林子多放了些蜂蜜,四人刚喝了一杯,就听到屋外传来了人声,出去一看,谢贵嫔和陈才人也出来了。原来是太后宫中的首领太监罗公公就来传话了,说太后召见,即刻前往。 谢贵嫔、宣绿华和陈才人立刻就慌了。太后几乎从不召见低阶嫔妃,并且今日来传话的,还是长乐宫的首领太监,可见兹事体大。 谢贵嫔虽然也担心,但还是强作镇定,陈才人则是难得的神色紧张,宣绿华想想,问道:“罗公公,太后只召见了我们临华院,还是尚有其他宫院之人?” 罗公公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事咱家可不好说,三位去了便知,请把!” 现在,宣绿华也害怕了,可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云燕、宝莲和待月三个贴身宫女刚要跟上,罗公公却道:“宫女不必去了,只要三位嫔妃去即可。” 这下,三个人更是胆战心惊。她们跟在罗公公身后,一声也不敢吭,连多问一句都不敢。 在这个太极宫里,虽说嫔妃是主子,但在那些有权有势的奴才面前,也不过就是强撑着一口气,挂着一张体面的皮,一旦撕破面皮,只怕不得宠的嫔妃,还不如得脸的奴才。 三人一边走,一边各自把这些日子自己和薛昭仪的来往诸事回想了一遍,三人自认为平日里虽然也有些口角,但至少都没有打得冲突,更加没有和昭仪有什么过密的来往。 只是宣绿华还有点担心,要知道,自己给薛昭仪送给八珍糕,会不会被人利用?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祈祷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前往长乐宫的路,似乎比以往都要短,三人都希望这路再长一点,自己晚些到,谁知道去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虽然三人都自认为自己与昭仪小产之事无关,可架不住有人栽赃陷害啊! 可是,没等他们多想什么,长乐宫就到了。三人看着紧闭的宫门,无比慌张。 罗公公眼见他们犹豫着不肯进去,便道:“三位主子无需紧张,随咱家进去便可!”说着,示意守宫的太监开门。 门打开了,宽阔的院内除了几位宫人和太监,再无他人。三个人更加慌了,难道,太后真的只宣了他们临华院的三个人吗?难道,这个无妄之灾真的砸到了自己脑袋上吗? 三人低着头,走在冰冷坚硬的汉白玉石阶上,身上冷得直打颤,也不知天气太冷,还是被吓的。 长乐宫正殿的门开了一扇,一股甜香温热之气扑面而来,吹得三人无端地浑身一抖。现在就连这个温香软玉之气,似乎也有股杀机了。 进了正殿,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因为正殿里,太后端坐中间,皇上坐在太后左边,皇后侍立于太后右边,下头,已经站满了各宫嫔妃,除了薛昭仪和朱采女,人都齐全了。 看来,也不是专门针对临华院啊,宣绿华等总算安心了。 太后瞄了一眼众人,脸色冷峻,开始发话了。 “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就说道说道。昨夜,薛昭仪的孩子没了,三个多月了,是个男胎!” 太后说到这里,突然眼中寒光一闪,如同刀子一般。众人感受到了那股寒意,也知道太后和皇上此刻的心痛程度,每个人都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哀家一向不过问你们这些嫔妃的事情,是想着你们也都是正经人家出身,识大体,懂规矩,并且还有皇帝和皇后教导着,哀家信任你们,由着你们去了。”太后的语气似乎很平静,就像唠家常。 突然,太后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可就有一些人,当哀家死了吗!你们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下毒!谋害龙胎!是嫌你们自己的命,还有你们一家老小的命,都太长了吗!是把国法和宫规当成一张纸了吗!” 众人头一次见到太后如此雷霆大怒,个个都是屏着呼吸,唯恐这口气出得大了,让太后注意到自己。当然,他们此刻也在心里猜测着,太后说得那个谋害龙胎的,到底是谁。 朱采女没来,难道是她?不可能,朱采女那般循规蹈矩,好像踩死只蚂蚁都要吓一跳的模样,怎么可能呢?况且,以她一个不得宠的采女身份,想要给薛昭仪下毒,只怕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吧。 “皇后!你是怎么掌管后宫的!还有贵妃!让你照看龙胎,你就是这样照看的吗?”太后朝着宫里最尊贵的两位后妃怒斥道。 皇后和贵妃连忙走到太后面前,一起跪下:“臣妾知罪!” 第65章 流言纷扰 皇上一看这架势,赶紧劝慰道:“母后,皇后和贵妃一向都很重视薛昭仪这一胎……” 皇上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太后截断了:“皇帝是在袒护这两个人吗?这么说,是哀家说错了?哀家多管闲事了?” 皇上一听这话不好,连忙起身道歉:“母后息怒,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母后教导的是,皇后和贵妃,还有儿子,以后应该多听母后的!” 太后瞥了皇上一眼,任由皇上站着。眼看众人吓得脸色雪白,太后震慑后宫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便示意皇帝坐下,又让皇后和贵妃起身,悠悠说道:“皇后,你来给众嫔妃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恭敬地回了一声“是”,便来到众嫔妃面前说道:“朱采女昨日在薛昭仪的茶内下毒,导致薛昭仪腹中剧痛,呕血,便血,随后引发胎动,导致流产。如今,已在朱采女的卧房内搜出了藏匿的毒药,她买通的宫女也已招供,人证物证俱在,如今,等待皇上和太后发落。” 众嫔妃虽然皆垂首低眉,无一人说话,可是无不在心里升起了一个疑问:这是真的吗? 太后看着众人,冷冷说道:“此事原不止这么简单,可是哀家念着皇上登基不久,各宫嫔妃年轻不懂事,不欲继续追究,朱采女是主犯,此罪便由她一人承担,但是,你们每个人,都给哀家听好了,哀家看到这个宫里的刀光剑影时,你们还没生出来呢!在哀家面前,你们都小心些!” 众嫔妃大气都不敢出。 “皇后,贵妃,一个掌管后宫不力,一个守护龙胎不当,也都有责任,二人各罚俸半年。你们二人,谁要是坐不好这个位置,那就不要坐了!至于朱采女,赐死,她的一个丫头和一个太监,杖毙!” 太后狠下杀手,连皇后和贵妃的面子也不给,看起来真的是动了大怒。 “皇帝,你觉得哀家的处罚如何?” 皇上连忙起身:“儿子一应听母后安排!母后圣明!” 太后点点头,略微有些不满地说:“皇帝也该好好管管这些嫔妃了,罢了,都下去吧!” 皇上有些尴尬,可也不能说什么,便带着皇后行礼告退,其他嫔妃待帝后走后,再次行礼,方才退出了长乐宫。 一出宫,众人便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王贵妃宫里的一位赵宝林忍不住说道:“可吓我了,不过那个朱采女一点都看不出来啊,居然敢对薛昭仪下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话音刚落,王贵妃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若是想挨板子,本宫就让你尝尝宫规的滋味!” 赵宝林吓得脸都煞白,连声谢罪。 宣绿华看看王贵妃带着她宫里的三个新人径直离开了,而林婕妤是满脸惊惧,竟然带着些虚汗,崔宝林扶着她,武宝林也无昔日的张扬,乖得好像一只小猫。 沈宝林和冯才人二人是薛昭仪宫里的,对众人说了声告退,便不肯再说什么,匆匆离去。 看起来,各宫嫔妃都吓得不轻。 回到临华院,谢贵嫔、陈才人和宣绿华各自无言,钻了自己屋子里,便再不肯出来了。 云燕等三人早已等得是心急如焚,可又不敢出宫打探,只能在屋里干等,唯恐大难临头,如今看到宣绿华回来了,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便连忙询问太后有何事。 宣绿华把朱采女下毒一事说了,云燕等三人面面相觑,显然,他们也不相信。 “这事,会不会搞错啊?朱采女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人啊!”云燕虽然谨慎,可还是忍不住说道。 “搞没搞错的,还重要吗?朱采女已经难逃一死了!”宣绿华心里升起了一丝悲凉。 当晚,朱采女就被赐了白绫,自缢而死,对外则说病重,殁了。她的两个下人也死了,连夜送出了宫,烧了。 自此,宏大豪华的太极城里,再也没有这个朱采女了,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只是在人们细碎诡秘的闲聊中,才会提到她短暂凄凉的一生。 绫绮宫的大门一直关着,除了冯才人和沈宝林每日请安,以及皇上来探望薛昭仪以外,基本就不会打开,薛昭仪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就连众嫔妃给皇后请安时的气氛,也变得异常凝重,行礼问安之后,草草几句闲聊,便各自散去。皇后的精神格外差,数日之内,几乎瘦了一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随后,宫里就有了传言,说朱采女对薛昭仪恨之入骨,想报复,却苦无门路,恰好那一次朱采女的侍女生病,宣绿华替她去向皇后求援,从此,皇后便和朱采女联手,谋划如何对付薛昭仪。 朱采女暗害薛昭仪的毒药,是皇后所赐,朱采女收买绫绮宫宫女太监的银钱,也是皇后所提供,所以,朱采女只是皇后用来打击薛昭仪的工具。 至于皇后和薛昭仪之间,早就不共戴天了,薛昭仪骄横无礼,屡次不敬皇后,如今又有了子嗣,皇上有意,若是薛昭仪生了女儿,就册封她为贵嫔,若是生了皇子,那必然就是四妃之中的贤妃。 而太医已经把过了脉,断定薛昭仪这一胎,是男胎。负责照顾薛昭仪龙胎的,是王贵妃,一旦龙胎有事,只怕王贵妃也要受到牵连。 所以皇后不能再等了,必须下手。 至于为何皇上和太后只处置朱采女,而放皇后一马,完全是因为皇后之父乃是首辅大臣,文官之首,皇上需要皇后娘家的势力来稳定前朝,这才不予追究。 这传言乍一听,居然也一丝不差,诸事都对应上了,甚至把宣绿华也拉扯了进来。 可是宣绿华却是不信的。她不信朱采女会下毒谋害薛昭仪,更不信皇后会是幕后黑手。可是,她不信又能怎么样呢?如今满宫传的都是,朱采女也已经死了,就算皇后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啊,更何况,皇后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整个后宫都陷入了难捱的沉寂之中。很快,就要腊八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可是宫里也没什么新春的喜庆,就连陆续挂上的新制宫灯,都显得无精打采的。 又下雪了,今年冬天,天特别冷,雪特别多。 第66章 雪庐相伴 雪停了的时候,白茫茫一片,银光耀目,分外好看。宣绿华心中烦闷,便揣着小手炉,一个人往太液池去,想散散心。云燕等人本来要跟着的,却被宣绿华制止了,她想独自呆一会儿。 宣绿华沿着太液池便的木道上慢慢走着,远处山峦起伏,白雪勾出了一条线,前方的湖泊结了厚厚的冰,冰下透着微微的绿意,身边绿树衰草被白雪覆盖,宣绿华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一副写意山水画卷中。 雪踩得咯吱咯吱地响,让人更加想在积雪上多踩几脚,听听那个踏实的声音。 到了一个岔路口,旁边的一条小路与木道合二为一,有一串小小的脚印,怎么,这里还有孩子? 顺着脚印继续往前,一转身,一个山坡上的凉亭里,站着一个少年,可不就是长沙王和他的那个昆仑奴吗? 宣绿华又想起了惠太妃,便拾级而上,来到亭中。 正看着一片浩瀚冰湖出身的长沙王一回头,见是宣绿华,愣了一下,对着宣绿华行了个礼,沉声道:“宣宝林安!” 宣绿华心里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长沙王年纪虽小,宫里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居然知道自己已从采女晋升为宝林了。 “长沙王安!长沙王在这里看风景吗?”宣绿华回了个礼。 长沙王挥了挥手,让昆仑奴退下后,点点头,说道:“是的,这里,安静!” 宣绿华看着长沙王这个动作,这句话,突然有种感觉,好像数月的时间,那个伤心愤怒的孩子,长大了! 再看看长沙王的衣服,一件暗青色宫绸灰鼠皮的大氅,头戴银冠,束了玉白色祥云绦,十分老成,一下子把他的年龄加了三四岁的样子。看这一身装束,便知长沙王还未从母亲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 宣绿华不知长沙王是否还在嫉恨自己,心中颇有些忐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长沙王先开口了:“多谢宝林有心。” 宣绿华立刻明白了长沙王的意思,松了一口气,便道:“聚散离合,乃是人生必经的事,希望长沙王理解。” 长沙王点了点头。宣绿华看着这个少年,发现他的大氅有些短了,只能盖到脚脖子,显得有些瑟缩。 “这衣裳短了些,怕是不暖和吧。”宣绿华问道。 “这是前年的时候,我母妃给我做的,快两年了,是短了,只是……”长沙王不说了。 宣绿华明白,在这个宫里,拜高踩低,是大部分人的做人原则,惠太妃去世了,自然再无人关心一个未成年的小王爷,衣裳是否合身,饮食是否合胃口了。 二人都看着眼前的茫茫雪景,沉默不语。 突然,长沙王像是鼓足了勇气,说道:“外面有些关于薛昭仪和宣宝林的传言,请宣宝林自己小心。” 宣绿华一阵诧异,无言以对。哎,这个宫里,每个角落似乎都有种流言蜚语。 长沙王叹了一口气:“我好想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宣绿华道:“似乎殿下十六岁就可以成亲,然后出宫建府,二十岁就要去封地了吧,到那时,长沙王就可以去南方了。” 长沙王突然说道:“我不想成亲!”说罢,转身跑掉了,头也不回。 宣绿华坐在了凉亭的里,斜靠着栏杆,看着远方出神,手里的小手炉都已经不似出门时那般暖了,她也浑然不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双手搭在了宣绿华的肩膀上:“这么冷的天,怎么坐在这里?” 宣绿华被吓了一跳,猛地闪开,一回头,原来是皇上,她这才松了口气。 “皇上怎么来了?臣妾未能迎驾,望皇上恕罪!”宣绿华刚要起身,便被皇上按住了。 “坐着说说话吧,别这么多礼。”皇上脸上摆出了点笑意,却笑得很勉强。 宣绿华无意中碰到了皇上的手,凉冰冰的,她赶紧从袖中掏出了手炉,递到了皇上的手里:“皇上,暖暖吧,你出了门怎么不带个手炉呢?” 她朝着亭子外面瞧瞧,却没有人,顿时就有点诧异了。皇上出来,怎么连个人都不带呢? 皇上握着手炉,有了些暖意,可还是把宣绿华的手也拉了过来。两双手都贴在小小的手炉上,借着些许暖意,让心也暖和一点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皇上问道。 “臣妾心里有点乱,便来这里看雪,”宣绿华本来不想说长沙王的事,但想想,还是说了,“方才就在这个亭子里,恰好遇到了长沙王,便说了一会儿话,他就走了。” 皇上问道:“他可是还在为惠太妃的事难过?” 宣绿华点点头:“可不是嘛,先帝走了,他的亲生母亲也走了,孤零零一个人,真是可怜,连大氅都短了。小小年纪,就要独自面对那么长的路,臣妾都替他觉得难过。” 皇上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猛地把宣绿华搂在了怀里,宣绿华又惊讶又害羞,有点不敢动了。皇上就这么一直抱着,突然,好像有滴温凉的雨滴落在了宣绿华的手上,她抬头一看,吃了一惊:皇上落泪了。 被宣绿华发现了,皇上也有些尴尬:“是啊,独自前行,何其艰难。太妃薨逝,朕也失去了一个孩子,一个嫔妃,心里实在难受,朕好像有点……” 宣绿华握着皇上的手,截住了他说不下去的话:“皇上仁德,何须如此自抑。臣妾能理解皇上的心情,臣妾想的,和皇上一样。” “在这个宫里,朕觉得和你在一起,似乎最安心。”皇上心里很感动。 宣绿华决定冒一次险,为皇后辩解一次:“皇上,宫里有些流言,说是薛昭仪的孩子,是……”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信任皇后,不要再讲这个了,先忘了吧,就这么坐着,陪朕看会儿雪吧。”皇上拥着宣绿华,二人互相依偎着,在雪中坐了许久。 不知不觉中,手炉似乎都有些凉了,二人坐得身子也有些僵,皇上看着这个小手炉,好奇地问道:“这个手炉倒是别致,不像是宫中之物啊?” 第67章 皇帝的悲哀 宣绿华道:“这是臣妾哥哥在京城的手工铺子里找人做的,臣妾很喜欢这几支桃花呢!” “你哥哥?朕只是知道你父亲在宫内省外衙门,很清廉,刚正不阿,你哥哥是在做什么呢?”皇上问道。 “他啊?在家备考呢,明年的武科考试,我哥哥要参加殿试,皇上就能见到他了。”宣绿华说这些,自己都有些心虚,因为她也不知道哥哥到底是什么样子,若是皇上追问,只怕就要穿帮了呢。 皇上倒是没有追问,只是问了宣绿华哥哥的名字,便点点头,不再提了。 “手炉也冷了,走吧,你随朕回宫!”皇上起身,拉着宣绿华的手,宣绿华点点头。 二人的手都有些凉,却依旧牵在一起,互相取暖。宣绿华不知道皇上心中如何想,可她却觉得,这个温度刚刚好,能在这个寒冬之中,有这么双手,温暖着自己,她已经很知足了。 只是一到了宫中 ,皇上不知不觉地松开了手,宣绿华心中暗笑:原来皇上也怕羞呢。 天色渐晚,乾元宫的太监一看到皇上,连忙上前通报,原来,四辅臣之一的尚书令李炎要见皇上,一直等在外书房。 “他等了多久?”皇上沉声问道。 “等了一个时辰还多,奴才跟他说,让他先回去,可李大人坚持要等,奴才只能给他上了茶和一些小点心,如今还在外书房呢。” 皇上压住了心头的一股火,让自己心平气和,对太监说道:“送宣宝林去寝殿,朕去外书房!” 宣绿华有点担忧地看了皇上一眼,柔声说道:“皇上,若是生气了,就深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这样,心情就会好很多了。” 皇上被宣绿华逗笑了,点点头道:“朕知道了,你去寝殿等着吧,朕要是来得及,就和你一同用膳。” 宣绿华也笑了笑,随着太监去了后殿。 太监奉了茶,便退下了。宣绿华打量着皇帝的寝殿,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了。第一次侍寝,在这里守了一夜,红烛寂寞,她也拘谨,不敢到处走走看看,这一次,天色还未全暗,殿内已经点上了宫灯,窗外的冷光与温暖的烛火交织在一起,冷冷暖暖,竟有种异样的光彩。 皇上的乾元宫一共五进院落,第一进是仪门,进了仪门是第二进,五间正殿,那是皇上升座,与朝中重臣们商议国事之所,正殿两边是外书房,皇上有时会在那里看书,见一些大臣。 第三进,是皇上的寝殿,也是五间,但是全部打通,只以碧纱橱隔成了五个彼此相连的隔间,从左至右,分别是皇上的卧房、暖炕、正屋、茶室和内书房。 宣绿华坐在暖炕上,闲着无事,遍四处走走看看,一直走到了内书房。 内书房的书桌上,摆着一副字,似乎是才写没多久的,笔还架在砚台上,砚台里的墨也未干。 宣绿华看了那副字,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许多。那是《行女哀辞》,古时曹植为了第二个女儿之死而做的一篇祭文。 伊上帝之降命,何短修之难裁;或华发以终年,或怀妊而逢灾;感前哀之未阕,复新殃之重来;方朝华而晚敷,比晨露而先晞;感逝者之不追,怅情忽而失度;天盖高而无阶,怀此恨其谁诉! 这首辞的意思是,上苍给了凡人生命,可寿命的长短却那么难猜,有的人可以长寿,可有的人却死在了母亲的腹中,我心中过往的悲哀还没有结束,可是新的灾难又来了,孩子像花一样凋落,又像晨露一样干涸,一想到逝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我顿时痛苦失态。怨恨天太高,无阶可上,我心中的痛苦,又能向谁诉说! 这篇文章,宣绿华曾经读过,似乎感觉并不强烈,可是今日一见,联想到皇上的心情,不禁凄然。 原来,那个不足四月的小小婴孩之死,在皇上心里,激起了如此的惊涛骇浪,乃至过了那么多天,皇上还没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 宣绿华记得,这些日子,皇上除了去绫绮宫探望薛昭仪以外,没有召幸过任何人,甚至也包括皇后。他在一个人默默地舔舐伤口。 那个高高在上,几乎像是站在云端,接受众人朝拜的皇帝,也有这么多的悲伤,宣绿华还记得那一日太后宫中,皇上也是恭敬地低首,频频点头。 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无奈和悲哀。而皇帝的悲哀,更深,更沉重,也更不易被察觉。 宣绿华回想起了自己,那个吸血鬼的原生父母,还有温暖却又陌生的宣家,还有这个深不可测的皇宫,一时思绪万千。 突然,皇上出现在书房门口,看着宣绿华。 宣绿华猛醒过来,吓了一跳,连忙行礼:“皇上金安!请皇上恕罪,臣妾擅自来到书房……” “不碍事,何罪之有呢?”皇上笑了笑,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收起了那副字,拉着宣绿华,来到了暖炕边。 皇上拥着宣绿华坐下,说道:“这里可比太液池边暖和多了,你的手怎么还这么冷?” “臣妾不冷,倒是皇上的手有些冷,皇上,那些八珍糕可吃了?”宣绿华靠在皇上胸口说道。 皇上一时有些尴尬:“呃,朕只吃了一块,其余的有些送给了母后,有些在外书房让大臣们吃了,他们都说好吃,朕也觉得好。” 宣绿华嗔道:“皇上,那可是臣妾做给你吃的!再说了,要是觉得好吃,为何不让臣妾再做呢?或者让御膳房做了也好啊!八珍糕最是补益身体,皇上手有些凉,只怕是年少的时候,也没保养好吧,导致脾胃虚弱吧。” 皇上点点头:“朕很小的时候,就搬出了太极城,去了翠微行宫住着,后来册封为陇川王,又自己建府住着,再后来,就去了陇川,再回京城,这些年来,奔波太多,的确没有好好保养。” “那臣妾再做些八珍糕来,每日吃一点,时间久了,就一定会身体康健的。”宣绿华道。 “不用,你可以想些别的,朕让御膳房来做就成了。哎,对了,你怎么总有那么多新鲜主意呢?”皇上问道。 第68章 芙蓉帐暖 “因为臣妾可是未来之人,回到这里,自然不同了。”宣绿华半真半假地笑着,看着皇上有何反应。 皇上自然不会当真,他嘲笑道:“你不就是说 自己博古通今嘛。明明四个字就能说明白的,干嘛还要扯上一长串字,麻烦!” 宣绿华调皮地笑道:“皇上怕是见惯了这种麻烦吧,只怕那些大臣们的奏折就是这么拐弯抹角,不好好说话吧!” 皇上揪了揪宣绿华的耳朵:“就你知道的多!” 不多时,御膳房送来了晚膳,摆了满满一桌,宣绿华看了,只觉得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奢华是很奢华,可总是不适合晚膳。 宣绿华伺候着皇上用膳,皇上摆摆手,道:“你坐下一起吃,站着做什么,让宫人们伺候吧。” 宣绿华笑了笑,坐下来,端起了饭碗,这碗米饭竟透着绿色,晶莹剔透,尝一口,微甜,清香,嚼起来颇有弹性,宣绿华连连赞叹。 “这是碧粳米,只在北方的稻田才有。”皇上看宣绿华吃得高兴,心情也大好。 “怪不得呢!”宣绿华心想,这可比她寻常吃的那些白米好得太多了。她吃得高兴,便朝着桌子远处得一个菜伸了筷子。 皇上一见,连忙阻止了她:“那菜吃不得!就吃近前得这七八个菜即可!” 宣绿华吓了一跳:“怎么?有毒吗?” 皇上大笑起来,险些呛到,一旁服侍的宫女赶紧奉上了一杯大麦茶,皇上喝了一口,笑道:“那些都是剩了几日的菜,只是摆着看,不是吃的!” 原来,皇上的午膳和晚膳,按照规制,均有十八道菜,摆得满满当当,看起来也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可是,真正吃的,也就眼前的那七八个菜,其余的都是用剩菜凑数,摆着看而已。 宣绿华方才要吃的那道菜,皇上昨晚就见到了,摆了今日正午,然后晚膳又出现了,只是换了个盘子而已。 宣绿华觉得不可思议:“皇上,这是何苦呢?既然吃不了这么多,就撤掉啊,臣妾在临华院,四菜一汤,也够了啊!” 皇上说道:“这是祖制,谁能更改呢?罢了,也就随他们去了,朕知道那些东西吃不得,也知道这些规矩很陈腐,但毕竟无关根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宣绿华不言语了,她有些想不通,为何不能改祖制?为何明知十八道菜是虚样子,却不能改?但她管住了自己的嘴,没问。 “这个菜是翠微行宫送来的,新鲜,你多吃些。”皇上主动给宣绿华夹了一筷子。 “遵命!”宣绿华含笑着吃了,瞧着皇上,倒把皇上看得不好意思了。 “吃吧,看什么看!”皇上斥道,宣绿华撇了撇嘴,心里却甜得像是摸了蜜。 膳吧,宣绿华在宫女的陪伴下,去了偏殿沐浴更衣,直到亥时,宫女才把宣绿华送入了皇上的寝殿。 层层芙蓉纱帐之后,皇上正坐在床前看书,宣绿华缓缓走去,一层层的轻纱被宫女们撩开,就好像宣绿华的心,被撩得发抖。 来到皇上面前,宣绿华请安行礼,皇上放下书,拉住了她的手,摸着她的肩,低声道:“穿得这样单薄,冷吗?” 宫女们退下了,现在,寝殿里就只有皇上和宣绿华二人。 皇上搂着宣绿华,喃喃说道:“朕和你在一起,似乎就很安心,就像寻常夫妻,闲聊一番,到处走走,随便吃些什么,你呢?” 宣绿华心中没有皇上的这种感觉,她对这个人,从抗拒,陌生,到亲切,如今还有了几分体谅,可是皇上说的那种寻常夫妻的感觉,宣绿华没有感受到。 说到底,皇帝还是皇帝,又怎么可能是寻常夫妻呢? 可宣绿华多多少少还是懂了皇上此刻的心情,他站在极顶之上,孤独,悲凉,甚至连丧女之痛,也要小心隐藏。 “臣妾愿意陪在皇上身边,不管什么时候,无论狂风暴雨,还是冰霜雨雪。”宣绿华靠在了皇上身上。 可是此刻,真正在颤抖的,却不是皇上,而是宣绿华自己。她感受着那双手抚摸着自己的长发,继而慢慢滑落到了脊背上。皇上的头靠到了宣绿华的脸上,轻轻一吻,那股好闻的气味充满了宣绿华的心,让她浑身酥软。 “皇上……”宣绿华有点紧张,也有点好奇。 皇上扶着宣绿华躺下,摇曳的红烛映衬着皇上俊秀的面庞,宣绿华犹豫了一下,还是被手搭在了皇上的肩膀上,抱住了他,抚摸着他挺拔的脊背。 宣绿华额头开始冒汗了,皇上笑着,从枕边拿了一方帕子,温柔地给宣绿华擦了擦,轻声道:“别怕!” 宣绿华害羞地把脸贴到了皇上的胸膛,眼睛却看着那方帕子,天青色的,上面只在一角简单地纹了一道山峰,一抹流水,极是素雅。 随着皇上的紧紧拥抱,宣绿华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雪地里,守夜的太监被冻得昏昏欲睡,身旁暖炉的微热也阻挡不了普天盖地的寒冷,隆冬之际,滴水成冰,而屋内,则是春光无限,暖意融融。 皇上累了,在一旁躺着,呼吸均匀,只是他的手却依然牵着宣绿华,宣绿华微微侧过头,看着皇上的脸。夜色中,那张脸轮廓清晰,她一时有些恍惚了,仿佛刚才的那一切都是梦境。 就算是梦,也是个美梦,不知前方的路如何,但此刻,且好好过吧。宣绿华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第二日,天放晴了,碧空如洗,映着白雪,红墙金瓦,分外耀眼。宣绿华一早醒来的时候,床上只剩下她自己了。 宫女凑了上来,道:“宝林,你醒了,奴婢伺候你更衣洗漱吧。” 宣绿华诧异地问道:“皇上呢?怎么皇上不见了?” “皇上早早就醒了,还赶着去早朝,特意吩咐奴婢,不让叫醒宝林,让你多睡一会儿,所以奴婢也就没敢造次。”宫女含笑说道。 啊?自己睡得那么死吗?宣绿华的脸都有些红了,想起昨夜的种种,她有点尴尬,好像床边的宫女什么都看到了一样。 第69章 外戚之忧 匆匆梳洗罢,宣绿华便要回临华院,可是宫女死活拉着她,不许她走:“皇上吩咐过,要宝林用罢早膳才可以走,宝林好歹体谅下奴婢吧。” 这人还真是管得细致呢!宣绿华无奈,只好用了些早膳。皇上的早膳,自然要比宣绿华往日吃的丰盛了许多。 宫女还特意端了一碗甜羹,说道:“这是皇上嘱咐御膳房熬的,本来没有这道点心的,皇上说只怕宝林爱吃甜食,便临时加上去的,宝林尝尝,是否可口?” 宣绿华吃了一口,香甜柔滑,还带着些奶酪的细腻,真的好吃。她笑着朝宫女点点头:“替我多谢皇上!” “这可不敢,这要宝林你亲自跟皇上说!”宫女笑着说道。 宣绿华心里又是一阵酥麻,想到了什么,有些害羞了。 用罢早膳,宫女奉上了皇上的赏赐,这次的赏赐倒是奇怪:六个银锞子,两方端砚,四支宫制紫豪笔,一串沉香蜜蜡念珠,一个鎏金银虎挂件。 宫女道:“皇上说,眼看到了年下了,想必宝林也在为给娘家的赐礼而费心,六个银锞子是给宣家老爷夫人和公子的,端砚和紫豪笔则赐给老爷,沉香蜜蜡念珠赐给夫人,银虎挂件则是赏给宣公子。这都是皇上的心意。” 宣绿华立刻明白了,尤其是那个银虎,做成了古时虎符的模样,其中深意,宣绿华不禁有些惶恐。 宫闱局的太监们早早备下了轿辇,送宣绿华回宫。一路上,她坐在轿子里听到外面的侍卫列队走过,心里突然一阵怅惘,想掀开帘子瞧瞧,终究是放弃了。 罢了,何苦呢。宣绿华知道,这一夜的事情一定会传遍后宫,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呢。 到了临华院,一下轿子,便看见云燕、雪兰和小林子正在门口,伸着脖子,往大门口瞧。三人一看见宣绿华回来了,憋着笑,一起走了过来,只是步子略大,连雪都带了起来,三人的鞋子和裙角都满是积雪。 “宝林回来了,快回屋里暖和一下吧。”云燕嘴上说得云淡风轻,可是满眼欢喜。 没等宣绿华说话,云燕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荷包,塞到了宫闱局的太监手里,说道:“多谢公公费心,天气怪冷的,快进屋喝口热茶吧。” 太监心领神会,收了荷包,暗自掂了掂分量,觉得还算过得去,便笑道:“多谢姑娘,咱家这边还有差事,不便久留,赶紧扶宝林回屋吧,可别冻着,咱家告退了。” 回到屋里,憋了许久的云燕等三人一下子笑了起来,雪兰甚至抓着宣绿华的袖子,高兴地跳脚,小林子则忙着把炭火往宣绿华身边推。 “瞧你们,怎么这样啊!小林子,这远近都暖和,你别瞎动了,当心你的内伤!雪兰,你把我的衣服都扯皱了,云燕,你像个没头苍蝇,瞎忙什么呢?”宣绿华被这三个人搅合得头都大了,这些人,高兴得都有点失常了。 云燕在忙着要把早膳端上来,一听宣绿华说用过早膳了,便又端了一杯茶,这是他们自制的芦草山楂菊花茶,加了红糖,让宣绿华趁热喝了,润一润。 “昨个宝林出去了两个时辰还没回来,把我们急坏了,云燕和我一起去太液池找,让雪兰在家守着。我们到了太液池,被侍卫拦下了,说是皇上和宝林在赏雪,我们是又高兴又担心。”小林子说道。 “你担心什么?”宣绿华奇怪地问道。 “宝林你出门穿得单薄,那个小手炉又装不了多少炭,怕你冷着了。后来听说皇上带宝林回了乾元宫,可把我们乐坏了。”小林子继续说道。 云燕插嘴说道:“去了乾元宫,我们就不想宝林回来了,雪兰还说要求菩萨保佑,让宝林今夜就住在乾元宫,千万别回来!” 宣绿华瞧了雪兰一眼,手指在她脑门子上戳了一下:“你这个小东西,心思这么多!菩萨不管这事儿!” 雪兰满脸通红,身子一扭,跑到了一边,可没过一会儿,又跑了回来。 “后来我们听说宝林就住在乾元宫了,高兴得什么似的,”云燕说着说着,突然哭了,“今儿一早,我们就在门口等着,总算等到了……” 宣绿华看云燕有点哭得说不下去了,便安慰道:“这有什么可哭的,说着说着还伤心起来?今儿是怎么了?” 云燕道:“奴婢不是伤心,奴婢知道宝林和其他人不一样,也知道宝林进宫以来吃了不少苦,奴婢是替你高兴!” 小林子眼看宣绿华得眼眶也有些红了,赶紧岔开了话题:“奴才看皇上方才赏的东西倒是看着奇怪,不像赏给嫔妃娘娘的,倒像是赏大臣的。” 云燕和雪兰抹了眼泪,瞧过去,也是很诧异。 宣绿华道:“那是皇上说过年的时候,赏给父母哥哥的,让我送出去,也算是体面。” 云燕脑子转得快,马上明白了:“看来,皇上其实很看重宣老爷和宣公子,在这宫里头,嫔妃要想有地位,站得稳,不但要自己得宠,还要娘家体面,能给前朝助益,皇上一定是在暗示老爷和公子呢!” 宣绿华赶紧让她别说了。其实,皇上的这层意思,宣绿华不是不明白,也知道宣家一旦得势,自己在宫里的日子也好过些。皇后、王贵妃和薛昭仪,都是一个榜样,甚至陈才人,也是后宫前朝俱为一体,互相助益。 皇上 新帝登基,位置不稳,的确是需要外戚能够帮着稳定局面,这也是常理。 可是,外戚,始终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带来富贵,也能杀人。如果让宣绿华用宣家老小的性命做赌注,却搏自己的前程,她是不肯的。 “小林子,这几日你要是好些了,帮我找本书来,就找《史记.外戚世家》吧!”宣绿华吩咐道。 小林子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点头答应。 眼看马上就要过年了,皇上甚是忙碌,也未再召幸宣绿华,倒是派太监送来了些银两、帕子之类的东西,还递了话过来,说天气冷,让宣绿华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第70章 枣泥山药糕 皇上托人捎来的东西很普通,递来的几句话也简单,可是阖宫之中,能让皇上如此关照的,只怕也屈指可数。宣绿华体谅皇上政事繁忙,只要有了这几句话,她便心满意足了。 宣绿华这几日也很是忙碌,她要赶制过年时送给宣家三口人的荷包,还要给皇上做一个。当然,给皇上那个,宣绿华没敢说,也先不做,她怕自己做的不好,没眼看,索性先放一放,就拿另外三个练手,待到手艺像个样子了,再动手也不迟。 每日炉火边,宣绿华都在一针一线地缝制荷包。她的手艺实在太差,单单绣个花,就已经难到她了,索性也不绣什么复杂的,只是一片花瓣,一缕云水,再绣上一个“华”字,倒也别致。 云燕看宣绿华动作笨拙得不像是捻着针线,倒像老农挥舞锄头,绣上一会儿,就累得腰酸背痛。云燕几次都想代替宣绿华把这活计做了,可是宣绿华不肯。 绣得再慢,再难看,也是自己的心意,假手与旁人,那还有什么诚意呢? 这三个荷包,绣了足足有三日,才算完成。宣绿华绣完,眼睛已经是发虚发花,叹了一口气:“哎,总算是好了,到底是不像样子,可也只能如此了!” 云燕等一看,都叫好,说是好看,虽然不比绣娘们做得精致,但胜在素雅。宣绿华一听,便有了信心,心里筹划着什么时候开始把给皇上的那个荷包做起来了。 这一边做荷包,宣绿华也没让云燕这些人闲着。她翻看皇上当日赐她的医书,又想着自己以往知道的糕点做法,便想着做些枣泥山药糕,给皇上、皇后、各宫姐妹,还有长沙王和林长峰送去,也算是过节前的一点心意。 枣泥山药糕不算稀罕,可是宣绿华却别出心裁,定要做得与众不同,还要适合身子虚弱的人吃。 寻常的枣泥山药糕多用水来和面,用白糖来提味,可是宣绿华想,若是像长沙王、汾阳王,还有皇上这样,身子素日有些弱,又临近节庆,饭菜多荤腥,何不用甜酒酿来和面呢?既有益健康,还能增加风味呢。 只是天寒地冻的,做甜酒酿可不是容易的事。 先是把糯米洗干净了,在屋内泡上一日,等到米粒皆已酥烂,手指一碰就碎,便是泡好了。洗净的糯米放在蒸锅上蒸熟后,用冷水过一遍,让熟米一粒粒的,彼此不粘连。 熟米置于坛中,把酒曲均匀撒到熟米中,搅拌均匀,加入干净的微温之水,盖住米粒即可。封住坛口,把坛子放在热水里,屋子里烧着炭火,温度倒是还好,只是这热水必须常换,否则,便不能发酵了。 两日之后,酒酿便做好了,此时,便可以做枣泥山药糕了。 云燕找来西域贡枣,取一口炖锅,将水烧开后,放入红枣,枣子炖熟后捞出,去核,将枣皮和枣肉碾成细腻的枣泥,再用筛子筛一遍,放入炒锅中,少许油,大量的红糖,与枣泥一起翻炒,一边炒一边陆续加少许盐和精粉,直至炒至枣泥成型便可。 接下来便是山药皮。需用细细的山药,蒸熟后,去皮,碾压成泥,加入白糖和酒酿,搅拌均匀,再用筛子筛上一边,捏成小团子,待用。 现在便可用山药皮包裹着枣泥馅,揉成团,在模具里压成福寿花样,过节看着也喜庆。 压好之后,洒上桂花,就算大功告成。 宣绿华带着云燕等人忙了三日,才算是把这个枣泥山药糕做好。宣绿华尝了一个,嗯,甜香滑腻,入口即化,并且还略带着酸味和酒味,很是爽口,她给了云燕等三人尝了,三人赞不绝口。 云燕笑道:“这个枣泥山药糕看起来寻常,做起来可真是费了大功夫,幸亏咱们这次做得多,给皇上皇后还有咱们宫里的谢贵嫔陈才人送些,其他还有不少富余呢!” 宣绿华想了想,说道:“雪兰,你送一盒给到百福宫,给长沙王,记着,不要声张,小林子,这一盒,你送到侍卫值守处,就说过年了,他们值守辛苦,给林长峰大人还有众侍卫的,其他别说什么,快去快回!” 借着,宣绿华有特意准备了三盒,让云燕给皇上送去,她自己则带着一盒去见皇后。 云燕诧异地问道:“宝林,为何你不亲自给皇上送去呢?这是个见皇上的好机会啊,这些日子,皇上忙得不进后宫,别人想见还见不到呢。” “正是皇上忙,我才不想让他为我分神,快去吧,去了就说这个枣泥山药糕吃了好克化,脾胃虚弱之人最宜。” 云燕其实心中还是不解,总觉得宣绿华不像其他嫔妃那般,时时刻刻都要贴着皇上,明明心里记挂着,可老是若即若离的,这样怎么行呢?不过她只是奴婢,也不能多说,只好捧着食盒去了。 宣绿华独自一人,带着糕点,去了皇后的仙居宫。 通传之后,宣绿华来到后殿,皇后已经换了家常衣服,也未梳妆打扮,长发披着,坐在榻上,微闭着眼睛,绘月在给她篦头发。 宣绿华一进屋,皇后便睁开了眼,说道:“你来了?” 宣绿华行了礼,请安之后,皇后赐了座,绘月便退至一边。 这是宣绿华第一次见到皇后这样披发素面的样子,可仍然觉得皇后很美。 浅黄色的纱窗投出了午后的阳光,在皇后的身后勾勒出了一道亮边,皇后的身子好像在微光中有种光环。她的头发极长,垂到了腰间,身子一动,长发便随之轻轻摆动,如同垂柳。 皇后肤质细腻白皙,眉目姣好,婉约之中带着几分典雅,垂眼时,更有些温柔和忧郁。 只是,除去了脂粉后,宣绿华能看见皇后眼角也有了些细纹。宣绿华很诧异,按道理说,皇后也才二十五六,正是青春好年华,怎么就会有皱纹了呢? “你瞧着本宫做什么?”皇后问道。 宣绿华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说:“臣妾做了枣泥山药糕,给娘娘尝尝。”说着打开食盒,送至皇后面前。 第71章 皇后当年事 皇后一看这精致的小点心,便笑了。 “你倒是有心,花样也多,不过这各宫都有膳房,为何不把方子给他们,让他们做呢?你自己弄这些,只怕费时费力。”皇后温言道。 宣绿华笑笑:“总是闲着无事,不找点事情做,怎么打发日子啊。” 皇后笑了笑,只是略微有些苦涩:“你给皇上送去了吗?” 宣绿华点点头,皇后放心了,尝了一块,连声称好。 皇后喝了一口茶,问道:“你是手巧,听说你在家里,宣大人对你极好,怎么还会让你做这些呢?” 宣绿华心中一酸,宣大人的好,她没经历过,可是自己在那个时代,吃过的苦,却数不过来。她曾经穷到五包泡面吃上五日,也曾经看到过那些精美的小蛋糕,想吃却没有钱,所以学会了什么都自己动手。 想想当年的苦,竟然成了今日的福气,这倒也是意外之得。可是,这话是不能跟皇后说的。 “是啊,父亲待我极好,只是我自己喜欢这个,便随便做了来。”宣绿华说道。 “唉,宣大人是个好人,他对你真好!”皇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宣绿华看皇后心绪不佳,便知她定然是为了薛昭仪小产一事的流言而困,便安慰道:“父亲常常说,做人要知足,珍惜眼前,对于那些管不了的事情,便放一放,时间久了,自然就会解决了,至于心境,是看人的,学会排解,恨,没必要,太痴迷,也是无谓。” 皇后诧异地看了宣绿华一眼:“宣大人真是如此说的?” 宣绿华心里有点虚,这都是她自己的人生心得,宣家老父何曾说过这些,可是,面对皇后的追问,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说是。 “我要是有这样的父亲就好了……”皇后突然有些失态,转瞬间,便坐直了身子,勉强笑道:“有父如此,怪道你这般看得开,这是好事。” 宣绿华说了一会儿话,记挂着临华院的事,便告退了。皇后起身相送,身子却晃了晃,险些晕倒,宣绿华吓了一跳,急忙冲上前扶住了皇后,绘月也赶了上来。 皇后脸色苍白,满脸疲态,连声说“不碍事”,便扶着宣绿华和绘月,坐了下去。 “去吧,本宫无事,此事也不要对外说,本宫信你!”皇后摆摆手,对宣绿华说道。 宣绿华有点拿不定主意,绘月说道:“无妨,娘娘只是坐久了,便有些晕,这里有奴婢伺候,宝林回去吧。” 宣绿华只能行礼告退。出了仙居宫,她满腹疑问。 为何皇后会对自己的父亲宣大人好像很熟悉的样子?而对自己说的那番劝解的话,有那样一种怀疑的态度? 皇后出身名门,为何会说“我要是有这样的父亲就好了”?难道,当今的首辅大臣上官熙大人,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吗?皇后家族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皇后的身子怎么那么差,感觉有什么顽疾?再想到皇上似乎也有些体弱,再看看林婕妤和丽阳公主,也是如此。怎么皇家锦衣玉食,却病的病,弱的弱,这是什么缘故? 回到临华院,云燕等三人还没回来,宣绿华便自己带着枣泥山药糕,先去了陈才人处。 陈才人正和待月在熨衣裳,一见到宣绿华来了,微笑着起身相迎,十分客气。 宣绿华送上了点心,陈才人笑道:“真是精致,光看看都赏心悦目,越发舍不得吃了。”便让待月收好了,说好生放着,等明日午后,配着南方进贡的红茶,当作点心。 宣绿华也没多想,看陈才人在熨衣裳,便道:“才人真是细心,我的衣裳都是洗罢了挂一挂,一个多月才熨上一次,实在有点麻烦啊!” 陈才人道:“总是闲着,烧着炭,刚好借着这个火,也省事的,你不愿意麻烦也罢了,其实,穿了给谁看啊,终归是这些姐妹,你看我,我看你的,谁还不知道谁呢。” 这么一说,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二人随意聊了几句,宣绿华起身告退,去了谢贵嫔的正殿。 一进门,谢贵嫔便说道:“我看你把人都派出去送礼了,瞧你机灵的,我听膳房说你要做枣泥山药糕?你也不把心思多放在皇上身上?” “嫔妾给皇上送了些去,还特意多送了好多,让皇上献给太后,这不,最后是姐姐这里,顺便和姐姐说说话,咱们好几日都没怎么聚在一起了呢。”宣绿华和谢贵嫔熟络起来,也就随意了很多。 “你忙嘛,怕你累着了!”谢贵嫔瞥了宣绿华一眼,哧的一声,笑了起来。 宣绿华立刻明白谢贵嫔的意思了,脸红着,嗔道:“姐姐今日说话也是这么怪怪的,不像往日了。” 谢贵嫔尝了一口糕点,点头称赞,说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谁都是从那里经历过来的,只盼着你早点怀上,这样,皇上心里的难受也会轻一些,你的日子也好过了。” 宣绿华迟疑片刻,还是问道:“嫔妾刚才去瞧皇后了,卸了妆,与早请安时大不相同,很是憔悴,竟然都有皱纹了,看着真让人心疼!” “皇后,看着风光,其实过得苦。”谢贵嫔叹息道。 “其实,皇后也才二十五六岁,养好了生日,定然还会有孩子的,为何她总是藏着心事一样的呢?” 宣绿华问道。 谢贵嫔顿了一下,轻声说:“皇后是不会再有孩子了。” 宣绿华吃了一惊。 谢贵嫔淡淡说道:“当皇后的第三个孩子流产之际,她的身子,已经坏了。” 宣绿华诧异地说道:“妹妹听说皇后是曾经失去过两个孩子啊,怎么还有三个?” 谢贵嫔叹了口气:“京城中的人都只知道两个,还有一个孩子,才两个月就没了,有谁知道呢?不过是苦水自己吞下罢了。”她回想起了皇后当年身怀有孕的种种惊险之状,直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 皇后本名上官朝云,十六岁嫁给了彼时刚刚开府两年的陇川王。谢贵嫔那时还是个陪嫁丫头,她亲眼见到了当年皇后出嫁的盛况。 第72章 陇川王 其实,陇川王那年十八岁,虽然他是彼时的皇后之子,但也是奇怪,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都不十分宠爱他,甚至,还有些被冷落。可是,彼时的朝廷重臣上官熙却不顾其他人的劝阻,执意把女儿嫁给了陇川王。 陇川王府很是寒酸,甚至还没有上官家族京城府邸的三分之一大,而上官家族赫赫百年,满门高官,朝中的门生遍布各部,可谓是朝廷的栋梁。上官朝云说是高攀了皇族,但众人心中都明白,从二者的地位上来看,或许,说“下嫁”更为妥贴。 成亲那一日,上官朝云出门的仪仗和陪嫁,从上官家大门口,一直排到了两条街外,那边已经远去了,看不到踪影,这边还在列队等候出发,满城百姓皆来围观,啧啧称赞。 如此的体面,对于寒碜的陇川王府来说,可谓是破天荒的。 婚后的日子,陇川王和王妃倒也相敬如宾,和和美美。次年,王妃怀了身孕。这一胎倒是顺顺当当,就是胎儿太大,生产之时,王妃整整痛苦挣扎了一日,才诞下一个八斤多重的女儿。 陇川王和王妃都高兴坏了,直把这个孩子当成掌上明珠,宠爱非常。只是王妃身子到底是受了损,将养了小半年才恢复过来。 待到小郡主满周岁,陇川王也已二十岁,被皇上派到了陇川封地。王妃、郡主乃至谢氏这样的陪嫁丫头也都跟着王爷去了陇川那个疫病瘴气横行的偏远之地。 一到了陇川,先是郡主生病,病情最凶险时,王妃忙得数日都没合眼,郡主的病一直拖了数月才好。 郡主刚刚病愈,陇川王也因公事繁忙,病倒了,这一病又是月余,床前都是王妃和谢氏照顾,直到病愈。 陇川王心中感念不已,对王妃是格外尊重,还特意把她的陪嫁丫头谢氏扶做了侧室。这之后没多久,王妃再次有孕了。这是来到陇川封地之后难得的喜事,本来整个王府上下都高高兴兴。 虽然龙川之地没什么像样的佳肴美酒,可陇川王还是为了王妃的身孕大摆宴席,庆祝了一番。 可是,到底是水土不服,王妃怀孕两月之时,便因为中了暑,喝了些解暑的汤药,便小产了。 那一夜,王爷夫妇关着门,在屋子里呆了好久,连谢氏都被拒之门外。当门打开时,已经三个时辰过去了,王爷和王妃的眼睛依旧通红。 从那时起,王妃的身子就大不如前了,气虚体弱,冬日怕冷,夏日怕热,略动一动,便气喘头晕,坐久了站起来,都会眼冒金星,需要人扶着方可。 第二年,小郡主还是因为年幼,经不住边地的疫气,没了。王爷和王妃失去了唯一的孩子,抱头痛哭,可是,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所幸,他们只在陇川封地住了三年,便被先帝重新调回了京城。 虽说回京是好事,可是辗转数千里,舟车劳顿,直走了三个月,才到京城,不但是王妃,就连王爷也是筋疲力尽。 回到京城的王妃,虽说日子好过了许多,但比不得在边远之地,自由自在。身为王妃,在京城之中,少不得要和皇族宗亲、高官显贵的女眷们往来应酬,这其实是一件苦差事。 虽然人们看在上官家族的面子上,给王妃一些体面,但终究是个无足轻重的陇川王,那些有权有势的宗亲和高官,是瞧不上他们的,明里暗里没少给陇川王和王妃脸色看。 那些日子,王爷夫妇都是压抑着,忍耐着,在屋里暗自垂泪,到了外面,还要摆出体面的样子,笑脸迎来送往。 回京后的第三年,王妃的身子略略调理好了些,便有了第三胎。这一胎,也不知怎么搞得,在京中引起了热议,宗亲显贵们纷纷前来探望,就连彼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也把王妃召进太极城,亲自过问,嘱咐她好生养胎,不可大意。 只是这一胎来得艰难,养得更是辛苦。兴许是王妃身子弱,胎动异常,孕吐强烈,王妃什么都吃不下去,可又不得不逼自己吃。平日里,无论是躺、坐、站、走,皆无比难受,吊不上气来。每日里还做恶梦,梦醒了,便浑身湿透,失魂落魄。 太医来了一拨有一拨,都觉得王妃这一胎不好,可又说不出那里不好,更别说对症下药了,只能吃些无关痛痒的寻常补药。 可是补药一碗接一碗地喝下去了,不但没有作用,更让王妃觉得周身浊气,身子重得走路都难,脚背和手背都肿了起来。 如此撑到了八个月,这孩子早产了。 那一夜,谢氏和王爷一道在外守着,王妃痛苦喊叫了一夜。当太医惊慌失措地冲出来,问皇上母子可能难以两全时,王爷二话不说,立刻下令,要太医无论如何也要保住王妃的命。 最终,王妃活了下来,可孩子还是死了。那是个男孩,周身青紫,早就没了呼吸。 经此一难,王妃元气大伤,便再也无法怀孕了。王爷伤心欲绝,把自己关在家中,每日除了探望王妃外,再也不见任何外客。 因为这事,许多宾客被拒之门外,颇有微词,斥责王爷只顾私情,连礼数都不顾了,实在有损君子之德。 可是原本有些冷淡的皇后,倒是破天荒地为王爷说了情,说王爷是个至情至性的纯良之人,虽有失礼数,但到底年轻,不必苛责,还特意派遣太监前去探望安抚,也算是有了些面子。 也许是此前的路太过坎坷,如今否极泰来。接下来的数年里,陇川王在皇后的安排下,先是纳娶了王怀勇将军的女儿王梓露为侧妃,也就是如今的王贵妃。 次年,又纳了书香门第出身的林氏和军中新贵的薛氏为侍妾,也即现在的林婕妤和薛昭仪。 新纳娶的妾室皆无所出,唯独沉默恬静的林氏,为皇上诞下了一个女儿,算是解了皇上的膝下之荒,就连彼时的皇后都极为高兴,立刻就让宗正寺册封为郡主。 一年后,先帝驾崩,遗诏令陇川王继位。皇上登基之后,便马上册封正妻上官朝云为皇后,侧妃王梓露为贵妃,谢氏为贵嫔,薛氏为昭仪,林氏为婕妤。 第73章 节礼 听了谢贵嫔说的这些,宣绿华算是明白了后宫几位老资历的后妃的由来,只是她心里有个疑问,却不敢问,只能压着。她始终不明白,既然皇上是太后的儿子,为何在做陇川王时,被众人轻视,甚至连亲生母亲也颇为冷淡。 可是谢贵嫔不说,她也不敢提。 宣绿华听说谢贵嫔在皇上登基前几年,也曾经怀孕过,谁知胎死腹中,谢贵嫔也因此元气大伤,很难再有孩子,想必这事是回京之后,纳娶王贵妃之前发生的吧。谢贵嫔有意隐去了这段往事,可知心中伤痛,宣绿华也不好多问了。 除夕前一日,小林子已经把《史记.外戚世家》找到了,宣绿华把六个银锞子包在自己亲手做的荷包里,连着两方端砚,四支宫制紫豪笔,一串沉香蜜蜡念珠,一个鎏金银虎挂件,还有这本书一起收拾好了,郑重地装于匣中,召来了宫内省的太监,要他们将这份年礼送到宣家。 今日,后宫中凡是家在京城的嫔妃都在安排给家中的赏赐节礼,宫内省忙得不堪。若是往日,宣绿华不得宠,只怕也难使唤得动宫内省那些人。可是今日不同往日,宣绿华成了新的红人儿,宫内省巴结还来不及呢,自然不敢怠慢。 太监们接了宣绿华的东西,云燕赶紧递上了荷包,里面装着些散碎银子。宣绿华他们虽然手头紧,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断不能小家子气。 当天午后,太监就回来覆命了,东西已然送达,宣老爷和宣夫人也送了回礼,不过是些零零碎碎的常用之物,有些是宣夫人亲手做的,尤其是一双青莲色的绣花鞋很是精致,上面还零星绣着一枝桃花,甚是清丽。 宣绿华一看就喜欢上了,立刻就试穿了起来,可是鞋子却大了许多,这让宣绿华郁闷不已,也很奇怪,怎么宣夫人都不知道女儿的尺码了吗?或者是失手了? 云燕却笑了起来:“宝林是不是在纳闷,为何宣夫人会搞错了尺寸吧?” 宣绿华点点头。 云燕凑到了宣绿华耳边,轻声说道:“听说女子有孕,就会脚肿,尺码便会大上一些,所以,宣夫人是想着等宝林怀上龙胎了穿的!” 宣绿华立刻脸红了,轻轻打了云燕一下:“你这个小蹄子,乱说!” “不信算了!”云燕嘻嘻笑着。 宣家的节礼中,还有三枚银戒指,皆镶着一颗月白色透着荧光的石头,盈盈润润,甚是好看。宣绿华不知是何物,就连云燕、雪兰和小林子也不认得。听太监说,这是宣子君在北上极远的固特国时发现的,乃是当地的一种宝石,但具体名字,太监也不记得了。 宣绿华让云燕把宣家的节礼收了,放到箱子里,锁了起来,独独取出两枚戒指,自己戴了一枚,另一枚则带到了谢贵嫔处。 宫里大部分嫔妃都是京城人氏,或者是外放官员在京中有宅邸家人,个个都在忙着给家眷赏赐,收家眷的节礼,阖宫之中皆喜气洋洋,这算是一年之中少有的几次喜庆时分了。 可是今日的谢贵嫔处很冷清,她是上官家族的奴婢,父母皆已亡故,再无亲人。按说,上官家也算是娘家,可是上官熙大人怕给谢贵嫔送节礼,引起贵嫔对自己奴婢出身的忌讳,便闭口不谈此事。 而谢贵嫔心中也存了个疙瘩,总觉得如果给上官家赏赐,似乎有种当年的奴才翻身,耀武扬威之感。 如此一来,虽然双方都有心,却都不敢向前走上一步。 宣绿华来到的时候,谢贵嫔正在打团扇的络子,宣绿华见她似乎心绪不佳,便知是为何了,而这也是宣绿华来的缘由。她知道,大部分嫔妃都有家人照应,唯独谢贵嫔没有,只怕是心里难过,所以特意来陪她说说话。 “这还没立春呢,贵嫔姐姐就开始忙活夏日的络子了,真是深谋远虑啊!”宣绿华笑道。 谢贵嫔扑哧一下,笑了起来:“你这个滑头,倒是会取笑我,我是闲着无事,做些东西罢了,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你怎么来了?”说着,便让宝莲上茶。 宣绿华便从袖中取出了那枚戒指,递给了谢贵嫔,问道:“前些日子,我哥哥托人给我送了这么个东西,我看着眼生,姐姐可认得这是什么石头?玛瑙不像玛瑙,玉石不象玉石的?” 她怕谢贵嫔伤心,故意说这是前些日子哥哥送的,也是费了一番心思。 谢贵嫔意味深长地看着宣绿华,说道:“真的是前些日子吗?你这个丫头,我还不知道你?”她懂得宣绿华的良苦用心,心里颇为温暖,可是嘴上却不肯露一点真实的心思。 谢贵嫔接过了那枚戒指,仔细看了看,说道:“这个是月光石,我在上官府的时候,见过外面的人给上官家送过这种宝石,不算是特别金贵,但很别致,中土极少,大多是外面人进贡来的,好像北边的固特人颇多这些月光石。” “怪不得呢!我哥哥说是去固特那边走了一圈,就带了些特产,虽然不怎么贵重,但也是难得的心意,他给了我三枚,我自己戴着一个,这个,就给贵嫔吧。” 宣绿华伸手给谢贵嫔看她的戒指,确实,这石头中微光灵动,看起来真如月光一般,配着宣绿华修长白皙的手指,越发显得娟秀了。 谢贵嫔知道宣绿华不是花言巧语之人,便也不再客套,点点头,宣绿华二话不说,捉过了谢贵嫔的手,给她戴上,却见谢贵嫔的无名指上还带着一枚赤金嵌红宝石的戒指,那红宝石足足有指甲大小,红得深邃迷醉,一看便是极其名贵之物。 宣绿华便将月光石的戒指戴在了谢贵嫔小指上,倒是正合适,两枚戒指一起戴着,一个华贵,一个清丽,倒也是相得益彰。 宣绿华一边端详着,一边笑问:“这个红宝石的戒指好漂亮,是皇上赏的吗?” 谢贵嫔道:“哪里啊!这是我册封贵嫔时,上官夫人送的贺礼,一同送的还有一对红宝石的赤金耳坠,我嫌太过奢华,便很少戴。” 宣绿华吃了一惊:“啊?那上官夫人对贵嫔其实也还是很有心的,上官府也算是贵嫔的娘家了,娘娘多和他们走动走动,也算彼此有个照应,我现在算是知道了,虽说前朝后宫表面上隔得远,其实都是连在一起的,我们好了,他们才好,我们倒霉了,必然连累他们,反过来也是如此。” 第74章 丽阳公主与谢贵嫔 一听宣绿华说起前朝后宫彼此照应的话,也头头是道,谢贵嫔淡淡地笑了。 “你总算明白这个道理了?也不算晚,你的父母哥哥对你真是好,也不说让他们借你的恩宠飞黄腾达了,至少要对得起他们,不要连累到他们才好。”谢贵嫔说道。 宣绿华低下了头,是啊,虽然她从来没见过宣家的人,可一件件小事累积起来,也让她对宫外那个陌生的家,有了一种莫名的情愫。 不管怎样,也不能连累他们。宣绿华暗暗地想,可马上又回过神来,这本来是她劝说谢贵嫔的,怎么反过来被谢贵嫔教育了一番? “那为何谢贵嫔从不和上官家多来往呢?好歹他们也是你的依靠!”宣绿华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谢贵嫔摇摇头:“你瞧瞧,我和皇后走得近,已经被认为是皇后一派的人马,连你也是如此。如果我再去和上官家联系紧密,那皇上,乃至整个前朝会怎么想?他们一定会认为,上官家有了一个皇后还不够,还要把手伸得更远,那皇上和太后该如何忌惮呢?” 宣绿华立刻明白了,说来说去,谢贵嫔是宁可自己苦一点,也不想再把上官家族扯进后宫这趟浑水之中。 “所以啊,我宁可少一事,也不要多一事。”谢贵嫔叹了口气。 宣绿华点了点头,本来,她还想把这个戒指送给皇后,如此一来,罢了,不必如此显眼了。她虽无结党攀附之心,但终究是人言可畏,况且,宣绿华最怕的,就是累及家人。 不过固特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宣绿华又好奇了。 谢贵嫔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只是在上官府,还有王府的时候,听过皇上和上官老爷他们说起过,也略知一二。” 据说,固特人在大虞朝西北方,以游牧为生,号称是草原上的狂风。与中原对抗数百年,终于在先帝时期,被大虞的北征大军彻底降服,俯首称臣,大虞皇帝遂册封固特首领为王,是为大虞的附属国。 先帝曾将宗室的郡主嫁于固特王做王后,可那固特国内部纷争不断,有人主张交好与大虞,求个安居乐业,可还有更多的人,包藏不臣之心,总是瞄着天朝上国,蠢蠢欲动。因此,这个固特国一直是大虞的心腹大患。 谢贵嫔道:“你哥哥能去固特国走一圈,倒是有勇有谋,这样的男子,必然受重用!皇上必定喜欢!” 宣绿华笑了起来:“是吗?借贵嫔吉言,过罢年,武科殿试的时候,希望他中个武状元,我也风光风光!” 二人一同笑了起来。 除夕之日,阖宫夜宴,宣绿华在镜前梳妆,想着穿什么去参加宫宴。云燕和雪兰这次难得的一致意见:打扮得素淡一些。 今年夜宴规格比往年简单了许多,甚至还不如冬至之宴,只因今年实在多事。先是惠太妃薨逝,紧接着薛昭仪小产,朱采女被赐死,听说隆冬时节,太后长乐宫里的汾阳王又病了,皇后身子也不好,如此一来,宫宴自然大大简化,也就不宜穿红着绿的了。 宣绿华穿了身素淡的衣服,却戴上了皇上赏赐的那对翡翠镯子。说起来,这对镯子,已经放了许久,都没戴,今日算是个大日子,并且宣绿华也想让皇上开心些,便戴上了。 谢贵嫔带着陈才人和宣绿华到了仙露殿的时候,林婕妤已经带着公主和武宝林、崔宝林落座了。公主看着还是瘦弱,但是气色好了些,一看见谢贵嫔,不知怎的,就朝着谢贵嫔招手,莫说谢贵嫔惊喜不已了,就连林婕妤也很诧异。 林婕妤笑道:“丽阳看起来喜欢贵嫔,看到贵嫔姐姐就笑呢。” 谢贵嫔赶紧俯下身子,朝着丽阳拍手,示意她过来。丽阳公主似乎很想扑到谢贵嫔身边,可是却不敢下地走路,只是舞着双手,“呀呀”地说这话。 “来,到谢娘娘这里来!自己走过来!”谢贵嫔张开了怀抱。 丽阳公主看了看谢贵嫔,又瞧了瞧林婕妤,林婕妤温柔地说道:“去吧,走过去!” 谢贵嫔拍了拍手,微笑着。丽阳公主居然真的从林婕妤怀中滑了下来,摸着林婕妤的腿,鼓足了勇气,摇摇晃晃地朝着谢贵嫔走去。宫女们一哄而上,就要扶她,却被谢贵嫔阻拦了。 “不要扶,让她自己走。来,到这里来!”谢贵嫔道。 终于,丽阳公主晃了几下,一下子冲到了谢贵嫔怀中,谢贵嫔连忙抱住了丽阳公主,亲了亲她的脸,说道:“唉呀,小公主真厉害!让谢娘娘亲一亲!” 丽阳公主在谢贵嫔怀中咯咯直笑,倒让林婕妤、崔宝林和武宝林面面相觑,他们在望仙殿几乎很少听到公主笑得如此开心。 宣绿华道:“看来,公主和谢贵嫔很是有缘呢!” 众人连连称是,可不免心中凄然。谢贵嫔如今也有三十出头了,一生无子,便把满腔的母爱给了丽阳公主,谢贵嫔如此,其他人未免不想到自己,不由得有些难过了。 崔宝林也笑着说:“索性,让丽阳公主认贵嫔娘娘做个干娘吧,如此,更亲了!” 林婕妤也笑了起来,倒是谢贵嫔推辞了:“这可不好,我不是什么有福之人,我倒是愿意多搭把手帮帮婕妤,可是做干娘,至少要是四妃才好!” 众人都不言语了,他们知道谢贵嫔这话的意思。公主若是要找干娘,自然是要能说得上话,将来可以为公主遮风挡雨的,谢贵嫔自保尚且艰难,何苦耽误了丽阳公主呢,说来说去,终究是一番苦心满腔爱意啊。 武宝林是个带刺的,专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搬弄是非。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贵嫔娘娘封妃也是迟早的,如今这么说,看来必然另有想法,婕妤娘娘不如自己想想,将来自个封个贵嫔昭仪的,那才是公主最大的靠山呢!” 这话把谢贵嫔和林婕妤同时给堵得暗自搓火,却又说不出什么来。他们二人本来就是好性子,此刻就算尴尬恼怒,也不会把武宝林如何了。 倒是崔宝林看不下去,替两位高阶嫔妃暗自叫屈. 第75章 交锋 崔宝林和武宝林虽然同住望仙殿,但素来不合。如今,崔宝林看武宝林如此挑拨,便斥道:“武妹妹这话说得跟一阵风似的轻巧,口气也大,知道的呢,咱们都是宝林,连个才人都没混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武妹妹马上要封淑妃一样!” 武宝林的脸立刻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盯着崔宝林。他们二人在望仙殿里,就这么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到了外面,依旧如此,林婕妤真是连一点驾驭下属的本事也没有,空落落地做了个老好人,谁都敢在她面前放肆一番。 众人皆不语,宣绿华看不下去了,便站出来,扶着林婕妤坐下:“婕妤娘娘快歇歇吧,酸话听多了,也怪累的,娘娘宽容,是性子最好的,两位姐姐这么大呼小叫的,换做是其他娘娘,也不知会怎么样!” 宣绿华话音刚落,从殿门口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声音:“怎么样?拖出去打死!一群不分尊卑的贱婢!” 众人一回头,才看到是薛昭仪到了,身边跟着冯才人和沈宝林。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就连谢贵嫔也站起来,点了点头。 薛昭仪大剌剌地从崔宝林和武宝林面前站定,冷笑着说道:“两位妹妹可是闲着无事,皮痒了?妄议尊上,不敬主位,你们都想挨板子了吗!” 两位宝林都不吭声,武宝林是吓得不敢多余,崔宝林则是憋着一口不服气。 薛昭仪扭头看了一眼林婕妤,不屑地说道:“还有你!没一点主位娘娘的架势,连你自己的两个人都辖制不住,如果我是你,一头碰死算了!” 薛昭仪也没给谢贵嫔行礼,只是看了一眼,顺便翻了个白眼,而后恶狠狠地刺了宣绿华一眼,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众人这才发现,薛昭仪的座次居然在谢贵嫔之前,仅次于王贵妃。 宣绿华等人也坐下了,各自心里装满了疑问,也不知道这个仙露殿的座次是谁排的,居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可是按说这一切都是皇后一手操办,无论如何,皇后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啊。 谢贵嫔看了宣绿华一眼,宣绿华一脸惊讶,谢贵嫔只是温和地一笑,也不计较,可宣绿华却很不开心。 自从薛昭仪小产以来,接近一个月了,其他各宫嫔妃都是第一次见到她。虽然薛昭仪用浓妆遮住了本来的肤色,又用了正红色的唇脂,似乎气色上佳,可是脸却明显地瘦了下去,脖子也是细得好像撑不住满头珠翠。 看得出来,薛昭仪根本就没恢复过来,却又强撑着,要在众人面前挣个面子。 薛昭仪向四处瞄了一眼,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宣绿华的身上。她恨透了这个贱丫头,并且认定,谋害自己和孩子的,何止是朱采女,宣绿华这个贱人定然也参与了,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薛昭仪心里冷笑:虽然本宫无凭无据,不能把你怎样,但要想收拾你,还有你的家人,也是随时的一件小事,你别得意! “宣宝林手里拿的那个是什么啊?看着怪眼生的!”薛昭仪喝了一口茶,悠悠问道。 宣绿华知道薛昭仪定然恨透了自己,双方的梁子已经结下,解不开了,索性放开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谁怕谁! “这是我的家人送的手炉,自然和宫里不一样!”宣绿华淡淡说道。 薛昭仪冷笑道:“是吗?果然呢!罢了,虽然看起来寒碜,也是一点心意,你父亲奔忙一生,只怕唯一的造化,就是把你送进宫,省得在家过苦日子了,你也该多谢谢他,那么大年纪,过一年少一年了!” 宣绿华都要气炸了,众嫔妃看薛昭仪说话刻毒,便知这对冤家又掐了起来,谢贵嫔等人都瞅了宣绿华一眼,希望她能忍耐,不和薛昭仪争一时之长短,当然,也有些人暗自叫好,恨不得薛宣二人打起来,打死一个才好呢! 若是薛氏侮辱自己,今日宣绿华也就罢了,谁让她小产了呢,也是可怜,但是如此诅咒宣老爷,拿就不行,她必须反击。 “我们宣家小门小户,父亲过惯了苦日子,倒也没什么,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吃得素净,心宽体健,多谢昭仪挂念的苦!只是在家的时候,父亲时常告诫,做人做事但求清白,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不贪不占,这才是长寿之道,否则,再多的金银,有何用,顶多买个好点的棺材罢了!” 说罢,宣绿华瞧了一眼薛昭仪手中的那个暖炉,相比自己的,却是华丽多了,鎏金的表面刻满繁复的花纹,还嵌着五彩琉璃,一看便知名贵,不过,宣绿华一点也不羡慕。 众人都嗤笑起来,薛昭仪的舅舅谭富贪腐一事,人尽皆知,若不是皇上看在薛昭仪有孕和薛将军的战功,早把那个硕鼠给斩了,真不知道那个谭富何来那么大的胆子,连皇家的差事都敢捞钱,难道真的要给自己置办个金棺材吗? 薛昭仪听得出来其中的讽刺意味,可宣绿华这话却刺得她又难受,又无从发怒,这要是一争下去,岂不是等于承认自己舅舅就是个贪官吗?可是,不发怒制住宣绿华,今日自己颜面何存? “混账东西!大过节的,你还说这样晦气的话,信不信本宫掌你的嘴!”薛昭仪只能用这个理由来发泄怒气了。 她刚要起身朝宣绿华走去,便听到身边谢贵嫔悠然说道:“大过节的,皇后贵妃还没来,我们这里倒是吵成一团,这让两位娘娘怎么想?” 薛昭仪嘴还是很硬:“管他怎么想!今日就要教训一下这个贱丫头!” 这话刚好就让刚刚进入仙露殿的贵妃听到了,她远远走来,微笑道:“昭仪的火气也太大了吧!今儿个好日子,姐妹们都在,聊聊天,何必认真的呢?快坐下吧,等会儿皇上皇后就该到了。” 贵妃虽笑着,可心里却不痛快,昭仪仗着她怀孕又失子,已经很没有礼数了,虽然二人也算有些交情,但在众嫔妃面前如此嚣张,她这个贵妃的面子往哪里放?当然,贵妃不会骤然撕破脸,让大家难堪,便只是温言点醒薛昭仪,让她收敛一下。 第76章 薛氏的谋算 薛昭仪坐下了,看起来似乎是给贵妃面子,其实,薛昭仪心里却在嘀咕着:哼,等着吧,待会儿皇上来了,自己再把面子扳回来! 帝后驾临,众嫔妃连忙起身行礼,皇上摆摆手,道:“今日阖宫饮宴,大家无需拘束,开宴之前,有一事要宣布。”说罢,看了一眼在一边候着的宫内省太监。 那太监赶忙走入席间,朗声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惟薛崇怀之女,幼习礼训,夙表慧娴,胄出名门,誉闻华间,宜遵旧章,授以内职,是用命尔为贵嫔。钦哉!其光膺徽命,可不慎欤!” 众人一听,便知皇上特意择了今天这个好日子,给薛氏晋位贵嫔了。说起来,谢氏无子,也早已位列贵嫔,薛氏虽然小产,好歹也和谢氏一样了,只是薛昭仪显然更年轻,更有指望。 太监宣读罢诏书,道:“贵嫔请接旨!” 薛氏这下终于扬眉吐气,款款离席,走入正中,接了圣旨、金印、金册,强忍着欢喜,说道:“臣妾接旨,谢皇上隆恩!” 薛氏起身,谢贵嫔以下的众妃嫔连忙离席列队,给薛贵嫔行礼请安祝贺,薛贵嫔扫了众人一眼,又挑衅似的瞧了瞧谢贵嫔,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才让众人平身。 回到席间,薛贵嫔的心里畅快了许多。 这些日子,她都没有出门,就连给太后请安,都被太后心疼地斥责了一通,要她未恢复之前,不要到处走动,免得伤了元气,再要怀孕,可就难了。 太后都这么说了,薛贵嫔便有了理由,皇后那里是从来都不去了,至于众嫔妃,她更是连多看一眼都嫌烦,也就和绫绮宫的冯才人来往多些。 皇上常来探望薛贵嫔,可她自己不能承宠,便拉上了冯才人一起说笑,如此,冯才人跟着沾了光,也能挣到几次侍寝。 薛贵嫔知道,自己不能侍寝,若是再不开眼不识相,争风吃醋,只怕是把皇上越推越远,听说皇上这些日子对临华院的陈才人和宣宝林倒是颇为青睐,甚至那一夜,还让宣宝林在正殿睡了,这可一点都不合规矩! 既然总要有人侍寝,何不让自己好掌控的人来出头呢?好歹也有个贤良大度的名声。薛贵嫔便选中了冯才人。 至于那个沈宝林,薛贵嫔也懒得见她,每日请安,说了两句话,就轰走了。沈宝林倒也安静守本分,不多说一句话,不行一步路,活像个土拨鼠,钻在自己屋里只是绣花做针线,哪里也不去,更不往皇上身边凑。 掰指头一算,这个沈宝林进宫一年多了,好像只侍寝过两次,上一次好像还是半年前,后来皇上就再也没有召幸过沈宝林,而沈宝林自己居然也不争不抢,不声不响,闷着头过自己的小日子,完全就是宫里一个可有可无之人。如此,薛贵嫔也就放心了。 忍耐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薛氏如今总算晋封贵嫔了。虽然孩子没了,可是太医说了,亏得她年纪轻,底子好,没有伤着身子,所以将养两个月,只怕就全好了。 只是贵妃特意叮嘱,以后的饮食务必当心,不可再食生冷之物,太医开的药,也要按时吃了。薛昭仪倒是对贵妃很感激,没想到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还是她保护着自己。也难怪,二人本来感情就好,贵妃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如今也是一条船上的,难免更亲厚些了。 今日是贵嫔,来日,还要做淑妃、皇后!薛贵嫔看着席间众女眷,暗暗发誓,他日要是当了皇后,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那个废后和宣绿华。 都说是朱采女下毒,可薛贵嫔心里认定,这不过是个替死鬼,背后真正的主谋,必然是皇后,宣绿华那个贱人也脱不了干系! 这笔帐,薛贵嫔会一笔一笔地和他们清算,当然不是现在! 开宴,今日之宴,很是简朴,太后也为着汾阳王的身子发愁,没来出席,皇上命宫女送了几道清淡些的精细小菜过去给汾阳王,又让太医随时来报消息。 席间也无多少歌舞,只是让宫中教坊的伶人在嫔妃向帝后祝酒的间隙,献了几曲。 轮到陈才人祝酒之时,皇上饮了酒,笑道:“朕今晚还召了你父亲和其他几个大臣在乾元宫外书房,年后,他就要从国子监到御史台就职中丞了,你可以备些礼物,宴罢遣人送去,也是你的心意!” 陈才人脸色骤然变红了,可见心中之大喜,只是依旧保持着礼仪,行了大礼,说道:“臣妾代父亲谢过皇上,皇上万岁!” 众人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还是羡慕的。除夕之夜,能让皇上请至乾元宫里说话,这种殊荣,怕是少有。 虽然御史中丞只是个从四品的言官,但陈才人的父亲陈文华半年前才从外任召回京,在国子监做了一阵子太学博士,这段时间,听说陈文华结交了不少京中文人和名士,才学之名无人不知,这不,马上就被提升到了御史台了,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宣绿华也很羡慕,不过,她羡慕的是,今夜陈才人能够给自己的父亲送去些礼物,虽然见不到,但是想到自己的家人也在这座太极城的某个不远的地方,心中的温暖,比得了赏赐还要高兴。 可是,宣老爷官职低微,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朱采女已经死了,如今的后宫里,宣绿华是资历最低的嫔妃了。轮到她祝酒的时候,已到了宴席尾声。 宣绿华离席,云燕捧酒在侧,宣绿华行了礼,请安祝祷之后,皇上和皇后俱饮了酒,皇上看着宣绿华的镯子笑道:“这个镯子很衬你!倒是艳而不俗,贵而不骄!” 皇后也看到了宣绿华的翡翠手镯,回忆道:“臣妾记得当年皇上在陇川之时,当地的一个采翡翠的一家人都得了疫病,还是皇上路过,赐了药,把他们救了回来,后来那人献上了一对镯子,说是山间老坑出产,很是稀罕。” 皇上也点头道:“是啊,那时你我都不愿意收他东西,他还跪着磕头,说要是咱们不收,他就长跪不起,后来才收下的,正是那对翡翠镯子。” 第77章 温润君子文太医 皇后笑了:“冰种阳绿翡翠,虽然珍贵,但宫中并不少,只是他专门刻了衔环的图案,倒是一片真心难得。史书有云,结草衔环,乃是知恩图报。宣宝林,皇上把这对镯子赐给你,你可要倍加珍惜,好好侍奉皇上!” 宣绿华谢过,转身回到席上,却看到了众嫔妃复杂的眼神,有些人欣喜,有些人冷漠,还有些人嫉妒。罢了,为了一个镯子,这宫里的人又要看在眼里了,宣绿华不禁叹了一口气。 宴至尾声,皇后有些头疼,便提前离席,匆匆回了仙居宫。众人再饮了几杯,皇上则要回乾元宫与陈文华等人说些事情,便都各自散去。 众人议论的焦点瞬间又从宣绿华的翡翠镯子,转移到了皇上对陈才人父亲的赏识。 “陈才人,你父亲这官位升的真快,就好像坐了热炭的猴儿,止不住地往上窜!真是让人看着眼热!” “还不是陈才人孝顺,拉父亲一把,这就是父女同心,你羡慕不来的!” “我可不羡慕,我父亲安安分分,不乱动心思!” 众人的话很刺耳,陈才人忍着,默默地走着,不吭声。 宣绿华看了陈才人一眼,想安慰她,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却看见她不声不响地甩开了众人,快步走了。 宣绿华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带着云燕刚刚出了仙露殿,便瞧见了雪兰守在路边,探着脑袋,朝仙露殿门口张望,一脸焦虑。 宣绿华赶了过去,一问才知,是小林子的病又反复了,今日早上就不得劲,胸闷恶心,还有些疼痛,浑身不敢动劲,勉强撑着,等到晚上,撑不住了,开始发烧,躺倒了。 “那去请太医了吗?”宣绿华急忙问道。 “请了!请不到人,奴婢急得自己去了两趟,都扑了空,还被人赶了回来,如今小林子烧得直说胡话,奴婢实在无法了……”说着,雪兰便哭了起来。 原来,今日似乎生病之人格外多。 太后宫里,汾阳王病了,太后直接召了六七个太医去长乐宫候着,随时诊治,就连煎药也要太医亲自看着才行。皇后头疼,又有太医进了仙居宫伺候。 还有盛华公主府上说是有数人受了外伤,也叫走了几名太医去诊治。 更为可气的是,宫外的景山侯夫人病了,也召了数名太医去景山侯府上看病,再加上太医院原本就要有人值守,而小林子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太监,谁会搭理? 宣绿华有些气愤,汾阳王和皇后也罢了,公主府和景山侯府上也是动不动就召太医,一召还要几个人一起去,分别诊脉,各自开方子,然后再碰在一起,唯恐有太医使坏。 而宫里头正需要急救的病人却躺着无人搭理,虽说小林子只是奴才,但奴才也是人啊! 宣绿华怒道:“景山侯的夫人是怎么了……” 话刚起了个头,便听到身后有人说话:“景山侯是太后的侄儿,其夫人乃是永安郡主,夫人生病,想来是比较急的!” 宣绿华一回头,原来是沈宝林。 沈宝林朝着宣绿华使了个眼色,阻止了她的抱怨,委婉地提醒了宣绿华,景山侯的地位有多么特殊。 就算宣绿华心急如焚,可也无可奈何,与其这么抱怨,不如自己去太医院找人,更何况,抱怨太后的侄儿和郡主,不如闭嘴,免得给自己和小林子招来大祸。 宣绿华正要赶去太医院,被沈宝林叫住了:“宣宝林不必自己去,若是你去了,搞得人尽皆知,反而让人觉得你是在抱怨什么,太医院中有个年轻的太医,名叫文铮,医术甚好,是你们宣家和我家的旧相识,只是不得志,不如你让云燕直接点名文太医,这样更好些!” 宣绿华也觉得是,谢了沈宝林,便赶紧吩咐云燕,让她以自己的名义,去请文太医来给小林子诊治,她自己急急忙忙地回到临华院。 小林子躺在炕上,周围两个太监守着,束手无策。宣绿华坐到了床边,摸了摸小林子的额头,烫手,再摸摸被子,精薄,便怒了。 “这被子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入冬之时,给他做了一床新被子,怎么这么薄?这能不生病吗?” 旁边一个小太监嗫嚅地说道:“回禀宝林,是做了新的,可是小林子把那床被子给了掖庭宫的一个老奴,说那人可怜,无人照看。” 宣绿华刚要发火,另一个太监补充道:“小林子刚入宫时,被人欺负,是那个掖庭宫的老奴护着他,不然,只怕小林子此刻早死了,所以小林子记着那人的好,掖庭宫里的人无人照拂,吃不饱穿不暖,那人老了,连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小林子心好!” 宣绿华无话可说了,只能叹息了一声,让雪兰去接一盆冷水来,用冷毛巾给小林子退烧。 这边正忙着,不多时,云燕果然带着一位年轻太医来了,看来,这个应该就是文太医了。 方才,沈宝林说文家与宣家和沈家,都是旧相识,可是宣绿华却一点也不记得了,此刻,少不得做出些熟络的样子,免得露出马脚。 “文太医来了,真是有劳了,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宣绿华一边客气着,一边仔细打量文太医的模样。 文太医肤色白皙,容貌清俊,看起来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却极为沉稳,举手投足间,淡定儒雅,让人一看便觉得安心妥贴。这人还在上唇留了两抹胡须,也许本来是想增添些老成的感觉,却莫名地带了些俏皮。 文太医瞧了小林子一眼,温言道:“这里有下官在即可,宝林还是先回屋,待下官诊治好了,自会去向宝林覆命,如何?” 宣绿华知道自己是一个女子,久处其他男子的卧室之中甚是不便,就算是太监也不好,便道:“那就有劳文太医了!稍后,请至我屋中喝茶。”说罢,便回到了自己房中等待。 不多时,文太医便在门外候着了,宣绿华赶紧让云燕把人请进来,上了茶,问了好,便问小林子的病情。 文太医道:“不碍事,只是他本来就受过内伤,将好未好之际,劳累了些,被褥又薄,受了寒气,内外夹攻,便发了烧,如今,我开个方子,让太医院把要抓了,送过来,你们自己熬,按时给他服下便可。” 第78章 时运不济的剑南王 宣绿华总算是放心了,便命雪兰立刻找一床厚被子给小林子送去,那床薄的被子收回来,过了元宵节,找尚服局的老嬷嬷们翻新一下,留着给小林子春日暖和些了盖。 雪兰赶紧去了,文太医听着宣绿华如此安排,便道:“宝林宅心仁厚,和在家时一样,着实令人敬服。” 宣绿华一听这话,便知沈宝林说的没错,可她也不知过往的事,便含糊地问道:“文大人可好?新年了,按照礼数也该问候一下的,可是……” “无妨,无妨,家父家母都好,只是年岁渐长了,家父从太医院告老之后,便回家开了个小医馆,家母帮着打理,也是颇为忙碌。” 宣绿华马上懂了,原来文太医是家学渊源,所以才进了太医院,可看他这么年轻,文老爷只怕也就四十余岁,对于一个医者来说,可谓巅峰之际,居然告老了?岂不是可惜? 她诧异地问道:“文大人正当壮年,怎么这么急着告老?” 文太医尴尬地笑笑,吞吞吐吐地说:“这,其实家父倒真的不适合在太医院供职,她脾气耿直,不会说话,只怕会惹得宫里的主子们不悦,还让太医院的同僚们难堪,所以,索性便回家去了。” 宣绿华笑了起来,看来,文老爷也是个耿直之人,看不惯宫里的龌龊之事和太医院的勾心斗角,不趟这个浑水,不生这个闲气,倒是爽快,这很合宣绿华的脾性呢。 如此看来,文太医在太医院里出不了头,也是可以想见的了,有其父必有其子,很多性格温吞之人,其实骨子里很固执。 文太医随意聊了几句,便要告退,宣绿华让云燕取来了四枚银锞子,装在两个荷包中,说道:“今儿个是除夕,劳文太医跑一趟,实在给你添麻烦了,这些节礼,就当我送给文老爷文夫人的,借个吉祥意思,实在不成敬意,请文太医代为转交。” 文太医听宣绿华这么说,也不再假模假样地客套一番了,行礼谢过之后,便退下了。 宣绿华回想着沈宝林说的话,什么宣家、沈家和文家都是旧相识,果然没错,那么,沈宝林应该也是自小认识的了? 现在想想这段时间以来,虽然自己和沈宝林来往不多,但每次沈宝林都在明里暗里地帮着自己,想想她还要在薛贵嫔宫里住着,能做到这一步,其实很不容易了,看来以后要和沈宝林多走动走动了,这人倒是个可交之人。 闹腾了一夜,那边小林子的药熬好也喝了下去,睡得安稳了,宣绿华也乏了,云燕和雪兰伺候她洗漱。 云燕道:“明个儿有的热闹了,听说,明日大朝会,剑南王进京了,也要来宫里给皇帝朝贺呢。” “剑南王?就是西南的那个王爷吗?我听说,夏秋交替的时候,他给皇上太后还有薛贵嫔进献了不少山中的鳜鱼,可是那个剑南王?”宣绿华问道。 “可不就是他嘛!这个剑南王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就连皇上和太后,也要给他三分颜面的。” 宣绿华一下子来了兴趣,云燕所知也不多,皆是宫内的太监宫女之间传出来的。 这个剑南王,本名重华显,是先帝的次子,因为长子早逝,他便成了事实上的皇长子。 剑南王的母亲是先帝的淑妃,出身低微,据说是教坊伶人,但容色绝丽,犹善歌舞,先帝当年第一眼看见,便惊为天人,立刻纳做婕妤。 册封之后才一年出头,婕妤便诞下了公主,晋封为昭仪。可惜公主两岁时便得了天花,夭折了。 不过这昭仪福气大,又过了一年,生了皇子,也就是重华显。据说重华显像极了先帝年幼之时,只是比先帝更加漂亮,就连当年的太后都赞不绝口,爱若珍宝。 重华显刚满周岁,皇上就迫不及待地册封其母为淑妃,一下子越了两级,重华显则封为晋王。晋王打小就深得皇上宠爱,再加上母亲淑妃也是宠冠后宫,风头一时无两。那时,当今的太后也不过是个贵嫔,远不能与淑妃相抗。 彼时皇后崩逝,皇上立刻就要立淑妃为继后,消息一传出来,立刻遭到了群臣反对。他们认为,淑妃出身寒微,不足以母仪天下,要求皇上谨慎行事。 皇上气极,与群臣几番争执,甚至动了大怒,贬了数名一二品的大员,可众臣寸步不让。就在皇上准备杀一儆百之时,宗正寺卿出面,以宗族长者和诸王的名义劝谏皇上,要他以江山社稷为重,不可因为宠幸妃妾,而失了天下人心。 如此闹得沸沸扬扬之后,皇上终于打消了册立淑妃为后的想法,却把满腔热忱投入到了对晋王的培养之上,打算着将来自己百年之后,晋王登基,自然会追封淑妃为皇后,那不也是一样吗? 可没想到,过了几年,淑妃便病逝了,这也成了皇上心中永远的遗憾。他心里越是觉得亏欠淑妃,便越要把满腔爱意给晋王。 如此,晋王从6岁进学开始,就是按照太子的规格进行培养,诸王皆有不及。 可是,这时贵嫔有孕了,生下了当今的皇帝,宫中的形势便有了变化。贵嫔借着子嗣和娘家雄厚的实力,一跃而成为德妃,其子也被封为陇川王。 晋王读书有成,又进了军中服役,随后还在吏部历练,完全就是一个皇太子的架势。 待到陇川王长大,宫中风云突变,晋王也不知怎的,失了圣上的心,被改了封号,从晋王改成了剑南王,并且不再长居京中,反而被派往西南封地。而德妃,也被册立为皇后。 陇川王趁势崛起,回京,被册立为太子,随后皇帝驾崩,陇川王继了位,剑南王也就彻底被边缘化了。 宣绿华听了云燕这一番讲述,只觉得其中惊心动魄,百转千回,必有不少宫廷秘闻。但如果连宫中的奴婢们都知道了,想来也是公开的秘密了。 梳洗罢,正要安寝,突然,临华院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似乎有人在哭喊着什么,声嘶力竭,凄厉无比,就像是半夜鬼嚎。 第79章 白公公的蹊跷之死 宣绿华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吩咐道:“云燕,你披件厚衣裳,赶紧出去瞧瞧是怎么了?” 云燕立刻出去,门外一阵喧哗,看来,宣贵嫔和陈才人也被惊动了,皆派了人出去看。宫门开了,哭喊之声越发明显。 宣绿华坐不住了,所幸也穿了衣裳走了出去,来到宫门口,便见到一个太监带着哭腔地说着什么,这人看起来是吓坏了,浑身发抖,声音都嘶哑了,说了好一会儿,才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个太监深夜有差事,路过临华院附近的一个池塘,莫名觉得有阵风从后脑啥掠过,他下意识地扭过头瞧瞧,眼睛的余光却看见池塘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像是个黑色的包袱飘在水上。 这宫里有时会发生偷盗之事,太监宫女们会趁着天黑,偷些宫里的物件,或者是宫女们的私活儿,拿出去卖。这事不能让侍卫们抓到,一旦抓住,轻则打板子、赶出宫去,重则小命都没了。所以人们时常会在宫道边 的池塘、树丛里发现一些无主的包袱。 这太监心中窃喜,以为今日自己也发财了,捡到了意外之财,看看四下无人,连忙凑过去,找了个竹竿,把那个包袱给拨了过来。天黑,他也看不出清楚,伸手一拉,发现包袱颇重,心中更是狂喜。 谁知那个包袱到了岸边后,也不知怎的,居然翻了一面,在幽幽月光下,居然出现了一张人脸,泡得肿胀惨白,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这太监。 他双腿一软,当时就跪了下来,和死尸对视片刻之后,一声惨叫,这才拼尽全力,站了起来,连滚带爬地逃了,一边跑,还一边叫。 宣绿华听到这里,觉得纳闷,这是何人,怎么在除夕之夜落水了呢?并且还是在临华院附近? 谢贵嫔和陈才人也来了,谢贵嫔吩咐守宫的太监去瞧瞧到底何人,赶紧打捞上来。 一众太监赶紧过去了。宣绿华问道:“娘娘,是否要赶紧报告给皇上皇后?” 谢贵嫔道:“先看了再说,只怕是有些蹊跷!” 一时,太监们回来了,气喘吁吁地报告道:“回禀娘娘,溺水者乃是寿章宫的太监白公公,身上还带着些飞钱和贴身之物,似乎是要出宫的样子。” 宣绿华只觉得白公公这个名字很是耳熟,似乎在哪听过,云燕悄悄对她耳语:“就是太妃居住的寿章宫的首领太监啊,咱们那一夜,在惠太妃院子里遇到过他的。” 宣绿华恍然大悟,如此想来,更觉得诧异了。这个白公公带着飞钱和贴身之物,趁着除夕,半夜三更想出宫?并且如果真要出宫,为何要走临华院这条路?这也不顺路啊! 此刻,众人皆看着谢贵嫔,等着她拿主意,谢贵嫔沉默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陈才人有点害怕,道:“娘娘,要不,赶紧把此事报告给皇后吧,皇后若是身子不好,太后或者贵妃都好,这事怕是有些棘手呢。” 谢贵嫔没回答,却问宣绿华:“宣宝林,此事你觉得如何处理?” 宣绿华的心里在瞬间做了个判断,说道:“这个太监溺水,着实可怜,嫔妾觉得不如通知宫内省,让他们把这人带走,看看死因。如果是无辜溺水,若有家人,就让家人来领走,赏些银子,若无家人,便依照规矩安葬了吧。” 谢贵嫔看了她一眼,看得宣绿华心里有些忐忑。 其实,宣绿华也觉得白公公骤然落水,只怕事出有因,甚至可能藏着些不可告人的内幕,可现在皇后身子不适,太后宫中为了汾阳王忙得连宫宴都不来了,那只剩下贵妃了可以管事了。 此时此刻,谢贵嫔,乃至整个临华院何苦去趟这个浑水,直接把事情交给宫内省即可。 如果此事不了了之,只怕就是和当年太妃之死有关,甚至不排除白公公知道内情,而真正的幕后黑手便痛下杀手。此时此刻,还不是为太妃之死翻案的时候,只能忍耐。 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此刻的明智之举。 谢贵嫔说道:“本宫也觉得是,如此,就去宫内省报告给路公公,由他来酌情处理吧。” 陈才人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宣绿华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心里却升起一丝悲凉。 临华院的大门关上了,那具尸体也被挪走了,一切安静如初,好像什么也没发生。陈才人匆匆回了屋子,宣绿华也正要走,谢贵嫔却叫住了她。 “此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要再想了,在这个宫里,有些事,是经不起多思的。”谢贵嫔说道。 宣绿华明白谢贵嫔的意思,是啊,太妃之死的水太深,不是宣绿华这样的人能够搅得动的,若是不小心惹来了狂风巨浪,只怕死的,不止是白公公了。 可是,当她想到长沙王,心里又有些隐隐的痛。 这一夜,宣绿华一直都没睡好,想了许多事,脑子里乱糟糟的。好不容易略有些睡意了,天色也要亮了,无奈之下,只能起床再次洗漱。 今日是初一大日子,先是要给皇后太后早请安,接下来,还要去紫宸殿给拜见皇上,到时,皇族宗亲皆会到场,中午时分又要参加皇后宫中的宴席,实在忙碌。 宣绿华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脸憔悴,眼圈也有些乌青,这个样子如何见人?无法,只能妆容浓一些,遮住这一脸晦气的样子。 一番梳妆之后,宣绿华看着镜中人,感觉都有点认不出来了,这还是自己吗?一旁的云燕看着也觉得粉似乎太多了些,但不如此,如何能够盖住这满脸的倦容呢? 待要出门,小林子已经把宫内省那边的消息传了过来。 宫内省的调查显示,白公公是因财起意,意图将宫中之物盗出宫外变卖,夜深不慎落水而死,这事已经禀报了皇后和太后,二位主子都无异议,因此,一大早,白公公的尸身就已经悄悄送出宫了,免得扫了宫里头过年的兴致。 宣绿华点点头,不说什么,她庆幸昨夜没有多事,可心里的疑问也越来越深。罢了,不去想了。 第80章 诸王与公主 出了门,宣绿华虽然已经听云燕说了今日的各种规矩,可脑子里还是乱的,她就像个牵线木偶,完全不知该做什么,只是跟着谢贵嫔和陈才人后面,亦步亦趋,小心谨慎,唯恐出了差错。 来到紫宸殿,已有不少皇室宗亲守候在殿外,三五成群地闲聊着,现在距离皇上驾临还有些时间,这些宗亲要么是皇帝的爷爷叔伯姑婶,要么是皇帝的兄弟姐妹,算起来都是亲戚,也就很是轻松。 宣绿华等嫔妃在皇后的带领下,鱼贯而入,宗亲们皆笑着行礼,问候新年,皇后等也一一回礼。宣绿华发现,皇后的妆容也甚浓,一张脸雪白,贴了花钿,点了面靥,描了斜红,越发显得隆重矜持,与往日判若两人。 皇后的妆容一向素雅浅淡,难得如此浓妆艳抹。看来,昨夜皇后也没睡好啊。 宣绿华走在最后,前面皇后进了正殿,站着等待皇上,宣绿华等人就排到了门口,北风飕飕地吹,所幸鹤氅里的灰鼠毛挡住了冷风,倒还不至于刺骨的冷。 宣绿华忍不住把衣领系得紧一些,一转头,却看见了站在最旁边的谨怀公主,公主身边站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个头不高,身子敦实,表情也有些憨厚,估计这便是谨怀公主的驸马郑文吧。 都说谨怀公主的夫君虽然其貌不扬,家世也就是一般,却是个老实可靠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谨怀公主见宣绿华朝自己这里看过来,便点头一笑,很是和善,宣绿华也微微颌首,打了个招呼。 可是另一边有人说话的声音把众人都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是盛华公主和一个三十六七岁的男子。 盛华公主的神情很是不悦,拉着个脸,虽然和那个男子说话,可是眼睛却瞧也不瞧他:“本宫戴什么首饰,需要你来多管吗?什么时候起,你不带兵了,改管起女人的头饰了?怎么,你多了些不为人知的嗜好了不成?” 众人听到这话,皆憋不住笑了起来,却又不敢大声。 那男子却也不生气,只是嘻嘻笑道:“怎么哥哥我随便说了几句,盛华妹妹就生这么大的气?其实,你戴着这个九鸾凤钗还真是有点皇后的派头啊!” 这时,宣绿华才注意到,盛华公主高高堆起的发髻正中,戴着一个异常奢华的九鸾凤钗。这支凤钗纯金打造,共有九尾四翅,凤尾点缀着粉色的碧玺,凤嘴处衔着五串红宝石的珠子,端的是华丽之极。 宣绿华有些不解,身旁的沈宝林低声说道:“这个九鸾凤钗是只有皇后才可以戴的,她这么做,可算是僭越了,不过,谁也不能和她计较的。” 宣绿华这才明白了,这个盛华公主真是有些恃宠生骄了,这大朝会上,来这么一出,不是给皇上皇后添堵吗? 盛华公主不屑地撇了撇嘴:“剑南王,你久不在京中,听说你在益州的王府也是很奢华啊,正殿台阶还用了五爪金龙,按照你的说辞,那你是不是想做皇帝?” 众人一听这话,皆悚然变色。在太极城中,对一个王爷说出这样的话,真可谓是惊心动魄,可是盛华公主却满不在乎。 宣绿华听到“剑南王”三字,才明白,原来那个男子便是声名赫赫的剑南王。昨夜她还和云燕说起此人,谁知此刻便遇到了。 剑南王个头虽然并不甚高,却很是健壮,一身朝服穿在身上,绷得紧紧的,更衬得他孔武有力。虽然看似一介武夫,可剑南王却承袭了当年淑妃的几分风采,凤目剑眉,英气逼人,尤其是一双眼睛,犀利无比,似乎只一眼,就能看穿你的心事。 宣绿华心中暗自惊讶,此人绝对是个厉害角色。 剑南王听了盛华公主的话,哈哈大笑道:“公主这玩笑话在哥哥面前说也就罢了,若是在皇上面前说,只怕是要引起误会的,哥哥我胸怀坦荡,不怕人议论,只能让妹妹你出一口气,怎么说都随你!” 盛华公主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不理会他,直接走上台阶,推开了谨怀公主,径直进了大殿,和皇后说话去了。 谨怀公主被盛华公主推得身子一晃,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宣绿华眼疾手快,赶紧出手扶住她,恰好驸马郑文也在另一边迅速地搀住了公主的胳膊。 谨怀公主站定,朝着宣绿华点头笑笑:“多谢宣宝林!”回头,又对着郑文说:“无妨!”可是,话虽这么说,谨怀公主的脸还是涨得通红,眼中闪着些隐隐的泪光。 宣绿华明白,谨怀公主这不是被吓到,而是被羞辱了。 同为公主,盛华公主如此不把谨怀公主放在眼里,甚至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把人推开,简直是欺人太甚。可是,盛华公主是太后的心头肉,谁敢和她计较呢?就算谨怀公主心中再愤怒,也少不得把这口气压下去,忍着。 郑文握着谨怀公主的手,轻轻拍了拍,微笑了一下,笑中带着鼓励和安慰。谨怀公主的神色慢慢恢复了,整了整衣裳和头发。 宣绿华看在眼里,心中无比羡慕。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谨怀公主虽然不得势,还有些狼狈,可是有这么一位贴心的夫君,夫复何求呢? 在人群中,走出来一位少年,穿着一件白狐狸毛的大氅,风帽略略有些大,细长浓密的白色狐狸毛把小脸都遮住了,众人一时间抖没认出来他是谁。宣绿华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长沙王。 前些日子,在太液池边看雪,那时长沙王的衣裳还明显短了,没想到今日居然穿了一件如此名贵的大氅,宣绿华都快认不出了。 谨怀公主看着长沙王这衣裳,笑道:“长沙王,你这件大氅可是价值不菲,白狐狸毛倒也罢了,只是这衣裳看起来是用一整张的白狐狸皮做的,如此巨大的皮毛,可是稀罕得很哪!” 长沙王的脸都有点红了,低声说道:“这是前些日子皇上赏的,说是今冬特别冷,我的衣裳都短小了,便命人连夜赶制的。” 第81章 太后的心思 众人一听长沙王这件白狐狸皮大氅是皇上所赐,众人不由得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谨怀公主点头道:“还是皇上心细,能关注到这许多,你近日读了什么书?” 长沙王道:“已经开始读《尚书》了!” 谨怀公主拍了拍长沙王的肩膀,柔声说道:“读书固然重要,可是身子也要紧,你还是有点瘦,每日午后,还有夜读之时,让伺候你的宫人多给你炖些汤水,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长沙王点头称是,一旁的驸马郑文也道:“长沙王过了年就十二岁了,再过几年,就该出宫开府了,平日里多练习练习骑射,强身健体也甚好!” 宣绿华听他们这么说,倒觉得有些过年时寻常人家的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唠家常的感觉,如此温馨的气氛,与方才盛华公主和剑南王之间彼此明刀暗枪、你来我往的斗嘴,更像是一家人了。 可这边刚说了没多久,剑南王又发话了:“长沙王也不必非要等到十七岁再出去,早些出宫也好,反正迟早也要去封地就藩,惠太妃也殁了,不如早点出宫,也能习惯些!” 长沙王的脸顿时僵住了,眼睛里骤然闪出了泪光,谨怀公主有些恼怒,却不敢发作,只好把脸扭到了一边。 宣绿华看不下去了,虽然剑南王的实力,令人忌惮,但也不能如此无礼,连长沙王这样可怜的孩子也要欺负,并且听剑南王这话,摆明了就是在皇上和长沙王直接挑拨离间,其心可诛! 宣绿华想了想,对长沙王说道:“王爷不必难过,惠太妃虽然大去,但别忘了,她的心一直在你身边,关心着你,皇上和太后更是把王爷记挂在心上,你看,谨怀公主和驸马不也是如此吗?所以无论旁人说什么,都不必太在意。” 长沙王的表情松缓了许多,感激地看了宣绿华一眼,可是宣绿华此举,却招来了剑南王的注意。 剑南王打量了宣绿华一眼,说道:“这是哪位?恕本王眼拙,竟没认出来!看这样子,是皇上的新宠吗?” 宣绿华听他这话,便知来者不善,答道:“嫔妾乃是临华院宝林宣氏,见过剑南王。” 剑南王笑道:“哦,宣氏,去年好像皇上新纳了十二个嫔妃,不过当时看起来个个也都清秀可人,丽质天生,不曾想,过了一年再见,这脸都变了,白得都认不出了!可是在宫中思虑过度,把脸色都弄得如此惨淡?” 宣绿华心中气恼,却又不好直接与他争执,便道:“怪道方才盛华公主说王爷对女子妆容颇有研究了,只怕连后宫里的尚宫们都有所不及,日后,宫中若是有什么时兴妆容,看来还要剑南王多做指导。” 众人都笑了起来,就连剑南王也听出了其中的讥诮之意,宣绿华本以为他会发怒,谁知剑南王却哈哈一笑:“还真让你说中了,当年,本王给一个女子画眉,深得闺阁之乐,也算是画眉的高手。可惜,故人已去,今日,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让本王为她而重操旧业了!” 说罢,剑南王再度大笑起来,可笑声之中,竟似有了几分悲凉之意。 谨怀公主忙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皇上皇后马上就要到了,今日太后也会来,大家快准备准备吧 ,不要失礼了!” 话音刚落,太监便高声宣报:“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急忙整肃仪容,行跪拜大礼。皇上皇后升了座,待到众人平身之后,却并不说话。大殿之上,一片寂静,众人正有些诧异,却听太监来报:“太后娘娘驾到!汾阳王驾到!” 皇上皇后起身,迎了太后进殿,太后坐在正中之位,身边是汾阳王,皇上和皇后分坐两边。 原来皇上皇后是在等待太后,怪不得迟迟不说话。可是,太后坐于正中也就罢了,这是皇上的孝心,汾阳王凭什么坐在那个位置?就因为他年幼多病嘛?无论宗族之内,还是放眼天下,都于礼不合啊! 这不但是宣绿华的想法,也是众人心中之所想。可是,再怎么不合适,皇上和皇后都没有说什么,其他人也就不便多言了。但嘴上不说,并不代表心中认可。 眼下看起来,汾阳王虽然马上就十岁了,可是身子还是单薄得好像六七岁的幼童,被层层貂皮裹着,只露出了一张笑脸,甚是可怜。 众人再次行礼后,太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剑南王,微笑着问道:“剑南王从益州来京城,山路艰险,实在是辛苦了。” 剑南王回道:“能够回京拜见太后和皇上,臣不觉得辛苦,再说这条路臣走了无数遍,虽然山高路险,但熟能生巧,哪里有险滩,哪里有激流,都稔熟于心,跟随我的那些人也都是如此,太后不必担忧。” 太后道:“哀家听说益州之地,有剑南王在,百姓安居乐业,十分富足,更能据守天险,是我大虞的稳固后方,剑南王功不可没啊!” 剑南王赶紧回道:“哪里哪里,太后谬赞了!益州地方之事,自有刺史和都督掌管,臣只是个闲散之人,不喜俗务,甚少与他们往来,实在不敢居功。” 太后点点头,很满意地说道:“如此也好,剑南王你的嫡子重华世阳何在?他可曾跟着你进京了?” 剑南王说道:“这孩子在益州的王府中,不曾跟来。他年纪小,不懂事,臣怕他礼数不周,冲撞了太后和皇上,便没让他来。” 皇上笑着说“无妨”,太后则道:“世阳如今也有七岁了,不算小了,长居益州,实在不妥,哀家想着,请皇帝早日给世阳册封,让他回到京中居住,这样哀家也能看到孙子了。” 剑南王只有一个嫡子,名叫重华世阳,跟着他在益州,重华世阳乃是剑南王已故王妃所生的唯一一个嫡子,爱若珍宝,整日带在身边,此事人人皆知。众人顿时都吃了一惊,他们都没想到,太后会在此时提出这事,这不等于让剑南王父子分离吗? 剑南王赶紧说道:“多谢太后开恩,只是这孩子多病,不宜远行,他母亲去世得早,臣实在不放心他。” 第82章 家人觐见 皇上接过话头,说道:“无妨,朕倒觉得,正因为王妃仙逝,你一个大男人,也不大会照顾孩子不如,就让世阳和汾阳王一起,住在太后宫里,由太后抚养,必定妥贴。” 太后点头笑着:“哀家也是这个意思,哀家以前见过世阳那个孩子,伶俐可爱,就让他和汾阳王做个伴,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在一起,想必也开心些。” 剑南王还要说话,却被盛华公主抢了先。 “母后,皇兄,我看这个主意好,他们名义是叔侄,其实年岁相当,一定能说到一块儿去的,并且皇上若是要册封,不如今日就册封,顺便下个恩典,让世阳进宫,陪在母后身边。皇上娶妻这么多年,连一个男丁也没添,要知道,母后想抱孙子都想得夜夜睡不着觉呢!” 盛华公主这么说着,往妃嫔处扫了一眼,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众嫔妃顿时脸上火辣辣的,就连皇上和皇后也顿觉脸上无光。 于是,皇上直接就册封重华世阳为晋阳郡王,并命元宵节后,剑南王回益州,派人护送晋阳郡王进京,留在长乐宫,由太后抚养。 圣旨已下,无可更改,剑南王勉强笑道:“那以后犬子就要叨扰太后了,臣实在是感激不尽。” 太后笑着摆摆手,低头对汾阳王说道:“很快世阳就会来长乐宫陪你了,开心吗?” 汾阳王天真地笑着,用力地点点头。 看着剑南王强作欢颜,再看看太后温和慈祥的面容,以及汾阳王烂漫的笑意,宣绿华有点笑不出来。重华世阳的母亲已经去世了,这个世上唯一爱着他的父亲,也不得不离开他,他要去往长乐宫,和汾阳王作伴。那么,他会不会变成另一个汾阳王呢? 宣绿华想到长沙王的模样,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宫里的孩子,要想平安健康地长大,怎么这么难呢? 眼看朝会即将结束,太后说道:“今日是初一,你们长久不见,且自在地乐一乐,哀家就带着汾阳王回长乐宫了,明日是初二,民间有习俗,出嫁的女儿要回门,咱们宫里头和外面,行的是君臣之礼,不兴什么回娘家,但是孝字当先,不如,就让婕妤以上的嫔妃,若是家人在京,可明日在前朝寻一处合适的殿宇,让直系的父母姐妹兄弟进宫团聚,吃个团圆饭,皇帝,你意下如何?” 别说林婕妤和薛贵嫔、王贵妃了,就连皇后也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后,又满怀期待地看着皇上,唯恐皇上不答应。 皇上带着笑,看着皇后,道:“这自然好,并且家眷来了,宫里也要准备些年礼,这就让宫内省和六尚局去筹备,皇后来安排此事,如何?” 皇后等人欣喜不已,连忙起身,谢过皇上和太后。 宣绿华等低阶嫔妃看了,真是眼馋不已,只恨自己品阶太低,没能赶上这样的好时机。 陈才人首先说话了:“自古以来,都没有这样的恩典,太后和皇上真是恩德被泽天下,嫔妾等也感同身受。” 贵妃起身,向太后和皇上皇后行了礼,说道:“臣妾也感念太后和皇上恩德,今儿个是新年,臣妾斗胆向太后和皇上讨个恩典,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皇后以下,我们数人能见家人固然好,若是其他姐妹也有这个福气,哪怕只是见个面,说个话,那也是天大的喜事。” 原来,贵妃是在为低阶嫔妃们争取这个见到家人的机会。 这事虽然皇后也想过,可是怕皇上忌讳嫔妃与前朝联络太多,便没有提,谁知贵妃先说出来了。众嫔妃心中当然感念贵妃,就算皇上和太后不肯,这个好人,贵妃也是做定了的。 谁知皇上一听,立刻喜上眉梢,转头对太后说道:“儿子觉得此建议甚好,也该让众嫔妃见见家人了,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摇摇头:“哀家觉得此事有利有弊,不过既然皇帝刚刚登基不久,格外开恩,倒也说得过去,不过以后可不能如此了,否则,宫里头乱套了。这些嫔妃既然进了宫,就要安心服侍皇帝,哪能天天想着家?连个孩子都没能生出一个来,底下站了这许多人,真是无用!” 太后这话让众嫔妃的脸上火辣辣的挂不住,就连皇帝也讪讪的,连忙说道:“多谢母后教诲,那么今年就破例,婕妤以上,初二家人觐见,其他嫔妃,元宵节觐见,明年的时候,有子嗣的后妃方可见到家人,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点点头:“正是这个理!” 众嫔妃一听,心里都乐开了花,只是忍着,不敢笑,只齐声说道:“多谢皇上和太后恩典,臣妾感激不尽!” 回宫的路上,那些家在京城的嫔妃心情大好,说说笑笑,就连彼此有嫌隙的那些人,也变得和气了许多。 宣绿华又是高兴,又是忐忑。她很想见到宣家的人,那些陌生却又亲密的人们,虽然从没见过面,可是血脉相连的天然亲近,已经让宣绿华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至亲之人。 只是,她也担心,万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露了马脚可怎么好? 她心里真是既盼着元宵节,又怕那一天的到来。 薛贵嫔尤为开心,她封了贵嫔,虽然很不满意,但好歹晋位了,也算是弥补了失子之痛,明日接见父兄等人,一定要好好赏他们,让薛家在军中更有面子。 薛贵嫔坐在轿辇之上,看着前方的谢贵嫔默不作声,冷笑了一下,示意太监加快脚步,赶了上去,与谢贵嫔并肩而行。 薛贵嫔娇笑道:“谢姐姐,今晚咱们回去了可要好好打扮,明日里要见家人,不可失了皇家的体统,对了,姐姐你明日打算穿什么衣服啊?是穿朝服还是常服呢?” 谢贵嫔看了薛贵嫔一眼,淡淡说道:“你去问问贵妃。” 薛贵嫔装作恍然大悟地说道:“我可是傻了,姐姐家里没人,明日无需这么多事情,自然不用多想,唉,说起来倒也轻省了,妹妹可就不行了,一大家子,父亲母亲哥哥,还有个妹妹,真是人多事杂,明日可有的热闹了,想想都头疼呢,妹妹可真是羡慕姐姐你这样来去无牵挂呢!” 第83章 白发卢尚宫 谢贵嫔心中又怒又痛,却也无法反驳,出身贱籍的标签一旦贴上,就再也甩不掉了,此刻,谢贵嫔也只能默默忍受,不予理会。 宣绿华和陈才人看着谢贵嫔的沉默,也无法说些什么,只能目送着谢贵嫔匆匆离去。 薛贵嫔冷笑了一声,回头恶狠狠地看了宣绿华一眼,高声道:“回宫!” 宣绿华根本懒得理会薛贵嫔,她急忙回到临华院,来到谢贵嫔所居的正殿,正要进去,站在门口的瑞莲朝她摆摆手,轻声说道:“宝林还是迟些来吧,贵嫔一回来就把门关上了,一个人在屋子里呢,现在宝林去了,只怕也不好说什么,索性等一等吧。” 宣绿华想想也是,此刻只怕谢贵嫔谁也不想见,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吧。她回到自己屋里,云燕和雪兰已经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了。 “你们在找什么呢?”宣绿华问道。 “看看往日里皇上皇后的赏赐还有多少,元宵节的时候,宣老爷和夫人就要进宫了,宝林也该想想有什么见面礼啊,虽说宫内省会准备一些,可到底都是库房里没用的旧货,再说,什么礼物都不如宝林自己准备的来得贴心暖心吧!”云燕笑道。 话虽这么说,可是宣绿华看看打开的箱笼,就知道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可赏赐家人的。皇上和其他嫔妃送的首饰,是不能赏给母亲的,这不成体统,至于布料,也大多都用了,剩下的都是些零碎布头,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了。 银子?宣绿华自己还需要家人接济呢,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赏赐家人呢? 这么一算,宣绿华在宫里,还真是两手空空,囊中羞涩啊! 主仆三人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像样的节礼,不由得都灰心丧气,可怜雪兰还不甘心,还在到处搜寻,一刻不停歇。 宣绿华心烦不已,对雪兰说道:“别瞎忙了,你越是这么卖力找东西,我就越是心酸,你快去看看小林子的病情好点了没,别给我添堵了,大过年的,咱们四个人,个个哭丧着脸算怎么回事?晦气死了!” 雪兰出去了,宣绿华又让云燕把小林子原本盖的那床被子并一块布料送到尚服局,找个人把被子翻新了,再给小邓子做件衣裳。 云燕想了想,还是打算去找上次的那位卢尚宫,还笑着问道:“宝林怎么对小邓子这么关心?等其实,按照宝林的品级,应该有两名太监伺候的,不如就把小邓子要来?” 宣绿华摇摇头说:“咱们四个人,已然这么艰难,把小邓子要来,越发手头紧了,原本谢贵嫔说过这事,我回绝了,以后再说吧。” 云燕笑了笑,说了个秘密给宣绿华听。 原来,大部分嫔妃都会按照品级,配足了宫女太监,也不只是为了要人伺候,只不过宫女太监的月钱和份例都是主子拿着,再分发下去,所以,其中便有些克扣之事,说起来,也是一个生财之道呢。 宣绿华听得都觉得可笑,哪个嫔妃这么做,简直是眼皮子浅得让人看不起,宣绿华就算穷死,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宣绿华说道:“别管那些人怎么样,咱们自己过自己的。我只是那日偶然看到小邓子快过年了,还穿着日常那件旧衣裳,都洗得褪色了,想来也不暖和,就想着反正还有块剩余的布料,就给他。” 云燕背对着宣绿华,站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拿着东西要走,宣绿华横竖无事,谢贵嫔又闭门谢客,她便要和云燕一块去尚服局,也瞧瞧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看个新鲜。 二人走在宫道上,云燕憋了许久,说道:“宝林,奴婢在宫里五年多了,从没见过哪位主子像你这样待下人的,其他主子再好,也是端着主子的身份,宝林你不是这样……” 宣绿华笑了起来:“我只是觉得像小邓子这样的,真的是可怜,大家都是人,何必要互相踩着对方,来摆自己的谱呢?人和人,说到底,都是一样的。” 云燕轻声说道:“宝林,你要是皇后就好了,宫里的奴才们就会好过一些。不对,皇后也不行……” 宣绿华斥道:“别胡说!” 过年时的尚服局安静了许多,民间有过年不动针线的说法,其实宫里也有,只不过,不动针线的是宫里的主子,尚服局的人还是要劳作的,只是接到的活儿少了,主子们要的东西,大多都在节前做好送去了,这一刻自然清闲,人人都窝在屋子里烤火取暖。 卢尚宫的屋子在尚服局最偏辟处,一溜排的房子,皆是两人一间,门前的雪都堆着,勉强打扫出一条小路可以走,看起来,这里也没有太监专门帮他们铲雪。 卢尚宫的屋子在边上的一间,云燕上前敲开了门,一个老宫人走了出来,一看到云燕,便道:“姑娘这个时候可是有活计要做啊?”随后,老宫人便看到了宣绿华,赶紧行了个礼,补了一句:“奴婢见过宝林!” 看来,这个妇人便是卢尚宫了。宣绿华见她大约六十余岁的样子,头发花白,眼神似乎也有些不太好,看人微微眯着眼,一身旧衣裳,虽是尚宫的形制,可终究太旧了,颜色都洗得褪掉了,甚是寒酸。 不过,卢尚宫虽然看着甚老,也很是贫寒,可头发却梳得一丝不乱,衣裳也是干干净净,腰背也是挺直的,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有种不卑不亢的气度。 宣绿华点头微笑道:“这位可就是卢尚宫?大过年的,给你问个好。早听云燕说起过你老人家,赏赐麻烦你做的活计甚好,今日又要来叨扰了。” 卢尚宫笑道:“宝林这话可是折煞奴婢了,宝林有活计给我,奴婢感激还来不及呢!快请屋里坐吧,外面怪冷的,别冻着了。”说着,就把宣绿华和云燕往屋里迎。 卢尚宫的屋子摆着两张床,一张空着,一张则放着被褥,屋里也无甚家具,收拾得倒是清汤利水,很是干净,却没有生炭火,有些寒冷。 第84章 失势的尚宫 宣绿华没问为何屋里不生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卢尚宫怕是没钱没势,冬日里连炭火都烧不起,自己要是这么问一句,看起来好像是关心,其实是戳人痛处。谁又不是傻子,不知道冬天生炭火暖和!还需要你来多说一句? 云燕说了来意,卢尚宫便道:“这个活计简单,奴婢很快就能做好,倒是宝林实在好心,连宫里小太监的冷暖也想得到。” 宣绿华笑着把酬劳包好了,递给卢尚宫,卢尚宫满脸羞赧,起身接过,嘴里还客气着。其实,按照规矩是活计做好后付酬劳的,可是宣绿华看卢尚宫实在贫寒,只怕是急需用钱,便先把银子给了她,解她燃眉之急。 云燕问道:“卢尚宫,上次我来,你屋里还有一个人的,怎么今儿就剩下你了?你这么自己住着,但也是清静。” 卢尚宫叹口气说道:“什么清静啊!那个老姐妹前几天病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病,听说会过人的,太医院只来看了一眼,尚服局便把人抬出宫外去了,听人说,出了宫两天,就死了,唉!” 宣绿华看着那张空床,心里很难过,便道:“那卢尚宫你也要当心了,这几日可要注意,一有不适,赶紧去找大夫,万不可耽搁了!” 卢尚宫摇摇头,说道:“奴婢也活够了,虽然有些心愿未了,但终归都是命,不怕这个。再说了,就算我们去找太医,也无人理会,前面这个老姐妹可不就是个例子嘛,算了,富贵在天,生死有命,看开些,兴许能活得长久些呢!” 宣绿华立刻驳道:“尚宫如何这么说?成事在天,谋事也在人呢!好好活着,可比什么都强。我倒是在太医院还认得一个姓文的太医,为人极好,求他定然没错的,若是以后卢尚宫有个头疼脑热,请不到太医,说与我,我去帮你找,可不能再说这么丧气的话了!” 卢尚宫感激地点点头,别管到底能不能用得上,至少宣绿华今日所说的,让她心里很暖。她也在宫里多年了,冷暖浮沉,全都经历过了,宣绿华这样的嫔妃,还是第一次遇到。 稍坐了一会儿,宣绿华和云燕便起身告辞了。 出了尚服局,宣绿华看四下无人,便问道:“卢尚宫好歹也是老尚宫了,怎么日子过得这么苦?” 云燕道:“说是尚宫,其实尚宫和尚宫之间也是不同的。六尚局下有六尚,为首者皆为尚宫,各宫院驻守宫女的首领也是尚宫,有些尚宫,有权有势,自然日子过得好,有些尚宫,没有权势,地位也就低了,还有些老尚宫,卸了任,无处可去,便在宫里头找个安身之地,名义上说是尚宫,其实,还不如主子身边的宫女呢!” 宣绿华一想,便明白了。临华院也有驻守的宫女,和贴身伺候主子的宫女不同,他们固定在临华院,宫女首领便是尚宫,人称崔尚宫。崔尚宫便有体面了许多,平日里只和谢贵嫔汇报日常,并不太理会宣绿华和陈才人,很是高傲。 可是听说还有些无人居住的宫院,也有尚宫,当然,也就无人问津,境况也之能是比卢尚宫这样的,稍稍好些罢了,只靠着月例银子度日,却没了卢尚宫这样的便利,能够借着尚服局的名头接些私活,补贴日常用度。 想想卢尚宫虽然老了,但气度依旧,也依稀能够看出当年的花容玉貌,想来当年也是很得势的吧,只是今日却沦落至此,令人唏嘘。 云燕也不太清楚卢尚宫的过往,只知道她曾经伺候过先帝的一位昭仪,后来昭仪去了,卢尚宫也就失势了,真是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此刻,仙居宫中,皇后也在为明日的家眷觐见之事而忙碌。 家眷觐见者,共有四人,皇后自己家上官氏,贵妃王氏,贵嫔薛氏,婕妤林氏,四户人家分在太极宫前朝的哪一出殿堂,何时更衣,何时觐见,何时受礼,何时开宴,何时退息,各家赏赐何物,皆要安排得妥贴,绝不能有一丝疏漏。 皇后本来身子就不好,看着宫内省递上来的折子,事无巨细,都要一一顾及,更是头痛不已。 所幸上官氏昔年也曾在自己家中接驾,皇后幼时也知道其中规矩,何处最易出现问题,她是知道的。况且,上官氏自幼便以未来后宫之主的要求,精心培养,所以,眼前之事,倒也不算困难。 可是,对于这一切,皇后心里是倦怠的,她不想看到这些,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一一细看,唯恐除了什么差错。 看得实在眼疼,绘月便拿着册子,念给皇后听,若是遇到了不妥之处,皇后便出言修改。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侍花说道:“娘娘看着这些疲乏,不如就叫给宫内省去做便罢,娘娘当心身子。” 皇后摇摇头:“那怎么行?这若是出一点岔子,丢的是皇家的脸面,皇上也会被本宫失望,唉,少不得撑着了……” 皇后的确不能不撑着,她还有一层心里的话没有说出来,若是自己这个皇后不称职,只怕会累及上官家的百年荣耀,这是皇后不想担、却又不得不担起的重任。 绘月对侍花说道:“你去瞧瞧给娘娘炖的燕窝好了没,守着点火候,若是好了,便凉一凉,待会用蜂蜜拌一拌,那里面放的参片着实有些苦!” 侍花应承着便出去了。 待到门关上了,绘月收起了宫内省的卷册,才说道:“今儿个贵妃的话,摆明了是在拉拢人心,她瞄着皇后之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娘娘可要当心着。虽说薛昭仪得宠,但再怎么样,她的家世摆在那里,性子也不好,难成气候,可是贵妃家世不低,皇上也很是看重她,这贵妃的心思也特别深,只怕将来必成心腹大患。” 皇后点点头:“我何曾不知呢?她是前朝后宫一起,都在暗中筹谋,所幸年中之时,借着惠太妃薨逝的机会,让她和薛昭仪在皇上面前栽了个跟头,这些日子她倒是安稳了许多,不过日后只怕还要生事。” 第85章 卖身死契 侍花也是个机灵通透之人,她立刻提醒皇后:“等明个儿,见了咱家上官大人,娘娘可一定要提醒大人,当心那个王怀勇!” 皇后笑了笑:“这个不用你我多说,父亲一定会当心的!王怀勇也是四辅臣之一,紧盯着我父亲的首辅之位,谁看不出来呢?不过,看着皇上的意思是,文臣武将,要互相牵制,所以,不管王怀勇的权势如何,都不会一人独大,更何况,他军权在手,更令皇上忌惮呢!” “太后那边,也要小心应付的……”绘月轻声说道。 皇后不语,却反问道:“你觉得宣绿华如何?” 绘月松了一口气,笑道:“奴婢很喜欢这个宣宝林,只是觉得她有些怪,似乎和寻常嫔妃不一样,说起来,她对娘娘还是上心的,惠太妃之事,娘娘虽然有所筹谋,但终究是救了她,若不是娘娘把太后和皇上请回来,那事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 皇后叹道:“本宫是没有指望了,只求保住娘家不受连累,可是后宫里,终归要有人能出来的,这个宣绿华,很合皇上心意,能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的,除了陈才人,便是她了。陈才人不声不响,琢磨不透,可是宣绿华却干净,通透,他日必成大器。只是本宫很羡慕她,能够不逾本心地活着,这是福气,也是本事!” “娘娘贵为皇后,天下之母,只有天下人羡慕娘娘的,娘娘羡慕旁人做什么。”绘月一听皇后的话里透着伤感,便赶紧安慰道。 皇后苦笑一声,不再多说了。 “听说上官大人给谢贵嫔送了一份和娘娘差不离的节礼,还把当年的那个卖身契还给了谢贵嫔。”绘月轻声说。 皇后点点头:“应该的,她也过得苦,若不是因为我,她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 临华院里,宣绿华看到有太监送来了些东西给谢贵嫔,而后,正屋的门便开了,就知道只怕谢贵嫔的心情此刻也差不多平复了,便来到了正屋,谢贵嫔正坐在暖榻上看着什么东西。 宣绿华一瞧,原来是一份节礼:六个金锞子,六个银锞子,四匹上好的料子,一双金步摇,并一盒明珠,一盒碧玉珠,谢贵嫔手里还拿着一张什么旧文书。 “这是谁送的礼,如此贵重?难不成是皇上?皇上又想着娘娘了?”宣绿华问道,她故意这么说,好让谢贵嫔笑一笑。 谢贵嫔脸有些红了,嗔道:“你瞎说什么啊!这是上官大人送来的节礼!” 宣绿华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上官大人?哪个上官大人?” “就是皇后娘娘的父亲啊?你可是傻了?”谢贵嫔道。 宣绿华立时懂了。明日里几位主位娘娘都有家人觐见,唯独谢贵嫔身份尴尬,上官大人怕谢贵嫔心中难受,便特地送了这份礼给谢贵嫔,算是把她当成自家人了。 上官大人的这份心思,还真是体贴。 宣绿华见谢贵嫔看着手里的那张发黄的纸出神,便笑问道:“娘娘手里这是什么?莫非是张一万两的飞钱不成?” 谢贵嫔脸红了:“这是我当年卖进上官家的卖身契,上面有好几个字都看不懂,你帮我瞧瞧?” 这是宣绿华第一次真正见到卖身契,她连忙接了过来。这张契文已经发脆发黄了,可见已有多年,只是保存得还是十分完整。 “立出舍书。某县某村亲母谢门朱氏,今因年岁不丰,家贫无所依,将次女谢二女,年八岁,生于十一月廿八日,辰时建生,情愿入朱阳县上官府中,终身为奴,任凭教训。倘若山水不测,各从天命。两边情愿,各无悔,永远存照。当付身价银十两正。恐后无凭,立此并照。” 宣绿华念与了谢贵嫔听,谢贵嫔点头道:“是了,我就是八岁那年被卖到了上官家的,这是个卖身的死契,一辈子都是家奴了。” “可是,娘娘你已经是贵嫔了啊?”宣绿华不解。 “这就是上官大人的好意,其实,有没有这个卖身契,都是一样的。”谢贵嫔说道。 当年,谢家把次女卖给了上官家在朱阳的老宅子,这是个终身契,所幸谢氏做了上官家小姐上官朝云的贴身丫鬟,总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她,后来上官朝云嫁了陇川王,谢氏也作为陪嫁丫头,进了王府。 此后,谢氏又成了妾室,皇上登基封了贵嫔,那张卖身契也就不了了之,上官大人怕谢贵嫔吃心,便一直不提此事。 可是宫中和民间始终有些眼皮子浅的人,拿着谢贵嫔的奴婢身份说事,冷嘲热讽,而谢贵嫔自己心里也藏着一个疙瘩解不开,上官大人焉能不知?于是,便趁着这次嫔妃家眷觐见的名头,把当年的卖身契还给了谢贵嫔,希望她能打开心结。 宣绿华看着上面写着贵嫔的生辰和籍贯,便道:“既然娘娘的母亲和出生地都有,那可以去找找当年的亲人啊!” 谢贵嫔摇摇头:“不中用的!皇上登基后,上官大人的确去过我的家乡,帮我寻访亲人,只是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已经不在了,后来也就算了。” “不在了?”宣绿华很诧异。 “是啊!先是藩王作乱,战火打了过去,后来固特人偷袭,又是烧杀掳掠的,再加上此后有两年饥荒,家中人饿死的饿死,逃跑的逃跑,老房子都塌了,一个人都没了。”谢贵嫔黯然道。 宣绿华的心里一下子灰暗下来了,她想起了她原来的那个家,父母家人给了她太多的寒心,家的温暖?几乎是不存在的。她有了和谢贵嫔同病相怜的感觉。只是,此刻,谢贵嫔最需要的,不是两个人一起哀叹命运无常,而是振作起来,好好活着。 宣绿华强笑着,说道:“虽然娘娘的家人都不在了,其实,妹妹倒觉得,上官大人和皇后娘娘其实是很体恤娘娘的,看看今日的节礼,还有这张契文,可见是用心的,娘娘有这样的家人,就算明日里不得见面,心在,也是一样。” 第86章 沈伊人的家世 谢贵嫔心里无比感动,握住了宣绿华的手:“我理解上官大人的心,还有他的避讳。绿华,终究是你给了我安慰。” 宣绿华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有些苦涩,此刻,她更加期待元宵节的家人觐见了。 初二,后宫一下子热闹起来,因为皇后、贵妃、薛贵嫔和林婕妤都去了前朝,与家人见面,各宫里的低阶嫔妃们立时就活跃起来了,互相串门子,一时间,诸宫院之间,衣带飘香,钗环浮翠,笑语欢声,不绝于耳。 不过临华院还是清静如常,因为主位娘娘在,而谢贵嫔又一向以严守宫规而著称,那些宝林们个个都敬而远之,不敢前来亲近,唯恐讨了个没趣,被谢贵嫔教育一番。 陈才人这两日也不知怎的,一声不吭,只在屋里看书绣花,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过她向来安静,众人不以为意。 宣绿华也未出去串门,她本来就不爱和嫔妃们多说闲话,再说天气寒冷,她也懒得动。倒是晚膳之后,沈宝林来了,这真是稀客。 宣绿华对沈宝林印象颇佳,二人只是因为隔着一个薛贵嫔,不便来往过多,可是彼此心里还是投缘的。 宣绿华让了座,吩咐云燕端上了他们熬的芦草山楂菊花茶,加了冰糖,请沈宝林品尝。沈宝林喝了一口,便赞不绝口,这冬日里天干物燥,寒气袭人,围着暖炉,喝一口甜甜润润的茶,最是适宜。 沈宝林捧着杯子暖手,宣绿华这里的炭火不旺,屋子里还真不算很暖和。 “你似乎与在家时大不同了,那时,你性子急躁,总爱舞刀弄剑的,每次我去找你,你都能吓我一跳,如今,安静多了,也沉稳了。”沈宝林看着宣绿华,笑着。 宣绿华怎么也没想到昔日自己是“舞刀弄剑”,她失笑起来:“真的吗?我完全不记得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宝林说道:“想来是旁观者清吧,你父亲总说你像是武将之后,说起来,宣老爷也曾经在军中效力过数年,受了伤,便回来在宫内省谋了一个职位,也算是武人了,你的容貌虽然与你父亲不像,可当时的性子,却像极了。” 宣绿华脸都红了,赶紧岔开话题:“沈姐姐,咱们进宫后,倒是来往不多了,可见姐姐也对我疏远了,妹妹都不知道是何故,可是我和我的家人有何不当之处?。”宣绿华始终没能搞清楚宣家和沈家的渊源,又不敢直接问,便用这话来试探沈宝林。 沈宝林不知这是宣绿华在套她的话,有些急了,说了一大通,居然把两家的往事说了个大概。 沈宝林本名沈伊人,祖上原是京城富商,虽有些钱,但毕竟士、农、工、商,商人敬陪末座,地位低下。沈家便四处活动,寻找官宦人家的门路,想要买个官。 恰好那时宣绿华的父亲还在军中,是彼时辅国大将军吕中的下属,军中缺了一个筹集钱粮的职位,沈宝林的父亲沈万钱便捐了银钱,得了这个差使,算是军中之人了。 由此,宣家和沈家便相识了,那时,宣家虽然并不富裕,但沈家并没有因此而嫌弃宣家,相反,逢年过节,时常走动,也是很亲厚的。 谁知不知怎的,辅国大将军牵连进了一个宫中的纠纷,说是参与谋反,被满门抄斩。宣绿华的父亲也因此被逐出军中,不得不在宫内省谋了个职位,也就是那年,宣绿华出生了。 沈宝林的父亲沈万钱是个识时务的俊杰,很快就加入了控诉辅国大将军罪行的行列之中,因此也华丽转身,成了户部的一个官吏,虽然品阶不高,但总算有惊无险。 至此,沈家和宣家就从世交,变得有些冷淡,只是奇怪,宣老爷和沈老爷虽然彼此厌弃,表面上却还客客气气,有来有往,所以两家的孩子也都打小就熟识。 幼年之时的宣绿华真是像个野丫头,上树爬墙,追鸡赶狗,整日带着沈伊人满街乱窜,一刻都停不下来。 说来也怪,宣老爷是个严肃克己、一丝不苟的人,对待宣绿华的哥哥宣子君,那是严厉之极,可是对待女儿,却万般宠爱,女儿要向东,他决不往西,女儿要星星,他就决不去摘月亮。就连宣夫人和宣子君都觉得他偏心女儿,可宣老爷根本不理会旁人的闲言闲语,照样宠着宣绿华。 沈伊人本来比宣绿华大一岁,可是在宣绿华面前,却像跟班的小妹。虽然沈万钱不喜欢女儿和宣家走得太近,可是沈伊人不管,哭着闹着都要往宣家跑,好像宣家的饭特别好吃一样。 沈伊人原来有个亲哥哥,可惜早夭了,后来父亲沈万钱纳了个妾,生了一个儿子,所以,她也算是有了弟弟。只是这个弟弟有些不求上进,仗着家里有钱,小小年纪就斗鸡走狗,沈宝林很不喜欢这个弟弟,可也无法,只能帮着父母约束一二。 如今沈伊人进了宫,母亲也已去世,家里的事,她也眼不见为净。 说起进宫,倒也有趣,宣家和沈家两家人处处都不一样,可在送女儿进宫这件事上,出奇得一致。 宣绿华根本就不想进宫,她觉得那个太极城很可怕,像一座死人的监牢,红墙之内,警卫森立,处处讲究规矩体统,却处处透着僵尸的死亡气息,没一点活人的样子,那是一群长了人的形状、却不说人话、不做人事的恶鬼。 一向纵容女儿的宣老爷难得对女儿动了家规,逼迫她学习女红,熟背女诫女训,从礼仪开始,一点点培养,发誓要让她入选进宫,成为宠妃。 宣绿华也哭过,闹过,但是慈父发起脾气来,是很可怕的。宣绿华最终还是妥协了,不得不走上了一条父亲为她安排的路。 只是她很不明白,父亲一向淡泊名利,从不奴颜婢膝,为何一定要让自己进宫?父亲骂过她,甚至罕见地动手打了她,又哭着和她说了好些话,宣绿华不得不妥协了。她从没见过父亲居然哭了,宣绿华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第87章 心如止水 进了宫,她也就没有选择了,只能沿着这条路,一步步走下去了。 沈伊人和宣绿华如出一辙,甚至更为抗拒进宫。 宣绿华看似固执顽劣,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内心柔软。沈伊人看着性子温和,实则比宣绿华更加执拗决绝。 也不知怎地,沈伊人对入宫选秀极为排斥,甚至为了逃避,而躲到了宣家,找到了宣子君求助。宣子君也不过十八九岁,却胆大包天,居然要筹集银两,打点行囊,帮助沈伊人逃亡。 两个人懵然不知前路艰险,幸亏沈万钱及时赶到,和宣伦一起,将两个年轻人的亡命天涯路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沈万钱送女儿入宫的,可谓是目标明确,态度坚决,他是要让女儿给宣家博一个荣华富贵。如果女儿能够得宠,他就是皇帝的岳丈,自然官运亨通,地位显赫,如果女儿没有得宠,他们也是皇亲国戚,用来唬一唬京城之外的乡下人和生意人,那也是毫无问题。沈家的生意还在,有女儿这个活招牌,就算不做官,也能继续发财。 至于女儿在宫里的死活,沈万钱没想过,反正如果沈伊人需要用银子,沈万钱有的是钱,其他的,就让女儿自求多福吧。 沈伊人本来还指望自己扮傻扮丑就能糊弄过去,靠着落选度过难关,谁知一入宫,还没开始选,宫内省的公公们就严厉警告:若是发现有秀女不符合参选标准而充数混入者,或若有秀女为了落选而装疯卖傻者,以欺君之罪论处。 沈伊人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她害怕连累家人,只能断了念头,心里存一丝侥幸,希望自己能够落选。可是,她终究是失望了,不得不带着无尽的伤心,进了宫,成了皇帝的一个不起眼的嫔妃。 入宫之后,沈宝林本来和宣绿华颇为亲密,可后来宣绿华的父亲宣伦弹劾薛贵嫔的舅舅,闹得满城风雨,薛氏和宣氏成了死敌。 在薛贵嫔的严厉警告下,沈宝林不得不少和宣绿华来往,恰好此刻,宣绿华落水,病愈之后,也是性情大变,闭门谢客,沈宝林也就不好多和她来往了。 所幸今日薛贵嫔的家人觐见,要忙上一日,沈宝林就像放风了一般,略略在其他宫院坐了坐,便急不可待地来到了临华院。 宣绿华和沈宝林聊了许久,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了个清楚,也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自己进宫之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沈宝林讲了许久,喝了口茶,担忧地说道:“薛贵嫔一向把你视为皇后和谢贵嫔一党,认为是皇后害她没了孩子,如今她身子恢复了,我只怕她一过完年,腾出手来,必然第一个对付你,你可要小心。” 宣绿华苦笑一声,:“只怕这不但是薛贵嫔所想 ,也是整个后宫众人的看法吧,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沈宝林脸色微红,说道:“我也不知该如何说。如果你是如此,我能明白,如果你不是如此,我也知你与从前并无改变。” 宣绿华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她的心中,隐隐地,的确把皇后和谢贵嫔当成了自己的依靠,这是因为后宫诸位高阶嫔妃中,相比而言,她更认可这二位。 宣绿华曾经也认为,做人要不偏不倚,端正自省,独善其身,可那终究是奢侈的梦想。在这个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暗流汹涌的太极城中,真的想要躲在自己的天地之中,不管其他人的春夏秋冬,何其艰难。 树欲静而风不止,很多时候,你不去找麻烦,可是麻烦却会找到你身上,只因你身处在大虞朝离权力最近的地方。 沈宝林看宣绿华这般样子,也就不再纠缠于此了,她换了个轻松些的话题:“元宵觐见之时,你的父母哥哥可都要来?” 宣绿华道:“这还没信儿,想必要今日主位娘娘们的家人觐见之后,才会给家人传达宫里的旨意吧,说起来,我还有些紧张呢。” “这可是傻了,能见家人,这可是先帝之时所有的低阶嫔妃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皇上倒是爽快,不过还是要感谢贵妃开口呢。” 宣绿华笑道:“只怕贵妃这是邀买人心吧。” “管他是不是邀买人心,要我说,有好处,咱们就分一些,闹得大了,咱们躲远些,反正我也不想承宠,就当在这个太极城里做个代发修行的姑子好了,谁稀罕呢!” 宣绿华这才想起来,其实沈宝林的承宠次数似乎一点也不必自己多,只是时间略早了些,可是皇上似乎只召幸了她两次,就没下文了。只不过沈宝林一向都无声无息,不像自己,一开始就成了薛贵嫔的靶子,动一动,就阖宫皆知,闹出多少事端。 这么看来,沈宝林倒真是比宣绿华还要沉得住气啊。可是看沈宝林容色清丽,婉约伶俐,也是个可人儿,怎么皇上会这么没有眼光吗? 宣绿华试探着问:“沈宝林,怎么你对承宠之事,似乎毫不在意?难道你……”宣绿华想问的是沈宝林是否对皇上有心,可是话说了一半,却又说不出口了。 沈宝林看了宣绿华一眼,反问道:“绿华,你可还记得咱们入宫之前,我和你说的一句话?” 宣绿华心里一阵紧张,她懵了一下,赶紧掩饰道:“你说的可多了,也不知你讲的哪一句疯话?” 沈宝林黯然了:“可不是嘛,一句疯话,子之荡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沈宝林的目光中有些茫然和哀伤,可只是一转眼的事,她又打起精神,笑道:“待到觐见之日,我去和宣伯母问个安,她老人家那时待我极好,我也很是想她呢。” 听她这么一说,宣绿华的心中也期待了起来,她点点头,笑着答应了,心里却在想着给家人的赏赐还没着落,不禁一阵着急。 二人正说着话,云燕进来续了茶,沈宝林便起身要走,宣绿华连忙挽留,她和沈宝林一见如故,很是投缘,也不想沈宝林就这么走了。 云燕一看,便知沈宝林误会了。习俗之中,给客人无故添上二遍茶,那就是下逐客令了,想必沈宝林想多了。 第88章 一方旧帕 云燕连忙笑道:“宝林快坐下吧,这个芦草山楂菊花茶,头一遍味太浓,要第二遍第三遍的味道才正好,所以奴婢给二为主子来添了茶,这是我们主子带着我们做的,宝林若不多喝些,岂不是辜负了我家主子的美意了?” 沈宝林一听,才知道自己多心了,笑着落了座,对宣绿华说道:“你这个丫头倒是机灵,也很是老练。” 宣绿华笑道:“快别夸她了,她的主意大着呢,有时连我说的都要驳回呢。” 云燕脸红了,她看看两位主子心情都好,便试探着说道:“奴婢听乾元宫那边的人说,今儿个是陈才人侍寝。” 宣绿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马上想到了皇上,心里不知怎的,有些难过。她很诧异,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皇上的事这么在意了?难道是那次雪中看湖,以及,那也一夜的温存吗? 宣绿华情绪的些微变化,沈宝林立刻看到了眼里,便说道:“你可是有些吃心了?” 宣绿华掩饰着情绪,摆手道:“说的哪里话,皇上召幸谁都是正常的,我怎么会吃心,我吃茶!” “原本你是不愿进宫的,这我知道,可我没想到,你会对皇上动了情,可是,就算有情,也终要明白,皇上不只属于你一人,也不只属于后宫。”沈宝林悠悠说道。 这个道理,宣绿华何尝不明白,可是,知易行难,她懂,然而,看着自己心里挂着的人,身在别处,那种滋味真不好受。 云燕又说道:“听说,今日午后,皇上又召见了陈才人的父亲陈文华大人,聊了许久,把伺候的人都撵出去了呢。” 宣绿华瞧了沈宝林一眼,不约而同地说道:“只怕这里有事儿!” 按照规矩,皇上初一与皇后一道用膳,只是皇后身体欠佳,当夜,皇上未宿在皇后宫中,而是回了乾元宫,今日初二,皇上就召了陈才人侍寝,无论如何有些说不过去。 皇帝一年之中的第一次侍寝,怎么也应该是皇后,皇后有事,则是贵妃,怎么排,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才人啊。皇上如此,是给陈才人一个极大的体面了。 而午后,皇上又召见陈文华密谈,这父女二人,同时见宠于皇上,大有蹊跷。就连宣绿华都知道,皇上是个极重视前朝后宫各方势力平衡的人,怎么会突然如此重视陈氏呢? 宣绿华隐隐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定皇上在谋划些什么呢。 沈宝林喝过茶,眼看前朝的觐见和赐宴只怕也都结束了,估摸着薛贵嫔快要回宫,便匆匆告辞了。 这边沈宝林前脚刚走,后脚皇上宫里的太监总管孙有德便赶来了。 宣绿华一看,连忙请进来,让云燕奉茶,又让孙有德烤火取暖,笑道:“何时要劳驾孙公公亲自走一趟,让其他人来说不就好了吗?” 孙有德说道:“这可不成,其他人还要去各宫里送东西,皇上亲自吩咐杂家来宝林这边的。皇上说,元宵节就是各宫嫔妃家人觐见的日子,所以特意给各宫送了些东西,各宫主子或者留着自用,或者赏人,皆可。” 孙有德身后的一个小太监奉上了一个托盘,掀开了鹅黄的丝盖,里面是宫制的金银锞子、如意,御制新书,并凤尾纱和御砚,所有赏赐,皆标注了皇家落款。 宫外之人,无论贫富贵贱,皆以能够得到宫制之物为荣,这些东西虽然并不十分珍贵,但都是宫制,赐给各户,拿出去给亲戚朋友看,那也是有面子的。皇上此举,真是十分细心周到。 宣绿华连忙谢恩,孙有德说道:“这些东西是各宫都有的,一模一样,无分彼此,但又一样东西,是皇上命木材专门送给宝林的,独独宝林这里才有的。” 说着,孙有德又让另一个小太监捧上了一个托盘。 “宝林自己打开看看吧。”孙有德笑道。 宣绿华有些诧异,也有些期待,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丝盖一看,原来是一方帕子,并且看起来还是一方旧帕子。宣绿华有些不解,瞧着孙有德。 孙有德说道:“这杂家也是不明白,或许,这是皇上的旧物,代表着心意?请宝林收好了, 罢了,杂家还赶着回去办差呢,先行告退了。” 送走了孙有德,云燕欢天喜地跑过来,看着这些节礼,兴奋地说:“咱们皇上可真是贴心,宝林正为赏赐家人一事发愁呢,哪知皇上早就准备好了。” 再一转头,看到了那方旧帕子,云燕又道:“这个帕子就不明白了,睹物思人吗?” 宣绿华猛然想起来,那一夜,皇上抱着她,为她擦汗,用的那方帕子,可不就是这个吗?她连忙打开了帕子,果然,这方天青色的帕子一角,绣着一道山峰,一抹流水。 宣绿华马上想到了那一夜的情景,脸红了,心却酥了,可是又带着一分怨:你既然心里有我,为何这一夜,又召幸了陈才人? 宣绿华努力适应着作为一个嫔妃应尽的本分,可是,要和那么多人分享一个夫君,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艰难。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不愿做个妒妇,也不愿去和别人争,尤其是像陈才人那样温和柔顺之人争。 所幸,他即便在召幸旁人之时,心里还有自己,宣绿华只能如此自我安慰了。 这两日,皇上频繁地召见各路文臣武将,四辅臣中书令上官熙,太尉王怀勇,尚书令李炎,御史大夫,更是走马灯似的来往个不停,甚至后宫都不怎么来了,只去了一次皇后处用午膳。 宣绿华有些怅惘,每日里看着那方帕子,思绪万千,时而暗喜,时而伤怀。 云燕看她闲下来就胡思乱想,便撺掇着说:“皇上都把自己的帕子给了宝林,宝林怎么也该回个礼,亲手做的荷包就好,放些香津丹之类的东西最好了。” 宣绿华有点心动了,可还顾着脸面,说道:“我才不做呢,没得让别人说我谄媚皇上!” 云燕驳道:“如何是谄媚皇上?阖宫里的人,乃至天下人,都在琢磨着皇上的心思,难道都是谄媚吗?再说了,皇上送了宝林东西,一片真心,宝林很应该礼尚往来,否则,便是失了礼数,那才真的让人背后笑话呢!” 第89章 卢尚宫的心意 云燕这话干脆利索地把宣绿华心中的隐忧给打消了,宣绿华又道:“我那手艺实在是拿不出手……” “这是心意!心意可比手艺更重要。这宫里的绣娘多的是,巧夺天工的也不少,皇上这样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想来他最想看到的,就是宝林的心意吧!” “就你会说!” 宣绿华无话可说了,只能找来了一块蒲桃青的缎子,配了暗金色和檀香色的丝线,开始一针一线地给皇上做荷包了。 虽有云燕一旁帮忙,可宣绿华的动作实在笨拙,又精益求精,因此,这小小的荷包做了几日,也还是刚刚缝了个大概,离做完还早的很呢。 三日后,卢尚宫来覆命了,给小邓子的那件衣裳做好了,她自己送了过来。 宣绿华一看那衣裳的针脚,细密整齐,就知道卢尚宫的活计做得仔细,手艺也是一流,连声称赞,然后悄悄地把自己手里做的那个荷包给推到了一边,实在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尤其是在卢尚宫这样一等一的绣工高手面前。 卢尚宫连连说不敢当,又说那床被子怕是费时,旧绵要晾晒一番,重新纺了,才能做成被子,如今冬日,积雪未化,阳光也不大好,晒不透,恐要等到天气暖了才好做,让宣绿华不要着急。 宣绿华给卢尚宫赐了座,说道:“无妨,本来那条被子也只能是天气暖了才用的,横竖不着急的。” 卢尚宫虽然看起来年纪大了,可是常做针线活儿,眼神倒是不差,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荷包,立刻说道:“宝林还在做这个啊?给奴婢瞧瞧吧?” 宣绿华和云燕都尴尬起来,可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再藏着掖着了,便只能把那个未完成的荷包给了卢尚宫。 卢尚宫一瞧,便道:“看着颜色倒好,不如,直接给奴婢,奴婢立等着就能给宝林做出来,不费功夫的,不过宝林用这个颜色,未免老成了些啊!”说着,就开始动手了,飞针走线,一双手就像花间蝴蝶,绕着那个小小荷包上下飞舞。 宣绿华和云燕面面相觑,云燕有些尴尬地说道:“这个荷包不是宝林自己用的,是做给皇上的。” 卢尚宫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有点尴尬,却也有些高兴,甚至还有点激动,她就像着急赶路一般,快速地缝制了一会儿,眼看荷包都快成型了,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了下来,笑笑说:“原来是这样,那宝林自己亲手做的,才更见诚心。” 卢尚宫虽然把荷包还给了云燕,可眼睛却还看着。 宣绿华看她那个样子,像极了那些一时技痒的人,你不让她做,她简直就好似一个饿极了的人,看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却不能吃,那叫一个抓耳挠腮。 罢了罢了,就让她做吧,若是不给她来做,指不定回去还想着这个荷包呢!宣绿华心里想笑,当然,主要还是宣绿华自己想偷懒,她的手艺实在是有点拿不出手啊。 “卢尚宫,我一时不知这个荷包该绣什么花样了,你可有主意?”宣绿华问道。 卢尚宫立刻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说道:“既然是给皇上的,那自然是要好好想想,皇上是二月二的生辰,二月二,龙抬头,就在这个荷包的右下角绣一个抬头的五爪金龙,仰头看天,又好看又应景,岂不正好?” 宣绿华一听,便很合心意,只是自己给皇上做东西,却要让别人来代劳,说出来总归有些不够诚意。谁知卢尚宫就像读懂了宣绿华的心思,立刻捻起针线,交到了宣绿华的手上。 “宝林先起一个头,然后再收尾,中间的琐碎杂事,便由奴婢来做,既全了宝林对皇上的心意,又能让奴婢也尽一份心,可好?”卢尚宫问道。 宣绿华有些害羞地笑了,这般偷懒,甚合心意。 卢尚宫做活计的样子,真是飞针走线,好看至极。床外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在她的身上,一头花白的头发,还有一身石青布衣,全都罩在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 光晕里,卢尚宫低眉垂目,神态悠然,虽然老迈,可是当年的容色依稀可见,虽然布衣荆钗,不加修饰,却更有一份慈祥从容,历经世事的风淡风清。 宣绿华突然想到了太后。太后的年纪似乎比卢尚宫年轻不少,那是另一种光景,虽然也是慈悲样子,却透着威严和霸气,一副不可违逆的气势。 二者相比,宣绿华更喜欢卢尚宫这样的,她也希望自己老去的时候,也能如卢尚宫这样从容。 约莫到了午膳时分,荷包就绣好了,剩下的,只是一些零碎小活计,宣绿华还想着给荷包里面做上两个夹层,再封口,然后做上一个小小的穗子,这些可不能再麻烦卢尚宫了,否则,就太不像话了。 卢尚宫正要告辞,膳房已经把今日宣绿华和云燕雪兰的午膳送了过来,小林子的饭菜也一道送来,等宣绿华过目之后,再给他送到屋子,毕竟小林子身子还没好全,宣绿华不让他到处走动,免得旧病复发可就不好了。 宣绿华知道,卢尚宫回去只怕也吃不好,那个地方冷锅冷灶,都是随便糊弄一下,就对付过去了,天气又这么冷,空着肚子走来走去,卢尚宫年纪大了,怕是受罪,便挽留她一起吃。 卢尚宫连忙推辞,云燕便道:“尚宫不必如此,我家宝林一向都是这样的,你老人家论年岁是我和雪兰的长辈,又帮了我们的忙,留下来吃顿饭是应该的,勿要再推辞了。” 卢尚宫看宣绿华笑着点头,也就答应了。 如今,宣绿华是宝林,又是皇上宠幸过的人,宫里膳房的人都知道皇上心里很在乎宣宝林,所以她的身份和以前大不相同,饭菜自然也好了不少,就连云燕、雪兰和小林子也跟着沾了光,再不似以往那般吃别人剩下的东西了。 宣绿华着意看了小林子的饭菜,一个炖肉,一个醋溜白菜,一大碗鼓腾腾的白米饭,想想当初,云燕和小林子的午膳都是一个主子剩菜烩成的炖菜,再加一个酱菜,饭也是发黄的糙米饭,这么一比,真是好多了。 第90章 宫廷侍卫 即便如此,宣绿华还是不满意,便吩咐云燕,把宣绿华自己的例菜里的口蘑肥鸡,拨了半碗,命膳房的人给小林子送去了。 卢尚宫看在眼里,虽不说话,心里却十分感慨。她入宫数十年,如此体恤下人的主子,还真是没见过呢。 宣绿华如今有五个菜一个汤,她也吃不完,只留下了少许几个,便都给了云燕和雪兰。因为如今正是年节,初一是皇族宗亲的宴席,初二空了一日,初三又是皇后赐宴,初四则是临华院内谢贵嫔赐宴,一日日这么吃下来,真算是山珍海味摆在眼前,那也是吃不下了。 云燕等人伺候宣绿华吃完了,便拉着雪兰和尚宫一道用餐。 宣绿华看着三人吃饭,心情极好。尤其是雪兰,年纪小,长身体,胃口大,吃什么都香,看她吃饭,宣绿华自己都觉得胃口打开了呢。 云燕看着雪兰埋头苦吃,抱怨道:“你这小蹄子,也慢些吃,留些给卢尚宫,瞧你这样子,吃得满嘴都是油!” 雪兰委屈地撅着嘴,卢尚宫温和地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这孩子还小呢,正是吃得多的时候,我就是喜欢看她这个样子,乖了,多吃点!” 宣绿华也笑着说:“云燕,能吃是福,你没看雪兰的衣裳又小了些吗?一身的福气呢!哈哈哈,你别管她了,卢尚宫定然也不会介意的。” 云燕和卢尚宫也笑了起来,雪兰还真是一身的福气,尤其是脸蛋,圆鼓鼓的,福气都快溢出来了呢。 午后的屋子里暖意融融,四人笑语欢声,宣绿华靠在榻上,突然觉得这日子也很美好,似乎一切烦恼都不存在了,所谓岁月静好,就是这样吧,如果皇上也在,那就更好了。当然,如果皇上真的在,只怕云燕他们也就不能如此随意说笑了。 下午时分,看着今日天气晴好,宣绿华便带着云燕去太液池边走走,省的在屋子里也是睡觉,睡得人都懒了。 宫道之上,意外地,宣绿华看到了林长峰带着一队侍卫在巡视。林长峰看到了宣绿华,停了下来,行礼问安。 宣绿华连忙回了礼,眼看着林长峰的眼睛里有些血丝,也清瘦了些,便道:“如今节庆,公众繁忙,林侍卫保重身体。” “多谢宝林!”林长峰说道。 宣绿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似乎说什么都不好,便点点头,带着云燕走了。二人走在宫道上,许久都没有说话。 宫中过年并无多少气氛,只是挂着年庆的灯笼,众人换了衣裳,互相走动走动,也就罢了。谢贵嫔说这是因为皇上崇尚节俭,并且今年去世的人有些多,便不许铺张浪费了。 宣绿华倒觉得没什么,反正她也不喜欢热闹,一群互相提防着的人凑到一块儿,强行欢庆,做一家人和和美美状,也怪累的,还不如这么安安静静地去太液池边走走呢。 不过宣绿华心里也升起了一个疑问:为何林长峰瘦了那么多?怎么过个新年,宫里好像如临大敌一般? 的确,与后宫的宁静不同,前朝则是忙碌许多,尤其是临近元宵之际,各部官员频繁进出,太极城和京城的守卫都比往日严了许多。 林长峰这几日格外忙碌,原本的一日三班守卫警戒,已经便成了一日两班,再加上皇上从京城边的卫戍部队中调了人马过来,如此,京城、皇城和宫城的守卫人数都增加了一半,可谓是戒备森严。 如此一来,林长峰是忙得连喝口茶的空隙都没有了。 今日林长峰值守时间是从凌晨丑时到午后,六个时辰,遇到宣绿华,恰好就是他带着属下收队之时。林长峰看到宣绿华的时候,心中莫名地一阵高兴,虽然疲劳之极,虽然有些郁闷,可是见到她,林长峰就会有种云开日出、风清日朗的感觉。 但是,林长峰并不糊涂。的确,他对宣绿华印象颇佳,但也仅限于两个性子投缘的人。宣绿华是皇帝的嫔妃,而他是宫中的侍卫,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虽然距离近到可以面对面说话,但种见终究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那堵墙,不可逾越。 值完这一趟班,林长峰回到了侍卫们的居所,躺在了床上,疲惫不堪。他独居一室,隔壁的屋子是基层侍卫们的屋子。可是虽不在一屋,隔壁的声音还是隐隐传来。 身边的那些侍卫们一闲下来,就偷着赌钱喝酒,如不是这几日上头管得严,风声紧,只怕就要有人出去喝花酒了。虽然林长峰会时不时呵斥他们,可是那些人当面说好,背后故态复萌。 林长峰的属下们对侍卫长的严格要求还很不满:他们这些人,不都是这样吗? 宫中的侍卫除了少数武科出身,以及军中选拔出来的,其他大多是京中世家子弟来此镀个金,或者是有关系的人家使了银钱给禁军统领们,把自家孩子塞进来当差。 太极城的侍卫,收入不菲,这倒还是其次,关键是在这里可以结识各路文武百官,甚至得到皇上青睐那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是武官晋升的一条捷径。 如此,世家子弟便霸占了禁卫军的大部分名额,平民子弟要想加入,还要费一番功夫呢。至于禁卫军的战力如何,倒还真的没多少人关心了。 毕竟如今是太平盛世,京城守卫固若金汤,一道雄浑的宫墙,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就把百姓吓得不敢靠近了,谁会真的举着擀面杖和饭铲子杀进宫里?那不是不要命,而是不长脑子了! 虽然林长峰看着周围这些下属和同僚,如此懈怠,军纪不整,就有一肚子气,可他只是禁军十二卫中骁骑卫的侍卫长,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基层武官,这些事还轮不到他插嘴。 林长峰在自己屋里想着心事,另一个金羽卫侍卫长陆万里敲了门,钻了进来,笑道:“怎么,你休班了啊!看着心情不佳啊,可是寂寞难耐了?” 林长峰看着陆万里,忍不住笑骂道:“你这家伙,嘴里就没个正经的,什么寂寞难耐了?怎么,你不当班?” 第91章 林长峰的家世 陆万里笑着说:“我也是刚换完班,本来今日晚班,谁知昨夜突然把我们换到了早班,还说这几日班次不定,要我们随时候着,这宫里过个节,怎么搞得好像大敌当前似的。” 林长峰也很诧异,如此打乱班次,实属罕见,莫非,朝廷或者宫里会有什么异动?如果真有,那定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陆万里此来,却有另外一件事。 “对了,过了元宵节,等到你回家的时候,家母会让一个媒人上门提亲呢!”陆万里笑道。 林长峰一下子坐了起来:“提亲?给谁?” 陆万里说道:“你是家中独子,你说给谁提亲呢?我只有一个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长峰心里一下子灰暗下来,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免得陆万里难堪。 林长峰今年二十一岁了,尚未婚配,这已经算是很迟的了,陆万里和他同岁,如今都已经有了一个一岁的儿子,可林长峰的婚事还是八字没一撇。 说起来,林长峰的家世确实并不显赫。他的父亲林公明是个乡绅,已经五十出头了,身体一直不太好。林家是二十多年前搬到京城中的,在外多有田地,家境殷实,可是林公明却是个坐吃山空的土地主,夫人早逝,也未娶妻纳妾,只有林长峰一个儿子,人丁单薄。 林家的家世在贵人云集的京城,真是毫不起眼,甚至还有点寒碜。林公明也不知找了哪路神仙,塞了些银子,硬生生把林长峰 送进了禁军之中,从此也算是官宦人家了。 按照林公明老爷子的想法,自己的儿子玉树临风,又是禁卫军的新锐军官,简直是完美无缺,这样的好儿子,当然要配一个家境显赫的绝色美人,一般人家的女儿,林公明老先生是看不上的。 可是,林家虽然不算穷,但终究根基浅,门楣低,林老爷能够看上的人家,却看不上林家,嫌他们穷酸。 再加上林长峰的性子倔强,如此反复几次,林长峰的婚事便被耽搁了。 林公明四处钻营,花大价钱出入各种名流荟萃的场合,就是要给自己的宝贝儿子铺路搭桥,可是受尽奚落,也没有什么收获,还被人嘲讽,背地里说他是个容貌丑陋、蝇营狗苟的乡下土地主,有几个不干不净的臭钱,就妄想着要挤进公侯世家的圈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那副嘴脸。 这话传到了林家,林长峰气得跳脚,要找传闲话的人算帐,可是林公明听了那话,不但不生气,相反,还笑眯眯的,说是只要那些人能记住自己,能给林长峰一些机会,就算被人奚落,也是值得的。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林家和陆家本不相识,只是因为林公明花了大价钱,买了个军中新贵的酒宴席位,在宴席中结识的。 陆家也非显赫豪门,不过是世代武家,混这个不上不下的武职,虽然也有些体面,但终究是比不上公卿豪门的。陆家老爷也不知怎的,就和林公明相识了,打了一番哈哈,也算是个朋友。 二人互相一打听,才发现恰好陆家的公子陆万里就在禁卫军中,倒和林长峰算是同袍,这也是一段缘分。 陆家家世清白,在军中人脉甚广,可是人口杂多,日子过得不那么富裕,倒是林家人丁单薄,却很是有钱,两家来往日益频繁。 陆万里有个妹妹,名叫陆洛璃,有一次在两家聚会之时,见到了林长峰,一见倾心。这个女子倒是承袭家风,敢爱敢恨,既然喜欢林长峰,便马上要求父母来林家提亲。 陆家老爷和夫人暗中打听了林长峰的底细,思考再三,对这门亲事也很满意。 虽然林家老爷口碑不怎么样,有些投机钻营,还长得上不了台面,但林老爷人品不坏,林家家资颇丰,林长峰本人一表人才,又是前途无量的禁卫军骁骑校尉,更何况,女儿要是进了林家,没有婆婆大伯子大嫂子小姑子什么的,这一进门,就是当家女主,家务事一人说了算,不受气。 一家人商议一致,便准备过了元宵节,让媒婆去林家提亲。所以,大嘴巴的陆万里迫不及待地酒和林长峰提前透露了消息。 陆万里很喜欢林长峰,二人颇为投缘,他觉得林长峰的相貌和林家的家财倒在其次,关键是林长峰为人正直,懂分寸,知进退,并且有很多想法能让陆万里耳目一听,茅塞顿开,这样的人,绝非池中之物。 如果自己的妹妹要嫁人,陆万里觉得首选便是林长峰。 林长峰听到陆家节后就要提亲,一下子恍惚了起来。怎么?自己也要相亲了?他多少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说起来,林长峰现在还从没想过成家的事呢。可是,当这个问题真的摆在面前的时候,林长峰的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宣绿华! 自己是疯了吗?林长峰都对自己的这个念头有些吃惊。其实,他和宣绿华才见过寥寥数面,根本谈不上深交,怎么会有如此深的印象呢?难道,只为她的某些言语之间,和自己颇为相似吗? 林长峰立刻打消了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宣绿华是皇帝的嫔妃,还是皇帝心里的人,自己对嫔妃有情,那不是找死吗? 罢了!林长峰努力地把宣绿华的影子从自己脑海中移除,可是,他还真的没有想过成家啊!至于陆万里的妹妹,他似乎都无甚印象,更不要说和她厮守终身了。 可是,林长峰也不好在陆万里面前说这些,唯恐这话说出来,让陆万里心里难过,便笑笑说道:“还是先把新年和元宵过了再说吧,这些日子,要打起精神来,我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呢!” 陆万里一屁股坐在了林长峰的床上,舒服地看着被褥,笑道:“你就是想得太多!能发生什么事?藩王造反,还是外贼入侵?他们敢吗!先问问我们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林长峰看着身边陆万里这副惫懒的样子,摇着头苦笑了一下。 第92章 妒意 眼看就到了正月十四,这几日,宣绿华的心里就像猫抓一样,坐立不安。 皇上这些日子总是在皇后、贵妃处用午膳,晚上则召幸过陈才人和薛贵嫔,其他嫔妃一概未见。虽然宣绿华这里,收到过好几次皇上赏下的饭菜和小玩意,这在众嫔妃中,算是独一无二的,可是没见到人,终究是心里牵挂着。 宣绿华心里有点埋怨皇上。你既知记挂着我,为何连个面也不见?若说忙碌,可是又召幸了旁人,那把我放在何处? 都说善妒乃是妇德之大亏,可宣绿华觉得这都是废话。心中所想之人,却在别人身边温言软语,换了谁会不妒呢?说不妒的,要么是心中不爱,要么就是说谎! 宣绿华做不到那般大度,她心里是酸溜溜的,满满的都是嫉妒和怨气,这份情绪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藏都藏不住。 这情绪,不要说云燕了,就连同一宫室的谢贵嫔和陈才人都看出来了。 正月十四,午后,宣绿华正歪在榻上犯困,将睡未睡,炭盆里的热气熏得她懒洋洋的,给皇上做的那个荷包也丢在了一边。 门外传来了宣兰的通报声:“宝林,陈才人来了!” 宣绿华一下子警醒过来,连忙起身,陈才人候了一下,估摸着宣绿华已经准备停当了,才进了屋子。宣绿华连忙行了个礼,陈才人也回了礼,二人坐在了榻上。 陈才人看着宣绿华,微笑着说:“我想着午后若是睡觉,只怕积了食,便过来看看妹妹,没有打扰到你吧。” 宣绿华看陈才人一身素净打扮,神情温和,彬彬有礼,倒也不好甩脸子,便道:“才人说的哪里话!才人不常来,今儿来了,妹妹求之不得。” 陈才人说道:“是啊,我是不爱出门,因为总怕打扰了别人,所以倒是闷在屋子里的时间多些。”说着,让随身的待月捧出一个锦盒,里面摆了两枝堆纱的新制花儿,花色明丽,做工精巧,尤其是花蕊处缀着一粒粒小小的珍珠,颤巍巍的,好看极了。 “这是我父亲在宫外找人做的头花儿,一共六枝,不值什么钱,却很精致,上午我送了贵嫔两枝,这两枝给妹妹,你戴上定然好看。”陈才人说道。 宣绿华知道陈才人这是好意,也不便拒绝,并且这花做得确实精致好看,她也喜欢,便道:“多谢姐姐好意,如此体恤,有了东西还想着妹妹,妹妹就却之不恭了。” 陈才人道:“咱们都是一样的,有了什么东西,姐妹们都想着点,说什么体恤不体恤的呢,只希望妹妹不要因为这些小事而费神,平常,姐姐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妹妹多担带着些。” 宣绿华立刻懂了陈才人的意思,陈才人是看着宣绿华有了些醋意,专门上门来安慰的。陈才人如此一说,宣绿华倒难为情起来,合着人家侍寝的人自己不骄不躁,而她得了皇上的心意眷顾,却怨天怨地满肚子酸水,弄得宣绿华好像特别小家子气了。 虽然宣绿华真的甚是在意这些,可在陈才人的大度面前,也不得不有些自责了,便笑道:“才人千万别说这话,才人是最知书达理的,倒是妹妹有时礼数不周,有些怠慢了,多谢才人提醒!” 陈才人的话是点到为止,便问道:“明个儿是家人觐见,妹妹可准备好了?这样难得的喜事,可不能大意了!” 一说这个,宣绿华心里高兴起来:“可不是嘛!我还有些紧张呢!对了,才人的父亲这几日常往宫里来,见面的机会应该多些。” “那倒也没有,我父亲进宫都是在前朝,咱们后宫里,是见不到的,和你家差不多。”陈才人笑道。 “那可见皇上很是欣赏陈大人呢,恭喜姐姐,陈大人必定官运亨通!”宣绿华道。 陈才人很是谦逊,连忙说道:“不敢当。我只希望父亲能够平安,尽心尽责地为皇上办差,两袖清风,一心为民,其他的事,真不在意。” 二人又说了一回话,陈才人便回去了。 这一夜,宣绿华真的没睡好,辗转反侧。在外边榻上守夜的云燕催了好几遍,要她赶快入睡,她越发清醒了,心里对即将到来的觐见满是期待和惶恐。 次日清晨,云燕还未醒,宣绿华倒是躺不下去了,起身,来到了梳妆台前,自己拿着梳子,散了头发,借着清晨的微光,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那个人,素面,长发如云,眉目如画,微光投在脸上,有种象牙般的光泽。 宣绿华心中有些恍惚,这就是自己吗?这个样子?坐在这个地方?并且马上就要见到那些陌生却又亲切的“家人”?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 云燕被惊醒了,连忙起来,走上前,说道:“宝林这么早就起来了?可是昨夜没睡好?奴婢伺候你梳洗吧,看来,今儿个的妆容要深一些了,不然让家人看见气色不佳,那可就不好了。” 宣绿华有些疲惫地点点头,洗了脸,用香膏刷了牙,又含了个香津丹,闭着眼,任凭云燕给她盘发化妆,佩戴首饰。 云燕有心,特意给宣绿华戴上了皇上赏赐的钗和镯子,又戴了一朵陈才人送的堆纱花,换了一身不常穿的衣裳,妆容也深了一些。 梳洗罢,宣绿华睁开眼,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不敢认了。镜中人竟然也妆容华丽,多了一分桃花般的娇艳,很是隆重呢。 “会不会太招摇了呢?”宣绿华有些忐忑。 “如此打扮,宣家老爷夫人看了必定高兴,毕竟在家做姑娘和进宫做妃嫔那是不一样的,宝林越是精心打扮,家人也就越使放心,若是过于素淡,反倒会让他们担心了。这和民间里媳妇回娘家都要精心打扮一个意思,不过是让家人安心罢了。”云燕说道。 雪兰也说:“宝林生得好,却一向素淡,如今这么一打扮,明媚鲜艳,很好看呢!为何不打扮呢?”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把宣绿华说得安心了不少。是啊,大好年华,不打扮,难道扮尼姑不成?难道只有穿得像个寡妇,才算淑女? 第93章 讥刺 临出门,宣绿华突然想起来了,急忙从梳妆台找出了那枚月光石的戒指。这是哥哥从固特国带回来的,一片心意,今日一定要戴上的。 早请安时,宣绿华发现,除了陈才人,其他低阶嫔妃皆打扮起来了,一时间皇后宫里莺莺燕燕,争奇斗艳。 薛贵嫔看着这些人,说道:“今儿个真是晃眼,这些妹妹们打扮成这样,倒像是唱大戏的,至于嘛?初二时候,我们家人觐见,也没见这么打扮的!” 贵妃道:“都是高兴嘛!他们一年多没见家人了,这份心意我们都懂的!” 薛贵嫔转头对谢贵嫔道:“还是谢姐姐有年纪了,沉稳,穿得素净庄重,不像这几位,轻浮的很。不过谢姐姐没有什么家人,不操这个闲心,倒是省力得很,哪像我们,整天还要挂念着父母兄弟姐妹,唉,一堆事情,每日里都要烦死了!” 这话直指谢贵嫔的痛处,谢贵嫔笑了笑,没有搭理她。 皇后笑道:“谁说谢贵嫔没有家人,皇上太后,还有阖宫姐妹,都是家人,不要存了分别心才好。至于这些妹妹们,个个都青春貌美,正是该打扮的时候,本宫看着他们这样,都觉得眼前一亮,再说大过年的,家人觐见,都要打扮得喜庆些才好,皇上也是这个意思呢!” 薛贵嫔还要说话,却被贵妃截住了:“可不是嘛,宫里都是姐妹!我看谢贵嫔虽然自己不喜奢华,但临华院的宣宝林打扮得倒是很俏丽,可见谢贵嫔调教得好。” 众人立刻看向了宣绿华,再一比较同是临华院的谢贵嫔和陈才人,那二人衣着素颜,妆容简单,倒好像宣绿华打扮得格外耀眼了。 陈才人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谢贵嫔道:“贵妃谬赞了。宣宝林一向素淡,不喜奢华,可是今日是家人觐见,精心打扮,那也是给皇家争脸。妹妹记得初二时,诸位也是朝服和常服换了两身衣裳,甚是隆重,都是一样的心。我看宣宝林今日就很美,也很给咱们皇上皇后争脸。” 贵妃无话可说了,皇后笑着点头:“正是这个理,今日几位妹妹还要见家人,本宫这里就早些散了,各自回去准备,见了家人,代本宫问候。” 众嫔妃起身,称谢行礼,待皇后离开后,才各自散去。 宣绿华和谢贵嫔陈才人一道走着,她还在想着贵妃和薛贵嫔之语,便对谢贵嫔说道:“方才的话,贵嫔勿要介怀。” 谢贵嫔笑道:“难道你我不知道他们的性子?这种事,我们越是放在心上,也就越是遂了别人的意,这个道理,咱们都懂!” 三人都笑了起来。谢贵嫔看看陈才人,说道:“才人今日打扮得可是有些简单,其实喜庆一些未尝不可。你送的那两枝堆花就很好看,为何不戴呢?” 陈才人叹了口气,说道:“回娘娘的话,方才接了宫内省太监的传话,说是我家人今日不能来了,我也没什么心思打扮了。” 啊?居然有这事?谢贵嫔和宣绿华同时站定了,诧异不已。 宫里嫔妃的家眷,谁不为了这一次的觐见而雀跃得意、精心准备?要知道,如此恩典,历代少见,明年还有没有都很难说了。女儿送进宫,从此一道红墙,便成天堑,谁不想趁着这个机会见个面,说说话。可是陈家人居然就这么放弃了? “为何?”谢贵嫔和宣绿华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陈才人的眼眶有些红了,她确实也觉得委屈,前几日给皇上侍寝,皇上还赞过她父亲,这让陈才人觉得很体面,可谁知今早突如其来的坏消息,让她一点心情也没有了。 谢贵嫔安慰道:“陈大人如今在御史台供职,又深得皇上信任倚重,最是忙碌,想来公务繁忙,来不及觐见,也是有的,你勿要多想!” 陈才人点点头。可是谁都知道,谢贵嫔的这一番安慰,根本就站不住脚。 陈文华只不过是个御史台里一个五品官员,无论职位还是品阶,皆不出众,虽然皇上颇为赏识,但说到重用,只怕还轮不到他。而要说公务繁忙,就连首辅上官熙大人、次辅王怀勇将军,都有时间在初二觐见皇后和贵妃,难道,一个五品官员,比辅政大臣还要忙? 所以也难怪陈才人伤心,索性不加妆饰,以示心中不快。谢贵嫔和宣绿华怕再说下去,徒惹陈才人难过,便不提此事了。 三人快要到临华院之时,忽见数队侍卫全副武装,在宫道上来回穿梭,似有紧急调动,三人顿时吃了一惊。自入宫以来,他们还没见过如此众多的禁卫军紧急行动呢,难道宫中有什么大事吗? 林长峰带着自己的人马从三位嫔妃面前走过,林长峰喝止住众侍卫,朝谢贵嫔等三人行礼问安,谢贵嫔疑惑地问道:“林校尉,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长峰连忙道:“回禀娘娘,并无大事,只是禁军统领大人要求所有人等在宫城外驻守等候抽查,所以一时急了些,惊扰到各位娘娘了,望娘娘恕罪。” 谢贵嫔点点头,虽然她不太明白禁军统领为何突然调动人马,但这不是她一介宫嫔能够过问的,便说道:“既无事,那边好了,诸位辛苦了。”说着,带着陈、宣二人走了。 与林长峰擦肩而过之时,宣绿华点头微笑致意,林长峰看着盛装华服、明丽照人的宣绿华,一时愣住了,都有些陌生了,呆呆的,竟然忘了回礼,宣绿华也不计较,随着谢贵嫔回宫了。 坐在镜前,宣绿华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心绪不宁,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 云燕也看出来了,笑道:“宝林这是想家了吧,咱们再看看妆容,还有节礼,即刻就出发,听说各宫嫔妃的家人都已经进了前朝,等着了呢,宝林也别太心急了,都是一家人,如此紧张做什么?” 宣绿华勉强笑了笑,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紧张,为了那些陌生的家人见面?还是为了其他事情?她说不出口,也不想多说什么,任由云燕帮她整理妆容。 第94章 至亲相见 理罢妆,宣绿华和云燕起身出门,却见雪兰和小林子已经捧着节礼在门外候着了。 宣绿华一看到小林子也站在风地里,虽然看起来好了不少,但脸色还是有点白,瘦了不少,便道:“小林子别去了,回屋歇着,瞧你那个身板,风吹吹就要倒了一样,别外面跑一圈,回头又病了!” 小林子一听就急了,吵着闹着要跟去,都快要哭了。 云燕劝道:“宝林,小林子也是一片心意。嫔妃身边多少人都是有定数的,如果家人见到你这里少了人,定然会觉得宝林在宫里受了委屈,只怕心里不安,所以这个门面是一定要撑着的,不是为了自个儿,而是为了老人家。小林子穿着新冬衣,倒是不冷,病着躺了那么久,也该走动走动,不然,路都不会走了。” 云燕说得合情合理,再看着小林子那副着急的样子,宣绿华也只好同意了。 从后宫进前朝,只有一道正门,左右两道侧门。众嫔妃不能走正门,只能从一边的侧门鱼贯而出。众人在侧门处相遇,眼见个个都是面色紧张,满怀期待,便又想笑,又觉得心酸。 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见个家人,就像是飞出囚笼一般,此种滋味,谁人能懂呢? 沈宝林也在门口,似乎专门等着一般,一看到宣绿华过来,便上前说道:“宣妹妹也来了,今日可巧了,我家觐见和宣妹妹家在一个宫中。” 宣绿华笑笑,觉得这个巧合未免也有点奇怪,并非她不想和沈宝林在一个宫里见家人,只是宫内省的人为何会把绫绮宫和临华院的人放在一起呢?绫绮宫不是有两位新进嫔妃吗?难道是特意安排吗? 沈宝林拉着宣绿华便走入前朝,她心里高兴,其实,这并非宫内省的疏漏,也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她暗中使了银子,让宫内省如此安排的。 沈、宣二人接受家人觐见的所在,是前朝的集贤院,沈氏居左,宣氏居右。 宣绿华带着云燕等三人上了台阶,守在门口的宫女和太监便宣道:“宣宝林到!”宣绿华一进屋,便看见一对老夫妇并一个年轻男子一起跪在正屋迎候,她知道,这便是宣家的人了。 “臣宣伦,携妻宣李氏、子宣子君叩见宝林!恭祝宝林金安!”中间的老者低着头,沉声说道。 宣绿华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倒是云燕朝着堂屋的正座使了个眼色,宣绿华急忙走了过去,并没坐下,急急地说道:“父……亲,母亲,哥哥,平身吧。” “父亲”两个字叫的及其别扭,因为要对一个陌生人称呼“父亲”,实在有点艰难。可是,第一声“父亲”叫出口之后,其他的话似乎自然而然地就讲了出来,宣绿华心里的那个疙瘩,也结开了。 在宫内省太监的招呼下,宣氏夫妇和宣子君坐定。 宣绿华起身,来到家人面前,行了一个礼:“女儿见过父亲、母亲,见过哥哥!” 宣家人慌忙站了起来,宣伦恭恭敬敬地说道:“臣受之有愧!宝林切勿如此!” 云燕看准时机,赶紧让宫女上了茶,眼前的气氛才算缓和了不少,宣绿华看着眼前的宣家人,既陌生,又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宣伦其实也才五十余岁,可是头发花白,颇为苍老,竟似有六十余岁的样子。一身低阶的官服,干干净净,十分妥贴,只是略略有些褪色了。 宣夫人倒是看着显年轻些,她并无品级,只穿着寻常衣服,但是长裙隐隐可见折痕,想来是压箱底的体面衣服,发髻之上带着一个兰竹花式的银梳,一根寻常的绿玉簪子,十分简素。 两位老人都衣着普通,看起来便不是富贵之人,可眉宇之间,带着正气,更有一番温和慈祥,望之便觉可敬可亲。 宣子君则和二位老人的内敛持重完全不同。他身着褚红色常服,脚踏黑靴,双眉似剑,明眸如星,英气勃勃,神采飞扬。 这一家人倒是很合宣绿华的眼缘,也不知是血亲的本能,还是宣绿华心中潜藏的对家人的渴望,她看到这三人,便觉得这就是自己的至亲。 宣夫人眼睛里有些泪光,宣绿华落水、一年多逗没能侍寝、被薛昭仪欺凌之时,宣家都知道,可是又帮不上忙,甚至薛昭贵嫔针对宣绿华,也多少和宣伦弹劾其舅舅有关。 宣夫人也曾经责怪过夫君,埋怨他一点都不考虑女儿在宫里的处境,可是宣伦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他断不能看着薛贵嫔的舅舅胡作非为。可是后来,那事终究不了了之,宣夫人心里就更气恼了。 宣夫人忍着泪水,强笑道:“宝林略清瘦了些……”可话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妥,如此一说,难道是暗指宫里苛待嫔妃吗?她又连忙描补道:“可是气色真好。” 这话更不对了,明显宣绿华的好气色是胭脂画出来的。 宣伦急忙打断了宣夫人,从袖中掏出了荷包,说道:“多谢宝林记挂,这个荷包,我们收到了,很是喜欢,宝林的心意,我们都懂!” 宣绿华看着那个简陋的荷包,顿觉羞耻,这么个小东西,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也敢送的出手,再想想她给皇上做了一半的荷包,二者真是天差地别。 “女儿手艺粗疏,实在不成体统。”宣绿华说道。 “这是哪里的话!我们觉得好,金好银好,不如家里人的心意好!”宣夫人说着,又开始掉眼泪了。 宣子君道:“父亲母亲,妹妹,快别这样悲悲切切的了,一家人团聚,应该高兴,我看妹妹就比在家时更沉稳了,做哥哥的都替你高兴!” 宣绿华看着宣子君,笑道:“还是哥哥懂得我的心思,对了,多谢哥哥送的戒指,很好看呢!” 宣子君神秘兮兮地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卷轴,说道:“我这里还有个东西送给你,你一定喜欢的!” 宣绿华好奇地看着宣子君打开卷轴,原来,这居然是一副羊皮画,画中有一个俏丽的美人,年约十三四岁,双目碧蓝,身着华丽的固特衣裳,背后是茫茫草原和辽阔的天空。 第95章 固特美人 “这个女子真好看!”宣绿华简直爱不释手,她最喜欢这种带着异域风情的东西,看着就觉得新鲜有趣。 宣子君得意地说:“这是我在固特王庭附近的集市上搜罗到的,听说这个女子是固特贵族之后,当地出了名的美人,专门有王室画师给她作画,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幅画会流落到集市上,被我得了,我猜你喜欢,就给你留着的。” 宣伦斥道:“什么你啊你的!宝林乃是圣上的嫔妃,子君,你和宝林说话,怎能如此随便?” 宣绿华嗔道:“父亲!此刻,就别说什么宝林不宝林的了,都是一家子团聚,不必拘泥于那些!” 宣绿华这么一撒娇,宣伦便不再干涉了,他对女儿一向是百依百顺,宠得不得了,连儿子都要靠边站。 宣夫人和宣子君一看老爷退缩,也都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 宣绿华对宣子君笑着问道:“哥哥,你既去了固特,有没有看到固特美人?娶一个回来,做我的嫂子啊!” 宣子君一下子脸红了,不言不语。这话倒是很合宣夫人的心意,她抱怨道:“我跟你哥哥说了许多次,你看看,你这个做妹妹的,都嫁了人,他是哥哥,却还未娶亲。给他说媒的人有那么多,他一个也看不上,我和你父亲为了他的婚事,愁得头发都白了!” 宣绿华道:“哥哥这么挑剔,定然是心里有人了!快说说,是谁家的淑女,也好让爹娘给你去提亲啊!” 宣子君连说没有,可是那种闪烁不定的眼神,也很难让人相信他的话。 一家人说说笑笑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原来是对面的沈家父亲正在院中给那些太监宫人们散钱,声势颇大,众人都喜笑颜开,所以便吵闹了些。 宣伦面露不屑,他很看不上沈万钱那种趋炎附势的做派,方才进入集贤院,两家相遇,宣沈二位夫人倒是打了招呼,还有些亲热,可两个老头却只简单地做了一个揖,便各自进了各自的屋子。 现在这个情形,摆明了是沈万钱在到处撒钱,收买人心,宣伦瞧不上。当然,宣伦是个微不足道的穷官,也拿不出这许多的银钱。 看着宣伦一脸的鄙夷,宣绿华有些尴尬,便想着化解一下老父亲的那股怒气,道:“其实,沈宝林在宫中还是很照顾我的,我们也颇为投缘,至于她父亲,若是不喜,少来往便是,父亲不必放在心上。” 宣夫人一听提到了沈伊人,便试探着问道:“听说沈宝林在宫中也是淡泊名利,甚少侍寝,可有此事?” 宣绿华吃了一惊,点点头,算是回答,宣夫人明显有些忧虑:“这可不是好事,沈伊人和你一样,在宫里算是嫔妃,在民间,便是妾侍,侍奉夫君和主母,那是应尽的职责,怎么能不尽本分呢?子君,你说是吧?” 宣子君被母亲这么没头没脑地一问,有些尴尬,反问道:“干嘛和我说啊!母亲,咱们是来看妹妹,你管人家的闲事干什么?再说了,不管以前是不是认识,终究是嫔妃,岂可随便背后议论?” “我就这么一说,瞧把你急的,给我扣了这么大个罪名!”宣夫人气鼓鼓地说。 “好了,好了,咱们说咱们的,快,云燕,把节礼拿来!”宣绿华一看气氛不对,赶紧扯开了话题。 云燕立刻捧着礼盒跟上,宣家父母看着这些节礼,连声谢恩,宣夫人小声说:“你在宫里需要用钱的地方甚多,何苦备这么多礼物,一看便知很贵重,爹娘不奢求什么米荣华富贵,但求你在宫里过得好,我们想帮衬着你,却有心无力。” 宣绿华说道:“这些节礼都是皇上有心,为女儿打点的,母亲不必担心,你看,每样礼物上还有御制字样呢!” 宣伦点头道:“可见是皇上天恩浩荡,想得周到,臣等感激不尽!” 宣夫人从袖中掏出了几个荷包,在场的太监宫人每人一份,众人连声感谢。 宣绿华看着,虽然心里有些怜惜,因为宣夫人的打扮就不是手头宽裕的样子,这些荷包里的赏钱,定然是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可是,这是宫里人情往来的规矩,纵然她自己再心疼父母,也断不能省的。 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不多一会儿,觐见时辰已到,宣家人该告退了,宣绿华也该回宫了。 来的时候,宣绿华心中忐忑不安,唯恐露出破绽,或者发生些什么尴尬之事,可是一见到宣家的人,她心里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亲切感,一家人在一起,鸡毛蒜皮之事,说说笑笑,互相关怀体贴,如此暖心,宣绿华以前从未尝过这般滋味。 她多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不要往前走。可终究是不成的,父母一定要走了,自己也要回到那个四面红墙的牢笼之中了。屋外已经传来了沈家人告退的声音,此刻,离别就在眼前。 宣夫人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哭着,宣伦的眼睛红了,却还努力地做出一副端正不阿的样子,可是微微颤抖的嘴唇,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唯有宣子君依旧坚强,对宣绿华说道:;“在宫里,自己照顾好自己,彩画已去,你要当心。”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是其中的关切之情,丝毫不减。 宣绿华点了点头,哽咽了起来。一家人都站了起来,对宣绿华行了礼,正要离开,忽然门外有人说话:“请问,宣姨母在吗?” 说话者似乎是沈伊人,她来做什么?她的家人不是刚才已经告退了吗? 雪兰在门口连忙开了门,果然是沈伊人,她一看到宣家人,便道:“我刚要离开,似乎听到了宣老爷和宣夫人的声音,想着从小多得二老照应,常有叨扰,便来问个好。” 宣家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宣夫人,显得有些诧异。 虽说宣家和沈家是旧相识,沈伊人从小也和宣家上下都很熟悉,可是沈伊人如今是嫔妃,实在不宜见外男,就连和自己父兄见面,都是皇上罕有的恩典,更何况是见宣家父子?这于礼不合。 第96章 前朝惊变 沈伊人向来是个知礼守礼的淑女,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如今她居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宣家这里问好,宣夫人怎么能不惊讶呢? 不过惊讶归惊讶,礼数还是要周全的。宣家夫妇和宣子君行礼,齐声向沈伊人请安问好,沈伊人急忙回礼,又让侍女君兰捧上了一个礼盒,里面是一份厚礼。 沈伊人柔声说道:“宣老爷宣夫人,宣公子,请收下这份节礼,仓促相见,实在有些怠慢了,切勿见怪。” 宣绿华看着那份厚礼,银两、首饰、笔墨样样齐全,定然是精心准备的,绝非是仓促而为之,便知沈伊人早有准备,一时有些愧疚,自己居然没想到给沈家人准备些礼物,真是太粗心了。 宣夫人便要推辞,沈伊人也不多说,看了众人一眼,便带着君兰转身离去。 宣绿华道:“罢了,沈宝林的心意,父亲母亲还是收下吧,不要推三阻四的,反而招摇。” 宫内省太监在一旁看着时辰,朗声道:“时辰已到,请宝林回宫!” 宣绿华的眼眶也湿了,忍着,没有掉下来,说道:“父亲母亲,哥哥,我且回去了,你们多保重!” 宣老爷和宣子君都强忍着心里的难受,倒是宣夫人忍不住了,哭出了声。宣绿华听不得这样的哭声,也见不得这样的场景,狠狠心,一咬牙,转身出了集贤院,穿过侧门,进了后宫之地,却看见沈宝林还在门口等着自己。 沈宝林的眼睛微红,脂粉也有些融了,一看便知刚才哭过。 宣绿华上前,道了谢,安慰道:“快别哭了,小心让别人看见。咱们要在宫里好好的,等哪天封了婕妤,也可以每月见到家中女眷了。” 沈宝林微笑着说道:“何曾哭了,风迷了眼,我擦了擦,你家的人也走了?他们看着倒是还好,你父亲又老了不少,母亲看着倒是身体硬朗,你哥哥也看着沉稳了些呢。” 宣绿华点头道:“可不是嘛,他们年纪也大了,刚才还说着要我早点能怀上龙胎,还说起我哥哥的婚事呢!” 沈宝林一边走着,一边问道:“他们说的也是,你哥哥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娶亲了,他怎么说的?” 宣绿华道:“他倒是不急的样子,听说有不少人家上门提亲呢,可是他都相不中,我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并不富裕,能有女方来提亲,那定然是有诚意的,也不知哥哥怎么想的,挑挑拣拣,谁都看不上,难不成,他要去当和尚吗?” 沈宝林难得地说了句重话:“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哥哥一表人才,怎么就不能挑一挑了!我倒是觉得夫妻二人若是心不在一起,过上一辈子岂止是无趣,简直是可怕,像一对活死人,你们干嘛要这么逼迫你哥哥?就连你也是这样一个大俗人,我算是看错人了!” 宣绿华看沈宝林的脸似乎都气红了,便道:“瞧把你急的,那我问你,你既谙熟夫妻之道,那你对皇上怎么就淡淡的呢?” 沈宝林立刻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便笑着挽住宣绿华的胳膊,道:“我何曾淡淡的了!我是不得宠,皇上看不上我,哪像你,阖宫都知,皇上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宣绿华不说话了,心里有些甜蜜,可也有些担忧。二人到了岔路口,正要分开,却看见一队侍卫直直冲来,为首的便是金羽校尉陆万里。 陆万里朝着宣、沈二人大声道:“臣陆万里参见沈宝林、宣宝林,臣立刻派人护送二位回宫。” 宣绿华和沈伊人互相瞧了一眼,这时,他们才发现,这宫道上居然除了他们,其他一个人也看不见,静得可怕。刚才他们只顾着说话,都不曾注意到这些。 这很不寻常,现在接近中午,正是忙碌的时分,怎么宫道上这般冷清?再看看陆万里和那些侍卫,各个皆是神情严肃目光冷峻,一副战时如临大敌的模样。 宣绿华和沈宝林知道,宫里必定发生了大事,他们也没有多问,便随着侍卫各自分头回宫了。 宣绿华这边是陆万里亲自护送回临华院的,眼看侍卫在身后有些距离,宣绿华问道:“陆大人,宫中发生了何事?我记得你从前不是在这一带值守的!” 陆万里看看四周,低声道:“今日所有禁卫军互相调岗,是林大人特意和我调换,让我着意在这里,多照看一下临华院的三位娘娘。” 宣绿华心中一震:“这是怎么了?” 陆万里不便多说:“前朝发生了大事,宝林切勿多问,赶紧回去,紧闭宫门,勿要再议论。切记!” 宣绿华一听这话,便不敢多说什么了,带着云燕、雪兰和小林子,加快脚步,匆匆回到临华院。临华院的守宫太监也被换成了侍卫,确认了身份,才放他们主仆四人进去。一进了临华院,大门立刻关上了。 谢贵嫔和陈才人的屋子皆是大门禁闭,一点声音也没有,宣绿华等人知道不好打扰,便也回到屋里,关上门,四个人默然坐着,大气都不敢出。 “定然是出事了!”许久之后,宣绿华说道。 “是的,先帝驾崩之前,宫中也是如此,路上空无一人,人人都守在屋子里,只是那时先帝病重已经月余,大家都猜到了是何事,只不敢说。今日不知发生了什么。”云燕叹了口气说道。 宣绿华他们猜的没错,的确发生了大事,只是并非后宫,而是前朝。 皇帝重华俊此刻坐镇宣政殿中,满朝文武齐聚大殿,气氛紧张得似乎一个小火星子都能引发灭世的大火。 他冷冷地看着殿中群臣,表面刚硬如铁,可是内心里有一种虚弱的快乐。就好像一个红了眼的赌徒押上了全部身家,拼死一搏,赢了就彻底翻身成为人上人,输了则坠入悬崖,万劫不复. 此刻,底牌翻开了,他赌赢了,侥幸和狂喜,浑身冷汗和咬牙切齿,心情无比复杂暴烈。皇帝俯视着群臣,就好像俯视着天下。 第97章 辅臣谋反 就在两个时辰之前,早朝之际,陈才人的父亲陈文华在朝堂上弹劾四辅臣之一,尚书令李炎,给他列了僭越、逾制、贪腐、结党营私、私下联络外官和藩王等三十八项大罪,每一条都能置他于死地。 陈文华还列出了一个长达七页的名单,皆是李炎同党,其中涉及京官、外官和皇族等人。他要求圣上立刻将李炎斩首,抄家灭族,将李炎的同党一网打尽。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不但各部官员倍感震惊,不能置信,就连其他三位辅臣也提出了异议,批评陈文华哗众取宠,危言耸听。 皇上静观朝臣激辩,陈文华和几位同僚舌战八方,毫不畏惧,誓要将李炎拉下马。但是支持陈文华的,只有皇帝新近提拔的几位中下层官员,以及薛贵嫔的父亲薛崇怀将军,以及太后的侄儿景山侯等人。 即便陈文华将自己搜罗来的罪证一一展示,依旧无法说服反对者们。 毕竟李炎已经是三朝元老,位高权重,树大根深,朝堂中就有众多他提拔的官员,更何况,陈文华把封疆大吏和皇族一些人也牵连进来,可谓是得罪了一大片人,这些人怎么能不反对呢。 朝堂之上唇枪舌剑,火星四溅,支持李炎的一方和支持陈文华的一方激斗着,但很明显,李炎这一边完全占据了上风。 此刻,正是宣绿华等人在与家人团聚的时候,他们在欢声笑语中,绝对没有想到,太极宫的权力中枢,正在上演着一出大戏。 不多时,宣政殿上便传来了禁卫军和薛崇怀将军的人马的捷报。 原来,尽管陈文华行事缜密,将弹劾一事瞒得滴水不漏,可不知怎么搞得,还是让李炎事先得到了消息。李炎自知一旦罪名落实,不但自己没命,只怕李氏一族都将覆灭。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殊死一搏,反正皇帝登基不久,尚未站稳脚跟,李炎联络了同党之中的军中将领,挟持了一位王爷,在早朝之时,起兵谋反了。 朝堂之上,满朝文武唇枪舌剑,宫城之外,数千兵马直扑皇宫。也就是这个原因,林长峰等禁卫军官兵才全部调动起来,与叛军激战。 幸亏皇上早有准备,再加上薛崇怀将军的及时救驾,李炎的同党被一网打尽。 当捷报传至宣政殿,原本还慷慨陈词、怒斥陈文华的辅政大臣兼尚书令李炎,立刻呆若木鸡,神色灰白,颓败不堪。 首辅大臣上官熙、次辅大臣王怀勇、三辅大臣韦忠一看形势已然明朗,一改之前的左右逢源、模棱两可,马上站在了陈文华一边,要求立刻诛灭李炎一党。 皇上坐在龙椅之上,冷峻地看着这些人,心里一时有些恍惚。他不知道下面站着的人,到底哪些可以相信,哪些不能相信。李炎是三朝元老,朝廷给他的满门富贵不少了,可是他依旧会犯下那么多的罪行,甚至一看势头不对,居然要联合军中将领和皇族成员,起兵谋反! 那么,其他人呢?皇上不知道这满朝文武大臣中,还有多少个李炎? 而上官熙、王怀勇、韦忠等人的表现,更让皇上寒心不已。他们都是先帝留下来的辅政大臣啊,甚至上官熙、王怀勇还是国丈身份!即便如此恩宠,依旧不能让他们效忠于皇帝。 倒是薛贵嫔的父亲薛崇怀,在这次李炎谋反案中,居功至伟,这让皇上感觉到了一丝安慰。 很快,李炎同党和参与谋反的皇子皆被押上大殿,皇上再也不想看见这些人,便命陈文华会同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和宗正寺一道,审理此案。 正午时分,皇上退朝,回到乾元宫。此刻,整个太极城依旧戒备森严,宫道之上,空空荡荡,各个宫门口,皆是侍卫把守,任何人都不能、也不敢随意出入。 乾元宫中,宫女太监各个噤若寒蝉,就连呼吸声和脚步声都格外轻,唯恐一个不当心,弄出些声响来,惹怒了皇上。 午膳上来了,皇上看着满桌子的菜,一点胃口也没有。他命人给薛贵嫔和陈才人送去了些稀罕的菜式,两位宫女将菜放入食盒,急急地出了宫,赶往绫绮宫和临华院。皇上想起了什么,又叫来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 “这个蟹粉虾肉豆腐皮包子,给宣宝林送去,记住,不要大事声张。”皇上吩咐道。 看着小宫女匆匆而去,皇上坐着,心烦意乱,一点吃饭的心情也没有。 身旁的太监孙有德看着皇上这个样子,便道:“皇上若是没胃口,不如去哪位娘娘宫里用膳,此刻正是午膳时候,人多些,吃饭也就热闹,自然能吃多些了。” 皇上觉得这主意倒好,张口便道:“那去临华院吧!” 有德一听,高兴起来,正要出去传轿辇,却听皇上又改口了:“罢了,还是去绫绮宫吧!” 绫绮宫里,薛贵嫔正在用膳,排场甚是不小。 贵嫔之位的午膳和晚膳皆是八个菜式,一个汤品,一道点心,一个新鲜果品,可是薛昭仪总是嫌弃宫中饮食太过老套,听名字很喜庆,什么“金玉满堂”“富贵双喜”“金皮脆鸭”,其实就是些寻常菜式,换了个花样炮制,再浇上浓油赤酱,吃多了,真是腻味透了。 薛贵嫔喜欢的是有孕之时,贵妃送来的生鱼脍之类的稀奇鲜美的菜式。当然,如今是元月,天气寒冷,贵妃也不再送野鳜鱼了,生鱼脍也吃不上了,可是薛贵嫔自有她的办法。 每顿饭除了宫中的份例菜之外,薛贵嫔总是让绫绮宫的膳房再专门做上几道自己爱吃的菜式,至于银子,薛贵嫔自己掏腰包,不用宫中银子。 除了菜式增加了,薛贵嫔吃饭,还要自己宫里的其他嫔妃伺候着。 那个沈宝林,不甚得薛贵嫔喜欢,倒是冯才人自从薛贵嫔有孕之后,陪伴在左右,很讨薛贵嫔的欢心,那时薛贵嫔自己不能侍寝,便也很愿意提携冯才人。现在,薛贵嫔用膳,冯才人都陪在左右,陪着她,也顺便服侍一二。 此刻,薛贵嫔和冯才人刚准备用膳,便听到屋外传来了通报声,说是皇上赏了菜,让乾元宫的宫女送来了。 第98章 清汤黄鱼 皇上赏菜,甭管好吃不好吃,那都是天大的面子,哪怕赏一盆萝卜呢,那也比自己吃的人参要体面。 薛贵嫔喜不自胜,连忙客客气气地迎了进来,接了菜,又给宫女赏了钱,打发走了宫女,冯才人打开食盒一看,原来是一道南乳童子鸡。 虽然南乳之味重,薛贵嫔并不甚喜,但好歹是皇上赏的,难得这样的脸面,薛昭仪忙命人把这道菜摆在了中间,虽然不吃,但看着也高兴啊。 众人一看,连忙在一旁恭维着薛贵嫔,好听话说了一箩筐,薛贵嫔脸上有光,心里喜不自胜。 二人落座,冯才人不让宫女动手,自己给薛贵嫔盛了一碗乌鸡文蛤汤,说道:“娘娘用膳前先喝碗汤,暖一暖。” 薛贵嫔很满意,略点了点头,用汤勺尝了一口,皱了皱眉:“今儿个这个汤,怎么味道淡了些,不如往日鲜甜了?” 一旁的宫女惶恐地说道:“这文蛤是数日前送进来的,养了几日,怕是不如以往肥美了,所以汤也就不如以前了,娘娘恕罪!” 冯才人看那个宫女一脸惊恐,连忙道:“娘娘金尊玉贵,一尝就尝出好坏了,其他人哪里懂这么多?娘娘也别怪他们了,这大冬天,从海边运回新鲜文蛤,已是不易,还要养几日,更是麻烦,娘娘看看这个太极城里,哪个后妃能够和贵嫔这般尊贵呢?大人有大量,不去和这些人计较了吧?” 薛贵嫔不屑地撇撇嘴,喝了汤,算是不计较了。 一旁的宫女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冯才人一眼。冯才人也看了她一眼,只是笑笑。 二人吃了几口,薛贵嫔问道:“今日为何侍卫如此慌张?你在前朝见家人之时,可听到什么风声吗?” 冯才人道:“似乎并无什么动静啊!嫔妾回来时,也见那些侍卫很紧张的样子,还让嫔妾早些回宫,不要乱走,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薛贵嫔也觉得纳闷,她认为此事只怕非同小可,不过此刻皇上赏了菜过来,凭他什么大事,哪里大得过皇上的心意?薛贵嫔才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呢,只要皇上好,她自己好,娘家好,其他的事,天塌下来,都不算事。 冯才人也猜有事发生,并且还不小。不过她只是个小小的才人,什么事情都还轮不到她头上。在冯才人心里,此刻把薛贵嫔巴结好,能够让自己在皇上面前有些机会,那就足够了。 二人刚没吃了几口饭,却听门外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薛贵嫔和冯才人惊喜不已,连忙起身,来到门前,屈膝行礼,迎接圣驾。 皇上看到薛贵嫔这里有两个人,略有些诧异,笑着让他们平身,拉着一起坐下,说道:“朕一个人在乾元宫闷得慌,便来你这里一起用膳,这里倒是热闹啊!” 薛贵嫔不等冯才人说话,连忙说道:“臣妾正想着皇上呢,可巧皇上就来了,”说着,又转头对冯才人说道,“用膳时间到了,你也回去吧,别饿着了。” 冯才人看到皇上来,满心欢喜,正想着留下了,伺候皇上和贵嫔用膳,自己也能和皇上说说话,可薛贵嫔这一盆冷水泼下来,把她心里的热望浇熄了。 她看着薛贵嫔的神情,知道这个女人不可违逆,便勉强地笑了一下,给皇上行了礼,说道:“可正是呢,恕臣妾不能伺候皇上用膳了,臣妾告退!” 皇上也有点诧异,他看得出来,原本是冯才人陪着薛贵嫔用午膳,可是自己一来,薛贵嫔便直接将冯才人赶走了,心里不禁有些怜悯。 “也罢,你且回去用膳吧,今日你家人觐见,可还好?”皇上关切地问道。 冯才人有些意外,赶紧答道:“托皇上的福,父母身体安康,他们说难得如此天恩,古来少有,可见天子圣明,百姓拜服,只盼着皇上万寿无疆,这才是黎民百姓的福气!” 冯才人的话,虽然有几分真,但其实有些夸张了,她要借着这个机会,哄着皇上高兴。皇上听罢,笑而不语,薛贵嫔却觉得有些肉麻。 冯才人不傻,说完这话,行了礼,立刻告退了。讨好皇上固然重要,可是,眼下自己是在薛贵嫔手中讨生活,万万不可得罪她。只是,冯才人的这份屈辱感,埋在心里,挥之不去。 薛贵嫔目送着冯才人离去,松了口气,一边盛汤,一边柔声对皇上说道:“事先不知皇上要来,有些仓促,只怕这些饭菜不对皇上胃口,且将就着吃些吧。这道清汤黄鱼倒是还吃得,皇上尝尝!” 薛贵嫔夹了一小块黄鱼肉,再淋上一勺清汤,递到了皇上面前。 这黄鱼只取了胸腹一段,却已经占据了大半个盘子,想来用的是约三斤左右的大黄鱼,去头去尾,烹制而成。鱼身浸在黄亮亮的清汤之中,看起来很是清淡。 皇上尝了尝,只觉得鱼肉鲜甜微弹,再配上鲜极了的清汤,端的是美味无比,便问道:“这黄鱼做得甚好,不但无一点腥味,还多了许多滋味,如何做的?” 薛昭仪得意地说道:“这倒也简单,将四斤重的大黄鱼,去头尾去鳞,用金菊烧酒浸透,再捞出,搁在一边,沥干水分。然后用陈年火腿、老母鸡、瑶柱、鱼唇、芥兰熬制浓汤,汤成之后,用筛子过滤清爽,只留下清汤。此刻,将先前沥干的鱼身子抹些许盐,置于清汤之中,隔水大火蒸个半柱香的时间,这菜就成了。” 皇上听了,不由得暗自乍舌。 三斤的大黄鱼向来少见,价值不菲,再加上如今天气尚冷,这大黄鱼产于东南之地的深海之中,送到北方更是极耗人力。鱼已如此,这菜的配料更是繁复精细,用料之靡费,做工之复杂,堪称奢侈之极。 再看看薛昭仪桌上的其他菜式,同样是精工细作,大大超出了贵嫔的份例,就连皇后宫中,也甚少这么铺张。 皇上心里有些不痛快,他并非吝啬,苛待后宫众人,只是皇上心里装着天下的账本。 第99章 前朝后宫 前朝诸事纷杂,对外有藩属诸邦蠢蠢欲动,固特人尤其是野心勃勃。对内,诸藩王中有些人拥兵自重,总想与朝廷一争高下,西南土司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要应对这些,兵马粮草之事,必须尽早准备。 马上开春了,户部又要安排春耕的种苗和耕具,兴修水利,赈济越冬的灾民,江南的海塘也需要在夏日来临之前休憩完毕,这都要用掉天量的银子和粮食。 如今的天下,看起来歌舞升平,繁华盛世,其实暗流涌动,危机四伏。这一切,别人或许还可以躲一躲,可是皇上不能躲,他必须挺身而出,谁让他是皇帝呢? 所以,皇上对自己,乃至对后宫,除了太后那里必须的体面和孝敬之外,其他一概都能省则省,皇后也很是体谅皇上的苦衷,执掌后宫,都是克勤克俭,不喜奢华。 可是,到了薛贵嫔这里,却搞得如此铺张。虽然皇上也知道,这些额外添加的菜式,多半是薛贵嫔自己掏银子,可是,薛贵嫔的份例银子能有多少呢?就算娘家给钱,薛崇怀不过是个四品武将,又何来那么多银子呢? 这些事情,皇上马上都想到了。可是,薛崇怀将军在今日的李炎事件中,一片忠心,立下大功,是个颇为可用的将才。 皇上登基才两年,根基不稳,急需薛崇怀这样的人来巩固权力,所以,皇上此刻也不得不按捺住心中不快。 “这鱼很是美味,甚好!”皇上喝了一口汤,勉强笑着。 薛贵嫔没看出皇上刹那间的阴郁,还笑得灿烂。只要皇上吃得高兴,银子算什么?薛家有的是银子,她薛贵嫔怕的是找不到新鲜有趣的食材,而从不考虑这菜需要多少银子。 “皇上要是喜欢,臣妾天天让膳房给你做着吃,还有很多有趣的新鲜菜肴呢!”薛贵嫔天真烂漫地笑着,“只怕皇上不来看臣妾,臣妾想服侍皇上都没有机会呢!” 薛贵嫔这话说得真心,皇上也看得出来,只是心里莫名有些走神。 “皇上,你和臣妾说说话嘛!这半日里,宫里头闷死了,连个人都没有,要不是皇上来了,臣妾都没胃口吃饭了!”薛贵嫔撒娇道。 皇上回过神,看着俏丽如三春之花的薛贵嫔,心里莫名有些怜悯和哀伤,安慰道:“吃饭就不必了,以后朕常来,和你一起喝茶,说话,好嘛?” 薛贵嫔一听,心花怒放。在她心里,只要皇上能来陪着自己,做什么都好! 临华院中,宣绿华等三处都默默地用完了午膳,本来今日是元宵节,按照往年惯例,宫中都是张灯结彩,悬挂灯笼,各宫嫔妃还会提着自制的彩灯,互相串门子。 听说先帝在的时候,爱热闹,每当元宵佳节,深夜时分,圆月高挂,便会在太液池便燃放烟花,阖宫之中的主子奴才都会聚在那里观赏,热闹极了。 当然,皇上登基后,一来为了给先帝守孝,二来则是嫌弃这样的烟花盛会过于靡费,也就取消了。不过彩灯可是都准备好了,此刻却无一点动静。外面的消息慢慢传了进来,阖宫都知道发生了何事,自然也无人再提起赏花灯的事情了。 宣绿华一边和云燕等人围着炉子喝茶,一边沉思着。 现在,宣绿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皇上会突然同意嫔妃在元宵节之时让众嫔妃家人觐见,为什么新年之际,频繁召见陈文华,甚至让陈才人侍寝,为什么昨夜突然开始了禁卫军的调动布防,为什么陈才人的家人今日突然不觐见了。 想必诛灭李炎,是皇上早就安排好的行动,甚至陈文华从国子监调任御史台,就是在为这一日的行动做准备吧。 宣绿华再一次感到了这太极宫的可怕。第一次,是惠太妃的暴毙,以及不了了之,那是后宫之事,这一次,是李炎的突然落马和谋反,如此快刀斩乱麻,这是前朝之事。后宫和前朝,都是这么波谲云诡,杀机暗伏。 宣绿华想到了皇上,此时此刻,皇上在想什么呢?当他坐在龙椅之上,发出命令之时,心中会害怕吗?宣绿华怔怔地看着微热的炉火,手里捧着一碗茶,兀自出神。 云燕对雪兰和小林子说道:“听说,陈才人的父亲是如今皇上最信任的人,陈才人只怕很快就要晋封了呢!” 雪兰疑惑地问道:“可是,薛贵嫔的父亲也有功劳啊,会不会薛贵嫔也要晋封?” 小林子摇头:“再晋封,可就是四妃之一了,只怕是难,但她的父亲家人可能会晋升,皇上绝对不会亏待这些功臣的!” 云燕压低了声音:“听说皇后和贵妃的父亲这一次没有第一时间支持皇上,只怕……” 宣绿华猛然醒悟过来,低声呵斥了云燕几句,不许她再说了。 晚请安时,宣绿华在谢贵嫔处见到了陈才人。 陈才人依旧是往日打扮,只是在发髻间,戴了一朵堆纱的花儿,这正是她父亲送入宫里的,谢贵嫔和宣绿华也各得了一对。这朵花,衬着陈才人的素淡打扮,画龙点睛一般,越发显得娇艳欲滴。陈才人的好心情,也在这朵花上,展露无遗。 三人皆知今日前朝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一切皆为私下口口相传,人们都不敢明面上说及此事,所以,晚请安也不过是淡淡的几句套话。 倒是陈才人提了一件小事,引起了谢、宣二人的注意。 林婕妤和丽阳公主上午的时候就病了,望仙殿中忙乱得不堪。同住的武宝林今日一早与家人见面,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陈才人,陈才人这才得到了消息。所幸望仙殿中的崔宝林不是京城人氏,家人没来觐见,她便守在林婕妤母女身边照料。 谢贵嫔的心提了起来:“母子皆病,绝非小事,也不知今日怎么样了。可惜侍卫们不许咱们出去,不然,本宫现在就想去看看呢!” 陈才人道:“可不是嘛!丽阳公主一向体弱,以前还有婕妤照顾,如今婕妤也病倒了,可怎么好啊!崔宝林虽然人很好,但年轻性子急,脾气直,根本不懂得照顾人,都不知如何是好呢!” 第100章 陈家的谋划 一听说林婕妤母女病了,谢贵嫔急急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响,把众人都吓了一跳,谢贵嫔自己的脸也红了,她可是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初三的时候,我还去看过林婕妤和丽阳公主,还给他们带了我自己做的小衣服小帕子,那时看他们母女二人并无什么不妥啊,那个孩子还要我抱了许久,怎么就病了?”谢贵嫔心里急得像猫抓一样。 陈才人的侍女待月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三位主子,说道:“奴婢倒是听到个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才人不悦地看了待月一眼,有些嫌她话多,可是谢贵嫔很敏感,立刻说道:“咱们私下聊天,你但说无妨!” 待月小心翼翼地说:“只怕林婕妤母女的病有些不好呢,奴婢先前听说,先是时常出入宫内外的太监得了病,后来这病就传到了尚服局那里,不过病者都是一些老太监和老尚宫,后来不知怎的,林婕妤的侍女就病了,然后就听说林婕妤母女染病,只怕是互相传染的呢!” 宣绿华一听,马上想起来了:“我前些日子找尚服局的一位老尚宫做活儿,听说她同屋的那人得病死了,抬出宫烧了,可不知是这事吗?” 谢贵嫔和陈才人大吃一惊,双双看着宣绿华:“你说的可是真?!” 二人皆有些怕了,如果真是这么传染的话,只怕是疫病,那可就不好了! 宣绿华也后怕不已,三人一商议,便决定赶紧通知各自的太监宫女,若是身体不适,赶紧就医,若是无病,也提早煮些药汤来喝着预防。 三人正议论着,皇后宫中的太监高海前来传皇后旨意,说是明日后日的早请安皆免了,让后宫中人安心在宫里,不可随意走动。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三人默然,各自回了屋子。 谢贵嫔为了林婕妤和丽阳公主心焦不已,她对公主格外心疼。林婕妤不受重视,性子又懦弱,只怕太医院那群人不会给她好好看病,若真是疫病,那可就太凶险了,丽阳公主那么个小孩子,如何受得了! 谢贵嫔自己失去过一个未能出生的孩子,她对丽阳公主,有种说不出来的母爱,时常去林婕妤那里走动,看看孩子。每次见到那个弱弱的小丽阳,心就会像是被拨动的琴弦,颤动许久。她太爱孩子了,太想拥有一个孩子了。 陈才人回到屋里,让待月把午间泡的那壶玉露茶拿来,再喝一盏。这玉露茶是用新鲜树叶和花瓣混在一起,烘制而成,要泡好几次才能见色,色泽浅绿如同绿玉,香气浮动,最是安神。 这玉露茶极其罕有,是陈才人的父亲陈文华从山中搜购而来,据说即便在那里,一年也只能产上寥寥十余斤,纵然是皇帝,也未必能够喝到。当然,只怕阖宫嫔妃,都没几个人认识这玉露茶。 待月捧着一盘新鲜果子放到了陈才人的桌上,劝她略微吃一些,陈才人捻起了一瓣桔子,看着,却没吃,似乎在想着什么。 待月说道:“才人不要担心,咱们老爷这次定然能够高升的。你想啊,这事可是皇上一手秘密策划的,却独独交给了老爷去办,可见器重。再说,老爷在国子监结交了那么多王公贵族,名士重臣,可就是为了今日的一飞冲天嘛!今日成事,老爷在前朝,才人在后宫,都前途无量呢!” 陈才人摇摇头:“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往后只怕这个宫里的人,更加会盯着我不放了,你以后说话做事,更要低调,哪怕吃些亏都好,就是不要与人争执,还有,说话做事都要留上三分,现在咱们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否则,只怕会大难临头。” 待月脸上有疑惑之色,显然,她还不太懂陈才人的话,老爷明明立了功,皇上也对才人颇为看重,怎么倒成了大难临头? 不过虽然不太懂,但是待月还是很懂事地说:“是,才人,奴婢一定按照你说的做!” 陈才人点头笑了笑,说道:“我吃不下,这个果子你吃吧。” 待月开心地笑了,陈才人看着她这个样子,便知自己说的话,对于待月这个年纪的女孩来说,有些难懂,但陈才人相信,待月会有分寸的。 待月是陈才人的陪嫁丫头,性子机警多智,虽然年纪小,却也很懂事,这是父亲陈文华特意给自己入宫准备的。 当年陈家虽然是不得志的小官,但善于守拙,陈文华送女儿进宫,也就是因为仕途不顺,便想着走外戚的路子,没想到,居然成了。 自从陈文华被皇上从外地调回京城,便很得皇帝赏识,这次扳倒尚书令李炎,也是皇帝和陈文华筹谋许久的行动。 皇上刚登基不久,处处被四辅臣辖制,不得施展手脚,尤其是这个尚书令李炎,自身不检点,还结党营私,甚至心怀叵测地结交诸王,皇帝早就对李炎起了杀心,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 恰好此刻陈文华出现,他是个不得志的小官,与朝廷各方势力都无瓜葛,又有才能,还是进士出身,皇帝终于找到了可用之人,自然格外信任。 从国子监,到御史台,都是皇帝一手安排,让陈文华一边笼络京城权贵,一边悄悄地收集李炎的罪证,终于在元宵节这一日,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被嫔妃家人觐见所吸引,精神麻痹之时,雷霆一击。 陈才人事先是从父亲那里得到了些暗示的,只是她不敢说出来,唯有把秘密埋在心里。这些日子,她一直寝食难安,唯恐父亲失手,到那时,只怕陈氏一族,就要面临着灭顶之灾。 好在皇上成功了!陈才人此刻终于可以放下了心。 可是,陈才人可以预见到,接下来,自己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但是,陈才人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样的日子,在她入宫之时,就已经想到了。 宣绿华回到了自己屋中,心神不宁,她想了很多,从皇上,到林婕妤母女,从陈才人,到卢尚宫,这些事情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把这个太极宫变成了一个牢笼,每个人都在挣扎。 第101章 论功行赏 宣绿华想做很多事,想见一见皇上,想探望林婕妤母女和卢尚宫,可是此刻,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困在这个屋子里,如同一只笼子里的鸟。 云燕看着宣绿华那魂不守舍的样子,便知她又在胡思乱想了,便道:“宝林,你若是睡不着,何不做点活计呢,把皇上那个荷包赶出来,如今已经正月十五了,二月初三就是皇上生辰,那一日送给皇上,也是宝林的一番心意啊!” 宣绿华回过神来,说道:“你越发糊涂了,什么二月初三,皇上的生辰明明是二月初二!卢尚宫那日不是说了嘛!” 云燕和雪兰都笑了起来:“那一日卢尚宫是说二月初二,不过,宫里谁不知道咱们皇上的千秋节是二月初三啊!卢尚宫年纪大了,记错了也是有的,那一日我们怕当面纠错 ,那老人家觉得没面子,便没说罢了,宝林可千万不能搞错了。” 宣绿华愣住了,没想到,卢尚宫看起来精明强干,利利索索的样子,连皇上生辰都能搞错,可见是常在尚服局不出门,都不知天下事了,害得自己都跟着错。 看看阵线簸箩里的那个荷包,只外面好了,里面的夹层还都未好,宣绿华便拿了来,在灯下细细做了。她手艺欠佳,只能慢一些,不求快,但求精细。 次日一早,皇上便去了长乐宫,给太后请安。 皇上给太后请安的时间不一定,不忙时,每日都去,忙了,便隔一日去一次,可若有大事,一日数次也是有的。今儿个,因为有大事,皇上便早早过去了。 皇上到永乐宫的时候,太后刚刚和汾阳王、盛华公主用过膳,正在檐下煮茶,赏梅花。 永乐宫是一座花木园林中的豪华宫室,也是皇上在登基之后,命宫内省和礼部一道,在原先的宫院基础上,扩建改造而成。 永乐宫与他处不同,这里有专门的侍卫把守,这里的禁卫军是十二卫中的凤起卫,校尉名叫董晓成。凤起卫一边受着禁卫军将军的管辖,一边却又直接听命于太后,所以,其实算是太后的亲兵,地位超然。 大门进去,先是一道仪门,这里又有数名侍卫值守,进了仪门,便是正殿,正殿之前,满是金桂和玉兰、松柏,这里是太后召见外臣和嫔妃之所。绕过正殿,便是寝殿,寝殿被百花环绕,尤其是牡丹居多,只是如今时节未到,牡丹还未盛开。 过了寝殿,是后花园。后花园以一汪碧水为中心,四周亭台楼阁点缀,更有梅花、樱花俯瞰着水面,移步换景,如同画境一般。 太后坐在廊下,晒着太阳,旁边坐着盛华公主和汾阳王,两个小炉子正在生火,冬日的暖阳晒得太后微微眯着眼睛,就连皇上来了,都没有睁开。 盛华公主是正月十三进宫,说是要陪着太后过元宵节,这时间,倒是很巧呢。 还是汾阳王起身,行礼:“参见皇兄!给皇兄请安!” 盛华公主也略略起身,娇笑道:“皇上来了,快来坐下!” 皇上笑道:“你们二人快坐吧,别起来了!” 太后睁开了眼,微笑着说道:“皇帝来了,这倒是刚好,坐下,咱们吃茶,赏梅!” 皇上给太后行了礼,太后赐座,皇上看着侍女刚把瓷壶座上水,便问道:“太后吃的什么茶?” 盛华公主道:“不过是常喝的太姥仙眉,这茶清淡甘醇,倒是好的。” 皇上从随从太监孙有德那边取了一盒茶叶,挥挥手,让孙有德下去了,把茶叶呈给太后,道:“儿子从北疆之地找到了新茶,这茶是秋日的芽,到现在,时间不长,很是新鲜,又是北方极冷之地出产,比南方春茶还要好一些,名叫凤凰点翠,味道甘香浓郁,倒是适合母后的。” 盛华公主道:“这名字倒好,只是母后不大喝浓茶,皇兄都忘了吗?” 皇上笑了笑:“因为这茶的嫩芽是圆形,叶片中央有一个杏仁状的圆心,像极了凤尾,茶叶泡开了,汤色依旧鲜绿,才有了这么个名字。北地天冷,这茶的产量也极有限,所以人们总不常见,但是喝起来极香。儿子想着母后喝茶都很清淡,虽然养生,但母后正是春秋鼎盛,又不是老人,自该喝这样的香茶。” 太后一听,笑了。皇上这话,正说到她心里去了,可不是嘛,太后也不过四十余岁,哪里就老得要喝那些太姥仙眉了?她觉得自己还能独当一面呢! “那今日就喝皇帝带的这凤凰点翠,听着就喜庆,”太后挥手,让侍女退下,对盛华公主说道,“盛华,你来煮茶!” 盛华公主点点头,知道母后遣走侍女,怕是有话要说了。 “汾阳王年纪小,身子弱,怕是不方便喝茶,该煮点牛乳来喝的。”皇上看着汾阳王,着实担忧。这个幼弟原本在秋日好了些,谁知过了一个冬天,又瘦了些,瞧着就让人心疼。 盛华公主点头称是,她再有准备,在另一个炉子上架起一个瓷锅,从身边的一个小壶里倒了牛乳,煮上了。 皇上笑道:“还是姐姐细致,早就准备好了。” 太后问道:“皇帝,李炎之事,如今怎样了?他可认罪?” 这也正是皇上此来见太后的目的,他说道:“李炎已然认罪,儿子想着他好歹是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虽有罪,但不及家人,便只治他的罪,还有他的长子也参与了,一同治罪,其他的儿子女儿,也就不予追究,李炎的家产已经查抄,部分返还李家,其余的入了宫内省的库房。” “皇帝心慈,这是好事,但李炎在朝中党羽众多,一定要清理干净,以绝后患,在这方面,断不可心慈手软。”太后说道。 皇上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他的党羽也都一并拿下,儿子想着,景山侯和陈文华、薛崇怀居功至伟,应该重用。” 景山侯是太后侄儿,太后一听皇上这么说,心情大好,说道:“哀家这个侄儿,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倒是很中用,没给我们琅琊王氏一族丢脸,我娘家倒有几个人可用,皇帝和景山侯多聊聊,看看哪些人适合,你酌情去办便是。” 第102章 杀伐 皇上连忙答应了,盛华公主也赶紧插了一句:“我那边倒有个可用之人,名叫沈南吉,是个名士,皇上可以试着用用!” 皇上点头答应了。这个沈南吉,皇帝也略有耳闻. 听说盛华公主最爱结交天下名士和年青才俊,为此,在公主府里建了个控鹤府,专门蓄养这些人,而沈南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不过皇帝只听说过,也没见过,今日,既然盛华公主开口了,皇帝也少不得答应下来。 但皇上还是有些担忧地说道:“此次李炎案,只怕是其他三位辅政大臣心中有所担忧,以为儿子要对先帝重臣不利,今日,他们三人都称病了,御史大夫韦忠还要辞官,说是要告老还乡。” 太后一听,便不高兴了:“皇帝这么做,是按照大虞的律例行事,堂堂正正,他们都是为官做宰的人,朝廷栋梁,何以如此小肚鸡肠?” 皇帝不语,盛华公主接话道:“母后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大臣们各个都是老滑头,皇兄年轻,这些人怕是还不服呢,太后应该找这三人,训斥一番,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要以为做了辅政大臣,就能藐视皇家,胁迫皇帝了!” 太后瞧了盛华公主一眼,不说话。 皇上看这情形,便明白了,说道:“儿子也觉得,若是母后找他们聊聊,想来他们也会安心一些。” 太后笑了,想了想,说道:“罢了,明日,哀家就拿皇帝这凤凰点翠,请三位辅政大臣来喝茶吃点心,说说话吧,至于训斥什么的,哀家是个女流之辈,不干预前朝政事,也就没什么训斥不训斥的了。不过,皇帝要尽快地把李炎一党留下的空缺补齐,不然,职位虚悬,怕有人会留意上!” 皇上听了,松了一口气。 盛华公主说道:“茶都煮好了,母后,皇兄,来品一品吧,对了,汾阳王的牛乳也好了,可以喝了。” 汾阳王捧起了一碗热腾腾的牛乳,喝了一口,嘴唇上顿时出现了一层白霜:“啊,真香啊!” 太后等三人都笑了起来。廊下,红梅盛开,如同朵朵红云,枝条遒劲,暗香浮动。梅花开了,虽然依旧寒冷,可是春天也就不远了。 陪着太后、盛华公主和汾阳王吃了一回茶,皇上回到了乾元宫,可是心情一点都不见好。前朝的事,盘根错节,按下葫芦浮起瓢,似乎永远有摆不平的各方势力,皇帝觉得很是疲倦,但这条路再难,也是要走下去的。 次日,陈文华那边快刀斩乱麻,迅速地拿出了李炎的认罪书,连同所有罪证,一并呈到了皇上的案头。 而上官熙、王怀勇和韦忠在长乐宫吃了太后的凤凰点翠之后,也都再不提告老还乡之事,朝堂之上,终于安稳了。 第三日,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此事了结,后宫之中,也解除了禁令,各宫嫔妃和太监宫女可以如往常一样走动了。 宣绿华一边一针一线地绣着荷包,一边听着云燕等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前朝传来的消息,让人有点心惊肉跳。 尚书令李炎,赐死,长子,斩首,其余人等,皆免去官职,发还宗祠周围的祖宅和田产,其余家产,一律抄没。 李炎的同党,两人斩首,十一人充军流放,十九人免去官职。 被李炎胁迫的皇族藩王,削爵,赐死,子嗣全部除籍,贬为庶民。 与此同时,陈文华,升任御史台右御史,正三品,居于御史大夫之下;薛崇怀,升正三品的怀化将军;景山侯,接任李炎的尚书令;沈南吉,出任礼部侍郎。 后宫之中,陈才人晋封为美人。 如此一连串的变动,云燕等人都觉得眼花缭乱。前朝之事,他们不懂,可是后宫之中,李炎一案的最大受益者,只有陈美人了,平日里她不声不响,倒真是个闷声发大财的人啊。 云燕和雪兰聊得热闹,却看宣绿华不动声色地绣着荷包,好像一点也不关心,便道:“宝林,听说皇上本来额外开恩,要给陈美人单独一座宫室呢,说起来,能独居一宫的,只有婕妤以上的位份才行,皇上是真的看重陈美人啊!” 宣绿华抬起眼,看了云燕和雪兰,问道:“后来呢?” 雪兰抢着说:“后来,陈美人拒绝了,说是不合规矩,还说在临华院住着,和贵嫔娘娘、宝林处得很好,不愿搬出去,这事才算罢了。” 宣绿华笑着说:“陈美人都知道规矩,你们二人倒是议论得很起劲,这合规矩吗?” 云燕和雪兰相识一眼,吐了吐舌头,笑了。 宣绿华虽然阻止了二人的议论,可是她心里却也在思索着这一切。李炎一倒,各方人马都来插了一手,只怕皇上此刻要为平衡各方费一番心思了。不过,后宫之中,薛贵嫔没有什么收获,倒是挺让人意外的,想来薛贵嫔心中定然意难平吧。 想着想着,宣绿华手指一疼,哎呦了一声,把云燕和雪兰都吓一跳,凑过来一看,原来是宣绿华走神,针扎到了自己手上。 云燕便要去拿点止血的药,被宣绿华制止了:“没事了,一点点血,所幸没沾到荷包上,不然可就心疼了。” 云燕笑道:“看来,宝林关心这个荷包,更胜过关心自己,说来也对,这可是给皇上的荷包,宝林可真是把皇上放在心上呢!” 宣绿华脸有些红了。雪兰也在一旁凑趣:“谁说不是呢!不过皇上的心里也有宝林啊,前日里皇上赏赐饭菜,只有薛贵嫔、陈美人和咱们宝林有,可见重视!” 云燕和雪兰齐声笑起来,宣绿华嗔怒道:“你们这两个小蹄子,再乱说,当心我撕你们的嘴!” 三人正闹着,屋外传来了一个宫女的声音:“云燕姑娘在吗?” 云燕一听,也不知是谁,便开了门,看到一个宫女站在门口,觉得眼生,问道:“这个姐姐是哪个宫的?” 那宫女行了礼,说道:“云燕姐姐,我叫宝云,是咱们临华院新分来的宫女,专管咱们换洗衣裳的。” 云燕点点头:“你找我何事?” 第103章 挑拨 宝云拿了一盒子点心,说道:“我方才去宫内省,里面有个名叫小邓子的太监,听说我是临华院的,便叫我传话给宣宝林,说是给宝林请安,衣服收到了,很是感激,还送来了一盒糕点,这是宫内省总管今日赏下的,舍不得吃,让我送给宝林,以示孝敬,还让我代问小林子好。” 这宝云说了一大串,都不带歇口气的,宣绿华听了她如此爽脆利落,心里喜欢,便让云燕接过点心,赏了她几个钱。 宝云谢过之后,说道:“往后宝林这边的衣裳若是要浆洗,只管给我,定然帮你们洗得又快又干净!” 云燕说了一串谢谢,送走了宝云,关上门。宣绿华一时闲了,正要吃这个点心,却被云燕拦住了。 “宝林别吃,外面来的东西,都不知道是不是干净,这个还是我先吃了再说吧!”云燕很是警惕。 宣绿华明白云燕的心思,她是信不过那个宝云,便也由着她了。 云燕吃了一块点心,品了品味道,许久之后,见自己无异状,才给宣绿华吃了。 宣绿华尝了一块,其实也就是寻常的米糕,只是放了些桂花和牛乳,所以格外细致一些。宣绿华觉得云燕有些过于小心,可又不好说她,毕竟云燕一片忠心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宣绿华吩咐道:“这个糕不错,分一半给小林子,就说小邓子记挂着他,让他也高兴高兴。” 一时,雪兰送了糕点回来,回话说道:“小林子谢过宝林,说他已经大好了,明日便能来当差,还有,半路上遇到了谢贵嫔的侍女宝莲,说贵嫔娘娘约宝林明日上午早请安罢,一起去林婕妤的望仙殿,探望他们母女。” 宣绿华猛然想到了林婕妤,心里也是一沉,叹了口气。 晚膳前后,陈美人屋子里一拨又一拨的人,热闹极了。 先是宫内省的太监宣读册封诏书,接下来便是皇后、贵妃、薛贵嫔的贺礼,唯独林婕妤那里没有动静,想必是病得实在起不来了,不然,林婕妤那样温和守礼的人,断不会不送贺礼的。 接下来,便有些眼热的嫔妃们来串门子,第一个来的,便是林婕妤宫里的武宝林,接下来,薛贵嫔宫里的冯才人也带着礼物来了。 一时间,陈美人这里真是应接不暇,连晚膳都没有好好用。 宣绿华看她那里忙个不停,也没好意思去打扰,到了晚请安时,才见到了陈美人。一见面,宣绿华便笑道:“今儿个要恭喜美人了,不但陈大人升职了,姐姐也晋封美人了,可喜可贺!” 陈美人有些害羞,微笑着说道:“妹妹客气了,说实在的,我也没什么功劳,能够晋封,要多谢皇上顾念,也要多谢贵嫔娘娘提携教导。” 谢贵嫔让宝琴奉上了她的贺礼,不过是些日常之物,聊表心意而已,陈美人连忙起身行礼,谢过。 当晚,皇上便召了陈美人侍寝。 看着陈美人这般喜气,宣绿华心里有些酸。她酸的不是陈美人的晋封,而是皇上的召见。算起来,距离过年前那一日的侍寝,宣绿华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见到皇上了。虽然中途皇上也曾专门赐了饭菜,可是,宣绿华在意的不是赏赐,而是能见到那个人。 虽然皇上的召见多少也是为了前朝考虑,可是,难道自己的真心,比不上那些前朝谋划吗?宣绿华忍不住心里有些难过,甚至还隐隐有些怨气了。 次日早请安,在仙居宫中,陈美人在众人面前,给皇后行了三跪九叩大礼,礼罢,皇后笑着说道:“快坐下吧,你封了美人,怎么还是打扮得这么素淡?也该喜庆些!” 王贵妃也说道:“正是,你父亲在前朝有功,你在后宫服侍皇上也很是尽心,皇上如此看重,咱们宫里的新人里头,你是头一个封美人的,怎么也该喜庆些。” 陈美人连忙自谦一番,可是话还没说完,便被薛贵嫔一顿抢白。 “陈美人,明明这般得宠,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好像皇上皇后还有谢贵嫔亏待你了一样。你看看入宫的十来个新人,就你最风光,其他人都比不上你,你若还是这样委屈巴巴的,那其他人可都别活了!做人啊,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十多个新人里,有人面露些许嫉妒之色,有人轻轻一笑,也有人淡然,似乎与己无关。宣绿华瞧了沈宝林一眼,她依旧如往日,云淡风轻,置身事外。 薛贵嫔这次没有针对宣绿华,而是直接对着谢贵嫔说道:“谢姐姐,你宫里的人都不俗,陈美人父亲得力,她也受宠,宣宝林也是皇上心头上的人,都是你教得好啊,不过谢姐姐也要努力了,可不要教出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啊!” 谢贵嫔不动声色:“我也没教他们什么,只不过,他们二人都是省心的,从不搬弄是非嚼舌头,想来皇上看中的也是这一点吧,薛贵嫔,你说呢?” 薛贵嫔被呛得无话可说,气鼓鼓地看了谢贵嫔一眼,索性敞开了说道:“谢姐姐还真是沉得住气,不过,你若真是沉得住气,为何眼下一片乌青,怕是昨夜辗转反侧,没睡好吧。嫉妒自己宫里的人,还不能说出来,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皇后眼看火药味渐浓,连忙止住了众人的争执。其实,说谢贵嫔没睡好,已经戳中了皇后和贵妃的心,他们二人也同样没有睡好。 上官熙和王怀勇在李炎事件中,没能及时和皇上保持一致,事后还告病不上朝,此事后宫谁人不知? 皇上这几日都没见皇后和贵妃,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二人心里忐忑不安,各自埋怨父亲处置不当,可又说不出口,这几日,二人都没睡好。 说起来,整个宫里,只怕不止他们,还有很多人都没睡好吧。 众嫔妃中,除了陈美人,也只有薛贵嫔在李炎事件里,可以扬眉吐气。父亲薛崇怀立了大功,升了职,这等喜事,怎么会不给薛贵嫔长脸呢?可是,皇上并没有晋封薛贵嫔,这也让薛贵嫔心里颇为不悦。 第104章 月影缎 不过,薛贵嫔也知道,自己年前才刚刚晋位贵嫔,时间才过了半个月,再晋封,那就太让人侧目了。再说了,她如今已是贵嫔,再往上,就是四妃了,只有家世显赫,或者诞下子嗣,才有晋位四妃的可能。 薛贵嫔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今年定然要怀上子嗣,如此,前朝后宫,他们薛家才能互相照应着。 当然,那些曾经害得她失去孩子的人,她也绝不会放过! 早请安之后,谢贵嫔和宣绿华要去探望林婕妤,陈美人眼看他们二人一起,便也跟着同去了。 薛贵嫔一看他们三人一道,便对陈美人笑道:“我说陈美人,人家谢贵嫔和宣宝林约好了要去探望老相识,又没邀请你,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热脸贴冷屁股,何苦来着呢?” 陈美人便有些尴尬,脸都红了。 望仙殿里的武宝林听薛贵嫔如此一说,笑而不语,一副坐看好戏的架势。 倒是崔宝林,性子直,看不惯薛贵嫔的嘴脸,虽不敢明里顶她,却拐弯抹角地说道:“我们婕妤病着,正想着有个人来说话,贵嫔娘娘和二位姐姐若是肯来,她定然高兴的,丽阳公主也一向喜欢贵嫔娘娘,今日若是见了娘娘,只怕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薛贵嫔被这话顶得浑身不舒服,却又无从挑剔,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崔宝林一眼,心里冒出了一股火。 谢贵嫔也笑着,说道:“我们去吧,何苦在这个风口上,对着吹冷风呢?走吧!” 宣绿华便拉着陈美人,随着谢贵嫔一起走了。宣绿华听得出来,薛贵嫔这是要从临华院内部入手,挑拨他们三人不和,宣绿华可不想让薛贵嫔得逞。 不过,从陈美人的眼神中看得出来,她心里颇有点介怀,毕竟,谢贵嫔此前没有和她说起这事。可是到了这个份上,就算陈美人心里不想去,也不得不去了。 望仙殿里,冷冷清清,武宝林略微在众人面前招呼了一下,便回自己屋里了。 正殿之中,炭火味有点熏人,窗户关着,虽然暖和的如同春日一般,却不透气,屋子里到处都是浓浓的药味。 林婕妤靠在榻上,略微盖着一件狐皮大氅,却只穿了件居家的单衣,脸色苍白,身子瘦削得都撑不起衣裳,眼神也似乎要散了一样。榻边有个小床,锦被之中,丽阳公主睡着,比年前又瘦了一圈,像个猫儿似的,看着叫人心疼。 林婕妤看到众人来了,就要起身,谢贵嫔立刻要按着她,不让她起来,可是林婕妤怎么肯呢。 宣绿华看林婕妤那个样子,便道:“婕妤坐起来走走也好,老是躺着,越发窝出病来了,只怕活动活动,还活泛些呢。” 林婕妤点点头:“我也是躺得太久,觉得不妥,可又实在懒怠,若不是崔宝林这些日子一直在这里帮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样了。” 宣绿华把林婕妤从榻上扶了起来,问道:“婕妤穿得单薄,可要添件衣裳?” 林婕妤摇头说道:“不必了,这屋子里已经闷热得很了,再添衣裳,怕是要热坏了。倒是你们进来,只怕不习惯。” 正说着话,丽阳公主被吵醒了,“呀呀”地哭着,这孩子都两岁多了,还不能说句完整的话,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宣绿华和谢贵嫔、陈美人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各个一脸茫然。 倒是崔宝林听得真切,比林婕妤还要快,立刻赶了上去,抱起了丽阳公主,温柔地拍着公主的背,说道:“公主醒了,是渴了吗?” 身旁的侍女慧鹃赶紧去取来了一壶温水,倒了一盏,崔宝林接过茶盏,喂丽阳公主喝了水,公主安静下来,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在了谢贵嫔身上。 陈美人笑道:“公主很喜欢贵嫔娘娘呢!第一眼就看着贵嫔!” 这话说得谢贵嫔心里乐开了花,伸出手要抱抱丽阳公主,这孩子居然一点也不认生,很乖巧地任由谢贵嫔抱着,好奇地瞧着谢贵嫔。 就连林婕妤也笑了起来,宣绿华看着丽阳公主,发现这孩子也只穿着一件单衣,那衣裳面料是月白色的厚缎子,还绣着浅红色的花,甚至亮眼,便道:“公主的这件衣裳倒是好看,只是这缎子偏硬,孩子穿着会不会有些不舒服呢?” 林婕妤说道:“公主的这个衣裳和我穿的是一样的,这个叫月影缎,看起来又厚又密,像是很硬,其实极软,再加上色泽白而微蓝,像是月影,所以叫月影缎。” 宣绿华没听过这个月影缎,只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好听。 倒是陈美人说道:“原来这就是月影段啊,听说这个料子很珍贵,寻常见不到,须要用特别的蚕,吃一种专门的桑叶,吐出来的丝才会格外细韧轻巧,再由江南民间的一个专门的绸缎庄收了去,织成缎子,特别软厚,他家的织造工艺是密不外传的,我以前都没见过呢,只怕宫里也少有吧!” 谢贵嫔笑了起来,林婕妤看着她,对众人说道:“可不是嘛!这是谢贵嫔的料子,也是谢贵嫔做的衣裳,你们看丽阳衣裳上的绣花,她怕刺绣贴着身子穿痒,便把一根丝线拆成了十多股,用特别细的针,在面料的单面上绣,针脚不穿过面料,这样,正面看起来有花纹,背面却光滑如初,穿着一点都没感觉呢!” 宣绿华吃了一惊,凑到了丽阳公主身边,摸了摸那衣服,果然这个料子特别柔滑细密,而绣花的针脚细得巧夺天工,再看看林婕妤身上穿的那件衣服,也是如此,不由得惊叹起来。 崔宝林说道:“谢贵嫔年前把衣服送过来,本来想说等春日暖和了再穿,可是公主喜欢得紧,林婕妤也觉得好,昨儿个就穿上了呢!听说这个料子是皇后娘家送给皇后的,宫里也就只有皇上皇后和谢贵嫔有,谢贵嫔自己都没舍得穿,倒是给林婕妤和公主做了衣裳,还费了那么大功夫。” 林婕妤连声感谢,谢贵嫔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第105章 慈父 宣绿华懂了,这个月影缎是上官家族送进宫,只怕是专门献给皇后和谢贵嫔的,可见上官家对谢贵嫔视同自己人。而谢贵嫔显然是喜欢丽阳公主,便也顺带着给林婕妤做了身衣裳。 深宫里的寂寞女子,爱孩子的心,如此炽烈,仔细想来,让人心酸。宣绿华看着谢贵嫔,竟然有些悲哀起来。 谢贵嫔瞧了宣绿华一眼,捕捉到了她眼神中的异样,便想偏了,谢贵嫔以为宣绿华是嫉妒了呢。 宣绿华没意识到这一点,她回过神,说道:“屋子里太热了,现在是晌午,嫔妾看着婕妤精神倒还好,不如披上衣裳,带着公主,去宫外走走,透透气,也好过闷在屋子里啊!” 众人皆说好,林婕妤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了衣服,带着公主,和众人一起走出了屋子。 一出来,明媚的阳光照着,林婕妤一下子用手遮住了光,她长久不出门,都不喜欢晒太阳了。 望仙殿坐落于半山坡上,并无围栏,在屋前的高台上,可以眺望到太液池的粼粼碧波,也可以看到山下的来往宫人,景色绝佳。 一阵春风吹来,宣绿华只觉得通体舒泰,精神一振,就连林婕妤也倍感心旷神怡。 崔宝林说道:“咱们望仙殿是个好地方,朝南,还在山上,这么一个风水宝地,皇上赐给了婕妤,婕妤就该出来走走,何苦每日在宫里头躲着,怕见到人!” 崔宝林这话,说得林婕妤有点尴尬,虽然崔宝林是好意,可是在众人面前这么说,实在也有些太唐突了。 陈美人询问林婕妤的病情,林婕妤说了好些,但都是含含糊糊,听起来也就是冬日时气不好,气郁血滞,便做下病了。 众人一时沉默,宫里的嫔妃和皇子们似乎很容易莫名其妙地生病,不明不白的死去,不管是本朝,还是前朝,或许,这是宫里的一个通病吧。 还是宣绿华笑着说:“我特别喜欢这种可以登高望远的地方,让人心胸开阔,我想着如果公主每日出来走走,婕妤和公主爬爬山,说不定都能少生病呢。” 谢贵嫔说道:“罢了,婕妤一向文弱,哪里像你这般皮实,她也就在这里坐坐就好了,爬山?只怕累着,还是安稳些吧!” 众人正笑着,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谁说的?我看宣宝林说得有道理!” 众人一看,吃了一惊,原来皇上带着随从,从一个岔路口走了出来。众人连忙行礼,皇上走上高台,摆摆手,说道:“罢了,免礼,难得你们聚得齐全,朕也来凑凑热闹!看看你们!” 宣绿华看着皇上嘴上说看望大家,其实眼睛却盯着丽阳公主,便打趣道:“皇上这个便宜人情,我们可不受,摆明了皇上是来瞧公主的,嘴上却说看我们!” 谢贵嫔等人有些吃惊,唯恐皇上生气,可是皇上不但没声音,反而笑了起来:“朕的一点心事都让你知道了,你是朕肚里的虫吗?” 宣绿华吃吃地笑了起来,看到皇上,她的心里就好多了。 众人也都笑了,谢贵嫔道:“宣宝林的确是很聪慧,人也很有趣,有许多与众不同的想法。” 皇上问了林婕妤和公主的病情,说起来似乎并不严重,只是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皇上道:“朕听闻尚服局那里有宫人病了,还传染了好几个人,婕妤可要当心,公主身子太弱,尤其要注意,万不可有闪失。对了,太医来得可还勤?” 林婕妤说道:“太医每日都来一次,药也一直在吃,似乎好了不少,皇上不用担心。” 宣绿华听他们这么说,觉得林婕妤的病还是在家窝出来的,公主也是太小心了,可她又不能这么说,偏偏皇上帮她说出来了。 “朕当初让你住在望仙殿,就是觉得这里开阔,希望你能开朗些,别老是闷闷的。”皇上对林婕妤说道,“你当初进王府的时候,可是很活泼的,喜欢穿着一身红裙,爱玩爱闹,这些年,反倒沉静下去,不大说话走动了,别闷坏了!” 林婕妤一时很是感动,她以为自己已经被淡忘了,成了望仙殿里的一个摆设,没想到皇上还记得当年的事,还记得当年那个红衣少女。 众人都没说话,丽阳公主打破了沉默,她在谢贵嫔怀里,身子抻着,朝着皇上张开双臂:“抱抱,抱抱!” 皇上心都快融化了,笑得满脸阳光,连忙伸出手,抱住了公主,亲着她的额头,甜蜜地说道:“丽阳乖,让父皇亲亲!” 丽阳公主被皇上亲得咯咯直笑,小小的手在皇上脸上摸着,父女二人这副样子,看得众人都觉得甜得发齁。 宣绿华看着皇上这副慈父模样,心里也是一热,万人之上的皇帝,其实,也还是一个孩子的父亲,甚至还是个有些溺爱的父亲,不由得让人更加觉得亲切了。 抱了一会儿,皇上还是有些不悦:“怎么丽阳比年前又瘦了,唉,还是吃不下去饭吗?真不是说以前宣宝林做的枣泥山药糕很好,让这孩子多吃吗?你们膳房没做吗?” 林婕妤连忙请罪道:“年前倒是每日都吃几块,可是过年了,连日里都是宫宴,这几日又病了,公主似乎吃得有些腻了,不大吃了,膳房也就没做了。” 皇上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若不是怀里抱着公主,只怕马上就要发作了,他尽量平心静气地说:“公主吃腻了,就换个花样,吃多了甜的,觉得没味儿,就换个咸的,难道膳房还要朕手把手教他们做点心吗?病着,就更要想着法子哄她多吃些,不然病还怎么好?” 皇上的声音不高,可语气已经颇为严厉,林婕妤有些慌了,急忙请罪。 “朕并非怪罪你,你不必请罪,你也病着,这些事,应该是膳房主动安排。你是望仙殿主位,奴才们做事不力,你要管教他们!”皇上换了个语气说道。 众人皆沉默,公主似乎感觉到了情况不对,嘴巴咧了咧,似乎想哭,皇上急忙哄她,却好像哄不住的样子,宣绿华忍不住,终于开口说话了。 第106章 尚服局的病 宣绿华眼见皇上生气,公主又要哭,众人皆不敢言,便说道:“甜的吃多了确实会腻,哪天臣妾做些咸味的东西,看看丽阳是否喜欢,婕妤也用心了,皇上莫要怪罪,这么大好的天气,若是生气,多煞风景啊!皇上你看,公主都要哭了呢!” 皇上不吭声了,谢贵嫔急忙上前,抱住了公主,轻轻晃着,公主这才算是缓过来,林婕妤连忙凑上前,一同安慰着公主。 皇上有些愧疚:“是朕说话重了,婕妤不要放在心上!” 林婕妤连说不敢,谢贵嫔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陈美人和崔宝林也都不好说什么。皇上看好好的气氛变成这样,便意味深长地看了宣绿华一眼,说道:“已经立春一阵子了,太液池边,草木也该抽芽了,婕妤可以多去走动走动。” 婕妤答应着,可是显然没有放在心上,她不爱出门走动。可是宣绿华却一下子想到了年前大雪中,在太液池边的亭子里和皇上一起看雪的情景,心里一动。 皇上走了,众人说了一会儿话,把林婕妤母女送回正殿,也各自回去了。 用罢午膳,谢贵嫔也不知在干什么,关着门。 宣绿华想起方才皇上说的那番话,那个眼神,便独自一人,悄悄往太液池边去,她想着,如果皇上真的和自己心有灵犀,只怕也会来吧。 午膳之后,是白天宫里最安静的时候,宫道之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半路上,宣绿华远远看到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从尚服局那里出来,四下张望一番,带着个布包,走来。这不是临华院里头专门负责浆洗衣裳的宝云吗? 嫔妃和宫女太监的一些极私密衣裳,都是自己洗了,可若是日常衣物或者大件衣物,都要由宝云这样的宫女统一收了,送到掖庭宫浆洗,洗罢,再由宝云取回,送到各处。其中,与尚服局并无关系,宝云来这里做什么?并且看起来行事诡秘,怕人知道的样子。 宣绿华本能地起了戒心,躲到了墙角处,看着宝云匆匆离去,心中打了个问号,看看远处的尚服局,大门紧闭,很是疑惑。 突然,尚服局的门开了,卢尚宫走了出来,看着似乎有些疲态,手里提着什么东西,看着很沉的样子。 宣绿华从墙角走出来,喊了一声“卢尚宫”,迎了上去。 卢尚宫一看到是宣绿华,便微笑着行礼请安,宣绿华走近了,闻到卢尚宫提的那包东西一股子淡淡的药味。 宣绿华看卢尚宫笑得勉强,气色也不大好,便问道:“尚宫这是怎么了?看着憔悴得很?” 卢尚宫叹道:“前些日子不是我同屋的那位没了嘛,近日又有人得病了,就在我隔壁,开始几日看着还不要紧,只当是小病,谁知这两日骤然紧了起来,我和另一个老姐妹日夜忙着照顾,实在累得够呛,我且去把药渣子埋了。” 宣绿华的心提了起来:“为何要埋药渣子啊?” 卢尚宫苦笑道:“这是一个风俗,说是喝了药,把药渣子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埋掉,或者把药罐子打碎,就能好得快些,我们可舍不得打掉药罐子。” 宣绿华闻着那药味也淡,看了看药渣,颜色也轻,觉得纳闷。 卢尚宫知其意,叹道:“有这个药就不错了,宝林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得了病,不过是太医院里给一点子药,自己熬了,一副药,要熬个好几次,快没味了,才能求到下一副药。” 宣绿华看着卢尚宫这个样子,便要进去看看,卢尚宫劝阻道:“宝林还是别去了,奴婢们这里已经无人敢来了,这病是会过人的,宝林一定要当心啊!” “那刚才宝云来做什么?”宣绿华问道。 卢尚宫一脸茫然,想了想,说道:“宝林说的可是刚才那位姑娘?我也不知她的名字,好像听说是认识尚服局的人,来看看,带了些衣服走了。” 宣绿华越发纳闷了,既然众人都避讳着这里,怎么宝云反而过来,要从这里拿衣服了呢? 不过此刻宣绿华也管不到宝云之事,她想了想,说道:“如此,你先在这里照顾病人,我去试试看能不能帮你们请个太医瞧瞧,若是能,自然好,若是不能,求个合适的方子和好些的药材,那也比你们吃这些煮的没味儿的药好些。” 卢尚宫没想到宣绿华如此厚道,千恩万谢,连连说:“宝林千万不要勉强,有这个心意,奴婢已经很感激了,太医若是肯来,自然好,若是实在忙,也无妨,我们这些药先吃着。” 宣绿华知道卢尚宫是怕此事给自己添麻烦,便也不多说,病情紧急,不可耽搁,她也不去太液池了,直奔太医院而去。 这还是宣绿华头一次进太医院,守门的小太监一看她穿着嫔妃的衣裳,便觉得诧异,此前甚少有嫔妃亲自来太医院的,多半是差遣下人,一是嫔妃自矜身份,二来也是避嫌,没想到这个低阶的嫔妃如此直接。 小太监也不好说什么,一听宣绿华自报家门,说要找文太医,还愣了许久:文太医?哪个文太医,为何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便是文铮文太医!”宣绿华看这小太监一脸迷糊,便补充道。 “嗨,宣宝林说的是文小哥啊,请随我来!”小太监笑嘻嘻地说道。他们太医院里,等级森严,像文铮这样的年轻人不少,不管医术如何,根本不配成为太医,顶多就是个跟班学徒。所以,他们都直呼其为小哥。 宣绿华一听这话,就知道文铮在太医院处境堪忧,不过也没有办法,医道,本就是要看资历经验的,何况这太医院,往来皆是皇亲国戚、高官显贵,寻常的小太医要出人头地,委实艰难。 文铮正在药房里头看着熬药。这事本来都是太医写了方子,交给下属来办,可是那些当红太医的下属也很惫懒,只要不是特别要紧的药,他们都随便交给太监们来熬。那些太监只能看着火候,哪里知道熬药的那些诀窍,所以文铮时不时地来瞧瞧。 第107章 帝妃寻常好时光 一看到宣绿华来了,文铮吃了一惊,还以为临华院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一聊才知道,是尚服局那里有人生了病,宣绿华想请自己过去看看。 宣绿华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些羞赧的,毕竟,这是给连名字都叫不上的老宫女看病,一般的太医接到这样的差事,都会觉得面上无光的。 但是文铮一听这事,二话不说,拿着药箱,便要去尚服局。 宣绿华感激不已,说道:“文太医,你若是给他们看了病,能否来我这里,跟我说一声到底什么情况?还有,煎药所需的银钱,我这里有,他们必然没有钱的,只管从我这里支取便罢!” 文铮道:“宝林不必担心,我自会禀报病情。至于银钱之事,这是太医院的分内之职,寻常之药并不费钱,我这里找找也就有了,若是病势不好,只怕还要向皇上皇后报告,到时自有宫中出钱的。” 宣绿华便也不再多说。出了太医院,看看日头,也偏西了,她东奔西走,也累了,想着此刻皇上正是忙碌之时,应该不会再去太液池,便自己回了临华院。 西厢房前,云燕和雪兰、小林子都垂手站在门外,一看到宣绿华回来,都是满脸惊喜。 宣绿华看着小林子,便问道:“你身体可大好了?这个年前做的新衣服倒是好,暖和,早些穿上,也不会病那么久了!” 小林子行了礼,说道:“奴才自己不当心,病了,多亏了宝林又是做衣服,又是赏了铺盖,还请太医熬药增添饭食,为了我一个奴才,宝林操了不少心。宝林心地善良,体恤下人,奴才实在感激不尽!” 云燕和雪兰连声附和,一个劲地说宣绿华如何人美心善,秀外慧中,实乃观音降世,大慈大悲。 宣绿华听得哭笑不得,斥道:“没头没脑地说这么多怪话,你们可是都疯了吗?真是莫名其妙!” 三人互相看着,笑着,云燕说道:“宝林快进屋子吧,外面冷,屋子里暖和,舒坦!” 宣绿华诧异地瞧着云燕:“你这个死丫头,今日说话怪怪的,定然在搞鬼!我就要看看,你们有何花样!” 宣绿华一扯帘子,吱呀一声,推开门,吃了一惊,皇上正看着梳妆台,沉思着。开门的声音惊动了皇上,他一回头,看见宣绿华,便笑了。 宣绿华赶紧行礼问安,道:“臣妾不知皇上要来,未能迎驾,请皇上恕罪!” 皇上也不说什么,只是把她宣绿华扶起来,专注地看着她。宣绿华看看屋里没人,便要去给皇上斟茶,可是皇上抓着她的胳膊,一时竟然动弹不得了。 “皇上?”宣绿华看皇上有些异样,小声问着。皇上突然抱住了宣绿华,有力的臂膀让宣绿华一下子陷在了他的怀中。 那股好闻的味道把宣绿华包围了,她有点眩晕,嘴里喃喃说着:“皇上?皇上?” 片刻的拥抱过后,皇上松开了宣绿华,和她一同坐在书桌前,问道:“你可知朕方才去了哪里?” 宣绿华从巨大的幸福中清醒了过来,看来,刚才的深情,是皇上一时情难自禁吧,现在,他又恢复了天子的庄严。 虽然只是片刻时间,却已经让宣绿华心中荡漾起一股暖意。 “臣妾猜,皇上应该是去了太液池吧。”宣绿华笑道。 “正是!朕在那里坐了好一会儿。”皇上点头道。 “现在天气慢慢转暖,只怕草木都开始抽芽了吧,湖上的阳光越发好了,在亭子里看着湖水,晒着太阳,可以消磨半日时光了。”宣绿华想着,把头靠在了皇上的肩上。 皇上抱怨道:“你既知朕的心思,怎么不来?” 宣绿华笑着:“皇上也会生气吗?臣妾本来是要去的,可是半路遇到尚服局的一位老宫人病了,缺医少药的,臣妾便去了太医院帮她请了一位太医去诊治,如此一来,便耽搁了,想着天色有些晚了,便直接回来了,没想到到底还是见到了皇上!” 皇上道:“你看,这缘分来了,逃也逃不掉的。” 宣绿华一下子大笑起来,皇上也笑着,方才的沉郁一扫而空。皇上看着梳妆台上的那枚月光石戒指,问道:“朕方才在看这个戒指,非宫中之物,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没想到皇上对这个也感兴趣,宣绿华便把这月光石戒指的由来说与他听,还添油加醋低描绘了宣子君如何少年英才、博闻广识,吹得天花乱坠。 皇上沉吟道:“既然你哥哥要参加今年春天的武科殿试,那必然是个不凡之人。” 宣绿华笑道:“可不是嘛!不过他是个无拘无束的性子,至今尚未婚配,所以,不凡之人,必有特异之处。” “和你一样?”皇上调侃道。 宣绿华一下子害羞起来,抱着皇上的胳膊,贴着自己的脸,只觉得脸上发烫。皇上只是笑着,二人就这么坐在窗边,屋子里静悄悄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略有些暖意。屋里的人和屋外的人都不说话,唯恐一开口,就破坏了这和煦的时光。 皇上这些日子的心情,就像是狂风巨浪中的孤舟,没有一刻是平静的。可是在宣绿华这里,他总算是可以喘息一下。这个逼仄的屋子里,似乎有一种安静的力量,能让皇上获得片刻安宁。 身在那万人之上,喧嚣而惶恐,能够有这样的安宁,已经很不易了,就让这一刻,再长一些吧。 可是二人的好时光被人打破了。文太医从尚服局出诊回来,第一站就来了这里。他看到云燕等人俱站在门口,垂手默立,便问道:“发生了何事?我刚从尚服局来,有急事要见宝林!” 云燕有点为难,她知道,自家宝林和皇上独处的时间宝贵,机会难得,这个时候,难道不该让宝林好好和皇上说会儿话吗?怎么能让人进去打搅呢? 可是,文太医这个样子,只怕是尚服局有事,定然是谁又病了,只怕是卢尚宫,自己又不能做看着延误病情啊! 第108章 二人用膳 二人正在焦急无措之时,宣绿华隐约听到了文铮的声音,便道:“外面可是文太医?” 文铮答道:“回宝林的话,真是微臣。” 宣绿华知道,定然是卢尚宫那边有了消息,便道:“文太医快请进吧!”说着,便坐正了身子。 文铮垂首进来,行了礼,给皇上和宣绿华问了安。皇上从来没听过文太医的名字,搭眼一看,便知文铮是太医院的无名之辈。 宣绿华道:“皇上,文太医是太医院的新人,虽然不常出诊,但医术还是很好的,臣妾下午时候就是去找他给尚服局的老宫女瞧病的。” 听宣绿华这么一说,皇上倒是有了几分兴趣。 文铮说道:“回禀皇上,宝林,尚服局那位宫人,得的乃是疫病,此前,她服的汤药,只是减轻症状,却不能治病,病情便耽搁了,现在,情况已经很危险了。” “疫病?”宣绿华和皇上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如果坐实了是疫病,那宫里可就危险了。如果太极城里都有了疫病,那民间此刻已经不知怎么样了呢。 文铮说道:“的确是疫病,并且以臣的观察可以判断,这个疫病与年前去世的那位老尚宫极为相似,只怕就是传染的,而尚服局中,也有另外一人染了病。” 皇上大惊,骤然起身,又坐了下来,强做镇定,问道:“那其他人可还好?这病,会传出来吗?” 文铮道:“如今天气寒冷,疫病不易爆发,所以,臣已经叮嘱了患病的两人,让他们不要随意走动。薛贵嫔恰好也在尚服局,她得知此事,和尚服大人一起,也已做了安排,将二人隔离开来,并将尚服局上下全部清理一遍,把他们的衣物全都烧了,另作了新衣。皇上不必担心。” “薛贵嫔也在尚服局?”宣绿华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很蹊跷。 皇上一听文铮如此说,也就放心了,至于薛贵嫔,他并未太在意。薛贵嫔常去尚服局、尚工局,亲自督促自己衣裳首饰的进度,她在那里,也属正常。 不过皇上还是有些不安,便道:“尚服局那两个人的病情,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都要救治,更不可让疫病传出来,每日,你将病情进展写成折子,递到乾元宫,不可懈怠!” 文铮应了,正要退下,宣绿华急急地问道:“那位卢尚宫怎么样了?” 文铮说道:“卢尚宫倒是没有染上病,只是她年纪大了,身子又曾经大亏过,所以一旦疲劳,就很容易满脸病容,只要调养好了,便无妨。” 皇上问道:“卢尚宫是哪位?” 宣绿华赶紧回道:“卢尚宫是尚服局里一个老尚宫,针线活极好,听说早些年曾经服侍过先帝的一位昭仪,后来那位昭仪薨了,卢尚宫也就四处找活计,好歹在尚服局寻到了差事,甚是严谨认真,待人也很好。” 皇上有些敏感,追问道:“先帝哪位昭仪?” 宣绿华哑然,别说她和文铮都是入宫不久,不了解宫闱之事,就连知晓此事的云燕,也是一知半解的。皇上见众人皆不知,便也不问了,只是叮嘱文铮,如果卢尚宫调理身体需要用些药材,不要吝惜,更不要因为她是个年老无势的老尚宫,便怠慢与她。 文铮连说不敢,这才退下。 宣绿华见皇上面有忧色,便道:“皇上别为疫病担忧,这病年前就有了,快一个月了,倒也没有到处传播,可见还不严重,文太医定然会盯着的。” 皇上突然说道:“那位卢尚宫倒是可怜,你若是得空,去瞧瞧她,好歹伺候过先帝的昭仪,你问问是哪位昭仪。总算是宫里的老人,岂可苛待?” 宣绿华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靠在了皇上的肩头,笑道:“臣妾谨记在心!皇上真是个心怀百姓的仁君啊!”皇上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 皇上在宣绿华这里,一直待到了傍晚。云燕等人在外面候着,虽然身上冷 ,可心里却高兴。 晚膳时间快到了,皇上身边的太监孙有德忙忙地找了过来,他四处寻找皇上,后来才听说皇上在临华院这里,便赶了来,可又不好进屋 ,只在门外低声道:“回禀皇上,晚膳时间到了。” 皇上和宣绿华这才惊醒,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皇上想想,说道:“罢了,就在这里用膳吧,让乾元宫那边不必忙碌了。” 孙有德赶紧着人传话回去,他还要留在这里伺候。 宣绿华这边的晚膳送了过来。膳房那边不知道皇上要留下用膳,便还是依照宝林的份例,准备了四菜一汤一个点心一个果品,菜式也算是可口。 烟熏肘子肉,口蘑鸡丝,清汤银鱼,鸭油炒白菜丝,汤品则是一盅八宝老鸭汤,另有六个鲜肉豆腐皮包子和一碟糖腌冬瓜条。 皇上看着豆腐皮包子,笑了起来。 宣绿华心有灵犀,说道:“多谢皇上前几日送来的蟹粉虾肉豆腐皮包子,臣妾和谢贵嫔陈美人吃了都觉得好,便让膳房照着做,味也挺好,只是没皇上赏的那般精致罢了。” 皇上尝了尝,反倒觉得这个鲜肉加了些野菜的馅料似乎更家常可口些,孙有德在一旁 看这菜式简单,就要命人赶紧去加菜,被皇上制止了:“不必了,朕和宝林一起用,也差不多了。” 二人同吃,皇上尝了尝银鱼,只觉得肉质细嫩,味道鲜美,虽然只是用清汤简单一蒸,却更见风味,便加了鱼腹的一块肉给宣绿华,说道:“你尝尝这鱼,甚好,刺也少!” 宣绿华吃了,连连点头。二人一起用膳,似乎胃口大开,格外香甜。不单是宣绿华吃得格外多,就连皇上也吃了两碗白米饭。四个菜一个汤,吃得干干净净。 孙有德在一旁看得乍舌,皇上和众嫔妃用膳次数虽然不少,可主动给嫔妃夹菜,这真是头一回,细想起来,似乎只有皇上还在陇川时,和皇后一起用膳,才给皇后夹过菜。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啊,可算是又来了一位。 第109章 认命 孙有德忍不住瞧了宣绿华一眼,心中纳闷,这个宣宝林,虽然很美,但在后宫佳丽之中,并非绝色,又从不主动笼络皇上,如何就能这么得皇上的心呢?想不通! 用了膳,又吃了糖腌冬瓜条,云燕奉上了茶,宣绿华给皇上酽酽地斟了一杯,说道:“今儿个饭菜有些油,皇上喝些茶,不然饭后要犯困,可就没法批折子了。” 皇上喝了茶,只觉得这茶甚苦,可他还是喝完了,起身要走,到了门口,却又回头,皱着眉头,犹豫着,宣绿华觉得纳闷,也不知道皇上要做什么,只好诧异地看着他。 许久,皇上才说道:“绿华,你这几日若是得空,去瞧瞧林婕妤和丽阳,看能不能给丽阳做些什么新鲜点心,有劳你了。” 宣绿华一下子笑了:“臣妾遵命!臣妾一定替皇上好好照看公主!如何?” 皇上也笑了,补充了一句:“带上谢贵嫔一起吧,她喜欢丽阳。” 宣绿华把皇上送出临华院外,看着他的轿辇渐渐远去,痴了一般,一直站着瞧着,任凭云燕怎么劝,也不肯回去。 宣绿华不知道,皇上也一直忍着没有回头,只是当轿辇在宫道转角处,他才悄悄转过头,瞧了一眼,发现宣绿华还站在临华院的大门口,不由得心里一阵温暖,一阵酸楚。 这诺大的太极城,困住的,何止是后妃宫人,就连皇帝也是其中的囚徒。 宣绿华回到临华院,坐在屋中,烦躁地坐立不安,一会儿想着皇上此刻在做什么,一会儿又想着给丽阳公主做什么小点心,心里就像猫抓似的,喝口茶,又觉得这茶怎么这般苦,估计是自己失了手,放了太多茶叶,亏得皇上方才还喝下去了。 如此心烦意乱,云燕皆看在眼里,说道:“宝林,也快到晚请安的时候了,与其坐着无事,不如去贵嫔娘娘处说说话呢,奴婢看贵嫔也是一日未出门了,只怕闷得很呢。” 宣绿华一想也对,便兴冲冲地带着云燕去了正殿。一进屋,便瞧见谢贵嫔的坐榻上摆着一堆料子,可不就是月影缎嘛。 谢贵嫔似乎在裁剪,一看宣绿华来了,便急忙要收起来,宣绿华拉住了,这么好的月影缎,她要好好瞧瞧。 这缎子色泽白而微蓝,摸起来光滑柔软,细密厚实,细看纹理,也是精细之极,须得把缎子扯住,透着光,才能看到些丝线的纹路。 “这个月影缎真是个好东西啊!贵嫔要做什么衣裳吗?”宣绿华赞叹道。 谢贵嫔说道:“可不是嘛,听说只有那个江南绸缎庄才有,并且数量稀少。对了,方才皇上来你那里用膳了?” 宣绿华点点头,谢贵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宣绿华看着谢贵嫔的笑容,有些羞赧地问道:“贵嫔娘娘,你……会嫉妒吗?” 这下轮到谢贵嫔不好意思了,她想了想,说道:“会羡慕,却不会嫉妒你。说到底,我老了啊。” 宣绿华拉住了谢贵嫔的手,说道:“谢姐姐,你一点也不老,为何不好好打扮自己,坐等年华逝去呢?” 谢贵嫔拍了拍宣绿华的手,带着苦涩的笑容:“从一个孤女,到丫头,再到嫔妃,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也累了,我真的不想那些了,只求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已经很满足了。” 看着宣绿华脸上的难过,谢贵嫔继续说道:“你何必如此?在这个宫里,争宠是一种生活,不争也是,各有各的活法,想开了,便是了。” “谢姐姐,你真的想开了吗?”宣绿华问道。 谢贵嫔不言语了,许久,才说:“皇上今日让你想想给丽阳公主做个什么点心,你可有主意了?” 宣绿华见谢贵嫔不愿再谈,便也罢了,答道:“正是没主意,才来姐姐处,姐姐可有什么想法?” 谢贵嫔已经为这事,琢磨了一下午。 丽阳公主身子弱,一直以来,都以吃奶为主,甚少吃菜,就连主食也多以甜羹为主,虽然精致考究,但总是显得单调。寻常人家的孩子,到了丽阳这个年纪,已经会走路会自己吃饭了,这么一对比,越发显得丽阳公主太弱了些。 五谷杂粮,蔬果蛋肉,乃是人的精气神之来源,不吃这些,怎么能长得好呢? 所以,谢贵嫔觉得,还是要用些好克化的菜蔬来做点心,带些咸味和香味,只怕丽阳公主才肯多吃。 谢贵嫔如此一说,宣绿华便有了想法。若说清爽好克化,无非是青菜豆腐,最多再来点鱼肉,把这几样做在一起,定然又好吃又补身体。 二人聊着聊着,便想好了该做什么。此刻,也到了晚请安的时候,陈美人带着待月,姗姗而来。三人见面,互相行了礼。陈美人坐下后,谢贵嫔和宣绿华这才发现她眼睛微红。 谢贵嫔看到了,没说,宣绿华是心直口快,直接问她发生了何事。陈美人踌躇许久,不肯说,宣绿华便急躁起来:“杀人不过头点地,你遇到了何事?怕成这样?还不敢说?” 陈美人默然,倒是待月说道:“回禀贵嫔娘娘,宝林,我家美人方才被薛贵嫔给欺辱了!” 原来,刚才陈美人在宫道上往临华院走的时候,经过了绫绮宫,恰好遇到了薛贵嫔的母亲和妹妹觐见结束,也要离宫,陈美人只是略略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 薛贵嫔瞧见了陈美人,便要在家眷面前逞威风,叫住了她,训斥她不懂礼仪,逼着她给薛夫人行礼,那薛夫人也很是嚣张,不但挖苦陈美人,还嘲弄陈文华。 陈美人自己受委屈也就罢了,还连累得家人遭人嘲笑,偷偷地哭了一场,眼睛都哭红了。 这种滋味,宣绿华也懂,虽然是个小事,但大家都是嫔妃,被人如此欺凌,实在心里屈辱难当。宣绿华好言安慰道:“罢了,别去想了,陈大人是皇上心中的肱骨之臣,岂是旁人一句话就可以诋毁的,你别再多想了。” 倒是谢贵嫔有些诧异:“按照惯例,婕妤以上品阶的嫔妃家眷,每月可探望一次,这个月的探望已经过了,为何薛贵嫔的家人又来觐见了?” 第110章 鲜梅糕 陈美人不语,待月说道:“听其他侍女说,是薛贵嫔的家人给她送东西来的。” 谢贵嫔纳闷了,送东西直接让宫内省的太监送入不就好了吗?为何还要违反宫规亲自跑一趟?这是什么机密的物件? 陈美人叹道:“罢了,就算违反了宫规,谁又能说什么呢?就算皇上皇后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也只不过一句话轻轻带过,我们何必让皇上皇后为难呢?少不得装作不知道了。” 众人皆沉默了。 是啊,自从李炎事件之后,皇后和贵妃都因为父亲在此事中态度模糊,立场不坚定,而被皇上有意冷落,自从元宵节后,皇上可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了。 如今薛贵嫔和陈美人算是风头最盛的两位嫔妃,尤其是薛贵嫔,本来就是高位,父亲又升了官,手握重兵,那真是皇上的依靠了,皇上又怎么可能对薛贵嫔说重话呢? 宣绿华想想下午时候皇上那忧郁的神情,便替他觉得累。情意二字,若是和权力利益搅合在了一起,那真是让人痛苦。 次日,宣绿华便列了一张单子,让膳房准备食材,分别是:豆腐,白菜,胡萝卜,鸡蛋,新鲜鱼肉,面粉,盐,胡椒。 这些食材平淡无奇,也就是胡椒略微珍贵些,膳房一听说这是宣绿华奉皇上之命,给丽阳公主做点心,忙不迭地送来了最好的材料。 一切齐备,宣绿华就开始动手做点心了,就连谢贵嫔也闻讯赶来,帮她打下手。 宣绿华先把小锅架在炭炉上,锅底轻轻抹了一层油,将豆腐捣碎了,煎至金黄,再取出。 “小林子,给你一个任务,把这些豆腐捣成豆腐泥,越细越好!”宣绿华给小林子安排了一个差使。 膳房的人要来帮忙,却被宣绿华赶到一边去剁鱼肉,也是越碎越好,最好能剁成肉泥。 接下来,宣绿华自己把白菜胡萝卜切碎,用几个新鲜鸡蛋拌一拌,此刻,豆腐泥和鱼肉泥也都差不多了,便混在一起,继续搅拌匀了之后,倒入面粉、盐和胡椒,略加些牛乳,沿着一个方向搅拌。 直至一盆子的糊糊变得细腻均匀,这才算是好。 谢贵嫔笑道:“你看看这糊里糊涂的一大盆,你要炸着吃吗?” 宣绿华说道:“丽阳公主那么小,若是只靠油炸,太油腻了些,我先把这些用小火煎成一寸大小的圆饼,再把圆饼沾了蛋液,放入温热油锅里炸一炸,将油控干,如此,就可以吃了。” 谢贵嫔看着宣绿华忙忙碌碌,很有耐心地捣鼓着这一盆浆糊一般的东西,实在有点没信心,她可不觉得这个东西做了出来能好吃。 不过宣绿华自有办法,她找来了一个膳房用的梅花模子,将这些东西一个个倒入模子里,压成梅花状,再放入锅中煎烤,煎至两面金黄,再取出。 众人都笑道:“方才还看起来不成样子,这么一煎,就像极了一朵黄梅花,甚是好看!” 众宫女齐上阵,总共煎了百来个小饼,摆了整整一张桌子。宣绿华指挥着众人逐一将饼放入温油中,煎炸至微微有些焦黄,便夹出控油,放入盒中保温。 如此,忙了整整一上午,才做好了这些小饼。临华院中的人皆围了上来,看宣绿华做点心,闻到那煎炸的香味,各个都赞不绝口。 谢贵嫔笑道:“原本有大盆浆糊,被你这么一捣鼓,竟然便成了这般精致好看的小饼,这颜色,金黄金黄的,光看看就觉得有趣!” 宣绿华夹了一个,送到谢贵嫔和陈美人口中,笑道:“你们也尝尝看,别光说这个好看,到底好不好吃呢?” 二人尝了,互相瞧了一眼,陈美人最先赞道:“真是好吃!咸香酥软,还有点奶味,真是何处想来这样的做法呢?” 宣绿华看她那般惊喜的样子,还不相信,便瞧着谢贵嫔,谢贵嫔吃了,连忙不迭地点头:“真是好吃,并且入口很好,定然适合小儿食用,快,趁着还没上午膳,这个饼也热着,赶紧送到望仙殿去!” 陈美人笑道:“好歹先起个名吧,这饼味道鲜美,状若黄梅,我看就叫鲜梅糕如何?” 宣绿华想想,便道:“正事呢!我们这就把鲜梅糕给林婕妤送去。” 等三人把鲜梅糕送到林婕妤处时,午膳刚刚呈上来,林婕妤身子略略好了些,自己顾不得吃,正和宫女慧鹃一起哄着丽阳公主,想骗她吃些东西。 宣绿华一看,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看着热闹,甚至连脆皮乳猪都上来了,这哪里是给病人吃的膳食啊!只怕是壮汉,吃了这许多油腻之物,也会气滞胃胀了。 宣绿华让慧鹃撤去了那些油腻的菜肴,只留下了清淡爽口之物,又让膳房送上了米粥,催着林婕妤先吃。林婕妤哪里肯,定要先守着丽阳公主吃罢了,她才肯用膳。 这边宣绿华在忙着,那边谢贵嫔已经在给丽阳公主喂饭了。 原本公主吵着哭着,断不肯吃一点东西,谢贵嫔便夹了一块鲜梅糕,在公主鼻子前晃了晃,笑道:“这糕很美味啊,丽阳要不要吃啊?” 丽阳公主居然不哭了,眼睛紧紧盯着那块金黄色的小梅花,朝着谢贵嫔伸出了小手。 宫女就要上前扶她走路,谢贵嫔制止了宫女,温柔地对丽阳说道:“来啊,走来这里,就给你吃!” 丽阳公主摇摇晃晃地迈开了步子,几步就冲到了谢贵嫔怀中,谢贵嫔笑着把鲜梅糕送到她口中,丽阳公主吃了一口,立刻就抓住了谢贵嫔的手,还要再吃。 宣绿华和林婕妤、陈美人一看,都笑了。 此时,外面太监刚刚通传了一声:“皇上驾到!”皇上的脚步就已经快速地进了正殿,众人连忙起身行礼,皇上一看丽阳公主在吃饭,连忙让众人平身,二话不说,便坐到了丽阳身边,看着她的小手捏着一块鲜梅饼,有滋有味地吃着。 皇上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分了丽阳公主的心,待到丽阳吃完一块,居然奶声奶气地朝着谢贵嫔伸出手:“要吃!” 第111章 庶母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各个喜笑颜开,谢贵嫔忙不迭地又夹了一块,送到丽阳公主手里,小公主吧嗒吧嗒地啃了起来。 林婕妤道:“拿着筷子夹与她吃吧,用手拿着,成何体统啊!” 还没等皇上说话,谢贵嫔笑道:“怕什么,就这么吃,才吃得香呢!她这么小,不懂事,婕妤何也太古板了些,等她大了再立规矩也不迟。” 林婕妤也罢了,说道:“你啊,比我还惯着她,等她大了,要是刁蛮任性,我就找你去管教!” 众人都笑了起来。 皇上对林婕妤说道:“你今日吃得清淡,这也好,你身子弱,慢慢进补。” 林婕妤道:“这些宣宝林给我安排的,原本膳房送来好些个菜,都油腻,还是宣宝林把那些菜都撤了,留了这些,丽阳吃得这个鲜梅糕,也是宣宝林做的呢,公主很爱吃,真是难得!” 皇上笑看着宣绿华,道:“你有心了,昨日朕刚说了,你就做了。” 宣绿华都不好意思起来,忙把话题转到了谢贵嫔身上:“皇上,这不算什么。倒是谢贵嫔,看,她抱着丽阳公主的样子,真是就和亲生的孩子一样……”宣绿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自觉失言。 陈美人赶紧描补道:“无论林婕妤,还是谢贵嫔,对丽阳公主都是一片慈母心,并无分别,算起来,谢贵嫔也是公主的庶母呢!” 林婕妤和谢贵嫔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笑笑。 林婕妤并未生气,她位份不算高,家世也平平,公主日后长大,婚嫁前程必然会被自己连累,若是多一个高位嫔妃疼爱女儿,她还求之不得呢。况且谢贵嫔性子温和守礼,是个好相处的,林婕妤也很愿意公主得谢贵嫔照拂。 而谢贵嫔更加不介意了,丽阳公主与她如此投缘,谢贵嫔什么都不放在欣赏了,况且,宣绿华和陈美人所说的,其实也正是谢贵嫔心中所想。 皇上看着公主,说道:“陈美人说得对,林婕妤,谢贵嫔,皆是公主庶母,疼爱公主的心,皆是一样的,不必分彼此!” 陈美人说道:“皇上也尝尝宣宝林的手艺吧,她忙了整整一个上午呢,起初大家皆不知她要做什么,可是一做出来,真是鲜香四溢,很是开胃,难怪公主爱吃!”说着,朝宣绿华使了个眼色。 宣绿华懂得陈美人的意思,连忙夹了一块,送到皇上嘴边,二人眼神相碰,宣绿华倒有些难为情了。 皇上尝了一块,连声叫好,宣绿华再要奉上,皇上却不肯吃了:“罢了罢了,朕尝尝就好,剩余的给丽阳留着,还有林婕妤,你体弱,也尝尝这个鲜梅糕,甚是开胃!” 宣绿华忙说道:“皇上不必如此,今儿个做得多,有百来块呢,足够了,再说了,这饼须趁热吃,放冷了就不好吃了,明日的,让膳房照着我的方子再做就是了。皇后那里臣妾已经送过去了,皇上的那一份,臣妾也打点好了,待午后送到乾元宫。” 皇上想了想,说道:“太后那里送上两盒,一盒给太后,一盒给汾阳王,绿华,你亲自送去。” 宣绿华连忙答应了。 有了鲜梅糕开胃,丽阳公主的胃口果然好了不少,这顿午膳,吃得比往日多了许多,只是林婕妤依旧吃得甚少,看着病怏怏的,让人心疼。 众人告辞时,谢贵嫔看着林婕妤这样子,百般安慰,叮嘱她找几个好太医好好瞧瞧,可别小病积成了大病,那就不得了了,林婕妤自是感激。 下午,估摸着太后只怕是午睡已醒,宣绿华便带着云燕,端着两盒鲜梅糕,忐忑地朝长乐宫走去。 算起来,这还是宣绿华第一次独自去觐见太后。 每日的早请安,皇后和四妃才可入正殿,和太后说话,低阶嫔妃都只在殿外候着,只是有事的时候,才会被召进去说话,有此待遇的,也就是薛贵嫔了,林婕妤和陈美人也有过一次,其他嫔妃皆无此等荣耀。 今日,若不是皇上开口,指定宣绿华办此差使,只怕她一个人连长乐宫大门都进不去呢。 宣绿华并没有觉得进了长乐宫正殿就是多么了不起的殊荣,她总觉得那个富丽堂皇的殿堂中,藏着些不可见的东西,虎视眈眈的,好像会吃人。 这一路走得,心神不宁,宣绿华险些被青石板路的缝隙给绊倒。云燕看着她这副样子,想安慰,可是长乐宫的周围侍卫宫人太监往来甚多,她一时也不好开口说什么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长乐宫门口,云燕向守宫的侍卫通报,侍卫进了前殿,再寻了前殿的太监进去回话,稍后,那太监出来,便说太后召见,宣绿华主仆二人这才被人引着,过了两道门,又拐到了偏殿的书房中,太后正在那里看汾阳王写字呢。 层层宫阙,道道回廊,越往里走,宣绿华就越是紧张不安,这还没见到太后本人呢,已经有了这么个下马威,宣绿华心中焉何不怕呢? 及至书房,宣绿华看到汾阳王坐在书桌前一笔一画地写着,太后坐一旁瞧着,便急忙行礼请安:“臣妾给太后请安,祝太后金安!汾阳王安!” 太后抬头,笑着说道:“不必多礼了,快起来吧,坐吧。” 汾阳王看着宣绿华,略有些诧异,很快就认出来了,连忙站起身:“给宝林请安!” 宣绿华刚刚坐下,又起身回礼。 太后说道:“罢了罢了,一家人,不必这么拘谨,都坐下吧。宣宝林,午膳时候,皇上捎话过来,说你有心思,午后哀家刚睡醒 ,恰好你就来了。” 宣绿华让云燕奉上了食盒,里面的鲜梅糕隔着热水,还热乎乎的。 “臣妾昨日去探望林婕妤和丽阳公主,母女二人皆是病弱,尤其是公主,胃口不开,总也不见长,皇上心里着急,便想着做了这个鲜梅糕,用的都是菜蔬、豆腐、鱼肉,细细打成糜子,咸咸的,很是开胃,午膳时丽阳公主倒是吃了好几块,皇上和臣妾便想着太后和汾阳王只怕也爱吃,便进献些,聊表心意。” 第112章 觐见太后 太后看了那金黄色的鲜梅糕,甚是高兴,用银镊子夹了一块,先尝了,连连点头,说道:“嗯,这味儿和寻常的糕点确实不同,咸津津的,倒是开胃,以往咱们吃得都是甜糕,吃多了确实腻味,猛然间来个咸的,有趣儿!你真是又巧又有心。” 宣绿华连连自谦,一边和太后说话,一边打量着她。 太后妆饰倒是简单,不过是寻常样子,暗紫色的宫装外,披了层银灰色的薄纱,软软的飘着,整个人如同罩在了烟雾之中。只是她虽然已是太后,但看起来保养得宜,甚是显年轻,也不过四十左右的样子,眉目如画,发髻之上并无太多首饰,只插了两枝镶猫儿眼的牡丹凤凰银簪。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妆容,素淡的打扮,却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威势,让人看一眼,就心生敬畏。 想来,这就是所谓的不怒自威吧。 太后这个屋子里极是暖和,却不见一丝炭火气味,反倒是有种细细的幽香,让人在暖烘烘的气息里,还能精神抖擞。想来,这便是传说中的兽金炭吧,相比宣绿华烧的那个黑炭,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宣绿华四下都没看见炭火的痕迹,一问,才知道,这炭火是烧在榻下和墙壁之中,如此,既不见炭火,却又温暖,虽然如此烧炭略微奢侈了些,只是太后为天下至尊至贵,便是再靡费些,谁又能说什么呢? 不过皇后宫里头也烧着兽金炭,只是香气比太后宫里浓郁许多,不似这般清幽。或许,是皇后年轻,更喜欢浓些的香味吧。 聊了好一会儿,汾阳王在一旁听着,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那盒鲜梅糕。宣绿华这才反应过来,为何太后总是不提给汾阳王吃呢? 太后喝了一口茶,悠悠地说道:“来,凌儿,你也尝尝宝林的手艺!” 汾阳王这才兴冲冲地下了椅子,来到食盒前。侍女小心地夹了一块,送到汾阳王嘴边,手却衬在汾阳王的下巴处,真是伺候得无比精细啊。 汾阳王连着吃了三块,很是开心,还闹着要吃,太后道:“凌儿,不要贪嘴,先喝口茶,润一润,这些糕又不会飞掉 ,你急什么?” 宣绿华看着汾阳王有些不开心了,便笑道:“汾阳王年纪小,吃到喜欢的东西,就会想着一直吃,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可惜,那时都没什么可吃的。” 太后道:“怎么?宣伦的境遇竟然如此之差吗?他好歹也是宫内省造办处的官员啊!” 宣绿华骤然回过神,知道说漏了嘴,赶紧描补道:“父亲俸禄不高,家里好几口人,便很是节俭,是臣妾有些不懂事了!” 太后点头笑着:“宣伦是个清廉刚正之人,哀家也知道,想来不会做些背地里的事情,你不必替他掩饰。他倒是养出一个好女儿,你上次送来的八珍糕,真是很好,哀家让膳房也做了,一直吃着,汾阳王确实胃口开了很多,只是全是甜的,便有些絮了。” 宣绿华道:“所以臣妾便专门做了咸的糕点,就是怕宫里吃的甜食太多,众人都腻味了,尤其是孩子们,更喜欢新鲜口味,一试,果然好。臣妾瞧着汾阳王的个子似乎比冬日太液池遇见时长了些,略略胖了,真好!” 这种话,太后最爱听,她连连点头:“是吗?哀家倒是没看出来,可能是日日就在一起,也就看不见变化了。不过,凌儿读书很用功,现在都已经开始学《论语》了呢!” 宣绿华吃了一惊,汾阳王如此年幼,身子又弱,却早早开始了学业,这孩子受得如此拔苗助长吗?她甚至觉得,汾阳王这么瘦弱,只怕也是压力太大、伺候得过于小心所致,外面的孩子谁像这样?不还是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可这些话,宣绿华无论如何也不敢跟太后说,只是有些心疼地看着汾阳王,这孩子身子小小的,却坐在一个巨大的紫檀木书桌前,桌上磊着满满的书,一边摆着厚厚一叠纸,全是他写的字。汾阳王小小的脸蛋,尖尖的下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忧郁。 唉,汾阳王似乎比几个月前更加内向了。 宣绿华又在太后面前说笑一回,这才起身告辞。出了屋门,路过一个屋子时,意外地闻到了一股清香,宣绿华心中一凛,透过窗纱,隐约看见屋内有人在制香。 制香,乃是宣绿华所长,她只一闻,就知道这香是以檀香为主料,里面有柏树子、香橙、香樟籽、薄荷精油和一味不知名的香料,混在一起,熏制而成,香味格外持久清新。 这个香味,宣绿华闻到过,却不敢多言,只带着云燕匆匆回到了临华院。回到屋中,闷闷地坐着,也不说话,倒把云燕和雪兰、小林子给吓到了,以为宣绿华心绪不佳,三人也不敢多说话,甚至连走路都垫着脚尖。 不多时,文太医便来回话,云燕嘱咐了他几句,只说宝林心情不好,让他注意些。 文铮来到屋里,请了安,便回复了尚服局老宫女的病情。经过太医院几位太医的会诊,果然是疫病,只是如今还不到疫病流行之际,所以并不危险,一般人若是身体康健,不与那两个病人有过多接触,并不会染病。 至于两位患病的宫人,一位病情汹汹,只怕有些不好,另一位倒还好,控制住了病情,文铮正在配置治疗疫病的方子,虽不能立得,但也十有八九了。 宣绿华问道:“卢尚宫如何了?” 文铮答道:“卢尚宫无事,只是日子清苦了些,微臣趁着这几日给两位病人熬药,得些空,搜揽了些其他人剩下的养生药材,便给卢尚宫熬了清补的药,先补一补元气再说。” 宣绿华叹了口气:“唉,卢尚宫也不知得过什么病,总是看起来亏虚得很。人老了,真是可怕可怜啊!” 文铮答道:“微臣把过脉,从脉象来看,卢尚宫是……”他说了一半,停了下来,犹豫着。 “有什么不可说得?这里只有你我,你尽管说呗!”宣绿华觉得奇怪。 第113章 制香 文铮说道:“倒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我若是说了,请宝林勿要对外传出去。卢尚宫的脉象,是早年生子之后,月子里大亏,落下了病根,一生都不能好的,每到夏冬时节,会特别难熬,只要略略撑不住,就会不治而亡。” 什么?!宣绿华骤然站起身,又觉得不妥,坐了下来。 卢尚宫生过孩子?怎么可能?谁都知道,卢尚宫是自幼入宫,此后一直在宫中伺候,连宫门都没出去过,如何有过孩子?如果有,那个孩子呢?死了?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一连串的谜团让宣绿华紧张起来,原来,温和慈祥、心灵手巧的卢尚宫背后,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秘事? “你可不要误诊了哦!”宣绿华镇定下来。 文铮轻声道:“绝不会错!所以,卢尚宫生病,也绝少找太医诊治,总是自己托人随便 找些药,吃了便罢。微臣猜测,一来是她地位不高,难以请得动那些太医,二来,也是怕人知晓。” 宣绿华想了想,说道:“那么这件事,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既然卢尚宫这么遮掩,其中必有些内情,咱们就当作不知道吧。” 文铮应了,起身请安,退出了屋子。宣绿华看着门外,怔怔地出神。 云燕进来,瞧了瞧她,说道:“宝林又在想什么啊,对了,今儿个已经是正月二十五了,再过几日,便是皇上的千秋节,宝林给皇上的礼物才做了一半啊,这可不能耽误啊,到时两手空空,枉费了皇上的一片情意。” 宣绿华脸红起来:“你这丫头是怎么了?一张口便是一片情意,疯言疯语,你也不害臊!” 云燕道:“谁看不出来啊,皇上虽然召幸宝林的次数不算多,但是心却在这里,那些实打实的情意,谁都能感觉得到啊。” 宣绿华啐道:“罢了罢了,别说了,再说就把你拖出去,随便嫁了!快把荷包拿来,我今儿个缝上几针!” 云燕笑嘻嘻地送上荷包,唉,还是许久之前卢尚宫绣的花样,宣绿华有一搭没一搭地缝着,到现在了还差不少功夫。宣绿华自己都觉得难为情,这是送给皇上的礼物,自己的心意,可这心意未免太敷衍了些吧。 宣绿华慢慢地做着阵线,看着那精细的绣花,想起了卢尚宫,心里满是好奇。她试着问云燕:“你说,宫里的宫女若是怀孕了怎么办?” 云燕吓了一跳:“怀孕?谁怀孕了?” 宣绿华道:“我就是这么假设,没谁怀孕!” 云燕松了口气:“哦,这样啊。宫女怀孕,只怕是个难事,除非有人着意帮她隐瞒,否则,定然被发现,一经发现,就要处死,还要找到那个男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宣绿华“哦”了一声,不说话了,继续做着手里的活儿,可是心里却在想:谁庇护了卢尚宫?卢尚宫肚里的孩子后来去哪了呢?孩子的父亲又是谁呢? 这事,宣绿华觉得慢慢留心着,不能主动去查,否则,不但害了卢尚宫,只怕自己也会掉进一个泥潭之中。 数日之后,宣绿华手中的这个荷包总算是差不多完成了,虽说做得慢,但是慢工出细活,再加上有卢尚宫这个绣中高手的加持,这荷包极其精细好看。里面还有三个小小的夹层,很是方便。 可是只有荷包似乎欠些别致的心意,宣绿华决定,自己制香,置于荷包中,岂不是更见心思? 制香是宣绿华的老本行,她想着皇上日常辛劳,常为国事操心,制些提神醒脑的清香最是适宜,她拟了个方子,给了云燕,让云燕去尚工局找些来,当然,银钱是要宣绿华自己出的,尚工局才不会白白给你香料的。 云燕去了一个时辰,便会来了,带来了一包香料,里面就是宣绿华所要的原料:沉香,黄熟香,片脑,乳香,丁香,唵叭香,干薄荷,各色各样,味道略有些冲鼻子。 云燕抱怨道:“这么点东西,就要了我们一两银子呢,全是些什么啊,真是黑心!并且这些香味如此奇怪,真要做成香丸子,谁敢随身携带啊!” 宣绿华笑而不语,是啊,这些干香料单独闻,皆是味道浓烈,甚至有些呛鼻,可是制香就是要从这些粗陋之物中提取精华,化腐朽为神奇。 她用井水将干薄荷浸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再把沉香细细地磨成了粉,至于绢袋之中。又找来一个小小的白瓷罐,罐底垫上一块香樟木,把绢袋放在香樟木上,罐中倒入泡了一夜的薄荷水,水中再放些蜂蜜,置于炭炉之上,文火慢熬。 云燕一边帮忙,一边啧啧称奇,笑道:“宝林,如此精细,只怕这水熬出来都能喝了!” 宣绿华说道:“那是自然,这个香是要随身佩戴的,定然要做得吃下去也无妨,那才安全呢!” 云燕道:“啧啧啧,皇上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又该如何感动了呢!” 宣绿华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他们这边把瓷罐烧上,宝莲便来传话,说是谢贵嫔有事相邀,请他们去正殿一趟。宣绿华听了,赶忙整理了衣裳和发髻,过去了一看,发现陈美人也在。 谢贵嫔看宣绿华来了,便道:“宣妹妹也来了,今儿个请你们过来,是有两件衣裳给你们。”说着,打开了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两件月白色的衣裳。 “这好像是月影缎啊!”宣绿华第一个认出来了,惊讶地说道。 谢贵嫔道:“正是。咱们那日在林婕妤那里看丽阳公主穿着这个月影缎,平日在屋子里,或者就寝时穿着,又软又滑,很是舒服,便给你们二人,还要林婕妤各做了一件,贴身穿最好了!” 陈美人和宣绿华连忙起身推辞。谢贵嫔乃是主位娘娘,而这月影缎甚是稀罕,丽阳公主是个幼童,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个重礼,他们二人何德何能,敢让谢贵嫔用月影缎做衣裳给他们穿呢? 况且这个月影缎,连谢贵嫔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第114章 侍寝 所以,面对谢贵嫔的如此馈赠,陈美人和宣绿华是断不敢接受的。 “我知你们在想什么。月影缎再好,也不过是一块料子,穿在谁身上不是穿?再说了,我也是闲着无事,一时技痒,便做了三件,那件已经给林婕妤送去了,她收下了,你们也就不要客气了,咱们在一个宫里,不必太过生分的!”谢贵嫔说道。 谢贵嫔的性子,陈、宣二人是知晓的,她既然这么说了,便不是客套之语,二人行礼谢过,收了衣裳。 一回到自己屋子,云燕便拉着雪兰来看月影缎。这个料子,云燕在望仙殿是看过的,只不过穿在丽阳公主身上,她也不好细细地摸。如今总算见到了,可不正要好好摸一摸,瞧个新鲜。 雪兰摸了,啧啧赞叹,她是官宦人家大小姐出身,见过好东西,可是对于月影缎,也是隐约听过,从未见过,以前还曾经以为不过是南方织造世家的吹嘘之言,谁知今日见了,真是名不虚传。 宣绿华也懒得管他们,任由他们围着一件衣裳叽叽喳喳地议论个不停。 宝云来收衣裳,一看这个景象,也是觉得新鲜有趣,她从来没见过月影缎,连听都没听过,更没想到一个贵嫔居然给三位低阶嫔妃做衣裳,便看得呆了。 雪兰进了屋子,把他们主仆需要浆洗的衣裳全都搬了出来,各个分类,送给了宝云。谢贵嫔刚刚送的那件月影缎的衣服,也给了宝云,让她好生送去洗了,这几日宣绿华便可以穿了。 宝云特特把宣绿华的衣服单独置于一个袋中,说道:“我会让掖庭宫的浣娘小心些,宝林这些衣裳可是精细得很,定然要单独洗,还要仔细熨烫。” 至于月影缎,宝云更是小心叠好,单独拿着,奉如珍宝。 云燕和雪兰听了,感激不尽,说起来,像宝云这样不收好处、做事却特别尽心的宫婢可真是不多,如今太极宫里,托人做什么事都要点好处,独独宝云,什么也不要,真是个好心肠的人。 午后时分,熬了半日的白瓷罐里,水已经不多了,沉香细粉沉在锅底,如同细沙一般。宣绿华命云燕把这汁水取出,置于一个瓷碗之中,用宣纸沾水,封住碗口,置于外边,放凉。 屋里厢,小林子把黄熟香、丁香、片脑、乳香、唵叭香等物俱碾成细末,这些粉末要越细越好。宣绿华一叮嘱了,小林子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屋子里正忙乎着,文太医来了。宣绿华一看他来,便问尚工局那边的消息。 文太医神色有些不好,叹了口气道:“一个病情轻微的人,吃了我配置的药,已然好了许多,想着再过几日,便可痊愈了,可是另一个老宫人,只怕是不成了,已经没多少气息了,如今虽还未去,可是一应的敛葬之物俱已备妥,也就是这两日了。” 宣绿华呆了一呆,连忙询问卢尚宫的情况,文太医道:“卢尚宫倒是不打紧,如今药也吃了,所以,请宝林放心。” 宣绿华立刻就要去尚工局看看,却被文太医阻拦了。 “微臣刚从尚工局那边出来,卢尚宫特意托微臣传话给宝林,她说她身子很好,让宝林勿要牵挂,更不要去看她,免得被疫病感染,待到那边事情了了,她自会来给宝林请安!” 云燕等人也极力阻拦宣绿华,宣绿华想想,也就罢了,只是叮嘱文太医务必关照好尚工局的病人和卢尚宫。 文太医道:“这个自然,皇上也很是关心卢尚宫,所以尚工局那边也就客气了许多,不会苛待与她。” 如此,宣绿华便放心了,只是觉得好奇,皇上日理万机,忙得见不到人,居然会对一个尚宫特意关心,真是看不出来。 文太医临走时,闻到小林子捣香药的气味,觉得极是馥郁芬芳,便问了起来,一听说宣绿华要制香,便说道:“宝林千万要小心,这香用得好,可以让人心情愉悦,用得不好,可是会惹来麻烦。” 宣绿华暗笑,嘴上答应了,把文太医送了出去。 这边小林子的香药也捣好了,宣绿华亲自动手,把药粉与沉香汁水、少许清酒搅拌均匀,搓成了黄豆大小的丸子,置于樟木箱子里,只要晾干,封存,三四日后,就算是制成了。 只是这香初成之时,清新怡人,但略微显得浅淡,须得放置个数月,香气才会成型稳定,更加浓郁持久。 这一天,宣绿华都在炮制香丸,弄得身上芳香四溢。忙了一日,晚膳之后,宣绿华刚刚要休息片刻,宫闱局的太监来了。 宣绿华等人已经隐约猜到了是何事,心中欢喜,却又不好说。果然,太监高声宣道:今夜,宣绿华侍寝。 宫闱局的太监一走,云燕等人喜气洋洋,皆在想着今晚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定要让皇上耳目一新,一眼见了便再忘不了。 宣绿华看着他们如此兴奋,连连摇头,虽然她也很期待着能够见到皇上,可也不像这几个人那般高兴得都快忘乎所以了。 当晚,宣绿华穿了皇上赏赐的衣服,戴上了那枚月光石的戒指,坐上了宫闱局的轿辇,前往乾元宫。 坐在皇上的寝宫之中,红烛高照,纱幕重重,宫女站在外间守着,宣绿华独自一人,等着皇上归来。 沙漏里的沙已越来越少,宣绿华也越来越紧张。她心里期待着那个身影的到来,已经等得有些焦急了。 直到深夜时分,外间才传来了脚步声、说话声,是皇上来了!宣绿华站起身,心中惴惴不安。 皇上快步走进内室,宫女在身后端着两碗甜汤,皇上示意宫女把汤放下离开后,来到了宣绿华面前,拉着宣绿华的手,看到她戴的月光石的戒指 ,便笑了。 “等急了吧?朕耽搁了时间 。朕记得,这个戒指是你哥哥送你的!” 宣绿华道:“是啊,这是哥哥的心意,并且臣妾觉得这个月光石温润盈透,还有些七彩之光,很是好看,虽不如翡翠宝石名贵,但别有一番风采呢!” 第115章 良宵 皇上点点头,说道:“朕方才就是在和你哥哥说话。” 宣绿华很是诧异:“我哥哥?宣子君?” 皇上点头,拉着宣绿华坐下,说道:“嗯,这个陈皮莲子红豆汤,热乎乎,甜丝丝的,天冷,喝一碗最是养人。” 宣绿华坐着,尝了一口,果然清甜微酸,豆沙已经煮的糯软,还有些蜂蜜的味道,很是美味。 “今日朕特地召了你哥哥来,问他固特人之事,朕倒是长了不少见识。我大虞虽然四海升平,但居安思危,西北方的固特人,距离京城不过四五百里,但长远看,实为心腹大患,朕一刻也不敢松懈。要想对付固特人,必得知己知彼,现在朝廷就是缺个了解固特内部情况的人,你哥哥不错!” 宣绿华真没想到,哥哥的云游四海放荡不羁,居然还成了一个本事,还能被皇上赏识,她见皇上对此事很感兴趣,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便连忙询问固特人如今的动向。 这固特人乃是游牧民族,来去如风,民风彪悍。中原之地虽然兵强马壮,但面对着这些神出鬼没的固特人,也是颇为头疼。 固特人也有君王和都城,只是他们的都城并不固定。随着季节和草场气候的变化,每隔一段时间,固特都城就会迁徙,王室贵族和各路首领也就随着王庭而走,飘忽不定。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大虞的兵马每每重拳出击,摧毁固特人的都城 ,可过一阵子,固特王庭就会从另一个地方冒出来,让大虞将士疲于奔命,事倍功半。 宣子君前些日子在固特王庭住了许久,发现固特王族内部因为可汗老去,太子之争日渐激烈。固特的可汗钟意于宠妃之子楼瀚,而楼瀚亦得固特部分大臣的支持,可是长子阿史那拥兵自重,一时之间,双方争执不下,成了一个死局。 而固特普通百姓既是牧民,又是兵士,固特前些年连连征战,不断攻击大虞,皆被打退,大虞当然是损失极大,可是固特人更是伤亡惨重,固特人早就疲惫不堪,不愿再战。所以,大多数人其实是希望将来的可汗不要再打仗,自然也就对好武的阿史那心存疑虑。 宣绿华听得皇上这么说,想了想,便道:“既然固特人内部分裂,这便是个机会,用楼瀚斗阿史那,让他们无法再威胁我大虞!” 皇上一听,便连连拍着宣绿华的手,宣绿华这话,真是说到皇上的心里去了。 皇上说道:“朕想得不止是让固特彻底臣服,还要永远地把北方草原纳入大虞版图,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北方的威胁,大虞也能专心向西进军,否则一代代都要与固特对峙,徒耗人力。” 宣绿华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心中钦敬不已,说道:“皇上真是深谋远虑,心怀天下啊!” 皇上笑道:“只是现在来自于固特的消息太少,将来还需要你哥哥再去几次,不过,这也要等武科殿试之后,那时天气暖了,你哥哥才能出发。” “天气暖了?希望哥哥出发那一日,臣妾也能送他一送,皇上可否允准?”宣绿华憧憬着那一天,却也有些担忧。 “当然允准,到时,朕在乾元宫,摆一桌酒席,给你哥哥送行,你也来,你们兄妹见见面。”皇上说着,把宣绿华抱了起来。 宣绿华心里甜似蜜,也不好意思看皇上的脸,只把自己的脸埋到了皇上的胸口。她能感觉到皇上抱着自己,穿过了重重纱帘,又把自己放到了床上,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朕还希望,那一天,会是三个人给你哥哥送行,朕,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 皇上说话时吐出的气,吹到了宣绿华的耳边,暖暖的,痒痒的,宣绿华的心都酥麻起来。 “有没有想朕?”皇上的声音,从宣绿华的耳边,转移到了唇边。 宣绿华刚要说话,却被皇上制止了,她索性不说了,闭上眼,挽住了皇上,沉浸于他温暖的拥抱之中,融化成了温柔的水。 许久之后,宣绿华和皇上皆疲倦却舒心地躺着,皇上拉着宣绿华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捏着,就像是把玩一件心爱的玩具,宣绿华把脸贴在皇上的胳膊上,就像靠着一个安全的屏障。 屋外,传来了太监的两声咳嗽,随即,太监便高声道:“启禀皇上,偏殿已经备好了,宝林可移去安歇了。” 嫔妃侍寝后,移去偏殿歇息,这是规矩。宣绿华有点舍不得,靠得更紧了。 皇上笑着看了她一眼,对着屋外说道:“不必了!” 太监不响了。宣绿华心里高兴,抱住了皇上的胳膊,闭着眼睛,沉沉睡去。 次日,宣绿华先醒了,她已经长进了许多,不像是第一次侍寝那般,睡得如同一个发育中的猪。宣绿华醒过来却没敢乱动,怕惊动了皇上。 窗外晨色微蓝,红烛已经烧成了腊山,残留的桔色烛光颤巍巍的,恰好能够看清皇上的脸。 他还睡着,略微皱着眉头,鼻梁挺拔,人中处的沟,线条清晰,如同铁线勾勒一样,延伸到了唇。并不明亮的烛光在皇上的脸上投下了棱角分明的影子,明暗之间,像雕塑一般好看。 皇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睁开眼,看到宣绿华忽闪忽闪的眼睛瞧着自己,便笑了一下,说道:“你几时醒的,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宣绿华听听外面渐次有了轻微的走动声和说话声,那是早起的宫女和太监们在忙着准备皇上的更衣和早朝。 宣绿华道:“臣妾也刚醒,想着二月初二是皇上的生辰,千秋节,这也没几天了,只怕到时要忙了。” 皇上嘲笑起来:“你可是都不和他们通气吗?谁说是二月初二,是二月初三好不好?连这个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每日里忙来忙去的,都忙些什么。” 宣绿华立刻坐起了身,却被皇上拉进了被窝里。 皇上斥道:“外面还冷着,你这么坐起来,也不怕着凉?” 第116章 挑拨 宣绿华顾不上这个,的确,她听卢尚宫说皇上是二月初二的生日,便信了,再加上这些日子宫里都在准备着二月初的千秋节,她也没细问日子,居然搞错了?幸亏今日说了出来,不然自己弄错日子,岂不成了笑话。 “可是,臣妾明明听说是二月初二啊!”宣绿华还有点委屈。 “谁跟你说的,这人也是个糊涂人。”皇上没有生气,只觉得好笑。 宣绿华说道:“是卢尚宫说的,她还说,皇上的生辰日子好,二月二,龙抬头,是个吉兆,所以臣妾记得清楚。” “卢尚宫说的?”皇上的笑意消失了,表情严肃起来。 宣绿华看皇上如此郑重其事,以为他生气了,便劝慰道:“皇上别生气啊,卢尚宫年纪大了,记性差也是有的,都是臣妾糊涂,没问清楚,想当然了。” 皇上勉强地笑了一下:“朕没有生气,这种小事,怎么会气呢?你别多想了!” 外间的太监进来了,在卧房的门口说道:“时辰到了,请皇上更衣!” 皇上起了身,宣绿华赶忙起来,伺候着皇上更了衣,外面的宫女进来,端着洗漱之物,皇上洗漱罢,喝了口热汤,对宣绿华说道:“你也洗漱一下,喝了热汤再回临华院,早上还有些冷,别被风吹着了。” 说罢,皇上急急地走了。 宣绿华回到临华院,云燕等人早就等着了,欢天喜地的,备好了热水点心,可宣绿华摆摆手说:“不必了,我在乾元宫洗漱过了,也吃了些东西。” 云燕说道:“看来,皇上很贴心呢。” 宣绿华还在想着方才的事,问道:“皇上的千秋节是二月初三吧?怎么卢尚宫说是二月初二,害我差点搞错呢。” 雪兰说道:“卢尚宫年纪大了,记错了吧。” 小林子倒说:“卢尚宫那么精明能干,不像是记错了,或许是口误吧。” 宣绿华心里觉得,卢尚宫既不是记错了,也不是口误,当然更不会是故意骗自己,这件事,似乎有点蹊跷呢,她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清楚。 云燕对雪兰和小林子说道:“初二初三都没关系,还有四日了,倒是咱们的那个香,小林子,你可要盯紧了,跟荷包一起,是要送给皇上的。对了,宝林的那件月影缎的衣裳按照道理,应该浆洗好了,今日该送回来的,雪兰,你记得问问宝云。这两日,我要把宝林千秋节的穿戴给准备好了。” 雪兰和小林子齐声应了,宣绿华看云燕这个样子,真像是个小管家,只觉得她越发干练稳妥了。 早请安之时,昨夜侍寝的宣绿华理所当然地成了众嫔妃议论的焦点。宣绿华也习惯了,嫔妃们一向如此。 以往,陈美人侍寝了,大家围着陈美人说东说西,还攀扯上她父亲陈文海的仕途。薛贵嫔侍寝了,恭维的人一大堆,当然也有敢于说于说酸话的,比如望仙殿的崔宝林。绫绮宫的冯才人侍寝,那更是被人盯着,什么酸话都出来了。 现在宣绿华侍寝了,并且侍寝罢还和上次一样,和皇帝同床共枕一夜,这可是皇后才有的待遇,众人如何能不酸呢。 只是今日倒也怪了,众人没说宣绿华几句,薛贵嫔却把话给带偏了。她没像以往那般,盯着宣绿华不放,反倒从谢贵嫔这里开火了。 “谢姐姐,我是羡慕你啊,你虽然自己这大半年没侍寝了,可是培养的两个宫里人却很得宠,陈美人,宣宝林,都是皇上真心看重的 ,妹妹我自问没你这个本事,只是,姐姐的好本事也该用在自己这里啊,别总是为他人做嫁衣啊!”薛贵嫔不阴不阳地说道。 谢贵嫔不动声色:“妹妹说笑了。若说服侍皇上,我也有十年光景了,只要皇上好,咱们就都好,哪有什么嫁衣不嫁衣的说法呢?倒是妹妹你年轻,该为皇上多尽心,早添子嗣才好!” 一说起子嗣,薛贵嫔心里那根刺就被拨疼了,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早产,只能迁怒于皇后、谢贵嫔等人,心里认定了是这些人搞的鬼。 “你放心,本宫虽然被奸人暗算,失了孩子,但本宫迟早都会再有子嗣的,倒是谢贵嫔你,多想想自己将来的日子吧,这辈子没指望了,只能逗逗别人的孩子打发时光,妹妹都替你心疼呢!”薛贵嫔恶狠狠地说道。 众人都知薛贵嫔的意思。自从林婕妤病了,谢贵嫔几乎每日都去望仙殿照料丽阳公主,那一番慈母心,谁都看得出来,也都觉得心酸。 谢贵嫔脸上有些变色了:“皇上的孩子,便是我们后宫众人共同的孩子,无论谁都有责任悉心照料,本宫去照顾丽阳公主,是理所应当的。” 薛贵嫔冷笑道:“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人家林婕妤每日被你这么烦着,只怕心里早就苦不堪言了,却不好多说你。要我说啊,丽阳公主自有亲生母亲照顾,你既非嫡母,又非生母,也不知跑那么勤干什么!公主没病,都被你烦出病来了!” 宣绿华听得不堪,刚要替谢贵嫔辩驳,望仙殿的崔宝林却抢先说话了。 “今儿早上,婕妤娘娘身子不好,不能来给皇后请安,还让嫔妾带话,说是早请安罢了,请贵嫔娘娘过去坐坐,公主着实喜欢贵嫔,贵嫔送的那件月影缎的衣裳,公主日日都要穿,还不肯脱呢,贵嫔娘娘一会儿可别忘了,咱们一同回去吧。” 崔宝林这话,虽然一句也未针对薛贵嫔,却等于狠狠地打了薛贵嫔一记耳光,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贵嫔笑道:“崔宝林放心,早请安罢了,本宫就去看公主,只要林婕妤不嫌烦,本宫日日去都行!” 薛贵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发怒,却无从开口,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崔宝林,好似要吃了她一般。 倒是贵妃开口说话了:“谢贵嫔也有心了,月影缎珍贵异常,你倒舍得拿来给孩子做衣裳,可见你是真心 第117章 喊魂 谢贵嫔连忙道谢,众人皆感诧异,贵妃一向与薛贵嫔走得近,没想到今日却为谢贵嫔说话,难道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这几日的请安,皇后和贵妃因为前些日子李炎之案,都沉寂了许多,平日里说话都少,众嫔妃都知道其中原因。可是现在,贵妃似乎和薛贵嫔疏远了,难道是因为薛崇怀将军的升职和薛贵嫔的得宠,贵妃也吃心了吗? 薛贵嫔看出来了,众人似乎都在针对着自己,她便不言语了。 皇后温言道:“谢贵嫔疼爱公主,是应该的,丽阳公主不止是林婕妤的爱女,也是后宫众嫔妃共同的女儿,大家理应多帮一把。只是林婕妤病了,公主体弱,谢贵嫔,你可以要千万当心,公主的饮食起居必须遵照太医的嘱咐,不可大意了。” 谢贵嫔连忙起身应了。 早请安一结束,谢贵嫔就要去望仙殿,宣绿华和陈美人自然也跟着一起去,此刻纵然他们另有事,那也是要往后推一推的,望仙殿非去不可,无他,只为临华院的人要在薛贵嫔面前,团结一致,共同对付薛贵嫔。 崔宝林性子直,热心肠,与林婕妤交好,一听谢贵嫔等三人都要去探望林婕妤,立刻高兴起来,倒是同住望仙殿的武宝林,不冷不热,像个没事儿人似的。 薛贵嫔看着他们五人一起回去望仙殿,算是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咬牙切齿,眼内出火,冷笑一声,带着自己宫里的冯才人和沈宝林自行去了。 沈宝林有心去看看林婕妤,奈何薛贵嫔管得紧,若是自己擅自去了,不知道薛贵嫔要闹成什么样子,也只能略略瞧了宣绿华一眼,随着薛贵嫔走了。 及至望仙殿,林婕妤的气色似乎稍稍好了些,可是丽阳公主又发热了,林婕妤少不得拖着身子,指挥着侍女慧鹃并一众宫女太监,请太医,熬药,敷冷巾,忙得团团转。幸亏众人来了,扶着林婕妤躺下,谢贵嫔替她安排诸事,倒也妥贴。 一直不言不语的武宝林此刻说话了:“我们家乡有个说法,这个年岁的孩子眼睛和身上都干净,若是毫无由来地发热啼哭,只怕是撞见了什么,惊了魂,如果有亲人独自一个,半夜在空地上摇着拨浪鼓,轻轻念着孩子地名字,会把孩子魂魄喊回来,发热也就自己好了。” 此话一出,谢贵嫔也点点头,她也听到过这种说法,有些人信,有些人则嗤之以鼻,所以到底是否有用,谁也不好说。 倒是崔宝林一听,立刻就来了兴趣,急道:“这个法子可以试试,反正成了最好,就算没成,也不损失什么。今夜我就一个人去宫道上,拿着公主的拨浪鼓去喊一喊!” 宣绿华诧异地说道:“这怕不妥吧,半夜里,嫔妃自己到处走,只怕有人说闲话,到时有些人又有借口来找事了!况且你一个人去那外面,万一遇到危险,如何是好?还是以太医说的为准吧。” 崔宝林立刻驳道:“都说你是个胆大有主意的,偏偏这会子如此小心谨慎,这宫道上难不成有鬼,把我吃了?又或者你是怕了那个人,所以才这么胆小了?” 宣绿华虽然明知崔宝林句句都是强词夺理,可歪理竟然也说得通,宣绿华竟然一时无话可说了。 但有个疑问,武宝林既然提出了那个法子,自己为何不去试试呢?倒是把崔宝林的心思勾起来了,武宝林明知道崔宝林和林婕妤交好,又是个急性子,怕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谢贵嫔也劝崔宝林谨慎,可崔宝林就是这个倔强性子,你越是劝她不要做,她越要去做,林婕妤根本管不住她的。 倒是陈美人和武宝林支持崔宝林,觉得这个法子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陈美人对崔宝林的丫头说:“如此,你晚上和你家宝林一起,陪着她,看着些路灯,别摔跤了。” 崔宝林马上拒绝了:“怕什么!再说了,这要一个人去喊魂才有用的,人多了,就无效了!” 宣绿华也无话可说了,这个崔宝林,真是有点傻楞傻楞的,她朝着崔宝林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心知肚明。 回到临华院,宣绿华打开香丸,闻了闻,似乎味道定了型,只是还有些淡,只怕还需两三日才能好些,不由得心急起来,惟恐误了二月初三的千秋节。 晚请安之后,宣绿华卸妆洗漱,换了一件淡青色的轻纱衣裳,准备睡觉,另一边,云燕在和雪兰唠叨着,问她为何宝云还不把月影缎的衣裳送回来了,这都洗了几日了,快赶上新做一件了。 雪兰说她问过宝云,宝云给了她回复,说是横竖就在今明两日,这个月影缎贵重,不是随便哪个掖庭宫人就能洗好的,须得有经验的人才敢洗,否则洗坏了,那些人也赔不起。 云燕便不说什么了,宝云说的也有些道理,只不过,她心里不太高兴。 宣绿华刚要躺下,却听得门外有人说话,雪兰来报,说是文太医来了,有事禀报。 宣绿华披了件外衣,现在夜已经深了,她也不便直面文太医,便坐在梳妆台前,隔着纱帘,将文太医请进了屋子。 文太医进来,只站在内卧室的门槛之外,低声说道:“回禀宝林,方才,尚服局的那位老宫女病逝了。” 宣绿华心中一沉,文太医继续说道:“如今尚服局那边人多,要把那人的衣裳用具皆拿出去烧了,人也装裹好,要抬出宫烧了,所幸另一位宫人吃了微臣的药,已经痊愈,卢尚宫也无恙。请宝林放心。” 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宣绿华想起一事,说道:“疫病的方子可在你手上?你记得要好生存着,将来用得上,还有,带我见了皇上皇后,会把你这个方子禀报与他们,这也是你的功劳,你切不可传出去!” 文太医连忙道谢,说道:“这方子虽然能够治疗疫病,但是药效霸道,十分伤人元气,微臣还要继续改进,宝林不必立刻就禀报圣上。” 第118章 溺毙 宣绿华想想,也是,便让文太医回去太医院歇着。这么晚了,她也累了。 这一夜不知道怎么搞的,宣绿华怎么也睡不着,想东想西的,满脑子都是事情,而屋子里的炭火似乎烧得有些旺,这个云燕怕宣绿华冷,都快二月了,还在夜间点上一根炭,烧到天明,屋子里固然是热了,可实在让人焦躁。 云燕在榻上守夜,听得宣绿华不停地翻身,便起身把炭火拿远了些。可即便如此,宣绿华的烦躁之意依然不减。 熬过了凌晨时分,好不容易有了些困意,宣绿华刚刚安稳了一会儿,却听得屋外一阵吵闹声,有侍卫的声音,也有太监宫人的喧哗,宣绿华被这么一闹,立刻又两眼圆睁、精神抖擞了。 “这外面闹些什么啊!我刚要睡着,真是气死人了!”宣绿华索性不睡了 ,起了身,把窗户拉开了一条缝,看得院中已经有太监急急地跑了出去。 云燕也醒了,侧耳一听,便说道:“只怕是出了什么事,宝林,你在屋里,我出去瞧瞧。听着声音,怕是大事呢!” 宣绿华点点头,云燕便出去了。 不多时,宣绿华守在床边,便看见云燕从大门外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冲进了屋子里,脸色煞白,气喘吁吁,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且别慌,缓一缓再说!”宣绿华看她气都快上不来了,急忙安慰道。此刻,就连隔壁屋子休息的雪兰、外面值夜的小林子也都进了屋子。 云燕喘着气说:“不,不好了,崔,崔宝林掉进水里,殁了!” “啊?!”宣绿华猛然一惊,差点没瘫倒,“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去宫道上叫魂吗?怎么就溺水了呢?她的丫头呢?” “丫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云燕说道。 宣绿华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便赶紧让小林子现在就去望仙殿,寻找崔宝林的那个丫头。她自己则穿了衣服,带着云燕,去找谢贵嫔,至于雪兰,则好生守着屋子不得离开。 谢贵嫔也被惊醒了,此刻正在屋子里,宣绿华到了之后,陈美人不多时也来了。三人皆是惊惧焦虑,商议之后,谢贵嫔带着二人,与守门的太监说了,便直奔望仙殿而去。 望仙殿中,林婕妤又惊恐又伤心,病得起不来,倒是公主今晚睡得还安慰,此刻还没醒,谢贵嫔便不让人再惊扰这对母女。 望仙殿的武宝林在自己屋里,哭声震天。谢贵嫔出来了,看着武宝林的屋子,叹了口气。 三人来到偏殿,小林子已经在门口了,屋子里,崔宝林的尸身就放在一张临时送来的榻上,浑身水淋淋的,脸色青白,双目圆睁。尸体旁,站着太医、望仙殿的尚宫和宫女以及发现崔宝林尸身的侍卫和太监,众人皆是默然垂泪。 谢贵嫔和陈美人一看此景,顿时失声哭了起来。 宣绿华四下里看看,却没发现跟着崔宝林的那个贴身宫女,她瞧向了小林子,小林子朝她使了个眼色,却站着不动。宣绿华心里有数了,便不再询问。 倒是谢贵嫔质问一旁的侍卫和太监:“这到底是怎么了?” 众人惊惶不安,唯恐此事连累到自己,七嘴八舌,不多时,算是把此事搞清楚了。 当晚,崔宝林禀报了林婕妤后,拿着拨浪鼓,独自一人出了宫,去给丽阳公主喊魂。 由于她不让人跟着,所以众人皆不知当时发生了什么。只是过了凌晨之后,侍卫们巡逻至靠近尚服局边上拐角处的一个池塘边,发现水面上飘着一个拨浪鼓,依稀还看见水上似乎有女人的衣裳,便凑过去,用竹竿把衣服钩住,想要拖上来,谁知那衣服甚重,侍卫们便知不好,只怕是个宫女,立刻叫来了太监人等一起帮忙。 待到把那个女人打捞上岸,已然没了气息,太监们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原来落水者竟是望仙殿的崔宝林。他们吓坏了,急忙通知侍卫和望仙殿,瞬间,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太监说完这些,武宝林等也来了,不多时,皇上、皇后、贵妃、薛贵嫔等人俱来到望仙殿,林婕妤少不得支撑着爬起来,也到了偏殿。 皇上脸色极其难看,皇后便问太医:“崔宝林的死因到底是否是溺水,可有外伤?你们细细查验过吗?” 太医说道:“回禀陛下,回禀皇后娘娘,崔宝林并无外伤,而腹中有大量积水,确实是因溺水而亡。”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宣绿华身上滑过,宣绿华明白他们的意思。自己也曾经溺水过,当时,只觉得背后被人一推,便跌入水中,无所依傍,直接昏厥。无外伤,并不代表就是没有人暗众下黑手。 皇后又问侍卫:“当时,池塘周围可有什么异样?比如特别的脚印之类的痕迹?” 侍卫皆答没有,是啊,就算有,这么久了,也要被人抹去了。 难道真的就是一个失足落实案吗?皇后四下看了一圈,诧异地说道:“为何不见崔宝林的贴身侍女?她人呢?” 众人四下张望,小林子的身后,怯生生地走出了一个女子,正是崔宝林的侍女。皇后虽然依旧温和,脸色却严肃起来。 “回禀皇后娘娘,今夜,宝林要出门为丽阳公主喊魂,这事阖宫皆知。宝林不让人跟着,说是怕人跟着便不灵了。可是奴婢怕夜深,路上黑,宝林摔着绊着了,就悄悄尾随,并不敢太靠近。原本走得好好的,快到尚服局时,宝林也不知是看到或者察觉到了什么,便躲了起来,奴婢走近时,已经看不到宝林了。后来,奴婢找遍了四周的路,都没发现,便先回了望仙殿,想着或许宝林已经回来了,谁知等了一夜,才知道宝林落水了。” 皇后立刻皱起了眉头,问道:“快到尚服局时躲起来了?马上将尚服局的尚工令叫来,尚服局任何人等不得出入!” 第119章 死后哀荣 宣绿华心中也觉得这是个疑点。崔宝林不会莫名其妙地躲起来,定然是看到了什么,说不定就是和尚服局有关,可是今晚尚服局死了一个宫人,会不会这两件事有什么内在关联呢?宣绿华有些吃不准了。 尚宫令带着属下四司立刻赶到了望仙殿,面对皇后的问责,尚宫令一一回禀。 尚服局一到夜间,也如同其他宫院、宫内衙署一般,关了门,人员进出须得四司以上女官允许方可,所以,今晚出入尚服局的人,一一记载了,各有其职,并无不妥。 唯一有些乱的,便是尚服局今夜有一位宫人去世,因其得了疫病,所以被安置在一个独立的屋子里,与众人隔离,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近。今晚,给她装裹完,将其尸身和衣裳送出去,也都是独立的一些人所为,与尚服局的人无关。 再查送葬之人,皆已按照旧例行事,也并无异样,至于那位宫人的衣物,也都随着尸体送走了,就是怕疫病传染给众人。 如此查下去,一无所获,似乎陷入了死局。 皇上一直都没说话,虽说崔宝林并不得宠,但终究是他的妾侍,此刻皇上的心里很不好受。皇后也无可奈何,贵妃一声不吭,其他人等也都不好多说,现场的气氛极其尴尬。 薛贵嫔陪着众人站了许久,早已哈欠连天了,若不是皇上在场,她早就拂袖而去了。眼看这事僵在这里,少不得她这个不怕得罪人的宠妃来收场了。 “皇上,也许是崔宝林一时看到有人死了,心里惊慌,便要绕过尚服局,谁知走得急了,脚下没留神,便失足落水了呢?别说她了,换作臣妾,看到那个情景,也是害怕的!” 贵妃等人点点头,虽然薛贵嫔脸上的不耐烦,大家都看得出来,可不得不承认,这个推断并非毫无根据。 贵妃也说话了:“崔宝林心系公主,实在是一片慈心,还请皇上能给她一个名分,以慰她的在天之灵。” 皇上正要说话,薛贵嫔倒抢先说了:“贵妃姐姐,妹妹倒觉得,给名分固然要紧,但也要看看如今是什么日子,没必要大张旗鼓的,添了晦气!还有啊,这么一闹,你看看望仙殿站满了人,还有你们尚服局也来了,身上有没有带着病气啊?林婕妤和丽阳公主要是受惊,再病情加重,可如何是好?” 薛贵嫔的话虽然难听,却一下子说到了皇上和皇后的心里去了。 皇上是担忧丽阳公主。确实,尚服局传出了疫病,若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人都跑来望仙殿,那小公主如何受得了?皇上断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皇后所想的是还有四日便是千秋节,皇上的生辰,虽然皇上已经说了,如今国库吃紧,银钱紧张,不必大操大办,但皇家礼仪和天朝威严断不能少,若是此刻为了一个嫔妃溺水而大肆宣扬,的确是个晦气的事。 如此,皇后便道:“贵妃和薛贵嫔所言,倒也有些道理。皇上,不如这样,给崔宝林追封,赏了她的家人,对外就说病了,待到千秋节之后,再说她因病去世。皇上以为如何?” 皇上想了想,沉痛地说道:“也罢,就依皇后所言吧。崔氏,就晋位昭仪,她的父亲册封伯爵,先将崔昭仪安置在奉安殿内,请法师念经超度,等千秋节一过,再送往皇陵,先行安在追思殿,待到妃陵修好了,就安入妃陵吧。” 一听皇上说要将崔氏晋位昭仪,还要加封她的父亲,众人都吃了一惊,如此厚待,皇上可谓用心了。尤其是薛贵嫔,一想到这个与自己为敌的崔宝林居然死后有如此哀荣,便心中不忿,但也无可奈何。 事毕,皇后起身说道:“夜深,还请皇上赶紧回宫吧,贵妃贵嫔等也都各自回去吧,本宫就留在这里陪一陪林婕妤,看看公主。” 皇上便起了身,对贵妃等人说道:“罢了,有劳皇后了。贵妃,薛贵嫔,谢贵嫔,你们都随朕走吧。” 贵妃等人连忙应了,皇上带着众人经过宣绿华时,停了下来,淡淡说道:“你早些回去吧,夜深风冷的。”话虽不多,其中的关切,却让宣绿华心里一阵温暖。 宣绿华行礼,目送着皇上等人离去,一转身,却看见皇后还站在原地。 皇后命尚服局与尚服局等人立刻为崔昭仪准备昭仪的礼服冠饰,又命宫人先为崔昭仪擦拭身体,她则带着崔昭仪的贴身宫女出了门,瞧了宣绿华一眼,低声说道:“你随我来看看林婕妤吧。” 宣绿华看皇后这番举动,便知有事,便不多言,随着皇后进了望仙殿的正殿。 公主还在睡着,林婕妤则喘着气,流着眼泪。 虽然崔昭仪脾气直,说话冲,但是与林婕妤相处得甚好,平日里帮着林婕妤照顾公主。林婕妤是个性子柔弱、不与人争执的老好人,总是被人欺负,崔昭仪每次都冲出来为林婕妤出头,虽然她位份低,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终归是林婕妤在这宫里,不多的臂膀和依靠。 如今,崔昭仪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并且还是因为丽阳公主,这让林婕妤心中如何不愧疚悲痛? 皇后差走了其他人等,只留下林婕妤、宣绿华和崔昭仪的贴身宫女,屋子里静悄悄的。 皇后正色对那宫女说道:“你把当晚的情景细细说与我们听,一点都不能遗漏!” 宫女自己也有些疑心,除了方才她在证人面前说的那番话以外,宫女害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当时,她远远地跟着崔昭仪一路走,那个行走路线,似乎是要绕着后宫宫院的墙根走一圈,可是快到尚服局时,本来应该是径直走掉的,谁知崔昭仪似乎停了一下。 宫女隔得远,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她怕崔昭仪看见自己,又要朝她吼,便也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崔昭仪又开始走动,只是这一次,她换了方向,没有按照预想的路线,反而折进了一个小道里去,宫女便看不到她了。 第120章 为母之心 宫女跟了上去,发现尚服局门口似乎有人徘徊了一会儿,只是那人身着黑衣,身形不高,似乎是个女子,半遮着脸,看不清样子。宫女还有些惊异,躲在暗处观察,那人看看四周,没有发现什么,便走了。宫女看无人,加快脚步,去找崔昭仪,谁知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方才你怎么不说呢?”皇后问道。 宫女突然跪了下来,哭道:“我家昭仪一定是让人害死的,奴婢想着定然是昭仪发现了什么不妥,被人灭口的,也必定和尚服局有关,可是,现在一应证据都没有了,成了无头案子,奴婢只求活着,寻找机会,为我家昭仪报仇!” 皇后一时不语。 宫女雪鹃的这番话,也正是宣绿华心中所想的。害死崔昭仪的那人只怕是颇有手段,事情处理得干净利落,一点证据都没留下,这和当时自己被推下水的事情一模一样。当时,宣绿华得到了惠太妃的救助,可是崔昭仪却没有那样的幸运了。 现在,就算所有人都认为崔昭仪是被人推下水,可是没有证据,又能如何呢?既然眼前不能有所行动,那不如按下此事,装聋作哑,以待日后反击。 皇后问道:“宣宝林,你觉得该如何处理呢?” 宣绿华想了想,说道:“臣妾想着,不如就说雪鹃受了惊吓,有些病了,不声不响地送到娘娘宫里,做个杂役,不让人知晓,避了这阵风头,,再做打算,否则,只怕有人会动坏心思!” 皇后点头称是。 林婕妤在床上叹着气,语带哽咽地说道:“此事,臣妾也认为有异,臣妾无能,只盼着有朝一日,皇后娘娘能够为崔昭仪伸冤。” 皇后连忙安慰她,让她好生躺着休养,放宽心,便带着宣绿华出了正殿。 此刻已是清晨,天气虽然冷,但已有了些春意,天边朝阳微红,一片寂静。皇后站在殿前,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宣绿华说道:“皇上喜欢你,你要好好服侍,更要注意自己的安危。” 宣绿华嘴上应着,心中却一片悲凉。在这宫里,不争如林婕妤,爽直如崔昭仪,都处境艰难,甚至还丢了性命,难道,在这个宫里,必须要去争,去斗,才能活下来吗? 回到临华院,做了没多久,就是梳洗的时候了,新的一日又开始了,可是,这个太极城里已经少了一个女子。 可是,再有四日便是千秋节,众人都在忙忙碌碌,准备节庆,没有谁会去注意一个小小嫔妃。更何况,圣旨已下,只是给崔氏晋位,并未提及她的死讯。她,就算连死,都要按照人们的要求来死,由不得她自己。 傍晚时分,宝云终于把那件月影缎的衣裳送了回来,已经浆洗干净,还带着些清香。云燕虽然心里抱怨着送晚了,但是脸上还是不动声色,连连感谢。 早请安之后,谢贵嫔便带着宣绿华和陈美人一起,去往望仙殿。 崔昭仪死了,武宝林吓得闭门不出,林婕妤病着,整个望仙殿,空空荡荡,寂寥无人。 所幸谢贵嫔等人到了,才给这山腰上的华美殿宇增添了些生机。林婕妤看众人来访,挣扎着就要起身,被谢贵嫔按在床上,不让她起来。公主用了早膳,吃了药,被乳娘抱到了另一个屋子里,林婕妤怕自己的病气过给了公主,便不放心。 没说几句话,林婕妤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谢姐姐,我这病,时好时坏,可怎么处啊!我死了倒是不打紧,只怕公主年幼……”说着,哭声更大了。 谢贵嫔听了伤心,更有些生气,斥道:“亏你还是大家小姐,如此心窄,病怎么能好?你若是多走动,放宽心,也不会如此。你既知公主年幼,不能缺了生母,你就更应该保重自己,哪有自己咒自己早死的!我见不得你这般说!” 宣绿华有些不忍心了,劝道:“贵嫔娘娘,其实婕妤也是一时伤心,便会说些丧气的话,说到底,婕妤是个温良柔顺之人,又是母亲,难免会这样,娘娘就别再这么说她了。” 谢贵嫔也知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过分了,连连道歉,婕妤便要起身,被谢贵嫔劝阻了。 陈美人一眼看见,林婕妤已经穿上了谢贵嫔送的那件月影缎的衣裳,便道:“婕妤不会计较的,你们看,这件衣裳还是贵嫔亲手做的呢,爱之深,才责之切,若非彼此亲近,方才贵嫔娘娘才不会说那番话呢!” 林婕妤脸上一红,说道:“我整日里卧病在床,贴身衣裳换得勤,寻常那些衣裳穿着总觉得又厚又硬,谢姐姐的这件,格外好,又细又软,昨夜宫女送来,我就穿上了,确实很舒服,多谢姐姐了!” 谢贵嫔一想便懂了,林婕妤身上不好,贴身衣服每日都换,再加上掖庭宫里浣衣宫女忙碌,只怕就未必能接的上了。 谢贵嫔说道:“如此,我那里还有好几件贴身衣服,都是新作的,虽然衣料不算名贵,但是柔软,我待会回去了就打发宝莲给你送来,你莫要嫌弃!” 林婕妤心下无比感动,衣裳事小,可是谢贵嫔的这番情意,着实让她感激不尽。林婕妤看看自己病得七倒八歪的,屋子里到处都是药罐子的味道,都没个活泛的气息,心里起了一个念头,可终究是狠不下心,便只好忍着。 三人正说话间,乳娘却抱着丽阳公主冲了进来,急急忙忙地喊着:“娘娘,不好了,公主吐奶了!” 四人大惊,谢贵嫔 抢先从乳娘怀里接过了公主,但见这个孩子小脸涨得通红,刚喝下的牛乳吐得衣服上到处都是,还在不停地咳嗽着。 “你,去拿公主得换洗衣服来,你,去拿巾子和热水来,还有你,和我一起把公主身子垫高,小心点!”谢贵嫔指挥着众人,给丽阳公主擦了嘴,换了衣裳,又把她得身子半斜着竖起来,轻轻地拍着背部,嘴里唱着歌,哄着公主。 公主的咳嗽慢慢停了,脸上的潮红褪去,总算恢复了正常。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121章 托付 林婕妤方才又急又怕,一时间喘得透不过气来,许久之后,眼看着公主好了,林婕妤方才呼吸顺畅。 谢贵嫔叮嘱乳娘和宫女道:“公主刚才又吃药,又喝奶,难免撑着,她身子弱,不好克化,若是此时让她躺着,可不就要吐奶吗?你们记得,公主每日里吃完饭,定要扶着她慢慢走动,这样才不会积食,一味躺着,定会躺出病来的!” 公主恢复了精神,宣绿华真是大开眼界,没想到,谢贵嫔自己没生养过孩子,却如此懂得育儿之道。 陈美人也是这个心思,问道:“贵嫔娘娘怎么会懂得这许多?” 谢贵嫔笑笑,说道:“当年,我在上官府,伺候皇后娘娘,娘娘的幼弟那时还小,躺在摇篮里,我们喜欢和他玩,就学会了许多育儿的法子。还有皇后生的公主,当年也是我在照顾,可惜……” 陈美人心里咯噔一下,唯恐自己触及往事,惹贵嫔不高兴,可是看谢贵嫔扶着公主在地上慢慢走着,一点也不介意,这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眼看着谢贵嫔照顾公主如此周到,林婕妤自己却病得顾不上,她方才的那个念头又起来了,最终,下定了决心,便开口了。 “谢姐姐,我这几日病得实在起不了,这屋子里全是药味,要不,把丽阳送你宫里住个几日,待我病好了些,再送她回来,可否?”林婕妤问道。 谢贵嫔一下子愣住了,呆了半晌,才问道:“这……我自然乐意,只是你可放心?” 林婕妤苦笑一声:“你待丽阳,如同亲生,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要麻烦你好几日,怕给你添乱!” 谢贵嫔激动地手都抖了一下,连忙说道:“无妨无妨,我不嫌麻烦!只要丽阳不认生,天天在我那里,我都不介意,若是她认生,我就搬来你望仙殿,也好的!” 林婕妤点头,说道:“我信你!” 谢贵嫔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回到临华院后,谢贵嫔立刻忙碌了起来,一边让宝莲找出几件上好的没穿过的贴身衣物,包好,给林婕妤送去,另一边,则让瑞莲着急地把谢贵嫔自己的卧房整理了一番,特意加了一张小床,铺上软软厚厚的被褥,给丽阳公主治了一个小小的安乐窝,如此,谢贵嫔躺在床头,就能看见丽阳公主了。 一切准备停当,晚膳前,林婕妤让慧鹃和乳娘把丽阳公主送到了谢贵嫔宫里用膳。 今日的晚膳,谢贵嫔特意吩咐膳房,荤素搭配,咸甜皆有,样样菜式都是软糯可口,适宜小儿食用。给公主喂饭,谢贵嫔也不假手他人,而是亲自上阵,一边说着故事,一边喂公主吃饭,乳娘觉得公主倒比在望仙殿还吃得多了些呢。 用罢晚膳,谢贵嫔便带着公主在临华院中散步。如今是初春时分,柳枝吐绿,迎春含苞,黄鹂也滴呖呖地叫着,公主在谢贵嫔的搀扶下,走了好一会儿,高兴得笑个不停。 就算是晚上,公主思念林婕妤,哭了一会儿,也被谢贵嫔哄着,拍着,慢慢睡着了。 众人原本都以为,今夜丽阳公主头一次迁出望仙殿,离开生母,难免会苦恼一番,他们都做好了准备,想着这一夜只怕是不得安宁了,可是万万没想到,丽阳公主居然没怎么认生,乖乖地就睡着了。 宣绿华睡前,打开了香药盒子,闻了闻,发现香气浓郁了许多,显然,再过个一日,这香便能够进给皇上了,虽然炮制时间还是有些短,但至少可以用了。 云燕闻着这香清新馥郁,便撺掇着让宣绿华给这香起个名字,宣绿华笑着推辞,她觉得这香只是自己试手之作,难登大雅之堂,何必起什么名字,让那些制香高手们听了笑话。 雪兰在一旁,想了想,说道:“这香是宝林天冷的时节做的,闻起来清新淡雅,却又很甜蜜,就好像早晨在花园里问道得晨露花草气味,不如就叫冰晨玉珠吧!” 云燕连连说好,宣绿华看着雪兰,便知她果然出身书香之家,起的名字也文绉绉的,不过倒是好听,便允了。 这一夜,宣绿华换上了那件月影缎做的衣服,果然很是舒服,就连睡得也格外沉,只是半夜时分,热醒了一次,想来是炭火烧得旺,出了点汗,此后,便让云燕把炭炉撤去了,再不烧炭。 这毕竟是春天来了啊。 二月初三,凌晨时分,下了一场小雨,恰好到了早上,雨停了,红日初升,朝霞如火,太极城内,如同被水洗过一遍,草木萌动,新绿攒头,金黄色的迎春花一簇簇的,热热闹闹。这春光,似乎也赶着千秋节,要给人们增添些喜气。 宣绿华等嫔妃都早早地起来了,梳妆打扮。今日是皇上的生辰,更兼春光明媚,各个都一心要好好装扮,能够脱颖而出。 宣绿华也不能免俗,以往她总是懒怠打扮自己,可是如今,总想要让自己好看些,更想要皇上看见自己的好看。有时,她会嘲笑自己变得如此庸俗,可是,这份庸俗,她好喜欢呢!俗就俗吧,谁让她本就是俗世中的一个俗人呢? 这一切,或许都是因为一个情字吧。 用了早膳,略等了一会儿,便要去太液池旁的麟德殿参加千秋节的赐宴。出门之前,宣绿华看了看自己的妆容,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云燕也不知所以,倒是雪兰机灵,在花园中剪了一支迎春,插在宣绿华的发髻间,整个人一下子就生动起来了。 “这个迎春花好看,真花虽然没用绢花富丽,但真的就是比假的别致生动!”宣绿华很满意。 宣绿华正要出门,却看见谢贵嫔的侍女瑞莲匆匆从外进来,一脸焦虑,便问她发生了何事。 瑞莲道:“回宝林的话,奴婢刚奉贵嫔之命,去望仙殿看望林婕妤,只怕林婕妤有些不好了……” 宣绿华大吃一惊:“林婕妤怎样?” “婕妤脸色赤红,可又不停地打冷战,人也是半醒半糊涂的,都不认得我们了,太医正在全力救治,可听说若是能挺得过去,到还不要紧,若是挺不过去这一关,只怕就在这两日了。” 第122章 汾阳王的座次 宣绿华心里一下子难过起来,她多希望林婕妤能够平安无事啊,可是…… 云燕劝道:“宝林别这么灰心,林婕妤以往也多病,也说怕是撑不过去,后来都化险为夷,太医们总是喜欢把病情往大里说。宝林想想,现在公主在贵嫔娘娘这里养着,婕妤少了一个担心和一份操劳,轻松许多,病只会好些才对啊!” 宣绿华想想也有道理,昨日林婕妤那个如释重负的高兴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心一宽,病情自然会好,太医肯定是在吓唬人! 此刻,宫道之上,已经十分热闹了,众嫔妃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前往麟德殿。 按照以往的惯例,今日皇上会在麟德殿中设千秋宴,邀请皇族贵戚、高官显贵和后妃嫔御,一起庆贺节日,而民间和各级官衙也会休假三日,真可谓是普天同庆。 麟德殿是坐落于太液池边半岛之上的一座宏伟殿宇,分为前殿和后殿,两殿以卷棚游廊相连,宛如一体。殿宇四面皆是窗户,三面是水,一面是山,微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 前殿是皇上和太后与高管贵戚饮宴之处,后殿则是皇后与嫔妃命妇,二者联通,却以珠帘相隔。 宣绿华等人早早来到了后殿,各自坐着,静待开宴。前殿之中,隐隐可见诸王和高官们已经来了,独缺皇上和太后,而后殿之中,只缺皇后了。 薛贵嫔扫了一圈,看看众人,懒洋洋地说道:“林婕妤怎么又没来啊?” 谢贵嫔道:“她病了,今日不便前来。” 薛贵嫔翻了个白眼:“病了?什么病啊,这么严重?连千秋节都可以不出现?若是本宫如此,只怕又有一堆人在背后嚼舌头,说本宫骄纵!本宫就不信了,能病的下不了床?换作本宫,皇上过生日,就算是爬,也要爬过来!” 谢贵嫔也不与她多争辩:“确实生病了,并非托大!” 薛贵嫔与谢贵嫔杠上了,定要好好说道说道:“听说,谢贵嫔将丽阳公主带回了临华院抚养?看这个情形,你是要把人家的孩子抢走了?照本宫看,林婕妤应该是被你气病的吧!” 谢贵嫔气得一时语塞。丽阳公主正在她的怀里坐着,看看薛贵嫔,又看看谢贵嫔,有些害怕,便把脸埋进了谢贵嫔的怀里。 贵妃在上首,悠悠说道:“薛妹妹,你别瞎猜,谢贵嫔与林婕妤交好,对丽阳公主也一直很好,大家都是知道的,就算把丽阳带到临华院抚养,也没什么,丽阳长大了,说不定和谢贵嫔这个养母的感情,还要超过和生母林婕妤呢。” 这话说得暗藏机锋,却让人无从辩驳,谢贵嫔又不是个能言善辩之人,真是憋着一肚子气,无从发泄,只能轻轻拍着丽阳公主的背,安抚与她。 宣绿华看不下去,她不能明着和贵妃、薛贵嫔唱反调,却可以帮谢贵嫔解围。 “昨个,林婕妤还有我们都说,只怕公主到了临华院认生,谁知竟然吃得香睡得好,林婕妤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可见公主和贵嫔娘娘缘分匪浅。虽然婕妤今日不能来,可是公主来了,也算是代表婕妤来给皇上庆祝生辰。” 谢贵嫔看了看宣绿华,脸色松缓下来,有了笑意。 贵妃面色如常,薛贵嫔却恶狠狠地瞪了宣绿华一眼。宣绿华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薛贵嫔的发难,谁知今日她竟然忍住了,不再说话。 薛贵嫔都能按住心中一口恶气,真是稀奇! 众人看着他们如此暗地里交锋,心中正不安,皇后驾临。 皇后身着朝服,头戴凤冠,珠环翠绕,仪态万千,众嫔妃命妇无论如何打扮,都被比了下去。众女眷急忙起身行礼,齐声问安,前殿之中的宗亲重臣也高声请安,一时麟德殿中,人声鼎沸,声浪在殿中回响,久久不散。 皇后的如此排场,在每个女眷心中激起了波澜。这应该就是母仪天下的尊贵吧。 片刻之后,殿外传来了脚步声,太监高声传道:“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麟德殿里众人肃立,躬身行礼,口中请安。皇上扶着太后的手臂,缓缓走入了前殿,落座,众人再跪拜行礼。 皇上命众人平身就坐,对太后说道:“今日千秋节,劳太后移驾,儿子实在愧不敢当。” 太后道:“你我母子同心,今个儿是好日子,哀家应该来的。皇帝治理天下肩负重担,众卿辅佐皇帝也是辛苦,哀家与皇帝和众爱卿相聚,机会难得。” 皇上问道:“汾阳王在哪里?儿子怎么没看见他?” 太后说道:“他年纪小,哀家让他在后面就坐了,不必来到前面。” 皇上立刻对身边的太监孙有德说道:“快把汾阳王的坐席移到这里,就在太后和朕身边。” 太后推辞了几句,连说“使不得”,奈何皇上执意如此,也就罢了。 汾阳王上得殿前,给皇上和太后行了礼,便坐了下来。宗亲重臣们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是心里却各怀心思。 宴席开始,皇上举杯,对着众人说道:“今日千秋节,朕不敢独享,我朝以孝为先,俗语道,生辰日,乃是父忧母难日,先帝已去,朕只能遥寄哀思,可母后健在,是朕的福气。这第一杯酒,祭先帝。” 说着皇上将酒抛洒于地上,一旁的宫人急忙敬上了第二杯。 “第二杯酒,敬母后,二十九年的养育之恩,恩深似海!”皇帝举杯朝太后行礼。 太后笑了笑,起身道:“皇帝孝心,哀家心领,哀家不求别的,但求国泰民安,皇帝龙体康健,还有,让哀家早日抱上孙儿!” 皇上脸上些微尴尬,这话,真是说到了痛处。皇上已经二十九岁了,膝下居然只有一个公主,这可真不是大虞朝的吉兆啊! 群臣之中,太后的侄儿景山侯,起身道:“太后放心,臣断定,今年内,太后定然能得偿心愿。”景山侯话音刚落,周围一片赞同声。 皇上看着那些人,笑了笑,说道:“如此,这第三杯,朕就与各位同饮,祝我大虞繁荣昌盛,江山永固!” 第123章 寿礼 前殿后殿之中一片欢愉之声。酒过三巡,便是歌舞,众嫔妃看着教坊伶人敬献的歌舞,有人喜欢,但也有人面露不屑。 薛贵嫔瞧着这些伶人,说道:“宫里的教坊都不大下功夫了,瞧瞧他们,跳个舞,脸色木然,一点表情都没有,可见敷衍。” 薛贵嫔虽然说得不客气,但是众人却都没有反驳,就连皇后听了,也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先帝在位的最后五年,身子不好,怠于朝政,终日沉溺于歌舞,教坊也格外尽心,不但人数众多,还每日排演新曲,取悦于皇上。皇帝不理政事,乃是国之将亡的征兆,所幸还有彼时的皇后、也就是今日的太后和朝廷重臣力撑大局,才能全了先帝那夜夜笙歌的好日子。 皇上登基以后,为了节省开支,教坊再无新人,倒是有些老人,都赏了银钱,脱了乐籍,打发走了。皇上也甚少召见教坊之人,那些人没了指望,有本事的,就花钱找关系,脱离了教坊,去到外面自谋生路,没本事的,只好留在宫里,靠着俸禄,混日子。 如此一来,哪里还有什么新曲新舞,把先帝朝的旧曲翻出来,凑合着能撑起一场宴席都不错了。 贵妃瞧着这些人潦草塞责的样子,也叹了口气,说道:“听说北边的固特人和西边的西曹国人都善歌舞,京城那些民间乐坊中有不少歌舞姬和乐师都是这两个藩属国的人呢。” 固特人?宣绿华听到这话,立刻想到了哥哥宣子君,也想到了皇上的宏大筹谋,不觉心里一动。 陈美人说道:“嫔妾听说固特人和西曹人都悍勇善战,十分野蛮,没想到他们还能歌善舞?” 贵妃笑道:“我大虞朝若是积贫积弱,他们就悍勇善战,我大虞朝若是兵强马壮,他们就能歌善舞,一切都眼看咱们的实力。” 众人一听都哄笑起来,就连皇后也点头道:“虽说是玩笑之言,却也是这个道理。” 前殿之中,宗亲重臣们开始给皇上敬献寿礼,不时传来一阵阵惊叹声和欢笑声,想来是有不少宝贝,后殿之内,嫔妃命妇们也频频举杯,十分热闹。 皇上、太后和皇后、贵妃乃至公主命妇等人的酒喝了下来,也不知怎么搞的,宣绿华便觉得热,脸上绯红一片,再一看陈美人,也是如此。 尤其是陈美人话也变多了,一会儿跟身边的嫔妃聊天,一会儿又转头和丫头待月说些什么,甚至还主动站起身,举杯与人饮酒。就连谢贵嫔对她连连使眼色,让她安分一些,她都置若罔闻。 众人皆停了下来,看着陈美人,尤其是那些命妇,更是心里偷笑。 他们皆是从二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在民间自然是一等一的尊贵,可是到了宫里,就要夹着尾巴做人,心里对这些低阶嫔妃甚是不忿,认为这些嫔妃不过是以色事人,并无根基,可是他们再心里不满,还是要居于这些嫔妃之下,小心谨慎,唯唯诺诺。 如今终于有了一个正得宠的美人酒后失仪,这些命妇当然乐得看笑话了。 皇后也瞧出了这些人的各自心事,立刻说道:“陈美人,这酒喝多了,发热,本宫这里有些冰露,就赏给你喝吧。” 说着,宫人便从皇后席上捧了一个杯盏到了陈美人席上,陈美人接过一看,是浅黄色的茶汤,上面还飘着几块冰。皇后下命令,她不得不喝,一入口,才发觉这是醒酒汤。 陈美人原本浑身燥热,糊里糊涂,好像说话都不受控制一般,一碗汤下肚,立刻警醒起来,连忙起身行礼谢罪:“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失仪了!” 皇后温言笑道:“本宫没有怪你什么,今儿个千秋节,就该热闹喜庆些,无妨!快坐下吧!” 话音刚落,那边皇上走了过来,安慰道:“陈美人文静,今日高兴,多喝一些也没什么,快坐下吧,别那般拘束了。” 陈美人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着皇上皇后。 虽然皇上的坐席在前殿,可是后殿之中仍旧留了位置,皇上落座之后,与众人饮了一杯,皇后环视一圈后,说道:“今日千秋节,臣妾备了贺礼一份,还请皇上笑纳。” 终于到了敬献寿礼的时候了,宣绿华心里有点紧张,唯恐自己那个小荷包拿不出手。 皇后瞧了瞧身后的绘月和侍花,二人明白,拍了拍手,便早有候在那里两个太监,抬出了一个半人多高的锦盒。 皇后起身道:“这是臣妾敬献给皇上的彩绘祥云金龙纹秘色万寿瓷瓶,乃是越州工匠所制,恭祝皇上万寿无疆!” 众人看着那米色瓷瓶,顿时惊叹不已。寻常秘色瓷,高不过两尺,可这个瓷瓶,三尺有余,体型硕大。青绿的秘色温润如碧玉,瓷瓶上半部分光滑细腻,下半部分则有祥云和寿字花纹,花纹之间,盘着五条五爪金龙。 这个瓷瓶庄重典雅,奢华大气,真是让人眼前一亮,不愧是皇后的礼物。 皇上连连点头,说道:“皇后有心了,知道朕喜欢秘色瓷。” 皇后道:“在陇川时,皇上曾经跟臣妾说过,秘色瓷温润,平和,却又是千锤百炼而得,就如同做人一样,经得起磨砺,才能成就无上荣光,臣妾都记着呢!” 皇上轻轻地拍了拍皇后的手,没有说话。 贵妃笑着起身:“皇上,臣妾也有贺礼,只是不如皇后这般有心,还怕皇上嫌弃呢!” 皇上道:“朕收你们的贺礼,已经是心下愧疚了,礼物不在价值高低,而在于心意,意思到了即可。” 贵妃便命人呈上了礼物。这件礼物高四尺左右,似乎格外重,须得四个太监一起抬着,还要小心翼翼的,用缎子盖着,看不出是什么,只是 ,好像比皇后的贺礼还要大一些。 众人都无比期待,看看贵妃到底准备了什么大礼,更想看看,贵妃的礼物与皇后相比,到底孰高孰低。 锦缎缓缓拉开,众人静默之后,一片惊呼。 第124章 家常心意 这是一棵四尺高的珊瑚树,枝丫舒展,形态优美,通体细腻光洁,更绝的是,这棵珊瑚树居然有三种颜色,中央是浓艳欲滴的深红色,左边是色泽明丽的粉红色,而右边却又是晶莹剔透的白色。 在大殿之中的灯火照耀下,这棵珊瑚树如梦似幻,让人仿佛置身于龙宫仙境。 没想到贵妃一出手,就是如此贵重的礼物,就连皇上也吃惊不已。 贵妃说道:“这棵珊瑚树,是叔父在东南海域搜寻到的,当地渔民得到这棵珊瑚,便要高价卖给一个琉球商人,可是叔父觉得如此宝物,应该留在我大虞才是,便和渔民商量。渔民一听说要敬献给皇上,激动不已,宁可少卖些钱,也愿意以此孝敬皇上,所以叔父便购了来,送到京城,做千秋节的寿礼。” 这话说来,有人懂了,当然也有人没懂。 可是皇上听明白了。贵妃的父亲是第一武将,她的叔父也镇守东南,二人皆是大虞江山的支柱,如此显赫的家世,纵然皇上一时因为李炎一案而冷落她,也终究不得不面对王氏家族的实力。皇上需要贵妃娘家的支持,才能一展胸怀,励精图治。 “贵妃有心了,你叔父也好久没有回来了,他在东南海防辛苦多年,才有了东南富庶之地的平安。等三月份春暖花开之时,朕召他回来,设宴款待,犒劳与他!” 贵妃喜出望外,连连拜谢。 宣绿华能看得出来这一切,她突然觉得,皇上收礼,收得心好累,这个宫里,人和人之间,也是好累! 余者各人,都有寿礼呈上。薛贵嫔是赤金镶宝龙凤如意一对,陈美人的一副古画,算是众嫔妃中最打眼的礼物,谢贵嫔则是自绣的双面山水小屏风两扇,其余嫔妃不过是摆件、挂饰等物。 轮到宣绿华时,她真有点难堪了,恨不得自己此刻喝醉了,睡过去,那才好呢。自己做的小荷包,普普通通,一点都不出众,真是有点拿不出手。 可是众人都看着她,就算宣绿华再想躲,那也是躲不过去的。罢了,献丑就献丑吧,躲也是死,不躲也是死,豁出去了! 宣绿华从云燕手里接过了准备已久的托盘,托盘里就放着一个小小的荷包,连个盖住的锦缎都没用,就这么简单直接。 她走至殿上,对皇上行了一礼,说道:“臣妾恭祝皇上千秋万岁,福寿安康。这时臣妾亲手缝制的荷包,献与皇上。” 众人都笑了起来。其他的宝林送礼,也有送些随身物件的,可是把这么一个小小的荷包当成寿礼,未免也太寒碜了些吧,这个宣宝林,到底是穷呢,还是敷衍呢? 薛贵嫔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虽然皇上在,她不敢太过放肆,但还是要刺一刺的。 “宝林这个荷包看起来好家常,这个礼物,若是平日里送,倒也罢了,千秋节乃是大日子,你拿这个出来,有些敷衍了吧。” 望仙殿的武宝林跟着说:“宣宝林这些日子都在忙着照顾林婕妤,忙不过来准备寿礼也是有的,未必是敷衍。”这话明着是帮宣绿华解围,实则给她扣了个礼数不周的帽子,真是毒极。 众人都在等待着皇上的反应。此刻,谢贵嫔也觉得这个荷包未免有些草率,确实不够上心,她想帮宣绿华说些什么,都没法开口。 皇后看到众人轻蔑的笑容,便道:“一针一线,皆是心意,先看看再说吧。宣宝林,快把礼物给皇上呈上来瞧瞧。” 宣绿华走至席前,捧着托盘,献到了皇上面前。皇后本来想接过来转呈皇上,倒是皇上自己直接起身,拿起了荷包,打开瞧了瞧,又闻了闻香味,笑了起来。 “这个荷包做得雅致,外面的绣花很精细,里面还有三个隔层,这个用薄绢子裹着的东西可是香珠?” 宣绿华答道:“三个隔层可以放香珠,香津丹,或者其他的小物件,至于这个香珠,是臣妾亲手调制的,名叫冰晨玉珠。皇上批阅奏折辛苦,若是觉得疲惫,可随身带着这个香珠,闻一闻,便能提神醒脑,疏解闷气。” 皇上说道:“好心思,这刚好就是朕想要的。这香气馥郁清新,果真有些清晨的冰玉气息,很是提神,朕这就带着了!”说罢,皇上便将这香囊揣入了怀中。 众人的眼神中带着些失望,他们原本都希望能看到宣绿华被嫌弃的样子,可谁知皇上居然还对这个小荷包青眼有加,当场就用上了,真是让人气恼。 可是皇上接下来的话,又让众人心气平了些:“众人之力,朕都收了,个个都是用了心思的,朕能感受你们的心意,皇后、贵妃、贵嫔和陈美人的礼物,好生收起来,朕还要细细看,其他人的都让瑞芳收好了,朕平常就要用。” 瑞芳是乾元宫的尚宫,也是皇上贴身的侍女,皇上一应的起居饮食,皆是瑞芳尚宫打理,皇上对她甚是信赖。 众嫔妃都把目光投向了瑞芳,期待着自己的那一份礼物能够得到格外的垂青。 薛贵嫔眼睛一瞥,看到了陈美人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便笑道:“皇上,陈美人今儿个高兴,喝了好些酒,你看,她脸都有些红了呢。” 陈美人的确喝得有些多,刚才喝了醒酒汤,还算暂时压住了酒意,可不知怎么搞的,现在醒酒汤的效用似乎过去了,周身又热了起来,还出了些汗,头也开始有些疼了,正在自己的坐席上不坐立不安。 皇上看过去,也发现了陈美人的异样,便道:“陈美人,若是身子不适,就不要喝了,朕看你脸都红了,要不要到后席歇一歇?” 此刻后殿女眷皆在,虽然皇上的关怀让陈美人心中感激,可是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仪,怎么着都要撑着些,便起身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只是略觉得有些闷热,倒是无妨。” 皇上赶紧摆摆手,让她坐下说话。 薛贵嫔笑道:“陈美人觉得闷热,想必是那刚刚热过的酒喝多了,不如你多喝些冰酒,凉一凉,想来也能清醒一下。” 第125章 承香台 宫宴之上原本就备有数种酒,以备不时之需,尤其是有一种加了冰的桂花甜酿,清淡爽口,就是为了给宴席众人解腻之用。 陈美人也觉得胸口闷得慌,身旁的待月便斟了一杯桂花甜酿给她,陈美人坐下喝了,只觉得一丝清凉从喉间到胸口,整个人顿时舒畅了些。 皇上问道:“陈美人,你觉得如何了?” 陈美人起身谢道:“多谢皇上,臣妾好多了。许是大殿之中有些热,又喝了酒,所以才会觉得有些闷。” 薛贵嫔笑道:“皇上生辰,人多了才热闹,若是觉得闷,多喝些这冰桂花甜酿,这东西甜丝丝,没什么酒味,一点都不会醉的。” 陈美人谢过了薛贵嫔,可是心里却觉得诧异,薛贵嫔何时对临华院的人如此关心体贴了?她有些忐忑,却也不好多说,便落了座,谁知刚一坐下,只觉得一阵晕眩,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众人大惊,一旁的谢贵嫔眼疾手快,立刻和待月一起,把陈美人的身子扶正。皇上也吃了一惊,刚想着传太医,便听薛贵嫔说道:“只怕是陈美人喝得有些多了,不如将让她先回去歇息着,待到宫宴罢了,皇上再去瞧瞧。” 皇后也是这个意思。毕竟,宗室高官命妇俱在,又是皇上的生辰宴会,这个时候大喊着“请太医”,实在太不吉利。 就连陈美人自己也不想那么兴师动众,以免给那些命妇们留下说笑的谈资,便顺着皇后的意思,请求提前离场。 皇上道:“也好,你且先回去,好好休息,屋子里不要生太多炭火,免得热着,但也不可贪凉,当心自己的身子,若是有事,记得随时向朕和皇后通报。” 众人面前,皇上如此细细叮嘱,陈美人自觉有了面子,就连不适感也轻了不少,连忙谢了皇上,告退了。 直到太阳西斜,千秋节的宫宴才算结束。皇上陪着太后先离席,此后便是皇后贵妃等人,余者众人看几位主子都走了,这才次第离开。宣绿华作为宝林,自然要等所有人等都走了,她才好走。 眼看麟德殿中已没有多少人,宣绿华刚要离开,却看到瑞芳尚宫来了。 宣绿华急忙行礼,瑞芳尚宫也回了礼,说道:“宝林无需着急回去,皇上请宝林去承香台呢。” 承香台是太液池边的一处小小院落,离前朝和后宫各院落皆远,清净少人。虽然宣绿华时常在太液池边闲逛,却也没去过那里,今日皇上相约,宣绿华立刻便起了好奇心。 门口两个守门太监一看到有人引着宣绿华和云燕过来了,便行礼问安:“给宝林请安,前些日子皇上便命人把承香台整修打扫一新,就等着宝林来呢,快请进吧。” 云燕瞧着宣绿华笑了,小声说:“原来皇上早有准备啊,奴婢还以为是临时起意呢,皇上可真是有心。” 承香台里迎出了两个宫女,一大一小,那个小的,看似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腼腆不懂事,一味害羞,头都不敢抬,倒是大的很利索,一上来就带着小宫女行礼问安。 “奴婢名叫竹香,这个小丫头叫蕙香,奴婢二人也是才来承香台十来日,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宝林多多训示,奴婢也好有所长进。” 这话说得干脆利落,尤其是态度谦卑,弄得宣绿华倒不好意思起来,连忙道:“训示可就有些过了,只是我也没什么挑的,过来看看,这承香台倒是清静得很啊。” 竹香一听便知宣绿华对这里不熟,也没弄明白皇上的意思,便笑着一边带她四处走走看看,一边拐着弯地透露些消息。 这承香台原是先帝时建的,用来赏花休憩之用,先帝晚年,身子不大好,而承香台有些偏远,便少来了。这地方依山面湖,开阔疏朗,以一座汉白玉观景台为中心,三面亭台楼馆点缀,构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院,院内院外,红红翠翠,四时皆有花开,可谓是赏花的好去处。 院内的房舍都与绿树相映衬,清雅别致,打扫得亮堂干净,甚至连所有的日常用具也都一应俱全,即便两手空空,也可随时住进来。 竹香笑道:“这几日,奴婢带着人打扫,不知道宝林可还满意,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宝林吩咐一下,奴婢随时都能再收拾。” 宣绿华道:“甚好,你想得很周到。” 竹香又带着宣绿华来到院中,一座白色的汉白玉花台在缤纷的茶花簇拥下,正好朝着太液池,花台之上是先帝手书的“承香台”匾额。竹香和云燕扶着宣绿华上了花台,放眼望去,晚霞满天,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这里风景真好,赏花看湖都适宜,怎么往日里宫里的人都不来呢?”宣绿华随口问道。 竹香说道:“这承香台也不是随便就能进来的,光看这个承香台,全部都用汉白玉砌成,就像白玉宫一样,这后宫里,哪里还有比这个更好看的呢?奴婢看皇上的意思,只怕是想让宝林住进来呢。” 宣绿华诧异了,她只是宝林,按照惯例,只有婕妤以上的嫔妃才能成为一宫主位,承香台虽不是寻常宫院,但也是一处独立的院落,让自己独住,只怕不合规矩啊。 竹香道:“其实,规矩都是人定的,若是皇上要让宝林独住一宫,谁又能说什么呢?咱们皇上嫔妃不多,太极城里空着的宫院比比皆是,尽够住了。这些屋子啊,若是有人住,还能保持得好些,若是没人住,只怕没几年就残破了,所以,奴婢觉得宝林搬进来也是应该的啊。” “你真会说话,道理都让你说完了!”宣绿华笑道。 说笑归说笑,宣绿华还是不太想搬到这里,并非承香台不好,而是,舍不得谢贵嫔,舍不得临华院,在那里住久了,就有感情了,还真不愿意动了呢。 宣绿华看这竹香年纪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细眉杏眼,爽利干净,生得不俗,倒真是衬了她的名字。宣绿华问道:“看你极是伶俐,为什么会在这个承香台这个偏僻的地方伺候呢?” 第126章 沐浴 竹香说道:“其实,奴婢九月间还在掖庭宫里,后来承香台的尚宫没了,需要补人进来,可这地方偏僻,不大有人来,宫内省便不肯放有资历的尚宫进来,也就安排我这么个小宫女来了。” 宣绿华倒真的替竹香可惜,生得这么好,却留在这个不见人的地方。 竹香不以为意,笑道:“这倒也不算很差的差使,承香台本来加起来也就八九个宫女和太监守着,究竟也没多少事。只是前几日皇上命人打扫翻新,又增添了七八个人,有膳房的,也有花匠和寻常宫人,倒忙碌了些,可见皇上用心!” 宣绿华笑了起来。 二人说说笑笑,天色晚了,云燕道:“宝林,咱们进屋子吧,虽说二月了,可早晚还是冷的,别冻着了。” 竹香也道:“就是呢,宝林,进屋去吧,说不定待会皇上就来了呢!” 宣绿华倒没觉得冷,相反,还觉得浑身热乎乎的,走了这么久,都有些出汗了,便进了屋,问竹香找汗巾子。 竹香立刻熟门熟路地递上了一方绢子,宣绿华擦着汗,歇了会儿,才好些。这个承香台居然也有个小小的膳房,便问是否要摆膳,宣绿华没有胃口,便让他们缓一缓。 竹香看宣绿华有些疲劳,便说道:“宝林忙了一天,怕是累了,不如先沐浴?” 宣绿华怕皇上即刻就到,自己不能接驾,岂不是失礼。 竹香说:“听说皇上此刻还在乾元宫,白日宫宴,积了许多奏折,赶着处理,就算一时过来,也要许久,不如宝林先沐浴,否则,出了汗,怕是不妥吧。” 宣绿华一想也是,她是个略有些洁癖的人,断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有些汗气,便随着竹香来到一个屋子。打开门一瞧,原来这里浴桶巾子香脂皂胰齐备,还燃着香薰,气味芬芳清雅。 这个竹香倒是细心周全,宣绿华更了衣,一坐入浴桶之中,顿觉浑身舒坦,方才的疲惫感一扫而空。云燕和竹香要留着伺候,都被宣绿华打发出去了,她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宣绿华靠在桶边,身子慢慢飘在水中,氤氲的热气熏得她昏昏欲睡,似乎每个毛孔都舒张开了,骨头缝里的倦意都被泡了出来。所幸桶内有个坐下来的地方,如此飘着,倒是无妨。 这眼睛一闭,似乎就睁不开了,宣绿华不知不觉中,居然睡着了。 忽然,她被身边有人走动的声音给惊醒了,想来是云燕吧,宣绿华也懒得睁开眼,任由她走近,来到身边。 “不知怎么,今儿好累。云燕,你帮我蓖一蓖头发。”宣绿华慵懒地说道。 云燕便拿起梳子 ,慢慢地给宣绿华梳头。长长的头发荡漾在水中,桃木梳上的水滴在桶里,嘀嗒,嘀嗒,如同清泉滴落的声音。 “你说,皇上此刻在做什么?是在乾元宫批奏折,还是在路上了?就该给他也准备个浴桶,泡一泡,解解乏。唉,他怎么还不来啊,怪急人的,今日在麟德殿见到皇上,才知道自己很是想他,也不知他是否……” 宣绿华有点不好意思说下去了,这话,也只能给云燕说说了,换了旁人,打死她,她也说不出口。 宣绿华闻到了冰晨玉露的气味,只觉得芬芳怡人,突然,她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冰晨玉露?皇上?她一下子睁开眼,果然,坐在一旁给她梳头的,正是皇上。 皇上带着笑,轻轻梳着她的长发,问道:“这力道可还好?” 宣绿华急忙起身,却发觉自己似乎并无衣裳在身,大窘,又连忙坐下,长长的头发如同丝缎一般,挡在了胸前。她握住了皇上的手,阻止他再为自己梳头。 皇上的手触到了水,轻声道:“这水,好暖啊!” 宣绿华莞尔一笑,捉着皇上的手,轻轻拨水。水波如同两个人的心潮一般荡漾,皇上低下头,在宣绿华耳边说了句话,宣绿华咯咯地笑了起来,点头。 云燕和竹香在屋外看着皇上进了屋子,屋内偶有笑声传出,二人相视一笑,竹香道:“这便好了!”云燕抿嘴笑而不语。 许久之后,也不知那水凉了没有,却见皇上和宣绿华一同走出了屋子。云燕跟着伺候,竹香进了屋子,但见地上洒了不少的水,忍不住笑出了声。 膳房瞅着时间,一看到皇上和宣绿华出来了,略等一等,就把晚膳端了上来。宣绿华一看,菜式各个都极精致,只是她实在没有胃口,只是看着皇上倒是兴致勃勃,便勉强打起精神,陪着说笑,吃了些清淡爽口的东西。 晚膳过后,按照道理,皇上要回乾元宫了,宣绿华心中有些不舍,总想着能多和皇上呆上一会儿,但终究这是不合规矩的。 皇上看了看这屋子,问道:“这承香台你觉得如何?” 宣绿华明白皇上的意思,就有点尴尬地说道:“承香台自然是好,可臣妾只是宝林,不应该独居一宫的,别人会议论的。” 皇上笑道:“这只是个小院落,规制不高,你一个人住着也不算违例,况且丽阳公主不是这几日都在临华院吗?想必那里已经拥挤不堪了,你就住在这里吧,这马上就是春暖花开的日子了,到时,朕可以和你在这里春赏牡丹,夏看荷,秋饮菊花酒,冬扫梅上雪,尤其妙在人少,有归田园居的乐趣。” 宣绿华心里突然一疼,不知道怎的,就有种悲伤流泪的感觉,似乎自己就像那些花,开过了,赏过了,便谢了,人散了。她抱住了皇上的胳膊,贴着自己的脸,难过起来。 皇上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怎么了?想到了什么心事?” “皇上,今夜就在这里住着吧,臣妾心里有点害怕。”宣绿华轻声说。 “罢了,朕今夜就在这里吧,今儿个是朕的生日,咱们一起过了今日。”皇上答应了,可又说道,“不过,朕还有些折子要处理,朕你先睡,朕批完了,就去陪你。” “那臣妾陪着皇上!”宣绿华仍然不肯放开皇上的胳膊。 “好,那你给朕煮茶!” 第127章 迁宫 这一夜,奏折从乾元宫的书房,搬到了承香台。灯下,皇上批阅奏折,宣绿华坐在一边看书,时不时地斟上一杯茶,静静地端到皇上的书桌上,二人相视一笑。 窗外,初春的夜,静谧清冷,幽暗之中,花木似乎都在悄悄地奋力生长,如同屋内灯光下暗暗滋生繁茂的情愫。 第二日,皇上临走时,便吩咐承香台的宫女太监们立刻去临华院,把宣绿华的一应物品皆搬到承香台,这事就算是定了。 今日的早请安格外热闹,皇后宫里的樱花开了几棵,比往年都早些,一片绯红,深深浅浅,灿若云霞,皇后也不在殿中与嫔妃说话,索性带着众人赏花,此为一乐。 二则,宣绿华迁宫之事,传遍了后宫,尤其是皇上昨日生辰,如此重要的日子,居然住在了宣绿华的宫中,这更让众人艳羡不已。如此一来,宣绿华自然成了众人打趣的对象,各种玩笑、酸话,真真假假,弄得宣绿华倒不好意思起来。 贵妃笑道:“怪不得前些日子,薛贵嫔跟我说,皇上突然命人打扫承香台,我们就纳闷了,那里久无人居住,怎么突然想起来打扫,原来是个宣宝林准备的,皇上真是有心。” 薛贵嫔道:“嗨,这说明宣宝林在皇上心尖上,谢姐姐,你屋子里太小了,住不下了,宣宝林这就飞走了,接下来,怕是陈美人也要搬了吧,谢姐姐真是训导有方啊,一个个的,都出息了呢!” 武宝林也说道:“今儿个早上,我去看望林婕妤,她好像好了些,还念叨着公主呢,说不定哪天公主也搬回去了,贵嫔娘娘倒是寂寞了。” 谢贵嫔原本无所谓,可是听到这话,也不能不有点脸上挂不住了。 宣绿华赶紧说道:“贵嫔娘娘,就算我搬去了承香台,还是会常去看你的,娘娘不要和嫔妾生分了才好啊!” 武宝林道:“想来贵嫔不会的,不过,宣妹妹,贵嫔的提携,你可千万别忘了,不然,就对不住她的一番苦心了!” 皇后截住了众人的话茬,说道:“本宫相信谢贵嫔不会计较,也相信宣宝林不会忘了谢贵嫔的情谊,大家都是姐妹,无需那么多心思。” 众人连忙称是。 这下,原本冷清的承香台可真是热闹起来。 除了贵妃和薛贵嫔,其他人都循着由头来过了。这一次,就连绫绮宫里的冯才人和沈宝林也来了,想必是薛贵嫔管得不那么紧了。更何况,宣绿华迁宫,是皇上的意思,就算薛贵嫔他们不喜,也不好拦着。 沈宝林来的时候,宣绿华到门口迎了她进来。她给宣绿华送来了迁宫的礼物:一包银子,足足有二十两。 宣绿华诧异,这礼物送得,也太实诚了些吧。 沈宝林悄声笑道:“我跟你说,你自己才四个奴才,这承香台现有的就有十二三个人守着,你来了,少不得要多给他们些赏赐,不然拢不住人心,难保他们不会暗中下绊子。这些银子你只让云燕好生收着,留着赏人。我不送你那些虚头花脑的东西,这个最实用。” 确实是实用,实用得宣绿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宣绿华也没装模做样地拒绝,她需要这个礼物,并且她也知道沈宝林是个可信可亲之人,沈家也不缺钱。 宣绿华带着沈宝林在院中闲逛,一边逛,沈宝林一边啧啧称赞,这承香台虽然地方不大,又偏僻,但真的是极美。 “都说皇上对你有心,看看这个承香台,就知道了。能在这里住着,我一辈子不出门,都愿意的。”沈宝林靠在汉白玉的高台栏杆上,望着前方的太液池,幽幽说道。 “那你就搬来和我一起住嘛!”宣绿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算了吧,我可不来,在你和皇上之间,我横插一杠子,你们不难受,我还难受呢。况且,绫绮宫的那位,你也是知道的。”沈宝林撇了撇嘴。 宣绿华嘴上不说,可心里却还是有疑问:怎么这个沈伊人,比以往的自己还要拒绝承宠? 送走了沈宝林,傍晚时分,武宝林也过来了,还带着一盏喝茶用的绿玉斗,样子极是别致,茶水倒入其中,整个玉斗莹莹透亮,有青瓷的光洁,却更多了一份通透。 宣绿华虽然喜欢这个绿玉斗,可并不想收,更何况她与武宝林向来并无交情,有时还动不动就打个嘴仗,这武宝林实在不讨人喜欢。 “这个绿玉斗实在有些贵重,妹妹还是不能收,让武姐姐费心了。”宣绿华温言道。 武宝林一下子就难过起来,叹道:“我知道以往言语多有冒犯,今日就是来赔个不是的,宣妹妹若是不收,便是不肯原谅我了,哎,这以后,我还怎么……”话说了一半,居然哽咽起来。 宣绿华真是受不了这么梨花带雨的样子,尤其是还是假装的,便赶紧说道:“好了好了,姐姐快别多心了,我只是觉得这东西贵重,有些受之有愧,姐姐你想得太多了!我收下便是!” 武宝林这才展颜而笑,道:“就说嘛,这东西不过是一块玉,能有情意重要?妹妹收了便好,我平素里喝茶就喜欢用绿玉斗,看着水光在玉中摇晃,心情都好了呢!这就叫玉碗盛来琥珀光。” 宣绿华也笑着点头,没想到,这个武宝林居然还有这种风雅的嗜好,弄得她自己也想试试了呢。 武宝林奉承了一番才告退,这般殷勤小心的态度,与往日真是不同呢。 宣绿华午后和云燕等人煮茶喝,马上就想到了那只绿玉斗,便让云燕取来,试用一番。云燕小心地说道:“宝林,入口之物,须得用惯了的才好,那绿玉斗虽然好看,可是毕竟刚送过来的,还是小心些为好。” 宣绿华一下子就笑了,这个云燕这是有点小心过头了吧。 竹香在一旁说道:“无妨,奴婢方才命人用热热的水烫过了,放在太阳底下晾晒了,应该无事,要不,奴婢取来吧。” 第128章 婕妤薨逝 宣绿华便命竹香取来,又顺便安慰了云燕,云燕便觉得这绿玉斗真是不妥。 茶入玉斗里,水光潋滟,绿玉斗晶莹剔透的杯身上,银光跃动,仔细看,杯身上还隐约有些竹子花纹,投在水中,真是好看极了。别说宣绿华和竹香喜欢,就连云燕也不得不说这是个好东西 。 宣绿华喝了一口茶,这杯子很美,茶似乎也格外清香呢,就连宣绿华自己都觉得自个儿变得更优雅 了呢。 竹香笑道:“这个绿玉斗很配宝林呢,真是什么样的人就该用什么样的东西,一点都没错。” 宣绿华道:“你这张嘴,真是会说话。” 云燕看着他们二人说说笑笑,不禁有了些酸意,甚至开始有点讨厌起这个竹香了。 竹香说道:“这个武宝林倒是很会送东西,挺有眼光的呢!宝林和她以往是不是来往颇多啊?她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宣绿华心想,来往颇多倒未必 ,口角倒是不少,所以武宝林看皇上给自己赐了宫院,就巴巴地赶来了。 一直在旁边垂手侍立的小林子看他们聊了许久,忍不住了,说道:“听说武宝林的家世也普通,怎么送的起如此贵重的礼物?只怕是心里有些门道,奴才听说她昨日里还给陈美人送了东西,这林婕妤的身子一日差过一日,只怕是武宝林心里着急了。” 宣绿华一下子想到了林婕妤,心里便有些凄楚,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便要过去看看。 小林子拦住了宣绿华,说道:“午膳时分,外面有消息说林婕妤越发不好了,现在好几个太医都在那里守着,也到底是什么病,太医们也不肯说,只是把望仙殿主殿都封锁了,不让人进去,所以武宝林才会着急,到处巴结。” 宣绿华心里一紧,重又坐下,叹道:“只怕是不好了,所幸前些日子谢贵嫔把丽阳公主带走了,不然公主身子那么弱,留在林婕妤身边,只怕也要被过了病气。” 竹香插话道:“可不是嘛,阖宫的人都说,谢贵嫔带走公主真是及时,说不定将来,谢贵嫔就是公主的养母呢!谢贵嫔抱走公主,只怕也有这个心思。” 宣绿华不再言语了,她觉得谢贵嫔未必有如此深的谋算,但是,谢贵嫔多么想要一个孩子,不但宣绿华心知肚明,就算整个后宫,众人皆知,若谢贵嫔真有这个心思,那也说得通。 晚膳过后,宣绿华无事,便带着云燕,信步走回了临华院。谢贵嫔一听宣绿华回来串门子,便赶紧来到院中迎接。 “你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我好准备着些。”谢贵嫔含笑说道。 宣绿华听了这话,便道:“贵嫔娘娘这么说,倒觉得生分了。我临时起意,有些想念这里,便回来看看,只想着贵嫔还能如同往日一般,心无芥蒂。。” 谢贵嫔忙道:“是我说错了,妹妹你别见怪。要不,回屋里说话吧。” 宣绿华道:“我想看看原来的屋子。” 谢贵嫔会意,二人一同来到了宣绿华原本住着的西厢房。推开屋门,一切如旧,只是却没了人的痕迹,空空的。宣绿华坐在空床边,看着这屋子,突然心里一阵酸楚。 谢贵嫔道:“你也别伤感,虽说你搬了出去,可这临华院一直为你留着。咱们还是在一个太极城里,你若是乐意,常来坐坐。” 宣绿华觉得自己未免 多愁善感,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是啊,只是搬去了另一地方,她以往搬家的次数不胜数,若是每次都伤心,只怕还伤心不过来呢,自己如今真是越来越敏感了。 二人来到正殿,陈美人得了消息,也赶来看宣绿华,三人见面,又是一番感叹。 宣绿华发现,陈美人脸上似乎红潮涌动,便拿她取笑,说她桃花来了。 谁知陈美人摸着脸,说道:“这两日不知怎的,老是觉得热,只怕是春天来了,日头暖了,很容易出汗。” 宣绿华赶忙说道:“巧了,我也是如此,看来该换春日的衣裳了。宫内省和尚服局也该来送春日的衣裳和份例了吧。” 谢贵嫔道:“我倒没觉得热,你们要当心,虽说春日了,可还是凉,不要为了一时爽快,换了春装,病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看看林婕妤,病了这么久,我今儿带着公主去瞧她,偏偏太医拦着不让进,说是……哎!” 谢贵嫔悄悄扭头瞧了丽阳公主一眼,公主正在拨弄着手里的一个小玩意,根本没在听他们说话。当然,就算听到了,小孩子家,她也听不懂。 突然,公主莫名其妙地哭了,将手中的玩具一扔,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谢贵嫔怀中,呜呜地哭个不停。 “这是怎么了?丽阳怎么哭了呢?”谢贵嫔抱着丽阳公主,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问道。 丽阳公主却只是哭,不说话,哭着哭着,居然哭累了,趴在谢贵嫔的怀里睡着了,即便睡了,脸上也挂着几颗泪珠。 宣绿华和陈美人原本还揪着心,可是看到这小脸上的泪珠,反而背逗笑了,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 突然,宝莲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大声道:“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谢贵嫔压低了嗓门,斥道:“你做什么!公主刚刚睡着,你吓着她了!” 宝莲顿时不敢说话了,谢贵嫔和宣绿华等看宝莲往日里都是机灵得体,今日却一脸惊慌,不成样子,便知出了大事。谢贵嫔先把丽阳公主抱进了内室,放在床上,盖了被子,看着她睡下了,才走处理。 “发生了何事?”谢贵嫔坐正,低声问道。 “林婕妤薨逝了!” 众人一惊,连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从望仙殿传来的,宫道上的人们都在说呢!” 谢贵嫔立刻站了起来,就要去望仙殿,宝莲拦着她,怕此刻殿内乱成一团,病气过了人,可就不好了。可是谢贵嫔哪里坐得住,无论宝莲和瑞莲如何劝说,也坚决要去,宣绿华和陈美人少不得安慰了宝莲,让她好生照看好公主,自己也跟着谢贵嫔直奔望仙殿儿去。 第129章 昏厥 此刻的望仙殿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皇上和皇后都到了,就连贵妃和薛贵嫔也已经来了,倒是谢贵嫔等三人最慢。 林婕妤此刻静静地躺在床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一群太医正在向皇上皇后禀报婕妤的病史,说来说去,莫衷一是,反正这个也有可能,那个有不一定,他们就是如此,从不说些肯定的话,永远都不会犯错。 皇上脸色难看,皇后也是一脸忧虑,贵妃面容悲戚,就连薛贵嫔也眼中有泪光。 听太医唠叨了许久,皇上按捺不住脾气,终于发作了:“你们治了这么久,连个病因都说不准,要你们何用?焉知婕妤的病,不是被你们给耽搁的!” 太医们慌得噗通一声,齐齐跪下。 “回禀皇上皇后,林婕妤前些日子是因为一直体虚,时值冬春交替,受了些寒气,便病了。原本不打紧,可她把屋子四面密封,闷热不透气,那病久一直反复,时好时坏,可是前几天,突然又恶化了,似乎添了新的病症,这病症奇怪,一时不能确诊,还需仔细琢磨。” 皇上怒道:“婕妤已经病逝了,你们还不能确诊,这要等你们确诊了,是不是她都要化成灰了!要你们何用!还有,为什么前些日子你们不提醒她?这个时候了,才来告诉朕!” 周遭鸦雀无声,众人都从来没见过皇上如此发怒,个个胆战心惊不敢出声, 皇后看到谢贵嫔来了,便问起了丽阳公主,谢贵嫔忙说公主一切都好,此刻睡着,丫头和乳母正看着,怕望仙殿这里刚刚走了人,公主年幼,来了被冲撞了,便没有带来。 皇上一听谢贵嫔如此说,刚刚平静了一些,立刻又满脸怒色:“母亲去世了,孩子居然不来看一眼,这像话吗?还有没有一点孝道了?!” 谢贵嫔急忙跪下,皇后出面说道:“皇上息怒,谢贵嫔也是爱护公主,看看这里到处都是人,总归不便,再说林婕妤已经去了,只留下公主,谢贵嫔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 皇上的气略消了消,只是仍未让谢贵嫔起身。 薛贵嫔说道:“可不是嘛,这些日子,丽阳公主一直住在临华院,谢贵嫔对公主比亲生母亲还要好,肯定是真心喜欢公主,就算不让公主见林婕妤,也是出于好心!” 薛贵嫔这话说得古怪,乍一听,像是夸赞谢贵嫔爱护公主,可仔细一琢磨,倒像是谢贵嫔夺子一般。 众人正在说话间,一个太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说道:“微臣建议皇上皇后和各宫娘娘还是到偏殿说话比较好,这林婕妤的病……怕是会过人的!” “什么?”贵妃最先警觉起来,“太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林婕妤得的是疫病?” 太医回道:“微臣等也不敢确定,须得再仔细检查一番,只是为了防止万一,还请回避。” 皇上突然想起了文铮曾经在尚服局治过两个疫病宫人,便立刻命人召他前来。 宣绿华在人群中只觉得惶恐不安,浑身发热,头也有些晕,吊不上气来,总想坐着,可是皇上和皇后在,哪里轮得到她坐下。再看身边的陈美人,也是和她一样,竟有些站不住的感觉。宣绿华觉得诧异,可也少不得撑着。 文太医随即赶到,其他太医一看到他来了,心里便不舒服,虽然不敢明面上摆脸色,但各个都退到了一边,也不言语,也不看文太医,就让他自己去判断。 文太医查看了林婕妤的尸身,沉吟片刻之后,立刻来到皇上面前,说道:“微臣请皇上和各位娘娘都尽速回避,林婕妤这是因为疫病而逝,现在,她的衣物和日常用具都必须烧毁,不能再让别人接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立刻说道:“既然如此,请皇上至偏殿吧,那里也一样说话。张太医,王太医,你们二人立刻去临华院,给丽阳公主把脉,看看公主身体如何。文太医,你盯着望仙殿的宫人太监们,即刻把林婕妤的衣物全部收了,焚掉。武宝林,你和你的宫女太监也要让太医好好瞧瞧。即日起,望仙殿的门禁全部更换,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皇上点头赞同,倒是薛贵嫔说道:“臣妾倒觉得,整个望仙殿里要好好查一查。听说原本是尚服局那里有疫病,都没事了,怎么望仙殿会出现病情?这定然是被尚服局连累的,与其烧毁衣服器具,不如好好查一查,到底病从何来,不然整个太极城都要人心不安了。” 贵妃也点头称是,皇上想了想,便道:“如此,望仙殿所有人和东西,全都查一遍,看看到底是怎么染上病的。” 武宝林吓得浑身发抖,连声说道:“皇上,皇后,各位娘娘,臣妾这里可没有病啊,不如,让臣妾先挪出去?” 皇后说道:“武宝林,你先在这里住着,别怕,有太医照顾,你只要别往林婕妤正殿去就罢了。” 宣绿华听着他们说得热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沉,头也越来越晕,皇后的话语在耳边飘忽,时不时还夹杂着薛贵嫔的尖利声音, 宣绿华觉得心里好烦,周身难受,她勉强让自己站着,不要倒下去 ,不要在众人面前丢脸。可是,身子越来越不听使唤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晃了一下,有些惊醒,想努力正起身子,却用不上力。 “绿华?你怎么了?”这好像是皇上的声音,焦急。 “宝林,你醒醒啊,宝林?”这是云燕,喊得很大声。 周围突然又嘈杂起来,一声声惊呼,宣绿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强撑着说了句“我没事”,身子一软,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等宣绿华 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承香台的卧房里了,周遭静悄悄的,纱帘放下来了,如同薄雾一般,朦朦胧胧。 帘外,只有云燕一人守在窗下的榻上,手里在做着阵线。屋门关着,只开了一半的窗户透着气。 宣绿华只觉得浑身重得好像是挂了千斤重担一般,头疼欲裂,还犯恶心,她努力地想做起来,却失败了。 第130章 疫病 云燕听到了动静,惊异地看了过来,发现宣绿华的手在床上努力撑着想起来,顿时大喊起来:“宝林醒了,宝林醒了!文太医,快来啊!” 一时间,卧房门口居然冒出来好几个人,雪兰,竹香,小林子,都守在门外,云燕拦着们,之让他们远远看着,不让靠近,倒是文太医立刻进来,让云燕撩开纱帘,看了看宣绿华,脸色凝重。 宣绿华甚是惊异,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便问道:“文太医,我这是怎么了?皇上和皇后呢?刚才我失仪了。” 云燕有些哽咽地说:“宝林,你已经昏迷两日了,总算醒过来了,吓死奴婢了!” 啊?昏迷两日了?宣绿华大吃一惊,赶忙要起身,可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哪里还能起得来。 “宝林,你得了疫病,两日前,在望仙殿昏过去了,一直昏迷两日,所幸现在醒过来了,只是这疫病凶猛,还有些棘手呢!”文太医说道。 “我得了疫病?!”宣绿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也算是小心了,怎么还是会被染上呢,“文太医,那你的药方子管用吗?” 文太医赶紧安慰道:“宝林放心,药方子是有用的,尚服局的一位宫人不就痊愈了吗?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药方的药性猛烈,虽能治病,却极伤身,尚服局的那个宫人病好了,却有许久都不能干重活,虚弱得很。虽然我也在想着改进药方,但是也不知成效如何。” 宣绿华懂了。犹豫片刻之后,她咬咬牙说道:“那就拿我做例子,试试你的药方子!”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皇上的声音:“不可!” 文太医连忙跪迎,宣绿华也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皇上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了。皇上坐在床边,安慰道:“朕不同意你拿自己做例子试药,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皇上,总要有人试试药方,不然如何知道药效?反正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姑且一试,试好了,以后再有疫病也就不怕了。”宣绿华说道。 皇上无话可说了,是啊,现在,他们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文太医道:“皇上,疫病是会过人的,皇上看看就请回吧,龙体要紧,微臣会一直在这两处伺候着,一有消息,立刻禀报皇上!” 皇上不耐烦地摆摆手:“朕没那么娇弱,眼看着绿华病成这个样子,朕哪里还有心思想那么多,方才你说的药方,确实治好过一个人,只是,到底有几分把握呢?不要伤了身子才好啊!” 文太医说道:“皇上请放心,臣一定会斟酌药量,绝不冒进,只是,宣宝林这些日子的饮食用具,请务必小心,一丁点差错也不能出。宝林的身子已经虚弱至极,若是这时候再有些什么差池,只怕会凶险无比!” 皇上立刻召来了门口的云燕和小林子,二人已经在外面守了好久,文太医不让他们进来,他们只能伸着脖子往里看,心里着急,却无可奈何,如今皇上一叫他们,二人立刻冲了进来,跪下。 “宝林的一应事务,以后都要你们亲力亲为,绝不允许任何人插手,以后宝林若是出了事,朕拿你们是问。” 云燕和小林子齐声应了,其实,就算皇上不说,他们二人也绝对不允许再有第三人触碰宣绿华的贴身之物,更别说饮食汤药了。 “皇上,除了臣妾,可有其他人染病?宫里头要不要都熬些汤药,给各宫娘娘和宫人太监预备着,一旦疫病流传,那可就危险了!” “绿华,你心地好,想得周到,自己病了,还能想到别人。其他人都好,唯独陈美人和你一样,染上了疫病,现在,朕已经把她挪到了清晖宫,单独住着养病,也是由文太医看着。” 宣绿华立刻想到了在宫宴上陈美人的样子,当时陈美人就已经坐立不安,浑身泛红,只怕那时便和宣绿华一样,有了病症,更何况,陈美人不善饮酒,那日还喝了不少,只怕是更加危险。 “那谢贵嫔如何了?我和陈美人都在临华院,只怕谢贵嫔也要被我们给染上病了!她如今怎么样?”宣绿华急急地问道。 皇上脸色颇不好看了,只说道:“你好生歇着吧,不要管别的事,朕要你一定好起来。等你好了,朕带你去武科殿试的赛场,让你和你哥哥见面,亲眼看着他的本事!” 宣绿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说话也有了气力:“真的?皇上不许骗我啊!” “真的,只要你能好起来,朕还要带你去扬州,去陇川!” 宣绿华一阵感动,伸出手,想拉住皇上,旋即又放下了,她怕自己的病过给皇上。皇上焉能不知她的心思,一点也不避讳,握住了宣绿华的手。 皇上的手,柔软却又有力,带着他的体温。握住的那一刻,宣绿华心里流了泪。 皇上出了门,对承香台的一众仆佣们再三叮嘱,好生伺候,不可打扰宣绿华,更不允许有人心生歹念,否则,不但自己是个死,还要累及家人。 众人惶恐不已,磕头如捣蒜。 倒是竹香胆子大,并无惧怕,朗声道:“请皇上安心,承香台里一向干净,绝不容许有这样的小人存在,宝林对待我等亲厚友善,奴婢定然不会做那种忘恩负义之事!” 皇上一听竹香如此说,再看这个宫女伶俐可人,更兼忠心耿耿,顿生好感,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奴婢名叫竹香,是承香台的掌事宫女。” “甚好,好好伺候,待宝林身体康复了,朕定然重赏你们!”皇上记下了竹香的名字,在众人的恭送中,离开了承香台。还有诸多烦心之事等着他去处理,一刻也不得停。 皇上走了,文太医熬的药也端了上来。 “这是微臣亲自抓药,亲自熬煮,云燕在一旁全程盯着的,连药罐子和汤碗,全都是滚水煮过的,确保无虞,宝林放心喝便是。”文太医说道。 云燕来到床边坐下,扶起了宣绿华,文太医将碗送到云燕面前,云燕先试了试冷热,用汤匙喝了一口,过了一会儿,才扶起了宣绿华,喂她喝下。 第131章 谁是幕后黑手 一口喝下去,宣绿华只觉得苦得可怕,全身毛孔似乎都缩在了一起,连声道:“好苦!” “闭了气,一口喝完,别停,更不能品,越品越觉得苦。”云燕鼓励道。 宣绿华一咬牙,屏住呼吸,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咕咚咕咚一口喝完,差点吐了出来。云燕刚忙把床边早已备好的清茶端来,让宣绿华漱口,又含了片雪津丹。宣绿华这才觉得好些,身子一栽,躺倒了,喘着气,只觉得好累。 眼看宣绿华的情况稳定了,文太医才告退,他还要忙着去照顾陈美人。 临走前,文太医小声说道:“昨个,宣家老爷夫人和宣公子一听到宝林得了疫病,急得什么似的,去寺庙里烧了香,还特意委托家父给微臣带信,打探情况,如今宝林醒了,微臣今日可以带消息回去了,也好让他们放心些。” 宣绿华鼻子一酸,想哭,却忍着,眼泪无用,徒耗心神,不如养足精神,才能有机会再见家人。 “替我带句话,我很好,也一定会病愈,请父亲母亲保重,皇上还说,待哥哥殿试之时,可以让我去现场看望哥哥呢!” 文太医得了这句话,允诺一定为宣绿华传信给宣家,这才拎着药箱出去了。 屋子里,宣绿华气喘得厉害,头痛欲裂,睡不着,只能躺着,瞧着米白色的纱窗半开,屋外的阳光透进来,有些春天的气息。 屋外的鸟叽叽喳喳地叫着,越发显得屋子里静得可怕,静得荒凉悲伤。 竹香在外头听着鸟叫,说道:“快来人,把这些鸟都赶走,别吵着宝林歇息了!” 外头一阵嘈杂,宣绿华瞧着云燕,摇摇头,云燕懂了,赶紧来到窗前,说道:“宝林吩咐了,她闷得慌,想听听鸟叫,别赶了!” 外头又安静下来。竹香又吩咐那些太监们道:“如此,那快去膳房,取些米,喂鸟吧。” 宣绿华苦笑了一下,随她去了。竹香确实手脚快,殷勤,但有时真的有些过火了。 云燕坐在床边,陪着宣绿华。宣绿华忍不住说道:“你坐得离我远些,免得我的病过给了你!” 云燕道:“不妨事,奴婢们都喝了文太医配的药,说是可以预防疫病的。” 宣绿华听了,又想起了一事,便问道:“谢贵嫔如何了?方才问皇上,皇上也没说,我倒是担心她,临华院里我和陈美人都病了,只怕她也好不了,还有丽阳公主,若是再把病过给公主,那可就更加棘手了。” 云燕低声道:“贵嫔娘娘没有生病,宝林放心吧。” 宣绿华看云燕表情奇怪,便知她有事瞒着自己,多半是和谢贵嫔有关。方才皇上避而不谈谢贵嫔,宣绿华心里就有些疑惑了,现在看云燕这个样子,她可就再也不能当作没事了。 在宣绿华的连连逼问下,云燕不得不说了:“宫内省和刑役司查过了,说是宝林和陈美人染上疫病,可能是谢贵嫔所为,所以,如今的临华院已经封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谢贵嫔所为?还封宫了?”宣绿华骤然一惊,便要起来,可是身子刚抬起了一些,力气便散了,重重摔在了床上,云燕急忙把她扶好。 原本,皇上和云燕等人都是不准备让宣绿华知道此事的,就是怕她心里难过,忧思多想,可是眼看瞒不住,云燕也不得不把这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与宣绿华。 两日之前,望仙殿中,突然昏倒的,不止是宣绿华,还有陈美人。 就在宣绿华晕倒之后,众人大吃一惊,急急地让宫女将她扶到偏殿,谁知宣绿华这里还没料理清楚,陈美人也晕倒了。 文太医一查,立刻断定,宣绿华和陈美人都染上了疫病。 这下,众人炸了锅。先是林婕妤,再接着是宣绿华和陈美人,皆是疫病,难道,这病在宫里传开了吗? 皇上立刻让众人各自回宫,不得在此逗留,又召来宣、陈二人的贴身宫女和太监,细细询问二人的饮食起居,似乎并无不妥。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还是薛贵嫔提醒,这疫病未必都是祸从口入啊,或许,贴身衣服、杯杯盏盏的,若不当心,都有可能。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陈美人和宣绿华屋中的一切都被仔细翻检了一遍,终于,太医发现了问题之所在:宣绿华和陈美人的病,只怕是来自于他们入睡时穿的那件月影缎的衣裳。 皇上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再查林婕妤的日常用品,居然发现,也是那件衣裳惹的祸。 可是,这三件衣裳都是谢贵嫔亲手做的,虽然送去过掖庭宫浆洗,但这是新衣,面料格外柔软金贵,宫女们也只是轻轻一洗,根本不敢用力搓揉,又如何能够彻底洗净呢? 所以,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谢贵嫔。 谢贵嫔当然坚决否认,可是,月影缎的衣裳是致病原因,这是不争的事实,而这衣裳,却又是谢贵嫔亲手所赠,这有什么话可说呢? 按照贵妃和薛贵嫔的意思,就该将谢贵嫔当场拿下,好生审问,看看还有没有同伙,可是皇上终究还是念着谢贵嫔往日的种种好处,只将谢贵嫔禁足,等到事情查明,再行治罪。 宣绿华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谢贵嫔谋害自己和陈美人?这简直是荒谬!她是断不肯相信的。 云燕说道:“莫说宝林你不相信,就连奴婢也不信!可是,所有的事情都对的上,一点没错呢!” 临华院里,陈美人和宣绿华相继得宠,而谢贵嫔却已经许久不见圣眷了,而薛贵嫔等人又是不断挑拨,如果说谢贵嫔心生怨恨,那也是有可能的。 至于林婕妤那边,就更容易解释了。林婕妤本就病着,而公主是皇上的心头肉,杀母夺子,顺理成章,更何况,在下手之前,谢贵嫔就已经把公主接到了临华院,这不就是要害死林婕妤的先招吗? 当然,这一切都是薛贵嫔分析的,虽然薛谢二人向来不睦,薛贵嫔所说的,皇上未必相信,可是其中的推断,却是有道理的。 “那贵嫔现在如何了?公主何在?”宣绿华问道。 第132章 宝云有罪 “听说贵嫔娘娘关在临华院里,整日都不作声,也不怎么吃东西,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公主则被望仙殿的武宝林带着抚养,薛贵嫔说平日里武宝林也帮衬着林婕妤照顾公主,公主应该不会认生。”云燕的语气里显然对武宝林能否照顾好公主,充满了怀疑。 宣绿华当然也不相信武宝林能照顾好公主,但是抚养公主的责任,居然落到了武宝林身上,这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 如果生母病逝,谢贵嫔有罪,那抚养公主的第一人选,应是皇后,其次贵妃,怎么也轮不到武宝林。虽说武宝林也住在望仙殿,但谁都知道,武宝林与林婕妤不和,也甚少照顾公主,现在,居然天上掉下来个馅饼。 云燕看了看宣绿华,试着说道:“如果真的把公主给了武宝林,按照规矩,武宝林最起码要晋封为贵人,这不是白白让她捡了便宜吗?天底下可有这么平白无故的好事吗?” 当然没有!宣绿华明白云燕这话的意思,难道,武宝林是这件事的幕后推手?可是,一个宝林,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或者,武宝林身后,还有更高阶的人给她撑腰? 宣绿华闭上了眼睛,不说话,可是脑子里却在把近日以来所有的事情回放了一边,仔细寻找这事的蛛丝马迹。 最早发现疫病的地方,就是尚服局老宫人之处,那么,宣绿华和陈美人的病,自然也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宣绿华首先排除了自己去了那里而导致染病的可能性。因为时间太久,并且陈美人并没有去过。 那么接下来,便是谢贵嫔给公主做了月影缎的衣服,而后,因为宣绿华等人喜欢,谢贵嫔就给他们三人都做了一件。这段时间,一切风平浪静。 等衣裳做好了,送去浆洗,这中间就出了状况。衣裳浆洗一般需要两日便可,可是他们的衣服,足足拖延了四日,难道,问题出在这里面?可是掖庭宫到现在也没有人感染啊,说明疫病不是来自于那里。 再接下来,便是宣绿华穿上了月影缎,因为冬日里天冷干燥,贴身衣服没有每天都换,这件衣服穿了三日。 结果,她就得病了。那么,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呢? 当然是崔宝林莫名的落水! 崔宝林的落水,是在尚服局附近,她的死,会不会和月影缎有什么关系呢?宣绿华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之后,顿觉的其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越想越深,越想越觉得疲惫和心烦,宣绿华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不知不觉中,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宣绿华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像是皇上,又像是云燕,一群人,吵得厉害,宣绿华抬起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了皇上和云燕正在床边,一个劲地喊着,而文太医则在床头,一脸紧张。 一看到宣绿华睁开眼,云燕念了声佛,说道:“谢天谢地,宝林,你可算醒过来了!” “我睡了很久吗?”宣绿华一说话,只觉得更累了,似乎比刚才没睡之前还要疲惫。 皇上刚要拉宣绿华的手,被文太医劝阻了。皇上道:“你又不省人事了半日,怎么喊你起来吃药都没反应,可把朕急死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宣绿华感觉自己像是躺在云中,到处都是晃悠悠的,好像随时会跌落在地,头疼欲裂,恶心想吐,脑子昏昏沉沉的,说句话,都要攒上好久的力气。 “臣妾还好,皇上放心。” 皇上眼看宣绿华满头都是虚汗,便要掏出巾子给她擦汗,却被云燕拦住了。 云燕道:“皇上,这事儿就让奴婢来做吧,皇上万金之躯,千万要保重。” 皇上无奈,只能退后。云燕给宣绿华擦了擦汗,估摸着宣绿华身上穿的贴身衣物也一定都是湿了,便道:“宝林放心,待会奴婢给你换一套干净衣服,这身衣服穿了快两日了,即可就让人带出去浆洗。” 浆洗衣裳?宝云?宣绿华虽然脑子不清醒,可是一个念头就像穿过迷雾的闪电一般,赫然照亮了她的迷思。 宝云是新近调到临华院的,连谢贵嫔也不知她的底细。平常浆洗衣服,都是两日,为何单单月影缎的衣裳要四日?还有,就在崔宝林溺水而亡的当晚,衣服就洗好送来了,为何如此巧合?崔宝林是在尚服局附近溺水的,而尚服局恰好出现了疫病,这事,是巧合吗? 宣绿华想和皇上说说自己的猜测,可是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这事儿要谨慎,一旦说出口,就等于公开怀疑,皇上一定会雷霆万钧,万一误伤好人呢?再说,就算宝云有罪 ,她不过是一介宫婢,能有什么翻云覆雨的本事?还不是背后有人指使?把幕后主使之人捉住,绳之以法,那才是最要紧的。 此刻,绝不能打草惊蛇。 皇上着急得坐立不安,连声质问文太医。文太医也是无奈,宣绿华的病情其实那一日晕倒之时,已经有了两日了,拖延至此,病情实在不轻,况且文太医的药方虽然经过了调整,药性还是颇为猛烈,难免会伤元气,所以,宣绿华如今这般模样,也就可想而知了。 如今,只能指望着宣绿华自己吉人天相,挺过去了。而那一边的陈美人,如今的病情比宣绿华还要严重,已经昏睡了两日了,若是再不醒,只怕活不过来了。文太医现在日夜就守在承香台和清晖宫两处,几乎都没怎么歇息过,眼睛都熬得通红。 皇上一听宣绿华伤了元气,立时就要人去将极北部族进献的人参尽数拿来,给宣绿华进补,可把文太医吓坏了,急忙阻止。 虽然伤了元气,但只要细细调养,时间久了,也就慢慢恢复了,若使用人参鹿茸的烈性补药,吃下去,乍一看似乎精神了,可那只是假象,里子只会更加虚亏,那就彻底坏了事。 皇上无奈,也只能从文太医的。国事繁忙,皇上勤政殿那里,还堆着山一般的奏折要批,不得不回去。 临走时,皇上还再三叮嘱文太医,无论是宣绿华,还是陈美人,若是病情有任何变化,必须第一时间禀报与他,若是需要用什么药,无需犹豫,就算是把千年人参当饭吃,也再所不惜。 第133章 武宝林的心思 文太医和云燕送走了皇上,回到屋内。宣绿华看着没了外人,便问云燕:“你可知临华院里谢贵嫔的近况?” 云燕摇摇头,说道:“倒是没听说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但是如今临华院门禁森严,寻常人都进不去,也出不来,就算有什么消息,只怕也未必有人敢说。宝林还在担心贵嫔吗?” 宣绿华点点头。 云燕道:“看如今这情形,谢贵嫔暂时不会有事,可是听说皇后和贵妃一同处理此事,衣裳是谢贵嫔做的,时间也对得上,贵妃要治罪,皇后还要查,正闹得厉害呢!” “薛贵嫔呢?有什么动静?” 云燕道:“薛贵嫔还能怎么样?高兴得合不拢嘴,天天咒骂谢贵嫔心狠手辣,连自己宫里人都害,嘴上说希望宝林和美人病愈,其实巴不得……” 宣绿华见云燕不说了,便也知下面那句话是什么了。她问道:“宝云可有消息?” 云燕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宝云,想了一想,才记了起来:“哦,宝林说的可是那个专门管换洗衣裳的宝云?倒是没她的消息,怎么了?宝林有什么吩咐吗?” 宣绿华道:“我怀疑,疫病之事,她是关键人物之一,你能不能想办法打听一下她这几日的情况?” 云燕自然是可以托人传话,但终究不是面对面,况且云燕也无法进出临华院,这事一时还不好办。 倒是文太医主动请缨了。原来,临华院虽然封宫了,可是疫病就是从这里爆发的,皇上便命文太医也时常关注临华院里诸人的情形,防止阖宫都染上病,那可就危险了。所以,文太医倒是可以每日进出临华院。 如此一来,问题就解决了。 宣绿华把自己对宝云的猜测跟文太医说了,末了,叮嘱道:“文太医,烦请你帮我看看谢贵嫔等人是否安康,还要,尤其是宝云,看看她近日以来有什么异常。” 文太医道:“你放心,我定然好好地看看临华院里每个人的情况。” 宣绿华这才算放心。 当晚,文太医便来了承香台,将临华院内的一切细细地讲与了宣绿华听。 如今的临华院里,就像死了一般寂静,公主搬了出去,谢贵嫔闭门不出,也不让自己手下的太监宫女出去,甚至也不为自己鸣冤辩解,每日只是烧香拜佛,写字诵经,过得比寿章宫的老太妃们还要寡淡。 只是当文太医去了,谢贵嫔才见见他,问问宣绿华和陈美人的病情,其余时候,便不说话了。 临华院中的那些宫女太监们,如今人人自危,生怕被谢贵嫔牵连,毕竟,谋害三位嫔妃,这可不是小罪。那些宫女太监都是奴才,万一被主子们拿去顶罪,那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其他人都还正常,倒是宝云,似乎比旁人跟多了些胆怯,就像一只受惊了的兔子,一惊一乍的。文太医为她把脉,她也死活不肯出来见人,直到临华院的尚宫出面,说这是皇上的旨意,要临华院每个人都要检查一遍,宝云这才出来。 宝云的身体倒是无恙,只是似乎受了惊吓,慌里慌张,看文太医的眼神也充满了狐疑和戒备,好像文太医要杀她一样。 事出蹊跷必有妖,宣绿华觉得,宝云似乎是个突破口。可是,如何才能打开宝云这个缺口呢? 既然宝云现在如同惊弓之鸟,那么,诱她出宫,也许能引蛇出洞。可是,如今临华院封宫,出了皇上和皇后的命令以外,任何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那么只能求助于皇后了。 小林子一听宣绿华的谋划,立刻自告奋勇,去帮着宣绿华筹划此事。 当日傍晚,皇后传出口谕,要传召临华院的所有宫女太监,一个一个地审问,尤其是那与陈美人、宣宝林二人日常饮食用具密切相关的人,一个都不放过。 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各宫嫔妃都在议论此事,听说刑役司的人也到了仙居宫,各色刑具都是齐全的,只要一用刑,死猪都能开口说人话,更别说区区一个宫女太监了。 后宫之中顿时人心惶惶,虽然很多嫔妃自己什么也没做,可保不准那些宫女太监受了刑,乱咬一气,到时皇后趁此机会,以莫须有的罪名,将那些平日里看不顺眼的人,全部除掉,这是太有可能了! 随着一个个太监宫女进了仙居宫,就再也没有出来,临华院里开始乱套了。从守门的太监,到洒扫的粗使宫女,个个都心慌意乱,唯恐下一个轮到自己,虽然他们什么也没做,但无妄之灾,总是会砸到他们头上,这些人以往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例子。 审讯一直从傍晚持续到深夜,正审着,贵妃来了。 皇后本以为贵妃是为了审讯临华院宫女一事而来,谁知一开口,才知道,是望仙殿的武宝林求贵妃来说情,想抚养丽阳公主,说是她久居望仙殿,喝丽阳公主相处甚好,感情深厚,如今公主又在她那里,很是习惯,便托着贵妃来皇后处来求个恩典。 皇后心知不妥,就连贵妃也觉得为难,只是,受人之托,不得不厚着脸皮来说。 皇后道:“此事非同小可,丽阳公主年幼,又是皇上唯一的孩子,如今婕妤去了,必定要给公主找一个足够温柔耐心、家世位份够高的嫔妃做养母,并且皇上一定会亲自过问此事,本宫只能把武宝林的意思跟皇上说说,到底还是要皇上决定,只不过,武宝林这事,怕是难。” 贵妃勉强地笑着,说道:“臣妾也是这么个心思,只是武宝林跟着了魔似的,一个劲儿想着抚养公主,怎么劝都不听,臣妾受了托,也不好不帮她把话传到,全凭皇上皇后做主就是了。” 皇后明白了,点头笑而不语,贵妃便起身告退,并不打听审讯的消息。 皇后送走了贵妃,又审了几个人,实在疲劳,便暂停了,等到次日上午再审。 即便是深夜,各种消息也还是满天飞。转眼间,阖宫的人都知道了武宝林的心思,人人都嘲笑她心大,居然要从皇后和贵妃等人手里抢公主,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勇气。 第134章 引蛇出洞 这一切消息,也都一点不漏地传到了宣绿华的耳中,这自然是小林子打探到的。宣绿华吩咐众人,今晚要打起精神来,小心盯着临华院,又问今日临华院那边是哪一队禁军当班。 小林子回道:“是骁骑卫当班。” 骁骑卫?这不是林长峰的那一队人马吗?宣绿华一听这个,马上警觉起来,更加睡不着了。 这一夜,的确是骁骑卫负责把守那一片区域,林长峰带着侍卫们巡逻了一圈,一切安然无恙,便放慢了脚步。 已是凌晨时分,宫道之上,零星有几个人走动,都是深夜出来办差的。林长峰也有些累了,但少不得还要再巡逻一圈,然后才能和副手换班,去小歇一会儿。近日,后宫之中频频出事,林长峰万不敢松懈。 一想到近日染了疫病的宣宝林,林长峰心里就是一阵莫名的难受。他是局外人,看得出来,这病怕是有人故意陷害,后宫之中,这样的龌龊事简直是从来就没停过,以前,宣宝林就是嫔妃之中任人欺凌的那个,后来,她得了皇上的心,有了恩宠,后宫众人对她便从鄙薄,变成了排挤,这一切,林长峰都看在眼里。 可是,看见了,又能如何呢?宣绿华是皇上的嫔妃,还轮不到林长峰这个侍卫来关心。他只能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为她祈祷。 可是,终究还是出事了,也不知道宣宝林能不能过得了这一关。林长峰心里很痛,却又不能对别人说出来。 临华院就在前方了,正门两个太监守着,无精打采的,林长峰刚要赶过去,却觉得临华院的小巷里似乎有什么声音。 这条小巷是临华院的侧门,这门一般供杂役出入,只通往后院的太监房,就算进入临华院的宫女居所,也要再过一道门,至于嫔妃的院落,更有一道门。所以这个侧门平日里管得并不紧。 林长峰对这个地方稔熟于心,他立刻挥手,让众侍卫停下脚步,不得出声,自己则悄悄地走到巷子口,贴着墙,往巷子里看去。 只见一个身形瘦小的太监在巷子里匆匆走着,虽然那人已经尽量小心翼翼,但周围实在太静,即便他垫着脚尖走路,仍免不了发出声音。 林长峰觉得这太监形迹可疑,尤其是一身衣裳,很不合身,好像挂在身上一样,一边走,还一边飘飘荡荡。 林长峰本来想立刻带人追上去,可转念一想,如此一来,万一那人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这样做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对于这一带的道路,再无人能比林长峰更熟悉了。他立刻让一众侍卫从另一边绕过去,守在那个太监的必经之路上,只在暗处看着,不要惊动对方。 侍卫们接令,立刻悄悄地散在了暗夜之中,林长峰自己则贴着墙,在墙根的阴影中,远远地尾随那个太监。 林长峰这么一路跟着,越看越觉得那个太监有问题。他的身形不像个男人,倒像女人,尤其是走路的姿势,更是个女人的样子。难道,那是女扮男装?如果是,那人的目的是什么?又要往哪里去呢? 一想起那人是从临华院侧门出来,林长峰断定,必与宣绿华染病一事有关。 那人越走越快,林长峰与自己手下侍卫汇合,众侍卫正想追上去盘问,林长峰制止了他们。林长峰想看看,那人到底要去哪。 这一路走,林长峰发现,那人似乎是往望仙殿去的,这就奇了?为何此时去望仙殿?如今望仙殿里只有武宝林一人,难道是找武宝林的吗? 再往前,可就是另一个方向,也不归林长峰管了,而是太平卫的地盘。太极城里各个城门河各个宫院,都分属于不同的地域,把守的禁军也各不相同,不是自己的地盘,那是不便于插手的,否则,便是坏了规矩。 林长峰不得不停下了脚步,眼睁睁看着那人越走越远,众侍卫也知道自己不能越界,不由得着急起来。 眼看那人就要消失在视线中,林长峰下了决心,今日,断不可放过那人,便让众人原地等待,自己冲了过去。 谁知才跑出了没多远,便有太平卫的侍卫闻讯赶来,喝止住了林长峰。 林长峰少不得停下来,和那几个侍卫解释,谁知那些人一口就拒绝了林长峰,命他不得越界行事。 林长峰心里冒火,眼看着前方那人拐了个弯,就看不到了。他急了,不顾那些侍卫的阻拦,直接冲了过去。那些人也是火冒三丈,追上了林长峰,撕扯起来。 林长峰武艺高强,几个回合下来,便打翻了众人,一路快跑,赶了上去,绕过墙角,却发现,前方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这人能到哪去了呢?林长峰四处张望,却一点头绪也没有。他一回头,发现地上有根银簪,捡起来一看,吃了一惊:银簪上满是血迹。 再看地上,土灰凌乱,似乎有些搏斗的痕迹,而前方不远处,就是太液池边的望仙殿。 太平卫的侍卫们已经追了上来,林长峰不与他们多做纠缠,退出了这片区域,立刻将此事禀报了禁军副统领,副统领一听,便觉得此事定有蹊跷,不敢耽搁,便通报了皇上身边的太监孙有德。 皇上听闻此事,旋即命禁军全面搜查太极宫,务必要把那人找出来。 一时间,整个后宫震动,人人都知,临华院里出了个神秘人,半夜里跑了,并且很有可能是跑到了望仙殿,甚至那人也许都受伤了,银簪子上还有血呢! 宣绿华病得昏昏沉沉,还是小林子跟她说了此事,她心里明白,只怕是皇后审讯临华院的宫人太监,这招引蛇出洞,果然把毒蛇给引了出来。 当然,这个主意还是宣绿华教给小林子,让小林子献计与皇后的。只是没想到,居然是林长峰帮了大忙,不但发现了那个人,还得到了一个证物。 但皇后和宣绿华万万没想到,他们百密一疏,让宝云在侍卫眼皮子底下失踪了,只留下一个带血的簪子,恐怕凶多吉少。 第135章 祸从天降 刑役司带着银簪子连夜进了临华院,逐一询问,连谢贵嫔也不曾漏了,终于有人认出来了,那簪子是宝云的,而宝云却不知去向,她的衣服都还在,只是一些细软首饰全不见了。 看来,宝云是想潜逃。 而宝云曾经经手过月影缎,是个可疑之人,在这个关键时刻,要逃跑,自然是与疫病之事脱不了干系。 可是把整个太极城翻了一遍,都没能找到宝云的踪迹。 刑役司的人在别的地方一无所获,自然就把目光盯上了望仙殿。 此刻,公主哭闹了一天,哭累了,总算是睡着了,武宝林也可以歇一会儿了。 武宝林也听闻了宝云逃跑失踪一事,当然,有些传闻,她的宫女没敢跟她说。武宝林还不知道危险正在步步逼近,她还沉浸在抚养公主的疲劳之中。 武宝林以前觉得抚养公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诸事有奶娘、宫女和太监们操心,她只需要吩咐几句,做个监工即可,高兴的时候,还可以逗弄一下小公主,还挺有意思的。她完全不理解林婕妤抚养公主怎么会那么疲惫,整天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一定是林婕妤无能,怪不得皇上不宠爱她,连个公主都带不好!武宝林此前都是这么认为的。 临华院里一出事,武宝林求着贵妃,贵妃又到皇后处说情,皇后便把公主暂时放在了武宝林处,当时,武宝林还很得意,觉得自己总算能大展身手了,说不定能借着公主,晋一晋位份呢。 把公主接过来后,这才两天,武宝林就已经要崩溃了。 这孩子认生,一天到晚哭,奶娘也哄不住,武宝林更加哄不好了,并且不吃饭,听说原来在临华院,胃口还挺好,可是在武宝林这里,一口也不肯吃。这一不吃饭,便有些发热,太医天天守着,熬了药,也不肯喝,一喂就吐,一吐整个屋子里就天翻地覆,乱成一团。 武宝林本来就不是个耐心的人,遇到如此磨人的孩子,更是让她心烦到想一头撞死,眼一闭,听不到看不见。 这忙碌了一天,又听到临华院里的浆洗宫女宝云打扮成太监意欲逃跑,继而失踪,武宝林心里莫名有些诧异。她想着要是谢贵嫔能够把谋害陈美人和宣宝林的罪名担下来,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夺走公主抚养权了。毕竟皇上最疼公主,公主在自己里,她也能多一些和皇上相处的机会。 宝云跑了?还失踪了?这事,是好是坏呢?武宝林一时有点想不通了。 就在武宝林为宝云失踪之事苦苦思索之际,薛贵嫔打发人来,给武宝林递话,特意说了宫里有人怀疑宝云是武宝林安插在临华院的眼线,也是用月影缎谋害陈美人和宣宝林的直接凶手。 那宫女丢了话,就急匆匆地跑了,快得都不给武宝林喊住她仔细询问的机会。 武宝林愣了许久,突然就害怕起来,立刻命太监去关上宫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她觉得,这样好像就能安全一些。 没过一会儿,武宝林听得门口一阵急促地脚步声,自己的那个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一脸慌张,闲鞋跌倒。武宝林斥道:“你瞧瞧你这个样子,是见鬼了吗?吓成这样?” 太监结结巴巴地说:“回禀宝林,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来抓人了!” 武宝林又惊又怒,拍案而起:“你胡说八道,谁那么大胆?还抓我?” 一队人马闯了进来,武宝林认得其中有皇后宫中的人,还有些人则是面目狰狞,一脸凶险。武宝林心里已然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了。 皇后宫里的大太监高海宣道:“皇后有旨,宝林武氏,似与宫中疫病一案有关联,现命刑役司前来询问,望宝林知无不言,另外,丽阳公主暂时先送到皇后宫中,奶娘和贴身宫人一同前往,其余人,全部留在望仙殿,不得擅离!” 武宝林一下子瘫坐在地。她眼睁睁地看着公主一行出了门,自己的宫女太监全部被羁押在了往日朱采女的屋子里,身边骤然没了人,空空荡荡。 高海走了,留下了刑役司的人,带着些样式新颖别致的刑具,笑眯眯地说道:“宝林莫慌,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只要宝林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便什么事也没有,算是奴才叨扰,他日定来赔个不是,不然,奴才可就很难做了!” 这话说得谦卑温和,可是武宝林听着,却觉得心惊肉跳,浑身直哆嗦。以往只觉得皇后温和优雅,是个好脾气的,谁知一出手,如此果断狠辣。 这一夜,武宝林定然不好过了! 次日清晨,宣绿华醒过来了。她只睡了两三个时辰,便觉得头痛,痛醒了,心悸气短,浑身无力,这病,似乎一点都没好。 小林子守在门口,一看到宣绿华醒了,立刻喊醒了外面的云燕,过来伺候。 原本小林子这样的太监是不能在嫔妃就寝时侍奉在屋内的,哪怕门口也不行,但 如今皇上不允许任何其他人接近宣绿华,云燕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忙,所以小林子破例都是在凌晨最累的时候替了云燕,让她能休息一下。 云燕帮宣绿华擦了擦脸,整理了头发,侍奉她喝了清口的薄荷水,含了雪津丹,宣绿华这才觉得稍稍有了些精神,只是觉得烧心得厉害,这是药性发作,都说治疗疫病的药伤身,果不其然。 云燕看了宣绿华的脸色,便道:“宝林比昨日好些了,脸色有了些红润,坚持下去,定然无事的!宝林睡后,皇上来了,呆了好一会儿,不让我们叫醒你。” 宣绿华心疼地说:“皇上白天要忙国事,那么晚还来,你们怎么也不劝劝?” 云燕笑道:“这话,宝林自己亲自对皇上说去吧,我们说了算怎么回事?” 宣绿华也笑了起来,只是立刻就觉得气虚,脑子里晕乎乎的。 小林子说道:“宝林可知,昨天夜里望仙殿可热闹了!” “望仙殿?和望仙殿有何关系?难道不是绫绮宫吗?”宣绿华有气无力地问道。 第136章 谁是主谋 “奴才本来也想着是在绫绮宫,甚至那个凝华宫,奴才都托人在门口守着呢,可是都没等到宝云去那里,结果,听说林侍卫在半路上截住了一个人,是往望仙殿方向去的。” 小林子虽然地位不高,但是他和小邓子兄弟两个在宫里倒是颇有人脉,让人帮他们看着点动静,倒也是不难。 “据说那人是女扮男装,本来林侍卫都快追上了,却被望仙殿附近的太平卫的人给拦住了,结果等他再追上去,那人依然不见,只剩下一根带血的簪子,那簪子,就是宝云的东西。” 宣绿华一听,便知宝云多半已经死了,并且很可能就是幕后主使杀了她灭口。 “后来,皇后宫中和刑役司的人就去了望仙殿里,问了武宝林几句话。刑役司的人还没怎么说呢,武宝林就喊着宝云不是她杀的,此事和她无关,又哭又闹,连声喊冤,吓得都坐不住,直往地上滑,后来,武宝林实在哭闹得不像样子,皇后便命刑役司的人先回去,先去调查宝云的下落和相关的物证,至于望仙殿,封宫,任何人不得出入。” 宣绿华听了,心中疑惑,武宝林?密谋害人?还杀人灭口?这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可能。 小林子说道:“大家都说武宝林就是有嫌疑啊!她想要公主,自然就杀了林婕妤,她嫉妒宝林和陈美人得宠,自然就要害人,然后刚好可以嫁祸给谢贵嫔。要害人,就要在临华院找个内应,便找到了宝云,宝云暴露了身份,武宝林就杀她灭口啊!” 宣绿华心想,武宝林何德何能,能够在宫里掀起如此风浪?况且就算林婕妤死了,公主的抚养权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头上。至于憎恨自己和陈美人得宠,说句不客气的,恨自己的人多了,武宝林算老几? 云燕也说,竹香从外面听到不少风声。整个太极宫都在传,武宝林借着尚服局老宫女的疫病,谋害嫔妃,觊觎公主的抚养权,前些日子,武宝林给陈美人和宣宝林送的礼物都成了她害人的证据,说她做贼心虚,欲盖弥彰,甚至前些日子崔宝林夜晚出去为丽阳公主喊魂,不也是武宝林出的主意吗?定然就是那时就已经筹谋好了的。 众口一辞,简直就给武宝林定了罪。 宣绿华觉得以往那些事,的确疑云重重,甚至可以说是层层铺垫,终于到了今日的大爆发。可若是就此认定武宝林是主谋,宣绿华是不敢苟同的。以武宝林的智谋、狠心和能耐,她做不到,背后定然有大鬼。 尽管有无数的理由反驳这些传闻,可是她多说几句话都会累得心慌气短,哪里还有力气和云燕他们啰嗦,她只能攒了攒力气,对小林子说道:“你传个话出去,让皇后小心,别让武宝林莫名其妙地死了!” 小林子一愣,显然他没有完全听懂宣绿华的意思,但小林子懂事,也不多问,只是点头。 院中传来了雪兰的声音:“奴婢参见皇上!皇上来得正好,宝林刚刚醒过来!”听这声音,离正屋远着呢。 很快,竹香也说话了:“给皇上请安!皇上忙了一夜,还这么早来,奴婢这就去给皇上备早膳!” 云燕一边给宣绿华整理发髻,一边悄声笑道:“雪兰倒是有些计谋了,她这是在提醒咱们预备着接驾呢!” 宣绿华勉强笑笑,倒是小林子在一旁洒了些香水,让她提起了些精神。这可不就是宣绿华前些日子做的冰晨玉露嘛,用在此时此地,倒是适宜。 皇上随即就出现在了珠帘外,大步穿过珠帘,撞得绿玉珠子哗哗的响。云燕和小林子行了礼,小林子退了出去,云燕则在一旁站着伺候。皇上坐在床边,要凑近了看宣绿华的气色,被宣绿华推开了。 “皇上小心,别靠太近,免得过了病气,臣妾病了不打紧,皇上乃是一国之君,断不可生病。”宣绿华说完这些,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朕不怕,只要你好了,朕病了都行!” “皇上,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宣绿华一急,又心悸头晕起来。 皇上轻轻地抚着宣绿华的额头,只觉得烫手,焦急万分,连声问云燕,云燕只能说这几日宣绿华一直都是如此,今日只是略微高了些,文太医也无法。 “用冰块!让宫内省赶紧把冬日里存的冰送一些进来,用冰敷,否则这么烧下去,如何使得?”皇上急急地吩咐下去了。 “不碍事的,急不来……”宣绿华看皇上如此着急,少不得安慰他,可是说了两句,又觉得难受。 皇上心疼不已,却也毫无办法。疫病素来凶险,一半靠药石,一半靠天意,到底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只能看个人的造化了。 二人相对无言,皇上呆呆地坐了半上午,让人用了冰给宣绿华敷着,宣绿华的烧这才稍稍退了些。 临近中午,却听得外面有些动静,一问,才知道皇后来看望宣绿华,一听说皇上在,便有心回避。皇上一听,赶紧命云燕将皇后请进来。 皇后进了屋子,皇上并不让她靠近,只是设了座,坐在他身边。宣绿华才要起身行礼,就被皇后制止了。 “臣妾来探望宣宝林,不成想皇上也在。”皇后微笑道。 皇上点点头,问道:“武宝林如何了?” 皇后道:“她说自己没有谋害陈美人和武宝林,只说自己冤枉,其他的,什么也不肯说。毕竟是嫔妃,臣妾也不愿动刑,便暂且锁在望仙殿里,让她自己反省。” 皇上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不过现已查明,谢贵嫔倒真的与此事无关,早先是委屈她了,皇上,是否先把谢贵嫔接触禁足?”皇后看着皇上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朕也是这么想的,谢贵嫔八成是被人陷害,如此,就皇后酌情裁度吧,但不要大肆声张,免得有些人狗急跳墙。”皇上说道。 皇后明白了。看来,就连皇上也觉得单凭武宝林,很难设计出如此精妙的害人之局,只怕,背后另有主谋。 皇后看懂,却不多说,只是询问着宣绿华的病情。 第137章 太医世家 三人正说着话,云燕被屋外的一个人喊了出去,待到她回到屋内,却一脸惊惶不安,看着皇上皇后,再看看宣绿华,有些不知所措。 皇后先发现了云燕的反常,便问道:“看你神色慌张的,发生了何事?” 云燕还不敢说,只是瞧着宣绿华,吞吞吐吐的。 宣绿华艰难地仰头道:“何事?只管说!” 云燕这才小心地说道:“外面有人给皇上皇后传话,说是……说……武宝林上吊自缢了……” “什么?”这下,皇上皇后都猛然站起了身,宣绿华更是眼前一黑,许久都没反应过来。武宝林自缢了?在自己宫里?并且在这个关键时刻? 皇上皇后在片刻的慌乱之后,立刻镇定下来,安顿好了宣绿华和承香台里的诸事宜,便赶往了望仙殿。宣绿华看着他们远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坐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宣绿华问道。 云燕急忙上前扶着她,把来龙去脉跟她细细说了。 原来,这些天,武宝林都被禁足望仙殿,昨日夜里,皇后召见了武宝林,与刑役司的人一起,审了一夜,武宝林面对各项不利于她的证据,依旧坚决不承认自己谋害嫔妃。 一夜无果,也只能暂时放她回去望仙殿,只是除了每日膳食,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今日,膳房的太监给她送饭,敲门,无人应答,喊话,也没有声音,那太监不得已,只好推门进去。 谁知一进屋,吓得腿发软,屋梁上吊着一个人,吐着舌头,瞪着眼,身子都僵直了,随着微风,轻轻地晃荡着。 这不正是武宝林嘛!那个太监当时就屁滚尿流,饭菜洒了一地,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封宫的侍卫赶紧冲进来,把她从梁上放了下来,已经冷透了,身子硬邦邦的。侍卫急忙把宫门锁住,再不让任何人出入,这边差人禀报皇上皇后。 听了这些,宣绿华呆了一下,只说道:“怕是她不死都不行了啊!”说完,身子猛然一倒,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模糊之中,她似乎听到了云燕的哭喊声,宣绿华想说“我没事”,可是却张不开口,随即,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文太医此刻正在太医院苦心调整药方。即便昨天夜里,他与父亲一番争执,也没能扰乱文太医平静的心绪。 文太医如今在太医院里的地位,似乎有了不少改变。原本,谁知道他文铮的名字呢,文太医只能去切药,整理库房,或者,去给一些太监宫女看看病,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自从因为宣绿华的缘故,文太医被皇上知道了名字,几次召见,甚至还治好了一个宫女的疫病,这让文太医再太医院里崭露头角,人们发现,原来这个默默无闻的年轻人,居然医术颇精,不可小觑。 这一次,直接由他照顾陈美人和宣宝林二位嫔妃的疫病,皇上每日亲自盯着,如此出人头地的机会,怎么不让同僚艳羡。 太医院的那些资深太医们虽然嘴上对文太医赞誉有加,可实际上却摆出了一副看笑话的架势。他们不信,这个疫病你真的能治好,就算治好了,你真的不会伤了病者的元气。所以,尽管他们有时能够帮一把手,却始终不愿出手相助,不但不帮忙,有时还会使坏。 文太医不得不从抓药,熬制,送药,全部亲历亲为。当然,此刻就算有人要帮他,他还不放心呢。 太医院里的太医们都是有派系的,每个显赫的大夫身后,或许都站着一个主子,谁敢保证那些主子不会趁这个机会对陈美人和宣宝林下手呢? 太医院里的暗流涌动已经让文太医疲惫不堪,回到家中,父亲的态度更是让他觉得无奈。 文老先生其实打心眼里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也当太医。 太医难当啊。在这个位置上,伺候的都是帝后嫔妃、达官显贵和皇亲国戚,个个都是不好惹的,万一有个闪失,轻则受罚,重则,性命堪忧。 尤其是宫中嫔妃,彼此争斗竞逐,无一刻安宁,为了争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太医可谓是身在险境,随时都会成为宫中斗争的牺牲品。 所以文老先生自己才会早早告病去职,他本想着儿子不要做太医,可偏偏做了;本想儿子在太医院与世无争,默默无闻,偏偏又被皇上嫔妃看重。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昨晚,文老先生又因为疫病之事与文太医吵了一架。文老先生认为,陈美人和宣宝林病情凶猛,用药当以稳妥为第一要义,绝不能冒进,可是文太医却觉得这个药方有瑕疵,必须改进药方,否则,只怕是不好,当然,改进药方也就意味着风险,但文太医却认为值得一试。 父子二人就为了这事开始争执,继而延伸到了太医一职上,越吵越凶,若不是文老夫人出面,只怕要吵到不可开交。 文太医是个表面斯文恭谨、实则执着坚持的人,他认准的路,断不会轻易改变,所以,父亲的话,对他并无作用。 此刻在太医院里,文太医翻阅了古籍,又根据自己的经验,调整了药方,准备今日试试。 把握,他是没有的,但是,为了病人的安危,他必须试一试。 药还没配好,承香台的小林子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远远地就大喊道:“文太医,文太医,不好了,我家宝林昏过去了,你快去瞧瞧吧!” 文太医一听,顿觉不好,赶紧拎着药箱随着小林子跑了出去,徒留下几位相视一笑的老太医,是啊,这些人可不就满心盼着文太医的病人出事嘛,让你狂,让你得意! 刚一进承香台,文太医就听得一片哭声,他心里一沉,赶紧冲进卧房,就看到宣绿华躺在床上,云燕急得在床边坐着直哭,雪兰和竹香则在门口站着哭,屋子里哭成一团,不知道的,还以为宣绿华死了呢。 文太医凑近了,看了看宣绿华的面色潮红,再一搭脉,便知这是急火攻心所致,当然也和之前的药方过于猛烈粗糙有关,还好,并没有外面听起来那么凶险。 第138章 病势凶猛 竹香在门口哭喊道:“太医,太医,我家宝林可还好?要不要奴婢去请皇上?” 文太医道:“无需请皇上,宣宝林暂时无事,你们去取冰水,用毛巾敷头,小林子,这是药方,你快去太医院,找我的徒弟季直,你和他一起,抓药,把药带过来,在这里熬,快去!云燕,把窗户打开,你们这里太闷了,不透气,你看看宣宝林已经满头是汗了。还有,摆上水果,借点果香。 ” 文太医给宣绿华扎了几根银针,宣绿华慢慢平静下来。整个屋子通了风,虽有了些凉意,却一下子敞亮起来。 屋外,药熬上了,云燕让雪兰亲自守着,一步也不离开,这才回到卧房,看到宣绿华似乎睡得很安稳,这才松了口气。 承香台这边忙完了,宣太医马不停蹄地又要赶往清晖宫陈美人那里。半路上,遇到了沈宝林。 沈宝林一见文太医,便道:“文太医安,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巧,文太医这是往哪里去?” 文太医急忙行礼问好,他和沈伊人也是旧相识,文太医知道,所谓的“巧遇”,不过是个说辞,估摸着是沈伊人怕薛贵嫔,不敢过于关心宣绿华,可又想知道宣绿华的病情,这才在这里制造一场偶遇吧。 文太医道:“回禀宝林,微臣刚从承香台宣宝林处来,正要赶往清晖宫。宣宝林病情还没有完全好转,可也没有恶化,暂时是无妨的,臣也在试新方子,看看有没有效果。” 沈宝林一听要试新方子,便觉得不好,脱口而出:“新方子?老方子不管用了吗?这新方子会不会也不管用啊,会不会伤身子啊,文太医,你可要千万当心啊!” 沈宝林的急切和关怀之意,溢于言表。 其实,沈宝林的确是一直守在承香台和清晖宫之间的路上,寻找与文太医偶遇的机会。 自从宣绿华病了之后,她一直想去承香台探望,可是皇后有令,为了防止疫病扩散,任何嫔妃要探望,都必须经皇后准许方可。二来,这些日子薛贵嫔很是紧张,对自己宫里的冯才人和沈宝林看得极紧,不准许他们前去宣、陈二人那里,也不许他们随便议论这事,沈宝林想关心宣绿华,却有心无力。 所以,她只能拐弯抹角地与文太医偶遇了。 文太医当然理解沈伊人此刻的心境,便安慰道:“宝林请放心,微臣敢于试,虽无十分把握,却也不能算冒险,只看今日用了药之后的反应,微臣每日这个时候都会从承香台去清晖宫,只怕此刻陈美人也急着用药,不便久留,下官告辞了。” 沈伊人立刻明白了,点点头,送了文太医远去。 “君兰,找个可靠的人,传个闲话出去。别人动手了,咱们也不能干坐着!”沈伊人对身边的侍女君兰说道。 君兰点点头:“宝林放心,这事儿,奴婢定然不辱使命!” 此刻的清晖宫,比承香台也好不了多少。陈美人素来柔弱,这一病,可比宣绿华严重多了。宣绿华好歹还能醒着说说话,只是精力不济,而陈美人则终日昏睡,偶尔醒过来,也是百般不适,撑不了多久,又要睡过去。一天之中,竟然大半时间都昏昏沉沉。 文太医多半时间都在承香台,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和宣绿华是旧相识,更亲切一些,但主要还是因为陈美人整日昏睡,就算文太医在一旁守着,也是无事可做。 待月守在寝殿门口,翘首盼望。一看到文太医来了,顿时不顾体面地大喊起来:“太医,太医,你可算来了,奴婢都要急死了!” 文太医吓了一跳,以为陈美人出了什么事,一问,才知道方才陈美人起来吐了一次,此刻又昏睡过去。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还好,陈美人还能起来呕吐,说明病情并没有明显恶化。 文太医进了卧房,眼见得宫女太监在卧房内外站满了,屋子里堆满了陈美人的父亲送进宫来的各种药材补品,像个小山似的,文太医不由得摇摇头。 其实,文太医早就叮嘱过陈美人和待月,不要在屋子里站这么多人,憋气,可是陈美人自从病了以后,就害怕黑,尤其夜晚不敢一个人,定要有一群人守着,她才能略略安心些,文太医自然无可奈何。皇上也是每日都来,也被这些人弄得不胜其烦,可又担心陈美人睡不安稳,少不得随他们去了。 至于陈大人送来的这些药材,虽然珍稀名贵,都是好东西,可陈美人这个样子,虚不受补,根本就用不上。千年人参再好,吃不了,那还不如一根萝卜管用呢。 这个道理,文太医说了,但是,陈大人不管,他心疼女儿,只管往宫里送,文太医拦都拦不住,但这些药堆在这里,真是无用。 好话说了千万句,可是不管用,更何况,文太医与陈美人又不是什么老相识,不过是太医与嫔妃的关系罢了,文太医虽有无奈,却也只能随她去了,只是太医的职责,他是不敢有丝毫懈怠的。 陈美人此刻还在昏睡之中,这才几日功夫,就瘦了一大圈,颧骨都暴着,眼窝也陷了下去,唇色惨白,一副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 其实,陈美人和宣宝林几乎同时得病,但宣绿华就没有如此严重,一是二人体质不同,二则是宣绿华那边有云燕的悉心照料,屋子里清净,也不乱吃补药,所以,反而宣绿华看起来比陈美人要精神许多。 当然,皇上更多地眷顾,也是二人病情不同的原因。毕竟,皇上的春风吹向哪边,哪边的春天就会更早到来。 文太医一来,陈美人便醒了,挣扎着要起来,文太医赶紧让待月将她扶起来。 把了脉,陈美人也不说话,只是有气无力地看着文太医,待月替她问道:“文太医,我家美人的病情到底如何?” 文太医如实相告:“美人的病,来得凶猛,自然要慢慢调理,倒是无妨,今日,微臣改了药方子,可以试试看药效如何。” 陈美人叹了口气,待月显然有些不悦:“那么这个方子,宣宝林那边用过了吗?” 第139章 皇后探视 文太医点头,待月便更有话说了:“果然,我家美人处处都要跟在别人后面。听说宣宝林倒是看起来能说能动的,怎么我家美人就病成这样?文太医,都是病人,恳求你务必给我家美人多一些照拂!” 文太医是个老实厚道的人,也不知如何反驳待月这刺人的话语,便不言不语。 倒是陈美人看文太医尴尬,便强撑着说:“待月不可胡说,文太医不是那样的人,是我身子太弱了,不怪太医。” 没说几句话,陈美人便累得气喘吁吁。 文太医把叮嘱陈美人不要总是睡着,躲起来坐坐,屋内通风,不可乱吃补药,不管多难受也要保证一日三餐,诸如此类,这才离开。 等到药熬好了,午膳也送过来,陈美人一看到饭菜,就恶心得吃不下去,可是为了自己的身子,也少不得勉强吃了半碗粥,几片菜叶子,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药端了上来,陈美人看着这焦黑的苦汤水,一闻那味道,就干呕起来。待月挤了一手的柑橘皮的汁水,双手捧着药碗,柑橘的清香勉强盖住了汤药熏人的气味,陈美人闭着气,一口气把药喝了,顿时就要呕。 待月早有准备,如同闪电一般,立刻把一块绢巾垫在了陈美人胸前,另一只手早就端起了一盏菊花茶,送到了陈美人嘴边,让她漱口。 陈美人总算感觉好了些,斜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精疲力竭。 待月看陈美人这个样子,也难过起来,便道:“也不知皇上什么时候来,说起来,这宫里真是人情冷暖,皇上一日去承香台两次,只来咱们这里一次,就连太医在承香台的时间,都比咱们清晖宫多,怪不得美人你病情总不见好。平日里说什么好姐妹,一到这个关键时候,就看出来了,都是假的!” 说着说着,待月便哭了起来。 陈美人艰难地摆摆手,制止了待月的唠叨。没坐多久,她就撑不住了,身子往下滑,待月赶紧扶着她躺下,心里无比焦急。 这一夜,承香台和清晖宫内俱是彻夜不安,众人都在等着文太医新药方的药效,满怀期待。 云燕守在宣绿华床边的榻上,心急如焚,默默祷告着,她多希望这一夜过去,宣绿华能够突然精神抖擞地坐起来,如同往日一般身体康健啊。她心里隐隐知道,奇迹不会发生,可还是期待着这一剂新药能带来转机。 忽然,小林子在珠帘外朝她招手,云燕便知有事,急忙出去。 小林子看了看屋子里宣绿华似乎在睡着,便道:“云燕,刚才整个宫里都在传,说是尚服局里有个内奸,就是那人把林婕妤、陈美人和宝林的月影缎衣裳,送到得了疫病的宫女身子底下垫着,那个宫女死了以后,又连夜把以上送出来给宝云,结果被崔宝林发现,所以,崔宝林被灭口。” 云燕一听,只觉得这事阴毒之极,但也未必是空穴来风,便问道:“这消息,你从哪里听来的?可真切?” 小林子说道:“就是因为不知出处,才能传播开来啊,大家都当成了一个故事来听,传得沸沸扬扬,有的信,有的不信。” 云燕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宫里头的传闻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些夸张得像是一个瞎编的上古传说,可越是这样的传闻,越是有人出来辟谣,最后就越会变成真的。 谣言,很多时候都是遥遥领先的预言而已。 二人正议论着,屋子里传来了宣绿华的声音:“你们说什么呢,进来!” 原来,宣绿华一直醒着,只是太倦了,闭目养神而已,小林子和云燕的话,她全都停在耳朵里。 二人少不得进了屋子,把刚才的事细细说了,宣绿华听了,不言语,静静思索着。 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有这样的传闻,定然是有人在放出消息。不过,宣绿华把疫病之事从头到尾想了想,便觉得这个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只是传闻里所有的人和事,都无确凿的证据,只能是揣测,并不足以说明什么。 那为什么有人会传播这样的消息呢?宣绿华无法判断这个消息从哪里来,第一个传出这个消息的人,是敌是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宣绿华可以利用这个传闻,引蛇出洞。而蛇一条在尚服局,一条应该就在后宫的某一处。 宣绿华想了想,便让小林子悄悄去一趟尚服局,拜托卢尚宫帮忙盯着尚服局里面的人有何异动,一旦有事,立刻来通知他们,但是,也要卢尚宫不要轻举妄动,更不可暴露自己,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另一边,宣绿华又让雪兰去找皇后,在后宫中的几个地方暗中布下人手,仔细监视那几个可能与疫病案有关的人。 宣绿华就不信,这些人听到传闻,会不慌乱,只要他们一出手,就一定会露出马脚。 如此安排了之后,宣绿华觉得累极了,闭着眼休息,却始终不肯躺下。云燕也没劝她,因为云燕也知道,按照往日惯例,晚上皇上一定会来一次的,哪怕时间再短,也会瞧上宣绿华一眼再走,这已经成了惯例了。此刻,宣绿华不肯躺下,就是在等皇上。 可是左等右等,皇上一直也没来,云燕劝了又劝,宣绿华也不肯放弃。直到夜深了,她实在疲惫不堪,料想着皇上不会来了,便不情不愿地躺下了。 谁知刚躺下,门口便有声响,宣绿华惊喜不已,挣扎着起来。珠帘掀开,一看,原来是皇后来了。 自打宣绿华和陈美人病了以后,一直都是皇后在安排治病休养一事,只不过皇后诸事繁忙,太医也不肯让皇后总来病人处,皇后便少来承香台和清晖宫,今日,深夜前来,倒是稀罕。 宣绿华还用胳膊撑着,想要行个礼,被皇后拦住了。 “宝林不必如此,本宫来瞧瞧你,你病着这些日子,本宫来的少,你莫怪,实在是脱不开身。看你这个样子,倒让我觉得比预想得好些。你不知道,这几日,宫里各种消息都有,好像说你们病得都活不了几日一样,本宫还真是担心。” 第140章 灭口 宣绿华一听,便知有人在背后恨不得自己早死,便道:“只怕是几个有心人说的,他们用心也太苦了些!” 皇后一听这话,便笑了:“你既知道,那就更应该养好身子,平安健康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才是真正地打他们而光呢!” 宣绿华点点头。 皇后说道:“本来,本宫还不便前来,是皇上给本宫传话,让本宫代他来看你和陈美人,怕你们担心!” 宣绿华一听,便有些担心,忙问道:“皇上怎么了?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皇后道:“不是宫里,是边疆。固特国的国王突然重病,王庭里一片大乱,边疆便有许多散兵游勇不肯再听王庭号令,频频骚扰我大虞的边境,打了好几仗,皇上正召集满朝大臣商议对策呢,只怕这些日子都忙,不能时常来看你,便让本宫来看你,让你放宽心。” 原来如此! 只怕接下来,朝中便要派兵前往边境,再动干戈了。而放眼朝廷,最适合担此重任的,只怕就是薛崇怀将军吧,宣绿华心里叹了口气。 皇后看得出来宣绿华的心事,其实,这也是皇后的心病,但既然前朝有动静,后宫里,更要加快速度。 当夜,卢尚宫果然托人带来了消息,说是尚服局一个老宫人行踪诡秘,在悄悄帝收拾行李,看起来,有点像要逃跑的意思。 宣绿华立刻让人把这消息连夜报给了皇后,尚服局周围已经被皇后的人马围得铁桶一般,到处布满了眼线,可是外面看起来,依旧一片安静。 深夜,宣绿华依旧睡不着,也不知道是挂念着尚服局那边的动静,还是文太医的新药方有什么不妥,她只觉得浑身难受,坐立不安,随时都有一股火,想要撒出去。可是,终究还是忍着,却让云燕拿了一盆冰,放在面前,用手抓着,这才稍稍清凉些。 云燕眼看如今还是初春时节,宣绿华却握着冰,就怕她着凉,可是看看宣绿华脸色涨红,便知道她难受,也只能如此了。 凌晨时分,尚服局的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年约四十余岁的老宫女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番,摸了出来,朝着隐秘处走去。 拐角处,有个太监打扮的人迎了上去,二人一碰面,交头接耳了几句,便要溜走。 说时迟那时快,一群埋伏已久的侍卫从暗处冲了出来,当场将二人拿下,旋即带入了仙居宫。 宣绿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靠在靠垫上硬撑着,尽管疲惫不堪,却没有睡意。小林子就像一只兔子似的,飞快地跑回来,把消息告诉了宣绿华,宣绿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这下,她终于可以睡了。 等到宣绿华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的上午了,春日的阳光从纱窗透进来,异常明媚,宣绿华只觉得自己虽然浑身依旧无力,但是脑子却不再昏昏沉沉,那种恶心的感觉也缓和了不少。 一看到她醒了,守在一旁的云燕大喊起来:“文太医,文太医,我家宝林醒了!你快来啊!” 几乎就是同时,文太医便小跑了进来,凑近了一看,脸色顿有喜色,再一把脉,连连点头。 “宝林觉得怎么样?”云燕关切地问道。 “还是浑身没劲儿,但是脑子好像清楚了,也有些胃口了。”宣绿华说道,语气依旧是软绵绵的。 文太医笑了:“嗯,这个药方子一调整,果然好了许多。浑身没劲,那是因为疫病仍在,但是脑子清楚,胃口好,就说明身子在康复,只要吃的下去东西,这病就有望!你有没有感觉小腹坠痛?” 宣绿华想了想,说道:“前些日子有,今日,似乎好了些。” 文太医如释重负。原来,小腹坠痛,多是因为经血不调所致,以往的药方虽然能治病,但药性霸道凶猛,也会伤人元气,尤其是女子服用之后,会出现小腹坠痛的症状。文太医此番改进药方,一是为了增强药效,二来,也是为了缓和这药的副作用。 云燕一看文太医这样子,便知宣绿华的病有好转了,心情大好。可是宣绿华却在关心另一个问题,昨夜,仙居宫那边审讯得如何。宣绿华一问这事,文太医便以去清晖宫为由,退下了,只剩云燕和小林子二人在卧房里。 云燕和小林子得表情都有些捉摸不定,宣绿华一看,便知事情有变,连连追问,小林子眼看瞒不过去,这才说了。 当夜,被捉的老宫女确实是此前尚服局里出现疫病时负责照料病人的那个人,当然她也没怎么照顾,都是文太医和卢尚宫在忙,那个老宫女只不过担了个虚名。可是,人死的时候,那个老宫女的确很忙乎。 而另一个太监,就是绫绮宫薛贵嫔的贴身太监小德子。 皇后审了许久,二人皆嘴硬得很,只说他们是商量着要偷些宫中之物去变卖,死活不肯承认与疫病之事相关。皇后看他们不肯招供,便将人交给了刑役司去审讯。 本想着刑役司一出手,就算两个人再奸猾,也要招供。谁知二人在受刑过程中,居然顶不住刑罚,死了! 宣绿华原本还满怀希望,一听到这里,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最重要的证人死了,这案子,只怕又要不了了之了。不过想想也能明白,皇后在宫中并非一人独大,上有太后皇上辖制,下有贵妃贵嫔掣肘,皇后自己又无子嗣,真是步履维艰。刑役司,又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犯人死在那里,也是常有的,皇后和宣绿华们吃了这个闷亏,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宣绿华脸色灰暗下来,心里真是有万般恼怒,可也无可奈何,人已经死了,什么都没招供,除了薛贵嫔的名声受损之外,只怕也难对她有任何损害,自己在这宫里,真是吃了一个又一个闷亏,却都无可奈何。 小林子看宣绿华如此颓丧,便安慰道:“宝林放心,其实也并非全无收获。那个宫女的包袱里,有好些飞钱(古时的银票),上面都有印记,全是薛家的,并且尚服局里有不少人都说这个逃跑的宫女一直和绫绮宫来往甚密,就在疫病病人死的当夜,尚服局的人很多人都看到了绫绮宫的小德子去找过那个宫女。” 第141章 囚笼之中的谢贵嫔 “当真?”听小林子这么一说,宣绿华有燃起了一线希望。 “自然是千真万确的,尚服局的人自己说的,而昨夜在小德子的怀里,藏着毒药,眼明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要杀人灭口。薛贵嫔是绝对逃不了干系的。”小林子笃定地说道。 如此一来,宣绿华的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虽然证人死了,可是证据还在,如果真要追查下去,谁说就不能水落石出呢? 没多久,外面一阵喧哗,不用问,这是皇上来了。 皇上进临华院的时候,竹香正趁着春光明媚,把宣绿华的衣裳拿出来晾晒,霓裳之间,她就像是一个花蝴蝶,翩然其中,尤其是她头上戴了朵新开的白色海棠花,更显清新宜人。 皇上看竹香打扮得如此清新怡人,有些不快,主子还在病着,丫头这么打扮,真是让人不悦,便问道:“竹香,看起来,你心情很好啊?” 竹香行了礼,笑道:“回禀皇上,奴婢今儿个高兴啊。我家宝林一早起来,病好了许多呢,连文太医刚才都高高兴兴地出了门,去清晖宫了。再说,宝林一向病着,她的衣物被褥都没怎么晾晒,趁着阳光好,好好晒一晒,她也睡得舒服。这人要是病了,最要心情愉快,才能好得快,奴婢待会还要要采些鲜花,送到卧房里,让宝林高兴高兴呢!” 皇上一听,转怒为喜,没想到,这个竹香心思细致,想得还很周到呢,是自己错怪了她。皇上赞许地点点头,说道:“甚好,你有心了!” 皇上一进屋子,便看到宣绿华虽然面色依旧蜡黄,形容消瘦,但精神似乎是比往日要好些,便知太监孙有德传的话没错,文太医的药方子真的奏效了,心情更加好了。 皇上坐在床边,摸着宣绿华的手,只觉得这手瘦得越发像个小了,盈盈一握,心里不禁有些酸楚。 宣绿华知道皇上这是因为什么,便强笑着,说道:“臣妾本来有些胖的,这么一瘦下来,倒正合我意,待到病好了,都不用费心自己太胖,被皇上嫌弃了。” “你不胖,你什么样子,朕都觉得好!”皇上说道。 二人正说话间,竹香掀了帘子进来,抱着一个白玉八卦瓶,里面插着几枝桃花和新鲜花草,热热闹闹地一大捧,放在了窗台下的条案桌上,春光一照,整个屋子顿时生机勃勃,而那新鲜的花草香气,也让人精神一振。 “回皇上,宝林,这新鲜花摆下了,奴婢告退。”竹香说着,行礼退出了屋子。 “这个竹香倒是既知礼守本分,又有心思,怪不得是你屋里的人。”皇上夸赞道。 宣绿华也觉得竹香的伶俐不但不在云燕之下,甚至还有过之无不及,只是,若论沉稳,就比不上云燕了。不过眼下,宣绿华最关心的,还是昨夜的那件事。 她刚要开口,却听得屋外的太监气喘吁吁的声音:“皇上,王怀勇王大将军和薛崇怀薛将军有急事求见,说是有关边疆之事的,现在正在勤政殿候着呢!” 皇上脸色骤然变得严峻起来,他嘱咐了宣绿华几句,回头又吩咐云燕要全程照顾着汤药的煎服和宣绿华的饮食起居,便匆匆而去。 皇上走了,屋子里就剩下宣绿华主仆二人,宣绿华心情复杂,谁都知道边疆有事意味着什么,而薛崇怀一旦被重用,薛贵嫔害人之事,会不会就此不了了之呢? 云燕安慰道:“宫里是宫里,边疆是边疆,两码事,奴婢觉得皇上会秉公处理的,宝林不要担心。”可是,她的语气也并不肯定,就连她自己,只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话吧。 但宣绿华的心里还是抱了一丝希望,或许,皇上会追查到底呢?毕竟这事关自己和陈美人两个人,还有那么多条人命啊! 午膳后,宣绿华又服了药,正困倦着,却听得屋外传来了谢贵嫔的声音:“本宫已和皇后禀报,皇后娘娘说宝林好了些,让本宫来探望一番。” 宣绿华顿时倦意全消,朝着珠帘外,大声说道:“快请贵嫔娘娘进来!快请!”这话说完,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可是心情却很高兴。 谢贵嫔掀开珠帘,一看到宣绿华的样子,顿时哽咽了起来,急步走过来,坐在了床边,忍不住哭了起来。 谢贵嫔看宣绿华是病容憔悴支离,可是宣绿华看谢贵嫔,也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谢贵嫔一身素衣,头上妆饰全无,连口脂也没有涂,眼角的细纹也清晰可见,人更是瘦了一大圈,苍白,寡淡,就好像一个白描的纸片人,晃晃荡荡地挂着一件衣服,看着甚是可怜。 “你瘦了许多!”谢贵嫔看着宣绿华,说道,话音刚落,又忍不住用绢子擦拭眼泪。 “谢姐姐,你也是!你在临华院还好吗?”宣绿华问道。 “什么好不好的,你也知道,不管外面怎么样,我都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是那样罢了。禁足或者不禁足,又能如何呢?”谢贵嫔难得地笑了笑,却是苦笑。 谢贵嫔这话说得很轻松,可实际情况,却远没有她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当陈美人和宣绿华染病,从临华院搬出去以后,谢贵嫔就身处暴风雨的中心了。那时,所有的证据似乎都指向了她。 月影缎是她做的,亲手送给林、陈、宣三人的;对丽阳公主的疼爱,甚至代为抚养,也是众人看在眼里的;宣绿华和陈美人几次宫宴上的风头,也的确是盖过了谢贵嫔。按照宫里头一贯的想法,谢贵嫔这个无子无宠的主位娘娘,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压制新人,夺子固宠。 所以,她是有充分的嫌疑,来背负谋害林、陈、宣三人这个罪名的。 谢贵嫔自然是冤枉的,可是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副逆来顺受、听天由命的架势, 临华院的宫人被裁撤了一大半,只剩下几个洒扫之人,就连膳房的人也去得差不多了,每日得饭菜直接变成了清粥小菜,有两日,甚至连续三顿咸菜。谢贵嫔也安之若素,反正别说清粥了,她连树皮都吃过,还能怕这个吗? 第142章 公主的心病 谢贵嫔的宫女太监一一被刑役司叫去“说话”,说完话回来,总是伤痕累累,衣不蔽体,所幸没有人背叛谢贵嫔,所以,那些强加在谢贵嫔头上的罪名,终究都是无法落到实处。 谢贵嫔坚信,自己什么也没做,公道自在人心。禁足,反而让她松了口气,反正她也不怎么出去走动,如今禁足了,越发清静了。 每日里,谢贵嫔写字看书绣花,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倒也自在。 可是,让谢贵嫔心里难受的,有两件事,一则是丽阳公主,二来就是林婕妤、陈美人和宣绿华的疫病。 就在宣绿华等人搬出临华院的同时,丽阳公主一行也被接到了皇后的仙居宫中。公主,宫女,乳娘,太监,一行二十余人,瞬间从临华院里消失了,原本临华院还因为公主的到来而变得拥挤不堪呢,现在,全都走了,整个临华院都空荡荡的,安静得好像是一座冷宫。 谢贵嫔看着丽阳公主曾经住过的地方,用过的东西,心里一阵阵伤痛。虽然只做了短短一阵子的养母,可是谢贵嫔却已经投入了自己的全部心血和热情。此刻,化为乌有,屋子里似乎还回荡着公主的笑声和哭声,但越是如此,越是寂寥。 公主在仙居宫过得好吗?吃得惯、睡得好吗?会想起自己吗?会哭吗?这些问题萦绕在谢贵嫔心中,就像一把小刀子,一点点地割着谢贵嫔的心,一阵阵说不出的疼痛。 谢贵嫔想托人询问公主的近况,却没有人帮她传话。如今,她自己的宫女太监都被困在临华院里,不能出去,而守门的太监也都换成了侍卫,门禁森严,别说传个话了,就连打听个事,都难。 谢贵嫔真的成了宫中的囚徒了。但她看起来还是那般坦然,平静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坚信,自己的清白,无需自证,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她相信皇上,相信皇后,也相信自己的命。 当今日一早,皇后派人来临华院,解除了谢贵嫔主仆等人的禁足,又将临华院的守宫侍卫换成太监的时候,谢贵嫔便知道,事情有了进展。 果然,皇上皇后已经查明,此事与谢贵嫔无关,而是临华院的宫女宝云与尚服局的人勾结,在某些人的指使下,暗害陈美人和宣绿华。而所谓的“某些人”,除了望仙殿的武宝林之外,只怕还有薛贵嫔。只是武宝林畏罪自裁,而薛贵嫔的贴身太监小德子也已经暴死在刑役司了。 如今,事情其实已经很清楚了。这个棋局,始于薛贵嫔的复仇之心,肇端于尚服局的疫病,宝云便是薛贵嫔安插在临华院的棋子,至于林婕妤母女的病情,更是一个陷害谢贵嫔的坑,让谢贵嫔毫无防备地跳了进去。然后,再借刀杀人。 如果此计成了,便是一刀杀死了四个嫔妃,真是厉害啊! 谢贵嫔禁足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往皇后的仙居宫请安,谢罪。说到底,她的用人不察,也是导致这场宫闱之变的重要原因。顺便,谢贵嫔也要去探望公主。 公主在皇后宫中过得当然很好,却并不快乐。 皇后养过孩子,知道如何照顾幼儿,况且她是皇后,自然一切饮食起居都不在话下。公主来到仙居宫后,几乎就没有为每日饮食而哭闹过,她想要什么,只要略略露出个意思,皇后便命人急急地做了来,热热地捧到公主面前。 可是公主还是不习惯,总是郁郁寡欢的样子。也不说话,每日都靠在榻上,静静地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春花渐次开放。 皇后看着都觉得心疼,这孩子,没了生母,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疼爱她的养母,可刚刚熟悉了,有感情了,养母又出事了。这一月之间,连搬了三次,莫说这么个三岁幼童了,就是成年人,也会觉得漂泊无助啊。 可是,心病可不是能靠锦衣玉食就能治好的,皇后纵然可以让整个后宫都围着丽阳公主打转,也无法解除这小小孩童心里的郁结。 谢贵嫔一进了仙居宫,向皇后请了安,二人略说了几句话,皇后便道:“贵嫔去后殿的东厢房里看看丽阳吧,你也有好几日没见她了!” 谢贵嫔立刻就起身,都忘了谢过皇后,便要去后殿,及至门口,这才想起自己的失态和失礼,急急地站住,行了礼,皇后挥挥手,示意她不必拘礼,谢贵嫔便欢喜地奔了出去。 这一幕,皇后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酸,为了谢贵嫔,也为了自己。 东厢房的门一开,谢贵嫔便瞧见了丽阳公主。可是丽阳公主并未看向谢贵嫔,依旧怔怔地看着窗外。这个孩子,似乎已经麻木到开门声都无法引起她的注意了。 谢贵嫔高兴得心都有点跳出来了,小声说道:“丽阳,你在做什么?” 丽阳公主听到了声音,这才转过头,怔怔地看着谢贵嫔,许久,才笑了起来。公主一笑,旁边的乳酿和宫女俱松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公主总算笑了,这些日子,都没看见她笑过,到底是贵嫔娘娘来了,就是不一样!”众人止不住地念佛。 谢贵嫔急忙坐到了榻边,丽阳公主很自然地爬了过来,靠在了她的怀里。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看着谢贵嫔,好像是在询问为何这些日子都不来看自己。 谢贵嫔抱着这个小小的软软的身子,轻轻拍着公主的背,温柔地说道:“谢娘娘这些日子有事,没在丽阳身边,丽阳有没有乖乖吃饭啊?” 丽阳笑了一下,点点头,突然,嘴一撇,把脸埋在谢贵嫔的胸前,抽抽噎噎地哭了。公主这一哭,谢贵嫔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虽然二人不是母女,可是看这情形,胜似母女。 谢贵嫔要走的时候,公主显然看出来了,紧紧抓着她的衣袖不放,虽然嘴上不说话,可是那个意思,谁都明白,公主舍不得让谢贵嫔走。 谢贵嫔也是为难,她不想走,可也不能长留在此,她想跟皇后抚养丽阳公主,可是疫病一事尚未水落石出,此刻提及公主之事,也是不妥。 第143章 贴身衣物 皇后来了,一看这个情形,也是心知肚明,便道:“丽阳,你谢娘娘今日要回去了,等到丽阳这乖了,父皇来看你的时候,母后和你一起,去向你父皇说,要你跟着谢娘娘住,再也不分开,可好?” 谢贵嫔一听这话,心立刻怦怦直跳。 其实,皇后是公主嫡母,如果皇后提出要亲自抚养丽阳公主,只怕没谁能够反对,可皇后终归是把这个机会让给了谢贵嫔。皇后的心意,一来是为了公主好,二来是为了谢贵嫔的前途。 这其中的深意,谢贵嫔心里明白,更是感激。 丽阳公主一听皇后这话,居然开口说话了:“好,丽阳乖!”说罢,便松开了谢贵嫔的衣袖。 这奶声奶气的几个字,对于谢贵嫔来说,简直如同天籁。她心中激动,狂喜,想大哭,又想大笑。 谢贵嫔柔声说道:“丽阳乖,谢娘娘晚上再来看你,你可要好好吃饭睡觉啊!” 丽阳公主点点头,谢贵嫔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了仙居宫。出了宫门,一边走,一边回想着丽阳公主方才的情形,心里真是柔肠百转。 及至承香台,谢贵嫔才收拾好心境,面对另一个局面。 其实,谢贵嫔既想见到宣绿华,可是又怕见到她。谢贵嫔挂念宣绿华,想亲眼看看她是否好些了,可是,又害怕宣绿华的责怪和怨怼。 直到此刻,谢贵嫔坐在宣绿华的床边,这才安了心。宣绿华比传闻中的好了许多,并且,宣绿华一点都没有责怪谢贵嫔。 现在,二人要想的,就是如何才能把幕后主使-薛贵嫔给深挖出来。 宣绿华自然是要一往无前,不管怎么样,都不肯放过薛贵嫔,可是谢贵嫔却觉得,此事并无十足把握。 “小德子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虽然他是薛贵嫔的人,但只要小德子和薛贵嫔没有亲口承认谋划疫病一事,无论是皇上,还是刑役司,都不能给薛贵嫔定罪。”谢贵嫔忧虑地说道,“这无论大理寺,还是刑部,都讲究一个证据确凿,不能靠着猜测和推断,来给一个人定罪的。” 宣绿华很不服气地说道:“就算没有十足罪证,但薛贵嫔也逃不掉一个同谋或者管束不力的罪责,不需要大理寺和刑部,皇上就能惩处薛氏,” 谢贵嫔看着宣绿华,摇了摇头:“你这说的是可是气话和傻话!皇上的确有这个权力可是如此一来,便失了薛氏一族的人心啊!皇上根基终究尚不稳,断不能少了武将的支持,若是逼着皇上处置薛氏,那岂不是让皇上为难?” 宣绿华一下子泄了气,她满心期待着皇上能够为自己出这口气,可是听谢贵嫔这么一说,只怕是难了。 “听说边疆又出事了,兴许不久以后,薛将军又要出征了!”宣绿华觉得好累,说了这句话,便靠在了床边,喘个不停。 谢贵嫔刚解了禁足,这几日,她是真的对外界一无所知,一听宣绿华说这事,谢贵嫔心中更加肯定了,疫病之事,只怕难以撼动薛贵嫔了。林婕妤、陈美人和宣绿华,看来眼下是复仇无望了。 谢贵嫔说了会儿话,起身离去,她还要去清晖宫探望陈美人。 待到谢贵嫔前脚刚走,宣绿华的身子一软,瘫在了床上。伤心和疲惫,让她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文太医来了,这一次,他带来了宣绿华娘家送的东西,两身内穿的小衣裳,还有一个平安符。 “宣家老爷和夫人,还有宣公子,全家人知道宝林得了疫病,急得什么似的,都要去当铺把冬日的衣裳给当了,换些银子给宝林,被我劝阻了,我跟他们说了,皇上皇后一直都关照着宝林,让他们不要着急。”文太医说道。 宣宝林躺着,听着这些话,心里更加难受了。父母为了给自己送银子,已经开始想要当掉冬季的厚衣裳了,可见家里有多困难。她不但帮不上忙,还要让家人担忧,宣绿华觉得自己对宣家真是亏欠太多了。 “这两身随身穿的衣服是宣夫人亲手做的,她想着宝林病了,贴身衣物要小心,也要每日更换,便赶工做了出来,是老夫人的心意,尚服局做的,终究不如母亲亲手缝制来的贴心。还有这个平安符,也是全家在京城外的莲华寺求来的,说是能保佑宝林逢凶化吉。” 文太医把平安符放到了云燕手里,云燕再将这符递到宣绿华手中。 平安符外面是祈福的咒语和观音像,里面包的是春日里晒干的草药,带着一股药香味,倒是清新怡人。宣绿华手里握着这个平安符,忍不住掉了眼泪。 云燕一看,这事不对啊,明明家人送东西来,是关心,是好事,怎么还惹得宝林哭了起来,便安慰道:“宝林也别太难过了,还是赶紧好起来才是要紧事,听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暮春时节,就要武科殿试了,到时,宝林可以求着皇上去看看,你想啊,要是宝林亲眼看着宣公子成了武状元,那多喜气啊!” 云燕这么一提醒,宣绿华便想起了哥哥这事。是啊,她是要好起来,和皇上一起,看着自己的哥哥扬名立万,创下一番事业。 如此,宣绿华便有了几分精神,挣扎起身,让云燕把平安符挂在床头,看着,盼着。 当晚,皇上在看望过了宣绿华和陈美人之后,终究还是去了绫绮宫。 绫绮宫里,一片寂静。 沈宝林整日里闭门不出,反正皇后有令,宣绿华得了疫病,众人未经允许,不得探视,沈宝林连其他人也懒得见,就算薛贵嫔,她也不过早晚请安,其余时间,连话都不多说。 冯才人更是小心谨慎。如今,阖宫都知,薛贵嫔与疫病之案有牵连,甚至大家心里早就断定,薛氏就是幕后主使。冯才人当然也知道这些传闻,她比任何人都要害怕。 薛贵嫔是个什么样的人,冯才人太清楚了。如果薛贵嫔觉得自己 过不了这一关,定然会找个人来座替死鬼,就如同崔宝林一样。那么,谁当这个替死鬼最合适呢?定然不会是那个连话都不多说的废物沈伊人,肯定是冯才人自己啊。 第144章 早春枇杷 冯才人和临华院的人不合,时常口角,这谁都知道。如果薛贵嫔把冯才人推出来做替死鬼,那肯定是顺理成章的。 证据不足?证据都是人做的,薛贵嫔能够布局那么久,害死那么多人,难道还不能给冯才人安排一些实打实的人证物证吗? 一想到这些,冯才人就害怕得浑身发冷。这些日子,她也和沈宝林一样,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更小些,别引起其他嫔妃、尤其是薛贵嫔的注意。 薛贵嫔此刻在宫里,也是心中暗暗叫苦。 的确,整件事,都是她一手谋划的。她的计划是,害死林婕妤、陈美人和宣绿华,然后嫁祸给谢贵嫔和崔宝林,如此,宫中十七个后妃,算算已经死了的朱采女、武宝林,去了一小半了。那谁还能和自己争锋呢? 计划本来进行得很顺利,谁知到了最后,居然事败了。尤其是自己身边的首领太监小德子被抓,实在让薛贵嫔猝不及防。对手还真是厉害呢! 幸好薛贵嫔在刑役司也有眼线,直接弄死了小德子和尚服局那个宫女,让薛贵嫔暂时松了口气。可是谁都知道,小德子是她的心腹,小德子做的事,和薛贵嫔自己做,其实是差不多的。 薛贵嫔如今是如坐针毡,不知该如何收场了。皇上会发现这些事情吗?看起来一定会的。那皇上会处置自己吗?薛贵嫔不知道,但她隐隐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惶恐和焦灼。 这些日子,就连贵妃也不怎么来了,薛贵嫔心里明白,贵妃这是怕连累到她。哼,当初好姐妹是她说的,建言让自己报杀子之仇的也是她,如今见势不好就不立危墙更是她。薛贵嫔算是看清楚了,这个宫里,根本就没什么好姐妹,全都是利用和算计。 薛贵嫔躺在窗下的榻上,香炉里的瑞脑香散发着迷人的气味,可是薛贵嫔满怀愁思,根本无心欣赏这个香味。 门外,太监一声高呼:“皇上驾到!”众宫女齐声请安,短暂的安静之后,皇上出现在正点门口。 薛贵嫔心里一惊,连忙起身,来到正殿门口,跪下,行了大礼,以额头触地,说道:“臣妾恭迎皇上,皇上金安!” 皇上看着薛贵嫔,也没让她立刻起身,倒是问道:“怎么?今日为何行此大礼?” 薛贵嫔听皇上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些疏离和淡漠,再无往日夫君的那种宠溺之意,倒更像皇上和臣子在朝堂上的客套了。 薛贵嫔心知不好,更不敢起身,也不敢抬头,可她也不能说请罪啊,那不等于自己认罪了嘛。 “皇上许久不来,臣妾惶恐,不知道皇上是否厌弃了臣妾。”薛贵嫔低声说道。 皇上看薛贵嫔依旧全身伏地,再无往日的骄矜和张扬之态,再一瞧,这人似乎也瘦了不少,显然,这些日子,薛贵嫔过得也不好,估计是担惊受怕,吃不下睡不好吧。 皇上心中陡然升起了几分怜香惜玉之情,便道:“罢了,起身说话,如今这玉砖冰凉,你曾经小产过,趴着,对身子不好。” 薛贵嫔一听这话,顿时心里一阵暖意,皇上终究还是爱着自己的。她起了身,翠霞已经奉皇上入座,正要倒茶,薛贵嫔使了个眼色,翠霞急忙闪到了屋外。薛贵嫔亲自给皇上斟了茶,侍奉皇上喝了一口。 皇上一想起林婕妤、崔宝林之死,陈美人和宣绿华之病,不由得又心头火起,脸色难看起来,捏着茶杯的手,似乎也格外用力。 薛贵嫔看得出皇上的神情有变,此刻她唯一能够依仗的,就只有自己的娘家了。 “皇上,这个枇杷是西南之地早春的品种,很是新鲜,是薛氏的家奴从西南处送到京城里,我父亲舍不得吃,说是新鲜果子,要先进了宫里,他们才敢享用的,今早送了一篮到皇上的乾元宫,又送了一篮去太后的长乐宫,也不知皇上尝过没有。”薛贵嫔剥了一颗枇杷,送到了皇上嘴边。 其实,皇上听说了这事,只是他这一日都在勤政殿忙于政务,根本没心思管那枇杷,更何况他心里有气,哪里还想吃呢? 不过,现在薛贵嫔纤手如柔荑,捏着一粒金黄微红的枇杷,放在自己嘴边,再看薛贵嫔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皇上也就心软了,吃了这颗枇杷,顿觉清甜可口。果然是新鲜的早春水果啊! 京城地处北方,虽是春日,万物竞发,可距离新鲜果子成熟,还早得很呢,倒是南方各地 ,已经陆陆续续有鲜果上市了,只不过路途遥远,运到京城,往往十不存一。可是,薛家就有,并且还巴巴地送进宫来了。这份心意,实在太重,太令人感动了。 皇上瞧着薛贵嫔期盼的眼神,便配合着说道:“你父亲不错,你也有心了。” 如此简单的夸赞怎么能够满足薛贵嫔炽热的心,她倚到皇上的身上,说道:“臣妾再有心,也不能报答皇上对我们薛家的关照,唯有全力侍奉皇上,只怕皇上还不要呢!” 皇上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腻烦,如此肉麻的话,在朝堂上说说也就罢了,可是,二人相处,也要这么冠冕堂皇,着实让人厌倦。可是,皇上也不能立时就拉下脸来,驳了薛贵嫔的面子,毕竟,薛将军马上就要领兵出征了,自己手里有多少可用之人呢? 皇上喝着茶,心里却想着病榻之上的宣绿华和陈美人,心中很是伤感,却又不好表露出来,转头看看屋子里静悄悄的,连宫女都闪到了一边,死气沉沉,心里便有了主意。 皇上说道:“你这里太闷了,看看你,一个人憋在这里,怎么好?为何不和你宫里的冯才人和沈宝林一起说说话,下棋看书绣花都好啊,也省得你一个人闷着。” 薛贵嫔一听皇上提起那两个嫔妃,心里便不快,说道:“臣妾可不想见到他们,尤其是那个沈宝林,跟个有气的死人似的,一问三不知,就知道杵在那不说话,真是讨厌。” “那冯才人呢?朕记得你和她一向交好,她跟你也很谈得来,去把她叫来,午膳一起在你这里用了!”皇上吩咐道。 第145章 薛家之势 薛贵嫔心里有些不情愿,但想想,冯才人好歹是自己人,又是个有眼色的,会伺候人,把她弄过来用膳,等于多了个使唤丫头,也好,总比那个算盘珠子一样拨一下动一下的沈宝林强多了。 薛贵嫔立刻就让翠霞去把冯才人喊了过来。 其实,皇上一来,冯才人就知道了。她心里期盼着能见到皇上,可是也知道,如今薛贵嫔正在风口浪尖上,自己要是跳出来,不但惹到了薛贵嫔,说不定还要粘的一身腥,便忍着,没敢出声。 冯才人透过窗户,看着对面屋子的沈宝林也是,门窗紧闭,一点声音都无,想来都是一个心思吧。 正想着,翠霞却来传话,说是薛贵嫔请她过去,伺候皇上用膳。 这真是个意外之喜,但冯才人不傻,她马上就想到,只怕这是皇上的意思吧,薛贵嫔这种人,能那么好心地让自己去伺候皇上? 冯才人本想换件衣裳,可转念一想,便知不妥,如果自己真的打扮得桃红柳绿的,别说皇上未必有心情看了,薛贵嫔第一个要弄死自己。所以,她只是略略整了整头发,用薄荷叶子泡的水洗了手,涂了香脂,便来到了正殿。 一进屋子,冯才人就觉得这诺大的正殿暖香弥漫,浓得让人有点窒息,再加上满屋子都是堆金砌玉,耀眼夺目,整个屋子莫名得压抑和嘈杂,简直富贵到了繁琐的地步。 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在这个屋子里忍下来的。冯才人此刻真是庆幸自己一身素装,不施脂粉,否则,再多一个盛装的自己,那皇上岂不是要厌烦死了。 “到底是武家新贵,把那种暴发户的做派都带进宫里来了!”冯才人心里冷笑着,根本就瞧不上薛贵嫔,只是面子上并不露出来。 冯才人行了礼,皇上便赐座,三人坐着聊天。 薛贵嫔赏了枇杷给冯才人,冯才人尝了一颗,便道:“到底是贵嫔娘娘家里有心思,一心念着皇上,就连新鲜果子都想得到,臣妾也跟着有口福了,吃了一个冬天的干果,能吃这新鲜的,真是人间美味啊!” 薛贵嫔一听,便笑了。这个冯才人,到底是乖巧,口齿伶俐,一开口就说到了关键所在。新鲜果子再贵重,对于薛家和皇家来说,都不值什么,难得是这份忠心,更重要的是,这份忠心也需要一个不相干的人说出来,时时提醒皇上,不要忘了。 一时摆膳,冯才人不敢真的摆出嫔妃架势,与皇上和贵嫔并坐,她站着,帮着翠霞一起,给皇上和贵嫔布菜,伺候得十分妥贴。 皇上几次让冯才人坐下一起吃,薛贵嫔也是捏着腔调,招呼着冯才人,让她不要见外,可冯才人却不肯,只是站着。虽然她的肚里是空空如也,已经饿得难受了。 皇上看薛贵嫔这么拿腔捏调,便道:“冯才人,你赶紧坐下吃吧,朕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薛贵嫔也点头,冯才人这才坐了下来,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 皇上说道:“等会,朕还要顺便再去陈美人和宣宝林那里瞧瞧,也不知道他们的病势如何,实在让人担心!” 原本春风满面笑意盈盈的薛贵嫔立刻像是霜打的白菜,蔫了,许久,才小声说道:“二位妹妹病着,臣妾一直没能去探望他们,实在心中有愧。” 皇上看着薛贵嫔,也不说话,也瞧不出皇上的心情到底是怀疑?愤怒?亦或者是斥责? 在这种深不可测的眼神注视下,薛贵嫔越发心虚,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起身,垂手而立,默然不语。冯才人刚吃了两口,少不得也停下,陪着薛贵嫔站着,一声都不敢吭。 皇上静默了片刻,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已经极度冰冷压抑,屋内所有的人几乎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皇上眼看着薛贵嫔的身子已然有些晃动了,这才说道:“罢了,都坐吧。他们二人得了疫病,也不便前去探视,还是等病体康复了再说吧。冯才人,你吃饭,方才你一直在忙,只怕也是饿了。”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用罢午膳,皇上匆匆去了清晖宫和承香台,宣绿华的病情好了不少,但是陈美人却好得有限,皇上安慰二人一番,不得不去勤政殿处理公务,直到傍晚, 才去了皇后的仙居宫用晚膳。 两日之后,宣绿华终于恢复了许多,可以在云燕的搀扶下,慢慢走到院子里了。 此刻已近仲春,承香台本就是赏花观湖的风景绝佳之地,此刻,海棠红了一片,如同云霞一般,杜鹃也是试探着吐了颜色,更有梨花似雪,桃花娇俏,承香台内外,简直就是花海一般。 宣绿华这一病,瘦的身子都小了一圈,原本合身的衣裳,此刻都飘飘荡荡地挂在身上,风一吹,迎风摇摆,恍若仙人一样,只是,这个仙人委实太瘦弱了些。 靠在院中观景台的汉白玉石柱上,宣绿华有些喘,如今,她太虚弱了,爬上十几个台阶,就已经累得喘气了。 她望着院外碧波荡漾的太液池,想起了家人,想起了薛贵嫔,想起了皇上,心里乱纷纷的。 正出神着,花枝之间出现了一个美丽的脸,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再一看,不是沈宝林吗?宣绿华急忙朝她招招手,说道:“你如何来了?来,坐坐!”说着,就喘个不停。 花间美人正是沈伊人,她穿着一袭雪青色纱衣,挽着浅蕊黄色的披帛,站在桃花树下,真是如同仙子一般,风姿绰约。 沈伊人拾步上了观景台,仔细打量了宣绿华,说道:“嗯,真是瘦了好多,不过看起来,精神倒还好,胃口如何?若是能吃得下东西,那就离痊愈不远了。” 宣绿华道:“好些了呢,这些日子,吃得比往日多了。你怎么来了?不怕有人为难你?” 沈伊人笑道:“呵呵,那人如今惶恐不安,一心要扮贤良,她自己没敢来,就让我和冯才人来,冯才人怕你的病气过给她,就推说身子不好,我就一个人来了,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好看吗?” “好看!”宣绿华由衷地点头。 第146章 共看春光 是的,以往,沈伊人要么是冬日的衣裳层层叠叠,裹得像个粽子,看不出美丑,要么就是穿得老气横秋,让人根本没法从莺莺燕燕之中瞧见她。难得今日,她穿得如此清丽。看着她,就连宣绿华都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今儿个,皇上只怕是不会来后宫了,听说边疆战事吃紧,皇上已经忙了许久,我就来看看你。”沈伊人说道。 如果皇上在,沈伊人是断然不肯这么打扮的,恨不得能把自己打扮成个尼姑,让人一见便觉得多看一眼她的脖子都是罪过。真是个聪明的女子! 二人聊了许多,宣绿华才知道,薛贵嫔的父亲前些日子已经带兵出征了,刚和固特人交战,薛贵嫔的堂兄带着一支骑兵中了埋伏,战死了。皇上震惊,连日来都不曾歇息,就是忙着国事。 还有,经过皇上准许,皇后已经正式将丽阳公主给了谢贵嫔抚养,公主搬回了临华院,如今,皇上还命人将临华院的屋子重新收拾一番,一切都要最好的,谢贵嫔是又忙又欢喜。 至于薛贵嫔,这些日子也不怎么出去了,每日都去太液池边的三清殿,烧香参拜,一来是为国祈祷,希望父亲凯旋而归,二来,听说是为宫中病痛之人祈福,那态度,看起来也是很诚挚的呢。 沈伊人说着,看着宣绿华的神情,安慰道:“该做的,你都已经做了,皇上自然有皇上的考虑,咱们这些做嫔妃的,也不能说的太多,公道,有时只在人心,而不一定在面子上,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宣绿华听着这话,觉得和谢贵嫔说的差不多,都是让自己息事宁人的意思,她怎么甘心呢?这么明显的事情,皇上能看不出来?看出来了就能不管? 不,她一定要试一试,不然自己受的苦,陈美人和谢贵嫔受的苦,还有那些因此事而枉死的人,岂不是都成了一个笑话了吗? 眼见宣绿华沉默不语,沈伊人便知此事八成不好,可是,心结是要自己才能解开的,旁人说一万句,都是无用的,有时甚至还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二人都不说话,只是眺望着远方,各怀心事。突然,远远地,有轿辇朝着承香台而来,略略近些,便看见,这不是皇上的轿辇来了吗? 宣绿华心里一阵高兴,沈伊人赶紧起身,说道:“哎呀,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我从你们后门走,告辞了!”说罢,都不等宣绿华多说什么,便急急地提着裙子溜了。 宣绿华知道沈伊人在刻意地躲着皇上,也只能随她去了。 沈伊人前脚刚从承香台后门出去,皇上后脚就已经到了大门前,宣绿华急忙到门口候着,她想给皇上一个惊喜,让他一开门,就能看到自己。 但是,从庭院中央的观景台,走下来,再走到大门口,即便有云燕搀扶着,对于宣绿华来说,也已经是拼尽全力了,她累得心似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想喘气,却又怕失了仪态,便努力地忍着,她努力站着,可是却有一股气吊不上来,整个人都有种往下瘫的感觉。 伴随着一声“皇上驾到”,院门缓缓打开,皇上已经下了轿辇,站在了门口。 宣绿华赶紧给皇上请安,颤巍巍地就要行礼,皇上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抓住了宣绿华的肩膀,阻止了她,皱眉斥道:“怎么回事?你不在屋子里好好歇着,怎么跑出来,还要行礼?谁要你行礼了?” 宣绿华说道:“臣妾想着出来看看风景,屋里太气闷,恰好看见了皇上的轿辇,就在门口候着了。” 几句话说下来,宣绿华就觉得有点累,皇上要搀扶着她回去,宣绿华舍不得,院中如此好春光,回到屋子里,可就看不到了。 “皇上,陪臣妾看看吧。”宣绿华拉着皇上的手。 皇上笑笑,朝着身边的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全部退下,自己则将宣绿华一把抱了起来,来到了观景台上,又将她扶着坐下,自己则顺势搂住了宣绿华,二人一同坐在了观景台的石椅上,看着远方。 微风送来隐隐花香,繁花绿叶随着碧波层层荡漾,风清气朗。 “这里的风景真好啊!”安静了好一会儿,皇上感叹道,却看风吹动了宣绿华的长发,便用袖子护在了她的脸旁。 “皇上不是前朝很忙吗?怎么有时间来后宫了?”宣绿华问道。 “就因为前朝太忙了,事情太多了,千头万绪,是非难辨,朕实在心里乱得很,也急得很,整个后宫里,就这个承香台最能让朕安静下来了,也只有你,让朕最是挂怀!”皇上说道。这些话,都是他不会对别人说的心里话,只在这里,才能说出来。 “是啊,希望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不要再有那么多事非了。”宣绿华说道。 “一定会的,将来,一切都会安宁下来,我们会有孩子,会一起相伴到老,但是,你首先要好起来,才能陪着朕,走下去。”皇上看着远方,眼神里有种异样的光彩,满是憧憬。 宣绿华本想问问如何处理薛贵嫔一事,可是此情此景,光风霁月,她实在问不出口了,再说,她也实在太累了,靠在皇上怀中,看着远处的湖光山色,微风吹着,慢慢地竟然睡着了。 云燕远远伺候着,看他们在高处坐了许久,便想要提醒他们仔细风吹着了,谁知皇上竟然轻轻地抱着熟睡了的宣绿华,从观景台上走下。 云燕刚要说话,皇上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噤声,云燕便不再多说,看着皇上将宣绿华抱进了屋内,心里着实高兴。 宣绿华太累了,这一睡,直到了午后,她猛然醒来,皇上已经不见了。 “皇上?皇上?”宣绿华高声道。 “宝林,你醒了?奴婢扶你起来,这一觉睡得时间可不短,难得宝林睡得特别踏实呢。”云燕急急过来,一遍此后宣绿华穿衣裳,一遍说道。 “皇上呢?”宣绿华问道,一觉醒来,不见皇上,她心里空落落的。 第147章 晋阳郡王 “可也巧了,皇上刚刚走。原本,膳房要送膳过来,可是皇上想着宝林还在睡着,便不让打扰,他一直陪在这里,后来,还是孙公公来,说太后那边传话,让皇上过去用膳,皇上这才走的,皇上前脚走,宝林后脚就醒了,可见,有皇上在,宝林才睡得安稳呢。”云燕小声地笑道。 宣绿华也笑了,是啊,好像皇上守在身边,心里都特别安定,可是,此刻皇上走了,她心里空落落的,原本想说的话也没机会说出来。再一想到薛贵嫔,心里又堵得慌。 云燕扶着她起来,让宣绿华擦了把脸,洗了手,雪兰端来了午膳。 宣绿华突然问道:“太后怎么突然想到了要找皇上用膳?可是有事?” 云燕说道:“太后轻易不找皇上,一旦找了,还这么急,定然有事,也定然是国事吧。” 长乐宫里的确有事,太后召见皇上,自然也不只是为了用膳,而是另有深意。 剑南王的世子重华世阳如今已经从西南进京,住进了长乐宫,皇上一到长乐宫里,就看到了重华世阳。 这孩子如今是晋阳郡王了,只是年纪尚幼,生得和剑南王颇有几分相似,小小的脸上,已然有了几分英朗之气,结实的小身体,陪着圆嘟嘟的小脸,虎头虎脑的,显得格外逗趣。 晋阳郡王坐在太后的右边,左边坐的便是汾阳王。算起来,汾阳王虽然是叔叔,比长沙王大了两岁,但是看起来,汾阳王似乎比晋阳郡王还要小些,完全没有叔叔的样子。 皇上一到,汾阳王便站了起来,请安行礼,晋阳郡王愣了一愣,赶紧也学着请安问好,显然,晋阳郡王还不认得皇上。 “世阳也进宫了,好啊,以后,你跟着太后和汾阳王一起,就安心在宫里吧,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太后说,或者跟朕说,不要拘束,不要想家。”皇上给太后行过礼后,对晋阳郡王说道。 晋阳郡王点点头,可是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茫然和紧张,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不敢乱说乱动。 其实,晋阳郡王此刻的心境,皇上完全能够了解,甚至感同身受,因为他自己幼年之时也有过这种在太极城中四顾茫然、无所依傍的孤苦感觉,就像是被抛弃在沸腾的大海之中,被浪涛吞没,一点点沉在了喧嚣的海浪里。 这一切,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是一场噩梦。 晋阳郡王又站起身说道:“回禀皇上,太后,臣不想家,臣一心忠于皇上和太后,这里就是我的家。” 一脸稚气的孩子,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令人错愕,显然,这是剑南王教他的。剑南王要自保,也要保住宝贝儿子的命。 皇上听了这话,觉得心酸,可是太后却笑了,连声夸赞晋阳郡王懂事乖巧,识大体。 四人坐定,膳食一一呈上,宫女在一旁布菜,周遭鸦雀无声。用过汤之后,太后问道:“哀家听闻薛贵嫔近日都在三清殿里祈福,皇帝可知道?” “儿子知道,她是心里藏着事情,想得太多。”皇上一想到这事,虽然语气不变,可是心里却有些怒意。 太后悠悠说道:“这不算想得太多,大家心都有数,只是哀家想问问,疫病之事,皇帝打算怎么处理?” 皇上停住了,说道:“朕不会重罚,但也绝不轻纵,只是……” 太后截住了皇上的话:“只是薛崇怀在边疆,薛家又有男丁为国捐躯,此刻,正是用人之际,皇帝断不能为了一己之情,而不顾大局。你是天下的皇帝,不是某个嫔妃的皇帝,这一点,要永远记住!” 皇上听得心里一沉,赶紧说道:“儿子知道。” 太后继续说道:“至于陈美人和宣宝林那里,给他们晋封,做些补偿便是。他们是皇帝的嫔妃,享受着天下的供奉和皇帝的荫泽,自然要为天下做出牺牲,这不算什么。若是他们连这一点都不能体谅,如此不懂事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我大虞的后宫里头,不允许有这么不识大体的女人!” 皇上无话可说了,太后所说,其实皇上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一看到宣绿华和陈美人病中痛苦的样子,皇上的心便隐隐作痛。身为皇帝,却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还要他们受这样的苦,皇上心里不好受。 可是,心里再不好受,也要受!皇帝,是不能拿江山社稷来意气用事的。情意和天下,孰轻孰重,皇上心里很清楚。 用罢午膳,皇上离了长乐宫,一出宫门,皇上问孙有德:“这两日,薛家可有人进宫见过太后?” 孙有德说道:“昨日下午,薛夫人进宫看望贵嫔,也拜会了太后。” 皇上点点头,孙有德继续说道:“不过,听说太后的琅玡王氏,有几个子侄都进了军中,有些便是在薛将军麾下。” “那就是了,你的人,宫里宫外,都多看着点!”皇上吩咐道。 孙有德微微一笑,点头:“奴才知道了!皇上放心!” 数日之后,皇上一道圣旨到了薛家,赐了薛家二房嫡长子一等子爵的爵位,以慰薛氏家族为国出征的忠心,宫里头,皇上赏了薛贵嫔,太后也格外器重,让薛贵嫔去长乐宫中,为太后抄经,一同为大虞祈福。 至于陈美人,则晋封为贵人,宣绿华,晋封为才人。 宣绿华的父亲宣伦任内侍省正五品宫外常侍,负责监察判决内侍省外衙门的日常不决事务,如此次一来,宣伦便从造办处的一个小小官吏,变成了负责对内侍省宫外衙门里各项事务进行监督的实权人物,可谓是一飞而起。 众人皆艳羡宣伦生了一个好女儿,就算病了,也能拉父亲一把,父凭女贵。可是宣家上下,却无一点喜气,他们宁可不要这样的恩典,也希望宣绿华平安无事。 可是,宣绿华位份低微,就算晋了才人,宣家母亲也不能进宫探望,只能靠着文家的人传递消息。不过总算有好消息,宣绿华的病好了不少,痊愈也是指日可待,这让宣家父母和宣子君心里宽慰不少。 第148章 病中晋封 当宣绿华接到晋封的诏书时,并无多少高兴,因为薛贵嫔不但没有被处罚,还得了许多封赏,至于疫病之事,也不过是将尚服局的几个人抓了出来,做替罪羊斩首了。 这事儿就这么了了?自己的病,那些人的命,就这么不了了之?这是第几次了?宣绿华心中愤懑,却不知道该对谁说。 她知道皇上的难处,也知道此事太后也说了几句话,可是,自己的痛苦又有谁来体谅呢?终究是心里有根刺,刺得宣绿华无比难受,却说不出来。 云燕也看出了宣绿华的难受,便道:“才人,你别想太多了,你看太后让薛贵嫔去长乐宫抄经祈福,名义上是提携她,可要知道,祈福之时,皇上可就不会召幸她了,什么时候祈福结束了,什么时候才能侍寝,这个时间有多长,要太后说了算,这等于是软刀子杀人啊。可见太后和皇上对薛贵嫔是罚了,才人不必太纠结于一时,眼光放长远些。” 宣绿华怎么可能不难受呢。 这一夜,皇上来了,虽然宣绿华的身子好了许多,但依旧还不能侍寝。可是皇上不在乎,他只要能来见到宣绿华,看着她一天天好起来,这就很高兴了。 宣绿华努力地让自己笑着,显得高兴些,皇上说什么,她便跟着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薛贵嫔的事。 皇上很高兴,他没看出来宣绿华内心的波动,还以为宣绿华已经解开了心结,理解了自己。皇上觉得自己没看错人,这才是知书达理的女子,才是皇帝嫔妃该有的样子嘛。 可是,把皇上送出门的一刹那,宣绿华觉得好累,累得不想睁开眼,不想第二天来临。 宣绿华从宝林晋位才人,所有的日常用具全都换了一遍,甚至连茶碗汤匙都不例外。她看着云燕、雪兰、竹香和小林子等人喜笑颜开地忙进忙出,把宝林的用具全部换成才人的,心里十分感慨。这些人由衷地为她高兴,可是她自己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所幸,宣绿华的身子一日好似一日,可以在承香台附近短暂地走动走动了,只是每日的请安依旧免了。谢贵嫔要来瞧她,也被宣绿华婉拒。如今公主养在谢贵嫔处,宣绿华怕自己的病过给谢贵嫔和公主,那真是天大的祸事了。 如今,也就沈伊人时不时还能过来陪她说说话。因为薛贵嫔每日里都要去太后处,冯才人现在吓坏了,闭门不敢出,沈伊人便得了许多空,她反倒成了绫绮宫里最活跃的人。 宣绿华这边还是冷清清的,但是,陈婕妤的清晖宫,可就热闹了许多。 从美人到贵人,一步之遥,可是同时进宫的十二个佳人,已然死了三个,剩下的,位份最高的也不过是才人冯氏,剩下一个是新晋的才人宣绿华,其余皆是宝林。都拔头筹,是许多人的梦想吧,确都没有做到,唯有陈贵人做到了。 宣绿华的册封礼很简陋,只是颁了一道圣旨,宫内省登记造册,便算是晋封了,连个吉服都没有。可是晋封贵人,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贵人以上的册封,需要皇上下旨给宫内省,宫内省派出册封使,来到清晖宫,宣告诏书,颁宝册,再由宫内省登记造册,贵人受礼后,还要去皇后处行大礼,这才算完整。 如今,贵人还病着,原本皇上想着一切从简,可是陈贵人不肯,她认为,自己就算病得再重,也要按照皇家规矩,步步行礼,不可逾越,皇上心疼她,但见她如此谨慎,也就随她了。 陈贵人的病,虽然也慢慢好转,但不可与宣绿华相比。宣绿华如今都可以出来慢慢走动走动了,可是陈贵人却最多在自己屋里的窗户边坐坐,看看外面的风景,即便如此,坐上一炷香的功夫,就支撑不住,要回去躺下了。 可即便如此,陈贵人还是咬着牙撑着,按部就班地行完整个礼。直到她还要挣扎着去给皇后请安,礼部官员说请安隔些日子也使得,如今就去,怕带着病体,不吉利,陈婕妤这才作罢。 如此折腾下来,陈贵人的病情又加重了几分,连坐着都坐不住了,一坐下来,就心慌意乱,吊不上来气,只好躺着。 偏偏听闻她晋封贵人,宫中嫔妃多有来探望祝贺的。谢贵嫔来了,略说了几句话,叮嘱了一番才走。绫绮宫的冯才人和沈宝林也是蜻蜓点水一般,来了道贺一番,就走了。至于薛贵嫔,连面都没露,就跟没这回事一样。 倒是贵妃宫里的四位宝林赵氏、宋氏、李氏和黄氏,来得殷勤。 贵妃先到,走了以后,这四人挨个地来道贺,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坐就是小半日,礼物没带多少,也不喝茶吃点心,就是干坐着说些奉承话,全无用处。 陈贵人是个重礼要面子的人,何况这四人都是贵妃凝华宫里的,少不得要撑着做起来,陪他们说话。偏偏这些人说话也没个眼色,明明陈贵人已经病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们还说个没完。 把凝华宫的五个人打发走,也花了陈贵人整整一日的时间。陈婕妤本就病着,这么一来,病情更重了。 热闹过后,陈贵人躺在床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像床铺都在摇晃。 待月看着陈贵人这样,心痛不已,斥道:“凝华宫那些人,真是讨人嫌,有的没的说上一大堆废话,婕妤你病情才好些,他们就来搅合,奴婢看他们就是故意的!还有啊,贵人你也太心实了,来一个人,你就换一身衣裳迎接,你如今病着,这如何使得?” 陈贵人有气无力地阻止待月抱怨:“不可无礼,他们来看,也是礼节……”话未说完,便喘得说不下去了。 待月赶紧轻抚着陈贵人,安慰道:“奴婢不说他们便是了,咱们老爷也送来了好多补品,奴婢都收了起来,老爷昨个儿还摆了酒席,庆贺此事呢,听说来了好些客人,可热闹了,这下,咱们府上要扬眉吐气了,贵人,你也该高兴些了。” 陈贵人只是嘴角动了动,算是笑了。 第149章 针锋相对 待月继续说道:“贵人要快些养好身子,如今,薛贵嫔那里已然失势,谢贵嫔不足为惧,贵妃凝华宫里,一个象样的都没有,就连贵妃自己也不得宠,算来算去就咱们这里和承香台。皇上每日里,咱们这两处是必来的。” 陈贵人叹道:“到底是她那里多些。” 待月嗤了一声,说道:“这嫔妃是否能上位,不但要看恩宠,也要看家世,皇上是需要嫔妃娘家人能帮他的,而不是娶个花瓶摆着看,自古都是这样啊!咱们老爷,如今是朝廷栋梁,宣家老爷,官位做到头,也不过是一群太监的头子,他又不在内衙门,宫里的事插不上手,将来也没啥前程,不足为惧!” 陈贵人听着,闭上了眼。待月便不再说话了,蹑手蹑脚地放下了纱帘,悄悄退了出去。 其实,陈贵人并没有睡,她日日躺着,怎么睡得着,不过是闭目养神罢了。方才待月的话,说得未免有些肆无忌惮,她不想听,也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了。 宫里的形势,陈贵人心里门清。薛贵嫔虽然一时因为疫病之事,被皇上变相冷落,但薛家一日不倒,薛贵嫔就一日是个劲敌。王贵妃更是有家室,有才貌,有心计,别看如今躲在后面,不声不响,可那才是一只猛虎。 谢贵嫔自然不足虑,可宣绿华却是个不可小觑的,说实话,陈贵人和整个后宫的人一样,都觉得这个宣绿华有种与众不同的感觉,与他们这些嫔妃就是两路人,皇上虽然对待后宫都很宽厚,但对宣绿华,明显青眼有加。 陈贵人叹了口气,这太极城里的日子,还长着呢。 次日午后,陈贵人正在床上躺着,外面传来了待月的声音:“奴婢给宣才人请安!” “我来看看陈贵人,她可好些?”这是宣绿华的声音。 “这……”待月的声音犹豫了。 陈贵人立刻高声说道:“是绿华吗?快进来吧!”说着,挣扎着就要起来。 待月就象只兔子似的,一下子从宣绿华身边窜了过去,麻利地扶起了陈贵人,给她垫了两个厚厚的枕头,这才把陈贵人给撑了起来。 宣绿华只听说陈贵人的病似乎好得特别慢,但想想也不过和自己一样,能差到哪去,只怕是那些嘴碎之人夸大其词,可是一见到陈贵人这个样子,才知道传言非虚。看她这憔悴支离的样子,简直让人都认不出了。 “给贵人请安!”宣绿华按照规矩行礼。 陈贵人的手勉强抬了起来 ,摆了摆,说道:“不必如此,坐。” 宣绿华靠着窗边坐下,摸了摸被褥,这已经是仲春时节,陈贵人的被褥依然是冬日的,厚墩墩的,再一握她的手,干瘦,冰凉,心里便难受起来。 “姐姐晋封了,应该高兴些,多吃,好好休息,早些好起来才好啊!”宣绿华道。 陈贵人不说话,却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呢,可是,自己的身子就是比不上宣绿华,同样是得了疫病,眼看宣绿华都能出来走动了,可她自己,却连床都下不来。 宣绿华回头问待月:“文太医的药可都按时吃着?” 待月道:“都按照太医吩咐吃了,却见效甚慢,奴婢真是急死了!” 宣绿华也无法了,同样的病,同样的药,陈贵人恢复得这么慢,还能说什么呢?她看陈贵人的样子,即便半靠在床上,也还是有气无力的,自己不敢多打扰,安慰了几句,便告辞了。 眼看着宣绿华走了,陈贵人一下子瘫在了床上。 待月急急地送走了宣绿华,赶紧回来,扶着陈贵人躺下,说道:“贵人快睡一会儿吧。你也来,我也来,来了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还耽误得贵人休息,也不知道这些人来做什么,显摆她病好了吗?” 陈婕妤闭上了眼,没有说话。 宣绿华一出门,也是觉得头晕,扶着竹香,歇了好一会儿。 以往,都是云燕贴身陪着宣绿华,可如今云燕要盯着煎药,还要看着膳房做饭,甚至连宣绿华得衣物浆洗,她都不肯放过,必要一一查看了才放心,所以忙得不堪,根本没空陪宣绿华来清晖宫。 再加上雪兰年幼,个头小,扶不住宣绿华,也只有身材高挑的竹香能够扶着宣绿华到处走动了。 恰好花径一旁有个小小的凉亭,竹香便扶着宣绿华进了凉亭,倚栏赏花。春日里,阳光明媚,百花争艳,宣绿华吹着微风,顿觉心旷神怡。 花径之中走来了一群人,宣绿华一看,顿时怒从心头起。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薛贵嫔。 薛贵嫔刚从太后处抄经回来,眼花了,手酸了,腰背疼痛,一肚子怨气,却不敢说,如今正扶着翠霞,带着自己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晃悠悠地从花径走过,准备回去歇着呢。 谁知,绕过一丛花,就看见宣绿华坐在花径边的凉亭里看风景,身旁还站着一个脸生的丫头。 真是冤家路窄啊!薛贵嫔近日里只顾着抄经,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她知道,皇上这是变着法的罚她呢。她不怪皇上,只怪陈婕妤和宣才人。就是这两个人骚狐狸精,害得皇上怨怼自己。当然,薛贵嫔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用疫病害人有什么错,她一向是理不直,气也很壮。 薛贵嫔气势汹汹地朝着宣绿华走来,宣绿华一看,也站了起来,挺直腰板,硬着脖子,一点不肯在气势上输掉。既然已经成了生死仇敌,那还要脸干什么,撕啊! 宣绿华道:“给贵嫔娘娘请安!” 薛贵嫔冷笑一声:“不是听说宣宝林,哦,不,宣才人病得很厉害吗?怎么?还有力气坐在这里看景致?看这气色,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装病啊?” 宣绿华道:“无论真病,还是假病,贵嫔娘娘心里明白。” “你说什么?!”薛贵嫔怒了。 “怎么,贵嫔听不懂吗?还是在太后娘娘那里抄经抄得少了,还没悟出些道理来?人在做,天在看,善恶有报,因果轮回,这都是佛经里说的,贵嫔娘娘应该也看了不少,有所领悟了吧!”宣绿华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第150章 汤药 “你!简直放肆!别以为你晋位才人,本宫就不能罚你!”薛贵嫔怒不可遏。 “好啊!娘娘尽管来罚,嫔妾要是死了,也可以挂在娘娘的名下,看娘娘怎么跟皇上交代!到那时,可就真的是人命在手了!” 翠霞一听二人这么吵,便低声说道:“娘娘息怒,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吧!” “啪”的一声响,薛贵嫔居然打了翠霞一个巴掌。她怒气炽盛,无处发泄,只好拿自己身边的人动手了。 宣绿华心里冷笑,这个薛贵嫔,色厉内荏,居然昏了头,打自己的丫头,真是愚不可及,这样的人,若是没有薛家的家世,只怕早死了几百回了。 “竹香,看你今日打扮倒是好看,只是发饰素简了些,来,这朵芍药花好看,我给你戴上。”宣绿华从身边折下了一支芍药,戴在了竹香的发髻上,竹香整个人都添了不少光彩。 竹香心领神会,说道:“多谢才人关怀,对了,奴婢多折几枝,回去给云燕和雪兰,让她们也高兴高兴。” 宣绿华笑道:“正是!快,那几枝特别好看!” 主仆二人就好像没看见薛贵嫔一般,自顾自地边说话,边折花去了。他们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做给薛贵嫔和翠霞看的,这么一对比,越发显得薛贵嫔刻薄寡恩,毫无家教了。 薛贵嫔恨不得能将宣绿华生吞活剥了,但此刻,自己身处风口浪尖上,不敢造次,也只能忍了这口气,让这个小蹄子得意一回,以后再算帐。 她把胸中一口闷气全撒到了翠霞身上,厉声喝道:“还站着干什么?看耍猴吗?走啊!” 翠霞和其他宫女太监慌里慌张地跟着薛贵嫔远去了,宣绿华瞧着薛贵嫔的身影,冷哼了一声。 回到了承香台,宣绿华顿感疲劳,还好,雪兰端着一面盆薄荷水,伺候宣绿华洗了手,云燕已经奉上了一碗炖了整个下午的双菇竹荪瑶柱汤,暖了胃,便上了晚膳,另一边的小炉子上,今晚的药汤已经熬好,温着了,只是今日变成了两个炉子两罐子药了。 用罢晚膳,药就端来了,满满两碗浓黑的汤汁,散发着宁烈的苦味,只是有一碗略带些红棕色。宣绿华接过云燕奉上来的药,闭着气,一口气把两碗全喝了,只觉得自己的肚子都溜圆了,一阵干呕,雪兰赶紧夹了两粒西域进贡的石蜜糖,送入宣绿华口中。 “这药要吃到什么时候啊?怎么还越吃越多了?”宣绿华用石蜜糖压住了满口的苦味,可是一回想到那股汤药气息,就犯堵。 云燕赶紧让人把炉子挪开些,但依旧不离自己的视线,云燕如今在这上面,看得比天还大。 “文太医说了,这药性已经减半了,但总要再吃个六七日方可,另外,从今个儿起,又加了个滋补的药,是给才人补身子的,也是文太医亲自拟的方子,抓的药,奴婢熬的,文太医说,这个滋补药吃个半月看看,再调方子。” 宣绿华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如今,云燕眼里文太医最大,什么都是“文太医说”。 “罢了罢了,你张口文太医,闭口文太医,你去跟文太医过日子吧,那才遂了你的意!”宣绿华不耐烦地说道。 雪兰和竹香顿时哈哈大笑,云燕满脸通红,一甩手,身子一扭,跑到外边去了。 屋里三人看她这个样子,互相瞅了一眼,却听得外面咕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到了,然后就听得文太医的声音:“哦,是我不小心,碰到了,不妨事!” 外面云燕嗔道:“你这个人,在外面鬼鬼祟祟的也不吭声,真是讨厌死了!”说着,声音就消失在了院中,想必是躲到外面害羞去了。 果然,文太医立时就进来了,给宣绿华行了礼,低首说道:“微臣此来,是看看才人的病情,再瞧瞧这滋补之药是否合适。” 宣绿华看文太医虽然低着头,但是整张脸,连同脖子,都是红的,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是文太医和云燕之间的事,心里想笑,便故意说道:“也不知道我这身子到底怎么样了,你应该去问云燕,她最清楚了,这个死丫头,事情最多,最会唠叨,迟早挨一顿板子!” 这是宣绿华的玩笑之语,她当然不会打云燕的板子,她只是把这话说给文太医听的,看他作何反应。 文太医真是个老实人,他还当真了,连忙说道:“其实,云燕姑娘是个实心肠,一心都在才人的身上,所以才会说得多些,虽然有错,但罪不知此,请才人不要责怪她才是。” 宣绿华顿时笑了起来,说道:“你啊,才是个实心肠呢!我说笑的,你就当真!罢了,我这病,到底怎么样了?” 文太医说道:“才人的病,倒是无妨了,只是身子虚弱,所以微臣便另加了滋补的汤药,固本培元,若是按照这样下去,只怕到了夏日,便可痊愈了。” 宣绿华松了一口气,可是想想还要到夏天,又觉得难熬,她回想起刚才喝的滋补之药,苦得厉害,便问道:“怎么你开的补药也那么苦,感觉都不能喝,一喝下去,整个人似乎都是苦的。” 文太医说道:“那是皇上吩咐的。微臣的每一道药方,皇上都看过的,他特意叮嘱,要加一些巩固女子元气的药,这样,不但可以强身健体,还有助于女子将来有孕,又特意酌加了许多珍稀药材,所以,那味道自然就有些难以入口了,才人好歹忍一忍吧。” 宣绿华沉默了,没想到,皇上这么认真仔细。虽说皇上来的勤,宣绿华也看在眼里,可是背后的那些功夫,宣绿华可是不知道的。 文太医看宣绿华的表情,便添了几句:“皇上是个心细的,事无巨细,都操心着呢,才人喝其他几位嫔妃的衣食住行,一个不落的,皇上都在留心呢。” 唉,他如此心细,可不知该有多操劳啊。宣绿华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二人正说着话,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说话声,听起来似乎是卢尚宫的声音。 第151章 卢尚宫的往事 宣绿华猛然想起,年前的时候,皇上问起了卢尚宫当年是在哪个昭仪那里伺候,宣绿华也曾让小林子去宫内省查过,可令人奇怪的是,关于卢尚宫往日的记录,居然全都湮灭无存了,说是早些年宫里遭过火,许多东西都烧了。 绿华还觉得诧异,但宫中动不动就出事,要么失火,要么水淹,也是常事,她本来想亲自问卢尚宫,可是后来诸事繁多,居然就给忘了,不如今日就问一问,便让云燕出去看看,宣卢尚宫进来说话。 来者果然是卢尚宫,她随着云燕进了卧房,瞧了文太医一眼,便给宣绿华行礼问安,道贺她晋封,又给文太医行礼,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不卑不亢,一丝不乱。 宣绿华一问,才知道是云燕惦记着年前宣绿华要给小林子翻新春日的棉被,如今天气暖了,冬日的被子盖着太厚,便自作主张,把原来的小被子拿去给卢尚宫,请她帮忙翻新,如今卢尚宫做好了,便送了过来。 被子就在眼前,因原来的被罩已经破了,打了好几个补丁,卢尚宫便自己找来了布料,给小林子新做了一个被罩,虽然是几块料子拼接起来的,但拼接得法,倒看着很别致呢。 宣绿华摸了摸被子,觉得很是松软,这个季节盖着刚好,便道:“我是病得糊涂了,都忘了这事儿,亏得云燕还记得,不然,小林子怕不是要热死了。” 文太医看着被子,说道:“云燕姑娘心地好,这事都想着,可见妥贴周到,有了她,才人便可少操了许多心。” 云燕被这二人夸得脸红了,急忙说道:“才人和文太医说的哪里的话,不过是才人年前叮嘱的,我便记下了,说到底,是卢尚宫人好,不但把被子翻新了,还特意做了新的被罩,卢尚宫才是好心肠呢!” 宣绿华心里一动,便不动声色地说道:“可不是嘛,若论资历和本事,卢尚宫是一等一的,云燕再练个十年,只怕都比不上呢,卢尚宫,当时,你是在哪位昭仪那里当差啊?” 卢尚宫接着便说道:“哦,是在先帝陆昭仪那里,好些年呢。”话音刚落,卢尚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闭嘴不言了,却又偷偷地看了一眼文太医,神情有些惴惴的。 宣绿华知道此中必有隐情,卢尚宫也一定不肯多说,便罢了,闲聊几句后,送走了卢尚宫,这才问文太医道:“文太医,你若是有时间,可否帮我查一查,先帝的陆昭仪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吧?听说在宫内省,关于卢尚宫过往的记录都因为火灾而丢失了,也只能从太医院的档案里查了。” 文太医也不多问,便应承了。 午后,宣绿华闲着无事,便让云燕看着熬药的锅子,自己扶着竹香,出了承香台,去太液池边走走。 算起来,宣绿华上一次出承香台的门,还是一个多月以前,还是暮冬初春,草木凋零,现在,依然过了仲春,花木繁盛,生机勃勃。走在浩渺的太液池边,吹着和煦的春风,似乎连身上的病气都被吹散了。 竹香扶着宣绿华,说道:“还是才人身子好,心胸也好,所以才会恢复得这么快,听说清晖宫的那位贵人,如今也还是整日躺着,连宫门都不敢出去,还有啊,外面的陈大人隔三岔五地送什么人参鹿茸进来,都是大补之物,眼看着这么补着,也不见好,真是看着就让人着急呢。” 竹香嘴上说着急,可是脸上却带着些畅快的笑容,哪里像是着急的样子,分明就有几分幸灾乐祸。 宣绿华道:“罢了,咱们顾好自己,别议论别人!”她觉得这个竹香虽然伶俐,但未免有些太过了,到底不如云燕老成,雪兰单纯。 竹香吐了吐舌头,便不说了。 二人走着,忽然听到前方的花丛中有孩子说话的声音,走近了,一看,原来竟是汾阳王和晋阳郡王在游玩,宫女太监们则不即不离地守在一边。 晋阳郡王进宫也有数日了,宣绿华只是听说了,却没见过,如今一见,立刻就想到了他的父亲,剑南王,那个跋扈、放诞不羁却又带着几分英气的男子,说起来,宣绿华还和剑南王斗过嘴呢,不过如今想来,宣绿华不禁莞尔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不过,看起来,汾阳王和晋阳郡王之间,相处得并不怎么愉快,二人似乎在争执些什么。 汾阳王手里拿着一根龙鳞草,甚是稀罕的样子。不过这也难过,龙鳞草多长于南方湿热之地,北方干冷,这草也很少见,想必是花匠移栽至此,隆冬之后幸存的吧。 “我认得,这叫铁线树,很有趣,叶子好看吧?”汾阳王得意地笑着。 宣绿华难得见到汾阳王如此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养在太后宫中,众人对他皆是小心翼翼,敬而远之,再加上身子不好,所以汾阳王日常很少带着笑容,总是一副瘦弱阴郁的表情。如今,看来是有年龄相仿的孩子陪伴,也开朗了不少。 不过,汾阳王长于深宫,自然不认得众多的花草树木,尤其不知道他手里拿的,其实是长于南方的龙鳞草。 但是这个龙鳞草,晋阳郡王长于南方,自是认得的,便说道:“皇叔,这是龙鳞草,不是铁线树,你认错了。” 汾阳王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在宫里,除了太后和皇上,谁敢拂他的意?谁敢当着他的面,说他错了?汾阳王表情阴沉下来,也不发怒,只是冷着脸,鼓着嘴,甚至腮帮子还暴着,显然是在咬牙。 宣绿华在一旁,有些心惊,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孩子会有如此阴险凶狠的表情。去年在太液池边遇到他的时候,虽然也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却无这般凶相,怎么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这孩子变得如此可怕?这哪里像个天真无邪的孩童啊! 宣绿华真不知道,长乐宫里,太后和那一班人,到底是怎么教的汾阳王,把个好好的孩子,养得如此易怒阴沉。 “不,这是铁线树,你错了!快承认自己错了,快!”汾阳王终究是个孩子,没憋住,到底是先开口说话了。 第152章 二王之争 汾阳王必须让晋阳郡王承认,手里的那根枝叶,是铁线树,而不是龙鳞草,否则,他面子何存? 显然,晋阳郡王刚进宫不久,还没有学会如何看人脸色,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他看着汾阳王的表情,虽然害怕,却坚持说道:“皇叔,你错了,这是龙鳞草,我家就种有很多,我不会认错的!” 二人就这么僵持起来,各不相让。 宣绿华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晋阳郡王,在宫里可怜,这个样子,不知道还要吃多少苦头呢,若是让他父亲剑南王知道了,必与皇上和太后生嫌隙。” 竹香一听,便说道:“可不是嘛,这么倔强不肯低头,在宫里边,日子定然不好过。这个晋阳郡王,简直和剑南王一个样子,都是个难弄的人,心高,骨头硬,只怕将来要出事的。” 宣绿华瞧了竹香一眼,问道:“你很了解剑南王吗?” 竹香说道:“自然了解,当年,剑南王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谁人不知啊,据说,还是先帝属意的太子人选呢,可惜啊,母妃没了,他又不讨太后的欢心,也就那样了,可是听说剑南王现在在朝里还是颇有声望的呢。” 二人正说着话,那边汾阳王和晋阳郡王已经为了那根草吵了起来,两个孩子皆是脸红脖子粗,像两只斗得正酣的小公鸡,也是奶凶奶凶的呢。 周围的那些太监宫女们个个噤若寒蝉,不敢上前,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孩子吵架,唯恐引火上身。宣绿华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不顾竹香的阻拦,走上前去,笑道:“汾阳王,晋阳郡王,怎么了,为了一根树枝吵架吗?多不值啊!” 汾阳王看起来还是很给宣绿华几分颜面的,便道:“宣才人,晋阳郡王不认得这个铁线树,我教给他,他还不承认呢,你说可气不可气,今日,我定要让他认输,还要罚他!” 晋阳郡王怒道:“明明是你说错了,怎么还说我不认得?” 二人又吵了起来,这次,把宣绿华也卷了进来,要求她来说说,这根枝叶到底是什么。宣绿华一时尴尬起来,她也不知道这是何物,如何分辨? 宣绿华想了想,便道:“你们都认为自己是对的,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不如,你们各自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我们去找花匠来,看看到底谁说的对,到那时,谁说错了,就认输,好吗?” 晋阳郡王立刻就同意了,倒是汾阳王颇不高兴,他习惯了说一不二,怎么今日的事,还要一个微不足道的花匠来评判?花匠那么卑微的身份,如何能够评判王孙的对错? 汾阳王拒绝了:“不,本王认为,问问那些宫女和太监们,看看他们说这到底是什么!”说罢,也不等宣绿华说话,便转身指着那群宫女太监,问道:“你们说,这是铁线树,还是龙鳞草!” 宫女太监们想推脱,可是汾阳王逼着他们说,若是不说,立刻就要打板子,那些人惶恐之下,只好瑟缩地说:“奴婢觉得,这应该是铁线树!” 汾阳王眉头一皱,另一个太监立刻接着说:“这就是铁线树!王爷说的没错!” 汾阳王得意地笑了,对着晋阳郡王说道:“你都听见了,就是我对了,你错了!你如何能跟我比较?想来你在西南边地,也没见过什么,罢了,本王不和你一般见识,回宫了!” 汾阳王在这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热热闹闹地往长乐宫去了,只剩下晋阳郡王从剑南王府代来的贴身仆佣还守着,可是晋阳郡王却不肯跟着他们回去,只是抿着嘴,一副委屈巴巴想哭的样子。 宣绿华知道这孩子的心事,便蹲下来安慰道:“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可是如果你错了,汾阳王教你认识了一样东西,你又学到了一点,不是好事吗?如果他错了,那你更要记得,以后若有人和你有不同的想法,记得要虚心请假,不要固步自封。所以,别难过了,好吗?” 原本晋阳郡王只是生闷气,可是宣绿华这么一说,这孩子的眼中,便闪着些许泪光,宣绿华越是温柔,他便越是觉得委屈,再加上想家,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宣绿华轻轻拍着晋阳郡王的背,柔声细语地安慰着这个可怜的孩子。晋阳郡王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说道:“这就是龙鳞草,我家种了许多,父王最喜欢这个,说是寓意好,象征着龙飞九天,他喜欢……” 话未说完,便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龙飞九天?”正是皇上。 宣绿华一抬头,果然,不远处的花丛间,站着皇上,皇上身边还有个男子,似乎是谨怀公主的驸马郑文。 一个王爷,想要龙飞九天?宣绿华一想到这个,立刻敏感起来,制止了晋阳郡王的话,连忙起身,拉着晋阳郡王一起给皇上行礼请安。 皇上带着驸马走来,笑着,摸着晋阳郡王的头,说道:“这孩子,就是耿直!” 宣绿华不知皇上是在说龙鳞草一事,还是再说龙飞九天一事,便道:“孩子小,连个话都不会说,皇上别放在心上。” 晋阳郡王不知自己已经把父王的人头送到皇上刀下晃了一回,还要继续说话,却被宣绿华给拦住了。宣绿华道:“郡王和汾阳王一起出来的吧,如今汾阳王回去了,若是郡王你不赶快跟上,只怕太后要担心的,快回去吧!” 一说起太后,晋阳郡王似乎十分惧怕,连忙给皇上和宣绿华行了礼,带着自己的仆佣匆匆而去。 眼见郡王走了,宣绿华放心了些,郑文也向宣绿华致意问安。 宣绿华说道:“今日可巧,在太液池边见到了皇上和驸马,不知谨怀公主今日如何,新年阖宫大宴之后,就再未见到公主了。” 郑文忙道:“公主前些日子倒是来宫里走动的,本想亲自来给宣才人道贺晋封之喜,又怕才人病了,不喜人多,便不敢前来叨扰,公主倒是甚好,今日,微臣进宫,是来向皇上禀报,公主怀上身孕了呢!”说着,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第153章 伴绿亭 宣绿华一听谨怀公主有了身孕,也着实高兴,便说道:“如此真是好消息啊,可要好好保养才是!” 郑文道:“公主一向身子身体好,再加上才一个月的身孕,没有什么,她整日里还嫌我们太大惊小怪呢,如果才人愿意,过几日,我就让她进宫,来和才人说话。” 宣绿华忙答应了,郑文这才告退。 郑文一走,皇上便责备道:“你看你,身子才好,就这么走到湖边,也不怕风吹着了,朕这两日没去你那里,文太医说你的身子已经差不多好了,换了药方,可还好?” 宣绿华连忙称好,皇上突然就来了兴致,说道:“走,朕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罢,拉着宣绿华的手便走。幸亏宣绿华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若是换了如今还在病中的陈贵人,都不知会如何了呢。 宣绿华也不知皇上想去哪,眼看走着走着,居然走到了一个凭湖的凉亭处,这不就是去年雪日,她和皇上一起赏雪的地方吗?原本亭子无名,如今有了个名字:伴绿亭,亭子边的花木之间,居然还搭了一个玲珑的秋千。 亭子依旧,翩然立于太液池边的小坡之上,可是,多了“伴绿亭”三个字,就像是有了灵魂,再配上各秋千,这里就是宣绿华心里的一处惊喜了。 “因在这里,有你相伴,朕也想以后,都陪伴着你,所以叫伴绿亭,这个名字的意思,朕知道,你也知道,可是其他人却不知道,这是朕和你共同的秘密。”皇上看着满眼喜悦的宣绿华,深情地说道。 “臣妾喜欢这里!以后,这里就是臣妾和皇上相会的地方!”宣绿华心里满是甜蜜的欢喜。 “来,坐上这个秋千,这是朕专门为你立的,以你的性子,定然喜欢。” 皇上把宣绿华扶上了秋千,慢慢地荡了起来。微风吹面,宣绿华只觉得心情格外舒畅。 “皇上,再高一些,臣妾不怕!”宣绿华笑道。 皇上原本还担心宣绿华病体初愈,未必受得了,谁知她竟然这般开心,便加了几分力气。秋千越荡越高,宣绿华整个人似乎都要飞起来了,春风吹起了她的衣裳,衣袂飘飘,飞得越高,越能觉得似乎整个太液池都在脚下,宣绿华的笑声伴着春风,吹得皇上心中的郁闷也一扫而光。 “皇上,慢些吧,别荡了,陪臣妾一同坐着吧。”宣绿华要停了,虽然她还想继续荡,可是怕皇上累着,少不得还是要停下来。 皇上停了下来,和宣绿华并肩坐在秋千上,宣绿华一看皇上额头略微有些汗,便取出了自己的汗巾子,给皇上擦了擦。擦罢,轻轻靠在皇上的肩头,便闻到了一股清香。 “这是冰晨玉珠的香味!”宣绿华立刻闻了出来。 “这还是去年千秋节,你送给朕的呢。”皇上轻声说着,拿出了藏在袖中的荷包,“与荷包一起,朕一直带着,心烦时,便闻一闻,好像烦恼都会减淡不少。” 宣绿华看着那个自己和卢尚宫共同做的荷包,只觉得这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么遥远,可是仔细一算,才数月而已,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宫中的岁月好快,也好难熬啊。宣绿华心里隐隐地叹了口气。 皇上看出了宣绿华眼底的那一丝忧郁,便道:“你是不是还在为疫病之事怪朕,认为朕没有追查到底,没有秉公处理?” 宣绿华哽咽了一下,是啊,她怎么能不怨呢,明明真相近在咫尺,可是皇上却停了下来,不再追查,等于是放走了真凶,这不但是她宣绿华的事,也是林婕妤、陈贵人、崔宝林之事啊。那么多的人命啊! 皇上叹道:“绿华,或许你在宫里的时间不长,还不知道宫中的事,有很多不得已。朕想查,可是再往前一步,就要动摇军心了,并且太后也下了令,要朕就此打住,朕不得不停下来。都说皇帝是九五至尊,可是有谁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全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宣绿华抬头看着皇上,她发现,皇上似乎比去年初见时,老成了许多,竟然有几分陌生感了。可是,明明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和皇上时常见面啊。原来,每一次相见,宣绿华都没有如此仔细地打量皇上的每一丝变化。 宣绿华依旧不能原谅薛贵嫔,但是她可以理解皇上,罢了,只能如此了,心中虽有不平,但为了皇上,她也要忍下这口气。 “为了皇上,臣妾可以忍!臣妾从未怪过皇上,只是觉得委屈,但臣妾现在知道,皇上心中的委屈,不亚于臣妾。” 皇上心中一阵感动,将宣绿华揽在怀中,说道:“只愿从此无论是人,还是心,都相伴到老。” 宣绿华倚在皇上的怀中,看着那个荷包,这才数月,荷包似乎已经有些旧了,可见皇上是日日都戴在身边,她想到了卢尚宫,便想起了另一件事。 “皇上,你还记得你让臣妾问问卢尚宫的事吗?卢尚宫当年服侍的是先帝的陆昭仪,可是,好像陆昭仪故去之后,她的宫里曾经着过一次火,所有关于卢尚宫的档案记录全都遗失了,这也是个怪事。” 皇上点点头:“是啊,只怕不是巧合,而是为了掩饰什么,这个卢尚宫,看来还是有些过往的。对了,绿华,此事不宜对外人提及,切记!” 宣绿华点点头,她想到方才晋阳郡王所说的话,便问道:“皇上,那你对晋阳郡王的失言,可还介怀?毕竟,他还小……” 皇上笑了:“无妨无妨,如此小事,朕不放在心上。但是,朕不知道,太后会不会介意,太后对九五至尊之位,看得甚至比朕还要重呢。” 宣绿华一时有些糊涂,太后怎么会比皇上更看重帝位呢?难道是为了她太后的荣宠吗?又或者,为了琅玡王氏的数百年荣耀?宣绿华吃不准,却也不敢多问。 二人不说话了,肩并肩坐在秋千上,吹着湖面的清风,静静地享受着这好时光。 第154章 医女赵宝林 可是,还是孙有德打破了这难得的闲暇:“皇上,中书令上官大人在勤政殿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他是中书令,当朝宰相,有什么事非要向朕禀报!”皇上被打扰了,心情顿时有些不好,但转瞬间,他就调整了心情,“朕知道了,这就回勤政殿去。” 他是皇上,并且还是个想做明君、贤君的皇上,便不能随自己的意。 “朕送你回承香台,然后再去勤政殿!”皇上转头对宣绿华说道,语气又恢复了那般温柔。 二人在前,太监们跟在后面,眼看就要到了承香台,却遇到了坐在路边长廊上的陈贵人。皇上和宣绿华皆是惊异不已,不是说陈贵人身子还没好,见不得风吗? 一见到皇上,陈贵人便在待月和太监的搀扶下,来到了皇上面前,行了礼,问安,宣绿华又给陈贵人行礼。 皇上责备道:“你身子未好,怎么还到处走,这风一吹,病情又要反复了。” 陈贵人有气无力地说:“臣妾数日不见皇上,心中挂念,便出来走走,能看到皇上一眼,也就心安了。” 皇上上前,摸了摸陈贵人的手。昔日这双如凝脂似白玉的手,如今已经瘦得只剩骨头了,再看看人,虽然涂了脂粉,但憔悴病容,却遮也遮不住,虚浮的粉挂在脸上,越发显得肌肤发黄,气色极差了。 皇上又心疼又生气,却又不愿责怪与她,便道:“你不要多想,朕这几日甚忙,过了这两日,定会去看你,你只管按照文太医的吩咐,好好养病,切不可胡乱走动,免得让朕担心。” 陈贵人还要说什么,皇上又道:“朕昨日召见你父亲,他很好,还说起你,担心你的身子,可怜天下父母心,朕也安慰他了,你可不能辜负了朕和你父亲的苦心,罢了,待月,你们几个赶快扶贵人回去歇着!” 陈贵人一听皇上赞许自己父亲,这似乎比什么补药都管用,心下一宽,便扶着待月回清晖宫去了。 皇上来到勤政殿的时候,上官熙大人已经等了许久了。 “中书令有何事?如此着急,并且你还不能酌情处理的?”皇上一进来,便问道。 上官熙行礼请安,说道:“回禀皇上,此事,是关于去年的一个逃犯之事,臣已经派人去抓捕,如今有了下落,但是听说,另有一队人马,也在办理此事,并且还和王怀勇将军有关,臣惶恐,不知所以,便来请皇上示下。” 皇上一怔,说道:“此事,朕只让你去办,并未再找人,朕也不想此事太多人知晓,如何还会有人追查?到底是什么情况?” 上官熙眼看周围站着孙有德和瑞芳,便不言语,皇上挥挥手,让二人退下,关上门。 孙有德和瑞芳出去了,二人相视一看,都不说话,可是心里都起了一个疑问。皇上对孙有德和瑞芳极是信任,许多军国大事,都不避讳,怎么抓一个逃犯,就这么小心?连他们二人都要遣出? 讲了许久,屋子里终于传来了声音,门开了,上官熙走了出来,看了看远远站在院中的孙有德和瑞芳,点头示意他们进去伺候,上官熙自己便告退了,但是脸上却带着些许得意的笑容。 晚膳后,皇上正在批折子,宫闱局来请示下,说皇上数日未曾召幸嫔妃,今夜太后问起此事了,必得召一位嫔妃侍寝了。皇上想了想,便说道:“贵妃前几日说她宫里的赵宝林颇通些医术,朕的肩膀脖颈酸痛,不如就她吧。” 宫闱局的太监退下了,皇上呆坐了一会儿,站起身,却又坐下了,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悲哀。 王贵妃的凝华宫里头,如今正热闹。 皇上召幸赵宝林的消息一传过来,四位宝林就聚在了贵妃的正殿里,商议着今夜的事。 凝华宫是太极城里一处极大的宫阙,前后四进院落,即便住着五位妃嫔,依旧很宽敞。原本,贵妃之尊,仅次于皇后,高于淑德贤三妃,王贵妃独居一宫,也是应该的,可是,前年选秀女,王贵妃主动提出,自己只是嫔妃,不可比肩皇后,定要与其他新人合住一宫,所以,便从入选的十二位秀女中,选了四位,与贵妃同住。 贵妃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虽有时严厉,但那份严厉也藏在宫规和礼仪的后面,让你捉不到错处。正如她以礼仪之名,不肯独居一样,明知她有私心,却找不出一丝错处。 贵妃选择的赵氏、宋氏、李氏和黄氏,虽非名门,却都是出身清白,个个颇有姿色,也有几分才艺傍身,皆被封为宝林。 可惜,贵妃自己不算十分受宠,这些宝林们自然也就无声无息,每个人侍寝的次数不多,皇上也不大记得,不但比不上薛贵嫔宫里的冯才人,更比不上谢贵嫔宫里的陈贵人和宣才人。四位宝林心里着急,却不敢多说,贵妃更是面上无光。 好在一年半的时间过去了,十二位新人,已经死了三个,病了两个,还有三个受薛贵嫔牵连,在皇上面前也是无声无息,跟个透明人似的,如今,还能侍寝的,只剩下了贵妃手里的四个人。 真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啊,没想到薛贵嫔和谢贵嫔两位拼到最后,连累死了林婕妤,最后,让王贵妃捡了个大便宜。 现在,王贵妃正在让三位宝林和赵氏梳头打扮,叮嘱她侍寝的要领,务必今夜拿住皇上的心,为凝华宫争一些面子。可说来说去,那三位宝林自己侍寝的次数也不多,贵妃也是如此,议论了许久,除了打趣,并无什么有用的经验。 听着贵妃和三位姐妹叽叽喳喳的议论,赵氏自己,心里十分有主意。 赵氏出身医家,祖上三代都是开医馆药铺的,虽不是名门望族,却家资甚丰,颇有雅望,只是医家虽有好名声,在朝中却无人,为了家族的利益,赵氏被父亲献了出来,参加了新帝的宫中选秀,结果一举中选。 为了给女儿,也给赵家博个出路,赵家人四处寻找门路。 第155章 投靠 赵家本想投在皇后娘家上官家族麾下,可是上官家乃是数百年名门,看不上赵家,无奈,赵家最终走了王贵妃之父、王怀勇大将军的门下。 贵妃的王家,与太后的琅琊王氏并非一门,根基浅的多,靠的是军功起家,所以,招收门客也就不问出处,只要有钱有本事,就来者不拒。就因如此,才能看得上赵家。 入了宫以后,赵氏自然也就住进了凝华宫。她是个仔细的人,一言一行,都看着皇后和贵妃的眼色行事,绝不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 眼见得临华院中是非不断,绫绮宫里纷争频频,而望仙殿更是阖宫死绝,赵宝林知道,这个太极城,绝不是自己的家,更不是眼前看起来的那般富丽堂皇,而真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炼狱。可是自己既然进来了,就要活下去,为了自己、为了家族活下去,她不想死。 所以,赵宝林不出头,不多事,做好本分。 在凝华宫里,赵宝林一门心思讨好王贵妃,她家传的导引按捏,用在王贵妃身上,让贵妃身心舒畅,筋骨皆松,赞不绝口。而对其他三位宝林,赵宝林也是以礼相待,绝不冒犯。 对待凝华宫以外的人,赵宝林也不越雷池一步。别人欺负宣绿华,她绝不跟着踩一脚,别人热捧陈贵人,她也不会热情到失态,不卑不亢,不远不近。 总之,赵宝林的谋略就是以贵妃为挡风的墙,暗暗等待机会。 如今,在贵妃的筹谋举荐下,赵宝林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 听了众人的议论,赵宝林还是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选择了最稳妥的打扮,发髻之上斜插着一支海棠碧玺花钗,身穿梅花纹纱袍娟纱长裙,清雅俏丽,再无其他妆饰,只是在袖中拢了一个中药香囊,里面放着紫苏、薄荷、金银花和藿香、艾叶。 赵宝林知道,要想在众多佳丽中脱颖而出,必须要有自己独树一帜的地方,医药世家这个身份,是其他嫔妃没有的,必能给皇上留下深刻的印象。 宫闱局来接人的时候,王贵妃将赵宝林送到了门口,微笑着说道:“本宫盼着你早日踏上青云,也不枉本宫的一番心血了。” 赵宝林连忙行礼,谢道:“娘娘提携关照,嫔妾和家人都感激不尽,不管将来如何,嫔妾一定唯娘娘马首是瞻,但凭吩咐!” 王贵妃笑着点点头,慢慢地把赵宝林扶起,送上了车,目送她远去,这才回到自己的正殿,遣走了其他人,只留下彩鹃和福公公,问道:“父亲那边怎么样了?” 福公公说道:“那个逃犯已经有了音讯,只是听说上官熙大人也派人去抓了,如今两家只怕要碰上了,好像今儿个上官熙面见皇上,也是为了此事。” 王贵妃气道:“父亲做事真是不当心,这都能被人发现,你们说,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这下好了,被皇后家的人抓住了把柄,皇上定然会认为我们心怀叵测!” 彩鹃年纪已经二十六七岁了,比贵妃还要大些,她看起来倒是沉得住气:“娘娘,事已至此,埋怨也没用,何况,大将军也是一心为了娘娘。奴婢觉得,既然皇上已然知道,那索性就不遮遮掩掩的了,让大将军继续做,假装不知道皇上已然知晓。” 王贵妃诧异地看着彩鹃,彩鹃继续说道:“那个逃犯身负惊天秘密,咱们若是得了手,就直接杀了那人,就算皇上问起来,就说是为了皇家清誉,不得不出手,这样,既得到了确切消息,又能消减皇上的猜疑,若是没有得手,就把消息散布出去,栽赃到上官家,咱们顶多是个擅自行动的罪过,可是上官家,就要倒霉了。” 王贵妃一听,和福公公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二人觉得,彩鹃说的这个办法,未尝不可。既然已经走出了第一步,那就没有回头路了,必须走到底,把错的变成对的。 乾元宫里,红烛高照,赵宝林已经躺在了皇上的床上,静待皇上来到。 说起来,这是她第三次侍寝,可是前两次是何情景,已经有些模糊了,那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但是赵宝林记得,皇上似乎对自己并无多少意思。 今日会怎样呢?赵宝林虽然做了十足的准备,却无把握。 一直到了亥时,赵宝林已然倦得几次险些睡着,可她还是强撑着,努力打起精神。侍寝的机会不易得,过了今日,下一次,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呢。就算再累再困,也不可睡着,务必要让皇上来时,自己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地出现在皇上面前。 终于,夜深之后,皇上得脚步声出现在了门口,赵宝林方才的倦意一扫而空,立刻跪在了床头,温柔地低首,轻轻拉了拉衣裳,露出了雪白的脖颈。 皇上进了屋子,赵宝林轻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有点诧异,今日,他忙到如此深夜,这个赵氏居然还在等着,他掀开纱帘,走近了床板,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草气味,精神一振,忙碌一夜的疲劳也消退了不少。再看赵氏依旧低着头,如云的秀发中露出一截雪肤,立刻想起了美人如玉这个词。 “起来吧,坐着说话,别拘束。”皇上随意说道。 赵宝林微笑着起身,轻轻地在床沿侧身坐了,说道:“皇上忙碌到这么晚,可是累了吧?” 皇上点点头:“可不是嘛,边疆的战事有了进展,朕心里高兴,不知不觉,竟然忙到这么晚,此刻还真觉得有点累。对了,你身上这是什么香?倒和宣才人给朕调制的香珠大不相同啊?” 赵宝林说道:“臣妾可没有宣才人那般心思细巧,别出心裁,臣妾这是自己做的药香包,就是用几种寻常草药放在一起,带着身边,图的是个清香和祛病,不能跟宣才人的冰晨玉珠相比的。” 皇上诧异地问:“怎么?你还通医理?” “哎呦,皇上可别说通医理,要笑死人的,臣妾家里三代都是医者,只是打小跟着父亲看多了,听了几个名字罢了,不过,臣妾倒是会几下推拿,看皇上这么累,定然肩膀和腰背酸痛,不如,臣妾给皇上推拿一番,推得好了呢,皇上赏臣妾,推得不好,就当臣妾在给皇上挠痒痒,可好?” 第156章 推拿 皇上一听,觉得新奇,很少有女儿家懂得医术,还会推拿,稀奇,便赶紧要试一试。 赵宝林伺候皇上躺着,撩开衣裳,从脖颈开始,到腰眼,慢慢地揉、推、按、压,她力气不大,但这个劲道用在皇上身上,却恰到好处,毕竟,皇上要的是放松筋骨,而不是真正的推拿。 一番揉捏之后,赵宝林在手上涂抹了些藏在袖中的药油,在灯下,将双手烤热,又把药油搓得均匀了,趁热,双手贴在皇上的腰眼处。 皇上只觉得腰上一阵温热,顿时浑身舒畅,似乎每个毛孔都张开了,懒洋洋的,就是不想动,任凭赵宝林那双柔软的小手在自己背上游走,说不出的妥贴舒服。 “皇上,可还舒服吗?”赵宝林眼看皇上都快睡着了,赶紧问道。 可不是嘛,赵宝林费了如此心血,皇上睡着了,那她岂不是白忙乎了,必须叫醒啊! 皇上略清醒了些,低声说道:“嗯,甚好,以后你给朕多按按!” 赵宝林心里一喜,如此良机,她一定要让父亲也在皇上面前露露脸,便道:“那可是臣妾的福气呢。臣妾这只是雕虫小技,顶多算是疏松筋骨,我父亲的推拿接骨之术,那才是厉害呢,臣妾小时候亲眼见到他给一个摔断腿的人一番推拿,那人竟然不疼了,后来又用膏药和汤药给治好了。” “你父亲居然是良医?朕居然都不知道!” “我家在京城有个医馆呢,已经好多年了,不过那铺子小,不算什么。”赵宝林瞧着皇上结实的脊背,心中暗喜。 “那个医馆叫什么?” “名叫赵回春堂,皇上可曾听过?” 皇上摇摇头,他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如此良医,定然要查访一番,说不定可以收入太医院,为己所用呢。 皇上渐渐觉得腰眼之处,似乎升起了一股暖意,慢慢扩散到了丹田处,浑身的疲惫也在赵宝林的推拿之下,消散无踪,此刻,他似乎浑身都是力气,抬头一看赵宝林,双目含情,粉面含春,正看着自己。 皇上一伸手,将赵宝林拉到了身边,层层纱帐,顿时如同水波一样,轻轻荡漾起来,映着摇曳的红烛,春光无限。 许久之后,皇上平静了下来,赵宝林将衣裳披在身上,侧着身子坐起来,给皇上捏着背,这一次,她没再往手上涂抹药油了。 皇上心满意足,说道:“嗯,你手艺不错,哪日,朕要看看你父亲医术如何,怎么能教出你这样的好手艺。” 赵宝林说道:“皇上谬赞了,我父亲不过是个小小的医者,文不能安邦治国,武不能领兵打仗,也就是怀着一颗医者之心,治病救人,养家糊口罢了。” 皇上清醒了了些,说道:“说起来领兵打仗,贵妃的父亲王将军是国之栋梁,但是薛贵嫔父亲薛将军,如今在边疆连奏凯歌,把固特人打得阵脚大乱,两位将星,可谓是难分伯仲啊!” 赵宝林不语,此等朝政之事,她是一句也不敢多说的,更何况,其中涉及了贵妃和薛贵嫔,两位都是她惹不起的人,她更不敢评论了。 侍寝罢了,太监在外头喊道:“皇上,宝林该去偏殿歇息了!” 赵宝林心中有点不舍,可这是规矩,嫔妃侍寝之后,都要去偏殿歇着,不可与皇上同睡,能打破这个规矩的,也只有宣绿华那样的人了,赵宝林知道自己没那个分量,不敢奢望, 皇上喊了声:“进来!” 太监和宫女们请了安,进了寝殿,给赵宝林披上了大氅,护送着赵宝林去了偏殿。 此刻,皇上平静下来,守夜宫女吹熄了床头的烛火,只留了窗下的两盏,屋子里暗了,纱帐之内还有些隐约的草药香味,皇上觉得有点闷,便取出了藏在衣内荷包,里面还放着宣绿华的冰晨玉珠。荷包的淡淡幽香冲淡了草药味,皇上顿觉神清气爽起来。 他将这个荷包放在了枕边,沉沉睡去。 宣绿华此刻也睡下了,只是睡不着。文太医开的补药,实在是有点上头,喝了以后,到深夜都睡不着,宣绿华两眼瞪得溜圆,精神抖擞地看着纱帐,就是没有睡意。 唉,这个药效也太明显了吧。 外面榻上的云燕被宣绿华翻身的声音吵醒了,问道:“才人,睡不着吗?” 宣绿华“嗯”了一声。 云燕也知道只怕是补药的药效发作了,既然睡不着,不如说说话,便道:“听说薛将军打了好几个胜仗,今日太后还当着皇后贵妃的面,夸她父亲呢。当时,皇后贵妃的面上都不太好看。” “可不是嘛,前朝的辅政大臣,被一个三品将军压了风头,他们能开心吗?”宣绿华冷笑道。 “再过半个月就是武科殿试了,宣公子也会参加,皇上答应过要让才人亲临现场的,到时,宣公子要是拿了武状元,可就威风了。” 宣绿华听云燕说得这么轻巧,心里叹了口气,只怕这场殿试,不会那么顺畅,自己务必要养好身子,亲自看哥哥拿状元。但是,薛贵嫔家里会不会使绊子?这个,绝对有可能,宣绿华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筹谋起来。 云燕又说道:“宣老爷在外头做了官,也有不少人去祝贺,听说家里也热闹了两日呢。” 宣绿华叹道:“我倒宁可没人去祝贺,让父亲远离事非。” 主仆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这么聊着,直到子时,宣绿华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醒来,宣绿华一点都没觉得累,反而神清气爽,身子可比往日轻松多了,可见,文太医的这个补药,还真是有用啊。 用罢早膳,喝了两碗药,宣绿华便要起身,去仙居宫给皇后请安。这些日子,她一直病着,早请安也都没有去,今日,必须去一趟了,不然有些不像话,并且今日,宣绿华是带着事情去见皇后的。 云燕和竹香还要阻止宣绿华,可哪里劝得动,只能随她了。不过,今日云燕、竹香和小林子三人一起,护着宣绿华出门,唯恐她病体初愈,有个闪失可就不得了了。 第157章 赏花会 到了仙居宫,早就过了早请安的时候,众嫔妃皆已散去,皇后的宫女侍花一看到宣绿华,吃了一惊,急忙行礼问安,帮她进去通传。 皇后没在正殿见宣绿华,而是选在了寝殿里,这里更家常些。 宣绿华一见到皇后,便行礼请安,皇后急忙阻止了她,赐了座。宣绿华抬头打量了皇后一眼,只觉得长久不见,皇后似乎又清瘦了些,脸上的妆也浓了不少,倒是多了点皇后的威严感。 “你病还没好,怎么这么急着来请安,也不怕风吹着。”皇后说道。 宣绿华道:“身子倒是好了不少,想着长久不来请安,已经很不像话了,今日想着众人应该都散了,便来拜见皇后。臣妾已经无妨了,如今是暮春,天气好,也想出来走走。我看娘娘你也清瘦了,可是太忙了?也该出去走走才好啊。” 皇后摇头:“哪里得空啊,但凡歇一会儿,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找上门来,本宫也不能不管,这白天眼一睁,忙到晚上掌灯,还出去走走呢,本宫好像好些日子都没去太液池边了呢!” 宣绿华道:“皇后乃是天下之母,后宫之主,自然事情多。听说再过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是武科殿试了,皇后到时又有得忙了吧。” 天下士子殿试,无论文武,最后的三甲一定要向皇帝皇后叩头谢恩,这是皇后的权利,也是皇后区别于后宫嫔妃的地方。 虽然宠妃们也有机会被皇上带去殿试现场,可终究没有资格接受三甲的朝拜,这就是正妻与侍妾的不同之处。 皇后笑了笑:“听说你哥哥也要参加殿试,你可比本宫更要忙了。” 宣绿华低头说道:“臣妾倒没什么忙的,要忙的,只怕另有其人吧!” 屋子里一片安静,宣绿华一抬头,看见皇后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二人相识一笑。 “本宫也这么觉得,不过忙了好,忙的人想得多做的多,不容易老,只是你也知道,做的多,错的也就多,且等着吧。”皇后话中有话。 这话,宣绿华一下子就听懂了。 “正是呢,臣妾也等着看呢,娘娘你看,暮春时节了,什么蚊虫鼠蚁也都开始活跃了,臣妾的承香台花草多,什么虫子也特别喜欢来,臣妾断不能让那些脏东西把好好个承香台给毁了!”宣绿华说道。 “咱们一样的心思,你身边可有口齿伶俐、适合走动的人?有些话呢,就让奴才来传就行,才人你身子不太好,不必事事亲自跑来。”皇后问道。 宣绿华一想,便是小林子了,这些日子,少不得要让小林子多跑腿了。 过了两日,宣绿华已经大好了,就连陈贵人的身子也好了不少,也能出来走走了,眼看着暮春时节,百花渐次凋落,皇后突然来了兴致,在仙居宫的后花园中摆下了清茶细点,邀请宫中嫔妃前来赏花。 谢贵嫔、宣绿华自然二话不说,贵妃也是很配合,带着她下面的四个宝林就来了,绫绮宫的三位也到了,只是薛贵嫔一进仙居宫的后花园,打量了一番,便开始说酸话了。 “皇后娘娘也是有雅兴,这花都谢了,赏什么花啊,咱们一群人,对着这一院子绿叶,感叹自己跟这叶子一样,红颜不再了吗?” 谢贵嫔带了丽阳公主来,坐着喝茶,说道:“这紫藤开得正好,像云彩一样,也好看。” 薛贵嫔冷笑着:“紫藤这种野花,谢贵嫔倒是喜欢,不过,这么热闹的花,很衬谢贵嫔啊!” 这话就是在暗指谢贵嫔出身卑贱了,若是往日,谢贵嫔定会心里有刺,暗自难受,可是现在她一门心思都在丽阳公主身上,别说紫藤花了,你就算说她是狗尾巴花,她都不在乎。 还是宣绿华看不过去,如今,她和薛贵嫔成了死敌,无论如何,都要掐一下的。 “谢贵嫔有了公主,自然热闹,听说皇上老是去看贵嫔和公主,贵嫔连抄经写字的时间都没有了,可不就是热闹嘛,这种福气,咱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现如今,薛贵嫔依旧在太后宫中抄经,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皇上了,宣绿华这话,真是直接刺在了薛贵嫔的痛处,让她难受,却又不敢说什么。 薛贵嫔恶狠狠地瞪了宣绿华一样,几乎要吃人的样子。 冯才人凑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听说再过个十日,宣绿华的哥哥就要参加武科殿试了?薛贵嫔娘娘的堂叔也如今的考官之一吧?这可是巧了,宣绿华,你可要敬贵嫔一杯茶啊!” 薛贵嫔终于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可不是嘛,你哥哥落在我们手里,看你们宣家有没有好果子吃! 皇后一直静静听着这些嫔妃们叽叽喳喳说笑,不言不语,此刻突然问道:“宣绿华,你哥哥这次不论是否能进三甲,都是咱们大虞的栋梁,也不知他最擅长什么?” 宣绿华说道:“臣妾哥哥最是惫懒,他只擅长剑术和骑马,其他的甚是平常,今年就要靠这两样了,臣妾其实心里没什么把握,他是个最平常不过的,要进三甲,怕是难。” 沈宝林突然插话了:“这也难说的。武科殿试,各个科目都要比,谁也不能样样都好,只要能在两三个科目上表现出众,就能脱颖而出呢。听说骑马是北边那些草原上的牧民最拿手的,中原之人擅骑马者少,你哥哥既然精通马术,也真是稀罕,你怎么能说他惫懒呢?” 聚会之时,沈宝林向来都不说话,没想到,今日居然讲了这么一大通,并且还帮着宣绿华说话,众人心里诧异,薛贵嫔更是瞪了她一眼,心里盘算着回去了怎么罚一下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不过,薛贵嫔转念一想,也释怀了。如果不是宣绿华和沈宝林这么一说,她都不知道宣子君擅长剑术和马术呢,这些小门小户的女子,家里略有些拿得出手的,就恨不得说得全天下人都知道,真是蠢!哼,现在,薛贵嫔可知道在哪里使劲了。 第158章 林家的巴结 薛贵嫔一转眼看到了前两日侍寝的赵宝林,立刻就找到了新的攻击对象。 说起来,皇上连续两日召幸了赵宝林,昨天又让赵宝林去给他捏肩,这让其他嫔妃们都有些羡慕,薛贵嫔更是恼恨不已。 薛贵嫔瞧着赵宝林也就是小家碧玉的模样,在众多嫔妃中,论美貌比不上自己,论家世,比不上皇后贵妃,论才情比不上陈贵人,论鬼点子多,也比不上宣绿华,怎么就能让皇上青眼有加了呢? 真是个狐媚子!不显山不露水,肯定背地里使了阴招。薛贵嫔暗暗想到,她总是不吝于把人往最坏处想的。 “赵宝林吗,这几日辛苦了,都是你在伺候皇上,你好歹也拉扯自己那三个好姐妹一把啊,都一个宫里的,人家也可怜啊!”薛贵嫔阴阳怪气地说道。 贵妃瞧了薛贵嫔一眼,没出声。 凝华宫其他三人确实心里有点不满,一来是为了贵妃偏心,只提拔赵氏,二来也是为了赵宝林自己吃独食吃得太厉害,完全不肯提携他们三人。 特别是黄氏,尤其恼恨。她往日里和赵宝林走的特别近,二人有时连用膳都是拼在一起吃,结果走得越近,越能感觉到落差。好姐妹去皇上身边伺候了,她就只能一个人吃饭,看着别人得宠,越发觉得自己是无人问津,这般落差,如何能够忍受? 黄宝林的酸意,藏都藏不住,众人都能看得出来。 皇后眼看着气氛一时难堪,便招呼着众人赏花喝茶吃点心,这才算让赵宝林、贵妃等人都解了围。 可是花都落了,喝了半响的茶,吃了好些个点心,众人肚子都涨了,晚膳都没胃口了。这拖拖拉拉,直到阳光收了,这场冗长无趣的春日赏花才算结束。 宣绿华带着云燕和小林子除了仙居宫,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不是嘛,要和某些人堆着假笑打嘴仗,还是很辛苦的。 云燕看四下无人,便笑道:“才人,看刚刚那情形,薛贵嫔可是把这话听进去了呢。” 宣绿华道:“就是要这样才好,小林子,看你的了!” 小林子连忙说道:“才人瞅好了,这回,定然有好戏看了!” 宫外,宣家的小院子里一派忙碌,宣夫人正在督促匠人们整修屋顶呢。 宣家家境平平,只在城南有一所一进的小院子,三间正房,两间东厢房,西厢是一间厨房,一家人住倒是尽够了,只是房舍有些年份了,每年夏季雨季来临时,屋顶总是漏水,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跟个水帘洞似的。 如今是暮春时节,宣夫人要赶着好天气,赶紧把屋顶整修了。今年宣老爷升官了,俸禄也加了,家里头宽裕了不少,宣夫人才能从容地找出翻修屋顶的钱,不然,他们还得像往年那般住漏雨的房子。 算起来,宣老爷原本还是宫内省外衙门造办处的呢,专门负责皇家陵寝、房舍的营建整修,这也算是个肥差。 换做别人来做这个官,就算不捞钱,也会让修建皇家宫阙的工匠们用多余的砖瓦木石,顺手给自己整治个三四进院落的小房舍,这钱算进官中的费用里,根本看不出来,有多少人都是这么干的啊,这京城乃至周遍地许多精致房舍都是这么来的,几乎都成了一个惯例了。 可是宣老爷就偏不这样,他是钱财身边过,片叶不沾身,清廉得不近人情,自己家屋顶漏雨了,都不肯找自己手里干活的工匠顺手帮个忙。 宣夫人虽然嘴上抱怨,但也只是说说,心里还是认可夫君的所作所为的。 不过,翻修屋顶这种大事原本都是男人操弄的,可现在,宣家老爷升任内侍省正五品宫外常侍,负责监察内侍省的各项工程,新官上任,异常忙碌,每日一大早出门,掌灯了才回来。而宣子君再过十日,就要参加武科殿试了了,也是日夜温习兵书,根本抽不出时间。 如此一来,翻修屋顶的事情,也只能落到宣夫人的头上了。不过她也习惯了,早些年,这个家经历了那么多惊涛骇浪,她都和夫君一起闯过来了,区区翻修房舍的小事,怎么会难到她呢。 这一晚,宣夫人和宣子君吃完晚饭,天全黑了,宣老爷才回来。宣夫人赶紧去厨房把温在锅里的饭菜端出来给宣老爷吃。晚饭无非就是一碗米粥,一个胡饼,一份菜蔬,简简单单。不过宣老爷吃得倒是很香。 宣夫人看着宣子君还就着油灯在看兵书,便道:“你也歇歇吧,看了一天了,小心把眼睛熬坏了,到时候反而耽误了射箭,那就不上算了。” 宣老爷问道:“才人今日递来了消息,说是诸事俱已妥当,让子君按照宫中的人眼色行事,无需紧张。” 宣夫人紧张地问道:“那些人果真要生事?” 宣老爷笑而不语,宣子君接话道:“可不是嘛,他们要生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次,定然要做文章的,咱们就将计就计!” 宣夫人也笑了,既然宣才人已经有所准备,那她就不担心了。 宣老爷说道:“今日,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名叫林公明的人,他送来了拜帖,说是明日会来家里拜访,这倒是奇怪了。” “林公明是谁?”宣夫人和宣子君异口同声问道。 “哦,是个京城中的富户,听说家中广有钱财,只有一个儿子,名叫林长峰,在宫中骁骑卫做侍卫长,这人到处结交京中有权有势的人,想给他儿子铺路搭桥,所以,众人都不大看得起他呢。”宣老爷摇头笑着,脸上也颇有不屑。 宣夫人和宣子君立刻都懂了。宣老爷升了内常侍,这官品阶虽不高,却是整个宫内省的要害岗位,而宫内省又是直接效命于皇上,可谓通达天意,而宣绿华又封了才人,据说很得皇上心意,那林公明自然是想来放个长线,钓个大鱼,以图将来了。 宣夫人打心眼里看不起林公明这个人,宵小之徒,如此钻营,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她满心不愿意接待。 第159章 宣家和林家 可是,宣老爷如今官位升了,少不得一些应酬,再说了,林公明的儿子林长峰既然是宫中侍卫,那也不便得罪,宣夫人只能接下了这个待客的任务了, 当然,宣子君可不愿见林公明,他要找个借口躲起来,可是,宣老爷却不同意。客人来了,甭管你喜欢或者不喜欢,以礼相待还是应该的,哪有客人来了,宣家唯一的儿子躲着不见的道理,又不是绣楼里的大小姐,缩手缩脚的,成什么样子! 次日,宣老爷虽然公务缠身,但也还是早早回到了家中,静待林公明的来访。宣家只是简单地打扫了一番,并未特意粉饰或者遮掩,宣夫人备上了清茶薄酒和几碟鲜果和小食,虽然简单,也算是待客之物了。 林公明是坐着他家的马车来的,车夫仆佣就跟了三个人,一下马车,林公明就指挥着仆佣从马车上搬东西下来,足足搬了三个箱笼,把在门口迎候的宣家夫妇和宣子君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来做客,居然还带着如此多的东西?宣家夫妇马上就警惕起来,唯恐这个林公明有什么不单纯的目的。 警惕归警惕,宣家人还是以礼相待,将客人迎进了院内。 及至院内,就轮到林公明大吃一惊了。 林公明事先打听过,听说了这位新上任的内常侍是个一文钱便宜都不肯沾的古怪之人,家里穷得叮当响,还硬撑着,摆出一副清高孤傲的样子,就连女儿进宫打赏太监宫女,都是缩手缩脚一副寒酸样,若不是皇上宠爱,只怕那个宣才人早死了多少回了。 林公明来之前,可是早就想过了宣家的情况,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清贫到了如此境地,看,那屋顶上的茅草,才刚修补了一半呢!在京城中,但凡有个一官半职的,只怕都用瓦片盖屋顶了,谁家会用茅草啊?只有那些贫穷的百姓才会用茅草。 林公明的惊诧表情,尽被宣家夫妇看在眼里,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相反,甚至还有点高兴,如果林公明此来有什么特别的目的,那么这一院子的清寒,应该可以让林公明有所领悟吧。 进了屋子,宣夫人为客人奉了一道茶,又说了些客气话,便告退了,只留下宣老爷和林公明闲聊,宣子君在一旁作陪。其实,他们素无来往,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是些应景的闲话而已。 两遍茶后,林公明说起了自己的儿子林长峰,立刻变得眉飞色舞,一脸的骄傲,这个儿子是他的心头肉,也是他的脸面,只要一提起儿子,就兴致很高。 林公明打听过了,宣子君过几日就要参加武科殿试了,想必将来前途无量,便撺掇着让林长峰和宣子君认识一下,将来也有个照应。 原来如此。说了这么许久,林公明的来意总算说出来了。宣家父子都在心里笑了一下。 其实,林公明大可不必如此。林长峰身为骁骑卫,已经是出类拔萃了,将来的前途只怕未可限量,真的无需如此到处铺桥搭路,连宣子君这种八字没一撇的武科状元都要来笼络一番。做人如此目的明确,不觉得太过功利了吗? 宣子君嘴上连连答应,可是心里却嘲笑了一番,顺带着,连对林长峰的印象也不好了。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看林公明这么白白胖胖,一根胡须都没有的样子,比宫里的太监还像太监,那个林长峰想来也好不到哪去,只怕骁骑卫的职位也是花钱买来的吧。 林公明拜访宣家的消息,次日,宣绿华便知道了,她都忍不住想笑。 宣绿华怎么也没想到,林长峰那样一个英气勃勃、轩昂俊朗的好男儿,居然有个如此投机钻营的父亲,这对父子可真是不像一个家门里出来的啊。若不是早就与林长峰相识,颇有几分了解,宣绿华无论如何都不敢把他和林公明那样的人联系在一起。 说起来,真是鸡窝里飞出了个金凤凰呢。 宣绿华坐在院中观景台上看着湖景,喝着茶,小林子走上来,说道:“才人,还有七日,就是殿试了,那边也开始行动了,咱们这边都盯着的,正和才人猜的一丝不差!” 宣绿华笑了,她就等着对手跳进来呢,不过也不是没有隐忧。 云燕说道:“奴婢怕这事不一定能成,听说这几日,北方边疆,薛将军和固特人作战,连战连捷,固特的投降指日可待,皇上很高兴呢,这个当口,万一皇上和上次疫病之事一样,投鼠忌器,咱们不就是白忙乎了吗?” 宣绿华也是点头:“你说得对,所以,今日早请安之后,我和皇后娘娘说了会儿话,只怕现在朝中也有动静了呢。” 云燕好奇地问道:“会有什么动静啊?” 宣绿华笑着,不肯说出来,只说让他们看好戏罢了。 次日,仙居宫中,皇上来皇后宫中商议武科殿试的安排。因为皇后也要全程参加,其中许多礼仪之事,少不得要皇后来费心操持。 恰好到了午膳的时候,皇上便留了下来,与皇后一同用膳。因为没有事先通知,这午膳就和皇后往日里的差不多,并没有刻意添加。 皇上一看到菜式,不过是六个菜,一个汤,一个水果,饭也是普通的白粳米,便很诧异,皇后的份例可不是这样的啊。皇上当然不是嫌弃饭菜不够丰富,只是没想到,谁会动皇后的份例。 皇后歉意地笑笑说道:“臣妾这些日子没什么胃口,就算做个十多个菜,也吃不下,索性少做些,也省得浪费了。再者,外面战事频频,宫里用度浩大,臣妾觉得,能省些就省些,没必要每日里摆一堆菜,究竟也吃不了几个,都是看着好看罢了,皇上可别嫌弃啊。” 皇上心里感动,皇后的贤德,他素来知道,这些年来,他对皇后,的确有些疏远了。 “无妨,无妨,朝云,坐下吃饭吧。”皇上说着,招呼着皇后坐下了。 “皇上,你看这个菌子,是不是很像西南之地的那些啊,在京城里,这种菌子很少见,皇上尝尝。”皇后给皇上夹了些清炒羊肚菌。 第160章 多年夫妻 “这些菌子,是哪里来的?”皇上尝了一口,顿时连声叫好,“虽不如咱们在陇川时吃的那么好,却也难得了。” “这是翠微行宫那边送来的,今年天气暖,雨水多,行宫周围的山上有不少菌菇,臣妾就着人仔细搜寻了些,今日是第一次吃,皇上要是吃着还好,就让行宫的宫人们找找看,定然还有不少呢。” 皇上连连点头,说道:“在西南之地,咱们也去找过菌子,还是在山里找的呢,还遇到了狼,皇后可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啊,可把臣妾吓坏了!幸亏有皇上在,不然,没吃着菌子,倒被狼给吃了,那就太划不来了!”皇后说罢,自己都失笑起来。 “朕更记得,你吓得浑身发抖,可还硬要挡在朕的前面。” 皇上突然放下了筷子,看着皇后。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红颜少女,如今也终于老去了,如同一朵即将凋零的花,颜色黯淡,可是皇上一想起过去的日子,再看看今日的皇后,不由得心里一痛。 皇后心里也满是惆怅哀伤,可不是嘛,这么多年过去了,夫妻,终究还是变成了帝后,二人都是尊贵至极,却也疏远了好多。 皇上心里的感动也只持续了片刻,他马上想到了上官熙追捕逃犯不力,反被王怀勇占得先机的事,心中就不痛快了。 上官熙一向精明强悍,眼线遍布天下,大半年了,连一个逃犯都抓不住,屡屡让那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现在还被王怀勇给插了一脚,皇上真的不相信上官熙是因为无能。或许,是有意为之吧。 虽然上官熙是上官熙,皇后是皇后,但前朝后宫,从来都是一体的,皇上的心情怎么可能不收影响呢。 皇后也是如此,她也有她的心思。 “今儿个宫内省有人来问话,说起了薛贵嫔晋封一事,臣妾一点也不知道,皇上可知道吗?”皇后看看皇上的脸色,小心地问道。 原来,昨天夜里,皇上就收到了一个折子,说薛将军马上就要凯旋而归了,功勋卓著,理应封赏,而后宫之中,薛贵嫔侍奉皇上日久,宜晋位淑妃,以嘉奖功臣,安慰军心。 皇上看了折子,一夜都没睡好。 今日早朝,又有人说起此事,皇上虽然心中不快,但薛将军马上就要回朝了,皇上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敷衍说此事再议,既不马上反对,却也不肯再进一步。 谁知,宫内省的人居然屁颠屁颠地把这事捅到皇后这里,这是存心给皇上皇后难堪吗?皇上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是哪个官员?如此多事!前朝尚未决议,他就来皇后这里强行安排了,这是要替朕作主吗?”皇上怒道。 皇后说道:“皇上不必生气,那些人总想着到处讨好,才会这么投机钻营,既然此事未有定论,那就冷一冷。臣妾倒有句话,薛将军的确劳苦功高,可是王将军才真的是掌握天下兵马,皇上有时对贵妃,怕是疏远了些。” 皇上一腔怒火,生生按了下去,也不多说什么,喝了一碗菌菇鸡汤。 这一晚,皇上果然召幸了贵妃。 消息传到了承香台,云燕和小林子高兴不已,宣绿华心中却是有喜有忧。云燕觉得纳闷,如今宫里的一切,都在宣绿华的预料之中,怎么宣绿华还不高兴呢。 宣绿华说道:“皇后和咱们固然能诱使那些人为薛贵嫔晋封上折子,故意让皇上对薛氏一族起戒心,可是,贵妃王家,是一个比薛家更难对付的主儿,用王氏平衡薛氏,无异于驱虎吞狼,到时候,这头虎,会不会酿成大祸,谁知道呢?” 云燕不以为然:“有皇后呢。上官家的势力那么大,奴婢不信,王家能翻出多大的浪!” 宣绿华苦笑一声。虽然她心里知道这么做的危险性,可是,如今之计,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薛将军对固特之战,异乎寻常地顺利,就在武科殿试的当日,薛将军的人马就会回到京城,皇上索性迎接薛将军胜利班师的庆典放在了武科三甲的觐见仪式上,来个双喜临门。 既然薛将军打了胜仗回来,薛贵嫔的惩罚也就结束了,在武科殿试的前一日,皇上来到了太后的长乐宫。 薛贵嫔已经为太后抄好了佛经,皇上来了,薛贵嫔连忙行礼问安,便要告退,太后叫住了薛贵嫔。 “今日皇帝来了,又刚好快到午膳时间,你就和皇帝一起留下来用膳,今日可热闹了,汾阳王和晋阳郡王下学回来,也一起吃,哀家就喜欢一桌子人凑在一起吃饭,看着就喜庆!”、 薛贵嫔喜极,连忙说道:“臣妾能伺候皇上和太后用膳,不胜荣幸!” 上膳了,太后在上首坐着,皇上坐在太后的左边,薛贵嫔站在一旁伺候,太后让薛贵嫔在自己右手边坐下,薛贵嫔一时不知所措,看着皇上,皇上给她使了个眼色,又瞧了瞧汾阳王。 薛贵嫔懂了,连忙说道:“臣妾还是站着伺候吧,这个位置,就让汾阳王坐,他年纪小,自该靠着太后坐,这样才方便,晋阳郡王就挨着汾阳王吧。” 太后满意地点头笑了:“如此也罢了,只是薛贵嫔,你去皇帝身边坐着吧,一起吃,你不要拘束,说来,你应该也许久没有服侍皇上了。” 皇上也示意薛贵嫔坐下,薛贵嫔这才挨着椅子坐了,心里一阵激动。 “听说薛将军明日就要会来了,还要参加武科三甲的朝见,薛将军劳苦功高啊,皇帝,哀家这里备了一份东西,明日里,赏给薛将军,也算是哀家的一点心意。”太后对着皇上说话,眼睛却看着薛贵嫔。 薛贵嫔连忙起身谢过。 “不必如此,一个劲地行礼,这般拘束,还怎么吃饭啊!哀家劳了,你们的那些事情,哀家也顾不上了,薛贵嫔,好好伺候皇上,诞下皇子,是你的本分,也是你的福气,其他的事,不需要理会那么多。”太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年纪轻,多跟皇后和贵妃学着点,尤其是贵妃,你们素来交好,她沉稳,细致,哀家也很 第161章 控鹤府 前面的话,薛贵嫔听了心里无比受用,可是后面的话,却有点刺心,虽然她和贵妃交好,可是在这个时候,太后还让自己向贵妃学,真是有点闹心了。学什么?无子,无宠,也就是家世显赫罢了,可现在是自己的父亲为国出征,是自己的堂兄为国捐躯,有她王家什么事? 谢贵嫔嘴上应承着,可心中却憋着一股气。 皇上看了看晋阳郡王,发现这孩子好像又瘦了些,郁郁寡欢的样子,便问道:“世阳,这是功课太紧了吗?” 晋阳郡王赶紧起身,说道:“回禀皇上,功课不紧。” 太后忙说道:“这孩子小,还没适应京城的气候呢,过过就好了。前几日,剑南王还给哀家来了个折子,询问孩子的情况呢,哀家回复他一切都好了。对了,那个长沙王如何了?哀家许久都没见到那孩子了,现在他在做什么?今年有几岁了?” 皇上说道:“长沙王十二岁了,都在百福宫住着呢,平时就在弘文馆里。” “弘文馆?汾阳王和晋阳郡王也在那里,那他们岂不是常常见面,这倒好,三个孩子聚在一起,热闹些,不会太孤单。不过,弘文馆里的孩子太少了,算算宗室的其他孩子,也不过十几个人,皇帝,你也该把心思多放在后宫里了,虽然政事重要,可是没有子嗣,那些宗室老人,难免说三道四啊!” 皇上听太后如此说,脸上一红。没有子嗣,这是他的心病,也是软肋。 “连谨怀公主都有了身孕,哀家是真羡慕啊。你看看,你姐姐,盛华公主比谨怀大了不少,如今都三十出头了,驸马死了,也没个孩子,如今还是一个人,哀家真是担心死了。你们姐弟,都不让哀家省心,倒还不如汾阳王!”太后皱着眉,叹着气,怜爱地看了看汾阳王。 一提到盛华公主,皇上也不好说什么了。盛华公主的前驸马死得不明不白,谁还敢娶她?再说了,公主府里的那个控鹤府,远近驰名,公主哪里还需要夫君啊。当然,这些话,他不能和太后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 这顿午膳,每个人都是揣着心思,都没吃好。 用罢午膳,皇上便带着薛贵嫔告退了,这一走,自然就是去了绫绮宫。 承香台里,谨怀公主来了。 宣绿华一听闻谨怀公主来访,立刻就忙碌起来,又是备茶备点心,又是着人打扫观景台。公主进了屋里,二人互相行礼问安好,宣绿华看着谨怀公主的腰身,谨怀公主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才人你瞧什么啊,才一个月,哪里就能看得出来了?倒是才人得气色比我想像得好,听说你痊愈了,只是身子还未复原,我便来了,此前你病着,我没来,实在是失礼,请你原谅。” 宣绿华连忙道:“哪里的话,疫病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传到外面,岂不是我的罪过了。如今你来了,陪我说说话,就很好了,走,我们去观景台看看风景,那里阳光好!” 谨怀公主把带着得礼物放下了,不外是一些珠钗首饰之类得东西,宣绿华连连道谢。 二人说笑着,来到了观景台,这里,已经摆好了小风炉和几碟茶点和果子,风炉上坐着紫砂茶壶,里面煮的明前新茶。 谨怀公主一坐下,便叹道:“皇上真是宠你,把这么好的地方赐给了你,并且粉饰一新,里面的小摆设都很雅致,可见用心!” 宣绿华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说:“那一日我见了驸马,你不知道,驸马说起你有身孕的时候,脸红着,还笑着,那份甜蜜,谁看不出来啊,这是真心实意的。说起来,皇上的兄弟姐妹中,子嗣都不多,你有了身孕,真是难得的喜事呢!” 谨怀公主看看云燕,宣绿华懂了,便让云燕再去备几个点心。谨怀公主见没了人,这才说话了。 “其实,皇上的子嗣不少的,皇后生育过,谢贵嫔和薛贵嫔都生育过,四五个孩子呢,都没了,如今,只剩下丽阳公主一个。皇上心里的苦,他自己知道,只不过不说出来而已,我就盼着你身子早些恢复,早点生孩子,能让这个宫里头高兴些。” 宣绿华心里一动,问道:“为什么盛华公主年岁最长,却无子嗣呢?” 谨怀公主说道:“你是不知道,盛华公主的驸马原本是个世家大族的子弟,读书人,皇上赐婚,做了驸马,成亲之后,驸马总是被欺负,过了五年,也不知道为了何事,居然被打死了。如此,怎么能有子嗣呢?为了掩人耳目,太医说驸马是病死的,后来,盛华公主就再也没有嫁人,一个人过着,京城里有好些个风言风语,想再嫁人,那是不可能了,倒是那个控鹤府,人尽皆知!” 话说到这里了,宣绿华也全都明白了,自然不需要谨怀公主继续说下去了。 “前些日子,我看着皇上在太液池和郑文聊天,甚是投机,想来皇上也要重用郑文了?”宣绿华问道。 谨怀公主笑了起来:“他虽有才学,但老实,心思不多,皇上倒是有心用他,只不过也不堪大用,不过是办些小事罢了,不过我也不指望他升官发财。皇家之事,风云变幻,我宁可他不要卷进来,做个平凡之人,就足够了!” 宣绿华看得出来,谨怀公主说这话时,一脸平和,心满意足,这神情,是装不出来的。她也真心为这个不受重视的公主而感到高兴。 但是,谨怀公主的表情随即又变得阴郁:“有件事,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宣绿华一听,便知是大事,连忙点头。 “皇上给了郑文一个差事,让他秘密出使固特国,要和对方和谈,此事,旁人都不知道,我只跟你说了,是听说你哥哥去过固特国,对那里颇为熟悉,不知道你能否给你哥哥捎个口信,帮我家郑文指指路,我真的好怕,固特国那样的地方野蛮得紧,并且现在两国刚刚战罢,万一去了,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 谨怀公主说着,不由得抽泣起来。 第162章 武科殿试 宣绿华连忙安慰道:“你别想太多,就算两国交战,也是不杀来使的,何况固特人并非我们想的那么野蛮嗜杀,他们的可汗好像身子不好了,继位者未定,说不得还要借助咱们大虞的势力呢。这样吧,我写封信给哥哥,让他把固特那边的情况告诉郑先生,如何?” 谨怀公主感激地说道:“如此,那就太感谢了才人了!” 宣绿华随即回到屋子里,修书一封,给了公主,让她在武科殿试之后,交给自己的哥哥。 谨怀公主走了,云燕也凑了过来,小声说道:“听说,今日皇上要去薛贵嫔那里了。” 宣绿华想想,也觉得正常,可不是嘛,明日薛将军就要回朝了,皇上看在薛家战功的份上,也要安抚一下薛贵嫔。她能理解,却也替皇上觉得累。 连爱哪个嫔妃,都身不由己,其实,皇上的处境,未必比他们这些嫔妃好多少啊。 “小林子那边也打听好了,听说殿试的考场里,已经安排下了,到时,定能把那人当场拿下,只怕?”云燕说了一半,便不说了。 “你是怕皇上估计薛将军回朝,不肯处置那人?”宣绿华问道。 云燕点点头,其实宣绿华也有这个担心,既然嫔妃死了,皇上都能隐忍,更何况外面的人呢?可是,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试一试。 如果皇上再次投鼠忌器,不敢下手呢?宣绿华想过,但没有答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路,总是要一步步走出来的。 次日清晨,宣绿华便早早地起床,今日上午,她要随同皇上参加武科殿试,如此殊荣,在嫔妃中可是少有的。 后宫十余人,皇后是必然要参加的,贵妃也列席其间,薛贵嫔因为父亲归来,也被特许参加殿试,再一个就是宣绿华了。她只是个不起眼的才人,只是皇上爱重,再加上哥哥争气,这才有了列席的资格。 所以今日的机会,宣绿华一定要好好把握。 薄施脂粉,发髻之上只插了两支金簪,一身短装,打扮得干净利落,脚上却蹬了一双男子样子的羊皮小靴,活像个少年郎。 这双靴子是宣绿华前些日子找尚工局做的,就是为了今日观礼殿试所穿。 如此一身男儿风格的衣裳,宣绿华便是要让众人知道,武场之上,女子一样可以英姿飒爽。 武科殿试是在前朝武英殿前举行,皇帝皇后的座位设在高台之上,三位嫔妃则分坐两旁。皇后自然是一身朝服,贵妃则是穿着暗红色的纱衣,持重贵气,倒事薛贵嫔打扮得富丽奢华,满头珠翠,越发映得她肤白若雪,眉目如画了,那份光彩,简直要把皇后和贵妃都比下去了。 薛贵嫔一看到宣绿华的打扮,便嘲讽道:“宣才人这身打扮,倒像是个小鞑子,说起来,家父刚刚杀败了那群蛮人,今儿个就要回来了,才人穿上这身,倒是应景,可以让大伙乐呵乐呵。” 宣绿华说道:“娘娘此话差矣,谁说只有鞑子才这么穿,咱们中原之人,尚武数千年,昔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今有皇上征讨四方,若论武风,其实那群蛮人可比,怎么娘娘偏偏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呢?” 薛贵嫔出身武家,读书少,不知道什么赵武灵王,一时答不上来,可又要硬撑着反击回去,便道:“什么赵武灵王,本朝诸王,皇上最为神勇,那个武灵王算什么东西!” 周围的人顿时失笑起来,薛贵嫔还有些莫名奇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惹得众人耻笑,甚至连些宫女都笑了起来,更别说其他观礼的高官显贵了。 贵妃低声道:“贵嫔说笑了,赵武灵王乃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人了,不是本朝诸王,你记错了吧,快坐下吧,别说话了。” 贵妃虽然压低了声音,可是此刻观礼台上甚是安静,她的声音传得谁都能听见,越发让人想笑了。 薛贵嫔知道自己出丑了,可有不能骂回去,她越是激动,其他人就越是想笑,自己岂不是白白做了别人的笑柄。 无奈之下,薛贵嫔只好恶狠狠地瞪了宣绿华一眼,心里嘀咕着:走着瞧,现在看你这么得意,待会,有你哭的时候! 皇上和皇后一前一后,抵达了观礼现场,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山呼万岁,皇上和皇后示意众人落座之后,皇后瞧了宣绿华一眼,笑了笑。 武科殿试分为兵书、骑马、弓箭、兵刃、举石等五项,除了兵书之外,其他四项都是个人表演和抽签较量相结合,依次举行。兵书一项,昨天已经完成,所有参加殿试的武举人都完成了皇上拟定的《边陲之乱》的兵书策略,今日,便是骑马等项目了。 宣绿华坐在观礼台上,看着武举人们鱼贯而入,在观礼台下列队,其中,宣子君赫然在列,神情坚毅。虽然事先已然做了各项准备,宣绿华心里颇有些紧张。 但在殿试开始前,是薛将军的回朝仪式。从太极宫的南正门太极门开始,到武英殿的武功门,全部打开,宫中侍卫和太监依次排开,迎候薛将军入宫朝觐。 随着太极城外众士兵的欢呼声,薛将军骑着马,带着手下的将领和士兵,缓缓入城。 太极城中,只有皇上可以策马驰骋,其他人,一律下马。可是,薛将军却得到了皇上的特许,准他骑马来到武功门前,以示荣宠。 宣绿华也坐在观礼台上,身旁是帝后和三辅臣及军中将领,她眼看着薛将军的身影出现在武功门口,下了马,带着几个随从亲兵,卸了兵刃,走近观礼台,身后的亲兵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薛将军快步走到高台之下,朗声道:“臣薛崇怀率北征之军,叩拜陛下!我大虞十万大军北征讨贼,贼军远望天威,溃散奔逃,皇帝威名,远播北极之地,天朝教化,泽被蛮荒之野。今,臣得胜归来,献上固特国大将军头颅,以献祭我大虞!” 说罢,薛将军身后的士兵打开了匣子,皇上看不真切,便道:“献上来!” 第163章 薛将军之功 薛将军从士兵手中接过匣子,快步登上高台,在皇上五步之外跪下,双手高举。 众人一看,不禁咦了一声,里面果然是个人头。其中王怀勇大将军等认得这个人,他就是固特国的大将军,也是固特国可敦的哥哥,固特人称他们的君王为可汗,王后为可敦,这人,也就是国舅了。 一员武官说道:“此人,可谓是固特国的支柱,此人一死,不但固特国数年之内再无力南犯,只怕固特国内,也要大乱了。” 皇上问道:“为何?” 武官说道:“此人的妹妹是固特国可敦,生有一个嫡子,名叫楼瀚,颇有声望,可是,固特国的王长子是妾室所生,实力强劲。固特国的可汗年老,立储之事迫在眉睫,有人主张立嫡,有人则要立长,争执不下,这大将军国舅本是嫡子的依仗,如今此人死了,只怕固特国的立储之忧会立刻演变成大乱。” 皇上点点头,他早有此意,所以才派谨怀公主的驸马郑文秘密前往固特国,意图联络固特国内部势力,借立储之事,挑动固特国内斗,以彻底消灭北方威胁。 如今,固特国内的定海神针大将军战死,这简直是天赐良机,皇上万分欣喜,恨不得郑文今日就启程出发。他忍不住看了薛贵嫔一眼,此刻,鲜亮得如同一只万花筒的薛贵嫔也是异常兴奋,几乎都要坐不住了。 皇上心下一动,说道:“薛将军为我大虞立下大功,平身,赐座,薛贵嫔,代朕为大将军斟酒,慰劳将军归来!” 薛贵嫔连忙起身,斟了久,端到了薛将军面前,她心下激动,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薛将军连忙躬身行礼,谢道:“臣受此恩典,愧不敢当,多谢皇上,多谢贵嫔娘娘,臣定然不负皇恩,报效朝廷,虽万死亦不辞!”说罢,从贵嫔的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皇上瞧了身后的太监,说道:“宣旨吧!” 太监即刻出列,手执升职:“薛崇怀接旨!” 薛崇怀连忙跪下,只听太监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薛崇怀征讨固特贼部,战功卓著,今晋封从二品镇军大将军!掌北方十三万大军,钦此!” 薛崇怀喜不自胜,连连谢恩,皇上身边的其他武官,或同喜,或嫉妒,或不屑,各人神态各异。 宣绿华看着众人的眼神,便知谁是王怀勇一党,谁是薛崇怀一党,如此看来,武将之中,其实也是派系林立,个个不服,幸亏有王怀勇大将军压制着众人,否则,都不知道这群骁勇的武人会闹成什么样子。 倒是上官熙大人说话了:“薛将军一向领军有方,尤其是军纪严明,对于下属,一向是赏罚分明,所以才这般战无不胜,实在是朝廷百官的楷模啊!” 众人皆愕然。中书令上官熙为首的文官集团,一向对武官不大看得起,觉得他们都是一群无知的莽夫,真要安邦定国治天下,终究还是要靠文官。 可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上官熙居然当着皇上皇后的面,夸奖起薛崇怀了?这可是稀罕事儿啊。 薛崇怀眼瞅着众人的面色颇有不善,独独上官熙对自己颇有称赞,心中便紧张的很。 薛崇怀去年之时,还只是个从四品的明威将军,这一年的功夫,就直接升到了从二品的镇军大将军,可谓是神速,这一来,固然是因为战功卓著,二来,也是因为女儿受宠。 军中之人,上至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王怀勇,下至普通军士,皆是不服,甚至暗中嘲笑嫉恨,薛崇怀心知肚明。 如今,上官熙当面夸奖自己,真是给了薛崇怀无比的安慰,好歹,也有人替自己说话了,并且还是首辅大臣。 薛崇怀赶紧说道:“多谢上官大人抬爱,下官治军,秉承皇上训导,务求军纪严明,令行禁止,不管是谁,一旦犯了事,必定严惩,若是有功,也绝不故意压制抹灭,所以才能战无不胜,说到底,这都是皇上关怀的结果,下官不敢居功!” 皇上一听,高兴不已,让薛崇怀坐了,便宣布武科殿试正式开始。 本次参加武科殿试的武举人一共三十六人,其中,昨日的兵书一项,已然淘汰了十人,今日,只剩二十六个武举人,骑马、弓箭、兵刃、举石,四项依次举行。 骑马项目的最后六名淘汰出局,二十个人进入下一轮比拼, 弓箭项目淘汰最后四人,十六人进入兵刃项目,捉对厮杀。 兵刃项目淘汰八人,剩余八人将纳入举石项目,最终确定三甲。 第一轮是骑马,所有的武举人,在武英殿前的广场上,绕场三周,先到者为胜。 发令官举起了令旗,二十余名武举人紧张地守在围栏之内,等待冲锋。皇上和观礼台上的众人都翘首观望,尤其是薛贵嫔和宣绿华,更是带着笑容,满怀期待。 突然,宣子君的战马一声嘶鸣,立了起来,险些把宣子君给掀了下来。发令官不得不停了下来,叱问道:“宣子君,为何你连战马都控制不住?如此骑术,还怎么参加武科殿试?” 观礼台上的人也笑了起来,尤其是薛贵嫔,笑问道:“怎么,这是谁啊,参加殿试,连战马都控制不住,这要是上了战场,岂不是还要人伺候他,帮他牵马?贵妃娘娘,这人,你认得吗?” 贵妃淡淡说道:“这是宣子君,宣才人的哥哥,看这情形,怕不是这匹马有问题吧,像是受惊了也未可知。” 薛贵嫔看着下面的人一团乱,似乎在检查着什么,冷笑着说:“好吧,还是贵妃娘娘心肠好,不肯说重话。这骑术不行,就怪马匹不好,那上了战场打了败仗,就怪敌人太强吗?” 宣绿华气道:“我哥哥骑术一向很好,定然是马有问题,不然怎么会突然受惊?” 薛贵嫔立刻回击:“这么多马,唯独宣子君的有问题,到底是马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 第164章 暗箭伤人 二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说得满脸通红,皇上不便多说什么,免得众人以为自己偏袒哪一边,倒是皇后开口了:“罢了,你们也别急着下结论,先看看他们怎么说吧。” 果然,不多时,下面的考官匆匆赶了上来,手里似乎捧着什么。走近了,众人一看,这人手里居然托着一根铁针。 考官跪下说道:“启禀皇上,宣子君的战马马蹄突然受惊,臣等查看,发现是一只马掌里插了一根铁针,这铁针差得不深,所以开始的时候,马没有感觉,可是刚才众人骑上马,力道增加了,针扎进了马蹄里,马吃不住痛,便受惊了。” 说着,考官呈上了这根铁针。铁针的针头犹带着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薛贵嫔的脸色颇为难堪,还嘴硬道:“这怕是战马不小心踩到的吧,那些布置考场的人也太不小心了!” 皇上问道:“此次负责殿试的人何在?” 观礼台下一位官员听到传唤,连忙登上高台,此人便是此次殿试的统筹之人,皇上怒道:“何以殿试之上,发生如此荒谬之事?岂非是你无能?!” 那官员战战兢兢地说道:“是微臣疏忽,可是,昨日,微臣与负责赛场的薛大人一起,检查了战马、兵刃等一应筹备之物,皆无异样,不想隔了一日,便出现了这样的事故,微臣实在困惑。” 皇上顿时敏感起来:“薛大人?哪个薛大人?” 那官员小心翼翼地瞧了薛崇怀将军一眼,说道:“乃是兵部员外郎薛大人!” 兵部员外郎,是薛崇怀的同组胞弟,此人无甚本事,经薛崇怀的举荐,在兵部谋了个员外郎的小官,倒也算是入了仕途,但终究是没有什么前程。 此间的情景很明白了,那个官员只负责全局统筹,具体这些马匹、兵刃之类的细节,是员外郎薛大人负责,就算出错,也是薛大人的错。皇上顿时陷入了尴尬,他想惩处薛大人,可是薛将军刚刚得胜回来,又不想伤了他的面子,这可如何是好? 还是上官熙大人开口了:“罢了,殿试的筹备,千头万绪,有个差错也是再所难免,想必薛大人也是百密一疏,殿试之后再说吧,这殿试是两年一次的盛事,耽误不得,接下来,各个项目的筹备之物,都当心些便是了,皇上不必担忧。” 王怀勇将军也说道:“臣也如此认为,先帝最后几年,没有举行武科殿试,天下武人等了数年,终于等到今日,圣上英明,武人雀跃不已,不要为了这些小事,而冷了他们的忠君报国之心啊!” 皇上总算捡回了面子,便放过此事,命那个官员给宣子君换一匹战马,重新开始比赛。 宣子君本就擅长骑术,如今,新换了一匹备用的战马,这匹马是早就备下的神驹,自然神勇非凡,宣子君轻松夺得了第一。 宣绿华悄悄地看了一眼薛贵嫔,只见她脸色颇为难看,心里一乐,接下来,还有好戏呢。 弓箭比赛开始了,二十个人一字排开,每人十支箭,射中靶心为最优,累计成绩。 宣子君一拿起弓箭,便已经知道不妥了,所幸他早有准备。十箭射出,成绩虽非上佳,却也过关了。 宣绿华眼看薛贵嫔面色如常,心里冷笑一声。 广场之上,已经有太监要收拾考场,准备下一轮了,可是宣子君却高喊了一声:“回禀考官,在下用的弓有问题!” 观礼台上的众人也听到了,宣绿华一声惊呼:“怎么又有事情了?” 皇后面露不悦之色,轻声说道:“这筹备殿试之人,实在太大意了,接连出错,真是该罚!” 一听此话,刚才就小心翼翼伺候在一边的薛大人和筹备官员,皆是脸色发白,不敢吭声。薛昭仪却满脸疑惑,有些坐不住了,伸着脖子往广场上瞧。 不多时,下面的考官立刻举着一把弓噔噔噔地跑了过来,快速上了观礼台,一到了皇上面前,立刻跪下,将弓举到了皇上面前。 “启禀皇上,考生宣子君所用的弓,的确有问题。从外观看,确实与其他考生所用的弓一模一样,可是实际上,上轻下重,弓弦粗细也不均匀,这样的弓,宫里和军中一般都是没有的,看来是有人鱼目混珠,故意塞进来的。用这样的弓射箭,很容易造成脱靶的现象。请皇上过目!” 皇上接过了弓,仔细查看,眉头紧蹙,神色阴沉得乌云密布。 皇后奇道:“既然弓如此不堪用,怎么宣子君还能射中呢?” 考官道:“回禀皇后娘娘,听宣子君方才说,他拿到弓的时候,其他武举人已然开始比赛,怕影响他人,就没有声张,而是自己根据弓的特性,调整了姿势和力道,力求射中靶标,只是成绩不如自己过往罢了。” 皇后惊叹不已:“竟有这样的事!宣子君的射箭技艺,那该是多出神入化啊,皇上,臣妾还从来没听过这种事呢!” 皇上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一旁的筹备官员已经浑身哆嗦,噗通一声跪下道:“皇上,微臣有罪,事先微臣的确是细细查过,并无问题,便把所有殿试器具全部封存了,可实在不知道为何弓还是被调换了!微臣有罪!” 薛大人也是脸色煞白,不知所措,他不知该怎么辩解,索性一声不吭了。上官熙、王怀勇大将军和薛将军俱不言语。 宣绿华起身,跪在皇上面前,哭道:“皇上,宣子君是臣妾的哥哥,臣妾实在不知道为何单单我兄长出了这样的状况,骑射两项也就罢了,后面尚有兵刃比试,若是再被人动手脚,臣妾哥哥岂不是要在殿试中枉死?索性,臣妾哥哥退出殿试便罢,从此回家不问世事!” 皇后温言道:“宣才人休要如此悲伤,若是因为有人动手脚而退出殿试,岂非是朝廷之耻?这要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看?本宫倒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动手脚吧,要不,让人查查看兵刃科目的兵器是否妥当吧。皇上意下如何?” 第165章 大义灭亲 众人不言,神色难堪,皇上冷冷道:“那就查!” 皇上一声令下,立刻,广场上的气氛便紧张起来。观礼台上,众人皆是满面严霜,尤其是薛贵嫔的手不停地撕扯着手里的绢子,兵部薛大人更是双股战战兢兢,满头大汗。 不多时,下面的人再次带着一刀一剑一枪,来到观礼台,这三个武器皆是为宣子君准备的,刀剑枪上皆有裂纹,却被刷了一层漆,一时看不出来,但是只要一动手,便会折断。 兵刃比试,生死有命,若是失手受伤甚至身死,也只能自认本事不济。而宣子君的马匹、弓箭、兵刃全都被人动了手脚,这不但是要让他不入三甲,更是想要他的命啊! 宣绿华哭道:“皇上,这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事,这是要置我哥哥于死地啊,臣妾实在不知道,我们宣家到底如何得罪了这位大人,他要这么暗下狠手?薛大人,你如何解释?” 兵部薛大人跪了下来,他本就无能,也确实听了薛贵嫔的指令,让他暗中做手脚,害死宣子君,可不成想自己所做的一切那么机密,怎么全被人当场揭穿,如今,也无可辩解,只能磕头如捣蒜,连连谢罪求皇上宽恕。 宣绿华怒道:“如此行径,岂不是和考场舞弊同等性质?请问各位大人,考场舞弊如何处罚?” 上官熙冷言道:“自然是斩立决!” 皇上怒目瞪着兵部薛大人,扭头瞧了一眼薛将军,薛将军今日得胜回朝,加官进爵,本来风光无限,可是被这个又蠢又坏的宗族胞弟给坑得灰头土脸,此刻气得脑袋嗡嗡作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怀勇大将军也冷冷地瞧着薛将军,沉声问道:“薛将军,你说该如何处置?” 薛将军暴起,捡起那把剑,丢在了胞弟面前,怒道:“你考场舞弊,愧对皇恩,既然要在刀剑上做手脚,那就用这把剑,自行了断,向皇上谢罪吧!” 兵部薛大人身如抖糠,涕泪交流,说不出话来,更加不敢自裁。 薛将军眼看无法收场,便捡起剑,一剑刺入胞弟胸膛,薛大人只说了句“你,你”,便当场气绝身亡。 众人吃了一惊,不过想想这也是最好的结局,这个薛大人死了,背了所有的罪名,无论薛家,还是皇上,都保存了颜面,真是死得其所啊。 皇上终于开口了:“此人就按照殿试之中意外受伤来处理吧,给他家人一些抚恤银子,对外不可多言,殿试继续进行。” 如此一来,薛将军和薛贵嫔都松了一口气,皇上这么处理,算是保全了薛家的脸面,皇上终究还是念着薛将军的战功,薛贵嫔的情分的。 宣绿华回到座位上,心里虽然痛快,但还是有些不甘,此事费了这么大周折,居然只是死了一个薛家的小人物,而始作俑者,却毫发无损,真是遗憾。 不过这已经比她预想的要好一些了,皇上虽然没有直接下令,但那个神情,宣绿华心里懂得。 殿试一路比试下来,宣子君后面有如神兵下凡,勇猛无俦,得了状元。 殿试揭晓后,宣子君等人来到观礼台上向皇上皇后谢恩,宣绿华看着哥哥英姿勃勃,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下来,又是踏实又是欣喜。 皇上说道:“宣才人,给榜眼斟酒祝贺吧!” 宣绿华起身行礼后,便有宫女奉上了酒壶酒杯,宣绿华斟了一杯酒,奉给了宣子君,说道:“恭喜状元,贺喜状元!” 宣子君原本大大咧咧的,一听妹妹如此说,反倒脸红了,急忙说道:“臣不敢不敢!” 皇上笑道:“你妹妹给你斟酒,你就喝了,什么不敢不敢的,一家子人,如此客套!”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接下来,宣绿华等嫔妃退回后宫,宣子君便有得忙了。 先是今日在宣政殿前唱名,在太极城外太极门前挂榜,昭告天下,皇上赐给武科三甲各一套盔甲,然后由禁军侍卫送武科三甲归第,炫耀恩荣。 次日,兵部尚书主持,在麟德殿举行盛大的“殿试大宴”,赏给武科进士盔甲、佩剑、银两等。 前朝喜气洋洋,后宫里头,宣绿华的承香台更是热闹了,各宫嫔妃纷纷前来道贺,宣绿华忙了一天,一刻都不得闲。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宣绿华坐下来喝茶,一算,众嫔妃只有沈伊人没来,按照往日她的脾性,宣绿华觉得,沈伊人断不会不来的。 果然,坐下没多久,外面就传:“沈宝林来了!” 沈宝林一进屋,就笑着说道:“恭喜恭喜,快拿茶点心来给我吃,我可是备了贺礼的!” 宣绿华一看,果然,沈宝林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她连忙让着沈伊人坐下来,喝了茶。 沈宝林迫不及待地说道:“殿试会场之事,各宫都传遍了,薛贵嫔今儿个一回来,就闭门不出了,我得了空就来了,冯才人也来过了吧,哈哈,薛贵嫔昨儿个才刚刚被皇上给解了禁,结果这么一闹,只怕又要关进去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宣绿华笑道:“瞧你乐的,收着点吧,被人知道了,又是事端,咱们心里明白就行!” “我难得有这样高兴的时候,反正你这里,且让我乐一乐,对了,这事怎么就这么巧呢?薛贵嫔蠢是蠢,可是怎么处处被抓个正着?” “宫里头,所有的巧合,也许都不是巧合吧。”宣绿华抿着嘴笑。 沈伊人一听,愣了一下,立刻懂了,一手指着宣绿华,一手拍着桌子,大笑。 宣绿华从未见过沈伊人如此放誕开怀,心中纳罕。确实,宫里头,所有的巧合,其实都不是巧合。 其实,当宣绿华知道负责本次殿试筹备之事的官员,其中就有薛贵嫔的亲眷之后,便故意放出了口风,说宣子君擅长骑射和剑术,她判断,薛贵嫔也许会有所行动。 如果薛贵嫔按兵不动,宣绿华也就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可若是薛贵嫔伸手,那宣绿华便不客气了。 结果,一切都如宣绿华预料的那样,薛贵嫔按捺不住了,让自己的同族叔叔帮自己暗中破坏宣子君的马匹和兵刃。 第166章 护身符 如果单靠宣绿华的能耐,是无法察觉薛贵嫔的小动作的。可是,宣绿华向皇后求援,希望皇后能够帮自己一把。 果然,有了皇后的助力,宣绿华就真的处处识破薛贵嫔的伎俩,甚至还倒打一耙呢。 马匹和弓箭的确是薛贵嫔所为,可是弓箭却是皇后派人做的,当然,也是和宣绿华一起谋划的,目的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皇上,让皇上就算想宽纵薛氏,也无法对得住自己的良知。 现场,皇上还真的就有些投鼠忌器。可是王怀勇的落井下石,算是把薛将军彻底推入了难堪境地,就算薛将军想维护自己胞弟,也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为了自保,只能先下手为强,大义灭亲。 “听说,观礼台上,贵妃的父亲不但没有帮薛将军说话,还不阴不阳地落井下石?”沈伊人问道。 “这你们都知道了?消息传的得可真快啊!”宣绿华惊叹道。 “后宫里的人闲来无事,除了嚼舌头传闲话,还能做什么呢?”沈伊人苦笑一声。 “看起来,贵妃之父也对对薛将军的步步高升有些忌惮了啊?”宣绿华问道。 “可不是嘛!你要小心贵妃,如果薛贵嫔是个喜欢乱叫的狼,那么贵妃可是一只潜伏着的虎,你万万不可大意!”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宣绿华还是有些不在意,贵妃确实有城府,但是此刻,最需要她小心应付的,依旧是薛贵嫔。 沈伊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金佛,一寸余高,背面还刻着咒语,看起来是个挂件。 沈伊人看起来很不经意地说道:“这个是我父亲前些日子在外面寺庙里求来的,送进了宫里,我看着不甚精致,但是背后的准提咒倒是可以驱魔护体,不如给你,你若是给你哥哥也好的,也算是保佑他免受此次殿试一般的奸人陷害,此事,就拜托你了!” 宣绿华心里颇为感谢,但也有些讶异,沈伊人为宣子君想得如此多,比她这做妹妹的,还要细致,她都有点惭愧了。 “你放心吧,我明个就把这个金佛送到家中,让哥哥戴上,多谢你费心了!” 沈伊人高兴起来:“也不必说是我送的,免得生出事端。” 宣绿华点点头。 眼看立夏一过,宣子君被皇上任命为京城北部守备军里的一个都尉,官职不高,听命于北部守备军将军,却由于部署在京城北部,扼守固特与京师之间的咽喉要道,责任极其重大,可见皇上对宣子君的信任。 如此一来,林公明大人越发与宣家走得近了。 林公明原想着能够撮合宣子君和林长峰见面,搭上关系,可惜宣子君被谨怀公主和驸马叫去了两日,说是为宣子君送行,随后宣子君便出发赴任,走得匆忙,根本没有时间与林家走动。 林公明便深为惋惜,约好了等宣子君回来时,宣林两家定要好好聚聚。 立夏一过,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这些日子,除了皇上隔两日便来承香台陪着宣绿华说话,侍寝者,唯有贵妃宫中的赵宝林,黄宝林也有一次,但与赵宝林相比,那就差得远了。 黄宝林虽然愤愤不平,但在贵妃的压制之下,倒也不敢明面上说些什么,只是背地里拈酸。 本来,宫里头的嫔妃要么病着,要么就是不得宠,而薛贵嫔因为武科殿试一事,再次被皇上冷落了,这下,连经书都不用抄了,直接就不再见薛贵嫔了,薛贵嫔每日里也闭门不出,连自己宫里的事,都懒得过问。 这可是沈伊人出头的好日子。可是宣绿华的病刚刚好了,她就病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面色不好,每日里昏昏欲睡,也不爱出来走动,要么是在绫绮宫里走走,要么是一个人去太液池转转,偶尔来承香台和宣绿华说话。 她的病,开始还有两个太医先后给她瞧着,可是后来,那两个太医眼见这个沈宝林似乎死不了,也好不起来,又不得宠,便懒怠了许多,也不怎么正经给她看病。还是宣绿华实在看不下去,便让文太医照看她,可是文太医似乎也束手无策,医来医去,总不见好。 皇上有一次想起来沈宝林许久没有侍寝了,便宣召她,她推说身上不好,皇上再一问文太医,文太医便回说沈宝林是身子虚,前些日子又因陈贵人和宣才人之病,而受了些惊吓,便抑郁成疾,无妨,但需要慢慢调理。 皇上听文太医都这么说了,便让沈宝林好生养着,也不再提让她侍寝之事了。 倒是陈贵人让人大吃一惊,身子居然完全康复了。 原本,宣绿华比陈贵人好得快得多,宣绿华可以在太液池边散步走动的时候,陈贵人门都不敢出,只能在自己屋子里,扶着待月慢慢走几步。 可自从宣绿华停了药,只喝文太医送的补药,陈贵人的病也好转了许多,过了六七日,也停了药,虽然身子尚未恢复,可是病却好了。 陈贵人一康复,太医院的院首大人就跟皇上推荐了一位朱太医,说是文太医太过忙碌,怕顾不过来,不如换朱太医,此人虽然是刚进太医院,但是在民间,却号称是妇科圣手,尤其擅长调理女子身体,刚好适合陈贵人如今的情形。 皇上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又询问了陈贵人的意见 ,陈贵人自然一口答应了,皇上便让新来的朱太医负责照顾陈贵人 。 这个朱太医还真是有本事,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陈贵人的身子复原得居然比宣绿华还要快些。初夏时节,宣绿华还要披件长纱衣,才敢出去走动,可是陈贵人就能一身夏衣,满脸红光地给皇后早请安了。 当陈贵人时隔月余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众人都吃了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陈贵人不但病好了,气色也犹胜从前。 贵妃看了坐在陈贵人下首处的宣绿华,说道:“宣才人,你和陈贵人一向交好,以往,是你的身子比陈贵人,如今,陈贵人换了个太医,身子立马就好起来了,看起来,那个文太医不怎么行啊?” 第167章 美人香 赵宝林赶紧接着贵妃的话:“术业有专攻,或许,文太医是擅长治疫病,不擅调理身子吧,更何况,用的心思不同,病情自然也会有不同了。” 陈贵人心里一阵刺痛,她始终觉得,自己生病之时,文太医对自己的态度,始终不如对待宣绿华那边,皇上来清晖宫,也不如去承香台的次数勤。贵妃和赵宝林这一唱一和 ,算是把陈贵人的心病给挑了起来。 眼看着陈贵人默然不语,宣绿华唯恐她吃心,便道:“文太医并无分别心,对待我这里,和对待贵人是一样的,也许是贵人身子底子好,只要疫病一好,恢复得就比我快些,这也是福气,恭喜姐姐康复。” 陈贵人笑笑:“不必如此客气,我还是要谢谢文太医,若不是有他,都不知道我能否坐在这里说话呢。” 皇后说道:“新照顾你的那个朱太医看起来不错,既然他伺候得好,以后陈贵人的身子就由他照料。只是一点,自己的身子一定要养好,不能心急。” 陈贵人急忙说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妾完全好了,一点事都没了,昨日,还围着太液池走了大半圈呢,精神得很。” 皇后点头笑道:“如此就好了,那本宫跟宫闱局说,你可以侍寝了。” 众人都想明白了,陈贵人如此心急地来向皇后请安,如此盛装打扮,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吧。就连宣绿华,也不由自主地酸了,只是没表露出来罢了。 陈贵人带着待月,意气风发地回到了清晖宫,一坐下来,就擦了擦汗,抱怨着天气热得太快,待月赶紧把出门请安之前就泡上的玉露茶端上来,此刻,陈贵人一饮而尽。另有宫女已经在隔壁屋子把要喝的补药熬上了。 “贵人,这副药已经把最后那支山参切了二钱,熬了进去,还有阿胶也所剩不多,奴婢今日还要找人带话出去,问老爷再要些,唉,咱们在宫里,还要自己备这些药,真不知那个太医院有什么用!”待月抱怨着。 陈贵人说道:“太医院那些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像那个文太医,开的补药都是些什么便宜货啊,一点好药都不敢用,好像怕我们把宫里头吃穷了一样,还不是要我们自己想办法?幸亏我们陈家不缺这些,要换了其他嫔妃 ,那还不是要慢慢苦熬嘛,岂不是便宜了赵宝林那些人!” 原来,陈贵人一直觉得文太医偏心宣绿华,不认真给自己治病,所以便通过自己的父亲陈文华,在民间找了个名声极响的医生,托了关系,塞进了太医院。只等她自己的疫病好了,便让太医院院首推荐,专门给她调理身子,这便是如今的朱太医了。 朱太医也真是有办法,一接手陈贵人,便判断陈贵人原本就气虚体弱,再加上一场疫病,让她元气大伤,所以,需要用好药来调理身子。 朱太医开的方子,全是些名贵之物,陈贵人怕太招摇,也怕其他嫔妃知道了,便让自己的父亲从宫外头送药进来。陈文华为了女儿的前程,自然不惜血本,什么好药材都流水似的送进宫。所以,众嫔妃才会看到陈贵人的身子,恢复得比宣绿华好得多。, 陈贵人想尽快侍寝,可是这也要皇后开金口才行。原本陈贵人还有些担心皇后从中作梗,不让自己接近皇上,谁知,皇后如此爽快。 陈贵人不傻,如今的后宫里,贵妃宫中的赵宝林几乎是一枝独秀,皇后自然不能让贵妃那边独占鳌头,所以,才会这么快地给自己机会。 那么,陈贵人一定要好好把握。 次日,皇上果然宣召陈贵人侍寝。算起来,距离上一次侍寝,似乎已有三四个月了,陈贵人竟然如同初次侍寝那次一样,紧张起来。 她花了整个下午,好好地泡了一个澡,连浴桶之中,也掺了花瓣和薄荷水,擦干身子,陈贵人抚摸着自己光滑如玉的肌肤,自己都闻着香。可她还是很担心,便问待月:“你闻闻看,我身上有没有那股药味,要是有那味道,可就扫兴了!” 待月凑近了,细细一闻,说道:“没有药味,还很香呢,贵人一万个放心就是了。奴婢还给你准备了新的衣裳,又用香熏过了,保证一点子药味都沾不上的。” “头发呢?我的头发可有药味?”陈贵人依旧不放心。 “头发用了玫瑰花水泡过,又抹了玫瑰精油,香着呢!贵人,你是前年入宫的十二个人里头第一个贵人,只怕也会是第一个婕妤,皇上对贵人如何,大家都知道,贵人一百个放心吧!”待月笑着说道。 陈贵人不言语了。待月让她放心,她怎么可能放心呢? 坐着轿辇,陈贵人被送去了乾元宫。这一夜,一切都很顺利,皇上闻着陈贵人身上的玫瑰花香,只觉得浑身都放松了。一番云雨之后,陈贵人躺在皇上的怀里,心满意足,突然,皇上又闻了闻她身上的气味,皱了皱眉头。 陈贵人的心里突突地跳了起来,唯恐皇上在自己身上闻到什么令人不喜的味道,便试探着问道:“皇上,怎么了?” “哦,没什么!你身上挺香的,挺好!你也乏了,这样吧,让外面的人送你去偏殿,早点歇息吧!”皇上说道。 陈贵人有些失落,是啊,宣绿华能够享受的与皇上同床共枕一夜的待遇,她却得不到。自己难道比她差吗?陈贵人不服气,不甘心,却只能忍着。 次日,回到清晖宫,陈贵人回想着昨夜皇上闻到自己身上香味皱眉的事,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皇上不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难道自己身上真的有什么令人不快的气味,让皇上心生厌烦,这才没把自己留下来吗? 陈贵人决定,花些银子,问问皇上身边的人。无论如何,她也要搞个清楚,这个银子,必须要花! 皇上的午膳又是在承香台用的。上午,皇上就吩咐小太监过来通传,所以,宣绿华让膳房准备得格外精致些。 第168章 鲥鱼佳肴 如今初夏时分,各色菜蔬十分齐备,尤其是南方进贡来了长江鲥鱼,其中两尾送到了承香台,宣绿华命人做了一条,另一条好生用清水养着,以后再吃。 今日的午膳,就是以鲥鱼为尊,搭配了其他菜式,务求鲜美清爽,让皇上吃得高兴。 鲥鱼与河豚、刀鱼,并称长江三鲜,通体银白,尤其是长江入海口的鲥鱼为佳。每年四月底五月初,鲥鱼自海中回溯至长江产卵,初入江时,体内脂肪肥厚,滑溜细腻,肥腴醇厚,肉味最为鲜美。 这鱼极其金贵,为了保证其鲜美滋味,也要挖空心思,才能不负美味。 皇上午膳之前到了承香台,桌子上已经摆了七道菜,皆扣了起来,防止菜肴凉了。 竹香立刻就端来了洗手用的菊花叶子水和丝巾,伺候皇上洗了手,又奉上了一盏茶,润了口,宣绿华便招呼着皇上坐下。 云燕把一道道菜肴打开,逐一报着名字。 “皇上,这是高汤清炒豆苗,清淡爽口,豆香和鸡汤的鲜味相得益彰;这个是七彩豆腐,将内豆腐切成头发丝那么细,再配上同样细如发丝的草菇、姬松茸、竹笋、胡萝卜丝、鸡蛋丝,看起来五彩斑斓,很是好看。” 皇上连连点头,这些菜,不算名贵,但胜在用了心思 ,做工精细,样样都合皇上的胃口。 “这一道,是生的海参,切成了薄片,铺在冰上,蘸着酱料吃,脆爽鲜美。” “这一道是椒麻鸡丝,这个是花椒油火腿丝炒白菜,还有这个是香炸春卷。” 每一样菜,都不多,最后,只剩下一个略大些的盘子还盖着,皇上问道:“看来,这一道是压轴大菜了,可是什么好东西?” 宣绿华笑道:“皇上先别问,先把每一道菜都尝尝,臣妾最后再说这道菜,不然,只怕皇上吃了这个,就不肯吃别的菜了。” 皇上笑着点头,云燕赶紧每样都给皇上夹了一些,皇上一边吃,一边点头,只觉得样样都好吃。 宣绿华亲自把最后一道菜的盖子打开了,原来,便是那道清蒸鲥鱼。只见一条一尺左右的鲥鱼,略微浸在黄色的汤汁中,身上的白鳞还在,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皇上,快尝尝这条清蒸鱼,看好不好吃?”宣绿华要夹给皇上,皇上摆摆手,拒绝了。既然宣绿华如此隆重地把这道菜作为压轴大戏,那他要亲自动手,尝尝味道。 皇上伸出筷子,犹豫了一下,因为这鱼身上鳞片还在,如何吃得?他想了想,准备用筷子把鳞片拨去,可是筷子在鱼身上一动,却发现,整张鱼片上的鳞全都被拨开了。 宣绿华笑道:“皇上真是英明神武,连拨鱼鳞都能一下子全部拨下去!” 皇上细细一看,顿时笑了起来。原来,所有的鱼鳞其实全部都已经被刮了下来,只是临时用细线穿在了一起,再覆盖在鱼身上,这样,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刮鳞一样。 “为何如此麻烦?”皇上问道。 “因为臣妾仔细琢磨过了,听说这个鲥鱼的鲜味,一半都来自于鱼鳞的侵染,若是直接把鱼鳞去了,就少了一半鲜味呢,所以就用了这个办法。虽然麻烦些,可是,这个鲥鱼可是稀罕物,又是做给皇上吃的,就算麻烦,也是值得的。皇上快尝尝鱼肉!” 皇上夹了一筷子,顿时觉得,鱼肉细嫩柔滑,鲜香至极,一入口,似乎就要化了。再夹一筷子,细细一嚼,这鱼肉还有些弹性。如此美味,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上夹了第三筷,这一次,他自己没吃,而是送到了宣绿华的嘴边,笑着说:“如此美味,一起吃!” 宣绿华只觉得鲜得眉毛似乎都要动一动了,心中的甜蜜,更甚于吃这人间美味。 “皇上,再喝口汤!”宣绿华把盘子中浅黄色的汤舀了一勺,给了皇上。 皇上本以为那汤汁只是蒸鱼的汁水,本没打算喝,可是一看宣绿华这么说,便知这汤定然不同凡响,便喝了。一口下去,只觉得从嘴唇到喉咙,似乎都是鲜,回味无穷。 “这汤也鲜,这鱼也好吃,看来,这道菜,可是花了大心思了。”皇上赞叹道。 “是挺繁琐的,先用火腿、春笋、虾仁、姜葱、糖、盐、黄酒、猪油,慢慢炖上一个时辰,熬出鲜汤备用,再将鲥鱼挖去鳃,去内脏,沿脊骨剖成两片,用手将鱼尾提起,放入沸水中烫去腥味后,鱼鳞朝上放入盘中香菜择洗干净,大火将水烧开后,放入鲥鱼蒸上一盏茶不到的时间,打开锅,将高汤浇在鱼身上,继续再蒸少许时间,便成了。” “如此说来,确实是精细,所用之料,虽然不算贵重,却搭配得相得益彰,高汤和鱼汤一混合,越发鲜美了。难得你如此用心!” 皇上看着这道清蒸鲥鱼,立刻就想到了薛贵嫔也曾经做过类似的一道菜,清蒸鳜鱼,同样工序繁杂,用料可比宣绿华这个将就多了,可谓是不惜工本,可是,皇上还是更喜欢宣绿华的这道鲥鱼。 这顿饭,皇上吃得十分惬意,正吃着,竹香过来帮着更换皇上和宣绿华的碟子,皇上一下子就闻到了竹香身上的香味,十分清雅,便问是什么香。 竹香想了想,连忙谢罪,原来,她不做活计的时候,喜欢在手腕上挂一串白兰花,这是江南之人的习俗,此花香气清雅怡人,又随处可见,江南女子都喜欢把花穿成一串,挂在手腕衣领处。方才,竹香虽然脱了花串,可是香气犹在。 皇上说道:“无妨,你退下吧。”竹香连忙下去了。 眼看竹香走了,皇上说道:“说起这些香气,似乎都不如你的冰晨玉珠!” 宣绿华问道:“怎么?皇上还在哪个姐妹那里闻到了什么好的香味,说给臣妾听听,臣妾可是懂香的人!” 皇上有些脸红了,支支吾吾地说道:“哪有什么香?说来说去,还是你的冰晨玉珠最香!” 宣绿华一看皇上的表情,就知道他没说实话,也不追问,一笑了之。 第169章 彼此算计 皇上说的,到底是谁身上的香气? 这个时候,要是穷追不舍,刨根问底,那不是傻子嘛!宣绿华信奉一句话:难得糊涂! 这一晚,便又是赵宝林侍寝了。 待到赵宝林侍寝完了,第二日回到自己屋子里,没坐多久,刚要歇息,陈贵人便登门了。二人见了面,行了礼,赵宝林看着陈贵人客客气气的样子,心里便设了防备。 赵宝林和陈贵人一向来往不多,如今,赵宝林刚刚侍寝完,陈贵人就来了,定然是有目的的,赵宝林焉能不妨? 陈贵人来了倒也没有空手,她带了两条宫外时兴的披帛,是湘地所产,薄如蝉翼,色彩鲜亮,夏日里披在身上,如同烟雾笼在身边,如梦似幻。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还带来了礼物,赵宝林也不得不以礼相待。不过,陈贵人身边带着待月,还带着一个脸生的小太监,赵宝林看那个小太监,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陈贵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陈贵人前脚一走,赵宝林后脚就把陈贵人带来的礼物送到了贵妃面前,拿给贵妃看。贵妃瞧了一眼,便冷笑了一声。赵宝林有些不明所以,连忙询问贵妃因何发笑。 贵妃说道:“你以前可曾听说过陈文华是做什么的?” 赵宝林想了想,说道:“嫔妾听闻是边地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家世也平常,是否真是这样?” 贵妃说道:“本宫也是这么听说的,据说还很清贫刚正呢。” 赵宝林嗤笑了一声,清贫?刚正?她虽是个闺阁女子,也知道这个世上沽名钓誉者甚多,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大有人在,谁知道真假呢?听听罢了! 贵妃反问:“你只觉得这两条披帛很华丽,是个好东西,拿给本宫看,那你可知,这两条披帛,价值几何呢?” 赵宝林一听这话,马上瞪大了眼睛,她当然不知,但是心里隐隐觉得,定然不便宜,说不定要一两银子一条呢吧? “光这一条披帛,便要十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四五个月的吃穿用度了。陈文华,只是个正三品的御史台右御史,赵氏也不过是贵人,出手何以如此阔绰?你有没有听说,陈贵人病着的这段时间里,人参当成了饭来吃,一个贵人的份例怎么够?太医院也没给他们这么多人参啊,这银钱是哪里来的?” 贵妃一番话,让赵宝林也恍然大悟,原来,一向标榜清高的陈家,只怕底子也不干净。她想了想,献宝似地说道:“既然陈文华是个贪官,何不让大将军参他一本呢?” 贵妃笑了笑:“她给你披帛,你就披上,让她高兴高兴,至于陈文华这笔帐,慢慢算,还不到时候呢,再说了,就算要算这个帐,也会有人比我们更急!” 赵宝林一听,便披上了披帛,贵妃点头一笑:“真好看!” 清晖宫里,陈贵人回来一坐下,就问刚才的那个小太监:“你可曾闻到了什么气味?” 小太监连忙说道:“臣闻到了,隐隐约约似乎是一种药味,有催情之效,但一来时间已经久了,不太能肯定,二来,臣也要和师傅商讨确定了,才能回禀贵人。不过,臣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贵人以后还是少和那个赵宝林来往吧,迟早出事!” 原来,这个小太监,是个假货,是朱太医的徒弟。这人虽然医术不怎么精通,但旁门左道却颇有涉猎,什么美容秘方,催情奇术,是他的拿手好戏,也正是有这个特长,才能跟着朱太医混进太医院。 陈贵人花了大钱,从皇上身边的太监那里打听到,皇上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赵宝林身上的那股香味,似乎离不了的样子,即便是宣才人做的冰晨玉珠,以前皇上爱得什么似的,每日都戴在身边,可是有了赵宝林的香味,皇上好像也把冰晨玉珠看得淡了。 就连那日,皇上在宣才人那里用午膳,都含糊其辞地说起了赵宝林身上的香气呢。 一打听到这个消息,陈贵人心里就觉得,赵宝林的香,十有八九来路不明,所以才让朱太医的徒弟假扮小太监,亲自去赵宝林的屋子里闻一闻。 果然,这香的确蹊跷。虽然朱太医之徒没有明说,但听那个语气也是差不离了。 等到周围没人了,待月立刻说道:“贵人,这事,要不要把她揭出来?” 陈贵人想了想,摇摇头,她觉得,这个赵宝林胆大包天,敢在皇上身上用催情之物,只怕是贵妃默许的,此刻自己贸然出手,不是等于和贵妃过不去吗?她自己,乃至父亲,怎么可能斗得过贵妃一家人?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那就慢慢等着机会。 端午节到了,宫中又热闹起来。自从在宣绿华这里吃了那道清蒸鲥鱼,皇上便总来承香台用午膳,甚至连他自己的乾元宫的膳房,都好些个日子没有上午开伙了。 宣绿华这里虽然忙了些,但皇上的风吹了过来,这宫里的好东西也就送了过来。宣绿华也吩咐膳房,变着法地给皇上做些新奇的菜肴。 只是皇上不知怎的,总是精神不振,每日里总是容易犯困,特别是午后,每每倦得坐不住,不顾礼仪地哈欠连天,总想着睡觉。到了晚上,却又精神起来,要么是批折子,要么就是召幸嫔妃,但大多是赵宝林,偶尔也有陈贵人。 端午节这一日,皇上和皇后在仙居宫里头摆下宴席,嫔妃们聚在一起吃粽子。 谢贵嫔难得地带着丽阳公主出来了,虽然宣绿华等人也去过几次临华院,看过丽阳公主,可是这孩子就像是浇了雨水的小苗子,蹭蹭地长个子,似乎隔个几日不见,就有大了些。 算算,公主今年已经三岁多,快四岁了,原本瘦弱得像个小猫,如今,略略胖了些,小脸红润润的,个头长起来了,说话也利索了,穿着一件粉色的小裙子,柔柔的头发垂着,戴着一枝小小的珍珠花钗,真是粉妆玉琢,清丽可人。 第170章 陈才人有喜 皇上一进入宴席,就看到了丽阳公主,喜得连忙把公主叫到了面前,抱了起来,掂了掂分量,笑道:“这孩子,两日不见,似乎又重了些。” 皇后捏了捏公主的小胖手,说道:“都是谢贵嫔照顾得好,她会照顾孩子,公主长得快,连精神都好了许多呢。” 皇上立刻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荷包,里面包着香草,药香四溢,又命人端上了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把新打制的长命金锁,上面嵌着九颗硕大的红蓝宝石,光彩熠熠。皇上亲自给公主戴上了,忍不住又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陈贵人起身,说道:“这公主越长,越像皇上,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众人仔细瞧着,也觉得像,尤其是眉毛眼睛,都说女儿随父亲,真是没错。皇上听得陈贵人这话,越发高兴了,抱着丽阳公主就是不撒手。 谢贵嫔一看到皇上如此宠爱公主,真是满心欢喜。虽然丽阳公主不是她亲生,但在谢贵嫔看来,跟亲生的没什么分别,她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投入进去,抚养公主。如今,满堂都是夸赞,她焉能不喜? 赵宝林瞧着众人这般高兴的样子,显然有些不服,但却忍着。 端午节的粽子、红喜蛋和雄黄酒都呈了上来。 喜蛋,与民间并无二致,只是普通的鸡蛋染红了壳子而已。 倒是那些粽子,极尽花巧精致,翠绿的芦苇叶包成了小小的三角形,里面的馅料有枣泥的,绿豆沙的,八宝的,还有南方人爱吃的蛋黄的,火腿的,五花肉的,一个粽子不过就是两寸不到的样子,每人面前六只,配着菜蔬和鸡汤,十分简单,却极其精致。 至于雄黄酒,不过是蜜酒里加了些许雄黄,略有些一十八了。每人一小壶,配着个小小的梅花小酒盅,也是十分小巧。 众人吃了喜蛋,皇后起身举杯,说道:“今日端午,咱们共饮一杯,欢度佳节。” 皇上和众嫔妃都起身,皇后一饮而尽,众人也都喝了杯中酒,唯独赵宝林怯生生地行了礼,说道:“皇后娘娘赐酒,臣妾本该谢领,可是臣妾身怀有孕,太医叮嘱不宜饮酒,所以,臣妾便不能饮了此杯了!请皇后娘娘恕罪!” 这话虽然说得声音轻柔婉转,可是对于在场的每个人来说,却是惊天动地一般。 赵宝林有孕了?有人惊异,有人嫉妒,有人感慨,还有人甚至带着恨意,就连宣绿华的心里,也忍不住有了悸动,她此刻多希望,自己也能像赵宝林这样呢! 皇上是最为惊喜的那个人,他有好一会儿,都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什么,回过神后,连忙说道:“传御医!快,传诸御医来!” 诸御医是专门服侍皇上的御医,深得皇上信任。皇上能让诸御医亲自来把脉,可见有多重视。 诸御医即刻就到了,给赵宝林把过脉后,说道:“回禀皇上,赵宝林的确身怀有孕,只是,才不到一个月。” 皇后立刻命宫闱局的找来了记录,一查,日子也对。 顿时,皇上高兴得了不得,当场下旨,晋封赵宝林为才人,她的胎,由凝华宫主位贵妃娘娘照看着。 “如今夏日了,赶紧把赵才人的被褥衣裳全都检视一遍,万不可有差池,还有,赵才人还没有专门的太医服侍,太医院赶紧安排好,对了,赵才人,这个粽子最是不容易消化,你要少吃,皇后,可有准备米粥之类的,给赵才人换上。” “米粥倒是有,鱼片姜丝粥,原本是给皇上备着,怕今日粽子太甜,皇上吃了觉得腻,用来解腻开胃的。”皇后说道。 皇上不多啰嗦,立刻让人呈上来给赵才人送去。 一碗粥摆在了赵才人面前,她如弱柳扶风一般地施礼,道了声谢,便坐下喝了一口。 “如何?”皇上关切地问着。 “这粥很是鲜美,臣妾多谢皇上皇后关怀,实在有些愧不敢当了!”赵才人娇滴滴地说道。 皇上高兴了,可是其他嫔妃听到赵才人这拿腔捏调的声音,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尤其是薛贵嫔,一直木着脸,笑也不笑一下。 宣绿华小心地查看着众人的脸色,心中百感交集,她也不知道赵才人这一胎到底怎么样,因为算算她已经知道的,皇上的孩子,除了眼前的丽阳公主,都是早夭,甚至未出生便已经死了,也不知道这是上天的诅咒,还是有人暗中下黑手。 皇上对丽阳公主的疼爱,对赵才人这一胎的小心关切,宣绿华看在眼里,也为他感到心痛。这该是失望甚至伤心了多少次以后,才重新看到的火种啊。宣绿华只希望,这个孩子平安出生。这不是因为宣绿华对赵才人有多顾惜,而是心疼皇上。 节宴散了,皇上都没说什么,自己送着赵才人回凝华宫,皇后、宣绿华乃至丽阳公主似乎都靠边站了。 宣绿华回到宫中,有些闷闷不乐,如今时间还早,她睡不着,让院子里挂着灯笼,她则靠着窗,看着外面烛光照着重重花树,不禁出了神。 小林子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瞧,似乎有事情要说,宣绿华便把他唤了进来。 小林子一进门,便说道:“回禀才人,节礼给宣老爷夫人们送到了,还有那个金佛,也给了宣公子,宣公子一听说,当时就戴上了。” 宣绿华吃了一惊,立刻来了精神:“见到了哥哥?怎么可能?他不是在京城北面的军营里吗?怎么今日在家了?” 原来,宣子君是今日一早,回到家中的。 宣子君的回来,让宣老爷和宣夫人都吃了一惊,原本以为,选自己刚刚到任,应该要到年底才能回来看看的,可是没想到,这才出去了半个月的光景,他就回来了。 不要说宣绿华感到惊讶了,就连宣老爷和宣夫人也是惊诧不已,一问宣子君,才知道,过完端午,宣子君另有任务,所以今日可以回来待上一天,过个节,明日里,就要出发了。 第171章 宣子君和林长峰 宣老爷问宣子君有什么任务,宣子君却闭口不谈,宣老爷也是官场中人,见如此情形,也就不问了。 至于宣夫人,虽然她挂念儿子,并且很敏锐地感觉到,宣子君此去的任务怕是非比寻常。她虽是妇道人家,可与普通妇人大不相同,胸怀不亚于男人,儿子既然不说,她也就不提,把所有的担忧都埋在心里,只求今日过个开心的节日。 一家人吃着粽子,正说着不知道宣绿华在宫里今日过得如何时,宫里太监前来传话,说是宫里有赏赐下来,一家人急忙跪着接了赏赐,又把太监留下来吃了茶点,宣夫人还给太监塞了个节日红包,又把人送出去,这才坐下来好好看宣绿华送出来的节礼。 宣绿华送出来的,不过是些宫里吃穿用之物,倒也平常,但是其中有个小金佛,格外惹眼。送礼的太监也说了,这是沈宝林所赠之物,宣绿华说让宣子君戴着,保他出入平安。 宣夫人笑着说:“没想到沈宝林如此多礼,当年,她还是个小姑娘,时常跟着她母亲来咱家,如今,也成了宫里的娘娘了。” 宣老爷却有点不悦:“沈宝林怎么给子君送这个?我看还是收起来的好,平白戴了让人说闲话。” 宣夫人反驳道:“你们哪个耳朵听到是沈宝林专门送给子君的?明明是沈宝林赏赐给咱们一家,然后才人说让子君戴着的。你莫要胡说八道!才人发话了,难道你的话,比才人的吩咐还要紧?” 宣老爷不说话了。 一家人饭后正吃着茶,外面的丫头又来报,说是林先生登门拜访。宣老爷一听,就知道是林公明来了。 这一次,林公明的到访,是带着林长峰一起的。 宣家夫妇是第一次见到林长峰,一眼看过去,夫妇二人都吃了一惊,几乎都不敢相信。 林公明看二人神色有异,便介绍道:“这是犬子林长峰,初次见面,请二位多多指教。长峰,这是宣家老爷,宣家夫人。” 林长峰有些尴尬,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一瞬间就想到了宣绿华,原来,那个女子来自于这样的一个家,生于斯,长于斯,有如此的父母家人,这种感觉如此奇异,就如同从另一个侧面,接触到了宣绿华。林长峰甚至还有些亲切感了。 眼看着儿子愣怔住了,也不向宣家夫妇行礼问好,林公明急忙扯了扯儿子的袖子,林长峰如梦初醒,行礼道:“在下林长峰,给宣老爷宣夫人请安,祝二位长辈端午安康!” 林长峰片刻的失礼并没有让宣家夫妇生气,相反,他们一看到林长峰,心里就喜欢这个孩子。 对比一下这对父子,真是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夫妇二人心里都在嘀咕:那么个胖冬瓜样的平庸男人,怎么养出了如此丰神俊秀气宇不凡的儿子啊? 身后的宣子君也走上来,向林公明父子行礼道:“在下宣子君,见过二位,祝林伯父和林兄端午安康!” 宣家夫妇这才想起来要给儿子做个介绍,方才他们只顾着看林长峰,都忘记了这事,真是失礼了。 林公明一看到宣子君,就两眼放光,立刻拉住了宣子君的手,赞道:“这就是武科的状元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荣幸之至,看这身板,就是大将军的料,长峰,来,快认识一下,这个宣子君可真是少年英雄啊!”说着,就把两个人往一起拉,简直像是拉郎配撮合夫妻一样。 宣子君和林长峰俱是满脸通红,尴尬不已。 宣老爷知道林公明此来的目的,还不是因为自家出了个武科状元,又有个女儿在宫里,他是来拉关系的。对于林公明,宣老爷没什么好感,当然也谈不上多少厌恶,这样的人,宣老爷见得多了。 但是对于林长峰,宣老爷却自然而言地有种好感,如果自己的儿子能和这人成为朋友,宣老爷觉得很满意。 宣夫人招呼着众人回到屋子里坐下,喝茶,吃点心。一论岁数,宣子君今年24岁,林长峰今年22岁,倒是差不多。 林公明连忙道:“算起来,宣公子算是兄长,我家长峰是弟弟了。” 宣老爷连忙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这边,三位老人家在闲话家常,宣子君和林长峰可不愿坐着听他们絮叨,便相约去了宣子君的屋子,两个年轻人自己聊自己的了。 宣家夫妇和林公明眼看二人似乎挺投缘,自然高兴,也就随他们去了。老人家的聊天,没说几句,便说到了二人的婚事。 宣家和林家在许多事情上,似乎并不是很投缘,唯独在二人的婚事上,有着共同的烦心事。算起来,宣子君今年24岁,林长峰22岁,都尚未成家,已经算是颇为尴尬了。 “武状元为何这么晚了还不成亲?莫非是寻常女子都看不上吗?”林公明问道。 “嗨,什么啊,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还敢高攀什么高门大户,只要姑娘生的干净,品行好,那便谢天谢地了,可是媒人来来往往,给说了不少亲事,这孩子总是看不上,真是愁人啊!”宣夫人叹息道。 林公明说道:“宣夫人勿要着急,这武状元如今一举扬名,谁家的姑娘不想抢着嫁,只怕再过几日,媒人就要踏破门槛了,到那时,武状元想挑谁,那还不就是谁吗?” 宣夫人的心里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所释怀,她觉得,宣子君到了今日这个年纪,还不成亲,只怕不是眼界太高吧。她不想再说这事,便反问林公明。 “你家长峰在禁军里当差,前程大好,又生得一表人才,按说更加不需要担心啊?” 宣家夫妇本以为林公明会谦虚一番,说些佳偶难求、一切看缘分之类的俗套之话,谁知林公明一开口,就把宣家夫妇吓了一跳。 “我家长峰,是一定要娶高门大户的世家女子为妻的,普通人家,我是完全不考虑的,所以,虽然长峰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但达不到这样的要求,我宁可等着。” 第172章 秘密任务 宣老爷心里有些鄙夷,默然不语,宣夫人则劝道:“这又何必呢?其实,只要姑娘生得好,又懂礼,二人合得来,这就很好了,为何定要是高门女子呢?世家大族,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痛,未必全是好的呢!” 林公明显然不认同,他坚持道:“娶妻就是为了联姻,我家长峰,前途无量,必得有个豪族女子才行!前些日子,还有个禁军的女儿,想跟我家长峰提亲,被我回绝了呢。” 宣家夫妇明白了,这个林公明是想通过女方的势力,为自己的儿子搭桥铺路,飞黄腾达。呵呵,这个男人,果然和他那庸俗的相貌很般配,宣家夫妇真是替林长峰感到悲哀,那么好的一个年轻人,怎么摊上了如此不成体统的父亲啊! 那边,宣子君和林长峰在屋子里,从诗书酒茶,聊到骑射兵法,越聊越投机,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等到林公明要打道回府,过来叫林长峰回去的时候,林长峰还是依依不舍。 宣子君安慰道:“无妨,我明日就要去外地赴任了,等过上一段时间,会来了,我登门拜访,到时,你我好好再边喝边聊,如何?” 林长峰笑道:“那就一言为定,到时,我搞些宫中的好酒来,咱们边喝边聊!” 宣子君道:“一言为定!” 宣林两家人,原本是陌路,谁知,竟然因为宣子君和林长峰的一见如故,而成为深交。 宣绿华在宫里,翻看着宣夫人的回礼。其实,一时仓促,宣夫人也没能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不过是写端午节庆之物,香包,扇坠子,还有一身宣夫人才做的贴身衣物。 宣夫人早知道了疫病的缘由,心里又恨又怕,可又无可奈何,唯有自己做了贴身衣服给女儿,让她穿着睡觉,纵然是平常百姓的寻常面料,也未必能够抵挡外面的明枪暗箭,好歹也是为娘的心意。 她突然觉得疑惑,哥哥才到任军中没多久,皇上怎么突然让他执行任务,还是秘而不宣的,连家人都不让说。这个时候,能是什么任务呢?她记得皇上似乎对哥哥游历固特国的经历特别感兴趣,难道是和固特国有关? 宣绿华猛然想到,谨怀公主的驸马郑文不是说出使固特国吗?究竟情况如何了?她在后宫里也不知道这些前朝的消息,不如,请谨怀公主前来一叙,说不定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呢? 不过,公主有孕在身,宣绿华也有些犹豫,便让云燕找了一柄玉如意,让人送到公主府,作为端午贺礼,如果公主身子好,自然明白宣绿华的意思。 忙完这些也不早了,宣绿华坐在窗下睡不着,让云燕找来了扇子,扇个不停。文太医的补药,她已经吃了有一个月了,吃得越来越热,不但天气热,身上也热,可是文太医还是不让她停下来,只是换了个方子,继续吃。 宣绿华也找过文太医抱怨,甚至还拿陈贵人的例子来说事,文太医也不说陈贵人的例子,只让宣绿华忍耐着,按时吃药,不要心急。一切拔苗助长之事,终究会自食苦果。 宣绿华只能继续喝补药,不过,调整过后的方子,比起以前来,少了些苦味,多了些酸甜味,甚至还有点清凉之意,这是文太医为了夏日的天气,专门研究的方子。 云燕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小声说道:“皇上今晚定然是在凝华宫里了,那个赵宝林,不,是赵才人,还真有福气,居然有孕了。” 宣绿华没好气地说:“她都侍寝那么些日子了,没身孕那才奇怪了呢。” 云燕说道:“那陈贵人也侍寝很久了啊,怎么一直都没身孕呢?奴婢看起来,觉得陈贵人红光满面,气色特别好,比那个瘦瘦的赵才人更好些呢,按说,更应该有孕才对啊。” 云烟这么一说,宣绿华也觉得纳闷了。虽然陈贵人的侍寝次数没有赵才人多,可也比其他人多很多了,为何身子一直没动静呢?这是不是和她身体康复过快有关呢? 宣绿华心里乱糟糟的,文太医对自己的照顾,不可谓不周到细致,可是他总是对外说自己身子尚未完全复原,还要吃补药,弄得皇后也不好安排她侍寝,皇上每每想留宿承香台,最后也都不得不遗憾而去。 真的如文太医所说的,自己的身子还没好,还不宜侍寝吗?宣绿华心里很矛盾。有时,她甚至脑子里会突发奇想,会不会文太医有私心,或者另有目的,在骗自己呢? 这一夜,宣绿华睡不着,陈贵人更加睡不着。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比自己更早有孕,按照道理说,自己调养得那般好,助孕的药也一直在吃,没道理身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今日,被那个赵氏给抢了风头,陈贵人虽然还是款款而笑,温文尔雅,可是心里却已经醋海扬波了。更何况,这些日子,父亲递来了消息,催促她进快给皇上生个皇嗣,否则,他这个做父亲的,官位只怕不保。 越想越觉得难受,陈贵人连夜把朱太医叫到了清晖宫,质问于他。 朱太医也无可奈何,这有孕无孕,一来看女子体质,二来也要看时机,也许时机不对,怎么努力都不会游泳的。更何况,陈贵人的身子到底什么情况,陈贵人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可是,拗不过陈贵人的一意孤行,朱太医少不得将助孕的药改了药方子,务求更加快速地见效。 当夜,陈贵人便命人按照新药方煎煮了,服了药,她真的有些心急了。 这些事情,宣绿华等人自然是无从知晓的,在他们的心里,陈贵人依旧是那个温和守礼、腹有诗书的女子,如同山谷幽兰。只不过,幽兰开到了宫里,便长的略着急了些,成了野花了。 这一夜,皇上如同后宫女子们猜测的那样,一直在凝华宫赵才人的屋子里。虽然赵才人不宜侍寝了,但皇上还是流连到深夜,才回了乾元宫。 赵才人有孕的消息旋即传遍了宫里和宫外。 第173章 祸从口出 太后那边首先差了金蕊尚宫前来探视,还带了许多礼物,吃的用的俱全,六个太监排成一长溜,捧着那些东西,看着就觉得热闹。 其中一个玉枕尤为稀罕,通体洁白,可是中间竟然是软的,原来,一般的玉枕虽然好看,可是睡着太硬,硌得慌,这个玉枕的中间是用丝线把一块块细小的鱼片缝制在一起,又凉又软又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可谓是抢夺天天工。 金蕊尚宫带了太后的叮嘱,要赵才人千万小心,也让贵妃照看好赵才人,绝不容许这一胎再有什么差池。 金蕊尚宫一走,各宫嫔妃少不得都要来祝贺,宣绿华也不能躲着。赵才人怀的是皇上的孩子,宣绿华知道皇上盼子心切,虽然她和赵才人谈不上交情,但为了皇上的心情,少不得带了些礼物前去坐坐,说了些喜庆的话,聊了一会儿,这才离开了凝华宫。 一出凝华宫的宫门,便和薛贵嫔迎面撞上了。宣绿华行礼问安,脸上却无一点笑意,而薛贵嫔也是板着脸,瞪着宣绿华。 宣绿华行罢礼,直视着薛贵嫔,目光咄咄逼人,毫不相让。 薛贵嫔本以为自己瞪她一眼,这个小小的才人就会退避闪躲,谁知,对方竟然逼视着自己,那凌厉仇恨的眼神,几乎可以杀人。 若是以往,薛贵嫔或许还要找个借口,欺凌宣绿华,可是今时今日,宣绿华已经今非昔比,身负圣恩,父亲升官,哥哥中了武状元,如此风光,薛贵嫔也不能再为所欲为了。 二人就如此在凝华宫的门口对峙着,简直是火星四溅了。消息自然传进了凝华宫里头,贵妃也不许人出来打破僵局,就看他们二人如何收场了。 所幸,宣绿华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贵嫔娘娘,宣才人,你们二位也在啊,今个儿可真是齐全了,看来,你们也是来探望赵才人的吧!” 说话的,是谨怀公主。她身后的侍女正提着一盒打点好的提笼,还贴着红色金字的吉祥如意画样,看来,谨怀公主也是来凝华宫探视的。 宫里头只要有喜事,谨怀公主是一定会按照规矩,前来祝贺的。 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守着礼,维护好和每一位嫔妃的关系,因为谨怀公主知道自己身无所傍,既无得宠的母妃一族庇佑,又无强大的夫家加持,她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就是自己公主的身份。自己、夫君乃至孩儿的前程,都需要她用公主这个身份来小心呵护。 如今,在凝华宫门口,谨怀公主看到薛贵嫔和宣才人的紧张对峙,便不能像其他人一眼,坐山观虎斗了。 薛贵嫔,身份尊贵,娘家掌握重兵,深得皇上倚重,万不可得罪,就算暂时被皇上冷落,但只要薛将军不倒,薛贵嫔就不会倒。 宣才人,皇上的心头所爱,父亲渐渐得势,哥哥是武状元,人又生得年轻貌美,独具慧心,这样的人,绝非池中之物,也必须保持良好的关系。 更何况,谨怀公主在宫中走动多时,宣才人位份虽然不高,却是少有的几个对谨怀公主很是客气的嫔妃,她看得到这份尊重,心里也要投桃报李。 所以,此刻谨怀公主绝对不能看薛、宣二人角斗而坐视不理。 可是,单凭那一句话,薛、宣二人还一时不能借坡下驴,否则,谁都会觉得自己失了气势。 谨怀公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不会觉得无人理会自己的话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毕竟,在这个太极城,二十年来,并没有什么人真的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贵嫔娘娘这件衣裳真是好看,你们在宫里不知道,贵嫔的风采,京城人尽皆知,那些贵妇名媛都在学着贵嫔娘娘呢。对了,娘娘也是来给赵才人道喜的吧,我也是,走吧,咱们一起吧。” 薛贵嫔总算脸上有了点笑意,京城贵妇中的风气,都是跟着宫里走的,宫里哪位嫔妃风头最盛,她的衣着打扮就会成为京中女子的标杆,薛贵嫔未入宫前就知道了,她还听薛夫人说,有几年,薛夫人还竭力模仿过太后的妆饰呢。 如今,自己也成了众女子的标杆,薛贵嫔心中自然得意,心情也大好,便说道:“走吧,咱们去瞧瞧赵才人吧!” 就在转身离去的一刹那,谨怀公主朝着宣绿华点点头,递了个眼色。宣绿华明白了,谨怀公主今日进宫,应该不止是看赵才人,也是来找自己的吧。她赶紧回到承香台,备好茶水,静待谨怀公主的到来。 果然,半个时辰过后,谨怀公主上门了,只是神色有些古怪,一坐下,连茶都没喝,只说了一句:“我该死,今日闯祸了!” 宣绿华吃了一惊,连忙追问到底何事,谨怀公主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她的担忧。 方才,谨怀公主看望过了赵才人之后,想自己先走,谁知刚刚出了凝华宫,就被后面赶上的薛贵嫔给叫住了。 薛贵嫔走上来,笑道:“公主怎么这么急着走,本宫还想和公主说说话呢。”、 谨怀公主怕薛贵嫔追问自己去哪,便含含糊糊地和薛贵嫔东拉西扯,说了几句,薛贵嫔便不经意地问道:“听说郑文去了极北之地?那可是要当心了?” 谨怀公主脱口而出:“可不是嘛,那里一片蛮荒,又刚刚交战过……” 话没说完,她就后悔了。皇上给驸马的是个秘密任务,驸马再三叮嘱不可随意对人提起,除了宣绿华,她再没和其他人说起,今日这话,不等于在薛贵嫔面前坐实了郑文的去向吗? 谨怀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对“祸从口出”“人心隔肚皮”这些话,实在有着太深的体会。她不安地闭嘴不言了。 薛贵嫔笑笑,点头致意,娉婷而去,显然,她的心情极好。 看着薛贵嫔如此样子,谨怀公主更加担心了。刚才薛贵嫔还在和宣绿华紧张对峙,探望赵才人时,也无几分喜气,就是听到自己这句话,才如此欢喜,这不就说明,薛贵嫔的话别有用心,而自己是祸从口出吗? 第174章 公主的求助 此刻,谨怀公主在宣绿华这里,少不得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对于宣绿华,谨怀公主还是信得过的。 “驸马在那边如何了?”宣绿华问道。 谨怀公主叹了一口气。驸马出使之后,先开始,还是有书信寄回来的,虽然心中语焉不详,并未透露他在哪里,但是看得出来,路途还算顺利。 即便是进了固特国境内,驸马依旧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还送了两封信回来。可当驸马距离固特王庭只有两三百里远的时候,书信就断了。 谨怀公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正担心着此事呢。所以今日,即便她身怀有孕,太医让她不要走太多的远路,她还是坚持进宫,一来是给赵才人道贺,二来就是找宣绿华说说这事。 宣绿华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从常理来说,如今固特和大虞之间战事已停,当地人应该不会对驸马怎么样吧。她只能如此安慰着,可是心里却也在隐隐担心。 “你说,薛贵嫔会不会对驸马秘密出使固特国动了什么心思啊?”谨怀公主忐忑不安地问道。 “按照道理说,应该不会吧。毕竟你和她素来并没有什么梁子,她何苦来对付你呢?况且,出使固特,是礼部的职责,也是皇上吩咐的,这和军中之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啊!”宣绿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搞不清楚为何薛贵嫔会对郑文之事感兴趣。 “那可说不准啊,会不会跟旁的事有什么联系呢?说起来,她消息广,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呢!我现在真是挂心得紧啊!郑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谨怀公主端起茶,似乎要喝,却一点心思也没有,又放下了,随即,又端起来,如此反复,可见她心中的焦虑。 宣绿华想想宣子君也是今日出发,说是皇上给他了个什么差事,还秘而不宣,会不会,宣子君的差事就和郑文有关?而薛贵嫔突然关心起郑文,也是听到了些风声呢? 宣绿华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如果昨日,她还只是猜测的话,今天听谨怀公主所说的驸马近况,再加上薛贵嫔莫名其妙的试探,感觉情况很是不妙。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的哥哥岂不是很危险。这下,连宣绿华也不淡定了,两个女人面对面,长吁短叹。 谨怀公主还不知道宣子君的事,她思忖再三,小心翼翼地说道:“才人,我在皇上面前实在说不上话,能否麻烦你跟皇上提一提,你也不要直接说,我看你屋子里挂了一个固特人的美人图,就拿这个说事,可好?” 宣绿华也想到了这一点,是啊,在皇上面前问问此事,给皇上提个醒,可不能让宣子君和郑文落入了薛家的陷阱里了。历朝历代,这种祸起萧墙,殃及边疆的事,实在数不胜数! 谨怀公主说着说着,居然无声地流泪了。 宣绿华看她的肚子已经颇大了,脸也圆了,行动之间,显然不如前些日子那般灵巧轻便。想想她这样一个有孕之人,夫君在外,音讯全无,自己独立支撑,不但要讨好与宫中显贵,还要独立支撑那个家,殊为不易,不禁也有些心疼了。 宣绿华安慰道:“我自然会找机会说的,公主也不必担忧,你的肚子越发大了,以后少出门走动,免得动了胎气,驸马不在,你更要照顾好自己,不然,岂不是让驸马担心。我这里若是有事,自会让太监去跟你说,无需你跑这么远。” 谨怀公主挺着一个大肚子进宫,众嫔妃见了,也只是礼节性地祝贺恭维一番,没谁会真的想想她的不易,也只有宣绿华这么说了,谨怀公主心里感激不已,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份情谊,她记着,没必要说得众人皆知。 谨怀公主一走,宣绿华就开始动心思了。 赵才人有孕了,按照皇上的心情,只怕这两日都会腻在凝华宫里,守着赵才人腹中的小小胎儿不肯离开,自己若是恃宠撒娇,闹着让皇上过来,未免找人厌烦,少不得想个别的法子,把皇上引过来才好。 宣绿华想了想,便写了一个精油的制作方子,取苦橙花、甜橙、橙叶、橘等天然植物,用蒸馏之法,蒸出橘子精油。这样的精油,清香宜人,还有护肤的功效。 宣绿华知道,嫔妃们个个都是爱美的,可是一旦有孕,许多香脂便不宜再用了,这也是无奈之事,但是这种柑橘精油,取自天然,不加麝香,即便是孕妇擦了也无妨,还能让人安神。 原本精油做起来也不难,可宣绿华知道,赵才人如今是风口浪尖之人,一举一动,饮食器具,都被人盯着。她绝对不会以身犯险,给人留下可乘之机。所以,她可以给方子,但绝不会送精油。 宣绿华把这个方子给了竹香,让她估摸着皇上在的时候,把这个方子给赵才人送去,顺便问候皇上两句,教她说了几句要紧的话,其他的,什么也别说,赶紧回来。 宣绿华觉得竹香最机灵,也最懂得找机会,让她去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的了。 果然,竹香没有让宣绿华失望。她拿到了方子,并没有立刻出击,眼看着还没到晚膳时间,皇上必定还在乾元宫处理政务,竹香便不急不躁,耐心等着。 直到晚膳时间到了,凝华宫那边传来了消息,皇上果然在陪着赵才人用膳,竹香暗暗揣测,以皇上对赵才人的感觉,必定会在晚膳后停留一段时间,陪伴赵才人,但又不会过夜,晚膳后一炷香的时候,是送方子的最佳时机,那个时候,皇上定然是和赵才人在一起,并且此刻也是最风光旖旎的浓情时分。 竹香就是要在皇上最情意绵绵的当口,出现在他面前。 晚膳过后,竹香便蹭着蹭着,往凝华宫去了。等她到了,皇上果然正在陪着赵才人喝茶,二人说起孩子的事,真是你侬我侬,特煞情浓。 赵才人的宫女回报说是宣才人打发了竹香来探望赵才人,正在门外求见。 第175章 竹香之香 赵才人一听,便觉得宣绿华别有用心,专门派人在自己和皇上卿卿我我之际来打扰,真是居心险恶。 她立刻说道:“宣才人白日里才来过,又来了?罢了,多谢她的美意,就跟竹香说,我这里一切都好,不必劳烦宣才人牵挂,请她回去吧。” 皇上刚要说话,却被赵才人拦住了:“皇上,臣妾都一天没见到你了,难得如此好光景,臣妾可不想被打扰。” 说话间,赵才人的胳膊攀在了皇上的脖颈上,幽幽的药草香味像条小蛇一样,钻进了皇上的鼻孔里,让他心神荡漾,伴着方才席间的几杯酒,竟然有些微醺,皇上一时有些沉醉了,也不再说话。 赵才人心里得意,吩咐宫女把竹香打发了。 可是竹香站在门外久了,便知定然是赵才人使坏,不让皇上见到自己,便朗声说道:“宣才人送来了一个安神静气的方子,说是固特国王庭传过来的,很适合皇上和赵才人呢!” 皇上本来有些醺醺然,可是一听到固特国三个字,就好像被扎了一针,立刻清醒过来,不顾赵才人的阻拦,宣了竹香进来。 竹香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穿得清丽婉转,手腕处还贴了一枚迎春花钿,越发显得她的手纤细白嫩,一点都不像要做粗活的宫女,与嫔妃也差不离了。 竹香进来,给皇上和赵才人请安问好,献上了精油方子。一伸手的功夫,那个迎春花钿便露在了外面,皇上看了一眼,便说道:“这个好看,别出心裁!” 赵才人撇了竹香一眼,满脸鄙夷。 竹香就当没看见赵才人的神情,说道:“宣才人今儿个特意从固特国传来的秘方里,找到了做柑橘精油的法子,便给赵才人送来,想的是才人身怀有孕,不宜多用香脂香油,这个柑橘精油,是用柑橘之物蒸出来的,可以安神静气,美肤养颜,最适合有孕之人。” 赵才人勉强笑道:“多谢宣才人费心了,这么晚了,巴巴地派了你来,送上这个方子。真是有心有意!” 竹香听这话另有深意,便道:“我家才人嘱咐赵才人,说是有孕之人,凡是吃的用的,都要当心,她是特意找来的方子,现在才人还在书房里头看固特的东西呢,才人想着不敢耽搁,便遣奴婢即刻送来,若是有所叨扰,还请皇上和才人原谅!” 皇上连连点头,赞道:“这宫里头,说话伶俐,办事周详的,竹香算是一个。罢了,朕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告诉你家才人,让她好好看看固特国的东西。” 竹香心中甜得像是喝了蜜水似的,嫣然一笑,瞄了气鼓鼓的赵才人一眼,灵巧地行了一礼,一扭腰,走了。 皇上只觉得竹香就像个小狐狸一般,又机灵又诡计多端的样子,还很可爱呢。赵才人心下不悦,拉了拉皇上的衣袖,娇声道:“皇上,你的魂儿快被那个什么香勾去了!” 皇上回过神,被赵才人这句话弄得很没有面子,他已经从方才的微醺中清醒过来了,此刻被赵才人这么一刺,便有些不悦了,可是想想赵才人有了身孕,再大的火气也要压住了,何况只是女子之间的小小醋意罢了,何足挂齿。 皇上又陪了赵才人用了点心,就要走了。赵才人知道留不住,便送了皇上出来,暗地里叫人跟着,看看皇上今晚到底找谁来侍寝。 承香台里,宣绿华特意在书房中临摹着宣子君送给她的那副羊皮画,画中,有一个俏丽的美人,年约十三四岁,双目碧蓝,身着华丽的固特衣裳,背后是茫茫草原和辽阔的天空。 宣绿华自然画得不像,描得乱七八糟,可是,她本来就是摆摆样子,心里,其实是在等着皇上的到来。 果然,竹香回来之后没过多久,宣绿华便听到了园中的通传声,皇上来了。宣绿华假装听不到,引得皇上来这里,谈一谈固特国的事情。 竹香抢着把皇上引到了书房,对着皇上一笑,说道:“才人在书房里画画呢!” 皇上点头,推门进来,宣绿华抬头,对着皇上笑道:“皇上驾临,臣妾未能出门迎驾,望皇上恕罪!” 皇上摇头笑了起来:“罢了罢了,你自己心里都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罪,还要这么说,不是故意挤兑朕嘛?让朕瞧瞧,你在画什么?什么时候都成了才女呢?” “才女?陈贵人才是才女呢!臣妾可没那么好,皇上,你看看,臣妾画的固特美人,美不美?” 宣绿华把自己做的画举到了皇上面前,皇上一看,差点没喷饭,这哪里是美人,简直是个长了头发的猴子,还画着猩红的嘴唇。 “好看,真是美人,比你还美呢!怪不得你说这是固特国有名的贵族美人!”皇上调侃道,一边说,一边走到书案前,看着那副羊皮画出神。 宣绿华撇撇嘴说道:“那皇上赶紧派个使者去固特国,让他们把这个美人献上来,送到宫里头,封个美人贵人什么的,岂不是开心了?” 皇上知道宣绿华这话带着酸意,也不接话,只是摇头笑着,看着羊皮画上的字。 宣绿华好奇地说道:“看这字,古里古怪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鬼画符一样!” 皇上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草原之花乌兰苏,大概这个女子名叫乌兰苏吧,乌兰氏是固特贵族的姓氏。” 宣绿华半是佩服,半是夸张地说道:“皇上真是博学啊,连这个都知道!” 皇上摆摆手:“哪里哪里!朕也是这几个月找到了通晓固特话的人,跟着学,也算略知一二,博学是不敢当的。” 宣绿华心里一盘算,就知道皇上最近一定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固特国上,所以不但派了郑文秘密出使,甚至还亲自学习固特语,可见用心之深,估计宣子君的秘密使命,也是和固特国有关了。 云燕在一旁伺候,瞅准了机会,端上了一盘点心,说道:“皇上,才人,这个牛乳栗粉糕是谨怀公主送的,奴婢一直在热水里温着呢,就等着皇上来了,和才人一起吃呢,请用吧,奴婢去沏一壶新茶来!” 第176章 才女之名 云燕退了出去。皇上问道:“怎么,今日谨怀公主也来你这里了?” 刚才云燕的这一番话,其实是宣绿华刻意安排的,她就等着皇上这么问呢。 “可不是嘛,公主大着肚子,从赵才人那里跑来,坐了好一会儿。还带着点心,客气得什么似的。也不知道为何,公主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很伤心的样子,臣妾也没说什么啊,只说这个羊皮画上的固特美人很美,她就那样了,也不知道触动了她什么心事。” 皇上原本夹了一块牛乳栗粉糕吃着,听宣绿华这么一说,立刻听住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宣绿华继续说道:“也不知道那个驸马跑哪里去了,这些日子,都不在公主身边,公主身怀有孕,却无夫君陪伴,也是挺可怜的呢。驸马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可别回不来了,那公主要伤心死了!” 皇上说道:“不会的,驸马是去为朕办差事了,不过不宜让人知道,所以估计也没给公主传递消息,这是朕吩咐的,驸马一切都好,一定会回来的,下次,你见到公主,就这么跟她说,让她莫要担心,安心养胎即可。” 宣绿华松了口气,原来,驸马即将抵达固特王庭,就断了音讯,是皇上的授意,那就说明还是很安全的。可是,她又想起了宣子君,便继续试探。 “说起差事,臣妾的哥哥也是今日出发,据说皇上给了个差事,他很高兴,神神秘秘的,也不肯说是去哪里,皇上真是瞒得一丝不漏,好像怕臣妾也跟着去一样!”宣绿华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观察着皇上的神色。 皇上略有些尴尬和愧疚,说道:“朝中事情多,朕可用之人却没多少,你哥哥不错,朕要重用他,所以便急着派他出去,你不用担心,朕一定保他平安,此事甚是机密,你也不要到处跟人说,切记!” 可用之人没多少?宣绿华一听这话,心里动了一下,脸上却无反应。难道,皇上对三位辅政大臣、薛将军这些人,都还不信任吗?固特国的事情,都不能和他们说吗? 这样的疑问,是不可说的,即便宣绿华和皇上之间,已经心有彼此,可是依旧不能谈论这些事情,他们虽是知心人,却首先是君臣。 夜深了,云燕端上了文太医给宣绿华准备的安神汤,喝了这汤药,有助睡眠,次日醒来,精神抖擞,文太医说宣绿华的底子还没稳固,还要慢慢药疗,不可大意。 皇上显然有些失落,即便看着宣绿华服了药,依旧拖拖拉拉地不肯离开,可惜,文太医说了,停药之前,不可侍寝,皇上就算有心,可是,文太医的话,他也不得不听,他怕一时勉强,伤了宣绿华的身子,那就不好了。 宣绿华也看出了皇上的心思,心里想笑,却不说。她有私心,不想皇上去别的地方,可是,又不能不让皇上去。 是啊,世间女子,有谁真的能贤良淑德到把自己的夫君推到别的床上去的?宣绿华可做不到那么大度,可是,她也习惯了,皇上终究还是有那么多嫔妃的,只要他心里有自己,那也就罢了,夫复何求呢? 皇上突然想到:“对了,绫绮宫的沈宝林,朕好像都多久没有见过她了,听说这些日子她常来探望你,要不,朕见见她?” 沈宝林得宠,是宣绿华所乐见的,可是她猛然想到沈宝林拼命躲着皇上的样子,便知沈宝林必定有自己的想法,若是皇上召幸她,只怕沈宝林不会高兴。 宣绿华说道:“臣妾虽说疫病好得比陈贵人快些,可是身子恢复得却比她慢,这几日见陈贵人气色越发好了,面若桃花,倒是沈宝林似乎瘦了不少呢,想必是夏日开始热了,人都清减了。” 皇上想想,便不说话了。宣绿华知道,皇上定然是改了主意。说起来,袅袅婷婷的美人固然惹人怜爱,可是要生下子嗣,只怕还是要丰腴富态的女子,皇上如今子嗣不旺,所以,召谁侍寝,不言而喻了。 清晖宫门口,皇上到了,守门的太监刚要高呼圣驾到了,却被皇上制止了,他突然来了兴致,想给陈贵人一个惊喜,便屏退了其他人,走进院内,直奔寝殿而去。门口的侍女也是一惊,小声说道:“皇上?” 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宫女也不说话了。皇上轻轻推开门,慢慢走近了卧房。 纱帘之中,陈贵人半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一卷书,人却睡着了。昏黄的烛光照在陈贵人的脸上,依稀可见红润的面色,娇艳的双唇微启,好一幅灯下美人图。 皇上凑上去,轻轻地拿起了书,一看,原来是《昭明文选》。这书乃是历代诗词文章之精选,寻常之人,只怕读都读不下来,可陈贵人却夜夜灯下赏读,才女之名,真是实至名归。 陈贵人骤然醒了,睡眼惺忪,娇弱无力,柔声道:“皇上怎么来了?臣妾一时睡过去了,实在失礼了。” 皇上一摸陈贵人的脸,只觉得温香软玉,便笑道:“朕来看看你,你这里也好香啊!” 陈贵人撇嘴一笑:“哪里有赵才人宣才人香?臣妾不过是些俗香罢了。” 皇上听这话,半是玩笑半含醋意,心里越发有些痒痒的了,笑道:“朕今夜就留在这里,看看你到底用的什么俗香!” 这一夜,果真是风光旖旎。 这些天,陆万里有些心绪不佳,每日都里无精打采,甚至还很烦躁,每天在宫中执勤结束,回到家中,便会无比头大,所以,他宁可住在宫中的侍卫居所里,也不想回去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林长峰拒绝了陆万里家的提亲。 陆家是世代武家,官职不上不下,虽然也有些体面,但终究不算什么高门大户,也没什么夜草可肥,再加上家里人口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陆家老爷林公明相识,勉强也算是个朋友。 陆万里的妹妹,陆洛璃,对林长峰早就一见倾心。这个武家之女,性子倒是和父兄一样,颇有侠义之风,敢爱敢恨,既然 第177章 陆洛璃的求亲 其实,陆家看上了林长峰的人,但是却有点鄙薄林公明的趋炎附势,到处钻营,虽然两个当家男人相识,但其实并无多少交情,陆家父母是不大同意这门亲事的。 可是,架不住女儿喜欢,陆家父母也就只好同意了。这也算是奇事,别人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女儿的只有服从的份,到了陆家,却是女儿之命,父母遵从,倒过来了。 原本定的是元宵节过后就立刻提亲的,可是,节后,宫中和京中诸事纷纷,几乎没一日安宁,林长峰也忙得几乎不着家,提亲之事,也就耽搁了,当然,也是陆家父母不热心的缘故。 可是,此事一日拖一日,陆洛璃终于不能忍了,她命令父母立刻带着媒人去提亲,否则,她就自己去太极城外,堵着林长峰,亲自问问他的意见。 这可把陆家父母吓坏了,他们宁可提亲被拒,也不愿陆洛璃一个女儿家,在太极城门口堵住一个男子,问他愿不愿意娶自己,陆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可也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陆家父母便赶在了端午假这一天,带着礼物和没人,登门拜访。谁知不巧,林公明居然在端午节去了宣家拜访,攀高枝去了,陆家父母扑了个空。 陆洛璃气得在家直跳脚,闹得鸡犬不宁,甚至要亲自上门,自己给自己提亲。 陆万里苦劝妹妹稍安勿躁,并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全力玉成此事,陆洛璃这才稍稍消停些。 次日,陆家夫妇再次登门了,这一次,终于见到了林公明和林长峰。 说实话,陆家夫妇见到林长峰,就觉得喜欢,这个年轻人,英气勃勃,知书守礼,如此好的年轻人,他们也想林长峰做自己的乘龙快婿,可是,看看林公明这个胖冬瓜,陆家夫妇就犹豫了,这是什么人啊! 但是,陆家夫妇还在为了林家父子而纠结之时,林公明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他回绝了陆家的提亲,原因无非是小儿年纪尚幼,如今公务繁忙,暂时不考虑婚配之事,多谢陆家垂青,礼物请带回云云。 陆家夫妇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带着礼物打道回府了。 陆洛璃一听到父母的提亲惨遭拒绝,顿时就怒了,立刻提着剑,就要冲到林家理论一下,幸亏在家门口被陆万里给拦住了。这要是真让她到林家大闹一番,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笑话呢。 可是,他们在门口的一番撕扯,已经被邻居们知道了,于是,这便成了街坊四邻口中的笑话。 那些平日里笑容可掬的婆婆婶婶们都嘲笑陆洛璃的厚脸皮,明明男方都拒绝了,这丫头还死缠烂打,真是恨嫁至此吗?丢人现眼,怪不得是武家出身,一点闺阁之风都没有,活该没人要。 至此,陆洛璃在家天天闹腾,逼着哥哥带她进宫,去和林长峰好好聊聊,让那个不开眼的林家看看陆洛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哼,这么温柔美貌、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的佳人,你们林家都敢拒绝,是不是活腻了! 陆万里当然不能带她进宫了,可是也经不住妹妹的这番折磨啊,所以,他能在宫中侍卫营房里待着,就绝不回家,免得被陆洛璃骚扰。 陆万里的秘密很快就被宫中侍卫们知道了,大家嘻嘻哈哈,把此事当成了笑谈,可是,林长峰却无法像别人一样,笑对此事,他觉得很尴尬。 其实陆家夫妇上门提亲那一日,林长峰只是按照规矩,出来和客人们见了面,问好行礼,随便聊了几句,便告退了,后面全是林公明一人说了算,林长峰根本就没有对此事有任何意见,甚至,他都不记得陆洛璃是什么样子了。 况且,来林家提亲的人,一直都有,林公明也一直在拒绝各色女子,林长峰对此事也都听父亲的。所以,拒绝陆家,林长峰既不反对,也不赞同,他,就是没有想过自己要成亲了而已。 这一日,林长峰从家中回到营房,一看到陆万里就躲到了自己屋子里,谁知陆万里不依不饶地追上来,进了屋。林长峰无奈,也只能让他坐下了。 陆万里一坐下,就问道:“这几日,你可是一直在躲着我啊!你怕什么,就算你成不了我妹夫,也用不着这么心虚吧!” 林长峰嘿嘿一笑,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 陆万里不甘心地追问:“我就是有点纳闷,你和你父亲为什么就看不上我妹妹呢?他都没见过我妹妹,就一口拒绝了?” 陆万里当然不知道,林公明只愿意和公卿勋贵的豪门大户结亲,像陆家这样的寒门,拓展一下人脉倒是无妨,可若说结亲,那就看不上眼了。林公明甚至觉得,像陆家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儿,顶多也就是给林长峰做个妾室罢了,正房夫人,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这个心思,陆万里不知道,林长峰也不知道。 所以,面对陆万里的追问,林长峰无言以对,是啊,他也不知道父亲为何拒绝,当然,他知道,自己好像真的并没有想过此事。如果真的要娶妻,他心里曾经有一个幻梦,只是如今,那个幻梦已经远去了,消逝了。 林长峰以前没有向任何人说起那个幻梦,此后,他也绝不会再提。 眼看三句话问不出个屁来,陆万里也不问了,太丢脸了,自己妹妹被自己的同袍这么无缘无故地嫌弃,真是陆家之耻!可是,他又对林长峰恨不起来,谁让他们是好友呢。 林长峰也觉得尴尬,便随便找了个话题,说道:“前几日,我和父亲拜访了宣家,见到了那个新科武状元宣子君,那人倒是有几分才学,他还跟我聊了许多固特国的秘闻呢。” 陆万里也来了兴趣:“就是那个被薛家陷害,还是拿了武状元的宣子君?听说如今军中很多人都很仰慕他呢!” 林长峰道:“你说话小心些,是一个姓薛的兵部官员陷害宣子君,而不是薛家,你这话要是被人传出去,只怕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陆万里不以为然,他才不怕薛家呢,更何况,薛崇怀是个小人,在军中的名声并不好。 第178章 宫中有情人 薛崇怀先是巴结一个前辈将军,后来结识了王怀勇大将军,便又成了王家的走狗,再后来薛崇怀自己屡立军功,女儿得宠,渐渐羽翼丰满,竟然要和王将军平起平坐了。 幸亏薛家最近接连因为谋害宣家兄妹而恶名远播,虽然打败了固特国,立了大功,但也折损了势头。如果不是这样,还不知道薛家会风光成什么样呢。 陆万里是不怕的,大不了不干这个侍卫嘛,他们陆家虽然不是什么高官,但是在其他地方谋个差事,混口饭吃,那还是没问题的。毕竟,这天下,是重华家族的,又不是薛家的。 陆万里也对那个宣子君很感兴趣,便问道:“既然你和宣子君认识了,什么时候也介绍给兄弟我啊,听闻这个武状元精通兵书,骑射剑术都很厉害,我倒想见识一下!要不,就这几天,我做东,咱们京城酒楼里摆上一桌,如何?” 林长峰说道:“你说的晚了,他已经离开京城了,据说是有个什么任务在身,好像还是机密之事,我也不好多问,只能等他什么时候回来了,大家再聚了。” 陆万里赞叹道:“到底是武状元啊,就是受重用,我什么时候能够轮得上啊!” “或许很危险呢?如今,边关都不太安宁!”林长峰说道。 “咱们从军之人,要是怕危险,那就不要从军了。我就喜欢走南闯北,水里来,火里走,建功立业,那才叫一个痛快呢!”陆万里一时间,豪情万丈,他本就是个热血男儿,只是被这个宫墙,被眼前的琐碎之事给困住了,满怀抱负却不得施展而已。 二人对宣子君的秘密任务很感兴趣,关起门来讨论了许久,都得出了一个结论,只怕宣子君的任务,和固特国有关。 听说固特国前阵子大败之后,老可汗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国内立储之争越来越来激烈。大将军一死,嫡子楼瀚的声势大不如以前,而长子阿史那便蠢蠢欲动,想要逆风翻盘。 但是,据固特国那边传来的消息,楼瀚有一文一武两个师傅,其中负责学问的那个师傅是中原人,在这个师傅的教导下,楼瀚颇通儒释道三家教义,对中原文化极为推崇,一心想和大虞修好。 而阿史那则天性好武,主张一统草原,带兵南下,不但断了固特与大虞的宗藩关系,还想取代大虞,成为天下之主,狼子野心,实非善类。 所以,朝廷的政策是暗中支持楼瀚成为固特的储君。但是,楼瀚年纪小,实力不济,必须要给与支持。如今,朝廷开边境,对固特示好,就是为了声援楼瀚,而暗中也有不少举动,力挺楼瀚。 此时此刻,宣子君执行秘密任务,说不定就和固特国有关呢,并且听说宣子君游历天下,对极北之地也颇为熟悉,不正好可以担当北上固特的大任吗? 二人议论了许久,到了他们执勤的时候了,便约定今日所说之语,绝不对第三人说起。 绫绮宫附近都是陆万里的范围,他先是带着一队侍卫巡视一圈之后,便安排各人据守警戒点,自己则四处抽查。 走了一圈,陆万里远远地看到一个宫女走来,那是林婕妤的侍女慧娟。 慧娟原本服侍林婕妤,是林婕妤娘家的陪嫁丫头,随着林氏嫁入王府,皇上登基之后,也就跟着进了宫。 自从林婕妤薨逝之后,原本皇后可怜慧娟,赏了银子,想把她放出宫去,给她一个自由身,谁知慧娟说家人飘零已无音讯,也不愿再回林家,自己出了宫没有去处,孤苦无依,不愿出宫。 可是,这样一个死了主子的宫女,众嫔妃都不愿意接收,六尚局里也是人满为患,皇上还想着裁人呢,哪里还有空位置给慧娟。皇后无奈,只好把慧娟放到了掖庭宫里干些杂活。 慧娟倒也不嫌苦不嫌累,做事十分认真,居然在掖庭宫里站住了脚。慧娟因为要应付各宫的杂事,时常在宫里行走,所以,陆万里有时就会在宫道上遇见她。 几乎没有人知道,陆万里其实一直喜欢慧娟。 望仙殿一直都在陆万里的执勤范围之内,当林婕妤带着慧娟搬入望仙殿时,陆万里在殿门口迎候婕妤一行,一眼就看见了婕妤身旁的慧娟,马上就喜欢上她了。 用陆万里自己的话说,他从未见过如此温婉可人的女子。也许是受了林家书香世家的熏陶,即便一个侍女,也是温柔如水,气质婉约。宫中温柔的女人比比皆是,可是少有慧娟这样还带着书卷气的宫女。 或许在家里,母亲、妹妹都受了行伍之家的影响,个个都有些粗糙和彪悍,陆万里见到慧娟这样的,立刻就一见倾心。 从此,陆万里在望仙殿附近跑得特别勤,一见到慧娟,嘴巴也特别甜,态度特别好。 一来二去,慧娟也知道了陆万里的心思,却开始躲着他了。 陆万里也察觉到了慧娟对自己的回避,有点急了,他是个粗人,想的法子自然也是直来直去。某一日,趁着没人,陆万里把慧娟堵在了角落里,直接问她为何躲着自己。 慧娟并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扭捏作态,装傻充愣,而是低着头,细声细语地说自己只是个奴婢,出身贱籍,而陆万里乃是禁军侍卫,家世清白,二人不相称,不敢高攀,况且,慧娟说自己是要留在宫里伺候林婕妤的,婕妤不走,她就要守着婕妤,断不会出宫,因此,让陆万里勿要再多想。 陆万里才不管什么贱籍不贱籍,什么婕妤不婕妤呢,他开宗明义,自己是一定会找机会,向宫内省和林婕妤求娶慧娟的。宫中侍女众多,皇上还在想着减少宫女太监的数目,宫内省巴不得宫女出宫,节约开支呢。 至于林婕妤,那是个好说话讲道理的,只要他们二人相爱,不怕林婕妤不答应。现在,只要慧娟一句话,是否有情! 慧娟犯难了。其实,她也对陆万里有情,但是碍于身份,还有林婕妤的情意,她犹豫不下。 眼看慧娟心里头矛盾,这个陆万里居然胆大包天,真的跑去求见了林婕妤,求娶慧娟。 第179章 侍卫与宫女 不但林婕妤吃了一惊,就连慧娟自己,也是始料未及。她以为陆万里只是嘴上豪言壮语,没想到竟然说到做到。 林婕妤把二人叫到面前,一问,也赞同了这门婚事。只是慧娟才19岁,宫女要想出宫,须得到25岁以后方可,林婕妤问陆万里是否能够等慧娟六年。陆万里居然一口就答应了,这六年间,他绝不婚配,连侍妾也不纳娶,就等着慧娟到了年纪出宫,立刻就办喜事。 如此一来,陆万里算是安心了。 一年后,林婕妤看陆万里果真遵守约定,不近女色,不纳娶妾室,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便悄悄跟慧娟说,再过个一两年,等到公主的身子好些了,就跟皇后说,将慧娟放出宫去,恢复自由身,嫁与陆万里为妻,到时,还要好好地给慧娟备一份体面的嫁妆。 谁知,这话说了才半年,林婕妤便因为疫病薨逝了。 陆万里本想着林婕妤去了,皇后又说要把慧娟放出宫,便马上准备迎娶慧娟,谁知慧娟竟然拒绝了,说还要留在宫中,不愿出去。 陆万里找到了慧娟,质问她为何不肯出宫,慧娟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自己已经习惯了宫中的日子,不愿出去,其他的,在不肯多说了。 二人就此闹得不欢而散。此后,每次慧娟在宫道上遇见陆万里,都提前避开了,就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陆万里心里又气又难受,却无处发泄。 今日,陆万里又遇到了慧娟,今日的机会,他不愿再错过。这一次,他要好好逮住这个女子,问个明白。实在不行,大闹一场,大不了不做这个侍卫了,也要跟皇后禀明,定要娶了慧娟。 他多了个心眼,既然慧娟总是躲着他,那就趁慧娟走到僻静处,逮住她,二人好好地说一会儿话。 陆万里躲到了宫道边的小巷子里,眼看着慧娟走过,便悄悄尾随,等到慧娟到了拐角无人处,陆万里冲上前去,一下子抓住了慧娟的手腕。 慧娟不明就里,大吃一惊,一看是陆万里,脸便红了,刚想要大喊,又觉得不妥,只好低声斥道:“陆侍卫,你这是做什么!” 陆万里沉声说道:“你说我做什么!我是来问你,为何皇后让你出宫,你却不肯,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反悔了吗?” 慧娟不再挣扎,低头说道:“是的,我反悔了,我不想离开宫里,也不想嫁给你,从此你我再无瓜葛。现在,我说得清楚明白,烦请陆侍卫不要再纠缠了。” 陆万里不甘心,他觉得慧娟是骗自己的,她一定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他还要逼问,却听得另一边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这里是偏僻之地,隔壁似乎是个无人的宫苑,平日里少有人去。这么晚了,谁会跑到那里?并且听脚步声,似乎还有两个人,一个脚步声略有些重,似乎是个男人,另一个脚步声轻盈,像是女子。 难道,宫里头还有像他们这样的有情人?二人都不吭声了,竖起了耳朵,悄悄地听着。 一个女子悄声说道:“主子已经打探到了,那个姓郑的,的确是去了固特王庭,你们那边可有消息?” 男子的声音说道:“探子来报,说是姓宣的也一路北上,如今都进入固特国了,他肯定是去帮着姓郑的。”这人的声音很奇怪,似乎故意压着嗓子说话,听起来异常别扭,估计是怕人听出他的声音。 女子说:“那就好,娘娘的意思是,宫里头会盯着,宫外头,按照计划,你立刻在宫外招人,顺着姓宣的路线北上,紧紧跟着,等待娘娘的命令,务必不能失手,更不能让人发觉。” 慧娟听得紧张不已,她抓住了陆万里的手,在他手上写下了“翠霞”二字,陆万里立刻就懂了,原来,那个女子就是薛贵嫔身边的侍女翠霞。 那么就很明显了,薛贵嫔发现了一个姓郑的去了固特国,而后姓宣的也随后跟着,只怕是去保护姓郑的。而薛贵嫔想要对姓宣的秘密下手。 姓郑的是谁,陆万里不知道,但是姓宣的,十有八九就是宣子君,也就是宣才人的哥哥。 慧娟指了指前面的路,又指了指隔壁,陆万里懂了,她这是让自己跟踪那个男子,陆万里也有此意,便抓住慧娟的手,使劲捏了一下。 慧娟痛得想叫,却不敢叫,只是又气又好笑,眼前这个陆万里,有时蛮横粗野,大大咧咧,有时又像个孩子一样,喜欢恶作剧。 可是,看着陆万里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的宫道上,慧娟又恢复了那面无表情的孤冷模样,看了看左右没人,也走了。 陆万里对这里的路了如指掌,隔壁的宫苑有条小径,一般情况下无人走,如果那个男子要想悄悄离开,不被人察觉,一定会从小径走,他便快速来到路口,躲在暗处,静静等待。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黑影子从小径的花丛中钻了出来,四下里瞧了瞧,没有发觉藏在暗处的陆万里,那人似乎觉得安全了,便站直了身子,脱掉了身上的黑色衣裳,露出了侍卫的衣着,快步朝着侍卫营房走去。 陆万里吃了一惊,这人不是自己的手下钱司吗?这人今夜不当班,平日里虽然有些贪小便宜,但并无什么大错,没想到居然成了薛贵嫔的爪牙。他悄悄地跟了上去,一直到了营房。 那钱司进了营房,似乎放松了许多,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想着什么,估计是在考虑薛贵嫔给他的差事吧。 陆万里快步走上前,从后面猛地一拍钱司的肩膀,钱司吓得腿一软,差点没喊出来,一回头,原来是自己的上司,便松了一口气。 “做什么呢?若有所思的!你小子,一动脑子,就有坏点子,说!”陆万里表面上在调侃,可是心里却在仔细观察着钱司的表情。 “没,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今夜休息,出去耍耍,喝杯酒才好呢!”钱司笑嘻嘻地说道。 出去耍耍?喝杯酒?如今半夜三更,去哪里喝酒?这小子,定然是去暗中联络外面接应的人了。陆万里马上就有了主意。 第180章 石榴花之约 “今夜不得外出!你们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营房,哪里都不能去!”陆万里命令道。 钱司的脸色一下子灰暗了,看得出来,他很想出去,可是,在禁军之中,军令如山,上司的命令大过天,陆万里既然不让他们出去,甭管钱司心里有多么不甘,他也不敢违抗命令。 “不过,明日上午,给你放上半日的假,你午后回来记得交班就行,怎么样?兄弟对你不错吧!”陆万里说道。 钱司一下子又高兴起来了,今晚睡一觉,明天有半日时间,这太好了,他连连点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陆万里眼瞅着钱司睡了以后,才找到了林长峰,给他说了此事。 林长峰一听,便知道此中必有大事,只怕还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并且此事也和宣子君、宣绿华兄妹二人密切相关,林长峰绝不能坐视不理。 “这样,明日一早,我派个人跟着这个钱司,看看他到底在和什么人来往,如何?”林长峰说道。 陆万里一听,觉得此事如果派禁军之人去办,一来是怕走漏风声,二来,禁军之人,彼此都认识,钱司若是见到有相识之人尾随,只怕会起疑心,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不必,我去找个人,明日在城门口盯着钱司,不过,从营房到宫门口那段,你要跟着,然后出门,跟那人接应,如何?”陆万里问道。 林长峰一口答应。 次日一早,林长峰就盯住了钱司。果然,此人换了件很不起眼的灰色衣裳,看看没人注意他,便领了牌子,径直出宫了。 林长峰也假装着出宫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支宫里花园折下来的石榴花,漫不经心地远远跟在钱司后面。这支石榴花是陆万里的主意,他让林长峰拿着这个出宫,宫外接头的人也会拿着一支石榴花,二人见了面,林长峰便把跟踪之事交待给接应之人。 经过宫门,交了牌子,林长峰也出去了,一出门,就见到一个女子,手里也拿着一支石榴花。 夏日的石榴花,红艳似火,可是那个女子一点都没有被那支艳丽的石榴花给比下去,虽然眉目不算十分标致,只是中上之资,衣着也很是普通,头发简单地一挽,随便地插了一支银钗。 但那个女子却别有一番灵动和英气,即便不说话,单凭滴流转的眼睛,也觉得这个女子似乎一刻都停不下来。 那女子眼睛很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林长峰,立刻走了过来,笑道:“你就是林长峰吧,说好了,是以石榴花为证,说吧,你打算让我怎么跟踪那个人?” 林长峰有点诧异,这个女子真是好不认生啊,说起来,林长峰在宫里真是什么样的美人都见过了,却还没见过这么男儿气的姑娘,唯一一个和这女子有点像的,便是宣绿华了,可是这半年来,他觉得宣绿华也变了,变得和那些嫔妃越来越像了。 眼前这个姑娘,可真是一股清流啊。 林长峰如此这般一番叮嘱,总之就是不但要跟着钱司找到他的接头人,然后探听到他们何时出发,有几个人,打算干什么,然后立刻把消息传递给自己。当然,同时也不能暴露目标。 林长峰细细地讲了一番,对那女子说:“就是这样,姑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没有了!” 林长峰又问:“敢问姑娘芳名?我们如何联络?” “芳名?呵呵,还联络?我得了消息,自然会告诉我哥哥,你就从他那听二手消息吧!如果你想听一首消息,详细一些的,我常去京城的百安书院,你可以去那里找我。” 百安书院是京城中一个年轻人聚会之地,号称书院,其实里面有书屋,有箭场,还有各种玩乐之处,三教九流,皆在此聚会,可谓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不过,那个地方多是男子游玩,几乎没有见过女子去。 林长峰去过几次百安书院,觉得那地方有趣,只是他公务繁忙,没有功夫常去。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什么,她哥哥? 林长峰立刻问道:“你哥哥?是说陆万里吗?” 那女子眉毛一扬,说道:“自然!” 林长峰吓了一跳,连忙又问:“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不耐烦地说:“又问!蠢死了,你不是听说过我的名字吗?还拒绝了我父母的提亲?现在怎么装傻充愣了?怎么着?心虚了?” “你是陆洛璃?”林长峰惊叫起来。 “蠢材,现在才知道吗?就这个脑子,还做禁军侍卫?唉,我可是十分替太极城的安全担忧啊!”陆洛璃摇着头,抱着胸,撇着嘴,一副很鄙夷的样子。 林长峰“嗐”了一声,用手捶自己的脑袋,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看来,自己是被陆万里给算计了,这小子,太坏了,眼前的情景,也太尴尬了吧。 林长峰还想解释几句,哪知陆洛璃已经朝着钱司的方向跑了,根本不理会林长峰在背后喊她。林长峰无奈,只能回到营房,一进自己的屋子,就看见陆万里坐在椅子上,笑嘻嘻地看着他。 “怎么样?你的任务完成了吗?”陆万里问道。 “不但我的任务完成了,只怕,你的任务也完成了吧!”林长峰没好气地说道,眼看陆万里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样子,便斥责道:“你干嘛让你妹妹来做这事?多危险啊!” 陆万里嘲弄地说:“只怕,你不是担心她的安危,而是觉得你拒绝了我家的提亲,再见她本人,很尴尬吧!你真是银样镴枪头,这么胆小没用,连我妹妹都不觉得尴尬,你尴尬什么?” 原来,昨天夜里,陆万里和林长峰一说完自己的计划,立刻就托人传信回家,让妹妹陆洛璃来和林长峰接头。 以陆万里对妹妹的了解,陆洛璃纵然遭到了拒绝,也绝不会那么容易放弃,她一定会接受这个任务。果然,陆洛璃今天一大早就在宫门口守着了。 陆万里觉得,林长峰之所以拒绝自己家的提亲,肯定是因为没见过陆洛璃,如果二人见了面,他有信心,林长峰会 第181章 先帝当年事 林长峰责问道:“你为何让你妹妹以身犯险?如果被钱司发现了,对方起了杀心,陆洛璃岂不是很危险?” 陆万里故作惊诧:“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你怎么想到了?看来,你对我妹妹的印象甚好啊?是不是有些后悔当初拒绝得太快了?” 林长峰哼了一声,没有搭理陆万里的玩笑话。 陆万里看林长峰是真的担心,便安慰道:“你不必担心,陆洛璃的拳脚功夫,不在钱司之下,再说了,她一个女子,钱司是不放在眼里的。我跟你说,陆洛璃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的本事,超出你的想像,你啊,以后就知道了!” 林长峰看陆万里这么有把握,也就不再反驳了,陆万里还要继续跟他说说妹妹的好处,林长峰却自顾自转身走了,完全不给陆万里这个机会。 其实,林长峰心里是有些乱的。他不得不承人,自己对陆洛璃的印象极佳,但正因为此,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另一个人,心里突然有些烦乱,便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反锁上门,蒙头大睡。 其实,他心里乱得根本睡不着。 此时此刻,宣绿华也心里着急。她遣了太监去家里问消息,宣家夫妇也无话可说,自从宣子君出发以后,就没有送回来过一丝消息,好像那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样。 宣绿华心中担忧,她倒不是觉得哥哥独自去固特国有什么麻烦,毕竟哥哥以前也去过,还乐在其中,可是这次不同,哥哥担负的,只怕是国之重任,并且是秘密出行,定然是有危险的。而薛贵嫔又旁敲侧击,有所图谋的样子,这更让她坐立不安了。 云燕眼看着宣绿华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立不安,便劝道:“才人这么担心,也没用啊,什么事都是要慢慢筹谋的,一个劲的着急,除了伤自己身子以外,对宣公子有何益处呢?并没有!才人还是多走动走动,养好身子,早点侍寝,眼看赵才人已经有孕了,而这些天,都是陈贵人侍寝,这么看,有孕也是迟早的,才人,你可要打起精神来啊!” 宣绿华气恼地斥道:“我为何要和他们一样去争宠?我才不稀罕呢,只要皇上的心在我这里,我就不怕!” 云燕说道:“才人自然是不屑于争宠,可是,如果在这宫里没有地位,才人如何才能保护家人呢?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某些人打宣家的主意吗?如果才人地位尊崇,那薛贵嫔下黑手,只怕也要收敛一些吧?” 宣绿华无话可说了,是啊,如果自己身份尊贵,也就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人了,可是,要她去争宠,那可实在不是宣绿华心中所愿。 云燕说道:“才人,出去走走吧,如今天气热了,过了午膳只好,就不宜出门了,还是趁现在半晌午出去逛逛。” 宣绿华倒是想出去,可是承香台附近的景致都逛得差不多了,实在无趣,去哪里好呢?云燕脑子一转,就想到了一个人少的好去处,便哄着宣绿华,兴冲冲地出了门。 左绕右绕,越走越远,宣绿华摸不着头脑,云燕也不说是去哪,只管带路。足足走了一刻钟,宣绿华才看到一片花木掩映着的草地,看起来,的确没什么人的样子。 云燕看宣绿华好奇的样子,甚是得意,说道:“这里是个马球场,听说早些年,先帝身子还好的时候,这里时常举行马球,很多王爷和京中的高官斗擅长马球,那时,固特国的大王子阿史那也曾来过这里,和剑南王比试过,不过输给了剑南王!” 宣绿华一听,立刻觉得云燕这段话真是值得玩味啊。 “先帝身子还好的时候?什么意思?”宣绿华问道。 云燕看四下里无人,便放心大胆地说了。 先帝在位二十七年,身子坏掉,也就是最后七八年的时候,此前,都算是生龙活虎,打马球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所以,皇长子剑南王承袭了先帝的马球技艺,才特别得先帝宠爱。 可是,先帝第一位皇后去世之后,他便有些消沉,日日饮酒,如此过了五年,终于在群臣的谏言之下,再立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 也不知怎的,此后,先帝渐渐就开始爱大兴土木,营造宫室、苑囿,太极城里如今许多空关着的宫殿,乃至大半个翠微行宫,就是那时兴建的,除了翠微行宫,还有些别的行宫也是如此。 随即,朝中爆发了立储之争,先帝不胜其烦,便日渐不理朝政,饮酒作乐,太极城和翠微行宫里,招募了数以千计的伶人乐工,先帝的身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坏掉的。 身子不好,自然也就无法享受眼前的美景佳人,先帝又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开始招募道人炼丹,说是可以延年益寿,强身健体,乃至长生不老,白日飞升。 如此荒诞不羁的鬼话,旁人听着可笑,可是身子有病的有钱人,不愿死去,对这种鬼话可是信得厉害。 于是,先帝便一边炼丹,一边享乐,国事日渐荒废,固特之患也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成为大虞的一个心腹大患。 太后看不下去了,只好帮着先帝处理一些日常琐事,以免整个朝廷因为君王之失而陷于困顿。 可太后越是做得多,先帝便越是行事荒谬,不但宠幸伶人,甚至还从民间劫掠佳人,充实后宫,先帝越是如此,太后便少不得多做一些。一来二去,便成了恶性循环,直至先帝骤然崩逝。而当今皇上的太子之位,也是在先帝身子大坏之后,匆匆忙忙册立的。 说到这里,云燕神秘地问道:“才人,难道你没有觉得惠太妃的身份甚是奇怪吗?” 宣绿华想了想,没觉得惠太妃有什么怪异之处啊,云燕说道:“其实,惠太妃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呢!才人难道没有仔细想过,咱们大虞的后宫中,皇后以下,有贵淑德贤四妃,再接下来,就是贵嫔昭仪婕妤,何曾有过惠妃这个妃位呢?” 第182章 惠妃的封号 宣绿华恍然大悟,可不是嘛,惠太妃这个名号,叫得多了,都让人忘了,哪里有惠妃呢?云燕小声说出了原委。 原来,惠太妃并非正常选秀进宫的良家子,她,本是一个乐工的妻子,善舞,貌美,颇有盛名。 先帝当年,刚刚开始大兴歌舞之时,有人推荐惠太妃的原配夫君进宫献技,乐工便带着妻子入了宫,为先帝献上歌舞。 先帝见到乐工之妻,顿时把后宫众佳丽当成了庸脂俗粉,倾心不已。 也不知是哪个缺了大德的官员,为了讨好皇上,强行逼迫乐工与妻子和离,否则就要杀他们全家。如此一来,乐工之妻就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进献给了先帝。 先帝宠爱此女,先是册封为婕妤,继而昭仪。可是此女始终对皇上不冷不热,若即若离,与宫中众嫔妃也少有往来。 一年多以后,此女诞下一子,先帝喜不自禁,立刻就册封那孩子为长沙王,又要晋封此女为德妃。 册封刚出生的幼子为王,已经足够荣耀了,好歹这孩子是皇家血脉,皇上的亲生儿子,群臣虽然有些不悦,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是,此女出身下贱,又曾经嫁过一次,哪里有资格登上四妃的尊贵之位,更何况,还是“德”妃,她何德何能?! 于是,群情汹涌,众臣激烈反对,而后宫之中,从皇后,到嫔妃,也众口一词,反对皇上册封此女为德妃。 眼看着自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先帝也就不再坚持,可是又不甘心放弃,便突发奇想,既然你们不愿意让朕册封她为四妃,那朕就设立一个特别的惠妃,看你们怎么反对。 众人觉得这个惠妃名不正言不顺,听起来就很可疑,恰好可以羞辱一下此女,也就同意了。于是,大虞朝的后宫里,第一次出现了“惠妃”。 有一阵子,先帝独宠惠妃,简直到了令众人侧目的地步,就连皇后的风头都不及她,至于彼时的贵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还有剑南王之母淑妃,全都被惠妃给比了下去。尤其这个惠妃还有个儿子,众人对她真是恨之入骨,尤其是淑妃,连气带病,没过多久就薨逝了。 可是,花无百日红,随着先帝后宫美人越来越多,再加上惠妃也不是个喜欢迎合先帝的人,没过几年,惠妃也失宠了,另有佳人取而代之,从此,便一蹶不振,直至先帝驾崩,惠妃也就搬进了寿章宫里,与先帝的那些嫔妃们一起,颐养天年了。 宣绿华听得连连咂舌,没想到惠太妃居然有如此经历,算起来,这也是个可怜人,被强迫入宫,然后便关在这四面红墙之中,不见天日,最后还死得不明不白,独留一个孩子在这世间,孤苦无依。 宣绿华突然就有点意兴阑珊,不愿再逛了,也不愿再打听云燕刚才说的阿史那和剑南王马球比赛的事情。天恩难测,她好害怕,有一天惠太妃的遭遇,回落到自己头上。 云燕不知宣绿华怎么突然就蔫了,没精打采的,还以为她累了,便扶着她去路边坐着。宣绿华刚一坐下,便听到花丛的另一边有几个孩子的吵闹之声。 其中一个孩子声音颇为单薄,可是口气却很蛮横:“让你扮昆仑奴,你就扮,哪里有这许多话?信不信,我让母后罚你?” 宣绿华一听,便和云燕相视一眼,这声音,不正是太后之子汾阳王吗?这孩子身子弱,说起话来中气不足,却很霸道。 宣绿华听得心中纳闷,她记得将近一年之前,汾阳王还很乖巧,不似这般以势压人啊,怎么才过了几个月,就变成这样了?估计他是在对哪个太监发号施令吧,否则,绝不会这么大的口气。 毕竟,在大虞朝,昆仑奴是最为下贱的,还不如寻常的罪臣之后沦落为奴,或者中原的世代家奴。这些昆仑奴,要么是西域败军之后,要么海上买来的贱奴,在许多人眼里,昆仑奴不过是会说话的牲口而已,根本不配与主人并肩而走。 只听得另一个声音说:“我不扮昆仑奴,不玩这个游戏!” 这声音虽然稚嫩,但是清脆响亮,中气很足,一听就比汾阳王来得健康有力。宣绿华更加惊讶了,这不正是晋阳郡王吗? 两个孩子越吵越凶,叽叽喳喳的,周围竟然一个太监和宫女都没有,就他们二人在争执不下。 仔细一想,宣绿华就明白了。估计是汾阳王和晋阳郡王一起偷跑到这个马球场来玩耍,身边自然没有带着太监宫女,两个孩子玩扮家家的游戏,汾阳王要晋阳郡王扮演昆仑奴,晋阳郡王心高气傲,自然不肯,两个孩子就这么吵起来了。 说起来,不过是孩童争吵,不算什么大事,宣绿华本来不想多说什么,可是接下来她听到的话,就有些不对了。 晋阳郡王一直不肯听从安排,汾阳王觉得丢了面子。他在太极城里,被太后和皇上捧在手心里,千依百顺,几乎是说一不二的,谁敢不如他的意?可是,眼前这个晋阳郡王居然敢不服从命令,还和他吵架,这怎么能忍? “你不过是剑南之地的乡下野孩子,你父亲都被我母后发配边疆了,把你送到宫里,就是做我的玩伴和奴才,你竟然敢不听我的话?信不信,我母后明日就可废了你父亲的王位,把他脑袋砍下来!” 宣绿华大吃一惊,她都不敢相信,这么可怕的话语,竟是从汾阳王的嘴里说出来,这还是那个文弱沉默的观雪少年吗?怎么会便成了这个样子? 晋阳郡王也是小孩子,气盛,一听有人要砍他父亲的脑袋,顿时就怒了,愤愤说道:“哼,我父王有十万兵马,才不怕呢!哪天他自立……” 晋阳郡王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得不远处又有一个少年的声音:“不可胡说!世阳,你乱说话,你父王会生气的!” 宣绿华总算松了一口气,其实,她已经猜到晋阳郡王要说什么了,自然是说剑南王以十万兵马,在西南自立为帝吧。 第183章 三王的争吵 晋阳郡王这话幸亏被人打断了,一旦说出来,若是太后较真,只怕剑南王的脑袋不保,就算太后表面不计较,但心中的芥蒂又岂会消失,他日,必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可是听那个少年的声音,略有些沙哑,似乎是得了风寒,宣绿华也听不出那是谁的声音。 谁知汾阳王一点也不领情,还斥骂起了那个少年:“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你不好好待在百福宫,跑这里来做什么?还带着你的昆仑奴,这个地方,岂是他那样一个贱奴可以来的?怪不得大家都说你母妃出身下贱,果然是一样的,就喜欢和昆仑奴呆在一起!” 那个少年似乎生气了,也和汾阳王吵了起来:“谁说我母妃下贱,你母亲又有多好?你敢说吗?” 三个小孩就这么叽叽喳喳吵成了一团。 百福宫?还昆仑奴?难道,那个少年是长沙王?可是,长沙王的声音不是这样啊,难道真是生病了?宣绿华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脸色苍白、带着怨愤的可怜孩子。 那边,三个孩子说着说着,似乎已经开始动手了,听起来像是晋阳郡王指责汾阳王,汾阳王动手打了晋阳郡王,长沙王出言维护晋阳郡王,于是,就成了乱哄哄的一团。 宣绿华不能袖手旁观,她连忙提着裙子,从一旁的花间稀疏处钻了进去,穿过花丛,一看,可不就是这三个孩子嘛? 你我头发,我抓你脸,打得很是激烈呢。身边没有别的太监宫女陪着,只有一个昆仑奴,想要把长沙王从混战中拉出来,却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三位王爷,快别打了!”宣绿华急急跑上前去,裙裾都被花枝扯到了,她也顾不上,一边跑着,一边高声喊着。 三个孩子停了下来,看着宣绿华。 倒是两个大孩子懂事些,向宣绿华行礼问安:“宣才人安!” 那个晋阳郡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也跟着两个叔叔说道:“宣才人安!”可是,小脸上还挂着泪水,宣绿华亲眼看到这孩子瘦巴巴的,虽然和他父亲有些像,却全然没了剑南王那般神采飞扬的气势,脸上还有个掌印,小小的,看起来应该是汾阳王打的。 宣绿华心里一紧,若是剑南王知道爱子在宫里被人这么欺负,不知道会如何怒火万丈,再想想晋阳郡王说的什么十万大军的事,越发让宣绿华担忧。 再看看汾阳王,他的脸上也有一道血痕子,估计是被谁挠的,这孩子也是满脸通红,气冲冲的,只是看到宣绿华才强行忍着。 倒是长沙王一切无恙,大半年不见,这孩子的个子长高了不少,也有点大孩子的样子了,算起来,这孩子已经过了十二岁,虚岁十三,也是到了长个子的年纪,可是嗓子哑着,精神看起来也不大好。 宣绿华想了想,先抱了抱晋阳郡王,轻轻抚了抚这孩子被打得通红的脸,吹了吹气,说道:“晋阳郡王,别哭了,你的两个叔叔都很喜欢你,吵个嘴,不要放在心上,太后和皇上也很关心你,不要难过了,别哭了,乖!” 这孩子毕竟还小,宣绿华这么一安慰,反而从抽泣变成了大哭,他这么一哭,搞得汾阳王也哭了起来,宣绿华又去抱着汾阳王,安慰着他。 长沙王看着宣绿华一手抱着一个,唯独没有理他,心里难过,使劲抿着嘴唇,想哭,却憋着不肯哭出来。 长沙王身后的昆仑奴给宣绿华请安,行了大礼,刚说了句话,汾阳王余怒未消,冲上去,就狠狠打了昆仑奴一记耳光,骂道:“狗奴才!贱奴!” 宣绿华大惊,长沙王却立刻暴怒起来,猛冲过去,一拳打在了汾阳王的脸上,汾阳王就像个小木偶似的飞了出去,宣绿华赶紧冲过去,把这个可怜的孩子扶了起来,顿时叫苦不迭。 汾阳王的脸肿了个大包,这下,掩饰都掩饰不住了,这让太后看见了,可怎么好啊!汾阳王愣了片刻,嚎啕大哭起来。宣绿华抱着汾阳王,无论是软语安慰,还是轻抚其脸,都一点用也没有。 长沙王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却不肯逃走,只是气鼓鼓地站着,小脸憋得通红。 宣绿华眼见不好,只能亲自送汾阳王和晋阳郡王回长乐宫了,她转头对长沙王说道:“你快回百福宫吧,小心一些,我带他们二人去长乐宫,唉!” 谁知长沙王大声说:“我和才人一起去向太后请罪!不连累你和世阳!” 宣绿华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孩子倒是敢作敢当,他日必定是哥铮铮汉子,她有心要帮他一把,可是,自己不过是个才人,人微言轻,如何能说得动太后? 宣绿华有了主意,把云燕拉到一边,耳语几句,云燕立刻跑远了。这边,宣绿华带着三个孩子和昆仑奴,径直去找太后,向太后赔罪。 三个孩子都腿短,走得慢,宣绿华一边走,一边轻声对汾阳王说道:“汾阳王,我代他们向你道歉,待会见了太后,还请汾阳王美言几句,他们二人都是独自住在宫里,其实也很孤单可怜,汾阳王可否不要怪罪他们?” 汾阳王哼了一声,脸一扬,嘴一撇,一副不买账的样子。 宣绿华知道这孩子被惯坏了,性子也有些古怪,看这个样子,怕是不肯配合自己,不由得心里担忧。如今,她只能指望自己搬的救兵了。 在长乐宫门口,侍卫一看宣绿华和长沙王一起都来了,便赶紧进去跟二门上的太监通传,过了好一会儿,太监才出来,说太后请宣才人进去。 这是宣绿华第二次自己来长乐宫,夏日的长乐宫,比其他地方更加安静一些。在太监的带领下,穿过重重殿宇,这才到了后殿的一个偏殿里,这是太后礼佛的地方。 一进殿门,宣绿华只觉得屋子里凉风习习,还透着幽香,很是舒适。可现在天气已经热了,怎么这个屋子里还这么凉呢?况且上午无风,这屋子窗户也开着,宣绿华真是大惑不解。 不过她没心思纠缠于这些,因为太后已经坐在佛堂一边的榻上,淡淡地看着他们。 第184章 剑南王的进贡 宣绿华赶紧请安,跪下行礼,三位小王爷也一同行礼,太后说道:“免了吧,都赐座吧。你们这是怎么了?” 汾阳王首先抬起头,太后一看到脑袋上的那个包,立刻一声惊呼,急忙把汾阳王拉到了怀中,仔细看着,心疼不已,一抬头,怒视着宣绿华和长沙王、晋阳郡王,冷冷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宣绿华少不得把刚才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不过,她没有说晋阳郡王讲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只是用“小儿争吵”一笔带过。 太后听罢,不悦之色一闪而过,复又微笑起来,说道:“哀家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原来这样,也罢了,小儿有些口角实属平常,只是不该弄得脸上都挂了彩。凌儿,你该带着侄儿玩,可不是去打架的。世阳,你是晚辈,以后可不能如此任性了,还有长沙王,你不在百福宫里好好呆着,跑到马球场做什么?弘文馆的师傅就这么放任你们到处玩耍吗?哀家待会就把你们的师傅叫来问问!” 汾阳王的身子不好,功课比其他人差了好多,他最怕太后找师傅来询问,眼看着母亲把三人都教训一顿,并没有特别偏向自己,他就急了,什么都敢说了。 “母后,刚才世阳说他父亲有十万兵马,可以打到京城,不怕我们,还有,长沙王说母后你出身低微!” 太后的脸上骤然变了,阴郁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满天乌云。 汾阳王这话,虽有些添油加醋,却并非完全杜撰,更要命的是,都准确地戳在了太后心里的隐痛之上。 剑南王的确掌握着数万兵马,皇上和太后一直不知道实际有多少,但定然不会少。靠着这些兵马,剑南王完全可以断了京城与西南的联络,自立为王,甚至只扑京城,改天换地,也并非不可能。所以,剑南王的兵马,一直是皇上和太后心里的隐痛。 如今,从晋阳郡王嘴里说出十万兵马,虽然未必十分准确,只怕也差不离,那就足以惊天动地了,太后心里怎么能不怕不恨? 而先帝的元配皇后薨逝之后,继后之争异常激烈,那时太后是贵妃,虽然距离皇后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她始终跨不过去。若不是娘家势力的背后支持,以及惠妃出身卑微,淑妃病死,贤妃之子因故自杀,这皇后之位,未必就是贵妃的。 即便成了皇后,也是继后,而非元配。群臣、后宫之中,拿这个“继”后说事的人,比比皆是,甚至到了先帝驾崩,继后成了太后,也依然有人在背地里嘀咕。 太后怎么可能对“出身低微”这四个字不敏感?虽然她出身豪族世家,又是贵妃和皇后,但心中的刺,一辈子都无法拔除。 众人一看太后变了脸色,便知今日大事不好,宣绿华刚才也没能阻拦住汾阳王的话,此刻心里紧张极了,就连汾阳王自己也是第一次看见母亲如此愤怒的样子,有些慌神,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十万兵马?出身低微?这些话,哀家听着,可真是有意思啊!”太后冷笑着,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眼皮子微微低垂着,可是,宣绿华却能感受到眼神中阴冷,就好像随时要杀人一样。 “看起来,哀家这个太后之位,能坐几年,都不知道了,哀家可真是担心啊!”太后猛地一抬眼,盯住了长沙王和晋阳郡王,双眸如寒冰,杀气腾腾。 眼看情形不对,宣绿华急忙跪下,说道:“回禀太后,小儿戏语,不可当真。太后身份尊贵,天下无出其右,万民敬仰,哪有什么出身低微之说,至于剑南王十万兵马,不过是戏言……” “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太后一声呵斥,打断了宣绿华的话。 众人一看不好,也全都跪了下来。 如此,宣绿华也不敢说什么了,殿内一片死寂,周围的那些太监宫女们,个个面如死灰,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呼吸重了,被太后听见,自己小命不保。 正在紧张之时,伴随着一声“皇上驾到”,殿门口传来了皇上的声音:“怎么都跪着了,一定是你们惹母后生气了。” 说着,皇上便进了殿中,先给太后请了安,行了礼。宣绿华略略松了口气,方才在送三位王爷回长乐宫的时候,她就已经预见到了将会来临的麻烦,于是便让云燕前去乾元宫通报皇上,尤其要说清楚十万兵马的戏言,让皇上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果然,皇上来了,并且还是在这最令人煎熬的时刻来了。宣绿华心里略略松了口气,可是又不知道皇上该怎么让太后消气,不禁又开始替皇上担心起来。 太后盛怒之际,连皇上的面子也不给,看见皇上进来,只是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略微动了动下巴,算是请皇上坐下。 皇上倒也一点没有生气,笑呵呵地坐了,朝着身边的太监是个眼色,太监连忙捧上了一个锦盒,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串绿宝石的项链,三十六颗绿宝石,中见点缀着十二颗海蓝宝,项链最下方挂着一个绿宝石雕刻的凤凰牡丹,璀璨夺目,华丽非常。 “这是剑南王进贡给母后的凤凰项链,绿宝石和海蓝宝是西南之地的珍贵宝石,剑南王苦苦搜寻,得到了些上品,说是如此宝物,不敢自用,只配进献给太后,太后瞧瞧,可还满意?” 显然,太后并不怎么买账,也是,区区一挂项链,她怎么放在眼里。 “哼,无事献殷勤,听说剑南王时常给京中送点东西,这到底是在示好,还是在拉拢人心,哀家老糊涂了,看不懂这些了,皇帝看得懂吗?”太后不阴不阳地说道。 皇上并不直接回答,只是说:“剑南王的确还送了些,还有一串项链是给皇后的,不过比母后这里少些,是三十二颗绿宝石,八颗海蓝宝,此外,听说还给太夫人和景山侯夫人送了,其他就没有了。” 皇上说的太夫人,是太后的母亲,王氏一族的老太君,如今已近八十岁了,德高望重,地位尊崇。景山侯夫人又是太后的侄媳妇,剑南王这个礼,送的还真是精准呢。 第185章 孤独的长沙王 太后一听,脸色好看了些:“难得他想得周全!”她当然不是在乎这些宝石,而是剑南王把她的娘家放在心上,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皇上说道:“母后,过些日子七夕节,必然会有些宴饮,母后少不得要出去见见那些嫔妃,不如就戴上吧。天下人唯母后马首是瞻,母后若是不戴,其他人谁敢戴?皇后第一个不敢!” 这话把太后捧得心里莫名的舒服,她总算有了点笑意:“罢了罢了,不用你这么吹捧,哀家到时戴着就是了。” 皇上瞅准时机,说道:“剑南王也是对太后忠心。”说罢,意味深长地一笑,看着太后,又看了看晋阳郡王。 太后心领神会:“这个哀家自然知道,只是一时生气罢了,皇帝过几日记得给剑南王写封书信,跟他说说世阳近况,哀家可是听说世阳读书大有进益了呢,哀家很高兴!” 皇上又说道:“长沙王今年也十二岁了,再在宫里呆个两年,就提早让他去封地吧,让他下去历练历练。” 太后点点头:“正是这个理,他大了,这宫里到处都是嫔妃宫女,也不大合适,早些去封地,长得也快些!” 皇上看看太后面色好了,又说道:“今儿一早,朕还收到军中的奏报,说是太后两个子侄立了功,朕高兴着,就把奏报拿来给母后瞧瞧,真打算封赏嘉奖他们,职位也可以提一提。” 太后接过奏报,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说:“出息了!出息了!皇帝酌情处理便是,不必来跟哀家说,哀家都不管前朝之事。” 皇上道:“可不能这么说,母后是我大虞的定海神针,有母后在,儿子才觉得心里踏实,所以,这两个人定然要重赏。” 太后连连点头,方才的紧张气氛也一扫而空。 皇上瞧了瞧宣绿华,说道:“母后,你看汾阳王他们还跪着呢,他年纪小,骨头脆,可别伤了膝盖。” 太后连忙说:“哀家老糊涂了,都快起来吧,别跪着了,凌儿,来母亲这里,你们两个,也坐下,宣才人,你挨着皇上坐,这个丫头,倒是好心,是她把三个不省心的小东西送回来了,还劝慰哀家呢。” 皇上赞许地看了看宣绿华,说道:“嗯,宣才人一向都是很谨慎心细,想孝敬母后,只是没有机会。” 太后也瞧着宣绿华,笑道:“那你就好好服侍皇上,早早生个皇子,位份高了,哀家就能天天见到你了。” 宣绿华松了一口气,这场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宣绿华又陪着皇上和太后闲聊一阵子,皇上要回乾元宫了,宣绿华这才陪着皇上,带着长沙王,从长乐宫里出来,一出宫门,就看见孙有德守在门口,一脸焦虑,探头探脑的,再无往日他稳重从容的样子。 皇上本想让宣绿华一起到乾元宫去,可孙有德却说话了。 “皇上,上官大人又在勤政殿候着皇上,说是外面逃犯的事有了着落,十万火急,还请皇上示下呢!据说,陈文华陈大人也在,二人都是心急火燎的。” 宣绿华知道,这必定是大事,自己还是识相一点好,便行礼说道:“臣妾告退了,臣妾先把长沙王送回百福宫吧。” 皇上摆摆手,算是同意了,眼看宣绿华要走,又说道:“你那药,是不是还在喝啊?身子可好了吗?”说罢,他自己都有些脸红了。 宣绿华心里笑了起来,只说了句“还喝着呢,要问文太医”,便一扭身,含着笑,带着长沙王走了。 半路上,长沙王一直不吭声,憋了许久,才问道:“才人,你身子还没好吗?我听说你得了疫病,病得很重,我想去看你,可是不敢去,他们也不让我去。” 宣绿华听了,大感安慰,这孩子其实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冰冷,别人对他好,他也知道关心别人,是个懂事的。 “我已经好多了,只是太医很小心,要我一直吃药。你在百福宫怎么样?可有人照顾你?” 长沙王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嘴巴瘪了瘪,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宣绿华是他在宫中唯一信任的人,面对她,长沙王把心里的苦水全都倒了出来。 先帝驾崩之后,惠太妃被强行迁到了寿章宫里,而长沙王则搬到了百福宫,相距甚远,母子相见不易,长沙王的好日子也就结束了。 本以为那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了,谁知,惠太妃骤然薨逝,长沙王无所依傍,立刻掉进了冰窟窿里。 长沙王身边的宫女太监随从,被砍掉了大半,原本伺候他的那些人,也大多被调到了掖庭宫里,他身边,换上了一些不认得的新人。所幸昆仑奴身份下贱,连掖庭宫都不肯接收,便幸运地留在了长沙王身边,一直陪伴着他。 新来的这些人,一个个就跟活死人似的,长沙王的衣裳脏了,他们也看不见,被褥厚了薄了,也不管,每日饮食的份例,也有一半被他们给克扣了去,他们吃得满嘴流油,长沙王主仆二人却瘦了许多。 至于百福宫里,孤零零地住着长沙王一人,从来就没人来照看他。诺大一座宫室,就没几个人,整天连个声音都没有,那些奴才们都躲着吃酒赌钱取乐。长沙王吩咐他们做事,一个个懒怠着不动弹,根本就指挥不动。 这便是奴大欺主了。 长沙王在百福宫里住着,简直就像活死人的坟墓,生生要把他活埋在这个太极城里。 至于那个弘文馆,是皇子读书的地方,人倒是不少,只是长沙王在其中也是备受冷落,就连普通的亲王郡王之子,也敢嘲笑戏弄于他。 所幸,长沙王身边还有个昆仑奴陪着,这才熬过了这些艰难的日子。 昆仑奴是西域人,头发是栗色的,眼睛是碧蓝的,肤色如同象牙一般白皙,处处都和中原人不同。他父母本是西域一个小国的官员,那个小国被西域以西的黑衣国所灭,昆仑奴的父母全部战死,他则沦为黑衣国的奴隶。 第186章 昆仑奴阿德 黑衣国一路杀向东方,与大虞迎头相撞,两强在西域展开血战,大虞历经艰难,终于杀败了黑衣国,将西域诸小国从黑衣国的魔爪中解救了出来。 可是,昆仑奴却被西域商人从当地贩卖到了大虞。彼时,先帝还在,惠妃依然得宠,眼看长沙王六岁了,需要一个随身相伴的小伴读。 京城之中,许多达官贵人都想把自己的孩子塞到长沙王身边当伴读,以求将来在宫中留些人脉,尽管他们颇有些看不起惠妃的出身,但是这样攀附皇室诸王的机会,这些达官贵人还是不肯错过的。 惠妃自然知道众人之所想,她根本就不愿让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围绕在爱子身边,于是便派太监在京中物色人选,务求忠诚可靠,能护着长沙王一生。 太监在京中搜寻良久,找到了昆仑奴,发现这个孩子只比长沙王大两三岁,虽然身份卑微,但性子坚强,还颇通中原和西域语言,是个好材料,便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下来,进献给了惠妃。 惠妃一看,先是诧异,再和这孩子一说话,便发现他谈吐不俗,十分高兴,就赏给了长沙王做伴读。 长沙王很喜欢这个比自己略大些的伴读,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阿德。从此,阿德就陪在长沙王身边,尽心尽力地陪伴保护着他,形影不离。 尤其是在惠太妃薨逝之后,旁人都变了一张脸,从热情到冷漠,从体贴到恶毒,长沙王真是尝遍冷暖,唯独阿德,忠诚依旧,用自己小小的力量,竭尽全力护着长沙王。 正因为如此,长沙王也对阿德特别倚重,甚至旁人可以欺负他,却独独不能欺负阿德。所以,方才汾阳王动手打阿德,才让长沙王尤为愤怒。 宣绿华和云燕一边走着,一边听着长沙王的此番诉说,他的身后,阿德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响地跟着。宣绿华看着阿德也觉得好生奇怪,难得这样小的孩子,有这么大的心性。 到了百福宫门口,宣绿华不宜再进去了,也只能把长沙王送到这里了。 宣绿华正要离去,长沙王问道:“才人,是不是这个宫里的人都很讨厌我?我好想像太后说的那样,赶快到封地去,再也不回来了。” 宣绿华听了,觉得酸楚,这么小的孩子,要承受这些,也难怪他想离开太极城。其实,宣绿华自己也想离开,只是,她舍不得离开皇上。 “那你觉得我讨厌你吗?”宣绿华温言问道。 “应该不讨厌!”长沙王说道。 “那你还说宫里的人都讨厌你?记住,这个世上,有对你不好的人,自然就有对你好的人,就好像有了阳光,就会有阴影一样,关键看你自己看到了什么。记住,不管多艰难,都要看着阳光,好好地活下去!”宣绿华说道。 长沙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宣绿华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这些话,说起来很容易,可是真要做到,何其难也。 宣绿华离开百福宫,回到承香台,已经过了午膳时分,膳房送来的菜,又被竹香退了回去,放在蒸笼里。 竹香一边端上饭菜,一边说道:“奴婢听闻才人去了长乐宫,本以为这是午膳时间,太后会留饭呢,谁知……” 宣绿华嘴上没说话,心里却暗笑一下:呵呵,还留饭呢,今日能够笑着离开长乐宫,就是万幸了。 她虽然和太后接触不多,但总觉得太后极难接近,甚至就算皇上和太后,随是亲生母子,却有些疏远,一点也不亲近,有的时候,好像还有点互相提防。太后对待汾阳王和盛华公主,明显比对皇上亲热。 也许,皇家就是这样吧,谁让人家真的有皇位需要继承呢。 宣绿华若有所思,不接话,云燕斥责竹香道:“这话可不是咱们奴婢能说的,就连才人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不知道要被人怎么做文章呢,你说话也太不谨慎了!” 竹香脸红了,连忙告退,云燕瞧着她的背影,瞪了一眼,气鼓鼓的。 宣绿华坐下来,才觉得饿得前心贴后背的,这折腾了一上午,能不饿吗?说起来,她最近好像胃口好得很,吃什么,什么不剩。 看宣绿华吃得那么香,云燕也高兴,宣绿华便指了指一边的饭菜:“你也吃吧,这也饿了许久。” 云燕断然不肯,宣绿华也就不再坚持,只是让云燕献给她自己盛一碗汤,热热地喝了,先垫垫肚子,免得饿坏了。 竹香方才被云燕训斥了一顿,觉得没面子,站在外面的屋子里暗暗生气。都是奴婢,凭什么云燕就能训自己?论相貌,云燕哪里比得上自己? 竹香再看宣绿华和云燕的亲昵之态,居然还赏给她一碗汤,这更让竹香心中不忿了。 午后,文太医按照惯例前来请脉,当然,一切都好。 看着文太医又把滋补的药方改了改,似乎是把几味温补的药材改成了清凉滋润的药,便知自己吃的这药,怕是可吃可不吃了,便忍不住发问了。 “文太医,这个药,什么时候才能停啊?都夏天了,再吃下去,就要秋天了。” 文太医笑了起来:“以微臣所见,只怕再过个半个月,就能停了。” 宣绿华诧异了:“还要半个月?你是怎么算的时间呢?” 文太医眼看屋子里只有宣绿华和云燕,便说道:“如果微臣没有算错的话,只怕再过半个月,陈贵人就会有孕了。” 宣绿华骤然站了起来,又觉得不妥,讪讪一笑,复又坐下,可是手却使劲地绞着绢子,心情复杂。她如今把皇上放在心上,也想有个孩子,可是,眼看着赵才人已然有孕,而文太医又说陈贵人也要有孕了,这让她如何不震动? 宣绿华并非嫉妒,而是心焦,她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了。 文太医说道:“其实,微臣也就是这些日子才注意到陈贵人的药,有些问题。” 自从陈贵人跟皇上要求,换掉了文太医,改用了自己找来的朱太医,文太医与朱太医交接之后,便不再过问陈贵人的事情了。 第187章 文太医的药方 可是,有一日,朱太医来问文太医,查询以往陈贵人的药案。文太医便把自己手里所有的陈贵人的方子和请脉记录,让徒弟季直抄录了一份给了朱太医。 朱太医感激不尽,还问了个问题,说是人参和紫河车并用,是否会太过热性,用什么药材能够中和那股热性。 文太医马上就想到了陈贵人。 当初,陈贵人得了疫病之时,病情好得慢,一来是她本来就体弱,又不肯走动,二来,也是她私下里乱用补药之故。 文太医几次叮嘱陈贵人主仆,不可擅自用外面的补药,她身子虚不受补,如此急躁冒进,万一伤了身子可就坏事了。 奈何这主仆二人主意大得很,根本不理睬文太医,自己偷偷炖人参吃。文太医何许人也,一搭脉,再一闻屋里的药味,他就知道了。 既然劝不住,文太医少不得给陈贵人的药方子里加了些祛热毒的药,这才让陈贵人的身子没出大事。 现在,他们居然又要用紫河车了。这其实一个病体初愈的女子可以随便用的,并且还是和人参一起吃?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文太医本来想多问一句,可是一想到陈贵人不听自己的劝谏,一意孤行,只怕自己说了也是白说,还枉做小人,索性由他们去了。 不过,文太医还是叮嘱朱太医,人参紫河车之类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使用,尤其是那些病体初愈之人,更加要慎用,否则,迟早留下祸根。 朱太医拿到了药案,也就不那么恭谨了,对于文太医的好心劝告,也不大领情,“嗯”了一声就走了。 从此,文太医多了个心眼,观察朱太医的用药和药渣。他发现,朱太医起初用的药,似乎是在助孕,近些日子,又去掉了助孕的药材,换成了保胎的。 难道,陈贵人在朱太医的帮助下,真的有孕了? 可是,文太医在宫中偶遇过几次陈贵人,虽然她面色红润,但其实是潮红,并非身体康健,而是有些虚热,而陈贵人眼中还有些细微的血丝,也不是好兆头。显然,陈贵人的疫病虽然好了,可是身子并没有大好。 在这个时候,身怀有孕,不但不是好事,反而会变成坏事。文太医十足地替陈贵人和朱太医捏了把汗。 从此,文太医更加关注朱太医向库房要的药,还有他熬剩下的药渣,这些都印证了文太医的猜测,陈贵人,也许真的有孕了,算算时间,不过十天不到,估计,再过半个月,胎像明显了,只怕就会公诸于众。 宣绿华听了,心里也是暗暗心惊。这个陈贵人,不言不语,温和沉静,一副书卷气,可是,竟然为了龙胎,如此着急,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可是,陈贵人怀孕之事,和自己用药有什么关系呢? 面对宣绿华的这个疑问,文太医说道:“其实,才人所服用的药,停了也无妨,只是些清补的,才人的身子如今大好了,甚至比去年的时候,还要好些,但微臣还是建议,等到陈贵人宣布有孕的前几日,微臣再跟皇上说停药之事,可好?” 宣绿华立刻就明白了文太医的真实用意。 其实,在宣绿华和陈贵人生病之时,皇上召幸了赵才人,赵才人就成了这个宫中关注的焦点。虽然众人也会腹诽皇上几乎日日都去看望宣绿华,可宣绿华这样一个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病人,谁会真的在意呢?倒是赵才人,成了众矢之的。若非有贵妃撑腰,赵才人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呢。 后来,赵才人有孕,陈贵人立刻成了新宠,众人又把眼睛盯到了她的身上,甚至连她的父亲陈文华,都成了议论的焦点。 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把宣绿华挡在了人后,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有一段置身事外、无忧无虑的好时光。所以,文太医一直都用那个可喝可不喝的清补汤药,来让宣绿华躲开后宫里的争斗,好好养身子。 如果陈贵人也有孕了,两个孕妇挡在前面,此刻,宣绿华再承宠,那就安全了许多。 这便是文太医的打算。 宣绿华觉得,这个主意倒也不错,只是,文太医如此老实的人,能想出这个鬼点子? 难道是云燕?她瞧了瞧云燕,云燕正专注地看着文太医,那个眼神,温柔得能杀死人。算了,估计云燕也想不出这么狡猾的主意。那会是谁呢? 文太医架不住宣绿华审视的眼神,招供了:“这些,都是谢贵嫔的主意。虽然她如今忙着照顾丽阳公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一直都在挂念着才人的。” 宣绿华心里觉得很是温暖,她想起来,自己似乎有好几日都未到谢贵嫔那里看望了,不如趁着今日天气好,去走动走动。 料着谢贵嫔和丽阳公主的午歇时间过了,宣绿华和云燕一道,前往临华院。 半路上,宣绿华突然放慢了脚步,瞧着周围的宫墙庭院,不由自主地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个地方,就是那一夜,她从寿章宫里出来,遇到林长峰的地方了。 想想快一年过去了,宫里发生了多少事,纷纷扰扰,就像是数年之久,竟有些物是人非之叹了。 宣绿华一边走,一边想着什么,都有些走神了,却听到云燕的声音:“前面是林侍卫,咱们该招呼一声。” 宣绿华猛一回神,果然,林长峰正带着一队侍卫巡逻,迎面而来,不多时,已到了她们面前。 林长峰连忙行礼问好,宣绿华莫名地心中喜悦,说道:“林侍卫好,天气热了,你们巡逻也很辛苦啊。听我母亲说,林侍卫和令尊大人曾经去我家祝贺我哥哥,实在感谢。” 林长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顿住了,只是回道:“才人客气了,微臣和宣公子一见如故,很是投缘。听闻宣公子有要事在身,已然出发许久,微臣一直都很挂念。对了,才人出门,怎么没带个太监一起,有人陪着,路上也安稳些,比一个人走远路好多了。” 第188章 宫中谋算 宣绿华心中开始很纳闷,这个林长峰说起话来,怎么让人晕头转向,突然关心起自己出门不带太监,还一个人走路不安全,在这个太极城里,大白天的,有什么不安全的呢? 突然,宣绿华把林长峰前后的话联系在一起想,立刻就懂了。 其实,林长峰应该是得到了宣子君的一些消息,他在暗示,宣子君一人钱去执行任务,无人陪着,路上有危险。但是现在在宫道上,身边人来人往,林长峰不敢明说,所以这才提醒自己吧。 宣绿华想想,便说道:“多谢林侍卫提醒,我身边的小林子倒是可靠,只是今日他有事,没有让他跟来。” 林长峰立刻跟上说道:“小林子的确机灵可靠,上次他还给微臣带来来才人做的点心,微臣也好久没见到他了,还想着跟他说声谢呢。” 这话又是话中有话。送点心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何以在今天拿出来说一说,还专门夸小林子机灵可靠,这只怕是林长峰的暗示了。 宣绿华道:“林侍卫过奖了。小林子做事可靠,是他的本分,能得林侍卫这么赞许,实在难得,今儿个若是小林子得了空,就让他去给林侍卫道声谢,以后,还要仰仗林侍卫多多提点才是。” “不敢当,微臣今晚倒确实有空,小林子若是要来,直接来便是。” 二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便各自离开了。 一路上,宣绿华心里明白,定然是林长峰那里有些什么消息,要通过小林子来传递,只怕就是关于哥哥的,并且还不是什么好消息。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揪了起来,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恨不得马上就到临华院,和谢贵嫔好好说说。此刻,恐怕也只有谢贵嫔能够聊这事儿了。 终于到了临华院,宣绿华顾不上看院内的风景,便直奔正殿而去,一进门,却看见沈宝林也在店内,和谢贵嫔一道,逗着丽阳公主玩呢。 一看到宣绿华来了,谢贵嫔笑道:“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你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快坐下。” 沈宝林也笑着说:“怎么,宣才人今儿个,不陪皇上了?来陪贵嫔姐姐了,这倒是稀罕了!” 宣绿华红了脸,啐道:“我好心帮你一次,你还嘲笑我。”便把上次要召沈宝林侍寝的事说给了二人,“那日,若不是我的劝导,皇上就叫你去服侍了,只是后来改成了陈贵人,你若是不老实,哪日我再在皇上面前说起你,就说你想他呢!” 沈宝林一下子就讨饶了,连声道谢兼道歉。 谢贵嫔道:“沈宝林,怎么你也和我一样啊。我是年纪大了,不想着承宠,身边又有了丽阳,也不想再有孩子了,可你不同,你如此年轻,就真的想一个人在这宫里?哪怕有个孩子也好啊!” 沈宝林嗤笑道:“我才不要呢,就算是要孩子,也……罢了,不说了,怎么宣才人今日有空来了呢?” 宣绿华说道:“你别一口一个宣才人,我是来看丽阳的,这孩子,像是又胖了些,也不认生了。” 确实,丽阳公主如今长大了许多,粉妆玉琢,十分可爱,再不似以往那般怯生生的,看见谁都没有反应。 谢贵嫔看着丽阳公主满地走,咿咿呀呀地自言自语,眼睛里满是幸福的光,爱意融融,亲生孩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昨日皇上来了,这孩子看见皇上就亲,皇上要走的时候,死活拉着皇上的衣裳,不让他走,把皇上高兴得什么似的。皇上还给我一个任务,说是要本宫每日里都要教丽阳唱歌呢,我哪里会啊!唱出来,没得让人笑掉大牙呢!”谢贵嫔抱怨着,可是满脸都是温柔的笑意。 “任务?”宣绿华心念一动,这个词勾起了她的心事,脸色一下子就有些游移不定了,这一切,谢贵嫔都看在眼里,沈宝林也瞧得真真的,其实,沈宝林心里,也藏了一个心事,也想和宣绿华说说呢。 “绿华,听我父亲说,你哥哥中了武状元之后,他曾经登门祝贺,后来,你哥哥怎么又调去了别处?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了?我还……我父亲还很担心呢,说怎么刚中了状元,就到处走动!”沈宝林问道。 宣绿华看了看谢贵嫔和沈宝林,眼见二人都是可靠的,可是,自己到底该怎么说呢?她犹豫了,瞧了身边的几个宫女,低头不语。 谢贵嫔明白了,让众宫女带着丽阳公主去外面玩,就连三人的贴身宫女也一并出去了,这才对宣绿华说道:“据说,宣公子是奉皇上之命,秘密出去的,想来是大事,这说明宣公子得皇上看重,这倒是好。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有人从中作梗,你哥哥吃了暗亏,那就不好对付了。” 既然谢贵嫔如此说了,宣绿华也不再隐瞒,便把薛贵嫔对谨怀公主的旁敲侧击说了出来。 沈宝林一听,大致也听明白了些,愤然道:“说来说去,就是薛氏那个贱人,除了她,还有她家那伙鸡鸣狗盗的小人,还能有谁会对宣公子动手?绿华,你可要提防着点,咱们要商量商量,看有什么法子,绝对不能等着别人先动手!” 谢贵嫔和宣绿华都吓了一跳,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往日里恬静淡然的沈宝林,居然如此恨薛贵嫔,张口就骂,甚至还当着二人的面骂,这情绪也太激动了些吧。 “你小声点,收着点,别让别人听到,也别让薛氏看出来!”谢贵嫔提醒道。 沈宝林方才有些动怒,脸都涨得通红,现在被谢贵嫔这么一说,也知道自己失态了,便不言语。 “此事,不管是上官大人,还是王怀勇将军,都不便插手,否则,说不定会引起皇上的猜忌,若要解决此事,须得知道宣公子的下落,找些江湖游侠,暗中保护他,可是,咱们都不知道他们在哪。”谢贵嫔说道。 “找江湖中人,就需要钱财,我这里有,多少银钱都不是事,但要知道宣公子下落,还要出面招募侠士,这个我们就做不到了,须得外面有人。绿华,你看看你父亲能不能找到人?”沈宝林说道。 第189章 沈宝林相助 宣绿华心里有了主意,所幸今日来了临华院,她决定,今晚先派小林子去林长峰那里打探消息,然后再决定如何行事,此事,断不能耽搁。 晚膳之时,云燕特意让膳房做了些点心,赏给了小林子。小林子便带着点心,以答谢之名,前去找林长峰。 不多时,小林子便回来了,满头大汗,脸都涨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宣绿华和云燕一见他这个样子,便知他是一路跑回来的。云燕赶紧给他倒了一杯茶,可是小林子连茶都不愿喝,急急忙忙地就要向宣绿华汇报自己打听到的事情。 “才人,这事不好!”小林子气喘吁吁地说道,这话让宣绿华和云燕的心都揪了起来。 “林侍卫和另外一个侍卫此前已经察觉到薛贵嫔似乎有所图谋,果然让他们发现。薛贵嫔已然知道了宣公子的去向,买通了禁卫军中一个叫钱司的人,让他出宫,去找些江湖上的杀手,要去跟踪宣公子,伺机动手!” 宣绿华不由得“啊”了一声,最让她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哥哥此去,只怕是危险重重,不但要对付固特人,还要防着中原的杀手,他在明,敌人在暗,这如何能防? 小林子看宣绿华的脸都白了,赶紧继续说道:“才人别谎,这事儿闹得大了。如今,林侍卫已经找了人,跟踪到了钱司的动静,也知道他们派出的三个杀手是谁,如今,林侍卫正在寻访江湖豪侠,跟着那三个杀手,一边找寻宣公子,一边擒拿杀手,希望能抓到活口,给薛贵嫔来个人赃并获!” “太好了!”宣绿华和云燕都高兴起来,“那林侍卫有没有说我们该做什么?这样,寻找江湖豪侠的银子,我们来出,我这里有一些,不够的,就找沈宝林借一些,我不惜任何代价!” 小林子摇摇头:“才人无需担忧,好像林侍卫在江湖之中颇有人脉,已经找到了几个侠客,他们不要酬劳,已经连夜跟踪那三个杀手去了。林侍卫是要奴才跟才人说清楚,不要太过担心,但是也要主意薛贵嫔那边的一举一动。” 宣绿华有些挠头,让她监视薛贵嫔的动向,实在有些难。她位份低,又不能往绫绮宫安插眼线,况且她素来与薛贵嫔不和,见面就吵,已经许久没去过绫绮宫,这事怎么办呢? 小林子试探着说道:“要不,就麻烦沈宝林帮忙?” 宣绿华还是有些犹豫。 如果是问沈伊人借银子,宣绿华是不会有顾虑的,反正沈宝林热心,沈家也不缺银子,但若是让沈伊人去监视薛贵嫔,那就等于把沈伊人也给牵连进来,万一事情不好,沈伊人的处境极其危险,一个无宠的宝林,薛贵嫔要想让她死,那真是易如反掌。 宣绿华不能让沈伊人也以身犯险,绝对不行。 云燕和小林子看宣绿华默不作声,也都知道她在想什么。二人不敢多说什么,各自忙去了。 这一夜,宣绿华都没有睡好。 第二日,沈宝林意外地没有来承香台,也没有寻个机会和宣绿华碰面。宣绿华倒觉得松了一口气,真要见了面,如果不托沈宝林帮忙,她心有不甘,如果托付了沈宝林,她心有不忍,真是煎熬。 谁知午膳只好,小林子从外面荡了一圈回来了。 他已经成了宣绿华的包打听,每日里,宣绿华都让他带着些小零碎东西或者几串钱,在宫内省、六尚局、侍卫等处,溜溜达达,和众人说话打探消息。 今日,小林子却带回来一个让宣绿华吃惊不已的消息。沈伊人也派了个贴身小太监,与小林子接上了头,如今,沈伊人已经知道了宣子君的事情,她决定,帮着宣绿华监视薛贵嫔。 宣绿华是又喜又忧。但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如此了。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万一沈伊人的举动被薛贵嫔发现了,那岂不是大麻烦? 隔日,一早觐见皇后,阖宫嫔妃俱在,赵才人和陈贵人自然是焦点。 如今,赵才人的身子还不大显怀,只是人已然丰腴起来,颇有富态,众人的眼热,是藏都藏不住的。 至于陈贵人,虽然依旧素雅,但也是面若桃花,只是眼睛里微微有些红,越发显得整个人都带着些春意。 薛贵嫔瞧着赵才人的肚子,心里就又气又酸。她越发恨透了皇后、谢贵嫔和宣绿华这一伙人,她认定,就是这些人,害得她丢了孩子。当然,如今再看到赵才人那般意气风发的样子,更是酸得都要吐出来了。 “赵才人,你算是有福气的,不过,这才两个月不到吧,胎儿在三个月以内,都不安稳,你可要当心了,别又出点什么事,孩子就保不住了。这宫里的孩子,难生难养,人心啊,都黑着呢!” 薛贵嫔这话,摆明了就是说有人要害赵才人的龙胎,赵才人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起来。 贵妃说道:“皇上让本宫看着赵才人的胎,本宫断不会允许有人害这个孩子!” 薛贵嫔冷笑一声:“当初妹妹的这一胎,也是贵妃看护的呢!结果呢,还不是有人害我,贵妃,你别大意了,到时出了事,你又要惹一身麻烦!” 贵妃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再说话了。 皇后说道:“不管怎么样,赵才人,你吃的用的,都要当心,小心使得万年船。至于薛贵嫔,你说话也要注意分寸,吓着了赵才人,你担当不起!” 薛贵嫔气得不想说话了。 沈宝林突然开口了:“皇后娘娘恕罪,贵嫔也是因为没了孩子,才好心提醒,并没有失了分寸。当时,臣妾也看着那个孩子没了,皇上都很伤心,更别说贵嫔这个生母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这个沈宝林,在每日早请安之时,从来不说话,跟个闷葫芦似的,这次突然就开口了,并且还是帮着薛贵嫔说话。众人谁不知道,沈宝林一向不大搭理薛贵嫔的。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就连薛贵嫔本人都愣了一下,回过神,得意地一笑。绫绮宫的冯才人则诧异地看着沈宝林,翻了个小白眼。 第190章 做戏 宣绿华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就开口了:“原来,沈宝林一直这么心系贵嫔娘娘,这么巴结,以前怎么藏着掖着的,差点看走眼了!” 沈宝林不服气地说:“我只是实话实说,薛贵嫔失了孩子,伤心难过,谁都看在眼里,怎么就你宣才人看不到呢?我知道你和薛贵嫔素有嫌隙,也曾经劝过你,但你充耳不闻,未免也太固执了些吧。” 宣绿华冷哼了一声:“劳你费心,罢了,你也不必劝了,赶紧拍好你的马屁,比什么都强!” 众嫔妃一时都不好说什么了,薛贵嫔本想骂宣绿华几句,可是有人帮着自己说话,何必自己出头,再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薛贵嫔如今在宫里,气势不如以往,少不得要夹起尾巴做人,可是,在宫外,她要好好给宣家一个深刻的教训。 谢贵嫔赶紧出言调解,宣绿华和沈伊人这才不说话了,可是二人都有点气鼓鼓的,请安结束出门的时候,二人都不肯看对方。 那边,沈伊人随着薛贵嫔和冯才人一回到绫绮宫,薛贵嫔便很难得地给了沈伊人笑脸,让座,上茶,说说笑笑。 以往,早请安后,沈伊人都是进了绫绮宫的大门,回禀了薛贵嫔,便回自己屋子呆着,也不怎么出来说话。哪怕要出去走动,也是趁着薛贵嫔小睡或者出门的时候,避免和薛贵嫔遇到。 而薛贵嫔起初以为沈伊人心里藏奸,是故意冷着自己,有所图谋,便十分警惕。 可是,经过几番观察和试探之后,薛贵嫔发现,这个沈伊人还真是一脚踹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不爱说话,也不太和其他嫔妃来往,甚至在皇上那里,也是淡淡的,像个有气儿的活死人,既对自己没有威胁,但也无所裨益。 从此,薛贵嫔也就懒得搭理沈伊人了。 也就是这段日子,薛贵嫔常去太后那里,沈伊人来略略活跃些,喜欢去谢贵嫔处,看丽阳公主。薛贵嫔虽然有点不满,但也随她去了。两个活死人加起来,还是活死人,不值一提。 可今日,沈伊人能够在众嫔妃面前,出言维护薛贵嫔,着实让薛贵嫔心里有些诧异,既有高兴,也有疑惑,便把沈伊人和冯才人留下来喝茶吃点心,顺便审问一番。 喝了一回茶,薛贵嫔开口了:“今日,倒是沈宝林能够为本宫说几句话,虽然本宫也不怕那起子刁妇,不过,难得你有心,只是,你以往不是和宣氏也有来往吗?” 沈宝林一听,便知薛贵嫔这是在拷问自己了。 “其实,嫔妾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当初娘娘小产,定然是奸人所害,稚子无辜,不过姐妹之间有什么过节,也不能拿孩子来出气。嫔妾也和宣才人有所来往,说起此事,可惜,宣才人始终耿耿于怀,嫔妾也是无法。今日,看到赵才人有孕,嫔妾想到了那事,便一时有些着恼,说了许多,望娘娘恕罪!” 沈宝林这话,一下子戳到了薛贵嫔心中最柔软也是最痛的地方,她眼圈都有点红了。 薛贵嫔一向要强,怎么可能让自己在沈宝林这种低阶嫔妃面前示弱,便强打起精神,冷笑道:“他们要看本宫笑话,本宫就要他们好看,就算没有你今日的安慰,本宫也不怕。不过,你的心意,本宫记下了,倒是那些素日里得了本宫好处,却不知好歹的人,着实可恶!” 薛贵嫔说着,瞧了冯才人一眼,把个冯才人吓得大气不敢出。 沈宝林微笑着说:“嫔妾不敢说什么心意,嫔妾能在宫里安然度日,多亏了娘娘庇佑,不敢有忘,其实冯才人也是一样,只是这些日子,咱们绫绮宫,比以往冷清了不少,嫔妾才想着咱们更要和睦些,不然,外面的人真的要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呢。” 薛贵嫔点点头:“嗯,本宫虽然不济,但谁要想欺负绫绮宫的人,也没那么容易。倒是你,沈宝林,恩宠是要自己去争的,本宫记得,当初抬举过你几次,让你侍奉皇上,可是你都不热心,如果你自己不上心,本宫也无法帮你啊!” 沈宝林道:“其实,嫔妾入宫快两年了,娘娘应该知道,嫔妾无心恩宠,只求安稳度日,所以不在意那些东西,倒是以后,能多和娘娘聊聊天,别无所求。” 沈宝林这话,薛贵嫔倒是相信,的确,眼前这个人,真是个不求上进的,不过,倒是可以相信。 天气越来越热,用了晚膳,屋子里的暑气还没消散,宣绿华就觉得热得不得了。晚膳她也没吃多少,倒是吃了一个江南进贡的水蜜桃。 承香台的人,此刻无事,都坐在院中乘凉,所幸他们这里,绿荫如盖,花木繁盛,还面向太液池,倒比其他宫苑凉快许多,真不知其他地方怎么过的。 雪兰打着扇子,宣绿华还是觉得热,她是真不想喝补药了,越喝越热,热得心里都冒烟了。 宫内省的太监上门了,几个人抬着一箱子沉甸甸的东西过来,宣绿华不认得,其他人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到底云燕和竹香有经验,问道:“公公,这可是冰块啊?” 为首的太监笑道:“二位姑娘说得对,正是冰块,皇上特意打发杂家送来,这箱子里的冰,可以用来做冰酿,也可以放在屋子里,降温消暑。皇上特意叮嘱宣才人,说是如今天还不算很热,让才人用冰时当心些,不要贪凉,免得刚刚养好的身子又病了。” 宣绿华笑道:“多谢皇上飞信,也有劳公公了。”说着,瞧了云燕一眼,云燕赶紧回屋去取赏银。 竹香问道:“公公,不知这冰块,是各宫嫔妃都有,还是独独我们承香台才有的?” 那太监笑而不答,云燕此刻取了赏银过来,若无其事地塞到了这太监手里,他轻轻一掂,满意地一笑,说道:“皇后宫里用冰了,此外,就是赵才人,然后便只有咱们这里了。” 竹香得意地笑了:“这些冰,都是去年冬天采的,保存到现在,真是不容易,这夏日还长着呢,这冰可是堪比银子了,皇上对我们才人,可真是好啊!” 第191章 蜜桃冰饮 的确,这些冰来之不易。 每年的大寒时节,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宫内省冰室的官员便在京城附近的山中寻找最好的水源,凿采冰块,运到太极城的冰窖之中。 冰窖建在太液池后山的阴凉处,树木参天,终年不见阳光,深入地下数十尺,以砖石砌成,还有排水渠等设施,遍地铺上干净稻草,在垫上竹席,将冰块放置好,再覆盖上稻糠树叶,封闭冰窖入口,待第二年夏日,打开,便可用冰了。 可是这么做,耗费巨大,冰块能保存下来一半,便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太极城中有八个冰窖,京城和行宫里另有不少冰窖。 饶是如此,也并非所有人都能用的上冰,许多低阶嫔妃,整个夏日,也就能分些冰块做茶饮,像宣绿华这样,整个屋子放置冰块降温,那可是少有的荣宠。 宣绿华去年夏日,可就没有这样的待遇。 宣绿华心里有点虚,总觉得自己好像占了别人便宜一样。倒是云燕和竹香兴高采烈,立刻把箱子打开,里面用整整一柜子冰,皆用新鲜干净的芦苇叶子垫着,翠绿的叶子,陪着晶莹的冰块,光看着就觉得凉爽宜人。 “皇上此刻在做什么呢?”宣绿华问道。 那太监说道:“皇上正在勤政殿里呢,忙了一天了,连午膳都没正经吃,勤政殿可比承香台热多了,虽然放了些冰块,但还是不大顶事。皇上到底是辛苦些!” 宣绿华忽然就有了主意,送走了那些太监,便立刻让膳房的人动手,给皇上做一份冰饮,亲自送去。 如今江南进贡了水蜜桃,皇上那里自是不缺,但皇上忙于政务,连饭都不好好吃,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花心思弄些冰饮,那宣绿华就自己动手了。 她让膳房之人挑了一个熟透的水蜜桃,剥了皮,切成了细细的丁子,再将桃汁和蜜酒、酥酪混合,把粉色的蜜桃丁混在汁水里,置于冰中,冰了一炷香的时间,取出,放了几粒冰和几片薄荷叶子,命人装在玻璃碗中,就算是一碗蜜桃冰饮了。 宣绿华将玻璃碗用盒子装了,命云燕端着,二人一起去勤政殿,给皇上送去。 原本云燕还有些担心,怕此刻天色已黑,皇上会不会已经回去了乾元宫。可宣绿华觉得,国事繁忙,只怕皇上不会那么早回寝宫。更何况,就算皇上回去了,大不了再跑一趟罢了。 到了勤政殿,果然不出所料,殿内依旧灯火通明,看起来,皇上还在处理政事。太监进了殿里通传,宣绿华站在殿外候着。 此时,宣绿华真是感觉到了承香台的好处,虽然承香台也有些热,但比起勤政殿,还是凉快许多。 勤政殿巍峨辉煌,透着明亮的灯火,简直如同天宫一般,只是,这天宫似乎离太阳有些太近了,实在热得厉害,热气好像从砖石地面上蒸发出来一样,蒸得人一阵阵头晕。 皇上在这个地方待了一整天,该有多热啊,哪怕是殿里放了冰块,只怕也挡不住滚滚热浪吧。 不多时,宣绿华便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匆匆从殿内走出,此人身材略瘦,面庞瘦削,目光敏锐如鹰,行动间有一股凌厉之气。此人见到宣绿华,行了个礼,问了好,便出了勤政殿。 宣绿华好奇地问太监:“敢问公公,此人是谁?” 太监道:“这便是陈文华陈大人,也就是陈贵人之父。他认得才人,才人你深居宫中,自然不认得他。” 宣绿华愣了一下,原本以为陈文华会是一个儒雅的读书人模样,不曾想是眼前这个样子。虽然也是颇有气度,但却是一种杀伐之气,难道,做御史的,都是这种气咻咻凶巴巴的样子吗? 进了殿中,宣绿华立刻便看到了屋子摆着几盆冰块降温,可是勤政殿太大,而冰块摆得又不多,实在是效果有限,进了屋子,就觉得有些闷热,开着窗,凉风进来了些,却还是不够凉。 皇上正坐在书案前,批阅着奏折,可是案头还是堆了厚厚的两摞折子没批,宣绿华看着都觉得头疼。 “天气这么热,你怎么跑来了?”皇上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看折子,“快坐下吧,小心中暑了,你身子也没好全。” “也就是前朝这边树少,才更热一些,后宫里头又是树,又是水的,凉快着呢,可惜皇上不肯去乘凉!”宣绿华嗔道。 皇上一听这话,放下了笔,抬头,笑起来:“这话说的,酸溜溜的,朕现在口里淡得很,可不想吃酸的,要吃酸的,你去给赵才人吃,她如今爱吃酸食!” 宣绿华把蜜桃冰饮去了出来,摆在了皇上面前,笑道:“皇上想吃甜的?这里就有啊?请用吧!” 一个半透明的浅蓝玻璃碗中,盛着淡粉色的蜜桃,上面点缀着几篇薄荷叶,桃汁中还飘着几粒冰碎,真是光影摇动,看着就赏心悦目。 皇上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甘甜伴着凉意,从喉咙口一直到了腹中,暑气顿消,浓浓的奶香中,还有股蜜桃的芬芳和薄荷的清凉,真是美味啊。 皇上笑道:“你有心了,怎么不多做一碗,你我在这里,面对面,一起吃呢?” 宣绿华说道:“这也不难,皇上去承香台,有多少蜜桃冰饮吃不得?只是不肯去罢了!” 皇上摇头:“你就是在故意气朕,明知这么多奏折,还要说这种眼谗人的话。对了,你那里送去了冰,可还凉快?” 宣绿华点点头,皇上看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便舀了一调羹的冰饮,送到了宣绿华嘴边,宣绿华一笑,吃了。 “皇上放着,我来喂你吃!” “不必了,朕吃一口,你吃一口!” 夏夜,真是风光旖旎。 吃罢了,皇上起身,伸了个懒腰,长叹一口气:“唉,朕忙了一日了,烦心事真多啊!” 宣绿华给皇上翻着袖口,仔细看着有无磨边,一边调侃说道:“能者多劳,谁让咱们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呢,无所不能,不带怕的呢!对了,刚才出去的,就是陈贵人的父亲吗?长得和陈贵人有几分像,但是整个人却看起来好厉害的。” 第192章 宫闱献计 皇上心里一动,便问道:“绿华,若是你最信任的人,暗中探查你的过往之事,那些事,不能对人说出来,甚至连你自己都不清楚,你会怎样?” 宣绿华想了想,说道:“换做是臣妾,臣妾就断不会再与此人来往,甚至还要给他点教训呢,皇上你想,他能如此负人,焉知不会做出其他恶事?这种人最可恨了!” 皇上点点头,宣绿华有些茫然,以为皇上说的是陈文华,谁知皇上却说了一件更大的事。 原来,皇上一直在捉拿一个逃犯,并且务必要求留下活口,完好无损地送回宫中,皇上要亲自审问,并且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中书令上官熙。 上官熙接手此案后,进展缓慢,屡屡让那犯人逃脱,皇上心中早就不满,谁知,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据说大将军王怀勇也偷偷派人捉拿此人。 于是,上官熙和王怀勇便在一个小小逃犯身上,斗智斗勇,搅得前朝不得安宁。 皇上虽然心中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这些事情,是宣绿华此前有所耳闻的,可是,后面的事情,宣绿华却毫不知情。 首辅大臣和次辅大臣缠斗不休,本来就已经局势复杂了,可是,中间又杀出一个御史大夫韦忠,卷入了此事。 韦忠也是先帝留下的四位辅政大臣之一,官居御史大夫,也就是陈文海的上司,也可谓是位高权重。 本来逃犯一案,与御史台并无关系,乃是皇帝自己督办的。可是,御史大夫不声不响地,也派出了人,前去捉拿。 如此一来,算是热闹了,三位辅政大臣一起捉拿一个逃犯,也不知那个逃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今生能有这么大的荣幸,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韦忠一出手,陈文华就已经发觉了他的动向,本以为这是皇上的命令,就不便过多置啄。 可是,三方缠斗不休,那个逃犯竟然神奇地失踪了,再无下落。上官熙着急得不得了,少不得跟皇上禀报,皇上气得那些日子都没睡好觉。 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是陈文华暗中观察韦忠,发现他似乎从南方要秘密押解一个人进京。陈文华心细,怀疑此事与皇上督办得逃犯案有关,便多事查了一查。 这一查不打紧,陈文华发现,那个人竟然就是皇上要找的逃犯。原来,上官熙和王怀勇两虎相争,结果韦忠坐收渔利,将逃犯抓到了自己手里。 陈文华感觉事情不好,便向皇上禀报了此事。皇上似乎投鼠忌器,并不敢大张旗鼓地要韦忠把人交出来,此事就这么陷入了僵局。皇上万分着急,却没有什么好办法。前段时间,宣绿华屡屡听闻皇上传召陈文华,也就是在商议此事。 还是陈文华有办法,他向皇上进言,由自己私下劝谏韦忠把逃犯秘密移交给皇上,不再管此事,如果韦忠不肯,就以贪赃枉法之罪,将他拿下。至于证据,陈文华早就搜集了众多有关韦忠的黑材料,证据确凿,随时可以将他法办。 皇上觉得此法可行,便让陈文华展开行动。 谁知,陈文华刚准备去劝说韦忠,也不知道怎么搞得,那个逃犯竟然死了,死得莫名其妙,一点伤口都没有,而有关这个逃犯的一切卷宗,也都消失无踪。陈文华惊呆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回禀皇上。 皇上盛怒之下,便对韦忠起了疑心,他怀疑韦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便提前动手,将逃犯杀人灭口。 如今,陈文华已将韦忠所有贪赃枉法的证据全部呈到了皇上面前,就等着皇上一声令下,他就会上奏折弹劾韦忠,将其一举拿下。 皇上有些犹豫,说到底,他还是不能狠下心。 韦忠乃是先帝留下的四辅臣之一。辅政大臣之中,尚书令李炎已经因为谋反而被诛,如果再杀韦忠,是否会引起群臣猜疑,说自己背弃先帝遗命,另外两位辅政大臣是否会有兔死狐悲之叹呢? 陈文华今日在勤政殿,也正是和皇上商讨此事,陈文华不愿多言,因为韦忠是他的上司,若是说多了,难免会被认为是有所图谋。可是,皇上也是举棋不定,为这事头疼着呢。 宣绿华听皇上说了这些,只觉得惊心动魄,还有些不安。 “皇上,此乃前朝国事,臣妾不能说什么啊,否则,便是干政了。”宣绿华提醒道。 “朕除了能跟你说说,还能跟谁说?皇后?贵妃?还是陈贵人?谁都不行!朕只是想听个真心的建议,什么干政不干政的。说起干政,我大虞历代以来,干政的还少吗?”皇上不满地说道。 既然皇上这么说了,宣绿华眼看着他左右为难的样子,便试着问道:“皇上何不去问问太后的主意?若是有些命令,由太后下达,想必那些大臣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皇上摇摇头,立刻就否定了这个建议。 宣绿华看得出来,皇上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劳驾太后的,他们母子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亲密。 宣绿华想了想,又说道:“既然是上官大人督办逃犯一案,不如就让上官大人去办,就以移交逃犯为由,让韦大人自己说出来。到时,如果韦大人不肯,闹起来,再由陈大人出面弹劾,这样,便是辅政大臣之间的事,和皇上不相干了。” 皇上眼睛一亮:“你这个主意倒是很鬼啊,朕觉得可以一试!” 宣绿华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吗?皇上别取笑臣妾啊!臣妾是随口说的,国家大事,可不是儿戏,臣妾以后再不说了!” 皇上却认定了宣绿华这个主意很好,就要按照她说的办。 整理了一下书案上的奏折,皇上舒展着筋骨,说道:“今日也晚了,朕送你回承香台吧。” 宣绿华刚想要说话,却听得外面的太监匆忙进来,奏报凝华宫来了人,说赵才人的身子不适,夜里喊着腹痛,请皇上过去瞧瞧。 宣绿华也不知道赵才人身子不适到底是真是假,可是皇上的表情却很着急,只好说道:“皇上快去瞧瞧吧,赵才人有孕才两个月,正是要小心的时候,这事大意不得。” 第193章 陈贵人的意外之孕 皇上歉疚地说道:“那就只能明日去看你了,你快回去歇着吧,这也很晚了。” 宣绿华在勤政殿门口,看着皇上随便披了一件罩衣,便乘坐轿辇匆匆赶往凝华宫,心里莫名怅惘,呆了一会儿,才和云燕一道,慢慢走回承香台。 及至屋里,竹香已经把晚上沐浴的水备下了,她一看到宣绿华,便说:“方才赵才人是不是说身子不适,把皇上喊了去?” 宣绿华点点头。 竹香说道:“她闹得阖宫都知了,奴婢看,八成是装病,博皇上的怜惜,才人只怕还不知道吧,清晖宫那边也说身子不适,说是陈贵人热着了,这会儿,正派人往凝华宫去呢。皇上可真是辛苦,要同时应付这两个地方。” 宣绿华笑笑,不想多说,可是这个竹香还在絮叨:“陈贵人肯定是觉得没有给她宫里用冰,便生闷气,便推说身子不好。今晚,不知道皇上到底会留在谁那里,奴婢觉得,八成是是陈贵人那里,只怕她着急着进补,定然是想赶紧也怀上,好争宠了。” “你别说了!不能安静一会儿吗?”云燕不愿她再多说,便打断了竹香的唠叨。 这些酸话,若是传了出去,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情来。如今承香台需要的是不引人注目,竹香这样,实在太有些牙尖嘴利了。 竹香愣了一下,顿时觉得没面子,她求救一般看着宣绿华,希望宣绿华能帮她说句话,好挽回一些颜面。 但宣绿华也觉得竹香实在有点过分了,应该要给她一点教训,便沉声说:“你出去吧,瞧你说的,都是什么啊!” 竹香心里好像被狠狠撞了一下,行了礼,低声说了句“奴婢告退”,便出了门,跑到了大门口,暗自抽泣起来。 说起来也巧,一个太监正好这时就从承香台路过,走到了竹香身边,一看她这个样子,便悄声问道:“竹香姑娘这是怎么了?受委屈了?” 竹香抬眼一看,只觉得这太监有些脸生,也就没搭理他,转个身继续哭。 “哎呦,竹香姑娘快别哭了,唉,姑娘这样的人才,在这太极城里,和嫔妃娘娘也不差什么,可惜了,要换在别的宫里,只怕主位娘娘也要把姑娘捧成主子呢!快别哭了,当心眼睛哭红了,回去又要被说了。” 说罢,那个太监给竹香行了个礼,便走,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生得这么好,可惜命不好”。 这话在竹香心里狠狠地扎了一刀,她越发觉得委屈了,可是,却停住了哭泣,怔怔地看着那人远去的身影,许久之后才回去。 果然,这一夜,真是精彩纷呈。 皇上先是急急地到了凝华宫,其实,赵才人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用冰用得有些贪凉,吃了一碗冰酥酪,便有些肚子痛,其实,出一次解也就不痛了,可她偏偏缠着皇上,又是太医,又是膳房,闹了个天翻地覆,皇上也是无可奈何,谁让龙嗣大过天呢。 眼看着赵才人没事了,皇上也是有些心烦,他又不是傻子,如此做作的把戏,焉能看不出来。 正当皇上在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回乾元宫的时候,清晖宫的人又来请皇上过去了,说是陈贵人身子也不舒服。 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啊,皇上赶紧安慰了一下很不情愿的赵才人,又急急地去往清晖宫。 一到清晖宫,皇上对陈贵人也有些愧疚了。 清晖宫里还没有用冰,显得颇有些闷热,陈贵人又怕热,拿着个扇子扇个不停。一看皇上到了,陈贵人也不管自己的一身汗,先让人给皇上扇风,免得热着了皇上。 皇上看着陈贵人的小脸都热得有些发红,可她还在挂念着自己是不是觉得热,心下又是感动又是心疼,赶紧命人马上送冰过来,并且从今日起,每日用冰,和承香台那里一样。 陈贵人满含歉意地说道:“这半夜三更的,就别忙乱了,闹得那些人都睡不好,臣妾心中不安。” 陈贵人越是这么懂事体贴,皇上就越是觉得对不住,说道:“是朕疏忽了,看你,热得汗都出来了,你别想那么多,只管保重身子便是。” 皇上在清晖宫坐着,那冰自然是火速送到,这宫里立刻就凉了下来。 陈贵人说道:“臣妾出了汗,要赶紧去沐浴,不能伺候皇上了。” 皇上笑道:“朕同你一起,可好?” 陈贵人嗔道:“不好!” 皇上有点纳闷,陈贵人凑到皇上耳边,悄悄说了句话,皇上顿时大喜。 这一夜,皇上便宿在了清晖宫,再也没有离开。 次日一早,清晖宫里的人进进出出,更换宫里的各种器具,数名奶娘进了宫,安排住所和饮食,陈贵人的新衣裁制,一派热闹景象。 皇后的仙居宫里,当皇后宣布陈贵人有孕之时,众嫔妃都呆住了。 赵才人最是震惊,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才风光了没多久,怎么斜刺了就杀出个陈贵人,可是转念一想,这些日子里,侍寝的,多数都是她,其他偶有贵妃、黄宝林等人,她有孕了,也属正常。 赵才人心中失落之极,陈贵人比她更得宠,陈文华也比她那个开医馆药铺的父亲更加有权势,这未来的日子,只怕又要不太好过了。 其他嫔妃,皆是心里酸溜溜的,尤其是黄宝林,她也算是贵妃抬举的人,可是皇上召幸了她几次,对她说不上好,却也说不上坏,平平淡淡,与赵才人和陈贵人相比,那是大大不如的。 贵妃瞥了黄宝林一眼,似有责备之意,黄宝林更加心慌了。难道贵妃生气了?责怪自己没能与赵氏和陈氏分宠?以后,会不会不再抬举自己了?她心里砰砰直跳。 宣绿华也是意外,她早知道陈贵人只怕是有孕了,只不过在等机会说出来而已,可是,文太医和她都没有料到,陈贵人这么早就说了,似乎有点急不可待。看起来,昔日里,淡雅恬静的陈贵人,也有些心急了。 薛贵嫔心中更酸,不过她再酸,也要先刺一下宣绿华。 第194章 盛华公主的寿宴 “恭喜陈贵人!宣才人,你与陈贵人一向交好,当初,一起得了疫病,你比她好得快些,可如今,怎么反倒不如她先有子嗣?看起来,陈贵人身子虽然不如你,可是福气却你比好些,宣才人,光靠太医加持,是没用的,还是多烧烧香,求神佛庇佑,这才是正理呢!” 薛贵嫔这话,一下子把陈贵人心里的隐痛勾了起来。她本来就怀疑文太医偏心,不给自己好好医治,现在,连薛贵嫔都这么说,只怕是真的。 不过,陈贵人性子是个能忍的,她也不着恼,也不得意,只是低头瞧着手里的茶盏,并不言语。 宣绿华幽幽说道:“可不是嘛,我是要去好好求一下神佛,听说疫病是恶鬼身上传出来的,我可要当心,那些恶鬼没死绝,又出来害人!” 薛贵嫔吃了个哑巴亏,恶狠狠地瞪了宣绿华一眼。 皇后说道:“如今宫里有两个嫔妃同时有孕,这可是太极城了近十年未有的喜事,今日,本宫会去佛堂烧香祈福,对了,太后听说了陈贵人也有孕了,高兴得什么似的,一早打发了金蕊姑姑送来了两尊送子观音,赏给陈贵人和赵才人,你们请回去供奉着,必能保佑这两个孩子平安康健。” 陈贵人和赵才人起身谢过,二人皆面露喜色。太后如此重视,这样的待遇,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回到承香台,宣绿华无心去想陈贵人的身孕,她虽然羡慕,但此刻,宣绿华有更重要的事情,那便是哥哥的消息。 小林子回来后,把他从林长峰等人处得来的消息告诉了宣绿华。 宣子君的确是往固特国去了,并且薛贵嫔派出的人也已发现了宣子君的踪迹,所以,林长峰找来的那些江湖侠士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宣子君,一路暗中保护,如今已经快到固特王庭了。 不过,那些杀手虽然找到了宣子君,却并非着急动手,而是暗中潜伏,他们的目标似乎不仅仅是宣子君,还有其他人。 眼下,两派人马都在宣子君身边,悄悄潜伏着,一时半会,宣子君并无危险。 这就很让人费解了。 宣绿华觉得,那些杀手如果还有目标,只怕就是谨怀公主的驸马郑文了。可是,公主和驸马都是与世无争之人,与薛贵嫔素来无冤无仇,薛贵嫔为何要对付他们呢?这个说不通啊!除非,薛贵嫔乃至整个薛家,另有图谋。 宣绿华便让小林子给林长峰带话,让那些江湖侠士不但要保护宣子君的安全,还要注意他的动向,尤其是如果宣子君与郑文接触,更要保护郑文。 宣绿华既然答应了谨怀公主,就无论如何都要信守诺言,不能让郑文死于薛家之手。 这边小林子刚刚出去覆命,那边谨怀公主就又来了。 公主的肚子,隔些日子不见,似乎就又大了一些,如今走路都开始要侍女搀扶着了。 让了座之后,宣绿华也不敢说薛家派出杀手之事,只是安慰谨怀公主,说自己的哥哥也是悄悄去了固特王庭,只怕是去保护郑文,让她放心。 谨怀公主听了,立刻起身,给宣绿华行礼。她是一介妇人,郑文一家也是安分守己的读书人,没用什么势力,郑文出使固特,可谓是前途叵测,谨怀公主谁都指望不上,如今,只能靠着宣绿华了。宣绿华如此尽心尽力,她怎么能不感谢呢。 宣绿华连忙让侍女们扶着谨怀公主坐下,她挺着个大肚子,还要行礼,谁受得了呢。 谨怀公主说道:“再过半个月,七月初七,就是盛华公主的生辰了,只怕你不知道,我提醒你,该准备贺礼了,这个贺礼还不能太轻,否则,盛华公主和太后都会不高兴的。” 宣绿华吃了一惊,她确实不知盛华公主的生辰,怪不得那一日,三位王爷打架,皇上在长乐宫给太后送绿宝石项链时,让太后七月初七宴饮时戴着,太后就答应了,原来,是为着盛华公主生辰啊。 七月初七,乞巧节,牛郎织女天各一方,一年才能见一日,一个女儿家在这一日出生,可真不是个好日子,宣绿华和谨怀公主都有同感。 “盛华公主都喜欢些什么啊?你要是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呢!是不是还要在宫里开宴啊?”宣绿华好奇地问道。 “她倒是不喜欢女儿家的衣裳首饰,也不喜欢银子,她多的是银子,她喜欢男子的东西,爱穿男装,你就送她这一类的,她准喜欢。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至于开宴,那是自然要的,只是不在宫里,在她京中的府邸凤翔宫里头。” “凤翔宫?公主府怎么会用凤翔两个字?还是宫?”宣绿华很是吃惊。 谨怀公主笑着摇头。 盛华公主得太后宠爱,骄纵无比。她的吃穿用度,一切都比照皇后的规格,其居所自然也是宫,这是先帝还在时,就在京中为她专门修建的宫苑,据说奢华至极,甚至比乾元宫和仙居宫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盛华公主还不满足于眼前的奢靡,她把手伸进了朝廷中。朝中许多官员都是盛华公主的门客,新近的礼部侍郎沈南吉就是盛华公主推荐给皇上的。 说起来,如今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除了太后,就是盛华公主,连皇后都要靠边站了。 “只怕七月初七的宴会,也不是人人都能受到邀请的,须得得宠,有脸面才行,我算了算,宫里的后妃之中,估计也只有皇后、贵妃、薛贵嫔、陈贵人、赵才人和你才能去了,其他人,也只能听一听罢了。”谨怀公主说道。 “那我宁可没这个脸面,我可不想去!”宣绿华这话脱口而出,一说完,便有些后悔了。 “这话千万不要再说了,万一让盛华公主听到了,皇上都保不了你!”谨怀公主赶紧给宣绿华敲响了警钟。 谨怀公主告辞之后,宣绿华赶紧让云燕打开库房,打点了些礼物,要去探望陈贵人。 及至清晖宫,恰好沈宝林也随着冯才人走出来,看来,他们也是来探望陈贵人的,不过,薛贵嫔一宫主位,却没来,估计是心里的酸味还没消下去吧。 第195章 父以女贵 宣绿华瞧见了冯才人和沈宝林,只点了点头,瞧都不瞧沈宝林,就进了清晖宫。 身后传来了冯才人的嘀咕声:“瞧她那个德行,嚣张跋扈,亏你以前还觉得她好,真是瞎了眼。” 沈宝林低声抱怨:“谁知道她是那样难伺候的,算我倒霉!” 宣绿华听了,心中一笑。 陈贵人的屋子里,依旧是简单素雅,可是,书桌上的白瓷圆肚花瓶,换成了秘色瓷的方口瓶,那方普通的墨,也变成了金丝墨,改变似乎并不明显,不仔细都看不出来,但是却今非昔比。 宣绿华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药香味,淡淡的,略微有些苦,却与众不同。怪不得文太医说陈贵人是靠药强撑着呢,这屋子里都是药味,看起来,文太医所言不虚。 宣绿华让云燕放下了礼物,陈贵人连声道谢,依旧如往日那般客气有礼。 说起来,在临华院,他们也曾经走得颇近,可是疫病之事后,二人不知不觉,就有些疏远了,如今面对面坐着,倒有点不知说什么的感觉了。 “你这身子,有一个月了吗?”宣绿华打破了沉默。 “承妹妹关心,一个月不到些,还早呢!”陈贵人说道。 果然,一个月不到,和文太医估计的一模一样。 “那你可要当心,听说头三个月最要紧,吃的用的,都要你的朱太医给你瞧过才行。”宣绿华叮嘱道。 “多谢妹妹,我自会当心的。”陈贵人应道。 二人又不知说什么了,恰好,陈贵人的案头放了一本书,似乎看了一半,宣绿华只好拿这个做话题了:“贵人看得是什么书啊?” 陈贵人略有些得意起来:“哦,这是我父亲写的书,我无事之时翻来看看,倒是有趣,昨儿个晚上,皇上也说起这本书,他也看过呢。” 昨天夜里,陈贵人的确是特意把这本书放在皇上看得见的地方,吸引皇上的注意。皇上翻了几页,觉得甚好,还夸奖了陈文华几句,这让陈贵人很是高兴。如今,她春风得意,难免有些骄傲起来了。 宣绿华说道:“贵人家学渊博,真是令人佩服。陈大人如此有才学,难怪皇上那么倚重于他,如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陈贵人矜持地一笑。 宣绿华试探着说:“皇上这些日子似乎总是宣召陈大人,贵人有机会也可以见见父亲了。” 陈贵人摆摆手:“罢了,哪里见得到,今儿个父亲一大早就在勤政殿候着,说有要事,我刚问了几句,皇上就不许我问了,哪里还敢多说呢?” 宣绿华心中一动,看起来,陈文华真的要行动了,那么皇上的烦心事应该就可以解决了吧。 回到承香台,文太医已经在候着了,二人见了面,相视一笑。 “文太医,我这药……”宣绿华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笑问。 “真是巧了,今日皇上也问起了。微臣已经说了,再过五六日,如果才人身子没有反复,那便可停药了,皇上明显松了一口气。”文太医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想笑。 “唉,这都半年多了吧!从冬天,一直吃药吃到夏日,简直是喝成了一个药罐子!”宣绿华叹道。 “皇上还说,让微臣备一些避暑的药,以及夏日礼常用之药,预备着去翠微行宫之用,只怕过了七月初七,就要出发了。”文太医说道。 “去翠微行宫?”宣绿华一阵惊喜。 翠微行宫,历经本朝三代帝王修建,是个规模仅次于太极城的浩大宫殿,不过太极城里还有前朝和宫内各官署,讲究的是庄严肃穆,浩大恢弘,而翠微行宫依山傍水而建,讲的是移步换景,人在画中。 只知道翠微行宫美轮美奂,可是,到底如何美,宣绿华并未见过,如今,终于有机会见识一番了。 果然,傍晚时候,皇上来了,一进门,先说了盛华公主生辰,要在凤翔宫设宴款待众人,皇上太后和皇后皆要去参加,还有些达官贵人,济济一堂,甚是热闹,嫔妃之中,贵妃、薛贵嫔、陈贵人、赵才人和宣绿华也在邀请之列。 谨怀公主猜的果然不错,宣绿华没想到,盛华公主的生辰,能让帝后、太后一起前往,这样的面子,只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皇上,你知道谨怀公主的生辰吗?”宣绿华突然想起了这事,今日,她本来想当面问谨怀公主,可是想想觉得不妥,便没问,恰好现在问。 “哦,朕记得是五月二十九,朕那一日还派人送去了赏赐。没错,就是那一天!”皇上费心费时地想了想,才记起来了谨怀公主的生辰。 原来不过是一个月之前。宣绿华一听,便知谨怀公主的生日,别说帝后庆贺了,估计也就他们自己一家人记得,其他人谁会记得?就连自己也算是公主在宫里为数不多可以说真话的人,都不记得。 同是公主,天差地别。此刻,宣绿华真的无比钦佩谨怀公主,这是要经历过多少悲伤和失落,尴尬与难堪,才能练就这么宠辱不惊的淡泊宁静。 “此外,还有一件事,今日,朕按照你说的那个法子,让上官熙去找韦忠要逃犯,二人此刻正在御史台衙门闹呢,上官熙已经发怒了,说是如果韦忠不把逃犯交出来,就要弹劾他呢!” 皇上说着这事,心情大好。 宣绿华一笑,这种互相制衡的法子,是史书常有之事,她不过从书本上学来一些,谁知竟然派上了用场。 “等到这事处理完了,朕就带着你们去翠微行宫。太后,皇后,贵妃,你,都去,陈贵人和赵才人看他们的身子,只要太医说行,那就都去,把他们留在太极城里,朕不放心。” 宣绿华歪着脸,笑问:“那丽阳公主呢?皇上就这么把爱女丢在太极城里,不闻不问?原来,慈父是假的?” 皇上一拍脑门子:“哎呀,朕差点忘了,丽阳公主一定要去,孩子小,受不得暑气,得要到翠微行宫住到立秋再回来!对,谢氏也要去,那孩子一刻都离不了她!” 宣绿华抿嘴一笑。其实,这等于是把后宫全搬了过去,除了绫绮宫的人。 第196章 皇帝的不易 这两日,林长峰和陆洛璃他们找到的江湖侠士,还有薛贵嫔那边的杀手似乎都没什么动静,只知道宣子君已然到了固特国的王庭,而王庭里,却没有郑文的音讯。 宣绿华不敢把这事告诉谨怀公主,怕她无谓担心,只是让人加紧搜索郑文的下落,最好能让郑文和宣子君联络上,互相照应。 眼看着距离盛华公主生辰的时间越来越近,宴席俱已安排妥当,盛华公主果然邀请了宣绿华,却没有邀请谨怀公主,这倒是出乎了宣绿华的预料。 虽然以往盛华公主是不大看得起谨怀公主,但好歹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他们之间居然如此冷淡薄情,宣绿华真的要对盛华公主多一分认识了。 宣绿华在为礼物的事发愁。 宣绿华自然不会去送什么金银珠宝,她的东西,只怕盛华公主也瞧不上眼。谨怀公主已经说过了,盛华公主平日里喜欢着男装,恨不能自己是个男子,可以建功立业,有所作为,那么,宣绿华该怎么做呢? 宣绿华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出法子,她让小林子托人去宫外瞧瞧,也没有发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正在焦急之中,长沙王遣了昆仑奴阿德来到了承香台,送上了一个礼物。这是一个黑色的石头,只有三寸长,雕成了狮子的形状,通体黝黑,半透明,透过光,略有些墨绿的颜色,看那花纹,稚拙古朴,像是极有年代之物,也和中原的配饰大不相同。 长沙王把这个石头狮子作为礼物,送给了宣绿华,让她作为礼物,献给盛华公主。 宣绿华很诧异,长沙王怎么知道自己在为礼物而发愁。 一问,才知道,是这几日自己宫里用冰,每日都在做冰酥酪,宣绿华想着长沙王可怜,无人照拂,那个百福宫都不知道要热成什么样了,便让小林子每日也给长沙王送去一份。 小林子可能顺口说了一句礼物的事,长沙王记在了心上,便把这个墨色石头狮子给了宣绿华。长沙王还说这是阿德故国宫中的遗物,虽不名贵,却很罕见,想必盛华公主会喜欢。 宣绿华一想到这是阿德的东西,便不敢收了。这个昆仑奴身世可怜,身上能带着一件家乡的东西,已是不易,自己怎么能拿着他的东西做人情呢?便断不肯要。 阿德看宣绿华拒绝,急忙跪了下来,几里哇啦说了一大通。他中原话说得不好,口齿不清楚,再加上急,越发听不明白。 宣绿华和小林子听了许久,才听懂了。 原来,阿德是说,自己是长沙王的奴仆,自己的一切都是长沙王的,这个石头狮子自然也是,请宣绿华务必要收下,不要推辞,否则,不但长沙王,就连阿德,也会过意不去的。 既然如此,宣绿华只好收下了。 这几日,宣子君那边,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郑文也找到了,听说此刻正在固特国的王宫里住着,二人都很安全。而薛家派出的杀手也蛰伏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暴风雨前的阳光,总是异常灿烂明媚,但接踵而至的狂风暴雨,却能将一切撕成碎片,宣绿华不敢大意,林长峰也不敢,二人都在静待着风雨的来临。 宣绿华的补药也终于停了,当夜,皇上就召她去了乾元宫。她刚一进门,就被皇上拦腰抱起来,往床边走。 “皇上怎么这般高兴?”宣绿华觉得今日皇上似乎力气特别大。 “上官熙今日借着逃犯案,联合陈文华,一起弹劾韦忠,朝中还有十多位大臣附议,给他列了数十条罪名,朕终于可以将他拿下了!”皇上的脸上,满是轻松畅快的笑容。 宣绿华笑道:“那皇上要怎么谢臣妾呢?论功行赏,可是不能赖掉的!” 皇上将宣绿华抱到了床上,坏笑着说:“朕不但不能赏你,还要罚你,现在就罚!”说着,将身子压了上来。 宣绿华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那是冰晨玉珠的香味,一阵陶醉,她伸手环抱住了皇上的脊背,只觉得整个人似乎都融化在了皇上的怀抱里,任凭他的狂放与温柔。 许久没有这般温存了,宣绿华觉得累极了,事毕之后,倒头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居然已是凌晨时分,天微微有些亮光,而身边的皇上早已不见了踪影。 宣绿华吃了一惊,连忙唤了宫女来,一问,才知道,这一夜,皇上真是忙坏了。 宣绿华睡下了不久,就有太监来传,说是清晖宫的陈贵人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瞧瞧。这个把戏,有孕的嫔妃都曾用过,皇上虽然无奈,但也不敢大意,更不想伤了陈贵人的脸面,尤其是在这个让陈文华弹劾韦忠的节骨眼上。 皇上少不得拖着颇有些疲劳的身子,乘着轿辇赶到清晖宫,一直到了深夜才回来。回来之后,怕吵着了熟睡中的宣绿华,皇上连灯都不让人点,摸着黑,躺了下来。 更要命的是,躺下歇息了一个时辰,外面又有太监轻声喊门,说是有个五百里加急的奏报送进了宫里,十万火急,请求皇上处理。 于是,皇上又起来处理奏报。 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凌晨时分了,皇上再无睡意,他又怕回到卧房里,自己翻来覆去,会吵醒宣绿华,便只能坐在寝宫的书案前,翻看昨日的奏折。 宣绿华一听,心疼无比,赶紧披了件衣裳,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任它披散着,便匆匆来到了书房里。 果然,书房里灯火通明,皇上正埋头在一堆奏折之中,专注地看着,时不时提笔批阅几句。宣绿华的脚踩在书房厚实的地毯上,轻轻的,没有一点身影,知道她走近了,皇上猛一抬头,才看见宣绿华,先是一惊,继而笑了。 “怎么不多睡会儿?”皇上示意宣绿华坐下。 宣绿华看着皇上的眼周似乎都有点发青,想必这一夜,他都没有睡好,心疼不已,便走上前,强行把奏折合上,说道:“还有半个多时辰呢,还能再眯一会儿,臣妾要皇上陪着臣妾一起!” 第197章 绫绮宫的密语 皇上看了看奏折,宣绿华立刻拉住他,不许他再看。奏折是批不完的,身体最重要,宣绿华无论如何都要皇上再睡会,不然,这一天的忙碌怎么吃得消? 架不住宣绿华如此不依不饶,皇上只能陪着她一起回到卧房,躺了下来。身子一接触到床,皇上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是躺着最舒服啊。 宣绿华看着皇上那副精疲力竭的样子,心疼起来,双手在皇上的头顶轻轻揉捏着穴位,又从头上捏到了脖颈,皇上起初还能舒服地哼哼两声,可是很快就没了声音,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鼾声。 他太累了!宣绿华知道,皇上为了国事,后宫之事,几乎是连轴转了。这个皇帝之位,可真是不好做坐啊。 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没等外面的宫女太监们进来,皇上身子猛地一抽,骤然惊醒:“到时辰了,朕要早朝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太监的喊更声,宫女也在门口,说道:“皇上,时辰到了,请梳洗!” 皇上刚才浑身紧绷,现在总算松弛下来,嘴里喃喃说道:“绿华,朕觉得累极了!” 宣绿华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抱着皇上,轻抚着他的背,二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也不说话,就这么在床上坐着,直到门外的宫女催促了,皇上才把身子挺正,宣绿华赶紧扶他下床,与宫女一道,伺候皇上梳洗。 回到承香台,宣绿华一直在回想着皇上那句“朕觉得累极了”,那时,他的表情,他的动作,还有伴随而来的一声叹息,都让宣绿华心里很是难过。 坐在皇帝的位置上,日子真不是普通百姓想得那般逍遥自在,其中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酸楚啊。 上午,小林子四处溜达了一圈,回来后,就带来了沈宝林的消息。 这些日子,沈宝林也主动和薛贵嫔走动起来,昨夜里,她去给薛贵嫔晚请安,到得早了,正殿外没人,门都掩着,沈宝林便多了个心眼,来到了床边,悄悄听着。 薛贵嫔似乎在和一个太监吩咐什么事情。 “这些日子,他们做的不错,不过,接下来,就该行动了。切记,要打扮成宣子君的模样再动手,还有,让探子们放出风声,就说郑文是楼瀚的人,也是奸细,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做。” 沈宝林听到了宣子君的名字,顿时心惊肉跳,当晚请安之后,她一夜都没睡好,次日一早,就遣了自己身边可靠的小太监,往人堆里跑,遇到了小林子,悄悄把话原原本本地传给了小林子。 宣绿华仔细想了想这话,便觉得有了些眉目。 怪不得前些日子,那边的杀手一直都按兵不动,原来是另有图谋。显然,杀手是要假扮宣子君的样子,去做什么事,然后栽赃给宣子君,对付郑文也是一样,皆是借刀杀人。 可是,又扯到了楼瀚,难道,薛家的目的,是挑起固特内部的储位之争吗? 宣绿华一时有些不解,但不管怎么样,这个消息至关重要,她立刻让小林子把此事告诉林长峰,让他在宫外把消息飞鸽传书,送到固特王庭,务必通知宣子君和郑文。 安排完了这一切,宣绿华心里越发得纷乱起来,她也不知道此事到底会怎么样,宣子君和郑文是否能够安然无恙。不管二人谁出了事,宣绿华心里都会很难受。 此刻,她越发恨薛贵嫔了。这个女人,简直就是这后宫里的一个毒瘤。 不过,以薛昭仪的脑子,要想出这样借刀杀人的计谋,只怕是难,其中必有薛家的出谋划策。薛将军不倒,薛贵嫔也就不会倒,这个现实,宣绿华已经看到了。 但是,她就不信,这个薛家,到底能横行到几时! 七月初七,正是热的时候,宫里的人已经耐不住了,若不是为了盛华公主的生辰宴,皇上早就带着众人前去翠微行宫避暑了。 一大早,宣绿华便起来梳妆。 竹香这几日,都在和云燕闹别扭,两个丫头谁也不理谁。此刻,云燕和雪兰帮着宣绿华梳头,竹香便不来到跟前,只在外面守着。 宣绿华眼看着云燕气鼓鼓的样子,便摇头。手下的宫女多了,也是个麻烦事,宣绿华对谁多说了几句,另外一个也就憋着劲,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回脸面。 宣绿华记得有一次文太医来把脉,她和文太医聊着,多夸了云燕几句,竹香当时还没什么,文太医一走,竹香就突然冲上来,又是给宣绿华捏肩,又是说笑话,叽叽喳喳,闹腾了许久,就是为了让宣绿华说她好。 唉,女子的嫉妒心,真是不可捉摸,纵然宣绿华自己也是女子,有时也会觉得颇有些头痛。 宣绿华今日穿得虽然也有些隆重,但还是刻意往老气里打扮,紫灰色的纱衣,里面是米色的长裙,头上插了支福禄寿字样的金钗,簪了朵淡紫色的木槿花,手上也只戴了一枚月光石的戒指,这还是宣子君从固特国带回来的呢,她每日都戴着。 不过,宣绿华还把皇上赐给她的翡翠镯子戴上了,这浓艳夺目的翡翠,画龙点睛一般,一下子让原本平平无奇的宣绿华显得贵气了许多。 皇后、贵妃、陈贵人都和宣绿华一样,虽然也是装扮了一番,可都是想着尽量不惹人注意,毕竟,今日的主角是盛华公主,自己何苦去惹公主不快呢? 倒是赵才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贵妃没有叮嘱她,今日,打扮得格外艳丽。一袭石榴红的长裙,头上的金钗耀眼夺目,在众人里,显得格外娇艳。虽然她的肚子开始大了起来,但是丰腴的身子却更见珠圆玉润,比平常还多了些韵味。 皇上看到赵才人,想说什么,可还是忍住了,反而回头瞧了贵妃一眼,贵妃连忙低下了头。 看起来,贵妃也没跟赵才人说盛华公主最忌讳别人抢她风头。说来说去,赵才人还是贵妃一手抬举起来的,宫里的姐妹情,原来就是这样。 第198章 公主的僭越 帝后带着众嫔妃先行出发,太后要稍晚一些到。盛华公主的凤翔宫距离太极宫不算很远,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皇上皇后的轿子是从正门进去的,宣绿华等嫔妃则是从一旁的角门进去。 下了轿,盛华公主已经在门口等着帝后一行了。 一见到皇上落轿,盛华公主便笑着迎上来,说道:“皇上也来了,真是难得,本来还以为皇上不会来呢!” 盛华公主说着,就摆出了一个行大礼的姿势,皇上赶紧拉住了她,让她免礼。盛华公主本来就是做做样子,根本也没打算真的行大礼,皇上这么一拉,她也就顺势收住了。 皇上说道:“公主的生日,朕再怎么忙也是要来的,公主好几日没进宫了。” 公主说道:“就是为了筹备这个宴席,实在没空进宫去瞧母后和皇上,这不,只好把你们请了过来,我这里地方窄,比不得太极城里头,委屈皇上了!” 二人说说笑笑,盛华公主根本就没搭理皇后和宣绿华这些嫔妃。 宣绿华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吃了一惊,盛华公主的凤翔宫果然奢华,遍地明晃晃的青色石砖,几乎能照出人的影子来,就连太极宫里,也只有宣政殿、勤政殿和乾元宫、长乐宫有这般大手笔。 “好了,别站着说话了,里面的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正等着皇上和母后,母后说稍后就到,皇上和皇后先请入席吧!”盛华公主 穿过重重院落,但见雕梁画栋,描金绘彩,及至正殿,宣绿华和众人都有些诧异,这个正殿居然是九开间的,和宣政殿差不多了。 公主再得宠,也是臣子。九开间的大殿,全天下只有皇帝才可使用,臣子怎么能擅用?这不是僭越吗? 宣绿华瞧了皇上皇后一眼,他们二人面色如常,视若无睹。罢了,皇上都不说什么,宣绿华自然也不好多说了。 宴席是在凤翔宫的后花园中举行的。一座巨大的临湖大殿,坐满了宾客。皇上尚未进入大殿,众宾客早已站着迎候了。 待到皇上和盛华公主并肩出现在殿门口,众宾客连忙山呼万岁,行大礼。 皇上摆摆手,让众人平身,自己则和盛华公主一道,坐在了上座。 上座一个三个位置,皇上一个,盛华公主一个,中间空着的则是太后的座位,至于皇后,则在左边单设一席。 宣绿华等嫔妃也入了席,她迅速打量了一番,发现朝中的高官几乎全都到了,宗室诸王也到了不少,这盛华公主的寿宴,几乎把朝廷重臣给一锅端了,可见公主的权势和脸面。 而上座之中,盛华公主今日盛装打扮,头上依旧带着过年宫宴上的那支九鸾凤钗,身上的长裙也绣着凤凰牡丹的图样。这阵势,摆明了是把皇后都要比下去了。 盛华公主妆容甚是浓艳,她原本就有些棱角分明,气势逼人,如今盛装华服,越发显得不好接近了。 一坐定,盛华公主的目光就落在了赵才人身上,在座的女眷,就属赵才人打扮得最为亮丽抢眼,宣绿华不由得替她捏了把汗。 盛华公主对皇上说道:“听说这些日子,宫里好事不断,有两个嫔妃都有孕了,可是哪两位啊?让本宫瞧瞧,也跟着高兴高兴。” 皇上示意陈贵人和赵才人起身,二人笑吟吟地站了起来。陈贵人打扮得很是素雅,与身旁明艳照人的赵才人一比,显得黯淡了许多。 “这是陈贵人,刚刚一个月的身孕,这是赵才人,已有两个月了。”皇上说道。 “陈贵人?生得倒是清秀,听说,陈贵人的父亲陈文华,可是能干得很啊!陈文华也来了吧?”盛华公主问道。 宾客之中,陈文华连忙站起身,行礼,说道:“臣陈文华参见皇上,参见公主!” 盛华公主笑道:“听说陈文华颇有文才,怪不得陈贵人看起来也是一身书卷气,斯文有礼的,本宫听闻皇上很赏识你呢,你可要尽心尽力为皇上办差才是!” 陈文华连忙说道:“公主过奖了,臣能为皇上尽微薄之力,实在是三生有幸,定不负皇上和公主的期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上还没说话呢,盛华公主倒抢先说了:“死就不用了,活着好好当差就是了。对了,赵才人是哪一个?” 其实,盛华公主早就瞧见了赵才人,此刻,不过是拿腔捏调,故意摆个架子罢了。 赵才人连忙起身,说道:“正是嫔妾!见过公主!” 盛华公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嗤笑道:“赵才人今日打扮得很是喜庆,本宫看了都觉得喜欢,比京城乐坊之中的歌女还要让人动心呢!都说有孕之人会变丑,可是赵才人不但没有变丑,反而更娇艳了,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也跟本宫说说啊!” 把嫔妃和乐坊歌女相提并论,实在有些过分了,众人皆默然,皇上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赵才人心中不快,说道:“嫔妾哪有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是每日里太医尽心尽力罢了。” 盛华公主奚落道:“听说赵才人的父亲是京城开医馆的,善于治些不可说的病症,才人想必在医道之上有些专长吧,我凤翔宫有几个门客,前些日子身子不大好,下回,请赵老先生来给瞧瞧是什么毛病,本宫有重赏!” 这话说得,好像赵才人的父亲是个奴仆似的,供盛华公主随意差遣。赵才人心里气极,就要出言反驳,宣绿华坐在她身边,眼见不好,急忙拉了拉她的衣衫,低声道:“不可!” 赵才人少不得忍住了,可是眼眶却有些泛红。在这样的场合,自己和父亲被盛华公主如此轻慢羞辱,她焉能不齐。 但赵才人看得出来,众人皆不敢得罪公主,就连皇上也对公主的僭越和无礼不置一词,自己何德何能,能与公主面对面较劲? 现在,赵才人还有些感谢宣绿华在关键时刻拉住了自己,免得自己掉进一个火坑里了。 正尴尬之中,外面的太监通传,太后驾到! 第199章 遗落的兵符 众人连忙起身,盛华公主喜气洋洋地直奔大门而去,皇上和皇后也跟在后面,出门迎接太后,众宾客则垂手侍立在路边,候着太后。 不多时,太后一边牵着盛华公主的手,一边牵着汾阳王的手,笑着进了大殿,众人急忙行礼问安,太后笑道:“罢了,都坐吧,别拘束,今儿个是盛华的好日子,咱们在一起跟她一起乐呵乐呵,不要讲那么多君臣规矩,都随意些!” 众人跟着太后皇上和皇后,落了座。宣绿华发现,太后此刻的笑容,是真的温柔,眼神里的宠爱和喜悦,藏都藏不住。虽然往日在太极城里,宣绿华也见过太后的笑,但从来不曾像今日这样,真实而温暖,即便面对皇上,太后也没有这样的畅快笑容。 宣绿华不由自主地瞧了皇上一眼,恰好,皇上也看向了宣绿华,二人目光撞到了一起,宣绿华一笑,低下了头。 酒过三巡,座中有一男子起身,说道:“臣等为公主的寿宴,专门编排了一出将军破阵曲,献于公主,也献给太后、皇上和皇后。” 盛华公主说道:“沈南吉,你有心了。” 宣绿华一听沈南吉这个名字,马上回想起来了,这个不是当初李炎谋反事败后,皇上根据盛华公主的建议,提拔起来的礼部侍郎吗? 再看此人,果真是面如冠玉,挺拔健硕,风姿出众,好一个美男子。 皇上问道:“这个将军破阵曲有何说辞吗?” 沈南吉说道:“以往的将军破阵曲,皆由男子起舞,铁琵琶奏乐,今日,我们控鹤府的众人,别出心裁,由女子领舞,琵琶和笛伴奏,讲究的是阴阳调和!” 皇上点头,示意沈南吉开始。 果然,乐声一起,铁琵琶刚劲和肃杀,笛声清越悠扬,二者相辅相成,竟别有一番韵味。众男子围绕着一个女子,男子皆身着长衫,倒是女子一身戎装,女子似乎是扮演着将军的角色,指挥着众人,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杀敌无数,这个舞,与以往的确大不相同。 众人看得连连叫好,喝彩声不断,也不知是真的觉得好,还是为了奉承沈南吉,哄盛华公主高兴。 控鹤府这个地方,宣绿华曾经听谨怀公主说起过,是盛华公主府里一个豢养门客的所在,其中多有奇人异士,当然,更多的,都是各色美男子。 盛华公主招募的这些美男子,一来是为了吟诗作对,二来是谈论国事,三则,是为了供盛华公主消遣。毕竟,盛华公主正当盛年,独守空房,春闺寂寞。这在京城里,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 想必眼前的这个沈南吉,还有这些翩翩起舞的美男子们,也是控鹤府里的雄鹤吧。 宣绿华不禁有些走神了,她有点可怜起盛华公主,也可怜这些控鹤府的人。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凭什么可怜人家呢?说不定,人家过得很开心,还可怜他们这些嫔妃,为了争宠,手段尽出呢。 这也许就是每个人的命吧。 众人如雷般的掌声将宣绿华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之中。 盛华公主显然对这个将军破阵曲很满意,可不是嘛,从前都是一群男子冲锋陷阵,建功立业,如今,是一个女子,指挥着千军万马,所向披靡,这可正合了公主的心意。她就恨自己不是男子,不能站在权力的巅峰,号令天下,只好在歌舞中过过瘾了。 宣绿华看得出来,盛华公主和一般的女子不同,胸有大志。 太后看得高兴,连声夸赞:“此曲本来年年都听,年年都看,可是今年和以往不同,颇有新意,哀家觉得甚好,皇帝觉得呢?” 皇上说道:“儿子也觉得耳目一新,沈南吉的确有心思,他还是公主举荐的,看起来,公主的确是慧眼识人啊!” 盛华公主得意地一笑:“我的门下,也有不少能人,这个沈南吉,还算是中用。” 皇上一笑,不再说话。 几轮歌舞之后,便是献上贺礼的环节了。 首先是皇上赐给盛华公主的礼物。太监们把礼物一打开,盛华公主先是一阵诧异,继而欣喜不已。原来,皇上送的,乃是一副黄金铠甲,就是按照盛华公主的尺寸度身定做的,金光闪闪,甚是威武。 盛华公主爱的,倒不是明灿灿的金子,而是这幅铠甲。铠甲,自古以来少有女子穿着,可是皇上却赏了她这个,那言外之意,不必多说了。 公主笑道:“皇上的礼物,真是太重了,只怕我都穿不上!” 皇上意味深长地一笑:“放心,公主穿得上!” 公主得意至极。 随后,众宾客都有礼物献上,大部分不过是奇珍异宝,盛华公主也不大看得上,勉强说着谢谢,便让人收入了库房之中,以后闲了再看。 至于贵妃等人的礼物,虽然也是花了心思,但都是不大对公主的胃口。直到宣绿华献上了那个黑色石头狮子,全场之人,立刻都笑了起来。 沈南吉和几个控鹤府的人眼看这个黑色石头看起来也不甚名贵,而这个狮子的雕工也颇为粗糙,便笑道:“这是个什么?竟然看不大出来呢!宣才人可是拿错了东西?” 宣绿华说道:“这是西域小国的古董,距今颇有历史,我见公主胸中另有丘壑,便想着这个东西稀罕,送给公主正合适。” 盛华公主也不认得这个东西,但她好东西见多了,本能地觉得,这个黑色石狮绝非一般的凡俗之物,只怕另有讲究。 控鹤府里的一个胡人模样的男子也凑近了,仔细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这个似乎是兵符,不过,那个小国已然被黑衣国所灭,这个兵符如今也没用了!” 众人大都知道大虞与黑衣国在西域的那一场血战,其缘由就是因为黑衣国在西域肆无忌惮,灭国众多,一路烧杀掳掠。没想到,那些被灭的小国仍有遗物留存下来。 “这个兵符,应该还有一只,两个兵符合在一起,就可以调动兵马了。可惜,那个国家已经灭了,百姓也不知去向,就算有了兵符,也不管用了。” 第200章 竹香之舞 可是盛华公主却高兴起来,兵符之类的东西,她最喜欢了,宣绿华这个礼物,真是深得她的欢心。她立刻让人把礼物呈上来,自己细细把玩,那种兴奋的眼神,就好像自己真的掌握了天下兵马一般。 听了那人这么一说,宣绿华便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个黑色石狮是兵符,她绝对不会拿这个当礼物的。想来,昆仑奴阿德的身世,另有一段往事,而这个兵符,只怕就是解开他身世之谜的钥匙。 可是,今日礼物已经送出去了,总不能再要回来了。 宣绿华只觉得对不住阿德,她心里暗暗盘算着,什么时候,得个法子,把这个兵符要回来才好呢。 盛华公主问道:“宣才人,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宣绿华当然不敢说这是阿德的,便笑道:“以往未进宫的时候,我素来喜欢到处闲逛,曾经在一个胡人的小摊贩那里看到了这个,觉得好看,尤其是这个黑色石头对着太阳,盈盈墨绿,甚是好看,就买了下来,拿回来后,我哥哥宣子君说这是个宝物,要我好好存着,如今,公主生辰,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送的,就把这个当作贺礼,公主若是嫌弃,就不敢说了。” 宣绿华注意到了,当她说到宣子君的时候,皇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皇上也在记挂着哥哥。 盛华公主说道:“哪里会嫌弃?本宫就喜欢这个,多谢才人有心!来,这一杯,本宫敬你!” 宣绿华连忙起身,饮了这杯酒。 盛华公主的目光又看向了陈贵人和赵才人,说道:“今日二位有喜,还能驾临寒舍,实在感谢,这一杯,本宫敬二位!”说着举起了酒杯。 陈贵人和赵才人不由得面露难色。他们都怀着身孕,不宜饮酒,为了给公主庆祝生日,才不得已破了例,方才已然喝了好几杯,如今还要喝,实在有些难为他们了。 可是,如果不喝,盛华公主能放过他们吗? 二人的目光转向了皇上,期盼着皇上能够出言劝下这杯酒。 皇上也明白二人的意思,刚要开口,盛华公主先说话了:“皇上,今日本宫生辰,看到两位嫔妃都有孕,真是为皇上高兴。咱们重华家,又要多两位皇嗣了,今日这杯酒,本宫一定要和两位喝了,别人不许多言!” 盛华公主这话说得霸道,连皇上的面子也都不给了,她这么一讲,皇上也不好说什么。 太后笑道:“这酒蜜水似的,喝几杯无妨,两位嫔妃身子都好着呢,不怕这个,喝吧!” 既然太后都这么说了,皇上只好对陈贵人和赵才人说道:“正是,你们和公主喝一杯吧!” 陈贵人面露难色,可还是不得不喝了。一杯酒下去,只觉得烧心得厉害。 盛华公主素来善饮,她宫里的酒,都是陈年佳酿,有些烈,不比后宫里头喝的酒,那才真的是蜜水一样。陈贵人和赵才人几杯喝下去,都觉得有些醉意了,就连宣绿华也觉得这酒太浓烈,有些受不住。 宴至尾声,盛华公主对皇上说道:“今儿个高兴,皇上的宫里头可有善歌舞的,能献上一曲,为大家助兴吗?” 皇上一时踌躇起来。在此刻,歌舞助兴,实在有点为难了。 皇后是定然不可的,堂堂一国之母,岂能在这等场合为众人助兴,那算什么?贵妃自然也不可。至于陈贵人和赵才人,皆有身孕,且都有些不胜酒力,算来算去,似乎只有宣绿华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宣绿华身上,她顿时就慌了神。什么歌舞乐器,她是一窍不通,让她去跳舞,还不如杀了她呢。 盛华公主也瞧着宣绿华,说道:“宣才人,今儿个就看你的了!” 宣绿华连忙推辞,眼看着盛华公主的脸色便不好看了,双方僵持不下,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 贵妃突然开口说道:“宣才人,你身后这个丫头倒是生得甚好,她是否善歌舞?由她代替也可以啊!” 宣绿华扭头看了竹香一眼,竹香今日穿得十分鲜亮,越发衬得她娇艳欲滴。 今日宣绿华只顾着自己忙活,都忘了跟竹香说,让她打扮得素淡一些了。这宴席之上,大部分女眷都是衣着简单,小心翼翼地避着盛华公主,现在就显得竹香出挑了。 眼看着众人都瞧着自己,竹香果断地抓住了这个机会,说道:“奴婢愿意一试!”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宣绿华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竹香离席去换衣裳,贵妃笑问:“宣才人,你宫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出众的宫女啊,真是没看出来,这相貌,简直和嫔妃也不差什么了,还是你会调教人,怪不得皇上宠你!” 宣绿华只觉得尴尬,连皇上也讪讪的,众人都取笑起来。正说话间,随着一阵音乐声,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一个衣袂飘飘的女子从花间走出,明丽异常,这不正是竹香吗? 竹香踏着乐声,款款来到主座之前,施了一礼,随机伴着乐声翩然起舞。长纱飞旋,舞步轻盈,恍若一朵风中的轻云一般。 宣绿华看得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竹香还有如此了得的舞技,以前真是没看出来啊。怪不得这个丫头每日都是争强好胜,处处都透着一股伶俐劲儿。只是,她有这般本事,如何会成为承香台的一个宫女的呢?诸多疑云从宣绿华的心中升起。 那边,众人也是看得呆了。他们倒不是没有见过如此舞技,只是没想到,宫中随便一个侍女,便有这样的本事,众人怎么能不艳羡呢。 一曲终了,竹香止住了舞步,向主座行礼,鬓发微乱,却更见风致了。 盛华公主说道:“母后觉得这舞如何?” 太后说道:“还不错!哀家觉得这个丫头很机灵,落落大方,甚好!” 盛华公主一挥手:“赏她!一并也赏宣才人!” 看着盛华公主赏赐的一盘金瓜子摆在眼前,宣绿华真觉得有些别扭,自己虽是皇上的侍妾,但公主这么居高临下的态度,着实让人不舒服。 第201章 侍女间的争执 更何况,从一进门,宣绿华就已经察觉到公主对皇上的那份倨傲,整个宴会,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皇上连一点说话的余地都没有,而太后居然也没有说什么,摆明了是袒护盛华公主,而皇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宣绿华却能感觉到,皇上此刻心里定然不好受。 竹香虽然已经换了衣裳,回到了宣绿华的身后,可依旧沉浸在方才一曲动四方的兴奋之中,作为一个宫女,她从来都没像今日这般,得到众多身份显赫之人的赞叹,心里的喜悦都快溢出来了。 宴罢,宣绿华喝得已经不少了,只觉得心突突得跳。 盛华公主喝得更多,两个男子搀扶着她,她才勉强站着,眼看着太后、皇上、皇后起身,准备回宫,盛华公主突然笑着说道:“你们走了,朕就不送你们了!” 众人顿时呆住了,宣绿华听得心惊肉跳,天底下,除了皇上以外,还有谁敢自称“朕”?盛华公主喝多了,居然胡言乱语起来。 显然,皇上也听到了,停住了脚步,太后扭头,淡然地看着皇上,皇上忽地笑了:“皇姐真是喝多了,她若是个男儿身,定然是个醉卧沙场的盖世英雄。” 太后也笑了:“罢了,由她去吧!” 皇上和太后之间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宣绿华却能从皇上那片刻的停顿之中,感受到他心里的波动。她越发有点厌烦这场寿宴,早知道推辞身子不好,不去了呢。 回到承香台,已是傍晚,宣绿华连晚膳也不想吃,只坐在窗前发呆,心情烦躁。她是为皇上而鸣不平,眼看着盛华公主如此僭越,太后居然不管,群臣也不敢说什么,想必此刻皇上心里应该是憋屈坏了。 云燕一看宣绿华心绪不佳,做事便格外小心,轻手轻脚,无事绝不来烦宣绿华。但是竹香还沉浸在今日一舞惊四座的喜悦之中,走路带风,行动间都哼着小曲儿,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云燕怕竹香这么兴冲冲的样子,待会冲撞了宣绿华,便好意提醒:“竹香,才人今日心情不好,咱们都小心些!” 竹香正是兴头上,被云燕这么一盆冷水泼过来,扫了兴致,立刻就不高兴了:“我怎么就不小心了?” 云燕气道:“你瞧瞧你打扮得,这么出挑,出去了定然要被人说的!还有,你没看见才人一直坐在窗边,晚膳都不想吃,闷闷不乐的,你还这么哼着小曲,你说你是不是没眼色?” 竹香被说得快要气哭了:“你说谁没眼色了?我穿个新衣服也要被你说,哼个小曲也要被你说,大家都是奴婢,你凭什么说我?你什么时候熬成了主子,再跟我说!” 云燕道:“我是跟你说道理,你又不是不知道宫里的规矩,我好心提醒,你还主子奴才得说了一通难听话!” 二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拌起嘴来,越吵声音越大,雪兰闻讯赶来,想劝架却又无从劝起,只能慌里慌张地看着他们二人。 宣绿华在窗下本就心烦意乱,酒意又未消,如今再听到两个宫女得争吵声,真是心头火气,便从窗口伸出头,斥道:“你们安静些,是高兴了一天,都闲得慌吗?吵吵什么,就显得你们嗓门大是吗?” 云燕和竹香顿时闭嘴了。 “哪凉快哪给我歇着去,别在我面前晃悠!”宣绿华又斥道。 两个宫女立时散了。 云燕倒没觉得什么,她跟着宣绿华时间久了,二人有时讲话都是没轻没重,没大没小,不分彼此,此刻宣绿华的气话,云燕听过了也就听过了,待会儿还是老样子。 可是竹香却不这么想。她仔细一回想今日之情景,原本好好的,就是从自己在宴席中跳舞之后,宣才人的态度似乎就变得闷闷不乐。听宣才人刚才那些话,似乎有意无意地在说自己显摆。这分明是嫌弃自己啊! 而云燕说的那些话,尤其扎心。什么“没眼色”,“宫里的规矩”,这不就是说自己在众人面前出风头,盖过了数位嫔妃,当然也包括宣才人吗? 云燕是什么人,是宣才人的心腹宫女,关系比自己和才人更亲近,许多机密的事,宣才人都是找云燕做的,云燕说的话,会不会就是宣才人授意的呢? 竹香这么胡思乱想了一大通,越想越觉得,云燕是在代宣绿华教训自己,就是因为今日自己打扮得太好看,风头太盛,她嫉妒自己。 其实,竹香心里一直有些想法,她觉得自己生得好,又聪明,决不甘心只做个婢女。大虞历代后宫里,从伶人、宫女一跃而成妃嫔的,大有人在,别人使得,为什么她就不行? 所以,她总是想在皇上面前打扮得俏丽些,做事机灵些,以博得皇上的注意,可惜,皇上的心思都在宣绿华的身上,根本没关注她的这些小心思,这让竹香颇为失落。 天遂人愿,今日盛华公主的寿宴上,竹香一舞惊人,她看到了众多达官显贵眼中的惊艳,也看到了皇上眼里的欣赏,所以格外高兴。再加上贵妃的那一番话,越发把竹香心里的活泛劲儿给勾了起来。 可是这个兴奋劲儿,才刚起了个头,就被云燕一盆冷水给浇灭了。 竹香躲在自己的小屋里,一声不吭,同住的小宫女也不敢叨扰她,独留她暗自垂泪。 宣绿华一直在窗前坐到了掌灯时分,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皇上过来了,宣绿华赶紧让人准备了清爽的蜜桃冰饮,给皇上爽爽口。 皇上今日喝了许多酒,直到此刻,身上还有些酒味,两人也没多说话,面对面,在窗下坐着。身边一盏黄豆大小的烛火照得周身昏黄,窗外,是承香台院内的斑驳树影,皇上偶尔动一动玻璃碗中的蜜桃冰饮,并有清脆的叮当声响起。 宣绿华看着灯下皇上的脸,有点出神。 皇上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朕?你不认得朕了吗?” 宣绿华突然问:“皇上,你生气吗?” 第202章 清晖宫的异香 皇上立刻就明白了宣绿华的意思,说道:“生气若是能解决问题,朕早就生气了,可是,朕得忍着!不过是一个字的事罢了!” 宣绿华莞尔一笑:“皇上只怕未必知道臣妾在说什么吗?” 皇上反问:“你怎么知道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宣绿华拉住皇上的手,看着窗外,说道:“这夜色,真好啊!” 皇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的太监就慌里慌张地冲到门口:“皇上,不好了,清晖宫那边来报,说陈贵人腹痛,请皇上过去瞧瞧。” 皇上斥道:“怎么又来了?每次都说腹痛,每次去了就没事,朕难道是专治腹痛的药吗?” 太监着急地说:“这次,朱太医也在那里,只怕是真的!皇后娘娘也过去了!” 皇上这下真的有点急了,如果连皇后都惊动了,恐怕是真的出了问题,他立刻起身,说道:“绿华,走,你跟朕一起去看看,只怕是有大事了!” 宣绿华心里也很是担心,便立刻跟着皇上赶去了清晖宫。 清晖宫里,此刻一片紧张,皇后也是刚刚到,一见到皇上和宣绿华,便说道:“皇上来得刚好,朱太医此刻已经给陈贵人服了汤药,也扎了几针,现在好多了,即刻就可以出来回话了。” 宣绿华一进到清晖宫正殿里,就闻到了一股药味,似乎是许多种药材混在一起的气味,不过,此刻已经用浓烈的香味盖住了原本的药味,寻常人不大闻得出来,可是宣绿华却一下子就辨别出来那些气味,似乎有紫苏、黄芩、砂仁、艾叶杜仲、阿胶、竹茹,还有几样气味,她也辨别不出来。 显然,陈贵人要用浓香来盖住药味,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此刻她在服药吧。 皇上焦灼不安,坐着都不住地踮脚,朱太医从屋子里出来了,行礼问安,皇上急急地问道:“陈贵人的胎,到底怎么样了?” 朱太医连忙说道:“贵人怀孕不足三月,胎儿本就不稳,却有些劳碌,还饮了酒,导致身体欠佳,才会导致腹中剧痛,现在经过微臣用药,又做了针灸,暂时无妨了,只是,以后断不可再饮酒,也不能行动过多,尤其是饮食更要当心。” 皇上和皇后总算松了一口气,皇上便要进去瞧瞧,太医为难地看了看,说道:“皇上若是一定要去看,也无妨,只是,屋内狭小,实在不便太多人进去,也不可逗留太久。” 皇后立刻明白了,说道:“既然如此,皇上进去看看便好,本宫和宣才人就在这里等着,否则,真的要是因为我们而打扰到了陈贵人,本宫倒过意不去了!” 皇上点点头。卧房的帘子掀开了,顿时,一股更加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宣绿华更加确认,这个香气里掩盖着药味。 怪不得太医不肯让皇后和自己进去呢,这一胎,必然有问题,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皇上在屋子里待了片刻,便出来,脸色沉重,想必陈贵人的状况其实并不太好。 “罢了,都各自回去吧,陈贵人暂时算是无碍了,但身子不好。真是喝酒误事!”皇上强压着怒气。 皇后赶紧说道:“以后好生养着,先别说喝酒不喝酒的了,传出去,倒是把今日的好事,变成坏事了,只怕太后那边也过意不去的。” 皇上便不言语了,皇后转头对屋子里的人说道:“方才的话,任何人不得传出去,否则,本宫决不轻饶!” 离开前,皇上问道:“怎么这个屋子里这么香?简直让人头晕。若是陈贵人真的喜欢用香,清淡一些便好。” 朱太医连忙说道:“有孕之人有时会和平常人不同,味道更重些也是寻常,陈贵人想必也是如此,如果香味太淡,她总觉得屋子里有夏日的霉味。” 皇上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说什么了,此刻自然是以陈贵人自己的喜好为准。 再问赵才人那边的情形,凝华宫传话过来说,赵才人也觉得身子乏得很,许是酒喝得有些多,晚膳后,略略洗漱一番,就早早睡下了。 这一夜,皇上歇在了承香台,可是,他心事重重,虽然闭着眼,却一直睡不着。 白天,盛华公主的骄矜,皇上一一看在眼里,将军破阵曲也把公主内心的渴望展露无遗,尤其是那句酒后的“朕”,更让皇上觉得脸上无光,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更让皇上恼怒的是,盛华公主还逼着两个有孕嫔妃饮酒,自己身为皇帝和夫君,居然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一切,群臣都看在眼里吧。 如果是平常人,做出如此举动,只怕早就被斩首示众了,可是,她是盛华公主,太后的亲生爱女,大虞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皇上也只能哑忍。 这个道理,皇上明白,皇后也明白,宣绿华更明白。 皇上躺着,黑暗中,宣绿华的手放到了皇上的手心里,皇上没说话,很有默契地握着,两个人就这么沉沉睡去。 次日,宣绿华便召来了文太医,把昨日陈贵人之事说与了她,文太医认为,陈贵人的胎,只怕大有问题,并且和盛华公主的酒一点关系也没有。 文太医说:“才人所闻到的那些药材香味,大多是用来安胎保胎的,微臣今日也看到过几次他们抓取药材的记录,才人说的这些药材,大多不在记录中,这说明陈贵人和朱太医明知这一胎怕是有难,却故意瞒着。所以,寿宴的酒,只是个借口,他们希望能用这个酒,遮盖住陈贵人身体未康复酒强行侍寝的事。” 宣绿华诧异地问道:“那是为什么啊?陈贵人至于这么着急吗?她在宫里的地位已然颇为稳固,犯不着这样啊!” 文太医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能让陈贵人如此急功近利。 宣绿华又问:“那昨天夜里,赵才人也说身子不好,这又是为何?我几乎没怎么去过她的屋子里,也没什么发现,摸不清她的状况。” 文太医笑道:“赵才人身子不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是这样,她大概是看陈贵人身子不好,皇上重视,便也跟着撒个娇吧。这不,今儿个就有风声说以后太医院的许多常用药材,可以从赵才人父亲的药局里采购,这便是撒娇的效果吧。” 第203章 前朝权谋 宣绿华哑然失笑,好吧,赵才人还真懂得经营,果然是药材商人的女儿。 文太医嘱咐道:“这陈贵人和赵才人的胎,都是个棘手的,以后才人少去他们宫里,也断不能给他们送东西,越少牵连越好,你话,你也可以说给谢贵嫔和沈宝林,让他们也要小心,这一旦沾上了,必是大祸。” 午膳后,皇上正在乾元宫里,与皇后商议去翠微行宫避暑的事情。 皇上的意思是,陈贵人和赵才人,眼看着身子都不好,不宜挪动,就先留在太极城,可是,他们二人都需要一个高阶嫔妃照顾着。所以,同去翠微行宫的人选,须得好好琢磨。 但太后、汾阳王、晋阳郡王、宣才人、谢贵嫔和丽阳公主是一定要去的,其他人选,由皇后决定。 皇后颇为为难。她倒不是贪恋着去行宫避暑,而是怕那二位的胎万一出点什么岔子,自己只怕脱不了干系,到那个时候,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当然,此时推给贵妃,也有据可依,当初,赵才人有孕之时,皇上已经说了,赵才人这一胎由贵妃负责照料,既然如此,那就让贵妃留下来好了。 既然暂时定不下来,皇后便打算拖一拖,看看形势有什么变化。 皇后又取出了一封书信,呈给皇上:“这是剑南王的侧妃给臣妾的信,向臣妾请安问好,顺带着问问晋阳郡王的近况,以及将来的安排……” 皇上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看起来,剑南王是很担心爱子在宫里的处境啊。他打开信一看,果然,虽然这信是以剑南王侧妃名义呈上,却满怀着父爱,一片关切之情,感人至深。 皇上道:“晋阳郡王确实也挺可怜,他的母亲早逝,所幸剑南王疼爱他,可是这么小的年纪,又离开父亲,在长乐宫里,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皇后说:“是啊,这么小的孩子正是需要父母陪伴之时,他一个人在长乐宫,真是孤单,虽然太后待他极好,可离家之情,让这么小的孩子来承担,也真是可怜。” 皇上皇后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都明白,太后对晋阳郡王,那真谈不上好,也就是把他当成了人质,震慑剑南王。可是太后这么做,也是为了皇上的江山稳固。 但这半年来,晋阳郡王的种种遭遇,只怕早就传到了剑南王耳朵里了,这人在宫里的耳目定然不算少,所以,剑南王才让侧妃给皇后呈了这封请安的书信。 名为请安,实则试探。 皇上虽然同样可怜这孩子,但内心里对剑南王的忌惮,与太后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也只能狠下心肠。 剑南王越是如此百般试探,皇上就越是要紧紧捏住晋阳郡王不放,否则,剑南王的十万大军,真的有可能将江山翻转了。 “以后,你过些时候,就去长乐宫看看晋阳郡王,此外,教他读书的老师,用最好的,与汾阳王比肩,用前一任状元来教他,好让剑南王安心些。”皇上嘱咐道。 皇后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二人正说着,中书令上官熙突然前来觐见皇上,皇后匆忙之间,连忙退到了后室回避。上官熙一进来,请了安之后,便报告了一个让皇上又惊又喜的消息。 御史大夫韦忠自尽了。 韦忠是在上官熙和陈文华联手弹劾他枉法、擅权、贪污之后,突然自杀的,没有留下任何话语。今日,韦家将韦忠的死讯上报到了御史台,陈文华第一个得到了消息,告知了上官熙,上官熙查实之后,即刻便进宫面见皇上,报告此事。 皇上吃惊的是,韦忠居然如此迅速地自我了断,甚至一点口供都没有留下来。这样,上官熙和陈文华的各种指控也就成了死无对证,韦忠的种种罪行,也就没办法得到清算,将来,御史台必出大事。 但此事的好处是,御史大夫是皇帝极为倚重的权臣,可监察百官,掌控律令,韦忠一死,那么这个重要的职位终于可以为进入皇帝的手中,他大可以安排自己的亲信了。 皇上登基近三年了,依旧没能掌控住权力,外有外贼和藩王紧逼,内有辅政大臣掣肘,还有一个太后垂帘听政,皇上处处受制,连自己的嫔妃怀孕了,还要被人逼着喝酒,真是窝囊极了。 前段时间,李炎死了,他的空缺被太后的亲信所占据,现在,皇上要为自己谋划了,他的第一人选就是陈文华,这是皇上最为信任的人之一,第二人选,是另一位当世大才子。 “既然韦忠已死,那他的案子也就从小范围查起,只查韦忠自己家的,其余人等,就算了。不过,御史大夫一职,不可空缺,爱卿有何意见吗?”皇上问道。 皇上心里已有人选,却故意问上官熙的意见,就是想看看上官熙说的是谁。果然,上官熙还是没让皇上失望,他说出了另一个人,不是陈文华。 那人是上官熙的门生,也是当今的大才子,是皇上心目中的候选人,声名赫赫,的确足以担任御史大夫一职。可越是如此,皇上就越是忌惮。 上官熙已经位极人臣,是事实上的宰相,文官之首领,如果再让他把御史台的权力也纳入囊中,只怕天底下没谁能降服得了他。 所以,虽然上官熙推荐的人,也是皇上心里颇为欣赏的,但皇上还是犹豫了,举棋不定。 上官熙一走,皇上立刻召见了王怀勇大将军。 韦忠的死讯,已经传到了王怀勇的心里。虽然王将军假装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但内心里却极为警惕。 先是李炎,接着就是韦忠,四大辅臣,已经去了两个。虽然二人一个谋反,一个贪腐,皆是罪有应得,可难道不是皇上暗中筹谋逼迫的结果吗?王怀勇心里很担心,皇上是想把四大辅臣全部扳倒,他好独揽大权。 王怀勇或许可以卸甲归田,告老还乡,可是他还有那么多手下,王氏家族还有那么多人,都需要他在大将军的位置上镇着,并且女儿还在宫里,多年无宠无子,若是自己倒下了,只怕女儿立刻就会被打入冷宫。 第204章 把柄 王怀勇绝不能退。 更何况,王怀勇看看当今天下,觉得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呢。 自己掌握天下兵权,皇上要动自己,也没那么容易,更何况,皇上连宫里、连皇族内部都没搞定呢,盛华公主寿宴上的情景,大家都看见了,皇上的帝位,并不是那么稳固,他必须依赖自己。 这做人做到了极峰之上,便很难下来了,他们可以死,可以废,就是不可以退! 王怀勇已经得到了消息,皇上要找一个人接替韦忠的御史大夫,上官熙在皇上面前推荐了一个人。那人王怀勇也认得,据说皇上也挺喜欢,王怀勇仔细一想,便心中有数了。他自己心里,也有人选。 一见到皇上,王怀勇便请安行礼,垂手不言。 皇上问道:“韦忠之事,你可知晓?” 王怀勇道:“臣已经知道了,他咎由自取,皇上从轻发落,仁德之心,天下皆知。” 皇上笑了笑:“御史大夫一职,朕有两个人选,你把朕参考参考!”说罢,便说了陈文华和上官熙赞同的那人。 王怀勇推辞道:“臣是一介武夫,御史大夫直接听命于天子,臣哪里有资格置啄?皇上快别问臣了!” 皇上说道:“可你也是辅政大臣,朕最倚重的人,但说无妨!” 王怀勇思忖再三,终于说出了和上官熙一样的答案。 皇上心中一惊,可是面上却毫无反应,只是点点头,说了声“朕知道了”,此时便罢。 王怀勇离开乾元宫的时候,内心里料定,下一任御史大夫,必是陈文华,其实,这也是他所期待的。 因为两位辅政大臣都同意的人选,必定会让皇上猜忌,所以,王怀勇算准了皇上的心理,只要自己和上官熙一致,那陈文华的御史大夫一职,便十拿九稳了。 皇上很快就下令升任陈文华为御史大夫,从二品。 消息传到了承香台,宣绿华更加疑惑,既然陈文华如此得皇上看重,为何要急着在后宫里使劲呢? 宣绿华当然不知道原因,可是陈贵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她知道,父亲如今官位升得越高,就越是危险了。 陈贵人靠在榻上,心烦意乱,那日在盛华公主府里,她的身子本来就不舒服,本想着公主和皇上会看在自己身怀有孕的份上,不必喝酒,可是,希望终究是落空了,不但要喝,还喝了不少,并且那酒也甚烈,真不知道盛华公主一介女流,喝这么烈的酒做什么。 陈贵人喝多了些,更觉得难受。她又是个要面子的人,断不肯在人前失了脸面,便一直强撑着,直到自己的清晖宫里,才撑不住,倒了下来。 太医过来一看,胎已经很危险了,少不得一阵忙乱,太医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勉强让陈贵人安稳了些。 皇上进来探视,陈贵人本来都已经起不来了,可为了向皇上证明自己身子还好,她咬着牙,拼着命,坐了起来,向皇上问安,唬得皇上赶紧扶她躺下。 待到皇上走了,陈贵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心慌得厉害,朱太医又是忙到深夜,才算好些。 待月捧来了朱太医开的安胎保胎的药,又是黑咕隆咚一大碗,没喝,就能闻到呛人的苦味。 “香熏得浓一些,盖住药味和苦味,别让人闻出来!”陈贵人吩咐道。 待月一边照做,一边提醒道:“昨晚皇上来,已经说咱们屋子里香得呛人,贵人,是否太浓了?熏多了也不好啊!” 陈贵人有气无力地说道:“让别人闻到了药味,那就更不好了!” 待月无奈,又朝着熏香炉里丢了几块香料,炉里冒起一股青烟,屋子里更香了。 陈贵人闭着气,仰头,咕咚咕咚,把药全喝了,苦得直摇头,待月赶紧给她递了一碗枫露茶漱口。 陈贵人漱完口,精神好了些,便斥道:“你怎么又用这个枫露茶了?这茶太名贵,如今风口浪尖上,你换一些宫内省份例茶叶就是了,不然又有人盯着父亲不放了。” 这不是陈贵人太过谨慎,而是陈文华和陈贵人父女二人都已经被人盯上了。 先是枫露茶惹的祸。这个茶极为珍惜,寻常人家都没见过,可是,陈贵人却日日喝着。为了这事,宫里却已经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都说陈贵人看起来不张扬,可是日常用度比起皇后和贵妃,那也是差不了多少。 这么一扒拉,后宫这群深宫妇人就把陈文华往日里的清贫孤傲的世外才子形象给打得粉碎。如此清官,怎么喝得起枫露茶?就凭他那个俸禄,喝上一个月枫露,保证全家喝西北风。所以,什么清官,都是假的。 宫里的人再一寻思,往日里陈贵人送给各宫嫔妃的礼物,那也都是精致华美之物,只靠她才人贵人的份例银子,也是买不起的,定然有娘家补贴。 于是,宫里便有个有心人,让家里人盯住了陈文华,把他的老底新料给翻了个底朝天,抓住了陈文华往日里许多收受钱财的证据。那个人,便是贵妃。 贵妃之父王怀勇把陈文华往日的劣迹搜揽起来,假装不经意地透出一点风声,陈文华顿时万分紧张。此刻,唯一能够保住他的,恐怕就只有宫里的女儿了。 所以,陈文华让女儿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如何也要尽快为皇上诞下皇嗣,希望能够借着女儿的东风,求得皇上的宽恕。 这便是陈贵人尽管身子未大好,便强行怀孕的缘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陈贵人为了父亲,为了自家的前程,几乎是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所以,无论多么名贵的药材,都流水一样秘密送进了清晖宫。这些药材,太医院本来也有,但是如果让朱太医去支取,只怕遭人怀疑,便只好悄悄用了。 陈贵人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胎能不能保得住,但事在人为,多留一天,父亲便多安全一天。 可是,现在父亲升任御史大夫了,虽说官位甚高,可是那个把柄终究是捏在贵妃父亲的手里,陈贵人觉得,这是个心腹大患,便打定了主意,如果自己有事,绝对要把贵妃一家拖下水。 第205章 行宫避暑 陈贵人越想越觉得自己这里太招摇,便让待月把几样太过名贵的陈设之物全都换成了宫里贵人等级的常用之物,枫露茶也撤了,宁可扔掉,也绝不会再喝。她都有些后悔,自己前些日子得宠之后,似乎太过张扬,不如以往那般沉得住气了。 如果不是自己,只怕贵妃娘家也不会想到去追查父亲的往事。一想到这,陈贵人越发对贵妃忌惮了。 这几日,皇后的头等大事就是准备去翠微行宫的安排。早请安之时,皇后便把皇上的意思委婉地透露了出来。 陈贵人自知身子经不住这般折腾,便主动说道:“臣妾有了身孕,不便远行,再说此去行宫,兴师动众的,臣妾还是留在宫里头,省得麻烦,娘娘不必考虑臣妾。” 赵才人是一心想去的,可是有了陈贵人这番话,弄得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可是,她的眼神还是被皇后和贵妃瞧见了。 皇后温言道:“如果赵才人想去,本宫就帮你安排了。” 贵妃一直不说话,此刻插了一句:“去行宫花费确实大,如今皇上提倡节俭,赵才人还是留在凝华宫里的好。本宫也不去翠微行宫了,去年去过了,这个机会就留给别的姐妹吧。” 赵才人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下来,可又不敢多说,只能忍着。她还没去过翠微行宫呢,只听说那里把天下所有的美景都汇聚于一处,可比这个太极城里好多了。但是,贵妃乃是一宫主位,贵妃发话了,她自然不能说“不”。 皇后淡然说道:“其实,无论留在宫里,还是去行宫,花销都差不多,各位妹妹不要多想,如果陈贵人想留在宫里,也是可以的,只是你这胎,总要有人照顾才是。” 贵妃插话了:“可不是嘛……” 她本想着让陈贵人跟着皇后去翠微行宫,如此,陈贵人有个什么好歹,都是皇后的责任,与自己无关,可是没想到陈贵人杀了她个措手不及。 “无妨,既然贵妃娘娘也要留在宫中,那嫔妾就指着娘娘多照应些了。”陈贵人直接起身,行了个礼。 贵妃刚才为了显示自己节俭,不去翠微行宫,把话说满了,现在陈贵人突然来这么一出,居然让她哑口无言,就连拒绝都找不到借口。 皇后趁热打铁,赶紧跟上:“这么一说,倒也好,陈贵人留在宫里,就劳烦贵妃多照顾些了。” 贵妃气得发晕,自己刚才怎么说得那样快,被陈贵人和皇后得了机会。陈贵人那身子,看着就觉得奇怪,万一出个什么事,自己岂不是要背黑锅了。 不过,贵妃也非等闲之辈,她心里马上就有了对策,淡定下来。 “也好,臣妾在宫里无事,便多陪陪陈贵人便是,不过,既然赵才人想去行宫,那还要劳烦皇后娘娘多加照拂了,皇后娘娘,可好?”贵妃反将了皇后一军。 这下,皇后也不得不答应了,否则,便是失职了。 薛贵嫔自然不在去行宫的名单之列,她心中无比失落,可还是要硬撑着,假装自己毫不在意,甚至很不想去行宫的样子,大声说道:“本宫哪也不想去,就留在太极城里,这大热天的,车马劳顿的,何苦呢。去年去过了,就是如此啊!” 宣绿华突然想起来了,自己还要盯着薛贵嫔的一举一动,看她有何动向呢。沈宝林定然是不会去行宫的,可如果薛贵嫔也不去,宫中侍卫也不去,自己如何能够尽快掌握薛贵嫔的动向?难道自己也要求留在宫中?为了哥哥的安危,只能如此了。 当然,这事不能由宣绿华自己说出来,而要让文太医说。 前往翠微行宫避暑的大事就算这么定了下来,另一件大事,自然就是陈贵人的父亲陈文华升任御史大夫了。 虽然众人明里暗里都已知晓此事,可皇后当中宣布之后,众嫔妃还是连声向陈贵人道贺。 贵妃笑道:“陈大人高升,陈贵人有喜,你们陈家真是好事成双。听闻陈大人一向以清廉而闻名,纤尘不染,家无余资,连现在的宅邸都是皇上赏的,这升了御史大夫,应该会宽裕不少吧。” 陈贵人心里就像被扎了一根刺,隐隐作痛,却又说不出来,只能尴尬一笑:“多谢贵妃娘娘挂心,所幸还有皇上庇佑。” 贵妃说道:“本宫能不挂心嘛?皇后娘娘可是把你托付给本宫,本宫此前一直没有接手,一点情况不知,唉,只盼着妹妹能生个皇子,算起来,就是真正的皇长子了,那时,妹妹你终身有靠,本宫也能安心了。” 一听到皇长子三个字,皇后顿时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孩子,心头一痛,端起了茶杯,掩饰着自己心中的波澜。 贵妃笑道:“端茶送客,罢了,咱们姐妹也别打扰皇后了,这就散了吧,让皇后娘娘歇歇,听闻这些日子皇后娘娘的身子也不太好,咱们别没眼色了!” 皇后的确身子不好,当然,她的身子也几乎就没好过,自从连失两子,又经历了西南至京城的奔波,立储之事的暗流汹涌,皇后似乎已经精疲力竭,如今,隔三岔五地生病,一直都在服药,简直就是靠药养着。 众嫔妃散了,皇后总算可以靠在榻上歇一会儿了。 半晌午,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屋子里也热了些,绘月把皇后靠着的那个丝绵靠枕换成了冰丝的,好凉爽些。 并非仙居宫节省到连冰都舍不得用,而是冰实在寒凉,皇后身子弱,不敢用得太多,只能在角落里摆一些,借些凉意,可这宫里,还是要比其他嫔妃处热上许多。 绘月说道:“赵才人也要去翠微行宫,这可不是好事,万一她架不住路途奔波,水土不服,有个什么闪失,都是娘娘的过错了。” 皇后道:“唉,本宫也没想到,贵妃给本宫来这么一出,没办法,少不得小心些,你们都离她远些,到时安排宫室的时候,让她离皇上和太后近些,本宫就住偏远一些,避嫌。” 绘月问道:“那要不要先跟宣才人打声招呼?” 皇后道:“不用,宣才人脑子聪明,估计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就让她和谢贵嫔住一起,一起照顾公主,反正皇上也每日都要看公主的。” “娘娘贤明!” 第206章 装病 皇后闭着眼睛,歇了一会儿,略有些精神了,外面排着队要奏事的宫内省、六尚局的人便排了一长溜,等着回话示下。皇后少不得打起精神,一一安排。 一直忙到午膳,皇后略略用了些,便吃不下去,膳后,一刻也不得歇,命人把出行期间行宫和太极城内的所有安排整理出来后,前去长乐宫向太后禀报,太后点头了,又要回来吩咐宫内省和六尚局逐一安排下去,如此,再隔两日,便可出发了。 傍晚时分,文太医突然来到仙居宫,说是有急事来报,一问,才知道宣绿华回去以后,路上中了暑气,回去又贪凉,多吃了写冰饮,午睡之后起来便觉得身子沉重,病倒了,如今文太医已经给了她开了方子熬药,只怕是这四五日内,都不宜挪动了。 皇后惋惜不已,只能让宣绿华好生养病,此次不要随驾出行了。 这自然是宣绿华和文太医合起来演的戏,宣绿华是如愿以偿,可以留在宫里看着薛贵嫔了,可是皇后却犯了难,她让宣绿华去,是要宣绿华服侍皇上的,如今宣绿华病了,谢贵嫔一心照顾公主,行宫里竟然没有年轻嫔妃了,这可如何是好? 沈宝林倒是好的,可惜此女一点都不愿意接近皇上,皇上也不大喜欢,再有便是贵妃宫里的三个宝林,黄氏、李氏和宋氏,皇上对黄宝林似乎还有几分青睐,另两个似乎无宠,而黄宝林与赵才人向来不合。 皇后想了想,说道:“既然缺了能够侍寝的年轻嫔妃,那就让贵妃宫里的三个人一同去吧,省得贵妃到时说我不公平。” 绘月笑着点头。其实,皇后是无可选择,只能让黄宝林随行,让黄宝林来分赵才人的宠,可又怕黄宝林一枝独秀,便让李氏和宋氏来牵制黄宝林。就算闹出什么事,也都是贵妃宫中的,和皇后没有关系。 反正皇后打定了主意,就算黄宝林等三人在行宫里再怎么和皇上朝夕相见,也不可能取代宣绿华的地位。、 承香台里,宣绿华躺在床上,云燕特意给她画了个病容妆,还特意在唇上涂了淡淡的粉,显得唇色惨淡,看起来,还真是病得不轻的样子。 云燕坐在床头守着宣绿华,却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声音,手里拿着扇子,给宣绿华扇风。雪兰坐在门口,那里有冰块,她已经困得打盹了,竹香还在和云燕生气,一个人跑到院子里摘花,编花篮,院子里热得很,她呕着气,也不管暑气。 云燕低声嘟囔着:“皇上怎么还不来啊?是不是要到晚上才来啊?唉,真是急人!” 宣绿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快到傍晚了,便喊着雪兰赶紧让膳房把晚膳摆出来,只怕皇上就要来了。 雪兰应了,云燕睁大了眼睛,一脸不解。 “你看着吧,皇上马上就要来了!”宣绿华笑道。 她估摸了时间,皇上只怕已经知道了自己生病的消息,所以今日必来,可是,韦忠自尽,陈文华上任,皇上必定要尽快摆平局势,只怕这几日都忙碌不堪,所以,必不会马上来。看着天色,临近晚膳,皇上也知道宣绿华用膳的时间,只怕会在晚膳前过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听到院子里响起了太监的通传声,接着皇上便进来了。 “怎么,你在这里编花篮吗?”皇上在和竹香说话。 “回皇上,我家才人身子不适,不能去行宫了,心情郁闷,奴婢编个小花篮给她,让她高兴高兴!”这是竹香的声音。 宣绿华心里有些安慰,竹香虽然性子大,但还是把自己放在心里的。 “这花篮倒是别致,用柳条编出来,插上花,好看,你不但舞跳得好,手也巧!”皇上道。 “奴婢不敢当,编着玩的,皇上拿着这个花篮给才人,才人定然就笑了。”竹香见皇上的次数多了,一点也不怯场。 “你为何不自己送给才人?”皇上问。 “皇上送的,才人才会更高兴啊!”竹香道。 也不知外面怎么了,竹香一声轻笑。云燕在屋子里顿时就翻了一个白眼,宣绿华也觉得这笑声未免有些轻浮了,可又不好说什么,心里便不大舒服。 皇上进了屋子,手里果然提着一个精巧无比的花篮,翠绿的柳叶中,插着一篮子各色鲜花,好看极了。 “这个花篮怎么样?挂在你的床头,看着也高兴。”皇上兴冲冲地说道。 宣绿华瞧了一眼,懒洋洋的,不搭话。 “你的病怎么样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偏偏这个时候病了?”皇上看宣绿华的脸色雪白,连嘴唇都发白,神情也不大高兴,便担心起来。 “还好,就是浑身没劲,可惜,今年不能陪皇上去翠微行宫了,臣妾其实很想去,可是实在是不行了。”宣绿华这说的是真心话,若不是为了哥哥,她一定会去行宫的。 皇上摸了摸宣绿华的头,觉得还好,不算烫,略放心了些,说道:“去年你也没去,今年又是,可惜。不过养好病,以后还有机会,看今年冬天情况,若是不吃紧,便去昭阳宫过冬。” “昭阳宫?” 皇上点头:“昭阳宫就是京城以北山间的一处行宫,先帝在的时候所建,里面有许多温泉,十分温暖,但距离京城略远,并且冬日里移驾过去,耗费太大,所以朕这两年都没去过,要是朝廷和宫中银子有富余,就带你们去。” 原来如此,先帝看起来很是奢靡啊。 宣绿华忙说道:“这个不要紧,还是前朝要紧,皇上别让那起子大臣又嚼舌头,臣妾在宫里待着也很好,只要皇上在哪,哪里就好!” 皇上一阵感动:“你这么说,朕心里很安慰。不过,要把你留在宫里两三个月,朕还是很不放心啊,你要照顾好自己。” 宣绿华忐忑地说道:“臣妾倒不担心,只是臣妾与薛昭仪素来不合,与贵妃也无来往,臣妾心里有点怕。” 皇上立刻明白了宣绿华的意思,其实,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一走,皇后也不在,这宫里就是贵妃和薛贵嫔说了算,宣绿华的处境的确不妙。 第207章 刺探消息 左思右想之后,皇上说道:“既然如此,朕就免了这两个多月的请安之礼,你安心在承香台保养身体,如果有时间,身子好,就出去走动走动,朕也不允许这两个月有嫔妃动用宫中刑罚,如何?” “真的?那臣妾可就放心了!”宣绿华一下子高兴起来。今日,她就是要皇上的这句话,有了这话,她才能顶得住贵妃和薛贵嫔的压力。 皇上用过晚膳便走了,走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要宣绿华养好身子。 皇上一走,小林子便来了。 林长峰那边这些日子都没有消息了,沈宝林也说薛贵嫔似乎这些日子很焦急,像是在等着什么,却一直等不到的样子。两边的线索全都断了,似乎固特国里的一切都停止了一般,什么风声都传不出来。 宣绿华这下更加担心了。此刻,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很可能固特国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无论宣子君和郑文这边,还是杀手那边,全都卷了进去,所以才会突然失去联系。 两日后,清晨时分,皇上皇后带着太后汾阳王、谢贵嫔母女、赵才人以及黄、宋、李三位宝林,浩浩荡荡,从太极门出去,前往翠微行宫。 送别了皇上一行,宫里似乎一下子空了,无比安静。往日人来人往的宫道上,除了侍卫还照常把守以外,人都很少见。 虽然去的人不多,但都是主子,他们一走,宫里剩下的人就如同大赦了一般,都不那么严谨了,能守在屋里睡觉斗酒斗牌的,就绝不出去,所以,无论侍卫还是宫女太监,都松懈了不少。 宣绿华在承香台里窝着,懒得动。算起来,如今宫里头,绫绮宫那三位齐齐整整,都趴在屋子里不动弹,然后便是贵妃独自守着凝华宫,再有就是清晖宫的陈贵人,统共就只有六人了,宣绿华感觉真是轻松,她除了想见到沈伊人以外,其他人,谁都不想见。 绫绮宫里,沈伊人也是和宣绿华一样的想法。 此刻,奢华的绫绮宫死气沉沉,再无当年人来人往的盛况,当然,自从薛贵嫔接连失手之后,绫绮宫就一直如此了,薛贵嫔那风头无限的母亲,也再也没有进过宫了。 薛贵嫔每日里,也不怎么出门,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只是时不时地传召一些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其他很少出声。 薛贵嫔失宠,冯才人也跟着遭殃,皇上已经许久没有召幸过她了,甚至是否还记得这个人,都成了疑问。 至于沈伊人,那更是如此。当然,她本来就不想承宠,如今安静下来,反倒遂了她的心。除了每日里去薛贵嫔处请安问好、说话闲聊以外,她基本也不怎么出去了。 这些日子,沈伊人也是处在了煎熬之中。她每日观察刺探薛贵嫔,发现,薛贵嫔越来越紧张不安,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沈伊人当然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她担心宣子君在固特国出事,可那人远在千里之外,而自己身处深宫,什么也做不了。再加上皇上出宫前往翠微行宫,承香台的那位又病了,这更让沈伊人担心。可是,她也不好去探望,只能干着急。 这一日傍晚,沈伊人、冯才人一道,正在正殿里陪着薛贵嫔说话,三人个个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说话也是言语乏味。 沈伊人眼看刺探不到什么消息,正想着找理由离开,却看到外面有个太监火急火燎地朝着正殿冲进来,边跑边喊:“娘娘,娘娘,固特国那边出事了,出乱子了!” 薛贵嫔一下子站起了身,呆住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沈伊人被那太监的话惊得浑身的血似乎都凝固了,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只是知道固特国出事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也不敢表露什么,只是呆坐着,看着薛贵嫔。 冯才人也吓一跳,惊呼道:“固特国?出什么乱子了?是不是又来骚扰京城了?” 那太监一冲进来,看见冯才人和沈伊人皆在,顿时就闭嘴不言了。薛贵嫔反应过来,便知此刻瞒也瞒不住,干脆敞开了说,反正只要不提及自己的谋划,谁能知道呢? 薛贵嫔正色道:“你莫怕,好好说!不可胡言乱语,否则,本宫决不饶你!固特国到底怎么了?” 那太监瞧了瞧薛贵嫔,又瞄了冯才人和沈伊人几眼,便把北边传来的消息报于了薛贵嫔。 原来,固特国前些日子正处在立储的漩涡之中,老可汗病重垂危,嫡子楼瀚与长子阿史那之间的争斗,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固特国与大虞征战多年,百姓早就疲惫不堪,人心思定,宫廷与文臣之间,大多支持年少的楼瀚,他渐渐压倒了阿史那,隐隐有成为下一任可汗的趋势。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阿史那遇刺,据称是中原杀手所为。虽然成功脱险,却成功地激起了百姓对大虞的仇恨,原本声势日隆的楼瀚立刻就成了固特国的叛徒,千夫所指,人人讨伐。 老可汗突然病逝,两路人马都准备动手。阿史那抢先一步,围困住了王宫,将支持楼瀚的人马尽数斩杀,将楼瀚和两个中原派来的奸细擒住,关在了大牢里。 如今,阿史那已经成了新一代的固特国可汗,只怕是固特与大虞的战火又要重新燃烧起来了。 薛贵嫔等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激动得满脸通红,但各个的心思却不一样。 冯才人想的颇为深远,如果固特国与大虞重新开战,少不得又要启用薛贵嫔之父出征,到那时,皇上定然要给薛贵嫔几分颜面,只怕薛贵嫔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那自己想必也能沾些光呢。自己可算是熬出头了。 薛贵嫔的第一反应,则是立刻问道:“那两个奸细都被抓住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问斩?” 太监小心翼翼地说:“听说是固特国宫中侍卫联手,那楼瀚和那二人擒住,全部落网,但没有说要斩,只是关在大牢里,现在还没进一步的消息。” 薛贵嫔说道:“本宫知道了,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记住,做事要干净谨慎,不客半途而废!” 第208章 毒计 那太监立刻会意,退下了。 沈伊人一直在关注此事,自然懂得薛贵嫔的意思,她听得浑身哆嗦。 薛贵嫔皱着眉问道:“沈宝林,你这是怎么了?” 沈伊人唯恐被薛贵嫔看出来,连忙掩饰道:“娘娘,嫔妾害怕,如今皇上他们全去了翠微行宫,宫里就剩咱们几个人,要是那些固特人来偷袭,咱们可怎么办啊?嫔妾好怕!” 薛贵嫔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怎么就固特人来偷袭了?你在宫里就怕成这样,要你何用?我父亲南征北战,从来不曾败过,有他在,固特国算什么东西!罢了,你们两个,都回各自屋里去,管好自己的嘴巴,别到处跟人说,真是废物!” 沈伊人听到这话,真是如同得了大赦令一样,赶紧起身行礼,急忙就回到了自己屋子里。她一想到宣子君和郑文已经被固特国擒住,关进了大牢里,就心如刀绞,恨不得立时就把消息递给宣绿华。 宣绿华很快就从沈伊人这里得到了消息,这简直如同五雷轰顶。她把近日来的消息一理顺,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薛家的计谋。 原来,薛家要杀的,不只是郑文和宣子君,还要破坏固特国和大虞的关系。 当初,皇上先是派出郑文出使固特,目的大概就是与楼瀚联络,暗中支持楼瀚登基,以稳定固特与大虞的关系,此后派出宣子君,想必是郑文处境险恶,皇上便派出可靠之人增援。 薛贵嫔派出的杀手已经找到了宣子君和郑文,却按兵不动,并不着急下手,目的就是在等待老可汗的死讯,此刻楼瀚与阿史那的矛盾也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他们再出手,攻击阿史那,嫁祸给宣子君。 如此,阿史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揭露楼瀚与大虞使者勾结的内幕,将固特国内的注意力转移到固特国与大虞的矛盾上,此时,主张两国交好的楼瀚就会被大大削弱,失去了强硬派的支持。 此时,阿史那再出手攻打王宫,杀手们只需要坐山观虎斗,便可一石二鸟,既挑拨了两国关系,又杀死了郑文和宣子君,真是毒极。 至于薛家为何要破坏大虞与固特国的和平,有个词叫养寇自重。薛家如今连连受挫,声势大不如前,要想挽回颓势,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制造一个强大的外敌,让皇上离不开薛将军。这个外敌,自然非固特国莫属,毕竟,固特国曾是薛将军的手下败将。 薛家这个计谋,真是为了一己之私利,置大虞和天下百姓于不顾,宣绿华恨不得能杀了薛贵嫔和她的父亲。 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先救出宣子君和郑文,其他的,只能先放一放再说。宣绿华希望皇上也能明白薛家的阴谋,可自己口说无凭,只有等郑文和宣子君平安归来,才能揭穿这一切。 宣绿华立刻让小林子把这个消息带给林长峰,让他想想办法,看如何才能搭救宣子君和郑文。 安排完这一切后,宣绿华想到了谨怀公主。此前,宣绿华都瞒着谨怀公主,怕她有孕之人,听到这些消息顶不住,可是现在,已经不得不说了。 但什么时候说?如何说?宣绿华还要仔细斟酌。如今,谨怀公主的肚子已经大了,又是盛夏,召她进宫也是勉为其难,只能自己递话出去。宣绿华打算,等林长峰那边有消息了,再通过林长峰家里,把消息传过去。 林长峰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他也在想办法营救宣子君和郑文。可是,区区几个江湖豪侠,要想在路上保护宣子君倒还不难,可要是劫狱,将楼瀚等三人从大牢里救出来,只怕那就难了,除非,在牢中有人接应,否则,只能是飞蛾扑火,有去无回。 林长峰心急如焚,一时有些乱了方寸,他借着休班的机会,出宫找了个隐秘的酒馆,约了陆万里商议此事。 二人把局势分析了个底朝天,方法很多,可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两个男人把酒都喝了好几壶了,也没想出个搭救宣子君和郑文的法子来,甚至还分析出了更凶险的状况。 站在薛家的立场来看,此刻,一定是恨不得阿史那立刻杀了楼瀚和宣子君郑文,将大虞与固特的关系彻底推向绝路,只有死战一条路,这样,他才能达到养寇自重的目的,薛家重获重用。 那么,薛将军一定会抓住机会在边境制造事端,激怒阿史奴,将两国拖入战争的泥潭之中,所以,接下来,近日边境一定会状况频发。 而皇上既然能派出郑文和宣子君出使固特,就一定埋伏了眼线,也必然知道现在的状况,只是不知道薛家也参与了其中。可是,皇上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郑文和宣子君都是秘密前往,不能公开,皇上若是大张旗鼓地去救人,不就自打耳光了吗? 想必皇上现在也是左右为难吧。 二人越想越觉得此事凶险,真要强行动手,只怕是不行。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个奇怪的男子声音:“你们二人,妄议国事,造谣污蔑,可是活腻了?” 林长峰与陆万里大吃一惊,他们特意找的无人的酒馆二楼,刚才看着外面也没人,怎么现在突然冒出来个偷听的人?并且自己的话,居然全被那人偷听了去,二人一点都没察觉。这是什么人,如此厉害?如果真要传出去,只怕麻烦就大了! 林长峰立刻站起身,想先发制人,出门擒住那人,谁知那人在门外说道:“这位壮士,坐下!你想擒住我,然后杀人灭口,是吗?你若是敢动一动,我就喊的人尽皆知,现在宫里空空荡荡,薛将军定然不会放过你们吧!” 林长峰黯然坐下,对手的确看破了他的心思,并且这人聪明至极,居然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得如此周详,实在是厉害。 陆万里的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虽然不作声,但也是蓄势待发的样子。 “另一位壮士,把剑放到桌上,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今日,你的父母家人可就见不到你回家了!”那人居然又察觉到了陆万里的异样。 第209章 陆洛璃的谋略 林长峰和陆万里互相瞧了瞧,满脸疑惑,此人到底是谁,居然能在屋外看到屋内的情形。二人此刻动也不敢动,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办法,却一筹莫展。 正僵持着,屋外那人却笑了起来,是个女子。 陆万里一下子听出来了:“陆洛璃,你搞什么呢!” 外面的人把门一推,进了屋子,果然是陆洛璃。她只穿着一件麻布衣裙,头发用绢巾包着,一副城外农女的样子,十分不起眼。 陆洛璃笑着坐下来,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干了,笑道:“你们两个傻子,我看林长峰到了我家鬼鬼祟祟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们二人必然有事瞒着我,便一路尾随至此,听你们说话。我还在窗户纸上扎了一个孔,看着你们,你们两个蠢货,居然一点没察觉,就这个样子,还救人?还谋算?你们到时被人给卖了,都还不知道呢!” 林长峰和陆万里惭愧不已,的确,他们虽然做宫中侍卫多年,要论江湖经验,的确不算有多丰富,竟然都没察觉自己被人跟踪,并且陆洛璃就在窗外偷听,他们也没发现。 幸亏偷听着是陆洛璃,要是换了一个人,只怕此刻大祸临头。 陆洛璃又喝了几杯,才说道:“你们两个商量了半天,都没个正经办法,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们听不听?” 林长峰和陆万里眼前一亮:“什么主意?快说!” 陆洛璃撇撇嘴:“说了有什么好处吗?” 陆万里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陆洛璃笑道:“那就让林侍卫来我们陆家求亲,然后我再拒绝,这样,才能出一口气!” 林长峰一下子脸红了,尴尬地笑着:“胡说!真是胡说!” 陆洛璃:“我开玩笑的了,不过我倒是有个要求,你们哪机会带我进宫瞧瞧,我还没去过皇宫呢!” 陆万里调侃道:“你要喜欢皇宫,那刚好皇上选妃,三年一选,明年下半年,就会有选秀,你也参加啊,虽然你已经十八岁了,略老了些,但也还是有希望的。” 陆洛璃大怒,立刻跳了起来,揪住陆万里的脖子,一顿老拳相向,揍得陆万里哇哇大叫。 林长峰赶紧拦住陆洛璃,说道:“陆姑娘,别闹了,进宫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宫里守卫森严,一旦发现,是要掉脑袋的。这宫里的人想出去,你却想进那个地方,你是不知道宫里的苦楚。” 陆洛璃松了手,说道:“我说着玩的,罢了,不和你们玩笑了,说正经的!” 林长峰和陆万里坐下,可是他却从陆洛璃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失落,看起来,陆洛璃还是很想进宫看看的,毕竟,外面的人都会把皇宫想象成梦中的天界,都想进入这个极乐之境瞧瞧新鲜。 陆洛璃说道:“我问你们,阿史那刚刚登基,他想打仗吗?想把这个刚到手的天下搞得民不聊生,自己可汗之位不稳吗?当然不想!所以,他才把楼瀚、宣子君和郑文给扣住,既不放他们,也不杀他们,就这么拖着。其实阿史那自己也觉得为难吧!” 林长峰和陆万里点点头,觉得陆洛璃说的有道理。 “所以,只要咱们这里不发兵,楼瀚等人就暂时还是安全的。如今,就怕薛将军想要动手,主动挑起争端,到那时,阿史那想不动手,只怕也难!”林长峰补充说道。 陆洛璃点头:“正是,咱们一边让皇上冷静下来,不动手,另一边,则安排人,接近阿史那身边的宠臣,让他们谏言,释放楼瀚和宣子君等人。” “可是,这要怎么做呢?”陆万里问道。 “能够劝皇上不要起兵的,只有王怀勇将军,并且王将军也一定愿意这么做,因为他也不愿薛将军坐大,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只要有人能提醒王将军。”陆洛璃说道。 林长峰一下子就想到了宣绿华,此刻,刚好宣绿华和贵妃一样,都没去翠微行宫,岂不是天赐良机。他马上就揽下了这个任务。 “第二,需要有人能够劝说阿史那身边的人,这个就比较棘手了。”陆洛璃说道。 林长峰脑子里灵机一动,他想起来,那一日,他和父亲拜访宣家,与宣子君聊得很投机,当时,宣子君和自己说了不少固特国的秘闻,其中就提到了,阿史那性子暴躁自大,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唯独对他的夫人,也就是如今固特国的可敦(王后)言听计从,是个极疼爱老婆的人,或许他们可以走这条路呢? 陆万里和陆洛璃一听,便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可是,要怎么才能见到固特国可敦,并且和她搭上关系,让她能够说服自己的丈夫释放楼瀚等人呢? 林长峰说道:“有一个女人可以做到,只要让我们的人找到这个女人,请求她的帮忙,就一定能说得动固特可敦。” 也是宣子君告诉林长峰,固特国有一个绝色美人,贵族之后,乃是草原上众多英雄豪杰爱慕的对象,当然,也包括阿史那和楼瀚。 那个美人钟情于楼瀚,只是二人虽情投意合,但楼瀚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不愿连累那女子,便藏起了心事,想等着自己成为可汗,再迎娶那个女子做自己的可敦。 对此,阿史那心知肚明。他对美人爱慕到发狂,几次登门求亲,却都被女子一家拒绝。 林长峰想让那个女子却找阿史那的正妻可敦,提醒她,如果美人答应了阿史那,那么可敦的地位必定一落千丈,到那时,以那个美人的得宠程度,要取代可敦的地位,易如反掌。 所以,那个美人愿意自我放逐,远离固特王庭,再不回来,但前提是,可敦进言,要阿史那释放楼瀚,当然,楼瀚也会转而支持阿史那。 陆家兄妹一听,虽然觉得这个法子未必真的管用,但此刻,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暂且一试了。 三人商议定,分头行动,林长峰把消息递到宫里,陆洛璃和陆万里通知那些江湖侠士。陆万里说走就走,抢着出了门,屋子里只留下了林长峰和陆洛璃。 第210章 借力打力 陆洛璃笑道:“林侍卫,你虽然有勇有谋,但还是太不小心了,以后,多和我们的江湖朋友走动走动,学着点那些防人害人的本事,那才能官运亨通,否则,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 林长峰哈哈大笑:“我对官运没有兴趣,也不想学什么害人的本事,不过倒是很愿意认识你的那些朋友,跟着他们学几招,以后,要请陆姑娘多提点了!” 陆洛璃说道:“没问题,只要你多请我喝酒就行了。反正我听说令尊大人的银子多得很,使不完的!哈哈!” 林长峰的脸一下子红了,他那个不成器的爹,真是给他丢了不少脸,可林长峰知道,父亲对自己的爱与关怀,父亲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他,没有一件是为他自己的。 陆洛璃笑着走了,临出门,却转身对林长峰说道:“长峰兄,以后叫我洛璃,别陆姑娘长陆姑娘短的,听着别扭死了!”说罢,带着笑走了。 林长峰看着她的身影,蓦然间有些怔住了。 承香台里,宣绿华一听到小林子递来的消息,立刻就明白了林长峰的用意。虽然她与贵妃素无来往,甚至还很冷淡,但是为了哥哥,她必须拉下脸,去说服贵妃,哪怕让她磕头下跪,也无所谓。 当然,磕头下跪,是说服不了贵妃的,必须用策略。 宣绿华在去凝华宫之前,先大张旗鼓地来到了绫绮宫的门口,在一众宫女太监诧异的目光中,请守卫的太监进去通传。 阖宫皆知,薛贵嫔和宣才人是死敌,二人几乎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算起来,宣绿华都不知多久没有踏进绫绮宫了,可如今,竟然主动拜访,还是在皇上皇后皆不在宫里的时候,这胆子可真够大的,她到底想干什么? 薛贵嫔听了太监的通报,也是吃了一惊。皇上临行前特意下了口谕,说是这段时间宫中之事由贵妃主持,薛贵嫔协理,但任何情况下,都不得惩罚嫔妃和宫人,若是有人犯错,可暂且禁足,待到皇上皇后回来再议。 这摆明了就是给宣绿华一道免死金牌嘛,皇上的偏心,谁看不出来? 此刻,宣绿华登门拜访,是想做什么?来示威?挑衅?还是示好?薛贵嫔吃不准宣绿华的目的,也担心这个贱人有什么鬼把戏,便把冯才人和沈宝林都叫到了正殿,一起见面,免得这个宣绿华突然躺倒在自己宫里装死,到时皇上回来,诬告自己。 宣绿华进了绫绮宫,见面行礼,客客气气,说了许多恭维薛贵嫔的话,弄得薛贵嫔一头雾水,可是又不好赶她走,只能冷着脸听着,时不时地敷衍几句。 冯才人一脸诧异,却很识相,绝不插话,两边都不得罪。 沈宝林也不看宣绿华,只是低着头,捧着那杯茶,慢慢地品着,像是在听,又像是没在听,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如此闲聊了好一会儿,宣绿华才起身告辞。 走出绫绮宫,又是一群宫女太监们围观,彼此交换着疑惑的眼神。宣绿华看着,心里想笑,待到走远了,没人了,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和不喜欢的人假装亲热,还真是累啊!”宣绿华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对云燕说道。 “还好,看那么多人都在看热闹,估摸着现在凝华宫里已经知道了,想必贵妃也在纳闷呢!”云燕轻轻一笑。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宣绿华挤了挤眼睛。 果然,一到了绫绮宫,拜见贵妃,贵妃头一句话,就是问这事。 “听说,你刚才去了绫绮宫,倒是稀罕,难道你和薛贵嫔走动来往,大家都是一个宫里的,也算是一家人,彼此和睦,对人对己,都是好的。”贵妃悠悠地说道,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微笑。 宣绿华也不隐瞒,直接说道:“不瞒贵妃,嫔妾与薛贵嫔以往多有不睦,这宫里人人知道,可是,薛将军势大,薛贵嫔在宫里也是资历深的高阶嫔妃,嫔妾打心眼里不敢得罪。嫔妾记得,当初薛将军还是从四品的明威将军,接连打了两个胜仗,晋升为从二品镇军大将军,掌北方十三万大军,如此势头,在军中谁人能比?” 宣绿华说到这里,仔细观察了贵妃的表情。果然,贵妃虽然不动声色,可是手里的茶盏却莫名地一晃,她心里还是被宣绿华的这番话给搅动了心事,平静不下来了。 宣绿华继续说道:“再加上贵嫔有孕,虽然孩子没了,到底是不一样的,皇上虽然有意冷着,但心里的情分能一样吗?皇上有好几次在嫔妾宫里,不由自主地就说起了贵嫔,那种埋在心里的意思,嫔妾焉能不怕?所以,皇上皇后一走,嫔妾怎么能不向薛贵嫔低头?” 贵妃不言不语,可是表情却慢慢严肃起来。 贵妃身居高位,靠的是娘家的势力,可是多年无宠,始终让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宣绿华说的这些,她焉能不知,只是埋在心里。如今,宣绿华又残忍地在她面前,把这个不愿面对的伤疤,撕开了逼着她看。 宣绿华知道贵妃听进去了,便压低了声音问道:“贵妃可曾听说固特国的事?他们好像起了内乱,新的固特可汗是个好斗的,只怕这个边境又要闹事了!” 贵妃显然已经知道了,但还是故意反问道:“这些事情,你在深宫如何知道的?” 宣绿华道:“娘娘,难道你还不知道吗?阖宫皆知,就连那些宫女太监侍卫们都在私下里议论,都说薛将军又要出征了,战无不胜,还说皇上只怕又要宠幸薛贵嫔了。” “所以,你就巴巴地绫绮宫请安问好?”贵妃瞥了宣绿华一眼,冷笑着说道,满脸不屑。 宣绿华一点也不生气,贵妃这么说话,便知道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妒意,便趁热打铁。 “这个……嫔妾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如今宫里皇上皇后不在,嫔妾除了靠着贵妃,也只能讨好贵嫔了,再说了,嫔妾的父亲也在宫内省当差,薛将军可谓是前途无量,官运亨通,嫔妾就算不为自己打算,难道能眼看着自己父亲被人欺压?嫔妾的父亲又不像王大将军,是辅政大臣,武将之首,地位尊崇,无人能及!” 第211章 激将之法 宣绿华可怜巴巴的这一顿诉说,确实击中了贵妃的心事。就算贵妃不为自己打算,她怎么能不为他们王氏一族打算吗? 贵妃的王家,与太后的琅琊王氏并非一门,琅玡王氏,乃是天下最顶尖的豪门,数百年根基,树大根深。贵妃的王家,根基浅,靠的是军功起家,一旦父亲失势,别说自己这个贵妃之位,就连整个王氏的家业,只怕都保不住。 贵妃虽然依旧端着,但是态度却明显地松动了:“你这都是瞎猜!谁告诉你边境一定会有战事?那都是没见识的太监宫女们耸人听闻罢了!天下兵马之事,不是你我宫闱之人能决定的,只有皇上才能决定!” 宣绿华急道:“要是薛将军要抢着立战功呢?谁能拦住他?” 贵妃一拍桌子:“你休要胡说!这个天下兵马,不是他来调动的!我父亲……”说了一半,贵妃不言语了。 宣绿华心里暗笑,自己的话终于奏效了,她进一步说道:“希望如此吧,一旦起战事,皇上远在行宫,就要靠王大将军来安定人心了!” 贵妃冷笑了一声。 宣绿华别的不再多说,起身告辞了,她有把握,王将军一定会上书皇上的,自己应该有耐心,静待翠微行宫那里的消息。 因为宣绿华在众人出现前,特意让云燕找到谢贵嫔,拜托她若是行宫那边有什么消息,赶紧飞鸽传书,送到宫里来。 正如宣绿华所料地那样,此刻翠微行宫里,虽然平静如常,其实已然暗流汹涌了。 这一日,皇上正在谢贵嫔宫里,逗弄着丽阳公主。 丽阳公主刚刚午睡,谢贵嫔怕公主下午睡得太久,晚上又要不好好睡觉,便拍着公主,让她醒过来。恰好皇上来了,便抱起了公主,笑着哄着公主,让她不要再睡了。可是公主懵懵懂懂,眼皮子都睁不开,直把头往皇上怀里钻,还要睡觉。 皇上看公主如此粘着自己,心里乐开了花,低声说着话,唤着公主。可就在此事,孙有德急匆匆地进来,禀报道:“皇上不好了,固特国出事了!” 皇上还没在意,怒道:“你吓着公主了,出去!” 孙有德连连磕头,宁可挨板子,也把固特国发生的事快速说了一遍,皇上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谢贵嫔接过了丽阳公主,到了一边的屋子里,回避了,可是耳朵却竖着,听皇上说什么,因为宣绿华再三叮嘱她,如果有涉及到固特国的事,务必关注。 正如宣绿华他们猜测的那样,郑文和宣子君的确是皇上派出去与楼瀚联络,商议大虞和固特两国关系。 皇上先是派了郑文前去,郑文一切顺利,与楼瀚谈得极好,也笼络了一大批主张两国交好的宫廷和朝中势力,皇上极其满意。 眼看顺风顺水,可是郑文的行踪被阿史那发现了,便派出了高手刺杀郑文一行,皇上不得已,只好又派出了宣子君,一方面希望宣子君能够保护郑文,另一方面也期待宣子君能够进一步掌握固特国上层的具体情况,为未来彻底击败固特国做准备。 一切似乎又回复到了皇上预定的路线上,可皇上也不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居然传出了什么大虞使者刺杀阿史那未遂,兵败被囚禁的消息。 皇上当然不相信宣子君会愚蠢到搞什么刺杀,他知道,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皇上的判断是,所谓的刺杀,一定是阿史那自导自演的蹩脚戏码,希望利用两国的矛盾,扭转储位之争的不利局面。 皇上实在高估了阿史那的智慧,低估了薛家的野心。 当然,皇上绝对不想再来一次与固特国的战争。皇上登基以来,已经接连打了两仗,国库吃紧,再也经不起另一次战事了。并且前两次战事,皆是薛将军领兵,如今他已经成了一股举足轻重的势力,皇上不希望再出现一个大将军,否则,江山难安。 可是,皇上也绝不容许固特国动兵,挑战自己的天子威严,否则,一旦示弱,自己在百官和万民众的威信只怕就会动摇,到时,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皇上在战与和之间,摇摆不定,一切都只能随机应变了。 孙有德讲完了如今固特国的局势,又补充了一句:“据说,边境之上,薛将军已经命令众军士全城戒备,准备战斗了!” 皇上先是大怒,但转而就平静下来:“也罢,未雨绸缪也是应该的。” 皇上立刻命令孙有德,召集在行宫的文武官员,即刻去皇上在行宫的居所松鹤斋商议对策。 松鹤斋里,众多官员意见不一,有人主张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有人则建议趁着固特内乱,无暇他顾,发兵攻打,各人有各人的道理。 王怀勇大将军此刻一言不发,他觉得,皇上如此紧张固特国之事,只怕另有隐情,至于眼下,还是先不评论的好。 众人说了这么多,皇上听了觉得越发乱了,索性散会,叫来了自己身边的亲兵首领,让他们挑选数人,秘密潜入固特国,准备营救郑文和宣子君。 但从行宫到固特王庭,快马加鞭,也要数日的时间,现在派出的人,还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皇上只能祈祷,希望这几日内平安无事。 直到此刻,皇上才发现,自己手里可用的人实在寥寥无几,一遇到这样的事,简直束手无策,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却拿不出办法。他暗自下定决心,必须要有一个专属于皇帝的秘密人马,为他执行各种不为人知的紧急任务。 秘密人马的名字,皇上都想好了:松鹤卫。 那边,谢贵嫔在行宫里无事,便带着丽阳公主前去探望皇后。皇后打点行宫避暑一事,忙得脚不沾地,再加上一路奔波,甚是劳碌,这几日身子越发不好了,每日里都是精神不振,太医也瞧不出什么毛病,只能用补药慢慢养着。 皇后见到了丽阳公主,甚是 第212章 赵才人落水 如今在翠微行宫,众嫔妃要么年纪大,要么有身孕,这三位宝林算是咸鱼翻身,争得了机会,都在皇上面前露了脸,服侍得还算妥贴。 可是,赵才人却不甘心,她虽不能侍寝,但仗着有身孕,时时处处地与这三个宝林作对,时常口角,现在,黄宝林等三人就是来皇后面前告状的。 听了三人的抱怨,皇后有点不胜其烦,但还是温言道:“赵才人有了身孕之后,身子也不大好,你们且让着她些,横竖皇上是陪在你们身边的,这样的机会,一定要抓住,本宫也希望你们三人能早日有孕,生了皇子公主,终身有靠。” 黄宝林说道:“皇后娘娘别听赵才人的,她哪里身子不好啊?好得很呢!自从来到行宫,她吃得多,睡得香,每日里挺着肚子,到处走动,活泛得很,比在太极城里可精神多了!” 宋、李二人连连附和:“可不是嘛,只怕在太极城里,也是装的。昨日里,明明皇上在黄宝林处,硬生生被赵才人给拉了去,太气人了。” 皇后无话可说了,她能怎么办?去将赵才人训斥一番吗?这三个宝林,怪不得一直不得宠呢,如今皇后成全他们,把他们带到了行宫,他们不想着给皇上留下好印象,反而明面上拈酸吃醋,真是愚不可及。 皇后靠着靠枕,冷淡地瞧了他们一眼,不言语了。谢贵嫔也一直不说话,只是低头喝茶,她素来厌烦宫里的这些争风吃醋,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黄宝林等人眼看皇后也不帮着他们,便觉得指望不上,略说了几句闲话,便告退了。出了屋子,黄宝林他们还在叽叽咕咕。 “皇后娘娘真是的,一点事都不管,就看着赵才人欺负我们!” “不但不管事,还瞧不起我们,你注意到方才那个眼神了吗,一副看不起我们的样子!” “她是觉得我们和皇上在一起的时间长,嫉妒吧!” “可不是嘛,咱们都是贵妃宫里出来的,皇后和贵妃不睦已久,自然会拿咱们出气了,你我都小心些吧!” 三个女人方才还娘娘长娘娘短的,态度恭谨得很,一出了门,就成了个嘴碎得长舌妇,毫无顾忌。尤其是黄宝林,抱着满腔希望而去,期待着皇后能够帮她镇住可恶的赵才人,谁知道却遭了一通白眼,自讨没趣。 这一切,都被花丛另一边在园中散步的皇上可听得真真切切。 皇上也懒得和这三个女人计较,这几日下来,他便知这三个宝林,虽有几分颜色,但个个都是些短视庸碌之辈,难成大器,不过皇上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够成为皇后、宣绿华那样的人。 黄宝林回到他们的居所,看着院中的鲤鱼池,百无聊赖,手里拿着鱼食,漫无目的地朝着鱼池扔去,引逗的众多红鲤鱼涌到了她面前。 赵才人听到了动静,也扶着肚子出来看热闹,她的精神头极好,一看到这些鲤鱼,便高兴得只顾着伸头去看,侍女在一旁让她当心脚下,她都顾不上了。 赵才人正瞧得出身,黄宝林突然大喊一声:“哎呀!” 这声音又尖锐又凄厉,吓得赵才人脚下一滑,身子一晃,竟然跌进了鱼池之中。侍女一看,急忙去拉,可是骤然落水的赵才人拼命挣扎,她一个人怎么能拉的住,连侍女自己都险些被拉到水中。 “宝林,快来帮忙啊!”侍女一边拉扯着赵才人,一边朝着黄宝林求救。 黄宝林怔怔地站在一边,既没有转身逃走,也没有上前帮忙,就像是傻了一般,呆呆地看着水里的赵才人激烈挣扎。所幸鲤鱼池的水不深,仅仅能淹到赵才人的脖子处,再加上侍女奋力拉着,赵才人暂时并没有性命之忧。 眼看着黄宝林呆着,侍女又喊道:“快来人啊,才人落水了!救命啊!” 侍女的呼救声惊动了李宝林和宋宝林,二人立刻从自己屋子里跑出来,此刻,黄宝林才如梦初醒,拎着裙子,迈着小碎步跑过来,帮着侍女一起拉赵才人。 李宝林和宋宝林也赶到了,四人合力,总算将赵才人从池塘里扯了出来。 翠微行宫不比太极城,这里地处山林水泊之间,人少,僻静,直到此刻,太监宫女的一大群人,才从各处匆匆赶到,护着赵才人进了屋子,擦干身子,换了衣裳,躺在了床上。 赵才人浑身哆嗦,就是被水冷着了,也是被吓着了,眼神都是直的,许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还好,虽然折腾了一番,但胎儿无事,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皇后闻讯匆匆赶来,一问缘由,顿时就生气了,责问黄宝林。 黄宝林则坚决否认自己是故意吓唬赵才人,她说自己看到了一条水蛇,吓坏了,便大喊起来,谁知就惊到了赵才人。至于后来,并非她见死不救,而是她自己也吓傻了,完全不知所措,等到赵才人的侍女呼救,她才猛醒过来。 她的这番辩解,一点毛病也没有,皇后也不能一口咬定黄宝林就是故意使坏,见死不救。眼看着赵才人无恙,只是受了惊吓,皇后便不让人告诉皇上。 如今固特国出事,皇上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如果让他知道,就算来到翠微行宫,这几个女人也能搞出如此闹剧,岂不是要气死,索性不要说了,眼不见心不烦。 但皇后还是严厉训斥了黄宝林,正训话间,太后身边的金蕊尚宫前来探视,也吃了一惊,询问良久,眼看着赵才人吓得惊魂未定,少不得回去报于了太后。 太后一听,便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但是皇后要息事宁人,太后也就不想多事,便让金蕊尚宫送来了一个白玉香插,并许多安神香,让赵才人不要多想,好生静养着。 赵才人也看过那些安神香,并无不妥,便让侍女把香插起来,点了,果然,十分清香怡人,赵才人顿时觉得舒坦多了。 黄宝林眼看着众人似乎都认为自己是赵才人落水的始作俑者,心里十分恐慌,唯恐皇上怪罪,恰好,这两日皇上忙于朝政,无心召她们侍寝,便觉得皇上是有意冷淡疏远,越发慌了神。 第213章 黄宝林的怨气 黄宝林求见皇后,皇后也懒得见她,只让她回去,安分守己。黄宝林无奈之下,只能拉下脸面,来到赵才人的屋子里,小心照顾着,只盼着赵才人不要去皇上那里告自己的状。 赵才人歇了半日,精神好多了。她回想起自己落水之事,再看看现在黄宝林这么低声下气地讨好自己,便认定这个黄宝林是没安好心,所以可着劲地折腾黄宝林,把她当个丫头一样地使唤。 一会儿倒个茶,一会儿削个水果,一会儿要坐起来,一会儿又要躺下,黄宝林被赵才人耍得团团转,却不敢有半句怨言,唯恐赵才人一个不高兴,就去皇上那里告自己一状。 第二日,一大早,黄宝林就又来赵才人的屋子里伺候。 赵才人刚用罢早膳,看到黄宝林来了,便懒洋洋地说道:“去把太后赏给我的那个安神香点上,好让我心神静一静,免得妖魔鬼怪打扰我,暗中害我!” 黄宝林心里气得发晕,但也没办法,只好依照赵才人的指挥,取出安神香正要插上,赵才人斥道:“你真是惫懒,难道都不把那个香插擦拭干净吗?你自己屋里也是这么不讲究啊?” 黄宝林真是恨不得把手里那个白玉香插掂起来,砸到赵才人的脑袋上,看她还罗不罗嗦。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她必须得忍着。 黄宝林找了个绢巾,把白玉香插拿起来,细细擦拭。她发觉,这个香插似乎比预想的要轻许多,按照道理,这么大的一块白玉,应该很沉,可是,这个香插略轻,好像里面的中空的。 她正想着,赵才人发话了:“你好了没啊?这么慢,还不如我的丫头伶俐呢!磨磨蹭蹭的!” 黄宝林气得直咬牙,她也懒得管什么中空不中空了,便把香插擦拭干净,点上了安神香。顿时,屋子里一股清新的甜香弥漫开来,就连黄宝林都觉得精神一振,果然是个好东西。 黄宝林陪着笑脸,与赵才人没话找话地聊着,无非就是夸赞赵才人有福气,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诸如此类的俗套话,翻来覆去地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那个白玉香插,方才还冷冰冰的香插,在安神香的熏染之下,也变得温热起来,摸起来极是舒服。 赵才人瞧着黄宝林服侍自己还乐在其中的样子,便骄矜地说道:“罢了,以后你常来我屋子里,点香的活儿就交给你了,说不定还经常能见到皇上呢,也算我对你好了。” 黄宝林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又不敢和她争吵。 回到自己屋里,黄宝林越发埋怨皇后,只觉得皇后也不为自己主持公道,由着赵才人欺负自己,话语中便有些不敬,皇上几次听在耳中,几次想斥责她,但都忍住了,只是叮嘱黄宝林,一定要尊重皇后。 听没听进去,皇上不知道,但皇上却知道,皇后对这三个宝林,也不怎么喜欢。但皇上一惊无心搭理后宫女人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了,因为大虞和固特的边境线上,又开始闹腾起来。 跟据前方守军的奏报,说是固特的士兵近日时常越过边境,抢劫大虞百姓,双方几次冲突,只是我方军士忍耐,只把敌人驱逐出境,并没有趁势追击。 事态越来越严重,朝中一些大臣力主出兵,尤其是薛将军,还立下军令状,要直捣固特的王庭,拿下阿史那。 皇上一直压制着那些主战的大臣,他在等待着自己派出的那些亲兵的音讯。 可是没过两天,音讯就传来了。也不知怎么搞得,走漏了风声,皇上派出的人马在半路遭到了埋伏,全军覆没。别说营救郑文和宣子君了,连他们自己都死在了固特国境内,尸骨无存。 皇上渐渐顶不住主战派的压力了。这一日的朝政议事,就连太后都出面了,坐在珠帘之后,训诫皇上,如果固特人这般骚扰,必须迎头痛击,否则,难以服众。 就在此刻,王怀勇大将军出面,坚决反对出兵,算是给皇上解了围。 近日以来,王怀勇身为武官之首,却一直沉默不语,不愿对眼下的局势多说什么,可眼看着皇上动摇了,连太后也要压着皇上出兵了,王怀勇在朝堂之上站了出来。 “固特国只可怀柔降服,不可征讨。以目前形势,要征伐固特,须得准备至少二十万大军,深入漠北草原,粮草补给更是惊人,以我大虞的军力,也许可以一战击败固特,但要剿灭他们,也会耗尽国力,那么西部,西南,那些强敌怎么办?” “所以,皇上此前要笼络固特国的楼瀚势力,就是个上上之选,可是楼瀚被阿史那所害,功败垂成。但如果我们出兵,阿史那就有了杀死楼瀚的理由,那我们最后一张牌也没有了!等于帮住阿史那巩固大汗的位置。只要楼瀚还活着,我们就有翻盘的希望。” “所以臣以为,目前当务之急是让边境将士克制,不许升级局势,同时,向阿史那示好,让他释放楼瀚!” 王怀勇的慷慨陈词,让原本争论不休的朝堂静了下来。毕竟王怀勇不但是辅政大臣,还是武将之首,掌握天下兵权,他不主张用兵,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更何况,王怀勇所说的策略,高屋建瓴,的确比其他人想得更加深远。 太后在珠帘后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只能默认。 皇上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人支持自己了。他立刻下旨,严令边关将士紧闭城门,加强戒备,不得主动攻击,若是固特来犯,驱逐即可,不可扩大战事,同时,正式派出使臣,出访固特王庭,祝贺阿史那即位可汗。 至于郑文和宣子君,只能希望他们能够撑到使臣到达那一天了。 太极城里,宣绿华整夜整夜地睡不好,翘首等待着固特王庭传来的消息。 薛贵嫔的心情显然好了许多,尤其是当边境一日乱似一日,朝廷之内,百姓之中,出兵痛击固特的声浪越来越高,薛贵嫔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第214章 陈贵人的药 薛将军在北部军营里驻守,没能随驾前往行宫,但是他和太极城、行宫的联络却一日都不曾停。北部边境的消息,他不断地传给宫里的女儿,而行宫的动静,也不间断地送到了他的案头。 薛将军看得出来,皇上在犹豫,朝中有人想用兵,有人反对,所以,薛将军决定,把战局往前推一步。 前方的冲突越来越多,这些大多是薛将军指使某些手下主动出击,制造事端,故意骚扰和激怒固特百姓和守军,这才一步步把战火点燃。 薛将军的目的就是要挑起战端,让皇上不得不倚重自己,同时,彻底激怒阿史那,让他动手杀了宣子君和郑文。 前线的消息,薛贵嫔有意无意地放了出来,让宫女和太监们传到宣绿华的耳朵里。 宣绿华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跑到固特王庭去找阿史那,可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着王庭那边的消息。 此刻,林长峰对于宣绿华来说,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身边这个每日都能听得到,却见不到的男人了。 连续两天闭门不出,云燕觉得这样下去可不行,便不管宣绿华愿不愿意,生拉活拽地把她拖到了太液池边的伴绿亭里,看看风景,散散心。 就是这么巧,宣绿华前脚来到伴绿亭,后脚薛贵嫔也带着翠霞来了。 薛贵嫔一见到宣绿华,不等对方给自己行礼问安,便笑道:“宣才人这么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风景,听说大虞和固特已经开始交战了,固特新可汗阿史那说一定要杀了咱们大虞派出去的使臣,真不知道那两个使臣到底是谁?实在太可怜了!” 宣绿华的心就好像被戳了一刀一样,可是,她也无法反击,眼看着前线局势越来越紧,而自己这边用固特可敦做说客的法子一时还没奏效,哥哥随时可能没命,她哪还有心思和薛昭仪斗嘴啊。 唉。她笑,就让她笑去吧,宣绿华只盼着小林子能有好消息递回来。 薛贵嫔还在喋喋不休地夸耀着她父亲在前线的声势,以及薛家在军中的权势,呱噪得好像一只刚下了蛋的七彩母鸡。 就像是约好的一样,贵妃也信步来到伴绿亭边,一看到薛贵嫔和宣绿华都在亭中,便拾级而上,说道:“今日巧了,你们也在啊!” 薛贵嫔和宣绿华连忙行礼问安,宣绿华说道:“今日贵妃也有兴致来太液池边走走?如今正热着,大日头下面,贵妃可要当心晒着。” 宣绿华知道,如今宫里没几个人,薛贵嫔这个死敌是无可化解的了,那必须要和贵妃处好关系否则两面受敌,更何况,她还有求与贵妃呢,怎么能不说句软话呢? 贵妃说道:“本宫去瞧瞧陈贵人,她有孕在身,本宫不能不小心些。既然你们无事,何不与本宫一同去呢?” 宣绿华一听,便知贵妃之意,她是怕自己一个人去,万一出了什么篓子,那真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便一口答应了。薛贵嫔本不想去,可是看见宣绿华都同意了,也不好拒绝,只能冷着脸,跟在二人身边。眼看着宣绿华站在贵妃左边,她气不过,还硬把宣绿华推开,自己站在了贵妃身边。 宣绿华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个薛贵嫔,的确让人憎恶,但有时,她无脑愚蠢得也让人想笑。 宣绿华不吭声,来到贵妃右边,问道:“贵妃娘娘可曾听说边境之事?” 贵妃自然是点点头,还没开口,薛贵嫔就抢话了:“那些固特毛贼算什么东西,咱们大虞一发兵,管他什么固特不固特的,定然望风而逃,如今,朝野上下一心,就等着出兵打仗了。” 贵妃瞧了贵嫔一眼,说道:“行宫那边今早传来了消息,说是昨夜皇上太后与众臣商议此事,下令让边关将士克制,不得生事,还派出了使臣去祝贺阿史那即位可汗呢!” “果真如此?”宣绿华和薛贵嫔异口同声地问道,他们二人难得如此一致。 “自然是真的,如今圣旨已经发往边关了,不然,本宫怎么敢在这里说?” 宣绿华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不发生战事,估计阿史那暂时就不会对楼瀚和宣子君等人动手,他们就还有希望。不过皇上的使臣要到固特王庭,至少还要四五日,希望固特可敦能够在这几日里,劝说阿史那不要加害人质。 “圣上英明!谁都不希望再起战事!这可真是好消息啊!”宣绿华兴奋极了。 薛贵嫔的心思与宣绿华完全相反,她失望至极,本想着借着此事,将父亲的权势和声望再升一级,也好解除自己的困局,没想到,计划功败垂成,她暂时还不知道出兵的建议是被贵妃之父王怀勇所否决,如果知道了,只怕对贵妃是更加厌恨了。 不过,薛贵嫔觉得自己还没有输,至少,宣子君和郑文还在大牢里,她有的是办法激怒阿史那,逼他动手杀死二人,让宣家彻底绝后。 薛贵嫔心里冷笑:本宫还有后招没有使出来呢,宣绿华你个贱人,等着瞧吧! 三人各怀心思,进了清晖宫,陈贵人正坐在背阴的窗下乘凉,她的屋子里有些热,可又不敢多用冰,只好靠着些穿堂凉风来降暑气。 宣绿华眼看陈贵人的腰腹胖了起来,可是脸却依旧是清瘦的瓜子脸,小小的一把,脸上一片潮红,红得不太正常,像是内热的样子。 陈贵人要起来问安,贵妃赶紧让她坐下:“罢了罢了,你好生养着吧,如今宫里都没什么人,姐妹之间,用不着这么讲究礼节。怎么样,近日可好?” 陈贵人说道:“还好,就是心里头热,总想吃凉的,可又不敢多吃。” 贵妃瞧了瞧陈贵人的床铺,问道:“你既觉得热,太后赏你的玉枕怎么不用,那个最凉快。” 陈贵人摇摇头:“那个是好,可是略略有些硬,嫔妾整日坐着不动,脖颈处酸得厉害,枕不得那个好东西,所以就收起来了,等以后再用。” 第215章 嫁祸 宣绿华问道:“你这些日子可睡得好?” 陈贵人道:“前些日子睡不着,即便睡了,也总是做噩梦,可能是玉枕硌得慌,这几日换了个绢面的玫瑰花枕,倒是睡得好了,就是有些热,倒还好,可见我用不得好东西,没福气。” 三人都笑了起来。贵妃一转头,看见那个屋子里有股气飘出来,便问道:“怎么,你还在熬药喝啊?” 陈贵人赶忙道:“是啊,都是些安胎祛暑气的,喝得人全身都苦,唉。” 贵妃有些不放心:“这是谁给你开的?你有孕在身,可不敢乱吃药,是药三分毒,可别误了龙胎。药里都有些什么,你可知道?”说着,还要起身去看药。 陈贵人急忙拉住她:“都是朱太医开的,无事,皇上还在宫里的时候,就开始吃了,多谢娘娘关心,臣妾无事!” 贵妃点点头,不去看了。她不过是要撇清自己和陈贵人的关系,包括这药在内,唯恐牵连到自己,只要熬到皇上回来就行,至于以后能不能生的下来,她才懒得管呢。 宣绿华眼看着陈贵人这样子,是强打起精神,说话都有点力不从心,却又勉强地支持着,便知道这胎不好,再加上那药味传过来,她分明闻到了和以往一样的保胎之药,还隐隐有艾叶的味道,想来陈贵人是瞒着,不让这些人知道。 可是,她能瞒多久呢?最后怎么收场呢?宣绿华不知道陈贵人到底怎么打算,她想关心一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更加害怕会引火烧身。 此地不宜久留,怪不得皇后会将陈贵人留在宫里,还让贵妃照顾。宣绿华眼看三人在清晖宫也坐了不少时间,便相约着告辞。 三人一走,陈贵人一下子就摊在了椅子上,待月赶紧扶着陈贵人到床上歇着。不多时,陈贵人腹中又是一阵隐痛,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待月吓一跳,赶紧就要叫朱太医,却被陈贵人拦住了。 “不用兴师动众地喊太医,老毛病了,待会就好了,横竖朱太医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该来把脉了。”陈贵人皱着眉头说道,她是怕那三人一走,自己就叫太医,被他们知道龙胎有事。 为了这一胎,陈贵人真是费尽心机。 所幸,这疼痛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就消失了。陈贵人总算送了一口气,躺在床上,禁不住又是一身汗。 “这可怎么是好啊?贵人,你的身子怎么越来越弱了。”待月着急得想哭。 陈贵人摆摆手,让她不要哭哭啼啼的,让人听见了,还以为自己已经滑胎了呢。 陈贵人也不知该怎么收场,当初为了父亲,强行有孕,如今父亲已经身居高位,可是自己这一胎,显然是保不住了。 她回想起贵妃假惺惺的关心,就觉得恶心。就是贵妃之父,拿着父亲的往事来要挟,逼迫他们父女。突然,陈贵人心里有了个主意,既然贵妃之父可以算计自己的父亲,自己为何就不能算计贵妃? 不管能不能扳倒贵妃,只要自己拿着这一胎,硬栽到贵妃头上,那两家就互相有把柄握在对方手里,谁也不怕谁了! 陈贵人主意一定,立刻开始谋算。 宣绿华回到了承香台,心情好了许多。只要皇上下令不许动武,那哥哥就安全了很多。 午后,最热的时候,宣绿华靠在青瓷冰鉴边打盹,却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似乎有客人来了。她心里纳闷,这么个大热头,毒日头,谁会过来? 再一听,像是谨怀公主的声音。宣绿华连忙起身,刚到门口,谨怀公主也已经到了,她的肚子越发大了,行动间都很不方便,侍女搀扶着她,也跑得满头大汗。 “快进屋子里凉快一下,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也不怕动了胎气?有什么事,只管让侍女来送信便罢了。”宣绿华赶紧扶着她在屋子里坐下,又让雪兰去上些茶水。 “听说皇上让边境不要开战?那边到底如何了?我实在挂心得吃不好,睡不好,你前些日子派人跟我说郑文和宣子君都在牢里,我就吓死了。这接下来,该怎么办啊?”谨怀公主又是宽慰又是紧张,都有些六神无主,语无伦次了。 宣绿华赶紧安慰她,将皇上下令不得开战之事细细分析与她听,谨怀公主这才稍稍安慰些,可是一转眼,谨怀公主又担心起来。 “若是薛将军在前线执意要打呢?他可以说是固特人挑衅在先啊,你知道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啊!” 面对谨怀公主的担忧,宣绿华也承认,这是个问题。十多万大军掌握在薛将军手里,如果他真的要打,只怕也没人拦得住,毕竟天高皇帝远。至于开战理由,那还不简单,死一只鸡,都能成为理由。 “所以,我们才要固特可敦去说和啊。”宣绿华说道。 “可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都没动静,这个法子能行吗?”谨怀公主问道。 宣绿华没话说了。这个法子是否管用,她也没有把握,毕竟,人心是最难揣测的,谁知道那个阿史那与可敦是怎么想的呢? 二人正相对无言,困守愁城之际,小林子几乎是带着一阵风地跑了进来,请了个安,险些摔倒在地,满头大汗,脸都跑得通红,薄薄的衫子全湿透了,一停下来,呼哧呼哧地直喘气,就这个样子,还要说话。 “见过……见过公主!回……回禀才人……” “罢了,你先口水,定定心神再说话,雪兰,拿碗茶来,不要太凉,给小林子喝!”宣绿华说道。 雪兰端了一杯温温的茶水,又拿了条凉凉的巾子,小林子把茶水一口气喝干了,有擦了擦汗,总算缓过劲来了。 “回禀才人!有好消息!不过……” 宣绿华赶紧使了个眼色,雪兰退出去了,小林子这才说了:“林侍卫那里传来了消息,说是固特国可汗已经下令,释放了楼瀚、郑文和宣子君,不过楼瀚如今还在软禁之中,郑文和宣子君已经出了大牢,如今还住在固特王庭的驿站之中,一切平安!” 第216章 金镯的怪异 “真的?太好了!”宣绿华和谨怀公主喜不自胜,“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林侍卫可说了些什么?” 原来,果真如林长峰和宣绿华预料的那样,他们派出的江湖人士真的找到了那个固特美人,只是,事情颇有不顺,那个美人的父亲也在此次固特储君之争中被牵连,父亲被杀,母亲自尽,家中被查抄。 江湖侠客们去的时候,恰好就是那户人家被抄的日子,那美人的族人皆被锁在屋子里,沦为奴隶。 侠客们拼尽全力,才从后院救出了那个美人。她一听说此事,立刻就同意帮忙,可是,如何接近固特国可敦,又成了一个难题。 拖延了两日后,还是那个美人托付父亲旧交,才进了王宫,找到了可敦,陈述利害。可敦起初不愿多管此事,可是,阿史那刚一登基,立刻就有西域的属国给他进献美人,可敦看到了其中的危险,这才同意帮忙。 阿史那虽然好色,但是对可敦,还是很有情意的,并且阿史那也不愿与大虞撕破脸,一旦杀了楼瀚和那两个密使,只怕两国马上就要兵戎相见,便摆出了高姿态,释放了楼瀚、郑文和宣子君。 而那个美人,如约消失无踪,再也没人见到过她,甚至阿史那发动了所有的人,全城搜捕,也没能找到她。 也正是如此跌宕起伏,才耽误了好几天的时间。 谨怀公主高兴极了:“这么说,我家郑文这就可以回来了?太好了!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都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谨怀公主说着,就抽泣起来。 宣绿华可没有她这么乐观,她知道,如果自己得到了消息,那薛贵嫔那里定然也知道了,只怕薛贵嫔派出的杀手不会放过他们。二人在大牢里,还安全些,住在客栈,那些杀手要想害他们,岂不是更方便了? 小林子说道:“才人所担忧的,也正是林侍卫所想的。他说他已经飞鸽传书,让那些江湖侠客们立刻与郑文宣子君联络,大家聚在一起,谨防杀手动手。林侍卫让才人放心!” 宣绿华松了口气,这个林长峰,做事却是让人放心,不但心细,而且想得极其周到。 谨怀公主连声感谢,她想去林长峰处当面道谢,被宣绿华劝住了。这些事情,都不是林长峰和宣绿华这些人应该知道和插手的,若是谨怀公主去找林长峰,未免太引人注目,只怕会连累了林长峰,还把此事全盘暴露。 果然,就在宣绿华得到消息后不久,薛贵嫔在宫里也指到了此事。这简直像是个一个晴天霹雳,打得薛贵嫔晕头转向。 如果郑文和宣子君安然无恙,那一定知道有人派出杀手追杀他们,此事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会不会起疑心呢? 现在薛贵嫔唯一能庆幸的是,皇上去了翠微行宫,宣子君等人暂时无法与皇上联络,所以,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不惜一切答案加,永远封住那二人的嘴,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这便是薛贵嫔的打算,自然也是薛将军的计划。 翠微行宫里,皇上也知道了此事,他急切地想和宣子君郑文联系上,可是,使臣出发了好几日,却一直没有发回消息,这让皇上心焦不已。 这一日,皇上正在处理朝政,黄宝林在一旁给皇上研墨,皇上一抬头,却看见黄宝林手腕上的镯子似乎有点异样,便问道:“你这个镯子是怎么了?为何好像脏了?” 黄宝林吓一跳,赶紧抬手看镯子,果然,黄澄澄的金镯子上,怎么会有星星点点的白班,她找来绢子一擦,那些白斑便不见了。 黄宝林也不知道这是为何,难道是自己不小心弄脏的?还被皇上看见了,实在是太丢人了。她赶紧行礼请罪。 皇上看着黄宝林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觉得好笑,他又没责备与她,怎么就吓成这样? “朕没说什么啊?弄脏了擦干净就是了,你何必怕成这样?朕是一个暴君吗?”皇上握住了黄宝林的手腕,帮她把镯子擦了擦干净。 黄宝林有些受宠若惊,脸若桃花一片绯红,低声说:“皇上当然不是暴君,是臣妾怕冲撞了皇上,都是臣妾不小心,皇上莫怪。” 皇上见她如此楚楚可怜,便怜惜地拍拍她的手,笑道:“无妨,无妨!” 谁知刚好皇后有急事,匆匆进来,她和皇上多年夫妻,无需通传,料想着皇上此刻没有朝臣来奏事,便直接进来了,谁知就瞧见了这一幕,赶紧行礼说道:“臣妾来得不巧,是臣妾鲁莽了!” 皇上和黄宝林皆感尴尬,其实,他们也没做什么,让皇后这么一说,倒好像是做了什么不宜为外人所道的事情呢。 皇后瞧着黄宝林,淡然之中,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和警告,又看了看皇上,皇上便明白了,让黄宝林先行告退。 待到黄宝林一走,皇后才说道:“回禀皇上,臣妾觉得赵才人似乎有些不妥。今儿个,她打发人来,跟臣妾说,这几日头晕,老是做噩梦,有时还犯恶心。” 皇上有点不以为然:“那不是害喜吗?有什么关系?她一向如此,朕在京城里的时候,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估计皇后是没听过她抱怨。” 确实,赵才人这一招孕妇的娇嗔,皇上真是都看腻味了,早就见怪不怪了,若不是对她还有怜惜,早就把她和她那蛛丝般粘腻纷繁的怨意,锁到冷宫里去了。 皇后说道:“是吗?臣妾倒是没怎么瞧见,方才去看她,她就跟本宫抱怨,本宫要换个太医给她瞧,她又不肯,非要闹着见皇上,好像是怕本宫一样。” 皇上笑了起来:“你是皇后,母仪天下,他们这些侍妾怕你,也是应该的,普通百姓家,当家主母也是有威严的。” 皇后也笑了:“皇上这是拿臣妾开玩笑呢,臣妾着人采了不少山菇,虽不如西南之地的美味,却也是山野风味,午膳之时,皇上要不要来臣妾处品尝一番呢?” 皇上开玩笑地起身谢过,皇后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第217章 丹砂之毒 黄宝林走出松鹤斋,看着镯子,心里纳闷,却听到前面有人给自己请安,一看,原来是皇上身边的御医诸先生。 黄宝林灵机一动,问道:“诸御医,我有个问题,为何金镯子上会有白色斑点?是否这金子不纯?” 诸御医纳闷,看了看黄宝林的金镯子,想了想说道:“回禀宝林,金子上有白点,想必是遇到了丹砂,也就是汞,俗称水银。估计是宝林所用的香粉之类的东西里掺了丹砂,此物可让女子肌肤白皙,但用多了却有毒。宝林千万小心,不可贪图一时之快,而滥用那些不可靠的脂粉啊。” 黄宝林吃了一惊,她自恃青春美貌,又听说皇上品位高,不爱那些庸脂俗粉,只喜欢自然花香,所以少用外面的香粉,大多都是六尚局所制的脂粉膏子,那些皆为鲜花所制,怎么可能有丹砂? 并且宫里姐妹们都差不多,也没见谁的金器上有白点啊? 难道,有人使坏?黄宝林有点担心了。 “敢问诸先生,这个丹砂用多了,会怎样?”黄宝林问道。 诸先生说道:“少量丹砂与蛇床子、雄黄、闾茹末等物混合,可以治疗疥癣之病,但不可内服,此物一旦进入体内,日积月累,会导致烦躁、头晕、抽搐、恶心呕吐等症状,时间久了,伤人五脏六腑无药可治,所以,千万要当心。” 黄宝林吓了一跳,她就搞不明白,丹砂这种东西,滑不溜丢,怎么能进入人体内呢?谁会傻到喝下去? 诸先生一听,就笑了:“宝林年轻,不知世间险恶。那丹砂确实没有人会傻得吃下去,但只要置于脂粉,乃至香精之中,或者放在炭炉里,和人接触,就算不吃,时间久了,丹砂慢慢挥发,人也就不知不觉吸入体内,这样也能中毒,并且日积月累,悄无声息,等到发现时,就救不回来了了。” 诸先生还在叮嘱黄宝林千万小心,黄宝林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匆匆告别诸先生,黄宝林飞也似地跑回了自己屋子里,翻箱倒柜,把所有的衣物脂粉,乃至首饰用具全都翻了一遍,细细检查,却没什么发现。 可越是没发现什么,黄宝林就越是紧张害怕,好像丹砂之毒已经遍布整个屋子,哪里都是。 很快,黄宝林觉得自己真的心跳加速,头晕目眩,还有些恶心。大事不好了,她一定是中了丹砂之毒,命不久矣! 谁要害死我?是谁?赵才人?还是皇后?还是李宝林和宋宝林?谁! 黄宝林此刻已经陷入了被迫害的狂想之中,只觉得这行宫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要害死自己。她瘫软在床上,暗自抽泣。 侍女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不知道黄宝林到底抽了什么风,好端端地就变成了这样,上前一问,黄宝林便声泪俱下地向侍女哭诉自己的病情。 侍女听完,纳闷地说:“宝林,这些日子,奴婢瞧你精神很好,吃得下睡得香,并没有什么中丹砂之毒的症状啊,再说了,要是这个屋子里有毒,奴婢应该也中毒了啊,可奴婢一点感觉也没有啊。是不是宝林你想得太多了?” 黄宝林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中毒症状,她停了哭泣,问道:“可是,镯子的确变色了啊。” “那也许是宝林你在外面沾染的呢?宝林最近常去赵才人那里,会不会?”侍女猜测道。 黄宝林心里猛醒,可不是嘛,自己屋子里没事,而最近,她除了服侍皇上,也就是去赵才人那里多一些,还不是为着在赵才人那里能守到皇上,会不会是在那里中毒的呢? 很有可能!赵才人身怀龙裔,就是招人嫉妒,所以自己才会被连累的。黄宝林决定,以身犯险,再去赵才人那里瞧瞧看。 到了赵才人屋子里,赵才人靠在榻上,正觉得恶心头晕想吐,一瞧见黄宝林就心烦,嘲弄道:“黄妹妹,你又来了,皇上午膳的时候都不来我这里,去皇后和贵嫔娘娘处,你应该去那里等着的!” 黄宝林早就习惯了和赵才人之间互相嘲讽讥刺,他们以往闲极无聊,就把这种互嘲当成了解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事吵几句,也打发了时间,充实了时光呢。 “我问你,平日里有没有觉得烦躁、头晕、抽搐、恶心呕吐?”黄宝林问道。 赵才人白了她一眼:“我看见你就觉得烦躁、头晕、抽搐、恶心呕吐!你个小蹄子天天来我这里找皇上,你以为我不知道?” 黄宝林气得跳脚,问道:“你身上可戴有金器?” 赵才人冷笑一声:“哼,我可不像你家,骤然暴富,天天把个金瘤子银锭子挂在身上,唯恐别人不知道你家有钱,我只带玉器!” 黄宝林越发翻起了白眼,恰好,赵才人的侍女进来了,给黄宝林端了一杯茶,赵才人屋子里的茶,黄宝林自然不敢再喝了,万一中毒了可就亏大了。 她想着,虽然赵才人不爱金器爱玉器,那她的丫头未必就能戴上玉,便仔细瞅着侍女的手,果然,这个丫头的手腕上戴着个细细的小金镯子。 这个金镯子,对于黄宝林来说,就像个剔牙的齿木一般纤细,这种便宜货色怎么能入得了黄宝林的法眼。 可是今日不同,她来了兴趣,一把握住了侍女的手,假意说道:“哎呀,你的手怎么这么干啊?你家才人不给你月例银子买香脂吗?这个样子,怎么伺候人啊?女子的手,可是和脸一样重要的,你要当心啊!” 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故意气赵才人,一边瞧着那个金镯子,果然,侍女的金镯子上也有白色斑点,甚至比她的还密,只是被侍女的胳膊擦掉了不少,并且这镯子太细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黄宝林马上就明白了,立刻松开了侍女的手,匆忙地说了几句闲话,就要走。 赵才人冷笑着说:“你别急着走啊,再坐坐,反正你回去了,皇上也不会找你,难道在自己屋里等着发霉啊?” 第218章 求助太后 黄宝林心里恐慌,脚不沾地溜走了,她再也不想在赵才人的屋子里待着了,多留一刻,都会觉得自己身上的毒就更深入肺腑一分太危险了。 果然,丹砂之毒来自于黄宝林身上,自己是被误伤的。可是,到底是谁要害赵才人?如今这个行宫里的后妃,也就皇后、谢贵嫔、自己,还有李宋二人。黄宝林觉得除了自己,每个人都有嫌疑。 可是,谢贵嫔是个与世无争的,一心抚养公主,别人有没有身孕,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应该可以排除。 李宋二位宝林,确实有动机,可是,那两个人的受宠程度还不如自己,家世也一般,他们倒是想下毒,可如此绵密细致周到的用毒手法,那两个蠢货只怕也办不到。 那么,要论动机和权势,自然是以皇后嫌疑最大。听说皇后以前有过几个孩子,要么早夭,要么流产,都没活下来,这样的人,应该最恨赵才人的龙胎吧, 况且,在太极城里,就有传闻,说薛昭仪的龙胎就是皇后伙同宣才人害的,只不过证据不足,才不了了之,否则,薛贵嫔怎么会和宣才人那般水火不容? 黄宝林想得出神,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瞧,原来是皇后身边的侍女侍花。 侍花呵斥道:“大胆,见了皇后,不行礼问安,还乱闯乱撞,黄宝林,你太没规矩了吧!” 黄宝林瞧着皇后,只见她也是一脸严肃,直直地瞧着自己,黄宝林吓了一条,赶紧行礼问安。 皇后说道:“以后走路要看路,像你这样低着头,没有方向,一个劲往前冲,既不符合宫中礼仪,也不安全,撞到了柱子怎么办?以后当心些!” 黄宝林连声称是,皇后瞧了瞧她,从她身边走过去,侍花回头看了黄宝林,狠狠瞪了她一眼,那目光凶狠得好像要从黄宝林脸上挖一块肉下来一般。 黄宝林吓得抖了一下,她细细回味皇后所说的话,只觉得每一句都是警告。 “没有方向”,这是说自己以往跟着贵妃,是错了方向? “撞到了柱子”,这是暗指自己要碰壁? “以后当心些”,意思是如果不当心,就会丢了性命? 如此一分析,黄宝林觉得皇后所说的话,简直刀光剑影,杀气腾腾,再加上侍花那恶狠狠地一个白眼,黄宝林简直慌得快要站不住了。 现在怎么办?找皇上报告此事?可是,皇上会听吗?薛贵嫔的孩子没了,宫里那么多嫔妃死了,皇上也没说什么啊?显然,皇上是靠不住的! 那么,现在宫里头谁最大?黄宝林苦思冥想。 太后!太后的话比皇上还要管用!此刻,只能依靠太厚了!黄宝林决定去找太后诉说此事,回头看侍女跟着自己,她连侍女都不相信了。 去找太后,必须自己一个人小心谨慎,不然,要是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让始作俑者发觉此事,自己真的可能没命。 黄宝林便对侍女说道:“你先回屋里去吧,我在外面转转,等我回来用膳。” 侍女问道:“宝林,你可还是为了那个丹砂之事担心,恕奴婢多嘴,此事只怕另有隐情,是咱们惹不起的,不如以后就少和赵才人来往,就不管这事儿了,好吗?” 黄宝林还以为自己的心事藏得很好呢,谁知居然被侍女看出来了。话说,连这么个小丫头都能瞧得出来,那这个秘密还能隐瞒多久?只怕很快就会被人发现,那个时候怎么办?黄宝林慌了,更加心急如焚。 “那宝林你要去哪里?”侍女问道。 黄宝林瞪了侍女一眼:“我去哪里,还要向你报告不成?” 侍女还要说几句,却被黄宝林不耐烦地赶回去了,她只觉得自己身处险境,一刻也不想耽搁,要立时就去找太后禀报此事。 眼看身后似乎无人尾随,黄宝林加快步伐,直奔太后在翠微行宫的固定居所云山胜境而去。 云山胜境是一处山环水抱的居所,原是先帝在翠微行宫里与大臣们赏花品茶的一个花园,风景极美,为翠微行宫的绝佳之地。后来,先帝身子不好,便长居与行宫里的福寿宫,而这云山胜境便被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所占据,屡次增修,终于成了一个五进院落、碧水环绕的人间仙境。 黄宝林匆匆来到云山胜境门口,侍卫把门,她轻易进不得,只好让侍卫代为通传,说是黄宝林有要事禀报,恳求太后拨冗接见。 太监接了信儿,进去通报了。黄宝林在门口等着,左看右看,唯恐被人瞧见,可是,怕什么来什么,眼见得云山胜境门口太监宫女侍卫来来往往,几乎就没停过,人人都看见了黄宝林求见太后。 黄宝林真是心慌意乱,站在门口,连躲都没地方躲。她心里暗暗叫苦,埋怨太后这个老婆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要见就见,不见就算了,何必这么拖着自己呢。这要是被皇后知道了,只怕就会起了疑心,动了杀机呢。 就这样拖了好久,云山胜境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太监在门口行礼道:“让宝林久等了,太后请宝林进去,请!” 黄宝林终于松了一口气,身子一闪,快速进了门,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了,黄宝林安心了,自己终于安全了。 云山胜境华丽非常,可是黄宝林根本无心看风景。在太监的引领下,她来到了佛堂。一进佛堂,就瞧见太后坐在佛龛旁边,微闭着眼,手里捻着一串翡翠念珠,口中念着什么。 黄宝林垂手恭立,不敢说话。到了太后这里,她就什么也不怕了,甭管太后要念叨多久,她都能等着,反而她觉得现在外面比较可怕,好像翠微行宫里的一草一木后面,都藏着杀手,要杀死自己呢。 黄宝林以前只远远地见过太后几次,可是她身份低微,看不真切,直到今日,才能够近距离一睹太后的风采。 说起来,她以往总觉得太后是个神秘的老人家,可是今日面对面这么一看,其实,太后也不过四十余岁,纵然眼角有了细纹,可依旧能见到当年的风采,真是个风韵万千的美妇人。 第219章 太后的庇佑 但是,在太后那份雍容华贵之下,却带着些果毅和凌厉,让人心生敬畏,不敢生亲近之心,黄宝林莫名地有些畏惧起来。 佛堂里静悄悄的,只有金蕊尚宫侍立在侧,静默不语。黄宝林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出气儿的声音大了,扰了太后念佛,那真是罪过了。 良久之后,太后念完了,睁开眼,金蕊赶紧凑过来,扶着太后胳膊,太后慢慢起身,瞧着黄宝林,慢慢说道:“你来了?坐吧!” 黄宝林跟在太后身后,眼看着太后在一边的榻上坐下来,这才在太后对面的一个小凳子上,挨着边,坐下来。 “行宫里头,嫔妃少,也就你们三人能够伺候皇帝,你不在皇帝身边伺候着,来找哀家何事?”太后慢吞吞的问道,声音虽然轻柔,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黄宝林要把丹砂之毒的事情说与太后,可是瞧瞧金蕊尚宫站在一旁,便欲言又止。 太后明白了黄宝林的意思,便道:“无妨,哀家身边什么事都不瞒着金蕊,你但说无妨。” 黄宝林看了金蕊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鼓足了勇气,把赵才人屋里丹砂中毒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太后。讲了许久,太后听完,沉默不语,微蹙眉头。 黄宝林不敢吭声,静待太后发话。太后先是沉思片刻,而后与金蕊尚宫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开口了:“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一切,是你猜的,还是有什么真凭实据呢?” 黄宝林赶紧回道:“太后,臣妾自己镯子上的毒,赵才人丫头身上的毒,还有赵才人的症状,应该都是丹砂中毒的样子,臣妾句句属实,心里实在害怕,所以才来禀告太后,请太后明察!” 太后问道:“那你怎么不去跟皇帝或者皇后说呢?” 黄宝林低着头说道:“皇上日理万机,此等后宫之事,臣妾不敢去跟他说,皇后……” 太后紧接着跟了一句:“你是怀疑皇后?” 黄宝林吓了一跳,立时起身,跪了下来,连说不敢不敢,可是却没有否认。 太后全明白了,悠悠说道:“你这孩子,人不大,心思却很多,皇后岂是你可以随意怀疑的?她乃是一国之母,连哀家都不能随便指责皇后,你胆子倒是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黄宝林连连磕头,心里直唤倒霉,她以往怎么没发现皇后这么厉害,连太后都怕她?难道,今日自己找太后撑腰,倒是错了? 谁知太后话锋一转:“罢了,哀家也明白你的难处,你心里害怕,又不能跟皇帝说,想来也只能跟哀家说了,起来吧,可怜见的,别跪着了,此事,哀家会细查,如果真是皇后所为,哀家会亲自跟皇帝说,不干你的事,你只需要自己保重,伺候好皇帝便是,另外,你回去了跟另外两个宝林也说说,让他们各自保重,少往赵才人屋子里去。” 黄宝林顿时松了一口气。 刚才听太后的语气,她还以为太后不愿管这事儿,她正担心自己拜错了菩萨,反而弄巧成拙呢。可是太后如今这话,摆明了是要给自己撑腰了。有了太后做后盾,自己什么也不怕了。 黄宝林起身,说道:“多谢太后,有太后庇佑,臣妾什么也不怕了。” 太后微笑道:“无妨,哀家护着你们,就是护着皇帝,只盼着你们多给哀家添几个孙儿,哀家都等了许多年了,你们也要争气才行啊!罢了,眼看着也到了午膳时候了,你就伺候哀家用膳,顺便自己也用一些,省得大热天空着肚子来回跑,伤身子。” 黄宝林喜出望外,没想到今日告状成功,并且还能够拍一拍太后的马屁。要知道,宫里许多资深嫔妃,比如谢贵嫔,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啊,她可要好好表现一番。 云山胜境里,黄宝林伺候着太后用膳,可谓是尽心尽力,细致体贴,太后很是满意,甚至觉得比皇后还要周到孝顺,把个黄宝林夸得洋洋得意,越发用心了。 午膳之后,黄宝林伺候着太后喝了茶,略走了走,太后要午歇,黄宝林也就告退了。临走之前,太后专门让宫女取了一把精致的小小绢伞,叫黄宝林拿着。 “外面日头毒,你当心别晒着,打着伞走,路上当心些,这山林之间人少僻静,不要走小路。你所说的事,哀家会叫人细细查,但不可声张,否则便会打草惊蛇,你且安心吧。”太后叮嘱道。 黄宝林连连道谢,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高兴,有了太后的关怀庇佑,她还怕什么?以后在宫里头都能横着走了!她甚至有点后悔,当初刚到翠微行宫就该来太后这里请安尽孝,说不定此刻自己已然成了太后的心腹了呢。 黄宝林喜滋滋地出了门,往自己屋子里回去了。 那边,黄宝林的侍女回到屋里,不多时,膳房就送来了午膳,她小心地用纱笼盖着,等着黄宝林回来用膳。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黄宝林的影子。侍女着急了,便出门去找,开始,侍卫宫女太监们皆不知黄宝林去了哪里。直到快到了皇上的松鹤斋,恰好皇后也过来和皇上说来到行宫后的日常用度,侍女说话略大了点声,吵到了帝后。 皇后走了出来,瞧着侍女,问道:“你是黄宝林的宫女吗?怎么在这里吵闹?” 侍女赶紧解释,皇后一听黄宝林不见了,便皱起了眉头:“这个黄宝林,在行宫里怎么也不安分些,大热天,她往哪里跑?行宫可不比太极城,这里地处山林间,说不准就有野兽出没,伤到了可就麻烦了。” 皇上闻讯也来问,也不太高兴,觉得黄宝林实在有些任性。 侍女眼见帝后皆不悦,慌了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唯恐惹祸上身。 恰好一个二门外的太监听到了,便说道:“回禀皇上皇后,奴才刚才听路过的太监说,黄宝林求见太后,太后很是喜欢她,如今,宝林正在伺候太后用膳呢。” 皇上有点诧异,他怎么也没想到,黄宝林不声不响地就去了太后那里,这是怎么说的? 第220章 黄宝林之死 从来还没哪个嫔妃会这么做呢?皇上更没见过太后会和哪个嫔妃如此投缘,就连皇后见了太后,也是客气和尊敬,少有什么亲昵。 皇后则是一脸惊讶,甚至还有些不悦,道:“宝林怎么自己就去太后那里了?位份低的嫔妃不可随便求见太后,这是规矩,她怎么如此不懂事?冲撞了太后怎么办?” 侍女不敢说话了。 皇上虽不高兴,却不像皇后这般立时就发难,说道:“罢了罢了,难得太后这么喜欢她,也好,只怕宝林是不会去吃饭了,你们都各自散了吧!” 侍女一下子安心了,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黄宝林不声不响地,就巴结上了太后。虽然皇后的神情大家都看在眼里,但要是太后高兴,管他皇后喜不喜欢呢! 侍女回到了屋里,耐心等着黄宝林带好消息回来。 可是过了用膳时间许久,眼看午膳早用完了,午歇也该起来了,黄宝林还没回来。侍女以为黄宝林这是得了太后的心意,一直在云山胜境里呢,也就没在意,索性自己把冷饭冷菜吃了。 待到傍晚,太后宫里来了个太监,说是太后有几件年轻时先帝赏的衣裳和首饰,如今穿不着了,要赏给黄宝林,让黄宝林去云山胜境谢恩。 侍女顿时傻了,对太监说道:“可是,我家宝林一直都没回来啊,奴婢以为她还在太后宫里呢,还等着她呢!” 两边的人都开始四处寻找黄宝林,可是几乎找遍了她常去的地方,皆不见踪影,最后,都找到了皇上和皇后的居所,惊动了帝后,这下子,大家都知道黄宝林失踪了。 皇后大惊,一边差人去回禀太后,一边发动翠微行宫的所有太监和侍卫,一起找人,一寸地方都不能漏了。 按说,黄宝林一介女流,大热天也跑不到哪里去,横竖都在行宫里头,可是他们翻遍了行宫,也没找到人。 黄宝林的侍女急了,她想到了什么,便自己一个人溜出去,随后,竟然也不见了。 刚刚走失了一个宝林,人还没找到,转个眼,又丢了一个宫女,这可是在行宫,难道有刺客埋伏在暗处吗?这下连皇上都坐不住了,命令众人搜宫,包括山林、湖泊、河流、房舍,一寸地方都不能漏了,甚至还要瞧瞧有没有什么地下暗道之类的机关。 如此,从傍晚一直找到了第二日清晨。这一夜,皇上没有睡好,皇后也是焦虑不已,坐立难安,在皇上松鹤斋、太后云山胜境以及谢贵嫔、赵才人等处四处走动巡视,唯恐出了乱子,再有人生出不测。 尤其是谢贵嫔和赵才人处,皇后特意让侍卫代替了太监来把守宫门,还增加了侍卫们的巡查班次,就怕公主出了事。 太后那边也是不间断地差人询问找寻的结果,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皇后的压力就更大了。 这么折腾了一夜,先是在一个山涧石桥下面找到了侍女的尸身。这山涧是行宫里山中溪流冲刷而成,幽深静谧,不常有人去,石桥距离山间底部约有五六丈高,底部皆是乱石和溪流,摔下去必死无疑。 侍女身上并无伤痕,看情形,就是摔死的。 这个发现让阖宫的人皆是心惊不已,皇后急命人继续寻找,尤其是在侍女跌落的附近,好好找找,哪怕是落叶下面也不能放过。 果然,没隔多远,又是一座石桥下面,发现了黄宝林的尸身,几乎和侍女一模一样,也是摔死的。 这下,太后震怒不已,立刻下旨,要皇上和皇后马上到自己宫里。 皇上无可奈何,他既难过黄宝林主仆二人的意外惨死,也对太后的盛怒惴惴不安。可不是嘛,太后刚刚觉得一个嫔妃不错,那人就死了,还是主仆二人一起死,死得蹊跷凄惨,太后能不多想,能不生气吗? 皇后更是心惊。因为她已经隐隐听到了风声,说是黄宝林的死,很是蹊跷,似乎和宫中秘闻有关甚至还有人说,黄宝林投靠太后,得罪了宫里另外一些主子,便惨遭不测了。 听听这话说的,不就是在影射皇后对黄宝林下手吗? 皇后心里跟明镜似的,她知道,此事让自己有口难辨,却又不得不辩了。 云山胜境的正殿里,太后满面寒霜,看着皇上皇后,沉声问道:“此事,只怕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对黄宝林下了毒手!皇帝皇后须得好好查查!” 皇上连连点头:“正是,儿子定然细查,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决不让黄宝林主仆枉死。” 太后见皇帝如此恭顺,态度也稍稍缓和了些:“哀家知道此事与皇帝无关,你忙于政事,哪里还会注意后宫这些琐事,罢了。倒是皇后,你说说,你怎么看这件事?哀家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皇后一听太后这话里有话,便知来者不善,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说辞。 “黄宝林意外身死,实在可怜,臣妾也觉得此事蹊跷,如今,已经封了她住的屋子,和她常有来往的赵才人、李宝林和宋宝林也在屋中不得离开,他们那里也要好好查一查。两座石桥附近,是有侍卫的,臣妾也将那些侍卫全都禁足,一一查问。此事,臣妾必然会给太后一个交待!至于宝林的死讯,臣妾觉得先不要外传,等到事情查明了,再做定夺,免得有损皇家的声誉。” 太后听皇后如此安排,也无话可说,虽然太后每句话都暗指皇后与此事大有牵连,可是不管众人再怎么议论,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拿皇后怎么样,即便是太后怀疑,那也只能干瞪眼,皇后毕竟是皇后,即便以太后之尊,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与皇后撕破脸。 太后沉吟片刻,说道:“既然皇后安排周详,哀家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只是哀家觉得,此事事关嫔妃性命,那些与黄宝林关系不睦的人,也要好好查查,皇帝不可不管此事,不管凶手是什么人,都需要给黄宝林一个公道,否则,还没王法了。” 第221章 凶手是谁 这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在暗指皇后。皇后的脸骤然涨得通红,可也不能说些什么,只能紧抿着嘴唇,低垂着眼睛,掩饰着心中的波涛汹涌。 这一切,皇上都看在眼里,甚至,连他也开始怀疑,是不是皇后真的与此事有关,毕竟,细算整个行宫,与黄宝林有嫌隙的,也就是赵才人,还要就是皇后了。 赵才人有身孕,整日里忙着保胎、娇嗔,其他的一概不管,她断没有理由对黄宝林下手。更何况,以赵才人的地位,她根本不足以在行宫里调动人马,暗害黄宝林主仆二人,并且还是在不同时间段下手,悄无声息,干净利落,连谢贵嫔都没有这个本事。 能做到这一点的,必然是位高权重之人,那么,只有皇后这个级别才能调动阖宫的太监侍卫了。 皇后与贵妃宫里的人一向不对付,也没什么往来,可是,这次行宫避暑,皇后却把贵妃宫里的人全部带了过来,其他年轻嫔妃一个没来。冯才人、沈宝林没来,倒也罢了,陈贵人也没来,宣才人更加没来,皇上心里颇不是滋味。 虽说陈贵人有身孕,宣才人说是临行病了,皇上真是不相信他们二人的身子已然不能来行宫了。 但是,行宫的安排一向都是皇后负责,皇上尊重皇后,不愿过多插手,更不愿轻易更改皇后的决定,所以才没说什么。 但在皇上心里,很难不产生疑虑。而今,黄宝林之死,便大大地加深了这个疑虑。难道,皇后是早就有所预谋了吗? 在太后宫里,皇上没说多少话,大多时候,是太后与皇后二人交锋,太后的言辞里,句句都指向皇后,皇上焉能听不出来?只是他不愿在太后面前拂了皇后的颜面而已。 毕竟,皇后是自己的结发妻子,陪自己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直到今日,依旧互相扶助,这份情意,就算皇后如今无子亦无宠,皇上依旧视之如珍宝。他怎么可能在别人面前,让自己的妻子难堪? 太后的问话结束了,皇上皇后一起走出了云山胜境的大门。皇上坐在轿辇中,皇后则心慌意乱地要上自己的轿辇,谁知脚一崴,险些跌倒,还是绘月眼疾手快,扶住了皇后。 皇上用复杂地眼神看了皇后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默然不语,直往自己的松鹤斋去了。 皇后惴惴不安地看着皇上。她了解自己的夫君,看他这个表情,便知他心中有气,并且气得不轻,不单单是为了黄宝林之死,也是为着太后严厉的责问,更是为着对皇后的怀疑。 直到岔路口,皇后本要说回自己宫里,皇上突然开口了:“皇后莫走,随朕去松鹤斋商议一下吧。”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便知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进了书房,皇上命宫女太监全都出去,把门关上,只剩下他与皇后二人。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窗外微风的声音都听得真真切切,皇后不语,皇上许久之后,才问道:“黄宝林之事,皇后可有什么想说的?” 皇后的声音一下子发抖了:“黄宝林突然遇害,臣妾也很震惊,此事,臣妾定然好好追查,早日捉拿到真凶,还黄宝林主仆二人一个公道。” 皇上没有看皇后,只看着窗外,说道:“黄宝林已死,朕会厚葬与她,并且封赏她的家人,只是,朕觉得,也许真凶是永远都查不到的,朕失去了一个嫔妃,不想再失去一个珍视多年的人,皇后,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皇后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却依然保持着皇后的尊严和风度:“皇上的意思,臣妾不是很明白,还请皇上明示!” “难道真的要朕说出来吗?朕不会为了一个小小嫔妃,而惩罚一个陪伴自己多年的人。”皇上说道。 皇后的眼睛里顿时泪光闪闪:“皇上这是在怀疑臣妾杀了黄宝林?” 皇上沉默,这便算是承认了。 皇后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臣妾为什么要这么做?黄宝林和臣妾素无往来,亦无过节,就算臣妾训诫她,也不过是执行臣妾作为一个皇后、一个正妻的职责。臣妾若是想让黄宝林死,大可以用一个正妻和皇后的身份,将她赐死!何必如此麻烦?!” 皇上依旧不说话,显然,他还是不相信皇后的辩解。 皇后用不能置信的目光看着皇上,颤声道:“臣妾与皇上,相知相守多年,从京城到边地,再到宫里,自认为对皇上以及皇上的那些侍妾,并无半分亏欠,可皇上居然怀疑臣妾,并且还是如此荒谬的理由!” 一瞬间,皇上马上想到了夫妻二人在边地的艰辛,以及回京后的胆颤心惊。他打心眼里知道,皇后无论是作为正妻,还是作为皇后,都无可挑剔。他有些后悔刚才对皇后的怀疑。 可是,黄宝林确实是无缘无故地被人害死了,并且皇后还真的就是唯一的嫌疑人,皇上若是不理会这种嫌疑,那岂不是对黄宝林不公平?黄宝林主仆就算身份卑微,那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皇上说道:“可是黄宝林确实死了,皇后你说,她可能死于谁手?是朕?还是太后?还是谢贵嫔?亦或者是那些大臣?你说啊!” 皇后无法辩解,只能举手发誓道:“臣妾以我那三个逝去的孩儿的名义发誓,臣妾没有害黄宝林!皇上,你可还愿相信臣妾?!” 皇上顿时无话可说了。那些夭折的孩子,是皇后心里永远的痛,也是皇上心中的叹息,皇后拿这个来起誓,可见她心中的激动和愤怒。 虽然皇上心中的疑虑还没有彻底消除,可是,他不能不相信皇后这个无比严重的誓言。 “不要这么说,朕心里也难受。朕相信你,信你!”皇上的心里无比地痛楚,他也思念自己的那些孩子,出生的,未出生的,一个个都如烟尘,消散在岁月中,徒留皇帝心底的血色伤痕。 皇后泣道:“臣妾定然彻查此事,给黄宝林一个公道,给臣妾一个清白,也给皇上一个安心!” 第222章 皇后的罪名 皇上叹了口气,他心里有预感,此事,恐怕是查不下去的,既然出手的人能够在无声无息之间,调动人马,连续将黄宝林主仆推入山涧,也一定能迅速消灭一切证据,全身而退。 在宫廷之中,有多少像黄宝林这样冤死的魂灵不得安宁,皇上明白,其实皇后心里也明白。 皇后走后,皇上坐立不安,他现在最担忧的,便是赵才人。她如今身怀有孕,以前嚷嚷着身子不好,皇上都认为她是装腔作势,引得自己注意罢了,可是现在,皇上再也不敢大意了,他立刻起身,去探望赵才人。 等到皇上到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太后早就到了,已经和赵才人一起,在外屋里坐着说话呢。 赵才人看着倒是还好,今日并没有肚痛,但显然被黄宝林之死给吓坏了,一脸惊惧,太后正在安慰她,让她莫要害怕。 皇上赶紧给太后行礼,太后摆摆手,让他免了,说道:“哀家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便来赵才人这里瞧瞧。已然走了一个了,赵才人和肚子里的孩子,断不能有半点闪失,哀家已经让金蕊带着人,把整个屋子全都查了一遍,还好没什么不妥,只是,有些吃的用的,不是有孕之人该用的,赵才人到底年轻,许多事情都不当心,以后,你的衣食起居,必须小心再小心,断不能由着性子来了。” 皇上看太后如此关怀赵才人,心里也感安慰。 赵才人听太后这么一说,眼看着皇上也在,便嘤嘤而泣:“臣妾时常噩梦,恶心呕吐,有时还忍不住抽搐,总担心胎儿有事,实在怕极了。” 太后笑道:“你这孩子,是想太多了,别怕,只要注意休息,不会有事的,放心吧!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有皇帝和哀家在,没人敢欺负你!” 赵才人停了哭泣,给太后道谢,就连皇上也觉得心安了不少。 黄宝林一死,李、宋二位宝林顿时就成了惊弓之鸟,每日里,除了伺候皇上,哪里也不敢去了,死死守在自己屋子里,甚至连赵才人那里也不去。他们真是怕极了,唯恐下一个坠入山涧的人,就是自己。 尤其是李氏,整日里郁郁寡欢,食欲不振,夜里时常噩梦惊悸,渐渐地,都成了心病了。 黄宝林的死讯很快就传到了太极城里,宣绿华吃了一惊。她和黄宝林素来没有什么交往,也就是一起觐见皇后时点个头而已,虽然黄宝林是个嘴碎之人,也对宣绿华很是冷淡,但二人并无什么过节,如今她骤然被害,宣绿华不免就有些兔死狐悲之叹。 宫里传闻黄宝林是被某位阶极高的女人害死的,死得极惨,跌在山涧中,脑袋破了,脑浆斗流了一地。还说皇上本来想惩罚凶手,可最终还是忍着,说是仔细追查,但谁都知道,这事怕是跟当初崔宝林等人的死一样,不了了之。 这些话一听,就知道是冲着皇后去的。 宣绿华当然不相信此事是皇后所为。她相信,皇后会谋算,会用计,会有私心,也会有痴怨嫉妒,可是,她不相信皇后会下狠手杀人。 可是,宫里头,从嫔妃到宫女太监,个个都是这么传的,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想必,是有人故意放出风声吧。 宣绿华猜测,这个风声,很可能来自于行宫,可是,行宫里头,除了皇上和太后,还有谁能传皇后的闲话,还把这个闲话递到太极城里?搞得阖宫皆知? 宣绿华细想此事,突然觉得甚是恐怖,好像在这个太极城,还有那个翠微行宫里,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操控一切。 如今,她还管不了太多,哥哥和郑文住进了驿站之后,据说没过几日,就遇到了刺客,幸亏哥哥武功高强,早有戒备,并且暗中还有江湖豪侠相助,这才一次次脱险。 看起来,薛贵嫔那边的人,也没闲着啊,他们是不杀了宣子君,决不罢休啊。 宣绿华也递过消息,让哥哥和郑文早点回京,不要呆在固特王庭,可那二人不肯,他们觉得没有把楼瀚的前途定下来,就不算完成任务,所以,即便不断遇险,还是留在那里,为楼瀚四处奔走。 宣绿华也没法子,只能和谨怀公主一起,默默祈祷,希望他们平安顺遂。 这一日,宣绿华正带着云燕、雪兰和竹香等人在院中摘些鲜花,想做精油,忽然听得外面远远地一阵女子的呼喊声,极凄惨,听那声音,似乎有些年纪了。 宣绿华听了一会儿,那声音一直不断,还有些近了,便有些纳闷,问道:“怎么太液池边有人喊叫,都没人搭理?” 竹香说道:“听那个声音,估摸着是个上了年纪的宫女,唉,想必是生病了在求救吧。如今,宫里头贵妃只管着陈贵人的胎,薛贵嫔的宫里,整日大门紧闭,谁都出不来。主子们要么不在,要么不管事,外面那些人,自然偷懒,乐得各自凉快,才不会去管一个老宫女的死活呢!” 云燕一听,便道:“你说的也未必对,听那个声音,似乎来自于冷宫和寿章宫那个方向,或许,是那两个地方出来的?” 竹香冷笑:“你又知道?冷宫和寿章宫里的人,能够出来跑这么远吗?你不知道就瞎说!” 两个人居然你一句我一句地拌起嘴来,他们二人如今就像两只斗鸡,见了面,没几句就掐,平日里不吵几句,这一天的日子好像都过不下去。 宣绿华呵斥了二人几句,放下手里的鲜花,便要出门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呼喊。云燕和竹香便要跟着,被宣绿华拦住了。 “你们两个,好好地在院子里把花摘下来,分类弄好,不要吵嘴,不要给我添堵,我就谢谢你们了!雪兰,你跟我来,其他人,好好做你们的事!” 云燕等人知道宣绿华嫌他们吵闹,便不敢吭声了。 宣绿华带着雪兰,循着那声音一直找过去。这才发现,这个声音,其实绫绮宫和凝华宫应该也能听到些,可是,那两处宫苑都是大门紧闭,不理不睬。 第223章 寿章宫里等死的人 走了没多久,宣绿华就瞧见一个头发都有些花白的妇人,穿着一身蓝黑的衣裳,一边踉踉跄跄地走着,一边呼救。 宣绿华赶紧迎上去,那人就好像见到了大救星一般,连滚带爬地朝着宣绿华扑过来,一把抓住了宣绿华的手,喊道:“救人啊!快救人啊!” 雪兰吓了一跳,就去推攘那人:“你是何人?敢抓住我家才人的手?快松开!快松开啊!” 那人似乎一点都不惧什么才人的头衔,只管拉着宣绿华往回走,说起来,那个妇人看着甚老,也瘦骨嶙峋的,可是力气却很大,居然把宣绿华拽得踉踉跄跄。 雪兰吓坏了,想要去打那人,被宣绿华阻止了。 “你慢些,何苦拉扯着我,我随你去瞧瞧就是了,不要着急!”宣绿华劝那老妇人。 那老妇人不理,只是拖着宣绿华,门着头往前走。宣绿华和雪兰眼见这个妇人似乎并无恶意,也就随她走着。二人瞧着这老妇人的衣裳,也看不出是什么身份,似乎不是宫女,可也不像尚宫或者什么别的人,到好像是一个村野民妇闯进了宫。 不过,她头上的发髻缠着丝线,虽然已经有些脏了,但还是看得出蓝色和白色,宣绿华和雪兰都瞧出来了,这个妇人是个寡妇。 再往前走,宣绿华认出来了,这不是往寿章宫的路吗?难道,这个妇人是寿章宫里的?既然不是宫女,只怕便是先帝的嫔妃了。可是,她这个样子,如此寒酸潦倒,怎么会是嫔妃呢? 到了寿章宫的门口,一个守门太监正候着,一瞧见宣绿华,虽然那人不认识,但看宣绿华的打扮,便知是当今皇上的妃嫔,急忙行礼问安,一脸谄媚。 可是,守门太久一转头,又瞧着这个妇人,便抱怨道:“哎呀,罗贵人,你瞎跑什么啊!冲撞了外面的人怎么办?真是麻烦,怎么寿章宫里那么多人,就你不安分呢!” 宣绿华愣住了。罗贵人?这妇人果然是先帝嫔妃,只是这样子,也太寒碜了些吧,而且这个太监对嫔妃居然这么不客气,张口就是一番训斥,太无礼了! “你怎么能如此对待先帝的贵人?”宣绿华斥道。 那个太监一点都不惊慌,只是带着讨好的笑容,问道:“哎呀,奴才卑贱,不知这位娘娘是?” 雪兰道:“这是我家宣才人!” 太监赶紧说道:“奴才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才人到了。才人有所不知,并非奴才无礼,而是这寿章宫实在乱得很,若不厉害一些,这些老人家可就乱套了。这不,一个不留神,罗贵人就跑出宫去了,另个太监追上去寻她,你瞧,到现在还没回来,估摸着是找丢了。所幸太后去了行宫,否则,今儿个,我们两个人的脑袋就没了。” “寿章宫里这般混乱吗?”宣绿华一年前,曾经进过一次寿章宫,可那是深夜,除了特别冷清些,也没觉得这宫里有什么异样啊,怎么被这个太监说的,好像是无法无天的地方了。 太监眼瞅着罗贵人进了院子,便大喊大叫起来,也顾不上解释,就要冲进去喝止住罗贵人。宣绿华无奈,只能跟着进去。 太监要拦住宣绿华,不让她进,因为太后和皇上有令,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擅自进入寿章宫,以免打扰到先帝嫔妃清修。 可宣绿华不能看着罗贵人求救却不管,再说了,此刻太后和皇上都不在,外头又没人,那太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宣绿华进来了。 罗贵人叫着宣绿华,让她进了一个屋子,太监和雪兰也跟了进去,一进去,三人登时都被熏得一阵头晕恶心。 这屋子里实在太臭了,腐烂的气息与污垢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真是能把人呛得窒息。屋子角落里的床榻上,似乎堆着一团什么东西。宣绿华和雪兰掩着鼻子,随着罗贵人走近了,才发现床上的破烂被褥里,居然躺着一个人。 这人满脸发黑,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鸡窝,衣裳全都是黑色的污垢,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两个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无神地瞧着屋顶,一动不动,甚至都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 就连那个太监都瑟缩着,不肯靠近,显然是嫌弃床上那个人。 罗贵人赶上前去,晃了晃那人,说道:“辛才人,你醒醒啊,我找来了人,看她能不能帮你叫来太医。” 太监诧异地说道:“辛才人?这个是辛才人?她如何变成这样了?” 罗贵人瞪了太监一眼:“你说呢?还不是你,还有你背后那些主子害的,你们就是想让我们这些人死在寿章宫,没人知道啊!你和你的主子,太后这个贼贱人!不得好死!” 太监魂飞魄散,立时就卡住了罗贵人的脖子,捂住了她的嘴,恐惧地看着宣绿华和雪兰。 宣绿华主仆听到罗贵人这大逆不道的话,也是吓得心里砰砰直跳,却又觉得太监这举动极为无礼,便呵斥道:“她是先帝的嫔妃,你怎能如此以下犯上,捂她的嘴?还不快松了!方才那些话,就当她没说,你我都没听见,这辛才人到底是怎么了?罗贵人,你要我来,是要我帮你找太医吗?” 罗贵人连连点头:“是啊,你是宣才人吧?就是去年来看望过惠太妃的那个宣氏吗?你好人有好报,帮帮我们吧,我们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 宣绿华诧异了:“怎么,你们病了,难道没人管吗?” 罗贵人摇头叹息,他们寿章宫里的事,外面的人果然一概不知,太后瞒得好深啊。 原来,先帝骤然崩逝之后,后宫里头嫔妃众多,太后也都一一做了安排。 有二十多个宝林和采女因为无子,运气好的,被送到了尼姑庵里,出家做了姑子,一辈子不能还俗,运气不好的,便送到了先帝的陵寝处,住在配殿里,给先帝守灵,也是永远都出不来的。 至于才人以上的,包括惠妃在内,一共又有二十多人,全都迁到了寿章宫,说是好生供养着,让他们安享荣华,颐养天年。其实,这些人,年纪大的,不过四十不到,年纪小的,也才二十左右,哪里有什么颐养天年,不过是等死罢了。 第224章 嫔妃的末路 那些妃位和贵嫔位份的,人数不多,皇上也都尊为太妃和贵太嫔,也算是尽了孝心。至于昭仪以下的嫔妃,那就罢了,全都一笔抹去,并没有上尊号。 嫔妃们原本都有自己的宫室,如今到了寿章宫,也就委屈一下,一人一间屋子,吃饭睡觉皆在那一个屋子里,也不要讲究什么正屋、书房、客堂了,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为了保护这些先帝嫔妃,太后曾经下令,这些嫔妃不得擅出寿章宫,其他人不得擅入。当然,当年的惠太妃是不吃这一套的,她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完全不理会太后,太后也徒唤奈何。 后来惠太妃病死了,就再也没人敢违抗太后旨意了。 太后在宫里的时候,这些嫔妃生病,都需要经过太后同意,指定专人给他们看病。太后一走,这些嫔妃病了,也没太医敢来给他们瞧病了。 当然,那些太医也不愿过来,毕竟寿章宫里都是些有气儿的死人,就算看好了病,也没有赏银,对仕途也无益,来做什么?沾一沾这里的晦气吗? 而这个辛才人,是先帝曾经宠幸过的女人,当年也是秀丽婉转,风姿绰约。虽然宣绿华看她像是五六十岁的干枯老妇,其实,辛才人也不过二十五岁,只是全身枯槁,姿容支离憔悴,哪里像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女子啊。 辛才人过年之时,就因为屋子里太冷,没有炭火,被褥又单薄,病倒了。太医也曾经来瞧过,觉得不是什么大病,就是风寒入体,不要紧,便随便开了些药,算是来看过了。 辛才人便这么拖拖拉拉,一直到了三月中旬,天气暖了,身子才略略好些,太医也就不来了。 谁知就此落下了病根,她三五日便病一次,要么发热,要么发冷,太医来多了,也就烦了,不怎么管她。辛才人吃不好,睡不好,又病着,没过半个月,身子就垮了。 及至夏日,天气热起来,辛才人越发受不住,整个人都瘦得脱了形,活像个骷髅。 寿章宫的姐妹们看不过去,恳请太后,让太医来瞧,太医就说辛才人身子弱,开了几副药,也就不管了。 辛才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后一去行宫,越发没太医来了,寿章宫的宫女太监也不管她,每日的洗漱无人理会,衣裳被褥几个月了都没换,肮脏不堪。平日里,饭菜往她床头一放,宫人受不住臭味,拔腿就走,到了时间,再来取走,完全不管她到底吃没吃。 辛才人饿极了,才用手抓点粥饼往嘴里塞,每日的大小解也无人管,全都解在了床上。 寿章宫里的姐妹也曾经帮衬过,可是,每个人自己都顾不上自己了,谁还能有余力照顾她。也就是罗才人这样身子骨硬朗些的,还能来瞧瞧。 这两日,眼看着辛才人上气不接下气,已经死了一大半了,寿章宫上下各个嫔妃都无可奈何,他们出不去,又叫不到太医过来,只能看着辛才人一日日走向末路。 求告无门,求出也无门,罗贵人这个暴脾气不能忍了,她冲到寿章宫门口,与守门的太监打了一架,硬生生地从太监手里,逃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救命。 可是,无论清晖宫,凝华宫,还是绫绮宫,各宫院皆无人理睬,也不知道他们是没听到,还是不愿理会。直到罗贵人遇到了宣绿华,这才算是有人理会了。 宣绿华听罗贵人这般诉说,再看看已经死了大半的辛才人,心中不忍,便自作主张,让雪兰去请文太医来看看。 那守门太监倒是心地不坏,劝道:“宣才人,你是好人,先前也是你来探望惠太妃,可是,太后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寿章宫,任何太医未经太后批准,不得来请脉治病,这也是死命令。才人,你何必去惹太后不快,毁自己的前程,也毁那个太医的前程呢?” 宣绿华知道好歹,这两个太监虽然有些势利眼,但说得却是肺腑之言,自己得罪了太后也罢了,万不能连累文太医。 罗贵人说道:“要不,委屈一下那个太医,让他扮成太监的模样进来瞧瞧,马上就走,咱们不说出一个字,反正太后他们也不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可好?” 两个太监眼看着辛才人和罗贵人可怜,他们也听说皇上很宠爱一个姓宣的嫔妃,估摸着就是眼前这个宣才人,一咬牙,也就同意了。 不多时,文太医果然穿着太监的衣裳过来了。 他给辛才人把了脉,又翻看了她的眼皮,许久,出了门,神色凝重,叹了口气,说道:“回禀罗贵人宣才人,这位辛才人的病情,积重难返,已无力回天了,也就是这两日了,微臣会给她开一些安神的药,虽不能救她的命,但喝下后,她会好受一些,走的时候,也不会那么痛苦。” 宣绿华的心中一下子难受起来,虽说她也觉得可能辛才人时日无多,可是,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走到了末路,并且还是这般凄惨的镜像,任谁也不会好受吧。 倒是罗贵人,先是落泪,继而便笑了起来,笑声极其凄惨古怪,笑罢,说道:“好事,好事,她可算死了,这辈子,进了这个太极城,就算掉进了火坑,如今,她算是受苦受到头了,解脱了!” 罗贵人笑罢,又哭了起来。 宣绿华眼看着周围的屋子皆是门窗紧闭,心里诧异,二十多个嫔妃住在这里,本应该是很热闹才对,怎么会这么安静?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她问罗贵人,罗贵人随便用袖子擦了眼泪,说道:“都在屋子里等死呢,什么昭仪,婕妤,贵人,美人的,都一样,都是活死人!” 宣绿华哑然,这句话,乃至这个寿章宫里,有多少悲凉和凄怆啊,她只觉得这简直就是个坟墓,一刻也不愿多待,便说道:“我先走了,回去准备些干净的衣裳,到时打发人送来,你们给她好好装裹一下,就算死了,也要体面地走,可好?” 第225章 罗贵人深夜救命 罗贵人连声感谢,送宣绿华等人出去,到了门口,说道:“你们走的时候小心些,别让人看见,我是不怕太后那个老妇的,可是你们要当心,就算信鬼,都不能信她!” 这话,众人简直都不敢听,宣绿华匆忙带着雪兰和文太医走了。这一路上,她唯恐遇到人。可真是怕处有鬼,走了没多远,就瞧见薛贵嫔宫里的一个太监迎面走来,这太监不起眼,倒是脸上有一个黑痣,甚是抢眼。 面对面的时候,那太监问了一声安,疑惑地看了文太医一眼,宣绿华赶紧点点头,算是回应,带着二人脚不沾地,回了承香台。 坐在清雅的屋子里,宣绿华的脑子里还是方才辛才人那个凄惨模样,硬是回不过神来。没想到,所谓养老的寿章宫里,会是这么一个模样,怪不得不允许人随意进出呢。她心中难过,不只是为那些等死的先帝嫔妃,也为自己,为这个太极城里,每一个人而难过。 雪兰在掖庭宫也见过不少和辛才人一般凄惨的人,只不过那里都是宫女太监,还有沦为官奴的罪臣家人,可是,今日见到的,是先帝的一个才人,是名正言顺的主子啊。 雪兰那小小的心灵,也害怕极了。原来,在这个太极城里,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其实,都有可能凄惨而死。 宣绿华呆了好一会儿,才让云燕从自己以往的衣裳里,寻找了些素净又体面的,又备了些简单的脂粉,这些都是要拿去给那个辛才人穿的,人死了,也不能让她如此狼狈地走。 宣绿华本来还想送几件首饰,被云燕拦下了。 “才人好心,固然是好的,可是这些首饰,辛才人能不能戴上且两说,就算能戴上,送尸体入殓进陵寝的那些人看见了,保不齐就偷走了。那些送辛才人去陵寝的人,甚至还会为了几件首饰,不惜损坏尸身。那才人岂不是好心办坏事了嘛。算了吧,不如就送几支绢花。” 宣绿华更觉悲凉,这世界,简直如同一个斗兽场,每个人都在撕咬,争斗,无一刻安宁。 云燕把衣服、脂粉和花都送了过去,这事儿她没敢让别人去做,就是怕有人说闲话,毕竟,嫔妃与寿章宫的人接触过多,太后只怕会动怒,还是低调些,所以云燕亲自把这事办了。 但即便是如此,还是出事了。次日,宣绿华等人就发现,景山侯夫人进宫了,直接去了太后的长乐宫。 这事虽然有些蹊跷,但也不奇怪。 景山侯夫人是永安郡主,又是太后的侄媳妇,以往时常进宫,与太后宫里的人甚为熟络。如今,太后虽然去了行宫,但还是留了长乐宫的掌事尚宫和太监首领,想必景山侯夫人是有事找他们也未可知。 宣绿华知道了这个消息,并未在意。可是夜里他们就要就寝的时候,却听得屋子后面的窗户有些响动。 云燕机警,立刻就察觉到了异样,蹑手蹑脚地猫过去,凑到窗户下面,静静听着。 “噗,噗噗!噗噗噗!”这声音虽然很轻,却十分有规律,显然屋子后面的窗户下有人。 “是谁?”云燕问道。 那声音还在响,却无人回答。云燕害怕起来,有点发抖,可还是强撑着。 宣绿华眼看情况有异,便也轻轻走过去,听着那声音,问道:“谁在外面?” 声音停了。 外面那人似乎只对宣绿华的声音有反应,宣绿华便继续追问:“你是谁?可有事?” 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是我!贵人罗氏。你可是宣才人?” 是罗贵人?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找到这里的?宣绿华吃了一惊,先让云燕去门口,把门关上,不让人进来,然后打开了窗户,果然,罗贵人正瑟缩地躲在后窗外面,鬼鬼祟祟的。 宣绿华和云燕合力把罗贵人从窗户拉进来,奉上茶和点心。罗贵人一句话也不说,先狼吞虎咽地把整整一碟子糕点全吃光了,噎得直翻白眼,可是嘴巴却还不停。继而又连喝了几杯茶水,这才常常地出了一口气。 “我已经三年没有吃过这样的点心,这样的茶了!”罗贵人吃得急,喝了茶还是直喘气。 宣绿华和云燕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唉,看来,寿章宫里的日子,那真的是苟延残喘,而皇家努力营造的宫嫔老有所养的温情画面,不过是一个可笑的骗局而已。 可是,太后也就罢了,皇上想必也是知道这些的吧,他在此事中,做了什么呢?宣绿华不敢想这个问题,她多希望,皇上一概不知,这些皆是太后所为啊! “宣才人,你救救我,我不想死!”罗贵人说道。 这话真把宣绿华吓一跳,她急忙问罗贵人到底发生了何事。罗贵人心有余悸地把寿章宫这一日多来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与了宣绿华。 宣绿华和文太医走后,没多久,药就送来了,罗贵人给辛才人服下后,辛才人虽然依旧是半死不活,但安稳了许多。 也不知道怎么的,当日下午,罗贵人就发现来了个贼头贼脑的脸生太监,好像在窥视着罗贵人和辛才人,罗贵人问他话,他只说宣才人吩咐他来瞧瞧,没什么事,说罢就跑了。 罗贵人没有放在心上。 傍晚,她就收到了云燕送来的衣裳、脂粉和绢花。罗贵人心中感激,转头看见辛才人已然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便知不好,赶紧先给辛才人擦洗了身子,梳了头发,又换上了宣绿华给的好衣裳,就等着辛才人断气呢。 谁知到了晚上,那两个守门的太监就被换走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新来的太监是生面孔,凶神恶煞的,罗贵人只是上前问了几句话,就被那新来的太监给厉声训斥,弄得罗贵人也不敢多言了。 当夜,辛才人越发不好了,虽然并无痛苦,可是呼吸越来越微弱,身子也越来越凉,罗贵人守了她一夜,待到天微亮时,辛才人终于咽气了。 幸亏这个时候辛才人的衣裳都穿好了,也洗了身子,涂了脂粉,还戴了花,乍一看,倒也算走得体面。 第226章 景山侯夫人搜宫 罗贵人向寿章宫的太监报告,他们便找来了人,按照惯例查验尸身,装入早已备好的棺内,一边给翠微行宫里的皇上和太后传信,一边将棺椁送入了奉安殿内,只待皇上太后一回复,立刻就葬入先帝陵墓的妃陵墓穴中。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了结了,不曾想,今日中午,寿章宫里便有些不对劲了,总有几个不曾见过的面孔进进出出。 罗贵人存了心,趁着晚膳时分,那些太监们一起吃饭闲聊,她在墙角偷听,这才知道,原来景山侯夫人来了,在长乐宫里和太后身边的太监商议,说是要弄死自己。 罗贵人吓得六神无主,她趁着太监们用膳,寿章宫守卫松懈,乔装打扮了,悄悄溜了。罗贵人在太液池附近的山林里藏着,眼看着晚上没人了,这才摸到了承香台,寻找宣绿华。 宣绿华听罗贵人这么一说,就觉得她的话疑点重重,有许多值得推敲细品的地方。 “你说昨日里有个脸生的太监跑到寿章宫里,那人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宣绿华问道。 罗贵人回想了一下,立刻便说道:“特别之处倒也说不上,只是那人的脸上有一颗特别大的痣,像是胎记,让人一眼看了,就忘不了。” 宣绿华马上就知道了,这人不就是昨日自己和文太医雪兰一起离开寿章宫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绫绮宫的小太监吗? 当时,宣绿华就觉得那个小太监的表情有异,担心绫绮宫会生出事端,现在,果然出事了。只怕绫绮宫的人进入寿章宫,也是冲着自己来的。 那么,自己擅自进入寿章宫的事,看来也是绫绮宫的人向景山侯夫人告的密。太后走了,长乐宫里的许多事一时无人打理,便都委托了景山侯夫人。她突然进宫,定然就是为了宣绿华。 可是,宣绿华不过是擅自进了一次寿章宫,景山侯夫人需要这般兴师动众吗?宣绿华觉得,这件事只怕另有蹊跷,眼前这个罗贵人定然有许多事没有说。 然而,不管宣绿华怎么追问,罗贵人就是吞吞吐吐不肯说,只想着让宣绿华帮忙,把她打扮成宫女的样子,偷偷送出宫,让她离开这个地方。 送嫔妃出宫?真是痴人说梦。别说宣绿华没有本事把罗贵人弄出去了,就连宣绿华自己,都没有办法走出太极城半步。如果能够出去,一年以前,宣绿华就自己溜走了,还用等到现在? 正僵持着,突然,承香台外传来了嘈杂的说话声,听起来好像是许多太监在外面的宫道上嚷嚷着什么。 罗贵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哆嗦:“他们定然是来抓我的,宣才人,你要帮我躲起来,你自己也要小心啊,他们肯定会进来搜查的!每个屋子都会搜的!” 云燕说道:“哪个太监如此大胆,敢来承香台搜?” 罗贵人已经急得跳脚了:“快想办法啊!景山侯夫人就是太后那个贱妇的爪牙,她要是想搜,哪里她不能去,你们别大意了,快想办法吧!” 宣绿华和云燕看了看这个屋子,如果外面的人真的要搜,这里根本藏不住人。 怎么办?三个人都有点着急了。 眼看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就是朝着承香台这个方向过来了,云燕急中生智,她有办法了。 云燕立刻把屋子里的纱帐放下,门窗关上,取出了浴桶,喊来了雪兰,让她一起帮忙准备水,说是宣才人要沐浴。 如此,宣绿华等全明白了。以沐浴之名,拦住那些太监,谅他们也不敢闯入嫔妃的内室,看女子洗浴吧。 四人七手八脚,立刻就准备起来。云燕和雪兰动作奇快,很快就把浴桶里灌满了水,还铺上了一层花瓣,撒了香水。 云燕等还没忙完,承香台的大门已经被敲得山响,太监们在喊门:“景山侯夫人前来拜见宣才人!开门!” 这个景山侯夫人的排场有点大,拜见,还把别人的门砸的砰砰响,喊得只怕方圆几里地,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这是拜见,还是硬闯? 云燕匆匆嘱咐了宣绿华几句,便带着雪兰出去了。她让雪兰在卧房门口守着,自己和院内的太监一起打开了门。 景山侯夫人已经带着十多个太监宫女在门口等着了,一看到云燕等人,顿时杀气腾腾。 云燕等人赶紧行礼:“拜见永安郡主!不知郡主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景山侯夫人微笑道:“我来和宣才人聊聊,太后去了行宫快两个月了,太极城里空荡荡的,想必宣才人也闲得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吧。”说着,就要进入院内。 云燕赶紧拦住了景山侯夫人:“郡主,我家才人暂时有事,不便见客,郡主还是明日再来吧!” 景山侯夫人顿时高兴起来,她觉得自己来对了。云燕越是拦着不让她进去,就越是说明绫绮宫的举报是真的,这个宣绿华定然窝藏了寿章宫的人,不然,这么晚了,她能有什么事? 景山侯夫人二话不说,就带着人硬闯。 云燕死命拦着,眼看拦不住,把说道:“回禀郡主,我家才人正在沐浴,实在不能见客,这些太监若是硬闯进去,瞧见了什么,到底是该挖了他们的眼睛,还是让才人守节自尽呢?才人受辱,若是皇上知道了,这些人,只怕一个都活不成吧!” 那些太监立刻站住了,他们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一个嫔妃沐浴之时闯进去啊,别说那嫔妃可以立刻杀了闯入者,先斩后奏,就算此刻不杀人,只怕等皇上回来知道这事,他们的脑袋也别想保住。 众人看着景山侯夫人,都不敢再往前走了。景山侯夫人眼看指挥不动这些人了,便道:“如此,我带着宫女进去,和才人说几句话!” 说罢,一把推开了要拦住她的云燕,径直进了屋子。雪兰在卧房门口也想拦着,却被景山侯夫人一下子摔到了一边。 一推开门,珠帘之后,果然有个浴桶,宣绿华正在浴桶里闭目养神,一看到景山侯夫人进来了,便问道:“这么晚了,郡主怎么进宫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第227章 先帝嫔妃 景山侯夫人四下里看了看,眼见这个卧房也不像是能藏住人的样子,便道:“没什么,前来瞧瞧才人。怎么,才人这么晚了才沐浴吗?” 宣绿华懒洋洋地说:“天太热,一日沐浴个两三次都不嫌多,这要是不洗一洗,晚上可怎么睡啊?怎么,郡主对此也有异议吗?” 景山侯夫人哑口无言,是啊,人家想何时沐浴,就何时沐浴,哪里轮得到她这个郡主、侯爵夫人来管。 可是,景山侯夫人不甘心,她的确是来抓捕罗贵人的,怎么能无功而返? 罗贵人逃跑之后,寿章宫的守门太监吓坏了,立刻就去报了长乐宫。景山侯夫人得到了绫绮宫里的密报,说是宣才人无诏擅闯寿章宫,怕是有所图谋,果不其然,罗贵人跑了。 此事非同小可,景山侯夫人知道太后对寿章宫里的那些先帝嫔妃看得很紧,时时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此刻要是让罗贵人逃跑了,那太后要气死了。 景山侯夫妇一向都是在太后羽翼之下,巴结着太后,才有了今日的地位。永安郡主的父母皆是不得势的,她就靠着嫁了太后的侄儿,才成为皇室之中一个颇受重视的角色,所以,永安郡主自然要紧紧扒住太后这棵大树。 罗贵人逃跑,太后必然震怒,景山侯夫人决心趁这个机会,立上一个大功,把罗氏那个贱人抓住,讨好太后。至于宣才人,若是敢挡自己的路,也一起拿下,太后必然更加看重自己。 所以,今日景山侯夫人是志在必得,管他什么宣才人,还是宣贵人的,谁的面子都不给! 整个宫里都搜遍了,皆不见罗贵人的影子,景山侯夫人料定,那贱人跑不远,也无处躲藏,必然会找一个认得的、且信得过的人那里躲着,这个人,想必就是宣绿华吧。 景山侯夫人豁出去了,直接掀开了珠帘,进了内室。宣绿华大吃一惊,赶忙用衣裳挡住了自己脖子以下的部位,怒道:“郡主,你太无礼了吧!” 景山侯夫人四处转悠了一番,竟然什么都没看见,而屋子里门窗紧闭,也不像有人的模样,她凑近了宣绿华,假笑道:“才人,咱们都是女人,你怕什么?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宣绿华怒不可遏,斥道:“郡主,你今日这样,是把我宣绿华当成死人吗?” 景山侯夫人看看实在没什么东西,便嗤笑一声:“罢了罢了,不打扰才人沐浴了。话说,太极城里,我连长乐宫都去得,还有哪个地方去不得呢?莫说你这里,就算是仙居宫,凝华宫,我也随便进出。宣才人,你啊,还是见识太少了。哈哈哈!” 宣绿华不再和她争辩,免得她还要在这屋里啰嗦。 景山侯夫人笑着,带着人出去了。宣绿华听得外面的太监说到处都搜遍了,并无不妥,那些人才走了。 浴桶里,罗贵人一直钻在水下,头发被花瓣和宣绿华的衣裳遮着,这才没被景山侯夫人发现。 其实,方才宣绿华也是心惊肉跳,唯恐事情败露,那就麻烦了。所以,对于景山侯夫人的无理挑衅,她也不敢多说,就怕这个女人在屋子里待得久了,罗贵人在水中会憋不住气。 宣绿华用衣裳遮住身子,站了起来,罗贵人这才跟着起身,深深地换了一口气。 二人出了浴桶,云燕已然回来,拿来了巾子和干净衣裳,给他们擦干身子,换了衣裳。二人犹自心惊肉跳,方才那一幕,实在太险了。 宣绿华和罗贵人一道,坐在榻上,想想方才的狼狈相,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笑罢,一想到过了眼前这一关,接下来可怎么办呢?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宣绿华问道:“你为何突然逃出来?景山侯夫人为什么不惜得罪我,也要抓你,现在,你可愿说了吗?” 罗贵人知道,景山侯夫人这么大动干戈搜寻自己,只怕自己是穷途末路,无处可逃了,她也无所顾忌,便把心里所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罗贵人当年也曾经得宠一时,先帝喜欢她性子爽直,敢想敢做,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这样的女人,在宫里甚是少见,所以,先帝便觉得新鲜有趣。 只不过罗贵人得宠时间太短,没红火几日,先帝便觉得她就像是蔷薇,虽然恣肆俏丽,生机勃勃,却未免失于卑贱,再加上满身都是刺,摘得多了便扎手,所以也就厌倦了,转而宠幸起其他后宫佳丽,罗贵人便如墙角蔷薇,独自在宫中花开花谢了。 不过先帝虽然滥情,却也没有亏待众嫔妃,但凡是他宠幸过的女子,大多都给了册封,让那些女人在后宫里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衣食供应一概不缺,虽然寂寞,但好歹能在宫里活下来,若是出了宫,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可惜,先帝最后那几年,身子坏了,宫中的事,全凭太后一人做主,罗贵人这样的嫔妃,也都没了好日子。 太后先是以国家艰难,宫内要垂范天下,便缩减了用度,裁撤了许多宫女太监,嫔妃们的日子便清苦了许多。 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太后要节俭,这是天下拥戴的好事,谁敢反对,那就是和天下人作对,岂不是自寻死路? 待到先帝驾崩,尸骨未寒,太后便将宫中的七十余名嫔妃全都处置了。 那些无足轻重、也不掌握什么宫中机密的低阶嫔妃们,全都被送到了寺庙、陵寝里,圈禁起来,而像罗贵人这样的嫔妃,对宫中的事略有所知,太后不放心让他们出去,便全都关在了寿章宫里等死。另有几个身份特殊的嫔妃,则被打入了冷宫,不见天日。 景山侯夫人之所以对罗贵人和辛才人如此紧张,就在于他们二人知道一件有关太后的宫中秘闻。 二十二年前,皇上的一位贵嫔曾经宠冠后宫,那时,太后还刚刚被册封为淑妃,二人自然就成了死敌。 二人争斗不休,恰在此时,那位贵嫔有孕了。 第228章 玉贵嫔的死婴 先帝大喜过望,也不管这孩子还没生下来,便要册封贵嫔为贤妃,朝中皆反对,尤其是淑妃娘家,琅玡王氏,更是煽动了众多高官以及名门望族,上书皇帝,指责他宠幸妾室,忽视正妻,乱了宫中的规矩。 那时,先帝其实登基也没多少呢,同样根基不稳,面对如此汹涌的反对声浪,自然不敢坚持,便打消了晋封的想法,不过先帝还是不甘心,为了弥补那位贵嫔,便给她一个特别的封号“玉”,意思是贵嫔如同美玉一般。 大虞的嫔妃除了四妃以外,皆无封号,而从玉贵嫔开始,终于破例了,这也算是一种殊荣。从此,宫中都称那位贵嫔为玉贵嫔。此事,也算是为多年后惠妃这个封号的产生,埋下了伏笔。 眼看着玉贵嫔一切平安,到了生产之日,朝中突然闹出了许多事情,皇上被死死困在了前朝,根本无暇估计后宫之事,而那时的皇后也是个中庸的老好人,不大管事,后宫的权柄全都落到了淑妃手中,玉贵嫔生产,一切事宜自然都由淑妃来安排。 玉贵嫔痛苦挣扎了整整一日,终于在傍晚生下了一个孩子,可是一生下来,那孩子便是个死婴,没了呼吸,身上没有伤痕,却皮肤青紫,一身鲜血和污物,根本看不清面目。 待到皇上赶来,玉贵嫔的身子已经坏了,无法侍寝,更是流了一床的血,生命垂危。皇上看到那个死婴,伤心欲绝,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命令太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回玉贵嫔。 玉贵嫔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却再也不能侍寝了。皇上起初还是颇为照顾她,贵嫔的份例一点都没少,也时常是探望。 可是,时间久了,宫里不断有新人出现,皇上渐渐也就和无法侍寝的玉贵嫔疏远了。 终于,在一次探望中,玉贵嫔向皇上愤怒控诉淑妃的阴谋,怒斥琅玡王氏的雄霸一方、鱼肉百姓。皇上听了心中不悦,一直沉默不语,随后就拂袖而去,从此,皇上便再也没有和玉贵嫔见过面了。 从此,玉贵嫔便成了宫中弃妇,无人问津。 待到先帝身子不好了,宫中一切事务皆由太后掌管时,太后便借着先帝的名头,说玉贵嫔造谣生事,不守宫规,甚至辱骂圣上,诋毁皇后,罪无可赦,姑且念着伺候过圣上,便将玉贵嫔打入了冷宫。从此,宫里便再也没有玉贵嫔这个人了。 玉贵嫔虽然进了冷宫,可是,有一个传闻却始终在宫中流传。 据说,当年玉贵嫔生下的,并非死婴,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男孩,只是那孩子被淑妃命人带出了产房,据说是杀死了,然后丢弃在了宫外,又从外面找回了刚出生的死婴顶替。所以,淑妃是害死玉贵嫔孩子的凶手。 可是,多年过去了,有太监又说,当年那个太监受命带着孩子出宫,不忍心下手,便在某些与淑妃、乃至琅玡王氏有过节的人的安排下,潜逃了,那个太监消失无踪,那个孩子也随之不见了,很可能,那个皇子并没有死。 这些传闻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楚,玉贵嫔已经被打入了冷宫,此事就算是真的,她也没有办法翻案了。 而在冷宫之外,知道此事的,据说只有罗贵人。 这也是为什么罗贵人一有动静,景山侯夫人便立刻进宫,撤换了原本寿章宫的守门太监,还想要一了百了,趁着辛才人病死之际,连同罗贵人也一起杀了,就此灭口,让那个传闻从此死无对证。 尤其是罗贵人逃跑,景山侯夫人便如临大敌,把太极城搜了一个遍,甚至不惜得罪宣绿华。 宣绿华只觉得诧异,看罗贵人也不过二十五六岁,怎么会知道二十二年前的秘闻呢? 罗贵人冷笑道:“说起来,还是要拜太后所赐,如果不是她苦苦相逼,我还不会遇到玉贵嫔,更加不会知道这样一段往事,算起来,她逼我死,却不曾想,我没死,还拿到了一把能够捅死她的刀子!” 宣绿华诧异无比:“怎么?你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吗?” 罗贵人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密封的油纸包,这纸包看起来颇有些年份,封口用蜡封着,密不透风。她小心翼翼地剪开封口,里面是一张纸,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封书信。 这封书信是有人从宫外写给玉贵嫔的,详细说了当年之事。 当时,玉贵嫔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即刻就被人堵住嘴,裹了起来,送到了宫外。那时的淑妃本意是让太监们送出去,然后杀死,免得在宫里动手目标太大,被人发现。 这种残害婴儿的脏活儿,即便是太监,也不肯做,怕脏了自己的手,被天打雷劈。所以,那个太监出了宫门,便找了另外一个太监去办此事。 谁知另外一个人还正好就是淑妃死对头那一派系的人马,他得到了这个孩子,便在某些名门望族的安排下,远走高飞。 往后的日子里,淑妃一步步成为皇后,声势日隆,那个逃走的太监不敢声张,便换了个身份,将孩子抚养长大,可那人无时无刻不在等待机会,将孩子送回京城。 因此,当时包裹孩子所用的襁褓,淑妃的密令,甚至还有皇上曾给玉贵嫔的一个贴身的荷包,一应俱全,这孩子的身份是再也错不了的。 先帝病重后,朝中一时混乱,那人便带着孩子来到了京城,用富商的身份做掩饰,图谋拨乱反正,便遣人递了书信进宫给玉贵嫔。 玉贵嫔惊喜连连,她依稀记得,当孩子生下来时,接生姥姥抱走孩子,只见那孩子的脊背上有一块青色胎记。而那个人也在信中说出了孩子的这一特征,玉贵嫔再无怀疑。 可收到信没多久,彼时的皇后就开始准备清洗后宫。原本无声无息的罗贵人成了第一个被太后清洗的倒霉人。 那一日,她从自己的居所出来,打算去太液池边采些菊花,晒干了泡茶喝。因为皇后缩减宫中用度,嫔妃们上火了,都不准随便开药,所以那些低阶嫔妃只好自己想办法。罗贵人这样既无权势也无银钱的人,只能采写败火的花草,权当作降火良药了。 第229章 失踪的皇子 罗贵人走到一半,恰好就遇到了皇后的仪仗。皇后瞧了许久,才认出了罗贵人,立刻决定,整肃后宫,就从这个关了这么几年却还风韵犹存、四处乱走动的罗贵人开始。 皇后以罗贵人不守宫规、扰乱皇上养病为由,将罗贵人从原本的宫室中赶了出来,迁到了太液池后面一处极冷僻的地方,也不许带她原本的宫女太监,而派了一名侍女跟在她身边,名为伺候,实则监视。 从此,罗贵人真的就是暗无天日,永世不得翻身了。 也许是皇后树敌太多,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了。皇后千算万算,忘记了那个地方还住着另外一个许久没有动静的玉贵嫔。于是,罗贵人便结识了这个就被冷落的玉贵嫔,二人有了共同的仇敌,立刻就结成了同盟。 很快,皇后就在后宫里大肆清除异己,尤其是将那些曾经与她有过节的嫔妃,全都打入了冷宫,其中,便包括了玉贵嫔。 玉贵嫔在入冷宫之前,自知再也没有机会走出冷宫,为自己和孩子报仇,便把她所知道的关于那个孩子的一切都告诉了罗贵人,还把那封信交与罗贵人保管,只求有一日罗贵人能够得到机会,再把这个消息传给另外一个人。 玉贵嫔进了冷宫后,罗贵人身边的那个侍女听到了风声,便向皇后告密,说玉贵嫔在走之前,给了罗贵人一些东西,与一桩往事有关。 那个侍女不知道何事,可是皇后却心虚了,她不知道那些东西,那桩往事,是不是那个被弄死的婴儿。皇后一向不大给人说话的机会,所以,宫里的那些关于孩子的传闻,也没人敢和她说,她也就不知道那个孩子居然没死,还活着。 其实,皇后并不害怕被人翻旧账,就算现在有人知道了是自己下令杀死了玉贵嫔的孩子,那有如何?说给皇上听?皇上病重,后宫任何人,都不能接近皇上。 就算皇上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如今,一切事务都是皇后做主,皇上若是有什么异动,皇后第一个就知道了。更何况,皇上子嗣那么多,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呢? 皇后只是怕这事传出去,有损自己的清誉,让人觉得她蛇蝎心肠,残害龙裔,所以才想做得机密些。 皇后对这个罗贵人是几番试探,也幸亏罗贵人聪明,必要的时候,装聋作哑,装疯卖傻,居然也骗过了皇后,在后宫之中活了下来。 只是,如今罗贵人想要逃出宫,如今的太后可就容不下她了。反正寿章宫里的人都已经是半死的了,那太后索性了结了罗贵人的小命,让这件事彻底被人遗忘。 想来那个景山侯夫人也是在太后的授意下,才会大动干戈的吧。 这些往事,罗贵人说来,如同闲话家常,可是宣绿华听了,却觉得惊心动魄。 虽然在宣绿华心中,太后是个心机深沉的人,高高在上,不可以常人的眼光看待,可是,残骸皇嗣,迫害嫔妃,挟天子以令后宫,这真的是超出了她的想像,甚至完全颠覆了太后在她心中的形象。 宣绿华一时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罗贵人看她如此神情,便知自己说的话,远远超出了宣绿华所想,只怕她一时半会还不能接受呢。 宣绿华过了好一会儿,回过神,问道:“那你怎么就找到了我这里?还那么巧地知道我卧房的后面是没有人的?” 罗贵人说道:“当年,我失宠之后,也就住在这附近,那时这里人也不多,我时常一个人出来走动,便发现了这个地方,所以,今日逃出来,实在无处可躲,我就就想到了你这里。” 宣绿华哑然失笑,原来,眼前这一切的巧合,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可是眼下到底该怎么办,这还是个大麻烦。 罗贵人想逃出宫,可是,宫中守卫森严,原本就极难出去,如今景山侯夫人又大动干戈,这罗贵人就更加插翅难飞了。若是罗贵人留在承香台,就算一时之间,景山侯夫人找不到什么,可到了明日,宫里的人进进出出,难保不会露出马脚。 宣绿华皱着眉头,苦思对策,却毫无办法。她可不能再连累林长峰他们了。 罗贵人瞧着宣绿华,也不言语,就这么坐着,屋子里一时间安静极了。 屋外,突然传来了小林子的声音,说是问宣绿华明日的早膳是否要吃菱角。宣绿华一听,便知小林子有要事禀报,这是他们实现商议的,如果小林子有些秘密之事,便以膳食为理由求见,免得惹人怀疑。 宣绿华赶紧让云燕把小林子叫了进来。小林子进了屋子,看到罗贵人,一时间呆住了。 “无妨!这是罗贵人,你有何事,尽管说。”宣绿华说道。 小林子一听这便是罗贵人,顿时着急地说:“方才,绫绮宫的沈宝林托人传了话过来,说是薛贵嫔和景山侯夫人商量着,要增派人手,明日一早,把寿章宫和承香台全都围起来,务必要找到罗贵人,并且说,这是太后飞鸽传书,下的死命令。” 宣绿华和罗贵人都吓了一跳,看来,刚才虽然暂时骗过了景山侯夫人,可这事根本没完。尤其是罗贵人,知道自己只怕是难以逃脱,不由得脸色灰暗,心中绝望。 宣绿华看看天色,如今已经是后半夜了,只怕再过两三个时辰,就要天亮了,那个时候,宫里的太监宫女和侍卫全都开始了新的一日劳作,到那时再要逃跑,只怕更难。不如,现在赌一次。 “云燕,快去把你最不起眼的衣裳拿一套来,最好就是粗使丫头的衣裳,再取些银子出来。小林子,我把腰牌给你,你去掖庭宫看看,能不能先把罗贵人送到掖庭宫,然后等到那边混乱之际,再让罗贵人从掖庭宫那里逃走。总之,罗贵人不能再耽搁了,等到天亮,就藏不住了。” 小林子和云燕都有些惊讶,此事,只怕不好办。 第230章 最后的梳妆 罗贵人说道:“你有把握吗?” 宣绿华摇摇头:“没有,可是,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罗贵人叹息道:“你可知道,事情一旦败露,只怕你也要大祸临头啊!” 宣绿华说道:“我知道,可我更知道,如果眼下你被抓住,定然是个死。逃走,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呢?” 罗贵人不多说了,云燕等人虽然觉得此事太过冒险,可是宣绿华这么说了,他们也少不得照做。小林子立时飞跑着往掖庭宫去,看看有没有机会。 衣裳和银子立刻就拿来了,罗贵人换上了粗使丫头的衣服,散了发髻,随便挽了起来,看起来,倒也像个掖庭宫的宫女。 不多时,小林子回来了,喘着粗气说道:“罗贵人要出宫,去掖庭那边,再过半个时辰就有个机会。那时,掖庭那边会来送浆洗过的衣裳,我们这里也会有宫女去掖庭办差,人来人往,杂七杂八的,是个机会,不如就趁那时,罗贵人你拿着腰牌去掖庭,然后从掖庭宫库房一带,有个小邓子会接应你,到时,你藏在库房的马车里出去。”、 宣绿华和罗贵人都松了一口气,既然有这个法子,那就最好了。他们在屋子里忙忙碌碌准备着,忽然听得外面“咚”的一声,把宣绿华等人吓了一跳。 “谁在外面?”云燕问道。 “是我,”这是竹香的声音,“方才院子外面似乎有人,我出去瞧了瞧。” 有人?宣绿华等人吓了一跳,果然景山侯夫人还在派人盯着呢。 “那现在呢?”云燕又问。 “他们一看到我出去了,就走了,如今没人了。”竹香在外面答道。 宣绿华越发神色凝重,她觉得,如果此刻罗贵人不走,只怕待会监视的人又来,罗贵人就走不掉了。 罗贵人也面如死灰,怔了一怔,站起身,却没有走出屋子,反而在铜镜前坐了下来,理了理头发,又抹了些桂花油,将发髻打理得分毫不乱,还施了些脂粉。她瞧见宣绿华梳妆台上的花瓶中,插着一束花,便剪了一朵下来,攒在了鬓边。 云燕见她在这么紧急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思慢条斯理地梳妆打扮,真是急得跳脚,便道:“罗贵人,咱们趁着这个空档,赶紧出去吧。” 罗贵人不搭话,却问宣绿华:“我这个样子,不算很狼狈吧。” 宣绿华有点诧异,但还是温言说道:“不狼狈,甚好!” 罗贵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我记得十年前,我就是穿着寻常百姓的衣裳进了宫,也没戴什么首饰,只涂了些脂粉,那时,以为自己进了宫,就能过上好日子,成为娘娘,不但自己风光,一家子人都能跟着享福,谁知道,十年后,还是那个样子,可是,家里人却都不知去向了。” 听着她这么说,宣绿华莫名觉得悲哀,即便盛夏,已然遍体寒气。 云燕不管这些,她心急如焚,可是又不好催,只能站在一旁瞧着,手却死命地绞着绢子。 罗贵人看在眼里,也不着急,也不生气,把怀中的油纸包拿了出来,交给了宣绿华:“当年,玉贵嫔把这些信物给了我,如今,我护不住他们了,就留给你,希望有一日,你能帮着冷宫里的玉贵嫔找回她的孩子。” 宣绿华接过了这个油纸包,只觉得沉甸甸的。虽然她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或许会给自己带来天大的麻烦,可是,她不能不接,只为着心中的善念和悲悯。 宣绿华把银子塞给罗贵人,说道:“这些银子,你带在身上,用得着,出去以后,若是不能走远,你就留在京城附近躲起来,风声过了,可去京城西北角的长寿坊宣家,找宣夫人,那是我母亲。” 罗贵人接过了银子,笑了笑,点点头,只说了句:“珍重!” 小林子早已经去了外面,把院中的人全都赶去屋子里,再看看院外,此刻无人,正是机会。罗贵人带着宣绿华的腰牌,从后门僻静处悄悄地走了,消失在夜色中。 宣绿华再也睡不着了,可还是要熄了灯,躺在床上,免得被人瞧见了生出疑心。她辗转反侧,却听得珠帘外榻上守夜的云燕也是翻来覆去的,便知云燕也是难以安睡。 可不是嘛,估摸着现在小林子已经和罗贵人一道,快到掖庭宫门口了吧。有承香台的腰牌在,若是没有景山侯夫人和薛贵嫔等人的恶意拦截,应该还是能出得去的。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景山侯夫人他们遍布警卫,四处设卡拦截,那可就有些危险了。 云燕听宣绿华睡不着,忍不住开口了:“才人,你这般冒险,真是有些不划算。” 宣绿华叹道:“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把罗贵人交出去,任凭她死吧,其实,我也觉得这样锋陷太大了,只是……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云燕也无话可说了。现在主仆二人只能在微微亮起的晨光中,等待着好消息或者坏消息的到来了。 隔了一会儿,只听到后门处有轻微的声响,云燕一下子从榻上弹了起来,火速地冲到了后门处,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外也有人轻轻回应了,云燕急忙打开门,果然,是小林子会来了。 云燕和宣绿华都松了一口气,小林子平安回来,那就说明事情已经办成了,罗贵人已到了掖庭宫,那里人多,早晨正是乱哄哄的时候,反倒比宫里更加安全了。 宣绿华掀开珠帘,让云燕点起灯,可是,灯下,小林子一脸惊慌,还有些泪痕,跑得呼哧呼哧的,一看见宣绿华,一下子哭了起来,跪在了地上。 云燕急忙喝止住了小林子的哭声,此刻,不是哭的时候,万一被外面的人听到了,岂不是要起了疑心? “到底怎么样了?罗贵人出去了吗?你别哭了,快说啊!”宣绿华急得心焦,连声催问。 小林子憋住哭,缓了一口气,说道:“罗贵人死了!” “啊!怎么会这样?”这消息简直如同五雷轰顶,炸得宣绿华瘫坐下来。 第231章 罗贵人惨死 “有人埋伏在掖庭宫的门口,就等着我们呢!”小林子说着,又抽泣起来。 原来,方才,小林子带着罗贵人从后门出去,夜色中,摸着黑往掖庭宫方向去. 此刻,宫道上的灯火已经燃了一夜,也开始变得昏暗无力,倒刚好给二人做了掩护。路上来往之人不多,也都是些一大早上起来办差的宫女和太监。小林子和罗贵人混迹于其中,倒也不太显眼。 眼看就快要到了宫门口,过了那道门,就是掖庭宫了,胜利在望,二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可是,两个侍卫拦住了二人的去路,小林子一看,放心了,这是林长峰和他的手下。 林长峰瞧了小林子一眼,又瞧了罗贵人,目光定格在了罗贵人的脸上,罗贵人经不住这么被人审视,低下了头。 “这位,看着脸生,是承香台的吗?”林长峰问道。 小林子有些心虚:“是啊,是我们宫里的粗使宫女,要去掖庭宫看看浣洗的衣服如何了,催着要呢。因为她粗笨,不怎么出来露面,所以林大人不认得。” 从林长峰的表情来看,显然,他不相信小林子的话,可也没有戳穿他,只是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宫门,似乎不经意地说:“今夜可真是热闹,宫门外,景山侯夫人派了太后凤起卫的侍卫在那里把守着,说是一定要拿到人呢。你们却又跑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拿的就是你们呢!” 这话,简直如同一记重锤,打的小林子和罗贵人心惊胆战,他们万万没想到,前方早有埋伏了。 小林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些,勉强笑道:“自然不是我们。只是,景山侯夫人还在啊?还亲自管这事儿?到底有多少人?” 林长峰一听小林子这话,其实就已经全明白了,说道:“各个宫门都收到消息了,要我们特别留意出宫的女人,说是有个二十五六岁、细长脸的宫女,可能要出逃,并且还专门在掖庭宫这里加派了人手,凤起卫的人亲自盯着呢,还有,凡是持承香台的腰牌出宫的人,要细细盘查,待会你们去了宫门口,只怕不好出去。” 罗贵人一听,便知今日再无机会了。前方,无路可走,后面,她也不能再回承香台和寿章宫,天地悠悠,已无她的容身之地了。 小林子还在追问细节,罗贵人却瞧见在掖庭宫的门口,有几个侍卫从外面进来,开始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林长峰顺着罗贵人目光看过去,低声道:“是凤起卫的人来了,想必有所察觉了,快躲起来!”说着,林长峰就把小林子拉住,闪到了一边的巷子里。 罗贵人毕竟是个女子,林长峰不好拉扯她,便躲到巷子里说道:“快进来!别让那些人瞧见你!快啊!” 可是,已经有些晚了,那几个侍卫已然瞧见了罗贵人,远远地命令道:“前方何人?站好了,别动!” 罗贵人站在原地,耳朵里是暗处林长峰和小林子的低声召唤,前方是侍卫的厉声叫喊,她自觉已经无路可逃,便掏出了承香台的腰牌,转身之间,将腰牌扔到了小林子面前,自己竟然大步朝着侍卫走去。 小林子赶紧捡起了腰牌,想要大喊,却被林长峰拉住了:“你疯了?你要害死你家才人吗?” 小林子立刻闭嘴了。那一边,罗贵人也听到了这句话,更加坚定地朝着那些侍卫跑去。眼看着里那些人越来越近,居然还有个寿章宫的守门太监,罗贵人依稀听到了他们的小声议论。 “似乎就是这个女人!打扮成了宫女的样子,我认得的!”这是守门太监的声音,看来,这些人的确是来抓捕罗贵人的。 “别让他跑了!” “景山侯夫人有令,今日务必活捉,让她供出幕后之人!” 罗贵人越跑越快,就在与那些侍卫交汇之际,她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朝着宫门跑去。侍卫们吃了一惊,连忙掉头追上去,边追边喊:“前面来人,将她拦住,不可让她跑了!” 宫门口立刻涌出了十多名侍卫,个个手执刀剑,将剑锋对准了罗贵人,逼她停下脚步。谁知罗贵人不但不停,还朝着那些侍卫冲过去。眼看就要到了宫门口,侍卫们不相信这个罗贵人胆敢撞向刀剑,便寸步不让,死死把着宫门。 谁知,罗贵人居然真的一头撞向了剑锋,只听一声惨叫,剑锋穿过了罗贵人的胸膛,她死死抓住了剑柄,逼视着侍卫,缓缓倒下。 后面的侍卫和太监冲上来,破口大骂。景山侯夫人下令要抓活的,还要罗贵人供出同谋,现在,罗贵人居然如此惨烈地自寻死路,这不是坏了事吗?待会该如何向景山侯夫人交待? 小巷的阴影之中,小林子眼见如此惨烈的一幕,几乎都要哭出声了。 还是林长峰提醒了他:“你快从小路回去,通知你家才人,只怕明日里,又有一番口角。让才人千万淡定,如今一切证据都没有了,就算他们知道是才人所为,也不能怎么样,可是,等太后回来,那就是真正麻烦的开始!” 在林长峰的护送之下,小林子一路小跑地回到了承香台,可是即便坐在屋子里,和宣绿华说完这一切,他脑海中依旧是罗贵人撞向剑锋的惨烈一幕。 宣绿华心如刀割,现在,回想起罗贵人出门前细细梳妆的情景,再想想她把玉贵嫔的信物交给自己,宣绿华明白了,其实,在那个时候,罗贵人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即便出了宫,罗贵人也是没有多少生路的。 这么一条命,就这样没了。 宣绿华在梳妆台前呆呆地坐着,一直到天亮。云燕上来,给她梳洗,特意盛装打扮,就是要掩饰这一夜的疲惫和伤悲,免得被人看出来。想必,今日的承香台会有一番热闹吧。 果不其然,早膳一过,宣绿华刚刚收拾好心情,准备迎接这一日的风雨,景山侯夫人便登门拜访了 。她也不通报,大剌剌地直入正屋,坐在了榻上,宣绿华少不得让云燕上茶上鲜果,微笑着跟景山侯夫人打招呼说话。 第232章 惊弓之鸟 景山侯夫人四下里瞧了瞧,阴阳怪气地说:“承香台的茶似乎特别香,来来往往,客人很多,是不是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人啊?比如,我做的这个位置,昨晚一定还有别人坐过吧?” 宣绿华一听,便知这个景山侯夫人是前来兴师问罪的,便装聋作哑:“我这里偏僻,来的人不多,尤其是皇上和太后去了行宫,越发冷清了,哪里还有人来啊?郡主你是稀客,甚少来宫中,这两日,倒是在长乐宫呆了许久,难得啊!” 景山侯夫人冷笑道:“怎么?才人不会觉得,皇上和太后一走,这个太极城里,山中无老虎,猴子就能称大王了吧?” 宣绿华顿时失笑起来:“不管猴子能不能称大王,至少,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才人,是无论如何称不了的。” 景山侯夫人更进一步了:“才人应该明白,此刻,宫里群龙无首,一切自然无事,不过,一旦太后回来,只怕那些不成为问题的事情,都会成一个问题。太后又不是傻子,她走了,这个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她回来不会追究吗?如果等到太后过问,把事情揪出来,还不如自己识相一点,早些招了呢。” 宣绿华心里咯噔一下,她承认,景山侯夫人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的确,自己窝藏罗贵人一事,就算没有证据,太后明面上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可是下绊子使阴招,那就太有可能了。太后能够那般对待玉贵嫔,要想对付自己,真是易如反掌。 但,就算那样,宣绿华也不能就这么承认了。只要物证在自己手上,太后也会投鼠忌器,毕竟,做到了太后这个位置上,名声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所以,宣绿华咬着牙,死撑着,也绝不能低头。撑住,还能和太后、景山侯夫人硬耗,一旦低头承认了,那罗贵人的今天,只怕就是自己的明天。 景山侯夫人眼见这个宣绿华是软硬不吃,死不承认,再加上自己在屋子里瞧了一圈,并无什么收获,便带着人悻悻地走了。 景山侯夫人一走,立刻就给太后飞鸽传书,将太极宫里发生的一切都报于了翠微行宫里的太后。太后接到信,脸色阴沉,许久都不说话。 金蕊尚宫看着太后的脸色不好,思忖一番,便道:“太后不必多虑,此事过去多年,什么信儿都没了,只剩下一段荒诞无稽的宫闱传说。这天底下,关于宫里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还少吗?谁会当真呢?” 太后点头道:“你说的自然没错,哀家倒不是怕什么死了的孩子,就算那孩子活过来了,来到哀家面前,那又如何?哀家可以杀他一次,也不介意再杀一次,反正死在哀家手里的人命,数以百计,哀家从来都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只是这个宣绿华真是可恶,小小的才人,便有这样的本事!” 金蕊笑了:“她再神通广大,也不过是个毛丫头,哪里能翻出太后的手掌心,太后回到太极城里,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把她料理了便是。” 太后瞧了金蕊一眼:“她可是皇帝心里的人,哀家也不能和皇帝把关系处的太僵,毕竟,汾阳王还小,盛华公主又不顶事,哀家这个太后,还要有皇帝才能坐得稳。” 金蕊说道:“这个是自然,不过何须太后亲自出手呢?那太极城里,如今现有两个人就能帮着太后,太后尽管安心便是了。” 太后笑了笑,问道:“黄宝林死了,皇后那边查得可有进展,这都多少天过去了?” 金蕊淡淡一笑,摇摇头,太后便道:“这个皇后也是无能,估摸着再也别想查出个什么来了,倒是白白便宜了赵才人。” 金蕊说道:“皇上此刻正在赵才人屋子里呢,听说她的胎好了许多,已经没什么事了。” 太后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 皇上确实在赵才人的屋子里,安慰着她。 距离黄宝林的遇害,已经五六日过去了,皇后查案,一点线索都没有,显然,这个案子只怕又是个无头公案,皇上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赵才人没有,她慌得如同暴风雨中颤抖的麻雀,从内而外都觉得冷,觉得害怕。 不过,令人庆幸的是,赵才人虽然心里恐惧,可是胎儿却好了许多。前些日子,她总是做噩梦,梦中时不时地还抽搐,醒来以后只觉得头晕恶心,百般不适。但是自从黄宝林死后这几天,原本的不适居然慢慢消退了。 真是有好事也有坏事。赵才人现在成了惊弓之鸟,唯恐哪一日,自己也和侍女一道,躺在山涧之中,令人扼腕叹息,或者嘲笑窃喜。 好在皇上一有时间,就陪在赵才人的身边。 此前,皇上还有些厌烦赵才人的撒娇撒痴,总觉得她是仗着自己身怀有孕,才故意作怪,吸引自己的注意,可是黄宝林的死让皇上警醒,原来,后宫之中,真的有人在谋害嫔妃。皇上害怕下一个被害的就是赵才人,所以,只要有时间,他必定陪着赵才人。 说起来也怪,赵才人的龙胎还真的平安了不少呢。 赵才人说,这是天子阳气重,压得住妖魔鬼怪,所以她的孩子才能越来越好。皇上心里苦笑一声,哪里是什么阳气重,只不过是那些妖魔鬼怪投鼠忌器罢了。可是,妖魔鬼怪到底是谁呢?难道真的是皇后?皇上还是不敢相信。 所幸,再过半个多月,天气就要开始转凉了,他们就要回京了,皇上也安心了不少,他的注意力,此刻全都转到了固特王庭,那里,郑文和宣子君,似乎正陷入了一场大麻烦之中。 皇上派出的使臣快到固特王庭的时候,居然被不明身份的人袭击,劫持到了荒漠之中,就此下落不明。 固特境内,大漠众多,一旦闯入,没有骆驼和补给,寻常人支撑不了几天就会没命,那些使臣皆是文臣,又是第一次出使固特,显然已经生机渺茫了。 皇上懊恼不已,更加让他恼怒的是,固特王庭传来了消息,说是宣子君被释放之后,为了给楼瀚的那个美人讨个说法,再次意图刺杀阿史那. 第233章 圣驾回宫 可惜,宣子君的刺杀行动事败,逃之夭夭,连同郑文也一并消失了。 如今,阿史那愤怒不已,已然把楼瀚再次关押起来,修书一封给皇上,怒斥他不讲信义,一边讲和示好,一边还派人暗杀自己,还声称固特从此与大虞不共戴天。 此刻,宣子君和郑文的出使已经人尽皆知,皇上再也瞒不住了,只能把此事在朝堂之上,讲与众臣,让大伙一起出主意。 朝中大臣有人要求皇上立刻通缉宣子君和郑文,将他们正法,以安抚阿史那,另有人则不相信宣子君和郑文肩负皇命,还如此行事鲁莽可笑,觉得此事定然另有内幕,要求彻查,双方吵得激烈,也没什么结果。 只是,此事让皇上威信扫地,颜面尽失。他瞒着众臣,秘密派人去固特,结果,闹得满地鸡毛一团糟,众臣嘴上不说,可心里皆在嘲笑皇上。 皇上此刻真是有些焦头烂额,他也不知道宣子君刺杀阿史那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但不管真假,都是宣子君有负使命,要么就是意气用事,擅作主张,要么就是出了纰漏,被人利用,假借他的身份生出事端,最后,还是让皇上来背锅。 说来说去,就是怪宣子君。 眼看着距离回程的日子越来越近,赵才人的身子也突然开始急转直下,总是腹痛,身上开始出现一块又一块的青紫瘢痕,食欲不振,每每恶心欲吐,像是中毒的症状,可是换了几拨太医,甚至皇上身边的诸御医都亲自去看过了,也没发现中毒的痕迹。 本来,赵才人的胎动还甚是明显,可是随着她身子的不适,那胎动也越来越无力,胎儿竟然像是不大好的样子。 而黄宝林之死,到底也不了了之,皇后查不出结果,皇上自己命人去查,同样空手而归。 前朝和后宫,诸事不顺,皇上越发焦躁了。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回程的前一天,皇上和诸大臣正在议事,前方传来了战报,说是固特人挑衅,边关将士奋力还击,大虞和固特国战火再起。 皇上看到奏折,顿时暴怒起来:“朕不是说了,此刻不得用兵吗?怎么薛崇怀竟然不听号令?他是想反了吗?!” 立刻,便有人奏报:“皇上,这是固特人挑衅在先,薛将军不得已而还击,并非我们主动出击。更何况,如今宣子君擅自行动,已然破坏了两国的和平,就算不用兵,也迟早会有一战,不如趁着他们挑衅在先,而阿史那立足不稳,给固特迎头痛击,一战定乾坤,岂不是甚好?” 皇上怒道:“你们说句开战倒是容易,粮草呢,赋税呢,兵源呢?如今休养生息才一年不到,百姓刚刚缓过劲来,又要用兵,国库早就空了!要不,你把你的那些万贯家产尽数捐出,充作军饷,或者让你的那五六个儿子上战场,朕一定大大嘉奖,你可愿意?” 那人马上闭嘴了。开战之事,反正有那些士兵在前线卖命,粮草不够就让百姓交税,他们这些高官自然不受影响,可如果要拿他的家产充公做军饷,要他儿子去送死,那就不行了。 皇上看着那人畏缩地躲在了后面,不再吭声,心里也冷哼了一下。哼,这些道貌岸然的高官,满口大道理,来真格的时候,就立刻不中用了。 还是王怀勇大将军最为理智,劝慰道:“皇上,既然战事已起,而阿史那也和我大虞撕破了脸,那也只能开战,给他一个血的教训。至于粮草,兵部还有些储备,再从南方通过漕运筹备一些,另外,也可让薛将军深入固特境内,以战养战,如此,应当能够支撑。” 上官熙也附和,并且建议皇上不要对宣子君和郑文一事轻易下结论,现在二人失踪,只怕其中另有蹊跷,还是应该先暗中查访二人的下落才是。 有这两位辅政大臣坐镇,皇上心里总算宽慰了不少。此刻,已是骑虎难下,就算皇上再不想动兵,也不得不动了,至于宣子君和郑文二人,自然是要查的,可是如何查,皇上另有想法。 次日,圣驾一行便从翠微行宫出发,浩浩荡荡地往京城赶。而此刻,太极城中,也是各怀心思。 宣绿华心情忐忑。太后回来,定然不会放过罗贵人的事,只怕就会对自己发难,宣绿华知道,无论自己怎么示弱,太后都不会饶了自己,如今,她就只有两个指望了。 一个指望,便是那些信物。信物在手,便是一个阻止太后痛下杀手的护身符,无论如何,太后也不想背负一个残骸皇嗣的罪名吧。 另一个指望,便是皇上的信任。宣绿华相信皇上会秉公处理,护着自己。当然,责罚是一定会有的,但想来皇上也会从轻发落,给自己主持公道吧。 这两个指望中,宣绿华还是更愿意相信那个与自己心心相印的皇上。她相信皇上能够保护自己,也相信皇上能够保护自己的哥哥宣子君。 薛贵嫔这些日子很是得意,行动间都要哼着小曲儿。薛将军出征,再获重用,薛贵嫔的复宠应该也是指日可待。 宣子君背负着违抗圣令擅作主张的罪名,人也狼狈逃窜了,虽然没看到尸首,让薛贵嫔略有失望,可是她们薛家派出的杀手还在追杀,谅他也跑不了多远。 当然,那个刺杀阿史那的好戏,就是他们一手制造的。不过就是找了个人假扮宣子君去刺杀,然后故意失手,逃跑,这个罪名就落到了宣子君的头上。 真是双喜临门啊,薛贵嫔怎么能不得意呢? 冯才人也听到了风声,对薛贵嫔越发巴结,整日里围着薛贵嫔打转。她也听闻了黄宝林之事,盘算着,若是宣家出事,黄宝林死了,陈贵人和赵才人都怀着孩子,而薛贵嫔又要复宠,那么自己也定然能分一杯羹,所以对薛贵嫔也就格外殷勤。 沈宝林也和冯才人一样,天天往薛贵嫔的屋子里跑,一趟一趟的,被冯才人嘲讽是巴儿狗。当然,沈宝林可不是为了争宠去的,她是想从薛贵嫔处套一些宣子君那边的消息。 第234章 陈贵人的水银之毒 自从固特王庭传来宣子君刺杀阿史那未遂,而后逃走的消息之后,沈宝林便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总觉得自己在太极城里好吃好喝地享受着,而宣子君此刻正在沙漠中,又饥又渴,还遭人追杀,朝不保夕。她怎么能睡得着啊! 前些日子,为了得到消息,沈宝林已经拉下了脸面,和宣绿华演了一出好戏,博取了薛贵嫔的信任,现在,为了宣子君,她更是一点脸面也不要了,各种阿谀奉承的话都说出来了,就连冯才人都看不起她。 沈宝林才不管呢,她不需要冯才人乃至整个太极城里每个人的看得起,她只要宣子君平平安安地回到京城,别无所求。 可是,宣子君一点消息也没有了。不是薛贵嫔有意隐瞒,而是薛贵嫔这里也失去了目标,找不到宣子君和郑文的下落。 不但宣绿华和沈伊人着急,谨怀公主更是心急如焚。她已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了,大腹便便,行动不便,可还是拖着笨重的身子,几次来到承香台里打探消息。 以往,谨怀公主为了掩人耳目,还要先去别的宫室转转,先做个铺垫,然后再来承香台。如今,郑文失踪了,她也顾不得什么了,每次来太极城,直奔承香台,也不再和其他嫔妃多罗嗦,就是找宣绿华。 可惜,宣绿华每次带给她的,总是失望。 谨怀公主独守着公主府,独守着自己腹中的孩子,可是,孩子的父亲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谨怀公主原本是个温和敦厚隐忍之人,对谁都愿意体谅三分,可是,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如今为了丈夫,为了孩子,她简直恨透了这个皇家。她心中埋怨皇上,憎恨薛贵嫔,恨不能冲进绫绮宫,一刀斩了那个贱妇。 众人之中,最为焦虑煎熬的,当属陈贵人。 陈贵人的胎也已经数月了,日渐不好。朱太医有一日给陈贵人把脉,总觉得陈贵人不但有滑胎的危险,而且有中毒的迹象。 朱太医原本并非什么神医,而是善于治疗女子疾病,对于药物,也喜欢用大补的东西,却并不十分熟悉药的毒性。反正遇到病,就开方子进补,大多数情况下,也还是有些用处,可遇到疑难杂症,朱太医就束手无策了。 说到底,这就是个滥竽充数的庸医。如此庸医,能进太医院,还不是因为陈文华和陈贵人的力荐? 朱太医觉得,陈贵人这个毒,有些像水银之毒,他有些心虚。 因为朱太医为了给陈贵人镇心定惊,辟邪清肝,明目祛风,在药中加了些丹砂。朱太医很担心,这是因为自己的药方子剂量没拿准,让陈贵人误服中毒。 当然,这也许是胎儿死在了陈贵人腹中,导致母体中毒。 朱太医吃不准什么原因,但此刻,横竖陈贵人的胎本来就保不住,他大可以把责任推到陈贵人自己头上。 朱太医告诉陈贵人,这一胎只怕撑不了几日,便会滑落,他只能勉强用药物保着,可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还大大地伤身子。 陈贵人无奈,她每日里见红,都偷偷地不敢让人知道,只让侍女待月把内里的衣裳找个没人的地方烧了。原本,她想着趁着贵妃来探望的时候,嫁祸于贵妃,再以此事为把柄,要挟贵妃一家,如此一来,父亲在前朝也就安全了。 可是,贵妃十分狡猾,她宁可担着不关心龙胎的恶名,也绝不愿冒一丝一毫的风险,即便偶尔前来探视,也是带着众人同行,满满一屋子人,陈贵人也无法下手。 眼看皇上马上就要回来了,陈贵人的身子也越来越差,朱太医多次警告,如果再不进快将这孩子引产,只怕会让陈贵人自己再也不能生育,甚至还会危及性命,不能再等了。 眼看时机成熟,朱太医便给陈贵人出了个极恶毒的主意。 “贵人,有孕之人,不可触碰水银,如果从微臣从宫外带进来,贵人可有办法把这水银放进那人的屋子里,等到皇上回来,催动胎儿引产,到那时,那人的生死,就操纵在贵人的手里了。” 陈贵人听了,虽然觉得风险颇大,但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幸亏陈贵人早早就在凝华宫里买通了下人,埋伏下了自己的眼线,此事要做起来,倒也不算难为。 八月初十,圣驾终于回到了京城,马上就要进宫了。 宣绿华换了一身新衣裳,略略打扮了一番,忐忑不安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此番皇上太后归来,只怕不会有好事,她不能打扮得太过出挑,让太后瞧着心烦,最好谁也没有主意到她。 迎接皇上归来,自然不同与每日外出,宣绿华便让云燕和竹香一道,陪着自己,谁知竹香说天气凉了,承香台要准备入秋的东西,并且过几日就是中秋节庆,事情实在太多,走不开。 宣绿华想着竹香只怕还在和云燕斗气,便不再勉强,而是让云燕和雪兰陪她前去迎接圣驾。 众人齐聚在宣政殿前,与留在京城的文武官员一道,看着仪仗进了宣政门,皇上、太后和皇后下轿,便齐声行礼问安。 宣绿华站在冯才人的身边,前面便是陈贵人。宣绿华一抬头,恰好就看见了太后。让她诧异的是,太后依旧目光平静却威严,似乎一点都没有受罗贵人之事的影响。可是宣绿华却没有轻易相信眼前的情景,她觉得,太后没那么容易放过此事。 与皇上四目相对之时,皇上似乎微微笑了笑,宣绿华只觉得心中一阵温暖。皇上的笑容让她不那么害怕了。 皇上的目光从宣绿华身上,挪到了陈贵人处,略微皱了皱眉头,他发觉,几个月不见,陈贵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有些发青,腹中的胎儿也比赵才人的小了许多,虽然赵才人的胎儿也不大。 “陈贵人,你身子如何了?”皇上关切地问道。 陈贵人的额头开始冒汗了,她出门前已经服了朱太医给她的药,此刻,差不多也快要发作了。 “臣妾还好,只是头晕心悸,时常噩梦抽搐,有时牙齿还会出血,其他无事。”陈贵人道。 第235章 陈贵人小产 皇上急了,有孕之人,出现了这么多异常的症状,这还叫“还好”?他赶紧问道:“可曾让太医好好看看?那个朱太医可说了什么?” 陈贵人含糊地说道:“也就是这些日子开始如此的,朱太医还未确诊。” 皇上有些生气了。陈贵人已经病成这样了,那个朱太医还未确诊?他就是这么照顾嫔妃的吗? 皇上刚要发火,薛贵嫔说话了:“皇上不要着急,陈贵人也许是身子弱,臣妾有孕,有段时间也是如此的,太医谨慎,不肯轻易下断言,那也是正常。有皇上庇佑,陈贵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皇上看了看薛贵嫔,转怒为喜:“还是薛贵嫔有经验,朕也记得,当初你有孕之时,也是吃不下去东西,时常头晕心悸。” 薛贵嫔突然就难过起来了:“可是,臣妾和皇上的孩子终究时……罢了,不说这个了,皇上此去行宫,臣妾着实挂念得紧,皇上也不带臣妾去,定然是厌弃臣妾了。” 皇上一想到此前对薛贵嫔的冷淡,赶紧安抚与她。突然,人群之中发出一阵尖叫,原来就在薛贵嫔说话的时候,陈贵人身子一晃,重重地倒在了地说,身子下面,慢慢地渗出了血迹。 众嫔妃都尖叫起来。皇上急忙喊诸御医过来。等到诸御医从愿出的队伍中赶到,陈贵人身下已经是红彤彤的一片了。 诸御医一看那些血,立刻就紧张起来,一边让接生姥姥们照顾着陈贵人,一边搭住了陈贵人的脉。 “怎么样?”皇上看着诸御医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顿时就担心了。 “皇上,陈贵人的龙胎怕是不好了,更严重的是,她中了水银之毒!” 接生姥姥也连连惊呼,陈贵人出血甚多,这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 皇上、皇后和太后都震惊了,尤其是太后,怒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又一个孩子没了?朱太医呢?把朱太医叫来,立时就砍头!他照顾陈贵人这么久,居然连中毒都没发现吗?” 诸御医说道:“陈贵人身子虚弱,还是尽快送回清晖宫!” 太后也急道:“哀家也去,这就去,快,赶快过去,不能耽搁了!” 原本庄严的宣政殿前,立刻乱成了一团,诸御医指挥着宫女和接生姥姥们赶紧把痛苦呻吟的陈贵人送往清晖宫,太后带着人急急地跟着,这边,皇上和皇后也心急如焚,顾不上其他国事,赶紧跟了过去。 众嫔妃和官员不敢出声,唯恐惹火烧身,个个都小心地各自散去。 清晖宫里,太后让人先把陈贵人送入卧房,金蕊姑姑把屋子里检查了一边,并无什么异样。 太后和皇上皇后在外屋等着,听着屋子里陈贵人的叫声,急得脸都发白。半个时辰过去了,里面安静下来,诸御医带着接生姥姥们出来了。 “怎样?”皇上和太后立刻站起身,皇后也跟着站了起来。 “回禀皇上,孩子流产了,是个成型的男胎,浑身青紫,看起来,已经死了两日多了,只是今日陈贵人撑不住,毒气攻心,才会如此。此外,陈贵人的确是中了水银之毒,只是中毒不深,所以母体无事,那朱太医也就没能及时发现。” “中毒不深?什么意思?到底中毒多久了?”皇上质问道。 “陈贵人似乎中毒有一阵子了,只是那毒性细微,是一点点渗入体内,所以,毒性不强,不足以致死,却能杀死胎儿。若非刻意去查,只怕寻常的御医都无法发现。显然,这是有人刻意所为,并且手段极为高明隐蔽。” 皇上顿时暴怒起来:“这清晖宫怎么会有水银?!朱太医呢?人呢?” 朱太医已经守在了门外,一听到皇上的怒吼声,立刻进来跪下,战战兢兢地说道:“贵人的饮食起居都十分小心,断无水银,微臣实在不知这个水银之毒从何而来。至于贵人的脉象,微臣前几日就已经发现了有些不妥,也在病例中记下了,怀疑是水银之毒,只不过症状不明显,而陈贵人之前得过疫病,身子弱,微臣不敢妄言中毒,所以要观察数日,不曾想就毒发了。” “水银?此物甚毒,就算入药,也只能用一丁点,抹在皮肤之上,除了太医院能有些许,还有谁那里能有这东西?”太后惊道。 “查!每个嫔妃的宫室里都查!看看谁那里有这东西!”皇上怒吼道! 陈贵人这毒,已经中了数日,要查,自然就是查凝华宫、绫绮宫和承香台了。各位嫔妃如今都在各自宫里里,太后下令封住每座宫室,任何人不得进出,挨个地搜,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 清晖宫也被扒了个底朝天,务必要搜出那个毒物之所在。皇上、太后和皇后紧张底盯着宫女太监们,等待着搜查的结果。 很快,宫女便从陈贵人床头的垫絮之下,搜到了一个小小的扁匣子,里面便放了水银。 匣子呈到了皇上面前,皇上顿时就惊呆了,太后劈手夺过匣子,仔细一瞧,气得浑身发抖:“简直是放肆之极!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谋害皇嗣,今日,不把那个贱人揪出来,整个太极城就别想再有明天!” 这正屋是住不成了,皇后让人把这个屋子全部腾出来,细细再查一遍,如今,陈贵人只能暂时挪到后殿居住。一群人太监宫女少不得又是一阵忙乱,收拾东西,还要把陈贵人抬过去。 陈贵人身子动不得,也不哭闹,只是看着皇上流眼泪。她这个模样,比大哭大闹更让皇上痛苦万分。 皇上轻轻拍着陈贵人的身子,安慰到:“你放心,先歇着,恢复一下,朕一定会查出真相,严惩那个害人者!” 陈贵人被抬走了,屋子里,皇上、太后和皇后沉默不语。皇上心里紧张极了,他不知道下毒者到底是何人。 是贵妃?可是皇上下令让贵妃照顾陈贵人的胎,她知道轻重,一旦龙胎有事,她也会被责罚,按照常理,贵妃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第236章 搜宫 害人者不是贵妃,难道是冯才人?不太可能,此女虽然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嘴巴也不饶人,时常仗势欺人,但她做不出这样的事,一是没有这样的本事,二来,她也没有坏到如此地步。 是沈宝林?那是个没嘴的葫芦,与世无争,无论害人,还是被害,都轮不到她,所以断无可能。 是薛贵嫔?这倒是很有可能!她一向骄纵惯了,以往与陈贵人也不和,多有口角,下毒倒是有可能的。 至于宣才人,皇上压根就没考虑。在皇上心中,此种谋算人心、暗下黑手的事,是跟宣绿华不沾边的,皇上不可能、也绝不会往宣绿华身上联想。 皇上已经在想着,若是薛贵嫔,自己该怎么处理。毕竟薛将军在前方征战,如果自己处理得太重,只怕会动摇军心,对前方战事大大不利。可是如果从轻发落,莫说对不住陈贵人和那个孩子了,首先就过不了皇上自己这一关。 皇上表面是默不作声,可是内心里已经无比煎熬了。 越是煎熬,就越是乱。皇上坐在清晖宫里,急报就送到了这里。皇上打开一看,真是心烦不已。原来,这是薛崇怀发来的前线奏报。大虞与固特如今激战正酣,双方都是伤亡惨重,薛崇怀一边炫耀自己的军功,一边卖惨哭穷,向朝廷索要军饷和粮草呢。 国库告急,皇上本来就不愿开战,现在是被前方将士和固特国硬生生拖入了战争之中不可自拔,薛崇怀还来要钱要粮,皇上气得将奏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低声怒骂了一句。 皇后急忙捡起了奏报。 太后接过来瞧了瞧,温言道:“他要钱粮,皇帝就给他,何苦置这么大的气?你要知道,如今可用的将领不算多,你要笼络好薛崇怀,不然,总不能让王怀勇亲自披挂上阵吧?那成什么了?好像朝中无人似的!” 皇上憋着一口气,硬生生地压了下来。好像朝中无人?哼,还确实是朝中无人,无皇帝自己可信赖的亲信人马而已! 许久,孙有德进来了,惴惴不安地瞧着皇上,皇上便知是搜出结果了,顿时坐直了身子,问道:“结果如何?是谁下的毒?” 孙有德低下了头,说道:“回禀皇上,除了太医院有水银外,还在承香台发现了此物,其他宫室,没有找到。” 这话简直如同一个晴天霹雳,震得皇上失魂落魄,半响说不出话来。 皇后面色大变,不敢相信:“你们可查仔细了?别搞错了?怎么会在承香台发现了?是不是在下人的屋子里?” 孙有德低声道:“回禀皇后娘娘,是在承香台宣才人的卧房之中,那水银藏在书桌的脚下,十分隐蔽,若不是搜宫的宫人动作大,碰到了书桌,只怕也不会发现。” 皇上依旧不说话,皇后也不敢相信,犹自犹豫之中,太后不愿再沉默了。 “那就把承香台的宣才人和所有的奴才都带过来,一个一个问话,哀家就不信了,问不出个实话出来!” 皇上和皇后无话可说,只能挥挥手,让孙有德去办。 “对了,把刑役司的人一并叫来,一起审!”太后又补充道。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他已经面色灰白,颓唐失落,似是极失望的样子,便说道:“皇上不必着急,待宣才人来了,好好问个清楚,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冷笑了一声。 的确,自打在翠微行宫里得到消息,说是宣才人闯入了寿章宫,与罗贵人一道给辛才人治病,太后心里那根弦就绷紧了。算起来,她做了那么多年皇后和太后,如果不是太监来报,她几乎都快忘了还有罗贵人这么个人。 可是一旦想起来,太后便出了一身冷汗。当年,可是有传闻说罗贵人与玉贵嫔颇为相熟,甚至罗贵人还知道不少过往的事,其中就包括玉贵嫔产下死婴的真相。 本来,先帝驾崩之后,太后是想杀了罗贵人的,可说到底,罗贵人也只是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并不能真的威胁到太后。如果杀了她,只怕那些消息会越传越真了。更何况,有宗正寺的那些皇族长辈在,太后随意弄死罗贵人,也不大说得过去。 毕竟,太后心中是有个长远打算的,可要实现那个计划,最后还是要宗正寺点头。太后不愿为了一个罗贵人、玉贵嫔,就与宗正寺翻脸。 所以,太后便忍了,只把罗贵人关进了寿章宫,美其名曰,颐养天年,其实就是监禁起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平平安安了好几年,如今,往事又被那个宣才人给翻了出来。 宣才人擅闯寿章宫,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本来就已触动了太后心中的隐秘之处。太后当即命令景山侯夫人进宫,帮着处理此事,将罗贵人料理掉,一了百了,反正到时候宗正寺那帮宗室亲贵们质询此事,也可以推到景山侯夫人头上。 可谁知,罗贵人居然得到了风声,跑了。这下,太后更是心惊,非要置罗贵人于死地不可。景山侯夫人是得到了消息,知道罗贵人藏身在承香台,才去搜宫的,却一无所获。当时,太后就已经恨起了宣才人。 虽然最后罗贵人还是死了,可太后已经确定,这个宣才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她正在想着如何对付宣才人,结果,一回宫,就遇到了陈贵人小产,还偏偏就在承香台发现了水银。这下,太后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了。 宣绿华进了清晖宫,心里一阵清楚,一阵眩晕。 当搜宫的太监宫女们进入承香台的时候,宣绿华只觉得诧异,她听到了陈贵人水银中毒的消息,自觉与自己无关,她也在想着到底是谁下的这般黑手,甚至,她和皇上想得一模一样,也怀疑是薛贵嫔干的。 但是,当真的有人来自己宫里搜的时候,宣绿华莫名地有些心慌,她总觉得今日之事,怕是不好。 云燕倒是很坦然,雪兰吓得躲到了角落里,只有竹香,最是气愤,先是和搜宫之人争吵,接着又一路尾随搜宫之人,处处给脸色,使绊子. 第237章 无妄之灾 竹香对那些搜宫之人充满了警惕和恶意,就像是一只被惹毛了的母豹子,动不动就呲牙亮爪子。 就算宣绿华多次提醒她,警告她,也无济于事。 在书房里,搜宫之人险些打翻了宣绿华的笔筒,竹香怒极,便和搜宫之人撕扯起来,谁知不巧,就撞开了书桌,意外地露出了藏在书桌下面的匣子,里面就是水银。 看到水银的那一刻,宣绿华脑子里嗡的一下,一片空白,片刻之后,她回过神,想要看仔细些。可是搜宫之人却只是让她瞧了一眼,便拿开了,好像怕宣绿华抢走水银,毁灭证据一般。 搜宫的太监阴阳怪气地说道:“奉皇上和太后之命,凡是发现水银的宫室,从嫔妃到宫人,一律前往清晖宫,由皇上和太后共同审问。宣才人,请吧!” 宣绿华虽然紧张,但还是强撑着,带着承香台里所有的人,来到了清晖宫。一路上,宣绿华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是害怕,也是震惊和疑惑。她真的搞不懂,自己屋子里怎么会出现水银呢? 但是,即便已经心慌意乱,可宣绿华还是坚信,皇上能够还自己一个清白。 站在皇上面前,宣绿华行礼问安之后,皇上问道:“宣才人,你屋子里为何会有水银?” 宣绿华低头道:“回禀皇上,臣妾实在不知,臣妾也是刚才才发现的。” 皇上点点头,又问云燕等人:“你们呢?可知这个水银的由来?” 云燕说道:“回禀皇上,奴婢也不知这水银从何而来,并且还藏在桌子下面。” 皇后插话了:“或许,宣才人也是受害者呢?既然有人用这个方法毒害陈贵人,说不定也会用来对付宣才人。” 太后道:“那就让诸御医来瞧瞧,看看宣才人有没有中毒吧。如果宣才人也中毒了,那还可以解释一番,如果宣才人安然无恙,那哀家就要再认识认识宣才人了!” 诸太医来了,给宣绿华搭脉,自然没有中毒,甚至云燕、雪兰、竹香、小林子等人也都瞧过了,皆无中毒迹象。 这下,皇后无话可说了。 宣绿华无奈之下,只好辩解道:“回禀皇上,太后,皇后,臣妾若是用水银毒害陈贵人,何苦把水银藏到自己卧房里?这不是自己害自己吗?” 太后问道:“那你说,是谁把水银放到你屋子里的?这是在你卧房里发现的,也就是这三个丫头和这个小太监能进去,还有就是你自己,这你怎么解释?” 其实,方才来的路上,宣绿华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能进自己卧房的,也只有他们四人而已,云燕和小林子是忠心耿耿 ,宣绿华是不怀疑的,雪兰年纪小,胆子小,竹香人出挑聪明,爱惹事,他们二人倒是有可能被人收买或者胁迫。可真要宣绿华在这个时候说他们是内奸,宣绿华也是张不开口的。 太后步步紧逼:“如果宣才人说不出来,那哀家只能让刑役司来,把这四人拿去,好好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 宣绿华心中一凛,如果云燕等人落入刑役司的手里,莫说他们会屈打成招了,就算那花样百出的刑罚,一圈受下来,只怕不死也残废了。 “皇上,太后,皇后娘娘,臣妾可以对天发誓,此事绝非我承香台所为,若要用刑,那就让臣妾领受,不要伤了他们四人。”宣绿华说道。 皇上倒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宣绿华如此果敢,居然一力承担。 云燕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云燕立刻叩头道:“为证才人的清白,奴婢愿意受刑!” 小林子一听,当即也跪了下来,雪兰虽然害怕,但看到云燕和小林子如此,她也鼓起勇气道:“奴婢愿意受刑!”竹香看着三人皆如此说,也附和着众人。 太后冷笑道:“你们以为一群人都要求受刑,就法不责众了?既然你们都要这么自证清白,那哀家可以成全你们,让你们五人,把这刑役司所有的刑罚全都领受一遍,看看到底是你们的骨头硬,还是刑役司的手段硬!” 宣绿华顾不得许多,连忙道:“此事臣妾是冤枉的,若有什么事,臣妾一人承担!” 太后厉声道:“大胆!你承担得了吗?哀家就不信了,你这个小丫头,能翻出多大的浪来!敢和哀家对着干!” 眼看太后已经动怒了,皇后急忙出来打圆场:“太后莫要生气,这个宣才人是有些着急了。太后你何等尊贵,全天下谁会和太后对着干,不是傻了吗?” 太后完全不给皇后面子,斥道:“全天下谁会和哀家对着干?有啊!你父亲上官熙,前些日子不是在一次宴饮之上,嘲弄我娘家的一个晚辈做官无能吗?你们上官家的人,不是天天说要打击豪强世家吗?不知道皇后的娘家,是胆子太大了,还是傻了?” 皇后没想到太后居然嫉恨这样的事。上官熙乃是文官之首领,天下文官,他都有权力指正批评,太后娘家的那些子侄遍布各部衙门,有许多不成器的,难道还不能议论了?太后这护短也太明显了吧。 此刻,关系着宣绿华的生死,还有自己娘家的利益,皇后不能继续忍耐了。 “太后,臣妾觉得一味用刑并不妥当,一用刑,必然会闹得阖宫皆知,到那时,只怕各种留言就都传出来了,要是再闹到宗正寺那里,皇族中的那些元老宗亲,必然又要来宫里训诫一番,只怕伤了太后和皇上的脸面,此事还要慎重些。” 皇后心里明白,无论皇上,还是文武百官,都无法压制太后,唯一能让太后有所顾忌的,便只有宗正寺的那帮宗室元老,太后是有把柄捏在他们手里。所以,皇后一提宗正寺,太后的神情便变了,温和了许多。 皇后继续说道:“方才,诸御医也说了,陈贵人中毒日久,那就说明下毒之人早就准备好了毒药。如果是宣才人下毒,她自己一直藏着水银,那她必然也会慢慢中毒,何以宣才人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呢?并且水银不是寻常之物,宣家家贫,要长期地买到水银,只怕也难,宣才人也只有从太医院才能弄到, 那就问一问宣才人的太医,再查一查太医院的药案就知道了。” 第238章 宣才人的清白 皇上一直都没说话,如今听皇后这么一说,立刻召见了文太医。 文太医已然听说了陈贵人水银中毒一事,他觉得蹊跷,按道理说,陈贵人明明是因为身体未康复,强行有孕,胎儿本就难以保全,怎么会和水银扯上了关系?是谁要下毒害她?并且这么久了,朱太医都没发现呢? 文太医当然知道,此事断然和宣绿华无关。这一路上,他都在思考如何为宣绿华洗清罪名,否则,一旦坐实了毒害龙胎的罪责,宣绿华轻则被废,重则处死亦有可能。 一到了清晖宫,文太医便证实了宣绿华从未向太医院要过水银,他还特意去瞧了陈贵人,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水银要想毒害人体,需要进入体内才可。口服,这显然不可能,陈贵人方才在床头发现的那个匣子里,虽然有水银,但匣子密闭,水银之毒不易挥发,其实对人并无什么伤害,所以,关键不在于那个匣子!” “哦?果真如此?”皇后惊讶地问道,“那陈贵人之毒,从何而来?” “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将水银加热,挥发之后,缓缓渗入体内,这样,毒性轻微,寻常不易发现,微臣看陈贵人就是这么中毒的。如今,只需要寻找一个香炉、烛台、锅灶等物,看看那些地方有没有水银即可。”文太医说道。 皇上立刻眼前一亮,马上叫人在这屋子里寻找。果然,陈贵人除了每日点灯,还供佛、点香薰,这些只怕都是毒源。 香炉、烛台、香薰等物一一摆在了皇上、太后和皇后面前,似乎都没什么问题,并且若要在这些物件里面藏上水银,除非在开始的时候就将水银灌进去,否则,这些东西到了清晖宫里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皇后眼看太后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不少,便道:“如此看来,宣才人的嫌疑,是可以排除了。” 太后刚要说话,屋外传来了一个声音:“未必,臣妾倒是有个证据,可以证明这毒就是宣才人所下!” 众人一看,原来是薛贵嫔急急忙忙地赶到,给皇上太后行了礼,之后,说道:“回禀皇上太后皇后,臣妾前一日发现,宣才人的侍女竹香在宫门口与外头的人秘密接头,从那人手里接过了一个匣子,藏在袖中,回到了承香台。臣妾遣人打听了,这些日子,竹香每隔半月,就会与外面的人见面,这事儿,侍卫们和许多太监都可以证实!” 太后一听,便道:“这倒是有可能!宣才人的水银如果不是来自于太医院,也有可能来自于宫外,这样的事,自然会由侍女来做,把那侍女叫过来,拷问一番,也就知道了!” 太监立刻把跪在外面的竹香唤了进来,宣绿华一瞧见竹香满脸愧疚的样子,就暗叫不好,难道是竹香与外面的人有什么来往?被薛贵嫔发现了?就算不是私藏水银,可一旦被怀疑上了,那真是有理也说不清啊。 果然,竹香跪下来,面对薛贵嫔的质问,哑口无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抿嘴不说话。她这不说话,真是比否认或者承认还要糟糕,一下子就把宣绿华给推到了有口难辨的窘境。 太后这下抓到了把柄,冷笑着问道:“宣才人,你的侍女到底与宫外传递的是什么东西,你可知道?” 宣绿华自然回答不出,她再三追问竹香,竹香只是哭着不肯说。 如此一来,太后便道:“刑役司,将这个竹香带下去,好好审问,看看她到底招不招!今日,务必要问出些东西来!” 宣绿华急了,就要拦住,外面的人来报,贵妃到了。 “她来的正是时候!哀家倒要问问,皇帝两次让她照看龙胎,一次是薛贵嫔的胎,一次是陈贵人,结果,两个孩子都没了,这个贵妃到底是怎么当的!她到底是在照顾龙胎,还是在谋害龙胎!”太后怒道。 这话全被贵妃听到了耳朵里,她一进了屋子,就跪下,连连请罪,却又话锋一转,说道:“竹香传递物品之事,臣妾也略知一二,与什么水银无关!” “与水银无关?”皇上、太后和皇后都惊讶了。 宣绿华和薛贵嫔也是吃了一惊。贵妃一向与宣绿华来往不多,颇有嫌隙,甚至还与薛贵嫔交好,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居然能站出来为宣绿华澄清辩白,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臣妾知道竹香近来与宫外频频联络的缘由。这事臣妾曾经撞见过,当时便拿下了竹香审问,原来,她母亲和兄弟皆在宫外,母亲得了重病,家贫无钱医治,竹香开始是拿了自己的首饰和月例银子出去,后来又做针线活送出宫贩卖赚钱,再后来,便与这宫里许多宫女联络,做中间人,帮他们贩卖针线活,赚取差价。臣妾觉得她可怜,便替她隐瞒了,皇上太后若要责罚,便责罚臣妾好了!” 太后是半信半疑:“那方才都要上刑了,她怎么也不说实话?” 贵妃说道:“竹香心气高,觉得自家贫寒,不愿被宫里人看轻,所以不愿让人知道,即便是宣才人,也不知此事。” 宣绿华听得此话,愧疚不已,没想到,每日里那么争强好胜的竹香,居然也是一个可怜人,自己这个主子,对她真是有偏见,总是忽略她的感受。 薛贵嫔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贵妃,把自己的好事全给搅合了,她一咬牙,豁出去了。 “太后,即便竹香无事,臣妾还是不服!臣妾宫里也曾经发现过水银,也就是前些日子,竹香曾经来我绫绮宫问一件事,可是她走后次日,打扫屋子的侍女就在窗下的一个隔板之中,太阳正晒着的地方,发现了许多水银,当时,我们只当是谁不小心漏在那里的,现在想来,定然是宣才人唆使竹香做的!” 薛贵嫔让宫女拿出了那个隔板,果然,上面细细密密地洒了许多水银。 皇后仔细看罢,说道:“你拿着这个,也无法证明这就是宣才人指使竹香做的啊?” 第239章 皇后与太后的争吵 薛贵嫔没话说了,一赌气,便反呛道:“但皇后有什么法子证明这不是宣才人指使的呢?难道臣妾是自己放些水银在自己屋子里,害死自己,然后嫁祸给宣才人吗?臣妾知道,皇后一向偏心宣才人,可是如今事关龙嗣,还有臣妾的性命,难道宣才人的命是命,龙嗣和臣妾的命就不是吗?” 皇后气极,怒道:“你大胆!” 太后接住了话:“皇后不必一直袒护宣才人,哀家觉得,这事儿是证据确凿,无可辩驳,虽然宣才人不肯说水银的由来,也不承认,可是此事不能不处理。当初,薛贵嫔的孩子没了,哀家就已经说了,陈贵人和赵才人的孩子必须保住,你们不听哀家的,出了这档子事,再不处理,难以服众!皇帝,你说呢?” 皇上一直不说话,心中万分纠结。他不相信此事是宣绿华所为,可是太后的话,摆明了是在给自己压力,而薛贵嫔这里也是揪住了宣绿华不放,皇上有心保住宣绿华,但是,他能和太后娘家、薛将军翻脸吗? 皇上犹豫了。 宣绿华已经努力地为自己辩解了,此事,虽说扯到了自己身上,也有所谓的证据,可究竟是不清不楚,她一心期待着皇上能为自己做主,但是,看到皇上左右为难的样子,宣绿华心里有些凉了。 皇后却一反往日恭顺谨慎的常态,与太后争辩起来。她相信宣绿华,也知道谋害皇嗣这个罪名的严重性,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为宣绿华争一争,当然,也是为她自己争一争。 这个宫里,皇后阵营里的人,也就是谢贵嫔和宣绿华了,若是宣绿华也被扳倒,那皇后就再无可用之人了。她无路可退,必须为了宣绿华而据理力争。 皇后越是如此,太后越是不肯饶过宣绿华。 +在太后心里,虽然皇帝已经册立皇后,虽然她自己每日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干预朝政,也无心掌管后宫,但这些皆是表面功夫,太后的心里,一刻也放不下朝政,更加不容许后宫脱离自己的掌控,落入到皇后的手中。 而皇后背后倚靠的上官家族,从本朝立国开始,便声势煊赫,如今经营近百年,树大根深,是太后娘家琅玡王氏的劲敌。 本来这个上官皇后,太后就不太满意,只不过彼时的皇上,虽然是太后之子,可太后并不放在心上,更加不关心皇上娶谁为妻,结果就被上官熙这个老狐狸给趁虚而入。后来,皇上登基,上官熙这个赌注,也算是下对了。 不管上官皇后如何恭顺谨慎,唯唯诺诺,太后都对她不满意,充满警惕,谁让她是上官家的女儿呢? 如今,皇后越是护着宣绿华,太后就越要除掉宣绿华。这不但涉及到罗贵人的秘密,更干系到后宫话语权的争夺,太后绝不能退让。 僵持之中,外面又通报,说是景山侯夫人求见,太后一听,心中大喜,立刻命她进来说话。 景山侯夫人一来,这清晖宫更加热闹了。她一张口,就火力全开,指责起了宣绿华。 “启禀皇上,太后,皇后娘娘,宣才人未经允许,不顾守门太监的阻拦,擅自闯入了寿章宫,说是要给辛才人治病,结果,辛才人本来好好的,见到了宣才人之后,竟然暴毙,而罗贵人也不知道听到宣才人说了什么,次日便自尽了。此事重大,臣女不得不向皇上和太后禀报,请皇上和太后处置!” 宣绿华一听这话,顿觉荒唐可笑,如此颠倒是非黑白,简直是把众人当成了傻子。 宣绿华立刻驳斥道:“郡主,你罔顾事实,胡说八道,这就是在欺君!辛才人是因为病痛而死,是我给了她衣裳,安排她的发丧之事,至于罗贵人是怎么死的,郡主,只怕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太后阴森森地问道:“这么说,宣才人,你的确未经允许,擅自闯入寿章宫了?” 宣绿华只能低头承认了。 太后又问道:“那么,辛才人是因为病痛而死,哀家知道,她身子一直不好,可是罗贵人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宣绿华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了。她能说什么,难道说罗贵人是因为被人无处可逃,自己撞到侍卫的剑锋之上而死吗?大家心知肚明的缘由,到了此刻,竟然成了不能说的秘密了。 宣绿华心中在想,到底是利用罗贵人的那个秘密来要挟太后,还是装傻,彻底撇清此事,思来想去,她也不知到底该怎么办了。 景山侯夫人发话了:“太后,这个宣才人在宫里头一向都喜欢打探消息,扰乱后宫,不说擅闯寿章宫的罪责,单单就是辛才人和罗贵人的死,就让人生疑。肯定皇上和太后依照宫规处置,断不可轻饶!” 薛贵嫔接话了:“还有谋害皇嗣和嫔妃,光这一条,就够死罪了!如果不处置宣绿华,只怕全天下都会鸣不平的,到那时,怎么安定人心?” 薛贵嫔这话,就是在拿薛将军在前线的战事来给皇上皇后施压了。 皇上听着这些争吵声,声声入耳,尤其是“天下都会鸣不平,怎么安定人心”,更加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皇上的痛处。 太后逼迫道:“皇帝,你还在犹豫什么?莫不是还要包庇这个宣才人吧?如果是那样,不但这后宫不平,就是前朝,只怕也会掀起轩然大波了吧!” 皇后急道:“太后此言差矣,这并不是什么包庇不包庇的问题,宣才人所谓的罪责本就存疑,皇上,此事臣妾认为还需再查,否则,草率处理,只怕会伤了后宫的心啊!” 太后怒道:“伤了后宫谁的心?是皇后的心吗?你要包庇宣才人到什么时候?” 皇后寸步不让:“宣才人罪责未定,臣妾何来包庇?” “是不是哀家的话,已经不管用了?后宫如今是皇后的天下了?” “这后宫不是谁的天下,而是讲一个理字!” “你这个皇后是不想做了吗?天底下,还有儿媳妇顶撞婆母,辖制夫君的道理吗?你们上官家,百年望族,就教出你这样的女儿吗?” “我上官家讲的是一个做人做事的道理,而不是以权势压人!” 太后和皇后此刻皆已怒气攻心,二人彻底撕下了往日温情的面具,短兵相接,各不相让。 第240章 打入冷宫 “够了!不要再吵了!”皇上忍无可忍,怒吼起来,太后和皇后止住了争吵,诧异地看着皇上,屋子里一片安静。贵妃和薛昭仪、宣绿华等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才人宣氏,擅闯禁宫,导致先帝嫔妃不幸逝世,其言行不当,有违宫规,即日起,移入静安宫,修心养德,非诏不得出!” 皇上看着宣绿华,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番话。 静安宫,便是太极城里的冷宫,一进冷宫,想要出来,可就难了。这样的责罚,算是颇为严厉了。不过,皇上终究还是念及了往日的情意,把毒害皇嗣这个重则一笔抹去,只追究了擅闯禁宫的责任,算是避重就轻了。 众人立刻都愣住了,薛贵嫔想了想,追问道:“可是皇上,宣绿华还谋害皇嗣,残害嫔妃,这个罪,怎么不罚她?” 皇上暴怒道:“住嘴!你还要替朕来做决定了是吗?朕这个皇帝,让你这个后宫妇人来当吗?你是要替你娘家来谋朝篡位吗?” 薛贵嫔吓得立刻瘫倒在地,她怎么也没想到,往日里温和斯文的皇上,此刻会发这么大的火,还给自己安了一个如此大的罪名。什么谋朝篡位都说出来了,再接下去,岂不是要满门抄斩了?她可再也不敢多说话了。 皇上的暴怒,其实是冲着太后去的。太后干预朝政,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甚至从先帝最后几年,就已经开始。皇上又不瞎不傻,怎么看不出来太后的权欲。 只不过,那是自己的母亲,一个孝字,压得皇上无法对太后反击,当然,太后娘家的势力,也让皇上忌惮,要知道,当初可是太后娘家和皇后的上官家,一起把皇上扶上了帝位。 今日,皇上虽然觉得宣绿华很可能是冤枉的,但慑于太后和薛家的势力,不得不忍着,任凭他们对宣绿华泼脏水。 打入冷宫,已经是极严厉的处罚了,可这个不开眼的薛贵嫔,居然还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要治宣绿华的死罪,皇上焉能不怒。 皇上不敢对太后发怒,自然就要拿这个薛贵嫔来出气。那些重话,表面上是对薛贵嫔说的,但字字句句,其实都是冲着太后去的。 太后是个聪明人,焉能不知。她掌控前朝后宫近十载,如今皇上登基了,她虽然还想抓住权力不放,可终究也要顾及朝臣们的议论,更何况,皇上这三年来,不声不响,不急不徐,已然积累了不少力量,太后也不能做的太过分。 那些难听的话,什么后宫妇人,什么谋朝篡位,太后虽然气,但也只能听着,假装不是在说自己。 不过,好歹皇上料理了宣绿华这个小贱人,太后也算有所得,至于今日皇后的这笔帐,太后记下了,日后,再好好算一算。 宣绿华一直在被人架回到承香台后,才回过神来。 违反宫规,打入冷宫?自己就这样成了冷宫弃妇?宣绿华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这么一天,并且还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更加没想到,是自己深爱的、深信的人,亲自将自己送进那个冷宫。 宣绿华呆呆地坐在正屋,听着宫内省的太监开始处置承香台的一切。 宣绿华的一切衣裳首饰,除了陪嫁物品之外,全部没入宫内省库房,原承香台的宫女太监,依旧留在承香台,雪兰送往掖庭宫当差,竹香依旧在承香台,小林子去宫内省花房。 云燕本可以选择去掖庭宫,她再过两年便到了年龄,可以出宫了,可是云燕跟皇后求了情,要求跟着宣绿华,去静安宫继续伺候。 眼看着一场繁华,转眼变成了满地鸡毛,各人散去,宣绿华只留着身边的几样东西,便在云燕的陪同下,穿过了太液池,去了僻静角落里的静安宫。 谢贵嫔闻讯前来送别时,已经是傍晚,宣绿华和云燕已然走了,雪兰和小林子也被遣到了别处。承香台的正屋空了,静悄悄的。 谢贵嫔在院中隔着纱窗往屋里瞧了一会儿,不再说话,也静悄悄地走了,徒留下夏日最后的树影和花香。 宣绿华和云燕一人挎着一个包袱,在太监的押送下,走了许久,越走越荒凉,直走到了两座小山头后面的一片林地,穿过落叶纷纷的小径,再往前,便是一座高墙青瓦的房舍,门口有侍卫把守,院门口书着三个字:静安宫。 “宣才人,这边就是静安宫了,估计这会儿,里面已经把才人的屋子收拾出来了,才人只管安心住着便是。静安宫不得随意进出,每日三餐会有外面送饭进来,你们摸着点,到时在门口取便是了,里头比不得外面,凡是都要靠自己了。”那太监面无表情地说道。 宣绿华勉强笑了笑,算是回应。 走近了,只见静安宫深青色的大门已经斑驳了,油漆翘了皮,一副破败相。两名侍卫守在门口,一个老太监也在门口候着,另有数名侍卫在宫墙外巡逻,四周静悄悄的。 “这是新来的宣才人。”太监躬身对侍卫们说道。 “已经得了信了,进去吧!”侍卫们说着,打开了宫门。 守在门口的太监打量了宣绿华主仆二人,将他们领进了静安宫。宣绿华和云燕刚一进去,身后沉重的大门轰的一声关上了。 老太监看起来也极老,佝偻着背,一边走还一边喘,头也随着脚步不停地点,如同小鸡啄米似得。宣绿华本来心情烦闷,看到这个情景,却忍不住笑了一下。 老太监听到笑声,诧异地看着宣绿华,说道:“奴才姓汪,在这静安宫里呆了三十年,你这位才人是第一个进了冷宫还笑着的,真是稀罕事。” 宣绿华其实心情也糟透了,可是,她是个天生的乐天派,就算此刻身陷囹圄,也既来之则安之,固然是伤心愤怒,可还是先把眼前的日子过下去,才是正经。 “不然呢,已然如此了,若是哭有用,我现在就能哭死过去,但有什么用呢?”宣绿华叹道。 “正是这个理!不过,刚才听闻你还是才人,并未被废,那就说明皇上还是手下留情了。这个静安宫里的人,大多都是被废了封号进来的。”汪公公说道。 第241章 幽幽静安宫 宣绿华苦笑了一下,原来,这个才人封号,还是一种优待了呢,她是不是要感谢皇上呢?想想都觉得讽刺。 云燕问道:“那在静安宫里,有封号和没有封号,有没有什么不同呢?” 汪公公笑了:“没有什么不同,也就是听着体面些,留着个出去的念想,其他都一样。在这里,银子最大,你有银子,里面的太监和外面的侍卫就能帮你忙,没银子,那就自求多福吧。” 云燕一听还能出去,立刻就精神了:“汪公公,只要保留封号,就真的还能出去吗?有人出去过吗?” 汪公公摇头:“老奴在这里三十年,只见进来的,死了抬出去的,不少,活着出去的,还没见过呢!” 云燕顿时就泄了气。 宣绿华则打量着这个静安宫的样子,发现,这里和太极城其他地方确实不同。 整个太极城所有宫阙,皆以粉白和朱红两样颜色打底,白墙红柱,辅以黑色、金色、墨绿等色,显得富丽堂皇,赏心悦目,唯独这个静安宫是灰墙青瓦,并无什么富丽的装饰,再加上地处山阴僻静之处,院内外皆是高树,越发显得灰暗幽深,透着一股颓败凄凉。 静安宫并无主殿,前后两进院子,院子四面皆是一间间屋子,每个屋子要么空着,要么住着人,皆是门窗紧闭,无一点动静,风吹过,树木沙沙响,在空旷的院落中回荡,令人莫名地心生恐惧。 宣绿华和云燕跟在汪公公身后,一直往里走,有些恐慌,也有些好奇。 突然,谋个屋子里传来了一声嚎哭,就像是濒死的嘶吼,把宣绿华和云燕吓得一哆嗦。 “莫慌,莫慌,那是一个先帝的嫔妃,疯了,用链子锁着的,时不时喊两声,出不来的,不要怕!”汪公公安慰道。 到了第二进院落,这里比前一进略好些,屋子干净,院子里也收拾得清汤利水的,看着敞亮不少。 “这个屋子就是才人和姑娘的了,你们收拾收拾就住下吧,若是有事,可以来前院的门口那间屋子找老奴,今日晚膳时间已过,怕是没什么吃的了,明日,到了饭点,老奴和其他人自会在院中提醒大家,老奴告退了。” 一打开屋子,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两个人止不住地咳嗽。 屋内倒是不小,被一个衣橱一分为二,也算是有了客堂和卧房。卧房里,一张硬板床上,铺着破竹席,床上有被褥等物,只是极薄,靠着窗,有个竹榻。客堂有张桌子,几把椅子,另有些茶盏、便盆之类杂七杂八地东西。 这便是他们的住所了,所有东西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连漆都掉了,所幸刚刚擦拭过,倒也算干净。 云燕赶紧打开窗,让阳光透进来,换换气,这屋子里的霉味总算是淡了些。 “这可怎么好啊?还是竹席竹枕,才人,如今已经快要中秋了,夜里凉,会冻坏的,咱们带的被褥薄,不如,就把奴婢的被子当垫絮给你垫上,可好?”云燕问道。 “不好,晚上没有被子,你怎么过?罢了,先这么着安顿下来吧,等过几日,再找汪公公看能不能从外面弄些被褥。这几日,怕是有人盯着咱们呢,别弄出动静,让他们抓着把柄。”宣绿华小心地说道。 不过,从这个屋子打扫的痕迹来看,是刚刚清理过的,只是年久失修,才看起来如此破旧的。 只是,现在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宣绿华这半天里,一点米水未进,早就又饿又渴了。还是云燕机灵,变戏法似的从包裹里掏出了几包点心。 “你是哪里弄来的?”宣绿华惊喜不已。 “是我们走的时候,膳房里的小路子悄悄塞到我包裹里的。才人,当初你对膳房的人甚好,有什么点心做出来了,大家分着吃,又不克扣他们月钱,对他们也和气,他们病了,你还让太医给他们瞧病,他们可感激你了,背后都说才人厚道,若是才人能当皇后,这太极城里的宫女太监们,日子也好过一些。” 宣绿华一听,便苦笑一声,还当皇后呢,她现在被打入冷宫,能不能出去都是个问题呢,说不好,一辈子老死在这里。当皇后?下辈子吧。 “听你们这话,好像如今的皇后不好似的,皇后够仁义的了!”宣绿华说道。 “宫里人是觉得皇后不错,宽厚,随和,简朴,这样的人,做个寻常人家的主母还好,可是要做母仪天下、统领后宫的皇后,就不行了,很明显啊,皇后斗不过贵妃和薛贵嫔,更顶不住太后的压力,今日,皇后想护着才人,却有心无力,谁看不出来啊!” 宣绿华不吭声了,她不得不承认,云燕这些宫女和太监们,他们看人其实很准。 “要做皇后,就要有手段,还要有狠心,决心,皇后有时会有些手段,但狠心决心,那是一点都谈不上的。她做大家小姐做的久了,都不知道外面是个吃人的世界,还想着温良恭俭让。依奴婢看,这往后,皇后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宣绿华连忙打断了云燕:“咱们快把被褥都铺好吧,别在背后议论皇后,待会把那个炉子点着,烧点水,泡茶喝。” 云燕不吱声了。如果不是身在冷宫,云燕可是不敢这么议论皇后的,现如今,他们二人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无所顾忌了。 云燕觉得,宣绿华虽是个才人,可是比皇后有谋略,也有决断,只是还远不及贵妃和薛贵嫔,自然更加比不上太后,若是他日能从冷宫里出去,再斗一番,必得狠心一些,绝情一些。 当然,首先还是要从这里出去,这个,云燕是想不出来法子的,她本以为皇上是靠得住的,可从今日的情形看,要靠皇上?呵呵,省省吧! 宣绿华也在琢磨云燕方才的话。今日的教训,实在太沉重了。 首先,宣绿华千算万算,算不到自己宫里出了内鬼。 那个水银,摆明了是身边极近的人放进去的,可那人到底是谁?宣绿华实在想不通,她自认为对身边几个人都不薄,谁会背叛她呢?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便是竹香,可是,宣绿华不敢下定论。 内鬼已然让宣绿华心痛,可是皇上的态度更让她心寒。 第242章 冰晨玉珠空留香 宣绿华本想着皇上是个有情有义、知冷知热的人,她体恤皇上,关爱皇上,皇上也看重自己,理解自己。宣绿华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了皇上,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二人心有灵犀,平安度日。 可是,今日之事,就连皇后这么恭顺的人,都与太后当面争吵对峙,不惜撕破脸,可皇上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在太后和薛贵嫔之间,但求自保,不敢为了自己出头。 固然,皇上有皇上的忧思,他要想着国事,想着前朝的平衡,可是,如今是关系着宣绿华的性命啊,他怎么还如此畏缩不前?这样的人,能够托付终身吗? 宣绿华有些心寒了,她已经不敢指望皇上了。 罢了,想那么多也无用,既然沦落到这个地方,就先在这里站住脚,日后再谋吧。 二人铺好了床铺,收拾好衣橱和外面的桌椅,有了日常起居之物的点缀,这个灰暗的屋子,居然也有了几分人气。 云燕包裹里拿出了一个盒子,一打开,一股清香缓缓逸出,屋子里顿时变得清爽宜人。 “冰晨玉珠?你还带了这个?”宣绿华一下子就闻到了气味。 云燕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冰晨玉珠,是她临走时,悄悄从梳妆台顺走的。不过云燕马上想到了,这个香珠是当时宣绿华为皇上精心炼制的,如今拿出这个,岂不是让宣绿华睹物思人,暗自伤心嘛. 云燕赶紧收了起来。 “不必藏着掖着了,既然带了,那就用着吧,横竖这个屋子里有霉味,也需要用香。”宣绿华淡淡说道。 “才人,奴婢思虑不周,不是想故意让你伤心的。” “你说什么呢!我没你那么多愁善感,既然过去了,那就过去了,这个香珠又没错,该用就用,人啊,就要为自己活着,为现在活着!”宣绿华冷笑一声说道。 她可不是那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人,她会伤心难过,却绝不会停留在这种情绪中,而是要继续往前走。 云燕出去打了一桶水,宣绿华已把茶具清洗干净,点着了炉子,二人煮了一壶开水,宣绿华渴极了,正要泡茶,却被云燕推开了。 云燕仔细地用开水把茶壶茶杯都洗了两边,又拔下了银簪子,试了试洗茶具的水,眼看着无异,这才放心。 “虽然才人进了冷宫,难保太后和薛贵嫔这两个贱妇不会害你,万事要小心!”云燕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胆子倒是大,连太后都骂上了,以后不许再这么说了!”宣绿华急忙阻止了云燕,倒也没有斥责她。说句不客气的,宣绿华对太后也是齿冷,只不过不好 像云燕这般,明着骂出来而已。 “奴婢只骂这一次,骂出来,真是痛快!”云燕嘻嘻一笑。 主仆二人就着茶水,吃着点心,算是凑合了一顿晚膳。 躺在冰冷板硬的床上,宣绿华看着乌黑的屋顶,这一日的大起大落,简直就像是一出戏,现在,她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会不会是做了一场噩梦? 可是,脊背被床板硌得生疼,那种疼痛感如此真实,提醒着宣绿华,这一切都不是梦。 榻上,云燕也睡不着,听到宣绿华轻微的叹息声,便道:“才人,你也没睡啊?” 宣绿华苦笑了一声,这怎么能睡得着呢? 云燕问道:“才人,你是否后悔那一日帮了罗贵人?最终,我们不但没能救得了她,还把我们自个儿给搭进去了。” 宣绿华叹道:“说不后悔,是假。如果没有罗贵人的事,今日这个进冷宫的罪名也就没了。可是,如果再来一次,我想我可能还是要帮她,我没法儿看着她死,却不出手相助,我们帮她,或许她还有活路,不帮她,她就真是个死了。” 这是实话。云燕在黑暗中,瞧着窗外的月光从窗户纸的破洞中漏进来,照在宣绿华的身上,银霜一片。 “再过一日,便是中秋节了,本来我做了一双锦帕,一个送给才人,一个送给皇上,可是,如今也没了,没想到,今年的中秋会在这里过。”云燕说道。 宣绿华说道:“其实,即便没有罗贵人这事,只怕陈贵人的孩子也保不住,最后说不定还是要赖在咱们头上,那个罪名也一样可以让我死,或者让我进冷宫,都一样的,命中有此一劫,躲是躲不过的,只是连累了你们跟我一起受苦,也不知道雪兰小林子竹香他们是否还好。” 云燕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宣绿华居然还在想着那三个人的处境,不由得心头一热,在这个太极城里,像宣绿华这样好的人,还真是不多了。 “才人放心,雪兰和小林子都是在宫里呆久的,他们又不招摇,顶多吃点苦,倒无性命之忧,竹香这个人,奴婢是不大喜欢的,她这些日子做事鬼鬼祟祟的,我很怀疑,那个水银便是她放进来的。” “你这么想?为什么?”宣绿华惊了。 这些日子,竹香和云燕一直在闹别扭,二人许久都不说话了。云燕发现,竹香时常一个人出去,也不知道做什么,总是偷偷摸摸的,有一次云燕让雪兰问她,她还把雪兰骂了一顿。 云燕也没多心。可是,今日一回想,这其中有诸多蹊跷。难道,真的是竹香和外面的人勾结吗?那个人会是谁?想来想去,也只有薛贵嫔。 云燕猜测,很可能是薛贵嫔在陈贵人的卧房里下毒,然后又买通竹香,陷害宣绿华。但是,为了撇清自己,薛贵嫔便诬称自己也被人下毒了。 宣绿华听了云燕这么一番分析,觉得也有道理,但毕竟这事猜测,做不得数。如果竹香真的这么做,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二人正在小声地说着,突然,“啊”的一声,屋外传来了一阵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便有个女人的嚎哭声,哭声凄厉无比。 宣绿华和云燕被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们再也躺不安稳了,赶紧披了衣裳,走出来,那个哭声来自于前院,宣绿华和云燕二人站在黑乎乎的院子里,二人想去前院看看,可是又害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动。 第243章 太后之狠 那哭声越来越大,宣绿华一咬牙,说道:“我过去瞧瞧,你守着门别走!” 云燕一看宣绿华走了,急忙喊道:“才人别去,咱们刚来,都不知到底何事,何苦再给自己惹麻烦?” 宣绿华道:“你别管了,回去吧!我可不想看着那人死,不过也都是人罢了,难道那个屋子还能住着鬼不成?” 说着,宣绿华不顾云燕的阻拦,就要走,云燕拦不住,急得赶忙提着裙子追上去,重重地脚步声在这空旷寂寥的院子里,简直听得人心惊肉跳。 二人刚走出不远,便听得身后“吱呀”一声,似乎有门开了。他们赶紧站住,只觉得浑身的血似乎都凝固了,这声音,委实太吓人了。 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来:“你们不必去,那人每夜都是如此,见惯了就好了!” 宣绿华和云燕被这人的声音吓了一跳,一转身,果然,在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门口,站着一个老人。宣绿华和云燕赶紧上前,凑近了,借着月光,才算看得真切一些。 这是一个侍女打扮的老人,虽是夜晚,可头发照旧一丝不乱,一双眼睛格外清亮,虽不能看得十分清楚,但也瞧出,此人年约五十不到,饱经风霜,年轻时,应该也颇有容色。 宣绿华问道:“不知这位尚宫是何人?” 老人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叫白兰。你可就是今日刚刚进冷宫的那位宣才人?” 云燕道:“正是我家才人。” 白兰说道:“那宣才人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像这样的鬼哭狼嚎,你以后有的是机会听到见到,看热闹也不必急在一时。” 云燕有点气恼:“白兰,我家才人尊你年长,也算是个掌事宫女,便称你一声尚宫,可你也不能倚老卖老!什么叫看热闹?我家才人好心,怕那人出什么事才要过去看看的。” 白兰尚宫冷笑道:“看看又能如何?宣才人是要主持公道,把这些人都放出去吗?你先想想自己的出路吧,记得,先保住自己的命,再去管别人的事,说不定,明日里,就有一份特别的饭菜送进来,要毒死你们呢!还管别人的死活,真是滑稽!” 云燕觉得这个白兰尚宫说话简直是肆无忌惮,不但冷血,而且歹毒,便斥道:“我倒要问问你了,你在这里,想来也有些时日了,那人哭喊,你们就不管?也忒狠心了些吧!做人须得厚道些,否则,报应会落到自己身上的!” 白兰也不和云燕多做争辩,只说到:“你们二人自己小心些吧,不要自己送命,还连累别人!”说完,转身回去,关上门,再不出声了。 前院的哭喊声慢慢停歇了,云燕还气得跳脚,想要把白兰尚宫骂出来,继续吵一吵。 宣绿华觉得这老尚宫说话虽然刻薄难听,也十分无情,却很是直率,倒不像是有坏心眼的,便道:“云燕,别生气了,这个白兰说的虽然不入耳,可也有道理,如今,能说如此真话的人不多了,算了,我们回屋吧,我也累了。” 云燕无奈,只能乖乖地随着宣绿华,回了屋子,可依旧是一肚子气。今晚不但被前院的疯女人给吓得半死,还被后院的老尚宫给气得半死,真是倒霉透了。 这个冷宫,真是不好待啊! 这一夜,不但静安宫里人心浮动,就连长乐宫里,也是气氛紧张。太后回到宫里,气得晚膳都没怎么用,只是喝了一碗燕窝羹,吃了点新鲜果子,便吃不下去了。 深夜时分,汾阳王和晋阳郡王都安歇了,太后屏退了左右,独留金蕊尚宫在身边。 太后的心思,金蕊一下子就猜出来:“太后,今日,皇上把宣才人打入冷宫,太后要早做筹谋才是啊。” 太后幽幽说道:“你说的是玉贵嫔那个贱人吗?哀家也是担心,罗贵人定然把什么信物给了宣绿华,宣绿华一进冷宫,遇到玉贵嫔也是迟早的事,唉,真是个麻烦啊。虽说哀家不怕谁来找麻烦,到底那些流言传出去,面子不好看,再说了,哀家也要替汾阳王的前程打算啊,他不能一辈子做个富贵闲人吧?” 金蕊说道:“太后深谋远虑。不过,冷宫里死个人,也是常事,无声无息地拖出去埋了,也就罢了,历朝历代都没有冷宫里的人还要入陵寝的说法啊!” “只是……”太后欲言又止。 金蕊立刻就明白了太后的苦衷,毕竟,这种杀嫔妃的脏事,说出去,也不必杀皇嗣好听多少,若是经由太后之手做这事,只怕太招摇,被人察觉,并且遭人议论。 “既然太后心慈,便让别人去做呗。依奴婢看,景山侯夫人就很合适。她是郡主,皇族之女,宗正寺也不好盯住不放,并且景山侯夫人若是没有太后提点,单靠她那个不成器的父亲,哪有今日的风光?太后提携她,她很应该投桃报李!” 太后点了点头:“嗯,景山侯夫人倒是个下得了狠手的,她是敢做这事儿的,不过,哀家怕她事发,连累我侄儿……” 金蕊诡秘一笑:“太后不必担心,就让景山侯夫人秘密行事,皆是她出面,横竖太后和景山侯都不参与。反正这几日景山侯也在外面办差,有不在场的证据,就算哪天事发,也是景山侯夫人一人所为,大不了把她推出去,景山侯一点事都没有。” 太后终于点头了。 金蕊又问道:“那宣才人呢?” 太后摆摆手:“不要把皇帝逼到墙角,毕竟,哀家的汾阳王还不足以担当大任。再说了,对付宣绿华,有人比哀家还要着急,哪里用得着咱们出手?咱们要看的,是皇后!她如今胆子越发大了,居然敢和哀家作对!” 金蕊姑姑瞧着太后的眼中冒出了一丝凶光,便明白了。 皇上这一夜,都在清晖宫守着,哪里都不想去。 陈贵人还住在后殿,她已经知道了宣绿华因为自己的小产,而被打入冷宫,不由得心里懊恼之极。 陈贵人的本意,是借着这必然流产的龙嗣,击垮贵妃,或者,就算不能将贵妃打垮,至少从此自己手里也握着一张牌。 第244章 皇后的无奈 谁知道,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了陈贵人的意料,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明明自己派人往贵妃宫里藏了水银,可搜宫的时候,没在贵妃宫里搜出来,倒是在承香台里搜出了水银,甚至薛贵嫔也自曝自己宫里也有。 这还真是一团乱局。陈贵人知道,必然是自己走漏了风声,被贵妃将计就计,可千算万算,没算到,最后这一棒子落在了宣绿华的头上。 宣绿华是冤枉的,陈贵人自然明白,但是她没有跟皇上说。一来,是没法说,难道说自己要借着这一胎害贵妃吗?二来,宣绿华进冷宫,陈贵人甚至还隐隐有点高兴呢,将来的太极城里,她又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 皇上这一夜,就守在陈贵人的隔壁睡了。陈贵人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定。虽然滑胎之痛犹在,但这一次,没了宣绿华争宠,陈贵人可以安心地保养身子,以图再战了。 隔壁,皇上其实也一夜没睡。 他下令将宣绿华打入冷宫,心里无比难受,就好像被挖去了一块一样。虽然皇上可以断定,宣绿华是遭人陷害的,可皇上不能不惩罚她,否则,太后那边就过不了关,更何况前线的薛将军。 皇上觉得自己这个九五至尊,实在窝囊极了。 无奈之下,皇上只能在宣绿华进冷宫之前,就下令让人把屋子打扫出来,尽可能让她在冷宫里也过得好一些。 皇上没去过冷宫,他相信,即便是冷宫,也不会太差,毕竟那里关的都是先帝的嫔妃,好歹伺候过先帝,不至于那么绝情吧。 皇后也在清晖宫,一直陪着皇上和陈贵人,坐到了掌灯时分才离开,回到仙居宫,皇后头疼欲裂,便让绘月点了一根香,香气清冽,皇后散了发髻,靠在榻上,面对这窗外的月光,有些出神。 绘月上来用牛角梳给皇后慢慢地梳着头发,皇后的头疼好了许多,便问道:“绘月,中秋的各项准备都安排下去了吧,本宫想着应该没什么遗漏吧?” 绘月说道:“娘娘安排得很是妥贴,下面的人都在办差,井井有条的,娘娘不必操这么多心,他们若是遇到了麻烦,第一时间就来诉苦了,这会子都没人来,便是没事。” 皇后微闭着眼,叹道:“不操心怎么成?即便如此操心,陈贵人的孩子还是没了,宣才人也进了冷宫,黄宝林死了,这后宫都成什么样子了?说来说去,最后都算到本宫这个皇后的头上了。” 绘月看了看窗外,放低了声音:“这些事,跟娘娘有什么关系?说来说去,都是那几个嫔妃,还有……太后搞得鬼,娘娘仁厚,谁不知道?” 皇后一点都不奇怪绘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主仆同心,这句话,只是都憋在心口不肯说出来罢了,但是今日,眼见宣才人如此遭遇,他们不得不说。 “娘娘今日有些急躁了,何苦那样顶撞太后呢?这个后宫里,谁不知道是太后做主!”绘月继续说道。 “本宫不想那么说,可是不得不说!本宫可以看着嫔妃们争宠,也可以看着那些人互相倾轧,可是,不能昧着良心!”皇后一时间有些激动,脸色通红。 绘月说道:“但是,说到底,娘娘在这个宫里,还是要想着上官老爷,还有那么一大家子啊!得罪了太后,只怕以后的麻烦会更多!”眼见着皇后的表情有些不悦,绘月继续说了,“奴婢不说了便是,反正,娘娘心里,可比奴婢更加牵挂老爷他们!” “罢了,明日打发人给宣才人主仆送些衣服被褥还有银子进去,她在那里面日子不会好过的。”皇后说道。 “娘娘,暂时不用了,方才,谢贵嫔那边来人了,说贵嫔娘娘明日会让瑞莲送东西过去,谢贵嫔还特意带话,说不要皇后出面,免得又有人啰嗦,横竖谢贵嫔是谁也不惹、谁也不怕的!”绘月说道。 “她想得周全,有情有义。”皇后闭着眼,喃喃说道。 “自然,可就有些人,无情无义,首鼠两端!”绘月说道。 皇后睁开眼,用眼神制止住了绘月继续往下说。 窗外,月将满,银光遍地,却不觉得圆满,只觉得遍体生寒。此时此刻,众人皆在同一月下,却心境不同, 次日一早,宣绿华和云燕就醒了,他们睡不着,便早早起来洗漱,前后两院都很安静,二人坐在窗下,一边煮茶,一边想着瞅瞅其他人何时起来。 不多时,昨夜白兰的那个屋子门也开了,另一个女人走了出来,穿得极为素俭,打了水,又回到屋子里,把门关上了。 宣绿华和云燕有些诧异,那个屋子里,难道还有两个侍女?那么,住那屋的人是谁?在冷宫里还有这样的排场,如此想来,没进冷宫时,该是多么煊赫啊。 不过,那都是别人的事,更是先帝时候的事,宣绿华主仆二人也管不着。 可是,继续等待,二人就觉得更奇怪了。怎么除了那个屋子里出来人去井边打水,其他屋里一个人也没呢?是没人,还是他们都不需要洗漱呢? 云燕说道:“兴许这静安宫没多少人,也好,清静,不需要和那么多人相处,奴婢觉得挺好!” 宣绿华可没云燕这么乐观,她总觉得眼前的安静,不是好事。 喝了茶,突然,前院一声破锣响,“咣”,紧接着,便是汪公公的喊声:“开饭了!” 宣绿华本来心情不大好,可是被这两个可笑的声音给逗得噗嗤一声,给笑了起来。但接下来,她瞠目结舌,许久都没张开嘴。 只见后院好几扇门突然砰的一声打开了,紧接着,便是好些个疯女人像是脱缰的野狗,狂奔了出去,跑得太快,那脸都有些扭曲变形了。 原来,这些屋子并非没人住,而是没人出来打水洗脸罢了。再看看那些女人的脸,一个个黑黢黢的,满是污垢,嘴里还叽里咕噜地念叨着什么。 宣绿华和云燕打开门,走了出去,跟在那些女人身后,一直从后院走到了前院,目瞪口呆。 第245章 冷宫岁月 静安宫的大门开了一个口子,外面在放饭,每人一碗粥,一个饼,还有点菜,看起来,还挺多。 一群满身污垢的女人堵在门口,争着抢着,真像是觅食的野狗。每个人一拿到自己那份,也不用筷子,直接伸手抓起一把菜,就往嘴里塞,然后又急不可待地咬一口饼,吃得急了,噎得直翻白眼,便火急火燎地再喝口粥。 吃得快的女人几口巴拉完自己那份,就疯了一样冲到大门的那个小窗口,伸出手朝外面继续要,那边便有塞了个饼到他们手里。 云燕敢上前,朝着窗口问道:“我们的那一份呢?” 外面的送饭太监看云燕的衣裳干净,面孔陌生,便问:“新来的宣才人吗?” 云燕点点头。 门外就送进来两份饭菜,和其他人差不多,只是更少些。 “这是你们的!”太监说道。 “怎么这么少啊?”云燕说道。 “谁让你们自己动作那么慢?没看见有人吃完了又来要吗?吃饭都抢不赢,怪道被打进了冷宫,你以为在这里,跟你们在外面一样?还有小厨房给你们单做?还有人伺候你们,行礼,请你们用膳?做梦吧!下次动作快点,不然,就剩菜汤喝了!”那太监没好气地说道。 云燕不敢多说,其实,她听得出来,这个太监并无恶意,只是语气难听了点,没办法,谁让他们在冷宫呢? 云燕拿着二人的那份饭菜,来到宣绿华身边。主仆二人一看,那菜一看便知是剥剩的菜帮子,粥则清得可以照见人影,饼也是冷的。还好,如今是初秋,天气还不冷,若是冬日里吃这些,只怕越吃越冷了。 云燕愁眉苦脸,宣绿华安慰道:“吃吧,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咱们待会再喝点热茶就是了。” 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可不是嘛,既来之则安之!” 宣绿华和云燕转头一看,原来,就是昨夜的那个白兰和另一个女人。 白兰穿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虽无半点妆饰,却看着十分清爽自然,尤其是气度庄重,却又带着温和。 另一个女人的年岁和白兰差不多,穿着也类似,只是头上插了一根银簪子,还戴着一个银镯子。 “白兰尚宫来了,怎么,你也这么晚,不怕晚来了没饭吃吗?”云燕笑道。 汪公公诧异地看了云燕一眼,又看了看白兰,没说话。 白兰笑了笑:“不怕,我们的饭菜,都留好的。” 果然,外面的太监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便从小窗户里送进了两份饭菜,白兰取了饭菜,便和那个女人回去了。 宣绿华眼瞅着二人走了,这才问汪公公:“白兰尚宫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谁?” 汪公公反问:“你们怎么知道那是白兰?” 宣绿华便把昨夜的情形说给了汪公公,汪公公意味深长地一笑,说道:“既然他们这么说了,我也就跟你们说,那便是先帝的玉贵嫔和她的贴身婢女白兰尚宫。” “玉贵嫔?”宣绿华和云燕异口同声。 汪公公诧异地问:“怎么?你们知道玉贵嫔?” 宣绿华瞬间反应过来,掩饰道:“哦,不知道,只是没想到这冷宫里还有贵嫔,如此高的位份,还能进冷宫?” 汪公公笑笑说道:“莫说贵嫔了,就连四妃,老奴都在这静安宫里见到过,从当今皇上的爷爷开始,老奴就在这里了,有前前朝的淑妃,前朝的德妃,贤妃,昭仪,什么都有,你说,一个贵嫔算什么呢?” 宣绿华和云燕听得惊心动魄,这冷宫还真是代代相传、经久不衰。 汪公公瞧着宣绿华,说道:“不过,皇上才刚登基三年,就开始把嫔妃打入冷宫,这倒是比先帝要强。先帝登基七年后,这冷宫才开始进新人,嗯,看起来,以后的静安宫,可就静不起来喽!” 这话说得宣绿华云燕啼笑皆非。 云燕问道:“汪公公,你说这话,就不怕传到外面,皇上砍你脑袋吗?” 汪公公摆摆手:“那也要你们先出得去啊,再说了,我一个老废人,活了六十多年了,活够岁数了,还怕什么?倒是你们二位,切切记得,要在冷宫活下去,就要和外面的事非断了联系,否则,之只怕就会有暗箭,你躲都无处躲!” 宣绿华和云燕心中一沉,交换了一个眼神,赶紧告辞,回到自己屋子。 汪公公在身后喊道:“吃完了,记得把饭碗都拿过来,放在门口就行。吃的时候记得先瞧瞧!” 二人自然知道先瞧瞧什么,说起来,这个汪公公倒看着不错,虽然不像外头的太监那般恭顺,说起话来也不大中听,但至少实诚,不耍滑头。 回到屋里,云燕先验了毒,并无异常,这才放心。 二人一边吃着,一边想着方才的玉贵嫔和白兰,这主仆二人,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说起来,好像白兰都比玉贵嫔更有些气度。 云燕听宣绿华这么说,便道:“这也正常啊,宫里头许多资历深厚的尚宫们,本来就是气度雍容,与那些不得宠的嫔妃相比,都不差什么,听说往些年,从宫女中晋身嫔妃的人也不少呢!” 宣绿华笑了起来:“要是咱们不落在这个地方,说不定,哪天云燕也成了才人呢!” 云燕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才人,你取笑奴婢了,奴婢可从来没这么想过。” 宣绿华问道:“我自然知道,不过是和你说笑罢了,不过,你倒是和文太医很合适,本来,我还想着再过几年就跟皇上说,给你们赐婚呢,现在看起来,应该早些说的,你就可以出宫嫁人,不用跟着我在这个地方了!” 云燕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哽咽说道:“才人,别说这样的话,就算真的如才人所说的那样,奴婢出宫嫁人了,知道才人来到这个地方,你说,奴婢能够安心在外面过自己的小日子吗?” 宣绿华也不说了,二人默默地吃完饭,将碗筷收了起来,云燕便出去送回餐具。 宣绿华来到院中,发现太阳出来了,那些躲在屋子里的女人们也都出来了。 第246章 患难情意 那些女人们一个个懒洋洋地靠在屋檐下晒太阳。那些女人的衣裳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了,蓬头垢面,瘦骨嶙峋,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饿鬼一般。一看到有新人来了,便死死盯着宣绿华,眼珠子都不转,好像要从宣绿华身上挖下一块肉似的。 唉,这些女人,在冷宫里待久了,一点礼仪和体面都不讲究了。宣绿华被那些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浑身难受,就好像无数的小刀子嗖嗖地朝自己身上扎一样。 宣绿华正要走,白兰从那个屋子里走了出来,问道:“宣才人是不是被这些人瞧得不好意思了?” 宣绿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点头。 “习惯了就好了,这些人初进来时,也和你一样,可是后来就无所谓了,吃什么,穿什么,怎么坐,怎么躺,都不讲究了,反正活一天算一天,最后都变成这样了。”白兰说道。 “这样活着,比死更可怕!我绝不会这样!”宣绿华说道。 “我也希望是这样,看得出来,你是个洒脱的人。”白兰笑了。 宣绿华马上就诧异了,这个白兰与自己,总共算起来,不过是见了三面,怎么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些人刚进来,先是害怕,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第二日便是整日嚎哭,喊着皇上和敌人的名字,想要出去。越是如此不甘心的人,经过一两个月的折磨,最后就越是死如死灰,变成了一摊活着的烂肉。” 宣绿华听了白兰这话,真是觉得心惊肉跳,可仔细一想,又觉得有道理。 “但是你和那些人不同,你来的时候很淡然,今日,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到处看看,这样的胸襟,就不一般。我相信你能闯过去!” 宣绿华越来越感觉这个白兰不一般了,莫说宫女了,就连寻常嫔妃,只怕都没有这样的见识。她想起罗贵人托付自己的事情,不由得哑然失笑。没想到,几日之后,自己就真的进了冷宫,见到了玉贵嫔。 “玉贵嫔是在屋子里吗?我想拜访一下贵嫔,不知是否方便?”宣绿华打算趁这个机会,把那件事彻底搞清楚。 “不知才人为何要见她?是有什么事吗?其实,和我说也是一样的,我和贵嫔虽说是主仆,其实和姐妹都没什么区别,在这里,甚至比姐妹还要亲!”白兰说道。 宣绿华本来还想着玉贵嫔之事要机密些,可转念一想,已经身在冷宫了,也无需再小心翼翼了,便道:“前些日子,我见过了先帝的罗贵人,倒是和她聊了许多玉贵嫔的事情。” 白兰的目光骤然亮了,喜道:“罗贵人?她如今怎样了?你们都聊了什么?” 眼看白兰这般喜悦,宣绿华便道:“她给了一些东西,还说了二十二年前的一些事,倒是颇有些意思!” 白兰脱口而出:“是有关那个孩子吗?她可找到什么线索了?” 宣绿华一听,便知无需再隐瞒了,可是,她还是想把这事亲口说给玉贵嫔听。白兰眼看拦不住,便把宣绿华带进了屋子里,关上了门。 这个屋子和宣绿华那里差不离,只是所有的东西更加破旧,不过同样收拾得干干净净,茶壶和茶杯都破了,却依旧擦得锃亮。可见,玉贵嫔和白兰虽然在这冷宫里困了多年,却依旧活得体面整洁,一丝不乱。 玉贵嫔正坐在床上做针线活儿,一看见宣绿华进来,便站起了身,说道:“才人来了,我正在做冬日的衣裳呢,快坐吧,我们这里很是破旧,连待客的茶叶都没有,实在怠慢了。” 算起来,玉贵嫔是宣绿华的长辈,位份又甚高,她说话如此平易近人,甚至还带着些殷勤,这让宣绿华很不习惯。 虽说在冷宫里,宣绿华觉得所有的礼数不能少。她深深地行了一礼:“嫔妾给贵嫔请安,贵嫔娘娘金安!” 玉贵嫔急忙扶起了宣绿华,忙不迭地说道:“这怎么使得?快起来快起来,折煞老身了。快坐吧!” 四张椅子,破了两张,恰好够玉贵嫔主仆二人坐,宣绿华来了,玉贵嫔便坐在床上,白兰倒是和宣绿华并排坐着。 宣绿华把罗贵人之事,原原本本地讲于了玉贵嫔,又将寿章宫的那些事说了些,玉贵嫔和白兰听得连连感叹。 “罗贵人去世了,辛才人也死了,就连惠妃都不在了?我们那一拨的人,真是没一个有好结局的,太后可真是造孽啊!”白兰叹息道,玉贵嫔也连连点头。 宣绿华问道:“贵嫔娘娘,你说那孩子还在,可是有什么真凭实据呢?” 玉贵嫔说道:“真凭实据自然是没有,可是,我后来进了冷宫,有人送过信进来,说是那孩子还在,让我熬着,还把生产那日的情形讲得分毫不差,你想啊,我不过是个进了冷宫的人,那人没道理骗我,所以啊,我们就熬着,等着,说不定哪一日,便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宣绿华要把信物还给玉贵嫔,却被玉贵嫔拒绝了,她觉得,这东西还是放在宣绿华那里比较安全,毕竟,就算在冷宫,也难保不出事。既然太后要对付宣绿华,那必是忌惮宣绿华掌握着这个秘密,那么,就让这个秘密成为宣绿的护身符吧。 宣绿华聊了一会儿,便听到云燕在外头喊她,听起来很是高兴的样子,宣绿华起身告辞,出了门,却看见云燕怀里抱着一个大包袱,两边的胳膊还各挂着一个包袱,身子都快被这三个包裹给埋住了,只露出一张脸,却兴高采烈。 “这是什么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宣绿华赶紧上前帮忙,卸下了一个大包袱,云燕顿时松了一口气。 二人进屋,三个包袱放在床上,一打开,铺了满满一床。有崭新的垫絮和被子,新做的素净衣裳鞋子,茶叶,点心,蜡烛,桐油,一包又一包的各色常用丸药,还有一包散碎银子和铜钱,甚至还有糊窗户的竹纸,明日中秋吃的月饼,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才人,你猜这是谁送的?”云燕问道。 第247章 玉贵嫔之死 “还能有谁?想必就是谢贵嫔和沈宝林吧?”宣绿华说道。 云燕点点头。 这些东西都是二人凑出来的,由谢贵嫔的宫女宝莲送到了静安宫,宝莲还专门给守门的侍卫和汪公公都塞了些银子,嘱咐他们关照一下宣绿华主仆。谢贵嫔还特意说了,本来皇后想要遣人来送东西,可皇后毕竟是皇后,也不能公开地与太后唱反调,便先等等看了。 宣绿华看着这些东西,心里很是感动,说来说去,还是他们二人心疼自己,皇后就算没能来,但宣绿华理解她,昨日,皇后能为了自己与太后那般争执,已经极是难得了。 “唉,皇后、贵嫔和宝林都对咱们有关照,可是皇上却……”云燕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嘟囔着。 “不可胡说!”宣绿华赶紧制止了云燕,“谢贵嫔和沈宝林有没有说起哥哥的事情?” “说了,贵嫔娘娘让你放心,她已经从沈宝林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就由她和沈宝林还有林侍卫联络,若是那边有消息,她会让宝莲过来传递消息的。听沈宝林那边说,其实薛贵嫔也没有宣公子的消息,也在四处寻找,只是没有头绪,还因为这事发了不少脾气呢。” 宣绿华一听,便安心了不少,此刻,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以哥哥在固特国的游历,她相信哥哥只要不被薛家派出的杀手找到,那就不会有事。 二人把一满床的东西一一整理停当,宣绿华便让云燕送些茶叶、点心和被褥给玉贵嫔。 云燕还有些舍不得:“才人,这些东西咱们也需要啊,静安宫可不必外头,即便贵嫔娘娘他们也不能时时过来……” 宣绿华打断了云燕的话:“咱们到底年轻,冷热都不怕的,玉贵嫔主仆年纪大了,受不得寒,再说了,看他们那个样子,只怕多少年都没有点心和茶叶送进来了,给他们尝尝吧,不要这般小气。” 云燕嘴里嘟囔着:“唉,才人你就是心太软了!”说着,还是把东西给送了过去。 再过一日,便是中秋了。 宣绿华的这个中秋夜,还能有清茶和月饼吃。晚膳后,她把玉贵嫔主仆请了来,四个人在院中摆了张桌子,煮了茶,赏月喝茶吃月饼,也算是过节了。 玉贵嫔还带了一碟子点心,宣绿华瞧了,便觉得稀奇。玉贵嫔说,这是晚膳的时候,送饭的人送过来的,每个人都有一份,还特意写了名字,玉贵嫔得了一份茶糕,比别人的都要精细些,玉贵嫔舍不得吃,打算晚上赏月的时候再吃呢。 云燕笑道:“怎么,咱们这个地方,到了中秋还有月饼?那逢年过节是不是都有特别的吃食啊?” 白兰摇摇头:“哪里有啊!也就是这个中秋节,也不知道宫内省怎么发了善心,就想到我们这些冷宫里的人,便有了这些糕点。多谢宣才人,若不是有你,我们还没有那些茶叶和点心,我看啊,这个糕点也是借着宣才人的东风呢!” 宣绿华顿时就大笑起来,连连摆手:“罢了罢了,贵嫔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当不起。” 茶糕刚好四块,一人一块,玉贵嫔看了白兰一眼,夹起了一块,尝了尝,宣绿华便让白兰先吃,二人正谦让着,玉贵嫔吃了茶糕,拦住了他们,笑而不语。 宣绿华立刻就明白了玉贵嫔的意思,她是怕茶糕有毒,所以先尝。玉贵嫔如此小心谨慎,只怕是过往的日子里,经历了不少明枪暗箭吧。 不过,宣绿华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却没好意思说出来。尝菜,难道不是白兰的事吗?怎么玉贵嫔自己倒先尝起来了? 玉贵嫔喝了一口热茶,笑道:“好久没喝到这么好的茶了,说起来也有很多年了,乍一喝 ,还有点不习惯呢,这茶怎么这般苦啊?” 宣绿华一看,那茶是谢贵嫔送来的春茶,她尝了尝茶,发现这茶清淡爽口,还有些微甜,怎么可能苦呢? 白兰也喝了一口,也没觉得苦,可独独玉贵嫔觉得这茶苦得没法喝,苦到了舌头根部,喉咙口,苦得她想吐。 宣绿华和白兰、云燕吃了一惊,茶是没有问题啊,难道,茶糕有问题吗? 突然,白兰“呕”了一声,想吐,却吐不出来,紧接着便呼吸急促,喘不上气来的样子。她抚着胸,又挠着自己的咽喉,像是窒息一般。 宣绿华等人大吃一惊,急忙敢上前,扶住了玉贵嫔:“贵嫔,贵嫔,你怎么了?” “毒,茶糕有毒……不要吃……不要声张……”玉贵嫔的话就好像是从喉咙的缝隙里一个字一个字憋出来的,她难受得满脸青筋暴露,倒在椅子上,双脚乱蹬。 “快来人啊!传太医啊!”宣绿华大喊着。 “别喊了,这里是静安宫,没人会来的。”白兰说道。 白兰原本也急得发疯,可是,随着玉贵嫔渐渐停止挣扎,她冷静了下来,蹲着,帮玉贵嫔整理好了衣裳和发髻,合上了她的眼睛。 宣绿华回过神来,是啊,这里是冷宫,怎么会有太医来呢?更何况,玉贵嫔是被毒死的,越发不会有人救她了。 白兰将玉贵嫔的身子放平,脸上蒙了一块白布,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道:“云燕,去门口通知汪公公,就说玉贵嫔突发旧疾,薨了。” 云燕吓得浑身哆嗦,好不容易站起身。 “莫怕,莫怕,在这个静安宫里,死个人不算什么,日后你会见得多的,好歹,她走得急,没遭什么罪。去吧,让汪公公叫人来收尸,不要声张,免得扰了太后他们中秋过节的好心情。”白兰说道。 云燕踉踉跄跄地走了,边走边哭。 宣绿华叹了口气,本想帮着白兰给玉贵嫔整理下妆容,就算暴死,也要走得体面,却被白兰阻止了。 “罢了,就这样吧,不必打扮了,打扮了给谁看啊?没人会看的。可怜,她陪伴我几十年,最终如此下场,没想到,太后终究是不肯放过我们,要让我们死,她才放心。”白兰苦笑道。 第248章 皇后驾临 宣绿华心里明白,如果不是自己从罗贵人那里得到了那个消息,如果不是自己进了冷宫,遇到了玉贵嫔,只怕玉贵嫔也不会死。她突然觉得好愧疚,好像自己是害死玉贵嫔的凶手一般。 宣绿华抽泣起来:“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白兰说道:“迟早有这么一日,你不过是个由头罢了,莫要责怪自己,要怪,就怪我们没本事,斗不过那个妖妇!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她不止要杀玉贵嫔,还要杀你。” 宣绿华沉默了,是啊,既然太后怕此事泄露出去,那杀了玉贵嫔,当然也不会放过自己了。二人看着那盘茶糕,色泽晶莹,十分诱人,可谁能想到,这是杀人的利器呢? 云燕和汪公公带着外面的人来了,都是些陌生面孔。那些人一看就是早有准备,拿出一块白布,直接将玉贵嫔裹了起来,快速装入一口薄薄的棺材里,马上就要走。 白兰故意问道:“各位公公,麻烦帮着通报皇上皇后,好歹给贵嫔葬入皇陵,让她入土为安吧?” 为首的一个人冷笑道:“大过节的突然死了,晦气,还是冷宫里的人,也配入皇陵?景山侯夫人有令,即刻送到外面烧了,免得把病气和晦气过到宫里头!” 白兰问道:“怎么?太后竟然不过问此事吗?” 那人说道:“太后何等身份,会理你们?也不瞧瞧自己是谁!走了,懒得跟你们磨牙!” 汪公公瞧了白兰一眼,斥道:“不可多事!”转头,又弓着身子,一脸巴结地对那几个人说:“各位辛苦了,这玉贵嫔死得真不是时候,劳烦你们了,我这就送各位出去!” 玉贵嫔的棺材被抬了出去,静安宫的大门再次关闭了,前后院在片刻喧闹之后,再次恢复了宁静,宣绿华等人无心再赏月,各自回到了屋里,紧紧关上门,各自想着心事。 院中,月光依旧如水银泻地,风清气朗,虫鸣啾啾,一切都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刚刚目睹了玉贵嫔的暴毙,宣绿华和云燕都睡不着。 云燕带着哭腔问道:“才人,你说明日的饭菜,咱们还能不能吃啊?” 宣绿华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按照道理说,太后如果能杀玉贵嫔,未必不敢杀自己,以后的日子只怕步步杀机。 可是,太后让年轻的景山侯夫人来动手,是否也说明她心虚,唯恐此事闹出来牵扯到自己,便找个替罪羊呢?如果是这样,那宣绿华和云燕还是安全的。 可这一切都是宣绿华的猜测,一切皆有可能。 “明日,我们还是先吃那些点心吧,过些日子再看看情况。我觉得,如果玉贵嫔死讯传出,皇上定然会想到我们,也许会帮我们吧。”宣绿华说道。 云燕不太相信皇上能帮他们,如果皇上想帮,早就帮了,何苦还等到现在。可是云燕看着宣绿华还带着一分希冀,便不多说话了,一切都等明日一早再说吧。 主仆二人枯坐一夜,好不容易熬到了早晨,随着前院那一声破锣响,又放饭了。 既然不吃他们的早饭,云燕便不大想去前院,毕竟和那些一身污垢臭烘烘的脏女人混在一起,看着他们用黑乎乎的手,抓着饭菜往嘴里塞,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走吧,去看看,看看白兰怎么做的。”宣绿华拉着云燕出门,一开门,便看见白兰也出来了,朝着前院走过去。 “你们是去用饭的吗?”白兰问道。 宣绿华看见白兰的发髻上戴了一朵白纸花,知她心里也不好受,便道:“不吃,只是看看。” “你们不怕?”白兰又问。 “怕也不管用,还不如看看那人到底还要做什么。”宣绿华淡定地说。 “果然没看错你!”白兰笑了笑,只是这笑容甚是凄凉。 三人来到门口,那些女人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就好像饿死鬼一样,汪公公瞧见他们,愣了愣,便说道:“该吃饭了,把你们的拿走吧。” 宣绿华摇摇头:“吃不下,过来瞧瞧,汪公公可还好?” “好,怎么不好?你们二人刚来,没经历过事,我这么多年,接进来的,送走的,那么多嫔妃,死了好多,有的是真病死,有的是自杀,还有的,死得不明不白,看多了,也就无所谓了。你们不吃饭也好,谨慎些!” 宣绿华听着汪公公这么说,不由得心头一阵怅惘。这个静安宫,埋葬了多少女人的性命啊,就好像一个活死人墓,那些人死了,他们心里埋藏的秘密,也就随之化作了一堆灰烬,再然后,连灰烬也都没有了,这个世界就好像从来都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自己也会这样吗?宣绿华看着那些粗陋的饭菜,不由得悲从中来。 突然,门外传来了通报声:皇后娘娘驾到! 宣绿华和云燕一阵惊喜,怎么?在这个时候,皇后居然来了? 静安宫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开门!”这是绘月的声音。 侍卫:“这……这是静安宫,只怕娘娘不方便进去啊!” “大胆!你敢阻拦皇后娘娘?”绘月厉声道。 侍卫急忙道:“并非微臣不敬皇后,只是,历来没有皇后进冷宫的规矩,太后曾经说过,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入。这个责任,微臣实在担不起啊!” 皇后冷冷说道:“本宫乃是后宫之主,小小一个静安宫,本宫不能进去?把门打开,若是太后问责,自有本宫承担,与你们无关!” “这……”侍卫还在犹豫。 “开门!”绘月命令道。 片刻安静之后,“哐”的一声,大门打开了,皇后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十多个太监和宫女,另有众多侍卫恭立在侧。 院内这群正在往嘴里塞饭菜的女人们一看大门开了,激动得嘴里呜呜叫着,就往大门外冲,幸亏侍卫们早有准备,拔出刀剑,拦住了这群女人,就像赶羊似的把他们逼到了院中,远离皇后。 宣绿华一时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看看自己如此寒碜的样子,不由得自嘲地一笑,给皇后行礼请安:“臣妾叩见皇后娘娘!” 第249章 太后之怒 皇后从未曾来过冷宫,眼前的凄凉破败让她大吃一惊,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说道:“宣才人不必多礼,你在这里,可还好?” 宣绿华点点头:“臣妾一切都好,多谢娘娘关怀,只是臣妾如此模样,让娘娘见笑了。” 皇后道:“你受苦了。” 宣绿华一笑,说道:“其实也还好,虽然不比宫外,但好歹这里没什么人,也无需费心打扮,更不用担心桌子下面藏着什么毒了,外面的姐妹们也不用担心自己中毒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皇后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宣绿华居然还能如此淡定,还能拿自己开玩笑,这份坚韧,不由得让皇后刮目相看,她更加坚信,自己应该来。 皇后说道:“本宫只是过来瞧瞧,既然你一切都好,那本宫就安心了。静安宫的掌事太监何在?” 汪公公方才一直躲在人群中,如今听到皇后叫他,便赶紧挤了出来,跪下行礼:“老奴在。” 皇后道:“听闻昨夜玉贵嫔病逝,本宫也甚是难过,你是静安宫的掌事太监,本宫希望你日后不管他们是何身份,都好好照顾这些人。不要做些伤阴德的事,皇上、太后还有本宫都看着你们呢,你们可都记好了!” 汪公公和静安宫的侍卫磕头如捣蒜,皇后略检视了一番,叮嘱了宣绿华保重之后,乘着轿辇回去了,静安宫的大门再次关上了。 那群女人原本还傻愣愣地听着,也不给皇后行礼,也不说话,如今一看大门又关上了,立刻哭喊着扑了上去,一个个撞在了宫门上,脑袋咚咚响。 宣绿华看着,又心酸,又好笑,又觉得可怜,她走上前,想伸手拉住一个正要用头撞门的女人,谁知那个女人看到了宣绿华,尖叫一声,大骂着“贱人”,就朝宣绿华扑过来。 幸亏站在一旁的汪公公眼疾手快,一把将宣绿华扯开,她这才躲过了疯女人的袭击。 “宣才人,你啊,甭替他们操心。这些日关久了,已经疯了,你关心他们,他们还要咬你呢,老奴就被这些人咬过,挠过,现在已经懒得管他们了。”汪公公摇头说道。 宣绿华犹自心惊,那个疯女人一头乱发,眼神直勾勾的,好像要吃人一样,指甲全是黑的,被她挠一下,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汪公公说道:“恭喜才人,以后,你就安全了。没想到,当今皇后能到冷宫来探望,这一年半载的,怕是没人敢打这个静安宫的主意了,这饭菜,你放心吃便是。” 宣绿华笑了笑,原来,汪公公什么都知道。果然,能在冷宫里待上三十多年,那也不是一般人。 白兰说道:“多谢宣才人,有你在,我也算是跟着沾光了。” 宣绿华笑笑,她默默想着:其实,你应该感谢皇后。 皇后检视静安宫的消息,立刻就传遍了太极城,人人都在议论,也都在等待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太后最先得到消息,马上就摔碎了手中的茶盏,茶水溅得满地都是,外面的宫女循声进来收拾,却被太后一声断喝,轰了出去。 金蕊赶紧吩咐屋内的宫女把满地的碎瓷片和茶水收拾干净,又将他们遣了出去。 “太后,何必动怒呢,她去看就看呗,又敢怎么样呢?”金蕊劝解道。 “皇后是不是觉得,她和皇帝的地位稳固了,哀家就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了?就敢公然和哀家作对?那一日,哀家说一句,她顶一句,昨儿个的中秋家宴上也是句句都在说团圆之夜人不齐全,今儿倒好,直接去了静安宫,这是在打哀家的脸吗?” 金蕊眼见太后怒气冲冲,一时无法劝解,便不敢多言。 “金蕊,去把皇后叫来,哀家要问问她,这个后宫,到底是姓上官,还是姓王!”太后怒道。 金蕊既劝不了太后,可也不敢真的去把皇后叫来,正进退两难之际,门口传来了汾阳王的声音。 “母后,莫要生气,将来,等我有了皇后,一定不让你生气!” 金蕊吓了一跳,赶紧说道:“汾阳王,这话不能乱说!” 太后刚才还怒气冲冲,现在倒笑了起来:“怕什么,咱们说说有什么关系,只要到了外面不说就行了。还是凌儿乖,记住,你将来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母后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太后眼见金蕊还是一脸紧张,瞅着门外,便不屑地说道:“你慌什么!就算外面听到了又怎样?哀家能扶一个皇帝上位,自然也能扶另一个皇帝!谁要让哀家不如意,哀家就让他不好过!皇后,她走着瞧,终有一日,哀家要让上官家知道我们王家的厉害!” 金蕊试探着问道:“那么,静安宫宣氏那边……” 太后说道:“罢了,先停手吧,反正贱人已经死了,就算宣氏什么都知道,也不能把哀家怎么样。对了,你去外面吩咐一下,今日,若是皇帝皇后来了,一律不见,就说哀家精神不好,想一个人待着,免得我这个老婆子惹皇帝和皇后心烦。就这么原话说出去!” 金蕊一听,便明白了太后的用意。 晚膳之后。皇上果然来了,说是来给太后请安,其实也是为着皇后检视静安宫一事,想给太后消消气。可皇上一到正殿,莫说见太后了,就连金蕊尚宫都没能见到,直接门口的宫女拦住了。 听了宫女的那番话,皇上就知道,太后在闹别扭了,只怕母后此刻正在屋子里听着呢,便高声说道:“既然太后不便,朕便不打扰了,请转告太后,太后不但是后宫之主,也是大虞的主心骨,万望太后保证凤体,这才是朕的福气,天下的福气。” 太后在屋子里听着皇上这番话,心里总算舒坦多了。 皇上在长乐宫碰了一鼻子灰,出了门,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去哪里。 他问孙有德:“陈贵人今日怎么样了?” 孙有德说道:“清晖宫传信过来,说是贵人正在卧床养病,身子倒是没有大碍了,可是心情郁结,不愿见人,只怕这次要休养很久。” 皇上点点头:“也罢,等她心情好些了,朕再去看她。赵才人那里如何?” 孙有德回道:“赵才人回宫之后,旅途劳累,昨儿个中秋家宴,赏月坐得久了,今儿特别劳累,如今,太医正在伺候着呢。” 皇上想来想去,便道:“去皇后那里吧。” 第250章 帝后的裂痕 轿辇朝着仙居宫而去。皇上坐在轿中,突然觉得心情沉重,他从没想到,有一日,自己去妻子得屋子里,居然也会盼着这条路长一些,不要那么快到达,因为,他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皇后,如何与皇后说那些话。 这自然是因为皇后检视静安宫的缘故。 皇上也心疼宣绿华,也为先帝的玉贵嫔暴毙而暗自恼怒,他知道,这一切,根子都在太后那里。可是,皇上无法公开地和太后唱反调,那是自己的母亲,也是扶持自己登基的最大助力。 登基三年来,皇上一直尽力地孝顺太后,虽然皇上也知道,太后有时行事过分,甚至手有些伸过界了,可是皇上忍耐着。他要等自己彻底摆平了前朝,再来一点点约束母后的行为。这么做,尽管有些窝囊,可是,皇上不得不如此。 原本,皇后是一直配合着皇上,安守一个儿媳的本分,即便面对太后的霸道和专横,也还是再三忍让,甚至有时还会在皇上自己都有些忍不下去时,宽慰皇上。 可是,近来,皇后与太后之间,裂痕日益明显,皇后再不似以往那般恭顺,甚至为了宣绿华一事,皇后公开地与太后争执,直至此次,皇后居然亲临静安宫,打破了太后的禁令。这摆明了是在与太后分庭抗礼,两个女人终于撕破脸了。 一边是生我养我的母亲,一边是相濡以沫的妻子,皇上夹在中间,真是左右为难。 皇上正心烦意乱间,轿辇停了,太监高声通传,皇上便知,终于还是到了仙居宫。皇上没有立刻出去,坐了片刻,整理好心情,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走出了轿辇,果然,皇后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 皇后行罢礼,皇上把她扶起:“罢了,夜里亮了,皇后穿得单薄,快进屋去吧。”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正殿的甬道上,一直到进了屋子,皆是心有所想,口中不言,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及至在屋中坐下,绘月为皇上献了一盏茶,皇后说道:“绘月,你们去把方才本宫做的石榴汁细细地去掉渣滓,呈给皇上尝尝。” 绘月等人会意,便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帝后二人。 皇后看气氛有些僵,便道:“午后,臣妾去看过了陈贵人和赵才人,他们倒还都安好,只是赵才人身子略有些累,想必是昨夜中秋宴累着了,太医瞧过了,无妨。谢贵嫔带着丽阳也来过了,公主也是累着了,今日吃得不如从前多了。” 皇后慢慢地讲了这许多家常事,皇上听着,似乎听进去了,似乎又没听进去。他回想起刚才被太后拒之门外,心中的火气犹未平息,越听皇后说话,越觉得烦躁。终于,皇上按捺不住了。 “朕刚从长乐宫里出来,皇后可去过?” 皇后听了这话,心里想着,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便道:“午后,臣妾估摸着太后午睡醒了,便去请安,太后说身子不好,不见臣妾,臣妾在外面问安了几句,就回来了,想必皇上也是如此吧?” 皇上不悦:“当然!你今早为何要擅自进入静安宫,你明知太后不许人去静安宫和寿章宫,你还偏要去?” 皇后说道:“先帝的玉贵嫔突然殁了,皇上, 你说臣妾能不去看看吗?太后不许人去,可臣妾是皇后,按道理要帮着皇上掌管后宫,先帝贵嫔莫名其妙地没了,那宗室、朝臣和百姓会怎么想?还有,宣才人刚刚进了静安宫,就出这样的事,宣才人还有那些嫔妃会怎么想?臣妾虽无能,也不能不为皇上着想!” 皇上焦躁起来:“太后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何苦要让朕为难?宣才人的事,朕会在太后面前转圜,可你这么一弄,算是把关系彻底搞僵了!” 皇后不想继续忍耐了,便道:“莫说皇上登基这三年多,就算是臣妾嫁到王府,都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服侍太后,唯命是从,可是,后宫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嫔妃死的死,废的废,孩子一个个没了,皇上,臣妾不想再忍了!” “你怀疑太后?你可是疯了吗?她是太后,也是你的婆婆,有你这样的儿媳吗?在民间,你这是忤逆不孝!” “那么,又她那样的婆婆吗?” “你放肆!” “到底是臣妾放肆,还是太后放肆,皇上心里最清楚!” “住嘴!” 帝后二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起初,还都是压着声音,低声争执,渐渐的,声音便越发高了。绘月赶紧把正殿附近的人全都遣散了,唯恐被人听到。 “咣!”一声巨响,皇上将手中的一串念珠狠狠地砸在了榻上的方桌之上,晶莹剔透的翡翠念珠顿时碎裂了,溅得满地皆是。 外面的人想进屋,被绘月拦住了。 屋里静默了许久,皇后蹲下,一颗颗地捡着珠子,皇上有点愧疚,可终究还是怒火占据了上风,一声不吭,起身离去。 一出门,皇上收起了怒气,面色如常,绘月等人也假装没听见方才那一声巨响,一起恭送皇上出了仙居宫后,绘月赶紧回到正殿,却发现皇后还蹲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捡着珠子。 绘月扶起了皇后,皇后蹲久了,一阵眩晕,身子猛然一晃,几乎都要站不住了,所幸绘月力气大,硬是撑住了皇后,将她扶到榻上,靠在了靠枕上。 皇后扶着额头,低声说道:“绘月,本宫是不是已经又老又丑了,遭人厌弃了?” 绘月看着皇后一脸憔悴,身形瘦弱,似乎都已经架不住身上的华贵衣饰,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可还是强行笑着,安慰道:“娘娘说哪里的话啊,娘娘才不到三十,一点都不老,再说了,娘娘宅心仁厚,后宫里头谁不说娘娘好,谁会厌弃?谁敢?” 皇后摇摇头:“仁厚?这有何用啊!本宫说不上仁厚,只是不肯违心地做些伤阴德的事情罢了。可是,太后对本宫不满,就连皇上也对本宫发脾气,当年,本宫嫁到王府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第251章 沈宝林的谋划 皇后几欲垂泪,却还是忍住了。 皇上离了仙居宫,孙有德便要命轿辇回到乾元宫。已然走出很远,皇上突然说道:“去绫绮宫薛贵嫔那里!” 孙有德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傻愣愣地看着皇上,有点回不过神来。 “去绫绮宫!”皇上提高了声音。 “去,快去绫绮宫!”孙有德赶紧让太监和侍卫们调转方向,一边又要打发一个小太监打头阵,先去让薛贵嫔候着,准备迎驾。 “不必去说,就这么过去!”皇上冷淡地说道。 孙有德明白了,赶紧一挥手,让轿辇朝着绫绮宫去了。 绫绮宫里,冯才人和沈宝林都在主殿,陪着薛贵嫔。 薛贵嫔心绪不佳,一个人睡不着,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扳倒了宣绿华,可不知怎的,看着宣绿华进了冷宫,她心里就慌张起来,好像自己也会步其后尘一样。 一个人独坐着,皇上又不来,薛贵嫔便觉得恐慌,天气转凉,秋虫呢哝,薛贵嫔越发感到凄凉,她可耐不住这样的孤冷凄清,便喊来了冯才人和沈宝林来做陪。 冯才人自然是愿意相伴,如今薛将军在前线,薛贵嫔的死敌宣才人进了冷宫,冯才人觉得,皇上迟早都会来薛贵嫔宫里,自己多陪陪她,说不定也能见到皇上呢。见面三分情,只要见到皇上,那就有机会。 更何况,如今宫里能伺候皇上的年轻嫔妃,算来算去,也就四个人,其中贵妃宫里两个人,跟透明似的,不足为虑,同在绫绮宫的沈宝林倒是美貌,却是个活死人,冯才人自觉有胜算的。 至于沈宝林,她需要从薛贵嫔这里得到固特国那边的消息,平日里就想找机会凑到薛贵嫔身边,如今,薛贵嫔主动相邀,她自然忙不迭地过来了。 冯才人和沈宝林来了,没聊几句,沈宝林就把话题扯到了固特国那里。 “听闻咱们薛将军在前线与固特国激战正酣,嫔妾真是觉得薛将军了不起,大虞有了这样的名将,那真是中流砥柱,国之栋梁啊!”沈宝林狂拍薛贵嫔的马屁,这番话,把薛贵嫔吹得心里美滋滋的。 眼看着薛贵嫔一脸得意的笑,沈宝林更进一步。 “这个固特国,真是难对付啊,幸亏咱们有薛将军。不过,臣妾听闻,此前固特王庭有咱们大虞的两个使臣,好像还和宫里有关,如今下落不明了?这可对战局有影响吗?” 薛贵嫔不知这是沈宝林的试探,不屑说道:“什么狗屁使臣,不过是两个废物,他们刺杀固特可汗,结果失手了,如今正逃着呢,也不知道逃到哪里了。” 沈宝林心里一紧,不由自主地捏住了手里的绢子:“不会让他们逃了吧?朝廷就不派人去抓吗?可有什么消息?这可对薛将军的战事不利啊!” 薛贵嫔鄙夷地瞧了沈宝林一眼:“我说你是个没见识的吧!朝廷怎么可能明目张胆地去抓呢?那不是自己承认是朝廷派人刺杀固特可汗吗?自然有人去拿他们了,只是还没发现呢,那二人还真是狡诈!不过,没发现也好,那两个人越是没消息,固特可汗就越是生气,我父亲也就越有利!” 沈宝林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可还是装傻充楞:“固特可汗生气,那咱们薛将军岂不是更危险?” 薛贵嫔嘲弄地大笑起来,冯才人一直在听着,心里真是看不起沈宝林。 眼看沈宝林还一头雾水的样子,冯才人说道:“你这个蠢材,别在贵嫔娘娘面前丢脸了。固特与咱们大虞的关系越紧张,朝廷就越要重用薛将军,自然薛将军也就越有利了!” 沈宝林听得心头火起,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薛贵嫔和冯才人撕碎了。但她显然撕不过,还要陪着笑脸。 “终究是二位姐姐见识多,嫔妾实在愚钝,以后还要姐姐们多指点。” 薛贵嫔显然对指点沈宝林没什么兴趣,她立刻就说到了今日皇后去了静安宫,帝后一同在长乐宫那边吃了闭门羹的事。 “皇后也不知为了什么,居然能为了宣绿华和太后对着干,真是奇怪。”冯才人说道。 “为什么?一根绳上的蚂蚱,皇后无宠,身边就是一个谢氏,一个宣氏。谢氏算是就这样了,守着公主过日子,没啥前程,倒是宣绿华,将来会成大器,皇后当然要保她。”薛贵嫔懒懒地说道。 “那有皇后庇佑,那个宣绿华会不会和玉贵嫔一样,一直待在冷宫,到死都出不来呢?”沈宝林问道。 “怎么?你心疼?”薛贵嫔立刻扫了沈宝林一眼。 “哪里的话!嫔妾是想着,若是宣绿华出来了,只怕我们……到时,还求娘娘庇佑!”沈宝林吓了一跳,唯恐自己露出了马脚。 “瞧你那点出息!你要是害怕,那就去皇上面前争宠啊,你有本事笼络住皇上,害怕什么宣绿华?本宫照应你们二人这么久,你们做成一件事了吗?皇上正眼看过你们吗?本宫庇佑?本宫只庇佑那些有用之人,而不是成日里半死不活的饭桶!” 薛贵嫔无名之火就被沈宝林给勾了起来。一想到皇后可以为宣绿华顶撞太后,而自己当初那么巴结着贵妃,可关键时刻,贵妃却对自己落井下石,薛贵嫔心中真是愤恨不已,如今,她也只能把火撒到沈宝林身上了。 三人正沉默间,外面突然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薛贵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来了?真的吗?他已经有多久没来了? 薛贵嫔一愣之后,立刻起身,刚走出殿门,又赶紧折回到梳妆台前,整理着自己的发髻。她深恨这些日子太大意,头发梳得凌乱,也没戴什么首饰,衣裳也穿得太随意了,整个人一点也不好看。 侍女翠霞在薛贵嫔的指挥下,忙乱地给薛贵嫔整理发饰,可薛贵嫔找了衣裳,又忘了首饰,梳头着 ,却又想涂粉,真是恨不得能分出几个身体,一口气把这些事全都办好。 冯才人和沈宝林也不走,就在薛贵嫔面前转悠着,借着帮忙的名义,想留下来,见到皇上。 第252章 离间 冯才人和沈宝林都想和皇上联络感情,不过,冯才人是为了自己的荣宠,而沈宝林却是为了宣绿华。 薛贵嫔匆匆忙忙地整理妆容,可是皇上一行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殿外,薛贵嫔顾不得许多了,赶紧冲到了正门口,刚好和皇上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给皇上请安!”薛贵嫔赶紧带着冯才人和沈宝林向皇上行礼。 “平身,都坐吧。”皇上看着三人,点头,没有什么笑容,语气却十分平和。 皇上坐下来,薛贵嫔站着,只看着皇上,却不敢贸然坐下,她已经许久没能这么和皇上说话了,生疏了,也胆怯了,连坐着,都觉得有些害怕了。 而冯才人和沈宝林也站着,不出声。 薛贵嫔此刻心中懊恼,后悔自己怎么把这两个人弄过来陪自己,现在,简直是给自己添堵啊,她真巴不得这二人赶紧消失,可薛贵嫔怕惹皇上不高兴,也不敢让二人走,她心里希望最好是皇上开口让他们退下。 “你坐下吧,你不坐,他们二人也不敢坐了。”皇上对着薛贵嫔说道。 薛贵嫔挨着榻,坐下了,冯、沈二人也在皇上和贵嫔对面坐下。 薛贵嫔眼见但皇上不但没有让那二人走的意思,还对他们嘘寒问暖起来,她坐在一旁,又不敢生气,可又不甘心,只能闭嘴不吭声。 皇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在和冯、沈说话,却不跟薛贵嫔说,只把她晾在一边,冯才人高兴坏了,扒住了皇上,说个不停。可不是嘛,皇上难道来一次绫绮宫,不抓住这个机会,更待何时? 这个伎俩,骗得过冯才人,却骗不过冰雪聪明的沈宝林。 上来绫绮宫,当然不是为了冯才人和沈宝林,而是为了薛贵嫔。至于到底是因为情意,还是因为薛将军,谁知道呢?眼下,皇上故意不理睬薛贵嫔,去和冯才人沈宝林聊得有来有往的,就是要绷一绷薛贵嫔。 但是,把弦绷住,那也是有讲究的。绷得不够紧,薛贵嫔便觉得没趣儿,绷得过紧,薛贵嫔便会伤心。 这一点,沈宝林看得透透的。眼看着气氛也差不多了,可冯才人还不识趣,还在抓着皇上说话,沈宝林便开口了。 “如今天气冷了,更深露重,夜色如水,嫔妾实在不敢多熬,要回去歇息了,贵嫔娘娘这几日都念叨着皇上辛苦,今天忙了一日,不如也早些安歇吧。” 冯才人尴尬地闭上了嘴,沈宝林都这么说了,她要是继续说下去,那真是没眼色了。 皇上和薛贵嫔也俱是一愣,他们没想到,沈宝林会如此恰如其分地来这么一句。 皇上确实如沈宝林所想,是来故意折腾薛贵嫔,让她知道,她的喜怒哀乐,都要随着皇上的心意而动。但如果折腾得过了,也会让薛贵嫔心生怨气,就在皇上想着怎么结束与冯才人的谈话时,沈宝林这么一说,恰好就让冯才人闭嘴了。 而薛贵嫔更是高兴。她被晾在一边,无比难受,真是如坐针毡,想把冯才人赶出去,可是哪里敢啊!沈宝林这话,如同及时雨,薛贵嫔顿时就像是卸了千斤重担。更何况,沈宝林还说贵嫔日日挂念皇上,不露痕迹地就在皇上面前讨了好,薛贵嫔岂能不高兴? 皇上和薛贵嫔一时间都对这个沈宝林刮目相看。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候说句话,却能恰到好处,八面玲珑,这个沈宝林真是不错。 冯才人和沈宝林起身,告退,刚刚走出屋子,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薛贵嫔的娇嗔。 “皇上,臣妾,许久都没喝皇上好好说话了,皇还以为皇上不理臣妾了呢!” 这声音,娇滴滴的,再配上薛贵嫔那海棠半睡的娇容,就算皇上是铁石心肠,都能被熔成一池春水吧。 借着灯火,沈宝林瞧着冯才人,气鼓鼓的,一句话也不说,边笑道:“冯姐姐怎么生气了?” 冯才人站住了:“是啊,原来你看得见啊!我不是你姐姐,我没你这样的妹妹!方才我和皇上说话说得好好的,你为什么打断,还说要走?你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和皇上说几句话?我和皇上说话,碍着你什么,你不是不想侍奉皇上吗?” 冯才人是气急了,才劈头盖脸、罗里吧嗦地说了这么一大通话,简直有点语无伦次。说完了,沈宝林没生气,倒把冯才人自己给气得胸口一阵阵堵。 沈宝林不急不躁也不气,说道:“姐姐莫气,我可是为了姐姐好!” 冯才人愣住:“为我好?” 沈宝林笑道:“难道姐姐刚才没瞧见贵嫔娘娘的眼神吗?多不高兴啊,你要是继续说下去,也不知道贵嫔娘娘会怎么想呢。咱们终究还是要在绫绮宫立足的啊,总不能为了恩宠,得罪了眼前的人吧,岂不是得不偿失?想想宣绿华吧,多惨啊,想想都觉得害怕呢!” 冯才人不吭声了,是啊,她是太久没有得到皇上的青睐,已经急昏头了,居然要在薛贵嫔面前抢话头,真是找死啊。 “实在抱歉,方才是我急了,你别怪我,我直脾气,急性子,不周全。唉,我也是想和皇上说说话啊。”冯才人歉意地说道。 沈宝林当然不生气,相反,还有点可怜这个女人呢。唉,为了一个不爱她的人,如此不顾一切,其心可叹啊。不过,沈宝林还是要利用她,来实现自己的目标。 “其实,姐姐的确急了,难道你没看见皇上的眼神?皇上对姐姐很是青睐,只不过薛贵嫔在,不好表露出来罢了,姐姐以后要自己为自己打算。不过,妹妹瞧着皇上既然肯来了,那就有机会了,以后多往乾元宫附近走走,说不定能逮着机会呢。” 冯才人觉得这个主意是好,可是谁又能天天什么都不做,就在乾元宫附近溜达呢?毕竟,她还要再绫绮宫里,应付薛贵嫔。 沈宝林马上给了一个主意,他们二人轮流在乾元宫附近值守,分享消息,如此把握更大一些。 冯才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立刻就同意了。 第253章 上官世家 沈宝林趁热打铁,更进一步:“我说咱们还要多去谢贵嫔的临华院里,借着看望公主的名义,既能偶遇皇上,又能博个疼爱公主的好名声,岂不是两全其美?” 冯才人有点退缩了:“这……怕不好吧?薛贵嫔与谢贵嫔不和,咱们老往临华院跑,薛贵嫔会不会不高兴啊?” 沈宝林说道:“那把薛贵嫔也拉上,先一起去,就说皇上喜欢丽阳公主,薛贵嫔也应该对公主有所表示,在皇上面前显得贤良,薛贵嫔必定动心。等这条路走通了,咱们就自己去,这样便不露痕迹了。” 冯才人眼前一亮,这个主意确实不错,便道:“那就这么办,你还真有办法,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以后咱们要多走动,一起出主意,争去早日像赵才人那样有个一男半女,在宫里就算站稳了。” 沈宝林说道:“可不是嘛,你看看谢贵嫔,虽然那孩子是当年的林婕妤的,并非亲生,可孩子如今在谢贵嫔身边,皇上每隔一两日都会去临华院看公主,顺带着谢贵嫔的日子好多了。这就是个例子!” 这一夜,皇上终究还是宿在了薛贵嫔的宫里。 温香软玉,曲意逢迎,薛贵嫔受了几次挫折,如今终于学会了怎么伺候人,而不再是以往那般的骄纵任性,这里,自然比仙居宫,更能让皇上觉得放松,即便,皇上其实并不是十分愿意留在这里。 第二日,皇后的母亲上官夫人便进宫了,说是探望皇后,其实谁都明白,是为了皇后这几日的惊人之举而来。 上官夫人乃是江南世家豪族之女,身系江南和京城两大豪门,可谓是地位尊崇,眼线众多,长袖善舞,即便是宫里的事情,她也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所以,一听到皇后与太后、皇上争吵,踏足禁宫,便立刻进宫探望。 上官夫人自然是不赞成皇后如此锋芒毕露,她一坐下来,就劝道:“娘娘身为皇后,位居中宫,就要不偏不倚,你知道如今宫里和朝廷的形势,何苦要去与太后闹起来,如今还要和皇上吵,如此下去,你如何在宫中立足?” 皇后自然便把宣绿华、玉贵嫔、还要黄宝林和陈贵人的事,一一说与上官夫人,二人细细琢磨,就连上官夫人也默认了皇后的判断。 “那个宣才人,倒是个难得的爽利正直的人,本宫之所以要保她,一是不想这么个人就如此没了,那样,本宫心里过不了这道坎,二来,母亲你知道的,皇上其实是个心里有情却又不肯表露的隐忍之人,若是宣才人死了,只怕皇上心里还是会难受的。” “说来说去,你还是挂念着皇上,你啊,何尝不是和皇上一个性子呢?” 皇后便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那个宣才人就这么好?能让你和皇上都愿意护着她?我听闻,她的家世平平,宣伦虽然正直,却也不是什么特别出色的啊。” “母亲,宣才人很特别,为人正直,见识多,心胸宽,与我不同,如果她能从冷宫里出来,将来绝对不一般。你且看好了!” 上官夫人点点头:“我倒是想着,你闹了这一次,宣才人定然是无事了,不过,太后绝对不会放过咱们上官家,还有你,你如今就要避开宫里的一切事情,免得让她抓到把柄。看皇上这个意思,是要铲除内内外外的势力,你父亲只怕也是目标,我倒是想着让你父亲不再过问朝政,如此,皇上只需要在王怀勇大将军和太后两方周旋,咱们便安全了。” 上官夫人分析着眼前的形势,说得鞭辟入里,可是,她说完,自己也叹了一口气。这些法子,固然是有用,可也要夫君上官熙能听得进去。他如今位极人臣,权倾朝野,怎么肯急流勇退呢? 皇后也理解母亲的心思。 上官夫人说道:“少不得,我来筹谋将来的退路,为上官家保住这百年的荣耀。” 皇后诧异了:“母亲,你要做什么?” 上官夫人道:“你别管了,我做事自有分寸!” 皇后便也不多说什么了。母亲出身豪族,手眼通天,无论在京城,还是在江南,都能一呼百应。若非她是个女子,只怕也为官做宰,权倾天下了。 七八日过去了,算起来,宣绿华和云燕在静安宫中也过了好几日,除了玉贵嫔暴毙之外,其他倒也没什么事。虽然日子清苦,可是二人泰然处之,倒也甚是平和。 二人从开始的处处别扭,慢慢也开始习惯了。一切亲历亲为,打水,烧水,洗漱,洗衣,缝补衣裳,打扫屋子,事情很多,这冷宫里的日子倒也不算难熬了。 可不是嘛,这静安宫里,再也没了外面无休止的争斗,也没了那么多的规矩和礼仪,更不需要说话做事处处小心,如履薄冰。宣绿华甚至觉得,这样一直待着,也不错。 唯一麻烦的就是这冷宫里老鼠特别多,还特别大,一点都不怕人。 有一夜,宣绿华正睡着,突然觉得脸上有些温热,就好像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只是那人的手很小,很细,指甲也有些尖利,弄得宣绿华很不舒服。 宣绿华起初以为事云燕,便不理睬她,继续睡。谁知,动静越来越大,再一想,不对啊,宣绿华猛地睁开眼,顿时魂飞魄散,一只巨大的老鼠从她的脸上跳了下来/ “啊!”宣绿华尖叫一声。 这声尖叫,吓得云燕从榻上滚了下来,却没把老鼠吓跑。 老鼠一双小眼睛直勾勾地瞧着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宣绿华和云燕,吱吱地叫了两声,好像在威胁他们一样。 两个女人真是吓坏了,一动也不敢动。最后,还是云燕壮着胆子,试着跺脚,吼叫,老鼠这才悻悻而退。 这一夜,他们二人紧紧贴在一起,在床上坐到了天亮。 次日,他们和白兰汪公公说,两人都不当一回事。 “莫说大老鼠了,这里什么都有,还有虫子,蛇,你们啊,住久了就知道了,”汪公公不以为然地说道,可是看宣绿华吓得不轻,赶紧又描补一下,“等到天气一冷,下上一场大雪,滴水成冰,就好了,这静安宫偏僻,比其他地方都冷,蛇虫鼠蚁什么都会没了,过了惊蛰才有呢!” 第254章 宣家的大火 汪公公的原意是安慰宣绿华和云燕,谁知,他们更担心了。静安宫里的冬天这么冷吗?并且那些蛇虫鼠蚁过了惊蛰又出来了? 天哪,这日子怎么过啊! 白兰说道:“莫慌,咱们静安宫里没什么吃的,老鼠都是从外面进来的,他们只是来睡觉,不咬人,我在这里住了这些年,被老鼠爬那是常事,从来没被咬过!” 宣绿华和云燕害怕到了极点,反而笑了起来,是苦笑。 罢了,这是冷宫,不是外面,忍忍吧,顶多把房间的洞堵上,门关紧点,睡觉时把头埋起来。不然呢,他们二人也无处可躲啊。 这日午后,阳光明媚,宣绿华和云燕正在静安宫的院子里坐着晒太阳,与白兰聊天,汪公公突然来了,说是外面有人找,三人好奇,便来到了门口。 大门的小窗打开了,一个男子出现在窗口,宣绿华顿时呆住了,这不是林长峰吗? 白兰也看着林长峰,一脸诧异,还凑到了窗口,仔细打量着他。 林长峰向宣绿华笑笑:“给宣才人请安!” 宣绿华赶紧说道:“林侍卫不必多礼,我在这里,也算不上什么才人了,你叫我名字即可。” 林长峰意味深长地说道:“那怎么好呢?就算再静安宫里,才人依旧是才人,就如同外面还是把宣才人你当成才人一样。” 宣绿华一听这话,便觉得其中大有深意,便瞧了瞧云燕。 云燕会意,一转头,发现白兰居然还在盯着林长峰看,便拉住白兰说道:“白兰尚宫,咱们走吧,你帮我瞧瞧那个过冬的衣裳怎么缝吧。” 白兰还有点不想走,汪公公倒是很识相,说了句“你们说话,我先忙别的去了”,便进了自己的小屋子里,关上门,不出来了。 白兰也不好赖在这里,只能跟着云燕走了,临走,还回头看了林长峰一眼。 眼看周围没人了,宣绿华急忙问道:“林侍卫,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是他们有消息了吗?”宣绿华说的“他们”,自然是指宣子君和郑文。 林长峰说道:“暂时没有消息,不过,对头那里,也没有找到他们,所以,你倒是不用太担心。我想跟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宣绿华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另外的事?看林长峰那个表情,便知定然不是好事,到底是谁又出事了?难道是父母? 一瞬间,无数的念头从心中闪过,宣绿华已经想到了各种可怕的事。 还好,她猜对了一半,宣家夫妇的确出事了,但安然无恙。 就在两天前,晚饭之后,宣家夫妇掌了灯,宣夫人在灯下做针线活,宣老爷则处理一些公务,屋外传来了几个孩子的嬉闹声,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忽然孩子们似乎散了,还有人哭着。 宣家夫妇听那哭声不对,便连油灯也没吹熄,二人都跑了出去,眼看着孩子们四处奔逃,宣老爷逮住一个孩子,一问,才知道有个孩子落水了,其他孩子唯恐被父母责罚,便都吓跑了。 宣老爷吓坏了,他们的屋子靠着一条河,秋夜正值涨水,水流颇急,他赶紧到了河边,落水处并没有人,夫妇二人便和那个孩子一起,沿着水流往下找,终于在一个树杈边看到了落水的幼童。 那幼童略略识些水性,在急流之中挣扎,已经支撑不住了,幸好被那树杈挂了一下,算是有了喘息之机。 宣老爷见状,赶紧翻下河道去救人,谁知那孩子没坚持住,被水流冲走了,转眼已经在几步之外了。宣老爷顾不得许多,连衣裳都没脱,直接跳下了水。 就这样,宣老爷在急流之中,一路向下游,过了好久,才追上了那个孩子。孩子在水中惊惧交加,骤然有人靠近,立刻就像蛇一样,死死地缠住了宣老爷。一老一小被激流裹挟,漂了好久。 宣夫人和另一个孩子在岸上一路追着,喊着,也不知都跑出多远了,河水里的宣老爷总算找到了机会,靠近了岸边,抓住了芦苇,二人这才算是逃出生天。 宣老爷拖着孩子上了岸,宣夫人赶紧凑过来,按住孩子的胸口,将水压出来。许久,孩子一声咳嗽,终于醒了过来。 四人慢慢往回走,突然,前方似有火光冒出,伴着滚滚浓烟,还有人大喊着救火,一片嘈杂。宣老爷和宣夫人是个热心肠,赶紧加快脚步,赶了上去,想要帮着救火。 可是,越往前走,夫妇二人就越觉得不对劲,那个起火的地方,怎么离自己家那么近啊!二人渐渐心惊起来,越发跑得快了。 及至大火前,他们真是惊得肝胆俱裂,着火的正是自己家,刚刚还好好的,转眼间,出个门,就被大火吞没了。 宣家夫妇赶紧和邻居们一起救火,可哪里还能救得了啊,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烧成了灰烬。所幸邻居家与他们都隔得有些距离,火势这才没有蔓延。 火熄了,家也没了,只剩下一片废墟。这时,街坊邻居们凑到一起,七嘴八舌地这么一说,人们才发现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有人瞧见起火之前,似乎有人瞧瞧地进了宣家,好像堆了些什么东西,然后又出来。还有人看见在失火之前,有人带着桐油和箭之类的东西在附近晃悠,而现场的确也发现了烧毁的箭头,至于火被扑灭之后,那股桐油燃烧的气味久久不散。 这么看来,是有人故意纵火,并且还特意把宣家的大门堵住,好让他们逃都逃不出来,这摆明是要烧死宣家夫妇啊。 幸亏宣家夫妇为了救那个落水的孩子,而离开了家,又跑得很远,否则,只怕他们二人现在就是火场中的两具焦尸吧。 可是,现在纵火者早就逃之夭夭,现场虽有纵火的证据,但官府来了,一时间也没有多少头绪。此事,只能拖着,都不知哪一日才能抓到真凶。 宣家失火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宫内省,宫里的人自然也都知道了,虽然没人敢公开议论,但所有人都在怀疑此事乃是薛家所为。 可不是嘛,除了薛贵嫔,还能有谁如此迫不急待地想要害死宣家人呢? 第255章 冷宫内外的两个人 宣绿华听林长峰这么一说,心里一阵阵发汗,背后全是冷汗。 她还以为自己躲在这冷宫里,日子过得虽然苦,好歹平安清净,甚至还想着能够一直这样呆下去呢,可没想到,那些人暂时不能对付自己了,却把矛头对准了父母家人。 如果不是父母临时有事出去了,不就被烧死了吗?那帮人的心肠太狠毒了。 宣绿华不知道到底是谁做的,如果知道了,她真恨不得杀了那个人。 “那我父母现在如何了?”宣绿华问道。 “还好,二老已经暂时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他们正在看房子,准备买个小院住,你知道的,京城里头购置房舍并不难,所以不必担心。我们几个朋友,还有谢贵嫔、沈宝林等人都凑了银子,买不了大的,买个独门小院也够了。” 说来说去,还是这几个人在帮着自己。宣绿华心中感动,有了这些人,宣绿华相信父母不会受太大委屈,只是,不抓住凶手,实在不甘心。 “你放心吧,上官大人已经命京兆尹加紧搜捕了,那些纵火者,未必就查不出来!”林长峰看了看左右,小声说道。 左右两边的侍卫虽然收了林长峰的好处,走得略远了些,不加干涉,可林长峰还是很小心,这个太极城里,真的到处都是耳目。 宣绿华感激不已:“多谢林侍卫这么帮忙,说来说去,这些年,我总是麻烦你,你自己要小心,切莫和我这边来往太多,免得连累了你。” 林长峰摇摇头,他没觉得有多麻烦,宣绿华进了冷宫,他心里也很难过,一得到宣家被纵火的消息,他马上就赶来给宣绿华传递消息,他对宣绿华真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大门的窗口关闭了,又把二人隔在了宫内宫外两个世界。宣绿华看着红漆斑驳的大门,叹了口气,心里头沉甸甸的,往回走,可是刚过了第一道院,就看见白兰和云燕守在第二道院门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才人,林侍卫是有什么事吗?”云燕看宣绿华脸色不好,就知道出了事。 宣绿华也不隐瞒,便把家里遭火之事说与了他们二人,云燕一听,脸都吓白了,她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没想到,宫里的斗争看似告一段落,现在居然牵连到家人了。 对手到底是谁?即便他们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不放过他们?非要让宣家家破人亡吗? 云燕的手都有些发抖,倒是白兰在一旁很是镇定。 “其实,在你们进冷宫之前,就应该想到了这些,宫里的斗争,从来都是和外面连在一起的,你父母躲不过的,必须和对手斗到底。即便你们想退,对手也不会给你们机会退的!”白兰说道。 宣绿华点头称是,此刻,她真是越来越佩服白兰了。这人虽是一介宫女,可眼界和气度都和嫔妃不差什么,甚至如今宫里的许多嫔妃,都不及她呢,这样的人,命却平常,落得个在宫里孤老终身的下场,老天可真是不开眼啊。 白兰突然问道:“门外面那个侍卫是谁?” 宣绿华有点诧异,怎么白兰会注意到林长峰?她也没多想,便道:“那是一个宫中的侍卫,名叫林长峰,认识我哥哥,我家遭了难,他便来跟我说了,怎么,尚宫怎么问起他来了?” 白兰说道:“我觉得这人好生面善,他家是在哪里的?什么情况啊?” 这下把宣绿华问住了,说起来,林长峰帮了她好些次,她都没有细细了解过林长峰的家世呢。 “听说他本来不是京城人氏,是七八岁才来的,家中无母,只有一个父亲,也不知是做什么的,家资颇丰,未有婚配,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 宣绿华只知道这些,便全说与了白兰,可白兰显然不满足:“他几岁啊?怎么会没有母亲呢?看起来像是二十出头了,这么大了,为何还不成亲呢?” 宣绿华张口结舌:“这,只知道他好像二十二三岁吧,至于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我怎能到处打听一个宫中侍卫的私事,我又不是他娘,也不是他……” 话说了一半,宣绿华反倒笑了起来,说不下去了。 白兰也笑了笑,不再说话了,可是宣绿华看得出来,白兰很不甘心,还想知道更多,但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林长峰在宫里值守完毕,一交了班,立刻出宫,来到了宣家父母赞助的客栈。此刻是傍晚时分,宣老爷应该已经和宣夫人在客栈里了。 林长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宣夫人的声音:“谁啊?” “宣夫人,是我,林长峰,来看看二老!”林长峰说道。 门开了,宣家夫妇都来到门口。这几日,这里里外外许多事,都是林长峰帮着料理,他们二老很是感激。 林长峰却呆住了,原来。陆洛璃也跟在宣家夫妇身后,笑着看着他。 “你怎么也在这里?”林长峰好奇地问道。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呢?”陆洛璃反问。 “这位陆姑娘今日一早就来了,带着我们看房子,已经看中了一处宅院,虽然小,但很便宜,也干净,很快就能住进去,我们已经定下来了,这几日收拾好,就搬进去了。”宣夫人说道。 林长峰吃了一惊,陆洛璃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还和宣家夫妇待了一整天?还把房子都定了下来?如此快的速度,真是能干啊! 进了屋子,宣家夫妇忙着给林长峰沏茶。林长峰眼看着这屋子里堆了不少东西,被褥,衣服,吃食,日常用具,满满当当的,眼看着过日子的东西都齐全了。 “怎么,这是陆洛璃你给二老送来的吗?”林长峰问道。 “当然……不是!”陆洛璃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多钱,我只是在这里蹭吃蹭喝瞎混了一天罢了!” 林长峰当然知道陆洛璃不是来瞎混的,她此来,定然是来帮忙,顺便贴身保护二老,毕竟,到处看房子,说不准就会是对方下毒手的好机会呢,既然那些人能够烧屋子,难保不会再杀人。 第256章 京城中的馄饨摊 宣夫人说道:“这些是上官府的管家着人送来的,大张旗鼓的,说是皇后娘娘嘱咐的,那几样是谨怀公主派人送来的,唉,我们委实有些受之有愧啊!” 原来又是皇后娘家。看来,这些东西送过来,不但是想着他们的日常所需,也是在警告那些想对宣家夫妇下手的人,宣家有上官家罩着,让他们投鼠忌器。 林长峰知道上官家族的势力,以往总是敬而远之,可如今看来,上官家虽然财雄势大,却实在是个仁厚之家,这在世家豪族之中,极是难得。即便上官家插手此事有什么目的,但思虑得这样周到细致,那也难能可贵啊。 林长峰把宣绿华在宫中的情形讲与了宣家夫妇,又帮着二老料理了些事情,忙完了,这才起身告辞。 宣家夫妇虽然往日里并不喜欢林公明的为人,可是对于林长峰,却十分喜欢,二人连连感谢,把林长峰送出门。 宣夫人说道:“长峰啊,陆姑娘也忙了一日,老身眼下实在无法谢你们,等我们搬好家,安顿下来,就请你和你父亲,还有陆姑娘一起来寒舍做客,你可不要推辞。对了,这天色已晚,你就代我们送陆姑娘回家,可好?” 其实,陆洛璃看着林长峰的眼神,那种深情和欣赏,宣夫人焉能看不出来,她觉得这一对儿真是天作之合,便倚老卖老,帮陆洛璃一把。 林长峰当然不能拒绝这样合理的请求。 回去的路上,林长峰问道:“陆洛璃,你是一直在跟踪我吧?” 原本,林长峰还以为陆洛璃一定会胡搅蛮缠百般遮掩,可没想到的是,陆洛璃立刻就承认了,这几日,陆洛璃一直在跟着林长峰,发现她常来宣家,也就顺手帮了宣家的忙。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哼,我问你,你是喜欢宣子君?还是喜欢宣绿华?”陆洛璃反问道。 林长峰哭笑不得,这两个答案,都能要他小命。 “帮一个人,非要有理由吗?非要喜欢他们才帮他们吗?”林长峰不能赞同陆洛璃的看法。 “当然了!不然干嘛帮忙!比如我,我帮宣家,是因为我喜欢你,不然,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要管这个闲事?拜托你想想,这可是在和薛家还有太后的王家作对,搞得不好,是要送命的!” 陆洛璃的如此表白,让林长峰措手不及,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般炽热直接的爱意了,原本豪气冲天的林长峰,突然扭捏害羞起来了。 陆洛璃看着林长峰这般模样,笑了起来:“莫慌莫慌,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妨碍我喜欢你,我不会强迫你的,但是你要记住哦,哪天等我不喜欢你了,我就不会帮你了,你要准好准备哦!” 林长峰瞧了一眼陆洛璃,街市的灯火照在她的脸上,虽然没有宣绿华那般美丽,却分外灵动。 “这么晚了,回去只怕也没吃的了,不如,我请你吃馄饨吧!”林长峰说道。 “好啊!我喜欢吃荠菜的,不过这个季节,只怕荠菜都不多了呢!”陆洛璃说道。 “不怕,我知道有个店,他们就有。”其实,林长峰也爱吃荠菜馄饨,两个人还真是登对呢,只是,林长峰没有说出来。 林长峰拉着陆洛璃的手就跑起来,可是突然觉得不妥,赶紧放下,他自觉唐突,怕陆洛璃瞧见他的窘态,便自顾自往前跑去。陆洛璃心中一甜,跟在林长峰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此刻真是无限美好。 这是一家颇为破落的食肆,一对老夫妇,守着个柴火炉子,就算是一个馄饨摊了,这与其他食肆的热闹气派相比,显得格外不同。 显然,林长峰是这里的常客,他一坐下,老夫妻就开口了:“林公子,又来吃馄饨啊,还带着个姑娘啊,长得可真是机灵啊。今天我们特意进山采的荠菜,京城可是很少的,如今荠菜都老了,我们这是掐尖的!你们可是来着了!” 林长峰说道:“三碗荠菜馄饨,分成两份!” 老夫妻看了看林长峰,又看了看陆洛璃,相视一笑:“两碗馄饨!马上就好,公子小姐请稍等啊!” 陆洛璃笑道:“林侍卫那么有钱,我以为你要带我吃什么好吃的大餐呢,原来是馄饨啊,太失望了。” 林长峰说道:“这个店,我都来吃了十多年了,自从来到京城,就有这个小摊了,和这位老伯伯母都认得了。” 陆洛璃有些诧异:“十多年?想不到,你这样的有钱人也吃这个吃这么久啊!” 其实,林家业不是一开始就十分有钱的。早些年,还在外地之时,林长峰记得家里贫寒,衣食不济,缺吃少穿,全靠父亲一个人在外面忙乎,赚些小钱,父子俩艰难渡日。 可不管家里怎么穷,父亲总是竭力让林长峰吃得饱穿得暖。甚至林公明自己的冬衣补丁摞补丁,他为了让林长峰穿得暖,便把自己仅剩的好衣裳裁了,给林长峰做衣裳。 后来,林公明也不知做什么生意,来到了京城,起初还是穷。林长峰路上看到了这个馄饨摊,馋得流口水,却没有钱吃。老夫妻看这孩子可爱又可怜,便盛了几个馄饨,一碗热汤给他吃。 那时林长峰年纪小,也不知道害羞,吃了一次,便总是来蹭着吃,老夫妻喜欢他,每次林长峰来这里,他们就专门给他做一碗他最爱吃的荠菜馄饨。 那些遥远的日子虽然过去很多年了,可是林长峰依旧记得,在寒冷的冬季,那个小巷子口,一个简陋的馄饨摊,一对慈祥的老夫妻,一碗香气四溢的馄饨。那袅袅飘散的热气,温暖着林长峰寒冷的回忆,让他在寂寞孤独的人世间,有一些暖阳。 后来,林公明突然就发达了,变得十分有钱。京城里原本瞧不起他们父子的那些人,立刻就热情起来,走动也多了,林家换了一所大房子,也变得门庭若市。 人们都不记得了林家曾经的贫寒落魄,只记得他们的有钱,甚至很多人传说,林公明一到京城,就是这么豪阔的,而林公明自己,也默认了这种说法,也许是为了男人的面子吧。 第257章 父子情深 可是,林长峰的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馄饨摊,依旧时常光顾。不过,林长峰还从来没有带别人来到这里呢,陆洛璃算是第一个吧。 陆洛璃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馄饨摊,对于林长峰,原来有着这么深远的意义,更没想到,林长峰居然会在这里,对自己说这些心里话。 她心中不由得又是欢喜,又是怜惜。 “以后,我也会常来的。这里的馄饨真好吃,很温暖!”陆洛璃一边吃,一边笑着说道。 林长峰也笑了,可是脑子却莫名地想到了静安宫。那里面的人们,是不是能吃得饱呢? 将陆洛璃送回家,再回到自己家时,夜已经深了。林长峰一到家门口,仆佣就打开了门,林公明一听到动静,立刻就从二道院子里跑出来。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膝盖疼,几乎撑不住微胖的身子,可还是跑得很快。 林长峰看着父亲这个狼狈相,有些好笑,也有些心疼:“父亲,你腿脚不好,在屋歇着便是,跑出来做什么?” 林公明看着爱子,想要帮他接过剑,帮他更衣,可早有丫鬟做了,林公明一点都插不上手,便有点生气,一把将丫鬟扯开,自己接过了儿子的官服,小心挂起来。 “怎么今日这般迟?我还等着你回来吃晚饭呢,你说说你,一半时间都在宫里当差,难得早回来一次,我都备了饭菜,结果你又不回来!”林公明抱怨着,又给儿子端上了热茶。 “我去了宣家,又和陆洛璃吃了馄饨。”林长峰说道。因为父亲几乎不干涉他的事,所以,林长峰的事情也大多不瞒着父亲。 林公明立刻面带忧色:“哎呀,你去宣家做什么啊?就算是你想帮他们,大可以私下里找人送些银钱过去嘛,何必自己去,被人瞧见了,岂不是自惹麻烦?” 如今宣绿华进了冷宫,京城里人尽皆知,当初炙手可热的宣伦,如今像是个瘟神,人人都躲着,唯恐和他走得近,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像林公明这样的势利眼,自然也不例外。 林长峰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这般势利,他也曾经劝过父亲,可是没用,也就随他去了,不过林长峰自己打心眼里不认可父亲的这种做派。 林公明看儿子不理会自己,也不生气,还是掏心掏肺地唠叨着,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啊,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什么明哲保身啊。 “好了,你别说了!你这见识,还不如陆家一个女子!”林长峰有点烦了。 “陆家的女子?不会是哪个来提前的陆洛璃吧?你怎么和她在一起啊!当初我就坚决不同意,你也不肯的,怎么现在又来往了呢?那是什么人家啊,以后别和她来往了!”林公明痛心疾首,好像自己辛辛苦苦种的一颗好白菜,被猪拱了一般。 “我和她来往,不代表就要和她怎么样!陆洛璃虽然并非我心里中意的妻子,但她人品性情俱佳,和我很谈得来,我们约好了以后还见面的!” 林公明听儿子这么一说,真是急得跳脚:“我早跟你说了嘛,你娶亲,像陆家这种小门小户的人,是定然不成的,必须是名门望族,不然根本不配做你正妻!那个陆洛璃,顶多能给你做个侍妾,你可要坚持住!” 林长峰这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来给自己提亲,父亲都对别人的家世百般挑剔,原来,是要与高门结亲,这也太势力了吧。 “我不喜欢高攀,不自在!我的婚事,你不要管!”林长峰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完全不认可父亲的这些想法,自然就不能任由父亲胡来了。 “什么高攀!说句不客气的,满京城的女子,除了公主,谁家,我们都不算高攀!他们都要老老实实给你做妻妾!高攀?说他们高攀还差不多!”林公明突然变得情绪激动,语气狂妄之极。 林长峰呆住了,他不知道父亲的底气从何而来,真是有点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 林公明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火了,马上换了副笑眯眯的面孔。 “哎呀,长峰,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想想,将来你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有个得力的老丈人,事半功倍啊!你就听我的,我不会害你的啊。” 林公明对待林长峰的态度,一直都是这么巴结,从来没见过在儿子面前如此低声下气的父亲。 林长峰摇头苦笑:“罢了,我知道了,父亲,天晚了,你也该歇息了,以后不必等到这么晚,身体要紧。” 林公明一听儿子这般关心自己,感动得想哭,连连答应,乖乖地回自己院子去了。 林长峰看着父亲的背影,不由得好气又好笑,这个人,一点没有父亲的威严,但是对自己,那时真的好,挖心掏肺的好。 他自小没有母亲,父亲这些年,在外面拼命赚钱,在家里,既当爹又当妈,忙里忙外,都是为了林长峰而忙。父亲到处使银子送礼,为自己得到了禁军侍卫的差事,又花钱打通各种关节,让自己一路上升,虽然父亲的做法,林长峰并不是很认同,但父亲对自己的好,那是看得见的。 眼看着父亲越来越老,越来越胖,走路都开始有些困难了,林长峰心里颇不安心。他几次建议父亲再娶,好有人照顾他,陪伴他,就算不娶正妻,娶个妾室也好啊,老了做个伴嘛。 可是,每次林长峰跟父亲说其续弦的事,父亲就大发脾气,弄得林长峰也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林长峰希望父亲能够健康长寿,看到自己出人头地,也好完成父亲的心愿。 静安宫里,宣绿华这几日都没怎么出门。 宣绿华一想到家宅被烧,父母流落在外,一切都要重头再来,而哥哥却在北国沙漠草原里,下落不明,她便心如刀割。说来说去,宣家的灾难,都是因为自己而起。 她有时很后悔,如果自己在宫里不那么爱管闲事,恭顺一些,那么,家人和自己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些呢?但很快她就否定了。 第258章 冯才人的投机 不会!肯定不会!违背自己的本心和良知,苟且偷生,甚至比身在冷宫,更让宣绿华觉得难受,她宁可像如今这样,问心无愧,只是唯一亏欠的,便是家人了。 所幸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帮着她。父母安置到了新家,固特国那边,江湖豪侠们也一直在寻找宣子君和郑文的下落,雪兰和小林子如今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至少性命无虞。 宣绿华牵挂的这些人,虽然都受了她的连累,但总算还都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可是宣绿华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父母和雪兰那些人着想。如果自己一味忍让,那么就算皇后那边再怎么弹压薛氏,等过了这个风头,风头过去了,也难保他们不会再次出手。那时,就被动了。 与其这样被动接招,不如主动出击,一次将薛家打痛,让他们彻底死心,只有这样,父母家人和身边的那些人,他们才能真的安全。 可是,要怎么做呢?宣绿华一直在苦苦思索对策。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只是这法子颇险,又要许多人一同出力,宣绿华便趁着林长峰又来送消息,把自己的想法说与了林长峰。 林长峰一听,就觉得可行,他立刻就让人安排起了此事。 后宫里头,薛贵嫔如今又成了宫里头最得意的人,皇上这些日子,除了去探望赵才人以外,其他时间也就是和薛贵嫔在一起。薛贵嫔出入乾元宫和勤政殿,已经成了常事。 冯才人原本还想趁着薛贵嫔得宠,也跟着分一杯羹呢,结果,薛贵嫔吃了以前的大亏,如今越发小家子气,再也不肯与他人分享。她一人独占圣宠,不但防着其他嫔妃,就连自己宫里的冯才人,也是严防死守,一点机会都不给。 冯才人心里真是又气又恨又无奈,如今,她只有与沈宝林合作了。 这一日午后,薛贵嫔午睡,她要养好精神,今晚,还要去乾元宫伺候呢。 冯才人和沈宝林瞅准机会,立刻溜了出去,带了礼物,直奔临华院而去。 皇上每日一般都是午睡之后或者晚膳左右去临华院探望公主,这个时间,是谢贵嫔透露给沈宝林的,并且这两个时间,谢贵嫔一般也不接待其他嫔妃的探访,除了沈宝林。如今,沈宝林在公主午睡后去临华院,其实就是在等皇上。 二人来到临华院门口,太监进去通报了,他们只能在门口守着。 冯才人有点气不过,悄声对沈宝林抱怨:“谢贵嫔无宠,连孩子都不能生,如今也这般神气起来,还要通报才能进去,若不是有公主在手,她能这么高傲吗?” 沈宝林真觉得这个冯才人有点没脑子,乱说话,可又不好反驳她,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了。 “所以啊,你要加把劲了。你有皇上宠爱,才能有自己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也可以自己独住一宫,做主位娘娘,那时就风光了。眼看跟着咱们那位贵嫔,是没头之日的,我就带你来这里,看能不能碰碰运气,等到皇上啊!” 冯才人心里又紧张又开心:“你说皇上会不会来啊?” 沈宝林道:“我也不知道,但试试就有机会,不试,干坐在绫绮宫,难道等着薛贵嫔喊咱们去见皇上吗?做梦吧!” 二人正聊着,里面传话了,谢贵嫔请他们进去,太监引路,带着二人进了主殿,一看,公主刚刚睡醒,喝了点蜂蜜水,正坐在榻上玩呢。 “你们来了?快坐吧,瑞莲,上茶!”谢贵嫔心情甚好,看了冯才人一眼,又瞧瞧沈宝林,二人心照不宣。 二人给谢贵嫔请安后,都看着公主那憨态可掬的样子,禁不住都笑了起来。 “冯才人是稀客,少来临华院,今日怎么有空了?”谢贵嫔问道,心里却在算着,只怕皇上也快来了。 冯才人有点尴尬,以前,她和谢贵嫔甚是冷淡,甚至没少帮着薛贵嫔对付临华院里的人,如今,又腆着脸过来,委实难堪。 沈宝林眼看冯才人不知如何解释,便道:“冯才人也喜欢公主,便一直想来看看,只是不得空,再说了,我们那位主位娘娘如今也忙,不大理会我们,我们无事可做,便来看望公主,希望贵嫔不要介意啊!” 谢贵嫔一笑:“大家都是一样的,谁还不知道彼此的难处啊,有什么可介意的。你们来就来,以后别带东西了,破费,并且这里什么都有,皇上每隔几日就让人送东西过来,不缺,白让你们费心,来看看就很好了。” 冯才人松了口气,试探着问:“皇上也常来吗?” 谢贵嫔说道:“常来,都是来看公主,又不是看本宫,本宫老了,哪里比得你们鲜花一样娇嫩。” 冯才人笑了,看来,自己的确应该常来临华院。 沈宝林在一旁看他们相谈甚欢,便插话了:“哎呦呦,你们可知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宣家的房子被烧了?” 冯才人道:“自然知道,听说闹得很大?但京兆尹一直都没抓到凶手?” 沈宝林嘲笑道:“那是京兆尹掩人耳目的话,听说,宣家老爷看到了纵火者的模样,他自己知道是何人指使,如今正满城地寻找凶手,还要把幕后真凶抓出来呢!” 冯才人吃了一惊,这可是和她以往听到的不一样啊,没想到,这个沈宝林不声不响,居然有这样的独家秘闻,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我还听说,宣家已经找得有些眉目了呢,接下来,定然有好戏看了,你们就等着吧!”沈宝林说道。 冯才人兴奋极了,她就是个爱传闲话的,恨不得立刻就跑出去,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不要说了,这种消息,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你们可别在公开场合说,否则,被人当成长舌妇,看不起!”谢贵嫔打断了二人的小声嘀咕,正色说道。 冯才人心里嘀咕着,却不敢还嘴,三人把话题转到了丽阳公主身上,都是些冯才人不感兴趣的事,其实,她才不关心小公主的成长历程呢,那又不是她的女儿,关她何事呢? 第259章 挑拨 冯才人的眼睛瞄着,耳朵竖着,全都朝着门口那个方向,她在等待着皇上的到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外面传来了通报声:皇上驾到。 谢贵嫔和沈宝林还没站起来,冯才人已经朝着门口走过去了,抢先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恭迎皇上。谢贵嫔和沈宝林互相看了一眼,笑了笑,随后跟上了。 皇上似乎心绪不佳,看见正殿门口躬身行礼的冯才人,愣了一下:“怎么,你在这里?”随后就看见谢贵嫔和沈宝林也出来了。 谢贵嫔说道:“冯才人挂念公主,就过来看看,还带了东西,正在和臣妾等说话呢。” 皇上再看看沈宝林,便点点头,多了些笑容:“那好啊,人多,齐全,热闹。不必行礼了,都起来吧,进屋瞧瞧丽阳,今日,她午睡可好?” 谢贵嫔陪着皇上进屋,说道:“吃的不多,病还没完全好,倒是午睡之后精神比前几日好多了,太医说昨日的药继续吃,等到胃口开了,就可以停了药。” 皇上“嗯”了一声,蹲下,逗弄着丽阳,丽阳抓住了皇上的手,就往嘴里塞,唬得谢贵嫔急忙阻拦,皇上不以为意,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冯才人抓住机会,说道:“公主跟皇上真亲,民间,都是严父慈母,孩子们都怕父亲,咱们丽阳一点都不怕,可见父女情深。” 谢贵嫔一听,就笑了。这个冯才人还真是会拍马屁,这句话,简直正中皇上的心思,当然,她不知道,这些话,都是沈宝林教冯才人的。 冯才人眼看着皇上也是喜上眉梢,更加来劲了:“都说女儿最贴父母心,看丽阳这个样子,长大了定然孝顺,将来出嫁了,皇上要舍不得了。” 皇上抱起了丽阳,对冯才人说道:“坐吧,许久没和你说话了,近来可好?” 冯才人高兴得脸都涨红了:“承蒙皇上关怀,臣妾都好,只是一个人闷得慌,挂念公主,便来瞧瞧。” 皇上连声说“好”,做父亲的,听到有人喜欢自己的孩子,自然是高兴的,顺带着也会觉得那个人眉清目秀心地善良呢。 谢贵嫔凑趣道:“既然冯才人喜欢孩子,那就自己生一个嘛,我瞧着你这般有爱心,一定能养好的!” 冯才人脸红了,沈宝林抓住机会,说道:“她倒是想,可是她说了也不算啊!” 谢贵嫔和沈宝林都笑了起来,皇上和冯才人都讪讪的。 这一晚,原本是薛贵嫔侍寝的,结果,临时换成了冯才人。 冯才人坐着轿辇去了乾元宫,欢天喜地,睡了一下午的薛贵嫔此刻精神抖擞,却无用武之地,只能在宫里发脾气。她没想到,斜刺里杀出个冯才人,抢了自己的机会,关键是,这个冯才人还是自己一手栽培的呢。 沈宝林听到薛贵嫔摔东西的声音,一反常态,主动过来,帮着翠霞收拾满地的碎瓷片。 “娘娘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划不来了。”沈宝林说道。 薛贵嫔看着沈宝林恭顺如此,还不顾身份,帮着侍女一起收拾,气也就顺了不少,可是想想这半日里冯才人的活跃,就又火上心头。 “沈宝林,你坐下吧,本宫有话问你!”薛贵嫔居高临下地对着蹲在地上的沈宝林说道。 沈宝林赶紧起身,靠着榻坐下来,心里大致已经知道薛贵嫔要问什么了。 “这个冯才人是不是到处跟人说,宣家着火案是宫里某个嫔妃的娘家指使的?还说宣伦这个老家伙已经查眉目了?”薛贵嫔恶狠狠地质问道。 沈宝林低头说道:“这个……嫔妾也听说过,只是也并非冯才人一人这么说,想来她也是听别人说的吧。” 薛贵嫔更加恼怒了:“并非冯才人一人这么说?看来,阖宫都在传了,他们是不是都在说是本宫指使的?” 沈宝林不说话了。她越不说,薛贵嫔就越气,简直比沈宝林直接说出来更有杀伤力。 “可恶至极!宫里这些嚼舌头的,居然嚼到本宫头上了,难怪傍晚时候,太后打发了金蕊尚宫,问我宣伦的事情,搞得我莫名其妙。那些人议论我家,再加上太后派人来问,这不是坐实了那些流言吗?真可恨!宣伦那个老东西,要是烧死了,也就好了,他没死,我们薛家倒是白白替人背了这个锅!” 沈宝林听了,心里纳闷,怎么?难道宣家纵火案,并非薛家幕后指使,而是另有其人吗?这能是谁啊?她想不出来,宣绿华还有哪个对头。 贵妃?不像,宣绿华入冷宫一事,贵妃极力撇清,这些日子都不太出来了,况且贵妃没必要害宣绿华啊。 薛贵嫔自己继续嘟囔着:“还有冯才人这个贱人,本宫好好地提拔她,她就不安分,传闲话,还要抢本宫的恩宠,真是个白眼狼。对了,本宫听说,是你午后把冯才人带到临华院的?你安的什么心!” 沈宝林早就想好了,便道:“是嫔妾带她去的,嫔妾还跟谢贵嫔和皇上说,是娘娘让嫔妾去的。” “本宫让你去的?本宫何时说过?” “娘娘,你就是太实心了。你想想,皇上年近三十,膝下就这么个女儿,他自己定然是视若珍宝,也希望别人能喜欢啊。阖宫的嫔妃不管真的假的,都关心公主,喜欢公主,难道娘娘以为他们都是真心的?还不是做给皇上看的?娘娘,你哪怕不喜欢,或者无所谓,好歹也做个喜欢的样子啊!” 薛贵嫔撇了撇嘴:“我用不着讨好别人!” 沈宝林道:“这不是讨好别人,是讨好皇上。午后,我一说是娘娘让我们去瞧的,皇上马上就夸娘娘你比以往懂事,还说你沉稳了呢!” 薛贵嫔面上一喜,便也不再责怪沈宝林了。 正如薛贵嫔所说的那样,的确,这几日宫里都在传,说宣家已经查到了纵火者,如今正在深挖其背后的主使呢。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议论,这幕后主使定然是薛家,可偏偏薛贵嫔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这次纵火案,还真是冤枉她了。 第260章 松鹤卫的杀手 宣伦这一日,从衙门里回到新屋子里,帮着妻子收拾了一会儿屋子,眼看着到了掌灯时分,天已经晚了,便换了件全黑的夜行衣,出了院门,看看四下里没什么人,便一个人摸出了屋子。 宣伦东拐西拐,专找没人的小路走,似乎要找什么,却又不知道他到底去哪。眼看着越走越偏,突然,宣伦发觉,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像是有个人在一路尾随。 宣伦留了个心眼,一边走着,一边听着后面的动静,他判断,的确有人跟踪。宣伦加快了脚步,谁知后面那个人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眼看着那人追的越来越近,手中还多了一把刀,宣伦一路快跑,想要甩掉,谁知慌不择路,竟然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宣伦一转身,那人跟了上来,半蒙着面,步步逼近,手中的刀闪着冰冷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眼看着老迈的宣伦已经无处可躲,那人嘿嘿冷笑,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了。 宣伦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跟踪我?” 那人冷笑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用知道,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宣伦质问:“你就是那个纵火者吧,只怕还不止你一人!我早就查出来了!” 那人道:“算你聪明,不过,就因为你知道了,所以,我们才要杀你!”说罢,提刀而上,立刻就要动手。 谁知又有两个黑衣人又从那杀手背后的屋顶落下,持剑攻上,杀手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中了埋伏,立刻回身迎击。两个黑衣人对付杀手,一番激战之后,终于将那人生擒。 黑衣人摘下来面罩,是陆洛璃和她的一个江湖好友。 原来,这都是宣绿华布下的陷阱。她判断,如果对手放火烧屋,只怕是想杀了自己的父母,既然对手没有达到目的,肯定最怕事情败露。 于是,宣绿华先让沈宝林和谢贵嫔在宫中散布消息,说宣伦已经发现幕后黑手,正在追查。果然,借着冯才人的大嘴巴,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太极城乃至京城之中传得风风雨雨。 而后,宣绿华让父亲每日里天黑之后出门,到处瞎转悠,引诱对手出击,当然,在宣伦的左右,都有陆洛璃和林长峰等人在暗中保护。 几日过去了,今天对手终于按捺不住,出招了。他们一出手,就落入了宣绿华的计谋之中,被逮了个正着。 宣伦和陆洛璃等人立刻连夜将这人扭送到了京兆尹的衙门之中,静待审问。 计划成功的消息也很快就送进了静安宫,宣绿华和云燕一直提心吊胆,一边担心对手太谨慎,不肯出手,自己的陷阱便没了用处,一边又担心百密一疏,那些人一个不小心,自己父亲遭了毒手。这几日,夜夜都没睡好。 如今,终于可以安心了,宣绿华高兴极了,她一下子躺到了,在床上结结实实地睡了半日。 等到宣绿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恰好到了晚饭时间,汪公公那喜庆的锣鼓声又响了起来,宣绿华兴致好极了,立刻就带着云燕去了前院。 说来真是巧,眼看着就要饭都快放完了,林长峰的身影出现了大门的那个小窗口处。 宣绿华知道,定然是案件审讯结果出来了,她高兴坏了,眼瞅着那些人还在那里吃饭,心心急火燎的,终于等到了其他嫔妃都散了,只剩了白兰还在,宣绿华也安心了,立刻凑到了窗口上。 “事情可有进展?”宣绿华问道。 “有,那个杀手的身份查了出来。”林长峰说道,可是表情却很复杂,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样?是指使的?”宣绿华迫不及待了。 可是林长峰却不说了,急得宣绿华几乎跳脚。林长峰以往都是那般干脆,怎么今天变得这么不爽快?难道,背后的指使者没查出来?或者,来头太大,不能说? “你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宣绿华连连催促。 林长峰终于说了:“那人是松鹤卫的人,如今已经被关入大牢了,其他情况,我们也不得而知。” 松鹤卫?宣绿华一头雾水,自来没听过禁军里有这么一支队伍啊。 “松鹤卫不属于禁军,而是皇上前些日子,在翠微行宫的时候组建的一支秘密卫队,只听命于皇上一人,为皇上办些不宜为人所知的差使。那人被查明身份后,立刻转到了皇上那里,关进天牢,我们也没法再得到消息了。” 宣绿华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猛然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松鹤卫?为皇上秘密办差?案子转到了皇上那里?这样的结果,是宣绿华如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事前,她设想过是幕后主使是薛贵嫔,是太后,是贵妃,她都能理解,也都能接受,可是,怎么回事皇上的人呢? 是自己心中牵念的、一直温存体贴的皇上吗?不可能! 宣绿华只觉得心口一疼,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模模糊糊中,宣绿华还说了句“不可能”。 林长峰大吃一惊,连声道:“宣才人,宣才人!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白兰赶紧上前,一摸宣绿华的鼻息和脉搏,说道:“林侍卫,不必担心,宣才人只是一时气急,才会晕倒的,先回去歇着吧,要是能有个太医来瞧瞧就好了。” 林长峰立刻说:“我去请太医,我去请!你们等着!” 云燕一边扶着宣绿华,一边叮嘱林长峰:“千万记得,请文太医来,其他的一概不要!” 林长峰立刻就跑远了。 这里面,白兰和云燕、汪公公一道,把宣绿华抬进了屋子,安置在床上。汪公公出去了,白兰看屋子里无人,便安慰云燕。 “不碍事,只是气急了而已,说起来,谁人听到这样的消息会不气呢,气罢了,醒过来了,好好养着,也就没事了,别哭了。” 云燕止住了抽泣声,其实,她心里也难受,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事竟然是从皇上那里起来的,别说宣绿华受不了,就连云燕也受不了。这皇上的心这么狠吗? 第261章 白兰的秘密 “我倒觉得不像是皇上所为。他手下的人做的恶,难道就一定是他下令的吗?难道就不许那人被其他人指使吗?”白兰说道。 云燕说道:“话虽这么说,可是皇上自己个儿的亲兵禁军,还有谁能安插进眼线?” 白兰笑了笑:“那可就不好说了,即便是皇上,也有说话不管用的时候!” 云燕便不吭声了,这个天底下,能够这样神通广大的,只有王怀勇大将军和太后了吧,就连上官熙大人也无能无力,他是文臣,管不到禁军这边的。 “对了,这个林长峰,你可知道多少啊?”白兰问道。 云燕其实知道的,也和宣绿华一样,并没有多少新东西,不过,云燕倒是从宫女太监们那里听到了不少关于林公明的事情,什么他的来历啊,做生意发财啊,结交权贵,甚至要给林长峰找个豪门之女啊,全都说给了白兰。 白兰听了,便不作声了。 宣绿华终于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却不说话,只流眼泪。 云燕一看,便知宣绿华的心思,赶紧把刚才她与白兰所分析的,说与了宣绿华。宣绿华知道,这事或许真的不是皇上下令,可是这个消息实在太突然,她一时还是转不过弯来。 宣绿华辛辛苦苦,揭开了一个谜底,却不曾想,把自己打入了地狱。 文太医很快就来了,一见到这屋子里如此寒酸破败,不由得一阵心酸。他给宣绿华号了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才人固然是因为惊怒过度,气血翻涌,所以才会骤然晕倒,可是,追根究底,还是这段时间以来,血气亏得太厉害,甚是虚弱,才会如此的。况且如今已然是九月底了,天气越来越冷,气血虚的人过冬最是辛苦。才人这病虽然不严重,却需要慢慢调理,急不得。” 宣绿华心里依旧在想着松鹤卫的事,什么调理,她哪里还顾得上啊。 倒是云燕很关心,便道:“那麻烦文太医多给我们开些药,你也不能常来静安宫,我在这里慢慢熬着,也方便。” 文太医立刻说道:“不必,待会我回去了,就向皇后禀报,争取每隔几日,就来把一次脉,这样既能看着才人的病情,也能帮你们通消息。若是一味麻烦林侍卫,他也有公差在身,不方便。” 云燕踌躇起来,宣绿华倒觉得,文太医常来也好。静安宫虽是冷宫,却安静,正好让文太医和云燕多相处相处,将来,就算自己一辈子熬在这里,怎么也能想想办法,求求皇后和谢贵嫔,把云燕放出去,嫁与文太医,那也是好的。 “也罢,那就依文太医说的吧,以后,麻烦文太医多教教云燕些药理,她也能跟着你学学,日后,她出去了,也算学了一样东西。”宣绿华意味深长地说道。 云燕立刻说道:“不,才人你不出去,我也不出去!” 宣绿华笑笑:“傻话!” 云燕突然想起来,说道:“文太医,难得你来,不如你给白兰尚宫也瞧瞧啊,她前几日还说,,冬天冷了,她腰酸得厉害,走路就觉得小腹下坠,难受得紧,刚好今日赶上了。” 白兰还要推辞,云燕已经拉住了她的手。 文太医把了脉,眉头紧锁,许久,问道:“这……这种病况只怕是持续了二十多年了吧。” 白兰点点头:“是啊,早些年就有了,熬着熬着,这么多年也就过来了,其实,也不大碍事的。” 云燕立刻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虽然说不大碍事,可到底是病,治好了岂不是好?省得年年受罪了。” 宣绿华也追问,文太医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什么不便之处,最后,被逼得没办法了,才说道:“尚宫这病,是早年某件事落下的,事后没有保养好,气血亏损,忧思过度,后来又失于调理,所以,尚宫其实年年冬季不但会腰膝酸痛,小腹坠痛,还遇风遇冷便会全身酸痛难耐,可是如此?” 白兰默默点头。 虽然文太医说得含糊委婉,可宣绿华和云燕都听出来了,这摆明了是生完孩子没保养好的后遗症,怎么,白兰还生过孩子?像方尚宫那样,静悄悄的,没人知道?先帝到底宠幸过多少可怜的女人啊,这个太极城里,是不是每个角落都藏着秘密? 二人没说话,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装傻。 文太医把随身带的一个包袱打开,把宣绿华等三人吓了一跳,这满满当当的,全是那些草药。 文太医把一包包的药全部分类摆好,有的是治寻常的头疼脑热,有的是温补滋润的,有的是预防风寒湿冷的,十分细致周到。 还有几包药,是专门给云燕,因为云燕早些年在宫里被人打过,落下了偏头痛的毛病,一遇冷风便会发作,虽不严重,却十分烦人。 “我来得急,也就只能把这些准备好的药带上,等我开好了方子,回禀了皇后,就能给你们多带些药了,这些药,你们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文太医说道。 宣绿华等人皆是感动万分,文太医这人实在心热,且心细,尤其是他对云燕的这份情意,宣绿华看得出来,白兰也看得出来。 送走了文太医,宣绿华一下子瘫在床上,不说话,也不想动。晚饭她是一点也没吃,也吃不下,她不知道此刻皇上在做什么,是何心情,她多想能听到皇上的一句解释啊。 皇上此刻,正处在愤怒之中。 当然不是他派人纵火、暗杀宣伦,可是,刺客居然就是松鹤卫的人,这让皇上无比尴尬。 要知道,松鹤卫是皇上在翠微行宫里刚刚成立的秘密组织,在这太极城里,很多人还不知道有松鹤卫这支队伍的存在。松鹤卫的每个成员,都是皇上精挑细选的,务求武艺高强,身怀绝技,更重要的是,只听命于皇上,对皇上绝对忠诚。 结果,这些绝对忠于皇上的人,居然去刺杀宣伦,成了别人的杀人利器。 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本事,能把手伸到松鹤卫里去,还能调动松鹤卫的人马?皇上把所有的权臣都想了一遍,感觉谁都像,却又吃不准。 第262章 奇怪的晋封 越是搞不清楚对手是谁,皇上就越有一种被愚弄的屈辱感。原来,所谓的至高无上的皇帝,在某些人眼里,不过是一个可以任意耍弄的傀儡和蠢货。 皇上愤怒,却又惊惧。身边有这样一个对手,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并且还躲在暗处,这让皇上怎么能安心呢? 虽然朝中和宫中的人,皆闭口不谈松鹤卫里的这桩丑闻,可这事却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皇上本来今日要召薛贵嫔前来乾元宫的,可是一想到薛将军军权在握,说不定松鹤卫的事,他薛家也脱不了干系,皇上就起了忌惮之心,立刻就将薛贵嫔从心里头去除了。 最终,皇上看来看去,这后宫里,还真是没什么人了,只有冯才人了。 冯才人来的时候,皇上正在书案前看书。冯才人一到,皇上在灯下,看着冯才人,笑道:“你刚进来,朕看不真切,还以为薛贵嫔来了呢,朕还纳闷,没传召她,她怎么就来了?” 冯才人兴高采烈地过来,却被皇上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心情立刻就坏了。这几日,冯才人受宠,她在薛贵嫔那里,可没少受气,再加上沈宝林嘀嘀咕咕地在一旁说些不咸不淡的酸话,冯才人心里头对薛贵嫔的怨气是越来越大。 仗着皇上宠爱,冯才人娇嗔道:“皇上眼里只有贵嫔娘娘,臣妾卑微,又无才无德无貌,真是过来给皇上添堵呢!” 皇上笑了:“什么添堵,朕是夸你,与刚入宫时相比,你越发显得从容淡定,也生得更好了,有一宫主位的气度,朕觉得不错,所以才那么说。” 一宫主位?冯才人真是喜不自禁,这可是她做梦都想有的尊崇啊,那至少也是婕妤位份,毕竟陈贵人和宣才人那样的殊荣是不常有的,并且独住一宫,再也不用受薛贵嫔的气,真是畅快。 况且,选秀三年一次,距离上一次自己进宫,已经两年半多了,早则今年冬日,迟则明年春天,只怕就要再次选秀了,到那时,如果自己是一宫主位,手里头也就有了可以使唤的新人了,那才是真正的扬眉吐气啊! 冯才人赶紧跪谢,皇上笑着将她扶起来。 “本来,朕想着封你做贵人,也像陈贵人那般独居一宫,可想想薛贵嫔只怕会舍不得你,这样吧,朕就先晋你为美人,等你有了孩子,立刻就封婕妤,搬出来独住,可好?” 冯才人刚刚被提起来的激动之情,立刻又被皇上这一盆冷水给浇灭了。 算起来,从她进屋开始,喜喜悲悲,起起落落,已经几个来回了,冯才人那脆弱的心灵,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眼看着冯才人面色复杂,皇上说道:“那朕即刻就颁旨,至于薛贵嫔那里,以后你与她好好相处,但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找皇后,也是使得的。” 冯才人虽然不甚满意,可是好歹晋封了,也算是喜事,更何况皇上补充的这句话,等于是让她在绫绮宫里和薛贵嫔平起平坐,也算是难得了。 这一夜,自然是冯美人侍寝,只是侍寝罢了,冯美人依旧去了偏殿。在皇上心里,还是不愿意有其他人和他一起同床共枕到天亮,除了那个宣绿华。 次日一早,冯美人刚刚离了乾元宫,还没回到绫绮宫,她晋封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后宫,尤其是她有事能直接奏报皇后,更让人啧啧称奇。 众人都卯着劲,要在早请安时,好好地看看冯才人和薛贵嫔这对好搭档是如何互相拆台的,对了,还要加上沈宝林那个无声无息的透明人。 果然,仙居宫里,众嫔妃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对着冯美人打趣了。 “冯才人今日打扮得很是鲜亮,真好看!” “你错了,应该叫冯美人了,昨夜,皇上不是已经晋封美人了吗?这可不能叫错的!” “对了,听说以后冯美人有事,直接可以找皇后娘娘啊,那薛贵嫔可就清闲了,省去了好些事情呢!” “这等于是绫绮宫有两个主位了,可见绫绮宫有多得皇上的心啊!” “主要还是薛贵嫔肯提携,冯美人又会服侍皇上,他们真是一对好姐妹啊!” 众人七嘴八舌,唯恐天下不乱。薛贵嫔气得脸色发青,冯美人一边心里美滋滋,一边却有点提心吊胆。 皇后眼看众人越说越不像话,便道:“贵嫔也好,美人也好,都是一家子姐妹,服侍皇上最要紧,不要生出什么分别心才好吗,更何况,薛贵嫔往日里对冯美人颇多照顾提携,二人心里应该都会记得的,你们不要乱说。” 皇后这话,更让薛贵嫔恼怒,可不是嘛,她自己觉得提携了冯美人,结果,这个贱人一晋封,就生出了外心,想要和自己平起平坐了,薛贵嫔怎么能忍? 薛贵嫔笑了一笑,很快又严肃起来:“照顾提携不敢当,本宫也不敢照顾什么,更提携不动,以后,还是请皇后直接关照冯美人吧,只是别又照顾到静安宫里去了。” 皇后垂着眼睛,也不说话,更不生气,倒是冯美人按捺不住了。 “嫔妾年轻不懂事,以后还要多像贵嫔娘娘讨教学习,不敢有忘,只是什么静安宫不静安宫的,这话皇上忌讳,贵嫔娘娘还是少说些为妙。” 薛贵嫔一听这冯美人话,就觉得话里有话,还拿着皇上来压自己,这个冯美人,刚刚晋封,就翅膀硬了,想要跟自己硬抗了吗? 还没等薛贵嫔发怒,又有人朝着沈宝林来了。 “沈宝林,你也是冯美人一同进宫,容貌家世也都不差,你们同在绫绮宫,冯美人晋封了,你怎么今日还是宝林?” “可不是嘛,依沈宝林的容色,封个美人,与冯美人平起平坐也是应该的,可惜了!” 听着众人的话,沈宝林心中焉能不知他们的目的,不就是想让自己和冯美人吵一吵,他们好看热闹吗?就连薛贵嫔也瞧着沈宝林,希望她能有所表示。 沈宝林立刻又恢复了以往那种懦弱沉默的状态,低着头,不吭声,就好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第263章 谁是主谋 薛贵嫔等人眼看挑拨不起来,顿时就兴趣索然,薛贵嫔心里暗骂沈宝林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可也没办法。沈宝林不开口还击冯美人,薛贵嫔总不能掰开她的嘴,逼她说吧。 刚刚册封完冯美人没两天,皇上又去了凝华宫,连贵妃的面都没见,直接进了后殿厢房,赵才人的屋子里。 皇上到的时候,赵才人还在睡觉。虽然是午后,午睡片刻也是正常,可赵才人一睡就是一个多时辰,皇上来了,还昏睡不醒,还是侍女叫了她两次,才把赵才人叫醒。 皇上倒没觉得有何不妥,还是赵才人自己慌张起来,赶紧要起身谢罪,被皇上按住了。皇上轻轻摸着赵才人的肚子,渐渐的有些诧异了。 “你身子不便,不要这么拘礼。不过朕倒是奇怪,为何你的身孕也有七八个月了,怎么好像比寻常人小许多,前些日子,朕还能摸得到孩子在动,今日怎么都没什么胎动啊?” 赵才人说道:“臣妾也有这个感觉,可是太医说,婴儿刚刚长成了,便活跃些,快要临盆了,就未必那么爱动了,这都是常情,还说臣妾这孩子似乎就是比寻常的孩子小,只怕是臣妾没养好身子。” 皇上立刻就不悦了:“缺什么,尽管和朕说啊,你怎么能不爱惜自己,也不爱惜这个孩子?” 赵才人说道:“臣妾什么也不缺,皇上送来的东西够多了,只是臣妾胃口不好,吃不多,吃太多便要吐,却格外贪睡,一日里要睡五六个时辰。” 皇上沉吟起来,有孕之人,身子重,精神不好,懒得动,这也是常事,可是,赵才人这贪睡却有点过了,睡的时间也太长了啊,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看着皇上担心,赵才人道:“皇上不用担心,前一日,太后和皇后都来看望过臣妾,说是无妨,还留下了好些个补品,臣妾还没来得及吃呢。” 皇上一看,果然,外面屋子和里面的榻上,都放了不少东西,有许多都是各地献给皇后的贡品,连封条都没拆过,看来都是皇后送过来的。 “这些东西,臣妾都放着,不敢擅用。”赵才人说道。 皇上怎么会不懂赵才人的意思呢?赵才人说得客气,其实是不相信皇后,不敢吃皇后送来的补品罢了。 自从赵才人有孕以来,皇后虽也过来探望过,也送过一些东西,但从来不送入口之物,赏赐的东西也多是金玉翡翠之类的饰物。皇后很小心,总是竭力避开一切可能产生的麻烦,怎么这次,居然送了这么多补品呢? 不过,眼看那些都是贡品,皇后都没拆封,皇上觉得不碍事,更何况,还是和太后一起送的,就更加不用担心了。 “那些阿胶和燕窝都不错,你日常熬粥服用,对身子好,再过两个月,你就该临盆了,那时刚好是冬天,你要吃多些,补补身子,不然生了孩子越发虚弱,冬天你就受苦了。”皇上说道。 赵才人没想到,皇上考虑得这般周全,这不但是疼惜孩子,也是疼惜赵才人自己,她焉能不感动。 “朕决定了,给你晋晋位份,就从才人升为贵人吧,将来孩子出生了,等你过了月子,就搬出去,单独住在太液池边有温泉的那个宫里,冬日里你和孩子都舒服些,这些日子就先不挪动了。你和冯美人一样,以后有事直接就找皇后。” 赵贵人喜不自胜,昨日,她还和侍女太监们聊天,对冯美人的晋封羡慕不已,更羡慕冯美人能够越过薛贵嫔,直接面向皇后。 对于各宫院的嫔妃来说,能够摆脱主位娘娘的束缚,实在是一个喜事。虽然贵妃对他们也不能说不好,但谁不想出人头地呢?又有谁甘居人下,看人脸色呢?更何况贵妃看起来似乎没有苛待他们,其实,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很快,赵贵人晋封的消息又成了新的话题,宫里的人感叹,也不知皇上这是怎么了,接连晋封嫔妃,似乎心情很好。众人对赵贵人是既羡慕,又嫉妒,可也无可奈何,服气得很,谁让人家肚子争气呢。等到那孩子生下来,如果是个皇子,那不知会怎么晋封了呢! 当然,众人最同情的,不是薛贵嫔和王贵妃,而是皇后。因为这两次晋封,皇上都没有和皇后商量,直接做了决定,皇后每次都是事后才从宫内省的太监处知道,还要手忙脚乱地为赵贵人和冯美人准备新的衣服用具、份例用度。 按照大虞后宫的规矩,尽管皇上有权晋封任何一个嫔妃,无需皇后的同意,可终究还是要尊重皇后,要先和皇后商议,方可颁旨,可现在倒好,直接把皇后丢一边了,这让皇后颜面何存? 皇后心里不悦,却又不好说,只能更加冷淡赵贵人和冯美人了。 皇上接连晋封嫔妃,众人都以为皇上定然是心情大好,可是,此刻心中的焦躁和烦闷,只有皇上自己知道。正因为愤懑,却无法宣泄,皇上只能用晋封嫔妃来发泄。 大理寺调查那个刺杀宣伦的刺客,,已然有了进展,那人虽然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可是大理寺却查出他使用的兵刃来自于外地的一个铁铺,那个铁铺曾经为一个高官专门打造过一批兵刃,其中就有这个兵刃,那批兵刃只此一批,后来就再无锻造了。 至于那个高官的身份,也查清楚了,是中书令上官熙。 皇上得到这个消息之时,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他怀疑过王怀勇,薛崇怀,还有京城里的几位宗室王爷,甚至还怀疑过太后,可是,他几乎从来没怀疑过上官熙。 上官熙是文官,并且皇后与宣绿华交好,上官家还多次帮住宣家,怎么可能在背后捅刀子呢?更何况,上官家完全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啊? 皇上曾经试探着问过皇后,皇后神色如常,好像完全不知道此事。 再审,那个犯人架不住用刑,咬舌自尽了。这下,这个案子又成了无头公案。但不管怎么样,上官家的嫌疑最大。 第264章 一尸两命 皇上心里疑惑,他不知道皇后和上官家是遭人陷害,真的无辜,还是城府太深,泰山崩而色不变。可不管怎么样,皇上对皇后,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信任了,而对于上官熙和上官家族,皇上也动了心思。 四大辅臣,已经去了两个,为什么不能全都去了呢?皇上心里开始筹谋了。当然,这一切,上官家族和上官皇后,全都蒙在鼓里。 静安宫里,宣绿华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她当然不相信皇后娘家会做这种事。光靠一件兵刃,并不能给上官家定罪,犯人死了,大理寺也没法再查下去了。 不过,好处便是,从此,宣伦一家几乎成了朝廷关注的焦点,倒是再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哥哥宣子君依旧没有消息,父亲母亲却遭遇飞来横祸,而一向与宣绿华交好的谨怀公主也是九死一生。 谨怀公主生了一个男婴,只是公主自从宣绿华被打入冷宫之后,便郁郁寡欢,此番生产,险象环生,听说血把整个床上都染红了,险些送命,还好太医救治得力,母子都保住了,只是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谨怀公主抑郁成疾,也病倒了。 此番种种坏消息,接踵而来,宣绿华心力交瘁,此从上次晕倒之后,身子就再也没有好过了。 天气日渐寒冷,已经是十月底了,她缠绵病榻,已经有一个多月。 这静安宫里,阴冷得厉害,到了冬天,屋子里比外面还要冷,外面好歹有点阳光能晒一晒,可是屋子里,深入骨髓得冷,让人无处可逃,即便宣绿华穿着衣裳,钻在被褥里,还是觉得冷,一双脚始终暖不起来。 文太医每隔几日,就送一包药进来,这都是皇后恩准的,可是太医院和宫里头有些人很看不惯,他们觉得,皇后对于静安宫里的宣才人实在太宽纵了。 以往,静安宫的人生病了,都是太监们从太医院随便抓点药,吃好了,算运气,吃不好死了,就拖出去烧了,哪有太医定时去把脉,开药啊! 如今,宣绿华犯了宫规,打入冷宫,倒好象比在外面还要娇贵些,动不动就生病吃药,她这冷宫,待得也太舒服了。 不过,这是皇后准许的,其他人,即便是太后,也不好阻拦。 一碗一碗的药喝下去,喝得宣绿华的心都苦了,可是病情却好得很慢。 11月初的冬日上午,宣绿华喝了药,正在屋外晒太阳。白兰也在旁边陪着她,只有云燕去了前院,打探静安宫外的消息。 宣绿华对面的屋檐下,那些久居深宫的女人们也都出来了,扎着堆晒太阳取暖,各个衣衫褴褛,全身肮脏,蓬头垢面,就像一群疯婆子。在冷宫的时间久了,这些昔日如花似玉的美人,终于成了乞丐婆,什么体面都不顾及了,只要能活着就成。 宣绿华看得心惊肉跳,算起来,她在冷宫里也呆了三个月了,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只是,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那群女人中的一员,彻底堕落下去,无可挽回。 突然,云燕一路小跑着回到后院,远远地就冲着宣绿华喊道:“才人,不好了,不好了!” 宣绿华一下子惊坐起来:“是父母又出事了吗?还是哥哥有消息了”如今,她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一听到有事发生,就怀疑是自己身边的人又被害了。 “不是,是赵贵人生了,生了个死胎!赵贵人自己大出血,太医院院首都去了,正在救人呢。如今,整个宫里头都翻天了,皇上把所有嫔妃全都禁足了,还把出宫的门都关了,任何人都只能进,不能出呢!” “啊?”宣绿华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很震惊,不过,还好不是父母哥哥。 “文太医如今也在太医院不便出来,他让季直过来传话的,说此事牵连甚广,让我们也要小心。”云燕说着,想起方才季直跟自己讲的那些,依然心有余悸。 听说,赵贵人的孩子一生下来,小小的,全身青紫,早就没气了,甚至太医们判断,临盆前两三日,那孩子就已经死了。 而赵贵人被这死婴连累,不但大出血,而且身子大损,如今已经昏迷不醒,太医们急得团团转,什么法子都试了,却没什么效果,看起来凶多吉少。 太后是第一时间带着金蕊尚宫赶到的,随即皇上和皇后也到了,守在屋子外面,各宫嫔妃都来了,在殿外等着。 当死婴生下来时,太后愤怒不已,摔了东西,皇上一听那孩子是中毒而死,愤怒不已,迁怒于阖宫嫔妃,立即将他们全部禁足,还令宫内省、刑役司彻查此事。 宣绿华和白兰听了此事,第一反应也是众嫔妃中的一个下毒。可不是嘛,好好的,母体里的孩子怎么会中毒? 只是,赵贵人本来就是医药世家之女,她吃什么喝什么,都极讲究,谁要想从她嘴里把毒药灌进去,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让毒药侵入体内,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呢?宣绿华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个下毒之人,手段之高妙,简直不可想象。 云燕担忧地说道:“才人,这事儿怕是对咱们也不利!” 宣绿华很奇怪,她在冷宫,总不会有人说是她下的毒吧,那也太荒唐了。 云燕道:“也不知是谁放出的消息,说这事,很有可能与皇后有关!” “皇后?不可能!简直荒谬!”宣绿华决不相信这样的传言。 “奴婢自然也是不信的,可是,既然有这种传言,便一定有人想把脏水往皇后身上泼。要知道,咱们在这里,一直都是皇后庇佑着,才没人来害咱们,还能吃得饱穿得暖,要是皇后一旦有不测,咱们可就危险了!” 白兰在一旁,悠悠说道:“能够放出这种消息的,还能传到你们耳朵里的,只怕在这个宫里,也就只有太后和贵妃这样的人了,就连你们时常提及的什么薛贵嫔,只怕都不敢!” 宣绿华问云燕:“那皇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云燕道:“暂时倒是没有,且看接下来这几日了。” 宣绿华安慰自己,皇后一定会没事的,一定!可是,内心深处的阴影却越来越大,她很害怕,会有一场风暴,朝着皇后袭去。 第265章 冤屈 果然,在宫外,此刻已经是暗流涌动,风雨欲来。 经过一日的救治,赵贵人终于还是失血过多,中毒过深,薨了。 宫内省和刑役司在赵贵人所食的燕窝之中,发现了水银之毒,而这些燕窝,是南方藩属进贡给皇后的贡品,也正是前几日皇后与太后一起去探望赵贵人时所赐。 此事非同小可,太后立刻与皇上一道,来到了仙居宫。 皇后早已得到了消息,她明白了,这事是冲着自己来的。说起来,皇后那一日去探望赵贵人,本不想去的,更不想带什么燕窝阿胶之类的东西,唯恐落下把柄,还是太后说赵贵人身子不好,虚得厉害,让她带些补品。 而皇后选的补品,全都是宫内省库房里原封未动的,她就是怕出事。可是,防着防着,还是出事了。 更要命的是,负责库房的有个太监,还莫名其妙地暴死了,据说是半夜里心梗而死,早上人们喊他交班,喊不应,便破门而入,这才发现人已经死透了,身子都硬了。 疑云重重,皇后顿觉此事不大好了。 皇后正在思索该怎么办,外面就传太后和皇上来了,皇后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怕今日这一关难过,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后整理了妆容,来到门口,迎候太后和皇上。 太后满面寒霜,皇上倒是面色如常,二人一进了正殿,就将众宫女太监全部赶了出去。 皇后眼看着大殿之中只剩了他们三人,便亲自奉了茶,垂手侍立。 屋内一片安静,皇上道:“皇后坐吧。” 皇后谢过,侧着身坐下来,她的目光与太后的目光碰撞在一起,顿时感觉到太后身上的凛凛杀气。 皇后不言语,静静等待着对面这对母子先出招,最终,还是皇上憋不住,先开口了。 “关于赵贵人母子之死,宫内省已经查出来了,是水银之毒,而她所食的燕窝里有毒。”皇上说完,静静地看着皇后。 皇后明白皇上的意思,便道:“的确,那个燕窝是臣妾和太后一道送过去的,也是臣妾从宫内省的库房里亲自挑选的,送去时,还有着南方藩属国的封印,臣妾从未打开过。至于为何燕窝有毒,臣妾不知,望皇上明察。” 皇上道:“藩属国进贡的其他燕窝,也都打开了,无毒,唯独给赵贵人的有毒。” 皇后感到了皇上的语气越来越重,有一种步步紧逼的感觉。她辩解道:“这个臣妾也不知道,听说看守库房的那个太监已经死了,那就查查凝华宫里服侍赵贵人的宫人。” 太后一直都没说话,此刻终于开口了:“就在哀家离开长乐宫的时候,路上凝华宫的人来报,赵贵人的两个贴身侍女自尽了,说是殉主了!还真是巧啊!” 不但皇后吃了一惊,皇上也大感意外,这个消息,连他都不知道,这事情越发复杂了。 太后眼看皇上不愿对皇后说重话,便不得不出手了。 “皇后,咱们把事情好好地捋一捋吧,哀家就帮皇帝和你分析一下眼前之事,到底从何而来。” 太后冷眼看着皇帝和皇后,一步步地推演出一个连环杀人的毒计。 赵贵人有孕,一直都平安无事,直到去了翠微行宫,赵贵人突然就开始觉得心绪不宁,每日里恹恹欲睡,这是因为有人在赵贵人屋子里下了丹砂之毒。她心烦意乱,便常常和黄宝林有口角之争。 黄宝林有一次,偶然从手镯上的白色斑点上,发现了赵贵人所中之毒,并且赵贵人身边侍女的金镯子也同样有白斑,这也是丹砂之毒的表现。黄宝林惶恐不安,便找到了太后,请求太后的保护。 太后安抚了黄宝林,可是,黄宝林一出了太后的寝宫,立刻就遭遇毒手,惨死在山涧之中。随后,黄宝林的侍女在寻找主子的过程中,同样遇害。这是下毒之人为了彻底毁灭证据,便不惜连杀两人。 皇上在行宫的追查,也因为凶手的位高权重,而不了了之。可是,自从黄宝林死后,赵贵人的身子突然就变好了,在行宫的日子里,一直都没有再梦魇。 直到回到太极城,他们便遇到了陈贵人的滑胎,也是因为水银之毒,其手法与赵才人那里如出一辙。凶手是宣绿华,是她害了陈贵人的孩子,她也是被人唆使行凶。 随着宣绿华被打入冷宫,赵贵人生产之期日近,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后,都发现赵贵人的孩子好像不再如以往那般活跃了,甚至慢慢都摸不到胎动了。 太医和赵贵人自己还以为是孩子日渐长大,便不大爱动,可是直到临盆,产下一个死胎,人们才知道,赵贵人母子也是死于水银之毒。这自然不是宣绿华所为,可是却与宣绿华害人的手法一致。 说完这些,太后问道:“皇后,你说,这些事情的背后,是不是有一个操控全局的人?那人一定是可以在太极城和行宫里呼风唤雨的人,除了皇帝,哀家,还有就是皇后你了吧。哀家以为,幕后真凶,应该也就在我们三人中间,那会是谁呢?” 皇后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冷冷说道:“臣妾听懂了太后的意思。臣妾可以面对着佛菩萨还有大虞的列祖列宗发誓,不是臣妾!” 太后冷笑:“那你的意思,是哀家,或者是皇帝?” 答案不言而喻。皇后听得浑身发抖,她没想到,一个陷阱,早就已经摆好了,等着自己跳下去。 “臣妾想问,臣妾是皇后,也经历过丧子之痛,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后冷笑:“哀家也想问你这个问题,你已经是皇后了,也经历过失去孩子的痛苦,你为什么还要害别人的孩子?是为了你自己的皇后宝座,还是为了你上官家的权势?” 皇后立时怒不可遏,她可以容忍有人质疑自己的皇后宝座,却不容许有人攻击上官家族。 “太后,臣妾是臣妾,上官家族是上官家族,正如太后和琅玡王氏不可混为一谈一样!臣妾没有害赵贵人和陈贵人,也没有唆使宣才人!更没有为了上官家族而去害人!” 第266章 皇后禁足 太后厉声道:“上官氏,你大胆!哀家因为你是皇后,是儿媳,多年来对你和上官家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信不信,哀家随时能公布你家犯下的那些罪孽,灭你满门!” 皇后反击道:“我上官家做事问心无愧,不惧他人诬陷栽赃,上官家一旦有事,必然会把其他豪门大族的那些丑事公之于众,且看谁先身败名裂!”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说起来,上官家族的确有这个本事,不但琅玡王氏不敢与上官家翻脸,只怕皇族也未必能将上官家这个百年豪门连根拔起。 二人争执的声音,尖锐无比,甚至连正殿之外的人也都听见了。人人胆战心惊,甚至都不敢咳嗽,唯恐太极城里三个主子的争执,会殃及自身。 皇上原本静静听着太后的推测,一言不发,可是,听到二人的争执从后宫嫔妃中毒,竟然延伸到了两大豪族之争,他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宣家遭到纵火,以及宣伦遇刺之事,朕查过,凶手是朕的松鹤卫一员,而凶器来自于上官府,这如何解释?” 皇上这话,既是在问太后,也是在问皇后。 皇后道:“自然是宣绿华发现了某些人的秘密,那人就先是陷害她,把陈贵人中毒之事栽到了她的头上,妄图置她于死地,所以,静安宫里先帝的玉贵嫔中毒而死。可是宣绿华逃过一劫,于是,那人就把目标转移到了宣家宣大人身上。” 太后质问道:“那么凶器又该如何解释呢?” 皇后说道:“至于所谓的凶器,恕臣妾直言,要想从上官府得到一件兵器,并不难,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嫁祸上官家。如此缜密的杀人案,却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太后冷笑:“既然你这么说,为什么不可以换个思路来想,也许宣绿华和宣家遇事,是否是真凶利用了宣绿华后,觉得她知道的太多,便杀人灭口。因为她的目标太大,这么做,人们反而不敢相信了!皇后,你说是吗?” 皇上在来之前,其实已然把目标锁定在了皇后身上,可是如此一番争执之后,他觉得,此事似乎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正因为所有的证据都鲜明地指向了皇后,太过明显,反而显得不可信了。 太后看到了皇上的犹豫,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准备了自己的杀手锏。 “皇帝,哀家有件事需要跟你说一下。其实,哀家身为太后,不愿过问朝政,可是,朝中的有些人,狼子野心,哀家不得不说了。” 皇上和皇后都静下来,太后这么说,必然是一件大事了。 “景山侯前些日子发现,皇帝松鹤卫的将领,与上官家的门客在京城的一个乐坊之中密会,不知在说些什么。景山侯觉得此事不妥,便追查下去,他发现,那个将领在京中置了一所一场豪华的宅院,而那个宅院,便曾是上官家管家在外的一所私宅。皇帝,哀家觉得,你要好好查查松鹤卫的底细了!” 皇上和皇后的脸色顿时都变了。 皇后知道,太后若是这么说,定然是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如果查实,那父亲的麻烦可就大了。 至于皇上,更是心惊肉跳。如果太后所说属实,那么自己苦心孤诣,筹建亲兵,结果一开始就已经被权臣染指,自己这个皇帝,简直成了权臣手中的棋子。 “此事,皇后可知道?”皇上的声音冰冷得好像刀锋一般。 “回禀皇上,臣妾不知!”皇后答道。 “查!马上查!为了皇后的清誉,此事与赵贵人、陈贵人中毒之事一起查。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皇后就不必费心了,留在仙居宫静养,不得外出。后宫诸事,交与……”皇上说着,瞧了太后一眼。 太后心中一动,如果此时此刻,能名正言顺地再次执掌后宫,那就太好了。 谁知皇上 却说到:“后宫诸事,交与贵妃掌管,谢贵嫔协理!” 皇后面如死灰,却不能辩驳,只能说到:“臣妾遵旨!” 太后心里真是喜忧参半,皇后倒了,没想到,却凭空冒出贵妃,罢了,贵妃毕竟不是正妻,名不正则言不顺,行事也会多有掣肘,太后有把握彻底掌控后宫。 皇后被禁足的消息很快传遍前朝后宫,不但众嫔妃震动,就连京城里,也是满城风雨。 有人说皇后作恶多端,害死了众多嫔妃和皇嗣,皇上顾及皇家颜面,才没有赐死,但皇后之废,也是迟早的。 有人说皇后其实并没有那么歹毒,只不过是身不由己,都是上官家暗中指使,皇后也是没法子,不得已而为之。 又有人说,皇后和上官家都是冤枉的,宫中有人陷害皇后,并且那人很可能就是接管后宫的贵妃和王家。 当然,也有一种声音,说后宫里头,其实是太后在掌控一切,皇后和贵妃,不过都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众说纷纭,上官熙和王怀勇皆是严令自己的家人和仆佣,一律不许议论这些事。他们知道,此时此刻,就在风口浪尖之上,每一步,都是刀锋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带来滔天大祸。 但是上官熙也知道,自己的女儿断不会做出那些事,他身居高位二十余载,什么风浪没有见过,有人想要将上官家连根拔起,他也准备好了,上官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一旦出手,也能让皇上和太后被民意的巨浪掀翻。所以,他不但要自保,还能把皇上和太后打到痛!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上官熙断不会拼得如此两败俱伤。 京城里和皇宫中,此刻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谁都知道,接下来,只怕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巨变,甚至已经有些京中巨富开始悄悄地逃离京城,搬到了京郊别院里躲避风头,待时而动。 宣绿华自然也能感受到气氛的紧张,如今,就连守门侍卫和送饭的太监,都严肃起来,不声不响,办完差事就躲着,唯恐出一点声,麻烦就会找上门来。 但还有人不怕眼前的危险,依然来到静安宫,探望宣绿华,这人,便是谢贵嫔。 第267章 震慑太后 谢贵嫔没敢进来,只是在大门外,隔着窗口,给宣绿华送来了些吃的用的,嘱咐她照看好自己。 谢贵嫔这么做,就是怕如今皇后禁足,宫里头便有些人会错了意,以为宣绿华失去了保护伞,他们就可以再下一次黑手了。她来到静安宫,一则为了送冬日的东西,二来,便是要警告那些人,不要轻举妄动。 这个意思,宣绿华当然也明白。谢贵嫔走后,宣绿华左思右想,她越来越觉得,如果谋害自己的哥哥,的的确确是薛贵嫔的话,赵贵人和黄宝林的死,似乎联动在一起,绝非薛贵嫔和贵妃那个级别的人能够做得出来。 宣绿华立刻就想到了太后,她甚至隐隐察觉到,整个后宫里,有一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一切,这只手,便是太后。 如今皇后被囚,太后的反应最为积极,也是她一直主张不但要惩处皇后,还要打击上官家族。 那么,如果宣绿华想要保护皇后,最好的办法,就是吓阻太后。可是,要想让太后忌惮,谈何容易啊。 宣绿华猛然想到了自己藏着的玉贵嫔的信物,此物,辗转数人,到了自己这里,虽然不能定太后的罪,却能让太后十分忌惮。 宣绿华决定冒一次险。她使了银子,让守宫的侍卫喊来了林长峰,这个时候,林长峰是她唯一能够信任、也唯一能办成此事的人了。 当宣绿华把那个被油纸包和麻布层层包裹的信物交给林长峰时,林长峰一脸茫然,他不知道宣绿华为何让自己把这件东西送到皇后手里。 宣绿华没有瞒着他,眼看周围没人,她便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长峰。 “这个信物,是数月前被毒杀的玉贵嫔的东西。二十二年前,她生了一个男婴,却被太后掉包换成了死婴,那个男婴便被一个太监带出宫杀死,谁知那太监不忍,便将孩子辗转送出。这个信物记录了当年的种种,是太后的罪证,也是她最忌惮的东西。” “想办法把这个交到皇后手里,再把我说的话带到,让皇后设法把这个消息传给太后,让太后投鼠忌器。,皇后便可保住自己。” “最好不要再通过别人,免得人多,走漏了风声,那样,便失去了威慑太后的效果。” 宣绿华的计划,真让林长峰大吃一惊。他固然是震惊于那件宫廷秘闻,但更多的,还是对宣绿华刮目相看。 如果此前,他只是觉得宣绿华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她爽直,明快,不做作,不藏奸,让林长峰觉得如沐春风,可此事,却让林长峰认识了宣绿华的另一面。 果断,谋略,勇敢,甚至还有些对人心的洞察。宫廷妇人,多的是尔虞我诈的小心思,却少有宣绿华这般的智慧和手腕。就算是林长峰身边的那些男人,又有几个人能面对高高在上的太后,依旧敢出出手呢? “你放心,我一定办成此事!”林长峰说道。 “你千万要小心,不能丢了这个信物,更加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有这个,保护好自己,切记切记!”宣绿华心中很不安,她打心眼里不愿把林长峰拉进这个危局,可是,她别无选择。 林长峰拿到信物,迅速地离开了静安宫。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如何把这个信物交给皇后。 如今,皇后禁足,林长峰想要求见皇后,可谓难如登天。虽然他知道,皇后与谢贵嫔交好,如果通过谢贵嫔和丽阳公主,或许是一个办法,但又把谢贵嫔拉下水,实在危险。一时间,林长峰居然想不出办法来了。 正走着,前方就是掖庭宫,林长峰远远地看见宫门口有个女子望着他,似乎在等他。 林长峰觉得诧异,他在掖庭宫并无熟识之人啊?带着疑惑走进,一看,才发现,原来那是宣绿华身边的宫女雪兰。 林长峰心里一热,其实,以往他和雪兰并无交集,甚至都没有说过话,只是曾经路遇而已,可是现在,他看见雪兰,莫名得高兴起来。 雪兰守在掖庭宫的门口,不敢踏进后宫的范围。她只是掖庭宫里一个粗使宫女,负责浆洗衣裳,没资格进入后宫的。 “林大人,我等你好几日了,就想着你当差可能会从这里经过,便守着,果然让我守到了。”雪兰高兴地说。 林长峰很诧异,便问她何事。 “林大人,你素来与我家才人相熟,你可曾去看过她?”雪兰问道。 林长峰一听,便明白了:“我去看过很多次,刚刚还从静安宫那里过来,才人她很好,只是不方便出来,你无需担心。” 雪兰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可是,说完这些,雪兰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左顾右看,欲言又止,林长峰便知她还有事情,便问道:“你若是有事,直接说吧,此刻人少,我也空闲。” 雪兰鼓足了勇气,便托付了林长峰一件事。 原来,雪兰的父亲当年被诬陷贪污,父母皆遭斩首,她也沦为官奴,便与外面的亲戚失去了联络。其实,雪兰还有一个叔父,年约三十出头,也被此事牵连,遭了宫刑,没入宫中,失去了音讯。 雪兰一直在找叔父,当初,她在掖庭宫里,不能出去,自然没有门路,可是后来宣才人把雪兰要了过去,雪兰一下子成了皇上宠妃身边的丫头,也炙手可热起来,她便在暗地里继续搜寻叔父的下落。 叔父终于找到了,原来,他遭了宫刑之后,进了宫,做了净所里的一个太监。这净所,乃是专门处理太极城内粪便垃圾等污秽之物的地方,没人愿意去,所以,雪兰此前都没找到叔父的下落。 可是,雪兰知道叔父在哪里了,宣才人却被打入了冷宫,雪兰转眼间就从宠妃的婢女,变成了掖庭宫的浆洗丫头,想跟叔父通个消息也不能了。 所以,雪兰想让林长峰帮她去看看叔父,以后互通消息,也有个照应。 林长峰虽然背负着重重任务,已经忙得不堪,可看着雪兰充满希冀的眼神,他实在无法拒绝,便答应下来了。 第268章 林公明的惊恐 不过,今日已晚,况且出入净所的门也关上了,林长峰此刻去,还要惊动旁人开门,只怕会把事情闹大,那就等明日一早,林长峰来交班之前,就是净所忙完早晨之事的时候,岂不刚好? “那就有劳林大人了,奴婢谢过,林大人若是再见到我家才人,烦请帮我请安问好,就说奴婢一切都好,只是挂念着才人,请才人多多保重,还请帮着问云燕姐姐好!”雪兰说罢,行了一礼,事先谢过。 即便是身在掖庭宫为卑贱的奴隶,雪兰依旧保持了官宦之家小姐的礼仪。 林长峰看到这小小姑娘的手已经泡的发白发紫,微微有些肿胀,便知她在掖庭宫,过得不会很好。可怜这个姑娘,才十三四岁的年纪,便已经经历了家破人亡,见到了世态炎凉。 但让林长峰欣慰的是,即便如此,雪兰依旧保持了良好的家教和善良的内心,这个女子,将来必定会不一般的。 远处传来了一个老宫女的怒骂声:“雪兰那个小蹄子呢?转个眼,就见不到人了,只怕又出去浪荡了,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雪兰不敢多待,怕别人责罚她,便一溜烟地跑了。 林长峰有些黯然,只怕雪兰回去,又是一顿打骂。那些老宫女,在宫里呆得久了,心似乎变得格外狠,再无一点女儿时的温柔和善良。 走到半路,林长峰还想着明天一早怎么去和净所的人搭讪,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净所每日都会去各宫里清扫收取秽物,还有专门的马车,一般的守门侍卫和太监嫌弃他们腌臜,都不会对这些日多家盘查,甚至怕净所车马人员身上的臭味沾染到自己这里,对他们避之犹恐不及。 所以,是否可以让雪兰的叔父帮着把那个信物交给皇后的贴身宫女绘月呢? 这完全可以!林长峰确信无疑,当然,首先得是雪兰叔父自己愿意。不过,林长峰有些担忧,只怕他不肯。 因为雪兰在承香台伺候的时候,宣才人是炙手可热的宠妃,她的宫女,自然也是宫里众人议论的焦点。雪兰的叔父必然去过承香台,也必然有机会见到雪兰,如果他想相认,那时就可以,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林长峰判断,很可能雪兰的叔父并不愿意与侄女在宫中相认,那么自己此去,碰壁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个极其隐蔽的路子,哪怕碰壁,林长峰也必须试一试。 回到家中,仆佣立刻迎上来,接过他手中的佩剑,为他更衣。林公明也凑上来,殷勤地说道:“长峰回来了,洗洗手,擦把脸,就等着你开饭呢!” 从小父亲就是这样体贴周到,林长峰都习惯了,他有些疲惫地张开双臂,仆佣为他脱去军服,换上居家的衣裳,谁知,“啪嗒”一声,从林长峰怀中掉出了一个麻布包着的东西。 林公明一下子推开了那个仆佣,生气地说道:“笨东西,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你就这么伺候少爷的吗?”说着,自己俯身捡起了那个掉落的东西,不经意地打开了。 林长峰立刻回过神了,这是宣才人交给自己的信物!怎么能让家里人看见呢!自己太不小心了! 林长峰立刻要从父亲手里夺过来,谁知他只抓住了外面那层麻布,一用力,居然把麻布和里面的油纸包都扯开了。 林公明隐隐看见油纸包里的东西,起初一阵疑惑,突然,脸色骤变,一片煞白,嘴唇哆嗦着,一转眼,林公明瞧见身边那几个仆佣还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立刻呵斥道:“滚开!你们都去盛饭去啊,瞧着我做什么!” 仆佣们甚少见到林公明如此发怒,吓得一溜烟跑去了厨房帮忙。眼见无人,林公明这才扯住林长峰,到了自己的卧房,指着那个油纸包,问道:“这是何物?从哪里来的?” 林长峰不想父亲知道太多,担惊受怕,便骗他道:“没什么,这是一个朋友给我的手稿,一个终南山名家写的,你甭管了!” 林长峰转身就想走,却被林公明扯住了。 “你别走!还想哄我是不是?我虽识字不多,但也看得出这是一封信!我问你,这是不是宫中之物!是宫里人写的东西!” “是!那又如何呢?”林长峰没想到父亲一向都有些傻气,今日怎么突然目光如炬了。 “是不是先帝某位嫔妃之物?你给我说老实话!”林公明又问道。 林长峰这下傻了,怎么,父亲连这个都认得出来?他一个外地进京混日子做生意的人,居然有这等眼力?林长峰看着父亲那般如临大敌的样子,也不好再骗他了,便说道:“是啊,是一位老嫔妃写的家信。” “玉贵嫔吗?和太后有关的吗?和那个宫中传闻有关吗?”林公明连续追问。他虽问得含糊,可是局内人都能听得出来,林公明对此事似乎非常熟悉,还很关切。 林长峰点点头,不说话了。 “天哪!长峰啊,你惹上大麻烦了!这……这件事 ,时机不对的话,可是要掉脑袋的,你怎么这般大胆呢?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就是死一万次,也闭不上眼啊!长峰!”林公明捶胸顿足,压着嗓子,几乎要嚎哭起来。 看来父亲也知道此事!林长峰虽然不太明白父亲的消息为何如此灵通,但看着父亲这副样子,便有些好笑。 “父亲,这个传闻,很多人都听过,也不止我一人,难道他们都大难临头了吗?再说了,如果那个传闻是真的,太后更要投鼠忌器了,这个信物,反倒是一个护身符!”林长峰安慰道。 林公明怒道:“是不是那个宣才人给你的?” 林长峰承认了。 “我就知道!果然宫里的传闻都是真的!这个宣才人,还真是看不出来啊,如此胆大包天,敢和太后对着干,她凭什么啊!她就不怕掉脑袋吗?她要想死,就自己去死,不要连累你啊!”林公明气得跳脚。 父亲的精明和洞察力,让林长峰诧异。 第269章 遭人嫌弃的净所 不过,他不喜欢父亲如此斥责宣绿华,便道:“父亲,我支持宣才人,也愿意帮她。她不是为了她自己,她是为了玉贵嫔,为了一个公道人心!若是这个天下没有宣才人这样的人,那和地狱还有什么不同!就算被她连累,我也心甘情愿!” 林公明呆住了,半响才说:“你这孩子,倔强,罢了,此事办好了,对你也有好处。不过你要切记,要小心,你看看刚才,你居然能让信物掉出来,幸亏被我瞧见了,若是被你的敌人看见了,你就死定了!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林长峰松了口气,父亲这么说,也就是支持自己了。不过,他很好奇地问道:“父亲,你是如何看一眼油纸包,就能知道这是玉贵嫔留下的信物?你以前和宫里打过交道吗?” 林公明吃了一惊,立刻否认:“没有!从来没有!你也不许对别人说!我只是听到京城里的小道消息,这才怀疑的!我从来就和宫里没有来往!没有!” 林长峰听父亲这个语气,就知道他在说谎,父亲这个人,林长峰太了解了。不过,林长峰没有拆穿父亲,只是笑了笑。 次日一早,林长峰便早早起来,直奔太极城而去。进了宫,距离他交班尚有一段时间,他一路急行,终于到了净所。 净所在太极城的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里,周围是高高的围墙,但即便如此,依旧能闻到一股臭味。 此刻,随着净所最后一辆马车进入院内,净所已经将各宫院的秽物全都拉了进来,然后在这里处理完,再送出宫去。 净所大门一开,顿时一股臭味扑面而来,院内的太监们都带着面罩,唯独林长峰没有准备,被呛得几欲呕吐。 净所的太监们瞧见林长峰,都很诧异。他们这个地方,几乎很少有外人光顾,谁都嫌他们臭,怎么今日会有宫中的侍卫来访?真是稀客呢。 不过太监们并没有理会林长峰,他们都忙着自己的事情,赶着把手里的活儿干完,毕竟,这个地方不好待,他们也希望干完了赶紧离开。 林长峰逮住一个太监问道:“这位公公,请问净所里有没有一位姓万的?” 那个太监白了一眼,没说话,转个身就自顾自干活了。 林长峰碰了一鼻子灰,觉得诧异,又找到一个人,刚拉住他的胳膊,却发现那人左手的袖筒是空的,徒留一个袖子在飘荡。这人吃力地单手扛起一个便桶,就往净所里面走了。原来这人只有一条胳膊! 林长峰立刻明白了,净所里的人,大都是掖庭宫里受过重刑的官奴,这人看来是被砍去了一条胳膊。他一脸同情地看着那人的身影,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他是受过刑的,还有你刚才问的那个人,被割了舌头,自然不能回答你了!” 林长峰一回头,只见一个男子站在身后,两手提着便桶,说完话,就要从自己身边走过。这人脸色略黑,脸上还有几道疤痕,但看得出来,面容清俊,颇有气度。 “请问,咱们净所里是否有位姓万的公公?”林长峰问道。 “有,你找他何事?” 一听这话,林长峰就觉得有希望了:“那位万公公的亲属,托我帮着寻亲,请问,如何能找到他?” 不过那人显得并不热心,还朝林场发泼冷水:“这个净所里的人,都是有罪之身,干着卑贱的活儿,寻什么亲呢?那个亲属还是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更实在些吧!” 林长峰虽然不悦,但有求于人,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不快,温言道:“血脉相连,不在于身份高低,一时之困厄,也不代表将来就会一直如此。” 那人冷笑着:“呵呵,是吗?那么敢问这位大人,你会和净所里的污秽之人成为至交吗?我可是瞧见,方才你进来的时候也捂住了鼻子。” “净所确实环境不佳,所做之事也和秽物有关,但并不代表做事的人就真的下贱,一个人不怕身处逆境,最怕的就是他自己都认为自己肮脏,卑贱,无望,那才是真正的心死!” 二人这一番争执,惊动了不远处正在干活的人,那边人大喊道:“你又在那偷懒?我们的活儿都干完了,剩下的几桶粪,该你去搬了!快来做完!” 那人冷哼一声,不理会林长峰,自顾自干活去了。林长峰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剩下几乎满满一车的粪桶,都要那人背起来,搬到数十米外的一个大车上,由大车拉出宫外。 那人背起粪桶,两条腿都在哆嗦,五官也有些扭曲。他咬着牙,奋力架起粪桶,一步一步往大车那边走。看得出来,他以往少做体力活,如今干这个,十分吃力。 林长峰见他实在可怜,便二话不说,背起粪桶。说实话,林长峰算是身强力壮,勇武有力,可背这个,也还是觉得很沉,由此可见那人只会更加累了。 那人看着林长峰如此帮自己,眼神里闪过惊讶,却不吭声,继续干活。 如此来来回回十多趟,二人合力,才把这些粪桶全部搬完。林长峰的身上也沾染了不少气味,那人眼看林长峰这个狼狈相,便道:“多谢大人相助,感激不尽!在下便姓万,这位大人若是不嫌弃,在下带你去冲洗一番,去去气味,免得让大人出去了难堪。” 林长峰立刻懂了,回想起刚才那番话,再看看万公公,便什么都明白了。 万公公将林长峰带到了净所太监们的居住处,这里虽然依旧有些异味,但也算干净。万公公打来了水,给林长峰洗了手,擦了衣服,又熏了香。那香虽然劣质,但好歹盖住了方才的那股异味。 万公公是和另一个太监合住的,那个人干完了活儿,就出去和别的太监赌牌了,他们闲着无事,又不能出去,一出去便被其他太监宫女们嫌弃,遭人白眼,所以便只能在自己的居所里干这些打发时间。 不等林长峰说话,万公公便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可是雪兰这丫头让你来的?” 第270章 清泉殿的血人 林长峰道:“在下林长峰,在骁骑卫供职。你既然如此说,想必也在承香台或者临华院里见过她吧,又何必躲着她,不相认呢?” 万公公叹道:“我的确见过她,只是她没有认出我来。我看得出来,宣才人和云燕姑娘对她很好,她没受苦,如此便放心了。我们万家家破人亡,我已然是个废人,还在这个净所里做苦力,不但不能帮着她照顾她,只怕还会给她丢脸,甚至给她代来麻烦,又何苦相认呢?” 林长峰默然,他不得不承认,万公公所想,确实有道理。 万公公继续说道:“害了我们万家的人还在,并且势力很大,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人都淡忘了,可我不能冒险,我宁可雪兰孤单一人,也绝对不能让她身处险境。只是,自从宣才人去了静安宫,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 林长峰没有追问到底是何人害了万家,这些事,还是少知道的为好,如果万公公想说,自然会说,何必多问呢?但是林长峰倒是愿意把雪兰如今的情形告诉他。 “雪兰如今在掖庭宫的浆洗所,专门做浆洗的事,十分辛苦。在下所知道的也只有这样,如果万公公愿意,在下可以为你们联络,让你们见面。” 万公公拒绝了:“不必了,倒是要麻烦林大人,若是雪兰那边有事,能否帮我们互相通一下消息?” 林长峰自然不会拒绝,可是,他看这个万公公倒是个可靠之人,便问道:“自然,在下自当尽力相助。只是,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万公公是否方便?” 万公公疑惑地看着林长峰,林长峰道:“在下有一件东西,需要呈给皇后,需要有人把这东西悄悄递给皇后的侍女绘月,不知是否方便。” 林长峰赶紧补充了一句:“此物,乃是宣才人托付在下,可如今皇后被禁足,在下别无他法,也只能看看万公公这里有没有法子了。当然,若是万公公不方便,就当在下没说,请勿对他人说起。” 万公公接过了那个被一层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他不知这是什么,但可以肯定,这绝对是一件机密之物。 “万公公千万要小心,不能让他人拿到这东西,也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现在把东西还我,也还是来得及的。”林长峰提醒道。 万公公笑了:“我废人一个,烂命一条,何惧之有呢?就冲着宣才人,这个忙,我也帮定了。明日,去各宫院时,我会想办法的,一有了音讯,我即刻就通知你。” 林长峰连连道谢。 待到午后,净所的事情算是全部忙完了,众太监们都呼呼大睡起来,晚上还有一班,再加上明日早起还要办差,他们难得有这么个空闲时间,可不就是要好好休息嘛。 万公公洗了个澡,将当日的衣裳洗了,换了干净衣裳。这是他这些年的习惯。 万公公当年也时官宦人家的公子,读书人,满腹书卷,一身正气,如今不幸遭了难,可是秉性是不肯变的。这净所再腌臜,万公公依旧要让自己干干净净,澡,是每天要洗的,衣裳哪怕再破旧,也是要干干净净的,他要活得像个人样。 他刚要躺下歇着,便听到外面有人来喊:“净所,来个人,去清泉殿,那里有东西要清扫,快点!” 众人立刻都装睡起来。原来,清泉殿正是盛华公主当年在太极城里的住所,她出嫁之后,自己开府,却时不时地还回宫里居住几日,有时住在太后的长乐宫,有时就住在清泉殿。 不过,盛华公主目下无人,苛待下人,这是谁都知道的,不管宫女和太监,到了她手里当差,几乎就没有不挨打挨骂的,甚至还有丢了性命的。如今,看起来公主又回来小住了,可是,谁都不愿意去她那里当差。 一番推诿之后,这个苦差事便落到了万公公这里。 万公公推不掉,只能赶着马车,一溜跑地赶到了清泉殿。 清泉殿距离长乐宫不算远,隔着一座桥,风景秀丽。刚进了清泉殿,殿门便轰得一下关上了。万公公立刻就明白了,只怕事情不好。 清泉殿的后殿之中,隐隐传来了喊叫声,似乎是一个男子,遭了极大的痛苦一般。 引路之人把万公公引到了后殿之中,说道:“快把地上的清理干净,不许胡说!” 万公公一看,只见地上满是鲜血和污秽之物,一大片,腥臭难当,还有几件男子的衣衫。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更不敢多问,只是取出工具,将秽物全部铲到了粪桶之中,再用水将地上冲洗一便。 眼看就要擦拭干净了,突然,在后殿的二楼之中,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随之,便有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上冲了下来,竟然是盛华公主。 只见盛华公主身上溅了不少血,脸上还画的像是巫咒一般,双手一片血污,披头散发,甚是恐怖。 万公公刚要行礼,盛华公主瞧见了他,厉声道:“滚出去!滚出去!” 万公公辩解道:“奴才正在清扫,公主……” “滚出去!”盛华公主像疯了一般。 万公公无法,只能收了工具,准备离开。眼看他到了门口,一回头,却惊得目瞪口呆,站住了。 “滚出去!狗奴才!你聋了嘛?本宫杀了你!”盛华公主的声音都在发抖,狂躁得好像一条发疯的狗。 谁知,万公公不但不走,却一个箭步冲到了公主身边,公主大惊,立刻要逃。万公公揪住了公主的胳膊,一把将她甩到了一边,可是他自己却被一个浑身赤裸、布满血污的人给死死抓住。 原来,就在公主朝着万公公发飙之际,从楼梯口冲下来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扑向公主,万公公来不及反应,只好将公主扯到了一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个人。 那人一口咬住了万公公的胳膊,万公公疼得惨叫一声,活生生被那人咬下了一口肉,那人疯魔了一般,立刻又朝着万公公的喉咙口咬去。 第271章 盛华公主的女帝奢望 万公公情急之下,操起手中的粪叉子,猛地抡到了那人头上,那人呆了一呆,身子倒了下去。倒下的瞬间,万公公才发现,那人的肚子以下,都被剖开了,一直到后门,恐怖之极。 盛华公主吓得大喊:“来人啊!”可是刚喊了一句,又停住了,惊慌地看着万公公。 万公公立刻懂了。 宫中早有传闻,盛华公主的控鹤府,说是汇集天下的士子,谈论诗书,切磋学问,其实,是公主的后宫,里面的那些门客,便是公主的面首。那些人不但要与公主寻欢作乐,还要忍受着公主的折磨和虐打,受伤或者残疾,也不鲜见。 只怕今日这人是被虐待得狠了,奋起一击,想要反杀公主,结果遇到了万公公。 一想到方才的那些秽物,万公公便恶心欲吐,但他是聪明人,立刻就想到,自己此刻,只怕和那被虐杀之人一样,身处险境了。 如今,自己是把盛华公主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全都看了个清清楚楚,公主想要保守秘密,那就一定会杀人灭口。以盛华公主的权势,杀了自己,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怎么办?如何才能让公主不起杀心,并且还要留住自己的命呢?万公公的脑子在飞快地思索着,对面,盛华公主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血淋淋的一幕,目光变得冰冷凶狠,杀气腾腾。 万公公急中生智,大声喊道:“回禀公主,刺客已伏诛,让公主受惊了!”说着,又火速地找来了一件衣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那具男尸穿上,好遮住丑。 迅速地处理完这一切,万公公朝着殿外大喊道:“快来啊,刺客已经死了,快来救公主啊!” 盛华公主愣了一下,神情立刻松缓下来。可不是嘛,眼前血肉模糊的,确实很像刺客行凶。如果此时杀了眼前这个太监,虽然堵住了他的嘴,但是却堵不住外面那些长舌头,可是,如果这个人给自己作证,是刺客行凶,那不就盖住了这件丑事吗? 要知道,私带未净身的男子进入太极城,可是大罪。虽然公主权势滔天,又有太后庇佑,但也要顾及名声啊。 盛华公主决定,顺水推舟。 “来人,快将刺客带走!”盛华公主也朝着殿外喊道。 很快,一群太监宫女赶了过来,众人心照不宣,将满地的鲜血和那具尸体清理干净。 盛华公主说道:“方才这个太监很是勇敢,居然能力战刺客,还将刺客击毙,实在忠勇可嘉,你是哪里当差的?” 万公公说道:“公主谬赞,奴才愧不敢当。奴才姓万,在净所当差。” 盛华公主一听,点点头,说道:“本宫知道了,下去吧,记住,做好你该做的,本宫定会赏你!” 万公公赶紧谢恩退下。一出了清泉殿,他的腿都软了,回想起方才的情形,真是九死一生啊。他知道,接下来盛华公主只怕不会就这么算了,要么有赏,要么就是灭口,也就在这几日了。 正如万公公猜测的,盛华公主的确在思考如何处置万公公。这个人,不论是嘉奖,还是灭口,似乎都有道理,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晚膳之时,长乐宫的宫女便来到清泉殿,找盛华公主,说是太后有请公主前去用晚膳。 盛华公主的头一下子就大了,太后表面上是让她过去用膳,只怕是去训话的,看来,下午死人的那件事,已经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了。 来到长乐宫,太后就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微笑着,让盛华公主净了手,坐下来用膳。汾阳王和晋阳郡王也在。 席间,安静极了。汾阳王不说话,就连年幼的晋阳郡王也一声不吭。 盛华公主记得这个小家伙刚进宫的时候,话多得很,嘴巴一刻闲不住,想不到,这进宫住了快一年,也变成了没嘴的葫芦,这般沉默寡言,他那骄横的父亲剑南王若是知道了,应该感谢太后教导有方吧。 好不容易吃完了,太后说道:“汾阳王,晋阳郡王,你们二人去书房,再温一会书,汾阳王就学一段《群书治要》,晋阳郡王便读《诗经.国风》,读完了,哀家可是要考你们的。” 盛华公主一听,心里便不痛快。《诗经.国风》自然没什么,都是些民间男欢女爱的情诗,太后让这个孩子专门读这个,自然是希望晋阳郡王将来做个风流王爷,不要染指江山。 但是,《群书治要》是什么?这可是历朝历代的帝王心术和治国之术,尤其是大虞,历代的太子都会被父皇要求熟读此书,并且还要写什么读书心得。汾阳王才几岁啊,就要读这个,太后摆明了是想培养汾阳王啊。 盛华公主心气极高,她觉得,若不是因为自己是个女人,这大虞的皇位就是她的,若论智谋,杀伐决断,自己哪一点比皇上差?可是,自己就是个有名无权的公主,而唯唯诺诺的那个人,就成了皇帝。 如果当初母后支持自己当皇帝,定然比现在这个人强好多。母后就是太偏心了!盛华公主愤愤不平。 她从来都不觉得女子做皇帝是一件奇怪的事,男子可以,女子为何不能?本朝,乃至前朝,有那么多皇后和太后干政,其实距离女皇帝也不过就是一步之遥,朝臣和百姓也没什么意见啊。 从后宫干政,到女皇帝,这中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盛华公主甚至想,自己说不定就是那个捅破窗户纸的人呢! 汾阳王和晋阳郡王去了,太后悠悠说道:“盛华,来,跟哀家去那边的花房,喝杯茶,哀家很久没和你说话了,你回了太极城,也一头扎进你自己宫里,也不来陪哀家!” 盛华公主知道,这是要去密室训斥自己了,她已经准好了心理准备。 果然,一进花房,关上了门,太后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满面寒霜。 “你太不像话了!在宫里虐杀男宠,还被人看见,还让太监们帮你善后,你丢不丢人!”太后气得一拍桌子。 第272章 万公公的仙居宫之行 盛华公主眼见得狡辩无用,反正这是自己的母亲,她也无所谓了,便说道:“皇帝可以三宫六院,我怎么就不能有几个男宠了?死了就死了,母亲你喊什么!死了那么多嫔妃,也没见母亲你训斥皇帝,对我,就这么严苛!我知道你从小就偏心,嫌弃我是女儿!如果我是男子,只怕母亲你也能早点做皇后!” “你放肆!”太后怒不可遏,厉声喝斥。 “我就放肆了,又怎样?难道母亲你也像前朝那些迂腐的大臣那样吗?你嫌弃我是女人,你不也是女人吗?我小时候,可没少因为是女孩,被你厌弃,我都记着呢!”盛华公主在气头上,越发肆无忌惮了。 太后骤然冷静下来了。盛华公主这话,戳到了她的痛处。 当年,她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孩子,结果还是女儿,她对盛华公主确实有许多亏欠,如今,太后老了,回想往事,也觉得愧疚不已。更何况,无论皇帝,还是汾阳王,都不如盛华公主的个性像自己,太后其实倒是喜欢公主这种性格。 盛华公主看到母亲有些颓然,便也换了一副面孔,撒娇道:“母亲,我已经把事情处理干净了。话说,我以往总觉得母亲是个红妆帝王,脂粉豪杰,怎么也这么拘泥于陈规陋习。” 太后叹了口气:“但凡你在人世间,怎么可能不被那些规矩束缚?母亲老了,前朝后宫,总觉得到处都在失去控制,累极了,你在宫外,凌儿还小,母亲就这么一天天熬着,不知何时才是个头。你呢,也不让母亲省心,你倒是做点像样的事情啊!” 盛华公主说道:“那个太监倒是乖觉,也有谋略,用刺客之名掩饰过去了,女儿看那人倒还好,不如,把他放到长乐宫里,这样,一来可以管住他,二来说不定将来还有用处。” 太后想想,也就依了。 盛华公主见母亲的心情好了些,便道:“我凤翔宫里排练了一出新舞,等到过些日子,立冬时节,我安排他们进宫,给母后表演,可好?” 太后说道:“太液池梨园的教坊里不是有伶人吗?他们不是挺好的吗?” 盛华公主不屑地说:“那些教坊伶人,已然被皇帝裁得只剩下老弱病残的了,演来演去就那几个歌舞,还是父皇在世的时候排练的,演了这么多年,母后你不嫌烦吗?并且都是些年老色衰的女子,谁要看啊!我这个歌舞里,全是和他们不同的,生辰宴的时候,母后看过一些啊!” 太后立刻就懂了,笑了笑,点头同意了。 赵贵人遇害之案,一直在查,所有的证据,不管是真是假,最后都指向了皇后。 前朝之中便传来了废后的声音,虽然被大部分朝臣驳了回去,可是皇上和太后却并没有对提议废后之人进行斥责,其中的态度自然令人玩味。 次日一早,万公公便随着净所马车,开始了一早的劳作。第一站是长乐宫,接着是乾元宫,再下来,便是仙居宫,到了仙居宫门口的时候,万公公的心里便有些紧张了。 他们这些外面干粗活的太监,要进入宫院中,首先便是要通报,里面恩准了,才能进去,进去之前,先要搜身,看看有没有带着什么兵刃之类的东西。如今皇后禁足,仙居宫的侍卫全都被皇上换了一遍,如今更是要细细盘查,唯恐有人图谋不轨。 守宫侍卫把万公公上上下下搜了一遍,并无什么发现,便要放行。其中一个侍卫提出了异议:“这个马车也要细查,要把东西都翻开,查一遍。” 这些侍卫是贵妃那边调过来的,自然对皇后这边的事情,格外仔细些,唯恐漏过了一点错处。 侍卫们一致认为这个主意甚好,他们的确要尽忠职守,不能放过一丝疑点,可是,谁去查粪车呢?忠心耿耿的侍卫们陷入了争执。 谁都不想去,众人争执不下。 万公公说道:“各位大人,奴才实在唐突,我们在仙居宫忙完了,立刻就要去凝华宫,贵妃娘娘那边还等着呢,如今,那里的差事最要紧,一点都错不得呢。若是贵妃和宋宝林李宝林几位主子等急了,奴才可担待不起啊!” 这话提醒了那些侍卫,是啊,贵妃如今掌后宫事,若是惹恼了贵妃,到时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他们挥了挥手,放行了。 其实,那个信物,便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藏在粪车的一个隔板下面。 进了仙居宫正殿,粪车靠在了偏僻处,几个小宫女小太监接力,抬出了恭桶,可是,却不见皇后的侍女绘月。 万公公悄悄地把信物取了出来,揣在了怀里,他很着急,这收集秽物的事情,要快,不能耽搁,他没有多少时间。而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们也不可靠,如此要命的信物,当然不能托付他们转交。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了,他却没什么好办法接近正殿里面的人,正急着呢,小太监们抬着恭桶过来了,万公公一眼瞥见桶上的铜片,豁出去了。 他猛地凑过去,假意要帮着小太监们抬桶,胳膊却滑过了桶身上的铜片,顿时,皮肉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立时就涌了出来。 “啊!”万公公夸张地一声惨叫,小太监们看见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滴,也吓坏了。 众人有点呆住了,万公公大喊道:“求好心人给点药吧,不然流了一地血,要死人的!” 这声音惊动了正殿里的人,果然绘月出来了,斥道:“娘娘正在梳洗,你们喊什么!吵吵闹闹的!”话音刚落,绘月就瞧见万公公那受伤的手臂,还有地上淋漓的鲜血。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还留了这么多血?我去给你拿药,你等着!”绘月也不等万公公回答,一闪身就进了屋子。 万公公正想着待会找个什么机会偷偷跟绘月说呢,谁知绘月旋即就出来了,说道:“娘娘宣你呢,快进来吧!” 这倒是意外之喜,万公公喜不自胜,捂着伤口便进了正殿的书房之中,果然,皇后正坐着,一看见万公公这个样子,不等他行礼请安,便说:“你过来,我瞧瞧!” 第273章 皇后的决断 万公公先行了礼,便来到皇后面前,跪下,举着胳膊。皇后一看,吃了一惊,万公公下手太狠,把自己的皮肉割开了一个深深的口子,现在,表面一片血糊,所幸天气冷,血已经开始凝固了,倒也不往地毯上滴了。 “你这是怎么弄伤的?”皇后惊问。 万公公老老实实地说了,他被以为皇后会嫌弃自己摸过便桶,觉得肮脏,谁知皇后却立刻让绘月拿来金疮药,给万公公止住血。 “再取些内服的药,包好,给他带回去,这铜器上若是太脏,只怕不日便会发热,多备点药,预先服着,就算真的发热了,你也好的快些!”皇后补充道。 万公公在净所里当差多年,也听过其他太监们议论宫闱之事,有的人说皇后是仗着娘家的势力才做皇后,还有的说皇后是因为捡了漏,嫁了不得势的王爷,结果却不曾想当了皇后。 众说纷纭,反正从那些净所太监嘴里,是说不出多少好话的,不过,众人不管怎么说皇后的事非,但都觉得她宽仁,不喜铺张,这一点,和太后是截然相反的。 只不过,众人也都说,皇后身边的那个叫侍花的丫头很凶,不好惹,不是个东西,要躲着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万公公搬了这么多年的便桶,几乎没什么机会和这些主子们正面说个话,他也自卑,不敢,如今,却见皇后如此平易近人,不由得感动。 眼看周围除了绘月,还有个侍花,万公公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避着这个侍花。想了想,他还是说道:“多谢皇后关怀,奴才感激不尽。” 万公公说着,跪下来,练练磕头。可是,却在叩头的间隙,露出了怀中信物的一角,偷偷地瞥了一眼皇后。 皇后本没在意眼前这个卑微的太监,可是眼睛的余光却瞧见了那个信物,再一看万公公的眼神,皇后立刻就明白了。 “绘月,侍花,你们去找件太监的衣裳,给这人换上,免得一身血污在宫里到处走,旁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皇后吩咐道。 一等绘月和侍花出去,万公公抓住机会,赶紧把林长峰和宣绿华要传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与了皇后,又呈上了信物。 皇后一看,立刻就明白了宣绿华的意思,看起来,宣绿华是要让皇后拿着这件东西,威胁太后。若是太后就此罢手,大家相安无事,若是太后逼人太甚,那就一拍两散,你死我活。 皇后觉得,自己有些小看宣绿华了。没想到这个女子看起来爽直利落,简简单单,却这么有胆有谋,皇后自问没有这般的心气和手段。但是,如今自己禁足仙居宫,皇后之位岌岌可危,还可能会连累上官家族,皇后再也无路可退,她必须反击了。 皇后低声道:“本宫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此事,不得向任何人提及!” 万公公叩头之后,刚起身,就听到外面两个女子的争吵声,像是绘月和侍花。听他们吵架的由头,似乎是绘月取衣服过来,在正殿门外,见到侍花在门口听着什么,便出言喝止,侍花不服,两个人便吵了起来。 皇后淡淡一笑,说道:“你去吧!” 待到万公公一走,皇后便将绘月和侍花叫了进来。,问他们发生了何事。 “回禀娘娘,奴婢一回来,就发现侍花趴在正殿门口偷听,鬼鬼祟祟的,我说了她几句,她就反骂我,说我多管闲事。娘娘,奴婢觉得侍花定然有问题!”待月劈头盖脸地就抢先告状。 皇后不动声色,也不置可否。 侍花反驳道:“娘娘,奴婢只是在门外伺候,奴婢和那个净所太监有事要说,奴婢当然不敢进正殿,可也不能离开,不然娘娘要是要人伺候,都喊不到人!这是绘月在诬陷我!” 绘月气不过,二人立刻又吵了起来。 眼看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皇后悠然问道:“谁说本宫和那个太监有话要说?谁告诉你们不能进来了?” 侍花顿时张口结舌。皇后看着这个宫女,突然就怒从心头起。 “侍花,你是从上官府里,就伺候本宫的,本宫待你们,虽然说不上有多好,但也绝没有亏待你们,你为何要帮着太后,监视本宫?” 不但侍花目瞪口呆,就连绘月也傻眼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后身边,居然还有太后的耳目,并且还就是侍花。 绘月与侍花虽然并不融洽,但好歹都是上官府里出来的陪嫁丫头,又跟随着皇上皇后东奔西走,这么多年,也像是一家人了。可是,这一家人,居然还是内鬼?绘月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侍花结结巴巴地说:“娘娘,你误会奴婢了,奴婢不是那样的!”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本宫也希望不是那样,可是,你偏偏就投靠了太后。我问你,本宫的所有药案、膳食,还有与娘家的来往,甚至本宫与谢贵嫔、宣才人的往来,以及本宫调查黄宝林之死的进展,是不是都是你通报给太后的?太后还让你故意刁难宫中之人,就是想离间本宫和众嫔妃,坏了本宫的名声,是否如此?” 侍花的脸一下子煞白,跪下了:“娘娘,这,奴婢……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怎么可能与太后那边联系得上?奴婢就算死,也不敢背叛皇后娘娘啊!” 皇后道:“因为太后跟你递话,说本宫无子,也无宠,后位迟早不保,让你为自己的前程着想,只要跟着太后,就算有一天本宫死了,废了,太后也能保你,要么赐婚嫁个好人家,要么让你做个风风光光的尚宫,在太极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是不是?” 侍花这下彻底泄了气,她没想到,太后和自己说的话,全被皇后知道了。 皇后继续说道:“其实,太后要在本宫身边安排人,本宫自然也会在太后身边做手脚,彼此心知肚明,都不戳破这个窗户纸。可是,算你运气不好,为了我上官家的前程,本宫不能留你了!” 第274章 不平静的宫中 侍花惊呆了,她不知道皇后要做什么,忙不迭地哀求皇后饶恕自己,可是,皇后却不为所动,只喊道:“外面来几个太监,堵住侍花的嘴,送她上路!” 侍花急忙要扑上去抓住皇后的双腿,绘月赶紧拦住了她,几个太监从门外进来,就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擒住了侍花,不顾她的嚎哭哀求,将她拖了出去。 绘月虽然一向都不喜欢侍花,可见此情景,还是吓得浑身哆嗦。 皇后疲惫地说道:“绘月,你别怪本宫下狠手,本宫要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还要保护上官家,必须这么做。” 绘月回过神,战战兢兢地说道:“奴婢,奴婢知道娘娘心里的苦,可是,娘娘,如果侍花真是太后的奸细,娘娘杀了她,那不是和太后翻脸了吗?” 皇后说道:“是的,本宫就是要和她翻脸,就是要她主动来找本宫,好好聊一聊!本宫不知道能不能赢,但如果输了,本宫会用皇后的权力,把你送出去,你就走吧,永远不要回到京城,也永远不要跟别人说起你的来历,你知道吗?” 这话有一次出乎了绘月的意料,这才是她认识的皇后,上官家的小姐,绘月心里有了主意,点点头。 “绘月,你帮我传一个消息出去,务必要哦传到长乐宫那里。”皇后疲惫地说道。 静安宫里,宣绿华等了三日,终于等到了好消息。 不过好消息有很多,有些消息,宣绿华是听说了。 宫中有传闻,说前短时间死了的那个玉贵嫔,还有个孩子在人间,只是下落不明,此事乃是太后所为。只不过二十多年前的事,已经被人淡忘了而已,不过,玉贵嫔留了信物,许多人正在寻找那个信物。 因着这个传闻,盛华公主前两日进了仙居宫,与皇后相谈甚欢,皇后亲自驳斥了什么玉贵嫔之事,力证太后的清白。 公主出来后,来到长乐宫,向太后禀报了一切,太后也就不再怀疑怀疑是皇后害了赵贵人的龙胎,于是,婆媳间冰释前嫌,太后亲自向皇后建言,解除皇后的禁足。 只是,顾及皇后的身子甚是虚弱,依旧由贵妃协理六宫,皇后只需要指点一二即可。 这一切,都如宣绿华所预料的那样,太后和皇后之间,总算是能够婆媳和睦,彼此理解尊重了,皇上见到这样的场景,自然是无话可说了。 但是,还有宣绿华不知道的消息。 皇后的婢女侍花,突发急病,前两日去世了,皇后赏了银子,送到了宫外安葬了。 净所的太监万公公,鲤鱼跃龙门,脱离了净所这个肮脏卑贱之地,去了长乐宫里当差,虽然只是个后花园的清扫太监,却也是进了一大步。 云燕一听闻皇后解了禁足,心里高兴坏了,皇后好了,宣才人和她,自然也就好了,她围绕着宣绿华,唧唧呱呱地说个不停。 宣绿华却远远没有她这么乐观。眼前的危机算是解除了,可是太后那边,断不会就此罢手,蛰伏之后,必有后招。而皇上原本疑心病就重,如今眼见得对皇后已然不再如往日那般无条件地信任了。 从此以后,只怕皇后的路越发难走了,而宣绿华这里,也一定会有更深的危机。 不过,皇后的麻烦算是暂时解除了,可是宣绿华最放不下的,便是哥哥宣子君和郑文。 夏末之时,大虞与固特国的激战,变成了一场你进我退的拉锯战,战火虽不再猛烈,却断断续续,如同疥疮一般,挥之不去,困扰着大虞,一刻也不得安宁。 指挥作战的薛将军上报朝廷说,这些都是大虞粮草补给不及时,所以,难以将敌人一举歼灭,故而固特的散兵游勇化整为零,时时处处,袭扰不断。 可这都是他自己说的,前线的消息传递到朝廷,都要先经过薛将军的审阅过目方可,具体前方到底怎样,谁能说得清呢?也只能薛将军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 算起来,宣子君和郑文是在盛夏时节出使固特国,如今已过立冬,二人依旧杳无音讯,也不知道到底是死是活。原本,宣绿华想着哥哥在固特国闯荡过,也算是有经验了,定然不会有事。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天气越来越冷,她也越来越怀疑自己的乐观判断,更何况,还带着一个文弱书生郑文,并且,薛贵嫔那边也是穷追不舍。如此情况下,宣子君还能从容应对吗? 唯一能让宣绿华感到一线希望的,就是薛家那边也是毫无头绪,一点进展都没有。 天气越来越冷,立冬之后,连续下了两次雨后,北风终于呼号起来,静安宫里的那些女人们,一个个也不再出来了,就像过冬的鼠,躲在了洞里,唯恐一出门,就再也回不到屋子里了。 真冷啊!可是,更冷的,便是人心了。 皇后虽然解除了禁足,却免了各宫嫔妃早请安之礼,只待在仙居宫里,少出来走动,即便去给太后请安,也是每日午后,避开嫔妃们,自己一个人带着绘月去。 太后自然也客气一番,婆媳二人,虚情假意,客套笑着,说着场面话,一盏茶的时间,点到为止,皇后也就回去了。 你不仁,我也不义,这宫里本来就是一个斗兽场,皇后已然看破了。如今二人撕破脸,皇后手里握着对付太后的利器,她也不如以往那般唯唯诺诺了,以礼相待,相安无事。 各宫嫔妃如今早请安,也都去贵妃的凝华宫那里。 当然,说起来什么三宫六院,其实,如今的后宫,冷冷清清,原本的十七个嫔妃,死的死,囚的囚,真正出来走动的,也不过是临华院的谢贵嫔,绫绮宫薛贵嫔、冯美人和沈宝林,清晖宫的陈贵人,再有便是贵妃宫里的李宝林和宋宝林,区区八个人而已。 陈贵人自从小产之后,元气大伤,皇上虽然也常去看她,但那是瞧着她可怜,又顾及御史大夫陈文华的面子,点到为止。陈贵人聪明,自然看得出来皇上的意思,也就勉强打着精神,迎合皇上,可终究还是无法挽回郎心了。 第275章 承香台里的旧人 薛贵嫔和冯美人虽然得宠,可是两个人嫌隙已生,再加上沈宝林时不时地说上几句话,二人更是一点和好的可能性也没有了。 至于贵妃宫里的李宋二位宝林,更是不用提了。李宝林一入冬就病了,宋宝林自打从行宫回来,就没见过皇上的面。 贵妃自己虽然协理六宫,其实完全镇不住薛贵嫔,她自己无宠,手里也无可用之人,自然要盘算一番了。 这一日,是十一月初,正是盘点上一月宫中用度的日子。两个月前,这还是皇后的职责,如今,是贵妃接手了。皇上依照惯例来到凝华宫,用罢晚膳,皇上和贵妃在灯下坐着,皇上喝茶,贵妃则一项一项地向皇上报告后宫的各项开支账目。 听到承香台的时候,皇上发现,入了冬,承香台的开支一下子增加了许多,按照道理来说,宣才人已经进了冷宫,往日承香台的人大多都遣散各处,只留了几个看守院子的太监宫女,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开支啊。 “打住,这承香台是怎么回事?”皇上问道。 贵妃早有准备,说道:“皇上恕罪,这是臣妾擅作主张。承香台如今人都散了,只有那个竹香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守着,用度原本极少,但竹香想着入冬了,越发冷,前几日便来求臣妾,想让臣妾安排送些炭火冬衣进静安宫,给……宣才人,并打赏一下静安宫里伺候的那些太监侍卫,臣妾觉得虽不大合规矩,但也是善事,便依了,用度都从承香台出。皇上若是觉得不妥,那就从臣妾份例银子里扣吧。” 皇上一听,便想起了那个竹香。那些日子,只觉得这个宫女聪明伶俐,颇有几分动人之处,更兼舞技出众,没想到,倒是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的人。 “不必扣什么份例了,送了就送了,天气也是太冷,朕疏忽了。” 贵妃揣摩着皇上的表情,便知自己的路子走对了,继续说道:“臣妾是被那个竹香感动,才这么犯禁的,以后必定谨慎行事。不过,臣妾也去过承香台,物是人非,倒是竹香还把那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丫头真是个有心的,臣妾以往瞧着她,就觉得她好。” 皇上沉吟不语,贵妃趁热打铁,说道:“臣妾刚刚接手宫务,这账目还要再细细核对,不如,今晚让宋宝林伺候皇上歇下吧?” 皇上听账目也听烦了,可是,他也不想什么宋宝林,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便道:“罢了,贵妃先看着账目吧,宫务繁杂,你慢慢学着便是,不懂的,多请教太后,朕出去走走,除了孙有德,不必叫人跟着了。” 贵妃一听就懂了,但还要装不懂:“皇上,要不要多添些衣裳,多叫几个人跟着,夜已深了,天也冷……” “不必!” 贵妃不再多说,送皇上出了凝华宫,后门早有太监朝着承香台跑去,通风报信了。 夜风冷冷,吹得皇上的耳朵脸颊生疼,他自然是去承香台的。这条路,本来极熟悉,以往,皇上几乎一两日就要走一趟,有时甚至一天走两次,说起来,皇上闭着眼都能走到。可是如今,皇上居然觉得,这条路,怎么这么陌生了。 树也枯了,花也败了,湖面泛着冷冷的银光,北风呼呼的,几乎要把衣裳穿透了,甚至连路面,都有些坑洼不平了。 越走,皇上越觉得凄凉。他想起了宣才人,往日笑语晏晏,灵巧通透,如花解语般,总是能走到皇上心里头。那人,现在静安宫里,如何了呢? 算起来,也有四个月了,皇上还没有区看过她,只知道皇后、谢贵嫔去过,皇上想着她们二人素来与宣才人交好,他们去了,一定会关照好的。 只是,玉贵嫔死了,还就是在宣才人进了静安宫后不久死的,这番手法,再熟悉不过了,皇上心里明白这是为何,也替宣才人担忧,但是,太后的威势让他不得不隐忍。 正想着,皇上就到了承香台门口。守宫的太监一瞧见皇上,吃了一惊,赶紧行礼问安。皇上一点反应也没有,呆呆的,他竟然有些怯了。 承香台的院门关着,皇上很担心门一打开,宣才人的屋子里,灯还亮着,那个美丽的女子还坐在窗下,看书,喝茶,等着自己。 太监们机灵,赶紧把门打开了。让皇上诧异的是,宣才人的屋子里果然亮着灯,窗纱之中,透着一个女子的身影,似乎正在做着阵线。 “绿华?”皇上心里激动,一阵恍惚,感觉那就是宣绿华。 他健步如飞,走入院内,打开正门,透过珠帘,真的看见一个女子背对着自己,坐在下,一股幽香,不知从何处透来。那香味,虽不是皇上随身携带的冰晨玉珠,却另有一个甜香,让人身心舒畅。 “你……在做什么?”皇上一时不知道那个女子到底何人,是不是宣绿华,便站着,轻声问道。 那女子听到皇上的声音,背对着皇上,怔了片刻,连忙站起,转过身子,皇上看清了,是竹香,不是宣绿华。 “奴婢不知皇上驾到,未曾迎驾,奴婢该死!”竹香急忙行礼请罪。 皇上心里虽有些失望,却也意外地觉得有些轻松。他环顾这个屋子,发现陈设空了许多,昔日那些名贵之物尽数撤去,只剩下些家常之物,可正因为如此,这屋子意外有些寻常人家里居家过日子的感觉。 宣才人的床铺整洁如初,就好像昨日她才离开一样。 “起来吧,你怎么会在这里?”皇上坐了下来,说道。 竹香起身,说道:“自从才人走后,奴婢便把这屋子收拾好了,一切都和才人在的时候一样,每日里,奴婢想念才人了,便在这里坐坐。不想,今日遇到了皇上,皇上恕罪。” “你有情有义,何罪之有?”皇上说道。 竹香说了一声“多谢皇上”,便低下了头,垂手侍立。 皇上见竹香没有涂脂抹粉,倒是点了绛唇,穿着件素雅的衣衫,长发披着,只挽了个斜斜的发髻,画龙点睛似的在发髻上簪了一朵雪青色的绢花,摇摇欲坠的样子,越发显得竹香风流婉转,别具一格了。 第276章 竹香承欢 “你手里在做什么呢?”皇上问道。 “回禀皇上,一个荷包。” 皇上拿过了那个荷包,虽未做好,却很雅致,针脚和绣花皆极精细。他如今戴的那个荷包,还是宣才人年初之时给他做的,如今已经磨得不像样子了,便笑道:“这个荷包,给朕吧?” “不行!”竹香一口便拒绝了。 皇上诧异了,他还没遇到拒绝过自己的嫔妃和宫女呢,这个竹香可是第一个。 “为何?”皇上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趣。 “难道皇上不知道,在民间,女子把荷包送给男子,代表着什么嘛?”竹香笑着反问道。 皇上也曾在西南就藩,自然知道民间习俗。女子给男子做荷包,若非父兄,便是情郎,竹香只是一个宫女,人家大可以拒绝自己的,哪怕自己是皇帝。 可是,世间事就是如此,越是求而不得,就越是想得到。但是皇上是个斯文人,自然不会用强,那也就没趣了,他要竹香心甘情愿地、主动把荷包献给自己。 皇上和竹香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他越看这个屋子,便越觉得亲切,不由得感叹起来。 竹香道:“这个屋子,多亏了贵妃一直在让人修缮,不然几个月不住人,墙灰就会掉下来了,奴婢打心眼里觉得贵妃虽看起来严厉,其实嘴硬心软。” “贵妃在让人修缮?”皇上吃惊了,贵妃这番行动,的确出乎了皇上的意料,他可是记得,贵妃与宣才人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没想到,贵妃能够如此不计前嫌,善待宣才人留下来的东西。 “皇上不知道,圣驾去了行宫之后,贵妃与宣才人来往颇多,也都是贵妃照应着,那个薛贵嫔才不敢对宣才人如何呢,不然,真不知会怎么样。”竹香说道。 皇上心里猛地一痛,他不愿再谈这些了。忽然间,皇上察觉到,屋子里的香气似乎浓了些,而这香味像是从竹香的身上飘散出来的。 这么一比较,自己的冰晨玉珠就太淡了,毕竟那些香珠将近一年了,已经快没什么味了,皇上只是养成了习惯,每日还在旧荷包里装着香珠。或许,心意更重过香味吧。 竹香看皇上四下寻找香气的来源,便笑了:“皇上,这个香味只怕是绢花上的气味,这是民间的法子,用新鲜茉莉花绞出汁子来,要用时,喷洒一些便可,很是简便,这可比不得那些名贵的香水,不过是我们乡间女子的小玩意儿罢了。” 皇上站起身,走近了,果然,那个香味的确是茉莉的气味,只是比普通茉莉花更浓郁更沁甜,竟有直入心肺,闻多了,居然有种沉醉其中的感觉。 竹香见皇上已经靠近自己了,莞尔一笑,转身就要去倒茶,被皇上拉住了。竹香轻轻笑出了声,把皇上的手拿开,笑道:“我给皇上沏壶茶,这大冷天,皇上喝了暖暖。” 说罢,还真的倒了一壶茶来,茶色极淡,却有种树叶抽芽的芬芳。 皇上喝了,只觉得从未喝过这样的味道,虽比不得那些名茶,却格外有种清新之味。 “这是什么茶?朕居然喝不出来,定然是珍稀之物吧!” “什么珍稀之物啊!这是奴婢春日里采摘了太液池边的香樟树的嫩芽,晒干了当茶叶喝。这东西虽然简陋,没人把它当正经茶叶,可是香气清新,还能治祛风,除湿,止痛,比那些名茶还要管用呢!” 竹香说起这些来,干脆爽利,活泼可爱,皇上心中一动,便道:“你再斟一杯,让朕细细品品。” 竹香倒了一杯,刚刚要捧到皇上面前,谁知皇上一下子擒住了竹香的手腕,竹香想挣扎开,可哪里是皇上的对手,皇上控制着竹香,享受着这种征服的快感,就着她的手,喝了那杯茶。 靠近了竹香,越发能感觉到那种诱人的甜香,皇上沉醉其中,一把将竹香揽在了怀中,竹香一声娇喘,瘫在皇上的怀里,二人搂着,慢慢退入了内室,倒在了帷幔之后。 皇上只觉得竹香遍体娇柔,媚若无骨,一时间意趣大动,而竹香也曲意逢迎,竭尽所能。 一番云雨之后,二人在宣绿华昔日的床铺上,躺倒了,皇上累了,也尽兴了,就好像当初睡在宣绿华身边一样,安然沉入梦乡。冰晨玉珠的香味,慢慢淡了,散了,而屋里茉莉花的气味,却越来越浓郁,让人几乎再也闻不到其他气味了。 十一月,冬至节气到了,这是一年的大节日。按照以往的规矩,上午,皇上太后会带着后妃皇子公主在奉先殿祭拜祖宗,傍晚,皇后都要举行宫宴,邀请皇上太后和各宫嫔妃在仙居宫里宴饮,热闹非凡。 可是今年,上午阖宫在奉先殿拜完祖先,傍晚,皇后便称病,不再出来,宫宴也就由贵妃主持,在凝华宫举行了。太后也说身子不好,不参加,谢贵嫔也懒懒的,推说公主哭闹,不便前来,于是,便只有皇上贵妃带着众嫔妃饮宴了。 凝华宫里热闹,可是静安宫里就冷清了。他们也有饺子吃,不过都是粗劣之物,从膳房送到静安宫门口,冷风一吹,都凉了,吃下肚越发觉得冷,勉强混个肚饱罢了。 宣绿华和云燕吃了这所谓的饺子,把碗筷等物放回到门口,正要离开,却听得门外有人说话。 “各位大爷,可怜老身从尚服局那么远赶过来,就是想送点饺子,老身这样的老骨头了,能有什么本事,难道还能劫狱不成?你们就行行好,略松松,我就见个面,送个饺子,说个话便走,可好?” “去去去,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冷宫!除了皇后,还没人敢进来呢!我们凭什么帮你开那个窗口?凭什么帮你叫人?” “宣才人,云燕!宣才人,云燕!”外面那人眼看没有办法,索性大喊起来。 宣绿华立刻听出来了,这不是尚服局的卢尚宫吗?她怎么来了?还送饺子?宣绿华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心中感动,急忙赶过去。 门外,卢尚宫还在和侍卫们纠缠。 第277章 冬至节的饺子 其实,这个小窗口并非不能打开,可是,要想让侍卫帮你开这扇小门,需要两样东西:权势或者银子。有权势的人,不用银子,侍卫也能帮你打开;没权势的人,只要花得起银子,也能打开。 不过,像卢尚宫这样无权无势又无钱的穷老婆子,要打开这扇门,那可就比登天还难了。此时此刻,那些侍卫们可是很守宫规的。 宣绿华听不下去了,她朝着门外高声喊道:“是卢尚宫吗?” “正是奴婢!正是奴婢!宣才人,你可好啊?今儿是冬至,我带了饺子来看你,他们不给我开这个小窗!”卢尚宫在外面高喊道。 云燕在宣绿华的示意下,用碎银子敲了敲大门,朝着门外的侍卫喊道:“侍卫大哥,卢尚宫年纪大了,烦请开下小窗,让我家才人和她说几句话,可好?我家才人一定会感谢你们的!” 银子的声音和云燕的喊声一起传到了侍卫的耳朵里,“吱呀”一声,那扇小窗户打开了,露出了一个侍卫的半截身子。 “多谢侍卫大哥,你们辛苦了!”云燕眼疾手快,赶紧把碎银子塞到了侍卫的手里,这些银子还是谢贵嫔送来的呢,没想到派上了大用场。 “好吧,那你们快点,别耽搁了,要是被其他人看见,又要罗嗦了!”那个侍卫收了银子,让开了。 食盒打开了,是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还有两碗饺子汤。 “快吃吧!”卢尚宫催促道。 云燕拉住了宣绿华,要抢先吃两个。宣绿华自然明白云燕在想什么,她并不在意,把一双筷子给了云燕,自己则夹起了饺子,尝了一口。 嗯,是野菜肉馅的,鲜美之极,吃下去一个,感觉五脏六腑都暖合起来。 “好吃吗?”卢尚宫期待地问道。 “好吃!真好吃!”宣绿华边吃边说,狼吞虎咽的,都有些失态了。可不是嘛,自从进了静安宫,还没吃过这么暖胃暖心的食物呢。 卢尚宫高兴地抹了抹眼泪,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自从卢尚宫身子好了以后,心里一直记挂着宣绿华。 只是,宣绿华后来成了皇上的宠妃,皇上几乎隔个一两日就去,而各宫嫔妃们也多与承香台走动,卢尚宫觉得自己一个老宫女,如果此刻再去多与宣绿华攀扯关系,未免有些溜须拍马的嫌疑。 她不想做个锦上添花的人,便少与宣绿华来往了。 可是,圣驾回銮之后,宣绿华立刻就被打入了冷宫。这突然的变故,让卢尚宫回不过神来。 六尚局的宫人们议论纷纷,有的人说宣绿华残害龙胎,恃宠生骄,屡犯宫禁,这才被打入冷宫的,有的人则说宣才人热情善良,不是那样的人,她是被陷害的。 卢尚宫是不信宣绿华会害人的,可是,太极城里也轮不到她一个老尚宫来说话,而要想和宣绿华见个面,非得打点静安宫的侍卫和太监不可,卢尚宫哪里有那个钱?再加上玉贵嫔暴死,卢尚宫更加担心宣绿华的安危了。 所以,这段时间一来,卢尚宫到处打探消息。她看到皇后和谢贵嫔都去看望过宣绿华,而谢贵嫔更是时常送些东西进去,卢尚宫这才略略放心了些。 眼看冬至节了,卢尚宫知道,就算节日里,静安宫的饭菜也不会有多好的,她便想着给宣绿华主仆做一顿饺子。 可是,卢尚宫哪里有什么闲钱买菜买肉买面?就算有,她也没有地方啊!卢尚宫便用自己做针线攒的几串钱,贿赂了膳房的人,借了他们一些面和肉,又自己冒着严寒去太液池后山上挖了些野菜,洗得干干净净,亲手包了饺子,热乎乎地送过来。 卢尚宫的钱都用在了贿赂膳房上,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给静安宫的侍卫,所以她打定了主意,今日不管是求爷爷告奶奶,还是胡搅蛮缠,都要撬开静安宫的门缝,让宣绿华主仆吃到这碗暖心的冬至饺子。 宣绿华听着听着,就落泪了。 她可是知道尚服局里面那些老宫女们是怎么赚钱的。每日里白天做宫里安排的活计,晚上熬着灯油,凑到一起做阵线,一文钱一文钱地攒着,每日熬得眼睛通红,才能存下个一吊钱,已经是极不容易了。这一碗饺子,不知道要卢尚宫熬上多久啊! 看着卢尚宫的眼睛布满血丝,宣绿华有点吃不下去了:“卢尚宫,我们在这里很好,你不必如此费心,你年纪大了,照顾好自己便好。” 卢尚宫瞅着宣绿华和云燕,心疼地说:“才人和云燕姑娘都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好,可见是住不好吃不好,唉,奴婢是不信那些鬼话的,皇上也太糊涂,不分是非,没一点担当,真让奴婢失望……” “卢尚宫!”眼看卢尚宫说得忘情,居然说出了这样惊人的话,宣绿华赶紧制止了她,“卢尚宫,我们吃完了,多谢你!” 卢尚宫瞧了瞧两边的侍卫,也知道自己多嘴了。她一向谨慎小心,难得如此激愤,便说出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所幸这里的侍卫都是见惯了,也懒得和她计较,反正银钱到手,你们就是骂天王老子,这些侍卫也懒得搭理的。 卢尚宫不能久留,她收拾了食盒,勉强笑着,说道:“罢了,等到除夕的时候,我再带饺子来瞧你们,宣才人,云燕姑娘,你们可要好好的,一定会有出去的那一天的!” 卢尚宫走了不多时,谢贵嫔便来了。这次,无需再让宣绿华多费口舌,侍卫们自然就把小窗户打开了。 谢贵嫔也带来了热热的点心,还有炭、棉被等物,自然还有些散碎银子。 “这些东西有些是我的,有些是皇后的,沈宝林的,你都收好了。有一个消息要跟你说说,你听了,不要难过,就当是平常事便好。”谢贵嫔吞吞吐吐地说道。 宣绿华的心骤然一紧:“是我父母又出事?还是哥哥有消息了?” 谢贵嫔道:“都不是,你父母很好,父亲在任上颇有政绩,哥哥暂时也没消息。我要说的,是竹香……” 第278章 兽金炭的异香 “竹香怎么了?她是被人害了吗?薛贵嫔他们连她都不肯放过吗?”宣绿华惊问。 “竹香已经被封为宝林了,就是今天上午奉先殿里宣布的,如今,宫里都叫她钱宝林,她依然住在承香台,承香台已经成了她的宫院了。”谢贵嫔说着,瞧着宣绿华的神情。 宣绿华有些颓然,这个消息并不让她难过,也不让她欣喜,她的心里,只是茫然若失。原来,在这个世上,真的没有谁是独一无二的,也并不是离了谁就不行的。 谢贵嫔怕宣绿华难过,便安慰道:“你别多心,皇上能够宠幸竹香,多少还是因为她在承香台,皇上心里对你有记挂,并且,如今这宫里,能够侍寝的嫔妃已经不多了,贵妃宫里的李宝林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天,陈贵人还在养身子,真是没人了,所以就轮到她了。” 宣绿华故作轻松状,笑道:“我没有多心,皇上嫔妃本就不算多,这才三年多,便已经少了一半多了,再纳新人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我还不知何时才能出去呢,还能说什么呢?” 谢贵嫔心里难受,也不方便久留,便匆匆离去了。宣绿华和云燕带着东西,慢慢回到了屋里。 他们屋里极冷,正需要这个炭火。 虽然静安宫到了冬日也会发些黑炭,但烟气极大极熏人,数量还少,每日里烧热水洗脸、煮茶,再在晚上睡前少一点暖暖,便已经不剩多少了,平时,哪里还烧得起炭火? 虽然送来的炭不多,但也还真是救了他们急。 “皇后还真是有心,即便她如今不比从前了,还能想到咱们,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可惜,好人怎么就没好报呢?”云燕一边收拾着谢贵嫔送来的东西,一边感慨着。 “别胡说,什么叫没好报啊,你怎么就知道皇后没好报,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定!”宣绿华急忙纠正云燕的话,她打心眼里不希望皇后就这样被架空,再被废。 云燕吐吐舌头,笑了笑,继续整理东西。突然,她一声惊呼,把宣绿华也吓了一跳,赶紧凑过去。 “才人你看,皇后送的可是兽金炭!” 宣绿华一听,赶紧凑过去,只见炭篓子里一段段木炭码得整整齐齐,根根饱满,黝黑发亮,上面还有金色的兽纹烫花,这是皇家御用的标志,一篓子的炭,散发着浓郁的香味。这可不就是兽金炭吗? 云燕有些紧张了,这个兽金炭,可是只有皇上皇后和太后才能用的,哪里轮得到一个幽禁在静安宫的才人来用?这若是传到了外边,会不会惹来麻烦? 宣绿华倒无所谓了,反正皇后赏了,她就用,如今已经身在冷宫了,还能怎么处罚,难道还要赐死吗?她这样一个冷宫里的人,还在乎什么呢? 不过,皇后送兽金炭,倒是让人回味。 皇后最讲规矩,最重礼仪,她绝不会轻易做逾矩之事,如今,却送兽金炭给宣绿华,可见她是有多么毫无顾忌。这么一看,其实更说明,皇后的处境真的不太好,估摸着这个兽金炭还是皇后份例里省下的呢。 “才人,快要睡了,咱们点上一根吧。”云燕可怜巴巴地说。她也怕冷,更想试试这个兽金炭的香气,可是,这东西实在金贵,云燕也不敢擅作主张。 宣绿华点点头。 云燕欢天喜地,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根,放在炭盆里,不多时,炭盆里的火立刻就旺了。宣绿华赶紧更衣,钻进了被窝里,云燕也吹熄了油灯,睡下了。 屋子里很暗,可是炭火却烧得旺,红彤彤的,把炭盆周围都照亮了,这兽金炭果然一点烟气都没有,相反,还散发着浓香,闻起来真是让人浑身舒畅。 可是宣绿华却觉得哪里不对,只是说不出来。皇后送来的东西,自然不会做什么手脚,可是宣绿华心里始终不安。不过在兽金炭的热气和香气中,她和云燕很快都睡着了。 第二日早上,云燕准点醒了,只觉得这一夜香梦沉酣,自打进了静安宫,还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屋子里也不像往日那般冷冰冰的,兽金炭烧了一夜,居然还能剩下一点点火星子,这金贵东西果然好用,居然真能烧上一夜。 云燕喊醒了宣绿华,宣绿华也和云燕一样,睡得格外沉,一夜无梦。 “这兽金炭真是个好东西!可惜太少了,要是日日都能用,咱们也能睡个好觉了,才人你身子也会好得快一些!”云燕兴高采烈。 “我看你是没见过好东西,得陇望蜀!”宣绿华笑道。 “才人你别说嘴!咱们去年冬天拜见她的时候,她也给了咱们一盒兽金炭,才人你还把那炭当成香薰来烧呢,奴婢记得你还留了一小盒,说是收藏呢。”云燕说道。 这话提醒了宣绿华,可不是嘛!昨天夜里,她总觉得这个兽金炭有些奇怪的地方,现在想起来了,是香味。今年兽金炭的香味,明显比去年的更香了。 宣绿华赶紧让云燕找出去年的兽金炭,所幸云燕细心,虽然二人被从承香台赶出去时,匆匆忙忙,云燕还是把宣绿华喜欢的小东西全都悄悄收起来,带了过来,那一小盒兽金炭也在其中。 一打开盒子,虽然经过了一年时间,那些兽金炭的气味已经很淡了,但是宣绿华还是闻出来了,的确和今年的不一样。她向云燕说出了自己的发现,云燕不以为然。 “奴婢怎么就没觉得香味有何不同呢?就算不同,每年的兽金炭用的木料年份不同,加的东西也不一样,香气不同也很自然啊。皇后娘娘用了好几年,也没什么啊,才人你是想多了吧?” 宣绿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太敏感,都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今日是冬至后的第一天,也是竹香以钱宝林的身份参加早请安德第一天,她早早便起来了,自己给自己梳洗。 钱宝林的晋封甚是仓促,按照宝林的规制,她应该有两个贴身侍女和两名近身太监伺候的,可是承香台留守的人,都是粗使的下人,只负责打扫修缮和膳房之事,上不得台面,皇上已让贵妃安排好的宫女太监,拨给钱宝林使唤,只是仓促间还没找到合适的,钱宝林便只能自己给自己梳洗打扮了。 第279章 出身卑贱 皇上和贵妃赏的衣裳首饰都不多,钱宝林少不得还是穿着昨日奉先殿祭祖和夜宴时的衣裳,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像样子,可没办法,她也没什么家底,只能如此了。 此刻,钱宝林越发怨恨宣绿华,当初,几乎都没什么像样的赏赐,甚至进了冷宫,也没给自己留下什么东西。 凝华宫里,今日来得齐全,除了皇后,其他所有的嫔妃都来齐了,大家卯足了劲,要看看这个从宫女一跃而成为钱宝林的竹香,到底成色如何。 依旧先是众嫔妃在凝华宫聚首,贵妃带着众人,前往长乐宫给太后请安,归来,又在凝华宫觐见贵妃。 以往,宣绿华早请安大多都是带着云燕去,甚少带竹香,竹香便对早请安不甚熟悉,她身边也没个宫女跟着,站在众嫔妃之后,忐忑不安,缩手缩脚,简直不像个嫔妃,活生生就是跟在嫔妃身后的宫女。 莫说众嫔妃们心中暗笑,就连钱宝林自己也觉得别扭,感觉处处都跟不上别人的步伐,处处都别扭不对劲,好像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在笑话她一样,钱宝林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众人在凝华宫正殿落座之后,目光便都对准了钱宝林。 冯美人第一个发声了:“宝林这身衣裳昨日就穿了,怎么今儿第一天请安,还穿啊?未免有些怠慢贵妃娘娘了吧?你不会明日还穿吧?真是节俭,可堪为姐妹们的榜样呢!” 这句话真是戳到了钱宝林的心窝子里了,她就因为这身衣裳而浑身不自在,结果,冯美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贵妃眼看钱宝林拘谨的样子,便道:“宝林昨日上午刚刚晋封,衣裳首饰一时来不及送到,也是有的,不碍事,本宫已经吩咐了宫内省和六尚居,这两日便会把宝林的日常所用之物尽数备好。宝林也不要多想,横竖都是服侍皇上,皇上最不在意这个穿衣打扮了,自然,好看,便是皇上素日喜欢的。本宫瞧着宝林今日打扮就很好看。” 沈宝林往日里都不爱说话的,今日也开口了:“其实,钱宝林就算穿以前的衣裳,那也是很好看的,再不济,穿宣才人当时的衣裳,也没什么,反正他们主仆二人从前就要好,身形也差不多,各位娘娘们觉得如何?” 这话看似云淡风轻,其实毒极,就是故意要在众人面前揭一揭钱宝林的老底,给她贴个背叛旧主、鸠占鹊巢的标签,压一压她的风头。 众嫔妃都笑了:“正是这话呢,反正宣才人也怪不着,听闻以往皇上皇后赏了宣才人不少衣服首饰呢,正巧,钱宝林可以接着穿了,多便宜啊!也犯不着再花宫中的银子呢!” 陈贵人特地插了一句:“嫔妾当年也送给宣才人两身衣裳,听说都被宫内省查抄了,不如就赏给钱宝林,说不定皇上见了那衣裳,睹物思人,更加宠钱宝林呢!” 冯美人冷笑:“那些东西,全都抄了,哪里还轮得到钱宝林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纷纷起哄,使劲踩钱宝林,钱宝林心里又羞又怒,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她在这里位份最低,资历最浅,又是奴婢出身,天生就矮了一截,哪里还敢还嘴。 贵妃瞧不下去了,毕竟,人是她提拔的,这些嫔妃不把钱宝林放在眼里,肆意侮辱,就是在打她的脸。她刚刚协理后宫之事,怎么能容忍众嫔妃如此放肆? “过去的事,皇上都不想再提,你们还翻来覆去挂在嘴边说,这是故意跟皇上过不去吗?”贵妃冷冷说道。 这话一下子把众人的嘴给堵上了。如今的后宫里,皇上最不愿提及的,便是宣才人。他们这些嫔妃,也只敢私下里玩笑时,自己人互相说一说,在皇上面前,是断然不敢提的。 “不管钱宝林以前是什么身份,如今,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宝林,和你们是一样的,都是伺候皇上太后的,无需分出彼此,更无需拿着她的衣裳首饰做文章,冷嘲热讽的。” 众人心里哑然,可不是嘛,什么贵嫔,宝林的,说来说去,都是妻妾之中的那个“妾”,不过就是皇上太后皇后的奴婢而已,谁也不比谁好多少。不过话说回来,贵妃再怎么“贵”,也是妾,如今却坐在本该皇后坐的那个位置上,像皇后一样发号施令,岂非更加可笑? 其他人不敢或者不愿说出来,可是,薛贵嫔却不客气了。 薛贵嫔就是不服气贵妃。 若论家世,王怀勇大将军号称武将之首,可是,皇上登基以来,王将军出征过一次吗?一个武将,却躲在朝廷里,做个太平官,听听就觉得讽刺!而自己的父亲,却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哪个武将能比? 若论恩宠,薛贵嫔以前宠冠后宫,如今虽不如前,却也是恩宠不断,贵妃呢?无宠,无子,连怀孕都没有过,凭什么协理后宫?如果贵妃还和自己如同以往那般和睦,那也罢了,偏偏贵妃的娘家,还要贵妃本人,近来没少给自己使绊子,薛贵嫔都记着呢! 谁怕谁啊!所以,薛贵嫔毫不客气地开口反击了。 “贵妃说的是,咱们这些人啊,说来说去,都是妾室,谁也别瞧不上谁。真正要有本事,谁能坐上中宫之位,那才是真正的主子,不然,说破天也是没用的,也就无需一个个的装腔作势,摆出高人一等的款来!” 这话别人听着倒还好,可是贵妃却倍觉刺耳。这不是明摆着说她这个贵妃协理后宫名不正言不顺吗?偏偏薛贵嫔这么说了,大家也都明白,可是贵妃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奈何,贵妃只能忍着。 可是,一看贵妃哑忍,薛贵嫔越发得寸进尺,假笑着说道:“嫔妾倒觉得,贵妃这般气势,这般家世,就是皇后和正妻的架势嘛,知道的呢,贵妃是协理后宫,不知道的,真的会觉得皇后在上呢!皇上早就应该册封贵妃为皇后了,嫔妾都替娘娘叫屈,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第280章 三年一次的选秀 一众嫔妃都吃吃地笑了起来。贵妃毕竟是贵妃,没有皇后的威势,众人到底不惧怕她,敢当着她的面笑她。 谢贵嫔一直都不说话,也不看众人,眼睛只瞧着身旁摆着的一盆花,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薛贵嫔当然不肯放过谢贵嫔,便道:“谢姐姐,怎么一脸看不上我们的样子?你是看不上我们呢,还是看不上贵妃啊?” 谢贵嫔冷笑了一声,根本不接她的话茬,自顾自地摆弄着那朵花。 薛贵嫔面子挂不住了,此刻,就算谢贵嫔回骂两句,都比这么视若无睹更让她好过些。她怒道:“你是聋了,还是死了?” 谢贵嫔冷冷地转过头,道:“原来是薛贵嫔在和我说话啊?方才你那些话,口气真大,要给贵妃封后,怎么,这个后宫里头,皇上和太后都不管事了,皇后和宗正寺也不存在了,轮到你一个贵嫔来册封皇后?连妃位你都没混上,说大话也不怕闪了你的舌头!” 薛贵嫔顿时被噎住了:“你!” 谢贵嫔继续道:“贵妃封不封后,都是皇上和太后钦点协理后宫,众人若是对贵妃不敬,那就是对皇上和太后不敬,你们是不是觉得,这个后宫里头,已经没了规矩了?!” 屋内鸦雀无声,众人都被谢贵嫔给震住了。 往日,谢贵嫔总是不说话,也不和众人多来往,自己在临华院照顾公主,众人未免都有点小瞧她,可是这番话一说出来,掷地有声,先把薛贵嫔给震住了,众人不敢再多嘴,就连贵妃也大为诧异。 贵妃没想到,谢贵嫔居然会在这么难堪的时候,出言为自己撑腰。她一时都有些疑惑,明明谢贵嫔是皇后的人,自己夺了皇后的权,怎么谢贵嫔反而维护自己了呢? 难道,谢贵嫔是看宫里风向变了,她也跟着变了?不像啊,谢贵嫔不是这样的人! 尽管百思不得其解,可贵妃还是记下了。 不过,今日贵妃还有一件大事要宣布,这件事,足以让每个嫔妃为之心中一震。 “太后前日把本宫叫了去,皇上也在,说起了遴选新人入宫的事。”贵妃说完这句,顿住了,瞧着每个人的反应。 果然,就连谢贵嫔都怔住了,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得宠的,自然担心起来,不得宠的,越发担心了。 “皇上太后如何说?这后宫里人也不少嘛……”冯美人有点按捺不住,说了这话,便不好意思地笑笑,她自己都知道她这句话实在不是真话,如今的后宫里,也就三四个人能够侍寝,她是怕再来人,分了自己来之不易的恩宠而已。 贵妃笑了笑,说道:“本宫也想着,距离上一次选秀才三年,时间不长,如今前线在打仗,皇上又在各地兴修水利,整饬河道,为来年春耕做准备,无论是国库,还是宫内省,到处都要使银子,这选秀之事,不是最急,况且,如今几个姐妹伺候得也还好,所以也多说了几句。” 众嫔妃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打心眼里不希望来新人,听贵妃这么一说,也是对贵妃暗暗感谢。 “不过,太后的意思是,规矩不能改,如今常侍寝的,也就你们几个,所以,还是要选秀。” 贵妃眼看众人脸色好看些了,话锋一转,又捅了众人一刀,顺便还把太后给带进来了,连带着让太后也被众嫔妃暗自咒骂。 陈贵人问道:“那不知这次选秀定在何时,要遴选几人呢?” 贵妃说道:“本宫和太后商议了,选秀不能少,但是可以少选几人,上次是十二人,如今还在宫里伺候的,便只有五人了,这次,就少一些,只选六人,时间就定在十二月初八,腊八节那天,等过了元宵节,新人就入宫了。” 钱宝林一直不敢吭声,现在,终于说话了:“那岂不是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这么快?!” 这话真是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刚刚斗倒了一批人,还没消停多久,又要来了。 这两个月的时间,可是如今这几位嫔妃的最后机会,若是这些日子,他们没能怀上龙胎,等新人到了,只怕就难了。 贵妃话中有话地说道:“本宫已经尽力帮着大家考虑了,剩下的,只能靠你们自己了,还有两个月,各位妹妹可以好好准备一下,迎接新人到来了。” 可不是嘛,是要好好准备了。 贵妃这边,这些日子都在忙着选秀一事。这一次选秀不比前一次,贵妃头痛不已。 前一次选秀,应者云集,许多家世清白的人,都想着新皇登基,便把女儿送去参选,想着给女儿博个好前程。 可是,经过三年的刀光剑影,原本的十二个秀女,如今死的死,禁的禁,只剩下五人,,听说还有一人也过不了这个冬天,甚至连婕妤这样位份的嫔妃都不明不白地死了。 这个太极城,简直就成了一个吃人的鬼城,除了那些利欲熏心之人,谁还敢把女儿送进来呢? 所以,不管宫内省怎么忙碌,贵妃怎么兢兢业业,竟然都没多少应征的人家,就算有,也是参差不齐,再不如三年前那样,佳丽如云,异彩纷呈了。 这个差事,贵妃办的辛苦,甚至都惊动了太后。 太后眼见诸事不顺,皇家颜面大损,不得不亲自出马,召了许多名门世家的诰命夫人们进宫说话,敦促他们送女子进宫。 那些夫人们当着太后的面,自然千好万好,一一答应了,可真要交人的时候,要么用各种理由推脱,要么就是送一些远房亲戚的女子冒充自己家的人去应征,所选之女也大多资质平庸,一看便知是敷衍塞责而已。 太后也拿这些诰命夫人无可奈何,只好由着贵妃去办了,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人,不一定非要选六人,宁缺毋滥。 阖宫的人,都在盯着凝华宫里的动静,眼见得贵妃因为凑不到足够的人而着急上火,众嫔妃都在偷笑,有的人都恨不得这场选秀直接取消才好呢,既打击了贵妃,又解除了威胁,真是一举两得呢。 第281章 选秀中的佳人 可是,众人的愿望并没有实现,腊八节这一日,选秀居然如期举行了,众嫔妃有些落空,如今只好期望选出来的人不够美,也不够聪明了。 腊八节这样的日子,对于静安宫里的人来说,是没什么意义的。 他们和往常一样,汪公公的破锣一响,一群穷形尽相的女人,就如同饿极了的野狗,从各自的屋子里窜出来,抢过小窗口递进来的餐食,狼吞虎咽,吃饱了,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门窗紧闭,钻入一堆烂被褥中,苟延残喘。 算起来,入冬之后,已经有两个人半夜冻死,早上被抬出去烧了。无声无息,悲凉落寞。 宣绿华没有出门,只让云燕去取了餐食,她一直躺在床上。这倒不是因为她懒怠,而是因为她近来实在太容易累,并且时常头疼晕眩,还伴着嗡嗡的耳鸣,不得不经常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云燕端着饭菜说道:“才人,今儿的饭食挺热乎的,快起来吃点吧。” 宣绿华实在不想动,更不想起身吃饭,可是看着云燕热切的眼神,她实在不忍心让云燕失望,便挣扎着起来,吃着稀粥,可是,饭入口,寡淡无味,简直就好像吃土一般。 云燕叽叽喳喳地说着静安宫外的事情,今日,宫里头最大的事,无非就是三年一度的选秀了。 “今日,终于选出了四个秀女,听说三个封了采女,一个封了宝林呢!”云燕说道。 “才四个?怎么会这么少?”宣绿华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已经是贵妃废了许多功夫才凑出来的呢!听说,今儿个的四人,各个都有故事呢!”云燕笑道。 今日一早,坤明殿就被打扫一新。算起来,自从皇后禁足,坤明殿已经很久都没有启用了,如今,终于有动静了,却是被贵妃所用,这是不是意味着在皇上和太后心中,已经有了废后和立新后的打算了呢?众人不由得浮想联翩。 选秀就在坤明殿里举行,皇上和太后并坐在主位,决定每个秀女的去留和位份,贵妃坐在下手,只管选秀的进程,对每个秀女并不多说什么,但凭皇上和太后做主。 最终参加殿选的,一共二十四人,虽然比起三年前的四十八人,已经少了许多,可这已经是贵妃费尽心力的结果。 众秀女一一走过,大多资质平平,皇上皆不甚满意,皇上都赏了东西,打发走了,但是其中也有几个秀女,颇有动人之处。 一个是江南蓝氏,来自越地山民,明艳爽利,十分活泼,虽然年岁尚小,但假以时日,也必定是个美人儿。另一个是山东徐氏,是当地的世家大族,守礼恭谨,还有一个是河北白氏,温和沉静。此三人算是秀女中比较出众的,都赐了采女封号。 独有一人,是并州的文氏,出身寒微,家中也不是什么有名望的,没有父亲,母亲是个哑巴,靠着街头卖花为生,还是当地的县令发现了文氏之美,惊为天人,才送她来京城的。本来是不能进入殿选的,但此女容色绝丽,艳光照人,众秀女都被她比得黯然失色。 据说贵妃一见到此女,是又高兴又担心。 高兴,是因为如果将此女献给皇上,皇上定会龙颜大悦,必然夸她的办事能力。此次选秀是贵妃接受后宫事务的第一件大事,必要办得圆满,否则,以后协理六宫之权恐怕就不保了。 担心,则是此女太过美艳,还能歌善舞,简直是六宫粉黛无颜色。如此女子,一旦进宫,别说那些寻常嫔妃了,只怕尊贵如贵妃,也要受到威胁了。 她竟然有些踌躇了,隐约向太后透露了她的担忧。 太后倒是很开明,劝慰贵妃。此女身份卑微,没有家世,顶天了,也不过能封到贵嫔之位,就算盛宠,也不会威胁到贵妃的地位,还能让皇上高兴,博个贤良的名声,何苦不做这个顺水人情呢?贵妃也就依了。 果然,腊八节选秀这一天,皇上一眼看到文氏,便立刻被吸引住了,眼睛都不曾离开此女,立时就封为宝林。听皇上当时的意思,好像是觉得文氏住在驿站,多有不便,想让她立刻就进宫,还是太后出面,赏了文氏住在宗正寺的一所院落中暂住,免得被人议论。 如今,其他三个采女名分已定,看起来也都是平平无奇,翻不起什么大浪,唯独这个文宝林,让阖宫的嫔妃都如临大敌,惴惴不安,虽然他们其实都没有见过文宝林。 宣绿华听云燕讲得绘声绘色,如同亲眼所见一般,便有些好笑:“嗯,我倒是不知道你出去了,还亲眼见到了文宝林,可惜,我没看到。” 云燕一愣,立刻就知道宣绿华在嘲笑她夸大其词,便急着分辩:“真的!才人,我说的都是真的,连门外的侍卫都这么跟我说的,如今阖宫都在传呢,你别不信啊!依奴婢看,有了这个文宝林,咱们是越发别想出去了,唉,男人啊,真是都靠不住的!” “那么,文太医靠得住吗?”宣绿华笑了笑,问道。 云燕一下子就不好意思起来,羞红了脸,起身,假装收拾碗筷,收拾罢,一转身就走了。 文太医如今是每隔半个月来一次,送药,送些小东西。当初,宣绿华得宠时,文太医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完全没有因为如今宣绿华和云燕身在冷宫,而有任何改变。 云燕心里属意文太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是,她只能把这份喜欢埋在心里,毕竟,她是宫女,他是太医,她在冷宫,他如今已经是太医院里颇有资历的太医了。二人地位悬殊,几无可能,自己又何必耽误人家呢? 云燕一想到这里,便心情沉重。还了碗筷之后,从前院回到后院,看着灰蒙蒙的院子,只觉得好冷,好压抑。 进了屋子,略微比外面暖些,现在天晚了,云燕已经帮宣绿华点了炭火,只是没敢用兽金炭,那个东西虽好,却太贵重了,她怕用惯了好东西,再用黑炭,便会不习惯了。 可是,屋子里静悄悄的,十分蹊跷。 第282章 宣绿华和皇后的病情 云燕进了卧室,看见宣绿华已经躺在了床上,便继续和她说文宝林的事,说了几句,却不见宣绿华回应,云燕便觉得奇怪,凑过去一瞧,顿时唬得差点哭了。 原来,宣绿华已经晕倒在了床上,气息微弱。 云燕急疯了,立刻冲了出去,猛敲汪公公的门。汪公公开了门,一听说宣才人晕过去了,便找外面的太监帮忙去请太医,云燕眼见那些太监个个半死不活,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赶紧掏出了银子。 有了银子,太监们立刻眉开眼笑,马上行动,云燕特意叮嘱,一定要请文太医来。 不多时,文太医匆匆赶到,一看到宣绿华依旧昏迷,大吃一惊,赶紧施救,又是掐人中,又是扎银针,一番忙碌之后,宣绿华总算是悠悠醒来。 “文太医,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请脉的日子啊?”宣绿华很诧异。 但是文太医和云燕比宣绿华还要诧异。明明刚才宣绿华还是昏迷不醒,甚至呼吸都有些微弱,怎么醒过来,就若无其事了呢? “才人,你刚才昏倒了,是文太医把你救醒的,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云燕问道。、 宣绿华摇摇头,她的确没有感觉,好像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只是,这一觉睡得甚是疲劳,浑身都没力气,不过,方才的头痛却好多了。 文太医把脉,也瞧不出有什么异常,宣绿华还只是像往常那样气血虚弱。文太医的药,宣绿华一直在吃,也是时好时坏。文太医纵然医术精湛,也看不出这到底是怎么了。 文太医心里觉得,这可能是中毒的症状,可是药是自己给的,饭菜看起来也无毒,那毒从何来呢?况且给宣绿华把脉,一时也不能发现体内的毒气,所以,中毒之说,也只能是推测,并没有什么根据。 他怕吓着两个女子,便没敢说出自己的猜测,只让云燕更加小心日常饮食,注意保暖。 文太医回到太医院,正在查看手中的病案,却听得身旁两个太医在议论皇后的病情,觉得蹊跷,便侧耳倾听。 皇后早年颠沛流离,身子确实落下了病根,每到时节交替之际,便会身子不适,不过也都是些陈年旧疾,并不严重。 可是,这两年间,皇后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时常头晕,多梦,惊悸,食欲不振,全身酸软无力,提不起精神来。尤其是冬日,病得更重,还多了耳鸣头疼的症状。 可是许多太医都给皇后把过脉,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开些安神补血气的温和方子,所以这病便一直拖着。 如今,皇后不再掌管六宫事,清闲下来了,按照道理来说,此刻调养身子,正是时机,可也不知怎么搞的,皇后的身子不但没好些,反而更厉害了,整日里缠绵病榻,一天里,下床的时间都很少。 一群太医互相交流,全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后一天天地消瘦下去。 文太医听了,心里一动,皇后早期的症状,似乎与宣绿华十分相似,再想想皇后与宣绿华一向交好,莫不是他们的病情之间,有什么内在关联吗? 文太医立刻警惕起来。他马上参与到了太医们的讨论之中,一番议论下来,给皇后看病的太医便决定,奏请贵妃,让文太医去给皇后瞧瞧。 文太医答应了,可是他的徒弟季直却不同意。 季直说道:“二位大人所言,学生觉得还是慎重些。给皇后把脉,是朝廷对大人的肯定,大人若是贸然让别人插手,只怕会让皇后和贵妃不满,也有损大人的声名啊。” 那位太医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季直继续说道:“不如,就由我家师傅私下里求见皇后,以其他借口,去探望一番,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岂不更好?” 两位太医听了,连连点头,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毛头,脑瓜子居然很灵光,想得如此周全。 私下里,季直是这么跟文太医说的:“师父,你和那位太医都太实心肠了。皇后的病,如果真是他们说的那样,以皇后之尊,为什么皇上太后一直都不重视呢?这其中必有蹊跷。若是真的去禀报贵妃,说师父你要去给皇后看病,上面的那些人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师父你怀疑他们了?到时,说不定就引火烧身了呢。” 文太医嘴上斥责季直满脑子都是阴谋诡计,可是心里却也赞同季直的话,他隐隐觉得,季直除了医术不算精之外,其实比他更能够胜任太医一职。 见到皇后的时候,文太医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虽然文太医与皇后见的不多,但还是记得皇后的模样,温婉从容,端方持重,很有一国之母的风范。可是眼前的皇后,斜靠在榻上,浑身瘦得脱了形,脸色雪白,身子似乎都挂不住衣裳了。 皇后看着文太医,低声道:“你求见本宫,是有什么事吗?” 文太医说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有人牵挂娘娘,便让微臣前来探视,不知娘娘近来可好?” 皇后凄然一笑:“是宣才人叫你来的吗?本宫很好,她可还好?” 不知怎的,文太医突然觉得心中酸楚,就如同生离死别一般,他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回禀皇后,宣才人很好,只是记挂皇后,不知皇后怎么这般消瘦,可是食欲不振的缘故吗?” 皇后叹道:“吃不下去东西,头痛,每日梦里心悸,贪睡,可是睡得这么久,还是一丝力气也没有,这些事,你无需跟宣才人说。” 文太医一听,便主动要给皇后搭脉,皇后想想,也就同意了。 皇后的脉象细弱无力,显然已是病入膏肓,可究竟是什么病,文太医也查不出来。只是,皇后屋子里很是暖和,与宣绿华那里的清冷截然相反,屋子里还有一股浓郁的香气,文太医一看炭盆,果然,炭火烧得旺,那个香气,就是从炭火里飘出来的。 文太医疑惑地捡起了一块炭,闻了闻,问道:“娘娘,这个兽金炭的香味怎么如此浓郁?闻多了,只怕是会头晕吧。” 第283章 楼瀚被擒 皇后说道:“兽金炭就是因为香且无烟,才会那般名贵,这炭本宫都用了好几年了,习惯了这个气味,一直都没事啊,难道,文太医觉得这个炭有什么问题吗?” 文太医一时说不好,便取了一小块炭,准备带回去细细研究,看着兽金炭到底有什么古怪。他正要告退,却听得外面太监来报,说是皇上今日在朝堂上因为固特国的事情,斥责了上官大人。 皇后连忙问何事,那太监便说道:“其实,就是因为固特国的一位王子,名叫楼瀚,那个楼瀚与固特国皇长子争夺可汗之位失败,便一直被囚禁着,上官大人偷偷派人,把楼瀚给救了出来,接到了京城。” “什么?”皇后一下子坐起了身,惊道,“父亲也太妄为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不是给上官家找麻烦吗?糊涂之极!” 原来,自从宣子君和郑文逃走之后,固特国的皇子楼瀚一直被软禁在固特国王庭的一个秘密所在,他的哥哥,新任的固特国可汗阿史那既不说杀他,却也不肯放了他,此事便一直拖着。 皇上那边眼见阿史那登基已成定局,难以更改,为了大虞和固特的关系,便放弃了楼瀚。再加上如今薛崇怀在边境与固特国断断续续地交战,打得血肉横飞的,皇上自然也就一心想着怎么对付阿史那了。 可上官熙居然插手此事,将楼瀚从固特国的秘密羁押地救了出来,还带回了京城,这真是胆大妄为。虽然现在固特国那里还不知道此事,可如今太极城里已经传开了,消息泄露出去也是迟早的事,阿史那得到消息,只怕前线的仗,要打得更加激烈了。 皇上是想趁着这几年,先稳住固特国,在国内休养生息,积聚实力,以图将来。可没想到,上官熙却打乱了皇上的计划,皇上焉能不怒。 “如今那个楼瀚在哪?”皇后问道。 “还不知道呢,听说秘密藏了起来,皇上暂时不敢让他露面呢!”太监说道。 皇后颓然倒下,心情沮丧之极。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如今执掌后宫的权力没了,已经不能帮着娘家了,偏偏父亲在这个时候闯了如此大祸,这可如何是好? 文太医眼看这屋子里气氛怪异,也不好久留,便告退了。 沈宝林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说不出话,赶紧回到绫绮宫。此刻,薛贵嫔还在小睡呢,被沈宝林的求见吵醒了,一脸不悦。沈宝林急急忙忙地把楼瀚之事说给了薛贵嫔,薛贵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蠢的人?还能做宰相?这不是给自己的父亲送来一个大礼吗? 其实如今正值寒冬,正是固特人最困难的日子,他们粮草补给短缺,只想着能够躲过一次次的寒潮,安然过冬,哪里还有心思与大虞作战? 可是薛将军需要作战啊。反正边疆的粮草补给,自然有朝廷在后面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薛将军需要用一次次战争来确保自己薛家的地位。至于粮草补给是怎么来的,他才不管呢。 固特人退缩,薛将军就挑衅出击,固特人就算不想打,在薛将军的碧逼迫直线,也不得不打。 这便是薛将军的养寇自重的谋划。 眼看着固特人越发支撑不住,薛将军正担心固特人会投降,自己无仗可打,岂不是成了废人?薛将军心里暗暗着急,还在想着使个什么法子,来激怒固特人呢,谁知上官熙就来了这么一手,真是天降喜事啊。 沈宝林和薛贵嫔聊着,见到她那般兴奋,便试探着说道:“这可是天助娘娘和薛将军啊,不过,就怕宣子君和郑文那边还没死,突然来搅局,那可就坏事了,他们二人还没消息吗?” 薛贵嫔说道:“消息倒是有的,那两个家伙居然真的没死,还被固特人里头反对阿史那的人给保护起来了,真是可恶!” 沈宝林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宣子君还没死,还被固特人保护起来了,这件事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不过,沈宝林还是不放心,薛贵嫔既然得到了消息,就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 “那贵嫔可要小心,贵嫔是要暂时忍一忍,还是立刻派人动手?” 薛贵嫔冷笑:“忍?本宫从来就不愿意忍,既然找到了那两个人,那事情就成功了一半。本宫当然要派人加紧搜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宝林心里发慌,试探着说:“这都找了半年了,这才找到线索,娘娘要抓他们,只怕是难啊。” 薛贵嫔咬着牙说:“以往,我们只想着自己动手,实在是不智,这一次,我们要借着皇上的手,让他们死在外面,永远都别回来!” 再往下,薛贵嫔便不再多说了,但看得出来,他们要在前朝施展手段了。 沈宝林打了个冷战,她退下后,与谢贵嫔商议,二人左思右想,都无对策。 谢贵嫔没打算把此事告诉宣绿华,她知道,此时此刻,唯一能帮宣子君和郑文脱困的,便只有皇后的娘家了。可是,眼见上官家在宫里宫外,都陷入了麻烦,谢贵嫔怎么开得了口呢? 无奈之下,谢贵嫔和沈宝林只好忍耐着,等着,看看薛贵嫔到底要做什么了。 宣绿华还不知道这些事,她的病情日渐加重了,似乎和皇后的情形越来越像,可是,皇后纵然失宠,却还是金尊玉贵地养着,可宣绿华却在静安宫里苦苦煎熬。 大寒时节到了,越发冷了,滴水成冰,宣绿华的屋子窗户纸破了,风嗖嗖地往里灌,宣绿华和云燕冻得浑身哆嗦,就算烧炭也不管用。 汪公公跟宫内省的太监说了此事,想把静安宫各屋子的窗户都修补一边,可是宫内省以如今银钱紧张为由,拒绝了,只是给了他们些窗户纸,让他们自己糊。 窗户纸一送过来,那些疯女人们就如同饿狼一般扑了上去,一番哄抢,每个人都抢到了几张破碎的窗户纸,这下子好了,谁也别想用了。 第284章 兽金炭之毒 云燕根本挤不过那些人,只能在人群的后面,看着他们硬生生把窗户纸撕成碎片,云燕气疯了,大喊着阻止他们,可是谁也不搭理她。抢完之后,一群疯女人嬉笑着四下散去,只留一地碎片。 云燕无奈之下,只好回去,可是,一进后院却吃了一惊。白兰正在砸一个没人住的屋子,那屋子之前住着一个女人,前不久病死了,屋子便关了。 “白兰尚宫,你在做什么?”云燕走过去问道。 “你来的刚好,来,和我一起把门砸开,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宣才人用的。”白兰说道。 原来如此! 二人齐心,终于把这扇门给砸开了。屋子里零星剩了点东西,白兰让云燕把东西收拾好,给宣才人用,她自己爬到窗户上,吃力地把窗户纸全撕了下来。 “要是靠着宫内省,咱们早就饿死了!这就要靠着自己!”白兰说道。 “可是,听说那个女人是病死的,会不会有些脏?”云燕问道。 “什么病死的!就是饿死的!没事,等天气好了,洗一洗,晒干,就没问题了,在这个静安宫里,还能讲究什么啊!” 云燕也只好如此了,在这个时候,宣才人已经病得快不行了,他们还能讲究什么呢? 回到屋里,云燕和白兰把搜集来得破窗户纸拼接起来,粘在在窗户上,勉强挡住了呼呼的寒风,云燕伸手摸了摸宣绿华的被褥,尽管人躺在里面,还是凉凉的,云燕一咬牙,便把所剩无几的兽金炭取了出来,点着了,还在炭盆上加了个茶壶烧水。 炭火一旺,屋子里暖和了些,白兰和云燕都冷得猫在屋子里,宣绿华终于有知觉了,缓缓睁开眼睛,问道:“这是早晨还是晚上啊?怎么这么暗?” 此刻是下午,这宣绿华已经昏昏沉沉得分不出时间了。 云燕心里难受,赶紧上前,扶起宣绿华,用自己的手握住了宣绿华冰冷瘦削的手,说道:“才人,这是下午,文太医送过来信,说是今儿一定会来,待会,文太医应该来了。你喝点热水吧?” 宣绿华艰难地抬起眼皮子,说道:“白兰尚宫……来了,烤火……别冻着……。”说罢,两只手捧着热茶杯,不住地哆嗦,喝了一口热水,长长叹息了一声。这几句话,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云燕和白兰看着宣绿华这个样子,难过得想落泪,却又不敢哭,唯恐宣绿华瞧见了伤心。 不多时,外面传来了声音,果然,文太医来了。他一进这个黑洞洞的屋子,啥也看不清楚,却闻见了屋子里的香气,只觉得纳闷。 云燕就像看见了救星似的,哭着跑到文太医身边,一下子抱住了文太医,哭诉道:“你可来了,我家才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怎么办啊!我好害怕!” 文太医心中一酸,轻轻拍着云燕的背,说道:“别慌,别慌,有我呢,我定然会救她的!” 云燕一下子就觉得有了主心骨,安心多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靠在文太医怀里,面红耳赤,迅速弹开了。 “文太医,你从外面来,喝点热水吧!”白兰说道,她看着云燕和文太医这个样子,也明白了,只为云燕高兴。 文太医摆了摆手,先给宣绿华行了礼,又谢过白兰,却没喝水,他知道,冬日的静安宫里,最宝贵的就是热炭和热水,简直就像是救命稻草一般,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抢了这些人的续命热水。 文太医注意到了这奇特的炭火,问道:“这个炭怎么会有香味?看起来是上等好炭,你们怎么会有这个?” “这是皇后娘娘托谢贵嫔送过来的兽金炭,只剩这一点了,我看才人冷得厉害,没法子,只能全点上了,再也没了。”云燕抽泣道。 一听这里也是兽金炭,文太医的表情骤然紧张起来。 “我说这个香味怎么和皇后那里一样呢,只是皇后那里更浓一些。去年和今年的兽金炭我都查过了,里面似乎用香料浸泡过,所以才会这么香,寻常兽金炭的香气是不会这么浓郁的。”文太医说道。 云燕吓一跳,连忙问:“那香料会不会有毒?皇后和宣才人的病,是不是和这个香料有关?” 文太医道:“香料无毒。” 宣绿华等人松了口气。 文太医继续说道:“但是香料浸泡了木材,再经过高温,烧制成炭,便会有变化,当你彻夜燃烧这个兽金炭,温度又不够高时,便会产生毒气,那毒气与兽金炭原本的香味混合,就会越发浓郁,用上几个月,人就会慢慢中毒,此毒,无药可解!” 宣绿华顿时惊呆了。 云燕赶紧就要熄灭炭火,却被文太医阻止了。 “不必,你们用的兽金炭,数量太少,只能让宣才人神思紊乱,昏睡不止,尚不能夺人性命,此刻保暖最要紧,这个毒气倒在其次了。皇后那里才最危险。” 宣绿华立刻说道:“你,你快去皇后那里,快!”说完,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文太医道:“微臣已经去看过了,皇后已知此事,也派人去查兽金炭的来历,只是,这毒已经深入肺腑,无力回天,皇后的身子已然不好,就算此刻停了,全力医治,此后也只是能过多久算多久了。” 宣绿华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文太医留下了药和银子,临走前,说道:“微臣实在不方便带太多东西过来,待会,微臣会去找谢贵嫔,看看她还能不能再送些过冬的东西来了,你们一定要撑住啊!” 宣绿华躺在床上,说不出话来,只剩下不住地喘气。她心里无限悲伤,却说不出来,就好像胸口被塞满了,堵住了,几乎都让人喘不过气来。 仙居宫中,皇后此刻,也已经知道了兽金炭的秘密。 她已经派人去追查这些年自己宫里的兽金炭的来历了,不过,皇后还是让文太医先保守这个秘密,虽然皇上和太后那里用的也是兽金炭,但她没有声张。 第285章 上官家族的劫难 很明显,皇上和太后身体康健,并无异样,只有皇后中毒了,皇后已经把怀疑的目光转向了自己的丈夫和婆母,这两个自己在太极城里的所谓“亲人”。 多么可怕多么讽刺的事情啊!皇后冷笑着。 绘月曾经要把这些兽金炭换掉,被皇后阻止了。罢了,已经中毒这么多年,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反正已经是无药可救了,不如就让这个香气,温柔地杀死自己,也好过再看人间的凶险和寒冷。 皇后如今想的,不是解毒,而是赶紧应付眼前的局面。 前朝又乱了起来,上官熙私自将楼瀚带回京城的事,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如今,王怀勇将军、薛崇怀将军和御史大夫陈文华三人联手,追查此事,上官熙正面临着空前的危机,这也是整个上官家族的危机。 尤其是薛崇怀将军,不但递上了弹劾奏折,还给皇上快马加鞭地送了一件士兵的血衣,上面满是箭孔,血迹斑斑,还有用血写成的四个大字:天理何在!真是闻者落泪,见者惊心。 这件血衣,不但是在控诉上官熙,也是在威胁皇上了。毕竟,一旦前方将士哗变,后果不堪设想。 原本费尽心机做成此事的上官熙,此刻万万没想到,他为了大虞的长治久安,精心谋算,得到了楼瀚,从此,可谓是掌握了固特可汗阿史那的命门。往后,看准时机,大虞随时可以亮出楼瀚这张牌,利用他在固特国内的影响力,分裂固特国,只要固特内乱,将来大虞彻底征服固特国就不是难事。 如此功绩,在大虞内部,居然成了政敌攻击他的理由。 皇上并非不知道上官熙此举的作用,可是,他更在意的是,上官熙身为文官之首,居然有自己的秘密人马,能够深入固特王庭,完成他都无法完成的任务。要知道,皇上可是先后派了郑文、宣子君还有两批使臣,却全都无功而返,甚至还闹出了什么刺杀阿史那未遂的丑闻。 皇上此刻,忌惮的是上官熙的势力。虽说皇上自己也是因为娶了上官家的女儿,才能在波谲云诡的宫廷斗争中,成功胜出,登上帝位。可是现在,骑着老虎上台的人,终于开始畏惧老虎了。 皇上对朝中弹劾上官熙的声音,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这种沉默被众人当成是默许,他们自然开始起劲地搜揽上官熙的罪名,从擅自行动破坏边境和平开始,到结党营私,纵容家奴为非作歹,越来越多。 是啊,宰相之位,谁不想取而代之呢?更何况,这是皇帝默许的,那些人自然要借机生事了。 上官熙当机立断,将楼瀚藏了起来,坚决否认自己策划了劫持楼瀚的行动。至于其他的那些指控,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小事,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可是,尽管上官熙自己矢口否认,可是,皇上还是“顺应”百官的要求,命令御史台展开了针对上官熙的调查,甚至将上官府围住,每一个人进出都需要御史台差人的同意,形同软禁。 调查并无什么进展,陈文华急了,眼看着大寒过了好些日子,马上就要过年了,他务必要趁热打铁,在过年之前给上官熙定罪,否则,过了这个时节,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乱子来,到时候,没扳倒上官熙,引起他的反扑,别说陈文华等人了,就连皇上都会忌惮三分了。 所以,必须把罪名搞大,陈文华开始盯上了“家丁私藏兵器铠甲”这条罪名。 当今天下,凡是世家豪族,大多有自己的家丁,也有武器,朝廷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采取了默许的态度,可是,铠甲却是绝对禁止的违禁品,一旦有人私藏铠甲,等同于谋反,一旦发现,无论你是太子,还是百姓,一律死罪。 陈文华说干就干,立刻就开始提审上官家的管家,甚至动了刑罚,就是要逼迫他承认上官家藏有铠甲,好给上官熙定罪。 幸亏管家是个硬气的,面对酷刑,咬牙撑着,坚决不承认,这才算是帮上官熙暂时躲过一劫。可是管家回到上官府的时候,一只眼睛已然瞎了,腿也断了,说不出话来,已经折磨得不成人形。 接下来,御史台还要审讯上官家的家丁,一个一个来,务必要从这些人的嘴里掏出御史台想要的证词。 无论是上官熙,还是皇后,心里都无比着急。他们明知道这是一场打着正义旗号的迫害,可是却无可奈何,眼看着陈文华步步紧逼,满朝文武、连同皇上一起,朝着上官家族紧进逼。 上官熙不敢说自己家里到底有没有铠甲,因为豪门大族之内,谁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家里就没有这些。 一旦某个家丁受不住酷刑,被陈文华攻破堡垒,承认有铠甲,那皇帝当然就能对上官家族动手了,那时,不但上官熙的官位不保,甚至还会连累整个上官家。 形势危急,上官熙甚至有了放手一搏,改天换日的打算,可终究还是被皇后的命令制止了。皇后左思右想,终于将上官夫人召入仙居宫。 上官夫人一进宫,皇后立刻遣走了所有宫女太监,她有一个重大的决定。 皇后决定,由她承揽下关于劫持楼瀚的罪名,向皇上承认,是她动用了皇后的权力,寻找江湖豪士,从固特王庭劫走了楼瀚,再把楼瀚献给皇上。 上官夫人大吃一惊,断不肯让皇后背这个黑锅,因为一旦如此,皇上必然废后,那么上官皇后声名尽毁,死后也不能葬入帝陵,与皇帝一起享受后世香火,那便成了孤魂野鬼。 皇后说道:“我的名声,和上官家数百人口的前程相比,完全不重要,女儿已经时日无多,兽金炭之毒,一直查不出到底是谁下的手,我怀疑就是皇上或者太后,与其苟延残喘,不如卸下这个重担。保住上官家,便是如今的当务之急。” 上官夫人早就在各地秘密置了许多地产,也将族中年轻子弟的精英秘密疏散,如今的上官家,就算遭了难,他日也能东山再起,她不想女儿为了家族,再葬送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皇后殊荣。 第286章 皇后的威严 “家中之事,我早已安排好了,就算皇帝想动手,我们上官家也能留住希望,母亲让你嫁入皇家,就已经对不住你一次了,不能再对不住你第二次。何况,就算你接下了所有罪名,皇上和太后也未必就会放过你,放过上官家啊!” 皇后说道:“这一点,请母亲放心,我自有办法让皇上和太后收手,为了保全上官家,我不惜代价!” 上官夫人还要劝阻,皇后正色道:“本宫已经做了决定,只是通知母亲,请父亲和家人都做好准备,母亲不必再说了。还有,宫中的事,本宫俱已安排妥当,日后,若是嫔妃之间有什么事发生,自然会有人与母亲联系,母亲不要主动来宫里,切记!” 上官夫人无话可说,如今只能如此了。她明白皇后这话的意思,便点点头。 皇后将上官夫人送出门,夫人转身道:“娘娘回屋去吧,不必送臣妾出门了,外面太冷。” 皇后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渐渐飘起的雪花,说道:“不碍事,女儿也好久没走走了,母亲走好,眼看着就快年下了,请带我向父亲和族中的老少家人们问好。” 上官夫人突然一阵伤感,说道:“等到过年前,臣妾带些族中女子来给娘娘请安,望娘娘保重身子。”说着,拉住了皇后瘦削的手,不由得哽咽起来。 皇后突然笑着说道:“母亲,你看,又下雪了,我还记得我嫁给皇上那年,也是年前,也下着雪,像极了今日啊。” 上官夫人越发心痛,哽咽说不出话。 皇后道:“一算居然有十三年了,这么久了,好像很遥远的事,可是又好像很近。母亲,如果回到当初,你还会让我嫁给皇上吗?” 上官夫人不愿说谎:“即便不是娘娘出嫁,上官家还是要找别的族中女子的。” 皇后点点头,是啊,即便没有自己,也会有另外一个自己,这便是生在豪门世家的命运,他们享受了这个天下最好的时光,自然也要付出代价。罢了,终究是一场梦而已。 皇后将上官夫人送出了仙居宫,望着母亲的轿辇渐渐消失在悠远的宫道上,上官皇后一直站在雪中,任凭雪花飘落在发髻上。 “娘娘,回去吧,外面飘雪花了,别冻着了。”绘月说道。 “是啊,该回去了,已经是傍晚了,该回去了!”皇后喃喃说道。 回到仙居宫,皇后便吩咐绘月准备热水,她要沐浴梳妆。 “娘娘,这还没到就寝时间呢,这么早就要沐浴吗?”绘月问道。 “去准备吧,再把本宫的首饰取出来。” 绘月不说什么了。 皇后靠在浴桶之中,闭着眼睛,周身热气蒸腾,香氛缭绕,绘月给皇后用水梳着长发,只见皇后的脖子以下,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心里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绘月,如果让你在宫外,你最想做什么?”皇后问道。 “奴婢没想过,从来都没想过这种不可能的事。”绘月说道。 “想一想嘛!” 绘月努力想着,可真的想不到,因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生活在高墙之中,先是上官府,接着又是陇川王府,随后是太极城。外面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她真的想不出来。 “是我耽误了你,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应该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夫君和孩子,绘月,你会怨我吗?”皇后叹息道。 绘月诧异,皇后已经多少年没有自称“我”了,并且还是和自己说话,她心里有些不安,却也没有表露出来。 绘月说:“娘娘想多了,不会的。奴婢都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家在哪里,就算在外面,只怕也是吃不饱穿不暖,能不能活得下来都不知道。况且娘娘对奴婢很好,奴婢怎么会怨呢?” “那我把你送回上官府吧,然后给你一个自由身,你可以嫁给自己看中的人,如何?” 绘月一听皇后这话,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说道:“奴婢不走,哪也不去,就守在娘娘身边,娘娘,你要做什么啊?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皇后顿了一顿,说道:“起来吧,既然你不肯,也就罢了,何必这么紧张,我洗好了,给我梳头吧。” 绘月心中忐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可她又不知道会是何事。 长发层层堆叠,插满了珠翠,一支五凤牡丹金钗在发髻之上翩然欲飞。皇后施了厚厚的脂粉,遮盖了苍白憔悴,虽然瘦,却别有一种凄然地美丽,如同风雨中即将凋零的花。一身华服披上,这是皇后的正红、杏黄和黑色,华贵庄重。 盛装之后,皇后起身,这一身华服和珠翠太重了,压得她觉得有点累,可皇后还是挺直了肩膀,努力保持着皇后的尊贵和威严。 “去乾元宫!”皇后说道。 一声令下,皇后的仪仗缓缓地走向了皇帝的寝宫。 乾元宫里,皇上刚刚用罢晚膳。临近年关,这几日政务虽然并不见少,可皇上忙了这一年了,实在疲倦,便也要松懈几日。今儿个晚上,也不批阅奏折了,只让钱宝林陪着。 钱宝林善舞,皇上便召来梨园教坊的一个乐工奏曲,钱宝林跳舞,皇上喝着酒,含笑听曲赏舞,好不惬意。 皇后到了门口,太监便去通报,皇上只是愣了一下,便随意地点头,让皇后进屋。 皇后进来时,只觉得这屋子里暖香宜人,兽金炭的淡淡芬芳让人觉得精神一振,果然和自己屋里的那个浓香不可同日而语。皇后心中一阵酸楚,向皇上请安。 “皇后不是病了吗?今日怎么来了?”皇上依旧看着钱宝林起舞,并没有看皇后。 “臣妾有事要奏报皇上。”皇后说道,又瞧了瞧乐工和钱宝林,示意他们退下。 乐工和钱宝林都呆了一下,赶紧停下,谁知皇上却说:“你们继续,无妨!” 皇后说道:“皇上,此事关系重大,还请闲杂人等回避。” 皇上就不高兴了,坚持道:“无需回避,皇后但说无妨!” 皇后默然,乐工和钱宝林夹在帝后之间,都不知该听谁的,左右为难。 第287章 皇后最后的抗争 皇上怒了,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大声斥责道:“你们为何停下?继续!” 皇后寸步不让:“你们所有人,都出去!本宫有要事与皇上奏报!” “不准走!” “出去!” 帝后就这么较劲起来,众人慌得直哆嗦,唯恐两个主子之间的争执,殃及自身。 皇后忍耐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不想再忍了,她必须要在皇上面前,发出自己身为皇后的号令。争吵许久,皇上眼看无法压制住皇后,少不得让步,挥挥手,让这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 “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了,皇后有什么要说的吗?”皇上怒道。他看着皇后,只觉得皇后很陌生。不单是她瘦削的身子却如此盛装打扮,更是因为皇后坚持和决绝的神情。 皇后把自己用的兽金炭放在了皇上的面前,皇上很诧异,不明白皇后的意思。 “臣妾用这兽金炭,已经有三年了。臣妾一直不太明白,为何一到冬日,就会觉得头昏,嗜睡,食欲不振,越是隆冬,越头疼欲裂。这些日子,臣妾才发现,这个兽金炭里有些名堂,里面参杂了奇怪的东西,烧起来,异香扑鼻,而这香,便是杀人于无形的慢性毒药,日复日,年复年地毒害着臣妾的身子,如今,已经药石不灵,无力回天了。臣妾居然查不出这兽金炭为何会加了东西,真是很傻,对不对?” 皇上惊异万分,继而明白了,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这是朕做的?” 皇后冷笑:“其实,是谁做的,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我已经时日无多,我还在乎什么呢?这么多年的恩情,这么多年的坎坷,如今看来,就像这个兽金炭一样,表面光鲜,实则荒谬!” 皇上怒道:“皇后,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皇后瞥了皇上一眼:“知道怎么,不知道又怎样呢?我有今日,多亏了皇上,还要你的那个佛口蛇心的母后!” “你放肆!” “放肆又怎样!太后,盛华公主,景山侯,剑南王,薛崇怀,在皇上面前不也很放肆吗?我陪伴你十三载,谨守本分,今日就是要放肆一回!” “你!”皇上气得跌坐在榻上,他第一次见到皇后如此疯癫,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来跟皇上说一声的,楼瀚被劫持一事,是我做的,目前,人已经关在京城的一个秘密客栈里,皇上即日便可将其接入宫中,小心看管,日后必有大用。”皇后说道。 “你做的?怎么可能?”皇上迷惑了,转眼间,马上就明白过来了,“朕懂了,你是要担下这个罪名,替你父亲开脱,是吗?” “是的,不过,我不是担下罪名,而是冒领这个功劳。皇上应该知道我父亲是一心为国,并非什么罪名,皇上顾忌的,只是父亲有自己的秘密人马,擅自行动吧。我背了这个功劳,皇上和陈文华等人就不要再对我上官家穷追不舍了。” “那朕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条件呢?朕可以一查到底,将上官家一网打尽!”皇上怒道。 “我觉得,皇上若是聪明的话,定然不会这么做的。否则,上官家倒了,重华家族身为皇族,也会有许多事被天下人知晓,到那时,不知皇上和太后怎么收场!” “你在威胁朕?” “是的!并且我,和上官家族,都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皇上,你做好准备了吗?”皇后冷笑道。 皇上颓然。 守候在殿外的钱宝林等人只听到里面似乎有争执声,立刻便被孙有德带到了一边。帝后争吵,这可是少有的,传出去,只怕人们会浮想联翩,到时候不知道又有什么谣言满天飞了。 许久之后,似乎争执声停了,稍后,殿门打开了,传来了皇后的声音。 “臣妾已向皇上禀明一切,这都是臣妾的错,望皇上降罪,臣妾告退!” 皇后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沉静,彬彬有礼,却不容置疑,有着一国之母的气度。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皇后登上自己的仪仗,缓缓向仙居宫进发。 “人呢?人都到哪去了?”正殿里传来了皇上的声音,满是怒气。 孙有德慌忙带着钱宝林和乐工、宫女进了正殿。 “奏乐,跳舞!”皇上一脸怒色,命令道。 音乐响起,钱宝林赶紧起舞,在一派歌舞升平中,隐隐有肃杀的紧张气氛。 次日,皇上便压下了所有弹劾上官熙的奏折,又令御史大夫陈文华立刻解除对上官家的围困。陈文华、王怀勇等人在朝堂上大惑不解,皇上不得不宣布,劫持楼瀚王子之事,乃是皇后所为。 一时之间,朝堂和后宫皆是一片哗然。 贵妃心里知道,皇后不过是替她父亲背了这个锅,可是,皇上太后居然默许了,贵妃虽然心中不满,可也不敢多说。她明白,其中必有蹊跷,上官家族,果然不是善茬,就连皇上和太后也要忌惮三分啊。 可是薛贵嫔就不肯了,她好不容易发出了这支箭,原本以为可以就此把皇上和上官家一举摧毁,可不曾想,皇后背了责任,上官家也安然无恙,自己岂不是白费力气,甚至还就此得罪了上官家,以后父亲和自己可就危险了。 因此,薛贵嫔无论如何,都不肯善罢甘休。 早请安之时,借着去长乐宫觐见太后的机会,薛贵嫔终于见到了太后。 原本只有四妃才能在早请请安时面见太后的,其他嫔妃都只能在殿外候着。可是薛贵嫔央求贵妃带她进去和太后说几句话,贵妃无奈,便只好答应了。 贵妃不傻,自然知道薛贵嫔想和太后说什么,她便很狡猾地也带上了谢贵嫔。无论薛贵嫔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将来发生了什么,都会有谢贵嫔这个人证,证明那些事都与贵妃无关。 贵妃就是要借皇后一派的力量,除掉薛贵嫔。 太后不好拂贵妃的面子,只好答应了。 果然,薛贵嫔几句话之后,便开始了对皇后的控诉。 薛贵嫔给皇后列了几项大罪:后宫干政,破坏国策,残害嫔妃,谋害皇嗣,件件都能要皇后的命。 第288章 废后 “太后,皇后如此为非作歹,哪里还配做皇后?皇上居然也没有惩处皇后,这太不公平了,太后你才是后宫之主,你要主持公道啊!” 太后冷笑道:“哀家主持公道?哀家若是有那个本事,也不至于皇嗣一个个死去,哀家到现在都没抱上孙子!你们也是无用,这么多嫔妃,只留下了一个公主,公主有何用,难道数十年后,大虞要立一个女皇帝吗?” 贵妃和两位贵嫔眼见太后真的动怒了,赶紧起身,太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摆摆手:“都坐下吧,难得你们几个都来了,哀家不是生你们的气,是替你们着急!” 薛贵嫔道:“可是皇后失责,不说已经犯了国法,就连七出之条,她都差不多犯了一个遍,如果不废后,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废后这个字眼一说出来,贵妃和谢贵嫔都敏感起来。贵妃窃喜,谢贵嫔暗恨。 “废后这事,哀家说了不算,皇帝也不会听哀家的。”太后自然也是有所动容,可她不置可否,却也没把话说死。 薛贵嫔有些迷惑,她确实不太明白,废后之事,当然就是皇上和太后说了算的啊,怎么太后会这么说呢? 贵妃心里明镜似的。太后这话,摆明了就是同意废后,却不愿做这个恶人,得罪上官家族,太后的目的,是让薛家联络朝野之中有力人士,联名上书废后,再制造舆论,煽动百姓,让天下人来推动皇上废后。 总之,便是要薛家来牵头做这个坏人。 贵妃便小心翼翼地说:“废后,事关皇族和天下的人心安定,不可轻言,否则,难以让天下人信服,毕竟,皇家是舟,民意是水啊!” 这话虽然委婉,薛贵嫔还是听出来了,她立刻接道:“那好,嫔妾就不信了,难道文武百官和天下臣民的民意,还不能让皇上废后吗?” 贵妃心里暗笑,谢贵嫔面色如常。 次日一早,宗正寺丞重华茂坐上马车,就要去参加早朝。离开家没多远,突然,两匹受惊的马冲着他的马车飞奔而来,这边的马匹惊慌失措,奋力挣扎,拖着车子一路狂奔,重华茂在车中被拖行了很远之后,重重摔出了马车,身受重伤,而他的车夫,早就被惊马践踏而死。 还有两日,就是除夕了,没想到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故,重华茂自然不能参加今日的朝堂会议了,恰好,今日的朝堂会议,就是要商讨废后一事。而宗正寺丞重华茂,就是坚决反对废后的人,他也代表了整个皇族宗室的意见。 重华茂认为,皇后虽然承认了私自派人劫持楼瀚一事,但皇后多年来,掌管后宫,侍奉皇上和太后,并无过错,那些奇奇怪怪的罪名,都是道听途说,没有真凭实据。皇后乃是天下之母,如果皇帝仅仅因为那些传闻,就仓促废后,抛弃结发妻子,乃是失德。所以,重华茂断然不答应。 可惜,重华茂一大早就遇到了一个“意外”,自然也就无法在朝堂上代表宗室发出声音了。 可即便是没有了宗正寺的意见,朝堂之上,也为了废后之事展开了激烈的争吵。以王怀勇和陈文华为首的一方,力主废后,可是其余百官,却坚决反对,双方争执不下,一时难以决定。 早朝散了,后宫之中,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暗涌。 皇后坐在仙居宫中,一切如常。但是,各种消息不断地送入她的耳中。 听说,早朝之后,太极城的西北角角楼,便断了一个柱子,半个时辰之后,就在守城侍卫和百姓的围观下,坍塌了。 有人在京城背面的一个向阳的山坡中挖出了一个石头,上面写着“后宫失德,天降灾祸”的字样。 街坊中传言,某人家的母鸡早上打鸣了,并且是赶走了家里的公鸡,自己抢着打鸣的,这叫“母鸡司晨”。 更有不少士子,聚集在太极门前,吵吵闹闹,要求皇帝废除失德的皇后,以正宫闱风气,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真是花样翻新。这些外面的传闻,都是从绫绮宫里传出来的,薛贵嫔已经迫不及待了,她派人在宫里到处散播这些宫外的消息,自然也不会放过仙居宫。 皇后听着这些故意说给她听的话,已经不再计较了。历朝历代,每一次有大事发生,不都有这种神神鬼鬼的“先兆”吗?其实,哪里是什么天将警示啊,都是凡人在作怪而已。 皇后的身子越来越差了,与皇上的那番对峙,已经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如今,她已经起不来床了。 随着除夕的迫近,某些前朝官员越来越着急,他们恨不得立时就能把皇后拉下马,可是不管他们怎么造势,皇后似乎毫无反应,拒绝接招。无奈之下,他们再次朝着上官熙发难了,又要查上官家的财产来源了。 皇上对这一切,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任由这些流言在宫中传播,任由那些官员对上官熙发起攻击,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除夕终于到了,天降大雪。 瑞雪兆丰年,宫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众嫔妃打扮得花枝招展,皇帝和贵妃主持,在京的诸王、公主皆来到仙露殿,参加一年一度的除夕宫宴,太后也带着汾阳王和晋阳郡王盛装出席。 往年,这都是皇后的职责,今年,主角换成了贵妃。皇上和太后故意选在这个地方,又故意让贵妃替代了往日皇后的位置,其中意思,耐人寻味。 宫宴之上,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派天家富贵和睦的景象。众嫔妃努力地在皇上面前讨个好,眼看还有十五日,新选的四位佳丽就要进宫了,他们必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为自己争宠。 谢贵嫔看着主座上的贵妃,只觉得心中凄然。此时此刻,谁能想到仙居宫中的皇后呢?宫宴越是热闹,她越是难过。 敬罢皇上、太后和贵妃,谢贵嫔便借口公主年幼,还要早睡,便退场了。一离开仙露殿,她便直奔皇后的仙居宫而去。 第289章 皇后薨逝 “快!再快些!”谢贵嫔坐在轿辇中,不住地催促着太监们。她不是焦躁的人,可今夜,却有些迫不及待,想早些到仙居宫,早些见到皇后。 谢贵嫔知道,皇上和太后都不希望有谁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去见皇后,可是,谢贵嫔不在乎。她这样的人,还怕什么呢?她除了公主,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挡住了视线,天地间一片昏暗,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雪花,簌簌地坠落。谢贵嫔心急如焚,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及至仙居宫前,守宫侍卫见到谢贵嫔,急忙拦住:“贵嫔娘娘止步,没有皇上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谢贵嫔拉住公主,二话不说就往宫里闯,那侍卫要拦,却结结实实地挨了谢贵嫔一记耳光。她冲开了侍卫的阻拦,把侍女太监们留在了门口,自己带着公主闯进了仙居宫。 仙居宫里灯火通明,却安静得如同无人之地,四周死寂冰冷,就连明亮的光叶透着冷意。谢贵嫔嫌公主走得慢,便一把抱起了公主,不顾路滑,小跑着往皇后的正殿赶去。 “娘娘,娘娘!臣妾来了!娘娘!”她不顾体面地大喊起来。 正殿大门轰然打开,绘月跑了出来,一见到谢贵嫔,大哭道:“皇后娘娘薨逝了!” 谢贵嫔一下子怔住了,将公主抱得更紧了,好像唯恐要失去什么似的。片刻之后,她猛醒,立刻冲进了正殿。 殿内兽金炭的香气依旧浓郁,暖得让人头晕眼花,皇后躺在床上,身着礼服,面色如生,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她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谢贵嫔只觉得有些窒息,想哭,却哭不出来,她放下公主,说道:“给你的嫡母磕头,送她走吧。” 公主问道:“皇后娘娘要去哪啊?” 谢贵嫔喃喃说道:“她要回家了,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公主瞧着皇后,难过地说:“那还会回来吗?” 谢贵嫔道:“不回来了,永远都不回来了!” 公主一下子哭了起来,谢贵嫔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放声大哭。 屋外,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呼:皇后娘娘薨逝了!也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哭声。可是,并没有人去通报仙露殿,此刻,宫宴正酣,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扫众人的雅兴。 这一夜,宣绿华和云燕、白兰,还有汪公公难得地聚在了一起,吃了一顿热乎饭。 年前的几天,皇后直接让绘月送来了许多银霜炭、衣裳被褥、窗纱、点心,甚至还有些银子,吩咐他们好好过个年。 宣绿华断了兽金炭,又吃了文太医的几副药,身子略好了些,能够坐起来慢慢走几步了,云燕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一个劲地感谢皇后和文太医。 除夕这一夜,汪公公使了银子,托付外面的太监买了些菜肉,便在宣绿华的屋子里,就着炭炉子和小铁锅,四人热热乎乎地吃了一顿暖锅。菜品虽不名贵,却也十分丰富。 宣绿华身子不好,吃不多,却也不在旁边看着,一定要和三人一起,围着暖炉,勉强吃一点,喝点热汤。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热气腾腾,四人说说笑笑,十分热闹,宣绿华也觉得身子暖和了许多,精神也好了。 熬到了深夜,众人散去,宣绿华这才睡下了。 及至梦中,宣绿华迷迷糊糊地,看见有人挟着风雪从外面走进来,竟然是皇后。 皇后盛装打扮,姿容婉丽,如同十六七岁的少女,对着宣绿华笑道:“你在这里倒是热闹清闲,我竟不及你了,罢了,你们好好的吧,我要告辞了。” 宣绿华大急,连忙起身道:“皇后娘娘,你怎么来了?让皇上和太后知道,又要生出事端了。臣妾很好,身子好多了,娘娘不必牵挂!” 皇后笑着:“我不是什么皇后娘娘,我是上官朝云,他日你成功之时,我还会来看你的,我走了!”说罢,皇后转身就走。 宣绿华急忙追上去,可是房门骤然大开,一股风雪扑面而来,吹得宣绿华遍体生寒,睁不开眼。等到狂风散去,宣绿华追出门,却发现天地一片白茫茫,皇后一身红衣,已经在极远的前方。 宣绿华莫名地心中一痛,失声痛哭。眼见得皇后即将消失在遥远的天际线处,她喊道:“上官姐姐,你去哪里?” 只听得耳边有人呼喊:“才人,才人,你做噩梦了吗?” 宣绿华骤然醒来,犹在抽泣。 “才人,你做了什么梦啊?怎么还哭了?上官姐姐是谁啊?”云燕问道。 原来,天色微亮,已是清晨,这是新春第一天了。宣绿华回想起梦中的情景,刚要说出来,却觉得不妥。方才的梦境很是蹊跷,甚至还有些诡异,今日是大年初一,万不可说出来,便摇摇头。 “我一下子都忘了刚才的梦境了,我哭了吗?我怎么都没感觉到?”眼看云燕还要说什么,宣绿华问道,“怎么?外面的雪停了吗?快开门看看!” 云燕打开门,耀眼莹白的雪光立刻冲进了屋子里,映得屋子也一片雪亮,外面雪已经听了,天地间皆白,院子里的树挂满晶莹的雪,时不时落下几片。 “真好看!”云燕喜道。 宣绿华慢慢站起身,走到了门口,云燕回头看见,赶紧扶住她,笑着说:“才人,你可以自己走这么远了,可是好多了?” 宣绿华点点头,她的确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至少不再头疼了。 云燕高兴坏了,连连夸文太医。宣绿华听她言语间的柔情蜜意,那真是藏都藏不住,便也替她高兴起来。 汪公公的破锣又响起来了,稀稀拉拉的几个房门打开了,窜出几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不管不顾地踏在洁白无暇的雪面上,踩出了一连串乱七八糟的脚印。 “好可惜啊,那么美的雪景,就这么没了!”云燕遗憾地说道。 “他们饿啊!随他们去吧!”宣绿华笑笑说道。 是啊,再美的景致,也要有心思欣赏才行。这些久居深宫的女人,早就被生活折磨得失去了希望,哪里还能看得到这眼前的美呢? 第290章 最后的叮嘱 云燕要去领饭菜,宣绿华觉得自己好多了,便也要跟着去。云燕想想宣绿华已经好几日没怎么动了,现在走走也好,便扶着她,主仆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中蹒跚而行。 来到大门口,只见外面的太监给每人送了一份饭菜,还给了一条白布。有的女人只要饭菜,不要这个晦气的白布,还被太监训斥了一顿。 云燕纳闷,接过饭菜,问道:“公公,这个白布是何意思?” 太监说道:“每人回去了,挂在房门口,算是举哀了。” 宣绿华心中一凛,急问:“举哀?谁去了?” 太监说:“皇后薨逝了!就昨夜,今儿个一早各宫就挂起了白布,你们也要挂着。” 这消息如同五雷轰顶,震得宣绿华脑中嗡嗡作响,白布从手中跌落。宣绿华一时哭不出来,只是慢慢蹲下,捡起了白布,抚摸着,手都颤抖。 “皇后娘娘是怎么去的?”云燕问道。 “不知道,皇上和太医说是病逝的,可宫里许多人都说外面要废后,皇后不肯受辱,身子也不行了,便自尽了。不过,没人敢这么说罢了,只是大家心里都明白。你们可不准胡说八道啊!” 宣绿华没说话,拿着白布,踉踉跄跄地往回走,云燕赶紧端着饭菜跟了上去。宣绿华原本体力不支,可现在竟然有如神助,自己居然走回了屋子,还踩着一个凳子,将白布挂在了门楣上。 她回到屋子里,坐下,看着门口垂下的白布,突然放声痛哭。 云燕看着宣绿华,不由得也哭了起来。出乎她意料的是,宣绿华忽然擦干了眼泪,坐在桌前,自己吃起了早饭,一口一口,艰难吞咽着,就像是在吃药。 “才人,你能吃得下饭了?你慢些吃!别噎着了!”云燕高兴不已。这几日的饭菜,宣绿华都美怎么吃,就连昨夜的暖炉,也是怕扫了众人的兴,勉强吃了几口。 晌午,绘月来了,在静安宫门口,给了宣绿华一包东西。 “这些都是娘娘留给才人的,才人且收好了,娘娘说,这些东西,才人迟早都用得上,她让才人多保重,奴婢告退了。”绘月说完就要走。 “绘月,你等一下,娘娘到底为何会突然薨逝?是和外面朝廷里废后的人有关吗?”宣绿华问道。 “娘娘不走,那些野狗就会穷追不舍,娘娘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既然才人都知道这些事,奴婢就不再多说了。”绘月丢下这几句话,便走了。 回到屋里,宣绿华打开包裹,有玉贵嫔留下的信物,有银子,有一支九鸾凤钗,还有一封信。 宣绿华看了那封信,只有寥寥二三十个字,却看得宣绿华心惊肉跳。她把信放到了炭火中,烧了。 那支凤钗,宣绿华记得是去年大年初一的时候,皇上皇后大宴宗室和高官命妇之时,皇后戴着的,当时,盛华公主也戴了一支。九鸾凤钗是皇后专用之物,盛华公主戴这个,众人还腹诽许久,甚至剑南王还拿这个嘲讽公主。 怎么今日皇后会把凤钗赠给自己,还说日后自己用得上?宣绿华心中纳闷,难道皇后说自己还能出了这冷宫?还要当皇后? 呵呵,宣绿华心中冷笑了一声,皇后?这个对于天下女人来说至高无上的位置,她并不那么向往。 门外,传来了一阵嬉笑声。那是冷宫里的疯女人,她们可不知道今日是当今皇后薨逝的丧日,只怕还在为吃饱了一顿饭而高兴着呢。宣绿华扶着云燕来到门口,却惊异地发现,有两个疯女人正在赏梅。 园中的红梅在白雪中傲然绽放,分外艳丽,两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脸上手上乌黑一片,正瞧着梅花在笑。一个女人伸手想折下梅花,可是手碰到花,却又缩回去了,一脸怜惜。 宣绿华和云燕都吃了一惊,他们一直以为,这些女人早就失了神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可不曾想,他们也知道这世间尚有美好。 “是个人,就会惜命,就会爱美,哪怕身在逆境和严寒,心底还是暖的。”白兰来到了身边,“就像他们,其实也知道好坏美丑,只是,他们顾不上讲究这些罢了,一朵花,便能唤醒他们。宣才人,难道你就不想出了这个冷宫吗?” “出去?”宣绿华当然想出去,她想救哥哥,想保护家人,想见到谢贵嫔、沈宝林,也想问一问皇上,到底在他心里,有没有牵挂过自己。可是,能出得去吗? “你是觉得出不去,对吗?如果你自己不想着出去,那么别说皇后死了,就算太后死了,你都出不去。”白兰说道。 宣绿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白兰抽了一个耳光似的,她不禁反问道:“那当年的玉贵嫔为什么不出去呢?” 白兰笑了笑:“也许,玉贵嫔在静安宫里,比在外面更加安全,更能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吧。你呢?你和玉贵嫔一样吗?” 宣绿华哑然。是啊,她和玉贵嫔不一样。 宫外,整个新年的欢庆气氛,在除夕之夜达到了高潮,却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戛然而止。所有嫔妃听到宫道上太监高呼:皇后娘娘殡天了!他们都明白,这个新年已然结束了。 皇上当日便与宗正寺、礼部和宫内省商议了皇后的丧仪:皇后谥号闵。天下戴孝,孝布皆用麻,皇后梓宫在奉安殿存放七日,便送入皇陵,因为帝陵尚未修完,便暂且安置在神殿之中。从宫中到百姓,守孝二十七日。 宫中再也没了欢笑声,这几日,人人都不再穿红着绿,嫔妃每日早请安之后,都要在贵妃的率领下,来到奉先殿给皇后守灵,正午回去,午后再来守一个时辰,直到晚上。守灵,还要哭,必须哭得大声,否则便会被视为不敬。绘月也落发出家,在皇陵附近的寺庙里做了姑子,为皇后祈福。 年初二的晚上,谢贵嫔守灵结束,回到自己的宫里,正在一个人出神,宝莲来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娘娘,雪鹃求见。” 第291章 为林婕妤复仇 “雪鹃?哪个雪鹃?难道是林婕妤身边的那个侍女吗?”谢贵嫔疑惑地问。 “正是!她悄悄来的,娘娘可别让她在门口等太久啊!”宝莲意味深长地说道。 “快带她进来!” 雪鹃低着头,进得屋里,一见到谢贵嫔,便跪下行了个礼,抬起头,把谢贵嫔吓了一跳,这个雪鹃也不知道怎么搞得,脸上被划了好几条疤痕,若不是宝莲事先说了,纵然谢贵嫔当年时常去望仙殿,也要认不出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脸被谁害成这样了?”谢贵嫔让雪鹃起身,诧异地问道。 雪鹃说道:“没有人害奴婢,是奴婢自己弄成这样的,娘娘应该完全认不出了吧?” 谢贵嫔惊问:“你为何要如此?你成了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出宫嫁人?” 雪鹃咬牙切齿地说道:“奴婢从没想过要出宫,奴婢要留在太极城里,亲手杀了薛氏,为我家小姐报仇!” “啊?”谢贵嫔和宝莲惊讶不已。 原来,当日林婕妤病逝之后,她身边的两个贴身侍女雪鹃和慧娟都被皇后召进了仙居宫,问他们二人的打算。二人都不愿出宫,他们觉得,是薛贵嫔害死了林婕妤,可是并无证据,她们都要留在宫里,给林婕妤报仇。 皇后看他们意志坚决,便把雪鹃留在了仙居宫干粗活,慧娟则去了掖庭宫,只待风声过了,便给他们安排去处。 雪鹃栖身于仙居宫,皇后给她改了名字,如今她叫沐霜,寓意为“双木林”。沐霜怕人认出来,便干脆弄花了自己的脸,现在,就算她走在薛贵嫔等人面前,也没人认得她了。 沐霜以仙居宫粗使宫女的身份,换了一个面目,倒是四处活跃,她悄悄地接近了薛贵嫔的贴身侍女翠霞,试图深挖当年林婕妤病逝的种种,可惜,虽然有一些进展,但始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 谢贵嫔看着沐霜,问道:“你今日来,是与本宫商议一起对付薛贵嫔吗?” 沐霜说道:“是的,不过不止是奴婢要对付她,还有一个人也要对付她!” “谁?” “宣才人!” 沐霜这话一出,谢贵嫔又惊又喜。 “今日一早,阖宫祭拜皇后,奴婢看没人,便去找了宣才人,宣才人说要奴婢来寻贵嫔娘娘,她要出冷宫,还要彻底除掉薛贵嫔,为皇后和林婕妤报仇!” “真的?她真的这么说?”谢贵嫔心里异常激动。 往日里,宣绿华的颓唐和灰心,谢贵嫔看在眼里。她知道,宣绿华不止是对冷宫的种种感到悲伤,更让宣绿华寒心的,是皇上在关键时刻的软弱,所以,宣绿华才在冷宫里寂寂度日,心如死灰。就算谢贵嫔想救她出来,也要她自己肯。 如今,宣绿华终于肯了,就连谢贵嫔都觉得斗志满满了。 “她可有什么计划吗?”谢贵嫔问道,在谢贵嫔的心里,宣绿华一向都颇有智谋,既然她主动让沐霜来找自己,必然心中已有了主意。 “宣才人已经想好了,不过,此事还需要另一个帮手。” “谁?” “沈宝林!” 谢贵嫔点点头,正是如此。 接连数日的祭奠,皇上一直阴沉着脸,也不知道是心痛结发妻子的离去,还是因为皇后突然去世,民间议论纷纷,而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民间一直有说法,认为当今皇后是被皇上逼死的,不但皇后死得蹊跷,甚至连皇后的丧仪,也与历代皇后应有的规制不符,很不成体统。 皇后谥号闵。闵者,怜也,此谥号多用在德行无亏却不得善终的皇后身上,如今的皇后是不是不得善终呢? 按照以往规矩,帝后崩逝,天下戴孝用的孝布应该是白绸,可是皇上却以皇后崇尚节俭为由,让天下百姓用麻布,这未免也太不像样子了吧。 帝后崩逝,梓宫一般都要在奉安殿存放一月,大做法事,天下守孝三个月到一年。可是皇后灵柩却只存放七日,便匆匆下葬,守孝期短得连一个月都不到。 以上这些,都成了百姓怀疑皇后死因的根据。当然,那些许多离奇的传闻,还是从宫里放出来的消息,听起来更是匪夷所思,直把皇上说成了一个负心汉。 皇上当然从他的松鹤卫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心里怒不可遏,却也不好表露出来,所以这些日子脸上阴沉得都能挤出水来。他命令后宫众嫔妃不论任何情况,每日都必须前往皇后灵前守灵。 凝华宫的李宝林,年前就已经病入膏肓,太医在竭尽全力给她医治,想着挺过冬季,说不定就会有转机,如今一直都在凝华宫里静养,本来贵妃求情,想让李宝林安心养病,不要去每日守灵,皇上断然不肯。 于是,李宝林只好拖着病体,与众嫔妃一起,在灵前守灵哭丧,结果,严冬风寒,再加上往来劳累,只两日,李宝林也殁了。 礼部、宗正寺和宫内省还没忙完皇后的丧礼,又要忙李宝林这里的,真是忙得不堪,而阖宫嫔妃和太监宫女越发恐慌,不敢有丝毫松懈,就盼着这七日赶紧过去,不然,真不知还要搭上几个人给皇后陪葬。 其他人倒还好,独有薛贵嫔满肚子气。如她所愿,皇后终于死了,她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哭的出来,不过是干嚎几声罢了。今日,她实在嚎得嗓子疼,便偷懒了一会儿,结果被贵妃发现,当众一顿训斥,这可把薛贵嫔气坏了。 回到绫绮宫,薛贵嫔便要摔东西,被沈宝林给拦住了。 “娘娘别弄那么大动静,眼看着皇后没了,贵妃定然是下一任皇后,何苦与她置气呢?别人看笑话,吃亏得还不是自己?”沈宝林劝说道。 “皇后?她想得美!”薛贵嫔一听到这话,简直更加冒火。 贵妃要晋位皇后的传闻,薛贵嫔也听说了。她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斗倒了皇后,居然让贵妃捡了个便宜,便觉不忿。当年并肩作战、对付皇后的姐妹,如今终于成了敌人。 第292章 绫绮宫的内斗 沈宝林观察着薛贵嫔的脸色,说道:“前朝不是已经有消息了嘛,上官熙大人辞官,皇上也准了,如今四位辅政大臣只剩下了王大将军,宫里头位份最高的也只有贵妃,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她就该当皇后?做梦,只要有本宫在,她就别想坐上那个位置!”薛贵嫔纷纷说道。 沈宝林一看薛贵嫔如此激动,便替她细细分析。 如今,贵妃摄六宫事,其实已经是掌握了皇后的权力,只是没有名分罢了,薛贵嫔与贵妃相争,摆明了处于劣势。 不过贵妃家世显赫,是优势,却也是劣势。贵妃的父亲是仅剩的辅政大臣,掌握了军权,看皇上如今的意思,是要把四辅臣全部拿下,那么,王怀勇将军能在如今的官位上坐多久,就很难说了。 皇上自己当然不会明里限制王家的权力,可是,太后可以啊。 如今,唯一能够翻盘的办法,就是争取太后的支持,皇上孝顺,一向都听太后的,只要太后发话了,那薛贵嫔的皇后之位便十拿九稳了。 薛贵嫔听了,便觉得此计甚好,反正太后娘家的两个后辈正在父亲的手下当差,据说如今官职也不低了,那就让父亲好好提拔一下太后的娘家人,太后必然感谢。 薛贵嫔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瞧着沈宝林,也格外顺眼了。 “还是你好,有眼色,不想某些人,稍稍得志些,便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去攀高枝了,哼!”薛贵嫔说的事冯美人。 自从冯美人晋封之后,和贵妃走的特别近,来往频繁,一言一行,都把她自己当成了贵妃那边的人。今儿个薛贵嫔与沈宝林一同回绫绮宫,要叫上冯美人一同走,结果冯美人推三阻四,就是不肯。原来,今日的祭奠结束,贵妃还要处理好些宫务,不能一时就走,冯美人要留下来等贵妃呢。 薛贵嫔认定,冯美人是以贵妃为依靠,想着将来贵妃要是封后,她就算是押对宝了。 真是精心栽培,结果得到了一个白眼狼!薛贵嫔心中愤恨不已。 沈宝林安慰道:“人都是会变的嘛,就像嫔妾以往也和娘娘来往少,如今却觉得娘娘比较亲近,冯美人既然和贵妃走得近,也就随她去了,强扭的瓜不甜,索性,娘娘就让冯美人搬到凝华宫去算了,也省得咱们宫里多一个贵妃的人,岂不更好?” 薛贵嫔点点头,可不是嘛,如果冯美人投靠了贵妃,那留冯美人在身边,就等于贵妃在自己宫里安插了一个密探,不如把冯美人踢出去,把新来的秀女拉过来,也算是自己的一个助力啊。她决定,找个机会就和太后说这事。 次日清晨,早请安之前,沈宝林和冯美人前后脚来到了薛贵嫔的宫里。 沈宝林眼看着冯美人神情淡淡的,显然不如以往那般殷勤,便说道:“冯美人这些日子似乎都少和贵嫔娘娘说话了,可是攀上高枝,就想着自立门户了?” 冯美人吃了一惊,往日里,沈宝林最是淡然平和,不争不抢,怎么今日主动挑衅,还当着薛贵嫔的面,往自己最隐秘的心思上戳刀子?她马上想到这很可能是薛贵嫔的挑唆,故意找茬,便忍了。 “沈妹妹说笑了,姐姐我位份低微,哪有独居一宫的道理?以往你的好姐妹宣氏,倒是以才人的身份,一个人占了一座宫院,如今,不也无声无息了?” 沈宝林立刻抓住了她话中的漏洞:“看起来,冯美人心里很想,只是苦于位份,懂了。其实,只要姐姐得了皇上或者贵妃的欢心,真的搬出去独住,或者搬到凝华宫,也不是不可能啊。规矩嘛,都是人订的,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薛贵嫔悠悠地看着二人拌嘴,也不吭声,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冯美人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了,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一大早的,就听到你这个贱蹄子嚼舌头,你以为你是谁啊?小小一个宝林,一辈子没出息,胆子倒是不小!你以前看宣氏得宠,就像哈巴狗似的舔,如今舔不着了,就换个主子,没心肝没骨头的东西!” 沈宝林立刻作势发怒:“我没心肝!你才没心肝呢!吃里爬外,贵嫔提携你,待你不薄,你却和外面的人勾三搭四,还仗着晋封了,有人撑腰,就不把绫绮宫的人放在眼里,你才是哈巴狗!” 二人就这么大吵起来,薛贵嫔也不劝,也不拦,只等他们吵得不像样子了,才一声断喝,制止了他们的争吵。 “你们二人,是当本宫死了吗?这个绫绮宫成了你们两个胡闹的地方?这些日子,皇上心情不好,过完元宵节,新人就要进宫了,你们两个废物,不安分守己,还在这里窝里横?” 沈宝林居然还顶了一句:“嫔妾是替娘娘不值,既然她不想留在绫绮宫,那就让走,省得互相瞧着别扭。” 薛贵嫔看向了冯美人,问道:“冯美人,你是这么想的吗?如果是,本宫就直接和太后说,给你安置一个单独的宫院,反正过些日子新人要来了,肯定会有人来我绫绮宫,这里人也太多,甚是拥挤,你如果你现在不肯,将来可就没那么多好地方让你选了!” 冯美人心动了,薛贵嫔说的也是事实,新人一来,肯定优先安排新人,自己要独居一宫,只怕是难,可她又不好说,便低头不语。 “罢了,既然你不反对,那就是默认了,这样吧,今日去长乐宫的时候,本宫找机会跟太后说说,提早安排,遂了你的心愿,只是你人搬走了,可不要做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冯美人点点头,含羞不语。 薛贵嫔气得心口疼,暗骂这个忘本的小蹄子,她才不会遂了这个白眼狼的心愿呢。 及至长乐宫正殿门口,贵妃就要进去拜见太后,薛贵嫔便委托贵妃代为传达,说自己有事求见太后。贵妃进去了,不多时,太后传召。。 薛贵嫔见到太后,便说如今冯美人位份也升了,想出去独住一宫,特来求太后,请太后恩准云云。 第293章 贵妃与贵嫔的同盟 本来是薛贵嫔想赶走冯美人,到了太后面前,反倒说成了冯美人不安于室,要自立门户。贵妃听了就来气,可也不好说什么,今日之事,已在贵妃的预料之中,她也不多说话,静静等着看薛贵嫔表演。 太后沉吟片刻,说道:“如果冯美人真的不愿再住绫绮宫,搬出去倒也是可以的,只是,她想搬到哪个宫里呢?” 薛贵嫔赶紧说道:“温泉殿就不错,那里总是空着的,也方便。” 太后淡淡说道:“那索性搬到仙居宫算了,看起来就像个皇后似的,岂不更加尊贵?也全了她争荣夸耀的心?” 薛贵嫔听这意思不好,不说话了。 温泉殿是先帝冬日里最喜欢的居所,那里有个太液池中唯一的温泉,宫室华丽,依山傍水,绝非一般嫔妃可以居住的地方。其实,冯美人从来都没说过自己要去住温泉殿,是薛贵嫔故意这么说,存心要在太后面前捅冯美人一刀。如今,果然把太后惹怒了,薛贵嫔自然心里暗暗高兴。 薛贵嫔故作谦卑地说道:“其实,臣妾觉得,温泉殿确实不妥当,一般的宫院,就好像承香台那样的,也就可以了。” 太后更加不高兴了,承香台那个地方特殊,钱宝林是因为宣才人的缘由,才住在承香台里,说来说去,还是皇上心里放不下那个宣绿华,才会有如此不伦不类的安排,否则,一个宝林独居一宫,这算什么事儿啊!薛贵嫔此时此刻说起这事,真是给太后上眼药一般。 薛贵嫔看太后脸色不好看,便问贵妃:“贵妃娘娘觉得如何呢?对冯美人的去向可有什么意见?听闻,最近冯美人多得贵妃娘娘提点,对娘娘很是亲近呢!” 太后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这个冯美人是贵妃拉拢过去的,怪不得薛贵嫔这么急着把人踢出去,太后索性做个顺水人情,便道:“既然冯美人和贵妃相处融洽,便让冯美人去凝华宫里住着。反正凝华宫那么大,走了赵贵人和李宝林,如今只有贵妃和宋宝林住着,也实在清冷。” 太后和薛贵嫔原本想着贵妃立刻就会答应,毕竟,冯美人如今在皇上面前还算是得脸,贵妃把冯美人弄过去,也算是壮大了凝华宫的声势。谁知,贵妃竟然婉言拒绝了。 “太后看重臣妾,臣妾惶恐。只是,冯美人既然想独住,臣妾也不好硬把她往凝华宫里拉,更何况,再过数日,新的秀女就要进宫了,不如到那个时候,众嫔妃重新安排宫室,这样,也好遂了大家的心愿。” 太后心里跟明镜似的。原来,贵妃是在等着新人进宫,想挑好的,拉到自己阵营之下,悉心栽培,说不定,就是打了那个艳名远播的文宝林的主意,利用新人壮大自己的声势。至于冯美人,虽说如今还算能让皇上想起来,可这是因为如今宫中无人,矬子里面挑将军罢了,一旦新人来了,冯美人只怕也就凉了。 贵妃这个算盘,打得可真是精明啊。 不过太后也不傻,她马上说道:“贵妃想得很周到,不过新的秀女也才四个人,尽够安排了,就算再来,你凝华宫也安排得下。皇上喜欢冯美人,你身为贵妃,也应该多教导她,就放在你宫里吧,哀家希望你和她,都能早点添个孩子。” 贵妃还想说话,可是太后摆摆手,贵妃也只能点头了。谢贵嫔暗自窃喜,她也在等着新人入宫呢,把这个不安分的冯美人踢走,她要好好挑一挑新人。 众嫔妃来到凝华宫,给贵妃请安之后,沈宝林笑道:“依嫔妾看,冯美人今儿个也就不用回绫绮宫了,直接留在凝华宫吧,免得搬来搬去的麻烦,这也遂了冯美人的心愿。” 众人都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打趣冯美人,薛贵嫔瞧着冯美人,脸上在笑,心里却暗骂:小蹄子,看你还得意不得意! 其实,贵妃和冯美人心里开心着呢,只是表面上假装不悦罢了。 贵妃的主意,就是要把冯美人弄到自己宫里,不但壮大了自己的声势,贵妃还留着后手对付薛贵嫔。至于这个冯美人迁宫的计谋,是贵妃和谢贵嫔商议的结果。 前些日子,谢贵嫔在与雪鹃密谋之后,知会了沈宝林,便来到凝华宫拜访了贵妃。 贵妃见到谢贵嫔,觉得诧异。谢贵嫔与世无争,少与他人来往,更加少来凝华宫,现在突然拜访,必有要事。 果然,谢贵嫔也不多罗嗦,见了贵妃,直截了当,表明了来意:“嫔妾此来,是想和娘娘联手,对付薛贵嫔。” 贵妃先是怔了一下,立刻就笑了:“谢贵嫔倒是坦荡,本宫也就不说假话了。的确,本宫也对薛贵嫔如今的种种行为不满,可是,本宫为什么要与谢贵嫔联手呢?” 谢贵嫔说道:“如今后位空悬,贵妃娘娘,你是最有力的竞争人选,可是,娘娘应该也知道,薛贵嫔和薛家明里暗里给娘娘下了不少绊子,他们薛家也盯着后位呢。娘娘固然不屑于薛贵嫔相争,可是,真要想赢了这一仗,只怕也不容易呢!” 贵妃心里不禁对这个谢贵嫔佩服起来,这个女人,看起来不起眼,居然把如今的局势看得很是清楚呢。 算起来,能够竞争后位的,也就贵妃和薛贵嫔二人了。贵妃虽然位份高,但从无恩宠,也没有子嗣,而且年纪渐长,以后想要有生育,也不容易。而薛贵嫔的父亲军功卓著,薛贵嫔也颇得皇上宠爱,还曾两度怀孕,虽然都没保住,但皇上心里的那份愧疚和怜惜,也足够薛贵嫔安身立命了。 所以,贵妃要想打败薛贵嫔,登上后位,还真没那么容易。 贵妃自然乐得和谢贵嫔联手。不过,贵妃还想试探一下谢贵嫔,唯恐自己将来为他人做嫁衣。 “其实,谢贵嫔你在宫里也是资历深厚,又有了公主在手,将来封妃也是极有可能的,为什么会想到要帮助本宫呢?本宫凭什么信你呢?” 第294章 反杀行动 谢贵嫔的目光里突然闪出了一丝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了皇后!给皇后报仇,杀死薛贵嫔!让薛家家破人亡!这个理由,贵妃你觉得有足够的说服力吗?!” 贵妃看得心中一凛,谢贵嫔的这话,她信!其实,贵妃对谢贵嫔的心思也是一清二楚。 谢贵嫔是皇后的陪嫁侍女,与皇后情谊深厚,而宫里谁都知道,废后和上官熙去职,都是薛家在背后推波助澜,薛贵嫔就是皇后之死的元凶,谢贵嫔自然恨极了薛贵嫔,就算想杀薛贵嫔都不奇怪。 谢贵嫔要想在宫里自保,那是没有问题,可是要想除掉薛贵嫔,那就必须有强有力的盟友了,所以,谢贵嫔找到了贵妃。 贵妃点头:“本宫信你,也愿意和你联手,可是,怎么做才能除掉薛贵嫔呢?本宫也在筹谋,自然很愿意听一听谢贵嫔的主意。” 谢贵嫔道:“当年,崔宝林和林婕妤的死,大有蹊跷,嫔妾觉得,薛贵嫔便是主谋,而陈贵人的水银之毒,嫔妾觉得也是薛贵嫔所为,只是从外面找不到什么证据。嫔妾觉得,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娘娘是否想过,安排人马,打入薛贵嫔身边,从她的婢女翠霞嘴里寻找突破口呢?或者,把她身边的人拉出来,作为人证,挖出当年的蛛丝马迹呢?” 贵妃立刻明白了。安排人马进入绫绮宫,贵妃有办法,也早有安排。至于把薛贵嫔身边的人拉到贵妃这一边,自然说的是冯美人,贵妃早就开始在冯美人身上下注了,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薛贵嫔心甘情愿地放冯美人离开绫绮宫呢? 谢贵嫔说道:“冯美人这里,嫔妾会安排,只需要到时候冯美人离开之时,娘娘假意不肯,这样,才能让薛贵嫔不起疑心!” 贵妃笑道:“那好,事成之后,本宫绝不亏待于你!” 谢贵嫔道:“多谢娘娘!不过,嫔妾不要什么,只想请娘娘帮一个忙!” 贵妃看向了谢贵嫔,目光一怔,她答应了。 果然,一切都如谢贵嫔所预料的那样,沈宝林鼓动在前,太后下令在后,成功地把冯美人从绫绮宫弄了出来。接下来,便是安排人马进入绫绮宫了。 皇后的头七过去了,宫里似乎就已经遗忘了曾经有位上官皇后。还有七日,四位新选的秀女就要入宫了,嫔妃们已经开始暗自筹划将来,毕竟,皇上的恩宠就那么点,多了四个人,尤其是多了一个传闻中的人间绝色文宝林,大家的日子恐怕都不会太好过了。 皇上很快就从上官皇后生前所提供的线索中,找到了固特国的王子楼瀚,将他秘密送入了翠微行宫的某个机密所在,只待固特国那边风声平息了,再做打算。 正月十五终于到了,宣绿华在静安宫里,颇不平静。 云燕以为宣绿华是在为对付薛贵嫔之事而担心,便道:“才人,你身子才好些,何必这么劳心劳力?谢贵嫔和沈宝林那里,已经按照你的计划,将冯美人调出了绫绮宫,雪鹃也在暗中跟着薛贵嫔的侍女翠霞,一切顺利,你该宽心些才是啊!” 其实,宣绿华想的是过了正月十五,明日一早,就是四个秀女入宫的日子。她心里难过,总觉得心底深处的某个东西被打碎了,再也修补不回去了。 是自己与皇上的情意吗?宣绿华不敢这么问自己,她很害怕自己在心里回答“是”。 宣绿华本不想对皇上动情,结果,她动情了;如今,本该对皇上绝情了,可是,她却还眷恋着那份情。也许,这便是宣绿华一败涂地的原因吧。 今夜倒是热闹,先是文太医借着给宣绿华请脉,给他们送了元宵,这是文太医特意从宫外采买的。刚刚吃完,外面林长峰又来了。 林长峰不如文太医那般细心,他今日当值,没有元宵可送,倒是侍卫们节日里加餐,多了一份点,林长峰便藏在怀里,悄悄地带了来。 白兰和云燕跟着宣绿华也到了门口,林长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顿时脸红了。原来,那些细致的点心早已被压成了碎末,不成样子了。 林长峰尴尬地捧着这一包碎屑,不好意思给宣绿华吃,可也没法缩回去,倒是宣绿华接过了点心,说道:“多谢林大人,我喜欢吃。” 宣绿华捡了一块碎点心,放入口中,心里五味杂陈,有种想哭的感觉,可是不能哭,她不能让周围的人看出来,也不能让林长峰觉得难过,甚至让林长峰误会。 “林大人,不知固特国那边,是否有消息了?”宣绿华问道。 “有了,恶狼闻到了味道,却没赶上,人已经在路上了,还带了许多礼物呢。”林长峰说道。 宣绿华问的是宣子君的消息。如今,宣子君和郑文终于露出了行踪,不但薛贵嫔那里知道了,林长峰这边也知道了。林长峰方才这话的意思,便是宣子君已经往回赶了,看起来还有不少收获。 宣绿华一下子就松了口气,哥哥没事,那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也是宣绿华翻盘的开始。 “那便好,不过,洞里的老鼠,也该慢慢收起来了,只是别让老鼠吓跑了。”宣绿华继续说道。 这话也只有宣绿华和林长峰听得懂,洞里的老鼠,说的就是陆万里的手下钱司。 钱司之前是给薛贵嫔办差的,办的还是派人暗杀林长峰和郑文这样要命的差使。宣绿华判断,薛贵嫔能将这种掉脑袋的事情交给钱司,可见对其信任,那么,他们的合作只怕也有一阵子了,说不定崔宝林之死,钱司也知道些消息。于是,她便让林长峰注意盯梢钱司。 如今,宣子君如果已经启程归来,那么一个月的时间,也就差不多到了京城,那时,如果能把薛贵嫔在宫里做的恶全部揭开,数罪并罚,必能一举击垮薛贵嫔。 林长峰心里已经有数了,他准备自己去暗中跟踪钱司,这样更稳妥些。 两个人说了这些,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宣绿华也不知怎的,脸红了。 第295章 青龙胎记 片刻之后,宣绿华低头道:“我麻烦了林大人这么多,却无以为报,实在是心中愧疚不安。” 林长峰也害羞起来:“别说什么报不报的,大家相识一场,顺手帮个忙,应该的……” 二人又不说话了。 林长峰身旁的侍卫是他多年的老相识,男人们聚在一起,自然拿女人开玩笑,那人眼看林长峰和宣绿华都这般扭捏,便道:“既然你觉得麻烦林兄弟这么多,无以为报,那就给他做件贴身衣裳啊,你没看见他衣裳领子都磨破了吗?” 宣绿华满脸通红,给男子做贴身衣裳,那是母亲和妻子的事,她怎么好意思?再说了,就算自己进了冷宫,也算是嫁了人的,这个玩笑,开得实在有些过火了。她赶紧带着云燕溜了回去,可是心里却一点都没生那个侍卫的气。 宫门外,那个侍卫嬉皮笑脸的,林长峰转身对那人斥道:“你这蠢货,开玩笑也不看看是谁,宣才人是宫嫔,岂是随便能开玩笑的?并且还是这样的话?” 那人吐吐舌头:“哎呀,林兄弟,咱们熟了,我才这么说的,况且我看宣才人也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又是在静安宫,别这么一本正经的,你真以为这个太极城里的男人女人有多正经吗?你知不知道,盛华公主又来清泉殿了呢,还带了好几只雄鹤呢!” “闭嘴!越说越不像话了,这话千万不要说给别人听,不然,你脑袋不保!”林长峰连忙喝止住了那人。 雄鹤,自然是指年轻俊美健壮的男子,这个盛华公主越来越嚣张了。她在自己的凤翔宫里为所欲为也就算了,如今居然开始在太极城放肆了。 前些日子,听说她在清泉殿里住着,莫名其妙地死了一个男人,死状极惨,对外说是刺客,可是谁不知道那是被公主虐杀的。 可是这种话只能私下里说说,谁也不敢放在台面上讲,万一传到公主和太后耳朵里,那真是掉脑袋的事。 宫门里,白兰一直没走,她瞧着林长峰的后背,果然,露出的白色内衫已经磨花了,便道:“林大人啊,你的衣裳都这样了,你娘子也不给你缝补一下,或者换一件新的?” 林长峰不好意思地说:“白兰尚宫,在下尚未娶妻。” “那你母亲呢?” “在下自幼丧母。” 白兰一下子愣住了,有些疑惑,也有些惊讶,道:“是奴婢唐突了,实在抱歉。衣裳破了就换一件,难道你家境况不好吗?” 林长峰还没说话,旁边那个多嘴的侍卫便抢先说:“不是,林老爷可是个有名的大财主呢,他是家中独子,白兰尚宫,你说他家境况好不好呢?我跟你说,林长峰就是懒!懒死了!父子两个都懒!” 白兰笑了起来,林长峰脸红着笑骂道:“你小子,什么都知道吗?话这么多!” 那个侍卫反击道:“我当然知道,我连你背上那条青龙都看到过,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白兰诧异:“青龙?什么青龙?” 侍卫说:“林长峰的脊背上有个青色的胎记,看起来像条青龙,我和他一起洗澡的时候我看到过的,嘿嘿,其他人都不知道,就我知道!” 白兰勉强地一笑:“看林侍卫也有二十三岁了吧,怎么还不娶妻啊?” 林长峰说道:“在下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二十三岁,尚宫好眼力,娶妻之事,在缘分,不能着急。” 白兰道:“二月份生辰啊?二月十九?” 林长峰诧异:“尚宫怎么知道?” 白兰就像被蜂子蜇了一下,连连摆手:“我瞎猜的,二月十九,观音圣诞,是个吉利的日子,我还想着若是这一日,那就大吉了,还真让我说着了。儿生日,母难日,唉,可怜你母亲……你都不记得母亲了吗?” 林长峰黯然道:“听说,我母亲刚生下我就不在了,这个生日是父亲说的,我曾经问过他当日的情景,他也记不太清楚了,只说我母亲可怜,连个画像或者什么东西都没留下来。” 白兰尚宫突然流泪了,问道:“那这些年,你父亲对你好吗?” 林长峰说道:“父亲对我很好,他一辈子也没再娶,就我一个。” 白兰点点头,抹着眼泪,林长峰和那个侍卫都很诧异,他们不知白兰怎么会突然哭起来。当林长峰走的时候,白兰一直目送他远去,依依不舍,直到小窗关上。 这一日,白兰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任谁敲门也不开。 林长峰回去之后,立刻按照宣绿华的安排,开始接近钱司。可是,钱司这家伙似乎得到了什么风声,十分小心,每次林长峰凑近他,他便闪开了。 林长峰也跟了他两日,只能远远地看着,根本不敢靠近,如此一来,自然是一无所获。时间紧急,林长峰有些着急,他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这一日,钱司出了宫,林长峰便也跟上了。钱司在前东游西逛,林长峰在后面悄悄尾随。突然,林长峰发现,前方一片混乱,一个女子从人群中奔逃而出,身后还有两个瘦弱的男子追着,嘴里嗨骂骂咧咧。 那个女子不正是陆洛璃吗?怎么披头散发,衣裳都撕破了,一路哭着往前跑,原来后面那两个男子是企图侮辱她。 林长峰就纳闷了,看那两个文弱书生的样子,感觉只有陆洛璃欺负他们二人,怎么会变成那两个人追着陆洛璃跑呢?这颠倒过来了啊? 当然,围观百姓不知道陆洛璃,他们觉得眼前这一切很正常,个个义愤填膺,纷纷指责那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柔弱女子。 好巧不巧的,陆洛璃一下子冲到了钱司面前,眼看钱司身强体壮,像是个练家子,便一把抓住了钱司的胳膊,哭诉道:“这个公子,请你救救我,那两个无赖想要侮辱我呢!” 钱司本想不管,可是眼看着身边这个女子虽无十分颜色,却也有动人之处,而那两个无赖弱不经风,很好对付,并且围观百姓这么多,立刻男子气爆棚,一把将陆洛璃拉在身后,对着无赖呵斥道:“你们两个毛贼,本大爷在此,哪轮得到你们放肆?” 第296章 钱司救美 那两个毛贼只是简单地与钱司过了两三招,立刻就落荒而逃,不知去向,围观群众没得热闹看了,也觉得无趣,便各自散去,只剩下陆洛璃和钱司二人,当然,还有在远处观望的林长峰。 林长峰已经猜到了陆洛璃想要干什么了,这个女子总是这么机灵,也总是这么自作主张,天不怕地不怕的。林长峰是不想让她卷入宫中争斗,怕她出事,才不让她参与此事,可是,陆洛璃这个性子,哪里会管这么多呢? 林长峰慢慢退后了。 那边,陆洛璃“虎口脱险”,整了整头发,哭道:“多谢英雄搭救,若不是你,小女子今日定然遭侮辱,不知这位英雄尊姓大名?” 钱司英雄救美,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侠客,大声道:“在下钱司,乃是太极城禁军金羽卫首领,姑娘受惊了,有我在,你不必害怕!” 钱司为了在美丽的女子面前充门面,不但亮出了自己禁军的身份,还把陆万里的头衔安到了自己身上,殊不知,对面这个弱女子的哥哥,才是真正的金羽卫首领。 陆洛璃心中暗笑,既然这个钱司如此虚荣,那她就好办了。 “钱公子定然是在骗人家,公子怎么看也不像禁军啊!更加不像禁军首领!”陆洛璃皱着眉头说道。 钱司心里有点虚,也有点尴尬,急忙问道:“姑娘为何这么说?” 陆洛璃说道:“我看钱公子气质斯文,倒像个读书人,不像个禁军侍卫,再说,你如此年轻,怎么能做到首领一职的?可见是在说谎!” 钱司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原来这是在说自己文质彬彬,青春年少啊,他反而高兴起来了:“真的没骗你,我确实是禁军,不信的话,我下次带你去太极城的侧门,我每日都要从那里进出呢!” “真的?!太好了!听说太极城里就像天宫一样好看,还有很多嫔妃,都很美,是不是啊?你既然说你是禁军首领,那应该经常能见到皇上的妃子们了?你说一个我听听?” 钱司开始卖弄起来:“如今宫里风头最盛、位份最高的,莫过于薛贵嫔了,我可是经常见到她的,还帮她做过许多事呢!” 陆洛璃不信:“薛贵嫔?就是京城那个薛家吗?前线薛将军的女儿吗?我可不信,你能帮她做什么事?定然是在吹牛!” 钱司为了在女人面前挣到面子,便把自己与薛贵嫔及其婢女翠霞会面的许多消息都说了出来,虽然说得不甚详细,却甚是重要,陆洛璃窃喜,一一记了下来。 再追问,钱司便不敢说了。他虽然虚荣,却也知道自己所做的许多事,是不能随便说给别人知道的,不管陆洛璃如何追问,他都不敢再透露更多的细节。 陆洛璃初次出击,也算是颇有所得,她不敢问得太多太细,唯恐吓到了钱司,反而欲速不达,便也不问了。 “多谢钱公子,若是公子有意,我想择日设宴一桌,单独请公子,不知公子是否愿意赏脸?”陆洛璃说道。 钱司自然连连点头,他还巴不得呢! 林长峰眼看着二人散去,真是又好笑又担心。 自然感谢陆洛璃出手相助,可是又担心陆洛璃卷入此事会有危险,毕竟,宣绿华那般得宠,最终还是身陷冷宫,险些丧命,陆洛璃不过是一个普通小女子,若是真的惹到了薛家,只怕更加危险。 林长峰心情有些低落,低头往回头,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着,突然,脑子里跳出了静安宫里那个白兰尚宫的样子。 林长峰也是在宣绿华进了冷宫之后,才第一次见到白兰。起初并无什么印象,只是在玉贵嫔暴亡之后,林长峰才注意到白兰这个年老的宫女。 叫一声“白兰尚宫”,固然是因为白兰年长,看起来也有五十左右了,虽在冷宫,但资历犹在,值得尊敬,并且白兰的气度不凡,与一般宫女相比,多了一分从容和高华之气,纵然站在宣绿华身边,也丝毫不落下风。 今日,白兰提及了母亲,莫名地触动了林长峰的心绪。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也从来都没听过父亲详细谈论过母亲的往事,只知道自己一生下来,母亲就去世了。 可是现在,林长峰在想,如果母亲还活着,应该也和白兰尚宫差不多年纪吧?说不定也是略有白发,笑容恬淡,从容不迫。 他失笑起来,自己怎么把母亲和白兰尚宫混在了一起?真是好笑,虽然白兰尚宫看起来很亲切,也很关心自己,可终究不是母亲。 林长峰正低着头,边走边想,一个声音猛然跳到了他面前:“站住!打劫!” 林长峰吓一跳,本能地拔剑,一抬头,却见陆洛璃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 “怎么?你把钱司给拿下了吗?”林长峰摇了摇头,无奈地问道。 “可不是嘛,本姑娘出手,什么钱死钱活的,都能拿下,我已经约了他食肆里饮酒了,只需要把他灌醉,就能套话了。”陆洛璃得意地说道。 林长峰终究是不放心:“我就不说你擅自行动的事了!那一日,我和你一起去,我在暗处躲着,万一有什么事,也好出来保护你,你啊,把宫中的斗争想得太简单了。” 陆洛璃不屑地说道:“我看了,那个钱司的功夫也就寻常,原来你们禁军侍卫也有不少草包嘛,我和他交手,未必就输,喝酒,更不在话下,我才不怕呢,你怕什么?” 林长峰怒道:“你是不是不要命了?钱司背后是薛家,薛贵嫔敢用他,就一定已经掌控了钱司,你贸然约他饮酒,万一薛家的人在暗中跟踪呢?多危险?我必须去!” 陆洛璃嘻嘻笑道:“哎呀,林公子很关心我啊,我都很感动呢!你是不是喜欢我,还不好意思跟我说啊?” 林长峰不好意思起来,丢下来一句“随你怎么想”,便走了。唉,这个女子真是又可气又可爱,让人想骂,却又想和她说话。 陆洛璃瞧着林长峰的背影,也不追上去,只是嘿嘿一笑,自觉一切尽在掌握。 第297章 溺水的往事 静安宫里,自从林长峰走了,这一天,白兰就没从屋子里出来过,晚膳时,汪公公的锣敲得山响,也没见白兰有什么动静。 宣绿华还担心白兰是不是年纪大了,突然病了,便去敲了好几次门。 开始,白兰还不吭声,架不住宣绿华一边敲门一边喊门,那声音,都紧张得有些发抖,白兰才回应了一句,说是她不饿,只是想一个人呆着,静一静。 宣绿华知道白兰定然有心事,便也不催她了,只是给她留了饭菜,可终究到了深夜睡前,白兰也没出来用膳。 第二日清早,宣绿华心绪不宁,比云燕起得还要早,她身子虽然好了些,可还是颇为虚弱。可是,因为记挂着白兰,便没有吵醒云燕,独自一人,扶着墙,慢慢走出屋子,谁知一出来,就瞧见白兰正坐在门口,瞧着天边微红的丝丝霞光出神。 白兰一看见宣绿华,也是愣了一下,赶紧过来扶住她,说道:“你身子还未大好,怎么这么早起来,还一个人,云燕呢?” 宣绿华让白兰小声些:“云燕还在睡着呢,她辛苦得很,不要吵醒她。白兰尚宫,你昨日都没怎么用膳,我放心不下,便早早醒来,谁知你竟醒得比我还早?” 白兰慨叹道:“宣才人,你可真是这个太极城里难得的人,怪不得那个林侍卫那么愿意帮你。” 宣绿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唉,其实,我并不想这么麻烦林侍卫。” 白兰有些不解,宣绿华便把二人从惠太妃薨逝那晚相遇,到如今联手对付薛贵嫔的事情一一说与了白兰。 “这两年的时光,不算短,也不算长,林侍卫是个难得的好男儿,我怕连累他,许多事不想让把他卷进来,可是,有时实在是无能为力,又不得不依靠他,我心里很矛盾。若不是为了哥哥,为了皇后,我宁可自己一辈子待在这个静安宫里,也绝不希望林侍卫有事。” 白兰点点头:“我明白,莫说你了,在这个太极城里,谁人不是身不由己呢?你想保护林侍卫,自然是出于好心,我也能够明白,可是,命啊,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能怎样的,走一步看一步吧,做人做事,无愧于良心便好。” 宣绿华听了这话,顿觉宽慰,她越来越觉得,这个白兰尚宫,极不一般。 白兰眯着眼,看着远方,说道:“以往,我也是觉得在这个静安宫,这么苟且偷生,也没什么不好,甚至哪一天死了,我都对这个世界毫无眷恋。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好好活着!” 宣绿华握住了白兰尚宫的手:“对,好好活着,为了自己,也为了我们身边的人!” 宫外,陆洛璃很快就从酒醉的钱司那里套出了些话。原来,他追随薛贵嫔,是从疫病事件之前就开始的,薛贵嫔的父亲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军中高官,钱司巴结薛贵嫔,一是为了钱,二便是为了前程。 不过钱司也是一肚子怨气,虽然薛贵嫔给了他不少钱财,可钱司最想要的金羽卫首领一职,薛贵嫔却口惠而实不至。 这倒不是薛贵嫔以及薛家不肯给,而是他们给不了,禁军十二卫,一部分控制在太后手中,一部分控制在皇上手中,另一部分则控制在王怀勇大将军手里,薛家根本插不上手。 听钱司的语气,似乎把宫里的嫔妃也不怎么放在眼里,最后甚至说出了什么“死一个嫔妃不算什么,弄个溺水的由头就罢了”。 钱司口风算是紧的,就算陆洛璃把他灌醉了,可是其他更详细的消息,他还是守口如瓶。 林长峰把得来的消息全都告诉了宣绿华,他还觉得这些消息似乎有些不够,甚是愧疚呢。 不过,对于宣绿华来说,这条信息就足够了。她推测,崔宝林很可能就是被钱司推入水中溺死的,甚至自己的溺水,也与钱司脱不了干系。 宣绿华嘱咐林长峰:“林大人,钱司那边,不要再有进一步的行动,因为只有宫里拿下了薛贵嫔,才能动钱司,请林大人不要再让那个陆姑娘追问钱司,免得打草惊蛇。” 林长峰点头,他越来越觉得,宣绿华经过这番历练,智谋与冷静似乎更胜从前,颇有稳坐中军帐排兵布阵的感觉,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林长峰正要走,宣绿华叫住了他:“林大人先别走,我有一样东西交给你。” 宣绿华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交给了林长峰。林长峰打开一看,竟是一件贴身的衫子。他想起上次自己内衫磨破了,被众人笑话,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可是,宣绿华这个身份,送自己贴身穿的衣衫,未免有些不妥吧? 宣绿华瞧出了林长峰的心思,便道;“这是白兰尚宫给你做的,虽然不是什么上等的料子,但是软和,穿着舒服,你不要介意,更不要嫌弃,一定要收下。” 林长峰愣了,白兰尚宫?怎么会这么细心体贴?不过,林长峰还是很感动。他自幼和父亲生活在一起,父亲虽然待他很好,但男人的心思终究比不得女人,许多细节处,都是照顾不到的。 就算后来家里富裕了,请了不少仆佣,但那些人也不可能如同母亲一般事事妥贴,所以林长峰的内衣衫磨破了,居然都没人知道。 白兰尚宫这番举动,一下子让林长峰想到了从未曾见过的母亲。如果母亲还活着吧,只怕就是这样吧。 “嗯,我一定穿着!请你代我谢谢白兰尚宫。”林长峰说道。 宣绿华笑笑,慢慢地回身走了。她不想在门口停留太久,她隐约觉得,那个陆姑娘,一定很喜欢林长峰,才会这么竭尽全力地帮助他。而自己,实在是一个尴尬的人,只能尽量减少与林长峰的往来了。 正月十五,宫里一片紧张,宣绿华和云燕在静安宫也知道,明日就是新人进宫的日子了,那时,就热闹了。二人正在屋子里聊着那四个佳人是何模样脾性,却听得外面汪公公喊,说是有人找。 第298章 承香台的旧相识 宣绿华和云燕来到大门,一看,顿时惊喜地喊了出来:“小林子,是你?你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小林子,他也激动不已:“才人,奴才该死,一直都不敢来看你,今日才得了机会,才人,云燕,你们二人都瘦了许多,这般憔悴。” 云燕道:“才人前些日子才瘦呢,都下不了床,这些日子才好些,小林子,你也瘦了,黑了许多,你怎么今日有空?” “我昨日换了当差的地方了!真是喜事啊!” 原来,小林子离开了承香台后,原本在花房当差,每日就被困在那里,育花育苗,就连给各宫室送花的差事都轮不到,简直是不见天日。可是,昨日一早,小林子正在给花修枝,宫内省就来人了,说是贵妃调整了各宫宫嫔的住所,也要调整一批宫女太监,小林子就从花房调到了更房,每日里专管后宫里头的打更之事。 虽然打更也算不得什么好差事,但是却比花房里要好太多了。 打更,一日两班,只需要看准时间,从晚上戌时掌灯,开始打落更,到凌晨隐世打五更,每隔一个时辰在宫中自己负责的那个区域游走一圈,便走边敲更,五更过后,皇上就要起床准备早朝,各宫院一日的差事就算结束了。 虽然夜间打更有些累,但白日里便没什么事了,这个活儿,相比起花房日日忙碌,有时还要被安歇挑剔的嫔妃宫女们训斥,真是好了许多。 小林子很高兴地说:“日后,奴才专门负责后宫花园东北边这一块地方,其中也包括静安宫的地界,况且白日里也没什么事,便可以来看才人和云燕姐姐了,才人若是有事,还跟从前一样,只管和奴才说便是,甚是方便。” 宣绿华自然高兴。宫内之事,她不想在麻烦文太医和林长峰,怕连累他们,有了小林子在,就方便多了。不过,这个好差事怎么就能轮到小林子呢?难道,是他的表弟小邓子使了什么劲吗? 小林子说道:“并不是小邓子的事,听说这是贵妃的意思,总计有三四十人调了差事,奴才这不算什么。” 宣绿华笑笑,便只是叮嘱小林子夜间打更注意安全,尤其要看着身后和两边的暗处,毕竟,太极城里发生的许多命案,都是在夜间的。 但是,宣绿华心里不得不多想一些了。 贵妃在这个时候,突然调动小林子的差事,很难说是偶然,宣绿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少女了,她知道,太极城乃至京城权贵圈子里发生的许多不起眼的小事,其实都不是小事,都预示着一场风暴的开始。 此时此刻,贵妃把小林子放出来,只怕也是这场风暴的预兆。 小林子毕竟年纪小些,没想那么多,他辞了宣才人,便兴冲冲地往更房去,就像一个出笼的小鸟,看什么都新鲜。 去往更房的路上,小林子远远瞧见了承香台的宫室。正月的太液池边还是一片片的枯黄,唯有承香台附近,依旧郁郁葱葱,花木比别处更加繁茂青翠。 小林子心里突然沉了下去,方才的那个高兴劲儿荡然无存,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在承香台的日子,多开心啊,小林子那时个子都高了,人也胖了。 可是现在,承香台还在,宣才人和云燕姐姐却进了冷宫,雪兰去了掖庭宫,独有竹香还在承香台,如今成了钱宝林。 小林子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说这个钱宝林忘恩负义,一心踩着旧主攀高枝,甚至,还说她出卖宣才人,总之,各种难听的话都有,宫里的人都有些瞧不起钱宝林,奈何人家正得宠,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小林子想着,脚好像就不停使唤了,不由自主地朝着承香台走去。 还没到承香台,便瞧见钱宝林带着两个宫女,摇摇摆摆地往正门走。小林子觉得尴尬,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钱宝林一瞧见小林子,愣了一下,立刻回过神,便笑着说道:“小林子,你不在花房当差,怎么来这里了?可是想念承香台啊?” 小林子上前行礼,说道:“奴才给宝林请安。” 钱宝林笑得花枝乱颤,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当初,大家一样都在承香台当差,甚至小林子与宣绿华的关系,比钱宝林还要近一些,毕竟他们才是一起从临华院出来的,那时,钱宝林还有些羡慕嫉妒小林子呢。 可是如今,钱宝林成了主子,而小林子却依旧是奴才,还是花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地方的奴才,还要给自己请安。钱宝林心中焉能不得意? 哼,当年,你与云燕雪兰抱成团,排挤我,如今怎样?不照样要在我面前跪下!钱宝林得意地想着。她并不着急让小林子起身,只当是忘了,还在消遣着小林子。 “我瞧你瘦了许多,也晒黑了,看来花房的差事挺辛苦,唉,要不,我去跟贵妃说说,给你换个轻省点的地方当差,如何?” 原本钱宝林以为小林子会喜不自胜立刻央求自己,这样,她在拒绝,就等于戏耍了小林子一顿,那才真的叫痛快呢。谁知小林子说自己已经调到了更房,不在花房了。 钱宝林没有得逞,略有些失望,但还是说道:“更房?岂不是不得安寝,那可真是苦差事,真可怜,唉,那等过了这阵子,我再去帮你找贵妃,最好把你掉回到承香台伺候我,这样,你轻松些,赏银也能多拿点。放心吧,好歹我会关照你的!” 小林子心里有气,钱宝林这副嘴脸,真是让人齿冷,可是,人家到底是嫔妃了,就是比他身份高,他再气,也无可奈何。 正僵持着,一个声音响起来了:“钱宝林今儿个怎么有空闲了?这个时候,该好好打扮才是,不然等明日里新人一来,估计从上到下的人,都只顾着新人了呢。” 来人是沈宝林。 小林子急忙给沈宝林请安。 钱宝林听这酸话,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沈宝林给打断了。 沈宝林不理会钱宝林,只对小林子说:“你刚调了差事,就来承香台吗?看来,是想念以往的日子了吧,也是,宣才人待你们甚好,换做是谁,只要有点良心,也会记着她的好的。” 第299章 披帛上的绣花针 小林子心里想笑,脸上忍着,说道:“沈宝林说的是正理,但凡有点良心,都会记着宣才人的好。奴才不敢稍忘。” 钱宝林脸上挂不住,说话间便带了点火药味了:“沈宝林这些年来,都在宫里悄无声息,怎么,你也会关心明日的新人进宫吗?其实新人进不进宫,和你也没多大关系,你自然不像我们,还要想着新人盖过我们。” 沈宝林笑道:“我自然是不担心,不过,早请安时,贵妃安排新人宫室,那个最受关注的文宝林,就住在承香台边的清音殿里,白采女则和宝林你同住,这下,钱宝林以后可就不能独占这太液池的风光了。” 钱宝林的怒气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 早请安时,贵妃把新人的宫室作了安排。越地来的蓝采女住在贵妃的凝华宫,山东的徐采女住在薛贵嫔的绫绮宫,河北的白采女住在钱宝林的承香台,至于最受瞩目的文宝林,则单独住在了承香台附近的清音殿里。 当时,众嫔妃便有议论纷纷。首先说话的就是薛贵嫔,她本来想着把文宝林拉到自己旗下的,谁知贵妃居然让一个宝林独住一宫,这根本不合规矩嘛。 贵妃面对薛贵嫔的发难,也不生气,只是淡淡说道:“这些,都是太后的意思,本宫确实想让文宝林住你那里,可是太后和皇上看过文宝林,都觉得喜欢,便让她自己住了。” 薛贵嫔哑然,没法子,皇上和太后都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可是,山东的徐采女,薛贵嫔此前没怎么关注过,她很担心,这个女子有些门道,必须小心防着了。 冯美人笑道:“其实,这样安排倒是很好啊,以往钱宝林一个人住着,冷冷清清,如今有个白采女陪着,两个人位份差不多,倒像是姐妹,这下就亲热了。” 众嫔妃一听,吃吃地笑了起来,个个都是一脸鄙夷地瞧着钱宝林,连声附和。 冯美人眼看自己的话颇有反响,更加起劲了:“并且,文宝林就住在清音殿,皇上去一趟,可以把承香台和清音殿一起走了,以后,钱宝林见到皇上的机会更多了呢,可见太后和贵妃对钱宝林是格外眷顾的呢!” 连贵妃也笑了,说道:“切莫这么说,钱宝林和文宝林住得近,可以互相照应,与皇上的恩宠无关,钱宝林不要往心里去啊。” 钱宝林看着冯美人,又看了看众人,心里气得半死,可又不敢发作,这里就数她位份低,资历浅,出身还不好,她哪敢呲牙啊! 回承香台的路上,钱宝林还在生气,幸亏见到了小林子,一腔恶气才发泄出来,结果却被沈宝林又给勾了起来。 钱宝林想骂回去,却又不敢骂。难道她能质疑太后和贵妃的安排吗?她恨不着无宠的沈宝林,自然把一腔怒火都转移到了还没进宫的文宝林和白采女身上。 哼,这两个贱人,还没进宫,就带来了麻烦,日后,定要叫他们好看!钱宝林恨恨地想着,也不多说,直接回了承香台。 眼看钱宝林走了,沈宝林才对小林子说道:“以后,你在更房,越发忙了,如果有什么事,你就找我身边的君兰,她定然会帮你的,我若有事,也只会让君兰找你。咱们一起想办法,说不定,该出来的人,就会出来了。” 小林子心领神会。 绫绮宫里,薛贵嫔此刻正在发脾气。她先是去了太后那里,与太后诉了好一阵子苦,想把文宝林弄到自己这里,太后都没答应,只说这是皇上的意思。薛贵嫔折腾了好一会儿,眼看无用,便只好回了绫绮宫。 绫绮宫里,沈宝林已经候着多时了,一看到薛贵嫔回来,便赶紧殷勤地陪着她进了正殿,刚坐下来,薛贵嫔就开始主动斥责贵妃的安排。 沈宝林瞧准了机会,便说道:“臣妾只怕那个山东徐氏,与宫里的人有什么牵连,娘娘最好让府里好好查一查底细,别着了别人的道才好啊!” 薛贵嫔觉得有道理,正出神,翠霞过来,把掖庭宫刚刚送回的一件月白缎子绣芙蓉花的披帛换上。谁知那条披帛刚刚从薛贵嫔的脖子上滑过,就听得薛贵嫔一声尖叫。 沈宝林和翠霞都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去看,越发吃惊,原来,薛贵嫔细白柔滑的脖颈上出现了一条血痕,正往外冒血珠子呢。 沈宝林惊道:“有血,这么多血!天哪,这是谁要暗害娘娘?” 薛贵嫔本能地伸手去摸,越加疼痛,还摸了一手血,她又惊又怒,一反手,就打了翠霞一记耳光:“你这个贱婢,你要害死本宫吗?” 翠霞吓得本能地跪下了,一脸惊恐。 沈宝林心里有些不忍,可还是按捺住了帮她的冲动,只是胡乱嚷嚷着:“还不快来人啊,给娘娘止血,看看那披帛上到底是什么,传太医啊!见了血,要是有毒可就危险了!你们都愣着干什么!” 一句话提醒了薛贵嫔,她暴跳如雷,厉声吼道:“你们快去,你,去找太医,让太医立刻过来,你,去找热水和巾子!” 众人乱成一团,翠霞心系薛贵嫔,刚要起身帮忙,被薛贵嫔一声断喝,又跪下了。 终于,有侍女在披帛上发现了一根斜斜的针,卡在了绣花之上,也看不出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疏漏。 众人都吓傻了,沈宝林尖声道:“这根针是怎么回事?太可怕了,幸亏只是划伤了肌肤,若是再刺深一点,又或者针上有毒呢?” 不过,看薛贵嫔的伤口,还有鲜红的血迹,这根针应该是没有毒,可即便如此,薛贵嫔还是被气得浑身哆嗦。 “这个披帛是你经手的,怎么会有根针?你是不是里应外合要害死本宫?枉本宫待你那么好!”薛贵嫔对着翠霞,拳打脚踢。 眼看翠霞的脸都被扇得发红发紫了,沈宝林终于劝住了薛贵嫔。其他宫女把眼前一切都收拾好了,太医也来了,只是伤了肌肤,并无大碍,也没有中毒,看起来,这根针的确是不小心带上去的。 第300章 月影缎的往事 薛贵嫔惊魂初定,又一脚踹在了翠霞的心窝子上,翠霞倒在地上,许久都起不来,嘴角流着血,众人也不敢上前扶她。 还是沈宝林看不过去,扶起了翠霞,说道:“你没事吧,娘娘一时气急,不要放在心上。娘娘一向最疼你,最信任你,你是知道的。太医,烦请你出去以后,给翠霞也瞧一瞧吧。” 太医点头答应,翠霞感激地瞧了沈宝林一眼。 “滚出去!”薛贵嫔厉声喝道。 翠霞赶紧走了,沈宝林端了一杯茶给薛贵嫔,让她喝口茶消消气。 翠霞出去后,越想越觉得委屈,她实在不知道这根针怎么来的,并且还划伤了薛贵嫔,害得自己被一顿暴打。翠霞索性来到掖庭宫找浆洗衣裳的宫女来问个明白,可是,一件衣裳,那么多人经手,哪里还查得出来啊。 翠霞不但没查出来,还被掖庭宫的老宫女们一顿讽刺。他们在掖庭宫里已经没了指望,自然谁的帐也不买,翠霞被打成那样,老宫女们都瞧在眼里。你在主子面前不得脸,老宫女自然也不会搭理你,甚至还趁机踩你两脚呢。 翠霞碰了一鼻子灰,愤怒不已。 一个负责浆洗的粗使宫女凑上来,小心地说道:“翠霞姐姐,你到这边喝口热茶吧,天气冷。” 翠霞怒道:“谁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都是你们这些浆洗衣裳的人使的坏,害我被贵嫔娘娘责罚!如今,你们倒来假仁假义?” 可当翠霞仔细一瞧,顿时吃了一惊:“是你?你不是那个慧鹃吗?你如今在这里了啊?” 这个宫女正是但你概念林婕妤身边的宫女慧鹃,只是如今已经苍老了许多,两只手通红肿胀,捧着一个木盆,里面都是刚刚洗好的衣服,正要去晾晒呢。 “好啊!是不是你家婕妤死了,你就暗里报复?是不是你?说!”翠霞立刻就炸了,一把揪住了慧鹃的衣裳。 “什么啊,翠霞姐姐,你弄错了,我哪里有资格给各宫娘娘洗衣裳,我只负责给那些尚宫们洗衣裳,婕妤去了,我如今哪里还能挑三拣四啊,不过是在这个宫里熬日子罢了。姐姐快坐一会儿吧,我们这里地方偏,难得有姐姐这样好的人过来,真是蓬荜生辉呢!” 翠霞被这么一通吹捧安慰,心情终于好了些。她此刻也不想回绫绮宫,免得又被责打,便坐了下来。 慧鹃捧上了自己藏得最好的茶,翠霞只闻了闻,便皱着眉说道:“这哪里是茶,谁喝这个?” 慧鹃说道:“姐姐不喜欢喝,那就捧在手里,暖暖手也好的。姐姐,你不但生得美,一双手也好看,细长白嫩,跟羊脂玉雕出来似的,比宫里的娘娘们还好看。” 翠霞得意起来,一看慧鹃的手,便大惊小怪地嚷嚷。 慧鹃说道:“如今,我都是给六尚居的宫女们洗衣裳,一双手早就不成样子了,不能和姐姐相比。唉,如今活计真不好做,尤其是尚服局,差事最多,动不动就被他们骂呢。” 翠霞要卖弄自己的得势,便道:“尚服局算什么东西,他们那里的人,见了我们绫绮宫的,还不是服服帖帖的,让他们往东,他们就不敢往西。” 慧鹃一听,便知道入了门道,赶紧说:“姐姐是好本事,妹妹是不如的,不知姐姐和尚服局里哪位比较熟,将来她要是洗衣服,我好好伺候,也能搭上关系。” 翠霞说道:“我和尚服局的傅尚宫熟悉,她一向最听我们绫绮宫的话,以后,你只要跟她说我的名字,她自然会好好待你!” 慧鹃记在心里,把翠霞奉承了一番,这才把她送走。翠霞一走,小林子便出现了,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到了僻静处。 很快,小林子就把自己查到的消息传到了静安宫里。那根绣花针,自然是沈宝林放上去的,如今,一切都在按照宣绿华的计划走着。 宣绿华把这几日听到的细细一理,便有了些眉目。 钱司和翠霞,就是薛贵嫔在宫里的两把刀,一个负责杀人,一个负责传信。 翠霞与尚服局的傅尚宫很熟悉,而据卢尚宫回忆,傅尚宫与已经死了的宝云来往颇多,并且去年冬日,尚服局有老宫女死于疫病,傅尚宫就曾经多次去病人的屋子,当时,卢尚宫还提醒傅尚宫要小心呢。 难道,是宝云从宣绿华和陈贵人这里,拿了谢贵嫔做的月影缎衣裳,给了尚服局的傅尚宫,她再把衣裳放到了疫病病人的屋子里,染上病气之后,再通过掖庭宫浣衣局的手,回到宣绿华和陈贵人这里,让他们染上疫病吗? 而翠霞,就是在薛贵嫔与尚服局之间的关键棋子。 如果是这样,显然,林婕妤那里也是这样的手法。 宣绿华一想到这里,心里豁然开朗。当初林婕妤的病情反复,宝云的突然出现和暴死,都能够解释了。 当年,因为珍贵的月影缎都被上官家收了去,谢贵嫔还平白背负了毒害嫔妃的罪名而被禁足呢。当时,宣绿华就怀疑是薛贵嫔从中捣鬼,。现在看,果然如此。 宣绿华立刻叮嘱小林子,让他千万小心,不可走漏了风声。如今,翠霞和傅尚宫,都是仅剩的知情人了,将来宣绿华要为林婕妤和自己讨还公道,洗刷冤屈,必须还要用到那两个人。 次日一早,正月十六,原本处处悬挂挽联的太极城里,已经悄悄地把那些晦气的白色和蓝色挽联摘了下来,重新挂上了红灯笼。上官皇后的灵柩已经送到了陵园之中,宫里,再也没有上官皇后这个人,虽然她依旧活在某些人的心里。 贵妃的凝华宫里异常热闹。 四位新人进了宫,刚刚把自己的东西放下来,就被宫女太监们带到了凝华宫,这里,贵妃和各宫嫔妃都等着看看新人呢。 贵妃坐在上首,谢贵嫔、薛贵嫔、陈贵人、冯美人、沈宝林、宋宝林、钱宝林六人分列两边,八人都在等着外面的动静,屋子里一时甚是安静。 第301章 新人笑旧人哭 随着屋外的通报声和有序的脚步声,众嫔妃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新人到了。那三位合住的采女,已经有人见过了,可是,独居清音殿的文宝林,却是除了贵妃,谁也没有见过。 第一个进来的女子,就像是一道光,把整个凝华宫的正殿照亮了。清波流转,细柳扶风,眉目如画,风流袅娜,竟是个前所未见的人间绝色。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美人!”众人不约而同地想着,完全忘记了她的衣裳妆饰。 “嫔妾白氏,叩见贵妃娘娘,给贵妃娘娘请安!” 此女就是那个传闻中的绝代佳人,文宝林。文宝林行着礼,贵妃还要等后面三位采女请安,一时没让文宝林起身,她居然就这么跪着,身子纹丝不动,脸上的微笑也不见有半点变化。 贵妃心里有些讶异。一般来说,嫔妃初入宫,对宫中礼仪不习惯,一直拘着礼,身子难免晃动,表情也会僵掉,可是文宝林居然一点变化也没有,显然,这是受过了特别的练习。 身后的三个采女,蓝氏、徐氏和白氏也一起上前,给贵妃行礼请安。这三女单独看,也算是容貌出色,可是,在文宝林面前,瞬间就变得黯淡无光,如同庸脂俗粉一般了。 众嫔妃心里都明白了,日后的太极城后宫里,只怕就是这个文宝林的天下了,他们个个都紧张起来。 “四位妹妹都坐吧。你们都从各自宫院里来,不知对住所可还满意?如今皇后走了,宫里的事务暂由本宫代劳,妹妹们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去找自己宫里的主位娘娘,也可以找本宫。大家都是姐妹,不要拘束,也不要分了彼此。” 四女齐声道:“多谢贵妃娘娘关怀。” 贵妃为四人逐一介绍了众嫔妃,似乎没人关注其他三女,众人的焦点都放在了文宝林的身上。 薛贵嫔第一个发问了:“听闻文宝林还没入宫,当初送宝林进京的那个县令,如今就升官了,唉,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不过也亏得那个小县令发现了文宝林这样的美人儿,别说皇上了,就连本宫见了,也要被迷倒了呢!” 冯美人也说道:“文宝林一个人住在清音殿里,这可真是孤单啊,自来都没有才人以下的嫔妃独居的,可见皇上和太后抬爱,听说,文宝林进宫时没有贴身侍女,这可就太冷清了。” 薛贵嫔皮笑肉不笑地说:“怕什么,贴身侍女有什么用,说不定哪一日拿针刺你一下呢!听说太后见到文宝林,喜得什么似的,就连盛华公主都要靠边了,还赏了一个身边的一等大宫女给文宝林,你们说说,咱们谁有资格使太后身边的宫女?这是独一份的!” 薛贵嫔还在惦记昨日披帛上的那根针,这话不但刺了文宝林,还顺带着把身边的翠霞给刺得浑身难受。 沈宝林同情地看了翠霞一眼,结果,翠霞眼看有人体恤自己,眼睛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陈贵人也说话了:“这便是了,有了太后的关照,想来文宝林在宫里,也会过得顺遂如意的,这才是有福之人呢!咱们姐妹都不及呢!” 众人的心一下子被陈贵人激得酸溜溜的,可不是嘛,谁进宫的时候,能得到皇上这般青睐,能得到太后这般关怀?刚进宫就是这样了,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陈贵人又来了一句:“看文妹妹气色极好,想来必是身体康健,咱们宫里许久都没有孩子出生了,文妹妹要是有个孩子,不论男女,只怕皇上都要高兴极了呢!” 众人的脸色极度难看起来,都不吭声,这句话,可都是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文宝林起身说道:“多谢贵人关怀,嫔妾实在不敢与各位娘娘比肩,只求能够侍奉皇上太后,侍奉贵妃和各位姐姐,不要出差错就好,还请各位娘娘多提点,如嫔妾有不当之处,不吝赐教!” 这话说得极是谦卑,可是众人的脸色却没有见好。 沈宝林眼看着陈贵人这几句话,听起来似乎是在为着文宝林好,可每一句都能让众嫔妃恨极文宝林,这说话的技巧和心机,简直是杀人于无形,真是厉害。 往日里,小瞧她了!沈宝林和谢贵嫔皆是这种感觉。 薛贵嫔懒洋洋地用茶杯盖拨弄着茶水,问道:“徐采女,听说你是山东人氏,那你千里迢迢来到宫中,在京城可有亲眷啊?若是有,也能照应着些。” 徐采女赶紧起身,说道:“回禀娘娘,并没有亲眷。” “没有亲眷?”薛贵嫔笑了,却转头意味深长地瞧了沈宝林一眼,回头,又对着徐采女说,“真没有啊?那可是有些不便呢。不过也不要紧,日后你在绫绮宫,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找本宫就是了。本宫虽不像谢贵嫔那般贤良淑德好性子,但只要你不起外心,本宫必然护着你!” 徐采女连忙称是,谢过。 薛贵嫔话锋一转,又说:“可若是胳膊肘朝外拐,吃里扒外忘恩负义,本宫也绝对饶不了她!” 薛贵嫔眼中的凶光不但把徐采女吓了一跳,也把冯美人给看得心中一寒。 贵妃开口了:“薛贵嫔就是个爱说笑的,各位妹妹初来乍到,别被她唬住了,她其实性子爽直干脆,本宫最是知道的,你们不必害怕。” 众人一时都假笑起来。 早请安结束,薛贵嫔带着沈宝林和白采女,闷着头往绫绮宫赶。 薛贵嫔心里憋着一肚子气,一想到徐采女,她就心头冒火。 薛贵嫔对贵妃硬把这个容色不甚出众的徐采女塞到自己宫里,很不满意,她中意的是文宝林,那般人才,才能引来皇上,自己也能借点光,这个徐采女算个什么?又不是自己选出来的,有何用? 沈宝林留了个心眼,让家人费尽力气,花了不少钱财,悄悄地在外面打听了,这一查,发现了问题。 徐采女的母家在山东不算什么望族,只是个退了原籍的破落军官之后,而这个军官,竟然曾经在王怀勇大将军父亲的手下当过差,徐家和王家也算是旧相识。 第302章 身不由己 徐采女本不愿进宫,可是家里人还要倚仗着她重振家业,徐采女是个孝女,尤其关照自己的哥哥,为了家人,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参加了选秀。 徐采女和父亲哥哥从山东千里迢迢地来到京城,住在了京城的一个豪华客栈里,而以徐家的财力,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的盘缠。徐采女进宫前,带了不少衣裳首饰,还“买”了一个贴身丫鬟小蕙,而这个小蕙,其实是王怀勇大将军府里的一个丫头。 如今徐采女入选了,父亲回到了山东,哥哥则留在了京城,想着等妹妹得宠,他也能得个一官半职的。 可是,贵妃家嫌弃徐采女的哥哥庸碌,难堪大用,便只给他银子,打发他回家。哥哥假装回去了,一出京城,就又溜了回来,悄悄住下了。 这么看起来,徐采女其实是贵妃精心栽培送进宫来的,恐怕就是为了策应贵妃的。可是,贵妃居然把这个徐采女硬塞到了绫绮宫,这摆明了是在薛贵嫔的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嘛! 当沈宝林把这一切告诉薛贵嫔时,薛贵嫔心中恨极。她一时疏忽,近日都在忙着服侍皇上、针对冯美人,对选秀女一事并不上心,结果,就着了道。当然,就算薛贵嫔真的上心,只怕贵妃也不会允许薛贵嫔安插自己的人。 贵妃有代管后宫的权力,就算现在薛贵嫔知道了这事,也不能把徐采女踢出去。 坐在轿辇上的薛贵嫔,瞧了瞧在身边走着的徐采女,暗暗咬牙,心内道:“小贱人,你等着,看本宫怎么整死你!” 薛贵嫔吩咐抬轿子的太监:“外头这么冷,你们走得快些!慢吞吞的,想让本宫在外头喝西北风啊!快点!” 太监们少不得加快了脚步。沈宝林和徐采女的品级低,只能走路,跟不上太监们的步伐,只能提着劲儿,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 薛贵嫔瞧着徐采女跑得小脸通红,想喘气,却又硬憋着,心里得意极了。 承香台里,钱宝林瞧着同住的白采女,也是一百个不顺眼。 如今,承香台里的人手全都重新调动了。 钱宝林住在正房,白采女主仆三人住在后院的西厢房里。钱宝林增加了几个宫女太监,这白采女来了,除了她自己的一个贴身丫头,宫内省也给她分拨了一个宫女一个太监,算是补齐了人手,如今的承香台比起宣绿华那时,还更要热闹了。 回到正屋,钱宝林坐着,摆出了一宫主位的架势,给站着的白采女训话,讲述承香台的规矩。 钱宝林毕竟只是宫女出身,硬撑着主位娘娘的架子,终究不像,说起话来,没底气,也没章法,想到哪说哪,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简直是乱七八糟,就连满屋子的宫女太监,都听得想笑。 偏偏钱宝林要在白采女面前摆架子,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白采女倒是乖顺,她也不着恼,也不生气,只是站着,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说一个“是”以作回应。 钱宝林说得累了,正要喝茶,白采女一个步子上去,轻巧地端起了茶盏,捧到了钱宝林的手上,说道:“宝林请用茶。” 钱宝林一阵诧异之后,心里美滋滋的,受用极了。难得这个白采女这么识相,自己总算是体会到了被嫔妃奉承的感觉。 “你倒是聪慧,本……”钱宝林想学着贵妃等人自称本宫,可还是心虚,她一个小小宝林,哪有资格自称本宫,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咽了下去。 “嫔妾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要宝林多多提携。嫔妾在外面就听闻过宝林的名字,其实心里一直很倾慕呢!”白采女说道。她说起话来,声音又脆又甜,简直就像是爽口的苹果。 钱宝林一听,又惊又喜,急忙问道:“你在宫外听过我的名字?外面的人怎么说的?” 白采女说道:“外面都说,宝林生得极美,又擅舞,曾经在盛华公主的寿宴上,一舞惊四座呢。他们都说,皇上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喜欢上了宝林,这才册封宝林的!” 钱宝林一舞成名是真,因舞得以册封却是假,可真真假假掺在了一起,抹去了钱宝林借着宣绿华上位,突出了钱宝林的舞技,句句都说到了钱宝林的心坎里。 钱宝林真是心花怒放,喜得连杯子里的水都差点洒了出来。 “算你聪明识趣,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罢了,你也累了吧,赶紧回自己屋子里,把东西收拾好,你身边这个丫头叫什么?看着倒是和你有几分相似。” 白采女说道:“她叫白琴,是嫔妾家的家生丫头,从小跟着嫔妾的,或许是水土的原因,我们那里的人都长得差不多,所以宝林才看着像的。” 白琴也很聪明,一看钱宝林问起了她,赶紧行礼,说道:“奴婢给宝林请安,多谢宝林如此夸奖,愧不敢当。” 钱宝林有点纳闷地问:“听说你们是河北人氏,怎么说话的口音倒象有点像南方人?” 白采女笑道:“都说宝林不但生得美,还聪慧,见多识广,原来传闻竟是真的呢!我们的确是河北人氏,只是祖上两百年前是南人北征,留在了那个山窝子里,定居下来,所以,就带了南人的口音,宝林实在是太厉害了,嫔妾佩服得五体投地!” 钱宝林又被吹捧了一波,心里越发美了。 白采女带着白琴去了后院,钱宝林心里暗自思忖,这个白采女,虽然不是特别出众,但说话伶俐,做事知趣,将来应该不会盛宠,但也一定能得到皇上得喜欢,看起来,她要和白采女联手,对付那个新来得文宝林。 一想到文宝林,钱宝林的头就大了。 那张惊世绝艳的脸,皇上独赐清音殿,太后亲赏大宫女,这份荣耀,钱宝林自打进宫做宫女起,就没见过有第二人。 更加要命的是,这个文宝林还就住在不远处,皇上要是来自己这里,只需要一抬脚,就能到清音殿去。钱宝林自忖,如果自己是个男人,只怕也会管不住自己这双脚,要去文宝林那里了。 第303章 佳人盛宠 唉,钱宝林算算自己得宠的时间,也不过短短的数月光景,中间还有薛贵嫔和冯美人打岔。花还有百日红呢,她连百日都没有红过,这可真是让她伤心。 正想着,承香台的小路子来了。 小路子原本是承香台膳房的太监,宣绿华一进冷宫,膳房的人也撤了大半,小路子也改作清扫的差事,钱宝林被册封之后,身边也没人,那贵妃就把小路子升做了钱宝林的贴身太监,钱宝林见他机灵懂事,也算是放心了。 小路子一进来,就说道:“那个文宝林已经回到了清音殿,皇上的圣驾刚刚也去了。” 钱宝林一下子怒气攻心,头都要疼了。 小路子接着说道:“宝林,你可要千万小心了,这个文宝林实在厉害,宝林要想想办法!” 钱宝林没好气地说:“我有什么办法?皇上不来,难道我把他拉过来吗?我可不是疯了?” 小路子瞧了后院一眼,钱宝林一下子懂了:“你的意思是说要我借着白采女的名义?她哪有这个分量?” 小路子说道:“宝林好好想想,今年,本来是不选秀女,可是太后和前朝不答应,一定要选,这四个秀女,都是千挑万选的,宝林你说,这四个人有哪个是真的毫无背景?”、 钱宝林一听,便觉得有道理。 小路子又说:“白采女说她家来自于河北的山窝子里,连官话都说得不利索,这样的人,若是皇上不喜欢,能 选出来,成了采女?奴才可是听说,这个白采女很会唱歌呢!宝林听听她的声音,脆生生,甜丝丝的,天生好嗓子,而宝林擅舞,歌舞一家,宝林从这方面想想办法啊!” 钱宝林越发觉得有道理了,她马上就让小路子去梨园教坊里打探一番,看有没有好的乐师,悄悄弄到承香台来,她定然要用歌舞,把皇上从清音殿拉过来。 此刻,清音殿里,文宝林正靠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茶花,独自发呆。 侍女蕊香在一旁,为文宝林沏了一杯茶,奉上,说道:“宝林喝口茶,润润嗓子吧,这茶极香,喝了以后,唇齿皆香,这还是太后赏的茶呢。” 文宝林接过茶,说道:“劳烦你了,你是太后的侍女,我怎敢让你为我斟茶?让其他小丫头来便是了。” 蕊香行了一礼,说道:“奴婢虽然以前是太后那边的,可如今分到了宝林身边,自然要好好伺候,宝林切勿再这么说,折煞奴婢了。” 文宝林淡淡笑了,可是笑容里,却莫名地带着几分愁思。 蕊香便是众嫔妃所说的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她已经二十出头了,再过几年,就可以出宫。蕊香一向都跟在金蕊尚宫身边学规矩,只伺候太后一人,如今,被太后赏给了文宝林,难怪阖宫皆惊,艳羡不已,就连文宝林自己,也觉得很是不安。 文宝林正想着,外面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文宝林赶紧起身,刚到了门口,皇上已经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也到了门口,一看见文宝林,顿时眼前一亮。 “臣妾给皇上请安!” 文宝林刚要跪下,就被皇上拉住了。 “不必了,天冷,硬石头更冷,别伤了膝盖!来,到熏笼边,这里暖和,让朕好好看看你!” 皇上拉着文宝林到了熏笼边上,坐下,打量了四周。 自从说要把文宝林安置在清泉殿后,皇上就命人将这座久未住人的宫殿好好地粉饰一新,纱帐饰物全都换上了最好的,就连墙壁都用香料涂抹了一层,置身殿中,只觉得暖香袭人,比起椒房之宠,更进一层。 清泉殿之华丽,连太后也看不下去了,还委婉地说了皇上几句,让他不要太过偏宠一个新人,免得伤了其他嫔妃的心,皇上哪里听得进去?嘴上连连说是,可是对清泉殿的翻新,是一刻也不停,极尽奢华。 “这个清泉殿打扫了一番,终归还是不能让朕满意,你先委屈一下,住在这里,待到春日化冻之时,朕让人在太液池的半岛处,再给你建一座宫殿,如何?”皇上犹然觉得不满足,只想着能给文宝林更好的。 文宝林惶恐不安起来,忐忑说道:“臣妾有一事,怕是闯祸了,想说给皇上听,还望皇上恕罪。” 在皇上眼里,只要文宝林不谋反,她做什么,自己都能原谅,便让文宝林说说看。 “臣妾今日随着贵妃等人一起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说要臣妾进正殿瞧瞧,臣妾听闻,除了四妃,其他人不得进入太后居所的正殿,这是规矩,不敢坏了规矩,便推辞了,好像太后颇不高兴,早请安也匆匆结束。臣妾是不是惹太后生气了?这半日,都在担心呢!” 皇上顿时笑了起来,他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呢,结果只是这样的小事,没想到,这文宝林居然还很守本分。若是其他嫔妃面对太后如此相邀,那只怕喜不自胜立刻就进去了,偏偏这个文宝林敢拒绝。 这越发让皇上觉得满意了。本来,皇上还担心这个文宝林如此得太后看重,可别是另有隐情,现在看起来,放心了许多。 “无妨,你谨守宫规,没什么可害怕的,只是以后太后若是叫你,你也应承着些,不要惹她不高兴便是了,朕自然会在太后面前帮你转圜的。” 文宝林这才放心了。 这一夜,皇上自然就宿在了清音殿,晚膳在这里用,甚至连奏折也搬到了这里,由文宝林陪着。红袖添墨,灯下相伴,正如当初的宣绿华时一般。只是,换了身边那位佳人。 宣绿华也听说了这事。 小林子第一时间,趁着打更的功夫,把四位新人的消息说与了宣绿华。 宣绿华本想着自己能够坦然面对四位新人,尤其是文宝林的初来盛宠,可终究还是办不到。天冷,心更冷,辗转反侧,寒气侵体,这一夜,宣绿华都没睡好。 云燕知道宣绿华没睡着,可也不说话。此时此刻,也许只能让宣绿华自己待着,好好地把事情想明白了,别人是帮不上忙的。 第304章 太后的心意 宣绿华努力让自己不去想皇上的情意到底落在了哪里,她只想着这四个新人的底细,还有宫里对他们四人种种的传闻。 其实,是宣绿华让沈宝林去查山东徐氏的底细,而沈宝林离间薛贵嫔与贵妃,也是宣绿华的主意。 宣绿华仔细想过他们的来历,总觉得个个都那么奇怪。 山东徐氏,河北白氏,并州文氏,越地蓝氏,皆是来自千里之外的地方,也都是出身微寒,这与皇上要拉拢外戚对抗权臣的想法可不一致,纳这些人为嫔妃,对皇上江山稳固,可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除了并州文氏实在是惊艳绝伦以外,其他人的出身一定都有问题,越是贫寒,越是遥远,就越藏着玄机。 可是,以沈宝林家的能力,费尽心机,查来查去,也就查出了山东徐氏与贵妃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徐采女必然是贵妃安插在薛贵嫔身边的一颗棋子,至于其他人,都没有查出来结果。 看起来,那三人,要么是家世清白,要么就是背景深厚得连沈宝林娘家都无法发现什么破绽。 不过,有了这个发现,已经足够了,这个徐采女,就是宣绿华要撬动后宫的一个着力点。至于其他三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皇上一连三日,都宿在清音殿,其他三位新人,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过,难免有些伤心,这话都传到了贵妃的耳朵里,贵妃也不敢直接跟皇上说,也只能对太后说了。 数日后,皇上给太后请安,太后让金蕊取来了四支金钗,让皇上看看。皇上心里明白,这四只钗看上去都差不多,应该都是赏给四位新人的。 “这四只钗真好,太后有心了,儿子代他们四人谢过太后!”皇上说道。 太后笑道:“你就说哪个最好看吧!” 皇上纳闷了,都是一样的,怎么还有什么最好看呢?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原来四支钗的花纹不太一样,梅桃杏李四种花朵,看起来差不多,其实还是不一样。 “原来是四种花啊,儿子还以为都是桃花呢,都好看,无分彼此,太后赏的,自然一视同仁,都是好的!” 太后笑道:“还是皇帝了解哀家,是啊,哀家看这四个丫头,都是好的,当然一视同仁,不会偏向着谁。也怪哀家那一日高兴,便把蕊香给了文宝林,让后宫里头会错了意思,皇帝若是有空去其他嫔妃那里走走的话,也帮着哀家解释一番,免得他们说哀家偏心,背地里嫌弃我这个婆婆老糊涂了。” 皇上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他知道,太后这是委婉地批评自己偏宠文宝林,冷落了其他人,便也说道:“儿子定然谨遵太后的意思。” “哀家听闻,钱宝林和徐采女这几日在承香台练习歌舞呢,倒是有心,皇帝可以去瞧瞧看。” 皇上心里淡淡一笑:“是,儿子明白了。” 皇上这一日,既没去文宝林处,当然也没去承香台,他不喜欢别人对自己指手画脚,可也不好故意逆太后的意思,索性,便去了贵妃那里。 贵妃正在宫里,与冯美人、宋宝林以及新来的蓝采女一起说话。 蓝采女来自于越地,满口柔软妩媚的南方话,听起来格外悦耳动听,再加上她生得娇小玲珑,灵秀可爱,已经成了贵妃等人的开心果,众人正围着她打趣。 这个蓝采女性子十分逗趣,冯美人笑她的口音,她也不生气,宋宝林模仿她说话,她还被宋宝林逗得哈哈大笑,一时整个屋子里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皇上还在门外,就听到正殿之中的欢声笑语,及至门内,贵妃为首的四位嫔妃已经行礼候驾了。 “说什么?这么高兴?贵妃坐吧,你们也都坐下说话!”皇上坐到了榻上。 贵妃忙着让侍女彩鹃上茶,皇上看贵妃屋子里炭火也不怎么旺,便问道:“怎么,这还是正月间,还冷着呢,你屋里炭也不烧旺点,别冻着了!” 贵妃说道:“臣妾觉得还好,不算冷,也就没用太多的炭,前几日,宫内省和六尚局把年下的花费拿来给臣妾过目,今年过年一桩丧事,再加上其他过年的用度,着实是一大笔钱,臣妾便想着各处都省着点,不必靡费。” 皇上点头,的确,此刻无论国库还是宫内省的库房里都缺钱,贵妃俭省些,虽然省出的银子有限,但好歹始给天下人做了个表率,贵妃也是颇有皇后的遗风,可是,一想到皇后,皇上心里颇有点黯然。 蓝采女说道:“贵妃娘娘若是觉得不冷,那就说明娘娘身体康健,我在老家听老人们说,冬天里不怕冷的人,屁股自带三把火,能长寿!” 皇上和贵妃一愣,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冯美人道:“你这丫头,别在皇上和贵妃面前说些粗俗之语!” 蓝采女嘻嘻一笑,皇上反而觉得有趣,便道:“无妨,关起门来都是自己家人,有什么关系呢?朕倒是喜欢她这般天真无邪,百无禁忌。对了,蓝采女,你今年几岁了?” 蓝采女道:“臣妾十五岁了!” 皇上点头说道:“才十五岁啊,确实小,你是越地之人啊?听说那里到处山清水秀,河网纵横,家家户户都在水上?” 一说到家乡,蓝采女越发高兴了:“皇上也知道啊?我家就在渔船上的,吃住打鱼卖鱼都在船上,撑起船,一家人就走了,哪里比得上宫里这么好啊!” 皇上和众人都觉得新奇,却也觉得有些心酸,皇上道:“那你以后就安心跟着贵妃学规矩,不要拘束,也不要想家,这里就是你的家。” 蓝采女说道:“正是,今日,贵妃已经教了嫔妾不少呢,比如皇上爱吃什么东西,爱喝什么茶,皇上批奏折时间长,肩膀容易痛,要常捏捏,皇上熬夜多,石斛花的茶要常备着,贵妃都叫我们了呢!” 皇上瞧了贵妃一眼,贵妃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罢了,天也晚了,你们都回各自屋里去,早点歇着了。”皇上说道。 众人退下,贵妃有些忐忑,心里怦怦跳。 第305章 贵妃侍寝 贵妃没想到,皇上没聊几句话,就把三个嫔妃遣走了,只怕又要去清音殿了。皇上一脸三日都留在文宝林身边,后宫人人都有些酸意,就算是贵妃,只怕也不例外。 可意外的是,皇上并没有起身,依旧坐着,瞧了茶盏一眼,彩鹃会意,赶紧续了热水,皇上说道:“这也晚了,你这里可有点心?” 贵妃一直愣着,此刻如梦初醒,连声说道:“有!有!彩鹃,快去把备着的热点心端上来。” 不多时,彩鹃便捧着四样点心上来了,杏仁酥酪,雪媚娘,南乳小方,盐焗白果,十分精致。 皇上尝了一个南乳小方,这个点心是要热着吃才好吃的。一送入口,只觉得满口的红腐乳的香味,松软可口,十分美味。 “怎么,你们凝华宫这里每日都备着这些点心啊?”皇上吃了赞不绝口,便问彩鹃。 彩鹃最快,立刻抢在了贵妃之前说道:“其实,我们娘娘每晚都会备两样点心,若是皇上来了,也能在夜里垫一垫,免得皇上空着肚子来,又空着肚子回去,对身子不好呢!”。 贵妃赶紧打断了彩鹃,有些羞赧地说道:“彩鹃说得有些过了,其实也就是备个两样吃食,热乎的,省得夜里头饿得烧心。就算皇上没来,次日里,热一热也可以吃,或者可以赏给守夜的,他们辛苦。这些日子,因为冯美人搬进来了,又多了个蓝采女,臣妾便多备了两样。” 皇上沉默片刻,突然说道:“皇后去了,如今后宫里头,以你为尊,又来了四个新人,你日后要担负起掌管后宫的职责,嫔妃们有错,你自可责罚,但也不要太过严厉,太后若是有事,你就依照规矩应对,一切,都要以后宫秩序和皇嗣为要。” 贵妃一愣,皇上这话,听起来倒像是把皇后的权责全部交给了自己,以往,自己只是协理六宫,可是如今,就算是行皇后之权了。那么,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三年之后,封后,也并非不可能啊。尤其是在皇上如果不想后宫都被太后所控制,那就更加应该要册立继后了。 贵妃心里激动万分,可依旧保持着谦卑。 “臣妾自然听从皇上的安排,一切以皇上和皇嗣为重,服侍太后,教领嫔妃,必不让皇上分心。” 皇上点头,这话听着很舒服。皇上的意思,其实就是让贵妃代行皇后之责,节制住太后的权势,而从贵妃的回答中,显然,贵妃领会了这一点。 “你能这么懂事,朕就放心了,朕也怕辜负了嫔妃们的心,毕竟,他们都服侍过朕,朕对他们也有情有责任。”皇上说这话的时候,莫名地想到了一个人,宣绿华。一想到这里,皇上的心里莫名地有些痛。 贵妃揣摩着皇上的意思,试探着说道:“臣妾也是这么想的,就算那些嫔妃犯过错,终究也是皇上的人,服侍过皇上,所以,臣妾会把皇上的恩泽,传达到各宫院,就算是寿章宫和静安宫这样的地方,也不会例外的。” 皇上欣慰地点头,拍了拍贵妃的手,说道:“你父亲这些日子也辛苦,四辅臣只剩下他了,他如今正在从今年的武科殿试中选之人里,开始选拨年轻将领,薛将军劳苦功高,也该回京歇歇了。” 贵妃心领神会。 宫外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已经很晚了。皇上起身,似乎是要走的样子。 贵妃赶紧也站了起来,刚要开口喊外面的太监去准备皇上的轿辇,却听皇上问道:“你这里准备一下热水,朕今晚就在你这里歇着了。” 贵妃刹那间愣了一下,却迅速回过神,立刻对彩鹃吩咐道:“快叫外面准备热水和浴桶,快去!” 彩鹃也和贵妃一般,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故作镇定地走了出去,可是路上却被门槛给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快两年了,这是皇上第一次在贵妃这里过夜,贵妃几乎都已经忘记了侍寝是什么感觉,如今,在新人进宫的时候,皇上却召幸她了,她怎么能不激动呢。 就算贵妃再能掩饰,心里的澎湃还是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她急急地摘下了头饰,可又觉得不妥,复又戴上,一抬头,瞧见了皇上嘴角的笑容,她也羞得满脸通红。 绫绮宫里的薛贵嫔此刻也正在卸妆,准备梳洗一番,就去睡了,却听到外面的太监说着些什么,似乎和皇上有关,便召了他们进来,一问,才知道,原来今夜皇上既没去清音殿文宝林那里,也没去找什么钱宝林和白采女,而是去了凝华宫贵妃处,今夜,就歇在贵妃那里了。 薛贵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贵妃,八百年没侍寝了,在薛贵嫔眼里,已经是个垂垂老妇,怎么皇上还能宠幸她? 翠霞站在一边给薛贵嫔梳头,一直不说话。 那个太监听薛贵嫔这么说,便道:“说起来,贵妃其实也就二十六七,不算老,只是皇上许久没有召幸,大家都没在意了,如今仔细一想,民间二十六七生孩子的,多了去了。” “下去!混账东西!”薛贵嫔心里气得半死,又听这太监的蠢话,便发怒了,唬得那个太监一溜烟就跑了,唯恐这个喜怒无常的薛贵嫔降罪与自己。 薛贵嫔闭着眼,心里真是一阵一阵戳着痛。 她觉得自己连同家人,费尽心力,扳倒了皇后,本以为要轮到自己一花独放了,可没想到先是有个什么文宝林专宠,风头把所有人都盖住了。 文宝林三日的新鲜劲一过,居然贵妃又冒头了。这个老妇,简直是诈尸啊!莫名其妙地就侍寝了?算一算,轮谁,也轮不到她啊! 薛贵嫔气得额头的青筋都暴着,突突直跳,翠霞给她梳头的动作也格外轻柔了。 薛贵嫔睁开眼,瞅见了翠霞,便问道:“你说,皇上怎么突然就看上了贵妃?图她什么?喜欢她那把老骨头吗?” 翠霞不想说话,她知道,若是说真话,必然惹怒薛贵嫔,可是,曲意逢迎,还是算了吧,万一那句话说得不妥,也还是要被责罚。可是薛贵嫔眼睛一瞪,催促她开口,翠霞也慌了。 第306章 薛贵嫔的手段 “其实,皇上估计也就是一时觉得新鲜吧,或者,因为长久没有宠幸贵妃,如今后宫还要靠着贵妃打理,少不得要笼络一番吧,娘娘不必在意。”翠霞说道。 翠霞说的这是实话,可是薛贵嫔此刻心中有鬼,却听不得实话,怒道:“贵妃打理后宫?你怎么不说她要封后呢?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你胳膊肘朝哪儿拐呢?” 翠霞吓得一激灵,赶紧改口:“娘娘教训的是,想那贵妃无子,不过是靠着母家大将军的势力,才勉强做了贵妃,封后是绝无可能的!奴婢说错了!” 可是,这话越发戳到了薛贵嫔的痛处,“无子”,“靠着母家大将军的势力”,这不是在讽刺自己吗?她立时起身,翠霞一个不注意,竟然扯到了薛贵嫔的长发,痛得薛贵嫔一声惊呼。 翠霞慌了神,赶紧撒手,薛贵嫔抚着头发,一个巴掌打在了翠霞的脸上。 “娘娘,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有意的!娘娘息怒!”翠霞噗通一声跪下了。 “死丫头,别在本宫面前碍眼,滚出去,滚到绫绮宫的大门外头,跪在那里,去!”薛贵嫔厉声道。 翠霞巴不得,赶紧磕了头,一溜烟退出了正殿,出了宫门,跪在了门外。 “来人啊,人都死哪里去了?”薛贵嫔大喊一声,立刻就有个小宫女来了。 薛贵嫔看见那个小丫头诚惶诚恐的样子,便想出了一个主意,说道:“去,把那个徐采女喊来!” 小宫女慌忙出去喊人,不多时,徐采女便来到了正殿。 薛贵嫔瞧着徐采女已经散了头发,一头青丝跟黑缎子似的,垂到了腰间,衬得徐采女肤色若雪,明眸皓齿,十分明丽。不愧是刚刚入选的新人,听说才十七岁,正是青春好年华。 薛贵嫔虽然也才二十三岁,但论起娇嫩,自然是不如十七岁的少女了。她看得心头怒火更盛,便冷笑一声说道:“好个美人儿!这个样子,倒是我见犹怜!” 徐采女察觉到了薛贵嫔的恶意,心中忐忑,低头说道:“不知娘娘召嫔妾来何事,嫔妾但听吩咐!” 薛贵嫔冷笑:“吩咐谈不上,本宫头疼,你来给本宫按按!” 徐采女心里颇不情愿,但她进宫的时候,的确有人跟她说过,要进绫绮宫,要好好“服侍”薛贵嫔,哪怕她心中一万个不愿意,此刻,也必须遵照薛贵嫔的命令行事了。 徐采女拿起犀角梳,轻轻地梳着,遇到略有不顺的地方,便放慢了动作,一点点打开头发的结。徐采女进宫前,还专门被人训练过如何伺候人,手法极其纯熟。 薛贵嫔觉得很是受用,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便要套她的话。 “听闻你是山东人氏,家境也贫寒,可是真的?”薛贵嫔问道。 “嫔妾家里确实不太好,家里人口多,地又少,小时候时常闹饥荒,后来不闹饥荒了,前两年又开始闹匪,日子过得甚苦。”徐采女说道。她说的是实话,山东西南一带,山多地少,时有匪徒集聚,百姓确实苦。 薛贵嫔似笑非笑:“是吗?你家是世代从军,怎么还会怕匪徒?” 徐采女不动声色:“曾祖和祖父的确从军,但也只是个低阶小官,不得升迁,便回乡务农了,本来是有些田地,只是日子过的一日不如一日,家里女儿多,男子少,后来也就没再从军了。” 薛贵嫔终于说出了自己最想说的那句话:“是吗?那你父母待你真好,听说,你和家人进京待选的时候,都是住在京城最好的客栈里的,莫不是把地都典当了,送你入宫,博个富贵吧?” 徐采女立刻懂了,这薛贵嫔定然把自己查了个底朝天,她的确是贵妃家一手安排的,可惜,贵妃王家军旅出身,做事也不够精细,居然露出了那么多的破绽,如今,薛贵嫔看起来什么都知道了。 没办法,徐采女只能硬着头皮装傻了。 “回禀娘娘,的确,家父把家里的钱都用在了嫔妾身上,就指着嫔妾能够光耀门楣,还求娘娘提携,嫔妾和家人,定然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薛贵嫔心里冷笑起来,这个贱人,眼看无可抵赖了,便厚着脸皮承认了!还提携?本宫不送你上西天,就不姓薛!幸亏沈宝林这个丫头提醒了本宫,还在外面查了查,才把这个奸细给查了出来,不然,真的要着了贵妃那个老妇的道了! 贵妃心里恨极,嘴上却说道:“什么提携不提携的,都是一个宫里的姐妹,都好说,只是,本宫身边确实也少一个知根知底、又能笼住皇上心的人,就怕你不行!” 徐采女以为自己真的过了这一关,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道:“嫔妾就跟着娘娘学,不管怎么样,嫔妾都会唯娘娘马首是瞻!” 薛贵嫔本来打算好好地羞辱徐采女一通,可是徐采女应对倒也算无懈可击,她一时也找不到破绽,只不过如今是坐实了这个徐采女是贵妃的人,薛贵嫔心里灵机一动,有主意了。 她决定,暂时先不动这个徐采女,日后,说不定这个徐采女另有大用。不过,薛贵嫔看徐采女这般温婉柔顺的样子,心里越发生气。为了出一口恶气,她也要好好地消遣一番这个该死的奸细。 薛贵嫔一边让徐采女为自己梳头,一边想着对策,突然,她有了主意。 “哎呀,本宫头疼!”薛贵嫔扶着头,皱着眉说道。 徐采女吃了一惊,以为是自己梳头弄疼了薛贵嫔,连忙请罪。 谁知薛贵嫔却说道:“这不怪你,这是本宫素来的毛病,一到夜深,就会头疼。以往在家里,有个游方的和尚教了一个法子,每逢深夜头疼,就让诚心之人在门前月下,诵读七七四十九遍《金刚经》,头疼自解,唉,如今那些丫头们也不识字,哪里还有人帮着诵经啊!”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徐采女无法,只好自己站出来,要帮着薛贵嫔诵经。 第307章 绫绮宫里的惩罚 “唉,这怎么好呢,如今天气这么冷,你在外头诵经,着凉了可怎么好啊?本宫宁可自己头疼,也不忍心让你去诵经呢!”薛贵嫔说道。 这话把徐采女架在了半空中,越发不能后退了,只能咬牙说道:“嫔妾身子好,愿意为娘娘诵经,请娘娘成全。” 薛贵嫔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立马就叫来了宫女,让他们拿了一个蔺草的垫子,放在了门口穿堂的通风处,挂上一盏灯,便让徐采女跪在垫子上诵经。 外头冷,夜已深,薛贵嫔嘱咐着守夜的太监宫女,让他们看着徐采女诵经,自己则回屋,暖暖和和地睡觉去了。 门外,穿堂处冷风嗖嗖地刮着,把徐采女吹得透心凉,手都快僵硬了,可是她还在一页页地诵读着经书。她的侍女心疼地看着,悄悄喊她,徐采女听到了,却没有停下来。此刻,徐采女只希望一心读经,不要受到打扰,更不要中途停顿。 徐采女自然知道什么诵经四十九遍治头痛是个耍人的屁话,也知道薛贵嫔不过是在折腾自己罢了,可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要忍着,把经读完,为了息事宁人,也为了自己的心中平静。 其实,徐采女进宫,并非心甘情愿。她不想进宫,她宁可呆在山东老家,过一辈子清苦的日子,也不想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吃人的皇宫。 可是,家乡太穷了,家里人太苦了,母亲生了七个孩子,饿死了四个,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是祖父的老上司,贵妃王家找到了他们父亲,给了他们钱粮,一家人才活下去,当然,贵妃王家的意思就是让她进宫,协助贵妃,盯住薛贵嫔。 徐采女心里害怕,可是,她虽然害怕未卜的前途,却更加害怕家人饿肚子,害怕兄弟姐妹们饿死,再加上父亲和哥哥都指望着她进宫,能挣出全家的富贵。所以,她义无反顾地来到了京城,进了宫。 眼前的寒风,和家里那深入骨髓的饥饿与寒冷相比,算得了什么? 徐采女觉得自己前世一定有罪,所以,这辈子才会投生为人,来这个世间受苦,此刻,她安心地、虔诚地诵经,洗刷自己身上莫名其妙的罪孽。 正在低声诵念之际,徐采女只觉得身上一暖,一抬头,原来是沈宝林给她披了一件羽缎狐狸毛的披风。徐采女刚要起身谢过,沈宝林让身后的侍女君兰端了一杯热茶,说道:“喝点热茶再念吧,免得冻着了。” 徐采女接过杯子,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喷嚏,显然是着凉了。热茶喝下了,她觉得冰凉的腹中总算有了暖意。 “多谢宝林!”徐采女说道。 “早些念完,就回屋去,贵嫔娘娘已经歇下了,别去打扰她。”沈宝林说完,带着侍女转身走了。 徐采女心中酸楚,却不敢多停,借着昏黄的烛光,继续念诵起了佛经。 沈宝林心里同样难受。徐采女的底细,是宣绿华和她一起挖出来的,她总觉得,今日徐采女受的苦,多少也是因为自己。可是,为了宣绿华,为了宣子君,她必须这么做,如果上天要惩罚的话,那就惩罚自己好了。 “你派人给小林子说了外面翠霞一事吗?”沈宝林问身边的侍女君兰。 “嗯,已经说了,估摸着现在贵妃宫里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奴婢怕贵妃不会管这事。”君兰说道。 “你放心,只要皇上在,贵妃一定会把这事儿闹大的!”沈宝林冷笑一声,她就等着看好戏呢。 绫绮宫的大门外,也有一个人跪着,吹着冷风,那便是翠霞。 翠霞是薛贵嫔的陪嫁丫头,各宫嫔妃只要家计不算太难,都会给进宫的女儿带一个陪嫁丫头,这个丫头,往往会成为嫔妃在宫中最亲密最信任的左臂右膀。 嫔妃过的好了,陪嫁丫头要么升做尚宫,要么赐婚嫁人,也会有好结果。就算嫔妃过得一般,陪嫁丫头在宫里也算是大宫女,颇有几分体面,寻常太监宫女见着他们也要让上三分。可若是嫔妃倒了,那陪嫁丫头也会遭殃,甚至还会死在前头。 所以,嫔妃与陪嫁丫头是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荣俱损,那些陪嫁丫头往往也是最忠心护主的。 翠霞以往对薛贵嫔可谓是忠心耿耿,一心护住,算是薛贵嫔的马前卒。 可是薛贵嫔这个性子,实在是难相处,动辄打骂,翻脸比翻书还快,除了对皇上和太后温柔似水,对待其他人,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即便对先皇后和贵妃,也是不大看得起的。如此个性,翠霞受过的委屈,其实是真不少。 翠霞都忍着了,只为了将来有一日,把薛贵嫔伺候好了,可以给她赐个婚,嫁出宫外,也算有个好结局。 然而,这些日子,已经好些次,为了其他宫院嫔妃的事,薛贵嫔责罚翠霞,打耳光都成了家常便饭,如今又开始冬夜罚跪了。 翠霞的膝盖都快断了,几乎撑不住了,只好扶着墙跪。守宫门的太监看不下去,让翠霞站一会儿,反正如今夜深了,谁也不知道。可翠霞不敢,虽然现在看起来没人了,可万一薛贵嫔哪根筋搭错了,出来查看,发现她站着,那就是大难临头了。 翠霞在寒风中跪了许久,打更的小林子来了,眼看着翠霞的身子在风中摇晃,嘴唇都青紫了,劝她起来,翠霞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却坚持着不肯起身。小林子无法,只能继续打更,“顺带着”去了贵妃的凝华宫。 小林子到了凝华宫门口,陪着笑,塞了一吊钱给守宫的太监,说道:“师傅,你老人家辛苦了。唉,这天儿可真冷啊,小的刚才经过绫绮宫,瞧见贵嫔娘娘的丫头翠霞,正跪在风里头,已经冻僵了,脸上都没血色了,也不知道那翠霞犯了啥错,要这么责罚,真可怜。” 那个太监机灵,马上明白这是个讨好贵妃的机会,便问道:“翠霞?她可是贵妃的陪嫁丫头啊,宫里头谁不给她几分颜面,就算犯错,也不能这么罚啊,这要出人命呢!” 第308章 歹毒的女人 小林子贼笑道:“可不是嘛。听说这会子,在绫绮宫里头,徐采女也跪在穿堂上,一边吹风,一边念经呢,也是薛贵嫔罚的,今晚,绫绮宫可真是热闹极了。” 那太监叹道:“这事儿可不小,万一徐采女出点事,要是传到宫外,倒好象贵妃娘娘苛待嫔妃似的。” 小林子听这人的意思,是想把消息送进凝华宫,讨好贵妃,便立刻给他铺路:“可不是嘛。皇后娘娘殡天才半个多月,贵妃娘娘如今掌管后宫,万一这一晚,一个采女一个宫女,都冻死了,不但贵嫔名声受损,就连贵妃都要担责任,我的意思是,师傅你最好能通传一声,免得出了事,大家尴尬,并且贵妃一定会你夸你勤谨小心的!” 小林子献完计就走了,那个太监赶紧向宫内的太监说了此事,要太监报给贵妃的宫女彩鹃,彩鹃一听,大喜,赶紧往屋内探望。 屋子里,皇上累了,已经睡着了,贵妃虽也躺下了,却没睡着。 彩鹃轻轻地扣了扣屋门口的瓷瓶,发出了清脆低微的声响,贵妃立刻知道有事,赶忙蹑手蹑脚地起身,来到门口,开了一条缝。 彩鹃透过门缝,把绫绮宫的事说给了贵妃,讨贵妃的示下,贵妃心知这可是抹黑薛贵嫔的好机会,便略略提高了声音:“怎么会如此?你们千万别声张,本宫自己去看看,莫要吵醒皇上!” 可是,贵妃这声音,摆明了就是要吵醒皇上了。皇上睡觉一向警醒,稍有动静,就醒了,果然,贵妃话音刚落,屋子里就传来了皇上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 贵妃假装掩饰:“回皇上,无事,是彩鹃这丫头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的,臣妾出去一下就回来,皇上歇着吧,也晚了,明儿还要早朝呢。” 皇上当然不信,披了衣裳出来,问道:“到底何事?不许隐瞒!” 彩鹃“无可奈何”地把绫绮宫里徐采女和翠霞深夜下跪的事情说了,还补充了一句:“是路过绫绮宫的人,瞧见了,于心不忍,又不敢惊动贵嫔娘娘,想着只有贵妃能管此事,便报与了咱们宫里,那个太监自己也怕别人知道是他说的,早跑得没影了。” 皇上皱眉道:“这薛贵嫔在宫里就这么招人烦吗?” 贵妃道:“皇上别听这些丫头太监们的话,他们惯会夸大其词,把芝麻说成西瓜。不过,徐采女和翠霞的事情,臣妾还是去一趟,好好两个女儿家,真要冻坏了,可是一辈子的事,外面的人不会说是他们自己犯错,只会说皇上不怜香惜玉。” 皇上也要去,贵妃和彩鹃都假意拦着,但他们越拦,皇上就越是要去。贵妃心里一阵暗喜,说道:“罢了,皇上要去也行,换上厚衣服,这外面可真是冷啊!” 皇上温言道:“贵妃,你也穿得厚些,别冻坏了。” 皇上和贵妃一行从凝华宫出来,就觉得寒气逼人,及至绫绮宫,远远地便看见门口跪着一个人,身子缩成了一团,守宫的太监站在她身边,勉强为她挡着冷风,但也无济于事。 贵妃惊怒不已,赶紧过去,一看,翠霞已经冻得晕过去了,身子僵硬。 “怎么回事?这也是要出人命的,你们一点都不顾惜这丫头吗?彩鹃,快把厚衣服拿来,给她包起来,你们几个,把翠霞扶起来,送到里头去!”贵妃怒道。 彩鹃带着人七手八脚地给翠霞披上衣裳,扶着,翠霞已然昏迷不醒。 贵妃斥责守宫太监道:“你们也不知道进去说给贵嫔吗?这么个人就跪在外面,死了人怎么办?” 守门太监无可奈何地说道:“贵妃娘娘,奴才实在不敢啊,贵嫔的脾气,娘娘也是知道的……” “罢了,罢了,别说了,我们进去瞧瞧。”贵妃急着进去,唯恐穿堂里徐采女此刻已经念完了经,不能抓个现行了。 幸好赶得及时,徐采女依旧跪在风口里,认真地低声念经,一看到贵妃和皇上来了,急忙起身行礼,可是刚一站起来,就跌倒在地,她跪坐得太久了,膝盖已经僵硬了,根本站不起来。 “快,快把她扶起来,天哪,这是跪了多久啊,可千万不要残疾了啊!”贵妃叹道。 “太过分了!”皇上看见翠霞那个样子,心里已经很不悦了,却还是忍着,不愿发作,可是现在看到徐采女这个凄惨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了。 贵妃看着徐采女身上披的羽缎狐狸毛,价值不菲,便知这不是徐采女的东西,当然,也不可能是薛贵嫔的,以薛贵嫔的脾性,绝对不会赏徐采女如此贵重的衣裳。 贵妃故意说:“其实,薛贵嫔也是心疼徐采女的,还给她披了如此贵重的大氅。” 徐采女低声道:“回禀娘娘,这衣裳是沈宝林给嫔妾披上的……” 皇上怒道:“朕就知道,她没这般好心!薛贵嫔人呢?” 正殿里面,薛贵嫔已经被吵醒了,她急急忙忙地穿上衣裳,跑了出来,匆忙说道:“皇上怎么来了?臣妾未能迎驾,望皇上恕罪!” 皇上道:“你让朕恕你的罪,那徐采女有什么罪,你要这般折磨惩罚她?” 薛贵嫔赶紧辩解:“回皇上,臣妾没有罚她,只是让她念经祈福而已。” 皇上:“你头疼,就让她跪在风地里,给你念经?你自己为什么不念?就算念经,需要跪在外面吗?你有没有一点做人的体恤之心?朕要是现在让你跪在外面,你受得了吗?还有那个翠霞,她又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错,你那般虐待她?” 贵妃看皇上动怒,赶紧劝慰道:“皇上息怒,贵嫔也不是恶意,只是年纪轻,思虑不周,欠妥当而已,以后会好的,还是先让徐采女回屋暖一暖,泡个热水,不然,真要冻坏了。” 皇上不说什么了,亲自护送着徐采女去了偏殿,贵妃这厢安慰着薛贵嫔,薛贵嫔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柔情蜜意地搀扶着徐采女,徐采女一副柔弱的样子,还把头靠在了皇上的肩膀上,薛贵嫔真是心里冒火。 第309章 云燕和文太医 “贵妃娘娘来得可真是时候啊,嫔妾感激不尽!”薛贵嫔看皇上去了偏殿,便咬牙切齿地对贵妃说道。 “薛妹妹客气了,本宫和皇上也是来帮妹妹解围的,不然真的闹出人命,一个新来的采女,死在了你手里,妹妹你恐怕也说不清楚吧。姐姐我一心为了你好,薛妹妹,你要明白啊!”贵妃微笑着说道。 薛贵嫔气得浑身哆嗦。如今,她算是和贵妃彻底撕破脸了,想当初,皇上刚登基时,她与贵妃联手对付皇后,何等默契,薛贵嫔也帮了贵妃不少忙,可不曾想,今日,共同的敌人死了,他们也成了敌人。 “嫔妾自然明白!非常明白!贵妃,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嫔妾还会继续向娘娘请教呢!”薛贵嫔冷笑道。 绫绮宫里发生的这一切,沈宝林在窗户后面,看得清清楚楚。 她一直在和宣绿华暗通消息,宣绿华让她离间薛贵嫔与翠霞以及贵妃的关系,一步步把翠霞推向薛贵嫔的对立面,如今,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过了正月,天气渐暖了,边境上也传来了好消息,大虞和固特之间的战争慢慢平息,两国甚至都开始议和了。 这自然不是固特国突然良心发现,而是大虞这边有了不少动作。 先是大虞京城里传出了一个真假难辨的消息,说是固特国的王子楼瀚,如今被大虞的上官家族给劫走后,藏到了江南某秘密地点,正在卧薪尝胆,厉兵秣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杀回固特国。 消息传到了固特可汗阿史那的耳朵里,他知道,楼瀚的确是在大虞,却不知具体藏身于何处。对于什么藏身江南伺机杀回固特的传闻,阿史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如今刚刚稳定了固特国的局势,可是楼瀚跑了,楼瀚的那个青梅竹马的情人也消失了,阿史那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人埋伏着,随时要暗害自己。 所以,阿史那不得不努力控制边境的人马,尽可能不要与大虞的军队发生冲突,免得大虞皇帝真的找到了楼瀚,再把楼瀚武装起来,杀回固特国,那可就真的危险了。 固特国有了求和的迫切诚意,而他们想求和,也要大虞边境守军答应才行。 以往,一旦固特边民安静下来,大虞守将薛崇怀便暗地里派人越境骚扰他们,将固特边民激怒,引诱他们进攻自己。 这样,战争才断断续续,没完没了,而薛崇怀也通过这场战争,不断地获得皇上的关注和褒扬,还有源源不断地补给,边境的将领们都发了不少横财呢。 可是,近期以来,王怀勇大将军不断地往边境安插自己的人马,一步步削弱薛崇怀将军的势力,薛将军已经不能像往日那般随心所欲了。薛将军也曾经抵制过王将军的任命,可是,王将军有皇上的支持,薛将军也不敢不从。 随着边军的几个关键岗位里,安插了王将军的人马,边境的战争也就慢慢平息下来,薛将军也就要胜利班师回朝了。 惊蛰眼看就要到了,宣绿华守在静安宫里,虽然依旧阴冷,可是随着老鼠活动得越发活跃,她也知道,天起要转暖了。从夏到秋,又从冬到春,眼看着已经过了半年多了。 天气晴好,宣绿华和云燕便把被褥拿出了晾晒一番。 二人守在被褥边,因为一旦离开,被褥就会被不知哪个屋里的女人偷了去,再找不回来,就算找回来,估计也脏得不能盖了。在静安宫里就是这样,能把往日里高贵优雅的嫔妃们变成粗鄙卑污的刁蛮婆子。 白兰也出来晒被子,三人随意聊了几句,白兰便问道:“怎么,这些日子不见林侍卫来了?也不知道那件衣裳他穿了没有,是不是合适?” “白兰尚宫,你这心操的,就像是林侍卫的亲娘一样,赶下次,等林侍卫来了,干脆让才人做中间人,你认林侍卫做干儿子算了。” “真的?”白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就意识到这不可能,遂笑骂道,“你这个小蹄子,没大没小,那林侍卫何等身份,认我这个老婆子做干娘,那不是毁他名声吗?你要是再乱说,当心我揍你!” 云燕嘻嘻一笑,没当回事,可是宣绿华瞧着白兰那个着急的样子,却有些疑心了,说起来,白兰和林长峰还真有几分像呢,一想到这里,她猛然心惊起来。 不多时,文太医来了。 白兰远远看见文太医,便长叹一声,道:“哎呀,文太医怎么又来了呢?知道的呢,说他为才人把脉勤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瞧咱们中间的哪个人呢,自然不是我这个老婆子。” 云燕一下子脸红起来,也不管被褥了,一扭身跑回了屋子里。 文太医走近,给宣绿华请安,向白兰尚宫问了好,便道:“云燕怎么跑了?” 白兰道:“你来了,她自然要走了啊,这是规矩。” 文太医奇道:“下官怎么从来不曾听过这样的宫规?” 白兰道:“不是宫规,是男女结婚,新郎来接亲,新娘子是要回避,盖上红盖头,不能让新郎瞧见脸的。” 文太医顿时也满脸通红起来,结结巴巴地,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白兰尚宫,别难为他们二人了,文太医是来请脉的,又不是来提亲的。”宣绿华笑道。 白兰尚宫知道文太医每次来,都是在传递外面的消息,便笑着回自己屋里。 文太医给宣绿华搭了一会儿脉,说道:“天气一暖,才人的身子好多了,微臣可以减少药量,以清补为主,吃上个一个月,估计也就可以大好,到那时,只怕宣公子也就可以回京了。” “真的?!你不是在安慰我吧,有何消息,快告诉我!”宣绿华惊喜不已。 文太医的确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宣子君和郑文已经出现,与那些江湖豪侠们联络上了,他们在大漠中躲避了薛家杀手的追杀,也躲过了固特可汗阿史那的搜捕,还联络了一批暗中支持楼瀚的人马,如今,一切都很顺利,他们也计划回京。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一个月以后,宣子君和郑文就该到达京城了。 “这样的消息,你可跟谨怀公主说了吗?” 宣绿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可怜的谨怀公主。 第310章 心烦意乱的薛贵嫔 文太医说道:“才人放心,谨怀公主已经知道了,高兴不已。她母子皆平安无事,好着呢。微臣去见她的时候,她让微臣带话,说觉得惭愧,不敢来静安宫探视,只能偷偷去了几次宣府,看望宣老爷和夫人,公主让才人耐心等待,说一定会有离开静安宫的时候呢。” 宣绿华当然能理解公主的处境,她艰难地在太后威势之下求生存,能够去看自己的父母,就已经很冒险了。 “那我父母也知道了吗?” “都知道了,他们一切如常,就好像没这事一样,宣老爷和夫人真是能忍啊!”文太医叹道,“不过,我们这边得到了宣公子的消息,薛贵嫔那里,自然也是知道的,听说薛家前面派出的杀手,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是被谁杀死的,如今,他们又派出了一批人。” “死了?谁能出手杀死他们呢?”宣绿华无比惊诧,难道,在这件事中,除了他们和薛家斗,还有神秘的另一方?是固特国可汗吗? “所以,固特国之事,异常复杂,恐怕有许多人,在暗中卷入,微臣相信,我们绝非孤军奋战。不过,谁也不知道另外那一方是敌是友,如今之计,必须加快行动了。”文太医说道。 “那接下来,我们就要提醒皇上,回忆一下往事了,这样,将来哥哥回来,我们骤然出手,才不致于太过突兀。”宣绿华盘算着。 文太医看着宣绿华,只觉得半年多的冷宫岁月,让她更沉得住气,更有手段了,当然,也更遥远了些。 以往,文太医看着宣绿华,还觉得她只是爽利善良好相处,可是如今,他有时会莫名觉得眼前的宣绿华,有些陌生。他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他知道,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静安宫内,似乎是岁月静好,可是静安宫外,却已经风云激荡了。 皇上这些日子,就流连于清音殿和凝华宫两处。清音殿里,自然是文宝林在伴驾,而凝华宫里,贵妃承恩最多,冯美人也侍寝了好几次。至于绫绮宫里,自从徐采女诵经之事后,皇上都没再踏入大门一步。而承香台里,钱宝林和白采女苦练的歌舞,却无人欣赏。 薛贵嫔自然知道这一切,可是她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坐着生闷气。 尤其是外面送进了消息,说薛家派出的杀手一路跟踪宣子君和郑文,不但没成功,还折损许多人,不得不加派人手,这真是让她寝食难安。 万一这个宣子君和郑文真的回到京城,岂不是麻烦大了?虽然他们未必有证据证明这一切是薛家的谋划,可终归是一个隐患啊。 薛贵嫔真是觉得头痛无比,沈宝林这些日子也勤勉得很,日日陪在薛贵嫔的身边,说是安慰她服侍她,其实就是在监视薛贵嫔的一举一动,伺机而动。 二人正在殿中喝茶说话,太医求见,慌里慌张地,一见到薛贵嫔,赶紧奏报:“娘娘,徐采女的病势,又不好了。” 薛贵嫔一下子就烦了起来,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搁在了案几上,冷着脸,也不发话,只是厌弃地瞪着太医,好像那个太医就是徐采女一般。 上次徐采女深夜诵经,次日一早就着凉发烧了,病了好些日,吃了许多药,总算好了一些。 薛贵嫔却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到皇上,她自然恼恨徐采女,坚持认为,是徐采女与贵妃串通一气,引来了皇上,让皇上误认为自己狠毒善妒,不容于人。 所以,薛贵嫔把一肚子怨气全都撒到了徐采女的身上,不过薛贵嫔放聪明了,既不打她,也不骂她,每日里笑脸相迎,还格外开恩,让膳房给徐采女开小灶。趁着徐采女病情刚好一些,净给她吃些燥热大补之物,还假意熬参汤给徐采女喝,美其名曰,补身子。 这些发物吃下去,徐采女的病便反反复复,时好时坏,竟然拖了许多日子,太医每日里都围着绫绮宫转。这不,病情又加重了些。 沈宝林眼看薛贵嫔不闻不问,便道:“太医,贵嫔娘娘都赏了那么多珍贵药材,怎么病情拖拖拉拉这么久,都不见好啊?” 太医自然不敢说那些珍贵药材对于徐采女来说,就跟毒药差不多,他为难地说道:“唉,娘娘慈心,那些药材自然是好的,只是徐采女太弱了,微臣的意思,还是不要急着进补,饿上两日,清一清体内热毒才是。” 薛贵嫔冷哼了一声,她不管,反正只要这个徐采女这么不死不活地拖着,不要侍寝,那就行了。 沈宝林却说:“那怎么行呢?如果饿出事情来,岂不是我们娘娘的责任?昨日里,贵妃娘娘还说起徐采女的病,言辞之间,好像咱们娘娘抠门,不肯给好药似的,依我看,要治病免不了花钱,好药你尽管用,我们娘娘为了治好徐采女,可是不怕花钱的。” 薛贵嫔一听就来气了:“怎么?贵妃又说起徐采女的病了?” 沈宝林胆怯地说道:“是的,昨日里,嫔妾去太液池便采些新鲜花,遇到了贵妃,她就问了几句……”,她看薛贵嫔面色不好,赶紧补充道,“究竟也没说什么,就是几句闲话罢了。” “愚蠢!”薛贵嫔一下子就发怒了,“谁让你在外面胡言乱语的?你脑子不好使,就少乱说话!若不是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本宫今日饶不了你!” 沈宝林连忙起身请罪,太医也吓得不敢吭声。 薛贵嫔自己把自己气得半死,怒道:“行了,如何用药,太医你自己瞧着吧,别来问本宫,最后要是治不好病,难道要推到本宫头上吗?下去吧!烦死人了!” 薛贵嫔骂人骂的久了,就想喝茶,可是,一盏茶水已经溅了大半,而身边的宫女却还吓得傻傻的,不敢上来添茶,薛贵嫔又被气到了。倒是沈宝林瞧在眼里,赶紧给她倒了杯热茶,奉上了。 薛贵嫔一边喝茶,一边问道:“翠霞这个丫头又浪到哪里去了?” 沈宝林赶紧说:“翠霞在外面此后啊,娘娘你忘了?前几日,娘娘不是说不让她在内室,便调到外面了啊?” 第311章 求助太后 薛贵嫔这才想起来。徐采女深夜诵经那一日,翠霞就跪在门外,让皇上和贵妃瞧见了,薛贵嫔越发觉得这个翠霞似乎和贵妃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许多事情,巧合得不可思议,她便找了个借口,把翠霞撵到正殿外面干些粗活,身边则换上了小宫女。 可是,这个小宫女终归不熟悉薛贵嫔的脾气和习惯,服侍得也不大好,总是让薛贵嫔生气。 本来薛贵嫔心里后悔,想把翠霞弄进来,可是沈宝林提醒她,既然放了出去,翠霞必然心里有些想法,再贸然弄到身边,万一真的翠霞和贵妃勾结,那可就麻烦了。薛贵嫔这才作罢。 可是,现在薛贵嫔一想到这许多不如意的事情,心里就毛毛躁躁,跟猫抓一样,她连茶都不想喝了。 沈宝林瞅准时机,说道:“娘娘与其这样生闷气,不如想想办法。贵妃那边,如今有皇上撑腰,咱们是惹不起的,不如,咱们也找个依靠。皇上虽然是九五至尊,但上头不还有太后吗?贵嫔多和太后走动走动,太后必不希望后宫里贵妃一人说了算,定然会帮着娘娘的。” 薛贵嫔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吗?可是怎么才能让太后帮着本宫呢?” 沈宝林献了一计。薛将军马上就要班师回朝,这一次,又是以击退固特国进犯的胜利姿态回来的,那就让薛将军在边疆为太后娘家的几个后辈请功升职,让他们从虚职变成真正地手握兵权,这样,太后一定高兴。 薛贵嫔一想,觉得有道理,立刻修书一封,飞鸽传书给薛将军,薛将军也是聪明人,依沈宝林之计而行,隔了两日,薛将军为太后亲戚请封的奏折就递到了皇上的手里,自然,也传到了太后的耳中。 这事一办妥,薛贵嫔便在沈宝林的建议下,带着给汾阳王的礼物去了长乐宫,求见太后。礼物是南方山地的驻军进献给薛将军的铁皮石斛和晒干的石斛花,这东西在北方倒是少见,就算有,也都是晒干的,少有满满一大箱新鲜的紫色石斛。 薛贵嫔在长乐宫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太后才宣她进去。一进正门,薛贵嫔便瞧见有个生面孔的男子,穿着太监服,从正殿出来,匆匆去了后院,她从来没见过那人,只觉得奇怪。太后宫里的陌生面孔似乎越来越多了。 不过,这两天,盛华公主又进宫了,想必是她宫里的太监吧。 太后已经在正殿等着了。 其实,刚才外面的太监进来通报的时候,太后故意让薛贵嫔多等了一会儿。 薛将军给王家子弟请功之事,她当然知道,也明白这是薛家和薛贵嫔在向自己示好。如今宫里风向变了,新人崛起,贵妃坐大,薛贵嫔急了,自然是想要投靠。 可是,太后就故意让薛贵嫔再等一会儿,一来,薛家一示好,太后就马上热情相待,倒好象太后欠了薛家一个人情似的,太后可是要摆一摆架子的。二来,太后也想杀一杀薛贵嫔的性子,让她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当然了,此刻,太后也有一些不想外人知道的事情需要处理。 薛贵嫔一进正殿,给太后行礼请安之后,便绝口不提请功奏折一事,而是说道:“如今初春时节,南方给我家送来了新鲜石斛,皆是悬崖之上采来的,饱满粗壮,连皮都是紫色的,还有春日里晾晒的石斛花,这些东西最适合清补。汾阳王如今身子越来越好了,臣妾便把这些石斛进献给汾阳王补补,以期汾阳王早日能为太后和皇上分忧。” 太后立刻笑容满面,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若是薛贵嫔把这些东西给她,说实话,太后不稀罕,她有的是好东西,哪里会把补药放在眼里。 可是,薛贵嫔说把石斛“进献”给汾阳王,还说汾阳王的身子越来越好,甚至要汾阳王他日能为皇上分忧,这就让太后甚为满意了。 太后心里念叨的,不就是汾阳王的前程吗? “难得你有心想着,汾阳王身子甚好,外面总说他病着,那些人,都烂了嘴巴黑了心肠,就是在咒汾阳王,生怕他身子好了,将来要抢他们的位置。还是你心里明白,以后在外头多说说汾阳王的好!”一提到汾阳王,太后也成了沉不住气、藏不住话的寻常女人。 薛贵嫔连连点头。 “你父亲快要回京了,他回来后,也应该多多参与朝堂之事,他以往大多时候都在外头带兵打仗,虽然战功卓著,但文治和武功,是一样都不可缺的,王大将军事情多,忙不过来,薛将军就该分担一些,可不能偷懒啊!” 太后这话暗藏深意,就是想用薛家来牵制贵妃王家。 这些日子,皇上对贵妃多有青睐,太后便觉得皇上似乎有意栽培贵妃,立为继后。太后可是满心不希望贵妃做皇后,毕竟,贵妃娘家客不比上官家,上官家是文官,王家可是掌握着兵权的,贵妃做了皇后,那地位稳固,只怕连她这个太后,都要退避三舍了。 若是能有薛贵嫔和薛家给贵妃使绊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也是薛贵嫔此来的目的,利用太后,压制贵妃。当然,薛贵嫔此刻记得沈宝林的好处,毕竟,主意是沈宝林出的。 薛贵嫔正与太后相谈甚欢,却听到外面一阵小孩的打闹声,似乎是汾阳王和晋阳郡王,突然,砰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被撞了一下。紧接着,便传来了一阵凄惨的哭声。 “哎呀,流血了,快传太医,快!”有宫女在惊呼。 太后脸色骤变,立刻起身,慌忙跑出去,薛贵嫔也赶紧跟上。 院中,晋阳郡王的头上流着血,嚎啕大哭,汾阳王气鼓鼓地站在一边,一脸不忿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太后原本慌慌张张,可看到是晋阳郡王流血了,便松了一口气,虽然依旧关心,却没那么紧张了。 “我们正在玩,他推我,我也推他,他自己就摔倒了,撞到了栏杆上。”汾阳王生气地说,好像受伤的人是他一样。 第312章 睹物思人 “是他先推我的!呜呜呜!”晋阳郡王大哭道。 太后和薛贵嫔不用问,都猜出是怎么回事了,也就不追究。 偏偏旁边的一个太监不识相,说道:“方才,汾阳王和晋阳郡王在玩闹,晋阳郡王稍稍用力大了些,汾阳王生气了,便推攘郡王,郡王开始还往后退,求饶,后来也怒了,便推了汾阳王,结果,汾阳王就抓住郡王的脖子,把他的头撞到了石柱上。” 太后怒道:“闭嘴!谁要你这个奴才在这里多嘴?哀家面前,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那太监吓得不敢吭声,可太后觉得面子受损,便顺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扫地的太监问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扫地太监连忙走近,瞧眼前这情形,便道:“回禀太后,其实这位公公说得也不是事实。不过是两个孩子玩闹,一个不小心碰伤了,这样的事,民间谁家没有?若是要深究,哪里能说清楚,太后不必介怀,还是赶紧让太医给郡王包扎好,再安慰安慰汾阳王,别吓着了,才是正经。” 这话说得含糊,却也有道理,太后挽回了颜面,觉得这太监谈吐不凡,很是机智,只是有些面生,便问他名字。 “回禀太后,奴才姓万,本来在净所当差,后来因为救过盛华公主,公主便提拔奴才,来到长乐宫负责洒扫之事。” 原来,这个太监便是雪兰的叔父,万公公。 太后回忆起来了,便道:“原来如此。罢了,那个人,言语无状,撵出去到净所当差,你,就顶替他,来长乐宫前殿伺候着。” 万公公急忙谢恩。 太医赶来,一看,幸亏晋阳郡王只是撞破了皮,流了血,却没大碍,再看汾阳王,也吓得不轻,赶忙又给汾阳王把脉,再三安抚之后,给晋阳郡王包扎伤口,一番忙碌,众人这才放心。 薛贵嫔护着太后回到正殿,太后不悦道:“这要是让剑南王知道了,只怕又要担心了。” 薛贵嫔说道:“不过是小孩子拌嘴,臣妾小时候在家,也和妹妹时常斗嘴,她比我小,却比我厉害,把臣妾头也打破了呢,算什么事啊?最后,我们姐妹不还是亲得很?剑南王若为这事生气,那就太妇人之心了!” 太后心里舒坦了不少,问道:“怎么?你还有个妹妹?哀家倒没见过?你这般人才,你妹妹定然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薛贵嫔笑了:“臣妾算什么人才啊,蒲柳之质,臣妾妹妹倒真是好看,又机灵懂事,我父母最偏心她了。她以往进过宫,只是没资格拜见太后罢了,太后别责怪就是了。” 太后笑道:“这样的美人,年前的时候选秀女,为何不参加?” 薛贵嫔道:“太后,说句话不怕你生气,我们薛家哪里还敢把女儿送进宫啊,有我父亲,又有我,为大虞尽心出力,已经有人说我们是外戚弄权,再来一个妹妹,那我们岂不是要成了野心家了。所以父母都谨慎得很。” 太后冷笑一声:“外戚怎么了?哀家也是外戚,那些人要不要在哀家面前说这些话?哼!你怕什么,哪一日,你带你妹妹进宫,让哀家瞧瞧!” 薛贵嫔心中一喜,连忙答应了。 出了长乐宫,薛贵嫔心里得意,太后这样态度,摆明了是在力挺自己,她有信心多了。 一日后,便是惊蛰了,宫里有在这一日戴香袋的习俗,为的就是放着蛇虫之类的东西,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节日。 皇上自然收到了许多香袋,各宫嫔妃都给皇上做了,也送进了乾元宫,可是,只有贵妃和谢贵嫔送的最合皇上的心意。 贵妃自己不擅针线活,便让尚工局做了最好的,给皇上呈上了,皇上自然挑不出毛病。谢贵嫔却是女红高手,做的一手好针线,今年惊蛰她专门做了个素雅的迎春花的香囊献给皇上,皇上看图案,看手工,看里面的香药,一切都是素日里最喜欢的,马上就戴上了。 用罢午膳,皇上本想歇着,可是想到已有两日没去看望谢贵嫔和丽阳公主,便叫了轿辇,直奔临华院而去。 公主已经午睡了,谢贵嫔陪着皇上在纱帐外瞧了好一会儿,皇上看得心都化了。 丽阳公主如今大了不少,渐渐出落得一个美人坯子,清秀可爱,还斯文有礼,皇上心里爱得不行,还专门让人三个月就给公主画一张像,以记录公主的成长历程。 瞧了一会儿,谢贵嫔拉了拉皇上的袖子,低声说:“皇上,去外面喝点茶吧,醒个神,免得待会处理国事没精神。” 皇上依依不舍地随着谢贵嫔出去,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还说:“朕看了丽阳,这一下午定然精神抖擞,哪里还会没精神,贵嫔你就是瞎操心!” 谢贵嫔试探着说道:“皇上,没觉得丽阳越发像林婕妤了吗?” 皇上的喜悦顿时就散去了:“唉,算起来,林婕妤过世也有一年半多了,是朕对不起她,没能保护好她,让她那么年轻就去了。你说,林婕妤若是泉下有灵,她会怨恨朕吗?” 谢贵嫔说道:“皇上别自责,这跟皇上没关系。林婕妤性子温柔沉静,最体贴皇上,她怎么会怨皇上呢?她只会怨那个害她的人!” 皇上叹息了一声,不说话了。 谢贵嫔给皇上续了热茶,皇上突然发现,谢贵嫔的手上戴了一枚月光石的戒指。 往日里,谢贵嫔每日都戴着一枚红宝石赤金戒指,那是上官家给谢贵嫔的陪嫁,后来,皇后殡天,谢贵嫔便再也没有戴过戒指了。可是今日,怎么又戴起来了?还是这个月光石戒指? 皇上记得,他在宣绿华那里见过这样的月光石戒指,宣绿华以往便每日戴着,还是宣子君从固特国带回来的呢。 “这个戒指怎么好像在哪见过啊?”皇上问道。 谢贵嫔连忙说道:“哦,这是臣妾外头得来的,罢了,皇上不喜欢,臣妾就不戴了。”说着就要摘下来。 皇上制止了她:“这个月光石戒指,很好看,戴着吧,朕 第313章 宣绿华的影子 谢贵嫔一脸不安,似乎不想说,却又不愿欺骗皇上,终于还是承认,这个月光石戒指是从前的宣才人所赠,谢贵嫔想着这个戒指素淡,适合皇后丧期时佩戴,便戴上了。 “臣妾不是有意的,望皇上恕罪。”谢贵嫔忐忑地说道。 “无妨,无妨……”皇上喃喃地说道,端起茶盏喝茶,可是手却略一抖,滚烫的茶水都撒了出来,烫得皇上一甩手,茶盏摔了个粉碎。 谢贵嫔急忙上前,拉住了皇上的手,急切地喊着:“宝莲,快,去把药箱拿来,把那个烫伤的膏药拿出来,瑞莲,快把碎杯子收拾了,别让皇上踩到,你自己也当心。” 皇上有点尴尬,掩饰着说道:“这茶有些烫,竟然端不住,倒是把茶盏跌碎了。” 谢贵嫔当然知道皇上打碎茶盏,到底是因为心中有所想,还是因为茶盏太烫。她心里有数,却不说破。 宝莲把药箱拿了过来,谢贵嫔为了照顾丽阳公主,便准备了一个药箱,里面被了许多常用的药物,其中就有烫伤膏。 谢贵嫔打开药箱,取出烫伤膏,给皇上轻轻地涂在手上,说道:“丽阳就顽皮,冬日里总喜欢去摸那个热热的手炉,她皮嫩,容易被烫到,臣妾便备了许多,恰好用的上。” 可是皇上注意力却在药箱上,一股清香从药箱里飘出来,隐隐约约,沁人心脾。 “好香啊!你药箱里装了什么?这么香!”皇上问道。 谢贵嫔莫名其妙:“哪里有什么?不过都是药啊?” 皇上仔细闻了闻,说道:“是冰晨玉珠的香味。” 谢贵嫔先是一惊,继而恍然大悟,说道:“哦,是从前宣才人给了臣妾一些冰晨玉珠,公主闻着喜欢,臣妾便放在药箱里,压住药气,并且用药的时候也能哄着公主听话一些。这香珠的气味久久不散,确实是很香。” 皇上默然不语。 谢贵嫔问道:“皇上不会生气了吧?” 皇上笑了笑:“怎么会呢?这香珠甚好,放两粒在朕的荷包里吧。” 谢贵嫔连忙从药箱的角落找出了香珠,放到了皇上的荷包里,这荷包的针脚有些粗,谢贵嫔笑问:“这是哪个佳人做给皇上的?” 皇上见谢贵嫔转移了话题,他也松了口气,笑道:“这是蓝采女做的,她年纪还小,针线自然不怎么样,不过难得有心,朕也不能伤了她的心,便戴着了。” 谢贵嫔点头:“那是自然的,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最难得的就是真心和用心,如今肯真心待人的,是越来越少了,皇上也该去看看蓝采女了,小姑娘家,来到宫里,也怪可怜的,听说皇上暂时不打算让蓝采女侍寝,那就该和她说说话,显得重视,不然,这宫里的奴才都长着一双富贵眼,见她无宠,就要欺负她。” 皇上想想也是,刚好现在还不算晚,便起身坐上轿辇,去了凝华宫。 到了凝华宫门口,太监刚要通报,被皇上制止了,他将孙有德等人留在院中,让众人不要去跟贵妃、冯美人等说,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去了蓝采女住的后院偏殿。 皇上听在窗下,只听得里面传来了一阵说笑的声音。 “采女,别吃了,你才用罢午膳,贵妃还特意送了两盘菜过来给你,全吃光了,怎么如今又吃起点心了,小心发胖。”这听起来是蓝采女贴身宫女的声音。 “怕什么!胖了就胖了嘛,我离开家的时候,我爹娘还特意叮嘱我呢,让我到了宫里,多吃些,说我正在长身体呢!” 这是蓝采女的声音,脆生生的,还有几分软糯,带着南方的口音,简直就像是春日里从南方飞回来的燕子一般。 宫女又说道:“采女,你可要当心了,听说咱们皇上喜欢的是婉约清瘦的女子,讲究的是杨柳腰,又细又软那种的,采女你吃胖了,皇上可究不愿见到你了呢!” 蓝采女笑道:“皇上不见我,我去见他啊!我堵在乾元宫门口,我就不信,皇上能插上翅膀飞出去不成?就算皇上飞起来,我也要把他拽下来!哈哈哈!” 蓝采女说到这里,自己把自己逗得大笑起来。宫女一边说着“不能这般说皇上”,一边也跟着笑个不停。 皇上在外面听得也笑了起来,只觉得这个蓝采女娇憨逗趣,与众嫔妃迥异,实在可爱。 “听闻有人要把朕从天上拽下来?可是真的?”皇上隔着窗户说道。 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随即,脚步声响起,门开了,蓝采女在门口行礼道:“不知皇上驾到,未曾迎驾,望皇上恕罪!” 皇上拉起了蓝采女,进了屋子,只觉得屋里暖暖的,榻上的小桌子上摆着两盘点心,一个是香药酿葡萄,一个是盐焗白果,另有一壶蜂蜜桔梗茶。 皇上坐下,看了看点心和茶,说道:“你这又吃又喝的,日子很惬意啊,怎么,吃饱了,就要把朕拽下来了?” 皇上本以为蓝采女定然会认错求原谅,然后一番娇羞,嫔妃们有时在自己面前说错话,就是这般模样。 谁知蓝采女一下子扑到了皇上面前,摇晃着皇上的身子,说道:“皇上,你为何喜欢偷听墙角?这么坏的毛病,以后大家在屋里都不敢说话了!” “你背后说朕坏话,如今倒打一耙?”皇上诧异,“是你错在先吧?” 蓝采女眼见无可辩驳,嘻嘻一笑,也不说话,夹起一粒盐焗白果,就放到了皇上嘴里。、 “快吃吧,可香了,皇上吃了,就不会罚我了!”蓝采女嬉笑着说。 皇上被盐焗白果堵住了嘴,自然不再计较了。可是,这点心一到嘴里,咸香的味道,又让皇上想起了宣绿华。 记得宣绿华落水后不久,也是送了这么一盘盐焗白果给自己,自己才想起来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可是皇上的心里,如今却多了许多酸涩和苦辣。他嚼着白果,若有所思。 蓝采女看皇上吃得出神,问道:“皇上,你在想什么呢?这个盐焗白果这么好吃吗?让皇上都吃得忘情了!” 第314章 联手 皇上心里一阵酸楚,唉,往日的种种情意,今日已经随着冷宫的风,消散了,不知道宣绿华此刻有多恨自己。 “这个盐焗白果是你做的吗?还是膳房做的?”皇上问道。 “这是贵妃命人做的,赏给臣妾吃的,真好吃,皇上也喜欢吧?”蓝采女天真地问道。 “嗯,喜欢,很喜欢!”皇上心里一阵心痛。 其实,今日之事,皇上一直有些疑问。 谢贵嫔那么恰到好处地戴了月光石戒指,还在药箱里放了冰晨玉珠,皇上很怀疑,这是谢贵嫔有心为之,就是要让自己想起宣绿华,定然是想把宣绿华从冷宫里救出来。 谢贵嫔与宣绿华交好,皇上心里是知道的。虽然对于谢贵嫔这样的暗示,皇上不会责怪与她,可是,却也觉得她有些多事,故意揭自己的伤疤。 可是,在蓝采女这里,再看到宣绿华曾经做过的盐焗白果,皇上便不再疑心了。 这个点心是贵妃所做,贵妃与宣绿华并不熟络,甚至一度还有些不和,蓝采女更是刚进宫,与宣绿华毫无交集,也和谢贵嫔没什么来往。这个点心之事,定然只是个巧合。 由此,皇上也觉得,可能今日谢贵嫔的那个月光石和冰晨玉珠,也不过是巧合而已,毕竟,是自己摔碎了茶盏,才引出药箱,有了药箱,才闻到了冰晨玉珠的气味。他冤枉谢贵嫔了。 皇上陪着天真烂漫的蓝采女吃点心,可是心里却已经想到了另一个人。 晚上,从勤政殿出来,已经是满天星斗了。轿辇正要往乾元宫去,皇上突然说道:“去承香台。” 孙有德以为皇上要去找钱宝林和白采女,便吩咐太监们前去通传,让二女准备接驾,可是皇上却说:“不必通传,朕不进去,只是让轿辇路过承香台,绕个道,再回乾元宫。” 孙有德懂了,命令众人噤声,仪仗悄悄地往承香台去了。 及至承香台,星光之下,楼台依稀,几处灯火,照着睡去的迎春花,微凉的空气中有暗香浮动,这是初春草木萌动的香气。 承香台还是这么美,如同以前一样。可是,却从院中传来了丝竹之声,另有清越的歌声,歌声竟如同那暗香一样,纤细柔弱,断断续续,却能钻进人的心里去。 “这是谁在唱歌?”皇上问道。 “应该是新来的白采女。听说,这些日子,承香台把梨园教坊的乐师请来,给白采女练歌,钱宝林练舞,很是勤勉呢。”孙有德说道。 皇上一下子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对于钱宝林和白采女的努力求宠,皇上不但不厌烦,甚至还有些高兴,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女人以自己为中心呢。 不过,今日皇上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他的心思不在这里,而在另一处,那是埋在皇上心底深处的眷恋、愧疚和思念。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皇上坐在轿辇中,一直看着承香台,在黑暗中一言不发。 许久,皇上才摆了摆手,孙有德懂了,示意仪仗继续向前,回乾元宫。在歌声中,皇上一行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一夜,皇上没有召幸任何人。 次日一早,贵妃凝华宫里,众嫔妃早请安时,这便成了议论的话题。 薛贵嫔本来就爱说话,爱刺人,如今有太后撑腰,自然就更加放肆了。她想到昨日过惊蛰,皇上专门去临华院探望,心里就酸溜溜的。 “谢姐姐,昨日里皇上看公主,听说出来的时候,面色有些沉重啊,这是怎么了?你说什么话了,惹得皇上不高兴?”薛贵嫔嘲弄道。 宫里是没一点秘密的,的确,皇上离开临华院时,心情不大好。 谢贵嫔笑笑说道:“是我无能,皇上来了,也没让皇上高高兴兴的,薛贵嫔,以往你是最能让皇上高兴的,如今,你也力不从心了吧。” 薛贵嫔被噎住了。可不是嘛,谢贵嫔再让皇上不高兴,可皇上还是时不时地去临华院,该给谢贵嫔的,一样不少,可是,皇上有多久没到自己这里来了呢? 谢贵嫔又说道:“徐采女怎么今日来早请安了?你病着,可千万要当心身子啊,初春时节,天气尚冷,冻着了可不是小事,本宫瞧你脸上都没血色,是不是吃不好啊?” 徐采女先是瞧了瞧薛贵嫔的脸色,这才说道:“多谢贵嫔关心,臣妾好多了。只是一直病着,反反复复,所以脸色差,嫔妾衣食不缺。” 薛贵嫔觉得自己面子受损,立刻斥道:“本宫让你好好养着,你偏不听,到处跑,非要来给贵妃请安,不如,你就搬到凝华宫里算了,反正你一直都心系贵妃嘛,免得让某些人说本宫虐待你!” 贵妃一听,就知道这是冲着自己来的,显然,薛贵嫔只怕已经知道了徐采女是自己安插在绫绮宫的棋子了。既然知道,还肆意虐待,甚至当着自己的面呵斥,这就是要和自己对着干了。 昨日薛贵嫔巴结太后之事,贵妃也知道,贵妃心里明白,太后不喜欢自己,如今看起来,是要和薛贵嫔联手了。 你们联手,难道本宫就不会吗?贵妃心下冷笑一声,瞧向了谢贵嫔。 谢贵嫔自然心领神会,说道:“薛妹妹,教导新人是应该的,可是,你也没必要东拉西扯,什么心系贵妃,什么某些人,这些话,听起来,酸得很,这可不是你薛家的风范,薛将军勇猛,薛家子侄也都在军中效力,应该教不出含酸拈醋的女儿来吧?” 薛贵嫔顿时恼羞成怒,骂道:“我家家风管你一个奴婢什么事?你别忘了,你不过是上官家的一个奴才,你算什么东西?” 谢贵嫔微笑道:“没错啊,我就是上官家买来的一个奴婢,不过已经恢复了自由身,并且还和你平起平坐,都是贵嫔,薛妹妹,你看得起我也好,看不起我也好,我都在这里,我还能让皇上时时来探望,你奈我何?何况,军功之家,怎么排,也是贵妃娘娘的王家排行第一,我记得,薛将军昔日可是王将军提拔的啊!” 第315章 毒蛇之极 薛贵嫔怒不可遏,厉声道:“什么提拔不提拔的,如今朝廷就靠着我父亲打胜仗,论军功,谁人能比!” 众嫔妃鸦雀无声,贵妃心里愤怒,。谢贵嫔和沈宝林暗笑,那些新人则听得心惊肉跳,算起来,他们入宫月余,还是第一次见到高阶嫔妃们如此公开争吵,甚至说出这么露骨的话来。 贵妃终于发话了:“你们一个个,说话如此不知轻重吗?什么奴婢,什么军功,这是嫔妃应该说的吗?薛贵嫔,你该好好收敛一下了,谢贵嫔你也是,你以往最是稳重,今日怎么如此不得体?” 薛贵嫔听贵妃这话,摆明了是偏袒谢贵嫔,怒而起身,拂袖而去。沈宝林和徐采女慌张地望向贵妃,不知所措。 贵妃体恤二人在绫绮宫不易,便道:“你们跟上吧,陪她说说话,宽慰于她。” 沈、徐二人如同听到了大赦一般,赶紧行了礼,转身追了出去。 回到绫绮宫,薛贵嫔的气犹未平息,沈宝林让徐采女先去自己屋里歇着,她独自一人来到正殿,探望薛贵嫔。 正殿门口,翠霞正站在门口,弓肩缩背的,甚是可怜。翠霞以往都在内室里此后,那里暖和,如今不在薛贵嫔身边,改在外头了,自然怕冷。 沈宝林悄悄地塞了个极小的暖炉,低声道:“把这个塞在袖筒里,暖和。” 翠霞感激地点点头,依言而行,果然好多了。 沈宝林进了屋子,看薛贵嫔一个人坐着生闷气,旁边站着的小丫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便使了个眼色,让丫头先出去,她在薛贵嫔旁边坐下,给薛贵嫔倒了一杯茶。 “娘娘喝口热茶吧,润一润。” 薛贵嫔瞧了沈宝林一眼:“哼,你这般殷勤,刚才也没见你帮着本宫说话!两面派!” 沈宝林温言道:“娘娘你太实心眼了,你看谢贵嫔那么说,还要和她争执,如今谁不知道贵妃暗地里和谢贵嫔走到了一起,互相帮衬着,不然,今日谢贵嫔怎么有胆子当众说那些话?都是贵妃指使她说的罢了,就是要故意激怒娘娘,偏偏娘娘还要当真,上当了。” 薛贵嫔也回过神了,心里有点后悔方才在凝华宫说的话,可是仍然嘴硬,不肯认错:“本宫不过是实话实说,都是谢氏那个贱婢,居然敢当众贬低本宫父亲,本宫怎么能忍!” 沈宝林说道:“娘娘和那个谢贵嫔斗嘴有什么用?她无足轻重,皇上不过是看在公主的份上,才会去临华院,对娘娘根本无法构成威胁,擒贼先擒王,只有将首领击倒,那才能让贵妃的那群人树倒猢狲散!” 薛贵嫔不说话了,她不傻,她也知道自己薛家和贵妃王家是比不了的,要想斗垮贵妃,没那么容易。 沈宝林眼看薛贵嫔满脸迟疑,知她还没丧失理智,便道:“贵嫔听说了吗,昨天夜里,皇上在临华院门口的宫道上流连许久呢!” 薛贵嫔道:“知道了,皇上也是奇怪,既然在门口待了那么久,怎么不进去?听说钱宝林和徐采女又是歌又是舞的,忙了好些天,怎么对皇上一点吸引力也没有呢?” 沈宝林面露不屑:“要嫔妾说啊,就是钱宝林自己作死!” 薛贵嫔面露不解。 沈宝林说道:“钱宝林如果自己低调些,不声不响,或许皇上还会去看看她,结果她耐不住寂寞,搞得鸡飞狗跳的,皇上未必喜欢。听说昨夜,皇上在承香台外,待了好一会儿呢,脸色很沉重,这显然是想念宣氏了!娘娘你说,这个时候,皇上怎么可能愿意见到宣氏昔日的侍女吗?宣氏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嘛!蠢!” 薛贵嫔一听,便觉得有道理,她也紧张起来。 “你说,皇上会不会哪一日突然念及旧情,把宣氏从冷宫放出来呢?”薛贵嫔问道。 “太有可能了!擅闯寿章宫,能有多大的罪啊?至于陈贵人的事,说到底,也没什么证据,现在已经没人提了,陈贵人自己好像都不怎么怪宣氏,如果皇上悄悄释放宣氏,只怕太后都不好说什么呢!”沈宝林吓唬道。 薛贵嫔真的害怕了。她知道,如果宣绿华从冷宫里出来,必然报复,如果她查出真相,自己就麻烦了,况且,听说宣子君和郑文已经在江湖游侠的保护下,开始往京城赶了,这更是一个危险。 薛贵嫔心里左右权衡,越想越怕。 “娘娘,你要早点行动。现在皇上还只是偶尔回忆下宣氏,如果又有一天,皇上下定了决心,放人出来,那就危险了!”沈宝林逼近了一步。 薛贵嫔试探着问:“下毒?毒死那个贱人?” “不行!自从去年玉贵嫔死了,听说静安宫的膳食很是谨慎,连贵妃都盯着呢,娘娘若是下毒,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那你说怎么办?”薛贵嫔不耐烦了。 “这不是惊蛰过了吗?听说蛇虫鼠蚁都活动了,越是冷僻的地方,就越是活跃呢!”沈宝林意味深长地说道。 本宫从外面弄些毒蛇回来倒是不难,可是要怎么才能让蛇进入静安宫,咬到宣氏等人呢?”薛贵嫔问道。 娘娘别担心,只要把蛇悄悄放到静安宫附近的水道之中,蛇自然会爬进去。蛇最喜欢血腥之物和鸡卵,让翠霞去给静安宫膳房送点银子,多做这些东西,就能留住了。然后,嫔妾和谢贵嫔相熟,就说天气转暖,让谢贵嫔多给宣绿华送些鸡卵补身子,这样,必有奇效。” 薛贵嫔听了,觉得这个法子倒是可以一试。只是,让翠霞来做这事,若是被贵妃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沈宝林说道:“怕什么?娘娘只是让翠霞去吩咐膳房,又不让她去放蛇。就算将来有事,也全部推到翠霞头上,娘娘再拿出翠霞与贵妃秘密联络的证据,反咬贵妃一口,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沈宝林的这个谋划,真是又狠毒又愚蠢,若真是管用,只怕整个静安宫里的人,全都要被毒蛇给咬死了。 第316章 姐妹同心 可惜,薛贵嫔本就没那么聪明,她以往的计谋,大多来自于她娘家父母,再加上现在怒气攻心,居然也就被沈宝林给说服了。 静安宫里,宣绿华也从外面得到了消息,一切都进展顺利,他们手中的那张大网,要慢慢打开了。 深夜,无人时分,静安宫里一片寂静。汪公公屋子里的门慢慢打开了一条缝,他拎着一个桶,摸索着到了各屋子门口,在屋前屋后撒了不少雄黄粉,这些雄黄粉都是和灰土混在一起,不仔细瞧,根本瞧不出。 到了宣绿华屋子里门口,宣绿华早就准备好了,打开门,汪公公给了她一大包雄黄粉,低声道:“墙角和屋梁上都撒些,再用檀香压住雄黄的气味便可。每隔个两三日,就换一批,这样,最能防止蛇虫。” 宣绿华接过:“那白兰尚宫那边?” 汪公公说道:“才人放心,奴才自有安排!管保这个静安宫里每个人都不会有事的!” 宣绿华点头谢过,关上了门。 没几日,绫绮宫里就热闹起来,薛贵嫔的妹妹薛灵儿进宫了。 薛灵儿是被薛贵嫔召进宫的,据说声势颇大,连礼物就带了满满一车。太极城西门的侍卫说,前后两辆马车,一车坐人,另一车则摆了四口大箱子,里面都是些各地的稀罕物,看得侍卫们眼睛都直了。 薛贵嫔打点了礼物,给皇上、贵妃、谢贵嫔、钱宝林和文宝林,还有宫内省大大总管,六尚局的六位尚宫大人,太医院的太医,甚至还专门给皇上和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和尚宫备了礼物。 一时之间,阖宫都在议论这位薛灵儿,赞不绝口。绫绮宫里的人说这位薛灵儿不但美貌更胜薛贵嫔,还待人有礼,真是比她姐姐讨人喜欢多了。 当然,众人只是收到了礼物,却没见过她,因为薛灵儿进宫后不久,就被太后召去了长乐宫。 长乐宫里,薛灵儿在薛贵嫔的带领下,向太后行了大礼,请安问好,太后便道:“抬起头,让哀家瞧瞧。” 薛灵儿抬头,抿嘴笑着。 这个薛灵儿明眸皓齿,肌肤如雪,尤其是一双眼睛,如同两汪秋水,明亮无比,嘴边的两个小酒窝,一笑起来,便忽隐忽现,真是如同春花一般,娇俏灵动。薛贵嫔已经是个抢眼的美人儿了,可是这个薛灵儿在薛贵嫔身边,竟然分毫不输,而水灵可爱,更胜一筹。 “果真是个美人儿!”太后一看,便笑了。 薛贵嫔说道:“太后,且说比臣妾如何?” 太后笑道:“都好看,真是一对儿姐妹花,不过,哀家觉得,还是薛灵儿要比你活泼些,你啊,现在可不如刚嫁到王府时那般天真烂漫了。” 薛贵嫔说道:“毕竟六七年了,唉,臣妾怀孕过两次,孩子都没了,哪里还有女儿家那般天真呢?臣妾的命不好。” 太后立刻斥道:“不许胡说!你才几岁,孩子没了,还能再生,要是心气没了,那你在宫里怎么办?你们薛家也要跟着被连累!你啊,要记住,宫里的女人,命不止是自己,也是家族的,由不得自己任性!” 薛贵嫔急忙道:“臣妾明白,只希望太后能提点一二!” 太后点头。 薛灵儿抓住这片刻空档,立刻让身后的宫女太监奉上了大礼。这礼物分成了三份,一份给太后,一份给汾阳王,一份给晋阳郡王。 太后甚是满意,这倒不是为了有人送礼给自己,而是薛灵儿能想到汾阳王和晋阳郡王。毕竟,太后心里最看重的,便是汾阳王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也格外重视剑南王的感受。 “这丫头,很是乖巧懂事,罢了,今日午膳,连上你们,有五人一起用膳了,不如,哀家就把皇帝也请来,一家子凑在一起,热闹!”太后说道。 薛贵嫔喜不自胜,太后这样的安排,谁能不知道其中的用意呢? 太后派人出去请皇上了,薛贵嫔姐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尤其是薛灵儿,脸色绯红,既期待,又有些紧张,也不知见了皇上该怎么说。 太后见她如此,便安慰道:“别害怕,皇帝也不过是平常人,你平日里怎么和人说话,现在照旧便是了。就算有什么事,也有哀家担着呢,怕什么?” 薛灵儿莞尔一笑,说道:“有太后在,民女便什么也不怕了!” 不多时,太监回来,回道:“回禀太后,皇上今日午膳要与王将军和御史大夫陈大人一起用,说是有要事协商,不能来陪太后用膳了。” 太后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薛贵嫔姐妹也无比尴尬。往常,太后这边请皇上过来,皇上就算手里有再大的事情,也必来,可今日却因为王将军和陈大人而拒绝了太后,这是头一遭啊。 薛贵嫔心里隐隐觉得此事不寻常。 薛灵儿眼看气氛尴尬,赶紧笑着说道:“哎呀,太后,民女第一次见到太后,已经紧张地话都不会说了,要是皇上再来,民女越发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民女看见太后,如同看见了昆仑西王母,就想着能伺候太后用膳,太后别叫别人来了,好吗?” 薛灵儿一番撒娇撒痴,总算是缓解了眼前几乎要凝固的气氛,太后接了薛灵儿递过来的这个梯子,顺势下来,转怒为喜,说道:“哀家不要你伺候,你啊,陪着哀家,还有汾阳王和晋阳郡王一起吃,看着多多的人吃饭,连哀家都能多吃些了。” 薛贵嫔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却有些担忧。 她将妹妹带进宫,一来是为了讨好太后,二来,是希望妹妹也能得到皇上的青睐。也不知怎的,最近,薛贵嫔总觉得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似乎什么都失去了控制。 她慌张不已,便想出了让妹妹承宠这一招,可是,皇上明知道妹妹在这里,却连太后的旨意都敢违抗,难道,真的是对自己、对薛家不满吗? 皇上午膳的确是与王怀勇和陈文华一起用的,因为他们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讨论,那便是中书令一职的人选。 第317章 有缘无份 原本中书令一职,是先皇后之父上官熙,可是皇后殡天后,上官熙也辞去了官职,退隐在家,中书令一职便一直空着。 中书令,乃是事实上的宰相,可谓是位高权重,如今这个职位已然空了两月有余,政事堆积,已经到了必须要解决的地步,所以,皇上把此刻最为倚重的王怀勇和陈文华叫来,商议合适的人选。 可是,王怀勇和陈文华心里都明白,皇上表面上找他们来商量,其实心中是有人选的。这三年多来,皇上一直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如今已经渐成气候,只是那些人,无论资历还是能力,似乎都不足以担任中书令的重任,所以,皇上心里犹豫。 有了上官熙这个例子在先,王怀勇和陈文华知道,皇上对权臣有多么忌惮。纵然是一向有口皆碑的上官熙,皇后的父亲,皇上登基的第一功臣,皇上要扫除他时,也照样毫不手软,连原配妻子的面子都不给,王、陈二人自认,他们还不如上官熙。 因此,这次商议,王怀勇和陈文华没有提出建议人选,而只是附和着皇上,可是皇上也举棋不定,这次商讨也就这么无疾而终。 王怀勇倒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便是薛崇怀将军再有六日,就要抵达京城,薛将军回来后,该怎么犒赏他呢? 皇上笑笑,没有直接回答,反问王怀勇道:“王将军认为,朕该给薛将军安排一个什么官职呢?” 王怀勇一直在观察着皇上的心意,他判断,皇上此刻把薛崇怀调回京城,只怕也有限制薛崇怀兵权的意思,便道:“薛将军以往一直负责京畿以北的防御,身在前线,经验丰富,如今天下已定,以薛将军的资历和军功,足以留在皇上身边,为皇上提供军事参谋,不如,就任命为侍中,可好?” 侍中一职,不领兵,只为皇帝的决策提供建议,皇帝可以采纳,也可以不予理会,是个位高却无权的官职,王怀勇的这个建议,显然是要把薛崇怀架空,削去兵权。这个主意,固然符合皇上心意,可是皇上虽不相信薛崇怀,却更不相信王怀勇。 “此主意甚好,但是,薛将军目前的官职,由谁来接替呢?他总不能身兼数职吧?”皇上微笑着,等待着王怀勇的回答,这个笑容里,却也暗藏玄机。 “薛将军的官职,要么从他的手下副将之中提拔,或者从禁军之中调动,二者皆可,臣以为,也该给年轻将领多一些机会,不然只靠老将,眼前无忧,将来必有大患。”王怀勇说道。 王怀勇算是看透了皇上的心思,说来说去,不就是不信任他们这些老臣子,要用皇帝自己的人吗?王怀勇随皇上怎么折腾,反正自己的地位,稳固如山。 皇上心里满意了,他已经谋划了两个人选,一个是林长峰,一个是陆万里,这二人都是皇上觉得还不错的年轻将领,也与太后、王家和薛家无甚瓜葛,是皇上着力培养的新人。 宣绿华父亲遇袭一事,给皇上的打击颇大,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亲自创建的松鹤卫,都已经被人渗透,成了某些人的爪牙,皇上心中充满了不安,他吃不准到底是谁。但不管是谁,皇上此刻无比迫切地要掌控军权。 陈文华一直不说话,直到此刻,才说道:“臣以为,薛将军归来,皇上应该给与礼遇,不但应该任命他为侍中,还应该加封金紫光禄大夫,威远侯,以示抚慰。” 皇上立刻就明白了陈文华的意思,连连点头。 薛崇怀将军加封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而他所掌控的十三万大军,据说也会一分为二,交给两个年轻将领,虽然那两个人的人选还未公布,可是宫中已经传出消息,就是林长峰和陆万里了。 宣绿华也透过小林子,知道了这些消息。 小林子无比得意地说道:“看薛将军这个势头,有名无实,皇上肯定很快就会对他动手了,才人,你一定能沉冤昭雪了,还有林大人,也要高升了,真是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啊!” 宣绿华摇头,只让小林子不要在外面随便议论这些事。 其实,宣绿华不相信事情会这么顺利,皇上能够如此轻易地安排自己的人马,只要林、陆二人一天没上任,这事就一天不能作数,而中书令一职空着,也是一样。皇上并非能够掌控所有事情,只怕就在这几日,便会有事情发生了。 小林子走后,云燕陪着宣绿华回到屋里,云燕叹了口气,说道:“唉,如果林侍卫真的要调去边疆,只怕是难得再见了,他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这样的人,太少了。” 云燕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宣绿华说的。 宣绿华心里乱糟糟的,她虽然知道此事未必那么顺利,可是如果林长峰真的走了,她心里也会不好受吧。 宣绿华想起了那一夜,在寿章宫门口初见林长峰的情景,她觉得这个林长峰似乎和宫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甚至和皇上也不一样,那么独特,那么亲近,即便宣绿华与皇上情意最浓时,林长峰都在她的内心深处,从来不曾远走。 皇上和林长峰,二人相比,宣绿华自然知道他们哪个人更有真心。 可自己终究是已经嫁人的,并且嫁的是皇帝,宣绿华只能期待林长峰保重,一切安好。 “听说外面陆万里的妹妹陆洛璃,对咱们的事出力不少,我看,陆洛璃倒是和林侍卫很般配。”宣绿华说道。可是这话说出来,宣绿华的心中隐隐有些痛。 云燕虽然从未对宣绿华与林长峰的关系说些什么,可她什么都明白。这半年多来,云燕越来越觉得,林长峰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可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宣绿华此生,只怕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奴婢虽然未曾见过陆姑娘,可是听林大人这么说来,陆姑娘定然是侠肝义胆,这样的女子,也确实配得上林大人这样的好男儿。这也许就是缘分吧,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缘分不在,就算牵肠挂肚,也终究是要放下的。” 第318章 宰相人选 二人正说着呢,宣绿华想了想,从自己的小匣子里取出了一枚月光石的戒指,给了云燕,说道:“云燕,你让汪公公帮个忙,将这个戒指送给林大人,让林大人转赠给陆姑娘,让他别说是我的东西,就说是他自己的。” 云燕心中明白,是啊,纵然不舍,可是这个世间,终归有些东西该放下的时候,就该放下。她支持宣绿华这么做。 云燕出去了,宣绿华心中一阵酸楚,可是,为了林长峰好,宣绿华必须这么做,她再也不能横在林长峰和陆洛璃之间,耽搁了林长峰的前程和幸福,也毁了自己的路。 既然有缘无份,那就成全对方吧。 转眼就是清明,春雨淅沥,春寒薄如青衫。今日是祭祖踏青的日子,天下百姓都会打扫房舍,把祖宗牌位请出来,祭奠一番,然后走出屋子,来到山野之间,踏青赏花。 民间如此,宫中也不例外。皇族宗亲在宗正寺丞重华茂的带领下,也来到了宫中的奉先殿。大殿内外,站满了皇族重华氏的男丁以及未出嫁的公主郡主,后宫嫔妃,众人一片静默,等待着皇上和太后的驾临。 盛华公主站在最前头,与重华茂比肩,就连诸王都要靠后些。 重华茂虽然才三十余岁,与皇上平辈,是这一辈最年长的男子,但他是宗正寺丞,掌管着皇族事务,算是事实上的皇族当家人,自然要站在最前面。 可是盛华公主只是女眷,按照道理,应该站在男丁之后,与那些公主郡主在一起,可她怎么甘心那般默默无闻,自然是要位列前排,和重华茂平起平坐的。 面对盛华公主的骄横,重华茂心里颇为不快,但也无可奈何,只是冷着脸不说话。 盛华公主却不管,说道:“茂哥哥,先皇后的丧仪已经了结,妃陵也修好了吧,是否把先皇后的灵柩葬入妃陵呢?” 重华茂冷冷说道:“先皇后是皇上的原配正妻,天下之母,怎可葬入妃陵?自然等帝陵修好了,再送入帝陵!这是祖宗规矩,谁也更改不得!” 盛华公主只是抛出个引子,她真正的目的并不在此:“也是,确实该葬入帝陵。算起来,上官皇后一去,上官大人也挂冠而去,如今,中书令一职虚悬,天下没有宰相,可太不象样了,听说修建帝陵的许多功夫都耽搁了,这些责任,最后都会落到宫内省和宗正寺头上啊。” 这话正中重华茂下怀。的确,修建帝陵所需的巨大款项,本该由中书令签发,从国库拨备,可是,如今因为中书令无人,全都耽搁了,工程已经停了半个月了,就算皇上有心管这事,可是宫内省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皇上也不能直接把手伸到国库里去啊。 “可不是嘛,本官也在催促这事,可是,中书令一日不定,这事便要拖一日,我们只能干着急,无可奈何。”重华茂叹了一口气。 “皇上为了中书令,一直举棋不定,看这个人也不行,那个人也不满意,拖了快三个月了,朝臣们都在催促,可是皇上却一点都不急。今日,本宫要好好跟皇上说说这事。”盛华公主说道。 重华茂不语。盛华公主在朝堂之上颇有势力,她催促皇上,必有效果,也能解重华茂的燃眉之急。可是公主干涉朝政,不合祖宗规矩,重华茂身为宗正寺丞,也不能纵容她,重华茂一时间有些矛盾,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了。 身后倒是由两个王爷,向来听太后的话,听闻盛华公主要催促皇上,连声附和,巴结讨好,弄得重华茂越发不好多说了。 随着太监的一声通传,皇上和太后一前一后来到奉先殿前,众人行礼请安之后。重华茂主持祭祀仪式,以太后为尊,接着是皇上和贵妃,依次上香、奉献祭品,跪拜,祷告。 祭祀礼罢,太后站在历代先祖的画像前,手里拈着一根香,轻声地说道:“重华氏列祖列宗在上,晚辈惟愿重华氏子孙昌盛,国泰民安,江山永固,晚辈愿献出此生!求列祖列宗保佑!” 太后这话说完,闭眼祈祷,稍顷,睁开眼,看着皇上,说道:“皇帝,哀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子孙昌盛,国泰民安,就靠你了!” 皇上顿时脸红起来,这两条,他拼尽全力,似乎都没有做到。 太后问重华茂:“帝陵修建进度如何了?” 重华茂低头答道:“回禀太后,修了一半,若是不出意外,应该于两年后全部竣工,只是……” 太后一听,便知道有麻烦了,问道:“只是什么?” 重华茂便把停工之事说与了太后,皇上未等太后表态,就已经尴尬起来。 太后瞧着皇上,不悦道:“怎么?中书令一职如此重要,居然快三个月了,还没人选?难道朝廷离了上官家,就没人了?满朝文武,连一个中书令都挑不出来?这是谁的错?吏部吗?” 中书令空缺,自然不是吏部的错,而是皇上的错!皇上尴尬地说道:“倒是有几个人选,可是都经验不足,难以担当重任,儿子也在权衡。” 太后道:“再权衡下去,朝廷都空了,唉,早说让皇帝储备人才,不要被上官家把文官的晋升之路堵死,皇帝偏偏不听,如今好了吧,咱们母子,在祖宗面前应该谢罪!” 皇上越发难堪,盛华公主抓住机会,说道:“既然皇上一时没有人选,本宫倒可以推荐一个人,此人曾游历大江南北,熟悉百姓疾苦,也曾在户部、吏部任职,与京官和地方官都颇为熟悉呢!” 太后一听,便道:“听起来甚好,那人是谁?” 盛华公主道:“正是礼部侍郎沈南吉!” 沈南吉曾是公主控鹤府的一个门客,的确如公主所说,游历天下,只不过是游山玩水;熟悉百姓疾苦,对烟花之地的百姓尤为熟悉;与百官熟悉也没错,却都是酒肉来往。但被盛华公主这么一修饰,竟也像模像样。 但谁人不知,这个所谓的门客,其实就是面首! 第319章 太后和公主弄权 皇上自然不满意,中书令,天下文官之首领,竟然让一个面首来担任,成何体统?况且那个沈南吉,只不过长了一副好皮囊,其实并无真才实学,如何能够做宰相?胡闹! 皇上刚要反驳,太后说道:“既然皇帝没有什么好的人选,那就暂时沈南吉担任中书令一职,如果皇帝不放心,就暂时代理,对外称摄中书令,他日,若是做得好,那就正式任命,若是做得不好,就换人,反正皇帝你自己多操心些便是了。” 盛华公主连连称是,皇上被这母女二人堵得说不出话,只能看着重华茂和诸王,可是他们审时度势,自知没什么分量,更不敢让皇上觉得他们干预朝政,便三缄其口,装聋作哑。 盛华公主催促道:“皇上还犹豫什么?难道对太后所言不放心?或者对本宫不放心?” 皇上无可奈何,只能答应了。 太后随后又说道:“听说皇帝想把薛崇怀调职?可有此事?” 皇上心里极是不悦,看起来,他谋划的一切,都在太后的掌控之中。可就算再不高兴,皇上还是强压着心中的火气,点了点头。 太后说道:“皇帝有自己的考虑,甚好,哀家不多干涉,但是薛将军立了功,皇帝也不能太不给他颜面,否则,军心不稳,以后一旦有战事,谁还会为皇帝卖命?薛将军的人马,一部分在边疆,这个,皇帝作主就是了,另一少部分,调了回来,就在京城以北,如此,就让薛将军手下一个王姓将领掌管吧,那人既是薛将军旧部,保全了薛将军的颜面,也是哀家熟悉之人,是咱们放心的人。可好?” 那个王姓将领,就是太后娘家的子侄,太后自然是放心,可是,皇上却未必放心。 皇上就好像被逼着吞下了一个苍蝇,虽不会死人,可是却能恶心死人。 但皇上没办法,他只能哑忍。况且,皇上也并非无所得。至少,薛将军十三万人马中的九万人马,都还在皇上掌控之下,这也算是太后为了给自己娘家子侄谋取好处,而不得不让给皇上的利益。 一步步来吧,皇上默认了。他心里已经想好了,陆万里出身武家,满门都在军中,这样的人,笼络好了,就能在军中培植更多的势力,所以,就把陆万里安排到边关,至于林长峰,还是先在禁军中吧。 看着盛华公主得意洋洋的样子,皇上心里有气,却无处发泄。他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的实在是太憋屈了,几乎处处受制。 再看看贵妃,皇上此刻,更加坚定了利用王怀勇,来对付太后和薛崇怀的决心,但是,面子上的功夫也不能不做,毕竟,后日,薛将军就要回朝了。 祭祀,便是宴饮,踏青,足足忙了一日,众人累得腰酸背痛,就连皇上也觉得疲乏,可是太后却精神矍铄。 太后回长乐宫前,瞧着皇上,说道:“皇帝也该去承香台瞧瞧了,两个年轻的嫔妃,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尤其是那个白采女,听说还演习了歌舞等着皇上。方才,哀家还在祖宗面前祷告呢,希望早日有皇嗣,如此,江山才后继有人。若是整日流连在一处,也不见哪个嫔妃有动静,哀家将来怎么跟列祖列宗交待?” 说吧,太后便瞧了贵妃一眼。 祭祖是有规矩的,只有四妃以上,才算是古制中的夫人,才有资格祭祖,其他嫔妃,是没资格来奉先殿祭拜的。 皇上心里明白,太后所指的,不但有贵妃,只怕还有那个最得宠爱的文宝林。可是,太后专门让自己去承香台,难道,那个白采女有什么来历不成? 皇上已经得到了消息,说是这一批的四个嫔妃中,有那么一个人,是太后安排的,难道,就是白采女? 盛华公主跟着凑趣:“母后,你这些日子以来,似乎特别着急抱皇孙啊,听说,前些日子,还给白采女送去了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钗,是什么石榴花的,石榴多籽,太后这也太偏心了吧!” 太后瞪了盛华公主一眼,并不理会。皇上淡淡一笑,心里的阴影却越发浓重了。 晚膳之后,皇上带着疑问,终于来到了承香台。 钱宝林一看到皇上来了,喜出望外。算起来,她也有好些日子没能和皇上说说话了。当初,她初得宠时,还想着能够攀附贵妃和薛贵嫔,成为宠妃,不曾想,贵妃和薛贵嫔翻脸,殃及钱宝林,她两边都没落着,如今,只怕皇上都快忘了她这个人了。、 钱宝林急急地在宫门口迎接皇上,谁知,皇上见了她,第一句便是:“怎么就你一人,白采女呢?怎么不出来迎驾?” 钱宝林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皇上长久没来承香台,来了就直接问新人,看起来,自己这个半新不旧的,也要成了明日黄花了。 为了迎接皇上,她还特意让白采女在后院准备着唱歌,自己则想抢个头彩,谁知就惹得皇上不高兴了。 此刻,白采女才从后院赶来,她不敢说是钱宝林的安排,只能行礼请安,低头说道:“臣妾接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皇上瞟了白采女,却转头对钱宝林说道:“新人进宫,你虽是宝林,却也是承香台的主位,把人分到你这里,就是让你教她规矩,你是怎么教的?” 钱宝林吓得心扑通扑通狂跳,待要请罪,皇上却又说道:“罢了,别跪着了,一起去屋里吧。” 皇上进了屋,钱宝林和白采女慌里慌张地跟在后面,伺候着皇上坐下,钱宝林斟茶,白采女奉上点心,二人诚惶诚恐地伺候着,大气都不敢出。 皇上沉默地喝着茶,表面上十分严肃,其实心里还有几分惬意。毕竟,白天受了太后和盛华公主的气,皇上心里窝囊透了,现在,有钱、白二人这么小心伺候着,看着自己的眼色,皇上总算找回了一些九五至尊的感觉。 在皇上的心中,也许只有先皇后、宣才人,才和他真正地交过心,如同寻常夫妻一般,有甜言蜜语,有闺房趣话,甚至还有些彼此的小纠结。 第320章 美人风情 可是,先皇后去了,宣才人进冷宫了,如今皇上身边,似乎再无一个可交心的人了。那索性就做个皇帝,不再想那么多了。 皇上今日不是冲着钱宝林来的,而是因为白采女。 “白采女,你进宫也有数月,朕也没有好好关心过你,怎么样,在宫里还好吧?”皇上问道。 白采女的脸红了,轻声说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过得很好。” “好,过得好,那朕就放心了,”皇上点点头,微笑着,突然,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太后对你很是关心,今日还特别提起你。” 果然,白采女的头上戴着一支石榴花的金钗,无比华贵耀目,这便是太后的赏赐了。 白采女含羞道:“太后的确对臣妾甚好,臣妾无以为报,太后还吩咐臣妾好好伺候皇上,臣妾一定谨遵太后和皇上的旨意!” 皇上心里冷哼了一声,他已经差不多认定了这个白采女就是太后安插在后宫的人,呵呵,太后为了掌控前朝后宫,也真是费尽了心思啊。 “听说你们还演练了歌舞?是专门给朕准备的吗?”皇上淡淡问道。 钱宝林得到了机会,赶紧表功:“回皇上,臣妾和白采女请了教坊乐工,日日排练,已有小成,若是皇上有空,不如臣妾为皇上表演一曲,如何?” 皇上说道:“朕没空,改日再说吧!”说着,便起身,径直走了。 钱宝林和白采女碰了一鼻子灰,他们实在是一头雾水,今夜皇上的情绪时而宽和,时而喜悦,时而严厉,时而温柔,简直阴晴不定,他们完全被皇上牵着鼻子走,失了方寸。 皇上走了,轿辇直接去了清音殿。轿中,皇上回想起方才的种种,心里冷哼一声。既然太后安插了一个女子在自己身边,那自己就假装不知道,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进清音殿,文宝林一时没有准备,只穿着睡时的纱衣,外面胡乱披了件白狐皮披风,就匆匆赶了出来,头发散着,不施脂粉,一路快步,挟着微风,轻柔的纱卷了起来,却被细软厚实的白狐毛压住了,真是恍如仙子。 皇上眼看着文宝林雪白的脖颈都露着,心疼不已:“回屋去,跑出来作甚?虽是三月了,晚上还冷,你别冻着了。” 文宝林笑着行礼,刚起身,就被皇上拉到了屋里。 皇上看着文宝林素颜的模样,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肌肤如玉,青丝如云,与白日里盛装的样子相比,别有一番风韵。 文宝林被皇上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羞道:“皇上别看了,臣妾仓促接驾,不曾打扮,丑得很!” 皇上轻轻抚着文宝林的脸,说道:“这要是也算丑,那天底下再无半分颜色可以看了!” 文宝林扑哧一声笑道:“皇上也变得油腔滑调了!皇上这是从承香台来的吧?听说白采女的歌声好听,绕梁三日,三月不知肉味,皇上可曾听过?” 皇上摇摇头:“朕没听过,不知道到底有多好听。太后可曾赏过你什么?” 文宝林立刻开心地从梳妆台上取出了一支镏金的梅花小钗,样式很是朴素。这便是太后赏的了,与白采女的那支相比,简直是寒酸到家了,这样的东西,不过是低阶嫔妃寻常佩戴之物,丢了都不可惜,太后拿这个赏文宝林,其中的含义可想而知。 可是文宝林却还很开心地往头上比划着,笑问:“皇上,臣妾戴这个好看吗?” 皇上心里不悦,更替眼前的佳人感到不平,说道:“还不错,既是太后赏的,那就好好收藏着,别丢了,朕过几日再赏你些平常戴的!” 文宝林靠在了皇上的胸口,低声说:“臣妾不要赏赐,只要皇上能常来,能记得臣妾,那比什么赏赐都贵重!” 皇上骤然将文宝林抱了起来,轻笑道:“那朕今夜就不赏赐你了,改为罚你!”说着,直接抱着文宝林进了纱帐。 文宝林抱住皇上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臣妾怕极了呢!皇上罚起人来,太凶了!” 佳人吐气如兰,吹得皇上耳朵痒痒的,心里更痒,芙蓉帐中,一时春意盎然。 薛将军回朝的日子到了,为了迎接薛将军,皇上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还把薛夫人和薛灵儿都请进了宫里,一同在宣政门,等待着薛将军的归来。 薛贵嫔与皇上一同站在城门口,看着远方,心里百感交集。 此次,父亲明里是升了职,做了皇上身边的侍中,还封了侯爵,貌似风光无限,可是谁都知道,这是明升暗降,父亲被彻底夺取了兵权,原来的十三万兵马,被太后和皇上分掉了。 父亲没了实权,薛贵嫔也感到了危机,眼看着站在皇上身边的贵妃,意气风发,掌管后宫,一副未来皇后的架势,薛贵嫔越发害怕自己在宫里要一步步被冷落,被打压了。 薛贵嫔想起了这几日里,沈宝林一再对自己说,要小心贵妃,也要小心静安宫的那位。原本,薛贵嫔还对放蛇进静安宫一事有所迟疑,可现在,她已经等不及了。 父亲归来的这一天,也就是薛贵嫔秘密派人去南方搜寻毒蛇之日,越毒越好,最好是见血封喉的那种,她必须让宣绿华死,并且死前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然,这些事,薛贵嫔除了沈宝林,再没让任何人知晓。 宣政门外,传来了马蹄声,随即,薛将军卸去身上的兵刃,走近了宣政门,大踏步地朝着宣政殿走来。 及至跟前,薛贵嫔才看清楚,父亲的确瘦了,也老了许多,在边境征战数月,实在操劳。薛贵嫔心中一酸,抽泣起来。 皇上拉住了薛贵嫔的手,对薛将军说道:“将军得胜归来,朕不胜欣喜,从此以后,将军就可以在朕身边,为朕出谋划策了。” 薛将军急忙跪谢,皇上朝着远远站着的薛夫人和薛灵儿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薛夫人母女惊喜不已,他们能够来到宣政殿迎接,已经是殊荣了,没想到,还能和皇上并肩而立,这可真是意外之想。 第321章 沐浴天恩 薛家一家子在宫里团聚,个个相对泪眼婆娑,薛将军尤其心中感慨,他这数年来,到处征战,本以为军功无人可敌,一度就连王怀勇大将军的风头也不及他,谁知,皇上和太后联手,竟然削去了他的兵权,如今,自己空有一个好名头,心中更不是滋味。 皇上似乎看穿了薛将军的心思,便笑着对薛灵儿道:“这位,只怕就是薛家的二小姐吧,上一次,太后邀请朕前去,朕一时忙碌,未得空,今日你来了,可以在绫绮宫住两日,陪陪贵嫔,朕知道她在宫中也很想念家人。” 薛灵儿惊喜地问道:“皇上说的可当真?” 皇上笑道:“自然当真!” 薛灵儿高兴坏了,连连说:“那我要去太液池,还要去瞧瞧温泉殿,皇上,将来能不能带我去翠微行宫?” 薛贵嫔斥道:“和皇上说话,不可无礼!” 薛灵儿嘻嘻一笑:“皇上才没那么小气呢!” 皇上笑着说:“朕当然不介意,贵嫔,不必把你妹妹管得缩手缩脚,看起来,她性子活泼,天真烂漫,宫里最缺这样可爱的女子!” 薛家夫妻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是心中却乐开了花。今日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做梦也没想到,薛灵儿居然投了皇上的眼缘,如此看来,他日薛灵儿得宠,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当晚,薛贵嫔在绫绮宫设宴,款待薛夫人和薛灵儿。 薛贵嫔专门让人去请沈宝林,谁知沈宝林那边说是病了,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薛夫人,便推辞了。至于徐采女,身子虽好了些,可是薛贵嫔压根就没打算请她。 如此佳宴,没了外人赏光,简直如同锦衣夜行,薛贵嫔心里遗憾不已。 不过,没等薛贵嫔遗憾多久,皇上居然来了。 薛夫人和薛灵儿惊喜万分,急忙跪拜迎接,薛贵嫔也是欣喜异常,皇上许久没来绫绮宫了,没想到,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来了。 皇上摆摆手,让众人起身,说道:“朕白日里没有好好祝贺贵嫔,便趁着这个时候来。” 皇上朝着身后挥手,后面的太监立刻捧上了赏赐,不但有给薛贵嫔的,连同薛夫人和薛灵儿的,也一应俱全,琳琅满目。 东西多少无所谓,难得的是这个脸面。薛贵嫔带着母亲和妹妹赶紧行李谢恩。 薛贵嫔道:“皇上许久都没有在臣妾这里用晚膳了,今日难得好日子,不如,就在这里用膳吧。” 薛夫人眼看这情景,急忙起身,推说晚了,要赶紧出宫,不然再迟些还要专门领牌子才能出去,皇上和贵嫔也就由她去了。 薛灵儿一时不知自己该留下还是该回去,正犹豫间,薛夫人说道:“要是皇上和娘娘开恩,就让灵儿留在绫绮宫住上几日吧,也让她开开眼界,学些规矩,免得还不知礼数,惹人笑话。” 薛灵儿高兴不已,皇上也道:“如此甚好!” 薛夫人满怀心事地回去了。绫绮宫里,薛贵嫔召来了教坊的乐工,一时间,丝竹之声伴随着轻歌曼舞,皇上与薛氏姐妹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今夜,皇上的酒量似乎不如往昔,在薛氏姐妹连续不断地劝酒敬酒攻势之下,竟然喝醉了。 一夜醒来,皇上发现,已是凌晨时分,自己正躺在床上,纱帐低垂,帐外,红烛昏昏,身旁,躺着一个女子,靠在自己的肩头,睡得正沉。 这女子居然就是薛灵儿。 皇上吃了一惊,把薛灵儿也惊醒了。薛灵儿睁开眼,看见皇上,嘤咛一声,背过身去,把脸埋在了锦被中,吃吃笑着。 皇上脸红了,也笑了起来,问道:“朕都忘了昨夜之事了。” 薛灵儿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笑着说:“皇上太过分了,占了人家便宜,还说忘了!分明就是想抵赖不认账!昨夜,皇上……”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 “罢了罢了,真什么时候说要抵赖?只是怕委屈了你!”皇上赶紧要把薛灵儿拉到了被子里,“当心着凉,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皇上打算怎么办呢?”薛灵儿坚决不肯躺下,执拗地问道。 “册封你为宝林,如何?”皇上问道。 “姐姐是贵嫔,凭什么我就是宝林,差了那么多?不公平!”薛灵儿根本瞧不上什么宝林。 “才人?看你这样子,只怕也是不肯,那就美人吧!不能再高了,不然,宫里的人要嫉妒你了!”皇上说道。 薛灵儿笑嘻嘻地,一下子钻进了被窝里,把脸贴着皇上的胸口:“好吧,美人就美人吧,臣妾不计较了!” “那你就住在绫绮宫,和你姐姐住一起,如何?”皇上问道。 “臣妾才不要和她住呢,她在家里就仗着年长些,欺负臣妾,到宫里还要压制臣妾,不行,臣妾要一个人住!”薛灵儿娇嗔道。 “那你想住哪里?” “温泉殿!臣妾要住温泉殿!” 温泉殿的地位非比寻常,那是先帝冬日里最喜欢的居所,有太液池中唯一的温泉,宫室华丽,依山傍水,绝非一般嫔妃可以居住的地方。无论太后,还是皇上,都极其看重这个地方,轻易不会让人搬进去。即便盛宠如宣才人和文宝林,也都没这个资格。 皇上此刻却一口答应了:“好,温泉殿就温泉殿,那里诸事齐备,不用翻新就能住。你先回府住上三五日,待宫内省给薛府下了定礼,然后再正式入宫,这样,也算名正言顺,如何?” 薛灵儿笑着说道:“怎么着都行,臣妾大事都听皇上的,反正有皇上在,臣妾就诸事不用操心了!” 皇上笑着张开双臂,把薛灵儿揽入了怀中。 初春之晨,自然好事萌动。 清晨,当薛灵儿出宫回府的时候,她被册封为美人的消息传遍了后宫,人人都觉得无比惊诧。姐妹二人同时进宫为嫔妃,这份荣宠,居然落到了薛家的头上。 不少人原本瞧着薛将军被夺了兵权,正幸灾乐祸,准备看薛家的笑话,还到处散播消息,说是薛贵嫔地位不保。现在,全都傻了眼。这一日,少不得赶紧带着礼物来到薛府拉拉关系,薛府自然门庭若市。 第322章 白兰尚宫的心意 当然,也有一种声音传了出来,说是皇上宠幸姐妹二人,和先帝当年几乎如出一辙。 先帝也是早年勤政克己,天下承平,到了中后期,宠幸什么淑妃、惠妃乃至玉贵嫔罗美人之流,耽于朝政,才导致了后来天下纷乱,固特崛起,南方反叛。幸亏有太后主持朝政,才没让局面恶化。 还有人说,薛氏姐妹之事,像极了汉成帝宠幸赵氏姐妹,是天下礼崩乐坏的先兆,只怕后面有的乱了,这都是后宫无主,皇后缺位,才导致宫中乱象丛生,若是先皇后还在,断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宣绿华在静安宫里也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她心里颇为矛盾,也很是难过。 宣绿华自然没有傻到相信皇上堕落至此,见一个爱一个,她觉得,皇上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稳住薛家,毕竟,薛将军在军中颇有影响,骤然解除了他的兵权,皇上定然担心薛将军心中不安,所以,皇上这才纳了薛灵儿。 可是,为了朝政,真的要这样吗?宣绿华心里并不认同,她越来越觉得,皇上的行事,让她看不懂了。 白兰正在做一个什么东西,一针一线,极尽细致,她瞧着宣绿华这般郁郁寡欢,便知宣绿华在想什么。 “宣才人,恕我年纪大了,倚老卖老,你这个样子,就算出去了,也是要不得的。不要忘了,你的夫君不是寻常人,而是皇帝,你既然享受了皇帝带给你的富贵,也就要承担结果。皇帝自来无专宠,他不属于哪个女人,就算有专宠,那个女人也会成为众矢之的。更何况,你若是为了一个不值得伤心的人,而伤心一世,对你自己,以及你身边的人,都是一场灾难。” 宣绿华叹息一声。 “以你的聪慧,这个道理你是懂的,只不过,知易行难,只有你彻底伤透了,清醒了,才能真正明白过来,我觉得会有这么一天的,但不是现在。”白兰又说道。 宣绿华瞧着白兰出神,看她飞针走线,一双手如同跳舞一般,便问道:“白兰尚宫,你做的这是什么?” 白兰笑笑:“风巾。” 风巾是行军之人系在脖子上的巾子,既可以用来辨别敌我,也能遮挡风沙,防寒保暖,甚至能包扎伤口止血,几乎每个行军之人都会备上几条的。 宣绿华看白兰把一条普通的风巾,做的如此精细,甚至还有一个暗袋,能装东西,便知这是做给谁的了,自然是林长峰。 宣绿华没有说出来,她怕白兰会不好意思,再瞧瞧云燕,也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宣绿华知道,白兰定然会让云燕把这个风巾送到林长峰手里的,她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可是,宣绿华有点不太明白,为何白兰会对林长峰如此关心,那种深深的情意,简直如同慈母一般。或许,是白兰久处冷宫,难得遇到一个年龄如同她儿子的年轻人吧,想想,也让人觉得心酸。 晚膳过后,小林子打更,路过静安宫,便顺便探望一番。 小林子随口聊了几句后,说道:“才人,天气转暖了,蛇也多了起来,听说宫外今日已经发现了毒蛇,看这样子,宫里也会有的,就这些日子了,才人要当心些才是啊!” 宣绿华一听,便明白了,小林子的意思,是薛贵嫔终于按捺不住,已经开始行动了。 “那你在外面打更,也要小心些,让谢贵嫔也格外当心,毒蛇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有太液池边的那几座宫院,你路过时,一定要仔细。”宣绿华意味深长地说道。 “放心吧,前几日,卢尚宫和沐霜姑娘他们都好着呢!”小林子说道。 “也不知道家里如今怎么样了?”宣绿华问道。 “才人放心,听说少爷和驸马爷已经快到京城了,只怕才人这边有了好消息,他们也就到家了。” 他们二人的话,听起来平常,其实,都是宣绿华筹谋已久的,如今,她终于等到了与薛贵嫔决斗的日子。 夜空之中,明月皎皎,春日的风渐渐暖了,宣绿华觉得心里既紧张地发冷,又充满了热切的希望。 同一月夜下,绫绮宫里,薛贵嫔也一刻都没有放松。 薛贵嫔已命人将温泉殿妆点一新,各项陈设都要比肩绫绮宫,宫内省的银子不够,薛贵嫔自己掏腰包补上,绝不肯让薛灵儿有一丁点不满意。 温泉殿里伺候的人,贵妃虽已安排好,但薛贵嫔一一查验,赶走了几个来历不清的人,换上了薛贵嫔信赖的人马。 各宫嫔妃那里,薛贵嫔也都送去了礼物,算是薛灵儿进宫时的见面礼,但求薛灵儿在宫里不要遭人排挤。 温泉殿这边全都安排妥当了,薛贵嫔这才略略放心了点。 对于这个妹妹,薛贵嫔是真心疼,对于妹妹进宫,薛贵嫔高兴,可也有些担心。为了自己的荣宠,为了薛家的前程,少不得让妹妹也趟了这个浑水。妹妹的今天,薛贵嫔可以帮她安排,妹妹的将来,薛贵嫔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忙完了这事,薛贵嫔便让贴身宫女去请沈宝林,可宫女去了一趟,又回来了,说沈宝林还在病着,并且越发重了,连床都起不来。 薛贵嫔本来是要和沈宝林商议往静安宫里放毒蛇之事,可现在要依计行事了,这沈宝林却不争气地病了。 不过,这事须得秘密才好,少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成功的希望,不跟沈宝林商量也好,免得走漏了风声,反正薛贵嫔觉得自己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也用不上沈宝林了。 薛贵嫔命人将翠霞召了进来。翠霞这些日子,都在外面做粗活,还动不动就被责罚,日子过得十分苦,一见到薛贵嫔,便害怕得浑身哆嗦,唯恐又惹到了这个喜怒无常的主子,再吃苦头。 薛贵嫔微笑道:“别怕,你过来,本宫前些日子,对你有些严苛,是因为要提拔你,想着让你上进,看你这个样子,定然是误会本宫了。” 翠霞愣了一下,她不大习惯薛贵嫔如此柔声细语的,总感觉极是别扭。 第323章 隐藏的阴谋 薛贵嫔继续说道:“等到过几日,薛灵儿进宫了,本宫就让你去温泉殿那边做尚宫,算起来,你这个年纪,你这批宫女里头,你是第一个做尚宫的,将来定然前途无量呢!” 翠霞赶忙跪谢。 “不过,你要先帮本宫办一件事情,让本宫看到你的忠心和本事,本宫才好提拔你啊!”薛贵嫔话锋一转,终于说到了关键处。 翠霞低头说道:“奴婢但听娘娘吩咐!” 薛贵嫔淡定地说道:“本宫在太极城外,找到了一样好东西,需要有一个人,带进宫里来,暂时存放,然后寻找时机,送到一个冷僻的地方,这件事说起来,很是简单,却要办事的人心细,听话,口风紧,本宫觉得,你最合适,如何?” 翠霞试探着问道:“不知娘娘要带进来的,是什么?” 薛贵嫔说道:“不过是些秘密的小玩意,你无需知道,只要按照本宫说的去做即可。对了,为了掩人耳目,本宫今晚会假意责罚你,你也要做出冤屈的样子。” 翠霞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薛贵嫔还要说些什么,贴身的小太监进来了,跪下,却不说话。 薛贵嫔问道:“有什么事吗?” 小太监回道:“回禀娘娘,宫外传来消息,说是……人快到京城了。”说完,瞧了翠霞一眼,不敢详细说。 薛贵嫔立刻明白了,便先让翠霞回屋里等着召她。 翠霞一走,那小太监赶紧说道:“他们一行人已经到了京城附近的客栈了,娘娘派出去的人也跟在呢,随时可以动手,都在等娘娘示下!” 薛贵嫔问道:“总共几人?” “一共三人,除了宣、郑二人以外,还带了个身形瘦小的男子,看不清楚脸,很是奇怪。” “哼,定然是他们的帮手,传令出去,明日,立刻动手,务求杀死三人,就地掩埋,需要做得干净!”薛贵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 小太监得了令,立刻出去了。 这一夜,绫绮宫里又传出了薛贵嫔的打骂声,还有翠霞的哭喊声,闹得往来的太监宫女全都知道薛贵嫔又虐待翠霞了。自然,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是他们二人合演的一场戏。 次日一早,太极城的西面侧门,这里是陆万里麾下金羽卫的把守范围。 这几日,是陆万里在禁军当差的最后时间,再过些时候,他就要去边疆赴任了。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格外器重陆万里,此去,也是高升一步,从此以后,自然前途无量。 陆万里私下与下属关系极为融洽,大家既把他当成将领,也把他当兄长,这些日子,自然是一顿接一顿的送行酒席。 早晨,城门刚刚打开,就有一个小太监坐着马车,拿着绫绮宫的腰牌,说是奉绫绮宫首领太监的命令,要出宫办差。一个守门的侍卫看那个小太监举止有些奇怪,也甚是面生,便起了疑心,细细盘查。 也不知是小太监真的有些问题,还是侍卫太过严厉,小太监的脸色越来越红,大冷天的,汗都出来了。侍卫觉得不妥,便想要叫人去绫绮宫核实一番。 陆万里出来了,看着那个太监,问了几句,便对自己的手下笑道:“那小太监,一看就是嫩瓜蛋子,被你几句话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罢了,薛贵嫔如今盛宠,别平白得罪了她,就让那个太监出宫吧,这么个小人儿,量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如此,那个小太监才出了宫,马车一溜烟地跑远了。 陆万里的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微笑,一转身,却对自己的手下说道:“兄弟们,今日这一班结束了,我带着大家去个好地方,喝酒!” 侍卫们顿时连声欢呼,谁还记得刚才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呢? 下午时分,眼看就要换班了,陆万里手下的一个即将当班的侍卫突然腹痛不止,一个劲地往茅房跑,看起来像是拉肚子。 陆万里懊恼不已,斥道:“你看你,午膳你吃了什么啊?把肚子吃坏了!这下好了,我要带着这几个人出去,你要是不能当班,他们中岂不是有人要留下来替你?” 谁都想跟着陆万里去外面喝酒,谁也不愿留下来守夜班,这些侍卫你推我,我推你,都在犯懒。 终归还是有好人的,此时,钱司站了出来,说道:“陆大人,既然大家都想出去,那就让我留下来代替那个兄弟吧。” 陆万里很惊讶:“啊?你愿意代替他值守?一直到明早交班吗?” 钱司很豪爽地说道:“愿意!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关系呢?陆大人,你们出去喝得尽兴些,把我的那一份也喝了吧!” 陆万里感动不已,带着兄弟们出发了,临走,还对钱司说道:“你放心吧,明早,我让他们给你带一份吃的,少不了你的!” 钱司连声感谢,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晚上,钱司听到更声,立刻亲自守在了城门口。就好像约好了一样,不多时,白天的那辆马车朝着城门驶来,还是那个小太监。 钱司没让别人插手,亲自拦住了马车,细细检查了腰牌,已经车内的东西,都是些宫外的胭脂水粉珠花钗环之类,也无甚新奇。 钱司装模做样地检查了一下马车下面,大声问道:“可有私自夹带什么东西进宫啊?” 那小太监说道:“回禀大人,并无夹带东西,大人若是不信,可仔细检查。” 钱司说道:“嗯,查过了,好了,进去吧!” 马车载着小太监,缓缓驶入了太极城内。钱司回头看着那辆马车,笑了。 马车一回到绫绮宫,薛贵嫔便紧闭宫门,似乎在密谋着什么。 宫外,陆万里带着众侍卫径直去了京城的一个教坊荟芳楼,这里的酒好,歌伎舞姬尤其出名,据说,不但是大虞各地顶尖的伎乐都汇聚于此,还有不少西域、南蛮的歌舞伎呢。、 陆万里带着兄弟们来到了一个雅间,叫了一桌好酒好菜,又召了一个歌伎唱小曲助兴。酒过三巡,众人喝得高兴,便拿陆万里打趣了。 第324章 宫闱生变 “陆大哥,你此去边疆,升官了,以后,可别忘了兄弟们,啥时候,我们也去边疆走一趟,打上几仗,立了军功,也算不枉这一身军服啊!”一个手下拍着胸脯说道。 “哎,陆大哥走了,听说新来的那人,是太后那边的人,估计咱们的好日子也没了!还是林大人那边好一些!” “就是!我们在这太极城里,都待得浑身骨头都痒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整天守在宫门上,跟一群太监宫女打交道,有什么意思?”另一个人说道。 众人纷纷附和,他们都是想干一番事业,挣一个功名的,自然希望能像陆万里这样青云直上了。 陆万里说道:“兄弟们,边疆有机会,我定会拉上你们,可是你们别小看这个城门守军宫廷侍卫,这个要是干好了,可是有大名堂的。你们说,除了三品大员,哪个朝廷命官能像咱们一样时常见到皇上太后大将军,还有那些嫔妃?” “哈哈,我在太极城里,没怎么见过皇上,嫔妃倒是见了不少,可有什么用呢?他们能帮咱们挣个功名吗?做梦啊!” “谁说那些嫔妃不能帮你们挣功名?一群鼠目寸光的蠢货!”雅间外面,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谁在外面?!”侍卫们都吓了一跳,这墙角听得,真是太危险了,还好他们没说什么大不敬的话。 一个身形不高的少年进了雅间:“自然是小爷我了!” 陆万里又好气又好笑,原来这人是陆洛璃,只是她穿着男装,沉着嗓子说话,乍一看,倒像个清秀少年。这教坊之中,从来不接待女客,陆洛璃真是胆大妄为啊。 侍卫中有人和陆家人相熟,曾经见过陆洛璃,觑着眼睛瞅个不停。 陆万里说话了:“哦,原来是你啊,这位是我家的一个亲戚,你们叫他小陆便可,我说,你怎么来了啊?” 那些认识陆洛璃的人看了出来,他们知道陆洛璃的性格,也就不说破,相反,多一个性格爽直活泼的女子作陪,比一群大男人凑在一起喝酒有趣多了。 “我来瞧瞧,顺便讨口酒喝啊!对了,你们这些人,真是没见识,那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们抓不住,还抱怨没有机会让你们挣功名,真是愚不可及啊!”陆洛璃老练地说道。 “那你说,我们有什么好机会!”众人问道。 “贵妃,娘家是大将军,薛贵嫔,娘家也是将军,太后,娘家势力遍及朝野,这些女人,你们巴结上一个,都能飞黄腾达!”陆洛璃说道。 众人不屑地说:“你这是废话,我们要是能巴结得上,那还用坐在这里发牢骚吗?那些人,个个眼高于顶,都不拿正眼看我们,我们怎么巴结?” “所以说你们笨啊,这些正得势的女人,你们当然巴结不上,你们要找那些将来会得势的啊!比如宣才人,文宝林,陈贵人,这些都是将来必成大器的,只要他们看上你们,你们迟早能飞黄腾达!” 众人一片不屑的声音,在他们看来,宣才人已经被打入冷宫,陈贵人小产之后就再没有得宠,侍寝都少,至于文宝林,倒是可以一试,不过,到底是无根基的新人,就算得宠,也无娘家支持,成不了气候。 陆洛璃说道:‘我们打个赌,一个月之内,宣才人必出冷宫,文宝林定然晋封,而陈贵人也会重新得宠,你们敢不敢赌?!” “赌就赌!就赌这个荟芳楼的一桌酒席,如何?”那群侍卫齐声喊道。 “一言为定!” 陆万里笑看这些人的赌约,他心里明镜似的,却不多说话,任凭他们胡闹。 就在荟芳楼里众侍卫喝得起劲时,太极城里骚动起来了,太监宫女们四处奔跑,说是临华院里出事了,好像跑进了一个刺客,把谢贵嫔和公主都吓坏了,连皇上都惊动了。 很快,各宫门的侍卫就被紧急调动起来,甚至把此刻正在休整的侍卫也召了回来,各宫各院全都由侍卫把守,另有许多人阖宫搜查那个刺客。 临华院里,公主已经睡了,皇上陪着谢贵嫔坐在灯下。 “皇上,臣妾刚才真的看见一个黑影,从墙外跳了进来,把公主吓得脸色都变了!”谢贵嫔说道。 “朕知道,没事,朕一定会派人彻查的,今夜,所有的侍卫都出动了,朕也在这里陪着你和公主,一定不会有事的!” 皇上最关心的,便是公主的安危,不管谢贵嫔有没有看花眼,皇上都不能有丝毫的放松。 可是,查了一夜,刺客的影子都没查到,反倒是把整个太极城,搞得人人自危。直到清晨,眼看平安无事,侍卫们才收工。 绫绮宫的守宫太监,半夜里被调换成了侍卫,直到清晨,才又换了回来。薛贵嫔本想着这一夜,借着夜色行事,可是守宫侍卫把门,宫里又如临大敌,高度戒备,她一时不便行动,便只好忍着。 可是,薛贵嫔不能忍太久,因为时间久了,只怕连她也控制不住局面了。最迟今夜,薛贵嫔一定要下手了。 天气渐渐暖了,晚膳之后,天色尚未全黑,长乐宫里,汾阳王独自一人在院中玩耍。 晋阳郡王前些日子和汾阳王打架,二人一直都没有和好,如今,自然便不会理睬汾阳王。而汾阳王也不喜欢那些宫女太监们围着自己,玩都玩得不尽兴,便把他们赶得远远的。 汾阳王玩着玩着,渐渐进了长乐宫的花园深处,这里毗邻汾阳王的居所,繁花盛开,景致上佳。汾阳王看着盛开的牡丹,这是今春最早的一批牡丹花,便想着折上几支给太后,插瓶或者戴着都好。 汾阳王凑近花丛,攀折了两朵花,却听得草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扒开草丛一看,顿时吓呆了,草丛里竟然有条蛇,直着身子,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蛇信子还嗖嗖地吐着。 他年纪小,吓得浑身动弹不得,只是嘴里大喊着:“蛇!有蛇!” 可是,宫女太监都被他赶到了一边,一时竟没人听到。 第325章 杀人灭口 就在汾阳王吓得肝胆欲裂之时,草丛另一边窜出一个人,挥舞着一个什么东西,一下子把那蛇扫出去老远,那人一把拉住了汾阳王,退到了一边。 汾阳王一看那人是个太监,手里还拿着个大扫把,刚要说话,那人一下子把人汾阳王挡在了身后,大喊了一声:“汾阳王遇险,快来人啊!”说着,又挥起扫把,原来,草丛里还有一条蛇! 那太监把两条蛇都打死,宫女太监们才匆匆赶来,随后,太后也来了。 太后一问原委,再看看地上那两条大蛇,吓得浑身发抖,一下子把汾阳王抱在了怀里。吓坏了的汾阳王此刻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许久,太后和汾阳王平静下来,太后问那太监:“哀家看你面熟,只是想不起你名字了?” 那太监跪下行礼,说道:“回禀太后,奴才姓万,刚来长乐宫不久,负责前后殿的清扫。方才奴才打扫花园,就瞧见汾阳王在花丛玩耍,后来听到他喊着有蛇,便赶到了,打死了两条蛇,所幸汾阳王无事,奴才便安心了。” 太后点头,她想起了这个万公公,是盛华公主介绍过来的,原本太后根本没放在眼里,想不到今日救了汾阳王的命,太后一下子对这个万公公刮目相看了。 “只是,负责花圃的人何在?怎么会在花园里弄出蛇来?你们是不想活了吗?”太后厉声道。 很快,花圃的太监便赶来了,跪下来,瑟瑟发抖,他们日夜小心,对花圃里的花木仔细检查,却不曾想,居然出现了毒蛇。如果真是他们的责任,只怕这些人都没命了。 这几个太监凑近了,仔细观察这两条毒蛇。蛇头呈三角型,蛇颈略扁,身长越四尺半,甚是可怖。 花圃太监倒抽了一口冷气,说道:“回禀太后,这是扁颈蛇,剧毒无比,见血封喉,几乎无药可救,并且如此硕大,至少应有三年以上了。扁颈蛇喜湿热,多于南方出现,京城一带偏北,干冷,扁颈蛇无法活过冬天,奴才可以判定,这蛇绝不是宫中的,也不是京城附近的山中游过来的,而是被人刻意带入宫中,甚至就是这两日!” 太后大惊,她不敢全信,便立刻召来了南方来的一位太医,那位太医一看,也证实花圃太监所言不虚,这确实是剧毒的扁颈蛇。 花圃太监为了洗脱罪名,说道:“此事定然是有人有意为之,说不定就是想害人,太后,这真不是奴才疏忽啊!” 眼看太后沉吟不语,万公公也说到:“太后,奴才这些日子负责洒扫,这些花圃的人一向勤谨,侍弄花木十分小心,他们不会犯这样的错,这必然是有人动了手脚。太后,汾阳王躲过了眼前这一难,只是因为奴才侥幸在旁,如果奴才不在,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当务之急是查出扁颈蛇的来源,不然,只怕还会有人中毒!” “查!查到底!就算把整个太极城翻过来,哀家也要把那人揪出来!”太后一想到有人躲在暗处,想要用毒蛇来谋害自己和汾阳王,就怒不可遏,誓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太监们正要行动,又被太后叫住了:“此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起,你们拿着哀家的信物,只说哀家丢了一样东西,在太极城里各处仔细找,连皇帝都不准说,听到没有!” 众人得令,立刻各自行动,一点风声都不露。 太后此刻,莫说各宫嫔妃了,就连皇上都不信任,她定然要自己把是非给辨清楚了,确定与皇上无关,才会公开消息,让皇上出手惩治那个害人者。 太后的人马在各处秘密行动,而绫绮宫里,也终于按捺不住了。 薛贵嫔的贴身太监眼看四下里无人,来到正殿,给薛贵嫔传递了一个噩耗:“娘娘,京城外,那三个人跑了!” “什么?”薛贵嫔一下子站了起来。 “娘娘派出去的人,午后准备动手,一路尾随那三人进了京城北边的树林子里,本来已经把三人逼到了角落里,那个唯一有武艺在身的,已经受了伤,眼看就要得手,谁知莫名窜出来几个人,把三人分开救走了,娘娘的人马损失惨重,只剩下一个逃出来,报了信,如今正在太极城外的一个客栈里躲着呢,还请娘娘示下!” 薛贵嫔几乎要晕厥过去了,她万万没想到,这跟踪了大半年,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让敌人在京城门口跑了!这么一来,不但白费力气,甚至还有可能全盘暴露!一想到会给自己、还有薛家带来灾殃,薛贵嫔心里就又慌又怒。 “示下示下!本宫示下什么?本宫让他们去杀了宣子君,他们做到了吗?”薛贵嫔怒道。 小太监吓坏了,不敢吭声。 薛贵嫔知道此刻不是赌气的时候,事情紧急,既然宣子君他们已然逃跑,那也只能如此了,好在宣子君应该无真凭实据证明是她下令追杀三人,就算撕破脸,无凭无据,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此刻,当务之急,是将那个客栈里的人……”薛贵嫔冷冷地看着小太监。 小太监心里一寒,便知薛贵嫔的意思,是要杀人灭口了。不过,小太监知道,那人不死,若是落到了对家的手里,连自己也难逃干系。所以,那人必须死! 小太监立刻出去安排此事了。 薛贵嫔坐在宫中,召来了翠霞。 “翠霞,今日,便是本宫考验你的时候了。你带着东西,去到静安宫那里,自然有人接应,你们就按照那人的安排行事!”薛贵嫔微笑着说道,“事成之后,本宫就让你去温泉殿,再过三日,薛美人就要进宫了,到那时,你就是温泉殿的尚宫!” 翠霞赶紧磕头谢恩。 薛贵嫔又补充道:“记住,办完事后,那个人会先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跟着他走,莫要声张,免得被人发现。” 翠霞疑惑地问道:“娘娘,奴婢办完事不是应该赶紧回来,让人觉得奴婢从来没有离开过绫绮宫吗?” 第326章 毒蛇出洞 薛贵嫔脸色一沉:“你真是愚蠢!若是立刻就回来,万一被人看见你半夜行动呢?本宫自然有安排,一切妥当,你遵照执行便是了!” 翠霞一呆,似乎傻了,薛贵嫔赶紧说道:“你快回去准备着!待到子时的更声一过,你立刻行动,本宫在这里守着!” 翠霞磕了头,看了薛贵嫔一眼,告退了。 薛贵嫔瞧着翠霞,心中莫名地有些慌张。她有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今晚,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静安宫里,一片黑暗,宣绿华和云燕坐在屋子里,没点灯。 云燕看了看窗外,怯生生地问道:“才人,太后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宣公子和驸马也平安无事了,如今尚服局和金羽卫都做好了准备,现在为何要让临华院先闹出动静呢?” 宣绿华把弄着手里的茶盏,说道:“太后和皇上不一心,你看,直到此刻,太后宫里明明都已经发现了毒蛇,居然还能沉住气,悄悄地搜查,就说明太后也不相信皇上。那只有让丽阳公主那边也出事,这样,太后才会打消疑虑,只要阖宫惊动了,咱们再毕其功于一役,对薛贵嫔发起最后一击,那时,就算太后想保她,也无济于事了!” 云燕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静安宫的上空,响起了几声乌鸦的鸣叫,云燕有些害怕,不由得靠近了宣绿华。 “别怕,乌鸦再可怕,也不及人心可怕。咱们已经见过人心的黑暗了,还怕什么乌鸦呢?”宣绿华淡淡地说道。 云燕想了想,问道:“才人,你说,要是咱们真的出去了,你最想做什么?” 宣绿华笑了笑:“我最想的,就是见到父母兄弟,可惜,不可能的,所以,我就先好好睡一觉,然后把雪兰、小林子都叫到身边,咱们一起去和谢贵嫔、丽阳公主说说话,再去看看沈宝林。” 云燕试探着问:“才人,你不想见到皇上吗?” 宣绿华道:“他是皇上,他要我侍寝,我自然会去,他不要我侍寝,我就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横竖是出不去太极城的,那就自己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云燕明白宣绿华此刻的心境了,也许,不要求太多,才能在这个宫里,过得好一些吧。 “那,才人,你想见林侍卫吗?”云燕有问道。 “不想见!我倒是希望,他能娶一个爱他的人,平平安安过一生,不要和宫里有太多的牵连!” 淡淡的月光中,宣绿华的眼神有微微的闪动。 长乐宫里,太监们四处搜索之后,都没发现异常,一一回禀太后,太后却不相信,她觉得,此时此刻,只有逐一搜宫,那才能发现些什么,可是,要搜宫,就要惊动皇上,皇上真的可信吗? 太后正在犹豫中,有太监来报,说是临华院里,也发现了毒蛇,和长乐宫里的两条一模一样,谢贵嫔和丽阳公主吓得面无人色,如今皇上已经赶到了临华院里,把整个临华院封锁了,一寸地一寸地搜查呢。 太后一听,立刻放心了。她马上让贴身太监去临华院里,将皇上、谢贵嫔和丽阳公主尽数请来。 当皇上一行抵达长乐宫的时候,正殿里的气氛已经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太后和汾阳王、晋阳郡王无事吧?”皇上一进来便问道。 “哀家和两个孩子都无事,谢贵嫔和公主呢?快过来,让哀家看看!”太后朝着丽阳公主招招手。 丽阳公主甚少与太后接触,见到太后也是怯生生的。不敢和太后亲近。 谢贵嫔便牵着她的手,来到太后身边,一起行礼请安,说道:“多谢太后关心,幸亏侍女们发现得及时,那蛇不知怎么的,就游进了卧房,公主正要睡觉,侍女在铺床,一摸被子,觉得里面有个什么东西在动,便扯开了,那蛇一下子就立了起来!嘶嘶地叫,可把我们给吓死了!” 丽阳公主听着,又哭了起来。 皇帝心疼地把公主抱在怀里,斥责谢贵嫔:“你说就说,何必讲得如此绘声绘色?把孩子吓到了!你怎么做母亲的?” 太后叹道:“这也是够悬的,哀家的长乐宫也是,一下子发现了两条,并且就在汾阳王面前,如今,哀家的心里都还后怕呢。皇帝以为此事到底是怎么样呢?” 皇上说道:“儿子已经派人查了,这蛇的来历十分蹊跷,不像是京城该有的,只怕是有人带进来的。” 太后点点头:“哀家也是这么认为,如此,那就立刻搜宫,一寸一寸地搜!直到搜出来为止!不管是谁,哀家绝对不会饶过他!” 随着皇上的一声令下,整个太极城都紧张起来。从凝华宫、绫绮宫、承香台,到清音殿,甚至静安宫,都被团团围住。 当薛贵嫔看到侍卫驱赶走了守宫太监时,还觉得纳闷,不知发生了何事,刚要出去呵斥那些人,侍卫统领和宫内省太监已经带人走了进来,说是奉皇上和太后的命令搜宫。 薛贵嫔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道:“皇上和太后是因为何事才搜宫的?” 侍卫统领说道:“因为长乐宫和临华院里都出现了毒蛇,差点咬到了汾阳王和丽阳公主,皇上和太后大怒,便命搜宫,不止是绫绮宫,各宫各院都是如此,请娘娘谅解,微臣也只是奉命行事。” 薛贵嫔的身子猛然一晃,她怎么也没想到,怎么长乐宫和临华院会出现毒蛇。她可从来就没有安排往那两个地方做手脚啊。 “是什么蛇啊?宫里怎么会有毒蛇?”薛贵嫔勉强地撑着,心虚地问道。 “是扁颈蛇,据说是南方来的!” 薛贵嫔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嗡嗡地响,这么巧?竟然和自己从宫外弄来的蛇一模一样?是自己这边漏出去的吗?应该不会啊! 现在,薛贵嫔心里发虚,她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已经把翠霞派了出去,此刻,估计已经到了静安宫,开始行动了。就算不能得手,也能把此事撇得干干净净。因为,薛贵嫔早就准备好了,翠霞一到了那边,接手的人就会杀了她灭口,而钱司也在城门外接应好了。 第327章 毒计败露 “那你们搜吧,记得,不要弄坏了本宫的东西,不然,本宫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纵然心里害怕,薛贵嫔还是强行撑着,想用气势压住这些侍卫太监。 侍卫们面无表情,心中却冷笑一声,如此虚张声势,只能显得绫绮宫里,真的有些问题。 正殿里,一切如常,沈宝林和徐采女的偏殿,也是如此。 侍卫们眼看着也没什么特别发现,便有些松懈,一个个都准备离开绫绮宫了,薛贵嫔一直悬着的心,也开始松缓下来。 突然,后院之中传来一个声音:“你们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搜宫之人立刻来了精神,朝着那个方向涌去,薛贵嫔的心再次揪了起来,那是绫绮宫里粗使宫女们住的地方,翠霞也住在那里,难道是翠霞屋里露出了什么痕迹吗? 及至翠霞屋里,地上赫然有条灰白色的东西,侍卫们多点了几盏灯,众人都看清楚了:这是一条蛇皮!看情况,是刚刚褪下来没多久的,长约四尺半的样子,甚是骇人。 “这蛇皮哪里来的?”侍卫统领问道。 “是从床底下的一个箱子里发现的,箱子里还有些稻草之物,不过除此之外,并无他物,只是好像装过什么东西!”一个太监说道。 薛贵嫔一声惊呼,这个箱子便是运送毒蛇之用,只是薛贵嫔怎么也没想到,毒蛇竟然蜕皮了,还被这些人给发现了。薛贵嫔心里砰砰直跳,她越来越觉得,事情似乎朝着一个不可挽回的方向滑去。 侍卫统领瞧着薛贵嫔,薛贵嫔心里越发慌了,可还是嘴硬,斥道:“你瞧着本宫作什么?这和本宫有什么关系?” 侍卫统领似笑非笑地说道:“有没有关系,还是请贵嫔娘娘到皇上和太后面前去说吧,来人,将绫绮宫的人全部带到长乐宫!走!” 薛贵嫔如今,只期望着翠霞已经死了,毒蛇一事,可以全部推到她的头上,就算太后和皇上知道此事与自己有关,若无真凭实据,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反正这太极城里的无头公案也不少了! 薛贵嫔一进长乐宫的正殿,发现各宫嫔妃和刑役司的人俱在。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全都在看着她。就在薛贵嫔来到之前,蛇蜕之事已经传遍各宫,众人全都知道了。 薛贵嫔的心里七上八下,却强作镇定,来到皇上太后面前,行礼请安,只是行礼之时,膝盖一弯,险些栽倒在地。皇上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太后也不言语,只是递了一个眼神给贵妃,让她审问薛贵嫔。 看这个样子,皇上和太后都是要把这事推到贵妃那里,就算要当恶人,也让贵妃来当了。 贵妃看起来似乎很无奈,瞧了皇上太后一眼,又瞧了瞧薛贵嫔,终于开口说话了:“薛贵嫔,从你屋里搜出了这个蛇蜕,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薛贵嫔眼看不回答是不成的,她心中还抱着一线希望,觉得太后如今在后宫里,也需要自己来制衡贵妃,定然是会保自己的,便说道:“嫔妾不知,也许是有蛇,也许是有人要陷害嫔妾吧!” 贵妃又问:“听说这个房间,是你的贴身侍女翠霞所住,如今,她人在哪里?” 薛贵嫔冷冷说道:“翠霞冒犯嫔妾,一个月前,就已经不再是嫔妾的贴身侍女,而转去外头做粗活了,她心怀怨恨,本宫也不再过问她的去向。” 贵妃再问:“那么,长乐宫和临华院里相继出现同一种毒蛇,这个毒蛇皆来自于南方,贵嫔可知这到底怎么回事?” 薛贵嫔嘲弄道:“若不是贵妃此刻说与嫔妾,嫔妾还不知道呢,敢问贵妃,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啊?” 此事,贵妃也是蒙在鼓里,一无所知,此刻询问薛贵嫔,自然就被薛贵嫔回击得无话可说,她求助地看向皇上和太后,可是二人皆各怀心思,沉默不语,贵妃一时间竟然无法继续问下去了。 薛贵嫔心里万分得意,她觉得,今日恐怕是有惊无险。 突然,正殿外,皇上的贴身太监高声道:“皇上,静安宫那里的守宫太监汪公公求见皇上,有急事禀报。” 皇上一听静安宫三字,顿时心里一惊,难道静安宫里也发现了毒蛇?他急忙传召汪公公觐见。 汪公公急匆匆地进了殿,立刻跪下,颤着声奏报:“启禀皇上、太后、贵妃娘娘,静安宫中发现了毒蛇!” 谢贵嫔一声惊呼,骤然站起身来,皇上的脸上顿时一阵泛红,他心中的隐忧终于还是成真了,皇上急问:“可有人受伤?” 汪公公说道:“除了宣才人和云燕姑娘受了惊吓之外,无人受伤,只是,宫里抓到了好几条蛇,很是吓人,奴才觉得这事怕是另有隐情,便已经着人带了过来,给皇上和太后过目。” 汪公公身后的一个竹篓里,赫然有三条大蛇缠绕在一起,挣扎着,想要冲出来,脖颈处扁扁的,嘴中发出嘶嘶地声音,众人虽然隔了很远,却依然觉得恐惧。 谢贵嫔惊道:“这和临华院的,一模一样!定然是同一个人所为!” 皇上仔细观察后,说道:“这蛇与太后宫里发现的那两条,也差不多。” 太后点点头,她一想到汾阳王遇险的情景,便止不住怒气:“这蛇是谁发现的?当时是什么情景?” 汪公公朝着外面喊了一声,静安宫的侍卫和太监押着一个男人来到了正殿,跪下,汪公公指着那人道:“就是此人!” 众人看那人面生,只有谢贵嫔说道:“此人似乎是金羽卫的一个侍卫,新来的,曾经在嫔妾宫门口转悠过,当时嫔妾觉得奇怪,便记下了这人的模样。” 汪公公继续说道:“当时,奴才睡到半夜,被宫门外的说话声惊醒,便起身查看,只见一个黑影闪了一下,朝着后院摸过去。奴才便一路找了过去,发现此人趴在宣才人的窗户上,往里面塞什么东西。紧接着,屋子里便传出了宣才人主仆的惊叫声,奴才便喊人将这人拿住了。奴才进屋就看见三条大蛇要咬宣才人,幸亏静安宫里有人会捕蛇,这才救了宣才人。” 第328章 翠霞死里逃生 贵妃精神一振,立刻追问那个侍卫:“你是否真是金羽卫的人?来人,去传金羽卫的侍卫统领陆万里来长乐宫!” 旋即便有太监出去传唤,那人眼看今日无可逃脱,一低头,汪公公惊呼:“小心,他要咬舌自尽!” 周围的太监立刻扑了上来,按住那人,强行掰开他的嘴,果然,嘴里流了血,太监赶紧把嘴塞住,免得他再寻短见。 众人议论纷纷,薛贵嫔心中万分紧张。 贵妃瞧着薛贵嫔,微笑着问道:“贵嫔,你若是有事,最好现在就说清楚,虽然此事有错,但毕竟没有伤害到谁的性命,皇上太后定不会难为你……” 话未说完,薛贵嫔就打断了贵妃:“我没什么可说的,此事与我无关,我什么也不知道,贵妃,你不要血口喷人!” 可是,外面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女子声音:“奴婢翠霞,求见皇上,太后,贵妃娘娘,奴婢冤枉!” 薛贵嫔的身子一震,脸色煞白,一脸不可置信。 谢贵嫔立刻说道:“那蛇蜕是在翠霞的屋子里发现的,她现在又说冤枉,其中只怕关系重大!” 皇上看了看太后,说道:“传翠霞!” 翠霞一进正殿,立刻跪了下来,哭道:“皇上,太后,贵妃,救我!” 太后说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丫头,说话可要当心啊!” 贵妃立刻补充道:“有皇上和太后在,一定会替你作主的,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但不可造谣污蔑!” 翠霞哭着说道:“贵嫔娘娘要杀我!” 翠霞把这几日薛贵嫔吩咐她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众人顿时都惊呆了。 原来,前些日子,陆万里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个小太监,便是翠霞。翠霞那时是奉薛贵嫔的命令,去宫外与人接头,将毒蛇悄悄运回宫里,暂时藏在了翠霞自己的屋子里,静待时机,准备下手。 今夜,薛贵嫔吩咐翠霞行动。翠霞心里害怕,她不傻,明知道薛贵嫔怀疑她投靠贵妃,已经不再信任她,才把她调到了外面做粗活,怎么突然就安排如此机密的任务?还拿什么温泉殿的尚宫之位来诱惑自己?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吗? 翠霞跟随薛贵嫔多年,深知薛贵嫔喜怒无常,心肠狠毒,从来就不把他们这些下人当人看,翠霞这些人伺候薛贵嫔,一直都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如今,翠霞要去替薛贵嫔做事,不得不长个心眼。更何况,林婕妤的宫女沐霜这些日子一直在劝她做事当心,要自保,不可轻信薛贵嫔,翠霞自己早就已经生出了戒备之心了。 所以,翠霞才会询问把东西交到静安宫外接头之人以后,自己该怎么办。 薛贵嫔的回答,让翠霞心生疑窦,她害怕自己办完了事,被薛贵嫔灭口,便在前往静安宫的途中,给自己悄悄地看好了逃跑的路径。 到了静安宫附近,果然已经有人接应,便是金羽卫的这个侍卫。翠霞把东西交给了那人,那人突然说道:“翠霞姑娘,你身后是谁跟着?” 翠霞心里一惊,以为真的有人跟随,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猜想,如果自己回头,那人只怕就会动手杀了自己,便低声说道:“事已办好,我走了!”说罢,也不转身,只是眼睛盯着那人,双脚步步后退。 那人看起来也是个新手,有点着急,居然说道:“你回头看看啊!” 翠霞越发害怕,退得更快了。 那人不耐烦了,咬牙骂道:“你躲也没用,娘娘要我取你性命,你莫要怪我了!”说着抽出了一把刀,径直朝着翠霞刺去。 翠霞眼见得月光下寒光一闪,立刻拔腿就跑。她早就看好了路线,东拐西拐,而那人似乎对静安宫附近完全不熟,根本找不到路。 就在此刻,静安宫附近突然冒出了一帮太监,吵吵嚷嚷的,那接头之人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居然让翠霞趁着夜色跑掉了。 翠霞逃离了静安宫,在太液池四处躲藏,心中绝望。黑暗中,听到有太监宫女来来往往,说是长乐宫和临华院里相继发现了毒蛇,如今,皇上和太后正命人搜宫,务必要抓住那个幕后元凶呢。 翠霞认定,此事必然是薛贵嫔所为。眼看城门紧锁,自己是出不去的,如果负隅顽抗,要么被薛贵嫔抓住灭口,要么被那些侍卫们发现,成了薛贵嫔的同党,横竖都是个死,不如去长乐宫,主动坦白,求得皇上和太后的宽恕。 说完这些,翠霞磕头如捣蒜。 薛贵嫔怒不可遏,骤然起身,抓住了翠霞的头发,猛地一摔,翠霞整个身子砸在了地上,脑袋撞得鲜血直流。 “贱婢,你敢污蔑本宫!到底是谁指使你的?是贵妃,还是谢贵嫔?说!”薛贵嫔厉声道。 贵妃怒道:“薛贵嫔,你莫要含血喷人!” 谢贵嫔冷笑一声,问道:“翠霞,既然是你从宫外将毒蛇运回,那你怎么进出宫门的?这一箱子蛇,要过太极城的侍卫检查,可没那么容易啊!” 翠霞豁出去了,说道:“奴婢那日装扮成小太监,是薛贵嫔早就与金羽卫的两个侍卫串通好的,除了眼前这一个,还有一个叫钱司,也被薛贵嫔买通了。薛贵嫔还说,如今的金羽卫统领陆万里大人被皇上贬到了边疆,将来贵嫔一定跟皇上说,让钱司接任,如此,贵嫔便可掌控禁军了!” “大胆!”皇上盛怒不已。 嫔妃之间,争风吃醋,明争暗斗,自古以来宫廷之中皆是如此,皇上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有人把手伸到了禁军之中,图谋掌控禁军,那就犯了皇上的大忌。 薛贵嫔也知此事不好,连忙说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这个贱婢,因为前些日子,臣妾罚她跪在外面,她就暗生仇恨,也不知和谁勾结串通来还臣妾,皇上,你要相信臣妾啊!” 正说着,金羽卫统领陆万里已经带着钱司进来了,他们一眼就认出,与翠霞接头的人,正是金羽卫新来不久的侍卫。而薛贵嫔一看见钱司,更加心慌意乱。 皇上不再让贵妃审问,而是亲自上阵了。 “钱司,你说,是不是你与薛贵嫔串通,放了翠霞进出城门,运送毒蛇?你若是有半句谎话,朕绝不轻饶!”皇上厉声道。 第329章 牵扯旧案 钱司吓呆了:“是,是,薛贵嫔只说有样东西要运进来,要微臣帮忙,微臣便帮了,仅此而已,微臣失职,请皇上恕罪!” 皇上逼视着钱司:“你为何答应?薛贵嫔许了你什么好处?” 钱司看了薛贵嫔一眼,小声说:“薛贵嫔说,让微臣做金羽卫的统领……” 薛贵嫔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谢贵嫔眼看着皇上已然不再相信薛贵嫔,便道:“皇上,宣才人主仆也不知如何了,要不要格外开恩,把他们叫来瞧瞧,就算宣才人有错,毕竟伺候过皇上。” 太后正要拦住,皇上却叹了一口气道:“哎,好吧,传宣才人过来吧!不然,被人说咱们皇家无情无义,这要让天下人不齿了!” 太后只好闭嘴了。 薛贵嫔心里越发慌了,没想到,今日不但没有成事,反而让宣氏得了机会,这要是出来,只怕皇上会赦免她呢。 不多时,门外太监奏报:“启禀皇上,宣才人到了!” 众嫔妃都看着门口。贵妃这些人,是想看看,时隔近九个月,宣绿华在静安宫里,到底变成了什么样,是憔悴衰老,还是满脸怨气,亦或者是楚楚可怜。尤其是钱宝林,更是忐忑不安,如坐针毡。 而四个新人早就听闻,宫中曾经有一位宣才人,盛宠一时,却突然打入冷宫,他们也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宠妃,到底是何模样。 宣绿华缓缓走入正殿,身后跟着云燕,浓密的长发简单地挽着,只插了一支银簪,一身青色的麻布衣裳,素净之极,脸上不施脂粉,只是涂了口脂,掩盖着苍白的唇色,让这个素到极致的人,有了一抹亮色。 “臣妾宣氏参见皇上,太后!”宣绿华的声音不悲不喜。 皇上看着宣绿华,一时有些愣了,众人也都有些惊讶。他们没想到,历经冷宫洗礼,宣绿华居然还能如此平静如水,她的眼神很清澈淡然,她的肌肤也依旧白皙,仿佛冷宫的一切,从来都不曾发生过。 只是这身简朴到连宫女都不穿的衣裳,告诉众人,这个宣氏真的是从冷宫里走来的。 皇上说不出话来,太后也默然不语,只有贵妃反应过来,问道:“宣才人,你有没有被蛇咬伤?” 宣绿华道:“回禀贵妃娘娘,嫔妾有惊无险,并无受伤,多谢娘娘关怀。” 贵妃道:“那就好,这里,皇上正在审问薛贵嫔放蛇之事,不止你那里,就连长乐宫和临华院,都出现了毒蛇,这薛贵嫔虽然纵蛇有罪,但还好,没有人被毒蛇咬到,罪责不重。” 贵妃这话,直接就把薛贵嫔的罪名坐实了,薛贵嫔自然不肯答应。 “贵妃,你这话什么意思?皇上和太后都没有定我罪,你凭什么说我有罪?这个太极城里,还轮不到你作主呢!我知道你想做皇后,想做这后宫的真正主人,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但现在,你还只是贵妃!” 贵妃和太后的脸色同时变了,贵妃恨极,太后憎极。宫里原本藏在体面之下的心思,被薛贵嫔这么一语揭破,他们二人都觉得失了颜面,薛贵嫔这话,可算是把两个人同时得罪了。 宣绿华很冷静,并不理会薛贵嫔的愤怒,而是平静地说道:“皇上,太后,贵妃娘娘,方才,嫔妾路过尚服局的时候,遇到了卢尚宫,她说半夜里,尚服局的一位老尚宫偷了东西,想要逃走,卢尚宫正不知该找谁,嫔妾便把卢尚宫和那位老尚宫一同带来了,还请贵妃审问。” 贵妃没想到,在这个紧要关头,宣绿华怎么会突然扯到这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贵妃把今晚之事前后想了一遍,总觉得其中很不简单。此刻,既然宣绿华说了,那贵妃便也顺水推舟,传唤卢尚宫。 卢尚宫带着一位老尚宫进了正殿,薛贵嫔一见那人,脸色更加难看,其中的惊惧,不但宣绿华看见了,就连皇上和太后、贵妃都看在眼里。 卢尚宫看起来越发老迈了,不知怎的,背也驼了,满脸灰黑,头发凌乱,再不似往日那般清爽。宣绿华看着卢尚宫,心里万分诧异,也不知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卢尚宫说你偷窃财物,意图逃跑,是否属实?老实回答,不然,刑役司的人可在外头等着呢,并且,欺君之罪,你能不能背得起,想必你自己也很明白!”贵妃的声音冷冽之极。 “是……是的,奴婢一时糊涂,求娘娘恕罪!”老尚宫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皇上太后同时在,贵妃审问,刑役司虎视眈眈,她的魂都快吓丢了。 卢尚宫把这位老尚宫怀里的包裹抢了过来,打开,里面全是银子首饰,另有一个小小的布包,一层层展开,居然是面额甚大的飞钱。这可是商旅之人和官府兑付银子才会用到的,众人都惊呆了。 贵妃问道:“你这个飞钱是怎么来的?” 老尚宫支支吾吾地,不敢吭声,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薛贵嫔,薛贵嫔怒道:“你瞧着本宫做什么?本宫又不认得你!” 宣绿华一直不说话,此刻,她要行动了:“薛贵嫔,你说你不认得这位老尚宫,为何方才她进来时,你的脸色骤变呢?” 薛贵嫔怒骂:“宣氏,你是冷宫里的废人,有什么资格和本宫说话?” 宣绿华冷冷不理会她,只是问卢尚宫:“卢尚宫,这位老尚宫往日是做什么的?” 卢尚宫道:“这个老姐姐,也和奴婢一样,做尚服局的活儿,日子艰难,私下里,也给各宫娘娘宫女太监们缝缝补补,补贴些用度。奴婢听说,也就是去年过年后不久,尚服局有人得疫病时,这个老姐姐伺候病人,后来,病人死了一个,她突然阔了起来,也不知发的什么财!” 众人一听,今日不但有毒蛇之事,居然还扯到了当年的疫病,这下,真是越发热闹了。 贵妃问老尚宫:“卢尚宫所说的,可属实?” 老尚宫点头。 “那么,你的这些飞钱,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得到的?” 老尚宫再次点头。 “是谁给你的?”贵妃问道。 第330章 宣子君归来 老尚宫把头埋着,不敢说话。大殿之中,鸦雀无声,众人都在等着答案。 “是薛贵嫔给的,还是我亲手交给这个老尚宫的!”一个声音响起,这是翠霞。 宣绿华和谢贵嫔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翠霞终于开口了,今晚,便是薛贵嫔的末日了。 薛贵嫔惊呆了,厉声道:“贱婢!你敢胡言乱语,本宫杀了你!” 贵妃立刻说道:“翠霞,你尽管说,只要你老实交待,便可将功赎罪!” 翠霞知道今日再也无法隐瞒了,便道:“这一切,都是贵嫔娘娘做的。贵嫔娘娘与临华院的谢娘娘、陈贵人和宣才人不和,恰逢尚服局里闹了疫病,而这时,贵嫔娘娘发现,谢娘娘给林婕妤做了月影缎的衣裳,便买通了尚服局的这位老尚宫,借刀杀人!” 原来,林婕妤之所以得了疫病,是薛贵嫔借助望仙殿的武宝林,把疫病之人用过的东西送进了林婕妤的身边,这才导致林婕妤染病。所幸林婕妤身子一直不好,和丽阳公主不住在一起,公主居然逃过了一劫。 薛贵嫔眼看这个法子管用,便让事先安插在临华院的浣洗宫女宝云,将陈贵人和宣才人的月影缎衣裳偷了出来,送到尚服局,让老尚宫垫到了那个病人床铺下面,以图沾染上病气。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宝云才一直推脱,说衣裳在掖庭宫里浆洗,其实,根本就没洗。 可是,那一晚,崔宝林说是要半夜在宫中为公主祈福,结果,在尚服局附近,发现了宝云与老尚宫私下里交接月影缎衣裳。崔宝林吓坏了,立刻转身就要离开,谁知,钱司已经守在那里。薛贵嫔得知之后,命钱司溺死崔宝林,杀人灭口。 陈贵人和宣才人也染上了疫病,所幸文太医医术精湛,这才救了二人的性命。也就是文太医发现了月影缎乃是疫病之源,这才有了宣绿华引蛇出动,让宝云半夜出逃。 宝云在林长峰的追赶之下,急匆匆就要赶往绫绮宫,求薛贵嫔搭救,可是,薛贵嫔早已命太监在半路截住她,杀了宝云,并嫁祸给了望仙殿的武宝林。 武宝林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给薛贵嫔做了一件事,竟然召来了如此大祸,不得不绝望自杀。 疫病一案,薛贵嫔一下子杀了林婕妤、崔宝林、武宝林三个嫔妃,重创了陈贵人和宣才人,可谓是最大的赢家。 众人听翠霞如此细细说来,简直目瞪口呆。当年的疫病一案,众人皆知其中大有玄机,只是没想到,薛贵嫔如此翻云覆雨,草菅人命。 皇上气得浑身发抖,贵妃面色冰冷,就连太后也一脸怒色。薛贵嫔眼看自己所做之事,被翠霞给兜了个底朝天,再也不说话了。 宣绿华追问翠霞:“那么,陈贵人和赵贵人的水银之毒,是否也是薛贵嫔所为?” 翠霞连连摇头:“此事,贵嫔也不知道到底何人所为,但是,贵嫔却在自己屋子的隔板里发现了水银,她觉得此事必然是有人要害她,恰好那天竹香来过了,薛贵嫔便把此事归到了宣才人的头上。” 宣绿华立刻追问道:“所以,薛贵嫔便命人将水银藏在我的书桌下面吗?” 薛贵嫔一直沉默着,此刻,突然发话了:“是的,是我找人偷偷做的!我就是要嫁祸给你!” “此人是谁?”宣绿华急忙问道,她心里其实已经认定,这定然是竹香了。 “那人是我宫里的一个宫女,已经死了!”薛贵嫔冷冷说道。 宣绿华看她表情,实在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贵妃眼看如今真相大白,便道:“薛贵嫔,你私下里居然做了这么多恶!皇上,太后,此事关系重大,还是请皇上和太后裁决。” 太后不等皇上说话,便道:“薛贵嫔,擅自妄为,害死嫔妃和皇嗣,实在罪不可赦,不过为了皇家颜面,皇上还是要妥善处置,不如就赐死吧,也不要把这事闹大了!” 太后的这个态度,其实就是舍弃了薛贵嫔,保护了薛家,毕竟,薛贵嫔虽然死了,可是薛将军和薛灵儿还在皇上身边,太后也不想失了这两个棋子。 宣绿华怎么能让薛家这么轻易地逃脱,立刻说道:“皇上,太后,臣妾娘家的哥哥还在外面,不知去向,还有我家遭到纵火,听闻也是薛贵嫔从中谋划,恳请皇上为我宣家主持公道!” 皇上说道:“你放心,朕一定彻查此事,如果和薛家有牵连,绝不姑息!” 谢贵嫔终于站起了身,说道:“皇上,今日就可查清此事,因为宣公子和驸马郑文已经回京,此刻,就在太极门外等待,请求皇上召见他们!” 皇上大喜过望,立刻传召宣子君。他怎么也没想到,宣子君和郑文居然安然无恙地会来了。 薛贵嫔跪在地上,此刻已经来不及慌张,只能绞尽脑汁,盘算着怎么为薛家脱身。她自己已然溃败,性命不保,但是,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薛家和薛灵儿,如此,才能向宣绿华复仇。 宣子君和郑文来到长乐宫正殿门口,皇上便命其他嫔妃全部回到各自宫中,唯独留下了贵妃、薛贵嫔、谢贵嫔和宣绿华。 众嫔妃从宣子君和郑文面前经过时,皆未停留。 唯独沈宝林走过时,站住了,对郑文说道:“驸马平安归来,可喜可贺,谨怀公主已经产下一子,平安健康,公主时常进宫提及驸马,十分牵挂,驸马若是回府了,一定要好好安抚公主啊!” 郑文赶紧回礼,谢道:“多谢宝林关怀,微臣感激不尽。” 沈宝林似乎要走,却好像觉得不和宣子君说几句话,颇不礼貌,便停下,又对宣子君说:“宣公子辛苦了,此次归来,可要好好休整,不要辜负了宣才人和宣家老爷夫人的牵挂才是。” 宣子君低声道:“微臣多谢宝林关怀!”这话说了,喉头却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 沈宝林欲言又止,眼看这里人多,便低头离去。 宣绿华看着宣子君和郑文进殿,他们二人皆是衣衫褴褛,面色黝黑,一脸风霜,头发也灰蓬蓬的,勉强梳了个发髻,十分潦倒。 第331章 沉冤昭雪 宣绿华心中一阵酸楚,眼睛里泪光闪闪,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臣宣子君、郑文拜见皇上、太后,贵妃娘娘!”宣子君和郑文跪下行李,郑文的身子懵然一晃,地上出现了一条血痕。 眼看郑文腿上受伤了,皇上急命他二人起身,站着说话。 “郑文,宣子君,从去年夏天,朕派你们去固特国,如今近一年,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问道。 郑文说道:“回皇上,臣先期抵达固特国,却受到固特国里一些人的围攻,后来,宣公子到了,保护微臣。我们原本已经说服了固特国王子楼瀚,他决心与大虞永结同盟,可是,这时固特王庭突然出现了一群杀手,不但追杀我们,还假扮成我们的样子,刺杀阿史那,如此一来,阿史那居然翻盘成功,做了可汗,楼瀚和我们一起,成了阶下囚。” 这一切,就和此前传来的消息一模一样。果然,接下来,便是和宣绿华他们知道的一样,陆洛璃等派人潜入固特王庭,说服了固特国的那个美人进宫,劝说固特可敦释放三人。阿史那果然很听可敦的话,释放了宣子君和郑文,却一直扣押着楼瀚。 皇上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这些日子,你们到底都在作什么?为何几个月都没有消息?” 宣子君说道:“回皇上,微臣与郑大人原本一直在固特王庭里潜伏着,与楼瀚王子的人马联络,希望他们能够支持楼瀚复位,可是,总是被中原来的杀手破坏,甚至追杀。我们只能转到楼瀚母妃的部族,与他们取得联系,他们已经表示愿意支持楼瀚,可是,又是那些杀手破坏了我们的盟约。” 郑文说道:“那些杀手似乎总是能找到我们的行踪,极为厉害,我们在那个部族还找到了失踪的固特第一美人,我们把她带回了大虞!” 皇上一听,激动不已,立刻追问那个美人的下落。可惜,宣子君和郑文在京城以北遭遇到了杀手的追杀,虽然他们重创了杀手,可是那个美人却被其中一个杀手掳走,下落不明。 皇上“嗐”了一声,甚是懊恼,他一看贵妃等人的反应,便知这些人会错了意。 皇上觉得,既然楼瀚和这个美人情投意合,那只要得到了这个美人,楼瀚自然就会成为大虞手里的一个提线木偶,到那时,皇上便可以遥遥地操控固特国的政局,甚至将固特彻底灭国。 “不过,有一个杀手逃回了京城,据说向幕后主使报告去了,谁知,幕后主使派出了金羽卫的钱司前去杀人,钱司失手,逃回了宫中!”宣子君说道。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钱司,钱司面如死灰,浑身哆嗦。 “钱司的肩膀处受了伤,是那个杀手所伤,皇上,现在就可以验伤!”宣子君怒道。 果然,钱司的衣服一拉开,里面赫然是一道伤痕,犹在渗血,显然是刚刚受伤不久。 钱司一下子瘫软了:“回禀皇上,臣有罪!那些杀手,是薛贵嫔让臣找来的,一路追杀宣子君和郑文,今日,杀手们失手,贵嫔便让臣去杀了那人灭口,结果让那人跑了!” 薛贵嫔闭上了眼睛,再也不说话了。 谢贵嫔立刻说道:“皇上,薛贵嫔一人未必有这么大的能耐,若是不把她背后的那些人揪出来,只怕是余毒无穷啊!” 宣绿华也说道:“薛贵嫔计划周密,其党羽遍布宫内外,这绝不是一介宫嫔能够做到的,背后,必然有支持她的人!” 皇上冷冷地问道:“薛贵嫔,你如何解释?” 薛贵嫔睁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害死林婕妤,崔宝林,武宝林,追杀宣子君和郑文,乃至用水银陷害宣氏,还有当年推宣氏主仆落水,都是臣妾一人所为,没有什么背后支持臣妾的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必东拉西扯!” 宣绿华当然知道薛贵嫔此举是要保护自己的家人,她正要驳斥,却听薛贵嫔又说道:“臣妾在这宫里,见多了倾轧争斗,包括上官皇后在内的每个人,谁不是在谋算人心?若是真要追究谁在背后支持臣妾,恐怕,也不算少了,但是臣妾不愿拉扯上无关的人!” 片刻的沉默之后,太后开口了:“罢了,既然宣才人是冤枉的,当日擅闯寿章宫的过错,她也受了静安宫禁足的责罚,不如,从今日起,就将宣才人从静安宫里搬出来吧。” 皇上自然同意,只是宣绿华的承香台里,已经住了钱宝林和白采女,未免拥挤,此刻夜深了,一时不好安置。 谢贵嫔道:“不如,就先让宣才人在臣妾的临华院住着,还是她当年的屋子,只是,未免有些拥挤,委屈宣才人了!” 贵妃笑道:“如此,那就最好了,宣才人受委屈了,你若是有何要求,尽管和皇上太后说!” 宣绿华一时间有些恍惚,她可以离开静安宫了?还能回到临华院?她都有些不敢相信。 皇上说道:“此外,宣子君和郑文,你们二人也辛苦了,今日已晚,朕会安排禁军护送你们各自回去,你们休息一晚,明日上午进宫,朕要和你们好好聊聊。今日,你们先散了吧,朕和太后在这里,再细细审问薛贵嫔。” 宣绿华在云燕的搀扶下,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地随着谢贵嫔,出了长乐宫,坐上了轿辇,朝着临华院而去。 临华院中,一切如旧,只是宣绿华和陈贵人当年的屋子,都空着,上了锁。 “先来我屋里吧,我让宝莲去烧水,你和云燕洗个热水澡,瑞莲去把床榻收拾出来,你们主仆且在那里住上一宿,明日,你们的屋子便可打扫好了。”谢贵嫔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宣绿华有些哽咽,一时竟然连“多谢”都说不出来。谢贵嫔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只说道:“罢了罢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可是,回头看,那一段时光,宣绿华永远难以忘怀,往前看,她不知还有什么暴风骤雨在等着自己。 第332章 晋封美人 梳洗罢,宣绿华睡不着,坐在窗前,看着春花正盛,还在想着许多事情,出了神。 “可是睡不着?在想心事吗?我陪你聊聊?”身后的纱帘拉开了,是谢贵嫔。 宣绿华正要起身,谢贵嫔按住了她的肩膀,也坐了下来,二人相视一笑,看来,谢贵嫔今夜也睡不着啊。 “谢姐姐,你说,此时此刻,皇上和太后在做什么呢?”宣绿华问道。 谢贵嫔反问道:“其实,你是想说,皇上和太后会怎么处置薛贵嫔吧?” 宣绿华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呢?”谢贵嫔问道。 “皇上和太后先是以国事的名义,把其他妃嫔支走,就是怕固特国的事情传出去,引发群臣议论,后来,又把咱们支走,要单独审问薛贵嫔,也是怕会问出许多宫闱秘事,难以收场。所以,我觉得,皇上和太后最多只会将薛贵嫔还有她的同党赐死,不会连累薛家。”宣绿华猜测道。 谢贵嫔说道:“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咱们赢了这一仗,还只算是初尝胜果,薛家不会认输的,他们还有薛灵儿和太后的暗中支持,而这一次,咱们可是倾尽全力了。” 宣绿华说道:“是啊,若不是有沐霜劝说翠霞,小林子四处打探消息,沈宝林的策应,林长峰和陆万里的暗中相助,咱们都不可能成功。” 谢贵嫔也笑了。这一战,是宣绿华暗中策划,谢贵嫔全力支持。沐霜,也就是林婕妤当年的侍女雪鹃,为了给林婕妤报仇,百般劝说翠霞;而陆万里和林长峰也盯着金羽卫的钱司,把他逼得露出了马脚。这二人是薛贵嫔手里的两个关键棋子,拿住了他们,也就掌握了薛贵嫔的罪证。 宣绿华倒还是清醒,她猜测道:“谢姐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此番行动似乎特别顺利,冥冥之中,似乎一直有人在暗中帮助我们,尤其是翠霞的倒戈,贵妃总是配合得恰到好处。” 谢贵嫔淡淡说道:“贵妃,不可信,只可利用,上官皇后还在的时候,她为了那个皇后的宝座,可没少下功夫,只不过,如今她和咱们有了太后和薛贵嫔这样共同的敌人,才配合默契,但是,迟早有一天,贵妃会露出毒牙的!” 宣绿华也道:“其实,今夜薛贵嫔所承认的许多罪行,我总以为,里面有贵妃的插手,不然薛贵嫔做不到那般圆满,只是如今薛贵嫔全部自己担了下来,并且咱么也没有证据贵妃参与其中,只能先放贵妃一马了。” 谢贵嫔安慰道:“别着急,慢慢来,薛贵嫔为了自己的母家和妹妹,无论如何都会保住那些能对付咱们的人,比如贵妃,比如钱宝林,明日,且看皇上怎么说了。” 次日上午,便有消息传来,说是薛贵嫔因毒害林婕妤事发,被皇上囚禁于绫绮宫中,钱司、尚服局的那位老尚宫等人斩首,翠霞将功赎罪,被放出宫。至于薛贵嫔所犯的其他罪行,只字不提,也未对薛家有任何惩处。 这个结果,已在宣绿华的预料之中,只是,她没想到,皇上居然连赐死的命令都不愿下达,不由得心里无比失望。 皇上到底是怜惜薛贵嫔,还是惧怕薛家和太后的联手呢?抑或者两者皆有?宣绿华虽然也知道皇上的身不由己,可终究是失落的。 宣绿华和云燕正在收拾屋子,如今,他们几乎什么都没了,这屋子再怎么收拾,也是空荡荡的,谢贵嫔也不曾给他们送些东西,只说午膳之前,东西自然就有了。 果然,临近午膳之时,便有一队宫内省和六尚居的太监宫女们捧着许多东西来了。为首的太监一看见宣绿华,便开口道贺:“奴才来给美人道喜了。” “美人?”宣绿华和云燕面面相觑。 太监随即宣旨,说是皇上感念宣氏侍奉已久,十分周到,即日起,册封宣绿华为美人。至于身后那些太监宫女捧着的,自然是皇上赏赐的衣食住行所有东西。 宣绿华和云燕赶紧领旨谢恩,可是,心中却无多少喜悦,甚至还有些淡漠。唉,什么才人,美人的。若是以前,宣绿华还会高兴,可是现在,也就如此了吧,她已经不甚看重这些名号了。 宣绿华随手从赏赐中,拿了沉沉的几锭银子,赏了这些人,进了屋子,看着堆得到处都是的赏赐,独自发呆。云燕也不说什么,只是埋着头收拾屋子。 “怎样?我说的没错吧?东西自然会有的,并且是好的!”谢贵嫔从门外进来,笑嘻嘻地说道。 “罢了,谢姐姐,你也知道,我是无所谓的。”宣绿华没精打采地说道,“我还惦记着静安宫里那些用惯了的东西,有好些是姐姐和皇后送的呢,对了,还有白兰,还有小林子和雪兰他们。” “待会,皇上必然会来,我早就吩咐膳房,做了几个皇上爱吃的菜式,到时,你就跟皇上说说,他一准答应。”谢贵嫔笑道。 “多谢姐姐,只是,我有些懒得动弹,住惯了静安宫的那个破屋子,骤然搬进了姐姐这个奢华的宫殿之中,妹妹都有些不自在了呢!唉,还是穷命啊!”宣绿华戏虐地笑道,是啊,她现在还会在意这些吗? “你这个小蹄子,我撕了你的嘴!”谢贵嫔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怕你还不知道吧,皇上今早不止给你晋了位份,还给许多人晋位升职了呢,你啊,别高兴得太早!” 原来,随着对薛贵嫔等人的惩处,皇上恩威并重,晋封宣绿华为美人,文宝林为才人,沈宝林为才人,白采女为宝林,另宣子君为从五品的游骑将军,兼京城以南驻军统领,郑文为礼部侍郎,还任命了新的金羽卫统领。 如此一来,皇上亲自掌控了京城以南的驻军和礼部,而新的金羽卫统领又是太后的人,真算的上是阖宫皆喜. 听到宣子君的晋升,宣绿华心里是真高兴。她自己已经不看重什么位份品阶,可是,她希望哥哥能够步步高升,大展身手,这不是要给她做娘家后盾,而是实现哥哥好男儿志在四方的梦想。 第333章 情假言真 “你哥哥这么一步步往上走,你在后宫的位置也会越来越稳固,不过,你也要好好护着父兄,没有他们的荣宠,也就没有你在宫里的地位。”谢贵嫔说道。 谢贵嫔这话,让宣绿华感到意外。以往,谢贵嫔可不是这样的人,她那么淡然,超脱于宫中的纷争,可如今,怎么也要争宠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变得让你不认识了?我是要争一争,不是为了我自己,也不是为了丽阳公主,是为了皇后!为了上官家!”谢贵嫔看出了宣绿华眼神的变化,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宣绿华心中黯然,她知道,自己其实也不过是另一个谢贵嫔。冷宫的岁月给了她一个警告,她活在这个宫里,不只是为了自己,她的身上,还系着身边最亲近的人。 午膳送来了,看着一桌子精致的饭菜,宣绿华已经觉得有些不习惯了。这九个多月以来,她一直是粗茶淡饭,如今,锦衣玉食,似乎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云燕正要给宣绿华盛上一碗汤,宣绿华阻止了她:“再等等吧!” 云燕有些诧异:“美人,真的要等……皇上吗?” 宣绿华悠悠说道:“如果我和谢贵嫔没猜错的话,他一定会来的!”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宣绿华和云燕相视一笑,连忙起身迎驾,刚到门口,皇上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拉起了宣绿华,牵着她的手,走到了桌边:“不必了,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宣绿华微笑着,瞧了皇上一眼,又垂下了眼帘,任凭皇上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你瘦了许多,气色也差,看着甚是憔悴,在静安宫受苦了,是朕对不住你,没能护好你!”皇上愧疚地说道。 宣绿华原本心中已然如同死水,可是皇上的话,却如同一个石头,打破了死水的沉寂。 皇上这话,是真的吗?宣绿华问自己。她没法回答自己,皇上的心思,太难猜了。以往,宣绿华觉得自己是皇上的知己,皇上想什么,她都能猜出来,可是现在,宣绿华没有这个信心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相信皇上,或者不相信他。 但不管怎样,他是皇上,他不会错,永远都不会!宣绿华如今已经懂了这个道理。 “皇上切勿这么说,臣妾当不起,臣妾从来就没有怪过皇上,臣妾此刻能见到皇上,再次侍奉皇上,已经满心欢喜,心满意足,再无他求了!” 宣绿华的这话,有些口不对心,可是垂首低眉说来,遮住了闪烁的眼神,竟也变成了情真意切。皇上听了,越发感动了。 “此次你从静安宫出来,朕和你就重新开始,这个临华院有些拥挤了,朕这几日就给你找一处新的宫室,你暂且在这里委屈几日,伺候你的人,也要重新安排,一切都要最好的!”皇上动情地说道。 宣绿华立刻抓住机会,说道:“那样太招摇,臣妾刚刚从静安宫出来,定然还有人说闲话,皇上若是那般兴师动众,只怕会给人议论,说皇上偏宠,臣妾不愿让皇上为难!” 皇上更加感动了,只觉得宣绿华比起以往,似乎更加懂事,更加识大体了。 “皇上,臣妾和谢贵嫔相熟,相处融洽,也喜欢公主,就住这里,不想再搬了。以往和臣妾在一起的雪兰、小林子就很好,不要换人了,他们因为跟着臣妾,也在掖庭宫那里吃了不少苦,臣妾不能弃他们于不顾,还是让他们伺候,好吗?” 皇上二话不说,立刻同意了。 “还有,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想跟皇上要一个人,怕皇上为难,可是不能不说,求皇上不要责怪臣妾。”宣绿华说道。 皇上一听,立刻道:“你说,只要你想要哪个宫女太监,随便说,哪里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你说吧!” “静安宫里有个老宫女,名叫白兰,甚是老成妥贴,与臣妾相处得也好,臣妾想要那个宫女出来伺候臣妾,不知可否?”宣绿华试探着说道。 “静安宫里的宫女?是伺候谁的?”皇上一下子警觉起来。 “听说以前是玉贵嫔的侍女。”宣绿华一看皇上这个表情,便知道事情怕是不好。 按照道理,冷宫里的人,皇上自然可以一句话就决定他们的生死,可是,玉贵嫔身份特殊,是太后亲自打入冷宫的,就算她死了,她的侍女,也会让太后敏感。皇上此时,可不想与太后为敌。 “皇上若是怕太后不悦,那便罢了,臣妾可不想让皇上为难!臣妾也着实害怕太后!”宣绿华立刻以退为进,她就想试试,皇上到底对太后有没有异心。 果然,这话激起了皇上的自尊心,他堂堂一国之君,难道连静安宫里一个老宫女的事情,都不能决定吗?好,既然宣绿华说怕太后,那皇上偏偏要做一次主,放白兰出静安宫! “午膳后,就让云燕去静安宫,就说朕的旨意,将白兰带出来,以后,她就跟着你,伺候你了!”皇上骤然间变得充满豪气。 宣绿华嫣然一笑,赶紧给皇上盛了汤:“皇上,快坐下,喝口汤润一润!” 皇上接过碗,舀了一汤匙汤水,送到了宣绿华面前,宣绿华含着笑,喝了下去。 午膳后,宣绿华亲自带着云燕和小林子去了静安宫。宫门开了,宣绿华又回到了这个静安宫,只是此刻,她的身份不一样了。 刚进后院,白兰已经等候在门口了,笑道:“宣美人来了,给宣美人道喜了!” 宣绿华道:“白兰,我已经跟皇上说了,带你出宫,以后,你就跟着我,在临华院里住下,再也不回这个静安宫了。” 白兰吃了一惊,旋即明白了,连声道谢,却拒绝了。她不愿离开这个静安宫。宣绿华和云燕等皆无比诧异,不管是谁,从这个静安宫里出去,恢复自由,都会高兴得宛若重生,可是白兰竟然拒绝了?这是为何? 宣绿华再三劝慰,让白兰放心,这是皇上的命令,可是白兰还是不肯离开。几经催问,白兰才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第334章 当断则断 白兰是玉贵嫔的人,太后把他们关在这里,就是要堵住他们的嘴,如果出去了,太后迟早要知道,那时候,不但皇上和宣绿华难堪,就连白兰也会身处险境。 如今,她安心呆在静安宫里,太后也就少了一些戒心,她反而更加安全。 宣绿华明白了,可是她仍有不甘:“静安宫里又湿又冷,你年纪大了,在这里终究不是办法,我们出去了,你还在这儿受苦,我们也于心不忍。” 白兰笑笑,说道:“我已经习惯了,这里虽然日子过得苦,但躲开了宫里头的是非,倒也觉得自在。美人若是得空,常来瞧瞧我便是了,对了,我有几样东西,要请云燕姑娘帮忙呢!” 说着,白兰回到屋里,拿出了几条风巾,宝蓝,鲜红,金黄,五彩鲜明,十分好看,上面都绣着一个“林”字。 宣绿华一看,便知这是白兰做给林长峰的。 只是白兰并不把这风巾交给宣绿华,而是给了云燕,托付云燕转交给林长峰,宣绿华自然明白白兰的意思,也不说破。 宣绿华要搬走了,她把白兰能用的上的东西,都留给了白兰,云燕刚要把一些日常用品给白兰,宣绿华叫住了她,从中取出了两个匣子,里面装的是兽金炭。 “美人,你怎么把这个东西带着?”小林子觉得纳闷。 宣绿华笑笑,只说这个东西金贵,是皇后当年赏赐,想留着做个念想,小林子和云燕便没在意,只帮着宣绿华搬东西。 离开静安宫之时,云燕回头望着,白兰守在宫门口,瞧着他们,有些酸楚。宣绿华心一狠,正欲走,白兰突然高声说道:“宣美人,你们多保重!云燕,你跟林大人说说,让他有空来瞧瞧我,拜托你了!” 宣绿华回头笑了笑,心中越发疑惑了:这个白兰,和林长峰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次日,林长峰从云燕这里拿到了这几条风巾,一时有些疑惑。他本以为这是宣绿华或者云燕做给自己的,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白兰。虽然自己确实帮助过白兰,可那是因为宣绿华的缘故,怎么白兰会如此热情体贴呢? 林长峰甚少接受女子的礼物,尤其是风巾这样贴身之物,便有些不好意思。 “宣美人如今怎样?”为了缓解尴尬,林长峰不得不说上几句话,可是这话一说出口,越发觉得不妥了。 云燕笑了笑:“我家美人很好,多谢林大人挂心,如今,临华院里人来人往,都来祝贺她,奴婢倒觉得来大人这里,清静一些,还能偷个懒呢。皇上这这两日都来和美人一起用膳,也很是关心。” 林长峰心里,默然,是啊,她终究是要回到皇帝的身边,那就祝福她吧。 “对了,林大人,我家美人给你的那个月光石戒指,你可送给陆姑娘了?”云燕问道。 林长峰一拍脑袋,哎呀,他都忘记了!并不是林长峰没把陆洛璃放在心上,而是这些日子见到陆洛璃的次数屈指可数,还都是在商议对付薛贵嫔的法子,匆匆忙忙,几乎都不敢多做停留,唯恐被人发现行踪,功败垂成。 “我和我家美人都很佩服陆姑娘,虽然没见过她,却知道陆姑娘定然是女中豪杰,她和我们这些俗人是不同的。林大人,你可要早些把戒指送给她啊,免得耽误了,要知道,好姑娘是可遇不可求的,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云燕笑着说道。 林长峰自然听得出云燕的弦外之音,他尴尬地一笑,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云燕临走前,特意说道:“林大人,你可千万记得,若是得空了,去静安宫瞧瞧白兰,奴婢瞧着,她是真的关心你,倒象是你的亲娘呢!” 说罢,云燕笑着走了,独留下林长峰一个人害羞起来。 晌午时分,林长峰除了太极城,想回去,到了半路上,又想起了陆洛璃。可惜,他们也有两日没见面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安排在京城城北接应宣子君一事呢。如今,宣子君和郑文皆平安无事,可他一直都没见到陆洛璃,此刻,心中尤其牵挂。 林长峰走着走着,这才发现,自己怎么不自觉地就去了百安书院,这是他和陆万里、陆洛璃平常聚会议事的地方。 林长峰来到了常去的那个雅间,叫了一壶酒,两碟小菜,自斟自酌起来。窗外,芭蕉已经长成,只是还没开花,一片阳光下,新绿喜人。 也不知怎么搞的,林长峰莫名心烦起来,想了很多,宣绿华又回到了皇帝的身边,白兰那般关切,宣子君的浮沉,陆万里已经去边关上任了,还有,陆洛璃此刻在做什么呢?那个月光石戒指,该怎么给她呢?给她的时候,自己该说些什么呢? 林长峰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很多,却都没有什么答案。 “林大人,独自在这里喝酒,难道不该请我喝一杯吗?”窗外的芭蕉树下,一个少年郎笑着问道。 林长峰一看那人,便也笑了,这个自然是陆洛璃了,她又穿着男子的衣裳,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就是这么巧。 “快来坐下,一起喝一杯吧,陆兄弟!”林长峰笑道。 “我方才在那边,和几个江湖侠士喝酒闲聊,就看见你从外面一闪而过,还真是巧呢!”陆洛璃也不坐下,只倚着门笑。 “你怎么不坐?站着干什么?当门神吗?”林长峰觉得诧异。 “嗯,那边有几个兄弟,他们是这次保护宣子君的侠士,去了十多个人,回来了六个,折损了一半,如今,正感叹世风日下,报国无门呢!怎么样?林大人要不要认识一下啊?”陆洛璃问道。 林长峰求之不得呢! 如今,禁卫军中,各方势力都想插一手。太后,贵妃,薛家,甚至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势力,都想在禁卫军里有一席之地。林长峰是忠于皇上的,可是,陆万里走了,接替者是太后的人。如今,禁军十二卫,真正属于皇上的,也只有两支队伍了。林长峰太需要招兵买马了! 第335章 招揽英豪 可林长峰刚要去招呼那几个人, 立刻想到了那枚月光石戒指。既然宣绿华要自己把戒指给她,那就给吧。 林长峰从袖中掏出了戒指,谁知,却把那几方风巾给带了出来,掉了一地。 陆洛璃眼疾手快,抢先把风巾捡了起来,仔细一看,啧啧称赞:“哎呀,这是谁家的姑娘,这般心灵手巧,就是个风巾,都做得这般考究,还绣了你的姓氏呢,林大人,快说,是哪个姑娘啊?” 林长峰要抢,却被陆洛璃轻巧地躲开了。 林长峰自然不能和陆洛璃动粗,只能无奈地笑道:“这是宫里一个老尚宫为我做的,我曾经帮过她,她边记下了,你可不要误会!” 陆洛璃把风巾还给了林长峰,笑着:“我误会什么啊?我才不会乱想呢!” 林长峰尴尬地伸出手,手心是那个小小的月光石戒指,陆洛璃瞧见戒指,眼睛一亮,但很快就做出了无所谓的样子。 “这个戒指,是月光石的,是宣子君在固特国得来的,送给你吧!”林长峰支支吾吾地说道。 “怎么?你这么快就已经见过宣子君了吗?我可是听说他升了官,这几日忙得不得了,再过些日子,就要去京城以南的驻军赴任了呢,”陆洛璃接过了戒指,把玩着,心里甜极,嘴上却说道,“他送给你的,你怎么能再送给别人?我可不敢要啊!” 话虽这么说,可是陆洛璃却一点都没有把戒指还给林长峰的意思,显然,她很喜欢,只是没有往手上戴而已。 “不是宣子君,是……宣美人!前些年,宣子君从固特国回来,给宣美人带了几个,宣美人给了我一个,要我赠送给你。”林长峰红着脸说道。 陆洛璃微微一愣,问道:“那么,到底算是她送给我的,还是你送给我的呢?” 这个问题可是很要命的,宣绿华的意思,是让林长峰以他自己的名义送给陆洛璃,可是林长峰这个老实人,不肯占别人便宜,净说大实话。 现在,被陆洛璃这么一问,林长峰顿时就没法回答了。 陆洛璃眼看林长峰为难,怕他难堪,便给了林长峰一个台阶下:“罢了,不管算是宣美人送的,还是你送的,反正我都感谢,谢谢宣美人的东西,谢谢你帮着送达。” 林长峰松了一口气,他越发觉得,虽然陆洛璃许多时候大大咧咧,似乎是脑子里少根筋,其实做人很通透,很善解人意,并且能替人着想,实在是个好姑娘。 “哎呀,真好看,要是戴上,应该会更好看吧?”陆洛璃斜着眼,瞧着林长峰,抿着嘴笑。 林长峰再傻,也知道陆洛璃的意思。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是陆洛璃一向自诩为江湖儿女,把那些繁文缛节不当回事,林长峰帮她戴个戒指,自然也不算什么了。 “我来帮你戴?”林长峰说完,整张脸红得像门神。 “那就有劳林大人了!”陆洛璃伸出了手。 林长峰捏起那个戒指,也不敢去捉住陆洛璃的手,轻轻把戒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一点点戴进去,他十分小心,两个人的手居然都没有触碰。可是,戒指在关节处略微卡顿了一下,林长峰稍稍一用力,戒指戴进去了,可他们的手也碰在了一起。 林长峰连忙缩回了手,陆洛璃伸开手掌,瞧着戒指,笑问:“好看吗?” 林长峰点点头。 “和宣美人比,哪个好看?”陆洛璃又问。 林长峰心里想说:还是宣美人更美,可是,你有宣美人没有的侠气。可他终究没这么说,只是回答:“都好看,你和她是不一样的!” 陆洛璃笑着斥道:“圆滑之极!哼!男人的话,是最不能相信的。不过,我倒真想看看宣美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一定很美貌。以前我就说想看,你和哥哥还说找机会带我去,可到了现在,都没有看到,可见你们两个男人都是骗子!” 这话把林长峰弄得哭笑不得,陆洛璃眼看他再无别的事情,便去另一个雅间请来了那六位江湖侠士。 六人一进门来,林长峰便深深地行了大礼,六人吃了一惊,立刻要拦住林长峰,可林长峰坚持行礼,礼毕,他说道:“此次,各位江湖义士鼎力相助,流血牺牲,在下深表敬服!” 六人回了礼,林长峰随即说道:“逝去的那六人,他们的家人,以后就由在下负责他们的日常生活,各位请不要推辞,这是在下应尽的义务,我们绝不能让那些流血牺牲的人魂魄不安。” 众人更加吃惊,陆洛璃当然知道林长峰家资颇丰,不缺这些钱,可是,能如此以礼相待,还考虑得周全,那就不止是有钱才能做到得,她越发觉得林长峰这人,仁义厚道。 喝了几杯酒,林长峰问起了宣子君带回来得那位固特美人的下落,六位侠客皆不知。 陆洛璃说道:“只怕是凶多吉少,京城以北多山,悬崖甚多,那个美人被掳走,就算侥幸逃脱,只怕也会迷失在山林中,我后来派人找过,没找到,派去的人还险些迷路了呢。罢了,只能替她祈福,希望她好运了!” 林长峰心中黯然,这个固特美人,无论对于大虞,还是对于固特王子楼瀚,都极为重要。宣子君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将她带回了京城,谁知到了最后关头,功败垂成,实在令人惋惜难过。 六个侠士和林长峰之间,一番交谈下来,十分投机,很快就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六人决定,就投在林长峰这里,随同他一道,投身军旅。 这一晚,临华院里,宣绿华总算安稳下来,云燕、雪兰和小林子也回来了,四人这也算是团圆了。云燕提议,众人喝上一杯,庆祝一番,宣绿华自然愿意,便让云燕和雪兰先去准备果馔酒水,且不着急,等夜深了,众人都安静下来了,大家再热闹一番。 宣绿华猜测,今晚只怕有人要来。 果然,皇上夜里去清音殿时,特意绕了道,来到临华院,看望宣绿华。 宣绿华迎了皇上进屋,奉上了茶水。 第336章 薛贵嫔的埋伏 皇上询问白兰是否出来了,宣绿华早有准备,说道:“臣妾和白兰商量过了,白兰觉得她若是出来,怕惹得太后不快,让皇上为难,便坚决不肯出来。所以,皇上不必为这事烦心了。” 皇上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嘴上还是说:“白兰应该也有年岁了,正该出来的,她何必想那么多呢?罢了,既然她不肯出来,那你有空打发人去看看她,逢年过节,给她送点东西去。” 宣绿华点点头:“到底是皇上想得周到,心怀慈悲,白兰一定会感恩皇上的。臣妾身子不好,不能侍奉皇上,皇上今晚去瞧瞧钱宝林吧?” 皇上有点诧异。 那日审讯薛贵嫔,众人都知道,薛贵嫔“胁迫”绫绮宫里一个已经死了的小宫女,将水银藏在了桌子腿下,陷害宣绿华,其实,不过是薛贵嫔的谎话而已。 宣绿华的内室,除了云燕、当年的竹香、雪兰和小林子外,也就是文太医和皇上曾经进去过,绫绮宫的小宫女,哪里进得去?并且还能把水银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 其实,藏毒之人,只怕就是当年的竹香,如今的钱宝林,只不过薛贵嫔想要保住钱宝林的性命而已。 这个道理,皇上太后明白,贵妃和众嫔妃明白,只怕宣绿华也明白。怎么现在宣绿华还主动让皇上去瞧瞧钱宝林呢? “你……没有因为钱宝林从宫女,晋位嫔妃而不高兴?”皇上试探着问道。 宣绿华笑了笑:“皇上说的哪里的话,无论宫女还是嫔妃,都是侍奉皇上的人,虽然名分有差别,其实都差不多,臣妾没那么小气,竹香能好好伺候皇上,臣妾还替她高兴呢。她心气大,又生得好,会跳舞,确实是个好的。可是,这一次晋封,皇上封了好些个人,却没给她晋位份,臣妾怕钱宝林心里难过,也怕有人借此欺负她。” 皇上点头,拍了拍宣绿华的手:“还是你心宽,体贴入微!罢了,日后,朕会善待她的,只是这些日子,还是要冷一冷她。” 皇上饮了茶,坐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宣绿华屋子里的东西,吩咐身边的太监再让内务府酌情添加一些,嘱咐宣绿华早些歇息,便坐着轿辇走了。 皇上一走,宣绿华便让云燕去把谢贵嫔和沈宝林请来,众人一同摆酒乐一乐。 不多时,沈才人带着君兰,谢贵嫔带着瑞莲便来了。宣绿华这小小的屋子里,挤得满满当当。小林子把一张大大的矮脚方桌摆在了榻上,众人便围坐在桌边。 谢贵嫔将宣绿华拉到了中间,宣绿华死活不肯,沈才人笑道:“今儿个是为你庆贺的,你该居中的,以后再聚,咱们再论规矩,快坐下吧。” 宣绿华这才坐下来,谢贵嫔居左,沈才人居右,接下来依次是瑞莲、君兰、云燕和雪兰。众人要小林子也坐着,小林子红了脸,跑了出去,都是一桌子女人,他可不好意思坐下来。 雪兰笑着给小林子捡了两大盘果品点心,又给他倒了壶热酒,让他在廊下守夜,慢慢坐着边吃边喝。 众人坐定了,谢贵嫔和沈才人嚷嚷着,要宣绿华先喝上一杯,以示诚意,也算是个头彩。宣绿华少不得饮了一杯,这才轮到谢贵嫔和沈才人轮流带酒。 众人笑着闹着,酒兴正酣。 云燕喝了不少,花叶多了,趁着三个主子说话的间隙,抱怨道:“美人,你方才干嘛要在皇上面前,替竹香辩解,还让皇上去看看她?那样卖主求荣的人,就应该让她和钱司那些人,一同被斩首!” 宣绿华笑了笑,并不直接回答,反而问沈才人:“这几日,薛贵嫔都在忙些什么呢?” 沈才人喝了一杯酒,说道:“还能干什么,被关在屋子里,不准出来,整日里也不出声,也不知皇上到底打算怎么处置她,就这么拖着?你们知道吗,明日,就是她妹妹进宫的日子呢!难不成,她还要拖到妹妹进宫,姐妹见个面,表演一番姐妹情深吗?” 谢贵嫔摇摇头:“薛贵嫔肯定不会拖到明日的。皇上之所以不处置薛贵嫔,其实是不想得罪薛将军和太后,让薛贵嫔自行了断。” 宣绿华问道:“那薛氏若是执意不肯自裁,硬撑着呢?” 谢贵嫔笑了:“她不会。如果她就是不肯死,那么,她妹妹进宫,就等于进了大牢,皇上永远都不会去看薛灵儿,为了薛家,为了薛灵儿,薛氏都一定要死。” 宣绿华点点头:“我明白了,所以,薛氏在那一日,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将薛家与这些事撇得干干净净,甚至连竹香这种同谋,她都要保下来。她不是大发善心,她是要给薛灵儿留下帮手,将来再对付咱们!” 谢贵嫔和沈才人连连点头。宣绿华笑着对云燕说道:“傻丫头,现在,你知道我为何要在皇上吗面前提起竹香了吧。他们要演戏给我看,那我也演戏给他们看,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原谅竹香,你们也要提防着他!” 沈才人说道:“如今,他们只怕也恨毒了我,不过,我也不在乎。” 宣绿华拉着沈才人的手,说道:“所以,皇上也给你晋了位份啊。说起来,我真的要谢谢你!伊人,没有你和贵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在那个静安宫里熬下去,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沈才人眼眶有点红了,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却忍住了,说道:“我才不稀罕什么才人不才人的呢,我也不要承宠,你们可记住了,若是哪一日,皇上想起来要我侍寝,你们二人必须帮我解围,不然,我可跟你们翻脸的!” 谢贵嫔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她不知是该劝说沈才人,还是该支持她。沈才人选择的这条路,注定是不好走的,甚至,是要被世人唾骂的。 宣绿华也明白,可是她不在乎沈才人如何选择。宣绿华摘下了手上戴的月光石戒指,硬是要给沈才人戴上,沈才人哪里好意思要她的东西,正推拖着,谢贵嫔说话了。 第337章 竹香的背叛 “这个月光石戒指,听说是你哥哥从固特国带来的,很是漂亮呢!”谢贵嫔说完,瞧了沈才人一眼。 沈才人立刻有些惊讶,她犹豫着,心里恨不得让宣绿华马上就给她戴上,可是,又怕人说闲话。 见沈才人如此纠结,谢贵嫔笑道:“宣美人也曾经送给我一个呢,只是我今日没戴罢了,沈才人,你戴上,咱们也算是成一对儿了呢!” 这话,让沈才人不那么难堪了,可不是嘛,谢贵嫔也有,她为什么就不能戴呢? 沈才人半推半就地戴上了戒指,自己瞧着,心里甜得发颤,就好像这不是宣绿华给她戴的,而是宣子君给她戴的一样。 宣绿华是故意这么做的。 宫里的女人可怜,身不由己地来到这么个地方,陪着一个不爱的人,耗尽年华和心智,要么死去,要么老去。多少人都在争斗中把自己消耗到死。难得有沈才人这样的,完全不在乎恩宠。 宣绿华相信,沈才人一定和哥哥有过些情愫,只是如今一道红墙,把他们永远地隔开了。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让这枚戒指,陪伴沈才人吧,至少,她能在孤寂的夜晚,有个念想。 至于什么贞洁,什么妇德,见鬼去吧! “你喜欢,就戴着,喜欢一样东西没有罪过,只要我们守住自己的心,就没有人能改变我们!”宣绿华说道。 谢贵嫔听得一脸茫然,她虽然也能感觉道沈才人的心思,但更多的是当成了女人间的小秘密,完全不曾像宣绿华这般,如此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谢贵嫔虽然不能完全接受,但她真的感觉宣绿华和自己不一样,甚至,宣绿华未必是错的。 这一场酒,直喝到凌晨,他们三人从来都没有如此痛快地聚在一起了。三人喝醉了,就在榻上和衣而睡。窗外,春日的花似乎也是半睡半醒,春夜微寒还暖,正是情意勃发的好日子。 皇上那边,自然没有去钱宝林处,而是直接到了清音殿。 睡到半夜,有绫绮宫的太监匆匆忙忙地跑到了清音殿,急匆匆地递进去了消息:薛贵嫔自尽了。 皇上隔着窗户,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一沉,刚要起身,却被文才人拉住了。皇上想了想,只低声说了几句“知道了,让贵妃处理吧,她知道分寸”,便又睡下了。 贵妃也是在睡梦中被侍女彩鹃叫醒了,一听到薛贵嫔自尽的消息,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愣了一会神,奏报的太监说皇上让贵妃处理,贵妃越发觉得头大了。 的确,皇上和太后早已商议好了如何应对此事,贵妃只需要照做即可,可是,贵妃真要处理这个棘手的刺,也觉得心中为难。这事稍有不慎,就会到处得罪人,她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可是,没办法,谁让她是如今的后宫执掌者呢? “吩咐下去,不准说自尽,薛贵嫔是突发急病薨逝的。本宫明日一早,会奏报皇上,追封薛氏为淑妃,以淑妃的仪制,葬入妃陵,着宫内省、礼部和宗正寺办理。还有,今日早晨,薛美人就会进宫,她的一切事务,不得怠慢,你们去办吧!” 整个宫内省和宗正寺的人全都忙碌起来,贵妃穿戴好,坐在正殿,前来奏事的人进进出出,贵妃忙得几乎连喝口茶润一润的功夫都没有了。直到这些人都走了,贵妃才回过神,心中颇有几分悲凉。 兔死狐悲,贵妃似乎看到了许多后宫女人的命运。她不能像薛贵嫔那样,死得如此狼狈难堪,还要人给她遮羞,她就算死,也要死得堂皇,而要实现这些,贵妃觉得,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成为皇后,成为天底下至高无上的女人,只有那样,才能保住自己和家族。 今日的早请安,与往日相比,格外不同,多了宣美人,却少了一个薛贵嫔。 宣绿华前两日虽然从静安宫出来,却都没有参加早请安,今日是她这大半年来的第一次路面,并且时机如此凑巧,自然引人关注。 此次宣绿华出静安宫,薛贵嫔倒台,许多以往的嫔妃都有晋封,却独有陈贵人、冯美人两人的位份不曾变动,尤其是众人眼中的沈宝林,以往默默无闻,一点水花也没有,居然也晋位才人,着实令人吃惊。 陈贵人倒没觉得什么,倒是冯美人,心中不忿。她自然不敢直接讥刺这些人,却要借着钱宝林说事。 冯美人瞧着钱宝林神情惶恐的样子,笑道:“今儿个是宣才人……哦,不,宣美人的好日子,从静安宫里出来,姐妹们都高兴,怎么,钱宝林好像不大有兴致的样子?可是心情不好啊?”、 钱宝林这些日子,一直惶恐不安. 其实,宣绿华屋子里的水银,就是她放的。她一直有出头的想法,原本想着宣绿华得圣宠,她应该也能沾一点光,可谁知宣绿华不但没有推荐她,还偏袒云燕,摆明了把云燕当成心腹。 钱宝林自觉在宣绿华手下出头无望,又遇到薛贵嫔的拉拢,便帮着薛贵嫔一起,陷害宣绿华。 前几日,在长乐宫里审问薛贵嫔,钱宝林吓得脸都白了,浑身哆嗦,唯恐薛贵嫔为了活命,把自己供出来。可是,不但薛贵嫔替自己瞒下了罪责,薛家还暗中送来了银两,让钱宝林不要害怕,钱宝林这才算是躲过了一劫。 可是,宣绿华从静安宫出来,钱宝林一直没敢去探望,今日在凝华宫见面,她可是硬着头皮,强撑着的,恨不得自己是透明的,没人注意自己才好。可是,这个该死的冯美人,偏偏要跳出来,戳自己的伤疤。 钱宝林不敢说话,只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怎么说都是错。 宣绿华看着钱宝林缩在座位上,一声不敢吭,便道:“钱宝林与我相识已久,怎么会不高兴?冯美人真是爱开玩笑。” 冯美人冷笑:“可不是嘛,说起来,钱宝林以往是伺候宣美人的,如今都成了嫔妃,应该更亲厚了才是,可别存什么心结。不过,听说当年宣美人屋里的水银,是个小宫女放进去的,这事,可就蹊跷了。钱宝林,你是宣美人的贴身侍女,那个屋子没几个人能进去,你居然没有察觉,可是你的过错啊!钱宝林,你到底算是薛氏那边的,还是宣氏这边的呢?” 第338章 狭路相逢薛美人 钱宝林的脸都白了。 宣绿华直接回击道:“当年,冯美人也是薛氏绫绮宫的人,如今又在贵妃娘娘宫里,那么,敢问冯美人,你又算是哪一边的呢?” 冯美人气得脸都歪了。 贵妃眼看这几个人打嘴仗,越说越不像话,便道:“姐妹们都是侍奉皇上太后,无分彼此,以后别说这种话了,听得让人觉得生分。宣美人,你哥哥就快动身去兵营了,本宫的父亲昨日特地派人送了些东西到宣家,你哥哥为我大虞,出生入死,实在令人敬佩啊!” 宣绿华赶紧起身谢道:“多谢娘娘赞赏!多谢王大将军抬爱!我哥哥没有什么功劳,却得如此关怀,实在愧不敢当。” 贵妃道:“宣美人,你坐下吧,不必如此客气,你刚出静安宫,有四位新人,你不曾见过,这位是文才人。” 文才人起身行礼,宣绿华一见,只觉得眼前如同闪过一道光,这个文才人,果然美得耀眼夺目,不可方物。 宣绿华也简单回了礼,贵妃又一一介绍:“这是白宝林,这是徐采女,这是蓝采女。” 宣绿华正要说话,却听到外面的太监奏报:“回禀贵妃娘娘,薛美人求见!” 薛美人?众人瞬间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这是薛贵嫔的妹妹,薛灵儿来了。 薛美人今日一早入宫,按照道理,现在应该正在清泉殿里收拾行装,再加上她姐姐刚刚“急病”薨逝,她哭还来不及呢,怎么这么早就来给贵妃请安? “请她进来吧!”贵妃说道。 殿内美人以下的嫔妃少不得要起身,因为各自的坐席安排并没有考虑到薛美人的位置,如今她来了,那些美人以下的嫔妃,自然要靠后了。 众人的坐席还没安排好,薛美人已经进了正殿,向贵妃行了大礼,贵妃连忙让她起身。薛美人又向各位嫔妃行礼,众人回礼,薛美人默默转身,坐在了最后的位置上。 贵妃连忙说道:“薛美人,按照位份,你应该坐在前面一些,不要坐那里!” 薛美人道:“嫔妾资历最浅,实在不敢坐于各位姐姐之前。” 贵妃道:“这是宫里的规矩,薛美人不必客气!” 一番推辞之后,薛美人向各人致歉之后,才小心地落了座。 薛美人一身素色衣裳,头上插着几支银钗,显然,这是为着薛贵嫔之死,她也不能打扮得过分鲜艳。可是,薛美人原本就灵动俏丽,如今一身素衣,如同一树梨花般,清新耀眼,即便坐在文才人身边,似乎也没有被比下去。 原本,宫里人都知道,薛灵儿的性子与薛贵嫔有几分相似,都十分活泼,爱说爱笑,且带着些大小姐的任性,可是今日一见,居然如此谦逊有礼,真是出乎意料。看来,薛贵嫔之死,对薛美人的打击颇大。 贵妃向薛美人一一介绍了众嫔妃,轮到宣绿华这里,贵妃略有些尴尬,但还是说道:“这位是宣美人,宣美人进宫已经三年了,资历颇深。” 宣绿华和薛贵嫔的生死仇恨,宫中无人不知,薛贵嫔千方百计陷害宣绿华和宣家,而宣绿华也手段尽出,铲除了薛贵嫔。如今宣绿华和薛灵儿狭路相逢,众人都觉得必有好戏,甚至连宣绿华自己,也暗暗地做好了准备。 薛美人看着宣绿华,微笑着说道:“宣姐姐好,妹妹刚进宫,难免疏忽,若是他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望姐姐不吝赐教。” 众人都有些意外,他们立刻瞧向了宣绿华,看看她怎么应对,有些人恨不得宣绿华此刻跳起来,抓花薛灵儿那张俏丽的脸。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宣绿华的人生信条。既然薛灵儿如此有礼,宣绿华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去做那个恶人。 “薛妹妹言重了,姐姐我不敢有何赐教,若是他日,妹妹有何疑问,或者姐姐有疏漏,还望妹妹能够直言,给我提个醒,千万不要分彼此。” 二人相视一笑,笑得甚是真诚。 众人更加诧异,冯美人首先就忍不了,说道:“你们二位这般客气,笑得又好看,就如同太液池神殿里供的神像那般,笑容可掬,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假的。” 这话一出,众人心里都颇有些犯嘀咕,不过冯美人如今在贵妃宫里,是贵妃的人,众人也不好说她什么,便等着看笑话。 薛美人微笑着说道:“冯姐姐说笑了,妹妹有心向各位姐姐请教,何来什么假的呢?妹妹见到宣姐姐,便觉得亲切,自然心生欢喜。” 冯美人冷笑道:“唉,薛美人,这里头,其他人倒也罢了,你这个时候最不应该欢喜了,薛贵嫔昨夜里薨了,你身上也穿得素净,我若是你啊,我见了谁都笑不出来。” 薛美人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身子微微一晃,眼圈有些红了。看得出来,她在忍着伤心,强作欢颜。 贵妃眼看冯美人说得有些过了,便道:“薛美人,快坐下吧,贵嫔薨了,本宫已经请旨追封她为淑妃。你今日安顿好,就太液池后面的奉安殿瞧瞧她,也是你的心意。你别难过,这宫里的嫔妃,都是你的姐妹。” 薛美人谢过,行了礼,低头坐下,不说话,可是手却紧紧地捏着那块帕子。 许久不说话的陈贵人开口了:“听说,钱宝林和白采女的歌舞,如今练得炉火纯青,什么时候,我们这些人才有幸能够看到啊?” 正殿方才的紧张气氛立刻舒缓了不少,众人都说笑着想看他们二人的表演。二人的脸都红了,扭捏着,不肯说话。 陈贵人看他们这个样子,便道:“看来,要贵妃娘娘哪一日摆宴,把皇上请来,到那时,估计两位妹妹就肯表演了,你们说是不是?” 贵妃笑道:“也好,牡丹已入花期,再过些日子,就会盛放,到时,本宫就在太液池的牡丹园摆下酒宴,邀请皇上和诸位姐妹,到时,咱们除了请些教坊之人,最重要的就是让钱宝林和白采女给皇上表演,姐妹们也能饱饱眼福,如何?” 第339章 女皇帝的野心 众人纷纷叫好,钱宝林和白采女心中暗喜。皇上已经许久不曾踏足承香台了,如今,只能靠着贵妃设宴,他们才能吸引皇上的注意了。 贵妃说道:“还是陈贵人有心有办法。昨日里,前朝御史大夫陈大人给皇上举荐了好几个终南山隐士高人,据说都是当世的名士,极有才学,且德高望重,皇上高兴得什么似的。” 谢贵嫔也说道:“据说那些人,先帝在时,太后几次请他们出山,他们都不肯,今日,御史大夫陈大人居然请动了,可见陈大人好本事,让人佩服啊!” 陈贵人谦逊地说道:“二位娘娘过誉了,家父可当不起。那些名士哪里是看我父亲的面子啊,只是看咱们皇上乃是个英明的仁君,励精图治,他们自然要出山辅助,不然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不能安邦治国,效力天下,岂不是白读了?” 谢贵嫔笑道:“到底陈贵人出身书香世家,是才女,比不得我们这些大老粗,字都不识几个。” 众人都笑了起来。宣绿华心里一动,她看着陈贵人的模样,已经完全康复了,再不复当年那种病歪歪的样子,宣绿华猜测,这前朝后宫联动,只怕陈贵人很快就要沐浴皇恩了吧。 早请安罢,回到临华院,宣绿华只觉得累得很,她刚从静安宫里出来,气色差,身子特别容易累,不得不在屋里歇着。 云燕和雪兰在她身边忙乎着,整理宫内省送来的东西,这些东西太多了,堆得到处都是,宣绿华重获圣心,虽然身子未好,不能侍寝,可是宫内省和六尚局的人目光如炬,早就看出这个宣美人绝非池中物,如今他们都赶着巴结呢。 宣绿华心底跟明镜似的,她不在乎。 午后春日暖阳熏得宣绿华昏昏欲睡,正迷糊着,外面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宣美人在做什么呢?我来瞧瞧她。” 宣绿华一下子清醒了,是谨怀公主来了,她赶紧站起了身,迎接公主。 纱帘被拉开了,谨怀公主进来,一瞧见宣绿华,便哽咽起来,眼泪在眼眶了打转,强忍着,才没哭起来。 “罢了罢了,许久不见,怎么眼泪花花的?那么多事情都挺过来了,偏偏这个时候这般脆弱!”宣绿华嘴上安慰着,心里其实也很难过。 上一次见到谨怀公主,还是去年夏日,那时,她怀着身孕,为了郑文之事,奔走于宫中,现在孩子生了下来,可是谨怀公主却一下子老了,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原本丰润的脸颊,也有些塌了,整个人似乎在一年之间,老了五岁。 谨怀公主连连道歉:“美人莫要怪我势利,你在静安宫里,我想去看你,却实在不敢去,只好托谢贵嫔送了些东西,还要偷偷摸摸的,我……我真是害怕宫里的人。” 宣绿华看谨怀公主这个样子,就知这一年里她受了多少煎熬,哪里会责怪她。这个女人,空有公主的名号,其实,过得比一般的女子还要艰难。 “对了,你进宫,怎么不把孩子带来?让我也瞧瞧啊!”宣绿华赶紧找了个轻松的话题。 “唉,外男无诏不得擅自进入后宫,这个规矩我还是知道的。等以后吧,若是有机会,我带他来给美人瞧瞧。”谨怀公主说道。 宣绿华一下子笑了起来:“这孩子还不到一岁,就是外男了?你啊,就你最守规矩。” 谨怀公主笑着:“我可不比其他人,我不守规矩,那不是找死吗?” 二人聊了好一会儿宣子君和郑文的近况,谨怀公主突然说道:“我有件事,觉得有趣,想跟你说说。”说罢,瞧了瞧屋子里的云燕和雪兰,却不说了。 宣绿华立刻明白了,便找了个理由,将两个丫头远远地支使了出去,这屋子内外,就再也没人了。 谨怀公主这才说道:“这事儿,实在非同小可,我也是吃不准,不敢跟别人说,只跟你一人说了,你自己留心便是,莫要跟别人说起啊!” 宣绿华点头答应。 谨怀公主磨磨蹭蹭,又想了想,这才说道:“这些日子,禁卫军和城北驻军的好几位年轻将领,一个劲儿地往盛华公主的凤翔宫跑,我觉得其中怕是有蹊跷,你在宫里,可以跟皇上透个气,让他小心那几个人。” 宣绿华纳闷地说:“其实,凤翔宫控鹤府里的秘密,咱们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你觉得,他们想做些什么吗?” 谨怀公主道:“我是吃不准,可是,盛华公主的野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难保她不会做什么,总之,我是不放心她的。我也有私心,皇上在位,我这一家子还能有安稳日子,可是如果有一日……若是改天换日,我们一家只怕好日子也到头了,我害怕。” 宣绿华立刻明白了,谨怀公主倒是很坦白。可是,盛华公主勾结军中年轻将领,是要谋反吗?宣绿华不太相信。 就算盛华公主能够杀进太极城,她能够得到朝中文武百官的支持吗?难道,那些官员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公主,登基成为女皇帝? 谨怀公主看宣绿华不太相信,劝说道:“你别不相信,我大虞立国百年,有的是太后临朝称制,甚至,如今的太后,在先帝最后几年,就是事实上的女皇帝,天下百姓和满朝文武也没觉得有什么,盛华公主有太后撑腰,文武官员也有很多出自她的门下……”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宣美人可在?承香台宝林白氏求见!” “是白宝林?她会不会听见刚才咱们说的话?”谨怀公主吓得脸都白了。 “别怕,应该没有吧。就算听到又怎样?咱们又没有立下字据,你怕什么!”宣绿华才不害怕呢,如今,她什么都经历过了,白宝林若是敢兴风作浪,她也不会客气的。 “白宝林请进!”宣绿华对门外高声说道,现在,她真后悔自己把云燕和雪兰打发得太远了,门口连个把风的都没有。 白宝林带着侍女白琴笑吟吟地进来,施了礼,说道:“谨怀公主许久没有进宫了,想不到,我今日来探望宣美人,倒遇见了公主,真是巧。” 第340章 白宝林的投靠 谨怀公主生性谨慎老实,胆子也小,还在担忧自己被人听墙角,神情极不自然:“这,白宝林你什么时候来的,到把我唬了一跳。” “方才刚到,看门口没人,我正诧异呢,就喊了一声,话说,宣美人怎么身边也没有宫女伺候着?”白宝林笑着问道,便朝身后看了一眼。 白宝林的侍女白琴捧出一个锦盒,白宝林打开,原来是一座送子观音,只是这观音是以紫铜雕成,极其精细传神。 “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送子观音,我们那里,盛产铜雕,有许多都是贡品,我离家之前,带了几尊,这一尊,就送给宣姐姐,希望姐姐早日怀上龙胎。”白宝林说道。 河北的铜雕天下驰名,这个白氏是河北人氏,送这个礼倒也合乎身份,尤其是送子观音,意头甚好。可是,宣绿华也有担心,唯恐这个铜雕里藏有什么古怪,便接了过来,掂了掂分量,这铜雕看着不大,却很重,显然是实心的。 “这是实心的,不比那些偷工减料的都是空心,姐姐掂着,自然会觉得沉。”白宝林说道。 宣绿华这才放心了,恰好云燕和雪兰都赶过来了,宣绿华便吩咐云燕把这个送子观音摆到了书房之中。 三人闲聊了几句,似乎白宝林并没有听到宣绿华和谨怀公主的对话,可是谨怀公主还是心虚得厉害,借口家中有事,匆匆走了。 白宝林看谨怀公主走了,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是拖延时间,东拉西扯,最后眼看拖不下去了,才支支吾吾地问道:“听闻皇上这几日常来美人处用膳啊?今日会来吗?” 宣绿华一下子笑出了声。其实,方才她还对这个白宝林有些提防,总觉得这个女子看似纯良,不言不语,其实心思颇多,可是,听她这句话,宣绿华立刻就觉得,其实这个白宝林,也不过是个急切地想要见到皇上的平凡女子,甚至都有些无脑与可笑。 罢了,既然白宝林如此急切地想见到皇上,宣绿华也就成全她吧。 “皇上的确来过两次,今日午膳没来,晚膳会不会来,我也不知,你若是愿意等,那就在这用过晚膳再走也好。不过,若是皇上恰好今日去了承香台,你岂不是失了一个机会?”宣绿华含着笑说道。 “宣美人快别提了,妹妹进宫时,没有门路,手里拿着银子,却不知该给谁,结果,就被安排进了承香台。承香台只有个钱宝林,没有主位娘娘,说什么都不硬气,皇上起初还来看看,后来,就不怎么来了,尤其是美人你出了静安宫以后,皇上甚至都绕着承香台走呢!” 宣绿华心中暗笑,看来,皇上还是明白钱宝林的为人,心里也不喜欢这种卖主求荣的人。 “也是,如今你和钱宝林位份差不多,谁也帮衬不了谁,要想接近皇上,是有些难得。幸亏贵妃和陈贵人提起了牡丹花宴的主意,你好好练,也让皇上能知道你的好。”宣绿华说道。 “多谢美人提点,今日早请安一结束,就去了温泉殿看望薛美人,是整个宫里唯一一个呢!他日,妹妹若是能伺候皇上,绝不忘记美人今日之恩,美人若是不嫌弃,以后,妹妹常来陪美人说话,可好?” 宣绿华心里一动。 自己和钱宝林,只怕是心结难解,薛贵嫔死前还护着钱宝林,就是为了保住她,给薛美人翻盘留下一个助力。 今日,薛美人那般谦逊,可是,谁都知道那不是她的性子,她越是如此,宣绿华就越是提防着,现在,钱宝林居然还明目张胆地去拜访宣美人,那不是摆明了要和薛美人联手吗? 好啊,既然你想斗下去,那我就奉陪到底!看你薛家能横行到几时!宣绿华下定了决心,不管这个白宝林如何,至少留她做个眼线,也算有个帮手。 当然,宣绿华也没那么容易相信白宝林,且走着瞧吧。 临近晚膳时候,云燕进来了,原来,皇上身边的小太监说了,今晚,皇上会来陪着宣绿华一同用膳。 云燕瞧了白宝林一眼,其实,就是希望她识相一点,赶紧回自己宫里,别在这给皇上添堵,宣绿华看在眼里,便让云燕去膳房,嘱咐厨师多做几个皇上爱吃的菜,至于账目,就从宣绿华的份例上支银子。 云燕虽然想把白宝林给瞪走,可是这一年来,她跟着宣绿华,也算经历了风雨磨难,沉稳多了,断不会给白宝林难堪,便笑道:“今儿个咱们这里热闹了,奴婢让膳房多做些。” 宣绿华问白宝林:“你爱吃什么,说给云燕,让她帮你安排。” 白宝林一听这话,便知宣绿华要留她用晚膳,高兴得脸都红了,哪里还会挑剔吃什么啊,就给她吃糠咽菜,她都甘之如饴。 “多谢美人,无妨,无妨,我吃什么都可,只要能在美人这里用晚膳,什么都是好的!” 宣绿华挥挥手,云燕笑着去了。 “美人真是大度,我今日叨扰了,算起来,我进宫已经四个多月了,只在承香台见过皇上一次,还说了几句话,皇上就走了……” “妹妹你不必多说,我能明白的,大家都是姐妹,不必分彼此,以后,还要多走动才是。” 白宝林点点头。 晚膳摆上了,皇上也来了,一进屋,看见白宝林,立刻愣住了。白宝林看见皇上这神情,也尴尬起来,求救似的看着宣绿华,祈求她解围。 “方才白宝林来看望臣妾,恰好臣妾这里晚膳已经差不多摆上了,便留她一起用膳,想着热闹些,皇上应该不会责怪臣妾自作主张吧?”宣绿华笑道。 宣绿华都如此说了,皇上当然不好赶走白宝林了。 “坐吧,都坐下吧,三人用膳,的确热闹,也能多吃些。”皇上笑着说道。 席间,宣绿华问道:“今日早请安,陈贵人提议等牡丹花盛开之际,要摆宴,请皇上赏花,再看钱宝林和白宝林的歌舞,贵妃说好,皇上觉得如何?” 皇上自然说好。宣绿华想起了谨怀公主所说的那件事,便有了心思,问道:“皇上要不要请太后和盛华公主、谨怀公主一起来啊?” 第341章 谁是太后的眼线 皇上有些犹豫,他倒是很想和自己的嫔妃们一同赏牡丹,自在一日,可是,谨怀公主倒罢了,这是个好相处的,若是太后和盛华公主来了,只怕又要拘束了,说不定那个盛华公主还要生事呢。 宣绿华看出了皇上的心思,说道:“其实,请太后和公主们来,他们乐他们的,臣妾到时一定要拉着皇上去采牡丹花瓣做枕头,咱们了咱们的呗!” 皇上想想也是,自己何必要一味地避盛华公主呢,听闻盛华公主自从将沈南吉安插到中书令之位以后,越发张扬,几乎一小半的朝廷官员,都成了她的门下,甚至还把手伸到了禁军之中,禁军十二卫的一个首领,名叫封云的人,就是生化公主的心腹,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 皇上如今已经是退无可退了,他必须正面与盛华公主相抗,否则,自己的皇帝威严置于何处? “那就依你吧,到时,把他们三人也请来!”皇上笑道。 白宝林抓住机会,说道:“听闻盛华公主的品味甚高,臣妾一定好好练习,定然要在太后和两位公主面前,为皇上争气!绝不能让他们小瞧了我们这些嫔妃!” 皇上眼前一亮,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白宝林,居然有这般心思。可是一想到白宝林与太后之间若隐若现的联系,皇上心里又小心起来了。 晚膳罢,皇上与宣、白二人一同饮过茶,别找了个理由,将白宝林支走了。 宣绿华看皇上这样,便知有事。果然,白宝林前脚走,皇上后脚就给宣绿华了一个差事,让她留意查一查白宝林与太后之间的关系。 宣绿华很诧异:“怎么?皇上觉得,白宝林是太后安插在后宫的眼线吗?” 皇上说道:“朕有确切的消息,太后的确在后宫里安插了一个人,只是不知是谁。这些日子以来,朕冷眼看着,发现太后对白宝林格外上心,屡次询问她的近况,还赏了她不少首饰,你看她头上的那支石榴花金簪,就是太后所赐,四个新人中独一份的,而这白采女虽说来自于河北,可是官话都说不清楚,身份存疑,所以……” “所以皇上就怀疑她了?还特特地册封她一个从未侍寝过的新人为宝林?”宣绿华略一思忖,便觉得皇上的判断可能出了问题,“假设皇上要在某个地方安插自己的眼线,皇上会专门给那人送个尚方宝剑,然后当着敌人的面,夸奖那个眼线吗?” 皇上顿时明白过来了,连声道:“朕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可真是太糊涂了!” 宣绿华笑道:“不是皇上糊涂了,而是身子其中,便会着了道,臣妾置身事外,反而能冷静下来。皇上误会了白宝林事小,可是却让那个躲在暗处的眼线得势,那就事大了。” 皇上心中一惊,本来他想着今晚再去清音殿看望文才人,可是一想到文才人惊人的美貌,心中起了疑惑,他很害怕,文才人就是那个眼线。 “皇上,文才人那里,就暂时少去吧,说起来,御史大夫对皇上出力不少,贵人姐姐自从那次小产之后,一直在保养身体,听说已经好了,皇上何不去瞧瞧呢?”宣绿华说道。 皇上一听,便觉得有理,刚要出门,却又回头,问道:“你不吃醋?” 宣绿华笑了:“有些酸,不过,不知酸,何来甜?臣妾相信,会有甜的那一天,等臣妾身子好了!” 皇上走了,宣绿华坐在灯下,想着太后安插的那个眼线。 如今宫里的四个新人,绫绮宫的徐采女是贵妃的人,已然可以排除,凝华宫的蓝采女来路不明,文才人一花独放很是可疑。就连这个白宝林,也疑云重重,这三个人到底是谁呢?左看右看,都像是文才人,但是宣绿华不敢断定。 可是,如何才能让这个奸细自己露出马脚呢?宣绿华左想右想,却都没什么好办法。 这几日,皇上都在贵妃和陈贵人两处过夜,似乎有些劳累,恰逢春日百花盛开,便有些头疼目赤,鼻塞发热,整日昏昏沉沉的。 随侍皇上的诸太医换了好几个方子,各种药都用了一遍,似乎都不大见效。皇上的病情虽然不严重,可是这么拖拖拉拉的,实在也很折磨人。 就连太后和盛华公主也数次打发人来探望,人参鹿茸的,送了一大堆,可是究竟也没办法。 宫里的嫔妃,如今就数谢贵嫔伺候皇上时间最久,和先皇后一样。谢贵嫔说,她自随着上官皇后嫁进王府,皇上就有这个毛病,每逢春日花开之际,就会发病,有些年份轻些,有些年份重些,全靠熬着,熬到了初夏,慢慢就好了。 皇上犯病,心情大坏,除了贵妃,其他人皆不敢去。 这一日,宣绿华在谢贵嫔的劝说下,准备去乾元宫探望皇上,毕竟,如今能和皇上推心置腹聊天的,恐怕也只有宣绿华了。 刚准备出门,雪兰就来报,说是卢尚宫来了。宣绿华一听,也顾不得去看望皇上,急忙请卢尚宫进来说话,另一边催促云燕去倒茶。 卢尚宫进了屋子,行了大礼,问安,宣绿华赶紧亲自把她扶了起来,说道:“尚宫何必如此,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云燕已经捧着茶和点心来了:“尚宫请用茶,这是今年清明前的新茶,很是清香,还有些微甜呢,这个牛乳藕粉糕,甜香软糯,最适合有年纪的人食用,你老人家多吃些。” 卢尚宫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美人太客气了,云燕姑娘也是细心体贴,这可让我怎么好意思呢?” 宣绿华说道:“尚宫不必自谦,此次我和云燕能从冷宫里出来,还要感谢卢尚宫的鼎力相助,若不是你查出了尚服局里薛氏的内鬼,坐实她的罪名,只怕还差些关键证据呢。我自出来,还没有向你老人家道谢呢,可巧尚宫你自己来了。” 卢尚宫摆摆手:“这事是我应该做的,美人对我,一向照顾,况且薛氏作恶在先,我怎么可能置之不理。不过,我今日来,是有件事相求。” 宣绿华赶紧说道:“卢尚宫不用客气,你有事,尽管说便是。” 第342章 神秘的药方子 卢尚宫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发黄的纸,展开,上面写了一个药方子,递给了宣绿华。宣绿华一看,原来是个治疗小儿春日时疾的药方,只是看起来甚是破旧,好像有二十多年的光景。 原来,卢尚宫听闻皇上病了,并且是从小得的病,便拿出了这个珍藏已久的药方,想要献给皇上。 宣绿华笑问:“这个容易,恰好今日我要去探望皇上,便拿着这个药方给诸太医看看。你老人家毕竟见识多,皇上若是好了,定会谢你!” 卢尚宫连忙说道:“正是要美人别对皇上说出这个方子的来历,就说是你家祖传的就好,千万别提我。” 宣绿华顿觉奇怪,其他人若是有这样的药方,那还不巴巴地献宝似的献出去,皇上病好了,那是定然重赏的,卢尚宫年老贫寒,这个机会说不定能一下子让她过上好日子呢。怎么她反而要自己帮她隐瞒呢? 看着卢尚宫诚恳的眼神,宣绿华知道,卢尚宫不是心眼坏的人,这方子没问题,也不是口是心非,卢尚宫定然有自己的原因,宣绿华便也不多问,便答应了。 卢尚宫立刻高兴起来,再三叮嘱宣绿华,务必要她把方子尽快给皇上,并且一定要试一试,皇上的病情若是有了变化,也一定打发云燕第一时间去跟她说说。 宣绿华答应了,突然问了一句:“卢尚宫,你在宫里资历深,你说,如今太后最在意什么呢?” 卢尚宫笑了:“美人,依我看,如今太后最在意的,恐怕就是皇后的人选。上官皇后去了,如今后宫的事,说是贵妃掌管,其实还是要听太后的,太后肯定不希望贵妃封后,她就不好这么弄权了,还有,太后的娘家和贵妃的娘家,一直都在明争暗斗,若是贵妃封后,太后这边肯定要吃些亏,所以,奴婢想着,太后最关切的,只怕就是封后之事吧。” 宣绿华顿觉眼前一亮。她觉得自己有法子引太后的那个眼线出动了! 二人又聊了几句,卢尚宫马上又扯到了皇上的病情上,千叮咛万嘱咐地,才回去了。 宣绿华喝了口茶,正在想太后眼线之事,一直在旁边不吭声的云燕终于开口说话了:“美人,奴婢觉得卢尚宫的这个药方大有文章。” 宣绿华也有同感,她示意云燕说来听听。 “皇上的病,看起来是打小就落下的,卢尚宫怎么会知道这个方子有用呢?看她的表情,好像很肯定的样子。还有,她这方子若是能治病,为何不让皇上知道是她献出来的?并且她藏一个药方子,藏了这么多年,似乎早有准备,她又没有生养过孩子!” 云燕一一分析,都和宣绿华想得一模一样。 “云燕,你还记得吗?文太医曾经给卢尚宫把过脉,说她早年有过保养不当的经历,落下了病根,当时,文太医没好意思说卢尚宫是产后失于调养。” 云燕立刻说:“奴婢也是这么想,卢尚宫肯定生养过,所以才有这个老药方,难道那个孩子……” 宣绿华赶紧打住了云燕的话头,这个猜想太可怕了,他们二人都不敢再说下去了。 “别再提这事了,咱们心里想想也就算了,不然,性命不保。罢了,你随我去乾元宫,看看皇上吧!”宣绿华自己都心神不定起来。 乾元宫门口,侍卫和太监宫女们皆是惴惴不安,一看到宣绿华来了,并且还要求见皇上,他们有些人是皇上趁着铲除钱司等薛贵嫔的余党之机,刚刚调动到乾元宫里当差,不知道宣绿华以往与皇上的关系,便出言劝阻,让宣绿华等皇上气消了再来。 宣绿华正和守宫侍卫们解释着,乾元宫的首领太监孙有德在院内听到了,赶紧出来,见是宣绿华,立刻就笑了。 “宣美人来了?这可好了,皇上刚才身子不适,火气也大,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如今都没人敢进去服侍,美人既然来了,就请你好好劝劝皇上,让他消消气,我们这些奴才,也感激不尽!”孙有德说道。 “孙公公言重了,烦请进去通传,若是皇上肯见,我定会劝慰皇上,不让你们为难的。”宣绿华说道。 孙有德赶紧进去通传,不多时,便笑容满面地出来,说道:“宣美人,皇上请你进去呢。” 宣绿华谢过,正要进去,孙有德又说道:“这些侍卫和太监,都是刚来的,不认得美人,请美人不要介意。若是有得罪之处,我责罚他们,给美人出出气!” 宣绿华笑着说:“哪里会介意啊,他们也是一片好心,怕我在皇上面前碰钉子,我懂得,孙公公千万不要怪罪他们。” 进了正殿,皇上正斜倚在榻上,闭着眼,一个手在头上重重地敲着。宣绿华笑了一笑,来到跟前,两只手轻轻放在太阳穴上,慢慢揉着,皇上不用睁眼看,也知道是谁来了,便不说话,只闭目养神,但凭宣绿华给他按摩。 宣绿华的手从太阳穴慢慢挪到头顶,用指肚轻轻抓着皇上的头皮,皇上一阵阵舒服,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按了许久,皇上睁开眼,说道:“好了,头不怎么疼了,你站了这么久,快坐下吧。今日怎么想到来看朕了?” 宣绿华说道:“臣妾听闻皇上时疾发了,便来看看。” 皇上摇头叹气:“哎,多少年的老毛病了,时好时坏,朕熬一熬就过去了,没事。” 宣绿华道:“这可不行,这种娘胎里带出来的病,须得根除才好。如今皇上身体康健,熬一熬就过去了,可是将来呢,人总有老的一天,到那时,可就难熬了。臣妾倒有一个祖传的方子,是专门治小儿时疾的,今儿个母亲听闻皇上身子不好,便托人送进了宫,皇上瞧瞧看。” 宣绿华拿出了那张方子,递到了皇上的手里,皇上一看这药方,显然是压箱底的老药方,来了兴趣,立刻传召了诸御医。 诸御医瞧着药方,陷入了沉思。 第343章 谁在提议立后 皇上赶紧追问这个方子到底如何,诸御医想了想,还是点头认可了。 “回禀皇上,这的确是一个治疗小儿时疾的方子,倒也不算高明,不过是普通的药方,但关键在于,时疾这种病,大多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有时甚至要看母体的状况,否则,就算医术再高明,也很难对症下药,这也是皇上时疾多年,却没有根治的原因。这个药方,增加了几味特别的药物,似乎是颇有针对的,并且都是寻常药材,并无危险,微臣以为,可以一试!” 皇上高兴,宣绿华也很是兴奋,赶紧催促诸御医先去煎药,吃上两日试试看。 诸御医一走,宣绿华眼看周围无人,便道:“皇上所说的寻找眼线之事,臣妾倒是有个主意,就是怕唐突,闹得动静太大,搞得前朝后宫俱不安宁。” 皇上道:“你说吧,朕听听,办法总是商量出来的,怕什么呢!” 宣绿华想了一个引蛇出洞的办法,引诱那个眼线自己现身。既然太后最在乎的是立后,那就用立后一事来引起朝廷后宫的热议,宣绿华如此这般地把计划一说,皇上听了,顿时叫好。 “太好了,绿华,你可真是朕的好帮手啊!就按你说的办!若是成了,朕可要好好地奖赏你,对了,你父亲的官职也该升一升了,他如今可是颇有口碑的!”皇上高兴地说道。 宣绿华笑道:“臣妾可不要什么奖赏,只要皇上头不痛了,不乱发脾气,臣妾就满意了,方才,孙有德他们在外头,都怕成什么样了啊,皇上,你也该安慰安慰他们才是。” 皇上笑道:“是朕急躁了,那就赏赐他们些东西,让他们也高兴一下,对了,还要说,这是宣美人提议的,让他们也念你的好!” 宣绿华的药方子,皇上吃了两日,时疾居然缓和了不少。 这一日,早请安结束了,众人正要离开,宣绿华一转头,瞧见了贵妃宫里的芍药居然开了大一片,便啧啧称奇。 芍药的花期比牡丹晚一个多月,如今牡丹才刚刚开始绽放,芍药自然连花骨朵都没长出来。可是,贵妃宫里这个芍药,居然提前开放了。 宣绿华笑道:“贵妃娘娘宫里这芍药倒真是讨喜,臣妾倒想去好好瞧瞧,不知可否?” 贵妃也喜欢这些芍药,索性招呼着众嫔妃一起去赏花。一群嫔妃漫步在花间,只觉得眼前的芍药姹紫嫣红,分外娇艳。 谢贵嫔也喜欢这花,边看边说道:“都说草木连着人的运数,这芍药开得好,贵妃只怕也是好事将近吧。” 宣绿华道:“好事将近?贵妃娘娘有喜了吗?” 众人都笑了起来,贵妃说道:“哪里啊?本宫也想着有喜,可惜没能这个好命,不知道咱们姐妹里,谁能抢先怀上?” 贵妃这么一说,众人都不好再说什么了,如今的后宫里,贵妃一人独大,再没人能够挑她的刺。 宣绿华道:“若不是有喜,只怕便是再高升一步了!” “贵妃要是再高升一步,那岂不就是皇后了?”白宝林嘴快,一下子说了出来。 众人一听这个话题,立刻都敏感起来,贵妃虽然也有此意,可嘴上还是要谦虚一番,说道:“姐妹们千万别这么说,立后这么大的事,哪里是咱们可以议论的,以后莫要再说了,不然皇上和太后该不高兴了。”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朕是那么爱生气的人吗?” 众人一看,顿时吓了一跳,竟是皇上来了。 贵妃带着众嫔妃,赶紧行礼请安. “快起来吧,不必如此多礼,朕今日好多了,想着你们应该都在贵妃这里,便过来瞧瞧,果然都在。”说罢,将文才人等四位新进的嫔妃瞧了一遍,看得四人心中欣喜不已。 “方才几个姐妹们闲聊,说的话有些不妥,请皇上恕罪!”贵妃说道。 皇上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何关系,不就是立后吗?今日早朝,已经有几个大臣私下里跟朕说起了立后之事,只是朕没有回复他们罢了。这是大事,事关每个人,议论几句,有何关系?” 众嫔妃皆惊,没想到皇上会如此公开地谈论这事,看起来,立后似乎势在必行了。 皇上看着四位新人,说道:“你们四人入宫也有数月,哪一日,你们四个来朕的乾元宫,朕要考考你们宫里的规矩,看看贵妃教得怎么样。” 谢贵嫔笑道:“皇上真是偏爱四位妹妹,以往,我们这拨人,还有宣美人这拨,皇上可都没有这般上心!” 皇上说道:“那时,朕还指望着有人教教朕呢,哪里还有空教你们?谢贵嫔如今也学会挑刺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当日,太极城内外,就传出了一个消息,说是朝中有一帮大臣,互相联络,上了一道密折,要求皇上尽快册立继后,免得中宫缺位,后宫无主,并且继后的最佳人选,就是贵妃。 这简直是个天大的消息。 承香台里,比起往日,格外热闹。文才人起了个头,联络了蓝采女、徐采女,,一起来到承香台找钱宝林和白宝林说话。众人都是刚入宫不久的低阶嫔妃,说起话来,自然比较方便。 几句话一过,就说到了朝臣立后之事。 钱宝林很好奇地问道:“你们可知,到底是哪几个朝臣联名上奏折的?还那般机密?好像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似的?” 白宝林说道:“自然是不能让人知道的,立后这种事,总是要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那些大臣肯定不想让人轻易知道自己的想法,所以保密也是应该的。” 蓝采女住在凝华宫里,自然格外关心继后的人选:“听说,那些人举荐贵妃,可是真的?” 众人立刻都笑她。可不是嘛,蓝采女和贵妃同住,又相处甚好,贵妃也格外照顾她,蓝采女支持贵妃,那也是可以想见的。 倒是钱宝林说道:“其实,除了贵妃,难道还有别的人选吗?似乎都没有了!依我看啊,十有八九就是贵妃了。” 第344章 皇后和太尉 文才人一直听着众人说话,不言不语,此刻,却开口了:“自然贵妃呼声最高,这宫里的嫔妃,除了她,再也没有人能做皇后了。可是,难道皇上立继后,就不能从宫外再选吗?谁也没有规定非要从如今的嫔妃里挑。依我看啊,最关键的,还是看那几个要求册立继后的人到底是谁,有多分量!” 众人一想,觉得有道理,都佩服文才人有见识。 他们议论得热火朝天,唯独徐采女一声不吭。 自从薛贵嫔死了,徐采女的日子好过了,身子也好了,可是她性子平和,每日里除了去给贵妃早请安外,哪里都不去,安安静静地待着,只和沈才人说说话,做做针线,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现在,阖宫都在议论前朝举荐继后的事情,唯独徐采女只是听听,从不参与其间,即使是在承香台,大家私下里聊起此事,她也不言不语。 眼看继后之事聊不出什么东西,他们很快就放弃了这个艰难的话题,转向了薛美人。 “你们知道吗?薛美人进宫好一阵子了,皇上除了第一天的时候去看了看她,这些天都没召她侍寝呢!”钱宝林说道。 “这也不奇怪啊,薛贵嫔没了,薛美人自然是要为姐姐守一守的,只怕皇上也是这个意思。不过,看薛美人那个模样和家世,承宠也是迟早的吧,过些日子,皇上肯定会召她的!”蓝采女说道。 “哎,这些天,说来说去,都是贵妃和陈贵人侍寝,对了,文才人,以往皇上最疼你,怎么这些日子,皇上没找你了?”白宝林问道。 文才人的脸红了。她也不知道原因,只是知道自从那个宣美人出来了,皇上似乎就不大理会自己了,这个冷板凳,坐得莫名其妙。 可是,被白宝林如此当众说出来,文才人也有些不开心,便道:“咱们都是新人,哪里敢专宠啊,能得到几日恩宠,就已经很满足了。倒是宣美人,从静安宫里出来,还不能侍寝,就能让皇上时常往她那里去,这才是本事。对了,白宝林,前两日你不是专门去拜访了宣美人吗?她可有提携你啊?” 钱宝林一听此言,目光立刻转移到了白宝林身上,冷得如同利剑一般,冷笑着说道:“白宝林,都没听你说起过此事,下次你去找宣美人聊天,别偷偷摸摸的,也带上我啊,我也好和她搭上话!” 众人都听得出这话里的弦外之音,都不吭声了,白宝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还是徐采女看白宝林如此尴尬,急忙打圆场:“钱宝林说的是,白宝林日后可以结伴出来,这样也热闹些,都是姐妹,无非彼此的。对了,你们二人合演的歌舞如何了,如今皇上和贵妃都很期待呢,就连我们,也想倒是大饱眼福。以前,我是听说过钱宝林在凤翔宫一舞动京城,想必,你和皇上就是从那时开始结缘的吧?” 这话总算是说到了钱宝林的心坎里去了,她立刻展露笑颜,唧唧呱呱地说了起来。白宝林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徐采女一眼。 立后的传闻还没散去,就又有新消息传了出来,说是这一次,还是那几个官员,不但催促皇上立后,还要皇上赶紧增设太尉一职。 太尉乃古制之中三公之一,是全国的最高军事长官。可是,本朝开国以来,只在立国之初,有过太尉一职,后来就再也没有了。如今,再设太尉,只怕是要把军权集于一人之手,这可非同小可啊。 别人倒都还好,唯独盛华公主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坐不住了,马上带了自己的几个手下,以探望太后的名义,匆匆进了宫。 太后正在后院里看着远处的汾阳王和晋阳郡王各自读书,自从发生了毒蛇事件之后,太后把汾阳王盯得特别紧,总担心有人要害他,此刻,汾阳王念书,太后也要看着,以防万一。 盛华公主来了,太后也懒得起身,懒得看她,只是说道:“你怎么来了,坐吧!” 盛华公主嗔道:“女儿来了,母后都不看一眼,好像多不待见我似的!” 太后懒懒地说道:“哀家不用看,就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你可小心点,不要做得太过火!” 盛华公主一听,便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母亲的掌握之中,不过她也不怕,反正母亲又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只是,盛华公主瞧了瞧远处的汾阳王,心里冒出一股酸意。 盛华公主觉得自己处处都比汾阳王好,只是因为自己的女儿身,才不如汾阳王那般,得太后悉心栽培,每想及此,她就心里暗暗冒火。 迟早我要让你们所有人知道我的厉害!盛华公主心里恨恨地想着,可是脸上却依旧笑意盈盈。 “小廖子,把本宫的那个沙棘精油拿来,献给太后!”盛华公主说道。 盛华公主身后的一个小太监躬着身子,来到太后面前,捧上了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盒子,是两个三寸来高的蓝色琉璃小瓶子,里面装了些精油。 “沙棘?这是作什么的?”太后问道。 这个名叫小廖子的太监朗声答道:“回禀太后,这沙棘精油,乃是取高原之上的沙棘果实,压制出精油,再混合了玫瑰香油和葡萄籽精油,精制而成。每日两次,敷在脸上,可以让肌肤细腻白皙,永不生皱纹。” 太后冷笑一声,斥道:“你的意思是哀家有皱纹了,需要这个沙棘精油来修补了?” 小廖子并不害怕,解释道:“太后芳华永驻,何来修补之说呢?只是,这个沙棘精油乃是公主遍寻古方,精制而成,一片孝心可鉴!再说,太后为国操劳,天下人皆知,那些高原上的百姓,感念太后恩德,便将这精油献上,这也是百姓们的心意!” 太后笑道:“你这小太监,倒是伶牙俐齿,定是盛华公主教你说的!哀家可不信你的鬼话,罢了,打开让哀家试试!” 小廖子赶紧放下锦盒,打开了琉璃瓶子,说道:“太后,请伸手试试这个精油。” 第345章 会伺候人的俊俏太监 太后伸出手,小廖子滴了一滴精油在太后的手背上,笑看着太后,盛华公主在一旁,斥道:“你这没长眼的东西,都不知道给太后抹匀了吗?” 小廖子笑嘻嘻地说:“奴才倒是愿意伺候太后,只怕太后万金贵体,奴才哪敢唐突啊!那可是掉脑袋的死罪!” 太后终于发话了:“哀家什么没见过,还怕你一个小太监?什么东西!” 小廖子得了趣儿,便伸出手指,轻轻地放在太后的手背上,细细地把精油抹匀了。这精油一化开,一股玫瑰花的清香便悠悠散开,沁人心脾,而晶莹的油渗入了皮肤,很是舒服。待到精油吸收了,太后手背越发显得细腻柔滑。 “嗯,确实是不错,不过这精油要长期用才见效吧!”太后颇为满意。 “母后若是喜欢,我就让那些人多做些便是了,倒是这个小廖子,很会伺候人呢!”盛华公主含笑说道。 “嗯,抬起头,让哀家瞧瞧。”太后对小廖子说道。 小廖子抬头,太后一看,这小太监看起来也就二十左右,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脸机灵,十分清俊,只是看起来和宫里的其他太监颇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同,太后也说不上来。 “嗯,是个清秀干净的,这是你宫里的人?”太后点头,对小廖子颇为满意。 “是啊,他叫廖汶泽,这是知根知底的,很是可靠,女儿觉得这小廖子很不错,挺好使的,口风也紧,母后若是觉得还勉强堪用,就留在长乐宫里,干些粗活好了。”盛华公主说道。 真要把小廖子留下,自然不是干粗活的,而是贴身伺候太后,这一点盛华公主明白,小廖子明白,太后更加明白。 太后点点头:“好吧,哀家这里缺个机灵的人说说话,就留下吧,到时让宫内省安排一下便罢了。” 盛华公主赶紧说道:“既然女儿把小廖子给了母后,那就请母后格外厚待他,也别让他和那些奴才们住一起,只让他在后院偏殿里单独住一个屋子,可好?” 太后一愣,盛华公主赶紧补充:“他在控鹤府也是一个人住的。”说罢,眨了眨眼睛。 太后立刻懂了,摇头一笑,便依了盛华公主:“好吧,既然你特别替他求恩典,哀家就给他这个脸面,不过,也要看他是不是会伺候人了!” 太后嘴上这般说,可眼神里却甚是满意的样子,盛华公主便有了底气,问起了她此次入宫真正要问的问题。 “母后,我在外头听闻有朝臣上了个秘密折子,要立后?这可不行啊!” 太后冷笑:“立后?前面那个刚死了半年都不到,就立继后,这说得通吗?也不知道是哪几个不要命的奴才,撺掇皇帝,可恶至极!你慌什么,哀家还没死呢,皇帝要立后,也要哀家同意才行!” 盛华公主又道:“并且刚刚听说,还是那几个人,又上奏折说要设立太尉?太后可知?” 太后骤然起身,此事,她还不知道,这可比立后更加让她心惊,不管是谁做太尉,只要不是她琅琊王氏的,就对太后大大不利,她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胡闹!这群臣子,简直痴心妄想!这几十年了,都没太尉,国家不也好好的吗?现在想起来设立太尉,什么意思?想要抓住军权吗?到底是谁想的这个主意?”太后问道。 盛华公主赶紧回道:“女儿听说,立后和设立太尉的,是同一帮人,看来,要么是皇上的死党,要么就是贵妃家的同伙,母后,一定要把这些人揪出来,一网打尽,不然以后可有的麻烦了!” 太后点头沉思,盛华公主又道:“母后,你不是安插了一个眼线在皇上身边吗?让那人想想办法,找到密折,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太后一听,就不悦了:“什么眼线不眼线的?你莫要胡说八道!” 盛华公主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人呢,她一看太后这么说,便知母亲连自己都瞒着,越发觉得母亲没有把自己当成至亲骨肉,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儿家,她心里愤懑之极,可脸上还是不露痕迹,反而装疯卖傻起来。 “母后,女儿才不管呢,反正,母后得想办法,让你的人得到那个名单,就由女儿出手,将他们一个一个除掉,一点都不要母后你操心,可好?” 太后嘴上把盛华公主训斥一顿,可是心里,却已经在安排行动了。 隔了数日,皇上那边还真的把传召新进的四位嫔妃去乾元宫问话,当然,皇上没有召见薛美人。 文才人等四人结伴,进了乾元宫,各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唯恐今日言行不当,惹皇上不快。皇上在后院偏殿的书房里,四人穿过回廊和花木,来到书房窗下,正要往前走,却听到屋子里有说话声。 “这个密折,是几个官员要求立后和设立太尉,朕看了,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绿华,你觉得呢?”这是皇上的声音。 文才人等人有些着急,还要往前走,却被徐采女拉住了。她十分小心,不敢靠前,只拉着其他三人在外头候着,唯恐惊动了皇上和宣绿华说话。 “皇上,臣妾不懂这个,也不敢看这个密折,皇上还是把密折放好了,别再跟臣妾说这事了!”宣绿华说道。 “真是扫兴,朕又不是让你做宰相做军师,只是和你闲聊,你就这么搪塞朕,亏得朕以往那般看重你!”皇上的语气甚是不悦,“罢了,你出去吧,朕找别人商议此事!” 不多时,宣绿华便从屋中走出,一脸落寞。文才人等瞧见宣绿华,急忙行礼,宣绿华只是简单回了个礼,转身就走了。 待到四人进屋,皇上已经从书房出来,去了另一个屋子,文才人等也跟了过去。见了面,皇上不过是询问了几句,众人倒也应对得体,并无错漏。 谁知这之后,宫里就有个传闻,说那两封密折,在整个宫里,只有皇上和宣美人两人知道在哪,宣美人一下子成了众人暗中盯着的对象。可不是嘛,能和皇上一道分享这个秘密,能不让人羡慕嫉妒吗? 第346章 愿者上钩 这一日,早请安之后,宣绿华带着云燕,准备去太液池边采集些新鲜花草做精油,路过一片花圃,却隐隐听见有孩子的哭声。循声过去,一看,原来是晋阳郡王。 宣绿华看晋阳郡王的脸上有一道血痕,便知是何原因了,只怕又是汾阳王打的。如今,汾阳王大了几岁,性子越发怪异,喜怒无常,阴晴难测,这晋阳郡王和汾阳王一同住在长乐宫,自然也就成了汾阳王欺负的对象。 “晋阳郡王,你这是怎么了?”宣绿华轻声问道。 晋阳郡王认得宣绿华,知道这人可信,便哭着说道:“今儿个,我在太后屋里,听到太后像是在议论什么,我还没听明白,汾阳王就跳出来,打我,太后听见了,也责问我在偷听什么,我说什么都没听到,只是路过,他们只是不信,都责骂我,还说若是我对外说出去了,就要惩处我,可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啊!” 宣绿华一听,便明白了,一时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安慰道:“好了,哭一哭就算了,不要把眼睛哭红了,让他们知道了。以后,你除了每日请安,就少去他们的地方,不要惹麻烦上身。” 晋阳郡王努力止住哭,抽抽噎噎地说:“我是躲开他们的,可是汾阳王老是逼我陪他玩,我若是不答应,他就打我。” 宣绿华看这孩子与一年前刚入宫时比,瘦了许多,个子也没见长,不由得一阵心酸,便搂住了晋阳郡王,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安慰。 “唉,以后,他要你陪他玩,你就应付着,实在不行了,各自走开,离他远一些,你离开家独自一人,凡事要忍耐些。”宣绿华只能如此无力地说道。 “多谢宣娘娘,你帮了我好多次了!”晋阳郡王抽泣着说道。 “郡王莫哭,忍着,你父王也希望你能坚强一点呢!”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是白宝林。 白宝林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她一脸关切地看着晋阳郡王,说道:“郡王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如今,你在太极城里,就是代替你父王在太后面前尽孝,你想想父王,自然什么委屈都不要紧了,是不是?” 晋阳郡王含着泪,用力点点头,向宣绿华和白宝林行了个礼,说了声“告辞”,便匆匆回长乐宫去了。 白宝林长叹一声,无限伤感。宣绿华觉得很诧异,白宝林进宫才半年不到,又不得宠,怎么会这么快就认识晋阳郡王,还知道他的身世,并且说得如此合情合理? 似乎看出了宣绿华的心思,白宝林给宣绿华行了一礼,说道:“美人真是好心,只是听闻汾阳王乃是太后心尖上的人,美人如此暗中帮助晋阳郡王,不怕惹祸上身吗?” 宣绿华淡淡说道:“也算不上暗中帮助,只是给这个可怜的孩子一些安慰吧,他太可怜了。” 白宝林问道:“美人与剑南王很熟吗?这么帮着他们父子?” “谈不上熟悉,也无需熟悉,只是旁观者的一点本能而已,罢了,我要去前面了,不和你多说了。”宣绿华不想和别人谈及剑南王,她总觉得剑南王一定会是一个潜在的祸患,少沾为妙。 白宝林愣了一下,立刻追了上来,笑道:“宣美人可真是心善。这些日子,听闻宫里人都说,皇上居然和美人谈论政事,尤其是立后和设立太尉一事,可是真的?” 宣绿华站住,笑了,没想到,白宝林如此关心这个话题,居然当着自己的面问起,那么,宣绿华自然要好好说一说了。 “皇上的确和我说起过此事,不过我也不大懂,便没接话,皇上还怪罪我呢。我亲眼见到有两份密折,与其他折子都不同,是月白色缎子面的,上面还写着什么乾元御览的字样,皇上已经将这两个密折收进了勤政殿的后院仓库内了。怎么,白宝林也很关心吗?” 白宝林眼神闪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忍住了,只是笑道:“也没什么,只不过,妹妹觉得,姐姐做得对,前朝之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姐姐这般聪明,一定懂得其中的道理!” 宣绿华嫣然一笑:“多谢妹妹,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密折之事,我只说给了你听,你可千万不要说与旁人!” 白宝林随即匆匆离去,宣绿华瞧着她的背影,怔住了,她实在不知,白宝林的这句劝告,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午膳之后,宣绿华午睡,雪兰伺候在侧,云燕则来到了清音殿附近闲逛。走着走着,花丛中突然闪出了一个人,把云燕唬了一跳,一瞧,原来是文才人身边的侍女蕊香。 “云燕姐姐好,这是在赏花吗?”蕊香笑道。 云燕笑一笑说:“是啊,横竖午后我家美人睡着,没事做,出来逛逛,难得清闲。我说蕊香,我可当不起你叫我姐姐,若论身份,你曾是伺候过太后的人,我应该叫你一声姐姐才是。” 蕊香道:“可终究是云燕姐姐你资历更深啊,你就别谦虚了,看你多自在,你家美人待你好,宫里谁不知道啊,我们这些小宫女,不知道有多羡慕呢!” 云燕得意地一笑。 二人谦让了几句,蕊香话锋一转,说到了正事上:“云燕,听说你家美人如今在皇上面前很受重用,就连侧立继后和设立太尉这样的大事,都让宣美人出主意啊?” 云燕一听,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可不是嘛,我可是亲耳听到我家美人跟我说了当时的情景,不过美人推辞了,不愿干涉朝政,皇上还不高兴呢。我告诉你啊,我家美人连那两个密折都看见了呢,听说是月白色缎子封起来的,上面写着乾元御览的字样,皇上已经将这两个密折收进了乾元宫西北角一个仓库内了。” 蕊香纳闷:“为何如此重要的密折,要放在那个地方,我可是听说,那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啊!” 云燕神秘一笑:“越是这样,才越是没人注意啊。不过,那里也有卫兵把守,怕什么!对了,这事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这是咱们的秘密!我跟你说了这么重要的事,以后,你在太后面前,可要帮我说几句好话啊!” 蕊香嘻嘻一笑:“那是自然!好了,我家才人午歇也该起来了,我要赶紧回去伺候了!” 第347章 静待敌手入局 二人匆匆告别,云燕赶紧回到了临华院中。 一听云燕方才的“偶遇”,宣绿华就笑了。 “美人,这些日子,宫里都在传这个立后密折的事,还都说美人仗着皇上宠爱,干预朝政,大家都很好奇那个密折到底是谁递上去的,有好多说法。”云燕说道。 “是啊,很多人都想知道,到底是谁动了立后的心思,可是,说的人多,真的打听到咱们这里的,也只有白宝林和文才人两个。蓝采女和徐采女那边一直都没有动静。”宣绿华意味深长地说。 “是啊,他们也只是听听,从来不打听,好像也不怎么关心。”云燕说道。 宣绿华断定:“如果不出意外,我们要找的人,就是文才人和白宝林中的一个。” 是夜,下了一夜的大雨,乾元宫的东北角一个屋檐塌落了,当时,整个乾元宫都听到一声巨响。 皇上震惊不已,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冒着风雨,带着人亲去现场,发现是年久失修,斜梁断裂所致,并无什么刺客,这才回去。 可是,一场大风雨淋了下来,皇上又病了。 第二天,雨过天晴,可昨夜之事穿得风风雨雨,还有人说什么是雷击,天降警示,皇上这才病倒,总之,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宣绿华早请安后,便来到了乾元宫探望皇上。一见面,便把这两日自己这边的事一一说给了皇上。 皇上听了,点头道:“你说的这些,和朕当初的猜测差不多。文才人看起来身世简单,可太过突出,朕总是不放心,白宝林,太后几次青睐于她,更让人怀疑。倒是蓝采女,天真烂漫,心无城府,年纪太小,确实不像,还有徐采女,更是个没嘴的闷葫芦,若不是当年她被薛氏责罚,朕几乎都想不起这个人了。” 宣绿华道:“臣妾也是这么感觉。那皇上要找个机会,试他们一试。不过,如果真是太后的眼线,皇上打算怎么处理呢?” 皇上淡然说道:“不管是文氏,还是白氏,朕都不会怎么处理,就是好好养着,让她别生事就行了。” 宣绿华松了口气,真心地为皇上这个决定叫好,说道:“皇上仁德,臣妾敬服。” 皇上苦笑一声:“朕是不想和太后把关系搞僵,不然……”说了一半,不说了。 宣绿华有些黯然,可仔细一想,如果是自己的最信赖的父亲母亲,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监视自己,那她会如何想呢?只怕也会惶恐、失望甚至感觉被背叛吧,更何况,他是皇帝,坐在一个天下人都在窥视着的高位上。 宣绿华能够理解皇上的不得已,虽然她颇有些不认同那个“不然”二字后面的话。 “既然他们做在前头,那朕就要引蛇出洞了!”皇上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冷峻。 “谁?!”宣绿华突然看见窗外似乎有什么晃了一下,立刻警惕起来。 可是窗外没有声音。宣绿华看了皇上一眼,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四下里芭蕉叶子微微晃悠,并无声音。 “侍卫!侍卫!”宣绿华高声喊道。 数名侍卫匆匆从院外赶来,一个个慌里慌张的。 宣绿华问道:“你们方才可曾见到什么人在窗下?” 那些侍卫摇摇头,刚才是交班时间,他们接了班,巡逻一周,此刻才刚刚到了前门,并没有什么发现。宣绿华心下狐疑,让众侍卫去了,独自窗前,忽然,她觉得这个芭蕉树下,似乎有什么气味,那是一种特别的依兰花的香味。 宣绿华对香气十分敏感,她可以断定,自己绝不会错,定然是依兰花香。如今,正是依兰花的花期之初,初放的依兰花,是炼制精油的上佳之选,难道,这里曾经有一位女子经过?并且就在刚刚吗? 回到屋中,宣绿华问道:“皇上,咱们宫里哪里种有依兰花?” 皇上愣了:“依兰花?真没有见过,宫里似乎没有这种花。” 宣绿华越发觉得奇怪了。她正要继续问,皇上却拿出了一封奏折,递到了她手中。 “你打开看看!”皇上说道。 宣绿华当然不肯,身为嫔妃,她知道不管皇上有多信任自己,干政,都是一件很忌讳的事情。 “你看看吧,你哥哥的奏折!” “真的?!”宣绿华的眼睛一亮,喜不自胜,接过奏折一看,原来是宣子君在城南驻军当差,把军中所见所闻所想报于皇上,并无什么特别的内容,只是在奏折最后,询问了宣绿华的近况。 “你哥哥在军中做得不错,许多想法,与朕不谋而合,朕很期待他能帮朕挑起大梁!”皇上点头说道,却又突然咳嗽了起来。 “皇上昨夜淋了雨,再加上时疾,可不能大意啊!”宣绿华说道。 “无妨,朕已经传了诸御医,让他来瞧瞧。原本,朕用了你给的那个方子,已经好了大半,可惜,一场风雨,就受了寒,不过应该无妨,绿华,朕要谢谢你,没想到你的方子这么管用。此事一了,朕要给你一个惊喜!”皇上说道。 宣绿华不知皇上要给自己什么惊喜,但此刻,无论什么赏赐,似乎都不能让她惊喜吧。 既然待会诸御医要来请脉,宣绿华也不再停留,可是,一出门,再次闻到那个若有若无的依兰花香,宣绿华心里还是存了一个疑问。 当日中午,乾元宫就传来了消息,说是一场大雨,乾元宫和勤政殿都要修缮,便暂时减少了侍卫的数量,增加了不少匠人,皇上这一夜,也要宿在贵妃宫里。 晚膳之后,宣绿华和谢贵嫔坐在正殿,看着丽阳公主在地上和宫女们嬉戏。夜深了,公主倦了,洗漱一番后,便睡去了。可是宣绿华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谢贵嫔便知她心里藏着事情,这事情,八成不小,便也不问,二人便在灯下做针线打发时间。 不多时,小林子进来了,看了看谢贵嫔,便向宣绿华禀报道:“蓝采女和贵妃在一起,服侍皇上服药。” “那文才人和白宝林呢?”宣绿华问道。 “都关了宫门,看样子,没有什么异动。”小林子回道。 第348章 太后的眼线竟然是她 宣绿华皱起了眉头,心里犯了个嘀咕,让小林子先出去了。 谢贵嫔说道:“你又在琢磨什么?神神秘秘的,还打听他们几个人的事?” 宣绿华愧疚地说道:“的确有些事,只是涉及到皇上,此事还未办成,不方便说与你,等事后,我一定跟你说得明明白白。” 谢贵嫔笑了笑,也不深究。 一直熬到半夜,宣绿华实在熬不住了,便起身要回自己屋里。刚到门口,就看到小林子一路飞跑着,冲向自己。宣绿华心里猛地一震,她知道,那事定然有消息了。 小林子来到宣绿华和谢贵嫔面前,匆忙行个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回……回禀美人,那人果然去了乾元宫!抓住了!” “谁!是不是文才人?或者是文才人的手下?”宣绿华急问道。 “不是文才人,是徐采女!”小林子喘着气,急促地说道。 “啊?!怎么会这样?你是不是听错了?”宣绿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听错,皇上和贵妃已经在乾元宫了,已经传召美人过去了!美人,你快去吧!” 宣绿华转头对谢贵嫔说道:“谢姐姐,我明日跟你说这事!”说罢,便坐上轿辇,匆匆赶往乾元宫。 轿辇在乾元宫西北角的仓库门口停了下来,宣绿华下了轿辇,急急地进了仓库内,皇上端坐着,贵妃在一旁垂手恭立,面色难堪,两边站着乾元宫的侍卫和仓库太监。地上,跪着的真是徐采女。她催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她居然穿了件黑色的夜行衣。 现场真的没有文才人,并且这个徐采女,一身黑衣,显然有备而来,宣绿华万万没想到,太后的那个眼线竟然是徐采女。可是,徐采女不是贵妃的人吗?难道,沈才人查出来的消息有误? 皇上看见宣绿华来了,便让她坐下,宣绿华见贵妃站着,便推辞了。皇上也不勉强,只对身边的太监说道:“你们跟宣美人说说今夜之事。” 今夜,乾元宫表面上撤走了许多侍卫,防卫松懈,其实,比以往多了更多的侍卫和太监,都在暗中布置着,等候有人前来。 果然,深夜换班时候,有个黑衣人抓住时机,悄悄地从仓库的偏门溜进了院中。因为说是要维修,仓库的大门都卸了一半,只是用几条木板订着,留了孔洞,恰好够一个人钻进去。 那个黑衣人身形瘦小,也颇为灵巧,一扭腰,身子一晃,就无声无息地钻进了仓库,直奔存放以往奏折的书架而去。来到书架前,那个黑衣人打亮了一个极小的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搜寻着什么。 突然,周围一阵嘈杂,灯火亮起,几个侍卫出现在了黑衣人的身后。黑衣人大吃一惊,想逃,却已经来不及了。 侍卫出手,轻松擒住了黑衣人,撕下她的面巾,一看,大吃一惊,竟然是徐采女。侍卫们自然不敢怠慢,立刻着人去报于皇上。 皇上和宣绿华一样,一直守在贵妃的凝华宫中,不曾睡去。什么乾元宫屋檐断裂,什么修缮乾元宫和勤政殿,乃至官员要求立后和设立太尉的秘密奏折,全都是皇上和宣绿华二人设的一个局,就是要让太后的那个眼线自己走进来。 贵妃起初并不知皇上的来意,还真以为是乾元宫修缮,所以才来自己这里,便心情大好,小心地伺候着,甚至一直陪着皇上在等下看书。 当侍卫们来报,在乾元宫抓到了一个人,皇上登时大喜,可是,当他听闻是徐采女时,惊得目瞪口呆。当然,贵妃虽然不知徐采女为何深夜去乾元宫,可是看见皇上先是惊愕,继而震怒,便知大事不好,一句话也不敢说。 皇上立刻起身,随侍卫们前去乾元宫,回头看贵妃,还站着,便道:“你也随朕去!” 贵妃心里砰砰直跳,只能跟着皇上往乾元宫去,刚出门,皇上就吩咐立刻派轿辇去接宣绿华。 现在,皇上、贵妃和宣绿华都在仓库之中看着徐采女。 皇上自然还不知道徐采女的真实身份,可是宣绿华知道,这越发让宣绿华难以理解,为何徐采女会来。 “徐采女,你来这里作什么?”皇上冷冷问道。 徐采女一言不发,只是跪着,垂着眼帘,看着地上。 “皇上问你话,你就老实说,就算有什么错,皇上也一定会宽恕你的!”贵妃着急地说道。 虽然贵妃并不知道徐采女深夜来此的目的,但她已经感觉到,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贵妃虽然也有心庇护自己安插的眼线,可到底还是自己的贵妃之位和前程更加重要,她打定了主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撇清干系。 “你为何不说话?”皇上眼见徐采女沉默不语,愈发焦躁,语气也严厉起来。 “你快说啊!”贵妃催促道。 宣绿华看着徐采女的身子微微发抖,显然是怕极了,便安慰道:“徐采女,你为何深夜来此?若是有什么隐情,可说与皇上,你若是觉得有我们在场,不方便,也可让我们回避,单独跟皇上说。皇上宽仁,不会为难你的。” 徐采女终于抬起头,看了宣绿华一眼,想说什么,却又闭嘴了。 皇上刚要发怒,被宣绿华叫住了:“皇上,徐采女与你见面不多,难免心里畏惧,且让她宽宽心,可好?” 皇上按捺住了怒气,说道:“徐采女,你是朕的嫔妃,也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之罪,只要你说出真相,朕无论如何都不会为难你。” 徐采女的身子终于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宣绿华看她略微平静了些,试探着问道:“你,是来寻找一件东西吗?” 徐采女看了看宣绿华,又看了看皇上和贵妃,点点头。 “是立后的密折?” 徐采女既然开了口,就再难保持沉默了,她又点点头。 “是谁告诉你密折在这里的?”宣绿华追问道。 徐采女刚要说话,乾元宫外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盛华公主进宫拜见太后了!” 原来,外面是盛华公主的仪仗,她又进宫了,居然是在深夜,并且刚好是在这么巧的时候。 第349章 打入冷宫 徐采女一听到那个通传声,顿时脸色苍白,身子又哆嗦起来,再次缄默。 外头,盛华公主的仪仗朝着长乐宫去了,声音渐渐消失,可是,这之后,无论皇上、贵妃和宣绿华如何追问,徐采女都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停地磕头。 让宣绿华大惑不解的是,徐采女明明是贵妃的人,怎么又投入到了太后门下,并且看贵妃的表情,连她都懵然不知。宣绿华看得出来,贵妃不是装的,并且贵妃也没必要去打听密折之事,毕竟,传闻中,密折就是要求立她为后,为了避嫌,贵妃只怕是恨不得离这事越远越好。 如今,就算徐采女不说,皇上和宣绿华心中也明白,她八成就是太后安插的眼线。 眼看就要天亮,皇上身子病着,已经是筋疲力尽,贵妃和宣绿华也疲惫不堪,可是徐采女却始终不说话。 皇上的怒火已经难以抑制,便道:“贵妃,就以你的名义,下一道命令,就说徐采女,言行无状,品行不端,在宫中意图偷窃,送入静安宫,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任何人不得探视!” 说罢,皇上拂袖而去。 贵妃万般无奈,她辛辛苦苦安插的一个帮手,还没帮上自己的忙,就这么被废了。这到底是怎么了?贵妃百思不得其解。 可皇上发话了,贵妃哪里能违抗,她示意左右侍卫和太监,将徐采女押送至静安宫,至于徐采女的陪嫁丫头,原本就是贵妃娘家的人,自然要找个机会,打发她出宫了。 宣绿华糊里糊涂地回到了临华院,一屁股坐下来,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一番辛苦布局,居然得到了这么个结果。徐采女是太后的奸细,而不是贵妃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就已经到了早请安的时候。宣绿华心情复杂,根本没有心思梳妆打扮,只是略略拢了拢头发,换了件衣裳,便带着云燕,随着谢贵嫔前往凝华宫。 宫门口,遇到了沈才人,沈才人一脸探寻的目光,宣绿华叹了口气。看起来,阖宫的嫔妃应该都知道徐采女被打入冷宫了吧。 贵妃带着众嫔妃先去了长乐宫拜见太后,可是他们连长乐宫的大门都没进去,宫门口的太监说太后今日心情不好,让众人先回去吧,还说,今儿一早,皇上就来看望太后,太后也推掉了,连大门都没让皇上进来。 贵妃一头雾水,不知太后怎么突然就病了,可是宣绿华却知道,一定与昨夜徐采女之事有关。也许,徐采女真的就是那个眼线,如今,太后正在为自己精心布局的棋子被敲掉而恼怒? 众嫔妃只好又回到了凝华宫,按照规矩向贵妃问安。凝华宫的正殿里,少了一个徐采女,空出了一个位置,很是刺眼。虽然以往徐采女不爱说话,总是在人群中不言不语,对谁都温和有礼,就好象是个天生的背景画,可是,一旦这副画没了,众人也会觉得寂寞的。 冯美人对绫绮宫的人,有天生的恶感。她出自于绫绮宫,和薛氏反目,连带着讨厌起了整个绫绮宫。 一看到徐采女没了,她得意洋洋地对沈才人说道:“怎么?沈才人,今儿就你一个人来啊?哎,这绫绮宫风水不大好,一个个地出事,沈才人,你可要小心了,一个人住那么大一个地方,可别闹鬼啊!说不定什么女鬼半夜站你床头呢!” 众嫔妃一下子笑了起来,唯独薛美人没有笑。那个女鬼,说的不就是她的姐姐吗? 沈才人翻了个白眼,斥道:“你也是绫绮宫出来的,何以如此幸灾乐祸?小心,今日你讥笑别人,说不定明日,就该别人讥笑你了!” 冯美人冷笑道:“罢了吧,我可不会半夜跑到皇上的宫里偷东西,真是想想都觉得滑稽,这不是要从真龙身上揪鳞片吗?亏那个徐采女想得出来!” 贵妃赶紧打住了冯美人的话头,她可不想再让这件事继续扩散,给自己招来麻烦了。 文才人面色自若,似乎此事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既然文才人的侍女蕊香曾经向云燕问过密折的藏匿地址,那会不会这也是文才人指使的呢?宣绿华忍不住了,说道:“听说蕊香曾经和徐采女有过联络,可是真的?” 贵妃面色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 可是文才人却悠然说道:“蕊香这丫头,是太后指派给我的,她和宫里的人都很熟,每日里总是到处跑,忙忙碌碌的,都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今儿个,我也没带她来,让她在清音殿看屋子呢!” 文才人把太后抬出来,宣绿华自然无话可说,可是她心中的疑云还是不曾消散。 午膳之后,宣绿华放心不下,还是让云燕带了不少吃穿之物,和小林子一道,去静安宫。东西分成两份,一份给白兰尚宫,一份给徐采女。 虽说各种迹象都显示,徐采女就是太后的那个眼线,可宣绿华总是觉得此事蹊跷,更何况,往日里徐采女一向温和有礼,从不参与宫中的是非,如今骤然被打入冷宫,还是因为宣绿华献计给皇上,这让宣绿华觉得,就是自己把徐采女害成这样,心中满是愧疚。 不多时,云燕和小林子就回来了。宣绿华甚是诧异,怎么会如此快? 原来,二人只在门口见到了白兰尚宫,白兰气色越来越好了,倒显得比前些日子更加精神了,还对宣绿华连连感谢。至于徐采女,根本就没露面。 “她没露面?那她在做什么?”宣绿华很惊讶。 “白兰尚宫说,那个徐采女今日凌晨进了静安宫,就一直没有露面,只是半夜里哭了一阵子,到了白天,就没声音了,连午膳也没用。”云燕说道。 “她不会寻短见吧?”宣绿华立刻坐不住了。 云燕赶紧说道:“不会的!嫔妃寻短见,那可是要累及家人的,徐采女才不会呢!听汪公公说,他去看过徐采女,徐采女白天只是坐在床头,一声不吭,并没有其他事,不像是要寻短见的样子。” 第350章 既然下嫁,那就别嫁 宣绿华想想也有道理,既然徐采女能为了家人而进宫,那必然不会连累家人。只是,她这个样子,能在静安宫里熬多久呢? 数日之后,皇上的身子好了,有一件事,宣绿华都忘记了,可是皇上却还惦记着。 皇上将宣绿华传召到了勤政殿,二人闲聊了几句,皇上批阅奏折,宣绿华研磨,皇上开口了。 “这次,你立了一大功。朕说过,将太后的眼线拔除之后,朕要给你一个惊喜,你可还记得?” “真的吗?哎呀,臣妾都忘了!幸亏皇上还记得,没有诳臣妾。到底是什么惊喜啊?” 宣绿华故作喜出望外之态,其实她并没有多少期待。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虚伪和逢迎?宣绿华不知道,却有点厌烦这种改变。 宣绿华的反应让皇上很得意,他笑道:“你哥哥的年纪也不小了,如今还未成亲,朕要给他赐婚。燕王的女儿,安成郡主,今年二十了,容貌出众,和宣子君倒是般配。” 宣绿华一听,就不太乐意。 郡主,容貌出众,二十岁还未成婚,性子多少都有些问题,她在宫里待了这么久,也听闻了许多驸马的难处,她满心不想让哥哥做驸马,被那些公主郡主们呼来喝去,当成奴才来指使,当然,在皇上面前,是不能这么说的。 “是皇上瞧着觉得他们般配,还是燕王的要求呢?”宣绿华试着问道。 “是燕王前些日子跟朕提的,他见过宣子君,很是喜欢,便想结亲,让郡主下嫁。”皇上说道。 “下嫁?你是个什么东西,还下嫁我哥哥?你要是觉得下,那就不要嫁,我们宣家不缺你这个儿媳妇!”宣绿华心里颇有几分怒意,只是这番话没敢说出来。 皇上看她低头沉吟不语,便道:“你别担心,燕王门第虽高,但宣子君有朕和你撑腰,不会被人看做高攀的。再说,燕王在朝中和皇族之中颇有威望,朕也需要和他结亲,联手,这样才能前朝安定。” 宣绿华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原来如此,哼,你这算盘打得很精,拿我哥哥来做交易。 宣绿华一时不好拒绝,便推说道:“这事挺大,能不能等到将来哥哥回京述职,让他和父母一起来,我跟他们说说?” 皇上一听,高兴起来:“刚好,你哥哥去南城守军任职也有数月,也该回来了,朕就让他这个月就回来一趟,一来述职,二来,也把亲事敲定!” 宣绿华本来还想拖一拖,把燕王拖得自己放弃呢,谁知皇上这般热心,自己倒是给自己挖了个坑,没办法,含着泪也只能跳进去了。 宣绿华回了临华院,心里就开始琢磨赐婚这事了。 可是,还没等她想出办法,皇上给宣子君赐婚之事,就已经传遍了宫中。 有人羡慕宣绿华有个好哥哥,能联姻皇家,也有人羡慕宣子君有个好妹妹,能攀上富贵,当然,也有人心中忧虑万分,一听到这消息,立刻扔下了手里的针线活,一路小跑着来到了临华院。 这人,便是沈才人。 沈才人进屋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还把贴身侍女君兰给赶到了门外,宣绿华一看,便也让云燕雪兰先出去,关好门,勿要让人接近。 眼看屋里没外人了,沈才人开门见山:“皇上要给你哥哥赐婚?!” 宣绿华点点头。 沈才人一脸紧张:“你同意了?听说过些日子皇上还要召你哥哥回京,与燕王的那个什么安成郡主订亲?择日成亲?” 宣绿华只觉得好笑,这些传闻就是这样,传来传去,就传得走样了。她看着沈才人那副着急的样子,便存心逗她,又点了点头。 “啊?你知道那个安成郡主是什么样的吗?你知道你哥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吗?你就这么替你哥哥做主了?为什么?因为燕王的权势,还是要讨好皇上?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沈才人疾言厉色,怒斥宣绿华。 宣绿华眼看沈才人当真了,动怒了,这个玩笑不能继续开下去了,便道:“以你对我的了解,我是那样的人吗?” 沈才人冷静下来,便知自己莽撞了,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可这事到底怎么回事?如今,阖宫都在议论呢!我也是着急。” “你急什么?”宣绿华笑问。 沈才人的脸骤然通红,说不出话了。宣绿华怕她难为情,也不深究,便把方才和皇上商议之事说与了沈才人,沈才人略微松了口气,可依旧担心。 “那就是说,过一阵子你哥哥回来,就要进宫,谈及此事了?若是你哥哥或者父母同意了,那可怎么好?或者,就算他们不同意,可皇上和燕王坚持赐婚呢?你想过吗?” 宣绿华叹了口气,道:“唉,其实,你我应都该知道 我父母哥哥只怕都不会同意,我现在就担心皇上坚持,燕王抓住不放,那就棘手了!” 沈才人急了,说道:“这个燕王,仗着自己有权势,就到处伸手,还有那个安成郡主到底什么情况?咱们要找个人打听打听,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呢!” 宣绿华立刻想到了谨怀公主,这个事情,也许她在外头能帮着打听呢?在沈才人的催促下,宣绿华旋即下了一封帖子,打发人送去公主府,邀请谨怀公主进宫小聚。 次日,谨怀公主就来了。 沈才人本来也想过来见谨怀公主,可宣绿华想到谨怀公主一向谨慎小心,和沈才人并不十分熟悉,如果沈才人在场,谨怀公主未必肯敞开了说,便婉拒了沈才人,让她在绫绮宫等消息。 沈才人这一上午,都坐立不安,心里就像猫抓一样。她对宣子君的婚事,实在是太牵挂了。她知道,宣绿华看出来了,侍女君兰也看出来了。 自己身为皇上的嫔妃,却对一个宫外的男子如此牵肠挂肚,说起来,是要被人唾骂的。可是,沈才人无法克制自己的心情。 谨怀公主先去拜见了贵妃,然后才到了临华院,又瞧了谢贵嫔和丽阳公主,这才随着宣绿华来到偏殿。她一向都是这么小心翼翼,礼数周到,不让人挑出半点差错。 宣绿华心急,不绕弯子,直接问道:“公主可知燕王和安成郡主?” 第351章 老狐狸到底想做什么 谨怀公主笑了笑,说道:“美人,你是在想着皇上的赐婚吗?” 宣绿华惊讶地问道:“怎么,你们在宫外都知道了?” 谨怀公主道:“这样的消息,传得最快了,如今京城里许多人都知道了,更何况,是燕王和安成郡主那样的人!” 听谨怀公主这语气,好像燕王和安成郡主有什么不大光彩的往事?宣绿华急了,赶紧催促谨怀公主说。谨怀公主自是信任宣绿华,便把这父女二人的事,全给抖了出来。 燕王是先帝的异母兄弟,母亲位份不高,比先帝小十余岁。燕王的地位在他那一辈兄弟之中,也就不怎么突出。先帝登基之后,逐一摆平了那些叱咤一方的诸王,这个燕王,反而因为没什么势力,成了先帝眼中的老实人,得到了重用。 燕王是看着老实,其实颇有心思。他利用皇上的信任,一点点积聚实力,到了先帝晚年病重,已经成了皇族之中最具实力的王爷。 只是,燕王崛起之时,遇到了彼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皇后代先帝朱批,掌管国事,曾经与燕王有过一次激烈的冲突。燕王识时务,一看情势不对,立刻归顺皇后,做了一个平安富贵王爷。 待到先帝崩逝,燕王也曾经蠢蠢欲动,四下里联络,只是当今皇上得到了上官家、太后王氏的鼎力支持,顺利登基,燕王也只好偃旗息鼓,继续蛰伏。 只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谁都能看得出来,燕王虽然出身不高,可是心气却很高呢。 再说说那位安成郡主。君主今年二十岁,这在如今的女子之中,年纪算是有些大了,寻常女子,这个岁数,都已经婚配。 安成郡主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中人,相反,颇有点盛华公主之风,行事不拘常理,我行我素。 早几年,她曾经看上了一位京中书香世家的公子,便自己约那公子相见,公子对她无意,她居然唆使家奴,将那人的腿打断了。此事闹到了太后这里,太后斥责了燕王,又安抚了那户人家,这事才算平息下来。 可是,安成郡主的悍妇之名也就传遍四方。所以,这才熬成了老姑娘。 宣绿华听谨怀公主说了这些,真是倒抽一口冷气,庆幸自己先问了谨怀公主,如果贸然答应,那可真是毁了哥哥的一生幸福,还把宣家给拖进了泥坑之中。 谨怀公主说道:“这燕王请求皇上赐婚,摆明了是看着宣公子如今成了军中的新星,想要招揽,便利用结亲,把宣公子绑在他那边。皇上肯赐婚,也是想拉拢燕王,将他的势力收为己用,二人各取所需,自然一拍即合。” 宣绿华道:“这可把我哥哥给毁了!不行,我一定要阻止此事!” 谨怀公主自然愿意相助,可是二人商议了好一会儿,也商讨不出什么结果。谨怀公主无奈之下,只能先回去,和夫君郑文商议。 宣绿华千恩万谢,恳请谨怀公主帮忙。送走了公主,她思量再三,还是给父母修书一封。 宣绿华在书信中讲述了皇上赐婚之事,只是怕书信被人瞧见,她也不方便说太多,只说让父母酌情处理,首要以哥哥的态度为主,这话已经暗示了宣家夫妇,宣绿华并不赞同这门婚事。书信尾处,宣绿华煞费苦心地提及了宣子君与郑文同生共死的经历,点醒宣家夫妇。 傍晚时分,驸马郑文回到了公主府中。如今,他已经是礼部侍郎,公务繁忙,能够傍晚到家,已经算是难得的早归了。 公主和儿子已经在家中等着郑文用晚膳了。郑文瞧着贤妻爱子,真是满心欢喜,无比踏实。 一家人吃着饭,郑文突然说道:“公主,你和盛华公主近日可有来往?” 谨怀公主摇摇头,说道:“不曾往来,你也知道,这个姐姐不大看得上我的,并且,她心思太多,总是有些越轨的事,我不想沾惹她。” 郑文看了看儿子,还好,孩子才一岁,听不懂这些,便放心地说道:“我听闻盛华公主这些日子很是活跃,前日半夜进宫面见太后,昨日又和中书令沈南吉密会,而军中不少人都往来于公主府,十分诡秘。” 谨怀公主一听,便知其中有鬼,可是,她和郑文无权无势,也无心于朝堂斗争,只求平安度日,便道:“她一向都那个样子,也许是如今她的势力更大了,人也就更张狂了,可是有太后撑腰,谁又能把她怎么样呢?” 郑文摇摇头,说道:“难道你真的觉得,盛华公主和太后是完全一路的吗?未必!太后虽然偏袒盛华公主,可是太后的心在汾阳王那里,若不是汾阳王年幼体弱,朝臣反对,当年,说不定就是汾阳王登基,哪还有当今皇上什么事啊!可盛华公主的心思,你我皆知,怕是要越过汾阳王的,我就不信,太后能让她遂了心愿!” 谨怀公主不言语了。这些话,他们夫妻二人也只敢在无人的地方说一说,再不敢对外说半个字的。 谨怀公主又说起了皇上给安成郡主和宣子君赐婚一事,郑文面色大变,放下了筷子,连声说道:“此事万万不可!绝对不行!” 谨怀公主自然懂得夫君的意思,郑文和宣子君在固特国,同生共死,是过命的交情,一文一武,互相引为知己,郑文自然绝对不能允许好兄弟跳进这个大坑里。可是,如何才能阻止呢? 郑文想了许久,说道:“皇上想利用宣子君来拉拢燕王,消除燕王的威胁,真是与虎谋皮!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此话怎讲?”谨怀公主问道。 “燕王其实是在皇上和盛华公主之间两边下注,他向皇上请求赐婚,固然是要拉拢宣子君,其实也是向皇上表忠心,麻痹皇上,让皇上以为燕王已经归顺,可是,另一边,燕王与盛华公主之间的联系也越来越多,他这个老狐狸!” 谨怀公主实在不懂,如果燕王有不臣之心,何苦去找盛华公主联合呢?谁都知道,盛华公主做梦都想做女皇帝,怎么可能给燕王这个老家伙机会呢? 第352章 无父无母任人宰割的皇子 郑文反问道:“你觉得,宗室和朝臣,乃至天下百姓,是愿意接受燕王这个皇帝,还是愿意接受盛华公主这个女帝呢?谁会成功?” 谨怀公主立刻就明白了,的确,天下人能接受燕王这样的野心家,因为他是宗室,是男子,可天下人怕是很难接受一个女人做皇帝。 “凭什么女人不能做皇帝?我觉得,只要能把天下治理好,皇帝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谨怀公主愤愤地说道。 郑文看妻子难得如此激愤,便戏谑地笑道:“我的好公主,难道,你想当女帝不成?若是这样,微臣定然鼎力支持!” “去你的!我没那个心思,没那个本事!”谨怀公主笑着斥道,她这是心里话,可是,在一瞬间,谨怀公主觉得,如果天下真的出现一个女帝,也许是太后那样的?或者,是……宣美人那样的? 一想到这里,谨怀公主就觉得好笑。自己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说正经的,到底怎么让皇上打消赐婚的念头呢?你最足智多谋,快想想办法吧!”谨怀公主催促道。 “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让皇上察觉燕王的企图!此事不急,我倒觉得,在宣子君回京之前,先让安成郡主和皇上以及宣美人见上一面,宣美人是个有心的,她定然能让安成郡主好好地表现一番!”郑文说道。 谨怀公主一听,便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宣绿华接到谨怀公主的信儿,立刻就要找皇上去安排这事,谁知到了乾元宫门口,才知道皇上去了清音殿了。 宣绿华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皇上前些日子为着文才人的身份可疑,便冷落了她,好些日子没有召幸文才人,可是,刚刚把太后眼线的身份给确定了,皇上就迫不及待地去了清音殿,真是有点猴急了。 宣绿华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觉得有点酸楚。或许,是她依旧把自己当成是皇上的知己,对皇上存着些情意和念想,又或者,她并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豁达,心有挂碍。 这个世界上啊,谁先动情,谁用情更深,便输了。宣绿华也逃不过这个规律。 宣绿华带着云燕无精打采地往回走,一路上低着头,无心看路边的风景。正走着,突然路边有个声音:“宣美人安!” 宣绿华主仆二人被唬了一跳,一看,原来是长沙王。 一年没见,长沙王的个头一下子窜高了好大一截,看起来,居然是个半大的小伙儿了。宣绿华一算,可不是嘛,长沙王再过一个月,就满十四岁了,也是该长个子的年纪了。 “长沙王安!今日这么巧,长沙王是出来游玩吗?”宣绿华问道。 “不是,我听说你去求见皇上,就在路边等着你的,果然让我等到了!”长沙王说道。 宣绿华笑了起来:“怎么,长沙王寻我,可是有事?” 长沙王说道:“此前,宣美人去了静安宫,我想去探望,可是到了门口,侍卫和太监们不给我通传,还劝我早些回去,别让皇上太后知道,我没办法。下个月,我要去封地了,便来和美人道别。” 去封地?宣绿华和云燕都吃了一惊。 本朝的确有诸王成年之后,去封地就藩的惯例。名义上,这是让诸王镇守各地,守护江山,其实,是把诸王送到边远地区,切断他们与京官的联络,严加看管。诸王到了封地,未经传召,不得擅自离开,一切行为,也要被当地的刺史盯着,简直如同坐牢。 当然,也有些手眼通天的藩王,例如剑南王,就成了一方霸主,连当地刺史都要对他俯首听命,日子过得比在京城还要惬意。可天底下,能有几个剑南王呢? 当然,还有一些王爷,与皇上关系融洽,人脉甚广,或者居功至伟,也会被皇上召回京城,定居下来,例如燕王。 可是,诸王就藩,一般都要到十七岁之后,而长沙王才十四岁,这么小,还是个孩子啊,让他去南方湿热之地,岂不是凶多吉少? “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太后说的?”宣绿华问道。她心里期待着长沙王说这是太后的想法,而非皇上。 长沙王笑笑,说道:“其实,不管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并无分别。” 宣绿华吃了一惊,真没想到,这句话居然会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是啊,有什么区别呢?无论皇上,还是长沙王,都不会轻易地放过一个长沙王吧。 “那你去封地,要多准备些药材衣物,那里山高林密,千万要小心,好好照顾自己。历练一番,你就长大成人了!”宣绿华叮嘱道。 长沙王点点头。 “美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长沙王的!”长沙王身后的人说道。 长沙王身边,依旧跟着那个昆仑奴阿德。宣绿华记得,这个阿德好像是比长沙王大两岁,那就是十六岁,胡人一般比中原人长得快,这阿德已经是个年轻小伙的样子了,虽然少年人的稚气未脱,但已然是身形伟岸,颇为英挺了。 宣绿华笑着说:“你是阿德吧,那以后,就需要你多多照顾长沙王了,记住,路上小心,财物随身携带,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到了封地,记得给宫里皇上还有宗正寺重华大人来信奏报。要对刺史有礼,不过问当地之事,安心读书,练习武艺,更不要与京官有任何来往。” 宣绿华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毫无头绪章法,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可是长沙王和阿德却听得很是认真。 “多谢美人提醒,我一定会记住美人的话!”长沙王行了个礼,说道。 宣绿华笑笑,回了一礼,便带着云燕走了。 身后,突然传来长沙王的声音:“宣美人!多谢你!” 宣绿华一愣,回头看,长沙王已和阿德一起跑远了。宣绿华心中有些酸楚,说到底,这还是个孩子啊,应该在母亲身边撒娇,应该有父亲的细心管教,可是,长沙王却无父无母,只有一个昆仑奴,陪着他走上一段未知的坎坷路。 第353章 太监也有后人 “待会回去后,你记得去找文太医,让他多找些适合南方湿热之地的药,比如痢疾,伤害,腹泻腹痛,还有跌打损伤的,最好是丸药和贴膏,越多越好,到时再备些银子,还有贴身的衣物,你让小林子给长沙王送去,我看如今的情形,是不会有人替他们打点行装的,唉!” 云燕点点头。 正走着,却见花房里的人捧着一盆盆的花往长乐宫走,其中一个中年太监一瞧见宣绿华和云燕,便停下来行礼。 宣绿华不认得那人,可是云燕却回了礼,说道:“万公公好!” 万公公?宣绿华一下子想到了太后宫中的那个人,雪兰的叔父。 薛氏毒蛇一案,其实,绫绮宫里的毒蛇并没有出逃,长乐宫和临华院的毒蛇自然是宣绿华安排好的。临华院里,是谢贵嫔放置的,长乐宫,则是雪兰的叔父,万公公一手安排的。 至于静安宫附近的毒蛇,那就真是薛贵嫔所为,她做了这一件事,另外两件,也就顺理成章地派给了她。 宣绿华从林长峰那里,知道了万公公。万公公感念宣绿华往日对雪兰的照顾,有心报答宣绿华,便一直冒着风险为宣绿华奔走。只不过,宣绿华一直都没有见过万公公本人,谁知今日,却在路上见到了。 云燕知道他们二人不相识,便对宣绿华说道:“美人,这位万公公在长乐宫当差,负责洒扫,很得太后和盛华公主的器重呢!” 宣绿华点头说道:“万公公能在长乐宫伺候太后,真是有福。” 万公公知道眼前这位便是宣美人了,他也假装不认识:“给宣美人请安,奴才如今已经不再负责洒扫了,而是专管长乐宫的花木,现在,正在让花房给太后送些新鲜花卉过去。” 宣绿华若有所思地对云燕说道:“说起鲜花来,咱们宫里哪一日,也让雪兰去花房要些新鲜的花来,不知道花房里有没有依兰花?” 云燕自然是不知道,倒是万公公说道:“宣美人遇得巧了,前些日子,盛华公主进宫,就带了好些依兰花进来给太后,如今正开着呢!那花极香,若是手上沾了花粉,香气可以一日不散,若是做成精油,更可以留香两三日,并且能够倍添欢愉。” 宣绿华精通制香,当然知道这个倍添欢愉是何意思。太后宫里为何弄这么多依兰花?只是为了花香吗?又香又美的花多的是,为何用这不起眼的依兰花?并且还是盛华公主从宫外特意带进来? 宣绿华不得不多想一些了。 “没想到万公公也通晓花木之道,不如哪日请万公公在花房对我宫里的人指点一二?”宣绿华试探着问道,其实,她的意思就是让雪兰见一见自己的叔父。 万公公依旧犹豫,他如今已是废人,容颜大变,成了太监,不愿再见亲人,免得伤心。可是,他也牵挂雪兰,说到底,雪兰是万家唯一的骨肉,这孩子独自一人在宫中,十分艰辛,万公公怎么能不牵挂呢? 云燕看着万公公纠结的样子,便说道:“雪兰也爱花木,奴婢想着,让她多跟着花房和万公公学着点,将来她出宫了,也能有个一技傍身。” 宣绿华立刻明白了云燕的意思,便道:“那是,将来我是一定要让皇上给雪兰赐婚,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只是,她孤身一人,连个亲眷都没有,谁能来关心她啊!咱们对她再好,也是外人,比不得真正的亲人!” 这话说得万公公鼻子一酸,也点亮了他心中的希冀。是啊,就算自己废了,可雪兰还是他的亲人,他的指望啊,为何要把雪兰孤身丢在宫中,躲着她呢? “如此,这些日子,奴才一直都会在花房和长乐宫两处,雪兰姑娘若是愿意,就来花房,那里安静,人少,我可以教教她!”万公公恭敬地笑道。 “那便最好了!多谢万公公!”宣绿华笑道。 回到临华院,雪兰一听说自己的叔父就在太后的长乐宫里,又是激动,又是心痛。宣绿华帮她安排时间,去花房与叔父见面,雪兰高兴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宣绿华看着雪兰这个样子,无比心酸,好好的一家人,如今七零八落,沦为官奴,甚至身子都废了,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查清万家当年之事,帮雪兰一家翻案。 “雪兰,你见了叔父,一定要开心些,让他放心。还有,记得让叔父把当年你家遭到诬陷之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们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能查清真相呢!”宣绿华叮嘱道。 “真的?美人,你真的要帮我家洗刷冤屈吗?”雪兰惊喜无比。 “美人何时说话不算数了?瞧你高兴的,都糊涂了!”云燕笑着斥道。 宣绿华点点头,雪兰高兴得一下子眼泪掉了下来。 次日,宣绿华便安排好了雪兰和万公公的见面,又让云燕去太医院找文太医开些丸药,屋子里,只剩下她自己。 她正倚在窗口出神,却听得远处传来了隐约的丝竹之声,宣绿华觉得有些奇怪,便循着声音找过去,这才发现,原来,这声音来自于承香台。 音乐声中,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清亮婉转,通透空灵,随着微风而来,越发显得飘渺如同仙乐,真是好听啊! 宣绿华不愿再靠近,便站在花木边,听着歌声,不觉有些痴了。 那个地方,那段时光,曾经是宣绿华最温暖最快乐的记忆,可是今日,一切都那么遥远了。她和皇上之间,似乎就像如今自己和承香台之间一样,隔着一堵无形的墙,纵然再亲热,似乎也还是隔阂乐。 “宣美人,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为何不进去听呢?”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宣绿华一扭头,原来是文才人。 文才人站在花间,纵然百花繁茂,姹紫嫣红,可是那张绝美的脸,竟然硬生生让鲜花变成了陪衬。 如此美人,真乃绝色!宣绿华回过神,禁不住心中叹道。 “原来是文才人!怎么,文才人也一个人出来走动啊!”宣绿华说道。 第354章 蛇蝎美人 “妹妹听到这个歌声,便知是钱宝林和白宝林在排练歌舞呢,一时好奇,便走来了,恰好遇到了宣美人,不如,妹妹就陪姐姐进去瞧瞧吧。”文才人微微一笑。 宣绿华不想去承香台,不想见到钱宝林,一时犹豫,被文才人看在眼里。 “莫非,宣美人还有心结?不愿去?”文才人问道。 宣绿华心中一凛,她发现,这个文才人不但容貌极美,心思其实也极是细密锐利,居然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简单一句话,就把自己架住,不得不按照她说的做了。 这个女人,真是不凡!就算不是太后的眼线,也是个极难对付的厉害角色!宣绿华心中暗暗思忖。 一进承香台,迎面而来的就是小路子。 当初,宣绿华还在承香台的时候,小路子在膳房当差,宣绿华一向随和,不多事,不作威作福,对自己宫里的太监宫女多有照顾,小路子也曾得到过宣绿华的关怀,自然对她心怀感激。 如今,虽然承香台换了钱宝林作主,可是,小路子一见到宣绿华,还是眼前一亮,喜上眉梢,赶紧请安问好。 宣绿华笑着摆摆手,让小路子起身。承香台的院子里,丝竹之声和歌声回响着,声音来自于正屋,宣绿华便问道:“小路子,钱宝林和白宝林此刻正在排练歌舞吗?” 小路子说道:“回宣美人的话,正是呢!二位宝林日夜排练,从不敢停,他们怕打扰各宫娘娘,便只在今日才请了乐师过来呢!” 宣绿华一算,可不是嘛,再过半个月,就是贵妃设宴赏花的日子,也是钱宝林和白宝林露脸的机会,他们可不是要好好地练一练嘛! 二人进了屋,歌舞声暂停,乐师和白宝林急忙请安行礼,倒是钱宝林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行了一礼。 让宣绿华意外的是,薛美人也在。 呵呵,薛美人进宫以来,甚少出门,甚至连太后那里都只去了一次。至于其他宫室,一概不去,可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想到,今日居然在承香台见到了她。 薛美人也很意外,她和宣绿华位份相同,更比文才人高上一级,便只是起身点头,复又坐下。 众人一坐定,文才人便笑道:“今日可真是巧了,我要来承香台看看,在路口,就遇到了宣美人在听你们的歌舞声,带到进了屋子,又瞧见了薛美人,好像大家都商量好似的,一起关心起了承香台,是钱宝林和白宝林太耀眼了吧?” 宣绿华心里冷笑了一声,文才人的意思,其实就是在说自己方才偷听墙角。她也懒得理会,便笑笑,不说话。薛美人也不说话,她一贯如此,似乎对什么都不关心,不参合。 钱宝林只是撇撇嘴,不吭声,倒是白宝林觉得此刻冷了场,面子上不好看,便道:“多谢各位姐姐们关怀,再过十多日,就是赏花之宴了,还请姐姐们不吝赐教,多来承香台走动走动才是!” 文才人道:“最应该来的,就是宣美人了。听说以往宣美人和钱宝林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宣美人也到处都在说钱宝林的好,看,今日走在路上,还不忘听听钱宝林你们的歌舞声呢,可见宣美人有多关心了。” 钱宝林终于开口了:“多谢!不敢当!” 她这话里满是酸意。钱宝林最讨厌别人说起她做宫女的往事,这个文才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钱宝林此刻,虽然不喜欢文才人,但更讨厌宣绿华,她觉得,这个宣绿华如此关心自己,就是不怀好意! 文才人话锋一转,又说道:“薛美人自打进宫以后,少出来走动,倒是和钱宝林来往颇多。其实,你和宣美人位份相当,又都是皇上最看重的人,渊源甚深,理应多走动。” 好一个“渊源甚深”,纵然薛美人面如止水,也微微变了脸色。什么渊源,还不是宣绿华和当年的薛贵嫔之间的争斗吗?薛美人是薛贵嫔的妹妹,就算她再能掩饰,也藏不住心中的波澜。谁能面对害死自己姐姐的凶手,还平静如常的呢? 薛美人的动容,宣绿华尽收眼底。 “怎么了?宣美人和薛美人,你们的神情都好奇怪,在想什么呢?”文才人似笑非笑地说道。 宣绿华梦醒,看起来,文才人这是把自己和钱宝林、薛美人的关系全都挑拨了一遍啊,当然,她自己也不知不觉地着了道。宣绿华越发警惕起这个文才人了。 宣绿本想反击,可是白宝林先说话了:“怎么姐妹们说话,都岔那么远了。姐姐们,你们觉得方才钱姐姐的舞,我的歌,还有什么不足之处吗?” 文才人说道:“你就别谦虚了,你们二人的歌舞,已经很好了,若是再好一些,你们让教坊的那些人还怎么活?岂不是连饭碗都要丢掉了!” 钱宝林和白宝林不禁笑了。 可文才人见他们二人高兴,又说道:“不过,你们若真是要我提意见,我倒觉得,有几处,白宝林唱得略微有些快,让钱宝林的舞有些跟不上,你不必那么快,歌舞,要融为一体才好,你太快些,虽然别人专注听你,但也会忽略了钱宝林的舞姿啊!” 钱宝林一听,立刻就怒了。她朝着白宝林翻了一个白眼,白宝林立刻就不敢吭声了。虽然二人都是宝林,但总有个先后,在承香台,一切事务都是钱宝林说了算。二人之间,主次是很清楚的。 宣绿华低头不语。这个文才人,是一定要把今日的几个人全部挑拨一遍才罢休啊。她觉得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更不想陷在这些无聊的口舌之争里,刚要起身离开,却听得门外有个女子的声音。 “宣美人,宣美人,你快回临华院看看吧,皇上坐着轿辇去寻你了!”门外说话的,是文才人的侍女蕊香。 宣绿华一愣,赶紧就要起来,蕊香已经进了屋,眉飞色舞地说道:“皇上身后跟着好些个人,都捧着东西,一长溜,看起来是有赏赐给美人,一路上的太监宫女看了,人人都说皇上心里有美人,隔三岔五就去瞧美人,美人,你快回去接驾吧!” 第355章 不动声色地告黑状 蕊香说得绘声绘色,文才人赶紧补了几句:“看吧,咱们这些人里头,任谁也比不过宣美人。即便这些日子宣美人身子不好,没有侍寝,皇上还是一个劲往临华院跑,这才真叫宠妃!咱们这些姐妹,加起来都比不上宣美人!钱宝林,薛美人,你们二人说是不是?别鼓着嘴啊!白宝林,瞧你羡慕的,你还没侍寝呢吧!” 宣绿华坐不住了,眼前的酸味,能把人呛死。估摸着,皇上今日去,定然是为了安成郡主入宫的事,那些东西,只怕也是给安成郡主准备的,宣绿华赶紧起身,道了别,便赶回临华院了。 刚一出门,宣绿华就听到身后各人的声音,啧啧声,叹息声,嗤笑声,宣绿华知道,自己走了,这些人定然会好好议论一番的。 罢了,宫里的女人,闲着无事,围着一个男人打转,除了说闲话,还能作什么呢?随他们去吧! 匆匆回到临华院,皇上已经在谢贵嫔那里坐着了。宣绿华赶紧过去,一进门,皇上正在陪着公主玩耍。 公主拿了一个玩具,塞到皇上的怀里,自己又拿了一个,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把两个玩具比划着。 皇上一脸纳闷。谢贵嫔在一旁笑道:“皇上,丽阳是说,她手里那个玩具是宝宝,皇上手里那个是爹爹,宝宝和爹爹在一起说话过日子呢!” 皇上突然眼眶红了,抱住了丽阳,亲了亲她圆圆的额头。 宣绿华站在门口,看着暮春灿烂的阳光从绯红色的纱窗映进来,照在皇上和丽阳公主身上,暖暖的,红红的,简直如同画卷般美好。 皇上比起前一年,似乎清瘦了些,五官却更加清峻,从那年的俊秀,变成了如今的成熟。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皇上也变了! 原本,宣绿华对皇上,还是有怨气的,可是,看着眼前享受天伦之乐的皇上,她觉得,皇上也是普通人,也有寻常人的喜怒哀乐,罢了,还有什么好气的呢?那些事,就算了吧。 皇上一抬眼,看见宣绿华,便招手道:“你回来了?跑哪里去了?” 宣绿华含笑道:“臣妾去承香台看钱宝林和白宝林演练歌舞去了,恰好就遇到了薛美人和文才人,倒说了好一会儿话呢,就耽误了。” 皇上有些意外,显然,他没想到宣绿华居然会去承香台见钱宝林,更没想到,还遇见了薛美人,这真是有点尴尬。 “他们二人倒是勤谨,不管歌舞好不好,这份心思都是难得的。你见到了薛美人?可说了什么?”皇上说到。 “就是闲聊,我们倒没怎么说话,都是文才人在说,她善谈!把我们几人说得都插不上话了。”宣绿华含笑说道。 “她善谈?朕怎么没觉得?朕看她,还觉得温和内敛,羞答答呢!”皇上奇道。 宣绿华和谢贵嫔相视一笑,他们都知道这个文才人是什么样的人了。 谢贵嫔打趣道:“姐妹们相见,都是女儿家,自然什么疯话都能说出来。皇上你是男子,又是九五至尊,人人都要怕的,那肯定要收敛起来啊!人人都是有两张脸的,一张给皇上看,一张脸,寻常时候用!” 皇上摇头笑道:“朕还真没想到呢!” 宣绿华不声不响地就捅了文才人一刀,心里快活死。哼,她可不是任人欺凌的小白兔,更何况,兔子为了自保也要咬人的,你文才人挑拨离间,就别怪我不客气。使阴招,谁不会啊! 宣绿华笑道:“方才,文才人的侍女蕊香,火急火燎地跑进承香台,跟我们说,皇上轿辇往临华院去了,还带着好多东西,催我赶紧回去,我这才往回赶的,说起来,这蕊香真是耳聪目明,可机灵了。对了,皇上是有什么事吗?” 皇上一听到蕊香这话,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他很忌讳宫女太监这么揣测主子的心事,这样的奴才,就是宫里很多是非争斗的发端,尤其这蕊香还是太后赐给文才人的,身份就更加让人怀疑了。 谢贵嫔看皇上有些不高兴,便说道:“还不是为着你哥哥的赐婚。皇上把给安成郡主的礼物都准备好了,还有好些给你的东西,说你的东西去年都没了,眼看暮春时节,就要夏天了,便赏了好些衣裳,可见皇上偏心啊!” 皇上总算心情好了些,嘴里没好意思地笑着说道:“什么偏心!朕从来不偏心!丽阳,你说父皇偏心不偏心?” 丽阳嘻嘻一笑,不说话。可就这么一笑,都让皇上的心也融了。 “臣妾想着,立时就安排订婚之事,只怕仓促,要不要先把安成郡主请进宫来,皇上见一见她,看她有何想法,再做定夺?毕竟,燕王是长辈,此事若有一丁点不妥,都会让他心中不快,好事变成坏事。”宣绿华试探着问道。 皇上沉吟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 谢贵嫔当然懂得宣绿华的心思,便在一旁劝道:“臣妾也觉得宣美人此话有道理,还是先见一见比较好,皇上也看看这个安成郡主,这也是给燕王面子,他定然会感谢皇上的。” 皇上动心了。可不是嘛,皇上之所以肯赐婚,就是要拉拢燕王。如果事先见一见安成郡主,燕王也会颜面有光的。 “如此,那谢贵嫔,你是宫里仅次于贵妃的嫔妃,你设个宴席,将燕王和安成郡主请来,就在临华院,燕王没有正妃,安成郡主生母也都去世了,就不必请其他女眷了,朕和宣美人都来你这里,如何?” 谢贵嫔自然笑着应承下来。 三日之后,宴开临华院。阖宫都知道,皇上和谢贵嫔为了给宣绿华的哥哥赐婚,还专门宴请了燕王和安成郡主,都羡慕宣绿华的得宠,这些嫔妃的酸意越发浓了。 燕王自然有面子,心情大好,这一日,早早就和安成郡主一道, 来到了临华院。 宣绿华略略打扮了一番,她并不想穿得太过隆重,如果不是为了皇上的颜面,她恨不得一身粗麻衣服,不成体统,让燕王父女嫌弃自己,取消这门亲事,那才好呢! 不过谢贵嫔倒是精心打扮,难得见她穿得如此华丽,倒真有些皇上正妃的气度。谢贵嫔这些年历经风雨,也越见从容大气了。 第356章 安成郡主与那人的秘密关系 谢贵嫔和宣绿华都打扮好了,正准备迎接燕王的到来,那沈才人倒如同风中杨柳一般,打扮的清丽婉转,就带着侍女君兰来了。 “你怎么来了?”谢贵嫔和宣绿华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来瞧瞧热闹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给你们增添些人气,不好吗?”沈才人不以为然。她这个架势,是不打算走的。 宣绿华自然明白沈才人的用意,谢贵嫔也是无奈:“罢了罢了,来就来了,你就和宣美人坐一起吧!” 临华院正殿之上,皇上和谢贵嫔居于正位,燕王父女居左席,宣绿华和沈才人居右席。宣绿华看着燕王和安成郡主,就有些不喜欢。 燕王,年约四十五六的样子,正当壮年,满面红光,阔面宽肩,身材甚是壮硕,只是这人虽然气势夺人,却有种说不出的浊气,仿佛身子没洗净一样,每个毛孔似乎都油乎乎的。 安成郡主倒也算个美人,不过有其父必有其女,这郡主姿容浓艳,丹凤眼,吊梢眉,身材微丰,丰唇高鼻,总感觉有些欲求无度的样子,那张脸上简直就好像写了“官人我要”的字样,这让宣绿华甚是不喜。 酒宴开始,一番推杯换盏后,谢贵嫔笑道:“燕王和安成郡主来到临华院,真是稀客,本宫很是高兴,宣美人自然是要来,就连沈才人也来了,一定要见一见咱们皇族的长辈燕王,还要一睹安成郡主的风采,还请燕王和郡主不要见怪才是!” 燕王心中得意,一挥手,召来了他的随从,献上了各色礼物,皆是他册封地送进京的当地风物特产。 “皇上,这是燕地的特产,虽然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但胜在独特,且刚刚送到,臣不敢独自享用,便特地进献给皇上,请皇上笑纳。” 皇上自然连声称好。那些东西,虽然确实不算名贵,但有的特产真是稀罕,连皇上也没有见过。 不等皇上说什么,安成郡主就起身,来到皇上面前,拿起了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是一个浅绿色的玉滚轮,带着一个细巧的玉柄,柄上还雕着精致的花纹。 原来是个嫔妃们常用的按摩脸部的东西,虽然看着精致,但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安成郡主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捧着这个玉滚轮,从谢贵嫔面前走过,来到了宣绿华桌前,得意地笑道:“这个燕玉滚轮,是燕地进献的,独此一个,献于宣美人!” 宣绿华有点尴尬,这么个东西,又不是什么金贵的,安成郡主就这么大剌剌地对谢贵嫔和沈才人视而不见,独独给了自己,幸亏他们三人情同姐妹,这若是换了文才人钱宝林那群人,只怕又要闹得满城风雨了。 “多谢郡主,难得你还想到,我可真是有些愧不敢当呢!”宣绿华微笑着接过了这个燕玉滚轮。 一股极淡的香味从安成郡主身上飘了过来,宣绿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是依兰花的香味,准确的说,是依兰花精油的气味,和那日在皇上书房的窗外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那日,皇上正在和宣绿华说着太后眼线的事情,宣绿华发现窗外似乎有人,出门一看,人不见了,只剩下着依兰花精油的气味。 那东西,极其少见,大多是用来催情的,窗外那人有,眼前的安成郡主也有。昨日里,万公公说盛华公主进宫也带了好些依兰花,而盛华公主与燕王府私下里来往甚多。 难道,三方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宣绿华顿时警惕起来,可脸上却不露声色。 皇上看宣绿华有些出神,以为她是看这个燕玉觉得稀奇,便道:“这个燕玉,可是大有来历,朕以前在宫里见过,但这么好的燕玉,很是难得,安成,你跟宣美人好好说说这个燕玉的来历!” 显然,安成郡主对宣绿华的淡然,很不满意。她要好好地跟宣绿华说说这东西的稀罕之处。 “美人,你把这个燕玉滚轮对着阳光,看看有什么变化!”安成郡主说道。 宣绿华依言,果然迎着光,在燕玉滚轮中,隐隐出现了一片花纹,赫然竟像是一只凤凰,头、翅、尾俱全,翩然欲飞,而那纹路藏在玉中,竟是天然而成的,实在稀罕。 “美人可看见那个凤凰?”安成郡主笑问。 宣绿华连连点头,又把这个燕玉滚轮献给了皇上和谢贵嫔,二人看了也是啧啧称奇,安成郡主看谢贵嫔也觉得稀奇,越发得意了。 这燕玉,并非真玉,而是燕地特有的一种石头,色泽浅绿通透,十分淡雅,质地比寻常的绿玉硬了许多,且不易碎。燕地之人常把这个燕玉当成宝物,馈赠亲友。 眼前这个玉滚轮,乃是燕玉中的极品,色泽鲜亮,极为通透,如同琉璃一般,而质地却细腻柔滑,堪比羊脂美玉。 尤其神奇的是,燕玉之中,天然出现了一个凤凰,更被发现这个东西的人当成了至宝,才敬献给了燕王。 安成郡主说得绘声绘色:“凤凰,乃是祥瑞之兆,所以,我父王说把这个献给宣美人,图个好意头。” 宣绿华越发尴尬了,凤凰,乃是皇后的象征,把这东西献给自己,难道意指自己志在后位吗?这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又让一堆人说三道四了,只怕贵妃就会第一个心情不佳。 “皇上,这个凤凰的确不凡,臣妾实在配不上如此好的东西,还是请燕王收回吧。”宣绿华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这个礼物。 燕王自然不悦,皇上也再三劝慰,宣绿华实在无奈,只好收下了,她想了想,心里便有了打算。 沈才人问道:“这个燕玉,即便与翠玉相比,也毫不逊色,真是难得!” 安成郡主不打看得上沈才人,便不理会她,沈才人讨了个没趣,面色尴尬。 皇上自然看在眼里,虽然沈才人无宠,皇上都不大记得她,可终究是自己的嫔妃,小小一个安成郡主,对自己的女人这么无礼,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皇上当然心中有气,便决定为沈才人挽回颜面。 第357章 天象坏了姻缘 “沈才人说的是,极品的燕玉,确实不逊于翠玉。沈才人平日里话虽然不多,但是很有眼光啊!”皇上看着沈才人,笑着说道。 沈才人不急不恼,谢了皇上的夸赞,对燕王说道:“一向听闻安成郡主是个有福气的,今日一看,果然不错。我在家时学过些相面之术,瞧郡主生得珠圆玉润,面如满月,定是大富大贵,如今已经贵为郡主了,将来定然更加身份显赫,燕王好福气啊!” 燕王高兴坏了,郡主已经富贵无比,将来如果还要更加显赫,那是什么?公主?如果女儿是公主,那他是什么?真是想想都让人激动。 可是安成郡主却不开心。珠圆玉润,面如满月?这是夸美人的吗?这是夸民间的胖娃娃吧!自己是那个样子吗? 你沈才人自己长得……好像还不错,可是瘦得一把骨头,一看就是福薄,怪不得只是个才人,皇上都不召你侍寝,今日的宴会,你这个厚脸皮的,也不知怎么窜过来了!怕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见皇上吧! 安成郡主在心里把沈才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她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脸色自然也不大好看,就连皇上也瞧出来了。 皇上心下不悦。就算燕王在皇族之中举足轻重,安成郡主这么公然给皇上和嫔妃摆脸色,那也是犯大忌的。皇上为了拉拢燕王,眼下,也只好忍了。 燕王看出来宴席的气氛被自己的女儿搞得十分尴尬,赶紧要挽回一下,便道:“皇上,今日臣携女前来,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小女与宣公子的亲事定下来,这也是一件大喜事了,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点头笑着,却没立刻说话。 沈才人马上接住了话头:“可不是嘛,不过民间若是订亲,都会选日子,不然怕不吉利。太史监的灵台郎就在门外候着,不如问问他们今天的日子如何,讨个吉利?” 谢贵嫔也道:“是啊,订亲是大事,定然要日子好,将来才能夫妻和睦,长长久久,皇上,让太史监算一算,也好安心!” 皇上自然允准,还夸沈才人想得周到,连太史监的人都准备好了,真是细心。 太史监是朝廷里专门算立法看天象测吉凶的官署,设监正一人,掌管全局,灵台郎二人,为监正副手,另有十余人,虽然人数不多,可是朝廷和宫中的许多大事,都要太史监算过,所以,地位十分重要。 燕王也甚至赞同。他是个笃信天象吉凶之人,觉得一切都有天意冥冥注定,凡事都要趋吉避凶,方可永保平安富贵。 就算今日出门,燕王都让王府的谋士算过,今日宜出门。本来,燕王还想挑个好日子来宫里订了亲事,可是时间是皇上亲自定的,就算燕王不想来,也不得不来。 如今,有朝廷太史局的灵台郎亲自算吉凶,那就再好不过了,这可比王府里的谋士还要可靠的。 灵台郎早已守候在外,皇上一传召,立刻进来,把日子一算,再结合昨夜天象,以及未来几日的天象,立刻皱起了眉头。 “回禀皇上,经微臣计算,今日不宜纳订婚嫁,否则,不但纳订不顺,有口角冲突,更会对局中最年长者有冲撞,甚是不吉。” 灵台郎的话刚一说完,燕王就觉得一阵头晕,那酒似乎有些上头,喝得他晕晕的。 宣绿华赶紧问道:“燕王,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燕王摆摆手:“无妨,也许是这酒有些烈吧。” 谢贵嫔接了话,说道:“可是本宫大意?不对啊,今日有女眷,所以皆是蜜酒,不会很烈啊。” 众人心里都想到了灵台郎说的那句话:对局中最年长者有冲撞,甚是不吉。看起来,这立刻就灵验了。 皇上本就心情不悦,灵台郎这么一说,再加上燕王头晕,便问燕王:“皇叔,你觉得怎么样?要不,咱们再则吉日吧,还是皇叔身体要紧啊!” 燕王赶紧说:“既然皇上这么说,那就遵从皇名,臣不急,让灵台郎再选日子。” 安成郡主满脸不高兴,可是,皇上和燕王都这么说了,她也无可奈何。 酒宴匆匆结束,宣绿华主动将燕王和安成郡主送出了门。她拉着安成郡主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悄声说道:“郡主,今日真是扫兴,你别生气,我赶紧让灵台郎挑日子,你等我好消息。” 安成郡主撇撇嘴,依旧恼怒。 “我说句不中听的,郡主,你太也实心了,那个燕玉滚轮,你怎么能在皇上面前说只给我一人呢?皇上心里最重视太后和盛华公主,你好歹也给他们二人送一个啊,如今说出来,皇上也好做人啊!” 宣绿华这话,就是在刺探安成郡主。 安成郡主毕竟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听得出来,她立刻说道:“这东西珍贵,哪里有多少?只还有一个燕玉佩,也是凤凰纹,给了盛华公主,听说她喜欢凤凰,这几日一直戴着呢!你不知道实情,别胡乱指点!” 宣绿华立刻就安心了,也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是我想多了,你别见怪。谁让我一见你就喜欢,便多说了几句,快回去吧,我也该回临华院了!”宣绿华客气了几句,将安成郡主送走,立刻赶了回去。 临华院里,谢贵嫔和沈才人正在门口等着宣绿华,一见到她回来,都笑着说:“今日,你可要谢谢我们的!” 宣绿华一笑:“那是自然,不然,今日可还真的把这个亲事给定了呢!” 原来,太史监的灵台郎,是沈才人请来的,也是使了银子让他这么说的。至于燕王的酒,掺了不少清冽的烈酒,而不是嫔妃们常喝的蜜酒,燕王那么一杯一杯地喝下去,自然头晕。 今日的一切,都是宣绿华事先安排好的,她虽不能马上拒绝这门亲事,却有法子拖延。 不过,计划再完美,也要对方配合才行。燕王的大大咧咧,安成郡主的跋扈,都让皇上心中极是不快,这更助了宣绿华一臂之力。 沈才人说道:“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帮你搅黄此事的,你可不要多想!” 第358章 母子三人的彼此猜忌 宣绿华和谢贵嫔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已经明白了沈才人的心思,欲盖弥彰,谁还看不出来呢?只是,这份心意,实在太苦。 谢贵嫔说道:“绿华,你也不可大意。虽然今日不能订婚,可是看这个情形,怕是难以拒绝,必须得另想法子阻止,否则,你拖得了初一,拖不过十五。” 宣绿华点头,她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眼下,她还有一计。 盛华公主回太极城已有好些日子,有时住在她的清泉殿,有时住在长乐宫,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当然,除了太后,也没人能把她赶出去。 自打徐采女被送入静安宫,太后着实冷落了皇上好些天。每每皇上探视,太后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匆匆应付几句,就推说有事,母子二人居然为了一个徐采女,闹得很僵。 贵妃曾向太后解释过,可她不说还好,说了,太后越发恼怒,直接把贵妃训斥了一顿,从此,贵妃也只好闭嘴。 谢贵嫔不管事,陈贵人忙着自己进补养身接驾陪伴皇上,从来不过问太后与皇上的事情,那宫里唯一能说上话的,便只有宣绿华了。 宣绿华贿赂了盛华公主,又通过燕王递话,太后这才答应见皇上和宣绿华。 这一日,风清气朗,花开明媚,皇上努力让高兴些,带着宣绿华来到了长乐宫。站在宫门口,停住了片刻。 皇上其实并不是很想进去,可是,里面的人,是他的母后,纵然他再不喜欢,也要做出喜欢的样子,进去请安问好说笑。如此心不甘情不愿,皇上觉得很累,这种累的感觉一直都有,只是如今,越来越明显了。 宣绿华看出了皇上的心绪,便道:“皇上,说说话,一会儿就过去了。皇上若是疲劳,那就少说些,臣妾多说几句圆圆场面,再说了,臣妾早和盛华公主打了招呼,她应该会帮咱们说合的吧。” 皇上苦笑一声,二人进了长乐宫。 迎面走来一个太监,容貌俊秀,身形挺拔,虽不甚高,却精神奕奕,与寻常太监大不相同。这便是太后最近甚是倚重的太监廖汶泽。 “奴才给皇上、宣美人引路,太后和公主等了好一会儿了。”小廖子笑道。 皇上和宣绿华看这个太监眼生,并且总觉得这人说不出哪里很奇怪。 进了正殿,太后和盛华公主已经等着了。 行过礼后,众人落座,小廖子站在太后身旁,轻轻地扇着扇子,皇上是越看这个小廖子,就越觉得别扭,但也不好说什么。 太后不言语,还是皇上先开口了。 “儿子有些日子没来探望太后,实在挂念,不知太后可好?” 太后停了片刻,正殿之中无比安静,眼看着众人都有点心慌,太后才悠悠地说话了。 “有什么好不好的呢?哀家老了,也不想多管闲事,免得被人厌弃,不过是在宫里,熬日子罢了,皇帝日理万机,还是多操心国事吧,哀家这里,意思到了,也就是了。” 显然,太后为着徐采女的事,气还未消。 盛华公主难得出来为皇上解围:“母后,皇上也是关心你,跟我说了好些次要来,只是母后事情多,才没见着,母后前些日子还去奉先殿祈福,想着早日抱上孙儿,这份心意,也该让皇上知道啊。” 太后的脸色好多了,屋内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盛华公主的裙子一动,一块玉佩滑了出来,皇上细心,一下子就看出了那也是个燕玉,质地和宣绿华的一模一样。 宣绿华自然也看见了。她一直都没说话,一则因为自己位份低,这个场合,哪里有她多说话的份儿,二则,是因为宣绿华在太后的屋子里,也闻到了依兰花精油的气味。这个气味已经十分微弱,显然,至少是一日前留下的,可是,却逃不过宣绿华的鼻子。 太后问道:“听说,燕王前几日带着安成郡主进宫,要和宣美人的哥哥订亲?” 宣绿华赶紧起身:“回禀太后,确有此事,臣妾正是来向太后禀报的。” “怎么又不成了呢?” “太史监的灵台郎说日子不好,不吉利,也怕冲撞了燕王,便延后了。” 太后皱了皱眉:“你们做事没成算,早该算好日子再定,怎么到了办事了,才发现日子不好?可见你们都没想好!依哀家说,这事不必着急!甚至就此作罢,也未尝不可!” 眼见太后似乎并不赞成燕王的这个提议,宣绿华心里一喜,觉得这事有转机。 可盛华公主开口了:“延后可以,但就这么算了,怕是不行。消息放出去了,谁都知道燕王要和宣家结亲,如果算了,那岂不是闹了笑话?” 太后神色严肃起来:“那是因为你们开始就走歪了路!” 没想到,盛华公主居然和太后有了分歧,这下尴尬了,宣绿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皇上看他们母女二人别上了劲儿,赶紧转移了话题:“公主戴的这个玉佩真是好看,好像是翠玉的!” 盛华公主本想炫耀这个燕玉佩,但一想到自己的筹谋,立刻改变了主意,说道:“是翠玉的,不是什么稀罕物。” 宣绿华冷眼旁观。皇上是懂得鉴别翠玉和燕玉的,却故意试探盛华公主,显然有意为之。而盛华公主也不说燕玉的来历,也是为了防着皇上。好,既然你们都说话只说一半,那宣绿华便要做做文章了。 “这个翠玉倒是好,像极了燕玉,前几日,燕王进宫的时候,就送了我一个燕玉滚轮,看着很是精致,倒和这个很像呢!” 宣绿华的话一说出来,盛华公主的脸色霎时一变,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燕玉只产于燕地,是燕王的封地,本宫可没有那个东西,宣美人你看错了。” 皇上笑了笑:“是啊,宣美人年轻,见的东西少,自然觉得翠玉和燕玉像,这没什么。” 众人赶紧换了话题,将此事掩饰了过去。宣绿华瞧了瞧皇上的神色,心里更有把握了。 正说着话,宣绿华瞧见正殿之外,万公公正在垂手恭立伺候着,另有一个面生的太监匆匆跑上台阶,想进来禀报什么事情,可是瞧见了皇上和宣绿华,立刻变了脸色,只是一个劲地给盛华公主递眼色。 第359章 百年豪门死而不僵 显然,那人有大事要说与盛华公主,却又不想让皇上和宣绿华知道。 宣绿华故意说道:“外头那位,你是有什么事要禀报吗?进来说吧!” 那太监被发现了,皇上太后和公主全都瞧向了他,他不得已,只好进来,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膳房问公主午膳想吃什么?” 宣绿华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人倒是狡猾,临时瞎编了一个理由。她也不说破,只是看了万公公一眼,便不再言语了。 出了长乐宫,皇上犹豫再三,还是说道:“绿华,你哥哥的赐婚之事,若是燕王不问,先不要着急,他若是问了,再让太史监查查好日子吧。” 宣绿华大喜,她知道今日盛华公主翠玉之事,让皇上起了疑心,他一定怀疑起了燕王和盛华公主之间的关系,只是还没下定决心。但只要皇上犹豫了,就给宣绿华了机会,她一定要让皇上彻底对燕王死心。 宣绿华想起了刚才那个鬼鬼祟祟的太监,她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午后,小林子从外面回来,立刻给宣绿华传来了一个消息。 原来,根据万公公听来的消息,似乎是盛华公主下令除掉几个与宫内省外衙门有关联的人,其中一个好像跑了,那太监觉得事态严重,便来报告公主,公主还让人把消息递给燕王。 宣绿华觉得很诧异,盛华公主为什么会把手伸到宫内省呢?还要追杀?这其中必有隐情,并且宫内省外衙门,就是父亲任职的地方,她立刻就担心起来,马上让小林子把消息送到宣老爷处,让父亲小心应付。 宣老爷收到宣绿华递出来的消息之后,马上就开始调查了。 如今的宣老爷,掌管着宫内省外衙门一切事务的监察之职,若要调查宫内省的事,自然很方便。只过了两日,宣老爷便发现,宫内省的一个负责锻造的小吏失踪了。 那人品级不高,职责也只限于管理冶炼铜铁器物的商铺,为皇家供应铜铁之物。这个职责,不大不小,但也颇为敏感,因为那些颇有实力的冶炼商,往往也会锻造兵刃,所以,那个小吏对兵刃也甚为熟悉。 宣绿华在宫里一听到这消息,立刻警惕起来。兵刃,盛华公主,燕王,追杀,这些字眼联系在一起,宣绿华觉得其中必有大事。 一时间,她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跟皇上说明此事,便先去和谢贵嫔商量。 谢贵嫔一听,立刻阻止了宣绿华的冲动。 “此事万万不可说出去。皇上多疑,对谁都不信任,当年,对上官皇后这样同甘共苦的发妻,都会留上一手,你觉得你能比得上上官皇后吗?别没把事情办好,反而让皇上怀疑你在宫里广布眼线,兴风作浪,那可比毒害龙胎的罪名还要大!” 宣绿华顿时心中一寒,可不是嘛,如果让皇上知道自己在太后宫里都有眼线,又和父亲联络,以皇上的个性,只怕自己彻底翻不了身。还是谢贵嫔沉稳,宣绿华不禁暗暗佩服。 “依我看,先让宣老爷慢慢地暗地里调查那个小吏的底细,待到发现他们的关系网,你让宣老爷直接去松鹤卫那里写告密信,让他们来处理此事,千万别把你父亲也卷进来,切记切记!”谢贵嫔说道。 “可是,我怕父亲力有不能及,毕竟,那些人行事诡秘,父亲只是个寻常小官,怕不能查出什么!”宣绿华叹息道。 谢贵嫔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可以介绍一个人给你,他能帮你大忙!” “谁?” “你随我去一个地方便知!” 谢贵嫔带着宣绿华东绕西绕,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太极城东北角的一个僻静处,这里靠近太极城的教坊,少有人来。 进了院子,这里冷冷清清,都没什么动静。谢贵嫔轻车熟路地来到最里面的一个屋子门口,敲了敲门。 门开了,宣绿华诧异了,怎么竟是上官皇后仙居宫中的太监总管高海? 一问,这才知道,原来,自从先皇后薨逝之后,绘月削发为尼,常驻皇陵边上的寺庙之中,为皇后祈祷,其他人也各自散去。 原本高海可以继续待在仙居宫里,舒舒服服地颐养天年,可是他不肯,自己出来求了谢贵嫔,来到这个不为人知的教坊之中,做了个没人知道的闲职。 如今,高海专管教坊里的伶人们的日常衣食供应,时常出宫采买,进出太极城都十分方便,并且这里少有人来,也与后宫之事关联不大,那些有心之人,便不再关注高海这人了。 “奴才不想耗在仙居宫里,被那些人盯着,动弹不得,所以才来到这里。奴才在这里,就是在等机会,迟早有一日,要为上官皇后报仇!”高海低声说道。 宣绿华心情复杂地看着高海,这个人原本身形高大,声若洪钟,十分有气势,可如今瘦了,背也略微佝偻了,说起话来,中气不足,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多岁,一副风烛残年、来日无多的样子。 可是,这个高海,与宣绿华想要调查宫内省那个小吏的去向有何关系?难道身在教坊的高海,有这等非凡的本事? 高海说道:“奴才愿意帮着宣美人联系宫外的上官家,他们人脉甚广,一定能帮助美人查出那人的下落。” 宣绿华吃惊不已:“上官家?他们还在京城?怎么自从上官熙大人辞官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了呢?不是说已经搬去南方了吗?” 高海傲然说道:“上官家数百年江南豪门,岂是那么容易就被扳倒的?” 谢贵嫔也点头附和。 原来,当初上官皇后薨逝,中书令上官熙辞官,的确是对上官家的一个重大打击。但上官家的势力,遍布京城附近、江南、岭南之地,族中分支众多,在各地都有田地家丁,并且各地分支彼此同气连枝,一呼百应。 上官夫人早就把京中的财产转移到了江南各地,族中的年轻后生也全都分散南迁,如今京中的上官家,宅邸田地还在,可是大部分皆已南迁,就算皇上抄家灭门,都不能伤到他们的根本。 更何况上官夫人和上官熙还在京中蛰伏坐镇,他们眼线众多,自然能够更快地查到那个小吏的下落。 第360章 茶肆中的秘密接头 高海说道:“宣美人若是放心,就把此事交给我,我出宫与上官夫人联络,她定能与宣老爷联系上,一同办妥此事。” 宣绿华自然是感激不尽,连连道谢。 高海看了谢贵嫔一眼,又意味深长地对宣绿华说道:“宣美人不必言谢,他日,上官家还是会支持美人,不过,也希望在紧要关头,美人能够助力上官家!为先皇后复仇!” 宣绿华立刻懂了。上官家失势,要想保住家族的百年基业,就必须在宫中有人,显然,他们选择了自己。 宣绿华自然也明白,自己若是要在宫中站住脚,也必须在外头有所依傍。无论从实力,还是品行,上官家族,都是最好的选择,而当年上官皇后与自己的情谊,也让宣绿华知道该如何选择。 “请上官夫人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记得上官皇后!”宣绿华斩钉截铁地说道。 数日之后,宣夫人清晨时分,早早起来,赶往早市。早市上的果蔬鱼肉,都十分新鲜便宜,宣夫人持家有道,都是早上买菜,这一日也不例外。 按照宣老爷的吩咐,她买了菜,走到了早市尽头一个热闹的茶肆,坐下喝一杯茶,歇歇脚。 宣夫人刚一坐下,就有个老者也过来了。 “这位夫人,早市拥挤,我刚买了不少果蔬,累得慌,能否拼一张桌子喝杯茶啊?”老人问道。 “自然可以!快要夏日了,新鲜果子越来越多,我最喜欢李子,这位先生,你喜欢什么?”宣夫人笑道。 “在下喜欢桃子,当年,城西山脚下的田庄里的桃子最鲜美,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吃到。”老人没头没脑的说。 “那是当年上官家的地,应该还是能吃到的,只是味道不同了。”宣夫人说道。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笑了。 原来,高海见到宣绿华后,立刻就把她的意思传递给了上官熙夫妇,上官家自然高兴。上官熙不便出面,便让上官夫人递了话给宣老爷,宣老爷也乐意与上官家联手,就让宣夫人出来,与上官家的管家接头,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二人的对话,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接头暗语。此事,他们极小心,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宣家和上官家的密谋。 在茶肆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老妇人和一个老者,秘密商讨,开始了一场追查行动。 宫中,再有数日,就是贵妃的赏花宴会了。这是上官皇后薨逝之后,贵妃主持的第一场盛宴,她自然是劳心劳力,极尽周全。 前些日子,皇上都是由贵妃、陈贵人和文才人三人侍寝,如今,贵妃忙得脚不沾地,身子觉得异常疲劳,陈贵人也有些倦怠,便只有文才人一花独放了。 宣绿华的身子已经恢复了,只是一直没把消息报给贵妃,所以宣绿华也就不在可侍寝的嫔妃名单之中。她有些私心,侍寝之事,还是能推则推吧,反正贵妃也没问起。 这一日早请安,贵妃有些疲倦,众嫔妃自然都看在眼里,就连皇上也来了。他已经听说了贵妃这段时间一直操劳,便趁着早请安的时候过来安慰一番。 皇上扫视一圈,发现不独是贵妃,就连陈贵人也有些憔悴,尤其是脸上居然起了一块小小的斑,便问陈贵人这是怎么了。 陈贵人也说不清楚,只说可能这些日子总是犯懒,喜欢午后在日头下面晒着午睡,也许是晒伤了吧。 坐着的冯美人、沈才人都是懒洋洋的,薛美人一声不吭,如同泥塑一般,皇上便有些扫兴。 贵妃说道:“这些日子,宣美人看起来精神极好,想来是身子康复了吧?” 宣绿华刚要推说自己身子不好,文才人便说话了:“可不是嘛,前两日,我还看见宣美人去了教坊,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呢!从临华院到教坊,横穿了整个太液池,宣美人真是好脚力,这般体力,我们是自愧不如!” 冯美人奇道:“宣美人去教坊做什么?那里的伶人也没几个,演来演去,就是那几个旧歌舞,有什么好看的?” 宣绿华自然是去教坊见高海的,想不到,文才人竟然在背后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这真是让宣绿华出了一身冷汗。 眼看着皇上和贵妃都看着自己,宣绿华硬着头皮说道:“再过数日,就是牡丹花宴了,臣妾在宫里憋闷久了,就想去教坊看看那日的歌舞。” 贵妃笑道:“宣美人真是好精神,你既然憋闷,那就该去陪陪皇上,如今宫里能陪皇上的人真不多,是本宫疏忽了,也该让你侍寝了。” 宣绿华的脸一下子红了,看来,这一次是推不掉了。 是夜,宣绿华在临华院中,沐浴梳妆,雪兰几乎把宣绿华的首饰盒和所有的衣裳都翻了出来,摆得满榻都是,嘴里还嘀咕着宣绿华应该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 宣绿华心中早有主意,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雪兰一团孩子气的瞎忙乎。 云燕看在眼里,宣绿华的心思,她全都明白。云燕瞧着雪兰那个高兴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眼见雪兰忙乱地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便道:“雪兰,你且歇一歇,消停一会儿吧,我瞧着你都觉得累。” 雪兰不服气:“我怎么了?我在给美人配衣裳首饰呢!待会要去乾元宫,能不好好打扮吗?” 云燕说道:“平常心!咱们美人又不是第一次侍寝,这起起伏伏的,什么事没经过,早就看开了,用得着这么精心打扮吗?一切顺其自然罢了,想太多,反而坏事!” 雪兰有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她听不明白,为什么云燕在这么高兴的时候,说出这么扫兴的话。还说“反而坏事”,多不吉利啊! 但是宣绿华听得明明白白,云燕的话,也是她的心思。是啊,顺其自然吧,一切都勉强不来的。 “就穿那件淡青色的衣裳,配几支玉簪子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倒显得刻意。”宣绿华说道。 雪兰觉得纳闷,也很不服气,可是宣绿华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好驳回,只好气鼓鼓地配好了衣裳首饰,终究不甘心,又跑出去,在院子里剪了一朵半开的粉色牡丹花,回来,执意要让宣绿华戴朵花,显得喜气一些。 第361章 灯下伴君 宣绿华笑笑,也就随她了。雪兰终究年纪小,许多事还是不懂,宣绿华也不忍心说破,有时候,傻傻的,也是一种福气,活得太明白了,反而痛苦更多。 如果可以,就让雪兰一直这么傻傻的,不知什么是痛苦,然后寻一个如意郎君,把她嫁出宫。这不但是宣绿华的心愿,也是万公公的心愿。 打扮停当,轿辇已来,宣绿华起身,出门坐上了轿辇,晃悠悠地往乾元宫去了。 悠长的宫道两边,挂着盏盏宫灯,昏黄的光照得青石板都泛着微光,明灭可见,夜晚起了雾气,灯光都变得模糊了。宣绿华的心境,就如同这宫道一般,模糊不清,不知远方会怎样。 远处的雾气中,走来一队身影,越来越近,竟是林长峰带人在宫中巡逻。 及至轿辇前,林长峰和手下站定,低首,静待轿辇走过。显然,他瞧见了宣绿华。 宣绿华叫停了轿辇,说道:“林大人还在巡逻吗?辛苦了。” 林长峰没有抬头:“美人客气了,这是微臣的职责,无谓辛苦。” 宣绿华想了想,问道:“陆万里去了北部边境,可有消息?他的妹妹可好?” 林长峰心中一动,回道:“陆万里已经到任,一切安好。至于他的妹妹,甚好,前些日子还和微臣问起了美人的近况,要微臣替她向美人请安呢。” 宣绿华笑了笑,可是心里却明白,林长峰与陆洛璃定然时常见面,并且交情匪浅,否则,陆洛璃不会让林长峰帮她带话。 既然如此,那就祝福他们吧。宣绿华默默想着。 “那也请林侍卫帮我传达对陆姑娘的问候,天气渐热,你们二人都要注意身体。请林侍卫先行吧。” “微臣不敢,请美人先行!” 宣绿华便不再客气,轿辇晃悠悠地朝着乾元宫而去。 林长峰看着远去的轿辇,不再停留,带着手下继续前行。他心中却波涛汹涌,脸上却平静如水。此时此刻,他和宣绿华想的一样。 宣绿华这一路走来,步步艰险,既然不能带她离开,那就祝福她吧,只盼着她能平安顺遂。心中不该有的那一份情,也该埋在心里。这便是林长峰此刻所想。 发乎情,止乎礼,世间事,不可事事如意,至少无愧于心。 宣绿华的轿辇终于还是到了乾元宫,她下了轿,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似乎能看到什么似的,但终究是一片沉沉夜色,什么也没看到,这反倒让宣绿华心中释然,禁不住自嘲地一笑,拾步进了乾元宫。 皇上还在灯下批折子,听到宣绿华的脚步声近了,听着她的请安,连头都没功夫抬,便道:“绿华来了,快来,帮朕磨墨!” 宣绿华走近,只见皇上的书桌上,堆了高高的两摞奏折,这些都是已经批过的,另有一摞,是不曾批的,看起来,真是让人头疼。书桌上还有一盏茶,已经飘起了茶油,显然是倒了许久,却依旧是满的,可见皇上好一阵子没喝茶了。 “皇上,这是批了多久的奏折啊?怎么连茶都不喝?”宣绿华一边问着,一边自己提来了水壶,倒了剩茶,又泡上了新茶,将茶盏放在了皇上面前。 “哪还有功夫喝茶啊!”皇上依旧没有抬头。 “怎么如今皇上都忙成这样了,许多事情,本无需皇上亲自处理吧?”宣绿华研着墨,诧异地问。 “哼,还不是中书令沈南吉无能!”皇上顿时就愤怒起来,将手中的笔一摔。 宣绿华趁机将新茶奉上:“皇上喝口茶,润一润,也消消气,何必与那个人置气呢,毕竟,他背后是盛华公主。” 自从沈南吉在盛华公主的举荐下,担任中书令以来,充分暴露了此人绣花枕头的本质。诸事无成,不但对各种大事无判断,无决断,甚至连朝廷许多日常事务的流程都不知晓。 他当了中书令,积压了许多大事,中书省的官员无可奈何,只好把许多本该中书令决定的事情,交到了皇上的手里,让皇上直接来处理。 依照大虞的官制,中书令的权力,与皇帝互有侧重,应该中书令做的事,皇帝是无权插手的。 可是如今,也许是事情太多,无可奈何,也许是皇上看中权力,要架空中书令,所以,那些奏折都到了皇上这里。 皇上本来就日理万机,如今又多了中书令的工作,自然越发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了。 不过,沈南吉做事不行,到处安插党羽却很在行,如今的中书省,已经换了不少盛华公主控鹤府里的那些翩翩美男子,真是莺歌燕舞,美男如云。 对于朝政,宣绿华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又提起了宣子君的婚事。 “皇上,昨日里,燕王府还打发人来问日子呢?这事,臣妾一直压着没理会,不知道皇上的意思……” 皇上立时就想到了盛华公主的那个燕玉佩,再联想起沈南吉和燕王,心中越发警惕,便道:“此事你别回了,这些日子太忙,等到贵妃赏花之宴后再说吧。” 宣绿华松了口气,拖吧,拖得越久越好,最好拖黄了。 皇上突然问道:“昨日,长沙王启程去了封地,临行前,还上了一道奏折,向朕请安道谢,另外,还特别感谢了你,你怎么了?” 宣绿华赶紧说道:“也没什么,前些日子在宫里遇到他,他说要去封地,臣妾便让太医院给了备了些药物,要他带着。” 皇上拍了拍宣绿华的手,感慨地说道:“还是你好!朕记得当初朕离开京城去封地,除了上官家给朕准备了许多必备之物,其他人,没有任何人记得我。唉……” 宣绿华吃了一惊,皇上去封地,那时太后已是皇后,难道,母亲就没有给儿子准备行李吗?这话,宣绿华没敢问,因为皇上的脸色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罢了,这对母子之间,只怕是纠葛甚多,宣绿华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宣绿华坐下,研着墨,陪着皇上,熬着夜,其实,她倒是希望一直这样,直到天亮。 皇上的折子终于批完了,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拉住了宣绿华的手:“绿华,让你久等了。” 第362章 禁卫军中的各方势力 宣绿华说道:“不要紧,臣妾不着急,哪怕陪着皇上,批上一夜奏折,也不怕!” “不,朕的意思是,让你等了两三个月,不,是将近一年。”皇上凑到了宣绿华的耳边,呢喃细语。 宣绿华听懂了,脸也红到了耳根子上。 皇上见到宣绿华这般娇羞的模样,越发动了情,拉住了她的手,进了内室。 “朕让你受委屈了,是朕不好,没能保护你,你可以怨朕,但不要离开朕,好吗?”皇上的手解开了宣绿华的衣衫。 宣绿华心中一阵酸楚,是啊,自己这一年,确实太多苦痛,太多失望,有时,想过放弃,可是如今,看着皇上这般疲惫,她心软了。 都是宫中的无奈之人,皇上的处境,其实并没有九五至尊这个名号那般堂皇。自己何必置气呢,天下人谁能无错,至亲的夫妻也是要互相磨合的。 宣绿华搂住了皇上的腰,二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暮春花飞,时节正好,窗外的牡丹,在微光中半开,承着玉露,娇艳欲滴。窗内郎情妾意,水乳交融,窗外微风低吟,花木结胎,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正是春意浓。 太极城的此处,风光无限,太极城的另一边,林长峰正在夜色中独立。 他打发走了自己的手下,一人独自立于城墙跟的暗影之中,眺望着月色,心中无限感慨。 林长峰想了许多,这太极城内外的很多人,都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他不知自己怎么会来到这么个地方,怎么会进入了如此一个迷局。但不管怎样,今夜见到宣绿华,见到她去乾元宫侍寝,林长峰知道,自己不能再多想了。 正沉思间,林长峰突然听到了一些异响,他立刻轻手轻脚地往更黑暗处躲了起来,侧耳倾听。 是两个人正在商议着事情,听那声音,其中一人是宫中禁卫军金麟卫首领关虎,另一人听声音似乎是个太监。 “公主殿下已经帮你们把诸事摆平,余下的那个人,逃跑了,这可不行,务必拿住,就地处理掉,否则,一旦泄露消息,谁的脑袋都保不住!”这是那个太监的声音。 “我自然明白,本来一切顺利,谁知那个兵器贩子居然跑了,我已经找人四处搜寻了,他跑不远的,请公主放心就是!”金麟卫首领关虎说道。 “罢了,你千万小心便是,这次,杂家能帮你圆一圆,就说已经有眉目了,免得公主动怒,可是,关大人,你自己也千万要抓紧了。杂家帮你一回,帮不了你两回啊!”太监说道。 “是,是,多谢公公!” 二人悄悄地散了。林长峰在黑暗中思索着,他不知什么兵器贩子,但听起来,好像事态颇为严重。 金麟卫关虎是这一年多才上任的,林长峰知道此人与盛华公主来往颇多,大有来头,也不觉得奇怪。反正禁军十二卫,有皇上的人,有太后的人,还有贵妃的人,如今多个盛华公主的人,也不奇怪。 禁军举足轻重,谁都想要插上一手,这是寻常事。 可是,今夜关虎所说的事,却十分蹊跷。禁军,公主,兵器贩子,就地处理,这些话语连在一起,不得不让林长峰提高警惕。 他也不声张,就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却在暗地里开始观察关虎的一举一动。 春夜易醒。清晨时分,还没到皇上起身早朝,宣绿华便已经醒了,在纱帐之中,睁着双眼,身子一动也不动,她再也睡不着了。 皇上还在身边,睡得很沉。可不是嘛,国事繁忙,那般疲惫,能睡得不沉吗?皇上显然睡得不怎么好,眉头紧蹙,身子时不时地抽动一下,嘴里还嘀咕两声,好像做了噩梦。 宣绿华心中升起了几分怜悯。皇上虽然算不上有担当,也算不上情深意重,可是,他实在也是辛苦。 昨夜缠绵过后,宣绿华便要起身去偏殿歇息。因为众嫔妃之中,还没谁能在乾元宫里伺候皇上过夜。纵然以往宣绿华做到过,可是时过境迁,今日的宣绿华和皇上,皆已非昨日,她很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一个寻常嫔妃,恪守本分。 皇上拉住了宣绿华,让她陪着自己睡下。宣绿华不好拒绝,只能躺下了。 此刻,宣绿华心里再无第一次在乾元宫陪皇上过夜时的惊喜、甜蜜和安稳了,只有感谢和逢迎。 眼看着贵妃的赏花之宴即将开始,宣绿华却等来了一个坏消息,宣夫人在清晨赶集市的时候,突然受伤了。 当时的情形十分蹊跷。宣夫人一大早,要去茶肆,继续与上官府的管家接头。二人一向都十分小心,未曾暴露行踪,可是这一日,宣夫人穿过街市,就觉得有人跟踪,便加快脚步,要甩掉那人。 那人紧追不舍,一路跟着宣夫人。宣夫人眼看甩不掉,也不敢和上官家的管家会面,就换了方向,想穿过一条小巷子,去往人多的地方,好避开那人。 谁知,这一来,反而给那人了机会。小巷无人,宣夫人前面走,后面那个男子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摔在了地上,手中举刀,就要刺下。 眼看宣夫人危在旦夕,小巷之后闪出一个蒙面黑衣人,手执短剑,攻向那男子。男子不敢恋战,从宣夫人的怀中随便抢走了些银钱,便跑了。 可是,宣夫人终究还是摔断了胳膊,受伤了,虽不严重,却也伤筋动骨。 宣绿华听小林子讲了这些,顿觉心惊肉跳。 表面上看起来,这是个小小的抢劫案,可是此事似乎并不简单。 小林子说道:“美人,你可知救了宣夫人的那个黑衣蒙面人是谁吗?” “谁?” “就是陆洛璃姑娘!” 宣绿华吃了一惊。 小林子道:“宣夫人也很是惊讶。陆姑娘原本不知此事,可是,她的哥哥陆万里虽然去了边疆,却在禁军中仍有许多好友,听闻有人似乎要对宣老爷和宣夫人不利,陆姑娘便悄悄跟踪,恰好就让她给发现了。若不是陆姑娘,只怕宣夫人就危险了。” 宣绿华既后怕不已,又万分感谢,她心里有点抱怨父亲,为何把这么危险的事情交给母亲去做。宣绿华思忖再三,决定还是亲自去一趟教坊,和高海碰面,细问此事。 第363章 公主难道想要谋反 虽然如今自己再去教坊,颇有不便,可是让小林子去,又怕他说不清楚,遗漏了什么。为了母亲的安危,宣绿华也顾不得许多了。 宣绿华本来连云燕也不想带,可云燕却说,如果宣绿华一个人去,被人撞见了,定会被人认为是心里藏奸,鬼鬼祟祟。宣绿华一想,也有道理。 二人立时就往教坊去,谁知走了大半的路,眼看教坊就在前方了,却被斜刺里杀出来的钱宝林给拦住了。 “给美人请安!美人这是要去哪里?又去教坊吗?”钱宝林不阴不阳地笑着。 宣绿华站住了,上下打量了钱宝林一眼,这丫头如今成了主子,打扮得鲜亮,整个人娇艳如花,只是眉眼间,还透着一股小家子气的聪明劲儿。 “是啊!”宣绿华懒得和她多罗嗦,只丢下这句话,就要走。 钱宝林身子一晃,挡住了宣绿华的去路:“要是美人不嫌弃的话,嫔妾愿与美人一道前往。” 宣绿华算是看出来了,钱宝林这是守在半路,等着自己呢,说不定,她背后有人指使,她才赶敢如此和自己对着干。既然如今二人面对面,自己也就没必要再给她脸面了。 “谢了,不必,我身边丫头够使,一个云燕还算让人放心,我可不想再弄个胳膊肘朝外拐的东西在身边了。你让开!”宣绿华毫不客气地说道。 钱宝林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宣绿华的话算是刺到了她的痛处。她本来就恨宣绿华,就因为这个女人的存在,才时时刻刻提醒众嫔妃和她自己,她是卑微的奴婢出身。如今,还被宣绿华当面羞辱,她越发恨极了。 “嫔妾今日也要去教坊,那就和美人一道。除非美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许嫔妾跟着!”钱宝林死死缠住了宣绿华。 “你放肆!”宣绿华怒喝一声,就要动用美人的身份,惩处钱宝林。 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二位姐姐作什么呢?钱姐姐,我正到处找你呢,贵妃要问你和白姐姐的歌舞,我带你们去凝华宫吧!” 原来是蓝采女突然出现了。 宣绿华心里疑惑,这个蓝采女怎么会来得这么巧?不过,蓝采女这句话,帮宣绿华和钱宝林都解了围。 宣绿华去教坊见高海,是不能让旁人知道的,钱宝林这么死缠烂打,她也实在头痛。 而钱宝林此行,自然是被人指使,务必要跟着宣绿华的,她心中一来害怕背后那人,二来,也害怕宣绿华摆出美人的身份。 幸亏这个蓝采女及时出现,一阵风似的,唧唧呱呱地说着笑着,就把钱宝林给卷走了。 宣绿华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直奔教坊而去。 见到高海,宣绿华算是彻底搞清楚了如今的状况。 上官家和宣老爷已经查出了些眉目,是燕王给盛华公主介绍了个宫内省的小吏,那人通晓天下铸造兵刃的各大商贾。小吏推荐了几家甚是机密可靠的商贾给公主,据说不但造了兵刃,还造了一大批护甲。 这可是个不得了的事情。 铸造兵刃,虽然并不违反大虞律法,豪强世家也大多会家丁配备兵刃,这不算罪过,可是,制造护甲可就是谋反的大罪。因为有兵刃,并不能说明什么,可是有兵刃又有护甲,那就足以发动叛乱了。 盛华公主到底想干什么?! 此事做得不甚机密,走漏了风声,盛华公主便将知情的商贾全都杀了灭口,独有那个小吏,提前得到了消息,跑了。 上官家如今把事情都搞清楚了,便也开始追查那个小吏的下落。如果抓住那人,让他指证盛华公主,只怕盛华公主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谁知两边斗法,上官家和宣家也不小心被盛华公主察觉,所以才有了宣夫人被袭一事。 宣绿华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若是公主发现了此事,那我父亲和母亲,岂不是都很危险?” 高海说道:“美人请放心,上官家已经派人暗中保护宣老爷宣夫人了,再说,就算盛华公主知道了此事,投鼠忌器,她也不敢和上官家翻脸,更何况,若是她杀了宣老爷和宣夫人,那就等于公开和皇上做对,岂不是自寻死路!” 宣绿华略放心了些:“如此便好,你们若是有那人的消息,就立刻报给我,到时,我们一边给松鹤卫递消息,一边让皇上自己察觉这件事,自己出手对付盛华公主!” 高海连连点头。 宣绿华如今算是吃了个定心丸,便立刻赶回去。这一路上,她都在想另一件事,燕王与此事,到底有多少关联呢? 如果燕王知晓此事,那就等同于与盛华公主合谋,其心可诛!如果燕王不知此事,只是做个中间人,那倒是可以原谅。 宣绿华心中有了主意,立刻让小林子把宣夫人受伤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此举,就是要保护宣夫人。因为如果大家都知道宣夫人受伤,盛华公主也会忌惮三分,不敢动手。 谁知,上午小林子把消息传出去,午后,燕王府就派了人过来请安,询问宣夫人的伤情,又安慰了宣绿华一番。 宣绿华打发走了燕王府的人,心里大致有了判断。看来,宣夫人遇袭和盛华公主私造护甲一事,与燕王关联不大。这个野心勃勃的燕王,其实颇有几分傻气,他被盛华公主给利用了。 一切都在宣绿华的掌控之下,终于,贵妃的赏花大宴开始了。 众嫔妃打扮得花枝招展,早早地就聚在凝华宫的花园里闲聊说笑,贵妃自然不参与,她今日忙得脚不沾地。这是她执掌后宫以来的第一件大事,自然要事事妥贴,断不能有一丝差错。 陈贵人也不和众人说笑,只是坐在花园边上的木椅上,喝着水,连茶也不放,静静地听众人说话,做一个旁观者。 众人说来说去,还是把话题扯到了皇上的恩宠上。可不是嘛,后宫的女人们,最看重的,不就是这个吗? 冯美人又是话题的中心,她仗着位份不算低,又有贵妃撑腰,如今在宫里十分张扬。尤其是皇上如今少召见她,她心中不忿,一股怨气不能对着皇上,自然也只能朝着众嫔妃撒了。 第364章 嫔妃间的明枪暗箭 “我在贵妃那里,看贵妃翻阅宫闱居的档案,算来算去,这些日子也就是宣美人、文才人侍寝,连贵妃和陈贵人都甚少了,你们说,这二人今日是不是要多喝几杯啊!”冯美人笑着,挑唆着。 文才人不甘示弱,说道:“冯姐姐说笑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听说皇上本来是要召贵妃和陈贵人侍寝的,可是,贵妃如今执掌后宫,哪里有空?陈贵人则是推脱了,说是身上不好,推了好几次,这才轮到我和宣姐姐的!冯姐姐,你可知道陈贵人到底身上哪里不好啊?” 冯美人有些诧异。陈贵人身子不好?怎么回事?她不是早就休养好了吗?前些日子,陈贵人连续侍寝了好久,也没说身子不好啊?怎么现在就推脱了呢?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莫非,陈姐姐是有喜了?” 这也是众嫔妃共同的猜测,他们对谁有孕,是最在意的。众人转头看向坐在一边的陈贵人,眼见她连贵妃宫里的好茶都不肯喝,只喝清水,越发起了疑心。 冯美人干脆问道:“陈姐姐,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陈贵人立刻笑了:“借你吉言,我也希望早日有孕!” 眼看她不承认,众人也没办法,可是每个人的心里都闪过一丝不安。 如今,宫里只有丽阳公主一个孩子,还是女孩,也非谢贵嫔亲生,皇上已然对谢贵嫔那般看重,若是没有意外,谢贵嫔这一生的富贵荣华,便是稳的了,若是哪个嫔妃再生个孩子,甚至生个男丁,岂不是要一飞冲天了? 文才人眼看自己挑起了众人的焦虑,便将话头转向了宣绿华。 “依我看,咱们这些人里头,若是要有孩子,只怕第一个便是宣姐姐。宣姐姐得皇上爱重,常常出入勤政殿,皇上连折子都给姐姐看,前些日子,连续几天侍寝,听说还住在乾元宫主殿,这份荣宠和福气,谁能比?宣姐姐,他日封妃,可要多多提携妹妹们啊!” 众人一听,可不是嘛,宫里谁不知道,宣绿华在皇上心中,独一无二,连她父亲和哥哥都沾了光,若是宣子君哪一日做了大官,他们兄妹前朝后宫联手,还真是没有其他嫔妃什么事了呢。 所有的冷嘲热讽又朝着宣绿华汹涌而来。 宣绿华本不想多罗嗦,可自己也不能吃个闷亏,让文才人占便宜吧,便不动声色地说道:“听说,文才人的宫里,连墙壁都是和了香料,一切陈设,皇上亲自过问,说起来,今年年初,几位新人进来,从头到尾,只有文才人一直得宠,这份荣宠,我是自愧不如啊,你们几个新人,可要加把劲了。” 蓝采女笑嘻嘻地说:“可不是嘛!不过,我一点都不嫉妒,我还很喜欢文才人呢,皇上也曾经说过,宫里头,若论美貌和性情,文才人都是头一份的,其他人都比不上。生得这般好,得宠是应该的,皇上和贵妃都希望文才人能够早日诞下皇嗣呢!” 众人笑嘻嘻地祝贺文才人,可谁的心里不是酸溜溜的呢?蓝采女年纪小,一向和宫中的是非无关,她这么说,那皇上肯定就是这个意思了,众人岂能不嫉妒? 文才人脸红了,她不好反驳,只好闭嘴不言。 冯美人瞧着薛美人一直不说话,便想起了她的姐姐薛贵嫔,算起来,薛贵嫔最后那段时光里,可没少欺辱冯美人,冯美人真是恨透了薛贵嫔,如今,薛贵嫔死了,可是她妹妹还在,冯美人便要拿她出气了。 “薛美人好像自打进宫以来,就不声不响,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姐妹吗?”冯美人笑着,有些不怀好意。 薛美人没笑,淡淡地说道:“哪里的话,我何德何能,敢看不起各位姐妹?冯美人说笑了!” 冯美人说道:“薛美人怎么这般自谦,薛将军一身军功,当年的贵嫔娘娘也是宠冠后宫,虽说如今人不在了,可是看薛妹妹,生得好,就知妹妹与一般人不同。我们这些日,进了宫,要么是采女,要么是宝林,就连文才人这般绝色佳人,都只是宝林,可薛妹妹一来便是美人,这样的荣耀,我们可比不上!” 薛美人不动声色:“自打我进宫,都是看着各位姐妹侍寝,我还没侍寝过呢,何来荣耀?” 美人道:“薛妹妹住的温泉殿,那可是先帝时常住的,寻常嫔妃,就连先皇后和贵妃,都不能住,偏偏给了妹妹,听说,是薛贵嫔还在世的时候,薛美人一要,皇上就给了?真是姐妹同心,皇上就算铁石心肠,也架不住啊!” 众人都哄笑起来。谁都知道,薛美人还是闺中女儿时,进了宫,与皇上一夜云雨。这般不光彩的事,大家都只在私下里嘲笑一番,如今,冯美人当中揭短,简直就是在当众打薛美人的脸。 薛美人的脸微红,一双纤细的手绞着手里的绢子,众人都以为她要发怒,谁知她顿了顿,只是说了句“姐姐说笑了”,便再不说话了。 宣绿华看着薛美人这般反应,实在心里惊叹,这个小小女子,可比她姐姐城府深得多了,显然,也更难对付了。 冯美人自己觉得占了上风,洋洋得意,如同一只斗胜了的小公鸡。众人围着她,说笑着,越发让冯美人自矜。 可是,宣绿华看着冯美人那嚣张浅薄的样子,却着实替她捏了把冷汗。 宴席摆好。太后、盛华公主等人皆未到,只有燕王、谨怀公主等宗室贵胄到了,众人三三两两地聚着闲聊。 宣绿华一瞧见谨怀公主,立刻就高兴起来,迎了上去,谨怀公主也笑着过来,拉住了宣绿华的手。 “公主气色愈发好了,一脸绯红,定是夫妻和睦、幼子可爱,好福气!”宣绿华笑道。 “美人说笑了,什么好福气啊,不过是平常夫妻罢了!怪不好意思的!”谨怀公主一脸幸福的样子,想来夫君在身边,滋润得很呢! “郑文公务繁忙,不方便前来,他还让我问候宣公子呢,不知道他在南边的军营里如何?想必军旅之中,很是辛苦吧?”谨怀公主问道。 话音刚落,燕王就带着安成郡主来了。 第365章 皇上无子,天下不服 “怎么,你们在说宣子君吗?本王听闻他如今在军中十分得人心,很有前途呢!”燕王马上抓住了话题,追问宣绿华,“宣美人,不知太史监的好日子算出来没有,赶紧把小女和宣子君的婚事定下来,两家也好准备起来了!” 宣绿华毕竟年轻,竟然被问住了,一时语塞。 谨怀公主立刻解围:“皇叔,能够合双方八字,还要日子好,这样的好日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这事不能急,要是我说啊,必须要好日子,还要皇上太后赐婚,贵妃证婚,这才能配得上安成郡主这般尊贵和美貌,是不是?” 燕王得意大笑,可是安成郡主却一点面子也不给,朝着他们三人翻了个白眼,自顾自找吴王的女儿瑞安郡主说话去了。 宣绿华瞧着燕王这个样子,心里冷笑。只怕这场赏花大宴开罢,燕王就笑不出来了吧。 燕王尴尬地去了一边,假装没有眼前的尴尬,和其他人说说笑笑。 谨怀公主轻声对宣绿华说道:“那边那个吴王,还要他的千金瑞安郡主,美人你还是去打个招呼吧,吴王也是皇上的皇叔,颇有权势,和剑南王很相合,就连皇上也不敢轻视他呢!” 宣绿华心中一凛,便随着谨怀公主过去了。 “给皇叔请安,皇叔,这位是宣美人!”谨怀公主介绍道,“宣美人,这是吴王殿下!” 吴王是个微瘦的中年人,身形虽然不高,但面容清隽,颇有书卷气,一看便气度不凡。宣绿华想起了剑南王,这叔侄二人,一个文,一个武,一个内敛,一个豪放,却不知怎么能够合得来。 吴王急忙给宣绿华行礼,宣绿华也回了礼。 吴王正要让瑞安郡主前来给宣绿华请安,谁知一转头,却见瑞安郡主正和安成郡主聊得开心,这瑞安郡主容貌颇为普通,似乎不太像吴王,年龄也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可是,眉宇间很是骄纵,与安成郡主倒是差不多,怪不得他们二人凑在一起能聊得那般投缘。 瑞安郡主理都不理父王和宣绿华,弄得吴王十分尴尬,连连道歉。 宣绿华自然不会介意,不过她心里也嘀咕着,这皇家公主郡主们的脾气,似乎都不太好,像谨怀公主这么温婉和善的,真是少之又少啊。 一声通报,皇上驾到,众人立刻行礼。 皇上似乎心情不佳,勉强地笑了笑,朝着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平身。扫视全场之后,皇上问道:“怎么?盛华公主还没到吗?” 贵妃急忙应承,谁知燕王嘴快,说道:“这盛华公主一向都陪着太后的,估摸着要和太后一起来吧!” 皇上笑了笑,颇有深意地看了燕王一眼,可是脸色却不见好。 宣绿华自然知道皇上为何如此问了。 其实,前一日,上官家和宣家一道,在某些人的帮助下,已经将宫内省的小吏找到了,可惜,那人逃亡多日,又身受重伤,没多久,便死了。 宣老爷按照宣绿华的筹划,并不直接插手此事,而是找人去松鹤卫举报,说是宫内省的官员,经燕王介绍,给盛华公主打造兵刃和护甲,事情败露,兵器商人被杀,小吏也死于盛华公主的追杀,尸体则藏在某某处。 想必,皇上正式收到了松鹤卫的报告,听闻此事,才会心情不佳,并且专门问了盛华公主缘何未到吧?而这个燕王,在宗室面前卖弄他和盛华公主的熟络,却不曾想,撞到枪口上了。 皇上坐下,众人也跟着落了座,贵妃一边说笑着,一边望眼欲穿地看着门口,期待着太后和盛华公主的驾到。 等了许久,不但贵妃急了,宗室诸王公主坐不住了,就连皇上也有焦急之色。宣绿华眼看着皇上脸上的阴沉又浓重了一分,心里更加有把握了。 就在众人等得心焦之时,太监通传,太后和盛华公主终于来了。皇上带着诸人起身,给太后行礼,盛华公主搀着太后入座,眼睛却狠狠地瞄了宣绿华一下,宣绿华心中冷笑。 贵妃松了口气,宣布开宴。宴席之上,摆满了牡丹,姹紫嫣红之间,美酒佳肴一一呈上,皆是时令新菜,可见今日贵妃是下了力气,准备得十分妥贴。 几番推杯换盏之后,轮到宣绿华给太后和皇上敬酒,皇上喝了,太后只是用酒杯碰了碰嘴唇,意思一下,便放下了杯子。 盛华公主已经知道宣夫人与上官家的人私底下调查之事,宣夫人也是她派人刺杀的,只是被人破坏了,没有得手罢了。 盛华公主纵横朝堂后宫多年,还从没有人敢如此大胆地针对她,宣绿华可谓是后宫第一人啊!她对宣绿华恨之入骨,此刻相见,真是分外眼红。 还好,小吏已死,死无对证,盛华公主如今松了一口气。虽然她暂时不能把宣家怎么样,可是,此时此刻,她断然不会放过宣绿华,最起码也要让宣绿华颜面扫地。 “皇上,这后宫里,如今真是无几个可用之人啊,你瞧瞧,宣美人入宫这么多年,也算是得宠,依旧无所出,本宫瞧着都觉得心急!”盛华公主冷笑道。 皇上也尴尬起来,无子嗣,不但是众嫔妃的失职,也是皇上的痛处,盛华公主在宗室面前说这个,岂不是让人觉得,皇上后继无人了? 贵妃瞧了盛华公主一眼,说道:“宣美人他们还年轻,将来会有的!此事何须着急呢?” 盛华公主道:“怎么能不急?先帝在这个年纪,已经有了剑南王,皇嗣不盛,天下不稳,这个道理,贵妃你不懂吗?” 宣绿华知道,此刻正是自己维护皇上尊严的时候,也是让皇上对盛华公主动怒之时,便道:“谁说皇上没有子嗣,这些年来,皇上膝下也有过孩子,只是,天意弄人,人心难测,几个孩子夭折了,如今,臣妾虽然无能,可是自有陈贵人、薛美人、冯美人、文才人等给皇家绵延后嗣,再说了,皇上春秋正盛,哪里就要担心起子嗣来?” 盛华公主的脸色难看起来。就算是贵妃,对她说话,都要客客气气,可是宣绿华的这番话,夹枪带棒的,听着就觉得刺耳,偏偏盛华公主还没法直接反驳。 第366章 贵妃有喜 “宣美人,本宫说话,连贵嫔都还没有接话,哪里就轮到你说话了?你有没有一点规矩?贵妃,你是怎么教导后宫嫔妃的?一个个的,全无规矩体统!就凭这样,你怎么母仪天下?” 盛华公主骄横惯了,这话把整个后宫全得罪了。 宣绿华断不肯在这个时候让盛华公主在气势上彻底压倒后宫,便毅然做了这个出头鸟:“方才,可是公主殿下你自己先提及嫔妾没有子嗣的,嫔妾只是在回答公主而已。若说此时此刻,轮到谁讲话,恐怕最应该说话的,并非公主,而是皇上、太后和贵妃吧!” “宣绿华!你大胆!”盛华公主怒不可遏,骤然起身,指着宣绿华,似乎要将她撕碎了一般。 “嫔妾说的有错吗?”宣绿华回敬道。 盛华公主转身对皇上说道:“皇上,宣绿华仗着自己父亲在宫内省做官,哥哥在军中当差,如此不守规矩,难道皇上要坐视不理吗?” 宴席上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人人都在等着皇上的回答,看看盛华公主到底能不能压住后宫嫔妃,乃至压住皇上。 皇上心中愤怒,盛华公主如此不把嫔妃放在眼中,就是不给皇上面子。她的嚣张跋扈,真是到了让人忍无可忍的地步,联想到松鹤卫的密报,皇上更加怀疑盛华公主的野心了。 可是,眼前如何回应呢?皇上当然不能跟着盛华公主斥责宣绿华,但也不能在这个场合得罪盛华公主,要知道,盛华公主的背后,可是太后! 正胶着之中,谢贵嫔突然说话了:“沈才人,前段时间,你不是让太史监看燕王向宣家求亲的好日子吗?可是看好了?燕王,今日安成郡主打扮得真是美貌!” 沈才人立刻就懂了:“哎呀,这事皇上和贵嫔让我去办,我居然都忘记了呢,宴会之后,我就传太史监的人问问,这些人啊,你不催他们,他们是不会尽心办事的!” 谢贵嫔也笑了,对燕王说道:“燕王莫急!” 在这个关头,盛华公主听谢贵嫔谈及宣子君的婚事,立刻就怒了。这个燕王,一边巴结自己,一边和宣家结亲,摆明了是脚踩两只船!盛华公主怎么可能让燕王这个老狐狸得逞! “燕皇叔,这可真是门好亲事啊!先皇后薨逝才半年,你就急着嫁女儿,虽说皇上只定了三个月丧期,可你也有点太心急了吧?按照仪制,宗室和有爵德人家,可是一年内不得婚嫁德啊!”盛华公主冷笑着,瞪着燕王。 燕王虽是长辈,但就算皇族之中,也要看实力和地位,燕王纵有实力,与盛华公主相比,那是远远不如的。他满头大汗,看看皇上和宣绿华,又看看盛华公主,左右为难。 如今,燕王真是有点后悔自己急着攀亲,没把事情想透,如今真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谨怀公主赶紧出言说道:“盛华公主说的也有道理,其实,据我所知,燕王也是觉得宣家公子人不错,便说了这事,其实,终究要看安成郡主和宣子君二人能不能投缘了,依我看,还是等宣子君回京了,与郡主见了面再说,更加稳妥些!” 皇上立刻说道:“还是谨怀公主想得周到,朕也这么觉得,燕王,宣美人,你们觉得呢?” 宣绿华终于放心了,其实,谨怀公主的话,等于将这桩婚事取消了,她此刻,真是对谨怀公主无比感谢。 “臣妾一切听从皇上的吩咐!”宣绿华说道。 “臣遵旨!”燕王松了口气。 盛华公主眼看自己重拳出击,却扑了个空,竟然被谢贵嫔等人把话题轻轻松松地转移了,她心里恨极,可又不能发火,只能憋着。 太后一直听着众人的你来我往,并不说话,神色也瞧不出到底是喜是怒,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贵妃瞧着这宴会的气氛很是紧张,赶紧使了个眼色,接下来,便是钱宝林和白宝林献舞。在教坊乐师伴奏之下,钱宝林舞姿飘逸,白宝林歌喉婉转,二人珠联璧合。 一曲歌罢,众人喝彩。 皇上显然是没想到钱、白二人如此才艺出众,喜不自胜,立刻赐了酒:“来,朕与你们二人同饮此杯!来人,赏!” 一直侍立在侧的太监立刻捧上了皇上早就准备好的赏赐,送到了钱、白二人面前,二女激动不已,连声跪谢。 宗室之人看皇上高兴,也纷纷奉承起来,就连太后也面露笑容,说道:“看得出来,他们是下了大功夫的,这般歌舞,与教坊的顶尖水平相比,也不落下风,实在难得。皇帝,以往你对他们关怀不够,以后,要让二人陪陪你!” 贵妃也起身说道:“臣妾也希望钱宝林和白宝林能够多多侍奉皇上。” 盛华公主的气还没消,故意呛贵妃:“怎么,贵妃自己年纪大了,不能侍寝了吗?” 皇上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宗室众人也都变了脸色,盛华公主这话,实在太伤人,太不尊重贵妃了,莫说贵妃是实际上的六宫之主,就说贵妃娘家,也是权倾朝野,手握军权,岂是能随便侮辱的? 可贵妃并不生气,微微一笑,不理睬盛华公主,却对皇上和太后说道:“请皇上恕罪,臣妾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不能侍寝,所以,还要劳烦妹妹们多多侍奉皇上了!” 此话一出,莫说皇上和太后喜出望外,就连众嫔妃和宗室,都是大吃一惊。贵妃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居然瞒了两个月?此刻才说出来? 宣绿华等人立刻回想起来了,怪不得这些日贵妃总是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原来如此!她怀着身孕,还要掌管后宫,实在辛苦。 谢贵嫔凑趣道:“恭喜皇上,恭喜贵妃,臣妾希望贵妃生个皇子,咱们大虞,也后继有人,江山永固了!” 宣绿华一听,微笑了起来,瞧向了盛华公主。谢贵嫔这话,摆明了就是在回击盛华公主对皇上无男嗣的嘲讽。 盛华公主恰好也看向了宣绿华,二人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太后说道:“贵妃,你太大意了,怀孕两个月,正是要安胎之际,你还要掌管后宫,办这个赏花大宴,真是胆子太大了,今日宴会,后面的事,哀家觉得你就莫要管了,让谢贵嫔和陈贵人历练着,以后,你的首要任务就是这个龙胎,你可要记得了!” 贵妃笑道:“无妨,臣妾做顺手了,并无大碍,以后诸事,就让他们二人帮着臣妾便是!” 第367章 露出马脚 贵妃就算有孕在身,也绝不肯放下手里的权柄。 皇上说道:“太后说的是,贵妃,以后宫里的事,你多和谢贵嫔陈贵人商量着,只要别累着就行!” 贵妃称是,陈贵人起身,似乎要说什么,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忍住了,只是说道:“臣妾恭喜皇上,恭喜贵妃!” 皇上想起来了。说道:“贵妃,后日,朕就宣你母亲进宫,在凝华宫里住几日,陪陪你,也可以顺便照顾你,如何?对了,你母亲来了,就让朕的御医给她把把脉,调理一下身子,老人家最需要保养了,进了宫,也不能让她太过操劳!” 皇上如此高兴,爱屋及乌,贵妃喜不自胜,连忙起身道谢。 宣绿华笑道:“皇上仁德,对贵妃的家人也体贴有加,臣妾看着,真是羡慕啊!” 蓝采女一直没说话,此刻突然说道:“宣美人,听说宣老爷和宣夫人也在京城,你若是有孕,此刻宣夫人不是也能来进宫探望美人了吗?” 这话终于说到了宣绿华的心里,她早就等着有人给自己一个机会,说一说今日的正题,原本宣绿华是要让谢贵嫔引出话题的,谁知道蓝采女自己跳了出来,倒不用谢贵嫔费事了。 “多谢蓝采女费心,唉,我母亲是没这个福气,前些日子,她一大早去集市,却被人跟踪袭击,受了伤,这些天都在家养伤呢!” 宣绿华这话一说出来,谢贵嫔立刻一声惊呼:“这是怎么回事?青天白日的,在集市上居然被人袭击?还受伤了?查出凶手了吗?可知到底是为什么啊?此事,可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啊!” 盛华公主面无表情,摆弄着身边的一盆牡丹花,假意在赏花。 宣绿华苦笑一声,说道:“我父亲说,可能是因为他得罪了什么人吧。也说不定!反正父亲这些日子忙着追查宫内省一个小吏失踪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我早就跟父母说了,年纪大了,做事不要太固执太死板,他们不听嘛!” 沈才人反驳道:“宣美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宣老爷为官,是为皇上为百姓办差,怎么可能和稀泥呢?我也听闻说宫内省有个人逃跑了,据说还是畏罪潜逃,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蓝采女很天真地说:“还能是怎么样?肯定做了坏事,怕被发现,就跑了嘛!这么简单的事,你们怎么想不明白呢?” 皇上一直听着他们的议论,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 那个小吏横死之事,皇上已经知道了,只是他没想到,宣绿华的父母也被牵连进来,宣夫人还因为调查此事而被人暗算。想来,能够对宣夫人下手的人,定然地位崇高了。要么是燕王,要么就是盛华公主! 可现在正是赏花宴会,又逢贵妃有喜,皇上不愿为了这件事搞出什么动静,便忍着,不参与宣绿华等人的议论。 可是燕王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燕王还不知道那个小吏已经死了。 小吏,是燕王介绍给盛华公主的,至于小吏与盛华公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那人畏罪潜逃,他实在不知,但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好事! 燕王甚至有点后悔自己怎么那么多事,为了巴结盛华公主,就介绍那人给公主。燕王知道,那个对于锻造兵刃护甲的商贾,可是很熟悉的,这事十分敏感和棘手啊! 现在,燕王只想躲在一边,谁也不要看到他,谁也不要提到他。可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宣绿华说道:“燕王,此事,你可知晓?” 燕王心里一慌,矢口否认,将这事撇得干干净净:“不知!本王从来都不认识那人!” 宣绿华更进一步:“可是,听闻那人在宫内省的档案之中,有许多往日的书信,其中就有燕王的,还有其他许多人的,也有盛华公主的呢!” 燕王的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也许是我记错了吧!记错了!” 宣绿华看向了盛华公主,笑道:“盛华公主认得那人吗?” 盛华公主傲然道:“本宫认得不认得,不需要你一个小小的美人来问话!你算是什么?大理寺?还是刑部?还是宫内省?倒要提审本宫吗?还是要治本宫一个杀人的罪名?!” “嫔妾也没说什么啊!只是问公主认不认得!这个杀人的罪名是什么意思?嫔妾可真的听不懂!难道,那个小吏已经死了不成?”宣绿华惊愕地问道。 盛华公主自知失言,冷哼一声,便不答话,却依旧一脸不屑。 皇上看着盛华公主那副骄横的模样,心里恨极,此刻,他若是再不出言弹压,只怕皇帝的威严会荡然无存,宗室中那些有实力的,谁都会动心思了,这可是皇上最忌惮的。 “朕也听说,那个小吏专管锻造兵刃护甲,宗室诸人,切勿和这样的小人来往过密,他们私下里造兵刃,制护甲,偷卖出去,获利极丰,这还都是小事,若是牵连上地方谋反作乱之事,那不管是谁,都罪不容赦,到时,可别怪朕不念同宗同族的情分!” 宴席之上,鸦雀无声。燕王面色赤红,盛华公主心中无比忐忑。 听皇上这话的意思,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碍于情面,暂不追究了。可是,盛华公主知道,就算皇上放过此事,可他心中终究是存了杀心,自己不能不有所打算了。 盛华公主看向了太后,希望太后能出声,帮自己说几句话。 谁知太后一开口,不但让皇上嫔妃和宗室吃了一惊,更让盛华公主呆住了。 “皇帝说的是,你们这些人,个个都是大虞宗室,哀家知道,你们谁家里都有兵刃,保不准也有护甲。只要你们安分守己,哀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谁有些异心,不但皇帝不能饶了你们,哀家也绝对容不下他!你们都给哀家牢牢地记住了!” 盛华公主心中一凛,她知道,母后能当众说出这些话,便是动了怒。看来,自己的处境很不利,不但皇上猜忌自己,就连母亲都对自己有了不满。 说来说去,母亲还不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子,而偏向于汾阳王吗?一直以来,母亲都在千方百计地给汾阳王铺路,对自己也是利用和防范,太不公平了!盛华公主心里怒极。 皇上心情大好,一挥手,道:“太后的教导,大家都记住了。罢了,钱宝林,白采女,再来一首,让朕看看你们的歌舞!” 第368章 贵妃心机 宴席中方才紧张到凝固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丝竹管弦纷飞,轻歌曼舞令人心醉,皇上频频举杯,与众人对饮,已经喝得有些醉了。 皇上是压抑太久了,今日贵妃有孕,太后斥责盛华公主,就连燕王这些宗室长者也夹起了尾巴。自从登基以来,皇上还没有这么畅快过呢。 赏花之宴到了尾声,太后带着盛华公主先行离场。盛华公主离开时,锐利地瞧了宣绿华一眼,宣绿华微笑着行礼,抬眼,与盛华公主对峙,丝毫不惧。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宣绿华一点也不惧怕。 皇上已经喝了太多,拉住了白采女,一个劲地让她继续唱,弄得一边的钱宝林郁闷无比。 贵妃使了个眼色,让太监们送皇上和白采女回乾元宫,另一边宣绿华等人贺了贵妃,也次第告退。 一回宫,宣绿华立刻让小林子出去送一封信给父母,把今日宫里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与他们。宣绿华再三叮嘱父亲,此事到此为止,勿要追究下去,否则,定然会掀起滔天巨浪,后果难以想像。 小林子出去了,谢贵嫔身边的侍女瑞莲便来,说谢贵嫔邀请宣绿华前去喝茶。宣绿华心下明白,只怕是为了贵妃这一胎。 果然,谢贵嫔开门见山,问道:“你觉得,贵妃这一胎,能保得住吗?” 宣绿华顿时就失笑了:“姐姐,人家才两个月,你就问这个问题,你也太心急了吧?” “我是怕啊!其实我也希望皇上早日得个皇子,比如你生的,沈才人生的,哪怕是冯美人什、宋宝林什么的都好,可是,我不希望是贵妃。” 宣绿华没想到谢贵嫔对贵妃如此厌恶,说起来,当初,扳倒薛贵嫔,可是他们三人联手,外加一个沈才人,可转眼间,失去了共同敌人,谢贵嫔就与贵妃反目了? “我总觉得,上官皇后的病,还有失势,固然有薛贵嫔的缘故,但贵妃只怕也有嫌疑。还有,陈贵人水银之毒,为何会牵连到你?虽说是薛贵嫔指使钱宝林陷害你,可是,薛贵嫔屋子里也发现了水银,说明有人要嫁祸薛贵嫔,那人除了贵妃,还能是谁?如果薛贵嫔是咬人的恶狼,贵妃是猛虎,更加可怕!” 宣绿华冷静下来一想,的确,谢贵嫔说的有道理。 “姐姐,你说,贵妃有喜了,咱们也应该去道贺,送她些什么呢?”宣绿华问道。 “什么都不要送!宁可被人说失礼,也绝不能沾染上一丁点的麻烦。这后宫里的孩子,一个个都没了,我不信贵妃会逃过一劫,咱们可别惹上一身腥。那个水银之案,到现在都不明不白,你说,若不是有更厉害的人藏在幕后,能这么不了了之吗?” “你的意思是太后?”宣绿华一想到这个,立刻就心惊起来。 “我只是这么猜,可一来没证据,二来,我怎么也想不透太后的动机何在,也许,是我乱想的吧。”谢贵嫔悠悠说道。 贵妃有孕,凝华宫立刻成了整个京城议论的焦点,每日里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宣绿华和谢贵嫔自然不愿凑热闹,他们一直等到众人渐渐散去,凝华宫里人少了些,这才和沈才人一道,结伴而去。 贵妃的母亲已经回去了,算起来,她也在凝华宫住了好些日子,这是皇上难得的恩典。 来往奏事的太监和宫女也陆续都散了,贵妃虽然身怀有孕,皇上也说诸事让她与谢贵嫔和陈贵人商议,可贵妃一点都不肯放权,事必亲躬。真是尽心尽力。 谢贵嫔和陈贵人都不是喜欢弄权之人,也就随着贵妃去了。 三人进了正殿,向贵妃行了礼,只有沈才人送了一只小儿戴的嵌翡翠的麒麟金锁,沉甸甸的,份量很重,金锁上,一个胖胖的男童骑在麒麟身上,甚至灵动。 喜得麟儿!这意头好,贵妃自然欢喜,连声道谢。 贵妃和贵嫔在榻上坐了,旋律和沈才人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如今临近夏日,天已渐热,凝华宫里已经有了风扇车,在慢慢摇晃着,送着些微风,吹在身上,倒有些凉爽。 谢贵嫔道:“这个风扇车做得真精致,是皇上安排的吧?” 贵妃笑着点点头。 谢贵嫔道:“皇上对这一胎可真是上心,也难怪,贵妃这一胎,是大喜大吉,宫里头都盼孩子盼了多少年了,不过,嫔妾有句话,可能不中听,但还是要说,贵妃,你可千万要当心啊!” 贵妃自然明白贵嫔的意思,说道:“多谢贵嫔关心,这有大实话,有什么不中听的,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如今我这里,一切吃穿用度,都不用外面来的东西,只要我以前用过的,就连太医,都换成了皇上身边的御医诸先生,皇上说只有诸先生才能让他放心。” 谢贵嫔笑道:“大家看吧,皇上真是想得周到,也真是关心娘娘!” 贵妃叹了口气:“唉,这些日子,咱们太极城里,有几个嫔妃真是让人头大,本宫每每听他们闹腾,就觉得累得慌。” 宣绿华等都知道贵妃在说什么。 自从赏花大宴之后,皇上数日里,除了每日都到凝华宫里探望贵妃,其他时间,都在承香台。 钱宝林和白宝林二人那日大展奇才,皇上耳目一新,便日日流连在二人之间,好像都舍不得走了,就连文才人和宣绿华这样往日得宠的嫔妃,都再也见不到皇上了,这可真是专宠啊! 如此一来,陈贵人、冯美人、文才人都心中不满,每日里闲言碎语,总是要搞出点动静来,闹得阖宫不安,其实就是想让皇上注意到自己,宠幸自己。 贵妃安胎,处理宫务,已然应接不暇,哪里还有心思搭理这些嫔妃的争风吃醋?真是头大。 “不如,以后请宣美人来帮本宫,安抚这些嫔妃吧。那一日你在宫宴上,和盛华公主一席话,可谓是有理有节,很能服众,这些日子宗室亲眷们说起你,都赞不绝口呢。本宫力不从心,昨儿个跟皇上说了,想请你帮忙处理众嫔妃的这些小事,皇上没意见,就看宣美人你的意思了。你能帮忙吗?” 贵妃这话说的,连皇上都没意见,宣绿华不答应也不行了。 第369章 众嫔妃的教坊之争 既然要答应,那就把话说得漂亮些。宣绿华起身笑道:“贵妃如此抬爱,又有皇上的信任,嫔妾真是受宠若惊,自然愿为娘娘分忧,只是,嫔妾愚笨,诸事终究还是要贵妃娘娘拿主意,嫔妾不过999是起个中间说合的作用,不敢造次!” “无妨,无妨,小事你自己揣度着处理便是,大事你和本宫还有贵嫔商议,本宫定然鼎力支持!”贵妃松了口气。她把一个最麻烦的包袱甩给了宣绿华,心中真是轻松得意极了。 宣绿华心不甘情不愿,真是烦透了,可也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贵妃,还怀了孩子呢。 宣绿华得了这个好差事,才安省了一日,在谢贵嫔屋里说话,便出事了,是教坊那边的高海跑过来了。 见到高海,宣绿华吓了一跳还以为上官家或者自己宣家有什么要紧事,居然需要高海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亲自跑来通告。 谁知高海一开口,宣绿华真是哭笑不得。 原来,钱宝林和白宝林一舞得圣心,宫中的某些嫔妃也都有样学样,各个都拉住了教坊的人去自己宫里,琴瑟琵琶,琴箫笙笛,什么都行,反正就是要教坊的人去自己那里,给自己排练歌舞。 皇上登基之后,教坊不受待见,人都跑得差不多了,留下几个人,本来是无人问津,谁知这几日,就成了抢手货,这个美人来叫他们过去,那个才人唤他们演练新曲,几处嫔妃撞在了一起,便争了起来,吵吵闹闹,甚至还让自己的奴才动手了。 高海眼见不可收拾,去找贵妃,贵妃便踢给了宣绿华,高海不得已,这才来临华院向宣绿华求助。 “是哪几个嫔妃在争?”宣绿华问道。 “文才人和白宝林争过,他们刚消停,后来冯美人和钱宝林也开始抢了,如今,两位主子正在教坊里吵闹呢,劳驾美人去劝和劝和,教坊里的乐工感激不尽!” “就冯美人和钱宝林吗?这两人,都不是省事的!”宣绿华问道。 “开始是他们在争,后来,薛美人和文才人也来了,这二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人帮一边,就越吵越凶了。”高海说道。 谢贵嫔意味深长地说:“看起来,薛美人终于不再忍耐,也开始活泛了!” 宣绿华一笑,二人一阵嘀咕,商议了一番,有了主意,宣绿华便起身,去教坊走一趟。 刚到教坊门口,就听到了嘈杂的声音,听起来,果然有好几个人的声音,什么薛美人、文才人都在。 高海拦住了宣绿华:“美人先别进去,听听再说,看看他们怎么说的,再做定夺。” 院子里说话的声音越发大了。 文才人:“冯美人,人家钱宝林如今得皇上宠爱,你还是忍忍吧,把这乐工暂时先让给钱宝林,免得皇上看不到钱宝林的舞姿,心情不好!” 薛美人:“罢了罢了,钱宝林,我看,你还是先让冯美人排演新曲吧,冯美人是贵妃宫里的,想必,这也是贵妃的意思吧,咱们就让一让,又能怎样呢?” 两个人一说,冯美人和钱宝林越发恼怒了,寸步不让,里面吵得快要翻天了。 而文才人和薛美人像是得了趣儿似的,在一旁说个不停,如同火上浇油,逗弄得冯、钱二人简直如同斗架的公鸡,叫得宣绿华在院外都觉得呱噪。 宣绿华算是听出来了,薛美人和钱宝林是一伙儿的,冯美人则和文才人站一边,冯、钱相争,薛、文起哄,看起来,随着贵妃有孕,后宫里头,已经渐渐形成了两个阵营了。 尤其是这个薛美人,正如谢贵嫔所说的,原本与世无争,扮了几个月的好人,如今,终于开始试探着出手了。 听够了,也想好了如何应对,宣绿华示意高海开门。 教坊的门开了,嫔妃和各自的宫女们犹在争执,教坊几个年老的乐工惊慌无奈地躲在一边,看着他们吵。 宣绿华一进门,争吵声暂时停歇了,众人瞧见了宣绿华,乐工和宫女们赶紧行礼,四个嫔妃愣了一下,也按照规矩行礼,唯有钱宝林,一脸不情愿。 “姐妹们倒是来得齐整,都聚在教坊里了,怎么,还争了起来?我在外面都听见了,唉,大家都是姐妹,有事好商量,这是何苦呢?” 冯美人位份和资历高,又与宣绿华相熟一些,便道:“宣妹妹来得正好,贵妃让你处理宫中嫔妃之事,我就跟你说说。前一日,我让人从宫外找了一首新诗,又谱了曲,昨个儿一早,给了教坊的乐师,让他们弹奏试音,我好听听,结果,这一日过去了,还没消息,我过来一问,原来今日乐师都被钱宝林给弄走了,给她排演新舞呢!你说,这是不是有个先来后到啊!” 宣绿华听明白了,心里想笑,可又忍着,便问钱宝林:“钱妹妹,可有此事?” 钱宝林冷笑一声:“我的新舞,是给皇上看的。昨儿个皇上还催我,要我快一些,我能不把乐师叫走吗?若是皇上怪责下来,谁能负责?是冯美人,还是宣美人呢?” 冯美人立刻就又狂躁起来,幸亏文才人拉住了她。 只是这文才人甚坏,一边制止着冯美人动粗,一边却又说着酸话:“罢了罢了,冯美人,你何苦和钱宝林置气呢,人家是为皇上跳舞的,又是宣美人的旧主,你忍一忍吧,退一步海阔天空!钱宝林也不容易,你也体谅一下她吧!” 宣绿华一听,立刻反击道:“方才,我一直以为文才人是关心冯美人,帮着冯美人,可是听你这些话,我倒是疑惑了,你到底是帮着哪一边?是冯美人,还是钱宝林?或者,只是凑热闹看笑话呢?冯美人的笑话,是你可以看的吗?” 文才人没想到宣绿华如此不给面子,她的心思被戳穿,脸红起来,一声不敢吭。冯美人有些回过神来,瞧了文才人一眼,冷哼一声。 宣绿华又看着钱宝林说道:“钱妹妹,方才,薛美人让你让一让冯美人,还拿贵妃来说事,也真是为你操心,你可要好好谢谢薛美人呢!” 薛美人淡淡说道:“后宫姐妹,互相礼让,是应该的,我并没有拿贵妃来压钱宝林,我与钱宝林情同姐妹,钱宝林自然懂我,倒是宣美人你这般挑拨,是和目的?” 第370章 什么也逃不过贵妃的法眼 “目的?我的目的,自然是让冯美人和钱宝林都能如愿以偿。既然刚才两位替他们二人争辩许久,不如,我们都不管了,就让薛美人和文才人好好辩一辩,如何?”宣绿华提高了声音,气势骤然压住了众人。 薛美人自然不肯,便道:“我为何要与文才人辩?这事与我何干?” 宣绿华步步紧逼:“既然你认为与你无关,那你方才那般煽风点火,冯美人是招惹到你了吗?” 薛美人哑口无言,转身就要走,冯美人却拦住了她。 “薛美人,请你说说,方才,你到底是要钱宝林带走乐师,还是要我带走乐师!”冯美人质问道。 “荒谬!我为何要和你说这个?”薛美人要走,却走不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们薛家的人,能够一直在宫里横行无忌?是不是还活在旧梦之中?”冯美人一想到薛贵嫔,就对薛美人恨极。 “你放肆!”薛美人终于发怒了。 宣绿华眼看火候差不多了,立刻拦住了冯美人。 “冯姐姐,罢了罢了,来,我们和钱宝林商议一下,看看今日乐师能不能分成两拨,一边去你那里,一边去承香台,赶紧演练,说不定今晚皇上就要看你们表演呢!” 冯美人和钱宝林闹了这么一场,都觉得没意思,便也不好再继续闹下去了,倒是都推脱起来。宣绿华便将乐师分开,一边派了些,算是将此事了结。 可是,每个人心里都存了一个心结,那就是今晚皇上若是招人侍寝,到底会找谁?是冯美人?还是钱宝林?或者,是宣绿华,文才人? 众人都在等着结果,可是,今日的结果,却掌握在谢贵嫔手里。 宣绿华那边前脚走,谢贵嫔后脚就带着丽阳公主去了勤政殿。这是谢贵嫔与宣绿华商议的招数。既然薛美人和文才人要用冯、钱二人之事,制造争端,那宣绿华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和谢贵嫔就是要在众嫔妃面前,把薛美人和文才人吊起来,成为众人的公敌。 勤政殿里,太监一向皇上通传,说是谢贵嫔带着公主来了,皇上立刻放下了笔,让太监将二人请进来。 丽阳公主一进书房,看见皇上,立刻高兴地伸出双臂,跌跌撞撞地扑向了皇上。 皇上笑得合不拢嘴,一把将公主抱住,宠爱地说:“丽阳怎么走路还是这么不稳,看得朕揪心,唯恐她摔倒了。” 谢贵嫔叹道:“文太医说了,这孩子小时候底子没打好,太弱了,所以说话走路比寻常孩子要慢得多,如今这个样子,已经是精心调养的结果了。文太医说,女子到了九岁或者十岁,开始长身子,那时弱症就会痊愈,如今且养着便是。” 皇上一想到还有好几年,便心疼不已。 谢贵嫔说道:“方才公主哭闹,要见皇上,宣美人和臣妾都劝不住,没法子,臣妾只好带她来见皇上,打扰了皇上处理政务,实在有罪。” 皇上说道:“女儿要见父亲,有什么罪?对了,贵妃让宣美人帮着处理嫔妃的琐事,可还妥当?” 谢贵嫔便知机会来了,笑道:“她尽心尽力,倒是很妥帖。只是今儿个出了个好笑的事,说起来,还都怪皇上呢!” “这就奇了,嫔妃的事,怎么怪朕了?” 谢贵嫔终于等到了,便把冯美人和钱宝林争乐师,文才人和薛美人各帮一边的事,添油加醋地说给了皇上,绘声绘色,把皇上说得只觉得荒唐可笑。 “这些女子,为了吸引皇上的注意,花样翻新,难道不是怪皇上吗?” 皇上摇头哭笑:“好好好,怪朕不好,是朕的错,好了吧?” “那皇上今晚也应该去安抚一下他们了,这些日子都是钱宝林白宝林侍寝,其他嫔妃会觉得伤心呢!” “那你说,让朕去哪里?朕本来今晚想安静一点,不召嫔妃侍寝呢!” “算一算,薛美人进宫已经六个月,时间足够长了,皇上也应该去瞧瞧她了。” 皇上诧异了:“朕记得,你和薛氏关系一直不好,怎么帮她妹妹说话?” “臣妾不是帮薛家说话,是帮皇上。薛家毕竟有军功,薛美人进宫,皇上避而不见,也不好。以前还能说是薛氏去了,不便, 如今半年过去了,再说不过去了。为了安抚薛家,也应该见见薛美人。何况,薛美人安守了半年,眼看着皇上不见她,她才这么着急地掺合冯美人和钱宝林的争执,这都是闲极了生事,皇上见见她,她就安稳了。” “你说的有道理,好吧,朕就依你所言,今晚召见薛美人吧!”皇上其实一直想见薛美人,只是碍于薛氏有大罪,皇上怕人误会,经谢贵嫔这么一劝,有了台阶下,自然就借坡下驴了。 这一夜,皇上终于宿在了温泉殿。 这事,第二日便在后宫嫔妃之中,引起了无声的巨浪。 贵妃突然就身子不好了,也没法早请安了,而是由谢贵嫔代劳,领着众嫔妃在长乐宫正殿外给隔空给太后请了安。 谢贵嫔明知贵妃不愿见到各位嫔妃,尤其是薛美人,可仍旧依照规矩,来到了凝华宫,强行给贵妃行礼问安。 贵妃躺在榻上,微闭着双眼养神,不理会眼前站着的一众嫔妃。她不想看见这群人,尤其是刚刚侍寝的薛美人。贵妃不言语,众嫔妃也只能站着,不好说话。站久了,陈贵人第一个受不住了,脸色发红,身子摇摇晃晃,幸亏待月扶着,这才没倒下来。 谢贵嫔眼看着这情形,心中不忍,便道:“贵妃娘娘,妹妹们还行着礼呢,要不,让他们坐下说话吧。” 贵妃似乎睡着了,不说话,贵妃的侍女示意众人莫要吵醒贵妃,众人便只好忍耐。 文才人站久了,就有些忍不住,说道:“贵嫔娘娘,实在不行,让陈贵人先坐下吧,看她的样子,像是撑不住了。” 谢贵嫔刚要说话,贵妃便醒了,睁开眼,笑道:“本宫有孕在身,便时时贪睡,不知妹妹们来了,失礼了,你们可曾去给太后请安?” 谢贵嫔忙答了,领着众嫔妃给贵妃请安。 贵妃懒洋洋地,将众人扫视了一遍,又问宣绿华:“宣美人,姐妹们可都还和睦,有没有口角?” 第371章 陈贵人的蹊跷之处 薛美人等紧张地看着宣绿华,宣绿华笑道:“没有,姐妹们很和气,说说笑笑,互相礼让,请娘娘放心。” “那昨日,教坊里的吵闹是怎么回事?” 宣绿华等人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贵妃耳聪目明,一切都在掌握啊。 “不过是冯美人和钱宝林说笑,其实无事,娘娘放心便是。” 贵妃耍够了威风,估摸着众人也该知道自己的厉害,便起身笑道:“姐妹们都坐吧,别拘束了,本宫身子累,也请姐妹们体谅本宫失礼。” 众人松了口气,坐下。 贵妃瞧着薛美人,笑道:“薛妹妹昨夜辛苦了,第一次侍奉皇上,想来辛苦。冯美人,文才人,钱宝林,白宝林,你们向薛美人学着点,侍奉皇上,不是吵吵闹闹嘻嘻哈哈唱个小曲跳个舞就可以的,是需要真心实意,眼里有活儿。” 宣绿华一听这话,差点笑出来 原来,贵妃也对薛美人的手段看得清清楚楚,一点面子都不给。 冯美人是贵妃宫里的人,自然更知贵妃心意,便道:“娘娘放心,嫔妾自然真心实意地侍奉皇上和贵妃,绝不会学那些狐媚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腔调,当面装得温良恭俭让,其实满肚子坏水,净干些缺德事,嫔妾知道,那样会天打雷劈遭报应的!” 众嫔妃忍不住窃笑起来。薛美人自然知道冯美人指桑骂槐,其实就是在说自己,可她不能明里呛回去,只能哑忍。 可是,冯美人只是占了个嘴皮子的便宜,实质上,对薛美人一点损害都没有。皇上这几日,大部分时间都在薛美人处,偶尔在文才人和宣绿华这里留宿,冯美人是一点实质的好处也没捞着。 倒也不是贵妃不肯帮着自己宫里的人,贵妃实在有些力不从心。自从怀孕以来,后宫诸事,贵妃从不放手,虽说她让宣绿华帮着处理嫔妃之间的纠纷,可事事还要向她禀报。如此日日劳累,纵然诸御医精心照料,使出浑身解数照顾龙胎,贵妃还是觉得一日比一日的疲乏。 至于自己宫里的三个:冯美人,宋宝林,蓝采女,贵妃也只能让他们自己去找机会接近皇上了。 薛美人自然知道冯美人是在说自己,不过当着贵妃乃至阖宫嫔妃的面,她还是哑忍,只低眉垂眼,默不作声,可心里,却恨极了冯美人。 转眼就是盛夏了,今年,皇上本来还要如同往年一般,带着太后和嫔妃去翠微行宫避暑。 可是贵妃的身子越来越笨重了,不宜挪动,自然是不能去的。贵妃不去,皇上也就不想去了,他怕极了去年陈贵人、赵贵人龙胎不保的一幕重演,务必要亲自守着贵妃生下这一胎。皇上不去,太后自然也不想去。如此一来,阖宫都留在太极城里过夏了。 天气一热,嫔妃们都不大肯出来,尤其是陈贵人,整日里躲在屋子里,和谁都不来往,偶尔有人去探望她,也是推脱天热身上不好,要躺着,不肯见人。 但是每日早请安,众人都注意到了,陈贵人似乎发福不少,脸圆了,腰粗了,感觉肉滚滚的。 陈贵人面对众人的疑问,只是说自己也不知怎么搞的,胃口特别好。有人拿陈贵人打趣,说她像是怀孕的样子,陈贵人羞得脸都红了。 这一日,文才人不知走了什么路子,得到了太后宫里赏的几罐新鲜贡茶,分给了几个位份差不多的嫔妃,自然也有陈贵人的份。 借着送茶的名义,文才人抱了自己养的猫,拉上了一群人,还带着自己的太医,兴师动众地去清晖宫探望陈贵人。 一进清晖宫,陈贵人的侍女待月急忙拦住了众人,说陈贵人正在午睡,不便见客。 文才人不管,只对着正殿高声说道:“姐姐还在午睡吗?妹妹带了宣美人、冯美人好些人过来,还有太后赏的茶叶,陈贵人连太后的东西都不接了吗?” 这话一出,里面的人便不能假装午睡了。陈贵人只好披了件宽大的罩衣走出来,将众人迎进去,坐下,奉茶,陪着笑,应付着。 宣绿华本不想来,可是文才人打着太后的旗号,她不得不跟着来。当然,宣绿华也有些好奇,这个陈贵人到底是怎么了,为何终日里闭门不出,她想现场看看是怎么回事。 陈贵人一看到文才人怀里的猫,便害怕起来。待月更是紧紧贴着陈贵人,眼睛盯着猫,唯恐这小东西一个不留神扑过来,伤了陈贵人。 文才人抚摸着小猫,笑道:“贵人莫怕,这个小猫很乖,不会挠人,不信,你来摸摸,它最喜欢别人摸它了!” 说着,文才人就抱着猫,走到陈贵人身边,把那只小猫送到了陈贵人的面前。 陈贵人居然吓得一声惊呼,身子便往后躲,待月一下子拦在了陈贵人身前,挡住了小猫,说道:“我家贵人怕猫,烦请才人把猫收回去吧!” 待月虽然恭敬有礼,可是语气却十分强硬,完全不容商量。文才人脸色尴尬,若是真抱着猫回到自己座上,显然是在一个宫女面前低头认输,可是,就这么僵持着,眼见陈贵人是不悦了啊。 场面一下子难看起来。 宣绿华和冯美人这些人素来都知道陈贵人,她是从来不怕这些小猫小狗,可是,如今怎么这般惊慌,想来必有蹊跷。 不过宣绿华觉得,既然陈贵人似乎在躲避这猫,定然事出有因,何必为难与她?更何况,这文才人心思诡秘,自己没必要帮着她欺负陈贵人。 “陈贵人以往就有些躲着猫啊狗的,文才人,你还是把这小猫抱好吧,万一真的挠到了人,可就不好了,你自己也小心,划破肌肤,只怕留下疤痕,可就不好看了!”宣绿华说道。 宣绿华递来的台阶,让陈贵人和文才人都松了口气。 文才人坐回座位,却有些狐疑,又说道:“听说姐姐最近食量大增,这可不是小事,大意不得,我刚好带了太医过来,不如,让太医给姐姐把把脉吧!” 谁知陈贵人断然拒绝了,语气十分强硬:“不必,文才人费心,我很好,请太医退出正殿!” 第372章 她在冷宫杀死自己 众人都有些疑惑,虽说文才人带太医来,有些多事,可陈贵人直接将太医赶出去,有些反应过激了吧。 太医无比尴尬,看着文才人。 文才人慢悠悠地说:“贵人怎么这么拒人千里呢,姐妹们一片好心,姐姐你可是有什么误会啊?莫不是,姐姐身子有什么不妥?” 陈贵人冷冷说道:“这里是清晖宫,请太医出去!” 文才人莞尔一笑,对太医说道:“罢了,贵人让你出去,你就出去吧,别气着了贵人,伤了她的身子,那可就不好了!” 太医退了出去,宣绿华等人无比尴尬,随便聊了几句,便出来了。 一出了清晖宫,文才人便道:“这陈贵人真是奇怪,怎么像防贼似的防着我们?莫不是她身子真的有什么不好吧?” 宣绿华心中也是同样的感觉,可是嘴上还是说道:“也未必,她个性本就喜欢独处,或者,是咱们今日真的打扰她了,所以她心里不快吧,你们也别多想。” 文才人撇撇嘴,显然不太信。 众人正走着,突然前面小林子着急慌忙地赶了过来,一见到宣绿华,立刻说道:“美人,不好了,静安宫里白兰尚宫送信出来,说徐采女死了!” 众人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也不当一回事了。徐采女,被打入冷宫之后,宫里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个人,如今死了,也只是让众人吃惊一下,掀不起什么水花。 可宣绿华不能置之不理,她不忍心看着一个温和善良的女子就这么无声地死去,更何况,贵妃让她协助处理众嫔妃的琐事,徐采女之死,她不能不管。 眼看众人散去,宣绿华立刻带着云燕和小林子,急匆匆赶往静安宫。 这些日子以来,宣绿华没少让人给徐采女和白兰送些东西,唯恐他们在里面过得不好,可没想到,徐采女还是没了。 静安宫的门口,白兰和汪公公早就候着了,一看到宣绿华,就像是看到了希望。 “徐采女是怎么没得?”宣绿华一见到二人,就急急问道。 “唉,是奴婢没跟美人说,其实,徐采女的死,是迟早的!”白兰叹息道。 自打徐采女进了静安宫里,就每日关着门,躲在屋里,也不出来见人。只有在一日三餐之时才出来,随便用一些饭菜,便又关上门,继续独自闷着。 宣绿华着人送来给徐采女的东西,白兰尚宫全都给她放在了屋里,可是,徐采女从来都没有碰过。 这么过了几个月,徐采女就病了。汪公公也找了太医给她瞧病,可是,汤药一碗碗送进来,似乎也喝了,病却一点没见好。如此熬了一阵子,徐采女就死了。 直到汪公公等人带着人进了徐采女屋子,给她料理后事,这才发现堆积了一床铺的东西,全是宣绿华送进来的,全都原封不动。而床脚,湿漉漉的一大片,地砖都变成了棕褐色,散发着浓烈的药味,看起来,那些药,徐采女没喝,全都倒了,怪不得一病不起。 宣绿华一听就明白了。徐采女进宫是为了父母家人的富贵前程,自己做不得主,如今被打入冷宫,想来是心灰意冷,死意已决,只是嫔妃自戕乃是大罪,祸及家人,她不想连累他们,便用停药这一招来慢慢杀死自己。 只是,病痛而死,终究痛苦的啊!更何况,她这么拒绝吃药,其实就相当于自杀,一样会连累家人的。宣绿华心中难过已极,可还是忍住悲伤,吩咐众人,谁也不许把徐采女拒绝吃药的事说出去,对外就说她是病逝的。 眼看着这屋子里简陋之极,徐采女身上穿的也是破破烂烂,宣绿华不忍心看着这个女子如同静安宫其他女人一样,默默死去,然后被人拖去焚了,便决定去找贵妃,为徐采女留一些体面。 到了凝华宫,贵妃正在吃着午后的甜羹,江南的鲜果也已经送了进来,屋内果香沁人心脾。 “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快坐吧!”贵妃微笑着。 宣绿华瞧着贵妃虽然气色很好,但说起话来有些无力,显得很疲劳的样子,便问道:“娘娘可是宫务繁忙,看起来有些累,可千万要当心身子啊!” 贵妃说道:“无妨,今儿个诸御医才来看过,这会儿刚走,他说了无事,只是让本宫注意休息,你也知道,哪里能有休息的工夫啊,这宫里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一刻都不能停。” 宣绿华心里嘀咕着,若不是你贪恋权力,不肯让谢贵嫔和陈贵人帮忙,哪里会累成这样?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自找的! 当然,明面上可不能这么说,更何况,宣绿华此来,是为着徐采女而来。 “娘娘,静安宫里传来了消息,徐采女因病去世了,嫔妾觉得,虽然徐采女在静安宫里,但依旧是皇上的嫔妃,为了皇家的颜面,能不能给她一个名号,葬入妃陵呢?”宣绿华试探着问道。 贵妃的神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的确,徐采女是贵妃娘家千方百计搜揽入宫,为贵妃固宠的,谁知竟莫名其妙地被皇上当成了太后的眼线,打入冷宫。贵妃是避之犹恐不及。 徐采女在静安宫里,贵妃一点关照都没有,甚至还暗暗期待徐采女这个弃子赶紧死了,自己就算彻底撇清了。如今,徐采女真死了,贵妃暗暗庆幸。 宣绿华这个时候说要追封徐采女,还要葬入妃陵?做梦去吧! 贵妃立刻就头疼起来:“哎呀,本宫身子实在不好,头疼得厉害,兹事体大,不如你去跟皇上说吧,若是皇上同意,本宫没意见!” 宣绿华心中跟明镜似的,贵妃利用了徐采女,然后又这般冷血,真是令人不齿。算了,宣绿华也懒得和她啰嗦,便起身告辞,径直去找皇上。 到了勤政殿,刚进正殿,宣绿华立刻站住了。 殿中竟然有一股极淡的依兰花的香味,并且闻这个味道,并不是新鲜依兰花的气味,而是依兰花的精油。这个气味,与此前在乾元宫时,书房外那个身影留下的花香一模一样,也和安成郡主身上的味道差不多。 宣绿华可以断定,那个人又出现了。 第373章 诸御医难道是奸细 宣绿华急忙进了皇上处理政务的屋子,皇上正在批阅奏折,屋内再无旁人。 越靠近皇上,这个香味就越明显。宣绿华可以断定,那个人,曾经在皇上身边。当然,肯定不是皇上自己身上的气味了。 “你怎么来了?”皇上放下笔,问道。 “看起来,皇上屋子里方才来了位美人,此刻,自然觉得臣妾多余了!”宣绿华调侃道,其实,她是旁敲侧击地问皇上何人来过。 “何人?哦,诸先生来过,跟朕说了贵妃的胎像,一切顺利,朕很高兴啊,看这个样子,到了今年腊月,应该就能生了,要是凑巧的话,还刚刚好是新春,那可是大吉啊!”皇上说得眉飞色舞。 宣绿华心里咯噔了一下:诸御医来过?怎么会是他? “怎么皇上这屋里连个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没有?都走了吗?”宣绿华又问。 “哦,朕嫌他们烦,这一上午都没让他们进来,朕要喝茶,自己斟便是,今日,就诸御医来了,很清静,挺好的!”皇上说道。 宣绿华心里确定了,看来,这个诸御医,要好好查一查了,不过,这事还没个准信,先不能惊动皇上。 “皇上,臣妾此来,是有事启奏。”宣绿华起身行了大礼,跪下说道。 皇上看宣绿华突然如此郑重其事,很诧异,连忙问她何事。 宣绿华道:“今早,静安宫的徐采女因病去世了,如今正停在静安宫里,等待办理丧事。臣妾有一个建议,请皇上加封徐采女,将她葬入妃陵。” 皇上显然不太愿意,一来,徐采女已经入了冷宫,冷宫之人死了,大多都是无声无息地草草下葬,哪有葬入妃陵之理;二来,徐采女是太后安插的眼线,皇上已经与太后起了嫌隙,既然惩处了徐采女,自然要贯彻到底,绝不会在此事退让。 宣绿华眼看皇上十分坚决,便知他与太后的心结越发重了,遂安慰道:“民间常有母亲给儿子选选个妾室,以照顾儿子,传宗接代,儿子不一定喜欢,却很尊重妾室,图的就是一个好名声,如此,在宗族之中也好服众。皇上是天子,也是重华家的族长,说到底,也要天下人和皇族说个好,徐采女虽然身份尴尬,但皇上给她个虚名,不费什么力气,还让朝野赞皇上仁孝,这个买卖,划算!” 这些道理,皇上都懂,只是气恼之中,便有些赌气,宣绿华一说,皇上便点头同意,遂追封徐氏为贵人,葬入妃陵,并赏赐她的家人。 宣绿华办完了此事,便立刻回到了临华院,让小林子去请文太医过来。 文太医一来,云燕便找了个理由躲开了。 自从宣绿华起了给文太医和云燕赐婚的念头,云燕便总是躲着文太医,所以,今日去太医院请人的差事,也是小林子去跑的。 宣绿华让云燕上茶,云燕将茶盏摆在了文太医面前,一闪身,便红着脸跑了。 宣绿华笑道:“文太医,云燕如今越发难使唤了,唉,看起来,我要赶快把她嫁出去了!” 文太医也红了脸,笑着,不说话。 “我才不嫁出去呢!美人若是不生下皇子,我是绝不会嫁出去的!”云燕原来没有跑远,还躲在纱帐外面候着呢。 宣绿华顿时大笑起来。 文太医等宣绿华笑罢,问道:“美人今日召微臣前来,不知有何事?” 宣绿华问道:“诸御医的情况,你可了解?” 文太医有点惊讶:“诸御医?他只为皇上看病,在太医院,地位仅次于太医院院判,是首席太医,地位自然崇高。此人医术精准,尤善调理,用药十分精准,说实话,我们多有不及。” 宣绿华说道:“我不是问他的医术,而是问他的来历。我也不瞒你,我对这个人,有些疑心。”宣绿华遂把依兰花香之事说与了文太医。 文太医一听便道:“依兰花精油,的确有催情之效,只是提纯之法繁杂,药量不够,效果不佳,须得善用药之人才能驾驭,按照道理,诸御医的确有这个本事。可是,他只为皇上一人看病,皇上不用这个东西,他不应该随身携带。”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好好查查他的底细,尤其是他和盛华公主以及燕王的关系。我很担心,这人的身份可疑,若果真是那样,皇上龙体可就有危险了!”宣绿华紧张地说。 文太医自然知道此事的轻重,便答应了。 七夕将至,依照大虞的传统,这一日,天下女子都会拜月乞巧,有在家中设坛祭拜,也有出门在城隍庙里祭拜,求的是心灵手巧和寻一个如意郎君。 年轻女子们出门乞巧,自然少不了那些男子在周围打转,所以,这乞巧节也渐渐变成了青年男女相识幽会的日子,每年过完这个节日,便会有不少新人成亲,估摸着也就是在乞巧节上相识的。 各宫里的嫔妃也都在自己的院中设了香炉和供桌,祭拜月神,宣绿华和谢贵嫔也不例外。云燕尤其积极,各种事情,她都抢着来做。宣绿华自然明白云燕的心思,便也随她去了。 眼看华灯初上,宣绿华喝了茶,正准备安排拜月,皇上宫里的贴身太监孙有德却来了,说是皇上有事,请宣美人过去。 宣绿华正要带着云燕随孙有德走,孙有德却拦住了,说皇上只让宣绿华一人前去。 宣绿华和云燕都有些诧异,可这是皇上的意思,宣绿华便只好独自一人随孙有德去了乾元宫。 一进乾元宫,孙有德左绕右绕,把宣绿华带到了后院花园中的房舍之中,一个男子背对着宣绿华,凭栏而立,一身百姓的青色衣衫,倒是颇有几分文士风范。 “美人,请过去吧!”孙有德说道。 “此人是谁?我为何要去?”宣绿华大惑不解。怎么还要民间男子闯进皇上的寝宫,真是大胆,并且还要见自己?难道是哥哥宣子君?可是,看起来也不像啊! “美人去看了便知!”孙有德笑道。 宣绿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靠近那人,顿时哑然失笑,这不就是皇上吗?他怎么穿了这么一身衣服? 第374章 今夜你我是寻常夫妻 “皇上,你在和臣妾开玩笑吗?换了衣裳,换了发式,臣妾都没认出来!”宣绿华嗔笑着。 “朕穿这身衣裳,合适吗?”皇上问道。 “合适!真好看,比穿着龙袍,更俊秀些,也不那么让人畏惧了!”宣绿华由衷地说道。 原来,这是皇上以前在封地时常穿的。那时,皇上常常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样子,去各地走走看看,了解百姓疾苦。如今,皇上已经好些年没穿了,今日兴致高,便穿来一试,居然还是那么合身。 “朕今晚带你出宫,去城隍庙,看那些人拜月约会,如何?”皇上兴奋地说。 宣绿华吓了一跳,连忙阻止。如今乞巧节,城隍庙必然人潮涌动,到处都是灯火,万一皇上有个闪失,那可是天塌下来的祸事。宣绿华可不敢冒这个险! “你不想出去看看吗?”皇上问道。 “想!可是皇上的安危更加重要,万一出事,那臣妾就算死一万次,也不够赎罪的!皇上若是想玩,臣妾和孙公公陪你在乾元宫祭拜吧!” 皇上自然不肯,在乾元宫祭拜,完全没了民间祭拜月神的乐趣,那有什么意思。再说了,皇上登基四年,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百姓真实的声音了,他也想听听人们到底怎么看自己这个皇帝。至于宣绿华担心的安全问题,皇上也已经有了安排,他随身带了孙有德和林长峰护驾。 孙有德虽是太监,却是追随皇上多年的高手,以一敌十,不成问题。林长峰则是禁军中的精英,武艺自然高强,尤其是这二人都忠心耿耿,自然全力保护皇上的安全。 宣绿华看皇上早有准备,也不好在说什么,只能随着皇上去了。 宣绿华进了屋子,换了皇上早早给她准备好的衣裳,一身湖绿色的纱衣,头上只簪了一朵嫩黄色的绢花,与皇上的青衣倒是很般配,唯一贵重的,便是一根红碧玺簪子。 宣绿华穿戴好,一推门,就看见林长峰也穿着民间的衣裳,站在皇上的身边。 “给宣美人请安!”林长峰立刻行礼问安,低着头,没有看宣绿华。 “林侍卫平身!不必多礼!”宣绿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些,可是,看见林长峰,她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起了波澜。 “好了,我们悄悄出发,别让其他人发现,孙有德,你带路!对了,出了门,你们就叫我三爷,叫她夫人!”皇上吩咐道。 孙有德也换了衣裳,带着三人,从偏门出了乾元宫。林长峰早就打好了招呼,没经过什么麻烦,就出了太极城。 自打穿越到这个时代,宣绿华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太极城呢,今日能出城游玩,实在是意外之喜。她兴奋得走路都好像飘了起来。 乞巧节的京城果然热闹非凡,到处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宣绿华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简直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城隍庙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年轻的男男女女都凑在这里,给纸扎的月神敬香祈福,待到子时,便会将贡品和月神一同点燃,算是像神灵祷告完毕,静待这一年的好运气。 皇上拉住宣绿华的手,说道:“走,咱们也去烧个香,祈愿夫妻同心,长长久久,平安顺遂。” 宣绿华笑道:“臣……妾身可不敢和郎君称夫妻,妾身只是个侍妾,这个规矩还是懂的!” 皇上小声说道:“在朕……我的心里,你是唯一一个能和朕交心的人,就和我的妻子一样,我从来没把你当成侍妾!走吧,挤进去,咱们也要讨个好彩头!” 说罢,皇上拉住宣绿华,便往人群里挤去,一边挤,一边高声嚷嚷着:“唉,让一让,让一让,我和我娘子也要上柱香,麻烦,借过!” 孙有德站在后面,笑着,转头对林长峰说道:“三爷对夫人,是真的喜欢,还从来没见过他和哪个屋里的女子这般恩爱!” 林长峰不说话,只是点头笑了笑,依旧紧紧盯着人群里的两个身影,高度戒备。 皇上和宣绿华好不容易挤到了月神像跟前,各自拈了一束香,闭目静思片刻,便持香跪下叩拜三次。 宣绿华闭着眼,心中立刻就想到了父母哥哥。此刻,她别无所求,惟愿父母哥哥安康,一切顺意,至于自己,便随缘吧,她不敢奢求太多,并且身处如今的环境,她也不想要太多。 再起身,皇上又拉着宣绿华挤了出来。 “夫人,你刚才求了什么?”皇上问道。 “相公,心愿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宣绿华笑道。她其实是不想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可求了不少,有……” 皇上刚要说,就被宣绿华拦住了,不许他说出来。皇上笑了笑,便也随她去了。 “走吧,让林先生带我们去逛逛,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不求多精致,就要那种百姓常吃的便好!”皇上说道。 林长峰立刻想到了那个馄饨摊,今夜,那个老夫妇一定还在摆摊呢,就去那里吧,那是林长峰觉得最温暖最安心的地方。 皇上和宣绿华在前面走着,林长峰和孙有德在后面给他们指路。眼看着皇上和宣绿华手拉着手,有说有笑,如同新婚燕尔的平民夫妻,林长峰心中有些酸,却也为宣绿华高兴。 她这样的人,值得有人这么爱她!林长峰心里默默地祝福着。 到了巷口,果然,老夫妻还在,一看见林长峰,便招呼着让他吃馄饨。 林长峰带着三人坐下,说道:“老伯,来四碗馄饨!” 皇上跟了一句:“加些香菜和麻油!” 林长峰等人都诧异了,怎么皇上也知道馄饨摊吗?还要加香菜和麻油? 皇上笑道:“以前在王府时,我和上官氏一起,也时常出来吃馄饨,只不过不是这家而已。唉,那时虽然备受冷落,可自由自在,如今,上官氏也去了……” 皇上突然说不下去了,林长峰一听,赶紧把话题岔开了。 “这个馄饨摊,我时常来吃,已经有许多年了,老人家和我也很是相熟,他家的馄饨,特别鲜美,与其他地方的不同,你们吃了便知。” 第375章 百姓心中的昏君与明君 宣绿华也怕继续提及上官皇后,不但皇上心里难受,就连自己都有些想哭,便笑着说道:“我最喜欢吃馄饨,热乎乎的,要是加上麻油,更香,可惜,咱们家里头吃不到,厨师们也都不肯做,就算做了,只怕也做不出这街头的味道呢!” 皇上点头称是。 宣绿华瞧了林长峰一眼,说道:“多亏了林先生见识广,带咱们来这个好地方!三爷,你要好好奖赏林先生才是!” 皇上笑道:“那是,我早有计划,将来你们一定会大吃一惊!” 四人聊着,第一碗馄饨端了上来,皇上先吃了一个,连连点头:“很是美味!林先生,你选的这个真好,我很喜欢!”说着,便夹起了一个馄饨,送到了宣绿华的嘴边。 “你尝尝!”皇上说道。 宣绿华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林长峰和孙有德,,赶紧把馄饨吃了。 孙有德笑道:“三爷对夫人可真是情真意切啊!就算寻常人家的夫妻,也没有这般甜蜜的!” 皇上笑着,甚是高兴,宣绿华的脸都有些发烫了,所幸她的那碗也端了上来,便赶紧低下头,专心吃馄饨。 四人似乎都有些尴尬,一时,都不说话了,却听得隔壁桌的几个人在说话,仔细一听,他们立刻觉得,那些话,颇有些门道。 “你们知道吗,方才,我在荟芳楼遇到谁了?遇到吏部侍郎了!” “哦?就是新上任没多久的那人?听说此人走的是如今的宰相沈南吉的门路,他给了沈南吉十万两银子,沈南吉就举荐他做了吏部侍郎这个肥缺!” “十万两?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此人以前就是个地方官,搜刮无数钱财,京畿附近,前些年有桩冤案,就是此人先诬告,然后将一个当地的财主判了个谋反的罪过,满门抄斩,那财主的家产,大半都落到了这个礼部侍郎手中!十万两算什么?不及他身家的两成!再说了,吏部侍郎,可是掌握着天下文官的升迁,谁要升官,就要孝敬他,十万两银子,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赚回来了!这是个划算的买卖!” “这人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那沈南吉就是个专门伺候女人的男*妓!刚好他就叫沈南吉!哈哈哈!” 众人顿时都哄笑起来。 “你也不能说他是男*妓,人家只伺候盛华公主一个人,不算妓,只是没名份的赘婿罢了!”有人调侃道。 众人再次爆笑。 “谁说他只伺候公主一人?我告诉你,他伺候的人,可是有比公主更大的呢!”有一个人神神秘秘地说道。 众人这下不笑了,全都噤声。 “好,罢了,莫要再说这个了,吃吧!”有人说道。 显然,似乎是沈南吉伺候的另一个人,让众人不敢多言了。世上还有比盛华公主更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吗? 皇上和林长峰悄声耳语几句,林长峰点点头,便转身对那几个人说道:“你们也太夸大其词,那个吏部侍郎有那么厉害吗?难道吏部尚书就不能压制住他吗?” 旁边几个人提及吏部侍郎,就一点惧怕也没有了,说起话来,格外直接露骨。 “吏部尚书是个前朝老臣,一辈子都是老好人,昏庸无能,就会拍太后的马屁,啥也干不成,他再过几年就要告老还乡,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了,就算尚书大人有心,他也斗不过盛华公主啊!如今十个朝廷官员,有三个都是公主的人马,连宰相都是公主的裙下臣,你说,吏部尚书敢动一动吗?” 林长峰又问:“既然你们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何不去松鹤卫举报吏部侍郎呢?” 那些人互相看了一眼,说道:“松鹤卫?似乎听过,好像是皇上亲自管辖的吧?算了吧,皇上连他自己许多事都做不得主,还管这种事?我们才不信呢!” 皇上顿时满脸通红。 林长峰赶紧岔开了话题:“那你们说的那个京畿财主的冤案,可有什么线索?我去举报,得些银钱也好!” 那些人一听都笑了,七嘴八舌地告诉林长峰,京城南边一百里的李家庄,去问问当地百姓李姓冤案,他们都知道,甚至所有的线索都还在,只是朝廷没人敢查罢了。 那些人说完了,又好心告诫道:“小老弟,看你年纪轻,老哥哥我送你一句话,银子虽好,还要有命花才是!你查了李姓冤案,就必然牵出沈南吉,搞掉了沈南吉,盛华公主能灭你满门,千万小心啊!” 林长峰嘿嘿一笑:“富贵险中求,我就不信当今皇上治不了那个贪官!” 那些人嗤笑起来,皇上越发起了好奇心,便问道:“你们笑什么?难道你们觉得,当今皇帝是个昏君吗?” 有人说道:“昏君肯定不是,瞧这些年,当今圣上看起来也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可惜,他能做得了主吗?他能摆平前朝后宫那么多人吗?如果能,那我们觉得他厉害,如果不能,那还不是我们老百姓受苦?” 这话真说道皇上的心坎里去了。 是啊,皇上的确想有一番作为,名留青史,可是,前朝后宫,总有那么多人明里暗里地阻挠他,给他下绊子,甚至虎视眈眈。皇上一大半的精力都要投入到与这些人的纠缠和争斗之中。 四年了,他实在是身心俱疲。可是,他不能停下来,纵然再累,也还是要往前走。因为他是皇帝,皇帝可以死,可以废,就是不可以退。 有人说道:“先帝爷就是个例子。早年先帝登基之初,也是雄心勃勃,要有一番作为,那是,咱们大虞也有过一段好日子,可是,到了后来,先帝也倦怠了,沉迷后宫,国事一塌糊涂,权力都让皇后……” 这人刚要说下去,就被身边几个人打断了,他看了看皇上,也不敢再说了。 皇上自然明白他们怕什么,他不怪这些人,能够说出这些话,他们已经足够勇敢了。事实上,即便皇上心中,对先帝,对太后,也不是没有怨言的。 那些人吃了馄饨,匆匆离去了。皇上沉默着,若有所思,宣绿华等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陪着皇上,一言不发。 “林长峰,你怎么在这里?大过节的,你不在宫里当差,居然到处跑?”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第376章 刺杀皇上 林长峰吓了一跳。不用转头看,他都知道是谁!真是头痛啊,这个要命的时候,这丫头怎么跑出来了? 来者正是陆洛璃。 林长峰自然明白陆洛璃为何这么巧也来到此地。自从二人相熟以后,他们时常相约在这里,吃馄饨,聊天,这里已经成了他们一个见面的据点。林长峰方才真是有些欠考虑,居然把皇上和宣绿华带到了这个地方。 而陆洛璃来到此地,还有个林长峰猜不出的原因。 今日是乞巧节,陆洛璃自然也和其他女子一般,期望能在这一日,给自己求一个如意郎君,不过,她心中早有所属,不需要恳求月神恩赐,只要那个人也能接受她的心。所以,陆洛璃没有去那些热门的烧香处,而是来到了这个馄饨摊,在这里,有她和心上人共同的回忆。 陆洛璃的心上人,自然就是林长峰。 林长峰对陆洛璃和皇上两边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上司,黄三爷,这位是宣夫人,而这位是黄三爷的贴身仆佣孙先生。这位姑娘是我的好友,陆万里的妹妹,陆洛璃姑娘。” “陆万里的妹妹?真是将门虎女啊!陆姑娘英气勃发,神采飞扬,幸会幸会!”皇上立刻就高兴起来。 宣绿华也对陆万里行了一个礼,没说话,却细细地打量着她:虽不算十分美貌,却清秀可人,尤其是眉宇间有股灵气和英气,在宣绿华所见的女子中,极为少见,与英气勃勃的林长峰站在一起,倒是显得极为般配。 这些日子里,陆洛璃对宣绿华的帮助,实在太多了,宣绿华心中无比感激,今日一见,感激之中,又带着亲近和喜爱。如果林长峰要娶妻,宣绿华希望,陆洛璃就是他的妻子。 陆洛璃一听到“宣夫人”三个字,便立刻想到了宣绿华。眼见得眼前这个宣夫人容颜清丽,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典雅从容的不凡气质,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难道,这就是林长峰说的宣绿华?那么,宣夫人身边的这个男子,就是皇帝了? 陆洛璃试探着说道:“黄三爷英俊不凡,宣夫人真是美貌清雅,你们二人可谓是天作之合,若是有空,请二位今日去我家小坐?” 皇上当然不能去陆家,宣子君便道:“黄三爷和宣夫人有些特殊,不常出门,只怕不便去你家,咱们就在这里聊天如何?”说罢,宣子君给陆洛璃使了个眼色。 陆洛璃全明白了。她如今,终于见到了自己心目中的假想敌,可是这个敌人却让她觉得心生欢喜,无比亲切。这么美,却又这么温婉,陆洛璃觉得,宣绿华与林长峰倒更有些夫妻相呢。 不过,宣绿华已经是云端之人,陆洛璃当仁不让,要把林长峰拿下,她就是这般自信。 陆洛璃和宣绿华此刻彼此都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一番暗中观察,立时便互生好感。 宣绿华从发髻上摘下了红碧玺簪子,笑道:“陆万里驻守边疆,陆姑娘有这样的哥哥,真是足以自豪。初次和陆姑娘见面,没有什么见面礼,这根簪子,就送给陆姑娘,请不要推辞!” 说罢,宣绿华便亲手给陆洛璃插上了簪子。 “这簪子真是好看,我很喜欢,就不假装着推辞了,多谢宣夫人!”陆洛璃用手抚着发髻,落落大方地说道。 陆洛璃手指上的月光石戒指一闪而过,宣绿华看了,既欢喜,又微微有几分酸意,可她还是在心里默默地为陆洛璃祝福。 有些美好的东西,纵然自己得不到,可是,宣绿华也希望身边的人能够得到。 眼看夜深了,虽然街市之中依旧人潮涌动,可皇上却要回宫了。众人在街头岔路口,正要与陆洛璃告别,突然,斜刺里涌过来数人,原来,是一群街头无赖吵闹了起来,只是这些人个个手执凶器,却只嚷嚷着,并不真的动手。 围观人群指指点点,嘲笑着这几个混混。可是,林长峰却本能地警惕起来,他看这些无赖虽然衣着寒酸,可个个身形健硕,一看便是练家子,绝非寻常的地痞流氓。而这些人吵得很凶,可并不真动手,尤其是眼神四下里打转,观察着四周的动向。 哪里有吵架的时候不看着对手,而是四下张望的?并且还是专门朝着自己这边看?林长峰给孙有德递了一个眼神,孙有德心领神会,二人一左一右,把皇上和宣绿华夹在了中间。 无赖们吵着吵着,互相推攘,就朝着皇上这边移过来,围观的人群自然也跟着他们,很快就把皇上和宣绿华等人围住了。 突然一个无赖被对手一推,身形一晃,径直撞向了皇上,刹那之间,扑到了皇上面前,寒光一闪,一把飞刀飞了出来。 林长峰早有准备,手中短剑一挡,飞刀落地。 “快走!”林长峰轻声喊道,和孙有德一起,拖住了皇上和宣绿华就要跑。 可是身后一阵啸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飞来。林长峰大惊,刚一转身,就看见陆洛璃手中的短匕首打落了一支飞箭。 “有刺客!快,护驾!”林长峰扑到了皇上身上,孙有德则护住宣绿华,二人立刻冲出人群,陆洛璃则负责断后。 几个地痞流氓追了上来,可是,林长峰等人撤得迅速,而街市之中人流攒动,那些人追了一阵子,失了目标,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各自散去。 林长峰等一刻也不敢停歇,一直跑到了靠近宫门处,眼看没人再追上来了,这才停了下来。皇上和宣绿华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倒是陆洛璃和林长峰、孙有德一般,只是面色潮红,并无什么异样。 “看来,咱们的行踪暴露了,那些人想借着人群,刺杀皇上,只是没有得手!”林长峰说道。 “皇上?”陆洛璃听到这话,赶紧就要行礼,被皇上拉住了。 “不必了,朕微服私访,并非有意欺骗,今日,多亏了你们三人,不然,只怕朕就要死在闹市之中,还查不出凶手是谁了!”皇上说道。 陆洛璃分析道:“其实,那些人应该一直在尾随。他们想行刺,却又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所以一击不得手,便立刻收兵,唯恐把事情闹大,想来,主谋之人的决心并不强烈!” 第377章 皇帝的无奈伤心 众人皆点头称是,林长峰催促皇上尽快回到乾元宫,他不愿在宫外停留太久,他只觉得黑暗之中,似乎到处都藏着刺客,有无数的暗箭在瞄准他们。 皇上临走之前,宣绿华说道:“皇上,陆姑娘秉承家传,护驾有功,皇上过些日子应该好好嘉奖陆家,包括陆洛璃的父亲和哥哥,他们都在军中服役,是忠良之材呢!” 皇上点头称是,的确,如今皇上太需要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了,陆家,是皇上可以信赖的武将。 陆洛璃感激地看了宣绿华一眼,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却十分惊讶。 陆洛璃知道,林长峰和宣绿华之间,定然曾经暗生情愫,自己贸然出现在宣绿华面前,难免宣绿华不会心生嫉妒。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她没想到,宣绿华不但不嫉妒,还提携自己的父兄,这般胸襟,也非寻常女子所能有,她觉得,宣绿华他日定能成就大事。 眼看着皇上等四人就要进宫,林长峰突然转身,对陆洛璃说道:“你快回去吧,已经很晚了,路上千万要当心,找人多的地方走,不要落了单!” 皇上笑道:“看起来,林侍卫对陆姑娘很是关心啊!” 宣绿华顿了一下,也笑着说:“是啊,臣妾也看出来了!不愧是乞巧节!” 林长峰的脸瞬间通红,看了看宣绿华,又看了看陆洛璃,低下了头。 秘密回到乾元宫,遣走了林长峰和孙有德之后,皇上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今日微服出巡的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林长峰和孙有德,只有诸御医和乾元宫的尚宫瑞芳知道。看起来,把消息传递出去的,也就只有这几个人了。 皇上如今,除了宣绿华,谁也不信了,甚至连林长峰和孙有德,也有些不敢确定了。 宣绿华没想到,皇上如此多疑,甚至连林长峰都要怀疑,这未免也有些太过无情吧。她将此事前因后果细细一想,立刻就锁定了诸御医。 原本她还打算自己悄悄调查诸御医,如今,为了帮林长峰洗清嫌疑,也不得不把诸御医身上的依兰花香之事说了出来,只是,宣绿华也存了一个心眼,没有说出自己让文太医调查诸御医之事。 皇上是个疑心重的人,万一他觉得宣绿华插手太多,不但对宣绿华自己无益,甚至还会连累文太医。 皇上听罢,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诸御医与盛华公主和燕王勾结?是奸细?” 宣绿华赶紧说道:“臣妾只是觉得诸御医身上的依兰花香味很奇怪,怎么就那么巧,和盛华公主、安成郡主身上的一样,况且出现的时机也很凑巧。皇上,此事还要慢慢查,不可冒进。” 皇上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紧张不安,他恨不得立刻就将诸御医捉拿拷问,可冷静下来,他还是忍住了。此刻拿住诸御医,就会打草惊蛇,不如先放一放,让宣绿华这边先暗中调查,其他一切如旧。 皇上主意已定,便道:“绿华,调查诸御医之事,就由你来安排,你可让身边可靠的人去做这事。” 宣绿华故意问道:“臣妾哪里有可靠的人啊?还是要皇上指定人去查吧?” 皇上想了想说道:“文太医就很可靠,他时常给你请脉,为人忠厚,真觉得可以信赖!” 宣绿华松了口气,又问道:“臣妾听贵妃说,贵妃的胎是皇上让诸御医去盯着的,这事,要不就算了吧,还是让原本照顾贵妃的太医来给贵妃养胎吧?” 皇上想了好一会儿,十分矛盾纠结,最好还是否决了宣绿华的主意。他担心,如果自己贸然召回诸御医,只怕会让他警觉。虽然贵妃和龙胎的健康十分重要,但皇上更加不能容忍的,是自己身边的奸细。如今,就只能让贵妃先受一些委屈了。 宣绿华十分惊诧,皇上一向最重视龙胎,没想到,为了这个诸御医,居然连龙胎的安危都顾不上了。可这是皇上的决定,宣绿华也不好说什么。 她也存了一丝侥幸,贵妃的胎一直都很安稳,诸御医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残害龙胎,否则,贵妃一旦有事,诸御医必死无疑。至于京畿之外李家庄的那个冤案,想必皇上也会派人秘密查处,宣绿华不愿对朝政多说什么,她心里知道,皇上忌讳后宫干政。 宣绿华眼神中的瞬间疑虑,被皇上看在眼中。 眼看已是深夜,宣绿华便要告退,皇上拉住了她。 “今夜是乞巧之夜,留下来,朕陪着你,一起过节。” 宣绿华犹豫了一下,皇上说道:“朕知道,你心里对朕的做法有些疑惑,朕想跟你好好说一说!” 宣绿华留了下来,二人坐在窗前的榻上,看着如水的月光,纳着凉。 皇上说道:“十多年前,也是在京城,朕与上官皇后成婚后不久,她就这么陪着朕,一起过乞巧节。” 那时的皇上,还是陇川王,虽然是太后的儿子,可是太后对他甚是冷淡,母子二人除了礼仪性的见面问候,几乎都不会有什么交集。陇川王在京城里,也备受冷眼,得势的剑南王和盛华公主,资深的叔辈燕王,谁都可以欺压他。 可是上官家却把女儿嫁给了陇川王。上官氏温和大度,知书达理,夫妻二人和和美美,那段日子,是皇上最快乐的时光。 那两年的乞巧节,上官氏便如同今日宣绿华一样,陪着皇上,拜月神,许心愿,渴望长长久久。 即便到了偏远的陇川封地,日子过得苦,可是夫妻二人依旧如此。 可是,上官氏的孩子接连死去,开始,皇上以为是西南之地的瘴气疫病,可是仔细一查,才发现,数年前,京中的势力就在王府里安插了眼线,正是这个眼线,暗中下毒,害死了皇上的孩子。 从此,上官氏便不能再生育了,而皇上的几个孩子,也这么没了。 自打回到京城,皇上和上官氏就再也没有如同往常一样,一起过乞巧节,月下祈祷。他们一同走过风雨,登上了最高位,却渐行渐远,最终夫妻情绝。 月下,皇上慢慢地诉说着,不疾不徐,宣绿华静静地听着,不言不语。宣绿华越发明白了皇上的心情,是啊,他的一切疑心,退让,权衡,甚至无情,不都是时光和权力所赐吗?生在皇家,又成为九五至尊,定然会失去很多。 第378章 诸御医的依兰花到底何用 虽然,皇上的所为,时常让宣绿华觉得寒心,可那时因为皇上周围的环境更让他心冷吧。 夜深,皇上抱着疲倦的宣绿华,走入了寝殿,月光溶溶,他们二人也在月光中,融为一体。只是在那欢愉之中,宣绿华瞥见了一片乌云遮住了明月,月光骤然间消失了。 次日,没人知道这一夜,皇上和宣绿华曾经出宫微服私访,更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面对着一群刺客的暗杀。 贵妃依旧忙着安胎,无暇他顾。宫中的嫔妃这下看清楚了皇上的心意,立刻就分成了两派。 宋宝林、白宝林都支持宣绿华。他们知道,如今贵妃有孕,不愿管这些事情,就算自己再怎么争,也是争不过一个可以皇上共同拜月祈祷的女子,不如与她站在一起,或许还能分享一点皇上的恩泽。 以薛美人为首,文才人、钱宝林则成了宣绿华的死敌,反正已经撕破了脸,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索性争一争,谁都知道,无论皇上,太后,还是贵妃,都绝不会允许这后宫之人一人独大。 倒是冯美人和陈贵人,二人不偏不倚。冯美人有贵妃撑腰,自然什么都不怕,陈贵人向来少掺和众嫔妃争宠,又有御史大夫的父亲撑腰,地位稳固。 数日后,文太医终于送来了有关诸御医的消息。 诸御医本是太医院里一个颇为资深的太医,却一直不怎么受重用。自从皇上从封地返回京城,诸御医就伺候在皇上。皇上起初对诸御医并不十分放心,几番试探,诸御医皆无错漏,再加上他医术精湛,皇上才开始信任此人。 待到皇上登基,诸先生也从太医,一跃而成为专门服侍皇上的御医。这些年来,皇上身体康健,平安无事,皇上便更加信任诸御医。 诸御医阖家都在京城,虽不十分富贵,却也是小康之家。 从履历来看,诸御医毫无可指摘之处,但是有一点十分奇怪,诸御医的许多方子,都是在自己家里完成,听说他家专门有个药房,存药配药煎煮,皆在那里完成,很是神秘。 至于依兰花一事,文太医也查问到了,数月之前,曾有太医记得,宫内省的一个太监曾经给太医院送来一批依兰花,当时天气尚冷,并不是依兰花开的季节,所以那太医印象深刻。恰好诸御医临时被皇上召去,不在太医院,那太医便帮着诸御医收下了依兰花。 待到诸御医回来,看到依兰花在那个太医处,颇为惊讶。 那太医好奇地询问冬日怎么会有依兰花,诸御医支支吾吾,语焉不详,混了过去,当晚,所有的依兰花便不见了。那太医心中疑惑,精通药理之人都知道依兰花香的“妙用”,太医以为是皇上需要此物徒添欢愉,便也不好深究。 可是,后来那太医发现,依兰花从此就不见了,而皇上也从不用这些愉情之物,此事变成了一个不解之谜,只是诸御医身份特殊,没人敢去和他细论此事罢了。 听文太医这么一说,宣绿华立刻断定,依兰花被诸御医带回了家中,炼制精油。只是,如何能进入诸御医家中,发现那些东西呢?这是个问题。 文太医倒是想出了个办法,他寻一日,以探讨医术的名义,拜访诸御医,顺便带上徒弟季直。季直身手敏捷,飞檐走壁,不在话下,让季直潜入诸御医家的药房之中,盗取此物,然后再给皇上,让皇上拿着这个精油,与燕王和盛华公主比对,如果香气一致,那自然就能证明诸御医与那二人关系非比寻常了。 宣绿华一听大喜,连忙让文太医去办此事。 文太医一走,宣绿华想着既然诸御医的嫌疑越来越重,那贵妃的龙胎,也很是危险。虽然皇上不让惊动诸御医,但宣绿华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思忖再三,她决定去贵妃那里走一趟,看看贵妃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当然,一个人去是不成的,必须结伴同行,宣绿华自然拉上了谢贵嫔和沈才人。 一进凝华宫正殿,三人就觉得这屋里凉沁沁的,一看,四处都摆满了冰块,贵妃正靠在榻上,身边还有个大冰鉴,里面也堆满了冰。 虽说如今是七月盛夏,可是,贵妃至于如此吗?三人心中都升起一个疑问。 贵妃的肚子大了不少,见三人进来,便招呼着他们坐下,让侍女彩鹃上菊花薄荷蜂蜜茶。这茶居然也放了冰粒,凉森森的,喝一口下去,好像整个喉咙都凉了起来。 “贵妃,你身怀有孕,还是不要喝这么凉的东西,万一着了凉,连药都不敢吃,那可如何是好?”谢贵嫔说道。 “无妨,诸御医说了,我是内火旺的体质,若是不用些避暑的东西,只怕会上火,那时更加麻烦,并且我用冰也有半月,一直都很好,吃得下,睡得好,并无不妥。”贵妃说道。 诸御医?宣绿华心里咯噔了一下,仔细看着贵妃,觉得贵妃只是胖些,气色倒很不错,貌似诸御医并没有作什么手脚。 四人正说话间,外面太监突然来报:“贵妃娘娘,宫内省联系供应冬季兽金炭的人求见,问娘娘今年炭火可有什么要求?正在外面候着呢!” 贵妃猛然瞧了一眼宣绿华,惊坐起来,可身子一顿,哎呦了一声,她腿抽筋了,痛得喊了起来。宣绿华赶紧喊着彩鹃一起给贵妃拉筋。 谢贵嫔对那太监斥道:“炭火供应这么丁点小事,也来烦贵妃娘娘,你们不知道娘娘有身孕吗?惊着了龙胎,你们有几个脑袋赔?一个个的,这么点差事都办不好吗?” 那太监被训斥一顿,很是委屈,辩解道:“并非是奴才无用,只是外面那人说,贵妃往年都有要求的,今年要备下了,所以赶着来问贵妃。” “闭嘴!本宫哪有什么要求,往年怎么办,今年还怎么办!问我作什么,下去!”贵妃刚才腿抽筋得厉害,没空搭理那个太监,现在缓过来了,立刻一顿训斥。 那太监还要说什么,可看贵妃脸色难看,便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恰好碰到贵妃身子不适,便赶紧退了下去,心里嘀咕着今日晦气,真是倒霉。 兽金炭?贵妃年年都有要求?宣绿华立刻警惕起来。 第379章 兽金炭里的香气 宣绿华不动声色,给贵妃轻轻捏着腿,说道:“贵妃别生气,奴才们办个差事,总是小心翼翼,唯恐麻烦找上身,娘娘若是为了这么点事生气,只怕气不过来呢!嫔妾给你捏捏腿,如今,什么都大不过龙胎,你可要当心身子。” 说着,宣绿华意味深长地瞧了谢贵嫔一眼。 谢贵嫔心领神会,随意闲聊了几句,便推说丽阳公主快醒了,自己还要回去,便匆匆带着瑞莲先走了。 宣绿华为了分散贵妃的注意,便问道:“娘娘,你是时常腿抽筋,还是偶尔啊?嫔妾听说,有孕之人若是饮食不当,便会抽筋,时间久了,对龙胎不利,娘娘可要当心啊!” 贵妃道:“也没有很多次,本宫好得很,无需担心,多谢宣美人了!对了,宣美人,听闻昨日皇上又在乾元宫召见了御史大夫,还给他了一个什么差使,说是要办一个大案子,如今,陈贵人的地位越发稳固,你可要加把劲了!” 这摆明了是在挑拨宣绿华和陈贵人之间的关系,宣绿华焉能听不出来?其实,这倒也能理解,贵妃有孕,不能侍寝,后宫新人之中,陈贵人位份最高,宣绿华最得圣心,若是这二人相争,贵妃便可坐收渔人之利。 宣绿华本来还替贵妃操心诸御医之事呢,现在看贵妃这么替自己打算,心下冷笑一声,罢了,皇上都不担心贵妃的龙胎,自己担心个什么劲儿啊!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沈才人原本一直不言不语,干坐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可听了贵妃这些话,也就不再沉默了。 “我说宣美人也太小心了,咱们贵妃娘娘有皇上爱护,有诸御医照顾,身子好得很,并且嫔妾瞧着贵妃的肚子比寻常孕妇略大一些,圆一些,看起来胎儿身强体壮,也像是个男胎呢!” 沈才人这话一下子说到了贵妃的心里去,贵妃惊喜地问道:“怎么?肚子圆,就是男胎吗?” “民间是有这个说法,肚子若是尖的,就可能是女胎,若是圆的,那就可能是男胎,嫔妾瞧着娘娘的肚子又大又圆,定然是个强壮的皇子!” 沈才人说得一本正经,贵妃听得心花怒放。 宣绿华不太相信,可既然贵妃高兴,那就顺着沈才人说下去了:“臣妾也听说过!若是男胎就好了,只怕皇子满月之时,就是贵妃封后之日,嫔妾们可都等着娘娘的赏赐呢!” 贵妃高兴得脸都红了,腿又抽筋了。 宣绿华一边帮着揉,一边暗笑。唉,一孕傻三年,真是没错。 这种讨好的话,一文钱不用花,就能让贵妃如此高兴,不说白不说!可怜,贵妃若是脑子清醒,就应该知道,如果这一胎是男孩,不知道宫内宫外,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那能是好事吗?能这么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吗? 宣绿华和沈才人起身告辞,贵妃乐呵呵地送他们出来,还不忘叮嘱,让宣绿华去清晖宫瞧瞧陈贵人,免得陈贵人和宣绿华生了嫌隙。 从贵妃宫里出来,沈才人说道:“这贵妃也太操心了,你那般拍她马屁,她居然等你要走时,还不忘挑拨你和陈贵人,这心,可真够苦的!” 宣绿华笑道:“我才不去清晖宫呢。如今,陈贵人每日称病,连早请安都不太来了,平日里,其他嫔妃去探望,也都避而不见,我去了,不是平白招人烦嘛!” 的确,陈贵人如今越来越深居简出,还称病不侍寝,众嫔妃都不知道她是真病,还是装病,真是高深莫测。 不过,贵妃说的话,也并非全然都是废话。 方才,贵妃说皇上给了御史大夫陈文华一个秘密差事,宣绿华便想起了乞巧节那一夜听到的京畿李家庄的冤案,看起来,御史大夫办的,就是这个冤案了。 以陈文华那刁钻凶狠的行事风格来看,他是定然会把那案子翻个底朝天,只怕那时,中书令沈南吉的日子便不好过了吧。 刚回到临华院,谢贵嫔便把宣绿华和沈才人叫了过去,关上了门。 “方才,我让瑞莲追上那个宫内省太监,套他们的话,一问,才知道,过去三年的兽金炭,都是京城以北深山里的烧炭工烧制的,而那片山林,你们猜是谁家的林地?” “是贵妃家的?”宣绿华立刻就想到了。 “正是!” 如此,宣绿华明白了。她旋即回到自己屋里,取出了皇后两次送给她的兽金炭,这些东西她都仔细存着,即便进出冷宫也随身携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为皇后报仇。 “你们闻闻,这是皇后两次送我的兽金炭,是不是有香味?” 谢贵嫔和沈才人一闻,立刻说道:;“是有香味,一个浓些,一个淡些,并且香味还略有不同!” “文太医说过,这个兽金炭里掺了些香料,寻常闻,无事,可是一经燃烧,那香料就会变成毒药,日积月累,让人慢慢中毒,并且两年的毒一样,香味却不同,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上官皇后就是长年累月用这个香!”宣绿华说道。 谢贵嫔无比震惊:“怪不得皇后这两年,一到冬天,身子就特别差,众人还以为是她身子弱,扛不住寒气,原来如此!好阴毒诡秘的害人手法!贵妃,真够歹毒的!” “看来,今年,贵妃又要行动了!”沈才人说道,“咱们何不顺藤摸瓜,趁他们在兽金炭里做手脚的时候,一下子抓他个人赃并获呢?” 谢贵嫔瞧着宣绿华,看她要如何行事。 宣绿华把这事前后仔细一想,便觉得沈才人的主意不好。 兽金炭的毒,要在燃烧时才能察觉到,如果早早动手,贵妃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烧炭工,说他们操作不得法,这不算什么大罪。 既然贵妃还想动手,那么等到冬日之时,肯定会额外开恩,让某个宠妃用这个兽金炭。到那时,就让她把兽金炭送过来,再来个掉包计,将皇上和太后宫里的炭火换掉,然后再揭发贵妃,想必皇上和太后看重自己的身体,更甚于看重上官皇后和嫔妃吧。 宣绿华此计一出,谢贵嫔和沈才人拍手叫好。 第380章 诸御医的疑点 “好好好,就给皇上用用,让他也尝尝被下毒的滋味,肯定印象特别深刻!”沈才人嬉笑着说道。 谢贵嫔推了沈才人一把:“罢了罢了,这话也就在这里说说就算了,你别大嘴巴乱讲话!” 数日之后,就在宣绿华已经等得望穿秋水之时,文太医终于带回了消息。他已经去过了诸御医的府邸,可以肯定,在诸御医的药房之中吗,定然有依兰花精油,那个气味,文太医断不会判断错。 只是诸御医十分小心,把文太医和徒弟季直看得死死的,寸步不离,季直完全没有下手的机会。 不过,季直已经看好了药房里的布置,大致也能猜出依兰花精油的存放地点,只待什么时候诸御医进宫值守夜班,不在家中,便可潜入药房,盗取精油。 皇上对此事尤为上心,几次向宣绿华询问事情的进展,可是,要潜入诸御医的药房之中谈何容易,季直也一直在寻找机会,只是始终寻不到空档,十分焦急。 转眼已经八月了,贵妃的肚子一日大似一日,也越来越怕热了,虽然贵妃自己嘴硬,说身子无事,可众人都觉得,贵妃这一胎颇有些异常。 皇上再三催促,宣绿华和文太医都无比着急。 这一日,皇上按照惯例,又来探望丽阳公主,宣绿华也在侧伺候,正说话间,突然太监来报,说是,安成郡主来访。 众人皆诧异。自从赏花大宴上,安成郡主和宣子君的婚事推迟之后,燕王和安成郡主算是消停了一阵子,十分低调,不复往日那般张扬,怎么今日安成郡主来了?她来作什么? 可是,安成郡主代表的是燕王,皇上和谢贵嫔、宣绿华自然不能怠慢,立刻请她进来。 安成郡主一进来,宣绿华就闻到了依兰花精油的香味,这香气十分明显,就连皇上和谢贵嫔都闻到了。 谢贵嫔随口问道:“郡主身上好香,是用了什么脂粉嘛?” 安成郡主一愣,说道:“并没有用什么特别的啊?不过就是寻常使的,以往也是这样啊!”说着,还闻了闻自己的衣袖,一脸茫然。 看起来,安成郡主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香味,不过看她样子,倒不像是故意说谎,因为这个依兰花精油并不需要涂抹在身上,只是沾染到,就已经很香了。 众人已经不再追问香气来源,倒是安成郡主自己说了:“说起来香味,我这两个月得了一个精油,倒真是很香,我都不敢涂在身上,只怕你们说的是那个。” 皇上笑问:“什么精油那么香?” 安成郡主说道:“不知道,是瑞安郡主赠我的,好些日子了,我都没怎么用过。” “瑞安郡主?”宣绿华吃了一惊。 不止是宣绿华惊讶,就连皇上也很诧异,怎么这个依兰花精油之事,不但把燕王父女和盛华公主牵连进来,就连瑞安郡主也有份?难道,吴王也和盛华公主有来往吗?那可就越发严重了。 按照往日情形,其实吴王和燕王不是一路人,二人并不和睦,怎么会串联在一起呢? 皇上不禁起了疑心,难道是宣绿华判断错误? 送走了安成郡主,宣绿华匆匆把文太医叫到了自己屋子里,一问,原来,今晚,恰好就是诸御医当值夜班,而他的家人也要去京城之外的乡间祠堂祭祖,屋子里没人,这是个下手的好机会,所以,季直决定,就在今夜动手。 宣绿华不知怎么搞得,今夜一点把握都没有。她并非不相信季直的本事,而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总让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守了半夜,宣绿华累得精疲力竭,实在熬不住了,这才在云燕的催促下草草睡去,可后半夜,还是从梦中惊醒了好几回。 清晨时分,宣绿华早早就醒了,梳洗罢,等着文太医来报事情的结果。果然,没多久,文太医便急急地赶来。 宣绿华看文太医神色有些不对,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 “如何了?”宣绿华问道。 “不成!”文太医懊丧不已,“季直还没进到诸御医的府中,就在路上遭遇了蒙面杀手,幸亏他身手敏捷,最终逃脱,可还是身受重伤!” “啊?季直可有生死之忧?如今他在哪里养伤?我去看看他?”宣绿华一听,顿时心焦不已。 “眼下看起来暂无性命之忧,只是要躺上一段日子了,微臣已经在宫外安排了妥当之处让他养伤,请美人放心!” 宣绿华略微松了口气,她无比自责,这都是因为自己太急于求成,催促文太医和季直,他们才冒险而为,只怕是自己行动不慎,走漏了风声,这才让季直遇袭。 可是宣绿华想来想去,此事甚是保密,只有皇上和她知道,连谢贵嫔都瞒着,怎么会走漏风声呢?她联想起昨日安成郡主突然来访,身上还带着那么明显的依兰花香味,便觉得不寻常,说不定,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立刻收手,你也要注意安全,这两日,千万小心!”宣绿华也担心起来了。 文太医退下后,宣绿华这大半天都坐立难安。 待到夜里,皇上召见宣绿华,一见面,又问起了诸御医之事,宣绿华又不敢说季直受伤之事,只是推脱还未查清楚。皇上便有些焦躁,他不愿再等了,索性立刻传召诸御医来乾元宫,当面问个清楚。 皇上已经想好了,今日,一定要把这事了结,若是诸御医有任何疑点,都一律处置掉,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自然,宣绿华是要陪侍在侧的。 可是,没多久,太监便来回话,说诸御医不在太医院。 这可就奇怪了。诸御医昨夜值守,上午回去,按照规矩,午后就要来太医院候着,怎么现在都是夜里了,诸御医还不曾来? 难道是诸御医因家中有事,耽误了?这也不像啊!诸御医在太医院当差这么多年,从未出现因为私事而耽误公事的情况。 皇上越发急了,一遍遍地催促,可是诸御医就是没来。终于皇上等不及了,他唤来了太医院院判和禁卫军统领,要求他们立刻着人去诸御医家中,马上将人带进宫。 第381章 诸御医的暴死 禁军和太医院的人领命出发,皇上和宣绿华焦灼地坐在书房之中,二人皆不言语。宣绿华此刻,真是无比慌乱,她实在不知诸御医到底怎么了,并且那边季直也受伤了,难道,有什么大变故? 及至深夜,禁卫军回来覆命,说是诸御医死了!就死在药房之中,药房也被一把火烧了,人已经变成了一具焦尸! 皇上和宣绿华惊呆了,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境地。 禁卫军统领递上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说道:“回禀皇上,这场火,烧得十分蹊跷,刚刚好烧毁了药房,诸御医的府邸其他房舍毫发无伤,显然是有人纵火,目的就是要烧掉药房,不想波及其他屋子。而在现场的尸体上,留下了这支箭!请皇上过目!” 皇上仔细查看,原来这个东西便是那支箭,箭身大部分已被烧毁,只剩下箭头和些箭身,想来,这是刺入身体之中才存留下来的。 皇上细细地看着箭头,突然,顿住了。察看之后,又把箭还给了禁卫军统领,说道:“你自己看看这个箭头,有什么发现!” 禁卫军统领察看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其他倒是没有,只是,箭头上有一个字,是吴!” 皇上脸色铁青,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禁卫军统领答道:“这应该是这些武器的主人,姓吴,所以镌了姓氏,以作识别。这个箭头是精炼铁所制,价值不菲,能够做这样的箭的铁铺,应该不多,而能如此大手笔的人,也定然是极具实力!” 皇上冷冷说道:“所以,你们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 禁卫军统领答道:“微臣明白!立刻查询京中武器铺,以及吴姓的豪门巨富!” “别忘了,还有一个挂着吴字标签的人!”皇上冷淡的声音里,充满了杀机。 “吴王?微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禁卫军统领走了,屋子里,只剩下皇上和宣绿华二人。宣绿华怎么也没想到,诸御医突然被杀,药房也被烧了,显然,依兰花精油的证据也就没了,可是,莫名其妙地居然冒出来个吴王! 宣绿华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迷局之中,对手,显然比她想像的更加厉害。 皇上凝视着宣绿华,第一次对她起了疑心。事实上,皇上想的,比宣绿华更加深远。 如果诸御医有罪,那么,燕王和盛华公主都被牵连进来了,这一切,皇上能够理解。可是,诸御医暴死,却把吴王又给扯了进来,吴王可是皇上能够信任的皇叔啊!这就很蹊跷了! 而昨日安成郡主进宫,身上的那股香味,那么明显,郡主又说精油是吴王相赠,这到底是刻意而为,还是巧合? 皇上也觉得疑惑,可是,这一切的疑惑,都是因宣绿华而起,如果盛华公主、燕王、吴王都可疑的话,宣绿华是不是也有疑点呢? 皇上没有说出自己的疑心,他劝说自己,这些人中,宣绿华是自己最可以信赖的。 宣绿华要给皇上斟茶,皇上看了她一眼,疲倦地摆摆手,正要让她先回去歇息,乾元宫的尚宫瑞芳却匆匆进来了。 “皇上,贵妃身子不适,腹中剧痛不止,请了诸御医,可是诸御医却始终没去,如今,其他太医束手无策,皇上要不要……” 皇上立刻起身:“朕去看看!” 走到门口,皇上回头对宣绿华说道:“你先回去吧!朕有事再传召你!” 宣绿华行礼目送皇上离去,可是,皇上的眼神却让她心里有些发虚,她总觉得皇上似乎对自己有些不满,可又觉得是自己多心。 回到临华院,宣绿华默默地洗漱,躺在了床上,却睡不着。天气炎热,她烦躁不已,便起身,来到窗下,看着窗外的月亮。 “美人,你怎么还不睡?”窗外有人说话,把宣绿华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原来是小林子在值夜。 宣绿华点点头,眼看着周围没人,她心里烦闷,便把诸御医的事说给了小林子。 小林子嘀咕道:“这定然是被杀人灭口了,奴才觉得,那个箭很有问题,美人你想想,如果我要杀人,会用那支箭吗?这肯定是栽赃陷害!” 宣绿华心中也是这么想,可又不敢断言,毕竟一切皆有可能。更何况,就因为自己指出依兰花精油的疑点,已经将如此多的人扯了进来,她心中焉能不怕? 既然皇上已经让禁卫军去秘密调查,自己还是少说为妙,方才,皇上那疑惑阴郁的眼神,着实让宣绿华心中不安。 小林子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奴才前几日听到了一件事,本来不想说,可想想诸御医这事,奴才觉得还是要跟美人报告,请美人千万小心!” 宣绿华立刻警惕起来。 “美人,你可还记得徐采女?她殁了之后,皇上不是说要给她在京中的家人赏赐,安抚他们吗?奴才得到一个消息,说送赏赐的太监去了她家,发现她家里一切财物皆在,可是人不知去向,并且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太监问邻居,才知道这个屋子已经空了好些天了,徐采女的父兄早就跑了。后来那几个太监就扣下了赏赐,假装给了,回来覆命。” 宣绿华吃了一惊:“那屋子里就没人了?可若是她父兄那样贪财的人,如果弃家离开,为何不把财物带上呢?” “美人说到点子上了,正是这个理儿。大家都怀疑,她父兄可能已经遭了毒手!所以,那些太监才敢私吞了赏赐,假装没这事!” 宣绿华心中顿时升起了疑问:为何有人要对徐采女的父兄下手呢?是要灭口吗?可是,皇上已经认定了徐采女是太后的眼线,如果太后要下手,何必等到事发呢?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宣绿华也不打算把此事声张出去。 皇上已然不想再听到徐采女的事,如果自己冒冒失失地说出她父兄离奇的失踪,不但得罪了宫里那些太监,还白白惹皇上不高兴,这又何必呢? 此事,还是等待时机,慢慢查探才好。 此刻,宣绿华越发觉得心累,在这个宫里,步步为营,处处陷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身处险境,她实在太疲倦了。 第382章 龙胎的寒毒 这一夜,她都没睡好。次日清晨,索性早早起来,梳头上妆。 云燕眼看宣绿华脸色不好,眼皮下都有点发青,便要给她画个浓妆,遮盖一下。 宣绿华本也同意,可一想到昨夜贵妃那里说是不妥,她便担心起来,万一贵妃龙胎真的有事,自己打扮得鲜艳夺目,那不是故意找茬了吗?算了,憔悴一点也好,应景,反正自己心情也不好。 来到临华院正殿,见到谢贵嫔,宣绿华却有些惊讶。 谢贵嫔满头珠翠,一袭暗金纹纱衣,显得华贵浓艳。她见宣绿华来了,便笑道:“你可来了,我等你多时了,走吧,咱们去凝华宫。” 宣绿华迟疑了一下,问道:“姐姐,你打扮成这样,似乎不妥吧。” 谢贵嫔莞尔一笑:“你是说贵妃的胎像不好?可我心情大好,就是要这样打扮,我就是要让贵妃瞧见,让她生气,这样,我便心情更好了!” 宣绿华知道,谢贵嫔与上官皇后情谊很深,贵妃暗害上官皇后,谢贵嫔对她,只怕是恨之入骨。 唉,宣绿华也不能说什么,只能随着谢贵嫔一同前往,到了凝华宫,见机行事吧。 一路上,众嫔妃相遇,便热聊起来,甚是热闹。 今日一早,先是诸御医暴死,接着又是贵妃龙胎不好,两件都是大事,且两件大事紧密相连,众人只觉得瞧不完的热闹,大家一致认为,定然是有人借助诸御医之手,暗害龙胎,结果事情败露,所以杀诸御医灭口。 只是那幕后之人能驱动诸御医,还能杀死他,实在是个厉害角色啊。 “你们听说了吗?诸御医是被箭射死的,那个箭上,还有个吴字,也不知道是姓吴,还是封号为吴!”白宝林说道。 “都有可能,不过,朝廷里没有姓吴的二品以上文武官员,看起来,这个吴,应该是封号!”文才人说道。 “那就是吴王?那可就太惊人了!”白宝林惊呼。 宣绿华原本默不作声,可白宝林也算是和自己走得近,便说道:“白宝林,不可随便议论诸王之事!” 白宝林不敢多说了。 文才人自然不会惧怕宣绿华,冷笑道:“听闻昨夜宣美人和皇上在一起,这两件事,你从头到尾都知道,何不跟姐妹们说说啊!你一人得了圣心,也该和大家分享嘛!” 宣绿华一听,便觉得烦躁,这个文才人,真是时时处处都在挑拨,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个酸意和劲头,到底想干什么。 宣绿华不给文才人脸面,立刻站定,斥道:“文才人若是觉得嫔妃之间还算是姐妹,那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你觉得这么做,很有意思吗?若论皇上恩宠,你这里最多,什么时候你也和姐妹们分享一番啊?你若是不满,就去皇上和贵妃面前说,不要像苍蝇一样,私下里嗡嗡响!” 文才人面红耳赤,宣绿华今日心情甚是灰暗,冷哼了一声,加快了脚步,甩下了众人,带着云燕独自走了,连谢贵嫔都落在了后面。 这宫里女人之间无休止的小心机,宣绿华真是受够了,就如同粪坑里的蛆,争来夺去的,其实,就是一堆粪水,他们自己还甘之如饴呢! 到了凝华宫,宣绿华等皆被拦了下来。 “皇上有旨,这三日的早请安暂时取消,各宫主子请回吧!”守宫的人说道。 宣绿华注意到了,凝华宫的守宫太监,已经全部换成了侍卫,看起来,皇上对贵妃的身子,很是在意,更说明,贵妃这一胎,不大好。 后面的嫔妃也跟了上来,一看这个情形,越发情绪高涨,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宣绿华看谢贵嫔一脸懊丧,便也绷不住脸,偷笑起来。看起来,今日谢贵嫔白白打扮一番了。 凝华宫里,冯美人从正殿走出,来到门口,对众人行礼说道:“贵妃娘娘传话出来,说身子不便,众姐妹请回吧,三日后,若是没有特别吩咐,早请安如旧。” “冯美人,娘娘的胎像到底如何啊?”谢贵嫔问道。 “这……嫔妾实在不知,一切都是皇上和贵妃自己找的太医,贵嫔娘娘别为难我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说!总之,。大家都各自当心便罢!”冯美人为难地说道。 众人明白了。冯美人这话,摆明了就是说贵妃的胎不大好。 在一片惋惜声中,众人各自散去,只是,那些惋惜的话语,也不知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假意。 直到晚上,云燕才从文太医那里得到了消息。原来,贵妃这一胎,很是奇怪。 诸御医在的时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药,让贵妃一直身子发热,所以,她才会早早用冰,甚至日日食冰饮,寒气入体,那诸御医又用药将寒气压住,日积月累,贵妃的身子其实是糟透了。 这两日,也不知诸御医得了谁的指令,给贵妃换了药,贵妃体内的寒毒骤然爆发,身子立刻便不好了,腹痛难忍,周身发青,身子冰凉,大热天的,居然要盖着棉被,就是这样,还觉得冷。 皇上急得发疯,将太医院的精英全都传召到了凝华宫,为贵妃会诊,可是太医们众说纷纭,却难有统一意见,最重要的是,谁都不敢说自己的方子最好,确保贵妃和龙胎无恙,谁都怕担责任。 如今,凝华宫里乱成了一团,只怕还有得闹呢。 宣绿华也听出来了,不是贵妃的病难治,而是太医们不敢治。罢了,一切都看皇上的意思了。 皇上这一日都是怒气冲冲,已经处置了好几个太监宫女了,还杀了诸御医的一个徒弟。如此一来,宫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就在这当口,外面禁卫军也查出了杀死诸御医的那支箭的来源。 箭,来自于京城的一个武器商人,而订购这支箭的,的确是吴王。也就是说,吴王,成了杀死诸御医的嫌犯,也是毒害贵妃龙胎的疑犯! 如今,一个难题摆在了皇上面前:到底抓不抓吴王? 皇上一连两日,都守在凝华宫里,不曾离开。 贵妃躺在床上两日了,一直都是这么不疾不徐地疼着,躺着,就略微好些,可是一旦走动,就立刻腹中绞痛。她也知道总这么躺着不动,对胎儿不好,可是,实在不能动啊。 第383章 拯救龙胎的最后法子 太医们倒也不是完全没法子,他们提出了好些办法,有针灸烧艾,有用药驱毒,可是每个太医都不敢保证那些法子会不会伤到龙胎,皇上和贵妃怎么敢轻易采用呢? 再说了,连诸御医都是被人收买的眼线,皇上和贵妃又能相信谁呢? 而箭头的来源指向吴王,这更让皇上无比为难。 吴王是皇上的长辈,与燕王一样,在皇族中威望颇高,与皇上和诸王的关系都很融洽, 如果真的将吴王捉拿审问,等于是与吴王彻底翻脸,向天下人公开了皇室内部的矛盾,皇上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可如果不追究吴王的责任,那简直是目无法纪,以后,皇上还怎么驾驭群臣,取信于天下百姓? 皇上真是左右为难。 正在踌躇间,太后来了。看望过了贵妃,就和皇上说起了吴王之事。太后觉得,吴王有嫌疑,就应该拿下,暂时羁押,然后让大理寺和宗正寺审问,如果最终证实是被人栽赃陷害,那就无罪释放,如果真的有罪,那就严惩不贷。 天子的威严,必须在宗室和百姓之间,用杀伐决断来树立,否则以后那些手握大权的重臣和宗室,人人都会动心思,天下岂不大乱! “立刻收押吴王!”这便是太后的意见。 太后丢下这句话便走了,却给皇上留了个大难题。他何尝不知道太后说的有理,可是,收押吴王,也就等于是得罪了宗室,自己以后只怕再遇到什么麻烦,宗室们估计也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了。 皇上在犹豫之后,还是下令,捉拿吴王,交由大理寺和宗正寺审讯。 宣绿华自然知道皇上的无奈,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吴王到底有没有罪,谁也说不清楚,可是,那支箭,却是实实在在的证据。 至于贵妃的胎,文太医倒是有个法子,他给贵妃配置了一味汤药,将各种驱寒解毒的药材熬煮成药汤,混合在温泉水中,贵妃每日早晚两次,泡在温泉里,用热气逼出寒毒,如此一个月,应该就能解毒。但是这个法子,也只能让贵妃不再腹痛,至于龙胎是否安好,文太医也是没有把握的。 可是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其他太医的药方子还不如文太医这个看起来可靠,皇上和贵妃也只能一试。 可是,太极城里只有温泉殿那一处有温泉,其他皆无,温泉殿如今是薛美人住着,如果贵妃要去养病,薛美人就一定要搬出来了,这对于薛美人来说,真可谓是一个羞辱。 皇上召来了薛美人商议,薛美人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并且还提出搬到绫绮宫里,住在薛贵嫔当年的屋子,和沈才人作伴。 皇上自然同意,这样最不费事,,也不费钱,一切都是现成的。 于是宫中便有了一个说法,说是文太医为了巴结贵妃,故意献计,要把薛美人从温泉殿赶出去,而文太医与宣绿华一向交好,大家便把这笔帐记载了宣绿华头上,成了宣绿华为了当年与薛贵嫔的恩怨,而设计坑害薛美人。 薛美人迁宫,搞得热热闹闹,十分隆重,连太后都送了一个玉枕过去,作为乔迁之礼,可是沈才人和宣绿华却十分不高兴。 沈才人不高兴,是因为自从薛贵嫔死了,绫绮宫里就她一人居住,真是逍遥自在没人管,她又不侍寝,如今头上也没了压制她的人,日子真是美滋滋的,可如今来了个人,还是薛贵嫔的妹妹薛美人,沈才人岂能有好日子过! 而宣绿华则是为了那些谣言,都说她在故意害薛美人,这真是冤枉。宣绿华不喜欢薛美人,可也没想过要坑她,更不用说不仅没坑到,反而把自己的好姐妹沈才人给坑了呢。 另外一边,大理寺和宗正寺审了数日,也没从吴王嘴里掏出任何足以给他定罪的证据,诸御医的命案,就这么僵住了,皇上有些骑虎难下了。 吴王的女儿瑞安郡主无奈之下,只能四处寻找门路,想给皇上递话,恳求皇上看着同族长辈的份上,暂时将吴王释放。 可是,无论是诸王,还是嫔妃,都避而不见,瑞安郡主处处碰壁,急得没办法。 她平日里娇纵惯了,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女,尊贵无比,天底下什么事都不在话下,现在真的遇上了大事,终于发现,原来自己的郡主身份,父王的亲王身份,在皇帝面前,真的是不堪一击。 这一日,宣绿华在宫里,安排了雪兰给静安宫的白兰尚宫、尚服局的卢尚宫送些夏日的清凉之物,再送些防暑防蚊虫的药物。 雪兰出去了,宣绿华独自坐在屋里,窗外蝉鸣呱噪,酷暑难当,纵然屋子里有冰,可还是挡不住滚滚热浪,她摇着扇子,依旧觉得热得难熬。 “宣美人在吗?”屋外有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谨怀公主。 宣绿华赶紧起身来到门口一看,真是谨怀公主,便赶紧把她迎了进来,让云燕给公主奉上了一碗冰镇酸梅汤。 谨怀公主来不及道谢,一口气把酸梅汤喝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云燕赶紧又给她斟了一碗。 宣绿华见谨怀公主脸都晒红了,一头的汗,妆都有些花了,便问道:“公主,瞧你热得这个样子,这是有急事吗?怎么大热天进宫?也不等傍晚太阳落了?” 谨怀公主扇着扇子,说道:“是我这边有急事,想着很要紧,便来跟你说说。” 宣绿华一听,便让云燕再去准备一个冰镇果盘,云燕心领神会,出去了。 谨怀公主此来的目的,与诸御医之死有关,也与吴王的羁押有关。 这些日子诸御医横死家中,震惊了京城,众说纷纭,各种小道消息传得十分离谱惊悚。谨怀公主自然也听到了不少风声,她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然不闻不问。 可是,前一日里,郑文回到家中,和谨怀公主说起诸御医之事,夫妻二人,私房夜话,郑文向公主说了件很奇怪的事。 礼部的一个小吏有一日在京城的一个酒肆之中,与朋友饮酒闲聊,却听到隔壁包间里有个声音很熟系,虽然只听见了一句话,那个小吏就听出来了,那似乎是中书令沈南吉的声音。 沈南吉早年浪迹京城酒肆教坊,十分放纵,后来投靠盛华公主,口袋里有了银子,玩得更加疯,但凡是有名的玩乐之处,都有他的芳踪,堪称是京城一只鸭。 第384章 突然有孕 如今,就算沈南吉做了中书令,贵为宰相,依旧保持了当年的优良作风,与那些歌姬舞妓们打得火热。在这个酒肆遇见他,也就不足为奇。 这小吏和其他官员一样,极其厌憎沈南吉,处处都想给这个京城贵妇公用的白面小相公一点难堪,便凑到了窗边偷听。 可惜,里面的人说话隐秘,很难听到什么完整的消息,只是在说什么“公主”“依兰花”之类的事,似乎是风花雪月之事。 小吏存了心眼,一直等到这个包厢里人出来。 果然,二人谈完,沈南吉先出来,看左右无人注意他,便悄悄走了,很快,另一个人也出来了。小吏不认得那人,便一路跟踪,发现那人进了诸御医的府邸。后来,他才得知,那人是诸御医府上的管家。 过了一阵子,什么事都没有,那小吏便把此事忘了。可是,诸御医遇害一案,让他重新回想起了此事,便私下里和礼部侍郎郑文说了。郑文一听,便觉此事大有蹊跷。 宣绿华听谨怀公主这么一说,也觉得奇怪。 诸御医和中书令沈南吉,二人基本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完全不相干,沈南吉为何要与诸御医的管家在酒肆密会?还说了有关公主和依兰花的话题?把沈南吉和盛华公主联系起来一想,越发觉得这事诡异。 谨怀公主问道:“宣美人,你可曾仔细想过诸御医的死因吗?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我想过。诸御医死的时候,据说是药房里全都烧了,其他地方却毫发无伤,那么杀他的这个人,一定非常熟悉诸御医的日常行事,对诸家的格局了如指掌,并且行事周密,从容不迫。这么看起来,定是熟人!” 谨怀公主一听宣绿华这么说,便点头问道:“所以,诸御医这个管家是不是很可疑?” 宣绿华马上警觉起来,是啊,会不会这个管家是盛华公主在诸御医府邸上的内鬼,杀诸御医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个管家。 宣绿华就如同一下子从迷宫里找到出口了一般,豁然开朗。 “还有一事,是有人托我,我便来帮着那人跟美人说一声。”谨怀公主小心翼翼地说道。 “何事?公主尽管说便是!”宣绿华道。 “是瑞安郡主来求我,想让美人去跟皇上说说,能不能把吴王暂时释放,毕竟,这审讯了多日,也没有任何能够证明吴王有罪的实证,那个箭头,实在不能算作什么铁证,所以……” 宣绿华一听,也有些发愁。 “哎,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皇上只见了文才人,我们这些人,皇上压根就没召我们,并且皇上似乎对我有所怀疑,我是有口难辩,哪里还见得到皇上啊!” 谨怀公主一听,便道:“如此,那就算了,你就别去皇上面前碰钉子了,我回了瑞安郡主便是,你莫要为难。” 突然,宣绿华想到,若是能够查出沈南吉和诸御医之死的关联,那不也是顺便解了吴王之困,还能让皇上不再怀疑自己吗?虽然要见皇上有些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这样吧,我先想想办法,你让瑞安郡主等消息,我尽力便是,若办不成,也请郡主见谅,再想别的办法,如何?”宣绿华说道。 谨怀公主立刻高兴起来。 送走了公主,宣绿华心中便在思量,到底该怎么去求见皇上,怎么和皇上说,一时间,也没什么好法子。宣绿华暗自思忖着,实在不行,就只能去凝华宫硬着头皮求见皇上了,大不了设了这张脸,丢人丢到家,死皮赖脸呗。 正想着,云燕来到跟前,说是陈贵人的侍女待月求见。 宣绿华纳闷:如今陈贵人深居简出,都不太和其他嫔妃来往,怎么突然待月来了?难道,陈贵人出了什么事? 待月一进屋,立刻便跪下说道:“恳请宣美人,帮帮我家贵人,贵人今儿个晕倒了,好一会儿才醒过来,现在吃不下去东西,喝口水,都吐了,也不知是怎么了。请宣美人帮着请一位太医吧,那些资深的太医全都去了凝华宫,实在找不到人啊!” 宣绿华觉得待月很古怪,这事也是疑点重重。 陈贵人自己便有太医,虽然那人是个庸医,误了陈贵人的上一胎,可是寻常病症还是能看的,怎么就要另外请太医了?再说了,陈贵人的位份比自己还高一级,怎么就不能命令太医院的其他太医前去清晖宫了? 可是,看着待月那个焦急的样子,宣绿华也不好不去,因为是贵妃让她帮着照料众嫔妃的日常琐事的,况且,她也起了好奇心,想看看陈贵人到底要做什么。 宣绿华让云燕前去请文太医,自己则带了小林子,随着待月前去清晖宫。 她很久没来清晖宫,一进正殿,差点没被热死。这清晖宫都没怎么用冰,酷暑之时,殿里热得像是蒸笼。来到窗边的榻上,就看见陈贵人斜躺在榻上,借着些微风,可是满头大汗,热得脸都红了。 宣绿华看着陈贵人的身形,心里嘀咕着,这个陈贵人,越发胖了,脸圆了,腰粗了,连那双手似乎都胖嘟嘟的。敢情她整日躲在宫里,胡吃海喝养膘不成? 陈贵人睁开眼,像蚊子哼哼一样说道:“宣美人来了啊,坐吧,我身子不舒服,头晕,恶心,事失礼了。” 说着,陈贵人挣扎着要起身,宣绿华赶紧上前按住她,让她别起身。 看气色,陈贵人的气色其实很好,只是那一身的汗,像是中暑。 “怎么?你们清晖宫难道没有用冰吗?是宫内省没给你送来吗?”宣绿华问道。 待月说道:“我家贵人怕用冰着凉,不肯用,便这么硬撑着,天热,暑气大,贵人可真是受了罪了!” “你真是糊涂啊!你们主子不肯用,难道就这么热着?哎,陈姐姐,你真是,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么热的天,你不用冰,不中暑才奇怪呢!” 宣绿华嗔怪着陈贵人,手里拿着团扇给她扇风。 文太医来了,宣绿华赶紧要他给陈贵人把脉。文太医一搭脉,脸色顿时紧张起来,连带着宣绿华也担心起来,难道不是中暑,而是另有什么重症? “怎样?陈贵人这是什么病症?”宣绿华等文太医把完脉,紧张地问道。 文太医说道:“回禀二位主子,贵人只是中暑了,并无大碍,至于所说的恶心、呕吐、食欲不振,则是因为贵人已经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所以才会身体不适,这只是害喜罢了。” 第385章 皇上的狂喜 “身孕?” “三个月?” 宣绿华和云燕一人一句,诧异得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陈贵人看病,居然看出一个三个月的胎儿来! “哎呀,身孕?我怎么都没有察觉,还以为是身子发胖,懒怠行动呢!”陈贵人气息微弱地说道,娇滴滴的。 文太医是个耿直的人,他可不信一个女子怀孕三个月自己都没感觉的,他微笑着问道:“难道,贵人的月信这么久没来,也没察觉吗?” “是啊,我家贵人一直都是爱静不爱动,月事也不准,我竟没有察觉,真是罪过!都是我的错!幸亏文太医你来了,多谢多谢!”待月赶紧把一切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文太医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了,人家一定要掩饰,自己一个太医,何必多事去戳穿他们呢? 陈贵人使了个眼神,待月立刻捧出了银子。 “这是给文太医的谢礼,多谢你今日帮我诊脉!”陈贵人说道。 这份礼可着实不轻,显然,陈贵人是要用银子堵住文太医的嘴,让他不要胡说八道。文太医自然推辞,他不想承陈贵人这个人情,也不喜欢陈贵人这种人,以后还是少来往为好。 二人一番你来我往,宣绿华看不下去了,便道:“文太医,陈贵人有孕,是大喜事,你就收下吧,就当是普天同庆吧!” 文太医无法,只能收了谢礼。 宣绿华回想起这段时间陈贵人先是用各种理由不再侍寝,然后又称病不参加早请安,不与众嫔妃来往走动,原来就是躲在屋里养胎。 算时间,陈贵人的这一胎,应该是在赏花大宴之前就有了, 宴席之上,贵妃公布了有孕的消息,那时陈贵人的神色似乎就有些不对,如今想来,估摸着陈贵人本来也想说的,可是贵妃说在前,她久不言语,而是让贵妃做众矢之的,自己悄悄地躲在一旁养胎。 今日,看来贵妃之胎不好,陈贵人自己的胎也瞒不下去了,她又不好自己爆出怀有身孕的消息,便让宣绿华来做这个传话筒,免得被人说她有心隐瞒。怪不得陈贵人一直不肯用冰呢,估计她是怕自己小产过,万一用冰,引发旧疾。 真是一个有心计有手腕的女子,宣绿华心里冷笑了一下。不过,她也明白,陈贵人是害怕,毕竟到现在为止,宫里的孩子,还没有一个能生下来的,陈贵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看着陈贵人那娇弱的样子,宣绿华突然灵机一动,对啊,陈贵人有孕,这是一个多好的见皇上的理由啊!虽然和诸御医之事毫无关系,但见了面,自然就有机会和皇上说起那事啊!真是天助我也! 宣绿华一脸关怀地说道:“你这个样子,可真是让人担心,龙胎是第一位的,必须赶快让皇上知道,你这里这么热,又吃不下去东西,拖下去可不行!要不,我立刻去回禀皇上吧!” 这也正是陈贵人的目的,她颤巍巍地说道:“那就有劳宣妹妹了,实在感激不尽!” 宣绿华说走就走,立刻带着云燕和文太医赶往温泉殿,一路上,脚下生风。及至温泉殿,宣绿华一行,果然被拦了下来。 “皇上有令,除了几位朝中大臣,后宫之人,一概不见,请宣美人回去,等待召见吧!”侍卫一点情面也不讲,这些日子,他们拦了不少嫔妃,甚至把盛华公主都拦了下来。 宣绿华早有准备,笑道:“请这位侍卫麻烦传话进去,临华院宣氏有要事面奏皇上,陈贵人有身孕了!” 侍卫一听,便知此话的份量,赶紧赔着笑脸说道:“请宣美人稍后,微臣这就传话进去。” 宣绿华眼看着传话的太监只进了正殿片刻,立马又出来了,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往大门口来,她心里有数了。 “宣美人和文太医快请进吧!皇上正等着呢!”太监陪着笑说道。 宣绿华点头谢过,迈入了温泉殿的大门。 说起来,这还是宣绿华头一回进温泉殿,果然无比华丽,尤其是大殿后面,回廊萦绕,有白烟冒出,据说那是温泉殿的后园子,里面就有一个温泉,热水终年不断,十分神奇。 原本,这里是薛美人的住所,为了贵妃治病,薛美人搬去了绫绮宫,宣绿华倒背了一个迫害薛美人的黑锅。 “都不知薛美人如今该有多恨自己!”宣绿华心里想着。 进了正殿,就看见皇上急躁地来回踱步,才几日功夫,皇上就瘦了一圈,脸色也憔悴了,看起来,贵妃这一胎,让皇上操碎了心。 一见到宣绿华,皇上立刻问道:“你说陈贵人有孕了?还三个月了?这是怎么回事?” 宣绿华早有准备,答道:“今日,贵人突然就晕倒了,还是她的侍女待月来找臣妾,臣妾去探望,顺便带上了文太医,文太医给她诊脉,才发现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臣妾怕有事,不敢隐瞒,便前来打扰皇上,请皇上恕罪!” “你何罪之有!倒是她的胎奇怪,三个月了,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太医也不知道?这是闹什么呢!”皇上一听宣绿华说的,便不高兴了,立刻召来了宫闱居的太监,翻查侍寝的记录。 果然,正是三个月前的日子,皇上这才放心。 宣绿华瞧出了皇上的疑心,不禁觉得好笑又悲哀。 “如今陈贵人如何了?”皇上问道。 文太医赶紧回道:“一切正常,陈贵人气色很好,胎儿也一切安稳,如今已经三个月了,估计到了明年春天,就该出生了。” “好!好!”皇上高兴得摩拳擦掌,也不管贵妃了,立刻就和宣绿华等人一道,前去清晖宫。 眼看到了清晖宫,待月出来迎接,谢贵嫔也出来了。原来,陈贵人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害怕,把谢贵嫔也叫来了。 皇上看到陈贵人,喜得合不拢嘴,也不管陈贵人为何瞒着不报了,其实,皇上自己心里也明白陈贵人瞒报的原因。 一时间,清晖宫的陈设也要换,用冰和风扇也不能耽搁,日常饮食都要皇上亲自看过,皇上坐在陈贵人的床头,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地说:“你放心,你放心,等你生了孩子,朕不但要晋你位份,还要给你父亲赐爵!” 陈贵人柔弱地说道:“臣妾不求自己晋封,也不要家人加官进爵,只要孩子平安健康,皇上诸事顺遂,臣妾就算吃点苦,也不要紧!” 第386章 后宫干政的罪名 皇上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宣绿华和谢贵嫔在一边看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一时,陈贵人的汗打湿了衣裳,需要更衣,皇上和宣绿华等便出来回避。站在檐下,宣绿华看皇上心情大号,便说道:“皇上,臣妾听到了一个消息,关系重大,不得不和皇上说说。” 说罢,宣绿华瞧了文太医一眼。 文太医退下,皇上便也屏退左右。 宣绿华便把沈南吉密会诸御医管家之事说与了皇上,又说起了吴王羁押之事。 “瑞安郡主十分着急,皇上是否考虑在宗室长辈的份上,不再羁押吴王,或者释放,禁足家中?”宣绿华大着胆子试探着问道。 谁知皇上的第一反应大大出乎了宣绿华的预料。 “是瑞安郡主找你的?”皇上问道。 宣绿华点点头,她只能把这事揽在自己身上,不能说出谨怀公主。 “她若是找你,倒也罢了,她也没法找别人!可是,关于沈南吉和诸御医的管家一事,你怎么会知道的?”皇上反问道,眼神极其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宣绿华愣住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毕竟经验不足,万万没想到,自己踩到了皇上的忌讳之处:后宫与外臣串通,谋算朝政。 宣绿华当然不能说这是谨怀公主告诉自己的,那等于是把谨怀公主给出卖了,可是,她也不能说是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啊! 正在宣绿华难堪之际,一边响起了谢贵嫔的声音:“回禀皇上,这是臣妾说与宣美人的!” 宣绿华愣住了,皇上也愣住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皇上的表情依旧严肃。 “丽阳公主的乳母是京城人氏,前些日子,她的相公在城里酒肆喝酒,偶尔听到的,乳母觉得宰相是个大官,很稀奇,便把这事跟臣妾说了。”谢贵嫔冷静地说道。 乳母?还是丽阳公主的?皇上的表情松缓了些,但很明显,他对谢贵嫔还是有些不满。 “你是贵嫔,贵妃之下,属你位高,以后少掺和这些事情!”皇上不满地说道。 “是,臣妾知错了!”谢贵嫔行礼谢罪。 皇上又不悦地看了宣绿华一眼,宣绿华低下了头,心里又愧又悔,自己一时疏漏,居然让皇上抓到了把柄,幸亏有谢贵嫔救急,不然,今日只怕难以收场。 可是,前朝政事,太后在管,盛华公主也在管,皇上却没说话可说,而皇上此前不是也跟自己说了许多朝政吗?那时,怎么没有干政之说?宣绿华虽然明白皇上的意思,可心里还是颇为不悦。 “好了,朕知道此事了,你们回临华院去吧!”皇上丢下了这句话走了。 看着皇上走远了,宣绿华低声道:“多谢姐姐为我解围,姐姐,你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谢贵嫔笑笑:“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有丽阳公主在,皇上多少会给一点情面,不会深究,哪怕他知道我在扯谎。倒是你,为皇上扑前忙后,可是,他会信任你吗?他连太后和上官皇后都不信,能信你?你啊,究竟是太年轻了!” 宣绿华想起乞巧节那一晚,自己和皇上月下相依祈祷,也想起了这些年来,皇上的那些贴心话,不由得有点茫然。真情和谋算,贴心和疑心,到底哪个才是皇上的真实一面?自己,乃至上官皇后,又有谁能真的走到皇上心中呢? “皇上跟你说朝政,那不算你干政,可是如果你自己去问朝政之事,那就是干政!你以后可要拿捏好分寸,纵然你只求一个公道正义!”谢贵嫔又说道。 宣绿华点点头,随着谢贵嫔回了临华院,可心中,终究是意难平。 这两日,宫里可真是热闹坏了。 先是贵妃出事,诸御医暴死,紧接着,便是陈贵人有三个月身孕,大事一件连着一件。 尤其是温泉殿和清晖宫这两处地方,如今都换成了皇上信得过的侍卫把手,寻常人一概不得出入,就连太后要去,都要先知会皇上,可谓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守得严丝合缝。 沈才人、白宝林、宋宝林、蓝采女约好了,一起来到临华院,借着看望公主的名头,向宣绿华打探消息。宣绿华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把自己看到的,拣些能说的,说给他们,可即便如此,这些女子个个都听得啧啧称奇。 谢贵嫔便问宋宝林和蓝采女:“你们二人前些日子都在凝华宫里,那时,贵妃到底怎么样啊!” 蓝采女年轻不知道情况,还是宋宝林老成,知道的略多,她在凝华宫里不太受贵妃待见,便也灰了心,看准了宣绿华人好,又得宠,便有心依傍,自然知无不言。 宋宝林道:“其实,我这两日倒也被皇上叫了去,伺候过贵妃几次。听屋子里太医们说的,好像贵妃这一胎,中了毒,也不知能不能救得回来,皇上对贵妃说了,只要这孩子能生下来,无论男女,熬过三个月,就册立她为皇后。为了这事,太后和皇上还吵过呢!” 众人皆惊:“怎么?太后居然和皇上吵起来?” 宋宝林道:“可不是嘛!我在一边伺候,他们有些急了,没顾得上我!所以我说啊,咱们都别管这事,自有太后管呢!” 谢贵嫔瞧了宣绿华一眼,她对贵妃恨极,断不能让贵妃成为皇后,可是单打独斗,谢贵嫔绝对不是贵妃的对手,不过有了太后,那一切都不好说了! 宋宝林又道:“好像太后很喜欢薛美人,这些日子,几次让皇上多和薛美人接触,看起来,太后想扶持薛氏!” 蓝采女问道:“那文才人岂不是要被冷落了?” 沈才人一直没说话,现在才插了一句:“说你年纪小,你就是不懂!太后和皇上有心结,太后越说让皇上宠着谁,皇上就越会反感谁!太后那般说,得益最大的,应该就是文才人!” 蓝采女等人恍然大悟。 宣绿华对宋宝林和蓝采女说道:“听说,你们宫里的冯美人时常去绫绮宫里找薛美人的晦气?可真有此事?” 宋、蓝二人连连点头,就连沈才人也证实了这一点,这些日子,冯美人可真是把薛美人欺负得够呛,其实,宫里谁都知道,冯美人这是仗着贵妃的势力,出当年的恶气,实在有些不智。 第387章 宫中的深情 “不过,贵妃对此事可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有点偏袒冯美人呢!”宋宝林说道。 “你们可千万别跟着冯美人学,薛家没倒,薛美人就不会失宠,冯美人位份高,还能摆摆资历,教训薛美人,你们二人要谨慎些,不要别人一挑唆,你们就沉不住气!”宣绿华叮嘱道。 众人闲聊了几句后,便起身各自散去,独有白宝林,拖拖拉拉的,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宣绿华也不问,待到众人走了,才说道:“白宝林,可是有什么事吗?” 白宝林有些惶恐,看看屋子里没人,才低声道:“有件事很蹊跷,前几日,我独自去太液池西北角,想采几朵荷花,却看见金麟卫的侍卫首领关虎关大人,带着几个人在一个树下埋东西,依稀像是兵刃,我害怕没敢多看,就走开了,今日想起此事,便跟美人说说。” 宣绿华顿时紧张起来,金麟卫的关虎,是盛华公主的心腹,这人在西北角埋兵器作什么? 可是,宣绿华一时也不好判断,便说道:“此事我知道了,你且当心着那个关虎,若是他再有什么奇怪的动向,你记得跟我说!” 白宝林走了,宣绿华坐立难安,越想越不对劲,便吩咐了小林子,让他把这事偷偷去告诉林长峰。 按照以往,宣绿华或许会跟皇上说这事,可经历过诸御医之事后,宣绿华再也不敢随意置评朝政了,有话,都放在心里吧。倒是林长峰,可以让他知道此事,毕竟,他们都是禁军侍卫。 接下来的几日,好消息便接踵而来。 先是贵妃经过十多日的温泉药蒸之法,寒毒之症居然慢慢缓和了许多,连胎儿的脉象似乎也比往日强健了不少,皇上龙颜大悦,赏了文太医,就让他专门伺候贵妃这一胎,直到生产。 皇上心情一好,立刻想到了宣绿华的那个主意,还真的暂时释放了吴王,改为禁足家中,无召不得出王府,随时听候大理寺和宗正寺的传唤。 次日,瑞安郡主便托人秘密送给了宣绿华一份厚礼,宣绿华都没打开,便退了回去。 宣绿华想起皇上质问自己时的那个冰冷的眼神,就后怕不已。这些日子,皇上一直没召见她,可见是对她很是着恼。 她为吴王说情,只是处于善心,可没想过要收礼。可是这样犯禁的事,她可是再也不敢做了。这份礼,她没福气收,更加不想收。 谨怀公主和瑞安郡主自然明白,他们也听说宣美人为了给吴王说情,已被皇上冷落了好一阵子,瑞安郡主便想着送一份格外贵重的大礼,弥补一下,没想到,宣绿华竟然退了回去。 谨怀公主对宣绿华是钦佩和感谢,可是瑞安郡主却很不高兴,觉得宣绿华甚是不给面子,宣绿华帮了她的忙,反而不讨好了! 于是,送礼这事便传了出去,许多人都知道瑞安郡主贿赂宣绿华,众人不提宣绿华退回礼物,只说瑞安郡主送礼,甚至连皇上都知道了,自然更把此事给牢牢记住了。 又过了数日,云燕去太医院,借着要找几味清凉的药材的由头,去寻文太医。因为文太医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临华院了,连个消息都没有,听说净在乾元宫和温泉殿打转。 宣绿华倒还好,泰然处之,可是云燕却心里颇为不悦。 云燕本以为,文太医不来,自己去找,总能见到这个大忙人吧,谁知扑了个空。 一位留着花白山羊胡子的老太医酸溜溜地说:“云燕姑娘,我说你太不懂事。虽说以往文太医专门给宣美人瞧病,你找他要东西,也没有错,可是,如今文太医治好了贵妃的寒毒,功勋卓著。文太医攀上了高枝,自然就不去你们那里了!你要的这些药,不拘哪个太医给你抓一点,也就罢了,何必劳烦人家这个皇上贵妃跟前的大红人呢!” 云燕越发恼怒了,便道:“就算他攀高枝,我也要把他拉下来,问一问!我今儿个就等在这里,他不来给我抓药,我还就不走了呢!” 从下午,一直等到傍晚,甚至过了晚膳时候,云燕已经饿得快要晕过去了,若不是在太医院喝了点水,只怕真的要热晕饿晕了。 天黑了,太医院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文太医终于出现了。 “云燕?你怎么在这里?”文太医诧异不已。 云燕一肚子气:“等你文太医大驾啊!你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临华院了,我等了你一个下午!” 文太医惊讶地问:“啊?可是宣美人身子不好?” “难道,宣美人一定要身子不好了,才能请得动文太医把平安脉吗?还是我家美人,不如贵妃地位尊崇,文太医你攀上了高枝,就瞧不上我们了呢?” 文太医一听,便明白了,原来不是宣美人身子有病,而是云燕的心里有病了。 “来,吃些点心,这是我在温泉殿忙了一下午,皇上赏的,也算是午膳和晚膳了!一起吃点吧,我也饿坏了!”文太医取出了一篮子点心。 云燕吃了一惊:“怎么?你午膳和晚膳都没用?” 文太医点点头,拉着云燕坐下来,塞了一个点心到云燕手里,一边催促着云燕赶快吃点垫垫肚子,自己已经吞下了整整一块点心,噎得说不出话来。 云燕看着心疼,赶紧给文太医倒了杯水,让他喝了,自己这才吃了起来。二人都饿坏了,狼吞虎咽了好一会儿,把两盘点心吃了一干二净,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是我不去给宣美人把平安脉,是我实在没功夫,全被贵妃这一胎给拴住了!”文太医摇头叹息,一脸苦相。 “贵妃的寒毒不是已经解了吗?还能有什么问题,要你整日里都要守在温泉殿?”云燕问道。 “这事,我不能跟你说,说了反而会害了你,总之,你让临华院的每个人,都远离贵妃,千万不要沾惹上,其他的,莫问!” 云燕看文太医说得如此严重,也就不再问了。大家都是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的,这里的水有多深,他们都探不出来,但有一点他们都很明白,那就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那你可要当心自个儿的身子,虽说照顾病人要紧,可自己身子垮了,谈何治病救人?”云燕说道。 “嗯,你在临华院也是,多注意休息,宣美人是个好相处的,你照顾她,也要照顾自己。”文太医把云燕要的凉补药材取了包好,交到了云燕手里。 第388章 太后与公主的爱与恨 二人的手不小心互相触碰到。云燕略往后一闪,却又停住了,抬头看了文太医一眼。文太医本是无心,可肌肤相遇的那一瞬间,他就好像被蛰了一下,那般强烈的感觉,不疼,却很酥麻。 文太医看着云燕,低声说道:“我等着你!” 云燕脸红了,点点头。 眼看周围无人,文太医想起一件要紧的事,便道:“你回去跟宣美人说,要她警醒些,诸御医的那个管家已经被抓到了,如今,大理寺正在审问呢,是御史大夫陈文华亲自审理,只怕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 “真的?!太好了!”云燕高兴地差点喊了起来,却被文太医阻止了。 “让宣美人知道就好,千万别再多说什么!”文太医嘱咐道。 云燕点点头,拿着药材,一阵风似的跑了回去。 宣绿华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便是,盛华公主这些日子,一定会有所行动。她定然会出手力挺沈南吉,防止皇上下手。 当然,仅仅因为沈南吉与管家密会,并不能给沈南吉定罪,也许,那个管家并不会承认,甚至,很快就会被“自杀”。 这个时候,就需要京畿之外李家庄的那个冤案了。那案子也是陈文华主办,想来,皇上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扳倒沈南吉,摧毁盛华公主在朝中最大的势力。 果然,次日,盛华公主就进宫了,这一次,她没去自己的宫里,而是直奔太后的长乐宫。 长乐宫里,清凉宜人,珠帘垂下,遮挡住骄阳,盈盈闪闪,珠光潋滟。太后正躺在榻上,小廖子蹲在一边,把盛华公主敬献的沙棘精油慢慢地涂在太后的额头和脸颊,轻轻地揉着。 太后微闭着眼,享受着小廖子的贴心侍候,似睡非睡。 长乐宫的守宫太监一到门外,太后就感觉到了,却没有闭眼,任凭那个太监给小廖子使眼色,小廖子朝外摆摆手,意思是太后刚歇下,不要人打扰。 守宫太监做了个手势,一定要求见太后,盛华公主在门外,那太监不敢不让她进来,可又必须得到太后同意,真是左右为难。 太后闭着眼,问道:“可是盛华公主来了?” 小廖子笑道:“太后明鉴!奴才怕打扰打太后,就没敢说。” “既然来了,就让她进来吧!”太后懒懒地说道。 盛华公主一进正殿,就大包小包地往桌子上对各色奇珍异宝,如同龙宫献宝似的。太后无喜无悲,示意小廖子下去,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盛华公主看着小廖子的背影,笑道:“母亲,这个小廖子,伺候得可还满意?” 太后冷笑一声:“还不错!” 盛华公主又说道:“我外头还有几个好的,这几日就送进来,伺候太后!” 太后起了身,盛华公主赶紧过去扶住,太后坐在榻上,喝了一口茶,这才悠悠说道:“不必了!如今,各种事撞到了一起,你还是安分些,不要生事,否则,你会闯出大祸的!” 盛华公主撒娇道:“能有什么大事?区区一个御医,算得了什么?谁让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女儿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太后顿时就怒了:“这么好的一个棋子,被你鲁莽行事,弄成了废子,你还说你是为了大局着想?还有那个沈南吉,十足的废物!哀家没见过这么不中用的人!” 盛华公主低头道:“那母亲说该怎么办?” 太后冷冷道:“舍弃沈南吉,把这个案子了结在他身上,保住你在禁卫军和守军的势力,哀家自然会出面,不让皇帝把事态扩大化!” 盛华公主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断然不肯! 虽然盛华公主的控鹤府里,有众多年轻英俊、身强力壮的雄鹤,可是,沈南吉是公主的心头好。虽然这人是个绣花枕头大草包,可是公主爱他,便苦苦哀求太后,一心一意把他推上了宰相的高位。 的确,诸御医是盛华公主安插在皇上身边的棋子,就是用来监视皇上,甚至谋害皇上,而要控制诸御医,就要在他身边再安插一个眼线,那就是诸御医的管家。此事极其秘密,盛华公主就安排了沈南吉来一手操办。 给贵妃下毒,是诸御医所为;偷听皇上和宣绿华的谋划,也是诸御医所为,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沈南吉,沈南吉的背后,则是盛华公主。 盛华公主始终搞不清楚,为何皇上能发现诸御医的秘密,听宫里的人说,是宣美人背后出的主意,盛华公主恨极了这个多事的女人,只是现在,盛华公主没功夫收拾宣绿华,她首先要保住沈南吉。 既然皇上已经抓到了诸御医的管家,只怕那人是架不住严刑逼供,定然会吐出沈南吉。盛华公主此来找太后,就是要让太后出手,把一切罪责,算到诸御医的头上,保住沈南吉。 可是,太后也有太后的打算。她一口就拒绝了盛华公主的请求,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公主一下子就难受起来,她这辈子,没爱过什么男人,只有对沈南吉是真心的,可如今,唯一所爱的人,也要死在权力的手里?盛华公主不甘心! 母女二人相对无言,汾阳王走了过来。 “皇姐来了?怎么,皇姐不高兴吗?怎么母后也不开心?”汾阳王看着太后和盛华公主,好奇地问道。 太后严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没有不开心,哀家正和你姐姐聊天呢!今日的书读了什么?给哀家说说!” “今日老师给我讲了《孟子》,还说了儒家和法家治国的异同。”汾阳王认真地说道。 “那你听懂了吗?”太后问道。 “听懂了!”汾阳王很自信。 太后笑了起来,她当然知道,以汾阳王这个年纪,是听不懂老师说的治国之道,可是没关系,只要耳濡目染,总有一天能够听懂,总有一天能够用得上。这才是太后最关心的事。 盛华公主看着太后和汾阳王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酸透了,便有了恨意。 第389章 薛家的报复 无论盛华公主如何折腾,在母亲面前,她永远不可能和汾阳王一样。年幼时,她是母亲争宠的工具,少女时代,她是母亲恨女不是男的遗憾,如今,自己也只是母亲用来巩固权势、为汾阳王铺路的爪牙。 这一切,都因为她是个女人! “母后真是疼爱汾阳王,汾阳王将来,必成大器!女儿好生羡慕!”盛华公主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还是赶紧把沈南吉料理掉,不然,别说皇帝不能容他,就连哀家,都觉得此人很是多余!”太后冷冷说道。 盛华公主知道母亲的脾气,这是个狠得下心肠的女人,甚至比盛华公主自己还要狠。她也不再多费口舌了,既然尊贵的皇太后不肯帮自己,那她只能自己来了! 盛华公主起身告辞,径直离开了长乐宫。刚出宫门,守宫的侍卫巴结道:“公主一路走好!” 盛华公主骤然停下,转身,逼视着侍卫:“你是何居心?” 侍卫吓了一跳,他想和公主搭个话,以求个好前程,怎么会惹得公主满脸怒色?他结结巴巴地答道:“没……没什么意思,就是,祝公主平安顺遂啊……” 盛华公主怒气攻心,“平安顺遂”这四个字,此时此刻听来,如此讽刺,她怒视着侍卫,挥手一记耳光,“啪”,侍卫的脸上出现了五个红指印。 “就凭你,也敢在本宫面前出言讥讽?本宫今日就要教训一下你这条狗!” 说罢,盛华公主又是一记耳光,打得侍卫左右脸都红了。 打狗就是给主人看的,盛华公主不能奈何太后,就拿太后宫里的侍卫出气,打给太后看。 盛华公主的这两个耳光,旋即阖宫都知道了。 宣绿华想了很久,虽然长乐宫里头,万公公给她递出了消息,说是太后与盛华公主似乎说了沈南吉的事,可具体什么情形,万公公也不知道。 宣绿华推测,盛华公主如此恼怒,一定是因为被太后拒绝了什么,联系此时此刻最紧急的事,宣绿华认为,盛华公主定是为沈南吉求情,却被太后拒绝了。 如果是这样,盛华公主下一步,要么杀了沈南吉,要么就是让沈南吉逃跑,否则,一旦沈南吉落到皇上和御史大夫的手里,只怕盛华公主的秘密全都要被兜出来了。 现在,宣绿华可再也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皇上了,当然,皇上也不肯见她。她灵机一动,如今,最关心此案的,便是吴王和瑞安郡主,那就把消息传给吴王,他们必会行动。 事不宜迟,宣绿华立刻让云燕送了消息到谨怀公主府,托她传消息给瑞安郡主。 宣绿华信心十足,以吴王的势力,要监视沈南吉,防止他逃跑,或者防止他被杀,应该不成问题,只要沈南吉落网,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数日之后,眼看就要八月了,暑气渐消,清晖宫里传出了好消息,听说陈贵人的脉象强健有力,太医私下里推测,很可能是男胎。 虽然只是宫里的小道消息,明面上众人都装作不知,可皇上高兴得赏了清晖宫所有的太监宫女,还特意把陈贵人的母亲请进了清晖宫,住了好几日,陪伴陈贵人。 如此的殊荣,越发印证了陈贵人这一胎的重要性。 相形之下,一直住在温泉殿的贵妃,则动静小了很多。温泉殿里的消息说贵妃胎像平稳,贵妃身子也很好,可是,一连十多日,贵妃都没要各宫嫔妃去早请安,显然,贵妃的状况不太好,只是强撑着罢了。 可即便如此,后宫之事,贵妃还是抓着不放。皇上的意思本来是宫中的大事,交由太后裁决,寻常之事,由谢贵嫔打理,可是贵妃要强,事事都要向她报告,一点都不放权。 进去奏事的人,出来都说贵妃气色挺好,发福了,也越发显怀了。可就有人嘀咕着,说贵妃气短,说话中气不足,定然是身子不好。 皇上日日都要去温泉殿和清晖宫走一圈,夜里便是薛美人和文才人侍寝,偶尔召见钱宝林和白宝林,宣绿华一下子失了宠。 一旦失了宠,宣绿华的门前也冷清了许多,宫内省和六尚局的人也不来了。倒是宋宝林、白宝林和蓝采女还是时常来走动,这让宣绿华颇为意外。 七月底,虽然还算是夏日,可宫里已经开始为各宫嫔妃和宫女太监们发放秋衣的料子,还有秋季各宫小厨房的清补滋润的补品。 宋宝林、白宝林和蓝采女在宣绿华屋里说说笑笑,他们不大去谢贵嫔那里,就算去了,也是行礼请安之后,就匆匆告退。 因为贵嫔位份高,讲究规矩,又有公主,金尊玉贵的,他们总是有一份拘束,唯独在宣绿华这里,众人说说笑笑,甚是自在。 众人正说话间,宫内省的太监来送秋季的面料。 宣绿华一看数量,就觉得不太对,少了许多。看看颜色,都是灰蓝,藏青,烟灰,看起来,活像是静安宫里的寡妇们穿的。再摸摸料子,十分粗糙,仔细看,都能发现些线头疙瘩。 别说给宣绿华这个位份的嫔妃了,就连云燕和雪兰,都不穿这么粗的料子啊! 其他三人自然也看出来了,白宝林问那太监:“公公,这可是送错了?是不是把掖庭宫的料子送过来了?” 太监低头道:“奴才只负责送东西。这些料子是宫内省的公公们让送来的,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宋宝林问道:“宫内省办差事,如今办成这样了?我入宫也有四年多了,真是头一回见到啊!” 太监不语。 宣绿华心里明白,此刻与这个太监争辩,没有任何意义,便让他放下东西。这些料子,宣绿华只让云燕原封不动地放在一边。 宋宝林转头对宣绿华说道:“听闻,宫内省内外衙门如今是薛美人的舅舅在宫外统管,那人原本因为督办皇家工程贪腐被宣老爷弹劾,也不知怎的,皇上这几日还升了他的官,看起来,他是想报复了!” 宣绿华立时就懂了,笑道:“没关系,再过几日,想必那个薛舅舅,就会知道该怎么办差事了!” 第390章 毒杀挚爱之人 白宝林道:“美人,这件事,你一定要抓住机会,给薛家一个警告,不然以后有得闹了。这些日子,薛美人得宠,以往的温柔恭顺便没了,有些猖狂起来,听说,沈才人被她欺负得都不敢多出门,一出门,就被骂,说是来临华院做走狗,骂得极难听,沈才人也是可怜!” 宣绿华道:“就是要她猖狂,不然,咱们怎么能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呢!” 蓝采女说道:“可是,咱们知道了有什么用,皇上又不知道,还是那么宠着她,说她温柔体贴,活泼可爱,把她当成宝贝,爱都爱不过来呢!真气人!” 宣绿华和其他二人一下子笑了起来,只觉得这个蓝采女说起话来,像个孩子,真是有趣极了。 宣绿华不着急,她有耐心,慢慢等。 很快,又传来了好消息,御史大夫陈文华已经将京畿李家庄的那桩冤案给翻了出来,直接弹劾吏部侍郎诬告和私扣抄家之财两项大罪,皇上一声令下,吏部侍郎锒铛入狱,如今大理寺和御史台会审,誓要揪出吏部侍郎背后的靠山。 如今,一边是诸御医管家的案子还在审理,又挖出了礼部侍郎,两个大案,都指向了沈南吉。宣绿华相信,沈南吉一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而吴王的势力,也一定在暗中监视着沈南吉。 御史大夫陈文华,如今号称“官场鬼见愁”,任何案子,到了他的手里,没有不破的,任何贪官,到了他这里,没有不倒台的。 很快,陈文华就攻破了管家和礼部侍郎的防线,直接将罪证指向了中书令沈南吉,弹劾他谋害诸御医和收受贿赂两项罪名。 朝堂之上,皇上听了陈文华的弹劾,没有即刻表态,而是让沈南吉自己想一想如何辩解。皇上这么做,自然是要给足盛华公主和太后颜面,因为沈南吉便是他们二人举荐的,但每个人都知道,若是没有太后死保,只怕沈南吉危矣。 回到家中,沈南吉坐立难安。他派出了心腹去向盛华公主求援,可是得到的消息是,太后和皇上今日都不见盛华公主,盛华公主正在府中大发雷霆呢! 连续两天,沈南吉都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至于那些靠着盛华公主和沈南吉发家的官员,眼看着太后不说话,公主也没办法,皇上又是这么一个态度,便一个个噤若寒蝉,谁也不肯站出来为沈南吉辩护。 沈南吉自知再无指望,现在,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瞒着家丁,收拾了金银细软,想从后门悄悄溜走,可是,盛华公主来了。 沈南吉喜出望外,以为公主是来救自己的,连忙带着公主进了内室,询问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盛华公主说道:“你府里的人,知道多少事情?” 沈南吉连忙道:“不知,他们完全不知,我行事很是谨慎,除了我自己,再没人知道!” 盛华公主冷笑:“是吗?如果真的很谨慎,诸御医的管家是怎么暴露的?你和吏部侍郎的往来,别人是怎么知道的?你这个蠢货!本宫把你扶到如此高位,就是让你助本宫一臂之力,谁知你不但帮不了忙,反而害得我难以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交待!” 沈南吉噗通一声,跪下了:“公主,你救救我啊,我也伺候过你那么多次,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让本宫怎么救你?!”盛华公主咬牙切齿地反问道。 “既然皇上不信你,也不听你的,索性反了,反正咱们手里有城外守军,还有禁卫军,杀进宫,杀了皇帝,你做女皇帝!也好过坐着等死啊!”沈南吉为了活命,真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盛华公主看着沈南吉,真是恨铁不成钢。这个男人,这么蠢,这么没用,到了这个时候,还说出如此愚笨的话。若是谋反有可能成功的话,自己还需要这么费尽心机,竭力筹谋吗?自己早就反了,坐上那个至尊之位了! 这个沈南吉,自己爱了他这么久,可是,也被这人拖累了这么久,到现在了,这人还这么不知轻重,胡言乱语。 “真的!反了吧!杀了皇帝,大不了,让太后登基也行,或者,汾阳王!”沈南吉真的是脑子里一片浆糊,真正的一个绣花针大草包,在这个时刻,居然还说出汾阳王登基这种混账话,这不是摆明了刺激公主吗? “住嘴!”盛华公主抬手想打沈南吉一个耳光,可是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还是忍住了。 罢了,罢了,就此了结,也不需要再羞辱他了。 “来人!”盛华公主朝着门外吩咐道。 沈南吉眼看着门外走进两个大汉,手里拿了一壶酒。 他突然明白了,立刻朝着公主扑过去,保抱住了公主的腿:“公主,公主,你不能这么做啊!难道,你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吗?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我一直伺候你,一直对你忠心耿耿啊!” 沈南吉说的都是实话,他的确费尽心机伺候盛华公主,虽然也时常背着公主在外面喝花酒,可在权力场上,对公主却是绝对忠心耿耿。 盛华公主对于这些,也是心知肚明,她喜欢沈南吉,在这个男人身上,她得到了所有的快乐和温暖,可是,今天她不能留这个人在人间了。 沈南吉眼看着两个人步步逼近,哀求道:“公主,你若是不能救我,就让我走,我绝对再也不出现,也绝对保守一切秘密,你不要杀我啊!公主,我求求你!” 盛华公主泪如雨下:“南吉,本宫不能保护你了,也不能让你离开京城,如果有来世,我们做一对寻常人家的夫妻,好吗?” 沈南吉死死拉住了公主的裙裾,苦苦哀求,声音凄绝。两个大汉看了公主的眼神,也不多说话,一个抓住了沈南吉,一个掰开他的嘴,将一壶毒酒硬生生灌了进去。 沈南吉挣扎呼喊,却无可奈何,在盛华公主的婆娑泪眼中,饮下了毒酒。 盛华公主眼看着沈南吉的身体在地上扭曲,挣扎,黑血从口中鼻中涌出,受尽苦楚,双眼死死盯着自己,满是怨恨。 第391章 皇恩浩荡 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盛华公主心如刀绞,可是,没有办法,沈南吉不死,会泄露太多的秘密,自己就完了。她不想死,所以,沈南吉就必须死! 确认了沈南吉已经气绝身亡之后,盛华公主让两个随从把从吴王那里盗来的兵刃弓箭放在了沈南吉的屋中,如此,一切罪责都推到他身上,皇上有了台阶可下,估计也会见好就收。 盛华公主匆匆离去,当她走出屋子时,回头看了一眼,心中默默念到:沈郎,你莫要怪我,我是没有法子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雪恨,要用最高的荣誉来祭奠你! 沈南吉的死,震惊朝野。 皇上给沈南吉留这几日,是给太后和盛华公主颜面,妥善地处理这两桩大案。可是,没想到沈南吉中毒而死,他府上的人说是服毒自尽。到底是被杀,还是自尽,此时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在沈南吉府邸里留下的那些兵刃,让皇上有了个台阶可下,也为吴王洗刷了冤屈。诸御医的管家,斩首了;吏部侍郎,抄家流放;一切的罪责,终于还是归于沈南吉。 前朝的一切都解决了,可是,皇上依旧没有减轻对宣绿华的怀疑。毕竟,先是燕王要与宣家结亲,接着,又是吴王之罪,宣绿华都深深地卷入了前朝的争斗之中,这个干政的嫌疑,实在是让皇上忌惮不已。 宣绿华守在临华院,并没有因为沈南吉的死而有丝毫的开心,她倒是更加担心了。 显然,这一回合,盛华公主大败,损失惨重,可是,以公主的个性,她绝不会认输,并且定然会反扑。以盛华公主的实力,若要反击,只怕也是惊天动地,宣绿华一想到种种叛乱和宫廷政变,就不由得心中发冷。 沈南吉倒台,中书令之位,皇上以闪电般的速度认命了新的中书令,这是皇上自己的心腹,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皇上心情大好,宫中也传出了消息,说是皇上要嘉奖御史大夫陈文华,还要给陈贵人晋位份。虽然自从陈贵人有孕的消息传出来,众嫔妃一直都没机会进入清晖宫看到她,可是谁都知道陈贵人如今春风得意,自然要巴结好,各种礼物流水一样地送进清晖宫。 谢贵嫔和宣绿华也随大流,送了些日常的小物件,他们不愿奉承陈贵人,可也不想得罪她,面子上过得去便罢了。 谨怀公主又进宫了,如同往常一样,她蜻蜓点水般,各宫院都走了一遍,最后才来到临华院,给谢贵嫔请过安之后,便一头栽进了宣绿华的屋子里,二人密聊起来。 宣绿华一见到谨怀公主,也不兜圈子,直接问道:“吴王和瑞安郡主难道没有好好监视沈南吉吗?” 谨怀公主叹道:“往后,咱们都少与瑞安郡主来往吧,那一次,我把你说的传给了她,她不但不领情,反而斥责你我,说咱们要利用她,还传出话,说你干涉朝政!” 宣绿华顿时明白了,怪不得皇上对自己的怀疑那么深,看来,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在他面前的那番话,只怕在前朝,也有些不利于自己的声音,而这个声音,居然是宣绿华曾经帮助过的瑞安郡主。 真是好心没好报!宣绿华气极,却也没办法,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不过,我今日来,也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定能让你高兴!”谨怀公主神秘地说道。 宣绿华疑惑地看了谨怀公主一眼,不知道如今还有什么好消息能让自己高兴。 昨日,郑文回到家中,跟谨怀公主说,这些日子,礼部格外忙碌,皇上要给好几位要员授予爵位和头衔,其中,贵妃之父王怀勇封护国公,御史大夫陈文华授伯爵,薛美人的舅舅谭富授子爵,宣美人的父亲宣伦授男爵。 谨怀公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谭富和宣伦的爵位,郑文也是反复看了礼部的公文,确认无误。 其他人授爵,倒也没什么,贵妃和陈贵人有孕在身,王怀勇和陈文华,一个是武将之首,一个是御史大夫,皆是朝廷栋梁,加封爵位,不算什么稀奇事。倒是谭富和宣伦进爵,很是奇诡。 谭富是薛崇怀的小舅子,薛美人的舅舅,皇上对薛家,本来削去了他们的兵权,怎么如今又重新启用了呢?况且,这个谭富口碑甚差,背了许多贪腐的案子,人见人憎,皇上为何会给他进爵? 而宣伦,一向低调,又在宫内省里刚刚升职没多久,何况,如今宣美人因为后宫干政之说,而备受冷落,皇上怎么会给宣伦进爵? 更妙的是,宣伦曾经弹劾过谭富,二人水火不容,如今,居然同沐皇恩,真是越发让人乍舌了。 宣绿华听了谨怀公主这一说,虽然也为父亲感到高兴,但也不觉得这又何了不起,只是,父亲进爵的时机,似乎很不寻常。 “皇上这番举动,像是大有深意啊!”宣绿华说道,“感觉是在平衡前朝的各种势力,公主,你觉得呢?” 谨怀公主立刻赞道:“宣美人,还是你有眼光,你和我家郑文想到一起去了。” 皇上如今扳倒了沈南吉,算是在掌控朝政的路上,迈进了一大步。 前朝之中,除了太后和公主的势力,便剩下王怀勇大将军了。皇上既要利用王怀勇,也要平衡王怀勇,所以加封了王怀勇,同时又将薛家扶了起来,制衡王怀勇,只怕以后对薛家和薛美人,还要进一步笼络。 可是,皇上终究还是防着薛家,毕竟,此前有薛将军弄权,又有薛贵嫔横死,皇上是不放心的,所以,又嘉奖了宣伦,利用宣伦制衡薛家,利用宣绿华制衡薛美人。 郑文的想法,和宣绿华的猜测,几乎差不多,只是宣绿华没想到,皇上还想利用自己。 谨怀公主由衷地说道:“宣美人,你啊,是投胎没投好,投了个女儿身!你若是男子,定然可以安邦治国,辅佐皇帝!” 宣绿华心中驳斥:女子又如何?后世多少巾帼英雄?!就算我是女子,也能不让须眉! 当然,宣绿华没有诉诸于口,毕竟,谨怀公主这些人,还想不到这般深远。 第392章 赐婚林长峰 “若是我和郑文没有猜错的话,接下来,皇上一定会册封后宫,添一添喜气的,难得宫里贵妃和陈贵人都有孩子了,如今已是八月初,估摸着贵妃是十二月生产,陈贵人应当是二月吧,真是喜事连连!你可以也要有点动静才好啊!” 宣绿华笑了笑:“这事不能强求。你可曾去过贵妃那里?或者送了什么东西?” 谨怀公主笑道:“去了,连门都没让我进去,我就让太监递了话进去,也没送东西,反正贵妃也不在乎我的东西,我心里有数。” 宣绿华道:“以后,你可少往贵妃那里去,别惹祸上身,贵妃的胎,能不能生下来,真的很难说!” 谨怀公主吓了一跳,宣绿华不再说下去了,公主也不敢再问了。 果不其然,数日之后,前朝进爵的圣旨下来了,与谨怀公主说的一模一样。而后宫里,也有了晋封的旨意。 陈贵人晋封为婕妤,宣绿华晋封为贵人,文才人晋封为美人,贵妃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后宫诸事,由谢贵嫔协理,众嫔妃每月初一十五觐见贵妃,其余时间,只谢贵嫔去温泉殿给贵妃早请安。 只是,圣旨虽下,可是,皇上却依旧在文美人和薛美人处,并没有召见宣绿华,看起来,皇上还是在介怀着宣绿华的干政之事,嘉奖宣伦和晋封宣绿华,也只是为了宫中的平衡罢了。 宣绿华明白这个道理,宫中众嫔妃也明白,至于宫内省和六尚局,当然也心知肚明。于是,宣绿华的晋封,便有些潦草和随意了。 宫内省只颁发了贵人的册子,贵人位份的衣服首饰和各项用具,也都不齐全,按照道理,宣绿华的宫女太监们也该有赏赐,可是一应免了。宣绿华这个贵人,与陈贵人当初晋封贵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宣绿华自然不在意,就算别人嘲讽讥刺,她也无所谓,日子是自己过的,又不是为了别人的嘴而活着,就连谢贵嫔也让她不要介怀这些小事,此刻,就要忍,等忍得差不多了,自然有云开见日出的时候。 能否见日出,宣绿华真的已经看淡了,如今,她最关心的,便是父母和哥哥的安康,只要他们好,一切都好。 眼看就要八月十五了,谢贵嫔奉贵妃的指令,筹办中秋之宴,忙得脚不沾地,宣绿华便在临华院里专心地照看丽阳公主,沈才人也时常过来帮忙,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今年的中秋之宴,皇上和贵妃的意思都不准备大办。除了各宫院的节礼和月饼,也就是皇上、太后和各宫嫔妃聚在一起罢了,甚至赏月都是各宫忙各自的。 皇上是怕兴师动众,惊扰了贵妃和陈婕妤的胎,中秋可以不过,可是,两个孩子,皇上看得比什么都要紧。 俗话说,好事成双,就有人在这个时候,要办成一桩喜事。 吴王突然上了一道折子给皇上,想要皇上给瑞安郡主赐婚,至于赐婚的对象,吴王父女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那便是禁军骁骑卫的侍卫长林长峰。 瑞安郡主时常出入宫中,早已认识林长峰,十分喜欢,吴王也觉得林长峰很是英武不凡,又深得皇上器重,前途无量,便有心结亲。 皇上看到吴王的折子,也颇为意外。恰逢谢贵嫔前来奏事,皇上立刻掩上了折子。 谢贵嫔进了屋,给皇上行了礼,便把这一日里宫中杂事拣要紧的报于皇上,又说了中秋之宴的安排,皇上觉得妥当,便问道:“你做得很是妥贴周到,这些事,你自己安排着便是,只要合规矩,不必事事奏报与朕。” 谢贵嫔给皇上朕了茶,笑道:“臣妾可不敢擅作主张,也不敢居功,这些都是贵妃一手安排,臣妾只是跑个腿,传个话而已。” 皇上皱了皱眉:“贵妃身子那么重,还要管这些事?她怎么如此好强!” 谢贵嫔道:“还不是想着把事情办好,不放心臣妾吧,说的也是,臣妾毕竟出身微寒,也没有处理宫务的经验,需要贵妃的提点。这宫里好事一件接着一件,唉,臣妾都有点应接不暇了呢!” 谢贵嫔的本意,是要暗贬贵妃几句,然后说自己忙不过来,要宣贵人帮忙,却不曾想,引发了皇上的一番心思。 皇上觉得,谢贵嫔无子,无家世,又侍奉自己多年,这样的人,更容易控制,既然贵妃那么贪权,那皇上就更要让谢贵嫔参与宫中事务了,甚至,朝中之事,也可以和谢贵嫔说一说,毕竟谢贵嫔也不同于宣绿华,宣绿华可是有父兄在朝中和军中的。 “朕与你说一件事,吴王上了折子,想让朕给瑞安郡主和林长峰赐婚,你意下如何?”皇上问道。 谢贵嫔吓了一跳,她已经知道了瑞安郡主不识好歹、反咬宣绿华的事,心中暗骂瑞安郡主,恨不得立刻说“不行”。可是,谢贵嫔有宣绿华的例子在前,便谨慎地答道:“这事,臣妾可不敢过问,臣妾只是后宫嫔妃,哪里能管亲王的事?” “无妨,朕让你说的!” 谢贵嫔心里明白宣绿华和林长峰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虽然二人不能有任何事情,可是林长峰这样的好男儿,也不能白白便宜了瑞安郡主。 “皇上,臣妾是深宫妇人,什么都不懂,不明白这些皇亲贵胄,怎么这么喜欢和军中之人攀亲?先有安成郡主要嫁宣子君,现在又来了个瑞安郡主要嫁林长峰?这两个人,可都是皇上的心腹爱将,天下就没别的好男儿了?全都跑到皇上麾下了吗?” 谢贵嫔这话,皇上自然想过,也明白这些皇亲贵胄的目的,无非就是拉拢军中新贵,给自己增添一份筹码,皇上焉能不知,不过这话从谢贵嫔这样的妇人口中说出,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无论宣子君,还是林长峰,都是平民百姓,娶了郡主,自然是入赘,到时候,到底是听皇上的,还是听岳丈大人的?换做臣妾是林长峰,臣妾都要犯糊涂的!” 皇上哑然了。 第393章 白兰尚宫的坚决反对 想了好久,皇上叹道:“你说的,朕明白,可是吴王特别,他是皇叔辈分中,与朕,与宗亲都说得上话的人,先前,又因为诸先生之事,得罪了他,朕也想安抚一下他。” 谢贵嫔明白了,如今,自己也不能急着反对,须得拖延时间,再寻找机会,便道:“这事,皇上别急,先压一压,臣妾想着,要安抚吴王,那中秋之宴时,也不请别的宗亲,只让瑞安郡主入宫,和臣妾众人坐着,再让林长峰在外,安排他们打个照面,到时再说,如何?” 皇上一想也是,便同意了。 谢贵嫔得了旨意,立刻做了轿辇,忙不迭地回临华院。一路上,可劲儿地催促太监快些走,她急着回去,和宣绿华商议此事。 临华院里,宣绿华正高高兴兴地准备给卢尚宫和白兰尚宫的中秋之礼,月饼、新茶、几吊钱,以及两块秋衣的料子,也算是丰丰富富,吃穿用俱全了。 “云燕,把东西都包好,等下我和你一起先去尚服局,再去静安宫,瞧瞧两位老人家!”宣绿华笑道。 云燕也高兴,他们许久没去那边看看了,心里还怪想念的呢。 谢贵嫔一头冲进来,说道:“你还有心思在这里逍遥,你可知道,吴王上了折子,要皇上给瑞安郡主和林长峰赐婚!” 宣绿华正捧着茶盏,瞬间,啪的一声,茶盏摔在地上,满地狼藉。 “这……这……皇上怎么说?”宣绿华回过神,急忙问道。 云燕赶紧出门,去那笤帚,顺便守在门口,不让人进来。 谢贵嫔把皇上纠结却又不得不同意的态度一说,宣绿华的心就凉了一半,她越来越了解皇上,这个人为了权谋,为了江山,是可以牺牲一切的,林长峰的婚事,在他眼里,只怕也是一个极好的安抚拉拢吴王的筹码吧。 如果是这样,只怕很难阻止皇上。 宣绿华的心中一阵绞痛,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坦然面对林长峰的婚事,可是,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坦然,甚至连自我安慰都做不到。 尤其是,林长峰还要和瑞安郡主那样的女子成为夫妻,这更让宣绿华无法接受。 眼看着宣绿华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表情古怪,谢贵嫔安慰道:“你也别太着急,我跟皇上说了,此事从长计议,先在中秋之宴上,把瑞安郡主召进宫来,让林长峰和她见上一面再说,没有那么快!” 宣绿华心里略微好受了些,有宣子君和安成郡主之事在先,那么板上钉钉的事,最后都被搅黄了,林长峰这事未必就没有办法。 唯一麻烦的是,如今宣绿华在皇上面前,一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靠着谢贵嫔了。 “谢姐姐,你说,像郡主这样的宗室子弟,他们若是结亲,可有什么规矩?”宣绿华问道。 谢贵嫔道:“这可麻烦着呢!除了百姓常有的六礼,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一样都不能少,还有,宗室子弟成亲,必须要有宗正寺的允准,他那里还要入皇族族谱,这一关,掌握在宗正寺丞重华茂的手里,并且皇帝皇后太后崩逝,一年之内,宗室子弟都不允许成亲。” 宣绿华心里盘算着,这么看来,除了皇上是关键,宗正寺丞重华茂那里也可以做做文章,另外,就算要成亲,也要等到明年正月之后,这还有小半年的时间,足够他们筹谋了。 “这样吧,姐姐,我让小林子把消息传给林长峰,叫林长峰先不要着急,更不可外传,他们也想想办法,还有,咱们也一起在宫内看看有什么法子!” 谢贵嫔点点头,嘱咐宣绿华,此事万不可让太多人知道,否则,皇上知道是谢贵嫔把消息泄露出去,那以后谢贵嫔在皇上面前,就没有说话的余地了。 谢贵嫔匆匆走了,她自己那里,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忙。 云燕进来,打扫了地上的碎茶盏。宣绿华定了心神,带着云燕前往尚服局和静安宫。 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着急,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宣绿华安慰自己,只要没到最后一刻,一切便有转圜的余地。 尚服局里,卢尚宫的身子好多了,气色也好,宣绿华的节礼让她很是感动。东西是一回事,这份心意,是难得的。 从尚服局出来,宣绿华又去了静安宫。在门口,她和白兰尚宫聊了好一会儿。也许是因为白兰对林长峰格外的关心,宣绿华一看到白兰,就想到了林长峰。 白兰眼尖,一下子就发现宣绿华的神色不太对,似乎有心事,便问道:“宣贵人可是有事?若是有,可与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解一解呢!” 宣绿华想着白兰一向关心林长峰,便看了看左右,拉着白兰进了静安宫大门口的一间小屋,将林长峰与瑞安郡主的婚事说与了白兰。 谁知白兰脸色骤变:“不可,万万不可!林长峰断不能与瑞安郡主成亲!绝对不行!” 宣绿华原本还以为白兰应该会为林长峰高兴,谁知白兰竟然如此强烈反对,她很纳闷,问道:“为何不可?你认得瑞安郡主吗?” 白兰摇摇头,不顾礼仪,一把抓住了宣绿华的手,说道:“我不认得瑞安郡主,但我认得吴王,他是先帝的同母亲兄弟,林长峰与瑞安郡主断不可成亲!宣贵人,此事关系重大,老身恳求贵人务必要阻止此事!” 说罢,白兰竟然一下子跪了下来,宣绿华大吃一惊,急忙把她拉起来。 “白兰尚宫,你不必如此。其实,我也的确不太赞成这么亲事,皇上那边也给出了时间,慢慢商量,这些日子,我会想办法的!” 白兰的情绪这才略平静了些。 宣绿华临走,白兰还是不放心,拉住了宣绿华:“贵人,我有个不情之请,此事有任何进展,都烦请贵人打发可靠的人,来和我说说,若是需要我作什么,但凭贵人吩咐,白兰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宣绿华再三保证,白兰这才松手。 第394章 乱了人伦 离开静安宫,宣绿华心里很是纳闷,她怎么也没想到,白兰如此反对这门亲事,还不顾一切地阻止,甚至说出什么“粉身碎骨在所不辞”的重话。 白兰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一向稳重,若非事态严重,她绝不会如此失态。莫非,林长峰和瑞安郡主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回到临华院,小林子已经回来了,回报说林长峰一听到这个消息,开始还以为是小李子和他逗趣,拿他开涮,笑着要揍小林子。 可是小林子再三说了,这是谢贵嫔和宣贵人要他来通风报信的,还说了中秋之宴的安排,要他赶快想想办法。 听小林子这么说,林长峰这才意识到,这不是玩笑,而是真的!林长峰都快要疯了。 林长峰断然不愿意,可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反正林长峰咬住一点,若是皇上赐婚,他就跟皇上说,自己心有所属,不会娶瑞安公主,就算杀头,也认了。 宣绿华听了,心里又是安慰,又是担心。她知道,林长峰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说要拒绝皇上的赐婚,那就一定会这么做。可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宣绿华绝对不会允许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她必须帮着林长峰想办法。 宣绿华试着问道:“小林子,你说,若是林老爷听到这个赐婚的消息,他会反对吗?据说,瑞安郡主性格暴躁,骄横无礼,口碑很不好呢!” 小林子摆摆手,否定了宣绿华的猜测:“贵人,你是没怎么出宫,不知道林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怎么样的?”宣绿华好奇地问道。 “林老爷,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笑柄。他给林长峰大人找亲事,只看一样,那就是门第,只娶豪门显贵家的女儿,稍微差一点的,他就看不上。就凭林侍卫的相貌脾性和前程,许多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有书香门第,有富商,还要军功之家,可是全被林老爷拒绝了,林老爷嫌弃他们门户太低,配不上林侍卫。如今,再高的门第,也就是皇家了,亲王,郡主,这可顶天了吧,估摸着林老爷一准答应!” 小林子几里哇啦将了一大通,宣绿华的心都凉了。 的确,对于任何人家来说,能和皇家结亲,那都是无上的荣光。既然林老爷这般势利,难保他会同意,如果真的同意,那可就麻烦了。 小林子看宣绿华一脸忧色,便安慰道:“贵人,你不必太过担心。这亲事,总要两个人情投意合,听说林老爷对林侍卫百依百顺,若是林侍卫自己不愿意,只怕林老爷也不会拗着儿子的意思。我倒觉得,如今,赶紧让林侍卫自己说定一门亲事,堵住吴王的嘴,不就没事了吗?” 说定一门亲事?宣绿华一下子就想到了陆洛璃。如果林长峰一定要成亲的话,宣绿华希望那个幸运的女子是陆洛璃。 陆洛璃的人品才貌,配得上林长峰,宣绿华自己得不到的幸福,她希望林长峰和陆洛璃能够得到。 只是,这个主意只应该由林家和陆家提出来,而不应该由宣绿华说出来。宣绿华再也不好把手伸出宫外,对林长峰的家事指指点点了。 宣绿华这边,急得团团转,挖空心思想办法,而林长峰那里,也不比宣绿华好多少。 林长峰这一日当差,脑子里都乱哄哄的,这个消息,他谁也没说,因为此刻,陆万里已经去了边疆,在禁卫军中,林长峰也无人可以倾诉了。 他想到了很多,父亲,宣绿华,还有陆洛璃,这些人,对于林长峰来说,都很重要。如果能选择一个人共度余生,他多希望那个人是宣绿华,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了。如果换一个人,那就非陆洛璃莫属了。 其实,父亲也知道陆洛璃,毕竟,陆家来提过亲,父亲也知道儿子和陆洛璃来往甚密,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林公明老爷看来,陆洛璃做个妾室就可以了,做正妻,不够资格,陆家的家世实在太寒微了。 林长峰脑子昏昏沉沉地回到家中,连衣裳都没有换,径直进了自己屋子,躺倒在床,一言不发。 这可把林公明给吓坏了,他以为儿子生病了,又是让佣人去请郎中,又是让侍女来给林长峰揉肩捏腿,还让厨房熬煮清凉的药茶,把家里给闹了个天翻地覆。 林公明就是这样宠溺儿子,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小心翼翼,全心全意,唯恐有一丝一毫的不周到. 林长峰被闹得心烦意乱,一怒之下,把一堆仆佣全都轰了出来,林公明更加惊慌了。 眼看父亲这副陪着小心的样子,林长峰也不忍心发火了,他遣走众人之后,还是把皇上赐婚的事说给了父亲听。 林长峰说完了,林公明张着嘴,面色呆呆地,半响说不出话来。林长峰知道父亲嫌贫爱富攀高枝,如今有亲王求亲,只怕是高兴得发疯,一时回不过神来。但林长峰自己已经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就范! 谁知片刻之后,林公明醒过神了,冲着林长峰大喊道:“万万不可啊!万万不可!儿子,这门亲事是绝对不行的!你可不能答应啊!” 林长峰松了口气,虽然出乎自己的意料,但父亲这个态度,让他心里一下子高兴起来。 “父亲,你不是最喜欢攀个权贵亲家吗?哪里还有比亲王还要高贵的亲家?你怎么不满意了?”林长峰调侃道。 “总之,皇家就是不行!这可是乱了人伦的事,要天打雷劈的啊!”林公明带着哭腔大喊道。 林长峰觉得好笑,不合适就不合适嘛,还乱了人伦,天打雷劈,有那么严重吗? “父亲,你放心吧,我也不同意,可是吴王提出来的,还是皇上赐婚,我们不好断然拒绝,得想个办法,推脱掉才好啊!” 林公明也慌了神,在屋子里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踱步,如同困兽一般。 突然,他眼睛一亮,有了个主意。 第395章 林长峰的求婚 林公明说道:“长峰,你不是和那个陆家的姑娘很投缘吗?他们也来提过亲,不如,就和陆家先定个亲,等推掉了吴王这门亲事,咱们就说陆家不合适,再退婚,大不了赔陆家多多的银子。这个主意可好?” 林长峰哭笑不得,他没想到,父亲居然给了这么缺德的主意。先和陆家订亲,然后利用完了,再退婚,那陆洛璃岂不是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你觉得这个主意好吗?”林长峰含着笑,反问道。 林公明讪讪地:“好像是阴损了一些,白白耽误人家一个大姑娘的名节,太不应该了,要不,就做侧夫人,比妾高一些,将来,再娶正室?” 林长峰瞪了父亲一眼。 “似乎也不妥,是吧?委屈人家陆姑娘了!罢了,实在不行,就订亲,做夫人吧!”林公明咬咬牙,跺跺脚,好像吃了多大的亏一样。 “还是我先和陆姑娘私下里商量一下吧,咱们同意,人家未必肯结亲呢!”林长峰说道。 林公明撇撇嘴,一副很不屑的样子。在他看来,陆洛璃能嫁给自己的儿子,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还不同意?美得她!有便宜不捡,岂不是脑子坏掉了! 陆洛璃接到林长峰的邀请,在百安书院相聚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林长峰为何约她。她还自顾自地高谈阔论,说着哥哥陆万里在边疆的功勋,以及她那些江湖好友的趣事。 林长峰默默地听着陆洛璃说个不停,一直沉默着,等待机会。 “你还记得固特国的那个绝色美人吗?宣子君和郑文不是在京城北边被人袭击,那个美人被劫走了吗?真是奇怪了,按照道理,他们跑不远,可是这么久了,我让那些江湖朋友找遍了城北的山林之地,都没发现那美人的下落,。”陆洛璃说着,皱着眉头。 “兴许已经不在人世了,固特国的女子,来到中原,言语不通,又没有银钱,怕是寸步难行,那个劫走她的杀手也必不会放过她的。”林长峰一边答着,一边想着心事。 “不一定,说不定那个美人跑到京城,躲到了某个地方,如今正等着咱们去解救呢!” 陆洛璃唧唧呱呱地说了一堆,天马行空,又喝了几杯酒,越发高兴起来,倒是林长峰心事重重,一直在想着怎么开口。 陆洛璃看出来了,便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你约我出来,反倒是我说得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嘛!” 林长峰哭笑不得,此刻不说不行了。他鼓足勇气,问道:“陆姑娘,若是,我父亲去你家提亲,你和你的父母是否会答应?” 陆洛璃愣了一下,林长峰这话,说得拐弯抹角,她整理了一下思路,反问:“你的意思是?你要和我成亲?还是说你的父亲想让你和我成亲?” 林长峰红着脸,低头道:“是我想,也是我父亲的意思。” 陆洛璃回过神,想了想,笑问:“咦?林老爷不是嫌弃我家不够显赫,一定要和高门大户的女子结亲嘛?怎么今日又想通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啊!” 林长峰是个直率的人,在男女之情上,也很是笨拙,居然就把吴王提亲、皇上赐婚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陆洛璃。 陆洛璃一听,就不乐意了:“原来,你是拿我做挡箭牌,好回绝吴王?我不过是你们陆家的工具?怪不得你父亲不嫌弃我家了,对了,吴王那样的门第,你父亲应该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拒绝?” 林长峰一下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陆洛璃便以为自己说出了实情,真的生气了:“罢了,你们林家,若是想找人来搪塞,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们陆家寒门小户,配不上你家!告辞!” 陆洛璃起身要走,林长峰一下子拉住了她的衣袖,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笨拙地说道:“不是的,我父亲虽然不好,可是我从来没说过你们寒门小户,你相信我!” 陆洛璃知道林长峰这人不会撒谎,气略消了些,可还是心中不悦,斥道:“要找人来给你们解难局,你不如去找宣贵人,人家是宠妃,又和你情深意重,让她帮你啊,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之间的事!” 眼看着陆洛璃甩开自己的手,林长峰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说:“我是真的想娶你为妻!” 陆洛璃呆住了,看着林长峰,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不是拿你做挡箭牌,而是真心的!”林长峰补充道。 陆洛璃低声问道:“那……她呢?宣……贵人……” “你说的没错,我喜欢她,一直都喜欢她,可是,我和她是不可能的,只能把喜欢放在心里,我也喜欢你,想和你结为夫妻,这便是我的真实所想,或许你觉得生气,可我不想骗你!”林长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激动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些话,一直埋在他得心中。曾经,他自己都不敢面对,一次次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他不爱宣绿华,也不应该爱陆洛璃,可是,此时此刻,他必须面对自己,也必须面对陆洛璃了。 林长峰很紧张,他不知道陆洛璃能不能接受自己的真实所想,毕竟,这对于陆洛璃来说,似乎并不公平。 他不安地看着陆洛璃,等待着陆洛璃的回答。 “我相信你,也愿意和你结为夫妻!”陆洛璃微笑着说道,说罢,脸也红了。 林长峰先是一愣,继而狂喜,张开双臂将陆洛璃揽在了怀中。陆洛璃靠在林长峰的胸膛之中,感受着这强有力的拥抱,心里有些醉,也有些甜蜜,只是她想到了乞巧节那一夜见到的宣绿华,心里不由得一沉,可很快她又让自己高兴起来。 宣贵人一定会为自己高兴的!陆洛璃想到,她觉得自己和宣绿华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她相信宣绿华的为人。 临华院里,宣绿华听到小林子传来的这个消息,的确为林长峰和陆洛璃感到高兴,只是高兴之余,却有着无限心酸。 第396章 辅国大将军吕中 小林子说,林公明已经秘密找了媒人,伪造了两月之前的纳帖、聘礼、文定,力求做出既成事实,好让中秋之宴上,林长峰回绝皇上赐婚之事,更加理直气壮。 宣绿华点头,笑着,连连说好,把小林子支走,她独自一人坐着,眼泪却一下子掉了下来。 看着窗外,秋叶渐黄,她心里也慢慢随着一两片零星的落叶,悄然坠落,宣绿华头一次感到,自己真的如此孤独,心,再无一个港湾可以依靠。 她不想再在屋里坐着,独自伤悲,便一个人慢慢走着,到了静安宫,在宫门口把这事跟白兰说了。 白兰松了一口气,笑道:“这边好了!既然你说那姑娘生得好,性子爽利,开朗,那我便放心了,如此甚好,甚好!” 宣绿华微笑道:“是啊,如此就一切都好了!” 白兰看着宣绿华的笑如此勉强,便知她的心事,有意无意地说道:“世间事啊,最是难料,姻缘这东西,不一定是有情便可,有时,还需要缘分,需要运气。太过强求,不如彼此相安,那就最好了。贵人,你说是吗?” “正是这个理儿,情意这东西,有时,放在心里,彼此祝福,比硬要去得到,也许更美好,我懂得……”宣绿华说道。 这个道理,宣绿华懂,只是,需要时间来慢慢化解。 中秋之前,盛华公主又进宫了,带着皇后规制的仪仗,煊赫地进了长乐宫,与太后说笑了一日,等到皇上想要去和盛华公主说说话,公主又大摇大摆地走了,直接将皇上甩在了长乐宫的门口,理也不理。 太后也说了,今年她身子不好,汾阳王和晋阳郡王也多病,他们便不参加中秋之宴了。 而京城外的驻军,以及朝臣中许多人,流水似地向盛华公主的凤翔宫进献礼物,风头之盛,更胜从前,据说这是盛华公主一声令下,众人不敢不从。 皇上自然懂得,这是盛华公主联手太后,一起在向自己施加压力。皇上心中万分紧张,他必须笼络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为自己增添一份筹码。 所以,吴王求亲之事,越发势在必行了。 中秋很快就到了。今年的筵席格外冷清,太后不在,贵妃和陈婕妤皆未出席,只有皇上、谢贵嫔领着宣绿华、文美人、薛美人、冯美人等一行,稀稀拉拉的,甚是冷清。 直到皇上都来了,众人坐定,才听到外面太监通报:瑞安郡主到! 众嫔妃都互相瞧了一眼,个个面露不满。 他们还都不知道皇上要赐婚的事,只觉得一个郡主,能够邀请她参加这样的宫宴,已经算是给她脸面了,怎么这女子如此不知好歹?居然还迟到?还在皇上之后才来!她把自己当成谁了? 宣绿华看了皇上一眼,可是皇上神情淡然,似乎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宣绿华有点担心了。 瑞安郡主进了正殿,给皇上请安行礼之后,让身后的丫头献上了吴王的节礼:一张地图。 众人都很诧异,怎么中秋节,吴王送礼,送了一幅地图?这是什么意思? 谁知皇上打开地图,细细一看,顿时大喜,连声说道:“吴王有心了!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个好东西?简直是天助我大虞!吴王今日没来,若是来了,朕一定要与他痛饮三杯!” 谢贵嫔也是一脸不解,皇上便给她细细讲解这个地图的由来。 先帝朝中,有个辅国大将军吕中,是百年难得的军中奇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军中威望极高。 大虞西部,有三国并立,皆是兵强马壮,乃是大虞西部的大患,只是他们互相征伐,无暇东顾,这才让大虞西部边境有了数十年的安全。 可是辅国大将军吕中早已预见到将来西部之患,更甚于北边的固特国,所以,他早早地命人潜入西部三国,秘密绘制了三国的地图。图中,哪里有城池,哪里有驻军,哪里有绿洲,哪里有道路,全都清清楚楚,可谓是将来进击西部的指南。 可是,这个地图刚刚制完,辅国大将军吕中就被人告发,说他图谋造反,各种证据齐全,没过几日,吕中就被抄家灭族,听说吕中的后人一个也没活下来,真是人间惨剧,而吕家的家产,也被抄没,一文钱也不剩下。 那副地图,自然也就下落不明了。 不曾想,这都过去了十五六年了,地图居然再次现身了。 如今,西部的三国争斗,已经变成了两强相争,眼看着距离最后胜负也不远了,皇上一直在暗中准备着对西边的战事,此时此刻,这个地图出现了,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此图乃是我父王在民间苦心收集所得,父王知道皇上乃是一代英主,雄才大略,将来要创立永世功业,所以,将此图献上,祝皇上万寿无疆!” 这一番赞美,听得宣绿华浑身起鸡皮疙瘩。 如此吹捧,实在有点过火了。皇上也感觉到了,有些羞涩,连连说道:“吴王过誉了,朕的确想为国为百姓做一些事,但一代英主,实不敢当。这礼物,朕收下了,朕也问候吴王,待到中秋之后,一定要请吴王进宫,畅聊一番!来,瑞安郡主来坐到朕的右手边吧!” 能坐在皇上身边,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可见皇上对这副地图有多重视。 宣绿华看着皇上如此对待瑞安郡主,越发忐忑起来。今日,要拒绝皇上的赐婚,怕是不容易啊。 一番觥筹交错之后,皇上笑道:“前几日,吴王给朕说了一件好事,今日,朕便把瑞安郡主请到宫里来,共度佳节!” 谢贵嫔一看皇上要把话题往赐婚之事上引,赶紧亮出了各地以及王公勋贵进献的节礼,最后一件,是一个箱子,看起来很是粗糙。 谢贵嫔道:“这个礼物,是边境守军将领陆万里进献给皇上的,臣妾也没拆开,也不知是什么,要不,皇上现在自己打开看看,如何?” 皇上也来了兴致,便亲自动手,拆了这个木箱。箱子打开,赫然是一个雄鹰,当然,是北方牧民用雄鹰的外皮,填充干草,只是这雄鹰依旧摆出展翅翱翔的姿势,甚是英伟。 第397章 瑞安郡主的霸道 箱中还有一封信,皇上命太监念来,这是陆万里亲笔所写,说的是大虞边疆百姓乃至固特国的边境牧民感念皇上天恩,特制此鹰,献给皇上。 守军和边民给皇上献礼,这不算什么,可是,连固特国百姓都如此感恩恭顺,这可就了不起了。 陆万里的这个节礼,真是让皇上有面子极了,甚至不亚于瑞安郡主献的地图。 “这个陆将军,年少有为,皇上天恩浩荡,不但泽被四海,就连固特国,也要感恩戴德,皇上万岁!”宣绿华抓住机会,赶紧起身说道。 皇上龙颜大悦,立刻与宣绿华饮了一杯。算起来,这可是皇上一个多月以来,与宣绿华说的第一句话呢。 饮罢,皇上问谢贵嫔:“林长峰何在?” 谢贵嫔笑道:“臣妾特意尊照皇上旨意,让他在门口伺候呢!” “快请他进来,朕有好事要说呢!” 谢贵嫔点头一笑,让太监立刻就去通传。林长峰进来,行礼罢,起身,皇上赫然看见林长峰的脖颈之上围了一条鲜红的风巾,上面居然还秀了一对鸳鸯。 谢贵嫔不等皇上开口,抢先说道:“林侍卫这个风巾可真是好看,喜庆,很是应景,你可是早有准备,特特地换了这个?” 皇上含着笑,瑞安郡主得意非凡,她以为林长峰得知赐婚之事,高兴得连鸳鸯风巾都戴上了呢。 林长峰回道:“回禀贵嫔娘娘,这个风巾,是微臣未过门的内人所制,特意吩咐让微臣过节时佩戴的。” 众嫔妃略有些惊讶,他们不知林长峰原来已经订亲了;但是皇上和瑞安郡主却心头一震,此事实在太出乎意料,他们万万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你说……你已经订亲了?”谢贵嫔故作惊讶状,“何时?对方是谁?” 林长峰道:“是两个月之前,家父与陆府陆大人定了这事,对方是陆府的小姐陆洛璃,也就是陆万里的妹妹。我们素来相识,也就没有对外声张。” 谢贵嫔道:“陆万里的妹妹,名叫陆洛璃?陆万里我们自然知道,这个陆小姐,可是从未听过,这……本来皇上还要……罢了,既然你已经订亲了,那也就不提了。” 皇上想起了陆洛璃。一个多月前的乞巧节,还是陆洛璃出手相救呢,没想到,她和林长峰已经订亲了,这倒是有些棘手了。 原本皇上和谢贵嫔都以为,瑞安郡主这么个未出阁的女子,断不会主动提及赐婚之事,可谁知,瑞安郡主接下来,让他们不仅大吃一惊,更是无比尴尬。 “我父王已经向皇上提了赐婚的请求,皇上也答应了,林侍卫,你此前的婚约,可以退订了,这事儿,中秋之后,你们林家就去办了!” 瑞安郡主这话,说得极其自然,甚至连一些些的羞赧抱歉都没有,退婚,在她眼里,就如同退了一件不中意的玩意儿一样简单。 林长峰脸都涨红了,他立刻就要反驳,却被沈才人可抢了话头。 “原来吴王要给郡主求亲啊?这倒是林侍卫一家的荣耀,只是,林侍卫已经订亲,若是退亲,说出去多难听啊,咱们郡主金尊玉贵,怎么能屈居人后呢?更何况,退亲之后,陆家小姐的名声可就毁了,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不如,吴王提亲这事,就当没发生,反正也没有正式说出来嘛!” 沈才人知道宣绿华在这事上不能多说,她又不想让林长峰自己出言拒绝,凭白得罪吴王和郡主,将来仕途艰难。反正沈才人自己也不想着荣宠,自然也不怕得罪吴王父女。 饶是沈才人说得委婉客气,瑞安郡主却也一点面子也不给她:“恕我眼拙,竟不知这位娘娘如何称呼!谁说我父王没有正式提亲?前些日子,父王就已经跟皇上说了!你不知详情,就不要插嘴!” 整个筵席的人都尴尬起来,皇上面色紫涨,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瑞安郡主如此骄纵无礼,皇上也觉得面上无光,可是,皇上知道,眼下不是争颜面的时候,笼络吴王要紧,而沈才人不过是个无宠的嫔妃,她的面子实在微不足道。 尴尬之间,谢贵嫔开口了:“今日中秋,阖宫吃个团圆饭,若是有事,等节后再说,郡主,听闻吴王府上有好些能歌善舞之人,咱们宫里,不但有教坊,还有不少嫔妃身怀绝技呢!咱们先瞧瞧吧?” 瑞安郡主才不会把谢贵嫔放在眼中呢,她越过了谢贵嫔,直接问皇上:“皇上,赐婚之事,可是早就定下来的,那个陆家算什么,居然和我们皇家相争?必得让他们退订,不然皇家颜面置于何处?” 皇上被这事搞得心烦意乱,,如今瑞安郡主一步都不肯让,他也备感头痛,只好说道:“朕知道了,此事,朕既然答应了吴王,便一定会帮他达成心愿,你们放心便是。” 谢贵嫔和沈才人等还要争辩,却被白宝林抢了先。 “皇上,贵嫔娘娘,各位姐姐,前日子,臣妾练了一首新曲,今日良宵,就唱给各位,有辱各位清听了!” 白宝林是怕众人吵下去,越发难以收场,不如等待节后,私底下,一切话都好说了。 蓝采女也鼓掌笑道:“宝林姐姐的歌喉最是动人,如今清风明月,良辰美景,配着宝林的歌声,最是相宜呢!” 皇上赶紧说道:“甚好,朕也好些日子没有听白宝林唱歌了,林长峰,你先退下,瑞安郡主,你也坐吧,此事,节后朕自会找吴王和林家商议。” 话已至此,众人都不好再纠缠此事。 白宝林歌声曼妙,绕梁三日,可是宣绿华却一句也听不下去,她绝不能让林长峰和瑞安郡主的婚事成真,这不只是她的私心,也事关白兰的托付,宣绿华绝不会就此罢休。 宴饮之后,自然是白宝林陪着皇上去了乾元宫,宣绿华心烦意乱,带着云燕,匆匆离席。 沈才人本想追上前去,谢贵嫔阻止了她。她一想,也是,这个时候,只怕宣绿华更愿意独自一人静一静吧,便也随她去了。 第398章 月下思乡的郡王 一轮圆月,如同冰轮一般,挂于正空,天地一片银光,太液池上,波光粼粼,风清气朗,宣绿华沿着湖边慢慢走着,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桔林之中。月色中,满树的绿叶之间,挂满了桔子,沉甸甸的,压得树枝都弯了腰。 宣绿华立刻想起来了,这不是自己三年前,在桔林中采桔子时,与林长峰相遇的地方吗? 桔树更加高大了些,可是宣绿华的心境却变了。她看着这些桔子,怔怔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突然,桔林深处,似乎传来一阵哭声,宣绿华和云燕吓了一跳。这声音呜呜咽咽,很是凄楚,竟如同鬼一般,听得二人寒毛都立了起来。 再仔细一听,似乎是个孩子的声音。宣绿华便胆大了许多,循着声音找过去,只见湖边的一块石头边,有个小小的黑影,看样子,真的是个孩子。 “谁在那里?”宣绿华高声问道。 哭声停了,那个黑影转了过来,真的是个少年。宣绿华走过去一看,居然是晋阳郡王。 “郡王,今夜是中秋节,你怎么不在长乐宫和太后汾阳王一起过节赏月,却躲在这里哭?可是有什么委屈吗?”宣绿华柔声问道。 晋阳郡王似乎对宣绿华很是信任,一点也不隐瞒。 今夜中秋,长乐宫里,太后带着汾阳王宴饮赏月,小廖子和其他几个太监宫女伺候着,众人十分开心。 可是,汾阳王不喜欢晋阳郡王,不让他去参加宴饮,晋阳郡王便独自一人,偷偷地出了宫,来到这里,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想到了父王,伤心已极,便失声痛哭。 宣绿华一直都知道,晋阳郡王在长乐宫过得并不好,太后冷淡,汾阳王欺辱,他是剑南王在宫中的人质,太监宫女们也都轻慢与他,难怪这孩子如此伤心。只是,宣绿华没想到,晋阳郡王如此信赖自己,居然把什么都说给了自己听。 中秋夜,已经有些凉了,宣绿华摸了摸晋阳郡王的衣裳,还好,这孩子的衣服很厚实,衣料也是上乘。 “郡王,你离开家,独自一人,还肩负着你父王的安危,勿要让人看出你对太后的不满,否则,不但你自己要吃苦头,你父王只怕也会有危险的。”宣绿华轻声说道。 晋阳郡王委屈地点点头。 宣绿华看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便安慰道:“你看,这衣裳是太后让人新缝制的吧,做工如此精致,可见太后也还是用心的,宫里的人,也还是关心你的!” 晋阳郡王说道:“这衣裳不是太后命人做的,是白宝林给我做的!” “白宝林?”宣绿华吃了一惊,“她怎么会给你做衣裳的?” 晋阳郡王说道:“是的,她不让我跟别人说的,可我觉得宣娘娘你很好。白宝林给我做衣裳,还给我送吃的,待我甚好,这个宫里头,除了宣娘娘,就属她真的对我好了!” 宣绿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眼看着夜风大了,不便久留,她便道:“以后,你若有什么事,可以跟长乐宫的万公公说,他也会帮你的,罢了,夜很深了,我送你回长乐宫吧,这里太黑了,不宜久留!” 及至长乐宫不远,晋阳郡王停了下来,说道:“宣娘娘就送到这里,请回吧,若是让太后的人瞧见了,只怕会对宣娘娘不利!我自己过去就是了!” 宣绿华一笑,这孩子,人不大,心思却挺多,想得也很周到呢。她道了别,转身离去,仔细一想,便黯然了。 这个孩子本该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却想到这么深远的事,这应该是吃了多少苦头,才会有如此心思啊。这难道不是一个悲剧吗? 联想起忧郁的长沙王,阴沉的汾阳王,多病多灾的丽阳公主,宣绿华越发觉得,这个宫里的孩子,似乎都不快乐。 次日,吴王就去了乾元宫觐见皇上,随后,皇上要给瑞安郡主和林长峰赐婚的消息就传得满天飞,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陆家也知道了此事,虽然陆洛璃依旧坚持,可是陆家夫妻却顶不住这样的压力,想要打退堂鼓了。毕竟,陆家确实是寻常人家,哪里拗得过皇上和吴王。 很快,吴王府上的管家就已经开始来到了林家,要与林家提亲,林公明已经得到消息,早早地离开京城,跑了,家里只有一群佣人和林长峰。 吴王的管家甚是恼怒,他打着吴王的旗号,不管到哪里,人们都对他毕恭毕敬,小心奉承,可是,到了林家,居然吃了闭门羹? 管家丢下一句话:不管林公明在不在,同不同意,皇上已经答应了,一切木已成舟,只需要宗正寺的一纸文书,皇上再颁一道旨,这门亲事就定了。林家要是不肯,那就是违抗圣旨! 林长峰和陆洛璃拿定了主意,就算宗正寺出了文书,皇上颁了旨,他们拼着不要这个前程,也要拒绝这个赐婚。林长峰甚至还要直接面见皇上,却被陆洛璃劝住了。 陆洛璃觉得,只要宗正寺还没批准,那这门婚事就没敲定,毕竟,任何皇族成员的婚丧嫁娶,都要经过宗正寺这一关。此刻,还有转圜的余地,不要冲动。 林长峰只能忍着,可是宫里,宣绿华心急如焚,她没想到,自己苦心安排,结果却抵不上皇上的一句话。宣绿华暗地里,也四下活动,可全都碰了壁,束手无策。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谢贵嫔已经传了消息给宣绿华,说皇上已经开始让她准备给林长峰和瑞安郡主的订婚赏赐了,若是再拖下去,只怕就成真了。 陆洛璃这两日都没去静安宫,可是眼下,再也瞒不住了,她只能去见白兰。 白兰一听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顿时呆若木鸡,一下子晕了过去。宣绿华掐了她的人中,喊了好久,白兰这才晃晃悠悠地醒过来。 “如今,只剩下宗正寺还没出文牒了?”白兰问道。 “是啊,我也去找过宗正寺丞重华茂,可是,他对这么婚事,不愿多管,只说但凭皇上做主。”宣绿华说道。 第399章 宗正寺的反对 白兰一下子坐了起来:“重华茂?可是新的宗正寺丞?约摸三十来岁?” 宣绿华点点头:“是啊,白兰尚宫,莫非你认得他?” 白兰点点头:“我不但认得他,他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呢!他父亲当年也是宗正寺丞,为人刚正不阿,从不徇私情,在宗室之中,威望极高,重华茂小的时候,就随他的父亲,秉性很好!如今,他接了父亲的位置?” 宣绿华不知白兰为何突然说起这事,难道,她想让重华茂出面反对这门婚事吗?可是,重华茂凭什么这么做呢? 宣绿华不是没有去找过重华茂,重华茂说的很明确,皇上的这个赐婚,虽然林长峰有婚约在先,但取消婚约,娶郡主,虽然行事不太光明磊落,可也无可指摘,毕竟,林、陆两家只是订亲,又没有过门,宗正寺没有必要冒着和皇上作对的危险,横加阻挠。 白兰说道:“还请宣贵人去把宗正寺丞请到静安宫来,让我见一见,我和他说一说。” 宣绿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宗正寺丞虽无实权,但在宗室之中地位崇高,无论皇上和太后,都要对他礼让三分,白兰只是一个老尚宫,还幽居冷宫,凭什么让宗正寺丞屈尊降贵来见她呢?这不是说梦话吗? 白兰显然看出了她的心事,便说道:“你去请他,只说此事有关皇家血脉,我这里有玉贵嫔的一些话,要说与宗正寺,十分机密,事关重大,他必来!对了,你要亲自去,万不可假手他人,更加不能让其他人也知道,切记切记!” 宣绿华听得出来,白兰的话里,似乎藏着什么秘密,而林长峰与瑞安郡主的婚事,如何能联系到皇家血脉?这里面怕是大有文章。她不便多问,只是答应了,便匆匆离去。 及至宗正寺,见到重华茂,宣绿华屏退左右,将此话一传,果然,重华茂神色严峻起来。他想了想,便让宣绿华稍候,他换了寻常的衣服,孤身一人,随着宣绿华去了静安宫。 及至静安宫门口,重华茂与白兰进了那个小屋,关上了门,宣绿华守在门口,静静等待。 小屋之内,静悄悄的,一直没有声音传出来,直到最后,有几声抽泣,似乎是白兰的声音,随后,屋子里又陷入安静之中。显然,二人在压低嗓门说话,看来,他们谈论的内容极为机密。 等了很久,屋门终于打开了。宗正寺丞重华茂从屋中走出,神色冷静严肃,见到宣绿华,只是略一行礼,低声说了句“告辞”,便匆匆而去。 宣绿华看他在下台阶时,不小心扭了一下脚,险些跌倒。重华茂是持重老成之人,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可今日,居然如此失态,便知他脸上的平静只是强做出来的,其实,心里只怕是波澜汹涌了。 到底白兰跟重华茂说了什么,让他如此难以自持,还要强做镇定?宣绿华真的觉得有些奇怪。 等了一会儿,白兰才从屋中走出,她两眼通红,眼中还有泪光,袖口有些水渍,显然,方才白兰痛哭了一场,只是为了掩饰,才在屋中待了那么久才出来。 “白兰尚宫,你是怎么了?可还好吗?”宣绿华有些担忧。 白兰勉强地一笑:“我无妨,请贵人不必担心,方才,宗正寺丞已经答应了,他会全力阻止此事,不必你再费心了。” “真的?太好了!只是……”宣绿华觉得奇怪,为何人人都劝不动的事,白兰一番密谈,几行眼泪,就能让宗正寺丞出手相助? “贵人,有些事,我不告诉你,是怕连累你,请你谅解。林侍卫的婚事,宗正寺自会处理,贵人你就当不知道罢了,以后,也请贵人你少来静安宫,若是有事,打发小丫头来便是,免得惹眼!”白兰说道。 宣绿华知道,不该问的,绝对不要问,白兰是个可信之人,她既然这么说了,定然是有所避讳,也是为了自己好,便点头答应了。 果然,两日之后,当吴王把订亲的一切文书送到宗正寺,等待宗正寺丞的文牒之时,却被重华茂驳了回来:宗正寺不同意瑞安郡主和林长峰的婚事! 据宫外传来的消息说,宗正寺丞重华茂为了瑞安郡主的婚事,亲自去了林家,逮住了林公明,深聊许久,对林家极不满意,严厉斥责了林公明,拂袖而去。 回到宗正寺丞,重华茂就正式公告,否决了这门亲事。 谁也不知道林公明到底哪里得罪了重华茂,让他不顾皇上和吴王的脸面,直接拒绝,连一丝转圜的余地也不留。 吴王自然可以不理会宗正寺,自顾自地嫁女儿,可是,那就等同于自绝于宗室,宗正寺甚至可以要求皇上剥夺吴王和瑞安郡主的封号,废除皇室身份,贬为庶民。 吴王当然不能为了一桩婚事,而失去自己亲王的身份,可是,他也不甘心,一个小小的宗正寺丞,居然横插一杠子,坏了自己的好事。吴王向皇上求助,希望皇上压服重华茂。 皇上的确有此心。因为重华茂凭借宗正寺丞的身份,驳回自己的决定,等于在挑战皇帝的权威,皇上怎么甘心?如果这一次,自己让步了,那以后,宗室之事,岂不是都要由宗正寺做主了?皇上断不能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皇上正要亲自找宗正寺丞施压,谁知,太后竟然出声了,她也明确反对这么婚事,理由自然是林长峰既然与陆家有婚约在先,而陆家又是世代在军中服役,算是有功于社稷,陆万里如今也在边疆,吴王不能因为自己女儿的婚事,就伤害陆家的脸面。 众人都明白太后为何干预此事。 太后其实打心眼里不希望吴王和林家结亲,这摆明了是让皇上更加牢固地把吴王和林家同时抓在自己手里,这自然不符合太后的利益,毕竟,大虞的最高权力,不应该被一个人独占。 如此一来,太后和宗正寺丞居然站在了一起,皇上不能同时得罪这两股势力,赐婚之事,便也就偃旗息鼓了。 第400章 林长峰与陆洛璃的婚事 皇上赐婚的消息传开时,整个宫里都热议如沸,如今,赐婚取消了,同样阖宫皆惊。而且,不止是宫里,整个京城都在谈论这件事,在众人眼中,皇上和吴王算是丢尽了脸面,宗正寺和太后扬眉吐气。 最高兴的人,当属盛华公主。这些日子,她日日在凤翔宫里摆酒庆贺,还大摇大摆地来到宫中,畅快地抒发着心中的喜悦。 宗正寺违抗皇命的成功,极大地鼓舞了盛华公主。既然重华茂能做到的事,盛华公主觉得自己也能做到,甚至还能更进一步。 宣绿华一边为林长峰高兴,可是一边却又大惑不解。 她实在不知道,白兰到底和重华茂说了什么,居然一下子扭转了局面。 显然,重华茂去林家,绝不是看不起林家,也许,是探查些什么?而白兰那般激烈地反对林长峰和瑞安公主的婚事,还说这涉及到皇家血脉?这件事,疑点重重。 宣绿华有些怀疑,林长峰的身份是不是有些什么问题呢?甚至,她觉得林长峰和白兰之间,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一想到这里,宣绿华不敢往下猜了。为了林长峰的安危,她希望这个疑团到此为止,再也不要有人去探究,甚至,连自己也不要再去深挖下去。 如今,就祝福林长峰和陆洛璃吧。 林府之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林公明就如同蔫了的菜叶子,整个人都不好了,皱巴巴的,没精打采,愁眉苦脸。 林长峰安慰了父亲几句,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林公明还是一副倒了大霉的样子。 林长峰便有些生气,纵然陆洛璃出身寻常人家,可是,双方已经下订,陆洛璃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父亲这个样子,摆明了是看不起陆洛璃,他断不肯让陆洛璃受委屈的。 “父亲,陆家虽然不算富贵,但身家清白,况且陆小姐是个好女孩儿,我也钟情于她,父亲你这般态度,陆小姐过了门,你们二人岂不是要生了心结?父亲,你也不该一个劲地盯着豪门大户,如果我真的娶了瑞安郡主,那不是要搬出去,随着郡主另立宅邸,那你老了,可怎么好?” 林公明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儿子居然想到了他老无所依的事,这孩子,真是孝顺有心,不枉自己养他、疼他。 “其实,我并非嫌弃陆家,我心情不好,另有原因,罢了罢了,这门亲事已经定了,我也不再多想,只是有一点,先皇后守孝期不满一年,你们不能成婚,须得到明年正月之后,再办婚事。”林公明说道。 林长峰觉得诧异。 大虞律例有规定,皇帝皇后及太上皇、皇太后崩逝,宗亲及有爵位者,皆守孝一年,一年之内,不得嫁娶。 可是,那是对有爵之人,林公明和林长峰,乃至陆家,都只是普通军吏,并无爵位在身,只要三个月不嫁娶便可,根本无需为先皇后守孝一年啊。就算父亲忠心于皇族,也无需在自己的婚礼之事上如此严格吧? 眼见父亲十分坚持,林长峰无奈,只能答应。 他和陆洛璃商议此事,陆洛璃也觉得诧异,可是,林公明如此忠君爱国,倒是令人钦佩,更何况,如今一惊八月底,不过还有四个多月,婚事的各项事宜都需要慢慢准备,也不急在一时,四个月以后,倒让诸事都很从容,陆家也就同意了。 中秋过后,天气便迅速转凉,转眼间,到了九月间,便是黄叶飘落之时,算算时间,宣子君去了军中已经半年有余, 本来前一阵子皇上还说要召宣子君回来,进京述职,可是,因着宣绿华干政之事,皇上也冷了宣子君一阵子。如今,皇上面临着太后和盛华公主的压力,必须有所行动,便又打起了宣子君的主意,要在十月的时候,召宣子君回京面圣了。 宣家得到消息,立刻就让宫内省的人去说与了在宫内省库房当差的小邓子,小邓子又赶紧报于表哥小林子,消息这才送到了宣绿华的耳中。 宣伦如此大动干戈,为的不止是传递这个消息,而是想要安排宣夫人与宣绿华见面。 宣绿华一听,便有些紧张。父母如此着急,怕是有大事发生,她急急地让小邓子安排,没过两日,小邓子便办妥了。他让宣夫人以宫内省外衙门女官的身份,乔装打扮,来到宫内省的库房,再让宣绿华进来,恰好有一炷香的空隙,可以见面。 宣绿华高兴极了,上一次见到母亲,还是前年的正月十五,这一转眼,已经快两年了,也不知母亲到底如何了。 见面的时间终于到了。宣绿华也不敢打扮,换了云燕的衣裳,扮成宫女的模样,拿着临华院谢贵嫔给的腰牌,出了后宫,来到宫内省的仓库,进了一个僻静的小屋子,宣夫人已经候在那里了。 宣夫人也打扮成了女官模样,母女二人相见,也不敢行礼,只是含着泪,问了安。 宣夫人道:“你瘦了不少,这些日子,怕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宣绿华道:“无妨!无妨!我是看得开的,哪里在乎那么多?就算冷宫,也都熬出来了,还怕别的吗?倒是母亲,你的伤势还好?” “早就好了,不碍事的,”宣夫人看了看窗外,她知道时间紧迫,不能太多儿女情长,便把此番来意说了。 宣夫人这一趟来,宣子君回京面圣的事倒在其次,她是有件极重要的事要当面说与宣绿华。 头一件,便是宫内省失踪小吏的事。当初,燕王给盛华公主推荐的那个小吏,已经死了,众人都以为此事就此了结,无人关注。可是,宣伦却不肯罢休,咬住不放,秘密调查此事。 经过两个多月的调查,还真让宣伦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原来,那个小吏确实是经手了一大批的兵刃铠甲,那些东西据说真的是盛华公主所订制,只是宣伦一时之间还没查出铠甲的所在位置。 第二件事,便是宣伦在调查过程中,发现盛华公主与军中之人来往频繁,甚至还插手禁卫军,尤其是这些日子,军中之人常常秘密前往公主的凤翔宫,似乎另有图谋。可是,宣伦对军中之事不太熟悉,所以此事也只是听闻,并无继续深入调查。 第401章 母女相见 宣伦让宣夫人来见宣绿华,目的就是问问宣绿华的意思,是否还要继续查下去,扳倒盛华公主。 宣绿华一下子就为难了。 按照道理来说,盛华公主似乎图谋不轨,必须追查下去,将她绳之以法。可是,这并非宣绿华和父母的职责,而是皇上的事。她何必干政呢? 再说了,继续追查,就意味着危险,宣绿华断不肯让父母以身犯险。 “母亲,这事,我看就算了,你看你,为了诸御医的案子,已经被人下了黑手,十有八九就是盛华公主那边的人所为,若是继续查下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别管了!” 宣夫人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你父亲和我的意思是,继续追查,外面兵刃铠甲之事,你父亲会联络上官家去查,可是,禁卫军之事,就要你在宫里查清楚了。” 宣绿华明白了,其实,父母已经想好了怎么做,只是要自己在宫中助力罢了,她苦劝母亲,不要卷入其中。 宣夫人道:“绿华,你如今已经多久没侍奉皇上了?如果耗下去,你就再无翻身指望,你父亲觉得,什么干政不干政,皇上这个人,现实得很,如果哪个嫔妃的娘家能助力皇权,那他就会宠幸谁!上官皇后,王贵妃,陈婕妤,薛美人,不都是如此吗?如果扳倒了盛华公主,凭借你父亲和哥哥的势力,你必能翻身!” 原来如此!宣绿华叹了口气,父母用心良苦,只是,他们冒那么大的风险,只为让自己翻身,真的值得吗? 眼见父母主意已定,就算自己不帮忙策应,只怕二老在宫外也不会闲着,宣绿华无奈,只好答应了。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宣夫人也该走了。 临走时,宣夫人突然问道:“听说,中秋宫宴之上,瑞安郡主给皇上献了西部的行军地图?并且还是先帝时吕中大将军亲手所绘那一幅吗?” 宣绿华点头。 宣夫人面露不忿之色:“吕大将军当年,就是被吴王这个狗贼诬告谋反,才致满门抄斩,如今,他们父女倒拿着吕大将军的行军图去巴结皇上?当年吕府抄家,就是吴王一手主持,他贪墨了吕家的不少家产,也昧下了这行军图,他们这番恶行,必遭报应!” 宣绿华没想到,温柔慈祥的母亲也有这般义愤填膺的时候,听她的语气,极为同情那个吕大将军,倒是对吴王父女恨之入骨啊。 “绿华,你切记切记,勿要相信吴王和瑞安郡主,更加不要和这对黑心父女联手,甚至,要找机会铲除他们!” 看着母亲这般愤恨的样子,宣绿华诧异地问道:“母亲,我们宣家是和吴王有什么过节吗?” 宣夫人道:“如今,你进宫了,我也不瞒你,你父亲,便是当年吕大将军的手下,大将军死之前,一力承担了所有莫须有的谋反罪名,保住了下属许多人的性命,你父亲也是其中之一。大将军义薄云天,乃是国之栋梁,他反对太后把持朝政,可惜遭吴王和太后所害,只要将来你有机会,一定要铲除吴王,为大将军报仇!” 宣绿华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宣家居然和吴王有这样的过节,甚至还牵连到了太后。 怪不得此前谢贵嫔跟自己说,吴王本来与太后并不相睦,甚至还发生过争斗,只是后来吴王失势,不得不做了些讨好太后的事,想必就是诬告吕大将军谋反,帮助太后除掉了反对者,这才得享荣华富贵吧。 这宫里,这皇族,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啊!宣绿华只觉得心累。 将母亲送出宫内省的仓库,小邓子在一旁,紧张地把二人带出院子。谁知,刚一出门,小邓子的脸色就变了。 宣绿华一转头,便瞧见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朝着这个方向看来。宣绿华纳闷了,小邓子怎么会那般怕那个男子呢? 那人狐疑地看着宣绿华和宣夫人,走了过来。 小邓子慌了神,急忙行礼道:“给谭大人请安!” 谭富来到了宣绿华面前,仔细打量着,沉声问道:“这是何人?” 小邓子赶紧说道:“这是临华院的宫女,来送东西,这就要回去了。” 谭富又看着宣夫人,脸上疑云更重:“这个呢?” 小林子道:“这是外衙门的女官。” 谭富狐疑道:“外衙门统共就那几个女官,怎么我从未见过?” 小邓子毕竟年轻,说不出话来,宣夫人笑道:“老身地位卑微,谭大人身份尊贵,自然不认得老身。” 谭富冷笑一声:“别以为拍几句马屁,就能糊弄过去,你们这些宫内宫外的人,保不定私底下就偷运些宫里的东西拿出去卖!当我不知道你们的把戏?临华院又怎么样?外衙门又如何?信不信我立刻就啦你们去宫内省总管那里,大家当面对质!” 宣夫人等人立时都有点慌神,若真是闹到宫内省总管那里,只怕马上就要穿帮,不但宣伦夫妇要倒霉,只怕宣绿华也会做实了串通家人的罪名,更加难以翻身了。 宣夫人赶紧掏出了一张银票,塞到了谭富的怀中,说道:“谭大人,咱们能有什么花样呢?不过都是寻常的活路,谭大人松松手,我们就好过了!” 谭富一看到银票,立刻揣进了袖中,冷笑道:“别搞花样!否则,本官饶不了你们!”说着,晃悠着走了。 宣夫人等这才松了一口气,好险啊!可是,谭富临走时,还深深地瞧了宣夫人一眼,眼神里满是怀疑。 此地不宜久留!宣夫人立刻出宫,宣绿华也赶紧回临华院。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眼看走到一半了,前方却出现了两个女子,一个是薛美人,一个便是沈才人。 真是倒霉,怎么撞见了薛美人?宣绿华穿着一身宫女的衣裳,这要是让薛美人瞧见了,可不就有麻烦了嘛? 宣绿华转头一看,发现身边的巷子,就是通往侍卫营地,而前方和后面,皆是宫道,避无可避。 前方,薛美人已经看见了,她离得稍有些远,看不真切,便问身边侍女:“前方那个宫女,怎么看着那般眼熟?倒像是宣贵人的样子!” 第402章 有情人的尴尬相遇 侍女说道:“正是呢!奴婢看着也像。不过那人穿着宫女的衣裳,倒是奇怪,宣贵人为何如此打扮?” 薛美人瞄了沈才人一眼:“为何?定然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然,何以如此遮遮掩掩的?咱们过去看看,问候一下!沈才人,你可也跟着去啊?” 沈才人是跟着薛美人去文美人那里聊家常,她也看见了,宣绿华的样子,沈才人当然不会认错,这个时候,她更要为宣绿华争取一点躲藏的时间了。 “也未必,那个宫女的衣裳,倒像是掖庭宫的,咱们这里谁有那些衣裳,罢了吧,眼看就要午膳了,咱们还要赶紧回去呢,别耽搁了!” 沈才人不肯去,薛美人偏要去,二人就在宫道上拉拉扯扯,宣绿华瞅准机会,一闪身,躲进了小巷子里,一直往里跑,路过一个小门,却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宣绿华一抬头,顿时呆住了,这人正是林长峰。 “你……怎么这个样子?”林长峰有点呆住了。 “我……林侍卫,可否让我避一避?”宣绿华急道。 林侍卫立刻把宣绿华带进了小院之中的一个屋子里,关好门,便听到外面的巷子里传来了说话声。 “刚才明明看见那个宫女的,怎么一下子就看不见了?定然躲起来了!”这是薛美人的声音。 “一个掖庭宫的宫女,你一定要说是宣贵人,你看错了!”这是沈才人的声音。 二人又争执起来,越吵越大声。沈才人是故意这么吵,就是要提醒附近的宣绿华,小心藏好。 林长峰听着外面这么吵下去,不是办法,若是吵得太凶,把事情闹大,反而对宣绿华不利,便打开院门,笑问:“两位娘娘何事争吵?” 薛美人笑吟吟地给林长峰问了好,便不管不顾地进了院子,四下里看,林长峰怕她到处搜,便赶到薛美人身边。 “薛美人不知有何贵干?可否说与微臣,看微臣能否帮忙?” “方才有个宫女,你可见到了?”薛美人问道。 “哦,的确有掖庭宫的宫女来过,送了东西就走了。”林长峰说道。 “这么快?”薛美人不相信,“难道刚来就走?” 林长峰不卑不亢地说:“这里是侍卫们的居所,她是宫女,不方便久留,不然传出去,有损名节。” 这话说得薛美人无法辩驳,可不是嘛,男子居所,一个女子在这里算怎么回事?这可真是有损名节啊。这话,不但是说那个宫女,只怕也是说薛美人吧。 “瞧你说的,什么有损名节,薛美人是皇上的嫔妃,你这么说,可是有损皇上声誉?”沈才人添油加醋,这话明着是斥责林长峰,其实是警告薛美人。 薛美人不便久留,带着沈才人匆匆离去,可是,她心里却觉得,这个院子定然有问题,而刚才那个宫女,十有八九就是宣贵人,只怕,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过,眼下薛美人也不好把这事闹大,她自然有她的办法去查证。 “他们已走,无事了!”林长峰回到屋内,说道。 “那,我也该走了,多谢林侍卫,”宣绿华说道。 可是,嘴上说走,宣绿华脚下却有点不想走,她继续说道:“恭喜林侍卫,祝你和陆姑娘百年好合。” “多谢!” 宣绿华想到刚才母亲所说,盛华公主与禁卫军和京城守军的人来往过密,便将此事细细说与了林长峰。 “林侍卫,你务必小心,我觉得,盛华公主可能会有不臣之心,你是禁卫军侍卫长之一,于公于私,你都要盯住啊!” 林长峰道:“你说起这事,微臣也想起来了。金麟卫的关虎,以往就和盛华公主来往很多,想不到,他们最近居然走得如此近,微臣一定会盯住他的!至于守军的事,我这边有江湖的朋友,他们就在驻军附近,一直都想参军报效朝廷,刚好,这是一个好机会!” 二人商议罢了,宣绿华不便多留,说道:“林侍卫,若有消息,烦请你通过小林子来传信,他日,你和陆姑娘成亲的时候,也务必要通知我一声,我好备上贺礼。” 林长峰谢过,送走了宣绿华,眼看着她消失在远方,痴了许久,这才回到屋中,静坐着,许久都不说话。 “罢了,我已经是订了婚的人,自然就该一心一意地对陆洛璃,其他的,不该多想!”林长峰摇摇头,笑着对自己说。 回到临华院,宣绿华思忖再三,还是让雪兰去了一趟花房,等到万公公,让他帮着盯住盛华公主的动向。宣绿华判断,若是盛华公主有所行动,定然先和太后通气,至少,也会在太后这里有所准备,否则,她在宫外行事,宫内没了照应,岂不是首尾难顾? 万公公自然乐意效劳。宣绿华把军中和宫内的事,皆安排妥当,便静待盛华公主的行动。 十月金秋,各方的消息传到宣绿华这里,都十分顺利。 宣伦那边,已经将各家给盛华公主供应铠甲和兵刃的武器商全都摸得清清楚楚,也已经秘密派了人,在暗中跟踪那些人,只待京城这边有了眉目,一声令下,即可收网。宣夫人虽是女流之辈,但在这中间,沟通消息,十分得力。 林长峰也把关虎和城外守军的动向摸得一清二楚,他们的确与盛华公主来往极其密切,甚至越来越频繁,似乎在密谋着什么。只是林长峰还没有确实的证据,能够指正他们的阴谋,所以,暂时按兵不动。 盛华公主也的确频频进出长乐宫,言语之中,对皇上诸多不满,太后也没有制止她,甚至对盛华公主藐视君上,颇为纵容,这越发让盛华公主觉得自己已经权倾天下,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了。 十月中,便是宣子君回京的日子了,宣绿华很想见到哥哥,可是,她一直都没能和皇上见上面,自然也没法求情,更何况,皇上对宣绿华“干政”一直介怀着,宣绿华也不敢提这事。 这一切,谢贵嫔自然看在眼里。 第403章 谢贵嫔弄巧成拙 天气越来越冷,温泉殿里的人也越来越紧张,人人都神情肃穆,文太医每日里几乎都泡在温泉殿。 正殿后面的花园中,那口温泉汩汩地往外喷水,热气四溢,是这初冬时节难得的暖意。 贵妃每日都要在温泉中泡上半日,可即便如此,文太医还是担心不已。他已经拼尽全力地保住这个孩子了,可是,将来会发生什么,文太医实在不敢下论断。 贵妃每日还是会腹中隐隐作痛,只是很轻微,她身子不好,很容易疲劳,累着了,便会有些出血,文太医每每用药给她暂时止血后,便叮嘱她不要操劳。 可是,贵妃哪里闲得住?虽然皇上让谢贵嫔打理宫中琐事,可是,贵妃仍不放权,诸事无论大小,她都要问一问。 谢贵嫔也不嫌烦,既然贵妃愿意管,那谢贵嫔便事事都向贵妃禀报。宫中事务,只要不紧急,她都凑到一起,每隔三日,就求见贵妃一次,细细地说与贵妃,请她裁决处理。 每次,谢贵嫔来奏事一次,贵妃就会累上半天,晚上总会出血。文太医都已经摸着规律了,一旦谢贵嫔来,他就早早备好药。 文太医也曾经劝谢贵嫔,小事看着处理便是,何必一定要攒着说给贵妃,谢贵嫔总是笑着,说自己身份不高,不敢擅做主张,便混了过去。 文太医自然无可奈何,可是谢贵嫔却在心中冷笑。 没错,她就是要这样,事无巨细,皆由贵妃处置。一来,让皇上觉得,贵妃贪恋权力,独霸后宫,二来,她就是要让这些繁杂的琐事,搅得贵妃心神不宁,疲惫不堪! 这一日,又到了谢贵嫔向贵妃奏事的日子了,今日,谢贵嫔特意瞅准皇上探望贵妃的时候过去。 一进温泉殿的后殿,就传来了皇上和贵妃的说话声,平日里,贵妃总是有气无力,倦怠疲惫,可是只要皇上在,贵妃便会努力打起精神,说话的中气都很足。当然,这样的后果便是,皇上一走,贵妃就一下子累得瘫在榻上,又要文太医来给她把脉,宫女给她按摩身子。 谢贵嫔进了后殿,便看见贵妃靠着榻,皇上坐在榻边,二人有说有笑。 谢贵嫔行了礼,便说道:“臣妾今日来,是向贵妃禀报这几日宫中之事的。”说罢,便一五一十地把大事小事全都报了出来,就连冬日炭火供应、宫女太监裁制冬衣这种小事,都说给贵妃,让她拿主意。 贵妃强撑着,带着笑,一一处理妥当。 皇上道:“这些小事,贵嫔你看着处理便是,贵妃再过两个月就要临盆了,哪里有这许多精神?” 谢贵嫔笑道:“贵妃娘娘泽被后宫,连太监宫女们的衣服鞋袜,都十分关心,臣妾是知道的,自然不敢怠慢,都要报于贵妃,好让贵妃放心。更何况,贵妃娘娘身体康健,龙胎安稳,精神好得很呢!臣妾也是看着娘娘如此好的精气神,才敢来打搅的。” 贵妃应酬皇上,已经很累了,现在被谢贵嫔这么一通搅合,越发疲惫不堪,偏偏谢贵嫔还如此吹捧,把贵妃架在那里,也不能说自己累啊。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还好,不累,这宫里的事,能多做一点,便多做一点,也帮着皇上分担些。”贵妃笑道。 皇上也笑着,他早就知道贵妃有心于皇后之位,也曾经很是介怀,可是,毕竟贵妃身怀有孕,若真是诞下皇子,凭借这个孩子,再靠着王怀勇的势力,立她为后,也不是不可能,皇上终究还是需要一个背景深厚的皇后,来抵消盛华公主和太后的压力。 谢贵嫔看皇上心情似乎还好,便道:“皇上,再过三日,便是宣子君进宫的日子,皇上说要安排一桌酒宴,犒劳宣子君,臣妾已经按照皇上吩咐,把菜单拟了,皇上看看可还满意?” 皇上接过菜单,看了看,便道:“甚好,贵妃有孕,那一日你就来一起参加吧。” 谢贵嫔赶紧谢过,又试探着说道:“宣子君在外有一阵子了,得蒙皇上器重,他应该更加忠心于皇上。臣妾倒有个建议,想说与皇上,就怕不妥当。” 皇上瞧着谢贵嫔,示意她但说无妨。 “其实,要让宣子君对皇上感恩戴德,都不需要什么赏赐,只需要那一日的筵席,叫上宣贵人,让他们兄妹见面,他们二人必然感念皇上仁心,誓死效忠呢!皇上觉得可好?” 谢贵嫔说罢,瞧着皇上,细细观察他的神色。皇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微笑,可是眼神里,却多了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 “这个主意倒是很细致,也很讨巧,”皇上说道。 谢贵嫔心中一喜,以为皇上答应了,可是皇上话锋一转,却又问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宣贵人央求你说的?” 谢贵嫔心里咯噔一下,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好了,再看看贵妃,已经把头扭向了一边,假装吃蜜饯,不理会他们二人。 “这是臣妾的想法,臣妾觉得皇上要重用宣子君,让他效忠皇上,其实,以情动人,或许事半功倍呢……”谢贵嫔说着说着,看见皇上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她的底气也越来越不足。 谢贵嫔说完了,皇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朕以为,只有宣贵人对前朝的事有兴趣,谢贵嫔,你不该如此!罢了,那一日的筵席,你也不必来了,朕让文美人去便是,你管好你自己便好,宫中的杂事,还是交由贵妃和文美人一起处理吧。” 皇上说罢,也没生气,只是淡淡的,没什么喜怒之色,起身便离去了。 可是,谢贵嫔却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这一次,不但害了自己,只怕也害了宣绿华。 回到临华院,谢贵嫔赶紧把这事说与了宣绿华,再三道歉。 她本是一片好心,想帮着宣绿华兄妹相见,也让皇上和宣绿华见个面。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只要能让皇上和宣绿华见着,皇上总归能感念宣绿华的旧情,宣绿华的日子也好过些。 谁知,弄巧成拙。 第404章 要争皇后之位吗 宣绿华听罢,并不生气,只是心里有一阵悲凉。 原本,她觉得皇上只是一时生气,过了这阵子,气消了,疑心退了,应该就会好,可没想到,皇上依旧如此戒备,哪怕给自己晋封位份,哪怕给父亲爵位,哪怕嘉奖哥哥,依旧对自己不放心。 这种被怀疑的感觉,实在令人心寒。 看起来,要在这个太极城里站稳脚跟,最重要的,不是什么恩宠、情意、子嗣,而是利用价值。当你有利用价值,你便能活下去,活得好,当你没有利用价值,你就如同草芥,甚至,还会招来大祸。 “姐姐,谢谢你为我打算,不必难过。其实,你跟着皇上多年,他的性子,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困境不难解,只要机会来了,我便可翻身。”宣绿华看着谢贵嫔这般愧疚不安,便安慰道。 “我本想着让你和皇上见个面,好歹你们之间是有情意的,谁知道……” “姐姐觉得,我与皇上的情意,与上官皇后同皇上的情意,两厢对比,哪个更深呢?”宣绿华微笑着问道。 谢贵嫔并不傻,她一听宣绿华这话,便明白了。 是啊,上官皇后与皇上同甘共苦那么多年,还生了那么多孩子,可到头来,情深意重,终究是雨打风吹去,而宣绿华算什么?再深的情意,也抵不过皇权的忌惮。 宣绿华说道:“罢了,来日方长,以后,姐姐和我,都把心放平,一切随缘,也许,日子就会好过很多,就如同姐姐以前那样。” 谢贵嫔苦笑一声,是啊,也只能如此了! 宣子君进宫的那一天,文美人特意打扮得如同三春之花,娇艳无比,大剌剌地坐着轿辇,从各宫门口走过,炫耀着今日的殊荣。 可不是嘛,以她美人的身份,能够陪侍皇上的赐宴,这可不是简单的事。在皇上的眼里,文美人已经是贵妃、谢贵嫔、陈婕妤之后的后宫第四人,把宣贵人、薛美人、冯美人都甩在了后面。 后宫众人当然看得出这其中的含义。 宣绿华和沈才人没有功夫计较这些,他们二人早早地就聚在一起,苦苦守候在乾元宫前的宫道上,想要看一眼宣子君。恰好这一日冬雨,寒气侵人,细雨霏霏,二人打着伞,哆哆嗦嗦,立在寒风中,翘首以盼。 一直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二人已经浑身凉透,眼看着一队人马走来,赫然就是宣子君在太监和侍卫带领下,走过来了。 宣绿华和沈才人激动不已,含着笑,想哭,就等着宣子君来到之时,看上一眼。 谁知,还没等那队人马走近,便有侍卫前来清场,说是皇上有令,任何人都不得接近。宣绿华和沈才人苦苦哀求,侍卫们虽然为难,但是皇上特意叮嘱过,若是有嫔妃半路上拦着,务必全部清退,不论那个嫔妃是谁。 这话自然是再说宣绿华,除了宣绿华,还有哪个嫔妃会守在路边想要见宣子君呢? 宣绿华和沈才人苦求无用,只好回到了临华院,二人面对面,呆坐在屋中,半响都没说话。 云燕端上了热茶,让他们暖暖,又早早地生了一盆火,给二人烤着,许久,他们的身子才暖了起来,精神也恢复了些。 “罢了,此事,就当是咱们太傻,讨个没趣吧!”宣绿华苦笑着。 “绿华,争一争吧!做皇后吧!既然如此被人折辱,莫若痛痛快快地做个太极城里的主子!我愿助你,谢姐姐也一定愿意帮你!”沈才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宣绿华不回答,却若有所思。 据文美人说,皇上对宣子君颇为赞许,筵席之中,数次夸赞宣子君在军中的功绩。但皇上还说,宣子君也算是外戚,理应分清楚前朝和后宫之间的界限,不要因为后宫之事,而影响前朝,更不能影响到军中的风向。 文美人是当着众多嫔妃的面说的,这话,谁都明白是什么意思。看起来,皇上对宣绿华干政之事,是念念不忘,甚至接见宣子君时,都不忘提两句。 宫里的人,最善于看风向,他们一致认为,宣绿华此后就算重新得宠,也很难回到当初,如今,她只是个不得宠的寻常嫔妃,再也难以恢复当日的荣光了。 现在宫里正当红的,是文美人和薛美人。 如果此前,宣绿华虽见不到皇上,可是,她与谢贵嫔甚是亲密,宫内省和六尚局还要看在谢贵嫔的面子上,不太敢对她公然欺辱,可是现在,谢贵嫔也失宠了,那些小人,立刻就跳了出来。 先是宣绿华这边的冬季衣食用具被克扣,这已经是寻常事了,反正此前就已经有了这样的事,份例发的不及时,也是寻常。最气人的,便是连宣绿华这边的日常衣裳浣洗之类的琐事,都有人要故意压一压,以此来显示一下他们的本事。 这些人,当然是做给文美人等人看,向他们表忠心的。 云燕等人气得跳脚,要找那些人理论,宣绿华拉住了他们,不然他们去,也不让他们闹。 这些奴才,不过是看上面脸色办事。若是宣绿华自己的处境没有改善,无论云燕等人怎么争,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反而会让别人抓住把柄,变本加厉。 索性随他们去了,苦日子有苦日子的过法,安之若素,泰然自处,心平气和。再说了,再苦,能苦得过在静安宫的日子吗? 皇上自然也没有召见宣绿华,似乎就像忘了她这个人一样。就算每隔一日来看望丽阳公主,也不会顺道见一见宣绿华,宣绿华当然不会自己凑上去,在皇上眼前晃悠。 这日子,就如同天气一样,过得冷,且寂静。 无论是在静安宫里,还是在临华院中,宣绿华都习惯了这种寂静。有时,她一个人坐着,一杯茶在手,她能安静地坐上一个下午。这样的日子,确实没什么不好。 可是静安宫里,她能独善其身,与世隔绝,可是在临华院,那就不行了。 天气凉了,宣绿华和云燕一道,去静安宫看望白兰尚宫,顺便带一些吃的用的。虽然他们不宽裕,可是比起静安宫里,那还是要好许多了。 第405章 风中之辱 半路上,走过一条略窄些的巷子,迎面来了两个轿辇,看起来似乎是两位嫔妃的,看位份,应该是美人以上,否则是不能坐着轿辇,除非皇上恩准方可。 算来算去,这宫里也就是冯美人、文美人和薛美人三位了。 两个轿辇并肩而行,恰好把路堵得死死的,宣绿华和云燕根本就没发过去了。 云燕朗声道:“宣贵人在此,请二位的轿辇前后并行吧,多谢!” 宣绿华是贵人,对方最多就是美人,按照规矩,理应轿辇停下,二人出了轿辇,站在路边行礼,让宣绿华先行通过,如今,云燕只是让他们一前一后,大家一起过去,已然是很客气的了。 轿子里传来了文美人的声音:“原来是宣贵人啊,抱歉,我和薛美人急着去皇上那里,能否请宣贵人避一避,让我们先行过去?” 薛美人也说道:“实在抱歉,我也是这么想的,皇上叫的急,我们实在唐突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不下轿也就算了,还拿皇上来做招牌,这让宣绿华和云燕气恼不已。 云燕道:“莫说二位美人应该下轿行礼,如今,我家贵人只说你们前后而行,大家一起走,已经是礼让了!” 文美人在轿中冷笑一声,不和云燕说话,只让自己的侍女蕊香出头。 蕊香上前,冷冷说道:“你莫要拿什么贵人美人来说事,皇上的事,大过天,你耽搁了,你这个奴才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只怕连贵人也担不起吧!” 宣绿华本来想算了,不和他们置气,谁知云燕恼怒不已,她偏偏要争着一口气。 “就算侍奉皇上又怎么样?谁又不是没侍奉过!眼皮子浅的才拿这事到处说呢!”云燕气咻咻地说道。 蕊香没想到云燕会这么说,顿时恼羞成怒,骂道:“你这个贱丫头,你说谁眼皮子浅?我侍奉太后的时候,你不知道还在哪个鬼地方猫着呢!贱人,看我今天不教训你一番!” 说着,蕊香扑上去,就要打云燕。谁知她胳膊一抬,刚要抡过去,就被宣绿华扣住了。 宣绿华一把甩开了蕊香:“说话归说话,你还想动手行凶吗?你有没有一点规矩?” 蕊香根本不服,恶狠狠地瞪着宣绿华,嘴上不敢还嘴,可是那个眼神却好像要把宣绿华给吃了一样。 文美人从轿中看着蕊香吃了亏,怒不可遏。 薛美人在后面不阴不阳地说道:“文姐姐,罢了罢了,你没看这个丫头连伺候过太后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吗?何况皇上和你我?如此,我退到后边去,给这位贵人姐姐让路便是!” 文美人:“不许去!今日,定要她来让路,我们先走!” 宣绿华无语,这天寒地冻的,她也不想和这两个人争,便道:“算了,云燕,咱们后退,让他们先去吧!” 云燕不服气,可是宣绿华下令了,她也只好气呼呼地随着宣绿华退到了巷子口。 蕊香等得意之极,气势汹汹地跟着轿辇走过,路过云燕身边时,故意伸出脚,使劲踩了云燕的脚面,还狠狠地在地上搓揉了一下,痛得云燕大叫了起来。 宣绿华这下不依了。你们不行礼不让路也就罢了,居然还如此欺凌我的人,断不可忍。 “站住!蕊香,你为何要踩云燕的脚?还故意碾几下?”宣绿华质问道。 “谁说我故意踩了,我是不小心!”蕊香笑嘻嘻地,还狡辩着。 宣绿华二话不说,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啪的一声,响亮清脆。 “我也不小心触碰了你的脸,给你一个教训!以后走路,看着些!”宣绿华冷冷说道。 蕊香一愣,立时嚎哭起来。文美人和薛美人随即下轿,气势汹汹地要宣绿华给一个说法。 宣绿华看着二人,说道:“两位是美人,我是贵人,你们该向我行礼!至于蕊香,一个宫女,我教训她,是帮你们立规矩!你们若是不服,咱们就说说宫规!” 蕊香挨的这一巴掌,如同打在文才人脸上一般,她气得跳脚,就要冲过来和宣绿华理论,却被薛美人拉住了。 “罢了罢了,这么冷,外头说话何必呢,不如去乾元宫说说!咱们位份低,说不赢,那让皇上来评判这个骄横的宣贵人,看看皇上到底管不管!” 文美人一听,觉得有道理,立刻上轿,二人一阵风似的走远了。 云燕很是感激,可是也有些愧疚和担忧,说道:“贵人,之前你都忍了,后面何必还要出手呢?只怕闹到皇上那里,你又要吃亏了!” 宣绿华安慰道:“还能吃什么亏?不过就是被冷落而已,咱们又不是没见过,难道再让我去一次静安宫吗?那我就带着你去!” 云燕笑道:“那我一定陪着贵人!” 二人回宫,半日后,皇上的口谕就来了,说宣绿华无理取闹,罚俸一个月,七日之内不得出门,在临华院闭门思过。 宣绿华根本不在乎什么闭门思过,反正她也不爱出去,倒是罚俸一个月,让她很是头痛,她也缺银子使啊!幸亏沈才人送来了些银子,这才让她能熬过这儿个月。 这些都是小事,可宣绿华的心却更凉了。 转眼间,已经十一月底了,又快到了年关。宫里越来越忙碌,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除了要忙碌年关的事,最关键的是,贵妃这一胎,再过一个月,就要临盆了。这是宫里的头等大事,任何人都不敢怠慢,万一出了纰漏,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明面上消息说贵妃这一胎还算安稳,应该能顺利生产,皇上也很高兴,已经预备下了赏赐,甚至连孩子的名字封号都想好了,只能着贵妃一生,就公之于众。 可是,宣绿华从文太医那里得到的消息是,这一胎极是凶险,纵然文太医能让贵妃撑到生产之时,这孩子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之数。 至于陈婕妤那里,倒是一切正常,据说,陈婕妤这一胎,很可能是男胎。御史大夫陈文华早早地就在家中开始和朝中官员迎来送往了,众人都争相巴结他,他自然是盯着宫里的风吹草动,十分小心。 第406章 宣夫人惨遭暗算 宣绿华和谢贵嫔如今深居简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踏足温泉殿,甚至连陈婕妤那里也很少去。 宫内宫外,宣伦夫妇、林长峰和万公公盯着的事情,全都汇聚到了宣绿华这里,诸事顺利,宣绿华越来越觉得,即将有大事发生。 天气越发冷了,今年,谢贵嫔原本指望着贵妃用兽金炭来布局,谁知道如今贵妃已经自顾不暇,兽金炭之事,贵妃似乎收了手,不再做手脚,谢贵嫔也就无隙可乘。 如今,谢贵嫔用的是银霜炭,宣绿华用的是黑炭,自然没人再捣鬼。可是,黑炭烟熏火燎的,宣绿华他们也不敢多点,不然,一屋子被呛得咳嗽都是小事,若是夜晚关窗,烧着这炭,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所以,宣绿华他们也只敢烧上一会儿,开窗通风,然后搬走火炉,过一阵再烧。如此一来,虽然烟熏之气淡了,可屋子里却一点也不暖和。 宣绿华他们今年就没拿到多少过冬的衣裳,还是谢贵嫔把自己和瑞莲他们的冬衣给了宣绿华,他们才好过一些,可终究是不够。 宣绿华不得已,只好用自己的份例银子买来衣料,给云燕他们几人添置些冬衣。她自己有谢贵嫔和沈才人的衣裳,凑合着也够了,反正也不见皇上,随便穿穿便是,但是宣绿华绝不会让云燕等人受委屈。 这一日,宣绿华带着云燕和雪兰正在屋子里裁衣料,准备做衣裳,卢尚宫却来了。 宣绿华笑着起身,给卢尚宫让座,却见卢尚宫挎着一个大包袱,也不坐下喝茶说话,便将包袱打开,里面居然是三件冬衣,恰好就是云燕、雪兰和小林子的。 “奴婢想着深冬,这三个孩子只怕衣裳单薄,就自己做了三件,刚好一人一件,至于贵人的衣裳,奴婢就实在……”卢尚宫说道。 宣绿华赶紧说道:“尚宫如此热心体贴,我们实在不知该怎么感谢才好,这真是雪中送炭的情意。尚宫放心,我这里不缺衣裳,就是他们三人的布料不够,我们这里正要做呢,可巧尚宫就做好了!” 卢尚宫摆摆手,笑着。云燕等去看那衣裳,针脚细密,又软又暖,这手艺真是好,就连衣料也是好的,甚至比宫内省发的还要好。 宣绿华就要让云燕去取银子,却被卢尚宫拦住了,她给三人做衣裳,是出于对宣绿华的谢意,就没打算收钱,若宣绿华要给钱,那可就太见外了。 云燕很内疚地说:“尚宫大人,你每月的俸禄也不多,这三件衣裳,用料如此考究,花费不菲,这让我们怎么好意思呢?” 卢尚宫笑道:“不算什么。这个衣料,也不是我花钱买的,是皇上秋日里悄悄赏我的,不让我说与别人,我就一直放着。你知道的,我是做粗活的,要是穿了这布料,尚服局的那些老人儿们岂不是要碎嘴传闲话?所以我一直没敢用,这不,刚好就给了你们?所以,你们也不需要谢我,就谢皇上罢了!” 众人惊呆了。皇上为何会悄悄地赏卢尚宫东西呢?这也太奇怪了吧。 云燕还要追问,却被宣绿华制止了。皇上既然不让卢尚宫到处宣扬,必然有内情,他们何必知道呢?在这个宫里,有的事情,还是不问不听不说,比较安全。 “多谢卢尚宫,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宣绿华笑道。 卢尚宫正要走,门突然被撞开了,外面的冷风呼的一下,灌了进来,把屋子里的人冻得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众人转头便瞧见小林子冲了进来。 还没等宣绿华出言斥责,小林子便带着哭腔喊道:“不好了,贵人!不好了!出事了!宣夫人出事了!” 云燕道:“你胡说什么呢!” 小林子扑到了宣绿华面前,噗通一下跪倒,哭道:“贵人,宫外出事了!宣夫人被人暗箭所伤,如今,生死未卜!” 宣绿华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瘫倒在地。云燕、雪兰和卢尚宫赶紧把她扶到榻上,宣绿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追问小林子到底发生了何事。 原来,今日午后,宣夫人出门办事,路过一个少有人过的小巷子,突然身后中了一箭,当即倒地,昏厥过去。许久之后,有人路过,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宣夫人,赶紧把她扶起,送到了医馆。 虽然宣夫人醒了,伤口也施了药,可是伤势太重,如今,正在家中,只怕是凶多吉少。宣伦一边照看着生命垂危的宣夫人,一边打发人从宫内省送了消息给小林子,小林子一听到,便连滚带爬地跑回来。 “宣老爷说,请贵人有些准备,宣夫人的伤势,只怕不好了,如今,家里一边救治,一边已经把事情备下了!”小林子哭着说道。 宣绿华越发悲伤,既然父亲这么说了,只怕母亲的伤势不好了。可是,她很快就开始想,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显然,这是一起有计划的谋杀!母亲走的路线,估计早已被那些人掌握,这才能够抓住母亲单独外出的空档,痛下杀手。而对方用这种方式,毫不避讳地暗杀,目的就是要让宣家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联想到父亲追查到盛华公主私藏铠甲兵刃,并且派人杀死相关官员和商人的事,宣绿华立刻就将疑点指向了盛华公主。 的确,这个时候,再也没有比盛华公主更想要置宣家的人于死地的了。 宣绿华冷静下来,立刻就想到,一定是父亲调查的进展,直接触动了盛华公主的痛处,她才会下此毒手。而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只怕,盛华公主也是有些按捺不住了吧。 “小林子,你今晚到明天辛苦一下,盯着外面的消息!”宣绿华此刻,关心的不是盛华公主想要做什么,而是母亲的伤势。 在宣绿华的心中,就算一百个盛华公主,都比不上母亲一个人重要。 卢尚宫眼看自己也帮不上忙,只能告退。宣绿华这一日,都在煎熬之中,一边苦苦盼着外面的消息,一边又害怕听到坏消息。她去了太液池边的佛堂里念佛祈祷,只愿母亲能够平安无事。 第407章 天降祥瑞 可是,次日上午,小林子还是将宣夫人重伤去世的消息带给了宣绿华。 那一刹那,宣绿华有些恍惚,一切似乎都如同在梦中,很不真实。可是当她看着小林子、云燕和雪兰的表情,感受着冬日的刺骨寒冷,便明白,这不是做梦,是真的。 宣绿华心如刀割,失声痛哭。 杀害宣夫人的凶手,自然是查不到的,宣绿华只能送出了身上仅剩的一点银子给父亲,让他好好操办母亲的丧事。 听小林子说,林长峰和陆洛璃都去帮着父亲料理,尤其是陆洛璃,忙前忙后,诸事用心,简直如同亲生女儿一般。 宣子君自然也得到了母亲的死讯,他本来给军中长官递了书函,想要告假,回家奔丧,可是,长官以军中事务繁忙为由,拒绝了他的要求,他也无法回家尽孝。 这一切,宣绿华都知道,她心中痛极,却无可奈何。 如今临近年关,皇上开恩,将贵妃和陈婕妤的母亲都接到了宫中,伺候他们待产,两个宫里自然是喜气洋洋,其他嫔妃为了迎接新春,也都打扮得鲜艳夺目,后宫之中,热闹极了。 只有宣绿华这里,一身素服。因为宫中喜事将近,她连给母亲戴孝都不可以,只能穿得素淡些,即便如此,还被文美人等明里暗里挖苦挑刺,说她不为贵妃和婕妤同喜。 只有沈才人、白宝林和宋宝林、蓝采女等人,还和宣绿华时常走动。其他人倒也罢了,宋宝林和蓝宝林是贵妃宫里的人,如今明知宣绿华失宠,居然也没变脸,倒是很难得。 宣绿华日日茶饭不思,郁郁寡欢,身子也不好了,整日里畏寒虚弱,眼看着临近年关,她如今终日躺在床上,瑟瑟发抖,下了地,连走路都要扶着云燕,不然,便会晕得厉害。 贵妃临盆之日越来越近,听说,很多太医看了,都断定,贵妃这一胎定然是个皇子。皇上每日里都在算日子,恨不得马上能看到皇子降生,他脸上也多了许多笑容,自然,那是留给贵妃的,就连温泉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也跟着得了不少赏赐。 这些日子,侍寝的还是文美人和薛美人,二人独占风光,钱宝林还能捞着几日,而白宝林等越发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宣夫人的丧事一了,宣伦立刻上了一道折子,状告盛华公主通过宫内省的小吏,广招武器商人,私造兵刃和铠甲,藏于她在京郊东南的别院之中,事情败露之后,盛华公主指使手下杀死小吏和武器商人,意图毁灭证据。如今,人证物证皆在,要求皇上严惩盛华公主。 这个折子是秘密递给皇上的,皇上看过,暂时压住了。临近新春,贵妃待产,皇上不想立刻处理此事,便没有立刻理会。 可是,消息却如同无形的风,从乾元宫的书房,飞到了盛华公主的凤翔宫,也飞到了京城许多高官权贵的书案之前。 然而,每个人都假装不知此事,心,却提了起来。 眼看腊月二十八了,距离贵妃临盆还有三日。 其实,贵妃本来是正月初三才能生的,可是她逼着文太医帮她提前了产期,一定要赶在正月初一这一日,因着皇上觉得这一天是新年伊始,万物更新,十分吉利,若是这一日诞下皇子,那不但是事实上的皇长子,将来也是太子的有力人选。 文太医少不得用了药物,催着贵妃在初一生产。 二十八这一日凌晨,京城东南角突然一声轰然巨响,火光冲天,待到大火熄灭,人们赫然在田地之中发现了一个黑色石头,通体烧得极其坚硬,上面居然有一行字:天龙降世,大虞昌盛。 这片田地是盛华公主的产业,石头自然送到了她的凤祥宫里。一大早,这个喜讯就传遍了京城,太极城里也是人尽皆知。 众人都说这是贵妃的皇长子要降生了,所以天降祥瑞,传得玄乎其玄。皇上虽然表面上斥责这个说法是无稽之谈,可是却偷偷地去了奉先殿给列祖列宗上香祷告。 他心里,其实极其在意这个天降祥瑞,只是好面子,不肯明说罢了,再说,那个神奇之物在盛华公主府上,皇上也不好让盛华公主交出来啊。 谁知,盛华公主就好像看穿了皇上的心事,特特命人递了一个折子给皇上,邀请皇上腊月二十九到凤翔宫去观赏那祥瑞之物,这还不算,盛华公主还设宴,款待皇上,一并受到邀请的,还有谢贵嫔、宣贵人、谨怀公主夫妇、中书令、御史大夫等人。 皇上心情极好,自然一口答应,虽然他觉得请宣贵人而不是文美人,有些说不过去,但算算位份,似乎也有道理。 宣绿华接旨之后,先是没有多想,便答应了,可是她仔细一琢磨,发现盛华公主的邀请名单里,全是皇上的亲信,甚至可以说,把皇上的人马给一网打尽。 如果出了什么事,只怕皇上立刻就成了孤家寡人!宣绿华不由自主地多想了一些,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 那个什么天降祥瑞,怎么刚好就落到了盛华公主的私产上了?并且刚好是在贵妃产子之前?还把皇上的人给请了一个遍?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巧合呢? 宣绿华立刻把小林子叫来,让他给林长峰送信,嘱咐林长峰好好地监视宫里金麟卫的关虎以及城外驻军,此外又送了信给谨怀公主,让她通过郑文,转告中书令和御史大夫,明日赴宴,务必带好家丁随从,小心应对,以防不测。 这一切安排妥当,已是次日中午时分。用罢午膳,略歇了歇,云燕便要伺候宣绿华梳妆,准备傍晚出宫,去凤翔宫参加盛华公主的晚宴了。 除了谢贵嫔和沈才人给的衣裳,宣绿华并无冬衣,更何况母亲刚刚去世,她一点心情也没有,若不是怕皇上和盛华公主不高兴,宣绿华恨不得能带着孝,拖一口棺材,到公主的凤翔宫,亲手杀了盛华公主,让她在阴曹地府当她的女皇帝! 可是,她不能,她终究还是要打扮得体。 第408章 鸿门宴 一身青灰色的灰鼠皮冬衣,头上只戴了几支银钗,簪了一朵淡青色的绢花,再无其他装饰。宣绿华打扮得十分素净,只是这一身衣裳,挂在她瘦削的身上,越发显得黯淡萧瑟,一点生机也没有。 云燕还想给宣绿华多抹一些胭脂,被宣绿华制止了。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抹得那么红,像个媒婆一样,出门唱大戏吗?”宣绿华说道。 云燕知道宣绿华的心事,便也不多说,趁着宣绿华没反对,又给她簪了一朵雪青色的花,让她的妆饰显得活泛些,宣绿华便也由着她了。 “对了,那支鎏金簪子挺好,你给我戴上吧!”宣绿华道。 云燕吃了一惊,从首饰盒里取出了一支长长的鎏金簪子,这簪子花样别致,是精钢所制,外面镀了一层金,虽不值钱,却极其锋利,是杀人灭口、防身护体的必备利器,也是宣绿华这些日子在宫外托人打制的。 金簪插在发髻之上,让宣绿华多了些富贵之气,以及凛凛杀气。 小林子进来,低声说道:“各方都安排妥当,贵人放心便是,林侍卫还嘱咐贵人,去了凤翔宫,只需要跟在其他人身后便好,尤其是要和谨怀公主待在一起,勿扰单独行动。” 宣绿华略微放心了些,她不知道今晚这场宴会,是不是鸿门宴,但她已然做好了一切准备,若是盛华公主今夜不有所异动,那她和公主的这笔帐,日后慢慢算,若是今日盛华公主动手,无论她是否可以成功,宣绿华都做好了准备,大不了同归于尽! 打扮停当,屋外已经飘起了小雪花,天空阴沉沉的,风有些了冷,宣绿华从屋中走出,坐上了轿辇,带着云燕,跟在谢贵嫔的后面,来到乾元宫,拜见皇上。 皇上看了看宣绿华这身衣裳,皆是旧的,并且似曾相识,便有些尴尬。谢贵嫔看在眼里,她故意没有给宣绿华做新的衣裳,就是此刻,让皇上好好瞧瞧。 皇上没说什么,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太极城,前往凤翔宫。 及至凤翔宫门口,这里已经围满了禁卫军的侍卫和公主的家丁,以中书令和御史大夫为首的官员,以及吴王、谨怀公主等人也都在门口迎驾。 皇上和谢贵嫔等下了轿,盛华公主带着众人行礼问安,将皇上一行迎入了凤翔宫里,关上了大门。 这是宣绿华第二次来到凤翔宫,只觉得比以往更加辉煌耀目,繁华富丽。她一身素衣,在这一片金光耀眼之中,越发显得寒酸可怜了。 落座之后,众人寒暄了几句,谨怀公主便笑道:“臣妹许久没见皇上和贵嫔、贵人,皇上和贵嫔倒是气色越发好了,怎么贵人瘦了许多?” 宣绿华勉强地笑了笑:“入冬了,天气有些冷,前些日子着了风寒,所以瘦了些,公主有心了,如今已然无事了!” 谨怀公主说道:“那边好,马上就是新年了,新年新气象。不过,贵人这衣裳眼熟,十分素净,倒像是去年贵嫔娘娘日常穿的。” 谢贵嫔毫不客气地说:“公主好眼力,正是那件呢!因着宣贵人今年冬衣少,本宫便把衣裳给了她,恰好前些日子,宣夫人不幸仙逝,宣贵人便穿上了,也是她对母亲的一点心意。” 谢贵嫔说罢,便意味深长地看了皇上一眼。 众人都尴尬了起来。宣夫人之死,众人皆知,有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宣绿华身为贵人,居然连冬衣都不齐备,要穿谢贵嫔的旧衣裳,更是让人难以置信。 皇上赶紧岔开了话题:“今日,难得盛华公主兴致高,我们且看看那个天降祥瑞到底是什么吧?” 盛华公主笑道:“皇上忒也心急了,既然人已到齐,便先开宴吧,到时,趁着酒兴,众人一起看那祥瑞之物,如何?” 说罢,盛华公主也不等皇上表态,便自顾自地吩咐道:“开宴!” 此次宴会的仆佣皆是壮年男子,各个魁梧骁勇,他们只听公主的号令,齐声道:“开宴!”顿时,宴席之上,男子的呼喝声,如同一个闷雷响过,震得众人心里一颤。 宣绿华左边是谢贵嫔,右边就是谨怀公主夫妇,四人听到这些仆佣的呼喝之声,皆是心惊,不由自主地互相看了一眼。 如果这些仆佣是家丁,那么今日在场的众人,有几个能活下来呢?宣绿华心中升起了这个疑问,越发警惕了。 酒菜一时上齐,盛华公主命仆佣专门给皇上敬了府上自酿的好酒。公主举杯,请众人共饮,皇上也笑着举起了酒杯。 宣绿华早就推说身子不好,今日不饮酒,她看见皇上举杯,不由得心中一急,不顾礼数,大声道:“皇上!御医不是说皇上今日龙体欠安,不宜饮酒吗?你可忘了?” 众人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着宣绿华。 谢贵嫔尤为惊讶,皇上昨日才在她那里用过午膳,身体好得很,哪里有什么龙体欠安?宣绿华此时此刻说这话,真是有点不吉利。 皇上心里却明镜似的,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宣绿华的用意,宣绿华是怕酒里有毒,所以才这么不顾礼仪地编造谎话!可皇上也明白,若不是一心为着自己,宣绿华怎么会如此?想想自己这段时间对她的冷落,皇上心里升起了一丝歉疚。 盛华公主不悦:“宣贵人,这腊月好日子,你说这话,是诅咒皇上吗?” 皇上赶紧说道:“朕前几日的确感了风寒,御医让朕少饮酒,不过为了盛华公主的一片心意,也为了这个天降祥瑞,今儿,朕就饮了此杯!来,大家一起举杯!” 宣绿华眼睁睁地看着皇上饮了酒,心中忐忑。皇上没有责怪自己,想必也是猜到了自己的用意,可是为何如此大意?难道,他没发现盛华公主的不臣之心吗? 宣绿华坐在席中,眼看着皇上和众人一起,饮酒,宴乐,乐不可支,可是她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瞧着盛华公主今日盛装打扮,满面春风,便恨得牙根痒痒。恰好盛华公主也朝她看来,二人四目相对,火花四溅,似乎都要把对方撕成碎片一般。 第409章 公主谋反 “宣贵人似乎不大高兴啊,怎么,嫌这酒不好?要不,本宫就把皇上用的酒,也给宣贵人一壶,让你也尝尝?能和皇上喝一样的酒,这份殊荣,你可不要拒绝啊!” 盛华公主说罢,不由分说,便让一个男子端上了一壶酒,硬要给宣绿华斟酒。 宣绿华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呵斥道:“退下!” 那人一愣,看向了盛华公主,公主脸色一沉:“怎么?宣贵人是不给皇上面子,还是不给本宫面子?” “无所谓面子!我身子不适,不宜饮酒,请公主谅解!”宣绿华脸色冰冷。 “皇上都喝了,你不喝?你是哪位?”盛华公主厉声道。 “我是皇上的贵人!宫内省宣氏夫妇的女儿!宣绿华!公主现在可知道我是谁了吗?” 宣绿华刹那间,发现给斟酒那人身子一晃,显示腰间似乎有短短的兵刃,她立刻就懂了,这果然是个鸿门宴!今日只怕凶多吉少,她想到了母亲的惨死,怒气攻心,既然已经如此,那不如撕破脸吧!她立时起身,针锋相对。 “小小一个贵人,你胆敢如此跟本宫说话?”盛华公主大怒。 “贵人虽品级不高,却是皇上的侍妾,在公主之上!现在这个筵席,能够自称本宫的,唯谢贵嫔一人,我倒要问问公主,你如何胆敢自称本宫?!” 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逼问盛华公主,她一时气急,居然说不出话来。 皇上见状,赶紧打圆场:“罢了罢了,宣贵人,你住嘴!公主,不提此事,不如,你与朕一起看看那个祥瑞之物吧!” 皇上刚说完,就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不适之感。 盛华公主暂且放过了宣绿华,关切地问道:“皇上,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皇上勉强笑了一下,摆摆手:“无妨,无妨!” 盛华公主笑道:“皇上马上就要喜得皇子了,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若是这酒喝不惯,那就不要喝了,换茶水,如何?” “不了,这酒入口甚好,不必麻烦了!” 盛华公主也不再勉强,一挥手,身边的壮汉们立刻将一个黝黑的石头抬到了筵席中央。众人一看,这石头虽然通体黑色,却隐隐闪光,如同玄铁一般。 皇上好奇,走到石头旁边,轻轻敲着,石头发出了铛铛的声音,真如黑铁一般。再看石头上,果然有一行字:天龙降世,大虞昌盛。 皇上惊喜不已,绕着石头,细细察看,突然他眉头一皱,捂住了腹部,似有疼痛,盛华公主赶紧去扶他,却被皇上推开了。 “朕无事!” “皇上莫不是腹痛?吃坏了肚子?”公主问道。 “不要紧!”皇上强撑着,招呼众人来看石头。 一众宾客都围了上去,谢贵嫔和谨怀公主夫妇也想去看,却被宣绿华拉住了。 “莫去,就在这里!你们不觉得皇上有点不对劲吗?”宣绿华小声说道。 谢贵嫔也发现了,她比宣绿华更了解皇上的身体,看他表情,定然是腹痛难忍,否则,以皇上的性子,定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公然失态。 宣绿华一回头,发现郑文已经不知去向,她刚要问谨怀公主,却被谨怀公主递过来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宣绿华立刻明白了些什么,不再问了。 众宾客围绕着那个“天降祥瑞”,凑趣着皇上和盛华公主,一时间,满堂欢笑,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周身的仆佣渐渐后退,围在了大殿四周,将众人围住了。当然,宣绿华和谢贵嫔、盛华公主已经悄悄地退到了一个角落,这里恰好有个出口。 人群中,盛华公主笑道:“皇上,天龙降世,这是什么意思?” 中书令道:“恰逢贵妃即将诞下皇子,只怕,那便是真正的天龙降世吧,咱们大虞后继有人了!” 皇上不说话,勉强笑着,似乎腹痛越来越剧烈了,却竭力掩饰着。 盛华公主看在眼里,冷笑了一下,说道:“天龙降世,未必就是皇子诞生,听说贵妃这一胎,十分辛苦,能不能生得下来,都很难说呢!倒是前朝,或许该有个新君了吧!” 众人震惊,一时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笑非笑地看着盛华公主,说道:“皇姐,你这话从何说起?” 盛华公主阴森森地笑道:“皇上,你腹痛可好些了?” 皇上一直忍着痛楚,强撑着,可是盛华公主这么一说,似乎越发疼痛,痛得几乎直不起腰,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盛华公主笑道:“看起来,皇上龙体欠安,需要休息,来人,扶皇上去后面休息,立刻传太医,就说皇上突发急症,危在旦夕!” 皇上指着盛华公主:“你……你想……干什么!你放肆!酒……酒里……” “没错,酒里有毒,这酒,是本宫专门为皇上准备的!皇上身子不适,喝点酒,暖一暖,可是如果一直病着,那就该退位,养病!本宫就勉为其难,来做这个皇帝了,这便是真正的天龙降世!” 盛华公主话音刚落,现场的一些文武官员便高声道:“皇上病重,公主执掌天下,理所应当!公主万岁!” 四周仆佣一下子撕去了了外衣,露出了里面的盔甲和兵刃,高声喊道:“公主万岁!公主万岁!” 皇上立刻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他已经被叛乱者包围了。他捂着肚子,一步步后退,嘴里想要斥骂盛华公主,却说不出话来。中书令扶着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盛华公主刚要逼近,却被御史大夫陈文华拦住了。 陈文华厉声道:“公主,你这是谋反!我劝你悬崖勒马,否则,大虞律例绝不会饶你!” 盛华公主冷笑一声:“陈文华,你这条狗!你身为御史大夫,贪了多少钱财?只要你投身本宫这一边,本宫可以饶你,保你一家富贵!还有中书令也是如此,只要你们弃暗投明,本宫既往不咎!” 陈文华心中早就盘算过,且不说今日之变,胜负到底如何,就说盛华公主一介女流,真要谋反称帝,只怕天下人也会议论纷纷。 第410章 殊死搏杀 更何况,盛华公主对军中势力掌握不多,军中大权还握在贵妃的父亲王怀勇手里,王怀勇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死于非命? 就算自己投在了盛华公主门下,可是自己贪腐的过去已被她知晓,只怕会秋后算账,更何况,陈文华的女儿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前途无量,陈文华怎么能甘心放弃呢? 陈文华已经决定,拿自己的命赌一次!他押注在皇帝身上! “本官忠于皇上,至死不渝!今日,你们若有本事,就踩着本官的尸体过来,否则,只要本官还有一口气,就绝不容许你们伤害皇上!” 皇上在陈文华身后,无比感动。 中书令方才已经有了动摇之心,可是眼见陈文华如此,他也鼓起了勇气,说道:“本官也是如此!你们这些人,难道都不听本官号令了吗?” 盛华公主一声厉喝:“把他们给本宫拿下!” 四周的人立刻围了上来,眼看皇上正要说话,却被身后一个人拉住了,他回头一看,大吃一惊,不知何时,谢贵嫔和宣绿华已经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了中间。 “皇上莫慌!谨怀公主已经悄悄出去和郑文汇合了,他们也带了人,就在外面,只要我们撑过这一会儿,就能等来救兵!”宣绿华低声说道。 “你们……”皇上骤然间无比感动,谢贵嫔护着他,也就罢了,可他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候,自己冷落多时的宣绿华也挺身而出。 公主府士兵们步步逼近,眼看就要面对面了,中书令和御史大夫为首的皇上的人马,以及谢贵嫔和宣绿华等人,将皇上团团围住,护在中央,可是,宣绿华的肩膀都在发抖,是啊,前方刀光剑影,杀气腾腾,只怕顷刻间,他们就会死于非命,焉能不怕? 盛华公主大声道:“皇帝已经中毒,活不了多久了,你们快冲上去,捉拿他,事成之后,本宫登基,定会赏你们官做!” 士兵们立刻有了动力,叫嚣着就冲上来。 突然,皇上直起身子,大声道:“朕平安无事,你们莫要听公主煽动!” 众人都惊了,连士兵们也站住了。 “朕并没有喝下毒酒,那壶酒,已经被换了!盛华公主,朕早就注意到你有所图谋,今日前来,已经准备好了禁卫军在太极城和凤翔宫布防,你宫里的人,也已经被朕策反了!如今,你最好悬崖勒马,朕可以饶你一死!” 众人万万没想到,在这个生死关头,居然有了这样的转折。一时间,士兵们都呆住了,不知道该相信谁。 大殿之外,传来了郑文的声音:“皇上,臣已经带着卫兵前来护驾!如今,凤翔宫已被团团围住,请皇上放心!” 殿内的士兵眼看着局势不可收拾,有些慌乱,看看盛华公主,又看看皇上,举棋不定。 盛华公主厉声道:“你们已经谋反了,如果不杀了皇帝,我们都得死!如果杀了他,朝廷大乱,我们就有机会!现在太极城的禁卫军和城北驻军都动手了,你们怕什么?难道你们忘了自己的家人吗?你们想被灭九族吗?” 也许,这些士兵都已被盛华公主控制住了家人,他们一听这话,立刻朝着皇上这里冲过来。 中书令和陈文华指挥着众官员,且战且退,转眼间,已经有数名官员死于叛军刀下,血流满地。突然,殿门轰然倒塌,郑文和林长峰冲入殿内,带着人迅速赶到,与殿里的叛军杀成了一团。 一时间,大殿之内杀声震天,血肉横飞,惨叫连连,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众人被冲散了,唯有谢贵嫔和宣绿华二人拥着皇上,躲到了偏僻处。谢贵嫔也不知从哪捡到了一把沾满了血和碎肉的刚刀,战战兢兢地拿着,护着皇上。 一个叛军士兵朝着皇上冲过来,谢贵嫔不顾危险,居然举着刀挡在了皇上面前。那个叛军看见一个女流之辈挡住了自己,一下子愣住了。 皇上也是习过武的,他一把夺过谢贵嫔手里的刀,揪住谢贵嫔,将她甩到了身后。 手起刀落,皇上趁着叛军士兵分神之际,一刀将其毙命,鲜血溅了谢贵嫔和宣绿华一身,士兵的一只手跌在了他们脚下,手指还微微动了动,二人吓得惨叫连连,躲无可躲。 二女的惊叫声吸引了叛军士兵,他们立刻发现了皇上,迅速冲过来。皇上不得不挺身而出,以一敌三,奋力抵挡。 “林长峰,郑文,快来救驾!快来啊!”谢贵嫔眼看皇上频频遇险,拼命喊叫着。 转眼间,皇上的胳膊已经受了伤,鲜血迸射,却不得不继续拼杀。 林长峰和郑文听见叫声,立刻就要赶来,却被几个士兵缠住,脱不得身,可是,盛华公主却执剑杀到,皇上已经不支,眼看着盛华公主杀过来,心中长叹一声,只觉得今日怕是要命丧凤翔宫了。 谁知就在盛华公主即将赶到时,斜刺里,一个身影猛地扑出,将毫无防备的盛华公主扑倒在地。皇上定睛一看,竟然是宣绿华。 盛华公主就要翻身起来,宣绿华瘦弱,根本按不住彪悍的公主,只能死死抱住她的脖子,不让她起身。 二人纠缠厮打,宣绿华已经没了力气,可是她不敢松手,盛华公主一口要在了她的手腕上,痛得她连声惨叫。 突然,宣绿华松手,盛华公主大喜,立刻就捡起长剑,起身要朝着皇上杀去。谢贵嫔眼见皇上分身乏术,立刻就挡在了皇上面前。 盛华公主的长剑骤然刺出,抵到了谢贵嫔的胸前,只差一寸,就要刺入身体,皇上救不得她,心痛大叫。可就在此时,盛华公主的剑静止了,随后,当啷一声,跌落在地,盛华公主踉跄着,转过身,宣绿华猛地抽回了什么东西,公主一声惨叫,朝着宣绿华扑去。 谢贵嫔赫然看见,盛华公主的背后,一片鲜血。 那边,盛华公主忍着背后剧痛,扑到旋律和面前,低吼道:“你敢暗算本宫?” 第411章 平息叛乱 宣绿华手里握着一根长长的金簪,正是她费心打造的利器,方才,她正是趁着盛华公主不备,将这簪子刺入了公主的后背。如今,眼看着盛华公主就在自己面前,她所有的恨意都冒了出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对!我就是要让你死!” 说罢,宣绿华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骤然把重伤的盛华公主推倒在地,尖声道:“我要为母亲报仇!”说罢,金簪子一下一下地刺入她的身体,从胳膊,腹部,大腿,针针见血,痛得盛华公主惨叫连连。 就在皇上独木难支之际,林长峰和郑文已然赶到,合力击退叛军。 皇上也受了伤,可是一看到宣绿华还在盛华公主身上扎血窟窿,便大喊道:“绿华,快住手,千万别让她死了!” 宣绿华不傻,金簪子扎下去的,全是盛华公主掌心、肋骨、大腿内侧等最痛的部位,却绝对不会让她死,宣绿华还要看着她受审,在屈辱中被斩首呢!现在就杀了她,岂不是便宜了她! 一番激战之后,盛华公主的叛军终于被一网打尽,支持她的文武官员也悉数被擒,大殿内外,满地是血,凤翔宫中,尸横遍地。 宫中禁卫军已经赶到,孙有德麾下的太监也带着轿辇赶来,将皇上和谢贵嫔、宣绿华等台上轿辇,送回太极城。 宣绿华一上了轿子,就晕了过去。等她醒来,已经是半中午了。睁开眼,云燕和雪兰都守在跟前。 云燕高兴得都哭了。 昨日,她陪着宣绿华去凤翔宫,根本就进不了大殿,与瑞莲等一起被锁在凤翔宫一个小屋子里,他们听到了外面杀声震天,就知道出了大事。可是,他们出不去,只能流着眼泪,默默祈祷。 神佛保佑,皇上终于平息叛乱。 这一夜,云燕都没睡,一直守在床前,照顾着宣绿华。宣绿华身上有伤,睡了整整一夜,她也担心了一夜,现在,宣绿华醒了,她心里的巨石也终于落了地。 “林长峰怎样了?盛华公主死了没有?皇上呢?可还好?”宣绿华猛然坐了起来,急急问道,可是肩膀的伤痛得她忍不住打大叫了一声。 “都好都好,贵人,你别担心!我慢慢给你说,你先喝了这碗粥,然后把药服下,奴婢说给你听!” 云燕庆幸这屋子里就她和雪兰二人,其他人都赶出去了,不然,宣绿华醒过来一开口就问林长峰的安危,这要是传出去,不是招人闲话吗? 昨天夜里,皇上一回来,就命人将盛华公主关进了乾元宫的一个密室之中,派御医给她疗伤,又派了大理寺和御史台的人看守着,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皇上是下定决心,要将盛华公主的势力连根拔起。 林长峰倒是平安无事,护驾有功,听说皇上还要重赏呢! 至于皇上,虽然受了伤,但不过是皮外伤,养个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这一次盛华公主叛乱,皇上事先也得到了消息,再加上林长峰得宣绿华得提醒,也向皇上报告了禁卫军和城外驻军的动向,皇上早有准备。 筵席中,盛华公主本来要用毒酒将皇上毒死,而后逼迫中书令等人投降,拥戴自己登基称帝,可是,皇上已经买通了盛华公主的人,将毒酒调换,郑文也已经事先埋伏好了,只等着盛华公主翻脸叛乱,再将她诛灭。 而昨夜,不但凤祥宫里一片血雨腥风,宫中也是大乱。 禁卫军金麟卫在关虎的带领下,一边企图控制太极城的城门,另一边,又带兵围攻温泉殿和清晖宫,意图杀死贵妃和陈婕妤,彻底断了皇上的血脉,好让宗正寺无法阻止盛华公主登基。 幸亏林长峰联手其他禁卫军,早有准备,秘密守候在太极城的主要城门以及温泉殿、清晖宫附近,专等着金麟卫自投罗网。那关虎带着人马一动,立刻遭到了迎头痛击,全军覆没。 饶是如此,温泉殿里的贵妃也受了惊,动了胎气,原本大年初一要生的,结果今日一早就开始腹痛不止,听说此刻众太医都聚集在了温泉殿,为贵妃产子做准备呢。 宣绿华听了,终于松了一口气,此次盛华公主叛乱,真是有惊无险。她靠在床边,回想起昨夜的种种,依然觉得心惊肉跳,不过能够手刃盛华公主,为母亲报仇,宣绿华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皇上特意派了孙有德来了,看望贵人,还送了好些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都有,堆了满满一屋子,等贵人你身子好些了,去看看吧。还有,沈才人带着白宝林、宋宝林和蓝采女来过了,看贵人睡着,就走了,这边我已经打发了小林子去报平安了。” 宣绿华心中一动,沈才人来,她一点都不奇怪,二人情谊深厚,实属正常。可是,宣绿华没想到,白、宋、蓝三人,其实和自己交往并不深,可自从自己失宠,他们三人居然都没像宫里其他人那般变脸,这倒是难得。 宣绿华刚刚起来,消息就传了出去,冯美人、文美人等就要来探望,宣绿华一一拦住了,此刻,她不想见人。 今日,宫里有两个中心,一个是临华院,另一个,便是温泉殿了。 温泉殿里,侍卫把守得滴水不漏,寝殿之外,太医院里数得着的太医全都来了,七嘴八舌,个个焦急无比。 寝殿之内,接生姥姥忙得满头大汗,贵妃痛得连声惨叫,却始终生不下来。文太医候在卧房之外,急得跳脚,却也无可奈何。 文太医知道,贵妃这一胎,能保到临盆,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本来,如果顺产,文太医还是有把握让这个孩子平安降生,只是他无法保证孩子能存活多久。因为诸御医下的毒,已经深入贵妃肌理,这个孩子很可能先天不足。 可是,贵妃催生在先,公主谋反在后,两番折腾下来,贵妃这一胎,真是无比凶险。 如今,文太医汤药、针灸、烧艾,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现在,一切都尽人事知天命,只能看贵妃自己的造化了。 第412章 贵妃诞下皇子 皇上把盛华公主的关押审讯之事处理完毕,就匆匆来到了温泉殿,守在卧房之外,再不肯走了。 如今,对于皇上来说,贵妃产子,是和审讯盛华公主一样的大事,都关系到他的帝位。 盛华公主造反,能够得到许多官员的认同,固然是她给了好处,但也不得不说,皇上登基四年多,一直无子,这也是朝臣们不服的一个原因,甚至连太后和宗正寺都因为无嗣,而对皇上颇有微词。 盛华公主就是钻了这个空子,到处宣扬皇上绝后,大虞后继无人,当立新君。 贵妃这一胎,来得太是时候了,并且听说是个男胎,这简直救了皇上。他早就命人把这个消息悄悄散播出去,给自己造势,以巩固帝位。 如今,贵妃难产,皇上于公于私,都心急如焚。 皇上坐在榻上,听着屋内贵妃凄厉的嘶喊声,心中想了很多。谢贵嫔和宣绿华的舍身相救,林长峰和郑文的果断出击,陈文华和中书令的忠君之举,都让皇上印象深刻。 仅仅一日的时间,皇上觉得自己经历了很多。 从午后,到傍晚,再到深夜,宫女们捧出了一盆又一盆血水,莫说卧房里面,就连皇上和太医所在的偏厅和堂屋,都能闻到那股浓浓的血腥味。 皇上的心都快要焦了,吃不下,喝不下,只觉得胸口似乎快要炸裂一般。 宫女和太监正束手无策之际,有人来传,说是谢贵嫔到了。 皇上一愣:“她也受伤了,来做什么?” 太监说道:“贵嫔娘娘挂念皇上和贵妃娘娘,特意带了点心,大冷天的,正在宫外候着呢。” 换做往日,皇上定然就让谢贵嫔回去了,可是想到昨夜,那般凶险,谢贵嫔一个弱质女子,居然要挡在自己身前保护自己,这份忠心和情意,皇上是不能忘记的。 “罢了,天寒地冻的,快让她进来吧!”皇上说道。 谢贵嫔带着瑞莲进来,还提着一个食盒,谢贵嫔亲自打开,一一端出来,是一碗鸽子肉咸粥,一碟马蹄糕,一份清炒小菜,一个水晶素蒸饺,另有一碗酥酪,十分清淡可口。 “这是臣妾让小厨房做的,皇上受了伤,从午后到深夜也没吃什么东西,还是进一点吧!”谢贵嫔说道,又让侍女把窗户略开一条缝,让屋子里的血腥气散去。 皇上本来不想吃,可是看着谢贵嫔手上的伤痕,便不好拂了她的心意,便吃了一口,发觉还真的美味异常,便胃口大开。 “宣贵人如何了?”皇上边吃边问。 “伤势颇重,下不了床,吃不下东西,只是哭,挂念皇上,一个劲让臣妾来看皇上,好说与她听,哎,入冬以来,她身子一直不好,又遭此大劫,只怕要休养好一阵子了!”谢贵嫔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皇上甚是感动:“让她好好养着,等贵妃这边忙完了,朕就去看她,这些日子,是朕让她受委屈了!朕定然会补偿她的,包括你也是!” 谢贵嫔笑了,这可不正是她来的目的吗?她才不关心贵妃到底生不生得下来呢! 二人正说着,卧房里贵妃的声音似乎弱了些,皇上顿时惊了,以为贵妃遭遇不测,急忙朝着屋子里大喊:“贵妃到底怎么样了?” “还好,皇上莫要担心!”接生姥姥隔着门高声答道。 忽然,贵妃的声音骤然又高了起了,皇上略放心了些,可转瞬间更担心了。 文太医又让宫女送进去了浓浓的参汤,让贵妃服下。不多时,贵妃一声凄厉的嘶喊,伴随着婴儿的啼哭,里面的接生姥姥都大喊起来。 “生了,生了,皇上,贵妃生的是个皇子!是个皇子!” 皇上和众太医大喜,皇上立刻就要冲进去,却被接生姥姥拦住了:“皇上,里面血腥太重,皇上还是在外面稍后,贵妃让文太医进去呢!” 皇上忍住了,催促着文太医赶紧进去,务必要照看好贵妃。 谢贵嫔心里颇为失望,可还是挤出笑容,安慰道:“皇上别担心,既然生了下来,贵妃还有力气说话,那便无事,臣妾恭喜皇上!我大虞朝后继有人了!” 众太医和宫女太监们一起跪下,给皇上道喜,皇上高兴得合不拢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是想进去,幸亏被谢贵嫔拦着,硬拉到了榻上,才坐了下来。 文太医进了卧房,一看那孩子,顿时大吃一惊,孩子脸上倒还正常,可是浑身青紫,这颜色和普通婴儿的胎记并不相同,而是一种寒毒的痕迹,看来诸御医的毒,并没有清理干净。这孩子哭声开始还很响亮,可是没多久,就弱了下来,只是“呜啊呜啊”的,活像一只小猫。 文太医赶紧给这孩子搭了一下脉,脉细微弱,似有还无,便知这孩子恐怕活不了太久,心中既难过,又彷徨。 贵妃耗尽了力气,躺在床上,将接生姥姥们尽数斥退,问道:“文太医,这孩子到底怎样?能活下来吗?” 文太医低声道:“微臣无能,这孩子,若是能撑过三个月,倒还有希望,只是……” 贵妃全明白了,只怕这孩子是注定夭折了。其实,从诸御医案发之后,文太医接手,贵妃就已经听文太医说这孩子保不住,就算保住,也活不长。现在二人费尽心力,终于产下孩子,可孩子终究还是太弱了。 贵妃不能怪文太医,她知道文太医已经尽力,况且,这一切的秘密,文太医都是知道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贵妃的目的很明确,借这个孩子,登上皇后之位。皇上答应过她,只要孩子能保住三个月,就册立她为皇后。十个月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不能倒在最后一关,贵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达成目的。 “文太医,请你务必保住这孩子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本宫求你!无论做什么,本宫可以付出代价!”贵妃死死地抓住了文太医的手,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413章 天家母子的人前人后 文太医已经骑虎难下,他实在无法拒绝贵妃,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微臣必竭尽所能!” 说罢,文太医将孩子身上的污垢细细擦干净,包好,遮住孩子身上的青紫,这才走出屋子,请皇上进去。 皇上喜不自胜,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子,一眼看见婴儿正躺在贵妃身边,赶紧冲上去就要抱,被文太医拦住了。 “皇上小心,这孩子以往中过寒毒,身子柔弱,皇上还是先别抱,让孩子安静地躺着吧。”文太医谨慎地说道。 皇上立刻就明白了,他看看这个弱小的孩子,再看看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的贵妃,心中恨极了盛华公主,恨不得立刻将她五马分尸。 皇上还是舍不得,只好用手指轻轻地抚了抚孩子的脸,唯恐惊着孩子,又立刻缩回手。 “贵妃辛苦了,你好好养着,朕决不食言,三个月后,必立你为后!”皇上郑重说道。 正说着,外面孙有德说有事奏报,皇上此刻正床在床边,细细地看着这个小婴儿,哪里有心情听什么朝政,摆摆手就让孙有德等等。 孙有德无奈,只好先出去了。 皇上看着孩子,越看越爱,谢贵嫔也进来了,给贵妃请安道喜,再看看婴儿,也被这个弱小的孩子给融了心,原本对贵妃的愤恨和敌视,如今也去了大半,毕竟,稚子无辜。她甚至都有些后悔方才在心中对贵妃的诅咒了。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外头,孙有德又来催了。皇上不耐烦,就要训斥孙有德,还是谢贵嫔说道:“皇上还是让孙公公进来说话吧,他服侍皇上多年,知道轻重缓急,如今这么三番五次来催,必不是小事!” 皇上想想也是,便召了孙有德进来。 孙有德一进屋, 便关上了门,低声道:“回禀皇上,太后方才进了乾元宫!去了关押盛华公主的地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也不让奴才们听见!” 皇上一听,骤然起身:“糊涂!你们这些废物,为何不拦着,那个地方岂能放人进去?出了事,你们担得起吗!” 孙有德吓得赶紧跪下了,也不敢申辩。 谢贵嫔眼看孙有德无辜,有心拉拢他,便说道:“孙公公一片忠心,赶来报告,皇上错怪他了!皇上想想,太后去乾元宫,谁敢拦着?孙公公能及时过来禀报,已经是赤胆忠心了,皇上与其责怪孙公公,还不如想想怎么跟太后说呢!臣妾估摸着,太后只怕稍后就要来温泉殿了,还是赶紧把贵妃和皇子安置好吧!别受了风寒!” 皇上一想也是,自己真是气糊涂了,怪罪起孙有德来了!他让孙有德起来,又吩咐宫女和接生姥姥们好生照顾贵妃,刚刚出门,让太医们退散,就听到宫外来报:太后驾到! 皇上心里咯噔一下,便知今晚的事情怕是棘手了,赶紧堆起笑脸,迎接太后。 太后进了屋,直奔贵妃的卧房,一看到小皇子,便笑着,问道:“这孩子怎么看着这么弱?也没什么精神啊?” 贵妃气得恨不得跳起来撕了她的嘴,可那是太后,又是婆婆,她怎么能造次?皇上也不好驳斥太后,还是谢贵嫔出面了。 “回禀太后,小皇子方才哭得可响亮了,贵妃都哄不好,还是皇上抱在怀里哄了哄,立刻就不哭了,如今睡着了。贵妃刚刚有孕时,那个诸御医下了寒毒,所幸贵妃一向身体康健,这小皇子虽然个头小,可是分外健康,承蒙太后关爱,他定然是个有福气的!” 太后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赞,还是在嘲弄。 “罢了,孩子生下来了,哀家也放心了,好了,皇帝随哀家出去,哀家有事要和你说说。”太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 皇上随着太后出去了,屋子里只留下贵妃和谢贵嫔二人。他们本来各自心有所想,可是如今,都是一个念头,希望皇上今日能顶住太后的压力,硬气一回。 谁都知道,盛华公主的后台是太后,公主谋反,本是死罪难逃,可若是太后执意庇护,那就很难说了。贵妃和贵嫔都巴望着皇上能处死盛华公主,打击太后一系的势力,如今,机会在眼前,就看皇上能不能抓住了。 另一个屋子里的太监宫女全部被清退了,只剩下皇上和太后二人。 起先,谢贵嫔还听不到什么动静,可是渐渐的,那个屋子里的说话声高了一些,隐隐约约听得出来,是皇上和太后在争吵。 声音越来越大,贵妃和谢贵嫔也越来越紧张。 骤然间,“啪”的一声,似乎有杯盏砸碎爆裂的巨大声响,把贵妃和谢贵嫔吓了一跳,但随即那个屋子又安静下来。 许久之后,屋门开了。贵妃和谢贵嫔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他们二人再次爆发争吵,那贵妃和贵嫔实在不知该怎么劝慰了。 出人意料的是,太后神色如常地走了出来,皇上跟在后面,也是笑容满面。 “太后慢走,让宫女太监们路上慢一些,小心地滑。”皇上恭敬地把太后送上了轿辇。 “皇帝,你忙了一日,也早些歇着,小皇子甚是可爱,定然会平安的,让奶娘和宫女们警醒些,夜里注意给孩子喂奶把尿,千万不可着凉!大意不得!”太后也充满关切地说道。 这二人,方才还在摔杯子,一出门,便如此母慈子孝,一副天家安乐的美好样子,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皇上送走了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进了屋子,对谢贵嫔说道:“天晚了,你快回去吧,朕在这里陪着贵妃。” 谢贵嫔不敢多问,便告退了。 今年的大年初一,整个京城都没了往年的热闹喜庆,人人都被盛华公主谋反之事给吓到了,官宦人家皆紧闭大门,唯恐弄出一丁点动静,寻常百姓也不敢出声,个个噤若寒蝉。 整个京城,就如同死了一般安静,连街市上都少有人往来。 太极城里,也是如此。 虽然贵妃产子,温泉殿算是有些热闹,可贵妃身边的人知道小皇子太弱,随时都可能夭折,他们打足了精神,小心伺候,哪里还敢又半分懈怠? 第414章 否极泰来 其他宫里的人,要么嫉妒,要么害怕,也都只是例行来温泉殿门口问个好,宫内都不曾进去,就回自己宫里了。 临华院尤其是如此,谢贵嫔和宣绿华都受了伤,临华院的人愁坏了,忙里忙外。宣绿华虽然受伤不重,但伤口溃烂,身上发热,整日里昏昏沉沉地睡着,饭都不怎么起来吃。 当然,这些事倒都还好,可是,最让人牵挂的,便是皇上对盛华公主及其党羽的处置,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结果。 整个太极城,都是愁云惨淡,人心不安。 三日之后,宣绿华好了许多,发热退了,也能下床走走,吃些东西了。 屋内的黑炭,已经被宫内省的人换成了银霜炭,各样用具也都焕然一新,宣绿华躺了三日,屋子里大变样了。她也不多说什么,毕竟,这些事情太平常了。 午膳时分,云燕让膳房做了好几样清淡却开胃的小菜,配着粥,倒也可口。宣绿华一直胃口不开,吃得甚晚,正吃着,谢贵嫔和沈才人都来了。 沈才人一进屋,就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快些拿年礼给我吃,我是来道喜的!” 宣绿华一听,便知定然是盛华公主一事有了结果,便笑道:“你先说何事,我若是开心了,就给你年礼吃,不开心,就赏你几个凿栗子给你!” 沈才人笑道:“怎么,马上要晋封婕妤了,这就开始耍威风了吗?” “婕妤?”宣绿华惊讶地问道。 谢贵嫔满脸绯红,瞧着宣绿华点点头。 原来,乾元宫那边传来了喜讯,皇上今日一早说了,要晋封谢贵嫔为贤妃,晋封宣绿华为婕妤,以表彰二人在宴席之上,舍生忘死,保护皇上,还要晋宣伦为正四品宫内省监,加男爵,追封宣夫人为四品诰命夫人,宣子君为从四品明威将军。 至于谨怀公主和郑伦,也有加封。林长峰则晋升为禁卫军左统领,仅次于禁卫军大将军,他的几个江湖好友也都在军中获得了重用。御史大夫陈文华和中书令皆加封侯爵。 沈才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喝了一口茶,又说道:“还有好些个官员被封赏晋升呢,如今,正在一一拟旨,就这两日,便会颁旨了!你说,要不要拿出吃的喝的,请我们?” 宣绿华笑着让云燕去取些点心,又问:“皇上有没有说起立后的事?” 沈才人说:“立后,只怕没那么容易,太后卡着呢,说一定要等三个月后,小皇子平安健康,那时再立后,否则,无子而立后,万一哪个嫔妃生了儿子,那太子的母亲不是皇后,岂非后宫要乱?所以这事便拖延了,不过本来皇上也说三个月后再立后,贵妃着急也没办法啊!” 宣绿华最关心的,便是盛华公主及其党羽的处置,谢贵嫔叹了一口气。 “听说,盛华公主已经承认数次谋害你的父母,还意图行刺皇上,诸御医之事也是她一手安排,皇上已经下令,赐死盛华公主,她的党羽,除了那日直接参与谋反的文武官员以外,其他人,要么是被降级,要么被罢免,还有的只是申斥……连军中好几个人,都只是被罚俸了事。”谢贵嫔说道。 “怎么会这样?那不是等于盛华公主的余孽未清吗?将来可是要出大事的啊!皇上怎么会如此处置?”宣绿华大吃一惊。 谢贵嫔神秘地说道:“听说,是贵妃生产那一夜,皇上和太后争吵之后,互相让了一步,皇上要让盛华公主死,太后则要把盛华公主的残余势力收为己用,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处置结果。” 宣绿华自然懂了。 只怕从此以后,太后与皇上之间,怕是有得闹了。他们是母子,自然不会撕破脸,可是夹在其中的贵妃,定然会是焦点。贵妃若是能登上后位,那就说明皇上赢了,若是贵妃封后不成,皇上的地位,以后也就岌岌可危了。 谢贵嫔尤其矛盾,她是断不肯让贵妃登上后位的,可是,若皇上败于太后之手,只怕后宫众嫔妃,以后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谁能想到那么多呢,就像你,绿华,你从静安宫出来时,没想到会被皇上冷落,可是,最黯淡之时,也没想到无子还能晋封婕妤,人的命啊,很难说的!”谢贵嫔说道。 沈才人不如他们二人这般忧心忡忡,她只知道,宣子君升职了,这足够她高兴好一阵子了。 不过,接下来,怕是要迁宫了。 谢贵嫔晋封贤妃,乃是正一品的四妃之一,宣绿华晋封婕妤,这临华院里一下子有了一个贤妃一个婕妤,太监宫女都要增加不少,实在有点住不下,宣绿华也该搬出去独住了。 宣绿华是舍不得搬走的,可是,不走也不行,至于搬到何处,她也不在意,反正,住哪里都是一样,自有皇上定夺。 沈才人立刻说道:“绿华,要么,你去跟皇上说说,我和你同住,可好?” 宣绿华一下子笑了,问道:“你和薛美人处不来吗?” 沈才人道:“那个薛美人,看起来很乖觉,其实最是心机重,歹毒至极,可偏偏皇上还喜欢她,我在绫绮宫里,真是度日如年,再不要和那个虚伪的人住一起了!” 宣绿华也就答应了。薛美人的笑里藏刀,她是知道的,只怕这些日子,沈才人不好过。自己搬到一个新地方,也需要有个人作伴。 一日后,果然,圣旨下了,并且皇上特意赏赐了距离皇上乾元宫不远处的芳仪宫给宣绿华住。 接了旨的午后,宣绿华正在看着云燕收拾东西,屋门的帘子一动,一阵冷风吹进来,宣绿华打了个冷颤,不禁把大氅裹得更紧了些。 进来的人是皇上,他一见冷风吹着了宣绿华,赶紧放下帘子,捂紧了,连连责怪自己:“哎呀,朕真是大意了,明知你受了伤,怕见风,还把帘子掀得那么大!可冻着了?” 宣绿华笑道:“有太监宫女在,何须皇上自己掀帘子?臣妾又不是纸糊的,哪里风吹吹就坏了?” 第415章 帝王真情最无常 皇上笑道:“朕着急进来,便不肯等小林子开门了。这几日感觉如何?看你脸色略好了些。” 宣绿华道:“好多了呢,多谢皇上晋封和赏赐,臣妾有些惭愧,连子嗣都没有,就被封为婕妤,这不合规矩的!” 皇上道:“你救了朕的命,朕怎么能不晋封你?” 宣绿华说道:“皇上你言重了,那是臣妾为人妻妾和为人臣子应该做的,怎么叫救命呢?更何况,就算是救命,也是林长峰、郑文和贤妃娘娘的功劳大!臣妾不敢居功的!” 皇上握着宣绿华的手,心疼这手有些凉,便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宣绿华感受着皇上的温暖,心里百感交集。眼前的这个人,谁能想到,在半月之前,还是那般冷漠无情呢? 皇帝的恩情,的确是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宣绿华心里想着,可是看到皇上的伤口,又怨不起来了。 罢了,都是夹缝中的人,各有各的难处,这份情谊,不必太当真,也不必不当真,随缘便好。宣绿华如此安慰自己。 正月十六,元宵节过后,盛华公主被一杯毒酒赐死,她的几个同党也被斩首示众,巍峨壮丽的凤翔宫被收归宗正寺,以待他日赏赐给其他宗亲。与盛华公主来往甚密的燕王,也被降为郡王,夺去封地,其子女的封号皆降一等,从此,燕王一系,再无声势。 正月过罢,芳仪宫已经修葺一新,宣绿华这边搬了进去,同一日搬进去的,还有沈才人。 芳仪宫地界甚大,只比太后的长乐宫、皇上的乾元宫小些,甚至比先皇后的仙居宫还要宽阔,如今又整修过,也甚是华丽。 宣绿华和沈才人在贤妃的帮忙下,折腾了半日,终于安顿好了,刚刚坐下喝一杯茶,便有客人来了。 白宝林第一个来,还带着一件礼物,一棵一尺多高的小小盆景,以赤金为枝,以碧玉为叶,以玛瑙为花,晶莹璀璨,看起来甚是贵重。 宣绿华很诧异,虽说白宝林也时常得皇上恩宠,可是到底不如文美人和薛美人,皇上能赏她多少东西啊,可是,白宝林这礼物,实在有些让人瞠目结舌。 宣绿华不想收,白宝林道:“婕妤一向公正慈心,也体恤我们这些位份低的妹妹们,这点心意,婕妤若是不肯收,倒好象不把嫔妾当成自己人了。” 她这么一说,宣绿华也只好收下了。 沈才人笑问:“白宝林怎么没和钱宝林一起来?你们又吵嘴了?好像天天吵,你们把这吵个架,当成盐了,每日必不能少的!” 白宝林丝毫不在意沈才人的打趣,冷笑道:“正是!嫔妾是看不惯那种势利小人的,反正我也不怕她,就吵呗,看谁能耗得过谁!” 宣绿华哑然失笑,这个白宝林有心计的时候很有心计,可是大嘴巴的时候,也是口无遮拦。 “罢了,你也少和她置气,过好自己的就行了,你现在是宝林,不方便,等将来晋位了,就能跟皇上说说,搬个地方住!”宣绿华安慰道。 白宝林随便聊了几句,话题一转,就问到了一个宣绿华怎么也没想到的事情上:“婕妤这些日子可曾听说过晋阳郡王的事?” 宣绿华有些意外,答道:“我这些日子身子不好,都没怎么出门,晋阳郡王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白宝林犹豫了一下,说道:“听说,晋阳郡王病了,太后这些日子一直忙着盛华公主的事,也不管他,任由他一个人在屋子里躺着,就算这样,那个汾阳王还是时时去欺辱他,这孩子,真可怜。” 宣绿华很惊讶,她转头看着云燕,云燕道:“奴婢也听闻了这事儿,不知是什么病。哎,这剑南王虽然张扬不讨人喜欢,可是晋阳郡王是个孩子,远离父亲,来到这里,还被人……确实挺可怜的,可我们也何办法呢?” 云燕自然是听雪兰从万公公那里传来的消息,她见宣绿华这些日子身子不好,也就没跟她提起。 宣绿华立刻就明白了,她越发憎恶太后,也对汾阳王很失望。就算把人家孩子当成人质弄到宫里来,也要善待与他,何苦这么刁钻刻薄?太后这人,真是佛口蛇心,天天念佛,都念到狗脑子里去了吗? 白宝林看得出来宣绿华的情绪,便试探着说:“哎,这孩子病重,却无人理睬,到底是皇上的侄儿,这要是传出去,多难听啊,众人不说那位有些苛刻,只会说咱们皇上对后辈不关心,到底有损皇上声誉啊!” 白宝林说着,朝着长乐宫的方向指了指。宣绿华没想到她如此直白,这样子,倒不像是故意给自己挖坑。 可是,再往下,大家都不好多说什么了,白宝林告退的时候,心事重重,一脸忧心,显然,她是真的挂心晋阳郡王。 宣绿华不知道白宝林为何对郡王这么牵挂,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难道,只是她心善?又或者,她和郡王或者剑南王有什么渊源吗? 正想着,宋宝林和蓝采女也来了,二人也带了不少贵重的礼物。 这两位皆无宠,平日里就靠着份例银子过活,哪里有钱送这些礼物?宣绿华是不忍心收他们的东西。 谁知宋宝林说道:“嫔妾知道婕妤心疼我们,其实,这些礼物也不是我们自己采办的,是贵妃给的,她说是赏我们,其实话里的意思是让我们拿着这些来给婕妤道喜,所以,我们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婕妤无需为我们担心。” 宣绿华笑了,看起来,贵妃为了登上后位,都开始暗暗地向自己示好了,真是有意思。 谢贵嫔问道:“这两日,我们也没去温泉殿看望贵妃,她怎么样了?小皇子如何了?” 蓝采女道:“我们每日去给贵妃请安,贵妃看着气色倒好,身子也恢复了,只是,小皇子一直在内室里养着,我们瞧不见,偶尔能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也是很弱。文太医一直守着,每次去都能见着。有时,我们坐的时间略长些,贵妃就明里暗里赶我们回凝华宫,所以,不得而知。” 第416章 晋阳郡王的归属 虽然蓝采女说不得而知,可是,实际情况,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个小皇子真的是朝不保夕,能不能活过三个月,只怕都成问题。 二人聊了一阵子,看宣绿华还有些疲态,便起身告辞。宣绿华赶紧让云燕取了些银子,这都是皇上这些日子赏的,她知道,宋宝林和蓝采女日子过得不易,便用回礼的形式,资助他们一些。 宋宝林涨红了脸,想收,却不好意思。她出身不高,也无宠,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就缺银子使,在这个宫里,没有银子,连奴才都瞧不上。 倒是蓝采女大大方方地行了礼,谢过,接了回礼,帮着宋宝林解了围。 二人一走,宣绿华便觉得疲惫不堪,谢贵嫔和沈才人也都各自散去。宣绿华刚要歇着,外面太监来报,说皇上来了。 宣绿华少不得起身,在门口迎接,皇上一进来,行着礼的宣绿华身子一晃,有些支撑不住。皇上赶紧扶住她,将她送回榻上,又扶着她坐下。 “你身子还没好全,就别这么拘束,还要到门口行礼,何苦呢!”皇上关切地说道。 “皇上身上也有伤,也要注意身子才是。”宣绿华微笑着说道。 二人聊了些芳仪宫的陈设,又聊了宣绿华父亲和哥哥的事,宣绿华想起方才白宝林所说,心里一动,她到底不忍心晋阳郡王一个人躺在长乐宫里病着,便大着胆子提及了此事。 “皇上,臣妾听闻宫里姐妹和奴才们说起一件事,是有关太后那边的,不知道,是否能跟皇上说说?”宣绿华如今在皇上面前说话,都要小心翼翼地,唯恐一个不当心,又招来干政的罪名。 皇上说道:“但说无妨!” 宣绿华便小心翼翼地把晋阳郡王病了无人照料之事说给了皇上,皇上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显然他也对太后十分不满。 宣绿华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等皇上自己说。 皇上想了想,重重地放下了茶盏,道:“要是晋阳郡王真的有什么事,那罪名不是都算到朕的头上了吗?太后也有些太……大意了!”皇上本想斥责太后,可是想了想,还是换了个最轻微的字眼:大意。 其实,谁都知道,这并非“大意”,而是“有意”! 宣绿华这才敢继续说了:“臣妾也是觉得,若晋阳郡王真的有个好歹,剑南王定然会心生怨念,他不怨太后,只怕要怨皇上。这都是宗亲内部之事,不如,皇上找个日子,拉上宗正寺丞一起去太后宫里,给太后请安,然后再提及此事,也算给太后一点面子?” 皇上立刻叫好。 的确,此事,皇上若是出面指责太后,只怕说不出口,反而会让母子的裂痕越来越大,可若是拉上宗正寺丞重华茂,再亲眼见到晋阳郡王病着,借着宗正寺的名义,太后必不能说什么了。这个主意不错! “绿华,还是你有心!”皇上拉着宣绿华的手,深情地说道。 宣绿华心里笑了一下,呵呵,有心?我哪敢啊! 数日之后,宣绿华碰到了一个再意想不到的结果:晋阳郡王被接到自己宫里来了! 皇上带着晋阳郡王来到芳仪宫的时候,宣绿华和沈才人正在一起喝茶晒太阳,骤然见到皇上,沈才人赶忙就要躲起来,可是已然来不及了,只好起身,躲在宣绿华的身后,给皇上行礼请安。 皇上带着怯生生的晋阳郡王坐下,后面的太监宫女们抬着许多箱子,放在了屋子里。宣绿华看得满头雾水,一边赶紧让云燕给皇上和晋阳郡王上茶水点心。 “给皇上用方才我泡的岭南红叶,给晋阳郡王就用糖桂花,再取些新鲜点心,小儿也可用的!”宣绿华细细地嘱咐着。 岭南红叶,汤色红亮,暖胃,最适宜皇上。糖桂花,清甜浓香,又不伤胃,适合病体未愈的晋阳郡王。这些安排,皇上自然心里明白。 “还是你周到!怪不得重华茂对你很是赞赏,大力推荐呢!”皇上笑道。 宣绿华一时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正要问,皇上自己说了。 原来,皇上和宗正寺丞重华茂一道,去给太后请安,正说着,恰到好处,晋阳郡王又犯病了,太监们前来禀报。 于是,三人一行一起去探望晋阳郡王,就瞧见,郡王孤零零地躺在自己的寝殿,身边只有一个老宫女在敷衍着。郡王病得痩骨支离,屋子里也冷冰冰的,根本不像皇子的居所。 谁也没想到,在奢华富丽的长乐宫,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居所,就算是冷宫,也不过如此了吧。 晋阳郡王躺着起不来,重华茂的脸色当时就很难看了。 重华茂掌管宗正寺,就是要管束、保护宗亲子弟,根本无需看太后的脸色。如今,眼见得晋阳郡王病成这样,还没人照顾,他怎能不生气? 太后难堪之极,一个劲痛骂奴才们不好好照料晋阳郡王,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皇上顺势就说,如今宫里宫外事情多,汾阳王也需要找看,太后无暇他顾,那些奴才自然就怠慢起了晋阳郡王。 听起来,似乎是在为太后辩解,这让太后觉得好受多了,她连连称是,抱怨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居然有奴才敢在自己眼皮底下糊弄事情。 皇上便借势提出,让晋阳郡王搬出长乐宫,另寻其他居所。重华茂立刻跟上,表示赞同。 太后被摆了这么一道,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总不能反悔,说自己能照顾得过来,只是疏忽而已吧? 太后也不甘心,这个晋阳郡王是一个棋子,她捏在手里,就可以遥遥地控制威胁剑南王,如今,要是这棋子被皇帝夺了去,那她还怎么拿捏剑南王?又怎么用剑南王来震慑皇帝? “哀家倒觉得,皇帝要给晋阳郡王另寻住处,也无不可,只是,皇帝打算安排到哪里呢?如今宫里嫔妃,要么有孩子,要么有孕,要么位份太低,怎么能照顾晋阳郡王呢?” 皇上一时想不好该把晋阳郡王安排到哪里,正犹豫着,重华茂开口了:“论位份,宣婕妤倒是合适,她甚是忠心,沉稳,又无子,芳仪宫那么大,还有个沈才人,二人都是可靠的,晋阳郡王住着也合适。” 第417章 太后的眼线 皇上立刻同意了,也不管太后的意见,马上下旨,让晋阳郡王迁宫。 太后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真是进退失据,她恨透了重华茂和宣绿华,当然,更加对皇上不满。但也没办法,只能堆起笑脸,安排着让晋阳郡王次日便迁宫。 于是,今日,皇上便带着晋阳郡王来到了芳仪宫,把这孩子交给了宣绿华和沈才人。 宣绿华心里一阵犯嘀咕,她倒不是不想照顾晋阳郡王,只是,宣绿华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重华茂会想到自己。什么无子,位份高,芳仪宫宽敞,其实都是借口,重华茂定然另有所想。 不过,既然这个可怜孩子来了,宣绿华也不能推脱,便让云燕和小林子给晋阳郡王安排后院安静朝阳的住所,另一边,让皇上把晋阳郡王原本的宫女和太监全部清退,一个不留,宣绿华要自己重新安排人。 宣绿华根本信不过太后,她断定,晋阳郡王身边这批宫女太监,定然有太后的眼线,并且人到了自己,太后也一定会暗中做手脚,说不定就引火上身。 如今宫里的人都知道,凤翔宫里谋反的那一夜,是宣绿华挡住了盛华公主刺向皇上的剑,也是宣绿华用金簪,将盛华公主刺成重伤,太后心中焉能不恨? 皇上自然无异议,可是一直沉默不语的晋阳郡王自己开口了,他一定要其中一个名叫小山子的小太监留下。 小山子看起来也才十二三岁,十分清秀伶俐,据说,是太后宫里的杂役太监,因为年纪太小,干不动什么重活,也没什么本事,就分给了晋阳郡王,平日里也不做什么,就是陪着郡王,其实是无用之人。 晋阳郡王觉得和小山子一起玩很开心,也舍不得把他弄走,怕他出去受苦。 谁都知道,这一清退,除了个别好的,能回长乐宫,其他人大多是去掖庭宫,或者直接出宫自谋生路,小山子这样的,不论是在掖庭宫,还是出宫,都没好日子过。 宣绿华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皇上,皇上点点头,宣绿华也只好让步了。 “那就让小山子留下吧!小山子,你要记住,是晋阳郡王怕你出去受罪,才留你的!你要记住他的情分,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否则,一旦你有什么不妥之处,本宫是绝不会轻饶的!” 宣绿华第一次拿出了一宫主位的威严,她要震慑住这个太后宫里过来的人,让他小心点,不要吃里扒外,这是宣绿华最担心的事。 宣绿华想起一事,又向皇上说道:“臣妾想找个可靠的宫女,专门伺候晋阳郡王。” 皇上说道:“这事你自己做主吧,你看中哪个,直接去和宫内省要人便是,朕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头一条,你一定要看好了,可别弄些不可靠的人,被别人钻了空子!” 宣绿华心中一喜,她已经想好了人选。 皇上走了,宣绿华和沈才人带着晋阳郡王去了他的屋子。 云燕和小林子已经指挥着众宫女太监把屋子收拾好了,被褥纱帐,乃至茶具陈设,各样皆是新的,比晋阳郡王在长乐宫里的好得多了。 晋阳郡王身边还缺一个贴身伺候的宫女,这人,务必是要完全信得过的才行,宣绿华让云燕去宫内省要一个人,这个人便是仙居宫的沐霜。 沐霜本是林婕妤的侍女雪鹃,林婕妤薨逝之后,雪鹃被皇后收留,改名沐霜,躲入了仙居宫,皇后崩逝,宣绿华和谢贵嫔联手扳倒薛贵嫔,沐霜可是出了大力。如今,她还在仙居宫里,宣绿华觉得这女子很是忠心,也有心计,让她伺候晋阳郡王,最是合适。 如今,宣绿华的地位与往日大不相同,原本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宫内省,如今一听到宣绿华要人,忙不迭地就打发雪鹃过来了。 仙居宫已经空了,雪鹃也无甚家当,只挎着一个小包,便过来了。宣绿华见她瘦了许多,只是精神却还好,便细细叮嘱了她,让她照顾好晋阳郡王,尤其要防着有人做手脚,尤其是小山子,宣绿华对这小孩子是不放心的。 一切安排妥当,宣绿华才放心。 这几日,芳仪宫里很是热闹,冯美人、文美人、薛美人等皆来道贺,虽然有些人是表面喜气洋洋,实则恨得牙根痒痒,可是,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礼数也不能缺,宣绿华自然心知肚明,不过是大家做戏罢了。 除了贵妃,只有一个人没来,那便是陈婕妤。 陈婕妤再有一个月多就要临盆了。盛华公主谋反那一夜,清晖宫周围也是杀声震天,还被放了一把火,一处厢房都被烧毁了,所幸陈婕妤的正殿平安无事,可她还是被吓得动了胎气,在床上躺了好些天。 这几日,陈婕妤虽然好了些,可是身子重得不想动,哪里都不去,只在自己屋里。 当然,陈婕妤之所以不来道贺,还是因为她心中不服宣绿华的封。 陈婕妤给皇上怀了两个孩子,父亲又是御史大夫,屡立奇功,这才熬到了婕妤的位份,可是宣绿华,从静安宫出来,这才一年不到,便从才人晋升了三级,也成了婕妤,和她平起平坐。 听宫里人说,就算是先帝朝,也没有嫔妃能够一年之内连升三级的,并且还无子,这宣绿华算是大虞朝后宫里三四十年里的一个异数,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呢! 陈婕妤索性不去芳仪宫了,她心里真是憋着一股气,等这个孩子生出来,她定要好好争一争! 待到该来道贺的人都来遍了,芳仪宫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谨怀公主到了。 这一次,谨怀公主是带着快两岁的孩子来的。一来,是宣绿华说了好几次想见见这个孩子,谨怀公主也不能总是让宣绿华失望,二来,这也是谨怀公主的私心。 虽然谨怀公主也是皇族成员,但身份不高,驸马郑文也是这半年多来,才开始在朝中崭露头角的。公主想要给儿子在宫中积累人脉,便要让他打小就和宫里的贵人们多多见面,将来,这孩子才能一帆风顺。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也是公主为了孩子的长远打算。 第418章 公主降生 谨怀公主一来,宣绿华看见这孩子,就爱得不得了,抢着抱在怀里,心都要融化了。 谨怀公主看她这个样子,笑道:“你这么爱孩子,赶紧自己生一个,只要你有了孩子,皇后之位,也并非不可能的。” 宣绿华摇摇头:“罢了,我真是对什么后位没有兴趣,再说了,贵妃已经距离封后近在咫尺了,就算如今赶着有孩子,也来不及了。” 谨怀公主迟疑了一下,说道:“说实话,我觉得,贵妃这个皇后,怕是当不成的,听说那孩子的情况很不好,太后也不喜欢贵妃。” 正说着,晋阳郡王来了,给谨怀公主请安,公主便不再提这事。 待到晋阳郡王退下了,谨怀公主才说:“你可千万要小心了,这晋阳郡王在你这里,会给你带来大麻烦。我听闻,剑南王在西南之地,已经是兵强马壮,尾大不掉了,将来这必是祸患,至少,你不能让晋阳郡王在你手里出事,不然,剑南王那人,会恨死你的!” 宣绿华苦笑了一下,这事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谁知道宗正寺丞重华茂怎么想的,居然把孩子放到了自己这里,她少不得要保护好这个可怜的孩子了。 谨怀公主笑道:“宫里宫外,都知道你宣婕妤有勇有谋还有善心,重华茂也知道把孩子放你这里,你定然会好好待他。不过,我听说,前些日子,重华茂突然去找了林公明好几次,似乎有什么事。” 一说到这儿,宣绿华猛然想起来了,年中之时,林家和陆家约定,林长峰和陆洛璃的婚事将在上官皇后薨逝一年之后举行,这么算起来,如今日子已经到了,林长峰也该和陆洛璃成亲了。 一想到这里,宣绿华的心立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有些疼,却又不刺痛。 谨怀公主自然不知道宣绿华的心事,她还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知道为何,重华茂似乎对林长峰特别好,多次请他去宗正寺去,还私下里约着吃了好些次酒,简直就像是兄弟一样。你也知道的,重华茂那个人,孤高自傲,我们宗室之中,能入他法眼的,还真不多呢!他连太后的账也不买的!” 宣绿华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说,他们这门亲事,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我总是心里有些担心。” 谨怀公主一愣,没明白宣绿华的意思。宣绿华回过神,便知自己失言,找了个话题扯了过去。 眼看二月中旬了,宫里再次紧张起来,陈婕妤那边的日子越来越近,接生姥姥已经进了清晖宫,太医们也一日数次地给陈婕妤请脉,人人都说,婕妤这一胎定然是个皇子,就连陈文华在宫外都已经开始庆贺了,各路官员也明里暗里开始往陈府跑。 宣绿华无暇顾及陈婕妤生产之事,因为静安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白兰尚宫病了。 她心里牵挂,便遣了文太医亲自去给白兰瞧病。如今,文太医身份不同,他专职照料贵妃和小皇子,寻常嫔妃若是身体抱恙,都请不动他,让他给静安宫里的人瞧病,那真是屈尊了。 傍晚,宣绿华带着晋阳郡王用了晚膳,正在喝茶,云燕和小山子伺候在边上,四人说着闲话。太监来报,说是季直求见,宣绿华便准了。 季直心急,一进来,便道:“回禀婕妤,我师傅已经给白兰尚宫把过脉了,尚宫是冬春之交,乍暖还寒,得了风寒,虽然病情有些重,但并无大碍,师傅已经给她开了药,还说这些日子得空便会亲自再去静安宫复诊。师傅要去贵妃温泉殿照看皇子,便让微臣前来回报,请婕妤勿要担心!” 宣绿华松了一口气,她自然懂得文太医的难处,他实在是太忙了,如果不是担心白兰年老,宣绿华也不会这么冒失地麻烦文太医了。 倒是晋阳郡王发问了:“婕妤娘娘,你对尚宫都这么好吗?这个尚宫是有什么来历吗?” 宣绿华让季直去了,回头对晋阳郡王道:“因为我曾经在静安宫住过,白兰尚宫待我很好。我自然要知恩图报。” 晋阳郡王点点头:“婕妤娘娘待我也很好,将来我也要知恩图报!” 宣绿华一惊,她没想到,原来,晋阳郡王不声不响,其实,心里也是有数的。再一想,也是,他已经十岁了,开始懂事了,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能不懂吗? 宣绿华拍了拍晋阳郡王的背,说道:“其实,这个宫里还有好些人在关心着郡王,郡王不要觉得在这宫里难过,凡事,要往好的地方去想,让自己开心一些,你说是不是?” 晋阳郡王低头,默然不语,倒是小山子在一旁使劲点头。 数日之后,白兰尚宫的病果然好了许多,宣绿华便放心了。 终于到了陈婕妤临盆的时候了,皇上和贵妃、谢贵嫔都去了清晖宫,宣绿华本来想在芳仪宫里听消息,却也被皇上叫了去。 众人坐在正殿上,焦灼地等待着。寝殿里,陈婕妤的喊声撕心裂肺,寝殿外,众人的心思各各不同。 皇上自然盼着如同传言一样,陈婕妤一举得男,那皇上就真的高枕无忧了。 贵妃则心中忐忑,她最怕陈婕妤真的生个皇子,如果这样,且不说大皇子能不能撑过三个月,就算活下来了,将来的皇位之争,这个陈婕妤母子,也是个极难缠的对手。 谢贵嫔和宣绿华则是坐山观虎斗,他们最是轻松。只是原本应该在场的太后,却一直没有露面。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婴啼,皇上骤然站起了身,期待地看着寝殿的门,紧张却又满怀希望。贵妃等人也都站了起来,不安地等着消息。 殿门开了,接生姥姥喜气洋洋地冲出来道:“恭喜皇上,婕妤娘娘给皇上添了一个公主!” 皇上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片刻之后,还是笑道:“好啊,好啊,婕妤还好吗?朕进去瞧瞧她!”说罢,皇上进了寝殿。 贵妃明显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转头看见谢贵嫔和宣绿华,又堆起了笑容,跟着皇上进去了,谢贵嫔和宣绿华相视一笑,也进了殿内。 陈婕妤生产,显然比贵妃顺利得多,她脸色也还好,这个小公主手舞足蹈,哭得甚是响亮,一看就是个健康的婴儿。 第419章 白兰和玉贵嫔 到底是陈婕妤有心,这一胎瞒了三个月,等到胎像稳固,才放出消息,怀孕期间,又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甚至连太后都严加防备,所以才有了这么个身体康健的孩子。 可是,终究是个公主啊! 陈婕妤一脸失落,即便是笑容,都显得那么勉强,就和皇上一样。也不知是哪个太医起的头,说陈婕妤这一胎像是男胎,大家便传开了,结果,闹出这样一出戏。原本的好事,反而变成了憾事。 虽说皇子公主皆是皇上的骨肉,可终究牵连着嫔妃和外戚的荣宠,爱子之人,或许不觉得有什么差别,可是,若是一心计算利益,那自然是差得远了。 贵妃笑道:“小公主真是可爱极了,既有皇上的英气,又有陈婕妤的美貌,将来定然是个佳人,皇上,不如就今日,给公主一个封号吧,也不必等到两三岁了。咱们宫里,先是有个皇子,再有个公主,皇上儿女双全,真是喜事连连啊!” 贵妃这话,拐弯抹角地就把自己生下皇子的功劳和陈婕妤比较了一番,倒好象今日是她生子一般。 皇上猝不及防,他也听闻是个皇子,就只想着该给个什么皇子的封地,结果,没想到是个公主,一时半会,哪里想得到封号? 皇上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贵妃越发得意了,笑着,环顾四周。今日,在场的所有人,她的心情最好。 陈婕妤看得出来皇上的心思,她多希望皇上此刻能够立刻给公主一个封号,以挽回颜面,可是,眼看着皇上这个为难的表情,陈婕妤心中忐忑不安。 宣绿华见皇上为难,便道:“公主金尊玉贵,封号兹事体大,不必急于一时,不如让皇上回去了好好想想,亲自给个好的封号,如何?” 皇上得到了这个台阶,赶紧抓住,说道:“正是,正是,朕要好好琢磨琢磨,不可马虎!” 贵妃一笑,陈婕妤心中却一阵失望,她瞧了宣绿华一眼,把心中的失落和恨意,全都转移到了宣绿华的头上,好像是宣绿华让她生了给公主似的。 外面太监一声通传,太后终于来了。 太后一进殿,就连声催问是皇子还是公主,一听闻是公主,愣了一下。显然,太后也是事先得到消息,以为陈婕妤这一胎是男胎,便格外关切,如今一听说是公主,真是意外啊! 太后笑道:“公主好,公主最是贴心,陈婕妤辛苦了,哀家带了些自己当年的东西,赏她吧!” 皇上和陈婕妤急忙谢过。太后心情极佳,说笑一番,便说道:“陈婕妤刚刚生下公主,现在需要歇着,你们都随着哀家出去吧,别打扰她了!” 众人随着皇上和太后出了寝殿,正准备要走,却见小林子一头冲了进来,满脸焦急,想要说什么,见到皇上、太后和贵妃等,却又不说了。太后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贵妃看出小林子的犹豫,便故意笑道:“这是宣婕妤宫里的管事太监吧,看起来好像有急事,什么事啊?可别耽搁了!” 宣绿华岂能不明白,便道:“这小林子年纪小,总是大惊小怪的,他能有什么事?贵妃娘娘别搭理他!” 可是,眼看掩饰不住了。小林子便道:“是晋阳郡王说是肚子疼,吵着要见婕妤,奴才便跑来了,其他也无事!” 谢贵嫔赶紧说道:“看起来,婕妤把郡王照顾得很妥帖,你们看,这才离了多久,那孩子就开始闹着要婕妤了,婕妤,你快回去吧!” 太后的神情颇不自然 宣绿华也笑着敷衍了几句,便匆匆回去。一出清晖宫门,眼看四下里无人,小林子着急地说道:“不好了,婕妤,太后午膳时候,趁着皇上和娘娘都在清晖宫,去了静安宫了!” 宣绿华马上想到了白兰。当年的玉贵嫔和太后是死敌,虽说如今玉贵嫔去了,但是白兰还在,太后去静安宫,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怪不得陈婕妤生产之时,太后居然不在场,想必在静安宫有什么大事。 “现在呢?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宣绿华问道。 小林子摇摇头。 宣绿华自然不会傻到认为一切平安,她本来想赶紧去静安宫看看,可是如果现在就去,未免太引人注目,好像是跟太后对着干似的,只能忍着,先回芳仪宫。 在宫里坐着,她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便让小林子去给林长峰求情,她今晚,要进静安宫探望白兰。 如今,林长峰是太极城禁卫军的副统领,静安宫的门禁也是由他掌管,他自然一口答应,只是让宣绿华小心行事,千万不要被人发现。 好不容易熬到夜晚,宣绿华乔装打扮,独自一人,摸着黑,来到了静安宫。林长峰已经安排妥当,宣绿华没有说什么,便悄悄潜入了静安宫,直奔白兰的屋子。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人说道:“婕妤,你来了,进来坐吧!” 宣绿华一听,是白兰,便急忙进了屋,却见白兰端坐在屋中,微笑着看着自己。只是,她梳着嫔妃的发髻,一身贵嫔品级的大妆,头上只插了一支银钗,虽然并不华丽,却显得端庄持重。 宣绿华甚是诧异,白兰只是宫女,怎么这般打扮?她是个本分守礼之人,绝非那种轻狂之徒,断不会乱穿衣裳的。 白兰看出了宣绿华的诧异,说道:“婕妤坐吧,本宫许久不见你,你气色甚好,本宫也很高兴。” 什么?本宫?宣绿华越发吃惊了。 “本宫甚是抱歉,以往,都没能和你坦诚相见,本宫就是玉贵嫔!” “啊?”宣绿华一下子站起了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去世的那位……” “那才是白兰,我与她一进这静安宫,就换了身份,太后要对我下毒手,她替我挡了一劫,本来,我是心如死灰,可是,宣婕妤,是你,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我?我也没做什么啊?” “不,你让我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最值得我关心、留恋的人,我要为了他活下去,看到他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第420章 林长峰的真实身份 宣绿华顿时全都明白了,怪不得她一进静安宫,就觉得那个“白兰”的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宫女,原来,那才是真正的玉贵嫔。只是,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玉贵嫔能够重燃希望。 她仔细回想,突然,想到了林长峰,她脑子里一道电光闪过,难道…… “你说的那个值得你关心留恋的人,莫非是……林侍卫?”宣绿华试探着问道。 玉贵嫔微笑着点点头。 “难道他是……先帝的……”宣绿华没敢继续说下去。 玉贵嫔又点了点头:“那一日,侍卫说起林长峰的胎记,我就猜到了几分,后来又说起他父亲的奇怪来历,我更加确信了。瑞安郡主求亲之时,重华茂曾经和我长谈过,之后,他去找了林公明,林公明全都承认了。” 宣绿华惊呆了!她想到了玉贵嫔以往给林长峰做的那些衣裳风巾,想到了瑞安郡主要求皇上赐婚时,玉贵嫔和重华茂的坚决反对,心里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宗正寺丞重华茂已经知道了?”宣绿华问道。 “是的,他来到这里,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如果我猜的没错,林长峰的父亲林公明,就是当年逃出宫的那个太监,他一番慈心,我感激不尽,但是他能有今日,我相信,一定有另外的一些人在暗中相助,否则一个太监,匆忙出宫,还带着一个婴儿,是断不可能成为巨富的!”玉贵嫔说道。 宣绿华这下更紧张了:“听闻今日太后来了,那她都发现了吗?” 玉贵嫔冷笑一声:“她知道我活着了,却还不知道我的孩子还活着。宣婕妤,太后已经开始怀疑你了,所幸,如果她不知道林长峰的事,就不会狗急跳墙,你千万要保护好林长峰的秘密啊!” 宣绿华自然是万死不辞,可是,她实在担心,若是此事有一丝风声泄露出去,只怕太后就会痛下杀手,到那时,谁能来克制住太后呢? 玉贵嫔取出了一封信,交给了宣绿华,说道:“你想的这一点,我也想过了,这封信,把当年那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人证物证俱在,如果林长峰真的身份泄露,太后想要杀人灭口,你就把这封信交给宗正寺丞重华茂,他定然会主持公道。” 宣绿华有些疑惑:“贵嫔,仅靠宗正寺,能够阻止太后吗?” 玉贵嫔说道:“我一直在想这件事,这封信里,藏着一个有关太后的秘密,这不仅事关宗正寺,更和整个皇族有关,我确信,就算太后再怎么权势滔天,皇族之中,也断不能容他!” 宣绿华终于放心了。 她收好了信件,正要询问玉贵嫔接下来的打算,却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声,接着便有人匆匆赶来,在门口低声说道:“宣婕妤,不好了,太后着人前来搜查,你快随奴才从侧门走吧,万不可再来了!” 这是汪公公的声音。宣绿华还在犹豫,玉贵嫔却拔下了头上的那根银钗,塞到了宣绿华的手中,说道:“把这个给他!将来有一天,请你告诉他,我是他娘,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他,让他务必平安!” 说罢,玉贵嫔一把将宣绿华推了出去,门外,汪公公已经准备好了,拖住宣绿华就往偏门跑。谁知,刚到偏门,却听见门外又有动静,原来,太后已经派了人把静安宫的各个大门全都围住了。 宣绿华心中焦急万分,汪公公拿出了一套太监的衣裳,在黑暗中,让宣绿华穿在外头,一口气拉着宣绿华去了正门口的那个小屋子里。 外面居然传来了林长峰的声音:“微臣参见太后,不知太后深夜来静安宫,有何吩咐?” 太后道:“怎么,哀家来静安宫,需要向林统领报告吗?” 林长峰说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只是说,如果太后有事,直接吩咐微臣,或者给这宫里的太监说一声,自有人会为太后办差,何劳太后深夜还亲自走一趟?” 太后冷冷说道:“你退下!” 汪公公躲在屋里,低声对宣绿华说道:“你躲在这个床底下,待会儿,我把太后引到后面,你就从屋子里出来,林大人应该不会为难你,切记,不管发生什么,不要说话!” 宣绿华点点头。 汪公公摆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从小屋子里出来,连忙跪下:“奴才给太后请安,奴才一时贪睡,没能迎候太后大驾,奴才该死!” 太后冷笑一声:“你的确该死!” 汪公公对林长峰说道:“林大人,奴才方才还有事想要打发人去找大人,奴才欠大人的银子,已经凑齐了,到时,让人给大人送去,可巧大人你就来了!” 林长峰一愣,虽然他不明白汪公公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这话定有玄机,他只需要接着说便是。 “汪公公客气了,那点银子,不当什么的!” “不行,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宣绿华在屋子里也是一愣,但她很快就明白了汪公公的意思。 太后极不耐烦:“罢了,你们随哀家进来,还有你这个奴才,也跟哀家去会一会故人!” 外面传来了众人的应声,人数不多,显然,太后就没带几个人。 待到脚步声消失,宣绿华从床底钻出来,透过门缝一看,外头挂着两盏灯笼,光线黯淡,只有静安宫守宫侍卫和林长峰,太后等人和汪公公已经不在了。 宣绿华整好衣裳,打开门,低着头,粗着嗓子说道:“林大人,奴才要代替汪公公把银子还给大人,大人请随我来!” 林长峰狐疑地看了看宣绿华,便出了大门,和宣绿华一道,走远了,这才问道:“你是何人?” 宣绿华抬起头,摘下来了帽子,擦了擦脸,说道:“林大人,是我!” 林长峰定睛一看,笑了:“果然是你!给婕妤请安!” 宣绿华凝视着林长峰的脸,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到林长峰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原来,这张脸,莫名地和剑南王有些相似,听说剑南王是诸王之中,与先帝最像的,看来,林长峰应该也有几分先帝的影子吧。 “婕妤,这么晚了,你来静安宫作什么?还穿成这样?”林长峰问道。 第421章 沐浴 宣绿华没回答,只是拿出了那支银钗,递到了林长峰的手上,说道:“林大人,这是白兰尚宫托我交给你的,请你务必保管好!千万不可丢了!” 林长峰看着银钗,一脸不解,宣绿华不能多做停留,也不忍心多停留,看起来,林长峰还不知道他是白兰尚宫(玉贵嫔)的孩子,宣绿华不想多说,她怕此刻告诉林长峰,会让他进退两难。 回到了芳仪宫,宣绿华立刻关了门,独坐寝殿之中,默然不语。今晚的事,实在太让她震惊了,直到现在,她还没回过神来。 只是,她突然想起来,太后白天才去过静安宫,怎么这么晚了,又去?难道,她要杀人灭口? 宣绿华骤然紧张起来,她想遣人去打听,可又怕被太后发觉,更加坏事。 坐立不安中,云燕急急地进来,说是皇上那边的太监来传话了,皇上今晚会来芳仪宫,请婕妤准备着侍寝。 这个时候?还要侍寝?难道,皇上不是应该在清晖宫陪着刚生完公主的陈婕妤吗? 宣绿华心里有点烦躁起来,可是,她也不能拒绝皇上。云燕已经忙着让宫女们伺候宣绿华沐浴更衣,宣绿华无奈,只能宽衣解带,坐在浴盆之中,闭着眼,遣走了宫女,任凭热气在周身缭绕,蒸得她昏昏欲睡。 哎,那么多事,一起爆发,宣绿华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最关心的便是林长峰的身世,这个秘密,断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一定是惊天动地。 突然,一双手搭在了宣绿华的背上,宣绿华一惊,睁开眼,扭头一看,原来是皇上。 宣绿华刚起身,发现自己的上半身只批了一条纱,被水打湿,若有若无,纤毫毕现,她赶紧抱住了胸,又坐了下来,红着脸,低着头,轻声问道:“皇上怎么突然就进来了?臣妾还没沐浴罢呢!” 皇上弯下腰,凑到宣绿华耳边,说道:“朕陪你!” 宣绿华一笑:“皇上,陈婕妤今日才刚刚生了公主,皇上怎么不去陪她啊?还有贵妃的小皇子,也等着皇上呢!” 宣绿华说的是真心,可是皇上却认为她在含酸拈醋,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似乎倍添情趣。 “可是,朕的心里却在等着你!”皇上呢喃着说道。 说罢,衣裳一件件从皇上的身上落下,直到最后一身亵衣,皇上做到了浴桶之中,与宣绿华面对面,情难自禁,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你是不是怨朕?冷落了你?”皇上的手很不老实。 “臣妾不怨,从来都不怨……” “可是,朕却觉得有愧于你,想要……好好地……补偿你……” “皇上,你抱得太用力了……” “朕还会更用力……” 水汽氤氲之中,水花四溅。有心的抗拒,被当成是欲拒还迎,更加引发了狂风暴雨,直至汗水如注。 次日清晨,宣绿华被一阵响动吵醒,她依稀感觉,那是皇上起床,云燕在伺候他穿衣。 昨夜,皇上生龙活虎,要了又要,宣绿华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快被拆散了,浑身哪哪都疼,此刻虽然醒了,她却一点都不想睁开眼,便依旧装睡。 皇上穿戴停当,出去了,宣绿华暗暗松了口气。 云燕回到屋子里,问道:“婕妤是继续睡一会儿呢,还是起来梳洗啊?” 宣绿华连眼睛都不想睁,只问道:“你怎么知道我醒着?” 云燕笑道:“婕妤的脾性,奴婢还不知道吗?婕妤是不想睁开眼吧?也好……只希望,这一次能怀上龙胎,那边省事了。” 宣绿华斥道:“滚开!死丫头!不知羞,明儿个就把你赶出去,扔到文太医那里!” 云燕脸红了,低着头出去打洗脸水。宣绿华睡不着了,坐起来,想着林长峰的婚事,如果一切顺利,林长峰再过些日子就该和陆洛璃成亲了吧,哎,她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难过呢? 高兴,必须是高兴啊!他们二人都那么好,就应该在一起,和和美美,长命百岁,白头偕老。宣绿华突然高兴起来,琢磨着要送他们些什么,甚至都有些想去他们的婚礼呢,可惜,从来没有嫔妃出席臣子婚礼的先例,她是出不去的。 宣绿华慢条斯理地梳洗着,她还问云燕送个什么礼物给林长峰和陆洛璃作为新婚贺礼,云燕推荐了尚服局的司饰大人,她们专管后宫女子的首饰,定会有不少好主意。 宣绿华高兴起来,上午便召见了司饰大人。 如今,宣绿华已经是后宫中的红人,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司饰大人立刻就到了,宣绿华把想让司饰做一件礼物,夫妻二人都能用上,这个礼物能够合在一起,也能分开二人,必得是日常佩戴之物。 司饰一听,想了想,便道:“既然是送给新娘子的,何不做一串项链,上面的坠做成镂空牡丹花样,合在一起,是一朵牡丹,挂在项链上,分开了,就是两个戒指,一男一女,岂不有趣?” 宣绿华一听,连声叫好,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她立刻让云燕取银子,打发司饰大人去了,一转头,看见晋阳郡王在门外探头探脑,小山子也跟在他身边。 宣绿华招招手,让晋阳郡王过来,他便笑嘻嘻地走来。这孩子,在宣绿华这里待了没多久,似乎就开朗起来了。 “你怎么来了?还躲在外面?”宣绿华问道。 “小山子让我来瞧瞧婕妤娘娘,我自己也想来!”晋阳郡王说道。 “你早膳用了什么?给我说说看?”宣绿华笑问。 晋阳郡王掰着手指,算着他的早餐,居然十个指头都不够用了,宣绿华被逗笑了。正要说话,屋外白宝林求见,宣绿华便召她进来。 白宝林一进殿内,就看到了晋阳郡王,神情一下子就变了,满脸怜惜,晋阳郡王见到她,也很是亲热。宣绿华在一旁看了,也暗暗纳罕。 白宝林行了礼,宣绿华赐座之后,随便聊了几句,白宝林就问起了晋阳郡王读书的事。 郡王说,以前,他曾经去过弘文馆读书,可是,自从汾阳王身子不好,停了一阵,他也就跟着没去了,后来汾阳王好了,太后专门请了两位师傅,大部分时间都在长乐宫单独给汾阳王上课,晋阳郡王便无书可念,只能自己看书了。 第422章 玉贵嫔自尽救子 白宝林柔声问道:“郡王,你如今都读了哪些书?” 晋阳郡王立刻低了头,说不出话来。 白宝林又问:“是不是都在和小山子玩耍?这可不行啊!你是皇子,剑南王对你寄予厚望,你可要好好读书,不能让他失望啊!” 晋阳郡王乖巧地点点头。 白宝林对宣绿华说道:“嫔妾有个请求,请婕妤娘娘去和皇上说说,让晋阳郡王去弘文馆念书,学业断不能耽搁,不然,这孩子将来怎么办?” 宣绿华答应了,可心里却对白宝林的这番关切甚是怀疑,她总觉得,白宝林似乎与剑南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正说着话,小林子来了,看了白宝林,又看了看小山子,最后却站在了一边,默不作声。 白宝林心知肚明,起身告辞,晋阳郡王还不明白,白宝林索性带着他出门,到时小山子有点赖着,不想走,眼看白宝林和晋阳郡王都出了正殿,这才不情不愿地跟了出去。 小林子一见没人了,才说道:“娘娘,白兰尚宫殁了,汪公公也自尽了!” “啊?!”宣绿华骤然起身。 “听说都是自杀的!并且是太后昨夜去了静安宫后自杀的!对外,都说是两个奴才死了,抬了出去!”小林子低声说道。 宣绿华的眼泪突然决堤了,无声地滑落下来,她憋着,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现在,宣绿华终于明白,为什么玉贵嫔突然向自己亮明身份,突然给自己那根银钗和书信,原来,是交代后事。 或许,他们二人真的是自杀,可是,必然是太后逼死的! 小林子尚不知事情原委,他以为宣绿华是为了和白兰同住静安宫的情谊而流泪,便安慰道:“娘娘也别太难过,听说,白兰尚宫即便去了,脸上都带着笑呢。” 这话一说,宣绿华越发难受,失声痛哭起来,引得云燕也来了,问清原委,默默流泪。 许久,她才停了下来,问道:“为何太后会突然去静安宫,还连去两次?” 小林子也道:“这事确实蹊跷,以往,别说太后了,就连其他人,都不会注意到静安宫,可太后不但去了,还一日之内,连去两次,真是奇怪,难道太后听到了什么风声吗?” 云燕说道:“可是,宫里这些日子并没有发生什么和静安宫有关的事情啊?奴婢在外面,也没听其他人提起过静安宫,更别说白兰尚宫了!也就是前几日因为白兰尚宫病了,咱们让人请文太医给她瞧病,难道,是因此事而起?” 宣绿华便让云燕去问问文太医,当时看病之事,还有谁知道。她无论如何也要查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宣绿华觉得,很可能就是自己这里的问题。 当日,文太医就回话了,说他给白兰就诊,再无旁人知道,就连进静安宫,也是汪公公一手安排,十分机密。 宣绿华很纳闷,把这些日子所有和白兰有关的事想了一遍,她猛然看着云燕和小林子,问道:“你们还记得当时季直来向我报告白兰病情的事吗?” 云燕想了想,说道:“记得,好像是陈婕妤生产之前,当时,文太医忙,便让季直来。” “当时,除了我和季直,还有你和小林子,还有两个人是……”宣绿华揣测道。 小林子也想起来了,当时,还有晋阳郡王和小山子,晋阳郡王那时还问为何宣绿华会对静安宫的宫女那么好,甚至说起了知恩图报的话题。 如果文太医师徒没有走漏风声的话,那泄露消息的一定就是在场的几个人。宣绿华自然排除在外,云燕和小林子也不会向太后通风报信,晋阳郡王更无可能,那么唯一有嫌疑的,便是小山子。 小林子把自己的推测一说出来,宣绿华立刻附和。 当初,晋阳郡王迁宫之时,宣绿华就不想让这个小山子跟过来,若不是晋阳郡王和他感情很深,想着给郡王作伴,宣绿华断不肯把太后宫里的人放进芳仪宫。如今,果然出问题了。 “罢了,这事毕竟没有定论,又牵涉到太后,你们断不可传出去,只说给其他人,什么事都不要让那个小山子知道便是了,沈才人那边,我去说,总之,千万小心这个人,看护好晋阳郡王,断不可出事!”宣绿华思忖再三,还是决定谨慎行事。 小林子和云燕答应了,外头,雪兰笑着跑进来,说是尚服局的司饰大人来了,宣绿华要的那件礼物已经做成了。 宣绿华赶紧让雪兰把司饰大人请进来,司饰亲自捧着一个锦盒,打开一看,一件灿烂夺目、巧夺天工的项链呈现在眼前,金丝盘错,细致入微,尤其是坠着的那朵牡丹花,看起来如同真的花朵一样精细,却能一分为二,龄人叹为观止。 “这是我们司饰所有的人,连着几日不停歇,给婕妤娘娘赶制出来的,娘娘瞧瞧,若是不满意,我们再改,定要改到娘娘满意为止!”司饰大人笑着说道。 宣绿华等都是不住口地夸赞,哪里还有一分的不满意? “太好了,如此精巧,本宫哪里还会不满意?倒是辛苦你们了,这才几日,竟然就做出来了!难为你们了!”宣绿华由衷地赞叹道,一边让云燕去取赏银。 这件东西,宣绿华实在爱不释手,就算给司饰再多的赏银,宣绿华也愿意。 打发走了司饰大人,云燕说道:“前几日,就听说了林家和陆家已经在商议成亲的日子了,好像打算是在九月初九,这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他们定然已经开始备着各样东西了,娘娘这件礼物现在送,恰到好处!” 林长峰成亲?玉贵嫔才刚刚去世啊!可是,没有人知道玉贵嫔就是林长峰的母亲,这守孝之礼,自然无从谈起。罢了,就当是早一点圆玉贵嫔的心愿吧。 宣绿华小心地把这件礼物包好,让小林子立刻给林长峰送去。小林子喜滋滋地去了,宣绿华和云燕一心等着,看看林长峰会怎么说。 半个时辰后,小林子就回来了。云燕赶紧凑过去问他林长峰有什么反应,谁知小林子一头雾水。 “方才,奴才去到了林大人的居所,把礼物送给了他,谁知,刚打开看了一眼,就有人来寻大人,说是林府出事了,让林大人赶紧回去,他走得匆忙,也没丢下什么话,奴才就回来了。” 第423章 林长峰丧父 林长峰一向最是守礼,无论对方地位高低,他总是以礼相待,更何况小林子还是宣绿华的人。今日如此奇怪,只怕林府真出了什么大事。宣绿华想着,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她觉得,一定和太后或者玉贵嫔有关! 可是现在,他们也打听不到林府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能干等着。 坐等等不到,右等也等不到,隔了两日,宣绿华实在坐不住了,给了小林子银子,把他打发出去,无论如何,今日也要打探到消息。 小林子在禁卫军的营房转悠了一大圈,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小头目,一问原委,那人告诉了,小林子当时就呆住了。 片刻之后,回过神的小林子拔腿就往回跑,一口气跑回了芳仪宫,冲进了正殿,也不顾宣绿华和沈才人正在说悄悄话,大声喊道:“娘娘,不好了,林大人的父亲去世了!” 宣绿华骤然起身,惊问道:“你是说……林长峰的父亲,林公明林大人?” “正是!”小林子气喘吁吁地说,“前日里,林大人就是为这个回去的,听说到家时,林大人已经上吊死了,如今,林府正在办丧事呢!” 宣绿华身子猛地一晃,跌坐在榻上,脸色雪白,手不住地发抖。 “上吊死的?那就说自杀了?”沈才人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自杀了呢?” 宣绿华心里明白,定然是玉贵嫔之死,又什么消息放了出来,林公明迫于压力,为了保住林长峰身世之谜,自杀了。林公明虽是个太监,但对林长峰,爱如亲子,为了能保护林长峰,他是肯舍弃自己的性命的。 林长峰此刻,该有多么伤心啊!宣绿华能够想象得出来,也心疼林长峰。可是,她几乎都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长峰独自伤痛。 “云燕,你去给谨怀公主递给消息,请她打听一下消息,然后进宫来坐坐!”沈才人知道宣绿华的心思,便吩咐道。 云燕和小林子出去了,沈才人把门关上,宣绿华顿时哭了起来。 “要哭就哭吧,哎,咱们这样的人,就连为自己心里的事哭几声,都得避着人,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沈才人叹道。 宣绿华哭了好久,才停下来。 隔了两日,谨怀公主便进宫了,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宣绿华。 林公明前些日子似乎有心事,颇不平静,总是喝酒买醉,有人说他生意失败,有人说他有什么秘密勾当败露,众说纷纭,反正就没一句好话。 那一日,回到家,林公明的一个贴身佣人打碎了一个名贵的花瓶,林公明居然暴跳如雷,将那个佣人逐出了家门,自己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任凭谁喊门都不开。 刚好那一晚,林长峰在宫里当值,没有回来。家里的仆佣想着老爷可能心情不好,让他独自一人待着,或许能平静下来,便都没去打搅。 可是,第二日,仆佣们发现林老爷没动静,便去喊门,门反锁着,也无应答。仆佣们慌了,破门而入,这才发现,林老爷上吊死了! 京城的人都传说,林公明原本就对林长峰和陆洛璃的婚事不满,再加上如今林长峰是禁卫军副统领,可谓是前程无量,林老爷越发看不上陆家,又遇到许多烦心事,一时想不开,就自尽了。 如今,林长峰在家,独自一人,操办着父亲的丧事,郑文也过去帮忙。 京中的一些钻营之人想要巴结这位皇上眼中的红人,纷纷登门吊唁,可是林长峰闭门谢客,概不接待,那些人都抱怨林长峰眼高于顶,说他狂妄不近人情呢。 宣绿华一听谨怀公主这般说,便放心了许多。这个时候,最需要这种消息来掩盖真相。 宣绿华明白,静安宫的白兰死后,太后只怕还是不放心,定会翻旧账,如果林公明不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翻到林公明头上,那时,可就真麻烦了。现在,林公明一死,真正知道林长峰身世的,只有她自己和重华茂,如此一来,林长峰才会更安全。 “那林家和陆家的婚事,可怎么办啊?”宣绿华问道。 谨怀公主说:“还能怎么办啊?父母去世,要守孝三年,只能再延迟了,三年啊,陆家的姑娘三年后,都已经二十出头了,到那时,可就危险了,这门亲事,只怕要有变数了吧?” 宣绿华说道:“不会的!我相信林大人和陆姑娘都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他们会信守三年之约!” 谨怀公主若有所思:“但愿吧,这林长峰也真是可怜,父母双亡,唉!” 公主一走,小林子便来禀报,说白兰尚宫的墓穴已经安置好了,是京城北边山林中一处僻静吉穴,少有人去,一切都很妥当。 宣绿华总算是安心了,她思忖着,待到三个月的丧期一满,就打发人去看看那里,如果能让林长峰也祭扫,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怕这只是个空想吧。 陈婕妤的公主生下来马上就要满月了,皇上终于赐了封号:静乐公主。 陈婕妤也升了一级,晋为昭仪。算起来,陈婕妤是这一批秀女中晋封最快、最早生子的,虽然平日里不声不响,但她的每一步都走在对的地方,堪称一帆风顺。 断了数月之久的早请安终于恢复了,宫里的嫔妃们也许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了。第一日的请安,格外热闹。 贵妃在上,贤妃居于左边第一个位置,接下来,便是陈昭仪,宣婕妤,冯美人,文美人,薛美人,沈才人,宋宝林,钱宝林,白宝林,蓝采女。 人,依旧是那些人,可是,位份,却变了不少。 晋位之人,要么育有子嗣,要么舍身救过皇上,众人也说不出二话来,如今,大家的焦点都落在了皇后之位上。皇上和太后所说的三月之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熬过了这一个月,贵妃就会是下一任皇后,谁能不关心呢? 一番寒暄之后,文美人率先发问了:“贵妃娘娘,小皇子已经两个月了吧,姐妹们都关心得很呢,娘娘好歹也让嫔妾们瞧瞧嘛!这两个月,捂得严严实实,姐妹们想尽一点心意也不能,贵妃可是顾虑些什么嘛?” 小皇子身子极弱,贵妃一直把他藏在自己寝殿,除了贴身宫女彩鹃、奶娘和文太医,谁也不允许靠近,就连太后都没见过,皇上也是三五日才能见一次,至于嫔妃们,自然连门都不能靠近。 第424章 皆是侍妾 贵妃淡淡一笑:“孩子还小,爱哭,不必见人,姐妹们将来有的是见的机会,何必急在一时?” 文美人冷笑一声。 薛美人趁势说道:“昭仪娘娘的公主,嫔妾们都见过了,甚至可爱,肉墩墩的,那个小胳膊小腿,可有劲儿了,看着就招人疼,贵妃娘娘,孩子还是要皮实一点才健康,娘娘这么藏着掖着的,不见阳光,岂不是要闷着了?莫非,有什么事?娘娘说出来,姐妹们也帮娘娘出出主意嘛!” 二人一唱一和,把贵妃弄得左右为难。她不能发作,那样会被众人看作是心虚,可是,又不能对二人的挑衅不做回应,否则,她贵妃的尊严何在? 进退两难之际,白宝林说道:“初生的皇子难免金贵些,贵妃娘娘谨慎些,也是应该的,怎么说这也是皇上如今唯一的皇子,再怎么样小心也不为过的,二位姐姐虽然热心,但还是等三个月以后再看看吧,听说太后也在等着三个月之后看到皇子呢!且等等吧,毕竟咱们位份都低。” 这话说得贵妃和陈昭仪都难受起来,可是却都无从指责白宝林,就好像喉咙里扎了一根刺,你明知它扎得你难受,可就是找不到它在哪里,更加拔不出来。 宣绿华本来想让白宝林勿要多言,可话已经说出来了,又不能收回,她也只能默不作声。 白宝林又道:“听闻前几日,文姐姐跟皇上说,让皇上不要只顾着薛美人,也要去看看陈昭仪,免得陈昭仪生了公主,心里难过,皇上还就真的去了陈昭仪那里?文姐姐在皇上面前,说话就是管用啊!” 文美人和薛美人登时大怒,就连一向沉稳的陈昭仪也发火了。 薛美人怒问文美人:“她说的可是真的?” 文美人尴尬无比,白宝林所属的确属实,这本是清音殿里文美人和皇上的床头私语,怎么就传出去了?还传到白宝林那里去了?还当着阖宫嫔妃的面,说了出来?她无从辩驳,只能讪笑着,不知如何应对。 陈昭仪冷笑道:“我要多谢文美人,若不是文美人仗义执言,我这个深宫弃妇,连同静乐公主,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到皇上呢!” 文美人羞怒难当,指着白宝林骂道:“你这个贱人,一贯挑拨离间,搬弄是非,你就是要挑拨我和昭仪薛美人的关系,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宝林瞪着无辜的眼睛,说道:“嫔妾并没有挑拨离间,这话是美人你自己说的啊,还有,你不是曾经说过,陈昭仪和薛美人一向面和心不和,皆因当年薛贵嫔苛待陈昭仪,你要让他们二人相斗,让二人的父亲在朝堂上也不和吗?” “住嘴!贱人!”文美人怒极,骤然起身,冲到白宝林面前,就要掌她的嘴。 宣绿华立刻上前,挡住了文美人,护住白宝林。 虽然白宝林说的话,的确是在挑拨离间,但她一向都和宣绿华交好,宣绿华若要在后宫中树立自己的地位,就绝不能让一个美人来对白宝林动手。 况且,白宝林所说,又不是谣言。 贤妃悠悠然说道:“罢了,都坐下吧,白宝林这么说是非,的确不该,不过文美人,你背地里搞这些名堂,是不是更加有罪?还有薛美人,你真的对陈昭仪如此不满吗?” 这下,所有人都不言语了。这些事,自然是真的,众人互相猜忌,互相踩,也是公开的秘密,以往从没有人把这个秘密摆到台面上。如今,白宝林来这么一出,等于让后宫嫔妃之间彻底撕下了脸面,赤裸相对了。 贤妃又道:“以后,大家都省事些,这些破事,都藏着,姐妹们服侍皇上,最后弄得像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何必呢?争来争去,不过只是个侍妾,又不是正牌夫人!有意思吗?” 众人脸上火辣辣,心里笑哈哈,贵妃更是面红耳赤。 可不是嘛,就算贵妃坐在上位,也不过是侍妾,还没封后,其他人更别提了。一群小妾,争做一团,真是可笑。 薛美人恨极了贵妃,便道:“可不是嘛,这宫里没皇后,谁也便装大尾巴狼!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等封了后,再来撑门面吧!嫔妾还要伺候皇上呢,告辞了!” 说罢,薛美人随便给贵妃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直出温泉殿。贵妃气得手都在抖,却无可奈何。众人看着没意思,都瞧着贤妃,巴望着她赶紧说话,大家才好各自回宫。 贤妃笑着起身,说道:“贵妃辛苦了,我也要回宫了,贵妃别跟这些小丫头们置气,他们懂什么?咱们都是三十左右的人了,什么没经历过啊?罢了,我走了,妹妹们,你们也该散了吧,别惹贵妃生气!”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撤退。 贵妃坐在上座,看着一群女人转眼间散得干干净净,她气得浑身哆嗦。 彩鹃也不敢多说话,只在旁边伺候着,却听得寝殿里似有婴儿的哭声,想去看看小皇子,可是看贵妃脸色极难看,又不敢自己走开,左右为难。 贵妃还在回想着方才那些贱人们刺人的言语,突然,寝殿里传来了奶娘的惊呼声,贵妃猛醒,立时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寝殿跑去,彩鹃也跟着跑了进去。 一进屋内,奶娘摸着襁褓中的小皇子,哭喊着,贵妃怒气冲冲地把奶娘一把推开,摸了摸孩子的手,凉丝丝的,贵妃心中一阵恐慌,再一搭脉,脉息微弱,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奶娘还在乱哭,彩鹃一看,便厉声喝止住了奶娘,又对贵妃说道:“娘娘,别犹豫了,赶紧请文太医来吧!越快越好!” 贵妃略定了定心神,吩咐彩鹃道:“彩鹃,你出去,就说本宫被那群贱人气得头疼,请文太医来一趟,记住,千万不要露出异样,寝殿里,除了奶娘和你,任何人都不可进来,就算皇上来了,也要先经本宫同意,才能进寝殿,快去!” 彩鹃立刻就去了。 贵妃回头,瞪着奶娘,冷冷说道:“你给本宫记住,小皇子安然无恙!你每日都按照时辰给他喂奶,这些日子,你也不准出温泉殿半步!小皇子若是好了,你一家的荣华富贵少不了,小皇子若是不好,他就还缺几个陪葬的人!” 第425章 有关太后的流言 奶娘立刻明白了,浑身哆嗦如抖糠,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了,只是连连点头。 “快去拿手炉汤婆子来,灌上热水,给小皇子暖着!”贵妃厉声道。 奶娘答应着,好一会儿才能挪动脚步。贵妃心知此事怕是不好,但无论如何,她也要守住秘密。方才,从贤妃,到白宝林,那些女人对她的轻慢和羞辱,让她如坐针毡,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她不是皇后。 皇后之位,她志在必得! 宣绿华和贤妃等同行,沈才人和白宝林等都跟着,贤妃突然邀着众人一起去太液池边赏春,如今是四月了,草长莺飞,风和日丽,花木正盛,众人都叫好。 走到半路,前方是禁卫军的居所,宣绿华猛然想到林长峰,顿时心里一沉。 本来去太液池不需要经过前方居所,可贤妃偏偏带着众人往那条远路绕着走,恰好,有人从小巷里走出来,可不就是林长峰带着两个随从嘛。 林长峰一身戎装,只是胳膊上系着一条白色的孝布,脸色憔悴,神情黯然。 贤妃带着众人上前,林长峰见到众嫔妃,急忙行礼。 贤妃道:“林大人,听闻令尊大人仙逝,本宫也很难过,不知丧仪是否办妥了?” 林长峰沉声说道:“多谢娘娘关心,一切事情俱已办妥,微臣才来当差的。” 贤妃又道:“请节哀,令尊大人也一定希望林大人平安幸福,那你和陆姑娘的婚约,如何处置呢?” 林长峰道:“我与陆姑娘婚约已定,但是要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再行嫁娶之礼,绝不变心。” 宣绿华松了一口气,说道:“陆姑娘是个好女子,林大人一定要好好对她,三年之约,对于女子来说,很不容易,本宫也希望你们能够三年之后,正式结为夫妻,百年好合!” 林长峰没有抬头,可是声音缺略微有些发抖:“多谢婕妤娘娘!” 沈才人赶紧说道:“如此就放心了,罢了,我们去太液池吧!” 宣绿华随着众人走过林长峰身边,她努力让自己不要转头去看他,可是,当走过时,宣绿华的心里还是一阵痛,并非为了情爱,而是为了心中的那个秘密。她多希望有一天,林长峰能去玉贵嫔的坟前祭拜,让他们母子能够见面,纵然阴阳相隔,那也是一种安慰。 太液池边,波光粼粼,微风阵阵,繁花盛放,绿树成荫,众嫔妃站在湖边,顿觉心旷神怡。 贤妃突然问白宝林:“宝林,怎么今日你那般针对那三个人啊?你那么说,可就是把自己置于险境,他们三人固然会互相憎恨,可也会恨你啊!” 白宝林脸红了:“嫔妾就是看不惯他们,就算他们要针对嫔妾,也无所谓,反正嫔妾也不稀罕什么位份和荣宠。” 宣绿华诧异了,这个白宝林的心思倒是很奇怪啊,不过,这个宫里不计较位份的,不但有白宝林,也还要沈才人,和往日的徐采女,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白宝林的身份越发让宣绿华疑心。 贤妃笑道:“本宫没有看错你,你放心,就算那些人想要报复,本宫也定会护着你,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便可!” 宣绿华自然明白,贤妃是不想让贵妃登上皇后之位,只要能让贵妃失算,贤妃什么都肯做。虽然宣绿华也恨贵妃,可真要这么做,宣绿华也还是有些心结。 三人正说着,小林子赶到,急匆匆地说:“贤妃娘娘,婕妤娘娘,方才,贵妃宫里的彩鹃去太医院请了文太医过去,急匆匆的!” 贤妃吃了一惊,问道:“他们可说是为了什么吗?” 小林子道:“说了,彩鹃跟太医院许多人说,贵妃被几个嫔妃气得头疼,所以才请文太医过去的。” 宣绿华点点头:“这么说,倒也是真的,只是,如果只是这样,彩鹃为何要跟那么多人特意说这个呢?会不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呢?”、 白宝林立刻说道:“嫔妾早就听说,小皇子身子不好,怕是活不过三个月,如今,彩鹃这么大张旗鼓地说贵妃头疼,这定然是欲盖弥彰。嫔妾猜,这定然是小皇子不好!” 贤妃笑了:“这话有道理,不过这事,咱们只需要做几件小事,便能让贵妃现出原形!白宝林,你可愿帮助本宫?” 白宝林一听,立刻答应了。宣绿华看着贤妃志在必得的样子,想劝她,却说不出口。 当日下午,宫里便传开了,说是小皇子身子不好,还说太后都不重视皇子,太后因盛华公主之死而对皇上甚是不满,连带着不喜欢小皇子,所以自从皇子诞生,太后就没去看过。 这话自然传到了皇上和太后耳朵里。 皇上嘴上没说什么,可是心里却深信不疑,他知道自己处死盛华公主,是真的刺痛了太后,但是,他必须这么做,至于太后不喜欢小皇子,那也由她去吧,总之,皇子只要满三个月,健健康康,皇上必然立后。 太后一听到这个消息,立时暴跳如雷。她心情本来就不好,再被这样刺激,岂能坐得住。 太后其实去过两次温泉殿,一次是贵妃生产,她要见小皇子,被皇上和贵妃婉拒了;第二次是小皇子满月,皇上和贵妃说不想大办满月酒,太后虽然去探望,可是贵妃压根就没让太后进寝殿,自然也没见到小皇子。 太后自认为自己并非不关心小皇子,只是皇上和贵妃不让自己见到罢了。虽然她内心里,的确很不喜欢皇上和小皇子,更讨厌贵妃。 如今,宫里这些话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太后不愿被奴才们背地里戳脊梁骨,便摆驾温泉殿,去探望贵妃和小皇子,用实际行动来汇集那些无稽的流言。 去之前,太后特意把皇上和贤妃都叫了去,让他们在温泉殿候着,免得贵妃搞出什么幺蛾子,怪责到太后自己头上。这种事,宫里最多了。 到了温泉殿正殿,贵妃已经盛装打扮,迎候在门口,皇上和贤妃也在,神色紧张。 一见到太后来了,贵妃赶紧行礼说道:“臣妾参见太后,太后驾临温泉殿,臣妾喜不自胜。” 第426章 小皇子的蹊跷 太后瞧见盛装的贵妃就觉得讨厌,看贵妃那故作乖觉的样子,太后认定,那个流言的源头,定然就在贵妃这里,只怕这个贱人是想当皇后被自己拦着,所以心怀不满,才这般散播消息,诋毁自己。 太后冷笑道:“哀家再不来看看小皇孙,就要被天下人骂做没心肝的老妖妇了!” 贵妃一听这语气,便知不善,陪着笑,说道:“太后慈悲,泽被天下,谁人会骂太后?” 太后站定,斜眼瞧着贵妃:“是骂?当着面,或许不敢,可是在背后,骂的应该不少吧!” 贵妃低下头,只是陪笑,不语。 太后冷哼一声:“其实,骂就骂,哀家什么没见过,难道还怕有人骂几句吗?哀家命硬,他们骂多了,哀家死不了,只怕他们会遭报应!罢了,哀家进去瞧瞧小皇孙,看看这孩子到底怎样!” 皇上听着太后这般话语,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倒是贤妃见场面难堪,便笑道:“太后快请进屋吧,臣妾也等着看呢,说起来,臣妾也没见过,今日跟着太后,也沾了福气。” 太后自顾自直接进了屋,就要闯进正殿,却被贵妃拦住了。 “太后恕罪,小皇子刚刚睡着,要不,等他醒了,再去看也不迟。”贵妃小心翼翼地说道。 太后冷笑:“好啊,哀家在这等着,他什么时候醒了,哀家什么时候进去看看!” 贵妃说道:“太后金尊玉贵,那个小小孩子哪里敢劳驾太后等着,实在折煞了。” 这个时候,皇上再不能装聋作哑了,便也跟着劝太后先回去,等他日小皇子可以出门了,再抱到长乐宫拜见太后。 太后当然不肯走,今日,见不着皇孙,她就不走了。 贤妃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发现寝殿门口的搁架上,摆了三个小小的手炉,光可鉴人,心里升起了一个疑问,却没多说。 皇上、太后和贵妃为着见不见小皇子,争执了好一会儿,各不相让。贤妃眼看这么扯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便出来劝和了。 “皇上,贵妃,既然太后已经来了,不如就进去看一眼,只要见到皇子安康,太后也就心安了,臣妾等一定轻手轻脚,不出声,绝不吵醒皇子,如何?” 皇上听了,也只能如此了。 贵妃愤恨地瞧了贤妃一眼,又堆着笑,亲自推开了寝殿的门,小心翼翼,唯恐发出一点声音。 四人进了寝殿,只见殿内的窗户皆挂着浅红色的纱幔,阳光从纱中透出来,映得屋内一片绯红。屋内一个摇篮,睡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奶娘在一旁守着,甚是安静。 太后和贤妃慢慢走近,但见这孩子虽然也快三个月了,但甚是弱小,脸色倒是红润。太后凑近了,仔细看着,露出了微笑。 贵妃有些急,不断地使眼色,想让皇上和太后出去,可太后就跟没瞧见似的。 过了一会儿,太后皱起了眉头,悄声问道:“这孩子,怎么睡觉一点声音也没有啊?” 贵妃微笑着,把皇子稚嫩的小手从锦被中拿了出来,放在了太后的手上,太后一笑,这小手又暖又软,真是让人的心都要融化了。 贵妃把小手放回被中,掖好被子,轻声道:“皇上,太后,请到外头说话吧。” 皇上率先出去了,太后和贤妃也只好跟着。贤妃临出门,一回头,在屋里又发现了几个暖手炉。 及至外头,贵妃笑道:“这孩子贪睡,太后来了也不肯醒,实在失礼,请太后恕罪!” 太后摆摆手,皇上便道:“太后看见孩子,这般高兴,定不会责怪的,贵妃,你要好好照料孩子,再过五日,就要满三个月了!” 众人自然知道这话的意思。 太后探望小皇子的消息传遍了后宫,众人又是一番议论。 小皇子出生都快三个月了,太后才去瞧了,皇子还在睡着,连抱都没抱,而陈昭仪的静乐公主出生才一个多月,太后已经去瞧了两次,还赏了不少东西。就连陈昭仪的父亲御史大夫陈文华,太后也送了赏赐,百般拉拢。 太后倾向于谁,一看便知。 不过,皇上可不管这些,一满三个月,他就要下旨册封贵妃为后。宫里封后的各项事宜,如今都开始准备起来了。到处忙忙碌碌,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尤其是温泉殿里,人人都得意非凡。 皇后礼服已经在制作之中了,如今,尚服局的全部人手都已经不再接其他活计,都投入到了礼服的制作之中。 贵妃看过冠服的图样,心里窃喜,却又不动声色,故作镇定。不过,这些日子,温泉殿正殿越发守卫森严,别说寻常嫔妃,就连皇上也不能随便进去,唯恐打搅到了小皇子。就算进去,也要在贵妃的陪同之下才行。 太后最是着急,她定要阻止皇上封后,可是,贵妃那里护得周详,她一点手也插不进去。 贤妃自然也急,她多方打听,也算得到了一些消息。 原本,小皇子和贵妃的身子,都是文太医在照料,但是就在太后探看小皇子的前一天,文太医忽然不管贵妃那边的事了,听说,贵妃想换一个同时擅长小儿和妇科的太医,文太医并非最合适。 文太医出来了,便专管照料皇上,成了皇上的御医。众人向他打听小皇子的事,他闭口不谈,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闷着头,对众人一概不理。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迫近,贤妃思前想后,终于决定,去长乐宫走一趟。这一次,她特意带上了丽阳公主。 母女二人在长乐宫门口等了许久,太监才来通传,说是太后请他们进去。 贤妃一进正殿,就看见汾阳王正坐着看书。汾阳王瞧见贤妃母女,只是扫了一眼,便自顾自地继续念书,理也不理。 贤妃和丽阳公主给太后请安之后,立刻夸道:“汾阳王越发沉稳了,也结实了,今年,应该已经十四岁了吧,像个大人似的,英气勃勃,眉眼间,真是像极了先帝!” 太后原本也是淡淡的,可是贤妃这么一夸,太后马上就高兴起来了:“可不是嘛,十四岁了,原本总是爱生病,可是这些年,身子好了许多,也不生病了,个子高了许多,快要和哀家差不多高了,哀家这些年是轻松多了!” 第427章 隐约的哭声 贤妃笑道:“明年十五,男子就要束发,是个大人了,也该为皇上和太后分忧了。丽阳也快五岁了,整日里念叨着太后,臣妾便带她来看看太后,也看看汾阳王,让她好好跟着皇叔学学,看,汾阳王念书多认真啊!” 太后越发高兴:“正是如此!前几日,景山侯夫人,也就是永安郡主还跟哀家说,宗室和朝中的人都很喜欢汾阳王的文章,说他有经纬天地之才呢!” 经纬天地?也就是要治理天下?汾阳王还治理天下?皇上又没死?就算死了,也轮不到汾阳王!贤妃心里不屑,可嘴上还是连连附和。 碰了汾阳王几句之后,贤妃话锋一转,说道:“说来说去,皇子们都是龙种,天资都好,可是再聪明能干,还是要身子好才行,汾阳王的身子就越来越壮实了,不过,臣妾如今是替贵妃的小皇子担心,这三个月的孩子,怎么看起来像是两个月一样,那般弱小,连个声音都没有呢?” 太后眼睛一亮:“正是呢!那一日,你和皇帝也瞧见了,一点声都不出,像个小猫似的,真是瞧着怪担心的呢!” 贤妃神秘地说道:“不知太后有没有注意,温泉殿寝殿门口和里面,放了许多暖手炉和汤婆子之类的,似乎还正在用。如今马上就要五月了,虽说还不热,但谁会用那个东西?臣妾瞧着觉得蹊跷!莫不是,温泉殿里,有谁的身子出了问题?” 太后立刻想到了小皇子:“那日,哀家摸着皇孙的手,但是暖暖的,可是,说句不吉利的,哀家怎么看不到这孩子出气呢?还有,那个寝殿里,凉丝丝的,比外头凉了好多,怪瘆人的,帷幔帘子都垂着,好像不敢见光似的。” 贤妃便把文太医被贵妃遣走,如今温泉殿里太医空缺一事,添油加醋地说给了太后,再结合宫中的种种传闻,越说,二人越觉得小皇子怕是有什么不妥。 贤妃试探着说道:“臣妾觉得,有没有可能,小皇子其实情况危急,可是贵妃为了封后之事,把消息瞒着,就等册封之后,再放出消息呢?” 太后一听,便觉得有道理,依照她对贵妃的了解,贵妃如此行事的可能性甚大。 贤妃一看太后也赞同,便献出一计,二人如此这般,商议一番,决定依计而行。 次日,早请安,众嫔妃聚在贵妃的温泉殿,贤妃起头,笑道:“听闻这几日,京城内外,都在说着封后之事呢,看起来,贵妃的好事将近了,过些日子,贵妃成了皇后,可要多多照拂姐妹们。许多嫔妃,像蓝采女,宋宝林,钱宝林,白宝林,都是在宫中伺候皇上好些时候了,也该晋晋位份了,到时候,多要仰仗贵妃了!” 众嫔妃立刻齐声附和,贵妃心里甜得跟蜜似的,这封后之事,看起来已是板上钉钉,过上四日,皇上诏书一下,便既成事实,她多年来的美梦就要成真,焉能不喜。 贵妃笑道:“这事还不一定呢,姐妹们还是别说了,回头被人笑话!” 冯美人一向抱着贵妃大腿,立刻接话道:“娘娘,这事已经板上钉钉,听说尚服局的皇后冠服已经赶了三成了,宫内省和宗正寺也在商讨封后大典呢,娘娘众望所归,娘娘不做皇后,谁还有资格坐这个位置?臣妾都为娘娘高兴!” 冯美人已经迫不及待等着贵妃封后了,连称谓都改过来了,从“嫔妾”变成了“臣妾”。 文美人也笑着起身,给贵妃行了大礼,这是跪拜皇后的礼节,众人一时都惊了。 礼罢,文美人说道:“臣妾心里,贵妃如今就是皇后,瞧咱们贵妃,这容貌,这气派,这家世,还有子嗣,就是皇后了!谁若是说再等等,臣妾第一个跟她急眼!” 众人立刻都起哄了,一群女人赶着称贵妃为皇后,叽叽喳喳,笑成了一团,贵妃虽有些不好意思,可架不住这皇后的荣耀感,她都有点醺醺然了。 薛美人瞅准了机会,突然惊讶地喊道:“你们可曾听到哭声?好像是从寝殿传出来的!” 众人还在笑着,独有白宝林说道:“正是呢!嫔妾似乎也听到了,似乎是个女子?” 薛美人再听,驳斥道:“哪里是女子,分明是个婴孩!”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宣绿华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瞧了瞧贤妃,她觉得,一定有事要发生了,便道:“你们可别乱说,这寝殿住在小皇子,若有哭声,可不是小事!” 贤妃附和道:“可不是嘛!万一是皇子有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听真切了吗?” 薛美人和白宝林坚持自己听得真切,并且现在还有。 文美人细细一听,便也说听见了,可是宋宝林和蓝采女却一脸茫然,他们想要发问,把被宣绿华瞧了一眼,便不再言语。 现在,就连贤妃也说听到了,还说像是奶娘在哭,她焦急地起身,说道:“贵妃,若是奶娘在哭,可要小心了,要不,咱们进去瞧瞧吧!可别出事了!” 贵妃自然没听到什么哭声,更加不允许贤妃等人进入寝殿,双方争执不下,都看着陈昭仪和宣绿华,希望他们能站出来支持自己。 陈昭仪只是坐着,神色淡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她一直都是这样,众人也没法让她开口。 宣绿华看着贵妃,又看了看贤妃,便道:“贵妃娘娘,稳妥起见,还是进去瞧一瞧吧,皇子的事,大过天啊!” 贵妃气极,坚决不肯。 文美人说道:“嫔妾分明听到有声音,皇子事大,太后这几日天天念叨着,说是皇子若有事,无论大小,必须立刻禀报与她,任何人不得延误!嫔妾就让蕊香去禀报太后,蕊香,你速去长乐宫,立刻请太后过来!” 贵妃想阻拦,可是蕊香已经跑了出去。再说了,蕊香是伺候过太后的,她要去长乐宫,贵妃也不能强行阻止啊。 正殿一时安静下来,冯美人安慰道:“娘娘不用担心,臣妾什么都没听到,皇子好得很呢,就这些人一惊一乍,没事都要生出事来!” 薛美人冷笑:“冯美人,你又没有养过孩子,你怎么知道皇子好得很?既然这么多人听见哭声,那就小心为上,我就是不明白了,你这么断定皇子平安无事,是你知道些什么,还是你不怕罪责?万一出了事,你冯美人有几个脑袋,能够抵过皇子安危?” 第428章 皇子已死 冯美人大怒:“薛美人,你进宫才多久,就敢如此跟我说话?” 薛美人嘲弄道:“我进宫时间是不长,冯姐姐你进宫快五年了,也没见你给皇上生个子嗣,你摆什么老资格?我若是你,干脆一头撞死算了!没用的废物!” 冯美人气极,斥骂道:“你这个贱人,装了一年贤良淑德,怎么今日装不下去了吗?你和你姐姐一个样子,都是嘴欠,心黑,坏事做尽,才遭报应的!”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薛美人的痛处,她立时就要发作,却被贵妃一声断喝,给震住了。 “你们在温泉殿如此张狂,是当本宫死了不成?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尊卑了?是不是要本宫拿宫规来惩治你们了?” 薛美人纵然再气,也敌不过宫规,若是贵妃真的惩治她,谁也救不了她,便只好忍下了这口气。 冯美人还是不解气,又恶狠狠地瞪了薛美人一眼。 在贵妃的忐忑和众嫔妃的期待中,太后终于还是来了。一进正殿,也不理会众嫔妃的行礼,沉声问道:“小皇子到底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贵妃赶紧说道:“回禀太后,小皇子并无异样,还在睡着,只是姐妹们听错了,误传罢了,太后不必担心。” 太后一笑,转向文美人和薛美人,问道:“你们可是听错了?” 文美人和薛美人齐声道:“回禀太后,兹事体大,绝无听错!” 白宝林也跟着说道:“太后,臣妾们一心挂念皇子,这才烦请太后出面,让贵妃生气,臣妾们罪责难逃,请太后和贵妃恕罪!” 太后道:“你们做得甚好,这不是小事,哀家是该来看看,你们何罪之有?谁敢给你们治罪?若是哀家不来,指不定又有那些烂舌头的人在背后抹黑,说哀家偏心!” 贤妃带头,瞧向了贵妃,其他嫔妃也跟着,看着贵妃。贵妃气得满脸通红,心里骂太后,骂贤妃,也骂文美人和薛美人。 “贵妃,哀家能进去吗?”太后冷冷地问道。 贵妃此刻,怎么也不能拒绝了,只好僵硬地点点头。 寝殿的门开了,太后昂首进去,贤妃等也跟着进去了,贵妃本想拦着众人,却已经来不及了,甭说贤妃、昭仪了,就连蓝采女都跟着进了寝殿。 贵妃无奈,赶紧赶上前去,跟在太后身边,又给彩鹃和奶娘递了眼神,那二人自然心领神会。 太后正要靠近,奶娘一步上前,挡在了太后身前。贵妃在一旁说道:“太后,皇子正睡着呢!” 太后当然不能继续嚷嚷着要把皇子叫醒,否则,又要被人说是冷血皇祖母了。 众人皆小心翼翼,屏声静气,唯独文美人,毫无顾忌,质问奶娘:“方才你为何哭喊?” 奶娘顿觉莫名其妙,答道:“奴婢何曾哭喊?方才这里很是安静,没有声音啊?” 薛美人也盯上了,说道:“我们都听见了你的哭声,还有孩子的声音,你怎么说没有声音?分明是你照顾得不好,如今太后追究起来,你就扯谎掩盖,贵妃那般信任你,你怎么能不顾皇子安危呢?” 奶娘想大声辩驳,可又不知该如何说起,被文美人、薛美人、白宝林一顿抢白,真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彩鹃甚是不满,斥道:“各位娘娘小声些,莫要吵着小皇子了!” 贤妃说道:“可不是嘛,小皇子睡得这么安稳,你们都小声说话,叽叽喳喳的,成心的吗?不过,怎么小皇子永远在睡觉啊,几次来,都是睡着,并且怎么鼻子嘴巴也不动啊?” 白宝林道:“正是呢!看,一点都不动,这孩子是怎么了?” 宣绿华也发现了问题,的确,这小皇子睡得特别沉,一丁点动静也没有,不由得担心起来,便道:“正是!奶娘,你快把被褥松一松,别把孩子给压到了,小儿身子轻,经不得那么厚的锦被!” 奶娘还没来得及动手,文美人的侍女蕊香抢先上前,给小皇子拉了拉被褥,贵妃、彩鹃和奶娘顿时大惊失色,想要扯住蕊香,可太后眼睛一瞪,贵妃等都不好上前了,可是眼神却死死盯着蕊香,紧张万分。 蕊香的手往被子里一伸,摸出了一个汤婆子,众人都呆住了,这个天气还用汤婆子?这小孩儿不觉得热吗? 可接下来的一幕,更让众人目瞪口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锦被之下,小皇子的身边,经然放了五个汤婆子! 宣绿华一声惊呼:“这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汤婆子?奶娘,你到底在作什么啊?” 贤妃怒道:“定然是这个奶娘虐待皇子,才这般遮掩!太后,请让臣妾把锦被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还有什么?这个奶娘,定要好好惩处才是!” 太后一点头,贤妃立刻上前,一把推开了奶娘和彩鹃,贵妃想要拦她,又被太后喝止住了。贤妃掀开了锦被,小皇子穿着衣裳睡着,似乎并无异样,贤妃一摸孩子的手腕,登时惊住了,又把手指搭在了孩子的脖颈上,再探鼻息。 贤妃慌忙起身,说道:“太后,不好了,孩子已经没有气儿了!” 贵妃登时面如死灰,身子一晃,彩鹃和奶娘赶紧扶住她。 太后大惊,立刻就命人去传自己的太医和太医院院判大人,又急令身边的金蕊尚宫立刻去乾元宫禀报皇上,让皇上立刻来温泉殿。 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太后神色冷峻,死死盯着贵妃,贵妃脸色灰暗,垂头丧气,只是时不时瞧瞧贤妃,满是恨意,贤妃也不理会,弯腰抚摸着小皇子的手,眼中有泪光闪动。 宣绿华把诸多事情连在一起想了想,就明白了。 定然是小皇子已经去世了,可是贵妃为了让皇上能册立她为皇后,隐瞒了死讯,用汤婆子等物塞在皇子的被褥中,人为地给尸体加温,制造一个皇子仍然活着的假象,反正等她成了皇后,再说皇子已死,皇上又不能废后。 这一招虽然险,贵妃却也无从选择,必须赌一赌。 宣绿华能想得到这些,贤妃自然明白,太后就更加心知肚明。现在太后就在等着皇上到来,名正言顺地取消封后之说。 第429章 贵妃禁足 众嫔妃中,有人能明白这些,有人则懵然不知,可是不管知道不知道,人人心中惴惴不安。唯一的小皇子已经死了,并且死得这般莫名其妙,云山雾罩,等皇上来了,会有什么反应呢? 很快,皇上便来了,一进寝殿,也不理会众嫔妃的行礼,径直走向小皇子的摇篮,一摸孩子,顿时僵住了,手微微有些抖,抬头,看着贵妃,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相信。 太医随即赶到,一号脉,便道:“回禀皇上,太后,贵妃娘娘,小皇子已然去了,并无脉细!” 太后怒道:“这孩子去了多久了?是什么原因?哀家要知道是谁害死了哀家的皇孙!哀家定不能饶他!” 太医又仔细地给小皇子检查了一遍,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皇上和贵妃,为难地说道:“看起来,小皇子并无外伤,也没有什么中毒的痕迹,应该是体质弱,先天不足,这才不幸辞世,至于时间,应该有几日了。” 太后立刻抓住了把柄,质问贵妃:“贵妃,孩子已经去世几日了,你还故意用汤婆子暖着孩子的身体,是想瞒过皇帝和哀家,谋求皇后之位吧?” 贵妃低声答道:“臣妾并无此意,请皇上和太后明察!” 太后冷笑:“哦,是吗?那你为何在孩子的身边放这些汤婆子?为何三番五次阻挠皇帝和哀家探望孩子?为何又遣走了文御医,?为何又在宫里宫外,散播皇子满三个月即可封后的消息?难道哀家冤枉了你不成?又或者有人逼你这么做吗?” 贵妃咬牙切齿,不知该如何回答,却也不肯低头求饶。皇上眼看贵妃这样,便不再逼迫她,却问彩鹃。 彩鹃噗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道:“回禀皇上,太后,都是奴婢的错。四日前,奴婢和奶娘发现,小皇子突然就没了气息,恰好皇上和太后要来,奴婢怕受到责罚,便把汤婆子放在了小皇子的被褥中。后一日,贵妃发现了,心痛难当,怎么也不能接受小皇子已死,只说皇子活着,皇子身子冷了,贵妃便说他怕冷,让奴婢用汤婆子给孩子取暖!皇上,太后,贵妃也是心痛到了极点,才会如此失态!恳求皇上太后责罚奴婢,不要再怪罪娘娘了!” 奶娘也跪下,附和着彩鹃,竭力为贵妃辩护。贵妃则放声痛哭,悲惨凄绝,听者无不动容。 太后刚要发作,皇上抢先说话了。 “彩鹃,你和奶娘照顾皇子不周,本该重罚,但皇子先天不足,乃是盛华公主和诸御医下毒之故,朕便罚你们一年份例,以示惩戒。贵妃,你隐瞒皇子死讯,也有过错,念在你是爱子心切,才致心神错乱,朕便将你禁足三月,温泉殿上下人等,皆一同禁足!” 太后不满地说道:“皇子之事,这般重大,皇帝的处罚也太轻了些,以哀家的意思,这彩鹃和奶娘就应该赐死,贵妃就应该降为昭仪,如此,才能警示其他人,什么时候都不能打皇嗣的主意!” 太后的心也真够狠的,贵妃主仆三人心里怒骂这个老妇,恨不得能生啖其肉。 皇上辩解道:“说到底,贵妃主仆也是被诸御医给害了,不然孩子怎么会先天不足,他们已然伤心欲绝,何必再在伤口上撒盐!” 一说到诸御医,太后便不好多说了,毕竟,盛华公主之祸,也是太后纵容的结果。 皇上转头问贤妃:“贤妃,你意下如何?” 贤妃眼看皇上有心袒护,可是她自己又和太后有约,此刻进退两难,便敷衍地说道:“臣妾不便多言!” 皇上再问陈昭仪,陈昭仪自然一问摇头三不知,皇上便只好看向了宣绿华。 宣绿华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说道:“皇上,臣妾觉得贵妃爱子心切,心智受损,实在也是让人心疼,至于彩鹃和奶娘,的确有错,臣妾一切听皇上和太后裁决。” 皇上宽心了些,再看其他嫔妃,冯美人、白宝林、宋宝林和蓝采女等连声附和,文美人、薛美人、钱宝林则默不作声。皇上自然心里有数了。 但是,皇上也不能不给太后一个交待。 “孙有德,你去和宫内省、宗正寺、尚宫局说,封后大典取消!”皇上黯然说道。 太后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她自然知道,要彻底废了贵妃,怕是难,毕竟王怀勇大将军不是吃素的,更何况,太后忌惮贵妃,却也不想让其他人,比如宣绿华,渔人得利。 “那就这样吧,封后之事,不要再提了,以后,谁生了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子,再说封后,不然,你们想也不要想!”太后丢下了这句话走了。 皇上摆摆手,让众人各自散去。 待到寝殿里只有贵妃主仆时,皇上扶起了贵妃,叹息一声,说道:“你啊,真是……唉,罢了,你养好身子,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不要太难过了。” 贵妃顿时放声痛哭。 皇上摇了摇头,在贵妃的哭声中走出了温泉殿。皇上一出去,宫门轰然关闭。 芳仪宫中,宣绿华与沈才人相对而坐,两盏茶都喝完了,却都没说一句话。贵妃,可怜又可恨,他们百感交集,可是,接下来,这个后宫只怕更是要有惊涛骇浪了。 二人正坐着,外面通传,贤妃来了。 贤妃一进来,也不绕圈子,直接说道:“我觉得,接下来,皇上定然会考虑让谁来执掌宫务。” 宣绿华默然不语。此次贵妃出事,贤妃忙前忙后,可谓是全力以赴,与宣绿华以往印象里那个恬淡温和、谨守宫规的谢姐姐简直判若两人,贤妃如今距离皇后之位也很近了,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宣绿华不敢下定论,可是,却不得不多想想了。 贤妃看宣、沈二人都不言语,便道:“我觉得,皇上一定会让我来执掌宫务,让陈昭仪和绿华辅佐!” 宣绿华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贤妃真的开始贪恋权力了吗?她试探着问道:“谢姐姐,那你如何应对?” 贤妃说道:“我不稀罕,我不要执掌宫务!绿华,我希望你也不要管!丢给皇上、太后和陈昭仪,随便他们折腾去,反正只要贵妃做不了皇后,我就心满意足了!” 宣绿华松了一口气,她果然没有看错贤妃,她到底也不曾改变过。 第430章 谁掌后宫 贤妃又道:“绿华,这个时候,千万不要趟这个浑水,你要忍着,等待机会,让贵妃和太后斗得两败俱伤,让陈昭仪露出真面目,你再出手,我想让你做皇后!” 宣绿华叹息一声。的确,她本无心于皇后之位,可是母亲被害,宣子君在固特国的遭遇,又让她不得不挺身而出,保护家人,要想保护家人,就必须拥有权力,宣绿华不得不一步步谋算。 可是,她终究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皇后之位。 “我……真的不想那件事……甚至,侍寝,我也并不是很期待!”宣绿华鼓足勇气,说出了这句心里话。 贤妃和沈才人一点都没觉得诧异。 “我和伊人自然知道,可是,如今你的处境,就算你不想争,也必须争一争了!你身边,有多少人要靠着你的庇护才能活下去?你以为你独善其身,太后就会放过你吗?皇上就能信任你吗?”贤妃突然激动起来。 沈才人说道:“绿华,或许现在你还可以远离后位之争,可是终究有一天,你会逃不掉的!” 宣绿华黯然了,低下头,想了想,说道:“罢了,还是说说接下来的打算吧。我同意谢姐姐的话,现在韬光养晦,让贵妃和太后争斗,咱们静观其变!” “正是如此!绿华,皇上必然会寻你,问你后宫如何安排,你就把咱们想的,说与皇上。纵然皇上坚持,我也只做个传话筒,所有的事,都交给太后,你一定要坚持住!”贤妃说道。 宣绿华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了。 果不其然,小皇子的丧仪一结束,皇上就在乾元宫召见了宣绿华。宣绿华出门之前,特意把以前卢尚宫送给她的小香囊挂在身上,里面塞了不少草药,药味甚是浓郁。 当宣绿华在书房中见到皇上的时候,吃了一惊。短短数日,皇上清俊的脸上,愁容满布,眼角的皱纹都多了许多,眼下乌青,面色发黄,竟似老了五年。纵然见到宣绿华之时,皇上硬挤出了一些笑容,可是这笑却有那么多的无奈和悲伤,沉重得让人心中无比压抑。 “来了,坐吧!不要拘礼了,没有外臣!”皇上说道。 宣绿华还是行礼问安,随后才坐了下来。 “这些日子,你可还好?”皇上问道。 “回皇上,臣妾还好!”宣绿华恭敬地答道。 “不要这样生疏,朕把你当成可以交心的人,希望你也是如此!”皇上说道。 宣绿华点点头,笑了笑,可是心里却一阵茫然。交心之人?真的吗?皇上的话,只怕连他自己都不敢十分确定吧。 “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这般浓郁?倒好象是药味?可是病了?”皇上关切地问道。 宣绿华摇摇头,说道:“请皇上放心,臣妾还好,只是这些日子头痛得厉害,卢尚宫给了臣妾一个药香囊,里面有几种治疗头痛得草药,说是闻多了,对头痛颇有效果,臣妾便试了试,刚开始戴,还不知道效果呢!” 皇上怔住了:“卢尚宫?你一直和卢尚宫有来往吗?” 宣绿华点点头:“是啊,卢尚宫人很好,臣妾很喜欢她,她也爱来臣妾这里,说说话,做做针线。” 皇上“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卢尚宫也是个有心的人,甚好!” “皇上召臣妾来,是有什么事吗?”宣绿华回避着皇上的真心,有事说事,在这个宫里,不要说什么真情假意的,太伤人了。 皇上便说了他的想法。在贵妃禁足的这三个月里,由贤妃和陈昭仪、宣绿华共同执掌宫务,待到贵妃接触禁足,再做安排。 宣绿华笑了笑,说道:“臣妾多谢皇上抬爱,只是这怕是不行的。贤妃娘娘那日从温泉殿回去,就病倒了,公主都没人照料,幸亏还是白宝林时常过去帮个忙,才好些,再说,平日里公主的事,就已经让贤妃娘娘忙得脚不沾地了,哪里还有功夫去执掌后宫之事。臣妾也是,芳仪宫有晋阳郡王,这孩子身体不好是,时常生病,剑南王也不是好相与的,臣妾年轻,还要沈才人帮着,才能安排好芳仪宫的事呢!” 皇上一听,觉得有道理,可是,后宫之事也是离不开人的,他倒踌躇起来。 宣绿华看皇上有些松动,便继续说道:“其实,昭仪和臣妾一起入宫,也有五年了,一向沉稳,和太后以及姐妹们处得都好,前些日子,太后还好几次专门探望昭仪和公主,赏了不少体己东西呢,可见亲厚。不如,让陈昭仪执掌宫务,有事她也能和皇上、太后商量着,贤妃和臣妾帮个忙,搭把手,也是妥当的。” 皇上一惊:“怎么,太后时常去昭仪那里吗?” 宣绿华说道:“以前倒没有,就是静乐公主出生后,去得很多。” 皇上心里立刻明白了,太后这哪里是在看望昭仪和公主啊,只怕是在拉拢御史大夫陈文华吧。得到了盛华公主的残余势力还不算,太后居然要得陇望蜀啊! “既然太后有心照拂昭仪,想必会好说话一些,不如就让他们相处试试,说不定,昭仪能够得到太后的赏识呢?”宣绿华意味深长地说道。 皇上笑了笑。自打皇上登基以来,无论是上官皇后,王贵妃,还是贤妃,只要他们执掌宫务,就与太后不睦,这自然是因为太后事事都要插手,事事都要顺她的意思。 如今,太后想拉拢昭仪,那索性就让昭仪去和太后相处相处,到时候,昭仪吃到苦头,看看太后还怎么拉拢陈文华。 议罢事情,宣绿华起身,刚要出去,却看见皇上书房窗户下的搁架上,放着一个小儿的小老虎帽子,那是小皇子的遗物,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皇上收了,放在身边。 再一看皇上,神色憔悴,也望向那个小帽子,眼神凄楚。 皇上终究还是深爱着那个小皇子的,虽然父子之缘,只有短短二月有余。 宣绿华勉强地笑了笑,心中却很是难受。出了门,她有些想流泪,却抬起了头,看着头顶的白云,让泪水流了回去。 这宫里,尤其是这乾元宫,不是流泪的地方。 晚膳之后,宣绿华和沈才人、白宝林、宋宝林和蓝采女一道,坐着喝茶聊天。如今已是五月初了,天黑的晚,虽然时候不早了,可天还是蒙蒙亮的。 第431章 权柄在握 这些日子,皇子刚刚下葬没多久,宫里的人都有点压抑,宫女太监们说话走路都轻了许多,唯恐声音太大,给自己招来祸患。 可是,远处隐隐约约却飘来一阵音乐声,似乎有人在排演歌舞,宣绿华一时不解,这是何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宴乐,这不是找事嘛。 白宝林一看宣绿华的疑惑之色,便明白了,她告诉宣绿华,这是文美人那边让教坊之人在清音殿奏乐呢。 “她怎么这般大胆?皇子刚刚没了,皇上正伤心着呢,她就要寻开心?就不怕被皇上斥责?”宣绿华问道。 白宝林说道:“她才不怕呢,皇上何时骂过她啊!并且人家说了,这个音乐是古时候礼送神仙登天的雅乐,这是要礼送小皇子魂魄归入天界呢,光明正大!” 宋宝林说道:“听这个意思,这个音乐是要排演给皇上听了,恐怕这几日,皇上要宿在清音殿了!” 宣绿华有点不悦:“小皇子虽然祭礼过了,可总还是没有满一月,皇上不应该召嫔妃侍寝,免得被天下议论,再说了,今日我去乾元宫,皇上的身子不大好,也不应该召幸嫔妃吧?” 白宝林说道:“难说!只怕今晚,那个文美人就一定会作妖了!” 果不其然,这一晚,文美人先是打发蕊香去请皇上赏月,为小皇子祝祷,皇上婉言谢绝了。文美人便亲自出马,去请皇上,皇上架不住文美人的温柔攻势,半推半就地去了清音殿。 当夜,清音殿里,音乐飘渺,舞姿曼妙,美酒飘香,佳人投怀送抱,皇上自然宿在了清音殿里。 次日,皇上便宣布,由陈昭仪掌管后宫事务,贤妃和宣婕妤协助,有事多问太后的意见。这安排一出来,众嫔妃都惊了。他们本想着后宫之事,定是贤妃掌管,或者宣婕妤也有份,可没想到居然是陈昭仪。 要知道,陈昭仪以往都是不声不响,从不参与后宫之事,最是与世无争的。 陈昭仪一朝掌权,立刻就意气风发起来。 是啊,这五年来,她在宫里也是小心谨慎,委曲求全,一步步熬着,从宝林熬到了昭仪,如今终于可以执掌后宫了。其实,陈昭仪的付出也不少,先是一胎流产,再生一胎,可惜只是个公主,如果不是贵妃事败,只怕陈昭仪还熬不出头呢。 陈昭仪掌权的第一天,贤妃就带着众嫔妃去了清晖宫,给陈昭仪贺喜,顺带着请安。一看众人来到,陈昭仪赶紧让宫女奉上了枫露茶。 还是宋宝林说道:“昭仪娘娘,早些年,似乎见娘娘喝过这茶,这叫什么茶来着?” 贤妃说道:“这叫枫露茶,很是名贵,就连宫里的贡茶,也不及这个珍贵,寻常人根本见不到。本宫记得昭仪刚进宫的时候喝过,后来没再喝了,如今咱们跟着昭仪,也有福气见见这个稀罕物。” 的确,早先,陈昭仪是只喝枫露茶,可是自从当年的贵妃之父拿贪腐之罪威胁陈文华之后,为了避嫌,陈昭仪便不再喝枫露茶了。 如今,她贵为昭仪,生了公主,父亲陈文华是皇上心腹,再也不怕人威胁,自然要喝这样的好茶,并且,陈昭仪还专门送了一罐去温泉殿,她就是要羞辱贵妃一番。 听着众人的吹捧,陈昭仪有些得意,却还是尽量克制着,她知道树大招风这个道理。 白宝林喝了一口茶,赞不绝口:“这茶真是好,嫔妾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好的茶呢!以后,昭仪执掌后宫,嫔妾每日都来,只怕每日都有好茶喝了。” 贤妃说道:“本宫也觉得该立个规矩,既然昭仪执掌后宫,那以后每日里,咱们就在清晖宫来见昭仪,每日议事,就和以往的早请安一样,如何?” 宣绿华立刻拍手叫好,沈才人等也随即跟上,可是,文美人薛美人冯美人等却不乐意了,脸拉得老长,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陈昭仪看在眼里,心里也颇为不悦,只是不好发作。 宣绿华说道:“皇上曾经说过的,陈昭仪执掌后宫期间,要咱们多多支持她,我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但是姐妹们每日聚在一起,有商有量的,什么事都容易处理了,冯美人,你说是吧?” 冯美人是给宣绿华几分面子的,如今贵妃被禁足,她也需要有人庇护,见宣绿华专门点她的名,便点头称是。 如此,只剩下文美人、薛美人、钱宝林三人了,他们眼看自己若是坚持,那便是和众人作对,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此事一定,贤妃便道:“昭仪,明日一早,咱们就按照往日里早请安的规矩,先在清晖宫碰头,然后一同前往长乐宫给太后请安,再回清晖宫,姐妹们议事,昭仪觉得是否可行?” 贤妃语气谦卑,就像是往常和贵妃说话的语气,这让陈昭仪极是受用,便矜持地点头,算是准了。 宣绿华看陈昭仪还没正式接管后宫呢,就已经开始摆起了架子,心里有些好笑。原本,她还有些愧疚,自己在皇上面前,把陈昭仪推了出去做挡箭牌,实在有些不够光明正大,可看现在这个情形,这个陈昭仪,其实自己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权力,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能让人变成鬼,能让鬼现出原形。 文美人眼看被人抢了风头,有些不忿,便挑拨道:“昭仪娘娘真是好命,算起来,那一批的秀女中,昭仪是最先有子嗣、位份最高的,如今都执掌后宫了,简直比肩贵妃。沈才人,宋宝林,你们二位可是要努力一些了,好歹先有个子嗣啊!” 宋宝林的脸变得通红,甚是尴尬。的确,入宫五年,侍寝次数屈指可数,也就是当年在翠微行宫的时候有过几次,现在,皇上都把她忘了,居然还只是个宝林,实在太丢脸了。 沈才人不在乎,只是一笑,她倒宁可皇上把她忘了,最好,把她废为庶人,赶出宫去,那才合她的心意呢,可惜,这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她这辈子,都休想逃出这个大牢笼。 宣绿华自然知道文美人话中的挑拨之意,便道:“文美人,听说昨夜皇上宿在你那里了,真是好福气,咱们宫里如今侍寝最多的,就是你了,姐妹们都巴望着你也能给皇上生个一儿半女的,到那时,哪怕一步登上昭仪之位,我们也为你高兴!” 第432章 太后的下马威 突然,文美人的脸变得雪白,低下头,不再说话,似乎宣绿华的话刺到了她的痛处。 众人都甚是惊异,文美人这是怎么了? 薛美人说道:“罢了,既然无事,便散了吧,文美人,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听说,今日皇上还要去你那里的,可别回去的迟了,让皇上等急了,心焦!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文美人这才笑了。 宣绿华存了个心眼,她觉得,文美人定然有心事,并且就在子嗣之上。 宣绿华回到芳仪宫,卢尚宫已经在等着了,一瞧见宣绿华,卢尚宫赶紧起身,堆着笑,似乎有事想说,宣绿华问她何事,卢尚宫支支吾吾许久,不好意思说。 还是雪兰帮她说了:“卢尚宫说,哪一日,若是娘娘方便,能不能带她去清晖宫看看小公主,她不好意思说,觉得自己坏了宫里的规矩。” 宣绿华立刻想到了,当初自己在临华院的时候,卢尚宫每次来找自己,走的时候,都会顺道去看看丽阳公主。看起来,卢尚宫也是很喜欢孩子,一颗慈母心,无处宣泄,只能用在这些小公主身上。 这更让宣绿华怀疑,当年卢尚宫也许真的生过孩子,只是孩子夭折了,恐怕这是卢尚宫一生的痛吧。 既然如此,宣绿华当然愿意成人之美。 “那就明日吧,明日一早,你早些来,陪我去给陈昭仪早请安,到时,你可以好好瞧瞧小公主。”宣绿华一口答应了。 卢尚宫高兴得脸都红了,一个劲地搓手,想谢谢宣绿华,却不知如何说,宣绿华看着她,只觉得有趣。卢尚宫真是个母爱泛滥的老人家! 这一夜,皇上就跟着了魔似的,又去了文美人那里,又是一夜笙歌,宣绿华真觉得诧异,皇上不是这种放纵的人,怎么这几日就像是被文美人给下了药一样,都管不住自己了,这样下去,不但皇上身子被掏空,朝野的议论只怕也是不少的。 第二天一早,宣绿华刚刚起来梳洗,卢尚宫就已经等在门口了,反而弄得宣绿华好像偷懒了一样。她赶紧让云燕把卢尚宫请进来,自己梳洗打扮。 卢尚宫在一旁看着宣绿华梳妆,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翠底荷花童子图样的肚兜,一双小小的鹅黄虎头鞋,陪着笑说道:“这是奴婢给小公主做的东西,十分粗糙,想着到时献给静乐公主,烦请娘娘转交。” 云燕一看,便嚷嚷道:“好精致的活计,尚宫,你这若是也叫十分粗糙,那我们这一身衣裳,岂不是叫花子穿的了?你这自谦也太过了些吧,没得让我们这些笨手笨脚的人嫉恨!” 宣绿华也觉得肚兜和小虎头鞋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极尽考究,只怕陈昭仪见了,爱都爱不过来了呢,便道:“真是好东西!卢尚宫,不如,到时你亲自献给昭仪,也让她高兴高兴!至少记得你的好!” 卢尚宫更加高兴了。 梳洗罢,来到清晖宫,其他嫔妃一见到宣绿华怎么带了个衣着略寒酸的老宫女,就觉得奇怪,宣绿华也不解释,只当没看见那些诧异的眼神。 众人一时齐了,便在陈昭仪和贤妃的带领下,前往长乐宫。宫门口,众人等着,贤妃领着陈昭仪来到正殿门口,等候太后的召见。 原本昭仪这个位份,是没有资格进入长乐宫正殿觐见太后的,只是因为陈昭仪如今执掌宫务,这才破例。 通报之后,正殿的门一直关着,贤妃和陈昭仪就在门口站着等。陈昭仪自然知道,这是太后给的下马威,任何人,哪怕是皇上皇后,太后不让开门,他们也要等着。 陈昭仪明白自己的份量,等着就等着吧,谁让屋子里的人是太后呢。虽然她神色平静如常,可是心情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焦躁了。 许久之后,正殿的门终于开了,金蕊尚宫出来迎了二人进入正殿。 太后手里捧着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品着,也不抬眼看二人,更不说话。 贤妃和陈昭仪请安之后,静静站着,屋内除了杯盖触碰茶杯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太后喝了一盏茶,慢悠悠地把茶盏递给了小宫女,这才抬眼,看着陈昭仪,说道:“你们来了?坐吧!” 二人小心翼翼地坐下。贤妃说道:“今日,是昭仪初掌宫务的日子,臣妾等以后都在清晖宫聚着,按照老规矩,一起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笑了一下:“哦,这是早请安的规矩,如今,昭仪倒是代替了贵妃的职责,可喜可贺!” 陈昭仪赶紧起身说道:“臣妾年轻,不敢说执掌宫务,更不敢说代替贵妃的职责,只是宫中之事,汇聚到臣妾这里,和姐妹们商议着,再由太后裁决!” 太后满意了:“嗯,算你懂事!你位份不高,在宫中的时间也才五年,要学的东西多着呢,凡事,多看看,多听听,不要指手画脚瞎指挥,哀家得空,会指导你们,也会帮你们掌舵!” 贤妃道:“正是呢,方才,昭仪还说惶恐,以后想跟着太后多学着点呢!” 陈昭仪接着说道:“正是,臣妾恳请太后提点。” 太后冷笑一声道:“嗯,你知道便好!不要学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皇上略给了她脸,她就作妖,结果把自己作死了!” 虽然太后说的是贵妃,可这话听着刺耳,贤妃和陈昭仪俱是面红耳赤,好像太后在打他们的脸一般。 太后瞧了二人一眼,说道:“罢了,你们先回去吧,哀家有事再找你们!” 在外头等了那么久,结果,只说了这么几句话,还句句呛人,陈昭仪心中很是不悦,可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忍着,却忍得十分窝火。 宣绿华一看到陈昭仪从正殿出来时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定然吃了个下马威,心里想笑,只觉得太后这人,真是有些玩弄心机玩得过头了,随时随地都要摆排场,何必呢? 回到清晖宫,气氛略有些压抑,众人都不说话,有人是不好说什么,有的人就是暗自幸灾乐祸,看笑话。 宣绿华也不想早请安如此尴尬,便道:“以后,昭仪可有的忙了,若是遇到不顺心的,不要放在心上,过去了就过去了,有句话说得好,不痴不聋,不做家翁,说的就是凡事要放宽心。” 第433章 卢尚宫受辱 陈昭仪勉强地笑了笑,道了声谢,虽然宣绿华安慰了她,可她到底没怎么经过宫里的大风浪,今日被太后无缘无故地一顿打压,难免心意难平,这几句安慰,是没什么效果的。 此时此刻,也许只有女儿才能陈昭仪高兴些吧。 宣绿华笑道:“小公主也有快两个月了,上次,昭仪给我们各宫都送了满月的寿面,我们也没机会见到公主,今日,可否让姐妹们瞧瞧?这是宫里的大喜事,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陈昭仪总算开心了些,便起身道:“婕妤客气了,是本宫礼数不周,只是因为前些日子,宫里事情多,况且,贵妃那里都没办满月酒,本宫也就从简了。公主正在寝殿呢,大家且随本宫来吧。” 众人一听,立刻都来了兴趣,宣绿华给卢尚宫使了个眼色,让她跟了进来。 寝殿内,小公主正躺在摇篮里,眼睛瞅着摇篮上挂着的一个小玩意,看得出神,奶娘在一旁小心地守着,轻轻摇着。 这孩子真是粉妆玉琢,极是可爱,一双眼睛亮晶晶,乌溜溜的,小手伸着朝着摇篮上的小玩意抓着,可爱极了。 宣绿华看到这孩子,心都快融化了,此刻,她多希望自己也能有个孩子,这么抱着她(他),护着她(他),陪着她(他)一起长大。如果有这样一个孩子,宣绿华一定会用自己的命来守护的。 众人看得出神,个个无比艳羡,这些女人,都没有自己的孩子,也都渴求着能在这个寂寞深宫中做母亲,如今,看到静乐公主,这个念头越发强烈了。 文美人说道:“哎呀,这个小公主真是可爱极了,虽不是皇子,可也惹人怜爱呢!” 这话真是像一把刀子,捅在了陈昭仪身上,可是,文美人的话,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真是要把陈昭仪气出内伤来。 卢尚宫也凑到孩子跟前看着,眼神里满是慈爱,就如同看着自己孩子一样。 宣绿华笑道:“卢尚宫,静乐公主如此可爱,配上你做的东西,定然更好看!” 卢尚宫一听,赶紧颤巍巍地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包裹,打开,捧着那个肚兜和虎头鞋,说道:“昭仪娘娘,这是奴婢做给静乐公主的衣裳鞋子,东西不值什么,却是奴婢的一番心意,请娘娘笑纳!” 文美人抢着说道:“哎呀,这个肚兜,这个鞋子,真是好看,配上小公主,相得益彰!” 陈昭仪本就不大看得起卢尚宫,她都不知道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若不是看在宣绿华的面子,她根本都不会让卢尚宫进寝殿,更别说此刻还有文美人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话了。 “多谢,不必了,静乐公主的东西十分齐全,无需假手他人,这种贴身的衣物,还是本宫亲自做比较放心!”陈昭仪冷冷说道。 不止是宣绿华,就连贤妃等人也都僵住了。大家怎么也没想到,陈昭仪会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甚至还含沙射影,意有所指。就算真的不想要,也无须如此吧。 卢尚宫尴尬不已,一双手捧着东西,进退两难,一张脸涨得通红,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宣绿华赶紧把卢尚宫拉了回来,说道:“罢了罢了,卢尚宫,算了,陈昭仪也是关心小公主!” 文美人冷笑道:“昭仪好大的派头,人家老尚宫,好心好意给小公主送东西,你如此不近人情,还夹枪带棒的,什么意思?就算你执掌宫务,也无需这么大的架子吧?若是太后和皇上送东西,你也这般拒绝吗?摆明了是看不起宣婕妤,看不起这位老尚宫!做人也别太势利了!” 陈昭仪一听到文美人说话就来气,想也不想,就回击道:“文美人,你要指责本宫,先想想自己的身份!往日里,你对宣婕妤也是诸多挖苦讽刺,甚至暗中诋毁,怎么如今就能装作好姐妹的样子了?” 宣绿华真是气得胸口疼,无论陈昭仪,还是文美人,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这个地方,还是早点走了比较好些。 宣绿华拉着卢尚宫,说道:“卢尚宫,你随本宫回去吧!” 卢尚宫受尽羞辱,立刻就走,可即便如此,临走时,还是回头看了静乐公主一眼,满眼的不舍。二人刚走出人群,却呆住了。 皇上正在门口站着,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些人。 “臣妾给皇上请安!”宣绿华赶紧行礼请安,卢尚宫瞧了皇上一眼,也急忙跪下。 众人纷纷行礼,皇上摆摆手,一边朝着静乐公主的摇篮走去,一边说道:“都平身吧,你们来瞧公主,朕很高兴!” 陈昭仪眼看皇上并没有说什么,终于松了一口气。 贤妃说道:“是啊,姐妹们都很喜欢公主。如今我们每日里在清晖宫早请安,既可向昭仪报告各宫事宜,又能看望公主,一举两得呢!” 皇上只是“嗯”了一声,转头对卢尚宫说:“你那个肚兜和鞋子甚好,拿来给公主穿上吧!” 陈昭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这么说,直如打她的耳光,她眼睁睁看着卢尚宫怯生生却又喜滋滋地走过去,给公主穿上了小肚兜小鞋子,脸上火辣辣的,思忖再三,陈昭仪还是决定低头认错。 “皇上恕罪,臣妾一时鲁莽,怠慢了宣婕妤,臣妾知错了!”陈昭仪说道。 谁知,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皇上越发生气了。 “怠慢了宣婕妤?哼!”皇上想说下去,可又停住了,只是看着小公主,微笑着,抬头对卢尚宫说,“尚宫有心了,这两样东西甚好!” 卢尚宫高兴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地笑着。 陈昭仪心里纳闷,什么意思?难道,皇上是为着自己对这个老尚宫不敬而生气?这是怎么回事?她越发糊涂了。 贤妃赶紧说道:“昭仪年轻,有时说话重一些也是有的,并非存心对婕妤和卢尚宫不敬,皇上好歹看在公主的份上,不要计较,母亲看护孩子,自然格外着紧些,断不肯让生人靠近的。” 皇上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摆摆手让众嫔妃都各自回去,他要留下看看公主,甚至连陈昭仪也被遣了出去。 第434章 小林子出宫 宣绿华和贤妃等出了清晖宫,贤妃一笑,说道:“今日,陈昭仪可是遇到了个开门黑啊,先是被太后修理,接着又触到了皇上的霉头,这三个月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了!” 宣绿华点点头,幸亏他们没有贪恋这个执掌后宫之权,否则,真是要被架在火上烤了。 贤妃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在众嫔妃中,文美人似乎格外爱挑事,总是唯恐天下不乱,谁得宠,她针对谁!总之就是要让我们每个人都互相憎恨!” 宣绿华道“可不是嘛!要说这半年,文美人侍寝最多,比薛美人都多了许多,更别说比我们了,可是,她总也没消息,这倒是很奇怪,那一日,说起子嗣的事,她表情格外难受,这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啊?” 贤妃沉默了,这事说不清楚,如果真的有,只怕就是个大秘密了。 宣绿华回到芳仪宫,卢尚宫也要回尚服局了,宣绿华颇有些歉意,本是好意带卢尚宫去清晖宫看望公主,谁知在那里受了一顿羞辱,卢尚宫心里定然很难受。 谁知卢尚宫倒是很高兴,说道:“娘娘无需介怀,我们做奴婢的,什么样的气没受过,这算得了什么呢?只要能看见小公主,奴婢就高兴了,那孩子真是可爱,奴婢惟愿她平平安安,健康顺遂!” 没想到卢尚宫这般心胸宽广,宣绿华总算放心了。 不过,宣绿华越来越觉得,皇上对卢尚宫真不是一般的好。早先,皇上就颇为关心卢尚宫,去年冬天,卢尚宫给云燕他们三个做了冬衣,用的就是皇上去看她时给的银子,今日,皇上生气,显然不止是为了陈昭仪不把宣绿华放在眼里,似乎更有卢尚宫受辱的缘故。 皇上和卢尚宫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呢?宣绿华很是不解。 当日,皇上没有再去文美人那里,而是去了薛美人处,看起来,皇上似乎也对文美人处处挑事颇有不满了。 这些日子,宣绿华每日里在芳仪宫里,照顾晋阳郡王,又和沈才人、贤妃聚聚,日子倒也过得安稳。陈昭仪执掌宫务,本来皇上的意思是让她多和贤妃、宣绿华商议,谁知陈昭仪处处自己做决定,从来不和二人说,二人乐得自在,随便陈昭仪折腾去了。 自打沐霜来到晋阳郡王身边照顾,郡王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明显胖了些,脸色也好多了,原本刚来的时候隔三岔五就要发热,如今也少多了。 更重要的是,沐霜把晋阳郡王看得很严。以往,晋阳郡王孤孤单单,总喜欢和小山子混在一起,也不好好念书,整日瞎玩,荒废时光。如今沐霜在了,便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几时起床,几时用膳,几时去念书,几时练剑,几时洗漱安歇,日子过得井井有条。好几次,小山子还想勾引着晋阳郡王出去玩,被沐霜一顿臭骂,小山子吓跑了。 沐霜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算小山子是太后宫里跟过来的,她也不在乎,小山子若是做得过火,沐霜好几次还要大耳刮子抽他呢。 宣绿华很满意,对沐霜也格外照拂,这丫头忠心,身世也可怜,如今,只有宣绿华会护着她了。 眼看着玉贵嫔三个月的丧期满了,宣绿华心里很是挂念,便找了一个借口,说是想要京城西市里西域来的香料,便让小林子顶了宫内省采办太监的职,去了宫外,其实,是去城外看看玉贵嫔的墓地,再祭扫一番。 小林子匆匆忙忙赶着出宫,却不曾想,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他在宫内省换好了衣裳,拿了腰牌,就出了宫,直接去了京城中最大的凶肆,这里专门卖各种纸钱、纸元宝,京中宽裕的人大多会在这里买祭祀用品。 小林子刚刚看到那家凶肆,就觉得身后似乎有些不对劲。他一回头,发现两个人影一闪,就不见了。显然,那两个人是在跟踪自己。 他是个聪明人,立刻意识到自己惹出麻烦了。 寻常太监出宫,就是有违宫规,虽然各宫里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事,可大家都是不说破而已。可如果真要追究,那也是大事。 如今宫里陈昭仪掌权,文美人和薛美人很是得宠,他们都对宣婕妤不利,身后那两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对头派出来的,如果小林子被抓到,那可就麻烦了。 小林子赶紧快跑几步,往西市最热闹的地方挤,想着能够摆脱那两个人。谁知那二人居然像鬼附身一样,死死缠着小林子,怎么甩都甩不掉。 眼看那二人越来越近,小林子在西市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凶肆门口,他看实在躲不掉,而这个凶肆极大,索性一咬牙,冲进了凶肆里,希望能找个藏身之所。 凶肆里人来人往,纸钱纸人纸车马房舍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看着很是瘆人。那二人也追了进来,小林子躲无可躲。突然,他发现铺面的后面是个大院,里面有许多小屋子,看起来像是给贵客留着谈买卖的,他找了个最不起眼的屋子,像是没人,便把门一开,躲了进去。 谁知,一进屋,小林子差点没大喊出来。 屋内一男一女和一个店家的伙计,正在商讨着什么。那一男一女,居然就是林长峰和陆洛璃。 小林子来不及解释,只说道:“林公子,求你帮忙,找个地方让我躲一躲吧,后面有人追我!” 林长峰立刻关上门,看向了那个伙计,伙计反应极快,马上把纱帘拉开,将小林子塞了进去,再用几个纸人挡住,这下看不出来了。伙计刚刚把这一切都布置好,立刻就有人踹门了。 “开门!开门!谁在里面?开门!”外面的声音十分蛮横。 伙计去开了门,门一开,那些人一脚踹过来,踹在了伙计的肚子上,他栽倒在地,满脸痛苦。 “让你们开门,你们拖拉这么久?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老子宰了你这个杂……是林大人……林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闯进来的两个人先是凶狠得如同恶鬼,对伙计打打骂骂,可是一转眼看见林长峰,立刻认出了这便是禁卫军的副统领,如今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方才的嚣张气焰立刻变成了谄媚的陪笑。 第435章 祭扫玉贵嫔 林长峰认出来了,这二人是宫内省的太监,是薛美人的舅舅谭富的手下。 “怎么,我做什么,要和你们宫内省报告?”林长峰冷笑一声。 “不敢不敢,小的只是随口一问。因为方才有个人,像是宫里的小太监,我们追过来,所以……” “所以,你们觉得我窝藏了人犯?”林长峰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威严。 那二人不敢回话,眼珠子却滴溜乱转。 陆洛璃微笑着说:“再过些日子,是我家公公三个月的忌日,我们要好好做一场法事,祭奠他老人家,所以来这个凶肆定做一些祭品,正在这商议,你们就进来了,至于你们说什么小太监,我们是没有看见的,要不,你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那二人眼看着小林子跑进来,虽然不十分确定就是这里,却也不肯就这么走了。他们到处张望一番,把目光落在了纸人后面。这个屋子里,能够藏人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 眼看二人不肯走,那个伙计很是机灵,便道:“二位看看,这里也没其他人,你们若不信,可以找找看。” 那二人指着纸人问道:“这后面呢?” 那伙计正色说道:“这是这二位订下的童男童女,已经写了符咒,祭过香火,过些日子要在墓前烧掉,送给逝者的,你们可以搬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要找的人,只是,烦请二位小心念佛,毕竟,这是受过香火的!” 那两个人吓了一跳,纸人供过香灰,就以为沾上了阴气,还要在坟前烧了,多忌讳啊,看看纸人雪白的脸,诡秘的笑容,就让人脊背发冷,他们还是有些害怕鬼神之说的。 “罢了罢了,林大人家要用的供品,小人可不敢随意触碰,多有得罪,打搅了,小人告退!”二人慌忙退出了房间,就好像要躲开瘟神一样。 待到二人走远了,小林子才出来。伙计一看三人的眼神,便很乖觉地让出了屋子,让他们三人密谈。 林长峰一听小林子是奉宣绿华之命,出城祭扫白兰尚宫,便“嗐”了一声,直拍桌子。往日里,白兰尚宫待他甚好,他知道白兰突然去世了,可惜都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真是遗憾。 陆洛璃说道:“长峰,我记得,你那几条风巾还是白兰尚宫做的呢!” 林长峰倒:“何止风巾,这一年多来,白兰尚宫陆陆续续给我做了不少东西,对了,她还送过我一支银钗,让我给夫人戴上,等咱们成了亲,我就把银钗给你,那是白兰赠给我的遗物。” 陆洛璃一听,很是感动,便提议一起陪着小林子去祭扫玉贵嫔的墓地,林长峰自然一口答应。 三人眼看外面安全了,便带着许多祭品,坐着马车,直奔城外。 玉贵嫔的墓地在城北的半山腰上,背靠群山,面朝京城,绿树环抱,旁边一条山涧淙淙而过,风景清幽,倒是个风水宝地。 墓碑是最寻常的青石板刻成:白兰之墓。 小林子将墓碑擦干净,又拔除了周围的荒草,说道:“这里是婕妤娘娘特意选的地方,她说,尚宫一生坎坷,如今去了,也该有个体面的安身之所。” 林长峰突然觉得胸口难受,痛极,想哭,却哭不出来。 陆洛璃说道:“婕妤娘娘真是心地善良,像她这么好的人,很少见!” 小林子又说:“娘娘唯一担心的就是她在宫里,不能出来,清明冬至都不能来祭扫,很是遗憾,所以这才偷偷派我出来,谁知还是被薛美人的爪牙给发现了,此次回去,定然又是一番是非。” 林长峰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那种莫名的悲伤稍稍缓了一些,说道:“以后清明冬至,我们刚好要给父亲扫墓,顺带着也来看看白兰尚宫,请你转告婕妤娘娘,让她不必担心!” 小林子高兴极了,连声道谢。 林长峰看着眼前的墓碑和坟冢,心里依旧难受。他怎么也没想到,白兰居然就这么去了。那个慈祥的、总是笑眯眯的老人,曾经那么关心自己,萍水相逢,如此关爱,林长峰却觉得有一种特别的温暖,就好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 短短的一段时间,林长峰先后痛别白兰尚宫和父亲,他心里悲伤得几乎都要麻木,幸亏这些日子,陆洛璃每日都来林家,帮他操持家事,安慰他,这才好一些。如今,陆洛璃已经成了林府半个女主人了。 林长峰对陆洛璃,从以往的亲切和爱意,慢慢变成了习惯和温暖,就如同家人一般。虽然,宣绿华依旧是他心底一幅画隐隐约约的底色,但那幅画如今的主角已经成了清晰可见的陆洛璃。 爱,不止是男女相悦,也是陪伴和厮守,承诺和责任。 日过正午,三人要回城了。临别之时,林长峰心中不舍,就如同那坟冢之中,安卧着的,是自己的至亲亲人一般。即便已经走远了,林长峰依然屡屡回望,就如同那位亲切和善的白兰尚宫还在山间挥手送别一般。 小林子赶着回宫,而宫里头,此刻已经热闹起来了。 宣绿华和沈才人、白宝林正在宫里说话聊天。 白宝林每次一来芳仪宫,给宣绿华请安之后,便立刻要见晋阳郡王。郡王也喜欢见到她,只要看见白宝林来,必然要到主殿给白宝林请安。二人似乎特别亲厚,不但宣绿华觉得诧异,就连沈才人都发现了。 今日也是如此,白宝林一来,郡王也从后院跑来了,还给众人背诵自己在弘文馆学的文章,一字一顿,有板有眼。 宣绿华听罢,笑着说道:“郡王的学问进益不少,可见,只要收心,认真念书,是必有所成的!” 晋阳郡王害羞地一笑:“多谢宣娘娘夸赞!” 白宝林问道:“汾阳王比你大一些,他的学问如何?” 晋阳郡王说道:“汾阳王有专门的两个老师教呢,都是翰林学士,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长乐宫里学,偶尔才来弘文馆念书,进度也比我们快,听说,老师给他讲的都是治国之道呢!我们可比不上他!” 白宝林和宣绿华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意味深长。 宣绿华正要岔开话,却听雪兰进来禀报,说是文美人和薛美人还有钱宝林来了。 第436章 上门挑衅 宣绿华有些惊讶,这三个人,是自己的死敌,素无来往,怎么今日来了?并且还是三个人一起来? 沈才人笑道:“咱们小心些吧,他们只怕是来找麻烦的!” 宣绿华和白宝林一起都笑了,麻烦就麻烦吧。 “请他们进来吧!”宣绿华说道。 宣绿华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有些隐忧。 今日自己私自把小林子派了出去,会不会是走漏了风声?他们为此事而来?若是因为这事,小林子受罚,那宣绿华心中可是很愧疚的,如果再因为这事,把玉贵嫔城北的墓地给暴露了,那就更劷麻烦了。 正想着,文美人等三人就摇摇摆摆地进来了。众人见了面,彼此行了礼,坐下来,钱宝林看了白宝林一眼,就开口了。 “白宝林,我说怎么转个眼,你就不见了,原来又来芳仪宫了。这劲头,你在芳仪宫的时间,比在承香台还要多,这颗心都放在芳仪宫了,要么,你跟陈昭仪禀报一声,索性搬过来算了,免得你每日里跑得累。” 白宝林也不甘示弱,笑着说:“妹妹来芳仪宫,其实是为着姐姐。姐姐曾经陪伴在婕妤娘娘身边,如今不在一处了,姐姐你既然不常来,妹妹就替你来,帮你陪陪婕妤娘娘,如何?” 钱宝林的脸一下子红了,这话又在刺她婢女出身,卖主求荣,真是就如同打她的脸一般,火辣辣的。 薛美人眼看钱宝林没几句话就吃了瘪,便不再啰嗦,她们今日来,可不是来吵架的。 薛美人道:“宫内省有人来报,说是今日有个后宫里的小太监假借宫内采买的名义,溜出宫去,意图不轨,那个小太监就是婕妤娘娘宫里的小林子,嫔妾来瞧瞧,小林子何在?嫔妾等要带他去昭仪娘娘那里问话呢!” 宣绿华自然交不出小林子,就算交的出,也绝不会把人给他们。两个美人一个宝林,想把她的人从芳仪宫带走?做梦去吧! 宣婕妤摆弄着手腕上的那个翡翠镯子,这还是前几年,她第一次得宠的时候,皇上赏的,镯子戴了一阵子,越发莹润通透,翠得好像能溢出水来。 “且不说小林子到底去作什么,本宫不需要向你们解释,单说你们三人,要从芳仪宫把小林子带走,是不是太儿戏了?”宣绿华冷笑一声。 她已经是婕妤,位份虽不甚高,但在如今的后宫里,也算排得上号的,可是,这一直以来,人门似乎都没怎么把她这个婕妤当回事,他们还在奉承最得宠的文美人和薛美人,总是想不到还有这个地位更高的婕妤。 宣绿华虽然不在乎什么位份高低,但若要保护自己,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就必须在这个宫里确立起自己的威严,否则,位份越高,就越会连累他们。 今日,宣绿华就要让后宫所有人知道,宣婕妤,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薛美人说道:“难道,婕妤连宫规都可以不守?连昭仪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宣绿华骤然变色,厉声道:“薛美人,你说宫内省有人说小林子私自出宫,请问,何人说的,证据何在?请你拿出来!不然,本宫就治你一个诬告的嘴,掌你的嘴!” 薛美人羞愤难当:“你敢!” 宣绿华:“为何不敢?本宫是婕妤,你是美人,按照宫规,本宫有权教导你!” 二人对峙着,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晋阳郡王害怕得不敢出声,沐霜悄悄地把他带到了一边的偏殿,而后又折返回来,在一旁静静看着。 文美人眼看二人僵住,便道:“婕妤娘娘,薛美人,不如大家各让一步,薛美人,你就说是宫内省何人指证小林子私自出宫,有何凭据,婕妤娘娘,你这边就请小林子出来,自证清白,如何?” 薛美人一咬牙,说道:“自然可以!” 旋即,薛美人便让侍女去宫内省,将证人唤来。侍女一出去,薛美人便得意地看着宣绿华,一脸挑衅:“怎样?如今该婕妤娘娘将小林子叫出来问话了吧?” 宣绿华一声冷笑:“你若是指证我的人有罪,那你就拿出证据,我无需自证清白。” 文美人和薛美人都吃了一惊:“你!你这是什么道理?” 宣绿华冷冷说道:“如果现在,我指证你们二人通奸,并且是云燕说的,我们自然要拿出证据,你们难道还要脱了衣裳,自证身子干净吗?” 宣绿华这虽然有些强词夺理,甚至还很粗俗,可是乱棍打死老师傅,文美人和薛美人面红耳赤,气得说不出话来。 许久,薛美人才道:“待会,证人来了,若是婕妤你不能让小林子出来回话,咱们就去昭仪那里,让昭仪评判此事!” 宣绿华其实也有些心虚了。按照计划,此刻小林子应该已经回来了,可是,到了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不过,宣绿华打定了主意,自己是婕妤,就是不许两个美人来审自己宫里的人,看他们能怎么样,就算闹到太后和皇上那里,她也要坚持到底! 不多时,薛美人的侍女便带着宫内省两个太监来了,那二人一见到众嫔妃,立刻就把他们追踪小林子到凶肆,然后人就不见了,却遇到了林长峰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宣绿华心中又惊又喜,她没想到小林子会遇到林长峰,如此看来,便平安无事了,按照林长峰的品性,若是无特别之事,一定会去祭扫玉贵嫔,如此一来,宣绿华心里安慰多了。 不过眼下看起来,薛美人他们也没什么证据嘛,宣绿华放心了。 宣绿华站起身,微笑着走到宫内省那两个太监身边,问道:“你们说那人是小林子,可有什么证据?” 两个太监道:“看着像!” 宣绿华又问:“只是看着像,所以你们就去给薛美人通风报信,说本宫的人私自出宫?” 两个太监有点扛不住宣绿华平静到冰冷的眼神,吞吞吐吐地说:“这……看着是像……” 宣绿华:“那你们为何出宫呢?你们是太监,没有宫务,凭什么出去?” 二人顿时说不出话来,总不能说自己是得到了消息,便追踪小林子去了吧。 第437章 杖毙狗奴才 薛美人眼看二人被宣绿华给问住了,怒而起身,质问道:“宣绿华,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把小林子交出来?你是不是想包庇他?你信不信,我立刻就把陈昭仪叫来?” 宣绿华也不计较薛美人直呼自己的名字,她就是要一点点激怒薛美人,让她丧失理智,再拿她开刀祭旗。 她悠悠然说道:“本宫相信你能把陈昭仪叫来,你去叫啊,本宫在这里等着!” 薛美人本来是想着一起去找陈昭仪,可刚才在气头上,一时间口气大了些,居然说要让昭仪过来,她有些心虚了。 文美人极坏,她看眼前这个形势,似乎薛美人这一仗根本就没有把握打赢,并且还被宣绿华给弄得骑虎难下,她便不大吭声了,只是在一旁坐着,看着薛美人陷入窘境。反正薛美人没脸,也只会更加憎恨宣绿华,对文美人一点坏处都没有。更何况,前些日子,薛美人可是从文美人手里,把皇上给抢走了呢。 宣绿华微笑着,文美人瞧着别处,薛美人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叫人去请昭仪。 清晖宫里,陈昭仪正在暗自生气呢。 今日,她去长乐宫向太后奏报这些日子的宫务,被太后好一顿训斥,说她诸事不仔细,处理得不妥当。陈昭仪回来,差点被气哭了。其实,太后只是吹毛求疵而已,陈昭仪心里明白,可是,却又不能顶嘴,只能忍了。 现在,一听到薛美人的侍女来说宣婕妤的贴身小太监涉嫌私自出宫,要她去芳仪宫走一趟,陈昭仪便无比厌烦。 这个薛美人,她的姐姐就曾经刁难欺辱陈昭仪,如今她妹妹进宫来了,装了小半年贤良淑德,如今终于装不下去了,开始在宫内生事,这些日子,就是她这个狐媚子霸着皇上,在皇上面前,她懂事乖巧善解人意,在嫔妃面前,她掐尖要强到处惹事,真是可恶! 如今,居然还要自己去芳仪宫帮她对付宣婕妤!这个贱人! 当然,宣婕妤也不是什么善茬!几起几落,掉进冷宫里了,居然还能爬出来,这种手段,只怕就是常人所不能及,尤其是她的父亲哥哥,如今声势日隆,他日必是劲敌! 其实,陈昭仪看似与世无争,但在内心里,早就将后宫里的每个人都评判了一番。但凡对她有威胁的,她都不喜欢,只是,从不露在面子上。 如今,宣婕妤和薛美人之争,她乐得看笑话,恨不得二人掐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才好呢。原本,她是撒手不管的,可她也知道,薛美人甚得太后欢心,自己若是不理会,只怕又要被太后训斥了。 就算万般不情愿,陈昭仪还是来到了芳仪宫。 就在陈昭仪未到的这段时间,宣绿华原本是心慌的,小林子还没回来,她一点底都没有。 正焦虑之中,宣绿华远远看见雪兰出去了一下,复又回来,回来时,遥遥地看着宣绿华,笑着点了点头,宣绿华心里有底了。 待到陈昭仪一进芳仪宫,薛美人便迫不及待地迎了出去,追着陈昭仪说个不停,无非就是把刚才那番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陈昭仪不傻,一听就明白了。 进了正殿,宣绿华等都已起身相迎,薛美人冷笑道:“宣绿华,此刻,你还要怎么推脱?” 宣绿华笑道:“若是实情,那小林子活该受罚,不过,先要追究一下宫内省这两个太监的责任,你们说到底说清楚,你们今日出宫,是何人所命,可有宫内省的批准?” 薛美人自然不能让自己的舅舅谭富背这个锅,要罚,就罚这两个太监,便道:“他们擅自出宫,自然有罪,那么小林子也有罪,还有,你宣绿华难道不该受罚吗?” 陈昭仪皱了皱眉头:“薛美人,你直呼婕妤的名讳,这也不合宫规啊!” 薛美人一愣,瞥了撇嘴:“嫔妾只是出于义愤,一时心急。” 陈昭仪说道:“按照规矩,直呼位尊者名讳,可是要掌嘴的,你还是守规矩一些吧。对了,这二人说来说去,也是没有看清楚,只是觉得那人似乎像是小林子,所以他们就擅自出宫跟踪,可是这样?” 那二人瞧了瞧薛美人,又瞧了瞧陈昭仪,眼见薛美人似乎无意替他们遮掩,便只好点头承认。 宣绿华紧逼着问道:“昭仪,太监擅自出宫,如何处罚?” 陈昭仪道:“打三十大板,没入掖庭宫为苦役!” 宣绿华道:“那就请立刻执行吧!” 陈昭仪犹豫了,薛美人忍不住,怒道:“还没说你宫里的人擅自出宫,凭什么先打他们?” 宣绿华冷冷说道:“就因为他们错在先,至于小林子的对错,把他们打完了再算!” 薛美人:“你敢!” 宣绿华:“来人,打他们的板子!” 二人对峙着,都不肯退让。陈昭仪无奈,只能一声令下,立刻就在芳仪宫正殿前行刑。 板子一下下,结结实实地打在两个太监的背上,血渍慢慢渗了出来,整个后背和臀部都是一片血红。开始那二人还有惨叫声和求饶生,二十大板之后,便只剩下哼哼的声音。 鲜血溅了出来,板子也是猩红的了,陈昭仪心下不忍,想要算了,宣绿华断然不肯。她知道这二人是谭富的人,这个人曾经害过自己的父亲,今日,宣绿华就是要当着薛美人的面,将二人治死。 三十板后,那二人已经气若游丝,看样子,也不必送到掖庭宫了,过一日,便可送到乱葬岗去了。 薛美人眼看着那二人被抬了出去,气得浑身哆嗦。对她来说,死两个人不算什么,但是,自己的颜面,舅舅的颜面,乃至整个薛家的脸面都被丢尽了,今日,若是不能把宣绿华身边的小林子给治死,自己真的就是大败亏输了。 “如今,宣婕妤可以把小林子交出来了吧?”薛美人不耐烦的质问道。 宣绿华对云燕说道:“即刻吩咐下去,让宫里的洒扫太监来,把前面这一片血清洗干净,再用香薰,熏上一天,免得留下血腥味道。” 莫说文美人、钱宝林了,就连沈才人、白宝林都看得直乍舌,没想到,今日竟然亲眼见着两个人在自己面前被活活打死,并且下手的人居然就是温和娴雅的宣绿华。 第438章 婢女掌掴薛美人 薛美人眼看着宣绿华说东说西,就是不提让小林子出来,她已经怒火中烧了,竭力忍耐着,咬牙问道:“宣婕妤,小林子呢?让他出来!” 宣绿华又瞧了瞧陈昭仪,说道:“怎么,你们居然都不给昭仪敬茶?成何体统?沐霜,你快去上一杯好茶!” 沐霜一直在旁边看着,心里痛快极了,她对薛家恨之入骨,此刻,真是遗憾自己不是那个行刑之人。一听宣绿华这么吩咐,她笑着,脆生生地答应了,脚步轻快地去取茶。 陈昭仪看到沐霜,吃了一惊,又有些疑惑。 “昭仪姐姐是不是看这个沐霜很眼熟啊?”宣绿华不理会一旁已经开始暴躁的薛美人,却转头和陈昭仪说起了闲话。 陈昭仪看得出来薛美人的焦躁,她心里也有盘算,让薛美人和宣婕妤彻底结仇,对自己也有利,便说道:“是很眼熟,定是宫里时常走动,见到过吧?” 宣绿华笑道:“这宫女原是当年林婕妤的侍女,林婕妤不幸被奸人害死,这个宫女没有着落,被先皇后收留,谁知先皇后薨逝,又没了依靠,恰好我这里需要人手,便将她留在了身边,做事十分勤谨。” 陈昭仪立刻懂了。其他年轻嫔妃虽没见过林婕妤,却也知道她的名号,只是听说林婕妤被薛美人的姐姐害死,女儿丽阳公主给了贤妃抚养,没想到她的侍女到了宣婕妤的宫里。众人自然明白,今日为何宣婕妤定然要收拾薛美人了。 “林婕妤当年,也是可怜!”陈昭仪叹了一口气,却看了薛美人一眼。 薛美人的火气,已经到了嗓子眼,马上就要喷出来了。她自然知道姐姐和林婕妤的旧恨,却不十分清楚其中的细节,如今,宣绿华和陈昭仪重提旧事,还这么拖拖拉拉,摆明了不想把小林子交出来,或者,小林子根本就不在宫里,宣绿华定然是在包庇,她怎么能忍! 沐霜奉了茶来,宣绿华完全无视薛美人的怒目而视,笑吟吟地说:“昭仪姐姐喝口茶润润,姐姐处理宫务,容易上火,多喝茶,清心明目。” 陈昭仪笑着道了谢,低头喝茶。 薛美人再也不能忍了,怒斥道:“宣绿华,你到底什么时候把那个太监交出来?你窝藏他,到底想做什么?你若是再不说清楚,那咱们就去太后面前,把这事讲清楚!” 宣绿华厉声道:“薛美人!你大胆!本宫名讳,岂是你可以冒犯的!在你眼里,还有宫规吗?” 薛美人尖声喊道:“宣绿华,你定然把那个太监藏起来了,来人,马上去长乐宫,去请太后!” 侍女立刻就要出门,宣绿华也不拦着,冷冷看着,谁知那侍女刚到门口,雪兰挡住了她的去路,侍女正要发怒,却见小林子扶着蓝采女从正门出来,众人全都惊了。 宣绿华松了一口气,方才雪兰给她信号,她知道小林子应该就在门外,可是,终究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所以一再拖延,如今,小林子回来了,她也就松了一口气。 薛美人就如同疯了一般,叫嚷着,让人立刻把小林子拿下。 薛美人身边的人刚要动手,宣绿华一声断喝:“芳仪宫里,我看你们谁敢!” 那几个人立刻蔫了,方才宣绿华命人将两个太监废掉的果断和狠辣,让他们心有余悸,他们可不想成为下一个活死人。 薛美人气得半死,眼见小林子走到了她面前,真是眼内出火,质问道:“你这个死太监,胆敢扇子出宫?谁指使你的?” 小林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说道:“回禀美人,奴才并没有出宫啊,奴才这大半日都在凝华宫里,蓝采女宫里的家具什么的要重新规整,奴才奉婕妤娘娘之命,去帮采女忙了呢!不知美人何以说奴才出宫了?” 蓝采女也道:“正是呢,我这边还特意过来谢谢婕妤娘娘呢!” 这句话真是如同迎头痛击,打得薛美人晕头转向。 她怎么也没想到,小林子突然出现,并且还有人证证明他没出过宫。虽然薛美人知道自己的舅舅不会看错,他一直盯着宣家和宣绿华,也知道那两个太监不会看错,那可是舅舅安插的重要心腹,可是眼下,自己的证人被打死了,空口无凭,她完全没有办法。 宣绿华微笑着问道:“薛美人,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薛美人的脸色发青,恨恨说道:“宣绿华,你莫要得意,今日让你钻了空子,我就不信,你这个贱人将来不会出纰漏!” 宣绿华淡淡地说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今日,咱们先把今日的事了结了!沐霜!你过来!” 薛美人要走,被宣绿华叫住了,她莫名其妙地看着宣绿华和沐霜,不知他们还有何事。 “沐霜,薛美人目无尊上,辱骂本宫,按照宫规,应掌嘴,本宫就让你来执行宫规!”宣绿华冷冷说道。 众人都惊呆了,忐忑地看着沐霜,不知这个其貌不扬的宫女该如何行事。 虽说薛美人不敬在先,可她毕竟是如今皇上最宠的人,又得太后欢心,宫里谁敢招惹她,她敢这般辱骂宣绿华,自然也是因为背后有靠山。 如今,宣绿华要执行宫规,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又担心,又期待。他们也想看看,这个宫女到底敢不敢掌掴薛美人。 薛美人自然不相信,这个小宫女敢打自己! 可是,沐霜却期待已久,她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宣绿华话音刚落,沐霜便一步上前,来到薛美人面前,薛美人大惊,本能地伸手去推,却被沐霜攥住了一只胳膊。 薛美人想要挣脱,可是她娇生惯养,哪里抗得过常做力气活儿的宫女。 沐霜一手紧紧扭住薛美人的胳膊,另一只手扬起,“啪”的一声,薛美人的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薛美人顿时呆住了,沐霜抓住机会,再次挥掌,薛美人的另一半脸也被打了一巴掌。 好事成双,薛美人左右两边的脸上,各出现了微红的指印,还很对称呢! 众人惊呆了,薛美人回过神,大哭着,夺路而逃,她的那帮人也立刻追了出去。 第439章 挑拨 陈昭仪虽然看得过瘾,却无比担心,她怕薛美人向皇上和太后告状,到时候自己担不是,可是,眼看宣婕妤气势逼人,连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说了句“宣妹妹你也太急了些”,便匆匆告退。 文美人和钱宝林终于缓过来了,也赶紧走了。 剩下沈才人和白宝林二人目瞪口呆,虽然他们也憎恶薛美人,可是,让宫女掌掴美人,这简直是太……大快人心了。 “你这样做,只怕太后不会放过你,薛家的人也会伺机报复啊!”沈才人有些担心。 宣绿华笑道:“你以为,我不这么做,他们就会放过我吗?宫内省为何会盯着小林子?还不是因为一直盯着我,想抓我的把柄嘛!哼,既然已经撕破脸了,我就抢先把他们的脸撕下来,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白宝林连声称是。 众人退下后,小林子才来到正殿,先是请罪,接着便把见到林长峰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宣绿华安慰了小林子,也提醒他,以后做事定要小心,薛美人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会盯得更紧,以后再也不能犯这样的错误了。 小林子走后,宣绿华想着林长峰和陆洛璃,便有点羡慕,真是一对神仙眷侣,惟愿三年守孝之期早些过去,他们早些成婚,宣绿华乐见其成。 陈昭仪回到清晖宫,心下不安。 她知道,宣绿华今日算是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打薛美人的那两个耳光,不止是在挫薛美人的锐气,其实也是树立宣绿华在宫中的威信。这何尝不是在打自己耳光呢? 尤其要命的是,太后那里必然不会就此罢休,说不定还会对宣绿华大动干戈,否则,那就不是太后往日的行事风格了。 果然,次日早请安,陈昭仪和贤妃进了太后正殿,寒暄几句后,太后让贤妃先出去,说是有话要同陈昭仪讲。 陈昭仪看着贤妃退下,心扑通扑通直跳。她知道,太后定然要说昨日宣绿华惩戒薛美人之事了,还把贤妃遣走,定然不是好兆头,估摸着要和自己商议如何收拾宣绿华?陈昭仪心里很是疑惑。 果然,贤妃一出去,太后便发问了。 “听说,昨日里,芳仪宫里闹得动静很大?哀家这里,宫女太监都在议论,说是宣婕妤好大的派势,就连太极城外,很多达官显贵都知道宣婕妤惩治薛美人了。你可明白这件事?” 陈昭仪便把昨日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与了太后。 太后看着陈昭仪,问道:“你可知,贵妃如今禁足,为何让你执掌宫务吗?” 陈昭仪知道,皇上原本属意贤妃、宣婕妤和自己共掌宫务,只是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变成让自己执掌后宫之事了,她也曾想过各种原因,可都说不通。 太后看陈昭仪一脸迷惑,便道:“哀家觉得,贵妃用欺骗手段,谋求皇后宝座,品行不佳,绝不可封后,贤妃出身寒微,有个公主也不是亲生,自然也不行,宣婕妤有勇有谋,皇上也极是偏爱她,有心栽培,可是哀家认为她心机深沉,你们众人皆不是她的对手,如果她做了皇后,只怕你们就大难临头了,所以,哀家就更愿意让你执掌宫务,历练一番,你年轻,将来皇后之位,哀家更看好你!” 陈昭仪的心一下子缩紧了。皇后之位,她曾经觉得遥不可及,可是在宫中这五年,一路走来,如今,自己已经是昭仪,距离皇后宝座,也不那么遥远了,她当然动了心思。如今太后这么一说,陈昭仪焉能不动心。 陈昭仪的神色之变,太后看在眼底,她纵横后宫数十年,焉能不知陈昭仪的心思,越发心里有底了。 太后开始诱导陈昭仪:“昭仪,昨日之事,你被宣婕妤给暗害了,可惜自己还不知道!那个小太监,早不出宫,晚不出宫,偏偏这个时候出宫,还一定要让薛美人发现,你不觉得蹊跷吗?要让哀家说,宣婕妤就是故意设局,让薛美人跳进去,然后再惩治薛美人!” 陈昭仪心中越发动摇了,太后所说,有些她没想到,有些与她猜测的一样,真真假假,混在一起,似乎一起都是真的了。 “她不但要打击薛美人,还要借此机会,让你这个执掌宫务之人,面上无光,皇上自然会看见,也会说你无法统领后宫,你说,他日册立皇后,皇上会考虑你吗?” 太后循循善诱,陈昭仪也走入了太后的局中,彻底被太后牵着鼻子走了。 “宣婕妤意在后位,处处针对你,打击你,可你呢,还傻乎乎地跟着她,为她铺路,哀家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该说你太善良!在这个宫里,容不得一丁点行差踏错,更容不得一丁点心慈手软,否则,今日,你给她添砖加瓦,明日,就是她送你上黄泉路!” 太后这一番话,说得陈昭仪心中发慌,她本来就对宣绿华有所戒备,如今,越发厌憎了。 “罢了,哀家也不多说什么了,你且回去好好想想吧,想得明白,是你的造化,他日皇后之位,你大有希望,想不明白,从此你就自求多福啊,哀家懒得管你们这些事情!”太后端起了茶盏,悠然说道。 陈昭仪从正殿出来,脸色灰暗,神情沮丧。 众嫔妃们都在台阶下候着,宣绿华眼见陈昭仪这副模样,便知她定然是因为昨日之事,被太后教训了,心中有些歉意,便对着陈昭仪微微点头一笑,以示安慰。 谁知陈昭仪瞧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理都未理,便从宣绿华身边走过,如同看不到她一般。 宣绿华心中苦笑一声,也只能随她去了。 来到清晖宫,刚一落座,陈昭仪便将昨日之事翻了出来。 “太后方才有言,如今宫中,有些人恃宠生骄,仗势欺人,太后甚是不满,你们都要记住,姐妹们都是服侍皇上的,谁也不能纵容奴才欺凌主子,更不要妄想着如今后宫里没有皇后,就可以为所欲为。往日之事也就罢了,今后再有人恶意生事,别怪太后和本宫不客气!” 第440章 美人娇嗔 众嫔妃鸦雀无声,他们自然知道这话是在说谁。陈昭仪摆出了执掌后宫的架势,还搬出了太后,看起来,是动了真怒了,并且一定是太后挑唆的,往日,只怕是有得闹了。不过,眼看着宣绿华让自己的宫女掌掴薛美人,皇上也没说什么,便知皇上的态度。 薛美人第一个响应了:“太后英明,嫔妾定然支持昭仪,肃正宫纪,他日若是再有人违反宫规,请太后和昭仪为嫔妾们做主啊!” 贤妃冷笑道:“正是呢!日后,若是再有人在宫里目无尊卑,出口伤人,乃至偷偷摸摸搞些小动作,不但要掌嘴,还要杖责,看看她的皮到底有多厚!” 白宝林嗤的一声,笑了起来,一看众人都瞅着自己,便赶紧说道:“正是呢!嫔妾定然谨遵贤妃娘娘和昭仪娘娘的教诲,恪守宫规!” 早请安散了,宣绿华起身出了清晖宫,贤妃、沈才人、白宝林、宋宝林和蓝采女陪着,六人走在一起,倒也声势颇壮。经此一闹,他们非但没有惧怕,反而更加抱团了。 那边,文美人、薛美人和钱宝林也结伴而行,三人皆知宣绿华不好对付,此时此刻,必须团结在一起。 唯独落下个冯美人,孤孤单单一个人回凝华宫。她以往抱紧贵妃大腿,如今贵妃倒了,她无枝可依,形只影单,索性两边都不理会,自己过自己的。 宣绿华回到芳仪宫,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宫里忙自己的,倒也自得其乐。皇上虽然来芳仪宫的次数不如清音殿和绫绮宫,但也算是常来了。 次日,皇上就来到了芳仪宫。 宣绿华一听皇上要来,迎在了宫门口。皇上一到,宣绿华便笑着行礼请安,拉住了皇上的胳膊,把他带到了正殿。 “皇上是要来兴师问罪的吗?”宣绿华给皇上奉上一盏茶,笑问。 皇上喝了口茶,反问:“你觉得是吗?” 宣绿华说道:“臣妾怎么敢妄自揣测皇上的意思?臣妾只知道,皇上对文美人和薛美人很是看重,薛美人那般娇艳,挨了一巴掌,臣妾看着也觉得心疼,但违反宫规就是违反宫规,臣妾有理有据,想必皇上来,也会公正严明的吧?” 皇上笑道:“话都让你说完了,朕还有什么可说的?” 宣绿华道:“可怜那两个太监,他们倒是奇怪,捕风捉影,巴巴地往宫外跑,就想着逮住臣妾的把柄,哎,那些人,明明在宫内省,却偏偏盯着后宫。臣妾一想到有人日日在暗中窥视,就浑身不自在。人人都说芳仪宫好,紧挨着乾元宫,可即便这样,也还是被人监视,又有什么好的啊!” 皇上一听到这里,就警惕起来。的确,芳仪宫紧挨着乾元宫,宫内省的人都能监视这里,可见那些人的手伸得有多长。谭富,胆子未免太大了些吧! 宣绿华懂得皇上的痛点在哪里,趁着皇上此刻心生警惕,她又说道:“那一日,臣妾倒是后悔得罪了文美人和钱宝林,他们和薛美人交好,总是在一旁说三道四,臣妾便说了几句重话,二人定然心中难过了,臣妾哪一日见着他们,要向他们道歉。” 皇上诧异地说:“文美人也说了许多?还有钱宝林?朕几次听到文美人说薛美人的不是,本以为二人不睦,谁知她们竟然交好?” 宣绿华笑道:“嗨,后宫的女人,今日我跟你好,明日又跟她好,不一定的,皇上何必在意,就如同钱宝林,当日在承香台和臣妾情同姐妹,如今,若不是为了给薛美人撑腰,她断不会来芳仪宫的,这些都是寻常事,皇上就当是女人们打发时间的游戏罢了。” 可是皇上显然不这么认为,他虽不在多说什么,但心中自然有些想法,尤其是对钱宝林,尤其多了几分恶感。 皇上在芳仪宫用罢晚膳,喝了茶,宣绿华便催着皇上去薛美人处。她知道皇上今日只怕还是要去绫绮宫,不如自己来说,也让皇上有个台阶下。 皇上笑道:“从来没谁用了膳,就催着朕走的,你倒是无情!” 宣绿华说道:“臣妾有心留皇上,可是,眼见那日薛美人哭得厉害,这几日定然吃不好睡不好,臣妾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只怕皇上一去,薛美人就开心起来了,臣妾也就放心了。皇上还是去吧,臣妾不介意的,臣妾懂得皇上的难处。” 皇上心中宽慰多了,这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能让皇上释怀许多。皇上心里知道后宫之中,互有争斗那是必然的,但只要一切都围绕着自己,为自己所掌控,那边足够了,如果能再放一份真心,便已是心满意足了,夫复何求呢? 皇上心中的真爱,也已经一点点被消磨,所剩无几了。 来到绫绮宫,皇上面对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薛美人没有起身迎接,甚至都没有行礼请安,只是躺在榻上,暗自垂泪。她自然是知道皇上来了,却偏偏做出了这副样子。 皇上坐到了榻边,扶着她的肩膀,问道:“这是怎么了?夜里风凉,小心吹着。” 薛美人一骨碌转过身,却仍然躺着,说道:“让臣妾吹死了算了,臣妾没脸见人了!” 皇上安慰道:“朕已经和宣婕妤说过了,她也十分后悔,只是你太任性,不过怎么样,也不该辱骂婕妤啊!” 薛美人坐起来,说道:“臣妾不是为这个,而是因为那日骂了婕妤,十分后悔,这才觉得没脸见她的,说到底,婕妤也是执行宫规,并无过错,是臣妾年轻鲁莽,皇上,你责罚臣妾吧,臣妾真是有罪!” 本以为薛美人会撒个娇,把责任全部推到宣绿华头上,可是皇上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主动认错,这真是大大出乎了皇上的意料。 “罢了,你有错,她也有错,朕为何要责罚你?来,让朕看看脸上!”皇上温言道。 薛美人推开了皇上:“不许看,臣妾的脸丑得很呢!” “你若是丑,还有谁美?”皇上不由分说,搂住了薛美人,轻抚着她的脸。 “文美人啊!整个后宫都说她是第一美人,臣妾哪里比得了?”薛美人撒着娇,却倒在了皇上怀中。 “不,朕觉得你最美!” “皇上这张嘴,一句话也不能信!哎呀,皇上你做什么啊……” 第441章 皇上的失望 欢声笑语中,一场后宫风波似乎就这么平息了。 次日清晨,皇上从薛美人身边醒来,眼见得如花佳人还在沉睡中,便悄悄起身离去。 走到半路,皇上吩咐身边的太监:“今日早膳,给文美人送去她最喜欢的羊乳蒸木瓜,就说朕去她那里用午膳,让她备着。” 小太监立刻答应着,不多说一句话,因为这些太监早已经习惯了皇上如此雨露均沾。 在皇上的心里,后宫之中,如今这个样子就是最好的。昭仪执掌后宫,诸事顺遂,无需自己操心;贤妃位份最高,足以压制众嫔妃,把握大局;宣婕妤、文美人和薛美人各据一方,彼此均衡。如此,皇上居中,把握着后宫的风向,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当然,如此的设计,确实最有利于皇上,可是他也知道,太极城中,还有一人,断不会让自己如此顺遂的,那便是太后。 皇上看遍后宫众人,越来越觉得,真正能够帮着自己与太后周旋的,怕是只有宣绿华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从宣绿华身上发现了其他嫔妃都没有的气度和胆识,那似乎已经超出了后宫的范围。 皇上很是欣赏,却也很是忌惮,所以,才会对当日宣绿华干预朝政那般介怀。 去年,因为贵妃和陈昭仪都身怀有孕,皇上未带众嫔妃去翠微行宫,今年,盛华公主已死,皇上心情大好,宫中又无大事,自然一定要去行宫避暑了。 可是,要带谁去呢?皇上虽然心中已有定论,可还是把这个题目丢给了陈昭仪,让她来拟出名单,再和太后商议,有主意了,再来禀报自己。 皇上的意思,就是要考考陈昭仪,看她到底是不是可堪大用。 陈昭仪领到任务,立刻就忙碌起来。她盘算了宫中诸人,贤妃母女自然是要去的,宣婕妤、文美人和薛美人是皇上心头爱,也要随着去伴驾,剩下的人,到底谁去呢? 贵妃自然第一个不能去,她的禁足还有一个多月呢,那时,他们只怕都快到行宫了。 沈才人、宋宝林和蓝采女无宠,并且还和宣婕妤走得那么近,也要划掉。 接下来,比较棘手的是冯美人、钱宝林和白宝林,他们虽不是十分得宠,却也侍寝过,也都曾经得宠过,关键是,这三人背后,恰好就是贵妃、薛美人和宣婕妤,让谁去或者不让谁去,都是问题。 陈昭仪不愿得罪人,便和贤妃商议。贤妃出了个主意,她让陈昭仪少管闲事,不如就让太后决定,皇上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陈昭仪一想,这个法子的确好,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便将这三人全都写了上去,交由太后决定。 太后一看到那长长的名单,立刻就皱了眉头:“这许多人,该要花费多少银子啊!如今,朝廷和宫里到处都要用银子,还是俭省些吧,去掉几个!” 陈昭仪便问去掉谁,太后大笔一挥,将宣绿华、冯美人和白宝林、钱宝林全都删了,如此,名单上只有贤妃母女、陈昭仪、薛美人、文美人。 陈昭仪拿着这个名单,就犯了嘀咕,她觉得把宣婕妤删掉,皇上定然不会高兴,可是,这是太后的决定,自己又能怎样,还是让皇上自己和太后较劲吧,她可不当这个恶人。 于是,太后所拟的名单便到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只看了一眼,便问道:“这是你定的,还是太后所定?” 陈昭仪小心翼翼地说道:“臣妾拟了一份,呈给太后,太后将宣绿华、冯美人和白宝林、钱宝林全都删了……” 皇上笑了笑:“怎么,你既然有了主意,太后改了,为何不与太后商议呢?” 陈昭仪道:“太后说如今朝廷和宫中用度紧张,不宜铺张,况且臣妾在太后面前,也不好说什么,所以就……” 皇上摇摇头,微笑着,加了宣绿华的名字,交给了陈昭仪,说道:“就按这个去办吧。” 陈昭仪松了一口气,退出了。皇上看着她走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陈昭仪这么惧怕太后,一点主见也没有,皇上终究还是失望了,心里也有了一个决定,只待时机。 临出发的日子,宣绿华将是晋阳郡王托付给了沈才人照料,又让白宝林、宋宝林和蓝采女三人每日都来芳仪宫,同沈才人互相照应,还嘱咐四人常去看看卢尚宫。 一起安排妥当,宣绿华这才带着云燕、雪兰和小林子出发前往翠微行宫。 今年前往行宫避暑的,除了贤妃以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去,难免叽叽喳喳兴奋异常,尤其是文美人和薛美人,简直如同皇上身边的两朵解语花,将皇上缠住,旁人一点都不能靠近。 宣绿华自然不在乎,甚至还对薛、文二人这般小题大做,觉得甚是可笑。 林长峰作为皇上的心腹爱将,自然一路护送。今年,还多了襟怀公主母子和郑文,这是皇上为了表彰郑文中心护驾,特别批准的。 宣绿华一路都与襟怀公主同行,十分亲密。 及至翠微行宫,众人都十分新鲜,笑着闹着分居所。 与往年一样,皇上住在松鹤斋,太后住在云山胜境,其余人等,重新安排。薛美人和文美人撒着娇,抢到了松鹤斋附近的两个院落,贤妃母女也靠着皇上居住,陈昭仪则挨着太后不远,剩下的,便是较偏远的几处住所了。 宣绿华看了又看,觉得有一处名叫岚风院的地方不错,临近一片浓密的树林,靠着湖泊,很是清幽,便选了那一处。襟怀公主也就跟着宣绿华,也在岚风院旁边选了一个小院住着。 皇上本来不想让宣绿华住在岚风院,可是,其他住所要么是当年薛贵嫔住过的,要么是赵贵人住过的,要么就更加遥远,也就罢了。 一进岚风院,宣绿华就喜欢上了这里。 小小的两进院落十分别致,几杆翠竹,几丛花树,一道溪流从墙根淙淙淌过,又流了出去,汇入一旁的湖中。屋内,一切陈设都十分小巧雅致,坐在窗前,外头的山峦映入眼帘,山风和湖风吹来,暑气顿消,十分凉爽。 第442章 夜半琴声 岚风院里人少,连云燕和小林子都有了自己的屋子,二人高兴得直喊,忙来忙去的,就好像孩子一样。宣绿华也不去说他们,随他们去了,反正这个院子偏僻,也没外人,二人都在宫里被拘束得难受,到了这里,就让他们乐一乐。 小林子还在那边屋子里高兴地唱歌,云燕收拾好了,便来到宣绿华屋子里,格外给她了一床小被子。 “娘娘,山里晚上特别凉,比不得宫里,这个薄被子是奴婢特意带来的,你可千万要盖上,不要着凉了。文太医说你体寒,所以不宜有孕,他还特意给奴婢带了好些药材,让奴婢每日煎了给娘娘喝呢!” 宣绿华笑道:“我说你临行前怎么弄了那么多行李,一箱又一箱的,真是文太医的话管用啊,哪天,本宫真的要跟皇上说说……” “跟朕说什么啊?”外面传来了皇上的声音。 宣绿华和云燕一惊,赶紧去门口迎接,皇上已经自顾自地进来了。 宣绿华本来想说让皇上给云燕和文太医赐婚,这会儿也不说了,皇上心思重,若是知道宣绿华想把侍女嫁给自己的贴身御医,指不定会怎么想呢,诸御医不就是盛华公主安插在皇上身边的眼线吗? “皇上怎么一个人来了?身边好歹也跟着个人啊,这里树林这么密,保不齐有些什么野兽呢!”宣绿华说道。 皇上指了指外头,说:“无妨,朕带了林长峰,他就在院子外头呢。朕一安顿下来,就过来看看你,你这里倒是很清雅,只是偏远些,也小,委屈你了,让你最后挑,好地方都没了。” 宣绿华亲自给皇上斟了茶,笑着说:“臣妾不介意,若是有心,无论远近。臣妾能来翠微行宫陪着皇上,就已经很知足了,别无他想。” 皇上拍着宣绿华的手,说道:“方才云燕说要给你调理身子,这是大事,这丫头思虑周详,朕希望你能早点给朕生个孩子。” 宣绿华脸红了,笑着,找别的话题岔过去了。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皇上要走。临走前,皇上特意叮嘱道:“岚风院很偏僻,你平日里最好不要在周围多走动,尤其是夜晚,不要外出,若是有事,赶紧让守门的太监来禀报,切记!” 宣绿华答应了,送皇上出了院门,便看见林长峰守在门口。宣绿华低下头,给皇上行了礼,一直等到皇上和林长峰走远了,才抬起头,看着二人的背影。 她觉得纳闷,皇上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这里偏僻呢?还让自己晚上不要外出,真是奇怪。就算这里在偏僻,好歹也是行宫,难道还真的有什么毒蛇猛兽不成? 云山胜境里,太后也带着汾阳王安顿下来。 金蕊伺候着太后坐下歇息,说道:“皇上那边,刚才去了宣婕妤那里,只带着林统领一人。” 太后喝了口茶,冷笑道:“哀家就说吧,那个宣婕妤才是后宫里最会笼络皇上的,最是狡诈!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金蕊笑道:“其实,宣婕妤这么多年无子嗣,家世也平常,完全都比不上陈昭仪,也不如薛美人,太后怎么对她那么在乎?” 太后摇头:“你只看到表面,哀家看来,陈昭仪也有心机,却只是寻常女子的小心眼,精明却不高明,薛美人善变,也会笼络皇上,可在后宫里到处树敌,不得人心,这二人都平常,只有宣婕妤,是个厉害角色。不过,她无子,哀家暂时还能容得下她,哀家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宫里头万一生出个皇子,那就紧迫了!” 金蕊不再言语,和太后对视了一眼。 这一夜,太后召见了薛美人,和她说话,松鹤斋那里,皇上便召了文才人侍寝。贤妃忙着照顾丽阳公主,陈昭仪一边要处理众人的琐碎之事,一边要顾着静乐公主,忙得脚不沾地,片刻不停歇。 只有宣绿华最悠闲,晚膳后,她和云燕、小林子一起,坐在院中,看着满天星斗,听着松风,心旷神怡,宣绿华在太极城里憋得太久,都舍不得睡觉,一直坐到了深夜,云燕和小林子都打起了瞌睡,可宣绿华依然精神抖擞。 突然,在院子外头的极远之处,传来了一阵音乐声,这声音很特别,她好像从来都没在宫里听到过。 “云燕,小林子,你们听听,是不是音乐声?”宣绿华叫醒了二人。 二人侧耳倾听,也都听到了。云燕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乐器,倒是小林子听了,断定这是胡琴。因为他以往在掖庭宫,曾去过教坊办差,听到过有人演奏过类似的乐器,只是如今宫中宴乐不多,所以宣绿华他们都没听过。 “看起来,这个声音似乎是从树林里传出来的,其实,离咱们也不算太远,只是被树林子一挡,就显得很远了。难道,树林里还有人吗?”小林子猜测道。 “也许,行宫里值守的太监或者侍卫呢?”云燕猜到。 “肯定不会!”小林子断然否认,“这个是胡琴,只有固特人才会,行宫里断不会有固特人的,就算我在教坊,也只是听到有乐师从固特人那里学来的。” 宣绿华很纳闷,按照道理来说,行宫如此机密之地,断不会让固特人进入的,皇上此行也没有带教坊的乐师,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乐器呢? 三人听了一会儿,胡琴声变得断断续续,不多时,断了,再也没有声音传来。 翠微行宫的人少,是非也就少了,宣绿华依旧照着太极城里的规矩,每日到陈昭仪那里请安。只是,除了贤妃也会每日去,文美人和薛美人都是隔个几日去一次,应个景。 宣绿华看得出来,陈昭仪对自己戒心很大,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甚至还拐弯抹角地打听自己和皇上的往来,而文美人和薛美人来了,陈昭仪倒是很客气,也不见她对那二位有什么抱怨之色。 这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宣绿华明白这个道理,却不戳穿,反正她做了自己该做的,让人挑不出错来,其他的事,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击。 其他时候,宣绿华便和贤妃一起照料公主,又和谨怀公主说说话,日子过得倒也悠闲自在。 第443章 神秘的黑衣人 只是,几乎每夜,宣绿华的岚风院便能听到胡琴的声音,总是在那个时间响起,也总是在同意时间消失。显然,这是树林深处有人在弹奏音乐,听多了,便能听得出来,琴声沉郁散乱,那人似乎很是悲伤。 宣绿华曾经问过谨怀公主,公主的住所距离那片树林更远些,院子也更大,还有个吵吵闹闹的小孩子,自然是听不到 宣绿华也就没再多问,只是习惯了之后,每夜在廊下乘凉,听那胡琴之声,倒也是一种乐趣。 这一日傍晚,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宣绿华难得昨夜侍寝,今日感觉甚是疲劳,想早些安歇,便早早地让云燕准备沐浴的温水。 宣绿华换上了睡前穿的纱衣,来到院中,院子里的栀子花开了,香极了,她想着折上几支,放到卧房里,这一夜定然能睡得神清气爽。 突然,院子外面“扑通”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到水里去了。 院外有条河,流往湖泊,如今夏季,水量丰沛,水流湍急。宣绿华依稀听到一声喊叫,接着便没声音了。 她有些担心,怕有人跌到水里,可是转念一想,此处偏僻,少有人来,这么晚了,怎么可能有人呢?再说了,那条小河虽然水流急,但终究只能到人的大腿处,并不甚深,也没什么危险,就算真掉进去了,顶多扑腾两下,就站起来了,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只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了一声喊叫。 这下子,宣绿华不敢大意了。可是,此刻小林子出去有事了,宣绿华又不想叫上其他太监,索性直接出了门,往小溪边跑去。 此刻天色越来越黑,宣绿华沿着河水跑,赫然发现前方的溪流中居然有个人随波浮沉,一路向湖中快速漂去。 湖水还是很深的,如果那人被冲到湖中,那就真的危险了。宣绿华喊了几声,可是这里太偏,根本没人回应,她管不了许多,自己一个人朝着那人追过去。 只是,河水太急,宣绿华根本追不上,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被冲到了湖中,便不顾一切地跳入河中,穿过河流,再往前跑,就是湖泊了。 宣绿华跳进湖里,想要靠近那人,可是湖水越来越深,很快就已经淹到了胸口,宣绿华连站都站不稳,遑论救人。 更让她惊慌的是,前方那人已经停止了挣扎,慢慢沉入了水中。此刻,是救人的最后机会,如果再不施救,只怕那人性命不保。 宣绿华咬咬牙,身子往前一扑,游了过去,只是她力气小,游得甚慢,只能看着那人没入水中,心里干着急。 危急之中,宣绿华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人游了过来,水花四溅,甚是迅速,显然,那人是去救人的。宣绿华精神一振,奋力向前游。 那人可比宣绿华快得多了,不多时,就游到了溺水处,潜入了水中,很快就浮出了水面,朝着宣绿华这个方向过来。 可没游多远,被救之人似乎有些意识,居然死死地缠住了那人,那人行动不便,险些沉入水中,可他被一个人缠着,在水中也是险象环生。 宣绿华加速游过去,一把抓住了被救之人,这才发现,居然是汾阳王。 宣绿华和那人携手,护持住汾阳王,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游到了岸边。那人把半昏迷中的汾阳王托上岸,宣绿华也赶紧上岸,按住汾阳王的胸口,一点点帮他把水挤出来。 “我走了,你照顾好他!”那人说道。 宣绿华一抬头,借着模糊的微光,发现这人身着黑衣,高鼻深目,甚是英伟,却不像是中原人,而他说话也带着些轻微的口音。 “本宫是宣婕妤,请问阁下高姓大名?何必急着走?不如留下来一起把汾阳王送回太后那里吧?”宣绿华问道。 “这是汾阳王?那我更不能去了!”那人说道,却不回答宣绿华的问题。 “为何?”宣绿华很诧异,这救人之恩,这人似乎一点也不想领,甚至避之犹恐不及。 “你说你是宣婕妤?那你和宣子君是何关系?”那人问道。 “宣子君是本宫的哥哥。”宣绿华道。 那人呆住了,旋即说道:“我和宣子君交情很深,看在宣子君的份上,请婕妤千万不要说出我,只说是你救了他,我走了!切记切记!” 宣绿华眼看着那人消失在夜色中,不敢耽搁,赶紧按压汾阳王胸口,许久之后,汾阳王“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 “汾阳王,你醒了!你醒了!太好了!”宣绿华惊喜万分,一下子把汾阳王搂在了怀里,“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会跌到水里的?” “多谢宣娘娘!”汾阳王虚弱地靠在宣绿华身上,有气无力。 宣绿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汾阳王带到了安全的宫道之上。 “来人啊!快来救人啊!”宣绿华精疲力竭,浑身发冷,再也走不动了,只能蹲在地上,拥着汾阳王,大声呼喊着。 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有人喊道:“前方可是宣婕妤?” 这是林长峰的声音,宣绿华顿时精神一振,好像又有力气了似的:“正是我,林大人,快来啊!汾阳王也在这里!” 随后那边便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汾阳王在那边?” “太好了,咱们找了个遍,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这下太后可算放心了!” 林长峰带着许多侍卫飞奔而来,一看到宣绿华和汾阳王都是浑身水淋淋的,狼狈不堪,尤其是宣绿华一身纱衣,被水打湿,越发羞于见人,便赶紧把自己的披风摘了下来,给宣绿华披上,这才叫来了轿子,把二人扶上轿,火速朝着云山胜境奔去。 云山胜境内,此刻灯火通明,太后已经急得快要发疯,皇上也陪在一边,焦灼地望着大门。 “找到了!找到了!林统领带着人找到了汾阳王,还有宣婕妤!”有太监喊着,飞跑进来报告消息。 “找到了?汾阳王找到了?太好了!”太后和皇上异口同声地喊道。 第444章 汾阳王的变化 林长峰和众人一道,把宣绿华和汾阳王扶到了正殿内,太后赶紧吩咐人给汾阳王擦干身子,换一套衣裳,吩咐罢了,这才想起来宣绿华,又让宫女去取一件衣裳给宣绿华换上。 换罢衣裳,喝了热茶,汾阳王终于回过神来。太医给他把了脉,只是受了惊吓,脉象倒还好。 原来,晚膳之后,汾阳王嫌云山胜境里头太安静无趣,太后又在焚香礼佛,便一个人偷偷溜了出来,往行宫最幽深的地方信步走去,越走越远,竟然就走到了岚风院附近的小河边。 这孩子走热了,想去河边洗洗脸,便蹲下来,去撩水,谁知身子往前一倾,整个人就栽了进去。水流甚急,他根本无力挣扎,只能被水流裹着向前。 起初他还神智清醒,能挣扎一番,还呼喊了几声,可是身子越来越沉,意识也渐渐模糊,终于失去了知觉。 模糊之中,汾阳王觉得有人来救自己,却神志恍惚,听着像是宣婕妤的声音,一番挣扎之后,他醒了过来,便看见宣婕妤那焦急的面庞。 汾阳王说得磕磕巴巴,太后和皇上听得心有余悸。 “你这个傻孩子,你跑到水边去做什么,还一个人,哀家定要狠狠责罚你身边的几个太监宫女,如此不当心!对了,金蕊,赶紧让人去熬姜汤,给汾阳王暖一暖!让太医先把治风寒的药预备下,万一冻着了,好赶紧服药!” 太后急急地安排好了汾阳王,这才看到宣绿华。 太后以往甚是不喜宣绿华,甚至很是戒备,但今日宣绿华舍生忘死,救了汾阳王,至少今日,太后对宣绿华怎么也讨厌不起来,甚至觉得这个女子果敢有胆识,真是和自己倒有几分相似,很是对太后的脾气了呢。 “宣婕妤今日立了大功,哀家很感谢你,你待会也喝一碗姜汤,回去了,让伺候你的人好好注意,看看有没有受寒,对了,这些日子切不可再贪凉,女子寒气入骨,可是大大不妙的。”太后叮嘱道。 宣绿华起身谢过,抬起头,皇上和林长峰都看着她。 皇上的目光是赞赏,林长峰却是忧心,这其中的不同,宣绿华品得出来。 “多谢太后关怀,若是无事,臣妾先告退了!”宣绿华说道。 太后点点头,皇上急忙说道:“快回去吧!对了,林统领,你带着人,护送宣婕妤回岚风院,路上小心啊!” 林长峰领命,宣绿华倒觉得有点尴尬,这个时候,她其实是很想避嫌的。 宣绿华坐轿,林长峰等走路,走在行宫的宫道上,树影婆娑,微风飒飒,分外安静。 宣绿华觉得轿夫走得有些快,便吩咐他们慢一些,免得侍卫们列队跟不上。 林长峰走在最前面开路,低声问道:“婕妤娘娘今日太冒险了,那个湖泊其实很深,真不知娘娘是怎么把汾阳王给救上来的,溺水之人抓到任何靠近的人或者物,都会死揪住不放,其实是很危险的。” 宣绿华说道:“当时本宫没想那么多,甚至都不知道落水之人是汾阳王,只是想救人!” 林长峰叹了口气,说道:“那娘娘回去后,真要好好驱驱寒气,这两日,都不要吃生冷之物,勿要贪凉。” 这话说得宣绿华心中暖暖的。 “林统领,陆姑娘可还好?”宣绿华不想让自己陷进去,便问起了陆洛璃,当然,她也真的很关心陆洛璃的近况。 林长峰道:“挺好,微臣来到行宫,家中的许多事,都是她和管家商量着来的,一点都不要微臣操心。” 宣绿华道:“你们要三年后才能成亲,女儿家的三年时光,是很宝贵的!” 林长峰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其实,此时,林长峰已经将陆洛璃当成了妻子,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他也愿意等,只要陆洛璃愿意。 回到岚风院,云燕、小林子和一众太监宫女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云燕一看到宣绿华从轿子里下来,就哭了起来,冲上前,和小林子一道,扶着宣绿华,脚不沾地就回去了,害得宣绿华连一声道别都没来得及和林长峰说。 屋子里,热乎乎的姜汤和干净的衣裳都准备好了,还有一个冒着热气的浴桶,众人退下后,在云燕的伺候下,宣绿华喝了姜汤,便泡在了浴桶里,顿时觉得全身都舒服起来。 如今虽是炎炎夏日,可翠微行宫里却甚是凉爽,再加上宣绿华在冰凉的湖水里泡了那么久,寒气入骨,这热水真是恰到好处。 “这水是放了药材的,能驱寒气的,”云燕一边给宣绿华梳头,一边说道,“其实,娘娘何必冒死去救汾阳王,多危险啊,况且,阖宫的宫女太监,就没一个人喜欢汾阳王的,汪公公那边跟我们说,就连长乐宫里的人,都不喜欢他!” 宣绿华有点诧异:“为何?” 云燕道:“汾阳王性子十分古怪,除了对太后,其他人一概不理,也看不起,甚至连皇上的面子都不买。还十分严苛,若是宫女太监伺候得不周到,动辄打骂,甚至还有挨板子的,长乐宫好些个人都被打死了。他们都说,这个汾阳王幸好没当皇上,若是当了,只怕是个暴君。” 宣绿华以前只知道汾阳王性子古怪,不爱说话,这一两年来,她少与汾阳王见面,甚至都没再注意到这个小小少年。 在宣绿华的记忆中,汾阳王还是当年那个一片白雪茫茫,独自站在太液池边看风景的少年,穿着华贵的狐皮大氅,苍白,清秀,单薄,却忧伤。 可是,当年那个小小少年,如今已经变成了一身戾气了吗?宣绿华今夜看到的汾阳王,似乎还好啊? 云燕还在絮叨:“娘娘,这几日你都别出门了,太吓人了,真不知凭娘娘这身子,怎么能把汾阳王给救上来,大家都说不可想象,还说娘娘只怕是豁出命了吧,反正,这些日子要好好养养,就算皇上来了,一到夜里,也要请他离开,断不能留宿在这里!” 宣绿华立刻想起了方才那个男子,唉,她抢了那人的功劳,心里还颇有愧疚呢,就好像做了小偷似的。 第445章 薛美人的骄横 宣绿华看了看沙漏,现在正是往日里胡琴响起的时刻,便让云燕安静下来,听听看有没有音乐声。二人细细听去,没有听到往日的胡琴声,宣绿华断定,那人便是奏乐之人,只怕真是来自固特。 只是这个行宫里,怎么会有个固特人呢?宣绿华不得而知,她想起了初来翠微行宫之时,皇上让自己少出去走动,难道,是和那个固特人有关吗? 次日清晨,宣绿华早早地就醒了,一起来,便觉得不对劲了,头重脚轻,浑身难受,云燕一摸她的额头,烫得厉害。云燕吓坏了,立刻跑到了皇上的松鹤斋,求见皇上。 这一日是薛美人侍寝,皇上昨夜在太后那里忙到深夜,晚上又是薛美人陪着,太过劳累,当云燕赶到松鹤斋的时候,皇上还没醒呢。 可是,薛美人醒了,她听到云燕和太监说话的声音,立刻披了件衣裳出来,斥责道:“大清早的,皇上还没醒呢,你们吵些什么?一个个连当差都不会了吗?” 云燕忧心宣绿华的病情,哪里管得了许多,便道:“回禀美人,我家婕妤烧得烫手,全身难受,怕是昨夜受了寒,请皇上派个太医去瞧瞧,烦请美人进去通报皇上,奴婢感激不尽!” 薛美人冷冷说道:“昨日皇上忙到深夜,这才睡了两三个时辰,你就要吵醒皇上,是皇上的身子重要,还是你家婕妤身子重要?哪里就立刻病死了?” 云燕一听这话,顿时也怒了:“我家婕妤可是为了救汾阳王才染病的,连太后和皇上都说要婕妤好生养着,若有不妥立刻禀报,为何美人要如此说话?若婕妤真是有个闪失,美人你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吧?” 薛美人大怒,上前就是一个耳光,打得云燕眼冒金星。 “贱婢,就凭你,也敢编派我的不是?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薛美人低声骂道。 云燕的脸上火辣辣的,她也怕薛美人,可是为了宣绿华的病情,她顾不得许多,高声喊道:“皇上,皇上,我家婕妤……” 话未说完,薛美人又是一记耳光,打得云燕眼前一黑,脑子里嗡嗡响。 “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拖出去!”薛美人怒道,她还记着一个多月前被沐霜打的那记耳光,如今,她要让宣绿华加倍偿还。 太监们虽然有些犹豫,可还是不敢不听薛美人的吩咐,正要把云燕架出去,却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 “且慢,薛美人请息怒,就让微臣去一趟吧!”说话的人是文御医。 薛美人自然是不知道文太医与云燕的关系,便斥道:“你算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退下!” 文御医说道:“微臣冒昧,皇上的确甚是关心宣婕妤,美人关心皇上,不想吵醒他,微臣理解,不如微臣顺便去一趟,也省得惊动皇上。至于这个宫女,也就罢了,美人你身份尊贵,何必和一个小丫头置气呢?” 薛美人斥道:“你是御医,只管照顾好皇上便可,其他事,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退下吧!” 文御医道:“微臣也可以不管,那就让这位宫女去向皇上通报,请皇上定夺也可。” 薛美人厉声道:“让你退下,你就退下,罗嗦什么?宣氏撒娇撒痴,哪里就病死了?这事,等皇上醒了再说!” 文御医还是不同意,薛美人又发作了,连同文御医一起骂了起来。 正骂着,正殿的门开了,皇上赫然站在门口,脸色冷淡。 薛美人等人赶紧行礼,皇上问道:“是宣婕妤病了吗?” 云燕赶紧把宣绿华的病情报于皇上,皇上道:“文御医,你随这个宫女去一趟岚风院,为宣婕妤把脉,尽快回来禀报朕,务必要治好宣婕妤,不得有误!” 文御医和云燕匆匆去了岚风院,这边,皇上冷冷地看了薛美人一眼,说道:“薛美人,你可以回去了!” “皇上……”薛美人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没有理会,转身进了殿内,独留下薛美人无比尴尬。她明白,只怕方才那一幕,皇上都看在眼里,此刻正在恼自己呢。 薛美人深知皇上脾性,此刻自己说什么,皇上也不会原谅自己,只能回去,等皇上气消了,再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但是,她相信,皇上一定会忘记今日之事的。 宣绿华的病情,还是颇为严重的。她昨夜筋疲力尽,受了寒气,还受了惊,病来如山倒,整个人都起不来了。 文御医便承揽下了宣绿华的病,每日松鹤斋和岚风院两地跑,十分忙碌,可是有了云燕相帮着,倒也乐在其中。 宣绿华这一病,上至皇上和太后,下至嫔妃,皆来探视,就连薛美人也十分识相,亲自来看望,还送了好些个东西。 岚风院本来就小,如今被各种各样的礼物堆满了,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应有尽有,云燕也懒得看,只是把贤妃送的一些点心吃食给收了起来,待到宣绿华口苦口淡之时给她吃些。 宣绿华略好些,便问云燕那一夜自己披的披风何在,云燕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好像是被她随手扔到了厢房的小屋子里了,这些日子云燕忙得头昏,还没来得及清洗呢。 “你若是有空,亲自把披风洗了,给我拿过来,这是林统领的,哪一日等咱们有空了,给他送回去。”宣绿华说道。 云燕一听就懂了,她也不声张,自己把披风细细洗干净,晾干,叠好,放在了宣绿华的床头,盖住。 待到宣绿华好了些,贤妃便一个人来探望,二人一见面,贤妃便道:“就是因为你,薛美人如今被冷落了!” 宣绿华一愣,还不明白,贤妃便把那一日薛美人掌掴云燕的事说与她听,宣绿华顿时就有些恼火,也心疼云燕。 “罢了,皇上这些日子从来都没有召幸过薛美人,甚至都没怎么和她说话,也算是替你出气了,如今,行宫里人人知道,你是皇上的心头最爱呢!”贤妃调侃道。 “罢了吧,多谢姐姐告诉我这好消息,我可要感动得哭死过去了呢!”宣绿华嘲讽道。 第446章 太后赏赐养容丸 贤妃又道:“这些日子,都是文美人陪着皇上,这人古怪,不知她到底是哪一边的。你说,她是和咱们不一路的吧,可是这些日子,居然在皇上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平日里,她又没少挤兑你。若说她和薛美人要好吧,两个人间的猜忌也不少,文美人也没少给薛美人下绊子,感觉她对每个人都不在意,可是也跟每个人都不怎么贴心。” 宣绿华也觉得文美人奇怪,如此绝色美人,本就是个谜,而她飘忽不定,越发让人捉摸不透,难道,此人太过高深莫测,所以,都不能用常理形容? 汾阳王落水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宣绿华也恢复得甚是缓慢,今年的翠微行宫,与上官皇后在世那一年想必,冷清了许多。 尤其是宣绿华,这风寒之病拖拖拉拉的,许久都不见好,即便文御医医术高明,也感棘手,他翻遍古医书,潜心钻研,终于拟出了一个方子,只是这个方子需要一味沙棘果干,文御医身边没有准备这味药,他便想着奏报皇上。 拟好方子的次日清晨,文御医便来求见皇上。今日又是文美人侍寝,太监一通报,文美人就唤醒了皇上,传召文御医。 文御医把这个方子跟皇上一说,皇上立刻让太监去寻沙棘果干这味药,谁知,这边竟也没有。皇上在想着要京城里快马加鞭送到行宫这里,文美人说话了。 “皇上,臣妾那里倒是有些沙棘果干,这药最能养生,臣妾常备着,若是文御医需要,随臣妾去取便是了。” 这真是个意外之喜,皇上立刻同意了,文御医谢过之后,便随着文美人去她的居所取药。 文美人住的地方,在皇上和太后之间,十分方便。 进了屋子,文美人让一个宫女去去沙棘果干,蕊香便端着一个托盘走来,托盘上放着一盏蜂蜜水和一个小小的锦盒。 “美人,该服药了!”蕊香说道。 文美人点点头,蕊香打开了锦盒,里面有一粒龙眼大小的丸药。蕊香将锦盒捧到文美人面前,文美人刚要服药,文御医说话了:“美人,这是何药?” 文美人道:“这是养容丸,是太后赏赐我的,里面就有好些沙棘果油,最是滋养肌肤呢!” 文御医说道:“这倒是好东西,可否赐微臣一看?” 文美人点点头,蕊香瞧了文御医一眼,把锦盒送到文御医手上。文御医接过,闻了闻气味,又仔细看了看这个药丸,点点头,把药奉给了文美人。 “这药的确有很多沙棘果油和干果粉,是个好东西!不知味道是否是酸甜的?”文御医问道。 “正是酸甜的,不过也有些苦味,很轻,太后赏了我好些,每日一丸,清晨以蜜水服下,美容养颜呢!”文美人道。 文御医心里有数了,他见蕊香瞧着自己,便不再多言,取了沙棘果干,匆匆离开,前往岚风院。 岚风院里,宣绿华正靠在窗边的榻上,望着窗外的远山和树林,独自出神。云燕在她身边坐着,吃着一碗燕窝羹。这是专门给宣绿华熬的,只是宣绿华一点胃口也没有,便让云燕吃了。 文御医一看这情景,便有些好笑,说道:“娘娘若是一点东西也不肯吃,怎么能好得起来呢?” 宣绿华招呼着文御医坐下,叹着气:“我实在吃不下,看着这些东西就堵得慌。” 文御医知道病因,这都是受了寒气,又劳累过度,这才导致体内阴阳之气失调,吃不下东西也是正常的,还好,这沙棘果便有治疗体虚的效用。他把沙棘果和配好的药材给了云燕,让她去煎药,并且无论如何要亲自盯着。 云燕去了,宣绿华问道:“文御医,何事这般机密,连云燕都不让知道?” 文御医说道:“这事儿,本来微臣连娘娘也不想说的,只是其中可能与太后有关,微臣想着,娘娘若是知道了,也许能避开一些麻烦。” 宣绿华立刻就警惕起来。 文御医问道:“娘娘,你可曾注意过文美人?她似乎一直未有身孕,娘娘有没有想过其中的缘由?” 宣绿华说道:“我是想过的。我们这些嫔妃里头,就数文美人最受宠,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被皇上冷落过,可是她一直都是皇上的心头爱,论侍寝的次数,只怕其他人加起来,才能和她相比,按照道理说,怎么也该有孕了。怎么,文御医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文御医便把文美人方才服用的那个养容丸告诉了宣绿华。 文美人说那个药丸是沙棘干果粉和其他干果炮制之后制成的丸子,可是,文御医却闻到了似乎有炒熟的油菜籽、当归和川穹的气味。 他还怕自己搞错,特意问文美人那个药丸的味道,文美人说是酸甜带微苦,可是,如果只是干果粉炮制的,那是不会有苦味的。 所以,文御医很确定,自己没有判断失误。 宣绿华有些奇怪:“你说的那几个药材,是有什么特异之处吗?” 文御医说道:“古方记载,用炒熟的油菜子同生地,当归,川芎,按一定的比例进行煎成药,制在丸剂长期服用,可使女子不易受孕,文美人说太后赏了她好些,让她每日早上空腹服用,微臣想,这应该就是文美人盛宠不衰却无身孕的原因吧!” 宣绿华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文美人居然会被太后暗算。要不要想个法子告诉文美人呢?宣绿华心思又动了。 文御医显然看出来了,他太了解宣绿华了,便道:“此事,微臣跟娘娘说,并不是让娘娘去作什么,而是让娘娘什么都别做,远离太后和文美人,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都要置身事外。文美人能得宠,多有太后的支持,可是,太后一边利用她,一边又害她,必有隐情,娘娘万不可卷入其中!” 宣绿华一听这话,便觉得有理,甚至,她隐约已经开始明白为何太后要这么做。这二人皆非善类,自己没必要卷入其中。 只不过,宣绿华还是为皇上感到悲哀。 第447章 固特刺客 文御医调制的方子果然有些效果,服用了三日,宣绿华便觉得有精神多了,虽然依旧时常气短,但总算胃口开了。 三日之后,夜里,那个胡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宣绿华每夜坐在窗前听着,觉得心安了许多。看起来那人应该也是受了寒气,病了好些日子吧,但是,却听不到行宫里有什么有关那人的消息。 转眼到了七月底,算起来,也来行宫一个多月了,这一日傍晚,皇上与大臣们商议完国事,便来到了岚风院,一坐下来,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喝着茶,若有所思的样子。 宣绿华一看这个情形,便知只怕是朝廷里又有事情了,她吸取教训,也不多问,只是叫来了云燕,让小厨房将晚膳调整一番。 “就让厨子把新鲜菱角和蕨菜做两个菜,给皇上尝尝,再把南边进贡的水果放到井水里冰着,晚膳之后呈上来!”宣绿华说道。 皇上点点头,他心烦意乱,正想吃点新鲜爽口的东西。正想着,宣绿华夹了一块西瓜,送到皇上嘴边。皇上本不想吃,又不想拂了宣绿华的心意,便吃了。 “怎么这么甜?”皇上问道。 “这是午睡的时候冰在井里的,西瓜瓤的心单独挖了出来,留着给皇上的,自然特别甜了。”宣绿华说道。 皇上一阵感动,又夹了一块,喂给了宣绿华。 “绿华,可惜啊,你哥哥在京城南边的军营,不在边境,如果朝中多几个你哥哥这样的人,那便好了!”皇上没头没脑地说道。 宣绿华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其实,武科考试里出来的才俊不少,皇上多看看他们,定然有未来的军中栋梁!” 皇上摇摇头:“你不了解。这些日子,固特国那边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陆万里一人镇守边疆,实在有点力不从心,朕最需要你哥哥这样了解固特国的将领,可是他镇守京城南方,也脱不开身,朕是心里着急啊!” 原来如此!宣绿华这才明白了皇上为何忧心忡忡。 “那个固特国这一年多来,不是很规矩吗?怎么又开始惹事了?”宣绿华问道。 “因为固特可汗阿史那如今稳定了国内局势,腾出手来了。况且,如今是夏日,到了秋天,他们要过冬,必然会来边境这里劫掠,到时候只怕边疆又要出事了,朕是忧心不已啊!”皇上说道。 宣绿华原本想着林长峰此番升职,有几个原本在固特国营救宣子君和郑文的江湖豪侠进入了军中,他们是可堪大用的,只是,皇上忌讳后宫干政,她也只好把这些话咽了回去,免得自惹麻烦。 皇上用罢晚膳,配了宣绿华一会儿,外面孙有德便提醒皇上,文美人已经在松鹤斋候着了。 宣绿华马上就想到了文美人的那个养容丸,只怕明早,她又要吃药了,这一夜,皇上和文美人又要白忙活了。 皇上一走,宣绿华松了一口气,她倚在榻上,让云燕燃气香薰。果然,胡琴之声再次响起,似有还无。宣绿华听着琴声,闻着香气,渐渐地都要睡着了。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呼喊声:“不好了,有刺客,有刺客!”随即而来的是少年的惊叫声,赫然便是汾阳王。 宣绿华骤然惊醒,胡琴之声也断了。小林子和其他太监也都躁动起来,小林子大喊着,让人戒备,又冲到院门口,将大门紧锁,安排好一切,宣绿华便将所有人都撤到正屋周围,互相照应着。 院子外头,很快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厮杀呼喝之声,没过多久,只听林长峰喊道:“众人听令,你们这两队,速将这三名刺客带至松鹤斋交皇上审问,这个活口断不能让他死了,你们这一队,护送汾阳王回云山胜境!不得有误!” 外头的声音渐渐没了,似乎是侍卫们各自散去,岚风院外有人喊道:“回禀宣婕妤,有三名刺客,已被擒获,一切平安,请宣婕妤放心!” 小林子忙冲着外头喊道:“知道了,多谢侍卫大哥!你们辛苦了!” 胡琴声再也没有响起,宣绿华也一夜没睡好。 次日,早请安时,刚刚侍寝罢的文美人便成了中心,众嫔妃纷纷询问昨夜到底何事,文美人甚是得意,赶紧把自己在松鹤斋听到的一切说与了众人。 昨夜,汾阳王在几个太监侍卫的陪同下,到处闲逛,恰好逛到岚风院附近,突然发现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要穿过小河,汾阳王大惊,侍卫们也发现了那三人,便冲上去要擒住他们。那三人果然是刺客,身藏兵刃,立刻就与侍卫交起手来。 所幸林长峰带队正在巡逻,立刻上前支援,杀死了两人,留下了一个活口。 汾阳王倒是无事,只是吓得不轻。 文美人说得绘声绘色,就好像她亲眼见到一般,可是,众嫔妃还是觉得其中颇有疑点。 贤妃问道:“若是刺客,怎么专门往没人的地方跑?岚风院那边除了宣婕妤和谨怀公主夫妇,也不见有别人啊?他们还要过河?是要刺杀谁呢?” 文美人自然答不上来,被问急了,便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娘娘你若是有兴趣,自己去问皇上嘛!只怕你这两日都没机会见到皇上吧!” 众人都知道,这两日,只怕谁也见不到皇上了。 薛美人道:“汾阳王怎么又往那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跑?那个湖边,阴森森的,哪里是人待的地方?他去那里作什么啊?”说着,瞄了宣绿华一眼。 这话,自然是暗讽宣绿华不是人喽,宣绿华也懒得和她计较。 文美人笑道:“这次倒还好,汾阳王没有吓着,甚至还指挥众人击杀刺客呢,很有指挥若定的风采呢!” 众人笑笑都不说话,这么小的孩子,还指挥若定呢!文美人这个马屁拍的,也太明显了吧! 嫔妃们散了,各自回去。薛美人也带着侍女,往自己屋里走。半路上,她突然觉得心慌恶心,一阵想吐,慌忙之中,顾不得许多,疾步往路边跑去,刚到了路旁,哇地一声,吐了一地酸水。 路边是一条小溪,一个人骤然间跳了出来,大骂道:“谁这么不长眼睛,吐了本王一身!” 第448章 薛美人有孕 薛美人定睛一看,居然是汾阳王,他的衣摆上溅了几滴酸水。汾阳王也认出薛美人了,便不骂人了,只是怒目而视。 薛美人终究不敢得罪汾阳王,便强忍着一阵阵的恶心,说道:“抱歉,是我没瞧见,把你衣裳弄脏了!” 话刚说完,又是一阵恶心涌上来,薛美人忍不住,又吐了,这下,真的溅了汾阳王一身。 汾阳王大怒。骂道:“贱妇,你存心的吗?” 薛美人难受至极,又被汾阳王如此辱骂,怒极:“你敢骂我,活该你病病歪歪,短命鬼!” 汾阳王霸道惯了,宫里谁敢如此骂他,立刻使出吃奶的劲,整个身子都朝着薛美人撞过去,一下子撞在了薛美人的腹部,薛美人只觉得又难受又疼痛,身子一栽,昏倒在地。 宫女和太监都围了上来,慌里慌张地,又是喊太医,又是报于皇上和太后,乱成了一团。 等到薛美人醒过来的时候,直接的身边围满了人,皇上太后固然都在,就连贤妃和陈昭仪、文美人都来了,还有两位太医。 薛美人只觉得屁股略有些疼,想必是刚才摔的,再有便是恶心,胸闷,她看着皇上关切的眼神,以为自己得了什么重病呢,大哭起来。 皇上赶紧拍着薛美人的手,说道:“你今日可真把朕吓坏了,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啊!自己的身子自己都搞不清楚吗?你身边的宫女太监也是糊涂!本来朕要重罚他们的,看你的份上,就算了!” 太后也笑着说:“正是如此呢!哀家带了好些补药,这些日子,你可要好好进补才是!” 薛美人一想到自己和汾阳王的冲突,立刻有些紧张,赶紧坐起身子,说道:“太后恕罪,臣妾不是有意冲撞汾阳王的!” 太后笑道:“薛美人,汾阳王年纪还小,礼数不周,说话不知轻重,你莫要往心里去!” 薛美人一阵纳闷,往日里,宫里若有谁得罪了汾阳王,那就像犯了死罪一般,必要重罚,今日,怎么太后如此和蔼可亲了?她这么慈眉善目的样子,倒更让人觉得可怕了。 皇上道:“你已经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自己还不知道,还到处走动!” 薛美人顿时惊呆了,随即就又哭又笑,连声问道:“皇上,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是真的?” 太后道:“皇帝怎么会骗你呢!所以让你好好养着身子啊!” 薛美人心中喜极,她和整个薛家,盼着这个孩子,已经盼了许多年,从姐姐当年嫁给皇上开始,一直到自己入宫,如今终于有了!为了薛家的荣宠,为了给姐姐报仇,这一胎,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 皇上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立刻就晋封薛氏为贵人,还让薛贵人即日起,就搬到松鹤斋的厢房住着,和皇上同吃同住。 皇上知道,薛贵人的胎,只怕许多人都盯着,他已经失去了那么多孩子,这个孩子,必须要保住,莫说众嫔妃了,就连太后,他也信不过。 宣绿华身子不好,一直待在岚风院没出去,可是,外面的消息还是传了进来。 薛贵人有孕,当属意料之中,她侍寝那么多次,好歹也该有喜了。如此看来,文美人的那个养容丸越发显得有问题了。 听说太后在云山胜境“狠狠”责骂了汾阳王,还给薛贵人送去了好些东西,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可谓尽心用心。不过,薛贵人搬到了皇上的松鹤斋,只带了几件平常穿的衣裳,其他什么都没带,连太后的赏赐都束之高阁了。 宣绿华看得出来,太后怕是对薛贵人这一胎,意外极了,而皇上和薛美人,只怕也在忌惮太后吧。此后这个宫里,就有热闹瞧了。 过了两日,外头便有传闻,说那一日的三个刺客现在都死了,他们都是固特可汗派出来的杀手,据可靠消息,第二批杀手也出发了,看起来,固特可汗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皇上和太后一商量,翠微行宫不安全,提前回京去吧,免得再惹麻烦。 整个行宫的众嫔妃,顿时又忙碌起来,个个都在收拾东西,准备赶回京城。 这边忙着回京,京城的太极城里,如今又是另一番景象。 贵妃的禁足之期已过,皇上从行宫那边传旨过来,虽解除了贵妃的禁足,却还是不让她执掌宫中之事,但是宫中众嫔妃群龙无首,也不是办法,皇上便让冯美人暂时处理寻常宫务。 其实,皇上也还是给贵妃留了余地的。冯美人是贵妃的死党,让冯美人处理宫务,其实就是让贵妃处理,皇上显然并不想真的就此冷落贵妃。 冯美人是个嘴碎不饶人的,她入宫这么久,只是一个美人,从未真正碰过宫中大权,如今一朝得了势,有皇上授权,又有贵妃做后盾,那真是高兴坏了,整日里,到处耀武扬威,显摆自己执掌后宫的权势,真是有点小人得志的势头。 凝华宫的宋宝林和蓝采女自不必说,本就和冯美人住在一个宫里,自然要听她差遣使唤,承香台的白宝林和钱宝林也要对冯美人毕恭毕敬,不然就要被训斥。 沈才人每日里在芳仪宫里照顾晋阳郡王,两耳不闻窗外事,冯美人拿她没办法,自然是心怀不满,总想寻个机会找茬,可惜屡次被沈才人给挡了回去。 长乐宫那边,冯美人是管不到的。如同往年一样,太后离了宫中,便有景山侯夫人来宫里帮着处理长乐宫之事,冯美人是插手不了的,倒是景山侯夫人时不时可以对冯美人指手画脚。 二人为了这些,没少明争暗斗,也因此结下了仇,景山侯夫人憋着劲,要等太后回来告上冯美人一状。 经过数日奔波,圣驾终于回到了京城。 一进太极城,皇上没有按照众人所想,护送太后或者薛贵人回宫,而是嘱咐了众人几句后,便不见了踪影。 宣绿华一回到芳仪宫,眼见沈才人和晋阳郡王安好,心就踏实下来,宋宝林、白宝林和蓝采女也在芳仪宫等着迎接。宣绿华把给他们带的东西一一送给各人,众人说笑许久,这才各自散去,宣绿华总算能歇一歇了。 第449章 风波来临 当晚,让各宫侧目的是,皇上先是让薛贵人搬进了乾元宫,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众嫔妃无比啧啧称奇,紧接着,皇上又召见了贵妃,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这又让众人诧异。 这一夜,每个人都没睡好,只怕是这后宫里,又要生变了。 陈昭仪是个聪明人,也许是御史大夫陈文华给她出了主意,陈昭仪向皇上进言,说自己要照顾公主,无暇照顾宫中事务,请辞了执掌宫务之责,皇上便顺水推舟,复了贵妃之权,仍旧让她住在温泉殿,兼顾着凝华宫。 贵妃此番复权,性情大变,再不像以往那般,行事张扬,而是十分随和,事事都和宫里几个高阶的嫔妃有商有量,每日也向皇上太后奏报宫务,勤谨持重,从不独断专行。 后宫众人皆对此啧啧称奇,都说贵妃经历了挫折,反而变得沉稳了,更像是后宫之主该有的风范,口碑比起以前,反倒更好了。 更让人惊讶的是,十多日后,皇上提拔了数名年轻将领,前往边关,加强戒备,严防固特国的侵扰。这几个年轻将领,除了一人是薛崇怀的门生,其余皆是王怀勇提报的人。 此刻,众人终于明白,皇上为何要对贵妃那般重视了,原来,是要利用王大将军来对付固特国,稳定边疆。 众人更加羡慕贵妃了。有这样强力的娘家,在后宫里,那就能长盛不衰。 宣绿华和贤妃等看得出来,贵妃的隐忍,只怕是以退为进,她对皇后宝座的觊觎,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过罢中秋节,薛贵人的胎也有两月有余,身形变化不大,只是略微有些丰腴,龙胎未安,她和皇上都十分小心,每日早请安,她连一口茶都不喝,在乾元宫里,也是让皇上的御厨来亲自给她烹制一日三餐,就连皇上的用膳,都要为薛贵人让步了。 这般谨慎,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心怀叵测,暗下毒手。 宣绿华特地吩咐了云燕和小林子,让他们提醒芳仪宫上上下下,万万不可与薛贵人那边的一切人和事有什么瓜葛,否则,一旦出事,宣绿华也保不了他们。 宣绿华推断,贵妃此刻要保住自己的执掌后宫之权,是不会有所行动的,可是,太后可就难说了。为了避开那些纷争,无论此刻薛贵人和她身边的人如何嚣张跋扈,芳仪宫的人都要忍着。 芳仪宫上上下下,自然谨守宣绿华的吩咐,十分小心。可是宫里却有人对薛贵人毫不客气,一如往常,这人便是冯美人。 冯美人如今已经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资历颇深,有贵妃撑腰,她又和整个薛家都不对付,自然对薛贵人一点都不让着,处处做对,事事针对,一言不合,二人就掐,所幸有贵妃从中调和,这才没让矛盾升级。 不过,宣绿华注意到了,每次薛贵人和冯美人争吵,都是文美人挑拨在先,薛贵人如今身怀有孕,当然一点气都不肯受,那个冯美人也是愚蠢,每每被文美人挑拨得情绪激动,哭着喊着要往文美人挖的坑里跳,贵妃拦都拦不住。 宣绿华看了想笑,想必贵妃也是被自己这个心腹给蠢得哭笑不得吧。 不过,尽管拌嘴不断,可是后宫里头却无大事。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场狂风暴雨,正朝着众人迎面袭来。 临近九月,宫里也不知从谁开始,兴起了桂花玫瑰精油。据说这是定居在京城里的波斯商人所制,是将江南的桂花蒸出香精,再与波斯的玫瑰精油调和,配上西域的秘制香料,调和而成。 这种精油的香气,与大虞的桂花油相比,更加自然持久,无色透明,极其润泽,只需涂一点点在脸上,便可让整张脸晶莹剔透,水汪汪的,简直如同十二三岁女童的肌肤,吹弹可破。 如今,这种桂花玫瑰精油已经被京城贵妇们热捧,据说价比黄金,十分稀罕。 宫里的嫔妃们也甚是眼热,可惜,只有贵妃、薛美人二人才有,他们也是娘家有钱,从宫外高价搜购而来,也不过区区一瓶而已。其他嫔妃都十分眼热,就连宣绿华都觉得那是个好东西,可惜,买不到。 九月初一,宫里的桂花盛放,花香处处,贵妃今日有兴致,早请安时,说自己准备了香茶和点心,邀着众姐妹午歇后去温泉殿边上的半山坡赏花饮茶,众人自然无不叫好。 薛贵人却推辞了,她不敢和贵妃的茶,更不敢吃贵妃的点心。 冯美人冷笑道:“贵人如今独自没变多大,架子倒是大了,也不知道薛大人在王大将军面前,是不是也这般摆谱!” 这话刺得薛贵人坐立不安。她在宫里可以横行无忌,可是,却不得不顾忌父亲,这不就是她进宫的目的吗? 薛贵人少不得答应了。 回宫后,宣绿华觉得既然买不到桂花玫瑰精油,不如自己搜集些桂花来,无论是做香精,还是做糕点,都是极好的。 雪兰一听这个主意,十分高兴,自告奋勇要去采桂花,并且还要一个人去。宣绿华知道雪兰是小孩子心性,定然是一边采桂花,一边到处游玩的,也就随她去了。 雪兰这一去,就是一上午,眼看就要午膳了,这人还没见影子。宣绿华问了云燕,云燕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跑去了哪里。 无奈,宣绿华便先用了午膳,其中有一个鱼肉藕圆子,雪兰特别爱吃,宣绿华特意让云燕给雪兰留着,放到蒸笼里温着,等雪兰回来吃。 可是,午膳时候都过去好一会儿了,也没见雪兰回来。宣绿华觉得事情不对,立刻就让小林子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出去找,找了半日,也没见雪兰的影子。 眼看着就要到赏桂花的时候了,宣绿华便让宫里的人继续寻找,自己带着云燕去了温泉殿的后山坡。 及至山腰的赏花处,贵妃和贤妃已经坐着说话了,文美人、沈才人等也都到了,唯独薛贵人和冯美人还没来。宣绿华告了迟来的罪,贵妃自然不会计较。 文美人笑道:“婕妤娘娘无需这般紧张,你看,薛贵人和冯美人这对冤家还在后面呢,也不知道二人是不是路上遇到了,正拌嘴呢,所以现在还没到,让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干等着。” 第450章 薛贵人遇险 文美人这话又是在挑拨,宣绿华笑笑,不接话。 钱宝林道:“听说,今日景山侯夫人也来了,薛贵人想着等夫人一起过来,兴许是等的久了些,所以才迟到的吧。” 贵妃很惊讶,因为景山侯夫人的到来,连她都不知道。 白宝林插话了:“侯夫人只跟薛贵人说了,贵妃娘娘不知道也就罢了,反正她也会来的。” 众人心里都有了个算盘,这景山侯夫人真是嚣张,仗着太后的势力,居然不把贵妃放在眼里,幸亏如今贵妃脾气好多了,不然,只怕又要记恨了。 贵妃笑笑:“无妨,反正侯夫人自小时常进宫,也不是外人,一家子骨肉,亲厚着呢!” 冯美人终于来了,钱宝林兜头就问她为何迟到。 冯美人翻了一个白眼:“怎么?如今贵妃娘娘委托宝林指掌宫务了吗?你拿了多少月例银子,这么操心?” 钱宝林被呛了一顿,不言语了。 “回禀娘娘,今日出门,不知怎么搞得,长乐宫的几个太监要给太后办差,把路挡了,嫔妾想着太后的事要紧,便让他们先过,所以来迟了,请娘娘恕罪!”冯美人对贵妃解释道。 “这是应该的,本宫没有怪你,快坐吧!”贵妃笑笑。 众人正说着话,突然一个太监慌里慌张地跑过来,一下子跪在地上,说道:“贵妃娘娘,不好了,景山侯夫人从轿子上掉了下来,摔断了胳膊,薛贵人跟在后面,也受了惊吓,如今腹中剧痛呢!” 贵妃顿时惊得站起了身。景山侯夫人摔断胳膊,已经是大事,只怕太后要追究,薛贵人受惊,腹中剧痛,更是不得了,万一龙胎有事,不知道皇上会怎么雷霆大怒呢? 贵妃也懒得听太监解释,立刻带着众嫔妃,急急地奔赴现场。 幸亏距离不算远,宣绿华跟在贵妃后面,没多久就到了,两个轿辇,一前一后,景山侯夫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哭得凄惨,侍女扶着她,只知道跟着哭。景山侯夫人后面不远处,另一个轿辇已经放在了地上,薛贵人坐在轿中,捂着腹部,连声喊痛。 贵妃的脑子嗡地一下大了,呆立在那里,一时间竟然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众嫔妃也都吓傻了,张着嘴,脑子里都一片空白。 宣绿华骤然明白过来,立刻一边吩咐众宫女太监赶紧把景山侯夫人和薛贵人扶好,一边立刻遣人去请太医,又让人迅速通知皇上和太后赶来。 此刻,宣绿华也没有询问眼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反正,等皇上和太后来了,自然会问,况且,这也是贵妃的职责,宣绿华可不想越俎代庖。 太后最先赶到,接着,皇上和太医几乎同时到达,皇上一看到眼前的情景,急得几乎要发疯,赶紧让太医给薛贵人把脉。 太医把了脉,太后和皇上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怎么样?” 太医道:“回禀皇上,太后,贵人的胎像平稳,并无异常,只是贵人受了惊,只怕刚才轿辇的晃动也让贵人有些不适,这才会腹痛,歇息一会儿,用汤婆子装些温水敷一敷也就好了,无需用药。” 皇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太后也笑了。 薛贵人这边平安无事了,太医又去给景山侯夫人诊治。侯夫人的情况要严重得多,右手的小臂骨折了,身上也有摔伤,必得休养两个月才能恢复。 皇上虽然也关心景山侯夫人,但显然远远不及薛贵人。 倒是太后一时就眉毛倒竖,满面寒霜,厉声斥道:“贵妃,你到底在做什么?弄出这么大的事?” 贵妃回过神,连忙说了事情的原委,她也是满腹委屈,自己好心好意地办一场赏花会,结果闹出这样的意外,心里直唤倒霉。 皇上说道:“罢了,贵妃也是好意,这样的事,她也不能事先预料到的,抬轿之人呢?让他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抬轿的太监战战兢兢地走上来,跪下,把此事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原来,薛美人原本叫了乾元宫的轿辇,准备出发前往太液池边,谁知刚要出来,景山侯夫人就来了,二人闲聊了几句,侯夫人便决定一同前去。 薛美人便又唤了一副轿辇,把自己的轿辇让给了景山侯夫人。 走到半路,抬轿的太监就发现景山侯夫人所乘的轿子今日特别滑溜,稍微一用力,座椅便会在几根木杠间晃来晃去。景山侯夫人被晃得头晕,怒斥了几句,太监们越发慌了。 眼看都到了山脚了,正要上山,轿夫们一前一后,前高后低,轿子更加不稳了,景山侯夫人一声怒骂,轿夫们吓了一跳,身子一晃,整个轿辇都从他们的肩头栽倒在地,就如同泼水一般,把景山侯夫人给泼了出去。 后面,薛贵人的轿辇虽然无事,可是轿夫们也着实被吓到了,一阵摇晃,险些把薛贵人也摔下来。 皇上和太后一听,立刻断定,景山侯夫人的轿子有异常。太监们一查,果然,在景山侯夫人所乘的那个轿辇,各个连接处,好像都被人涂了油脂,所以异常滑溜,寻常的轻轻一晃,这个轿辇就会大幅摆动,也难怪会将景山侯夫人摔下来了。 太后厉声道:“这定然是有人在轿辇上做的手脚,只怕,还是冲着薛贵人来的,只是,那人没想到,薛贵人会临时把轿辇让给侯夫人,侯夫人算是帮薛贵人挡了一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薛贵人哭道:“皇上!到底是谁要害臣妾啊!臣妾躲到皇上身边,怎么还是逃不掉啊!皇上,你可要替臣妾做主啊!” 皇上也甚是愤怒,立刻就让人去查这轿辇的来历。 太监再次细细察看那些油脂,便又有了新发现。这些油脂与普通的桐油不同,极是细腻透明,滑溜溜的,不仔细看,一点都看不出来,甚至还有清幽的桂花香。 文美人惊声说道:“这个油脂,怎么那么像如今京城里流行的桂花玫瑰精油呢?” 贵妃和薛贵人都惊住了,薛贵人也不喊肚子疼了,立刻凑上来,用指甲挑了一些油脂,细细一闻,果然就是玫瑰精油。 这个精油比寻常的油脂滑溜得多,并且极其难发现,虽然有桂花香,但如今宫中处处花香,根本就难以辨别。用在此处,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啊! 第451章 雪兰之死 薛贵人一下子瞧向了贵妃,这个太极城的嫔妃之中,只有她和贵妃二人有这个桂花玫瑰精油,薛贵人自然不会自己害自己,那唯一的嫌疑人,便只能是贵妃了。 薛贵人厉声质问贵妃,贵妃也是无从辩解。皇上和太后都瞧着贵妃,眼神也越来越严厉了。 太后缓缓说道:“贵妃,今日之事,可要好好查查啊,这可是有关皇嗣的大事,这宫里已经没了那么多孩子了,薛贵人的孩子,断不能有事!” 贵妃知道今日之事,只怕是缠住自己了,她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不多时,乾元宫的太监们回来了,众人把轿辇之事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皆无差错,只是前一日,这个轿辇的各连接处似乎有些涩,坐起来嘎吱嘎吱响,便送到了外面宫内省修理了一番,只隔了半日多就修好,送了回来,皇上和薛贵人都未用过,恰好今日薛贵人要出门,就用了这个轿辇。 看起来,问题就出在宫内省修缮的这个环节。 太后还要命人去查,宣绿华眼看着众人站在山脚已经小半日,便道:“皇上,太后,薛贵人还是早些回宫歇着才好,还要景山侯夫人,也要送回景山侯府躺着,不宜在这风口待太久,不如先让众人各自回去,此事慢慢再查也不迟。” 文美人立刻呛声:“婕妤娘娘,为何你如此急着走,莫非心虚了?或者,此事与你有关?” 宣婕妤微笑着:“文美人,为何你如此急于给别人罗织罪名?莫非你知道些内情?” 文美人哑然。皇上觉得宣绿华说得有理,便让各宫先回去,但是,在事情查明之前,各宫嫔妃不得擅自离开居所。 这话一出,众人便知,皇上定然怀疑做手脚的人就是他们其中之一,心下悻悻然。 宣绿华和沈才人回到芳仪宫,刚一入宫门,就看见小林子哭着朝宣绿华跑来,大喊着:“娘娘,不好了,雪兰……雪兰死了!” 如同当头一棒,宣绿华瞬间脑子里嗡地一声响,旋即便跟着小林子,一路飞跑至后院宫女的居所,雪兰的屋子里,这个小丫头正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双睁,身上还有好些杂草,头顶被撞了一个血窟窿,人已经没气了。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宣绿华的手在剧烈地哆嗦,心也跟着发抖,甚至连声音都变得嘶哑,沈才人赶紧拉住她的手,安抚着她。 小林子止住了哭。 午后,宣绿华带着云燕去了太液池边,小林子在宫里守着,外头还有些人在寻找雪兰的下落。约莫半个时辰后,突然有个侍卫跑来芳仪宫,说是在太液池边的后山里,发现了一个受伤的宫女,看起来像是芳仪宫的人。 小林子当时就紧张起来,立刻带了人过去。那是在太液池边上的小山丘的山谷中,雪兰躺在一个石头旁边,身子扭曲着,头上一个血窟窿,石头上也有些血迹,看起来,好像是从山上滑下来,撞到了石头。只是,雪兰已经没气了。 小林子细细查看了四周,之后,将雪兰带回了芳仪宫,心急如焚。 宣绿华听小林子这么一说,问道:“那个山丘是否有桂花?” 小林子道:“回禀娘娘,那里种满了红枫,并无桂花!” 宣绿华又问:“你在现场,还看到了什么?” 小林子说道:“石头上有血迹,看起来头部的确撞到了石头上,只是,宫里的山丘皆十分平缓,就算滑下来,撞上去,也不会十分要命,怎么雪兰就会这样撞死了呢?” 宣绿华很是小心,她让众人先出去,只留下了云燕。二人关上门,仔细查看。云燕发现,雪兰的手死死地握着,似乎手心有什么东西。 云燕壮着胆子,小心地掰开雪兰的手,里面竟然有一小块暗绛紫的缎子,显然,这是从什么人身上扯下来的,并且那人应当是个男子。 宣绿华心中一凛,立刻把雪兰的袖子拉了上来,只见胳膊上赫然有些许手指印,想来是雪兰临时之前,有人用力攥住了她的胳膊,人一死,便留下了这些血痕,并且两条胳膊上都有,甚至脖颈下面也有一些,甚是杂乱,只不过被衣裳盖住了,轻易看不到。 “小林子,你再去问问那几个侍卫,看看当时周围到底什么情况,记得,不要露出痕迹,就当是闲聊!”宣绿华吩咐道。 小林子立刻说:“娘娘请放心,那几个侍卫是林统领的手下,十分可靠,奴才这就去!”小林子说着,立刻就出去了。 宣绿华左思右想,又对云燕说道:“云燕,你想个办法,把话递进长乐宫,让万公公夜里来一趟,雪兰走了,本宫对不起他,一定要让他见到雪兰最后一面!” 云燕看宣绿华脸色灰暗,十分消沉,一边答应着,一边安慰道:“娘娘也不要如此自责,这事,十有八九是有人下毒手,奴婢这就出去打听打听,雪兰到底见过什么人。娘娘还是要振作起来,如果雪兰真的被人所害,咱们是一定要为她报仇的!” 沈才人也道:“如此,我也让君兰出去问问,她去打听,更不显眼!” 宣绿华点点头,心乱如麻。 傍晚时分,小林子先回来,还带回来了林长峰的话。 那几个侍卫回去后,立刻就向林长峰禀报了此事,还把他们的想法说给了林长峰。 他们当时检查过周围,发现出了雪兰滑倒的痕迹,还有一串脚步,只是被落叶潦草地盖住了,侍卫们认为,这很可能是有人有意遮掩,也许,现场不止雪兰一人,另有其人。 从雪兰当时倒地的姿势来看,不想是自己滑倒撞向山石,倒像是有人抓住她,直接把头撞到石头上,然后摆出了一个很别扭的姿势。 侍卫们一致认为,雪兰很可能是被人制服,然后拖到山谷,再被揪住头,硬生生撞在山石上,摆出了失足撞死的假象。只是,侍卫们当时不知小林子的底细,不敢多言,只能报于林长峰。 林长峰建议宣绿华要么报于宫内省和刑役司,让他们来抓捕凶手,要么就别声张,私下调查,否则,一旦惊动了背后真凶,很可能事情没查清楚,反而打草惊蛇。 第452章 杀人面首 宣绿华已然确定,雪兰定是被人所害,可是,到底是谁呢?雪兰年纪尚小,也没做过什么要紧的机密之事,不会有仇家,更不会有什么秘密,对方为何要杀害于她? 君兰和云燕都回来了,他们二人这一路打听,终于把雪兰今日的行踪给问到了。 雪兰是一个人出去采摘桂花的,临到太液池边,恰好就遇到了掖庭宫的宫女慧娟,慧娟本是当年林婕妤的宫女,林婕妤薨逝之后,慧娟便去了掖庭宫做杂活,今日刚好要去长乐宫送几个太监的衣裳,便和雪兰撞上了。 慧娟一听说雪兰要采集桂花,便说太后长乐宫侧门附近的一片林地处,桂花特别多,且都是太监宫女出入,没有主子,采集起来也很方便。 雪兰便和慧娟同行,前往长乐宫去了。侧门处果然大片桂花盛放,还十分幽静。慧娟进了长乐宫办差,雪兰便在附近的桂花林中采花。及至慧娟出来,雪兰已然不见了,慧娟喊了几声,无人应答,以为雪兰走了,便自己回了掖庭宫。 宣绿华和沈才人听了这话,都怀疑雪兰之死,定然和长乐宫有关。只是,他们百思不得其解,雪兰到底哪里得罪了太后,要招致杀身之祸。 二人正想着,门外,万公公摸黑赶来了,他穿着一身黑衣,遮着脸,十分小心。一进屋内,瞧见雪兰的尸身,顿时老泪纵横,想哭,却又怕被人听见,只能拼命憋着,压抑住,那“呜呜”的低声抽泣,越发让人心碎。 宣绿华无比自责,说道:“公公,本宫实在对不住你,没能保护好雪兰!” 万公公一边捂着嘴哭,一边摆手。 宣绿华把他们的发现和推测跟万公公说了以后,又拿出了雪兰手心里攥的那块缎子,递给了万公公。 万公公先是迷惑,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是他!一定是他!”万公公低声说道。 “谁?”宣绿华和沈才人异口同声。 “廖汶泽!太后身边的那个太监!定然是他!”万公公咬牙切齿地说道,“只有他穿过这样一件衣裳,是太后赏给他的!” 宣绿华和沈才人有些不解,如果是廖汶泽害死了雪兰,那所为何事呢? 万公公说道:“廖汶泽,其实是个假太监,是当初盛华公主进献给太后的面首,并没有净身!” “啊?”宣绿华和沈才人目瞪口呆,这实在太出乎意料了,真是没想到,长乐宫里,居然如此旖旎! 万公公继续说道:“正是他,不但在床上伺候太后,还为太后办了许多秘密差事。这两日,奴才几次与廖汶泽相遇,发现他好像在弄些见不得人的事,并且鬼鬼祟祟的,只怕是有什么阴谋!今日午膳之前,奴才就看见他穿着这个衣裳,匆匆忙忙,要从侧门出去呢!” “午膳之前?算起来,那正是雪兰过去的时候吗?”宣绿华吃了一惊。 三人把事情前因后果一对照,便断定,此事定然是雪兰在长乐宫门口发现了廖汶泽的秘密,被廖汶泽杀人灭口。 宣绿华恨不得立刻就能杀了廖汶泽,为雪兰报仇,可是思忖再三,还是忍住了。 万公公也道:“娘娘此刻万不能轻举妄动!要知道,娘娘若是对廖汶泽动手,莫说扛不住太后的权势,就算娘娘豁出去了,将廖汶泽拉下马,可若是那样,就等于把太后蓄养面首的事给抖了出来,到时候,不但太后,只怕皇上也不会放过娘娘!长乐宫里,可不止一个廖汶泽啊!” 沈才人也道:“正是这个理儿,这日子还长着呢,如今,切不可与太后翻脸。” 宣绿华郑重说道:“万公公,你放心,雪兰是本宫的人,本宫绝不会看着她被人害死,坐视不理,他日,本宫定然亲手把廖汶泽交到你的手里,让你手刃仇敌!” 万公公郑重跪谢,匆匆退去。 次日,早请安,薛贵人人和冯美人皆没有来,宣绿华随着贵妃和贤妃等前往长乐宫,二妃进了正殿给太后请安,宣绿华等人便在正殿之前候着。 廖汶泽从一边踱着步,趾高气昂地往正殿过去,正好要经过众嫔妃跟前。宣绿华仔细打量了这个廖汶泽,果然俊秀聪明,只是面相中带着些阴狠,尤其是那一身华贵的衣裳甚至扎眼,那花纹,与雪兰手中握着的那块衣料一模一样。 万公公从斜刺里快速走出,凑到了廖汶泽面前,行礼说道:“廖公公安!廖公公这是要去伺候太后啊?”说话间,眼睛在廖汶泽的身上直打转,上下瞅着。 廖汶泽瞧都不瞧万公公一眼:“怎么着?你也关心这事?好好管你的花木吧,也不瞧瞧自己的嘴脸,配不配!” 万公公陪着笑脸说道:“奴才自然不敢奢望,奴才只是想提醒廖公公,你的衣裳下摆似乎破了,要不,还是回去换一身吧!” 廖汶泽一惊,站住了,低头一看,果然,长袍的角上缺了一小块,他自己竟然没瞧见。廖汶泽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有些发白。 万公公瞅着廖汶泽的眼睛,阴阴地说:“只怕是被扯烂的?也不知道是谁浆洗的时候如此不小心,洗坏了,也不敢声张!” 廖汶泽附和着:“是的,定然是浆洗之人弄坏的,我赶紧回去换一身!”说吧,慌里慌张地就跑了。 万公公深深地看了廖汶泽的背影一眼,又转过身,好像不经意地往宣绿华这里瞅了一下,便退下了。 这一切,宣绿华自然看在眼里。她牙齿咬得咯咯响,却忍着,不动声色。 正殿的门开了,贵妃走了出来,众嫔妃本来以为可以去温泉殿了,谁知,贵妃说道:“众人皆随我进来,皇上和太后有话要问!” 众嫔妃面面相觑,怎么皇上也在?并且还要众人进去问话?再看贵妃神色严峻,便知怕是有事要发生了。 走进正殿,宣绿华赫然发现,不但皇上和太后坐在正殿中,薛贵人也坐在一旁,贤妃站着,而冯美人正跪着,泪流满面。众嫔妃掩饰着心中的惊诧,行礼请安。 太后冷冷说道:“本来,今日有件见不得人的丑事,不打算告诉你们的,可是,既然你们来了,哀家和皇帝觉得,还是跟你们也说说,好给每个人都提个醒!贤妃,你来说吧!” 第453章 冯美人之祸 贤妃脸色平淡,看不出喜怒之色,说道:“昨日里,薛贵人和景山侯夫人受伤之事,已经查明,是有人在轿辇上涂了桂花玫瑰精油之故。而这个精油,经过秘密查访,发现只有贵妃、薛美人和凝华宫的冯美人处有。” 贤妃刚说到这里,冯美人立刻哭道:“皇上,贵妃,臣妾冤枉,臣妾也不知那个精油从哪里来的啊!” 皇上和贵妃皆不言语,面色冷漠。 贤妃继续说道:“贵妃的精油刚起了封,并没有怎么用过,而冯美人的精油,却已用了大半瓶。据刑役司连夜审问,冯美人的侍女承认冯美人曾经托人去宫外购买精油,买来了,却又不用,而前一日,宫内省负责修缮的太监说,冯美人打发过一个小太监去瞧薛美人坐的轿辇,独处了好一会儿,走后,便闻见了桂花香。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显然,冯美人就是谋害薛贵人的真凶!” 冯美人一下子扑到了皇上的面前,哭道:“皇上,臣妾真的没有做这些啊,臣妾是冤枉的,请你相信臣妾!那个精油,臣妾都不知道怎么会在卧房里!宋宝林和蓝采女可以作证啊!” 宋宝林和蓝采女刚刚想要说些什么,太后一声厉喝:“他们是凝华宫的人,自然被你辖制威胁,哪还敢说真话?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要抵赖吗?你这个贱婢,一向与薛贵人不和,多次诅咒诋毁她的龙胎,如今越发胆大包天,胆敢谋害皇嗣,你不要命也就罢了,你的家人,也不管了吗?” 这下,谁都不敢说话了。 宣绿华觉得,冯美人虽然与薛贵人不和,但这人城府不深,喜怒形于色,很难想出如此阴狠周密的招数,再说了,那个桂花玫瑰精油是个稀罕物,别说冯美人了,陈昭仪和宣绿华都没有买到,遑论冯美人了。除非,冯美人的桂花玫瑰精油,另有来路…… 宣绿华心中正想着,薛贵人尖声说道:“皇上,太后,冯美人在宫外哪里有什么门路,她如何能够得到这个精油?定是有人帮着她的!就看这个宫里谁能买到此物了!” 众人皆面色耸动,谁都明白,薛贵人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把贵妃也拖下水了。 宣绿华迅速判断,此刻贵妃是后宫里唯一能够顶住太后压力、压制薛贵人的人,若是贵妃真被牵连进去,下一个,只怕就轮到陈昭仪和自己了。她绝不能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皇上,臣妾以为,此事还是要听听冯美人如何解释。她一直说自己冤枉,此事,不能不慎重!”宣绿华立刻站出来说道。 众嫔妃一下子惊住了,皆为宣绿华捏了一把汗。 太后顿时怒了:“宣婕妤,证据确凿,你还要为这个毒妇辩解?难道,你和她有什么牵连不成?” 宣绿华道:“方才的那些证据,的确可以证明冯美人有嫌疑,但桂花玫瑰精油何时出现在冯美人宫里的?到底有哪些人经手?其中的详尽之事,还需要冯美人自己说明白才可。谋害皇嗣是大事,不可轻纵,但也不能冤枉无辜之人。更何况,此事若无铁证的话,传到宫外,只会让百姓嘲笑,有损皇家威严!更不要说牵连其他人!甚至会动摇人心!” 正殿之上安静下来,人人都在等着皇上说话。 皇上一瞬间想了许多,宣绿华的话,提醒了他,让他冷静下来。是啊,首先,不能让此事扩大,波及贵妃,否则,伤了王怀勇将军的心,自己靠谁去顶住太后一党的压力? 更何况,皇上也觉得,冯美人虽然浅薄莽撞,但真要她做出这些事,只怕也难,那些所谓的证据,都是太后命人审问出来的,刑讯逼供是少不了的,栽赃陷害也未必没有。冯美人高声喊冤,也许真的是冤枉的呢? 皇上瞧了宣绿华一眼,又瞧了瞧薛贵人,还是决定,不能让此事波及太多,便道:“冯美人,你说说看,那个桂花玫瑰精油到底怎么回事。” 冯美人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诉道:“皇上,那个精油,是昨天夜里突然有宫内省的人来搜凝华宫,他们哪里也没去,直接来臣妾屋里,熟门熟路地在臣妾的柜子里找到的,臣妾都不知那个东西。正如贵人所说,臣妾家世平常,连陈昭仪宣婕妤那般显赫,他们都得不到精油,更别说臣妾!” 皇上又问:“那你宫里的太监宫女为何指证与你?” 冯美人道:“臣妾不知。宫内省的人发现了精油,立刻就把人带走了,剩下的,臣妾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今日一早,被刑役司的人带到了这里,才知道他们说是臣妾害了薛美人,臣妾真的冤枉啊!” 太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宣绿华知道,此刻必须有人推皇上一把,才能救了冯美人。贵妃是不能去自证清白的,贤妃分量不够,陈昭仪独善其身,除了自己,还能靠谁? 宣绿华说道:“此事,看起来的确存疑,皇上,还是让宫内省重新审理,最好把那几个太监宫女叫来,与冯美人当面对质,如此,方可定罪。” 太后一笑,冲着正殿门口高声道:“小廖子,你说说审讯那些人的事。” 众人回头,这才发现廖汶泽不知何时起,居然就站在众人身后。他快步上前,弓着身子,毕恭毕敬地把审讯一事说了。原来,就是他带着人去凝华宫抓人,也是他带人审讯的。 廖汶泽讲来,自然是铁证如山,宫女太监争先恐后地揭发冯美人,句句血泪,冯美人无论如何都抵赖不得的。 廖汶泽讲完了,太后笑而不语,皇上问道:“把那些证人都带来,朕要亲自问问!” 廖汶泽低头说道:“回禀皇上,总共四个证人,都自杀谢罪了。他们都留下了字据,按了手印,宫内省刑役司的人也可做旁证。” 皇上大吃一惊,众人也惊了。没想到,这些人就这么死了?这下,真是死无对证了。 太后冷冷说道:“皇帝,还要审问那些证人吗?” 皇上尴尬地一笑。 太后逼问:“皇帝觉得,那些证词足以给冯美人定罪吗?” 第454章 贵妃再次出手 皇上沉默,薛贵人立刻哭喊着,捶打自己的肚子,嚷嚷道:“臣妾不想活了,都是因为这个孩子,臣妾要被人陷害,还不得伸冤,臣妾死了算了!” 皇上大惊,赶紧拉住了薛贵人,无奈说道:“既然有证据,那就定罪吧!” 众人的心都凉了下去。 宣绿华眼看无可挽回,便道:“皇上,请慎重,就算此事有人证,就算冯美人有罪,但龙胎无事,景山侯夫人也只是摔伤,请皇上念在冯美人伺候过皇上的份上,从轻发落!” 宣绿华说罢,跪了下来。 太后和薛贵人皆是一怒,可是,贵妃和贤妃眼看宣绿华跪了,便顾不得许多,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还是知道的,二人便也跪下了。 如此,沈才人、白宝林、宋宝林和蓝采女皆跪了下来,文美人和钱宝林原本不想跪,可是看看皇上和太后,又看看众人,也少不得跪了下去。 皇上心里终于踏实了,他思忖片刻,说道:“如此,就将冯氏从美人降为采女,禁足半年!” 冯美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宣绿华松了一口气,好歹算是保住了冯氏的一条命,自己也算是尽力了。 出了长乐宫,贵妃站住,对宣绿华点头,说了声:“多谢!罢了,今日早请安就这样吧,明日里,姐妹们再聚!”说罢,贵妃独自离去了,身影落寞。 贵妃一走,白宝林等人异口同声说道:“婕妤娘娘,今日多亏有你了!” 宣绿华勉强地笑笑:“大家都是姐妹,相互照应着,也是应该的!” 宣绿华不想多说什么,她已经筋疲力尽,匆匆回到芳仪宫,安排将雪兰的尸身送出宫去妥当安葬,。诸事毕了,这才坐在后花园的廊下,暗自垂泪。 冯宝林一案,闹得沸沸扬扬,贵妃的声势再跌一层,而薛贵人更加骄纵,后宫嫔妃皆避之唯恐不及,倒是宣绿华在众嫔妃之中,俨然成了无冕之王,众人有事,皆愿意说与宣绿华,甚至超过了贵妃和贤妃。 皇上也变得消沉了许多,除了去绫绮宫探望薛贵人之外,每日夜里,就是和文美人、白宝林等饮酒,纵情歌舞。 可是白日里,皇上却时常召见宣绿华去乾元宫,也不说国事,只让宣绿华给他研墨,端茶递水,甚至有时朝臣来议事,只要不是绝密之事,也让宣绿华在一旁伺候着。 宣绿华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在乾元宫里,从不谈及朝政,甚至当朝臣来奏事,她若在旁,也是诸事不问不听。时间长了,不但皇上习惯了如此,就连朝臣们也习以为常。 眼看到了十月,天气渐冷,果然如皇上所料,边境之上,固特国的骑兵频频袭扰大虞边境,所幸陆万里和皇上新派去的几个将领得力,挡住了边患。只要熬过了十月,北方的草原陷入暴风雪之中,固特骑兵便无力再次南下,一直到来年的春暖花开,边境都会平安无事了。 这一日,午膳时分,宣绿华在勤政殿陪了皇上一上午,自然也就留在了勤政殿用膳,云燕也在椅旁伺候着。 席间,皇上看了看宣绿华的侍女,突然问道:“你宫里怎么好像少了人?朕记得还有个十分伶俐的小丫头,似乎许久不见了。” 宣绿华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知道皇上说的是雪兰,便道:“那个丫头名叫雪兰,一个多月前去了,是在后山莫名其妙地坠入山谷,撞在了石头上,去世的。” 皇上连声说道:“可惜,可惜,那丫头甚好,怎么这般苦命?” 宣绿华含糊说道:“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外出,去了长乐宫附近的桂花林中采集桂花,掖庭宫的宫女还见过她,谁知接下来,就跑去后山,不知做什么去了,接着便出了意外,恰好就是薛贵人轿辇跌落的那一日。” 皇上“哦”了一声,满脸疑惑。显然,皇上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了。 其实,宣绿华也并非没有想过两件事的关联,可是,无凭无据,还涉及太后,宣绿华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能妄言。顶多,也就是在此时,试探一下皇上罢了。 但皇上没有多说什么了,就算他认为雪兰之死和太后长乐宫有关,也不会继续追究下去了,毕竟,连冯宝林这样的嫔妃都能舍弃,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宫女呢? “那你宫里少了一人伺候,赶紧补上吧,免得诸事纷乱。朕让宫内省帮你安排,或者你有中意的,直接让宫内省拨人过来就是。” 宣绿华一时没有这个心情,她想等雪兰丧期满半年了,再说此事。 刚刚用罢膳,宣绿华正陪着皇上饮茶,外头就来传,说贵妃有事禀报。 贵妃进来一说,原来是冬季用炭之事,不过就是今年宫中的炭已经在烧制中了,贵妃呈上了各宫的用炭分配之数给皇上过目。 往年,这些小事皇上都要听一听的,可今年不知怎的,皇上似乎有些倦怠,不大在意了,便把册子给了宣绿华,让宣绿华瞧瞧。 接过册子的一刹那,宣绿华分明看见,贵妃的目光一动,不悦的表情一闪而过。宣绿华自然明白,贵妃这是忌惮自己,她也不说破,只是看着册子。 贵妃这样子,也是难成大事,都这个时候了,部同仇敌忾对付太后,还计较这些琐事,宣绿华打心眼里看不上她。 看上去,冬季用炭的数量和种类都和去年差不多,皇上和太后用的是兽金炭,其余之人,都按位份分好了,一丝不乱。 宣绿华正看着,贵妃说道:“薛贵人按照位份,应该用银霜炭,只是银霜炭火不旺,也有些烟火气,臣妾想着,贵人有孕在身。怕是受不得这些,况且贵人也住在乾元宫,要不,给贵人用兽金炭,算是对她怀有龙胎的额外照顾呢?” 一听到兽金炭三个字从贵妃的口中说出,宣绿华立刻警觉起来。莫非,贵妃又要开始玩当年用在上官皇后身上的手段了?宣绿华不动声色,只听皇上怎么说。 皇上点点头,刚要说话,又看向了宣绿华,问道:“婕妤认为如何?” 贵妃眼中的火焰似乎更盛了,宣绿华不傻,看得出来,也就顺着贵妃的意思说了:“臣妾不敢对宫务置啄,只觉得贵妃娘娘体恤下情,为姐妹们思虑周全,臣妾十分感激。” 第455章 弘文馆的闹事 皇上说道:“既然如此,就按照贵妃的意思办吧,给薛贵人用兽金炭,只是,要低调些,不要搞得阖宫皆知。” 贵妃说道:“臣妾遵旨,臣妾自会小心,反正皇上的兽金炭,和贵人的兽金炭要分成两份,分别送进去,不大会有人知道的。” 皇上点头称是,宣绿华的心里一下子跟明镜似的,看起来,贵妃又要动手了。换做以前,宣绿华定然会正义感满满地去提醒薛贵人,可是如今,她心冷了,硬了,就由着贵妃折腾去了。 十月底,各宫的炭火都到了,宣绿华与贤妃一道,以探望薛贵人的名义,查探一番,看看贵妃到底有没有动手脚。 皇上在前朝与百官议事,宣绿华和贤妃只在正殿站了站。正殿里已经点了兽金炭,香气清淡,颇有果木之味,看起来,这里的兽金炭一切正常。 及至薛贵人的屋里,薛贵人也不曾起身,只坐在榻上,盖着一条狐皮的被子,十分倨傲。 “贤妃和婕妤来了?坐吧,嫔妾身子重,坐卧都甚是艰难,失礼了!”薛贵人嘴上说着失礼,可脸上却没有一丝歉意,甚至还带着冷笑。 “无妨,你身子要紧,这已经四个月了吧,只怕等明年初夏时节,就要生了,可要好好养着。”贤妃笑着,看着炭盆里的兽金炭。 宣绿华闻到了一股甚浓的花香味,便赞叹道:“好香啊!贵人用的这是什么香薰啊?” 薛贵人鄙夷地瞧了宣绿华一眼:“嫔妾怀着身孕,比不得姐姐们,哪里敢用什么香薰啊,说不定就被那些贱人们做手脚呢!这是兽金炭的香气,难怪你们不认得,也是,兽金炭只有皇上太后能用,嫔妾这里的,是皇上特意赏的呢!” 这话把贤妃和宣绿华呛得几乎想笑了。 贤妃虽然没有察觉出香味的异样,可是却知道,贵妃绝不是什么好意。 宣绿华对香气极其敏感,她已经闻到了,薛贵人屋里的兽金炭之香,与皇上正殿里的香气虽然大致相似,却隐隐有些微差别,里面应该是加了些别的东西。宣绿华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兽金炭出自贵妃之手,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贤妃笑道:“这是皇上疼你,如今天气越发冷了,乾元宫里甚是阔朗,但也格外冷些,你可要多多地点炭,一刻也不能停,不然万一冷着了,吃药也不是,不吃药也不是,那就难办了!” 薛贵人根本就不把贤妃放在眼里,淡淡说道:“没想到,贤妃娘娘也懂得生儿育女的苦楚,真是难得,嫔妾真是感激不尽呢!” 贤妃默然。 原本宣绿华还想旁敲侧击,提醒几句。既然薛贵人如此骄纵,罢了,就让这个薛贵人自求多福吧。 时至隆冬,天气越发冷了,今冬似乎比往年更冷。今冬的第一场雪也落了下来,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夜,次日清晨,一开窗,外头一片洁白,晶莹耀目,满地积雪,如同水晶宫一般。 晋阳郡王起了床,用了早膳, 在沐霜的陪同下,急急地给宣绿华请了安,便跑去了弘文馆,说是要上早课。宣绿华自然知道,这些小孩子哪里是要去上早课,只怕是去弘文馆玩雪罢了。 宣绿华正在屋内烤火,一边吩咐着给尚服局的卢尚宫、宫内省库房的小邓子送些过冬的物品,免得他们受罪。 正忙着,弘文馆那边的太监急匆匆跑来芳仪宫,说是弘文馆出事了,几个宗室子弟打了起来,晋阳郡王也参与其中,请宣绿华赶紧过去瞧瞧。 宣绿华一听,只觉得啼笑皆非,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带上了小林子,立刻赶往弘文馆。 一到弘文馆,就瞧见宗室子弟们都站在雪地里,排列整齐,一动不动,好些个孩子们的脸上都挂了彩,红的青的紫的,被白雪一映,越发滑稽,晋阳郡王也在其中。 另一边,汾阳王独自站着,满脸冷蔑,瞧也不瞧众人,这孩子的脸上也有些淤青,发髻也有些散乱了,衣摆上有不少泥点子,颇为狼狈。 而在这些宗室子弟的对面,是宗正寺丞重华茂。 重华茂一见宣绿华来了,便行礼问安,宣绿华也赶紧向重华茂行礼,问道:“大人也来了?不知这是怎么了?” 重华茂道:“这些小儿就为了打个雪仗,便闹了起来,从打雪仗,变成了群殴,个个打得鼻青脸肿,汾阳王受了点伤,其他人也是一样,小孩子们脾气大,些微小事就翻脸,所以就请各家把孩子先带回去,晋阳郡王就劳烦婕妤娘娘好生照看了!” 宣绿华看着眼下这个情景,便知是汾阳王生事,便也不多说什么,带着晋阳郡王便出了弘文馆,重华茂执意送了出来,及至外头,重华茂瞧了晋阳郡王一眼,宣绿华便让小林子先带着晋阳郡王回去,自己稍后再到。 无人之时,重华茂这才说道:“晋阳郡王颇为可怜,虽然剑南王性子有些桀骜不驯,但请娘娘念在宗室血脉,对他不但要照顾,还要管教,只要为了这个孩子好,娘娘尽管责罚便是。这是微臣的意思,也是剑南王递来的话。” 宣绿华自己知道,她对晋阳郡王的确是照顾得很周到,却不太多加管教,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说轻了说重了都不妥,剑南王又是那样张扬的一个人,宣绿华心中是有顾忌的。 不过既然剑南王递话给了重华茂,宣绿华也要担起责任了,毕竟,她不能看着晋阳郡王学业荒废,一事无成。 “既然剑南王和寺丞大人如此说了,本宫自当尽力。”宣绿华微笑着说道。 “听闻,婕妤娘娘在城外为白兰修了一座墓?”重华茂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宣绿华吃了一惊,再看重华茂的眼神,二人彼此心照不宣,宣绿华便也不遮遮掩掩了。 “正是!白兰尚宫算是和本宫颇有缘分,她走了,留下了许多牵挂和遗憾,本宫便想着让她入土为安,他日,也希望有人能常去祭拜。” 重华茂点点头:“白兰尚宫能有娘娘这般细心妥帖得安排后事,微臣想,她应该没有多少遗憾,至于牵挂,其实也不必太多介怀,身上流的是什么样的血,就会是什么样的人,迟早而已。” 第456章 皇上解围 宣绿华一笑,但心里却有些疑惑,难道,重华茂还想着让林长峰公开身份?宣绿华一想到这里,便觉得此事太过冒险。不过只怕这是极遥远的事了,暂时不必担忧。 宣绿华回到芳仪宫,便细细询问晋阳郡王到底发生了何事,这一问,就连宣绿华也有点气恼了。 原来,再有一个多月,就是新年,今年,皇上特意将各地的藩王邀请到京城里,一起过年。宗室子弟们早晨玩雪的时候,便说到了这事儿,众人都恭喜晋阳郡王,说他父王要回来了。 谁知今日汾阳王难得来到弘文馆,听到宗室众弟子齐声夸赞剑南王当年的英雄往事,便心生不忿,说剑南王盘踞西南,是个国贼,迟早要削藩,将其荡平。 晋阳郡王愤怒不已,便和汾阳王吵了起来。幸亏弘文馆的师傅拦住了二人,才没让吵嘴进一步升级。 宗室子弟们念了一会儿早课,休息之时,便出去打雪仗。汾阳王趁着这个机会,故意叫了身边的太监,专门往晋阳郡王身上招呼。 孩子们虽小,也看得出那些太监都在欺辱晋阳郡王,那些与郡王交好的孩子便帮着他,结果,这雪仗打着打着,就变成了聚众斗殴。 汾阳王一向都不得人心,宗室子弟几乎都不喜欢他,众人便都帮着晋阳郡王,结果,汾阳王倒吃了大亏。 局面闹得不可开交,老师们无法,只能去把宗正寺丞重华茂请了过来,这才制止住了这群小鬼的斗殴。 宣绿华让沐霜给细细地擦干净身上的泥水,又涂了些药膏。 晋阳郡王说道:“今日,连寺丞大人的儿子也被打了,打得可惨了,好像手指都打断了,寺丞大人定然气坏了。” 宣绿华心里一惊,没想到,重华茂的儿子居然受了伤,可是看重华茂的表情那般平静,爱子之心,人皆有之,可是重华茂居然能如此忍耐,可见此人城府之深,难怪他可以继承父亲的职位,成为宗正寺丞,做了整个皇族的裁决之人。 宣绿华正絮叨着,让晋阳郡王以后遇事要先忍耐,要专心学业,不要辜负剑南王的苦心,也不要惹得太后责罚,谁知长乐宫就来人了,说是太后召见。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宣绿华苦笑一声,只能带着晋阳郡王立刻赶去长乐宫。 二人赶到之时,太后已经搂着汾阳王,静待他们了。宣绿华也不多说,立刻带着晋阳郡王跪下,给太后请安谢罪。 太后自然满面寒霜,厉声斥责。宣绿华一句也不回嘴,只是频频点头,可注意力已经被太后宫里的香气吸引住了,这个香味自然是兽金炭的气味,并且是和薛贵人屋子里的一模一样。 看起来,贵妃对太后是恨之入骨了,如今,不但要对薛贵人下手,还要对太后下手,宣绿华心中好笑,只觉得贵妃似乎有些失心疯了。不过,她倒是乐见贵妃和太后好好地斗一斗!所以,宣绿华此刻断不会提醒太后的。 太后还在斥骂着:“宣婕妤,再过一个月,剑南王可就要回京了,到时候,晋阳郡王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或者举止荒疏,学业无成,你可是要担责任的!哀家是不会护短的,你若失职,必要受罚,你可不要怪哀家没有提醒你!” 宣绿华赶紧伏在地上请罪,太后犹要责骂,却听外面来报,说是皇上来了。太后便不再言语,只是冷着脸,与汾阳王坐着等皇上进来。 皇上一进正殿,给太后行了礼,便笑道:“汾阳王进入怎么脸上都花了?朕本来还想着大年三十那天,宗室王爷王妃进宫赴宴之时,让汾阳王领宴敬酒呢,这脸花了,可怎么领宴呢?” 太后一听,顿时大喜。 宗室进宫参加宫宴,为表郑重,有时会设领宴一人,多为德高望重的王爷,又是也会是宗正寺丞,甚至皇太子。皇上让汾阳王领宴,不管是以何种身份,都代表着拔高了汾阳王在宗室的地位,对他的前程大有裨益。 “怎么皇帝想起来让汾阳王来做领宴之人?他还小呢,生得又弱。”太后谦让着,可是眼神里却带着试探。 皇上笑道:“汾阳王也不小了,今年有十三岁了吧,再过两年,就该担当重任了,现在也该历练历练。再说了,汾阳王如今身子比以前好多了,太后有些过虑了。” 太后越发高兴了:“好,好,那就让他去领宴吧,别出丑就行了!” 皇上问道:“怎么宣婕妤和晋阳郡王还跪着,要不,让他们起来吧,朕今日还收到了剑南王的书信,问太后和汾阳王安呢!” 太后的笑容没了,一脸晦气的样子,说道:“看在皇帝的份上,你们起来吧!” 宣绿华跪得太久了,骤然起身,膝盖如同针刺一般,痛得支撑不住,身子猛地一晃,险些跌倒,幸亏身边的晋阳郡王扶住了她。 闲聊几句后,皇上便带着宣绿华和晋阳郡王告退了。一出长乐宫,皇上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宣绿华一下子笑了起来。 “臣妾多谢皇上搭救,若不是圣驾赶到,臣妾和晋阳郡王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收场呢!” 皇上说道:“那你就在芳仪宫温一壶酒,等着朕吧,晚上,朕去雪夜饮酒,如何?” 宣绿华笑道:“臣妾接旨,这就带着晋阳郡王回去准备着了。” 回到宫中,谨怀公主已经等候着了。宣绿华知道她下雪天还进宫,必是有事,便遣散了众人。 谨怀公主问道:“你可还记得吴王以前送给皇上的那副西域地图吗?” 宣绿华自然记得,那是吴王要让皇上给静安郡主和林长峰赐婚,特意让静安郡主在宫宴上献给皇上的礼物,听说那个地图还是先帝时的辅国大将军吕中所制。 “你只怕不知道,如今吴王正在京城以西通往西部诸郡的地方暗中扩充势力,那些地方的官员和驻军如今一个个都投入到了他的门下。郑文怀疑吴王有不臣之心!”谨怀公主悄声说道。 宣绿华吓了一跳:“那为何不报与皇上?” 第457章 寒冬春宵 谨怀公主说道:“郑文哪里敢说?如今也不知为何,燕王被皇上扳倒之后,宗室之中几个有实力的王爷都开始与吴王来往密切,似有聚集在吴王旗下的意思呢。自从诸御医之事后,皇上对吴王很愧疚,十分倚重,旁人但凡说吴王的不是之处,皇上把那些人都降罪了呢!郑文可不敢说!” “那公主的意思是让本宫说吗?”宣绿华问道。 谨怀公主连忙道:“我可不疯了吗?我是让婕妤小心些吴王,只怕以后会出大事,并且听说今年新春宫宴上,吴王会有些行动的,你且小心着,可千万不要随便议论吴王,提也不要提!” 宣绿华自然是不会提,后宫干政的罪名,她一直都背着,如今皇上和朝臣谈论政事,有事不避讳她,可是她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免得哪一天干政的罪名就又落到她头上了。 “另有一事,婕妤你是不是得罪了陈昭仪?”谨怀公主问道。 宣绿华自己觉得并没什么事得罪昭仪,除了惩戒薛美人之外,但是听谨怀公主这么说,定然是太极城外有什么异常状况了。 谨怀公主说道:“听闻自从咱们从翠微行宫里回来之后,便有人散布谣言,说宣大人似乎与当年的吕大将军有牵连,不但是吕将军的旧部,还藏了不少吕将军的旧物,甚至,吕将军的旧部还散落在各地,宣大人就是那个牵头之人呢!” 宣绿华哑然失笑,她怎么也不能把自己那个老实沉默固执的父亲,和将军旧部牵头人联系起来,这也太荒谬了吧。 谨怀公主见宣绿华不当一回事,便正色说道:“你可不要大意了,据我所知,这些话的源头,是御史大夫陈文华,他在朝中权势遮天,若是他从中捣鬼,皇上只怕会忌惮你父亲哥哥!毕竟,皇上最怕的就是武将们互相勾结。陈文华莫名其妙地突然针对宣大人,必然是和后宫有关,只怕是陈昭仪引起的。” 宣绿华心中一凛,她不怕陈昭仪在宫里对她下黑手,却怕陈文华在宫外对父亲哥哥下手。 谨怀公主看出了宣绿华的忧虑,安慰道:“你别担心,外头的事,郑文也会帮着宣大人,只是我提醒你,宫里头,你还没一儿半女,就算皇上看重你,你也难以与陈昭仪相比,除非你能生个孩子,哪怕是女儿都好,按说,你也进宫五年多了,也该有孩子了,你可让太医看过啊?” 宣绿华心里一沉,唉,随着年岁的增长,她也越来越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是,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能如愿,宣绿华心里空落落的。 谨怀公主说道:“恕我直言,如今贵妃虽然还撑着场面,但既然她上一回没当成皇后,以后怕是也难,就如今的情形来看,未来的皇后之位,很可能就在陈昭仪和你之间。陈文华刻薄狠毒,陈昭仪也没什么好口碑,而你对长沙王和晋阳郡王的好,宗室众人都看在眼里,如果要选,我们更愿意你做皇后。” “长沙王?”宣绿华只觉得已经有快两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是啊,长沙王去了封地,宗室之中对他还是颇为挂念,当年,你对他好,众人虽然没说什么,但大家都知道的,都说你厚道。” 宣绿华倒不怎么关心这些,她连忙问道:“长沙王如今可还好?本宫一点消息也没有。” 谨怀公主说道:“听说还好,虽然南方湿热之地有些苦,但那里好歹不用受气,自然比在宫里要畅快多了,你不用担心,再过十多日,新春宫宴之上就能见到了。” 冬夜里,又开始下雪了。窗外滴水成冰,屋内,暖意融融。宣绿华让云燕取来了一个精致的泥质小火炉,加了炭火,座了个稚拙的陶壶,里面热了酒,还加了姜丝梅子,雪夜坐等皇上。 皇上携着风雪而来,一进屋,宣绿华便上前为他拂去了雪珠子,笑道:“下着雪,皇上也来了,臣妾还担心呢!” 皇上捏了捏宣绿华的耳朵,宣绿华便闻到了一股甜香,那是文美人身上的香味。 “皇上从薛贵人那里来吗?贵人的胎可还好?”宣绿华故意问道。 皇上一愣,赶紧说:“挺好的,就是时常犯懒,胖了许多,气色倒是很好。” 宣绿华脸上笑着,心里还是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了薛贵人,还是为了文美人。不过,宣绿华已经不怎么在意了,这宫里的情和爱,真的不能仔细推敲,否则,便是自寻烦恼。 “酒已温,皇上可要饮上几杯?”宣绿华笑问。 皇上搂住了宣绿华的腰:“那是自然!如此良宵,你我品酒共度!”说着,坏坏地一笑。 宣绿华低头,皇上的手已经开始游走了,她顿觉身子好痒,咯咯地笑了起来,只是心里却没有笑。 纵然此刻君心如火,宣绿华也竭力迎合,可是,纵然郎抱春风,妹迎秋雨,宣绿华的心里依旧萧瑟一片。 这些日子,宣绿华也曾仔细打听过乾元宫和长乐宫里的状况,但一切好像都风平浪静。 薛贵人那边,皇上本来要让文御医负责照顾薛贵人这一胎,但薛贵人知道文御医素来与宣绿华颇有交情,便断然拒绝,根本不让文太医进她的屋子,她依旧用的是自己以往的那个太医,文御医也乐得逍遥,撒手不管。 不过,听说薛贵人虽然嗜睡,爱犯困,但胎像稳固,并无异常。 至于长乐宫里,也没有什么不妥。 眼看两处都无事,宣绿华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想得太多了?这一日,宣绿华正在窗下看书,云燕悄悄进来,低声说道:“娘娘,奴婢方才得到了一个消息,只怕是新春宫宴上,会有一场好戏,需要娘娘陪着演一演呢!” 宣绿华愣了,云燕附身在宣绿华耳边低语几句,宣绿华一下子笑了起来:“罢了,本宫就配合他们,让众人好好看看这出戏吧。” 腊月二十九,宫内省和六尚局全都忙碌起来,准备明日的新春宫宴,各宫嫔妃也都是喜气洋洋,准备着明日的穿戴。 宣绿华和贤妃等几个要好的嫔妃凑在芳仪宫里,正在说话,晋阳郡王带着沐霜和小山子也在一旁听着凑趣。忽然听到了太监来报,说是皇上打发人来送东西了。 第458章 晋阳郡王的异常 宣绿华和众嫔妃急忙起身,将乾元宫的太监迎进了正殿。那太监捧着几匹上好的料子和金银锞子,还有两盒点心,说是皇上赏的,阖宫嫔妃皆有,这一份是宣绿华的。 料子倒也罢了,那两盒点心说是专门赏晋阳郡王的,郡王一瞧,果然是他平日里最爱吃的,便眉开眼笑。 宣绿华笑道:“这是皇上专门赏你的,你就拿着吃吧!” 晋阳郡王倒是知礼,说道:“虽是皇上赏赐我的,可是,承蒙娘娘照拂,这两盒点心,我就借花献佛,孝敬给娘娘。” 众人一听都笑了,齐夸晋阳郡王懂事。 宣绿华道:“郡王的心意,本宫领了,不过本宫不爱吃点心,你吃吧。” 晋阳郡王还要谦让,贤妃和沈才人在一旁劝说,甚至连小山子也说:“郡王,你的心意婕妤娘娘自然懂得,既然娘娘让你吃了,你就迟了吧,奴才记得往日在长乐宫,郡王最喜欢吃这个了。” 晋阳郡王立刻笑着,捧着点心盒子跑回了自己屋里,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午膳之时,皇上身边的太监孙有德专门来传话,让宣绿华好好给晋阳郡王整理衣冠,明日的宫宴,务必要体面,不然,剑南王见了,只怕会有些想法。 皇上再三叮嘱,宣绿华自然不敢怠慢。 傍晚时分,太后宫里的廖公公来了,说是太后有个金麒麟挂件要赏给晋阳郡王,让晋阳郡王出来谢恩领赏。 宣绿华便让云燕去将晋阳郡王请出来,谁知云燕去了一趟后院,旋即回来,说是郡王正在沐浴,不方便出来。 廖公公纳闷了:“怎么这个时候就沐浴了?难道,郡王这么早歇下吗?” 云燕支支吾吾地说:“这……是啊,郡王想着明日有新春宫宴,想早些安歇,养足精神呢!” 廖公公一看云燕这个样子,便起了疑心:“如此,奴才去给郡王请安吧,也好让太后放心!” 云燕赶紧看着宣绿华,宣绿华便道:“廖公公,你的好意心领了,郡王今日的确需要早睡,这个金麒麟,本宫替郡王收下,多谢太后关怀,明日里,本宫一定让郡王戴上!” 廖公公见宣绿华如此说了,便也不再坚持,回去复命,只是,他一脸狐疑,显然并不相信郡王是在沐浴。 廖公公刚一出芳仪宫的大门,守门太监便急吼吼地立刻将大门关上,廖公公回头瞧了一眼,冷笑一声离去。 腊月三十,一大早,宣绿华便起床,梳洗打扮之后,便去贵妃宫里早请安。众嫔妃来到长乐宫门口,贵妃和贤妃进了正殿,没说几句,里头便传话出来,说太后请宣婕妤进去说话。 宣绿华心中忐忑,不知太后有何吩咐。一进正殿,便看见太后逼视着自己,目光如炬,宣绿华连忙低头,向太后行礼请安。 “起来吧,哀家今日召你,是问问晋阳郡王的情况,他可还好?” 宣绿华赶紧说好,可是眼神却有些闪烁,就连贤妃看她这个样子,也有些讶异。 太后显然看出来了,冷冷说道:“你要老实回答!剑南王昨日已经到京,今儿一早,就会从王府进宫,他们父子数年未见,哀家绝不容许出一点差错!” 宣绿华低声道:“一切妥当,请太后放心。” 太后狐疑:“既然你这么说,哀家就去你宫里瞧瞧!” 宣绿华顿时身子一颤,十分惊慌地说道:“臣妾不胜惶恐,芳仪宫简寒,怕冲撞了太后!” 太后:“怎么?你是不想让哀家去吧!” 宣绿华连声否认,可是语气含糊不定,就连贵妃和贤妃都看出来。贵妃一声不吭,贤妃便道:“太后大驾光临芳仪宫,臣妾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不想的,只是今日早请安之后,就要大妆,耗费时间,宣婕妤是怕礼数不周,唐突了太后,岂不是辜负了太后的关心?请太后明鉴。” 宣绿华骤然得到了帮手,赶紧点头称是。太后不满地瞧了贤妃一眼,便作罢了,宣绿华这才松了一口气。 早请安罢,宣绿华也不等贤妃,甚至连同在芳仪宫的沈才人也不肯等,急急地就回去了,似乎有什么大事。 文美人凑到沈才人身边,笑道:“沈才人,婕妤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连个礼数都不顾了,这可跟往日大不一样啊!你可知为何?” 沈才人撇撇嘴:“你问我,我问谁啊!也不知怎么的,她这两日都是这样,也许是有心事吧?” 文美人神秘地问道:“昨日,有消息说,晋阳郡王病了?可有此事?” 沈才人立刻否认了。 文美人又问:“那你见过他吗?可还好?” 沈才人说不上来了,的确,从昨天午膳之后,她就没看见晋阳郡王了。她也有些疑惑,可是一看见文美人那试探的目光,便立刻回避了这个问题,匆匆告辞了。 临近中午,众嫔妃都已打扮停当,沈才人等着宣绿华出来,一起去延英殿。可是坐等右等,都不见宣绿华的影子,便让君兰去正殿问问,谁知君兰回来,说宣婕妤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让沈才人先去。 沈才人闷闷不乐地独自出了门,穿过后宫,到了太液池边的延英殿,这里是皇上设宴之所,如今,宗室王爷公主已经到了,各宫嫔妃也陆续来了。 文美人一瞧见沈才人,便追问宣婕妤的下落,沈才人敷衍了几句,便躲到了僻静处,心里很是紧张。谁知,她越是如此,薛贵人和文美人便越是盯着她不妨,一个劲儿地追问。 沈才人真是烦不胜烦,立刻又躲到了贤妃身边,如此,薛贵人和文美人才不敢太放肆。可是,众嫔妃皆已到齐,唯独宣绿华还未到,就连贤妃都开始担心起来。 突然,白宝林问道:“贤妃娘娘,你看,宗室王爷公主们几乎都到了,怎么不见剑南王啊?按道理,他思念晋阳郡王,应该最早进宫才是啊?” 文美人凑过来,冷笑一声,说道:“听闻方才剑南王带着兵刃进宫,被守宫的侍卫给拦了下来,好一顿纠缠吵闹,剑南王大发雷霆呢!” 沈才人诧异地问:“无论宗室还是大臣,进宫本来就不能携带兵刃,这有什么好说的?” 第459章 剑南王之怒 文美人白了沈才人一眼:“你懂什么?剑南王的兵刃,其实是他献给皇上的礼物,乃是剑南一地九百多年前的一个古物,剑南王事先奏报了皇上,皇上也准了,却卡在了侍卫那里,你说剑南王是不是很生气?” 众人哑然。十二支禁卫军,如今皇上和太后掌握了大部分,皇上虽然准了剑南王带古物入宫,可太后未必买账,众人心知肚明,显然,其中一些人不太给剑南王面子。 沈才人担心起来,她瞧着远处的宫道,翘首盼望宣绿华带着晋阳郡王早些到来,免得又起事端。 可是,贤妃和沈才人等人没把宣绿华盼来,却终于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剑南王。 剑南王比起前几年,明显老了许多,当年的神采飞扬已经消磨大半,如今的面容倒有了几分沧桑,可是,眉心的“川”字皱纹越深,越让他显得凛然不可接近。 剑南王此刻正在愤怒之中,无论谁与他行礼致意,他都不理不睬,只是闷着头,独自走到了正殿之前,转身,冷冷地俯视着众人,满面严霜。 显然,剑南王被方才的佩剑风波惹怒了。 沈才人更加担心起来,剑南王正在气头上,万一晋阳郡王再有个什么病痛,来不了,那宣绿华岂不是要背上这个黑锅了吗?皇上和太后都忌惮剑南王,为了安抚他,说不定会惩处宣绿华, 一想到这里,沈才人越发着急,踮着脚尖,不停地往路口瞧去。 终于,宣绿华出现在了远处,只是,她的身边只有云燕跟着,并没有晋阳郡王。 贤妃和沈才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觉得,事情似乎不妙。 正殿之中,贵妃到了,众人连忙进殿落座,静候皇上和太后的驾临。宣绿华从侧门悄悄进来,坐了下去,可是,她如今是婕妤,排在嫔妃座次的第四位,即便她想低调,也还是要被人瞧见的。 甫一落座,薛贵人就开口了:“今日,婕妤娘娘可来的够晚的,比贵妃、贤妃和昭仪娘娘还要迟些,婕妤娘娘如今的派头越来越大了呢!” 宣绿华笑了笑:“哪里的话,本宫只是临时有事耽搁了,倒不曾想,今日宫宴,薛贵人要做主持了吗?本宫记得,这应该是贵妃的职责啊?” 薛贵人吃了个瘪,众人都笑了起来,尤其是贵妃,笑道:“罢了罢了,婕妤又不是故意的,贵人何必盯着不放呢?皇上和太后待会就到,大家还是准备迎候圣驾吧!” 宣绿华刚松了一口气,文美人又开口了:“婕妤娘娘,嫔妾记得,晋阳郡王是和娘娘一起的,怎么还没来啊?别让剑南王等急了啊,人家父子可是两年多没见面了呢!” 薛贵人立刻附和:“就是,怎么不见晋阳郡王啊?婕妤娘娘把他藏哪去了?” 剑南王在另一边,看向了宣绿华。 宣绿华的脸色一下子就有些紧张了,支支吾吾地说:“他还在芳仪宫呢!” 文美人逼问道:“那他什么时候来啊?剑南王等得有些急了,总不能不近情理,不让人家父子相见吧?” 宣绿华说道:“这……就快到了!” 文美人冷笑道:“有传言说,晋阳郡王身子不好,是不是因为这个,来不了啊?” 钱宝林接着说道:“并且嫔妾还听说,晋阳郡王吃坏了肚子,病重不起,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事?” 宣绿华沉默,沈才人眼看不好,赶紧说道:“流言蜚语,不足为信,前一日,我还在芳仪宫和晋阳郡王说话来着,他好着呢!” 可是,宣绿华不吭声,谁会在意沈才人的话呢? 剑南王忍不住了,大声质问:“婕妤娘娘,犬子到底在何处?为何还不到场?”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宣绿华,宣绿华被逼得没了法子,正要说话,却听太监一声奏报,皇上和太后到了。众人起身迎驾,宣绿华松了口气,一脸庆幸。 宫宴开始,首先便是汾阳王走到皇上和太后面前,太后笑着对众人说道:“哀家和皇帝商议了,汾阳王如今已经大了,也该让他历练历练,今日宫宴,就由汾阳王领宴祝酒,各位意下如何?” 太后这话,听着客气,像是在征询众人意见,可这个架势,摆明了就是主意已定。 可是,众人心里都结了一个疙瘩,这宫宴的领宴人,要么是德高望重,要么是权倾天下,要么就是皇上或者太子,汾阳王这么个小小少年,凭什么能够领宴?太后这么做,是否另有深意?难道想要扶植汾阳王? 吴王、剑南王等宗室之中最有权势的王爷都有些不悦,便都不吭声。 皇上眼看冷场了,便道:“汾阳王年少,前程远大,朕对他可是寄予厚望,今日,就由他领宴吧。” 席间,总算是响起了稀稀拉拉的附和声,太后的面色顿时就严肃起来。 汾阳王举杯,朗声道:“今日除夕,宗室各人,欢聚一堂,共度良宵,本王代表太后和皇上,与各位共饮此杯,祝祷我大虞承平永继,万世安康!” 众人连忙起身,唯有几个老资历的王爷,懒洋洋地坐着不肯动。等着众人都站起来了,汾阳王的杯子举在半空中都有些晃悠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饮了三杯。 太后看着剑南王似有怒意,便往宣绿华这边看过来,发现居然不见了晋阳郡王,便发问道:“宣婕妤,晋阳郡王如何还没来?” 宣绿华起身,说道:“这……郡王稍后就到,请太后恕罪。” 剑南王马上怒了:“宣婕妤,方才你就说稍后就到,怎么现在还没到,犬子到底是怎么了?为何现在还不见踪影!” 宣绿华低着头,不言语。 文美人朗声说道:“太后,臣妾听闻,晋阳郡王病了!昨日下午开始,就上吐下泻,昨日晚膳没用,今日早膳也没用,这一天了,芳仪宫里的人都没见到郡王,可不要是出事了!” 剑南王顿时大怒,太后和皇上眼看他动怒了,也不安起来。 太后责问道:“宣婕妤,这到底怎么回事?晋阳郡王是不是吃了什么,中毒了?” 第460章 被调包的点心 宣绿华低声说道:“的确是昨日午膳之后,郡王身子便有些不适。” 太后问道:“昨日午膳时分,吃了什么?” 宣绿华推说想不起来,白宝林低声说道:“昨日臣妾也在,除了午膳,晋阳郡王并没有吃什么,也就是多吃了一盒点心……” 太后立刻盯住了,追问是什么点心,宣绿华一声不吭,太后再问白宝林,白宝林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便推说自己不知是什么点心。 剑南王盛怒不已,愤然起身,逼到了宣绿华面前,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啊!” 一直不言不语的钱宝林起身说道:“昨日里,白宝林回来,说宣婕妤得了许多东西,还有一盒点心,点心都让晋阳郡王吃了,可是说的这个?” 太后断言:“定然是这个点心有问题!宣婕妤,你老实交待吧!” 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已经知道,众人说的,只怕是自己赏的那些点心,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宫宴,兜兜转转,居然绕到了自己头上。 宣绿华豁出去了,起身说道:“钱宝林所说的点心,是皇上所赐,一共两盒,一盒给了晋阳郡王,一盒臣妾自己留着了。” 宫宴之上顿时鸦雀无声,太后瞧着皇上,皇上面色铁青,剑南王怒视着宣绿华,简直就像是要吃人一样,他冷冷地问道:“那他现在人在哪!” 宣绿华眼看着满座之中,有人担忧,有人窃喜,顿了一顿,这才说道:“不过,晋阳郡王午后,又吃了小厨房做的糕点,这才觉得不适,所以,晚膳也没有用,此事,与皇上赏赐的点心无关!” 太后冷笑道:“不管怎么样,先说说晋阳郡王现在怎样了!” 宣绿华不言语,殿外传来了一个声音:“微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儿子拜见父王!” 话音刚落,众人一转头,原来晋阳郡王出现在了门口。 剑南王一看到晋阳郡王,一惊之后,立刻冲了上去:“世阳,你怎么样?身子颗还好?” 晋阳郡王说道:“父王,我很好,只是昨日吃了宣娘娘做的点心,有点撑住了,晚膳便没有用,今日一早,还是宣娘娘亲自把饭菜送到我屋里,和我一道用的呢!这是怎么了?父王,你们为何这样看着我啊?” 皇上松了一口气,微笑着,静静看着众人如何继续下去,太后脸色难看,只是瞧着钱宝林,贤妃和沈才人等坐定了,悠哉游哉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宣绿华笑道:“可不是嘛,本宫也觉得奇怪,大家这是怎么了?” 沈才人道:“婕妤不知道,方才,众人都说晋阳郡王昨日吃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起不来床,一天都没露面,甚至有人玄乎其玄地说有人要害郡王,说得跟真的似的,剑南王这才如此着急的。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消息?真是害人不浅,连嫔妾也差点就信了呢!” 皇上举起了酒杯,说道:“既然晋阳郡王无事,那就最好,众人今日同饮这一杯,为了宗室的团圆,也为了各地的宗亲!” 众人起身饮酒,太后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酒宴之中,宣绿华在角落里找到了长沙王。两年不见,这孩子竟然束起了发髻,长成了一个半大的小子。算算,长沙王也有十六岁了,也算是成年了,他身后站着的那个昆仑奴阿德,更是魁伟健壮,英姿勃发。 宣绿华远远地朝着长沙王微笑致意,长沙王也点头起身,悄悄行礼。 如今,宣绿华再也不好与长沙王太过亲近了,毕竟,长沙王已经长大成人,他们算是叔嫂,来往过密,只怕这宫里会有人嚼舌头。 宫宴即将结束之际,宣绿华起身说道:“皇上,既然今日剑南王回京,再过两日奔赴封地,不如,这两日,就让晋阳郡王回到剑南王府,待到剑南王返程,再把郡王接回来,如何?” 剑南王一听,顿时大喜,满怀期待地看着皇上,皇上自然答应。剑南王急忙拉着晋阳郡王跪下,磕头谢恩。 当夜,宫中热闹非凡,花灯烟火,美酒佳肴,处处欢声笑语,一直闹到了深夜才算结束。宣绿华前脚回到芳仪宫,后脚皇上便也来了。 宣绿华早就等着了,皇上此刻一来,宣绿华便道:“今日这场戏,皇上看得可还有趣?” 皇上叹了口气,说道:“此事,差点让朕下不来台,所幸晋阳郡王无事,不然,朕怎么向剑南王解释,怎么向宗室交代啊!” 宣绿华笑道:“臣妾早就发现了其中有诈,便将计就计,演了这么一场戏。” 原来,万公公如今越来越得太后的信任,已经能够出入长乐宫的要害之所。他偶然间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廖汶泽向太后献计,要从晋阳郡王下手,破坏皇上和剑南王的关系,让他们二人想争。 据说皇上会在新年之前给各宫赏赐,其中就有点心,廖汶泽觉得可以从中做手脚,太后居然同意了这个计谋。 二十八这一日,皇上的赏赐全都准备好了,其中给宣绿华的就有两盒点心,廖汶泽便偷偷地将点心掉包,再让人撺掇着给晋阳郡王吃下去,一旦郡王出了事,宫宴之上,便会有人挑唆剑南王,故意激怒他。 宣绿华自然将计就计,其实,点心早就被她换了,晋阳郡王的确吃了,却吃的不是皇上赏赐的,而是宣绿华早就准备好的。晋阳郡王的确身子不适,却只是吃的撑住了而已。 至于今日,宣绿华的种种为难,晋阳郡王的迟到,都是宣绿华刻意安排的,果然,那些妖魔鬼怪全都跳了出来,就连钱宝林这种小角色都敢出来挑衅,宣绿华就是要看看他们被打脸之后如何尴尬。 今日真是痛快极了! 宣绿华和皇上说的时候,自然绝口不提万公公的消息,她只说皇上送过来的点心匣子有些奇怪,封条被人动过,宣绿华怀疑有人做手脚,便把点心给人去瞧,果然发现了毒药,只是,这毒药不能让人死,却能让人上吐下泻,卧床不起。 第461章 宣绿华有孕 皇上听得怒火万丈。他知道太后一向对自己不满,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太后会拿藩王来压制自己,如果真让藩王占了上风,自己这个皇帝还怎么做?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 所幸今日宣绿华警觉,发现了太后的阴谋,将计就计,在宗室面前,打了太后一记耳光,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皇上连声感谢,宣绿华说道:“皇上,晋阳郡王身边的那个小山子,怕是有些问题,臣妾想着,把他送回长乐宫去,免得再生事端,又怕太后不高兴,能不能让宫内省把此人调走?” 皇上思忖再三,还是没答应:“此人还是留着吧,免得太后生了疑心,不过,你不要让他知道太多。” 宣绿华无奈,只好答应了,可是心中始终觉得别扭,她日益觉得,太后绝不会善罢甘休,今日之事,只是牛刀小试,恐怕以后会有的麻烦了。 两日之后,剑南王和其他藩王便要回到封地了,晋阳郡王本来要送剑南王出城,可是太后一声令下,便把晋阳郡王召入了太极城,断了他们父子二人相见的机会。非剑南王一人如此,其他藩王也是如此,任何人不得送别,各藩王当日必须离京,不得有半点延误。 一时间,宗室之中,怨声载道,矛头纷纷指向了皇上和太后,甚至有人说,这本是皇上的命令,因为宫宴之上,剑南王那般咄咄逼人,皇上大失颜面,便觉得包括剑南王在内的众藩王有不臣之心,所以这才逼着他们尽快离开京城。 这些话,有的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惹得皇上震怒不已,越发对众藩王忌惮起来。 今年特别冷,就算立春了,过了正月,依旧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宫里的炭火烧得越发旺了。 这一日,贤妃也来了芳仪宫,三人围坐在一起烤火,说起今冬特别冷,贤妃便担心不已。她自幼在民间,知道再过些日子,便是春耕了,如果还这么冷下去,只怕耽误春耕,只怕年中会有饥荒。 “本来去年冬日,收成便不大好,算算熬到今年春天,刚好接上,可若是天气太冷,草木发芽晚,恐怕粮食不够,若是再歉收,更是大祸!”贤妃忧心忡忡。 沈才人也附和着,她的父亲先知先觉,去年年底就开始大肆屯粮,只等着今年年初大赚一笔。 宣绿华喝了一口茶,却觉得一阵恶心,“呃”的一声,险些吐了出来。 沈才人赶紧问她何事,宣绿华也不知道,只觉得头晕,恶心,胸口闷闷的。 沈才人道:“莫不是你这正殿里炭火烧得太旺?你又不肯开窗,一直憋着,难免会闷住的,还是开一会儿窗户吧,宁可冷些,不可闷住了!” 贤妃幽幽地说道:“绿华,你可要当心了。听说,薛贵人和太后汾阳王都和你一样,觉得屋里太闷,有些恹恹的,汾阳王连胃口不好了,想来就是天气太冷,整日里在炭火边守着,这才觉得身子不适。” 宣绿华一听,立刻就明白了贤妃的意思。其实,薛贵人和太后只怕不是闷住了,而是那个兽金炭里有蹊跷吧。宣绿华抬眼,看着贤妃,二人相视一笑。 只有沈才人一脸懵懂,不知他们二人的真实意思。宣绿华和贤妃都没打算告诉沈才人,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是,刚刚好了些,沈才人捏了一块点心尝了尝,宣绿华一看见她吃东西,又恶心起来了,直接干呕起来,憋得满脸通红,眼中泪光闪闪。 贤妃瞅着瞅着,突然问道:“绿华,你的信事,可有多久没来了?” 宣绿华算了算,说道:“大概有一个半月了吧……” 说罢,三个人同时警觉起来。 贤妃没有吭声,想了想,便让云燕悄悄地去太医院,把文御医请来。云燕自然心知肚明,便赶紧出去了。 也是凑巧,这几日,皇上都在文美人那里,文御医一时闲着,便披上了大氅,悄悄地随着云燕来到了芳仪宫。 文御医给宣绿华一搭脉,立刻喜上眉梢,却看看四周,并不说话。 贤妃明白,便问道:“是不是有了那个,你且点头或者摇头便可!” 文御医笑着点头。 沈才人抢着问:“有多久了?可还好?” 文御医伸出了一个手指头,又点点头。宣绿华一算时间,可不正是大年三十宫宴之后嘛,没想到,居然就有了,她高兴得满脸通红。 贤妃定了定心神,说道:“大家一定要小心,在事情稳妥之前,千万不要说出去,哪怕是皇上,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讲,太后等人那边更加不要提。对了,那个小山子,打发他到外头伺候,不准进来。绿华,你的饮食也不要变,只是沈才人,你每日里多做一些滋补的东西,悄悄送来,免得被人发现端倪。” 贤妃高兴得什么似的,简直就如同她自己有孕一般。 文御医一走,贤妃拉住了宣绿华的手,说道:“绿华,我一直希望你能做皇后,如今,近在咫尺!咱们无论如何,都要让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落地,不惜一切代价!” 沈才人笑道:“以后,我来照顾绿华,云燕给我打下手!” 贤妃立刻不同意了:“这不行,你不老成,还是我每日过来照顾,你和云燕帮着我!” 宣绿华看他们二人这般紧张,就觉得好笑,便道:“谢姐姐,你那里还有丽阳公主呢,你忙不过来的!” 贤妃道:“无妨,我那里有奶娘,还有宝莲顶着,横竖如今丽阳也大了,都五岁了,我也能脱开身了,等明年,我就要让凤阳宫的女官过来,教她念书和女红了。” 宣绿华哑然失笑,这孩子才几岁啊,贤妃就这般打算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丽阳公主不是贤妃亲生,却比亲生还要亲啊。 这些日子,贤妃果然每日都来,宣绿华的饮食起居,她都一一查过,才肯放行,否则,断不肯让宣绿华接触到,而沈才人那边,也假借身子弱,需要进补,每日都熬了补药来给宣绿华喝。 在二人的严密照料下,宣绿华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胖,越来越壮实了,她都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变成什么样了。 第462章 兄妹相见 至于晋阳郡王,自从剑南王回封地之后,他便回到了芳仪宫,一切安好。如今,宣绿华自己事情多,便让沈才人多多照看他。 皇上倒是来过几次,每次一见到宣绿华,便会惊叹她怎么又发福了,还叮嘱她不要贪吃,免得太胖了将来想瘦都瘦不下来。宣绿华心中想笑,却又不敢,只能口头答应着,可是照吃不误。为了腹中的孩子,胖一点怕什么! 不过,宣绿华并不担心,因为这些日子,皇上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一门心思就在文美人那里,除了关心乾元宫的薛贵人,偶尔来瞧瞧宣绿华,其余时间,都是文美人在侍寝,连贵妃那里都很少去。 众嫔妃心中愤懑,这文美人专宠,实在也太霸道了,简直不给姐妹们一点活路啊。私下里,有人说文美人狐媚惑主,专会迎合皇上,有人说她有太后撑腰,还有薛贵人扶持,所以这般嚣张,甚至还有人说文美人用了媚药。 宣绿华倒是相信,这文美人定然有太后和薛贵人的扶持。如今薛贵人有孕,如果文美人不能抓住皇上的心,那必然是宣绿华这边的几个嫔妃要占上风,只怕薛贵人是不肯的。 宣绿华特意叮嘱了白宝林等,不可轻举妄动,免得被人抓住把柄,杀一儆百。白宝林等倒是听话,并不惹事。 反正太后赏赐的养容丸,文美人日日都在服用,是没有指望的,宣绿华稳坐钓鱼台。 今年的惊蛰天特别古怪,不但没有惊雷,还一丝春意都没有,天寒地冻。宫里都还在用炭,今年各宫嫔妃和宫女太监的春装都没有做,大家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宣绿华这一日在芳仪宫喝了沈才人送来的安胎药,外头孙有德便来传话,说皇上在乾元宫召见,要宣绿华赶紧过去。 云燕赶紧给宣绿华拿了手炉,披了大毛的衣裳,裹得严严实实,坐了轿辇,直奔乾元宫。即便这样,云燕还在担心路上有冰,太滑,唯恐她摔倒。 所幸乾元宫距离芳仪宫甚近,不多时便到了,宣绿华一下轿,进了乾元宫,便瞧见了薛贵人从正殿里出来,一脸怒色。 薛贵人一抬眼,看见宣绿华来了,越发生气,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宣绿华只觉得莫名其妙,也不知这个女人犯了什么病,懒得和她计较。 二人在正殿门口迎头相撞,薛贵人理都没理宣绿华,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宣绿华笑了笑,高声说道:“薛贵人这是怎么了?闷着头往前走?天冷,你身怀有孕,看着些台阶,免得滑倒了,你在跟谁置气呢?这么一脸怨怼的样子?” 薛贵人越发气了,理都不理。 云燕低声道:“娘娘干嘛不叫住她,让她行礼?” 宣绿华笑道:“将来她有苦头吃呢!” 宣绿华说这话,是有把握的。 薛贵人身上的奇怪香味越来越浓,宣绿华一下子就能闻见,这就是兽金炭的气味,而薛贵人的脸色也不太正常,带着潮红,似乎与上官皇后当年颇为相似。 如今天冷,各宫的炭火烧得时间比往年长,也比往年旺,只怕这个薛贵人已经被那个兽金炭里的香气给腌制入味了呢,所以才这么香。 宣绿华不急不躁,等着看好戏。更何况,方才她那样高声,就是要让屋子里的皇上听见的。 果然,宣绿华一进正殿,皇上就问道:“怎么了?方才薛贵人生气了?” 宣绿华笑着,刚要回答,突然就惊了,皇上坐在榻上,下头站着一个人,正是宣子君! 一时间,宣绿华竟然忘了回答皇上,只是怔怔地看着宣子君。 宣子君一身戎装,一脸风霜之色,脸和手都被懂得发红干裂,眼睛里也是红血丝,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宣子君一见到宣绿华,急忙行礼道:“微臣宣子君,给婕妤娘娘请安!” 宣绿华猛地回过神,急忙回礼,又扶起了宣子君,突然间,眼泪掉下来,哽咽道:“哥哥,你怎么回来了?都不说一声?” 皇上给宣绿华兄妹二人赐了座,说道:“是朕有事要和宣子君商议,便急招他回来,没来得及告诉你,也想给你一个惊喜。你哥哥在外头军营里,整顿军纪,日夜操练,听说那边是焕然一新,成绩斐然,朕果然没看错人啊!” 宣子君起身道:“皇上谬赞!微臣不过是忠实执行皇上的命令罢了,哪里有什么功劳!其实,不论哪里的官或者军,只要能按照皇上的命令,不折不扣地执行,就没有办不好的差事。” 皇上摆摆手,让宣子君坐下。宣绿华看着宣子君,便知他顶着严寒回到京城,其中苦楚,不想而知,她心疼,在皇上面前又不好说出来,只是流眼泪,眼睛看着宣子君,都舍不得挪开。 “方才薛贵人怎么了?差点摔倒?朕都听见了!”皇上又一次问道。 宣绿华擦了眼泪,说道:“并没有什么事。方才不知怎的,薛贵人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也不说话,出了门就径直怒气冲冲往外走,下台阶的时候,臣妾提醒她,她也不理。如今她的身孕越发显怀了,不可能走太急,更不能生气啊。” 皇上点点头,不再多说此事了。 方才薛贵人一直在皇上正殿里,宣子君前来,薛贵人也很不客气,被皇上说了几句,薛贵人这才不悦,出了门。宣绿华这话一说,皇上更加认定,薛贵人是恼了,他心里真是有些烦闷。 皇上召见宣子君,自然不是为了让他们兄妹相见,而是要商议国事。恰好到了午膳时候,皇上便要与宣子君一边用膳,一边讨论。宣绿华便起身告退,皇上眼见宣子君眼中的不舍之情,有心进一步拉拢宣子君,便让宣绿华留下来一起用膳。 宣绿华急忙推辞:“皇上要与哥哥商谈国事,臣妾实在不便多听,为了避嫌,臣妾还是告退吧。” 皇上说道:“无妨,这件事,说不定还与你那边有关呢!” 宣绿华一听,便也不再多说。 开宴之后,宣绿华和宣子君二人皆是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话,就连筷子也不敢擅动,皇上用了一些,便不再多吃了。 第463章 宣子君的削藩之策 宣绿华看皇上似乎胃口不佳,便连忙询问,皇上便说这些日子皆是如此,好像没感觉到饥饿,胃口一直不开,可是身子也没什么异常,就连文御医把脉也看不出什么。 宣绿华看皇上似乎瘦了些,有些担心,便道:“皇上就算不想吃,也要强迫自己吃些,毕竟身子是自己的,一直吃不下东西,时间久了,必然伤身,这又不是修仙,哪里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都不用进食了呢?” 皇上顿时笑了起来:“朕还想修仙呢,只是没那个功夫罢了。” 宣绿华和宣子君也笑了。 皇上这才说起了正题。原来,前些日子,文美人告诉皇上一件事,说是剑南王给太后修书一封,其中提及了晋阳郡王的事情,语气中似乎有怨怼之言,颇为不敬,太后气得发昏,一日都没用膳,可又不想皇上担心,便把这事压了下来。 “剑南王为了晋阳郡王的事,已经多次发难了,他在封地,也把朝廷派遣当地的军政长官全部扣为人质,为所欲为。朕觉得文美人说的一个主意很有道理!”皇上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宣子君。 宣子君立刻警觉起来,宣绿华却一直垂首不语,就当自己是个局外人。 “削藩!将所有在外的藩王全部调回京城,解散他们的家臣,让他们做个富贵闲人!”皇上下定决心,说出了这个主意。 宣绿华和宣子君皆是大吃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文美人会给皇上出这么个主意。按道理说,嫔妃干政,是皇上的大忌,可是皇上此刻却能让文美人议论朝政,还对她的主意如此在意,可见皇上有多么信赖文美人。 以往,皇上可从来不会如此偏宠的。宣绿华和宣子君都意识到,皇上变了。 宣绿华不好议论什么,宣子君却不得不说了。 “皇上,削藩是大势所趋,的确应该,但万不可操之过急。历朝历代贸然削藩,引发藩王谋反作乱,殷鉴不远。微臣以为,削藩,要先从收服人心开始,将各藩王封地的军政大权全部收归朝廷,架空众藩王,然后借鉴推恩令,借助藩王们的子嗣一步步肢解其封地,再让他们逐渐搬回京城,集中居住,最后再利用藩王们的错漏之处,逐一剥夺其王爵,如此,才能天下太平。” 皇上自然知道宣子君的法子很好,可是如果采用这个办法,只怕要十几二十年的时间,皇上等不及,因为皇上要面对的,不止是藩王,还有太后,以及朝中的权臣。 按照皇上的想法,要削藩,就要快刀斩乱麻,先从剑南王等几个兵强马壮的藩王入手,以雷霆之势,派兵迅速突入其封地,解除武装,带回京城,严加看管。此后,若是他们安享荣华,自然可以保住性命,若是有异心,便杀无赦。 宣子君只觉得这法子听起来痛快,其实风险极大,还要劝谏,可皇上却不容宣子君再说了。 “此事,朕主意已定,不容更改,朕找你来,就是要你提前做准备。你镇守京城以南,剑南王若是谋反,必须经过你这一关,朕需要你帮朕顶住他的攻势!” 宣子君明白了,既然如此,他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皇上,剑南王及其相厚的藩王,皆在南方,总兵力加起来,有十五万之众,若是一起进攻京城,微臣管辖的兵力是万不能敌的,只有将他们分化,各个击破,如此,就算剑南王的近十万大军逼近京城,微臣以逸待劳,利用山川之力,与之周旋,也有胜算。” 皇上一听,大喜,立刻就问宣子君的谋划,宣子君趁势,便将自己相熟的几个能人异士推荐给了皇上,建议由这些人分散到各藩王附近,各掌一军,盯住南方众藩王。 宣子君道:“即便如此,微臣以为,若要准备停当,至少也要半年时间,等到秋日方可并部署完成,所以,请皇上不要急着发布削藩的命令,以免被众藩王打个措手不及!” 君臣二人,一拍即合。 宣绿华一言不发,她固然理解皇上的心情,他被太后权臣藩王等挤压逼迫,早就心中压抑,不能施展抱负了,如今,太后和权臣的声势不如以往,藩王坐大,皇上想要擒贼先擒王,也可以理解。但真的是太急躁了。 宣绿华担心,却不敢说,只能祈祷宣子君的安排能够帮助皇上达成心愿,否则,一旦剑南王得势,只怕是天翻地覆,众人都性命难保。 用罢膳,皇上看着宣家兄妹,便道:“宣子君,你难得回京一趟,今日便回家去住,明日里再回程,绿华,你去送送你哥哥吧!” 宣子君和宣绿华一时间高兴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出了乾元宫,宣绿华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你回去了,好好陪陪父亲,我虽在京中,却不得出去,母亲走了,父亲孤单。”过了好久,宣绿华才说出这些话。 “我在外听闻了盛华公主谋反之事,你手刃仇敌,大快人心,这一点,我不如你,母亲在天有灵,也会为你高兴的。你就不需要操心父亲了,他好得很,与我书信来往频繁,一心要你成就大事呢!”宣子君说道。 兄妹二人聊着聊着,就来了太极城门口。远处,林长峰已经候着了,远远地朝他们招招手,也不知是在召唤宣子君,还是致意宣绿华。 宣子君也笑着朝林长峰挥手,他们今日是要大喝一场的。 临行前,宣子君叮嘱道:“你在宫里千万小心,提防着贵妃和薛贵人,对太后也要小心,他们在宫外都是有势力的,照顾好自己,还有……替我向沈才人问好!” 宣绿华说道:“沈才人很好,虽然皇上这些年都没怎么见过她,但她无心于恩宠,只是关着门过自己的日子,干干净净,我与她住在一宫,互相扶助,你不必担心。” 宣子君默然,宣绿华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哥哥,你,真的不打算成亲吗?”宣绿华问道。 宣子君低下了头。 第464章 后宫冷暖 “我知道,你一定心里有个人,可若是不可能的话,不如忘了,给彼此一个解脱,重新开始。”宣绿华劝道。 “若是可以,我愿一生不娶。”宣子君丢下了这句话,走向了林长峰。 宣绿华心中长叹一声,她不敢往那个方向看,怕看到林长峰,不得不快速离开了。 回到芳仪宫,沈才人已经在门口翘首盼望了,宣绿华自然明白沈才人在等什么。眼看着沈才人那期盼的眼神,宣绿华本来想故意冷落她,让她死心,可终究不能狠下心来。 “总算见着哥哥了,他挺好的,还向你家问好呢!”宣绿华说道。 沈才人一下子娇羞起来:“是吗?他……他还记得我……们沈家啊?” 宣绿华看着沈才人这个样子,无比心酸:“自然记得,不过他说,如今他在外,你们在京城,祈愿两边各自安好便是了。” 沈才人眼中的光彩慢慢黯淡下去,勉强笑了笑,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身后,宣绿华无声地叹息。 大半个月过去了,宣绿华的身孕也快两个月了,众人只是觉得她日渐丰腴,却压根没想到宣绿华已经珠胎暗结,倒是薛贵人的身孕已经将近七个月了,十分显怀,行动越来越不便,皇上和贵妃免了她的早请安,只让她好生养着,唯恐再出一丁点岔子。 春分已过,往年这个时候,已经是万物复苏,生机勃勃,一场春雨一场暖,立刻就要播种了,可是今年还是冷得厉害,甚至还下了一场雨夹雪。 前朝,已经是忧心忡忡,今年只怕是个灾年,皇上已经开始与宰相一道,筹措救灾粮食了。而皇上另一边也在秘密调动军队,先是把王怀勇大将军旗下的精锐之师,分派到了南方各地,又将宣子君推荐的那些人,也安插了过去,用以辅助王将军。 冷雨霏霏,这一日,宣绿华扶着云燕,带着季直,前往凝华宫。她是去探望冯采女的。 因为去年薛贵人摔倒之事,冯氏被从美人降为采女,禁足半年,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屋子。从宫内省,到六尚局,都是见风使舵,看太后和薛贵人厌憎冯采女,便也往死里作贱她,别说衣食不接了,就连冬日的炭火都不给她,恨不得能把她活活冻死。 贵妃也对冯采女不理不睬,幸亏同住的宋宝林和蓝采女倒是厚道,时常接济她,不然,只怕冯采女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如今,冯采女半年的禁足已解,可是,她也从来都不出门,甚至连早请安都不去。众人自然知道她其实可以出来了,可是,既然冯采女自己不肯踏出凝华宫半步,众嫔妃也就假装不记得这个人了,全都不提。 于是,冯采女就好像从这个皇宫里彻底消失了一般,无声无息地在她那个小屋子里孤独地活着,只有一个侍女照顾着她。 宣绿华不会多生事端,去拉扯冯采女,却也不愿意看着这个女子就这么死在寒冬,便时常给宋宝林一些东西,再以宋宝林的名义转赠给冯采女。 这一日,宣绿华得到消息,说是冯采女得了重病,去请太医,太医们都不肯去,宋宝林去求贵妃,贵妃不理睬,她便只能来找宣绿华。宣绿华不得已便带着文御医的徒弟季直,一起去探望冯采女。 冯采女的屋子里阴冷得很,也有股呛人的烟味,她舍不得烧炭,每次都烧一点点,炭火总是不旺,便一直冒烟,整个屋子熏得让人头疼。 冯采女躺在床上,瘦成了一把骨头,头发散乱,脸色发青,嘴唇干裂发白,一副气息奄奄地样子。她看见宣绿华带着人来了,流着眼泪,挣扎着要起来,宣绿华赶紧制止住了她。 “多谢婕妤娘娘来探望嫔妾!”冯采女抽泣道。 “莫要这么说,是本宫来得少,实在对不住,这位季太医,是文御医的徒弟,虽然年轻些,但医术也是好的,让他帮你瞧瞧吧!” 冯采女流着眼泪,说不出话来。 季直给她把了脉,说道:“婕妤娘娘,采女,不必担心,只是采女的身子失于调养,如今天冷,受了风寒,这才变得严重,微臣开一些药,再辅以饮食,慢慢调养着,等到天气暖和了,便会好一些。只是采女这病拖得时间太久,只怕有两三个月了,所以,好起来也是慢的,不能着急。” 季直说得委婉,其实,宣绿华和冯采女都明白,这病拖延至此,只怕是难好了,就算治好,也会元气大伤。 宣绿华安慰道:“冯采女,你莫要心急,慢慢养着,反正宫里缺什么,也不会缺你的饮食医药,以后,本宫会委托宋宝林和蓝采女多来看看你的。” 冯采女的心已经灰了,只是她一向性子倔强,撑着一口气,不肯就这么死了,白白便宜了敌人。 她虽然没有什么证据,却也知道,自己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怕就是文美人和太后那帮人所害,而贵妃的不闻不问,也让她心里寒到了极点。 纵然自己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否则,岂不便宜了贱人!冯采女心里恨极了,如今她对宣绿华越发敬重感激了。 “多谢娘娘,往日里,嫔妾言语无状,多有得罪,娘娘却不计前嫌,还来看望嫔妾,实在感激不尽!” 宣绿华心中一酸,连忙安慰了她一番,又送了许多东西,叮嘱了侍女之后,这才离去。 刚出凝华宫不远,就瞧见了前方浩浩荡荡一队人,簇拥着一个轿辇,往乾元宫去。看那个架势,似乎就是薛贵人。听说近日来,薛贵人仗着龙胎安稳,便时常去太后那里,与太后攀交情。看眼前这个情形,估计又是从长乐宫里出来。 宣绿华不愿与薛贵人碰上,便放慢了脚步。 谁知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声,接着那队人马便停了下来,随即边有一个女子的哭喊声。 “贱婢,这大冷天,满地都是冰,挡着路,是想摔贵人一跤吗?贵人若是有个闪失,你这条贱命赔得起吗?” 第465章 遮掩不住的龙胎 宣绿华一听这奴才大呼小叫,就皱起了眉头。前面果然是薛贵人,那些太监仗势欺人,实在可恶,也不知道是哪个可怜的宫女药倒霉了。 “让我瞧瞧是谁不长眼!”这是薛贵人的声音。 前面一阵窃窃私语,薛贵人立刻提高了声音:“又是一个林氏留下来的贱婢!来人,这个贱婢故意拦住道路,惊扰了龙胎,让刑役司过来,拖出去打死!” 宣绿华马上警觉起来。 “贵人饶命!奴婢并没有拦住道路,奴婢已经让开了啊!”那个宫女顿时哭着哀求,这竟然是当年林婕妤身边的慧娟。 “堵住嘴!拖下去!打死!让她去和那个死了的林氏作伴!”薛贵人厉喝道。 宣绿华一惊,她立刻敢上前去。 “贵人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宫女不好,骂一顿,赶走便是了,何必和她在这里纠缠,天气冷,贵人怀着龙胎,可别被冷风吹着了。”宣绿华笑意吟吟地说道,却不动声色地阻止了太监们。 薛贵人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宣绿华,脸马上就垮了下来:“原来是婕妤!我在教训这个不长眼的宫女,婕妤也要管吗?” 宣绿华笑着说:“本宫这是替贵人着想,贵人就快要生了,何必动怒?更见不得血腥的,要么,看在龙胎的份上,不要理会这丫头吧。” 薛贵人本就恨宣绿华,此刻见宣绿华阻止自己,马上说道:“婕妤,这不关你的事!你既然知道我怀着龙胎,就不要来惹我!来人,把这个宫女给我绑了,带去刑役司审讯,看她是不是故意要在路上害我!” 太监们不敢违逆,立刻就要拿下慧娟,慧娟哭着辩解道:“婕妤娘娘,贵人,奴婢是来给凝华宫送浆洗过的衣裳的,真不是有意冲撞,求二位娘娘大发慈悲,饶了奴婢吧!” “本宫让你们住手!”宣绿华一声断喝,吓住了这些太监。 宣绿华看慧娟双手红肿,生满了冻疮,便已经心生怜悯,而薛贵人还一副喊打喊杀的样子,若真是把慧娟交到刑役司,只怕是没机会活着出来了,宣绿华无论如何,也要救下慧娟。 薛贵人眼看太监们惧怕宣绿华,越发愤怒:“动手啊!你们愣着干嘛!有我在,你们怕这个女人做什么?快动手!” 宣绿华寸步不让:“我看你们谁敢!” 二人对峙着,太监宫女们慌乱不已,也不知到底该听谁的。宣绿华位份高,人缘好,薛贵人身怀龙胎,不可有一丝闪失。他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薛贵人叫不动那些乾元宫里的太监,怒极,下了轿,朝着慧娟三步两步走过去,一记耳光打在她脸上,又拉扯着慧娟,宣绿华气极,上前扯开慧娟,阻拦住薛贵人。 这下,薛贵人居然和宣绿华动起手来,撕扯着,宣绿华脚下一滑,跌倒在地。薛贵人身子不稳,也滑倒了,二人吃痛,都叫了起来, 一时间,众人惊呆了,不敢怠慢,赶紧扶起二人,这里距离乾元宫不远,权宜之计,只能先把二人一起送回乾元宫了。 一众人手忙脚乱地抬着二人,刚一进宫,就惊动了皇上。此刻,皇上正在和王怀勇、陈文华等商议大事,一听说两个嫔妃都受伤了,其中还有薛贵人,皇上心急如焚,立刻亲自指挥众人把二人送进屋里,又叫来了文御医和薛贵人的太医,来给薛贵人把脉。 所幸,薛贵人只是跌了一跤,龙胎安然无恙,皇上这才松口了一口气。 可薛贵人不依不饶,哭着闹着说宣绿华推攘自己,意图谋害龙胎,定然要皇上惩治宣绿华,就连屋子外头候着的大臣都听得一清二楚。 皇上为难,想要息事宁人,可是薛贵人却撒娇撒痴,断不肯就此罢休。 文御医一听说宣绿华也跌了一跤,惊慌不已,他知道宣绿华怀了快三个月的身孕,正是危险的时候,便主动说道:“皇上,婕妤娘娘也摔了一跤,让微臣给娘娘把把脉吧!” 皇上连忙答应,可薛贵人却不肯了,嚷道:“皇上,御医是照顾皇上的,岂能随便给别人瞧病?岂不是乱了规矩?就让臣妾的太医给婕妤把脉!” 皇上自然明白薛贵人的心思,她是怕文御医与宣绿华相熟,会夸大宣绿华的病情,让薛贵人难堪。皇上自然不会与有孕的薛贵人计较,便点头答应了。 太医把了宣绿华的脉,脸色骤然一边,看了薛贵人一眼,随即对皇上说道:“恭喜皇上,恭喜婕妤娘娘,娘娘有喜了!算起来,像是近三个月了!” 皇上狂喜:“什么?真的?你可不要弄错了啊!” 太医再次把脉,确认道:“回禀皇上,确实是喜脉,微臣不会搞错的!” 皇上的狂喜立刻又变成了紧张:“那婕妤摔了一跤,可有什么影响?” 太医道:“无妨,无妨,和贵人一样,都不要紧,歇个两日就好了!” 皇上已经高兴得手舞足蹈了,他拉着宣绿华的手,胡乱地抱怨着她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又忙不迭地安慰她,语无伦次。 薛贵人躺在一边,眼内冒火,却无可奈何。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日这么一撕扯,居然撕扯出一个龙胎来。 近三个月了?薛贵人断定,宣绿华早就知道自己有身孕了,就是故意瞒着,怕别人害她!这越发让薛贵人觉得,宣绿华狡诈至极! 薛贵人越想越气,便恶意说道:“皇上,婕妤娘娘有孕,实在是大喜事,皇上应该设宴,让各宫姐妹一起高兴高兴,对了,还要请太后前来,如此,才能显得皇上重视啊!” 皇上刚要答应,宣绿华赶紧说道:“皇上,臣妾的身孕才三个月,哪里比得上薛贵人,实在不宜兴师动众,臣妾觉得设宴之事就免了吧!” 皇上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宣绿华的意见,皇上也不想弄得过于隆重,引起某些人的侧目。 薛贵人立刻就着恼了,又捂住了肚子,一个劲地喊疼。 皇上担心不已,便让文御医再瞧瞧。薛贵人虽然不愿意让文御医来把脉,可这是皇上的命令,又是她自己喊疼,少不得忍着。 第466章 太后的玉枕有香味 文御医把完脉,心中有数。既然宣绿华的身孕会成为稍后整个太极城议论的焦点,那文御医便要给太极城再添一个猛料,转移焦点。 “皇上,贵人却是无事,应该只是磕碰到了,不过倒是有另外一件喜事,微臣觉得要说给皇上,让皇上高兴高兴。” “何事?”皇上问道。 “薛贵人所怀的,应该是个皇子!”文御医很有把握地说。 皇上立刻看向了薛贵人的太医,太医心慌起来,赶紧也去装腔作势地把了脉,也确认这应该是一个男胎。 其实,薛贵人和太医早就知道这事儿了,只是怕引起众人的忌惮,招来大祸,便隐瞒着不说,不曾想今日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文御医给发现了。 皇上今日已经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自然也顾不上什么慧娟了,还是文御医提醒,说要给宣绿华安排一个太医,宣绿华便直接点名季直,皇上自然赞同。 此刻,宣绿华已经躺了多时了,季直便提议让宣绿华尽快回宫,皇上这才想起来,立刻吩咐太监们用皇上自己的轿辇把宣绿华送回芳仪宫。 一出屋门,宣绿华便吩咐慧娟道:“今日,你的差事办完了,就跟你的尚宫说,本宫要调你来芳仪宫伺候,今晚即刻过来便是。” 慧娟一听,高兴得跪下,连连磕头。 宣绿华回到芳仪宫,贤妃、沈才人和白宝林都已经等着了,一看到她,便喊起来。他们已经知道了今日发生的事,全都捏了一把汗。 “今日你可是太冒险了!只怕日后是有的麻烦了!”贤妃忧虑地说道。 白宝林笑道:“不怕,咱们一起,护着婕妤娘娘,谁也不敢来害她的!” 宣绿华叹了口气:“唉,我也不知今日会这样,冯采女看着是不好了,要是能撑到春天还好,只是将来身子也毁了!” 晋阳郡王从一边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宣绿华的肚子,问道:“宣娘娘,你的肚子里真的有个小婴儿吗?” 宣绿华等人一下子就大笑起来,白宝林拍了拍晋阳郡王的头,说道:“正是呢!再过七个月,等到秋天桂花开的时候,郡王就能见到了!到时候,你就有个弟弟了!” 晋阳郡王眼睛一亮:“真的?我在剑南的时候,就只有姐姐,没有哥哥弟弟,想不到在宫里会有个弟弟,我一定要带弟弟骑马练剑,还要教他念书!” 宣绿华一听,便倍感欣慰,这孩子,总算知道上进了,并且还能想着拉着小婴儿一起,真是不枉宣绿华和沈才人最近对他的督促。 宣绿华说道:“这也未必就是个弟弟,也许是个妹妹呢?妹妹可就学不成骑马了!” 晋阳郡王想了想,说道:“不,一定会是个弟弟的!不信,宣娘娘咱们打个赌吧!要是我赢了,我就要跟着宗正寺丞重华大人,去他府上玩一天!” “你和重华大人很要好吗?”宣绿华等四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嗯,是啊,最重要的是,我和他家的几个小伙伴很要好!”晋阳郡王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重华茂这般关心晋阳郡王呢。 当晚,慧娟便带着行李来到了芳仪宫。宣绿华跟宫内省说了一声,宫内省便忙不迭地下令把人送过来,片刻都不敢耽搁。现在,宣绿华已是后宫里最炙手可热的嫔妃,芳仪宫的任何差事,都是最优先的。 慧娟来了,便顶了当初雪兰的班。慧娟和云燕差不多年纪,在掖庭宫当了几年差,容颜憔悴,皮肤粗粝,看起来比云燕老了四五岁,可见她在掖庭宫吃了好多苦。 宣绿华看了慧娟的行李,一床破被褥,薄得都像一块布了,定然是不保暖的,便道:“慧娟,这些东西,你都一边收着吧,你的一应物品,全都准备好了,皆是新的,天冷,你要自己穿暖些,不要冻着了。待会,让云燕带你下去,吃些热乎的饭菜,洗一洗,好好睡一觉,明日里,你就顶了雪兰的班。” 慧娟立刻说道:“娘娘,雪兰的死,奴婢也有耳闻,如今回想起来,真是奴婢多嘴,害了雪兰。” 宣绿华道:“这不怪你,此事已经过去了,以后莫要再提,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但本宫不会忘记的!”说罢,让慧娟下去了。 宣绿华一想起雪兰之死,便难以释怀,此刻,只想一个人待着,她断不会放过廖汶泽那个假太监! 次日,整个太极城都热闹起来了,人人都在议论此事。宣绿华身怀有孕,薛贵人怀了男胎,把太极城里这些年的晦气劲儿给一扫而空。谁能不羡慕他们二人呢? 太后尤其显得高兴,给宣绿华赏了一个玉枕头,说是有安神养颜的奇效,又给薛贵人赏了一个金册子,上面刻了本朝开国之时第一位太子写的一首言志诗,大意就是要匡扶社稷安天下。 玉枕头倒也罢了,倒是这个金册子大有深意,众人都在猜测,太后对薛贵人的男胎寄予厚望,希望他能成为大虞未来的太子,就连薛贵人自己也暗自得意。 贤妃过来照料宣绿华,看见宣绿华正拿着那个玉枕左看右看,还闻了闻,便问道:“怎么?喜欢这个?你是打算枕着睡觉吗?” 宣绿华说道:“这个玉枕,看起来好眼熟啊,我记得以前好像见过。” 贤妃说道:“总算你还记得,我以为你真是怀了孕,就变傻了呢。当初,赵贵人身怀有孕的时候,太后就送了她一个玉枕,据说还有极淡的香味。后来,你也知道了,赵贵人滑胎了。” 宣绿华说道:“赵贵人滑胎,是在翠微行宫,据说是中毒,还扯到了上官皇后身上,虽然没有证据,却也让皇上对先皇后很是不满。这事我也知道,难道,姐姐你觉得,这个玉枕有问题?” 贤妃的脸上浮起了耐人寻味的笑容:“你这个玉枕也有香味吧?那你什么时候听说玉有香味?” 宣绿华其实也在怀疑,这个香味很怪,连宣绿华也闻不出来是什么香料,而玉有香味,则更是不可能的。 不过,她也不能就此指证说这玉枕有问题,毕竟无凭无据,更何况,这还是太后赏赐。宣绿华把玉枕收了起来,她心里有数。 第467章 削藩的谣言 这一日早请安,贵妃和贤妃进了长乐宫正殿,宣绿华等在外候着,金蕊尚宫出来,说太后请陈昭仪、宣绿华和薛贵人进去。 一进正殿,太后便招呼着给三人赐座,待到三人落座,太后笑问:“你们三人可知哀家为何召你们吗?” 宣绿华等自然不知,太后道:“你们三人,皆为皇上育有子嗣,尤其是薛贵人,还是个男胎,这简直是我大虞之福,陈昭仪虽然生了个公主,却是你们这一茬嫔妃里第一个生育的,至于宣婕妤,哀家也希望你能诞上皇子,便可以和薛贵人的孩子做个伴儿了。” 太后这话,把三人全都赞了一遍,却也让在场的五人如坐针毡,唯恐自己被其他四人憎恨嫉妒,尤其是贵妃和陈昭仪,更是心里暗恨。 太后又道:“薛贵人,哀家赏了你那个金册子,就是希望小皇子将来能向祖宗们看齐,创出一番事业,皇帝和哀家可是寄予厚望啊!”说着,太后又不经意地瞧了贵妃一眼。 贵妃又难堪,又伤心。她想起了自己那个夭折的孩子,也想到了自己几乎就要到手的皇后之位,她心中明白,如果薛贵人这一胎生下来了,自己的皇后梦,只怕是更遥远了。 太后又把目标转向了宣绿华:“宣婕妤,皇帝一向对你极是信任倚重,如今,你总算是有孕了,哀家从来没见皇帝如此高兴过,可见对你的重视,你定要好好保养,你这胎时间尚短,正是危险的时候,玩玩不可大意,哀家赏你的玉枕,你可用了?” 宣绿华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怕是逃不过太后的眼睛,便道:“玉枕乃是太后赏赐,贵重无比,臣妾不敢用,如今收起来了。” 太后道:“唉,再好的东西,都是给人用的,更何况,你的龙胎比什么金玉都重要,回去就用上,那玉枕不但能安胎,还能养颜,在宫里,容颜是立身之本,你可要好好保养,以后还要继续给皇家开枝散叶呢!” 宣绿华起身道谢,她嘴上答应了,心里却冷笑一声。看起来,赵贵人当年的那个玉枕,如今落到自己这里了。她当然不会用,既然太后这么逼着,自己便陪她演出一场戏吧。 给太后请安之后,宣绿华等从正殿走出,便瞧见文美人钱宝林等人的嫉妒眼神,尤其是文美人,看着宣绿华,那神情,有恨有羡还有自伤,宣绿华想到她那个养容丸,不由得心中叹息。 回芳仪宫之后没几天,宣绿华便开始用玉枕了,当然,这不是太后赏赐的,而是谢贵嫔为她在宫外订做的一个,与太后那只一模一样。 一直到了清明时节,一场大雨过后,天气才开始转暖。大地化冻,万物复苏,春天总算来了。 虽然已经迟了,但百姓们还是疯了一般,纷纷开始春耕播种,没日没夜地劳作,好像在挣命。可不是嘛,如今粮食已经所剩无几,就靠着这一季的收成,就算晚了,也总好过没有。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市井之间开始流传一个小道消息,说是皇上对在外的藩王不满,想要削藩。 宣绿华知道这个消息,还是谨怀公主进宫时跟她说的。 民间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还专门点出了剑南王,说他割据西南,拥兵自重,剑南简直成了国中之国,皇上早就心怀不满,这才让晋阳郡王入宫为人质,就是怕剑南王起兵谋反。 谨怀公主说这事的时候,当成一个笑话来讲,摆出了一副“我不相信”的表情,可是,她和宣绿华都明白,所谓谣言,其实是“遥遥领先的预言”,只是,众人都不敢说出这个事实,只能把它当成一个笑话。 这些消息自然会传到各藩王那里,他们各个如履薄冰,纷纷上书皇上,表达忠心,尤其是剑南王,无比诚恳,甚至自愧说是对江山社稷无功,忝居亲王之位,实在汗颜,请皇上将他从亲王降为郡王。 皇上自然明白这其中的玄机,他很满意,对众藩王安抚一番,多有褒奖,于是,宗室皆欢,天下太平。可是,私下里,皇上调兵遣将的步伐越来越快,王怀勇大将军的人马几乎全被派到了南方各地。 皇上这些日子,在后宫里可谓是忙碌不堪,每日里先要去探视薛贵人,然后还要来宣绿华这里瞧瞧,有时,还要去贤妃和陈昭仪处看看两位公主,至于贵妃那里,如今皇上用得着忘怀勇将军,自然也要照顾到贵妃。 可皇上不管怎么忙,最后总能想到文美人。文美人如今在后宫,简直成了专宠,至于什么白宝林钱宝林,简直是可有可无,而沈才人宋宝林和蓝采女,更是抛诸脑后了。 白宝林似乎并不甘心,她没有其他出路,便一个劲地往宣绿华这里跑,期待着能够遇到皇上,见面三分情,说不定能让皇上召幸自己呢。 白宝林的努力,宣绿华看在眼里。她并不讨厌,甚至还觉得白宝林这么做,其实挺好的。既然白宝林有心于圣宠,宣绿华自然愿意帮她一把。 这一日,皇上又如同往常一样,来到芳仪宫用午膳。 宣绿华已经迎在了门口,皇上洗了手,漱过口,便命云燕开膳。满桌皆是皇上未曾吃过的菜,宣绿华亲自给皇上夹了一筷子。皇上一尝,觉得颇有山野之风,虽然没吃过,却都是他喜欢的口味,便大赞芳仪宫的厨子手艺似乎精进不少。 “皇上别急着夸,万一夸错人了呢!先用膳吧!”宣绿华笑着。 皇上有些不解,不知宣绿华何意。 一时,二人用罢午膳,皇上便要起身回乾元宫,顺便瞧瞧薛贵人之后便要午歇。 宣绿华拉住了皇上,说道:“皇上这么快就走?喝杯茶,臣妾有个事要跟皇上说呢!” 云燕立刻捧上了茶,皇上尝了一口,静待宣绿华说事情,可是宣绿华却让皇上靠在榻上,闭上眼。 皇上心里纳闷,依言而行,却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正是冰晨玉露的香味。这可是当年宣绿华亲自为皇上炮制的香珠,一晃过去了快四年了,宣绿华再也没有制过香了,而皇上也很久都没有这么静下心来品香了。 第468章 奉旨干政 皇上想要睁眼,被宣绿华制止了。 一阵音乐声响起,有个女子的歌声自窗外飘来,清亮如水,与香气相得益彰,皇上的脑子骤然清醒起来,午间的倦意也消散无踪。皇上忍不住了,睁开眼,起身问道:“这是谁在唱歌?” 宣绿华笑道:“自然是皇上的人,只不过,皇上如今分身乏术,只怕早把那人给忘了呢!” 皇上不好意思地笑笑:“正是,朕是太忙了,宫里好些人,朕好像许久都没见过了。那人还在外头站着?天寒地冻的,赶紧让她进来吧,别冻着了!” 宣绿华便唤外面的人进来,皇上一看,原来是白宝林。 皇上笑道:“朕早该想起是你了,你的歌喉,可是绕梁三日啊!” 宣绿华说道:“皇上真是的,这些日子把白宝林都给忘了。今日的午膳,就是白宝林亲自下厨,这个冰晨玉露,也是她学着炮制的,为了让皇上有精神,她还特意在外头唱歌。皇上,如此有情人,最怕郎心似铁啊!” 皇上立刻讲白宝林拉到身边,白宝林一脸娇羞,二人正要说话,宣绿华笑着把他们往外推:“皇上,臣妾要歇下了,皇上带着白妹妹回乾元宫吧!” 皇上笑着,带着白宝林走了,宣绿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一连两日,皇上都召幸了白宝林,白宝林乖巧,皇上许多事都跟她说,甚至连宣绿华都要靠边了。皇上也有个盘算,宣绿华再懂事,家里也还是有父兄为官,将来说不定要做大,而白宝林完全是无依无傍,许多心烦之事说与她,更加安全。 天气越来越暖和,薛贵人距离生产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了,绫绮宫里,接生姥姥和奶娘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日子一到,小皇子出生,天下大喜。 可是,薛贵人的身子却越来越差,也不知怎么搞的,隔三岔五就会生个病,并且都是小病,又不敢吃药,只能硬扛着。 皇上心急如焚,可太医说了,这是因为薛贵人身子孱弱,所有稍有冷热,便会病倒,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时间一天天过去,薛贵人更是百般不适,宫里便有了许多谣言,说薛贵人这一胎生不下来,是贵妃动了手脚,还有人说是太后笑里藏刀。这些风言风语全都听到了皇上耳朵里。 皇上忍着,没有出声。 因为这些日子,各地饥荒的折子开始陆续递了上来。原本,百姓们冬天靠存粮,春天靠果蔬,一直熬到夏天,就能活下去,可如今一场严寒,让冬春不接,于是,遍地饥馑,皇上已经是焦头烂额,再加上薛贵人的龙胎不好,他怎么还有闲心思去理会那些闲言闲语。 这一日,皇上正在乾元宫里批折子,宣绿华站着一旁研磨,太监来报,说是户部尚书求见。皇上知道,只怕是为了赈灾粮钱之事,便宣他进来。宣绿华要退,皇上说道:“无妨,你就在一旁。” 户部尚书一进来,看见宣绿华,并不惊讶,朝臣们已经习惯了,如今皇上处理朝政,要么就是宣婕妤,要么是文美人,最近还添了个白宝林,见怪不怪了。 户部尚书是来报告朝廷赈灾粮经过河北道运往河东道的时候,被当地的地方官截留了,说是当地也有灾民,而河东道那里因为没有赈灾粮,百姓已经开始要反了。 皇上一听,脸色顿时阴郁下来,将笔一摔,默不作声。 书房之中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宣绿华知道皇上这是怒极,才会如此沉默,也惴惴不安,不敢多说。 皇上正要问话,突然外面太监冲进来,急急地说:“启禀皇上,侧院里贵人身子不好,太医说是胎动了,只怕是要生了!皇上快去瞧瞧吧!” 皇上大惊,薛贵人这一胎居然提前了二十多日,只怕是不好,他顾不上什么赈灾不赈灾了,立刻就要出门前去探视薛贵人。 户部尚书急坏了,如今灾民正等着粮食救命呢,拖上一天,只怕就是成千上万条人命,户部尚书和天下百姓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皇上,皇上,情况万分危急,如何处置,你倒是说句话啊!”户部尚书心急如焚,追着皇上的身影喊道。 “你让宣婕妤处置吧!”皇上丢下了这句话便奔向了侧院,外头已经是乱成一团,显然,薛贵人那边确实遇到了大麻烦。 宣绿华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会把薛贵人生产,看得比河东道百姓的人心还重要。 户部尚书眼看皇上已经走了,便问道:“婕妤娘娘,还是你来拿个主意吧!此事十万火急,老臣今日得了令,就要连同各部一起,把赈灾粮发运到河东道了!” 宣绿华慌了神,她倒是不怕背责任,而是怕皇上和群臣再次攻击她干政。 户部尚书看出了宣绿华的心思,便道:“娘娘,皇上吩咐娘娘处理,娘娘就担起责任!否则,若是延误了,只怕到时候倒责怪娘娘犹疑。朝臣们素来知道,后宫嫔御之中,娘娘果敢勇毅,不让须眉,娘娘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宣大人与老臣素来交好,老臣不敢欺诳娘娘!” 宣绿华虽不敢十分相信这位老尚书,但眼见事情紧急,皇上刚才也那么说了,便横下一条心,管这事儿了。她恨不得立刻就把河北道的官员斩首,可那些人敢冒着杀头的大罪挪用赈灾粮,只怕另有原因。 “此事,以往是怎么处置的?”宣绿华问道。 户部尚书说道:“”此事本有例可循,截留赈灾粮,斩首!朝廷的户部和吏部、刑部一同派人,去当地监斩,并由户部传书,立刻发运。” 宣绿华听到这里,见户部尚书不再说下去了,便知还有话,遂问道:“既然有例可循,为何户部还要来讨示下?河北道的官员明知故犯,要么是黑心,要么就是另有隐情,尚书大人,不妨直说吧!” 户部尚书笑了:“娘娘果然不是凡人!此事,确实还牵出了另一件事。原本,河北道也受灾了,只是不如河东道严重,皇上也拨了赈灾粮,但是,那些钱粮被河北节度使给私吞了一半,自然就不够了。河北道的官员告到了朝廷,却无人理睬,他们犹要赈济灾民,不得不截留了河东道的粮食。” 第469章 皇子诞生 宣绿华马上懂了:“河北节度使的背后是什么人?” 户部尚书低声道:“是景山侯的妹夫,也就是太后的侄女婿!” 宣绿华笑了笑,不动声色,原来,各地官员也是山头林立,太后的手伸得可真够长的!她恨极这些喝百姓血的贪官,可毕竟投鼠忌器,太后也不是好惹的啊! 更何况,河北道的官员冒着必死的风险,为百姓请命,虽然坏了规矩,却让她很是佩服。 宣绿华马上就有了主意。 “此刻,赈灾是第一要务,皇上仁德,一向都把百姓放在第一位的。所以,河北道缺的粮食,就让他们从河东道的粮里调拨,剩余的,立刻发往河东道,不得有误。河北道的官员,非皇上下令,不得擅自离开,待到饥荒结束,押送进京待审。” 户部尚书听宣绿华如此说,有些惊讶,他也知道河北道的官员冤枉,宣绿华处置的算是仁至义尽,可是河东道怎么办? 宣绿华继续说道:“至于河东道不足之粮食,户部再下一道命令到河东道,安慰百姓,让官府向世家巨富们借粮,先行赈灾,待到朝廷筹集德赈灾粮到了,还他们便是。” 户部尚书问道:“若是那些世家不肯呢?” 宣绿华冷笑一声,道:“那些世家,只怕都不干净,若是不服,那就刚好解决掉他们,将田地收归官有,租给没有田地的百姓。本宫要看看,是朝廷的手段硬,还是世家的脖子硬!” 户部尚书极是震惊,却无比佩服。如今危急之时,必须用重典,只是尚书大人没想到,宣绿华如此一个后宫妇人,弱质女流,居然如此强悍。 果然传言不虚! 尚书大人得了主意,立刻告退。宣绿华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已经想好了该如何跟皇上说,以及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拿定主意之后,宣绿华立刻赶往偏院。刚到屋外,就听到了薛贵人凄厉的嘶叫声,虽然宣绿华一向不喜欢薛贵人,可是,那人如今正在鬼门关上,宣绿华也恨不起来了,只愿她早点把孩子生出来,母子无恙才好。 可是,听到这个声音,宣绿华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由得害怕起来。她如今也有四个月身孕了,日渐显怀,想想自己也要经过这一关,她就恐惧。 任何女人,无论高低贵贱,都逃不过这一劫,这就是命。 宣绿华进了屋子,皇上正焦虑地来回踱步,只瞟了宣绿华一眼,便不再理会。众太医都在屋内候着,个个脸色苍白,神色紧张,就好像他们在生产一样。 卧房的层层纱帘放了下来,挡住了那令人惊慌的场面,却挡不住薛贵人的惨叫声,还有接生姥姥们的喊声。 宣绿华也跟着紧张起来。她想跟皇上说赈灾粮之事,可是皇上根本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宣绿华只能忍着。 从正午,到了午后,又到了傍晚,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可薛贵人还没生下来,皇上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了。 宣绿华赶紧吩咐宫女,给皇上做些清淡的小食和汤水。不多时,东西送过来了,皇上却不肯吃。宣绿华少不得安慰着皇上,哄着他用了些。 晚膳之后,贵妃和贤妃带着众嫔妃都来了,众人不敢进来,只在外头伺候着。皇上越来越暴躁,宣绿华奉了茶水,被他摔了,太医请他先去榻上歇息,也被他一顿训斥。 如此,众人都不敢吭声了。 熬到夜晚,外面太监一声通传,:太后驾到。 皇上强行按捺住烦躁和焦虑,来到门口迎接太后。太后一进屋,就高声道:“薛氏怎么样了?孩子怎么还没生下来啊?太医,你们到底有没有尽力?!” 话音刚落,里面伴随着薛贵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接生姥姥喊道:“好了,好了,生了,生了!皇上,贵人生了!” 皇上大喜过望,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贵妃和贤妃为首的众嫔妃松了一口气,太后面色一变,随即笑了起来,也跟着进了卧房之内。 只听里边接生姥姥报喜道:“皇上,太后,贵人生了个皇子,皇子啊!” 众嫔妃立时都神色复杂。方才,他们担心是真,毕竟同为女人,况且一旦薛贵人难产,只怕皇上会迁怒众人,尤其是追究贵妃的责任。可现在,忧虑也是真,薛贵人一举得男,只怕以后,前途无量啊。 只是,众人都纳闷,怎么孩子生出来了,没有哭声呢?难道和贵妃产子之时一样,小皇子太过孱弱吗?宣绿华一想到那个兽金炭的香气,马上就觉得,薛贵人今日难产和小皇子生出来没有声音,只怕都是中毒了吧。 等了许久,里面才传出来婴儿的哭声,声音洪亮,中气甚足,听起来倒是个强壮的婴孩。 很快,皇上和太后在前,奶娘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出来了。 贵妃领头,众嫔妃连忙行礼道:“恭喜皇上,恭喜太后,恭喜贵人,喜得皇子!” 皇上意气风发地说:“奶娘,把小皇子给众人看一看!” 奶娘抱着皇子,从众嫔妃面前走过,每个人的眼神都是无比艳羡,藏不住的嫉妒,甚至连沈才人这样心如止水的人,也有了酸意。 在这个寂寞孤独的深宫里,谁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啊。 宣绿华瞧着小皇子,真是百感交集。她嫉妒,藏不住的嫉妒,可是,也喜欢这个软软的婴儿,虽然他的母亲是薛贵人,是自己的死敌,稚子无辜,她厌憎薛贵人,却不讨厌这个孩子。 贵妃的脸色中有失望,想来,是兽金炭里的毒居然没有伤到这个孩子,让贵妃很是意外吧,宣绿华和贤妃都觉得意外。 眼看众人啧啧称赞,满脸艳羡,太后微笑着对宣绿华说:“如今,薛氏已经有了皇子,宣婕妤,接下来就看你的了,皇帝和哀家一向最看重你,你可要好好养胎,如今也四个月吧,再有半年,就该生产了,宫里真是喜事一件接着一件啊!” 宣绿华眼看着贵妃、文美人和钱宝林齐刷刷看着自己,那样子,好像恨不得能把她看得滑胎一般。 第470章 皇子的传闻 宣绿华笑着行礼,说道:“多谢太后关怀,臣妾感激。” “那个玉枕,你可在用?感觉如何啊?”太后又问。 宣绿华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回道:“回禀太后,臣妾一直用着,确实很好,臣妾每日睡得很安稳,以往总是睡不着,如今,一天能睡五六个时辰呢!” 五六个时辰?贵妃和文美人等都惊了,这只怕不是睡得好,而是得了病吧,不过他们都没说出口。 “那就好,有孕之人,就是贪睡些,无妨,哀家看着你气色越来越好,可见母子健康,哀家就等着再过半年,再抱一个孙儿了!”太后带着莫测的笑意。 当夜,皇上便晋封薛氏为昭仪,一跃成为宫中仅次于贵妃和贤妃的第三人,倒把陈昭仪和宣绿华都压倒了。 待到众人退散,皇上还抱着小皇子,爱不释手。 宣绿华留到了最后,寻了机会,把上午赈灾粮被截一案的处理结果说与了皇上,皇上虽然觉得宣绿华有些宽纵河北道的官员,但也并无太多异议,但是当宣绿华说起河北道的节度使之时,皇上的脸色难看起来。 “此人可恶至极!”皇上低声怒道。 “皇上莫要生气,此刻不是生气的时候,臣妾建议,等到救灾结束了,把河北道的节度使和官员一起召入宫,到时,当年对质,也不怕那个节度使仗着宫里有人就无法无天!”宣绿华道。 皇上点头。 宣绿华说道:“臣妾今日有罪,越权说起了国事,以后再也不敢了,臣妾知道分寸。” 皇上此刻的心思全在小皇子上,根本没空再理会宣绿华,便摆摆手,连说知道了,让她退下,免得打扰他们父子相处。 次日,皇上喜得皇子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薛崇怀将军的府邸,立刻就宾客盈门,薛家设宴三日,招待亲朋好友和朝中官员,一时间,盛况空前。 众人都说,如今中宫空悬,眼看先皇后薨逝一年有余,也该册立新后,只怕薛昭仪就是新皇后的最佳人选,而薛崇怀将军,就成了国丈,地位自然更加贵不可言。 恰好,皇上此刻又下旨,给薛崇怀的父亲、兄弟、妻弟和儿子都封了爵,各有封赏,一时间,薛家满门,权势和尊荣几乎无人能及。 七日之后,早请安时,众嫔妃再次见到了薛昭仪。这一次,她终于越过了陈昭仪、宣绿华和文美人,坐在了贤妃的对面,可谓是意气风发。 薛昭仪一落座,就开始针对宣绿华了。 “宣婕妤,听闻本宫生产那一日,你在乾元宫帮着皇上处理朝政,河东道救灾粮被截留一事,就是你处置的?后宫不得干政,婕妤也是入宫快六年的老人儿了,这个规矩你都不知道吗?” 除了贵妃和陈昭仪,其他人都还不知道这事,听薛昭仪这么一说,皆是大吃一惊。文美人等嫉妒,贤妃等却替宣绿华捏了一把冷汗。 宣绿华淡淡说道:“薛昭仪言重了。哪里是处理朝政,只不过是依照皇上的吩咐,陪着户部尚书饮茶而已。干政这种事,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昭仪若是觉得嫔妾犯了宫规,大可去向皇上告状。” 薛昭仪沉下了脸:“你的意思是有皇上撑腰,你什么都不在乎了?” 宣绿华笑笑:“其实,嫔妾身份卑微,不过是个侍妾,嫔妾在不在乎不重要,关键看皇上在乎不在乎!” 二人之间,越来越剑拔弩张,钱宝林眼看薛昭仪上位已是定局,再加上久对宣绿华怀恨在心,便插话了:“后宫干政之事,之前发生过,婕妤娘娘也被皇上罚过,如今怎么如此不谨慎?皇上虽然不计较,可是祖宗规矩不可违,婕妤娘娘可要当心了!” 白宝林知道如果纠缠下去,无论如何宣绿华是要吃亏的,便转移了话题:“薛娘娘,臣妾听到外面的奴才传着一句话,说出来,怕娘娘不快,可若是不说,又担心对娘娘和皇子的声望有损。” 这话一下子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薛昭仪虽然听这话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但她怎么可能容忍有人背后胡言乱语,尤其是还把自己的孩子拉扯进去? “你说!”薛昭仪命令道。 “外头的奴才们嚼舌头,说小皇子生下来都没有哭声,还是奶娘掐了一下,才哭出来的,他们说……” “说什么?!”薛昭仪厉声道。 “说小皇子先天不足……怕是……像……”白宝林看着薛昭仪的脸色,又瞧了瞧贵妃。 不但薛昭仪怒气冲冲,就连贵妃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众嫔妃皆知,这话只怕是说薛昭仪的孩子就如同贵妃的孩子一样,会早早夭折,活不过三个月。 “谁说的?!胡言乱语,你听哪个奴才嚼舌头的?把他给本宫找出来,本宫将他舌头拔出来!五马分尸!还有你这个贱人,本宫非掌你的嘴不可!”薛昭仪怒喝道。 白宝林吓得哆哆嗦嗦,贵妃似乎并不希望白宝林被责罚,便道:“你何苦这么生气?你越是生气,那些人就越是高兴,岂不是中了他们的圈套?白宝林一片好意,你莫要寒了她的心。依本宫说,不如哪一日天气好,众姐妹去乾元宫,看看孩子,一切流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啊!” 薛昭仪冷笑:“乾元宫岂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贵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贤妃说道:“那就在绫绮宫里,如今天气暖了,等到小皇子满月之时,只怕花也全开了,绫绮宫一向华丽宽敞,不如就在绫绮宫的花园里,姐妹们聊天,品茶吃点心,晒太阳,各自给昭仪准备一份贺礼,如何?” 贵妃赶紧附和:“正是呢!虽然皇上会在前朝与朝臣饮宴,但咱们姐妹不大方便过去,不如咱们自己在后宫里乐一乐,也算是给小皇子庆祝了,算起来,这还是宫里第一个满月宴呢,薛昭仪,你可是拔了头筹啊!” 这话薛昭仪爱听,她就是要在众嫔妃间拔尖,还要当皇后,自然不能容忍有人对自己的孩子说三道四,她立时就答应了,等皇子满月,在绫绮宫里办个满月宴,堵住宫里这些贱人的嘴! 第471章 钱宝林之辱 早请安之后,宣绿华出了温泉殿的门,正在宫道上走着,被人从后面猛然一推,掀到了一边,宣绿华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沈才人和云燕大惊,一回头,原来是薛昭仪和钱宝林来了,方才推人的,正是钱宝林。她这是在给薛昭仪清道呢! “钱宝林,你不知道婕妤娘娘身怀有孕吗?你还推攘她?万一龙胎有事,你有几个脑袋?”沈才人斥道。 “沈才人,你们连尊卑都不知道了吗?昭仪娘娘为尊,自然应该昭仪先走!你们挡在路上,不知礼数,反倒恶人要告状吗?”钱宝林反咬道。 突然,宣绿华一声惊呼,钱宝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后面猛地一推,踉跄了几步才收住脚步,可是盘着的发髻却松开了,发簪也跌落在地,狼狈不堪。 钱宝林仓皇站住,想要转身去打推她之人,谁知那人已经跑到了宣绿华的身边,原来是晋阳郡王。 “小贱种,你敢推我?”钱宝林破口大骂。 “既然你推我宣娘娘,我就推你,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若论尊卑,你才是不知尊卑,宣娘娘是婕妤,你是宝林,你居然敢以下犯上?!宣娘娘就该让云燕掌你的嘴!”晋阳郡王年纪虽然不大,但说起道理来,居然也头头是道。 钱宝林越发狂怒:“小贱种,你父亲就是个不安分的狗东西,整日里在剑南之地为非作歹,做白日梦,也不撒泡尿照照他自己那副德行!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你也是个祸害!留在宫里,迟早作恶!” 钱宝林这话说得粗俗露骨,莫说宣绿华和沈才人觉得无法忍受,连薛昭仪也觉得过分了,这若是传出去,不但有损体面,只怕还会引起前朝的非议。 薛昭仪斥道:“钱宝林,你是疯了吗?这般胡言乱语,还不闭嘴!” 晋阳郡王被钱宝林的话激得怒不可遏,骂道:“你才是不安分!你本来是宣娘娘的丫头,卖主求荣,才做了宝林,我若是你,就打自己几个嘴巴子,看看自己的脸皮到底有多厚!阖宫里头,就你最无耻!我们弘文馆里所有的人都瞧不起你!” 钱宝林气疯了,立刻冲上来要打他,却被沈才人拦住了。 宣绿华冷冷说道:“钱宝林,本宫不和你计较,做人不要太龌龊!否则,任谁都看不起你!” 白宝林一直在旁边看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此刻,便走到晋阳郡王身边,给他挂了一个小小的翠绿色的香袋,柔声说道:“郡王,你是在弘文馆里读过书的人,可不能和那些泼皮村妇一般见识。咱们做人做事,要凭良心,懂规矩,这个香袋你挂着,你闻闻,可香了,带着香袋,也能挡住那些污秽之气!” 钱宝林越发怒不可遏,可是眼看有宣绿华在,她也不敢怎么样,只能忍着。 “白宝林说的是,郡王,咱们走吧!”说罢,宣绿华拉着晋阳郡王,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钱宝林委屈极了,向薛昭仪求助,想让薛昭仪帮她出这口气,可薛昭仪也鄙薄钱宝林出身卑微人品不佳,且今日所言皆是听不得的污秽之语,还涉及藩王,薛昭仪恨不得能立刻就和钱宝林撇清关系。 “你今日自取其辱,以后说话做事警醒着点,别让一个毛头孩子把你骂的狗血喷头,丢人现眼!”薛昭仪丢下这几句话,便自顾自地回了乾元宫。 钱宝林站在宫道上,羞愤难当,而几个路过看热闹的太监宫女们嗤嗤偷笑,更让她恨不得立刻就死。她当然不会死,可她却把仇恨的目标转向了宣绿华和晋阳郡王。 “你们等着!迟早,我要了你们的命!”钱宝林暗自发誓。 回到芳仪宫,宣绿华本想责备晋阳郡王,可是一想到这孩子是为了帮着自己才那么鲁莽,她也不忍心说得太重,便道:“郡王,以后做事一定要多想想,首先,你要保护好自己,然后,才能保护别人,可记住了?” 晋阳郡王点点头:“多谢宣娘娘,我知道了,可是,宣娘娘你怀了小宝宝,要是不当心,小宝宝就没了,我宁可自己受罚,也不能让钱宝林得逞!” 宣绿华无比感动,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他好,他自己明白。毕竟,这个世上像钱宝林那样的人是少数。 这些日子,宣绿华的身子越来越重,她都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了,原本娟秀的鹅蛋脸,已经变成了银盘,就好像吹了气,鼓起来的,身子上尤其如此。 可是一想到自己也有孩子了,宣绿华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别说身材走样,就算毁容,她都无所谓。 父亲托人送了口信进来。他是个大男人,不像母亲那样细腻,就算是托人送口信,也不过是照顾好自己,当心身子,注意病从口入,不要与人口角之类的话,平平淡淡,但是一片真心,宣绿华能感觉得到。 有时,宣绿华也想,有了孩子,这个宫里的一切纷扰,她都不再关心了,更不想参与,只想着能守着这个孩子,一直到时间的尽头,那便是最美满的一生吧。虽然,那样的生活,还是有遗憾的,只不过,谁的生活能够十全十美呢?就连皇上和太后都做不到啊!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宣绿华越想躲在芳仪宫里等待自己怀里的小生命出生,就越是有麻烦找上门来。 二十多日后,小皇子满月了,皇上在前朝设宴,邀请了宗室和重臣,为小皇子庆贺满月,薛昭仪在绫绮宫摆了几桌,招待各宫嫔妃和公主郡主,前朝后宫皆是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绫绮宫的后花园里,薛昭仪是焦点,公主郡主和文美人等都围着她,奉承她,把薛昭仪捧得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反倒把贵妃、贤妃的风头都盖住了。 贤妃自然不理会,她特意把丽阳公主也带来了,晒晒太阳,也见见世面。丽阳公主如今已经五岁了,越发出落得姿容秀丽,举止娴雅,假以时日,必是个美人胚子。 贵妃倒是 第472章 痴呆小儿 薛昭仪那边,文美人四下一看,便道:“怎么婕妤娘娘和钱宝林还没来?他们二人不会在路上遇到了,又要吵嘴了吧?这往日是主仆,后来是姐妹,如今,变成仇人了,见了面就掐!” 众人嗤嗤笑起来。 薛昭仪说道:“钱宝林今日一早跟本宫说了,她在尚服局订了一个首饰送给本宫,要今日才能好,所以她在那边守着,待会取到了,再来这里赴宴,这钱宝林也算是有心了,东西事小,但是心意最难得!” 文美人说道:“可不是嘛!钱宝林对谁都不服气,就是服气昭仪,看,这礼物还要定制,还要巴巴地等着做好了,拿到了,再送来,这真是贴心啊!比昭仪娘娘的婢女还要贴心!” 众人哄笑起来。 文美人又道:“倒是婕妤娘娘奇怪,怎么也还不来呢?难道也去尚服局了?还是心大,架子大,一定要让众姐妹们都等着?她的身孕有五个月了吧,不知是男是女,保密得很呢!” 眼看文美人又在挑拨,沈才人忍不住了,说道:“休要瞎说,婕妤娘娘今日本来要和嫔妾一起来的,但是晋阳郡王今日一早掉了一颗牙,流了好些血,哭了一场,婕妤娘娘便在宫里安慰他,所以才迟些。” 薛昭仪文美人等都冷笑一声。 贤妃见宣绿华一直不到,面子上不好看,便赶紧扯开话题,对贵妃说道:“太后今日也不来,实在可惜,她老人家这些日子好像都没怎么离开长乐宫了。” 贵妃道:“过完冬天,太后和汾阳王的身子就不太好,老是头晕,食欲不佳,可是看着气色却很红润,太医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所以太后便常常便在太液池上泛舟,透透气,咱们自然见不到,今日只怕也在太液池上呢。” 薛昭仪心中颇为不悦,觉得今日小皇子满月宴,如此重要的日子,太后却去太液池泛舟,简直就是故意让她难堪,真是可恶。 虽然薛昭仪和太后表面上甚是亲厚,但薛家和太后的王家,随着如今薛昭仪和薛家的得宠,两家时常冲突,薛昭仪和太后已经是面和心不和了,只不过碍着面子,不说破罢了。 众人正说着,宣绿华带着云燕来了。一进后花园,见到众人已到,连忙略行了个礼,说道:“实在抱歉,宫里有事耽搁了,让各位久等了!” 五个月的身孕算然还不算太过臃肿,但已经让宣绿华觉得倍感吃力了,她行礼的动作都不敢太大,唯恐闪了身子。 立刻就有人挑剔她了:“婕妤娘娘以往最是受礼,怎么今日行礼如此敷衍呢?还来得这么迟,看起来好像不太想参加小皇子的满月宴啊?” 这是文美人,如今在宫里,敢这么说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宣绿华冷笑一声,也不等众人说什么,自顾自地坐下来,坦然说道:“本宫怀着孩子,行动不便,让妹妹你见笑了。这种怀孕的感觉,贵妃贤妃二位昭仪都体验过,文美人没体验过,也是正常,希望妹妹早点怀上孩子,就知道今日你这句话,有多可笑可憎了!无事,还是多想想怎么侍奉皇上吧!”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了。每个人都被宣绿华这话给镇住了,只觉得够痛快,够霸气,直接戳到了文美人的痛处,让她无话可说。 果然,文美人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承宠已久,甚至能对皇上的政事指手画脚,可是没有子嗣,却一直是她的心病,她也到处求医问药,可一碗碗汤药喝下去了,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如今,宣绿华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她狠狠一击,文美人顿时就蔫了,心里又恨又痛。 薛昭仪冷笑道:“婕妤好大的气派,乍一听,还以为你都做皇后了呢!” 宣绿华笑笑说:“昭仪不说,嫔妾都想不起来皇后之说,看起来,还是昭仪更在意此事吧。这事儿啊,咱们姐妹还是少提,皇上自有主张,说多了,反而显得自己很刻意,谋求皇后之位呢!” 薛昭仪逼问:“难道婕妤没想过做皇后吗?” 宣绿华反问:“嫔妾只知道,皇后是皇上册封的,难道昭仪觉得是自己想做就做的吗?” 二人越说,气氛越激烈,贵妃赶忙打圆场:“罢了罢了,姐妹们都在,公主郡主们也在,不说这个了。既然钱宝林还要迟些,不如咱们自己先开宴吧!” 贤妃也跟着说话了,薛昭仪瞪了宣绿华一眼,只得宣布开宴。 无论什么酒菜茶水,宣绿华一概不用,只是坐着,管你风云变幻,我自巍然不动。 原本有人想讥刺几句,可是想到方才宣绿华那番锋利的话语,也就作罢了,谁也不想再碰钉子了。 一时,薛昭仪见时候到了,便使了个眼色,奶娘便将小皇子抱了出来,走到了众嫔妃中间。 宣绿华也忍不住,凑了过去。那孩子粉粉嫩嫩,就好像一个画中的仙童,可爱极了。众嫔妃一个个的心都快融化了,也顾不得薛昭仪为人讨厌,纷纷逗弄着孩子。 可是这孩子既不认生,也不害怕,就如同没看见这些女人一般,很是淡漠。 贤妃和宣绿华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按说,小小婴儿骤然见到如此多的陌生人,要么害怕,要么高兴,总归是要有表情的,可是这孩子的表情,好像生下来就一百岁了,什么都看透了,冷漠得恨。 可若是这孩子真如传闻中的先天不足,也不会如此健康可爱啊! 众嫔妃和公主郡主们逗了一阵子,发现这孩子逗不起来,便没了兴致,回到了各自的坐席上。 贵妃便问道:“昭仪,小皇子好安静啊,十分乖巧,他平日里也是这样吗?会哭夜吗?” 薛昭仪得意地说:“不会!奶娘喂过奶,这孩子就睡,给他把尿,他就尿,十分乖巧,皇上看了都夸他呢!” 贵妃笑了笑:“那可真是难得,寻常孩子半夜啼哭吵闹是常有的,这个孩子却这么乖,可见是天生不凡啊!” 众人纷纷附和,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个疑问,这个孩子莫不是傻子吧!哪有这样的孩子,给他吃奶,他就吃奶,让他撒尿,他就撒尿,也不哭,也没表情,这孩子有脑子吗? 第473章 册立秦王 可是,谁也不敢说出这句话。就算小皇子真是傻子,大家也不过等着看笑话罢了。 薛昭仪正看着孩子,得意洋洋,外面通传,皇上驾到。 众人立刻起身,皇上已经来到了后花园。随着皇上坐定,太监高声宣旨,册封小皇子为秦王。 众嫔妃公主郡主大吃一惊! 秦王,晋王,这两个封号,诸王之中,最为尊贵。无论前朝,还是本朝,储君都是从秦王和晋王之中产生,像当今皇上以陇川王的身份晋位太子,乃至登基,已经是一个极其意外的例子,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皇上登基六年了,却一直还在为稳固帝位而殚精竭虑,明里暗里,还有那么多人在有所野望。 薛昭仪的孩子,算是皇上真正的长子,已经身份显赫,还有薛家这个军中新贵的舅家支持,才刚刚满月,就被册封为秦王,难道,皇上有意立他为太子? 很有可能啊!如果是这样,那么薛昭仪的皇后之路,也越发平坦了。 众嫔妃心中震惊,慌乱,嫉妒皆有,而薛昭仪则是喜出望外,连忙和奶娘一起,抱着秦王,跪下谢恩。 皇上微笑着扶起了薛昭仪,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下。众人又是一惊,贵妃的神情越发不自然了。 甫一落座,外头的太监便鱼贯而入,个个手里托着各色珍奇玩物。 “这些都是宗室诸王和大臣们为祝贺秦王满月而进献的礼物,朕都给你送来了,你自己去看看,最喜欢哪个?”皇上对薛昭仪说道。 薛昭仪笑着来到众太监中间,只见奇珍异宝,光彩熠熠,看过去,各色都是好的,上面还都写了进献者的名号。 宣绿华看了看,其中数剑南王的礼物最为贵重,看起来,剑南王对京中流传的削藩之事很是紧张啊,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巴结呢。 薛昭仪瞧了宣绿华一眼,有了主意。她款款走到皇上面前,微笑着说:“皇上,臣妾和秦王今日有幸能够陪在皇上身边,别无所求,这些礼物,件件都好,臣妾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臣妾觉得,可将这些礼物转赠给各宫姐妹,也算是同喜,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众嫔妃心里皆是犯了一个白眼,薛昭仪一贯就是这样,在皇上面前,贤良淑德温婉柔美,在众嫔妃面,就成了一个尖酸的泼妇,这两张面孔,她切换得很是自如呢。 皇上自是高兴,连声道:“昭仪,你真是体贴,这个时候也能想到众人,朕算是没有看错!” 薛昭仪笑着说道:“臣妾觉得剑南王送的那个礼物最好,不如就把那个赐给宣婕妤吧,宣婕妤一向与剑南王相熟,并且还照料晋阳郡王,把礼物送给宣婕妤,剑南王一定不会有意见的!” 不但宣绿华心里就像吃了一个苍蝇似的犯恶心,连皇上也有点尴尬,他知道宣绿华和剑南王以往确实相熟,可是,此时此刻说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因为此刻,皇上正想着如何削藩呢,后宫与藩王有来往,终究是不妥的。 宣绿华一看皇上那个表情,便知他的疑心病又犯了,便立刻反击道:“薛昭仪言重了,嫔妾和剑南王并无深交,只是宫宴之上说过几句话而已,这个礼物,嫔妾不敢接受,还是昭仪自己留着吧。嫔妾倒是劝昭仪一句,后宫姐妹说笑归说笑,不要把藩王拉扯进来,否则,坏了朝政,你我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薛昭仪立刻委屈巴巴地对皇上说:“皇上,臣妾一时说话不当心,惹婕妤不高兴了,实在有罪,臣妾要不要给婕妤赔礼道歉啊?” 看着佳人眉头微蹙,一脸惶恐,皇上觉得宣绿华未免有点太严肃了,几句话,就能扯到坏了朝政,这个罪名是随便说的吗? 今日是皇子满月的宫宴,皇上在前朝已经喝了不少,有了些醉意,坐在绫绮宫里,真可谓是春风得意,骤然被宣绿华这么一桶冷水浇下来,也有些不高兴了。 皇上本想斥责宣绿华,可一想到宣绿华也是有五个多月身孕了,便不好多说,只是悻悻道:“既然宣婕妤不想要,那就算了,赏给别人吧!” 眼看皇上面色不悦,众人都不好说什么了。 宣绿华坐着,也不吃东西,也不喝酒,只是瞧着身旁摆的两盆花,打发时间,她真希望这个宫宴早些结束。 云燕只觉得身后一动,她一回头,原来是小林子来了。小林子朝着云燕低语几句,云燕的脸色立刻变了。 宣绿华察觉到了异样,回头瞧了一眼,云燕低声说道:“晋阳郡王不见了,咱们宫里的人都在找呢!” 宣绿华有些惊讶,并未放在心上,毕竟晋阳郡王是个孩子,爱跑爱玩也是常事,她刚要嘱咐小林子赶紧回去再找找,小林子还没来得及走,白宝林出来说话了:“怎么,钱宝林还没来?连皇上都到了呢!” 她这么一说,倒把众人给提醒了,小林子一时不好走动,便站住了。 皇上越发醉了,一听白宝林这么说,便道:“什么来不来的!再不来,就让她永远不要来了!”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钱宝林的声音:“皇上恕罪,昭仪娘娘恕罪,臣妾来迟了,罪该万死。” 皇上一见钱宝林慌里慌张的,衣衫有些乱,头上还沾着一根草叶子,不成体统,便把方才的那一股无名之火发到了她的头上。 “你做什么去了?秦王的满月宴,你就这么不当一回事吗?你这是什么,是以下犯上!你是不是觉得朕轻纵你们,你就把宫规不当一回事了?” 皇上这一番疾言怒斥,让钱宝林慌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宣绿华和其他嫔妃心中都明白,钱宝林不过是个倒霉蛋,撞到皇上的火头上了,皇上的火来自于哪里?还不是方才宣绿华的那番话上? 宣绿华没说什么,可心里却凉冰冰的。 薛昭仪自然不能让钱宝林受委屈,立刻说道:“皇上莫要生气,钱宝林有心,专门在尚服局给臣妾订了贺礼,她去取贺礼,这才迟了,并非有意冒犯。若是皇上气恼,那臣妾替钱宝林向皇上赔罪,皇上刚喝了不少酒,别气坏了身子啊!” 第474章 罗织罪名 薛昭仪刚要站起身,皇上赶紧拉住她,说道:“还是你体贴朕,别老是起来行礼了,你看着孩子些,别让风把他吹着。罢了,朕不追究这个钱宝林了,只是,尚服局也没那么远,还去了那么久,你头上怎么还有草屑,成什么样子?” 薛昭仪瞧着钱宝林那个狼狈的样子,也觉得这个钱宝林越发上不得台面了,果然是婢女出身,粗鄙得很,若不是用得上,薛昭仪才懒得搭理她呢。 钱宝林一摸发髻,果然摸下来几根草,她也觉得自己太过狼狈,尴尬不已,可是一抬头,瞧见了神情严肃的宣绿华,她马上就有主意了。 “回禀皇上,尚服局本来是不远,可是臣妾,路过侧门,发现一个宫女偷偷摸摸地去了城门守卫那里,似乎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想去制止,可是,臣妾一过去,他们便把门关了,臣妾人微言轻,也不能将那宫女拉出来问话,便只好作罢。” 皇上脸色一沉,这宫里,居然有宫女和侍卫有染?真是丢人现眼。 薛昭仪已经注意到了皇上的神情,立刻迎合皇上,责问钱宝林道:“你是宝林,皇上的嫔妃,在一个宫女面前,说什么自己人微言轻,你自轻自贱也就罢了,不要丢了皇上的脸!那个宫女是什么妖魔鬼怪,那般厉害?你说出来,本宫定不饶她!” 钱宝林迟疑地看向了宣绿华,宣绿华心里咯噔一下,紧张起来,莫非,这个钱宝林说的是自己宫里的人?谁? 薛昭仪也注意到了,越发得意:“你快说啊,有皇上贵妃贤妃和本宫在,你怕什么?你若是不说,那就是纵容那个宫女,是害了她!” 皇上始终阴沉着脸,他觉得如此丑事,实在不值得他亲自开口。 钱宝林眼看众人都瞧着自己,个个都很好奇,心里无比得意,她终于找到了报复宣绿华的机会。 “是芳仪宫的宫女慧娟,刚刚从掖庭宫调到了芳仪宫!嫔妾想着,这是婕妤娘娘的宫女,便不敢造次,免得娘娘发怒,又要让宫女掌掴嫔妾!”钱宝林可怜巴巴地说道,可是心里却笑得开了花。 宣绿华大吃一惊,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慧娟。宣绿华知道在这个场合,钱宝林应该不敢造谣,否则那真是欺君之罪,可是,慧娟去侍卫那里做什么?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搞不清楚状况,宣绿华便按兵不动,看看其他人如何反应。 薛昭仪立刻说道:“管他是哪个宫里的,都不应如此不知检点,那个宫女什么来头,这般大胆?” 文美人抓住了机会,说道:“听闻那个慧娟是以往一位姓林的婕妤身边的丫头,那位娘娘薨逝之后,这个慧娟便被打发去了掖庭宫,不知怎的,又被宣婕妤看中了,就把人带到了芳仪宫。掖庭宫出来的人,能有多好呢?谁知道宣婕妤看上这个慧娟哪一点了?定是个狐媚子!” 薛昭仪便向皇上说道:“皇上,为了后宫嫔妃的清誉,臣妾觉得,此事断不可轻纵,否则,今日宫女和侍卫私通,明日,便不知要闹出什么丑事来了呢!后宫之中,最要紧的是清白,这可是涉及皇家血脉的事啊!” 宣绿华心里冷笑一声,薛昭仪这话,不是在暗指自己怀的孩子血脉存疑吗?这个女人,真是恶毒至极! 宣绿华看皇上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显然,这是信了三人的鬼话,如果自己再不出言,这三个贱人定然会把屎盆子扣在了慧娟身上,顺带着再抹黑自己。 岂能遂了他们的心意!宣绿华不能让皇上开口,否则,一切就很难挽回了。以宣绿华对林婕妤和慧娟的了解,当然不信慧娟会和侍卫有什么苟且之事,可是,如何才能破局呢? 宣绿华回头看了云燕一眼,云燕朝着她点点头,嘴唇微启,悄悄说了两个字“清白”。 宣绿华心中有底了,她看看小林子还在身后站着,便起身说道:“昭仪娘娘,文美人,钱宝林,我倒是想问问你们,谁看见慧娟与侍卫有苟且之事了?钱宝林,你说!” 钱宝林不敢看宣绿华的眼睛,嘴里叽里咕噜的,无非就是什么“慧娟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之类的话,翻来覆去地说。 薛昭仪眼看钱宝林被宣绿华的气势压住,便道:“她做事鬼祟,我们猜测一番,也是为了婕妤你的清誉,若是那丫头真的清白,那就让她来对质,看看到底她去找侍卫做什么啊!” 宣绿华冷笑道:“怎么?薛昭仪只是看见宫女去找侍卫,就觉得人家鬼祟,就说别人私通,昭仪觉得这合适吗?还有文美人,张口就是狐媚子,你可知女子的清白何等要紧,岂容你这般随口胡说?” 三人被宣绿华说得哑口无言,便道:“那你说,那个慧娟去找侍卫做什么?” 宣绿华瞧了小林子一眼,说道:“回禀皇上,晋阳郡王方才外出玩耍,找不见人,臣妾着急,便打发芳仪宫的奴才们便都出去召找了,那慧娟只是遵照臣妾的吩咐,去侍卫那里打听一番,不过是怕太多人知道,把此事闹大,所以行动小心了些,这被有心瞧见了,便成了她私通侍卫了,还望皇上明鉴!” 小林子早就明白了,立刻趁着众人都在听着宣绿华说话,他悄悄溜走,飞也似地跑了回去,开始安排一切事宜了。 皇上一听晋阳郡王找不见了,酒意已经醒了一半。 如今,削藩的传闻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剑南王和一众藩王皆是人心不定,他们一边向朝廷示好,一边暗自调动,厉兵秣马。这一切,皇上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皇上也不知削藩之事,到底是谁传出去的,自然不会是宣子君,皇上怀疑过宣绿华,可是仔细一想,传播这个消息,只能害死宣子君,宣绿华断不会如此愚蠢。他盘算了一番,藩王若是闹事,对谁最有利,皇上已经把目标锁定在了两个人身上。 如此敏感的时候,若是晋阳郡王真的有什么好歹,那不是逼着剑南王造反吗?皇上焉能不急? 第475章 搜寻晋阳郡王 薛昭仪和文美人都知道此事的分量,不敢多言,可是钱宝林却不知死活,还在追究慧娟之事:“若真是去寻找晋阳郡王,光明正大便好了,为何还行事诡秘?难道见不得人吗?依臣妾所见,就应该把慧娟和那些侍卫抓来拷问……” 话没说完,皇上便怒道:“住嘴!你胡说八道什么?滚下去!” 钱宝林吓得魂飞魄散,她从未见过皇上如此盛怒,赶紧退到了一边,再也不敢多言。 宣绿华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便道:“皇上,臣妾实在挂念晋阳郡王,只靠慧娟那些人,终究是放心不下,臣妾先告退了。” 皇上的酒意全消,立刻说道:“你快去吧!好好找找,若是有消息,你立刻来跟朕说,不要耽搁!” 宣绿华应了,就要走,白宝林和沈才人也都起身,同宣绿华一起去。 一路上,白宝林想了各种可能性,急得不得了,沈才人不住地安慰她,也没什么用,甚至走着走着,白宝林居然抽泣了起来。 宣绿华看她这个样子,再想想往日里,她似乎对晋阳郡王格外关心,很是不解,难道,白宝林和晋阳郡王之间,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 三人刚进了芳仪宫,便看见慧娟候在正门口,一见到宣绿华,便跪了下来,宣绿华此刻没空问她为何去见侍卫,便将阖宫的宫女太监全都叫了出来,除了留守芳仪宫的,其余等人,分成了三拨,分别跟着宣绿华、沈才人和白宝林,三拨人各走一条线,寻找晋阳郡王。 “今日,不要怕任何人拦着,就算把太极城翻一个遍,也要找到郡王,一旦有消息,立刻回芳仪宫。小林子,你在宫里守着,不许任何外人进来!” 宣绿华安排好了一切,三人即刻出发,分头行动。 慧娟跟着宣绿华和云燕,满脸愧色,趁着路上的间隙,忐忑地说道:“奴婢听小林子说,今日宫宴上,娘娘因为奴婢求见侍卫的事,被薛昭仪等人围攻,奴婢实在对不起娘娘。” 宣绿华一边走着,一边问道:“无妨,他们也不能把本宫怎么样!对了,你去侍卫那里做什么?还被钱宝林瞧见了,说你鬼鬼祟祟的!” 慧娟凑近了些,低声说道:“奴婢是给一位原本在禁卫军当差的人送信,让他不要再等奴婢了。” 宣绿华没有放慢脚步,可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虽然不知道那个禁军侍卫是谁,想必慧娟觉得自己无出宫之日,便让那人断了念想吧。 “不必如此,你再熬个一年,等本宫生产之后,身边不缺人了,本宫就把你放出去,给你和那个侍卫赐婚。能找到一个有情郎不容易,要珍惜,错过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宣绿华说道。 慧娟说道:“并非奴婢不珍惜,只是那个侍卫前程远大,已经离京了,奴婢想着自己身份卑微,年岁也大了,配不上他,何苦耽误人家。娘娘好意,奴婢心领,只是奴婢不能那般自私。” 又是一个痴心人!宣绿华心中叹道,她不知道慧娟所说的人便是陆万里,只是今日,她的心思都在晋阳郡王身上,一时顾不上慧娟,便把这事暂时搁置了。 三队人马找找整整一日,都没有晋阳郡王的踪迹,三人疲惫不堪,只好回到芳仪宫,刚一入宫,皇上和太后都派人前来询问,宣绿华只得如实禀报。 皇上一听,越发急了,几乎把禁军和宫里所有的太监都调动起来,一寸地一寸地地找,一直找到深夜,还是一无所获。 无奈,今夜的搜索行动只能暂时停止,宣绿华在宫中枯坐,连晚饭都吃不下。白宝林也不肯回承香台,她心里难受极了,却不敢说话打扰宣绿华,只能默默流泪。 沈才人带着侍女,端着两碗粥和点心进来,让二人用一些,可是他们哪里吃得下,就连沈才人自己也没有心思。 宣绿华将沐霜叫了过来,相信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何事。沐霜流着眼泪,说了早上的事。 一大早,宣绿华绫绮宫以后,晋阳郡王便在书房内练字,沐霜还给他倒了茶,送了点心。沐霜趁着这个空档,便去郡王的卧房打扫。如今是春末夏初,正要把厚一些的被褥换掉,沐霜就忙得久了一些。 忙碌中,沐霜好像听到郡王和人说话,那人依稀是小山子。两人说了一会儿,便没声音了,沐霜便也没在意。 等到沐霜忙完,再出来,这才发现晋阳郡王和小山子都已经不见了。 沐霜不喜欢小山子,更不喜欢他和晋阳郡王在一起,本来想出去寻他们,谁知恰好此时芳仪宫里其他宫女找她有事,便耽搁了。等沐霜忙完再回来,已经临近中午,可是晋阳郡王还是不见踪影。 沐霜遍寻不着,有些急了,便让宫里人帮着找,都找不到晋阳郡王,并且连小山子都不见了,这才把事情闹大了。 宣绿华一听,便知事情不妙。尤其是这个小山子,恐怕很有些怪异。 三人正难受着,外头太监来报,说是禁军副统领林大人求见。 宣绿华心头一震,立刻请他进来。林长峰进了芳仪宫,并未走进正殿,只站在门外说道:“微臣林长峰见过婕妤娘娘!” 宣绿华赶紧迎出去,月光下,林长峰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搜索了一夜。 “婕妤娘娘,微臣有些事,需要向皇上和婕妤说一说,烦请婕妤与微臣一同觐见皇上,可否?”林长峰问道。 宣绿华一听这话,再看看林长峰严峻的表情,便知事情不好。她也没叫上云燕,只是召了轿辇过来,就要随着林长峰去乾元宫。 宣绿华刚要出宫,便听得身后白宝林带着哭腔喊道:“娘娘,若是有郡王的消息,你早些说与嫔妾啊!嫔妾在这里等着!” 这话真是催人泪下,宣绿华本来想让白宝林早些回去歇着,可是见她如此牵肠挂肚,哪里还说得出口,只得答应了,坐着轿辇匆匆出宫。 林长峰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宣绿华便也没问,不多时,进了乾元宫,皇上还未歇下,一听太监通传,立刻就将二人宣至书房,又遣走了宫女太监,关上了门。 第476章 郡王惨死 “回禀皇上,娘娘,微臣带着人马找遍了,也没找到晋阳郡王的下落,但是,在太液池边的一个赏花台上,微臣发现那里的房舍原本一向都关着的,但是有刚刚打开的痕迹,便进去一看,发现有两个人的脚印,似乎是一个男子,一个女人,脚印甚至凌乱,连房舍里的榻上也有些痕迹……” 林长峰说到这里,皇上和宣绿华都明白了,只怕是有宫中的男女在那个赏花台里行苟且之事。 “最重要的是,赏花台的窗户下面,也有脚步,并且是一个男子,一个幼童,微臣还在草丛里找到了一个香袋!就是这个!” 林长峰奉上了一个翠绿色的香袋,已经被踩了一脚,揉得不像样子了,还沾着草屑。宣绿华一看,浑身的血都凉了,这个香袋不正是白宝林给晋阳郡王的吗? 宣绿华把这事跟皇上一说,皇上顿时大吃一惊,站起了身。 如此看来,有可能是有人在赏花台里苟合,被晋阳郡王瞧见了,而后,那男子便对晋阳郡王不利? “赏花台?你若是不提,朕都不记得这个地方了?似乎很偏僻啊!”皇上问林长峰。 “回禀皇上,真是如此!赏花台面对太液池,在长乐宫的后面,临近尚服局,荒废日久,寻常人根本就不会靠近,按照道理来说,晋阳郡王若是无人带领,绝对不会去那个地方的!”林长峰说道。 宣绿华想到了小山子,便将小山子失踪的事也说了。 皇上问道:“这个小山子是什么来历?” 宣绿华道:“晋阳郡王从长乐宫搬到芳仪宫的时候,其他长乐宫的奴才,臣妾都没敢要,只是这个小山子是郡王的玩伴,郡王指定要他过来陪着,臣妾也不好拒绝,便带了过来。臣妾觉得小山子似乎心术不正,与寻常太监大不一样,便将他赶到外面当差,不让他日日陪着郡王,谁知今日他趁着臣妾不在,就接近郡王,随后就发生了这事。” 林长峰想了想,说道:“小山子是长乐宫的人,也许的确知道那个赏花台,只是,小山子怎么会带郡王去那里呢?除非是他有目的,或者提前知道些什么!” 皇上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沉思片刻,他说道:“今夜,让太监驾舟,在太液池上搜寻,另外,多多派人,去一些隐秘之所,寻找小山子,比如井里,山涧,桥洞之类的地方!” 宣绿华和林长峰都明白了,皇上认为,小山子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甚至现在,小山子可能已经被人灭口了。 林长峰退了出去,宣绿华便也要告退,刚起身要行礼,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她太累了,并且从午膳之后,直到此刻深夜,都一粒米也没有吃,已经饿得头晕了。 皇上赶紧伸手要扶她,宣绿华立刻正了正身子,勉强撑着,微笑道:“皇上不必担心,臣妾无事!”说着,借行礼的机会,晃过了皇上的手。 皇上本想为宫宴上的事向宣绿华致歉,却有些说不出口,便道:“那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宣绿华笑了笑,告退了,一出门,心中叹息一声。出了乾元宫,正要上轿辇,却见四个禁卫军侍卫守在轿辇旁,独不见林长峰。 宣绿华诧异地问道:“这么晚了,你们四人为何还在这里?赶紧回去歇息吧,这都忙了大半日了!” 侍卫答道:“林大人担心娘娘回宫路上有事,便让臣等护送娘娘回去!” 宣绿华心中一暖,今日的种种愤怒、屈辱、惊惧和伤心,似乎都淡了。虽然她看不到林长峰的人,但这份心意,她懂。 回到宫里,白宝林还在等着,一听说皇上要派人去太液池寻找,立刻嚎啕大哭。 宣绿华累极了,沈才人已经贴心地又让人端了两份热粥和热点心小菜,让他们用餐。宣绿华此刻只觉饿得前心贴后背,她也不劝说白宝林,只让她好好哭一场,自己则在用膳,吃了一碗粥,又让云燕盛了一碗。 白宝林哭累了,停了下来。 宣绿华道:“哭好了?用膳吧,明日还要继续找晋阳郡王呢,待会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白宝林抽泣着,点头。 宣绿华趁着白宝林用膳的时候,说道:“本宫不知道你和剑南王晋阳郡王的渊源,但是,就算你伤心难受,也要藏好自己的情绪,免得被有心人察觉,尤其是和你同住的钱宝林!” 白宝林一惊,抬起头看了宣绿华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 宣绿华早就怀疑白宝林与剑南王只怕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一看,便已经猜到了几分,也不多言语。 次日一早,噩耗传来,太监们在太液池的边上,靠近赏花台之处,发现了晋阳郡王的尸体,看起来已经死了许久,尸体自己浮了上来,脖颈之处,有触目惊心的指印,是被人掐死的。 尸首直接抬到了奉安殿里,穿戴好,用冰镇住。 这边,晋阳郡王静静躺着,那边,皇上和太后正在激烈争执。 皇上主张晚些发丧,让剑南王即刻进京奔丧,再见儿子最后一面。可是太后不肯,她觉得晋阳郡王死的不吉,恰好就在秦王满月之时,不但反冲,而且会让天下人觉得,有了秦王,皇上似乎对藩王们下手了,所以要尽快安葬。 母子二人争执不下,后宫和前朝,人人心惊。每个人都知道,消息只怕已经飞鸽传书,明日就会到剑南王的案头了。以剑南王的性子,会善罢甘休吗?难说! 芳仪宫里,白宝林已经哭得两眼红肿,宣绿华和沈才人也是悲伤难耐,虽然他们和晋阳郡王相处时间不长,但这孩子很是懂事,他们也有了不少情分,如今,晋阳郡王惨死,他们如何会不难受? 到底是谁害死了晋阳郡王?宣绿华在苦苦思索。 正午时分,小林子回来了,给宣绿华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小山子的尸首在靠近长乐宫附近的一个枯井里找到了,是被人从后脑勺用木棍活活打死的,脑袋裂了,脑浆和血都流干了。更重要的是,小山子是个假太监! 第477章 钱宝林的奸情 如今,小山子的尸首已经被禁卫军秘密收了起来,据说皇上已经知道此事,要让阖宫封锁消息。 宣绿华冷笑一声,心里想着:果然不出所料,如今,就看皇上怎么处置了! 正想着,皇上身边的太监孙有德来了,说是皇上宣诏宣绿华去勤政殿。 宣绿华立刻赶过去,她已然做好了准备。估计皇上此次宣诏,并且是去勤政殿,定然是为了小山子,并且也一定是为了防止后宫众人知道些什么。 一进勤政殿,宣绿华吃了一惊,父亲宣伦居然也在,其他人一个也无。皇上看着她,面色冷峻。 “你来了?关上门!”"皇上说道。 宣绿华立刻掩上门,给皇上行了礼。 宣伦也对宣绿华行了大礼,恭敬地说道:“微臣宣伦,给婕妤娘娘请安!” 宣绿华强忍住心内的激动,请父亲起身,她不敢露出些许情绪,依旧稳稳地站在皇上面前。 “小山子的尸体在枯井里找到了,据侍卫们说,他是一个假太监。婕妤,你怎么看?”皇上问道。 宣绿华心中一紧,果然来了,她早就想好了,便道:“此事关系重大,臣妾以为,不宜过多宣扬,只说宫内省的某些人办差不力,处理掉便是。如果宣扬出去,只怕会让天下人耻笑,还会让太极城内的主子们不安。” 皇上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又问道:“那照你说,就这么算了?” 宣绿华道:“显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太极城岂不是成了藏污纳垢之所。臣妾只是觉得,此事,无论是宫内省,还是长乐宫,都有干系,还是先从宫内省先动手,再做图谋。如今,臣妾以为,最要紧的,便是安抚剑南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皇上叹道:“朕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朕决定,由宣伦任宫内省监,统管宫内省的内外两个衙门,立刻处理掉宫内的某些人。” 宣绿华松了一口气,等着皇上继续说下去,谁知皇上竟然不吭声了。 宣伦谢恩,便告退了,临别之时,居然没有看宣绿华一眼,就如同不认识她一般。 宣绿华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恕臣妾多嘴,晋阳郡王的尸身到底怎么处置,是不是还要放在奉安殿里?” 皇上说道:“朕和太后商量过了,送入皇陵吧,如今天气炎热,不能再等了。” 宣绿华大惊:“皇上,如此怕是不妥啊。剑南王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况且,晋阳郡王是被掐死的……” “住嘴!” 宣绿华还未说完,便被皇上的一声断喝给打断了。 “这是太后的意思,就是因为不能让外头知道晋阳郡王是被谋杀,就是不能把长乐宫假太监的事泄露出去,才要尽快下葬!不然,朕怎么交代?” “皇上,一切罪责都由臣妾承担,就说是臣妾照看不利,皇上就让剑南王见孩子一面,臣妾去和他解释,好吗?”宣绿华哀求道。 皇上再也不肯让步,只说让宣绿华守住口风,断不能说出小山子假太监之事,更不能对外再说晋阳郡王被掐死,从明日起,就当没有这回事。 “朕也知道这么做,对不住晋阳郡王和剑南王,只是,朕没有办法,此刻,只能瞒住消息!”皇上沉痛地说道。 宣绿华彻底地对皇上失望了,此刻,多说无益,宣绿华便道:“臣妾理解皇上的苦衷,臣妾告退!” 一回到芳仪宫里,便见到卢尚宫已经等着了。 宣绿华有一阵子没见到卢尚宫了,可是今日实在没有心情,便打了个招呼,就想一个人待着。偏偏卢尚宫跟了过来,一直到了内室。 眼见周围只有云燕,卢尚宫便道:“娘娘今日似乎心情不好,奴婢这里倒有件事,想问问娘娘呢!” 宣绿华虽然心情烦躁,可是卢尚宫年纪大了,她不忍心让老年人难堪,便道:“尚宫请说吧!” 卢尚宫道:“昨日里,钱宝林来尚服局取一件贺礼,是什么首饰,来了没一会儿就走了。奴婢想着,如今天气也热了,芳仪宫若是要做夏衣,奴婢可以代劳的!” 宣绿华刚想着卢尚宫倒是勤快,可是细细一品卢尚宫这话,就觉得其中大有深意。 昨日里,钱宝林只去了尚服局一会儿,就走了?可是,昨日宫宴,钱宝林可是等到皇上来了以后,她才到的。这么说起来,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钱宝林不知干嘛去了。 再回想赏花台靠近长乐宫和尚服局都不远,宣绿华不禁有些疑心,会不会晋阳郡王是在小林子的唆使下,去了赏花台,而小林子又是被钱宝林挑拨呢?更进一步,会不会,赏花台里那个女人的脚印,就是钱宝林呢? 要知道,昨日宫宴,钱宝林来到的时候,可是妆容不整,头上还有些草屑呢。 一想到这里,宣绿华的心一下子缩紧了。 卢尚宫恭立在侧,像是不经意地说:“钱宝林也时常去太后那里,可惜太后都不肯见她,只让太监廖公公打发她呢,她也是为了巴结薛昭仪,才去订做那个首饰呢。” 宣绿华一听,如同醍醐灌顶,什么都明白了。 也许太后宫里不止小山子一个太监,那个廖公公也是有问题的,宣绿华早就这么怀疑了。钱宝林或者为了巴结太后,或者深宫寂寞,而和廖汶泽这个假太监通奸。 她趁着宫宴这一日,后宫众人都去了绫绮宫,无人注意,便和廖汶泽在赏花台行苟且之事。 更加可怕的是,因为前些时候晋阳郡王推倒钱宝林,钱宝林便一直怀恨在心。这一日,她想借用廖汶泽之手,除掉晋阳郡王,便让小山子通风报信,故意引诱晋阳郡王去到赏花台。 廖汶泽发现了晋阳郡王,在钱宝林的鼓动下,掐死了郡王,抛尸太液池,甚至还偷袭小山子,将他一并杀人灭口! 宣绿华前后一算,便心里有数了。 “多谢尚宫,夏衣你就看着裁吧,若是尚服局那边有什么消息,还请尚宫能够多帮一把,本宫不胜感谢!”宣绿华意味深长地说。 卢尚宫知道宣绿华已经懂了自己真实的意思,便躬身告退。 第478章 白宝林的筹谋 宣绿华恨不得立刻去承香台揪住钱宝林,将她正法,可一想到皇上如今都不想此事闹大,便忍了下来,更何况,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到底是不是,还需要试探一番。能做这件事的,便只有白宝林了。 在宣绿华的邀请下,白宝林匆匆赶来。 宣绿华不打算把话说得太透,便道:“昨日里,钱宝林去得那么晚,还满头草屑的,到底是去了哪?你可知道?还有,听闻她和长乐宫的廖公公颇为相熟,是不是真的?” 白宝林是个聪明人,宣绿华这话一出,她便知道,这肯定和晋阳郡王有关,便道:“这些事,嫔妾也只是有所耳闻,嫔妾回去旁敲侧击地和她聊聊,看看到底如何。” 宣绿华点点头。 白宝林二话不说,赶紧回到承香台。一看钱宝林正在正房里往外探头探脑,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便知这人心里有鬼。 白宝林故意和侍女说道:“皇上方才在芳仪宫里,说起昨日的仪容,好像对好几个人很不满呢!” 侍女心领神会,赶紧问道:“昨日各宫娘娘似乎都是衣着隆重,没有谁的仪容不当啊?皇上怎么还生那么大的气?” 钱宝林沉不住气,赶紧跑出来,问道:“真的?皇上可是觉得我仪容不当?” 白宝林便道:“皇上只是觉得姐姐好像不怎么重视满月宴呢!还说前姐姐头上有草屑,定然是从哪个树林子里跑出来的呢!” 钱宝林大惊:“皇上看见了?我都清理干净了,怎么还会有?” 白宝林:“不止有草屑,还有压住的褶皱呢,钱姐姐,昨日你跑哪里去了?” 钱宝林顿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面红耳赤。 白宝林疑心更重,便道:“方才从长乐宫回来,遇到了廖公公,廖公公跟我说……” “他说什么?!”钱宝林骤然紧张起来,脸色都青了。 白宝林故意道:“他说昨日里,在……” “在哪里?”钱宝林更加焦急了。 “在太后宫里,太后说起了晋阳郡王呢!唉,晋阳郡王死的不明不白的,廖公公说这些日子只怕皇上会常去长乐宫了。” 钱宝林的心里已经乱了方寸,呆呆地站着,眼神里满是慌乱。 白宝林是个聪明人,不亚于宣绿华,甚至她知道一些宣绿华都不知道的事,此刻,白宝林已经有了判断了。 她回到自己屋里,已经想好了今日该怎么做了。 宣绿华在芳仪宫里,听完了白宝林侍女所说的,断定此事定是钱宝林搞的鬼。这个贱人,宣绿华绝对不会放过她,只是,要等眼前这阵风过去。 下午,皇上下诏,宣伦担任宫内省监,统管太极城内外事务。宣伦上任后,立刻便有数名官员被革职,神秘地消失了。接着宫内省便宣布了晋阳郡王的死讯,说是失足落水而死,即刻葬入皇陵。 这消息一出,整个太极城和京城都安静下来,众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全都屏住了呼吸一般,静静地等待着剑南王那边的消息。 这一晚,皇上出人意料地召幸了白宝林。 如此紧张的时候,皇上居然还有心思召嫔妃侍寝?宣绿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小林子从外面回来,偷偷告诉宣绿华,说今日下午,白宝林不知怎的就去了乾元宫求见皇上,然后皇上也就着了魔似的,不但处理政务时让白宝林在一旁伺候,还将她留下来侍寝呢。 “阖宫都说,这个白宝林定然是给皇上喝了迷魂汤呢!”小林子说道。 宣绿华联想到白宝林以往的异常之处,此刻更加心惊,她总觉得接下来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两日之后,太极城里便流言四起。 有人说,晋阳郡王是太后命人杀死的,所以太后才着急将晋阳郡王下葬;还有人说,皇上忌惮剑南王,担心他作乱,便害死了晋阳郡王,让剑南王绝后;甚至有人说,剑南王知道此事,勃然大怒,已经开始联合南方的许多藩王,调兵遣将,准备谋反了呢! 种消息,真真假假,纷纷扰扰,谁也不知道该信哪一条。平头百姓只能关好门,自求多福。世家富豪们则开始悄悄地转移家私,迁往乡间避祸,一时间,京城之中,山雨欲来风满楼。 皇上这几日,日日都在和白宝林厮混在一起,别说宣绿华、文美人他们见不到皇上了,就连薛昭仪和小皇子就住在乾元宫偏院,都喊不动皇上了。 宣绿华越来越担心了,这一日,她实在按捺不住,来到了乾元宫,只说要见薛昭仪。太监通传之后,薛昭仪也在屋里心急如焚,此刻听闻宣绿华来访,便知宣绿华的来意了,也顾不得二人往日的恩怨,立刻将宣绿华请了进去。 宣绿华见了薛昭仪,第一句便问道:“皇上到底如何了?嫔妾实在担心得紧,只能来问昭仪了!” 薛昭仪丧气地斥道:“本宫哪里知道?本宫忙里忙外,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他已有三日没有抱秦王了!” 宣绿华瞧了一眼摇篮中的秦王,这孩子还是白白胖胖,气色极好,只是眼神傻傻的,直直的,看起来真有几分呆气。不过此刻不是关心秦王是否真傻的时候,宣绿华心一横,便拉着薛昭仪一起去正殿见皇上。 孙有德守在门口,见到薛昭仪和宣绿华一起过来,便面露难色,他自然懂得二人所为何事。不过还没等他开口拒绝,正殿的门打开了,白宝林走了出来。 “嫔妾参加昭仪娘娘,婕妤娘娘!”白宝林行了礼。 薛昭仪厉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们来见皇上,你让开!” 白宝林道:“皇上刚刚歇下了,昭仪娘娘有什么事,等皇上召见了再说吧。” 薛昭仪斥道:“你是不是把皇上怎么样了?本宫这几日都没见着皇上,今日,一定要见一见!”说着,便要闯进去。 白宝林立刻拦住,死活也不让她进正殿。 宣绿华眼看二人闹得不像样子,便道:“白宝林,皇上这些日子都不曾见过我们,姐妹们有些担心,烦请你帮我们通传一下,就说我们二人求见皇上,给皇上请安,如何?” 第479章 藩王叛乱 白宝林的神情温和了些,说道:“婕妤娘娘,并非嫔妾不帮着通传,其实,皇上甚好,这两日都在处理政事,实在太忙,并非有意冷落,待到朝政缓和了些,自然会见各位姐姐的,姐姐们还是回去吧。” 宣绿华越发觉得蹊跷了。 薛昭仪如何肯听从一个宝林的安排,吵着就要冲进去,白宝林死死拉住她,二人就缠到了一起,孙有德在一旁看得干着急却没有办法。 “薛昭仪,你先回去,真若有事,自会召见!”屋子里传来了皇上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睡意。 薛昭仪停了下来,高声道:“皇上,好些日子没见臣妾了,臣妾实在挂念,你就让臣妾进去行礼请安吧!” 皇上说道:“朕很好,刚刚睡下,你们回去吧!” 薛昭仪还要撒娇,皇上的声音骤然提高了:“朕让你回去!听不明白吗?” 薛昭仪顿时蔫了,狠狠瞪了白宝林一眼,朝着屋内说道:“臣妾告退!”说着,便气呼呼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内。 宣绿华看着白宝林,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敏锐地感觉到,白宝林似乎有所图谋,并且就是和晋阳郡王之死有关。 她拉着白宝林到了孙有德听不到的地方,悄声问道:“你老实跟本宫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白宝林道:“宣姐姐请放心,妹妹永远都不会做对姐姐不利的事,至于其他的,请姐姐不要多言。” 话已至此,宣绿华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一日后,宣绿华刚刚起床洗漱,准备去早请安,却听得小林子匆匆来报:剑南王联合南方四个藩王,一同谋反了! 宣绿华惊得目瞪口呆,赶紧去门口看,却发现不知何时,芳仪宫门口的守宫太监已经尽数换成了禁卫军,一问才知,皇上已经令禁卫军全体戒备,各宫的嫔妃和太监宫女,没有皇上的命令,不得出宫。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小林子说,剑南王和其他四个藩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从南方直扑京城而来,幸亏皇上早早地把军队调到了各路关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宣绿华想起了哥哥宣子君,因为天下承平已久,各路守军只怕很难抵挡剑南王他们的十几万大军,就算剑南王的人马在路上消耗一半,那也会有六七万人马冲到宣子君把守的城门之下,哥哥能守得住吗? 宣绿华简直不敢想象。 沈才人一听这个消息,简直如同五雷轰顶,她就怕宣子君面对叛军,有什么意外。这半日,她都守在宣绿华的屋中,暗自垂泪,哭得宣绿华心烦不已。 此刻,幸亏守门侍卫是林长峰的亲信,还能送信进来,否则宣绿华等人真的要被困死在这芳仪宫中了。 一日,两日,只听得前线得战事日渐吃紧,据说各路守军经过两日激战,虽然挡住了叛军的第一波攻势,却也消耗过半,双方都在休整,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爆发战事。 而那些,除了有林长峰宣子君推荐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王怀勇将军的兵马,王将军此次可谓是损失惨重。 听说这些日子,皇上虽然还是每日召见白宝林,却不如往日那般,整天守在一起了,白宝林却时时刻刻都在找机会,想见皇上,只是前朝之事,已经让皇上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多少时间花在白宝林身上。 而长乐宫中,万公公托人送出消息,说是太后这些日子异常愤怒,将廖汶泽杖责之后,关押了起来,而有人看见,晋阳郡王失踪的那一天,廖汶泽曾经消失过小半日,回来时衣衫不整,头上还有草屑。 那么确定无疑了,晋阳郡王之死,定然是钱宝林所为。宣绿华知道,此刻形势紧急,不便谈及晋阳郡王遇害之事,但是宣绿华还有机会,她要慢慢地把钱宝林架在火上烤。 宣绿华召见了季太医,吩咐了几句,季太医心领神会,立刻便去办了。 前方战事越来越近,皇上设的第一道防线终于还是被破了,数万兵马直接杀向了宣子君的帐前,双方数次交手,血流成河,却难分高下,战事胶着起来。 所幸皇上早有安排,南方各地的官府和士绅都站在了朝廷一边,纷纷切断了叛军的粮草。 如今,剑南王和众藩王没有退路,也无多余的粮草,只能选择向前冲,可是宣子君守得固若金汤,将剑南王等拖在了京城以南的防线,动弹不得,意图耗尽他们的粮草,再发出致命一击。 原本京城之中,因为战事富户已经纷纷逃亡,寻常百姓则囤积粮食,闭门不出,几乎变成了一座空城。如今,眼见官军挡住了叛军的凌厉攻势,并且渐渐占据了上风,那些逃跑之人陆陆续续也回到了城中,京城慢慢又恢复了生机。 可是,就在众人放松警惕之事,一场飞来大祸降临到京城。 这一夜,皇上正在乾元宫休息,白宝林陪在一边。凌晨时分,孙有德突然急急忙忙地来敲门,说是禁卫军副统领林长峰求见。 皇上诧异,赶紧让林长峰进来。白宝林也没避嫌,依旧立在皇上身边,皇上和她都已经习惯如此了。 林长峰带来了一个让皇上震惊不已的噩耗,京城之中,突然出现了数千名乱军,如今正在攻打太极城的正门,他们装备精良,工程设施一应俱全,看来是筹备已久了。如今,正门的禁卫军正在血战。 林长峰建议皇上退到太液池边的宫室之中,那里还有一道宫墙守卫,安全得多。 皇上正在犹豫,白宝林却毫不犹豫地说道:“皇上,万万不可啊!” “啊?为何?”皇上诧异地问道。 “皇上,叛军不过数千,但是禁卫军也有数千之众,再加上宫中的太监,定能与叛军一战!皇上若是退,则前方必然军心大乱,说不定会一败涂地。臣妾以为,皇上应该组织宫中的太监,到前殿亲自指挥,一来提振士气,二来也让天下人看看,皇上才是那个真正绝对掌控天下的人!” 皇上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尤其是后一条,更是说到了皇上心里。 第480章 叛军攻城 皇上登基以来,一直备受掣肘,他最在意的就是天下人有没有把他当成独一无二的皇帝,此时此刻,若是亲自指挥,击杀叛军,定然会巩固自己的声誉。 林长峰还想劝说,可是皇上在白宝林的鼓动之下,已经兴奋难耐,一声令下,便带着林长峰冲向前朝。 等到皇上赶到,叛军已经攻破了太极城正门,杀到了宣政门前,而皇上就在宣政殿的门口,指挥禁卫军和一众太监与叛军激斗。 一时间,杀声震天,惨叫声不绝于耳,皇上心中惊惧万分。林长峰再三劝说皇上进入宣政殿内指挥,以免被流矢所伤。可是为了鼓舞士气,皇上仗剑冲到了最前面。 战事越来越激烈,宣政门业摇摇欲坠,皇上正在门口指挥着禁卫军,突然,一支飞箭袭来,正中皇上的肩头,皇上剧痛倒地,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 太监们手忙脚乱地把皇上扶回宣政殿内,皇上还要逞强站起身,却听得一边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皇上!你要拿自己的性命和大虞的前途来赌吗?” 原来,竟然是宣绿华带着文御医来了! 皇上看着身形臃肿的宣绿华,吃了一惊,挣扎着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臣妾听闻皇上要亲自到前朝指挥,便觉得事情不好,果然,这不是出事了?幸亏文御医早有准备,带来了金创药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悄悄把皇上抬到芳仪宫,不许声张,就说是本宫回去了,这里,本宫守着,你们去跟前面的将士说,皇上只是被擦伤,并无大碍,还在宣政殿指挥!” 皇上万万没想到,眼看宣政门业要失守,居然是宣绿华出来顶上了。他还要说什么,伤口却痛得如同割肉一般,不得不坐着轿辇,趁着夜色,去了芳仪宫。 宣政殿里,宣绿华忍着腹中隐隐的痛,低声问林长峰:“宣政门还守得住吗?” 林长峰道:“回禀娘娘,怕是守不住了!” 宣绿华道:“此刻无需这么客气。既然守不住,不如就此将所有人调回到宣政殿内,借助墙壁掩护,待到叛军杀进来是,一齐放箭,击杀一批,若是仍旧不敌,则继续退到勤政殿,再次放箭,那时,应该敌我兵力对比就会大大有利于我们,此法如何?” 禁军将士们有些犹豫,他们浴血奋战,可不是为了后退的,一旦放弃了宣政门,造成一溃千里,岂不是自乱阵脚?众人看向了林长峰。 林长峰也想过这个办法,只是,心中顾虑,可是眼看当下这个情势,想要硬抗,只怕会死伤惨重,不如按照宣绿华的办法一试。 林长峰立刻下令如此执行,他想让宣绿华退到勤政殿去,宣绿华豁出去了,此刻,她只想着和众将士在一起,和林长峰在一起,否则,一旦城门失守,叛军杀进宫,就算自己苟活,又有什么意思? 众将士退入宣政殿和左右阙楼之中,列好了阵势。宣政门轰然而开,叛军蜂拥而入。 “将士们!今日一战,要么立下大功,要么舍身成仁,皇上就在后面,婕妤娘娘和我们在一起,必杀叛军!”林长峰站在高台上大喊道。 一时间,应声如雷。 待到敌军靠近,飞箭如雨,叛军死伤惨重,宣政殿前,尸体层层堆叠! 待到敌军到达,林长峰和宣绿华已经带着禁卫军退到了勤政殿前的广场,再次列好阵势,如法炮制。 这一次,敌军已经死伤大半,禁卫军全线出击,终于在最后一道防线上,全歼叛军。 此刻,宣绿华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也撑不住了,在禁卫军的欢呼簇拥下,林长峰将她送回了芳仪宫。 皇上已经敷上了金疮药,一看到宣绿华回来,骤然惊问:“外面如何?” 宣绿华虚弱地答道:“回皇上,已诛杀叛军,一切无恙!”说罢,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次日一早,宣伦执掌的宫内省已经将前朝清扫干净,更换了大门,一切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宣绿华挺着肚子,陪着皇上,看着文御医给皇上换药,白宝林在一旁伺候着早膳。 林长峰来到正殿,皇上一见到他,立刻问道:“可审问清楚了?” 林长峰道:“他们俱已交代,这些人五日前就已经进入京城,潜伏在各地,就等着剑南王在京城王府的管家下令,那个管家已经畏罪自杀,剑南王和其他几个谋反藩王的府邸已经被包围,任何人不得出入,就等着皇上下令处置呢。” 皇上冷笑道:“让吴王带着宗正寺和刑部去吧,所有参与谋反的藩王在京府邸,家人杀无赦,奴仆充军,发配边疆,家财抄没归入宫内省仓库!如有任何抵抗,守军可先斩后奏!” 宣绿华有点黯然,虽然那些家人很凄惨,可这是国法,谋反大罪,罪无可赦。 皇上又对孙有德说:“去告诉宫内省和宗正寺,褫夺众藩王的封号,贬为庶民,晋阳郡王也一样,将他的尸体从皇陵中搬出来,焚了,昭告天下!” 众人皆沉默了,可是谁也不好说什么。 宣绿华一转头,就发现白宝林脸色苍白,捧着茶盏的手都有些颤抖,便道:“白宝林,你昨日受惊了,此刻脸色很是难堪,你还是先回承香台,让钱宝林来伺候吧。” 白宝林一阵紧张,赶紧说道:“是,嫔妾告退!” 看着白宝林远去的身影,皇上问道:“你为何让钱宝林来?朕许久都没见到她了!” 宣绿华道:“如今宫里能伺候皇上的人不多了,文美人与臣妾合不来,总是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宋宝林和蓝采女又不会伺候,总不能让薛昭仪扔下孩子不管,跑来芳仪宫吧?” 皇上一想也是。 钱宝林匆匆赶来,还带着几分喜气,白宝林回去的时候,可是专门说,这是皇上的意思,钱宝林焉能不喜? 端茶递水,捶背捏肩,钱宝林围绕着皇上,忙碌得甚是高兴。 宣绿华冷眼旁观,让云燕端了一杯茶上来,说道:“宝林,你忙了这会子了,喝些茶润润吧,别累着了。” 钱宝林终于坐下来,饮了茶,沈才人也到了,二人彼此见过后,沈才人笑着让君兰捧来三碗杜仲牛膝骨汤,说道:“昨夜皇上和婕妤娘娘受惊了,皇上有伤在身,这个杜仲牛膝骨汤是臣妾一大早起来亲自熬的,虽然有些油腻,却有助于伤口痊愈,皇上、婕妤和宝林都喝一碗吧。” 第481章 蹊跷的身孕 宣绿华笑道:“皇上,宝林,喝吧,咱们可不能辜负了才人的一番心意啊!”说罢,带头喝了下去,皇上也跟着喝了。 钱宝林心里觉得恶心,说不出的腻味,一点也不想喝,可是皇上都喝了,她哪能不喝呢?少不得闭了气,一口气把汤喝了,喝到底,却有一块牛骨头碰到了嘴,她心里一阵难受,差点没吐出来。 喝罢汤,皇上说道:“绿华,昨夜多亏了你指挥若定,很有大将之风啊,只是,你身怀有孕,还那般冒险,若有个闪失,朕可就要心痛死了!” 沈才人说道:“皇上这么说,婕妤娘娘才要心痛呢!婕妤为了皇上,那真是奋不顾身,臣妾看得真真的呢!” 宣绿华笑道:“你倒是会凑趣,好了,你也该回去了,今日皇上和本宫的午膳,你来安排,如何?” 沈才人刚要说好,却听得钱宝林“呕”的一声,像是干呕了,再看钱宝林,果然她脸色涨红,眼圈都红了。 “钱妹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恶心想吐啊?是不是这个牛膝骨汤喝着太腻啊?”沈才人关切地问道。 “还好,还好,不觉得腻,只是……”钱宝林话未说完,又开始干呕起来。 宣绿华笑道:“不知皇上喝着怎么样,臣妾倒没觉得这个汤太腻,也许是臣妾怀着孩子,贪吃些吧,不过,臣妾刚刚怀孕的时候,也总是想吐,开始还不知道,还以为是油腻之物吃多了吧?” 沈才人调侃道:“恭喜钱宝林,只怕是有喜了呢!恭喜皇上,说不定很快又要迎来一个小皇子呢!” 宣绿华和皇上都大笑起来,突然皇上脸色冷了下来,宣绿华和沈才人面面相觑,不知皇上为何骤然不悦。 “太医何在?”皇上问道。 宣绿华赶紧说道:“文御医方才换了药,回去了,他守了一夜,臣妾让他去歇歇,只有季太医在,皇上可是要文御医?” 皇上冷冷说道:“无妨,就让季太医来!给钱宝林把脉!” 宣绿华赶紧让云燕去请季太医。 等候的时间里,皇上一直脸色阴沉,宣绿华和沈才人茫然不知所措,钱宝林却脸色苍白,手都在发抖。屋子里安静极了,好像随时会有什么爆发一般。 季太医匆匆赶来,按照皇上的吩咐,给钱宝林把脉。片刻之后,季太医面露喜色,却又吃不准的样子,再次把脉,罢了,问道:“宝林是否最近食欲不振,总是想吐?” “是的!”钱宝林低声道。 “月事可还正常?” “本该前两日来,可过了两天,还没来……”钱宝林的声音越来越低。 “小腹可有疼痛之感?” “没有……” 季太医笑着对皇上行礼,说道:“恭喜皇上,钱宝林这是有喜了!有一个月了!” 沈才人刚要起身行礼道贺,却被宣绿华的眼神制止了。宣绿华分明看到皇上眼中的怒火,便知事情不好,她给沈才人和季太医使了个眼色,就要带着二人一起退出屋子,只留皇上和钱宝林二人。 皇上冷冷说道:“婕妤留下,你们二人出去,关上门!季太医,出去以后,就当这屋子里什么也没发生!” 沈才人吓了一跳,赶紧和季太医出去了。 房门一关,皇上便说道:“钱宝林,这两个月以来,朕都没有召幸过你,你的胎,从何而来?” 钱宝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宣绿华惊得目瞪口呆,指着钱宝林,问道:“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啊!赶紧给皇上说清楚,求皇上饶恕啊!” 钱宝林跪着,哭诉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皇上,请你相信臣妾!” 皇上怒斥道:“贱妇!明明你都有了身孕,还敢说冤枉?你是想包庇那个奸夫吗?朕待你不薄,你却做出这等丑事,朕如何能饶你?” 钱宝林还在百般抵赖,死不承认,宣绿华赶紧说道:“皇上,看在秦王刚刚满月没多久的份上,别生那么大气,让钱宝林慢慢想想,她一定能想通,承认错误的!” 钱宝林怒骂道:“宣氏,你故意栽赃于我,真是用心歹毒!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宣绿华才不会和她对骂,只是又重复了一次秦王满月之事,皇上被宣绿华启发,突然想起了。 “对了,朕想起来了,秦王满月宴那天,你去哪里了?弄得衣衫不整,头上怎么还会有草屑?”皇上冷冷问道。 钱宝林原本苍白的脸骤然通红,她悄悄抬眼瞄了皇上一眼,却被皇上看在眼里。 “臣妾给昭仪娘娘在尚服局订做了一件礼物,那日早上去取的,尚服局也可以作证的!臣妾并没有去别的地方!”钱宝林说道。 宣绿华诧异地问道:“对了,前些日子,尚服局的一位尚宫和本宫说,那日你的确去了尚服局,只是很早就拿到了礼物,离开了,可是你却很晚才到满月宴现场,中间那段时间,你去了何处?” 钱宝林一下子慌了神,骂道:“皇上,定然是谁在背后嚼舌头污蔑臣妾,臣妾离开了尚服局,就直接去了绫绮宫,哪里都没去啊!” 皇上沉声问道:“尚服局哪个尚宫说的?” 宣绿华道:“是卢尚宫!前两日,臣妾要给奴才们做夏衣,便请她帮忙,她跟臣妾说的。” 钱宝林怒骂道:“什么卢尚宫?这是哪里来的贱婢,敢污蔑臣妾?她这么信口胡诌,就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皇上突然暴怒起来:“你这个贱妇!你还敢抵赖?还敢诅咒卢尚宫?你是想死吗?你若是不老实交代,朕就灭你满门!” 宣绿华道:“钱宝林,你说话归说话,不要拉上无辜的人,卢尚宫那样的好人,你敢诅咒她,本宫看,该天打雷劈的是你!皇上,不如把钱宝林的侍女叫来,再喊上刑役司,一问便知!” 皇上说道:“正是,钱宝林,你若是再不从实招来,朕也让你常常刑役司的手段!到那时,可别真不念及旧情!” 宣绿华也跟着说道:“是啊,钱宝林,你怎么说往日也是服侍皇上,孝敬太后,大家都看在眼里,你把事情跟皇上一五一十地说了,皇上也会念及旧情的啊!” 第482章 讹诈成功 这话点醒了钱宝林,确实,如今能救自己的,只怕就是太后的颜面了。反正横竖都是死路,不如赌一赌,看皇上敢不敢彻底翻脸。 钱宝林终于承认了,她是和太后宫中的太监廖汶泽私通,而廖汶泽,是个假太监,她的身孕,应该就是廖汶泽的了。 皇上顿时气得浑身哆嗦,小山子是个假太监,已经让他倍觉屈辱了,好歹小山子只是早先在太后宫中,也许这是宫内省某些官员的错,宣伦已经处置了那些人,可是,万万没想到,廖汶泽也是假太监? 廖汶泽可是太后身边的人,他是假太监,能说明什么?这已经让皇上难以忍受了,更何况,廖汶泽居然还和嫔妃勾搭成奸,这简直就是直接将皇上的脸撕碎了,扔在地上踩了。 “朕要杀了你!杀了廖汶泽这个狗太监!”皇上说着,不顾身上有伤,骤然站起来,就要找刀剑,可是后宫之中,哪里来的兵刃啊! 钱宝林怨恨地看着皇上,一言不发。 宣绿华赶紧劝道:“皇上,如今是非常时刻,廖汶泽是太后的一条狗,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太后势力不小,此刻断不能外敌未去,萧墙先乱啊!不如,等到藩王谋反之事平息之后,再想办法暗暗除掉廖汶泽。” 皇上怒道:“那这个贱人怎么办?” 宣绿华看了钱宝林一眼,说道:“也不好怎么样,就是赏她一碗堕胎汤药,幽禁在承香台里罢了。” 皇上勉强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钱宝林松了一口气,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钱宝林被侍卫押回了承香台,白宝林则被迁了出来,暂时安置在乾元宫的偏院,和薛昭仪面对面。皇上的伤势不重,傍晚,便搬回了乾元宫。 皇上前脚走,沈才人后脚就过来了,一进门,便笑着说:“今日,我配合得可还好?” “好!真好!”宣绿华笑道。 “只是,你怎么知道钱宝林怀了身孕啊?这事一点消息也没有啊?”沈才人问道。 “我哪里知道!其实,钱宝林根本就没身孕,我只是知道了她和廖汶泽偷情,所以编排出这一幕来吓她,结果她做贼心虚,自己架不住,便全招了!”宣绿华想想都觉得好笑。 原来,宣绿华前些日子安排白宝林做的,便是此事。她先让季太医开了些药给白宝林,这药专门会延迟女子月事,还会让人总是恶心呕吐,看起来就像是有孕在身。 钱宝林与廖汶泽偷情,也有一阵子了,她自己也害怕自己这是怀有身孕,又不敢让太医诊断,整日里惴惴不安。 今日,经历了叛军进攻太极城的打击,皇上正在气头上,宣绿华便启动了这一杀招。故意将钱宝林召了过来。她喝的茶,也是经过了季太医的手脚,下了药,可让人恶心呕吐,而沈才人献上的杜仲牛膝骨汤,那股浓烈的肉腥味,直接让钱宝林受不了。 所以,宣绿华才一击必中。 沈才人担心地说道:“若是回去了,发现她没怀孕呢?” 宣绿华道:“今夜,季太医的一剂汤药就会送到承香台,让她腹泻出血,看起来就像是流产,到那时,谁还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怀孕呢?” 沈才人高声叫好,只是觉得今日没有将钱宝林治死,很是遗憾。 宣绿华说道:“这些日子,前朝后宫都是多事之秋,不宜动手,待到尘埃落定,我定然会亲自送她上路,为晋阳郡王报仇!也解我心头之恨!” 次日,前线便传来了捷报,说是宣子君如今利用叛军粮草不济的困境,发动了一次出城反击,重创叛军,而宣子君却带着官军全身而退,回到城中,等待着再次出击。 宣绿华等听闻这个消息,皆是大喜,如果按照这个策略执行下去,不出七日,叛军粮草断绝,就算宣子君不出击,也会溃不成军,这场叛乱,终于可以平息了。 皇上的伤势也好了些,白宝林借着搬进乾元宫的机会,整日都守在皇上身边伺候,十分尽心。 七日之后,宣子君再次出击,终于将敌军一举击破,擒住了剑南王等众藩王及其将领,凯旋而归。皇上解除了后宫的禁令,一切恢复如常,两日之后,宣子君就会押送着剑南王等人回到京城,皇上要在太极城正门,亲自迎接宣子君凯旋归来。 宣绿华自然是高兴,皇上已经邀请了她去城楼迎接宣子君,宣绿华要好好打扮一番。 沈才人则更是兴奋不已,她想见宣子君,可是皇上没有请她一同前去,她便央求宣绿华去皇上面前为自己说情。 宣绿华懂得沈才人的心意,想想也觉得她可怜可叹,便答应去皇上那边试试。 及至乾元宫,太监一通报,皇上便忙不迭召宣绿华进去。 皇上身上有伤,却还撑着在书房里处理朝政。宣绿华进来,便瞧见白宝林在皇上身边研磨,只是脸色苍白,眼下都乌青,显然没睡好。 宣绿华请了安之后,笑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后日,在城楼迎接官军得胜回朝,臣妾的身子实在不好,这些日子都是沈才人照顾臣妾,可否让她陪在臣妾身边?” 皇上一口便答应了,宣绿华刚要起身告退,皇上却叫住了她:“绿华,你说剑南王等人回京之后,该如何处置呢?” 宣绿华愣住了:“这……臣妾不知,况且此乃国事,臣妾不便置啄吧?” 皇上摆摆手:“无妨,朕想听听你们的想法,尽管说吧。” 宣绿华眼看皇上执意要自己说,便道:“反正众藩王的兵马全部被灭,其在封地的家眷也悉数被擒,应该就是废去所有人的封号,家人流放,藩王则关押在皇陵,为祖宗守灵,奴仆则没为官奴吧。” 皇上显然不满意:“你说的这都是寻常的处罚手段,他们那是谋反,能一样吗?” 宣绿华默然了,白宝林的脸色也紧张起来。 “那皇上的意思是?”白宝林小声问道。 “一律斩首,从藩王,到家人,乃知贴身奴仆,一个不留,下等仆人则充军!”皇上斩钉截铁地说道,目光里陡现杀机。 第483章 白宝林的刺杀 宣绿华一惊,只觉得有些杀戮过重,可这毕竟是谋反,按照律法如此处置倒也不算过分。可是,白宝林却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满脸惊慌。 宣绿华给白宝林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再如此,免得皇上不悦。 白宝林低下了头,给皇上斟茶,不再说话了。 宣绿华看着白宝林,隐隐有些不安,觉得总有什么不对劲,可到底是什么不对劲,她也说不出来。 两日转眼就过去了,丹凤门口,彩旗招展,禁军肃立。京城的城门打开,从一条天街从城门直到宫门口,街两旁守军一字排开,百姓站在街边夹道欢迎,整个京城都在欢迎宣子君一行的归来。 皇上站在丹凤门的城楼之上,贵妃和贤妃侍立两侧,宣绿华和沈才人站在皇上的右手后边,中书令、御史大夫、王大将军和薛将军等重臣也陪立在旁。 随着京城门外的一声轰然巨响,远远地传来了百姓的欢呼声,皇上立刻振奋起来,期待地看着远方。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队人马,沈才人高兴得忘乎所以,忍不住喊道:“来了!来了!” 宣绿华轻轻地拉了拉她,她这才知道自己的失态,贤妃说道:“皇上天威,镇服叛军,无论朝野,都高兴得不得了呢!” 皇上放声大笑,紧接着却咳嗽了几声。 远方的人马越来越近,正是宣子君,他身后的数辆囚车里,关押的正是剑南王等几位藩王。 城楼上的众人,虽然陪着皇上一起高兴,却神色各异,御史大夫陈文华有些酸溜溜的,薛将军满脸不屑和嫌恶,而王怀勇大将军,最是落寞。 此次平息叛乱,宣子君出尽风头,满天下都把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而他也不负众望,智勇双全,一举将叛军击溃,生擒众藩王,可谓风头一时无两。 可是,王将军其实也是出力极大,甚至可以说是损失惨重。挡住叛军的第一道防线,基本都是他的人马。叛军一至,他的兵力与叛军血战,损失殆尽,接下来才是皇上安插的那些新晋将领,也是宣子君大力推荐的人马。 那些人且战且退,将叛军引入了宣子君的圈套之中。如此,才有了叛军的全军覆没。 此战下来,王将军其实和剑南王一样,输得精光,而皇上是最大的赢家,他一边铲除了最有实力的藩王,平定南方,另一边,却摆平了最后的辅政大臣和军中首脑,真可谓是意气风发。 此刻王将军无比担忧贵妃在宫里的处境。 眼看宣子君一行就要到了太极城的门口,宣绿华一时间高兴得几乎都要哭了起来,她和沈才人手拉着手,互相安抚着,都在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免得失态。 突然,人群之中,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人群里飞了出来,扑向宣子君。 “小心,有冷箭!”沈才人大惊失色,猛地推开了宣绿华和皇上,冲到栏杆边,大喊着。 可是已然太晚,人群里飞出的,真是一支箭,宣子君猝不及防,右胸中间,身子猛地一晃,从马上跌落。 宣绿华看得真切,顿时失态地大喊:“哥哥!哥哥!” 皇上怒极,大吼道:“禁军!禁军!这到底怎么回事!快去救人!救人!” 城楼下面一阵骚乱。 很快,禁军围住了三个百姓装扮的人,那三人高呼道:“剑南王,臣为你而死,死而无憾!”说罢,拔剑自刎。 皇上等匆匆下了城楼,宣子君已被抬入了太极城内,鲜血流了一路,宣绿华沈才人哭得声嘶力竭,贤妃眼看无法,只能拉住沈才人,将她扯到自己身后,贤妃少不得也哭几声,免得沈才人太过引人注目。 文御医等匆匆赶到,一查伤口,便说不好,皇上着急不已,赶紧让人把前朝的一个独立宫院打开,安排宣子君进去疗伤。 宣绿华想跟着去,可她是嫔妃,没有皇上的命令,不便进入前朝的宫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众人抬着宣子君远去。 这边,皇上冷冷说道:“也不必再审了,将门外那些反贼,全部就地正法!头颅挂在天街两边,暴晒七日!” 众将士领命,立刻出了太极城。片刻之后,城门之外,顿时惨叫之声,连绵不绝。 皇上让众人各自散去,只带着宣绿华去探望宣子君,沈才人不肯走,却被贤妃生拉硬拽地拖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抽泣。 文御医等正在给宣子君全力施救,宣子君昏迷不醒,面如金纸,十分吓人。 宣绿华哭问:“文御医,我哥哥到底怎么样?可有性命之忧?” 文御医道:“回禀皇上,娘娘,真是万幸啊!宣将军的血已经止住了,这支箭深入胸腔,所幸没有伤及心肺,所以,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至少要修养数月才行!” 宣绿华虽然略放心了些,可是看到哥哥伤势如此之重,依旧心如刀割一般。突然,她“哎呦”了一声,只觉得腹中一阵疼痛,忍不住捂住了腹部。 皇上大惊,赶紧让文御医把脉。 文御医把完脉,说道:“娘娘这是惊惧伤心,动了胎气,还是赶紧回宫歇着吧,微臣在这里守守着便是。” 皇上一听,立刻就叫来了轿辇,与宣绿华一道回芳仪宫。 到了宫门口,白宝林已经迎在了门口。皇上扶着宣绿华下了轿辇,太监们退下,云燕赶着就要去搀扶宣绿华,却被白宝林推到了一边。 “娘娘,让嫔妾来扶你!” 白宝林说着,来到了宣绿华身边,伸手去扶宣绿华。突然,白宝林从头上拔下了一根金簪子,猛地朝皇上刺去。 皇上猝不及防,伸手格挡,锋利的簪子穿透了皇上的手掌,他痛得惨叫一声,白宝林抽出簪子,再次刺出,眼看就要刺入皇上身体,宣绿华不顾一切地冲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皇上。 白宝林一愣,攻势骤停,她旋即回过神,抓住了宣绿华的胳膊,将她甩到了一边,皇上此刻已经反应过来,立刻喊道:“来人,拿刺客!拿刺客!” 众太监和侍卫也冲上来,擒住了白宝林。 皇上刚要抢过侍卫们的佩剑斩杀白宝林,却听到一边宣绿华的呼痛声,转头一看,宣绿华已经摔倒在地,捂着肚子,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第484章 宣绿华的劫难 皇上吩咐太监侍卫们道:“拿住这个贱妇,堵住她的嘴,不要让她咬舌自尽,朕要亲自审问!带下去!” 宣绿华此刻已经疼得快要受不住了,她慌乱极了,唯恐自己的孩子就这么没了,皇上赶到她身边,将她扶起,又连声命令太监们立刻用轿辇将宣绿华直接抬入芳仪宫寝殿,又吩咐季太医来诊脉。 沐霜和慧娟在一旁急得发疯,看着宣绿华那般痛苦的样子,恨不得能代替她。 云燕虽然心中难受,倒是冷静,一边让宫女们立刻准备热水、衣物和各种准备引产的药物,一边请皇上坐下,给皇上斟了茶。 皇上急得满头是汗,伤口越发疼痛难忍,可是云燕突然发现,皇上手掌的伤口颜色有异,似乎发青发黑,便赶紧让小林子再去多请几位太医过来。 季太医一到,立刻进入内室,一看宣绿华这个样子,再一问缘由,脸色骤变,便出来,对皇上说道:“糟糕!臣早就说过,让娘娘要小心,她近日劳累过度,已经有些伤神了,还被人这么狠狠一推,怕是不好!” 话音刚落,便听到里面的宫女大喊道:“不好了,见红了!娘娘出大红了!” 季太医旋即冲了进去。 云燕抓住机会,说道:“先是南边的叛乱,我家娘娘操心着皇上的身子和宣将军的安危,娘娘常说,只要能帮着皇上分忧,她就算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呢!今日,白宝林那一刺,娘娘真是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 皇上回想起方才那一幕,心有余悸。虽然白宝林的金簪杀不了自己,可是宣绿华如此拼命,皇上怎能不敢动?尤其重要的是,这是宣绿华第二次奋不顾身地救驾了。 云燕眼看着另有太医赶到,赶紧让他们瞧瞧皇上的手掌,太医们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皇上的伤口中了剧毒!白宝林的金簪子上,淬了毒药! 此刻,皇上一阵阵头昏,有些不支,季太医又跑出来,跪下道:“皇上不好了,婕妤娘娘的胎保不住了,需要赶紧将胎儿引产,否则,娘娘只怕会血流不止啊!” 皇上猛地站起来,气血往头上冲去,他刚要说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倒了下去,依稀停到了云燕的喊声:“太医,快救皇上!快!” 那边屋子里,宣绿华已经痛得死去活来,季太医眼见皇上没法拿主意,只能进去问宣绿华到底该怎么办。 宣绿华一咬牙:“立刻打掉这个孩子,快!” 说完这话,宣绿华的眼泪已经哗哗地淌了下来。 芳仪宫里,皇上和宣绿华都已经是命悬一线,顿时大乱,贤妃听到消息,立刻带着宝莲赶到,此刻,沈才人已经是慌得六神无主了。 正乱着呢,突然太监们又来报消息,说是钱宝林突然吊死了,如今尸首还在承香台,无人照看,他们来请皇上示下。 贤妃斥道:“先去查清楚死因,到底是吊死的,还是被人害死的?这都搞不清楚,就来问皇上,皇上是帮你查案子的吗?混账东西!去把承香台封住,任何人不得出入!” 太监得了令,赶紧去了。 贤妃吩咐守宫的太监:“关上大门,不许任何人进来!哪怕是太后来了,也不能放进来!” 太监不知所措,贤妃眼睛一瞪,太监不敢违抗命令,芳仪宫的大门轰然关闭。 沈才人不解,贤妃说道:“此刻,皇上和婕妤都有危险,保不齐这宫里有些人会做手脚,咱们防不住,索性关上大门,等到皇上醒过来,再做打算!你们这里的饮食,一切都要小心,此刻,除了云燕、君兰二人,其他人全部都不许接近皇上和婕妤!你我分头行动!” 沈才人立刻明白了。 寝殿里,宣绿华痛苦地嘶喊声传出了窗外,宫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无比揪心。偏殿里,太医们进进出出,忙碌着为皇上疗伤解毒,一点声音也没有。这一动一静,让往日里祥和安宁的芳仪宫,变得紧张到几乎要窒息。 突然,宫门外一阵喧哗,原来是贵妃和薛昭仪、文美人到了,他们吵着要见皇上,还说要给宣绿华送药。 贤妃自然不会让他们进来,此刻来送药?天知道他们打的什么鬼主意! “贵妃,昭仪,文美人,你们先回去吧,待到皇上醒过来要见各位,自会宣召!”贤妃隔着门高声说道。 薛昭仪怒道:“贤妃,你这是要挟持皇上谋反吗?” 贤妃斥道:“昭仪,要给本宫治罪,还轮不到你!你不要以为你父亲抢了王大将军的风头,就能再宫里头呼风唤雨!你做梦!” 贵妃一听,越发难堪,既忌惮昭仪,又厌恨贤妃说出这些撕破脸皮的话,便道:“贤妃,你休要挑拨是非,本宫要看看皇上伤势如何,现在命你打开宫门!” 贤妃道:“贵妃,你我同为四妃,往日,我敬你三分,是客气,你不要以为我怕了你!你还命令我?你先去算算你父亲手里头还有多少兵马吧!另外,你要小心了,薛昭仪有皇子在手,又有父亲做后盾,坐上皇后之位指日可待,到那时,我看你还能命令谁!” 贵妃气得浑身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文美人低声道:“咱们别管了,去请太后来!看看这个张狂的贤妃如何跟太后说!” 宫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贤妃心里也慌了起来。这三个人好对付,可若是太后来了,那就难办了。她绞尽脑汁,却始终束手无策。 寝殿里的喊叫声越来越凄厉,贤妃和沈才人急得实在等不得了,赶到了寝殿门口,立刻就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 “季太医,婕妤到底如何了?”贤妃忍不住高声问道。 “回禀娘娘,此刻危急,实在说不好啊!”季太医急道。 里面传来了接生姥姥的喊声,他们也是急疯了,如果一直拖着,血都要流干了,那真是母子俱亡啊! 贤妃急得发疯:“这可如何是好,再拖下去,太后就要来了,只怕会惹来麻烦啊!” 屋里传来了宣绿华的声音:“去找宫内省、中书令和禁军副统领,……一同发布命令,管制……京城和太极城……快去!” 第485章 联手封宫 这话说得断断续续,极是艰难,可贤妃听懂了,她让沈才人守住芳仪宫,自己急匆匆地带着两个太监跑了出去,直奔禁卫军副统领林长峰处,此时此刻,她只能相信林长峰了。 整个太极城的宫道之上,寥寥数人,行色匆匆,众人都知道,今日连番巨变,只怕是有大事发生,谁也不敢出头,唯恐祸从天降。 禁卫军的军营之中,林长峰正召集十二禁卫军首领议事。 叛军进攻太极城之时,禁卫军大将军中箭,身受重伤,如今,林长峰暂代大将军一职。方才,他也知道了宣子君和芳仪宫发生的一切,便起了警觉性,将众部下召集在一起,让他们严防死守,务必确保太极城的安全。 贤妃骤然闯入,众人一时间都慌了,连忙行礼。 贤妃颤声说道:“林大人,皇上和宣婕妤此刻都在芳仪宫,里头递出了指令,要林大人联络中书令和宫内省监,即刻封锁太极城,任何人若是无此三方的允许,不得擅自出入,请林大人与本宫一打道,约见中书令和宫内省监!” 贤妃话音刚落,十二卫中,便有四人反对:“贤妃娘娘,这是皇上的命令吗?可有圣旨?若是没有,恕下官难以从命!” 贤妃的脸涨红了,的确,这是宣绿华的命令,并非皇帝旨意,可是,此刻,若是不立刻管制太极城和京城,只怕有人会趁机作乱。贤妃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看着林长峰。 林长峰道:“事态紧急,本将认为,依照贤妃娘娘所说,封锁太极城!” 那四个侍卫长立刻拔剑,就要动手,林长峰眼疾手快,一剑斩杀了其中一人,冷冷说道:“谁反对?” 其余八人都是林长峰和陆万里的亲信,自然不会反对,这被杀之人是王怀勇大将军的眼线,另外三人则是太后的人马,林长峰心里明镜似的,他就是要借此机会,彻底铲除禁军之中的异己。 另三人还要啰嗦,被其余人等一拥而上,彻底拿下,绑了起来。 “好,禁卫军遵守皇命!即刻就封锁太极城!贤妃娘娘,请随我一道去宫内省,见过宣大人!”林长峰说道。 二人立刻赶往宫内省和中书省。宫内省监是宣伦,中书令是皇上亲信,三人自然一拍即合,立刻行动。 果不其然,两个时辰之后,太后便召见了中书令,以皇帝昏迷,无法处理国事为由,要求中书令每日有大事,必须向她报告。 中书令想了想,便答应了。 太后又要亲自去芳仪宫,守在皇帝身边,中书令终于不能再让步了。 “请太后还是留在长乐宫为好,如今为防不测,禁卫军和京城守军已经将京城和太极城都封锁住了,各宫室也都由禁军把守,不得随意出入,等到皇上醒来,才可解禁。”中书令平静地说道。 太后顿时大怒:“混账!谁让你们这么做的?你们是要谋反吗?” 中书令道:“皇上此前,曾嘱咐微臣,若是朝廷有事,就联合禁卫军和宫内省,一起行动,确保京城和宫内不乱,这也是权宜之计,太后不必动怒。” 太后一把将中书令推开,要出长乐宫,谁知到了宫门口,却被侍卫拦了下来,她仔细一看,原来自己安插的人,已经被换掉了,如今门口都是生面孔。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喝令太监们拿下中书令,却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倒,伺候在旁的万公公立刻扶住了太后,大喊道:“不好了,太后晕倒了!你们快来一起把太后扶进寝殿,你们几个,快去请太医!快!” 太后还想说什么,却被万公公等几个太监扶着,脚不沾地地回到了寝殿。 中书令看着太后的身影,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寝殿之中,几个太医一阵忙乱,才让太后缓过劲来。 她一回过神,立刻就暴跳如雷,要斩杀中书令,却被万公公劝住了:“太后,此刻不宜躁动,不如静观其变,否则,只怕小不忍乱大谋啊!” 太后扫了万公公一眼,冷冷说道:“哀家抬举你,才提拔你近身伺候,这个时候,你居然帮着那几个没王法的东西说话?信不信,哀家一句话就能要你的命!” 万公公说道:“太后,要知道,如今宫内省和大部分朝臣都在皇上那边,薛昭仪和陈昭仪的父亲也是皇上的人,宣子君的兵马就在城外驻扎,禁军又是林长峰所掌控,太后若是贸然行动,只怕让文武百官抓住把柄,不如暂时退让一步,反正太后的人马还在城外,而太极城里,还有两张没打开的筹码,太后无需着急!” 太后焦躁地斥道:“你说的,哀家何尝不知?只是,哀家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万公公说道:“为了汾阳王的将来,太后也要忍着,只怕再过一两年,汾阳王便可成大器了!” 太后顿时就冷静下来了,她瞧了瞧万公公,觉得这人颇有谋略,说的话句句在理。但是太后不甘心,就算忍了眼前,她也不愿让这个太极城里的某些人太得意! 午后,宣绿华终于挣出了一条命,孩子没了,她死里逃生。 宣绿华虚弱地躺在床上,贤妃和沈才人陪着她。那个小小的尚未成形的孩子已经被接生姥姥送出去埋了,宣绿华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想哭,却没有力气哭出声,只能无声流泪。 泪流尽了,沈才人喂她喝了些甜羹,她总算觉得身上有了点力气,马上就问道:“我哥哥如何了?” 贤妃说道:“方才,林长峰派人送来消息,说宣将军的伤势控制住了,让你们不必担心,如今,伺候宣将军的人,全是林长峰信得过的,你就安心好了!” 宣绿华儿和沈才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那……皇上可还好?”宣绿华又问道。 贤妃说道:“文御医看过了,说是不太好,只怕还有些棘手呢。白宝林用的是西南的剧毒,中原很少见,连文御医也不敢随意用药,还有,文御医发现,皇上这些日子似乎服了些奇怪的药物,都是有助于男女欢愉的,所以身子里已经有了毒性,如今受伤,便毒发了。两种毒药都在体内,看起来,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 第486章 白宝林的身世 “皇上服药?!”宣绿华和沈才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他们万万没想到,一向克己谨慎的皇上,居然会服用催情药物! “我以为,这定然和白宝林有关!”贤妃说道。 正说着,外头太监来报,说是白宝林在刑役司的大牢之中,要求见宣绿华。贤妃和沈才人一听,便知这人只怕是藏了许多秘密。 宣绿华听了便对太监说道:“你去回话,就说本宫身子不好,待一两日后,好些了,自然会去看她。你让刑役司的人不要太过分,皇上未给她定罪之前,她依旧是嫔妃,不可打骂虐待!” 太监回去复命了,沈才人便道:“宣姐姐,你何必多管此事呢?你身子虚得厉害,就不该到处走动!何况若不是她推你,你的孩子怎么会没了呢?” 宣绿华淡淡笑道:“白宝林其实是个有心人,我觉得她有好些心事,恐怕此去,她是有些心里话要跟我说。其实,也不全怪她,前些日子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就觉得甚是疲劳,身子有些不适了,只不过被她那么一推,便撑不住了。唉,我的子女缘终究是浅啊!” 贤妃叹了口气,沈才人尤其黯然,宣绿华好歹还怀过孩子,可是沈才人却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两日之后,宣绿华终于可以下地了,她第一时间就去瞧了皇上。 皇上脸色发青,手掌的伤口已经溃烂,一片紫黑,宣绿华凑到床头,喊了好几声,皇上都没有反应。 “文御医,你说的那个毒,到底是什么?”宣绿华问道。 “婕妤娘娘,微臣想,应该是白宝林给皇上下的催情药的毒,那种毒慢慢发作,很是厉害,微臣正在解毒,虽然有了些效果,但若要真的要彻底化解,只怕没个一年半载,是不行的!” “要那么久?皇上要真是躺个一年,只怕天下要大乱了,多少人在暗中觊觎啊!”宣绿华吃了一惊,可她知道文御医不会夸大其词。 解铃还须系铃人,恐怕只有白宝林这个下毒之人能够解毒了!宣绿华打算去和她聊聊,但是,既然白宝林费尽心机下毒,只怕不会交出解药了。 不管怎样,宣绿华都要试一试,她本来想去探望哥哥,可是如今也顾不得了。 有了林长峰的令牌,宣绿华如今在宫中可以畅通无阻。她来到刑役司的牢房,白宝林便关押在这里。 白宝林带着脚镣,双手被缚,坐在牢房的角落之中,闭目养神。她身上还有几条伤痕,不过已经结疤了,想是刚刚进牢房的时候打的,看起来触目惊心。 听到动静,白宝林睁开了眼睛,顿时又惊又喜:“宣姐姐……婕妤娘娘,你来了?” 宣绿华示意太监解开白宝林的双手,太监们怕白宝林偷袭,便有些犹豫。 “无妨,本宫相信白宝林,尽管打开吧,把门关上,你们都出去好了!”宣绿华说道。 太监们互相瞧了一眼,最终还是依言而行。 牢房里安静了,宣绿华扶着凳子,坐了下来,说道:“白妹妹,我身子不好,不敢久站,你也坐下吧。” 白宝林愧疚地说道:“宣姐姐,我对不起你,那一日,我一心就想杀了他,脑子糊涂了,都忘了你怀有身孕了,我听太监们说,孩子……没了……我恨死我自己了!” “罢了,也不全是你那一推的结果,这些日子,为着皇上,为着晋阳郡王,还有我哥哥,还有剑南王,我也是精疲力竭,才会那么脆弱。我只是很纳闷,你为何那般恨皇上,要给他下毒,还要刺杀他,就为了晋阳郡王?郡王不是皇上害死的!是钱宝林!” 白宝林幽幽说道:“我知道,所以,我勒死了钱宝林,把她挂在了房梁上!” “那你为何要给皇上下毒?先是用春药,接着还用毒簪子刺杀皇上?皇上待你虽然说不上宠爱,可也不算亏待啊!”宣绿华问道。 “为了剑南王!我是剑南王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就是来监视皇上,刺探宫里的动态的!”白宝林冷笑一声说道。 果然如此!宣绿华点点头,终于把这一切都想通了。 为何白宝林对晋阳郡王那么关爱?为何她总是在挑拨宫中嫔妃的关系?为何当传出削藩的消息后,白宝林会突然下药勾引皇上?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宣绿华问道:“你这么做,何苦呢?做别人手中的棋子,丢了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白宝林说道:“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甚至还很高兴,因为若是没有剑南王,我的命早就没了!” 原来,前些年,剑南之地饥荒,可是皇上为了与固特国作战,还是强征了剑南仅有的一些粮食,一时间,剑南饿殍遍地,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白宝林家原本有十多亩田地,日子倒也过得去,可是一场饥荒,让他们立刻陷入了困境。偏偏这时,粮草征收官来了,把他家仅存的粮食全都收了。 随即,饥民和强盗也来了,将白家洗劫一空,白宝林的父母皆亡,仅剩一个哥哥,兄妹二人走投无路,只好加入了流民的队伍。 所幸此时,剑南王开仓放粮,白宝林兄妹二人这才勉强活了下来。这此后,哥哥进了剑南王的军中效力,而白宝林却成了剑南王府的一个侍女。 一年之后,皇上选秀,剑南王为了在宫中安插眼线,便想在民间甄选佳人。白宝林得到消息后,主动要求进宫应征。 剑南王起初并不同意,他觉得白宝林心机不深,进了宫,只怕是九死一生。可是白宝林执意要去,剑南王也只好由她了。 白宝林入选了,她在宫里,先是按照剑南王的指令,挑拨各宫嫔妃关系,让后宫不宁,同时,暗中照拂晋阳郡王。 当看到宣绿华对晋阳郡王很是关怀的时候,白宝林便有意交好,多次相助。 可是晋阳郡王屡屡受辱,皇上对藩王的日益提防和打压,让剑南王和白宝林越来越觉得,长此以往,就如同钝刀割肉,坐以待毙。 尤其是削藩的风声放出来,剑南王更是坐立难安。他表面恭顺,背地里却在加紧筹谋,当然,此刻皇上也没有闲着,大家都在厉兵秣马,等待决一死战的时刻。 第487章 有情之人相见难 晋阳郡王的惨死,让这一刻提前到来了。尤其是太后决定立刻安葬晋阳郡王,甚至不让剑南王父子见上最后一面,剑南王再也按捺不住,立刻起兵叛乱。 白宝林那些日子,给皇上下了春药,日日缠着皇上,就是要盗取朝廷的作战部署。也正是白宝林送出去的消息,让贵妃之父王大将军的兵马全军覆没。 可是,宣子君的神勇,让剑南王成了强弩之末,最终兵败。 本来,若皇上按照宣绿华的建议,只是废掉众藩王,将他们囚禁,白宝林并不会如此铤而走险。可皇上执意要杀众藩王,还满门抄斩,白宝林便动了杀心。 毒药,都是她从剑南之地带过来的,中原少见,果然,皇上倒下了。 宣绿华听了这些,问道:“就因为他救了你,所以你要如此报答?” 白宝林笑笑:“不止是报答,是我第一眼看见他,就爱上了他!我做的一切,其实都是我心甘情愿!更何况,我哥哥已经死在了军中,我无所牵挂,一条贱命,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 宣绿华无法再指责白宝林了,说来说去,也是一个可怜人。 “宣姐姐,我曾经想要害你,也曾经提防过你,可是后来,随着对你越来越多的了解,我觉得你是这个宫里难得的好人,清醒且理智的人,一个不让须眉的女人。可是,终究是我害得你失去了孩子,我不求你的原谅,但求你将来能够得偿所愿!”白宝林叹息道。 宣绿华笑了笑:“借你吉言,我在这宫里,已经失去了很多,以后的日子里,我不想再失去了!” “姐姐,你能给我一张纸,一支笔吗?”白宝林问道。 宣绿华以为白宝林要留下什么话,便赶紧让太监送来纸和笔墨。白宝林看着宣绿华,凄然一笑,提笔便写。 不多时,白宝林写完,送到了宣绿华的面前。 宣绿华一看,惊喜连连:“这……是两个药方子?难道,是皇上所中之毒吗?” 白宝林点头说道:“正是!一个是春药之毒,另一个是金簪之毒,你拿去,给那个男人吧,救他的狗命,也许,他会感激你的!” 白宝林恨皇上入骨,此刻,居然会给解药?只怕也是为了让宣绿华在皇上面前好过些吧。 宣绿华心里明白,谢过,转身便走,突然又回头问道:“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只要我能做到的!” 白宝林想了想,说道:“宣姐姐,我死了,能让我和剑南王合葬吗?” 宣绿华愣住了,心头一酸,泫然欲泪,她知道,皇上必然对这二人恨之入骨,可是,白宝林已经如此说了,就算再难,宣绿华也要帮她一次。 “好的,我定然帮你达成心愿!” 说罢,宣绿华走出了牢狱。 回到芳仪宫,已是夜晚,宣绿华把药方给了文御医,文御医看过,顿时大喜。 宣绿华顾不得许多,便去探望哥哥,她刚要出门,被沈才人叫出了。 “绿华,我能和你一起吗?”沈才人期盼地看着宣绿华。 宣绿华犹豫之后,说道:“那就一起去吧,不过,你还是换个装扮,换身宫女的衣裳吧,这宫里人多嘴杂,万一让人认出来,只怕有心人要大做文章了!” 沈才人高兴地要跳起来了,一转眼就跑回自己的屋子里,不多时,换了衣裳,便出来了,已是宫女的妆扮。 宣绿华看着她这般高兴的样子,只觉得沈才人有些可爱,却也可怜,守着一腔爱意,却被锁在这个牢笼里,若不是发生了这些事,还不知道能不能和心上人见面呢!罢了,成全她吧。 一出后宫,便是林长峰亲自在把守。他骤然见到宣绿华,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只是看了沈才人一眼,有几分疑惑,却不动声色,亲自带着二人来到了宣子君的院落前。 即便是深夜,整个院子也都被禁卫军包围了,守卫得滴水不漏。即便是林长峰和宣绿华进入,也要凭着腰牌才可。 进了屋内,宣子君还躺着,却已经醒了,一看到宣绿华和林长峰,他急忙便要起身,却哎呦了一声,又躺倒了。 宣绿华急忙赶过去,让他躺下,说道:“哥哥,你莫要着急,这伤要慢慢养着才能好,越急越不成的!” 宣子君低声问道:“你可还好?我听说,你……孩子没了?” 宣绿华心头一酸,却强忍着伤心,说道:“罢了,孩子没了,还会再有的,我看得开,你放心吧,我可没那么脆弱!” 林长峰看他们兄妹聊着,便退了出去,原本他以为沈才人也会一起出来,谁知,那沈才人却好像没眼色一般,赖着不走,林长峰没办法,也只好一个人在门口守着。 屋内,宣子君忍着胸口疼痛,笑道:“听闻你曾经指挥过太极城的禁卫军和太监们迎击叛军攻城?并且还打赢了,如今,军中之人都在盛传,宫里的宣婕妤是个女中豪杰,还会打仗呢!” 宣绿华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在危急时刻的保命之举,居然成了会打仗了!她一抬头,却看见哥哥的目光转向了身后的沈才人,而沈才人也含情脉脉地看着哥哥。 罢了,就让他们独处吧,宣绿华随便找了个借口,出来了。 屋外,林长峰看到宣绿华独自走出来,有些惊讶,宣绿华递给他了一个眼神,林长峰便不罗嗦了。 二人看着外头月光如水,倾泻一地,院子里安静得好像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林长峰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可还好?无事还是少走动,多休息啊!” 宣绿华笑笑:“如今这么多事,真是不敢休息啊!皇上一日不醒,就一日不能放松!” 林长峰也明白这个道理,便不做无谓的规劝了,反正也没什么用。他说道:“这一次事情闹得这般天翻地覆,往后,只怕前朝后宫都要大变了,你要当心,贵妃只怕是保不住了,皇上定然会重用薛昭仪和陈昭仪,你不要和他们对立太甚。” 宣绿华道:“我知道,恐怕还有长乐宫会有所行动。那边的势力,这一次也是损失惨重,他们不会罢休的。” 林长峰想到这些,有点不胜其烦:“唉,有时,我真想离开这一切,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做个农夫,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第488章 大封后宫 宣绿华脱口而出:“我也是呢!”说完这句,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说话欠妥,便赶紧转移了话题:“陆姑娘怎么样了?” 林长峰笑笑:“她很好,再过一年半,我们就要完婚了。” 宣绿华不由得深叹一声,却努力做出开心的样子:“啊,那好啊,恭喜你们,终于快要熬出来了!” 林长峰害羞地低下了头,宣绿华便不多说什么了。 屋子里,有隐隐的说话声,像是窃窃的情话,待要努力去听,却安静了。 宣绿华眼看夜已深,便道:“罢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让宣将军好好休息吧,有劳林大人了!” 屋子里头,静了一下,门开了,沈才人走了出来,一脸绯红。 白宝林的药用下去,果然有效,两日后,皇上终于醒了过来。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将剑南王等人五马分尸,幸亏中书令、宗正寺丞等竭力规劝,这才改为斩首,原本悬尸于市,也取消了,毕竟,这有损皇上仁德的名声。 处置了剑南王,皇上就想到了白宝林。为了面子,皇上也将凌迟改成了赐毒酒。宣绿华没有跟皇上说合葬的事,但她已经打通了关节,让刑役司把白宝林的尸首偷偷运出去,和剑南王、晋阳郡王一同安葬。 此事做得机密,除了宗正寺丞和林长峰,再无他人知晓。 半个月后,北方的饥荒终于结束了。天降甘露,夏粮接了上来,百姓总算是从灾难中恢复过来。 河北道的官员和河北节度使一起进京,在宣绿华的建议下,河北道官员贬官岭南,将功折罪,而河北节度使贪墨赈灾粮款,证据确凿,直接在宣政门外,斩首示众。 这一切,都是瞒着太后进行的。等太后知晓,河北节度使已经身首异处了.这是太后的娘家人,也是太后的党羽,太后在长乐宫气得几乎昏厥过去,可是,后宫宫禁未解,太后连长乐宫的大门都出不去,自然徒唤奈何。 皇上虽然余毒未清,还有些虚弱,不过行动自如,已无大碍,可是为了钳制住太后等人,他还是维持着宫禁,一直等到前朝后宫诸事全部处理干净,大局已定,这才解了宫禁。 宫中禁令一解,皇上搬回了乾元宫,晋封宣绿华为昭仪,又大封后宫,晋陈昭仪为贵嫔,文美人为贵人,沈才人为美人,宋宝林为才人,蓝采女为宝林,又命贵妃迁回凝华宫,薛昭仪迁回绫绮宫。 此番大封,总算是扫清了前段时间宫中的凄惨景象,一时之间,后宫之中,也算有些喜气。 太后为了宫禁一事,怒气冲天,大动干戈,逼着皇上撤换了中书令,换上了她中意的人,这才罢休。可是,皇上已经彻底控制了禁卫军和宫内省,大将军王怀勇也被升为太尉,只是不再执掌兵权,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最高将领。 如今,在京城之中,皇上已经大权在握,再也无须担心皇权不稳了。 皇上康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所有在外的藩王全部召集回京,集中在皇城中居住。他们手中的采邑、兵马全部撤销,只做个每月拿俸禄的闲散王爷,从此,再无藩王之说了。 长沙王自然也要回京,只是他在京中并无宅邸,皇上便将剑南王的宅邸一分为二,其中一半赐给了御史大夫陈文华,另一半赐给了长沙王。 长沙王回到京城之时,已是九月初了,他一进京,便入宫觐见了皇上。 皇上正在书房处理朝政,宣绿华在一旁陪着。平叛之时,宣绿华居功至伟,皇上对她极为信赖,再加上皇上自从康复之后,便时常精神不济,许多无关紧要的政事,便说与宣绿华,让她帮着处理。 长沙王一进书房,立刻跪下行大礼,皇上坐着,等待他行完礼,沉默片刻,这才让他起身,赐座。长沙王挨着椅子边坐下,低眉不语。 这才八个月的时间,好像长沙王又长高了,已然是个成年人了,他今年十七了,眉眼间倒是和故去的惠太妃颇为相似,十分俊秀,只是隐隐有忧郁之色,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皇上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次诸王回京,真是怕你们在封地住不好,也想让你们回来有所作为,汾阳王已经在军中挂职了,你可想谋个什么差使做着,也好历练历练啊?” 长沙王说道:“汾阳王志向远大,才气非凡,臣比不上他,并不想要什么差使,只是喜欢乐理,没有别的嗜好,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皇上一听,便笑了。其实,汾阳王的军中职务,是太后强压的,皇上不喜欢宗室再次掌握军权,可是又不好违逆太后,再加上汾阳王年纪尚小,就算给他一个军职,他也掀不起什么大浪,皇上这才勉强答应。 可是长沙王眼见得已经长成,并且他还是惠太妃之子,皇上心中颇为忌惮,既然长沙王自己没什么志向,还说喜欢伎乐,那皇上求之不得呢,索性成全他了。 “那你便掌管宫中的教坊吧,朕即位以来,教坊都荒废了,如今,饥荒已过,你就来重建教坊吧!” 长沙王接了皇命,又向宣绿华行了礼,便退下了。 “你看这个长沙王是否可信呢?”皇上等长沙王一走,便问宣绿华,如今,皇上对每个宗室王爷都不太信任了,就连十七岁的长沙王也不例外。 “长沙王年幼,又无资历,各方面都无根基,就藩这两年,臣妾在后宫一点消息也没听到,估摸着很安分,应该无妨吧?”宣绿华说道。 皇上点点头,又问道:“今年情况特殊,先是饥荒,接着又是平叛,无论是国库,还是宫内省的库房,都很吃紧,便没有带你们去翠微行宫,连中秋节都胡乱对付了,如今朕要长沙王重建教坊,天下人会不会说朕奢靡,就如同议论先帝一样呢?” 宣绿华其实也不喜欢重建教坊,不过,宫中常有宴乐之事,也确实用得着教坊,再说,如今的教坊只剩下了三四十号人,还都是混日子的庸人,连编一支新舞都勉强,哪里当得起大任,皇上此刻这么做,倒也算不上奢靡。 她安慰了皇上一番,倒说起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选秀。 第489章 后宫争执 选秀三年一度,今年秋季就是时候了。如今算一算,前两次选秀十六人,如今仅剩下六人,再加上一个贵妃,一个贤妃,均已年长,后宫嫔妃真是不多了,宣绿华便想着选秀,充实后宫,顺便笼络朝中的新贵。 皇上一听,也觉得合适,便打算十月底开始选秀,过完元宵节,秀女们进宫。 不过这事,皇上还是要和贵妃商议一番,虽然如今贵妃娘家已经失了权势,可好歹是众嫔妃之首,以往也是贵妃执掌后宫,这事还是从贵妃口中说出才是正理。 第二日的早请安上,贵妃眼看着座下的嫔妃寥落数人,大多都是无精打采,唯独薛昭仪和文贵人二人神采奕奕,意气风发,心中便不痛快。 如今,薛昭仪这边有子嗣有皇上的宠幸,正在风头上。而贤妃和宣绿华一伙,说起来,很得皇上器重,可是老的老,病的病,剩下宋才人就是个有气儿的死人,蓝宝林是个黄毛丫头,皇上连碰她一下的兴趣也没有。 贵妃看着两边的人都不如意,剩下个陈贵嫔,自从生了公主,就很少侍寝,整日里独来独往,也不怎么给贵妃面子。当初,贵妃拿陈文华贪腐之事要挟于她,如今,这一招已然不管用了,贵妃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必须要选新人进宫了,不然,贵妃连个可以用的人都没有!昨日,皇上跟贵妃一说起此事,贵妃立刻赞成,甚至还提出要像六年前那样,选十二位新人呢,还是皇上觉得有些过头,主动将新人的数量削减到了四人。 四人就四人吧,总比看着眼前这两三个人抢尽风头要好。 “皇上昨日和本宫商量了,打算十月底选秀,到时,又会有四位新人入宫了。”贵妃微笑着说道。 薛昭仪冷笑了一声。 贵妃正诧异着,文贵人开口了:“贵妃娘娘的消息有些迟了,昨夜,皇上在嫔妾那里,跟嫔妾说了,今年还是不选秀了,这才是最新的消息呢!原来皇上没给贵妃娘娘说啊?也难怪,昨夜那么晚了,皇上就宿在清音殿,估摸着今日晌午,孙有德会把消息告诉娘娘吧!” 贵妃有些不敢置信,薛昭仪开口了:“正是呢!昨日里,皇上来看秦王,跟嫔妾说起来,嫔妾觉得此事不妥,还是别选秀了,以后,皇上若是看上了哪个,直接纳入宫便是了,或者直接让世家进献,何必固定三年一选呢?” 贤妃瞅准时机,给贵妃的心头撒了一把盐:“这么说起来,还是昭仪说话有分量啊,皇上居然为了你的话,改了祖宗规矩!” 贵妃顿时一脸尴尬,她没想到,皇上居然如此听从薛昭仪的话。 其实,自从藩王叛乱以来,贵妃就在皇上面前,彻底失去了地位。先是贤妃和宣绿华联手实施宫禁,视后宫众嫔妃如无物;平息叛乱之后,皇上不但没有怪罪二人擅自行动,干预国事,反而更加依赖宣绿华了。 如今,后宫诸事,皇上要么和宣绿华商量,要么听薛昭仪的意见,她这个贵妃,真是可有可无了。 就连王怀勇大将军,号称武将之首,如今也是光杆一个,谁都不理会他,莫说薛崇怀这些人了,就连宣子君和林长峰,也比王将军有权势。 贵妃的王家真是彻底败落了。 宣绿华也很惊讶,昨日里,明明皇上都确定的事情,怎么到了薛昭仪和文贵人那里就改了呢?皇上如今真的变了,耳根子变软了。 文贵人看着宣绿华,不阴不阳地说:“昨日里,皇上还跟嫔妾说,众武将里,他最欣赏宣子君将军,这不前些日子还晋升为正四品的忠武将军呢!说起来,薛昭仪的父亲,前些年也是正四品将军吧,宣子君年纪轻轻,有个好妹妹,就是升得快啊!” 这话一出,贵妃和薛昭仪都看向了宣绿华,目光里的酸意几乎都要淌出来了。这一次兵变,宣绿华虽然没了孩子,却成了大赢家,如今,皇上连朝政都和她商量呢! 沈美人忍不住要站出来为宣子君说几句了:“宣将军的晋升,是因为他平叛有功,和宣昭仪并无关系,如此功绩,谁人能比?” 文贵人冷笑:“说的好像王大将军的人马就都是没用的饭桶一样?这次平息叛乱,多亏了王将军的人马阻击叛军,才有了宣将军的胜利,他不过是捡了一个现成罢了,沈美人,你也别太偏心了吧!” 沈美人心头火起,斥道:“偏心?宣将军的晋升是皇上的命令,难道皇上也偏心了吗?文贵人,你坐在宫里,安安稳稳,享尽荣华富贵,宣将军在前线出生入死,保这天下平安,这样的现成,你去捡一个试试啊!你除了能在皇上面前狐媚子,还会什么?” 文贵人立刻就要暴起,被薛昭仪拉住了。 薛昭仪冷冷地逼问道:“沈美人,你这般维护宣子君,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美人立刻知道自己失态了,默不作声。 宣绿华插话了:“怎么?沈美人替我家的人说句话,你们就如此听不得吗?薛昭仪,你问为什么?我告诉你,就为了我和沈美人情同姐妹!就为了我哥哥差点战死!怎么,你们每一个人,谁人不服?” 薛昭仪气得满脸通红,按捺不住,就要发怒,贤妃悠然说道:“罢了罢了,乌烟瘴气,你们这些人,早请安一句好话也不说,罢了,本宫懒得乏了,要回去了,以后,若是姐妹们不想见面,就不要见了!一个个,装什么装!” 贤妃说罢,也不行礼,也不打个招呼,视众人如无物,带着宝莲就走了,沈美人抓住机会,赶紧跟着走,宣绿华也一脸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贵妃气得浑身哆嗦,如今,从贤妃,到这个沈美人,还有薛昭仪这一伙儿,全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尤其是这个贤妃,一个陪嫁丫头,仗着有个抱养的女儿,升了妃位,就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吗? 如今,贵妃觉得自己一时半会收拾不了宣绿华和薛昭仪,难道还收拾不了贤妃吗? 第490章 上官府的密信 转眼便是立冬节气,这一日,宫里宫外都要吃饺子,做寒衣,还要给故去的人祈福。 这一日,贤妃早早地就起来,去了太液池边的佛堂,为上官皇后祈福,随即回到宫中,和宝莲等人一起,亲手包了饺子,要给上官熙大人送去,又写了一封信,夹在盒子中,命太监送到了上官府上。 如今,上官府还在,可是上官家的人大多已经散去,只剩下上官熙夫妇二人守着这座诺大的宅邸,冷冷清清。贤妃就是怕两位老人孤单,京中的那些权贵趁机来府上勒索,所以从宫里赏赐了东西,为二位老人家壮壮声势,添些喜气。 正午时分,宣绿华和沈才人一起,去了临华苑,和贤妃一同过节。三人正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有说有笑,突然,有太监跑进来,慌里慌张地报说皇上来了,还带着贵妃和好些人,气势汹汹的,怕是不好。 宣绿华一听,便觉得不妙。贵妃这些日子,一直都贤妃不满,宣绿华看得真真切切,几次提醒贤妃要当心,贤妃都有些不在意,今日此来,估摸着就不是好事。 三人赶紧出门迎驾,皇上和贵妃已然过来了。 皇上看都不看三人,径直进了正殿,和贵妃一起坐下,对贤妃说道:“你看看这个东西!” 一个太监捧着一个礼盒送到贤妃面前,贤妃看了一眼,心里一沉。这不正是自己一大早让太监送给上官熙夫妇的盒子吗?怎么会到了皇上的手里? 贤妃的担心倒不是因为自己给上官熙夫妇赏赐东西,而是担心盒子里的那封信,因为嫔妃与宫外有书信往来,是违反宫规的。 好在书信是藏在礼盒的夹层之中,不易发现,并且心中终究也没说什么,只是写了贤妃对二老的挂念以及对先皇后的哀思罢了。 “这是你送到上官府的东西?”皇上冷冷问道。 贤妃点头说道:“回皇上,正是。臣妾挂念上官大人和上官夫人……” 话未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你还送书信?还写了这些东西?你是当宫规如无物?还是认为朕是个不念旧情的昏君?暴君?” 贤妃惊呆了:“皇上,臣妾从未这样想过啊!” 皇上猛地掀开礼盒,扯出一封书信,扔到了贤妃的脸上:“你自己看!” 贤妃打开书信,顿时惊呆了,这不是她原先写的那封。贤妃原来那封信,不过短短数十字,皆是寻常问候之语罢了,可是这封信,却洋洋洒洒近三百字,虽然字迹和贤妃的很相似,却不是贤妃所写,甚至其中许多字,贤妃都不认得。 贵妃发话了:“贤妃,你出自上官府,与他们感情深厚,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能因此与他们勾结,因为上官熙大人辞官,上官皇后病逝,而怨怼皇上,甚至还有着许多大逆不道的话!皇上晋封你为贤妃,对你恩宠有加,还让你抚养丽阳公主,你这么做,如何对得起皇上?” 皇上被贵妃这番话弄得越发怒了:“朕待你不薄,你却在书信中如此诋毁朕,满腔怨毒,朕真是瞎了眼!你不配做贤妃!” 皇上的怒吼声在正殿回响,贤妃还看着那封信,完全不知所以。 贵妃添油加醋地说道:“正是如此!这些日子,贤妃连早请安都不大来了,说是后宫没有皇后,她的贤妃和臣妾的贵妃同为四妃,也就不该给臣妾请安,臣妾也不能把她怎样!” 皇上怒道:“贤妃?她如此狂悖,哪里配做贤妃,既然你对朕不满,朕今天就废了你!” 丽阳公主听到了动静,一下子冲了出来,跪在了贤妃身边,哭道:“父皇,不管发生了什么,请你不要废了母亲,母亲对父皇从来都没有二心啊!” 丽阳公主今年已经快七岁了,对贤妃感情深厚,眼前的情景,她看在眼里,自然要一心维护母亲。 皇上面对爱女,火气一下子小了一半,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免得吓坏孩子。 “丽阳,你看看吗,这是你的母妃写给宫外之人的信,上面都是些什么!你说说,父皇怎么能不寒心呢?你自己看看,你念给众人听听!”皇上痛心疾首地说着,把那封信给了丽阳公主。 丽阳公主虽然跟着女官们念书,认得的字比贤妃多些,可要看这封信,也还是勉强,她结结巴巴地念了几句,便卡住了。 “父皇,这些字,女儿都不认得了!”丽阳公主说道。 贵妃问道:“那这个字迹可是你母妃的?” 丽阳公主皱了皱眉,勉强点点头。 宣绿华接过了那封信,看看字迹,笨拙板正,看起来倒的确像是贤妃的笔迹,可是信的内容却让她心中一惊。 这封信除了开头的几句问候家常话,其余皆是对皇上逼死上官皇后、逼迫上官熙辞官的怨恨之语,甚至把上官家如今的流散,也归罪于皇上的迫害,简直把皇上说成了一个暴虐无情的昏君。 宣绿华起了疑心,虽然贤妃往日确实对上官皇后之死耿耿于怀,可是对皇上却并无如此怨毒,顶多就是抱怨几句而已,怎么会像信中说得这般深恨? 并且以贤妃的谨慎,就算有怨气,也绝对不会诉诸笔端啊! 贵妃还在喋喋不休地说道:“丽阳啊,贤妃往日就对你父皇不满,你还小,不知道,况且,她本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只是你的养母,她如何会告诉你真话呢?” “住嘴!”皇上骤然暴怒起来。 贵妃不再言语了,但是,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她觉得足够让贤妃母女心生嫌疑了,就算让皇上发怒,也是值得的! 贤妃的脸色从通红,到惨白,又变得铁青,她没有抬头,不愿自己的目光被皇上和贵妃瞧见,可是,心里的恨意却几乎要冲胸口冲出,直接将贵妃撕成碎片。 丽阳公主就是贤妃的命!贵妃居然要往这个最脆弱的地方捅刀子,贤妃恨不得能立时杀了她。 丽阳公主呆呆的,一直不说话,怯生生地看着贤妃,那惶恐不安的目光,让人看了心疼。 宣绿华顾不得这些,她很快就发现,这封信似乎有些问题。 第491章 羞辱上官氏 贤妃原本不识字,还是宣绿华手把手教她的,只是,终究教的不多,贤妃会写的字,统共也没多少。可是这封信,却用了许多连丽阳公主都不认识的字,贤妃如何能写得出来? “皇上,此信存疑!”宣绿华立刻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她指着信中那些复杂的字眼,问道,“这些字,莫说贤妃,就连臣妾都不常用,贤妃如何写得出来?” 皇上立刻回过神,贤妃赶紧说道:“皇上,这封信的笔迹与臣妾相似,可的确不是臣妾所写,里面的字,有许多臣妾都不认得,更不用说那些怨恨之言,请皇上明察啊!” 贵妃逼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你的确写过一份书信给上官熙吗?” 贤妃点点头:“是的,不过就是寻常问候之语。” 贵妃又问:“信呢?” 贤妃自然是拿不出来了。 皇上原本有些缓和的表情,又严肃起来:“你终究还是违反宫规,与宫外之人书信往来,并且还是上官熙!” 贤妃无话可说了。 宣绿华赶紧求情道:“皇上,此事确实是贤妃娘娘有错,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过呢。上官家对她有恩,她也只是关切老人罢了。贤妃伺候皇上十多年,情深意重,请皇上宽恕她吧!” 丽阳公主方才一直呆着,就好像傻了一样,此刻突然醒过来一般,抱住了皇上的腿,大哭道:“求父皇宽恕母妃吧!父皇,你别生气了!” 贤妃听到丽阳公主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贵妃的脸色却难看起来。 贵妃说道:“皇上,后宫与外头书信来往,是大忌,若是人人如此,那宫里还能守住什么秘密?尤其是,前朝文武百官会不会动这个脑筋?尤其是如今的嫔妃大多都和前朝有联系,此风不可助长啊!” 皇上轻轻拍了拍丽阳公主,安慰道:“丽阳放心,朕不会责罚你的母妃,去吧,跟乳母去后面吧!” 待到丽阳公主走了,皇上这才说道:“朕虽然不罚你,但是却要罚和你书信来往的人。既然上官熙犯了禁,朕也不能饶他,那就褫夺所有对他的封赏,包括上官家的爵位,抄没家产,明日,就让御史大夫陈文华着人去抄家!” 贤妃听了,差点没昏过去。上官府上如今都是老弱病残,褫夺封赏也就罢了,若是抄家,如今天气已冷,这些人岂不是要冻毙街头?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就要哀求皇上,宣绿华抢在她前面说话了。 “皇上,臣妾认为贤妃娘娘和上官大人确实有错,也应该受罚,但万不可如此重罚。上官熙已经辞官,不问朝政,与世无争,但他却是天下文官眼中的一个领袖,尤其是江南士子,都在看着他。如果重罚上官熙,那就等于失去了士子们的心啊!天下刚刚安定,皇上还是应该以安抚人心为主啊!” 皇上一听,清醒过来,心中有些懊悔自己一时鲁莽。他甚至有些气恼,为何贵妃和贤妃都说不出这些话,当然,皇上自己也知道,整个后宫里,能够想得如此深远的,也就是宣绿华了。 宣绿华立刻给了皇上一个台阶:“皇上,臣妾当年也曾经受过先皇后的照拂,臣妾恳请皇上看在臣妾和贤妃服侍皇上这些年,看在丽阳公主的面子上,从轻发落上官熙,臣妾和贤妃娘娘甘愿受罚!” 贵妃还要阻拦,皇上赶紧说道:“那也好,朕就派人去上官府上申斥上官熙罢了,贤妃,你就禁足一个月,以示惩罚!” 宣绿华和贤妃急忙谢恩。皇上和贵妃刚刚要走,丽阳公主却冲了出来。 “父皇,为何不查一查,到底是谁篡改了我母妃写的信?我母犯错,固然该罚,可是,偷偷调换书信,栽赃陷害的人是不是也要罚?贵妃娘娘,你说,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礼盒!”丽阳公主大声说道。 皇上这才想起这一茬,可不是嘛,此事之中,必然有些人心怀不轨,仔细想想,除了贵妃手下的人,还能有谁? 丽阳公主这么一逼问,贵妃顿时尴尬起来。 此事,是她宫里的掌事太监一手策划,先是买通了贤妃宫里的人,然后再掉包,继而栽赃陷害。那个掌事太监可是贵妃最器重的得力之人,万不可少。贵妃可舍不得把那人推出来做替死鬼的。 正僵持着,贤妃突然说道:“丽阳,此事是母亲犯了错,无需再继续深挖下去,母亲甘愿受罚,你莫要再管了!快回自己屋里去吧!” 宣绿华看贤妃的眼神有异,便知她有所筹谋,也顺势跟着求情。 丽阳公主虽然不服气,可听到母亲这么一说,也不得不偃旗息鼓。皇上心知肚明,只是不肯和贵妃撕破脸,既然贤妃不追究了,那边皆大欢喜,不了了之。 贵妃一回到宫里,宋才人和蓝宝林便赶紧前来探视。如今,贵妃屡屡吃亏,脾气也变得很坏,宋才人和蓝宝林不得不时常来贵妃面前伺候着,免得又因为一些小事而被罚。 蓝宝林给贵妃奉了一盏茶,小心翼翼地说着话,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便来了。这人知道自己今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说话做事便格外小心翼翼。 “回禀娘娘,宫内省打发人来问,说冬季里各宫用的炭火都备下了,今年,兽金炭是否还如去年那般?”掌事太监问道。 贵妃眉头一皱:“自然如去年一样!皇上和太后那边用兽金炭,其他各宫都按照份例罢了,尤其是太后宫里,炭火要足,万不可短缺!” 掌事太监说道:“娘娘放心,今年的兽金炭比去年多了许多,管够呢!” 贵妃“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这事儿先搁着,等过两日,本宫和皇上商量了再说。今日,你们安排好去上官府申斥上官熙之事!” 宋才人和蓝宝林交换了一个眼神。 皇上的惩罚,很快就到了上官府。 天寒地冻,传递圣旨的太监没有进上官府,而是选择在了大门口人来人往之处,宣召了上官熙夫妇以及家人,严厉申斥了一顿。 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白发苍苍的上官夫妇跪在风口上,指指点点,看尽了笑话。 太监们作威作福,折腾了许久,这才离去。 第492章 贵妃再下黑手 上官熙一回到屋里,便昏倒了,当晚醒来,却被冷风吹得病倒。两日之后,上官熙心悸病发作,驾鹤西去了。 上官熙去世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天下,虽然上官府在京中只剩下一座空宅,但是江南的几处分支,却宾客盈门,吊唁之人,络绎不绝。 天气越来越冷,这一日,宣绿华被皇上召到了乾元宫。 一进门,皇上便笑道:“你来了,朕有个事要跟你说。长沙王如今的确长大了,办事很利索,这才没多久时间,居然把教坊整顿得面貌一新,听说招募了许多负有盛名的伎乐,如今,那里很热闹,今年冬至节,阖宫饮宴,可以看看长沙王的成果了。” 宣绿华笑了笑,说道:“正是,皇上这两年,很是辛苦,宫里的事情也是一件连着一件,教坊也应该有所作为,让宫里热闹一些了。” 二人正说笑着,贵妃来了,一看到宣绿华,脸色便有些不自然,宣绿华待要告退,却被贵妃叫住了。 “既然昭仪也在,那更好了,本宫来跟皇上奏事,昭仪也帮着想想。”贵妃勉强撑起了一个笑容。 宣绿华看了看皇上的眼色,便留了下来。 贵妃说道:“皇上,今年炭火备得充足,已经要发放各宫了。尤其是一件,兽金炭比往年都多,臣妾想着,今年不比去年,多了个小皇子,要不要各宫都用一些兽金炭?” 皇上有些犹豫。他倒不是心疼兽金炭昂贵,而是怕乱了宫里的规矩。 宣绿华心里头冷哼一声,果然,贵妃这就来了。 昨晚,蓝宝林还托人送来消息,说贵妃谈及了兽金炭的事,宣绿华当时就想着贵妃只怕按捺不住了,这不,可不就来了吗? 既然你想动手,那就助你一臂之力!这不但是宣绿华此刻的想法,也是贤妃一直以来的筹划。 原本,贤妃要动手,要为上官皇后报仇,宣绿华有些犹豫,不愿痛下杀手,可是,贵妃在书信一事上的所作所为,还故意在丽阳公主面前说出养母之事,也让宣绿华对她无比厌憎。如今,宣绿华就要送贵妃上路了! 宣绿华笑道:“贵妃娘娘体恤六宫,真是宅心仁厚,不过,臣妾觉得兽金炭毕竟是只有帝后才能用,所以,尽管贵妃慈心,也不能各宫都用,实在太过靡费。” 贵妃松了口气,说道:“皇上,臣妾不敢当仁厚二字,臣妾只是想着,让有子嗣的宫里用兽金炭,比如贤妃、陈贵嫔和薛昭仪宫里吧!” 宣绿华一听,只觉得贵妃的胃口真是不小,简直恨不得能把皇上的子嗣一网打尽,这是要让皇上绝后吗? “皇上,臣妾倒觉得,也就秦王年纪太小,用一用兽金炭吧,丽阳公主和静乐公主都不小了,也就罢了,免得让前朝议论,说后宫奢靡。”宣绿华说道。 贵妃冷笑:“怎么?昭仪还嫌弃两位公主是女儿家,连兽金炭都不给用?在本宫心里,无论皇子还是公主,都一样金贵,都要好好养着!” 皇上摆摆手:“罢了罢了,还是不要太张扬,就给薛昭仪用吧!” 贵妃一愣,尴尬地笑了笑,点头称是。 结果,次日,在早请安上,宣绿华便被贵妃给捅了一刀。 贤妃禁足,对后宫嫔妃震慑颇大,如今的早请安,大家安分了许多。 贵妃看众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便道:“昨日,本宫和皇上还有宣昭仪商议了,今年的兽金炭,除了皇上和太后宫里用,薛昭仪宫里也用,秦王年纪小,务必要好好养着,不可受寒,也不可呛着。” 薛昭仪顿时喜上眉梢,得意之极,连声说道:“兽金炭如此昂贵,这让嫔妾怎么好意思呢?嫔妾就代秦王谢过皇上和贵妃了!” 贵妃看了陈贵嫔淡然的样子,立刻说道:“兽金炭的确奢侈,本宫在节俭这一点上,就是不如宣昭仪。昨日,本宫还想着贤妃和陈贵嫔宫里都用,毕竟公主年纪也小,女儿家又娇弱,还是宣昭仪俭省,马上想到了耗费太多,皇上这才做了决定。咱们姐妹,都该向宣昭仪学学,为皇上分忧!” 这话一出,薛昭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陈贵嫔依旧面无表情,可是双手却捏紧了绢巾,牙根也动了一动。看得出来,她已经在竭力压住心头的怒火了。这股火,自然是朝着宣绿华来的。 其实,宣绿华是怕静乐公主被那来路可疑的兽金炭给伤了,可她又不能跟陈贵嫔明说,也只能叹息一声,随她去了。 早请安罢,宣绿华和沈美人一同回芳仪宫,沈美人神秘地对宣绿华说道:“你也算是白白操心,你知道吗,听说薛昭仪的那个皇子,秦王,是个傻子!” 宣绿华一惊,连忙问道:“我倒是听过几句,怎么,你去看过了?” 沈美人说道:“前两日,文贵人莫名其米拉着我,还有宋才人和蓝宝林,说要去探望秦王,其实,我觉得她是去刺探消息,又怕惹怒薛昭仪,便拉我们一同去。去了一看,那个孩子已经半岁多了,虽然长得白白胖胖,可是见了人没有表情,憨憨傻傻的,嘴巴张着,一个劲儿流口水,眼神也是呆呆的呢!” “会不会那孩子本来就不大认得你们,所以才傻傻的啊?”宣绿华问道。 “不是,文贵人和宋才人都觉得有问题,我们和他说话,逗他,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寻常的孩子可不是这样的!” 宣绿华立刻想到了兽金炭的毒,看起来,这孩子在娘胎中的毒,伤到了脑子吧,不然怎么会这般呆傻呢? 虽然薛昭仪可恨,可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宣绿华有些心酸,随即便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孩子,还未成型,便没了。 宣绿华的眼圈,突然就红了,心里也灰暗了。 沈美人看得出来,便安慰道:“你也别难过,季太医说你养了四个多月,身子恢复得甚好,这些日子,皇上召幸你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你一定还会有孩子的!只是以后,不要再管那些烂闲事了,保住自己的孩子最要紧!” 数日之后,各宫的炭火都下来了。宣绿华特意到各宫都去试探过,皇上宫里的兽金炭的气味与太后和薛昭仪宫里都不一样,贵妃果然动了手脚,宣绿华在静待时机。 第493章 舞姬莫离 冬至节到了,今年,在皇上的授意下,贵妃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宫宴,阖宫嫔妃俱在,就连太后也兴致颇高,带着汾阳王出席。为了这场宫宴,长沙王让教坊专门排了一场歌舞,据说现场还会有一个惊喜。 这一年,风波不断,宫里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酒宴一开,皇上太后和众嫔妃频频举杯,兴致极高。 酒至微酣,琵琶响起,随即各色乐器次第奏响,众人便都安静了下来。 一队歌姬伴着音乐声,款款而来,在宴席之中且歌且舞,一时间,霓裳舞动,如同繁花盛开。 众人看得正高兴,音乐声突然慢了下来,众歌姬缓缓散开,让出了中间的位置,一个红衣蒙面女子走入了众人中央,向主座上的皇上和太后行了一礼。 伺候在旁的乐队弦鼓一响,这女子扭腰提胯,衣袖半掩面,眼波如丝,勾了皇帝一眼,双手一摆,身子骤然旋转,衣裙恍如盛开的花朵,飘飞起来。一时间,大殿之上,衣袂共欢笑翻飞,流光与弦乐起舞,那女子旋转着,整个宴席之上的人们都在赞叹,在鼓掌。 众人看到最精彩处,音乐声戛然而止,女子定住身子,长长的飘带缓缓落下。 皇上愣了一下,猛然击掌叫好,众嫔妃也无不啧啧称赞。 贵妃赞道:“这可真是一舞倾城啊!如今教坊在长沙王的调教下,居然编排出了这么好的舞蹈,真是难得!只是这女子为何遮面呢?” 这话正问道了皇上的心坎上,皇上笑道:“舞者何人?摘下面纱,让朕看看!” 那女子给皇上行了一礼,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摘下了面纱。一时间,无论是皇上太后,还是众嫔妃,乃知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们,都不由自主地“哦”了一声。 这女子简直美得如同一轮明月,照亮了整个大殿。 其肌肤之娇嫩,远超薛昭仪,姿容之明艳,犹胜文贵人,众嫔妃在她面前,毫无悬念地被比了下去。 皇上愣着,还是太后开口说道:“这舞姬叫什么名字?看起来,倒像是个胡人?” 一直侍立在旁的长沙王早有准备,来到宴席正中,说道:“回禀太后,此女名叫莫离,是西域来京的舞姬,因舞技出众,而颇有名声,这次,微臣重建教坊,便将她搜罗入宫,如今就在教坊落脚了。” 太后点点头,左右打量着莫离,眼神中似乎有些不放心。 皇上问道:“莫离,你的家人何在?” 莫离说道:“回禀皇上,臣妾的家人全都不在了,臣妾是孤身一人,四海为家,如今,能在教坊寻得容身之地,臣妾心满意足。” 皇上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却转头问长沙王:“莫离的住所是如何安排的?” 长沙王道:“回皇上,是在教坊内,与另一个舞姬同住。” 皇上立刻说道:“这样不妥,如此舞技,应该好生安排才是,难道教坊里就没有单独的院落,让她一人居住吗?” 长沙王为难地说道:“这,教坊原本是有不少空房子,但如今招募了不少人,住处也甚是紧张,并无空院子,微臣就给她找个屋子,让她单独住着,皇上看可还行?” 皇上的表情很是勉强,可是,他看着太后和众嫔妃都在瞧着自己,也不好对莫离太过关照,便只能先如此了。 宣绿华一看这个架势,便知皇上是想纳莫离为嫔妃了,看看薛昭仪文贵人等人的嫉妒眼神,宣绿华心里想笑,罢了,不管皇上纳不纳莫离,只怕以后,教坊都要热闹了。 莫离退下了,皇上的眼睛还远远地追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宣绿华瞧了汾阳王一眼,这孩子今年已经十四岁了,个子长起来了,颇有些小大人的样子,只是脸色极差,病歪歪的。 宣绿华记得好些年以前,汾阳王便是这样,后来,身子好了些,怎么现在又回去了呢? “汾阳王,今日的牛乳栗子糕好吃,又养身子,你多吃些。前段时间,脸色还好,怎么这些日子反倒不如夏天了呢?”宣绿华起身关切地问道。 太后一听,便道:“自从冬日之后,他的气色便不太好,总是觉得闷热,脸上潮红,可是去掉炭火,又会显得苍白,哀家真是担心。” 炭火?宣绿华心里笑了一下,可不就是炭火的缘故嘛! “臣妾觉得,还是请太医给汾阳王瞧瞧,听说如今汾阳王也在军中挂职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要领兵出征了,定要身子强健才好。”宣绿华说道。 贵妃一听,便打断了宣绿华的话:“太后,臣妾倒觉得汾阳王身子挺好,越发高大挺拔了,他身子本无大碍,只是冬日天气冷,宁可热着,也不能冻着,方才太后也说了,暖和的时候脸上就红扑扑的,这说明气血旺的,无妨,太后不要担心!” 忠言逆耳,阿谀奉承的话总是更容易听进去。太后素来不喜欢人说汾阳王身子不好,此刻贵妃这么一说,太后眉开眼笑。 贤妃如今刚刚解了禁足不久,她瞧了瞧薛昭仪身边的秦王,说道:“秦王看起来又壮了一些,虎头虎脑的,真是很有龙凤之姿啊,不愧是皇上的儿子,将来,必然不凡!” 薛昭仪高兴得眉开眼笑。秦王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就算将来宫里再添皇子,但是秦王皇长子的身份不可动摇,秦王的前途,真是无可限量,薛昭仪心里不但巴望着皇后之位,还想做太后呢! 太后也笑着,却笑得勉强。在秦王面前,汾阳王就算是再“高大挺拔”,也不及尚在襁褓中的秦王。太后不甘心! 薛昭仪得意地炫耀说道:“秦王就是能吃能睡,这都快一岁了,连咳嗽都没有过啊,身子好得很。你们看,他胃口多好!”说着, 炫耀似的,给秦王为了一大勺的酥酪。 谁知酥酪刚送到嘴里,秦王突然“呕”的一声,干呕起来,随即一下子吐了,胖嘟嘟的小脸憋得通红。 皇上大惊失色,立刻离席,冲了过去,斥责道:“他那么小,你给他喂那么多酥酪干什么?” 皇上一边训斥薛昭仪,一边把巾子从乳母手里夺过来,小心翼翼地帮秦王擦干净,一边又喊着让侍女端来水,给秦王漱漱口。 第494章 母女情深 眼看着皇上舐犊情深,众嫔妃心中都有些黯然,他们没有孩子,就算有,也只是公主,不得皇上重视,如今,只能羡慕。 贤妃和宣绿华连忙也起身,凑了过去。 宣绿华一看那孩子满脸潮红,再一摸小手,都有些烫,便问道:“这孩子是不是生病发热了?” 薛昭仪不阴不阳地说:“宣昭仪真是操心得苦,这孩子一贯都是这么热,无妨。” 真是好心没好报,宣绿华回到座上,心里也明白了,不再说话。 过了几日,乾元宫、绫绮宫和长乐宫里用的兽金炭都悄悄地送到了宣绿华案前,她和贤妃一道,仔细对比了当年上官皇后所用的兽金炭,以及去年所用,逐一对比,发现今年绫绮宫和长乐宫的都和上官皇后的一样,有着特别的香味,而皇上的则一切正常。 “当年,文御医说过这些兽金炭里加了东西,只是没有细查。这一次,我把这些兽金炭给季太医,他精通药理,让他看看这个炭里到底有些什么。这会,必须彻底解决掉这个问题!”宣绿华说道。 贤妃点点头:“正是!这个恶妇,绝不能让她再继续害人了!去年,王怀勇还有兵权,今年,王怀勇失势了,贵妃也没了依靠,我们定然会成功的!” 过了三日,季太医便回了话,确定在这个兽金炭中,加了特殊的香料,香料与炭火相遇,便会产生毒性,让人神思昏沉,浑身发热,看起来气血充沛,其实那是毒发的症状,这和文御医当年推测的一模一样,甚至季太医把那香料都找来了。 不过,季太医细查之后发现,今年的兽金炭所用香料的分量比起去年来,足足加了一倍,所产生的毒性也更加猛烈,看起来,贵妃是要下死手啊! 宣绿华和贤妃二人有了把握。 当然,二人心照不宣的一个念头是,就算季太医确认了兽金炭有毒,也不着急,慢慢来,等待时机。 小寒节气一过,天气越来越冷,丽阳公主感染了风寒,病倒了,这可把贤妃急坏了,忙了数日,丽阳公主总算是好了些,只是口淡,想要吃些咸咸的点心。 宣绿华许久不做点心了,一听丽阳公主要吃,便立刻绞尽脑汁,做了一份松茸丝火腿虾肉小饺,每个皆是一寸来长,里面还合着干酥酪,煎过之后,酥酪融化,与饺子馅混合在一起,香浓美味。 这松茸是剑南节度使从千里之外,快马加鞭命人进贡入宫的,阖宫也就皇上太后、宣绿华和薛昭仪这四处有,十分稀罕。 小饺子送到临华院的时候,恰好太后打发金蕊尚宫来瞧丽阳公主,就连金蕊尚宫见了,都觉得这个饺子做得好看。 丽阳公主一看这小饺很是精致,就喜欢起来,尝了一个,胃口大开,直接把一碟子八个小饺子吃掉了六个,都快吃完了,猛地想起母亲还没吃,便赶紧停下来,夹了一个,送到贤妃嘴边。 “母亲,你也吃!”丽阳奶声奶气地说道。 贤妃心里一热,这孩子真是孝顺。可她见孩子这么爱吃,自己哪里还舍得,便说道:“母亲不爱吃点心,丽阳你吃吧!” 丽阳公主说道:“不!母亲你说谎,你每次舍不得吃什么东西,就说你不爱吃,让我吃,我早就看出来了!” 宣绿华甚是感动,笑道:“谢姐姐,你就吃吧,你们母女同心,这么互相体谅,吃个饺子都要推推攘攘的,看了让人嫉妒!” 金蕊尚宫在一旁也说道:“公主真是体贴懂事,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吧!” 宣绿华一听,心里就不舒服。数月之前,为了贵妃说什么生母养母之事,皇上已经大发雷霆了,如今居然又说起来了,还当着贤妃母女的面说,金蕊这张嘴,真是欠打。只是金蕊是太后的人,看在太后的份上,宣绿华和贤妃也不好翻脸。 倒是丽阳公主说话了。 “母亲,我知道宫里有人背后说闲话,说你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也知道,我还有个母亲,已经故去,可是,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就和我亲生母亲是一样的,母亲,你莫要不高兴啊!” 从一个小小女童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宣绿华万万没想到,丽阳公主居然还记得当年的林婕妤,更加没想到,公主知道贤妃只是自己的养母,却把她当成了亲生母亲一样看待。 贤妃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想说话,却有点说不出来,只是搂住了丽阳公主。丽阳公主就像往日贤妃安抚她一样,轻轻拍着贤妃的背。 “母亲,你莫要哭,有丽阳陪着你呢!” 贤妃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许久,她才平静下来,擦去了泪水,笑着。 丽阳公主把剩下的一块点心送到了贤妃嘴边:“母亲,你尝尝昭仪娘娘的手艺,我可喜欢吃了!” 贤妃一边笑,一边吃着点心,可是眼泪又忍不住滚落下来。此刻,点心什么滋味,已经不重要了,哪怕这是毒药,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丽阳公主要把剩下的那块点心给贤妃吃,贤妃马上想到了金蕊尚宫。 方才这一幕,应该是给金蕊尚宫的一记响亮耳光,想必尚宫大人的脸一定很疼,贤妃不想与太后撕破脸,便道:“丽阳,你说这块点心是不是应该孝敬太后?” 丽阳公主看着贤妃,想着,很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那此刻太后不在,金蕊尚宫在,你说,点心应该给谁吃呢?”贤妃又问。 丽阳公主终究是有教养的,便夹起了点心,对金蕊说道:“尚宫大人,这块点心,请你吃吧!” 金蕊尚宫的脸色活泛了些,吃了电信,连声道谢。 待到金蕊尚宫走了,宣绿华道:“谢姐姐,莫要小看了金蕊,只怕她来看望丽阳是假,刺探消息是真。如今,我总觉得太后在打汾阳王的主意,甚至有……异心!” 贤妃吓了一跳,赶紧把宣绿华拉到了屋外的偏僻处。 “你……也这么认为吗?可是发现了什么证据?”贤妃惊问。 第495章 容才人的册封 “证据倒也没有,只是,如今的中书令换成了太后的人,太后还掌控着城外的部分兵马,至于这些年太后对汾阳王的栽培,以及太后和皇上的感情,你也是看到的。而这宫里许多的事,从赵贵人和我有孕期间太后送的那个玉枕,还有当年安插徐宝林在皇上身边,这些事,很不正常啊!” “可是,汾阳王是太后的儿子,皇上也是啊,皇上还年长些呢!”贤妃说道。 “母亲偏袒幼子,也是寻常事!”宣绿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个疑问,只是没敢说出来。 贤妃想想贵妃巴结太后的那个样子,心里便着急起来,兽金炭的事,她想要点燃这个火种了。宣绿华虽然觉得火候还没到,可是眼看着贤妃这般急,她也便同意了。 次日,宣绿华很是忙碌,她要给丽阳公主继续做松茸丝火腿虾肉小饺,公主爱吃,宣绿华便答应每日都做给她吃。 正忙着,季太医送来了一大包药粉,叮嘱了几句,便匆匆退下,宣绿华随即便托人把这药粉送进了长乐宫。 再过两日,便是大寒时节。眼看快要到年关了,各宫里都在备着过年的事,贵妃尤其忙碌,既然安排宫中的节庆之事,还要忙着腾出距离教坊不远的蓬莱殿,因为皇上要把教坊的舞姬莫离安排到那里居住。 消息一出,后宫众人并不感到惊讶,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些日子,皇上就好像着了魔一样,动不动就往教坊跑,说是过年时候宫宴上还要有歌舞,长沙王年轻,怕他镇不住教坊里那些外头来的伶人,定要自己亲自看着才好。 众人心中暗笑,谁都知道皇上是为着莫离而去,却借口什么宫宴上的歌舞,文贵人甚至直接说皇上过罢年,定然会纳莫离为嫔妃,说不定还能册封为宝林呢。 可是,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让莫离搬进蓬莱殿了,照这个架势,只怕等不及过年了,如今,看起来就缺个人去跟皇上提这事了。 贤妃和宣绿华自然不屑于去,陈贵嫔置身事外,也不参与,薛昭仪则是对那个莫离充满敌意,如今,也就只有贵妃去说了。 蓬莱阁被贵妃刻意地装饰一新。这蓬莱殿地处太液池北面的半山坡上,清幽宁静,少有人去,如今被这么一整修,立刻就华丽起来。 贵妃办好了差事,立刻就去禀告了皇上,皇上自然高兴。 趁着这股热乎劲儿,贵妃便提出,今年没有选秀,宫中嫔妃凋零,十分冷清。那莫离容貌极美,气度绝佳,不如就纳为宝林,充实后宫,皆大欢喜。 皇上假意推辞了几句后,便羞答答地从了,只是位份不是宝林,而是才人,并且皇上还觉得莫离无姓,众人只称她为才人,有些唐突,便赐了她一个封号:容! 消息一出,便阖宫皆惊,谁也没想到,皇上不但这么快就收了莫离,还给了才人的位份,还有封号! 要知道,两批共十六位秀女入宫之时,最高的也只是给了个宝林,这还是千挑万选的良家女子。而莫离,不过是个卑贱的西域舞姬,谁知道是什么来历。 而嫔妃赐封号之事,只有先帝时候的惠太妃和玉贵嫔,那两位都曾经盛宠一时,如今,当今皇上也开始像先帝一样,沉迷于后宫美色了吗? 可是,气归气,皇上已经册封她了,众嫔妃也只能如此了。 册封的当天,皇上就宿在了蓬莱殿。次日,早请安,众嫔妃都卯足了劲,好好打扮一番,唯恐在容才人面前失了光彩。 宣绿华也换了件鲜亮的衣裳,带了朵绢花,一出门,看见沈才人也打扮好了,与往日非黑即蓝的装扮相比,真是像变了一个人。 二人相见,一笑,彼此心知肚明。他们倒不是为了在皇上面前争宠,只是女人的小心思。谁也不想在一个绝色美人面前,弄得好像一个守寡的黄脸婆,这和争宠无关,只关乎女人的尊严。 凝华宫里,可谓是争奇斗艳,所有的嫔妃,包括贤妃和宋才人、蓝宝林这些人,都打扮了起来。可是,一屋子的花团锦簇,却都不及容才人的美貌。 文贵人是最失落的。在容才人没入宫前,她是公认的后宫第一美人,风光无限,就算她再怎么撒娇撒痴,皇上都要让着她几分。 可如今,风光不再了,皇上还会如同往常那般宠她惯着她吗?文贵人不知道,她心里慌极了,有种末日来临的惶恐。 甫一坐定,贵妃便道:“今日,添了一位姐妹,容才人。才人的品貌,皇上赞不绝口,只希望以后姐妹们和睦相处,无分彼此,更盼着容妹妹早日为皇上诞下皇子呢!” 众人一番寒暄,莫说其他人了,就连宣绿华听了这话,也有几分酸意了,想来,这就是贵妃要达到的效果吧。 贵妃又说道:“蓬莱殿有些偏远,不过,本宫已经命人装饰过了,比起仙居宫,还要精细华丽,希望容才人能住得舒心。如今天气极冷,本宫跟皇上说了,特地把兽金炭送了过去,点着,你也暖和些!” 这话一出,众嫔妃更加遽然变色。仙居宫是什么地方?先皇后的居所!兽金炭是何人所用?皇上太后和皇后!这容才人,出身舞姬,位份低微,却处处违制,几乎就是以皇后之礼待之,如今还是才人,便已经这样,以后还了得? 宣绿华心中冷笑,贵妃机关算尽,却算不到自己有什么下场吧! 贤妃说道:“方才,贵妃说让才人给皇上早日生下皇子,这宫里,唯一的皇子就在薛昭仪处,不如,等会儿咱们一起去绫绮宫,看看小皇子,也沾一沾贵子的喜气?薛昭仪,你可欢迎啊?” 薛昭仪看不上容才人,恨极了这个女人,不过,有皇长子在手,薛昭仪的腰板硬得很,自然很乐意在容才人面前抖一抖威风,让她知道在这个宫里,光靠美貌是没用的,有什么都不如有个皇子来得稳固。 贵妃自然是不会去的。 一出凝华宫,贤妃和宣绿华便拉住了容才人,与沈美人一道,去往绫绮宫。文贵人本来不想去,可薛昭仪给她使了个眼色,文贵人也只好跟着走了。 第496章 宣绿华中毒 绫绮宫里,暖香袭人。众人一进去,便觉得像是凭空进入了暮春,暖洋洋的,四处都是花香。秦王正在摇篮里睡着,小脸红扑扑的,睡得很沉,就算众嫔妃围着他,细细端详,他都没醒。 “这孩子,胖嘟嘟的,睡得这么沉,昭仪真是好福气,想来不会哭夜吧?”贤妃笑问。 “不会,一觉睡到大天亮呢,这就是省心,有福气的样子!”薛昭仪得意地说道。 宣绿华看着薛昭仪这样,便说道:“这孩子脸蛋这么红,是不是热着了?要不要把被子换个薄一些的?” 薛昭仪瞪了宣绿华一眼:“换了薄的,冻着了怎么办?你没养过孩子,就不要乱说!” 宣绿华一点也不生气,相反,还更关切起来:“虽然冷着不好,可是太热了,只怕也不妥。我一进你这宫里,就觉得闷,心口堵得慌,有点头晕,就好像是喝醉了一般,尤其是这个香气,太过浓烈了,让人难受,你可要当心,小小婴儿,不可用香!” 宣绿华说的这些症状,其实薛昭仪多少也有一些,但是她怕孩子冷着,所以宁可自己熬着忍着,也不想少用些炭火。她听宣绿华这么一说,也有些心慌了。 沈美人也跟着说道:“正是呢!听说有的香,用得不好,可是有毒的,并且那个毒杀人于无形,连大夫都看不出来呢,除非中毒中得深了,才能发觉,可那也晚了!” 薛昭仪吓了一跳,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中毒!还晚了?你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这是兽金炭的香味,你身份卑微,自然不认得这个香气!” 一时间,众人各执一词,争执起来,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文贵人突然开口了:“怎么我们吵成这样,小皇子还是不醒呢?按照寻常小儿的样子,恐怕此刻早就被吵醒了哭闹呢!” 众人也注意到了这异常现象,薛昭仪和乳母都慌了,赶紧拍了拍小皇子,这又拍又喊的,小皇子才缓缓抬起眼睛,瞅了薛昭仪一眼,昏昏沉沉的,哼哼了两声,又睡着了。 众人越发觉得秦王似乎不止是傻呆呆的,还有些神思昏沉的样子,他们也不好多说,只是满脸惊疑。 薛昭仪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慌张,却故作镇定,斥道:“你们这些人,来了就是没好事,孩子睡得正香,你们要把他吵醒,到底安得什么心?罢了!各自请回吧,不劳烦你们再来照看秦王了!” 一时间,大家都很尴尬,贤妃只好带着众人,不声不响地离了绫绮宫。 谁知刚一出宫门,宣绿华一阵眩晕,昏昏然,栽倒在地。 云燕大惊,赶忙扶着宣绿华,大喊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贤妃也急了,斥道:“你喊什么?快让轿辇把昭仪送回芳仪宫。宝莲,你立刻去太医院,请季太医速速过来,就说昭仪昏倒了!” 众人远去了,薛昭仪在宫里,听着外面的动静,越发惊慌起来。 芳仪宫里,乱成了一团,季太医一到,便给宣绿华把脉,渐渐地,就皱起了眉头,再翻看宣绿华的眼皮子,端详了她的面色,起身不语。 贤妃和沈才人急忙问道:“到底怎么样啊?你倒是说话啊!” 季太医面色沉重地说道:“昭仪娘娘这是中了毒!” “中毒?怎么可能!”贤妃和沈才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确实是中毒,不过也是因为近日昭仪娘娘受了些寒气,一直养着,身子有些弱。还好,中毒不深,估计也就是今日!昭仪娘娘是不是今日去了什么地方,吃了什么东西啊?”季太医问道。 沈才人说道:“今日除了去早请安,然后就是去了绫绮宫,并没有去哪里啊?不过,今日在绫绮宫里,娘娘被那里兽金炭的香气熏得头晕眼花,那时就说身子不适,难道,和这个有关系吗?” 贤妃立刻阻止了沈才人继续说下去,只问季太医该怎么办。 季太医道:“中毒不深,歇歇就好了,微臣待会去太医院开一些寻常的解毒之药便可,幸亏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芳仪宫里飘出煎药的浓烈气味,宣绿华中毒的消息也传遍了后宫。 谁都知道,宣绿华在绫绮宫里待了一会儿,就中毒了,这绫绮宫里,到底有什么毒药,如此厉害? 薛昭仪宫里的毒,把宣昭仪给毒翻;呃?这可是大事! 有人担忧,有人窃喜,可是,薛昭仪自己最是惊慌。 她当然没有对宣绿华做手脚,可是,她怎么也想不通,宣绿华在自己屋里聊了一会儿,就中毒了?还晕倒了?还要太医给她开解毒的药?听说还是因为在绫绮宫里被香气熏得中毒了? 薛昭仪不在乎宣绿华是不是会被毒死,毒死才好呢。她关心的是,这个毒从何而来?难道,真的是香气有毒? 季太医刚刚把药煎好,给宣绿华送去,就在芳仪宫门口被薛昭仪给劫走了。 一进绫绮宫,季太医就被屋子里的暖意和香气给熏得头昏脑胀。他直言不讳地问道:“娘娘,太医难道没有跟娘娘说,这屋子里太闷太热,会把人捂出病来吗?” 薛昭仪支支吾吾道:“没有……” 其实,太医说过,甚至太医还说,兽金炭的香气太过浓郁,让人头昏,建议薛昭仪将兽金炭撤去,宁可屋子里冷一些,也不要如此香气袭人。 可是,薛昭仪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用兽金炭的机会,在整个太极城,也就只有皇上和太后,然后便是她了,简直堪比皇后,薛昭仪怎么肯撤掉兽金炭? 季太医四处查看了一番,最终来到了秦王身边。秦王还在睡着,季太医俯身仔细看了看,皱了皱眉头,伸手摸了摸秦王的额头和脖颈,转身问道:“秦王一直都这么贪睡吗?” 薛昭仪起先摇头,想否认,可在季太医的冷静面前,又点了点头。 “秦王平日里都在吃什么呢?”季太医又问。 薛昭仪便说了秦王每日的饮食,季太医听了,心里便有数了,不再多说。 薛昭仪看季太医的神情不对,便急急地追问,可季太医却守口如瓶,只说一切正常,其他再不多说什么了。 第497章 中毒的真相 一看季太医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薛昭仪心里慌到了极点,赶紧把自己常用的那个太医叫了过来,让那人把脉,那人也说只是略有些内热,平安无事。 薛昭仪做在宫里,守着秦王,心里就像猫抓一样难受,她觉得这事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干着急。 那边,季太医很快就被文御医召进了乾元宫,这自然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已经听说了此事,他关切宣绿华的病情,更加关切秦王的健康。 面对皇上的追问,季太医不得不说了:“回禀皇上,薛昭仪宫里用的兽金炭怕是有毒!” 皇上骤然一惊,站起了身:“你说什么?你可把事情搞清楚了?” 季太医说道:“应该没错。微臣在绫绮宫里闻到的兽金炭香味,与在皇上宫里闻到的不一样,这里更清淡自然,而绫绮宫却浓郁得让人头昏,宣昭仪正是因为闻了这个气味,再加上近日本就虚弱,这才昏倒的!” “那秦王的身子如何?可有危险?”皇上首先想到的,不是薛昭仪的安危,而是秦王是否安康。 季太医有些犹豫地看了文御医一眼,不敢说。皇上急了,猛地一拍桌子。 文御医说道:“皇上让你说,你就只管说,皇上心里明白,不会怪罪你的!” 季太医咬咬牙,说道:“微臣以为,秦王已经中毒很深了。” 季太医把秦王嗜睡、脸色潮红、脉细等症状跟皇上说了,更说了秦王在见到人的时候呆滞无神。虽然他没有明说秦王可能是个痴呆儿,但皇上听得懂。 皇上的脸色由红变白,手也在微微发抖。其实,皇上几乎每一两日就会去探望秦王,往日里,他自己也会在心里嘀咕,为何秦王都快一岁了,却还是这么呆滞?就算丽阳公主当年那么柔弱,也只是见了人怕生,根本不会这么麻木,简直好象个痴呆儿。 每次,皇上都会安慰自己,孩子还小,自然就是这样,长大了,也就好了,无须担心。 可是今天,季太医的话,无情地戳破了皇上的自我安慰。他怎么可能不心惊,不慌乱,这可是他唯一的皇子啊! 按照大虞历代先祖的传统,君王若无子嗣,就要将江山传给兄弟,而自己身边,确实有一个汾阳王在虎视眈眈。 君臣三人正相对无言之时,长乐宫的太监来了,说是太后召见季太医。 皇上自然明白太后只怕是为了绫绮宫兽金炭有毒之事而来,他担心秦王的真实情况被太后知道,便先让太监退下,随后沉声对季太医说道:“到了长乐宫,不要乱说话,更不许说秦王的情况,只说他很好,什么事都没有!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季太医心领神会。 到了长乐宫,季太医又闻到了和绫绮宫一样的香气,他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太后坐在正殿,居高临下地问道:“宣昭仪在绫绮宫中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太医想了想,便老老实实地说道:“绫绮宫里似乎用了一种有毒的香料,所以屋子里的香味极浓,极其闷热,宣昭仪本来这些日子有病在身,待久了,就晕倒了,现在已经无妨,只需要喝个三五日的解毒汤药即可!” 太后问起了最关心的问题:“听说,秦王也中毒了?并且状若痴呆,可有此事?” 季太医说道:“秦王略微中毒,不过看起来并不严重,只是发热嗜睡,面色潮红,并且没有精神,其他无恙,想来是中毒时间不长,并且秦王一向身体康健的缘故吧!” 太后“哦”了一声,半信半疑。 正说着,万公公突然领着汾阳王从正殿旁边经过,要去书房。季太医一看到汾阳王,有些惊疑,向太后说道:“微臣可否请汾阳王过来?微臣可为他把把脉。” 太后一听便知其中另有文章,便召了汾阳王来。 季太医一搭脉,便是一惊,问道:“太后,敢问汾阳王上一次搭脉是什么时候?” 太后说道:“大约四三日前吧,怎么了?” 季太医低声道:“依微臣所见,汾阳王也中毒了,并且症状和秦王很是相似!”随即,他转头问汾阳王道,“这几日,王爷是不是觉得特别容易困倦,精神不振,却全身发热,心神不宁,也没神么胃口?” 汾阳王点点头。 太后大惊,不要说汾阳王了,就连太后自己也时常觉得嗜睡易累,莫名的燥热,她连忙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季太医自然不会说兽金炭之事,只说是中毒,并且是和秦王一样的毒,只是不知这毒药是不是从兽金炭里而来。 太后让季太医为长乐宫也熬制解读之药,季太医便退下了。 长乐宫里,太后犹如困兽一般,只觉得到处都是麻烦。贵妃,薛昭仪,贤妃,宣绿华,还有那个容才人,处处都让太后觉得局面一点点脱离自己的掌控。 芳仪宫里,宣绿华的“病”已经好了。本来她就没病,所谓的昏倒,也不过是和贤妃、沈美人、季太医合伙演出的一场戏,就是要一步一步把兽金炭的秘密全部揭开,让贵妃无处藏身,让上官皇后的死真相大白。 如今,他们已经成功了一半,宣绿华认为,此时此刻,不可操之过急,只需要等待太后和皇上按捺不住,主动去探寻真相。 可是贤妃有些等不及了,她已经忍了三年,眼看马上就要到新春之时。除夕夜,是上官皇后的忌日,贤妃想在这个日子,送上贵妃的人头,作为祭奠上官皇后的祭品! 宣绿华再三劝她忍耐,贤妃默不作声,只是让宣绿华早先歇着,她匆匆回宫去了。 第二日,宣绿华还要继续装病,贤妃过来瞧她,满脸喜气,宣绿华觉得诧异,问贤妃,贤妃也不说,只是高高兴兴的,好像办成了什么大事。 宣绿华对贤妃何等了解,自然知道贤妃在说谎,她再三逼问,贤妃只说还有七八日便是除夕夜了,到那时,让宣绿华听一个好消息,其他的,贤妃便在再不肯说了。 宣绿华无奈,只能随她去了。 第498章 贤妃暴毙 贤妃临走时,宣绿华笑道:“你且先回去,我还要继续养病呢,傍晚时分,丽阳公主要的那个小饺儿,我让人送过去,莫急!” 贤妃扭头说道:“不着急,你先歇着,等着看好戏。那个小饺儿,你每日都送,昨日送的还剩下一半,丽阳舍不得吃,便留了下来,今日算了,你不必做了,就吃剩下的吧,别惯坏了她,哪里就要天天吃了,也会吃腻的!” 宣绿华吃吃笑着:“那好,今日不送了,我也偷一日懒,且逍遥一番!” 贤妃嘲笑道:“你也别太得意,过几日,我就要天天烦你,让你一刻不得安宁!我走了,你且好好过吧!也不必送!” 说罢,贤妃走了,宣绿华看着她的身影,莫名地怔住了。 这一日,宣绿华果然一直在芳仪宫里待着,没去送点心,也没出门。听说自从容才人住进了蓬莱殿之后,皇上一天到晚泡在那里,都不肯挪窝了,自然也就不需要宣绿华或者文贵人去研墨,宣绿华还觉得轻省了呢。 待到晚上,用罢晚膳,宣绿华正在窗下和云燕一起做针线,这是过年前送给丽阳公主和静乐公主的荷包,里面要装压岁的金稞子,自然要亲手做的才有心意。 终于做好了,宣绿华在灯下细细瞧了瞧,很是满意。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想着要沐浴歇息了,却看得外头小林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娘娘,不好了,听临华院传来的消息,说贤妃母女中毒了,如今七八个太医都过去了,正在救治呢!” “临华院?贤妃中毒?你是不是搞错了?”宣绿华一愣。 “真的!现在临华院里已经乱成了一团,皇上和贵妃都去了,连太后也去了!娘娘,你快去瞧瞧吧!”小林子已经急得带着哭腔了。 宣绿华的脚猛地一软,险些跌倒,幸亏云燕眼疾手快给她扶着。 “走!快走!走!”宣绿华的声音都在哆嗦,几乎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她一出门,沈美人也得到消息,二人坐着轿辇,立刻就到了临华院。 临华院里太医们围在一起商议着,皇上和太后坐在正殿,神色凝重,贵妃侍立在侧,满脸愁容。陈贵嫔薛昭仪等嫔妃全都到了,唯独容才人没来。 宣绿华一进门,便问道:“贤妃姐姐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皇上叹了口气了,不语。 贵妃说道:“太医们已经在诊治了,可是,母女二人都灌不进去药,一时间没有办法!” 宣绿华和沈美人立刻就要冲进内室去一探究竟,却被贵妃拉住了:“你们莫要进去,太医们都在呢,你们去了不是添乱嘛!” 二人只能守在门口,心焦似火。 突然,里面传来了太医们的惊呼声,宣绿华便知不好,果然,文御医颓然而出,说道:“回禀皇上太后,贤妃娘娘和丽阳公主中毒太深,已然……薨逝了!” 宣绿华瞬间身子一软,靠在了云燕身上,沈美人放声大哭,宋才人和蓝宝林也泪流不止,唯独薛昭仪和文贵人二人阴沉着脸,眼中却颇有畅快之色。 “方才让你们查到底怎么中的毒,为何还没查出来!”皇上咆哮着,猛地摔碎了手中的茶盏,茶水溅了太后和贵妃一身。 “皇上,已经查出来了,是贵妃和公主食用的点心有剧毒,贤妃娘娘和丽阳公主这才会中毒的!”文御医说道。 点心端了上来,宣绿华立刻呆住了,这不正是她给丽阳公主做的那个小饺吗?怎么会有毒? “这是谁做的?”皇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杀气。 宣绿华不得不站出来:“回禀皇上,看这个样子,像是臣妾前一日给丽阳公主做的,当时公主没吃完,留到了今日,可是,昨日并无异样,怎么今天就会中毒了呢?” 贵妃冷笑道:“宣昭仪,这怕是要问你自己吧!为什么你送的点心里会有毒呢?” 宣绿华立刻回击:“怕是有心人要栽赃陷害吧。贵妃不会以为,我蠢到在自己亲手做的点心里下毒吧,并且昨日这个点心吃了无事,今日,就有毒了?我再问贵妃一句,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急吼吼地质问于我,是何居心?” 贵妃被呛得无话可说,气急,怒道:“皇上,你看看这个宣昭仪,句句如刀,臣妾只是问她一句,她就回敬十句,简直一点都规矩都没有……” “你闭嘴!贤妃和公主都死了,你还在这里呱噪,你是不是觉得朕有那么好糊弄!可以任由你们这些贱妇蒙骗!你们在朕的眼皮底下,毒死朕的女儿,朕要杀了你们陪葬!” 皇上狂怒,众人惊慌不已,齐齐跪下。 太后说道:“皇帝冷静些,也未必就是他们所为,还是先查查清楚,哀家以为,一道点心,能过手的人不多,把接触过这个点心的奴才们全都送到刑役司,一个个地审问,定能问出来。” 众人正议论着,突然,贵妃问道:“本宫记得,贤妃身边有个贴身宫女宝莲,怎么一直没有看到?” 皇上也想了起来,命人去找,一番折腾之后,竟然在临华院后院的宫女住处,发现宝莲已经上吊死了,还留下了一封信,说是宝莲因为伺候丽阳公主不周,频频被贤妃责罚,心生不忿,毒杀了贤妃母女,自己也不想苟活于世,便自裁了! 众人哗然。 宣绿华第一个站出来质疑此事:“皇上,这事怕事有蹊跷。贤妃一向待人宽厚,从不苛待下人,宝莲又是她多年的贴身侍女,怎么可能有什么泄愤投毒之事?再说了,贤妃自己都念书极少,作为侍女,宝莲也只能些许看得懂几十个字,如何会写这样的绝笔信?定然是有人害死贤妃母女,栽赃给了宝莲!” 太后终于开口了:“宣昭仪,事关重大,这不是猜测就能解决问题的,这些宫女太监,一个也不能少,全部抓起来,送到刑役司去,好好审审!绝不能放过一个黑心肠的人!” 宣绿华眼看无法阻止,也只能如此了。可是,她不知道经过这一番审讯,会有多少刑讯逼供制造出来的冤案。 贤妃的敌人,似乎只有贵妃和薛昭仪,今夜,贵妃的举止很是异常,宣绿华把怀疑的目光看向了贵妃。原本,宣绿华还想着让兽金炭之毒缓缓发作,可是,今日,她不得不提早动手了。 第499章 揭开真相 贤妃和丽阳公主的遗体连夜装殓,送到了后山的奉安殿中,这一夜,整个太极城的人都睡不着。 宣绿华一直未睡,她在等一个消息。 她想起昨夜,贤妃离开芳仪宫时说什么“我走了,你且好好过吧!也不必送!”,这话那时听着就觉得奇怪,现在回想起来,竟然一语成谶。回想起自己和贤妃丽阳公主母女的情谊,宣绿华止不住地流泪。 半夜,突然有人走动起来,小林子赶紧出去问,原来,是太医院的许多太医都被召到了长乐宫,宣绿华一听到这个消息,便定下了心神,明日一早,她就要揭开这个宫里的一桩丑事。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阖宫嫔妃都知道了长乐宫里汾阳王病倒了,似乎也是中毒,这毒,便是万公公在宣绿华的安排下,给汾阳王所下,如今,终于毒发了。 宣绿华一听,立刻去了乾元宫。 乾元宫里,皇上面色憔悴,他一夜未睡。昨夜,。贤妃母女暴死,已经让皇上伤痛欲绝,而半夜里汾阳王病倒,更让皇上心力交瘁。此刻,他正坐在书案之前,如同槁木一般。而容才人侍立在旁,脸色冰冷。 皇上问道:“这一大早,你怎么就来了?汾阳王的事,你也知道了吗?” 宣绿华说道:“臣妾正是为此事而来,并且还有些其他事,想跟皇上说说。” 皇上坐直了身子,一脸疑惑。宣绿华瞧了瞧容才人,皇上明白了,挥挥手,便让容才人下去了。 宣绿华说道:“皇上,臣妾听闻了汾阳王的病症,就想到了秦王,二人似乎十分相似,臣妾觉得怕是不妥!” 皇上一听事关秦王,立刻紧张起来。宣绿华便把这两日秦王和汾阳王都有面色潮红、嗜睡、烦闷恶心之事,细细地说与了皇上。 “臣妾也和薛昭仪说起这事儿,可是薛昭仪觉得无妨,臣妾也不好多说什么。昨夜,汾阳王中毒,臣妾便想起了这事儿。尤其是,他们二人的症状,与当年的上官皇后十分相似,当时,上官皇后也是没把这些当回事,臣妾觉得,皇上要不要细细查一查?” 皇上有些糊涂了:“这三件事怎么会连在一起呢?朕实在想不通!” 宣绿华道:“臣妾闻着薛昭仪宫里兽金炭的气味,很是难受,也病倒过,会不会,那个兽金炭有什么问题?还有,这个盒子里,是臣妾入宫第二年,上官皇后赐给臣妾的兽金炭,臣妾感念皇后恩德,一直留着,没舍得用,可以拿着这个,和薛昭仪宫里的比对。” 皇上一听,立刻起身,带上了文御医和宣绿华,又唤了尚食局的尚宫,直奔绫绮宫。 绫绮宫里,薛昭仪正在训斥乳母照看秦王不力,居然让秦王睡着睡着,吐了一身。一见到皇上来了,薛昭仪立刻上前向皇上诉苦。皇上看秦王那般样子,心疼不已,赶紧让文御医来诊治。 文御医自然心里有数,仔细检查过后,说道:“皇上,秦王这气血郁结,积食不消,看情形,要么是长期服用了有毒之物,要么就是长期忧思过度。” 薛昭仪斥道:“他一岁都不到,你说他忧思过度?一派胡言。” 文御医笑而不答,皇上却脸色凝重,薛昭仪仔细一想,也害怕起来。 宣绿华用绢子捂住了鼻子,皇上明白,立刻让尚食局的尚宫测一测兽金炭。尚食具主理后宫的饮食、药膳等事,自然精通药理。 果不其然,尚宫立刻就发现了兽金炭里的香料有异。 她回禀道:“皇上,这兽金炭用了一种特殊的香料浸泡过,香料无毒,但是香料浸经过高温烧制成炭,便会有变化。经过浸泡的兽金炭,燃烧时的火焰不如寻常兽金炭那么热,便会产生有毒的香气,用上几个月,人就会慢慢中毒,此毒,无药可解,只能随时时间,用解毒汤药慢慢地化解。” 薛昭仪目瞪口呆,皇上则是脸色铁青,他立刻让人去乾元宫去了自己所用的兽金炭,让尚宫检查,这炭便没了那种香料。 宣绿华在皇上耳边低语几句,提醒皇上太后宫里也是如此,皇上想了想,吩咐了孙有德之后,便带着众人一起去了长乐宫。 太后见皇上带着如此多的人前来,也感诧异。皇上并不多说,只是让人把贵妃请来。 贵妃一到长乐宫,先看了看太后,目光中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接着,才给皇上行礼请安。 皇上也不多说,直接让文御医给汾阳王诊脉,又让尚食局尚宫查验太后宫里的兽金炭。一时,结果出来了,汾阳王也和秦王一样,中了毒,只是汾阳王年长,这毒尚不明显,而太后宫里的兽金炭,也如同绫绮宫一般,被人做了手脚。 太后一脸吃惊,似乎不能置信的样子,与贵妃交换了一个眼神。 皇上看着贵妃,平静地问道:“贵妃,兽金炭是你一手安排,你如何解释?” 贵妃答道:“兽金炭的采买,是宫内省安排的,臣妾只是负责各宫的发放,此事,臣妾也不知,或许宫内省监宣伦大人应该更加清楚吧?” 太后一听这话,便道:“正是!炭火采买,历来都是宫内省负责,虽然贵妃也经手这事,可宫内省难辞其咎,哀家觉得,把宫内省掌事之人也带来,一起审讯,那才能够查得更清楚些!” 皇上怀疑地看了宣绿华一眼。 宣绿华知道,皇上多疑。此事,是自己提及,而父亲又是宫内省监,只怕皇上是怀疑父女二人串通起来,构陷贵妃。 唉,皇上终究还是皇上!宣绿华心中叹息。 “皇上,此事,把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召来问一问,或许能有些消息呢!”宣绿华说道。 贵妃的脸色有些发白,但仍旧强作镇定地说道:“皇上,昨日,那个掌事太监今日一天都没见着,臣妾也在寻他呢!” 皇上脸色骤然变了。此时此刻,掌事太监失踪了?那么,贵妃的嫌疑可就大了。不过,如果贵妃真是通过那个掌事太监做的手脚,如果没了人证,也很难定罪啊! 宣绿华冷笑道:“皇上,好好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呢!不如就劳烦孙有德公公跑一趟吧!” 第500章 贵妃之恶 皇上有些不解,不过总不能听贵妃的一面之词吧,便遣了孙有德前去。谁知,转眼工夫,孙有德就回来了,还带回来几个人。 众人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原来,竟然是宋才人和两个侍卫押着凝华宫的掌事太监过来了。那个太监换了一身百姓的衣服,畏畏缩缩,一脸惊慌。 贵妃目瞪口呆,半响说不出话来。 皇上一问宋宝林,这才得知,今日一早,宋才人早起,便发现了门口有个人鬼鬼祟祟,便派人跟着瞧去,原来是凝华宫掌事太监,穿了件粗使太监的衣裳,背着一个包裹,想要出宫。 宋才人便起了疑心,将人扣住,带进屋子里,仔细一看,发现这太监外衣里头还有件寻常百姓的衣服。 宋才人审问一番,可是那人嘴很硬,什么也不肯说,还威胁宋才人,称是贵妃让他出宫办差,若是耽搁了,贵妃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宋才人本想拿住这人,去找贵妃当面询问,可是一到贵妃屋子里,发现连贵妃也不见了踪影,便命人将这人带着去见皇上,从乾元宫,又到了长乐宫,在宫门口,恰好酒遇见了孙公公。 这下可热闹了。 宣绿华笑着,问道:“贵妃让你出宫办什么差事呢?” 掌事太监用求救的眼神瞧了一眼贵妃,低声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寻常的采买!” 宣绿华故作诧异:“可是,方才,贵妃跟皇上和太后说,一天都没见着你了,还在寻你呢?” 掌事太监的汗出来了:“这……是贵妃急着等奴才回来交差,这才寻找奴才吧?” 宣绿华命人打开他的随身包袱,里面皆是金银细软,这摆明了就是要逃跑了。可是,不管宣绿华等怎么追问,这太监坚决不承认,只说自己是出宫办差。 宣绿华道:“皇上,这奴才如此冥顽不灵,那也只能让刑役司来审问了!” 皇上沉声说道:“好,让刑役司带上刑具过来!朕就不信他的骨头有多硬!” 在贵妃的忐忑之中,在掌事太监的恐惧之下,刑役司在长乐宫摆了整整一排刑具。一时间,凄厉的惨嚎声,撕心裂肺。只用了两种刑罚,那太监便交待了。 数年来,贵妃一直让这个太监去宫外采办兽金炭,浸泡了毒药,先是给上官皇后,后来又给了薛昭仪,今年,贵妃本来要连着太后、贤妃、陈贵嫔和薛昭仪一起谋害,可是被宣绿华阻止,便只害了太后和薛昭仪二人。 上官皇后的病,就是因为兽金炭而起,薛昭仪怀孕之时和生产之后,也都是用了这个炭,汾阳王本来身体渐渐好转,却也因为兽金炭的缘故,而身子越来越差。 今早,贵妃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说是兽金炭的秘密败露,便让掌事太监立刻逃出宫去,永远也不要露面。这人刚刚准备停当要逃,却被宋才人发现。 皇上听得脸色雪白,他没想到,自己身边,竟然有一个人,这么多年来,害了他最看重的那些人。 皇上并非不知道秦王似乎有些问题,他也和薛昭仪一样,自我安慰;见皇上也知道,上官皇后的死定然有原因,可他还是骗自己,她是自杀。可是今日,兽金炭把一切自欺欺人都撕得粉碎。 他逼视着贵妃,质问道:“这一切,可是真的?” 贵妃低头不语。 太后发话了:“皇帝不要过于冲动,贵妃也服侍你这些年了,并且王怀勇大将军也是满门忠义,为国尽忠,王家也是有功劳的,你还是要谨慎处理啊!” 皇上愣了一下,显然,他不得不顾及这些。 宣绿华一看不好,立刻追问贵妃:“贤妃母女是不是你害死的?” 贵妃恶狠狠地瞪了宣绿华一眼,不言语。 太后说道:“贵妃,你好好交代,要知道,如今已经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还涉及你的族人!你想清楚了!” 贵妃抬眼,看着满面严霜的皇上,咬咬牙说道:“是的!贤妃知道了兽金炭的秘密,臣妾为了灭口,再嫁祸给宣氏,便买通了临华院的人,在点心里下毒,这才导致母女双亡,为了掩盖此事,还命人杀了贤妃的亲身侍女!一切都是臣妾所为,臣妾一时糊涂!” “贱妇!”皇上狂怒地大吼一声,气得青筋暴露,双眼赤红,像是要喷血一般,“你杀了朕的皇后,贤妃,还杀了朕的女儿,害了朕唯一的皇子,你这个毒妇!” 宣绿华早有准备,追问道:“贵妃,薛昭仪的姐姐,当年的薛氏,第一次身怀有孕,你每日送活鱼给她,后来她突然腹痛,是否你的筹谋?” 贵妃冷笑道:“没错,那鱼肉里有虫,她喜欢吃鱼生,本宫就成全她,让她和她的胎儿都被虫子啃噬,只是本宫也没想到那虫子会发作得那么快,直接让孩子没了!这就不是本宫能算得出来的了!” 薛昭仪听得怒不可遏,冲上前去,猛地抽了贵妃一记耳光:“你这个贱女人!我杀了你!” 侍女赶紧将她拉了下去。 贵妃算是将她做的恶事差不多抖了个干净,可宣绿华还是觉得贤妃母女的死不明不白,贤妃到底做了什么,让贵妃发觉了呢?宣绿华再三追问,可是贵妃再也不说话了。 太后说道:“宣昭仪,你也不要把什么罪责都扯到贵妃头上,这些事情,说出去,只会让皇室蒙羞,天下人耻笑,不要再继续追究下去了!” 皇上一直沉默不语,宣绿华向皇上求援,皇上却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样,黯然说道:“罢了罢了,贵妃,你自己看着办吧!只要你保全皇家颜面,朕不会让你的家人受牵连!” 薛昭仪不忿,说道:“皇上,贵妃这么做,王家定然参与其中,皇上绝不可轻纵……” “住嘴!你是要整个重华一族都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吗?你自己没有照顾好你的孩子,把朕唯一的希望都葬送了,你还要在这里教朕怎么当皇帝吗?”皇上不等薛昭仪说完,就暴怒起来。 贵妃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说道:“皇上,臣妾自会保全皇族体面,臣妾告退了!” 第501章 太后的秘密 贵妃蹒跚而退,凝华宫的掌事太监则被刑役司拖了出去。 宣绿华心中藏了许多疑云,可是皇上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能多言,但是,她决不甘心! 皇上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既未向太后行礼,也未向宣绿华和薛昭仪等说些什么。宣绿华无奈之下,只能向太后告退,可是,抬头的瞬间,却看见了太后犀利的目光。 宣绿华回敬了太后一个眼神,这才离开。她没有直接回芳仪宫,而是进了临华院。 此刻,刑役司的人正在准备给临华院众人行刑,宣绿华立刻叫停了。 刑役司之人是宫内省监宣伦的部下,一看见宣绿华来了,连忙收手。 “贤妃母女之死已经查明原因,皆是贵妃所为,你们退下吧,不必再审了。”宣绿华黯然说道。 刑役司连忙告退。 这些人一走,瑞莲立刻冲到了宣绿华的身边:“昭仪娘娘,我家娘娘和公主死得蹊跷啊!请娘娘主持公道!” 原来,昨天夜里,贤妃带着宝莲去了太后宫里,待了许久方回来。一回来,贤妃就叮嘱宝莲,让她将今晚的事保密,千万不要说出任何一个字。 瑞莲觉得奇怪,因为她是知道,贤妃今夜是向太后报告兽金炭一事的,贤妃觉得,太后和汾阳王也是兽金炭的受害者,定然会支持,一起扳倒贵妃。 可是,他们二人回来还要保密,这就让瑞莲大惑不解了。 随即,第二日一早,点心是膳房里的太监端上来的,公主先吃了两块,剩下的舍不得吃,给了贤妃。母女二人吃了不多时,便毒发了。临死前,贤妃要瑞莲告诉宣绿华,说太后有个秘密。可是,话说了一半,贤妃便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随即便断了气。 “昭仪娘娘,我家娘娘之死,绝不只是兽金炭之事,定然还会有事与太后相关,请娘娘一定要为我家娘娘报仇雪恨啊!”瑞莲哀求道。 宣绿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回想起方才在长乐宫里,太后一而再再而三地为贵妃辩护,还提到了贵妃的娘家,而贵妃那般隐忍,现在想来,估计是太后在拿贵妃娘家作为筹码,要挟贵妃。 如此看来,很可能是昨夜贤妃去向太后告发贵妃,却不小心听到了什么,结果,太后便利用贵妃之手,杀了贤妃母女,再以家族的安危为把柄,逼迫贵妃担了一切责任。 可是,到底贤妃知道了什么秘密,会让太后对她起了杀心呢? 宣绿华想起来玉贵嫔曾经给过宗正寺丞一封信,说那封信里,藏着一个有关太后的秘密,不仅事关宗正寺,更和整个皇族有关,就算太后再怎么权势滔天,皇族之中,也断不能容她。难道,贤妃所听到的,和这封信里所说的秘密有关吗? 此事,宣绿华定然不会放过,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膳房里经手过那个点心的人何在?”宣绿华问道。 瑞莲哭道:“膳房里已经有两个人死了,恰好就是他们经手了那个点心,如今,死无对证了!” 宣绿华长叹一声,又是一个杀人灭口,看来,就是他们被贵妃收买。 “瑞莲,如今临华院已经没人了,你就去芳仪宫吧,咱们一起,一定要为贤妃和公主讨还公道!”宣绿华扶起了瑞莲。 “无论做什么,哪怕让奴婢去死,只要能杀了太后,奴婢也绝无二话!”瑞莲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个年,太极城里,一片死寂。 大年三十那天,宫内省公布了贵妃的死讯,说是身体发福,受了风寒,痰涌气堵,因病薨逝。贵妃的两名贴身侍女和掌事太监,殉主自尽,以彰节烈。而贤妃母女亦是病逝。 另有十多个太监宫女秘密失踪,再也没有见到新一年的太阳。 为了哀悼贵妃和贤妃,今年的除夕和新年宫宴一律取消。 宣绿华病了,在芳仪宫里躺着,炭火烧得虽旺,她却依旧觉得浑身发冷,这宫里,安静得就好像坟墓一般,空荡荡的。 大年初一,一早,沈美人陪着宣绿华,在榻上躺着,二人皆是无精打采,无话可说。 宋才人和蓝宝林来了,宣绿华虽然身子难受,可还是客气地让了座。 宣绿华必须对宋才人客气,因为就是宋才人,宣绿华才能及时控制住凝华宫的掌事太监,最终让贵妃的恶行无所遁形。 当初,贤妃给上官熙送书信一事,宣绿华和贤妃就追查到了这是凝华宫掌事太监调的包,当时,二人让皇上不要再追究此事,就是为了揭开兽金炭之谜时,能够有一个有力的人证。 而宋宝林,早就已经站在了宣绿华的阵营之中了。她一直在凝华宫中,紧紧盯着掌事太监的一举一动,这才会在那一日早上发现掌事太监企图逃跑,并且顶着压力,将那人扣下。 说起来,宋宝林真可谓是居功至伟。 “幸亏昭仪娘娘今日没去早请安,真要去了,只怕是坐着活受罪!”蓝宝林一坐下来,就笑着说道。 宣绿华和沈美人互相瞧了一眼,心里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自从贵妃和贤妃一同薨逝,如今,宫里位份最高的,便是陈贵嫔了。皇上懒得理会后宫之事,便让陈贵嫔处理宫务,于是,每日的早请安便搬到了清晖宫。 陈贵嫔一向不大出声,宫中诸多纷扰,都置身事外,可如今,她以贵嫔的身份,一跃而成为后宫的掌事人,心中便起了波澜,不那么沉得住气了。 今日大年初一,宣绿华病着,不参加早请安,沈美人以陪伴宣绿华为由,也不去清晖宫。这陈贵嫔座下,便只有薛昭仪、文贵人、宋才人、容才人和蓝宝林五人了, 早请安时,众人都不说话,只有陈贵嫔和薛昭仪二人开口。 薛昭仪一看宣绿华又没来,便道:“贵嫔姐姐,你说这个宣昭仪,都病了这些日子了,大年初一,也不参加早请安,看情形,是不把贵嫔放在眼里啊!” 陈贵嫔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好表露出来,如今,被薛昭仪说破了,觉得面子受损,便把一股气撒到了薛昭仪这里了。 “薛妹妹,你若是觉得宣昭仪托大,你可以去芳仪宫跟她说啊,在清晖宫讲,又有何用呢?” 第502章 陈贵嫔的野心 薛昭仪根本就没把陈贵嫔放在眼里,她来参加早请安,不过是为了来挑事的,说起话来,自然不客气。 “我是怕你不了解。听说,早先你们同在贤妃宫里,贤妃和她成了好姐妹,和你就那般疏远,贵嫔,这可不妙,宣昭仪惯会收买人心,你要想执掌后宫,首先就要收服她,免得她自立山头,你这个执掌后宫之职,也就成了虚的的,将来想封妃做皇后,怕是更难了!” 陈贵嫔的脸略红了些,她气薛昭仪说得如此露骨,但心里也认同薛昭仪的话。 陈贵嫔自打进宫以来,其实就在和宣绿华暗暗较劲,比恩宠,比位份,比子嗣,比家世,陈贵嫔处处都比宣绿华高了一头,可是,在这个宫里,众人都知道宣昭仪厉害,却无人把她这个贵嫔放在眼里。 以往,众人上头有皇后贵妃贤妃这些人,陈贵嫔还忍着,如今,后宫她最大,她便不想忍了。当然,她也不想忍薛昭仪。 陈贵嫔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可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说道:“本宫从来没计较这些,倒是薛妹妹,你和宣昭仪之间,素有心结,其实还是应该放下才是,你姐姐当年和宣昭仪不和,多少也是被忍挑唆的,那人已经去了,也就算了吧,不要多想,好好照顾秦王。” 薛昭仪到底年轻,沉不住气,一说到姐姐和秦王,她的怒气立刻就被勾了上来。 姐姐惨死,她认为是贤妃和宣绿华联手陷害,秦王在怀胎时就被毒害,以致成为一个傻子,这更是往她心头插了一把刀。陈贵嫔平日不言语,可是关键时候,每句话都说到了要害处。 陈贵嫔看薛昭仪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继续不急不徐地说道:“话说,宣昭仪似乎早知兽金炭之毒了,也亏得她精明,发现了贵妃的这般手段,才避免酿成大祸,说起来,当初贵妃要给本宫宫里用兽金炭,被宣昭仪拦住了,那时本宫还有些抱怨,如今想来,真要谢她呢!” 薛昭仪越发愤怒了,抓起了案几上的茶盏,几乎就要砸出去,可还是忍耐了。 文贵人不冷不热地说道:“两位娘娘说得这么热闹,其实,去芳仪宫说去多好,在这里说,我们听着有什么意思?” 薛昭仪平静下来,可不是嘛,自己可不能上了陈贵嫔的当! 文贵人又道:“对了,那个沈美人和宣昭仪简直如同亲姐妹一样。当初宣子君病了,沈美人比宣昭仪还要着急呢,不是亲兄妹,却胜似亲兄妹,你们知道吗,听说,沈美人在入宫前,就常去宣家呢,他们三人关系好着呢!” 薛昭仪一听这话,脑子里灵光一现。文贵人说的这一切,薛昭仪也看在眼里,只是没有多想,那沈美人,一直无宠,甚至还故意避着皇上,如今,细细一品,觉得有趣。 宋才人听得这些话,不敢多言,便趁着早请安之后,赶紧来到了芳仪宫,说与了宣绿华和沈美人。 宣绿华倒是不担心陈贵嫔和薛昭仪对付自己,她担心的是,会不会有人拿沈美人与宣子君的蛛丝马迹做文章呢? 如果是那样,只怕就危险了!还好,如今早早得到消息,沈美人也没做什么,不怕他们起疑心。 宋才人说了许多,最后歉意地说道:“嫔妾无用,不敢和他们理论,只能来这里跟娘娘说。” 宣绿华立刻制止了:“不!你做的很对!你一定要记住,不管他们背后说什么,你不要参与进去,只管听着便是,你和蓝宝林,只要保护好自己,有什么消息说与我听,那便已经很好了!” 蓝宝林说道:“娘娘放心,我们一定站在娘娘这边!” 沈美人突然说道:“算起来,蓝宝林进宫也好几年了,如今也大了,也该侍寝了啊!” 蓝宝林的脸骤然红了,低着头不说话,只是笑。 如今,宫里就是容才人专宠,连文贵人都靠边站了,要想把皇上从容才人那里拉出来,谈何容易。 宣绿华知道,在这宫里,若是没有皇帝的临幸,日子难熬,宋才人是已经年岁不小了,对将来没了指望,便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身上,而蓝宝林还青春年少,自己少不得要替张罗一番。 只是这事不能急,要慢慢来。 从大年初一,到元宵节,整个宫里都冷冷清清,甚至还不如寻常时候,熬完了这个新年,太极城里的气氛才稍微活泛了一些。 宣子君已经回到了京城以南的军营之中了,如今,他独掌十万大军,和林长峰、陆万里一起,都是皇上的心腹爱将。 这一日,皇上在书房里批阅奏折,突然想起似乎很久都没有召人来为自己研磨斟茶了,国事辛劳,有个解语佳人,红袖添香,也能舒缓一下心情。 皇上本想召见容才人,可容才人虽美,却有些冷冷的,而文贵人也美,却媚而无骨,这二人都只能欣赏,可皇上却想听到些不一样的,那自然只有宣绿华了。 宣绿华一进了乾元宫的书房,便觉得皇上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清瘦憔悴,他才三十四五岁啊,就已经有了衰老之相了。 不过仔细想想,皇上登基也有六年多了,这六年,看起来不长,却发生了多少事情啊,难怪皇上会老得快。 宣绿华心里甚至有了些怜悯,她没说破,只是说道:“皇上,勤政自然是好事,可是,也要股息自己的身子,臣妾看皇上瘦了!” 皇上叹了口气,指着案上堆积的一摞一摞奏折,说道:“朕每日要处理这些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怎么可能不瘦呢?” 宣绿华给皇上沏了一杯蜂蜜茶,说道:“中书令、御史大夫和太尉,他们三人都是皇上的臂膀,寻常之事,丢给他们处理,皇上只要掌控好这三人便罢。就算皇上有三头六臂,也是管不过来天下那么多小事的啊!” 皇上无奈地细数手下这些人:“中书令是太后的人,朕不放心他,太尉王怀勇,朕已经废掉了他手中的权力,贵妃也不在了,他那摊子事,朕要物色一个人管着,至于御史大夫陈文华,他的权力已经很大了,不能再膨胀了,否则,必然又是一个权臣!” 第503章 宣子君身边的眼线 宣绿华不多说了,看来皇上除了防范太后之外,还要忌惮陈文华了。帝王心思,真是比女人心还要难测。 皇上翻看着奏折,时不时和宣绿华聊上几句,问问她对一些小事的看法,倒也轻松,这便是皇上想要的效果,把薛昭仪、文贵人和容才人放到此处,那是断不如宣绿华的。 孙有德来报,说薛崇怀将军求见,皇上想了想,便命他进来,让宣绿华退到屏风之后了。 自从王怀勇失势、林长峰和宣子君崛起之后,皇上对薛崇怀便越来越重用了。 薛崇怀进了书房,寒暄了几句,便说道正题了。 原来,薛崇怀此来,是为了推荐一个年轻的将领进入宣子君的麾下任职,恰好,那人就是当年薛崇怀在边关提携的人,也是太后的娘家人。 薛崇怀的理由很有意思,说是这些人年轻,心浮气躁,自己觉得自己是卫青再世,十分狂傲,需要好好历练,如今宣子君风头正劲,让他跟在宣子君身边,挫一挫锐气。 皇上听了,沉吟不语。 宣绿华在屏风后面,一阵冷笑。这哪里是要挫那人的锐气,分明就是给宣子君身边安插一个眼线,监视宣子君而已。无论薛崇怀,还是太后,都是宣家的敌人,宣家如今声势日隆,他们自然要齐心对付宣家了。 宣绿华能明白这个道理,皇上自然也明白。 皇上点点头。说道:“既然要历练,那就让他去吧,跟着宣子君好好学学,但不许干扰宣子君的日常军务,否则,朕定不饶他!” 皇上的意思,便是要那人监视宣子君,却又不许觊觎军权。宣绿华站在屏风后面,也冷笑了一声。 回到芳仪宫,谨怀公主便进宫了。 算起来,公主最近也少来了。宣绿华一问,才知道,驸马郑文最近升任了礼部尚书,恰好遇到了固特国来使觐见皇上,十分忙碌,公主便也不得空了。 “固特国怎么又来了?他们不是去年还骚扰边境吗?这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真是贼心不死的样子!”宣绿华说道。 “你还不知道吧,外头有个传闻,说皇上把固特国的楼瀚王子给捏在了手心,听说还藏在一个寻常人找不到的地方,那个固特可汗阿史那去年因为天寒地冻,今年闹了饥荒,可汗之位不稳,怕皇上拿楼瀚做文章,所以这才来示好的!”谨怀公主神秘地说道。 宣绿华不得不说,皇上这步棋走得好,控制住楼瀚,就等于捏住了阿史那的命门,随时可以让固特国内乱。 不过,谨怀公主并不是来说此事的,她真正要说的事,让宣绿华大吃一惊。 如今,有人偷偷给谨怀公主府上递了一封密信,说是吴王私下里和西边的西曹国来往密切。而西曹国如今已经接近一统西域,对中原虎视眈眈,那人觉得吴王有勾结外贼图谋不轨的心思。 “这事儿可太大了,那消息可靠吗?我以前倒是听闻,吴王的确在西北有些势力,并且暗中蓄养家丁,难道,他真的有野心不成?”宣绿华忐忑地问道。 谨怀公主说道:“这事儿倒不怕,提防着些就是了,如今诸王全都没了封地,只拿着宗正寺的俸禄,哪里还有银钱去养家丁,都入不敷出了,我家若不是郑文做官,靠我公主的那点俸禄,也是要吃糠咽菜的。” 宣绿华一下子笑了起来,确实,谨怀公主的吃穿用度,和当年的盛华公主相比,真是寒酸太多了。 “公主,我有一事相求。薛崇怀要安插一个太后娘家的子侄去我哥哥军中任职,你也知道,说是任职,其实就是监视,我想提醒哥哥,让他当心那人,既不要给他什么要紧的事,也不要得罪他,尤其是,不要让他出事,免得太后那边借题发挥!”宣绿华说道。 “这事儿交给我吧,我让郑文去提醒宣将军,你在后宫,不要让人知道你插手军务,”谨怀公主一听,不需要宣绿华多说,便揽下了这事,“说起来,如今宗室之中,人才凋零,能干的几个藩王,死的死,废的废,除了吴王以外,其他的都不像样子,跟宣将军一比,简直天上地下。” “长沙王倒还好啊,正是年轻,历练一番,将来也许有所成就。”宣绿华说道。 谨怀公主摇摇头,欲言又止,显然,她不认可宣绿华的话,却又不想说出缘由。 “那汾阳王呢?”宣绿华试探着问道。 谨怀公主苦笑一声:“不瞒你说,宗室众人每每私下议论,说如今皇上膝下没有能够继承大统的,若是还生不出男丁,将来,或许只能兄终弟及,把皇位传给汾阳王呢!” 宣绿华吃惊地问道:“怎么,汾阳王如此得人心吗?” 谨怀公主冷笑:“什么得人心啊!只是宗室无人,矮子里头拔将军罢了,宗室本来都不喜欢汾阳王,但是有太后做靠山,也只能如此了。所以啊,昭仪,你赶快加把劲,再生一个皇子,宗室众人一定会力荐你做皇后的,反正我、宗正寺丞和郑文都是这么想的!” 宣绿华摇头叹息,子嗣之事,她如今真的不敢奢望了。 春天到了,皇上的身子却越发虚弱了。文御医说,这是因为文贵人和容才人争宠,二人竞相拉着皇上去自己那里,皇上两边都舍不下,便不大顾惜自己的身子了。 如今,陈贵嫔执掌宫务,此事自然不能不管。 早请安之时,一番铺垫之后,陈贵嫔对容才人开口了:“容才人,你进宫也有数月了,蓬莱殿住得可还习惯?” 容才人淡淡说道:“回禀贵嫔,嫔妾习惯。” 陈贵嫔继续说道:“那便好。皇上常去你那里,若是你缺什么,只管跟本宫说,本宫绝不能让皇上和你少些什么,咱们皇上政务繁忙,身子也不好,他去了你那里,你可要好好伺候,不要让他累着啊!” 容才人不说话了。众人也都知道,这句话的真实意思。 文贵人不阴不阳地说:“要想不累,皇上少去就是了,去了,能不累吗?” 众人皆偷笑起来,这话可真是另有趣味呢! 容才人摆弄着手里的绢子,不理不睬,依旧面无表情。 第504章 固特第一美人 宣绿华看着容才人,突然发现,她的耳坠十分别致,是两颗月光石。这马上让宣绿华想到了自己的那几个月光石戒指。难道,容才人并非西域之人,而是固特人? 当然,宣绿华很快就觉得自己有些敏感了,纵然西域人,也能得到月光石,这也不一定说容才人就是固特人啊。 陈贵嫔的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便道:“文贵人,皇上也常去你那里,你别只说容才人,你也一样!” 文贵人根本不买陈贵嫔的账,反斥道:“贵嫔娘娘,嫔妾倒是想让皇上不要来太多,免得累着,也让各位姐妹深宫寂寞,可皇上偏来,嫔妾也拦不住啊!还是姐姐们多努力一下吧!” 众人都气得半死,可是,她这话也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容才人冷笑一声:“贵人,皇上为什么去你那里,你自己不明白吗?” 文贵人立刻就涨红了脸:“我没你明白!我不知道皇上为何来我清音殿,却知道你这个来历不明的西域舞姬接近皇上,动机不纯!” 屋内的气氛立刻变得尴尬微妙起来,沈美人懒得理会,便对宣绿华说道:“昭仪娘娘,嫔妾听说,宣大人命人从宫外进献了香椿,咱们赶紧回去,让膳房做几道新鲜菜蔬吧,也省的在这里磨牙!” 宣绿华一笑,正要起身,薛昭仪却对着沈美人发难了。 “沈美人,你对宣家的事,总是特别上心,宣大人,宣子君,你可亲热着呢,知道的呢,说这是你好姐妹的母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母家一样!” 沈美人的脸一下子红了。 容才人一听到宣子君的名字,脸色微微一变,看了看沈美人,又看了看宣绿华。宣绿华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二人四目相对,又各自看向了别处。 宣绿华笑道:“我父母哥哥看沈美人,就好像看自己女儿,这也没什么,罢了,贵嫔娘娘,嫔妾也该告退了。” 众人一看宣绿华要走,也纷纷起身告退。 回到芳仪宫,宣绿华左想右想,觉得容才人的眼神古怪,其中定有文章,再加上皇上确实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宣绿华决定,亲自去一趟蓬莱殿。 宣绿华带着云燕,摸了条小路,来到了蓬莱殿。本以为太监通报会有一番折腾,谁知守宫太监一看到宣绿华,便行礼道:“昭仪娘娘来了,快请进吧,不必通报,才人已经在等着了!” 宣绿华笑了,这容才人果然是个七窍玲珑心,把自己的想法猜得透透的,有点意思。 一进正殿,容才人便把身边的太监宫女全都赶了出去,宣绿华心领神会,给云燕递了一个眼神,云燕出去了,随手带上了门。 “你是宣子君的妹妹?”容才人开门见山。 “是啊!你认识我哥哥?”宣绿华觉得这容才人还真是直接,连点客套都没有。 容才人的脸色好看多了:“岂止认识,你哥哥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曾经帮过我,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不必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是何事,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宣绿华一下子笑了起来:“好吧,我不问,我来的目的,是为了皇上而来。皇上身子越来越不好了,他来你这里最多,还请你劝劝他,你自己也克制一些,皇上出了事,你我这些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容才人不屑地说:“这话,你应该去和皇帝说,让他不要来,否则,我总不能关上大门吧,我可不是自己找死嘛!” 宣绿华摇头,不是生气,而是觉得有趣。这个容才人,看起来冷冰冰的,拒人千里,其实,说起话来真是通透之极。虽然和她说话有时会让人生气,但绝对不会费劲,更不需要拐着弯猜她的弦外之音。 真痛快! 容才人说道:“宣昭仪,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这个交易,对你我都有好处。” 宣绿华:“愿闻其详!” 容才人道:“真正缠着皇上不放,让皇上身体欠安的,是文贵人。她在皇上身上用了春药,并且文贵人私下里,和太后来往很密切,她应该是故意糟蹋皇上的身体的,算是祸国殃民吧!我可以给你创造一些机会,让你认清她的真面目!” 这话和宣绿华心中所猜的基本差不多,宣绿华觉得,可以相信容才人。她反问道:“那容才人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呢?” 容才人说道:“我想请你帮我寻找一个人,一个被皇上关押起来的固特人,楼瀚。我得到的消息是,他原本在翠微行宫,一年多以前的夏天,他被带到了太极城里,锁在某个角落,我身份低微,有许多地方去不了,可是你可以!” 宣绿华心中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她决定,不再遮掩:“你是楼瀚青梅竹马的那个固特第一美人!是宣子君救你出来的,后来,你在京城以北,被如今薛昭仪的姐姐派人劫持,现在,你怎么进宫来的?” 容才人终于笑了:“宣昭仪果真是聪慧,并且还很直接,很对我的脾性,我也不怕告诉你,薛氏派出杀手来暗算我们,其中几个中原豪侠救了我,他们也身受重伤,我们便失散了,后来,我进了京城,藏身在京城的百安书院之中,等待机会。后来,听说楼瀚被关押在太极城里,我就想法入宫,刚好这时长沙王重建教坊,在百安书院中寻找伎乐,我便认识了他,这便进宫了。” 宣绿华不禁感叹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当时,皇上要重建教坊,宣绿华便推荐了长沙王,不曾想,有了今日的奇遇。 “好,我答应你,咱们互有所求,便算是志同道合了!”宣绿华笑道。 “正是,不过我觉得,我们不止是互有所求,甚至,还是惺惺相惜呢!”容才人也笑了起来。 “只是,这事儿,绝对不能着急!”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事实上,就在当初追查太后眼线之时,宣绿华就已经开始怀疑文贵人了,只是,当时的证据都指向了徐采女,徐采女自己也背了这个黑锅,可是,后来徐采女的父亲和兄弟神秘失踪,这就让宣绿华起了疑心。 她觉得,徐采女很可能是被逼着承认的,太后的眼线,另有其人。 第505章 秘制胭脂 这两年来的几番争斗,当年的四位新人,如今只剩下文贵人和蓝宝林,宣绿华已经把目光盯到了文贵人的身上。 一回到芳仪宫,宣绿华立刻就让人带话给长乐宫的万公公,让他注意长乐宫里的人,是否和清音殿有所来往。 果然,没几日,万公公就传来了消息。清音殿的蕊香,其实就是太后安插在文贵人身边的一个棋子,每日里监视文贵人的一言一行,同时,也给文贵人出谋划策,当然,那些主意都是为了帮助太后。 每次侍寝前,蕊香都会从太后身边的金蕊尚宫那里取一种胭脂,这胭脂膏子如同水一般,扣在小贝壳里面,每盒的分量只够用一次。 每次侍寝后,蕊香也会从金蕊尚宫那里取一种求子的丸药,刚好一碗,据说还有美容养颜的奇效。 求子药,宣绿华自然知道,那不过是让文贵人不能怀孕的“打胎药”罢了,可是,那个胭脂,可就奇怪了,难道,胭脂就是迷情之药?可是,怎么迷情呢?宣绿华百思不得其解。 看起来,只有亲手拿到那个胭脂,才能找到其中奥妙吧。 三月三,春风渐暖,百花次第盛开,太液池边风光正好。这些日子,皇上都宿在容才人这边,眼见得文贵人有些着急了,容才人瞅准机会,便推说三月三这天身身上不好,不宜侍寝。 本来皇上要来宣绿华这里,可宣绿华也推脱,皇上无奈便也罢了。 这一番戏演得差不多了,午后,容才人突然说要请皇上去蓬莱殿看教坊新编的曲子,并且说还请了宣绿华和文贵人。 这容才人忽冷忽热,把皇上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不过难得美人邀约,还有宣绿华和文贵人,皇上便欣然前往。 蓬莱殿中,皇上一到,宣绿华等三人便起身相迎,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皇上一看到容才人,便眉开眼笑,满脸的倦容也不见了,精神抖擞,倒是容才人依旧是不冷不热,一副冰山美人的架势。 歌舞伴着音乐而起,可是三人却各怀心思。 宣绿华看了看清冷的容才人,又看了看一脸妒色的文贵人,便笑道:“怎么,容才人好像不高兴?今儿个,可是你请我们来的,反而是你最没好脸色呢?” 容才人冷冷说道:“嫔妾并没有摆脸色给谁看,只是身子不适罢了,昭仪多心了!” 宣绿华问道:“莫不是有喜了?说起来,皇上宠你和文贵人最多,你们两个怎么也该有动静了啊!” 容才人淡然道:“我哪里有那么快,倒是贵人入宫时间久,应该先有喜才对啊?” 文贵人的脸色难看起来,低下头,局促不安。她入宫三年多了,得宠最多,却一直没有孩子,这已经成了她的心病了。 宣绿华转头对皇上说道:“皇上,今晚,臣妾和容才人都不方便,皇上还是去安慰一下文贵人吧。” 皇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瞧着文贵人,文贵人低头笑着。 傍晚时分,蕊香果然悄悄去了长乐宫,待了片刻,便回来了,似乎并无什么异样。 半路上,暮色茫茫,蕊香正走着,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猛地撞在了一起,那人手上也不知捧着什么,泼了蕊香一身。 “谁啊,没长眼睛吗?”蕊香怒骂道。 “姐姐,对不起,我这不小心,把一碗药汤洒到姐姐身上了!”说话的是宋才人身边的宫女。 “你作死啊!这什么东西啊,这么苦的气味,你真是害死我了!”蕊香扬手就打了那个宫女一巴掌。 宋才人在宫里无声无息,就好像是个闷嘴的葫芦,众人都不再把她放在眼里,至于宋才人的侍女,那就更是不值一提了,蕊香打她,简直就像是打一只猫儿狗儿一样。 这侍女赶紧说道:“对不住,都是我的错,姐姐的衣裳都脏了,要不,我们凝华宫就在附近,姐姐去换一件新衣裳吧?” 蕊香一想也是,如果这个样子回去,真是要被骂的,况且今晚皇上还要来,蕊香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点事,便答应了。 进了凝华宫,那宫女翻箱倒柜地,翻出了一件略新些的干净衣裳,要给蕊香,蕊香一看那个样子,就十分嫌弃。眼见得宋才人不得宠,她宫里的侍女也是衣着寒酸,蕊香可是瞧不上的。 不过此刻也不容她挑剔,她便把自己的衣裳脱了,刚要穿上干净的,就听外头宋才人说话了:“谁在屋子里头?” 侍女赶紧回答:“回禀才人,是清音殿的蕊香来了,奴婢把她衣裳弄脏了,便请她来换一身。” “哦,我来瞧瞧,你也太不小心,怎么把蕊香冲撞了,真是该死!”宋才人说着就进来了。 蕊香少不得上前行礼,宋才人一看她穿的这衣裳,马上就致歉:“真是委屈你了,这衣裳太粗劣了,如何使得,这样吧,把我以前的家常新衣裳拿来,给你换上!” 那侍女赶紧去宋才人屋里取衣裳,转眼间,就捧了一件甚是考究的衣裳,一看就知道是好料子,并且还不违制。 蕊香心里有些得意,她倒不是稀罕一件衣裳,在清音殿,皇上和太后的赏赐多得很,她不稀罕宋才人的东西,只是,作为一个奴婢,能穿上才人的衣裳,这让蕊香心里美滋滋的。 把衣裳换好,蕊香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身,抓起了自己那件衣裳,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松了口气,便告辞了。 当晚,清音殿里,文贵人梳妆打扮之后,打开了蕊香呈上的那盒小小的胭脂,细细地涂抹在脸颊上,只觉得红香甜润。她对着镜子一笑,外头太监来报,皇上来了,文贵人立刻就迎了出去。 清音殿里,皇上在和文贵人卿卿我我说着情话,芳仪宫里,宣绿华已经等候多时了。她手里拿着的,正是蕊香从太后那里得到的胭脂。 刚才,上演的就是一番偷梁换柱的好戏。 蕊香拿去的,是季太医特制的一种膏子,以芦荟等物制成,涂在肌肤上,会让人红肿瘙痒,要过三四日放好。而真正的胭脂,已经给宋才人的侍女趁着蕊香换衣服的时候给换掉了。 季太医已经验过了,这不是胭脂,而是一种民间秘密流传的春药,只是做成了胭脂而已。此药在先帝时期就有了,若是被人服下,定然会浑身燥热,神魂颠倒,飘飘欲仙,只想着寻欢作乐。 第506章 文贵人的败露 “民间有传,说是这种春药,是来自于宫中,有后妃为了争宠,或者毒害先帝而特制的……”季太医意味深长地说道。 宣绿华自然听懂了这话的弦外之音,只怕这个药就是太后当年弄出来,用在了先帝身上吧!如今,她又把药给了文贵人,用在了自己儿子身上。这个女人,何其毒辣!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宣绿华起身,就要去清音殿,季太医拦住了她。 “娘娘,请三思。看起来,皇上用这个药已有多时,受用得很呢,娘娘何苦去捅这个马蜂窝,皇上多疑,万一再怀疑娘娘,岂不是得不偿失?” 宣绿华想了想,说道:“你留在这里,我一人前去!” 季太医立刻说道:“既然娘娘执意要去,微臣自然也去!” 二人走在幽暗的宫道上,宣绿华心里其实也并不是很有把握,可是,今日,她必须赌一次。 今日的一切,是她和容才人二人精心谋划许久的局,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了,很难遇到第二次。 长乐宫里,已经有太多太多的冤魂,惠太妃,玉贵嫔,罗贵人,徐宝林,雪兰,晋阳郡王,乃至贤妃,甚至还有赵贵人,这些人的死都或多或少与长乐宫有关。 可是那么多人的死,都没能触动太后分毫,宣绿华不能忍受这样一个可怕的女人盘踞宫中,为所欲为了。就算今日不能扳倒太后,但至少能一步步剪除太后的党羽! 刚到了清音殿门口,就听到正殿内颇为嘈杂,似乎发生了什么,宣绿华心中更有把握了。 “宣昭仪求见皇上,请代为通传!”季太医说道。 太监有些不愿意,宣绿华脸色一沉,那太监赶紧进去了,不多时,便出来,说是皇上有请。 宣绿华带着季太医一进正殿,就看见文贵人正坐在榻上,连声喊着“痛啊”“痒啊”,脸上一片红肿,她想挠,却又不敢。皇上在一旁,手足无措,心疼不已,一个劲儿地安慰着。 “贵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不传太医啊?这可不得了啊,万一破了相,如何是好?”宣绿华关切地问道。 “不许传太医,我没事,就是有些痒罢了!”文贵人强作镇定,手却在脸上晃悠着,不敢使劲挠,可是对待宣绿华,却毫不客气,“你来做什么?这半夜三更的!” 宣绿华才不会跟她纠缠于为何而来呢,她知道,文贵人是心虚,怕太医发现了那个胭脂的秘密,所以此刻只能哑忍,宣绿华自然要直接攻击她的软肋。这不,季太医便派上用场了。 “季太医,你给贵人瞧瞧,这脸上到底是怎么了?如何肿成这样?咱们文贵人可是宫中最美的女子,万一毁了容,岂不是暴殄天物了!”宣绿华说道。 文贵人还是不肯,用手捂着脸,但皇上看不下去了,吩咐季太医给文贵人瞧瞧,她这才不情不愿地把手拿开了。 季太医凑上前去,细细一看,说道:“回禀皇上昭仪,贵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脸上起了疹子,想必是用了什么胭脂之类的东西吧,只要弄清楚到底胭脂里掺了什么,涂抹些药膏,再辅以活血化瘀的汤药即可。只是,贵人要告诉微臣,脸上到底涂了什么,微臣才能对症下药啊!” 文贵人就是不肯说,宣绿华问道:“贵人,你不要讳疾忌医,你不说,季太医怎么帮你?难道,是有什么说不得的吗?” 文贵人和蕊香的眼中满是惊惶之色,宣绿华和季太医看见了,皇上也看见了。 皇上不悦地问道:“文贵人,你在忌讳什么?为什么不肯说?要不,你把胭脂拿出来,让季太医看看?” 文贵人看了蕊香一眼,蕊香小心翼翼地说道:“回禀皇上,胭脂已经用完了……” 宣绿华拿出了藏于袖中的那盒胭脂,问道:“是不是这个空壳里的?” 文贵人不知是计,连忙说道:“正是,已经用完了,对了,你怎么会有这个?” 宣绿华道:“方才进来的时候,在你梳妆台看到的,觉得很别致啊,这是在哪里买到的?本宫从来都没见过呢,看起来,不像是宫中六尚局所出啊?” 文贵人想吓退宣绿华,便道:“自然,这是太后赏的!” 宣绿华一脸羡慕地说:“太后对贵人真是格外关怀啊,听说,太后还赏了贵人养容丸?不但美容养颜,还能助孕?可是真的?” 文贵人有点扫兴了:“自然是真的,这是太后的恩典!” 宣绿华笑着,打开了那小小的胭脂盒子,闻了闻,香气宜人。她将胭脂送到了皇上面前,问道:“皇上可认得这个香味?” 皇上一闻,自然知道这是每次文贵人侍寝的时候独有的香气,便点点头。 文贵人有点诧异,明明胭脂都用完了,怎么还有香味?宣绿华看出了她的心思,把胭脂给她瞧了瞧,文贵人惊慌起来,猛地看向了蕊香,蕊香也是不知所措。 宣绿华把这胭脂给了季太医,文贵人和蕊香怕被季太医识破这个春药,主仆二人一起冲上去,急忙就要去抢,却被皇上严厉的眼神给制止了。 皇上已经察觉到了文贵人的异常,他也对这胭脂起了疑心。 季太医假装细细研究一番,惊道:“这不是什么胭脂,而是春药!这春药若是入口,能够催情,还能让人亢奋,实在是害人不浅啊!” 宣绿华故作惊讶状:“文贵人,你怎么能在宫中用这般污秽之物?更何况,你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也就罢了,你就不怕伤了皇上的身子?怪不得如今皇上越来越憔悴了!文贵人,你简直是胆大包天啊!” 文贵人本就心虚,此刻被太医当场发现,情急之下,说不出话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蕊香已经慌得手脚都在发抖了。 文贵人虽然恐惧,却打定了主意,什么也不说。因为此时此刻,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如今只有太后能救自己,她寄希望于太后。 皇上满脸通红,他不但恼怒文贵人算计自己,也为今日在宣绿华面前丢了颜面而羞赧难当。皇上正在想着如何惩处文贵人,却听宣绿华追问道:“文贵人,那个养容丸何在?” 第507章 太后的棋子 文贵人冷冷地瞪了宣绿华一眼,并不回答。 “文贵人,太后能够给你一剂春药,让你毒害皇上,为何就不能再给你一剂毒药,让你害了你自己呢?你想想,如果养容丸真的能助孕,为何皇上宠你这些年,你却一无所出呢?” 文贵人猛地一抬头,看了看宣绿华,又看向了身边瑟瑟发抖的蕊香。 这句话,真的触动到了文贵人的心。她可以不在乎荣宠,不在乎自己的浮沉,可是,她也想在这个宫里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在文贵人的催促下,蕊香取来了一个小小的锦盒,里面放着几粒养容丸。 “去把文御医请来,让他一起看看这个胭脂,还有这个养容丸!”皇上的声音冷得让人发寒,他的确不信任文贵人了,可是对宣绿华也有疑心,皇上只相信自己。 文御医终于来了,他细细看了养容丸,心中已经有数了。这个养容丸,当年文御医在翠微行宫就见过,没想到,眼看都快两年过去了,文贵人居然还在服用,太后是有多不希望她怀上子嗣啊! “回禀皇上,这养容丸,是用炒熟的油菜籽、当归和川穹,再辅以其他养颜之物炼制而成,古方记载,此药长期服用,可使女子不孕。” 这话,文御医在翠微行宫里就已经和宣绿华说过,如今说来,自然就轻驾熟。 皇上转头看向季太医,季太医点点头。 文贵人的脸色从通红,变得苍白,手都在发抖,她猛地一回头,问蕊香:“此事,你可知道?” 蕊香哆嗦着:“这……这……奴婢实在不知……” 文贵人猛地扑了过去,掐住了蕊香的脖子,嘶喊道:“贱人!你是太后派来照顾我的,这药也是你每日从太后那里取来的,你敢说你不知道?” 蕊香被掐的喘不过气来,可就是不承认。 宣绿华拉开了文贵人,怒道:“蕊香,你可想好了,你若是不老实交代,今夜,你死不了,却要把刑役司的大刑全部领受一番,你觉得,你能扛过去吗?” 皇上也怒吼道:“若是不交代,就让刑役司来!” 蕊香实在顶不住了,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皇上饶命!奴婢的确是太后派来监视文贵人的,那些药,也是太后让奴婢给文贵人用的,皇上饶命!” 杀人诛心,宣绿华要让文贵人交待她曾经做过的事,自然要彻底灭了她对太后的幻想,便问道:“太后为何要这么对待文贵人?他们之间,是否有过什么密约?” 蕊香一看到了这个地步,索性全招了。 三年多以前,太后早就从民间搜罗来了一个绝色美人,专门训练她宫中礼仪和服侍皇帝的种种媚术。恰逢皇上选秀进宫,太后便将这个绝色美人安排到了一个县令那里,由县令送选。这个女子自然就是如今的文贵人。 这便是当初文贵人刚进宫,就熟悉宫中规矩,一步不错的原因。 入宫后,太后故意冷落文贵人,却对徐宝林白宝林等格外青睐,就是为了迷惑皇上。 尽管太后要利用文贵人,但她一点也不希望文贵人为皇上诞下龙胎,所以,自打文贵人进宫后,太后就给文贵人服用养容丸,目的就是让她永远只能做一个工具,却不能怀孕。 至于那个春药,则是在这一年多来,皇上身子不如从前了,太后便给了这个春药,让文贵人以此来吸引皇上。 太后没说这药对龙体伤害极大,只说能让皇上对文贵人死心塌地,所以,文贵人用起这药来,极为大胆。 蕊香把自己所知的一切统统都抖了出来,文贵人听得怒不可遏,冲上去骂道:“你这个贱人,枉我那般信任你,你竟然和太后合谋,坑害与我!” 皇上猛地一脚踹翻了文贵人,怒吼道:“是你,辜负了朕的信任!你才是真的贱人!” 文贵人立刻抱住了皇上的腿,哭着,恳求诉说自己的身不由己,恳求皇上的原谅。 宣绿华追问道:“文贵人,当初,皇上设计,追查太后的眼线,结果,却挖出了一个徐采女,可是你们所为?” 文贵人承认了。 当初,皇上和宣绿华设计,说是前朝支持册立贵妃为后的密折放在勤政殿的库房之中,其实,这个计策已经被诸御医探查到,盛华公主和太后自然也就了然于胸。 既然皇上已经知道宫中有太后的眼线,执意要将那人揪出来,太后和盛华公主便只好送上一个人选,那便是徐采女。 徐采女是贵妃栽培的人,除掉徐采女,就相当于废掉贵妃的棋子。当时,太后把贵妃当成了第一敌手,自然要针对她。 于是,太后便以徐采女的父亲哥哥的性命为要挟,逼她去乾元宫的库房盗取密折。徐采女是孝女,为了家人,她万般无奈,明知前方是火坑,也只能闭着眼往里跳了。 徐采女被皇上擒住了,文贵人便安全了。至于徐采女的死,除了宣绿华,再也没有任何人关心了。 皇上和宣绿华听罢,皆是心痛愧疚,徐采女虽是贵妃栽培之人,可是在宫里安分守己,待人和善,却遭到这样的厄运,实在可怜。 宣绿华自然明白了徐采女父兄为何失踪,可是,为了不让皇上起疑心,宣绿华只能问道:“文贵人,那徐采女的父兄现在何处?” 文贵人说道:“太后已经派人,将他们全部杀了灭口了!” 宣绿华哑然,皇上也是心里一惊,太后的手段实在是酷烈狠辣啊。 如今,真相大白,宣绿华便不再多言,一切都由皇上定夺。 皇上今夜,是不想在清音殿停留了,以后,他也不想。纵然文贵人再美貌,只要皇上想起有人在暗中窥探自己,他就充满了警惕和厌恶。 临出宫前,皇上下令:“文贵人,对君上不敬,触犯宫规,就紧闭于清音殿,永不许出宫门,所有饮食用具,只在门口开一个口子送入,形同静安宫,蕊香也一样。清音殿的奴才,只保留洒扫四人,其余人等,全部送入掖庭宫。” 第508章 固特王子 宣绿华跟着皇上出了清音殿,皇上回头看着大门缓缓关闭,长叹一声,说道:“绿华,今夜,朕去你那里吧!” 宣绿华赶紧应了。 这一夜,皇上把所有的失望、愤怒和悲伤,全都发泄在了宣绿华的身上,直至精疲力竭。宣绿华默默承受着,却还要安慰他。 当皇上沉沉睡去的时候,宣绿华心里一片悲凉。 次日,文贵人被禁足一事,传遍了后宫。早请安本来就没几个人了,如今,文贵人一去,只剩下陈贵嫔带着薛昭仪、宣绿华、沈美人、容才人、宋才人和蓝宝林,冷冷清清。 陈贵嫔眼看着座下的这些人,除了薛昭仪是宣绿华的敌人,容才人冷漠孤傲,谁也不搭理,其余之人,全都与宣绿华交好,这个后宫,简直都快成了宣绿华的天下了。 陈贵嫔不甘心,无论后宫,还是前朝,她都不输宣绿华,当然不能让她专美。 “昨夜,文贵人冒犯了皇上,如今被禁足,所幸,宣昭仪一直陪在皇上身边,并且昨夜皇上也宿在了芳仪宫,宣昭仪代替姐妹们服侍皇上如此尽心,我们都应该感谢你的!”陈贵嫔微笑着说道。 其他人都听得出来这话中的挑拨之意,皆不言语,但是,估计薛昭仪不会善罢甘休吧。 果然,薛昭仪发难了。 文贵人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被如此重罚?麻烦宣昭仪跟姐妹们说说!” 宣绿华心念一动,她知道,薛昭仪和文贵人二人平日算是互为倚重,如今,文贵人倒台,薛昭仪定有一种唇亡齿寒之叹,她的性格就是你越不让她做什么,她越是要做什么,宣绿华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也没什么,皇上说了,此事莫要再提,薛妹妹何苦还要追问呢?还是当作没这个人,没这些事吧!” 薛昭仪一听,便觉得宣绿华是拿皇上压自己,用脚趾头想想就能知道,文贵人昨夜侍寝,宣绿华突然冲过去,然后文贵人就出事了,这一定是宣绿华搞鬼,所以她才不想让人提及。 薛昭仪冷笑道:“到底文贵人是冒犯了皇上,还是冒犯了你?你怎么不说清楚呢?” 宣绿华脸色拉了下来:“此事是皇上做的决定,又不是本宫,薛昭仪,我劝你还是少问几句,免得惹皇上心烦!” 薛昭仪怒了:“你是心虚害怕了?我若是一定要问呢?” 宣绿华:“你敢!” 薛昭仪:“我为何不敢!” 陈贵嫔眼看他们已经吵到这个地步,差不多火候了,赶紧出来打圆场,将此事混过去了。 早请安罢,临出门,云燕凑到宣绿华耳边,悄声问道:“薛昭仪不会真的去问皇上吧?” 宣绿华冷笑:“放心,她不敢!” 薛昭仪没听到,可是,陈贵嫔宫里的太监却听得真真切切。 当晚,皇上本来是失去了薛昭仪的宫里,谁知,进去了没一会儿,就怒气冲冲地出来,到了芳仪宫。 宣绿华知道,一定是陈贵嫔把自己和云燕的那句话送到了薛昭仪的耳朵里,薛昭仪一定问起了文贵人之事,这才惹怒了皇上。 真是一场好戏! 宣绿华给皇上斟了茶,说道:“皇上喝茶,这个是今年咱们太液池边的茶树采下的茶,臣妾自己让人炒制,虽然比不上那些名茶,却也新鲜,喝着别有一股花香,最是清热去火!” 皇上气咻咻地说:“你怎么知道朕有火气?” 宣绿华笑道:“如今天气热了,谁不是一肚子火啊?再说了,看皇上这一脸通红的,就差鼻孔喷火了,臣妾怎么看不出来呢?喝茶吧,太液池难得也出这样的好茶!” 皇上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一个劲儿追问宣绿华到底在哪里采的茶,似乎很要紧的样子。 宣绿华觉得,皇上这么关心采茶处,定有内幕,便故意含糊其辞:“说了皇上也不知道,是一个几乎没人去过的地方!” “哪里?你快说,到底是哪里?” 宣绿华笑着,拖延着,她把整个太液池附近全都回想了一遍,如今,除了静安宫、寿章宫两处,算是偏僻,其他便是教坊附近最偏僻,除此之外,宫中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皇上根本无需如此紧张。 宣绿华有了主意,试探着说道:“还能哪里,横竖不过是教坊那边的林子……” 她小心地观察着皇上的脸色,若是皇上松了口气,就转到静安宫。可是,皇上一听教坊那边的林子,脸色就变了。 “以后少去那里!那里林子深,还和太极城被的上林苑连着,有野兽出没,你们少去!”皇上不悦地说道。 宣绿华心里有底了,那里必有蹊跷。她心里还有件心事,便是容才人所说的固特王子楼瀚藏身之所,此刻,正好提一提。 “听说,前朝里,固特人来朝觐了?”宣绿华一边泡茶,一边夹了一块点心给皇上,假装随意地问道。 皇上停住了,没有吃点心,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宣绿华笑道:“听宫内省太监说,固特国的国礼都送进宫入库了,好些貂皮狐皮什么的呢,多少姐妹们都盼着今年冬天能添置新衣呢,到时候,皇上怕是要应付不过来了!” 皇上这才放心,笑了笑:“是啊,不过是来巴结,说要称臣,进贡了些东西,又索要了好些钱粮,哼!” 宣绿华试探道:“那个固特可汗不是好人,好像去年秋天还要骚扰咱们大虞边境,今年就来讨饶!可恶!皇上就应该发兵,把他们灭了,换个听话的可汗才好!好像前些年听说固特可汗还有个弟弟,很懂事,要是那人还活着就好了,边境就没这么麻烦了!” 皇上怔住了,没说别的,只是叮嘱宣绿华,少去教坊后面的林子。 这一夜,皇上宿在芳仪宫,一番云雨之后,宣绿华便提到了蓝宝林。 “皇上,蓝宝林进宫三年多了,也长成了,皇上也该让她侍寝了,不然,就连个宫内省和六尚局的太监宫女,都敢给凝华宫的两个人脸色看呢!” 皇上这才想到了蓝宝林,连声应允了。 接下来的数日,皇上都召了蓝宝林,这更让薛昭仪怒火中烧,甚至公开口出怨言。陈贵嫔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第509章 楼瀚的下落 宣绿华反复思考固特王子楼瀚的藏身之所,她觉得,很有可能就在教坊那一带的树林中,但她不敢肯定,此刻只有一个人能帮她确定此事,那便是林长峰。 这一日,宣绿华坐着轿辇,前往太液池边得佛堂烧香,经过林长峰的营房。小林子事先已经通了消息,于是,他们二人便恰好相遇了。 林长峰问安之后,宣绿华问道:“陆姑娘近来可好?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很是挂念,再过半年多,你们应该就要成亲了吧?” 林长峰说道:“多谢娘娘关怀!她很好,这些日子颇为忙碌,因为陆万里从边关回来了,他们正忙着接风洗尘呢,不日,陆万里还会进宫给皇上请安呢!” 宣绿华倒是不知道这个消息,她很为陆洛璃高兴,甚至,还很期待林长峰和陆洛璃的婚礼。 一番客套之后,宣绿华说道:“固特国的使臣应该离京了吧,他们今年应该安分些了吧,也不知道当年那个固特王子楼瀚还是否活着呢,也真是可怜啊……” 林长峰看了宣绿华一眼,没说话。 宣绿华继续说道:“对了,前些日子,本宫宫里的云燕在教坊一带的后山采了茶叶,炒制好了,给皇上喝了,皇上也说味道好,明日,本宫让小林子给林将军送一些,莫要嫌弃。” 林长峰微微一笑:“多谢娘娘,只是教坊后山的茶叶如此珍贵,微臣实在不能接受!” 宣绿华故意说道:“无妨,本宫和云燕一起,再去采摘一些便是,只是如今临近夏日了,茶叶已经不如早春时鲜嫩了,只能凑合着喝了。” 林长峰立刻接住了这话:“其实,娘娘若是觉得茶叶已经不好了,不如就别去了,山林之中,谁知道会有些什么不方便的呢?还是不要去理会才好,就好像有些可怜的人,少理会为妙。” 宣绿华嫣然一笑:“多谢林将军提醒,好了,本宫也该去敬香了,莫错过了及时!” 轿辇起步,宣绿华心中已经有数了。 这一日,趁着皇上在前朝有大朝会,只怕一上午的时间都要耗在宣政殿,宣绿华立刻行动,先去教坊,在高海的帮助下,打扮成宫女的模样,来到了后面的山林。 越往里走,越是幽深,宣绿华万万没想到,在太液池的后面,居然隔着一座座山峰,直通上林苑,此地甚是僻静,山路极难走,只能沿着山间小溪,慢慢地往前攀爬了。 宣绿华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难道,这里还有人? 虽然走得不算很远,可是如此幽暗,宣绿华有些担心,正想着要不要换个方向找找,突然听到了山林中传来了音乐之声,这声音似曾相似。 前方定然有人,宣绿华立刻躲到了一个石头后面,侧耳倾听。她猛然想起,这个音乐,不正是在翠微行宫里听到的吗? 难道,和自己一起救了汾阳王的那个黑衣男子,就是固特王子楼瀚?宣绿华想起那人高鼻深目的样子,当时就觉得他不是中原人,现在回想,可不正是嘛! 那声音似乎来自于半山坡,宣绿华往上一瞧,借着山石,似乎可以爬上去。她壮着胆子,手脚并用,奋力攀爬,好不容易露了个头,悄悄往上一看,真是心情大好! 果然,在半山腰,绿树掩映中,就有一座小小的院落,依山而建,甚是精巧,只是大门和楼台间,满是侍卫把手,戒备森严,而音乐声就来自于那座小楼。 更妙的是,这座山的对面,遥遥相对的,就是容才人的蓬莱殿所在的山头,只是,蓬莱殿在山的侧边,从此处看,根本看不到。 看这个样子,里面关押的,定然就是楼瀚。 宣绿华听着那音乐,只觉得凄婉惆怅,悲凉之极,不由得有些痴了。突然,脚底下一滑,一个石头从脚下滑落,咚的一声响,宣绿华吓了一跳,可是,这已经惊动了前方的侍卫,那几个人立即朝着宣绿华这个方向走来。 怎么办?宣绿华无比紧张。逃走,那是不可能的,宣绿华怎么可能跑得过那些侍卫,若是被擒住,送到皇上那里,只怕宣绿华的辛苦经营全都毁于一旦。 可是,留在原地不动,若是被发现了,该如何解释呢?宣绿华也想不出好办法。 正焦急中,宣绿华听得身后一阵响动,一个侍卫从她身边掠过,低声说了句“躲好,别出声”,随即,一个人从旁边跑了出去,到了那几个侍卫的身边。 “兄弟,辛苦了!”那人笑着说道。 “你是?林将军身边的人?怎么来这里了?”侍卫问道。 “林将军说,固特国前些日子派来了使臣,怕那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让兄弟几个暗中查看,到处检查一番,再过一日,就没事了!” 侍卫们笑着说:“可不是嘛,里头关着的这位,整天都想着出去呢,做梦!对了,兄弟,听说对面那座山上,有个西域的女人,美得惊天动地,可是真的?你见过没有?” “见过一次,在宫道上。我的娘啊,真好看!就是板着脸,好像谁都欠她银钱似的!” 一群男人立刻发出了暧昧的笑声。 趁着那人把侍卫们引开,宣绿华蹑手蹑脚地溜走了。一出这条山谷,她的心才总算平静下来。看来,这是林长峰特意安排的人,来为她保驾护航,宣绿华心中满是感激。 回到宫中,宣绿华立刻就准备去蓬莱殿,把这消息告诉云燕,可刚要出门,乾元宫的太监来报,说皇上待会就要来了,有事跟宣绿华说。 宣绿华便让云燕去给容才人报信,还特意叮嘱,务必要让容才人谨慎,不客莽撞行事,否则,不但救不了楼瀚,甚至还有可能把他们二人全都害死。 云燕前脚刚走,皇上后脚就来了。一见到宣绿华,似乎有些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宣绿华觉得诧异,皇上这是怎么了?定然是有事,只怕还不是好事。 在宣绿华的再三追问下,皇上才说道:“罢了,朕跟你说了,你不要伤心,也不要着急啊!” 宣绿华赶紧答应了,皇上这才说道:“你哥哥再过两日,就要到京了!” 宣绿华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笑着说:“这是好事啊,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有什么好伤心得?” 可是,话一说完,宣绿华马上就明白了,只怕哥哥这次回来,有些不对劲。 第510章 沈美人的痴心 “唉,你哥哥在军中,被刺客刺杀,身受重伤,朕便让人把他送回京城医治。”皇上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啊?怎么会这样!什么刺客?那刺客抓到了吗?”宣绿华震惊不已。 “这……朕实在是不好说,不过,在这之前,宣子君得军中发生了一件事,也许二者有关系。”皇上说道。 宣绿华瞪大了眼睛。 “前些日子,薛崇怀将军推荐去你哥哥军中的那个人,你可还记得?那人被驻军附近的村民告发,说他奸淫幼女,罪大恶极,按照军法,你哥哥下令将他斩首了。” 宣绿华马上就想到了,那人是太后的族人,哥哥斩了那个人,自然触怒了太后,再加上自己废掉了文贵人这枚棋子,太后定然不甘心,所以就报复在了哥哥身上? 只是,怎么那人被村民告发的时机,那般巧合呢?甚至,那人其实进入军中没多久,怎么就开始为祸一方了呢?宣绿华有些不解,不过此刻哥哥不在,宣绿华也不能胡乱猜测,一切都要等哥哥到京了才能细细追究。 此刻,宣绿华只关心哥哥的安危。 “哥哥的伤势如何?可有性命之忧?”宣绿华急切地问道。 “据那边的消息,虽然伤势很重,但目前还不会危及生命,你别着急,等到你哥哥回来,朕让你回家一趟,好好看看你哥哥和父亲,如何?” 宣绿华一下子哭了起来,抽泣着,连连谢恩。 在宣子君到达京城的两日之内,宫中流传着各种消息。 有消息说,这是宣子君为了铲除军中薛崇怀和太后的势力,而用的苦肉计,还有人说,这是薛昭仪为了报复宣绿华,便先栽赃太后的那位族人,逼迫宣子君动手,再利用太后之手除掉宣子君,甚至还有人说,这是皇上所为,意在挑动宣家和薛家及太后王家的矛盾。 各种消息,众说纷纭。 可是,不管外面怎么说,现在宫里最揪心的,除了宣绿华,便是沈美人了。 沈美人担心着宣子君,牵肠挂肚,心如刀割,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勉强忍着,可是,心中的愁思又怎么能遮盖得住呢? 这两天,她一丁点笑容也没有,茶饭不思,只盼着能快一些见到宣子君。 两日后,宣子君进京了,直接回到了宣家,皇上派了文御医,亲自前往探视。 文御医给宣子君看完病,立刻就回到了乾元宫,皇上和宣绿华已经在等着了。 “回禀皇上,宣将军的伤势沉重,如今天气越来越热,若伤口不能在盛夏来临之前愈合,就会异常凶险。” 宣绿华一听吗,骤然站了起来。 皇上拉了拉宣绿华,让她坐下,又对文御医说道:“你这些日子,太医院的事务就不要处理了,把主要时间都放在宣将军那里,不管用什么药,不管要花多大代价,都必须医好宣将军!” 文御医自然应了,可是宣绿华却含着眼泪,根本放心不下。 皇上说道:“昭仪,朕今日就下一道旨,让宣家准备好,你后日一早回家省亲,正午前回来,多带上几个侍女太监,就让禁卫军护送吧。” 宣绿华喜不自胜,连忙跪下谢恩。 消息一传开,顿时阖宫震动。皇上登基七年,只有两次,让嫔妃的全体家眷进宫探望,至于嫔妃回家省亲,那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就连当年的皇后和贵妃,也无此殊荣,可是,宣绿华却有。 当然,人们也都知道,这不只是宣绿华盛宠,更是因为宣子君是皇上的左臂右膀,一刻也离不开,所以才会有省亲这样的礼遇。 宣绿华一回宫,就开始准备,可是一阵忙乎,究竟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家里只有老父亲和哥哥二人,再有便是几个仆佣,也没什么需要的。 晚上,沈美人就来了,坐着只是喝茶,没头没脑地说些闲话。 宣绿华看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她的心事,可那是掉脑袋的大事,宣绿华也害怕,万一走漏了风声,可如何是好? 沈美人支支吾吾了许久,眼看宣绿华不开口,她终究是忍不住,说道:“今日,我让季太医给我了一剂汤药,我已经喝了三次了。” 宣绿华警觉地抬起眼,看着沈美人。 沈美人伸出手,给宣绿华看,只见她白皙的肌肤上,起了一块块红斑,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了?可是起了风疹?那可要小心了,这些日子,你可不能出门了!也不能见人了,小心传人!这是怎么搞的啊?”宣绿华吃惊不已。 “是啊,看起来,好像就是风疹,所以,明日早请安,我是不能去了,不过,这个风疹并不会传人,是季太医的那碗汤药所致。绿华,你明白吗?”沈美人幽幽说道。 宣绿华立刻懂了。 沈美人让季太医给她配了一碗药,服下后,肌肤便长出了一块块疹子,明后日,沈美人就能以风疹之名,避而不见人。如此,后日上午,她就能跟着自己出去,见到宣子君了。 “你真是疯了啊!这样多痒啊!再说了,是药三分毒,这药必然十分伤身,才能有此奇效,我定然要斥骂季太医一顿,他也是胆大,什么药都敢给你开!”宣绿华有些生气了。 “绿华,请你让我再见他一面吧,如果不能见到,我只怕日夜不得安宁!你放心,我扮作宫女,或者扮成太监,怎么样都行,我不介意,只要你能带我出宫,求你了!”沈美人哀求道。 宣绿华看着沈美人的眼神,再看看她身上的红斑,心中无比矛盾,可是这份情谊,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咬咬牙,她还是答应了。 沈美人高兴得立刻起身,回去做阵线了。宣绿华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心酸,可怜。或许,沈美人真的不属于这个太极城,不属于皇帝,而只属于宣子君,然而,命已如此,谁能逆天改命呢? 次日,早请安,自然少不了陈贵嫔的挑拨离间和薛昭仪的冷嘲热讽,宣绿华淡然,懒得理会,其余众人,皆是宣绿华的人,当然不会帮着那二人。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了,沈美人早早就和慧鹃换了衣裳,打扮成慧鹃的模样,脸上画了浓妆,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第511章 省亲探病 宣绿华假称身子不适,需要侍女随侍左右,便让沈美人也坐进了轿辇中,扶着她。如此,一行人趁着天还蒙蒙亮,便早早地出发了。 到了宣府,众多的禁卫军和太监早已将门前的那条路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下了轿辇,宣伦已经在大门口跪迎,宣绿华也不敢多做停留,立刻进了府。说是府邸,其实,不过是个两进的小院,这在京城中,算是十分寒酸了。 宣伦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一进院子,他再次跪下,无论宣绿华如何拉他,都不肯起来,一定要行了大礼方肯起身。 “哥哥在哪个屋子里,我去瞧瞧!”宣绿华问道。 宣伦含着泪,引宣绿华来到了后院的东厢房,宣子君刚要挣扎着坐起来,宣绿华便拦住了他。 “哥哥,快别如此!快躺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拘泥于这些,可是因小失大了!” 宣子君躺下了,宣绿华看他脸上瘦得没有多少肉,脸色如纸,嘴唇都是灰暗的,便知文御医所言不虚,的确伤势很重。 宣绿华把众人遣退,只留下他们一家三口和沈美人,问道:“哥哥,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查清楚了?” 宣子君点点头:“偷袭我的人,来历已经查过了,是京城的杀手,的确是太后下令的,不过,太后娘家的那个人,说是奸淫妇女,其实只是被人引诱,和附近村子大族里的妇人苟合,被抓到了,然后就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我不得不执行军法。但是煽风点火的人却查不出来。” 宣绿华一下子就明白了。有人看不惯自己兄妹二人,便先是引诱太后娘家人犯罪,再逼迫宣子君执行军法,太后定然报复。如此,一箭双雕,真可谓是阴毒之极! 宣伦说道:“在宫中和朝中,能干出这件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薛崇怀,还有一个就是陈文华。现在,还无法判断到底是谁,不过,薛家和咱们,是死敌,不足为奇,娘娘,你在宫里,一定要当心陈贵嫔,他们父女二人皆是心思深沉,你不可只盯着薛昭仪,而忽视了陈贵嫔,切记切记!” 宣绿华点点头。她知道,比起薛昭仪,陈贵嫔更加诡秘难测,更难对付。 宣伦一直在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沈美人,宣绿华一看,便道:“父亲,你先出去一下,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哥哥。” 宣伦告退,宣绿华对沈美人说道:“慧鹃,把你带的东西给宣将军吧!” 沈美人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她拿出了随身带的一个包袱,颤抖着打开,一样样东西,鞋袜衣裳,一应俱全。 “这些皆是我亲手缝制,宣将军,你这些日子在家养伤,只怕是换洗的衣裳不多,我都给你备下了,你记得让下人帮你换。”沈美人羞答答地说道。 “慧鹃?”宣子君疑惑地看着沈美人,不敢确定。 尽管沈美人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浓妆艳抹,看起来与往日大不相同,可是,宣子君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他正疑惑着,宣绿华给他使了个眼色:“慧鹃是我身边的宫女,听说你受伤了,十分着急,特地求着跟我出来,就是要看望你,这些衣裳,都是她亲手所制,你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 宣子君恍然大悟,连忙道谢。 沈美人凑到跟前,柔声问道:“伤口可还疼吗?你要当心,这些日子不要乱动,文御医说,必得在天热之前愈合才行,不然可就麻烦了!” 宣子君看着沈美人,一时间说不出话,半响,才道:“你可还好?” “我很好,只是记挂你!我在那里不得自由,可是心却始终在外头的。”沈美人低声说道。 二人互相看着,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宣绿华站在一旁,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妥,也知道沈美人已经嫁入宫中,实在不该有这样的心思,可是,有情人的心,她怎么能就这么看着他们枯萎呢? 然而,这个难题,终究是无解的。平民百姓可以休妻或者和离,皇帝和嫔妃却不可以,纵然不爱,也只能困死在一个牢笼里。 他们此刻越是两情相悦,就越让宣绿华觉得绝望和哀伤。 突然,屋外传来一个太监的通传声:“回禀娘娘,陆万里陆将军前来拜见娘娘,探视宣将军。请娘娘示下。” 陆万里来了?真是奇怪,宣绿华和陆万里并无多少交情,怎么他会在此刻来求见?就算看望宣子君,也不需要等宣绿华回府省亲之时,他就凑这个热闹吧?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啊! 宣绿华有些犹豫了。 宣子君说道:“我和他都听说慧鹃要随娘娘省亲,他便来了!慧鹃是他在宫中多年的相识,二人情深意重,当初,陆万里离京,就曾经与慧鹃相约,将来一定要娶慧鹃的,只是,慧鹃命运坎坷,不肯连累陆万里,便断了联络,今日,陆万里回京了,慧鹃也出了宫,他们自然是要见面的。” 宣绿华急了起来,如果陆万里一进来,沈美人也就穿帮了,岂不是危险了? 宣子君低声道:“娘娘放心,陆万里是我和林长峰都信得过的人,让他进来吧,省得外头的人起疑心。” 宣绿华这才放心了。 陆万里一进来,还没看清楚沈美人,就跪下行了大礼,说道:“微臣陆万里,叩见娘娘,多谢娘娘照拂慧鹃,微臣愿肝脑涂地,报答娘娘的恩德,也求娘娘能够成全微臣和慧鹃!” 宣绿华尴尬极了,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虽然隐隐知道慧鹃和陆万里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可是,如今,陆万里求到了自己面前,宣绿华立刻不知所措了。 宣子君忍不住笑了,旋即就咳嗽起来,沈美人赶紧去拍拍他的背,帮他顺顺气。 陆万里感觉到了,抬起头,吃惊地看着沈美人,脸色骤然一变。显然,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慧鹃,不过,他也没认出这是谁,毕竟,陆万里离宫已久。 第512章 芳仪宫的风波 宣绿华说道:“陆将军,你回京一趟不容易,这些日子,很该去拜见皇上,到时,本宫自会带上慧鹃,为你们请皇上赐婚。慧鹃在宫中不易,若是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也是她苦尽甘来。” 陆万里是个聪明人,立刻懂了,道了谢,便退下了。 上午时间转眼就过,宣绿华该回宫了,四人依依不舍,互相道别。 及至进了宫,眼看距离芳仪宫不远了,前方突然窜出来一行轿辇,挡住了宣绿华的去路。太监过去一问,才知道,竟然是容才人。 容才人位份低,本不该用轿辇,可是皇上宠她,又说蓬莱殿太偏远,走路不方便,便赏了她一对轿辇,这还是从皇上乾元宫的奴才里调拨出去的。 如此盛宠,前所未有。 容才人的轿辇堵在前面,坚决不让步。两边的太监吵了起来,一时间闹成了一团。 容才人在轿中高声说道:“昭仪怎么才回来啊?你那芳仪宫都热闹得快要翻天了!不过,反正你也回来得太晚了,不如让嫔妾先过去,娘娘去旁边的巷子里让一让,如何啊?” 小林子在前方顿时就怒了:“才人,我家娘娘是昭仪,理应才人让路才是,哪有昭仪给才人让路的,才人难道连这点规矩也不懂了吗?” 宣绿华知道容才人不是那种恃宠生骄之人,结合她方才的那番话,感觉好像有些话里有话的意思,便命小林子让自己的仪仗避让,让容才人先过。 宣绿华带着沈美人和云燕去了小巷中,就听到有人在巷子里低声喊道:“娘娘,娘娘!” 宣绿华回头一看,赫然是真正的慧鹃,从小巷的一扇门里伸出头,朝着自己喊。宣绿华赶紧拉着沈美人过去,进了院子,这才发现,这是一个粗使宫女劳作的地方,只是院中只有慧鹃一个人。 “娘娘,不好了,方才,陈贵嫔和薛昭仪突然来了咱们芳仪宫,说是要探望沈美人,幸好宋才人躲在里头,蒙着被子睡觉,假扮沈美人,他们似乎得到了消息,说是沈美人出宫了,还说轿子里陪着娘娘的,就是沈美人,如今,那二人还堵在芳仪宫呢!容才人来此,就是为了帮咱们的!” 宣绿华出了一身冷汗,这宫里,可真是藏不住什么秘密啊,不过,今日之事,也实在太过冒险,而沈美人的风疹来得也太是时候,难怪他们疑心了。 “娘娘,这个时候,我赶紧替下美人,然后让美人从芳仪宫后门进去,娘娘你拖住那二人,咱们今日好掩饰过去!”慧鹃说道。 宣绿华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小林子,你去一趟乾元宫,也别多说什么,只说本宫回来了,心情不佳,身子也不舒服,就待到午后再去给皇上请安覆命。”宣绿华吩咐小林子。 小林子机灵,他知道,宣绿华是故意这么说的。 宣绿华的轿辇一到芳仪宫,就看到陈贵嫔和薛昭仪的轿辇也停在门口,看起来,他们今日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你先在外头带着,就说整理东西,我喊你了,你再进来!”宣绿华嘱咐慧鹃道。 慧鹃心领神会。 宣绿华一进宫门,便听见里头沈美人的屋门前薛昭仪的声音,这人在嚷嚷着让沈美人开门呢。 “谁在芳仪宫喧哗?”宣绿华高声呵斥道。 果然,伴随着一阵嘈杂声,陈贵嫔和薛昭仪带着人来到了前院,一上来,就问道:“宣昭仪回宫了啊,你的侍女慧鹃呢?” 宣绿华冷笑:“她自然要做自己的事,怎么,贵嫔和昭仪那么关心她吗?” 薛昭仪说道:“也没什么,听说她跟着昭仪一起省亲了,问问,怎么还不见她?” 宣绿华:“见她做什么,有事跟我说!” 薛昭仪:“我们就是要见她!” 宣绿华甚是强硬:“我偏不许,这是芳仪宫,不是绫绮宫,你要发号施令,回你的绫绮宫去!” 陈贵嫔不言语,坐山观虎斗。 远远地,君兰从正殿旁边出现了,瞅着宣绿华,微微点点头,随即悄然退去,宣绿华便心中有数了,她要将眼前的这场争执扩大,最好能把陈贵嫔也拖下水。 “薛昭仪,我宫里还有病人,请你不要再次喧哗吵闹,慧鹃是我的那侍女,我让她出来,她自然会出来,我不让她出来,她就无需露面。请回吧!” 薛昭仪斥道:“病人?是真病还是装病?是不是借着装病,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今日,那个沈美人和慧鹃,必须出来见本宫!” 宣绿华怒道:“你我同为昭仪,平起平坐,这里还轮不到你说什么必须不必须! 你以为你是谁啊!” 薛昭仪气得直哆嗦:“宣昭仪,你未免太嚣张了吧!你觉得本宫不够资格,那贵嫔娘娘够不够资格?” 陈贵嫔也不高兴了,质问道:“宣昭仪,敢问,如果本宫想要召见沈美人和慧鹃,是否够资格?” 宣绿华索性撕破脸了:“够不够资格,你们自己心里明白!你们这些人,做过什么损阴德的事,别让我说出来,否则,大家一起没脸,什么薛氏,什么陈氏,都是什么货色,你们敢把话摊开来说吗?” 陈贵嫔和薛昭仪俱是勃然大怒,闹着就要往沈美人的屋子里冲,宣绿华命人拦着,芳仪宫里顿时乱成了一团。薛昭仪一用力,宣绿华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你们在胡闹什么!”宫门口传来了皇上的声音。 众人一回头,就见皇上进来了,一脸怒气,这已经让陈贵嫔和薛昭仪心中不安,更要命的事,皇上的身后,就是慧鹃! 皇上恼怒地问道:“吵吵闹闹的,不成体统,宣昭仪,你这是怎么了?” 宣绿华摔得不轻,她努力想站起身,谁知竟然起不来了,慧鹃吃了一惊,背着一个包裹就冲了上来,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宣绿华扶了起来。 薛昭仪看着慧鹃,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了。 宣绿华让慧鹃帮她揉着胳膊,说道:“也不知今日怎么了,陈贵嫔和薛昭仪来到宫里,执意要见沈美人和慧鹃,闹得天翻地覆,说了好些不中听的话,臣妾也是在气头上,不让他们见,便吵了起来,皇上,都是臣妾不好,太莽撞了!” 第513章 突然有孕 皇上逼视着薛昭仪,薛昭仪不得不说道:“这个……贵嫔和臣妾也是听说沈美人打扮成慧鹃的样子,跑出宫去见宣子君,便来问问清楚,免得有什么不体面的事,有损皇家声誉……” 皇上的脸上顿起狐疑之色,所为空穴来风,必有蹊跷,薛昭仪听到这样的风声,只怕事出有因。他回头看着宣绿华,问道:“可有此事?” 正殿那边一个声音传来:“皇上,这是哪里来的消息,臣妾得了风疹……一直在屋子里养病,见不得光,又怕过了人,这才避而不见,怎么就有人如此污蔑臣妾……” 原来是沈美人扶着君兰,踉踉跄跄地出来了,她脸上手上的红斑越发明显了,一块儿一块儿的,触目惊心。 “沈美人,你来做什么,快回屋子里去,别见了风,皇上也在这里,你传给我们这些人事小,传给皇上怎么好?快回去!”宣绿华厉声斥道。 皇上和陈贵嫔等都被沈美人吓到了,也连声让她回去。 沈美人越发来劲了,哭着,直接朝陈贵嫔踉跄而来,嘴里还哭喊着:“贵嫔娘娘,你们方才说什么嫔妾去宫外探望宣昭仪的哥哥,这事关名节宫规,你把话说清楚了,到底是谁说的,让他和嫔妾当面对质!” 陈贵嫔自然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沈美人抓住了她的手,哭诉着,闹得不可开交,把个陈贵嫔吓得直哆嗦。 宣绿华灵机一动,既然皇上在此,索性给自己想做的事埋下伏笔,她也抹着眼泪说道:“皇上,也不知道哪里传来这样的谎话,简直要置臣妾于死地,今日,臣妾带着慧鹃去的,在家里还遇到了陆万里来探望哥哥,陆万里和慧鹃是相识的,不信,皇上将陆万里召来问问便知!” 既然有陆万里这样的人作证,皇上自然相信,皇上赶紧说道:“这是贵嫔和昭仪冤枉你了,朕不会被他们误导的,你病着,赶快回屋子里去,别出来了!” 沈美人哭哭啼啼地扶着君兰回去了,心里却无比得意。 皇上转头将陈贵嫔和薛昭仪训斥了一顿,刚要让他们走,宣绿华哎呦了一声,说胳膊疼,身上也疼,刚才那一跤,摔得太重了。 眼见得宣绿华如此叫苦连天,皇上更气了,也不准二人走,直接拉着众人进了正殿,又让人去请季太医,一副要为宣绿华撑腰的架势。 其实,宣绿华并无大碍,只是要借着那一跤,做做文章,折腾一下薛昭仪,让她难受罢了。 季太医来了,给宣绿华一把脉,脸色立刻变了,先是吃惊,接着便是大喜,立刻给皇上和宣绿华道喜,说道:“皇上,昭仪有身孕了,估摸着有一个月了!” 皇上惊得站了起来,旋即觉得失态,又坐了下来,连声询问:“可是真得?你没有看错?” 季太医点头,他自然不会看错。 皇上高兴得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一转眼,他就想到宣绿华刚才摔的一跤,又担心起来。 季太医揣度着宣绿华的心思,便说道:“昭仪娘娘的胎,日子尚短,十分不稳,又摔了一跤,只怕是有些危险,看脉象,明显是气血涌动,心神不定,这胳膊上还有些淤青,摔得不轻啊!微臣只能说还是好生养着,这些日子,切不可生气,饮食上也不可有丝毫差池,步步小心才好!” 皇上顿时就火了,朝着薛昭仪发了好大一顿火,又将陈贵嫔训斥了一番。 宣绿华呆呆地听着,突然反应过来,说道:“罢了罢了,皇上,他们二人也不知道臣妾有了身孕,连臣妾自己都不知道,莫要再责怪他们了,还是臣妾有些心浮气躁,鲁莽了,只是以后,姐妹们还是好生相处,不要有一丁点小事就争执。” 皇上立刻说道:“以后,你们二人再也不许踏进芳仪宫半步!贵嫔,芳仪宫的诸事,以后就由宣昭仪自行处理,你不必烦心了!你们二人,退下吧!” 陈贵嫔和薛昭仪脸色难堪,只能恭喜了宣绿华之后,怏怏退下。 眼看着没了人,皇上激动地拉着宣绿华的手:“昭仪,朕已经失去了好些孩子,如今,仅剩下静乐公主,秦王你也知道,是指望不上了。朕全部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这里了。你可要好好保重啊!” 宣绿华自己也是高兴得乱了方寸,她有点愣愣的,就好像这一切都是做梦一样。 时隔一年,她又怀上了?这份喜悦,简直都要把她淹没了。 “皇上,臣妾真是……臣妾好担心,这宫里的孩子,一个一个地没了,臣妾害怕!”宣绿华马上就想到了这一点。这宫里,就好像有一种诅咒,让皇子公主一个个地凋零,宣绿华失去过一次,她不想再失去一次了! “你放心,朕无论如何,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芳仪宫里的诸事,你做主,不需要和任何人商议,包括太后在内!”皇上斩钉截铁地说道。 宣绿华立刻想到了慧鹃,便道:“皇上,臣妾想求一件事,其实,这事本来也不是臣妾这里的,而是事关当年的林婕妤。” 皇上有些诧异,宣绿华便把陆万里和慧鹃的事说与了皇上,恳求皇上趁着陆万里回京的时机,给他们赐婚。 “慧鹃和陆万里年纪都不小了,也该成家了,以皇上的名义赐婚,陆万里一定会感恩皇上的!”宣绿华说道。 皇上一听,立刻答应了。 次日,太极城里热闹极了。 先是阖宫晋封。宣绿华晋为贵嫔,沈美人晋为贵人,容才人晋为美人,宋才人晋为美人,蓝宝林晋为才人。除了陈贵嫔和薛昭仪,众嫔妃都得了宣绿华的好处,皆是喜气洋洋。 接着,便是赐婚。皇上将慧鹃赐给陆万里做正妻,数日后,就举行婚礼,慧鹃从芳仪宫出嫁,坐着轿子,堂堂正正地进了陆家的门。 慧鹃出嫁那日,激动得泪水涟涟。当初,宣绿华答应她,给她一个好归宿,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她不是个能言善辩之人,但这份恩情,她和陆万里都牢记在心。 第514章 宣子君遇刺 宣绿华将慧鹃送走,便对一脸热望的云燕说道:“接下来,我找机会,让皇上给你和文御医赐婚,文御医是皇上身边的人,此事要格外小心,免得让皇上觉得咱们有什么野心,所以,你莫要着急!” 云燕的脸一下子红了:“娘娘,奴婢从来就没着急,奴婢还要守着娘娘,生下皇子呢!哪怕在宫里,一辈子不嫁人也行!” 宣绿华叹道:“你这是傻话,有个情意相投的人,多难得啊,文御医是个值得珍惜的好人,这太极城,太大,太可怕,就好像会吃人一样,我出不去了,可是,我希望你能出去!” 云燕长叹一声,她的确想离开这里,可是,她放心不下宣绿华。 宫里的热闹过后,宣绿华悄悄地去了一趟蓬莱殿。 一进大门,就看见容美人在院中倚栏而坐,远远地看着山的那一边,神色忧伤。 宣绿华知道容美人在看什么。山的那一边,就是楼瀚被囚禁的地方,虽然看不到,但遥遥相对。这对有情人,在千里之遥的异国皇宫里,只能这么互相挂念着,虽然很近,却隔得很远。 “我每日晚上,都会在这里弹琴,他那边也会回应,隐隐约约,虽然听得不真切,可是,我觉得他就在我身边!”容美人没有起身行礼,依旧望着远方。 “他知道是你吗?”宣绿华有点吃惊。 美人点点头:“知道,我们有我们的说话方式,用琴声,他知道我,我也知道他!” “你和他都是身份特别,相见不易。我听说,前段时间,阿史那派遣使臣过来,想和大虞交好,皇上倒也以礼相待。一时半会,你们怕是见不到,更不可能离开。”宣绿华说道。 容美人淡淡笑了笑:“我明白,还是要多谢你,只是,你要提醒皇上,阿史那不可信,他是个吃人的恶狼,迟早还会再次用兵的。他现在做的,都是为了腾出手,专心对付固特内部反对他的力量,等到固特内部再次安定下来,他就会原形毕露。” 宣绿华说道:“那就慢慢等待吧,一定会有机会的。” 一回到芳仪宫,沈贵人便冲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宣绿华的手,颤声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宣子君出事了!” 宣绿华心中一惊,急忙追问,沈贵人语无伦次,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一句来,还是君兰替她说了。 原来,昨天夜里,有刺客企图刺杀宣子君,结果恰好陆万里来探望,撞了个正着。 陆万里和刺客一番搏杀,杀死了一人,另一人逃走,陆万里受了轻伤,而宣子君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为了给陆万里助力,他少不得拼着伤痛,也要出手,如今伤口破裂,等于是前些日子的休养前功尽弃了。 宣绿华一听,怒极攻心,一股气血翻涌,身子一晃,险些晕过去。 “刺客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宣绿华问道。 “尚不清楚,据说现在大理寺正在检查死掉的那个刺客的尸首,也在严查京城里各个医馆,看谁家医治过伤者,如今还没有消息呢!”沈贵人总算能说话了,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宣绿华知道,这件事,左不过就是太后、陈贵嫔或者薛昭仪这三家中的某一个所为。她心里越发恨了,那些人看宣家得势,又看自己有了身孕,越发急不可耐了,居然敢在京城里动手了! 小林子在一旁安慰道:“娘娘不用太过担心,听说林将军已将此事奏报给了皇上,皇上让禁卫军暂且调些人马,保护宣府,以后应该会没事的!” 宣绿华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禁卫军向来都是只负责太极城的守卫,而京城的守卫,是需要京城以北守军来负责的,而那刚好就是太后的人马。让太后的人去保护哥哥,岂不是笑话? 沈贵人流着泪,她也不相信禁卫军能守得了多久,宣子君在外面,此刻真是危险之极。 傍晚时分,皇上来到芳仪宫,一进正殿,就将左右人等全部屏退。自然,是宣子君遇刺一案查出了线索。 那个是杀手逃走之后,本来是要去一个叫百安书院的地方躲避风头,恰好,书院里有些江湖侠士,发现此人行踪诡秘,还受了伤,便盯住了他。 一大早,林长峰得到了宣子君遇刺消息之后,立刻通知了他在京城中各处的眼线,那些江湖侠士自然就锁定了那个刺客,趁着他一大早赶着出城的时候,将他一举拿下,送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一番审讯,终于查出,此事是景山侯所为!而景山侯,正是太后的侄儿。 “贵嫔,此事涉及重大,你觉得该如何处理?”皇上问道。 宣绿华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皇上这么问,自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景山侯乃是太后侄儿,揪出景山侯,就等于打了太后的耳光,间接地把皇上和太后的矛盾公诸天下,皇上只怕还没有做好和太后翻脸的准备吧。 皇上自己不好意思这么说,就让宣绿华来说。这个算盘,打得可是真精啊! 可是,宣绿华也只能顺着皇上的意思,此刻,她也没有和太后对决的本钱。 “皇上,既然那个刺客是真凶,那就斩首,至于景山侯,臣妾也明白皇上的难处,就搁置起来,留下卷宗,不要对外宣扬便是。”宣绿华按捺住心里的怒火,淡淡说道。 皇上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多担心宣绿华哭着闹着要惩治景山侯啊,那样,皇上真是两面不是人。 “贵嫔,还是你懂事!”皇上拉住宣绿华的手,由衷地说。 “可是,哥哥的安危终究是个问题,禁卫军不可能一直在宣府守着的,皇上有什么办法吗?” 皇上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要不,就像上一次平定藩王叛乱时一样,安排他住在前朝的一个闲置院落里,在那里养伤,朕倒要看看,太极城里,朕的眼皮子底下,还有谁敢为非作歹!” 宣绿华总算是放心了。 略坐了坐,皇上便起身要走,宣绿华笑道:“皇上这是要去哪个妹妹的宫里啊?” 第515章 卢尚宫的心意 皇上笑道:“本来想去蓬莱殿的,可是,这些日子,容美人总是身子不好,懒洋洋的,十分倦怠,朕也不好多去了,还是去凝华宫蓝才人那里吧。” 宣绿华一听就明白了,便道:“容美人既然身子不好,皇上便少去就是了,来日方长。蓝才人年轻,让她陪皇上,皇上精神也会好上许多的!” 皇上道:“还是你考虑得体贴周到,对了,明日把你哥哥移入宫,你亲自去前朝给他安排,免得有人又要搞鬼!” 宣绿华高兴坏了,立刻答应了。 宣子君搬入了前朝他曾经住过的小院里,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到这里来了,熟门熟路,宣绿华也把诸事安排得妥妥当当。 沈贵人自然是想去,但是,她要去前朝,可不如宣绿华那般方便,有好几次,沈贵人都支支吾吾的,想跟宣绿华说这事,宣绿华只当没看见,不接这个茬。 宣绿华知道,此刻陈贵嫔等人的目光都盯在宣子君身上,沈贵人这个时候去,那是自找麻烦。更何况,沈贵人总是皇上的嫔妃,规矩,还是要守的。 宣子君在宫里养了一个月,有文御医亲自照料,伤口终于愈合了,只是每每胸口疼痛,气短,内伤还没好,估摸着还要再养个一个多月。 宣绿华的身孕也有两个多月了,可是,每日忙碌不堪,既要照看宣子君,还要自己养胎,甚至还伴驾,如今皇上处理朝政,总是让宣绿华陪着,就好像离不得了一样。 这一胎虽然还看不出身形,可是未出世的孩子已经有了好几件小衣裳小鞋子的了,这些都是沈贵人、宋美人和蓝才人做的。她们知道宣绿华忙,也不善于女红,便自己做了,并且好像商量好了似的,清一色小子的衣裳。 宣绿华也没好意思说他们,这些人看起来也都盼着得个皇子,宣绿华地位稳固,他们的日子也好过,并且皇上有了子嗣,宗室和天下臣民的流言蜚语也会少一些。 这一日,卢尚宫来拜见宣绿华,也带了好几件小儿的衣裳,还有小小的锦被和垫褥,都是上好的料子,里面的丝绵极软,摸着就好像云朵一般。 “如今是七月了,等到小皇子生下来,估计要明年的二月底了,那时还冷着呢,被子不可少,奴婢闲着也是闲着,每个月做个几件,慢慢也就齐全了,娘娘千金之体,断不能操劳,可要好好保养的!”卢尚宫笑着说道。 宣绿华看那些面料,都是上好的,只怕是皇上所赐,便也不多客气,只笑着说:“有劳尚宫大人了,多亏想着,将来等这孩子出生了,定然第一个让尚宫大人抱一抱!” 卢尚宫高兴得满脸周围都缩成了一团,笑得合不拢嘴,翻来覆去地念叨着,衣食住行事事叮嘱,正说着,小林子来报,说是太后带着汾阳王来了,就要到芳仪宫门口了。 卢尚宫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立刻起身行了一礼,便要离去。 宣绿华看她这样,便道:“你现在出门也会碰上太后,不如,你去后院沈贵人屋里,她那里有道小门,可以直接出芳仪宫,那样更方便些,就让瑞莲带你出去吧!” 卢尚宫赶紧退出正殿,瑞莲拉着她,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后院。恰好此刻,芳仪宫的宫门大开,太后带着汾阳王出现在正门。 宣绿华赶紧迎上前去,给太后行礼。 太后赶忙扶起她,说道:“你怀着身孕,不要这般拘泥于礼节,哀家知道你有孝心,不在意这个,快随哀家进屋去说话吧,外头怪热的,别晒着你了!” 宣绿华赶紧反手扶着太后,小心谨慎地说:“太后万金贵体,还来臣妾宫里探望,臣妾惶恐不安,太后快进屋吧。” 二人看起来也是婆媳亲密无间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就在昨日,他们之间还有暗算和忌恨。 太后边走,便笑着问:“方才那是哪个丫头啊,那般不懂规矩,慌慌张张地就往后面跑,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贵嫔啊,你可要好好教一教他们,别让这些宫女太监们觉得主子仁慈,就软弱可欺了!” 太后身边的廖汶泽也跟着嚷嚷道:“刚才那个是谁?跑什么呢?” 宣绿华看着廖汶泽这种狗仗人势的嘴脸,再想想雪兰和晋阳郡王都死在他手上,真是恨不得将此人处死,不过如今不行,只能忍着。 “回禀太后,那是芳仪宫的瑞莲,做粗活的丫头。”宣绿华道。 “瑞莲?听着耳熟,好像以前总见过的。”太后问道。 宣绿华索性也不隐瞒了,便道:“那是贤妃当年的丫头,贤妃薨逝,留下瑞莲无处安顿,臣妾便把她留在了宫里。”说罢,便让小林子去把瑞莲叫来。 小林子心领神会,自然给瑞莲教了一通。 太后看着瑞莲,神情严肃起来:“你这丫头,见了哀家,为何不站着听候使唤,却慌里慌张往后院跑?这是眼睛里没有主子了吗?” 瑞莲心中恨极了太后,一点也不惧怕,若不是怕连累了宣绿华,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前,与这个老妖妇同归于尽。 “回禀太后,后院熬着贵嫔娘娘的保胎汤药,文御医和季太医都叮嘱了,不但这药的火候要掌握好,更要提放着有人做手脚,所以,一分一毫也错不得。宫里人多手杂,脏东西也多,奴婢必须要着紧些!” 瑞莲这话,说得句句如刀有所指,又让人抓不着漏洞。 太后气得心口疼,却无可奈何,想发火都无处发,总不能自己对号入座吧。 汾阳王一直不言语,此刻突然开口了:“这个丫头,言语无状,举止荒疏,就应该好好管教!应该掌嘴!” 宣绿华没想到,这话竟然出自汾阳王之口。 眼看这孩子已经长到了太后肩头那么高了,略瘦,脸色有些苍白,俊秀的眉眼间有一股阴鸷之气。前些年,汾阳看看起来虽然也是阴沉着脸,可还是有少年的稚嫩,可如今,稚嫩感淡了,却多了许多歹毒和深不可测。 他才十六岁啊! 第516章 故人相见分外眼红 宣绿华微笑着说道:“汾阳王不必动怒,瑞莲做事勤谨认真,有板有眼,从不打诳语,所以,她的话,听着觉得不中听,可是句句都是实话,这样的人,其实最好相处,不是吗?” 汾阳王冷冷说道:“她对我母后不敬,就该受罚!” 宣绿华努力微笑着:“何来不敬呢?” 汾阳王说不上来了,他看惯了众人对太后唯唯诺诺,惶恐小心,骤然见到瑞莲这样不卑不亢的,便觉得无礼了。 太后知道,如今宣绿华的腰板硬了,有家世,有子嗣,还有皇帝的倚重,自己也不能轻易把她怎么样了,便一笑而过,进了正殿。 一看到正殿卢尚宫送来的那些小儿衣裳被褥,太后眼睛一亮:“哎呀,这是谁做的针线啊,好鲜亮细致,一看就是女红高手!” 宣绿华笑道:“是臣妾劳烦尚服局的老尚宫们做的,先预备下再说。” 太后仔细看了看,意味深长地问道:“这是给小皇子的衣裳,怎么,太医已经诊脉诊出了男女吗?果真是个皇子?” 宣绿华看太后那个表情,既要装作高兴,又隐含着担心,心中就冷笑起来。可不是嘛,汾阳王渐渐长成,太后怕是担心皇上有了个皇子,汾阳王便彻底没了指望吧。 “哪里的话,臣妾也想着是皇子,这才两个月,如何能知道男女?不过是宫里姐妹的好意头罢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做个公主的衣裳送来,怕我多心吧。”宣绿华笑笑说道。 “果真不是皇子?哀家可盼着你生个皇子,这皇后之位,就是你的了!”太后又拿皇后之位来诱惑宣绿华了,就如同去年,她曾经拿这个诱惑薛昭仪一样。 宣绿华不为所动,坚称并不知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太后也不好追问。 “哀家记得,上一次你有孕之时,送你了个玉枕,今年可记得还枕上,那个对宁神安胎最有奇效的!”太后又道。 宣绿华点头称是,心里越发厌恨,这个刁妇,居然还在想着这事,真是狠毒。 太后留下了一堆吃的用的,带着汾阳王走了。他们前脚一走,宣绿华后脚就让太监宫女把太后带来的东西全都收到了后院,锁了起来。她可不敢用那些东西,没得丢了性命。 不多时,万公公便送来了一个坏消息,说太后一回宫,就让廖汶泽去尚服局追查,到底是哪个尚宫帮着做的衣裳,因为太后始终惦记着她在门口看到一闪而过的身影,觉得其中有文章。 宣绿华立刻紧张起来,她担心真的让太后查到了卢尚宫,说不定会发生些什么,便赶紧让云燕亲自去找卢尚宫,让她小心提防。 可是,等云燕找到地方,卢尚宫已然不见了。一问,才知道是被廖汶泽给带走了。 云燕很是担心,赶紧回来禀报,宣绿华无比紧张,她一直隐隐觉得卢尚宫似乎与皇上有着莫大的关系,如今,太后带走卢尚宫,难道也是有所发现吗? 宣绿华坐不住了,她立刻就要去长乐宫,可若是自己一个人去,只怕太后未必让她进去,必须要拉住皇上才行。 她不敢耽搁,立刻叫了轿辇,赶到了乾元宫,请皇上和自己一起去给太后请安。 皇上纳闷,这么个时候,怎么突然要去长乐宫请安,宣绿华又不能说去营救卢尚宫,便只好说太后方才来到芳仪宫,宫女无礼,惹得太后和汾阳王生气,自己应对有失,怕太后责怪,便想去赔不是。 皇上一听,这才带着宣绿华前往长乐宫。 进了长乐宫的正殿,果然,太后正在审问卢尚宫,廖汶泽站在一旁,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冲着卢尚宫大声呼喝。 “你这老妇?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何躲在尚服局里?太后问你话,你为何不老实回答?若是不老实,今日就拆了你的老骨头,看你嘴有多硬!” 卢尚宫跪在太后面前,说道:“奴婢以前是宫里做杂事的,老了,没有生路,便留在了尚服局,谋一条生路,请太后开恩,奴婢并无隐瞒!” 廖汶泽问不出什么,便恼了,上前一脚踹过去,直接将卢尚宫踹翻在地,还要上前殴打。 “住手!”宣绿华顾不得太后的颜面,急忙呵斥道。 她恨极廖汶泽,也心疼卢尚宫,如今眼见卢尚宫老迈,若是这么挨一顿打,也不知能活多久,她也顾不得许多了。更何况,堂堂一个贵嫔,骂不了主子,难道就骂不了狗了吗?! “廖公公,卢尚宫是老人,年纪也大了,纵有过错,训诫一番也就是了,何苦这么大动干戈?”宣绿华缓和一下口气,继续说道。 太后脸色一沉,想要说话,皇上开口了。 “正是这个道理!太后尊贵,何苦为了一个老尚宫,惹得太后不高兴啊?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啊?”皇上问道。 太后也瞧出了皇上的不高兴,便不好发作,只是让廖汶泽说话。 廖汶泽说道:“这个尚宫,在尚服局做错了事,太后便叫她来问几句话,问起了她的来历,这人不老实交待,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奴才有些怀疑,便训斥了几句,这人还是要好生查一查,免得有什么旧账不清不楚的。” 宣绿华知道,太后定然是猜到了方才那些小衣服小被褥是这个卢尚宫所做,只怕是冲着自己来的,便解围道:“卢尚宫是尚服局里的老人儿了,臣妾也和她相识多年,时常劳烦她做针线,不知道太后觉得哪里不妥呢?” 太后冷笑道:“哪里不妥?哀家觉得,她倒是像一个人,当年先帝的陆昭仪身边,似乎有个宫女……” 卢尚宫跪在地上,额头都匍匐在太后的脚下,一言不发。 宣绿华这才惊觉,原来,太后真正的目的是在这里。她也想起来,当年卢尚宫好像的确伺候过一个陆昭仪,只是那个陆昭仪似乎并无什么动静,很快就薨逝了,此后,她所住的宫室还着了火,此后,卢尚宫就去了尚服局。 太后为何会想起这些往事?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吗? 第517章 有情人难成眷属 “你若是不说也没关系,哀家去把尚服局的人叫来,问他们,若是他们不说,就让刑役司的人来,哀家不打你,打他们,看看你是不是要那些无辜的人,为了你而送命!”太后微笑着说道。 宣绿华一惊,只觉得太后实在阴狠,尤其是用那般慈悲温和的语气,说出如此歹毒的话语,真是佛口蛇心。 皇上的脸色甚是难看,却一直沉默不语,静观事态如何发展。 卢尚宫显然顶不住了,哆嗦着说道:“奴婢有罪,欺瞒太后。奴婢的确是当年陆昭仪的宫女,只是在翠微行宫里,昭仪有孕,奴婢犯了错,被罚到了别处当差,后来等奴婢回来,陆昭仪已经小产而亡。后来,奴婢无处安身,便只好先去了掖庭宫,后又托人进了尚服局。” 太后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问道:“这么说,陆昭仪小产时,你不在她身边?” “回禀太后,奴婢不在,奴婢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太后冷笑:“定然是你们伺候得不好,这才让陆昭仪小产。” “是,是,奴婢有罪!” 他们二人说着往事,其他人一概不知,只能听着。这些话,倒是刚好与当年宣绿华文御医所查的结果大致不差。但宣绿华推断这些事情,总觉得其中颇有古怪。 陆昭仪为何小产?卢尚宫为何会在昭仪有孕期间被遣出宫?怎么又在陆昭仪小产后回来了?并且当年太医院有关陆昭仪和卢尚宫的档案全都被一把火给烧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宣绿华觉得太后今日逼问卢尚宫的身份,更显得可疑。当然,此刻她断不能说什么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卢尚宫今日脱不了身。 太后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让卢尚宫起了身,不经意地说了句:“陆昭仪的那个未出生的公主,实在是可怜啊!” 卢尚宫和皇上都愣了一下,卢尚宫恭顺地答了一声“是”,皇上看了卢尚宫一眼,没有多说,太后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凛凛杀机,看得宣绿华不寒而栗。 此事总算就此了结,卢尚宫小心翼翼地跟在皇上和宣绿华的身后出了长乐宫。 一出宫门,卢尚宫便要给二人行大礼,宣绿华赶紧拉住了她。 “尚宫,你年纪大了,不必如此多礼,皇上也不是计较的人,你好生回去歇着,别再劳累了,也别再给孩子做小衣裳了,免得又惹出麻烦来,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宣绿华说道。 “娘娘,奴婢不累,趁着还能做活儿,多做几件,将来孩子好穿,为小孩子做衣裳,心甘情愿,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累呢?” 宣绿华还要说话,皇上说道:“尚宫愿意做,就做吧,只是,其他的活儿,你不必再做了,给你钱,你也不要做,你缺什么料子,只管找孙有德要,他会给你送去,不要客气!” 卢尚宫笑着谢过,宣绿华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一回到芳仪宫,宣绿华便看见沈贵人在屋子里埋头做针线,遂笑着说:“怎么了?这些日子,人人都在做针线,你又是在做什么?” 可是仔细一瞧,这是男子的衣服,再看看沈贵人羞答答的样子,宣绿华便明白了。 “你可也小心些,别整天捣鼓这些,被人看见!那边你放心,我每日都去的,恢复得越来越好了,只怕到冬天的时候,就该好了,可以回南边军营里了!”宣绿华安慰道。 可是,沈贵人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在宫里,就算见不着面,我也觉得高兴,他平安无事,并且离我不远,要是去了军营,又是百里之遥,说不定太后那个毒妇又要害他!”沈贵人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你疯了吗?这么说话?小心被人听了去!”宣绿华吃了一惊。 “听见就听见,我这样的人,在这样的地方熬着,活着跟死了有什么不一样?她要杀就来杀!”沈贵人愤愤说道。 “那你家人呢?你不管了?”宣绿华反问。 沈贵人不言语了。是啊, 她就算立刻死了也无所谓,可是父母家人还要活着啊。 次日,宣绿华将沈贵人做好的衣裳送往前朝宫院,沈贵人也跟着,一直到了前朝后宫的大门口,她就在这里候着,直到宣绿华回来。如此痴情,宣绿华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她等着,自己快去快回。 宣子君已经康复得大半了,这里一切都好,就是每日被束缚在小院之中,不得自由,宣子君被憋得浑身不自在。 宣绿华把沈贵人做好的衣裳送给他,他先是一喜,继而面露忧色。 宣绿华问道:“哥哥,难道你真的为了她而不娶了吗?她是不可能的人了,可你是宣家唯一的男丁,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要知道,这种关系若是被人知道了,她和你,沈家和宣家,那都是大难啊!” 宣子君沉声不语。宣绿华说的道理,他都懂,沈贵人也懂,可是,知易行难,要让他们彻底斩断情丝,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算你不娶妻,好歹先纳一个妾呢?”宣绿华退了一万步,终于说出了这个想法。她也知道这样很自私,对不住那个未知的女子,可是宣绿华也不得不这么打算了。 “我做不到,对不起她,也对不起那个人!”宣子君斩钉截铁地说道。 宣绿华心中赞一声,也叹了一声。 穿过后宫的大门,沈贵人还等待着,期盼地看着宣绿华。宣绿华微笑着点点头,沈贵人放心了,会心一笑。 “今日阳光暖和,咱们去太液池边走走,如何?”宣绿华有话想对沈贵人说。 沈贵人心知肚明,点点头,扶着宣绿华,漫步走近太液池。眼前,初冬的暖阳照得湖边的草木五彩斑斓,甚是好看,虽不如春夏青翠,但也别有风韵。 宣绿华让侍从们退后,说道:“这一个死局,你打算怎么办呢?” 沈贵人脸色骤然一冷,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前方陈贵嫔和薛昭仪便结伴而来,朝着他们说道:“可巧了,你们也来了?今儿个有个好事要说给你们听,正好和宣贵嫔有关系呢!” 沈贵人只能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可是脸上却无一丝笑容。 第518章 宣绿华和太后的争夺 宣绿华应酬着笑道:“陈姐姐,薛妹妹,有什么好事?还和我有关?” 薛昭仪说道:“可是好事呢,听说朝中有个二品官,恰好有个女儿,十七岁,生得美貌,那家人喜欢宣将军,准备不日就会到府上提亲呢!” 陈贵嫔也道:“听说无论家世,还是品貌,都很般配,皇上一定会答应的!” 宣绿华很是吃惊,怎么这么大的事,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按照常理,自己在宫里身居贵嫔之位,二品官员若是想要结亲,首先就要和自己通个气,好歹自己代表着皇上的脸面。 宣绿华就有些不相信了。 可是,沈贵人却乱了方寸,原本冷淡的面庞,突然变得通红,急急地斥道:“这都是什么鬼话?看人家得皇上器重,就有人要巴着凑上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痴心妄想!” 宣绿华觉得沈贵人这话有点过了,便回头看了她一眼, 薛昭仪笑着:“也别说什么痴心妄想之类的气话,要知道,皇上要是赐婚,谁也挡不住,再说了,对方也是个名门望族,没什么配不上的。除非是宣将军自己不想娶,话说,宣将军年龄也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呢!” 宣绿华眼看沈贵人已经有些失态了,唯恐她露出马脚,让薛昭仪他们瞧出来,便道:“罢了罢了,这事急什么,我哥哥还在养伤,哪里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再说吧,反正皇上若是问我,我是不赞成现在谈及此事的,大家都别再说这个了!” 众人这才散去,可是,宣绿华却担心起来。 果然,宫里的太监宫女之间,都传着一个小道消息,说是宫里的某个嫔妃对宣将军情有独钟,二人之间,暗通款曲,十分亲昵。 宋美人和蓝才人把外面的这个消息报给了宣绿华,宣绿华一听,就知道是冲着沈才人和宣子君来的,她担心极了,可又不能真的去追查流言的来源,那不是欲盖弥彰吗? 不过,就算不查,她也知道,流言的来源无非就是陈贵嫔和薛昭仪嘛!她只能再三叮嘱沈贵人要小心行事,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数日之后,卢尚宫的事逐渐平息下去后,宣绿华心中一直放不下来。 眼看宫中无人再提此事,宣绿华觉得,如果太后盯住了卢尚宫,只怕不会放过她,必定会等众人都想不到的时候,再次出手。 与其那样,不如现在直接将卢尚宫从尚服局迁到自己宫里,如此,卢尚宫也就安全了,自己也能多一个帮手。 说动就动,宣绿华立刻吩咐小林子,即刻去尚服局,先将卢尚宫请过来,然后再去和尚服局尚宫大人商议要人的事,反正到时候卢尚宫人在芳仪宫,尚服局尚宫就算不同意,也没办法的,大不了,让宫内省施压。 原本此事办得很快,可是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小林子才带着卢尚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卢尚宫是什么包袱都没带,两手空空,二人还一脸惊惶。 “幸亏娘娘方才吩咐奴才去把卢尚宫带回来,如果晚上一步,只怕就见不到了!”小林子心有余悸。 原来。方才小林子去了尚服局,和卢尚宫说了宣绿华的意思,卢尚宫有些犹豫,怕自己去了,会连累到宣绿华。小林子再三跟她分析了此事的利害关系,卢尚宫这才答应了。 谁知,还没等卢尚宫收拾好东西,就听到外面有人吵闹,原来是长乐宫的太监来了,嚷嚷着太后要传卢尚宫去长乐宫伺候。 这事摆明了不好,如果真的和那个太监面对面,谁能拒绝太后的旨意呢?小林子和卢尚宫一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去芳仪宫,造成既成事实,再让皇上出面,太后也不能说什么。 总之,就是不能让卢尚宫进长乐宫,否则,只怕有去无回。 二人都没敢开门,直接从后窗爬出去,溜了。刚跑出去,就听到长乐宫的人进了屋子,吵吵着要将卢尚宫带走。 他们没命地跑着,也不管后面的人喊,径直跑回了芳仪宫。 宣绿华一听,暗叫不好,她觉得刚才长乐宫的太监未必敢进来要人,但一定会回到长乐宫,禀告太后,太后定然会派一个心腹来芳仪宫拿人,自己很难拒绝太后,此刻只有皇上出马了, 她立刻让云燕去乾元宫请皇上过来。云燕知道此事轻重,赶紧从后门抄小路去了。 宣绿华眼看着卢尚宫跑得发髻都乱了,狼狈不堪,便知她方才有多害怕了。 卢尚宫的身上必定有许多秘密,并且是和先帝陆昭仪、太后甚至皇上相关的,宣绿华不打算追问,因为这种宫闱秘事,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无谓往风口浪尖上凑。 “卢尚宫,让瑞莲带你去后头,安排一个屋子,你就住下来,至于衣裳被褥日常用具,就换新的吧,反正如今也立冬了,换床新被褥,暖暖和和地过冬,以后,你就在芳仪宫,专门负责这孩子的衣裳用具便是。”宣绿华微笑着说。 卢尚宫一脸愧色,还絮絮叨叨地说着感谢的话。 主仆几人正在说话间,外头来报,说长乐宫的廖汶泽公公到了,求见宣绿华。 该来的终于来了,虽然是廖汶泽,但他代表了太后,终究不好对付,宣绿华只能请他进来了。 卢尚宫眼神慌乱,她自然是害怕被抓到长乐宫里,不知生死,可是也担心自己给宣绿华带来麻烦,毕竟宣绿华只是嫔妃,就算是皇后,面对太后,也要低头的。 “尚宫不必慌张,本宫自会处理,就算本宫不济,还有皇上,今日,定然不会让你去长乐宫!”宣绿华正色说道。 卢尚宫低下了头,默然。 廖汶泽进了正殿,略一行礼,便道:“奉太后旨意,召尚服局卢氏入长乐宫,请卢尚宫随我去长乐宫吧。” 宣绿华笑道:“怎么这么巧,本宫刚刚去禀明了皇上,要留卢尚宫在芳仪宫给本宫照顾未出生的孩子。” 廖汶泽冷笑:“是很巧。不过贵嫔娘娘应该知道,无论忠孝,都以太后为尊,贵嫔娘娘身为嫔妃,应该不会连太后的旨意都要违逆吧?” 第519章 皇上的身世 宣绿华恨透了眼前这个人,可还是要忍耐着,和他慢慢周旋:“忠孝固然是要受的,可是本宫还有四个月就要生产,最是需要一个老成的尚宫来伺候,况且本宫和皇上商议在先,还请太后能够体谅臣妾的难处,此事,日后再议,如何?” 廖汶泽寸步不让,坚持现在就要带卢尚宫走。宣绿华也绝不松口,断不肯让他得逞,二人就这么僵持着,一时间,谁都不能后退半步。 宣绿华其实有些顶不住了,廖汶泽拿忠孝说事,她拿子嗣来抵挡,可是,忠孝大过天,若不是廖汶泽忌惮宣绿华有孕在身,只怕就会立刻动手抢人,真要那样,宣绿华又能把廖汶泽怎样呢? 外头一声奏报,皇上驾到,宣绿华终于松了一口气。 皇上不在乾元宫,是云燕跑到了远远的蓬莱殿才请来的,所以耽误了这许多时候。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已经想好了对策。 “此事,朕已经知道了,卢氏是朕之前拨给了宣贵嫔的,既然太后想要,朕答应了,不过宣贵嫔怀有身孕,需要老成的尚宫照顾,不如,让卢氏先借在芳仪宫,等贵嫔生产之后,再去服侍太后。而太后一向也最关心皇肆之事,想来不会反对。你去覆命吧!” 廖汶泽还想争辩,可是皇上冷峻的眼神让他不敢造次,只好应了一声,行了礼,退下了。 宣绿华这才放心了。 卢尚宫瞧了皇上一眼,准备告退,却被皇上留住了。 “贵嫔和卢尚宫留下,你们几个都退下吧!”皇上吩咐道。 众人退出了正殿,关上了大门。殿内,炭火烧得暖暖的,甚至能听到炭的哔啵之声,宣绿华知道,皇上终于还是要问清楚当年之事了。 “卢尚宫,当年,陆昭仪所生的,是个公主吗?”皇上问道。 “这……是的……”卢尚宫迟疑了一下,答道。 “朕和贵嫔救了你,你说话的时候,最好考虑清楚了,别记错了。朕再问你,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皇上提高了声音,显得格外威严。 卢尚宫终于改口了:“回禀皇上,奴婢有罪,陆昭仪当年生的是个皇子。” 皇上追问道:“那个皇子的具体生辰是什么时候?” 卢尚宫老老实实地答了。 皇上再问:“当真生下来就死了吗?” 卢尚宫不敢再说话了。 宣绿华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她知道,皇上和卢尚宫所说的,绝对不会是陆昭仪的早产儿一事这么简单,这里面绝对有大事,只是,如果是大事,皇上为何要让自己在这里听着呢? 皇上看卢尚宫沉默不语,便施压道:“很明显,太后是要灭口,你应该知道,如今宫里能救你的,只有朕一人,你若是不说实话,只怕将来你会随着当年的秘密,一起消失在太后的手里。你想想清楚,到底该不该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吧!” 这话似乎击中了卢尚宫的要害,她浑身哆嗦,抬头看了看皇上,满眼泪水,终于,下定了决心。 “回禀皇上,当年,那个婴儿是个男婴,生下来是足月的,只是为了躲开太后的迫害,才谎称不足月,可是,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抱走了,假充是太后所生,其实,太后生了盛华公主后,一直无子,为了争宠,谋夺皇后之位,她假孕,抢了陆昭仪的孩子,又杀死了陆昭仪!这便是真相!” 宣绿华一听,简直如同五雷轰顶。她不能置信地看着皇上,皇上也是脸色惨白,手都在发抖。 “那个孩子,后来……便成了……皇上!”卢尚宫的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之后,她瘫在地上,泣不成声。 宣绿华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念头。 为何皇上自幼便和太后、盛华公主关系冷淡;为何皇上身为太后亲子,却少年不得志,被遣到边远之地就藩;为何太后先后扶持盛华公主和汾阳王,却对皇上屡屡压制,母子失和;为何太后多次谋害皇嗣,不希望嫔妃生下皇子? 既然皇上不是太后亲生,而是杀母夺子的结果,一切也就明白了。 宣绿华刹那间,无比同情皇上。他的多疑,冷漠,甚至自私,焉知不是因为童年的往事所致? 可是,前些日子,卢尚宫在长乐宫里扯谎,说陆昭仪所生的是公主,显然是太后故意试探,卢尚宫本想顺着太后的意思,谁知反而暴露了卢尚宫是知情人这一事实,怪不得太后想要杀人灭口呢! 皇上此前对卢尚宫多加照拂,看来也是查出了些蛛丝马迹,这才特别关照,今日,总算是揭开了真相。 皇上站起身,跺了几步,又转身,看着卢尚宫,问道:“这些便是全部的真相?你再无隐瞒吗?” 卢尚宫低着头,坚决地说道:“再无隐瞒!” 看皇上的表情,显然还有些疑惑,可是卢尚宫已经说得如此明确了,皇上也不好追问下去,他对卢尚宫充满了尊敬,甚至还有些亲昵感,这种感觉,在太后那里,从未有过。 皇上缓缓问道:“卢尚宫,朕问你个问题,朕是否应该追封陆昭仪?” 宣绿华很是吃惊,她也静静地等待着卢尚宫的回答。 卢尚宫低头,说道:“皇上,此事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如今后宫安宁,皇上与太后母子情深,前朝也安定了,何苦去翻旧账,搞得后宫不宁,前朝动荡呢?不如,皇上给陆昭仪在佛堂供一盏油灯,日夜不息,祭奠逝者,也就是尽了孝心了。” 皇上和宣绿华俱是惊异,他们都没想到,卢尚宫居然看得如此深远。 其实,皇上和宣绿华心里都已经有了答案。除非皇上和太后翻脸,要清算太后,否则,就不应该轻易翻旧账,为陆昭仪平反追封,不然,不但皇家颜面无存,更会引起前朝对皇上皇统的质疑。 何苦如此呢? 现在,唯一对不住的,便只有陆昭仪了。 卢尚宫又道:“母亲爱子女,并不一定要子女给予自己什么回报。当年的母亲,能够眼睁睁看着太后夺去孩子,一方面固然是畏惧太后权势,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希望这个孩子跟着太后,能搏一个好前程。母亲爱子之心,莫过如此,皇上就不要计较这些了,否则,便是辜负了当年那个可怜的母亲了!” 第520章 新曲里的阴谋 皇上点点头,深深地看了卢尚宫一眼,又转头对宣绿华说:“贵嫔,你知道,为什么朕要让你知道此事吗?” 宣绿华想了想,说道:“皇上的意思,是让臣妾照拂卢尚宫,免得她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害了?” 皇上说道:“正是如此。在这个后宫里,有的人,朕信得过,但是却保护不了卢尚宫,有的人,朕根本就不能相信,只有你,可以让朕把卢尚宫交给你!” 就算皇上不说,宣绿华也会这么做的。 大雪节气到了,真的下雪了,飘飘扬扬地下了一夜,大雪这一天早上,果然是白雪皑皑,虽然天空还是阴着,可是洁白的雪光一映,如同晴天一般,万物皆是鲜亮耀眼。 正午之前,宣绿华和沈贵人正凑在一起,烤火说话,太后宫里的人来了,说是太后邀请宣绿华午后去长乐宫听教坊新排的曲子,陈贵嫔和薛昭仪也去了。 说罢,那太监还瞧了沈贵人一眼,补充道:“若是沈贵人有空,也可以去的。” 这话说的,不情不愿,好像是在施舍,沈贵人才懒得和那群人多啰嗦呢。 她笑笑说道:“不必了,我身子不爽,觉得恶心想吐,就不去打扰太后和各位娘娘了!” 宣绿华差点笑了出来。 送走了太监,宣绿华说道:“其实我也不想去,和那几个人听什么曲子?只是,你说话太也刻薄了!哈哈哈!” 沈贵人吩咐云燕:“你可要当心些,万不可让贵嫔吃什么喝什么,碰都不要碰,就说文御医和季太医吩咐的,不让她多吃,免得伤了胃。” 云燕自然是明白的。 宣绿华去了长乐宫,宫门口,却意外地看见了长沙王。他站在宫门外的雪地里,一脸平静,只是一双手被冻得通红。他的昆仑奴阿德则站在身后,打着一把伞,身子挺拔伟岸如松。 “长沙王,你怎么在这里?可是来拜见太后的?为何不进去啊?”宣绿华诧异地问道。 “回禀贵嫔娘娘,臣是奉太陈贵嫔和薛昭仪之命,编排了新曲,伎乐已经在正殿等着了,太后说,里面皆是后宫女眷,就让臣在外头候着。”长沙王说道。 宣绿华心中有些不忍。如今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太后居然让长沙王在外头候着。什么宫内都是女眷,若是要避嫌,大可以让长沙王在偏殿,何苦让人在宫外的雪地里站着?这摆明了是欺负长沙王!做人何苦要如此刻毒阴损? 宣绿华把自己的暖手炉给了长沙王,说道:“这个你拿着,别冻坏了,自己的身子,别人不关心,自己要当心的。” 长沙王没有推辞,收了下来。 宣绿华正要走,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便问道:“今日的曲子是陈贵嫔和薛昭仪让你排演的?竟不是太后?” 长沙王点点头,微笑着看着宣绿华,说道:“也许,他们是想借着听曲子,做些什么吧。” 宣绿华觉得蹊跷,既然是他们二人排演,却又以太后的名义相邀,这便是要逼着自己来了。宣绿华觉得今日一聚,定然是有文章的。 进了长乐宫,宣绿发现,不止是陈贵嫔和薛昭仪,就连宋美人、蓝才人都来了,只有沈贵人和容美人没来。 宣绿华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替沈贵人担心了。容美人那个性子,肯定是谁也请不动的,她无家人,也不和众人来往,可是沈贵人不同,她就算不想得宠,可也不能得罪太后啊。 还好,太后似乎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和众嫔妃一起听曲子,喝茶,逗笑,甚至好像都没有受卢尚宫之事的影响,心情上佳。 沈贵人在芳仪宫的偏殿里独自一人靠着窗坐着,看着手上戴的那个月光石的戒指。莹莹的石头微凉,借着窗外的雪光,荧光幽幽,就如同沈贵人的心一般,颤颤巍巍的。 这个戒指是宣子君从固特国带回来的,宣绿华亲手戴在了沈贵人的手上,从那时起,不管什么宝石翡翠珍珠玛瑙,沈贵人都不稀罕,再也没有把这个月光石戒指摘下来过了。 戴着这个戒指,就好像宣子君陪在她身边。 沈贵人想着前朝小院里的宣子君,心里一会儿喜,一会儿悲。她想见宣子君都快想疯了,可是为了宣子君的安全,她终究是强压下了自己这个疯狂的念头。就算她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绝不能将宣子君置于险境。 突然,君兰进来,说是外头有个小太监求见,说是前朝过来的。沈贵人心中一惊,赶紧让那人进来。 小太监进来给沈贵人行了礼,说前朝有人递了封信进来,把信交给了沈贵人后,便匆匆离开了。 沈贵人看着“沈贵人亲启”那几个字,心里砰砰直跳,因为这分明是宣子君的笔迹,她认得! 宣子君要和自己说什么?君兰退下了,沈贵人拆开信笺,一看,顿时一股甜意涌上心头。 原来,信中宣子君诉说了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之情,以及这几个月的相思之意,还说了上一次在前朝见面时的匆忙和遗憾。 今日大雪,听说后宫里众人都在长乐宫听曲子,前朝也都在勤政殿大朝会,正是无人时候,宣子君便想着趁这个功夫,约沈贵人见面。 至于地点,就在前朝后宫的一个偏门的屋子里,那里是林长峰的地界,平日无人,很是安静。 原本,沈贵人对这封信还有怀疑,可是,字迹是宣子君的字,信中还说到了前一年在前朝的相聚,这一切,都让沈贵人打消了疑虑。 她看着信,还有手上的那枚戒指,心情激动,决定冒一次险,去! 沈贵人立刻换了一身最不起眼的衣裳,披上了斗篷,打着伞,只身一人,离了芳仪宫,前往相约的地点。 长乐宫里,宣绿华坐着听曲子,可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陈贵嫔和薛昭仪显然似乎有所预谋,一直在看着沙漏,互相递着眼神,而他们的随身宫女也进进出出的,似乎在传递着什么消息。 眼看着众人都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废话,宣绿华回想起长沙王那句话“他们想借着听曲子,做些什么”,立刻警惕起来。 第521章 宫中捉奸 眼前的景象,显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还能是谁?宣绿华想到了沈贵人和容美人。 容美人,盛宠,却只是个卑贱的歌姬,还是胡人,显然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实质性的威胁,那么,沈贵人呢?也没有威胁啊! 但是,这些人会不会借着陷害沈贵人,将自己拉下水呢? 哥哥!宣子君!宣绿华骤然想到了前些日子宫里奴婢之间流传的有关宣子君和沈贵人之间的绯闻,那些消息,原本传得沸沸扬扬,可是没多久,居然自己偃旗息鼓了。 宣绿华当时觉得奇怪,因为这样的消息,必然事出有因,也不会轻易消失,她想追查,却又怕让人说是做贼心虚,便也没有进一步行动。 不管今天如何,宣绿华觉得,必须要通知沈贵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做越轨之事,哪怕是一字一信一句话,都不能让人发现。 可是眼下自己在长乐宫,如何才能把消息递出去?宣绿华想了想,只能装病了。 宣绿华面露痛苦之色,宋美人等立刻注意到了,赶紧询问。宣绿华便说身子不适,让云燕回芳仪宫取些药来。 云燕机灵,马上就懂了,赶紧就要回去。谁知太后借口下着雪,要廖汶泽亲自陪着云燕回芳仪宫。 宣绿华待要拒绝,陈贵嫔和薛昭仪皆出言帮着太后,这下,云燕就算不回去,也要回去了。 在正殿边上伺候着的万公公看出来了宣绿华的异常,便远远地看了宣绿华一眼,又瞧了瞧正殿边上的暖房,宣绿华心中有数了。 宣绿华扶着椅子起身说道:“回禀太后,臣妾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实在不方便,可有暖和的地方让臣妾歇息?” 太后想了想,便道:“你既然身子不好,也不要急着回芳仪宫,先去暖房歇歇吧。万公公,你在暖房外头伺候着,天气冷,不要让贵嫔随便出来,被风吹着了,哀家唯你是问!” 看这个架势,太后是要将宣绿华锁在长乐宫了。如此,宣绿华更加肯定,他们想对沈贵人下手了。 所幸还有万公公这个内线! 宣绿华一进暖房,趁着周围没有外人,便问道:“万公公,你是否有可靠的人,能够出去,到芳仪宫叮嘱沈贵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离开芳仪宫,陈贵嫔和薛昭仪要害她?” 万公公说道:“有是有,只是这个节骨眼上,我的人出不去,顶多也只能到长乐宫的门口,去不了芳仪宫。” 宣绿华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猛然间,宣绿华想到了宫门口的长沙王,以及他身边的阿德。此刻,也许只有他们主仆二人能帮自己了。 宣绿华立刻让万公公把话带给长沙王,拜托阿德前去芳仪宫传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沈贵人出事。 果然,万公公把话一传到,长沙王就想到了阿德。可是,他还是不放心,阿德不过是个昆仑奴,在宫里连太监都让不如,地位卑下,只怕是寸步难行,万一沈贵人真的有什么事,以阿德的地位,根本做不了任何事。 长沙王决定,留下阿德在这里候着,他亲自去芳仪宫处理此事。 长沙王到了芳仪宫一问,才知道沈贵人刚刚一个人出去了,连君兰都没有带着。长沙王马上意识到,宣绿华的猜测应该是真的,沈贵人可能真的中计了。 问清楚沈贵人走的方向,长沙王立刻追了出去。还好,虽然看不到沈贵人的身影,但天正下雪,宫道上没什么人,依稀可以看见雪中的脚印。顺着脚印,长沙王一路狂追,终于看到了沈贵人的背影。 “贵人,贵人!”长沙王一边追,一边大喊。 沈贵人一回头,这才发现是长沙王。她停住了,待到长沙王跑到跟前,问道:“长沙王,你怎么来了?” 长沙王气喘吁吁地问道:“贵人,是否有人约你出去?” 沈贵人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不语。 长沙王眼见事情紧急,也不遮掩,直接将宣绿华所言全部说与了沈贵人,沈贵人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中计了。 还好,还没到那个地方,一切还都来得及。可是沈贵人担心,既然有人要害自己,那一定也会对宣子君动手,那只能让长沙王再去通知宣子君了。 长沙王略一思索,便决定,将计就计! 长乐宫里,宣绿华听闻长沙王亲自去了芳仪宫,立刻就放心了。既然这样,那她就要回到正殿,看看陈贵嫔和薛昭仪到底要在太后的加持之下,玩什么花样! 回到座位上不多时,云燕也回来了,随便拿了些清补的东西,冒充是药,服侍宣绿华服下后,说道:“奴婢方才回去,笼子里的那只雀儿已经飞出去了,听说,外头有人喂过了,已经寻找了,娘娘不用担心,雀儿很快就会回来的,瑞莲都安排好了。” 宣绿华懂了,心平气和地看了陈贵嫔和薛昭仪一眼,静待对手出招。 曲子听得差不多了,突然,陈贵嫔身边的人一个太监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陈贵嫔瞧了薛昭仪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薛昭仪先是疑惑,继而也得意起来。 陈贵嫔起身,对太后说道:“回禀太后,方才臣妾宫里的太监说宫中有男女在前朝后宫之间的屋子里幽会,如今被抓了个正着,臣妾请太后做主!” 薛昭仪跟着说道:“竟然有这样的事?太后,如此秽乱后宫之事,断不能轻饶,请太后做主!” 太后说道:“哀家就不去了,陈贵嫔,你掌管六宫事,此事,就由你全权处理。那两个人,直接杖毙,无需多言!” 陈贵嫔强忍着兴奋,脸都红了,答了一声“是”,立刻就要和薛昭仪一同出去。 宣绿华笑道:“这样的事,我也去瞧瞧,看看到底何人如此大胆!” 陈贵嫔和薛昭仪相视一笑,说道:“正是!宣贵嫔也该去看一看呢!” 三人带着宫女太监们冒雪出行,轿辇越走越偏,一路向前,一直到了个甚是偏僻的屋子前,这里的几间屋子早就荒废了,偶尔会有禁卫军的官兵再次歇脚,平时无人前来此地。 可是现在,门口被禁卫军守住了,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522章 将计就计 三人的轿辇一落地,禁卫军统领林长峰便走了出来,微笑着向三人行礼问安。宣绿华一看到林长峰这笑容,心里便安定了下来,胸有成竹。 林长峰说道:“三位娘娘来得正好,里面抓住了一对男女,正在幽会,问他们缘由,他们还破口大骂,侮辱君上和嫔妃,如今已经被拿住了!” 薛昭仪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太后有旨,这对狗男女秽乱后宫,就要处死,断不能轻纵,今日不管他们是谁,也绝不能放过了!” 宣绿华也接着薛昭仪的话,说道:“正是!宫规不可违,况且有太后的旨意,任谁也不能逍遥法外!” 陈贵嫔却疑惑起来。她素来知道,林长峰与贤妃宣绿华有交情,来往颇多,既然是林长峰守在这里,并且还是那般表情,屋子里的情形恐怕不一定如自己所愿吧。 她没说话,保留了最后变卦的机会。 林长峰打开了屋门,笑着请三人进去。宣绿华等一进去,顿时就呆住了,屋子里并没有沈贵人和宣子君,而是陈贵嫔的侍女待月和前朝的一个掌事大太监。 不止是陈贵嫔,就连薛昭仪都呆住了。 “怎么……怎么会是他们?”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一男一女,皆被捆绑起来,嘴巴也被堵住了,满身血痕,遍体鳞伤,捆在一起,倒在地上,气若游丝。 宣绿华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他们?他们原本是宫里有体面的宫女太监,如今,却辱了主子的脸面,做出这等下作之事,陈贵嫔,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陈贵嫔面红耳赤,可是,真要把她的贴身宫女处死,她也于心不忍,便道:“还是听他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林将军,请让他们说话吧!” 林长峰笑着,挥挥手,禁卫军便把拔出了二人嘴里的碎布。 稍一宽松,待月便喊道:“贵嫔娘娘,你救救奴婢,奴婢是被诓过来的,奴婢真的不是幽会!” 宣绿华抢先质问道:“你说你是被诓过来的?那是谁诓了你?你为何要到这里来?那个太监,你么是怎么认识的,为何会在这里碰面?” 待月和那个太监顿时哑口无言。 待月是看着沈贵人偷偷摸摸地往这里来,还进了屋子,便跟了过来,那个太监也看着宣子君过来,两人都明明看见自己盯着的那人进了屋子,然后屋子里就是一阵惊叫,他们凑过去看,却被人从后面猛地一推,跌进了屋子。等他们进去,这才发现,屋里只有他们二人。 很快,禁卫军便冲进来,质问他们为何在此幽会。他们答不出来,被禁卫军一顿暴打。二人忍不住说出真相,却被堵住了嘴,又是一顿痛打。 二人在这个冰冷的屋子里待了好久,总算等到了三位嫔妃的到来。可是,方才的情景,以及来此的目的,他们又怎么敢说出来呢? 这一切,当然是长沙王的安排。 宣子君那边也收到了一封以芳仪宫名义送来的书信,约他在那个屋子里见面。宣子君本不想去,怕连累沈贵人,可是,信中写得十分动情,且是沈贵人的亲笔信,宣子君便决定去一趟。 半路上,宣子君遇到了匆匆赶来的长沙王,他才知道,沈贵人也遇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事。 于是,宣子君便和沈贵人一起,假意来到这个屋子里相会,而林长峰则在暗中观察,发现了待月和前朝的一个掌事太监尾随着二人,悄悄靠近屋子。 林长峰的禁卫军二话不说,直接将二人推进了屋子里。当他们进了屋子,才发现这里空无一人。原来,沈贵人和宣子君早就从秘密出口离开了。 禁卫军冲进屋子里,将二人暴打一顿,堵住了嘴,这才让人通知长乐宫的众人,说是抓住了幽会的狗男女。长乐宫的陈贵嫔和薛昭仪预谋已久,自然以为被抓的是沈贵人和宣子君。可是,进了屋子,他们才知道,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陈贵嫔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薛昭仪也同样心痛,因为那个掌事太监是薛家煞费苦心安插在前朝的眼线,如今为了扳倒宣子君和沈贵人,放出了这个棋子,结果,寸功未建,就折损了。 宣绿华逼问陈贵嫔道:“贵嫔认为,是该听太后的吩咐,还是由陈贵嫔此刻作决定呢?或者,交给宫内省刑役司,大刑伺候,看看他们嘴里能吐出些什么?” 陈贵嫔不知所措,那边,待月哭喊着,要陈贵嫔救她,还嘟嘟囔囔的,要说出些不该说的话。陈贵嫔慌忙让身边的太监上前,再次堵住了二人的嘴。 宣绿华越发有把握了,连声说道:“林将军,好歹他们也是陈贵嫔的人,给他们松绑,再拿个板子,让他们好好说说,为何会来到这里,到底是密会,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林长峰心中暗笑,嘴上大声答应着,动作却慢吞吞的。 陈贵嫔急了。 若是交给宫内省,那是宣伦的地盘,只怕不知道会怎么样了,陈贵嫔实在不能让待月说出些什么,便道:“不必了,按照太后的命令处置吧,林将军,堵住他们的嘴……杖毙!” 待月和那个太监顿时吓呆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也不知到底喊些什么,宣绿华恶作剧地要走上前去,被陈贵嫔和薛昭仪一起抓住了。 “宣贵嫔,你怀有身孕,保胎要紧,何苦去管这些奴才的污秽之事,此事,你就别管了!” 宣绿华已经大致明白了今日之事,心中冷笑,嘴上却说道:“此事有关陈贵嫔的清誉,断不可轻纵,必得按照太后的吩咐,严惩不贷,否则,便会被宫中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抓住把柄,暗中造谣,生出许多事情来陷害贵嫔,你可要千万小心,宫里这种丧了良心的小人实在太多了!” 陈贵嫔心中暗暗叫苦,她可不傻,知道宣绿华只怕已经了然于胸,如今正拿话来讽刺自己呢。想不到今日不但没有将沈贵人和宣子君拿住,反而折损了自己的心腹,实在损失惨重。 可是,宣绿华在边上煽风点火,就算陈贵嫔心中再舍不得,也要断臂求生了。 第523章 皇上落水 “立刻带下去,杖毙!不得有误!”陈贵嫔沉声说道。 林长峰二话不说,一挥手,禁卫军立刻将二人拖了下去。 待月和那太监拼命挣扎,想要活命,却根本挣脱不了。陈贵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贴身侍女就这么被拖走,心中痛极恨极。 宣绿华眼看无事了,便微笑着,将陈贵嫔和薛昭仪丢在了后面,坐着轿辇回宫了。 一进芳仪宫,宣绿华来不及回正殿,直接去了沈贵人的屋子。 “今日,是不是你闯了祸?”宣绿华沉着脸问道。 沈贵人原本还笑着,觉得今日之事有趣,可是看着宣绿华的脸色,便知此事一点也不好笑,她起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宣绿华长吁一口气,好险,若不是自己警觉,又有万公公和长沙王相助,真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万幸,万幸!沈贵人,这样的幸运不会再有一次了,你知道吗?待月和那个前朝掌事太监已经被杖毙了,如果是你和他在现场,那就不止是杖毙这么简单,沈家和宣家,全都会因为你们二人而死于非命!”宣绿华厉声斥道。 沈贵人低着头,不敢多说。 “罢了,此事已经过去,这是个教训,以后,你要加倍小心,衣服也无需再做了!只要你管束好自己,便是对他最大的好了!”宣绿华还在气恼之中,说话也格外严厉。 沈贵人一直不作声,直到宣绿华要走了,才带着哭腔说道:“我自是知道,可是,每一日在这个宫里,我还不如死了!” 唉,宣绿华长叹一声,出了屋门。 第二日,宫里便恢复了平静,待月和那个太监的尸身运了出去火化。可是,宫里有关沈贵人的流言却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有鼻子有眼了。 这都是陈贵嫔和薛昭仪搞的鬼,宣绿华不能说什么,因为越是针对这些流言采取行动,就会越让流言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过了冬至,天气更加冷了,宣绿华的身子也越来越重,腿脚都浮肿了,走起路来,酸胀难耐,她索性待在宫里哪里也不去了。 沈贵人这些日子都很老实,每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自己屋子里,要么就是来宣绿华这里陪着,她害怕连累宣子君和自己的家人。 前朝,宣子君的伤势也基本恢复了,可是皇上还是担心,不让他回自己家去,免得又有人要暗中下黑手。 一切似乎都是平安无事,可是,皇上却病倒了。 皇上的病,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汾阳王。 小寒那天,皇上按照惯例,朝会结束之后,从前朝去长乐宫给太后问安,眼看都快到了,却在一个池塘边看到了正在玩耍的汾阳王。 池塘靠着竹林,大雪盖住了池塘,只在岸边露出了厚厚的冰,白雪翠竹,分外耀眼。 汾阳王看见皇上,立刻招手,喊道:“皇上,皇上,快来看,这个冰块里面有字!快来!” 皇上一听这话,便觉得好笑,冰上有字不稀奇,冰里面有字,那就是怪事了。他一时好奇,便过去了。 到了汾阳王边上,汾阳王指着前面的冰面说道:“皇上,看,那边的冰块里有字!” 皇上远远一看,果然如此!半透明的冰里,隐隐约约有几个字,像是什么“万岁”之类的,这字好像还不是写出来的,而是自然形成的,似是而非。 皇上当然不相信这是什么天意,却警惕起来。借着天降祥瑞的由头,生出流言和事端,继而酿成大祸,这事以前在盛华公主那里就发生过,如今难道又来了?还轮到汾阳王了? 眼看皇上面露疑色,汾阳王便试探着走到了湖面上。 “不可,小心冰面裂了,你掉进去!”皇上惊道。 “皇上,没有事的,冰很厚,我看见了,是万岁出什么,这几个字不认得!皇上,快来看!”汾阳王觑着眼睛嚷嚷着。 眼看冰面确实无碍,再加上好奇,皇上便也跟着走上了冰面,来到那几个字跟前,蹲下来,刚要仔细看,脚下喀拉一声,冰面全碎了,皇上躲避不及,跌入了水中,全身骤然一冷,一阵剧痛,如同无数的针刺入了肌肤。 随行的太监侍卫吓得魂飞魄散,呆了一瞬间之后,忙不迭地冲上前,结果,一个个纷纷跌入了湖中。 这边,汾阳王已经跑上了岸,他轻些,再加上那一处的冰似乎格外结实,居然毫发无伤。 “快来人啊!皇上掉进水里啦,快来人啊!”汾阳王对着空空的宫道大喊着。这个时候,路上都没什么人,哪里会有人过来相救呢? 还好,这池塘的水并不很深,也就是到胸口,只是极冷。皇上被冻得浑身僵硬,几乎站不起来,但总算是没有性命之忧。那些太监侍卫一阵慌乱之后,旋即稳住了阵脚,一番折腾,总算把皇上抬到了岸边。 皇上此刻已经被冻得浑身哆嗦,唇色发紫,话都说不出来了。 “快看看皇上有没有受伤!”汾阳王吩咐道。 太监们一阵手忙脚乱,可是,孙有德斥道:“皇上落水,怎么会受伤,如今当务之急,是赶紧送皇上回宫,暖合起来,再驱驱寒气,走,赶快回乾元宫!” 众人又是茫茫地将皇上扶上轿辇,要往乾元宫赶。 汾阳王拦住了众人,说道:“你们可是傻?乾元宫离这里多远?还是先去长乐宫,换了衣裳,烤一烤火,再让太医诊治。若是耽搁了,皇上受了寒气,病了,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孙有德深知皇上和太后一向不和,此刻去长乐宫,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自然不希望去长乐宫,可是汾阳王坚持要去,二人争执起来。 孙有德自然争不过汾阳王,只能让众人把皇上抬到长乐宫,心里却时刻警惕着。 一进长乐宫,太后大吃一惊,立刻吩咐了众宫女太监,又是换衣裳,又是擦身子,折腾了好一会儿,这才帮皇上整了装,坐在熏笼上暖着。 可是,皇上冻得太久了,身子事重暖不过来,全身麻木,脸色雪白,嘴唇变成了乌黑的,眼看着情形不好。 太后立刻找来了太医,诊治一番后,太医让宫女先熬一碗驱寒气的汤给皇上服下,然后又开了个方子,给了孙有德,让他拿回去,每日煎三次药给皇上服下,三日之后,应该就无事了。 第524章 皇上病重 孙有德收了方子,那边,驱寒气的汤已经熬上了,半个时辰后,便送了过来,皇上热热地喝了,顿时浑身发热,好像五脏六腑突然热起来了,脉搏也格外强劲,皇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缓了过来。 可是,皇上还是手脚僵硬,太后便命人给皇上盖了厚厚的狐裘锦被,又塞了几个暖手炉进入,用轿辇把皇上送回了乾元宫,躺下,这才算安心。 皇上落水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太极城,连宫外的人都知道了。 芳仪宫里,宣绿华尤其担心,她去乾元宫看过皇上。皇上嘴上说已无大碍,但脸色并不好,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即便勉强摆出笑脸,也是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 宣绿华知道皇上要面子,不喜欢被人小看,便只好安慰了几句,回到了芳仪宫。 一回来,卢尚宫便凑了过来,细细询问皇上的情况,宣绿华没有告诉她实情,只说皇上还好,可是,卢尚宫久经世事,宣绿华眉宇之间的忧虑,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一时间,卢尚宫也担心起来。 果不其然,两日之后,乾元宫里就传出了消息,说是皇上的病情急速恶化,如今,人发烧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已经躺下起不来了。 宣绿华吓坏了,立刻把文御医召到了芳仪宫,关上门,屋子里只有她和卢尚宫。 “文御医,你给我一个准信儿,皇上到底怎么样?”宣绿华问道。 卢尚宫的焦虑之色,犹在宣绿华之上,她眼巴巴地看着文御医,心急如焚。 文御医说道:“皇上落入冰窟窿之中,受了寒,继而又受了惊,原本皇上的身子就打不好,这样一来,阳虚之体遇上寒气,可不就是病来如山倒,更让微臣奇怪的是,皇上也不知是怎么了,似乎服了什么燥热大补的药物似的,体内虚火极重,这样一来,津液亏虚,竟成了大病。” 宣绿华没想到会是这样,连忙问道:“皇上似乎并没有服用燥热大补的药物啊!难道是太后宫里的太医给开的方子有什么问题吗?” 文御医道:“那个方子没有问题,就是寻常的驱寒固本之药,也是对症的,贵嫔再仔细想想,皇上是否服过其他药汤?” 宣绿华仔细回想孙有德和自己所说的那一日的情形,思来想去,她觉得那碗驱寒的汤药定然有问题。 “那碗药,说是驱寒汤,皇上喝下去后,说是五脏六腑突然热起来了,脉搏也格外强劲,这不是挺好的吗?”宣绿华问道。 文御医一听,立刻跺脚,叹道:“定然是这碗汤药的问题,皇上身体一向虚弱,太医院人尽皆知,受了寒气,只需要喝一碗姜汤即可,绝不能贸然服用大补之物,此乃常理。根据贵嫔所说,皇上当时的反应,定然是服用补药的结果,那个太医绝不会不懂这样最浅显的药理,只怕是有意为之,看似照顾皇上身体,其实,是在下药害人!” 宣绿华和卢尚宫都明白了,太后的手段真是隐蔽且狠毒。 如此一来,宣绿华甚至开始怀疑,池塘落水只是并非偶然事件,而是精心设计的。怎么冰里突然就有了什么字?恰好汾阳王就在那里,还看见了?为何汾阳王站的冰面没有破,偏偏皇上站的地方破了?事后,不回乾元宫,而是去了长乐宫! 这一连串的疑问,都把此事指向了太后和汾阳王。这很可能是他们合伙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对付皇上! 可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他们也不能去找太后对质此事,只能哑忍。 “如今皇上可有危险?”宣绿华问道。 “暂时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病情凶猛,稍有不慎,便会恶化,所以,必须格外小心,一丁点岔子都不能出!”文御医说道。 宣绿华想了想,便对卢尚宫说道:“尚宫,皇上身边的人固然还算可靠,可是本宫不放心,这样,本宫就做一次主,安排你悄悄去乾元宫,近身伺候皇上,皇上的所有汤药饮食,全都要你先过一遍,本宫每日都去探看,如何?” 卢尚宫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是夜,宣绿华带着卢尚宫,秘密前往乾元宫。 孙有德和瑞芳尚宫一看见宣绿华来了,都谢天谢地。 皇上病了,他们六神无主,陈贵嫔这些日子因为待月之死,天天守在清晖宫闭门不出,薛昭仪是个靠不住的,他们二人掌管乾元宫,守在皇上身边,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总算来了果然可靠且能说得上话的人。 “卢尚宫这些日子就守在皇上身边,同吃同住,你们就当没这个,万不可对外说出去,还有,皇上的饮食药物,全都要仔细了,最后卢尚宫把关,一点岔子都不能再出了,本宫每日早晚来两次,你们有事也可随时来芳仪宫找本宫!”宣绿华叮嘱道。 孙有德和瑞芳不住地点头。 进了内室,宣绿华坐在了皇上床边。只见皇上双目紧闭,嘴唇干裂,面色发红,气息急促,看起来就很是危险。 宣绿华拉住了皇上的手,只觉得烫,她轻声说道:“皇上,臣妾和卢尚宫来瞧你了,以后这些日子,就是卢尚宫在内室伺候,皇上放心便是。” 就如同奇迹一般,皇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瑞芳尚宫惊喜地喊道:“皇上听到了!听到了!手指都在动呢!这可是这些天来第一次啊,到底是贵嫔娘娘合皇上的心意!娘娘一来,皇上就有知觉了!” 宣绿华也笑起来,凑近了,却听得皇上似乎说了一个“娘”字,便又沉睡过去了。 宣绿华心里疑惑起来,难道,皇上在做梦?梦见了亲生母亲?可是,又不像啊!她回头瞧了瞧卢尚宫,卢尚宫似乎也听到了那个声音,脸色微红。 “以后的日子里,有劳卢尚宫了,你年纪也大了,照顾皇上的时候,千万当心自己的身子,若是有干不动的活儿,只管跟瑞芳尚宫说,让她安排小宫女小太监们去做!”宣绿华叮嘱道,“还有,若是陈贵嫔和薛昭仪来探视,你就避让些,别让他们看见了!” 宣绿华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停当,便回到了芳仪宫。一进正殿,便发现谨怀公主已经等着她了。 第525章 女主临朝 “听说贵嫔去探望皇上了,到底如何啊?如今,京城里人心惶惶,各种消息都有呢!”谨怀公主问道。 “皇上一直没醒,虽然御医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是,终究是个难题,我已经在那里安排妥当了吗,这些日子有稳妥的人在照顾,应该无忧。”宣绿华说着,看了看谨怀公主的神情,便知道外头的传闻不太好了。 如今,皇上一病不起,朝政之事,已经乱成了一团。 中书令是太后的人马,自然诸事都向太后请示。御史大夫陈文华是皇上的人,如今只能力保御史台不被太后掌控,独立支撑。那些军中将领,如今群龙无首,这里有太后的心腹,有薛崇怀的旧部,还有林长峰这样皇上的嫡系。 总之,前朝混乱,太后正在步步为营,力图掌控前朝。 而普通百姓中,弥漫着恐慌。他们不知皇上到底怎么样了,也不知将来会怎么样,很多人都说皇上病重,又无子,一旦有事,只怕是要拥立汾阳王,太后垂帘听政。 宗室也忧心忡忡,所以,宗正寺丞等人便委托谨怀公主进宫,查探实情,并且要宣绿华一定要稳住后宫,照顾好皇上,切不可出什么乱子。 宣绿华一听这些话,马上就明白了。看起来,宗室和百姓也不希望太后临朝,所以才会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了。 “如今,我也是手忙脚乱,我自己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动一动就觉得累,还要照顾皇上,所幸现在后宫里人少,事情也不多,不然,我可真是忙不过来了!”宣绿华叹道。 谨怀公主说道:“你有什么样的能耐,难道我还不知道吗?按照我的说法,我觉得你做皇后都是没有问题的,后宫之事,你就多担待些,宗正寺丞和一些朝廷官员打算以后有事,就去乾元宫,与你商议,寻常的事务,大家商量着处理也就是了,不再通过中书令,否则,太后可就要真的要执掌朝政了。” 宣绿华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了,可她心里还是存着一个疑问,便问道:“宗室和朝臣既然如此忌讳太后干政,那为何还要与我议事?我也是女人,也是后宫里的人啊!” 谨怀公主笑笑:“其实,众人倒不是忌讳女人执掌朝政,而是不想让太后执掌,将来你迟早会明白的,我倒是希望你能多参与一些朝政,你是有这个本事的,我不会看错的!” 果然,第二日,宣绿华一到了乾元宫,看望过皇上后,便有宗正寺陈重华茂、郑怀、林长峰、宣伦等人等候着了。 宣绿华和众人商议着,把诸事处理完毕后,说道:“林将军,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禁卫军这些日子要辛苦一些,多派些人手,看好各个城门,加强宫中的戒备,尤其是乾元宫和长乐宫等几处,一点纰漏都不可出,等皇上醒了,自然会犒赏禁卫军。” 林长峰起身领命。 “宣大人,宫内省要调派太监,配合禁卫军,安排各宫守卫,每日三次巡查,一点都不能马虎。今年过年,就不要搞什么庆贺了,各宫自己小厨房吃些就是了,一是为了节省开支,二来也是避免生乱。” 宣伦立刻应了。 随即,宣绿华又将京兆尹和各部之事安排妥当,且冻结了官员的任免调派,一切都等皇上来定夺。 众人见宣绿华指挥若定,井井有条,皆赞不绝口。 宣伦第一个站出来,说道:“娘娘临危不乱,思虑周全,有大将之风,臣等皆唯娘娘马首是瞻!效忠大虞,效忠皇上,万死不辞!” 众人都有些惊讶,这宣伦偏爱女儿,也有些太明显了吧,这话说的,简直就像是要拥立皇帝一般。 宣绿华笑道:“宣大人实在过奖,我不过是循规蹈矩罢了,哪里有什么大将之风?诸事还是要各位朝廷栋梁来撑着,否则,我们大家只怕都不得安宁。这些日子,皇上病着,少不得要劳烦各位了。” 经过六七日的照料,皇上终于醒了过来,只是一日十二个时辰,顶多也就能醒个一两个时辰,其余时间,还是昏昏睡着。 皇上醒过来的消息一传出去,太后第一个来到了乾元宫。前面的那些太监还没来得及通报,太后已经像是一阵风似的进了屋子,卢尚宫躲避不及,正好被太后瞧见了。 皇上虽然醒了,可是娘胎里带的旧疾发作了,浑身长了不少红疮,奇痒难耐。 卢尚宫正在给皇上涂药,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皇上这是娘胎里的热症,刚出生就是如此,前些年,奴婢还给了皇上一个方子,专门治这个,皇上当时用了说好,怎么不坚持着呢,否则,现在就不会犯了!” 皇上的脊背裸露着,趴在床上,还有些羞赧,可卢尚宫却不以为意,说道:“皇上不必如此害羞,奴婢给皇上涂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好像给孩子涂药一样。” 宣绿华等只顾着看皇上的旧疾,一时竟然没注意太后,等到他们回过神,这一切,都被太后看得真真切切。 太后的脸色立刻不好看了,疾步上前,冷冷问道:“怎么,卢氏也在这里?” 宣绿华赶紧给太后行礼,掩饰道:“回禀太后,臣妾来照看皇上,身子重,行动不便,便带着卢尚宫一起过来。” 太后冷笑:“看这个情形,卢氏是时常伺候在皇帝身边吧?哀家竟然不知有这样的安排,怎么,如今的前朝后宫,都已经是宣贵嫔做主了?哀家这个太后,已经是无用的老妇了?” 宣绿华回道:“太后恕罪,臣妾也只是伴在皇上身边,照顾皇上的身子,顺便传个话,绝不敢擅作主张,请太后明鉴!” “你有没有干政,有没有弄权,你自己心里清楚!哀家不和你计较,不代表哀家是聋子瞎子!如今,既然皇帝已经醒了,你也收敛一些,后宫干政,不会有好结果的!” 宣绿华没有退让,此刻,任何让步,都会让自己在皇上和太后面前,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 她反击道:“臣妾没有干政,臣妾所做的,与太后如今做的一样,都是为了皇上,皇上刚刚醒来,太后不必这般怒气冲冲,免得让皇上忧心,太后还是冷静些比较好!” 第526章 元宵烟花 “宣氏,你是不是想造反?”太后大怒。 “臣妾据实而言,何来造反?太后听不惯真话,难道一定要听假话和奉承之话吗?”宣绿华愣愣说道。 如今,宫内省和禁卫军都在宣绿华的掌控之下,朝中诸多大臣也支持她,她自然无需惧怕太后。 皇上一直听着二人的争吵,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最怕自己重病,诸事都被太后把持,那自己的皇帝之位也就危险了,如今有个宣绿华居然能和太后分庭抗礼,皇上求之不得! 待到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皇上终于开口了。 “罢了罢了,太后,贵嫔,你们都是为了朕,为了大虞,就不要因为小事而吵了……”皇上艰难地说了这些话,喘了好久,再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太后见难以弹压宣绿华,便把目标对准了卢尚宫。 “方才,听起来,好像卢氏对皇帝幼年之事很熟悉啊?哀家都不知道的事,你居然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宣绿华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如果皇上是陆昭仪之子,那么按照卢尚宫的说法,她在陆昭仪有孕期间,曾被赶到别处去了,等到孩子生下来,被太后夺走,她才回来,那么,卢尚宫是没有机会知道皇上的旧疾啊! 看今日这个情形,卢尚宫照顾皇上,简直如同母亲照顾儿子,宣绿华心中骤然升起了另一个念头,难道,陆昭仪有孕之事,也是假的? 卢尚宫到底年纪大,很快就答道:“奴婢在尚服局,那里都是宫里的老人儿,他们最爱议论宫里的事,奴婢是听他们说的!” 太后当然不信这话,她要逼问,可是皇上摆了摆手,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叮嘱了皇上一番,这才离去。 太后一走,卢尚宫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皇上看了看卢尚宫,想说什么,可是,就醒来应付太后的这一会儿,他已经精疲力竭了,就算想说话,也是有心无力了。 这一日后,皇上的身子一天天好转起来,渐渐的,一天之中有三四个时辰都是醒着的,虽然还起不了身,但至少也能靠在床上了。 宣绿华便趁着这三四个时辰的机会,每日把朝政之事,拣些要紧的,说与皇上,让皇上定夺,宣绿华再传话出去,倒也妥当。 这个新年,众人过得都没有滋味,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眼看着皇上精神见好,为了让阖宫的人都高兴高兴,宣绿华和皇上商量过后,便决定这一晚各宫放烟花,庆贺一番。 宣绿华就在乾元宫里,和皇上一起庆贺。皇上虽然不能出去,但宣绿华还是把窗户放了下来,又在榻边放了两个炭盆,还给榻上足足放了六个暖手炉,布置得暖暖呵呵的,让皇上靠在榻上,确保不会着凉。 外头的太监带着烟花进了乾元宫,来到正殿之前,将一桶桶烟花一字排开。 点燃了一根导火索之后,乾元宫内,顿时轰鸣阵阵,漫天火光,绚烂之极。这些日子,乾元宫的宫女太监们都是绷得紧紧的,日夜忧思操劳,如今,皇上身子好了,他们也清闲了些,自然高兴。 皇上跟宣绿华说了几句,宣绿华便走出正殿,高声说道:“皇上有旨,说是大家近日辛苦,皇上都看在眼里,适逢元宵佳节,乾元宫所有人等,每人都有赏赐,待会儿,大家去孙公公那里领赏!” 众人越发高兴了,一起磕头谢恩。 正热闹着,卢尚宫看皇上咳了一声,便马上让宫女去膳房把她炖了许久的秋梨枇杷水端来,给皇上喝。 宫女刚刚出了门不会时,突然,外面一声轰然巨响,紧接着,宫女太监们都吓坏了,嚷嚷着说是外头火星子溅落,把乾元宫的一处屋子给点着了。 外头旋即乱成了一团,哭喊声,呼救声,此起彼伏。皇上大急,猛烈地咳嗽起来。 宣绿华出去,眼看着偏殿燃起了大火,浓烟滚滚,立刻指挥一众太监担水救火,又让闲杂人等远远站开,免得误伤,现场这才不那么慌乱。 卢尚宫也跑出来,急急地喊道:“皇上一直在咳,秋梨枇杷水呢?怎么人都跑哪里了?” 眼看无人理会,卢尚宫便往膳房跑,刚跑出去没多远,一个太监慌里慌张地捧着炖盅来了。 “尚宫大人,这是方才那个宫女端来的水,一时火势紧急,她身上落了火星子,便回去更衣了,这才耽误了,请尚宫恕罪!” 卢尚宫断过了秋梨枇杷水,说道:“无妨,无妨,你快去灭火吧,这里就别管了!” 宣绿华在外头听着皇上咳得厉害,便赶紧回到屋里,轻轻抚着皇上的背,让他的气顺一些。卢尚宫端了水进来,皇上着急着就要喝,卢尚宫犹豫了。 “皇上还是先喝口茶,清一清嗓子,再喝这秋梨枇杷水吧,待奴婢先尝尝冷热!”卢尚宫说道。 关键时刻,还是卢尚宫小心谨慎,沉得住气。因为如今皇上所有的饮食,都要卢尚宫亲自尝了才行,即便此刻紧急,卢尚宫还是要求个安心。 那边,卢尚宫喝了两口,便静静等个一盏茶的时间,这边宣绿华先端了一杯茶,让皇上漱漱口,先喝了一盏,勉强压住胸口的干涩难受。 差不多了,卢尚宫觉得无事,这才把秋梨枇杷水端给了皇上,皇上正要喝,突然卢尚宫喝止道:“皇上,先别喝!” 皇上和宣绿华都吃了一惊,但见卢尚宫手捂腹部,面露痛苦之色。 “尚宫,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宣绿华惊问道。 “皇上,娘娘,奴婢觉得腹中有些疼痛……啊……好像越来越疼了!皇上,先别喝那个水,别喝!”卢尚宫说着说着,有些站不住了。 宣绿华赶紧和瑞芳一道,把卢尚宫扶着坐下来,另一边,立刻就传文御医。 文御医一到,宣绿华立刻让孙有德去外面盯着救火,这边就把正殿的大门关上了。文御医先去看了卢尚宫,但见她已经坐不住了,倒在床上,身子蜷曲着,痛得满头大汗,脸色铁青。 文御医给卢尚宫服下了一丸药,卢尚宫的疼痛略略轻了些。宣绿华赶紧把那碗秋梨枇杷水端给了文御医,文御医查看了水色,又闻了闻,心里有数了。 第527章 皇帝的生母 “卢尚宫这是中毒了!微臣先给她服一丸药,先压住,可是,对方下的是砒霜,剧毒无比,只怕是无药可解。”文御医说道。 宣绿华一听,立刻快步走出正殿,厉声道:“侍卫听令,把乾元宫所有的门全部关闭,无论是否乾元宫的人,除了灭火的以外,全都站在原地不准动,违令者,立刻拿下!” 外头的人听得一头雾水,不知宣绿华要做什么,但孙有德心里有数,立刻帮着宣绿华料理。 果然,那边就有一个太监,本来趁乱逃出去,谁知刚到侧门口,就被侍卫拦了下来,报于了宣绿华。宣绿华随即赶过去,那太监眼见逃脱无望,趁着侍卫不备,抢过了长剑。 侍卫们顿时大惊:“保护贵嫔!拿下这人!” 那太监立刻拔剑自刎,当场死亡。 宣绿华名人将太监的尸首抬入了正殿,关上了大门。 卢尚宫躺在床上,一看到这个太监,便指着他,颤声说道:“是他,就是他,本来……应该宫女端水上来……乱着,他就来了……奴婢没有多想……结果……” 皇上和宣绿华都明白了,这是有人趁着乱,在半路上,给秋梨枇杷水里下了毒。 乾元宫的守卫和戒备,一向都是针刺不进,水泼不进,凡是经手皇上饮食用具的人,都是宣绿华孙有德瑞芳等人考察过的,绝不假手他人。 下毒的人平日找不到机会,便趁着元宵节的烟花之际,先是故意纵火,扰乱乾元宫的秩序,再趁乱接手了端水的差事,趁机下毒。 看来,敌人一直在瞄着乾元宫,只是今日的烟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外头的火被扑灭了,正高声询问宣绿华该如何行事。宣绿华和皇上一商议,便有了主意。 宣绿华走出大殿,立刻关上殿门,随即下令,所有宫女太监各归其位,没有宣绿华的吩咐,不许离开半步,放烟火的这些太监,全部绑起来,明日一早,等刑役司逐个审问。禁卫军守住大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大殿之中,若无宣绿华的命令,也不许任何人进去。 总之,就是将乾元宫彻底封锁,一切听候宣绿华的调遣。 外头的众人面露惊疑之色,他们不知道正殿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不敢问,只能闷着头,各自归位。 正殿里,卢尚宫又开始腹痛了,这一次,文御医也没法子了。 卢尚宫知道自己已是无药可医,便挣扎着说道:“皇上,奴婢有事想跟皇上说,可否让众人先行回避,贵嫔娘娘在就可以了?” 皇上赶紧让众人退下,卢尚宫喘了一口气,说道:“皇上,奴婢活不成了,奴婢守望了三十六年,如今,终于还是要走了!” 宣绿华听这话,便知道话中另有乾坤。 “奴婢给皇上将一个故事吧!皇上听了,不必太在意,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可好?”卢尚宫喘着问道。 宣绿华扶着皇上坐在卢尚宫的床头,她隐约感到,卢尚宫接下来要说的,定然是个惊天秘密。 皇上点点头,说道:“你说吧,朕听着呢!” “当年,奴婢是陆昭仪身边的人,陆昭仪有宠,却不能生育,一直无子。那年,在翠微行宫,皇上来到了陆昭仪的宫里,被昭仪灌得酩酊大醉,皇上便宠幸了一个宫婢。这便是陆昭仪的计策,她想让宫婢代替自己生下一个子嗣,无论男女,她一生的富贵便可以无忧了。” “后来,那个宫婢真的怀孕了,于是,也就在同时,陆昭仪买通了自己身边的太医,说是自己怀孕了。当时是在翠微行宫,不像太极城里这般仔细,竟也没有人发觉。” 听到这里,宣绿华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巨大的疑问,她没有说什么,依旧和皇上一样静静地听着。 “陆昭仪和那个宫婢以为这一切无人知晓,却不知已经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们了。几乎就在同时,当时的贵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也说是怀孕了。这下,翠微行宫里可真的就热闹了!” “可是,眼看着宫婢的肚子越来越大,遮掩不住了,陆昭仪便以宫婢犯了宫规为由,将她送到了无人的偏僻之地静养。这宫婢是个无名之辈,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昭仪和贵妃的身上,谁会在意一个小人物呢?” “数月之后,宫婢生下了一个男婴,却因为她一直住在潮湿阴暗的僻静之所,时常生病,这胎儿生下来就带了湿热之毒,一直延续到了成年。” 宣绿华扶着皇上,只觉得皇上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宣绿华能够理解,谁在面对自己的身世的时候,能够镇定自若呢? “可是,陆昭仪前脚刚把那个孩子带到了自己身边,另一边,贵妃也秘密派人过来,抢走了孩子,并且一碗毒药,毒死了陆昭仪,对外,则称陆昭仪难产而死。于是,贵妃便有了一个皇子,被册立为皇后!” “陆昭仪死了,她宫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陆昭仪所有的脉案,全都被销毁了,这件事,再也无人提起!” 皇上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那个宫婢后来如何了?” 卢尚宫说话已经很艰难了,她死命地抓着自己的衣裳,强忍着剧痛,说道:“幸好陆昭仪把这事瞒得好,虽然皇后怀疑此事,但宫婢还是逃了出去,先是躲在掖庭宫,后来又因为针线活儿好,去了尚服局,日子过得倒也安稳,时不时还有一个后宫的嫔妃对她颇为照拂,她很感恩!” 皇上看了宣绿华一眼,眼中满是感谢。 宣绿华问道:“这么多是非,难道先帝查不出来吗?” 卢尚宫道:“先帝后来沉迷于酒色歌舞,哪里还管后宫的事?而后宫里,宠妃层出不穷,贵妃自顾不暇,还是在有了皇子之后,皇后才一点点收拾了后宫,又掌控了朝政,那些日子,真是荒唐啊!” 皇上眼中含着泪水,哽咽着问:“那个宫婢为何不去找皇帝说明这一切?” 卢尚宫惨然一笑:“天下母亲之心,都是希望孩子好。那孩子能跟着皇后,总好过跟着一个卑贱的宫女啊!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名分不重要,孩子的安危和前程才是最重要的!皇上,你说呢?” 第528章 卢尚宫之死 皇上一下子拉住了卢尚宫的手,哭道:“母亲!” 卢尚宫微笑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皇上,你的母亲看到你今日这样,为你高兴,也为你担心,宣贵嫔,请你好好照顾……皇……上!” 卢尚宫终于闭上了眼睛,宣绿华的眼泪顿时奔涌而出,皇上紧紧握住卢尚宫的手,嘴里喊着“母亲!母亲!”。诺大的乾元宫正殿里,此刻灯火昏暗,只有他们三人,在幽暗的火光中,相拥而泣。 许久,宣绿华说道:“皇上,别哭了,卢尚宫走了,是为了保护皇上而走的,皇上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这才不辜负尚宫三十六年来的心意。” 皇上无力地瘫坐着,心灰意冷,一言不发。 宣绿华打开殿门,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文御医,你快来!” 正殿外头的人一听宣绿华这话,马上警觉起来,此时此刻,能让给宣绿华如此惊慌,还疾呼文御医,难道是皇上的身体有什么不妥吗?方才,正殿里可是把人都遣了出来的。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文御医快步走进正殿。 宣绿华厉声对众人说道:“你们都在这里候着,哪里都不许去,也给外头的人传话,绝对不许把这里的事说出去,否则,送刑役司去尝尝大刑的滋味!” 宣绿华扫视了众人一眼,转身进殿,殿门轰然关闭。 “皇上,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看看等会谁会第一个赶过来!只怕那人,就是今晚的下毒之人!”宣绿华说道。 皇上依旧拉着卢尚宫的手,神情漠然。 宣绿华方才那一番话,其实就是要让乾元宫内外打探消息的人把话放出去。今晚,谁最关心乾元宫的动向,谁第一时间过来,那一定是她下的毒。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文御医还要安慰皇上,让皇上注意自己的身体,可皇上眼皮子都没抬,只是陪着卢尚宫坐着。 “罢了,卢尚宫去了,皇上心里难受,你别多说什么了!”宣绿华说道。 文御医站到了一边。 皇上此刻心灰意冷。其实,数年之前,宣绿华拿了一张治小儿胎热的方子给皇上,说是卢尚宫给的,皇上就注意到了这个和善的女人。他对卢尚宫,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 皇上自幼不得先帝和太后的关爱,如同这皇宫里的一根野草,独自生长,母亲的爱,对他来说,很陌生。他也曾经问过自己,难道自己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可是,这话他从不敢说出来。 在孤独和冷遇中,皇上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王府,又娶了上官世家的女儿为妻,日子似乎有了一些快乐。可是,他的孩子,一个个没了,原本就孤僻内敛的皇上,越发变得多疑、敏感和脆弱。 可他是王爷,又成了太子,皇帝,他不得不撑起整个天下。 在这个太极城里,皇上曾经从上官皇后、宣绿华这里,得到过寻常夫妻的温暖和爱,只是,这些许暖意,也敌不过前朝后宫里的风刀霜剑。 对于太后,皇上越来越疏远,越来越觉得陌生,甚至越来越戒备提防,母子,终于变成了暗中的对手,互相折磨和伤害。 后来,皇上暗中追查自己的身世,越来越发现卢尚宫身上的疑点重重,他甚至查到了当年陆昭仪和太后之间的种种纠葛,皇上越发觉得,卢尚宫的身份,很可能要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前些日子,卢尚宫说出皇上是太后从陆昭仪手中抢走的,皇上就已经觉得,那绝对不是真相的全部。所以,他对卢尚宫格外重视,就如孩子对母亲一样。 可是,母子终于相认了,卢尚宫也走了,都留下皇上一人,在这个冰冷的乾元宫。 皇上觉得,天下好像都在远离自己而去,他已经厌倦了前朝后宫的种种,不想再说一句话了。 宣绿华陪在皇上身边,她理解皇上的心情,此时此刻,自己少不得要打起精神,独撑大局了。可是,她的身孕已有八个月,行动甚是艰难,多站一会儿,都会气短,今夜如此巨变,她心力交瘁,只是眼下那个人还没出现,宣绿华不敢懈怠。 突然,外头一阵骚动,随即,孙有德匆匆赶到了正殿门口,隔着门说道:“皇上,太后驾到,正在乾元宫大门之外,说是听闻宫里出事,前来探望皇上。可否请太后进来?” 皇上置之不理,宣绿华高声道:“孙公公,此刻皇上不便说话,请你去回禀太后,皇上身子不适,此刻不见人了,请太后先回去吧。” 孙有德心领神会,立刻便退下了。 宣绿华估摸着,太后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会再来的。果不其然,没多久,孙有德便又回来了,说太后发怒,记挂皇上的安危,定然要闯进来。 宣绿华隔着门,故意说到:“快拦住大门,别让任何人进来,你快去!” 孙有德刚回了一声“是”,就听到正殿外头传来了太后的声音:“宣贵嫔,你胆大包天,居然敢拦着哀家?哀家要来看皇帝,什么时候需要你的同意了?” 听到这声音,皇上终于有表情了,冷蔑,讥讽,厌憎,仇恨,兼而有之。 宣绿华拍了拍皇上的手,说道:“皇上莫要出声,待臣妾出去试试她,就算她是真凶,此刻,皇上也断不能表现出什么,来日方才,咱们有的是时间!” 皇上看了看宣绿华,点点头。 正殿的大门开了一条缝,宣绿华走了出来。 太后站在门外,一脸怒色:“宣贵嫔,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皇上在哪里?” 宣绿华行了礼,正色说道:“太后深夜前来,皇上和臣妾感念太后关怀,不胜感激,只是方才乾元宫走了水,皇上受了惊吓,如今身子不适,已经躺下歇息了,臣妾也要带着众人清理现场,多有不便,太后还是先请回吧!” 太后厉声道:“宣氏,你大胆!敢如此对哀家说话!皇帝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你为什么拦着不让哀家进去?你给哀家滚开,否则,哀家对你不客气!” 第529章 皇帝与太后的决裂 宣绿华针锋相对:“太后认为皇上会出什么事?还是太后觉得皇上一定会出事?现在,乾元宫里,是皇上委托臣妾来照看,臣妾也要对皇上尽忠,恕臣妾不能让太后进去,太后请回!” “宣绿华,你敢?!” “太后,臣妾为何不敢?” “你信不信,哀家立刻让禁卫军来拿下你这个胆大包天的贱人?” “禁卫军只听从皇上的调遣,太后并无皇上授权,你如何调动禁卫军?臣妾奉劝太后,不要把自己凌驾在皇上和祖宗规距之上,你是太后,不是皇帝!” “你!莫说是你这个贱人,就算皇帝,也要听哀家的,今日,哀家就让你知道,在太极城,到底是谁说了算!” “臣妾拭目以待,看看太后到底想干什么!” 太后被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命人将宣绿华拿下,乾元宫的大门打开了,皇上冷冷地站在了门口。 “太后为何深夜来此?”皇上的声音无比冰冷。 “哀家听说皇帝出事了,所以赶来看看,这个宣氏,居然敢对哀家不敬,皇帝应该废了她!”太后眼看着皇上似乎安然无恙,很是惊诧,却依旧不肯低了气势。 皇上淡淡地瞧了宣绿华一眼,说道:“宣贵嫔说话的确有些口不择言,但她是为了朕,请太后体谅吧,朕会责罚她回芳仪宫悔过,太后请回长乐宫吧。” 太后没想到,皇上居然当着众人的面驳了自己的话,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皇帝真的无事?屋子里可还有其他人?”太后不甘心地问。 “太后觉得朕有什么事?请太后放心,这里一切平安,无人中毒!”皇上带着讥讽的语气说道。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哀家又没有说这里有人中毒!”太后自然听得出来其中的讥诮之意,心里便很不舒服,“难道皇帝认为,是哀家派人下毒的吗?” 皇上不再说话,转身回到了大殿之中,显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否则,这薄如纸的虚假母子情,也遮不住彼此的忌恨和谋算了。 太后自知失言,也不好继续纠缠,她恨恨地瞪了宣绿华一眼,携着一股风,转身离去。 宣绿华眼看着太后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用尽全身力气,说道:“放烟花的太监全部送入刑役司,其余人等,由孙公公逐一审问,今夜,谁也别想蒙混过关!” 众人各归其位,宣绿华强撑着,走进正殿,让太监们把卢尚宫的尸身抬到乾元宫的后院暂时安放,明日一早,秘密送入先帝陵墓的妃陵中安葬,这边又让瑞芳伺候皇上歇下。一切妥当,宣绿华只觉得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第二日,宣绿华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芳仪宫里了。 “娘娘,你可算醒了,奴婢吓死了,还好,文御医和季太医都说娘娘只是劳累过度,不碍事!”云燕看到宣绿华醒过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瑞莲和沐霜也都守在床边,急急忙忙地端来了漱口水和雪津丹,伺候着宣绿华起身。宣绿华只觉得肚子越发沉了,自己动一动,腹中的小儿似乎也踢几脚,一点都不安生。 “娘娘,大喜呢,文御医和季太医诊脉,说娘娘这一胎是皇子呢!再错不了!”瑞莲说道。 “真的?太好了,不过,你们可别说出去啊!”宣绿华听了也是高兴。 沐霜说道:“娘娘,消息是瞒不住的,只怕外头早就传开了,无妨,还有两个月而已,有我们三人在,拼了命,也绝不让娘娘有什么闪失,娘娘只管安心便是。就连宋美人和蓝才人方才过来瞧,奴婢都没让他们进内室呢。” 宣绿华又问道:“卢尚宫那边可都按照吩咐办了?” 云燕说道:“已经装裹好,送去皇陵了,可是……” 宣绿华立刻警惕起来:“可是什么?” 云燕道:“皇上不顾宫内省和宗正寺的劝阻,执意追封卢尚宫为椿萱夫人……太后那边知道了,很是不快,不过,好像也没有阻止……” 椿,意为父亲,萱,意为母亲,椿萱夫人,其实就是昭告天下,卢尚宫是皇帝的母亲,并且皇上是把卢尚宫与先帝并尊了。这不是等于在赤裸裸地打太后的耳光吗? 绿华当然知道,皇上这是故意的。 他伤心,痛心,还不能表露出来,更不能追封母亲,给她一个名分,只能这样偷偷摸摸地送入皇陵,悄悄安葬。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却不能为自己的母亲做些什么,只能让她在九泉之下,还要承受着屈辱。 罢了,既然都已经做了,也只能如此了。太后必然不高兴,可是,那又如何。皇上依旧尊她为太后,她也该知足了。 正午,沈贵人来了,一看到宣绿华,便道:“方才,我在外头转了一圈,许多人都知道你这一胎是个皇子了,都在议论你好福气呢!除了陈贵嫔和薛昭仪,其他人都为你高兴呢!” 宣绿华笑道:“未必吧,只怕还有人不高兴!” 沈贵人立刻懂了:“太后?那也是,你有了皇子,晋为皇后也是指日可待,她再不能在这太极城里独断专行了!” 外头瑞莲进来回报,说是宣子君伤势痊愈,今早就出发,奔赴军营了,还送来话,说是让宣绿华安心养胎,不要担心他,也不必多想,在宫里过好日子就行,他在外头也会惦记芳仪宫的。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对宣绿华说的,可细细一品,竟然像是说给沈贵人听的。 沈贵人低着头,默然不语,手里却在绞着绢子。 宣绿华本来还担心自己怀着皇子的消息传出去,只怕就会有麻烦找上门,以太后的性子,定然不会放过自己。可是,没想到,芳仪宫这里平安无事,倒是教坊那边出了事。 二月中旬,春寒料峭之际,教坊之中的一个伎乐突然失踪了,到处寻找,都找不到人。直到第三日,才在教坊便太液池畔的湖水中发现了这个伎乐的尸首,已经淹死了,身子都泡肿了。 刑役司的人查看之后,发现此女曾经遭受殴打,并且被侮辱了,而后才被抛尸太液池。 显然,那人定然是个男子,并且不是太监,只怕是侍卫。 第530章 长沙王和阿德之情 陈贵嫔担心这事与外头的人有关。 这些伶人都是长沙王执掌教坊之后,从宫外招募进宫的,一向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万一涉及到宫内外勾结,意图不轨,那就事大了,便暗中查访,将教坊的人逐一审问,这才发现,那个伎乐在失踪的前一天,除了和教坊内的人接触之外,见过的外人,只有长沙王的随从,昆仑奴阿德。 长沙王不得势,陈贵嫔便格外大胆,行事果断。 她立刻命人将阿德从长沙王府给抓进了清晖宫,仔细审问。阿德倒是承认,那一日的确见过了那个伎乐,只是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了,算起来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这一点,长沙王也可以作证。 陈贵嫔当然觉得,长沙王是阿德的主子,他的证词不足为信,可是,陈贵嫔也不想贸然得罪长沙王,便将此案交给了刑役司去审问。 谁知,刑役司刚一接手,太后便命廖汶泽去接管此事,与刑役司的人一同审讯。 阿德落到了刑役司的手里,哪里还能讨到便宜?听说在监牢里被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可他坚决否认是自己杀害了那个伎乐。 廖汶泽倒也不着急给阿德定罪,他一边百般折磨阿德,一边放出消息,把阿德的种种惨状透露出去,似乎在等待着长沙王出手。 这些事情,宣绿华在宫里一概不知。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要临盆了,宫中之事,一概不管,只是每日里保胎。毕竟,怀胎十月,风波不断,都熬了过来,可不能坏在最后这一关上。 这一日,宣绿华服了保胎药,正在整理卢尚宫留下的那些小衣裳,只觉得件件都那么精致,并且把孩子从出生到两岁所有的衣裳鞋子全都备好了,考虑得极为周到。 宣绿华不禁黯然伤心。 以前,她只觉得卢尚宫是热心和好心,可现在想起来,这是祖母对小孙子的拳拳爱意。一想到卢尚宫都没见到小皇子,就撒手人寰,她心里痛极。 正想着,沐霜来报,说长沙王派了个侍女求见,说是有事相求。宣绿华知道,长沙王轻易不开口,他既然这么说,定是大事。 那个侍女一进来,问了安,便把阿德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与了宣绿华。 “我家王爷说,阿德绝无可能做这样的事,只怕是有人陷害,如今,长沙王也没地方伸冤,只能来求贵嫔娘娘,请娘娘救救阿德!” 宣绿华虽然信得过长沙王,但对阿德并不了解,她很直接地问道:“你家王爷怎么就一口咬定阿德不是凶手呢?就是因为阿德自己说的吗?长沙王就对阿德这么有信心吗?” 侍女傻住了,这的确是个问题。就算让宣绿华帮忙,好歹也要让宣绿华觉得此事有把握啊。侍女看看左右,欲言又止。 宣绿华知道这侍女有话不方便说,便遣走了众人。 “现在,没人了,你可以说了吧?”宣绿华问道。 侍女磕了个头,鼓足勇气,说道:“阿德不会去侮辱那个伎乐的,因为……这事,奴婢跟娘娘说了,请娘娘务必要为王爷保守秘密,否则,只怕王爷难以在宗室之中立足!” “你说便是了,本宫绝不会对外人说的!” “因为长沙王和阿德互相爱慕,他们眼里都只有彼此,誓约要相守一生,绝不娶亲,试问,阿德怎么会去凌辱一个女子呢?” 啊?宣绿华顿时呆住了。 王孙贵胄,爱好男风,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绝大多数人都只把这当成和蓄养伎乐一样的行为,可以偶尔为之,却不会当成真情。 尤其是长沙王,身为皇子,承担着为皇家传宗接代的职责,怎么能为了一个昆仑奴而终身不娶呢?这消息要是传出去,长沙王如何在宗室中立足? 怪不得这个侍女如此犹豫呢。 “本宫知道了,断不会跟其他人说。罢了,本宫会去刑役司看看阿德,暂时不让他吃苦,至于如何救他,还要好好想想才行,你先回去,若有消息,本宫会让瑞莲与你联络!” 侍女一走,沐霜进来伺候,听说宣绿华要去刑役司探望阿德,就担心起来,她觉得宣绿华即将临盆,此刻,实在不该多揽事。 可宣绿华坚持要管,不容商量。 她知道,如今,如果自己不管,只怕阿德就死定了。虽然长沙王和阿德的感情,宣绿华并不十分赞成,但长沙王身世可怜,有一个真心爱着他的人,守候在他身边,也是一件幸事。 这份爱,虽然不合时宜,却是无罪的。宣绿华不能坐视不理。 在云燕和瑞莲的搀扶下,宣绿华上了轿辇,颤颤巍巍地去了刑役司。 刑役司的人一看到宣绿华来了,顿时大惊。甚少有嫔妃来此,更何况还是身怀有孕的宣贵嫔,众太监赶紧出来迎接。 “本宫来看看阿德,如今还是廖汶泽在审理吗?”宣绿华扶着两个侍女,边走边问刑役司的长官。 那长官是宣伦的人,自然对宣绿华毫无保留。 这案子本来归刑役司管辖,可太后横插一手,要廖汶泽也来参与,结果,这一参与,就变成了廖汶泽独自审理,没刑役司什么事了。如今,刑役司也十分不满,正想着如何赶走廖汶泽呢,如今宣绿华一来,他们便看到了希望。 刑役司长官悄声对宣绿华说道:“此事十分蹊跷,这伎乐的尸身,是我们这里检查的,没有告诉任何人,本来我们询问阿德,他是一点都不知道,这倒罢了,可是廖汶泽骤然接手,他好像熟门熟路,对伎乐之死十分清楚,连哪里受伤都了如指掌,娘娘,你说这怪不怪?” 宣绿华骤然停住了:“你的意思是,廖汶泽可能有嫌疑,是贼喊捉贼?” 刑役司长官顿时笑了:“娘娘,这廖汶泽的行为虽然可疑,却一点嫌疑也没有。因为伎乐是被侮辱的,而廖汶泽是个太监,这自然就排除了。” 宣绿华笑了笑,点点头。她决定,先试探一下廖汶泽再说。 刚刚走近牢房,就听到里头的惨叫声,是阿德的声音,凄厉悲惨,简直就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 第531章 太后的深意 宣绿华听得心头一阵难受,快步走入牢房,但见几个人正在对阿德用刑,他的十指全都插入了长长的银针,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而有人正在往他身上泼盐水,盐粒子都挂在伤口上,让人头皮发麻,不忍目睹。 “你若是再不招,这十几根银针扎的就不是你的手指,而是你的五脏六腑,看看到底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这几根银针硬!”廖汶泽阴沉沉地说道。 宣绿华看不下去了,怒喝道:“住手!不许用刑!” 那几个人一看到宣绿华,又惊又慌乱,他们看向了廖汶泽,向他求援。 廖汶泽见了宣绿华,十分倨傲,只是略一行礼,便道:“这里是监牢,娘娘何苦这来里,可别冲撞到了龙胎啊,娘娘还是请回吧,这里让奴才审讯就可以了!” 宣绿华道:“你审讯归审讯,为何如此虐待阿德?” 廖汶泽冷笑:“娘娘是不知道,这些奴才十分下贱,如果不用刑,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那廖公公是怎么断定,此事就是阿德所为?”宣绿华含着笑问道,刑役司的人赶紧抬来了一个椅子,给宣绿华坐着。 “这个伎乐的死亡时间,刚好就和阿德相合!这便是证据!”廖汶泽有些不耐烦了。 “可是,长沙王已经证实了阿德在那个时间段根本来不及动手杀人,你们还没追查其他人,为何就盯住阿德不放?”宣绿华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那个伎乐是被奸杀,除了阿德,再无旁人!”廖汶泽怒道。 “是吗?这个太极城,除了侍卫以外,真的就只有阿德一个人可以作案吗?廖公公,你好好想想啊!”宣绿华意味深长地看着廖汶泽的眼睛。 廖汶泽架不住宣绿华的逼视,有些慌乱起来,嘴里颠三倒四地说着些什么,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到点子上。 宣绿华知道廖汶泽心虚,也不理会他,立刻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先给阿德疗伤,再把他关进了单独一间牢房中,好生看管。她觉得此事廖汶泽嫌疑很大,只是自己还是要多打听些证据,才能拉廖汶泽下马,否则,就算说破天,也救不了阿德。 原本,宣绿华以为廖汶泽会极力反对自己,谁知,他竟不管不顾,任凭宣绿华指挥,自顾自回了长乐宫。此人定然是要找太后相助!宣绿华拿定了主意,这一次,不但要保护阿德,还要铲除廖汶泽,为雪兰报仇。 安顿好了阿德,宣绿华一回到芳仪宫,便从万公公那里打听到,那一日,就在伎乐被害的那个时间,廖汶泽不见了。直到两个时辰之后,才再次在长乐宫出现,并且有些慌张,衣冠不整,随即便被太后拿下,二人在内室嘀咕了好久,似乎有什么密谋。 如此一来,宣绿华便肯定,这桩命案定然和廖汶泽有关,甚至他可能就是凶手,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太后是否知道呢?如果廖汶泽与太后密谋了什么,难道,此事太后竟然知晓吗?这就太不可思议了。 太后到底想干什么呢? 这一夜,宣绿华都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宣绿华还躺着,云燕便匆忙进来,原来长沙王一大早就进了长乐宫,随即,太后又把宗正寺丞给叫到了长乐宫,如今,也不知他们到底议了些什么。 若是长沙王自己去见太后,那倒也没什么,可是,如果把宗正寺丞也叫了过去,只怕就有问题了,说不定,还是长沙王遇到了麻烦。 宣绿华一着急,也顾不得许多,叫来了轿辇,直奔长乐宫而去。长乐宫的侍卫见她大腹便便颤巍巍的样子,也不敢拦她,只能放她进去。一入正殿,便看见长沙王跪在太后面前,低头不语,而太后和宗正寺丞则脸色凝重。 太后只瞧了宣绿华一眼,便对长沙王冷冷说道:“你说的若是真的,哀家断不能忍!必须要给宗室一个交代!” 宣绿华以为他们要问罪阿德,便赶紧说道:“太后,伎乐之死,尚有疑点,阿德很可能不是凶手,请太后再让刑役司仔细调查,绝不能冤枉了一个无辜之人啊!” 太后冷笑一声:“宣贵嫔,哀家已经知道了!不过,如果那个昆仑奴真的不是凶手,那么,长沙王的王爵可就不保了!” 宣绿华愣住了。 宗正寺丞为难地看了宣绿华一眼,说道:“长沙王说,阿德不喜女色,是他的……娈*童,此事,实在有损皇家颜面,所以,宗正寺只能将长沙王从宗室玉牒中除名了……” 这……宣绿华万万没想到,长沙王为了证明阿德的清白,居然把这事都说了出来!如此真心,可见一斑,只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宣绿华也不觉得长沙王和阿德之间的情意有多么可耻,她竭力为长沙王辩护,可任凭她怎么说,太后和宗正寺丞却一点也不肯松口。 眼看着此事就此议定,无可更改,宣绿华只能陪着长沙王出了长乐宫。 一出宫门,长沙王笑了笑,说道:“贵嫔娘娘无需为我担心,没了这王爵,我和阿德倒是更自由了,以后,我就是天下第一闲散之人了,贵嫔娘娘了解我,就应该替我高兴才是!” 宣绿华勉强地笑笑:“那本宫便祝福你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你们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过好自己的便罢了。” 长沙王行了大礼,说道:“多谢贵嫔娘娘的支持,也多谢昨夜贵嫔这些年来对我和阿德的关怀,我和他无以为报,只能把谢意埋在心里了!只是,娘娘这些日子要千万小心太后,只怕太后另有所图!” 宣绿华一时有些不解。 长沙王道:“今日一早,我去求太后,太后不断暗示我,只要我承认了我和阿德的关系,便愿意放了阿德。事实上,我和阿德之事,宗室之中也有人知道,只是众人都不提此事,可太后却一定要利用阿德逼我承认,然后废掉我的王爵,逐出宗室,只怕,以后宗室之中,能够在名份上威胁到长沙王的人,也只有吴王和陈贵嫔的秦王了!” 第532章 诛杀廖汶泽 宣绿华心中一凛,是啊,如今宗室之中的诸王,死的死,废的废,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仅剩的吴王老了,秦王是个傻子,真正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长沙王和汾阳王,太后此刻将长沙王逐出宗室,那再也无人可以与汾阳王相争。偏偏皇上此刻身体尚未痊愈,如果此时,天下有变……后果不堪设想。 长沙王去了刑役司,他要去接阿德出宫了。宣绿华马上想到,伎乐之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算了。宣绿华强撑着去了刑役司,一问,才知道方才长乐宫方才送过来一个侍卫,说是此人已经招认,不过,侍卫已经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到了刑役司没多久就死了。 这摆明了是找了个替死鬼,宣绿华愤怒不已。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回到芳仪宫,万公公送来了消息,果然,太后已经命廖汶泽先出宫躲避一阵子,如今,正要秘密出宫呢。 宣绿华一听,便知道,太后是怕被人发现廖汶泽的秘密,又舍不得杀死他,便想出了这么个点子,既然太后不敢声张,宣绿华便狠下一条心,黑吃黑! 在宣绿华的安排下,林长峰的侍卫紧紧盯着太后的长乐宫,一旦发现廖汶泽的踪迹,立刻跟踪尾随,等他到了宫门外,迅速拿下,关进前朝和后宫交界处的密室之中。 一个时辰后,林长峰的人送来消息:事已办妥了。 宣绿华一边让人通知万公公,一边火速赶往密室。 这个密室,前些日子还是陈贵嫔和薛昭仪用来引诱沈贵人上当的地方,如今,宣绿华要把这里变成廖汶泽的葬身之所。 一进密室,廖汶泽已经被五花大绑,堵住了嘴,周围是林长峰的亲信,许多刑具一字排开,静候着廖汶泽逐一体验。 宣绿华扶着云燕,悠然地坐下来,微笑着说道:“廖公公,夜深了,你这乔装打扮的,是要去哪啊?可有太后的旨意?” 廖汶泽刚想说有,可是一看宣绿华的笑里大有深意,便改口了:“咱家要出城,不需要贵嫔来过问,你们抓了咱家,就不怕太后问罪,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宣绿华说道:“本宫不想过问你的事,可是,本宫却不能不过问雪兰之死,也一定要过问你和钱宝林的关系,还要问一问,到底教坊的伎乐是怎么死的!” 廖汶泽还想狡辩,可是看着宣绿华的表情,便知自己的所为,皆被对方掌握,如今再否认,也无意义了,便不再多言。 此刻,万公公已经赶到了。 廖汶泽一见他,顿时面露喜色:“可是太后派你来的?太后是不是要救我?” 万公公说道:“太后有旨,廖汶泽擅自出宫,有违宫规,即刻赐死,咱家是来执行太后旨意的!” 廖汶泽的脸骤然灰暗,他不能置信:“不可能,我对太后忠心耿耿,把她伺候得那么好,她怎么可能杀我?她离不开我!不可能杀我!” 万公公冷笑:“留你这个假太监在世上,岂不是要让太后声名受损?太后是要做大事的人,岂能被你这个面首给耽搁了!” 廖汶泽看了看万公公,又看了看宣绿华,突然眉头一皱,腹中开始剧痛,他知道今日在劫难逃,惨笑起来。 宣绿华说道:“如果你能把太后的计划说出来,本宫倒也不是不能放你一条生路!” 廖汶泽抬头:“计划?太后有什么计划?” 宣绿华朝着侍卫们说道:“用刑吧!一个个试过去,看看廖公公到底肯不肯招!” 廖汶泽刚要辩解,侍卫们一哄而上,直接上了夹棍,廖汶泽顿时惨叫一声,昏死过去。一盆冷水泼过去,廖汶泽悠悠醒过来。 “怎么样?你肯说了吗?”宣绿华冷笑道。 廖汶泽嘴里涌出一股血,他想说什么,可是嘴巴一张一合地,只是“啊啊啊”的,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不好,他被灌了哑药!”万公公惊呼道,“定然是太后所为,放他出去,却怕他乱说,就灌了哑药!” 廖汶泽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求宣绿华放他一条生路。 眼看也问不出什么消息来了,宣绿华冷笑一声,说道:“万公公,本宫曾经答应过你,让你亲自为雪兰报仇,这里就留给你了,他的命,也交给你了,任你处置!记住,好好招待廖公公,也不枉他来人世走一趟,做一次公公!” 万公公大喜,磕头,送走了宣绿华和一众侍卫。 回宫之后,云燕不安地问道:“娘娘,你怎么就敢这个时候将廖汶泽拿下处死?万一太后追究起来,岂不是麻烦?” 宣绿华笑笑说道:“廖汶泽这个假太监,身上背着太多的秘密,太后虽然舍不得这个面首,可又怕他泄露消息,这才给他下了毒,让他出宫。如今杀了他,别说太后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敢声张,否则闹起来,皇上和太后的脸面全都要被撕下来,这个污秽的太极城,也要被翻个底朝天!” 果然,第二日,太后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对于此事,太后哑忍了。 眼看已是二月中旬,皇上的身子慢慢开始好转,这些日子已经可以在乾元宫走走了。可是宣绿华已经临盆在即,接生姥姥俱已守在了芳仪宫,就等着临盆之日。 如今,芳仪宫大门紧闭,任何人都不再见了,就连宣绿华穿的衣裳,都不再送往掖庭宫,而是由沐霜自己洗,他们几个人对谁都不放心。 这一日,宣绿华只觉得腹中的孩子闹腾得起来,一个劲踢她,她是既高兴又担心,只能躺在榻上,动也不敢动。 外头一阵喧哗,似乎有人闹腾起来,云燕出去一问,便赶紧回来报,说是谨怀公主匆匆赶来,急着要见宣绿华。守宫的侍卫说了,皇上有令,不许任何外人进入芳仪宫,可谨怀公主就是不走,吵着要进来看看宣绿华。 宣绿华知道,谨怀公主不是莽撞的人,她这么急着要见自己,定然有要事。 谨怀公主一进来,就遣走了众人,直接对宣绿华说道:“这些日子,你千万要小心了,郑文已经打听到,说是京城以北的守军这些日子颇有异动,厉兵秣马,好像是要随时行动,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宣绿华也惊讶了:“这些日子,我身子实在动不得,也没去皇上那里,不知皇上是否知道此事。” 第533章 汾阳王的谋反 谨怀公主说道:“郑文已经见过皇上了,可皇上身子也只是比以前好些,也顾不上那么多,只让林将军和京兆尹等人小心些便是了,可我觉得,皇上有些大意了,若是城北驻军真的发难,只怕以禁卫军和京城守卫的那些人马,根本抵挡不住!” 宣绿华立刻就明白了,便道:“此事我自有办法,你就放心吧,有句话叫擒贼先擒王,此事,不难!” 谨怀公主还是有些不放心,说宗室之中都很担忧,尤其是宗正寺丞重华茂,更是寝食难安,他担心此时万一处理不善,会天崩地裂。 宣绿华便道:“你去和重华茂说,让他只管放心太极城里,外头的宗室,大家各自关好门便是!” 谨怀公主虽然不知宣绿华会怎么做,但看她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听从了她的安排。 公主一走,宣绿华仔细思索一番后,写了一封密信,封好,要小林子亲自出马,送到宫内省宣伦手中。 三日之后的清早,宣绿华一觉醒来,便觉得胎动得特别厉害,身子越来越不适,云燕一看不好,赶紧把季太医叫了过来。一查,季太医断定,此刻便是临盆之日了。 芳仪宫立刻就忙碌起来,沈贵人在内室陪着宣绿华,接生姥姥们全都到了,所有的人全都各就其位,一派紧张气氛。 消息也送到了皇上那里,皇上本来要派文御医亲自督阵,却被宣绿华拒绝了。宣绿华要求文御医今日就守在皇上身边,寸步不离。 很快,阖宫都知道宣绿华临盆,全都摒住了呼吸,等待着最后的消息。 从上午,到正午,再到下午,芳仪宫的大门紧闭,谁也不准进入,可是,传出来的消息却很不乐观,据说宣绿华难产,一直生不下来。 皇上本想来探望,可宣绿华已经说了,不让他来,他自己身子也不好,只能在乾元宫歇着,急得团团转。 就在傍晚时分,突然,宫外传来了一条消息,京城以北的驻军突然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包围了京城,杀到了太极城下,协同中书令和部分朝臣,声称皇上病危,太后有令,拥立汾阳王继位。 朝中文武百官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太后和汾阳王,一派支持皇上,双方势成水火,争执不下。宗正寺丞重华茂不顾危险,联络宗室,一致反对太后此举。 城外驻军则在太极城各门处,与林长峰的禁卫军展开激战,双方皆是死伤惨重,终究林长峰的人马更少,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 太后命长乐宫的太监和侍卫包围了乾元宫,困住皇上,另一边,则围住芳仪宫,屡屡冲击,只是芳仪宫守卫森严,太后一时也奈何不得。可是,她掐准了宣绿华难产的时间,不管能不能拿下宣绿华,只要林长峰的防线一崩,守军冲入太极城,那便是汾阳王登基之时了。 嫔妃之中,薛昭仪父女二人眼看态势不好,便倒向了太后,以求自保,陈贵嫔父女因原本就和太后一系不和,如今便明着中立,其实暗地里寻找机会反击太后。至于其他嫔妃,皆是不起眼的小角色,自然无足轻重。 眼看林长峰的防线即将被击穿,太后似乎掌控了后宫,皇上此刻心急如焚,奈何他身子不好,无法出去,已被困死在乾元宫,消息传递不出去,只能坐以待毙。 皇上万万没想到,自己登基八年多,费尽心机,将权臣和宗室一一铲除,眼看天下安定,却为汾阳王做嫁衣,真是可悲可叹。 眼看着宫中已经尽在掌握,太后无比得意,她已经和留在太极城内的部分朝臣商议决定,稍后,就在宣政殿集结,正式宣布皇帝病逝,汾阳王登基。 等了八年,太后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一番忙碌之后,汾阳王换上了皇帝的朝服,穿戴停当,来到太后面前。 太后看着汾阳王,激动得热泪盈眶。汾阳王虽然单薄,脸色苍白,穿上这身宽大的礼服显得更加瘦弱,可是这一身庄严,让年仅十六岁的汾阳王也显得颇有几分帝王之气了。 “好,好,为娘的终于等到了,等到了!”太后抹着眼泪说道。 “母后,你别哭,以后,就是咱们的天下了,再也不用看他的脸色了!”汾阳王意气风发地说道。 太后拉着汾阳王,出了正殿,外头,宫女太监们正等着,各个喜气洋洋。二人在宫女的搀扶下,来到了长乐宫门口。 宫门打开了,太后只觉得眼前的侍卫看起来十分眼生,似乎不是自己的人马,便有些诧异。此刻,她没工夫理论这些,便拉着汾阳王要出宫。 “太后请留步,今日外头有人谋反,禁卫军正在和反贼激战,颇不安全,请太后和汾阳王在长乐宫,勿要出去,免得被刀剑误伤。” 太后脸色一沉:“你是何人?敢拦哀家?纵然别人都怕,哀家和汾阳王不怕,走开,别挡着路!” 可是侍卫们却半步都不肯退让。 太后怒了:“你们可是找死?全部给哀家退下,否则,休怪哀家不客气!” 侍卫:“太后,还请回宫,微臣要关宫门了!” “你敢!” “太后,阖宫皆是如此,请太后顾全大局!” 太后被侍卫气得浑身发抖,她一挥手,长乐宫的太监一拥而上,就要冲出去,却被门外的侍卫齐聚于此,亮出兵刃,那些太监立刻便被吓退了。 太后这才发现她怎么也没想到,小小一个禁卫军也敢拦自己,这几个人的胆子绝对没这么大,定然有人指使。 “到底是谁,如此大胆,把你们调过来的?”太后厉声问道。 “回禀太后,是禁卫军统领林将军和宫内省宣大人共同下令,请太后回到宫中,否则,休怪刀剑不长眼,误伤了太后和汾阳王,那就不好了!”侍卫冷冷说道。 太后还要斥骂,侍卫根本不理会,直接将大门锁死。太后退回正殿,这才意识到,局面可能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乐观。 此刻,宣伦已经将太极城中所有的太监全部调集起来,派到了林长峰那里,加入禁军,并肩作战。而掖庭宫的宫女和六尚局的宫女也全都被聚集到了一起,担负起了守卫后宫的职责。 至于长乐宫和绫绮宫的守卫,全都被林长峰的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如今,太后和薛昭仪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了。 而太后那些围困乾元宫的侍卫,宣伦却故意引而不发,就让他们困住皇上,他和林长峰好在外面施展手脚。 第534章 惩治太后 眼看城门处叛军还在疯狂进攻,宣伦便使出了最后一招,打开了长乐宫的大门,“恭请”太后前往前朝,登上宣政门的城楼,在叛军面前亮相。 太后虽然不肯,愤怒大骂,可是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被一队太监挟持着,踏上了城楼。 叛军本就是在太后的密令下,进攻京城,企图一举翻天。此刻,太后已经被禁卫军擒住,站在了城楼上,显然,太极城已经不在太后的掌握之中了,叛军自然土崩瓦解,立刻缴械投降。 一场来自于太极城里的叛乱就这样迅速被扑灭了。 而这一切安排,都是宣绿华与宣伦、林长峰商议而行,重华茂、谨怀公主等宗室自然心知肚明。 芳仪宫内,宣绿华已经生下了一个皇子,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难产,这孩子正午时分生下来,可是对外,却宣称生产不畅,就是为了麻痹太后,引诱她轻敌妄动。 这半天的时间,宣绿华躺在床上,小皇子则躺在她的身边,云燕进进出出,通报外面的进展,而宣绿华的指令,也通过云燕传达到宣伦和林长峰处。三人通力合作,这才一举挫败了太后。 皇上在乾元宫里,一直忧心忡忡,他以为今日是自己的死期,甚至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谁知宣伦和林长峰联手,扭转战局,皇上一时精神大振,又听说宣绿华生下皇子,便不顾身子不适,急急地坐着轿辇,被人抬到了芳仪宫的正殿门口。 一进内室,皇上看见正静静睡在宣绿华身边的小皇子,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他俯身看着这个小小的婴孩,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难以自持。 宣绿华笑着说道:“皇上,何必如此?孩子平安健康,皇上应该高兴!” 皇上喃喃说道:“高兴,高兴,朕是太高兴了!对了,朕已经想好了这个孩子的封号,就封为晋王吧,待到孩子满月,朕就册封你为皇后!” 宣绿华急忙坐起来:“臣妾多谢皇上!” 皇上从乾元宫来到芳仪宫,已经甚是疲惫,此刻,再也支撑不住,咳嗽连连,孙有德和瑞芳尚宫赶紧把皇上扶了出去。 三日之后,随着皇上一道道旨意的下达,前朝和后宫,都开始整肃了。 前朝,太后的心腹中书令,被斩首,凡是支持汾阳王登基的朝臣,一律赐死,包括薛昭仪的父亲薛崇怀。御史大夫陈文华不受太后威逼利诱,加封公爵。宣伦则升任中书令,执掌宰相之权。林长峰从禁卫军调任京城以北驻军统帅。 后宫,薛昭仪被废,打入静安宫,永世不得出,秦王则交由宋美人抚养。六尚局中,凡投靠太后者,一律处死,长乐宫里的那些假太监,全部秘密处决。 一番血洗之后,太后在前朝后宫的势力被清扫一空。如今,只剩下太后和汾阳王二人的处置了。 此事,拖延了整整七日,待到前朝后宫俱已安定,皇上决定,在乾元宫召集文武百官和宗室,商议对太后和汾阳王的处理。 因为身子不好,又事关后宫,皇上便特意把宣绿华叫了去一起参与。 宣绿华刚刚生完孩子才七日,刚能下床走路,本不想去,可是皇上下令,她也不得不去。 一进正殿,群臣全都起身行礼,皇上招呼着宣绿华挨着他坐下。宣绿华便侧着身,扶着皇上,她是拿定了主意,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绝不开口。 可是,前朝诸事皆好商量,一到了今日的核心议题:太后和汾阳王的处置上,便出了问题。 有人觉得二人毕竟是皇上的母亲和弟弟,骨肉相连,为了避免天下人指责皇上不孝不悌,还是将太后和汾阳王软禁在长乐宫,切断与外界的联络,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有人要求皇上立刻赐死汾阳王,幽禁太后,并褫夺二人的名号,贬为庶人,昭告天下。 双方争执不下,皇上举棋不定。他不愿轻饶太后和汾阳王,可是又不想被人斥骂不仁,就算他有心严惩,却也不愿做那个恶人。 皇上转头看着宣绿华,便有主意了:“贵嫔,你说说,到底该怎么处理此事!” 宣绿华岂能不明白皇上的心思,她笑了笑,看看皇上,本来想避开这个问题,可是再看宗室和群臣,众人都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她能给一个答案。 这些人,都盼着有个主心骨,能够站出来说句话,一锤定音,免得这样悬而不决,迟早会酿成祸患。既然皇上不肯做这个恶人,那宣绿华便只好代劳了,当然,她还是要推脱一下的。 “臣妾乃是后宫女流之辈,如此大事,怎么敢随便议论,臣妾在这里,不过是为了伺候皇上罢了,皇上和宗室朝臣们只管商议,莫管臣妾!” 皇上说道:“无妨,你尽管说,以后,你要多帮着朕了!” 宣伦虽是宰相,却不言语,他的手下却说道:“娘娘若有好主意,不妨说来听听,反正一切都是皇上做主,不算僭越的!” 众人纷纷附和。 宣绿华眼看火候到了,这才说道:“太后和汾阳王犯下大错,无可饶恕,必须惩处,否则,国法崩坏,朝廷的权威也会荡然无存。但是,太后毕竟是先帝的皇后,皇上的嫡母,不可不留余地,不能让天下人指责皇上,所以,太后应该从轻发落。不如,就剥夺汾阳王的名号,从玉牒中除名,公告天下。太后则移入寿章宫,与先帝众嫔妃一起,颐养天年,为了让太后能够有所依傍,就让汾阳王也在寿章宫里住着,陪伴太后。至于太后百年之后,到时的名份再议,如何?” 宣绿华这话,等于是让太后在寿章宫中自生自灭,并且还要剥夺她未来作为先帝皇后的谥号,如此,太后想要和先帝合葬,也就不可能了。这样的惩罚,甚至比杀了她,更让她觉得痛苦。 至于汾阳王,进了寿章宫,估计他也活不了多久,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么做,等于软刀子杀了母子二人,却保全了皇上和皇家的颜面。 众人纷纷赞同。 一个月之后,皇上终于册封宣绿华为皇后。 第535章 宣皇后与太后 这是继上官皇后薨逝之后的第二位皇后,芳仪宫则改名为凤仪宫。皇上本来要举行册封大典,可宣绿华想着皇上身子还未痊愈,不可太过操劳,她也不想张扬,便取消了册封典礼,只是在宣政殿接受了文武百官和宗室的朝贺。 宣绿华晋为皇后,第一件事,便是大封后宫。 陈贵嫔晋为德妃,沈贵人晋为婕妤,宋美人因为抚养秦王,也越级封为婕妤,容美人晋为贵人,蓝才人晋为美人。 阖宫皆是喜气洋洋,尤其宋婕妤,更是意外之喜。她一直无宠,也就是前些年选择站在了宣绿华这一边,这些年来坚守立场,从未骑墙,如今居然晋为婕妤,并且有个皇子傍身,这一生的安稳和富贵,算是稳当了,从此,宋婕妤自然更加支持宣绿华了。 三月底,暮春时节,随着杨花飞扬,寿章宫里传出了消息,说是汾阳王重华凌病死,年仅十七岁。寿章宫掌事太监把此事报于了皇上,皇上说后宫之事,全权交由皇后处置,掌事太监便来到了凤仪宫,讨宣绿华的示下。 “重华凌的遗体,就送出宫,按照伯爵之礼,好好安葬了吧,不要太简薄,毕竟是先帝的子嗣,然后再通报宗正寺,让他们也去尽一份心。”宣绿华说道。 太监去了,宣绿华想了想,便打扮停当,特意将上官皇后薨逝之前留给她的九鸾凤钗戴上,在云燕和林公公的陪伴下,去了一趟寿章宫。 算起来,宣绿华也有好些年没来这里了,寿章宫的大门依旧鲜亮,只是进了宫内,便是一片破败相,连廊柱的红漆都掉了,斑驳一片。 当初,上官皇后在世时,曾经提过几次修缮寿章宫,让先帝的嫔妃住得宽敞舒适些,太后全都驳回了,说是要节俭,结果,她没想到自己也会住进这座“节俭”的宫室吧,真是讽刺! 皇后一到,寿章宫的太监宫女赶紧过来迎接。众人一边陪着宣绿华前往太后的院子,一边说着这寿章宫的情况。 寿章宫里先帝十多位嫔妃,如今已经只剩下三四位了,都老得不成样子,只怕再过几年,也就没人了。 太后和汾阳王自从搬进了寿章宫,就再没出过院子,整日闷在屋子里,送去的饭菜也只是略微动了动,重华凌原本身子就弱,搬进来后还感染了风寒,一直吃着药,药还没吃完,人便没了。 “寿章宫的饮食用具和医药可有短缺?”宣绿华问道。 太监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说道:“一切供给都是按照各位嫔妃的位份来的,一点也不少,皇上和皇后的安排十分妥当,再无遗漏!” 宣绿华点点头,笑了:“正应该如此!对外头,你们应该知道怎么说,皇上最是有孝心的,你们可不许胡说!待会,记得来凤仪宫领赏!” 太监宫女们赶紧谢恩。 进了太后的小院中,众人退下,宣绿华一人进了屋中。 屋内幽暗,窗户紧闭,空气污浊,太后贴身的太监和宫女死的死,散的散,如今贴身伺候的,是寿章宫里的粗使宫女。 太后的发髻随便挽着,也未戴什么首饰,借着微光,依稀可见太后的头发白了一半,脸上的皱纹也深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太后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年,再不是当个神采飞扬的天下之母了。 宣绿华让宫女退下,笑道:“臣妾给太后请安!” 太后抬起头,冷笑了一声:“你来了,他没来?” 宣绿华笑笑:“皇上国事繁忙,身子也不大好,所以便是臣妾来了。太后应该不会责怪皇上吧,毕竟是母子,应该能互相体谅吧。” “哈哈哈,母子!皇后,你如今说话也变得刻薄了,这是故意在损哀家吧!”太后大笑起来,脸上的皱纹越发深了。 “臣妾从未变过,只是从前的日子,臣妾卑微,见不着太后,见着了,也不能说什么,如今,臣妾是皇后了,也能说话了,所以,来瞧瞧太后,太后老了许多,重华凌死了,太后节哀,人总会死的,反正太后也快了,你们母子很快又能在阴曹地府里团聚了,只是千万小心,别下无间地狱才好啊!” 太后笑着笑着,便哭了:“是啊,凌儿走了,解脱了,哀家还要在这个监牢里熬着,哀家也想死,可总也死不了。” 宣绿华逼视着太后:“那么多的嫔妃、皇子公主,还有宫女太监,都因太后而死,太后可不是要熬着嘛,慢慢来吧,不着急!” 太后冷笑一声:“你知道哪些,说说看!” 宣绿华便也不客气地坐下,细细地给太后算一算旧账。 “雪兰,是你的面首廖汶泽害死的吧。廖汶泽和钱宝林私通,被雪兰发现,所以就杀人灭口,这事,太后应该知道吧。?” 太后点了点头:“廖汶泽不但害死了雪兰,还害死了教坊的伎乐,哀家都为他瞒着,哀家对这个人,是恨极,却也没办法!” “当年薛昭仪的孩子,也是太后害的吧。薛昭仪爱吃鱼生,贵妃便给她供应有虫的鱼生,然后,太后又给薛昭仪吃油性极大的干果,导致薛昭仪病发小产,可是如此?” 太后:“你能看到这个局,不简单。当时人们都觉得是贵妃所为,其实,哀家早就看出了贵妃的伎俩,只不过推波助澜罢了!不算什么!” 宣绿华眼中骤然闪出仇恨的光:“我母亲的死,也是你策划的吧!” 太后冷笑:“没错,就是要给你一个教训!” “还有玉贵嫔,翠微行宫的黄宝林,拿到玉枕的赵贵人,这些人,都是你害的!皇上的那些孩子的死,几乎全都有你的插手!” “正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先帝之死,也是你下的慢性毒药,这也是玉贵嫔掌握的一个秘密,所以,你非要置她与死地不可!” 太后收起了笑容:“宣绿华,你果然厉害!” 宣绿华摇头叹息:“太后,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汾阳王吧,你竟然连夫妻之情都不顾了吗?” 太后冷笑:“夫妻之情?那哀家问你,你和皇帝又有多少夫妻之情?当初,也许你的确有,可如今的宣皇后,只怕和皇帝之间,也不过是互相利用吧。哀家告诉你,哀家毒死先帝之事,连当今皇帝也知道,他想当皇帝,自然也默认了。你的夫君是这样的人,你对他的夫妻之情,又该如何评判呢?” 第536章 云燕出嫁 宣绿华心中一寒。 皇上的自私,她心里有数,可是,自私到如此地步,她实在有些齿冷。这个太极城里,到底还有多少真情? 宣绿华起身,淡淡说道:“不管怎样,至少,我这些年,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将来也不会做,等我死的时候,我不会害怕,可是,太后你会害怕的。对了,顺便告诉太后一声,你的娘家,景山侯已经被废,其他子侄要么自裁,要么充军,要么就和你们王家断绝了关系,王氏一族,不复存在,太后以后就不必再为家族呕心沥血,耍尽手段了,太后也可以歇歇了!” 太后的神色一冷,僵坐片刻,勉强地挺着腰板,断不肯低头,直到宣绿华出去,关了大门,她才颓然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她这一生,忙忙碌碌,不就是为了儿子,为了家族吗?如今,一切都没了。 七日之后,太后薨逝,无谥号,葬入先帝妃陵,天下几乎无人知晓。 谷雨时节,万物生长,林长峰和陆洛璃终于成亲了。 皇上晋封林长峰为正三品冠军大将军,陆洛璃为三品诰命夫人。宣绿华作为皇后,也赏赐了陆洛璃诸多贺礼。按照规矩,陆洛璃婚后,便以诰命夫人的身份入宫谢恩。 陆洛璃这是第一次入宫。当初,她和林长峰相识,就一心想进宫看看新鲜,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只是经历了那么多血雨腥风,那份看热闹的心,也沉重了不少。 一入芳仪宫,陆洛璃行了礼,宣绿华看她挽起了发髻,俨然一副俏丽少妇的样子,头上还戴着当年自己送给她的凤钗,十分华丽,心里既有些酸楚,更多的却是高兴。 “这些日子可还好?”宣绿华问道。 “回禀皇后娘娘,臣妾很好,林府的许多事情,原本就是臣妾在处理,如今不过是搬过去了,所以,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陆洛璃回道。 “那就好,希望早一点能看到你抱上孩子!”宣绿华笑着说。 “借娘娘吉言!晋王可还好,臣妾在外头听说晋王身体康健,聪明得很,这才几个月,就会笑会说话了!说晋王天赋异禀,将来必是……帝王之象呢!”陆洛璃问道。 宣绿华顿时笑了起来:“哪里有那么神奇啊!他才三四个月,哪会说话!至于什么帝王之象,更是无稽之谈了!” 陆洛璃说道:“可是,京城里头到处都在说,太子之位,迟早是晋王的,还说皇后娘娘睿智果决不输男子,如果真是男儿身,做宰相也没问题呢!” 宣绿华大笑:“我倒宁可做个将军,千里杀敌,封狼居胥,那才痛快呢!” 二人说到这里,不由得同时停住了。他们都想到了林长峰,都有些尴尬起来。 时候也差不多了,陆洛璃要告退了,临走时,低声说道:“臣妾来之前,夫君特意叮嘱,让臣妾代为转达他的问候,请娘娘多多保重!” 宣绿华心里一阵温暖。 陆洛璃一走,沈婕妤便过来了,宣绿华和她一说“帝王之象”,沈婕妤便道:“我娘家人也送了这个消息进来呢,说是经过前一阵子平定太后谋反之事,又有你处置太后和汾阳王,无论朝臣还是宗室,包括百姓,都对你很是赞许,说你有帝王之才呢,那晋王有帝王之象又有什么奇怪!要我说,皇上既然身子不好,你就试着笼络朝臣,架空皇上……” “不许胡说!”宣绿华赶紧制止沈婕妤继续说下去,这话要是传出去,只怕皇上要多心了。 “女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天下之主,有能者居之……”沈婕妤又憋出了一句。 “还说!”宣绿华斥道,眼看沈婕妤不语了,便道,“我倒有个想法,想让皇上给文御医和云燕赐婚,他们二人有情,云燕又跟了我这些年,风风雨雨,我想让她有个好归宿,不要再跟着我在这宫里担惊受怕的,你觉得可好?” 沈婕妤皱眉道:“你固然是为了她好,可是,文御医的身份特殊,以皇上那多疑的性格,只怕又要怀疑你往他那边安插眼线呢!皇上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可是云燕的幸福更重要啊!” 沈婕妤不说什么了,她知道,宣绿华已经做出了决定,自己说什么,宣绿华也不会改变主意了。 果然,宣绿华一和皇上提出赐婚之事,皇上犹豫了。 他开始担心起宣绿华了。 如今宣子君手握京城以南的兵权,宣伦是中书令,宣绿华是皇后,宣家已经代替了上官家、太后王家,成为了新贵。皇上身子虽然比以前好了不少,可还是不能过于劳累,许多琐碎的折子,都是宣绿华代为处理。 虽然宣家满门甚是低调,人丁不旺,可是,架不住他们指掌了军中、朝中和宫中的大权,实在危险。如果自己的御医娶了宣绿华的侍女,那御医会不会彻底倒向宣绿华呢? 皇上不得不防。 可是,宣绿华的请求很是诚恳,如果皇上拒绝,那也会伤了脸面,更会让文御医心寒,皇上陷入了两难之中。 宣绿华看得出来皇上的心思,她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冒险,可是为了云燕的终身幸福,她顾不得许多了。 在宣绿华的再三坚持下,皇上不得不同意赐婚。 这个消息一经公布,宫女太监们无不惊讶羡慕。他们没想到,宣皇后如此重情重义,居然冒着风险,为自己的婢女请求赐婚,不但凤仪宫中的奴才们个个充满了希望,就连外头的人也个个敬服。 云燕是从芳仪宫出嫁的,宣绿华给她准备了堪比豪门千金的嫁妆。 出嫁那日,宣绿华早早起来,本打算让瑞莲给自己梳洗打扮,可云燕坚决不肯,定然要亲自再给宣绿华梳洗一次。 宣绿华闭着眼,任凭云燕用犀角梳一遍遍地篦着自己的长发,心里却感慨万千。 “娘娘太操劳了,头发不如前些年那般浓密了,奴婢已经跟瑞莲和沐霜说了,以后让娘娘多吃些黑芝麻,用何首乌熬水喝。”云燕细细地梳着宣绿华的头发。 “哎,云燕,本宫已经二十七岁了,你也有二十九了,是本宫耽搁了你!”宣绿华叹道。 “娘娘……奴婢不觉得耽搁,能陪着娘娘一步步走过来,奴婢觉得值得!可惜,奴婢以后不能陪着娘娘了,以后,娘娘要千万小心宫里的人!小心皇上和德妃!” “本宫知道!你出去了,和文御医好好过日子,早点生个孩子,你也老大不小了!” 第537章 固特国之变 主仆二人说着说着,都流了眼泪。 “不哭了,不哭了,这么大喜的日子,本宫真是糊涂了,哭什么啊!要笑才是!” 两个人都说“不哭了”,可是眼泪却如同决堤的水,止不住。 穿上嫁衣,文御医进了凤仪宫,夫妻二人给宣绿华行了大礼,宣绿华亲手给云燕盖上了红盖头。送嫁队伍簇拥着文御医和云燕,缓缓走出了凤仪宫,宣绿华笑着,抹着眼泪,可心里却无比安定。 当日,皇上便宿在了清晖宫德妃处。宣绿华知道,从这一天起,皇上又要用陈文华和德妃父女来平衡自己和宣家的势力了,说不定还有容贵人。这是皇上多年来的惯用手法,宣绿华早就预料到了。 七日之后,皇上便增加了一个御医,和文御医并列,但皇上明显更加偏向于新来的御医,据说,这个御医还是德妃举荐的呢。 而德妃的家人,陈文华的亲朋好友,也有许多人进入了兵部和礼部,虽然那些人颇为平庸。 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五月时节,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晋王的个头大了许多,胖嘟嘟的,一笑起来,两个小酒窝,眼睛弯弯的像个月牙,可爱极了。这孩子极是聪明,看见宣绿华和皇上,嘴里就咿咿呀呀的,像是要说话一样。 皇上的身子好了许多。每日里,必来芳仪宫探望晋王,父子在一起,亲得不得了。一看见晋王,皇上就好像什么病都好了,心事也没了,浑身都是力气。 许多时候,宣绿华怕皇上累着,不让他抱太久孩子,可皇上还要生气,抱怨宣绿华不让自己和儿子亲近。宣绿华苦笑,也只能由他去了。 可是,每次抱完晋王,皇上还是要去容贵人那里。 宣绿华从蓬莱殿那里得到的消息是,容贵人越来越冷淡了,每天就是靠在围栏上,望着远山,闷闷不乐。宫女太监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只说容贵人难伺候。 宣绿华自然知道容贵人在想什么,她也知道固特王子楼瀚的近况。可这是个无法解开的死局,除非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是,容贵人越是如此冷淡,皇上就越是着迷。德妃那些人,都盼着皇上,挖空心思迎合着皇上,皇上却不怎么感兴趣,而容贵人的冷淡,却让皇上甘之如饴。有时,也不做什么,只是在蓬莱殿看着容贵人,就能让皇上开心不已。 这倒正应了那句俗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夏日到了,皇上身子好了许多,虽然还是容易疲劳,可服了药,就会精神矍铄。他便想着去翠微行宫避暑,毕竟已经有好几年没去那里了,每年夏天都在太极城待着,实在腻味了。 宣绿华是不赞成去翠微行宫的,如今宫里孩子多,皇上身子也没好全,跑那么远,实在折腾,况且太极城里开支浩大,宣绿华如今正在全力缩减开支,她可不想再把银子花在享乐上。 皇上便不大高兴,连着五日都没来凤仪宫,每日只去德妃和容贵人处,偶尔也会召幸蓝美人。总之,就是不理会宣绿华,宣绿华也由他去了。 夏日,北方草原正是最好的时节,固特国那边又蠢蠢欲动了。 今年,固特可汗已经压制不住国内的反对势力,四面楚歌。为了转移矛盾,固特可汗阿史那便挑起了和大虞的冲突,想用外敌来化解自己面临的危机。 一边是边境上连绵不断的冲突,今日我劫掠你的城池,明日你杀退我的兵马,没完没了。另一边,阿史那派出了使臣,进京觐见皇上,想要和皇上做几笔交易。 固特使臣到来的那一日,宣绿华按照规矩,也在乾元宫一同接受使臣的叩拜,还赐了宴,款待来使。 皇上看宣绿华作为皇后,坐在自己身边,便想到宣绿华一句话就挡住了自己今年的翠微之行,心中有气,便故意较个劲,让人去请容贵人来一起参加。 皇上之所以只请容贵人,没请德妃,就是耍性子,而非真的要打皇后的脸。请德妃来,那才是真的让宣绿华极其难堪。 宣绿华明白这一点,所以,也只是一笑了之。 可是,待到太监去了,宣绿华猛然想起来,容贵人是固特的贵族之后,眼前的固特使臣,会不会认出容贵人呢?如果认出来了,那可就麻烦了,毕竟,皇上也是知道楼瀚和容贵人当年的情意。 宣绿华一身冷汗,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暗自祈祷,希望使臣根本就不认得容贵人。 可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容贵人还不知故国使臣的到来,等她进了乾元宫正殿,一看到那位使臣,顿时愣住了,那使臣见到容贵人,也是一惊,随即便面无表情,若无其事。 “坏了!”宣绿华知道事情不好,可已经如此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场宴席,宣绿华和容贵人都是坐立难安,倒是那个使臣很淡定。他越淡定,宣绿华就越担心。 使臣吃吃喝喝,在京城里转了几圈,又密会了皇上几次,便走了。 容贵人也曾私下找过宣绿华,她忧心被人认出来,固特国那边会从中作梗,宣绿华只能好言安慰,可是那些安慰的话,连宣绿华自己都不相信。 果不其然,使臣一回去,固特国居然全面进攻大虞,战事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终成燎原大火,而固特可汗阿史那放出了风声,说是大虞扣押了他们的王子楼瀚,要皇上交出楼瀚呢。 朝廷顿时哗然,虽然此前坊间有传闻说是皇上藏匿了楼瀚,可终究是传闻,谁也没有真的见过,如今,被阿史那这么撕破脸面直接说出来,文武百官不得不问皇上,是否真的藏匿了楼瀚。 皇上如今不得不承认,的确,楼瀚就住在太极城后山的上林苑中。 于是,朝廷就有人提出,把楼瀚送回固特国,平息两国争端,说着话的,是兵部和礼部的官员,也就是陈文华的亲戚。 当然,还有众多大臣坚决反对。他们认为如果把楼瀚送回,就等于向固特国服软,那阿史那的气焰会更加嚣张,更何况,楼瀚也是大虞握着的一张牌,可以牵制阿史那。 两派人马争执不下,可是,中书令宣伦却对此事一言不发,保持了中立。 第538章 两国再战 宣绿华自然不赞成将楼瀚送回,这么做,于公于私,都有百害而无一利。她本想向皇上谏言,可宣伦送来了口信,嘱咐了一番,宣绿华虽然有些不解父亲的主意,可还是依言而行,不再多说什么。 前朝吵成了一团,后宫里,容贵人也来找过宣绿华,恳求她劝说皇上,莫要把楼瀚交给阿史那,否则,楼瀚真的就是死路一条。 宣绿华好言安慰她了一番,让她莫要议论此事,否则,皇上若是知道了,更要将楼瀚送走了。至于宣绿华自己,也不好管这事,毕竟皇上是个多疑之人。 容贵人能够理解宣绿华之言,可是她很失望,很无助。 眼看着容贵人那颓唐的背影,宣绿华忍不住说道:“贵人,你不要着急,我本宫倒是可以透个底给你,楼瀚定然会平安无事的!” 容贵人苦笑一声,只当这是宣绿华的好意安慰,道了谢便落寞离开了。 皇上那边,便拿着楼瀚这个人质和阿史那议和,双方讨价还价之后,终于达成了协议,皇上将楼瀚送回固特国,固特国则在草原上后退三百里,这些草原牧场就划归大虞。 看起来,这似乎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甚至,大虞还占了不少便宜呢。 皇上很是得意,立刻让兵部和礼部护送楼瀚回到固特国。中书令宣伦和皇后宣绿华直到此刻,都不置一词,但凭皇上做主。 八月底,楼瀚终于启程回归固特,容贵人那几日,日日夜夜面对着对面的山,吹箫奏琴,而对面的山中,也是乐声不断,二人隔空相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相思之苦,宣绿华心中无比同情,但也无可奈何。 楼瀚一走,容贵人便一病不起。纵然是太医院使出了浑身解数,她的病也不见起色。 民间对此次放走楼瀚一事颇为不解,百姓们都觉得皇上贪小便宜吃大亏。边疆三百里,看起来好像夺了一大片土地,但那都是一马平川的草原,若是两国交战,无险可守,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倒是阿史那得到了楼瀚,再无后顾之忧,只怕明年又会卷土重来。 皇上登基九年了,却犯下如此错误,声誉自然大受影响。 果不其然,楼瀚一出了大虞的关卡,进入固特的境内,便被固特国的一队骑兵给劫走了,至于固特后退三百里之事,也只是退了三十里,敷衍了事。 消息传回大虞,庙堂之上和江湖之中,无不震惊,这固特可汗不是活生生地在打大虞君臣的脸吗? 皇上大怒,立刻发兵讨伐,两国兵戈再起。 如此一来,皇上和阿史那都是空欢喜一场,更加对对方恨之入骨,这仗也打得越发激烈,双方都是倾尽全力,务求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将对方击倒。 战事从八月,一直打到了九月底,眼看着从夏到了秋,天气转凉,北方草原十月中就会下雪,双方虽然筋疲力竭,却都不得不耗下去。 阿史那如果就此投降,只怕固特国内的各种势力会趁机而起,阿史那的可汗之位就危险了。而皇上这边虽无皇位之忧,可是皇上的声望便会一落千丈,他好不容易才收拾了太后,大权在握,怎么可能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所以,双方都被架在了火上,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 九月中旬,宫内省监又向皇上和宣绿华提出了选秀之事。原因是选秀三年一次,结果,皇上登基九年,只选了两次,如今后宫寥寥数人,子嗣不旺,选秀之事实在耽误不得。 宣绿华并不想选秀,她倒不是怕新人进宫争宠,而是担心皇上的身体。 皇上的身子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可是文御医私下里告诉宣绿华,说是德妃举荐的那个新御医一味给皇上进补,用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偏方,看起来好像效果甚好,其实皇上虚不受补,已经很虚了。 偏偏如今皇上常去德妃那里,德妃为了早日怀上身孕,便给皇上用壮阳之药,皇上只觉得自己虎虎生风,其实完全不知道,德妃这是在竭泽而渔。 文御医劝过几次,便被皇上训斥,被另一位御医排挤,他一气之下,只在太医院里做个闲职,也不大管皇上那边的事了。 宣绿华知道,新人一到,只怕皇上会更加放纵,所以,她是断不能允许选秀的。 可是,皇上却想选秀。如今宫里,皇上常去的,便是德妃和蓝美人那里,沈婕妤一直无宠,皇上早就忘了这个人,宋婕妤也只是养着秦王,这才能让皇上偶尔想到,而万千宠爱的容贵人,如今动不动就大门紧闭,谢绝来访,如此算来,后宫里头,真没有几个人。 帝后之间,相持不下,倒是吴王、中书令和宗正寺丞几人建议,今年不选秀,改为敬献,但必须是平民之女,家世清白。如此一来,也不用担心嫔妃仗着娘家势力而做大了。 这个折衷的办法,算是得到了帝后二人的认可。很快,十月间,便有两位新人,经过敬献和宫内省甄选两关,纳入了后宫。 其中一个是吴王敬献的京郊良家子董氏,另一个是征西大将军敬献的陇南佳丽卢氏,二人皆是姿容俏丽,性情柔婉,善歌舞,皇上一见便喜欢,皆封为才人,一同住在了温泉殿中。 新人进宫的第一天,早请安之时,宣绿华介绍罢了二位新人,便委婉地说道:“两位妹妹刚进宫,想必一番劳顿,十分疲乏,一定要注意休息。咱们皇上的身子也还没有好全,正好趁着这个时候休整一番。” 两位才人赶紧起身附和。 德妃便道:“皇后实在太过小心了,其实皇上身强体健,龙马精神,两位妹妹也是二八佳人,正值青春好年华,哪里能和咱们这些年近三十的一样,也该让他们学着伺候皇上,说不定这一年后,宫里又会多两个孩子呢,那才热闹呢!” 宣绿华焉能听不出德妃的挑拨之意,她笑笑说道:“说起来,还是德妃最了解皇上。如今,咱们六个姐妹,皇上一多半的时间都在德妃这里,也真是辛苦了德妃,以后,你的担子就可以轻一些了。” 德妃淡淡一笑,看了两个新人一眼,便不再多说。 第539章 凛冬将至 宣绿华问董才人和卢才人道:“二位才人是刚刚入宫,应该也是第一次认识吧,把你们都安排在温泉殿,是皇上的意思,想着冬日里那里有温泉,你们也能暖和些,二位不要生分才好!” 董才人起身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虽与卢才人初次见面,却也十分和睦,并无生分,以后温泉殿里诸事,还要请皇后娘娘不吝赐教。” 卢才人也起身行礼说:“臣妾虽是第一次见董才人,却十分亲切,请娘娘放心。” 宣绿华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众人一走,宣绿华便把瑞莲叫到了身边,让她好生盯着温泉殿的一举一动,不可大意。还好宣绿华早做准备,温泉殿里的掌事太监就是万公公,那里的一举一动,宣绿华尽在掌握。 并非宣绿华多心,而是她早就从宫外得到消息,董才人和卢才人在入宫之前,就已经秘密会过面,而吴王和征西大将军私底下也暗通款曲,来往颇多。 宣绿华很担心这二人是吴王派进来的眼线,所以方才故意试探。这二人到底年轻,只想着互相装作不认识,撇清关系,没想到,着了宣绿华的道。 征西大将军掌控西部边防,看起来,似乎与身在京城的吴王没有什么往来,但宣绿华几年前就从谨怀公主那里得到消息,说是吴王正在秘密经略西北,与西曹国暗中往来。 当初,西域小国林立,尚不足惧,如今,西曹国已经吞并了众多小国,一统西域,成了大虞的西部大患了。 如果吴王勾结征西大将军,又借助西曹国的力量,突然向皇帝发难,那局面可就危险了。 当然,如今吴王在京城势单力薄,还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可是,宣绿华不得不防。 两位才人入宫也有半月有余,皇上几乎天天去温泉殿,比上朝还要勤谨些。 前线的战事依旧焦灼,可是拖久了,也就那么不死不活的拖着,谁也不能认输,朝中的事,中书令宣伦大部分都处理了,剩下要紧的大事送到宫里,皇上虽然还是在批阅,但到底不如前些年那般事事关心。 宣绿华有好些日子不去乾元宫了,她不想让皇上觉得自己干政。引起皇上的猜疑,自己在宫中的处境尴尬倒是小事,连累了父亲和哥哥,那可就危险了。几年前的几个外戚豪门一个个覆灭了,就是前车之鉴。 不过,宣绿华很快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德妃与两位才人来往甚密,为了拉拢新宠,甚至还主动把许多皇上的秘事和朝堂之事说与两位才人。 这就让宣绿华不得不警惕了。她担心德妃勾搭那两个人反对自己,毕竟,如今宣绿华有晋王、有娘家,她必须保护自己的家人,此外,万一有些不能对外说的秘事,让吴王和征西大将军知道了,会不会出什么岔子呢?毕竟,德妃的父亲可是御史大夫啊! 这一日,皇上照例又来了,自然是来看望晋王。 晋王已经半岁多了,长得身强体壮,虎头虎脑,一双眼睛格外有神,这孩子还特别爱笑,一看到有人来瞧他,就要笑,尤其皇上来了,更是手舞足蹈地要皇上抱他。 每次皇上都是乐不可支地把晋王抱在怀里,想亲他,又怕弄疼他,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样子。就算皇上如今体力大不如从前,可还是会抱很久,一直到胳膊酸得举不动了,这才肯放下来。 这也是皇上在太极城里难得的真心快乐的日子。 宣绿华看着皇上高兴,便试探着问道:“皇上,两位新人伺候得可还好?” 皇上点头,笑笑。 宣绿华说道:“如此便好,臣妾这些日子忙着晋王和秦王的事,也没功夫照顾到他们,倒是德妃时常去他们那里,指点他们宫里的规距,也是德妃教导有方。吴王和征西大将军对皇上算是上心了,专门挑选了这样两个解语花,臣妾看皇上这段日子笑容满面的,也替皇上高兴呢!” 皇上有些意外:“德妃常去两位才人宫里吗?” 宣绿华道:“是啊,有德妃教着,他们对宫里的事也知道的不少了。” 皇上的疑心又起来了,他喜欢两个才人,就是因为他们不问宫中事,简简单单,每日就是陪着他饮酒听曲,风花雪月,可是,德妃却要把他们教得和其他嫔妃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何况,御史大夫、吴王和征西大将军,三个人,若是就此合流,皇上不得不防。 “朕知道了!”皇上不悦,匆匆抱了抱晋王,便走了。 当晚,皇上便去了清晖宫,借着看望静乐公主,说公主长得瘦了,把德妃教训了一顿,让她以后专心照顾公主,不要老去温泉殿。德妃心中明白这是宣绿华做的手脚,心里暗恨不已。 十一月,天气越发冷了。前线上,陆万里的兵马和固特交战了数月,已经筋疲力竭,不但粮草不济,就连边关百姓也都流离失所,寒冬将至,那些人的日子极其艰难,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陆万里屡次上书进言,希望能够停战,皇上觉得自己的面子受损,很不高兴,可是陆万里说的有理,皇上也不好驳斥,只能把陆万里的折子压住,既不驳回,也不赞同。 陈文华看准机会,他知道,陆万里和林长峰交好,而林长峰又与皇后父女交情匪浅,要想扳倒皇后,就要从旁支开始,一点点削弱她的势力,陆万里就是这样一个旁支。 御史大夫陈文华立刻上折,弹劾陆万里,斥责他消极抵抗,似与敌国勾结,要求皇上将其罢免。 皇上收到奏折,高兴不已,也不和群臣商量,直接将陆万里调回京城述职,其职务由皇上信任的一个武将顶替,也不说返程时间,如此,等于把陆万里给免职了。 朝廷哗然。众人都知道,边关与固特之战,是皇上闹出来的,陆万里被迫应战,双方大战数月,已经打光了粮草,到了冬日,只怕冻死饿死的人会比战死的还多,皇上却因为陆万里的停战要求,而将他免职,甚至都不与群臣商量,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当然,他们对皇上的失望,也不是一日两日,从汾阳王的叛乱就已经开始了,只是现在已经有些热议如沸了。 第540章 皇上吐血 陆万里觉得憋屈,可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在外征战近一年,能回到家中,与娇妻慧鹃朝夕相处,也算是意外之喜。 宣绿华让沐霜给慧鹃送去了宫中的赏赐,一个翠玉送子观音,一个小儿金锁,一些宫中的补品和点心,另有布匹和寻常物件,抚慰陆将军,顺便提醒他们早生贵子。陆将军和慧鹃皆是十分感念皇后的关怀。 可是,那个新任将领一到了前线,为了争功,不顾人困马乏的窘境,强行出击,想要一战击溃固特人,自己一举成名,压过陆万里。 可是,固特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们已经没了退路,后面的固特国,如今是大雪封山,只怕还没回到王庭,这些人全都要冻死在路商上,现在,大虞军队倾巢出动,发起攻击,他们唯有往南,才能有活路。 固特军队兵分两路,避开了大虞军队的锋芒,从侧翼躲过,再直插大虞后方。此刻大虞边境的兵力已经全部出动了,后方空虚,被敌军直接端了老窝,顷刻间大败。 战败的消息从前方传回,朝廷顿时哗然。皇上失了面子,便八百里加急,要求前方将士无论如何也要守住边关,断不能让固特骑兵南下。 可是,旨令发出去,已经晚了。固特军队回头无望,便长驱直入,往南方温暖的地方杀过来。他们自北向南,策马飞奔,大虞境内一时毫无准备,敌军竟然势如破竹,很快,兵锋就已经杀到了京城以北战略要塞,双方厮杀起来。 那里距离京城,骑马也就是一日的路程,如此一来,京师震动,百姓人心惶惶,想要出逃,城中一时大乱。 皇上一时乱了方寸,还是中书令宣伦镇定,他召集了朝廷高官和京兆尹等人,来到乾元宫,与皇上秘议京城周围和内部的布防,将各处要塞的兵力都安排妥当,皇上这才略略放了心。 太极城内,宣绿华也令各宫守好大门,掖庭宫和宫内省、六尚局的宫女太监全都整编成队,配合禁卫军,日夜守卫巡逻,务必要防得滴水不漏。 这些日子,董才人和卢才人似乎乖觉了许多,每日里来凤仪宫早请安,态度格外谦卑,离开凤仪宫,还要去清晖宫、凝华宫走一趟,说些吉祥话,巴结一番。当然,他们不会去蓬莱殿,容贵人也不接待任何人。 宣绿华不会被二人这番恭顺的面目蒙骗,越是危急时刻,她的警惕性越高。 万公公每日里都派人把温泉殿的消息送到宣绿华这里,无一遗漏,宣绿华对那两位才让的所作所为,心中有数。 十一月底,天气越发冷了,这几日,晋王受了点凉,咳嗽个不停,宣绿华和沐霜、瑞莲一起,在灯下给晋王喂了药,又哄着他,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哭闹个不停,怎么哄都哄不好。 门骤然开了,林公公伴着一阵寒风,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内室门口。 瑞莲斥道:“林公公,你越发粗心了,晋王病着,你带着风闯进来,吹着了怎么办?” 林公公急道:“娘娘恕罪,实在是出了大事,皇上在温泉殿吐血晕过去了!” 宣绿华大惊,一边更衣,一边叮嘱瑞莲照看好晋王,自己带着林公公和沐霜坐上轿辇,直奔温泉殿。 内室之中,床前一滩血,触目惊心,皇上躺着,面如金纸,一点动静也没有,宣绿华一摸脉息,十分微弱,而身上却烫得吓人,心中大惊。皇上的御医忙乱不堪,却还霸着位置,坚决不让文御医来诊脉。 宣绿华怒喝道:“大胆!皇上已经这样了,你居然还在想着一己之私,若是皇上有个好歹,本宫就拿你是问!来人,快去请文御医来!马上!另外,再来四个侍卫,看住董才人和卢才人,不许他们走动,关上温泉殿的大门,没有本宫的许可,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杖毙!” 一声令下,众人都怕了,不敢多言,各自忙碌起来。 两位才人低着头,跪在皇上床前,暗自垂泪,只是时不时转头看看宣绿华,一旦和宣绿华目光相对,便慌忙地转过头,继续抽泣。 宣绿华冷笑一声:皇上如此情形,定然是和这两个女人有关,这二人,只怕是心怀鬼胎。 文御医匆匆赶来,一把脉,再将皇上这一夜的饮食一查,便发现,这是服用了大量补药和催情药物所致,十分凶险。 “微臣会开一些化解的药物给皇上服下,再用清凉之物给皇上降温,如今只能看皇上自己能不能挺过来了,其他再无办法。”文御医说道。 宣绿华登时大怒,立刻质问两位才人。二人哭哭啼啼地,说是不关他们的事,是那位御医进献的方子,皇上自己要服用的。 “把御医送进宫内省的大牢,严加看管,不许他死了!至于你们两人,就在温泉殿的偏殿禁足,皇上醒了,没事了,你们再和皇上解释,若是皇上有个好歹,本宫第一个杀了你们给皇上殉葬!” 两位才人旋即被押了出去。 宣绿华越想这事,越觉得蹊跷。皇上的催情药,肯定是被两个才人哄着服下的,可是他们真的只是为了争宠吗?无须如此!因为整个后宫,并没有人与他们二人相争。 莫非有其他打算? 宣绿华警觉了,她立刻吩咐下去,这几日,所有的禁卫军和宫女太监,必须不间断地在公众巡逻,任何嫔妃在皇上未醒之前,不得出门,尤其是有子嗣的嫔妃。 太极城里,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 熬了整整一夜,次日午后,皇上这才悠悠醒来,睁开眼,宣绿华正守在他身边。 “这是什么时候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董才人和卢才人呢?”皇上轻声问道。 宣绿华心里一沉,叹了口气,说道:“皇上从昨夜,一直到今日的午后,一直昏迷着,可算醒了!两位才人没有照顾好皇上,臣妾已经将他们禁足了。等待皇上身子好些了,就将他们放出来,皇上安心养病便是!” 皇上一听,便皱起了眉头:“你责罚他们作甚?让他们出来!” 第541章 谁能继承大统 宣绿华依旧温和地说道:“皇上,两位才人年轻,不知轻重,伺候皇上不当,还是要责罚一下的,不然,以后就没规矩了,臣妾也只是禁足,让他们在屋子里反思,一切都不亏待他们,还是让他们再禁足半日,到明早吧,可好?” 皇上固执,觉得宣绿华惩罚两个才人,就是嫉妒,就是向自己示威,他断不容许皇后如此把后宫捏在手心,架空了自己。 “把他们放出来,过来伺候,皇后,你回凤仪宫,照看好晋王,处理日常宫务即可,这里,有御医和两位才人便好,怎么文御医也在?让那个御医过来!” 皇上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喘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宣绿华稍一犹豫,他便愤怒地拍着床,要发火。 宣绿华无奈,只能让人把两位才人和御医放出来。 董才人和卢才人来到宣绿华身边,跪下,泣道:“嫔妾无知,不懂规矩,冒犯了皇后娘娘,请娘娘恕罪,嫔妾再也不敢了!” 二人这么做,简直如同火上浇油,皇上气得已经要晕厥过去了。他觉得,宣绿华把两个才人折腾得如此恐惧,简直就是欺凌后宫嫔妃,这哪里是一个温良贤德的皇后该有的行为? “皇后,你下去,温泉殿你不必再来了!不必再来了!”皇上吼出这一声,已经累得虚脱,倒在床上,直喘气。 宣绿华忍着耻辱和伤心,行了礼,告退了。 出了温泉殿,她终于明白了当年上官皇后的种种艰难。自己只是要面对德妃和两个才人,而上官皇后,却要面对贵妃、薛氏、太后。她越来越觉得,这宫里的规距,要改一改了。 回到凤仪宫,晋王看见她,笑着从瑞莲怀中伸出双手,探着身子,要宣绿华抱他。 看到粉嫩可爱的孩子,宣绿华心中的委屈和愤懑全都消散无踪,有子如此,受点委屈算什么!皇上既然无情无义,那就随他去了。 可是,虽然不再管温泉殿的事,整个太极宫所有的防卫和日常事务,宣绿华还是牢牢抓在手里,她的担心一点都没减少,甚至在听到两位才人的挑拨之后,更加严重了。 她要守护着这个太极城,为了晋王,也为了大虞。 宣绿华特意召见了宗正寺丞重华茂和宫内省监,以及禁卫军统领,让他们严阵以待,不可轻敌,尤其是太极城外吴王等人的一举一动,都要格外小心。 众人退下,唯独宗正寺丞重华茂留了下来,宣绿华心里明白,定是有大事了。 重华茂问道:“臣冒昧地问一句,皇上的身体到底如何了,请娘娘如实相告,这关系到国本!” 宣绿华明白重华茂的心思,自从那年,藩王谋反,皇上遇刺受伤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先是汾阳王诱使皇上落水,接着又是前夜突然吐血,前朝的人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更何况,重华茂是皇族的族长,宗室的掌舵人,更加关心这事了。 宣绿华思忖片刻,说道:“皇上在两位才人的诱导下,误服了些燥热的药物,再加上身子本就没有完全康复,这才会吐血昏迷,如今,已经醒了,就没有大碍了,请放心吧。” 重华茂垂眼沉吟不语。 宣绿华又道:“虽无近忧,但皇上身子虚透了,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本宫本想让两位才人先不要服侍皇上,可皇上不听,本宫也无法,只能尽力管着后宫了。” 重华茂终于说到:“臣明白了,请皇后保重,尤其要照顾好晋王,万一有什么不测,他就是大虞如今唯一的继承人了,皇后应该明白臣的意思吧!” 宣绿华当然明白,宗正寺这是在考虑皇位继承人的事情了。眼下,长沙王已经被废,直系诸王只剩下了吴王一个,其他的,都是旁支,没有继承大位的说服力,如今,秦王是个傻子,也不可能,晋王便是皇上的独苗了。 没想到,大虞皇族重华氏,煊赫百年,最后的担子,全押在了这一个小儿身上。 当然,宣绿华和重华茂心中还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林长峰和陆洛璃的孩子。只是,陆洛璃还没传出喜讯,就算有,如何让林长峰公开身份,也是个问题。 罢了,这些事,还早呢,相信皇上能熬过这一关,只要他别再被那两个才人给坑了。宣绿华此刻,更加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后宫的权力。 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两日后,原本皇上的身子好了些,可以坐起来了,阖宫都放心了些,略略松了个劲儿,这天傍晚,温泉殿里突然传出了消息,说是皇上又昏迷不醒了。 宣绿华顾不得许多,直接带着文御医冲了进去,文御医一看,顿时暗叫不好,皇上的脉息,比前一次昏倒之时,还要差一些。 这一次,阖宫嫔妃,除了容贵人,全都来了,屋子里乌泱乌泱地挤满了人,德妃焦虑非常,宋婕妤等皆惶恐不安,抽泣起来。 宣绿华心烦意乱,一边要让文御医连同太医院诸位太医一起为皇上诊治,一边将那位坏事的御医抓了起来,这边又要拷问两位才人。 两位才人战战兢兢地说:“原本皇上好好的,谁知喝了一碗参鸡汤,说是好喝,就多喝了些,谁知喝完鼻孔就开始流血,然后就晕过去了!” 文御医气得跺脚:“不是说了不让皇上服用燥热之药吗?怎么还要用?” 董才人泣道:“是皇上自己吩咐小厨房做的,嫔妾也不让,可是拦不住啊,皇上那个脾气,诸位姐姐们都是知道的……” 宣绿华怒不可遏,立刻就要喊侍卫将两位才人拿下治罪, 德妃阻拦道:“皇后也忒心急了些。这些人都知道,咱们皇上固执,他决定的事,别说两位才人,就连皇上,乃至当年的原配上官皇后,都无法改变,如今把罪责怪到他们二人头上,这算什么?这不是让人觉得皇后伺机打压嫔妃,不容于人吗?这可不是正妻应有的德行啊!” 温泉殿的奴才们自然一起下跪,哭诉着,大呼冤枉。 第542章 皇后摄政 宣绿华一时懒得再和这些人计较,只是将两位才人赶了出去,关押在静安宫里,等待皇上醒了再发落,又把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换成了自己信得过的,并且不允许温泉殿上上下下再接近皇上。 皇上一夜未醒,宣绿华也不敢回凤仪宫,还是沈婕妤没有停留太久,便自请回去,照顾晋王。 凌晨子时,宣绿华正守在皇上床头,困得眼皮子直打架,林公公骤然闯进,带着二十余人,将正殿团团围住。 宣绿华一惊,倦意全无,急忙询问。 林公公急得声音都有些变了:“皇后娘娘,不好了,从宫外传来的消息,说是吴王打着皇上驾崩有人要谋朝篡位的旗号,发动兵变了,如今,已经把中书令宣大人、御史大夫陈大人以及许多朝廷重臣都给绑了起来,正在和禁卫军交战,要攻进太极城呢!” “啊?怎么会这样!”宣绿华骤然起身。 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本来,宣绿华觉得吴王虽然图谋不轨,但一个京中的王爷,手中能有多少人马,就把家丁都算上,也不过千把人,不足为惧,可是没想到居然如此厉害,一出手,就擒住了朝中重臣,这不等于直接拿下了整个朝廷吗? “其他的朝臣和宗室呢?”宣绿华急问。 “回娘娘,宗正寺丞大人,还有一些正在前朝值守的朝臣,人不多,如今都在门外候着,想见皇上和娘娘呢!” “快,快请他们进来!”宣绿华说道。 二十多人依次进入了温泉殿正殿,宣绿华一看,都是些各部侍郎以及其他三四品官员,虽然品阶不甚高,却都是各部的实际执行人,这些人中,就以宗正寺丞重华茂的地位最为崇高。 “各位都是朝廷栋梁,既然来了,本宫也不遮掩,皇上正昏迷着,御医在此,如今的情形确实是不好,外头的事,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本宫乃是深宫妇人,见识浅陋,各位有何高见,尽管说出来!”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宗正寺陈的身上。 宗正寺丞叹了口气,说道:“皇后娘娘这么说,臣等愧疚,实在是臣等疏漏,没有听娘娘的教导,才酿成了今日大祸!” 原来,那日,宣绿华召见宣伦和重华茂等,再三叮嘱他们要小心京城里的布防,宣伦等倒是认真执行了,可终究轻视吴王,只是加强了京城巡逻和城外的警戒,并没有对京城内部进行盘查。 谁能想到,吴王居然已经在数月之前,就一点点把他的兵马数千人送进了京城,安插在朝廷高官的府邸周围,如此化整为零,竟然也就瞒过了众多高官。 今夜,城外突然传出了皇上病危的消息,很快又变成了驾崩,吴王趁着城中人心惶惶的混乱之际,埋伏在各处的人马立时而起,杀进高官府中,将朝中重臣劫为人质,集中押到了太极城的正门口,如今,吴王的人正在和禁卫军交战呢。 其实,吴王兵马也就四五千人,攻打宫城,并无胜算,只是他们劫持了那些高官,其中就有皇后和德妃的父亲,禁卫军投鼠忌器,自然不敢来硬的,所以便僵持着。 宣绿华一听,真是又怒又担心,她当然为了吴王这个小人而怒,可也为父亲的安危而担心,更何况,父亲身居宰相之位,一旦有事,那真是朝廷震动。皇上如今昏迷不醒,她能靠谁?! 眼看宣绿华脸色难看,兵部侍郎为难地说道:“还有一件大事,也要禀告娘娘,固特国的骑兵如今一路南下,距离京城已经只有一百余里了,京师震动,百姓纷纷逃散,局势十分危急!” 宣绿华听得头都大了,她万万没想到,朝中宫中,几件天大的麻烦事凑到了一起,可是,看着眼前这些文武官员和宗室的期待眼神,她就算心里再没底,也要冷静下来,否则,群龙无首,那真的会让吴王野心得逞了。 只是,宣绿华还是要谨慎,免得落下一个皇后弄权的恶名,到时,皇上醒过来,自己的前程无所谓,可不能连累了晋王和父兄。她可是对皇上再也信不过了。 “如今皇上昏迷不醒,本宫一介女流,掌管后宫还算是本分,可若是干涉朝政,那可是不合规矩的!”宣绿华说道。 她话音刚落,宗正寺丞和兵部侍郎立刻异口同声说道:“无妨!皇上病重昏迷,朝廷重臣皆被俘,皇后议政,理所应当,臣等唯皇后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宣绿华还要推辞,其他几个要员也纷纷表态,他们要的,不止是皇后议政,而是皇后执掌朝政,集合宫中和天下的力量,对付吴王和固特大军,挽狂澜于既倒。 如此,宣绿华不再推辞,立刻召集在太极城中的所有官员,以及禁卫军统领、宫内省和六尚局的人马,即刻在温泉殿升座,召开朝会,共议国事。 坐在正殿,看着座下站着的朝中宫中官员,宣绿华不由得心情激动,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发号施令,虽然如今她的命令未必能够走出太极城,驱动天下,但至少,她已经坐在了这个位置上,足以比肩太后当年了。 众人齐声行礼之后,宣绿华便把心中的打算说了出来。 兵部侍郎立刻以皇后和兵部的名义,调动南边的宣子君带领大军连夜北上,驻守在京城以北,迎击固特流兵。 各部侍郎和掌事者各守其位,保护住各自人马,一切政事如常处理,尚书被擒,则由侍郎代为掌事,一切行动听从宣绿华号令。 至于禁卫军,宣绿华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要求禁卫军打开城门,放吴王的人马进入太极城,安置在空闲的各宫院,供应美酒佳肴,让其纵情享乐。由宣绿华亲自和吴王谈判,谈得成,一切好说,谈不成,由禁卫军和太极城内的太监围歼吴王的数千人马。 众人一听,大多表示赞同。 可是兵部侍郎却对调动宣子君一事提出了异议。他认为宣子君距离京城颇远,仓促调动,未必赶得及,不如调动京城以西的林长峰来迎击固特兵马。 第543章 皇后与吴王的对峙 宣绿华说道:“你这个办法固然是好,可你是否想过,如果西部边境突然有事呢?据本宫所知,吴王和征西大将军以及西曹国来往极深,此次吴王敢于谋反,定然有征西大将军和西曹国做后盾,只怕最早明日一早,西部边境便会有异动,那时,林长峰将军的人马正好派上用场!” 兵部侍郎将信将疑,可是皇后做了决定,他便不再多说,且走一步看一步。 宗正寺丞又说道:“放吴王进入太极城,风险极大,万一娘娘与他相谈不成,他动了杀心,只怕娘娘会有危险啊!” 宣绿华道:“本宫不怕死,只要能挽救大虞的天下,本宫愿意冒险。只是,万一本宫有事,请寺丞大人辅佐皇上,若是皇上情形不好,大人,天下就拜托你了!” 宗正寺陈正色起身道:“娘娘洪福齐天,必不会有事,若真有不测,臣愿意拥立晋王登基称帝,绝无二心!” 众人全都起身,拥护宣绿华的决定。 清晨时分,太极城内一切安置妥当,宣绿华在禁卫军统领和宗正寺丞的陪同下,来到了宣政门前。宣绿华一声令下,禁卫军停止了战斗,太极城的大门缓缓打开。 在宫内省特使的引领下,吴王骑着马,得意洋洋地进入了宣政殿前的广场,一看到殿前的宣绿华,便大声笑道:“皇后,皇上可好?怎么是你出来主持朝政了?你可是要当女皇帝吗?” 宣绿华不动声色,淡淡说道:“吴王,进入宫中,下马说话,这是大虞百年来的规距,怎么?吴王忘记了吗?如果连大虞的规距都不顾了,那吴王也不要有其他想法了!就好比吴王把桌子砸了,就别指望着能在这张桌子上吃饭了!” 吴王不屑地大笑三声,却下马了。 他知道宣绿华的意思。如果吴王不遵守大虞开国先祖定下的规距,那就等于不承认自己的皇族身份,更别说皇上一死、帝位继承的资格了。他不能做那么蠢的事。 吴王来到正殿门口,看着宣绿华,说道:“大虞先祖还定下了后宫不得干政的规距,那么皇后要代皇上摄政,是不是也违制了呢?” 宣绿华道:“如今皇上龙体欠安,只要吴王把中书令、御史大夫等朝廷重臣释放,本宫自然退居后宫,由朝廷官员和宗正寺、宗室一起执掌国事,绝不干政。本宫能做到,吴王,你能做到吗?” 吴王尴尬地一笑,他自然不能。 宣伦、陈文华等重臣跟随在吴王的身后,一一被押解伤上来,钢刀就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宣绿华看着父亲满头华发,容颜憔悴,十指苍苍,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楚。 宣伦大声喊道:“皇后娘娘,重华大人,你们不用理会老臣,只需斩杀吴王,以皇后之尊,重振朝纲,切勿因小失大,老臣能为大虞的天下而死,虽死犹荣!” 吴王恼怒,一挥手,命人把宣伦等人的嘴堵了起来。 宣绿华心中恨极,却还是不形于色。 按照约定,吴王居住在了前朝的武德殿,他的兵马也分布在前朝以及后宫的各个大门处。宣绿华、重华茂等则在勤政殿与吴王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吴王坚持要去见皇上,如果皇上不能处理国事,就要自请为摄政王,执掌朝纲,待到皇上苏醒,再还证于皇上。 宣绿华则认为,吴王可以参与朝政,宣绿华甚至可以皇后的身份,给吴王一个监国的称号,但绝不可做摄政王,尤其是不允许吴王的兵马在宫中集结。 双方针锋相对,各不相让,却都没有撕破脸,因为他们都在争取时间。 这一日,吴王和宣绿华在太极城中,似乎相安无事,却都在暗中厉兵秣马,准备决一死战。 宣绿华这边,自然是在等待宣子君的北上,也在等待皇上的苏醒,只要宣子君和皇上有一人来到了宣绿华的身边,她就能硬起腰杆,和吴王对抗到底。 而吴王也有所恃,他已经知道皇上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宣绿华不过是在勉强支撑,吴王在等待固特人和西部边境的双重好消息,只要两边一乱,他就会骤然发力,一举将后宫众人全部扫荡,自己登基称帝。 深夜,经过深思熟虑,宣绿华终于乔装打扮,秘密来到了蓬莱殿。 容贵人这里很安静,没有人打扰。因为就连吴王也知道,容贵人生性孤僻,不爱与人交往,甚至连皇上都爱搭不理,一点威胁也没有。 容贵人正在灯下,看着窗外的冬夜发呆。一听声音,转过身,愣了片刻,才认出来宣绿华。 “皇后怎么来了?皇上是死了吗?”容贵人冷冷说道。 自打皇上把楼瀚交了出去,而宣绿华也没劝动皇上,容贵人就对整个后宫都很不客气了。她的心,已经半死了。 宣绿华知道她的心事,也不生气,坐在了容贵人对面。容贵人虽然有些怨恨宣绿华没有帮她,却也明白宣绿华的不得已,便斟了一杯热茶,放在了宣绿华的面前。 “这茶没有毒,不像是皇上吃的药,放心吧!”容贵人说道。 宣绿华一笑,看起来,就连容贵人也知道皇上突然病倒之事甚是蹊跷,看起来,两位新人的确是很有问题啊。 “容贵人似乎心情不好,可是牵挂着远方的人?”宣绿华问道。 容贵人抬眼,看了宣绿华一眼,不言语。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可是,牵挂有用吗?也许,楼瀚此刻已经被阿史那秘密处决了吧?这是容贵人内心最深处的痛。 “你一定还在怪本宫,觉得本宫没有尽力帮你吧?其实,本宫已经竭尽全力了,只是,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让皇上看出来。”宣绿华叹道。 容贵人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虽然有气,心中担忧他,可是,我没有责怪你,更加没有资格怪你,你在宫里也很艰难,我岂能不知?” 宣绿华说道:“如果,本宫告诉你,楼瀚的确是被送到了固特国,只是,他被人劫持了,被固特国内支持他的人劫走了,你会信吗?” 容贵人一惊,脸色发红,急问道:“当真?” 宣绿华点了点头。 其实,这一切,都是宣伦和林长峰安排的。 第544章 容贵人的逃亡 楼瀚被皇上送回固特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固特国内。林长峰早就通过宣子君介绍的人脉,通知了固特国内支持楼瀚的势力,他们抢在了阿史那之前,劫走了楼瀚。 待到阿史那的人马到达的时候,楼瀚已经不翼而飞了。阿史那吃了个哑巴亏,却不敢声张。因为他现在的地位摇摇欲坠,四面楚歌,如果让人知道楼瀚已经不见了,那固特国内的反对势力必然群起而乱,阿史那根本不敢声张。 现在的楼瀚,正躲在固特国的某地,伺机而动呢。也许就在年关前后,便是阿史那的覆灭之时。 容贵人一听这话,激动得无以复加,又哭又笑。她抓住了宣绿华的手,流着眼泪,说道:“多谢你的大恩大德,我就算用命来回报你,也眉头都不会眨一下!” 宣绿华说道:“那倒不必了。本宫父亲和林长峰帮助楼瀚,只是不想让阿史那那个野心家得逞罢了,如今,大虞和阿史那在边疆战事又起,前线打得筋疲力竭,固特有一队骑兵已经杀到了京城以北了,本宫的哥哥很快就会带兵迎击,只怕又是一场血战,哎,多少人会因此丧命啊!” 容贵人一听,立刻主动请缨道:“如果你相信我,此事就交由我,我虽然不才,但总算是固特人,我去说服那些骑兵,让他们就地安顿下来,等明年天气暖了,送他们回去,只不过,请皇后保障他们的安全和衣食,如何?” 这个想法真是正中宣绿华下怀,她就是想让容贵人替自己去那边劝降的,只要稳住了固特人,让他们不要再继续南下,宣子君北上的兵力便可以腾出空来,围剿吴王。 宣绿华正想着一件事,沉吟之中,容贵人以为宣绿华是担心自己逃跑,便道:“你放心吧,我去了,一定会回来,我不会让你为难的,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宣绿华下定决心,说道:“本宫并非对你不放心,而是在想,如果你真的心不在大虞,不在皇上身上,本宫愿意给你自由,让你离开这里,回到大虞!” “真的?太好了!”容贵人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可是她很快就清醒过来,“那你怎么办?你放走了我,等皇上醒过来,你会被罚的,说不定,还会废了你的皇后之位啊!我不能害你!” 宣绿华道:“皇上能不能醒过来,本宫不知道,如果能,那就最好,不过,有吴王在,必是一场血战,本宫就说你被吴王所害,就算皇上不信,也没有办法了,这个机会很难得,错过了,你就走不掉了!” “你真的没事吗?”容贵人无比动心,可还是为宣绿华担忧。 宣绿华点点头,此事,她已经谋算好了,只要能退兵,能击溃吴王,就算皇上知道自己放走了容贵人,想必也会以大局为重,不会追究的。大不了,自己受罚,甚至失宠,也无所谓, “那我今夜就动身,可否?”容贵人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宣绿华点点头,其实,她这里也已经为容贵人做好了准备。银两,马匹,衣裳,盖有皇后印玺的信函,一应俱全。 二人连夜准备。容贵人打扮成了禁卫军侍卫的模样,带着宣绿华给她准备的行礼,以及容贵人自己固特国的信物,在禁卫军的帮助下,趁着凌晨时分,从太极城后山的上林苑山间出发,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次日,风平浪静之下,吴王和宣绿华的周旋依旧,二人表面上谈判,各有让步,其实都是在拖延时间,希望局面朝着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发展。 宣绿华这一天,从勤政殿,到芳仪宫,再到温泉殿,忙碌不堪。皇上还是昏迷不醒,文御医一点把握也没有,只能尽人事知天命了。 傍晚时分,宫外飞鸽传书,宣子君午后时分,已经集结了八千骑兵,从京城南部启程,向北急行军,如果顺利的话,预计后日凌晨,便可接近京城。 宣绿华顿时精神一振,现在,林长峰在西部守着,只要宣子君回来了,她就什么都不怕了。时间,她现在需要的时间,熬过这段时间,她就能翻盘。 宣子君北上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吴王的耳朵里。他心急如焚,却不动声色,只是,接下来的一日,与宣绿华和重华茂商谈时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重华茂专门去了温泉殿,探望皇上。皇上依旧昏迷不醒,全身滚烫,无论重华茂怎么和他说话,都毫无反应。 重华茂失望地从内室出来,沉吟片刻,对宣绿华说:“皇后娘娘照顾好晋王吧。”这话说完,顿了顿,又说道:“以后,宫中和朝中之事,娘娘要多担待些了!” 宣绿华把重华茂送出温泉殿,在夜色中伫立良久,她自然明白重华茂这番话的意思。 宣子君马上就要到达京城附近了,胜利在望,宣绿华等人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可是,却从西部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西曹国纠集了十多万大军,在西部边境,向大虞发动了全面进攻,而就在此时,征西大将军也与西曹国同流合污,调转枪头,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一起从西向东杀过来。 西部边境的大虞守军哪里挡得住近二十万大军潮水般的进攻,抵挡一阵子后,立刻溃不成军。敌军势如破竹,一直向东杀了三百里,亏得林长峰在宣绿华的安排下,及时迎击敌军,这才挡住了对方的汹汹攻势,稳住了阵脚。 可即便如此,敌军也已经距离京城,只有三百里了,如果林长峰不敌,那只要两日,敌军便会杀到京城了。 吴王骤然翻脸,也不管此前的种种承诺,直接要求宣绿华以皇后的名义昭告天下,皇帝已死,传位于吴王,否则,就将杀死满朝文武高官和后宫嫔御,至于秦王和晋王,乃至静乐公主,都将死于非命。 禁卫军把守的各个城门,已经被吴王的人们连夜接管,前朝尽是吴王的地盘,幸亏宣绿华有所准备,一得到消息,便下令关闭了前朝和后宫之间的各个大门,由后宫里仅存的侍卫和太监把守,至于后宫中各宫嫔妃的居所,只能从掖庭宫和各宫之中挑选宫女来守卫了。 第545章 殊死搏杀 禁卫军自然寸步不让,与吴王的数千人马杀的难解难分. 吴王不傻,他知道,只要杀进后宫,杀死帝后和晋王,前朝的禁卫军只怕就会人心浮动,无心恋战,所以,不管前朝战事如何激烈,他都亲自带队,猛攻前朝和后宫之间的数个大门,务求屠戮后宫,一举荡平当今皇上残存的势力。 宣绿华坐镇温泉殿,指挥后宫侍卫和宫女,奋力迎击吴王的进攻,可是,一群女子,怎么是吴王手下那些精兵强将的对手,防线依然岌岌可危。 无奈之下,宣绿华只能做了最后的安排,她将晋王、德妃和秦王、宋婕妤全都安排在了温泉殿,又让重华茂坐镇,把后宫大部分的人力全都布置在了这里,层层设防,而她自己,则来到凤仪宫,指挥前方的激战。 如此一来,就算吴王突破了防线,要想杀到温泉殿也没那么快,只要能再拖一两日,宣绿华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重华茂心中又惊异又感动,他想出去代替宣绿华,可他也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宣绿华那般的号召力,无奈之下,只能在温泉殿守着皇上。 宣绿华在凤仪宫中,已经能够听到外头的杀声阵阵了。她万分紧张,坐立难安,此刻身边只有沈婕妤和瑞莲沐霜等人。她让沈婕妤走,可是沈婕妤断然不肯,这一次,无论生死,沈婕妤都要留在宣绿华身边,陪伴到最后。 血战一日后,吴王突破了前朝后宫之间的那道防线,终于杀到了凤仪宫。幸亏宣绿华在这里设置了第二道防线,这才暂时挡住了吴王前进的步伐。 可是,如果没有外援,宣绿华他们是断然挡不住吴王的,也许,今日就是后宫众人的死期。 外面的人在厮杀,数以千百计的箭落到了凤仪宫的正殿之前,如同雨点一般。 宣绿华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她换上了藏了许久的宫外女子的衣裳,如果真的死了,她希望能够摆脱皇后这个身份。 现在,宣绿华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与晋王在一起,那是她现在全部的寄托,但只要有重华茂和宋婕妤守着,她相信晋王不会有事。 沈婕妤也换上寻常百姓的衣裳,那是她入宫前,最后一次以民女的身份见到宣子君时穿的,此刻穿上,她也不再是那个在宫中苦熬的婕妤,而是宣子君的恋人。 一支支箭射到了正殿门上,窗户上,突然,内室门口传来了一声惨叫,是君兰中箭倒下了。 凤仪宫,已经岌岌可危了,宣绿华和沈婕妤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开始进入最后时刻。二人坐在床前,绝望之后,反而平静下来,也许此刻,才真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时刻。 沈婕妤苦笑道:“绿华,你后悔进宫吗?” 宣绿华笑了笑:“我不知道,我没得选择,一睁开眼,就是这个太极城,有什么后悔不后悔呢?可是,如果选择,我希望,能在太极城外,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沈婕妤没听懂宣绿华这话的意思,她接住了话头:“和林长峰在一起吗?” 宣绿华纵声大笑,是啊,和林长峰在一起,过着平凡人的生活。此刻,生死关头,她已经不想掩饰了,回顾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她越来越觉得,她心中真爱的,还是林长峰。 可惜,此刻林长峰远在西北作战,胜负难分,生死未卜,而宣绿华自己,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今生已无缘,只有待来世!”宣绿华叹道。 “我也是!如果能够选择,我想和宣子君在一起,永不分离,什么皇帝,什么嫔妃,什么荣华富贵,我不稀罕!”沈婕妤大声说道,说罢,大笑,却又哭了起来。 “我这些年,苦苦熬着,每天每夜都睡不着,我只能幻想着自己离开了太极城,和宣子君长相厮守,白头偕老,我幻想着我们住在一个小院子里,男耕女织,儿女环绕膝下,没有什么人打扰我们,日子那么平静,那么快乐……”沈婕妤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只有这样,我才能睡着,在梦里,还能看见宣子君……” 宣绿华心如刀绞,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 院外,激战之声越来越近,显然,凤仪宫的防线也快守不住了,宣绿华给了沈婕妤一个眼神:“若是吴王杀来,你我一同赴死,绝不受辱,如何?” 沈婕妤点点头。 突然,外头又传来了一波声浪,似乎另有人马赶到。显然,这不是宣绿华安排的人,难道,是吴王的援军? 宣绿华越发紧张了,手心皆是汗,虽然她强作镇定,可身子却在微微发抖。 沈婕妤反而笑了起来:“绿华,如果我死了,你没死,请你废掉我的名号,让我死了也有一个自由身,好吗?” 宣绿华斥道:“你胡说什么呢!” 话音刚落,外头却传来了更加激烈的交战声,宣绿华一惊,立刻意识到其中的异常。听起来,那是吴王遇到了强劲的对手,激战正酣? “皇后娘娘,臣重华远来救驾,娘娘莫慌!”外面竟然传来了长沙王重华远的声音。 “是长沙王?他怎么来了?”沈婕妤本来已经抱着必死之心了,此刻一听到有援军,也是精神一振。 “重华远这些日子,虽被褫夺封号,削了玉牒,但一直都掌管教坊,教坊刚好有个小门直通宫外,他自然能够悄悄地带人进入后宫!”宣绿华高兴极了,真是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居然是长沙王来救驾。 一阵厮杀之后,长沙王重华远带着一队人马冲进了凤仪宫,一进正殿,见到宣绿华,立刻道:“娘娘请放心,宣子君将军的人马已经到了京城之外了,宣将军正领着百余名亲兵提前从教坊进宫了,马上就到,太极城之围,马上就能解了!” 宣绿华和沈伊人激动得无以复加,此刻,只能连声感谢。 外头,吴王已经急了眼,他放弃了前朝的守卫,将如今所有的三千多兵力全部集中到了后宫,一边进攻温泉殿,一边进攻凤仪宫,务必要将帝后杀死,最后一搏。 凤仪宫的压力越来越大,千百计的兵马前仆后继,一次次冲击着凤仪宫的大门。重华远和阿德主仆二人指挥着百余人,左支右绌,已经岌岌可危。 第546章 沈伊人远走高飞 随着大门轰然倒塌,吴王终于带着人杀进了宫门之中,双方的人马立刻绞杀在了一起,芳仪宫前,血流成河,横尸遍地。可长沙王和阿德始终守候在宣绿华沈伊人的身边,寸步不离。 可毕竟敌众我寡,四人步步后退,从前殿退到了后殿,又从后殿退到了后花园的观景台里,此刻,已经退无可退了。 宣绿华从尸体上捡起了两把剑,她和沈伊人各持一柄,二人都下了决心,如果被俘,绝不投降。 “长沙王,你听着,如果皇上和本宫都死了,你一定要带着人杀出去,自立为帝,江山绝不能落入吴王这样的野心家手中!切记切记!”宣绿华看着前方渐渐逼近的吴王,大声对长沙王说道。 “娘娘,臣已经不是皇族了,臣一定会保护娘娘平安,在臣心里,娘娘才是江山最合适的守护者!”长沙王说道。 宣绿华没有时间多想,眼看着吴王的人马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此刻,只能拼死一搏了。 危急关头,突然,沈伊人指着远处,激动得喊道:“子君!子君!宣子君来了!” 宣绿华眺望远处,这才发现,那边有数十人杀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宣子君。 吴王见状,便知外头的形势已经彻底崩坏,今日只怕是功败垂成,他如同疯了一般,猛攻观景台,想要劫持宣绿华。 叛军一次次扑向观景台,却被长沙王和阿德一次次打退,后边,宣子君赶到,双方杀成一团。 突然,一支箭穿过众人,只扑宣绿华而来,沈伊人看得真切,猛地一推宣绿华,那箭正中沈伊人的右胸,她当场倒地,却又怕宣子君分心,便不管如何剧痛,都咬住牙,一声不吭。 宣绿华眼看下面厮杀正酣,便不顾安危,站在观景台的栏杆边,大声道:“本宫是皇后,皇上尚在,秦王和晋王也安然无恙,吴王的阴谋断不能得逞,你们跟着他,只会死路一条,若是现在放下武器,除了吴王之外,本宫可保你们一命!若是谁能倒戈,加入宣将军的队伍,本宫定会给你们加官进爵,绝无食言!” 叛军的攻势立刻迟滞了些,人心浮动。 吴王大喊道:“别听这个女人的鬼话,此刻,杀了她,本王做皇帝,你们都是功臣,荣华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难道不懂吗?” 宣绿华斥道:“吴王,你这般年纪,要是能坐上皇帝之位,早就坐上了,还等到今日?宗正寺丞此刻已经联络宗室,将你除名,你根本没资格继承大统。至于功臣,自古以来,谋反篡位者,谁不是一登基就杀功臣?你们跟着这个野心家,迟早也会被他利用!” 吴王气得大骂宣绿华,宣绿华也不与他对骂,只是看观景台下,已经有人脸色迟疑,显然是动摇了,便大声说道:“那边那位手执长矛的军士,已经举手效忠朝廷了,本宫即刻晋升你为正六品昭武校尉,跟随宣将军,驻守京城以南,平息叛乱后,本宫另有赏赐!” 底下的叛军们也不知宣绿华说的到底是谁,只是知道,有人已经投降,还被皇后册封了。既然有人起头了,叛军顿时乱了阵脚。 其实,宣绿华也只是随口一说,目的就是为了瓦解敌人的军心,眼看效果极好,她马上再接再厉,又晋封了几人。 台下的叛军已经无心恋战了,纷纷投降。 吴王一看情势不好,发了疯死的,拼死一战,冲上了观景台,朝着宣绿华猛扑过来。幸亏长沙王和阿德挡在了前头,宣绿华躲到了一边,继续鼓励叛军投降。 吴王挥剑伤了阿德,趁着空隙,挺剑刺向宣绿华,宣绿华躲避不及,眼看剑尖就要此中她,吴王身子一僵,长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宣子君的剑,刺穿了吴王的胸口,他喷了一口鲜血,倒地身亡。 吴王一死,叛军再无斗志,纷纷投降。 宣子君立刻吩咐副将带领众人去温泉殿保护皇上,这边,他疾步上前,扶起了沈伊人。 沈伊人的鲜血流了一地,气息微弱,可是看见一看见宣子君,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子君,你到底来了,我没看错你!”沈伊人艰难地说道。 “伊人,我来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宣子君抱着沈伊人哭道。 长沙王查看了沈伊人的伤势,安慰道:“娘娘,宣将军,先别着急,婕妤这个伤虽重,却不致命,只是失血太多,要赶紧救治,臣即刻和阿德一起去温泉殿,娘娘这边赶紧收拾残局,如今,要立刻稳住局面才是!” 说罢,重华远匆匆而去。 宣子君抱着沈伊人说道:“这一次,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再也不分开了!” 沈伊人拉住宣绿华,哀求道:“绿华,你让我走吧,离开这个太极城,好吗?我求你了,你让我走吧!” 宣绿华心中万分伤痛,可是她也知道,此时此刻,是沈伊人逃出宫的唯一机会,他一咬牙,大声说道:“婕妤沈氏,面对叛军进攻,重伤不治,为全名节,自尽身亡,快,将她的尸身抬回正殿!快!” 观景台上的人皆是宣绿华的心腹,他们心领神会,立刻帮着宣子君将沈伊人带回了正殿。 季太医匆匆赶到,给沈伊人上了药之后,瑞莲便给沈伊人换了宫女的衣裳,趁着宫中尚乱,悄悄地将沈伊人从教坊送出了宫。 这边,宣绿华立刻召见了掌事太监和各尚宫,安排他们善后宫中。安排罢,不等宫中局势安定,宣绿华便带着沐霜匆匆赶往温泉殿。 一路上,遍地都是死尸,有叛军的,也有宫中太监宫女的,看得宣绿华心惊肉跳。及至温泉殿,大门已然倒塌,前院洞开,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首。 重华远和宗正寺丞重华茂正带着人马围剿残存的敌军,一看见宣绿华,便大喊道:“娘娘,快去后殿,皇上和二位皇子都在那里,快去看看他们如何了!” 宣绿华赶紧冲进温泉殿,前院的偏殿已经被烧了一半,正殿廊柱上,剑痕累累。 宣绿华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根本顾不上宫女太监向她请安行礼,急问道:“晋王和秦王呢?皇上呢?” 一个宫女嗫嚅地答道:“德妃娘娘已经将皇上等人全都转移到了后殿里去了,请皇后娘娘赶快去看看吧!出大事了!” 第547章 晋王惨死 宣绿华没有注意到宫女神情的异样,立刻就往后殿赶去,还没到门口,德妃已经得到了消息,哭着就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你可算来了!”随即,便泣不成声。 宣绿华顾不上她,赶紧冲进屋去,却看见皇上还躺在床上,可让她心惊的是,秦王和晋王也躺在了床上。 她急忙上前,先是摸晋王的手,发现孩子凉冰冰的,再一摸身子,竟然摸出了一手的血!宣绿华颤抖着,打开了孩子的襁褓,赫然发现,孩子中箭了!再探鼻息,已然没了气息! 孩子!宣绿华的心就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无声地淌血,手也在剧烈地发抖,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感觉错了?孩子没事,只是……天气太冷?或者,孩子只是睡着了? 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他才一岁都不到,刚刚学会叫自己娘亲,怎么,就走了?宣绿华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方才,吴王的人马进攻温泉殿,晋王和秦王都不幸中箭,嫔妾保护不周,没能……请皇后娘娘恕罪!”身后,传来了德妃的哭诉声。 “其他宫女太监呢?”宣绿华自然是不信她的一面之词。她又摸了摸秦王,也是如此。 “当时情势紧急,宗正寺丞去了殿外,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遣到大门,与敌军交战了,殿内只有嫔妾和宋婕妤来照看皇上和皇子公主!”德妃说道。 宣绿华看着缩在墙角的静乐公主,便问道:“公主,可是如此?” 静乐公主看了看德妃,又看了看宣绿华,惊恐地点点头。 “那宋婕妤呢?”宣绿华强忍住心头的愤怒和伤心,一字一顿地问道。 “宋婕妤在正殿,也受了伤,已经殁了!”德妃泣道。 如此一来,等于没有人证了,全凭德妃一张嘴,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宣绿华抱起了晋王,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他,似乎只要孩子一暖热,就会醒过来一样,德妃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着,宣绿华的脑子已经空了,听不到什么,也不想听到什么,此刻,她心里,只有孩子。 她在这个宫里熬着,忍着,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如今,孩子走了,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这个世界,这个皇宫,这个皇后的头衔,还有什么意义? 痛到了极致,似乎就是麻木和茫然了。 德妃眼看宣绿华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质疑,便凑到了皇上身边,轻声呼唤,她想着,若是皇上此刻醒来,第一眼看到自己,定然会对自己的感觉格外深刻。可惜,皇上一直都昏迷不醒。 “娘娘,娘娘!你还好吧?”沐霜的声音把宣绿华从茫然中拉了回来,“娘娘,如今中书令等全都在凤仪宫等着娘娘呢,请娘娘赶紧回去主持大局吧,如今,可不是难过的时候!” 宣绿华回过神,心里越发痛了,可是,眼下的乱局总要有个人收拾,就算再难受,她还是皇后,还是要担负起自己的职责。 宣绿华起身,德妃便要留在温泉殿照看皇上。 “不,你随着本宫去凤仪宫,一同接见众臣!”宣绿华命令道。 德妃本打算在皇上跟前讨个好,可转念一想,宣绿华此去,定然是和朝臣们议论国事,自己若是不跟着,岂不是让宣氏独大? “嫔妾遵命!”德妃立刻跟了上去。 宣绿华刚要出门,沐霜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宣绿华怔了一下,说道:“你在这边,指挥众人清扫现场,另外,把文御医请来,好好瞧瞧。记住,务必照看好皇上,若是醒了,即刻打发人来凤仪宫!” 太极城内,满目苍夷,侍卫、太监和宫女一见到宣绿华,便恭恭敬敬,俯首帖耳。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一战,多亏了宣绿华有所准备,这才撑到了重华远和宣子君的救援,否则,只怕是要天崩地裂。因此,人人敬服。 德妃见此情形,心中越发不满。 凤仪宫内,宣伦带领文臣,宣子君和禁卫军统领带领武将,已经候在了正殿。宣绿华和德妃一坐上正殿上座,众人齐声请安行礼,倒也颇有皇上上朝的气势。 宣伦起头,第一件事,便是商议朝政的处理。虽然有宰相,可是国家大事,许多不是宰相一人可以决定,如今皇上昏迷不醒,宗室无人,唯有皇后坐镇中宫,宣伦建议由皇后代皇上执掌朝政,待到皇上醒来,再还政于皇上。 众臣皆赞同,唯有御史大夫陈文华不赞同。 “后宫不干政,是历朝历代的规距,各位难道都忘了吗?就算各位不在意,皇后娘娘也该明白,只要皇上还在,娘娘作为后宫女子,就应该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今,前朝有宰相御史和各路将军,宗室有宗正寺丞,各部各司其职,为何要问政与后宫?臣不赞同皇后摄政!”陈文华厉声说道。 “后宫不干政,是指皇上能够主持朝政的情况下,如今皇上昏迷不醒,朝中群龙无首,除了皇后,谁能但此重任?再说,此前剑南王谋反,汾阳王谋反,哪一次不是皇后出手?如果没有皇后,只怕御史大夫今日已经成了剑南王等人的刀下鬼了吧!”宣伦冷笑道。 “宗室之中,人才凋零,近支诸王,死的死,废的废,如今,只能靠着皇后和晋王了,宗正寺对皇后摄政无异议!”重华茂说道。 眼看着自己势单力薄,陈文华越发肯定,如今的前朝定然已是宣氏父女的天下了,如果自己就此退让,无论自己,还是女儿,都不会有好下场,那索性不如拼死力争,说不定还能有点机会。 “无论如何,不可开皇后摄政的先河,否则,等皇上醒来,各位只怕人头不保!”陈文华恐吓道。 众臣吵成了一团,一时间,正殿之内,乱哄哄的,宣绿华只觉得头都要炸了,她厌烦这一切,无比憎恶这个后宫,可是,为了站在台下的父亲,为了哥哥,为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她终究还是不能甩手而去。 当然,宣绿华也必须步步谋算。 “告诉各位一个噩耗,秦王和晋王,已经殁了!”宣绿华缓缓地说道。 最震惊的,莫过于宗正寺丞重华茂了,皇族安危和存续,是他最关心之事,如今,皇上仅有的两个皇子殁了,他怎能不心惊? 第548章 皇上醒来 “娘娘,这……敢问,秦王和晋王的死因可查清了?”重华茂问道。 宣绿华说道:“看伤口,是箭伤,可真正的原因,尚不清楚!” 如此一来,群臣越发乱了,皇上昏迷,皇上的两个男嗣又突然死亡,这大虞的江山,真的要后继无人了吗? 宣绿华看出了众人的不安,便道:“如今战事刚刚平息,百废待兴,朝中不可无人,既然众人信任本宫,本宫也义不容辞,本宫建议,日后朝中所有事务,需要裁决的,由本宫和德妃一道,与众卿商议裁定,大家意下如何?” 宣伦一听这话,马上就反应过来。 如果按照朝臣们的意见,皇后摄政,宣绿华是怕皇上醒来,疑心病又犯了,只怕会事后追究. 虽然如今前朝、后宫和半数的军队都支持宣绿华,可皇上才是天下真正的主宰,一旦皇上翻脸,只怕又要动荡,所以宣绿华才拉上了德妃,与群臣共治,如此,就算皇上不满,也不能说什么了。 宣伦想明白这个道理,立刻高声赞同宣绿华的意见,其他朝臣自然无异议。就是御史大夫陈文华虽然心怀不满,可想想并无其他好办法,况且自己的女儿也能和皇后平起平坐,商讨国事,也算有所得,便也同意了。 随即,宣绿华和群臣议定,褫夺吴王及其子女的封号,将其所有的封地、家产全部充公,家人无论男女,一律斩首,家丁和奴仆没为官奴。 北方的固特游兵,由宣子君派人安抚照顾,先在当地驻扎,接受大虞的辖制,待到明年天气暖和了,愿意留在大虞的,则成为大虞子民,要回固特的,则遣返回去。 西部的西曹国,如今正和林长峰交战,由陆万里领兵增援,务必将征西大将军和西曹国尽数诛灭。 至于宫中事务,董才人和卢才人,是吴王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废去位份,暂且安置在静安宫中,等待皇上醒来之后发落。秦王和晋王,则以亲王的仪制葬入皇陵,沈婕妤和容贵人死于敌军之手,待到皇上醒来再做追封。 而京城之势已经渐渐安定,宣子君立刻回到京城以南的军中,继续镇守南方。宣绿华的私心便是,在那里,沈伊人可以安心养伤,过个几年,换一个身份回到京城,如此,一切妥当。 诸事议毕,宣绿华转头对德妃说道:“以后,就烦请德妃每日来凤仪宫,与众大臣宗室一起商议国事,本宫见识浅陋,倒是德妃家学渊源,该多出一些力才是!” 皇后如此谦卑,无论是御史大夫陈文华,还是德妃,皆是心中得意,他们本来就想着揽权,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当然是一口答应。 众人散去,沐霜从温泉殿回来了,说道:“回禀娘娘,秦王和晋王已经送到了奉安殿,还有,宋婕妤并没有死,只是昏了过去,显然是被人重击头部导致的,奴婢把她带回了宫中,暂时安置在了沈婕妤住过的偏殿,如今,季太医已经给她开了方子。” 宣绿华想了想,说道:“本宫过去瞧瞧吧!” 及至偏殿,这屋子一直都是沈伊人在住,如今人已经去了,屋子里一切如旧,甚至连沈伊人的日常衣裳首饰也一件都没带走,就好像那个女子不曾来过一样。 想想沈伊人临走时激动的眼神,宣绿华倍觉心酸。这个女子,和自己一样,在这个宫里苦苦熬了快十年,终于借着一场叛乱,逃出生天,重获自由。 宣绿华为了沈伊人,担了天大的风险,一旦被人发现,那就是大罪,可是,只要沈伊人能够得到幸福和自由,宣绿华愿意冒这个险。 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宣绿华希望沈伊人能够得到。 “沈婕妤去了,是好事,娘娘别难过,她在那边很好呢!”沐霜心知肚明。 宣绿华点点头,她为沈伊人高兴,可是,也为自己难过,从此,这个太极城里,她又少了一个可以说话的知心人了。 她已经失去的太多了。 一直忙到夜晚,宣绿华这边才算空下来。她默默地从晋王的摇篮中拿出了拨浪鼓,这是晋王最喜欢的,每次看到宣绿华在他面前摇动拨浪鼓,发出咚咚的声响,就会咯咯地笑个不停。 这一夜,宣绿华在奉安殿里守了一夜,陪着晋王,和他说话,给他摇拨浪鼓。孩子小小的身子躺在棺材之中,除了脸色灰暗以外,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宣绿华痴痴地看着孩子,期待着孩子能够慢慢醒过来,就好像睡了一觉,然后笑着看着她,对着她咿咿呀呀地想说话。 油灯燃尽了,添了油,炭盆烧尽了,又添了炭,沐霜给她添衣裳,她没觉得冷,给她送茶点,她也没觉得饿。就这样,从深夜到清晨,从明月高悬,到日出东方,孩子终究没能醒过来。 宣绿华想哭,却哭不出来,又一天开始了,朝臣马上就要去凤仪宫奏事,还有那个德妃,也会来到她的面前。她不能哭,必须坚强。 西边的战事,原本胶着难解,林长峰独自对阵西曹国和征西大将军的两队大军,十分艰难,可是,京城里吴王一系尽被诛杀、皇后摄政的消息一传到边疆,征西大将军所辖军队的士气立刻大受影响。 此刻,陆万里的援军拍马赶到,战场的局面立刻大不相同,很快,林长峰和陆万里的联军便占了上风。 可是,宣绿华下令,就算西曹国和征西大将军投降,也绝不能放过,不仅要全歼征西大将军的人马,还要彻底消灭西曹国,让他们五十年内,都无力再对大虞构成威胁。 “除恶务尽,寸草不生,各关隘和要地,定要归大虞所有,确保大虞百年平安!”这是宣绿华给林长峰和陆万里下达的命令,她不但要把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到敌军身上,还要给大虞带来持久的太平。 晋王的头七过后,灵柩送入了皇陵之中。 终于,皇上醒了过来,恰好这一日,宣绿华在佛殿给晋王和秦王上香祈福,皇上睁开眼,身边只有德妃。 “德妃,怎么你在?”皇上虚弱地问道。 德妃喜极:“皇上醒了?臣妾一直都在皇上身边啊,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臣妾这就去叫文御医!” 皇上说道:“不要文御医,要另一个!” 德妃立刻明白了,说道:“皇上,那个御医已经被皇后斩首了!” 皇上登时怒了:“为何?为何!”说着,挣扎着要起身,可勉强了好一会儿,终究颓然倒下。 第549章 将计就计 德妃说道:“皇上昏迷了好久,宫里和朝中发生了许多大事,吴王谋反了,后来被前朝后宫一起平定了,董才人和卢才人是吴王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如今正关押在静安宫里,等候发落,西边,征西大将军也反了,纠集了西曹国进攻我大虞,打了半个月了,如今终于快要平息了。” 皇上听得目瞪口呆:“这……怎么会……这样!” 德妃不语,说来说去,这一切其实还是皇上自己造成的。 “谁处理的这些事?”皇上问道。 “御史大夫和中书令向皇后奏报,皇后处理,臣妾也听了些……”德妃一边试探着说,一边观察着皇上的反应。 “皇后?”皇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 德妃点点头,想补充一句“臣妾也参与了议事”,可终究还是没敢说出来。这些日子,她给宣绿华找了不少麻烦。 皇上刚想让德妃去传中书令和御史大夫过来问话,可转念一想,便有了主意。他要继续睡着,不让德妃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试探一下宣绿华的反应。 德妃心领神会。本来,她还想跟皇上报告两位皇子的死讯,如今,也来不及说了。 宣绿华从佛殿中出来,马不停蹄就赶往温泉殿,一路上,宫内省、六尚局的掌事追着轿辇给她奏事,到了温泉殿门口,诸事已经处理完毕,宣绿华心事重重地进了温泉殿。 皇上已经昏迷了十多日,虽然文御医说病情有所好转,可总不见醒,如何是好?而另一边,宋婕妤也一直昏迷,要知道她可是秦王和晋王遇害的唯一见证人了,她能醒过来吗? 眼看着已经十一月了,这一年又要过去了,宣绿华心中着急,只盼着皇上早些好,否则,一旦皇上有个好歹,又没有皇子,只怕要为帝位再起争端。 这几年来,大虞纷争不断,几乎就没太平过,无论百姓,还是朝廷,都太需要休养生息了。 进了内室,皇上仍然躺着,德妃伺候在一边,她一看见宣绿华,便起身行了礼。 宣绿华看了德妃一眼,便觉得德妃有些异常。往日,德妃陪侍皇上,都是坐在一边,没精打采的,不是打盹,就是看书,神情忧郁,可今日,却一下子精神了,还坐在床头,甚至眼中隐隐有喜色。 其中定有古怪!宣绿华心中暗道。 “皇上可曾醒过来?”宣绿华问道。 “回禀皇后娘娘,皇上不曾醒!”德妃毕恭毕敬地答道。 宣绿华越发怀疑了,这些日子,德妃和自己说话,从来都是趾高气扬,从来就没有一个嫔妃对皇后该有的尊敬,也只有在众朝臣面前,她才会如此守礼,那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可今日,在内室,再无旁人,德妃这个语气,是出了什么事吗? 宣绿华看了看皇上,发现皇上的呼吸似乎时快时慢,与往日里的平静大不相同,便觉异常,要去请文御医等人过来,可德妃却又不让,说御医们看过了,不必麻烦,免得吵着了皇上。 宣绿华确定,德妃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说不定就是关于皇上的,她不动声色,眼睛的余光却看见皇上的睫毛似乎动了一动。 德妃叹道:“皇后娘娘,皇上这些日子还没醒来,前朝之事,全是皇后在处置,朝臣们对皇后那般俯首听命,简直就像是面对皇上一样呢,有皇后在,众人都安心了。” 宣绿华心里咯噔一下,这话真毒,难道,自己是要取皇上而代之吗?德妃早不说晚不说,在这个时候说? “哪里,前朝的事,都是中书令和御史大夫等人商议好了,再回给你我二人,咱们商量着来,有好些事,还是按照你的意见办理的呢,说起来,朝臣们都觉得德妃你才是治国之才呢!说只要有你父女二人在,什么朝政都不在话下呢!本宫不过是担个虚名罢了!”宣绿华反手捅了德妃一刀。 德妃着急地连连否认。 宣绿华心中冷哼了一声,她看着还在装睡的皇上,缓缓说道:“算起来,秦王和晋王的灵柩已经葬入皇陵,希望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哎,本宫很想念那两个孩子!” 瞬间,宣绿华发现,皇上的脸颊动了动,牙关似乎也咬紧了。 把进入内室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宣绿华知道,皇上应该已经醒了,德妃可能是故意在皇上面前引导自己犯错,从而挑起皇上的疑心,那她索性假装不知道,将计就计。 德妃还在自作聪明地引诱宣绿华犯错:“皇后娘娘,宫外都在传说皇上的两个皇子都没了,皇后担当了重任,天下归心呢!” 宣绿华正色说道:“皇上才四十岁不到,正当壮年,文御医说了,皇上的身子正在恢复,只怕这几日就会醒来,以后,何愁没有皇子?暂且不说外头有没有这样的混账话,就算有,德妃,你身为四妃之一,皇上对你格外看重,你怎么能嚼舌头?这是皇妃该有的言行吗?你对得起德这个封号吗?” 德妃骤然尴尬起来,嗫嚅不敢言。 宣绿华趁势反捅了德妃一刀:“德妃,御史大夫陈文华如今是百官的楷模,朝中大事,众臣多是愿意听他号令,可谓是位高权重,一呼百应,就连宰相和武将都对他十分敬服,你是陈大人之女,更应该以他为楷模,做后宫的表率。如今的国事,虽说是朝臣和宗室一同协商,然后报于本宫和你,但本宫读书不多,不能决断,一直都靠着你的,你可要用好手中的权力啊。 ” 德妃知道这是捧杀,也知道这些话的厉害,她忍不住看了皇上一眼,勉强地笑着:“皇后娘娘过誉了,嫔妾和父亲哪有什么才能?不过是跟着皇后娘娘和宰相大人,听从吩咐罢了,我们父女一刻也不敢忘记皇上的恩德!” 宣绿华逼视着德妃:“正是!秦王和晋王虽然死于乱军之箭,可是最后时刻,本宫都不在两位皇子身边,还是德妃和宋婕妤在,宋婕妤如今昏迷不醒,全靠德妃你一人守着他们两个孩子,你辛苦了!” 德妃顿时惊呆了:“宋婕妤她没死?” 第550章 皇上的疑心 宣绿华冷冷问道:“她的头部遭受了重击,昏迷不醒,却还没死,太医说,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怎么,德妃,你不为她感到高兴吗?” 德妃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嫔妾太高兴了。当时,敌人冲上来,击中了她的头部,她当场倒地,嫔妾摸了脉息,以为她死了,谁知居然没死,太好了!是娘娘救了她吗?” 宣绿华说道:“是啊,本宫本来想让宫女给她装殓,谁知宫女发现她还有气息,便救了下来,安置在凤仪宫。哦,对了,本宫记错了,宋婕妤是被人刺了一剑,而不是头部遭到了重击。” 德妃傻眼了。赶紧改口说是剑伤。 如此一来,宣绿华便知道,宋婕妤的伤,只怕另有隐情,便嘲讽道:“怎么,德妃连那一日的事情都忘了?你可是就在宋婕妤身边的啊!” 德妃硬着头皮说道:“是嫔妾一时糊涂,忘记了,嫔妾这些日子一门心思照看皇上,简直昏天黑地的,什么都记不起了!皇后娘娘见谅!” 宣绿华看似不经意地说:“无妨,反正再过些日子,宋婕妤也应该就会醒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德妃,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快回去歇歇吧,待会晚了,恐怕还有朝臣要找你奏事呢,本宫留在这里就是了!” 德妃当然不想在皇上醒过来的时候,离开这里,可是宣绿华冷冽的目光,让她心中一寒,方才宋婕妤的消息也让她心中忐忑,她不敢多说什么,行礼退下了。 宣绿华早就提放着德妃了,见她退下,给身边的沐霜使了个眼色,沐霜心领神会。 屋内没人了,宣绿华看了皇上一眼,冷笑,她也不戳破,只是要看看皇上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可是,一想到晋王,她心里又是一阵钻心的痛。 现在,局势一步步变好了。北边,固特人已经接受了宣绿华的条件,安顿下来,等待天气转暖就回固特,西边,在林长峰和陆万里的联手之下,征西大将军战败自杀,西曹国也伤亡过半,已经退出了大虞边境,一路向西逃窜。 宣绿华命令陆万里继续追击,同时将通往西域的要道全部纳入大虞版图。而林长峰,则班师回朝。 而凤仪宫中那些投降的吴王属下,宣绿华也信守诺言,全都给他们在各地军中安排了职务,众人十分敬服。 皇上一醒,只怕就立刻会有一番动作,宣绿华不得不防着,所以,她要林长峰赶快回京,一则给自己增加与皇上周旋的资本,二则,一旦皇上有事,也许,林长峰的宗室身份,也该公告天下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晋王不在了。宣绿华突然悲从中来,低着头,无声地哭了。 耳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宣绿华一抬头,却看见皇上已经睁开了眼,正看着自己。 “皇上,你醒了?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了快二十日,外头都要闹翻天了,幸亏皇上醒了!臣妾这就去喊文御医过来!”宣绿华做惊喜状,急忙就要起身喊人。 “不必了,你在这里,朕有话问你!”皇上说着,却用怀疑和探究的眼神看着宣绿华。 “皇上尽管问,臣妾定知无不言!”宣绿华擦着眼泪,做欢笑状。 这对至尊至贵的天家夫妻,心照不宣地配合着对方演戏。 “朕怎么会昏迷这些日子?外头到底怎么样了?”皇上心中也是无比震惊。 宣绿华便把吴王和征西大将军勾结董、卢二位才人,趁着固特和西曹国边患,发动兵变,宣子君、林长峰和重华远等人救驾之事,一一报于皇上。说至晋王和秦王被害,沈婕妤和容贵人守节而死,宣绿华已经泣不成声。 身边这么多人都死了,尤其是自己唯一的继承人秦王,也离开了人世,皇上的手在发抖,额头的青筋跳动,眼睛发红,他强忍着眼泪,用沙哑的声音追问道:“晋王……也没了?” “晋王……也走了……”宣绿华一下子哭了起来。 皇上长叹一声,屋内安静下来,二人皆不言语。 许久,皇上才问道:“这些日子,朝政谁在主持?” 宣绿华小心翼翼地说:“宰相和御史大夫、宗正寺丞牵头,与文武官员和宗室一起议政,报于臣妾和德妃,日常事务,就这么按部就班地决定,一些大事,便不敢擅自决定,且留着等待皇上醒来。” 皇上的眼中寒光乍现:“这么说,你和德妃如今是在执掌朝政了?” 宣绿华心中一冷,果然还是来了!幸亏自己事先拉了德妃,不然,此刻真的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臣妾和德妃并无执掌朝政,诸事都是朝臣们商议了,按照以往的惯例执行,只是从臣妾和德妃这里走一趟,百姓们好歹也知道那些决议都是经过宫中许可的,这样也是让百姓知道皇上还在主持朝政。”宣绿华连忙跪下,说道。 “那沈婕妤和容贵人真的死了?是被叛军杀死的?”皇上觉得,容贵人的死尤其蹊跷,他倒没想过宣绿华会放容贵人逃走,而是怀疑二人都是宣绿华借机处死的。 “是啊,臣妾和沈婕妤情同姐妹,也和容贵人一向有来往,他们二人确实死于叛军之手!”宣绿华答道。 这一点,皇上也是知道的。他沉吟片刻,说道:“罢了,从今日起,朕回到乾元宫,你和德妃不必再和群臣见面了!对了,你也辛苦了,以后不用来朕身边伺候,让蓝美人来吧!” 宣绿华不能顶撞,只能与宫女太监们一道,护送皇上去乾元宫,一边,让蓝美人前去乾元宫候着。 及至乾元宫,蓝美人已经到了,一看见皇上,便迎上来,也不和宣绿华多说话,立刻就扶着皇上进了正殿。 沐霜看着一众人等簇拥着皇上和蓝美人进去了,便低声道:“往日里,娘娘对蓝美人那般照拂,没想到今日皇上只略略给了她几分颜面,她就当着皇上的面,不把娘娘放在眼里,连行礼问安都没用,实在是小人得志!” 乾元宫里的太监宫女们看向了宣绿华,宣绿华突然发怒了,对着沐霜斥道:“你胡说什么?你以为人人都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不成?!” 说罢,遽然转身离去,沐霜吓了一跳,她第一次看到宣绿华出此恶语,再看乾元宫的那些奴才,无不掩口偷笑,她明白,皇后这定然是被蓝美人气到了,故意借着训斥自己,做给其他人看。 第551章 宣绿华的谋算 沐霜当然不介意。 回到凤仪宫,关上宫门,宣绿华转头对沐霜说道:“方才,本宫说话太冲了,你别介意,本宫不是在说你!” 沐霜道:“娘娘,奴婢怎么会介意?奴婢心里明白呢!” 宣绿华淡淡一笑,便去看往宋婕妤了。 宋婕妤也是昏迷了许久,她的头部受到了猛烈的撞击,还中了一剑,受伤极重。如今,在季太医的诊治之下,剑伤已经无碍,可是头部的撞击,季太医也无能为力,如今,只能期待着宋婕妤自己醒过来了。 外头一个太监隔着帘子来报:“皇后娘娘,皇上已经命人去静安宫了,说是要将董才人和卢才人废去名号,五马分尸!” “……本宫知道了!”宣绿华心中一寒,但也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谋反大罪,罪无可恕,只是,五马分尸……她看着沉睡中的宋婕妤,一阵悲凉。 从皇上登基以来,二十多位后妃嫔御,如今,只剩下宣绿华、德妃、蓝美人,还有这个走在生死线上的宋婕妤。那些女子,死的死,废的废,终究都如同暴风雨中的鲜花,渐次凋零。 纵然曾经有过恨,可是,如今,宣绿华已经淡然了许多,反倒生出了许多同情。他们的千般情意,万种风情,都错付给了这个天下,这个君王。 甚至,连那些无辜的孩子,也都一个个化作了冤魂,其中就包括宣绿华自己的孩子。 这都是命吗?也许是命,但更多的是,应该是不能身不由己,命运操控在他人之手吧? 宣绿华不想像那些人一样,她要把自己的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她决不甘心被皇上捏在手心! 这些日子,宣绿华再也没能见到皇上,听说,蓝美人伺候皇上十分妥帖,皇上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每日,文武百官前往乾元宫向皇上汇报政事,也是蓝美人在旁边伺候。 皇上身子不好,脾气却很大。他将宰相宣伦和御史大夫陈文华都削去了爵位,算是对约束吴王不力的惩罚,朝中的许多官员,降职的降职,罢官的罢官,一时间,人心惶惶。 谁都知道,皇上借着吴王谋反之事,惩罚百官,真实的目的是在于打击两个外戚:宣家和陈家。皇上已经对皇后和德妃起了戒心,日后,这后宫里只怕有得闹腾了。 宣绿华不敢大意,上官皇后的前车之鉴,她可是记忆犹新,她不想成为第二个死在新年前夜的可怜女人,也不想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成为皇上疑心病的刀下鬼。她要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家人。 禁卫军的人马,经历过几次的血战,已经被宣绿华悄无声息地洗了一遍,如今,俱是效忠于林长峰和宣绿华的人,皇上的手根本伸不进去。 宫内省和六尚局,乃至掖庭宫,也俱是宣家的心腹,宣绿华已经确保如果宫中有事,那些宫女太监就算不会为自己出生入死,也绝对不敢轻易对自己下黑手。 如今,就等着林长峰回来。只要林长峰在,京城之中有人镇守,宣子君把守京城以南,陆万里居西部,北部的固特也随时可用,宣绿华相信,皇上也会投鼠忌器。 西部的消息传来,林长峰再有两日,便会到达京城,宣绿华放心了许多。 这一日,德妃突然上门,闲话了几句,便去探望宋婕妤。 一看见宋婕妤还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便问道:“宋婕妤到底怎么样了?能不能醒过来啊?都这些日子了,只怕不太好啊!” 宣绿华微笑着说:“德妃也这般关心宋婕妤啊?她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感激你的。不过,德妃不用担心,昨日里,侍女给婕妤喂药,也不知怎么地,眉头突然皱了一下,竟像是有了知觉,虽然后来又没反应了,这也是个好兆头啊,估计也快醒过来了!” 德妃一下子紧张起来,眼神闪烁不定。 宣绿华看在眼里,心中冷哼一声。其实这不过是她编出来吓唬德妃的,看德妃这个表情,就知道宋婕妤的伤,一定另有隐情! 德妃口不对心地关心了几句,起身告退,刚到门口,突然听得身后有声音,一转头,顿时脸色发白。 原来,宋婕妤居然睁开了眼,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醒了?宋婕妤,你醒了?”宣绿华高兴极了,众宫女也凑了过来,皆是一片喜气。 德妃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拨开了宫女,问道:“婕妤,你怎么样了?” 宋婕妤迷茫地看了看德妃,又看了看宣绿华,目光定在了宣绿华的身上,问道:“皇后娘娘,嫔妾这是怎么了?” 德妃原本悬着的心骤然松缓了:“怎么了?婕妤?你还记得前些日子的事吗?” 宋婕妤说道:“嫔妾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有人谋反,嫔妾要躲,其他的,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嫔妾这是怎么了?” 德妃笑了:“没事了,你受伤了,虚得很,还是多歇歇吧!” 原来,宋婕妤已经想不起来了,德妃总算安心了。 宣绿华既高兴,又失落,不过,她不着急,既然宋婕妤能醒过来,便有希望。她微笑着说:“你醒过来便好,有些事情,你可能暂时忘了,这些日子,本宫会帮你一点点回忆起来的,你好好休息吧,以后就住在凤仪宫里!” 德妃也附和着,心中却又忐忑起来。是啊,她必须有所筹谋了,说不定宋婕妤还会想起来的。 林长峰终于回京了,虽然皇上并没有安排什么入城仪式,可京城百姓全都聚集到了京城南门,从大门口一直排到了太极城的门口,迎接林长峰得胜归来。 尽管林长峰已经尽可能地低调行事,可架不住百姓发自肺腑的欢迎和拥戴,这一日的京城,只有一个焦点,那便是林长峰和他的兵马了。 皇上已经可以行动了,却没有在宣政殿迎接,只是候在乾元宫,等待林长峰的觐见。 虽然宣绿华已经事先派人告诫宣伦,让他不要在京城门口迎接林长峰,免得引起皇上对宣家和林长峰的猜忌,可是也知道为何,原本沉稳持重、工于心机的宣伦,竟然不听皇后的劝阻,直接在城门口,摆下了美酒,迎候林长峰,并且与他对饮三杯。 第552章 功高震主 宣伦迎候林长峰的消息,自然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他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挤出水来,就连蓝美人在一旁伺候着,小心劝慰,也丝毫不起作用。 林长峰进宣政门,随行的军士皆被拦了下来,他的佩剑也被摘了,四个太监引领着他,前往乾元宫。 这一路上,林长峰心里都很不安。看到今日京城里百姓夹道相迎的盛况,看着中书令宣伦亲自出城迎接,他焉能不知功高震主的道理。可是,他也不能拂了众人的好意啊! 如今,只能希望自己在皇上面前谦恭一些,免得让皇上生出戒心。不过,林长峰并不害怕。太极城,如今都是他的人马,也在宣绿华的掌控之下,而皇上病体未愈,元气大伤,眼下,并不能把他怎么样。 及至凤仪宫前,林长峰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凤仪宫的大门紧闭,里面的人和事,让林长峰心里暗暗牵挂。 晋王之死,沈婕妤薨逝,这些消息,林长峰都听说了,他能理解宣绿华此刻的心情。这个千疮百孔的太极城,越来越死气沉沉,如同一座坟墓,掩埋了太多人的悲喜。 林长峰站定,眺望着凤仪宫隐约可见的大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希望宣绿华能够幸福。 “林将军回京了?辛苦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林长峰回头一看,是德妃,连忙行礼问安。 “皇后已经许多日子没有出门了,她说,盼着将军凯旋归来,定要出宫迎接,可惜……罢了,不说这些了……” 德妃说话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隐情,林长峰一时心急,连忙追问:“德妃娘娘,不知皇后有什么不妥吗?” 德妃观察着林长峰的神情,叹道:“皇上已经冷落皇后多日,再加上吴王谋反之事,皇后心力交瘁,如今病了,听闻今日中书令出城迎接将军,皇后更是担忧,只怕皇上要怪罪。将军,到时,你在皇上面前,可要替皇后美言几句啊!” 德妃说的这些话,都是事实,林长峰关心宣绿华,情急之下,也来不及多想,赶紧别了德妃,直奔乾元宫。 看着林长峰这般着急,德妃隐秘地一笑。 乾元宫里,皇上冷冷地斜靠在榻上,看着林长峰跪着,慢条斯理地说:“林将军辛苦了,有大功于社稷,朕都不知道该怎么嘉奖与你了!你说吧,你想得到什么赏赐,只要你说得出来,朕都如你所愿!” 林长峰自然听得出来皇上的话外之音,也能明白皇上此刻的心情,他有些愤懑,却无可奈何。 “皇上,微臣一心报国,不图赏赐!”林长峰说道。 “听说宣伦与你对饮三杯,庆贺你凯旋归来,想必是好酒。朕这里也有好酒,朕也与你饮上三杯,来!上酒!” 皇上话音刚落,蓝美人便端上了一壶酒。 林长峰急忙道:“皇上龙体欠安,是否不宜饮酒?” 皇上自然知道,方才,只是在试探林长峰。林长峰的话,让他很满意,看起来虽然林长峰军功卓著,却还没有忘记自己是臣子。 “那好,这三杯酒,朕就赐于你吧!”皇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长峰突然警惕起来,这酒,是否有问题?他不能不多想。抬头看皇上,皇上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林长峰知道,自己必须喝,便一咬牙,将三杯酒饮下。 皇上的赐酒,的确是在考验林长峰。如果林长峰有了戒心,定然不会喝,或者有犹疑,那么皇上就更要提防着他了。可是现在,林长峰喝了,并且没用多想,总算让皇上心里稍微放心了些。 “宣伦与你说了些什么?”皇上问道。 “宣大人只是祝贺微臣归来,并没有说什么。”林长峰道。 “是吗?吴王谋反,他身为宰相,没能实现洞察吴王阴谋,事发之时,又束手无策,实在是失职!林长峰,你认为,朕该怎么罚他?”皇上逼问道。 林长峰想起德妃所说,便替宣家父女担心起来,他明知皇上可能要起疑心,还是大胆地说道:“皇上,吴王谋反,行事机密,宰相一时未能察觉,也是情有可原的。此次平叛,皇后和宣将军都竭尽全力,就算宣大人有过错,也算是将功折罪了,请皇上宽恕宣大人吧!” 皇上微笑着:“看起来,你和宣家人的交情的确不浅啊!” 这话暗藏杀机,林长峰听得出来,却觉得愤怒。宣家三人,为皇上的江山,出生入死,殚精竭虑,皇上不但不嘉奖感谢,还这般怀疑,真是凉薄之极,有这样的君王,怪不得后宫前朝都是纷争不断呢! 林长峰竭力隐忍,恭敬地说道:“微臣和宣家,都是皇上的臣子,一心为皇上,请皇上明鉴!” 他越是这么说,皇上越是疑心,皇上想发作,可想想林长峰手中的兵马,终究还是忍耐了。 “罢了,你退下吧,你也征战多日,还是回去看看吧!多休息休息!”皇上说道。 林长峰退下了。 除了乾元宫,他忍不住又向凤仪宫的方向看去。以后,只怕这宫里又有许多麻烦了,并且一定是冲着宣家人去的!林长峰叹了口气。 回到林府,陆洛璃已经候在门口了。 林长峰远远就看见大门前那个伸着脖子望眼欲穿的女子,心头一热,快马加鞭,赶了过去,还未到门口,就迫不及待地下了马。 “长峰!你回来了!”陆洛璃不管周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冲了上来,拉住了林长峰的手,眼中泪光盈盈。 “洛璃!外面还冷,你怎么候在外头,快回去,小心着凉!”林长峰心疼地扶着陆洛璃,一脸的关切,留下了身后众人的哄笑声。 一关上大门,陆洛璃红着脸说道:“长峰,只怕咱们家里,以后要多一个人了!” 林长峰一时没明白过来,诧异地问:“怎么?你家有亲戚要来咱家里住吗?谁啊?” 陆洛璃气得跺脚,这个榆木脑子,竟然猜不透自己的话,便故意说道:“算起来,也是亲戚,至亲的亲戚,你不肯都不行!所以,以后,你还是要多操一些心,再不能如同往日那样,动不动就离家那么久了!” 林长峰迷惑地问:“到底是谁啊?难道,岳丈岳母吗?” 陆洛璃白了他一眼:“是你的孩子!” 第553章 林长峰的喜讯 “我的孩子?!”林长峰愣了一下,终于回过神了,“你是说,你有身孕了?” 陆洛璃点头笑道:“都两个月了!你这一个月都在外头征战,我也没敢和你说!这一次回来,就别再走了,等孩子出生了再说,可好?” 林长峰高兴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抱着陆洛璃,抱得紧了,又怕伤到她,抱得松了,又觉得不尽兴。 “我再也不离开了,就一直守着你,守着孩子!”林长峰说着,笑着,眼中泪光闪闪。 凤仪宫中,宣绿华正陪着宋婕妤说话。 宋婕妤自打醒过来后,身子倒是一日好过一日,可就是记性极差,许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尤其是在温泉殿那一日的情景,她更是一片空白,就好像整段的记忆被抹去了一样。一旦让她仔细想,她就头痛难忍。 宣绿华当然想知道晋王遇害的真实情景,可看着宋婕妤这个样子,也不好逼迫她,只能陪着她,慢慢地想。 正说着话,外头来报,谨怀公主来了。 只要她来,必是有事,宣绿华便在正殿候着。沐霜上了茶和点心,便退下了。 谨怀公主也瘦了好些,她已经三十出头了,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也明显地老去了。 “皇后娘娘,眼看就腊月了,宫里今年可还像往年一样的规距吗?”谨怀公主问道。 宣绿华摇了摇头:“不了。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两位皇子没了,两个嫔妃也薨了,一切从简吧。况且,前朝西部北部都在用兵,朝廷和后宫里都没银钱了,也不花钱图个虚热闹了,不过是大年初一宗室和重臣赐宴罢了。” 谨怀公主点点头:“娘娘考虑得周全,正是应该这样。京城里有件事,不知娘娘可曾听说?” 宣绿华疑惑地看着谨怀公主。 谨怀公主看了宣绿华一眼,说道:“听说,林长峰将军的夫人陆娘子怀有身孕了,这一胎,来得可真是及时呢!” “什么?真的?太好了!”宣绿华大喜之下,杯中的茶水都洒了出来。她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掩饰,“本宫见过陆洛璃几次,很喜欢那个姑娘,她可真是有福气啊!” 谨怀公主笑了笑,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拜见皇后,是宗正寺丞重华茂委托的。他想问娘娘一句,有些事,是不是该正本清源了?” 宣绿华看着谨怀公主那意味深长的微笑,立刻明白了。 重华茂的意思,应该是公布林长峰的身份,将他纳入宗室,如此一来,林长峰固然可以认祖归宗,最重要的,应该就是为了林长峰的孩子,这恐怕是先帝这一脉唯一的指望了。当然,如此看来,宗室都认为皇上只怕再也不能有子嗣了吧? 宣绿华想了想,说道:“烦请公主帮本宫向宗正寺丞传话,本宫认为正本清源是应该的,不过还是要看时机,最好能选择皇上心情好的时候。这便是本宫的意见。” 其实,谨怀公主也已经知道这事了,她自然懂得宣绿华的意思。 谨怀公主出了凤仪宫,没走多久,就看到了德妃,急忙下轿行礼问安。 德妃笑问:“公主这是来找皇后娘娘吗?” 谨怀公主笑了笑,点点头。 德妃寒暄了几句,目送谨怀公主远去,目光里多了许多寒意。 腊月二十三,小年时分,太极城里比往日略微多了一些热闹。乾元宫、凤仪宫、清晖宫和凝华宫,这是仅剩的四座有主位的宫殿,其他宫室,全都空了。这四座宫殿越是热闹,却越显得整个太极城的凄凉。 当年的繁华热闹,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这一晚,皇上很少见地召见了德妃。 德妃激动得身子都在发抖,她想带上静乐公主一起去,但很快就觉得不妥。皇上这些日子,一直都是让蓝美人伺候,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甚至连皇后,也只是在乾元宫书房说几句话,连用膳都不在一起了。 难得皇上想到自己,不能让静乐公主在一旁碍手碍脚。自己好了,公主自然也能跟着沾光。 德妃盛装打扮,坐着轿辇,赶往乾元宫。她已经想好了要和皇上说什么了。 乾元宫里,皇上正靠在榻上看书,德妃行礼之后,把灯火拨亮了些,又给皇上奉上了一盏茶,皇上笑了笑,让德妃坐下说话。 “德妃,这些日子,朕也没时间召见你,你和静乐可还好?御史大夫今日来了,和朕说了好些话,朕安排他了些要紧的事去办,他还问起你呢!”皇上一边翻着书,一边说道。 “回皇上,臣妾和公主都好,臣妾也想伺候皇上,只是皇上这边忙碌,臣妾也就不便打扰了。御史大夫是皇上的臣子,位皇上效力,也是应该的!”德妃恭敬地说。 “那便好!以后,宫中的事,你也多些个心眼,皇后诸事繁杂,难免有顾不到的地方,你帮衬着,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朕说说!”皇上说道。 德妃的心猛得一震:皇上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对皇后有了些疑心?也难怪,宣家在前朝、军队和后宫里都是位高权重,自然会引起皇上的忌惮。 德妃原本要说的话,可以更加无所顾忌地说出来了。 “皇上,京城里如今有个喜事,连宫里的人都知道了呢!前几日,谨怀公主还去跟皇后娘娘专门说了那事呢!”德妃说道。 皇上疑惑地看着德妃。 “皇上不知道啊?是林长峰将军的夫人陆娘子有喜了,听说已经两个月了,京城许多人都去祝贺,宗正寺丞重华大人和谨怀公主夫妇都去了呢,很是热闹!”德妃继续补充道。 皇上的脸色不好看了。林长峰功高震主,的确让皇上忌惮,只是他有了孩子,这并没什么,关键问题是,一个将军家添丁,为何宗正寺丞和公主都会去道贺?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来往?并且谨怀公主为何会到宫里专门给皇后说这事? 他以前就知道,宣绿华和林长峰一向交好,如今,皇上的心中,疑云更重了。 德妃看着皇上的神情,便决定赌一次,遂装作无意说道:“咱们皇家也该给林将军祝贺吧,皇后当年和林将军也算是颇有交情,林将军帮过皇后好多次呢,这回,将军家有喜事,皇后若是赏赐些东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呢!” 皇上冷笑:“是啊,不过这是皇后的事,由她自己决定吧!” 第554章 皇帝的试探 德妃达到了目的,终于放心了,她换了个话题:“皇上,咱们宫里如今统共只剩下四个后妃,其中一个还不能侍寝,为了子嗣,皇上要赶紧选些新人进宫了,不能耽搁了!” 皇上便道:“这事,让皇后去办吧,看看她怎么处理!德妃,你年纪也不算大,生了公主,也该为朕生个皇子了!” 德妃一听,脸红了,笑着,靠在了皇上的怀中。 选新人之事,到了宣绿华这里,宣绿华的第一反应便是坚决反对。 但如今,宣绿华也放聪明了,她决定,先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且放个几天,冷一冷,再做决定,反正如今临近新年,她身为皇后,诸事繁忙,拖个几日,也属正常。 结果,没几日,宫里就传出了风言风语,说德妃为了皇家子嗣之虑,想让皇上纳取新人,皇后大发醋意,拦住不肯。 这也罢了,总之后宫的闲言闲语,宣绿华闭着眼,都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她不在乎。 但前朝之事,宣绿华却不得不警惕了。 御史大夫陈文华上奏,弹劾宰相宣伦,说他结党营私,卖官鬻爵,朝廷之中许多新晋官员都曾经向他行贿,尤其是在皇上生病期间,大肆扩张势力,图谋不轨。 皇上收到了奏折,当着宣伦的面,交给群臣商讨。除了御史大夫和大理寺的的一些人表示同意以外,其余众臣要么反对,要么沉默。 皇上也没说什么,只是将奏折压住,暂且不表。 宣绿华听到此事,立刻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皇上已经对宣家起了戒心,便想让御史大夫来平衡宰相,并且试探朝臣中有多少人是宰相一党,多少人是御史大夫一党,更要用这个奏折来作为武器,警告宣伦,必要之时,可以痛下杀手。 没想到,宣家为了皇上的江山,拼尽全力,把命都豁出去了,却换来皇上的猜忌。宣绿华心中愈发冷了。 既然如此,宣绿华便也不再犹豫,当晚,便来到了乾元宫,求见皇上。 来到正殿,蓝美人正伺候着皇上看书。宣绿华进来,行礼请安之后,皇上随意扬了扬下巴,说道:“皇后坐吧,见朕有何事?” 皇上本以为宣绿华应该会为宣伦辩解求情,谁知宣绿华只字不提前朝之事,只是说道:“臣妾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新年之事,关于甄选新人入宫之事,臣妾这边都安排好了,宫内省和六尚局俱已妥当,只要皇上点头,臣妾这就去办,争取正月十五之前,新人就能入宫了。” 不但皇上诧异,就连站在一旁伺候着的蓝美人也惊讶了,不悦之色一闪而过。 “这两日,皇后娘娘一直没说这事,宫里都说娘娘反对选新人入宫呢,怎么今日想起来了?”蓝美人冷笑一声说道。 皇上也觉得蓝美人有些恃宠生骄,冲撞皇后,可一想到如今后宫无人,皇后独大,也该有个人牵制一下,便默然不语。 宣绿华瞥了蓝美人一眼:“蓝美人还在为本宫操心啊,真是难得,你有心了,不过本宫从来都没有反对纳取新人,真正反对的人,应该是那些低阶嫔妃吧?” 蓝美人气得翻了个白眼,又不敢还嘴,只能气咻咻地鼓着嘴,不再言语。 “皇上,臣妾想着,这次纳取新人,不宜过多,还是以四人为佳,就由宫内省从民间选取良家子,可好?”宣绿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也正是皇上的想法。虽然他很想找个机会驳回宣绿华的意见,好杀一杀皇后的风头,可真好找不到机会,也只能点头同意了。 后宫之中,暂时无事,皇上一直无法寻找机会,可是在前朝,皇上的手段却一点都不软,虽然他不能立刻就对宣伦下手,但很快就让陈文华从京官入手,寻找了些由头,查处了几个与宣伦走得颇近的官员,罢官免职流放岭南。 这一切,都在新年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算是对宣伦的一个警告。朝廷的文官之中,无不震动。 宣伦从政这么多年,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除夕之夜,太极城为了省事,只是多挂了几盏花灯,在有人的宫室放了些烟花,便算是过节了。至于宫宴,也是皇上和四位嫔妃及静乐公主草草用了,便散了。 宣绿华一回到凤仪宫,沐霜便送来了一些礼物,都是宗室和命妇们的新春贺礼,沐霜也都按照事先的安排,一一回了礼。 随意看着这些贺礼,宣绿华独在一个锦盒上停住了目光。 沐霜便道:“这个锦盒是中书令宣大人送来的。” 宣绿华立刻打开了锦盒,惊讶地发现,这是一件小儿的水红色衣裳,上面绣着一个俗语:口口相传。衣裳似乎是旧的,还有一些暗色的污渍,像是洗不掉的墨迹残留。 这件衣裳是什么意思?宣绿华有些不解。 沐霜笑道:“宣大人有心了,看这个衣裳的样式和成色,就知道是二十多年前的了,奴婢记得我家姐姐那时也穿过类似的衣裳呢。想必,这是娘娘幼时穿过的吧,宣大人还真是有心呢!” 宣绿华猜也是这样,只是,她觉得那句俗语有趣,为何要在小儿的衣服上绣这么句话呢?她知道,宣伦作为宰相,给皇后送年礼,绝对不会轻率行事,更何况,如今皇上对宣家有所行动,宣伦一定是另有用意。 她让沐霜把衣裳收了起来,不要随便拿给外人看。 沐霜收了衣服,似乎无意地说道:“宣将军也传来了口信,说他在那边军营里,一切都好,伤势也已经好了,还在当地找到了一个好人家的女儿,准备年后,就让宣大人派人去当地提亲呢,那个女儿虽然身子弱些,但也无妨,只是小地方的女孩,不爱见人。宣将军说,将来要请娘娘赐婚呢!” 这句话的真实意思,宣绿华自然明白。沈伊人有了个好结局,她也高兴。 沐霜又道:“告诉娘娘一个喜讯,听说,云燕也有喜了.皇上任命了新的御医,这些日子,文太医都不来太医院了,总是在家陪着云燕,对她好得不得了,众姐妹都羡慕她呢!她跟陆万里的夫人慧鹃说,感谢娘娘赐婚,慧鹃和陆万里也对娘娘的成全感激不尽呢!” 宣绿华突然想到了早逝的雪兰,不由得心中一阵难过。 第555章 宣伦的酒后醉言 “沐霜,如今你和瑞莲还在本宫身边,虽然以前你是林婕妤的,瑞莲是贤妃的,可本宫看你们,就和云燕他们是一样的,也就这两年吧,本宫也会给你们赐婚,让你们离开这里,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你们心里若是有了人,只管跟本宫说,这个权力,本宫还是有的!” 沐霜突然跪下了,说道:“娘娘,奴婢和瑞莲都想好了,不嫁人了,这辈子就在宫里,陪着娘娘。奴婢和瑞莲都已经三十出头了,已经不想出去了,只想在宫里,求娘娘成全!” 宣绿华赶紧把沐霜拉了起来:“既然这样,那就留在宫里吧,跟本宫做个伴,只是,本宫这个皇后,也不知道能做多久呢,前头,只怕暴风骤雨就快要来了,你们跟着本宫,会有苦头吃的!” 沐霜说道:“奴婢不怕,真要有什么事,阖宫的宫女太监都会站在娘娘这边的,他们都知道,娘娘心善,从不作践下人,有娘娘在,大家就有安生日子,要奴婢说,娘娘的才能,一点都不比皇上差……” “不要说了,祸从口出!”宣绿华赶紧打住了沐霜的话。 那个念头,从她心底萌生,可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希望那个人能够登上帝位,那才是天下之福吧。 大年初一的宫宴,也只有皇上、后妃、宗室和中书令宣伦、御史大夫陈文华和林长峰这三人携带家眷参加。 众人的目光齐齐地看向了陆洛璃的肚子,只是,才两个多月,陆洛璃除了略微胖了些,一点都看不出身孕的痕迹。 皇上和宣绿华并排坐在主座上,德妃和宋婕妤分坐两侧,接下来便是谨怀公主夫妇和宗正寺丞夫妇。皇上放眼看下去,除了德妃,其他几乎都是宣家的人马了,不由得心中不满,他便唤来了蓝美人,侍立在自己身边。 如此正式的宫宴,让区区一个美人陪在皇帝身旁,于情于理都不合,众人都有些诧异。 宣绿华不动声色,一切如常。 酒过三巡,皇上心情略好了些,德妃瞅准了时机,便起身夸赞蓝美人伺候皇上得力,又是进宫多年,一直都安分守己,请求皇上晋封。 宣绿华刚要说话,皇上便打断了她,朗声说道:“德妃言之有理,即日起,就晋封蓝氏为婕妤,独居凝华宫!皇后,明日一早,就让宫内省和六尚局将蓝婕妤的一切用具都挪到主殿,换成婕妤的仪制,不要耽误了!” 宣绿华笑了笑,应了。众人连忙起身,祝贺蓝婕妤。蓝婕妤高兴得脸上泛起了绯红,感激地瞧了一眼德妃,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众人都知道,皇上这是在当众给皇后难堪,奇怪的是,皇后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既不生气,也无伪装的欣喜,似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酒至正酣,旁人都还好,唯独中书令宣伦似乎不胜酒力,颇有醉意。他也不管别人,自斟自饮,自己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甚至老泪纵横,嘴里念叨着什么话。 御史大夫陈文华看准机会,便引逗着宣伦说话,企图让他说出些大不敬的话,趁机治他的罪。 “宣大人,可是想到什么,或者有心事?不如说出来,大家帮你排解一番?”陈文华试着问道。 宣绿华连忙道:“宰相大人喝多了,还是早些告退吧,毕竟有年岁了,精力不济!” 宣伦真是喝多了,傻傻地笑着,摆着手说道:“娘娘,臣……没喝多!臣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也是除夕夜,护国大将军吕中一族,就是那个时候被满门抄斩的,说是谋反……呵呵……谋反……哈哈哈哈!” 宣伦的笑声越来越大,竟然变成了狂笑,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皇上的脸色不太好看了,不过此事与他无关,他倒是乐意看着宣伦出丑,说错话,说不定还有机会治他的罪呢! 宣伦似乎越说越激动了:“那是先帝的皇后,还有当时的吴王一起给护国大将军定的罪,他们二人啊……哈哈哈……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口口相传,这是吕家的祖训啊,就是说,吕家的人,要世代忠于良心,忠于朝廷,忠于百姓,吕家的好名声要口口相传,世代相传啊!” 宣伦笑着笑着,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当朝的宰相,在如此场合,哭成这样,众人不但不觉得好笑,反而有些心惊肉跳。难道,当年的吕氏一族,是冤枉的吗?不过,既然是太后和吴王断的案子,想必是冤屈的。 别人尚可,宣绿华的脑子里却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口口相传,是吕氏一族的祖训?那么,宣伦给自己的节礼里,那件衣裳上就绣了这个词,显然,这是宣伦有意为之。 那宣伦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在提醒宣绿华,吕家的冤屈?宣绿华有些迷惑。 众人议论纷纷,御史大夫陈文华起身,斥道:“宣大人,此时此地,你说这些,到底是何居心?难道是有所指吗?还是你对皇族不满,仗着身居高位,就要当中发泄?我看你就是心怀不轨!” 此时,无论谨怀公主,还是林长峰夫妇,都不便多言。 终究还是宗正寺丞重华茂身份高贵,地位超脱,他笑着说道:“陈大人不必想得这么多!众人都知道,宣大人多年之前,曾是吕先生帐下的一名军士,当年的提携之恩,宣大人自然难以忘记,今日喝多了,想起往事,也是难免的,谈不上什么心怀不满!只是,吕氏一族已经没人了,那些往事,也不必再提了吧!” 陈文华无话可说。 可宣伦真的是喝多了,还在唠唠叨叨地哭诉:“当年吕将军有个女儿,那么小,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衣裳,衣裳上面还有些血迹,那个小女孩,就那么看着自己的父亲家人死去……” 说着,宣伦嚎啕大哭起来。 宣绿华立刻明白了,宣伦送来的那件衣裳,就是吕将军女儿穿过的,那些污渍,不是墨迹,是血迹!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隐隐想到了什么! “那个女孩活着的话,今年也该有二十八岁了,也是个做娘亲的人了啊!”宣伦哭着,看着宣绿华。 第556章 帝与后之争 宣绿华浑身的血,一下子如同沸腾了一般。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宣大人,别难过,那个穿着水红衣裳的小女孩,无论在世或者不再世,应该都会感念你还记着她的!她应该也不会忘记祖训的,口口相传!” 宣伦哭得更加厉害了,坐都坐不稳。此间秘密,只有他们父女二人明白。 陆洛璃起身,说道:“宣大人性情中人,又有了醉意,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喝酒伤身!” 陈文华还要多啰嗦,宣绿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慑于皇后之威,他不也不敢再攻击宣伦了。只是,陈文华狡诈,摆出了惧怕皇后的样子,却又故意看着皇上,让皇上知道皇后的厉害。 皇上自然看在眼里。 宣绿华赶紧吩咐太监将宣伦送回府,宫宴之上,重新热闹起来。 德妃看着陆洛璃,笑道:“恭喜林夫人,终于怀上了身孕,如今寒冬腊月,你可要注意,不要冻着,尤其是要吃好,你吃的好,这孩子才能生得壮实!” 陆洛璃行礼道:“多谢德妃娘娘关怀,妾身一定会注意的。” 德妃看了看宣绿华,说道:“皇后娘娘一向与林将军和林夫人交情匪浅,这次林夫人有孕,皇后娘娘应该很高兴吧!” 宣绿华知道德妃这话是暗藏玄机,便道:“本宫为林将军和林夫人高兴,无需多言。” 德妃失笑,说道:“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客气啊,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不大高兴了呢!” 宣绿华逼视着德妃:“德妃太有心了,想得多,自然就会每个人的寻常一句话就另有玄机,本宫劝德妃还是收起这份七窍玲珑心,要知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此话一出,林长峰不由自主地看了宣绿华一眼,恰好与皇上的目光相遇,林长峰低下了头。 德妃回到座上,淡淡说道:“嫔妾从来没听过这句话,皇后真是有学问,直接就可以中状元做宰相了,反正外头也说宣家是将门虎女,父女都是宰相之才呢!” 举座皆惊。 “德妃,你放肆!”宣绿华厉声斥道。 “德妃,这话过了。”皇上淡淡说道,一句话,将此事轻轻抹去。 宴席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宗正寺丞重华茂将话题扯开,笑道:“陆夫人,如果时间差不多的话,应该是今年九月,这孩子就会出生吧?” 陆洛璃笑道:“回大人,正是!” 重华茂说道:“那孩子出生之日,请务必报于在下,在下要去府上,亲自迎接这个贵子的降生。说起来,在下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婴儿出生了,真是人生遗憾啊!” 陆洛璃笑着答应了,可是心里却很疑惑。 不止是陆洛璃,除了林长峰和宣绿华,其他所有人都颇为吃惊。 重华茂乃是皇族的族长,身份特殊。能让他亲自迎候降生的孩子,全是宗室子弟,甚至只有亲王之嫡子,他才会到现场,而后确认孩子的皇族身份,寻常百姓哪里有这个殊荣。 为何重华茂会对林长峰的孩子如此看重?难道就是因为林长峰军功卓著?显然不是,定有隐情! 宣绿华心里砰砰直跳,她明白,重华茂已经有些等不及了,他急着让林长峰赶紧认祖归宗,否则,大虞的皇位只怕真的是后继无人了。如今,重华茂当着众人的面,放出这个消息,就是在一步步让众人接受。 这样做,固然好,可是宣绿华看着皇上严峻的神情,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整个新年,宣绿华都没闲着。经过皇上和宣绿华的首肯,宫内省已经从民间甄选了四位佳丽,一刻不停地教习宫中礼仪,元宵节这天,伴随着满宫的灯火,四位新人入宫了。 四人分别是张氏、陆氏、魏氏、席氏,各个青春貌美,可谓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原本宣绿华是打算给四位新人宝林的位份,不算高,但也不算最低,可皇上看过四位佳人之后,执意全都册封为才人,如同被五马分尸的董才人和卢才人一样。 宣绿华也就由着皇上去了,反正如今后宫佳丽,就是陪着皇上,让皇上舒心享乐的,只要皇上高兴,别说才人,就算是四妃,宣绿华也不介意了。 元宵节当夜,原本皇上就要召幸其中一位,奈何蓝婕妤哭闹得厉害,撒娇撒痴,折腾得皇上头痛不已,这才由蓝婕妤侍寝。 宫里人都替宣绿华不值。要知道,当初蓝婕妤还是各不懂事的采女,是宣绿华数次庇护了她,蓝氏也对宣绿华多有巴结,如今,蓝氏一朝飞上枝头,就忘了当年的提携之恩,实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宣绿华也听到了这些话,不过一笑了之。 回到芳仪宫,宣绿华立刻拿出了宣伦进献的那件水红色衣衫,“口口相传”四个字,现在看起来触目惊心。 难道,自己真的是护国大将军吕中的女儿?宣绿华回想起这些年来,父亲曾经数次提及过吕将军,情绪激动。 尤其是那一年,吴王之女瑞安郡主给皇上献了吕将军亲手绘制的西部的行军地图,想和林长峰结亲。当时,宣夫人知道此事后,怒不可遏,痛陈当年吕将军就是被吴王诬告谋反,才致满门抄斩,还要宣绿华务必找机会铲除吴王。 当时,宣绿华只觉得宣夫人是出于义愤,今日想来,原来一切也许都在宣伦夫妇的算计之中。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他们二人这二十多年来的隐忍和筹谋,实在让人心惊。 宣绿华想知道,当年吕大将军的卷宗到底如何,可这一切应该都在大理寺和御史台处,那里恰好都是陈文华的地盘,无论宣绿华还是宣伦,都无法插手其中。宣绿华想知道的真相,只有徐徐图之。 可是,正月一过,二月二,龙抬头,情势骤然大变。 御史大夫既年前的宣伦弹劾案之后,再次弹劾京兆尹和剑南节度使,指斥他们贪赃枉法,这一次,皇上没有压住不发,而是火速将两位节度使革职,押回京城受审,换上了皇上的心腹。 京兆尹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剑南之地是大虞最稳固的后方,一旦京城有变,朝廷可以迅速向西南进发,凭借剑南之地的天险和西南的广袤后方,获得喘息之机,东山再起。这两个位置上的官员,皆与宣伦交好。 如今皇上拿下了这两个地方的主政官员,其目的,只怕就是要控制住最重要的区域,以应对不测。 接着,皇上宣布重建松鹤卫。 第557章 百官的秘闻 当年的松鹤卫,是皇上亲自指挥的秘密组织,专门监视朝廷重臣,为皇上执行秘密任务,可是在吴王、汾阳王的数次兵变之中,飞鹤卫损失殆尽,已经名存实亡。 如今,皇上再次以重金招募天下死士,组建飞鹤卫,其目的,自然就是要打破林长峰和皇后对禁卫军的控制,拥有一支自己可以信任、随时可用的杀手,为他铲除异己。 第三件事,便是在皇上的勤政殿设立文渊大学士,名为伴读讲学,其实,是将中书令一半的职责全部转移到大学士身上,如此,便可将宰相的权力一分为二。宣伦,如今只能算是半个宰相,权柄自然大大下降。 一日之内,皇上颁布了三道圣旨,招招都瞄准宣伦,其目的,自然人尽皆知。 宣伦倒是沉得住气,他让自己的门生好友不要为自己出头,但求自保,静观皇上下一步的行动。 但是宣绿华不能容忍。 宣家为了皇上,为了天下,出生入死,皇上这个薄情寡义之人,想要过河拆桥,宣绿华绝不能容忍。她要在皇上还没出手对付自己的父兄之前,给他一个警告,让他知道,宣皇后不是上官皇后,她宣绿华,也绝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天真的无知少女! 二月初四的一个夜晚,陈文华正在家中,挑灯夜读,仆佣来报,说是方才门口有个书生,送来一个锦盒之后,什么也没说,就匆匆离去。 陈文华诧异地打开锦盒,发现是一本册子,翻开粗粗一看,顿时一声冷汗,急忙斥退左右,关上门,仔细查看,吓得心惊肉跳。 原来,这本册子居然记录了陈文华这些年来,从边地到京城,收受贿赂的全部记录,时间、往来之人、旁证之人、收受财物的详情,一应俱全,几乎是分毫不差。 若是这本册子落到皇上手里,就算皇上不想杀他,也难以跟天下臣民和大虞律例交待。那时,陈文华绝对是死路一条,甚至抄家灭族都有可能。 陈文华知道,这事只可能是宣家父女所为。可是,宣伦从前只是宫内省的一个小官吏,如何能把当年的事也差得如此清楚? 这本册子的背后,除了宣家,只怕还有高人。 陈文华怕了,无论如何,他也不敢轻易招惹宣家。 这本册子,便是宣绿华找人收集编纂的,专门用来对付陈文华这个恶贼。而编纂之人,便是上官皇后的胞兄。 当年,上官皇后薨逝,上官熙病死,上官家的子弟风流云散,煊赫一百多年的豪门世家,似乎就此销声匿迹。 实际上,上官夫人一直坐镇京中,而各地的上官家族后人也在暗中等待时机。 自从上官夫人和宣绿华联络上以后,宣绿华一直在悄悄扶持上官家族。她登上后位,第一件事,便悄悄地把先皇后的胞兄召入京城,命他编纂了这本册子。上官家族手眼通天,要查清楚陈文华的底细,自然不难,所以便有了这个杀手锏。 不但陈文华,就连朝中其他重臣,也都有不少材料,掌握在宣绿华的手中。 就算皇上要在朝中与宣家对决,那些官员,出于自保,也未必真的敢对宣家下死手,这便是宣绿华用来保护自己和父兄的密招。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陈文华一退却,皇上想要对付宣伦,也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后宫在宣绿华手中,京城以南,宣子君的数万兵马虎视眈眈,林长峰又在京城驻守,西部,则是陆万里镇守一方。 皇上此刻,才知道皇后羽翼已成,自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使唤不动陈文华这一系的力量,皇上把目光转移到了德妃身上。 凤仪宫里,宋婕妤的身体越来越好了,也陆陆续续开始回忆起一些往事,至于温泉殿那一幕,也有些模糊的记忆,虽然暂时还说不清楚当时的情况,可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回忆起来的。 宣绿华满怀信心,皇上和德妃自然也心知肚明。 二月上旬,天气渐暖,乾元宫里的桃花盛放,如同红云一般,德妃奉召来到了乾元宫,皇上正在等着她呢。 蓝婕妤也在皇上身边伺候着,一瞧见德妃进来,脸色立刻不好看了。 皇上让蓝婕妤先行退下,蓝婕妤娇声道:“皇上,臣妾今日才刚刚过来,你就要臣妾走,臣妾哪里做错了吗?” 皇上想发火,可是面对娇俏的蓝婕妤,哪里发得出来火,只好说道:“朕和德妃要谈些要紧的事情,你先回凝华宫吧。” 蓝婕妤跺脚说道:“臣妾就是不走,皇上真是偏心,明明是溅到了德妃娘娘,就嫌弃臣妾了!还用这样的话来搪塞臣妾!你偏心!” 太极城里,还从没人敢在皇上面前如此撒娇,就连当年盛宠的薛家姐妹、文美人、容贵人都没有这样骄纵。德妃看了,既纳罕,又心酸。皇上还从来没有对她如此宽容过呢! “罢了罢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快退下吧,你这个样子,让皇后看到,又要斥责你了!”皇上说道。 蓝婕妤笑道:“我就知道皇上定然是和德妃娘娘说皇后的事,保准没错,好了,臣妾告退啦!”说完,笑嘻嘻地走了,并未给德妃行礼。 德妃气得心里暗骂,脸上却若无其事。 皇上看殿中无人了,便道:“德妃,宋婕妤的病情越来越好了,话也越来越多了,你可曾去看过她啊?” 德妃心里一紧:“回禀皇上,臣妾去看过。” 皇上逼视着德妃:“宋婕妤抚养秦王时间不长,却也很有感情了,秦王遇害,朕难过,宋婕妤也很难过。如果让朕抓到那个凶手,绝不会轻饶!” 德妃已经慌得心都在哆嗦,却还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可她眼神中的闪烁慌乱,皇上看在眼里。 “眼看百姓就要春耕了,二月十二惊蛰,朕会和皇后一起,离开太极城,去城外祭祀春神,祈求风调雨顺,宫里的宋婕妤,你可要好好照顾,记住了!”皇上意味深长地说。 德妃心中一震,帝后同时离开太极城,宫里无人,那可是个好机会!而皇上如此暗示自己,只怕也有目的。她从父亲陈文华那里也知道了如今皇上想要对付宣家的心思,德妃决定赌一次。 第558章 死无对证 “皇上,臣妾听说,林夫人有了身孕,不但京城高官纷纷前去探望,就连宫里,也有不少人送礼过去,尤其是皇后,高兴得什么似的,那一日,宣子君入宫拜见皇上,路过凤仪宫,驻足良久,可见,皇后和林长峰交情不浅啊!”德妃壮着胆子说道。 “当真?”这下,皇上真的放在心上了。 德妃胆子更大了:“皇上,恕臣妾多嘴,皇后娘娘和林将军的来往可是不少,从当年王贵妃因为惠太妃之死而审讯宣氏以来,皇后这步步走来,都有林长峰的影子。尤其是在静安宫里,薛昭仪被人算计,如果不是林长峰相助,皇后怎么可能从冷宫里指挥外头的事?” 皇上点点头,的确,当年宣绿华从冷宫死里逃生,绝不是一个天道轮回善恶有报就能说清楚的,贤妃和林长峰都出了很大的力气。 “这些年,数次兵变,每一次,都是林长峰救驾,保护皇后。皇上没有注意,可是臣妾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敢说。” 皇上也知道德妃这话不是空穴来风,他的心,更冷了。 “那么,朕暂且信你,但你先把自己的底子洗干净,否则,朕也帮不了你,其他的事,尤其是有关林长峰的事,你和你父亲在宫内宫外帮朕打听着,越细越好!” 皇上决意利用德妃。陈文华父女二人,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倚重的力量了。虽然他和宣绿华一样,也知道秦王和晋王很可能死于德妃之手,皇上心里也恨,可眼下,还不是算账的时候,他要利用德妃压制住宣家。 皇上不禁想起了上官氏。两任皇后,都是从夫妻恩爱、鹣鲽情深,走向了互相猜忌、彼此算计。皇上心中长叹,他不知为何会如此?为何两个那么好的女子都会走上自己的对立面,从爱侣变成敌人。 难道,是天家至高无上的权力?皇上如此认为。他丝毫没有想过,是自己的冷漠、自私和猜疑。 惊蛰前夕,天气越来越暖,宋婕妤的境况也越来越好,她已经开始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许多事,包括那一日温泉殿的血腥屠杀。 她依稀记得,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躲在一个屋子里,德妃似乎也在,外头很吵闹,孩子们在哭,她在哄着,可是头很疼,接下来,就想不起来了。 即便是破碎的记忆,也足够宣绿华确定,德妃应该就是凶手。 当然,推断是一回事,真要定罪却是需要证据的,尤其是德妃这样身份尊贵的嫔妃,还有娘家做依靠,宣绿华绝不能操之过急。 惊蛰到了,宣绿华要出宫,与皇上一同祭祀春神。临出门,她特意叮嘱宋婕妤,千万不要出凤仪宫,并且留下了瑞莲照看宋婕妤。 就算是皇上,也休想在凤仪宫里生事,宣绿华有无比的信心。 出了宫,遇到宗正寺丞重华茂。重华茂行了礼,看了看左右,问道:“宋婕妤如何了?” 宣绿华说道:“她记起了一些事情,说是她在屋子里照看皇子,头很痛,然后就没有记忆了。” 重华茂那一日出了温泉殿迎敌,屋子里,便只有德妃、宋婕妤和昏迷中的皇上,还有两个皇子。如今,他无比后悔贸然出击,结果出了那样的惨剧。身为皇族的族长,他觉得自己要对皇子之死负责任,因此也就格外关注宋婕妤。 “既然如此,娘娘可要小心,万一宋婕妤有个好歹,这事就死无对证了。”重华茂担心地说。 “放心吧,凤仪宫保护得滴水不漏!”宣绿华一笑。 出宫的侍卫已经从禁卫军换成了松鹤卫的人马,虽然人数还不多,却各个骁勇,如临大敌的样子。 宣绿华看在眼里,假装没注意。可是,心里也提高了警惕,她决定以后要专门派人,盯住松鹤卫的动向,至于自己的宫里和宫内省六尚局,必须由禁卫军把手,绝不能假手松鹤卫。 忙了半日,过了午后,终于诸事稳妥。 宣绿华陪着皇上来到祭坛的偏殿,坐下歇息,重华茂等人也在旁侍立。祭祀之时不可饮食,众人都是饥肠辘辘,干渴难耐,想着早些回去,可皇上偏偏不言语,只是坐着,闭目养神。 焦灼之时,松鹤卫的一个小头目匆匆赶来,朝着皇上点点头,使了个眼色。皇上似乎明白了什么,便命起驾回宫。 宣绿华心里一紧,她预感到在宫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华茂也有点疑惑,只是不敢多言。 刚刚跨进凤仪宫的大门,瑞莲便一脸紧张地迎了上来:“娘娘,奴婢该死,宋婕妤不见了!” 宣绿华的心一下子缩了起来:“各处都找了吗?” “都找了!”瑞莲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娘娘出宫后一个时辰,宋婕妤一直在凤仪宫里,奴婢就去给她熬汤药,接着好像听到外头有说话声,当时没注意,等奴婢出去,才发现宋婕妤不见了。问侍卫,他们说是有几个宫女太监从外头走过,好像在说什么秦王的事,宋婕妤糊里糊涂就跟出去了,奴婢已经派人找遍了各处,都没发现!” 宣绿华立刻把侍卫叫来询问,结果,侍卫也不认得那几个太监宫女。 再问德妃的情况,众人都说清晖宫今日一直大门紧闭,德妃并未出来。 无奈之下,宣绿华只能让所有的太监宫女全都动起来,寻找宋婕妤,尤其是太液池和后山里,一定要仔细寻找。 一直到太阳落山,都没有宋婕妤的下落。宣绿华越发不安了。 德妃和蓝婕妤闻讯,都赶来了,俱是一脸挂念忧心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三人正坐着相对无言,林公公赶来报告:“回禀皇后娘娘,在绫绮宫找到了婕妤……” 宣绿华一阵高兴:“那就好,怎么会跑到绫绮宫的?那里出了守宫的几个太监宫女,不是已经没人了吗?” 林公公说道:“婕妤已经薨了!是缢死的,目前还不能确定是自缢,还是被人谋害!” “查!快去查!”宣绿华怒不可遏。 可是,终究还是查不出来。 第559章 刺杀林长峰 绫绮宫荒废多时,守宫的太监宫女们每日里傻傻地在正门待着,懒得动弹,除非发月钱领东西了,他们才肯动一动,否则,就是天塌下来,他们也无所谓。 人们只知道绫绮宫的偏门没落锁,宋婕妤是在秦王当年的卧房里,踩着一个凳子,吊在了梁上。就算宣绿华认为绝不可能是自杀,也找不到他杀的证据。 回想起早上出宫前,自己在重华茂面前信誓旦旦,结果,这才一天不到的时间,就出了这样的事,宣绿华无比自责。尤其是宋婕妤这些年来,安分守己,对秦王视同己出,宣绿华更觉得对不起她。 回想起祭祀之时,皇上的那个眼神,宣绿华越发怀疑此事和皇上有关。可是,宋婕妤是秦王和晋王之死的唯一目击者,皇上对宋婕妤下手,难道就不想为自己的孩子沉冤昭雪吗?宣绿华不敢相信此事是皇上授意。 德妃在一旁,嘤嘤而泣,假模假式地怀念着宋婕妤的沉静安分,倒是蓝婕妤,一声不吭。 查不出结果,也只能给宋婕妤追赠了贵嫔的名号,葬入了妃陵之中。 这一日,德妃进了乾元宫,看蓝婕妤不在,便说起了宋婕妤之事。 皇上说道:“宋婕妤的事,你做得很利索,但你也别忘了,朕放手让你做这事,是要你回报朕的!你父亲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德妃说道:“一切都在准备了,请皇上放心吧!” 皇上冷笑一声:“希望你能够将功赎罪,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德妃刚要说话,外头传来了蓝婕妤的声音,似乎在训斥一个太监,没几句,蓝婕妤就进来了,一看见德妃,脸色了沉了下去。 德妃赶紧告退。 次日,宣绿华便以皇后的名义,给那些愿意出宫的太监宫女赏了安家的银子,全部清退,又命禁卫军加强各宫的戒备,反正如今嫔妃不多,禁卫军的人手也足够。 宫中这么一整顿,京城里也有样学样,一起整肃起来,一时间,京城里戒备森严。 三月初,春暖花开,宣绿华打发林公公,带着礼物去探望陆洛璃。 如今,陆洛璃的身孕已经有四个月了,渐渐开始显怀,她见林公公来了,便要跪下谢恩,林公公赶紧拉住了。 “林夫人万不可如此,皇后关心夫人,让夫人千万小心,就不必计较这个虚礼了。”林公公笑道。 林长峰还是代替陆洛璃跪下,谢恩,领了赏赐。 陆洛璃命人上茶,请林公公喝口茶再走,林公公和林长峰素来相熟,便也没有推辞。聊了片刻,林公公要回宫,林长峰便和陆洛璃一道,送林公公出门。 到了门口,林公公刚上了马,突然,数个黑影跃出,直扑林长峰夫妇。林长峰一把将陆洛璃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击倒一个黑衣人,夺剑,反击,一气呵成。 很快,七八个刺客围住了林氏夫妻,纵然林长峰武艺高强,林公公上前助阵,也架不住这么人。 危急之时,四面八方突然杀出了许多人,将刺客包围。刺客们且战且退,只剩下四个活口。 眼见刺杀失败,这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药,毒发身亡。 这场光天化日之下的刺杀行动震惊朝野,皇上大怒,命人调查,但是刺客全都自尽了,还能查出什么结果呢? 宣绿华听闻此事,出了一身冷汗,无比后怕。 幸亏她早就安排了人手,专门在林长峰、宣家、陆万里等处暗中布控,谨防有人狗急跳墙,暗下黑手。果然这就来了! 现在,朝野上下,有能力且有动机做这件事的,恐怕只有两个人:皇上和德妃。 把这件事和宋婕妤之死联系在一起,宣绿华心里跟明镜似的。显然,皇上想要对付林长峰和宣家,却又不想自己动手,担上一个杀功臣的罪名,就让有污点的德妃做这件事。 事情做成了,那皇上坐享其成,将来一旦皇上掌控了局面,说不定还会找个机会,将德妃父女灭口。 事情失败了,皇上撇得干干净净,还会暗地里逼迫德妃父女继续行动。 反正皇上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宣绿华的心凉透了,甚至,充满了恨意。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宣绿华一人。 三月底,宗正寺丞重华茂终于一纸奏折上书皇上,将林长峰的身份公开了。 当年玉贵嫔留下的书信,林公明自杀之前的绝笔书,太医院和宫内省里有关玉贵嫔的档案,当时包裹孩子所用的襁褓,太后的密令,甚至还有皇上曾给玉贵嫔的一个贴身的荷包,一应俱全,再加上那个青色的胎记,林长峰的身份是再也错不了的。 这封奏折和这些信物,就好像一道无声的霹雳,震得朝野众人目瞪口呆。他们想得很多,尤其是,陆洛璃已经怀孕了,而皇上的身子那般差,似乎很难再有子嗣。若是皇上驾崩,那么皇位会落在谁的手里,不言而喻。 群臣都屏住了呼吸,把目光投到了皇上的身上。 皇上满腔怒火,却无法倾泻。 德妃得到消息,真是魂飞魄散,立刻坐上轿辇,赶到了乾元宫。见到皇上,也顾不得两位新晋的才人陪在皇上身边,直接问道:“皇上,听说林长峰是先帝之子?可是真的?” 皇上怒道:“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这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德妃心虚了:“皇上,臣妾和父亲也是计划周密,可怎么也没想到,林府周围居然埋伏了那么多人,暗中保护,这定然是皇后派人做的,以往,禁卫军是林长峰掌控,后来,林长峰去了边疆,那些人便转而听从皇后的命令,这更说明皇后和林长峰有私情啊!” “闭嘴!”皇上气得额头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几乎都要爆裂了,他转头朝着两位才人大吼道,“你们两个,出去!出去!” 两位才人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地出去了,一头就撞见了蓝婕妤。 蓝婕妤诧异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这般慌张?要是让德妃看见了,又要说你们年轻不动规距了。” 二位新人进宫之后,皇后威严持重,德妃高傲苛刻,只有蓝婕妤对他们很是关心,嘘寒问暖,还教他们宫中礼仪,他们很愿意与蓝婕妤亲近。 “方才,皇上和德妃为了那个林长峰大人的事,正在争吵呢,皇上骂德妃无用,德妃还说……皇后和林长峰有私情……” 第560章 宣伦的复仇大计 两个新人眼见周围无人,说起话来便也没了顾忌。他们是宣绿华特意让人从那些山野人家选来的女子,虽然美貌,却十分粗鄙,说话做事不知轻重,一味只知道争些蝇头小利。他们似乎都没想过,方才那些话,一旦传出去,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蓝婕妤说道:“快别这么说,背后嚼皇后舌根,可是要吃板子的,纵然皇上宠你们,可如今皇后和皇上平起平坐,要收拾你们二人,易如反掌,要我说啊,你们还是多巴结巴结皇后,才能活得更长久呢,罢了,皇上在气头上,你们都随我走吧,别去触霉头了!” 三人远去了,正殿里,皇上还在与德妃商议对策。 自从除夕之夜,宣伦给宣绿华进献了那件水红色小儿衣裳后,就再也没有提及此事,好像从未曾发生过,宣绿华也假装不知。 可是,林长峰的身份一揭晓,宣伦便忍不住了,再次进献了一份礼物,这一次,是当年吕中大将军用过的玉质印章,还有一幅画:完璧归赵。 宣绿华一看,便知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吕中大将军,才是自己的生父。但在宣绿华心中,宣伦夫妇和宣子君,依然是自己最亲密的家人。 宣伦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信物交到自己手里,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呢? 她决定,找宣伦当面说清楚。 机会自然是有的。掖庭宫的尚宫大人与宫内省报告有要事需要皇后裁断,宣绿华便去了掖庭宫,在一个少有人去的密室之中,见到了宣伦和另一个女人:上官夫人。 见到上官夫人,宣绿华并不惊讶,因为她和上官夫人之间的联络从未间断。但是今日,为何上官夫人也来了?宣绿华有些讶异。 二人行礼之后,宣伦开门见山,直接说了当年之事。 宣伦当年是吕将军的部下,受将军庇护提携。吕将军遭到吴王和太后的陷害,满门抄斩,恰好那一日,宣伦就在吕将军家中,眼看前门已经被人围住了,宣伦身边只有吕将军的小女儿吕华,他想救更多的人,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带着吕华,从后院翻墙而逃。 后院外头其实有人,只不过那时当时的权臣上官熙的门生。在上官熙的庇护下,宣伦算是躲过了一劫。 吕将军满门抄斩,只留下一个女儿,宣伦便给这孩子改名叫宣绿华! 他对宣绿华悉心培养,只是这孩子性子柔弱,完全不像是将门虎女。要知道,宣伦庇护培养宣绿华,可不只是为了给宣家留后,而是要给吕将军复仇。这样的性子,不争不抢,怎么能够报仇呢? 宣伦虽然心焦,却也无可奈何。 宣绿华十六岁,宣伦咬着牙送她选秀,成为当今皇上的嫔妃,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采女,却是宣伦复仇大计的一部分。 这件事,上官熙夫妇也略知一二,他们没有戳穿宣伦,但也没有和宣伦合谋,只是让上官皇后对宣绿华多加照拂。 可是皇后的关照,反而给宣绿华带来了灾殃。 薛昭仪与皇后不睦,便把怒气都洒在了宣绿华身上,暗下黑手,将她推入池中,险些溺死。 发生了这事之后,宣夫人心疼不已,把宣伦怒骂了一顿。宣伦心中也难受,可还是咬牙撑着,复仇之路,从来都不会平坦,宣绿华已经进宫,再不能回头了。不能杀死敌人,就只能被敌人杀死。 让宣家夫妇意想不到的是,宣绿华劫后余生,竟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尤其是从冷宫里出来之后,步步为营,终于登上了皇后之位,甚至现在,足以和皇上分庭抗礼。 当然,其中宣家、上官家和林长峰等人也出力不少。 现在,皇上翻脸无情,宣伦的复仇大计再无顾忌,他和上官家联手,汇集天下文官和文士,誓要力挺皇后,复仇到底! 宣绿华听了宣伦如此一说,心里疑惑,问道:“父亲,如今,林长峰的身份已经公开,如果皇上没有子嗣,或者驾崩,按照道理,林长峰是最合适的继位者,女儿只能成为先皇后。你所说的复仇到底,是什么意思?” 宣伦一字一顿地说:“夺了重华家的江山,登基称帝!” 宣绿华吃了一惊,其实,她并非没有想过这件事,野心,人人都有。 在她还只是嫔妃的时候,所谓的女帝,是个不可思议的空想,太遥远,就显得太不现实。 可当她身居皇后之位,距离最高权力如此之近,而皇帝却那般无情无义,宣绿华就不能不有所想法了。 上官夫人也道:“正是,只要皇后有意,我们上官家,一定会联络天下文人和南方世家,坚决支持皇后,扳倒重华氏!当今皇上昏庸,倒行逆施,丧尽人心,是时候换人了。这江山是天下人的江山,并非一姓之私产,天下应该有能者居之!” 这番话语,谁能不动心! 可宣绿华激动之余,冷静下来,说道:“父亲,上官夫人,此事不妥。就算当今皇上不仁不义,不配为君,可还有林长峰,他一定会是一个明君。我宁可你们支持他,由他来重建大虞,安定天下,造福百姓,也不该由我来做这个谋朝篡位者。” 宣伦和上官夫人眼看宣绿华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多说。他们也对林长峰甚有好感,既然宣绿华那么决定,他们便追随到底。 前朝一番激烈争吵,拖拖拉拉了几乎一个月的时间,五月初,皇上架不住宗室和朝臣的强烈要求,终于决定,册封林长峰为安顺王,意为“平安顺从”,并赐名重华长峰。 只是皇上同时下旨:安顺王辞去军中所有职务,迁居昔日剑南王所居的王府,从此不过问军政之事。 皇上这摆明了是忌惮重华长峰的威望和势力,所以将他限制得死死的,还让他住在剑南王的府邸。要知道,剑南王府邸年久失修,已经拆了一半,如今,破败不堪,还不如林府呢。陆洛璃怀着身孕搬家,定然是一番劳碌。 好在陆洛璃的身孕已经有近七个月,十分安稳,重华长峰长峰又待她极好,一切事情都不让她动手,把她宠上了天。 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异常,羡煞旁人。 第561章 皇帝的埋伏 宣绿华自然不敢大意。 安顺王府的所有人员,除了林府一些信得过的旧人之外,其余人等,都要经过宣绿华的亲自审查方可,德妃暗地里要塞一些耳目进去,也被宣绿华发觉,二话不说,立刻秘密处死,毫不留情。 宣绿华已经得到了消息,皇上这一段时间一边在不断招募松鹤卫成员,并且秘密安排到京城的各个要害之地,另一边,则让大理寺和御史台搜集满朝文武官员的罪证,从公事到私德,从日常行事到床第秘闻,无所不包。 皇上这是要彻底钳制住文武官员,然后再把一切对他有威胁的人一网打尽啊! 宣绿华自然也不傻,她也在加紧部署,只是,安顺王府始终是个麻烦事,陆洛璃的身子越来越重,行动不便,此刻是最危险的时候。 七月初,皇上和宣绿华两派人马的暗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双方你来我忘,各不相让,皇上仗着帝王之威,强行压制着宣家一系,而宣绿华则联合朝中宫中的势力,围堵皇上和德妃一系。 宣绿华派出了文太医和季太医,轮流去了安顺王府给陆洛璃把脉,二人得出的结论完全相同:陆洛璃这一胎,定然是男胎! 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只要这一胎生下来,大虞江山后继有人,那么,皇上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宣绿华如今什么也不管,只是一心盯着安顺王府,确保这里一切平安。 或许,是皇上也得到了消息,从这一日起,皇上召幸蓝婕妤和四位才人的次数大大增加了,几乎每日都有嫔妃侍寝。而如此辛劳,体力便有些跟不上。 蓝婕妤偷偷找来了民间秘方给皇上,说是能让男人生龙活虎,更有助于一索得男,皇上也不管法子到底灵不灵,立刻就用上了。他想要个皇子已经快要想疯了! 这一切,宣绿华都知道,她不但不劝阻,甚至还希望加大药量呢!要知道,年前德妃进言遴选新人,宣绿华之所以突然改变主意,积极操办,就是要用新人,耗尽皇上的心力。 如今,皇上要自寻死路,宣绿华也就随他了。 祸福无门,惟人自招! 这一日,是宣夫人的祭日,宣伦特意推掉了许多事情,专门去坟前祭拜宣夫人。他不想有太多人知晓此事,便只带了两个随从,悄悄前往墓地。 到了墓园,宣伦发现,门口似乎有些脚印,这倒也罢了,那些脚印还被人有意用野草遮盖,只是野草被风一吹,脚印便露了出来。 这里是郊外,怎么会有人来?来也就罢了,还遮遮掩掩?宣伦立刻警惕起来。如今形势紧张,他很担心有人埋伏在此。 再看地形,这个墓园三面环山,面朝一条河,本是风水宝地,却也是个瓮中捉鳖的险要之地。如果三面有埋伏,自己一走进去,只怕会被人从三面攻击,若是用弓箭,自己插翅难飞! 宣伦思忖再三,还是决定今日暂不祭扫,立刻回程。 谁知他们三人刚要转身离去,就听得头顶嗖的一声,一支箭飞掠而过,深深扎在前方的地上。 “快闪到树后!”宣伦大喊。 两个随从也是宣绿华派到宣伦身边的高手,他们一直都高度警惕,此刻自然反应神速,拉住宣伦,在随即到来的箭雨中,全身而退,躲入了树丛之中。 一群杀手立刻从四周的群山之中杀了出来。 宣伦颇为后悔,宣绿华再三叮嘱他不可离开京城,因为她已经知道皇上已经在密谋刺杀宣伦,殊死一搏。在京中还算安全,可是出了城,就危险了。宣伦思念亡妻,心存侥幸,结果还是中了埋伏。 三人拼死抵抗,且战且退,可是敌众我寡,眼看命悬一线。 突然,又有七八人杀进来,宣伦一看,大吃一惊,竟是重华长峰带着人来了! 重华长峰一到,立刻加入战团,助力宣伦。 如此,战局再次为之一变。 就在重华长峰和宣伦稳操胜券之时,四面八方的草木之中,走出了近百名劲装武士,武士们围住了激战中的双方,一个人缓缓走出,竟然是皇上。 “皇上?你这是?”重华长峰极为诧异。 “林长峰,哦,不,应该是重华长峰,你怎么回来这里?”皇上诡秘地笑着。 重华长峰看着眼前的情形,马上明白,自己上当了。 事实上,虽然重华长峰被困在王府,可他与外界的消息往来,从未曾断绝,宣绿华等人都在暗中保护着他们夫妻二人,而重华长峰自己也有线报,每日都会送来各方的消息。 今日早晨,重华长峰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宣伦今日上午要去城外祭奠宣夫人,而皇上要趁此机会,杀死宣伦,先把前朝文官摆平,再对武将动手。 事出紧急,重华长峰顾不得许多,带着自己身边的人就要出发,却被陆洛璃拦住。 陆洛璃觉得,重华长峰就这么去,实在危险,对于皇上来说,重华长峰的威胁,只怕远远大于宣伦,他这些日子还是应该按照宣绿华的吩咐,静静待在王府,哪里也不要去,等到孩子降生,前朝风向稳定了,再做打算。 可重华长峰如何坐得住?他只让陆洛璃立刻报于皇后,自己便带人悄悄出门了。 直到现在,重华长峰才明白,皇上是先用宣伦做诱饵,引诱自己出城,然后再将他们二人一并铲除。 宣伦眼看皇上有备而来,兵力也是这边的数倍,便知今日难逃一死,索性高呼道:“安顺王,莫要管我,你自己去吧。他日,若是安顺王登上帝位,莫要忘了天下百姓,也不要辜负了绿华对你的厚望!” 皇上怒极:“重华长峰,你果然和宣绿华有私情!” 重华长峰冷笑:“我一直对她有情,却无不轨,我们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今日让你知道了,那又怎么样!” 皇上:“那就不要怪朕今日不留情面了!众人听令,现场这些人,格杀勿论!” 尽管宣伦连声让重华长峰的先走,但他此刻怎么可能离开! 一声令下,双方血战起来。 尽管殊死抵抗,但重华长峰这边还是被逼得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山坡下,再也无路可走。 宣伦眼见形势危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重华长峰,怒道:“我们掩护你一人,快走!若是我们都死了,绿华和陆洛璃就危险了,此刻不是谦让的时候,你听我的!” 二人还在争执,皇上那边一声令下:“放箭!” 第562章 重伤昏迷 飞箭如雨,所幸前面的军士以盾相连,挡住了箭雨,可是宣伦的腿上还是中了一箭,站立不稳。重华长峰想要扶他,被宣伦推到了身后。 “安顺王,快走!”宣伦怒道。 第二波箭雨袭来,宣伦身子一晃,露出了破绽。重华长峰大惊,立刻推他,谁知自己反倒暴露在箭雨之中。 嗖的一声,一支箭正中重华长峰的右胸口,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宣伦见势不好,赶紧挡在重华长峰的身前,第二支箭迅速飞来,竟然穿过了宣伦小腿,刺中了重华长峰的左胸。 前排的军士已经支撑不住了,而皇上正准备发动第三波进攻。 突然,周围马蹄声雷动,似有大军应援,皇上正要下令进攻,宣伦和重华长峰却听到了宣绿华的声音。 “所有人,都给本宫住手!一千禁军已将此地包围,你们谁也走不掉,若是不听本宫号令,格杀勿论!” 宣伦和重华长峰激动不已,真的是宣绿华来了! 皇上急了:“快,继续放箭!” 宣绿华厉声道:“谁敢放箭,立刻处死!” 弓箭手们停了下来。虽然他们都是松鹤卫的杀手,可眼见得禁卫军的人马更多,如果真的违抗皇后的命令,今日怕是活不成了。 皇上冷冷说道:“皇后,你怎么来了?是谁给你通风报信的?” 宣绿华逼视着皇帝:“皇帝,本宫倒要问问你,你为何要杀我父亲,杀安顺王?” 皇上怒不可遏,宣绿华居然在他面前自称本宫,这是要谋反了吗? 宣绿华已经猜透了皇上的心思,说道:“皇帝不必生气,本宫不会谋反,也不会滥杀,只是本宫要带走安顺王和父亲,如果皇帝不愿配合,那么,禁卫军的剑,可不是握在本宫手里,剑锋之下,皇帝和乞丐的脖子,并无分别!” 皇上气得差点晕厥过去,可是寡不敌众,他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宣绿华将安顺王和宣伦一行全部带走。松鹤卫的人马目睹这一切,心里七上八下,从今往后,在太极城里,到底谁的手腕更硬,他们心里有数了。 “皇帝请回太极城吧,在那里,你还是万民景仰的皇帝,出了太极城,本宫可就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了!”从皇上身边走过,宣绿华冷冷地丢下了这句话。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就不必遮遮掩掩,宣绿华此刻觉得无比轻松。 可是,看到宣伦和重华长峰的伤势,她就轻松不起来了。宣伦倒还好,两处伤都在腿上,虽然流血不止,好歹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林长峰左右胸各中了一箭,伤势极重,人已经昏迷过去了。 宣绿华眼看如此下去,只怕不好,赶紧吩咐禁卫军的一个可靠之人,快马加鞭,回到宫中,让瑞莲和沐霜赶紧先把以前宣子君住过的前朝小院收拾出来,再让文太医和季太医在院中候着,多多准备金创药,此外,要林公公把宗正寺丞重华茂也请到前朝院中。 今日之事,宣绿华必须要让皇上付出代价。 千余名禁卫军护送着皇上和皇后,回到太极城,宣绿华命人将皇上送进乾元宫,好生照料,这边,她立刻与众人一道,进了前院。 重华茂已经和两位太医候着了。一看到重华长峰的伤势如此重,重华茂大吃一惊。 问明了事情的原委,重华茂沉默不语,他不想多说,一切还是等重华长峰的伤势有了眉目再说。 宣伦的伤势好说,包扎之后,只需静养些日子便好,可重华长峰的伤势却很是危急。两位太医在内室又是止血,又是上药,忙了许久,终于出来了。宣绿华和重华茂急忙赶上前去询问。 “伤势极重,血虽止住了,但脏腑已伤,只怕是不好,娘娘和寺丞大人还是要做好准备啊!”文太医小心地说。 宣绿华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在地。连文太医都这么说了,只怕是凶险,她心里怎么能不急? 季太医也说:“娘娘,此刻不是着急的时候,还是赶紧把安顺王妃请到宫中,一则让他们夫妻相见,二则……小心有人趁乱,浑水摸鱼啊!” 宣绿华立刻就让人带着皇后车马,去将陆洛璃接入宫中,暂且安置在凤仪宫同住,此刻,宣绿华是一万个不放心。 在太医和寺丞的陪同下,宣绿华进了内室,重华长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她心中痛极,想哭却不能哭,只能看着,心里一次次地呼喊着他的名字:醒过来吧,快醒过来吧!一切都过去了,前面的路就会好走了! 重华长峰的嘴角动了动,含糊说道:“采桂花作什么……走……快走……” 其他人听不明白,可宣绿华却懂。她和重华长峰在太液池桂花林里相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没想到,重华长峰竟然还记得。 宣绿华心里一阵伤痛。 文太医却有些不安,上前一摸重华长峰的额头,大惊:“不好,发热得厉害,赶快去去冰,越多越好,给他冷敷,一定要把烧降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冰送来了,为了避嫌,宣绿华退出内室,来到院中。她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只能在外面等着消息。 不多时,陆洛璃便在沐霜等人的陪同下,匆匆赶到。她进了屋子一看,失声痛哭,里面的人赶紧把她送了出来。 宣绿华看着她的肚子,安慰道:“别哭了,安顺王会没事的,此刻,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和孩子,这才是你对安顺王的好,你先去偏殿歇息,若是累了,赶快回凤仪宫。从今日起,你就在凤仪宫里,与我同住,直到孩子生下来为止!” 陆洛璃强忍着泪水,点头去了偏殿,此刻,她只能听从宣绿华的安排。 这一夜,宣绿华和陆洛璃都没有睡好。 七月盛夏,即便是夜晚,也热得厉害,所幸凤仪宫里早早用了冰,宣绿华坐在冰鉴边上,身上凉丝丝的,可是心里却如同火烧一般。 两位太医说了,安顺王的伤势越来越重了,高烧不退,伤口也开始化脓,如此下去,就要准备后事了。宣绿华这一日,都在安排前朝后宫的诸事,确保掌控宫中朝中的大权。 偏殿的灯火还亮着,看起来陆洛璃还没睡。宣绿华起身,来到屋前,敲了敲门。 第563章 皇后临朝 “是皇后娘娘吗?进来吧,门没锁!”屋子里传来了陆洛璃的声音。 宣绿华一进屋,陆洛璃已经扶着桌子站起来,给宣绿华行礼,宣绿华赶紧扶她坐下。 “已经八个月了吧,再有一个多月,就该生了,听说是个男孩?”宣绿华微笑着问道。 陆洛璃点点头。 “本宫一直盼着呢。”宣绿华心中有些惆怅,“这个孩子是我们的指望了。” 陆洛璃叹了口气:“娘娘,其实你也才二十九岁啊!” 宣绿华苦笑一声。二十九岁,也许不算老,可是,这些年,她的心已经老了。 “他……一直都没有忘记娘娘……”陆洛璃鼓足了勇气说道。 “本宫倒是希望他忘了,不要背负着枷锁和负担,走得那么艰难。”宣绿华说道。她是真心的,这条路太难走,也许忘记那些感情,会让人轻松畅快些。 这一夜,京城有许多人睡不着。今日,帝后兵戎相见之事,他们都知道了,每个人都在揣测明日早朝会发生什么。 早朝,一切如常,宣伦执拗,竟然拄着拐杖,由随从搀扶着,站在了朝堂上。众人当然知道他的伤势何来,却都假装没看见。 皇上看了昨日的许多朝政处理结果,这才发现,诸多旨令都被各部退了回来,一问,才知道,各项政令,就算皇帝亲自下旨,若是没用中书令联署,各部官员也不会认同,更加不会执行,而昨日,宣伦一封奏折也没看。 皇上大怒,斥道:“难道朕的话,还不如中书令管用吗?那既然这样,这个皇帝给中书令来做好了!” 朝堂上鸦雀无声。 宣伦颤巍巍地说:“皇上所言差矣。一个政令,只有皇帝和中书令一起盖章,才会生效,这是本朝开国之君定下来的,也是大虞律例规定的,并非中书令专权,要知道,就算中书令下达命令,也要有皇帝的玉玺才能生效,这是一个道理。皇上无需把这件事上升到谁做皇帝这种高度!” 面对祖制和大虞律例,皇上也无可奈何,只能强压怒火,责问道:“那今日中书令可以盖章了吗? 宣伦冷笑:“里面有几件事,是文渊大学士所拟,臣以为大不妥,便发回重议,改到满意为止! 皇上一拍桌子,怒而起身,大喝道:“宣伦,你要是想死,朕就成全你!” 宣伦毫不示弱:“皇上,昨日臣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怕再来一次,可是,臣死了,君也别想好好活着!” “你!你要谋反?!” “反?这个江山,有能者居之,你何德何能?松鹤卫已经被禁卫军解除武装了,皇帝还打算找谁来暗杀百官宗室和后妃?皇帝还能杀多少?!” 皇上抓起一个茶盏,猛地摔了出去,咔嚓一声,茶盏碎了一地,声音在勤政殿回响,皇上只觉得浑身发热,鼻空有些湿。 “皇上,血!你流血了!”群臣惊呼。 皇上一抹鼻子,一手的鲜血,他头一晕,身子一晃,倒在龙椅上。 御医迅速赶到,一诊脉,发现皇上是虚火过旺,擅用虎狼之药,暂时倒是无妨,只是身子亏透了,只怕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 众臣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倒是陈文华那一伙人怒斥宣伦冒犯皇上,罪该万死,可终究没人附和他们。 勤政殿正乱着,门外太监一声通传:皇后驾到! 宣绿华脸色肃穆,站在了勤政殿门口。宣伦等立刻高呼行礼,宣绿华走进殿内,在皇上的怒视下,走上台阶,坐在了皇帝身边。 众臣震惊,这是大虞开国以来,第一次有皇后坐在龙椅之上,还和皇帝并肩而坐,皇帝却无可奈何。 宣伦立刻起头,高声道:“皇后娘娘驾临,微臣不胜欣喜!” 群臣愣了一下后,立刻附和宣伦。 皇上刚要斥责,宣绿华双眼通红,看着众人,说道:“本宫来,是告诉大家一件事,安顺王,今日早晨,伤势过重,殁了!” 众人沉默了。重华茂尤其心情沉重,事实上,昨日他去看重华长峰,便已经觉得情势不好,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今日,不希望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重华茂马上想到了一件极其要紧的事,问道:“皇后娘娘,那安顺王妃可还好?” 宣绿华道:“王妃伤心过度,吐了血,太医看过,无妨,静养即可,只是动了胎气,到底如何,还要再看两日。” 重华茂说道:“那就有劳娘娘,安顺王妃这一胎,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保住啊!” 众人都明白重华茂的意思。 宣绿华道:“从今日起,太极城里各部各官衙,禁卫军,京兆尹,所有事务,都需向本宫报告,违者,即刻免职,其余之事,还由宰相作出裁决,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还没来得及回答,皇上怒道:“宣氏,你想谋朝篡位吗?” 宣绿华冷笑:“皇上身子不适,只需要关注大事便可,至于谋朝篡位,臣妾当不起这罪名,大虞天下,还是重华家的,臣妾是重华家的儿媳妇,自然要为大虞、为皇上效力。皇上养好身子便是,毕竟,若是无子嗣,皇上也对不起重华家的列祖列宗吧!” 皇上气得浑身发抖,心口一阵阵疼痛。 宣伦抓住机会,大喊道:“臣谨遵皇后懿旨,定竭力辅佐皇后,效忠大虞!” 众臣齐声附和,皇上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来到前朝的那个小院,陆洛璃守在重华长峰的身边,止不住地流泪。宣绿华已经让她好生歇着了,可陆洛璃哪里能安心坐下?她看着重华长峰,期待着他能醒过来,可是,无论她怎么哭,怎么喊,哀求,斥责,他都安静地睡着。 “他太累了,就让他好好歇歇吧!”宣绿华站在陆洛璃身后说道,“你一定要好好保重,为了他,为了孩子!”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不想他!”陆洛璃又一次痛哭起来。 宣绿华想着今早的清醒。她一夜未睡,凌晨时分,季太医匆匆赶来,说安顺王情况不好,让她和陆洛璃赶快过去。 宣绿华知道大事不妙,可还是安慰陆洛璃,欺骗自己,她觉得,经历了那么多艰难,这一关,一定能闯过去的。 等宣绿华和陆洛璃到达之事,重华长峰已经面色灰白,喘不上气了。 第564章 大结局:女帝登基 陆洛璃一把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失声痛哭,宣绿华也站在她身后抹眼泪。 重华长峰朝宣绿华招招手,宣绿华凑上前去。重华长峰抓住陆洛璃的手,放到了宣绿华手中。 “我的妻子,孩子,托付给你了……对不起,这一生……不能再保护……你们二人了……”重华长峰艰难说道。 陆洛璃哇的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一软,晕厥过去,宣绿华赶紧让太医把她带到了偏殿。 此刻再无他人,重华长峰看着宣绿华,说道:“绿华……你和别人……不一样,我也是……我喜欢过一个女子……和你很象……那是许多年以后……” 话未说完,重华长峰的手垂了下去。 宣绿华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次日,宣绿华便为先帝吕中大将军平反昭雪,追赠护国公,并将御史大夫陈文华以收受贿赂之罪拿下,将其党羽一网打尽。从此前朝风清气朗,宣绿华每日和皇上一道上朝,一道处理朝政,并称二圣。 后宫之中,前所未有的安静。皇上沉默着,众嫔妃自然也不再多事。 皇上知道,自己身边一定有人是宣绿华的心腹,他思来想去,便只有蓝婕妤了。许多事情,蓝婕妤知道,德妃知道,其他四人却不知晓,皇上信得过德妃,却信不过蓝婕妤。 八月,重华长峰的三七祭日到了,宣绿华的意思是让她在凤仪宫里摆上供桌祭奠一番,可陆洛璃不肯,定要去佛堂焚香祷告,宣绿华无奈,只能抽空陪她一起。 让陆洛璃一个人去太液池附近的佛堂,宣绿华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这一胎,还要十多日就该生产了,绝不能因为一时疏忽,而前功尽弃。 二人同乘轿辇,来到太液池,祭拜祷告,做了法事之后,宣绿华就要走,可陆洛璃觉得疲惫,便要坐一坐,宣绿华也只好陪着她。 自从那次吐血之后,陆洛璃的身子便一直没彻底好,又不敢用药,怕伤着孩子,只能等孩子降生之后,再慢慢调理。 林公公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说皇上正在乾元宫审讯蓝婕妤,说是怀疑蓝婕妤对皇上有异心,要动大刑,还扬言要五马分尸。 宣绿华骤然紧张起来。 事实上,蓝婕妤是上官夫人安插进后宫的一枚棋子,一直以来都在暗中帮助宣绿华,几次助她脱险。自从蓝婕妤得宠之后,故意与宣绿华不睦,也是为了取信于皇上。 皇上的许多机密,都是蓝婕妤打探到的,皇上暗中策划刺杀重华长峰和宣伦的消息,也是蓝婕妤及时通知宣绿华,她这才能赶到现场,救了那二人。 蓝婕妤有大功,如今,皇上要惩治蓝婕妤,宣绿华绝不能坐视不理。 情势紧急,宣绿华立刻就要前往乾元宫,她让林公公留下来,陪着陆洛璃早些回宫。 乾元宫门口,禁卫军一看宣绿华急急前来,赶紧说道:“娘娘,你可算来了,里头婕妤正跪着呢!” 宣绿华一进去,就看见蓝婕妤跪在正殿门口,遍体鳞伤,刑役司的太监站在两边,刑具一字排开,蓝婕妤的手肿得一片通红,伸不直也放不下去,浑身哆嗦。 皇上还要用刑,宣绿华厉声喝止,皇上也不顾身份,与宣绿华胡搅蛮缠地争吵起来。二人纠缠许久,刑役司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皇上看了看沙漏,突然松口了,即刻让刑役司退下。 “这个蓝婕妤,是你的心腹,你带走吧,朕不想再看见她!”皇上咳嗽着,胸腔好像都要咳得破碎了一般。 宣绿华二话不说,带着蓝婕妤就走。一出乾元宫大门,她便对禁卫军吩咐道:“以后,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禁卫军点头道:“微臣明白!今日一早,德妃娘娘来过。” 宣绿华觉得此事蹊跷,只是挂念陆洛璃,便匆匆赶回凤仪宫。谁知等她到了宫里,却发现陆洛璃和林公公一行还没回来。宣绿华急了,立刻又去太液池的佛堂,刚到半路,便看见林公公等人抬着陆洛璃的轿辇,神色慌张往回赶。 一问,才知道方才宣绿华走后,德妃便带着人来了,关着门,与陆洛璃及其侍女在佛堂里争执,林公公情知不好,在外头使劲喊,却没人给他开门。 许久,里面争吵声停了,德妃带着人得意洋洋地出来,扬长而去。林公公进去一看,陆洛璃已经躺在地上,身下皆是鲜血。 原来,德妃来后,故意以重华长峰之死,以及重华长峰与宣绿华之情,刺激羞辱陆洛璃,二人争执扭打。陆洛璃虽然有功夫在身,毕竟身怀六甲,与德妃的扭打居然一点都没占到上风,反而动了胎气,下身出血不止。 德妃眼看陆洛璃到底,痛苦挣扎,这才得意洋洋地离开。 陪同之人都不会接生,只能忙不迭地把陆洛璃送回凤仪宫。 宣绿华一听,二话不说,陪着陆洛璃赶回去,那边,接生婆和两位太医已经备好了一切,陆洛璃一回宫,接生婆便开始忙碌起来。 从正午,一直到傍晚,宣绿华守在门口,滴水未进。她听着内室的阵阵惨叫声,心乱如麻。宣绿华自己经历过生子之痛,更何况,陆洛璃的身子不好,这一胎,更加凶险。 一盆盆的血水抬了出来,看得宣绿华浑身起鸡皮疙瘩,接生婆们递话出来,说情况十分不好,陆洛璃早产,流血太多,没有力气。宣绿华干着急,一丁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希望陆洛璃挺过这一关。 一直熬到掌灯时分,伴随着里面的一声婴儿啼哭,接生婆抱着孩子冲了出来,孩子平安健康,是个小皇子。 宣绿华喜不自胜,赶紧进屋去看陆洛璃。屋子里,浓浓的血腥味,满地满床都是血,触目惊心。陆洛璃苍白的肤色在一片猩红中,显得格外脆弱。 宣绿华握住她的手,急命人送参汤进来。 陆洛璃看了孩子一眼,摸了摸孩子的脸,说道:“绿华,孩子,交给你了,我累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垂了下来,没了呼吸。 宣绿华抱着孩子,握着陆洛璃的手,泪流满面,她不敢哭出声,怕吓到孩子。奶娘把小皇子抱了出去,宣绿华木然坐着,陪着陆洛璃,直到那个身体逐渐冷却。 宣绿华的心也死了,冷了。 她骤然起身,命人为陆洛璃更换礼服,又带上林公公和数名禁军士兵,只扑清晖宫。 德妃已经在灯下等着了,她知道宣绿华不会放过自己,清晖宫的大门一开,她便拔出匕首,自尽了。 次日,朝堂之上,二圣不再,只有一个皇后。因为皇帝身体不适,不宜见光,天下诸事,由皇后掌管。 皇后颁旨,晋封重华长峰和陆洛璃之子为齐王,居于凤仪宫。 三个月后,皇帝驾崩,宣绿华登基。 登基的前一夜,宣绿华独自一人,坐在凤仪宫正殿之中,看着明亮的烛火,堂皇的宫室,回想这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心中恻然。 上官皇后,贤妃,雪兰,玉贵嫔,卢尚宫,一个个走了。薛氏姐妹,王贵妃,德妃,也写下了各自的结局。重华长峰,皇上,两个与宣绿华纠缠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终于也离开了。 人来人往,太极城依旧,可宣绿华的心已经是伤痕累累。 听说,沈伊人和宣子君已经有了孩子,再过几年,就可以回京了;听说固特国新可汗楼瀚登基了,他有了个美丽的妻子;云燕和慧鹃也都有孩子了。 如今,这个太极城里,只有一个即将登上帝位的女人。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既然身不由己地来到了这个世界,那就好好地活一次吧!宣绿华必须往前面走,走出一条从来没人走过的路。 次日,太极城庄严肃穆,登基大典开始了。群臣的注目下,宣绿华登上宣政殿的高台,在山呼万岁声中,正式称帝,号:圣母皇帝,立齐王为太子,年号懿德。 十八年中,励精图治,天下生平。 十八年后,圣母皇帝将皇位禅让于太子。 二十二年后,宣绿华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当她闭上眼的时候,穿过一片黑暗,突然一阵亮光,一个男孩站在她面前。那不是她中学时的暗恋的白马王子吗?他怎么会来迎接自己? 男孩一开口,却是重华长峰的声音:“绿华,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