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嫁到》 公子出嫁(一) 纯白色台阶一路从南天门延伸至巍峨庄严的宫殿,平日里祥云缭绕的地面此时清晰可见。 随处可见的天兵尸首,蜿蜒流淌的天降鲜血,将原本的端严打破,只剩满目疮痍,一片死寂。 战神啸禹一头刚硬的黑发胡乱披散在肩头,无风自舞,仿佛幻化成万千黑刃,在浓厚的血腥中飞扬。 他手中握着那把红光弥漫的嗜灵神刀,自台阶最下层步步走来,刀身上的鲜血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然后一滴滴滑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这滴答声很轻很轻,若在平日微不可闻,但此时此刻,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了在位者耳中。 天帝陛下坐在御座里,勉强维持着浩荡天威,仍然那般高高在上,蔑视一切,面上却是一团死寂。 放在御座上的手带着怎么藏都藏不住的颤抖。 “你果然反了。”一开口,天帝陛下不禁绝望,因为这声音仿佛不是他的,颤抖而无力。 啸禹走进宫殿,举起手中神刀,遥指天帝面门,清冷的嗓音无波无澜,却让人胆寒,“我说过,谁伤我心,我会让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天帝握紧御座扶手,才能勉强坐稳,再开口泄出几分示弱情绪,“他不过是魔界一株小树,值得你背叛你我万年君臣之谊?” 啸禹冷笑,“不过是?一株小树?他是我心爱之人,我尊他敬他爱他护他,你却偏偏鄙视他伤害他。你心里始终这般想,哪里值得当我的君上?” “好,算我说错话,他如今不过是被贬下凡,你若喜欢,我可以......”身为天帝,统领天界上万年,他从不曾这般低声下气,可如今,为了性命,他已经顾不得了。 可惜,话未说完便被啸禹打断,“不过是?你还是这句话?”从不将他人生死荣辱放在心上,视所有人为蝼蚁,为尘土,可真是他的好天帝。 啸禹再次跨步上前,清冷的面上升起几分杀意,“你命人伤了他,丢他入轮回,这是你的罪孽,不可饶恕,如今只有一个下场,死———” 天帝自知难逃一死,绝望般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眸子里多了几分临死前的自傲,“看在君臣一场的份上,可否让我自行了断?” 啸禹虽是天界战神,位列众神仙之首,但却性情古怪,狠起来比任何妖魔鬼怪都可怕,每次出手必让人死得很难看。天帝只想死得有尊严。 “哼——”啸禹不言,只从喉咙中挤出一声气音,天帝便什么都明白了,认命般闭上了眼睛,更放弃了为家人求情的念头。 天界所有人都知道,啸禹出手必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挫骨再扬灰,从不给敌人任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机会,求也没用。 天帝魂飞魄散,天界改朝换代,所有神仙坐立不安,颤颤惊惊等着新天帝即位。 没想到最后上位的不是步步为营诛杀天帝的战神啸禹,而是他的结拜兄弟——水神玄泽。 水乃生命之源,是世间万物生存之根本。水神玄泽身为司水之神,无论在天界还是人间,均地位尊崇,备受敬仰。但天帝之位非同寻常,水神能担任? 满天神仙不解,玄泽更不解,“大哥为何不亲临帝位?”他与战神啸禹乃八拜之交,感情甚笃。 啸禹:“我不过一莽夫,当不了天帝。你不同,性情温润,处事圆融,比我更适合。” 若不是身在严肃场合,玄泽真要冒星星眼了,心中暗想:不愧是战神,太酷了,难怪众仙娥纷纷为之倾倒,痴迷不已。连天帝之位都能弃若敝履,试问,这天上人间谁还能有这番决断,这般气魄?这样的人不当天帝,谁有资格?他玄泽不过小小水神,可坐不稳那位置。 玄泽推脱,“大哥灵力高深,无人能及;深谋远虑,用兵如神;学富五车,无所不知;手段高明,无所不能......比任何人都能胜任天帝之位。” 说到最后,玄泽觉得自己的牙有点酸。虽然这些都是事实,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这般让人难为情?嘶—— 啸禹神情冷然无波,不以任何恭维话而喜,“你我兄弟,向来亲厚,不分彼此。大哥说你能胜任你便能,不必推辞。” 玄泽面上一本正经,内心却已在暗暗吐槽:大哥,你运筹帷幄浴血奋战流血流汗终于除掉天帝却不想当天帝,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啊?难道就是为了把他这个兄弟推上那高处不胜寒的帝位吗?虽然那个位置真的很诱人,但他是水,坐上去会被冻成冰的。 玄泽:“大哥放弃天帝之位,可是另有打算?” 啸禹:“他已下凡,不知身在何处,我要找到他。” 提及那人,玄泽再无理由推脱,“......既如此,小弟便暂代天帝之位,等大哥携他归来,再行归还。” 玄泽知道,在啸禹眼中,天帝之位听上去光鲜,不过是千年万年处理天界人间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为别人而活,纯属浪费时间,还不如跟心爱之人相濡以沫来得重要。 再者说了,天帝之位,若啸禹想要,无论何时何地在何人手中,他都能抢过来,并非什么珍贵之物。 既然大哥有重要之事,身为兄弟,为大哥分忧责无旁贷。玄泽,你记住了,你只是暂代天帝之位,千万不要生非分之心,否则,早晚死无葬生之地。 想通这些,玄泽释然,“大哥,可用我等相助?那人是被丢入轮回的,不知去了哪里,若要找到,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啸禹:“不必,我会跟他一样,入轮回,转世投胎,凭一己之力找回他。他不是说我木讷蠢笨不解风情嘛,这次,我一定会先一步找到他......” 送走啸禹,玄泽差点一屁股坐地上,不是累的,也不是吓的,不知道怎么的,反正就是啸禹一走,他整个人突然没力气了,瘫软下来,心中万般感慨:就大哥这压倒所有人的气势,本来就是当天帝的料。 玄泽缓过神后,问身后同样松了一口气的侍卫,“你说,凭大哥那榆木脑袋,能找到那株小树吗?” “我看悬。”心眼实诚的侍卫摇了摇脑袋,刚摇到一半,突然惊觉自己非议的是心狠手辣诛杀天帝的那位,吓得一个激灵,赶紧闭嘴。 他可不像水神仙上这般没品,人在跟前狂拍马屁,人刚走就说坏话。 “唉,明明是大哥,却总是让人这般为他操心。通知轮回台那边,给大哥脑海中留下一幅画面吧。哪幅好呢......就大哥被小树暴打的那幅吧,那可是他们的定情之战,意义非凡。” 身为战神,万年来所向披靡,从无败绩,唯一的一次挨打,对手竟然是一株刚化形成人,偷溜进天界的魔界小树,战神啸禹会忘了才怪。虽然,没人知道当时情况如何,更没人知道啸禹为何甘愿挨打。 侍卫:“只是,他会不会把那株小,那位当成仇人?” 玄泽:“怎么会?大哥爱他至深,肯定一眼认出,哪舍得当他是仇人?要相信他啊。” 侍卫无语凝噎:呃,要相信榆木脑袋吗? ****** 叶明非刚进城门,便被一则奇葩传闻惊下鹿背。 “相府公子明日便要嫁入大将军府。” 相府公子?大哥要嫁人了? 跟他同年同月同日出生,惊才绝艳诗画双绝,人称“明月公子”的大哥何时变成大姐了? 他虽出生那日便被云仙门的仙尊抱走,十八年来从未归家,但爹娘每月一封信寄至云仙门,每次写得都是“你大哥如何如何”,从没说过是大姐?而且刚才人们口中说得是“相府公子”,果然是大哥吗? 叶明非侧着头,挠了挠下巴:男子嫁人?听起来似乎不太妙。 虽历朝历代皆有男子与男子结契为兄弟之说,且本朝民风开放,男男相恋不知凡几,却从未有如此高调嫁作他人妇者,更何况出嫁者还是身份尊贵的相府公子,岂不是自贬身份? 皆因人们虽无法阻止男男相爱,心中却总对此藏有几分鄙夷。身份尊贵者偶尔玩乐一番无妨,却无人愿以身犯险高调嫁娶,以免受世人指点。 大哥为何要嫁给大将军?还闹得这般人尽皆知? 叶明非觉得脑袋有点晕。 附近面摊的老板娘心善,见一位小公子目光呆滞,摇摇欲坠,赶紧迎上前去,“公子,你没事吧?” 仔细一看,这位小公子长得真是好看,姿容潇洒,眉眼如画,该不会是神仙下凡吧? 只见他头上一根玉簪红光闪闪,身上一袭红衣飘逸翩然,腰间一把金剑熠熠生辉,手中一只金葫芦流光溢彩,打扮风骚而张扬,浑身上下给人一种“爷有的是钱来劫我吧骗我吧偷我吧欺负我吧”的诡异气场。 老板娘甚至已经感应到周围几个惯偷激荡的心情,他们发光的眼孔中似乎写满了“傻白鱼啊,冤大头啊,财神爷啊,这次要发财了,发财了......”的兴奋。 只是这位风骚小公子眉间一点朱砂明媚艳丽,看上去甚为慑人,不似神仙般仙风道骨超然物外,难不成是妖精降临? 他身后还跟着一头牛,还是一头鹿?长得膘肥体壮,跟个大团子似的,那肥厚的肌肉都快把皮给撑破了,头上还有两只威风凛凛的角,若是鹿,必是神鹿无疑。 诡异的是,这“神鹿”正紧紧盯着她手里的面碗,双目炯炯如恶狼......等等,她好像听到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一人一鹿颇为诡异,吓得老板娘后退两步,暗暗心惊:娘啊,她有点怕—— 公子出嫁(二) 老板娘到底见多识广,先抬头望望朗朗青天,再四周看看人来人往,这才略定定神,颤巍巍拉过一条长凳,“公子,你若身体不适,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可别晕倒了......一旦倒下,必会被周围这些心怀不轨的惯偷地痞们弄走,劫财劫......,最后再被卖到那种地方......总之,下场会无比凄惨。 叶明非扶着凳子缓缓坐下,取过金葫芦,喝了一口酒压压惊,“大娘,请问相府公子和那大将军是怎么回事?” 此话刚出,面摊附近的三名脚夫,四名乞丐,两名闲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拢过来,七嘴八舌打开了话匣子。 显然,大家对这门亲事甚感兴趣。 叶明非见状,拍出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大娘,我请这几位大哥吃饭,面和小菜管够,顺便给我的鹿来几碗面,多的不用找了。” 爹娘每月给他寄一张银票,一寄寄了十八年,银票多到花不完。这一路归家,每到一处,叶明非便会拍出银票请客吃饭,交到不少朋友,听到许多趣事。如今,已是驾轻就熟。 老板娘盯着银票目瞪口呆,合不拢嘴,她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银票长啥样儿,这一张,顶她卖好几年面了吧?正好给小孙子报最好的私塾。 这些日子为了攒私塾钱,她起早贪黑不得闲,有了这张银票,终于可以休息两天,陪陪卧病在床的相公,去给早世的儿子媳妇烧些纸钱。 心中这般想着,老板娘看向叶明非的目光变了样,从怜爱到感恩,好像在看神仙菩萨,热泪盈眶。这公子虽然人傻钱多,却是他家的大救星。南无阿弥陀佛,求您保佑这位公子长命百岁,永远有钱。 脚夫乞丐闲人们也瞪大了眼,暗暗吞口水,本来只是闲的没事来八卦一番,找点乐子,没想到这位小公子如此大方,哈哈,赚到了。于是,个个松了松裤腰带,准备大吃特吃一顿。 老板娘手脚麻利地端上十几碗面,量大料足,热气腾腾,光是看着便食欲大增。她又张罗了几道可口小菜,就面吃最是爽口。 脚夫乞丐闲人们连连道谢,一边唏哩呼噜吃面,一边卖力讲起丞相府的是是非非。 “公子您也听说了吧?瞧我这话问的,京城里谁不知道这门亲事呢,相府公子嫁与大将军为妻,明日便是成亲之日。这可是陛下亲赐,何等荣宠。” “可不是,咱们这些人想求还求不来呢,我猜丞相大人一定痛哭流涕感恩戴德,恨不得立刻把自家儿子打包送到大将军府呢。” “哈哈哈哈,谁说不是呢。” 叶明非看得出来,这些人虽嘴上说着荣宠,可脸上的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嘲笑和揶揄。 更多人听到动静围拢上前,你一句我一句,笑容盈面,滔滔不绝,好像在说什么好笑的乐子。 丞相家的公子要嫁与他人妇,已经成了全京城最大的笑话,每个人提起都是一脸看好戏的怪笑。 因为叶丞相的风评并不算好,拍须溜马,为官糊涂,视财如命,护短狂魔,在百姓心中犹如毒瘤害虫。 叶明非从不知道父亲的名声这般坏,倒也不甚在意,只想知道皇上为何会赐下这般荒谬的亲事。 有人怀疑皇上是在变相惩罚丞相,责怪他不肯捐钱筹建祈圣台。皇上近年来信仙好佛,沉迷长生不老之术,宠信方士,建造了诸多祈圣台,以祈祷圣人神仙保佑,赐他长生不老。 皇上不舍得花自己的钱,便诱使众大臣富商捐款,结果,富不可测的丞相只比其他大臣多捐了一点。皇上一气之下便赐了这么一门奇怪的亲事。 当然,这只是外界传言,至于真正的原因,只有皇上他自己知道。毕竟是一国之君,想对付丞相,有的是办法,随便想个损招,便能没收丞相全部家产,充公国库,根本不需要赐婚这种手段。 又有人猜测,皇上要对付的其实是骠骑大将军柳啸禹,借赐婚之名,断绝他的子嗣香火,已绝其谋反之心,一辈子为皇上的江山社稷而战。要不然怎么会荒唐地赐他一名男妻?陛下赐婚,柳啸禹无论是否好男色,都只能接受,不能再与女子生育子嗣。 “只是可惜了那位明月公子,听说他长得颇为俊秀,又极有才华,尤善绘画和写诗,听说他画的画写的诗被文人雅士赞不绝口,被富贾商人争相收藏,一画难求,一诗难求。” “可不是,这位明月公子自小便是神童,虽身体不好,却名气不小,很多人都想一睹姿容,只是他极少出府,无缘得见,可惜,可惜了。” 见众人为大哥惋惜,叶明非淡笑。在云仙门时,爹娘在来信中便经常夸奖大哥如何如何优秀,他也收到过大哥写的诗画的画,虽不懂欣赏,却也知是上上之品,因为连师尊师伯都赞不绝口,师兄师侄们争相收藏。 可惜了,这样的大哥竟要嫁为人妇,被人指点嘲笑...... “那位大将军人品如何?” 叶明非发现这话一问出口,刚刚还滔滔不绝的人群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默,随后纷纷摇头,四散而去,如被厉鬼追赶的猎物,慌不择路地逃到人群中去了。 叶明非不禁瞠然,难道众人这是谈“狼”色变? 想来,这位大将军的为人极为恐怖。 面摊老板娘心有戚戚,不敢多言,见叶明非不得其解,好意提醒道:“公子还是不要提那,那位了,小心没命。” 见老板娘脸都吓白了,叶明非更加确信,那什么大将军乃恶狼转世,厉鬼重生,可怕至极。 大哥若嫁给这种人,恐怕...... “呦呦,别吃了,回家。”叶明非准备离开时,发现老板娘留下的脚印里有丝丝血迹,想来应该是鞋子破损磨伤了脚她又舍不得换鞋所致,便悄悄塞了一张银票在碗下。 见呦呦将整个脑袋塞进面碗里,还在吸溜吸溜吃面,叶明非很是无语,踢了它一脚。呦呦这才心不甘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跟他走。 呦呦这家伙是个无可救药的吃货鹿,食量非常大,看见美食便走不动路,除了人不吃之外,就没有它不吃的东西,连银票都吃过。 叶明非常常为呦呦庆幸:幸好是跟了他,否则,一般人还真养不起。 别看它现在狼吞虎咽,又傻又蠢,需要赶路时健步如飞,日行千里,什么好马都不及它。 丞相府大门紧闭,门口的两头石狮子看上去灰蒙蒙一片,很久没清理的样子,表情有些无精打采,想是感染了主人的心情,一派愁云惨淡。 叶明非刚躲进府里,便听到两名丫鬟在讨论大哥的婚事。他安抚般拍拍呦呦的脑袋,驻足聆听。 “咱们大少爷明日便要嫁给那......大将军了,明玉,你说怎么办啊?你不是说他凶残暴戾只用眼刀就能杀死人吗,我好担心大少爷。” 这丫鬟的嗓音甚是温柔似水,美妙动听,只是略带了几分颤抖,显然很害怕那什么大将军。 “皇上赐婚,谁敢不从,你没见丞相和夫人都束手无策只能唉声叹气吗?明兰你一个丫鬟,担心有什么用。”被叫做明玉的丫鬟说话语速略急,性格甚为明快爽利。 明兰:“听说那位大将军不近女色,难道他真的好男色?” 明玉:“这可不见得,什么不近女色,是女子不敢近他的身吧。” 明兰:“大少爷向来体弱多病,每日都要以人参鹿茸调养身体,万一嫁过去受到虐待,岂不是......” 明玉:“唉,谁说不是呢,简直是送羊入虎口。” 明兰:“是狼口吧,你不是说他外号叫柳恶狼吗?还说他的眼睛比恶狼还可怕。” 明玉:“是啊,他还有一个外号叫柳大眼,眼睛又大又圆,吓死个人呢。我还听说他从一介奴隶一步步踩着死人的血肉爬到大将军之位,只要有人敢挡路,唯有死路一条,无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在他眼里都是蝼蚁,皆可杀之,饶是大少爷再聪明伶俐,也总有顾不到的时候,万一惹恼他,后果可想而知,唉,真为大少爷委屈。” 叶明非失笑,怪不得人们不敢随意谈论这位大将军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忍不住脑补一番:那柳啸禹必是又高又壮,满脸胡茬,瞪着狼眼,咧着恶嘴,逮谁咬谁一口,逮谁咬谁一口,无比邪恶霸道可怖可恨的大恶棍。 明兰:“你说咱们能为大少爷做点什么?” 明玉:“我早已经开始做了,帮大少爷打探了不少消息呢。” 明兰:“谁不知你看上了大将军府的洪侍卫,才自告奋勇去帮大少爷打探消息,我看你是借机去幽会吧。” 明玉:“幽会怎么了,反正我打听了很多消息,大少爷很高兴,答应让我陪嫁呢。” 明兰:“什么?你要去大将军府?” 明玉:“是啊,好不容易让涛哥认识了我,自然要趁热打铁,继续追求。你也一起去吧,黑刀哥也会去,你不是喜欢他吗?” 明兰:“我,我不敢,听说大将军府的好几个丫鬟都出过事,有一个还死了呢,我怕。” 明玉:“怕什么,你机灵一点就好了,听说大将军府的工钱比咱相府还多呢。” 明兰:“我也去......哎呀,为了追男子以身犯险,好丢脸哦。” 明玉:“你真的脸红了哎。” 明兰:“讨厌,是你不知羞啦。” 明玉:“话说你到底是为了黑刀哥还是工钱啊。” 明兰:“两个都......不行吗?” 随后,角落里传来两个丫鬟羞涩的笑闹声。 叶明非失笑:这两个丫鬟挺有意思,一个大胆小花痴,一个贪心小财迷,他喜欢。他刚抬脚要走,听到两个丫鬟接下来的话后又停下了。 明玉:“丞相和夫人也真够可怜的,大少爷自幼体弱多病,丞相和夫人疼得跟什么似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每次病发,丞相和夫人亲自喂药喂饭,彻夜不眠地守着护着,好不容易养到十八岁,竟然给了那恶狼将军,搁谁身上谁不心疼啊。希望丞相和夫人能挺过这一关,保重身体。” 明兰:“我听说丞相和夫人还有一位二少爷,刚生下来时眼看着活不成了,结果被一位世外高人抱走了。丞相和夫人常常跟这位二少爷通信,想来活得好好的。若此时这位二少爷能回来,也能宽慰丞相和夫人的心吧。” 明玉:“十八年没回来过,怎么会偏巧这个时候回来,唉,咱们也就想想罢了。” 明兰:“是啊,连丞相和夫人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呢。” 叶明非点头,看来府里的人都知道他的存在,这很好。既然如此,他可以放心做他想做的事了。 叶明非摸到大厅门口时,正听到母亲骂人骂得痛快,“什么狗屁赐婚,分明就是戏耍与你,让你这个丞相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你为国为民这么多年,到头来就落了个‘儿子嫁与他人妇’的下场吗?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这昏君是要官逼民反吗?我诅咒他不得好唔唔唔......” 母亲的嘴明显是被什么堵上了,然后,传来父亲无奈而悲痛的声音,“夫人,事到如今,骂什么都不管用了,明日一早迎亲的花轿便要临门......唉,认命吧,否则,咱们全家都会受到牵连......只是委屈了我的珏儿......珏儿啊,是爹没用,保不住你,你要恨就恨爹吧。” 叶卓然的声音有些含糊,因为他的嘴角还在抽搐,已经抽搐一个多月了。面对这荒唐的亲事,他本想骂娘,却骂不出口,因为一开口骂的便是皇上,万一被有心之人听到,又是一番麻烦。 他不像夫人这般天不怕地不怕,天王老子都敢骂;更不如夫人这般有身份有后台,即便骂了皇上也没人能拿她怎么样。他只能忍着憋着,还要安抚妻儿。 “爹,娘,你们,不用烦恼,我嫁。”这应该是大哥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仅此短短十个字,他喘了五口气才说完。 “珏儿,我的儿啊,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从小便身体不好,每日都得吃药,我和你爹千般小心万般谨慎,才把你养到这么大,如今却要送你去那地狱般的将军府,整日面对那柳恶狼,你以后可怎么活啊。”母亲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悲痛至极。 “珏儿,都是爹没用,都是爹没用。”饶是一国丞相,面对此等人间惨剧,也不知所措,只能自责。 厅中没了说话声,只传出阵阵啜泣。 “我嫁吧。”叶明非走进大厅,含笑看着一脸震惊的爹娘和大哥,“爹,娘,大哥,明日我嫁。” 公子出嫁(三) 厅里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到叶明非身上,蓦然睁大的眼睛几乎脱眶而出。 这人是谁? 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人想干什么? 容貌倾城,红衣翩然,身边还跟着一头神鹿,是神仙下凡来解救他们脱离苦海的吗? 等等,刚刚这位神仙叫他们什么? 爹?娘?大哥? “你,你是非儿?”叶卓然反应极快,知道此时此刻除了他的非儿,没人会叫他爹。 他一把扑上前,握着叶明非的双肩上下打量,全身颤抖,兴奋不已,最后竟嘤嘤嘤哭了起来。 这副可笑又滑稽的模样完全不像人们口中圆滑世故难得糊涂的丞相大人,仅仅只是个抱着心爱的儿子痛哭流涕的软弱父亲,“你是我的非儿,儿啊,你终于回来了,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叶卓然最近被这门丢人现眼的亲事刺激得胸闷气短,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去见阎王。天可怜见,在他见阎王前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儿子。 如来佛祖玉皇大帝西天诸佛天界众神,多谢你们保佑,还能让我见非儿最后一眼,嘤嘤嘤。 顾氏随后反应过来,伸展着双臂,挪动着小脚,饿虎扑食似的扑过来,粗鲁地挤开哇哇大哭地叶卓然,一把将叶明非拉进怀里,紧抱着不放,“呜呜呜,我的非儿回来了,十八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叶明非弯着腰,脑袋被矮小的母亲整个儿搂在胸前,两边高峰耸动,憋得他差点喘不过气,“囊,防锈,闷......” 叶明珏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挪过来,喉咙哽咽着,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眼眶里的泪水在灯光下泛着光,随着身体激烈的颤抖而来回晃动,“非,非弟......” 顾氏手一伸,将大儿子也楼在胸前。叶卓然见状,赶紧再次凑上前。 一家四口抱头痛哭,久久不舍分开。 叶明非从出生那日起便被师尊的师尊抱走,这十八年来从未归家。这是他第一次回来,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母和大哥。 他透过泪眼打量家人,越看越亲切,越看越喜欢。 父亲叶卓然四十多岁,满身珠光宝气,锦衣华服,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挂自己身上,明明长得斯文俊秀,偏偏打扮得像个暴发户土财主,毫无内涵和品味。 叶明非对父亲所知不多,只知道他本是穷书生,无背景,无靠山,通过科举考试起家,金榜题名后凭着圆滑世故精于谋算一路坐上丞相之位,想来绝非等闲之辈。 母亲顾氏刚到四十,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未见之前,叶明非本以为母亲定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见了才发现,她容貌确实不差,只是长相凶悍,柳眉横竖,满脸写着“谁惹我我撕谁”的凶悍,丝毫不像端庄秀雅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 但母亲性情直白爽快,毫无机心算计,很容易博得他人喜欢。 大哥叶明珏跟他同一天出生,算是双生子,可两人长相完全不同。大哥给他的感觉只有两个字:美,弱。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俊秀异常却孱弱不堪,身形单薄而脆弱,走几步便会喘息沉重,独行艰难。一双眼睛倒甚为明亮,炯炯有神,跟猫眼似的,透着对生活的热爱。 叶明非有点后悔没好好读书,竟然想不出更好的词汇来赞美自己的家人,谁让他一看书就犯困呢。 身为丞相公子,云仙门高徒,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概不通,说出去有点丢人,还是不要让家人知道好了,咳咳...... “儿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记得你说过,你师尊不让你下山。”叶卓然拉着叶明非坐下,这才问道。 他并不知道叶明非在哪里修炼,只知道是名门正派,规矩森严,不但亲传弟子不能下山,山上更不接待外人,否则,他这个做父亲的早就去看望儿子了,还用每日苦苦思念吗? “我已修炼十八年,师尊让我下山历练。”叶明非不能告诉爹娘自己是偷跑下来的,更不能告诉爹娘自己命不久矣。 “非弟,你到底,在哪里,修炼?”叶明珏一开口便喘息不止,还是问道。 “云仙门。”叶明非本就不打算再隐瞒。 “什么?云,云仙门?”叶明珏几乎惊叫出声,随后醒悟,赶紧压低嗓音,因为太过激动,他剧烈咳嗽起来,在顾氏又拍又推下才渐渐好转,吐出一口气,缓缓问道:“就是那个‘无乱不出,斩妖除魔’的云仙门?” 见叶明非点头,叶卓然和顾氏齐齐露出震惊而兴奋的表情,“我儿是云仙门弟子?” 提起云仙门,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个神秘而尊贵的存在,也难怪家人会这般惊讶了。 世有仙门百家,以云仙门为尊,只是,云仙门归隐于彩云之巅,只在有人求助时才派普通弟子下山,其他时候则闭门不出,不理世事。 饶是如此,人们都已能入云仙门为荣,每年的普通弟子选拔,彩云之巅山脚下总是被围得水泄不通,比全国大举还要喧哗热闹。 能入云仙门者皆经过多次考核,连番选拔,能被选中者个个天赋异禀,各有特色。进了云仙门,在世人眼中便是仙圣一类的人物,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上能飞入云霄,下能大闹地府。 在世人眼中,云仙门的人跟神仙没什么区别,地位尊崇,人人敬仰,争相结交,可遇而不可求。 思及此处,一家人靠拢在一起,放轻了声音。 “非弟,这件事,你知我知,爹娘知,不要再,告诉其他人了。”叶明珏喘息着提醒叶明非。 叶卓然赶紧点头附和,“对对,皇亲国戚王侯将相们一旦知道你是云仙门的人,定会前来纠缠,不是寻修仙之法,便是求长生之术。尤其是当今陛下,曾几次三番派人去云仙门求仙问道,哪知派去的人连山门都进不去。若知道你的身份,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你,说不定会不择手段把你抢进宫去......这太危险了。” 一路走来,叶明非在路上听到了不少传言,知道陛下笃信方术,每日服食云母粉长生丹之类,以求延年益寿,长生不老。长期服用丹药后,性情变得暴躁易怒,喜怒无常,如今更是到了几乎痴狂的地步。 顾氏柳眉竖起,双手掐腰,“他敢,看我不骂到他腿软。” 叶卓然:“夫人,此事非同儿戏,千万保密。” 顾氏:“放心,事关我儿清静,我会万般谨慎。” 叶明珏:“非弟,你是奉,师门之命,下山,斩妖除魔的吗?” 叶明非:“......算是吧。” 其实,他身为现任仙尊亲传弟子,又是修仙问道之才,师尊可舍不得指派他下山做些斩妖除魔的小事。 降妖除魔,替天行道,是云仙门普通弟子的责任。 叙旧之后,叶明非旧事重提,“爹,娘,皇上赐婚的事我听说了,大哥体弱,不经折腾,我嫁。” 顾氏率先反对,“这如何使得,你刚回来,岂能送你入狼口?我们还没看够你,还没疼够你呢。” 叶明非:“娘,听说大将军府离得不远,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可是皇上那里......”叶卓然迟疑。 “爹,皇上并未指名道姓让大哥嫁,只说相府公子,我也是您的儿子,不算欺君。” 叶明珏坚决反对,有些急切地说道:“不,非弟,这本来,就是我的事,不应,拖累于你。况且,你刚归家,理应多,陪陪爹娘,明日,我嫁。” 好不容易说完这许多话,叶明珏喘息连连,咳嗽不止。 叶明非握住叶明珏苍白瘦弱的手,笑道:“大哥,你我兄弟,理应患难扶持,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顾氏看着两兄弟兄友弟恭,再次泪流满面,“非儿,我们不希望你大哥受苦,同样不希望你受苦,你不必这么做。” 心中却连连祈求上苍:老天啊,你赐给我这么两个出类拔萃孝顺懂事的儿子,为何却要让他们吃苦?若我做错过什么事,你想罚,便罚我吧,不要折磨我的儿子。 叶明非一手搂着叶明珏,一手搂着顾氏,将额头抵在叶卓然胸口,笑道:“爹,娘,大哥,我知道你们担心我,请你们好好听我说:我听说,听说那大将军乃草莽之人,凶残暴戾,喜怒不定,大哥体弱多病,嫁过去早晚被他折磨致死。我不同,我跟师尊修炼多年,既习武功,又学医术,还修炼仙法,完全可以保护自己。若他用强,我可用仙法操控他,让他以为跟我有夫妻之实,实则碰不到我一根寒毛。你们放心,我决不会吃亏。” “真的这么厉害吗?”顾氏问道。 “那当然,我可是云仙门现任仙尊的亲传弟子,怎么可能会被人欺负?你们若不信,可随便考验我,看我是不是足以自保。” 叶明非的笑很真诚,很开怀,没有丝毫苦恼和担忧,惹得其他三人也感染了他这份心情,慢慢放松下来。 叶卓然和顾氏总觉得拒绝不了儿子的提议,再三思量后,只好含泪同意他出嫁。 “儿啊,带你去看看爹娘准备的嫁妆,不够尽管开口,缺什么也不要瞒着,尽管说,哪怕你要皇上的胡须,娘也能给你拔下来。” 叶明非失笑,他要皇帝老儿的胡须干什么?脏死了。 看着满满一屋子嫁妆,叶明非目瞪口呆,“爹,娘,你们这也......”太夸张了吧? 名贵华丽的佩饰珠宝,绣金镶银的衣被用品、闪闪发亮的金银器皿、世所罕见的珍玩宝物,还有诸多象征好兆头的东西,数之不尽,塞满了偌大的屋子。 “我们虽无法抗旨,可也不能让人小瞧了,礼数不但要周全,还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我们儿子入将军府,不是高攀,而是下嫁。”顾氏说这话时满是骄傲,可心里却五味杂陈,心酸不已。 好好的男儿郎,偏偏要嫁为人妇,早已被人笑掉大牙,再多嫁妆又如何,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我安慰罢了。 见叶明非看着嫁妆发呆,叶卓然拉过他的手,塞给他一大摞银票,“非儿啊,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过去之后先用钱把大将军府的人全都收买了,让他们成为你的人,站在你这边,然后专心对付柳啸禹。千万不要怕花钱,爹有的是钱,以后会定期安排人给你送过去。” 叶明非低头一看,全是大额银票,这什么时候才能花完?还要派人送? 想像一下把大将军府所有下人收买过来伺候自己,柳啸禹无人理会躲在角落暗暗画圈圈的画面,叶明非觉得好笑,心中暗暗为柳啸禹默哀。 见叶明非盯着银票发呆,叶卓然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非儿啊,放心花,不要心疼,爹早就帮你和你大哥攒了无数钱财,保证你两兄弟这辈子都花不完。爹没别的奢望,就希望你们两个衣食无忧,花钱不愁。” “放心爹,我会好好花。”叶明非觉得自己有必要学学怎么花钱了。 见儿子收下银票,叶卓然喜笑颜开,心中颇感自豪。他虽为丞相,最擅长的却是经商,名下田产店铺无数。这些银票都是通过正当途径挣来的。 朝廷俸禄有限,仅够一家老小衣食无忧。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他又身居高位,想贪污而不被人知道很难,不值得冒险。想要大富大贵,还是要搞些副业。 叶卓然不像其他人那般将自己的田地租出去等着收田租,而是雇人种植珍贵的作物然后拿到自己的店铺里卖。除此之外,他还开了诸多商铺,招牌,口碑,宣传齐上阵,生意个个火爆。 叶卓然打了一声唿哨,两名黑衣男子从外而入,身姿轻灵,武功不俗。 “这两人一个叫黑刀,一个叫黑剑,以后便是你的贴身侍卫,跟你形影不离,保护你的安全。若将军府有人不开眼,敢欺负你,你也不必亲自动手,让黑刀黑剑收拾他们。” 黑刀?黑剑?这是什么怪名字?一听就是爹取的。叶明非抬眼看去,见两人跟他年纪相仿。 黑刀年长两岁,顶着一张棺材脸,神情冷漠,不苟言笑,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黑剑年幼一些,纤瘦俊俏,笑意盈盈,跟笑面虎似的,看上去纯良无害,讨人喜欢。只是一张薄唇略显刻薄,必是口齿伶俐气死人不偿命之辈。 黑刀佩刀,黑剑挂剑,两人应该是刀剑好手。 “谢谢爹。”既然是爹的心意,叶明非便痛快收下。正好,他向来懒散,能不动手便不动手,再加上跟魇门门主那一战后元丹受损命不久矣......如今有黑刀黑剑在,更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了。 叶卓然:“至于柳啸禹,武功深不可测,无人是其对手,你只能用仙法对付。非儿,你记住,千万不要心软,必要时候,弄死他都没......” 见叶卓然拉着叶明非说个没完,顾氏忍不住了,冲过来挤开自家相公,抢下儿子的手握在掌心,踮着脚尖趴在他耳边,小声叮嘱,“儿啊,我在你嫁妆里准备了匕首,毒药,长针,韧带,鞭子,暗器......你嫁过去之后把这些东西藏好了,最好随身携带,若那柳啸禹敢欺负你,你给我弄死他,放心,天大的麻烦有娘为你善后。无论如何,娘都会护着你,才不管别人死活。” 匕首毒药鞭子暗器......叶明非哭笑不得,心中再次为柳啸禹默哀。 母亲顾氏是皇上的表妹,是皇上姑姑家的女儿,封“柔佳郡主”,跟皇上从小玩到大,青梅竹马。两人虽然见面便吵架,但关键时候,还是会彼此护短。 正因为如此,顾氏想骂皇上便可以随便骂,出了天大的事也能撒泼耍懒让皇上为她做主。 叶明非不明白,这次皇上赐下如此荒唐的婚事,娘为何没去找皇上闹?还是说早就闹过了,皇上不肯收回成命?皇上如此坚持,这背后难道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顾氏:“儿啊,除了你爹给你准备的高手,娘也为你准备了几个丫鬟婆子,等你嫁过去后负责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你要不要看看?” 叶明非:“丫鬟不必太多,两个就好,就要明兰明玉吧。至于婆子就算了,太唠叨,容易闹心。” 顾氏:“我儿喜欢这两个丫鬟?好,什么都依你。” 终于寻到爹娘看不见的时机,叶明珏红着脸,悄悄塞给叶明非一个包袱,里面装着几本书和三瓶药。 叶明珏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叮嘱道:“非弟,若实在躲不过,你先下手为强,办了柳啸禹......在大哥心里,他受辱总好过你受辱。” 叶明非打开书一看,竟然全是春宫图房中术之流,而且,是关于两个男子的。不用说,那三瓶药一定是能让人暂时失去反抗之力的。 他再三为柳啸禹默哀。 公子出嫁(四) “爹,娘,大哥,跟我说说柳啸禹吧。”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叶明非相信爹娘和大哥一定早已将柳啸禹这人调查得清清楚楚。 “这个问你大哥吧,他比较清楚。” 果然,叶明珏连柳啸禹身上有几颗痣几道疤都知道,更别说他的性格,喜好,风流账和其他经历了。 叶明珏先服了药,润了嗓子,这才缓缓开口,为防止剧烈喘息,他说话的语速很慢,但口才好,把柳啸禹从小到大的事迹一一道来,甚至还一一分析了他身上存在的以及可能存在的弱点,以便寻找最有效的办法对付他。 叶卓然懒得再听一遍柳啸禹喜欢吃什么喜欢收藏什么杀过多少人做过多少恶事这些破事,赶紧吩咐人去准备饭菜,为心爱的小儿子接风洗尘,而且准备的全是自家夫人和两个儿子最爱吃的,一心迁就妻儿口味,毫不在乎自己的口味。 顾氏说要亲手为叶明非绣条汗巾,去准备针线工具了。 “大哥,柳啸禹真的当过奴隶吗?”叶明非从明兰明玉那里听到后一直对此事非常好奇。 柳啸禹年纪轻轻,若当真从一介奴隶成为一品大将军,这过程中还不知道耍给多少心机,害过多少人,做过多少龌龊之事呢。其人必定有勇有谋,善于算计,恐怕很难对付。 “不是奴隶,确切的说,应该是歌舞表演者,也就是优伶之流。据说他幼年时被人贩子拐卖,因长相俊美,善歌舞,被卖到镇国大将府中做优伶。在此期间,他偷学兵法,偷练武艺,无师自通,自学成才,可见其心志坚毅,天赋异禀,是个有主见,有谋算的人。非弟,以后跟他相处你要格外小心。” “大哥放心,我自会小心。”叶明非侧头沉思,觉得柳啸禹这个人很有意思,从优伶到大将军?呵,不简单。 叶明珏:“非弟,你不喜欢男人的吧?” 叶明非:“当然,大哥怎么这么问。” 叶明珏:“我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个柳啸禹虽凶悍霸道,却极讨女子喜欢,京城里很多女子暗中倾慕他,说明此人很有魅力,所以,我怕你......” 怕他喜欢上柳啸禹?叶明非哭笑不得,“大哥放心,我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喜欢的。” 叶明珏:“那就好,非弟,还有几件事我要叮嘱你,你最好不要带你那头神鹿去将军府,因为柳啸禹此人极爱雄鹿,我怕他会不择手段占为己有。” 叶明非:“好。” 叶明珏:“他从不看戏,府中也不请戏班子,不养伶人。” 叶明非:“正好,我也不喜欢这些东西。” 叶明珏:“更不要在他面前穿红衣?” “为何?”叶明非颇为好奇,他自幼爱穿红衣,觉得红色温暖明媚,令人身心舒畅。自重伤后更喜欢穿,不能穿红衣?他可忍受不了。 “具体原因无人得知,但......” 叶明珏正要解释,顾氏兴冲冲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根鸡腿,身后跟着流口水的呦呦,“儿啊,娘见你这头鹿甚为好看,给你绣在汗巾上,你觉得如何?” “自然是好,只是儿不想让娘太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娘能为我儿做点事,开心着呢。” 顾氏拉着叶明非讨论汗巾刺绣,叶明珏张了张嘴,复又闭上,打算等合适的机会再解释红衣的原委。 饭菜准备好了,一家人聚在桌前吃宵夜,叶卓然和顾氏两夫妻一左一右围着叶明非,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恨不得把饭菜喂到他嘴里。两人吃一口,看叶明非一眼,总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叶明非轻笑,原来,有家人疼爱陪伴的感觉是这样的。以前,只有师尊,师伯,师兄,师侄们疼爱他,陪伴他,现在又多了家人,真好。 “娘,我明日出嫁,不方便照看呦呦,要麻烦你帮我照顾了。”叶明非拍拍呦呦的脑袋,对顾氏说道。 将军府情况未明,再加上大哥之言,还是让呦呦留在相府比较稳妥。 此时的呦呦正闭着眼睛,边吃边睡,脑袋一点一点的模样极为滑稽。别看它这样,一旦有人抢食,它会闭着眼睛,异常彪悍地一蹄踢出,把不要命的家伙踢飞。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种很神奇的本领,一般人,呃,鹿,还真做不到。 “呦呦?你是说这头神鹿?好可爱的名字,放心交给娘,娘一定把它养得更加白白胖胖。” “那倒不必,饿不死就行。”这家伙可是纯种吃货,若放任它吃喝,很快就会胖得走不动路,变成更大的团子,还怎么当他的坐骑? “这头鹿长得甚为健壮,跟头小牛犊似的,它多大了?”叶明珏数了数它头上两只大角的枝杈,笑道:“看鹿角,应该八岁以上吧?” “是啊,八岁了。”叶明非可不敢告诉大哥这头鹿已经八十八岁了,是头名副其实的鹿妖怪。 呦呦是一头胸怀大志的鹿,一心想修仙,被叶明非救了后前来报恩,说要为他当牛做马五年,如今已是第三年了。 吃过饭后,叶卓然和顾氏一人拉着叶明非的一只手,把他带到卧房。 两人也不看路,只盯着叶明非,眼睛一眨都舍不得眨,总觉得看一眼少一眼。 叶明珏颤颤巍巍扶着墙拄着拐,在后面跟着,不肯去休息,说要好好陪陪弟弟。 卧房是专门为叶明非准备的,每天都会派人打扫,随时等着他回来住。里面除了华贵的家具和柔软的床铺,还堆着不少玩具,婴儿的,幼儿的,少年的...... “每次买这些东西,我和你爹都会买两份,你大哥一份,你一份,我们就盼着你平平安安,早点回来。” 叶明非动容。在爹娘的信里他知道了很多事情。据说他刚出生时,没有呼吸,全身冰冷,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死胎,本想埋掉,前任仙尊却突然出现。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像凭空出现似的,开口就要带他走,说他还活着,只是不适合留在这个家里。 爹娘虽然怀疑,却不想错过这唯一一个让他起死回生的机会,将他交给了前任仙尊。 被带到云仙门后,前任仙尊将他丢给只有十岁的师尊抚养,便闭关修炼去了。 等他长大一些,便开始用信鸽跟家里联系,只是无法见面。 叶明非知道爹娘对他心怀愧疚,便一手抱着一个,柔声安慰。 最后,顾氏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还是不肯走,在叶明非的劝说和叶卓然的搀扶下,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见实在太晚,叶明珏不好留下打扰弟弟休息,临走前只强调了一句,让叶明非千万不要在柳啸禹面前穿红。见大哥说得郑重,叶明非点头答应,免得大哥担心。 不能在柳啸禹面前穿红?这是什么奇葩要求?难不成柳啸禹看到红衣会变得嗜血好杀?还是看到红色会勾起什么伤心往事?或者他是色盲,分不出红色,不让人穿红是为了避免自己出丑? 坐在镜前,叶明非运功将额头的朱砂暂时隐去。 眉间一点朱砂,如血红色心脏,是师门规定,寓意:不忘初心。无论云仙门弟子将来成仙成佛成妖成魔,都必须始终保有人类特有的温情,不修无情道,不做无心人。 他即将嫁为人妇,不能让云仙门蒙羞。 叶明非仔细擦拭过佩剑后,小心翼翼放入柜中,也不打算带去将军府。 这柄佩剑名叫银耳,是师尊亲自为他打造的,由他自己命名。 从一岁起,银耳每月吸食他的鲜血一次。作为回报,银耳每次吸血后会赋予他一股灵力。 一人一剑相互成就,共同修炼,彼此感应。若他需要之时,只要叫一声“银耳”,这剑无论在哪里,都能迅速飞到他身边。 等他死了,这剑便留给家人,以作念想吧。 天刚蒙蒙亮,叶卓然和顾氏便匆匆赶过来,盯着叶明非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十八年没见,怎么看都看不够。 可惜,儿子刚回来就要嫁作他人妇,叶卓然越想越恼火,越想越心疼,在心里把皇上骂了个天翻地覆。 顾氏更是搂着叶明非不放,偏偏她个头不高,只能惦着脚把儿子的脑袋拽到胸前。叶明非弯着腰,撅着屁股,无奈地配合着母亲的姿势。 直到丫鬟婆子前来为他梳妆打扮,顾氏才恋恋不舍地放手。 叶明非耐着性子任由丫鬟婆子折腾他的脸和头发,还要安慰愁眉苦脸的父亲和哭哭啼啼的母亲。 “儿啊,你看看这件喜服怎么样?你若不喜欢,爹马上给你换。”叶卓然亲自举着喜服,小心翼翼地观看叶明非的脸色。 喜服为青绿色,绣着白色云纹和紫色碎花,衣料甚为华贵柔软,乃上上之品。 叶明非心中嫌弃,脸上却粲然一笑,“还不错,我喜欢。” 叶卓然悄悄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 本朝讲究“红绿搭配,幸福一对”,男服绯红,女服青绿,寓意吉祥如意。叶明非虽是男子,却是嫁人的一方,本应着绿。 但叶卓然觉得着绿是对自家儿子的侮辱,起初是不同意的,准备了几套红色喜服。奈何柳啸禹竟派人送来几十套青绿色喜服,俱是男款,意思不言而喻。 叶卓然很不解,据他所知,柳啸禹不像是会在意这些小节的人,能让我儿穿男款喜服,为何却不肯让我儿穿红色?难道他不喜男子穿红的奇葩行为是真的? 尽管心里犯嘀咕,叶卓然倒也没深究。毕竟柳啸禹已经让了一步,没让自家儿子穿女装,他也只能让一步,不再坚持让儿子穿红衣。 青绿色喜服层层叠叠,繁复华丽,腰间一条耀眼的金色腰带,叶明非穿上后,显得越发玉树临风,姿容潇洒。 “我儿穿上这身衣服当真俊美,好似仙人一般。”顾氏强颜欢笑道。 叶明非低头看着身上的青绿色喜服,心中颇不以为然,他向来喜穿红衣,觉得红色热情温暖,极少穿其他颜色的衣服,尤其不喜绿色。 一身绿?这算什么。罢了,为了不让爹娘愧疚不安,他赶紧换上笑颜,违心夸赞这绿油油如野草般的喜服。 作为“新娘”,叶明非本应用精美的羽扇遮面,顾氏怕他被人指点心中不自在,便体贴地为他定做了一块金色纱质盖头,让他能大致看清外面事物,但别人看不清他。 刚梳妆完毕,众人便听到大门外传来惊天动地的喊叫声,吓得体弱的叶明珏一个没坐住,差点滑落地上。 新郎的迎亲队伍来催妆了。 “定是柳啸禹那厮带了他的近卫军来,几百号人鬼哭狼嚎,是想给咱们下马威吗?哼,让他们喊,等会再去开门。”顾氏愤愤不平,不停磨牙,一副恨不得把柳啸禹那厮剥皮抽筋的架势。 “果然是柳恶狼,行事就是张扬,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全都跑来看热闹才肯罢休吗?”叶卓然气得浑身发抖,重重叹气,其实,已经人尽皆知了,相府外还不知道围了多少看热闹的人呢。 “爹,娘,我先去看看。”叶明珏最善观人,拖着孱弱的身体,想见识一下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恶狼将军。知己知彼,他才能帮弟弟研究更多对付这人的办法。 一步三喘,好不容易踩着梯子爬上墙头,仔细一看,叶明珏差点吓得全身发软滚下梯去。 相府周围黑压压全是人,地上站的,树上爬的,墙上坐的......应该是闲的没事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不就是相府嫁公子吗?有什么好看的?饶是一向沉稳从容的叶明珏也觉得这些人过分了。 更过分的是,丞相府门口被整齐划一的士兵堵得水泄不通。 这是来催妆?还是来砸场子?有必要来这么多人吗?还个个凶神恶煞,如狼似虎,光是看着便让人心惊胆寒? 柳啸禹站在队伍最前面,一身绯红喜服,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大门紧闭的丞相府,无甚表情,也不知道在谋算些什么。 难怪被人称为“柳恶狼”,长得果然够凶悍,即便没有表情,一张脸也足以令人望而生畏。这人就这么随随便便站着,便已散发出无穷邪气,戾气,凶恶之气,怎么看都不是好相与之人。 他的身体犹如一杆标枪,挺拔,笔直,好像在随时保持警惕和战斗姿态,谁敢近他身,便会被撕裂似的。难怪京城里的大人私底下都用柳啸禹来吓唬小孩子,“再哭,就要被柳恶狼抓去吃掉。” 尤其是他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眼角倾斜向上,透出诡异的琥珀色,犀利,凶狠,如狼眼,令人不敢直视。阳光下,他的眸色极深,一眼望不到底,好似一道旋涡,一不小心便会吸去他人意识。 据说,他的眼睛在夜里会发出莹莹绿光,犹如恶狼一般。正因为如此,很多人怀疑他是恶狼转世...... 非弟,你只怕不是这人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正思索着,叶明珏被柳啸禹淡淡的一记眼刀削得双腿一软,身体跟无骨鸡似的顺着梯凳往下滑,情急之下,他双手乱抓,双脚乱蹬,狼狈不堪,毫无形象,“出溜出溜”一滑到底,“噗通”一下摔了个狗啃泥。 贴身小厮吓得目瞪口呆,赶紧上前搀扶。跟了大少爷十几年,他从不知道一贯斯文优雅的大少爷可以这般搞笑,下个梯子而已,怎么跟滑不溜手的泥鳅似的。 叶明珏好不容易才在小厮的搀扶下站稳,急声道:“小树叶,你再去找表少爷要点那种药,那样的体格,那样的气势,我怕非弟要吃亏,多多益善,一定让外面那厮不举————” 小树叶见大少爷脸更加苍白,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什么都不敢问,匆忙从后门溜出找表少爷讨药去了。 公子出嫁(五) 叶明非刚被明兰明玉搀扶着走出大门,便被两只修长粗砺的大手接了过去,一只手扶上他腰间,另一只手握住了他手腕。 隔着盖头,叶明非只能勉强看到柳啸禹挺拔的身形,看不清相貌,只觉得他举手投足间具是贵公子的做派,优雅,潇洒,全无草莽之人的粗鲁和混不吝,且身形高大挺拔,渊渟岳峙,很有高手风范。 叶明非暗暗称赞,不愧是优伶出身,仪态就是漂亮,不知长相如何? 搀扶着自己的这双大手极为温暖,火炉一般,将源源不断地热量传递到叶明非的腰间和手腕,很是舒服。 自重伤后,叶明非总是全身冰冷,毫无热乎气,对温暖的东西抵抗不能,此刻倒也不拘谨,轻靠在这人身上,汲取这股让人欲罢不能的热量。 他的身体果然更为温暖,令人目眩头晕,恋恋不舍。 只是,这双手的主人似乎不怎么老实,竟然假借搀扶之名试探于他。 想查探他的身体状况?还是查探他有武功与否? 这个柳啸禹果然精明谨慎,不是好相与之人。 叶明非怎么可能让他如愿?暂泄功力,变得与普通人无异,甚至比普通人更为孱弱虚脱。 柳啸禹半搂半抱着怀中之人,侧眼打量“新娘”的身形,不动声色地撤回了那股试探的内力。 看来,传闻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相府公子果然体娇多病,孱弱不堪,只是这绝佳的身姿,未免过分风流灵动,不似久病文弱之人。 他手掌轻移,从手腕滑到手掌,怀中之人的手虽冰凉彻骨,掌心却有不少薄茧,似常年练剑之人,指节无茧,应是不常握笔...... 盖头下的叶明非任由柳啸禹试探,倒也不怕他拆穿,他确实是相府公子,并无虚假。 他指头微动,用若有似无的力度轻挠柳啸禹掌心,似逗弄,似引诱,惹得柳啸禹动作一顿,心神不稳...... 这两人一个心怀不轨,一个见招拆招,不动声色,不漏破绽。可这般相偎相抱的情形看在别人眼中却引起惊涛骇浪。 叶卓然和顾氏夫妻双眼一直没离开过自家儿子,见儿子靠在柳啸禹怀里,便以为是柳啸禹拉他入怀,见柳啸禹抚摸儿子手腕掌心,便以为柳啸禹在占便宜。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个柳恶狼竟然动手动脚毫不收敛,简直就是无耻下流卑鄙不要脸......气得两夫妻脸都扭曲了,瞪着眼咬着牙,恨不得一起扑上去咬断柳啸禹那只不安分的手。 苍天啊,众目睽睽之下他就敢这样,等晚上洞房花烛之夜,他们儿子还有好吗?儿啊,你怎么不打他不踹他不用仙法对付他,竟然还无动于衷任由他吃豆腐? 叶卓然看不下去了,干脆扭头看向一边,可心中的愤怒惹得他忍不住看一眼,又看一眼,越看越生气,最后干脆把拳头伸嘴里紧紧咬着,差点嘤嘤嘤哭出来。 顾氏左转一个圈找棍子,右转一个圈找砍刀,可惜,大喜之日,为安全起见,她的贴身丫鬟和婆子早已经将这些危险东西藏起来了,怕夫人一个冲动惹出大麻烦,引起更大的笑话。 见新郎新娘相偎相依狼情蜜意,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心中甚为失落,纷纷在想,这两家人怎么不打啊,怎么不闹啊,这般和睦温馨琴瑟和谐是要闹哪样啊? 不是说叶丞相和柳大将军向来不合,互相看不对眼,朝堂上经常抬扛吗?不是说丞相和夫人一个护短一个泼辣看不得自家人吃亏吗?不是说柳大将军向来张狂无礼目中无人将所有人视如蝼蚁吗? 此时此刻这般特殊场合,怎么都变得规规矩矩本本分分不打不闹呢?那他们丢下手中活计跑来看什么? 上花轿之前,叶明非突然回头跪拜父母。柳啸禹正握着他的手,猝不及防之下膝盖一弯,不知怎么竟也跪了下去。 柳啸禹暗暗心惊,他刚才怎么了?大脑突然一片空白,醒过神来便跪下了?现在站起来会怎么样?嗯?他为何站不起来? 柳啸禹这一跪,差点让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齐齐惊掉下巴,柳恶狼竟然会跪丞相和夫人?老天啊,这新郎是假的吧? 柳啸禹吃惊,围观百姓吃惊,叶卓然夫妇更加吃惊,自家儿子下跪理所当然,没想到柳啸禹竟然也跟着跪下去了? 天啊,受了柳恶狼这一跪会不会不得好死?两人赶紧侧身避开,齐齐上前搀扶起儿子,顺便把一直占便宜的柳啸禹挤出去老远。 “爹,娘,孩儿不孝,无法常侍左右,还请爹娘多多珍重。” 叶卓然和顾氏再也顾不得什么众目睽睽不能失礼,齐齐大哭起来,“儿啊,我的儿啊,是爹娘对不住你啊,委屈你了,去了大将军府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柳啸禹一直无甚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些许裂痕,他看着面前抱头痛哭的一家三口,觉得自己活脱脱就是那“强抢美男”的无良恶棍。 问题是,他也是被逼的! 不过,看着叶明非的身影,柳啸禹释然,如此有趣之人,想来有些本事,若能收为己用...... 神武帝李勋一下朝便急匆匆回到寝宫,服食过丹药后,这才懒洋洋地躺在宫女腿上打哈欠,心情颇好。不愧是国师新研制的神丹妙药,服用后身心舒畅,感觉年轻了好几岁。 因为充分的营养,再加上保养得宜,他略显富态的脸庞比寻常女子还要白嫩光滑。 “今日怎么没见叶卓然那个老狐狸和柳啸禹那头野狼?朕似乎有好几日不见这两人了,甚是想念啊。” 贴身内侍林果果悄悄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躬身上前答道:“陛下国务繁忙,想是忘了这件小事,今日是柳大将军成亲的日子。” 他面上虽谦恭卑顺,心里却暗暗吐槽:陛下,也就您会想念这二人,满朝文武都巴不得躲着他们呢。 您没发现这几日文臣武将们个个气色红润,腰杆挺直,说话都利索了吗?一不用担心什么时候被叶丞相那个老狐狸算计得裤衩都不剩,二不用面对柳大将军那吃人一般的眼神。 “成亲?柳啸禹?”李勋几乎惊得一坐而起,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脑海里浮现出柳啸禹那阎王般恐怖的脸和恶狼般凶悍的眼神,最后摇头惋惜,“不知是谁家姑娘?”这么倒霉,被柳恶狼看上了? 陛下竟然忘了?林果果背上冷汗顿生,湿了衣衫,斟酌道:“陛下隆恩,亲赐良配,对方乃叶丞相家的公子。” “谁?”李勋闻言,一下子从宫女腿上翻下来,毫无形象地“噗通”一声趴在地上,吓得宫女伏倒在地,不停求饶,心中满是各种不得好死的凄惨想像,惹得李勋甚为不耐,摆摆手让所有人下去,只留下林果果。 林果果几乎伏在地上,不敢看坐在地上的李勋,竭力大声答道:“对方是叶丞相家的公子......陛下慧眼,一文一武,一柔一刚,相得益彰。” 李勋双眼微眯,侧头思索,想了半天,终于记起一些,“哦,想起来了,那日朕正要服用国师送来的丹药,以便早日求得长生不老,忽被叶卓然那个老匹夫阻劝,说什么丹药于龙体有害,不应过量服食,朕心中一恼便赐下这么一门亲事。当时只不过想惩罚那个老匹夫过分放肆,竟敢管到朕的头上,才拿他那名满京城的宝贝公子开刀,不过随口一说,吓他一吓。” 随口一说?林果果无语,陛下您是不是忘了,您是天子,金口一开便是圣旨,无人敢违逆? “丞相和大将军联姻?文臣武将从此相亲相爱?嗯,似乎不太妙......也罢,正好绝了柳啸禹的子嗣,让他一心为朕而战,顺便教训一下叶狐狸,让他收敛些少管朕。” 林果果不敢出声,心里却在思量陛下这话的真伪。 “朕现在最担心的不是叶狐狸和柳恶狼,而是顾三娘那个母夜叉,自家儿子被当成女子嫁出去,她怎么就没拎着棍子来打朕?朕虽是皇帝,又是她表哥,她却从不顾尊卑之分长幼有序,对朕不是打就是骂。” 林果果堆起尴尬的笑,“陛下说笑了,您是一国之君,饶是柔佳郡主再骄纵跋扈,也不敢违逆您的圣旨。” 其实,柔佳郡主早已经来闹过很多次了,只是陛下您避而不见......当然,这些话林果果可不敢再提起。因为当时陛下躲得极为狼狈,毫无一国之君的风范,咳咳......也不知道陛下是真忘了,还是...... 李勋:“小果子,你亲去替朕送些贺礼......朕闻那位叶公子诗画双绝,你便从今岁各地上供的笔墨纸砚名诗名画中挑些上上品送去吧,多送些。” “陛下,今日一早相府来人禀报,说出嫁的并非那位明月公子叶明珏,而是二公子叶明非。”林果果干笑,这位二公子可不一定喜欢笔墨纸砚名诗名画之类的东西。 李勋沉思,“二公子?朕想起来了,当年顾三娘确实生了一对双生子,只不过其中一子生来孱弱,被一位高人带走抚养,他回来了?” “是,昨夜刚回。” “......难怪顾三娘今日没跑来打朕,原来是二子归来,正高兴呢。这位二公子喜欢什么?” “小的不知。”林果果想了想,回道:“今早相府的人来报,小的多嘴问了几句,听说这位二公子长得比大公子还要出众,一袭红衣,身佩宝剑,想是习武之人,只是小人不敢确定。” 本朝文士多喜佩剑,有人的确尚武,且武功不错;有人却只是装装样子,彰显身份罢了,因此,以佩剑与否判断一个人是否习武并不一定准确。 李勋反而当了真,极感兴趣,“一袭红衣?习武之人?那便送些刀枪剑戟之类的吧。柳啸禹武功不俗,不知这位叶二公子身手如何,若这两人打起来,呵呵,想必很有意思。小果子,多送些,专捡上好的结实的送。再让司制房赶制几套红衣送去将军府,记得用最上品的衣料......” “是——”林果果无语,陛下这是希望新婚当日,两位新人当场打起来吗?还是说陛下想看柳大将军吃瘪很久了? 送完贺礼,林果果并未直接回宫,而是去了城郊一处隐秘的宅邸,这里住着如今正得宠的一位贵人。 国师左谷优手里拿着一部竹简,面前摆着一个炼丹炉,炉火正旺,想是正在研制某种丹药。林果果战战兢兢跪倒在地,汇报他所知所查。 听林果果说完,左谷优抬头轻笑,左眼上一处刀疤甚为惹眼,透着几分恐怖,清秀的面容倒是一派祥和,“醉酒忘了?随口一说?哼,你家皇帝果然心机深沉,连你这个贴身内侍都要瞒着防着。” 林果果跪在地上,不敢出声,静静听着。虽然左谷优长相儒雅斯文,不认识他的人只当他是一个纯良无害的书生,但林果果却知道他的心狠手辣和杀伐决断。他还知道左谷优此人有野心,有欲望,只是目前还不知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让大将军绝后无谋反之心,让丞相闭嘴不干涉他修炼?哼,别人或许会相信,可惜,瞒不了本尊。你家皇帝能从众多皇子中夺得皇位,非一般之人,怎么可能如此任性妄为?” “小的不明白国师您的意思。”面对左谷优,林果果几乎耗尽所有勇气,才能保证自己不心肺爆裂,勉强跪稳。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何时成了国师的人,只记得自己被降服那日生不如死的感觉,他没得选择,要么为国师而活,要么死。 他如今身居高位受陛下恩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还不想死,只能屈从国师。 “制衡之道你家皇帝玩得比谁都得心应手。” 林果果吃惊,制衡之道?国师的意思难道是皇上故意撮合丞相与大将军联姻,是为了让两人联手制衡国师,防止国师的势力日益增大吗? 丞相和大将军不是向来不合吗?陛下不是对国师恩宠有加吗?罢了,他不过一枚棋子,能有命享受荣华富贵就好,其他的不关他的事。 林果果离开后,左谷优嘴唇微动,身后便多出一个人,一个全身笼罩在紫色烟雾之下看不清面容的人。 左谷优:“我要柳啸禹和叶明非马上如胶似漆,成为一对恩爱夫妻。” 紫衣人:“师父,您不怕他们当真联手?” 左谷优:“你可知皇上为何会莫名其妙赐婚?” 紫衣人:“是师父的意思?” 左谷优:“那当然,我既要试试那狗皇帝是否真心重用我,另一方面自是希望叶明非能心甘情愿襄助柳啸禹,帮我办事。云仙门仙尊的亲传弟子,对付各路妖魔鬼怪想来不在话下,一定能帮柳啸禹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只是那柳啸禹会乖乖听话?” “他自然不会听我的,但他会听皇上的,那东西可是能让人长生不老呢,李勋会喜欢。” “是,谨遵师父命令。”紫衣人回房后,将自己研制的极品媚药塞入怀中,换上一身不起眼的小厮衣服,戴上一张特制的□□,悄悄潜入了大将军府。 (一) 叶明非坐在花轿中,一路缓行,障车下婿过后,便是跨火盆,跨马鞍,跨米袋,定乾坤,三叩九拜,交换信物...... 叶明非从不知道成亲是这般繁琐麻烦之事,耐心殆尽之前,终于被送入洞房。 一路上,他只听到人声鼎沸,议论纷纷,即便看不清这些人的嘴脸,也能知道这些人肯定在对他指指点点。 什么“生不如死”“活不过一天”“死无葬生之地”“尸骨无存”等等议论不绝于耳,把柳啸禹说得跟会吃人的恶狼似的,把他说得跟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羊似的。 羊入狼口?叶明非嗤笑,他好歹是云仙门弟子,还不一定谁弄死谁呢。 人多口杂,众说纷纭,若要斤斤计较,岂不活活累死气死?罢了,随别人去说吧。 外面宾客喧闹,新房冷冷清清,叶明非可不会乖乖坐着一动不动等新郎来掀盖头。 打发走喜娘和丫鬟们后,叶明非扯掉盖头,四处打量一番,本以为武夫之家,不是简洁单调,就是空旷无物,没想到这新房布置的还不错,整体格局雅而不俗,每样摆设赏心悦目,颇具格调,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刚才一番行动下来,他有些疲惫,向后一仰,毫无形象地躺倒在床上,把旁边几床新被全拉过来裹在身上。 自被魇门门主重伤后,他变得极度怕冷,即便坐在温暖的被窝里,也能感到全身冰寒彻骨,肌肤灰白,透着死气,他甚至觉得有一层薄霜不断从毛孔中渗出来,抽走他身上最后一点热量。 原本,他一身功力,走到哪里都不怕冷不畏热,如今,走到哪里都要裹得像个大粽子,手脚僵硬得好像不是自己的,笨拙,迟钝。 不知那魇门门主到底修的什么歪门邪术,竟能让人如此怕冷。听薛神医说是什么寒阴毒,伤人五脏六腑,无从解。 无解便无解吧,死生有命,急也没用。折腾一天,他早累了,打算先睡一会儿再说。 刚躺下,叶明非便觉得衣服里有什么东西很硌人,随手一模,竟从隐秘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带鞘的匕首,寒光利刃,锋利非常。 不用问,这把匕首定是母亲帮他准备的,若柳啸禹敢欺负他,母亲的意思是让他一刀捅死柳啸禹吗? 他又顺手一扯,从衣缝里扯出几根结实的韧丝,这是让他勒死柳啸禹吗? 叶明非干脆坐起身,把喜服脱下来,上上下下翻了个遍,又找出了两根用皮革裹着的长针,一条小巧的马鞭,两小包见血封喉的毒药...... 娘啊,您准备这许多东西,当真是要他杀了柳啸禹吗? 只是,杀人并非唯一的解决办法。 叶明非将这些防身武器统统丢到床底下,这才安心裹上被子睡觉。身上的红色绸衣柔软顺滑,非常舒适,且颜色鲜亮,使他心中一暖。果然,他还是喜欢穿红色衣服。 被褥全都是用新棉做的,虽厚却不重,还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怡人香气,格外温暖,叶明非反而睡不着了,干脆抱着被子斜倚在床头,随手翻阅大哥塞给他的那几本书。 洞房花烛夜若当真躲不过,他不介意掌握主动权,先下手为强。 记得幼时他曾在师尊那里看过一些此类书籍,书上说男男行事极为美妙,一旦舔尝再难抗拒,不知是真是假。 叶明非向来不爱读书,一摸上书,不是打盹儿就是走神,跟他师尊一个德行。 但今日涉及到尊严问题,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仔细翻阅,时而啧啧有声,时而惊呼连连,“男男原来是这样,有意思......” 叶明非领悟力一向极强,很快便掌握书中精华,不怕收服不了那草莽将军。 前提是,那家伙要长得不差,合他胃口。万一长得不堪入目......叶明非嫌弃地撇撇嘴,握了握拳头,那便只能换种方式收服他了。 送走宾客,回到院中,柳三正看到自家大少爷在昏暗的月光中练刀法,身影辗转腾挪,刀声呼啸不止,如腾猿,如猎豹,整个人笼罩在银光中,快得让人看不清,妙得让人移不开眼。 柳三知道,自家大少爷每天晚上都会练武,先练刀法,后练拳法,再练内功。刀法精绝,拳法精妙,内功纯厚。连他这个不懂武动的人都看得出他的厉害。 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从不懈怠,从不偷懒。 他的威名不是吹出来的,而是靠自身本领一点点打出来的。 一想到这些,柳三对自家大少爷的敬仰便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作为尽职尽责爱操心的管家,柳三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大少爷某件重要之事,便站在远离银光的地方喊道:“大少爷,今晚是洞房花烛夜,您不应该在练刀,而应去新房。” 柳啸禹闻言收势站定,周围银光立刻消失于无形。他接过柳三递来的汗巾,气息平稳,面容淡定,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项非常简单的运动,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呼吸和心绪,“正因为新婚当夜,我才会在这里。” 他嗓音低沉有力,甚是动听,毫无武夫的粗粝沙哑。 “大少爷并不喜欢叶家公子吧?只不过,这毕竟是皇上恩赐的亲事,您纵然不喜欢,也不得不做做样子,否则该惹陛下不高兴了。” 虽然柳三对这门亲事也很不满,甚至在心里无数次诅咒赐婚之人和叶家公子,但他无力改变既成事实,只能劝着大少爷接受,以保大少爷周全,将军府安宁。 老狐狸家的小狐狸,外人传得再好,也入不了大少爷的眼,大少爷可是最讨厌奸诈狡猾之人。如今,大少爷这般忽视新房中那人,倒在他意料之中。 柳啸禹看向新房的方向,大而圆的眼睛里泛着隐隐的绿光,“若我此刻便进洞房,跟那人如胶似漆你侬我侬,才会真的惹某些人不高兴呢。” “大少爷这是何意?”柳三不解,“陛下让您娶男子,您毫无反抗便娶了,既然把人娶回来了,入洞房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陛下为何会不高兴?” “我向来不是乖顺讨喜之人,即便在陛下面前也从未唯命是从过,若我对这门亲事毫无反抗......” 不用柳啸禹说下去,柳三便明白了自家大少爷的顾虑。陛下赐下这门奇葩亲事,自然不会指望自家大少爷欣然接受,若大少爷痛痛快快成亲,又痛痛快快洞房,恐怕陛下会怀疑自家大少爷在做戏,是个心机深沉另有谋算之人。 陛下要的就是这种“明明心里百般抗拒,却不敢抗旨不尊,百般挣扎后,只能唯命是从”的效果。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操控所有人,让所有人畏惧他,不敢反抗他的快感。 “陛下还真是......”柳三心中颇多非议,却不敢说出口,只为自家少爷不值。 柳啸禹不语,心中却另有思量:若他没揣摩错皇上的意思,那么,丞相府和将军府联姻,恐怕会让某些人寝食难安。 自古文臣武将各自为政,相互制衡,如今,两家联姻成了一家人,若相亲相爱,什么人对付不了?即便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力庞大无人能及,若有不轨,丞相和将军联手制敌,恐怕他也难成大器。 国师聪明绝顶,定然会很快明白此种含义,他会采取什么行动呢?挑拨?利用?还是暗杀? 柳三不明白柳啸禹心中所思所想,只提醒道:“大少爷,那位还在新房等着您,盖头未掀,合衾酒未饮,他只怕还饿着肚子。” “他是丞相公子,向来娇生惯养,必不会委屈了自己,三叔不必操心。” “忘了告诉大少爷,嫁进来的这位不是大公子叶明珏,而是二公子叶明非。” “二公子?” “是,相府专门派人来告知过,您当时不在,是小的听了。” “哦?我一直以为叶丞相只有一个儿子,何时冒出了一位二公子?” “京城少有人知,只丞相府的人知道,但谁都没见过。据说这位二公子刚出生时便奄奄一息,眼看难成活,丞相府连棺材都备好了,结果突然出现一位高人,把这位二公子带走了,这才活了下来。想必是叶丞相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弱。” “是吗?这位二公子品行如何?” “我知道大少爷会问,专门派人去打听了一番,只可惜他昨夜刚回,无人得知其性情,只知道长相极为俊美,仙人一般。大少爷放心,我会继续调查。” “嗯,我知道了,三叔去休息吧。” 柳三迟疑,还是问出了口,“大少爷打算冷落他到何时?” “三天吧,三日之期,我去找他,让他成为我的人。” 今晚,明晚,后天晚上?柳三悄悄掰着手指头数,“三日也好,这样皇上应该会很高兴。大少爷您抗拒三天,最终无奈顺从,不恰恰证明您对皇上心怀畏惧吗?” 忍了又忍,柳三还是忍不下去了,愤愤不平道:“陛下真是太不厚道了。您战场杀伐,从无败绩,以一己之身保一国平安,立功无数,陛下若当真看重您,为何不让您尚公主?清慧公主可是对大少爷您......” “三叔——” 被柳啸禹打断后,柳三惊出一身冷汗,知道自己不该说这话。 只是,他心中当真难忍这口气,陛下看不上大少爷的出身也就罢了,竟然赐个男子,这不是让大少爷绝后吗?报效朝廷从无二心就落个此生无后的下场吗? 柳三:“如果新房里那位是百花族人就好了,能为大少爷您生儿育女。可惜,百花族人属于祥威国,咱们大岚国没有。我听说太子几次派人去祥威国求亲,都没能求到百花族人呢。” 柳啸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此事强求不得,顺其自然吧。” 柳三垂着脑袋,支支吾吾,“大少爷,那个,您会吗?” “什么?”问完这话,柳啸禹瞬间醒悟,沉吟片刻,“我没打算用那种方......” 罢了,随三叔怎么想吧。想要征服一人,并非只在床上,他有的是办法。 “大少爷,无论您喜不喜欢,人已经嫁过来了,从此以后便是您的妻,有些事您早晚要做,提前准备一番总是没错。可别到时不知所措,被丞相公子看了笑话。” 柳啸禹沉吟片刻,“......虽没做过,想来易学,帮我找本相关的书吧。” 柳三左右一看,四下无人,迅速从怀里摸出一本厚厚的书和一个小小的玉盒塞进柳啸禹手中,脑袋垂得更低,脖子都要断了似的,小声道:“大少爷,以策万全,我早就准备好了,希望对您有用。” 柳啸禹就知道柳三是个可靠之人,借着灯光看了一眼,只见封面上写着“房中术”三个大字,封面画像是两个男子在...... 不用问,玉盒里装的定是润滑助兴之物,方便行事。 柳三又特意叮嘱道:“大少爷,他与您同为男子,必不会甘心雌伏,所以,第一次您一定要振夫纲,立规矩,彻底降服他......” 柳啸禹弹了弹手中的书,唇角一扬,冷声道:“放心,三日后,我会让他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至于用何手段,到时自见分晓。 (二) 叶明非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原来他看着看着书竟然睡着了。 一想到这里是大将军府,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四下张望,发现房中安静如初,无人来过。 呵,那柳啸禹倒也不是急色之人嘛。或者说,他喜欢的是女子,只是无法反抗这门亲事才娶他进门? 也是,洞房花烛夜本应拥着软绵绵娇滴滴的小娘子翻云覆雨,结果,房中等待他的却是个硬邦邦的大男人,换了谁也不会想进来。 想到路上众人的指指点点,叶明非自己倒没什么,不过是几句闲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爹娘和大哥心里恐怕不会好受,尤其是爹,身为丞相,位尊权重,儿子却嫁与他人妇,免不了受人指点非议,要想个办法堵住悠悠众口才好。 他在屋里转了几圈找来几个袋子,从乾坤袋里抓出一把把丹药塞满袋子,这才叫道:“黑刀黑剑——” 两人应声而入,“二少爷有何吩咐。” 叶明非将几个袋子丢给两人,“帮我把袋子里的灵丹分给京城百姓,记住,只给良善之人。” 黑刀棺材脸上无甚表情,从袋中摸出一枚灵丹塞进嘴里,嚼一嚼咽了,稍稍运功一试,本来平静无波的双眼突然闪闪发亮,又摸出一枚塞嘴里,这才答道:“二少爷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看着黑刀这副模样,叶明非失笑,并未制止。他早叮嘱过陪嫁过来的几人,在他面前无需拘谨。 黑刀又摸出一枚塞嘴里,惋惜道:“二少爷,这灵丹可是好东西啊,吃了之后身心舒畅,轻松许多,好像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就这么发下去太可惜了。” “你们想吃我这里多得是。”这种灵丹是云仙们特产,叶明非从小吃到大,确实有奇效,对身体大有益处。尤其对孩子,老人,孕妇和生病之人,效果最为明显,一枚见效。 黑剑虽然长得机灵,心眼绝对没黑刀多,见黑刀吃了一枚又一枚,也摸了一枚塞嘴里,咧着嘴嘟囔:“苦的。二少爷,平白无故出现的灵丹,百姓们恐怕不会轻易尝试吧?” 上行下效,皇上痴迷丹药,京城百姓们也有样学样,喜欢服食各种丹药,但这种凭空出现的丹药,不知道大家会不会不假思索直接吃了。 叶明非笑道:“我早料到了,今晚你们先把灵丹分发下去,要弄得玄幻一些,神奇一些,仿佛天降灵丹一般。明日你们再安排几个人宣扬灵丹的妙处。” 黑剑恍然大悟,“属下明白了,今日是您和柳将军大喜的日子,天降灵丹,证明你们两人乃天作之合,得神佛庇佑。京城百姓们跟着沾光,才能得到灵丹。明日我会找人告诉大家,只有心地善良一心祝福您和将军者,才能得到灵丹,得到神佛护佑。这么一来,无论得没得到灵丹,大家都不敢再非议您跟将军这门亲事了。” 黑刀黑剑离开后,叶明非伸伸懒腰,裹着火红的绸被下床,见桌上有一壶好酒,散发着清香,毫不客气地抓来品了一口。 等等,细品之下酒的味道好像不对,虽甘醇却有一种违和的感觉。若是寻常人肯定尝不出来,但叶明非味觉向来敏感,加之对各种毒药颇有研究,一尝便知。 酒里有毒?是想杀他,还是想杀柳啸禹? 叶明非举起酒壶又喝了一口,细细品尝,“好像除了毒药,还有一种药......” 这第二种药难不成是柳啸禹让人准备的?难道柳啸禹今晚还真想跟他洞房花烛?那他到现在还没进新房又是怎么回事? 又是毒药,又是媚药,到底是一个人下的,还是不同的人下的? 算了,这种需要费脑子的事还是交给柳啸禹吧,他才懒得费心思。这里是柳啸禹的府邸,周围全是他的人,竟然被人无声无息下毒?他责无旁贷。还有那媚药...... “呵,这药挺好,喝了全身暖和。”叶明非拎着酒壶,喝了一口又一口,除了全身变得滚烫之外,身心格外舒畅,并没有其他不适。 桌上只有瓜果糕点,叶明非不愿吃冷食,打了声呼哨,一直守在门外的明兰明玉推门而入,“二少爷有何吩咐?” 叶明非:“帮我准备些吃的,我饿了,要热的,辣的。” 明兰明玉极为能干,很快弄来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辣味扑鼻,甚至还体贴地弄来了两壶热酒。 叶明非也不客气,裹着被子坐在桌前,一手拿着酒壶直接灌,一手抓着辣子鸡大口啃。 自受伤后,他喜欢上了喝酒吃辣,倒不是因为酒有多香,辣椒有多好吃,而是因为酒和辣椒能暖身,让他的五脏六腑不那么冰冷阴寒。 一口热酒喝下去,再一口辣椒咽下去,原本冰冷的五脏六腑慢慢热乎起来,很舒服。 吃饱喝足后,叶明非重新盖上盖头,躺回床上,“嗖”一下将手中酒壶丢出,打翻了桌子,碗碟“噼里啪啦”摔了一地,随后大叫,“来人——” 动静太大,除了明兰明玉,还惊动了府中其他人,两名将军府丫鬟慌慌张张闯进来,见一地狼藉,吓得跪倒在地,“夫人,发生何事?” 夫人?叶明非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心知现在不是在意称呼的时候,便随手一指那只被下毒的酒壶,“酒里有毒,让你家大将军来处理。” “有毒?”两名丫鬟闻之色变,匆匆跑走,其中一个还因为太过惊慌摔倒在地,干脆用爬的。 明兰明玉面面相觑,双双花容失色,扑到床前痛哭,惹得叶明非哭笑不得,他一回来便出嫁,时间太过仓促,没来得及跟这两个丫鬟立规矩,此刻倒也不算晚。 “明兰,明玉,以后你们跟着我,不可大惊小怪,更不可哭哭啼啼,一切听我吩咐,记住,只要我不说糟糕,便一切都在我掌控之内,不可乱了方寸,知道了吗?” 明兰明玉见他中气十足,好像不受毒药影响的样子,这才稍稍心安,点头称是,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敢多问,垂首站在旁边等着二少爷吩咐。虽然不明白二少爷想做什么,但也知道他不是简单之人。 很快,门外踢踢踏踏冲过来许多人,少说也有十几个。听脚步声,除了四五个不会武功的,其他的都会武功,且其中一人功力非凡。 门被推开,柳三匆忙招呼大夫上前诊治,关切道:“夫人,您中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快让大夫瞧瞧。” 夫人?这称呼怎么越听越别扭?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看来,以后要让将军府所有人改口才行,称呼他什么好呢? 见叶明非面朝里躺着不动不语,柳三吓得站立不住,要扶着床柱才能勉强站稳,“夫人,您还好吗?中毒深吗?还能......”您,您倒是说句话啊。您若刚嫁来便出事,大将军府可就完了。 陛下赐婚,若新娘新婚当晚便惨死,大少爷九死也难辞其咎。丞相不会放过他,皇上必会疑心他,世人也会指责他......这可如何是好? 无视柳三的焦急,叶明非扭头瞥向身后,看到面前影影绰绰站了一屋人,隔着盖头,他只能勉强看到模糊的人影,分不清谁是谁。 只知道站在最后面那人呼吸有力,内息绵长,看身形,看站姿,应该是将军府的主人—柳啸禹。 他整个人好似裹在一团乌黑中,难道穿了一身黑衣?呵,据说喜穿黑衣的男子大都闷骚无趣。只是,此刻他满身的压迫感不容忽视,隔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好像谁欠他钱似的。 难道说有人在打将军府下毒,惹恼了他?这么说媚药不是他让人下的了?还是说,被叶明非当场拆穿,他面子上过不去? 柳三见叶明非不答,又问了一遍,额头冷汗直流,就怕这位刚进门的夫人出什么事。 叶明非懒得动,只伸出一只手让大夫诊脉,含糊道:“死不了。” 见他还能说话,柳三暂时松了一口气,赶紧招呼大夫诊脉救治。他一听说夫人中毒,立刻派人请来了三名大夫,而且都是声名远播医术高明之辈,相信无论什么样的毒都难不倒他们。 三名大夫先后把脉问诊,又去查看壶中残酒,聚头商量一番,其中最年长的那位开口了。 “打将军,酒中果然有毒,无色无味,不易察觉,银针都验不出,若非夫,夫人提醒,我们恐怕也验不出。” “什么毒?可会致命?能解吗?能解的话还请三位立刻配解药。”柳三急声道。 “剧毒无比,哪怕喝下一滴都会要人性命。” 柳三惊吓过度,差点晕过去,声音颤抖道:“这么厉害?这可如何是好,能解吗?” 三位大夫齐齐摇头,脸色难看,欲言又止。 “三位大夫有话直说,不必犹疑。”柳三追问道。 最年长的大夫沉吟一番,低声道:“酒里除了毒药,还有一种药性极强的媚药,两种药混合在一起,很难检验出毒药的具体成分......不知这媚药是以何种药材制成......” 柳三一听这话,老脸不禁微红,这老大夫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他们大将军府给新夫人下媚药?简直荒唐。 他颤声道:“还有媚药?谁下的?想做什么?”说着,看向床上的叶明非,心想:该不会是叶家这小狐狸自己下的吧?想迷惑大少爷? 房中场面一时之间极为尴尬。 (三) 叶明非仔细聆听柳三的呼吸,发现他并无做了坏事之后的紧张,反而是一种被人算计的愤怒。难道媚药不是大将军府的人下的? “夫人如何?”一道清冷的,毫无语调起伏的声音突然响起,内力精纯,直击心田,吓得三名大夫齐齐哆嗦。 在叶明非听来,这声音倒也低沉悦耳,不急不躁,不像出自莽夫武人之口,就是太冰,太冷,没有温度。 三名大夫暗暗交换眼色后,最年长者上前回道:“回大将军,夫人脉象很是奇怪,虽有中毒之相,却又跳动如常,只是较常人孱弱,看上去并无大碍。” “喝了毒酒怎么会无大碍?更何况酒里还有......大夫,烦请仔细诊治,千万救夫人性命。”柳三不放心,再次叮嘱大夫。 三名大夫再次诊脉,聚在一起商量许久,“大将军,不是我等不尽心,而是夫人的身体未受这两种药影响,无从解起,我们只能开些调养身体的补药。” 叶明非暗暗哂笑,他出生时奄奄一息,被前任仙尊抱走后交给师尊抚养,师尊每日以药浴和灵丹养着他,慢慢成就了百毒不侵之体,这天底下恐怕还没什么毒药能毒死他,更没什么媚药能迷惑他。 “不受影响最好。”柳啸禹缓步上前,一撩衣摆,坐在床沿,拉过叶明非的手亲自把脉。 叶明非懒得理他,面朝里昏昏欲睡。 突然,一股浑厚的内力从掌心传入体内,随着他全身经脉一点点游走,热流一般,渐渐温暖了他整个身体。 原来柳啸禹是想以内力助他祛毒。 毒肯定逼不出来,早被叶明非的身体吸收了,这股内力倒是于他有利无害。 叶明非很受用地接受柳啸禹这份好心,他正需要这东西取暖呢。 “传出消息,夫人身中剧毒,正在全力救治。”下毒的人必会前来打探消息,总会露出马脚,他倒想看看,谁是幕后主使。 柳三招呼人请走三位大夫,美其名曰研究解药,实则形同软禁,此事不解决,他们恐怕哪里也去不了。 见柳啸禹要起身离开,叶明非嗤笑一声。 这是要晾着他不闻不问吗?想得倒美,他还闲无聊呢。 叶明非侧起身体,抬起脑袋,一只手撑在耳侧,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胯骨处,单膝曲起,姿势甚为放纵不羁,红色绸衣随着他的动作凹成风流形状。 “柳大将军,今晚是你我洞房花烛之夜,你难道不应该说着什么,或做些什么吗?” 他并未回头,且盖头未揭,众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觉得声音松软动听,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滋味。 柳三见身边的几名丫鬟小厮红了脸,暗叫不妙,这位新夫人的声音太妖孽了,果然非三从四德逆来顺受的女子能比。 他不会是想诱惑自家大少爷吧?柳三后悔准备红色被褥了,他家大少爷可是对红色毫无抵抗力的,更何况,新夫人还穿着一身火红的绸衣。听说这位二公子美貌异常,若被大少爷见到真容......红衣,红被,美人,那可不得了,岂不打乱了大少爷的计划? 柳啸禹脚步顿停,挥手让其他人出去,盯着叶明非风流倜傥的背影,声音冰冷如刀锋,毫无波澜起伏,“夫人待要如何?” 被柳啸禹用冰冷的,甚至略带调侃的声调叫“夫人”,叶明非只觉得身心更热——气的。 他放轻了声音,柔和了声调,诱惑意味更足,“寻常夫妻作何,你我作何,还是说,大将军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行那事?” 叶明非想趁此机会试探一下柳啸禹是否好男色。 若好此道,他有的是办法对付,提早准备,总不会让他占了自己的便宜。 若不好此道,正合他心意,彼此可以两不相干,待找到适当机会,协议和离。 从爹娘和大哥的情报来看,柳啸禹在个人感情方面极为克制,很少与人亲近,没人知道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洁身自好到令人怀疑他有什么隐疾的地步。 想知道他的性取向,只能亲自测试了。叶明非手中捏了一颗大哥给的那种药,心想,若柳啸禹敢乱来,他先下手为强,用药可比动武轻松多了。 柳啸禹轻撩衣袍,坐回床沿,目光在红色绸衣上流连,眼底冰寒渐消,“我本以为夫人是迫于圣旨才屈尊下嫁,没想到夫人竟是出于自愿迫不及待做我的妻吗?既如此,在下必让夫人满意。” 他两手撑在叶明非肩侧,身体前倾,瞳孔变暗,里面波涛汹涌。 柳啸禹不明白自己为何想亲近叶明非,总觉得他身上有自己很熟悉的东西,从刚才进屋的那一刻起便吸引着他,引导着他。那种东西很熟悉,好像本来就是属于他的。 见柳啸禹垂首贴近,叶明非脑袋抬起,迎上前去,竟似要接纳他一般,主动,热切。 柳啸禹一怔,动作顿停,既不打算继续靠近,也不打算掀开盖头。那种熟悉的感觉越发浓烈,是从哪里传来的?好像是叶明非衣衫里面。 白皙的颈子里挂着红绳,底端塞进衣领,熟悉的灵力是从衣领下传来的? 他脖子上挂的什么?为何似曾相识? 柳啸禹盯着叶明非胸前衣襟,有种想要扯开的冲动,最后费了好一番心神才生生忍住。 那是什么?好似一股神秘的灵力吸引着他,诱惑着他...... “看来大将军不善此道,巧了,本公子颇为捻熟,大将军只要躺下享受就好。”叶明非吹了一口气,温热的气息穿过盖头,洒在柳啸禹脸上。 隔着盖头,柳啸禹看不清叶明非的相貌和表情,被这股热气刺激,淡淡一笑,继续贴近,直到气息相闻,在他耳边吹气一般说道:“夫人,这句话应该由为夫来说。” 即便是说情话,柳啸禹的声音都冷得令人不适。叶明非重新躺回床上,离他远些,“怎么?难不成大将军要对我用强?好说,我也喜欢来硬的,那咱们各凭本事?” “好,都依你。”柳啸禹虽嘴上这般说,却没有继续动作,心中不免泛起嘀咕,是这位丞相公子不自量力,还是有恃无恐?竟敢这般撩拨他,不怕他当真用强吗? 柳啸禹迟疑片刻,并不打算揭掉盖头,怕看到叶明非的那一刻被他所惑,只是,透过这金色纱质盖头,他还是能看到叶明非模糊的脸型,想必是极俊美的...... 红衣包裹着的美男......刺激得柳啸禹有些头晕,气血上涌,脑海中浮现梦境里时常出现的一幅画面...... 身后被什么东西顶到,叶明非的身体瞬间绷紧,咬牙切齿道:“你这混账竟然起反应了。” 哼,这家伙竟然好男色?很好,既如此,那就看谁能降服谁吧。 柳啸禹也没想到自己会情动,倒也不隐瞒,索性靠得更近一些,“夫人如此撩拨魅惑,不起反应便不是男人了,还是说,夫人只是嘴上功夫厉害,实则怕得要死?” 这混账......叶明非愤而转身,摊平身体,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实则手中蓄力,准备一举将那枚药丸塞进柳啸禹嘴里。 转过头的那一刻,叶明非明显感到近在咫尺的柳啸禹身体一僵,目光死死盯着某个地方,眸底甚至发出点点荧光,似乎对什么东西产生了强烈的渴望。 他在看什么?叶明非随着柳啸禹的视线看去,发现他看得是自己的胸口。 难道这人刚才把他当成女子看待,这会儿看清他的胸后想起他不是女子,然后退缩了? 是不是说,他还是喜欢女子? 柳啸禹不言不动,只发出几声气音,若是寻常人,定听不清他呢喃什么,而叶明非却听得一清二楚。 刚才,柳啸禹竟小声嘀咕了句“太美了”?谁太美了?是说他吗?隔着盖头都能看到他的长相,这柳啸禹透视眼啊? 呵,不愧是莽夫,果然没文化,夸人都用错词,比他还不如。他长这么大还未被人夸过美,又不是女子。虽然以前有几个登徒子这么“夸”过,不过都被他整得下场凄惨。 叶明非正暗自嘲笑,听到柳啸禹略带颤抖的声音说出惊人之语后,整个人差点没气疯。 “夫,夫人,你这汗巾上的鹿太美了,世间真有这般美丽的鹿吗?不知夫人在何处所见,为何人所有......若能为我所得,此生无憾。” 叶明非绝倒,弄了半天,这人竟是在夸他胸口露出的汗巾上的鹿? 这鹿当然美,是母亲依着呦呦的样子连夜绣在汗巾上的,栩栩如生,灵动可爱,仿佛随时能从汗巾上跳下来健步飞奔一般。 “这可是神鹿,若落入你这般莽夫之手,只会暴殄天物,你还是别做梦了。”叶明非愤愤道。 呦呦可是这世上最美丽最健壮的神鹿,是他的坐骑,怎么可能便宜柳啸禹?幸好没带呦呦来,否则要被这家伙抢去了。 可恶,他的魅力还不如一头鹿吗?果然是无知莽夫,毫无审美! 什么大将军,什么柳恶狼,分明就是一呆瓜,用师尊的话就是“傻—大—缺”,“缺心眼子”,气死他也! “神鹿?夫人可否告知详情?”柳啸禹两眼放光,专注地盯着汗巾上的鹿。这哪里是什么恶狼将军,分明就是一渴望心爱之物的痴货,跟外界传言完全不符。 “......”叶明非在盖头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想理他。 柳啸禹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耳朵什么都听不到,满心满脑只有汗巾上那只健美的神鹿,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与脑海中遥远而模糊的记忆重合。 自他有记忆起,脑海中便总浮现一幅模糊的画面:绝美的红衣男子坐在一头健美雄壮的神鹿上,眉间一点朱砂,甚为明媚动人。红衣男子傲然一笑,手中红叶翻飞,露出锋利的边缘,组成一棵巨大的红叶树,铺天盖地向他砸来。 他手拿一柄□□挡下红叶树,用力一挥......漫天红叶在两人周身飘散,如漫天花雨,美不胜收,令他彻底沉醉,只想上前拥住那笑容恣意张扬的红衣男子,让他陪自己一起沉沦......红衣男子身下神鹿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似乎暗讽他痴心妄想...... 他不确定这幅画面是否真实发生过,他只清楚知道,他跟画面中的红衣男子有极深的纠葛。 所以,他痴迷美丽的鹿,痴迷美丽的红树,痴迷穿红衣的男子,痴迷红衣男子眉间的朱砂。可惜,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男子。 汗巾被掩,柳啸禹终于从记忆中回神,低头看向盖头下的叶明非,“夫人在何时何地见过此鹿?” “忘了。” “夫人莫恼,我虽是莽夫,却也懂得怜香惜玉,定会让夫人......” 柳啸禹的身体继续下压,声音越来越低沉,叶明非还以为他要继续刚才的话题,没想到差点被他接下来的话气死。 “——觉得公平。” 公平?什么东西公平?叶明非正纳罕,只见柳啸禹将腰间玉佩解下,挂在叶明非腰带上,伸出两根手指,想要抽走他的汗巾,“我用这个玉佩换你这块汗巾如何?” 有了汗巾上的绣像,派人循绣像寻找,定能找到神鹿。 嘴上说着换,手里已经有所动作,这是强抢强送吧? 叶明非一把将汗巾夺回,藏在身后,一字一顿道:“不——换——” 这汗巾可是母亲连夜为他缝制的,对他来说乃无价之宝,岂是一枚玉佩能相比的?更何况柳啸禹那玉佩黑不溜秋土不拉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块黑石头呢,难看死了。 柳啸禹盯着空了的手指,眨了眨眼,声音还是冷冷的,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别看这玉佩不起眼,却是上等暖玉,外界温度越低,暖玉温度越高,于你身体有益。” 叶明非当然摸得出这块玉佩不是凡品,触手温润,握在掌心能感到一股热流缓缓泄出,顺着他的掌心向全身游走,正是他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但他就是不想换。 叶明非翻身向里,倒头便睡,再也不想理这莽夫,顺便把玉佩压在身下,哼,送给他的东西再想拿回去?没门。 “我累了,要休息,大将军请吧。” 柳啸禹怔仲片刻后哭笑不得,这人刚刚还在引诱他留下,怎么突然翻脸不认人了? 他娶的新夫人果然会折磨人。 (四) 没拿到令他一眼心动的神鹿绣像,还赔了一块玉佩,柳啸禹倒也不恼,帮叶明非盖好被子,起身离开。 刚走出房门,便看到柳三正面红耳赤等在门口,柳啸禹轻声道:“三叔,怎么还没去休息?” “大少爷,夫人没事吧?”柳三这会儿正心虚气喘,声音压得很低。他刚才跟壁虎似的趴在门上偷听房中动静,结果,什么都没听到,心里急死了,怕大少爷一时控制不住,留宿新房。 “他很好。”不但很好,还好得很呢,又会骗人又会赶人,“派人守在门口,护他周全,他要什么都依他,好生照顾不可怠慢。” “是——”看清柳啸禹的表情,柳三暗叫不妙:糟了,看大少爷这反应,难不成被屋里那人迷住了? “等他睡醒了通知我,我马上过来。”柳啸禹满心满脑都是汗巾上那头神鹿,挥之不去。他要好好问问那汗巾上的鹿到底在哪里,怎么才能得到。 好美的鹿—— 柳三大吃一惊,马上过来?是要洞房吗?不是说三日后吗? 完了,夫纲恐怕振不了了,大少爷还会被夫人吃得死死的,这可如何是好? 府内府外一阵吵闹,柳啸禹侧头问道:“何事喧哗?” 柳三这才想起一事,赶紧回道:“大少爷,今日不知怎么了,天上突然下起了仙丹,人们都争相去抢呢。” 柳啸禹:“天上下仙丹?” 见自家大少爷不信,柳三赶紧解释道:“大少爷,您刚才没看到那场景,天空突然一片明亮,云层之上隐约现出神仙的踪影,白衣飘飘,仙风道骨,随后一枚枚仙丹从天而降,每一枚都闪发着金光,一看就是神丹妙药,很多人都跑去抢,我也抢到了一枚呢。” 说着,柳三将手中丹药递过去,“我刚才让那三名大夫看了,说是上品仙丹,有奇效,可遇而不可求,我正准备留给夫人服用,说不定能助他解毒。” 柳啸禹接过所谓的仙丹端详一番,重新放回柳三手里,“既是仙丹三叔自己留着吧,夫人已经无碍。” 柳三喜不自胜地将仙丹收起,笑道:“大少爷,今日是您与夫人大喜之日,没想到会天降仙丹,这可是好兆头,很多人都在议论此事,说您与夫人乃天作之合,得老天爷庇佑呢。” 因为天降仙丹之事,整个京城陷入一种喧闹,人人争抢,议论纷纷,无人安眠。 叶明非同样睡不着,他侧身躺在床上,扭头看向窗外。 今日是十五,圆圆的月亮挂在天空,远远看去,渺小,朦胧,月光微弱地投射在窗前,模糊,清冷。 叶明非想起在云仙门时看到的明月。 云仙门位于彩云之巅,几乎一伸手便能摸到云彩。月亮就挂在头顶,又大又圆,散发着柔和皎洁的光芒。 云昭师兄总说他能看到嫦娥在月亮里翩翩起舞,身姿曼妙,姿容绝世,还能看到玉兔在她脚边跑来跑去。林师侄却说月亮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光影。 因为这事,云昭师兄和林师侄甚至大打出手,齐齐掉落到山谷里,御剑上来的那一刻再次大打出手,惹得其他弟子纷纷跑来围观...... 叶明非突然无比怀念在山上的日子,不知道师尊有没有发现他逃下山了呢?他不禁想起逃跑的那天晚上,躲在窗外听到的师尊和薛神医的对话。 “真的没救了吗?”饶是一门仙尊,善泽此刻的声音也颤抖得不成样子。再加上这些日子为爱徒损耗不少修为,神情更是憔悴。 叶明非不喜欢听到师尊这样的语气,他心目中的师尊总是笑着的,没心没肺,爱玩爱闹,像个“老”顽童。 “没救了。”薛神医摇头,毫不掩饰眼底的慈悲。 “你可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医者,竟也毫无办法吗?”善泽不信,若说天底下谁的医术最好,绝对是眼前这位刚过而立之年的奇才医者。 他虽是神医门现任门主的亲弟弟,医术却比门主高出数倍,是世间罕有的医学奇才,无人能及,传说能“活死人,肉白骨”。 被寄予厚望的薛神医坚定地摇了摇头,“毫无办法。” 心底的希冀瞬间被打散,善泽垮下肩,没了一门仙尊的端严和雅正,有气无力道:“那他只能等死了?” “只能等死。”见善泽如此神情,薛神医大发慈悲多解释了几句,“他内丹受损,犹如裂痕遍布的花瓶,我现在只能用医术暂时帮他稳固粘合,可惜,不能彻底治愈,随时都可能噼里啪啦爆裂,垮掉,再难修复。”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立马惹得善泽怒目而视,“别用花瓶形容我家崽儿,他没那么脆弱。我拜托你好好学学说话之道,你一开口我就想揍你。” 薛神医耸耸肩,不置可否。 善泽不过嘴硬,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家徒弟的伤势。那魇门门主修为深厚,内力精纯,掌中还携带寒阴毒,叶明非生生受了他好几掌,能活着,已是万幸了。 叶明非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心中倒也不悲伤。单论功力,他并非魇门门主的对手,费尽心思拼尽全力才勉强赶跑他。 仙有仙丹,妖有妖丹,鬼有鬼丹,魔有魔丹,人有人丹,无论是那种生物,体内都有一种让之在世间生存的精气神。这股精气神便是内丹,一旦内丹毁灭,整个生命体便不复存在,只有死路一条。 死?想到这个字,叶明非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他才十八岁,一直觉得跟“死”字沾不上边,没想到死亡会来得这么快。 扭头看向师尊院中的那架秋千——那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不过,他不像其他人那般老老实实坐在秋千上,而是喜欢双脚勾住横梁倒挂在秋千上,像只蝙蝠一般。 这个奇葩的喜好还是师尊帮他养成的,因为每次他犯错,师尊惩罚他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他倒立,只要倒立,在哪里都行。 于是,云仙门众人经常能看到叶明非双手撑在地上倒立,双手撑在书桌上倒立,双手撑在床上倒立,或者双脚挂在房梁上倒立;双脚挂在花藤上倒立,双脚挂在秋千架上倒立。 一开始,叶明非很不习惯,觉得脑袋充血视线模糊,很不舒服,后来不但慢慢习惯了,还喜欢上了倒立,反而成为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 房中,师尊的声音再次想起,“他今年刚满十八岁,已修得无上内丹,前途无量,最有望登临仙界。若不是为了救我云仙门满门,岂会独自对抗魇门门主,导致内丹受创,还身中寒阴毒,他的恩德,我满门上下无以为报。” 薛神医:“他是你徒弟,不求回报。” 善泽:“非也,他虽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却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该参与跟他无关的恩怨。更不应为了救我云仙门丢掉性命。再说了,我门与魇门结仇之时,他尚未入门,这件事跟他本无关系......” 薛神医:“屁话,若他当时逃了,便不配当你的弟子。” 善泽:“唉,也是我没用,自己带着一众普通弟子躲起来,独留他对抗强敌。” 薛神医:“什么躲起来,你不是被你徒弟骗进密室的吗?” 善泽:“那是因为我家崽儿知道我打不过魇门门主,大师兄和二师兄以及他们的亲传弟子又都不在......” 薛神医:“你说你身为仙尊,修为竟然还没你徒弟高,关键时刻还要靠徒弟保护,你丢不丢人?” 善泽:“我穿来的时候已经二十八岁了,老心老肺老脑瓜,记忆力衰退,意志不坚定,不适合修炼。再说了,修仙问道本就非我所好,研究种子培育果蔬才是我的专长。哪像我家崽儿刚出生便开始修炼,心无旁骛,聪明又勤奋,没日没夜的修炼,能比吗?能比吗?” 薛神医:“是是是,你最厉害了,漫山遍野都是你这个仙尊种的果疏,说出去很长脸吗?还有,别说什么穿不穿的,我听不懂,真搞不懂你师尊当年为何让你当仙尊。” 善泽:“那是因为我最不想成仙。我师尊就仨徒弟,我大师兄和二师兄一心修仙,不理俗务,最后只能把云仙门丢给我,结果我......这次若不是我家崽儿舍命相救,云仙门恐怕要毁在我手里了。” 善泽:“唉,罢了,事已至此,我只希望助他好生调理,能多活一日,便多活一日吧。我搜集了不少灵丹妙药,全装在乾坤袋里,明日便将袋子和药一起给他,让他好生调养。” 薛神医:“乾坤袋可是历代仙尊的信物,你舍得?” 善泽:“信物又如何?能有我家崽儿的性命重要?他很喜欢乾坤袋,一直吵着跟我借......其实,我早就想送给他了。” 薛神医:“想送就送吧,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等他死了,乾坤袋自然会回来。” 善泽:“你丫会不会说话?我巴望着乾坤袋一辈子在他手里,永远不回来呢。” “好好好,助你得偿所愿。”面对时不时爆粗口的仙尊,薛神医颇为无奈,赶紧顺毛撸,只是,“你也就比他年长十岁,别倚老卖老行不行?”崽儿啊崽儿的,听着好像你多老了似的。 善泽:“倚老卖老怎么了?他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亲手拉扯大的。” 薛神医:“是是是,你最厉害了,又当爹又当娘。” (五) 听师尊理直气壮跟薛神医辩解,叶明非哑然失笑。师尊总说他是从几千年后的未来穿越而来,穿前已经活了二十八岁,再加上穿后又活了二十八岁,已经是快要入土的老人了。 其实,云仙门上下没人相信他,因为他总是爱开玩笑,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修为不及他这个徒弟倒是真的,因为师尊顽皮,受不了清修的苦,修炼时总是走神开小差,还需要他这个徒弟管着。 叶明非不同,他一心修仙。因为他总觉得九重天外有人正等着他,飞升之后,他想去寻到那人,问他一句:是否愿意放弃所有,跟他在一起。 可惜,如今修仙梦碎,还命不久矣......叶明非仰头望天,除却一片朦胧云雾,什么都看不到,不知云雾之上是否真有那个一个人,一直在等他。 不过当不了神仙也没关系,他救了云仙门,帮了师尊,总算死得其所。 善泽:“除了各种灵丹妙药,我还在乾坤袋里种满了蔬菜水果,我家崽儿的嘴自小被我养刁了,蔬菜水果都喜欢吃新鲜的,以后让他吃个够吧,我穿来之前可是种子研究站的站长,种的果蔬无人能及......我还在里面放了颜色各异的宝石宝珠,照明的,暖身的,驱邪的,防毒的,有助睡眠的,解酒的......我家崽儿从小喜欢明晃晃的东西......” 善泽说了很久......每一言每一语都透着千般心痛,万般无奈,毫无世外高人的超脱和从容。 但这样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师尊却让叶明非涕泪横流。 乾坤袋可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本为弥勒所有,又称“如意乾坤袋”,内有奇异空间,专做储物之用,传闻能将天地收纳于内,是本门至宝,从代代仙尊手中流传。 师尊极少离身,如今竟要送给他吗? 薛神医从怀中取出一些丹药递给善泽,“我炼制了一些续命丹和暖心丸,你让他每日服食,能助他毒发时少些痛苦。” 善泽接过丹药握在掌心,轻声道:“寒阴毒发作会很痛苦吗?” 薛神医:“很痛苦,五脏六腑冻得跟冰渣子似的,冷硬,脆弱,若一拳打上去,能咔嚓咔嚓碎了......” 善泽用力瞪向薛神医,怒道:“不会说话就闭嘴,什么冰渣子,你才冰渣子。那是我家崽儿的内脏。” 薛神医又摸出一个陈旧的玉盒,“我前些年得了这个东西,你找个锦囊装上,给你家崽儿挂脖子上。” “一块碎玻璃?”善泽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禁有些鄙夷,质疑道:“能有什么用?” 薛神医嫌弃地白了善泽一眼,“不是碎玻璃,而是某种天珠的碎片。你没发现上面灵力涌动吗?” “我当然发现了。”若隐若现的黑色灵力萦绕在碎片四周,虽为黑色,却无煞气,而是充满了纯正的,浓厚的灵力。 薛神医解释道:“这股灵力很不寻常,且散之不去,我猜应属神仙圣人所有,虽无法一次性吸收纳于己用,但闻之于人体有益,让你家崽儿随身携带。” 善泽毫不客气地收下,“既然是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尽快给我家崽儿戴上,谢了。” 薛神医:“呵,难得听你一回谢。” 叶明非心中激荡,气息不稳,不敢再听,悄然离去。 师尊不必愧疚,他是云仙门弟子,救云仙门理所应当,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如今虽然不能修仙了,那也没关系。在他眼里,神仙就是一群无七情六欲,无喜怒哀乐的无趣之人。而天界就是规矩森严,等级分明,束缚人性,无悲无喜的无间炼狱。听上去便觉得没意思。 比起被束缚,他更喜欢自由自在。 师尊厚爱,弟子无以为报,只盼您永远安康快乐,一如既往得没心没肺,无需为弟子愧疚哀伤。 叶明非突然想做一件事。只是不知,师尊会不会从此怪了他,彻底忘记他...... 如今,事做了,人逃了,师尊怕是已经发现了......他会怎么做呢?气得跳脚?大肆追捕?还是对他彻底失望,从此断绝师徒关系,再不为他心疼愧疚? 想到这里,叶明非捏了捏挂在脖子里的锦囊,隔着锦囊抚摸着那枚不规则碎片。 这枚碎片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灵力,绕着碎片转来转去,每次寒阴毒发作,叶明非便会将碎片举到鼻前,用力吸取其中灵力,能减轻不少痛苦。 彩云之巅,云仙门中—— 善泽正坐在一堆书中,费力寻找救治爱徒的方法。这几日他一直躲在书房里翻医书,都快成发霉的书虫了。 他翻书的速度很快,双眼如破弦之箭,在竹简和纸张间来回穿梭,一肯放过一丝一毫有用信息。 只是,他越是翻书,越是烦躁,耐心渐失。 让他看书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密密麻麻的古文字害得他脑门疼。以前他都是剥削他家崽儿读给他听,现在只能自己看。 “到底是何人发明了文字这种东西?当真害人不浅,就不能发明一种储存语言的道具,只让后人聆听吗?” “是是,等你来发明吧,这样,子孙后代便不用读书写字了,只听就行。他们定然会很感激你。”薛神医嫌弃地扫了善泽一眼,淡定看书。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是一名修为不深的弟子匆匆跑来,噗通一声跪倒在门外,“仙尊,您的密室被人打开了。” “什么?可有少了什么东西?”善泽故作镇定,这段日子他一直操心他家崽儿的伤势,很久没去密室欣赏他的宝贝了。 “您珍藏的秘宝,全,全部不见了。” “什么?”善泽倒抽一口气,不敢相信,不死心地问道:“一件没剩?” 密室里都是他搜集来的名书名画,本打算将来穿回去后卖个大价钱的。要知道,在现代,唐朝以前的书画能卖到天价呢。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穿回去的可能。 “一,一件没剩,还,还多了一个......” 见弟子说得慢吞吞,善泽急声追问道:“多了什么?” “多了一个苹果核。” “什么?”善泽差点被一口气噎死,“是,是哪个兔崽子干的?” “在密室发现一张留书,潦草写了三个字。” “什么字?” “归我也。” “给我查,到底是谁偷走的?有多少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禀仙尊,还有一事。” “说,有什么话一口气说完了。” “云非师叔不见了。据山下弟子来报,前几天他腰间挂着,挂着您的xxx下山了,弟子们还以为是您又让他下山购物,所以放他走了,可他一直没回来......”门外弟子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腰间挂着什么?” 弟子哪里敢再说,低头不语,倒是薛神医指了指善泽腰间,“你的乾坤袋呢?” 善泽低头一看,腰间空空如也,一向随身携带的乾坤袋不知何时不见了。 这几日忙着为他家崽儿调养身体,竟完全忘了乾坤袋的存在。 “啊,我的至宝乾坤。” “哈哈哈哈,定是云非小子顺了你的乾坤袋,然后裹走了你的所有宝物。” “这个无法无天的混小子。” “无法无天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仙尊,要派人追吗?”弟子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心想:云非师叔死定了,谁不知道仙尊最恨他人偷盗,抓到不但要剁手,还会被废掉修为,赶出师门。 “追......什么?你们谁是那臭小子的对手?我亲自追。” 打发走弟子,善泽垂首顿胸,他的宝物啊,每一件都是他花费心思搜集来的,人间难得,竟然全被那个臭小子偷走了,一件都没给他留,气死他也。 “你不去追吗?”薛神医慢悠悠品着茶,觑着眼,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追什么?我这老胳膊老腿怎么可能跑得过那臭小子的鹿。等我抓到他,一定剥了他的皮。” 薛神医嗤笑,老胳膊老腿?你还不到而立之年吧?一张脸像极了山脚下豆腐磨坊里的嫩豆腐。跑不过你家崽儿?你好歹是仙尊,怎么飞都忘了吗? 薛神医知道这些话不能说,笑道:“行了,别咬牙切齿了,很难看。我看你一点都不生气嘛。” “谁说我不生气?那个混小子伤还没好,竟然就这么跑了,万一死在路上,谁给他收尸啊。曝尸荒野,岂不有损我云仙门的声誉?” “你这嘴硬心软的臭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你才臭毛病,你全身都是臭毛病。”明明谪仙一般的妙人,一开口形象全灭,犹如泼皮无赖。 “......”话题太幼稚,薛神医不想继续。 他起身告辞,看着山中繁华叹息,如今正值盛夏,只希望云非小子能活过今年冬天吧。 唉,这小子跟他师尊一个性子,口是心非,固执别扭。 逃跑下山,是为了不让你师尊耗尽修为为你疗伤吗? 偷走宝物,是为了让你师尊从此恨你,不再对你心怀愧疚吗? 傻小子,殊不知,离开你师尊,你只会更快断送性命。 (六) 叶明非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巳时,睡了一夜,盖头竟然还在头上,他自己扯了丢到一边,招呼明兰明玉帮他洗漱更衣。 听大哥说柳啸禹无父无母,只有个八岁的弟弟,不用跪拜高堂,不用应付妯娌小姑子,看来今后的日子会很清闲。 他把那件青绿色喜服丢到一边,再也不想多看一眼,换上随身携带的红衣。火红的颜色看着便温暖,令他身心舒畅。 “公子还是最适合穿红色衣服了,跟神仙似的,真好看。”明玉嘴甜会说话,一边帮他束发,一边不停夸赞。 明兰抿嘴一笑,眼中满是赞同,细心帮叶明非挂好那枚黑色玉佩,“二少爷,这枚玉佩看着不怎样,没想到这么温暖,必是罕见的宝玉吧。” 叶明非撇撇嘴,不置一词,这是柳啸禹那家伙“送”他的,什么宝不宝的? “今天外面可有什么新鲜事?”叶明非随口问道。他睡觉之时,耳边一直传来吵闹声,忽远忽近,好像在议论什么“神仙”“灵丹”“仙丹”之类的。 明玉立马叽叽喳喳道:“二少爷,您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简直太神奇了,天上竟然下仙丹哎,我和明兰一夜没睡,跑到街上抢到了好几枚。这种仙丹很神奇,有些人怎么抢都抢不到,有些人一下就能抢到两枚,特别是说过您和丞相府闲话的人,怎么抢都抢不到呢。今日一早有人服食了这种仙丹,一下子变得精力充沛神清气爽,大家都说这是天上的神仙为了祝贺您和将军大喜特意送给百姓们的,有非常神奇的效果。如今好多人都想重金买仙丹,连那些王公贵族们都派人捧着银子求仙丹,可惜,仙丹太过珍贵,没人舍得卖。如今一枚仙丹能卖到上百两。” 其实,明兰昨晚本来是要睡觉的,结果被明兰强拉出去抢仙丹。明兰这丫头是个小财迷,觉得不抢白不抢,说不定能卖钱呢,两人又抢又捡得到了五六枚。 明兰昨晚得了大便宜,很是高兴,也顾不得腼腆了,笑道:“二少爷,我们还听说只有心地善良一心祝福您和将军的人才能得到仙丹呢。太好了,您得上天庇佑,一定能长岁百岁,一世安稳。”不用担心被柳将军害死。 当然,后面的话明兰识趣地没说出来。 明玉笑道:“是啊二少爷,现在全京城的人都不敢随便说您和丞相府的闲话了,都盼望着天上什么时候再下仙丹呢。” 明兰握着拳头,跃跃欲试,“如果还下我一定再去捡。二少爷,我和明玉给您和大少爷一人留了一枚,希望这仙丹能让您和大少爷身体健康,精神旺盛。” 叶明非轻笑,什么都没说,心里却对黑刀黑剑赞不绝口。干得不错。 柳三一大早便带领将军府一众下人等在门外见新夫人,听到屋内动静,敲门而入,刚跨进门槛,差点被眼前红衣翩然的美男子惊出门去,这,这妖孽是谁,是谁? 他把本来不大的眼睛等到最大,抖着嘴唇,震惊地无以复加,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更清醒,而是更眩晕了,结结巴巴道:“夫,夫人,将,将军府禁,禁穿红衣。” 身为管家,柳三一向沉稳冷静,不急不躁,把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待人接物应对从容,但自从这位丞相公子嫁进来后,他已经失态很多次了,什么稳重干练沉静自持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变得不是焦急,就是震惊,不是心惶惶,就是意乱乱。 这会儿他恨不得干脆晕过去算了。我的娘啊,这是什么妖孽,穿红衣简直不能看,会被吸走魂魄的,害他心跳加快,面红耳赤,只能拼命把头侧到一边不去正眼看。 若说天底下谁最适合穿红色,一定就是眼前这人,身材一等一,纤腰盈手握......他柳三人缘极好见多识广,认识多少男男女女,无论是达官显贵,命妇千金,还是江湖男女,市井百姓,绝对没有一人能比眼前这人更适合红衣。 “为何不能穿?”叶明非轻抬衣袖,欣赏红衣上巧夺天工的刺绣,“为谁守孝,还是有何忌讳?” 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说明白了,他可以考虑一下。若只是柳啸禹看不惯,那便让他离自己远点,正好两不相见,互不相干。 一大早的,天气还很凉爽,但柳三身上的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内衫湿哒哒贴在身上,“都,都不是,是,是大少爷不喜人穿红衣。” 这柳啸禹果然蛮不讲理,只因他不喜,便要剥夺他人穿红衣的权利?“呵,他不喜我便不能穿么?” 这种野蛮人,理他作甚。 “夫,夫人,大少爷真,真不喜欢,求您换一身吧,我为您准备了很多套衣衫,都是上上品,舒适清爽,您看看?”柳三垂着脑袋,硬着头皮哀求着,话倒是慢慢说利索了,就是心中更为焦急。 见叶明非没出声,柳三赶紧招呼下人把准备的衣服全部送进来,堆了满满一桌子。 黄绿青蓝紫黑白灰棕粉,什么颜色的都有,堆在一起五颜六色,甚是好看,都是上好的料子,穿着一定很舒适。 就是没有叶明非最喜欢的火红色。 “黑刀黑剑,衣服送你们了。”叶明非懒得再看,手一指,把这些衣服全部送给了别人。 柳三和将军府众人不解,黑刀黑剑是什么?在哪里?突然,众人头顶跳下一人,窗外翻进一人,两人的突然出现吓了所有人一跳。 黑剑还好一些,先伸手打开窗,给了众人心理准备,然后才翻进来。 黑刀这家伙有些恶趣味,直接从众人头顶翩然而下,一身黑衣形如鬼魅,再加上略显苍白的棺材脸,大白天硬生生把人吓出一身冷汗。他似乎很喜欢欣赏别人被自己吓到的样子,见众人目瞪口呆,暗戳戳搓手指。 黑剑翻了黑刀一眼,俊俏的脸上略带调侃,“二少爷,黑刀这家伙下次再跟鬼似的出现,您狠狠罚他,想吓死人嘛。” 叶明非笑,“好啊,他怕什么?” 黑剑嘿嘿一笑,“黑刀怕一切可爱的东西,您只要找个孩子往他怀里一丢,他保证能兴奋死。” 怕还兴奋?那到底是怕还是喜欢啊? 黑刀走到桌前,捏过一套蓝色新衣披在身上,棺材脸没什么表情,嘴上说道:“不错,我喜欢。” 黑剑也挑了一套换上。两人瞬间从黑面神般的打手变成了翩翩佳公子。 其实,他们两人一点都不喜欢穿黑衣,是叶丞相觉得黑衣有震慑力,能让人畏惧,坚持让他们穿的。黑刀喜蓝色,黑剑喜紫色,既然二少爷把这些上好的衣服送给他们了,两人倒也不客气。 毕竟对主人唯命是从,是他们的一贯原则,咳咳,不能违抗不是? “哇,果然人要衣装,黑刀穿蓝衣很沉稳霸气,你以后就叫蓝衣吧;黑剑穿紫衣儒雅贵气,以后就叫紫衣吧。” 黑刀黑剑面面相觑,二少爷这取名的水平真是......连丞相都不如,赶紧拒绝,“多谢二少爷赐名,只是我们已经习惯之前的名字,还是叫黑刀黑剑吧。” 什么蓝衣紫衣,又不是唱戏的。 柳三毕竟是下人,见主仆三人一唱一和,无人搭理自己,也不敢多说,因为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赶紧召集府中众人见过新夫人,顺便派人去通知柳啸禹,告诉他夫人醒了。 将军府一干丫鬟小厮在看清叶明非容貌的那一刻,全似被定身术定住了一般,目瞪口呆,口水横流,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新夫人真好看,真好看,真的真的很好看”。 即便坐得毫无形象,慵懒散漫,还是很好看。他身边两个丫鬟一个明媚动人,一个温婉清丽,虽然很养眼,但在新夫人面前瞬间变得黯然失色,寡淡平凡。 叶明非翘着二郎腿,一手扶额,一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身体懒洋洋地斜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透着不羁和随性。 丫鬟小厮们看得移不开眼,总觉得这样好看的人见所未见,令人移不开眼。直到叶明非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移到桌上,众人的目光才随之移过去,发现了桌上那一堆红包。红包看着很薄,里面装的肯定不是金银裸子之类,难不成是银票? 不不,这不可能,银票的数额通常都很大,不可能给他们这些下人。 众下人打量叶明非揣测红包的同时,叶明非也在打量他们。柳啸禹被封大将军,官居一品,为武官之首,因此将军府下人不少,但比起丞相府来,倒也不多,丫鬟小厮婆子杂役大概一百多人。 桌上的这一堆红包是叶卓然和顾氏提早准备好的,让叶明非收买将军府人心,免受欺辱。除了红包,还准备了几箱铜钱,金裸子,银裸子,方便随时打赏干活得力听话的下人。 见众人的视线在新夫人和红包之间来回流转,个个暗吞口水,毫不矜持,柳三觉得脑仁儿疼得厉害,有种一切将要失去控制的感觉,赶紧重重咳嗽一声,声音洪亮地带头见礼,“柳三携将军府一众下人见过主母。” 回过神来的众人赶紧跟着齐声高呼,“见过主母——” 主母?这个称呼比夫人还要难听。叶明非黑了脸,他堂堂男子凭什么要被叫“主母”“夫人”这些专属女子的称呼? “以后,叫公子吧。” 叶明非语气虽是淡淡的,但话中的强势令人无法忽视,只想唯命是从。 “是——”众人点头称是,丝毫不想拒绝。连柳三都瞬间沦陷,连连点头,随后才反应过来,他为何要这般听话? (七)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请各位多多关照,小小薄礼,希望大家喜欢。”叶明非自幼在云仙门长大,对主仆尊卑这些本就不甚在意,语气中颇为亲和。 明兰明玉给每人发了一封红包,有人偷偷打开一看,差点惊掉下巴,红包里装的不是铜钱,不是银锭,而是数额不小的银票,一张便抵得上这些人干五年活儿了。 所有人都掩藏不住满心欢喜,一脸心花怒放,“谢谢公子,以后公子有事但请吩咐,无有不从。” 众人纷纷想着:就应该叫公子才对,这般倾城绝色的容貌,这般洒脱灵动的气质,这般出手豪爽的性格,“公子”之称当之无愧啊。 “公子天人之姿,性情温厚,定能成为我家大少爷的贤内助,有......”柳三本来想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随即反应过来,叶明非不是女子,不能称为“妻”,立马改口道:“我家大少爷以后有公子您襄助,定能功成名就,光宗耀祖。” 听柳三左一句“我家大少爷”,右一句“我家大少爷”,叶明非便知道他对柳啸禹忠心耿耿。若柳啸禹让柳三去刺杀皇上,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举刀冲去金銮殿,哪怕粉身碎骨,肝脑涂地都在所不惜吧。 叶明非看向柳三的目光越发亲切和善,他向来欣赏忠义之辈。“不愧是将军府的管家,精明强干,处事得宜,能说会道,而且□□下人有方,令人佩服。从今天起,我叫你三哥吧,三哥,以后要麻烦你多多关照了。” 在叶明非眼里,好男人分为三个等级:十岁以下的他喜欢认人家当干儿子;十岁到十八岁的,他喜欢叫人家弟弟;十八岁以上的,他喜欢叫人家哥。哪怕人家已经八十岁,他还是会叫人家哥。 他喜欢跟年纪大的人平辈论交,这样可以不拘礼数,随性自在,不用“大叔有礼”,“前辈有礼”这般拘谨受约束。而且,叫哥更能拉进彼此的好感和距离,省去不必要的虚礼和防备。 至于坏男人,无论因何变坏,年龄几许,叶明非统统不屑理睬,懒得费口舌。 活了四十多年,还从未被人这般夸奖过,柳三脸上虽极力忍着不显露出来,心里却乐开了花,连连点头道:“公子以后就是我的主人,公子想叫我什么便叫我什么。” 刚说完这话,柳三便铁青了脸,他,他刚刚说什么?大少爷叫他三叔,公子叫他三哥?那大少爷岂不是平白无故比公子矮了一辈?糟糕,大少爷回来不会砍了他吧?刚才怎么就那么痛快地答应了呢?为什么就是没办法拒绝公子说的话呢?难不成他中邪了? 还是说,眼前这位叶公子有操纵人心的魔力?柳三战战兢兢抬眼,只看到叶明非含笑的俊脸......哎呀,看上去纯良无害真诚率真,没办法拒绝啊。 叶明非微微一笑,对将军府众人的表现很是满意,然后,他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从“翩翩公子”变成了“人间恶魔”。 而将军府的下人们也开始了劳心劳力而又无怨无悔的忙碌生活。 叶明非就这么懒洋洋坐着,上下嘴皮子一碰,指使府中的丫鬟小厮为他备水沐浴。若只是寻常沐浴倒也罢了,不过一个水桶,几桶热水,毛巾皂角,府里的人伺候大将军早已经很熟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叶明非不同,他要超大的浴桶,要当季的新鲜花瓣,要名贵的香薰液,要各种各样的药材,要一桶一桶不停换热水......就他一个人,足足用掉半个花园的花瓣,三瓶香薰液,几十包药材,几十桶热水,十几条毛巾。 直到把身体泡得暖暖的,叶明非才终于舍得从温暖的热水中出来。全身温暖而清爽,清香而芬芳,叶明非很满意。 见他终于洗完,一众丫鬟小厮再也承受不住,瘫倒在地,觉得浑身上下全是汗渍,都快累死了。 可惜,休息是不可能的,因为叶明非又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出了一堆别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美食,还要每样都放大量辣椒,还要上好的烈酒。 一众丫鬟小厮再次忙碌起来,外出买食材的,到处寻酒的,在家处理食材的,做饭的,备碗筷的,谁都不得清闲。 尤其是切辣椒的小厨工,那叫一个惨,被辣椒辣的涕泪横流,还要忍着继续切,因为公子的要求是辣椒越多越好。 幸好府中厨师悟性高,听了叶明非的要求后,经过好一番忙碌,终于做了出来,虽然跟叶明非以前吃过的美食无法相比,味道倒也不差。 以前在山上,叶明非的嘴被师尊种植的新鲜果蔬和云昭师兄的超绝手艺养刁了,一般饭菜很难达到他的标准,只能凑合着吃。反正他自己是绝对不会亲自动手的,因为他跟火八字不合,一进厨房,不是火烧灶台,就是火烧自己。 想到云昭师兄的厨艺,叶明非的口水便如泉水般从口腔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几乎脱口而出,流成瀑布,幸好他为了顾全形象生生忍住了。 可惜,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叶明非动筷子之前,柳三带着四五个丫鬟,人手一根银针,在每一样饭菜里戳戳戳,看有没有毒,把叶明非看得很是无语。感情将军府的人还都是验毒高手呢。 用银针验完还不算,柳三还要每一样饭菜亲自尝一尝,确保无毒后才送到叶明非面前,那副谨慎小心的模样令人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叶明非笑道:“三哥,以后无需这般麻烦。” 柳三郑重道:“不麻烦,我等必须确保公子周全。” 叶明非边吃边道:“放心,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毒能毒死我。” 就这么一顿饭,弄得整个将军府上空都飘着呛鼻难忍的辣味,害得门外路过之人不停打喷嚏,心中暗暗嘀咕:大将军府在干什么,是想辣死全京城人吗? 叶明非食量不小,吃饭随性,毫无形象可言,向来是怎么舒服怎么吃,怎么痛快怎么吃,一众丫鬟小厮再次看得目瞪口呆,不但没觉得违和,反而觉得就是要这么吃才痛快才过瘾,光是看着便能令人食欲大振。 柳三更是看得暗暗惊呼,柳啸禹虽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吃饭却向来斯文,安静,食不言寝不语。因此,府中下人们也有样学样,吃饭时变得斯文安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吃饭能吃得这般狂野粗鲁毫无讲究的,既觉得新鲜,又觉得有趣。 吃过饭后,叶明非让柳三找来裁缝,准备做几套新衣服,全部要最好的火红色面料。 柳三一听他全要红衣,头皮发麻,身体发抖,张了几次嘴没张开,最后干脆闭嘴不言。他没办法阻止公子,只能等自家大少爷回来了。也不知道大少爷有没有这个本事阻止他。 量完身后,叶明非让柳三带着他在将军府里转一转,一来寻找最佳逃跑路线,万一他真跟柳啸禹兵戎相见,一个不小心结果了他,也能第一时间溜走不是。二来,他想多了解柳啸禹,寻找他的弱点。 柳三谨慎得很,特意避开专属于柳啸禹的地方,叶明非颇感无语。将军府怎么跟防贼似的防着他? “那里是什么地方?三哥,带我去看看吧。”叶明非随手一指。 柳三迟疑,“那里是,是大少爷练功的院子,没什么可看的。” 练功的地方?正好可以了解柳啸禹的武功修为和善用的兵器,“三哥放心,我什么都不会碰,只看一眼。” 柳三不好再拒绝,带叶明非进了院子。院子正中央非常开阔,很适合闪转腾挪,算得上小型的练武场了。地面上留有各种兵器的痕迹,而且中间部分看上去比周围低,且凹凸不平,应该是有人经常练武破坏的缘故。 院子里还有两间房,进去一看,全是各种兵器。弓、弩、枪、棍、刀、剑、矛、盾、斧、钺、戟、殳、鞭、锏、锤、叉、钯、戈,无所不有;长兵器,短兵器,暗器,一应俱全,简直像个兵器库。 叶明非一一看过去,发现每件兵器都有磨损的痕迹,应该经常使用。房间的角落里还堆着可观的废旧武器,每件都磨损严重。 “你家大少爷真厉害,不愧是常胜将军。”这话出自真心,无半份虚假。叶明非觉得自己算是勤奋之人了,但比起柳啸禹,还差得远呢。 听叶明非夸奖自家大少爷,柳三毫不掩饰自豪的神情,无比骄傲道:“不是我吹,我家大少爷真的很厉害,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各种兵器运用自如。这些本领不是凭空来的,而是我家大少爷没日没夜练出来的,我家大少爷最善刀法......” 最善刀法?据说善使大刀的人大都个性狂野,性情直爽,柳啸禹可不是什么单纯爽快之人。 房里还有张书桌,桌上整齐摆放着很多书籍,都是各种内功心法,外功招式等等,几乎包罗天下所有武林门派,也不知道这柳啸禹是怎么弄来的。 书桌后是两排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叶明非一看,顿觉头晕眼花,除了兵书史书,竟然还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每一本书都翻阅过很多次的样子。 “你家大少爷还喜欢读书?”这柳啸禹也太全能了,除了是武痴,还是书虫? “那是,我家大少爷非常爱读书,每日练完武后必定会读上一本,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诗词歌赋无所不能......” 叶明非抬头想像一下柳啸禹寒着一张脸弹琴作赋的模样......忍不住恶寒,不知为何,有点想像不能。 大将军府面积很大,叶明非懒得一一转遍,只大致看了一番,感觉还不错,没什么让人讨厌或接受不能的地方。 闲来无事,叶明非让人搬了张躺椅放在院中,他要躺着晒太阳。 身下铺着厚实的垫子,身上盖着柔软的毯子,叶明非顺口指挥丫鬟们为他准备水果点心,羽扇香茶,指使别人做事那叫一个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全府上下都被他指使得团团转,还偏偏甘之如饴。众人无不在想:公子人长得这么好看,说话声音这么动听,出手这么大方,让他们这些下人做什么都愿意。 其实,敢来大将军府做事的人大都家里困难,需要钱,要不就冲柳恶狼的名声,谁敢来啊。 公子虽然爱使唤他们,但是给的红包大,还随时有赏钱。既有工钱,又有赏钱,还能欣赏公子的美颜,干活岂能不卖力?反正他们身为下人,本来就是给主人干活的。 柳三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府中下人们“叛变”,短短几个时辰全都成了公子的人,咳咳,他自己也几乎沦陷了。 在柳三心里,真正的公子,不是皮囊面相,不是衣着打扮,更不是板着一张脸,或者皮笑肉不笑,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灵动又洒脱。 他的开心是真实的开心,会咧开嘴笑;难过也是真实的难过,会皱着眉生气,不掩饰,不压抑,自在随性。 柳三觉得自己彻底被这位叶公子征服了,不止他,还有府中其他人。不知自家大少爷昨晚是不是也如这般感觉,无法忽视他,更无法抗拒他? 把所有人累得东倒西歪后,叶明非终于消停了,躺在躺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欣赏院中风景。 此时盛夏,天气炎热,即便躲在阴凉处也热得人难受。叶明非偏偏躺在大太阳底下,脸上一滴汗珠都没有,反而身心舒畅,怡然自得。 柳三和将军府众人面面相觑,啧啧称奇,但无人敢上前询问,只好躲在阴凉处一边擦汗一边等着公子吩咐。 (八) 叶明非居住的院子很大,布局开阔,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大方不失雅致,极有格调,很难想像是莽夫将军之家。 厅柳三说都是他家大少爷的功劳,没想到这柳啸禹还是个有情调的莽夫。 唯一奇怪的是,院中花草树木均为红色,大都栽种在大大小小的花盆中,方便挪动,一眼看去,满院耀眼的红。 不喜欢别人穿红衣,自己却喜欢满院红色?这柳啸禹果然是奇葩,还是霸道专横的奇葩。叶明非觉得不理他的奇葩要求果然是正确的。 见柳三侍立在侧,叶明非指了指面前的凳子,“三哥,坐。” 柳三受宠若惊,“我是下人,站着就好。” “我叫你一声三哥,便没把你当下人,在我面前无需拘束,否则便是扫兴了。” “是。”柳三这才侧身坐在凳子一角。 “三哥,你见多识广,给我讲讲京城的事吧,随便什么都好。” 他初回京城,所知甚少,正好借此机会了解京城时事。 “这......”柳三有所顾忌,大少爷治家甚严,不许府中下人乱说是非。 “三哥放心,你说我听,不会传到第三人耳中,想说什么尽管说。” 此言一出,明兰明玉极有眼力见地站到远处,院中只剩叶明非和柳三两人。 柳三这才斟酌开口,他是府里的管家,经常出门采购,打理生意,接待贵客,所知甚多,宫里哪位妃子皇子受宠,哪位不受宠;朝中哪位大人爱财,哪位大人好色,他几乎都知道。 在叶明非的明媚笑脸和柔声鼓励下,柳三渐渐失去警惕之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总觉得什么都可以跟眼前这人说,无需防备。 “跟我说说当今皇上吧。”能把男人赐婚给男人的皇上,想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柳三起初不敢非议今上,迟疑再三,终于在叶明非的鼓励下开口,先是一番歌功颂德,“当今陛下是少有的圣主明君,性情豪爽,不拘小节,知人善任,果断刚毅,虽喜欢骑马游乐,但能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并未沉湎其中......” “听你这么说,确可称得上明君。”叶明非点头,颇为认同,能把柳啸禹从一介优伶提拔成手握重权的大将军,确有与众不同的见识和魄力。唯一头脑不清醒的事便是给丞相府和将军府赐婚。 “陛下妃子不多,常听人说起的有萧淑妃,刘德妃,王才人等。其他妃子要么不受宠要么出身低微,不常听闻。听说后宫最受宠的是王才人,歌妓出身,有勇有谋,于陛下登基有大功,位分不高,却一直很得宠。” “是吗?想来是位才貌双全的美人了。”叶明非笑道。 柳三点头:“是,陛下偶尔带她去乐坊酒肆欣赏歌舞,我有幸看过一眼,温柔婉约,很是美丽。” “皇后是哪位?” “陛下未立皇后。” “为何?”堂堂一国之君,怎会没有皇后?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郭皇后薨逝后,陛下再也没立皇后,想必是对郭皇后情深意笃吧。”其实,柳三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他觉得皇上不立皇后,一定是不想有人跟他平起平坐。如今没有皇后,皇上既不必担心有人干涉他宠幸各路美人,也不用怕皇后娘家人权势太大干政。 “......陛下唯一的爱好便是炼丹,以求长生不老,因此,近年来最为宠幸方士之流,还将一名方士封为国师。” “国师?是什么样的人?”能从众多方士中脱颖而出,万人之上,想来不是普通人。 “国师极少露面,我对他所知甚少,只知道他自称太上老君坐下童子,此番乃下凡历劫,会仙法,会炼丹,所炼丹药有奇效,陛下甚爱之,每日服食。” 服食丹药便能长生不老?他一修仙之人都无法长生,更何况是普通人。云仙门也有人擅长炼丹,不过是为了提升身体机能,强身健体罢了,哪能让人长生不老那般神奇? 这位国师多半是个骗子。 听师尊说过,本朝皇家一直追求长生不老之术,无所不用其极,之前已有两位皇帝因服食仙丹妙药而死。当今皇上竟然还不长记性? 也是,万里江山在握,荣华富贵在手,谁不想长生不老,永远拥有?看来,这位所谓的明君圣主也不过如此。 柳三又说了些皇子公主的事。皇上最喜欢的大皇子喜欢男子,为其痴情不悔,甚至不惜放弃皇位,跟恋人双双出走。当今太子心机深沉虚伪做作,表面是位仁厚谦恭的好储君,背地里却强抢民女毒杀大臣。皇上最宠爱的清慧公主今年刚满十六,活泼天真,喜欢纠缠柳啸禹,等等。 这些事叶明非在回京的路上都听说过,大皇子为同□□人放弃江山,在坊间已成佳话,人们提起之时又是唏嘘又是感动。 而太子时而温文儒雅重情重义,时而贪花好色荒淫无道,更是坊间最常议论之事。有人怀疑这太子一体双魂,才导致性情善变,差别巨大。 叶明非还是第一次听说清慧公主喜欢柳啸禹一事。连堂堂公主都能迷惑,想必这柳啸禹长得不赖。 “三哥呢,家里可有什么人?” 见叶明非问及自家之事,柳三憨厚一笑,答道:“我家有五口人,全都在大将军府做事。婆娘负责打理大少爷的花草树木,儿子是二少爷的贴身侍卫,女儿帮大少爷和二少爷做些针线活,干儿子是大少爷的贴身侍卫。” “公子,我家婆娘是个财迷,万一她那个啥,您多担待。”柳三的妻子在逃难时差点饿死,被柳三救后便嫁给了她,以前穷怕了饿怕了,痴迷钱财,曾千方百计搜刮大将军府的钱,自己又舍不得花,喜欢找个地方藏起来。柳三怕她打叶明非的主意,不好意思地提醒道。 叶明非对钱财向来不怎么看重,并未在意。 柳三说得最多的是他的干儿子洪涛,从小被他收养,知恩图报,尽忠职守,一辈子都在报恩,是个好孩子。 洪涛?难不成就是明玉喜欢的那位涛哥?甚至不惜为了他陪嫁来大将军府?若明玉有心,洪涛有意,他倒是乐得成全这对有情人。 等柳三介绍完家里人,叶明非笑道:“说说你家大少爷吧。” 一提到自己大少爷,柳三下意识防备,这是要套话吗?但面对叶明非的笑颜,他又无法拒绝,只能斟酌开口,“我家大少爷幼年时吃过不少苦,一路凭着......人们都说我家大少爷是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 从柳三嘴里说出来的多是褒奖之言,叶明非大都从大哥那里听到过,无甚新鲜。 三哥又是如何跟了他的呢? “其实,我本来就是柳家的下人。大少爷出生在书香之家,后来被山贼打劫,家破人亡,还被人贩子拐卖,从此飘零。我曾受柳家大恩,在死人堆里没发现大少爷的身影,我就知道他还活着,一直四处寻找,找到时,少爷已经成了将军。” 提及此处,柳三很伤感,想是忆起了一路艰辛。 “柳家还有什么人吗?” “还有二少爷柳啸默,刚满八岁,本是我家大少爷的堂弟,也是家里遭了难,流浪过一段日子,后来被大少爷好不容易找回来,视如亲弟。我家二少爷身体不好,一向起得晚,等他醒了,我会带他来见过公子。” 叶明非:“不急,小孩子嘛,多睡会儿长得快。” 柳三:“柳家本是大家族,这些年败落了,亲戚们流落各地,后来大家见我家大少爷成了大将军,纷纷跑来认亲,想跟着沾光。这些年倒也慢慢富裕起来,只是,他们看不起我家大少爷,背地里说话很难听,若以后遇上了,还请公子不要搭理他们,以免气坏身体。” 也就是说,这些人明明看不起柳啸禹,还不得不依靠他的权势和威望过活?呵,想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亏得柳啸禹能忍。 想是猜出了叶明非的心思,柳三解释道:“我家大少爷向来不搭理这些人,他们也不敢在我家大少爷面前胡来,公子不必担忧。”想到那些人在大少爷面前大气不敢出唯唯诺诺的模样,柳三便觉得心里痛快。 只是,这门奇葩亲事想必会让柳家那些人兴奋不已。若大少爷无后,不得不从旁支中过继孩子......那些人肯定会为了选谁家的孩子挣破脑袋。 若大少爷不过继,注定无后......爵位和家产早晚都是他们的。 唉,如果公子是百花族人就好了,能帮大少爷生儿育女...... 见柳三唉声叹气,神情沮丧,叶明非挑了个轻松点的话题,“你家大少爷有乳名吗?” 柳三吃惊,“乳名?” “是啊。”爹娘曾写信告诉叶明非,他的乳名叫阿狸,大哥的乳名叫阿狐,两兄弟的乳名合起来就是狐狸,说取个贱名容易养活。想必柳啸禹刚出生时也有小名吧。 面对叶明非含笑的眉眼,柳三竟觉得无法抗拒,无从隐瞒,小声咕哝道:“我家大少爷曾有个小名,叫嗷呜。” 嗷呜?狼嚎声?叶明非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为什么会取这样的乳名?” 柳三早就后悔了,这个乳名可是大少爷的秘密,除了他没人知道,他怎么就这般口无遮拦地告诉公子了么?难不成公子对他施咒了?公子明明看上去纯良无害眉开眼笑,难不成竟暗暗操控他?恶魔啊。 柳三努力闭着嘴不想继续说下去,结果,看了一眼叶明非良善无欺的双眼后,嘴巴好像不是他的似的,硬生生张开了,“因为我家大少爷出生在荒山脚下,当时夫人突然腹痛,将要临产,来不及赶去客栈,幸好随行有产婆,只好在荒郊野外接生。那晚正巧是月圆之夜,周围狼嚎一片,大少爷睁开眼的那一刻,没有如寻常刚出生的婴儿般哇哇大哭,而是发出了“嗷呜””嗷呜“的叫声。一名老仆人便帮大少爷取了这个小名,说好养活。” 说完后柳三再三叮嘱叶明非,“公子,您千万不要在大少爷面前叫,也一定不要告诉其他人,大少爷非常讨厌这个乳名。咳,除了我,没人知道,除了故去的老爷夫人,也没人这么叫过他。” 柳三简直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心里明明想着不能说,结果嘴巴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什么都说了,完了,如果大少爷知道了,他死定了。 嗷呜?叶明非情不自禁地在脑海中想象了这样一幅画面:柳啸禹四肢着地,伸着长舌头,瞪着大眼睛,口水横流地看着他,而他拿着一根肉骨头,叫一声“嗷呜过来”,柳啸禹便“哼哧”“哼哧”用爪子挠两下地,“嗷呜”一声飞扑而来,张开大嘴叼走肉骨头,然后蹲在他脚下撕咬,他一脸笑容,伸手抚摸柳啸禹的脑袋。 哈哈哈哈——,这样的画面应该会很有意思。 (九) 见叶明非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柳三头皮发麻,大叫糟糕,再也不敢停留,赶紧找借口离开,省得再被公子套取更多秘密。 结果,等他被下人悄悄叫回来时,便看到叶明非站在一盆及人高的盆栽前,一边饶有兴致地观赏,一边随意拨弄着火红色的叶子。 随着他的动作,几片火红的叶子飘然而落,本就稀疏的枝杈上仅剩十几片叶子,再动便要掉光了,吓得柳三差点晕过去,赶紧扑上前,“公子不可,还请手下留情。” 见柳三脸色苍白,额头惊出一层冷汗,叶明非很是不解,“三哥,不过一株盆栽,何必大惊小怪。” 从前在云仙门,他经常折腾师伯师尊心爱的盆栽,也没见他们这般大惊小怪。眼前这株盆栽漂亮是漂亮,只是叶子油光发亮,散发着一种极淡的香味,带有隐秘的毒性,偶尔接触无碍,但若长期接触,恐怕于身体无益。 这么一盆有毒的盆栽,哪里值得当宝贝了? 柳三觉得自己老子,心脏的承受力不行了,捂着心口,强颜欢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是少爷最心爱的盆栽之一,向来亲自打理,从不假手于人,公子还是不要动了。而且,这盆栽很是脆弱,稍微一动便会落叶,大少爷从不允许别人碰触的。” “没想到你家大少爷竟会喜欢盆栽。”喜欢的还是有毒的东西? “......是。”柳三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家大少爷有不少奇怪的嗜好。其中之一便是异常痴迷火红色的树,甚至痴迷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只要是红色的树,无论是大的小的,粗的细的,私人的公家的,长在深水里的,悬在崖边的,他家大少爷都要千方百计弄到手。 正因如此,大将军府是整个京城树最多的宅邸,郁郁葱葱到处都是。而且,这些树有一个共同点,要么叶子是红色的,要么树干是红色的,要么开红色的花,要么结红色的果。 而且,他家大少爷珍之爱之,不允许任何人糟蹋伤害。曾经有个小厮笨手笨脚,不小心浇坏了大少爷一株红叶树,被大少爷狠狠一眼,瞪得魂飞魄散,大病一场。从此以后,府中任何人都不敢随意碰触这些花草树木。 叶明非退后几步,远远观赏,一根粗壮的木桩上长出十几只枝杈,蜿蜒而上的细枝与零零落落的红叶组成模糊的形状,如美人横卧,在阵阵微风中若隐若现,看上去很是耀眼醒目,应该是极为罕见的品种,他也是第一次见,难怪柳啸禹会喜欢。换作任何人都会忍不住看上几眼。 怪不得他刚才靠近这株盆栽时听到院子门口有下人惊呼,想必担心他弄坏了连累众人受责罚。 只是,这红叶中隐含的毒性会一点点散发出来,早晚要人性命,还是去除比较好。 他背对着柳三,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枚药丸,捏碎了散在盆栽土壤中,然后浇了些水。若无意外,毒性明日便可彻底清除。 “这盆栽怎么来的?” “将军的一个部下送的。” “这个部下叫什么名字?” 柳三疑惑,公子为何对一个部下如此感兴趣?还是答道:“赵功成。” 赵功成?很普通的名字,只是,这人的心思可一点都不普通呢,竟然敢送上司有毒的植物? 柳三一边赔笑,一边示意下人们把院中方便移动的珍贵的花草树木统统移走,以免再遭公子“毒手”。 叶明非自然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倒也没阻拦,因为他听到了奇怪的动静,好似喧闹声,指着一处问道:“那边是什么?” 柳三顺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看去,支吾道:“那边是将军府后院,养着一些动物,又脏又臭。” 其实,后院有专人打扫,不脏也不臭,因为柳啸禹爱干净,见不得脏,闻不了臭。柳三之所以这么说,就是防患于未然,让“能作能玩的恶魔公子”离后院远远的。 叶明非不为所动,反而更加感兴趣了,“我听到了鹿鸣声,后院养了不少鹿吧。” “......是。”柳三低垂着头,心里叫苦,后院岂止养了不少鹿,而是数不胜数,大大小小近千只,每一只都是大少爷的宝贝。 喧闹声越来越大,栏杆倒地声,鹿鸣声,蹄子踏踏声,下人呼痛声。 “三哥,带我去看看。” “公子,后院真的很脏很臭,您恐怕受不了。”柳三极力阻止。 “没关系,我不怕。” “公子,还是不要去了吧,要不我再让人给您沏两壶上好的茶?” “不能去吗?既然这样,今日中午便吃烤鹿肉吧。”自来到将军府,叶明非听到最多的便是“不能”“不行”“不可”之类的话,处处受人限制,时时被人约束,仿佛他什么都不能做最好乖乖呆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老老实实等将军回家似的。可惜,他不是唯命是从的“贤妻乖妇”。 “......”柳三惊得猛抬头,哀求之色毫不掩饰,“不能吃,我这就带公子去。” 后院很开阔,地上种满肥嫩的野草,院中养着大大小小的鹿,有麋鹿,梅花鹿,斑鹿,驯鹿,马鹿,水鹿等等,应有尽有,大的如骏马一般,小的和野兔一样,各有各的美丽,各有各的可爱。 “没想到你家将军还喜欢养鹿。”一下子养了这么多,这是要当鹿王吗? 因为呦呦的关系,叶明非向来对鹿极有好感,站在栏杆外欣赏。只是院中情形似乎有些诡异。 只见几名小厮衣衫不整狼狈不堪,被一群鹿围堵在后院一角,战战兢兢抱成一团。 其中两个还受了伤,鲜血顺着衣袖流淌,滴落在地,很快被围在前面的两只雄壮的大鹿舔舐干净。 这两只雄鹿身形健壮,跟小牛一般,正彼此对立,相互试探,每只雄鹿身后都跟着一群鹿,壁垒分明,敌我明确。 “这是怎么回事?”柳三见那几名小厮被挤在角落一动不敢动,急声问道。 一名小厮颤抖着回道:“回管家,这两头雄鹿发疯了,见人就撞,撞伤我们后又去撞彼此,还不让我们出去。” “你们想办法逃出来。”想了想,柳三又补充道:“记住,千万不要伤了鹿。” 几名小厮已经哭了,“管家,不用您说我们也知道不能伤了它们,可我们逃不出去啊。” 其实,就算柳三让他们打伤鹿逃出来,他们也打不过啊。这两只雄鹿跟成了精似的,老吓人了。 这两只雄鹿咕噜噜转着大眼睛,一看就很聪明,应该知道无论它们多嚣张多闹腾,都没人敢把它们怎么样,因此越发得寸进尺,这才攻击人。 这两只鹿眼里满是对人类的鄙夷,想是将军府的人太惯着它们,才导致它们无法无天,不将人放在眼里。 两只鹿把人打伤后又开始争夺领头鹿的位置,拉帮结伙,互不相让。 想让鹿园恢复平静,必须除掉这两只雄鹿,否则,只会更乱。 叶明非:“黑刀,黑剑,把那两只领头鹿拎出来。” 黑刀黑剑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跳进鹿群,眨眼间便将两只雄壮的鹿逮了出来。 每只鹿少说也有五百斤,两人拖着却很轻松,看得柳三和一众小厮目瞪口呆。 黑剑:“二少爷,这两只鹿如何处理?” 叶明非:“宰了,午膳吃鹿肉,记得放辣酱。” 宰了两只闹事的鹿,其他鹿定然会因为失去头领而老实,不敢再随便攻击喂养它们的小厮。小厮好歹也是人,怎么能被区区鹿欺负? 柳三这回是真的跪下了,“公子,这两只鹿是大少爷的宝贝,不能吃,还请公子手下留情。今日午膳必定鸡鸭鱼肉俱全,保证公子吃得尽兴。” 柳三这一跪下,其他下人也跟着跪下了,好像他是打家劫舍的恶人似的,弄得叶明非哭笑不得,“府中这么多鹿,不吃留着做甚?难不成你家将军还要给它们养老送终?” 鹿竟然不是养来吃的?叶明非很是不解,近千只鹿,真亏大将军府养得起。 就知道这些人肯定会再次拒绝自己,叶明非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的目的并非吃鹿,又不是呦呦那个吃货。他只想要一只。 叶明非指着一只长得格外惹眼的母麋鹿道:“不吃也行,单独圈出地方关这两只闹事鹿,帮我把这只送到丞相府吧。” 正好给他家呦呦作伴,若两头鹿相处融洽,说不定还能生几只健壮美丽的小鹿。他家呦呦可是神鹿,后代想必不会太差。 等五年期满,呦呦离开,身边有了呦呦的后代,他也不会太过思念。 若柳啸禹当真喜欢,送他一只倒也无妨,毕竟,这里的所有鹿加起来都及不上神鹿的后代。 没想到柳三又拒绝了,“公子,这只爷是大少爷的宝贝,珍之爱之,您不能......” 又是不能......叶明非抱臂,心中有些许不满,“三哥,既然这只不行,你说哪只可以?只要是母的就好。” 柳三的脑袋几乎塞进胸腔里,死活不敢看叶明非,“都,都不行,每一只都是大少爷的心爱之物......”不能送人啊。 只要遇到美丽而独特的鹿,他家大少爷必定陷入癫狂,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得到。想当初,为了得到一头健美的公鹿,大少爷孤身潜入敌国皇宫,抢走敌国皇帝挚爱,搞得敌国人仰马翻。 以前有几个小偷活腻了,溜进后院偷鹿,结果被大少爷抓到,折磨得生不如死,哭天抢地逃进大理寺,让大理寺卿把他们抓起来,永远不要放出去,宁愿坐牢坐一辈子,也不想面对凶神恶煞要吃人一般的柳啸禹。虽然没人明白其中原因,总觉得不就是几只鹿嘛,要不要这么折磨人? 太子殿下曾经有一次宴请宾客,专门派人来跟大少爷讨几只鹿,结果,大少爷愣是不给,还因此得罪了太子。因为几只鹿跟太子结仇,这得有多想不开啊,没办法,大少爷视鹿如命,哪怕皇上亲自来要,他都不可能给。 正因为如此,柳三才拼命护着这些鹿,即便是公子也不能给。 近千只鹿给他一只都不行?叶明非怒极而笑,“我既然嫁给柳啸禹,便是将军府的人,与他不分彼此,他的不就是我的?难不成三哥不当我是自家人?” “当然不是。”柳三矢口否认,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您当然是自家人,和两位少爷一样,是柳三的主人。” 叶明非压低嗓音,轻启薄唇,缓慢而有力地问道:“那么,他的是我的吗?” 柳三:“......是——” 叶明非这才满意点头,起身笑道:“放心,若你家将军问起,就说一切都是我强迫你们的,跟你们没关系。” 若别人说不行,他便不能做,以后在将军府还有地位吗?只会处处被人轻视,事事受人制擎,不得自在。 叶明非觉得有必要早早立威,让所有人不敢随意限制他,约束他,真正当他是主人。 至于柳啸禹那里,正好借机试探一下他的为人和底线。 这混账柳啸禹奇葩要求还真多,多到让人火大,万一他忍不住弄死他......忍住忍住,现在弄死他自己不就成了寡妇? 寡妇?这个称呼还真是......让人牙疼。 (十) 见叶明非面色不虞,黑刀顶着那张吓人的棺材脸,手上暗暗用力,被他拎着的雄鹿脖子一歪,白眼一翻,死了,只听黑刀冷冰冰硬邦邦说道:“哎呀,不小心掐死了。” 好像他掐死的不是一只活生生的鹿。 接收到黑刀投来的眼神,黑剑立马领会,手上也一用力,眨眨眼笑道:“哎呀,我也不小心掐死了。” 柳三白眼一翻,想说“哎呀,我不小心晕了”,结果,还没来得及在心里说,已经晕了。 午膳吃了烤鹿肉,最好看的那只母麋鹿也送去了丞相府,叶明非这才心满意足继续晒太阳。 天空滑过一只巨大的阴影,叶明非睁开眼睛一看,竟然是只巨大的鸩鸟,大概身高五尺,伸展的翅膀少说也有十尺,是世间少有的巨无霸。 这只鸩鸟想是闻到了鹿肉的香味,竟俯冲而下,扑棱着翅膀落在院中一棵粗壮的大树上,翅膀煽动带来的大风吹乱了院中花草,一阵尘土飞扬。 站稳后,这只鸩鸟犀利敏锐的圆眼睛警惕地扫视一圈,仿佛在无形中划出一片安全区域,不容任何人靠近。 将军府的下人们自觉躲远,动作熟练,好像这只鸩鸟经常出现似的。 “咳咳咳——”叶明非捂着嘴侧着头,躲过那一阵飞沙走石,好一会儿才睁开眼,仔细一看,这鸩鸟比苍鹰和大雕还要大,羽毛为紫色,腹部和翅膀尖则是绿色,眼神凶悍,爪子锋利,“三哥,这是谁家养的?” 若是野生的,无论如何大胆都不会落在人声鼎沸之处,这只鸩鸟如此不避人群,想必是人养的。 “回公子,是我家大少爷养的。”柳三命人取来鹿肉喂给鸩鸟,希望它吃饱后赶紧离开,可别吓到公子。 “没想到你家大少爷除了喜欢养鹿,还喜欢养鸩鸟?”据说这东西的羽毛和粪便都有剧毒,沾了会性命不保,这柳啸禹也不怕被毒死。 柳三的神情略显尴尬,解释道:“是这只鸩鸟非缠着我家大少爷,赶都赶不走,我家大少爷只好暂时养着。这只鸩鸟看着凶,用处倒不少,能送信,能打猎。” 喂养鸩鸟的小厮战战兢兢不敢靠近,离得很远用尽全身力气将鹿肉抛到鸩鸟嘴边,结果,这只鸩鸟跟大爷似的一动不动,任由鹿肉掉落在地上。 倒也不是这小厮胆小,而是这只鸩鸟太凶悍,听说曾经有个小厮得罪了它,被它一把抓起带到了半空,然后狠狠抛向地面,若不是柳啸禹及时接住,那小厮可就死定了,因此,将军府中上上下下除了柳啸禹,没人敢靠近它。 柳三护在叶明非前面,心里发憷,不敢上前,呵斥小厮道:“小何,你丢准一点,它不吃掉在地上的肉。” 叶明非失笑,没想到还是只有洁癖的鸩鸟。鸩鸟因为其羽毛的毒性经常被人围捕追杀,如今数量越来越少,这只能长到这么大实属罕见。而且,鸩鸟多以捕食毒蛇而生,这只鸩鸟倒是奇怪,竟然喜欢吃鹿肉? 听到叶明非的笑声,柳三尴尬回头,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只鸩鸟凶悍暴戾,除了大少爷,不容许任何人近身,平日里都是大少爷亲自喂养,偶尔也会吃二少爷投喂的食物。它平时都栖息在城外山上,大少爷召唤才会飞来,今日想必是闻到新鲜的鹿肉......” 柳三心中满是疑惑,大少爷从未喂过这鸩鸟鹿肉,它是怎么闻到鹿肉香味儿的? “我来。”叶明非走上前,从小厮手里接过鹿肉,含笑靠近鸩鸟。 柳三吓得魂飞魄散,虽然整个身体都在抖,还是挡在叶明非面前,“公子不可靠近,别让这畜生伤了你。” 叶明非笑道:“三哥不必担心,我驯服过比它还凶猛的飞禽走兽,放心交给我。” 此话不假,云仙门周围山峰耸立,加之人烟罕至,因此飞禽走兽不知凡几,云仙门的弟子们经常偷溜去打猎。叶明非可是个中好手,曾驯服过老虎云豹,也曾驯服过蛇雕食猿雕。一只鸩鸟而已,不在话下。 他也不用强,堆起满脸笑容,一步一步慢慢上前,声音轻柔如飞絮,不带任何危险性,耐心十足,“小鸩,给你带好吃的了,很新鲜,过来尝尝?” 见鸩鸟端坐在粗壮的树枝上不动如山,叶明非不急不躁,扭头问柳三,“三哥,这小鸩鸟叫什么名字?” 小鸩鸟?柳三无语,这鸩鸟个头几乎跟人一般高,哪里小了?“回公子,我家大少爷叫它小弟,我家二少爷叫它傻鸟......” “小弟?傻鸟?”叶明非呵呵笑出声,扭头对戒备中的鸩鸟说道:“小鸩,你家主人取的名字很难听是不是?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叫云飞怎么样,云中飞翔的意思,好不好听?” 云飞?这不是人类的名字吗?柳三哭笑不得,却惊觉鸩鸟在慢慢放松警惕。 叶明非的声音轻柔温软,毫无恶意,无论是谁听了都会忍不住认可他,亲近他,这只鸩鸟也不例外,见叶明非一直站在一定距离外含笑跟它说话,它渐渐放松下来,翅膀彻底垂下收起,尖利的喙一点点靠近鹿肉,最后猛地叼起,吞咽下肚。 叶明非对付鸩鸟果然有一手,不到一个时辰便把它收服了,不但飞下树枝,还乖顺地站在他身边吃肉。 柳三和一众下人再次惊掉下巴,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啊,也太厉害了,要知道这鸩鸟可是很难伺候的,不但凶悍,还剧毒无比,吓人着呢。 “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玩?”叶明非侧头向一棵长着火红叶子的大树说道。 众人不解,随之看去。 树后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长发梳成对称的双丫髻,戴着火红的鲜花,应该是个小女孩儿,看她年纪不大,但个子却很高,而且,高得诡异,离谱。 直到她从树后出来,叶明非才发现,小女孩儿双脚上各踩着一根长长的木棍,看上去像高跷。 她身形瘦削,个头不高,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火红色衣服,长得跟水蜜桃似的,很是娇俏可爱。 “你为何踩在木棍上?”见小女孩儿晃晃悠悠,叶明非很感兴趣地问道。 “因为这样比较高,不用仰视别人,还可以让别人仰视我。” 一见到小女孩儿,柳三赶紧迎上前去,“二少爷,您终于醒了,快过来见过公子。” 二少爷?叶明非不免吃惊,原来这位小姑娘竟是府里的二少爷,柳啸禹的堂弟柳啸默?他是个男孩儿?为何穿着女孩儿的衣服,梳着女孩儿的发式? 还有,不是说这位二少爷今年八岁了吗?怎么长的这般娇小,怎么看都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叶明非细看柳啸默的面相,发现他气色很差,体虚力竭,不像生病,反而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正吸食他的精血,共享他的身体,严重影响了他的成长。若想让柳啸默跟寻常孩子一样正常,非除掉这个东西不可。 柳啸默仍然踩在木棍上,居高临下盯着叶明非,声音清脆悦耳,“你就是大哥昨日刚娶的新娘子?你怎么穿着男人的衣服?难道说你喜欢女扮男装?你还穿了一身红衣服,不会是故意勾引我哥吧?我跟你说,我哥最喜欢穿红衣服的美男子了,以前看见便要追着人家跑呢。” 什么?柳啸禹喜欢穿红衣的男子?不是说不喜欢吗?叶明非看向柳三,只看到他尴尬的眉眼。 “这个......”柳三不知如何解释才好。实际上,柳啸禹并不是不喜欢他人穿红衣,而是因为他会格外关注穿红衣的人,怕自己沉迷误事,只能强迫自己不喜欢。 柳啸禹尤其关注穿红衣的美男子,还因此而失态过。 当然,这是柳啸禹的秘密,只有他本人和柳三知道。其他人都以为柳啸禹讨厌他人穿红衣呢。 “因为太关注而禁止他人穿”这种理由太过奇葩,说出去怕被人诟病,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只能对外宣称不喜欢。 见柳啸默一直盯着自己,叶明非不答反问,“你为何穿女孩子的衣服?难道你喜欢男扮女装?” 柳啸默下巴上扬,倨傲道:“当然不是,我穿女装扮成柔弱的小姑娘,是为了让我哥在打我的时候能下手轻点。你不知道我穿男装在我哥眼里就是个皮猴子,打我打得那叫一个凶狠,穿女装至少看起来柔弱些娇嫩些,他嘴上骂的凶,下手总会轻点。” 叶明非失笑,“原来如此。”还是个鬼灵精。 柳啸默很健谈,在叶明非的“哄骗”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得出来他个性单纯,毫无心机,性格活泼,爱惹是非。 “嫂子,你知道吗?我武功可厉害了,我还自己取了个更厉害的外号呢。” “哦,是吗?什么厉害的外号?”叶明非配合道。 “外号柳小豺,绰号豺威少爷,豺狼的豺,怎么样?” 叶明非察言观色,略略一想便明白了,笑道:“自古豺狼虎豹中,豺便是排在第一位的,你肯定比你哥厉害多了。” “那是。”柳啸默毫不掩饰得意之情,“人家称我哥什么狼将军,说他比狼还凶悍,那我就叫豺威少爷,豺狼虎豹,豺可是最凶残最灵活战斗力最强的动物,排在狼的前面。” 豺狼虎豹好像不是指什么好东西,而恶狼这样的绰号更非夸奖,柳啸默这小家伙连这都要比?着实可爱。 别看柳啸默年纪不大,志向倒不小,他立志在各方面超过他哥哥:要长得比他哥哥高;长得比他哥哥帅;比他哥哥武功好;比他哥哥更凶悍...... 见柳啸默做出凶悍的表情,叶明非不禁失笑,这哪里是什么“豺威少爷”,根本就是“小奶豹”,可爱得不得了。相貌这般灵秀,即便做着凶悍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吓人,反而更招人喜欢了。 叶明非实在忍不住,老毛病又犯了,拉过柳啸默搂在怀里,忍不住揉搓揉搓,“默儿,我很喜欢你,给我当干儿子怎么样?” 他嘴上这么说着,边不动声色试探缠着柳啸默的那东西,是个小鬼,执念颇深,道行不浅。 (十一) 云仙门属丹鼎派,主修内丹。叶明非身为仙尊嫡传弟子,更注重内丹的修为。 但自重伤后内丹受损,一旦运功,他浑身便会又冰又痛,生不如死。 若柳啸默只是柳啸禹的弟弟,他可不想为救一个不相干的孩子把自己累得半死不活......若这小子成了他的干儿子,要他的命都没问题。 还没等柳啸默答应,柳三已经被吓得晕过去了,好一会儿才清醒,“公子,他可是您......” 小叔子......怎么可能当您干儿子?这不差辈了吗?传出去让人笑话。认小叔子当干儿子?您又想做什么啊,求您不要再折磨我这个可怜人了好不好,早晚被您吓死。 柳啸默反而很认真地侧头思考,“给你当干儿子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小子还挺聪明,一点亏都不吃,叶明非笑道:“带你出去逛街,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请你吃鹿肉,帮你长高长帅,教你武功,让你比谁都凶悍......” 这小孩儿甜甜糯糯,皮肤嫩滑,又香又软,还特别可爱。叶明非捏捏柳啸默的小手,再捏捏他的小脸,越看越喜欢。 只是,他身上这小东西很是厉害,想要除掉必须耗费一些功力。 叶明非说一句话,柳啸默的眼睛变亮一分,到最后,双眼几乎闪闪发光,“你真的能帮我长高变帅,让我武功天下无敌比任何人都强悍吗?” “当然,我从不说假话,说到做到。”叶明非点头。他还不知能活多久,一身修为总要找个继承者,这小家伙聪明机灵,胸怀大志,想必能学以致用,发扬光大。 “好,我认你当干爹。”柳啸默很有决断,立刻跪下磕头。 柳三“嗝”一声,直接晕过去了,被两个吓得目瞪口呆的小厮手忙脚乱接住,醒来后柳三直接哭了,“二少爷,这位是大少爷新娶进门的嫂子,您不能认干爹啊,差辈了,大少爷回来会打死你的。” 柳啸默才不在乎这些,小手一挥,“三叔,这是我跟干爹之间的事,你情我愿,您就不要管了,反正您也管不了我。” 柳三被噎住,他确实管不了二少爷,平日里连大少爷都管不了他呢。 只是,认嫂子为干爹,这,这...... 柳三发现,公子才嫁进来短短一夜半天,府里已经全乱套了,这可如何是好?大少爷啊,求您快点回来吧,我再也承受不住了。 叶明非不理会柳三的苦瓜脸,手指一动,柳啸禹便瘫软在他身上,吓得柳三不知所措,“公,公子,您做什么?” “没什么。“叶明非打横抱起柳啸默带进房中,对紧随其后的柳三说道:“帮我把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柳三:“公子——” 叶明非:“放心,我不会伤害他。” 将柳啸默放在床上,叶明非施展明目之术,只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在柳啸默身上若隐若现,跟柳啸默身形相仿,生前应是个孩童,挣扎着不肯离开。 叶明非本不想动粗,摸出一道收魂符,柔声劝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但你继续留下只会害了他,放心,我会让你投胎转世,若有缘,你们定会再相见。” 这小小的鬼魂应该是把柳啸默当成唯一的寄托,紧紧缠在他体内,什么好话都不听。 收魂符竟然收不走他? 云仙门虽为丹鼎派,但也兼修符篆,外丹,器物等等。每张符咒都有很大的威力,没想到对这个小鬼竟然不管用,说明这小鬼很不寻常。 见小鬼还在挣扎,不肯听劝,死活不愿离开,叶明非轻笑一声,“没想到你这小鬼还挺倔强,既如此,别怪我用强了。” 内丹流转,大招即出,小鬼无所遁形,很快被收进养魂瓶中。叶明非心口一痛,闻到嘴角淡淡腥味。 自从受伤后,他每次运功都会呕血,已经习惯了,因此,他每次出手,必一击即中,避免拖延。 怕柳三担心,更怕他压坏自己的门,叶明非收起养魂瓶,打开门,柳三扑门而入,摔了个狗啃泥。 不用想也知道,他刚才定跟蜘蛛似的趴在门上,急切打探房中动静,叶明非突然开门,他猝不及防间没来得及躲开,一下子摔了进来。 “公子,我,我看看二少爷。”柳三爬起来扑到床前,见柳啸默呼吸沉稳睡得安宁,终于松了一口气,扭头看看叶明非,又盯向柳啸默,满脸困惑。 “三哥,默儿没事了,多准备些饭菜,他醒来会饿。” 柳三惊疑未定,“公子,您把二少爷身上那东西赶走了?太好了,多谢公子帮二少爷祛除恶鬼。”柳三对叶明非感激异常,又是作揖又是磕头。 “三哥知道默儿身上那小东西?”叶明非随口问道。 柳三叹口气,“回公子,我和大少爷起初并不知道二少爷被恶鬼缠身的事,只是觉得奇怪,因为二少爷无论吃多少饭都不长个儿,而且身体很差,时常生病。后来,我带二少爷去寺里拜佛,有位高僧说二少爷被脏东西缠上了,可惜,那位高僧年事已高,行将就木,无法将它收走。后来,我和大少爷也曾找过不少和尚道士来帮二少爷驱鬼,可惜,找了那么多人,却始终无法赶走他......这两年我和大少爷一直在寻找高人,一直没找到。没想到公子如此厉害,竟能收服恶鬼,我代我家两位少爷谢公子大恩。” 叶明非还从柳三口中得知,这所谓的恶鬼本是柳啸默最好的朋友,跟他年纪一般,两人曾一起流浪,这小鬼还救过柳啸默的命,可惜后来被人打死,魂魄不舍离开,便附在柳啸默身上。 这小鬼虽小,法力倒是不弱,连云仙门的寻常符咒都对付不了它,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叶明非笑道:“谢倒不必,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再让第三人知道,尤其是你家大少爷,三哥,能做到吗?” “这……”柳三迟疑,作为尽职尽责的下人,不能有事瞒着主人。再说了,公子帮二少爷收服恶鬼,大少爷一定会对公子感激,自会对他更好,真不明白公子为何要对大少爷保密? 叶明非狡黠一笑,“三哥,你不怕你家大少爷因此爱上我,对我唯命是从吗?到时,我可是会毫不犹豫地利用他,控制他,说不定还会让他做他不想做的事哦。” 柳三差点绝倒,公子,您是恶魔吗?人家刚刚还感激您感激得要命,您立马来泼冷水,嘤嘤,公子你好坏。但他什么都不敢说,只好点点头,“是,听公子的,我会保密。” “放心,默儿既然叫我一声干爹,我自会好好护着他,这份人情,不需要别人领,更不需要别人还。” “多谢公子,只是那小鬼真的会离开二少爷吗?万一它再回来怎么办?” “三哥放心,我会亲自为这小鬼超度,助他转世投胎,帮他找个好人家。” “多谢公子。”柳三对叶明非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几乎跟他家大少爷一样了。 “好了,现在跟我说说,你家大少爷还有什么奇葩要求,你们大将军府还有什么奇葩规矩,我可不想一天被人拒绝八百回,这个不行,那个不可。” 心中正对叶明非感激不尽呢,一听到这话,柳三又有要晕的趋势,讪笑道:“公子说的哪里话,您以后便是这府里的主人,没人敢拒绝您。” 再说了,他是想拒绝来着,但一次也没拒绝得了啊,公子您就不要兴师问罪了吧? “除了不喜他人穿红衣,不许动他的花草树木,不许伤害他心爱的鹿......之外,你家大少爷还有什么不许别人做的吗?” “没有了,没有了。”柳三连连摆手,表示这次真的没有了。 “很好,现在跟我说说,柳啸禹为何格外关注穿红衣的美人,为何只喜欢红色的花草树木,还这般痴迷各种各样的鹿吧。” “这个,公子,我不太清楚。我家大少爷自从懂事起便痴迷这些东西,没人知道原因。” 见叶明非不相信,柳三赶紧补充道:“我倒是听大少爷偶尔提起过,说他好像曾经梦到过一个绝美的红衣美人骑着一头神鹿,后来这红衣美人忽然幻化成红树跟大少爷打架,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红衣美人?神鹿?红树?叶明非疑惑,他怎么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所以,你家大少爷爱上了梦中的红衣美人,更因此而痴迷鹿和红树?” 柳三尴尬,“这,这小的不知。” “这美人是男是女?” “不,不知,大少爷没说过。” 没想到柳啸禹还是个浪漫而多情的人。叶明非低头看向身上红衣,既然柳啸禹喜欢穿红衣的美人,他是不是以后不能穿红了? 想了想果断摇头,红衣是他最爱,岂能因为柳啸禹而改变? “好了,我累了,先休息一会儿,让人准备晚膳吧,记得菜要辣,酒要烈。” (十一) 柳三抹掉额头冷汗,招呼人将熟睡的柳啸默抱走,赶紧去准备晚膳了,心中对叶明非又是感激又是敬畏。 斜躺在床上,叶明非将养魂瓶拿到眼前,只见那小鬼正不停撞击瓶壁,似乎想逃出来。 可惜,徒劳无功,最终放弃,蜷缩在瓶底,悠悠道:“如果你不用强,我不会离开他。” “我知道。”正因为知道,叶明非才懒得再费唇舌,强行将他从柳啸默身上剥离。毕竟人鬼殊途,感情再好,也没办法在一起,否则,只会两败俱伤。 “哥哥,我不想去地狱。” “你做过什么坏事吗?” “我……我偷过饼,还偷过鞋子,还骗过人......哥哥,我会下哪层地狱?” “这个我可说不准。”叶明非失笑,看小鬼露出害怕的神情,改口道:“据我所知,你没犯过大错,不会下地狱,只会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 “我会投胎到什么家庭?” “尚未可知。” “我能不投胎吗?哥哥,你能不能把我的魂魄塞到小猫小狗身体里?我想陪着小默。” “借体还魂不是不行,只是,当畜牲没有当人好。” “哥哥,我想投胎到富裕点的家庭,也不用太富裕,只要能给我一口饭吃就好,不用跟这世一样沦为乞丐,被人打死。” “放心,我会帮你投胎到好家庭。” “谢谢哥哥,等我长大,我会来找小默的。哥哥,你能让他等我吗?” “你不打算亲自跟他道别?” “不了,我怕一个忍不住再跑进他身体里去,害了他。” 明明只是个小鬼,为何会有如此威力?那么多人都驱不走他,抓不住他? 叶明非对此非常怀疑,“小鬼,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宝贝?” “没有啊。”小鬼否认道。 叶明非:“你想想,一定有。” 小鬼:“我想起来了,我死的时候脖子里戴着一枚小小的黑色碎片,虽然很小,但是很有用,戴着它感觉身体更有力气,不怕冷也不怕饿。” 黑色碎片?叶明非下意识摸向胸前锦囊,如果他没猜错,应该跟他这枚出自同一颗珠子。 叶明非:“你怎么得到那枚碎片的?” 小鬼:“碎片是小默捡来的,我俩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珍重地用洗得发白的锦囊装好。后来小默把它送给了我,我就一直随身携带着了。” 叶明非:“也就是说,这东西还在你的尸......身体上?” 小鬼:“是啊,大哥哥,那碎片有什么用吗?如果有用,我把它送给你,你可一定要帮我投胎到富贵人家哦。” 叶明非:“好,我答应你,告诉我你身体所在的位置。” 叶明非让黑刀黑剑寻到小鬼的尸身,找到碎片后将他重新安葬。 黑刀黑剑回来的很快,将碎片交给了叶明非。 小鬼的这枚碎片很小,同样有纯黑色灵力萦绕。叶明非将碎片装进一个新锦囊中,让黑剑挂在柳啸禹脖子上,对他的成长很有益处。 柳啸默醒来得很快,满院子找东西,说他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丢了。下人们问他是什么东西,他又说不出来,就是觉得自己丢了东西。 柳三跟在他身后,苦口婆心劝道:“二少爷,丢了就丢了,有些东西丢了比较好。你现在一定饿了,我让厨房给你准备很多好吃的,都是你最喜欢的,咱们快去吃饭吧。” 找来找去找不到,柳啸默又懵懵懂懂,只能暂时放弃,不再追究,直到发现脖子上的锦囊,打开一看,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再也没有嚷嚷着找东西。 他一口气吃了两碗饭,喝了两碗汤,打着饱嗝又睡下了。 见二少爷比平日里有精神,吃得多,柳三激动地直抹眼泪。 柳啸禹忙完公事回来时已近傍晚,一进门,差点被院子里浓烈的辣味和四处飘散的酒味呛到,“这是怎么回事?” 柳啸禹对辣椒过敏,向来敬谢不敏,此刻只是闻着这股浓烈的辣味,便觉得喉咙发痒,浑身不得劲儿。府中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因此府里的饭菜向来清淡,从不放辣。 而且,他从不饮酒,哪怕是皇帝赐酒,他都敢一口不沾。因此,府中无酒,下人们也不敢随意饮酒。 柳三迎上前来,见柳啸禹脸色难堪,颇感为难,“大少爷,公子喜爱吃辣,好饮烈酒,所以......要不我明日安排人专门给公子建个小厨房?” 这下糟了,只顾着照顾公子了,忘了自家大少爷的饮食习惯。大少爷不吃辣,公子爱吃辣,大少爷不沾酒,公子离不开酒......两人怕是没办法一个灶里吃饭了,只能分开。 “公子?”是谁?不是夫人吗?反应过来后,柳啸禹一向无甚表情的脸有些动容,“他现在可醒着?” 柳三低着头,犹犹豫豫道:“公子正在用晚膳,说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去打扰,大少爷还是不......” 话没说完,柳三差点打自己一个嘴巴,怎么跟大少爷说话呢?竟然敢说“不”?可刚才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开口便为公子着想,他这是中邪了? 柳啸禹觉得自己才是中邪的那个,这是什么情况,三叔不但改口叫那人“公子”,还不让他去打扰? 这大将军府何时易主了? 见柳啸禹一双利眼盯着自己,柳三瞬间冷汗直流,立马解释道:“公子不拘小节,随遇而安,把这里当自己家了,还请大少爷多包涵。” “哦?”柳啸禹抬眼看向院中,想起昨夜红被下的男子,以及他柔软的嗓音,“也罢,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凡事随他吧。” 见自家大少爷这么说,柳三又有些不安,“大少爷,他会不会越发得寸进尺?” 柳三此刻矛盾极了,既希望自家大少爷纵着公子,又不希望大少爷无底线纵容公子。自从当了将军府管家,他行事总求果断,还从不曾这般犹豫矛盾。 柳啸禹冷哼,“不怕,若连他都征服不了,以后还如何征服敌人。” 柳三很想提醒柳啸禹一声,大少爷,院中那位可是您的夫人,不是敌人。 见柳啸禹抬脚向院中走去,柳三紧随其后,没想到前面的人突然停脚,猝不及防间,他“砰”一声撞在钢铁一般的脊背上,鼻子一酸,流下泪来,疼死了,“大,大少爷?” 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呢? 柳啸禹完全没理会背后动静,双眼盯着房门中露出的衣角,语气一点点阴冷,“他为何一身红衣?” 将军府内禁止任何人穿红衣,柳三最清楚不过,向来约束严格,为何会允许那人穿红衣?还是一身耀眼的火红色?愤怒与悸动交织,柳啸禹握了握拳头。 若这个叶明非容貌不差,再一身红衣,柳啸禹很怕自己从此迷上他,失去自我,反被他控制。叶卓然那个老狐狸的儿子定然是只小狐狸,他可不想被只小狐狸骑在头上。 柳三探头一看,发现叶明非正坐在房里吃饭,一身火红,在渐渐昏沉的暮色中像极了勾魂的妖精。他额头冷汗直流,顺着脸颊一路流到脖颈里,嘴皮子都哆嗦了,“公子他,他喜欢穿红衣,我是下,下人,管不......” 如果可以,柳三真想哀嚎出声:他管不了如今成为将军府另一位主人的公子啊,他就是个下人,下人。 “......”柳啸禹转身便走,进了隔壁院子。昨晚他便是在这里歇息的。这院子没有主院开阔,房间也较小。 既然他喜欢穿红,便随他吧,以后一人一个院子,院墙相邻,既能互不干扰,又方便知道彼此动向。 看着柳啸禹的背影,柳三暗暗闹心,公子已经多次打破大少爷的底线,以后两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可别闹出什么事才好。 喝了一壶冷茶,柳啸禹才平静下来,“白日里他都做了什么?” “这......” 当得知心爱的盆栽被弄掉了叶子,心爱的雄鹿被杀掉,心爱的母鹿被送走,心爱的鸩鸟认了新主人后,柳啸禹的满身戾气再也压不住,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谁敢动我的树我的鹿谁死——” “......”柳三忍不住庆幸,幸好刚才多了个心眼,没告诉大少爷公子还认了二少爷当干儿子的事。他很怕说出来后,大少爷会直接愤而暴走,当场吓死他这个可怜的下人。 “......”柳啸禹握着拳头忍了很久,才压下满身怒气,“罢了,算是我送他的。” “......”柳三震惊,大少爷,您又打脸了,不是让他死吗? 越想越气,柳啸禹恨声道:“一整天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样都没做,就折腾我府里的人,祸害我的树,糟蹋我的鹿,把我的鹿送去娘家,还勾搭我的鸩鸟?他大哥不是诗画双绝惊才绝艳无所不能的明月公子吗?他怎么跟无恶不作卑鄙无耻的痞子无赖似的?” 柳三再也不敢说别的,只听到自家大少爷的牙齿咯咯作响,恨不得茹毛饮血。 “明—晚,我—定—让—他—俯—首—称—臣——”柳啸禹一拳敲在桌子上,坚实的圆木桌应声而碎,哗啦啦摊了一地。 叶卓然这个老狐狸的儿子果然是只小狐狸,还是只惹是生非的小狐狸。对付狐狸,他向来心狠手辣。 府中下人发现自家将军满身戾气毫不遮掩,赶紧躲得他远远的,不敢上前自找晦气。 吃了辣菜,喝了烈酒,冰冷的身体总算热乎了一些,叶明非伸伸懒腰,走到院中呼吸新鲜空气,问随侍在侧的明兰,“柳啸禹是不是回来了?” “回二少爷,大将军回来了,去了隔壁院子。” “哦?他这是打算跟我划清界限,互不相干吗?”正合心意,他也乐得清闲自在。 不是说柳啸禹为人凶恶,有仇必报吗?他不但穿了红衣,还毁了他的树,吃了他的鹿,玩了他的鸟,还认了他弟弟当干儿子,这人竟然没跑来兴师问罪? 脾气挺好啊,性格也不糟,哪有外界传言得那般可怕?果然谣言不可信。 气消之后,柳啸禹满脑子都是叶明非汗巾上那只神鹿,越想越觉得跟梦中神鹿有几分相似,想来想去决定再试一次。 结果,他刚走到院门口,便被一蓝衣一紫衣,打扮风骚张扬,神情倨傲的黑刀黑剑拦住了,“我家二少爷正准备沐浴,不方便任何人打扰,大将军请回,若有事,请明日赶早。” 柳啸禹脸上无甚表情,心中怒火难消,不停默念:明晚,明晚定让这小狐狸雌伏,即便小狐狸痛哭流涕不停求饶他都不会停手继续折磨他贯穿他占有他直到他彻底降服—— 等等,柳啸禹瞬间惊醒,他怎么会冒出让他“雌伏”的念头?之前,他明明打算用其他方法降服他的。 果然是小狐狸,有引诱人心的本领,不容他有丝毫大意。 (十二) 此时的叶明非正靠在躺椅上等着下人们备水,明兰明玉一左一右帮他按摩肩,从柳啸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叶明非模糊的侧脸和一只忽略不能的白眼。 还在生气?什么都依着他了,连吃了他的鹿毁了他的树勾走他的鸟霸占他的大将军府他都忍了,这人到底在气什么?他如何才能再看一眼汗巾上的那头神鹿? 柳啸禹可不想新婚第二日便跟“新娘子”动粗,干脆移开视线,背对院门口,负手而立,欣赏高挂夜空的明月。 当听到叶明非叫亲自来送香薰液的柳三“三哥”时,柳啸禹差点绝倒,这人什么时候比自己高一辈了? 见柳三出来,柳啸禹以眼刀质问柳三,柳三哪敢对上他的眼,低头假装没看到,听到大少爷拳头握得咯吱咯吱作响,赶紧溜走了,很怕大少爷一个忍不住,一拳抡死他。 非但柳三,府里其他人也是,来来往往送热水,送花瓣,送毛巾,一个个脚下生风,干活卖力,走过柳啸禹身边时匆匆行礼,赶紧溜走,不敢看他一眼。 柳啸禹黑线,将军府果然易主了? 一名小厮走过柳啸禹身边,被他突然增强的气势吓得双腿一软,差点五体投地摔个狗啃泥,赶紧爬起来,苦着脸,木着腿,继续往前走,心里哀嚎道:大将军,求您不要这么看着小的,是管家吩咐小的们好好照顾公子的,我们只是在尽职尽责而已,嘤嘤嘤,眼神好可怕。老天啊,要不是因为大将军府工钱多,谁要来这里接受您的死亡凝视啊,太吓人了。 见叶明非一时半会儿洗不完,柳啸禹正打算离开,与飞奔而来的柳啸默擦肩而过。 “大哥好。”柳啸默中气十足地叫了他一声,脚步不停,直扑叶明非房门,“干爹,你什么时候教我武功,现在行不行?” 柳啸默睡了一大觉,醒来觉得浑身都是劲儿,好想立刻开始学武功。 听到这声“干爹”,柳啸禹震得浑身一抖,脚步踉跄,几乎跌倒。 要知道,从懂事起,他还从未摔过跤呢。 柳啸禹努力维持镇定,平心静气道:“默儿,你在叫谁?” 柳啸默头都不回,抬手继续拍门,随口回道:“我干爹啊,干爹,现在教我嘛。” “谁是你干爹?” 听到这声冰冷到人骨子里的质问,柳啸默纵是再淘气,也不敢假装没听到了,赶紧回头站好,恭敬道:“我今天刚认的干爹,在屋里。” 屋里?除了叶明非还有别人? “胡闹,他是你大嫂。”柳啸禹咬牙切齿,“大嫂”二字有意加重,“给我回房好好反省。” “可是......”柳啸默看向紧闭的房门,又抬头望天,心想:回去就回去,我可不是怕你,而是天晚了,让干爹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柳啸默离开后,柳啸禹缓缓开口,“公子好本事,才刚嫁进来,便认了大哥和干儿子。” 房里许久无声,在柳啸禹以为那人没听到的时候,慵懒的嗓音缓缓传来,带着勾,挠得他心头一颤,“你情我愿的事,大将军也不允吗?” 允!果然是老狐狸家的小狐狸,可恶至极,很好,等明晚,他下手绝不会留情,让他再也不能这般嚣张,定哭着求饶。 “贱人,纳命来。” 叶明非正舒舒服服泡着澡,随着一声娇叱,一道寒光穿破房顶,直奔他面门而来。 明兰明玉虽然害怕,却双双护着他,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浴桶边,手臂交织,在叶明非头顶结成臂网,将他挡在下面。 守在门外的黑刀黑剑听到动静,齐齐奔入挡下刺客,刀剑与刺客的武器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怕伤及叶明非,黑刀黑剑迅速将刺客逼至屋外,一个留下保护叶明非以防再有刺客,一个奔出门外与刺客交手。 这刺客武功不弱,黑剑一时拿她不下。 叶明非穿好浴袍,坐在窗前喝茶,透过菱形窗格观看屋外动静,闲闲道:“黑剑回来,把刺客交给大将军。” 身为主人,却让刺客在大将军府逞凶,柳啸禹难辞其咎,抓刺客本就是他分内之事。 黑剑一跃而归,刺客正想冲进屋内,被飞身而来的柳啸禹拦住了。 “柳啸禹,你竟护着他。”刺客是名女子,声音娇俏动听,含着极浓的醋意。 叶明非“哦呀”一声,眼睛闪闪发亮,又发现了柳啸禹一件趣事。 这刺客一定是柳啸禹的熟人,而且是那种有情感纠葛的熟人,关系不简单啊。 “白芙蓉?”柳啸禹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心中却疑窦丛生,他明明派人将白芙蓉看管起来,她是怎么出来的? 白芙蓉?叶明非记得他从大哥那里听说过这个女人的名字,据说她是唯一一个跟柳啸禹有感情纠葛的女人。 白芙蓉的爹本是柳啸禹的下属,后来因犯了大错被柳啸禹杀了,白芙蓉便三天两头找柳啸禹报仇。每次气势汹汹而来,颓然铩羽而归,根本不是柳啸禹的对手。 奇怪的是,柳啸禹不但没杀白芙蓉,还屡次让她安然离开。 有人猜测,柳啸禹喜欢白芙蓉,不舍得杀她,否则以“柳恶狼”之名,怎么可能放她一条生路? “难为柳大将军还记得小女子。”白芙蓉咬牙切齿道。 “你若来报杀父之仇,找我便是,不要伤他。”柳啸禹声音始终冷冷的,毫无温度,更无情感起伏,怎么听都不像喜欢白芙蓉的样子。 “你,你竟喜欢上了他?” “这是我跟他的事,与你无关。” “你说与我无关,你知不知道......” 白芙蓉气苦,下手更为凌厉。 没错,柳啸禹是她的杀父仇人,可她偏偏对这个杀父仇人矛盾不已,既爱又恨。这段孽缘让她生不如死。 想喜欢他,却因为杀父之仇绝无可能在一起。 想恨他,却总被他深深吸引无可自拔。 本以为能气恼的时候跟他打一架,情动的时候多看他两眼,一辈子纠缠下去,结果,他竟娶妻了,还娶了一个男人。 他怎么可能喜欢男人?又有什么男人能配得上他? 几番挣扎后,白芙蓉决定杀了这个男人,让柳啸禹一辈子单身,不属于任何人。 结果,竟被柳啸禹阻拦。 她不甘心。 叶明非托着腮坐在窗前看戏,看了一会儿,呵呵笑了,这白芙蓉的武功着实不错,称得上一流高手。柳啸禹的武功明显高过白芙蓉,只是他出招总留情,未下死手。 没想到柳啸禹竟是个多情的人。 叶明非觉得有趣,插科打诨,指手画脚,既乱了白芙蓉的招式,也扰了柳啸禹的心神。 他也不直接打岔,而是让黑刀黑剑传话。 黑刀:“我家二少爷说了,白姑娘的剑法好是好,就是太霸道,太不懂变通......还有,白姑娘你到底是来报仇的还是来勾人的,眼神这般露骨,会被人笑话的。” 黑刀声音低沉浑厚,用半喊半嘲的语气说出,真真气死人不偿命。 别看他长着一张棺材脸,其实坏心眼最多,将叶明非的意思领会了十乘十,开口便让人恼火。偏偏他本人还板着一张脸,抱臂而立,十足欠扁的模样。 黑剑:“我家二少爷说了,柳将军的拳头好是好,就是太多情,不分场合,人家是来杀你枕边人的,你手下留情算什么,还当着一众人跟刺客眉来眼去,想谈情说爱麻烦另寻他处,我家二少爷不想看。” 黑剑声音清亮明快,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似的,嘴巴毒得很,毫不掩饰嫌弃嘲笑之意。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可气坏了白芙蓉,仗着柳啸禹不愿伤她,竟突然停下,以剑尖指向窗户,“贱人,有本事跟我打一场。” 贱人?嘶——,叶明非觉得牙有点疼,倒也没动手,继续让黑剑传话,“我可是斯文人,不跟你等粗人动手。” 叶明非所言不假,他极少跟人动手,比起亲自打架,他更喜欢挑拨别人打架自己躲在旁边看热闹。 毕竟,若真动起手来,少有人是他的对手,即便身负重伤也同样如此。就这白芙蓉,一招秒了不在话下。 见叶明非避而不出,白芙蓉怒骂道:“我看你是废物一个不敢动手吧。我听说你是个药罐子,离了药不能活,凭你这样的人也能嫁给柳啸禹?你配不上他。” 京城少有人知道叶明非的存在,都以为嫁进将军府的是明月公子叶明珏,白芙蓉也这么认为。 叶明非继续让黑剑传话,“哦?我配不上,难道你配得上?” “我......” “你容貌平庸,毫无特色;武功一般,不知进退,没看出柳啸禹在让你吗?脾气这么大,性子这么烈,别说柳啸禹,就是阿猫阿狗都看不上你吧。人啊,要有自知之明,别被人看了笑话。” 骂人,叶明非还是很擅长的,跟云昭师兄那个毒舌学的。加上黑剑带着笑意伶牙俐齿地说出来,听在他人耳中贬损意味十足。 “你,你......”身为女子,最怕被人说丑,白芙蓉虽不甚在意自己的长相,但也知道自己不丑,没想到竟被叶明非如此贬损,当即怒目红脸。 (十四) 叶明非懒得理她,扭头看向负手而立的柳啸禹,继续让黑剑传话,“将军,看不出来,你还惹下了这等风流债。” 叶明非的脸被窗棂所挡,再加上天色昏暗,柳啸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面部轮廓,“娘子误会,我跟她毫无纠葛。” 娘子?这个称呼让叶明非更牙痛,终于肯开口跟柳啸禹说话,只是声音压得很低,似命令,似蛊惑,“是吗?既如此,杀了她。” “我不能。” “你果然喜欢她,无妨,我可以成全你们。” “不必,我喜欢的可是娘子你。” 娘子?喜欢?叶明非黑脸,柳啸禹这个混账,谎话张嘴就来,竟能冷着一张脸用冰冷的语气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怎么反而让人听得愤怒呢? 还有,是谁说柳啸禹凶残暴戾手段凶残的?若他真是这样的人还好说,遇事往最坏的方面想就好,这样还容易猜测他的心思。但是现在,柳啸禹既不凶残也不阴狠,反而更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见两人“打情骂俏”,白芙蓉狠狠跺了一脚,又要冲进屋来。 黑刀黑剑一左一右将她拦住。 柳啸禹突然欺身而至,一计手刀打晕了她,任她滑落在地,并不接在怀里,“来人,将她关入地牢。” 见无热闹可看,叶明非示意黑刀黑剑关门,将想要进门的柳啸禹拦在外面。 “公子这是何意?”柳啸禹没想到自己又吃了一回闭门羹,哭笑不得。 叶明非压低声音,故意柔声道:“天色已晚,本公子要休息了,大将军请回。” “呃——”柳啸禹最受不了他用这样的声音说话,真想冲进去把他嘴堵上,让他再也不能肆意勾人。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明晚一定...... 用什么办法好呢?烙铁?鞭刑?剜眼?削足......总之,不好好收拾他一顿是不行了。 至于云雨之事,柳啸禹并非不擅长,而是不想轻易尝试,他一直在寻一个人,也一直在等一个人......他只想跟那人舔尝其中滋味。 柳啸禹遣散院中他人,抱臂靠在门上,讲起他跟白芙蓉的恩怨,权作安抚,“......她爹并未死,只是被我派去敌国执行任务,正因为如此,我才对她诸多忍让,还请娘子不要误会。” 哼,叶明非轻哼,他怎么可能误会?他巴不得柳啸禹喜欢女人然后跟白芙蓉情深不渝相亲相爱呢,这样,他们才能互不相干,尽快想办法和离,恢复自由之身。 他可不想死了以后葬在柳啸禹家的祖坟里,跟一群不认识的柳家人作伴。 “看得出来,白芙蓉非常喜欢你,你何不娶了她?”叶明非提议道。放心,我会非常大方地成全你们的。 “她性子太野,我喜欢温柔的。” “......”叶明非撇嘴,就你野狼一般的性子,还有脸嫌人家野? 喜欢温柔的啊,太好了,他可不温柔。 话说,这人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日一定想办法试探出来。 周潇尧回到小院时,师父还跟往常一样,正一手拿竹简,一手往炼丹炉里投喂药物。炼丹炉的火总是熊熊燃烧着,从未熄灭过。 “他们进展如何?”左谷忧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柳啸禹和叶明非。 周潇尧垂手而立,“弟子无能,未能让他们在一起。” 左谷忧:“嗯?” 周潇尧:“叶明非不受媚药影响,所以……” 左谷忧轻笑,“不愧是云仙们弟子,寻常手段果然不通。两人相处如何?” “柳啸禹对那位叶二公子似乎格外忍让。”周潇尧乔装易容,躲在大将军府观察,得出这个结论。 左谷忧奇道:“哦?这可稀奇了,柳啸禹一路杀伐,何时忍让过别人了?” 周潇尧:“弟子不知,叶明非一再挑战柳啸禹底线,柳啸禹反而一味忍让,弟子怀疑柳啸禹是在谋划什么。” 左谷忧:“哼,柳啸禹此人年纪轻轻,心机不浅,岂会轻易让人看透,罢了,为师自会想办法。” 周潇尧:“弟子……”见师父不责罚,周潇尧更为愧疚,暗暗发誓要将功补过。 左谷忧:“不必自责,为师自有其他任务交于你做。” “你可知这是何物?”左谷忧将一枚小小的琉璃碎片递给周潇尧。 周潇尧双手接过,捧在掌中细看,摇摇头道:“弟子不知,只觉一股灵力萦绕其中,令触碰之人精力大增。” 左谷忧:“不知就对了,这天底下除了为师,恐怕没几个人知道。” 左谷忧放下竹简,伸了个懒腰,清秀的面容在火光中明灭不定,双眸中火光闪闪,“好了,现在,陪为师去皇宫一趟,投喂李勋这么久,也该让他为我做些事了。” 身为国师,陛下面前的红人,左谷忧进宫的路上畅通无阻,直达陛下寝宫外。 此时,李勋正在寝宫里欣赏王美人的舞蹈,听说国师来了,立刻起身出迎,这般礼遇,无人能及。 “国师是说,这枚碎片是天珠碎片?何为天珠?”此时此刻,李勋手里举着一枚纯黑色琉璃碎片在宫灯下细看。 碎片黑得纯正,在灯光下隐隐透着亮,而这份光亮却不是静止不动的,反而绕着碎片缓缓流转,仿佛有生命似的。 “请陛下将碎片举至鼻前,闭上眼睛,用力嗅几下,便知其中妙处。”左谷忧恭敬地站在李勋身后,示意李勋照做。 李勋将碎片凑到鼻前,闭上眼睛,深深地嗅了几口。 左谷忧:“陛下,感觉如何?” 李勋惊喜地睁开眼睛,更为专注地查看这枚碎片,回道:“顿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浑身似乎有了使不完的力气。左爱卿,这是何物,怎会有如此奇效?” 左谷忧回道:“若是一枚完整的天珠,便能让任何人长生不老。可惜,左某只得到这一枚碎片。” 长生不老对李勋来说可是极大的诱惑,他根本不想掩饰自己的激动之情,急声道:“左爱卿,此天珠只此一颗吗?可还有其他?” 左谷忧摇头道:“只此一颗,别无其他。” “此颗天珠只有这一枚碎片吗?其他碎片呢,如何才能集齐?集齐后可否修复?修复后还能否令人长生不老?”李勋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出,显然,对此珠极感兴趣。 左谷忧点头道:“左某费尽心思,才只得到这一枚碎片,其他碎片应是遗落各地了。若能找齐所有碎片,左某便能将其合而为一,助陛下长生。” 李勋欣喜道:“好,朕马上派人去找,相信集全国之力,定能找到。” 左谷忧却道:“陛下不忙,若想找到此珠,寻常人恐怕不行,必须得一人相助,才能事半功倍。” 李勋:“哦?国师所说的是何人?” 左谷忧:“大将军柳啸禹。” 李勋不解,“为何是他?他身在朝堂,只会领兵作战,哪里懂得这天珠之事。” 左谷忧:“陛下有所不知,大将军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天界战神,下凡历劫,天珠本就与他有关,因此,只有他才能找到天珠。” 李勋大奇,“国师说柳啸禹是天界战神?国师是不是弄错了?就柳啸禹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哪里有半分神仙的样子?” 左谷忧:“陛下,人不可貌相,柳大将军少年成名,多年来战无不胜,百姓虽惧他怕他,私底下叶总称他为大岚国第一战神,陛下细想,若他只是寻常人,怎会这般神通广大?” 李勋:“这么说,柳啸禹当真是天界战神投胎转世?” 左谷忧:“对,他就是天帝陛下派下凡间为陛下护卫江山之人。” 李勋:“好,朕立刻派柳啸禹去寻天竺碎片。” 左谷忧:“左某也会派出弟子陪同,一旦找到其他碎片,必第一时间交给陛下。” 若非今日天色已晚,李勋必急召柳啸禹进宫。看了看天色,他只能按下焦急心思,等待明早的朝阳。 第三日是归宁之日,一大早丞相府便派人来接叶明非。 柳啸禹问柳三,“公子准备好了吗?” 此话一出,柳啸禹微怔,他怎么也跟着众人称呼那人公子了? 柳三偷笑,赶紧忍住,回道:“公子刚起,正在用膳。” “嗯,我在门口等他。”柳啸禹跨步出门,心想:成亲至今,他还不曾见过那人容貌,今日恐怕避无可避了,只希望那人不要长得太好看,以免扰他心神。 至于今晚......且行且看吧。 “阿嚏——”院中无风,柳啸禹却突然打了一声喷嚏。他长这么大,还从未生过病。这声喷嚏必不是风寒所致,那就是有人在说他的是非了? “大将军,陛下传召。” 呵,他如今还在婚期,皇上便迫不及待召见,这是想他了? 柳啸禹嘴角掀起一抹嘲笑,跨马而去,“告诉公子,等我回来陪他归宁。” 只盼叶丞相和柔佳郡主不要拿着棍子在相府门口等他。 (十五) 传召的太监一路引着柳啸禹向皇上的寝宫走去。 寝宫召见?想来非国事,那便是陛下的私事了?对陛下来说,如今最重要的私事便是长生不老,哼,陛下总不会要他的血当药引子吧? 柳啸禹心里胡乱猜想着,转眼已到寝宫门口,进去后,果不其然看到如今最得宠的国师大人。 一抹嘲讽的笑在柳啸禹嘴角一闪而过,转眼便换上恭谨的神情。 不等见礼,李勋略显肥胖的身躯轻盈地扭过来,塞给他一件东西,“大将军快帮朕看看这个宝贝。” 是何宝贝让陛下如此欣喜而至失态?低头一看,竟是枚黑色的,不起眼的碎片。 将碎片拿在手里的那一刻,柳啸禹感到前所未有的熟悉,好像这东西本来就是他的。 这种感觉跟前晚在叶明非身上的感觉一样。 他再仔细一看,这枚纯黑色碎片在晨光中隐隐透着亮,似乎有一股纯正的灵力正萦绕着它。 触之,仿若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柳啸禹的手掌流遍全身,嗅之,这股力量更甚。 虽只是小小碎片,倒的确是宝贝。 “柳爱卿可知这是何宝物?”李勋笑眯眯看他,似乎等着他解惑。 柳啸禹轻轻摇头,躬身道:“末将不知,还请陛下告知。” 其实,柳啸禹并非一无所知,因为此时此刻,一副模糊的画面正慢慢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一身威武玄甲的男子割破手腕,将自己的鲜血一滴滴落入玉碗中......玉碗底部有一枚纯黑色琉璃珠,正如有生命一般,贪婪地吸食着鲜血,转眼间便将一碗鲜血吸食殆尽,随后,慢慢散发出微红色光芒,然后这光芒变成浅红色,赤红色,火红色,深红色,直至红褐色,红黑色,最后,成为纯黑色......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玄甲男子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流了不知多少血,直到百年后,琉璃珠的颜色黑得更纯正,附着在上面的灵力更纯厚......玄甲男子将这枚隐藏他灵力的琉璃珠送给一个人,那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柳啸禹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个玄甲男子就是他自己,只是,他一时想不起,将这琉璃珠送给了何人...... 就在他思索之时,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个骑着鹿的红衣美男......柳啸禹想不出,自己除了想送给他之外,还会送给何人。 接着,脑海中的画面变了样,虽不见血,却更为血腥,只见满眼红衣翩然,那张只在梦境中出现的俊美脸庞在眼前消失,而纯黑色的琉璃珠随着那人的消失四分五裂,化为一片片碎片,落下轮回台...... 李勋充满期待的眸子略显疑惑,似乎有些失望,扭头看国师。 左谷忧笑道:“这枚碎片乃是天珠碎片,于陛下龙体大有益处,只是,左某蠢笨,无法集齐,还需仰仗柳大将军神威,助陛下集齐碎片,合成完整天珠。” 左谷忧短短几句话,彻底打断了柳啸禹脑中画面,他脑海中瞬间一片清明,仿佛之前种种只是错觉,“陛下有命,末将无有不从,只是,末将只会打仗,不懂寻宝,还请国师指点一二。” 左谷忧笑道:“柳大将军不必谦虚,也不必多问,只管依直觉寻找便是,相信大将军必能马到成功。” 李勋也笑道:“正是如此,辛苦大将军了。” 依直觉寻找? 皇上既然让他寻找,他便只能去找。只是,皇上不许他问缘由,不许他问因果,更不许他说找不到......这其中是否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柳啸禹:“末将定不辱使命,只一个要求,还请陛下成全。” “大将军但说无妨。”李勋有求于柳啸禹,虽心中不快,倒也没有翻脸,只虚虚笑着,笑意不入眼底。他心里恨恨想道:只要能给他找到长生不老的天珠碎片,柳啸禹就是要他最宠爱的清慧公主当妾都无妨。 柳啸禹对清慧公主却并无兴趣,只垂首道:“陛下让末将去寻,末将必当尽力,只是,末将不喜欢尾巴,无论这尾巴是属于任何人的。若被末将发现,可能会忍不住,杀无赦。” 他虽看向地面,眼角余光却如刀锋,削过左谷忧白皙的脖子,意有所指。既然左谷忧不会助他寻找,那就别来捣乱。 左谷忧笑了,“大将军多虑了,你皇命在身,其他人等自当全力配合,谁敢不长眼拖你后腿?只希望柳大将军当真一心一意为陛下寻宝,别见财起意,私吞了才好。” 柳啸禹:“国师也多虑了,末将是陛下的臣子,一心一意忠于陛下,不像某些人,总喜欢利用别人,更不像某些人,诸多花花肠子。” 左谷忧:“左某也相信柳大将军最是忠君。”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李勋哈哈大笑,转移话题,“既如此,有劳柳大将军了,对了,朕的外甥在大将军府可好?” 柳啸禹微楞,随即反应过来,“他很好,多谢陛下挂念。” 皇家向来亲情淡漠,“外甥”二字从陛下口中说出,竟有种刺耳的错觉,让人颇觉意外。 李勋:“这么说起来,朕和柳大将军也是一家人了,按理说,你应该叫朕一声舅舅。” 柳啸禹:“陛下说笑,末将不过一介草莽,本就高攀叶家公子,岂能因此废了君臣纲常,陛下永远是末将的君主。” 李勋似乎很喜欢这些话从柳啸禹嘴里说出来,不禁大笑,“既如此,柳大将军可要好好疼爱朕的外甥,不要欺负他哦。” 柳啸禹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就那人恶魔一般的性子,能被欺负? 见柳啸禹走出宫门,一直等在宫门口的几人迎上前去。 侍卫洪涛方正的脸一派严肃,“大将军,可是有任务?” 柳啸禹点头,“收拾东西,立刻出京。” 另一名侍卫柳江见柳啸禹神色不渝,担忧道:“大将军,可是发生什么大事?” 柳啸禹轻摇头,“只是帮陛下找个东西。” 幕僚葛先生有所忧虑,“找东西?今日是您归宁之日,陛下之事不能拖延片刻吗?” 柳啸禹摇头,归宁之日又如何?比起圣旨,即便是成亲之日,葬礼之日,也不能拖延片刻。 他不禁想起皇上的话,“你正新婚,若不舍得,便带上你家夫人,放心,朕特许。” 陛下向来不在乎他人儿女情长,这次竟让他带上叶明非?有何目的? 还有,叶明非有一枚天珠碎片,若被皇上的人或者国师的人发现,必定想办法“抢夺”,叶明非会如何做? 见洪涛准备回府收拾行装,柳啸禹淡淡道:“洪涛,此行不必惊动公子。” 洪涛:“是——” 收到耳目线报,左谷优笑了,“就知道柳啸禹不会乖乖听陛下的话。既然他没带上叶明非,咱们总要想个法子给他送去,方显体贴不是。” 叶明非怎么也没想到,寒阴毒会在早膳时发作。 来临的那一刻,他本就冰凉的五脏六腑犹如被冰渣塞满,越发冰寒彻骨,手腕一抖,抖掉了筷子。 “二少爷,您,您没事吧?”正在伺候他用膳的明玉和明兰吓了一跳,一左一右扑过来,想扶住他。 叶明非双手艰难地握成拳,收进衣袖中,勉强挤出一个淡笑,起身向卧房走去,“没事,你们,去,准备归宁之物吧。” 明玉和明兰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们看得出自家二少爷很不舒服,因为他的脸庞和身体都紧绷着,脸色青紫如冻伤一般,气息急促上气不接下气,连眼波都在颤抖。 两人不解地看向门外冉冉升起的骄阳,如今正值盛夏,即便是早上,温度也很高,为何她们竟在二少爷的口鼻间看到了只有冬天才有的雾气?二少爷很冷吗? 叶明非只觉得全身抖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很困难,莫名的疼痛感缠绕全身,挥之不去。 冲进卧房,锁紧房门,他瞬间失去所有力气,靠着门框缓缓坐下,双手紧紧抓着胸前衣襟,原本结实的衣料发出“刺啦刺啦”的撕裂声。 嘴唇一阵刺痛,鲜血顺着嘴角滑落,叶明非闷哼出声,这才醒悟过来,原来他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 冰冷的汗水顺着脊背流淌,打湿了衣衫...... 叶明非知道,他随时都可能冻死,但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更不能向任何人求助,只能靠自己忍过去。 他有时会想,发作的感觉这般难受,自己为何还要活着忍受这份痛苦,真的很难受,很疼,很冷......但想到师尊,想到爹娘,想到自己还有许多事没做,他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忍下去...... 双手颤抖着摸出挂在颈间的锦囊,来不及解开,匆忙抵在鼻前,贪婪地吸着天珠碎片上的灵力。那股纯厚的灵力顺着鼻腔一点点滑落到五脏六腑,神奇地缓解了冰寒之感。 只有一枚碎片,仅能略略缓解冷和痛,无法彻底根治,冰寒依旧,疼痛依旧,叶明非只有忍,只有熬。 幸好,柳啸禹“送”给他的那枚黑不溜秋土里土气的玉佩很温暖,贴在心口之时,这股温暖会透过肌肤温暖他的心房,维持他的心跳。 柳三见明玉和明兰焦急地守在卧房门口,赶紧过来询问。他刚才听府里的丫鬟说公子身体不适,担心坏了。 明兰不知如何回答,低头不语。 倒是明玉机警些,笑道:“柳管家,我家二少爷在房里换衣服,让我们在外等候,您老放心,没事的。”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暗担忧,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二少爷说过,无论发生何事,只要他不说“糟糕”,便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不必大惊小怪,不必大惊小怪,不必......只是,二少爷真的没事吗? 见柳三去准备归宁事宜,明玉扒在门上,听了听房中动静,指节扣上房门,轻声问道:“二少爷,您没事吧?需要我和明兰帮您换衣服吗?” “嗯——”叶明非再次战胜了寒阴毒,长长叹口气,将锦囊中的天珠碎片塞进衣襟内,缓缓起身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取过随身的金葫芦喝了一口烈酒,这才懒懒道:“进来吧。” (十六) 叶明非出来时,只看到一众下人捧着礼物站在大门口,柳三顶着一脑门冷汗尴尬赔礼。 “公子,大少爷突然有急事离京了,今日只能委屈公子一个人回门。大少爷说了,回来必定登门谢罪,还请公子在丞相和郡主面前美言几句。” 叶明非沉吟片刻,“他有没有说何时回?” 柳三擦擦额头的汗,越发尴尬,“这,大少爷没说。” 叶明非笑道:“好,我知道了。” 柳啸禹突然离京,不知所谓何事?既然连回门都顾不得了,想必是大事。 叶明非倒也不恼,坐进马车,打算独自回相府。 丞相府就在对街,拐个弯走一段路就是,马车刚不见,一直笑脸相送的柳三便挎下肩,向后摆摆手,“既然大少爷和公子都不在,今日你们好好休息吧。” 此言一出,大将军府众人全都松了口气。 公子才进门不久,便把整个大将军府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把他们累得手脚酸软周身疲惫,着实厉害。 今日公子不在,要抓紧时间好好休息,等公子回来......继续任他折腾,然后,收获大把大把的赏钱,嘿,他们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收入无上限的感觉,以后养家不愁了。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垫子,一点都不硌人,垫子上又铺了凉席,很是清爽。叶明非靠在垫子上,一条腿曲起,坐得毫无形象。 为了让自己的双手不那么冰冷,以免爹娘发现他的病情,叶明非一手握着柳啸禹“送”的那枚暖玉,另一只手握着师尊为他准备的暖珠。 明玉坐在他身边,帮他捏着肩,明兰蹲在他脚边,帮他捏着腿。 两人时不时抬头看看叶明非嘴角的伤口,面面相觑,不知道老爷和夫人看到这伤口会不会怪到大将军头上,以为大将军欺负了二少爷。 马车外人声鼎沸,比京城大集都要热闹喧哗,恭贺声道喜声源源不断地传进三人耳中。 叶明非不用看也知道,道路两侧肯定围满了人,虽然他们嘴上说着恭喜的话,心里肯定是想知道他这位“新娘子”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死在柳恶狼手里。 明玉侧耳一听,笑道:“二少爷,大家都在祝贺您跟大将军大喜呢。” 明兰也笑道:“我看他们是想来看看天上会不会下仙丹吧?自从前夜下了仙丹,这些人总是围着大将军府转呢,看见府里有人出门就道喜,然后抬头看天上......” 突然,马车停了,车外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属下赵功成,听闻柳大将军和叶家二公子大婚,特来祝贺。” 声音有些粗粝,语气倒是恭谨。 叶明非示意明兰掀开帘子一角,一眼便看到一个浓眉方脸的汉子正双手托着礼物挡在马车前。 这就是那个敢送有毒的盆栽给柳啸禹的赵功成? 据黑刀黑剑调查,柳啸禹已经查出新婚当日下毒的那人就是赵功成,而且,还查出是赵功成私放了被关押的白芙蓉,间接导致她的刺杀行动。 只是,柳啸禹不想在自己的婚期见血,便将赵功成暂时关押起来,打算过后处置。 这赵功成怎么跑出来了? 据黑刀黑剑调查,赵功成跟柳啸禹一同入伍,后来凭着拍马屁的本事得到上司喜爱,升迁频繁而迅速。 成为柳啸禹的上级后,赵功成一直嫉妒柳啸禹的能力比他强,处处打压。 可惜,他本领稀疏,不堪大用,一次任务失败后被就地免职,后来,柳啸禹接替了这项任务,成功歼灭敌人,立下大功。 自此后,柳啸禹一次次得到机会,一次次立下战功,一路升迁,最后成为武将之首,而赵功成则被安排在后方一个虚职上,永远失去了上战场立功的机会...... 见帘子后露出半张,模糊的脸,赵功成赶紧堆起更热切的笑容上前几步,将手中礼物递向叶明非,嘴里说道:“叶公子,不,属下应该称您大将军夫人才对,这是属下专门送给您的礼物,还请夫人笑纳。” 赵功成并看不清叶明非的容貌,只能看到一只明亮的眼眸,他双手托着礼物继续上前,袖中短剑蓄势待发。 没错,他要杀了叶明非。 这人不但是叶卓然那个老狐狸的亲生儿子,如今还是柳啸禹那头恶狼的妻子,杀了他,就可以同时报复这两人。 这些年来,他眼睁睁看着柳啸禹立功,升官,直到成为万人之上的大将军。他也想立功,也想升官,但柳啸禹不给他机会,所以,他怨,他恨。 但他从不表现出来,还极力拍柳啸禹的马屁,并投其所好,送给柳啸禹一盆罕见的红色盆栽。 只有他自己知道,盆栽有毒,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希望柳啸禹死。可惜,柳啸禹就是不死,甚至连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 他不但恨柳啸禹,还恨叶卓然,因为他的亲弟弟因为强抢民女被叶卓然查出来后下了大狱,最后死在狱中。 如今见叶柳两家联姻,他心中更加不忿,买通大将军府中的小厮下毒,本想一次毒死柳啸禹和叶明非,结果,这两人谁都没有死。 于是,他偷偷放出白芙蓉,以为她可以杀了叶明非,只要叶明非死在大将军府,叶卓然和柔佳郡主一定不会放过柳啸禹,他正好可以借刀杀人,看叶柳两家斗个两败俱伤。 可惜,白芙蓉不但没杀了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还害他的谋算彻底败落,最后被柳啸禹找抓了起来。 他知道柳啸禹离京猴,想尽办法逃出来。混了这么多年,他最擅长的就是收买人心和逃跑。 这次,他一定要成功,否则,死不瞑目。反正柳啸禹正等着治他的罪,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而且,他出招要快,否则,抓他的人就要追来了...... 赵功成出招的那一刻,叶明非也出手了,而且,只出了一招。 “轰”的一声,围观的众人只听到惊雷炸响,只看到红光弥漫,随后便看到赵功成仰面倒了下去,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剑,剑尖直指前方。 他的头发已被烧焦,他的脸已被烧黑,嘴里甚至还吐着黑气,死状凄惨,怎么看都像被雷劈了的样子。 “刚才,是不是打雷了?”叶明非坐在马车里,拍了拍胸口,一脸的“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明玉明兰正发愣,听闻此言见机极快,只听两人尖叫一声,“啊,这人想刺杀我家二少爷,被雷劈死了。”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群纷纷炸开了锅,有人惊吓有人惊奇,呜呜泱泱议论纷纷。 他们刚才确确实实听到了刺耳的雷声,也真真切切看到了火红的电光,再看看这人手里的短剑......肯定是想杀人结果被雷劈死了...... “我的天,这位叶家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啊,新婚之日天降仙丹,有人刺杀天降红雷,别是神仙吧?” “可不是,这位叶公子绝对不能惹,不能惹,以后咱们可千万不要说叶家的闲话了,对了,也不能说柳大将军的闲话了,万一得罪这位叶公子,啧啧......” “那就多说几句祝福的话吧,说不定还能得到仙丹呢。” “是是是,祝叶公子长命百岁,祝叶公子万事如意,祝叶公子早生贵子,祝叶公子子孙,呃,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围观的人们纷纷祝福起来,说什么吉祥话的人都有,比刚才的声音还要响亮。 只是,叶明非听得黑线连连,长命百岁不可能,早生贵子更不可能,子孙满堂更更不可能。 他身为男子,若能生子,还不被当成妖怪? 太子李丰骑在马上,身形笔挺,衣着华贵,五官端严,眼神睥睨,整个人透着威风大气,哪怕在人头攒动的闹市,也能保持皇家威仪。 眼前人头攒动,挡住了他的去路,而且,这些人满脸笑容,满嘴祝福,纷纷看着一个方向,李丰不解:“何事这般轰动?” 他的贴身小厮刘安向来机敏,知道太子会问,已经赶去询问,此时急忙赶来回报,“禀太子殿下,今日是叶家公子归宁之日,京城百姓纷纷前来祝福。” “叶家公子归宁?”李丰侧头思索片刻,哼笑道:“本宫想起来了,父皇赐婚,把叶家公子许给了柳啸禹,好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呢。只是,这些人到底是来祝福的,还是来看热闹的?” 刘安:“回太子,观其言行,确实是来送祝福的。” 周围的人们满脸笑容,祝福声又响又亮,李丰当然看到了,也听到了,只是,“这些人是闲得没事做了吗?男子嫁人也值得来祝福?” 刘安也大为不解,“这,小的不知,小的会马上安排人调查,尽快回禀殿下。” 李丰摆摆手:“罢了,先回宫。” 又没能求到百花族人,李丰心中正不快,此时表情有些阴冷,双眼只看着皇宫方向,懒得搭理周围的闲人。 刘安亮出腰牌,围观百姓纷纷让路,知道马上的男子非富即贵,绝对不能得罪。 骑过马车的那一刻,李丰突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虽淡淡的,却源源不断。他停马驻足,扭头看向马车帘子。 如果他没闻错,这股香味正是从马车里传出来的。 李丰原本端严阴冷的脸突然露出惊喜的表情,伸手就要撩起帘子。 就在他碰到帘子的那一刻,马车缓缓向前驶去,与他擦肩而过,丝滑的帘子划过他的手指,慢慢落下。 李丰只隐约看到半张清绝侧脸。 “这位叶家公子是百花族人?”李丰扭头问贴身小厮。 “小的不知。”刘安赶紧回道,心中却暗暗无奈,太子殿下一定是因为太过痴迷而魔怔了,怎么走到哪里看到何人都能联想到百花族人? 叶卓然的儿子怎么可能是百花族人? 后来一想,他终于理解了太子殿下的心情,为求娶百花族人,太子殿下已经来回奔波祥威国无数次,结果,连百香山的山门都进不去。 身为太子,位高权重,向来要什么有什么,就是这百花族人,千求万求求不到,不魔怔才怪。 李丰的双眼紧紧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眼底深处流露出莫大的惊喜,低喃道:“那种香味绝不会有错,马车里的人一定是百花族人。” 刘安不知如何回答自家殿下,只能闭嘴不言,心中却想:殿下,若咱们大岚国当真有百花族人,您又怎会千里迢迢去祥威国求取?所以说,大岚国是不可能有百花族人的。 李丰反而更加高兴了,不会有错,刚才的香味绝对是百花族人。别人或许不知,他可是在祥威国皇宫近距离闻到过。 那是一种天然的,清新的,淡淡的如花儿一般的幽香,任何胭脂水粉都不可能模仿得出来。 若车中人当真是百花族人,无论他是叶卓然的儿子也好,柳啸禹的妻子也吧,他都会不惜代价,志在必得。 (十七) 说起百花族人,就不得不先说说祥威国。 祥威国是大岚国的近邻,两国之间只隔着一条大河。如今的祥威国又称“男儿国”,国内没有女子,只有男子。 听说祥威国本来是有女子的,后来不知怎么得罪了祥威国的守护神龙威帝君,龙威帝君降下天灾,短短几年内,令祥威国国内女子全无,只剩男子。 没女子怎么繁衍生息? 自此,祥威国再无新生婴儿出生,国君眼看国内人口凋零,想尽办法,先是跟周边几个国家联姻,从邻国求来女子,以求繁衍,结果,无论哪国女子,只要踏入祥威国国境,很快便会死去,根本无法生存。 祥威国国君又建祈圣台,每日带领全国百姓跪拜,祈求龙威帝君原谅。可惜,龙威帝君冷硬心肠,对一切熟视无睹。 祥威国君无法,只能转而恳求同为祥威国守护神的凤祥帝君。 凤祥帝君为人宽厚,见长此以往祥威国会灭国,便以自身为参照,点院中百花为人形,称为百花族人,放入百香山,助祥威国繁衍生息。 百花族人虽为男子,却可生儿育女,且个个长得倾城绝色,聪慧异常,常人难及。更加神奇的是,每个百花族人身上都有一种天然花香,挥之不去,清新脱俗。 百花族人被祥威国的人当成仙人宝贝,争而求之。 可惜,百花族人数量有限,只有长相不凡,人品高洁,本领超绝,有胆有识之人才能求得。其他人连百香山的山门都进不去。 在祥威国境内,能求得百花族人者,十之一二。 据说,百花族人的生育方式和寻常女子不同。 他们与凡人结合后,会在体内孕出育儿珠,珠内有胎儿。 一个月后育儿珠脱体而出,交由父方以鲜血和体温养育。胎儿三月长成,破珠而出,成为婴儿。 一个月后未脱体而出者,证明其拥有百花族人的特质,长大后可生儿育女,会由受孕者亲自孕育,以充实百花族人。 凡是百花族人生育的儿女,个个比寻常孩子聪明机灵,健康结实,绝对不会出现身心有缺陷者。而且,百花族人生育的儿女生长速度很快,且活得长久。 邻国们得知此事后,大大称奇,纷纷向祥威国示好,以求娶百花族人,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有钱有势之人,更是痴迷于百花族人,恨不得倾家荡产求娶。 大岚国太子李丰就是其中之一。 他痴迷百花族人,多次前去祥威国求娶,可惜,百花族人得凤翔帝君旨意,只助祥威国繁衍生息,不嫁他国之人。 李丰不肯死心,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去求娶。 听说当今陛下李勋也对百花族人极感兴趣,只是,他身为一国之君,抹不下面子去求,放不下身段去讨。当然,即便他真去求,也不一定能求得。 大岚国的皇子公主权臣们也纷纷打起了百花族人的主意,想求得百花族人,借此讨好皇上。 可惜,这些人无论是真心实意求娶也好,用尽手段抢夺也罢,无一人成功。因此,整个大岚国不见百花族人踪影。 见马车停在丞相府前,李丰笑了,命令刘安,“备大礼,本宫要去丞相府。” 刘安的嘴不自觉张大,不敢相信太子所言。自家殿下向来不与朝中百官亲近,今日竟要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备大礼登相府? 这是不是太...... “殿下......” 刘安刚想开口,便被李丰打断,“无需多言,去备礼物。” “是——”身为贴身小厮,刘安最大的优点就是聪明识趣,转身就去准备礼物。 在外人眼中,太子殿下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是极难相处之人,但在刘安眼中,太子殿下大多数时候还算温润平和,不难伺候,只有在他生气的时候才会变得阴狠霸道,所以,刘安向来知情识趣,极少惹自家殿下生气。 贴身侍卫夜鸾见太子一直盯着丞相府的方向,靠上前来,低声道:“殿下,先进宫见过陛下吧,叶公子就在丞相府中,跑不了。” 远游归来,不先去拜见亲爹皇上,却先去见丞相,怎么都说不过去,李丰迟疑片刻,点点头,“好,本宫先去见父皇,你给本宫安排人守住丞相府,不准任何人出入。” 夜枭:“是——” 顾氏站在相府门口,一向凶悍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很受用地接受着街坊邻居们的祝福。 自从陛下赐婚后,她一直不愿出门,怕听到什么闲言碎语,更不敢去见那些交好的夫人们,怕被她们笑话。 可自从前晚天降仙丹后,所有人好像突然变了似的,见了她叶府的人统统说起了祝福的话。 尤其是她那些朋友们,天天上门来祝福,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脸上的神情,看上去都是出自真心,还有人向她求仙丹呢。 顾氏心中难免得意,心想,仙丹岂是那么好求的?若真有仙丹,她早给她家珏儿吃了,岂会便宜别人? 见夫人心情好,叶卓然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之前听黑刀黑剑传来的消息,说非儿在大将军府一切都好,还过得很滋润,他也就放心了。 丞相府的丫鬟小厮们以前出门总是耷拉着脑袋,一怕被众人指指点点,二怕被人拉去问东问西。现在,他们的脑袋终于雄赳赳气昂昂地抬起来了,得意洋洋地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管这些人是不是出自真心呢,只要不说闲话就好。 见马车一出现,叶卓然和顾氏两夫妻立马撸袖子拿棍子,准备好好给柳啸禹那厮来一个下马威,让他对他们家非儿更加好才行。 结果,车帘子掀开,只有他们家非儿下来,柳啸禹那厮不见踪影......难道那厮知道会挨打不敢来?还是不将归宁之日当回事? 还没到家,叶明非便听到相府门口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探头一看,是爹娘带了一众丫鬟小厮在门口迎接。 每个丫鬟和小厮手里都拿着棍子,杀气腾腾,气势汹汹,连爹娘手里都拿着武器。 这是要干嘛?难不成若柳啸禹欺负了他,丞相府众人便会一拥而上当场将他乱棍打死吗? 想想那个画面,应该会很有趣吧,叶明非失笑。可惜了,柳啸禹并没欺负他。 得知柳啸禹没跟着一起来,而是有事出京,叶卓然和顾氏倒也不生气,反而还高兴起来,“他不来更好,眼不见为净,咱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只是,夫妻俩在看到叶明非破裂的嘴唇后,一个倒抽气,一个喘粗气,齐齐愤声道:“柳啸禹那厮竟然敢欺负你?” 两人脑海中双双浮现柳啸禹那厮抱着他们家儿子啃咬的画面,瞬间血气上涌,气红了双眼,气炸了心肺,内心深处竟然还有一点点羞愤。 柳啸禹那头恶狼太可恶了,竟然敢玷污他们纯洁的儿子?找死啊。 还有,儿子你怎么不狠狠收拾他,打得他变残废?啊啊啊啊啊,气死他们了—— 见爹娘盯着自己的唇气愤不已,叶明非摸摸嘴唇,无奈笑道:“爹,娘,这不是柳啸禹咬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咬破的。” “自己咬破的?”顾氏怎么可能相信,谁会无缘无故咬自己啊。 叶明非开玩笑道:“真的是我咬破的啦,因为大将军府的厨师手艺太棒了,做的饭菜很好吃,我吃得太快,一不小心咬到了嘴唇。你们仔细看看是不是我自己的牙印,柳啸禹那厮可是血盆口大板牙呢。” 此言一出,明兰和明玉赶紧低下头捂住嘴,死死憋着不敢笑出声,心里却笑个不停,心想:二少爷好坏啊,竟然这么说柳大将军,柳大将军的牙整齐有致不大不小很好看呢。 大将军府的两个小厮听了什么都不敢说,只是低垂着脑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毕竟,他们家公子可不是好惹的。 叶卓然和顾氏仔细一看,伤口确实很细小,应该不是柳恶狼的“大板牙”咬的,这才释然。 顾氏:“儿啊,你想吃什么娘亲手给你做,保证比大将军府的厨师做的好吃,以后不可以咬嘴唇了,娘心疼死了。” 叶卓然:“你之前跟着你师尊一定是粗茶淡饭没吃过好东西,委屈我儿了,以后爹天天让人给你做好吃的,保证让你吃个够。快回家,让爹和你娘好好看看你。” 叶明非被爹娘一边一个搀扶进门,嘘寒问暖,体贴周到。见他气色不错,夫妻俩终于松了一口气,事无巨细地询问他这几日在将军府的情况。 “你没受委屈,我和你爹还有你大哥终于放心了。”顾氏趴在叶明非耳边,小声道:“柳啸禹那厮有没有对你做那个?” 叶明非当然知道娘说的是什么,摇头道:“娘放心,他什么都没做。” 顾氏这才安心,“看来他不好男色,这就好办了,你安心在大将军府待上一段时间,等找到合适的机会,爹娘一定救你出来。” 救他出来?呃,说得好像他被柳啸禹囚禁了似的。如此一来,他便不敢告诉爹娘,柳啸禹对他有过反应一事了,咳咳。 “大哥呢?” 顾氏叹息道:“唉,你大哥昨夜病发,今早刚好了一些,正在休息。” “怎会突然病发?”叶明非惊讶不已,不是说大哥近年来大好,每月只发作一次吗? 叶明非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呦呦这个无药可救的吃货惹出来的事。 它竟然趁人不备,偷偷溜进大哥房里,把大哥治病的药丸全部吃光了,一粒没剩。 看到趴在围栏里闭目养神一动不动的呦呦,叶明非恨不得踹死它。 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哥服用的药丸里有诸多补药的原因,呦呦偷吃药丸后竟灵力大涨,体型比之前又大了一圈,如今跟牛一般,头上的角也增加了,更威武雄健,气势不凡。 (十八) 叶明非手里拿着一根小棍,用力抽了抽呦呦滚圆的大屁股,有些哭笑不得,“混账东西,真不该带你下山,竟然偷吃我大哥的救命药丸,害他提前病发,罚你三天没饭吃。” 呦呦仰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嘴里发出“呦呦,呦呦”的叫声,好像在说,“不要罚我没饭吃,其他的事你随便罚。” 叶明非扶额,知道对呦呦这家伙而言,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它天不怕地不怕,最害怕的事就是没饭吃。 教训完呦呦,叶明非靠在栏杆上发呆:大哥服用的药丸为何会有如此的的威力,竟能让呦呦在短短的一天里长大一圈? 真的是灵力? 但灵力修炼不易,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拥有,一般只有神仙圣人之类的才有。他身为修仙之人,自小修炼,也不过修成几成灵力。 见叶明非一直盯着自己看,呦呦心里有些发毛,不安地动了动。 就这么一动,叶明非发现有些不对劲,呦呦水滑如缎的棕色皮毛里竟隐隐发出诡异的淡蓝色。 这种蓝色光芒一闪而过,叶明非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 “呦呦,过来。”叶明非向呦呦勾了勾手指,等呦呦慢吞吞走进,仔细一看,果然不是错觉。 他伸手摸了摸,然后放到鼻尖闻一闻,最后再尝一尝,发现不是灵力,而是妖力?别人或许不知,他身为修仙之人,很容易便能分辨出来。 大哥服用的药丸里竟然隐含妖力?是什么妖精想害大哥?为什么? 叶明非匆匆走进叶明珏的房间,发现爹娘正围在大哥床前抹眼泪,而大哥还没醒过来。 “爹,娘,大哥这药丸出自何人之手?是何成分?还有没有?” 叶卓然起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叹息道:“是一个游方郎中亲自配制的药丸,说能助你大哥调养身体。他每月派人送一次。只是,一直不肯给药方,只说等你大哥吃完了,他自会送来。唉,这种本领高强的人大都有怪癖,我们也无法强求,只能顺着人家的意思。如今,药丸全被呦呦吃了,一粒不剩,只能等他再派人来送了。” 游方郎中?这人竟能将妖力注入药丸之中,绝对不简单。 “爹,娘,以后不要让大哥服用这种药丸了,如果那人再派人送来,你们想办法把人留住,我有话要问他。” 叶卓然和顾氏很吃惊,“非儿,怎么了?药丸有问题吗?” 叶明非走进叶明珏的床,坐在床沿,见他正昏昏睡着,俊雅的脸苍白憔悴,虚弱不堪,呼吸声清浅难辨,时断时续,怎么看都像极了垂死之人。 他拉过叶明珏瘦弱的手腕把脉,发现大哥的病属于先天不足,无法根治,只能慢慢调养。 一旦发作,生不如死,只吊着一口气,随时可能断绝。 叶卓然和顾氏紧张地站在叶明非身后,不敢出声打扰,心里有苦说不出。 每次叶明珏发作,两人什么都不做,死死守着儿子,恨不得替他疼,替他苦,替他遭受这份痛楚。 可惜,疾病这种东西,任何人都无法代替。 怕爹娘担心,叶明非安抚道:“那药丸并无问题,只是效果不大,以后由我来帮大哥制作药丸,保证有效。虽然不能彻底根治大哥的病,但能保证他的身体比现在更健康,更有精神。” “真的吗?太好了。”顾氏欣喜不已,将目光转向叶明珏后,随即叹气,“唉,你大哥怎么这么命苦,要遭这份罪。他刚出生时明明长得虎头虎脑,白胖结实,我和你爹不知道多欢喜......结果,越长大越病弱,如今成了这个样子。” 叶卓然上下打量着叶明非,问道:“非儿,你刚出生时奄奄一息,被那位高人带走后变得这般健康,是服食了仙丹妙药还是练了仙法武功的缘故?能不能让你大哥也试试,让他变得跟你一样健康?” 叶明非自然赞成,“娘,听师尊说,从我小时候器,他每日给我泡药浴,服丹药,再加上修仙习武,所以我才一点点健壮起来。您放心,我这里有药浴和丹药的配方,您和爹聘请一位名医照方制作,每日给大哥用,相信很快就会有效果。至于习武,我会把我所学所会全部写下来留给大哥,等大哥醒过来,慢慢修炼。相信我,大哥一定会好起来的。” 见爹娘守着大哥,叶明非回到自己的房间,进入乾坤袋,打算帮大哥再寻些仙丹。 他平时极少进入乾坤袋,每次需要什么,只要默念这东西的名字,伸手便能拿到,根本不需要进入。 但今日,他想进去仔细找找,看什么东西对大哥的病有效。 乾坤袋内有一个巨大的空间,开阔,明亮,犹如小小的世外桃源。里面有五排整齐的架子,所有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在架子上。 以前在云仙门时,叶明非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进入乾坤袋帮师尊整理东西。因为师尊比较懒,遇到喜欢的东西便会随手丢进去,且从不整理,里面经常会乱成一团。 靠近袋口的第一排架子上摆放着各种灵丹妙药,有些事师尊亲自为他炼制的,有些事师尊四处为他寻来的,还有些是薛神医为他准备的。 每一种都有神奇功效,非寻常丹药可比。叶明非打算留下一小部分,其他统统送给大哥。 反正他的内伤无法根治,活一日算一日,留着这些丹药也无用。 将丹药打包装好后,叶明非又走向第二排架子,架子上摆放着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宝石珠子,有夜明珠,暖珠,醒酒珠,避毒珠等等,将乾坤袋映衬得格外异常明亮。 这些都是师尊为他准备的。因为只有他才会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珍珠玉石。 叶明非捡了些稀罕的,打算送给爹娘和大哥把玩。 第三排架子则全是各种水果蔬菜的种子和幼苗。乾坤袋里温度事宜,环境干燥,方便保存,随时想种都可以。 第四排架子上则摆满了各种新鲜的水果和蔬菜,随吃随取。 第五排架子全摆放着师尊的珍爱之物,是叶明非逃下山时特意去师尊的密室偷来的。他希望师尊因此而讨厌他,再也不会惦念他的伤势,不会记挂他的死活。 等他死了,乾坤袋会自动回到师尊身边,而这些宝物也会丝毫无损。 从乾坤袋出来后,叶明非将丹药交给叶明珏的贴身丫鬟,告诉她服用的剂量和时辰,又将那些挑选的宝石珠子送给爹娘,这才亲自去为大哥准备药浴。 泡过药浴,服过丹药后,叶明珏的精神好了许多。 叶明珏:“非弟,谢谢你。” 叶明非:“亲兄弟,不言谢。” 叶明非迟疑片刻,将脖子里装有天珠碎片的锦囊取下来,小心翼翼地待在大哥脖子里,相信这枚碎片定能帮大哥减轻疾病带来的痛苦。 叶明珏握着锦囊,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缓缓地流入体内,立马想要摘下来,“非弟,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叶明非握住叶明珏的手,笑道:“大哥,你非收下不可,这是做弟弟的一点心意。” 叶明珏并未打开锦囊,只是低头盯着锦囊上的刺绣,“非弟,你确定要将它给我吗?” 叶明非点头,“当然,我希望大哥尽快好起来。” 叶明珏抬头看他,“你这话是真心的吗?” “那是自然。”叶明非不明白大哥为何会这么问,还是郑重其事地答道。 “非儿,如果我说,我的病,需要你的命才能治好,你,舍得吗?”说这话时,叶明珏的声音很轻,语速很慢,迟疑而犹豫,既像是说给叶明非听的,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而且,说完他便后悔了,苍白的手握成拳,手背青筋清晰可见。 叶明非自幼修炼,耳力过人,自然听到了,苦笑道:“大哥想要,拿去便是。” 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若他的命真能救大哥,他不介意现在就死。 叶明珏低喃,“但愿这是你的心里话。” 自然是心里话,叶明非没出声,只在心里这么想。他总觉得大哥的话意有所指。 难道,大哥真的需要他的命? 就在此时,下人来报,姑姑带着家人来了。 叶明珏:“去吧,这些年来,姑姑一直念叨着你,肯定很想见你。” “是,大哥好好休息。”叶明非扶叶明珏躺下,匆忙去了大厅。 他刚走进大厅的厅门,一道人影飞扑而来,狠狠一巴掌拍在叶明非背上,一道明快活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就是小非啊,见到你太高兴了。” 叶明非毫无防备,也没想防备,差点被这人一巴掌拍出大厅去。他扭头一看,正对上一张喜笑颜开的俊脸。 “曜儿,你毛毛躁躁动手动脚像什么样子?非儿是你表哥,还不快见礼。”一名中年美妇瞪了这人一眼,无奈嗔怒道。 叶明非倒也不恼,走到中年美妇面前,恭恭敬敬见礼,“这一定是姑姑吧,非儿见过姑姑。” 中年美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抹抹眼角的泪,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摁在怀里,嘤嘤嘤哭了起来,“你就是非儿啊,姑姑见到你太开心了,非儿,非儿,你不知道这些人我们大家有多想你。” “姑姑,闷——”叶明非就不明白了,怎么他家的人都 (十九) “娘,你快把非儿闷死了,还不快放开。”之前那道明快活泼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了好了,非儿已经回来了,以后有的是亲近的机会,快过来坐下吧。”见儿子整张脸都闷在别人怀里,顾氏都替他觉得难受,赶紧过来拉了一把。 中年美妇这才放开叶明非,拉着他的手笑道:“我这不是见到非儿太高兴了嘛,以前总听你们说非儿活得怎么怎么好,总也见不到,现在终于见到了,能不激动嘛。” 中年美妇是叶卓然的亲妹妹,叶明非和叶明珏的亲姑姑叶明然,长相温婉大方,说话轻声细语,每说一句话都会习惯性地看向自家夫君,看得出来,她跟夫君感情极好,恩爱情长。 都说有夫君疼爱的女人会显得年轻,叶明非以前很怀疑,现在深信不疑,因为娘和姑姑家庭和睦,受夫君疼爱,看上去确实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 “非儿见过姑丈。”叶明非走到姑丈柳亭面前见礼。 柳亭起身拉过他的手坐下,笑道:“自家人,无须多礼,坐下让姑丈好好看看你。” 柳亭官居礼部侍郎,白面短须,斯文有礼,脸上总带着真诚的笑容,和煦温暖,说话不急不缓,彬彬有礼,当真是君子端方,特别有亲和力。 叶明非曾在家书中听说过很多姑丈的事迹,知道他是探花郎出身,当年骑马游街时,曾被围观的女子疯狂掷花,最后因为花太多还把他从马背上砸了下来。 柳亭长相出众,文采卓然,儒雅风流,曾被誉为“大岚国第一君子”。 不过,柳亭虽跟柳啸禹同姓,但并无亲缘关系。 表弟柳鹤,原名柳文曜,取“日月星辰,文彩光耀”之意,他偏偏改成柳鹤,这辈子立志当个闲云野鹤,只管吃喝玩乐。 他的长相遗传了他爹娘的所有优点,长得俊秀异常,走到哪里都能引人多看几眼。但性格跟他爹娘完全不同,活泼,话多,不拘礼节,没大没小,还非常喜欢拍别人的背。 大哥叶明珏跟柳鹤关系极好,以前他经常在书信中提及这位表弟,说柳鹤立志活成京城最负盛名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字里行间,透着几分对柳鹤的羡慕。 据说柳鹤从不读书识字,勤学上进,整日只知道打马游玩,寻花问柳。只要是玩乐之事,没有他不精通的。 怎么看都不像礼部侍郎家的公子。 聊了几句之后,叶明非发现柳鹤并非寻常的纨绔子弟能比,他心思通透,内藏精明,是个真正豁达聪慧之人。 略略寒暄后,叶明然一家先去看了叶明珏,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伤心了好一会儿,得知叶明非能治叶明珏的病,这才高兴起来。 叶明然虽然性子温和,知书识礼,却很喜欢打趣自己的哥哥嫂嫂。见叶卓然和顾氏靠坐在一起亲亲热热毫无避讳,她忍不住向叶明非讲起两人相识相爱的往事。 “非儿,你可能不知道,当初我哥,也就是你爹,还是个穷书生,除了一张俊脸外一无所有,靠村里人接济才能买书读书,自学成才。你祖父祖母过世得早,只有我和你爹相依为命。他赴京赶考之时,不放心留我一个人在家里,只好带着我一起。我们俩一路从家乡要饭来到京城。” 叶明非端坐在叶明然身边,眼睛瞪得大大的,耳朵竖起,乖巧而认真地听姑姑讲述往事。他喜欢听这些,可以借此多了解爹娘。 “你爹一举高中,考了个状元,一瞬间从人人看不起的穷小子变成了京城权贵的香饽饽,达官显贵纷纷宴请,多得是求亲之人。可惜,你爹一个没看上,就看中了你娘。当年你娘可不是什么本分的千金小姐,身为公主之女,竟然当街打架,还不小心误打了你爹。两人就因为一场孽缘看对眼了。” 听叶明然提及当年往事,饶是一贯泼辣的顾氏也红了脸,嗔怒道:“谁说我跟他看对眼了,我当时可嫌弃他呢,身为男人,却手无缚鸡之力,连我都打不过。” 听到自己的陈年糗事,叶卓然也老脸微红,反驳道:“我哪里是打不过,分明是不想还手。一眼看中的美娇娘,追还来不及,哪里敢打?” 在自家人面前,叶卓然总没个正型,毫无一国丞相的沉稳威严,没脸没皮地扮演者夫君,哥哥,父亲等角色,不收敛,不知羞。 顾氏:“撒谎,你当年哪有追我?” 叶卓然:“怎么没追,是你当时整日跟火枫那个小白脸在一起,假装不明白我的心思,我都快委屈死了。” 火枫?是谁?叶明非从没听爹娘提起过这个人,不禁有些疑惑,“爹,娘,火枫是谁?” 听到“火枫”这个名字,顾氏突然煞白了脸,小心翼翼地瞥了叶明非一眼,随后伸出手指拧向叶卓然的腰侧,“在孩子面前,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叶卓然也立马醒悟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改口道:“那什么,当年是我太胆小,一直没敢跟你表白,怪我,怪我。” “他就是你娘过去的一个朋友,已经去世多年了,好了,咱们不说他了,还是说说你爹娘吧。”叶明然则笑着岔开了话题,继续讲起爹娘的往事。 叶明非淡淡笑着,毫无异样,其实心里已经有所怀疑。这么多年来,爹娘每月一封信,每次都写好几张,恨不得把所有发生的事都告诉他,唯独没提过“火枫”这个人。 而且,看爹娘和姑姑刚刚的反应,总觉得有所隐瞒。 还有,会有人取名叫“火枫”吗?又不是树。 见叶明非不说话,顾氏又狠狠打了叶卓然两巴掌,接过话头,说起了当年的不容易。其实,她当年也一眼看上了叶卓然,觉得他风趣幽默。 奈何家里人不同意,尤其是母亲清月公主,看不上叶卓然的出身,坚决不同意。 顾氏为了跟心上人在一起,不吃不喝绝食三天,身材从丰腴变成人干儿。 叶卓然得知后,爬墙潜入公主府看她,结果被逮到打了个半死。 两人一个饿得浑身无力,一个被打得浑身无力,倒在地上,还拼命往对方所在的地方爬。 顾氏的手指甲断裂,掀掉,满手指血。叶卓然屁股开花,血流一地。当年两人凄惨的模样惹哭了公主府的很多下人。 见两人痴情不悔,清月公主终于答应。 叶卓然许下承诺,答应成亲后一定功成名就步步高升,否则,便辞官经商必成首富,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了顾氏。 对此,清月公主嗤之以鼻,不相信一个无背景无靠山的穷小子能在波谲云诡的朝堂立足脚跟。 没想到叶卓然说到做到,用了二十年,终于成为当朝丞相,官拜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且,手下田产商铺无数,金银财宝数之不尽。 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叶卓然实现了当年的承诺,给了顾氏最好的生活。 如今,顾氏的娘家早已没落,还要靠叶卓然帮衬。 叶明然笑道:“非儿,你娘是不是很有眼光,选对了男人,才过得这么幸福。” 叶明非点头,他当然看得出来爹娘很幸福,若不是时日无多,他也希望能找到心中惦念之人,跟他相伴相守,也如爹娘般幸福。 可惜,他不知还能活多久,而梦境中那人远在天际,根本不可能找到。 一家人说说笑笑,毫无顾忌,轻松随性,叶明非很喜欢这样的家人,这样的氛围。 就在准备午膳之时,叶明非突然收到了云仙门的求救信号,就在西方不远处。 这种信号别人看不到,也看不懂,只有云仙门的人才能认出。 叶明非起身辞行,“爹,娘,姑姑,姑丈,非儿有要事须出门一趟,不能陪你们用膳了。” 见他说得郑重,叶卓然和顾氏知道事关重大,没有阻拦。 叶卓然:“非儿,把黑刀黑剑带上,他们能保护你。” 叶明非:“多谢爹,还是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呦呦速度太快,黑刀黑剑就是骑上汗血宝马恐怕也跟不上它。 叶明非回房带上佩剑,骑上呦呦,转身就要走,结果被顾氏拎住衣领子,塞给他一个大大的包袱,里面全是好吃的。 “时间匆忙,娘来不及帮你准备更多好吃的,这些拿好,一定记得吃,千万别饿着自己。” 叶明非失笑,他已经是大人了,怎么会饿着自己。 叶卓然从袖袋里摸出一叠银票塞给他,“住最好的客栈,吃最好的饭,钱该花就花,千万别省。” 叶明非哭笑不得,怎么每次爹都给他塞银票?他还有很多没花完呢。 姑姑姑丈也叮嘱他小心行事,保护好自己。 刚到大门口,叶明非迎面遇到一位身着黄衣,清冷矜贵的翩翩公子。挺拔的身形,英俊的脸庞,和煦的笑容,有礼的姿态,一看便知教养极好。 这位黄衣男子正是太子李丰,此刻他正要进门,身后跟着几名仆役,每人手里捧着几件名贵的礼物。 擦肩而过之际,李丰下意识地轻嗅两下,突然立足,转身阻拦,“公子留步。” 叶明非回头,心想:这人携带礼物造访,定是叶家的亲朋好友,便笑道:“家父家母正在家中,自会接待贵客,在下有事要出门,不便相陪,还请见谅。” “你是叶家公子。”李丰笃定道。因为他刚才又闻到了那种淡雅,天然的香味,跟之前从马车里闻到的一样。 和县遇鬼(一) 距离如此之近,李丰闻得更加清楚,这股香味似乎不是普通的花香,而是一种清新的,浅淡的,枫叶的香味。 在看清叶明非容貌的那一刻,李丰只觉脑袋轰鸣,两眼放空,满心满眼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叶明非那张清俊到近乎明丽的脸。 身为太子,不知见过多少美丽的男男女女,但此时此刻,“惊艳”“倾绝”“震撼”这些字眼统统不足以形容眼前这人带给他的视觉冲击。 最后,他所有的心思只化作四个字“他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见黄衣男子盯着自己发呆,叶明非淡淡一笑,回身轻拍了下呦呦的屁股。 呦呦脑袋一扬,四蹄一蹬,健步如飞,转眼间便冲了出去。 “叶公子——”李丰只觉得眼前红衣一闪,等回过神来,人已经消失不见。 他本想阻拦,奈何那头神鹿太过巨大,若不是被拉了一把,他恐怕要被神鹿的蹄子一蹄踹飞了。 “殿下小心——”夜鸾及时将李丰拉回,避免他受到伤害。 听到黄衣男子在身后大喊,叶明非并未回头,只是向后摆了摆手,算是道别。 既然师门中人发出求救信号,说明他们遇到了危险,且情况紧急,他必须尽快驰援,不可耽搁片刻,真的没空跟人寒暄。 听黄衣男子身后侍卫叫他“殿下”,难道这黄衣男子是皇室中人?不知是哪位皇子亦或哪位王爷? 呦呦见马路上人来人往,商贩路人众多,不能痛痛快快奔跑,干脆纵身一跃,跳上了屋顶,撒开四蹄,向西方飞驰而去。 刘安也看呆了,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合都合不拢,嘴角有些微抽搐,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叶明非的背影。 在东宫服侍太子多年,各色美人不知见过多少,从没见过这般耀眼明丽的,如画中仙一般,给人一种仙风道骨超然世外的气质。 尤其是一身明媚的火红衣,占满了他的眼眶,令他再也看不到其他。 要不是夜鸾踢了他一脚,刘安还不知道何时能清醒过来,回神后,刘安惊出一身冷汗。 身为太子的贴身小厮,最忌服侍时不专心,更忌受人影响失魂落魄,结果,他两样都犯了,肯定会被太子训斥。 刘安立即看向自家太子殿下,要躬身请罪,结果却发现太子殿下正盯着西方,神情比他刚才还呆愣,两只眼睛里闪闪发着光,透着难以言说的兴奋,全然不似平日的冷静自持。 “殿下,那位公子……”刘安想说:那位公子已经走远了,追肯定来不及,咱们还要进丞相府吗?就这么呆愣愣站在人家门口算怎么回事? 当然,刘安的话根本没来得及说,有些也不敢说,便被李丰打断了,只听他说道:“就是他,追——” 追?刘安倒抽一口气,那位叶公子可是骑着一头神鹿,速度如飞一般,还会轻功呢,早跑得无影无踪了,怎么可能追得上? 李丰:“把本宫的猎犬牵来。” 刘安:“......” 夜鸾:“是。” 得到下人禀报,说太子殿下正带了礼物登门拜访,此时人正在大门口。叶卓然和顾氏几乎惊掉眼珠子。 这太子殿下向来对丞相府避而远之,以免惹皇上猜忌,怎会突然登门?骗人的吧? 两夫妻匆匆赶到门口,只看到一名侍卫。以及他身后的众多名贵礼物。 侍卫:“太子殿下本想亲自登门拜访,只是突然有急事,尚未来得及进门,还请叶丞相和柔佳郡主见谅。这些是太子殿下送给叶公子的礼物,还请笑纳。” 叶卓然:“......”有急事?来不及登门? 顾氏:“......”送给叶公子的礼物? 叶明然和柳亭:“......”怎么了?怎么了? 明明到了家门口,却把礼物丢下,不见踪影,这算怎么回事?向来滴水不漏心机深沉的太子殿下行事何时这般没头没尾莫名其妙了? 任由呦呦在路上疾行,叶明非从包袱里取出吃的塞进嘴里细品,嗯,味道真不错,而且还热乎着呢,一定是爹娘为了迎接他回门,特意给他做的。 身下的马路上有不少马蹄印,看痕迹,定是好马,而且奔跑速度很快,会是什么人呢?总不会是柳啸禹吧?不知道柳啸禹那厮到底干什么去了。 呦呦因为犯了大错,正被罚不许吃饭,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而且叫个不停。它仰头看向叶明非,嘴巴半张着,小眼神特别可怜,耳朵还一扇一扇,小模样越发谄媚了。 叶明非无语扶额,瞪了它一眼,嫌弃道:“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看得我好像克扣手下口粮的地主老财似的。犯了错就要乖乖接受惩罚,不许装可怜。” 呦呦的眼神更加可怜了,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在眼角晃晃悠悠,随时可能掉落下来,嘴里还发出“呦呦,呦呦”的微弱鹿鸣声。 叶明非自以为铁石心肠,能做到熟视无睹,可一看呦呦这表情,忍不住黑线,心头发软,“好了好了,等到了我想去的地方,马上给你东西吃。你能不能专心赶路,别时时刻刻只想着吃的?真是的,骑着你还不如我御剑快呢。” “呦呦,呦呦,呦呦......” 呦呦若是能说话,一定会反唇相讥:既想鹿儿跑得快,又想鹿儿不吃饭,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有本事你御剑啊,你御啊,你试试御剑轻松还是骑着我轻松,哼。 此时正值中午,阳光炽热,照曜着整条马路。被踩得光滑无比的地面折射着刺眼的光芒,地面上甚至升腾着透明的波纹,若隐若现。 呦呦热得直喘息,皮毛里渗出层层细汗。叶明非反倒觉得阳光正好,不冷不热,很舒服。 黑丫坐在爷爷的旧驴车里,头上罩着一把旧伞,热得哼哧哼哧直喘粗气,“爷爷,天太热了,我口渴,想喝酸梅汤。” 爷爷整日奔波,干瘪的老脸被太阳晒得如墨碳一般黑,牙齿倒是极白,一开口,在阳光下泛着光,“黑丫,再忍忍,等走到前面的茶寮,爷爷给你买酸梅汤喝。” 看到爷爷干裂的嘴唇,黑丫乖巧地点了点头,缩在旧伞下,不再嚷嚷。 突然,一阵红色的风拂过驴车边,吹开了她的旧伞,吹乱了她的头发,随后一闪而过,转眼消失。 好凉爽啊。 黑丫舒服地“哼哼”了两声,希望能再来几阵这样的风。 察觉到手里沉甸甸的,黑丫低头一看,发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凉滋滋滑溜溜红彤彤香喷喷的东西,看上去好像在集市上见到过的,死贵死贵,她和爷爷吃不起的水果。 黑丫扭头看向身后,只看到一道红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形如鬼魅。 幸好她从小跟着爷爷走南闯北,见过的奇闻异事数不胜数,甚至也见到过真正的妖魔鬼怪,所以看到红影子并不会害怕。 见红影子看不到了,黑丫兴奋地爬到爷爷身边,将手中的东西举到爷爷眼前,“爷爷爷爷,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看看。”爷爷扭头,看看,闻闻,摸摸,最后笑道:“嗯,好香,应该是一种水果,好好吃的样子,你快尝尝。” “爷爷,你一个,我一个。”黑丫胖乎乎的小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塞给爷爷一个,自己这个来不及擦洗,一口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块,匆匆咀嚼几下下咽,然后大叫道:“爷爷爷爷,好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爷爷,是谁给我的?难道真是是刚才那道红色的鬼影子吗?” “鬼影子?”爷爷摇头轻笑,“人家好意给你吃的,可不能这么没礼貌,叫人家鬼影子。若爷爷看的不错,那应该是位身穿红衣的贵公子,骑着一头麋鹿一般的灵兽,长得那个好看哟。” 黑丫嘴里塞满了果肉,含糊不清道:“爷爷,您的眼力还是这么好,难怪大家都叫您千里眼呢。” 爷爷帮黑丫擦擦嘴角,笑道:“爷爷就靠这双眼讨生活呢,自然能看到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 “爷爷,这位公子好像有急事呢,都没来得及跟咱们说话,他是不是跟之前那位长得特——别好看,眼睛特别大的叔叔一样,要赶去和县呢。” “谁知道呢。” “可是和县正闹鬼呢,他会不会有危险?” “咱们就是普通人,管不了那么多,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爷爷,您不是说和县有宝吗?咱们就这么走了,不寻宝了?” “不了,宝物虽好,但也没有性命重要,爷爷还想好好活着,看我家黑丫平安长大呢。” “嘿嘿嘿,爷爷真好,黑丫最喜欢爷爷了。”黑丫虽然叫黑丫,其实她一点都不黑,长得白白胖胖,像个大面团子。 倒是爷爷,黑得发亮。一老一小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亲爷俩。 此时的柳啸禹并不知道叶明非正在猜测他的去向,更不知道黑丫叫他“长得特——别好看,眼睛特别大的叔叔”。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皇上的用意,朝中大臣无数,皇宫侍卫众多,还有左谷忧和他手下的爪牙,哪个不是精明强干,忠心不二,皇上为何不找别人,偏偏找他接下这匪夷所思的任务? 他常年在边关打仗,最擅长领兵作战,对其他事并不擅长,尤其不擅长寻宝,皇上却偏偏派他去寻找什么天珠碎片...... 当他是灵犬吗? 还是说,这碎片当真跟他有莫大的关系,别人找不到,只有他能找到? 柳啸禹骑在马上,将手中碎片举过头顶,在阳光下细看,黑色的灵力萦绕不去,亮得发紫。 幕僚葛先生:“大将军,其中可有什么隐情?” 柳啸禹:“总觉得,这枚碎片在引导着咱们往这个方向走。” 和县遇鬼(二) 葛先生找出地图,指了指其中的某个区域,“大将军,再往前便是和县,听刚才那位老人说和县封城了,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侍卫柳江:“封城可是大事,非同一般,肯定发生了大事。只是,和县地处中原,并无战乱,今年气象极好,也不可能是干旱或水涝,那会是因为什么?” 洪涛一本正经道:“总要去了才知道。” 柳江:“大将军此去会不会有危险?需要我再安排些人手吗?” 葛先生笑道:“不必了,寻宝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更何况,咱们大将军可是危险的祖宗。” 柳江暗戳戳点头,心想葛先生这话倒是不假,有大将军在,百无禁忌。 葛先生:“进县城前,咱们需要好好乔装一番,据说和县的县令善拍马屁之余更擅颠倒是非,若被他知道身份,恐怕不好查寻宝物下落。” 柳江:“葛先生放心,以前咱们陪大将军行走江湖时穿的行头我都带着呢。” 葛先生:“好。” 洪涛:“那不叫行走江湖,只是......” 就在这时,一只飞鸽落在洪涛手臂上。他取下飞鸽腿上书信,打开一看,回道:“大将军,接到线报,赵功成遭雷劈而死,就死在公子马车前。” “死了。”柳啸禹并不怎么惊讶,或许在他心中,赵功成这种人早晚会不得好死。 洪涛:“是,咱们刚离京他便从牢里逃了出来,跑到公子马车前送礼,结果被雷劈死。死之前他手里握着一把短剑,似乎想要刺杀公子。” “嗯,我知道了。”柳啸禹脸上没任何表情,仿佛对赵功成的死无动于衷。 柳江不解道:“大将军,你为何选择将赵功成关押?” 跟随柳啸禹三年,柳江自以为对他的行事作风很了解,但在赵功成这件事上,柳江有些不明白。 葛先生笑道:“小江,你是不是想说大将军向来行事果决,赏罚分明,为何会对赵功成网开一面,没有在抓住他后立刻处决,是吗?” 柳江垂首,“是。” “其实,这件事葛某也有些不解。”葛先生含笑看向柳啸禹,“还请大将军解惑。” 柳啸禹抬头看向头顶烈日,喝了口水,说起当年往事。 “当年,我与赵功成一同参军,分在一个营里,同桌吃饭,同寝休息,虽彼此不了解,倒也比跟别人亲厚些。那时,我们整个府一次招募了两千多人,光我们营就有几千新兵。我与他们或擦肩而过,或一面之缘,或所知不多,或相交相知......可惜,征战多年,一路走来,这两千多人里只剩下我与赵功成,其他人要么埋骨杀场,要么因伤退役......” 葛先生,柳江和洪涛纷纷沉默,心中悲凉。自古以来,多少好男儿参军服役,战场杀伐,只为保家卫国,天下太平。只可惜,一将功成万骨枯,死在战场的好男儿不计其数,能活着,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年,我曾见过赵功成的母亲一面,她是位很有见识的女人,知道自己儿子的品行和能力。她恳求我在她儿子犯错之后,降罪之前,给他三天时间,让他在临死前想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如何改正。这样,在下一次转世投胎后才能有所改变,真正获得新生。” “我当初既然答应赵母,自会做到,所以,在我查出赵功成下毒害我和公子后,才没有立刻处死他。我也料到他会死不悔改,跑出去害人,只是没想到,他不是跑来杀我,也不是跑去杀叶卓然,竟是想杀叶家公子。” 面对信任的属下,柳啸禹向来亲和,有些话倒也不隐瞒。很多时候,属下了解得越多,对他的帮助就越大。 柳江:“原来是这样,属下明白了。幸好赵功成被雷劈死了,万一伤到公子,岂不麻烦。” 葛先生:“小江,你当真以为青天白日会打雷?而且,雷会好巧不巧地劈死赵功成?” 柳江:“葛先生的意思是,公子他......” 葛先生点头,“看来这位叶公子非同一般。不知大将军怎么看?” 柳啸禹:“有才,便收归我用;无才,便养在府中;不安分,死。” 葛先生等人更加确定,大将军并不喜欢这位叶公子。 只是不知,这位叶公子还会做出什么令人意外之事。 叶明非赶到求救信号发出的地点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幸好月光皎洁,勉强能看清周围的情况。 看样子,这里是一座小县城,一条笔直的大马路直通县里,但此刻城门紧闭。 大门外立着一块碑石,碑石上写着两个大字——和县。 进县城之前,为避免被师门中人认出来,叶明非特意做了一些伪装。他特意罩了一件黑色长衫,挡住满身火红,脚上蹬了一双黑色千层靴,又用黑纱蒙住脸。 他还用黑布将银耳包好,捆在呦呦身上,然后让呦呦藏在县城外的草丛里,不许现身。 乔装改扮完后,叶明非才发现,他竟然从头到脚一身黑,岂不是跟柳啸禹那厮一样? 他以前极少穿黑衣的。 “呦呦,呦呦......”呦呦乖巧地躺在草丛中小声叫着,提醒叶明非离开之前别忘了喂饱它。 怕呦呦饿极了乱跑,叶明非将娘为他准备的食物全留给了呦呦。 寂静的夜空下,激烈的打斗声,失控的尖叫声,瘆人的惨叫声,源源不断地从县城中心传来,叶明非施展轻功,循着声音一路冲进县衙里。 只见县衙大门敞开,里面乱成一团,十几个身手不凡的高手正跟几十只白衣披发的厉鬼战成一团。 县衙大堂的两扇门都被打坏了,在地上碎成一片,而县城百姓们正挤在大堂里,战战兢兢抱成一团,放声尖叫。 因为人数太多,大堂空间有限,所有人只能拼命挤在一起,有些甚至折叠着,人压人,看的叶明非眼晕。 时不时有厉鬼想闯进大堂里,都被那十几个高手挡住了,大堂门口似乎设了结界,有些漏网的厉鬼一走到门口便被弹了出来。 叶明非坐在墙头上观战,发现这些厉鬼并无实体,只有灵体。这些灵体不能见阳光,否则立刻会魂飞魄散,消失无踪,但在月光下却凶悍无比,属于怨灵的一种。 所谓怨灵,是指人死后存在的怨念聚之不散形成的灵体。这些灵体的原身或者被埋或者被毁。 通常情况下,这些怨灵生前必是遭受了什么重大冤屈惨死或横死,死后怨念才会停留在这个世界上,或为报仇,或为了结遗愿。 看这些厉鬼凶神恶煞的模样,想必是为报仇了。 叶明非再看那些跟厉鬼战斗的人,发现其中果然有云仙门弟子。求救信号应该就是他们发出的。 云仙门弟子穿着打扮太过明显,即便在月光下也能清晰可辨。 但凡云仙门弟子,必会将所有头发全部梳起,在头顶编成高耸的发髻,以木簪束之,不留一丝一缕,整洁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颇有高手风范。 用叶明非的话说就是,这种发型一眼望去好像头顶上插着一根长条形木炭,辨识度极高。 云仙门弟子上身着天蓝色内衫,下身着灰白色裤子,外罩白色纱质外衫,灰色腰封,白色腰带,脚踩黑色长靴,靴身绣有白色云形花纹。 用叶明非的话说就是,这一身打扮就像天空中那白里透着蓝,蓝里透着灰,灰里透着白,再参杂点黑的云彩,毫无特色。 以前在彩云之巅,叶明非经常在师尊面前嫌弃自家门派的衣服,觉得很土,因此被师尊罚过很多次倒立,以示警告。 师尊说这衣服是师尊的师尊,也就是前任仙尊亲自指定的,意在让弟子清心寡欲,不能随意更改。不过,师尊向来护短,见叶明非着实不喜,允许他私底下穿火红色的衣服。 整个彩云之巅,也就叶明非敢穿着一身火红招摇过市。 叶明非还知道,师尊也对这套衣服很不满,因为他自己很少穿,宁愿穿一身白。师尊只在重要的公共场合才穿这身门派服饰。 偏偏世人看到穿这身衣服的人,恨不得将其当成救世主,又是敬畏,又是崇拜,各种拍马屁,恨不得把这身土里土气的衣服夸成仙衣。 叶明非数了数云仙门弟子的人数,发现只有九人。另一人呢?遇害了? 凡是云仙门派下山降妖除魔的弟子,每队都是十人,由一名入门超过十年的大弟子带领九名入门刚过三年的小弟子。 无论对付任何妖魔鬼怪,都是十名弟子齐上阵,各有专长,相互配合。 这十名弟子中有武修者,内力精纯,身手不凡,可以以武力压制厉鬼; 有器修者,可以用各种法器收服厉鬼; 有阵修者,可以用阵法结界困住厉鬼; 有丹修者,可以用各种丹药制服厉鬼; 有符篆者,可以用符咒克制厉鬼; 有魂修者,可以用意念控制操纵厉鬼。 当然,每个人除了主修的本领,也会兼学其他。 这九名弟子身上零零散散挂满了各种东西,有明器,暗器,符纸,法器,丹药等等,若不是衣衫尚算整洁,这么挂法,当真像极了走街窜巷收破烂儿的。 看得出来,这些弟子有备而来,虽以少对多,倒也临危不乱,应付从容。 九人各展所长,相互配合,倒是收服了不少厉鬼。 可惜,厉鬼数量太多,且身形飘忽,法力深厚,不是这九名低阶弟子所能收服的。 和县遇鬼(三) 云仙门前任仙尊名叫上清,主张清净修炼,一直想通过道法的修炼习成无上元丹,羽化成仙。 可惜,一场大病让他意识到,凡人是无法活着成仙的,大彻大悟后便不再清修,而是云游四方,逍遥快活去了。 如今不知是生是死。 上清此生仅收了四名弟子。 大弟子善泊,是名女子,脾气暴躁,说一不二,其言,莫敢有人不尊。只是她不愿多管闲事,一心只求成仙。 善泊收了两名亲传弟子,一男一女。大弟子云和,为人沉稳可靠,行事圆融通达,负责教授云仙门普通弟子。二弟子云烟,心思细腻,处事周到,负责打理云仙门上下内务。两人是仙尊最得力的帮手。 二弟子善济,温文儒雅,仙风道骨,一心修仙,不问世事。 善济也收了两名亲传弟子,大弟子云瑞立志修仙,经常闭关修炼,众人极少见到他的踪影。二弟子便是跟叶明非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的云昭师兄。 三弟子善泽,现任仙尊。若非大师姐和二师兄立志修仙,不理世事,仙尊之位还真轮不到只会种树种草种粮食种蔬菜,琴棋书画一概不会,诗词歌赋一律不通,怎么看都不像修仙之人,更像个农夫的善泽。 善泽自称来自于几千年后的未来,最擅长的事情便是种植花草树木果蔬草药。整个彩云之巅都被他密密麻麻种满了各种有用的植物,粮食,水果,蔬菜,草药,等等,应有尽有。云仙门的人就是百年不出山采购,也不会饿死。 善泽唯一称得上是仙门中人的标志性行为便是勤于炼丹之术,经常用他亲手种出来的各类草药炼制丹丸。 善泽今年不过二十八岁,天赋不高,修为一般,不想成仙,所以最适合管理云仙门,看看景,种种菜,戏弄戏弄弟子们,日子过得比任何人都滋润。 善泽也收了两名亲传弟子,一个弟子便是云非,也就是叶明非。 在上清仙尊的哄骗下,善泽十岁便收刚刚出生奄奄一息的叶明非为徒,亲手把他从个嗷嗷待哺的小崽子拉扯到十八岁。 善泽的另一名弟子叫云重,本名贺重明,绰号九命公子,从没上过彩云之巅。每年善泽会抽出一个月的时间下山传授他修仙之法,据说是个天赋极高,极为神秘之人。 四弟子善汌,因陷入情感纠葛而自逐出师门,不知去了哪里。善汌没有收过弟子,如今更不知生死。 叶明非记得师尊说过,他最大的愿望便是把这位四师叔找回来。 云仙门弟子分为亲传弟子和普通弟子。 亲传弟子数量极少,一共只有六人,且个个天资聪颖,天纵奇才。 而普通弟子共有一百名,不多不少刚刚好,因为师尊有强迫症,就喜欢凑整数。 普通弟子经过严格挑选后才能上山,入门的前三年专心修炼,三年后才可下山降妖除魔,救济苍生。 百名普通弟子共分成十队,每队十人,分明由大师兄,二师兄......十师兄带领。 每名普通弟子的衣服上都绣有代表入门位次的数字。 叶明非悄悄摸到一名年龄最小修为最弱的弟子身边,发现他领口上写着“百”字,说明他是云仙门普通弟子中的第一百名,也就是最小的弟子。 难怪本领不大,又纯又蠢,小白花一朵,竟然频频被厉鬼骗到,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脚步凌乱了。 也就是说,这一队应该是排序九十二到一百的九名弟子,领队的定是普通弟子中的大弟子林思阳。 因为普通弟子人数众多,不方便称呼,通常以入门顺序称之。那么,这九名弟子便是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九六,九七,九八,九九,一百。 叶明非打量一圈,没发现林思阳的身影,心中不免疑惑,林师侄向来行事稳重,为人可靠,怎会放心让这九名修为低微的小弟子独自应付这么多厉鬼? 他人呢? 除了云仙门的人,在场还有其他人在跟厉鬼战斗。叶明非仔细一看,发现这些人中除了驱鬼师,还有捉妖师和降魔师。 但妖有妖道,魔有魔途,鬼有鬼法,对付厉鬼,降妖驱魔的手段并不好用。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用。 可看眼下情形,一般法器道具竟对付不了这些厉鬼。 叶明非不禁疑惑,这些厉鬼不过是灵体,不可能具有高绝的法力,为何会这般难对付? 还有,他们进退有度,攻守有序,不缓不急,步步紧逼,看上去有组织,有纪律,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在操纵? 叶明非坐在墙头上,眼睛盯着九名云仙门弟子,突然有了一种老母亲恨铁不成钢的错觉。 “笨,你们学的法术都就咸菜吃了?厉鬼怕火,你们的驱火术呢?” 云仙门弟子震惊:这人怎么知道我们学过驱火术?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行动倒是很迅速,立刻使用驱火术,照亮了庭院,逼退了厉鬼。 “你,就是你,你的捆仙绳呢,既然把厉鬼困住了赶紧捆起来啊,捆仙绳对付厉鬼有用着呢。” 云仙门弟子:这人怎么知道我们有捆仙绳?于是,赶紧把捆仙绳甩出来,捆住厉鬼。 “还有你,背后有只鬼,他隐身了,留神。” 云仙门众弟子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这位兄台,定是位高人。在这么混乱的场合下竟能将一切尽收眼底,还能准确提醒,厉害。 其实,这才是他们第二次下山,以前一直在云仙门修炼,没什么实战经验。 第一次下山对付的是一只作乱的妖怪,有大师兄在,他们听指挥就好,所以没怎么费劲就把妖怪收服了。 没想到第二次下山竟然要一下子对付几十只厉鬼,而且领队的大师兄还不在......。 于是,这群小弟子一打起来脑子就乱套了,想到什么招式用什么招式,摸到什么武器用什么武器,根本没时间和精力好好想想怎么对付厉鬼最有效。 真糟糕,不但被外人看笑话了,还被外人指教了。 太给云仙门丢脸了。 见有的弟子抬头寻他,叶明非训斥道:“行了,别找我了,看鬼。小心,有只鬼附在穿白衣的那人身上了,用驱鬼印把他拍出来,狠狠拍。” 相比妖魔,鬼在黑夜里更难对付,因为人类不能进入鬼的体内,但鬼却可以进入人类体内,占据人类的身体,操纵人类的灵魂,甚至有可能直接消灭人类灵魂,长久占据人类的身体。 所以,对付厉鬼,没有火眼金睛不行,修为不够不行,手段不狠更不行。 墙头上除了叶明非之外,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昏暗的月光下,叶明非只能勉强看出他穿着一身黑衣,戴着一张恐怖的恶狼面具,面具只盖到鼻尖,左侧垂下一条血红色流苏,盖住了左侧嘴角,远远望去,好像刚杀完人喝完人血没来得及擦嘴的恶狼模样。 这人除了露出的脸和手是古铜色外,全身漆黑一团,若不是随风而舞的衣摆,他整个人几乎与黑夜连成一体。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只见他抱臂站在墙头,身形挺拔如枪,浑身散发着“我不好惹,惹我者死”的凌厉气势。 这人手里握着一把火红色大刀,弦月形状,革质剑鞘,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觉到那把刀的强烈杀气。 除此之外,他腰间还别着一管纯黑色长笛,看不出材质,古朴,简单,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真看不出来这人还是一位风雅之人。 狼面男子所在的墙后,还隐藏着三个人,看样子应该是狼面男子的随从。这三人脸上同样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 “你不去帮忙吗?”叶明非问他。 狼面男子抱臂观战,闻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彼此彼此。” 意思是,你不也没去帮忙?叶明非黑线,他好歹动嘴了好吧。 “你身后有鬼。”没等叶明非回嘴,便听狼面男子好心提醒道。只是,他的声音一板一眼,平静无波,好像在说“今晚月色不错”一般。 叶明非当然感觉到脑后阴风阵阵,知道有厉鬼向他扑来,似乎想吸他的精气。 “可恶,当我是软柿子啊。”叶明非伸出食指和中指,在厉鬼扑过来的那一刻,回身戳中了他的脑门。 “啊——”厉鬼的惨叫声拐着弯地传遍整个夜空,随后掉落在地上打滚,再也站不起来,被狼面男子的三名随从贴上符纸,厉鬼便再也动不了了。 银耳乃上品剑灵,只要有他在,妖魔鬼怪恶灵邪祟向来不敢近叶明非的身。可惜,为了不暴露身份,他让呦呦带着银耳躲在城外了。 而叶明非本身因为内丹受损,修为内敛,无论是看上去,还是闻上去,都是弱者一枚,难怪厉鬼会欺上门来。 后背又窜出一股阴气,叶明非一扭头,鼻尖几乎擦着一只厉鬼垂到脚后跟的乱发。 一股阴寒之气扑鼻而来,把叶明非冻得一哆嗦,差点翻下墙头,摔个“嘴啃草”。 叶明非又飞快地伸出两指,将厉鬼戳到了地上,再次被狼面男子的随从们贴上定身符纸。 这狼面男子看样子也是有备而来,带了不少对付厉鬼的符纸呢。 叶明非发现有只厉鬼在狼面男子身后探头,试探了许久,不但没敢动手,连屁都没敢放一个,就“嗖”一下躲远了。 叶明非哭笑不得,原来厉鬼也会欺软怕硬呢。可见,这狼面男子的煞气有多重。 不过,他总觉得这股“无论生人还是死鬼都别想靠近”的强悍气势莫名有些熟悉。 跟柳啸禹很像。 叶明非更加专注的审视着狼面男子,发现他的身形也跟柳啸禹很像,笔直□□,不卑不亢,无所畏惧。他的气质也跟柳啸禹很像,清冷强悍,不屈不挠,不容侵犯。他的...... 叶明非无语,怀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怎么看到什么人都能联想到柳啸禹?柳啸禹那厮还不知道此刻去了哪里呢,会闲得没事跑来看人捉鬼?他是大将军,又不是捉鬼师。 狼面男子也正扭头盯着叶明非,夜色中,目光如寒冰利刃,削过叶明非全身上下,似乎在掂量他的来历目的,以及身手本领。 余光瞥见最小的师侄小百有危险,叶明非下意识想要叫银耳,随后突然闭嘴。 他可是逃下山的,不能在众位师侄面前露馅,少不得要亲自动手了。 于是,他飞下墙头,化身一团黑影,在厉鬼中左冲右突,将围上来的厉鬼打散,解了小百的危难,然后“嗖”一下躲回墙头,姿态跟逃跑似的,颇有几分鬼鬼祟祟。 小百见眼前厉鬼被打飞,一时有些懵,没怎么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等反应过来后看向墙头,拱手作揖,向一直观战的狼面男子道谢。 狼面男子:“不必客气。” 声音透过面具,有些闷,有些冷,低沉而清越。 叶明非绝倒,是我救人又不是你救人,你不客气什么? 和县遇鬼(四) 叶明非一直留神众位师侄的安危,见谁有危险便扑上去相救。幸好,后来这几次众弟子都看清是他了,没再谢错人。 “喂,你还不上?”见狼面男子始终悠闲地站在墙头上,笔挺的身姿即便在夜色中照样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叶明非忍不住问道。 叶明非有个懒毛病,不怎么喜欢亲自出手打架,能指使别人就指使别人,用他自己的话就是“我可是个斯文人,别总逼我出手行不行?” 眼下师侄有难,厉鬼横行,他看这狼面男子似乎挺厉害,能让他帮忙最好不过。 “......”狼面男子侧头看他一眼,拔出手中大刀,向出手最狠,法力最强的那只厉鬼飞去。 宽厚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烁着血红色光芒,锋利而阴寒,一刀劈向厉鬼之际,甚至发出凌厉的呼啸之声,势不可挡。 那只厉鬼一身白衣,身形干瘦,看容貌,死前应该有六七十岁的样子,但他表情狰狞,出手狠辣,细长尖利的指甲泛着冷光,毫不留情地插进别人的胸膛里,掏出一颗鲜红色心脏。 见大刀砍来,这只老厉鬼丢开手里还在跳动的心脏,伸出双爪,一把抓住了刀身,指甲与刀锋相撞,发出金属般铿锵的声音。 血红色刀光所笼罩的地方,法力稍弱的厉鬼心有戚戚,不自觉后退。刀光笼罩的地面,一阵飞沙走石。 老李鬼自以为抓住了刀身,挤出一丝得意的狞笑,只是,嘴角还没彻底咧开,老厉鬼的脸色变了,紧接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长长的指甲被大刀齐齐砍落,甚至还削掉了几根手指,而老厉鬼的灵体则重重摔倒在地上,被大刀伤到的地方冒着冉冉白烟...... 狼面男子再次挥起大刀,乘胜追击,打算一举击毙这只老厉鬼。 不但其他人,连叶明非都惊呆了,这狼面男子仅凭强悍霸气的武力便能克制厉鬼,不得不说,当真厉害。 其他厉鬼发现这边动静,纷纷扑过来营救老厉鬼,将狼面男子团团围住。一个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不但张开血盆大口冲狼面男子吼叫,还纷纷亮出了锋利的长爪子。 叶明非远远坐在墙头上,哪怕只是看着,便觉得恶心了,只觉得一阵森寒鬼气扑面而来。其他与厉鬼战斗之人看到狼面男子被厉鬼团团围住,也不禁为他捏了把冷汗。 要知道,这群厉鬼非比寻常,极难对付。他们仅对付一只就已经很费力了,更不要说一个人对付一群厉鬼。 狼面男子扫视一圈,冷哼一声,双手握紧血红色大刀,以迅雷之势向围拢过来的厉鬼劈去,刀风呼啸不止,比厉鬼的吼叫声还要摄人。 血红色光芒如红花绽放,在厉鬼群中飞舞,所到之处,不是将厉鬼一劈为二,便是将厉鬼拍入地里。 刀法精绝,出手狠辣,看得叶明非头皮发麻。 这人也太狠了吧,他就不能杀得好看点吗?虽然对方是厉鬼,好歹让人家死得有尊严一点嘛。后来一想,杀鬼就是杀鬼,怎么可能杀得好看,也就释然了。 他将目光聚集在狼面男子的那把血红色大刀上,暗暗揣测这是什么神兵利刃,明明看上去只是一把锋利的宝刀,为何对付厉鬼这般有效? 见狼面男子如此彪悍,厉鬼们救下老厉鬼后纷纷后退,与狼面男子保持着较远的距离。但他们并没有逃走,只是远远围着,似乎在等待着合适的攻击机会。 就在此时,一道惊天动地的鬼叫声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接一声,源源不断。 叶明非站起身细看,发现这鬼叫声是从县城外的深山老林中发出来的。难道哪里就是这些厉鬼的老巢? 挤在大堂里的百姓们听到这鬼叫声,吓得哇哇大哭,不停叫着“鬼王来了,咱们死定了,死定了,所有人都要死,都要死啊......” 鬼王?叶明非摇头轻笑,这鬼叫声怎么可能会是鬼王呢?鬼王可是地府掌管鬼魂的官吏,不可能来人间作乱。 云仙门弟子以及其他捉鬼师纷纷吓白了脸,因为他们听得出来,这鬼叫声非比寻常。 厉鬼们听到这鬼叫声,仿佛突然之间有了精神,纷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退去。 撤退过程中,他们还不忘营救被困的同伴。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之前被制服的厉鬼纷纷挣脱了束缚,被砍杀的厉鬼即便身体四分五裂也能快速逃遁。 一只只厉鬼如同一道道白影,飞速向县城外的森山老林跳去,转眼退得无影无踪了。 这副诡异的场景,惊得所有人呆若木鸡,驻足不动,仿佛被吓到了似的。 叶明非想都没想,一跃而起,悄悄向厉鬼撤退的地方追去。他想知道这群厉鬼到底是何来历,为何这般厉害,更想知道发出鬼叫声的到底是不是所谓的鬼王。 身后传来脚步声,叶明非回头一看,发现狼面男子也追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 叶明非想开口说话,狼面男子将食指束在唇边,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施展轻功,无声追踪,始终跟厉鬼保持着一段距离。 厉鬼撤退的速度很快,两人不得不全力追赶。幸好月光皎洁,勉强能看清前路。 叶明非发现这狼面男子轻功不俗,脚尖只在地上轻轻一点,便飞出去很远,没弄出半点声音。 武功如此高超,轻功如此高明,在江湖上一定赫赫有名,只可惜叶明非对江湖之事不甚了解,猜不到这人的身份。 厉鬼们一路跳进和县郊外的深山密林中,还在往密林深处跳去。 有树木阻挡,又没了月光,叶明非和狼面男子行进困难,不得不放慢速度,隐藏气息,小心跟踪,最后,跟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 洞口非常小,隐藏在及人高的野草中,周围还有树枝遮挡,如果没有厉鬼的引领,叶明非和狼面男子还真注意不到。 见厉鬼纷纷钻进洞里,叶明非和狼面男子互看一眼,也钻了进去。狼面男子在前,叶明非在后,两人手脚并用,慢慢行进。 叶明非从乾坤袋里摸出两枚药丸,一枚自己服下,一枚塞给狼面男子。这种药丸可以隐藏活人的气息,令厉鬼察觉不到。 随后,他又摸出一枚小小的夜明珠,照亮了山洞的通道。 两人越往里走,发现山洞越开阔,从一开始的爬,道现在的走,再到两人并行。 只是,山洞很深,一直向地下延伸,不知通向哪里。 不知走了多久,山洞越发开阔起来,脚下散落着一些腐烂的棺木和发白的枯骨。两人不得不万分小心,以免踩到这些东西发出声音。 突然,狼面男子停住脚步,一把拉住叶明非手腕,将他拉到一处凹陷处。 发现厉鬼踪迹了?叶明非飞快藏起夜明珠,以眼神询问狼面男子。 狼面男子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前方不远处。 叶明非整个人躲在暗处,只露出一只眼睛,发现一群白衣厉鬼正围成一圈,手舞足蹈,吱吱乱叫,不知是在举行什么仪式,还是进行什么活动。 他粗略数了数,围成一圈的厉鬼一共有四十四只,有老有少,有主有仆,应该是一家人,所有人都穿着一身发光的白衣,披头散发,面目狰狞。 他们应该就是攻进县衙的那群厉鬼。 只见这些厉鬼个个张大嘴,伸出手,正从中间一枚闪闪发光的东西上吸取灵力。 “什么东西?”叶明非藏身的地方有些低,再加上视线被厉鬼阻挡,看不清中间发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能问狼面男子。 他不能张嘴,否则会泄露人气,便拉过狼面男子的手,在他掌心写完,抬头看他,一脸“快告诉我”的期待。 面对叶明非澄澈的眉眼,狼面男子微微一愣,翻过他的手,写道:“一枚碎片。” 碎片?叶明非吃惊,什么碎片能有这么大的灵力? “黑色天珠碎片。”见叶明非流露出不解,狼面男子继续在他手心写道。 黑色天珠碎片?岂不是跟薛神医送给他而他又送给大哥的那枚相似?会不会是出自同一枚天珠呢?如果是,他就不客气了,那可是好东西啊。 难怪这些厉鬼这么厉害,原来是吸收了天珠碎片里的灵力。只是,这种碎片里的灵力能吸取出来吗? 吸食完灵力,这群厉鬼就跟吃饱喝足了一般,断裂的身体合拢了,受到的伤害消失了,除了凌乱的长发和长长的指甲外,几乎跟正常人一样。 一位八十岁的苍老厉鬼端坐在一具棺木上,低头看了看怀里五六岁的孩童,嘶哑的声音徒然响起,“和县那些人不但害死咱们一家,还将咱们挫骨扬灰,咱们下手不必留情,定要让和县鸡犬不留。” 其他厉鬼愤愤然,高举手臂,大叫:“鸡犬不留,鸡犬不留,鸡......” 鬼叫声振聋发聩,比惊雷还要响亮,还要尖利,震得叶明非和狼面男子恶心欲呕。 这只苍老厉鬼说和县百姓害死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和县遇鬼(五) 在山洞的一个角落里,还藏着十六位年纪相符面有戚戚的美貌少女,看穿着,不像丫鬟,倒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她们同样没有实体,只有灵体。 奇怪的是,她们并没有吸食天珠碎片的灵力,也没有闯入县衙,只是躲在角落里,抱着膝盖靠在一起发呆。 听到其他厉鬼放声高喊,她们脸上也露出愤恨的表情,随后,缓缓举起手,也跟着其他厉鬼鬼叫起来,面目越发狰狞怨毒。 幸好云仙门的九名低阶弟子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没贸然追来,否则,看到这样的情景,想必会惊吓不已吧。 狼面男子就躲在叶明非旁边,两人肩碰着肩,距离很近。叶明非总觉得狼面男子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狼面男子见他不停凑过来,以为他见到厉鬼如此阵仗害怕了,轻蔑了瞄了他一眼。 叶明非黑线,赶紧躲远点。 那只苍老厉鬼似乎也感应到什么,突然向洞口方向看来。 “先撤。”狼面男子扯了扯叶明非束发的带子,把他往后一拉,在他手心写道。 叶明非夺回发带,开始飞快后退。与此同时,他掌中结印,布下隐身结界,避免厉鬼们看到他和狼面男子撤退的身影。 现在他们只有两人,而洞里一共有六十只厉鬼,还个个鬼气森然,鬼力强大。万一打起来,两人还真不一定能取胜。 尤其现在,他只有两只手,连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若不是银耳不愿意藏进乾坤袋中,他也不至于怕几十只厉鬼了。 眼下,他们必须先回到县衙,跟其他人商量好对策,务必想办法将这些厉鬼一举消灭,否则,和县的百姓全都活不了。 最重要的一点,要先查明这些厉鬼的身份来历,死因真相,看看他们到底跟和县百姓有什么恩怨。 从山洞钻出来时,叶明非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原来,刚才在山洞里时,他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已被冷汗浸湿,当时只顾留意厉鬼动向,没察觉到,此时被夜风一吹,冻得连连发抖。 在地下那般阴寒的环境,面对六十只厉鬼,是个人都会冒冷汗吧?更别说他还身负寒阴毒,极度怕冷。 叶明非扭头看向狼面男子,发现他正站在不远处侧头催他,威风堂堂,玉树临风,完全没受到一点影响。 嘁,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正常人啊。 怕厉鬼追来,两人飞快撤退,不敢停留。 回县衙的路上,叶明非呼吸一滞,脚步踉跄了一下,刚才一直处于阴寒环境下,恐怕诱发了体内的寒阴毒。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想要找酒喝,结果摸了个空,这才醒悟过来,他把那只金光闪闪的金葫芦藏进乾坤袋里了。 见狼面男子在前面疾行,没注意到他的动静,叶明非赶紧从乾坤袋里摸出金葫芦,“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烈酒,然后运功调动烈酒在体内流转,慢慢温暖冰冷的五脏六腑。 这些烈酒可不是一般的酒,而是用各种名贵药材制成的药酒,具有暖身御寒之效。只是,酒太过浓烈,有些辣嗓子,叶明非死死忍着,才没被呛咳。 他将金葫芦藏进乾坤袋中,再将乾坤袋藏在黑衣下,这才施展轻功追上狼面男子,一起向县衙而去。 以前寒阴毒发作,叶明非还能借助天珠碎片的灵力和药丸抵抗,把碎片和药丸全都送给大哥后,他只能靠烈酒硬抗过去了。 在彩云之巅,叶明非滴酒不沾,因为师尊讨厌好酒之人,现在他倒成了名副其实的酒鬼,大口大口喝得比谁都痛快。 时间久了,他慢慢爱上了烈酒的味道,但他从不敢喝醉,每次只是痛饮几口,让身体暖和起来便停止。他还不知道醉酒是何滋味呢。 听云召师兄说,醉酒的感觉很奇妙,明明清醒的时候觉得讨厌的人,喝醉后便不觉得讨厌了。清醒的时候无论如何不敢做的事,不想说的话,喝醉了会忍不住去说,去做。 叶明非想,等闲来无事,他一定要大醉一场,看看自己到底会趁着酒醉做出什么事来。 就在他东想西想之时,狼面男子突然停下了,手慢慢滑向刀柄,握住了那把锋利的血红色大刀。 叶明非知道肯定遇到了强敌,探头一看,前方竟然出现了上百只恶狼,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这些狼正竖着耳朵,呲着牙,一步步向两人逼近,恨不得将两人生吞吃掉。。 叶明非忍不住感慨,今天晚上运气也太差了吧?先是看到那么多厉鬼,现在又遇到这么多恶狼,到底还能不能活着回去了? 他感到身后阴风阵阵,扭头一看,发现树林中白影闪现,应该是厉鬼们追上来了。隐身结界只是方便撤退之用,维持时间很短。 这下好了,前有狼,后有鬼,两侧全是茂密的树林,除非能飞天遁地,否则,只会死无藏身之地。 “现在怎么办?打不打?”叶明非问狼面男子。 如果要开打,他必须尽快召唤银耳前来帮忙,如果不打,不知狼面男子是否有逃跑之计。 狼面男子一言不发,突然向前几步,对着狼群发出几声呜咽,声音含糊不清,没人能听懂他说了什么。 叶明非有些无语,这人是打算跟恶狼谈判吗? 没想到的是,狼群竟回以呜咽之声,然后向两边退去,给两人空出了一条路。 “……”叶明非有点懵,感情这狼面男子竟是狼祖宗? 可他为何从这人身上闻不出半点狼妖的味道? 近距离下,狼面男子的眼睛如星星般闪耀,眼角隐约印出叶明非的倒影,发出的光芒隐隐泛着绿光,在夜色中犹如狼眸。 那不像一双眼睛,更像两把闪着荧光的利剑,不停发出强劲的剑光,稍不留神,便会被它们割断要害。 叶明非盯着这人的眼睛,突然想起一事,听说柳啸禹的眼睛又大又圆,还因此被人叫做“柳大眼”,不知跟这狼面男子的双眼比起来谁的大谁的小? “走。”见叶明非盯着他发呆,狼面男子提醒道。声音平静无波,清冷低沉,在夜空中格外悦耳。 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叶明非脑袋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事,上前几步,伸手就要取下狼面男子的面具。 他记得柳三哥曾说过,柳啸禹出生时四周一片狼嚎,刚出生的柳啸禹没有哇哇大哭,而是发出“嗷呜”“嗷呜”的狼叫声,并因此取了个小名叫“嗷呜”,这狼面男子该不会是...... 狼面男子反应极快,在叶明非的手指碰到他的面具之前,伸手一把捏住了叶明非的手腕,用清冷的眼神扫了他一眼,似乎在说“非礼勿动”。 叶明非嘴角微微抽搐,越看越觉得这狼面男子不简单。 他刚才出手的速度明明很快,本想趁他防不胜防之际一招得手,没想到这狼面男子的反应一点都不比他差。 见叶明非仰头看他,狼面男子凌厉的双眸中透出几分揶揄,“想看我的脸,凭真本事。” 叶明非抽回被捏疼的手腕,轻轻甩了甩,哼笑道:“谁稀罕看。” 狼面男子:“那就好,记住,眼下,只有厉鬼才是你我共同的敌人。” 意思就是两人联手专心对付厉鬼,不要打他的主意?叶明非:“放心,我对你的脸没兴趣。” 李丰主仆三人在猎犬黑岩的带领下,一路追踪到和县城门外。 见和县城门禁闭,猎犬黑岩耸动着雄健的身躯在城门左侧的城墙下打转,尾巴一摇一摆,显然是在提醒自家主人,它追踪的气味消失了。 见自家殿下正仰头看着城门,刘安躬身禀报道:“殿下,叶公子的气息到了这里消失了。” 此时已近黎明,鹅黄色的太阳缓缓从东方升起,渐渐照亮城门,只见朱红色城门上写着几个大字——“此处危险,勿入,勿入。” “黑岩——”李丰将黑岩叫到身边,指了指城门。 黑岩凑到门下,将鼻子伸进门缝里细嗅,又转而对着城外的密林狂吠,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发现。 刘安几次三番安抚黑岩,想让它闭嘴,结果,黑岩越叫越大声。这吠叫声,在寂静的晨曦中有些瘆人,刘安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夜鸾挡在李丰面前,冷声道:“殿下,此处必有危险,需小心谨慎。” 刘安一听当真有危险,立马劝道:“殿下,您的安危要紧,咱们还是绕行而过吧。” 紧闭的城门,诡异的提醒,黑岩的狂叫,远处升腾这雾气的密林......这一切都让刘安心慌。身为贴身小厮,若太子殿下出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李丰:“不,既然黑岩在城门附近停留,说明叶公子进了城,我不想放弃。” “殿下,黑岩示警,非同小可,请您稍等片刻,侍卫们很快就会追来,让他们护送您进城?”刘安试图劝道。 李丰,夜鸾,刘安三人骑的是名驹宝马,跟着猎犬黑岩一路疾行,未有片刻停留。 而侍卫门骑的只是普通的好马,难免落后了一些。 李丰:“不必,咱们先进城。” 夜鸾一直留神周围动静,看到两道人影以迅雷之势窜入城内,忙禀告道:“殿下,刚才有两道黑影,从那边城墙飞入县城去了。” “什么人?”李丰向夜鸾所指方向走了几步,用力一闻,突然来了兴致,“没错,是他的味道,他进去了,咱们也进城。” 刘安嘴角直抽搐,心想:殿下这鼻子也太,太好使了吧?这么远就能闻到百花族人的气息?简直比黑岩的鼻子还灵。 当然,这话刘安只敢在心里嘀咕,绝对绝对不敢说出来,否则,罪该万死。 夜鸾看似瘦削,力气倒不小,一手抱起百十斤重的猎犬,一手拎着百十斤重的刘安,纵身一跃,飞到城墙上,再纵身一跃,飞入县城内。 李丰虽贵为太子,但自幼习武,又得名师指点,武功不俗,也纵身一跃,跳入城内。 和县毕竟只是小县城,城墙并不高,相信侍卫们追来后都能一跃而入。 城门禁闭只能阻挡手无缚鸡之力者,根本挡不下会武功的人。 主仆三人进城后,在黑岩的带领下,一路顺着道路向前冲,远远看到两个黑色的人影。 黑岩撒了欢似的跑到一人身后嗅了几下,回头冲李丰汪汪叫,表情好像在邀功,“主人快看我找到你想找的人了快奖励我肥肉吃快快快……” 和县遇鬼(六) 察觉身后有动静,叶明非回头。 就这么一回头的功夫,一道黑影已经冲到脚边,咬住了他的裤脚。 叶明非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膘肥体壮威风凛凛的大黑狗。 据书上记载,厉鬼最怕黑狗血,叶明非从未见证过,不知是否有效? 太好了,这可是送上门的大杀器啊。必要的时候,可以杀了它取点血,泼厉鬼试试。 似乎察觉到叶明非露骨的眼神,黑岩迅速松开他的裤脚,缩着脖子往后退,嘴里不停发出“呜呜呜”的低吠声,退到安全距离后,它撒腿就跑,一直跑到主人身后,将自己整个儿藏起来,这才停止颤抖,然后探出头“汪汪汪”大叫起来,似乎在说,“想抓我,来试试啊。” 叶明非轻笑出声,觉得这大黑狗还挺有意思,果然是狗仗人势啊。 抬头见到李丰等人,叶明非有些吃惊,这人不是叶家的亲朋好友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李丰上前几步,拱手道:“在下李丰,两位有礼。” 他满脸笑容,礼数周到,寒暄之际,不动声色地品味着从叶明非身上传来的淡淡枫香味,确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叶丞相家的二公子,叶明非。 只是不知,他为何换上了一身黑衣,还用黑纱蒙面? 叶明非笑着回礼,并没有自报姓名。 狼面男子本来一直看着前方,听到李丰的名字后回头,淡淡提醒道:“此处危险,不宜停留,速速离开吧。” 李丰看向狼面男子,面上不动声色,只暗中打量,发现他戾气极重,不是好相与之人,又见他气势凶悍,不便得罪,便客气道:“这位壮士放心,我们足以自保,必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他又转向叶明非,笑道:“公子,让我们留下吧,我们一定能帮上忙。” 夜鸾上前两步,催动惊人内力,内力摧枯拉朽,势不可挡,当真身手不凡。 叶明非点头:“也好,那就跟我去县衙吧。” 不知城外厉鬼会不会追上来,此时赶李丰他们走,很有可能会遇上危险。而且看李丰这般坚定的态度,恐怕也赶不走。这人既然是自家亲朋,少不得要护着了。 一行人回到县衙时,发现云仙门的九名弟子正在研究县衙大院的尸首,不少衙役捕快横死院中,死状惨不忍睹。 而和县的百姓们劫后逢生,边哭边抱着云仙门弟子的大腿,哀求他们务必留下来收服厉鬼。 整个县衙大院一片混乱,比厉鬼在时还要喧闹。 走过几个人身边时,叶明非听到了几声冷哼,他扭头一看,发现这四五个人穿着的衣服上绣着“遇”“访”二字。看样子,这些人应该是遇仙门和访仙门的人。 遇仙门和访仙门也算是天下知名的修仙门派,两个门派的创派始祖是亲生兄弟,所以,遇仙门和访仙门相距不远,都在和县之南的仙缘山上。 世人眼中,但凡修仙门派,都喜欢寻些山明水秀的好去处,方能彰显其人杰地灵。据说仙缘山高耸入云,是个山灵水秀的好地方,最适合清修。 只是,两派志不在成仙,而是追求名利。而在追求名利之时,太过急功近利,目光短浅,因此,名声与云仙门相差太远,而名下弟子也少有出众者。 遇仙门和访仙门招收弟子的方式不同,遇仙门广收学徒,门下弟子众多,数不胜数;而访仙门则只传自家子弟,弟子稀少,良莠不齐。 多年来,两个门派之间相互竞争,更暗暗与云仙门较量。 此时,遇仙门和访仙门的弟子见云仙门的弟子被和县百姓团团围住,又跪又拜,尊崇备至,颇有些不以为然。 其中一个衣袖上写着“遇”字的少年愤愤不平道:“云仙门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仗着人多,等我们的师兄弟们赶到,一举消灭厉鬼,让和县的百姓好好看看,谁才是能保护他们的人。” 另一个衣袖上写着“访”字的少年安抚道:“这位师兄不必着急,厉鬼今晚还会再来,到时咱们师兄弟们一同应对,定能将其收服。” 叶明非暗暗点头,以示赞许,不愧是修仙之人,即便面对几十只厉鬼,也能毫无惧色,尽显男儿本色。只是,有些不自量力,不计后果。 其实,天下修仙门派众多,真正修成仙的少之又少,原因就在于,许多修仙之人,心有杂念,无法专心,所以成不了仙。 所谓修仙就是指人类通过某种途径锻炼自我,改造自我而成仙的过程,是人类修炼成长到“非人类”的过程。 为了达到这一点,修仙者必须放弃俗世念想,一心提升精神和□□。然后,或以内功修为,或以炼丹服药,或以安神养性,以求达到自身强大,长生不老。 但人类往往都是追求能力来实现欲望的俗人,想要名誉名声,要想尊严尊重,想要功名利禄,想要......根本不可能与世无争。 叶明非走到云仙门弟子身后时,发现一名身穿浅绿色官服,长得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正跪在地上,抱着九二的大腿嘤嘤哭泣,涕泪横流的模样让人嫌弃万分,忍不住替他脸红。 这名官员身后还跪着几个人,都身着官服,应该是县丞,师爷,捕头之流。也就是说,这位痛哭流涕的官员定是和县的县令了。 “英雄啊,少侠啊,求你们一定要留下来救救我们,你们没来之时,厉鬼已经杀了我们县六十多个人了,每个人都是被吸尽精气而亡,死状凄惨,人干儿一样。如今,厉鬼只是被你们赶跑了,还没被消灭,他们今晚肯定还会跑来杀人的,求你们救救我们,收了厉鬼吧......” 因为哭的太专心,这县令的口水鼻涕都抹在了九二的裤子上,害得九二咧着嘴,皱着眉,恨不能一脚踹飞他。 为了不损害云仙门的名誉,九二忍了又忍,终于硬着头皮忍住不动脚,只是向前走了几步,想摆脱这个巨大的腿部挂件。 结果,他一走,腿部挂件也跟着移动,因为双膝跪在地上,移动时,在地面留下一道明显的拖痕。 县令身后的县丞师爷捕头也跪着移动,总之,九二退到哪里,他们跟到哪里,认定九二能救他们。 九二急得满头大汗,嘴角直抽搐,无奈道:“这位大人,请你先放开我,咱们有话好好说。我们奉师门之命下山保境安民,既然知道此处有厉鬼,一定会想办法将其收服,在此之前,绝不会离开,你不用担心。” “这位少侠所言不虚?不会骗我吧?我能信你吗?”县令扬起脑袋,胖乎乎的一张脸被眼泪鼻涕糊满,咧着大嘴连声询问。 云仙门的另外两名弟子见九二师兄快要恼了,赶紧过来将痛哭流涕的县令拉起来,说道:“捉鬼的事交给我们就好,否则就是不信任我们云仙门了。行了,你去统计一下昨晚的遇害人数,好好安抚其家人,告诉百姓不要惊慌,乖乖呆在大堂里不要乱跑,不给厉鬼任何可乘之机。” “是,是,谢谢几位少侠,我这就遵照你们的安排去办。”县令得到了保证似的,抱着肚子向大堂笨去,身体看似肥胖,跑起来倒是飞快。 刚跑进大堂,正想开口安抚百姓们,便被蜂拥而来的百姓们团团围住,逮着他狠命摇晃,嘴里连连确认,“大人,他们答应要救我们了吗?不会不管我们吧,我们能活下去吗......” 要不是被厉鬼吓破了胆,他们肯定也会跑出结界跪求恩人了。 见叶明非和狼面男子回来,云仙门的九名弟子纷纷围过来。 小百心直口快,急声道:“两位终于回来了,我还担心你们被厉鬼捉走了呢。” 九二年龄稍大一些,行事较为稳重,见小百口无遮拦,赶紧喝退他,打圆场道:“两位能平安回来,我们都很高兴,看你们毫发无伤,就知道你们修为极高,身手不凡。不知两位发现了什么线索,可否告知一二?” 叶明非并未开口,而是冷着眼打量他们,发现这九名弟子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有的被厉鬼抓伤了脖子手臂,有的被厉鬼撕破了衣衫道具。还有的胸前一片血迹,几乎被厉鬼掏走心脏。伤口触目惊心,有的甚至还在流血,可见昨晚的战斗有多惨烈。 即便如此,这九名弟子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半分退缩,每个人都瞪着眼睛,集中精神,想听听叶明非和狼面男子的情报,以便更有效地对付厉鬼。 他们都很年轻,不过十五六岁,最大的也不超过十七岁,身形瘦削,脸庞稚嫩,眼神单纯而有神。 每个人都长相不俗,各有特色,再加上多年修炼,多少有些仙风道骨,看上去更是人中龙凤,天人之姿。即便狼狈万分也掩饰不了他们的出众相貌,没有最好看,只有更好看。 尤其是九个美貌少年站成一排,先不说本领如何,只看相貌就能让人惊艳赞叹,啧啧不已。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云仙门招收弟子只看相貌,以貌选人呢。 叶明非可没心情欣赏这些小家伙们的美貌,心中正恼怒着呢,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指了指面前的空地,示意九个小家伙站过来。 九名弟子之前受到过叶明非的恩惠,此时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乖乖站过来,一字排开。 领口上写着“九二”的弟子年纪稍大,但也不超过十七岁,方脸,浓眉,长相端正,性格沉稳,修为也不错。 领口上写着“九三”的弟子喜欢做背后灵,总在别人交谈之际,突然出现在人家身后,时不时惹得别人惊吓大叫,引起骚乱。他不怎么爱说话,能说一个字,绝不用两个字。 领口上写着“九六”的弟子看着就机灵,肯定心眼特别多,昨晚,他在厉鬼中左冲右突,打乱了厉鬼的阵脚,隔断了厉鬼的配合。 领口上写着“九八”的弟子似乎不会说话,跟厉鬼打斗大半夜,始终诶发出一点声响。不过他的修为最好,主修剑道,御剑之术出神入化,势不可挡。 他总喜欢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眼珠也不怎么转动,每当他想看什么东西时,都是转动脑袋或身体,远远看去,好像僵尸...... 还有领口上写着“百”字的弟子,长得特别瘦小,看年龄估计还不到十五岁,大眼睛,小嘴巴,可爱极了,但是修为特别低,几乎是厉鬼们的首要对付对象。 要不是叶明非帮忙,他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其他四名弟子相貌倒也出众,只是性格正常,修为中等,不好不差。 和县遇鬼(七) “蠢,打不过不会跑吗?”叶明非的声音有些凶,后怕不已。 “九个修为不高的小家伙就想对付那么多只凶残强悍的厉鬼?真当你们自己的命不值钱啊。你们到底哪来的自信?上赶着送人头?” 九人被他气势汹汹的姿态镇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这蒙着黑纱的公子为何要用长辈的语气训斥他们。 九二抱了抱拳,回道:“多谢公子担忧我们的安危。但我们是云仙门弟子,即便遇到再大的危险都不能逃跑,否则,只会给云仙门丢脸。” 叶明非斜睨他,“师门的脸重要,还是你们的性命重要?” 没想到这九个小家伙毫不迟疑,异口同声,气势十足地回道:“当然是师门的脸重要。” 叶明非真想每人给他们一个棒槌。 师门的脸长什么样?在哪里?他在彩云之巅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见过? 要换成他,遇到这么凶险的情况,早一溜烟逃跑了。他还没活够呢。 领口写着“九六”的少年回道:“多谢公子好意,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跑,即便不为云仙门的名声,也要为了全县百姓的安危。若我们逃了,这一县的百姓该怎么办?” 叶明非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便问道:“你们大师兄呢?” 话一出口,他随即反应过来,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个外人,不能这么了解云仙门,轻咳一声,解释道:“那什么,我听说你们云仙门弟子下山都有领队之人,你们的领队人是谁?” 小百毫无心机地回道:“是我们大师兄。” 果然是林思阳,叶明非继续道:“对,就是你们大师兄,他人呢?” 小百心直口快道:“大师兄前夜迷路......” 其他八人瞬间红了脸颊,示意小百不要再说了,毕竟,家丑不外扬。 又迷路?叶明非失笑。 林思阳什么都好,在云仙门所有人心目中,都是一个铁血铮铮的真汉子,堪称完美。 林思阳虽然只是普通弟子,但修为高深莫测,即便叶明非这个师叔,都没把握能轻易战胜他。 林思阳为人沉稳冷静,做任何事,面对任何人,都能保持清醒和理智。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迷茫,不退缩,勇往直前,无所畏惧,就像一头浑身充满力量的豹子,所向披靡。 每次下山执行任务,无论对手有多强大,人数有多众多,林思阳都能寻找最佳方法,获得胜利,即便满身伤痕,也能屹立不倒。 这样强悍的意志,一直是师弟们学习的榜样。而林思阳对师弟们极好,不但指点大家修炼,还随时准备为师弟们付出性命。 在彩云之巅,林思阳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地位仅次于前任仙尊,几乎跟现任仙尊一个高度。比叶明非这个师叔受尊敬多了。 但他有个大大的缺点,那就是,夜晚出行必迷路。 只要天一黑,即便有罗盘,有北斗星,有人指引,林思阳依然能迷路,常常走着走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在彩云之巅生活了十几年,林思阳夜里照样迷路。只要天一黑,他连自己的卧房都找不到。 为此,云烟师姐特意为他准备了多个房间,让他走到哪里歇在哪里。饶是如此,他还经常因为一个房间都找不到而睡在走廊里,角落里,甚至别人的房间里...... 没了林思阳这个主心骨,九名云仙门弟子有些迷茫,毕竟这才是他们第二次下山,没什么经验。 见叶明非本领超绝,九位弟子不自觉地以他马首是瞻,什么都听他安排。 李丰一直很安静,站在叶明非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笑容很亲和。 夜鸾随侍在李丰身后,不敢离开半步,确保他的安危。 刘跑去打听和县到底发生了何事,回来时,脸都吓白了。 他趴在李丰耳边,小声回道:“殿下,小的打听过了,和县闹鬼,还闹得很凶,算上昨天晚上,已经死了一百多个人了,有的被吸成人干儿,有的被掏心挖肺,死状都很恐怖,殿下,您的安慰要紧,咱们还是离开吧?” 李丰笑了,“刘安,你看这里的这些人。” 刘安看向云仙门众人,以及其他人,知道他们都很有本领,专门跑来和县对付厉鬼的,只是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这么说。 太子殿下和他都是普通人,可没本事对付厉鬼。而且,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厉鬼长什么样儿呢,光是听听都快吓死了。 李丰:“这些人有胆有识,快意江湖,令人羡慕。” 刘安无语,天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尊权贵,荣华富贵,活得比谁都自在,怎么会羡慕这些修仙问道之人? 李丰:“我并不羡慕,但是看叶公子似乎很喜欢。” 刘安扭头看去,发现也叶明非正拍着一名云仙门弟子的肩哈哈大笑。那副爽朗的模样,将明亮的眼睛映衬地越发闪闪发亮,迷人至极。 和县的县令姓梅,五十来岁,体型肥胖,胆子奇小,知道叶明非,狼面男子,云仙门众人,以及遇仙门和访仙门的人能对付厉鬼,表现得特别谄媚,恨不得把他们供起来。 可惜,眼下是特殊时期,没办法送礼,他只能调动上下两张嘴皮子,说尽所有好话,在所有人耳边不停聒噪,最后被狼面男子一个眼神,赶回了大堂里。 眼看到了早膳时间,众人忙碌一夜,肚子早就饿了,本以为县令会安排人去做饭,结果,和县的百姓没有一个敢离开大堂,去厨房做饭。 据说只要落单之人,都会被厉鬼无声无息杀掉,他们早被吓破胆了,无论如何不敢离开云仙门弟子布下的保命结界。 叶明非肚子也饿了,昨天把食物全留给呦呦那个吃货了,乾坤袋里虽然有各种水果蔬菜,但都是凉的,没办法直接吃,而且,在云仙门弟子面前,他也不敢明目张胆使用乾坤袋。 “你们谁会做饭,跟我来。”叶明非问云仙门九名弟子。 九人齐齐摇头。 叶明非黑线:“你们都不会做饭?” 九二举手,“我只会烧开水,而且保证能把水烧开。” 也就是说,其他人连烧开水都不会了? 叶明非简直恨铁不成钢,十几岁的少年了,竟然连做饭都不会?惯的,都是惯的。 谁让云仙门有负责做饭的仆役呢,一日三餐根本不需要这些弟子们动手,这才导致他们四肢不勤,什么都不会。 “你们下山后是怎么吃饭的?”从云仙门到和县,距离并不算近,这么多天,他们不可能每次都能敢上餐馆酒楼,露宿荒野的时候呢? 九二讪笑道:“都是云昭师叔做饭。” 叶明非点头,哦,原来是云昭师兄做饭啊,也难怪了,云昭师兄善厨艺,最喜欢给人做饭。 等等,云昭师兄也来了?叶明非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 云昭师兄可是二师伯的亲传弟子,一向不负责斩妖除魔,怎么也跟着普通弟子下山了? “你们云昭师叔呢?”叶明非悄悄扭头向四周张望,心里有些发毛。他可是做了坏事逃下山的,万一被云昭师兄抓到,死定了。 小百:“云昭师叔去找大师兄了。” 云昭师兄去找林师侄?你们确定他们两个不会在哪里打起来,然后打到两败俱伤谁都动不了? 否则怎么会这么久还没赶来? 幸好,云昭师兄和林师侄都不在,否则,这两人肯定能一眼认出他。 别看叶明非理直气壮地训斥别人,其实,他也不会做饭。他只会指使别人做饭。 就在叶明非和云仙门众弟子面面相觑之时,听到了狼面男子的声音,“开饭了。” 原来,就在叶明非等人束手无策之际,狼面男子的三名随从已经做好了饭,端到了院子里。 这三名随从脸上都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但看他们的身形姿态,应该年龄都不大。 其中穿着文士衫的那人可能年龄稍大一些,也不过三十左右,腰间别着一把铁扇,扇子的边缘布满刀痕剑痕,应该是擅于用扇的高手。 其他两人看上去年纪不大,眼神凌厉,警惕心极强,应该是侍卫之流,腰间都别着黑色大刀,武功应该不弱。 就是这么三个人,竟然这么快就做好了十几人吃的饭菜,这效率...... 一行人坐在大堂前的台阶上吃饭,假装没看到大堂里饥肠辘辘的和县百姓。 里面密密麻麻塞了几千人,人叠着人,人踩着人,几乎把偌大的大堂挤破,如果给这些人做饭,还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呢。反正他们不需要对付厉鬼,饿一天无妨。 叶明非接过饭菜尝了几口,发现味道还不错。 他越发恨铁不成钢了,指着云仙门弟子道:“好好看看人家,年纪没大你们几岁,什么都会,你们以后好好学着点,不要只想着修炼,万一饿死了,还怎么降妖除魔,还怎么救济苍生?” “是——”九名弟子边吃边听训,倒也乖巧。 和县遇鬼(八) 叶明非金葫芦里的酒喝完了,随口问狼面男子,“喂,你有没有酒?” 狼面男子看他一眼,冷冷回道:“没有。” 这么狂野凶悍的男人竟然不喝酒?叶明非还以为他一定会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呢。 结果,他不但不喝酒,吃饭竟然还很斯文,不发出一点声音,不漏掉一点饭渣,吃得优雅而从容。 这副文雅吃相一点都不像江湖中人,反而像极了富家公子。 这狼面男子面对厉鬼时,全靠武力压制,似乎并不会什么法术,身上除了一把刀,一管长笛,好像也没什么道具,既不像修仙者,也不像捉妖人,更不像捉鬼师。 看他即便坐着也保持着脊背挺直,性格果决而刚毅,一把大刀耍得既凶狠又威风,一招一式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而且招招致命,毫不留情,倒像是久经杀伐的军人。 晨光下,他的双眼不见了那两道摄人的绿光,瞳孔中无波无澜无温度,似乎藏着世事浮沉,又似乎隐着星辰大海,既闪且亮。 叶明非知道,这人绝非善类,因为这人对付厉鬼时,眼神比深谷落雪寒潭重冰还要阴冷凶残。 总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而且,是在久远的从前,叶明非心头一跳,“嗖”地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梅县令老远就听到叶明非要酒喝,赶紧命人从大堂的门匾上取下两坛好酒,一手抱着一坛,挪动着肥胖的身躯挪了过来,谄媚地献给叶明非。 “这位少侠,这是我家夫人亲手酿的酒,虽然不是什么名贵佳酿,味道倒是不差,还请少侠将就着喝,等赶跑了厉鬼,下官一定为您献上最好的美酒。” 叶明非道谢后接过酒,拍开酒封,先“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然后递给狼面男子,“来几口?” 狼面男子:“不必,多谢。” 嘿,这人竟然滴酒不沾? 叶明非:“不喝酒,还算什么男子汉?” 狼面男子:“是不是男子汉,我自己说了算。” 叶明非:“无趣。” 狼面男子:“喝酒有害无益,少喝为妙。” 叶明非:“......” 没想到这狼面男子看着冷冷的,竟然还懂得体贴人? 只是,在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后,叶明非差点没一口酒喷他脸上——气的。 只听狼面男子继续说道:“敢拖后腿,拿你喂狼。” 叶明非:“@!#$%^*(!@#$%^^*” 戴着面纱喝不痛快,叶明非干脆端着饭菜,抱着酒坛子,独自躲到一边,揭开脸上的黑纱,大口大口喝酒。 自从把天珠碎片送给大哥后,他总是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明明现在还不到寒阴毒发作的时候啊? 叶明非这才明白那枚天珠碎片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以前戴在身上时,除非寒阴毒发作,其他时候都跟常人无异,并不会觉得这般寒冷...... 但现在,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冰,越来越僵,随时都有可能冻成一尊冰雕。 眼下别无他法,只能靠喝酒缓解这份冰冷和僵硬。 柳啸禹送的暖玉被他放进锦囊里挂在了胸前,一直温暖着他的心房,不会让他因为寒冷而心脏骤停。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凑到了叶明非身边,跟只小狗似的蹲在他面前,脑袋凑上前,两只狗眼闪着光地盯着他,还耸动着鼻子闻了闻,笑道:“哇,你身上好香啊。” 叶明非一心抵抗身上的冰寒,几乎没看到这人是怎么出现的。 他戴黑纱只是为了避免师门中人认出来,见这人已经看清了他的脸,叶明非倒也没把黑纱戴回去,只是扭了扭身体,侧到一边继续喝酒。 没想到这人也跟着他挪了挪,继续盯着他看,凑近他闻。 叶明非这才抬眼看他。 只见这人二十出头,一身骚包的淡紫色道士袍,衬得肌肤白皙光滑,近乎透明,细小的毛孔在白得发亮的肌肤上清晰可见。 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有这么白皙嫩滑的皮肤了。若是女子,不知要迷惑多少男人呢,但长在男人身上,莫名有些违和。 他虽然穿着道士袍,但怎么看都不像清心寡欲专心修炼的小道士,反而更像个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 难道他是来捉鬼的道士? 还有,这小白脸也太自来熟了,一上来就凑近他闻来闻去,真当他自己是狗吗? 叶明非嫌弃地瞄了他一眼,心里把他划为浪子疯子之流。 哪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围着别人闻个不停的?想吃他的肉吗? 还有,他身上哪有什么香味?他自己怎么闻不到? 见这小白脸又凑过来乱闻,叶明非双眼微眯,以迅雷之势伸出了拳头—— 只听“砰”的一声,这小白脸被叶明非一拳打了出去,直飞出去很远,才“噗通”一声摔落在地上,拍起一阵飞沙走石。 其他人听到这边动静,纷纷看了过来,和县百姓静若寒蝉,还以为厉鬼又来了,纷纷瞪着惊恐的眼睛,无助地看向这边。 云仙门,遇仙门,访仙门的人也都看了过来,眼神中透着问询,嫌弃和警告。 眼下情况复杂,厉鬼刚走,还会再来,不好好养精蓄锐,商量对策,竟然还胡闹捣乱起内讧?到底有没有分寸啊。 尤其是狼面男子,目光如寒刃,在叶明非和小白脸身上刮了一遍,恨不得刮下两人的一层皮肉。 叶明非还好一些,几乎已经习惯狼面男子这种摄人的眼神了。 小白脸可吓得不轻,如惊弓之鸟似的僵成一团,颤巍巍看向背后,见狼面男子没打算过来将他千刀万剐,这才拍拍胸口,放下心来。 被嫌弃了,叶明非有些尴尬,赶紧吃完饭喝完酒,戴好黑纱。眼下商量如何对付厉鬼重要,没时间胡闹。 小白脸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整了整衣服,顺了顺头发,恬着一张俊脸,重新凑过来,嬉笑道:“公子好狠的心,这是要打死人家吗?” 听他用略显娇柔的声音抱怨,叶明非差点没吐出来,心想:你好歹是个男人,能不能不要对着他撒娇,他受不了这个,会吐的。 没等这小白脸走进,便被李丰挡住了。 李丰虽身居高位,倒是挺会做人,又善于笼络人心,刚才正跟县衙的捕头了解此地情况,但他一直留意着叶明非这边的动静。 见有个小白脸跑来纠缠叶明非,李丰脸上和煦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冷然,出口很不客气,“滚开,不要招惹我的朋友。” 看他的眼神,听他的语气,就差跟小白脸说一句:这人是我的,谁都不能碰。 小白脸斜眼看向李丰,嘴角泄出两声哼笑,“这位公子,看你衣着华贵,器宇轩昂,想必出生在富贵之家,应该很有教养才对,怎么出口这么没礼貌呢?” 说着,他竟然抬手摸向李丰的下巴,姿势轻佻,表情风骚。 “你......”李丰反应倒也不慢,在小白脸的手碰上来的那一刻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狠狠甩向一边。 一摸一甩,只在眨眼之间,夜鸾赶来时,一切已经晚了。 夜鸾拦住小白脸,厉声道:“解药。” 小白脸露出惊讶的表情,赞许地看向夜鸾,“哦呀,不错嘛,竟然知道小爷给你家主人下毒了。” 李丰这才知道,自己竟然中毒了。他脸色铁青,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发现并无异常,但体内莫名产生一种燥热和□□。 他这才明白,自己中的不是毒药,而是媚药,“你,放肆。” 刘安见自家殿下的脸越来越红,且红得诡异,气息粗重,汗水横流,一下子慌了,指着小白脸道:“你这个下流的东西,知不知道我家主人是什么身份,快交出解药,否则,九族俱灭。” 小白脸嬉笑道:“这就下流了?你家公子可不像没见过世面的人啊。还诛九族,当自己是皇上啊。” 夜鸾再无废话,迅速出招,逼得小白脸不得不交出解药。 “讨厌,你怎么这么粗鲁。”其实,交手过程中,小白脸偷偷向夜鸾下了几次药,却毫无效果,知道自己遇到了硬茬子,只能暂时服软。 小白脸不再理会李丰,只远远向叶明非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周,名潇尧,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其实,当他一本正经说话时,看上去还挺顺眼,一身紫衣,两片薄唇,皮肤白净,长相秀气,姿容潇洒,处变不惊,再加上一身道袍,像极了云游四方的道士。 尤其此刻,他脸上一片安闲自得的笑。 但是他一开口,叶明非就忍不住想揍他。 “公子,我这么礼数周到,你怎好不闻不问?好歹告知姓名,让我知道自己被谁迷住了。” 迷住了?不过一面之缘,叶明非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瞬间迷惑他人,知道这人只是毫无正形,惯会胡说八道。 “在下......” 云仙门弟子在,叶明非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不能用“云非”这个名字。他怀疑狼面男子跟柳啸禹有关系,也不能用“叶明非”这个名字,那他叫什么好? 于是,他回答道:“叫做,不想告诉你。” 周潇尧捂着胸口,假意哭道:“哎呀,公子太伤我的心了,连名字都不肯告知。” 李丰见叶明非不想暴露身份,倒也没拆穿他,只是让夜鸾把周潇尧丢到一边。 周潇尧也是个怪人,即便被叶明非百般嫌弃,还是喜欢缠着他。 叶明非走到哪里,周潇尧跟到哪里,像个跟屁虫,还一直追问叶明非的名字。 李丰虽然极力阻拦,还是没拦住,只能派夜鸾寸步不离跟着他,防止他亲近碰触叶明非。 “逍遥子。”叶明非被这人缠得心烦,随便编了个名字,“‘天道无常,我自逍遥’的逍遥。” 周潇尧脸上笑开了花,“原来你叫逍遥子啊,真是个好名字,跟我的名字发音一样,看来,咱们很有缘。” 潇尧?逍遥?是挺像。 叶明非刚才可没想到这一点。 周潇尧:“逍遥公子,你怎么会来和县?听说这里闹鬼呢。” 叶明非:“你呢,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周潇尧:“我就是随便走走,谁知道走着走着就来到这里了,见这里人多,我特来凑凑热闹。” 叶明非:“你不怕厉鬼吗?” 周潇尧:“不怕啊,我可是很厉害的。” 周潇尧浑身上下除了一件道袍,没有一件武器,只腰间挂着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东西,一走路,“叮叮咚咚”作响,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见叶明非看向他腰间袋子,周潇尧非常有眼力见儿地解下来,递到叶明非手里,慷慨道:“喜欢哪一瓶随便挑,挑好了我送你。” 叶明非打开袋子一看,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里面装了什么?”他随手拿起一个,问周潇尧。 周潇尧笑道:“自然是各种□□媚药助兴之物,公子喜欢这瓶?送给你了。” 叶明非无语,没想到这个周潇尧竟然带了一袋子□□媚药。 见叶明非嫌弃地将瓶子丢进袋里,周潇尧赶紧解释道:“公子可别看不起这些□□,它们都是我的宝贝,是我防身的武器,管用着呢。” 他摸出其中一瓶,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然后挥挥手,任微不可见的粉末随风飘散,解释道:“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敌人,只要这么随手一撒,都能让敌人立刻中药。哪怕是这世上最正经的正人君子,只要中了我的媚药,都会做出最羞耻下流的动作,发出最羞耻下流的声音,然后,再也不能追杀我,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嗯,很厉害。”为了让他闭嘴,叶明非附和道,然后,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夜鸾,笑道:“只是对那位似乎不管用。” 周潇尧瞅了夜鸾一眼,一扭头,一撇嘴,哼了一声,“那狗腿子怕不是个男人,否则中了我的药怎么可能没反应。” 夜鸾:“......” 说实话,叶明非并不讨厌周潇尧,因为这人很对他的脾气,吊儿郎当,随心所欲,活得随性自在,什么都不在乎。 只是,这人凭空出现在和县,不可能只是随便走走这么简单,说不定有所图谋,不得不防。 和县遇鬼(九) 狼面男子此时正跟三名随从坐在县衙大院的一棵大树下乘凉。 梅县令似乎很怕他,虽然想献殷勤,拍马屁,却不敢靠上前,只能远远躲着,听到他们召唤才敢上前。 “大将军,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去祥威国求娶百花族人了吗?”其中一名随从问道。 “不知。”狼面男子看了看叶明非,“恐怕是跟着那位黑衣公子来的。” 穿文士衫的随从也看了看叶明非,问道:“大将军曾与黑衣公子一起探查鬼洞,可知道他的身份来历?” “没问。”狼面男子补充道:“看身手,应出自名门正派。” 这狼面男子正是大将军柳啸禹,而三名随从则是葛先生,洪涛和柳江。 柳江:“大将军,太子殿下在此,咱们是否要负责他的安危?” 柳啸禹:“就当不认识。” 三人虽惊诧,倒也不敢多问,只能假装不认识李丰此人,之后无论情况有多危险,都无需理会他的死活。 葛先生:“大将军可探的什么信息?” 柳啸禹:“咱们要找的东西就在城西密林鬼洞中,只是厉鬼众多,强攻不易。” 葛先生:“大将军有何妙计?” 柳啸禹沉吟片刻,缓缓道:“厉鬼与和县百姓有恩怨,今晚必会再来,这里高手不少,厉鬼此次恐怕会倾巢而出,应该会随身携带天珠碎片。到时,咱们只需借助这些人的力量,夺取碎片。” 葛先生三人:“但听大将军吩咐。” 狼面男子扭头看向叶明非等人,“没时间给你们争风吃醋了,过来商量对策。” 争风吃醋?叶明非绝倒,这人哪里看出有人为了他争风吃醋了? 等等,李丰和周潇尧看他的眼神似乎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尤其是李丰,眼神一直死死锁定着他,片刻不离,好像...... 不会吧,他可是男人。 算了,眼下没空细想这些不合时宜的小事,对付厉鬼才是正事。 “商量对策之前,咱们先来听听和县百姓和厉鬼们的恩怨。” 见众人围拢到大堂门口,狼面男子要来纸笔,当场画了两幅画像,丢给梅县令,冷声道:“梅县令,你可认识画中两人?” 叶明非扭头看去,一幅为山洞里所见的八十老者,一幅为老者怀中所抱的五六岁孩童。 这狼面男子画功精湛,惟妙惟肖,简直跟他们当时在山洞里所见的一模一样,无论是长相容貌,还是神态气质。 叶明非再次对狼面男子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么强悍霸道嚣张跋扈的男人竟然能画出这般细腻传神的画。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最多只会画个大圆圈代表脸,再画两个小圆圈代表眼睛,再画一个小圆圈代表鼻子,再画一个圈......总之,五官一个不缺,但就是没眼看。 当大堂里的和县百姓看到这两幅画像后,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睁大了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喉咙里甚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随时可能喘不过气。 尤其是梅县令,一张白白胖胖的大圆脸变得死白,不大的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挣出来,大嘴巴微微张开,好像呼吸不畅,想要靠张大嘴巴汲取更多空气。 “嘤嘤嘤嘤......”很多妇人孩子小声啜泣起来,惊恐地往人群里挤,好像画像中的人随时可能走下来,活活掐死他们。 有人甚至疯疯癫癫地大喊大叫,“是他们,他们回来报仇了,他们来要咱们的命了,哈哈哈哈,全家人都死在咱们手里,还被挫骨扬灰,不恨咱们才怪,哈哈哈哈,既然这样,咱们给他们偿命唔唔唔......” 疯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捂住了嘴巴,但为时已晚。这疯子已经泄露了不少秘密。 整个大堂沉浸在一片压抑和惊恐中。 叶明非就知道其中有鬼,黑着脸,一步步走进大堂中。随着他的走动,大堂里的人步步后退,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叶明非一屁股坐在大堂的桌子上,翘起二郎腿,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最后瞥向梅县令,“有人想说说这一老一少的身份吗?” 桌子是木质的,果然比坐在门廊下的地面上舒服许多,刚才坐在地上,凉气一直通过屁股往身上跑,害得他冷死了。 叶明非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等着众人开口。 可惜,无人开口,气氛更加死寂。 叶明非笑了,“好,你们不说,我先来说说,我和那位狼面先生刚才追踪厉鬼而去,发现袭击你们的厉鬼聚集在城西密林的一处山洞,而他们的首领正是画上的这位老者。他说,是你们害死他们,他们只是来报仇而已。我想,既然是报仇,那就是私怨,外人不方便插手,所以,我和狼面先生,还有其他人,正打算告辞呢。” 一听辞行,和县的百姓们全都慌了,先是梅县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砰”磕头,随后和县百姓们纷纷“噗通”“噗通”跪下了,向叶明非磕头,向狼面男子磕头,向云仙门遇仙门访仙门的人磕头,请求他们不要走。 整个大堂,呜呜嘤嘤哭成一团,全是求救声。 云仙门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向叶明非,“公子,他们还说了什么?” 叶明非:“还说了什么?说只对付和县的人,不会滥伤无辜。看,这件事跟咱们没关系,大可不必涉险,让他们私事私了吧。你们呢,想看热闹就留下,不想看热闹就赶紧走吧。” “哇,不要走,千万不要走,求诸位救救我等,你们想知道什么,我说,我说。”梅县令又发挥他腿部挂件的本事,抱住了叶明非的大腿,随后被叶明非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到了旁边。 叶明非:“很好,既然想让我们救你们的性命,便老老实实告诉我们实情,否则,谁管你们死活。” 见叶明非眼神清冷而凌厉,梅县令知道他说到就会做到,权衡再三,这才讲出画中老者的身份。 原来,老者姓田,本是和县最有钱的财主。这位田老太爷膝下有三个儿子,每个儿子又各自生了三个儿女,儿女们长大各自成家立室,还有了重孙子。 有房有地,有钱有粮,子孙兴旺,四世同堂,应该是幸福的一家人。 但这田老太爷却心思歹毒,下流好色,趁三个月前和县闹春旱之际,假借赈灾之名,令儿孙悄悄抓走十六名美貌少女,藏在家中地牢,供其玩乐欺凌,最后还统统杀掉,并毁尸灭迹,将残骸埋到自家田地里,掩人耳目。 一次大雨,残骸被发现,众人终于看清田家众人的丑恶嘴脸,百姓们在愤怒之下闯入田家,失手将田家人打死了。 “失手打死了田家所有人?”叶明非问道。 “......是。”梅县令的脑袋垂得很低,几乎要塞进胸腔里,艰难地点了点头。和县的百姓们也都低下了头,不知道是掩藏愧疚,还是掩饰愤怒。 云仙门遇仙门访仙门众人听完后全愣住了,先是十六名少女被杀害,后是田家四十四口人被打死,又是五六十人被厉鬼吸干精血,昨晚激战又死了不少人......这小小和县,短短时间内简直腥风血雨啊。 叶明非一直盯着梅县令的后脑勺,质问道:“梅县令,你说得是实话吗?” 梅县令用力点头,几乎把圆圆的脑袋晃下来,“是,是。” 叶明非稳稳当当坐在大堂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地扫视大堂内的其他人,“有没有人肯说实话?说了我还可以考虑救你们一命,不说,我立马走人,没空管一群骗子的死活。” 小百来到叶明非身边,心直口快地问道:“公子,你怎么知道他没说实话?” “因为他话里漏洞百出。”叶明非瞅了小百一眼,心里不禁为这孩子犯愁,怎么这么傻头傻脑的呢。 小百侧头,一脸无辜,“漏洞?我怎么没听出来?” 叶明非:“......”因为你笨,而且是非常非常笨,唉。 九六举手,“公子,我知道。” 这小家伙只要开口说话,必定先举手,应该是他的个人习惯。 得到叶明非首肯后,九六侃侃而谈,“首先,这位田大财主有钱有粮,若真想要美貌女子,在本地不富裕且闹春旱的情况下,应该能买到不少因家里贫穷饥饿而被爹娘卖掉的美貌女子,根本不需要假借赈灾的名头偷走少女,赈灾不需要钱粮的吗?” 叶明非点头。 “第二,既然将美貌少女藏在家中,没必要那个后立刻杀掉,还可以再那个,不能浪费嘛。要知道,再抓新的很容易暴露的。” 叶明非:“......”混小子懂得还不少,入云仙门之前一定是个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吧。 小百眨着一双毫无机心的大眼睛,问道:“九六师兄,那个那个是哪个?” 叶明非:“......”这孩子是谁教出来的?还是生来就傻?快闭嘴行不行?闹心。 九六一摆手,嫌弃道:“小傻瓜你别打岔,听师兄我说完,第三,既然将少女们杀了,为何偏偏埋在自己家的田地里?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自找麻烦,自供证据嘛。田大财主能攒下偌大家业,应该不是个蠢人才对。” 九六:“公子,我分析得对不对?” 叶明非: “对——” 九六挺得意,冲一脸疑问摸不着头脑的小百挑了挑眉毛。 叶明非敲了敲桌子,冷声道:“现在,谁来说说真相。” 这和县的县令和百姓还真难缠,厉鬼都杀上门了,竟然还妄图隐瞒真相,是在挑战他的耐心吗? 和县遇鬼(十) 沉默良久,很多人都不安地挪动着,甚至将自己藏到人堆里,就怕被人发现自己的不安和恐惧。 尤其当百姓们发现狼面男子正盯着他们,恨不得自己变成虫子蚂蚁,钻进地里去,好好藏起来。 因为没人能直视他的目光超过三秒,要被冻成“冰渣子”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得回避着,只觉得这狼面男子的眼神比夜晚的阴风还冷,冷得人头晕脑胀,分不清东西南北。 就在叶明非一行人等得不耐烦之际,终于有人站出来了。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拉着一个少年的手,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到叶明非面前,将手中少年往前推了推,开口道:“梅县令说得不是事实,事实只有这个叫耕犁的少年知道。” 梅县令肥胖的身体一僵,扭头瞪向这一老一少,“老埂头,耕犁,你们不要在众位恩人面前胡说八道。” 几名幸存的捕快收到梅县令的暗示,走上来就要拉走老者和少年。 明目张胆的威胁?这梅县令胆子不小啊。 狼面男子的两名随从一左一右走上前,一人一巴掌拍在梅县令的两侧肩头,几乎将他拍进硬邦邦的地板里,“梅县令,稍安勿躁。” 梅县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捂着膝盖疼得满头大汗。 在接收到两名随从的眼神后,他大张的嘴巴一点一点合拢,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了,好像被施了定身术。 那几名捕快见状再不敢上前,只能讪讪地退了下去。 名叫耕犁的少年见有人护着,胆子大了些,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原来,这田家是本县最富有的人家。因为田老太爷年轻时精明能干,挣钱有道,积攒了一大笔财富。 他本打算等八十大寿后将家业交给三个儿子,自己退居幕后,安享晚年,没想到会发生后来的惨案。 今年春天,百姓们不舍得吃不舍得喝,将好不容易攒下的种子种进地里,渴望秋天能有个好收成。没想到和县遭遇几十年未见的春旱,庄稼种到地里很快就干死了,百姓们只能再补种,结果,补种下去的种子也干死了...... 粮食全种地里了,偏偏种子不发芽,秋天根本不可能有收成,照此下去,大家只能活活饿死。 面对春旱,人心浮动,再加上家中已无存粮,整个县的百姓都很焦躁。 梅县令不想让朝廷知道此地闹春旱,影响他的政绩,因此隐瞒不报。 田大财主心善,每日搭棚施粥,既救济了百姓,又安抚了民心。他还承诺会助大家共渡难关。 梅县令一直妒忌田家富有,总觉得这田老太爷傻,明明可以借此机会提高粮价,从百姓手里大赚一笔,他却赈灾施粥,简直傻透了。 梅县令找到田老太爷,想跟他合作,高价收购田家的粮食,然后再以更高的价格,通过自己名下商铺卖给百姓。 田老太爷看清了梅县令的用心,没有答应,甚至还劝梅县令为百姓着想。 梅县令因此怀恨在心,暗中设局陷害田大财主。 他派人悄悄在田家施舍的米粥里投放迷药,将被迷倒的十六名少女带走,和他的儿子以及手下□□后杀死,偷埋到田大财主家的地里。 然后,他声称得到线报,带人到地里挖出少女尸首,诬陷田大财主以赈灾之名□□杀害无辜少女。 在梅县令的煽风点火,以及伪造的人证物证下,灾民们愤怒异常,手持锄头扁担,冲进田家大宅,见人就打,最后将田家上下四十四口人活活打死,还抢了田家的金银珠宝,粮食家具,几乎将田家洗劫一空。 最后,梅县令以杀人作乱之名,抓住带头闹事的灾民,又威胁百姓们交出所有抢来的钱粮财产,平息了此事。 没人知道,田家的所有财产粮食土地商铺并没有充公,而是统统进了梅县令的私人口袋,被他悄悄运走了。 因为梅县令还有一个月就要卸任了,只要熬过一个月,这件事盖棺定论,恐怕不会再有人提起。 梅县令坏事做尽,怕遭报应,偷偷将田家四十四口人和那十六名无辜少女的尸身统统烧毁,丢进城西的脂水河里。 其实,田家的人并不是被灾民打死的,而是被梅县令安插在灾民中的奸细打死的。 后来,梅县令把这些奸细全都害死了,还找了各种理由掩盖他们的死因。 梅县令气得脸红脖子粗,也顾不得膝盖疼了,指着耕犁,气急败坏道:“你说谎,你诬陷我,耕犁,你曾经因为偷鸡摸狗被我打了五十大板,便因此对我怀恨在心,借此机会诬陷我,你,你劣性不改,枉费我对你的一番劝诫之心啊。” 耕犁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递到叶明非手里,苦笑道:“我就知道梅县令会倒打一耙,因此一直藏着这份证据。” “这封信是我哥临死之前写的。我哥是梅公子的仆从,很得梅公子信任,也,也参与了杀害少女和田家人这些事。后来,我哥猜到梅县令要灭口,偷偷写下这封信,藏在一个只有我俩知道的地方,告诉我等他死了才能将这封信取出,想办法公布天下,让人知道梅家父子的恶性。” “他还让我每年去脂水河边拜祭田家人和无辜少女,替他赎罪。后来,我哥果然莫名其妙死了,梅公子说他得了重病,作为补偿,给了我不少钱......但我不想要他的钱,只是为枉死的人讨回公道,我本来想等梅县令走了,新县令上任揭穿此事的,但现在田家人和少女们来复仇了,我知道不能再隐瞒,只希望各位能抓了梅县令,给田家和少女们一个公道。” 蛇蝎毒辣尚能恕,人心险恶无从解。 听完少年的陈述,叶明非和狼面男子还算镇定,云仙门遇仙门访仙门的年轻弟子们却愤怒了。 小百拎着剑冲到梅县令面前,稚嫩的小脸上升起无尽的愤怒,温软的声音徒然拔高,色厉内荏,“姓梅的,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梅县令这般肥胖的身体几乎被小百拎离地面,衣领子勒住了脖子,有些呼吸不畅,但这并不能阻止他的狡辩,“少侠,这,这不是真的,这小子平日里偷鸡摸狗,被本县打过板子,怀恨在心,故意诬陷我,我是本地父母官,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遇仙门的一名弟子一脚踹在梅县令肚子上,杀气腾腾道:“好,既然你是冤枉的,今晚咱们就把你一个人丢到院子里,看看那些厉鬼怎么对付你。” 另一人附和道:“田家人死得那么惨,估计会把杀人凶手剥皮抽筋喝血分尸吧。到底是不是你害人,咱们晚上就能知道了。” 两人说着,就要把梅县令五花大绑丢到院子里去。 “不要啊————”梅县令两条大粗腿用力在地上蹬,试图逃脱出两人的手掌,然而,修仙之人力气大于常人,他又一贯不运动,走两步就喘,怎么可能是者两名弟子的对手。 就在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惨然道:“刚才,耕犁所说不假,十六名少女和田家四十四口人,确实是我和我爹害死的。” 梅县令满脸惊恐不解,厉声呵斥道:“轩儿,你疯了吗,竟然敢胡说八道。” 梅县令的儿子:“爹,如今田家众人已成厉鬼,前来复仇,你以为你还逃得掉吗?” “你......我......”想到昨夜厉鬼横行杀人的模样,梅县令渐渐惨白了脸,像一只泄气的河豚,萎靡下去,再无力狡辩。 梅县令的儿子跪在众人面前,凄声道:“这些年,我在父亲的怂恿下,做了太多错事,愿意自尽谢罪,只求各位高人能救救我的妻子和女儿。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是无罪的。” 在他身后,一对母女哭成一团。 听了这样的人间惨事,叶明非心里很不舒服,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不想管这档子闲事了。 自己造的孽就该自己受着,这是活该,是报应。 只是,身为云仙门弟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厉鬼横行。更何况,和县百姓中,还有不少无辜者。 叶明非看向狼面男子,发现他的眼神无波无澜,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愤怒,只有冷静和无动于衷。 大门外一阵喧闹,冲进来几十名青衣少年,看打扮,应该是遇仙门的援兵到了。 在场的几个遇仙门弟子看到师兄弟们,跟打了鸡血似的,腰杆都挺直了。 见自家师兄弟人数众多,遇仙门弟子说话更硬气,竟想仅凭一门之力对抗几十只厉鬼。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找死都想抄近道。 叶明非懒得搭理他们。 反倒是狼面男子冷然道:“放弃你们这愚蠢的想法,跟我们合作,否则,都要死。” 遇仙门一名小弟子怒道:“胡说,我们有四十多人,怎么会对付不了区区厉鬼。” 狼面男子拔出大刀,向这些人一指,霸气道:“好,你们一起上,胜了我手中的刀,厉鬼让给你们。” 此时此刻,他的双眸化身双剑,凌厉地砸向遇仙门弟子,仿佛携裹着怒斩苍山的森然戾气,逼得众人几乎产生了幻觉,眼中耳中再无其他,只剩寒刃和呼啸。 遇仙门修为稍弱一些的弟子竟控制不住地后退,然后“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模样极为狼狈。 和县遇鬼(十一) 好气势!连叶明非都忍不住连连赞叹。放眼天下,真找不出眼神有这般威力的高手了。 穿文士衫的随从出面解释道:“我家主人曾亲自去过厉鬼藏身的山洞,发现共有厉鬼六十,个个法力强大,且有法宝加持,非一门一派所能应对。咱们必须联手,才能一举将厉鬼全收。眼前,还望各位以大局为重,切莫轻敌。” 年长一些的师兄赶忙出来打圆场,“我等身为遇仙门弟子,自会以全县百姓性命为首要考量,还请诸位放心。” “你打算怎么做?”叶明非问狼面男子。 狼面男子:“我只是凡人,没你们这些修仙之人的本事,看你们有何妙计。” 凡人?这人可真好意思说,杀厉鬼杀得比谁都凶,训人训得比谁都嚣张,连狼群都要给他让路,还敢说自己是凡人? “不能到城外密林,将厉鬼堵在洞中,一网打尽吗?”遇仙门一弟子问道。 穿文士衫的随从:“密林中有恶狼上百只,占地为王,不欢迎外人进入,此其一。” “鬼洞阴森,入口狭小,适合厉鬼藏身,却不方便你我进入,此其二。” “洞中有法宝,可令厉鬼法力大增,你我进去,只会被厉鬼吸干精气,此其三。” “以我家主人之意,咱们只能等厉鬼今晚再来县衙作乱,设好陷阱等着他们。” “厉鬼人数众多,必须先用阵法困住他们,再分儿捉之。”穿文士衫的随从问道:“诸位都学过什么阵法?有没有一次对付六十只厉鬼的大阵?” 遇仙门和访仙门众人齐齐摇头,纷纷看向云仙门弟子,云仙门的弟子一愣,也红着脸摇了摇头。 他们目前学习的阵法能对付的厉鬼不过一两个,最多不超过五个,从没学过一次对付六十个厉鬼的阵法。 见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束手无策,叶明非轻咳一声,道:“我这里有一阵法,或许可行。”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跟几十盏灯似的一下子照向他,突然显得他无比明亮而耀眼。 尤其是云仙门弟子,看向他的眼神又是敬畏,又是崇拜,惹得叶明非哭笑不得。 身为仙尊亲传弟子,叶明非自小便可自由出入云仙门书库,随意翻阅里面的所有书籍,因此读到过不少阵法结界之类的知识,也见识过不少法器道具的相关介绍。 也难怪这九名弟子不知道。因为在云仙门,入门少于十年的普通弟子不能进去书库,怕他们还没打好根基便学习深奥秘术,导致走火入魔,或者走上歧路。 “我会和云仙门弟子在院中设下阵法。”叶明非让人找来纸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解释道: “今晚,把县衙大门敞开,诱导厉鬼认为是陷阱,这样,他们便会转而从县衙两侧墙头进去,遇仙门访仙门以及其他诸位找出六十名高手躲在墙头两侧,留出墙头位置,引他们进入。” “大堂门口不设结界,以全县百姓为诱饵,引厉鬼们直奔大堂,你们从两侧包抄,先封住墙头退路,再堵住大堂入口,将其困在阵法中。” “届时,我与云仙门九人会立刻发动阵法,而你们六十人每人负责收服一只厉鬼......这个方法如何?” “太厉害了,我看可行。”小百率先回答道,见九二师兄瞪他,赶紧闭嘴退后,乖乖等着其他人开口。 众人低头看着叶明非笔下的那张纸,脸上齐齐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这画的是什么?他们怎么看不懂呢? 只见那张纸上歪歪斜斜画了很多条线,又大大小小画了很多个点,只是,线不直,点不匀,一眼看上去,不像一幅布局图,更像是一幅随手而画毫无意义的涂鸦。 众人心里忍不住将叶明非神采飞扬的眼睛跟他拙劣的画技相比较,越想越觉得诡异,因为反差太大,他们接受不能。 尤其是李丰,看向叶明非的眼神充满了□□的质疑。 明月公子可是你亲大哥,他诗画双绝,你为何......你们真的是亲兄弟吗? 众人又齐齐看向狼面男子,似乎在说,人家这位狼面先生看着是个狠人,画功却出神入化,你看着像个翩翩公子,画功怎么这般一言难尽? 叶明非那个尴尬啊,他就是不会画画,怎么的了?难道他就必须会画画吗?谁规定的? 当然,叶明非还没这么厚脸皮,理直气壮地昭告天下自己的不足之处,重重“咳”了两声,召回众人不知飞去哪里的思绪。 “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阵法当真能困住厉鬼吗?”遇仙门年长的弟子质疑道。他入遇仙门多年,也学习了不少阵法,从不曾听说过有这么厉害的。 叶明非:“自然,一刻钟之内,保证厉鬼动弹不得。所以,你们必须在一刻钟的时间内,将厉鬼收进养魂瓶,或者其他法器中,确保厉鬼逃脱不得。能做到吗?” 众人看不清叶明非的脸,只能看到他灼灼的目光。面对这双澄澈纯净自信飞扬的眼,竟没人能拒绝,甚至因为他的话而信心倍增,纷纷点头道:“能做到。” “至于你们几位。”叶明非看向李丰,周潇尧等人,“到时躲在大堂附近,确保和县百姓安危,可以吗?” 李丰笑道:“自然可以,但听公子吩咐。” 身为太子,从不曾面对这般惊险境地,李丰此时跃跃欲试,全然不理会快要昏厥的刘安和全身紧绷的夜鸾。 周潇尧懒洋洋道:“我最讨厌厉鬼身上的臭味了,可不想跟他们交手,你放心,到时我保证会好好躲起来,不拖你们的后腿。” 叶明非懒得理他,看向狼面男子,“这位先生武功高绝,到时还请你截断厉鬼退路,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狼面男子点点头,算是默许。 “好了,现在各自休养生息,晚上准备对付厉鬼。”叶明非扭头看向云仙门弟子,“你们跟我来,我把阵法秘诀教给你们。” 九二:“这么厉害的阵法,教给我们没关系吗?” 本来就是云仙门的阵法,你们早晚会学到。叶明非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反问道:“那你们要不要学?” 九名弟子异口同声,“要——” 天刚蒙蒙亮,丞相府一片寂静,只有府外偶尔传来打更的声音。 叶明珏白日睡多了,这会儿怎么都睡不着,干脆靠在床头欣赏窗外晨景。 然则,窗户紧闭,除了模糊的树影在夏风中轻轻摇曳,像张牙舞爪的妖怪,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床前突然冒出一缕青烟,青烟过后,出现一道人影,身穿米白色长袍,长相斯文儒雅,若非左眼处那道狰狞的伤疤,便只是个纯良无害的书生。 叶明珏瞥了他一眼,无动于衷,继续看向窗外。 书生缓步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明珏,伸出手掌,凭空变出一枚药丸。 药丸很小,黄豆大小,通体黑色,却隐隐泛着红光。 见叶明珏不取,书生优雅地捏住叶明珏的下巴,将药丸塞进他嘴里。 “咳咳咳——”猝不及防之下,叶明珏大咳,有些恼火,“左谷优,你真的很让人讨厌。”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如日中天一人之下的国师左谷优。 他轻撩衣摆,坐在床前,拉过叶明珏的手腕为他把脉,“叶明非重伤不治,体力日渐虚弱,而你的身体果然好了许多。” 叶明珏:“不是因为非弟衰弱我才好转,而是因为非弟给我服用了他师门的灵丹。” 左谷忧大笑,“哈哈哈哈,你竟然还相信灵丹妙药能治好你的病?我说过,你与叶明非并非真正的双生子,而是人为导致你们共处一个娘胎里,你们并无血缘关系,他不是你的亲弟弟。” 叶明珏:“我知道。” 左谷忧:“你们两人在娘胎里时便相生相克,他强你弱,他弱你强,你若要恢复健康,与常人无益,只有让叶明非越来越虚弱。而你想要彻底恢复,他就必须死。” 叶明珏:“你答应过我不伤他性命。” 左谷忧:“我当然不会伤他性命,因为我还需要他助我找到某样东西呢。” 叶明珏:“他如今重伤在身,怎么帮你找?” 左谷忧:“你放心,身为云仙门弟子,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能做到任何事。” 叶明珏:“左谷忧,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但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要食言。” 左谷忧:“哈哈哈,明明害叶明非最惨的人是你,如今却要假装好人了?你不要忘了,是你告诉我叶明非在云仙门,求我帮你重伤他;是你提议皇上将你赐婚给柳啸禹,又是你策划了叶明非代嫁一事。我猜,你的本意是想借柳啸禹之手折磨叶明非,最好让他半死不活,这样你的身体才能更好。所以你积极帮他准备那种书那种药。可惜,柳啸禹并未伤害叶明非。于是,你诱使他的坐骑吃了你的药丸,迫使他将疗伤护命的药丸都给了你。” 叶明珏:“......” 和县遇鬼(十二) “等等,你身上有种灵力缠绕,是不是藏了什么宝物?” 左谷忧伸手去拽叶明珏脖子上的锦囊,打开一看,竟是天珠碎片,惊喜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叶明珏淡淡道:“叶明非送的。” 左谷忧:“他倒舍得。难怪他之前虽重伤在身,却表现得与常人无疑,原来是因为这碎片护体,如今,没了这东西,他只会越来越衰弱。” 这么多年来,左谷忧费尽心思,也不过找到两枚天珠碎片,其中一枚交给了李勋,而李勋为了找到更多碎片,又交给了柳啸禹。 另一枚他一直留在身上。 左谷忧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取出里面的天珠碎片,将两枚碎片放在一起,施展法术,试图让它们合二为一,然而,徒劳无功。 “哼,看来,只有柳啸禹才能将其合成。” 叶明珏将天珠碎片夺回,塞进锦囊中,冷笑道:“你若现在将它拿走,会惹非弟怀疑。” 左谷忧恋恋不舍放手,“暂交你保管,可别弄丢了。” 叶明珏:“哼,皇上若知道你找天珠碎片只是为了你自己,根本不可能给他,不知他会怎么对付你。” 左谷忧:“李勋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人间的皇帝,本座会怕他?” 叶明珏:“左谷忧,你到底是什么?你自称太上老君座下童子,下凡历劫,但我看你行事作风,更像是妖怪。” 左谷忧脸色一寒,狠狠捏住了叶明珏的脖子,“叶明珏,挑战我的耐心,对你没好处。” 他看似斯文,力气倒不小。 饶是被人捏住要害,叶明珏还是艰难说道:“这就恼羞成怒了?看来,我说对了。” 左谷忧丢开叶明珏,冷笑道:“妖又如何?等得到天珠,我想去哪里都可以,哪怕是天宫,也能来去自如。” 左谷优走后,叶明珏举起锦囊中的天珠碎片来回观看,看着看着落下泪来。 他自懂事起,便身体孱弱,时不时发病,他一直以为自己先天不足,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因为当初他在娘的肚子里时,娘为了保住故友血脉而逆天改命,强行让叶明非这个异母兄弟进入她的体内,抢走了本属于他一个人的空间和营养。 逆天而为会受到反噬,所以,他和叶明非生来便相生相克,不能共存,一个强健,一个必虚弱。 在左谷优的蛊惑下,他派人跟踪相府信鸽,得知叶明非在云仙门,并告诉了左谷优。不知道左谷优做了什么,害叶明非重伤,只能活半年。 他知道叶明非临死之前一定会回家看望爹娘,便配合左谷忧给李勋下套,将他赐给柳啸禹,后面的事显而易见,叶明非自知命不长久,自愿代替身体孱弱的大哥出嫁...... 他当时确实希望叶明非嫁到大将军府后过得不好,受到折磨,本就重伤的身体更加虚弱,这样,他的身体就会越来越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没料到叶明非对他的好,更没料到柳啸禹的反常。如今,叶明非对他无微不至,珍重爱戴,甚至将保命的宝物送给他,他迟疑了,犹豫了...... 左谷忧之所以帮忙设计叶明非嫁给柳啸禹,目的便是让叶明非这个云仙门弟子帮忙寻找所谓的天珠碎片。 叶明珏从不曾后悔联手外人对付叶明非,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恢复健康。 他从小被困在小小的相府里,困得太久了,他从来不敢出门,怕随时随地晕倒在外面,回不了家,更怕自己这么年轻就死了,看不到这个世界的山水花鸟,大川大河。 只是,叶明非对他毫无防备,让他心里难免愧疚。 叶明珏起身穿衣,虽费了一番功夫,好歹独自穿上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穿衣服,以往,他连独自坐起来都困难,做什么都要人帮忙。 叶明珏稍做梳洗,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夏日的清晨凉爽而舒适,全无白天的燥热。 起床洗漱开门关门,这般动静都没能惊动他的贴身小厮,应该是被左谷忧打晕了。 叶明珏从小门来到街上,发现四下无人,一片寂静。 这就是黎明的京城吗?跟他平日里在府中听到的完全不同。 叶明珏扶着墙,一步一步向前挪动,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感受着平整的道路带给他的触感。 刚走出相府小门所在的巷子,叶明珏便被人拦住了,这人长了一张比女人还俊俏的脸,只是喝得醉醺醺,眯着桃花眼,看人的眼神带着勾,在暧昧的夜色中,像个摄人心魂的男妖精。 他伸出一只手,自来熟地搭在叶明珏肩上,语气轻佻而随性,“这位公子,借点钱。” 借钱?分明是打劫吧? 叶明珏什么都没说,摸出钱袋丢给他。 这人打开钱袋,桃花眼亮了,嘻笑道: “银票?金裸子?银裸子?哇,公子不但富有,还大方,谢了,祝公子长命百岁,荣华富贵。还有,下次再被我遇到。” 叶明珏:“哼——” 桃面美男:“公子哼什么?” 叶明珏:“没什么。” 桃面美男:“公子真有意思。想去哪里?我送你,算是你借我钱的回报。” 叶明珏:“我想随便走走,你陪我吧。” 桃面美男:“公子不怕在下见色起意吗?” 叶明珏并不看他,双眼只盯着前方,“你喜欢男人?” 桃面美男想了想,笑道:“男女皆可。” 叶明珏:“你觉得我长得如何?” 桃面美男:“漂亮,公子不喜欢这个词?那就俊俏,总之,好相貌。” 叶明珏:“你想跟我上床吗?” 桃面美男似乎被惊到了,“啊?” 叶明珏终于看向他,“想不想?” 桃面美男:“想。” 叶明珏张开双臂,淡淡道:“好,既然如此,带我去开房。” 桃面美男摸着下巴,审视叶明珏,心想:我这是遇上了一个傻子,还是一个疯子? 不过,送上门的美人,不吃白不吃,管他是傻还是疯,先吃了再说。 趴在京城最豪华的客栈大床上,叶明珏苦笑,“原来,男人雌伏于人下,会这般痛。” 桃面美男抚摸着叶明珏赤果的脊背,嬉笑道:“想要快乐,必先承受痛苦,公子那里又紧又窄,当真销魂,其实,我也疼着呢。” 叶明珏低喃,“想要快乐必先痛苦吗?” 所以,他想自由行走,想恢复健康,就要先承受伤害他人的愧疚吗? 桃面美男见叶明非这般神情,“噗嗤”一声笑了,“观你神情,难不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叶明珏不理他。 桃面美男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在世,谁还没做过坏事呢。像我,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人,害了多少人,死后肯定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叶明珏:“你都做了坏事?” 桃面美男:“拐我师弟上山,然后把他丢进遍布蛇虫鼠蚁的山洞;骗我师弟服下媚药,然后把他绑在床上无下限地折腾;每天用各种武器打他打他,直打到他吐血昏迷......当然,杀人如麻,染血无数就更不用说了。” 叶明珏扭头看他,惊得合不拢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 桃面美男哈哈一笑,“你想说天底下怎么会有我这么歹毒的人是不是?” 叶明珏不言。 桃面美男继续道:“因为不这么做,遭受这些痛苦的就会是我,我不想受苦,只好让别人受苦,即便这个别人是我的师弟。” 叶明珏:“......” 桃面美男看着叶明珏细腻白皙的肌肤,笑道:“我师弟比你还白,肌肤白得发亮,而且怎么晒都晒不黑。皮肤的恢复能力也很快,无论受了多严重的外伤,总会很快就好,不留下一丝疤痕......正因为如此,我看到他时才不会觉得愧疚。” 叶明珏:“或许,我们是一类人,在我们心中,谁都没有我们自己重要。” 桃面美男:“那当然,如果自己都不爱自己,指望谁来爱呢?” 和县的县衙里,一片寂静,百姓们躲在大堂中颓靡不振。 叶明非教会了师侄们,让他们自行琢磨修炼,本想找个地方晒太阳。 奈何太阳,迟迟不出现,天空反而阴云密布,天色暗沉,似乎有暴雨将至。 叶明非到县衙厨房弄了着干柴,在院中生了一堆火,坐着烤火,全然不理会众人投来的惊诧目光。 不过就是夏天烤火罢了,有这般大惊小怪吗?他真的很冷。 其他人接收到叶明非嫌弃的眼神,赶紧躲到各个角落里养精蓄锐,休养生息。 李丰坐在叶明非身边,体贴地接替了添柴的工作。 见他额头很快冒出一层汗,叶明非笑了,“李兄,你不必跟我坐在一起,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吧,好好休息,晚上恐怕会很辛苦。” 李丰笑道:“无妨,但凡公子需要,李某无所不从,只希望公子将李某当朋友。” 朋友?原来不是叶家的亲戚啊 狼面男子精力旺盛,似乎不知道疲惫为何物,正跟云仙门的弟子研究阵法,顺便确认其他人的站位,法器,确保万无一失。 和县县衙里的东西早被吃光了,早膳的食材是狼面男子的随从自带的,于是,众人的午膳和晚膳没了下落,只能饿肚子。 叶明非无所谓,只要有酒喝就好。 其他人可就不行了,尤其是正长身体的少年们,肚子的“咕咕”声此起彼伏,压都压不住。 小百:“那个,我能去找点吃的吗?” 狼面男子:“不行。” 小百:“为何?” 狼面男子抬头看了看天,冷笑道:“凡落单,必死,你大可试试。” 没人敢乱动了,只能忍着。 这般阴沉的天气,莫名令人恐惧,谁知道厉鬼有没有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等着吸人精血? 和县遇鬼(十三) 叶明非失笑,趁众人没注意,从乾坤袋里摸出十几个水果,丢给众人。 小百:“公子,你哪里弄来这么多水果?” 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闪闪发亮,崇拜死了,叶明非哭笑不得,只好答道:“随身带的。” 众人下意识打量他,纷纷疑惑,你身形明明很纤瘦,而且没携带什么行李,到底把这么多水果藏哪里了? 叶明非:“想吃就闭嘴,不想吃还我。” 小百赶紧咬了口水果,闭上嘴巴乖乖嚼,其他人则收回视线,三两口啃完,好像怕叶明非会再要回去似的。 晚上,天刚黑,厉鬼们的鬼叫声便此起彼伏地传来了。 和县百姓挤在大堂里,一个个捂着耳朵,闭着眼睛,把脑袋埋进两腿间。 梅县令被收拾得不轻,正躺在大堂的角落里装死。 大堂四周设了结界,结界无影无形,肉眼难辨,如同倒扣的琉璃碗一般,将和县百姓罩在大堂中,专门阻挡厉鬼。 狼面男子所料不错,厉鬼果然倾巢而出,不多不少,六十个。 每一个都面目狰狞,眼神怨毒,誓要报仇。 叶明非苦笑,今晚,会是一场恶战。 刘安本来站在李丰身后,咋然见到那么多白衣厉鬼,吓得惊叫了一声,拉着自家殿下就要往结界里跑,“殿下,厉鬼太多,情况危险,您还是先躲躲吧。” 李丰不自觉地吞咽着唾沫,双腿有些发软,他自幼矜贵,看到的都是歌舞升平,哪里见过鬼这种东西?更何况一次见到几十只,还各个张牙舞爪,可怖至极? 叶明非当李丰是叶家的亲朋好友,此时少不得要护着他,摸出三张符纸丢给他,“拿好了,可防厉鬼近身。” 说完,他低头看了看蹲在李丰脚下的大黑狗,笑道:“还有,厉鬼怕黑狗,别让它离开你身边。” 大黑狗很精,似乎听懂了叶明非的话,赶紧抬头看主人,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好像在说:主人,其实,我也有点怕。 李丰不想在叶明非面前丢脸,勉强笑道:“公子放心,我足以自保,只望公子千万小心,保护好自己。” 叶明非点头:“多谢。” 周潇尧躲在大堂门口,眼睛盯着叶明非和李丰,嘴角扯起一抹嘲笑。 众人按照叶明非的计策,引厉鬼进入阵法,堵住退路,发动阵法,等厉鬼不能动之际,纷纷摸出法宝收鬼。 一刻钟后,厉鬼全部被收入各种法器中。 但有一个漏网之鱼,就是那名老厉鬼,也就是田老太爷。 他脖子上戴着那枚天珠碎片,威力十足,养魂瓶竟然收服不了他…… “哈哈哈,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想对付我,做梦。” 无论生前多慈祥的人,只要心中有恨,化为厉鬼,都会变得阴狠凶残。 见他要伤人,而其他人不是对手,狼面男子飞身上前,跟老厉鬼战成一团,偌大的院子里,只见一人一鬼翻飞跳跃,血红色大刀和利爪相撞,发出“铿铿锵锵”的声响,刺得众人头皮发麻,耳根发痒,恶心欲呕。 狼面男子虽武力值惊人,终究没有收服厉鬼的手段,虽一次次将老厉鬼打退,却架不住老厉鬼一次次扑上来。 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叶明非以心灵感应召唤银耳。 一阵剑名之声,银耳“锵”一声飞入他手中,金黄色光芒在夜色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好像一道金色闪电。 既然云昭师兄和林师侄都不在,情况又很不利,叶明非不得不动用银耳。他记忆中,好像不曾在这些小师侄们面前使用过银耳,希望他们认不出他吧。 握住银耳后,叶明非感受到了银耳强烈的不满,似乎在说:不要叫这个蠢名字。 叶明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嫌名字蠢你不照样答应?” 每次一叫就会乖乖出现,还偏偏每次都要口是心非一番,也不嫌累。 银耳:谁要来呀。 叶明非哭笑不得,心想,你飞都已经飞过来了,事到如今还闹什么别扭啊。 真是口是心非傲娇别扭到极点,跟云昭师兄有的一比。打住,这话可千万不能让云昭师兄听见。 银耳:我当然要出现,我的蠢主人我不护着谁护着。 叶明非:“我什么时候蠢了?” 银耳:你一直都蠢。厉鬼交给我,你不要发动内力,敢找死我饶不了你。 如果是平日里,叶明非还懒得发动内力呢,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拼力一搏,省得这老厉鬼逃了麻烦。 叶明非小声道:“你一个剑灵,能不能低调点?我的师侄们都快被厉鬼伤到了,你还这么四五个鸡蛋地闹别扭。” 银耳:是肆无忌惮,白痴,没文化便多读点书,省得丢人。 叶明非:“我可是你的主人,你竟敢闲我丢人?” 银耳:主人又如何?丢人就是丢人,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丢人了。 有了武器,叶明非终于有了加入战局的底气。 为了速战速决,他一上来就用上了大招,全力施为,只一招,便将老厉鬼牢牢钉在地上。 察觉到周围惊叹艳羡崇拜钦佩的视线,叶明非哭笑不得,心想:并不是他多厉害,一招就秒了老厉鬼,而是他有伤在身,无力久战,只能使出全身绝学看家本领,一招制敌。 再加上银耳是上品剑灵,灵力高超,帮了他大忙。 叶明非:“都别愣着了,赶紧把他收了。” 再愣下去,等老厉鬼跑了,他可没精力再制服他了。 老厉鬼被九二几人收进养魂瓶中,在瓶中怒吼道:“你们助纣为孽,是非不分,包庇杀人凶手,不得好死————” 众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又没办法反驳。因为和县百姓并非无辜。而田老太爷情有可原。 叶明非突然接过养魂瓶,取出天珠碎片,放出了这只老厉鬼,冷声道:“田老太爷,我给你个机会找仇人报仇,只一点要求,不能杀人,其他随意。你可以骂这些人,也可以打这些人,但是不能要他们的性命。” 就是因为这枚天珠碎片,才让这只老厉鬼如此厉害,没了碎片,他不过一寻常鬼魂,连小百这种修为不高的也能轻易将其收服。 田老太爷心中有恨,即便送去鬼界,他也不会甘心,还不如让他找仇人发泄一番,了了复仇的执念。 田老太爷面色不虞,似乎不杀人不足以平息他的怨恨,“你……为什么不能杀人?当初,他们可是要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叶明非:“因为你已经是鬼,在你死的那一刻就没有了杀人的权利,若信我,我会将这件事大公于天下,让杀害你家人的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 田老太爷:“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叶明非:“不要违逆我的意思,否则,后果自负。身为长辈,你肯定不希望你的子孙永世不得超生吧?” 若人人死后滞留人间,杀人放火,这天下还有何规则可言? 人死了,就要乖乖去鬼界,要么转世投胎,要么接受惩罚。 一旦对这些厉鬼的所作所为熟视无睹,甚至纵容成全,以后还怎么约束警戒其他厉鬼? 人间不平事,自有人来平。 田老太爷看了看被收到法器中的子孙家人,恨声道:“好,我答应你。” 叶明非喝令云仙门弟子以及其他众人围观,任老厉鬼冲进大堂横行。 大堂里一片惨叫之声 见有人想逃出大堂,叶明非淡淡道:“你们当初打砸田家,伤害田家人,本就不是为了帮无辜少女讨什么公道,不过是怀着私心,想借此机会抢夺田家财产粮食,如今,也算是得到应有的惩罚。前日种恶因,今日得恶果,很公平,好好体会这份惊恐和悔恨吧。” 狼面男子将血红色大刀挂回腰间,冷然道:“何必麻烦。” 叶明非当然明白狼面男子的意思,他是想等厉鬼除掉作恶多端的和县恶人后,再将厉鬼抓住。这样就不必搜集证据,将恶人送交官府了。 但身为云仙门弟子,绝对不能任由厉鬼在眼前行凶,哪怕对方十恶不赦。 就在老厉鬼疯狂折磨梅县令之际,天空一道惊雷,下起了瓢泼大雨,众人躲在廊檐下,听了一夜的惨叫声。 见梅县令和他儿子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老厉鬼来到梅县令的孙女面前,低头盯着她看。 小女孩儿虽然害怕,还是勇敢地挡在娘亲面前,小小的身体不停颤抖,一边向田老太爷磕头,一边哀求道:“你打我吧,不要打我娘,我娘身体不好,一打就活不成了......” 老厉鬼毫不迟疑地举起了手掌。 就在这时,县令夫人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跪在了田老太爷面前,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婴儿。 婴儿正在熟睡,胖乎乎的小脸挂着温暖恬淡的笑。 “田老太爷,你认得这个孩子吗?”县令夫人将孩子举到田老太爷面前。 田老太爷颤巍巍收起利爪,小心翼翼地去碰触这个婴儿,眸中戾气顿消,换上了慈爱与疼惜,“他,他是我的小重孙?他,他还活着?” 县令夫人苦笑道:“是的,还活着,对不起,等我赶到田宅时,只看到他被他娘压在身下......那个时候,百姓们都疯了似的,我不敢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就悄悄地养在下人家里......后来县里闹厉鬼,我便将他带来了县衙......我夫君和孩儿害你全家至此,我救下你家重孙,并不是为了邀功,也不求活命,只希望你能放过我儿媳和孙女。她们两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如果你恨意难消,把我的命拿去吧。” “娘——” “奶奶——” 儿媳和孙女扑过来,祖孙三人哭成一团。 和县遇鬼(十四) 看着呼呼大睡的小重孙,田老太爷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虽然被你救活了,可没了家人的庇护,又怎么活得下去,活着,不过是受苦罢了。” 小百忍不住冲过去道:“活着怎么会是受苦?你若担心他没人照顾,我......”他拍拍胸脯,坚定道:“我来照顾他。” 不但田老太爷看向他,其他人也纷纷看向他,每个人的眼中都是质疑不信: 你不过十五岁,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还想照顾小婴儿?你知道把一个小婴儿从小拉扯大有多不容易吗? 小百反驳道:“你们不用怀疑,我说的是把他带上彩云之巅,交给我们仙尊抚养,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仙尊最会带孩子了。” 云仙门众人绝倒,原来你这家伙充当英雄,最后倒霉的竟是仙尊啊。 见过坑爹坑娘的,没见过敢坑仙尊的。 叶明非接过孩子,抱在怀里,笑道:“若你们信得过我,让我抚养他吧,我会让我爹教他读书写字,将来考取功名,做个好官,平冤狱,救灾民,为百姓谋福。放心,我爹状元郎出身,文采出众,不会误人子弟。” 他决定将这个孩子收为义子,交给爹娘抚养,这样,等他死后,爹娘心里也有个寄托,不会太伤心。 田老太爷有些激动,再三确认道:“当真吗?当真吗?” 叶明非笑道:“自然当真,逢年过节,我会安排人带他来祭拜你们,告诉你们他的近况。” 田老太爷向叶明非深深鞠了一躬,自觉回到了养魂瓶中。 折腾了一夜,天终于亮了,叶明非也终于晒到了太阳。他懒洋洋地躺在院中躺椅上,只动嘴皮子,指使人做这做那。 尤其是云仙门的弟子,被他指使地团团转,又是下河打捞少女和田家人的残骸,又是上报更高一层的官府来接手这桩惨案,还要替这六十个厉鬼超度,送去鬼门关,还要安抚受到惊吓的无辜百姓。 哪里有死人,哪里有魂魄,鬼门关便会在哪里打开。 若不是天珠碎片的影响,田家人和少女们死后早就被鬼差发现带走了,根本没机会滞留人界报仇杀人。 为田家众人和十六名少女超度后,鬼门关自动打开,鬼差前来接走了众魂魄。 通常来说,新的鬼魂被鬼差带入鬼界后,会排队等待鬼界官员的安排。 无罪孽者,枉死者,办理好手续后,很快就能转世轮回投胎为人。 有罪但不深者,会接受相应惩罚,然后转世轮回。 罪孽深重者,打入十八层地狱,接受惩罚。 罪大恶极无可恕者,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恶人不投胎,人间少恶人。这就叫:人间债,鬼间还。 有些人,或许生前作恶多端,却一辈子荣华富贵,长寿安康。导致人们以为这世上没有善恶报应这些东西。 可等此人死后到了鬼界,一桩桩,一件件罪恶便会被鬼界官员列出来,当众宣读,然后施以惩罚,谁都逃脱不了。 而鬼界官员差役无欲无求,既不会接受贿赂,也不会同情任何恶人。 人间或许无公平,但鬼界,绝不会有冤案。 等师侄们忙完后,叶明非将天珠碎片交给了九二,“收好了,回去交给你们仙尊。” 其实,他本来想占为己有的,但他询问了田老太爷这枚碎片的来历后,还是决定将他交给师尊。 据田老太爷说,这枚碎片是因为他无意中救了一位高人,高人作为报答送给他的。后来,高人被一个气质尊贵的男人接走,再无音讯。 听田老太爷的描述,这位高人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四师叔,师尊的四师弟。 当年四师叔因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自逐出师门,把前任仙尊气到吐血。这些年来,师尊一直想找到四师叔,将他带到前任仙尊面前,赔礼道歉。 这碎片上极有可能残留着四师叔的气息,利用云仙门追魂术,应该能找到蛛丝马迹。 小百接过碎片,好奇道:“公子,这枚又黑又破的碎片是什么东西?上面好像有灵力,好神奇。” 叶明非:“此物非同寻常,收好,千万别弄丢了。” “是。”小百正要将黑色碎片还给九二师兄。 狼面男子开口了,“这位小公子,可以给我看看吗?” 叶明非刚想说不,没想到小百这个小可爱已经毫无戒备地将碎片递给了狼面男子。 狼面男子拿到手的那一刻,身体突然急速向后退去,眨眼间已经跳到了墙头上。 九二和九六向来机警,反应过来后“刷”一声抽出长剑追了上去。 狼面男子的两名随从一左一右,提刀挡住了云仙门弟子。 等小百反应过来受骗的时候,狼面男子已经消失不见,声音淡淡传来,“多谢众位出手相助,这个我拿走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狼面男子的目标竟是这枚碎片。 小百提着剑拼命追,还不忘道:“这是我们先拿到的,你不讲道义。” 一名随从冷声道:“道义?那是什么?” 小百:“你......” 所有人见了云仙门的弟子都尊崇备至,恨不得把家底都送给他们以示感谢。 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从他们手里抢东西。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臭不要脸的人。 九名弟子又急又气,又无法立刻打赢狼面男子的随从追回碎片,都快气死了。 叶明非忍不住扶额,这几个师侄太稚嫩了,难怪要林师侄带着他们出任务。 若这件事被林师侄知道,必定罚得他们痛哭流涕,下次再也不敢轻信不明来历之人。 眼下不知狼面男子到底是善是恶,这种灵力强大的碎片若被邪恶之人拿到,很可能会为祸人间。 可惜,再想追已经来不及了。 这狼面男子当真阴险狡猾,作恶经验丰富,云仙门弟子在他面前简直就是单纯的小白花。 这狼面男子为了得到碎片,估计早就计划好了,先跟众人共同抗敌,消除众人戒心,收服厉鬼的同时,得到众人信任。 等厉鬼一除,碎片到了天真单纯修为低下的小百手里,狼面男子假意要看,实则要抢,最后露出真面目。 可恶,在场所有人都被他利用了。 云仙门弟子没追上人,回来后有些垂头丧气,求助似的看向叶明非 叶明非假装没看到他们可怜又无助的眼神。 他是看这群小子太单纯了,忍不住想让他们吃点亏,长点记性,以后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还有,那碎片可是好东西,若他出手抢,肯定会忍不住占为己有......万一身份被拆穿,岂不是更加破坏自己在师侄们心中的形象? 可那碎片也不能白白便宜了狼面男子,待会儿他还是骑着呦呦去抢回来吧。 柳啸禹退到安全处后,终于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掌心的那枚碎片,然后从怀里摸出皇上交给他的那枚。 不知是错觉,还是确实如此,他总觉得这两枚碎片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感应,拼命向一起靠拢...... 柳啸禹不得不将两枚碎片分别放在两只手里,强行将它们分开。 握着两枚碎片,柳啸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幅幅画面: 他与红衣男子第一次相遇时的那场打斗......红衣男子偷上天庭却偏偏躲进了他的宫殿......红衣男子总是戏弄他诱惑他......他盼望着红衣男子的出现......他用自己的鲜血喂养天珠......他把天珠送给红衣男子......他将红衣男子拉入怀里...... 就在他陷入幻觉之际,身后突然传来呼啸之声,柳啸禹来不及回头,将碎片塞入怀中,抽刀格挡,只听“锵”一声,血红色大刀与一柄银白色宝剑碰撞在一起,擦出两道激烈的火花。 县衙大院里,众人本以为狼面男子已经逃了,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再次出现。 只是,他落地时的动作有些踉跄,似乎是被人赶回来的。 叶明非正舒服的歪在躺椅上晒太阳,抬眼一看,发现两道身影齐齐窜到墙头上,吓得他几乎从躺椅上翻下来,猫着腰溜到了院子的角落里。 他的眼睛东张西望,寻找一切可以藏身的地方,最后终于找到一个小小的狗洞。 叶明非虽然个头不矮,但骨架纤瘦,蜷缩起来就是小小的一团,看见狗洞后,他立马向里钻去。 此时此刻,什么尊严傲气都没有保命重要。因为墙头上那两人一个是林思阳,一个是他最怕的云昭师兄。 结果,狗洞太小,脑袋过去了,身体过不去,叶明非只能在狗洞里缩着,假装自己不存在。 嘤嘤嘤,难道没有大一点的狗洞了吗? 院中传来动静,他顾不得自身狼狈,竖着耳朵倾听。 “这人是谁?欺负你们了?”云昭师兄的声音特别好听,轻轻的,软软的。 但是,听到这个声音,叶明非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出现过。 呜呜,云昭师兄不发火的时候,看上去就是个倾绝优雅的翩翩公子,可惜,当他发火的时候,瞬间就会变成一火力巨大威力无比的山炮,轰的人渣都不剩。 这个世上,他最怕的人就是云昭师兄了。 和县遇鬼(十五) 见到来人,云仙门九名弟子就像看到了大救星,指着狼面男子道:“云昭师叔,大师兄,他抢走了我们从厉鬼手里得到的东西。” 云昭看向狼面男子,也就是柳啸禹,“原来是强盗,我说怎么一看到你就觉得讨厌呢。” 柳啸禹侧头打量云昭,只见这人不过二十岁,长了一双吊梢眼,狭长的眼尾微微上翘,目光流转间分外诱人,像一只勾人心魂的小狐狸。 柳叶眉,秀鼻,薄唇,身形纤瘦,穿着考究,腰间挂着一把纸质折扇,浑身上下除了几件名贵的配饰,并无任何武器。 他两只手里一手拎着一只野兔,活蹦乱跳,只是,无论怎么折腾跳跃,都逃脱不了这人的手心。 反观他身后之人,大概二十二三岁,穿着云仙门服饰,身形高大,身姿挺拔,如青松苍柏,渊渟岳峙,一脸寡淡的表情。只是,一双眼睛格外凌厉,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他手中拎着一把银白色长剑,剑未出销,却杀意蒸腾。 刚才不过一招,便将他逼退数步,修为深不可测。 柳啸禹:“碎片就在我手上,我给你们机会,抢到,还给你们,抢不到,它就是我的了。” 小百:“你——” 云昭狐狸眼一挑,冷笑道:“你们一起上,正好练练手,全力出招,打死算我的。” 九人面面相觑,看向林思阳。毕竟,这次下山,大师兄才是领队之人,云昭师叔虽然是师叔,大事上还是要听大师兄的。 见云昭怒瞪自己,林思阳瞥了他一眼,扭头便露出一个阴恻恻的表情,“既然有人主动挑衅,咱们自然要全力应战,上——” 九名小弟子看着林思阳,忍不住捂脸:大师兄,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表情吓人?看上去好像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反派大魔头,简直比反派还反派?你要记住,你是云仙门大师兄,是名门正派的大弟子,要给我们做好榜样啊。 得到云昭师叔和大师兄的许可,九名弟子拎着各自的武器就冲了上去,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九人有了云昭师叔和大师兄这两个主心骨,一下子有了底气,出招迅猛,配合默契,倒也像模像样。 只是,狼面男子武功非凡,非寻常武力可以制服,九名弟子把捆仙绳定身符隐身术都用上了,都被他一一躲开了。 九名弟子到底年少,时间一长,便有些急躁,几乎将家底都掏出来对付狼面男子,还是没能将他制服。 遇仙门访仙门的弟子们因为这次并肩作战,跟云仙门弟子建立了奇妙的少年情谊,此时纷纷帮云仙门弟子加油。 李丰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精彩的切磋,本来一直留意着叶明非的,后来渐渐被吸引,看得目不转睛,随后才发现不见了叶明非,赶紧四处寻找。 倒是周潇尧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坐在院中大树上,居高临下地指手画脚,“小兄弟,要□□不,特别管用,保证让这人变□□,不要?那要媚药不,保证他变成勾人的小妖精,不要?你们都快输了哦。” 云昭并不理会激烈的战局,迈着悠闲的步子,缓缓走向叶明非藏身的狗洞。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叶明非在心中默念,顺便施展隐身之术,暂时将自己藏了起来。 云昭抱臂站在狗洞前,含笑等着隐身术失效。 很快,叶明非便跟云昭师兄似笑非笑的俏脸打了个照面。 他脸上立马堆起乖巧地笑,心里却叫苦连连:什么破隐身术嘛,竟然只能维持一瞬间,看来还需要苦练啊。 “你怎么不直接变成小狗钻出去?”云昭师兄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拎住他的衣领,将他揪了出来,“臭小子,躲什么躲,我早就发现你了。咱俩可是一块儿光屁股长大的,你能躲过我?” 就是怕你找到所以才躲啊,结果还是没躲过,叶明非只敢在心里嘀咕。 云昭师兄向来怕热,里面穿了一身米白色绸衣,外面罩了一件纱罗裁制的衣裳,清浅的鹅黄色,触感特别丝滑清凉,非常适合炎热的夏季穿,且轻柔透气,飘逸秀美,远远看去,犹如神仙下凡。 只是,纱罗以蚕丝为原料,工艺复杂独特,因此比绫,绸,缎等更为名贵,一般只有皇家贵族才用得起,一般人还真穿不起。 叶明非不知道云昭师兄本名为何,因为他从来不肯提,所以也没人敢问。但看他的穿着打扮,所有人都猜测,他一定出身自王公贵族之家。 云昭戳着叶明非的脑门,“竟然敢躲我了,长本事了啊,你化成灰老子都能认出你。” 想到叶明非的伤情,估计会真的化成灰,云昭瞬间伤感,转而拎了拎叶明非身上的衣服,万般嫌弃道: “你看看你穿的什么衣服?竟然是黑色!丑死了,还戴着黑色的面巾,这不是女人用的吗?你怎么不干脆扮成女人算了。赶紧给我换套衣服,哪怕是穿荧光绿,也不要穿乌鸦黑,看着压抑。” “私逃下山,你还真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要不是林思阳那个混蛋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大本事,瞒着我就跑了。” “你下山后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都瘦成麻杆了,真给师兄我丢人,等会儿师兄给你做些好吃的,敢吃不完,打断你狗腿。” 叶明非缩着肩,低着头,乖乖听云昭师兄训斥,心里还不忘嘀咕:云昭师兄不开口,怎么看都像个倾绝优雅的翩翩贵公子。但只要他一开口,那就是个粗鲁毒舌的流氓小混混,骂人骂的那个凶哩。 云昭师兄身上传来一种浓郁的月桂香气,特别好闻,叶明非忍不住耸了耸鼻子。 这种香味,他从小闻到大,一段时间没闻,简直太想念了。 见他跟小狗似的凑向自己,云昭忍不住笑了,“闻什么闻,你身上不是也有香味,闻你自己去。” “我身上的没你身上的香嘛。”叶明非撒娇。 云昭师兄和林师侄都说他身上也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好像枫叶的味道,但他自己从来闻不到。 既然被云昭师兄拆穿,叶明非也就没必要再隐瞒,稍稍一运功,隐藏的眉间朱砂便浮现在额头,将他姣好的面容映衬得越发明媚。 叶明非脱掉黑衣,换上一身火红衣,戴上惯用的红色玉簪,挂上大金葫芦,恢复了一贯的风骚打扮。 他打了声响亮的呼哨,不一会儿,呦呦便飞奔而来,一跃跳过墙头,看都不看叶明非一眼,而是扑到,呃,云昭面前。 只见它谄媚地蹭着云昭的腿,“呦呦”叫着,好像在说:云昭云昭,我现在快饿死了,臭主人不给我饭吃,你快做给我吃吧,我可想死你做的美食了...... 云昭摸了摸呦呦的脑袋,笑道:“你家呦呦又长大了许多,越发精神了。” 叶明非哼笑道:“哪里是更精神了,而是更肥了,跟只......”他本来想说“猪”的,后来一想,就呦呦现在的体型,都快顶上三头肥猪了,改口道:“跟只巨大的发面团子似的,丑死了。” 呦呦这才看向叶明非,好像还冲他翻了个白眼,似乎在说:你才是团子,小团子。 叶明非嫌弃地瞪了这没出息的吃货一眼,伸手习惯性去摸银耳,这才发现,银耳不知何时不见了。 自己跑了?还是被人偷了? 银耳从小吸食叶明非的鲜血,并回以灵力,一人一剑相互成就,共同修炼,任何人都偷不走。以前曾经有人试图偷走银耳,但只要叶明非一叫,无论它被何人偷走,藏在何处,都能自己飞回来。 叶明非叫了几声,银耳竟然没回来。这么说,不是被偷走了,而是它自己......糟了,它该不会又跟着鬼差去鬼界了吧? 叶明非慌了,要知道,现在的银耳只是灵体,修为尚浅,根本受不了鬼界中铺天盖地的鬼气侵蚀,会修为尽毁的。 云昭脸色也有些难看,催着叶明非赶紧用心灵感应召唤银耳,务必把它叫回来。 听师尊说,银耳生前本是世家公子,沉静内敛,君子端方,与一将军相恋,不容于世,死后□□被毁,魂魄则被前任仙尊封在剑中,借助叶明非的鲜血修炼。 它平日里就是一把通体金色的佩剑,张扬明丽,奢华大气,常常耀得人睁不开眼,既是寒冰利刃,又是无价之宝。 而当他变成人形时,便是一位年方十八,满身黄衫,华贵冷傲的贵公子,口是心非,傲娇别扭,开口便是希望叶明非早点死,他好重获自由,可一旦叶明非遇到危险,他比谁都飞快地冲上去营救。 因为原身是利器,即便他变成人形时再如何俊美无双,都会给人一种冰寒冷厉的感觉,除了叶明非,无人敢近他的身。 当然,除非必要,银耳都是以剑身示人,极少幻化成人形,除非必要,他也极少开口说话,最多只跟叶明非通过心灵感应交流。 银耳似乎认识现任鬼尊,曾经偷偷跟着鬼差闯入过鬼界,试图寻找鬼尊,还因此差点失了一身修为。 叶明非一直怀疑,现任鬼尊就是银耳生前的恋人,只是,他对银耳避而不见,而银耳则被封住生前记忆,只记得一些模糊残影。 “银耳——”叶明非边召唤,边施展御剑之术,强行将银耳召回。 把银耳紧紧握在掌心,叶明非这才松了一口气,呵斥道:“臭银耳,再敢私自离开我的身边,把你融了重铸。” 银耳死气沉沉地躺在叶明非手中,没有任何回应,似乎此行不顺,又被鬼差拦在第二道鬼门关外了,没见到他想见的人。 和县遇鬼(十六) 叶明非和云昭两人并肩回到院子中央时,发现狼面男子和云仙门弟子还在打。 狼面男子还好说,脸不红,气不喘,一招一式,临危不乱。 云仙门的九名弟子可就惨了,气息急促,招式凌乱,脚步虚浮无力,显然已经累坏了。 其实,狼面男子明明可以在几十招之内打败这九名弟子,但他偏偏不下狠手。 直到林思阳发现他竟使出了云仙门招数。 没想到这人竟是个武痴,竟假借过招之名偷学本领,抓住一切可以切磋交流的机会提升自己。 过招之时,狼面男子偶尔还会询问一些法术,符咒,法器之类的问题。小百毫无心机,竟有问必答,着实傻得可爱。 叶明非和云昭也发现了狼面男子的偷师之举,一个啧啧称奇,一个嫌弃不已。 云昭:“这人可以啊,勤学上进,不耻下问。难怪身手这么厉害。” 叶明非:“师兄,这人在偷学咱们云仙门的东西,你竟还赞扬他?” 云昭:“我本来看他挺不顺眼的,现在倒觉得他挺有意思,哎,这人谁啊?” 叶明非:“不知道。” 这狼面男子真是个奇人,不会因为别人比他年小而不好意思请教,更不会因为别人比他弱小而自满看不起。 只要是他不会的东西,无论对方是什么人,他都会想办法从别人身上学到。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厉害? 见师弟们被人家耍得团团转,林思阳这才提剑冲入战圈,仅一招,便霸气地震开了所有人。 战圈内一阵飞沙走石,乌烟瘴气,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情景。 可见林思阳这一剑的威力有多大。 狼面男子收刀,瞥向九名气喘吁吁的弟子,淡淡道:“云仙门弟子,不过如此。” 九名小弟子羞得无地自容,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以后一定要勤修苦练。 可恶,气死他们了。 九人齐齐看向林思阳,希望大师兄出手教训一下这个人,帮他们出口恶气,顺便把天珠碎片抢回来。 林思阳并未出手,反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狼面男子:“不敢当,在下柳大郎。” 柳大郎?所有人愣住,呃,这个名字跟他的身形和身手好像有点不太相配。 注意到叶明非和云昭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云昭:“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见过你们云非师叔。” 九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交流:云非师叔?他不是犯了错私逃下山了吗? “见过云非师叔。”九人齐齐行礼,心想,难怪我们会不自觉地听他的话,原来是因为他是师叔的缘故? “乖,都起来吧。”叶明非摆出师叔的架势。其实,这些师侄们也就比他小个两三岁。 小百差点没跳起来:“师叔?你竟然是云非师叔?师叔你为什么要戴着面纱不跟我们相认?师叔你真的是因为犯了错......” 小百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九二捂住了嘴巴。 叶明非指着小百,对林思阳道:“林师侄,回去后好好教教这小家伙,如果让他一个人下山,早不知被人卖了多少回了。” 林思阳:“遵命。” 小百可怜兮兮地看向林思阳,“大师兄。” 林思阳:“乖,蠢真的是病,得治。” 小百:“......” 云昭当着师侄们的面,丢给叶明非两个瓷瓶,“一瓶是薛神医让我交给你的,一瓶是仙尊特意为你搜集的。” 九人面面相觑,仙尊还惦记着云非师叔,说明师叔没犯错,到底是谁在传云非师叔偷了仙尊的宝物逃下山了啊?这不是误导人嘛。 叶明非低下头,有些心酸,小声问道:“师尊他,还好吗?” 云昭:“好什么,你明知道仙尊疼你,还惹他伤心,知错了吗?” 叶明非:“师哥,我错了。” 遇仙门访仙门的人暗笑,心想,这么厉害的人竟然也有这么怂的时候,云仙门的人好有趣。 柳啸禹本来一派嚣张,见到叶明非后,整个人完全愣住了,一动不动,一直盯着他看,胸中激起惊涛骇浪:红衣,美男,神鹿,朱砂...... 这人难道就是在他梦境中出现多次的红衣美男吗?就是他心心念念想求一见的恋人吗? 莫名的情愫在一瞬间便在他的心里完成了扎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的过程。 他满心满眼里只有一个想法:心爱的人终于出现了,而他不想错过他。 察觉到狼面男子几乎要吃人的视线,叶明非扭头看向他,问道:“看什么,你想把碎片还给我吗?” “如果你要。”狼面男子突然走到叶明非面前,拉过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放在他手心,然后将他的手指合拢,柔声道:“送给你。” “???”如此近距离下,听着他突然温存的声线,叶明非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人突然之间怎么了? 其他人也懵了,尤其是云仙门弟子,眼角嘴角都在抽搐,被这狼面男子气得。 你抢都抢了,还嚣张地挑衅不肯归还,现在我们云非师叔一句话,你就这么送回来了? 脸呢? “多谢。”叶明非也没客气,接过碎片,再次丢给了小百,“这次一定收好了,交给师尊处置。” 小百捧着这枚碎片,跟捧着自己的心脏似的,紧张死了,无助地看向云昭和林思阳。 责任重大,他不敢拿怎么办? “我看看。”云昭拿过碎片,细细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它放进自己怀里,“交给我保管吧,怕这小子再弄丢了。” 随后,云昭打发走其他人,把叶明非拉到厨房里,用乾坤袋里的蔬菜和他打来的野味,特意为自家师弟做了一桌子好菜,逼着他吃完。 叶明非差点感动哭了,他太想念云昭师兄的手艺了。呦呦同样感动不已,趴在叶明非脚下啃兔子头。 “湿胸,你男仔滴环月牙月腻害了......”叶明非一边吃一边说。 云昭给了他一个棒槌,“吃饭不许说话,省得到处喷饭。” 叶明非不敢再开口,拼命夹菜吃饭。 云昭师兄从小喜欢做饭,每次总喜欢尝试新鲜花样,无论做成功还是做失败,最后统统进了叶明非的肚子。 他从懂事起,就是云昭师兄的试吃员,每次还不许浪费粮食,不许剩饭,无论云昭师兄做多少,他都要统统吃完。 长大后的叶明非不禁庆幸,没被云昭师兄毒死撑死算他命大,没长成胖子更是多亏了每日勤学苦练,将食物消耗掉了。 见叶明非吃完,云昭从行李中掏出一本厚厚的食谱,丢给叶明非,“这是我专门整理的食谱,为你的一日三餐做了合理分配,对你的身体有帮助。以后每天照食谱饮食,可以减轻寒阴毒发作的痛苦。” 叶明非双手接过食谱,翻了翻,从早膳到晚膳,从零食到宵夜,从药酒到药膳,无一不全,“师哥,你这次下山不会专门为了给我送这本食谱吧?” 云昭翻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你有那么重要吗?” 又口是心非,叶明非撇嘴,云昭师兄向来很懒,从不写食谱,没想到竟专门为他整理出这么厚的食谱。 他下山不过半月,这么说来,云昭师兄一定夜以继日地写。 这份关爱之情,令叶明非鼻头一酸,委屈得想流泪。 云昭拍了拍他的脑袋,“别给我露出这副讨厌的表情,看了特烦,高兴点。” 叶明非抬手捂住脑袋,嫌弃地想:云昭师兄明明比他矮,总喜欢拍他的脑袋,他真怀疑师兄是想把他这个师弟拍得跟他自己一样矮。 云昭瞪了眼门外的男人,问道:“戴着狼面具的男人是谁?” 叶明非:“不认识,碰巧遇上,一起收鬼。” 云昭:“他干嘛总盯着你?” 叶明非:“不知道。” 云昭:“那种眼神很不对劲,你自己注意点。” 注意什么?叶明非抬头,发现狼面男子正坐在厨房外的柴堆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这人之前明明不怎么搭理自己的?怎么突然对自己感兴趣了?叶明非很不解。 而李丰主仆三人则站在厨房外的另一侧,一直留意着厨房里的动静。 李丰的眼神好像也有点奇怪。 倒是周潇尧那个家伙不知何时不见了。 云昭坐在叶明非身边,突然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非儿,你知道自己跟其他男人有什么不同吗?” 叶明非疑惑,“不同?没有啊。我不和你一样嘛。” 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经常一起洗澡,玩水,对对方的身体了如指掌,没有哪里不一样啊。 云昭淡淡道:“非儿,我们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叶明非愣了,“啊?哪里不一样?相貌?肌肤?还是身体构造?” 云昭反问,“非儿,你有没有见过除了我之外的男人躯体?” 叶明非摇头,“没有。” 云昭口出惊人之举,“有机会去看看吧。” “啊?”叶明非更愣了,看男人果体?为什么?他和云昭师兄哪里跟别人不一样了? 叶明非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师兄,你怎么知道我们跟其他男人不一样?你看了谁的果体?” 云昭的脸一下子红了,厉声道:“胡说八道,我哪有看,是那个混蛋自己……算了,别提了,再提揍你。” 那个混蛋?云昭师兄之前一直跟林师侄在一起,难不成…… 不能吧?这两人不是冤家吗,见面就掐,竟然互看果体...... 和县遇鬼(十七) 云昭又出口惊人,“非儿,你应该不喜欢男人吧?” 叶明非摇头,“当然不喜欢。” 云昭:“那就好,你记住,离男人远点,一定保护好自己。” 离男人远点?如果被云昭师兄知道他不但嫁人了,还嫁给了男人会怎么样?算了,还是不要说了。 保护好自己?谁还会强迫他不成? 云昭指了指厨房外,“尤其远离外面那两个,没一个好东西。” 叶明非看了看狼面男子和李丰,点点头,一个看他的眼神很露骨,一个看他的眼神很执着,都把他当成他们的私人物品似的,莫名令他不喜欢。 云昭:“对了,一路下山,我听说了不少事,你大哥嫁给柳啸禹了?” “......嗯。”叶明非点头,没敢说出嫁人的不是他大哥,而是他本人。 云昭:“告诉你大哥,能和离尽快和离,男人就是男人,凭什么要嫁为人妇?当你大哥是什么了。” 叶明非点头附和:就是,把他当什么了。 云昭:“需要抢人给我发信号,随叫随到,一定帮你打得柳啸禹那厮乖乖放人。” “是,谢谢师哥。”叶明非悄悄把手心里的冷汗擦在衣服上,既窘迫又愧疚,呜呜,他给云仙门丢脸了,给云召师兄丢脸了。 这次任务,云仙门弟子没收到半分钱谢礼,盘缠也早已经在来的路上用完了,早上只吃了水果,现在已经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了。 众人只能四处挖点野菜,打些猎物,在遇仙门访仙门弟子的帮助下,凑合着弄了顿午膳。 闻到厨房里传来阵阵香味,大家一边流口水,一边啃着猪都不会吃的食物,越发羡慕云非师叔了。 小百抬头问同样啃猪食的林思阳,“大师兄,是不是有人惹云昭师叔不高兴了?” 他为什么不给咱们做饭了?好想吃云昭师叔做的饭啊啊啊。 九六碰了碰小百的胳膊,示意他闭嘴吃饭,不要自讨没趣。 林思阳对着碗里的猪食,也觉得难以下咽,起身向厨房走去。嘴巴早被云昭养刁了,一般的饭菜都吃不下去,更不要说猪食了。 见他一走,其他人也站起来跟着走,亦步亦趋,像一群跟着老母鸡的小鸡崽儿,纷纷心想:有大师兄在,他们应该能混上云昭师叔做的饭吧? 但愿,两人不要在厨房里打起来。 食物不多,怎么够这群半大不小的家伙吃,云昭让他们去买食材,有了食材才会给他们做饭。 结果,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向林思阳,“大师兄,你那里还有没有钱?” 林思阳象征性地摸了摸身上,笑道:“问我要钱?我连钱袋都没有。” 九人低头不语,他们当然知道大师兄从来不带钱,本来以为问了大师兄,云昭师叔会明白他们的意思,给他们些零花钱,没想到云昭师叔抱臂等着他们,什么都没说。 他们不知道的是,云昭随身携带的钱袋早已经掉到深谭里,被鳄鱼嚼碎了,身上也没钱...... 叶明非摸出几张银票,就要分给九人,被云昭一把夺过去了,只听云昭问道:“你们随身带的钱呢?” 小百,“在路上救济别人了。” 云昭:“全部?” 小百点头,“嗯。” 小百生来心肠软,见不得别人饿肚子,宁愿自己饿肚子,顺便拖着师兄们一起饿肚子。 每次遇到没饭吃的人,他恨不得倾囊相授,把自己的钱送完了,再想办法跟师兄们要。 理由是,师兄们都是仙门中人,有内丹傍身,几天不吃饭不会饿死,但普通人没这么大的本事,几天不吃饭真的会饿死,特别可怜。 这小家伙长得单纯可爱,心地善良柔软,再加上特别会卖萌耍赖,基本上没人能招架得住他的哀求,最后,大家的钱都被他接济穷人了。 云昭扶额,这些小家伙真不让人省心,狠了狠心,“没钱就没饭吃,都饿着吧。” 小百撇嘴,“师叔,您那里不是还有钱吗?” 九三突然出现在云昭背后,吐出一个字:“没。” 九六替九三解释道:“九三师兄是说云昭师叔身上也没钱了,他闻得到。” 小百:“师叔,你的钱呢?” 云昭瞪他:“......” 小百赶紧转移目标:“九九师兄那里还有,但是他不肯拿出来花。” 九九:“你能不能闭嘴,你怎么不说我们的钱都被你梨花带雨骗去救济他人了?看见乞丐给钱,看到流浪汉给钱,看见假扮成可怜人的骗子还给钱。他们倒是有钱吃饭了,咱们快要饿死了。我的钱是留着咱们快要饿死的时候救命的,才不给你浪费呢。” 叶明非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又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分成九份,对九个小家伙道:“每人拿一份,相互计算着花。” 这群小子,也太让人操心了。 没想到的是,小百这个小可爱,拿到银票后突然飞奔了出去,那身法,简直比对付厉鬼时还迅捷。一出门,立马御剑飞远了。 叶明非:“他干什么去了?” 九二扶额:“我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病重的老乞丐,遇到他的时候小百就想给钱了,可惜已经花完,现在终于有了钱,估计给那老乞丐送去治病了。” 叶明非:“......” 见那老乞丐着实可怜,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各自收好银票,去买食材了。 叶明非看向云昭,悠悠道:“师兄,我觉得咱们云仙门有必要招收一些会理财的女弟子,既懂得勤俭节约,又能够花钱有道,要不然,这些小家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饿死了。” 云昭扶额:“谁说不是呢。” 云仙门女弟子不多,虽然个个彪悍,文能一文钱掰成八瓣儿花,武能把无恶不作的妖魔挫骨扬灰。但因为云仙门的男弟子太不争气,除了修炼其他一概不会,所以安排女弟子们留在彩云之巅,帮云烟师姐打理内务,极少派下山。 等买回食材,云昭很快又做好了一大桌子菜,等师侄们吃完,这才问道:“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九二:“跟师叔你分手后,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神神叨叨的黑老头儿,是他告诉我们这里有鬼,所以我们就来捉鬼了。” 九六:“是啊,那老头儿太奇怪了,一边劝着我们不要来,说这里很危险,一边飞快地给我们画了地图。” 叶明非心想,他们说的应该是路上遇到的那个赶驴车的黑老头。 这样的怪人都敢信?这几个小家伙还真不让人省心。幸好他来得及时,要不然这九个小笨蛋都要折在这里。 叶明非忍不住叮嘱道:“以后好好跟着你们大师兄,不要单独行动。” “是——”九人齐齐答应,心里却暗暗嘀咕:那也要大师兄晚上不迷路,一直带领我们才行。这次可是大师兄自己走丢了,害云昭师叔去找他,丢下我们没人管。 见九个小家伙用幽怨的小眼神偷瞄自己,林思阳狠狠扫回去,理直气壮道:“看我干什么,我还不能办点私事了是不是?” 九名弟子低头不语,心里越发嘀咕得厉害:大师兄你不讲理,撒谎骗人不知错。 云昭抬手在林思阳脑袋上敲了一下,“办私事?你明明是迷路了好不好。” 林思阳瞅了云昭一眼,笑而不语。 小百回来的时候很伤心,因为他赶去时,那个老乞丐已经病死了,尸体孤零零躺在破庙里,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小百请来附近的百姓,帮他换了一身新衣服,又帮他超度,买棺材,找人埋葬,一系列花费算下来,叶明非分给他的银票转眼间花掉了一半。 众人见他情绪低落,也不忍指责他乱花钱,纷纷劝他想开点。 叶明非赶紧又掏出一叠银票塞给这小子,让他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能及时救人。 小百这才破涕而笑,更加将云非师叔奉为天人,“云非师叔,你跟我们一起降妖除魔抓厉鬼好不好?” 叶明非失笑:“你这是把师叔我当成移动钱庄了?” 小百脸红,嘟着嘴道:“成移动钱庄不好吗?我也想当移动钱庄呢,遇到饿肚子的人就能立刻给钱,那该多好。可惜我没钱。” 众人失笑。 自从将碎片给了叶明非后,狼面男子整个人都变了,一直守在叶明非左右,目光死死盯着他,一瞬都不曾离开。 他此时的目光也完全变了,没了之前的冰冷和霸气,反而充满了探究,疑惑,审视,情动,怜惜,占有欲......各种莫名的情愫。 叶明非不明白他这种眼神从何而来,也不想在师侄们面前追究这些小事,一直没怎么搭理他。 李丰一直寻找各种机会亲近叶明非,只是,狼面男子一直跟在他左右,气场强大,眼神凶悍,逼得他根本无法靠近。 小百心想:这位狼面先生,你之前不是还嫌弃别人为了云非师叔争风吃醋吗?怎么现在换成你为了他争风吃醋了? 大人的世界还真奇怪。 还有,男人为什么要为了男人争风吃醋? 想独占朋友,阻止别人亲近,所以才吃醋吗? 李丰站在不远处,脸上虽一派云淡风轻,努力保持着温润平和的嘴脸,藏在背后的手却已经紧握成拳,心中更是愤恨不已。 当云昭从李丰身边经过时,一股浓烈的月桂花香扑鼻而来。李丰知道,这个云昭也一定是百花族人,而且,很可能是月桂一脉。 李丰见暂时无法靠近叶明非,便不动声色地靠近云昭,想确认他是不是百花族人。 就在他要走进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一道人影,竟是云仙门的那位大师兄——林思阳。 林思阳个头极高,低头俯视的轻蔑眼神让李丰心中更加不满,脸上却还要忍着,不愿表现出来。 “有事?”林思阳将云昭整个挡在身后,缓缓吐出两个字,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仿佛宣告所有权一般,气势摄人,几乎逼得方圆几里的微弱生物瑟瑟发抖。 李丰极力忍下心中怒火,换上一张笑脸,道:“我只是想跟那位公子打个招呼。” 林思阳微微侧头瞥向正跟叶明非说话的云昭,冷哼一声,“他是个笨蛋,向来听不懂人话,你只会白费口舌。” 李丰笑容更甚,因为笑的太用力,导致英俊的脸有些微扭曲,“我记得他好像是你的师叔,身为师侄,不尊长辈,无礼至极。云仙门就是这么教导徒弟的吗?” 林思阳眼角一斜,根本不屑正眼看他,冷冷道:“尊不尊,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只警告你一点,他是我的,离他远点。” “你......”被人轻视,被人拆穿,还被人威胁警告,被人阿谀奉承惯了的李丰怎么受得了?他想发火,想动手,却自知不是林思阳的对手,只能强忍怒意。 林思阳不再搭理他,转身面向云昭,叫道:“喂,那边那个笨蛋。” 云昭飞起一脚踢了过来,“你才是笨蛋,你全身上下都像笨蛋。” 叶明非非常识趣地后退一些,给这两人留出打架的空间。 云仙门弟子早就习惯两人一言不合就开打,自觉躲远。 反倒是其他人大惊小怪,纷纷看了过来。 九名弟子悄悄捂脸,顿觉脸颊发烫,偷偷打量其他人的脸色,见其他人没表现出嫌弃的表情,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身为云仙门弟子,不能独立对抗厉鬼,没打败狼面男人,已经给师门丢脸了,没想到云昭师叔和大师兄又自相残杀,唉,云仙门的名声都要被他们败坏了。 叶明非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林思阳从来不叫云昭“师叔”,不是叫他“喂”,就是叫他“那个笨蛋”。 明明云昭师兄比他还大两岁,林思阳每次见了他都会乖乖叫师叔,但一面对云昭师兄,就各种挑衅无礼,非要惹得云昭师兄生气不可,然后大打出手。 当然,这两人每次过招,从不动真格,更不会在对方身上留下任何伤痕,往往受伤的都是周围的花草树木和无辜之人。 难道,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一种游戏,一份乐趣? 和县遇鬼(十八) 打完后,林思阳气定神闲地站在云昭身边,不动声色地挡着李丰的视线。 云昭扭头看他,百般嫌弃,“你总挨着我干嘛,看见你就烦。” 林思阳笑了,“我同样看你不顺眼,挨着你,只是想好好看看,你到底哪里不顺眼。” 云昭:“你是不是又想找死?” 林思阳:“我一直在你身边,有本事,你打死我啊。” 云昭:“混蛋,看招。” 林思阳:“放马过来。” 一言不合,两人又开打了。众人无语:你们就不能一次打个够吗?没完了是吧? 见林思阳有意诱导着云昭师兄远离李丰,叶明非失笑,虽然林思阳总是看云昭师兄各种不顺眼,一言不合就开打,关键时刻,还是挺护着云昭师兄的嘛。 他也发现李丰在关注云昭师兄了,难道被云昭师兄的美貌迷住了?打住,千万不能让云昭师兄知道他用了“美貌”两个字,否则,会死得很惨。 因为云昭师兄不喜欢别人夸他美貌,好看,漂亮之类的,只喜欢别人夸他的饭做的好吃。 “刚刚那招叫什么?威力似乎不小。”狼面男子一直站在叶明非身边观战,突然侧头问他。 叶明非白了他一眼,嫌弃道:“你能不能不要总偷学我们云仙门的功夫?” 狼面男子理直气壮:“我没有偷学,我在光明正大地看,光明正大地问。” 叶明非轻笑:“既然如此,容我光明正大地拒绝告诉你。” 狼面男子扭头看他,“这招我已经学会,而且能百分百使出来,若你不肯告诉我名字,我便自己取个名字,到时,这招可就变成我独创的了。” 叶明非抬瞪看他,“你还要不要脸?” 狼面男子反问道:“脸能救命吗?” “你......”叶明非被这人气得,头一次觉得自己嘴笨。 “好了,不生气,我错了。”狼面男子见叶明非被噎住了似的,赶忙道歉认错,这变脸的速度简直令人难以想象,无从适应。 “好了好了,别跟我说话。”叶明非摆摆手,看向一边,不再搭理他。 狼面男子反倒咯咯笑出声,似乎心情极好,惊得叶明非扭头看他,心想:这人莫不是突然傻了? 李丰一直关注着叶明非的动静,见他跟狼面男子交头接耳,姿态亲密,嬉笑怒骂都透着一股子亲近......脸色一暗,恨意油然而生。 自从知道叶明非是百花族人,他既兴奋又激动,恨不得马上得到他,占有他。一路追来,这份心思越发迫切,本以为追上他,就可以想办法带走他,没想到突然杀出个狼面男子。 这狼面男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妄想跟他抢百花族人,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李丰又看向云昭,发现他还在跟林思阳打架,出招虽凶狠,却总是点到即止,看上去不像打架,更像在打情骂俏。 他心中更加恼怒。 明明眼前就有两个百花族人,他却一个都没办法靠近?身为一国储君,简直是奇耻大辱。 李丰低声召唤夜鸾,“夜鸾,调派人手,本宫要抓人。” 他一刻都不想再等了,想要封锁和县,凭武力带走叶明非和云昭。 夜鸾垂首道:“殿下,这些人身手不凡,即便将亲卫军全部调来,也不一定能留下他们。还有,若动用亲卫军,动静太大,恐怕会惹来非议,于太子殿下名声无益。” 李丰:“你可有办法?” 夜鸾:“叶明非既是叶丞相家的公子,又是柳啸禹的妻子,更是云仙门的亲传弟子,牵连太大,暂时动不得。” 李丰:“你是说,让我放弃叶明非,抓云昭?” 夜鸾:“那个云昭同样是云仙门亲传弟子,身边又有姓林的保护,还跟着一群弟子,也不好对付。而且,他的身份恐怕不一般。” 李丰:“你发现什么了?” 云昭:“他腰间有一枚玉佩,玉佩上写着几个字,应该是祥威国皇家之物。别人或许不知,但咱们派去祥威国皇宫的暗卫曾经提起过这几个字。” 李丰:“你是说,他很可能是祥威国皇族中人?” 夜鸾:“属下只是猜测,看他高贵优雅,贵气逼人,极有可能。” 李丰:“这么说,两个百花族人,本宫一个都得不到?” 他痴迷百花族人已久,也去祥威国求了很久,始终没能如愿,如今在大岚国境内,一次遇到两个,他恨不得立刻马上现在就把这两人绑回去,藏于他的宫殿里,不让任何人见到...... 夜鸾:“殿下,此事不急于一时,咱们慢慢想办法。” 李丰看向叶明非,突然笑了,“身为柳啸禹的夫人,却跑来这里跟野男人勾勾搭搭,若被柳啸禹知道,会怎么做呢?” 夜鸾:“或可从柳啸禹下手,迫使他们和离,到时太子殿下再去丞相府求娶,想来不会太难。” 李丰:“哼,本宫等着。” 分别时,云昭再三叮嘱叶明非:“非儿,你要记住,一定不能跟男人肌肤相亲,尤其不能做那个。” 叶明非黑线,“师兄,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记住了,保证不做。” 他真的不喜欢男人,也没想过跟任何男人做那个,师兄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趁没人注意,云昭悄悄将天珠碎片塞给叶明非,“这可是好东西,对你身体有益,收好了。” 叶明非:“我本打算让师尊借助这枚碎片找到四师叔的,你给了我,这......” 云昭:“放心,即便你师尊在此,肯定也会给你,他可是出了名的护短。至于四师叔,不急于一时。” 叶明非再三推脱不得,只能收下。 云昭拍了拍他的肩,“非儿,保护好自己,做你想做的事,有需要叫师兄,师兄随叫随到。” 叶明非:“嗯,谢谢师兄。” “说什么傻话。”云昭又拍了拍他的脑袋,对其他人招招手,“走了。” “云非师叔保重。”众师侄在叶明非面前依次排开,行礼道别。 叶明非回礼。 九名弟子又去跟遇仙门和访仙门弟子道别,三个门派的小子们依依不舍,甚至还约定下次一起降妖除魔为民除害。 林思阳走在最后,递给叶明非一封信,还有一个包袱,“云非师叔,可否帮我把这个交给我爹。地址写在里面了。” 闻味道,包袱里应该是一些罕见的养身药材,只有云仙门所在的彩云之巅才有。 林思阳虽与家人关系淡漠,倒也还惦念着他们。 叶明非曾听林思阳说过,他家在京城,八岁那年,母亲过世,父亲另娶,而他则与继母关系不好,经常发生冲突,干脆离家出走。 没想到大冬天饿晕在路上,差点冻成冰雕,幸好被偷溜下山的云昭师兄捡到山上,这才成了云仙门弟子。 这十几年来,林思阳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修炼,虽然经常下山执行任务,但从未归家。 叶明非接过包袱,点头道:“放心,我一定亲自交到你爹手里。” 李丰的侍卫们早已经赶到,准备了奢华的马车。李丰邀请叶明非同行。 叶明非拒绝了,“不必了,多谢李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路上注意安全。” 来到和县后,他先是忙着对付厉鬼,后是忙着跟云昭师兄聊天,还一直没找机会好好跟李丰聊聊,还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跟叶家有何关系。 其实,叶明非对李丰的感觉有些复杂,觉得他为人反复,难以捉摸。 相处的这段时日里,李丰大部分时间温和平易,看似不难相处,但他偶尔间透漏的野心和独占欲,让叶明非很不舒服。 所以,他既不想跟李丰交心,也不愿与他同行。 再说了,马车速度太慢,绝对比不上呦呦的速度。他既要赶回去看看大哥的病情,又要给林尚书送信,还想查查这狼面男子跟柳啸禹的关系,真的很忙。 见叶明非坐上神鹿,疾行而去,狼面男子并未骑马,反而施展轻功,飞身跟去,很快便追上了叶明非,脚尖如蜻蜓点水般立在了神鹿的屁股上。 李丰轻功一般,望尘莫及,本想让黑岩追踪叶明非,竟被狼面男子的三名随从拦住了。 “几位这是何意?”身为太子,还从没有人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拦他的路,李丰眼中冒火,厉声质问。 穿文士衫的随从:“我家主人有事跟云非公子商谈,还请这位公子暂勿打扰。” 暂勿打扰?李丰当真恼了,咬牙切齿道:“夜鸾。” 夜鸾二话不说,率领一众侍卫,跟三人交起手来。 叶明非仰头看向站在身后,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的狼面男子,笑道:“这位先生找我有事吗?” 难不成想要回那枚天珠碎片?不好意思,送到他手里的东西,谁都别想要回。 狼面男子只是低头俯视着他,又大又圆的眼睛里浮现丝丝笑意,不似来讨还东西,反而更像来献媚的。 只听他说道:“我与云非公子颇为投缘,不知可否同行?” 叶明非嫌弃地皱皱眉,毫不客气的拒绝道:“不可。” 只不过一起收了一次鬼,他不认为自己跟这人已经成了朋友。 狼面男子突然坐在叶明非身后,双手从他腋下伸出,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叶明非满脸问号,这人之前不是对他很冷淡吗?这会儿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了?竟然敢抱他? 虽说这人的身体很暖,怀抱更暖,但是,他跟这人才相识不久,远不到“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地步吧? 叶明非手肘向后,想狠狠把这人拐下鹿背。 “别动。”没想到这人反应极快,不但挡住了他的手肘,还将他抱得更紧,温热的呼吸一下下喷在叶明非耳侧,撩起一阵阵莫名的悸动。 只听狼面男子的双唇贴在叶明非耳廓上,低声耳语,“放心,我只是想让你舒服一些?” 接着,一股浑厚的内力从背心传入,一点点流淌到叶明非的全身,温润了他僵冷到发麻的身体。 紧紧靠在一起的那一刻,叶明非突然放弃了挣扎,因为这人的怀抱比火炉还要温暖,内力比血液还要温热,令他整个人如同泡在热气蒸腾的温泉中,消融了寒冷,温暖了心脾。 叶明非太眷恋这种感觉了,整个身体都在叫嚣着“舒服”两个字,但他的头脑还清醒着,问道:“突然这般讨好我,你想做什么?”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内力修炼不易,没人会平白无故送给别人。 狼面男子持续不断地输着内力,直到叶明非的身体变得温热柔软,懒洋洋地靠在自己怀里。 只听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用一种缓慢的,深情的,笃定的语气说道:“因为我想得到你。” “???”如果不是被这人紧紧搂着,叶明非恐怕会一头砸到地上。这人说什么?得到他?他可是男人! 叶明非笑了,“你为何想得到我?” 看中了他的脸?说起来好像真是这样,之前看不到他的脸时,这狼面男子基本没主动搭理过他,可自从他换了衣服露出脸后,这人的视线就再没离开过他...... 这混账狼面人竟是个颜控?叶明非忍不住撇嘴,有些嫌弃。虽然,他也喜欢长得漂亮好看的人,咳。 没想到狼面男子脱口而出的竟然是:“因为很久很久以前,你就是我的。” “???”叶明非觉得自己快被这狼面男子弄懵了,很久以前? 他自小生活在彩云之巅,极少下山,偶尔下山,也不过是帮师门采购物品,认识的人寥寥无几,他确定不认识狼面男子这号人物。 叶明非忍不住鼓起脸颊,有些生气,觉得被这人欺骗了,被这人占便宜了,恼羞成怒道:“你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么可能是你的?” 柳啸禹侧头看着他的脸,心里越发激起惊天骇浪:越看这人跟他记忆中的红衣公子越像,穿着像,容貌像,气质更像,一颦一笑都像。 是谁曾在他面前鼓着脸颊生闷气?又是谁曾在他面前恼羞成怒娇羞不已? 如此相像,一定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既然如此,他怎么错过? 和县遇鬼(十九) 拥抱的时间久了,叶明非竟然觉得有些燥热,自从受伤以来,他再没体会过这种热到要出汗的感觉了,天知道他有多怀念,不讨厌,反而很喜欢。 他仰靠在狼面男子怀中,抬手摸向他脸上的面具,“让我看看你的脸。” 他一定要看看这个“想得到他”的流氓长什么样儿。 “好——”狼面男子毫不犹豫地摘下狼面具,露出一张冷戾而俊美的脸。 叶明非倒抽一口气,有点接受不了。 这张脸简直俊美过头了,反而令人望而生畏。可是可是,他实在太太太喜欢这张脸了。 叶明非一直希望自己能长这样一张脸,俊美凌厉,威风霸气,特别有震慑力,无论走到哪里都不用担心会被人欺负。因为很多人一看到这张脸就已经被吓跑了。 可惜,这张脸长在别人身上,感觉就有点微妙了,叶明非忍不住有些羡慕嫉妒。 这狼面男子身体强悍,武功高绝,画功惊人,心机深沉,竟然连脸都长得这般俊美迷人...... 老天是不是把所有的好东西统统塞给他了?太不公平了吧。 见叶明非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狼面男子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公子对在下这张脸可算满意?” 这一笑,如霁月清风,扑面而来,疏阔爽朗,温存多情,害得叶明非差点窒息......倒不是被迷住了,而是更羡慕嫉妒了。 他也想长成这样儿———— 只是,这张脸,似乎跟传说中的柳啸禹有点像,尤其是眼睛。 叶明非盯着狼面男子的眼睛,问道:“你认识柳啸禹吗?” 狼面男子轻笑,“听说过,本朝大将军。” 叶明非:“你不是?” 狼面男子:“为何公子会以为我是他?” 叶明非:“没什么,听说柳大将军的眼睛很大,很亮。” 狼面男子:“眼大而亮的人不止他一个。” 叶明非:“你真名到底叫什么?” 狼面男子:“柳大郎。” 叶明非:“恶狼的狼,还是武大郎的郎?” 狼面男子:“郎情妾意的郎,郎骑竹马来的郎,情郎的郎。” 真的叫柳大郎?叶明非还是觉得这个名字跟眼前这人不搭。他难道不应该有个更风雅动听的名字吗?比如啸禹之类的? 等回到大将军府,他一定要好好看看柳啸禹的脸,看他跟这个自称柳大郎的是不是同一个人。还是说,这柳大郎是柳啸禹失散多年的兄弟? 这两人无论是气质气场,还是说话的声音语调,都太像了。 叶明非:“好,我记住你了。” 柳大郎:“我刚才的话也都记住了吗?” 见这人说完后,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眼神露骨,意有暗示,叶明非的脸颊隐隐有发烫的趋势,这混账,是在调戏他吗? 什么“郎情妾意”“郎骑竹马”“情郎”?他很想把这人变成“滚地狼”。 可惜,还没等叶明非有所动作,柳大郎已经更紧地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轻语,“别闹,小心一起摔了。” 叶明非抓狂,到底是谁在闹啊?他刚答应云昭师兄不跟男人肌肤相亲,现在就被男人抱在怀里,这打脸也太快了吧?怎么才能把这混账打下去? 呦呦体格雄健,力大无穷,也不在乎背上多了一个人,本想撒开四蹄飞奔向前,尽快赶到有人烟的地方开饭,结果,臭主人竟然拉着他不肯让它飞奔,只让它慢悠悠走。 它都快饿死了好吧。 听到主家主人和柳大郎在自己背上窃窃私语,眉目传情,亲亲热热,你撩我我撩你,呦呦的白眼就没停过,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翻出来了。 葛先生,柳江和洪涛循着柳啸禹留下的记号一路追上来时,正发现自家主人和那位云非公子双双骑在鹿背上,两人还抱,抱在一起? 发展得也太迅速了吧?已经这么亲热了吗? 三人识趣地跟在神鹿后面,不敢上前打扰。 怕自己大将军听到,柳江压低声音,小声道:“大将军看上云非公子了?我一直觉得大将军对新娶的叶公子礼遇有加,还以为……” 葛先生:“以为大将军接受了叶公子,认可了他大将军夫人的身份?” 柳江点头,听说叶公子在大将军府做了很多超出大将军底线的事,大将军竟毫不计较,要换了别人,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他以为大将军对叶公子格外不同。 葛先生:“大将军之所以对叶公子客气,不过是看在皇上的面子,还有,不想因为叶公子而得罪叶丞相和柔佳郡主,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葛先生继续道:“咱们大将军心里一直有个人,否则,也不会对特定的某些人感兴趣了。” 柳江:“特定的某些人?葛先生是说红衣美人?” 柳啸禹对红衣美人另眼相待这件事,只有几个亲近之人知道。 葛先生:“对,还是骑着神鹿,眉间一点朱砂,倾城绝色的红衣美男子,这美男子可能跟红色的树有极为密切的关系。所以,咱们大将军才会收集红树,雄鹿,关注穿红衣的美人......” 葛先生一贯精明,仅凭大将军的行为举动,便猜测到了这么多,“如今,云非公子跟大将军心目中的人分毫不差,大将军岂能不动心。” 柳江:“神鹿有了,朱砂有了,红衣有了,美男有了,就差红树了......大将军怎么能确定云非公子就是他心中的那个人?万一只是巧合呢?” 葛先生:“自然是凭记忆,凭直觉,凭之后的相处,凭再三确认。好了,咱们还是再躲远一些吧,最好不要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三人识趣地一溜烟躲远了。 一路同行,柳大郎对叶明非无微不至,令叶明非刮目相看。 没想到他长成这样,武功强成那样,竟然还是个心思细腻体贴周到之人,而且特别善于察言观色。 叶明非刚想到什么,还没等他说出口,柳大郎已经猜到了,赶紧为他准备好,弄得叶明非怀疑这人是不是会变身,变成了一只小虫,钻到他脑子里,读取了他的想法。 柳大郎知道呦呦贪吃,买来各种美食,任由呦呦吃了个够。 现在呦呦这个吃货都快成柳大郎的坐骑了,看到他就两眼冒绿光,各种谄媚讨好,早把叶明非这个正牌主人撇到一边了。 还有,柳大郎明明不能喝酒,一喝就醉,醉了就睡,还偏偏要陪叶明非喝个够,看得叶明非黑线连连。 叶明非:“不能喝酒不要勉强,弄得我跟想灌醉你的恶人似的。” 柳大郎:“无妨,只要公子喜欢,在下心甘情愿。” 叶明非:“......” 看着嚣张跋扈的人,为了讨好他,倒真费了心思,下了血本。 收到要钱的暗号,葛先生笑了:“小江,咱们大将军没钱了,你去给他送些。” 柳江:“不会吧,大将军每次出门总带很多银钱,以备不时之需,这么快花完了?那位云非公子不像喜欢买买买的人啊?” 葛先生:“不是云非公子花的,应该是它那头神鹿花的。想追求一个人,首先要把他身边的人变成自己的盟友,咱们大将军想收买那只神鹿呢,结果,这鹿太能吃了,超出了大将军的预估......” 柳江,“......这鹿都吃了什么?能把大将军也吃穷了?” 洪涛抽动鼻子闻了闻,木然道:“吃了许多,有金乳酥,七返膏,火焰盏,水晶龙凤糕,香醋鸡,烤乳鸽,云梦肉......” 葛先生,柳江:“……” 说起吃货,洪涛这家伙排名第二,没人敢排第一,真亏他能冷着脸说出这么多精致美食。 晚上,一行人留在一家客栈歇脚,叶明非裹着被子,舒服地躺在床上。自从戴上天珠碎片后,他精神了许多,不再觉得那么冷,那么脆弱。 察觉房顶有人,叶明非飞身上去一看,发现竟是柳大郎,只见他一条腿伸开,一条腿曲起,脊背挺直地端坐着,手里拎着一坛好酒。 “这么晚不睡竟是偷跑上来喝酒?”叶明非松动鼻子闻了闻,“还是上好的烧刀子。” 柳大郎一看是他,起身相扶,笑道:“睡不着。” 叶明非推开他的手,自己走到酒坛边坐下,“还以为你是倒头就睡的类型。” 柳大郎:“太过激动。” 叶明非不解:“激动什么?” 柳大郎:“找到了你。” 叶明非心头微跳,莫名有些心慌,这家伙,竟然这么会说情话的吗? 他摸过酒坛子想喝口酒压压惊,发现酒坛子里满满的,一口都没喝过的样子。 叶明非忍不住嘲笑柳大郎,“你一直拎着酒坛子,结果一口没喝?” 柳大郎坐在叶明非身边,为他挡住了风口,浅笑道:“我酒量不行,正在练,练好了陪你喝。” 叶明非失笑,“只闻不喝也能练成好酒量吗?” 柳大郎:“不试试怎么知道?” 叶明非喝了一口酒,缓缓下咽,烈酒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好像烈焰在燃烧似的。 他放下酒坛,躺倒在瓦片上,睁大眼睛,仰望着星光璀璨的夜空,心中难免将其跟再次彩云之巅看到的做比较,比来比去,还是彩云之巅的夜空清晰,仿佛伸手就可以触碰。 柳大郎一只手伸到叶明非颈下,另一只手伸到他膝下,无需用力,便轻轻巧巧地将他抱了起来,放在膝上,从后面搂住,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微凉的身体,然后凑到他轻语,“在想什么?” 一路同行,叶明非几乎快适应他一言不合就抱上来的行为了,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我总觉得天上有个人在等我。” 柳大郎也抬头看天,“是不是一个穿着玄甲,腰挂嗜灵神刀的男人?” 叶明非心惊,“你怎么知道?” 柳大郎:“因为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我。” 叶明非:“......怎么会?” 柳大郎:“为何不会?你可以试着亲近我,了解我,便会发现,他就是我。” 叶明非:“......” 一阵凉风吹过,柳大郎舒服地仰起头,吸取着这份凉爽。 叶明非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觉得心跳越发不正常,起身就要下去。 “等等。”柳大郎握住他的手腕,向他传了些内力,“若夜里觉得冷,来我房里找我。” 叶明非瞪他一眼,飞身下了屋顶,回房关门,上床睡觉,脑中耳中总是闪现柳大郎的眼神和话语,挥之不去...... 柳大郎就是他一心想去天界寻找的人?不可能吧?那人在天上,柳大郎在地上......不过,很多地方都像,气质,眼神,对他的态度....... 只是,他记忆全失,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影像,无法确定。 和县遇鬼(二十) 分别之际,柳大郎将另一枚碎片也送给了叶明非。 叶明非将两枚碎片放在掌心,碎片竟然自动合为一体。 叶明非不解,是他的原因,还是碎片本身的原因? “就是你。”柳大郎突然握住他的手,放在心口,“这次绝对不会错。” 他的直觉没错,眼前的红衣公子就是他心心念念之人,再没有一分一毫的差错。 叶明非顾不得抽回手,低头看着合成一体的碎片,竟有些激动,“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我没关系吗?” 柳大郎:“当然。你先替我保管,等我需要的时候再去取。” 叶明非:“好。” 两枚天珠碎片合成的大天珠碎片挂在脖子里,贴近胸口,叶明非只觉得缓缓的灵力透过薄薄的肌肤流入五脏六腑,温暖,舒服,令他更有精神。 当真是好宝贝,若能全部集齐,说不定能治好大哥的病。 可惜,这两枚碎片一枚是云昭师兄暂给他使用的,一枚是柳大郎暂给他保管的,都没办法送给大哥。 柳大郎:“你住在哪里?我可以去找你吗?” “我......”想到自己随时会死,叶明非只好回答道:“我正在外游历,短时间内不会回家,你找不到我的。” 柳大郎:“你会去哪里?” 叶明非:“不一定。你呢?家住何处?” 柳大郎:“京城,不过,我有任务在身,短时间内恐怕也不会回家。你放心,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放心?叶明非苦笑,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说不定等柳大郎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呢。 目送叶明非走远,柳啸禹这才收回视线,打马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今早接到线报,隐仙教的恶徒现身了,他要去夺回义兄的头颅,还要杀恶徒,为义兄报仇。这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决不能耽搁。 葛先生紧随其后,“大将军,那枚天珠碎片是陛下暂交给您的,您就这么给了云非公子,万一被陛下知道......” 柳啸禹:“无妨,陛下那里我自有交代。” 沉默片刻,柳啸禹突然问道:“葛先生,柳江,洪涛,你们知道怎么追求一个人吗?” 三人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大将军会突然问他们这样的问题。 葛先生笑道:“大将军,您别问我,我这一辈子还没喜欢过别人呢。不过,我倒是从书上看到过:投其所好,关怀备至,想他所想,急他所急,为他分忧,为他拼命......当然,这只是理论知识,未曾实践过,不知效果如何。” 柳江挠着头想了想,答道:“我的话,先一把抱住,防止她逃跑,然后再告诉她我看上她了,想娶她。” 洪涛没答,反问道:“大将军,叶公子怎么办?” 见葛先生和柳江向他暗递眼色,洪涛视而不见,继续道:“身为男人,要有担当,既然娶了人家,就要对人家负责,这有错吗?” 柳江示意洪涛快闭嘴吧,怎么总扫大将军的兴呢? 他可从没见过大将军对谁这般无微不至做小伏低,对云非公子一定是真心的。而对那位叶公子,只是皇命难违,不得已而娶之罢了。 再说了,大将军认定的事,何时退缩过,又何时改变过主意? 柳啸禹并不着恼,反而仔细想了想,回道:“等被陛下利用完,和离。” 柳江绝倒:大将军这话说的,把人家叶公子当什么呢?不过,这话倒也不假。 这桩婚事本来就是皇上硬塞过来的,大将军和叶公子并无感情,无论如何都幸福不了。 见洪涛脸色有异,柳啸禹笑道:“不需要同情他,因为我也一样,在等着被陛下利用。”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是大将军也好,丞相公子也罢,都要为皇上服务,否则,便是抗命,抗命者,死。 回到京城后,叶明非安排人将收养的田家孩子送到丞相府,教给爹娘抚养,自己则回到大将军府,到处寻找柳啸禹。 叶明非:“三哥,柳啸禹呢?” 柳三:“回公子,大少爷还没回来。” 叶明非:“还没回来?” 柳三:“是,大少爷飞鸽传书,说他还有要事,不知道何时能回来。” 叶明非:“你家大少爷长什么样,有没有他的画像?” 柳三:“啊?公子您还不知道我家大少爷的长相吗?” 柳三惊诧,之前不是已经相处了几天,新婚之夜还独自在新房里……“我家大少爷没有自画像。” 叶明非:“府里有没有人善画画?” 柳三:“咱们大将军府没有画师。不是我吹,我家大少爷的画功堪比宫廷画师,只是大少爷公务繁忙,极少有时间作画。” 叶明非找来纸笔,“三哥,你说,我画。” 根据柳三的描述,叶明非落笔开始画,等画完一看,差点笑岔气,他还是对自己的画技太自信了。 画的这是什么?人还是妖怪? 柳三差点哭了,又不能直说公子画技差,只能支吾道:“公子画的……好,只是,我家大少爷还要更好看一些。” 京城里不知有多少姑娘迷恋我家大少爷呢,连清慧公主都被他迷住了,怎么会是画中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公子,您真的是诗画双绝的明月公子的亲弟弟吗?不行了,看到这幅画像他又想哭又想笑,还是不看了吧。 还有,必须在大少爷回来之前将这幅画销毁,否则被大少爷看到,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儿呢。 叶明非:“你家大少爷善使什么武器?” 柳三:“不是我吹,我家大少爷各种武器都得心应手。” 叶明非:“他有没有一把血红色大刀?” 柳三:“有。” 那柳大郎果然是柳啸禹。 叶明非:“什么样?” 柳三:“红色刀身,黑色刀柄,黑色革制刀鞘。” 嗯?有些不同,难道在外面找人换了新刀柄新刀鞘? 柳三继续道:“不过,我家大少爷这次出门没带大刀。” 叶明非:“没带?” 柳三并不知道,柳啸禹每次执行秘密任务携带的大刀,跟平时所用的大刀并不是同一把。 叶明非:“你家大少爷到底去做什么了?” 柳三:“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皇上召见大少爷,我想应该是奉皇命出公差吧。” 既是皇命在身,那就是光明正大,根本不需要戴着面具,藏头露尾吧? 这么说,柳大郎就不是柳啸禹了。 叶明非吃饱喝足,洗了个热水澡,又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柳啸默这小家伙正趴在他床前,盯着他看。 柳啸默:“干爹,现在可以教我武功了吗?” 叶明非:“当然。走,到院子里去。” 柳啸默:“是。” 没有了小鬼附身,柳啸默的身体恢复了许多,力气更大了,步子更稳了,再加上他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教起来很轻松。 叶明非先教了他一些基本的练功口诀,又教了他几个简单的招式,让他好好领会学习。 他打算在临死之前将毕生所学都教给这个小家伙,等他死后,再安排人把柳啸默送去云仙门。师尊向来喜欢小孩子,一定会喜欢这小家伙。 叶明非本想去帮林师侄送包裹,柳啸禹的五堂叔突然登门拜访,听下人说他还带来三个孩子。 “柳啸禹的堂叔?”说实话,他不太想见,但身为大将军府的主人之一,又不得不见。 这位五堂叔五十多岁,长相还算和蔼,只是笑容不那么让人舒服,谄媚之余又带着几分算计。 听五堂叔话里话外的意思,想让柳啸禹和叶明非在他带来的三个孙子中选一个,过继过来。 趁奉茶的功夫,柳三悄悄在叶明非耳边低语,“公子,不要答应他,这位五老爷人品不怎么样,一直不讨大少爷喜欢,大少爷肯定不会过继他家的孩子。” 叶明非也正有此意,他是迫不得已才“嫁”给柳啸禹的,一心只想和离,怎么可能跟他一起相亲相爱地养孩子? 所以,过继之事他根本不需要考虑。 “五堂叔,这件事我做不了主,等柳啸禹回来再说吧。” 柳啸禹家的事,让他自己解决吧,他才懒得费心思。 五堂叔听叶明非这么说,脸色有些僵,又不便发火,尴笑道:“侄媳妇儿,你虽然嫁给我家大侄子,但毕竟是男人,又不能生孩子,过继一事早晚要考虑,总不能让我家大侄子绝后吧。否则,百年之后,你怎么去见柳家的列祖列宗?” 侄媳妇儿?柳家的列祖列宗?这语气,完全把他当成柳啸禹的妻子了。 五堂叔继续道:“我大侄子的香火传承,爵位家业,总要有个后代来继承,否则,岂不是家门凋零?” 叶明非:“五堂叔多虑了,即便柳啸禹无后,不是还有默儿吗?他将来定会子孙满堂,不会让柳家这一脉绝了香火。” 五堂叔:“默儿虽然是大侄子的堂弟,但他自幼体弱,不见得能平安长大,撑起家业。” 叶明非有些不耐烦,这五堂叔口口声声绝后,念念不忘家业,狼子之心昭然若揭。还有,身为亲人,难道不应该盼着柳啸默平安长大吗?怎么出口便是最坏的想法。 叶明非实在不想跟他啰嗦,起身要走,“好了,五堂叔,这事儿还是等柳啸禹回来再说吧,三哥,为五堂叔和几个孩子准备午膳,然后多带些礼物,把他们平安送回去。” 五堂叔不肯放弃,“侄媳妇儿,你也好好考虑一下,毕竟你不能生孩子,膝下没儿没女,难免寂寞,有个孩子陪着总是好的。” 叶明非黑线,他不能生孩子怎么了?就是能生,他也绝不给柳啸禹那厮生。 和县遇鬼(二十一) 未免再听五堂叔啰嗦,叶明非拿着林思阳写好的地址和包裹去找他的家人。 没想到林府大门紧闭,不见一人进出。而走过林府门前的行人都不自觉地绕远,似乎怕沾染什么晦气。 发生什么事了? 叶明非从墙头跳入一看,府中乱成一团,好像被抄家了似的。 他一打听才知道,林思阳的爹竟然是兵部尚书,因为犯了错,被皇上全家流放了。 叶明非立刻回家回了丞相府,想问问爹林家的人被流放到哪里去了。 一问之下才知道,皇上最近心情不好,轻则大发雷霆,重则胡乱降罪,吓得文武百官大气不敢出,越发夹着尾巴做人。 兵部林尚书不知因何原因惹恼了皇上,全家获罪,昨晚连夜被流放到边关却,连小小的孩子都没放过。 叶卓然不解:“非儿,你为何要打听林尚书,认识?” 叶明非:“他家次子是我大师侄,与我相交甚好。” 林思阳跟叶明非关系确实非常好,每次下山回来时,都会给他带很多新鲜玩意儿。平日里在山上,也经常照顾他。 叶明非:“爹,林尚书到底犯了何事?” 叶卓然:“爹也不知道,昨日皇上找他密谈后突然降罪,对外公布的是欺君之罪,至于如何欺的,只有皇上自己知道。” 叶明非对当今皇上很是无语,行事不明不白,任性妄为,难道想官逼民反吗? “爹,没有办法帮林尚书求情吗?” “唉,皇上正在气头上,谁敢去触霉头?御史大人不过求了句情,便被贬出京城。林大人有病在身,夫人又是弱女子,被一起流放的一子一女年龄尚小,此行恐怕凶多吉少。” “爹,求您一件事。” 叶明非称病,留在丞相府休养,实则偷溜出京,追着林尚书而去。 林师侄尚不知家中变故,他身为师叔,既然知道了,绝不可能袖手旁观,定要保全他的家人。 临走时,叶明非叮嘱黑刀黑剑,“若柳啸禹来丞相府寻我,你俩选个人假扮我。” 黑刀:“我来。” 黑剑:“我来。” 见这两人挣着假扮他,叶明非失笑,“你们能不能靠谱点,柳啸禹可认识你们。” 黑剑颇觉遗憾,嬉笑道:“还以为能借此机会跟柳大将军打一架呢。” 黑刀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打不过他。” 叶明珏笑道:“你放心走,到时我找人假扮你,放心,一定不会出错。” 离开前,叶明非托黑刀留给柳啸默一本强身健体的武功秘籍。 无论修内丹还是外丹抑或符篆器物,都首先,要有一副强健的体魄。 黑刀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封信,说是柳啸禹飞鸽传书给他的。 叶明非打开一看,只见信上写道: “我已找到心爱之人,有心跟他在一起。至于你,愿意继续留在大将军府,则衣食无忧,所有人听你差遣,保证让你过的舒心。若想离开,我会先写下一封休书,放你自由。只一个条件,你拿到休书后不能立刻离府,必须等我说可以了后才能离开,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叶明非简直要吐血了,这个混蛋,娶了他,却喜欢上别人?还这般直白霸道地告诉他,当他是什么了? 他凭什么要留到柳啸禹同意? 他能活半年就不错了,等柳啸禹同意他离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说不定他早变成泥土了。 他要的是赶紧和离,死了能埋进叶家的祖坟,叶落归根。 还有,柳啸禹你个混账也太狡猾了吧?找到心爱之人了便写休书,跟我断绝夫妻关系,但为了你的功名利禄,就要把我困在大将军府?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要现在就和离,立刻,马上,然后离开大将军府,再也不见柳啸禹那厮。 信上还写道:“当然,我也不会耽误你,若你有心爱之人,我可以帮你安排她进府,只望你们小心行事,别被下人撞见。其他一切可与正常夫妻无异,所有花费由我承担。” 这是默许他跟爱人偷情吗? 这人还真是……可恶至极。 算了,等救了林尚书一家,再来考虑这件事吧。 叶明非找来纸笔,简单回道: “柳嗷呜,我的事,自有我做主。若你想现在和离,去追求心爱之人,我没意见,但条件必须由我来提。” 周潇尧最不愿来的地方就是这个地下密室,因为从他走进通道的那一刻起,便抖成了筛子。 通道的墙壁上贴满了夜明珠,足足有上万颗,每一颗都在竭尽所能地散发着光芒,将整个通道照射得比艳阳还要明亮耀眼。 周潇尧每走一步,血液便冻得凝固一分,到最后,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通道很长,缓缓向下,除了周潇尧的脚步声,一片寂静。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好像一个宽敞的客厅,一应家具俱全,红木桌上放着茶壶茶杯,茶杯里的水早已经冻成冰块。 周潇尧站在客厅正中央,向一侧墙壁躬身行礼,“师父,柳啸禹已经找到一枚天珠碎片。” 墙壁里传来沉闷的回应之声,“好。” 只听“砰”一声,周潇尧直面的墙壁裂开了,左谷忧从里面走出来,“砰”一声,墙壁又在他身后合拢。 周潇尧一直知道师父在里面藏了个人,好像还是个了不起的人,听大师兄醉酒吐露,里面那人似乎是天上的神仙,与妖兽战斗救了师父,后来不知犯了何错,被剔除仙骨,打落凡间,再也不能回天。 来到人间,那人便是凡人,会病,会老,会死,师父不想让他死,想治好他,助他重回天庭。 可惜,师父只是个普通人,不,应该是普通的妖才对,即便修为再高,也无法进入天界,他必须找到传说中的天珠才行。 而那枚天珠,是天界战神为了帮助心爱之人在天界生存特意炼制的,不知怎么碎落人间,化成一枚枚碎片。 左谷忧脸色苍白如纸,脚部有些虚浮,每挪动一步,身体便跟着摇晃,显然又为救治墙后那人耗尽了修为。 他身上米白色的衣衫早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上,模样极为狼狈。 但他恍若未觉,艰难挪到红木桌边坐下,伸手触摸杯子,杯子里的冰块缓缓花开,升起薄薄一层热气。 他做这些的时候,周潇尧一直在旁边看着,不敢上前搀扶,因为师父最讨厌别人同情他。 左谷忧:“继续盯紧柳啸禹,千万不要暴露身份,必要的时候,可助他一臂之力。叶明非如何?” 周潇尧:“修为高深,本领超凡,帮了大忙。” 左谷忧:“好。” 周潇尧:“只是,柳啸禹和叶明非各自隐瞒身份,未互相告知。” 左谷忧:“这可能是他们的夫夫情趣,无需理会,只要他们尽快帮我找齐天珠碎片即可。通知你大师兄,让他再去一趟苗疆,为我求几服药。” 周潇尧:“......是。” 左谷忧:“怎么?还恨你大师兄?” 周潇尧:“弟子不敢。” 左谷忧:“当初你大师兄对你所做一切,都是我授意的,你若恨,便恨我吧。” 周潇尧:“弟子不敢,是师父救了我的性命,是大师兄锻炼了我一身本领,你们永远是我的恩人。” 左谷忧:“你知道就好。” 周潇尧:“回师父,太子李丰也出现在和县,看情形似乎是追踪叶明非而去。” 左谷忧:“追踪叶明非?哼,这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周潇尧:“回师父,弟子在叶明非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枫花香味,弟子记得师父曾说过,百花族人身上都有某种花香,难不成他是......” 左谷忧终于抬眼看他,眸中含笑,“你长进了不少,观察越发细致了。没错,叶明非确是百花族人,而且是火枫一脉。” 周潇尧:“他既是百花族人,为何又成了叶卓然和顾三娘的儿子?” 左谷忧:“告诉你也无妨。叶明非的生身之人乃百花族火枫花主。这位火枫花主私下百香山游玩,认识了当时还是皇子的李勋,两人之间有过一段纠葛,据说最后闹得很不愉快。” “火枫花主临死之前将腹内育儿珠取出交给了好友顾三娘,顾三娘不顾自己身怀六甲,冒死将育儿珠藏入自己体内,跟自己的孩子一起出生。叶明非虽从顾三娘腹中生出,可他身上始终流有百花族血液,乃百花族人。” 周潇尧:“这么说,叶明非是当今皇上亲子?” 左谷忧:“不无可能。” 山庄惊魂(一) 离家之前,叶明非本想帮叶明珏把把脉,看看他身体可有好转,却被他笑着拒绝了。 “好了,大哥没事,救人要紧,你还是快点出发吧。晚了,说不定林尚书一家会遭遇什么不测。” 叶明非心中不免奇怪,看大哥气色虽好,但脸上总隐隐透着一丝妖气。别人或许看不出,但他一靠近,脖子上所挂的天珠碎片便产生了一种轻微的波动。 走出大门外,叶明非悄悄问送行的叶卓然,“爹,大哥还有没有服用以前那种药丸?” 叶卓然:“没有。” 叶明非:“那位游方郎中也没有出现?” 叶卓然:“没有。” 那大哥体内怎会又出现那种妖气?他上次帮大哥治疗时,明明帮他祛除了……是大哥一无所知,还是有意隐瞒? 叶明非总觉得大哥与他对视时的眼神偶尔会有些奇怪,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跟他有关。 只是眼下,他没办法跟大哥详谈,只能等救了林尚书一家之后再说。 叶明非带上大哥绘制的林尚书画像,拿上佩剑银耳,骑上坐骑呦呦,裹在一件大氅中疾驰出京。 太子李丰回到京城后,买了礼物直奔丞相府,想要拜见叶二公子,却惊闻叶二公子得了重病,需好生调养,不便见客。 他请来太医,再三向叶卓然施压,才隔着帘子见到了心心念念之人,只是,“他”身上却没了那种淡淡的,清新的枫香味儿。 这人是假的? 量叶卓然也不敢找个假“儿子”随便糊弄当朝太子,唯一的可能就是叶明非已经不在丞相府。 “来人,给我查,叶明非又去了哪里?” 一路上,见呦呦一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着脑袋,用鼻子轻蹭他挂在腰间的乾坤袋里,叶明非不解,解下乾坤袋儿闻了闻,不禁失笑。 虽然乾坤袋还是跟之前一样轻巧,但他闻得出来,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名贵糕点,罕见美食,鸡鸭鱼肉,应有尽有,牛羊酱肉,一应俱全。 除此之外,爹娘好像还塞了不少金银珠宝,衣服被褥等物品,都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就怕他一路上委屈了自己。 见他们恨不得将高床软枕,甚至丞相府最好的厨子都塞进来,叶明非赶紧拦住了,有点后悔告诉他们乾坤袋的妙处了。 幸好乾坤袋无论装多少东西,都轻若无物,不会成为负累,否则,带这么多东西出远门,他累都累死了。 叶明非骑着呦呦一路疾行,天黑之时,已经到了漆水河畔,却没发现林尚书一家的踪影。 河边已无渡船,今天是不可能过河了,他准备找家客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搭船过河,继续追寻。 暮色之下,远远望去,漆水河的水黑蒙蒙一片,墨缸一般,想必漆水之名因此而得。 河畔清冷,荒无人烟。叶明非在路上明明打听到这附近有两家客栈的,双目四望,却怎么找不到客栈的踪影,只看到不远处有两片废墟,徒留断壁残垣,像是大火所致。 难不成这两片废墟便是那两家客栈的所在? 此时,恰巧有一名渔夫经过,叶明非拦下相询。 “公子有所不知,这里本来是有两家客栈的,前段时日不知为何,两家客栈竟齐齐着火,烧了个精光。” 渔夫的目光总忍不住往叶明非肩上扛着的糖葫芦瞧。 叶明非黑线,都是呦呦这贪吃鬼,在路上看到卖糖葫芦的,突然就走不动路了,“呦呦”叫着,非要吃。 为了哄呦呦赶路,他干脆把人家的整捆糖葫芦买下来,扛了一路,引来无数惊奇目光。 唉,有个这么贪吃的坐骑,他这个当主人的,只能跟着丢脸了。 “客栈被烧,来往客人在何处歇脚?”叶明非面上不动声色,礼貌询问,但心中却不禁怀疑:两间客栈怎么会同时烧没?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家中简陋,不便接待公子,只能给公子指一去处。”渔夫指了指漆水河不远处,“那边山脚下有一闲置山庄,主人家前几个月刚搬走,大门未锁,如今成了流浪汉乞丐的据点,很多过往商旅也会去那里歇脚。趁天未黑透,公子快去碰碰运气吧,总好过露宿荒郊野外。” 叶明非看了眼渔夫所指方向,只见一座中等规模的山庄孤零零坐落于此。山庄后面,是一道连绵起伏的巨大山脉。 叶明非:“那座山叫什么名字?” 渔夫:“我们当地人叫它归山。” 归山?叶明非看了眼渔夫空无一物的鱼篓,和他结实有力的大手,不动声色,他怎么觉得这山应该叫不归山呢? 叶明非:“我想过河,请问明早何时有渡船?” 渔夫:“公子要过河?这可有些麻烦,因为最近这漆水河里不太平,闹水妖呢,已经好几天没有渡船了。” 叶明非:“既是闹水妖,大哥为何还要来河边打鱼?” 渔夫:“公子出身富贵之家,肯定不了解我们穷苦百姓的生活,在下家中上有老母,下有稚儿,总要想办法弄些吃的,饿死是死,被水妖吃了也是死,对穷人来说,没什么好怕的。” 叶明非道过谢后,又给了渔夫一些钱,这才向山庄方向走去。 若林尚书他们还未过河,一定会去眼前这座闲置山庄落脚,去碰碰运气也好。 无论是阴谋还是陷阱,总要看了才能知道。 山庄沉重古朴的朱漆木门正敞开着,好像在迎接八方来客。越是这样,反而越让人心生警惕。 山庄后面,一眼望去全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最高峰就在山庄的正后方。暮色中,山上情形隐约可见,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树木。 走进山庄,叶明非一眼便看到了院中那别致的凉亭,除此之外,不过几株花草,空旷寂静。 正对大门的便是偌大的客厅,坐北朝南,里面亮着灯,应该有人借住。 叶明非刚推门进去,便被一左一右两把长剑抵住了脖子。剑刃泛着寒光,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既没乱动也没反抗,只眼珠一转,看清了拿剑之人的长相。 其中一人三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满脸胡茬,一看就是个糙汉子。另外一人二十岁模样,白面皮,小眼睛,模样倒也清秀,小白脸一枚。 两人俱是镖师打扮,胸前写着一个“罗”字,应该是“罗家镖局”。 妖?若他没看错,这年轻镖师应该是一只修炼了几百年的龟妖。为何一只龟妖会甘当一名普通镖师? 糙汉子镖师率先开口,声音粗粝,略显沙哑,语气凶神恶煞,逼供似的,“来者何人?” 叶明非淡淡道:“过路人。” 糙汉子:“姓名来历,去往何方。” 叶明非:“云非,京城人士,去往边关。” 糙汉子和小白脸上下打量叶明非,最后定格在他腰间那把金光闪闪的宝剑上,“你是习武之人?” 叶明非:“学过一些皮毛,不过强身健体。” 两人大量叙旧,确定他并无威胁后,齐齐扭头看向厅中某处。 叶明非随着两人的目光看去,发现大厅中已有不少人,分为四拨,分别占据大厅的四角,彼此戒备,互不信任。 客厅西南角有十几名镖师,或站或坐,手持武器,神情戒备,团团围着两个箱子,里面装的应该是他们此次押送的镖。 旁边坐着一男一女,男的五十上下,慈眉善目,处变不惊,背后插着双鞭,女的二八年华,英姿飒爽,极为美丽,腰间别着一把宝剑,看容貌倒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一对父女。 这些镖师占据门口位置,应该是为了检查每一个进来之人,确保万无一失。 西北角是林尚书一行,林尚书,林夫人,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儿,一个三岁大小的女孩儿,全都疲惫不堪,颓然抱在一起。 四名押送捕快虽一路风霜,气色倒还不错,正旁若无人地喝酒聊天。 东北角是一家四口,淳朴的农夫农妇带着一对十六七岁的双生姐弟,看上去像普通的庄户人家。 农夫五十来岁,长得精瘦,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农妇总低着头,似乎不常出门,见不惯生人。一对儿女倒是耐看,女孩儿身量纤长,皮肤微黑,眼珠黑白分明。男孩儿浓眉大眼,虎头虎脑,长得特别精神。 东南角堆满稻草,草下藏有一人,只露出一只破败的鞋子,应是流浪汉乞丐之流,气息难辨,不知死活。 叶明非打量众人的同时,众人也在打量他。 见一名容貌俊美眉目如画的年轻公子潇潇洒洒地走进来,所有人心中的第一念头便是:这是神仙下凡吧?绝对不会是坏人。 只见这位神仙公子十七八岁,一身红衣,奢华高贵;一头神鹿,世间少有;一柄金剑,价值不菲;一枚金葫芦,名贵稀有;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来劫我啊我有的是钱”的张扬气息。 尤其是他肩上还扛着一捆红光发亮的糖葫芦,莫名滑稽可笑,越发给人一种“人傻钱多”的错觉。 除了那捆糖葫芦,他一件行李都没有,真不知道这一路上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难道只啃糖葫芦? 这样的相貌,这般的打扮,竟一路独行至此,应是有过人之处,不容小觑。 山庄惊魂(二) 尤其是那几名捕快,看到叶明非腰间的金剑和金葫芦后,悄悄递了好几个眼神,最后露出几分奸笑,目光最后定格在膘肥体壮的呦呦身上。 察觉到众人奇怪的眼神,叶明非把糖葫芦往地上一插,一脚将呦呦踢过去,让它赶紧吃完,省得一直扛着怪丢人的。 呦呦被踢了一脚,“呦呦”叫了几声,奔到糖葫芦边,“吧唧吧唧”啃得特香。她这一连串动作,终于打破了大厅中的宁静。 西南角那位慈祥的老者站起身,缓缓来到叶明非面前,对两名镖师挥了挥手。两人立马收回长剑,向叶明非赔礼后退下。 老者不愧是开镖局的,见人三分笑,遇事笑三分,从容冷静,应对自容,“在下姓罗,是罗家镖局的总镖头罗庸,那便是小女和十几名手下,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这位公子莫怪,出门在外,我们只是小心行事。”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叶明非,竟看不出他的武功高低,心中不免犯嘀咕。 只一点他可以确认,这位公子眸正神清,悠然洒脱,不会是坏人。 行走江湖,最忌以貌取人,更忌意气用事,无论面对何人,何事都要心怀警惕,不知为何,他竟对这位公子全心信任。 “小事一桩,罗大哥不必介怀。”叶明非点点头,向里走去,一屁股坐在正中央的空椅子上。 罗,罗大哥?罗庸有点懵,他这个年纪,怎么说也跟这位小公子的爹娘差不多大吧?无论如何高着一辈呢,叫他大哥? 呦呦啃完糖葫芦,紧随其后,站在叶明非旁边左顾右盼,寻找其他可以吃的东西。 结果,它一眼就看到了英姿飒爽明丽动人的罗小姐,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闪闪发光,一副“色鬼”德行。 食色性也,呦呦除了喜欢美食,还喜欢美女,无论年龄,只要是女的,只要长得好看,都能把呦呦迷住。 叶明非扶额,嫌弃地踢了呦呦一脚,扭头看向那位罗小姐,发现她正看向这边,嘴角含笑,落落大方。 罗庸见叶明非看向自己女儿,赶忙介绍道:“这是小女文萱,自幼跟我走镖,虽没什么教养,倒也学了一身本领。” “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怎么称呼?”罗文萱向叶明非行礼,目光直白,毫不掩饰,确实没有小女儿的娇羞,却赢得了叶明非的好感,因为他很欣赏这样自信豪爽的女子。 叶明非抱拳道:“在下云非。” “公子姓云?”罗庸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越发兴高采烈,咧开的嘴角几乎合不拢了,“原来是云公子,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这罗镖头认识自己?叶明非有些疑惑。 见呦呦凑到罗小姐脚边,围着人家团团转,“呦呦”叫着献殷勤,口水几乎黏在人家衣服上,叶明非嘴角一抽,嫌弃道:“呦呦,擦擦口水,不要太失礼了。” 呦呦舌头一伸,卷走嘴角口水,继续歪着头盯着罗小姐发花痴。 罗小姐倒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呦呦如此可爱,对它粲然一笑,嗓音美妙动听,“没关系,我喜欢这只鹿。” 这下完了,呦呦晕晕乎乎差点倒在地上,一副陶醉的模样。 叶明非扶额,不去理它,“罗大哥如此戒备,是发现了什么异常吗?” 被这么年轻的公子叫大哥,罗庸总有那么点不习惯,倒也没表现出来,笑道:“很多事情太过巧合,先是漆水河里闹妖,后是河边客栈被烧,再就是庄里乞丐全无......总觉得有人在刻意引导我等来这山庄过夜。” 叶明非:“罗大哥怀疑有人劫镖?” 罗庸摇头否认,“我们这趟镖并非什么贵重之物,不值得大费周章。” 罗庸自年轻起便走南闯北,武功虽不算高,本事也不算大,但最善于察言观色,行事谨慎小心。 他一生多灾多难,妻子早亡,两子早逝,如今膝下只有一女,难得还能保持乐观开朗的性格,将罗家镖局经营下去,靠的就是这份谨慎小心,靠的就是万事观察入微。 每次走镖,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能有所察觉,避免陷入危险。 如今,他年纪大了,本应该将镖局交给女儿,可女儿毕竟年轻,所以他才跟着出来,为女儿铺路,顺便教授女儿行走江湖之道。 没想到会被困在这做山庄里,而他猜不出是什么人做的。 见罗文萱多看了叶明非两眼,罗庸对叶明非越发热情,见他似乎是好酒之人,赶紧让罗文萱送上一坛好酒。 叶明非被这对热情的父女弄得哭笑不得,倒也没拒绝,痛痛快快收下,一尝之后才发现,果然是好酒。 叶明非一边喝酒,一边沉吟,那么,如此大手笔的陷阱,难不成是为了林尚书?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主动跑进瓮里的憨鳖,等着人捉呢。 只是眼下,天色已晚,林家四口累得累,小的小,即便明知是陷阱,也没办法带着他们逃出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翘着二郎腿,单手托着头,扭头看了林尚书一眼。 林尚书年约五十,身穿囚衣,满脸污渍,正疲惫不堪地倚在墙上,怀里搂着幼女,一下下拍着她的肩哄她入睡。即便如此,他眉眼间依然保持着几分凛然正气,令人动容。 出发前,爹一再叮嘱,让他务必小心,怀疑有人故意陷害林尚书,逼他离京,然后杀之。 难道果然如爹所猜想的,有人要杀林尚书? “罗大哥,你常年走镖,可知山庄后面这座山叫什么名字?”叶明非问道。 罗庸:“山庄后面便是不归山,顾名思义,进的去,出不来,活人不归。据说只要踏进此山一步,便会迷失方向,无论怎么走,都是去往山顶的方向,然后再也下不了山。传说山顶有一只喜欢吃人的妖怪,只要人上去,就会成为它的猎物,活活将人拆分入肚,尸骨无存。” 也就是说,若真有阴谋,他们便被堵在这座山庄里,前有强敌,后无逃路? 那个渔夫果然有问题,这个山庄更有问题。难怪罗总镖头会这般谨慎。 如今想离开山庄也不可能了,因为天完全黑了。 不知是不是众人的错觉,这里的天黑得格外快,似乎是转眼间便漆黑一片,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天空好像被一块漆黑的幕布完全遮挡住了似的。 晚膳时间,众人在呼呼风声中,默不作声地吃着自带的干粮。 东北角那一家四口表现得很安静,围成一团静静吃饭,目不斜视,耳不旁听,罗庸却总是忍不住多看他们几眼。 叶明非喝了一口烈酒,也托着腮看过去,发现那农夫怀里露出一点黄色,应该是明黄色符篆的一角,难不成他们是修仙之人? 世友仙门百家,有大有小,大的门派有几百上千人,小的门派可能只有一门一户仅数人。 每门每派各有所长,各有所好,有主修内丹者,有主修外丹者,有主修符篆者,等等不一。 难不成这一家四口便是主修符篆者?而且此行有任务在身?否则,怎么会在这般微妙的时刻出现在这种微妙的场合? 罗庸抱着一坛酒,走到一家四口身边,对农夫笑道:“这位老兄,见面即是缘,请你喝上一坛,交个朋友。” 农夫模样的老头儿站起身,笑眯眯道谢后接过酒。 罗庸:“几位怎么称呼?” 农夫:“小老儿姓赵,认识的人都叫我老赵头儿,这是内子,这是一对双生儿女赵汀兰,赵小虎。” 罗庸:“幸会幸会,不知几位为何会来这里?走亲还是访友?” 老赵头儿:“我们本想去投奔大儿子,结果天晚了,又没找到客栈,问了本地人,才知道这里有座废弃山庄,因此来这里借宿一宿。唉,这次探亲不走运啊。” 罗庸:“可不是,谁都没料到漆水河会发生这些变故,看来,咱们还是患难之交。” 老赵头儿呵呵一笑,“谁说不是呢。” “几位虽打扮普通,但修为不浅,应该是修仙之人吧?”叶明非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心中疑惑。 老赵头儿干瘦的脸上堆满假笑,“公子好眼力,我们一家本是穷苦农民,但种地太难养活人,便自学了一些法术,自制了一些符咒,又淘来一些便宜的法器,农闲的时候帮人收个妖,捉个鬼,挣点小钱,在众位面前,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罗庸露出惊艳的神情,由衷赞叹道:“原来几位竟是修仙之人,佩服佩服,几位谦虚了,在我们这些普通人眼里,但凡修仙之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上能捉鬼降妖,下能除魔服怪,是我们老百姓的护佑者呀。” 不过几句话,罗庸已经跟老赵头儿混熟了,两人蹲在地上喝起酒来。 叶明非知道这老赵头儿的话不可信,如果只是去探访长子,没必要带这么多符篆和法器。 而且,一家四口的目光时不时溜到窗外的不归山上。尤其是女儿赵汀兰,秀美的双眸中隐含着泪水,仿佛那不归山上有她在乎的人。 林尚书一家从捕快手里分到了几块硬邦邦黑乎乎的凉饼子。 三岁的小姑娘一边噙着泪,一边费力撕咬,努力吞咽的小模样令人心酸。 八岁的小伙子三两口吃完,眼巴巴地看着妹妹手里的饼子,见妹妹掉了一点饼渣,赶紧捡起来塞回妹妹嘴里,安抚道:“妹妹,要全部吃完哦,不然夜里会饿肚子。” 这小家伙虽然还没长开,但眉眼间跟林师侄有那么几分相似,长大肯定也是位英俊威武的美男子。 “嗯,谢谢哥哥。”妹妹点点头,继续费力地啃饼子。小女孩的眉眼跟哥哥一点都不像,应该长得比较像母亲吧。 叶明非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些糕点和肉食,丢到小男孩儿怀里。 他最看不得这么小的孩子受苦了。 没人看到他是从哪里取出这些吃食的,跟变戏法似的,手里突然就有了这些东西。 众人惊得张大嘴的同时,心中不免疑惑,难不成他把吃的都藏身上了?可看他体态轻盈,身姿修长,怎么都不像藏了东西的样子。 山庄惊魂(三) 小男孩儿见到怀里的美食,瞬间露出惊喜的表情,先抬头看看叶明非,又扭头看看他爹娘,最后战战兢兢地瞅向四名捕快。 见捕快们正喝酒划拳,小男孩儿赶紧用衣服把食物包好,躲到爹娘身边,向叶明非磕了个头,算是道谢。 从他的表情和动作可以看出,这四名捕快一路上没少折磨他们一家人。 叶明非轻抬下巴,用口型示意道:“送给你和妹妹的,快吃吧。” 小男孩儿连连点头,偷偷将糕点分给妹妹,又把肉食分给快要饿晕的爹娘,他最后才吃。 虽然一家人极力避免引起捕快们的注意,但食物的香味还是不可避免地飘了出去。 一名捕快闻到香味,扭头一看,喝得通红的的脸愈发狰狞,一把抢走林夫人手里的酱肉,醉醺醺道:“娘的,犯人凭什么吃肉,啃霉饼子去吧,老子累死累活保护你们,才应该吃点肉好好补补。” 他狼吞虎咽地啃完肉,又去夺小女孩儿手里的糕点,“哇,这可是京城老字号最香居的点心,稀少得很,有钱都买不到,据说只有达官显贵才能吃到,呵呵,今儿便宜老子了。” 另一个捕快见状,也过来抢了些吃,顺便还踢了林尚书一脚,“狗官,说,你从哪里弄来这许多好吃的?竟然还敢瞒着老子,是不是藏你夫人身上了,等老子吃完,可要好好搜搜。” 说着,这捕快贼眉鼠眼地看向林夫人,林夫人虽然半晕半醒,看不到捕快的脸,但还是本能地颤抖一下,把身体缩得更小,想来,这一路上,没少被捕快们占口头上的便宜。 男孩儿一见酱肉和糕点被抢走,先是磕头求情,见服软没用,立马扑到捕快身上,想硬抢回来。 奈何他人小力弱,被推了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上。他咧着嘴揉了揉屁股,爬起来又去抢,再次被推倒,再去抢,再被推倒...... 叶明非看着这小孩儿,越看越喜欢,倔强,坚强,不服输,不怕事,心里想着,要不干脆认他当干儿子,教他一身本领? 他并未上前制止,而是想看看这小子接下来会怎么做?身为男孩子,受点磨难才会更出息。 小男孩儿见自己不是这大块头捕快的对手,不再盲目地冲上去,而是紧抿着嘴唇,低头四处寻找能用的武器,最后,目光定在一条椅子腿上。 就在这时,罗姑娘突然走过来,劝道:“捕快大哥,您何必跟一个孩子这般计较,就让给他一块吧。” 江湖中人向来看不上捕快这等狗仗人势之徒,可也不能随便得罪他们,只能耐着性子规劝。 那捕快一双醉眼滴溜溜转到罗姑娘身上,原本凶悍的表情突然变得猥琐下流,嘻嘻笑道:“这位小娘子心地可真好,长得更好,若你叫我一声亲哥哥,哥哥便考虑给这小子一块肉。” 闻听此言,罗姑娘一张俏脸瞬间通红,不是羞得,而是气得,只见她一手摸上腰间长剑,柳眉横竖,杏眼圆睁,厉声道:“我好言相劝,你不要太过分。” 那捕快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知道镖局的人不敢随便得罪官府,越发有恃无恐,竟伸出一只手要摸罗姑娘的脸,“妹子,别害羞,哥哥我可是很会疼人的......” 但他话未说完,突然眼前人影一晃,罗姑娘已消失不见,而他的脸则被重重打到一边,正一点点红肿起来,浮现出一个大大的巴掌印。 “是谁打老子?是谁?给老子站出来。”这捕快举着刀瞎嚷嚷,腿有点哆嗦,心里想着,莫不是见鬼了? 别说他没看清,就是罗庸都没看清自家女儿是怎么突然间来到镖师罗成身边的? 叶明非却看清了,正是那只伪装成小白脸的龟妖镖师冲过去扇了那捕快一巴掌,同时揽着罗姑娘闪身飞回。 他身法极快,下手浓重,想必是见不得罗姑娘被人羞辱。 呵,叶明非失笑,竟还是个多情多义的龟妖。 “你这个女子一定是妖怪变得,老子杀了你。”捕快找不到打他之人,又不想失了面子,竟污蔑罗文萱是妖怪,举着刀就要劈向她。 罗庸双手抱拳,挡在女儿身前,施展全身内力,将捕快的大刀震飞出去,然后紧走两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捕快,笑道:“捕头大人一定是喝醉了,小女怎么可能是妖怪呢,刚才小女多有冒犯,这里有些碎银和两坛好酒,是我代小女赔罪的,请捕头大人不要跟她这个没见识的小女子一般计较。” 闯荡江湖多年,罗庸向来知情识趣,懂得变通,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笑脸待人。上至朝堂官员,下至泼皮无赖,他都能应对得当。 他能开创罗家镖局,并将其发展成六省最大的镖局之一,靠的便是三句话:逢人便笑,遇事能忍,和气生财。 这捕快毫不客气地收了银子和酒,目光还是忍不住在罗文萱脸上身上打转,不怀好意。其他三名捕快也不是什么好鸟,嘻嘻哈哈拿人家姑娘打趣逗乐。 罗庸尽力挡住女儿,不想徒惹事端,但罗文萱颇有些恼羞成怒,纤手握剑,指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而罗成则双手握拳,准备随时伺候这嚣张好色的捕快一顿老龟拳。 被这些捕快猥琐下流的笑声吵得心烦,叶明非嘴角轻抬,扫了呦呦一眼。 呦呦早已按耐不住,接收到叶明非的暗示后,兴奋地四蹄抬起,以“饿鹿扑狼”的架势飞扑过去,“砰”一声,用自己沉重的身体把那名醉鬼捕快压倒在身下,只露出一个红彤彤的脑袋和他手里的美食。 然后,呦呦嘴巴一张,舌头一卷,把捕快手里剩下的糕点全部卷走,吞下肚去,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 叶明非扶额,他本想让这吃货把肉和糕点抢回来还给男孩儿的,没想到它自己吃了。 呦呦动作太快,另外三名捕快反应过来时,只见自己的同伴被小牛一般的大鹿压在身下,已经口吐白沫半死不活。三人“刷刷刷”抽出单刀,喊叫着砍向呦呦。 呦呦白眼一翻,四蹄一扬,“噗通噗通”将三人踢飞出去。三人撞墙的撞墙,撞地板的撞地板,全摔晕了过去。 客厅里的其他人全被震住了,目瞪口呆地盯着呦呦,越发怀疑它是神鹿下凡。 绝对是神鹿,“出蹄”不凡,难怪这位浑身骚气的红衣公子敢孤身行路了,全因身边有这位神鹿当保镖啊。 将小男孩儿和小女孩儿眼巴巴看着自己,叶明非又变戏法似的取出一些酱肉和糕点,向林家两个小孩儿招招手,“过来。” 两个小孩儿迟疑着,看看爹娘,看看叶明非,最后实在抵不住美食的诱惑,得到爹的首肯后,才手拉手慢慢靠近。 “你们叫什么名字?”叶明非问道。 男孩儿很警惕,把妹妹藏在身后,眼睛虽盯着美食,嘴巴却紧紧闭着,不肯开口报上姓名。 叶明非失笑,人不大,心眼不少,是个小机灵鬼。 相反,三岁的妹妹有些傻乎乎的,从哥哥身后探出脑袋,瞪着大眼睛,盯着叶明非手里的吃食流口水。 叶明非:“不说没关系,我给你们取个小名吧,一个叫小精灵,一个叫小呆瓜,怎么样?” 男孩儿看了看馋得直咬嘴唇的妹妹,竟然点头道:“谢谢公子,只要给吃的,您想怎么叫都好。” 叶明非忍不住大笑,能屈能伸,这男孩儿将来肯定不得了,不愧是林师侄的弟弟。 两个小孩儿拿到吃食,“腾腾腾”跑回爹娘那里,把手里的酱肉和糕点分给爹娘吃。 一路上,但凡有点吃的,爹娘都悉数留给了他和妹妹,两人饿了一路,早就支撑不住了。 小男孩儿把酱肉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塞给昏昏沉沉的母亲吃。见母亲吃饱了,又喂给父亲吃。 等喂完妹妹,酱肉已经所剩无多,他一下子全塞嘴里,嚼得特别香,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地吮着手指头上的油渍。 “多谢公子恩情,只是连累公子得罪官府中人,好生过意不去。”吃了东西后,林尚书稍稍恢复了点精神,终于有力气开口。 叶明非摆摆手,“无妨。” 林尚书:“恕老夫眼拙,老夫是否见过您却不小心忘了尊驾名姓?” 叶明非:“什么尊驾不尊驾的,我叫你一声林大哥,你叫我云非吧。” 林尚书的儿子是他的师侄,这么说来,他和林尚书算是同辈。 林尚书看着比自家次子还要小几岁的叶明非,怔仲片刻,眼神困惑而茫然,好一会儿才说道:“云公子于我一家有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吃了东西后,林夫人终于勉强睁开眼,起身向叶明非道谢。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娇小温柔,怎么看都不像逼走继子的恶毒女人,不知她当初到底是怎么对待林师侄的,竟逼得他离家出走。 叶明非托着腮,口出惊人之语,“林大哥,林大嫂,我护送你们一家去边关吧。” 林氏夫妻面面相觑,怀疑自己听错了,若非教养不允许,恨不得想掏掏耳朵了,“边关乃苦寒之地,公子确定要千里相送?” 叶明非点头,“我闲来无事,正好想去边关看看。” 山庄惊魂(四) “公子可是认识老夫,抑或认识老夫家人?”林尚书很是疑惑,若非相识之人,这位小公子怎会平白无故为我一家出头? 要知道,他如今乃是戴罪之身,惨被流放,树倒猕猴散,无人敢近身,以免得罪朝廷,得罪陛下。 不愧是官场中人,果然够聪明,叶明非笑道:“我认识你家二公子。” 提及离家多年的二儿子,林尚书声音颤抖,思念愧疚之情毫不掩饰,“我儿,我儿可好?” 林夫人也坐起身,虽不敢看向叶明非,却竖着耳朵偷听,闪烁不安的眼眸中藏着千分担忧,万分愧疚。 叶明非笑道:“他很好。” 林尚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他当真很好吗?有没有受苦,有没有......” “是,他很好,他是我的师侄。大部分时间待在师门修炼,其他时间便会带着师弟们下山降妖除魔,本领高超,极少人是他的对手,出息着呢。” 叶明非知道林尚书思子心切,很体贴地多说了一些林思阳的情况。 听闻这话,林尚书和林夫人齐齐松了一口气,抱头痛哭。只听林夫人泣不成声道:“老爷,是我对不起他,我不应该害怕他,更不应该孤立他,害他离家这么多年,害你们不能享受父子天伦,我对......” 叶明非不免疑惑,林夫人为何会害怕林师侄?林师侄虽然有时候很很凶悍,但只对恶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很好相处的。 林尚书还想再问些什么,一名捕快醒了,挣扎起身,以刀尖指向叶明非,“你,你竟敢袭击官府中人,活腻了?” 这些捕快仗着有官府撑腰,向来欺压百姓,无恶不作,如今吃了这么大的亏,岂会忍气吞声。 叶明非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肉,“哦?你醒了。我的话你想必听到了,识相的,好好陪我一起护送林尚书一家平安到边关。否则,正好拿你们几个给我家呦呦开荤,这家伙什么东西都吃过,就是没吃过人肉,正想一尝滋味呢。” 呦呦配合地张张嘴,口水横流,两只鹿眼死死盯着那名捕快,眼珠子散发着恶狼一般的幽光,仿佛只等一声令下,它就会冲上去把人撕碎吃掉。 “你,你......”这名捕快可见识过呦呦的厉害之处,见它这副模样,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在地上,缩成一团,再不敢出声了。 这些捕快虽然可恶,但惯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知道不是呦呦的对手,更知道叶明非不好对付,识趣地不打算继续找死,老老实实缩着,不引人注意。 吃饱喝足后,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下,叶明非变戏法似的取出柔软舒适的被褥,找了块干净地方铺好,躺了上去,顺便向林尚书家那对子女招招手,“来,你们两个小家伙今晚跟我一起睡。” 他现在的身体根本经不起地面的阴冷冰凉,幸好爹娘给他准备的被褥柔软厚实。 小男孩儿得到父亲首肯后,拉着妹妹走过来,拍打拍打自己和妹妹身上的灰尘,脱掉脏兮兮的鞋子,这才小心翼翼坐在床褥的边缘,不敢进被窝,怕弄脏这么干净舒适的被褥。 叶明非把两人塞进被窝里,笑道:“放心,你们一点都不脏,放轻松一些,乖乖睡觉。” 一路流放,两个孩子每天被捕快们敲打着赶路,极少休息,即便休息,也只是被关在马厩里或者牛棚里,甚至还睡在野地里,又累又困,早已经承受不住了。 突然躺进这么舒服的被窝里,两兄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睁着眼睛不敢闭上,怕一睁眼,身下又是咯人的地面,身上又是带着臭味的杂草,一切只是一场梦。 叶明非又把两个孩子往身边拉了拉,搂上睡觉。虽然他们一路没洗过澡,身上有些异味,但小孩子的气息很好闻,两者相冲,倒也不熏人。 小女孩儿一路上被四名捕快恐吓,早就吓破了胆,即便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小小的身体也忍不住颤抖。 叶明非将她搂在怀里,一下下轻怕她的肩,柔声道:“别怕,从现在起,我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小女孩儿僵硬地躺在他怀里,不敢睁开眼睛,好一会才偷偷睁开一条缝,飞快地看他一眼,然后迅速闭上眼,再睁开一条缝,飞快地看他一眼,又迅速闭上眼,如此反复五六次之后,她终于找回了一些勇气,唯唯诺诺道:“哥哥,真的吗?” 叶明非点头,伸出小指,“当然,我跟你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了谁就是小坏蛋。” 拉完勾后,小女孩儿仿佛得到了莫大的保证,终于露出一张笑脸,重重点头,“嗯,谢谢哥哥。” 随后才放下满心胆怯,停止颤抖,偎在叶明非身边睡着了。 小男孩儿好奇心重,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停抚摸柔软温暖的被褥,“哥哥,我没见你拿行李,这被褥是怎么来的?” 叶明非逗他,“当然是我变出来的。” 小男孩儿:“哥哥是幻术师吗?” 叶明非:“是啊。” 小男孩儿:“哥哥好厉害,能教教我吗?我也想变出食物和被褥,这样,爹娘和妹妹就再也不用挨饿受冻了。” 叶明非:“这可是师门秘技,不外传。” 小男孩儿遗憾地“哦”了一声,沮丧地闭上眼睛,嘴里嘀咕道:“哥哥,我叫林靖,妹妹叫林姝。” 啊啊啊,叶明非在心里哇哇叫,好想收这小子当干儿子,太合他的心意了。只是,这小子父母俱在,贸然抢走这小子当儿子,恐怕林尚书和林夫人不会同意吧。 呦呦向来不会委屈自己,早钻到叶明非脚下,用牙齿给自己盖上毯子,呼呼大睡了,梦里还时不时吧嗒吧嗒嘴,好像在咀嚼什么东西,估计是梦到美食了吧。 睡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热,林靖等开了被子,见林姝小小的额头上也冒了汗,叶明非这才反应过来,此时是夏季,即便是晚上,温度也很高,赶紧帮兄妹俩换成薄薄的毯子,自己裹在厚厚的被褥下继续睡。 其他人对叶明非充满好奇,总忍不住偷眼看他,本朝虽然不乏幻术大师,戏法高手,多是障眼法罢了,没人能凭空变出被褥美食,这位公子本事超凡,到底是何人? 还有,这个本领也太逆天了,出门在外轻装简行,什么都不用带,随便走到哪里都能变成吃的,用的,岂不是天下任我行? 东北角的那个老赵头儿从胳膊缝里瞄向叶明非,目光最后定格在他腰间那个灰色的小袋子上。如果他没认错,那毫不起眼的小袋子应该就是仙门至宝——如意乾坤袋。 这可是好东西啊。 山庄周围缓缓升起一层淡淡的烟雾,看上去好像是普通的山雾,随着呼呼风声,不断地从窗缝和门缝吹进来,其中还夹杂着某种诡异的声音。 叶明非耸动鼻翼轻嗅一下,手伸进乾坤袋里一摸,然后向空中一扬,又摸出两枚药丸,塞进林靖和林姝兄妹俩口中,这才安心睡下。 屋里其他人没注意到叶明非的动作,只戒备地盯着紧闭的厅门,手中握紧武器,随时准备战斗。 山脚下孤零零的山庄,周围荒无人烟,风声呼啸,雾气蒸腾......无不让人恐惧不安,谁都不敢松懈丝毫。 众人看向那做工考究,用料名贵的被褥,当然,除了林靖和林姝这两个累坏了的孩子,以及叶明非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打斗声,随后是可怖的惨叫声,惹得厅内的人头皮发麻。 有人要进来了—— 正裹在被子里闭目养神的叶明非只露出一只眼睛,发现厅门被人从外面“哐”的一声推开,飞进来一年轻男子。 众人连堵住门的时间都没有。 这男子一身黑衣,除了露在外面的手背和下巴,浑身上下没有第二种颜色,身形笔直如枪,周身寒气逼人。 他脸上带着纯黑色狼脸面具,与一身黑衣相得益彰,越发显得整个人晦暗不明。只一双眼睛大而有神,眸底流光溢彩。 他右手中握着一把泛着红光的血红色大刀,借着微弱的灯光,隐约可见刀身上有隐隐血迹,显是跟人动过手,且战况激烈。 叶明非“哦呀”一声,忍不住赞叹这狼面男人好气势啊,即便看不清容貌,也能感受到他那种锐利森寒的冷峻。 在叶明非认识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个如这人一般,仿佛本人就是寒冰利刃,随时准备“嗖嗖嗖”刺人,无人能近身。 这不是之前在和县遇到的那个柳大郎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身后跟着那两名年轻随从,脸上依然戴着面具,看不清相貌,只不见了那位穿文士衫的。 这三人一进来,厅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握紧武器,戒备万分。 东北角那一家四口也站了起来,纷纷亮出了家伙,果然身怀本事,不是普通人。 林尚书本昏昏欲睡,听到动静“嗖”地睁开眼睛,如惊弓之鸟。 只有西北角稻草下的那人毫无动静。 林夫人害怕极了,缩在林尚书身边,小声问道:“是,是狼妖吗?” 叶明非:“......”还别说,柳大郎这副打扮,这身气势,真的挺像狼妖。而且,他跟狼的关系很微妙,说不定真的是狼妖呢? 叶明非眼睛一眨,再次看向柳大郎,忍不住想象他变回原形的样子。 罗庸握着双鞭,上前几步,极力维持着笑容,“请问几位是何人?来此地何事?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江湖经验丰富,知道但凡不以真面目示人者,大都有不可告人之处,因为极为防备,问话之时也就不那么客气了。 罗总镖头特别想补充一句:你是不是狼妖啊,是的话快点亮出爪子...... 可惜,不等他对上柳大郎的视线,含在嘴里的这句话便又顺着食道咽回了肚子里。 这人的大眼睛也太可怕了,要吃人似的,贼凶。 狼面男子的其中一名随从向罗庸抱了抱拳,哑声道:“在下与主人只是路过此地,不会对你们造成丝毫威胁,其他的还请不要多问。” 山庄惊魂(五) 柳大郎一进门便走向角落里的林尚书。 他身后的两名随从一左一右关好厅门,站在门后两侧,武器握在手中,做攻击之势,想来,外面可能有追兵。 “你,你是一路救我之人?”待看清柳大郎脸上的面具,林尚书激动坐起,“多谢恩人相救之情,敢问如何称呼?” “在下,柳大郎。”柳大郎淡淡开口,低沉的磁性声线厚重得难以琢磨他的情绪和情感。 “原来是柳恩公,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请受我夫妻一拜。”说着,林尚书便拉着妻子跪地磕头。 他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一双儿女,若没有这位恩公一路相护,他年幼的一子一女根本不可能坚持到这里。 柳大郎站在林尚书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毫不客气地受了这跪拜之礼,嘴角扯起几分冷笑,“林尚书,你还真是狼狈。” 也难怪柳大郎,不对,柳啸禹嘲讽,之前同朝为官,林尚书可是最看不惯他的,如今竟给他下跪?柳啸禹心想:这会儿不是你在朝堂上参我虐待俘虏嗜杀成性的时候了? 他虽然不喜欢林尚书不必要的假慈悲,但看重他正直磊落,有一说一,从不背后害人,这才施以援手,救他一家性命。 林尚书大吃一惊,“敢问恩公可是认识我?为何要救我?” “有人要杀你,自然有人会救你,再问,不管你。”柳大郎的语气虽然冰冷,却带着几分威胁和调笑,让他整个人突然多了几分热乎气儿,不那么难以亲近了。 “呃......”林尚书苦笑,用衣袖扫了扫身边空地,尴尬笑道:“恩人不介意的话,请坐。” 仰视别人的感觉太难受了,尤其这位恩人还长得这么高。他的脖子几乎都要扭断了。 柳大郎倒也不嫌脏,撩起衣摆便坐下了,姿势甚为潇洒。 两人面对面席地而坐,低声耳语,看得罗总镖头等人狐疑不定,只知道被流放的这人是朝廷尚书,而刚进门的狼面男子是尚书的救命恩人,其他的也不敢多做探究。 叶明非耳力过人,躲在被窝里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林尚书:“多谢恩人一路上护我与家人周全。” 柳大郎:“行了,先别忙着谢,你的仇人太过凶残,我也不一定能保住你。” 林尚书:“恩人过谦了,我得罪了那人,若无恩人保护,一路上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哪有命走到这里。” 柳大郎:“我救你只是不想那人奸计得逞。其实,我一直盼着你死呢。” 林尚书:“恩人说笑了。” 叶明非再也忍不住了,干脆从被窝里爬出来,猫着腰凑过去,蹲在两人身旁,突然出声道:“你们说的那人到底是谁?” 林尚书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有些无语。他和柳大郎谈话声音很小,本以为不会被人听到,没想到这位神仙一般的云公子不但听到了,还毫不客气很不避讳地凑过来询问? 偷听之后难道不应该避嫌,悄默声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吗? 还有,别人见到柳大郎这般凶悍冷厉之人,躲都来不及,怎么这位云公子非但不躲,还凑上前来? “云公子还是不要打听了,知道的越多,对你来说越危险。”林尚书是真心为叶明非着想,毕竟,那人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手下势力强大,妖魔鬼怪什么都有,得罪不得。 听到叶明非的声音,柳大郎的身体突然僵住了,嘴巴微张,眼眸中充满不可置信。 他僵硬着脖子,一点一点扭头,鼻尖擦过叶明非的发丝,待看清叶明非那张明丽到晃眼的脸后,整个人愣住了,双眼痴痴地盯着他,恨不得把他吸进去,再也拔不出来。 林尚书不明白救命恩人怎么突然不动了?难不成受伤了?还是中毒了? 叶明非轻笑一声,伸手去探柳大郎的脉,一把捏了个正着。 柳大郎的两名随从察觉这边动静,身体一震,齐齐扑过来,以为自家主人受制于人。 两人心中只有同一个想法:习武之人,脉门至关重要,怎能随便让人控制,主人这是怎么了? 等看清叶明非的脸,两人齐齐停下,齐齐转身,齐齐走回门口位置。 柳大郎哪里顾得上脉门不脉门,反握住叶明非的手,握得很紧,一贯冰冷的声音突然有了温度,惊喜到几乎颤抖,“你怎么在这里?” 叶明非本想抽回手,试了几次没成功,干脆任由他握着,笑道:“怎么?我不能来这里?” “当然不是,只是见到你太过惊喜,脑袋有点晕,不知所云。”随即,柳大郎握着叶明非的手腕轻轻一拉,将他拉进怀里,体贴地为他输了些内力,“夜里凉,注意身体。” “你......”叶明非只觉得全身越来越热,尤其是脸和耳根。 见两人亲亲热热抱在一起,耳鬓厮磨,温声软语,饶是一贯镇定内敛的林尚书也突然红了脸,尴尬地垂下了头,心想:我是应该装晕呢,还是应该假睡?谁能告诉我这俩大男人腻腻歪歪眉来眼去亲密无间是要闹哪样? 算了,我还是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吧。 其他人本来不打算关注这边动静,奈何这边的动静实在太诡异,想不关注都不行,结果就这么一看,有人尴尬得双眼四处乱看,有人轻咳两声收回视线,有人张着嘴几乎能塞进鸡蛋...... 这两人是什么情况啊?尤其是罗文萱,杏眼圆瞪,不可置信。 叶明非觉得浑身上下温暖了许多,这才推开柳大郎火炉般的身体,执着地问道:“你们刚才说的那人到底是谁?” 柳大郎捻熟地拉过他坐在自己腿上,这才回道:“非儿,偷听他人讲话,非君子所为。” “是吗?幸好我不是君子。”叶明非本想挣扎,没挣开,干脆坐着不动了,柳大郎身上太过温暖,令他眷恋不已。 一路急行,又累又冷,即便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他浑身上下也凉冰冰的,没点热乎气儿,咋然摸到暖炉一般的东西,还真有些难以抗拒。 “不是君子也不能偷听别人讲话。”柳大郎痴痴盯着他的脸,语调毫无起伏,与他内心的波涛汹涌形成鲜明对比。 “是你们讲话太大声,飘进我耳朵里的,我还没怪你打扰我休息,你竟然指责我偷听?” 叶明非开始胡搅蛮缠,面对柳大郎时,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耍赖,想狡辩,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觉得亲近,亲密,无所顾忌。 还有,什么话这么神秘,不能让他听?他会一路护送林尚书一家去边关,只有知道了杀他们的人才能更好地保护他们吧。 见叶明非脸颊鼓起,撒娇似的,柳大郎嘴角微动,越看越喜欢,又要把他搂进怀里。 叶明非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强烈抗拒,心中哀叹: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你给我差不多点。 用手不行,最后干脆动脚。叶明非坐在柳大郎腿上,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一脚踹在柳大郎胸口上,身姿柔软灵活得令人惊叹。 若非柳大郎身手不凡,早被一脚踹翻在地了。他稳住身形后,才发现自己刚才有多失态。 看见心爱之人,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时失了分寸...... 两名随从无奈对望一眼,心中均在想:大将军,您可是身居高位杀伐决断的大将军,怎么能这么没脸没皮看见心爱的人就想发......? 被踹了吧,活该。 只是这位云非公子可真厉害,一定是这天底下唯一一个敢踹大将军的人,了不得。 呦呦醒来后一眼就发现了柳大郎,几乎是一路滚过来的,圆滚滚的身体丝毫没有影响他滚动的速度,眨眼间便到了柳大郎脚下,仰起头,伸出舌头,发出“呦呦”的叫声,饥渴的双眼里发着幽幽绿光。 一众人仿佛听到了它吞口水的声音。 柳大郎拍拍呦呦的脑袋,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几块上好的点心。 他向来不吃甜点,只是前几天跟叶明非和呦呦同行时习惯了,看到点心便想买一些,没想到会这么快遇上这一人一鹿。 看见点心,呦呦那个激动啊,若能开口说话,恨不得叫柳大郎“亲爹”了。 见柳大郎盯着自己,又有要发呆的迹象,叶明非催促道:“先说说你们口中的那人是谁吧。” 这次轮到林尚书和柳大郎齐齐黑线,这位公子还真是执着,这么想知道? 林尚书思量片刻后道出原因,原来他得罪了当朝国师左谷忧,国师要置他于死地,于是在皇上面前屡进谗言,将他一家流放。 他被流放后,国师仍不肯罢休,一路派人追杀他,想灭他满门。幸好柳大郎一路护送,才活着到达漆水河畔。 叶明非:“你怎么得罪他的?” 林尚书:“我发现他给陛下服食的丹药中有一种矿物,于身体有大害,若长期服食,必死无疑。国师却狡辩物有相似,他的丹药绝对无害。” 林尚书祖上曾有人善锻造之术,林尚书也有所涉猎,因此对锻造兵器的各种矿物颇为熟悉,入宫面圣之时,无意中见到了国师给陛下服用的丹药,发现其中玄机,这才惹来这么多祸端。 “于是,国师恨你入骨,欲除之而后快?什么国师,不就是一坑蒙拐骗的方士。”叶明非听大哥和柳三说起过这位国师,对他印象极差。 据说他三十多岁,仙风道骨,实则一肚子坏水,利用皇上的宠信诬陷谋害反对他的官员,还网罗无数妖魔鬼怪帮他做伤天害理的事。 他还听说这位国师擅长炼丹之术,能通过丹药使普通人长寿。皇上深信不疑,甚至纵容他胡作非为,铲除异己。 什么仙丹妙药,不过是以重金属和矿物质炼药,却对外宣称,服食之后能令人不老不死,其实,于身体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致命。 柳大郎冷哼,“坑蒙拐骗也是一种本事,至少,他能让陛下深信不疑宠信不已。” 叶明非不屑,“昏君奸臣,天生一对。” 柳大郎伸手,捂住他的嘴,“禁言。” 叶明非白他一眼,嘴一张,“啊呜”一口,咬在他虎口位置。 咬上去之后他就后悔了,心想自己是不是脑袋坏掉了,怎么会出口咬人?而且下口很轻,不是撕咬,更像轻啃,带着点色情的味道。 柳大郎并未抽回手,只是微微挑起嘴角,淡淡一笑,纵容了叶明非孩子气的动作。 山庄惊魂(六) 柳江和洪涛面面相觑,甚为惊奇,自家大将军很少笑,没想到乍然一笑,竟是对着云非公子,一看就是真心的。 这一笑,他大而亮的眼睛光芒流转,如雨后初晴,比平日里凶悍强势的眼神不知顺眼多少。 只是,在别人眼中好看的笑,在叶明非眼中却成了调笑。 这人干嘛对他笑得这么灿烂?是在勾引他吗?眼睛本来就长得好看,这一笑更好看,哎呀,谁能顶得住? 叶明非只能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道:“你也要救林尚书?” “顺路罢了。”柳大郎突然收起笑容,眸中刀光闪烁,极为锐利,以能让厅内所有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有人来了。” “是敌人吗?”林尚书如临大敌,勉强支撑着身体看向门口。 其他人握紧武器,随时准备战斗。 叶明非侧耳倾听,摇头道:“不是敌人,放他们进来。”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闯进来的是两个男子,一青衣,一绿衣。 两人进门后,一人从左向右看,一人从右向左看,待看清厅中的形势和人员,确定无危险后,这才放心进入。 这一切动作不过是在眨眼间,但让厅里众人都明白了一点:这两人一定是经验丰富的江湖中人,只是不知为何,会这般狼狈? 青衣男子年约二十五六岁,五官立体而端正,阳刚威武,清贵冷傲,一身青衫乍看很朴素,但用料讲究,轻薄舒适,应该出生在富贵之家。 只是此刻,他一脸寒霜,嘴唇紧闭,呼吸稍显粗重,额头的汗水几乎流进眼睛里,胸前还紧紧系着一个包裹。 他手里拎着一把出鞘的宝剑,剑光在灯光下闪烁。这把剑很古怪,剑刃为银白色,剑身却是黑色,黑白两色相会,并未给人违和感,反而更加凸显此剑的名贵独特。 绿衣男子看上去很年轻,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温润高洁,翩然若仙,一身碧绿衣衫,几乎与门外的苍翠绿树融为一体,如诗如画,如琢如磨,看见他,仿佛看见了春天时嫩芽初发百花含苞的美景,赏心悦目,舒服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腰间挂着一把碧绿色长剑,剑未出鞘,裹在碧绿色的剑鞘中,露出的剑柄碧光莹莹,看上去像是碧玉做成的。 他似乎身体不适,一进门,便软软靠在青衣男子怀里,显然没了力气。 “风哥,你怎么样?”青衣男子一把搂住他,焦急询问。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绿衣男子比青衣男子的年龄还要大,仅看容貌,完全看不出来。 青衣男子将胸前包裹解下,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包裹敞开,露出一个一岁左右的婴儿,双眼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青衣男子顾不得查看婴儿情况,将绿衣男子扶稳,急忙输送内力,英俊的面容满是担忧。 看他那架势,内力好像不要钱似的,源源不断地输入绿衣男子体内,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只想让绿衣男子好好地活着。 输完内力,青衣男子扶绿衣男子靠在墙上,然后四处寻找能休息的地方,见地上连个木板都没有,便飞身而起,轻轻一扯,把屋顶上的雕花装饰板扯下来,铺在地上。 他脱下自己的外衫铺好,又将包裹里其他衣服也统统铺上,这才扶绿衣男子躺上去,然后握着绿衣男子的手,不舍放开。 自从两人一进门,厅里所有人的视线便集中在他们身上,见青衣男子这般对绿衣男子,有些人的目光变得不自然起来。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对待好兄弟,反而更像对待情□□子。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难不成......有些人的视线滴溜溜转到叶明非和柳大郎身上,心里暗暗做着比较,总觉得这四人的感情不一般,令人羡慕动容的同时又有那么一些别扭。 看到绿衣男子的第一眼,叶明非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心中升起一种迅速而奇特的感情,只觉得这绿衣男子很亲和,很想去亲近。 他起身走上前,却被青衣男子侧身挡住。 江湖人一贯警惕,叶明非倒也不恼,温声道:“我会医术,可以帮他看看。” 青衣男子:“不必了,他没事。” 叶明非不解,问道:“人都晕了还没事?你不敢让我碰他,是想掩饰什么?还是在警惕什么?” 青衣男子硬邦邦回道:“什么都不是。他没事,无需诊治,多谢。” 绿衣男子缓缓睁开眼,看了叶明非两眼,弱声道:“小白,让他过来。” 青衣男子低头看他,表情变得柔和而欣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再给你输些内力?” 绿衣男子缓缓摇头,拍了拍青衣男子的手,以示安抚,抬头对叶明非笑了笑,伸出一只手,“多谢公子好意,麻烦你了。” 他这一笑,当真如千树万树梨花开,如花一般的脸,再加上如绿树一般的衣衫,害得叶明非都有几分恍惚,满心满脑都是这人的笑颜。 “咳......”青衣男子怒视发呆中的叶明非,最后还恼羞成怒地重重咳了一声,这才换回叶明非的神志。 在诊治绿衣男子之前,叶明非先抱起地上的婴儿检查了一番,发现他只是睡着了,并无大碍后,这才在它眉心点了一点,随手向后一抛,丢向不远处的柳大郎。 见孩子在半空中划了个弧,所有人吓得目瞪口呆。守在门口的洪涛心生不忍,伸手便要去接,被柳江拦住了,直到孩子平安落入柳啸禹手里,他才松了口气。 众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罗庸哭笑不得,这位云公子长得倾城绝色,怎的行事这般粗鲁?这么小的婴儿也敢抛来丢去,吓死个人好吧。 柳大郎似乎从未抱过孩子,接过婴儿后,姿势僵硬,一动不动,不像抱孩子,更像托着什么易碎之物。 见他这般,叶明非颇觉好笑,威胁似的指了指他,笑道:“把孩子照顾好了。” 这人表情总是这么冷,眼神总是那么凶,不知道又软又萌的小孩子能不能让他变得柔和一些? 还有,他想顺便试试柳大郎喜不喜欢小孩子,喜欢的话一定会认真找个女子生孩子,而不是跟他一个大男人纠缠不休,不喜欢的话......小孩子这么可爱,会有人不喜欢吗? 叮嘱完柳大郎,叶明非上前几步,蹲下身,本想接过绿衣男子修长白皙的手把脉,结果,青衣男子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搭在绿衣男子的手腕上,然后以眼神示意叶明非安分些,不要有非分之想。 叶明非无奈地瞥了青衣男子一眼,黑线连连,心想:绿衣男子是男人,他也是男人,都是男人,碰一下怎么了?这青衣男子的醋意也太大了吧? 叶明非发现这绿衣男子的脉象很奇怪,既不像重伤,也不像中毒,更不是劳累所致,反倒是...... 叶明非迟疑不定,换了一只手再次把脉。 青衣男子似乎有些紧张,低声在绿衣男子耳语,还时不时看向叶明非,好像在劝绿衣男子拒绝叶明非诊脉。 绿衣男子摇了摇头,示意青衣男子稍安勿躁,之后,便一直盯着叶明非看,目光亲切而专注。 “你叫什么名字?”绿衣男子的声音温润而柔和,如微风一般吹进人的耳朵里,格外动听,而且余音袅袅,久久不散。 叶明非正专心诊脉,被他一打岔,调整了一下手的姿势,这才答道:“在下云非。” “云非?”绿衣男子呢喃着这两个字,轻轻笑了,又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叶明非:“十八。” “家住哪里?” “......” 叶明非抬眼瞪他,心想:身为病人,乖乖等着大夫救治就好,问这么多干什么?还有,现在这种情况,即便要问话,也应该是他这个医者来问吧? 叶明非开口:“感觉哪里不舒服?” 绿衣男子想了想,回答道:“恶心,干呕,头晕,乏力。” 叶明非:“你是否服用过什么奇怪的药物,或者吃过什么奇怪的食物?” 绿衣男子乖巧摇头,“没有。” 叶明非瞄向他的喉结和胸口,“你是不是女扮男装?” 绿衣男子“噗嗤”笑了,挺了挺胸口,“你摸摸看?” 还没等叶明非拒绝,青衣男子已经扑过来挡住了绿衣男子的身体,眼神凌厉地瞪向叶明非,警告意味十足。 叶明非无语,心想,他让我摸我还不摸呢,男人有什么好摸的?没必要跟他吃醋好不好。 真想摸的话,去摸柳大郎的就好,他的胸肌可比这绿衣男子的结实多了。 青衣男子不再理会叶明非,而是凑到绿衣男子面前,嘟着嘴,用一种稍显委屈的声调叫了声,“风哥,不可以。” 绿衣男子咯咯笑了,拍了拍青衣男子的手,凑近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青衣男子这才开心起来。 叶明非的额头布满黑线,眼角直抽搐,心想:这青衣男子明明是二十五六岁的成年人,在外人眼中看上去那么高傲矜贵,竟然会这般孩子气地跟绿衣男子撒娇? 叶明非看了看厅里的其他人,凑到绿衣男子身边,非常小声地问道:“你怀有身孕?” 男子怀孕,太过匪夷所思,叶明非问得很犹豫,很迟疑,也做好了被一拳打飞的准备。 但恶心干呕头晕乏力这些症状确实是大多数怀孕者会有的反应。 没想到绿衣男子竟从容淡定地点点头,毫无隐瞒地答道:“是啊。” 叶明非倒抽一口气,男子竟然可以怀孕?他从来没听说过。 而且,看这绿衣男子的肚子没有一丝一毫怀孕的迹象,难道是刚怀孕不久?但看脉象,总觉得跟快要生的孕妇脉象相似。 “你为何会......”叶明非实在想不通男子为何会怀孕,忍不住问道。 绿衣男子轻笑,“你从未听说过这种事?看来,他们把你保护得很好。” 他们?谁? 青衣男子见叶明非已经看出怀孕之事,知道无法隐瞒,小声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还请公子代为保密,我与枫哥感激不尽。” 叶明非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天啊,这两人原来是一对儿。难怪会吃醋,难怪会这般亲密,难怪会怀孕......虽然,他还是非常好奇,生为男子,到底为何会怀孕。 “两位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叶明非笑道。管别人为什么能生孩子呢,反正人家就是能生就对了。 绿衣男子笑了,“傻瓜,你还是知道一些比较好。其实,男子也是可以怀孕的,前提是,遇到想要为他生孩子的那个人。” 说着,他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柳大郎。 山庄惊魂(七) 叶明非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柳大郎一直盯着这边。见叶明非看自己,柳大郎大而圆的眼睛里浮现几分笑意。 叶明非下意识地回以微笑,然后扭头,脸颊微烫,心里暗暗嘀咕:这个柳大郎,总盯着他干嘛? “他喜欢你。”绿衣男子笃定的语气在耳边响起。 “......”叶明非无言以对。 绿衣男子又问道:“你喜欢他吗?” “......”叶明非低头白了他一眼,嗔怒道:“公子姿容绝世,清冷如霜,怎么看都不像这般八卦之人。” 绿衣男子笑了,自顾自说道:“我觉得你对他也有好感。你看过他的脸吗?” 叶明非点头,自然看过,而且是一张让他羡慕嫉妒恨的脸,念念不忘。 绿衣男子:“跟他相处过吗?” 叶明非再次点头,和县一起抓厉鬼,算是相处过了。 绿衣男子:“看得出来,你对他毫不排斥,反而还对他有一种别扭地娇羞。” 叶明非扶额,很想找个什么东西堵住这绿衣男子的嘴,愤愤道:“我跟他的事就不劳公子操心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和你肚子里那个吧。” 说着,叶明非起身离开,怕继续待下去会被这绿衣男子彻底看穿。他心中非常惊惊奇,这绿衣男子怎么看都不像会胡乱管闲事的人,为何对他的事这么感兴趣? 两人聊天的过程中,见绿衣男子跟叶明非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青衣男子的脸隐隐有发黑的迹象,不停向叶明非甩眼刀子。 叶明非觉得自己的后背都快被这个吃醋狂人戳成刺猬了。 见叶明非向自己走来,柳大郎迎上前,将孩子还给青衣男子,顺手拉过叶明非的手。 想到绿衣男子的话,叶明非甩开柳大郎的手,径直走向自己的被窝。其实,他并不确定自己对柳大郎是什么感觉,因为活了十八年,他从未喜欢过任何人,重伤之后,更是想都不敢想,他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面对柳大郎的示爱和讨好,他并不反感,心里反而有一些酸酸甜甜莫名其妙的感觉,但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喜欢。 不过,他倒是挺待见柳大郎那张脸。在他认识的所有人中,无论男女老少,柳大郎绝对是长得最好看最惹眼的那个。 只是,人们看到他的第一眼,很容易被他凶悍的眼神和霸道的气势所摄,不敢细看他露在面具外的容貌。因为他总是目光如冰锥利刃,隔着很远便能感受到他的攻击之势,再近......恐怕极少人会不怕死地继续靠近了。 但是,每当面对他,柳大郎都会收起这股攻击之势,竭尽所能地放柔和,来接纳他,亲近他。叶明非知道,自己在柳大郎的心里是最特别的。 “怎么了?”见叶明非坐在床褥上发呆,柳大郎走过来,蹲在他身边,柔声问道。 “没事。”叶明非摇头,赶走那些风花雪月的杂乱心事。 柳大郎:“你认识那绿衣男子?” 叶明非又摇头:“不认识。” 柳大郎:“我看你眉眼跟他有些相像,且气味也差不多,还以为你们认识。” “眉眼相像?气味差不多?”叶明非扭头去看绿衣男人,结果,视线被青衣男子挡住了。 这个大醋坛子! “我跟他像吗?”叶明非仔细回忆刚才所见绿衣男子的相貌,确实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柳大郎点头:“眼睛和嘴巴很像。相信我,我的感觉一向很准。” 叶明非低头闻了闻自己,“我身上有气味吗?” 柳大郎:“有,一种淡淡的,枫花的香味,很独特,很清新。你不喝酒的时候会很明显,喝了酒,可能会变得很淡。” “......”叶明非越发疑惑了,记得以前林师侄也说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跟云昭师兄身上那种浓烈的月桂香味不同。 反正他自己闻不出,也可能是他从小闻到大,习惯了的原因。 “两位公子洗把脸放松一下”罗庸极善交际,为人又热情,亲自烧了些热水,递到青衣男子手里,看着他腰间长剑,笑道:“这位公子,我看你手中长剑有些眼熟,尤其是剑上的家徽。敢问尊驾可是姓莫?不知与武林盟主莫之问莫大哥是何关系?” 青衣男子将目光从绿衣男子身上移开,对罗庸道:“莫盟主是晚辈的义父,晚辈莫白,敢问前辈是?” 罗庸呵呵笑着,“我姓罗,与你义父打过不少交道,你叫我一声罗叔叔便是。贤侄,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莫白:“他是我义兄,名叫陈风。” 叶明非极少下山,对江湖之事所知甚少,侧头以眼神询问柳啸禹。 柳大郎的视线一直离开过他,此时见他困惑,识趣解释道:“这位年轻人应该是武林盟主的义子莫白,今年二十六岁,尚未婚配,无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只是近几年才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人称黑白剑,一柄黑白长剑断尽是非善恶,从未行差踏错,为人正直,名声不错。” 叶明非点头,看向青衣男子,只见他眸正神清,坦荡磊落,一身凛然正气,一看便是正直之人。 这柳大郎不愧是江湖中人,对江湖之事了若指掌。 “那位绿衣男子呢?”叶明非又问道。 柳大郎摇摇头,沉吟道:“这绿衣男子似乎武功不弱,我却从未听说过,想来不大在江湖上走动。” 叶明非点头,两人狼狈而来,绿衣男子竟剑未出鞘,显然不常跟人动手。 “义兄?”罗庸看着陈风,语调上扬,有些难以置信,怎么看这位义兄都比莫白年轻一些,他倒也没说出心中疑惑,只问道:“我看你这位义兄身体不适,可有大碍?” 莫白:“无妨,多谢罗叔叔关心。” 罗庸:“身体不适理应在家好好休养,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莫白:沉声道:“我们是被人逼来这里的” 罗勇大惊,“贤侄可知被何人逼上来?目的何在?” 莫白:“晚辈不知,黑夜里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只知道其中一人善于用毒,另一人能操控毒尸。” 罗庸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善用毒,能操控毒尸,这般邪门歪道的手段,莫非是......” 糟糕,此次走镖看来遇到大麻烦了,但愿能与厅内这些人共渡难关,保住性命。 善使毒,能驱尸,必是隐仙教人。柳大郎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阴冷森寒。他轻哼一声,心道:等的就是隐仙教这群败类。 他此行最大的目的便是诛灭隐仙教人,夺回被隐仙教割走的义兄头颅,将义兄的尸身完整地交给义嫂。 而保护林尚书只是顺路罢了,因为追杀林尚书的人,正是隐仙教教徒。 此山庄显然是座陷阱,设陷之人一直没有攻进来,难道还在等什么人? “莫大哥,陈大哥,请问这个婴孩是?”罗文萱走上前来,跟莫白和陈风见礼后,低头指着地上的婴儿问道。作为女孩子,天生心软,看不到这么可爱的婴儿无人照顾。 “在路上捡的。”莫白低头扫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婴儿,语气淡淡的,甚至有些嫌弃,恐怕这一路走来,没少被这个婴儿折腾。 罗庸失笑,“难怪了,我就说嘛,世道险恶,你们两个男人怎么会带着一个如此小的婴孩行走江湖,原来是捡的,唉,可怜的孩子,交给我家萱儿照顾吧,她到底是女孩子,细心一些。” 罗文萱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婴儿抱在怀里,摸了摸它的额头,又探了探它的鼻息,确定一切都好,这才放下心来,“莫大哥,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叫......”莫白张口要说,突然停住了,从包着婴儿的襁褓里捏出一张用粗糙的自制纸写的字条,递给罗文萱,“算了,你自己看吧。” 罗文萱仔细一看,发现纸条上写着几个潦草的大字:“司马屁,三月三日。” 应该是婴儿的名字和出生日期。 看完字条,罗文萱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怎么都没想到有人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屁”,难道是把它当屁放了吗? 很多人忍不住想笑,司马这个复姓听上去优美动听,但是带上一个“屁”字,可就令人啼笑皆非了。 “呕——”陈风突然干呕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众人疑惑,难道他被这个“屁”字恶心到了? 莫白将他揽在怀里,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脊背,在他耳边低语,似乎是在安慰他。这一系列动作做得颇为捻熟,看来是做习惯了。 两人相偎相依的模样,令很多人不自觉地羞红了脸,两个美男子虽然看上去赏心悦目,但这般亲密还是令人说不出的别扭,有些人干脆扭开头不看。 柳大郎俯身在叶明非耳边低语,柔软的唇碰着他的耳廓,声音低沉悦耳,“他们似乎,跟咱们一样。” 叶明非侧头瞪他,嘴唇擦过他的嘴唇,一样?怎么可能?人家可是真真正正的一对儿,连孩子都有了,他和柳大郎八字还没一撇呢。 而且,他根本不会生孩子。 山庄惊魂(八) 柳大郎猜得不错,过了一会儿,外面果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随即闯进来六个人,这六人身手不弱,几招之内便打退了柳大郎守在门口的两名随从,冲进厅内。 柳大郎摆摆手,让两名随从退后,放六人进来。 这六人一身黑色劲衣,外罩黑色斗篷,戴着黑色兜帽,整个人裹在黑暗里,看不清相貌,只能看到他们手中滴血的武器。 进门后,确定屋中之人并无威胁,六人呈半圆形挡在门口,一致对外。 “防守阵型,切记不可乱。”为首之人肩膀宽阔,身形高大,掷地有声,很有决断,应该是这些人的头目。 话刚说完,他“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摔倒在地,头上兜帽掉落,露出一张立体而果决的脸,眉骨很高,眼窝深邃,一看便是坚毅顽强不惜命之人。 “火哥——”另一人扑上前接住他,叫得撕心裂肺。听声音,应是个少年。 因为跑得太急,少年头上的兜帽也掉落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秀美的脸,看相貌,不过十六七岁,虽然一身紧身黑衣,跟其他几人打扮相似,但偏偏头戴玉簪,腰挂玉佩,脚蹬皮靴,透着几分张扬和骄纵,想来应是什么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 “我没事。”被称为火哥的男子挣扎起身,利剑横在胸前,“所有人回到各自位置,以防敌人突袭,澜弟,你来。” 见少年近前,火哥附耳说了几句话,少年的目光先是在厅内扫了一圈,最后直奔东南角而去,扒开稻草,从草下那人身上找到一封密函,藏在袖中,伸手试探那人鼻息,咬了咬嘴唇,重新将稻草盖在那人身上,这才起身,来到火哥面前,小声道:“火哥,东西找到了,只是,那位兄弟死了。” “澜弟,等会儿我们拖住杀手,你拿上东西从后门离开,务必交给杜大人。”叫火哥的人受伤不轻,自进门后,身上的鲜血便一滴滴落在地上,他的脸色渐渐苍白,身形略有不稳,但他仍用尽全力保持站立姿态。 少年用力摇头,带了哭腔,“不,火哥不走,我也不走,我要陪着火哥。” 火哥瞪他一眼,不凶,倒透着无奈,“傻瓜,你留下,消息还怎么送出去,服从命令。” 少年继续摇头,“在我心里,什么任务都没有火哥的性命重要,我要陪着你,保护你。” “你们是,是暗夜营的人?”林尚书脸色大变,眼神惊恐,手脚并用地爬到林靖和林姝身边,张开双臂挡住他们,语气绝望而决绝,“要杀杀我,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儿女,他们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暗夜营是什么?叶明非以眼神询问柳大郎。 柳大郎低声解释,“暗夜营是陛下的亲属侍卫,负责暗中查探朝堂,江湖和邻国的消息。” 柳大郎说的委婉,其实,暗夜营本是暗夜阁,自前任阁主归降朝廷后成为皇上心腹,改为暗夜营,暗中替皇帝办事,约束朝臣,掌控江湖,铲除异己,监视邻国。 林尚书以为暗夜营的人是来杀他一家四口的。 为首的火哥认出林尚书,察觉他的惊恐和戒备,强打精神,解释道:“林尚书放心,我等此次只为传送重要消息,不负责杀人。” 暗夜营的人向来说话算话,让人三更死,这人绝活不到五更。既然他说不是来杀自己的,林尚书毫不迟疑地信了。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门外突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笑,随之而来的,还有两道人影。 这两道人影身手不弱,手段诡异,竟将厅门整个溶成一块黑炭,掉落地上,而挡在门口的暗夜营四人则被两人齐齐打飞,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想必这两人正是追杀暗夜营的人。 待人影落地,厅中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心想:这次死定了,绝无活路了。 无论是林尚书,暗夜营的人,还是罗总镖头,以及赵家四口,都是一脸死灰般的绝望。 叶明非抬眼看去,发现来人是,呃,应该是两名男子吧? 不怪叶明非疑惑,因为眼前这两名男子身穿艳丽非常的花衣裳,头上插着鲜艳欲滴的鲜花,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嘴唇抹的如吸血鬼一般。 人不人,鬼不鬼,虽然极力想打扮成鲜花的模样,但无论怎么看都像两朵可怖至极的妖花。 其中一人身形纤弱,个头娇小,身上穿的不是普通的衣服,更像穿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头上插着盛开的牡丹,手里提着一盏灯,走路一扭一扭,靠在高挑的同伴身上,嘴里发出“嗬嗬,嗬嗬”的笑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厉鬼之声,令人头皮发麻。 另一人身材高大,足足比纤弱之人高出三个头,需要低着头才能走进厅来。他身上穿着芍药花一般的衣服,头上插着一朵怒放的芍药,又粗又大的手里捏着一枚小小的竹笛,走路大刀阔斧,踩着地上“砰咚,砰咚”作响。 人妖—— 看到这两人的第一眼,叶明非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两个字。这是从师尊那里学来的词,觉得形容眼前这两人恰如其分。 “小澜儿,你跑得可真快,害人家好一通追哟。”身穿牡丹衣,头戴牡丹花的那个人妖看着暗夜营的少年,扭捏着开口了,声音七拐八拐,带着颤,风情万种,可听在众人耳中却直犯恶心。 被火哥称为澜弟的少年抓着火哥的手臂,把头扭到一边,看都不看这人妖一眼,嘴角微撇,眼神充满嫌弃厌恶恶心。 叶明非也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明明是男子,非要捏着嗓子说话,不愧是不折不扣的人妖。 他的目光转向人妖手里那盏灯,察觉它散发着极淡极淡的气味,若不仔细闻,几乎闻不出来。 而且,这灯的模样很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想起来了,在云仙门书库的一本书上看到过。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迷魂盏,外形像灯,其实里面暗藏玄机,将毒药放在里面,能通过灯里面的旋转装置转化成气味散发出来,闻到这种气味的人会全身绵软,失去抵抗能力。 叶明非并未声张,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把解毒药丸,以迅雷之势弹到厅内的各个角落。 他的动作迅捷而小心,无人发现。 牡丹人妖见少年没搭理他,倒也不恼,目光在厅中人的脸上流转,转向叶明非时,他突然拍了拍手,娇笑道:“哎呀,这里竟然还有一位这么漂亮迷人的美人儿,人家太喜欢了。” 叶明非抖了抖,又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突然好想从地上抓把灰尘,堵住这人的嘴,让他再也不能开口恶心人。 柳大郎上前一步,将叶明非整个儿挡在身后。 牡丹人妖的眼珠子转移到柳大郎身上,滴溜溜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这位好汉挺眼生,不知怎么称呼?乖乖说了,或许会饶你一命哦。” 柳大郎冷哼一声,没回应他。 这牡丹人妖毫不在意,继续胡说八道:“哎呀,我还以为这位红衣美人是个正经良家人,正心动呢,没想到已经有相好的了,我对不是雏儿的美人不感兴趣。” 对于“相好的”这个词,叶明非有些抵触,忍不住“嘁”了一声。反倒是柳大郎挺受用似的,一只手伸到背后,捏住叶明非的手腕,将他往身边拉了拉,距离更近。 叶明非有些无语:这人真是,宣告所有权吗? 高挑健壮的芍药人妖一矮身,一把搂住了牡丹人妖的细腰,将他打横抱起,沙哑粗粝的声音响起,“别见一个爱一个,你已经有相好的了。” 牡丹人妖“嘤咛”一声靠在芍药人妖怀里,一脸娇羞道:“死鬼,人家当然知道,只是,人家好想吃那个红衣美人呢。” 呦呦突然扑过来挡在叶明非前面,“呦呦”叫了两声。 那闪闪发光的眼神仿佛在说, “他是我的,要吃也只能我吃他,谁敢啃他一口别怪我不客气。” 相处这么久,叶明非太了解呦呦的小心思了,知道它护主心切,还是开玩笑道:“呦呦,你跟在我身边就是为了吃掉我吗?” 呦呦扭头瞪他,似乎在说,我正在耍威风呢,别打岔。 “什么人?”叶明非悄悄问柳大郎。 “隐仙教。”柳大郎的眼珠盯着那两个人妖的脖子,嘴角扯起几分冷笑。他的声调冷得几乎没有感情,将周遭都染上比狼齿还锐利,比夜空还昏暗的气场。 “邪教?”叶明非好像听说过这个隐仙教。 但凡修仙,多修的是老子之道。道云:“欲修仙道,先修人道。人道不修,仙道远矣。” 什么是人道?就是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平时的为人处世等等;只有明悟了这些,才能算个人,才能修仙道!连这些都做不到,怎么可能修成仙!? 可偏偏有些人,根本不要什么礼义廉耻、仁义道德,专走下三滥的路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隐仙教就是败类中的翘楚,一直为世人所不耻,被百姓所惧怕。甚至因为隐仙教的所作所为,让世人对修仙之人有所诟病,更连累了整个修仙界的名声。 隐仙教不正经修仙,竟整些邪门歪道,炼制各种毒药,控制动物,控制活人,把活人制成傀儡,甚至挖坟掘墓将死人制成走尸,阴损,缺德,毫无人性。 众仙门世界一提起隐仙教气得牙根直痒痒,恨不得将之连根拔起,彻底消灭。 以前听说时,叶明非便对这些人深恶痛绝,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他们。 “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说隐仙教的人有很多据点,最喜欢藏头露尾,极少露面,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吗? 柳大郎哼笑道:“隐仙教除了用不入流的手段修仙外,还做杀手的勾当,只要雇主给的起钱,就是他们的至亲爹娘,他们也照杀不误,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为了杀人。” “他们的目标是暗夜营的人?”叶明非不解。暗夜营隶属当今皇上统领,虽一直暗中行事,到底是皇上心腹。隐仙教即便再凶残,也不过是一个门派,为何要得罪一国之君?若当真惹恼皇上,举全国兵力,怎么也能把隐仙教夷为平地吧? “不止,”柳大郎轻抬下巴,点了点莫白和陈风所在的位置。 见牡丹人妖的余光时不时瞥向莫白和陈风,而两人也戒备防范,叶明非恍然大悟,“他们的主要目标是莫白和陈风?” 柳大郎:“恐怕是一石三鸟,莫白和陈风二人,暗夜营的人,还有林尚书。” “你怎么看出来的?”叶明非对柳大郎越来越佩服了,他怎么没看出来? 柳大郎:“这两人进门后先环视了一圈,表情虽然一直没变,一个嬉笑连连,一个面无表情,但他们的眼神一直在变化。” “小澜儿,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保你一命,并让你,□□。”牡丹人妖长着一双泡泡眼,偏偏自以为美貌,时不时抛几个媚眼,惺惺作态。 被这人妖叫做“小澜儿”的少年又羞又恼,想冲过去拼命,被火哥拦住,小声道:“澜弟,我们拖住他们,你先走。” “想走?今天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芍药人妖邪笑一声,高大的身体挡在了门口。 山庄惊魂(九) “隐仙教的人很厉害吗?”叶明非虽然听说过隐仙教的恶名,但从未跟其交过手,不知他们本领深浅。 柳大郎眼眸中透着几分厌恶和不屑,“厉害倒不见得,心狠手辣却是真的。隐仙教的人出手,向来不留活口,五里之内,必鸡犬不留,凡被其杀害者,死状凄惨。” 也就是说,这里的所有人都死定了?叶明非抬眸看向门口两个人妖,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一点点变冷。 牡丹人妖再次扫视众人,“嗬嗬”直笑,“小澜儿,林尚书,还有莫公子,嗬嗬嗬嗬,一个陷阱逮到三条大鱼,今日赚大了。” 他前一秒正嗬嗬笑着,后一秒脸色突变,向旁边的芍药人妖喊道:“杀,一个不留。” 芍药人妖捏着竹笛送到嘴边,呜呜咽咽吹奏起来。 “吼——”竹笛之声响起,门外传来刺耳的恐叫声,随着“砰,砰,砰”的脚步声,冲进来十几个衣衫褴褛神情木然满身恶臭却凶悍无比的怪物,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这是什么?”叶明非头皮发麻,被这些东西恶心到了,急忙捂住鼻子。 “尸傀,隐仙教用活人炼制的杀人利器。”柳大郎说着,飞一般冲上前去,“非儿放心,我不会让这些恶心的东西到你身前。” 这些尸傀怒目圆瞪,嘴巴大张,牙齿很长,如同野猪的獠牙,嘴里发出“吼,吼”的叫声,张牙舞爪地冲进厅里。 他们的指甲细长锋利,如同鹰爪,“噗嗤”一声刺进一名镖师的心房,恶狠狠地把心脏掏出来,塞进嘴里,“啊呜,啊呜”嚼着吃了,场面惨不忍睹。 他们的眼睛好像腐烂的死鱼眼,几乎脱眶而出,极为恐怖,但依然能转来转去,寻找目标。 厅内胆小之人惊呼一声,几乎晕了过去,其他人则战战兢兢,乱成一团,恨不得把自己缩到地缝里去。 只有叶明非,柳大郎主仆三人,罗庸父女,莫白和陈风,暗夜营的人还能保持镇定,思讨退敌之策。 “呦呦,护好林尚书一家,我奖励你一麻袋美食。”叶明非向呦呦说道。 听见美食,原本已经打盹的呦呦“噌”一下跳了出来,用自己雄壮的身躯挡住林家四口,不大的眼睛瞪得滚圆,上下两排牙齿磨得“咯吱咯吱”直响,一只前蹄高高抬起,随时准备踹人。 眼见尸傀越来越近,即便再胆小之人,出于自保的本能,也不得不握紧武器冲上去厮杀,至于最后是自己杀死尸傀,还是被尸傀所杀,就要听天由命了。总比吓得尿裤子,站着等死强。 于是,原本惊慌失措的人全都冲了上去,跟尸傀打了起来。 幸好柳大郎不是敌人。 这是所有人见识到柳大郎的身手后唯一的想法。 他内力深厚,外功强悍,手中血红色的宝刀散发着红色光芒,所到之处,一片血雨腥风,所向披靡。好像这天底下没有他畏惧害怕的东西,无论是妖魔鬼怪,还是天王老子,只要敢惹他,他照杀不误。 无论是不人不鬼的尸傀,还是不男不女的人妖,他都能与之一战,出招凶悍。 跟这些东西比起来,他更不像人类。 只见他一刀刀披在尸傀身上,招招见血,令人胆寒,不是砍掉尸傀脑袋,就是将尸傀拦腰砍断。 随着他的步步紧逼,大刀上的黑色血液滴滴滑落,一路走一路滴,如地狱阎魔。 砍杀挡路的尸傀后,柳大郎笔直冲到两个隐仙教人妖面前,不过四招,竟将这两人双双格杀。 众人甚至没看清他的武功招式,便纷纷被惊掉了下巴。 叶明非也不禁赞叹,这柳大郎刚才还把隐仙教的人说得多么多么凶残,手段多么多么阴险,杀人多么多么杀人不眨眼。 结果,他两招一个?跟砍西瓜似的就把那——么可怕的隐仙教恶徒砍死了? 那他岂不是比这两人还凶残,还杀人不眨要? 叶明非扭头看向其他人,发现众人合起来对付剩下的几个尸傀都有些费力。 这些尸傀无痛无觉,刀剑砍不死,利器戳不倒,只有砍掉脑袋,或者拦腰斩断,才能暂时阻止他们的攻击。但他们依然不死,而是在地上爬来爬去,寻找自己丢失的一半身体。 原来,不是隐仙教的人不厉害,而是柳大郎太厉害了。 见怎么都杀不死这些尸傀,有人发出绝望的惨叫,心想,死定了。 叶明非绕到两个隐仙教人妖的尸身旁,从芍药人妖手里抠出那枚小小的竹笛,本想放在嘴边吹几下,看能不能定住这些尸傀,后来一想这竹笛被芍药人妖碰过,瞬间放弃了这个想法。 为今之计,只有把尸傀全部砍倒,然后一把火烧掉。 叶明非让大家砍掉尸傀脑袋或者砍成两半,然后赶到一处,他摸出几张明火符,一把火将尸傀烧了。 这十几个尸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挣扎着死去。 尸体的焦糊味熏得众人恶心,而惨叫声更是此起彼伏,很多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不敢去看,不敢去听。 叶明非也觉得这些尸傀可怜,只是,这是唯一能解决他们的办法。 距离山庄不远处的一块高地上,站着两个人,是太子李丰和国师左谷忧。 看着身后一步的左谷忧,李丰心中说不出的得意,因为这位本领超凡的国师大人最终为自己所用。 既入朝堂,又身居高位,即便是国师,也要选择自己将来要效忠的主子。 李丰为左谷忧选择自己而沾沾自喜,但他也知道,左谷忧此人不可小觑,且难以掌控。 他没选择强行掌控,而是选择合作,互惠互利。左谷忧答应助他顺利登基,而他答应左谷忧除江山之外的所有条件。 本朝皇族子嗣兴旺,因此,每次的皇位之争都很激烈,之前有很多人被立为太子,但最后能当上皇上的几乎没有,所以,他才不得不多为自己的将来打算,确保皇位万无一失。 李丰双手背在身后,英挺的脸在夜色中看不清晰,只一双眼睛发出时隐时现的光亮,“乌龟们都进去了吗?” 左谷忧站在李丰身侧几步之外,手里习惯性地握着一卷书简,回道:“都进去了,为防有人漏网,凡经过此地的人都被‘请’来这座山庄了。” 李丰:“李霁,林尚书,暗夜营的人一个都不少?” 左谷忧:“一个不少,还多了很多杂鱼。” 李丰:“可有不能杀之人?” 左谷忧:“隐仙教派了两个人去查探,尚未出来。” “这么久还没出来。”李丰看向山庄大厅,可惜,距离有些远,人又在厅内,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一些黑烟从厅里冒出,“不会出事吧?” 左谷忧:“放心,隐仙教的人个个本领超凡,不会这么容易出事。再等一会儿吧。” 李丰回头看向左谷忧,“国师,隐仙教的人当真能除掉李霁?” 左谷忧:“单单一个李霁不足为虑,他从小生长于皇宫,娇生惯养,修为不高,想来不难除掉,难办的是他身边那个人。” 李丰:“你是说那个绿衣男子?他到底是何身份?” 左谷忧:“太子殿下可记得十八年前,曾在皇宫出现的那位枫宸公子?” 李丰瞬间来了兴致,笑道:“自然记得,他本是我大皇兄李霁的老师,与父皇关系匪浅,有传言说他是百花族人,可是真的?” 左谷忧:“他的确是百花族人。” 李丰不解:“既然如此,父皇难道不应该将他收入后宫,宠爱非常吗?为何最后却赐死了他?” 左谷忧:“因为枫宸公子喜欢的人不是你父皇,而是另有他人,你父皇求而不得,最终......” “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不愧是父皇。”李丰失笑,“那位枫宸公子跟李霁身边的绿衣人有何关系?” 左谷忧:“那位绿衣男子就是曾经的枫宸公子?” “什么?怎么可能?他,他没死?怎么可......”能当上太子,李丰也不算蠢笨之人,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此种细节。 “国师的意思是,当年,枫宸公子并没有死,而是被大皇兄所救,一直藏在某个地方,后来,被父皇发现,大皇兄因此跟父皇决裂,放弃皇位继承权,带着枫宸公子逃出皇宫?” 左谷忧:“正是如此,你大皇兄喜欢这位枫宸公子。” “喜欢?十八年前我大皇兄只有八岁,而枫宸公子已经十六岁了。”后来一想,李丰倒也明白了李霁的心思,八岁又如何?百花族人都有魅惑人心的本事,见了就再难忘记,何况枫宸公子当年还是大皇兄的老师。 他叹息道:“可惜,枫宸公子跟了大皇兄,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左谷忧:“太子殿下舍得?” 李丰失笑:“我虽然想得到百花族人,但也不会不惜代价,那位枫宸公子可是父皇心爱之人,我若得到他,岂不是公然与父皇作对,我可不会像大皇兄那么傻。” 左谷忧:“也是,如今太子殿下看中了叶丞相家的二公子,自然不会在乎一个枫宸公子。” 李丰:“本宫确实对叶明非志在必得,只是,还需仰仗国师之力。” 左谷忧:“太子殿下放心,等叶明非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后,我必把他当做礼物送给太子殿下。” 李丰:“好,我等着国师的好消息,只希望叶卓然那个老匹夫识趣一些,不要不识好歹。” 左谷忧:“太子殿下放心,只要你当上一国之君,叶卓然无论之前效忠谁,属意哪位皇子,最后都会乖乖成为你的臣子。” 李丰:“但愿如此,只是眼下,杀掉李霁才是最重要的。” 左谷忧:“不但李霁,还有林华那个老匹夫和暗夜营的那群走狗,总是破坏我的好事。” 李丰:“看来,本宫跟国师果然合得来,因为本宫也不 山庄惊魂(十) 见外面无人闯进来,火哥拎住少年的衣领,将他丢到门外,“趁此机会,澜弟快走。” 少年还要挣扎,“火哥。我不——” 火哥:“这是命令。它来了,快走。” 它来了?谁?叶明非见柳大郎站在门口,抬头望天,只见黑暗的天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仔细一看,好像是只巨大的鸟。可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鸟? 少年一咬牙,食指拇指放在唇边一吹,盘旋在天空的巨鸟从天而降,落在门口,扑棱着翅膀。 这只巨鸟怎么这般眼熟?瞥见巨鸟翅膀上的黑色布条,叶明非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柳啸禹养的那只鸩鸟嘛。 它不是柳啸禹的吗?什么时候变成暗夜营的了?又叛变了? 他之前就发现这只鸩鸟非常善变,会毫无保留地喜欢任何喂他食物的人。前提是,这人要大胆,不害怕它。 叶明非扭头看向柳大郎,发现他露在面具外的嘴角正微微抽动,双眼厌嫌地盯着眼前的鸩鸟,不知是吃惊于它的巨大,还是什么。 少年走到门口,突然出手扯过身边的一位同伴,将他丢到鸩鸟背上,把书信塞进他怀里,用力一拍鸩鸟。 鸩鸟翅膀一扇,飞天而起。 就在这时,几十道银光破空而来,快如闪电,势如破竹,带着萧萧风声,直奔鸩鸟而去。 如此速度,没人能反应得过来,即便反应得过来,这么多暗器,也挡不下来。 “银耳——”叶明非急唤一声,腰间银耳脱销而出,直飞上半空,速度之快,犹如闪电。 人们只能看到一道金色影子在空中飞舞,随后便听见“砰砰砰”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银色暗器纷纷掉落,全是粹着毒的利箭,已经被砍得七零八落。 利箭被挡掉后,鸩鸟驼着人一飞冲天,巨大的翅膀扇起一阵飞沙走石,随后很快没入夜空中,不见踪影。 罗庸走到少年面前,问道:“敢问小公子,刚才那是鸩鸟吧?据说鸩鸟的体型比鹰还大,吃下毒蛇后,会将毒蛇的毒性分泌出来,随着身体上的汗水排除,最终留在羽毛上。鸩鸟全身都是剧毒,小公子不但能驯服鸩鸟,还能去除他身上的毒性,当真了得。不知小公子从哪里得到这只鸩鸟?” 他本以为鸩鸟只是传说中的一种鸟,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一时激动,这才上前询问。 少年本有些不耐烦,见罗庸年纪跟自家老父差不多,只能耐着性子答道:“我打完猎在吃鹿肉,这家伙自己跑来的,从此以后就不走了。吃毒蛇,它身上才会有毒吧,但我喂它吃鹿肉,它身上自然就没毒了。” 叶明非无语,原来这只鸩鸟竟然喜欢吃鹿肉,为了鹿肉背叛了柳啸禹,不知柳啸禹知道了会怎么样?哈哈,他的反应一定会很有趣。 少年走到叶明非面前,向他抱拳道谢,“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感激不尽,以后若有差遣,在下无有不从,一定报答公子恩德。” 话未说完,他人已经冲进厅内,只有话音的尾声通过空气传了过来。 “无......”叶明非刚想谦虚两句,话没说完,少年已经越过他冲到火哥那里助他运功疗伤去了。 “呃......”叶明非无语。这少年真是个急性子。 叶明非抬头看向门外黑暗处,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知道,暗处一定埋伏着不少杀手,等他们一出去,便会被射成筛子。 柳大郎用帕子俯身捡了几枚粹着毒的碎箭头细看,眼神有些波动。 “御,御剑术,云公子是修仙之人?”一直保持低调的老赵头儿颤巍巍扑过来,伸手就要抚摸银耳,被叶明非躲开了。 银耳脾气不好,有很多嗜好,最不喜欢的就是被陌生人碰触。 老赵头儿干笑两声收回手,眼睛一会儿看向叶明非的脸,一会儿看向他腰间的银耳,眼底流漏出各种羡慕嫉妒。 “公子当真是修仙之人?”老赵头儿再次问道。 “是。”叶明非点头,心中不解,他是修仙之人怎么了?你们一家不也是修仙之人吗?但凡修仙之人,都会御剑之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见叶明非点头,老赵头儿的一双儿女双双扑了过来,一左一右围住叶明非。 “云公子的御剑术好厉害。”赵汀兰有些害羞,不敢直视叶明非的眼,只盯着他身上红衣。 “是啊,太厉害了,我的御剑术要练多少年才能跟云公子这般厉害?而且,云公子所用的佩剑好耀眼,好锋利。”赵小虎虎头虎脑,毫不掩饰地夸奖道。 “......多谢夸奖。”被这家人这么热情地围着,叶明非略有些尴尬,不明白这一家人怎么回事。 “云非,云,云公子不会是云仙门弟子吧?”老赵头儿摸着下巴想了想,随后抬头盯着叶明非,双眼闪闪发光,渴望,钦佩,羡慕,嫉妒,各种情绪轮换着闪现。 叶明非:“......”这饥渴嫉妒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云仙门弟子?果然是云仙门弟子?”罗庸也凑了过来,眉开眼笑道:“见到公子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公子可能是前几天在和县收服厉鬼救了全县百姓的那位红衣公子,可一直没敢确认,原来公子真的是云仙门弟子,久仰久仰,失敬失敬,能见到云仙门弟子,实在三生有幸。云公子一身红衣,姿容绝世,难怪被和县的百姓称为云仙公子,当真如神仙一般......” 叶明非:“......”神仙?他可不够资格。 见此情景,林尚书也激动起来,“云公子,这么说,这么说,我家次子也是云仙门弟子了?他,他......” 叶明非哭笑不得,只能点头道:“在下确实是云仙门弟子,只不过是名很普通很普通的弟子,不成什么气候。林尚书的二公子也是云仙门弟子,而且是仙尊他老人家极看重的大弟子,将来很有可能继承仙尊之位的。” 这话确实不假,无论是大师伯,二师伯,还是师尊,都很看中林思阳,刻意磨炼他,栽培他,将他当成云仙门未来的继承者培养。 闻听此言,林尚书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我不求他继承仙尊之位,只盼他一切安好,既然他是云仙门弟子,我也就不怕他被我连累,最后因为我而被朝廷抓捕了。” 得知叶明非是云仙门弟子后,厅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时不时滑到他身上,将他上上下下看了无数遍,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或者说在找什么。 难道在找长生不老丹?抱歉,他可没有。 沉默了许久的陈风突然开口了,“云公子,仙尊他老人家还好吗?” 见他问得客气,语气中带有尊重和激动,叶明非答道:“他很好,每天在山上种菜种粮食种水果,忙的不亦乐乎。” 陈风吃惊,“种菜种粮食种水果?仙尊他老人家不是一心修仙吗?” “修仙?”叶明非疑惑,“你问得是前任上清仙尊吗?” 陈风微愣,随后苦笑,“已经是前任了吗?那他老人家可好?” 叶明非觉得陈风的反应很奇怪,似乎跟前任仙尊有很深的瓜葛,便问道:“公子可是认识上清仙尊?” 陈风摇头,“不,不认识,只是听说过,对他老人家仰慕已久。” 叶明非:“上清仙尊云游去了,许久未见,我也不知他老人家最近好不好。” 陈风有些失落,垂下头去,莫白握着他的手,低声安慰。 “善泽仙尊好吗?”陈风又问道。 “师尊他老人家很好。”叶明非答道。 “师尊?原来是他收你为徒了。”陈风笑道:“你师尊就是个没头脑的乐天派,除非没地方种菜,否则,怎么会不好呢?” 叶明非越发奇怪,本想上前寻问清楚,被一声惊慌的叫喊声打断了。 “火哥,你怎么样?”暗夜营的那名少年跪在地上,抱着火哥的身体,着急万分。 名叫火哥的头目几乎全身都是鲜血,嘴角也在流血,而且血色发黑,情况不容乐观。 但他还是勉强支撑起身体,软绵绵地拍了少年一巴掌,“杜悦澜,你混账,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我让你走,你,咳咳咳咳......” 少年非常乖巧地赔礼道歉,“火哥,你消消气,我没不听你的话,我只是想留下来陪你,我已经让其他兄弟带着书信冲出去了。” “你......”火哥失血过多,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火哥,火哥......”少年带着哭腔向众人求救,“有没有大夫,有没有会医术的人,求求你们救救火哥。” 杜悦澜?叶明非重新审视这个少年,他记得杜悦亭杜大哥曾经说过他有个堂弟,名叫杜悦澜,顽皮淘气,很不好管教,难道就是这小子? 杜悦亭是叶明非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朋友,是他的结义大哥。如果杜悦澜真是杜大哥的堂弟,那就是他的兄弟了,不能见死不救。 “我来帮他看看吧。”叶明非走上前,蹲在火哥身边,拉过他的手把脉。 “谢谢你。”少年退到一边,着急地盯着叶明非的一举一动。 火哥手心手背全是各种疤痕,连手腕上都有不少伤口,皮肉外翻,狰狞可怖,有些是新伤,大部分是旧伤,只是未经过仔细处理,没有愈合好,才留下这么多疤痕。 解开他的衣服,发现他胸口和后背除了各种旧伤之外,还各有五道新的抓痕,血流不止,应该是被尸傀抓伤的,尤其胸口位置的那道伤口最为严重,只差一点,便抓到心脏了。 除了受伤,他还中了毒,若是普通人,早就死透了,不知他为何能坚持这么久。 叶明非先喂他服了几枚解毒丹,用内力助他尽快吸收,这才开始处理伤口,伤口太多,他干脆跪在地上,本想轻手轻脚地帮他撕掉衣服,哪成想已经醒转的火哥扯住衣服,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嘶嘶”,三两下自己脱下来了,撕掉不少皮肉,看的其他人龇牙咧嘴,仿佛撕掉的是他们的皮肉,心中对火哥又是心惊,又是佩服。 他最后还说了句,“长痛不如短痛”,然后,彻底晕了。 叶明非向来钦佩这种铁血铮铮的硬汉子,赶紧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应物品,一字摆开,先用棉球沾着消毒药水清洗所有伤口,然后将伤口一一缝合,敷上药物,包上绷带,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他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帮火哥穿上。 整个过程中,他几乎是一口气憋过来的,差点忘了呼吸,因为火哥身上的伤实在太震撼,太触目惊心。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伤成这样还能活着的。 “呼——”叶明非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好了,只要他短时间内不再跟人动手,保证能好好活着。” 杜悦澜握拳,稚嫩的小脸一片凝重,“我会保护好火哥,不再让任何人伤他。” 山庄惊魂(十一) 山庄惊魂(十二) 情定不归山(一) 情定不归山(二) 情定不归山(三) 情定不归山(四) 情定不归山(五) 情定不归山(六) 情定不归山(七) 情定不归山(八) 情定不归山(九) 情定不归山(十) 情定不归山(十一) 情定不归山(十二) 情定不归山(十三) 军营寻夫·追妻(一) 军营寻夫·追妻(二) 军营寻夫·追妻(三) 军营寻夫1追妻(四) 军营寻夫·追妻(五) 军营寻夫·追妻(六) 距离军营驻扎地不远处,有一个很高很高的山头,叫安山,远看象山,走近才发现,上面光秃秃一片,寸草不生。 白天倒是没什么,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山头。但一到晚上便会发生诡异之事。 不少将士反映,山头那边总传来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低沉,缥缈,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但持续不断,时间久了,便会让人心生不安。 有的将士说他不但能听到声音,偶尔晚上还能看到鬼火,就在军营上空飘啊飘。奇怪的是,黎国士兵听到看到的,总比大岚国士兵多。 传言越来越多,闹得整个军营人心惶惶。很多士兵,每次夜里值守,还没就位,便吓得瑟瑟发抖。 黎国的一名将军解释道:这是一种自然现象,自古有之,不必放在心上。 晚上,叶明非围着山头转了一圈,忍不住骂娘,去他的自然现象,这里分明闹鬼,而且还不是一个鬼,应该有很多很多。这些鬼倒也不伤人,看样子只是想把人吓跑。 难怪这里荒无人烟,难怪黎国人提议柳啸禹将军营安置在这里。这些黎国人,太不靠谱了,枉费大岚国将士为了救他们流血流汗。 叶明非本想看看这山头底下到底有什么,但黎国国君不让,甚至还安排了人将山头围了起来,禁止任何人靠近。 只是,闹鬼之事并未完结,反而越来越严重。 为了让将士们晚上好好休息,白天安心打仗,叶明非借口山上的黄鼠狼总到军营偷鸡为由,带了不少人,架开守山的黎国士兵,下令挖山。 还真挖出不少黄鼠狼,但挖出更多的,是一具具枯骨。整座山头,至少有上千具枯骨,每一具都支离破碎,没有一具完整。 这么说,大岚国将士每夜跟千具枯骨相依而眠? 柳啸禹一扬下巴,高联成直接带人冲进黎国国君居住的地方,把朝蓝若拎到枯骨前。 “说吧,怎么回事?”叶明非指着森森白骨问道。 高联成按着朝蓝若的脑袋,让他跟其中一具枯骨来了个面对面,空洞的骷髅眼吓得他哇哇大叫,干呕出声,“我老实交代,一定老实交代。” 原来,十几年前,黎国都城曾发动过一次□□,一些贫病交加的百姓因吃不饱饭揭竿而起,围在都城前,倡议国君废除爱美之风,带领黎国百姓兴农业,谋发展。 前任国君最为爱美,为了追求美,不但增收苛捐杂税,还让百姓进宫各种鲜花香巾胭脂水粉,弄得国不成国,家不成家,全靠大岚国接济,黎国君民才能勉强吃上饭。 见百姓们敢犯上作乱,阻碍他的爱美大计,前任国君恼羞成怒之下,派人将闹事的百姓统统杀死,并将尸骨堆积如山,以儆效尤。 前任国君病逝后,朝蓝若继位,他虽然也爱美,但没到前任国君那般丧心病狂的地步,见死难百姓的遗体已成枯骨,便命人挖来泥土,就地掩埋,这便是如今的安山。 高联成:“你为何提议我们在安山旁扎营?不怕我们发现吗?” 朝蓝若:“那个,我见大岚国将士勇猛,本打算借助将士们的阳气镇压这里的鬼气,没想到会......” 叶明非替他说完,“会东窗事发,家丑外扬?” 挖到最后,一共挖出一千三百六十二具骸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枯骨下,还发现了一枚引天珠碎片。 若非这枚引天珠碎片,这些鬼魂应该早就转世投胎了,根本不可能流连在此。 柳啸禹命朝蓝若亲自带人将一具具枯骨拼凑整齐,重新安葬,吓得朝蓝若脸都白了,苦苦求情,说他怕死人,怕骸骨。 柳啸禹懒得废话,直接命人将他丢进骸骨堆里,不动手,挨鞭子。 朝蓝若只能照办,带着王后,王子,公主,以及宫女太监和文武百官们,战战兢兢整理一具具枯骨。 身为属国国君,受人恩惠,看人脸色,自然地位低下。谁让他们自己不争气呢,不但不争气,还耍小聪明,想利用人,没人同情他们。 叶明非将魂魄收入养魂瓶,替他们超度,并送入鬼门关,交给鬼差。自此后,将士们再也没听到过鬼叫声,没看到过鬼火。 众人对叶明非更为尊崇,越发当他是神仙了。 墨云国粮草几近告罄,将士们因粮草不足节节败退,而柳啸禹却越打越猛,步步紧逼,几乎攻进墨云国国境。 新任国君擎暮燃上位不久,整合全国之力出击,本想趁柳啸禹不在边关之际,攻下土地肥沃的黎国,建成墨云国的粮食宝库。 因为出兵神速,再加上将士作战勇猛,已经攻下了半个黎国,眼看就要占领全国,没想到柳啸禹会这么快带兵救援,逼得墨云国铁骑连连后退。 “到底有没有办法战胜柳啸禹?”擎暮燃高高在上,扫视一众文臣武将。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良久,丞相献策,“下官前几年曾在黎国安插眼线,或可派上用场。” 擎暮燃:“几人?有何本事对付柳啸禹?” 丞相:“他们对付不了柳啸禹也无妨,只要咱们想办法把柳啸禹引入咱们的势力范围,便可多派人手诛杀之,或能除掉他。” 擎暮燃:“柳啸禹向来精明,怎会轻易上当?” 丞相:“柳啸禹或许不会上当,但他身边在意之人可就不一定了。” 擎暮燃:“他在意之人?何人?” 丞相:“一俊美男子,喜穿红衣,喜佩金剑,眉心一点朱砂,身后总跟着一头神鹿,两国将士都称他云公子。” 擎暮燃:“云公子?就是那个带领两国军民开荒种地,保证军需供给,让两国士兵吃得饱,吃得好,作战更勇猛,还会捉鬼之人?” 丞相:“正是,探子回报,说这位云公子乃云仙门弟子,本领非凡,腰间有一袋子,可变百物,更能变出灵丹妙药,服之可增强作战能力。” “云仙门弟子?果然了不起。”擎暮燃哼道:“比起柳啸禹,朕更憎恨此人,我国将士已经沦落到吃草,他却让大岚和黎国将士吃菜吃肉吃灵丹,着实可恶。他跟柳啸禹是何关系?” 丞相:“这个下官不知,据探子来报,柳啸禹对此人颇为纵容,任他在军营和黎国胡作非为,甚至调用军马......” 擎暮燃:“哦?柳啸禹向来治军甚严,军令如山,竟放任此人至此?想来关系不一般,他们是一对?” 丞相:“据探子回报,柳啸禹虽与此人亲厚,但从未同塌而眠,应该不是。” “不是?”擎暮燃笑得玩味而阴狠,“既然此人是云仙门弟子,你如何能诱出他?又如何能确保柳啸禹会前来营救?” “下官曾救过一魔族中人,本领高超,善于操控妖魔之流,一定有办法将那位云公子引出来。至于柳啸禹,待云公子那般,见他有难,必会前来相救,到时,便可利用这位魔族中人,将两人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擎暮燃冷笑,“如此人才,不正是我墨云国缺少的吗?若能得到他,便可助我墨云国生产粮食蔬菜,此人,我要定了。” “......是。”丞相本想说什么,见擎暮燃志在必得,只能闭嘴。 墨云国地处蛮荒,靠放牧为生,缺少粮食,更缺少医术高明的大夫,再加上云仙门的身份......这位云公子正是新皇最喜欢的一类人才,怎肯轻易杀害,劝也无益。 擎暮燃:“至于柳啸禹......” 丞相赶紧回道:“下官定想办法将他除掉。” “朕要的不是想办法,而是必须除掉他。若除掉柳啸禹,朕许你当国丈,许那魔族中人当国师。” 叶明非没想到自己会被纯良无害的林夕宝所骗,更被几十个伪装成黎国人的杀手围捕,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人有魔,甚至还有妖,不知是不是墨云国派来的奸细。 奇怪的是,这些人并不打算杀他,而是想抓住他。 这是哪里?山?叶明非站在一块岩石上,举目四望,发现周围全是茂盛的山林,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当柳啸禹追来时,叶明非刚打退了敌人,正坐在一棵树上啃果子。 看到柳啸禹的那一刻,他心里突然产生了眸中难言的欣喜,“你怎么来了?” 柳啸禹飞身上树,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笑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两人刚说了两句话,便被又一波攻击打扰了。 这次的敌人更多,更难对付,因为他们根本不是人,而是妖和魔,下手狠毒,誓要杀掉柳啸禹。 柳啸禹知道,这次,有人要他的命,因此,下手毫不留情,勉强打退一波又一波攻击,但也受了不少伤。 叶明非情况还好,这些妖魔一心想活捉他,倒也没下狠手。 见久攻不下柳啸禹,不远处传来一声哨响,妖魔退却,周围一片安静,但柳啸禹和叶明非知道,强敌要来了。 周围刮起了大风,吹得两人需要手拉手才能勉强站稳,一道强劲的掌风在密林中划开一条道路,以迅雷之势直扑柳啸禹胸前,然后发出“砰”一声巨响......叶明非眼睁睁看着柳啸禹被打出去很远,重重摔在地上。 他甚至都没看清敌人在哪里。 “非儿小心——” 当叶明非感到掌风劈至眼前时,想还手已经来不及了,一道人影随掌风而至,他只觉得脖子一疼,被两根尖利的手指掐住了喉咙。 一道嘶哑地不成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美人儿,别动。” 瞬间一身冷汗。叶明非长这么大,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因为站在他身后的这人法力之高深,难以想象。 军营寻夫·追妻(其) “你是谁?”叶明非听到自己的嗓音有些颤抖,忍不住握紧拳头。 “呵呵呵,问老夫是谁?小枫儿,你的记性似乎有点差。” 叫他小枫儿?叶明非喉头滚动,眸中隐现几分惊恐,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字,“你是前任魔尊,沧海。” “哈哈哈哈——”背后之人放声大笑,身体随着笑声而颤抖,而叶明非的喉咙被颤抖的手指掐得更紧,几乎喘不过气。 此时此刻,在快要窒息的瞬间,叶明非突然想起了魔界很多事。在没有修炼成人形之前,他以火枫树的姿态,在魔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的魔界一片混乱,乌烟瘴气,魔尊沧海行事乖戾,心狠手辣,不得民心,后来被人赶出魔界,下落不明。 没想到,他不但还活着,而且会出现在墨云国境内。 “你想知道本尊为什么还活着,而且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沧海拥有看透人心的魔力,大笑道:“因为本尊命不该绝,被重明那个黄口小儿废了内丹赶出魔界后,本尊被墨云国丞相所救,如今,他竟要本尊替他杀人,哈哈哈哈,为他杀一次又何妨,只是没想到,本尊竟会见到小枫儿你。你不在魔界陪着你的新主子,来这人间当救世主了吗?” 重明?这个名字好熟悉,叶明非隐约记得,这人好像是魔界中人,而且对自己很好。 被这人治住要害,叶明非不想激怒他,老实回答道:“回魔尊,我修炼成人形后去天界玩耍,后来被天帝打下轮回台投胎转世了,如今,只是个凡人。” “哈哈哈哈,原来你变成凡人了,难怪这般弱。本尊答应要把你带到墨云国去,你先站一边看着,等本尊杀了那柳啸禹。”说着,沧海施展定身术,将叶明非定在原地,向柳啸禹走去。 柳啸禹受伤很重,正捂着胸口站起来,举起手中血红色宝刀,勇敢应战。 “哈哈哈哈哈——”沧海又是一阵大笑,“黄口小儿,本领不小,受了本尊一掌,竟还能活着。” 他一步步走向柳啸禹,盯着他看了几眼,又大笑起来,“难怪了,原来是天上的战神投胎转世,可惜,你如今是□□凡胎,根本不是本尊的对手,安心去死吧,本尊会让你死得......” 说着,他又要出掌,“......更痛苦一些。” 叶明非心急如焚,拼命想要破解定身术,却怎么也解不开。 “柳啸禹——”他绝望大叫,不想看柳啸禹死在自己面前,可又不想移开视线,只想看他最后一眼。 他现在才知道,柳啸禹已经深深印在他心中。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飞身而来,没有解救柳啸禹,而是解了叶明非的定身术。叶明非来不及道谢,操纵银耳,如箭一般扑向沧海,誓要刺他后心位置。 沧海没想到叶明非会恢复自由,一手打向柳啸禹,一手对付叶明非。三人打斗起来。 沧海虽然厉害,到底受过重伤,且内丹重塑不久,久战不利。而叶明非借助六枚引天珠的灵力,操控银耳,再加上柳啸禹的力量,竟渐渐占了上风。 天空又飞来一道人影,也是白衣翩翩,犹如鬼魅,跟之前的白影站在一起。 两人并不出手,只在旁观战。见沧海要逃,两人这才一左一右拦住了沧海的退路,双双出招,将沧海拍进一块岩石中。 “咳咳,噗——”沧海整个身体嵌入岩石中,吐出一口鲜血,眼看就要不行了。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两道白影,再一次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重明这个犯上作乱的黄口小儿和天界那位冰清玉洁的灵风仙君。一仙君,一魔物,竟勾搭成奸,出双入对,倒也成就了天界魔界的一段佳话。” 叶明非扶起柳啸禹,帮他包扎好伤口后,这才看清两位救命恩人的模样。 两人身量差不多,身上的衣服也差不多,但长相大不相同。 最先赶到的那位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无论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还是“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或者“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清美容貌和神仙气质。 人如月,皎如玉,美如天上仙。不对,不是“如”。正如沧海所说,他一定就是那位冰清玉洁的灵风仙君。 只是,一张美如画的脸,偏偏如死水般无波无澜无表情...... 另一位虽一身白衣,飘飘欲仙,给人的感觉却媚中带着酷,妖冶风流,勾魂摄魄,一定就是魔尊重明。 见叶明非看着自己发呆,贺重明用手中折扇挑起他的下巴,笑道:“小枫儿,见到爹爹怎么不问安呢?” 叶明非黑线,这人最多不过二十四五岁,竟然让他叫爹爹?等等,这张脸,他好像记得。 柳啸禹并不认识重明,见他如此轻佻,借道谢之际,将叶明非拉后几步,脱离了他的扇子。 贺重明眼角一挑,扫了柳啸禹一眼,笑得意味不明,“没想到咱们的战神殿下竟也下凡了,又跟我们家小枫儿搅在一起,怎么,嫌害他害得还不够?” 柳啸禹抱拳,“战神已成过往,在下如今只是柳啸禹,会用尽所有去守护他。” 贺重明哼笑,“你当战神尚且护不住他,当了凡人便能了?这次,我可是要把小枫儿带走哦。” 见他一直针对柳啸禹,叶明非上前两步,干巴巴问道:“您真的是魔尊重明吗?” “这还能有假?”贺重明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轻笑,笑声如清泉汩汩,极为动听,“怎么?养育之恩你全忘记了?” 看着他手指上隐约可见的一道道伤痕,叶明非突然想起了在魔界中的某件事。那时,他还是一棵小小的火枫树,长在魔界的阴暗角落里,因魔界灵力微弱,他无论如何都化不成人形,是重明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鲜血灌溉,助他修炼成人形。 他还记起,呦呦是重明送给他的化形礼物,专门给他作伴解闷的。 这么说,重明确实对他有养育之恩,只是,“爹爹”二字,他如论如何叫不出口。 旁边的灵风仙君见叶明非为难,淡淡开口,解释道:“他是你师兄贺重明。” 贺重明?九名公子?不就是师尊那个从未带上过云仙门每月抽时间去教授的云重师兄吗? “见过师兄——”叶明非乖乖行礼。 贺重明白了灵风仙君一眼,假意叹气,“娘子,你怎么总坏我的好事。我本打算给咱们收个儿子呢。” 灵风仙君捏了捏他的手,未置一词。 “娘,娘子?”叶明非因为太过惊讶,差点摔倒。 贺重明见他如此吃惊,还故意逗他,“还不快叫师嫂?” 灵风仙君补充道:“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娘子。” 叶明非:“......”两人这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吗?一个娶了男人,一个嫁了男人,有必要这般高调吗? 贺重明从沧海身上扣出一枚天珠碎片,丢给柳啸禹,“这是你的吧?天界战神的灵力果然非同一般,若非靠着这枚碎片,沧海早已化为枯骨了。” 原来,当年,在魔界时,重明誓要杀死沧海,对他穷追猛打,然而,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哪怕内丹破损,沧海就是不死,最后还逃走了。 后来,重明投胎成人,失了记忆,差点被沧海手下的魔物害死,恢复记忆后,他一直在寻找沧海的下落,后来在一小魔物口中得知他来了墨云国,这才追踪而来,恰巧救了叶明非和柳啸禹。 直到此刻,贺重明才知道,沧海之所以怎么都不死,就是因为他身上的这枚引天珠碎片。 “小枫儿,自从知道你被天帝打下凡间,我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没想到你竟投胎到了百花一族火枫花主的肚子里,难怪找不到。对了,你怎么会跑来墨云国?” “我......”叶明非刚想解释,突然反应过来一事,“师兄,你刚才说我投胎到谁的肚子里?火枫花主?” 贺重明惊讶:“怎么?你不知道?” 叶明非摇头:“你是说,火枫花主是我的.....爹?” 贺重明:“对啊,他还是咱们师尊的四师弟。” 这一次,叶明非完全惊呆了,难怪枫宸不让他叫他大哥,原来他竟是自己的生身之人? 枫宸一定知道,竟然没跟他相认? 见叶明非如此惊讶,贺重明呵呵笑了,“哎呀,师兄是不是多说话了?” 叶明非摇头,“师兄,说得好,要不然我还不知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灵风收走沧海的尸身,淡淡道:“该走了。” 贺重明伸了个懒腰,跟叶明非道别:“师弟,师兄还有事要忙,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飞身而起,白衣翩然,飞至半空时身形一顿,“嘶”了一声,似乎身体哪里不适,被灵风仙君搂了一把。 贺重明:“松开——” 灵风仙君:“你腰不好,别逞强。” 贺重明:“混账,你非要在小枫儿面前揭我的短是吧?” 灵风仙君:“不,夫君威猛无敌,无短可揭。” 叶明非:“......” 军营寻夫·追妻(八) 好一会儿,叶明非才反应过来:师兄,你们就这么走了?确定不把我们两个伤员送回去吗?好歹告诉他们这是哪里啊! 就在此时,柳啸禹突然晕倒了。他受伤过重,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叶明非找了个勉强能容身的山洞,将柳啸禹藏进去,又四处寻找水源,用宽大些的叶子编成一个小锅,烧了些水。 见柳啸禹还在昏迷,叶明非一边轻手轻脚地剥下他的衣衫,一边用温水擦拭他身上的伤口。 沧海的掌有毒,在柳啸禹胸口留下一个清晰的黑手印,触目惊心。除此之外,柳啸禹身上还有大大小小不少伤口,都是在战场上留下的,很多都撕裂了。 帮柳啸禹解了毒,处理好伤口后,叶明非站在洞口四处张望,寻找能吃的东西,终于发现不远处的树枝上挂着一个巨大的蜂窝。 蜂蜜可是好东西,香甜美味有营养,他决定把这个大蜂窝打下来。 叶明非裹着柳啸禹的衣服,把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站在蜂巢不远处,操纵银耳攻打蜂巢。 蜂巢掉下来的那一刻,密密麻麻的蜜蜂呼啦啦飞出,看得叶明非一阵头皮发麻,只觉得眼花,好像眼前飞舞的不是蜜蜂,而是一颗颗小星星。 见蜜蜂一直徘徊在蜂巢上不肯走,叶明非点燃一段树枝,想将蜜蜂赶走。结果,这些蜜蜂精明着呢,竟然向他飞来,打算群起而攻之。 叶明非大叫一声,蹲在地上,用衣服把自己裹紧,只听蜜蜂们噼里啪啦撞向他身体各处,还有几只七钻八拐下竟钻进了衣服里。 叶明非一阵恶寒,觉得浑身都痒,像只蚕宝宝般扭来扭去,突然,脖子里一阵刺痛,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触感特别像毛毛虫,他“嗷呜”一声叫出来,跳着脚想把身上的蜜蜂抖下去,整个人跟抽风了似的。 “哈哈哈哈——”不远处传来嚣张的大笑声。 叶明非透过飞舞的蜜蜂看过去,只见柳啸禹正□□地靠在山洞口大笑,幸灾乐祸的模样格外欠收拾。 叶明非摸过蜂巢丢向柳啸禹,大叫道:“蜂儿们,你们的窝被那人抢走了,快去蛰他。” 这次轮到柳啸禹跳脚了,“喂,我没穿衣服,会被蛰死的。” 怕蛰死干嘛不老老实实在洞里呆着,竟然□□跑出来嘲笑他?也不看看他这是为了谁才落得这么狼狈。 见蜜蜂们呼啦啦全冲向柳啸禹,叶明非拍拍手,叉腰看热闹。 “砰,哐,哗......”山洞里声音不断,应该是柳啸禹正跟蜜蜂们战斗。 叶明非走进山洞时,正看到柳啸禹大马金刀般坐在一块岩石上,优雅地吸食着一小半蜂房,腰间搭着几片树叶,勉强盖住私密部位,其他裸露的地方除了刀伤剑伤,又多了不少蜇伤。 地上落了一地蜜蜂,全都死透了,也不知道柳啸禹赤手空拳是怎么解决这些蜜蜂的。 见柳啸禹吃得斯文,叶明非不禁撇嘴,受不了这常年打仗的草莽将军。 他找了些干柴,点起火堆,坐在柳啸禹旁边,把另一半蜂房举到嘴边,一低头,“唏哩呼噜”一通吸溜,又啃又舔,吃得毫无形象可言。 最后直接把蜂房啃进嘴里,“咔嚓咔嚓”嚼着吃。 柳啸禹抬头看他,哭笑不得,“公子,你若饿了,我这半也留给你,不用吃得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你才饿死鬼,你全家都是饿死鬼。”说完,叶明非才反应起来,自己也是柳啸禹家的人,改口道:“吃你的吧。” 他就喜欢这么吃饭不行吗?再说了,蜂房可是好东西,以前在云仙山,云昭师兄常用蜂房炒菜给他吃呢。 蜂蜜太甜,吃多了腻,叶明非将没吃完的放在石壁的凹槽里,然后跑出去猎了两只野兔交给柳啸禹收拾,指点他剥皮洗净后抹上蜂蜜放在火堆上烤。 反正他不会亲自动手,否则,他们吃的就不是蜜汁烤兔肉,而是黑糊兔干了。 他做饭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美食做成毒药。 柳啸禹知他甚深,也不指望他动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通忙碌,终于把两只兔子烤得外焦里嫩香甜可口。 叶明非三下五除二啃完一只。柳啸禹只吃了一半,将四条肥嫩的兔腿递给叶明非,“有伤,吃不下。” 哪里是吃不下,分明是故意留给他的,叶明非摆摆手,“你自己吃吧,我饱了。” 柳啸禹轻笑,“乖,吃了,我还指望你带我出这片林子呢。” “我不吃也能带你出去。”叶明非拿起一条兔腿塞进柳啸禹嘴里,捏着他的下巴逼他咀嚼,“你快吃吧,吃完好好睡一觉,咱们明儿一早离开这里。” “一人两条。” 叶明非没办法,只好一手拿了一条兔腿,左啃一口,右啃一口,嗯,别说,柳啸禹烤的兔肉还真好吃,而且,越吃越香。 吃完兔肉,柳啸禹将那枚碎片递给叶明非,让他收好。叶明非取出锦囊里的碎片,合而为一。 至今为止,他已经得到七枚碎片,只差一点便能凑齐整个引天珠了。 叶明非又想起了很多在天界的事。跟战神啸禹混熟后,他常常溜到天界,躲进啸禹的宫殿里,把他的宫殿搅得一团乱。 殿里的神兽一见到他便东窜西跳,战战兢兢,不敢靠近他。 后来,他受到天界结界的影响,日渐虚弱,啸禹便用自己的鲜血和灵力,加上他的一小节灵根,为他制作了引天珠,以便让他能永远生活在天界。 后来,啸禹下界降妖,他被醉酒后的天帝调戏,反抗不从,因此得罪天帝。 天帝怕他告诉战神啸禹这件事,丢了自己的面子,引起君臣不快,便趁啸禹回来之前,找了个借口,将他丢下轮回台。 掉落轮回台时,随身携带的引天珠被雷电击中,破碎成十枚碎片。 也就是说,除了他手里的七枚碎片,还有三枚。 柳啸禹:“叶明非手里有一枚,新婚当晚,我在他身上感应到过。” 想起那晚,叶明非挑逗引诱,他竟情动,柳啸禹便觉得有些奇怪,他向来克制,极少那般控制不住自己,难道,是因为叶明非身上那枚碎片的缘故?嗯,这件事不能让身边之人知道。 叶明非轻咳,心想:那枚已经不在我手里,而是给了大哥。除此之外,小默那里有一枚,还有一枚在哪里? 柳啸禹:“恐怕左谷忧手中还有一枚,我曾在他身上感应到碎片的灵力。” 此时已是寒冬,夜晚格外冷。柳啸禹从后侧拥着叶明非而眠。 可叶明非睡不着,往前挪了挪。 “怎么了?”柳啸禹也往前靠了靠,再次搂住他。 “别靠近我。”叶明非闷声道。 “你是我的人,为何不能靠近?”柳啸禹理所当然地贴着他,抱着他,亲密无间。 “我何时成你的人了?”叶明非只觉得脸红心跳不自然,暗暗咒骂柳啸禹厚脸皮,没节操。 “不归山时你答应的,下山后便跟我在一起,公子岂可言而无信?”柳啸禹贴着他耳根说道。 叶明非揉了揉耳朵,给了柳啸禹一拐子,“那时,我答应的是柳大郎,不是柳啸禹。” “无论是柳大郎,还是柳啸禹,不都是我这个人?” “柳大郎和柳啸禹能一样吗?”在他心里,柳大郎是个武功高强无所不知的江湖中人,而柳啸禹则是杀伐征战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而且,还是他名义上的夫君。 “难不成,公子怪我已经娶妻?”柳啸禹轻叹,“他并非我想娶之人。” “你想娶什么样的人?” “你这样的。” “你见过叶明非吗?” “没有。” “......”叶明非突然有点同情柳啸禹。 柳啸禹翻身而起,双手撑在叶明非耳侧,英挺俊美的脸在火光中清晰可见,大而圆的眼睛里星光点点,他的声音很低,很柔,几乎在叶明非脑中响起。 “非儿,对不起,我之前隐瞒身份,欺骗了你,我再次道歉。我在为陛下执行秘密任务,不便透漏身份。” “......”叶明非不语。其实,他早就不怪柳啸禹了。 “我知道你在意的是我娶了妻,觉得我不负责任。这一点,我无从狡辩,我确实娶了叶丞相家的二公子叶明非。他如今或许正在我府中当着大将军夫人。” “......”叶明非黑线。 “不过,我已跟叶明非说清楚,跟他只是政治联姻,并无感情,也已许他和离,任他寻找心爱之人。只等合适的机会,我便会放他自由,然后,娶你。” 柳啸禹缓缓下压,一点点靠近,终于擒住了叶明非的唇,含糊道:“你一直都是我的爱人,而且,永世唯一......” 每当柳啸禹靠近,叶明非都会有一种控制不住自己的错觉,全身酸软,手脚无力,不想动,也动不了,只想任他为所欲为,甚至,想更亲近一些,更放纵一些 “唔......”柔软的唇一点点下移,所到之处,一片灼热,叶明非心跳更加剧烈,大脑越发空白,直到衣衫尽落...... 军营寻夫·追妻(九) 刀锋劈面而来的那一刻,柳啸禹眼睛未睁,顺势而躲,滑向一边,这才睁开眼睛,看向手握大刀,气势汹汹的叶明非,笑道:“非儿,你这是恼羞成怒吗?” “我只是报仇雪恨。” 叶明非懊恼:混蛋,竟趁他意志不坚定之时将他吃干抹净,害他手脚酸软连刀都握不稳,太可恶了。 “我会负责的。”柳啸禹没费什么力气,便从叶明非手中拿走了刀,将他搂进怀里,抱坐在大腿上,轻轻为他揉捏腰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叶明非瞪他,这人还有脸问?昨晚折腾他一夜,片刻未停,竟然还问他哪里不舒服?他哪里都不舒服。 柳啸禹这混账曾说过他那方面很强,没想到强成这样,想要他的命吗?不愧是狼王的孩子,简直强到变态。 尤其令他恼羞成怒的是,他昨晚完全迷失自己,只能被动地随着柳啸禹时缓时急的动作沉沦......这种陌生的感觉彻底将他俘虏,他甚至还神志不清地叫着“再多一些,再深一些”? 啊,没脸见人了。 见叶明非把脑袋埋进自己怀里,裸露的脸颊耳朵和脖颈通红一片,柳啸禹便知他害羞,轻笑出声,“非儿放心,我会负责的。” “谁要你负责,又不是女人。”叶明非吼道。 “你可是百花族人,说不定这次便能给我生个孩儿,回京之后,我马上跟叶明非签下和离书,然后娶你。” 叶明非想笑又不能笑,和离什么?他就是叶明非,叶明非就是他,跟他和离再娶他一次么? 门都没有。 回到黎国之后,叶明非并未追究林夕宝的责任,只是解了他所中的控制。 林夕宝清醒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还以为自己昏睡了几天。 叶明非又立刻给柳啸默写信,让他将那枚小小的引天珠碎片送到丞相府去。万一被左谷忧发现,很可能会对他不利。他一个八岁的孩子,无力自保。 丞相府好歹戒备森严,又有爹娘在,应该不会有事。 同时,他又写了一封信询问娘关于枫宸的事,想知道当年的一切。 柳啸禹趁墨云国粮草殆尽,军心不稳之际,率领大岚国和黎国将士大举进攻,并大败墨云国,将其彻底赶出黎国。 他本想乘胜追击,歼灭墨云国铁骑,让他们短时间内再无力卷土重来,没想到自家皇帝会接受议和,并派太子李丰来签议和书。 一时之间,将士们议论纷纷,暗中咒骂。他们流血流汗,好不容易打败敌人,朝廷竟然要议和?那他们之前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 “派太子来?难道不是来抢功的?”叶明非靠在呦呦身上,冷哼道。 墨云国既然能议和,就能破坏合约,再次发动战争。若不将其彻底打垮,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 可惜,一国之君的圣旨已到,柳啸禹便只能遵旨。 见柳啸禹面色阴冷,一言不发,叶明非从后面抱住他,无声安慰。 柳啸禹刚想所有动作,叶明非已经走了出去,提醒道:“大将军,既然无力改变,咱们只能迎接太子殿下。” 柳啸禹苦笑,自从回到军营,他再没机会跟心爱之人亲近,正想得紧呢,结果,他就这么潇潇洒洒地走了? 很好,等议和一事结束,他一定要做到那人求饶。 太子李丰的队伍来得很快,仿佛早就来了,只是躲在某个地方等着柳啸禹获胜,然后跑来抢夺胜利果实。 护送太子的队伍浩浩荡荡,至少有上千人马,不但携带了给将士们的赏赐,还准备了送给墨云国的礼物。 柳啸禹带人迎接,将李丰安置好,让他休息一天,明天再准备议和之事。 远远看到叶明非的那一刻,李丰兴奋不已,可一想到他出现在柳啸禹身边,脸色便徒然一沉,看向柳啸禹的目光阴毒怨恨,杀意蒸腾。 刘安向来机灵,见太子殿下不悦,赶紧将所知信息告知他,“回殿下,据咱们的暗线回报,叶二公子虽在军营,但从未与柳啸禹同塌而眠。” “嗯?”李丰难以置信。若是他,面对如此美人儿,早就吃干抹净无数次,说不定连孩子都生了呢。这个柳啸禹是不喜欢男子?还是那里不行?放着如此佳人碰都不碰? 刘安:“暗线之前传回的消息,只说这里有位云非公子,从未提到叶明非这个名字,既然连他都不知道,那么其他人也一定不知道云非是叶丞相家的二公子叶明非。应该是叶二公子刻意隐瞒身份。” 李丰冷笑:“柳啸禹也不知?” 刘安:“应该不知。否则,怎么可能分帐而居,无亲密举动呢?” 李丰:“难怪叶二公子在军营许久,还不曾有孕,既然如此,别怪本宫捷足先登。夜鸾,今晚,本宫要占有叶明非,交给你去办,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夜鸾:“是。” 李丰:“他既是云仙门弟子,身负长生不老之术;又是百花族人,能生育子嗣,这样的绝品,除了本宫,谁还配拥有?他只能是本宫的。” 刘安:“小的预祝太子殿下得偿所愿。” 李丰出发前,得到李勋密令,先跟墨云国议和,保证墨云国百年内不会主动挑起战争,然后找个借口剥夺柳啸禹手中兵权。 既然他要得到叶明非,便不会让柳啸禹活着,等拿到虎符后,他只需随便找个借口,将柳啸禹除掉,回去告诉父皇,柳啸禹通敌卖国被揭穿后试图反抗被他杀掉就是了。 看到刘安,叶明非立马猜到太子就是在和县遇到的那个李丰。只是他没想到,太子刚来,自己便会被下药,还是极品媚药。 看来,这个李丰始终没放弃对他的妄想。这下可麻烦了。 夜鸾单膝跪地,一向木然的脸略显挫败,“叶公子并未饮酒,似乎有所察觉。属下办事不力,还请殿下责罚。” “不愧是云仙门高徒,果然厉害。”李丰挥挥手,让夜鸾起身,冷笑道:“察觉又如何?明日本宫亲自喂他喝,哼,本宫是太子,赏他酒喝,他还敢不喝吗?” 柳啸禹当然知道李丰看上了云非,一心想得到他,但他并不知道李丰会给叶明非下药,而且,志在必得。 此时,他正坐在自己帐中,跟柳三叙旧。 柳三太想念柳啸禹,通过朋友混进了议和队伍里,只想见柳啸禹一面,确定他安然无恙。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军营里看到叶明非。 “公子怎会在军营?他不是在丞相府养病吗?”柳三揉揉眼睛,再三确认,惊讶不已。 “公子?哪个公子?”柳啸禹不解。 “当然是大少爷您娶的那位叶家二少爷了。”柳三说完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难道大少爷不知道叶二公子的身份?不可能吧,人都在军营跟大少爷朝夕相处了? 柳啸禹看着叶明非的身影,震惊,“你说,他就是我娶进门的娘子?是叶家的二公子叶明非?没认错人?” 柳三赶紧摇头,指着自己的眼睛,“大少爷,我怎么可能会认错。您别看我年纪大,眼力比年轻人还好呢。” 云非就是叶明非?柳啸禹向来镇定,但知道此事后,竟有些哭笑不得。 难怪知道他是柳啸禹后,叶明非会这般生气,原来是想出轨结果出轨到自家夫君身上去了,因此恼羞成怒? 非儿,你即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便别想再拒绝我。 见大少爷不怒反笑,柳三摸不着头脑。 “三叔,你回去吧,别让太子的人发现,还有,也别让公子发现,他不想跟你回去呢。” “既然公子愿意陪在大少爷身边,我身为下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希望大少爷对公子好些,公子为咱们大将军府做了不少事,只是不让我告诉你罢了......” 柳三将叶明非救治柳啸默的事告诉了柳啸禹。 柳啸禹:“我当然会对他好些,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第二天一大早,李丰便在柳啸禹和黎国国君朝蓝若的陪同下,跟墨云国国君擎暮燃签订了议和书,双方承诺百年内互不侵犯,往来贸易。 墨云国当场向大岚国求亲,要娶清慧公主当皇后,李丰不敢答应,命人快马加鞭上报李勋,只等圣旨到。 见李丰与擎暮燃相谈甚欢,柳啸禹却冷笑一声,大感不妙,因为他从擎暮燃眼中看到了野心和忍辱负重,显然狼子野心,后患无穷,但李氏父子被墨云国的讨好示弱所蒙蔽,早晚自食恶果。 送走擎暮燃后,李丰手一挥,他携带的侍卫们突然大开杀戒,以迅雷之势杀掉黎国国君和众位大臣,并砍下朝蓝若的首级,悬挂在都城城墙上,罪名:勾结他国,出卖民众,不忠不义。 黎国一片腥风血雨,所有王室成员和文臣武将全部被杀,大岚国正式接手黎国,将其划分成大岚国的州县。 存在上百年的黎国仅仅一个下午便不复存在,彻底灭亡。 朝蓝若的首级在风中摇摆,双眼惊恐,嘴巴大张,到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黎国的百姓们被聚拢在一起,看着城墙上一排排首级,噤若寒蝉,不知所措,惶恐地听李丰讲话。 见李丰说的冠冕堂皇,叶明非冷笑,什么除掉叛徒,确保百姓安危;什么诛杀奸细,确保黎国不失;什么大岚国物产丰富,会确保黎国百姓衣食无忧;什么皇上以民为本,待子民如亲子...... 说白了,不过是借机占领黎国,让其成为大岚国国土。 军营寻夫·追妻(十) 下午,李丰刚心狠手辣地杀了几千条人命,晚上,便春风得意地大摆宴席,犒赏大岚国将士,变脸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怎么不见云公子?”李丰打量一圈,没发现叶明非的踪影,笑问道。 “公子有事出军营了,不知何时回来,他让末将代他向殿下赔罪。”铁哥道。 李丰面上温文而笑,心中却颇为恼怒:出军营了?为何他的人未察觉?难道是故意躲他? 喝酒之前,柳啸禹双手捧着虎符,跪在李丰面前,说战事已歇,虎符应该交与皇上,请太子殿下代劳。 李丰假意拒绝几次后,也就收了起来,虽脸上含笑,心中却愤恨不已,这个柳啸禹,果然够精明。如此一来,他便无需找借口治他的罪了。 李丰知道父皇忌惮柳啸禹,既然墨云国已经和大岚国议和,誓言百年内不再侵犯大岚国及其属国,柳啸禹也就没用了。 他决定借机毒死柳啸禹,占有叶明非,让他怀上自己的孩子。即便回到皇宫,被父皇得知了叶明非百花族人的身份,也没办法跟自己这个亲儿子抢了。 李丰接过夜鸾递来的酒壶,亲自帮柳啸禹斟酒,“柳大将军击退墨云国,促进两国议和,劳苦功高,这杯本宫敬你。” “多谢太子殿下。”柳啸禹双手接过酒杯。 “大将军不可。”高联成惊呼出声,脸色铁青,担忧之情毫不掩饰。 李丰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扭头看向柳啸禹,“这可是父皇亲赐的美酒,大将军可要多喝几杯。” 柳啸禹不慌不忙匀出半杯,倒给李丰,笑道:“奉给太子半杯,以表君臣一心。” 李丰嘴角一僵,眸子微颤,心想:这柳啸禹知道酒里有毒,还是他想借此表忠心? 举着半杯毒酒,李丰手指用力,摸不清柳啸禹的心思。 柳啸禹也举着酒杯不动。太子不饮,他怎么敢饮呢? 两人僵持不动,其他人却冷汗连连,甚至连一向没心没肺的于明都察觉了不对劲。 良久,李丰叫了一声“好”,突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将军如此忠诚,本宫甚慰,当再饮一杯。” 夜鸾又给李丰续上一杯,看他一饮而尽,微青的脸色恢复如常。 见李丰如此,柳啸禹低头看着平静无波的酒水,略一迟疑,举杯就要饮。 就在此时,叶明非突然走进来,伸手顺过柳啸禹的酒杯,一饮而尽,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李丰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他喝下毒酒。 叶明非擦擦嘴角,笑道:“果然好酒。” 随即行礼请罪,“莽撞之举,还请太子殿下见谅,只因我是大将军的军医,要对大将军负责。他有伤在身,不便饮酒,只好代他喝了,免得他失礼于殿下。” 酒里确实有毒,并不会立即致命,按照剂量,应该会在半夜时分发作。 等柳啸禹死于毒酒之后,李丰只需找来随身军医检查一番,断定柳啸禹死于旧疾便可。即便有人质疑,也不敢公然跟太子对抗......果然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你......”李丰给了夜鸾一个眼神,夜鸾继续倒酒。 李丰接过酒杯,递给叶明非,笑道:“云公子,本宫要单独请你喝一杯,多谢你施展超绝医术,救治我大岚国将士,更多谢你开荒垦地,让将士们吃得饱吃得好。” 叶明非又一饮而尽。 李丰:“本宫一直欣赏有才能者,今日能与公子开怀畅饮,很是高兴,来,我与公子对饮一杯。” “砰”一声,叶明非豪爽地跟李丰碰杯,再次一饮而尽。 “公子好酒量,来,咱们坐下慢慢喝。”说着,李丰便要拉叶明非的手。 叶明非身形一晃,躲开了他的手,扶着额头道:“在下不胜酒力,有些醉了,想回帐休息,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李丰上前两步,再次伸手,笑道:“既如此,本宫不便勉强,让本宫亲自送公子回去休息。” 柳啸禹上前,将叶明非打横抱起,“多谢太子殿下厚爱,内子酒量浅薄,未能让殿下尽兴,等末将送他回去,再来陪殿下畅饮。” 李丰:“你说什么?” 不但李丰愣住了,其他人也都愣住了,尤其是高联成于明铁哥等人。他们虽然是粗人,但“内子”二字还是知道什么意思的。 公子怎么就成了大将军的内子了?何时成的亲?怎么都没请他们喝过喜酒?还有,大将军的“内子”不是叶老狐狸家的小狐狸吗?何时变成云非公子了? 柳啸禹重复道:“等末将送内子回去,再来陪殿下畅饮。” “你说他是你的......”李丰下意识瞪向刘安,正看到刘安满脸惊诧,惶恐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安排的暗线会犯这样的错误,连云非就是叶明非这样的事都查不清? 见自家殿下看向自己,刘安鼓足勇气,问道:“大将军,您是说云非公子是您的夫人?这怎么可能?传闻您夫人体弱多病,一直在京城养病,而您怀中这位,可是云仙门高徒云非公子。大将军,欺骗太子殿下可是大罪。” 柳啸禹看了叶明非一眼,笑道:“不敢欺瞒,云非便是叶明非,叶明非便是云非,云非是我家夫人在云仙门学艺时的名字,依师门辈分所取。而叶明非才是他的俗家本名。” 刘安:“您跟云公子既是夫妻,为何分帐而居?又为何瞒着所有人?” 柳啸禹:“身在军营,国事为重。在这里,我与他只是同僚,不是夫妻,自然不会同塌而眠。” 高联成等人:“......”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刘安颤抖着唇,没头没脑地问道:“你何时知道的?” 他心里疑虑重重,之前柳啸禹分明不知道云非的真实身份,怎么会突然知道了呢?太子殿下不会怀疑小的办事不力或者有意欺瞒吧?糟了,这次死定了。 柳啸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与非儿是夫妻,成亲之日便知道了他的一切,有什么不对吗?先告辞了。” 刘安:“你......” 李丰喝退刘安,盯向柳啸禹的背影,眼睛缓缓闭上,再嗖地睁开,“传我令,撤销酒宴,紧急议事。告诉柳啸禹,马上到我帐中来。” 柳啸禹竟然知道云非的身份,如今更送他回房,想到两人接下来会有什么亲密举动,李丰便怒火中烧,他不允许柳啸禹碰叶明非。 见太子殿下怒气冲冲离开,其他人全都傻眼了,这到底什么跟什么? 到底还是铁哥心思通透,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摇头,看样子,太子看上了云公子,想要得到他。可云公子是大将军的夫人,如此一来,太子恐怕更不会放过大将军了。 于明抱着脑袋团团转,叫嚷着:“死定了,这次死定了,咱们一直不知道云公子就是大将军夫人,没事就去霸占他,不但去他的房间喝酒,还跟他勾肩搭背,妨碍大将军跟夫人的二人世界,你们说,大将军会记仇吗?会不会找机会折磨咱们......” 铁哥拍了拍于明的肩,笑道:“要折磨也会先折磨你,因为你最喜欢亲近夫人,动不动就拍人家一把。” 于明:“我惨了。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还在公子面前说叶丞相的坏话,把他骂的狗血淋头,哼哼,公子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高联成略有些脸红,“我说了怎么了,谁能想到叶卓然那样的败类会有公子这般优秀的儿子?” 铁哥:“希望公子不要跟咱们这些粗人计较吧。” 于明:“那可是他亲爹,怎么可能不计较?” 铁哥:“也不一定,咱们骂了那么多次,公子不也没把咱们怎么样嘛。” 于明:“从今天起,我再也不去公子营帐里蹭吃蹭喝饮药茶啃红薯了。我要好好做人。” “......”高联成和铁哥齐齐点头,老实说,他们也不敢去了。 将叶明非放在床上,柳啸禹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顺势捏了一把他的鼻子,“公子,该醒醒了。” 叶明非“哼唧”两声,拍了他的手,翻身向里,嘟囔道:“困,想睡觉。” 虽然只饮了三杯酒,但这酒后劲很大,脑袋有些晕。再说了,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正是睡觉的好时候,一沾上枕头,难免犯困。 “既然夫人想睡觉,为夫陪你。”柳啸禹手上微一用力,干脆将叶明非翻了个身,姿势变成了一上一下。 叶明非趴在柳啸禹身上,迷迷糊糊不想睁眼,只觉得今天的被窝好暖和,只是有些暖和过头了,热得睡不着。 尤其是某个地方,被顶得很不舒服,好像很快便会戳破衣服,侵入他身体里。嗯,并不讨厌,甚至还让人期待。 只是最后,困倦击败了情动......他现在只想睡觉。 “公子这便要睡了?” 叶明非把眼睛用力睁开一条缝,正对上柳啸禹红润的唇,唇形优美,唇角上扬,显然心情正好。 叶明非动了动,想翻下来,只是腰被柳啸禹搂得很紧,根本动不了。 “我让你留下了吗?”叶明非含混开口,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没什么威慑力,倒像撒娇似的。 柳啸禹两指捏过他的下巴,正对上他的眼,轻笑道:“夫人这话可就不对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跟我拜过天地呢。你我同塌而眠,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你......”叶明非昏沉的脑袋变得清明,水润的眼睛不禁睁大:这人知道了?怎么知道的?哦,刚才他好像还跟人说来着。 柳啸禹用唇轻轻碰触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亲遍他的脸,“夫人总怪我骗你,如今,你也骗了我,而且,骗得我很苦,夫人怎么说?” 叶明非扬起脑袋后退,嘴硬道:“我哪有骗你?我活了十八年,一直叫云非,而且,我也确实是云仙门弟子。” 名字是真的,身份也是真的,我只是没告诉你,我还是你娶进门的叶明非而已。 柳啸禹身体一动,与身上人彻底换了个位置,两手撑在叶明非耳侧,居高临下,“夫人,你既如此嘴硬,为夫是不是要用实际行动让你认错才行?” 惊觉柳啸禹一双狼眼里跃跃欲试,叶明非瞬间怂了,扯着他的衣领,“你敢!” 完结篇(一) 可恶,他现在可禁不起撩拨,一撩肯定会缴械投降,只是,他更想睡觉怎么办? “放心,我会先让你舒服了,再陪你睡觉,保证让你睡得更香。”柳啸禹的唇已经慢慢下滑,手指早已扯开他的衣襟...... 叶明非最后挣扎,“混账,你一做起来没完没了,怎么可能让我睡觉?先让我睡,再让你做。” “先做再睡。”柳啸禹嘴没停,手也没停,眼看就要一夜春宵......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夜鸾冷冰冰的声音,“大将军,太子殿下有请。” 柳啸禹叹气,就知道太子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放弃叶明非。 见他起身,叶明非摆摆手,趴下继续睡,幸灾乐祸道:“大将军快去快回,我等你哟。” 柳啸禹突然扑过来,照着叶明非的唇便是一通啃。 “唔唔......你是狼吗唔......” 直吻到叶明非双眼氤氲,脸颊通红,呼吸急促,眸中情动,柳啸禹才罢手,“夫人,记得等我。” “混账——”叶明非拎起枕头砸他,结果砸了个空。 叶明非:“万事小心。” 柳啸禹:“放心。” 目送柳啸禹走出军帐,叶明非心里一沉。他知道,柳啸禹要去进行一场更为残酷的战争,虽不见硝烟,却危险重重。 柳啸禹一夜未归,叶明非一夜噩梦。 第二天一大早,叶明非走出营帐,四处寻找柳啸禹,得知他只是被李丰派去巡查黎国军队,安抚军心后,终于放下心来。 看到铁哥,叶明非溜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铁哥,今晚来我这里吃火锅啊。” 铁哥吓了一跳,看清是他,挠挠头,讪笑道:“公子,原来您是大将军的……难怪之前我一靠近您便能感受到大将军的醋意,哈哈,以后可不敢打扰您了,祝您和大将军百年好合,早生......白头偕老,哈哈。” 叶明非:“......” 于明远远看到叶明非,跟螃蟹似的向一侧走去,速度之快,令人瞠目,好像当他是瘟疫似的,避之唯恐不及,只远远喊道:“公子,那个,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对你不尊重,对叶丞相也不尊重,我向你道歉,希望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这个粗人计较,我保证以后重新做人,不碰你,不说别人坏话。” 其他人同样如此,无论将领还是士兵,只要看见他,统统自觉后退,脸上的表情端严肃穆,问好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再也不跟从前一般嬉闹说笑。 “......”叶明非突然有点不适应,一夜之间,大家跟他这么生分了?难不成都知道他跟柳啸禹的关系了? 知道又如何?知道便不跟他做朋友了?不跟他喝酒聊天了? 转了一圈回到自己的军帐,叶明非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只见帐中堆着各种礼物,有古玩字画,金银财帛,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叶明非问帐外士兵。 “回公子,这是太子殿下送您的礼物。” 小兵的话刚说完,便传来太子李丰的声音。他正站在叶明非身后,身体前倾,几乎贴着他的耳朵道:“小小礼物,公子可喜欢?” 小小礼物?都快把他的军帐堆满了吧? “太子这是何意?”叶明非与李丰隔开一些距离,指了指满帐礼物问道。 李丰挥退其他人,上前几步,抚上叶明非的双肩,笑道:“公子聪慧过人,怎会不明白本宫的意思?” 叶明非推开李丰的手,“太子错爱,在下惶恐,我已嫁给柳啸禹,便是他的人,无法回应太子,还请太子不要白费心思。” 李丰盯着他的脸,哼道:“他的人?当初不过父皇一句戏言,也值得你这般当真?若你愿意,本宫会劝父皇准你与柳啸禹和离。” 叶明非淡淡道:“殿下是说,陛下金口一开,吐出的只是戏言?这话若被陛下知道,太子殿下恐怕麻烦了呢。” 李丰:“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叶明非:“那就好,我与夫君情投意合,对陛下赐婚很是感恩,愿陛下福寿万年,寿与天齐,也祝太子殿下身体安康,事事顺心。” 说完,他便要走,被李丰拦住了,“非儿,你若答应本宫,本宫许你皇后之位,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叶明非:“殿下,身外之物在下不感兴趣。” 李丰:“非儿,你以为,柳啸禹能保得住你吗?” 叶明非:“我不需要谁保护。” 李丰:“非儿以为,你能违抗我?” 十几名侍卫挡住了叶明非的下落。 叶明非不禁扶额,召唤一声“银耳”,直接从帐顶飞身而出。 夜鸾:“殿下,他是云仙门弟子,本领高超,不是寻常人可以对付的,这次,您过于急躁了。” 李丰:“急躁?本宫等不了了。你说,本宫如何才能得到他?” 夜鸾:“殿下,只有成为一国之君,你才有机会得到他。” 李丰:“......” “我一直都知道李丰很蠢,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蠢。”打扮成奴隶的周潇尧扛着一把破旧的锄头,混在苦力中,正看到叶明非冲天而起,御剑消失。 看来,是李丰想硬来,奈何实力不允许。 太子再这么闹下去,恐怕会影响师父的大计,看来,是时候行动了。 收到左谷忧的信后,叶明非只留给柳啸禹四个字“万事小心”,便骑着呦呦飞驰回京。 难怪一直没收到娘的回信,原来是被左谷忧抓走了。 他知道军营里有左谷忧的人,否则,不可能知道他和柳啸禹几乎集齐了引天珠碎片。但他没有时间把这人揪出来,只希望这人不是来军营捣乱的。 从边关到京城,快马加鞭也要十几天,叶明非两天两夜便赶了回去。 期间,他向师门发出了求救信号,只希望有人能尽快赶来,助他一臂之力。 叶明非没有直接进京城,而是根据左谷忧信上所述,来到了城郊的一处山庄里。 这是一座很普通的山庄,隐藏在半山腰上,荒草丛生,人迹罕至。 走进山庄,一条光滑的小道直通厅内,显然经常有人来往走动。 叶明非推门进去,只见厅里空荡荡一片,“左谷忧,我到了,我的家人呢?” 良久,厅内传来很轻很轻的声音,仿佛是从墙里,又仿佛是从地下传来。叶明非猜测,应该是地下密室。 墙上突然裂开一块,有人从里面走出,墙壁又“砰”的一声合上。 走在最前面的人三十多岁,穿着一件米白色文士衫,手中握着一本竹简,若不是左眼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应该是个很儒雅清俊的男子。 叶明非知道,他就是左谷忧,只是他没想到,左谷忧不是人,竟是一只妖,而且是修炼了几千年的蛇妖。 此时的左谷忧脸色略有些苍白,发梢还藏着零星冰片,应该是刚损耗了大量灵力,身体正虚弱。 他身后站着两人,一人是他的大弟子魏柏,是个有着桃花眼的美男子,嘴角总是噙着几分冷笑,看上去风流不羁,毫无正形。 而另一人,却是叶明非曾经的侍卫黑剑。 叶明非不过跟黑剑相处了三天,只知道他活泼爱笑,武功高强,也曾猜测他是皇上太子或者朝中哪位大人安插在丞相府的奸细,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左谷忧的人。 一向爱笑的黑剑沉着脸,垂着头,紧跟在左谷忧身后,一言不发。 “你来了。”左谷忧上下看了叶明非一眼,轻轻一笑,“一直听说云非公子天人之姿,风采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叶明非:“左谷忧,客套话就不必了,引天珠碎片我带来了,我的家人呢?” 左谷忧做了个手势,墙壁上又开了一扇门,只见几条蟒蛇推着几个人走了出来。 “非儿——”叶卓然,顾氏和叶明珏身上缠满小蛇,犹如绳索一般绑紧了他们,令三人浑身僵直,无法自由活动。 而三人身边,还舞动着几条大蟒蛇,“嘶嘶”声令人毛骨悚然。 “爹,娘,大哥......”见家人无恙,叶明非终于松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锦囊,倒出引天珠。 如今的引天珠只差三妹碎片,便完整了。 见到引天珠,左谷忧一手拍在椅子扶手上,身体前倾,另一只手伸出,“你和柳啸禹果然集齐了,好,快给我。” 叶明非将引天珠握在掌心,淡淡道:“引天珠可以给你,但你必须先放了我爹娘和大哥,确保他们的安全。否则,一切免谈。” 他知道,一旦先将引天珠交给左谷优,自己便没了牵制他的东西,谁知道左谷优会不会反悔不放人,继续威胁他,还是先让家人离开比较稳妥。 再说了,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必须先确保家人的安全。 “......好,放人。”左谷忧思索片刻,手一挥,叶家三口身上和身边的大蛇小蛇便齐齐退散。 叶卓然和顾氏拉着叶明珏齐齐冲到叶明非身边,将两人挡在身后,“非儿,你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了,他不是人,是妖啊。你快走,带着你大哥一起走,我跟你娘留下保护你们。” 叶明非摇摇头,笑道:“爹,娘,你们带着大哥先走,我随后回家陪你们。” 说着,叶明非将三人放在呦呦背上,轻拍呦呦的屁股,“呦呦,我的家人便交给你了,只要你能保护好他们,丞相府便会养你一辈子,任你吃任你喝,成交吗?” “呦呦,呦呦”呦呦仰头叫了几声,眼角溢出泪水,轻轻蹭了蹭叶明非的掌心,便向外奔去。 没人知道,叶明非与呦呦的心灵对话:呦呦,不要回丞相府,带上柳啸默,飞奔去云仙门,寻求师尊帮助。 送走家人,叶明非转身,“锵”地一声,拔出银耳,向左谷忧走去,“国师大人,既然你想要我手中的引天珠,我可以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左谷忧:“好,你说。” 叶明非:“我要活命。” 左谷忧笑了,“叶公子这话说的,我只想要你手中的引天珠,不会要你的性命。” 叶明非:“好,既然这样,我需要你用想救之人的性命担保,不会要我的命。” 左谷忧:“你,哼,莫要得寸进尺。” 叶明非知道左谷忧不会放过他,但他想为爹娘和大哥再多争取一点时间。 突然,后背被重重撞了一下,有人扑过来了,叶明非下意识要还手,却发现撞过来的那人是大哥叶明珏。 完结篇(二) 就在叶明非伸手搀扶叶明珏之际,几条灵蛇冲过来,夺走了他手中的引天珠。 叶明珏刚站稳,一直紧握的双手突然张开,几道银光从他手心飞出,紧紧缠住了与他面对面,毫无防备的叶明非,同时,也缠住了剑光闪耀的银耳。 叶明非瞬间没了力气,坐倒在地,而银耳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他艰难低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种类似于蛇蜕的东西紧紧缠绕着,比普通的捆仙锁还要坚固结实,而且,能束缚内丹,限制灵力,令他毫无反抗之力。 叶卓然和顾三娘几乎是连滚带爬翻进厅内的,见叶明非被捆,惊慌不已,歇斯底里,“珏儿,你到底对非儿做了什么?你为何要这么做?” 叶明珏无视叶卓然和顾氏,从灵蛇口中接过引天珠,又从胸前锦囊里取出另外两枚,一并递给了左谷忧。 这两枚,一枚是叶明非送给他的,一枚是柳啸默派人送来的。 叶卓然和顾氏震惊不已,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长子竟会跟左谷忧合谋,伤害自己的亲弟弟。 左谷忧接过后,从怀中摸出最后一枚碎片,想要将这三枚碎片和引天珠合成一体,然而徒劳无功。 他苦笑道:“果然只有战神啸禹和云非公子才能将其合而为一呢。” 他走到叶明非面前,推开叶卓然和顾氏,拉过他的手轻轻一划,用三枚碎片沾了沾他的血,再放在一起,神奇的是,三枚碎片跟其他的合而为一了。 “哈哈哈哈,我终于得到这枚引天珠......”就在左谷忧仰天长啸之际,一把锋利的剑从他后心插入,从前胸刺出,心脏的血液顺着剑尖喷射,飞溅在面前的叶明珏脸上及身上。 竟然是大徒弟魏柏下的手。左谷忧手下的灵蛇本想冲过来救主,只听“哗啦”一声,房顶上突然打开十几个小洞,一袋袋雄黄砸落下来,将所有的蛇逼退。 叶明非,叶卓然和顾氏全都愣住了,看向叶明珏时,发现他竟然在笑。 左谷忧似乎没想到自己养大的孩子会突然对他出手,还下手这般毫不留情。一剑下来,竟令他毫无反抗之力,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若不是他刚刚为了恩人损耗太多灵力,以他的千年修为,怎么会被人从背后偷袭? 看来,魏柏一定在剑上动了手脚,而且是特意针对他这个师父的。 左谷忧的脖子突然化为蛇形,脑袋整个扭到身后,盯向魏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质问道:“为什么?” 魏柏手上猛一用力,剑又刺入几分,血流得更快。他凄笑道:“师父问为什么?徒儿便告诉您,您虽然养育了徒儿,却一生都在操控徒儿,您让徒儿做了太多杀人放火的事......还让徒儿伤害相依为命的师弟......只因皇上多看了徒儿一眼,您竟想让徒儿委身于他......” “师父,您说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徒儿不想被您控制了,徒儿想开始新的生活。” “哈哈哈,你一生都活在黑暗中,如今想寻求光明了?你以为那么容易吗?你注定生活在黑暗中,这是你的命运......” 手中引天珠突然被叶明珏夺走,左谷忧惊慌失措,扭头后失态大叫:“不,还给我,还给我,这引天珠是我的,黑剑,给我抢回来。” 黑剑却站着没动,木木然如玩偶般。别人或许不知,但叶明非知道,黑剑一定是被控制了,无法自由行动。 叶明珏将引天珠握在手里,轻笑道:“左谷忧,你杀害了黑剑的亲哥哥,他怎么会救你呢?” “什么?”左谷忧不可置信地看向叶明珏,“他哥哥还......” 不等他的话说完,魏柏抽出剑,对着他的后心又是一剑。 这一次,左谷忧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总算明白了,自己不过是凡人叶明珏的棋子。 在他面前,叶明珏假装有弱点,让自己觉得他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因此而轻视他,错信他。 其实,这一切都在叶明珏的意料之中,掌控之内。他只是想通过自己,达到自己的目的。 修炼千年的蛇妖,竟被个凡人耍来耍去,当真可悲。因为他修炼的这几千年来,没人教他权谋算计。 他突然想起跟恩人在蛇岛的往事。虽然蛇岛上只有蛇,没有人,但日子过得很平静,没有尔虞我诈,更没有猜疑陷害。 白天除了到处寻找吃的,便是躺着不动晒太阳。晚上除了睡觉,还可以偷偷欣赏恩人绝美的睡颜...... 他突然很想回到那个时候。 左谷忧向叶明非的方向伸出手,无力出声,只嘴唇开合,似乎想说些什么。 叶明非被蛇形捆仙锁困住,只能艰难点头,一开口,嗓子疼得厉害,“好,我会转告他。” 见叶明非竟答应左谷忧什么,叶明珏一贯明亮晶润的眼睛突然满是怒火,冲到叶明非面前,重重踹了他一脚,“混蛋,他跟你说了什么?” 架势凶悍,用力威猛,叶明非跌倒在地上。 叶卓然和顾氏猝不及防,慌乱地去搀扶叶明非,结果,被他带倒在地上。 叶卓然难以置信地盯向叶明珏,厉声质问:“珏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叶明珏冷笑,“我当然知道。” 顾氏:“你是被利用的对不对?” 叶明珏:“不,我才是幕后主使。” 叶卓然和顾氏所受打击不小,双双挡在叶明非身后,“珏儿,你到底在做什么?他是你弟弟啊。” “弟弟?事到如今,你们还要瞒着吗?”叶明珏看向叶明非,问道:“你不明白我为何要害你对不对?” “是。”叶明非笑道:“虽不明白原因,但我却知道,大哥一定会对付我。” 叶明非一直知道有人要害他,自从下山,便好像陷入一个阴谋。 他起初猜测是左谷优,后来猜测是李勋,也曾多次怀疑叶明珏。当时,他还曾深深自责,觉得自己小人之心,怎么能怀疑自己的亲大哥呢?如今看来...... “你怎么会知道?”叶明珏难以置信。 叶明非想了想,笑道:“你看我的眼神,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还有很多蛛丝马迹。” 叶明珏恨声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孤身来这里,为何刚才还让我跟爹娘一起逃走?” 叶明非笑了,“因为你是我大哥啊。” 叶明珏嘴角扭曲,恨声道:“事到如今,你不要再说花言巧语诱人同情,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因为我恨你。” 叶明非:“我只是想知道,大哥为何这般恨我。” 叶明珏:“好,在你临死前,我可以告诉你我原因,你好好听着,看看我该不该恨你。” “刚出生时,你奄奄一息,我活泼健康。” “后来,你在云仙门活蹦乱跳,我却在丞相府奄奄一息。” “如今,你奄奄一息,我却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你看,我都能不用人搀扶,独自站立,独自行走,独自做很多很多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叶明非摇头。 叶明珏:“因为咱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我虽是双生子,都是从娘肚子里生出来的,但却不是亲兄弟。是娘她为了救你,救好友的孩子,逆天改命,强行把你硬塞到她肚子里的。她是全了跟好友的情谊,牺牲的却是我的健康。因为你我受到诅咒,此强彼弱,此消彼长,到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顾氏震惊,颓然倒地,颤声道:“珏儿,你,你都知道了?” 叶明珏冷冷看着她,好像在看陌生人,“我当然知道,而且很久之前就知道了。这还要感谢国师大人好心告诉我,否则,我可能会一辈子像个废人一般活着,直到死都被你瞒着。” “知道什么?瞒着什么?三娘,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叶卓然将顾氏搂进怀里,怜爱地顺了顺她的头发。 顾氏摇摇头,泣不成声。 叶明珏:“非弟,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前,我一直以为你是我同父同母的双生兄弟,得知你生而体弱,少小离家,我同情你,怜惜你,一心期盼你能好转。后来,我知道你在外健康平安,我为你开心,为你欣慰。虽然我自己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衰弱,动不动便会发病,晕倒,昏迷不醒,从不敢出门,怕突然死在外面,连家都回不了......我以为是我自己命不好,没有世外高人垂怜......” “直到我从左谷优那里知道了你我的身世。” 叶明珏想起那一天,他虚弱地靠坐在床头,刚读完叶明非的回信,心情正好。 左谷优突然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他床头,告诉他,顾三娘为保住好友的血脉,不顾他的存在,强行逆天改命,把孕育着叶明非的育儿珠强行放入体内的事。 左谷忧甚至还用一个神奇的水晶球,给他回放了当年顾氏找来神医,将蕴含着叶明非的育儿珠塞进子宫的画面。 叶明珏的世界突然间颠倒扭曲,恨意一点点升起。 “我本来在娘的肚子里长得好好的,你突然闯进来,抢走我的营养,抢占我的空间,夺走属于我的一切。我被你挤在小小的角落里,蜷缩着,痛苦着......出生时,是你踢了我一脚,把我强行踢出来的......在娘肚子里你那么嚣张跋扈,一出来反而表现地孱弱不堪......你被高人抱走抚养,学会了武功,仙法,得到了呦呦乾坤袋,我却因为先天不足,越来越虚弱,整日缠绵病榻......” “你现在还觉得冤吗?” 叶明非:“不冤。” 叶卓然:“珏儿,你是说,是说非儿不是我的儿子?” 顾氏:“卓然,对不起,一直瞒着你,其实,非儿是枫宸的儿子。” 叶卓然:“原来是这样,三娘,当年,你受苦了。” 顾氏:“不,是珏儿受苦了。” 完结篇(三) 叶明珏不再理会抱头痛哭的叶卓然和顾氏,怨毒地盯着叶明非,“我不想继续这么废物一般生存下去,于是投靠了左谷优。我对他唯命是从,他助我除掉你。” “我曾派人跟踪信鸽,发现它飞上了彩云之巅。我便猜测,你很可能是云仙门弟子。” “左谷忧想得到引天珠,还说引天珠是当年战神啸禹送给你的东西,只有你和柳啸禹能找到。他派人将你重伤,而我的身体慢慢好转。我知道你临死之前一定会回家看看。国师便引导皇上赐婚叶家和柳啸禹,从你的信中,我知道你重情重义,回来的话一定会自愿代我出嫁。云仙门弟子身有仙法,能感应到引天珠,你既然嫁给柳啸禹,一定能帮他找到引天珠。” “我的唯一目的就是恢复健康,不再时常发病,不再半死不活,能够独自站立,独自出门游玩,不让爹娘操心。” “非弟,你说,我的要求过分吗?” 叶明非:“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而我能恢复健康的唯一条件,就是你死。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好好活着。” “如今,引天珠找到了,我做到了对左谷忧的承诺,他可以死了。而你,非弟,也可以死了。” “不——”顾氏挡在叶明非面前,苦苦哀求,“珏儿,你若恨,就恨娘吧,当年是娘对不起你,是娘委屈了你。你杀了娘吧。” 叶卓然:“珏儿,这件事是你娘的错,她伤害了你,既然你怨你娘,恨你弟弟,那就把爹的命拿去消气吧。是爹没照顾好你,没能想办法治好你。” “爹,娘,是我对不起你们和大哥。”叶明非苦笑道:“大哥,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不想死。如果你放了我,我可以用引天珠治好你的病。” 叶明珏:“你说真的?” 叶明非:“对,引天珠是天界战神啸禹用他的鲜血,灵力,以及我本体的一小段灵根制成。只要我帮你将引天珠内的灵力彻底吸收,不但能助你恢复健康,甚至能助你飞升成仙。” 叶明珏:“小小一枚珠子,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威力?你别想骗我。” 叶明非:“不信,你可以问左谷忧。他千方百计想得到引天珠,就是为了送人飞升成仙。” 就在叶明珏缓缓走向奄奄一息的左谷忧之时,李勋带着林果果,以及一批侍卫闯了进来。 “听说这里很热闹,朕便想来看看,果然热闹。”李勋居高临下地扫视众人,嘴角噙着嘲讽的笑,“国师,丞相,郡主,你们都在呢,在做什么,能跟朕说说吗?” 见到李勋,叶卓然和顾氏虽然满是疑惑和不解,但不敢忘记君臣礼数,赶忙行礼。 叶明珏恭恭敬敬地将引天珠交给李勋。 李勋满脸欣喜,拍了拍叶明珏的肩,“大公子,你立下如此功劳,朕绝对不会亏待你,以后好好跟着朕,将相之位,总有一个适合你。” “谢皇上。”叶明珏退到魏柏身边。 叶卓然和顾氏难以置信地盯着叶明珏,根本不知道他何时成了皇上的人。 叶明珏好心解释道:“爹,娘,你们不必如此惊讶。我跟你们一样,都是皇上的人。” 叶卓然和顾氏已经什么都不想跟他说了,只是绝望的闭上眼。 看到李勋,左谷忧回光返照似的,榨干最后一点力气,恨声道:“李勋,原来是你。我还是太天真了,竟不知道你这么阴险。” 他一直是所有人眼中的恶人,到头来,不过是皇上的棋子,一切行动都在李勋的掌握之中。 他在明,挡下所有防备和猜疑,皇上在暗,得到所有好处和利益?打得一手好算盘。 “国师,技不如人,恨也没用,你安心去吧,这枚引天珠,朕会好好利用。” 李勋从小生于帝王之家,连骨子里流淌的血液都沾染着争权夺利的味道,加上在权势的熏陶下耳濡目染多年,论心机阴谋,无论是神仙还是鬼怪,都不可能斗得过他。 “呵——”左谷忧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大量的鲜血从他口中流出。 魏柏的剑还没从左谷忧身上抽出,他的胸前徒然多了一把短剑,一剑穿胸,鲜血顺着剑刃流淌下来。 他只觉得整个身体在一点一点变凉。 “为什么?”他想扭头问叶明珏,可身体越来越虚弱,他回不了头了。 但他还是想看到叶明珏的脸。因为他这一生,一直活在左谷忧的控制下,每日不是勤练武功,便是接受各种死亡考验;不是用各种手段折磨训练师弟,便是到处杀人放火 着实没有多少愉快的记忆。唯一一点光明的记忆,便是跟叶明珏在一起的时候。 叶明珏长了一张柔美的脸,有一副绵软的嗓音,会写诗,会画画,还喜欢对他笑。 魏柏一直以为,自己受苦受难一辈子,就是为了遇到叶明珏,然后被叶明珏救赎,抚慰。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叶明珏会利用他杀死左谷忧后,再亲手杀了他。 他只想知道,为什么? 叶明珏双手握住短剑,用力旋转,在魏柏的身体里搅动,见魏柏手中剑落地,单膝跪地,再也不可能反抗,他才停手,脸上竟挂着平静的笑。 “你毕竟是左谷忧的徒弟,亲手杀了他,总有一天会后悔。我现在不过是让你早点解脱罢了。” 魏柏想要伸手碰触叶明珏,抬到半空,颓然落下,“可你说过,等恢复健康,便会跟我远走高飞。” 叶明珏:“是吗?我不记得了。” 魏柏:“叶明珏,杀了我,你会后悔吗?” 叶明珏摇头,继续笑着,“不会,因为,你只是我的一枚棋子,棋子坏了,再找新的便是。” “是吗?那我便祝你一辈子活在愧疚中,至死方休。”魏柏缓缓闭上了眼睛,怦然倒地。 脑海中最后浮现的画面,是叶明珏靠在他胸前,嘴角噙着笑,缓缓吟诗的模样。 叶明珏取出一件帕子,擦了擦手上的鲜血,丢在魏柏脸上,盖住了他死不瞑目的双眼,呢喃道:“多谢......” 左谷忧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最后定格在魏柏身上,流漏出几分怜爱。 见左谷忧死透了,引天珠也得到了,李勋龙心大悦,“当断则断,叶大少爷做得好。” 叶明非:“多谢皇上夸奖,还请皇上遵照约定,将叶明非交给我处置。” “好。”李勋扭头看向坐在地上的叶明非,在看清他容貌的那一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他情不自禁靠近,隐隐闻到了一股记忆中的味道。这味道很淡,但却一直深埋于他的脑海中。 见李勋突然推开自己走向叶明非,叶明珏不悦皱眉,站到一旁。 李勋:“你,抬头让我看看。” 在看清叶明非的容貌后,李勋失态了,他竟捏住叶明非的脖子,将他的脸高高抬起,脑袋凑到他面前细闻,颤声道:“你,你是枫宸的儿子?” 想到枫宸曾经跟自己讲过的往事,叶明非便对李勋越发厌恶,挣脱他的手,向后退去。 这个男人囚禁占有枫宸,最后又想赐死枫宸,若不是枫宸命大,早已经死了。如今,这人竟还有脸露出这种思念成痴情深不渝的表情? 在看到叶明非手上的串珠后,李勋更加确信这一点,捏着叶明非脖子的手变成抚触,“既是他的儿子,你便留在朕身边,为你父亲赎罪吧。” 赎罪?叶明非冷笑,从头到尾,枫宸何罪之有? 叶明珏上前两步,“陛下,您刚才答应将叶明非交给我处置的?” 李勋起身,拍了拍叶明珏的肩,“大公子,朕不知道你想如何处置叶明非,但他是朕寻找多年的人。这样吧,朕许你另外一件事如何?只要你说,朕一定满足你。” “......”叶明珏思索片刻,猛然抬头,双手一伸,从毫无防备的李勋手中夺走了引天珠,然后迅速后退,直退到门口,笑道:“好,只是,我要皇上用这枚引天珠来担保。” “你放肆,来人,给我杀了他。”就在李勋挥手之际,门外突然传来“啪,啪,啪”的鼓掌声,还有车轮“骨碌骨碌”的声音。 进来的是一直装疯卖傻的李琛。 他双腿已废,只能坐在轮椅上。轮椅由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脸侍卫推着。那名黑脸侍卫脚步轻盈,双眼有神,一定是位顶尖高手。 那头体型巨大的白狼跟在轮椅后,见到叶明非后,兴奋地冲他摇了摇尾巴,发现叶明非坐着不动,有些困惑地侧了侧脑袋。 此时的李琛双眼明亮,神情悠然,可一点都不傻。 只听他嘲笑道:“父皇,身为一国之君,您竟出尔反尔,难怪会众叛亲离呢。” “你说什么?”李勋似乎没想到李琛会出现在这里,下意识地看向林果果,面露质疑。 林果果跪地,“陛下,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李勋怒道:“你会不知道?朕不是让你关好他吗?” “关好谁?”李琛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哂笑道:“父皇嫌儿子给您丢脸,命人将儿子丢进破旧长草的宫殿里,任由儿子自生自灭。可惜,儿子命不该绝,出来了。” “你......”李勋刚想开口,被李琛打断了,“父皇想知道儿子怎么出来的?怀疑您身边有奸细是不是?您不妨问问,您身边有哪个不是奸细。” 李勋看向林果果,看向叶明珏,看向他带来的侍卫和太监,怀疑,惊慌,不安,“你,你们......” 见叶明珏站在李琛身边,叶卓然和顾氏更加惊诧震惊。两夫妻一个出生在冷酷无情明争暗斗的皇家,一个浸淫官场多年,竟不知道自家的长子这般多谋善变,先是投靠左谷忧,又是投靠皇上,又是投靠五皇子? 那他到底忠于谁?还是说,他只是为了他自己? “哈哈哈哈......”见向来高高在上的李勋如此惊惶不安,李琛大笑,“父皇,您既然这么喜欢关人,不防也尝尝被人关的滋味。来人,给我拿下李勋。” 混乱中,叶明非用尽最后一点灵力,挣开蛇皮一般的捆仙锁,带着叶卓然和顾氏溜到墙边,向门口挪去。 但还是被叶明珏发现了。他带人冲了过来,堵住了三人的退路,“抓活的。” 完结篇(四) “公子快走,我为你善后。”不知何时恢复神智的黑剑将武器横卧在胸前,帮叶家三口抵挡飞来的刀剑。 李琛带来的绝对不是一般的侍卫,更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武功高强,手段残忍。 黑剑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被一刀砍掉了脑袋。尽管尸首分离,他的嘴巴还在开合,声音隐约可辨,“对不起,我一生只忠一主,忠了左谷忧,便只能为公子而死......” “黑剑——” 没了引天珠的守护,再加上被捆绑多时,灵力受限,叶明非的内丹隐隐有破裂的迹象。 他捂着胸口,强忍着心口的疼痛,挡在门口,让一直躲在门外的呦呦带着叶卓然和顾氏快点逃走。 他将佩剑银耳塞进叶卓然手里,关键时刻用来保命,又用只有呦呦能听懂的方式说了些什么。 呦呦叫了一声,眼角含泪,扭头向云仙门的方向飞奔而去。 看爹娘的身影消失不见,叶明非再也忍不住,咳嗽几声,咳出大口鲜血,还来不及服用药丸,便被叶明珏带人抓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功夫,李琛的人便将李勋带来的人马全部斩杀,只剩下李勋一人,被两名死士用刀抵住了脖子。 “李琛,你想谋反吗?”李勋不肯跪地,被人一脚踢在膝弯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李琛双手扶着轮椅扶手,身体前倾,含笑盯着李勋恼羞成怒的脸,“父皇,儿子怎敢谋反,只是想请你回宫看一场戏。将他丢进马车,回宫。” “逆子,你竟敢这么对待朕,你罪该万死——”李勋被两名死士拎着胳膊,向外拖行而去。脚上精巧名贵的鞋子被双双拖掉,膝盖上的衣衫也被磨破,全无一国之君的体面,只有狼狈和不堪。 自进门,李琛一眼都没看过叶明非,直到此刻才看向他,淡淡一笑,道:“云公子,没想到咱们的第二次见面,会是你这般狼狈。” 他的眼神很冷漠,只有仇恨,没有其他,仿佛完全忘了叶明非是他的救命恩人,只丢下两个字:“带走。” 叶明非虽然是第一次进宫,但对皇宫的感觉却糟糕到极点。因为这里沉闷,压抑,处处透着血腥气。 李琛坐在皇宫最高的宫殿上,一手按着李勋的脑袋,让他好好看看宫殿之下的“好戏。” 皇宫里的人应该都换成了李琛的,否则,看到李勋如此狼狈,不可能没人制止营救。 真不知道李琛不过回宫半年,是怎么收服所有人的。还是说,一直都有人在暗中为他部署筹划?那个黑脸侍卫? 叶明非被迫坐在李琛身边,身上至少绑了十几道束缚,有铁链,牛板筋,天蚕丝......目的便是防止他逃跑。 只见下面的草地上,正在进行一场惨绝人寰的报复。 那个被众太监绑在地上玩弄的女人应该就是李琛恨之入骨的王美人吧。 她原本穿着华贵的衣服,戴着名贵的首饰,高高在上,宠冠后宫。如今,衣衫被太监们一点点撕掉,丢到到处都是。首饰则被当成道具,在她身体的所有洞中捣弄搅扰,尤其是私密部位。 王美人发出凄惨的叫声,伸着手向李勋求救。 可惜,李勋自身难保,根本不可能救她,只能求饶,“琛儿,放过她吧,她无论如何都是你的长辈,是你的亲人啊。” “亲人?”李琛冷笑:“当年,她让太监玩弄我母亲的时候可是禽兽啊,何时变成人了?当年,她假意亲近我实则想除掉我的时候还是禽兽呢,怎么可能变成人?” 看着被太监轮番折磨的王美人,李勋泪流满面,后宫虽女子众多,也曾有多不少男宠,但他最喜爱的始终是王美人。 更何况,王美人陪他多年,一心一意对他,李勋怎么忍心看她落得这般下场? 李勋:“当年,她只是气你母亲服侍朕生下你而已......” 李琛:“服侍?当年,你跟王贱人闹别扭,想气她,想给她个教训,随便拉了个女人宠幸,事后,你跟王贱人和好,早把随便宠幸的女人丢到脑后去了,你甚至不记得她的模样吧?” 说着,李琛从轮椅上举出一幅画,小心翼翼拉开,上面画了一个清秀温婉的女子,穿着宫女的衣服。 叶明非扫了一眼,知道这女人应该是李琛的母亲。因为李琛的眼睛跟画中人的很像。只是此刻,李琛的眼睛多了杀气恨意。 李琛按着李勋的脑袋,呵斥道:“老东西,你给我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宠幸的女人,就是那个被王贱人发配到御膳房,怀着龙子,还要每天劈柴烧火,最后在柴草上生子,差点大出血死掉的女人。” “呵呵呵,她生下的儿子虽然不受你待见,却一直很出息,读书,习武,射箭,蹴鞠,无一不精,五一不强,让你想忽视都不行。因为儿子,这个女人才终于封了个小小的才人,在后宫的日子好过了一些。可王贱人就是不肯放过他,千方百计折磨她,一心想弄死她。这个女人很坚强,拼命活着,为了儿子活着。” “可最后呢,是你放纵王贱人害死了她,而且,让她死得受尽屈辱,毫无尊严。你跟你心爱的女人打情骂俏,凭什么让一个无辜的女人承担恶果不得善终?” 见王美人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完全停止,李勋痛苦之后,渐渐止住了泪水,竟示弱道:“琛儿,朕知道是王美人对不起你娘,如今她已经死了,你娘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朕只希望你原谅朕之前对你的不好,咱们重新开始,父慈子孝,享受天伦之乐,好不好?” “哈哈哈哈——”李琛放声大笑,手上一用力,将李勋狠狠推到宫殿的护栏上,“李勋,既然你那么喜欢王贱人,便继续喜欢吧,如今她死了,你正好去陪她。你们两个禽兽一起下地狱吧。” 李琛身后那名四十多岁的黑脸侍卫轻轻一脚踢向李勋,竟将他微胖的身体踢下楼去。只听“砰”一声,李勋脑袋着地,脑壳碎裂,白的红的液体流了一地。 见李勋略显肥胖的身体还在抖动,那名黑脸侍卫命人向他射箭。 上百只利箭齐发,瞬间将李勋射成了刺猬。 一国之君,就这么死在自己的亲儿子手里。 “云公子,这场戏,还好看嘛?”李琛并不看叶明非,语气平淡地好像在谈论天气。 “你为什么让我看这个?”叶明非问道。说实话,他有些想吐。 李琛:“只是想让云公子知道我是什么人,然后顺从我。” “叶明珏呢?”叶明非问道。自从城外山庄回来,他一直没见到叶明珏,希望他不会去追赶爹娘。 “他要杀你,你竟还念着他?”李琛终于扭头看向叶明非,眸中含笑。只是这笑,不达眼底,令人难以捉摸。 后来,叶明非才知道,叶明珏去引诱太子李丰了,先假意投靠他,告诉他宫里有人叛变,再领着他的人马从所谓的安全路线进宫,结果,刚刚好掉进李琛的陷阱里。 李丰死得比李勋还惨...... 明日便是李琛登基为帝的日子,叶明非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糕,再不服用药丸,很可能会因内丹爆裂而亡。 可他浑身被绑着,呦呦和银耳又不在身边,无法从乾坤袋里取药服用。 “公子还未休息,是在等我吗?”李琛孤身一人,推着轮椅滚了进来。膝上放着食物。 这些天来,都是他亲自来喂叶明非吃饭。 叶明非抬头看他,问得第一句话,还是“叶明珏呢?” 李琛越靠越近,一直来到床前,膝盖碰上叶明非的膝盖,这才停住,一手端起碗,一手用银勺盛了些饭送到叶明非嘴边,笑道:“云公子果然重情重义,可惜,有些人,不配公子惦念。” 叶明非扭开头,冷笑道:“若我猜的没错,你把他关起来了吧,因为他对你已无利用价值。” 李琛轻笑,“公子果然聪慧过人,若公子想找他报仇,我可以成全公子。” 叶明非:“那枚引天珠呢?” 李琛:“我藏起来了。” 叶明非:“我若顺从五皇子,五皇子会把它还给我吗?” 李琛:“那要看云公子能顺从到何种程度。” 叶明非看向他,缓缓一笑,“任五皇子为所欲为如何?” 李琛深深看了他一眼,叹息道:“非儿,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却偏要这样来践踏我的真心吗?” “真心?”叶明非真想大笑。他不过在不归山救了李琛一命,协助柳啸禹安排人将他送回皇宫,之后并无深交,这人竟跟他谈“真心”? 叶明非:“既然五皇子把真心都送给我了,那我岂能全无回报?告诉五皇子一个秘密吧,那枚引天珠既可以治好五皇子的腿疾,也能救我的命。可惜,不能一举两得,只能二者选一。五皇子,我倒想知道,你是想用它来治疗你的腿,还是想用它来救我的命?” 李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噗嗤笑了,抬头看叶明非,“非儿,这还用说嘛,当然是救你的命。但前提是,你要先顺从我,成为我的人,为我生儿育女,而且永不离开我。” 叶明非:“......” 李琛:“我会给你时间慢慢考虑,非儿,晚安,好梦。” 目送李琛的背影,叶明非突然感到一阵害怕,他受不了李琛这种过分可怕的人。 半夜时分,柳啸禹出现在叶明非身后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怎么进来的?” 这座宫殿是李琛专门为关押他而改造的,不但戒备森严,还处处装了陷阱。这么久以来,除了李琛,没有第二个人能进来。 完结篇(五) 柳啸禹用手中宝刀小心翼翼地劈开叶明非身上的束缚,指了指脚下的白狼,笑道:“是它带我来的。” 这白狼虽然照顾了李琛两年,而李琛也将它当做亲人,但它毕竟是狼,只要是狼,就会听柳啸禹的命令。 柳啸禹捏着叶明非的脉门查探,眉头紧锁,“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明非捂了捂胸口,闷声道:“感觉哪里都不舒服,尤其是心口,疼,闷,喘不过气,还想吐。可能是因为内丹破损,灵力受控的原因。” “我给你过些内力,让你舒服一些。”说着,柳啸禹就要动手。 叶明非拉着他的手向外跑去,“先出去再说。” 他知道柳啸禹一定会来救他,睡觉时衣服鞋子全都没脱。这会儿从床上翻身而起,跳下来就要跑。 柳啸禹将他打横抱起,让白狼在前面带路,两人一狼顺着进来的路向外走。 白狼嗅觉灵敏,身形灵活,带着两人在昏沉的宫殿中来回穿梭,很快到了外面。 外面很热闹,到处都有喧闹声。 “除了你,还有谁来了?”叶明非问柳啸禹。 “魇门门主带着他的门人,枫宸和李霁带着李霁母亲的娘家人,灵风仙君和你师兄贺重明,还有他们的贺家军,再加上我的人。现在的皇宫很热闹。” 叶明非暗暗庆幸,没想到会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有这些人在,无论李琛多精于谋算,都不难对付。 等柳啸禹带着叶明非赶到李琛的寝宫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五皇子李琛被制服,大皇子李霁掌控了局面。 只听李琛恨声道:“我筹谋一切,除掉左谷忧,除掉李勋,除掉李丰,到最后,竟是为大哥你做嫁衣裳?” 李霁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李琛,笑道:“五弟,大哥我不嫁人,不需要嫁衣裳,你还是留着自己穿吧。” 如此场合,如此言论,令人哭笑不得。 李琛:“李霁,我绝不会原谅你。” 李霁:“正好,我不需要你原谅。” 柳啸禹带着叶明非走进寝宫,才发现李霁枫宸都在,季凌峰也在。 叶明非发现李霁胸前的育儿袋不见了,三个月早已过去,想必育儿珠中的胎儿已经破珠而出,长成了小婴儿。 一想到那个小女婴跟自己有血缘关系,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小妹妹,叶明非便觉得开心,迫切地想要见一见她。 瞥见叶明非进来,李霁嫌弃地撇了撇嘴,看向枫宸,只见枫宸快步走向叶明非,拉过他的手腕开始诊脉,心思全转移到了他身上。 “他怎么样?”见枫宸神情忧虑,柳啸禹问道。 枫宸摇头道:“不太好,内丹几近破碎,灵力尚未苏醒,最不好的是,他怀孕了,胎儿对他的身体影响太大。” 说完,他瞪向柳啸禹,面色不虞。上次见面,他对那个所谓的柳大郎印象挺好,但当李霁告诉他柳大郎就是柳啸禹时,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微妙,总觉得柳啸禹很狡猾,自家儿子不是他的对手。 如今倒好,这才多久,竟让他儿子怀孕了? “怀,怀孕了?”虽然这里的人都知道叶明非是百花族人,但还是惊诧不已。 尤其是柳啸禹,竟不知该作何表情。心爱之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理应兴奋到发狂才对。但若这孩子对心爱之人的身体有害,那便不是一件该高兴之事了。 叶明非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肚子,平坦如常,很难想象里面会孕育着他和柳啸禹的孩子。 柳啸禹:“该怎么帮他?” 枫宸:“需要功力高深之人帮他稳固内丹。” 柳啸禹:“我来。” 枫宸摇头:“你一人之力恐怕不行。” 季凌峰走上前,“还是我来吧。” 李霁翻了他一眼,哼道:“当然是你来,他可是你亲儿子。” “你闭嘴。”枫宸难得吼了李霁一声,心想:这是是他一个人的儿子,跟季凌峰这个混账没关系,能不提那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吗? 李霁委屈地撇撇嘴,站在一边不出声了。随后细细一想,他突然又笑了,偷偷捏了捏枫宸的腰,被枫宸瞪了一眼,心情越发好了。 季凌峰几乎耗尽一身修为,才终于帮叶明非修复好内丹。 枫宸把了把脉,点头道:“嗯,如今已无大碍,若想万无一失,最好吸收引天珠的灵力。” “引天珠我另有他用,不浪费了。现在感觉挺好的。”叶明非支吾着,随后扭头向季凌峰道谢:“季门主,谢谢你。” 虽然当初是这人害他重伤,如今人家可是牺牲了一身修为帮他治好了,道个谢还是要的。 季凌峰瘫坐着,一时无法起身,看了叶明非一眼,又看向枫宸,见枫宸并不理他,又看向叶明非,淡淡道:“无需言谢,这是我欠你,和你爹的。” 李霁抱臂,斜睨他,用凉飕飕的语气道:“哦,那就不谢了,你可以滚了。” 季凌峰身体虚弱,懒得理他,看了一眼枫宸,迈步向外走去。他并没带人离开,而是守在外面,确保叶明非和枫宸的安危,防止任何意外的发生。 李霁将枫宸扶到桌边坐下,柔声道:“枫哥,你说现在怎么办?”一副“妻管严”的模样。 枫宸瞪他,“你多大的人了,这种事还来问我?自己看着办。” “哦,好,”李霁答应一声,站起身,手一扬,“来人。” 别看他在枫宸面前总是一副醋坛子小孩子的撒娇姿态,可处理起正事来,精明老道,思虑周全,而且果决通透,令人折服。 第二天,举国大丧。据说皇上驾崩,太子薨逝。大皇子李霁继承大统。 对于皇宫的一切变故,京城百姓们一无所知,只知道太子回京途中感染重疾,不治而亡。 陛下长期服用祸国妖人左谷忧研制的有毒丹药,身体早已经不行,惊闻太子去世,心痛之下,药石无灵。 百姓们不在乎哪个皇帝死了,那个皇帝继位了,只在乎继位之人能不能让他们继续过上和平富裕的生活。 李霁继位后,改年号为龙圣,立枫宸为皇后,并称“二圣”。 民间惊诧不已,议论纷纷,议论的不是先皇和太子如何突然去世,也不是离宫多年的大皇子为何突然继位,而是本朝历史上第一位男皇后。 他可是罕见的百花一族,据说已经生了一儿一女,啊,好想看看这位百花族皇后长什么样儿。民间一些闲人甚至成立了一个“皇后娘娘诗画馆”,文人雅士们纷纷前来为这位百花族皇后赋诗作画。 叶明非将左谷忧临死前说的话转告给柳啸禹。柳啸禹亲自到城郊山庄,找到了左谷忧一心想救助的恩人。 这人本是天界神仙,因过失被前任天帝贬下凡,如今□□凡胎,已经快不行了。柳啸禹通过自己的方式联络了水神玄泽,也就是如今的代理天帝陛下,让他亲自引导这位神仙重新归位,算是完成左谷忧死前的恳求。 只是在归位前,必须消除关于左谷忧的记忆才行,否则,怕是又一场孽缘。 柳啸禹本想辞官,带叶明非回家安胎育子,李霁不许,加封他为黎国公,并暗示他赶紧带着叶明非到黎国去,别打扰他和枫宸的二人世界。 但枫宸不许,十八年来,他一直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如今,只想好好陪在儿子身边,尽心竭力地照顾他的身体,助他养胎。 但凡枫宸说句“不许”,李霁是绝对不会违逆他的意思,只能没听泡在醋坛子里。 这次营救中,贺重明带着他的贺家军帮了不少忙,协助柳啸禹和李霁的人消灭了李琛的势力,掌控了皇宫局面,并促成了李霁的继位,劳苦功高。 但他也提出了苛刻的条件,想带着他的魔子魔孙们去天界参观几天,让柳啸禹通知天界撤掉防范魔族妖族等的结界,大开方便之门。 柳啸禹淡淡道:“我如今只是一凡人,做不了主。” 贺重明哼笑道:“好说,等本尊杀了你,你立马就能飞升回天当你的天帝,到时再答应也不迟。” 柳啸禹:“魔尊大人如今不过一介凡人,若真动起手来,恐怕讨不了多少好处。” 贺重明指了指身后连体婴似的灵风仙君,笑道:“我有帮手。我家心肝儿可是仙君呢。” “本仙君不打架。”灵风冷冰冰丢下一句话,去找李霁家的小公主了,最近,他迷上了那个软软糯糯的小丫头,一心想收她为徒,奈何李霁和枫宸舍不得,一直没松口。 也难怪舍不得,那小丫头绝对是这天底下最活泼可爱讨人喜欢的小人精儿,无论什么人,片刻功夫便能被她收服,哪怕再不喜欢孩子的人,到了她面前也会立马变得恨不得抱着她不放手。 叶明非亲自到牢里接出叶明珏,将他带回丞相府。 爹娘已经回来,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明珏,总觉得亏欠他良多,躲在门外没脸进来,一个通过叶明非往里送银票,一个通过叶明非往里送美食。 叶明珏看都不看床前堆积成小山的银票和美食,翻身向里,闭着眼睛装睡,不搭理任何人。 叶明非也不在意,取出引天珠,运功帮叶明珏吸收掉引天珠内的灵力。 纯黑色的灵力一点点输送到叶明珏的身体里,黑气弥漫,缓缓流遍全身,直到彻底吸收。 而叶明珏的脸色也一点点变好,直到最后红润,健康。 叶明非柔声道:“大哥,这是我欠你的,理应还你。如今,你已恢复健康,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离开之时,听到叶明珏开口了,“我那般害你,你为何还要救我?” 叶明非:“因为我欠你,欠了就要还,不需要理由。” 叶明珏:“既然如此,你我两不相欠,下次,你再损害我的利益时,我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你,算计你。” 叶明非:“彼此彼此。” 第二天,叶明珏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封信,上面写着,他去游历,不要找他。 叶卓然和顾氏抱头痛哭了很久。叶明非倒觉得这样挺好,大哥有了新的生活目标,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只是不知手无缚鸡之力,且从未出过远门的叶明珏能否自保,叶卓然到底不放心,派黑刀跟去了。 回到大将军府时,叶明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 大将军府前铺了崭新的毯子,一路扑到丞相府。 门口除了浩浩荡荡的百十口丫鬟小厮,还有几十箱烟花炮竹。 大将军府周围全是看热闹的人,呜呜泱泱,议论纷纷,比当初大将军府和丞相府联姻之时还要热闹。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大将军府这是又发生啥事了?”这人见大家都往这里跑,也跟着跑来了,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跑来这里。 “你还不知道吧,大将军府这是在欢迎叶家公子回家呢。”有人兴致勃勃道。 “叶家公子不是早嫁进大将军府了吗?如今这阵仗,比嫁娶那日还隆重是要闹哪样?” “上次两家只是迫于圣旨,这次可是你情我愿,我听说,叶家公子之前并未在丞相府养病,而是跟着大将军去打仗了,据边关回来的人说,两人感情好着呢。” “感情好就好呗,就是两男人,能有什么好庆祝的?柳大将军眼看着就要绝后了啊?” “说什么呢,我可听说这位叶家公子来历不一般,跟百花族有关,说不定能生娃呢。” “拉倒吧,咱们大岚国除了皇后娘娘,怎么可能还会有百花族人?谁信呢。” “你爱信不信,反正柳家人都来了,正打算把自己孩子过继到大将军府呢。咱们就看看大将军会不会答应。不答应,肯定是叶公子有喜了。” “反正我不信,咱们走着瞧。” 完结篇(六) 柳三高兴地带着全府的人对叶明非又跪又拜,据说他早已经带着府里所有人跪拜了所有的神仙菩萨,裤子都磨破好几条呢。 一来感谢神仙菩萨让大少爷和公子平安归来;二来感谢神仙菩萨让柳家后继有人;三来请求神仙菩萨继续保有大少爷和公子。 为此,他还许愿一辈子吃斋念佛。 “公子,您如今有孕在身,一定要少吃辣,不喝酒,多吃有营养的蔬菜水果,还要多吃肉,孩子才能长得快,您还要......” “哦,对了,我给您准备了最舒服的大床,最柔软的被褥,移除了房间里一切有危险的东西,您走路一定要当心......” “还有,您万一,我是说万一,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早请来三个大夫,三个稳婆,随时候命,一旦......” 不但叶明非被他吵得头疼,连柳啸禹都受不了了,“三叔,你尽管安排人去做就是了,不用唠叨。” 柳三振振有词,“大少爷,这怎么能是唠叨呢?一定要万事谨慎小心才行,您也要注意,不能让公子伤心,不能动气,要对他关怀备至,体贴温柔......” 柳啸禹觉得脑门儿疼,干脆带着叶明非逃也似的回到房里,把喋喋不休的柳三关在了门外。结果,柳啸默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向叶明非怀里扑去,被柳啸禹拎小鸡崽儿似的拎了起来。 “柳啸默,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莽莽撞撞,如今你嫂子有孕在身,你给我离他远远的,保持十米距离,再敢靠近......” 叶明非扶额,哭笑不得,“柳啸禹,你能不能也安静一点。” 这个家还能不能行了?好吵。他不就怀了孕吗?至于这么担惊受怕吗? 自从有了身孕,叶明非总是没有精神,犯困,乏力,只想躺着。 柳啸禹将他抱上床,脱了衣服,扶他躺下,“你睡,我陪着你。” “嗯。”叶明非闭上眼,安心入眠。 本以为能跟柳啸禹过上安稳的日子,然而,并不可能。 柳家人见柳啸禹回来了,纷纷登门拜访。每人都带着好几个孩子,希望柳啸禹和叶明非能过继自己的儿孙,将来继承黎国公之位,继承柳家的家业。 无需柳啸禹和叶明非出场,只听柳三大嗓门嗷嗷叫: “你们怎么又来了?我家夫人怀孕了,子嗣的问题不劳各位操心了。不可能?怎么不可能?告诉你们,我家夫人可是百花族人,就是祥威国那个百花族人,哈哈哈,震惊吧,羡慕吧,我家大少爷洪福齐天,很快就会儿孙满堂,到时候记得来喝喜酒啊,我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然而,有些人就是不死心,非要留下来等着孩子出生不可,这期间,拼命把自己领来的孩子王柳啸禹和叶明非面前推,想让他们好好培养感情,增加过继的机会。 叶明非向来喜欢孩子,见这些孩子各有各的优点,各有各的可爱之处,倒真动了收留的心思。 但柳啸禹不同意,一旦留下这些孩子,他们的父母长辈就会没完没了地来骚扰,来争斗,到时,别想过安稳日子了。 柳啸禹将叶明非搂在怀里,在他耳边低语,“非儿,我只想让你为我孕育孩子。” 被柳家人吵得心烦,叶明非干脆搬到皇宫去住,才不管李霁那张乌云密布的脸。 皇宫可是爹爹的地盘呢。 枫宸将他安置在最奢华舒适的宫殿里,僻静,清幽,非常适合他居住。尤其看着小妹妹那张可爱的笑脸,叶明非心情更好。 要不是整日被李霁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叶明非还真不想走。 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李霁把皇宫宝库的钥匙送给了叶明非,承诺宝库里的东西全都属于他,只要他搬出皇宫,少在枫宸面前转悠。 得了个大便宜,叶明非乖乖搬去丞相府住。爹娘两人寂寞,看到他兴奋得像个孩子。 孩子出生那天,在柳三,叶卓然,顾氏的带领下,整个大将军府乱成一团,准备热水,毛巾,包被,婴儿衣服,鞋袜...... 结果,产房打开,大将军府的下人们并没看到婴儿,只看到自家大少爷胸前一左一右多了两个凸起,看上去好像女人饱满的胸脯。 “大少爷,孩子呢?”柳三围着柳啸禹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迷迷瞪瞪,百思不得其解。 柳啸禹指了指胸前的两个凸起,“这儿呢,两个。” 柳三晕了,其他下人也快晕了,怎么会有人把刚出生的孩子塞到胸口?还有,刚出生的婴儿这么老实,不哭不闹的吗? 后来,大家才知道,百花族人生孩子的方式跟女人不一样,孩子不是直接生出来的...... 三个月后,柳啸禹胸前的凸起不见了。两个“哇哇”大哭的婴儿出现在众人面前,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粉嫩嫩的小嘴巴,胖嘟嘟的小脸,可爱得几乎把所有人的心都融化掉。 更神奇的是,这两个小婴儿长得比普通孩子要快,而且更聪明伶俐,讨人喜欢。 战事已歇,朝堂稳定,柳啸禹闲来无事,每日在家陪夫人养孩子,比从前和善多了。 大将军府的上空,每日都飘荡着阵阵笑声。 只是,饱暖思□□,日子舒坦了,总想做点旖旎温存之事。 这一做,做出乱子来了,当叶明非发现自己又怀孕了之后,恨不得立马离家出走。 生了孩子才刚几个月,又要生?这次,好像又是双生子...... ※※※※※※※※※※※※※※※※※※※※ ——接档文《攻略反派妖尊[穿书]》专栏可见—— (写叶明非的师兄云昭和师侄林思阳的故事,感兴趣可收藏哦) 云昭写过一本仙侠小说,书中的反派妖尊虽俊美绝世,却一身野兽气息,灭众仙,杀师叔,号令群妖,坏事做尽,最后被下了油锅,分而食之。 一觉醒来,云昭穿成了妖尊的六岁师叔,而妖尊还是个八岁的孩子,正蜷缩在雪地里,奄奄一息。 救?还是杀? 一番纠结后,云昭把他拎上山,丢给仙尊看着办,没想到腹黑仙尊竟把这小妖尊踢给了他? 考虑到打不过这家伙,云昭决定用美食撑死他。 结果,这混账不想吃他的美食,只想吃他! 傲娇别扭厨艺一流 美强酷师叔受 x 邪魅狷狂绝世路痴反派脸师侄攻 特别说明: 1.受是原主的转世重生,祥威国太子,天赐百花一族,可生子 2.攻是妖尊的转世投胎,不拘常理,行事阴诡,会黑化 3.剧情从两人长大开始,童年只是回忆 4.攻受互宠,无误会,无虐,只联手虐别人 番外 作者小明:叶公子,大家都很羡慕你背景深厚,后台强大,你能给大家介绍一下你都有哪些后台吗? 叶明非:一定要说吗? 小明:要说的哦,观众朋友们都眼巴巴地等着呢。 叶明非:好吧,请先帮我准备好茶,好酒,点心,水果……记得给我家呦呦准备些好吃的,甜品店里的每样来三份,多多益善,放心,撑不死它的。 小明:……好,(看着瘪瘪的钱包,她欲哭无泪,自己都快饿死了,还给别人家的肥鹿买吃的?嘤嘤嘤)叶公子,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可以说了吗? 叶明非喝口酒,啃口桃子,终于开口了:好吧,首先说说我夫君柳啸禹。他是天界战神投胎转世,别人死了去地府,他死了回天界继续当战神。 玄泽:那个,嫂子,大哥回去之后当天帝才对,小弟只是暂代天帝之位,等大哥一回去马上办理交接手续。 叶明非瞪他一眼:你先别打岔,这事儿等他死了以后再说。 玄泽:是。 天界侍卫:代理天帝陛下,您太怂了。 玄泽:...... 叶明非:我亲爹是大岚国皇后,与皇帝并称“二圣”,其权力还在皇帝之上。 小明:我知道,他是百花族火枫一族的花主,能生儿育女。还是云仙门上清仙尊的四弟子,你的四师叔。 枫宸:我与我儿分离多年,我会好好补偿他。 李霁:我会跟枫哥一起补偿他。 叶明非:我另一个亲爹是个渣男…… 季凌峰:…… 李霁:非儿,你怎么不先介绍我?我要跟枫哥紧挨着,渣男滚一边去,别玷污我枫哥。 季凌峰:…… 叶明非:好吧,我亲爹的娘子是大岚国皇帝,长得不错,就是比较幼稚,不但是我爹的小尾巴,还是个超——级——大醋坛子。 枫宸:娘子。 李霁:……哎。 季凌峰:...... 叶明非:我另一个亲爹是个渣男,对我爹始乱终弃,我祝他一生无子,老无所依。 季凌峰:非儿,你骂了我两次渣男,适可而止,我与枫儿分开,只因我俩志趣不相投。 叶明非:渣男你闭嘴。 李霁:渣男你闭嘴。 两人异口同声。 叶明非:对了,这个渣男还是邪教魇门的门主,打伤过我一次,差点把我打死。 季凌峰:对不起,那时我不知你是我儿。 叶明非:当然,他为了救我牺牲了一身修为,算是两清了。 季凌峰:不,还是我欠你良多。 叶明非:我养父是大岚国丞相,会做官,会挣钱,时不时给我塞银票,我从来不缺钱花。 叶卓然眯眯笑,又塞给他一打银票,让他随便花。 叶明非:我养母是大岚国柔佳郡主,当年为了救我,逆天改命,把我放进她肚子里,害的我哥被我占了空间,夺了营养,恨了我一辈子。 顾三娘:幸好你在育儿珠里,我才能把你塞我肚子里,若你是普通胎儿,根本活不了。你是从娘肚子里生出来的,永远是娘的儿子。 叶明非:娘—— 娘俩抱在一起。顾三娘习惯性地将叶明非的脑袋搂到胸前。叶明非撅着屁股,埋首两座“山峰”中间,呼吸困难。 叶明非:我师尊是云仙门仙尊,本领……一般。 善泽瞪眼。 叶明非:但我师尊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本领,超——级厉害。 善泽洋洋得意。 叶明非:他老人家最会种粮食种水果种蔬菜,自称种子站站长。 众人:噗— 善泽脸红:笑什么笑,没有人种地,你们吃什么?真以为喝西北风就能活命吗? 叶明非:师尊消消气,您最伟大了,徒儿最喜欢吃您种出来的东西,简直人间美味。 善泽:那是,为师最近在山脚下开了家超市,你们记得拿着银票来捧场。 众人:是。 叶明非:我师兄云重是魔尊大人,号令魔界,无敢不从。 贺重明:师弟,师兄如今投胎成人了,虽已恢复前世记忆,但魔力不稳,时强时弱,师兄还需要你保护呢。 灵风仙君:有我。 叶明非:哦,我师兄的夫君是天界灵风仙君,长得那叫一个漂......俊美。 贺重明:师弟,反了,你师兄我才是夫君,他是我家娘子。 灵风仙君:对,我是他娘子。 叶明非:灵风仙君太有气度了,从来不争口舌之利,只付诸行动,手段之高明着实令人佩服。 灵风仙君:过奖。 贺重明:...... 叶明非:我师兄云昭是祥威国太子,做饭的手艺天下第一,强烈推荐大家去尝尝。 云昭:欢迎欢迎。 众人:堂堂太子,非要弄得跟个厨子似的吗? 云昭:厨子怎么了?没有厨子,你们这些人吃什么?真以为喝西北风就能活命吗? 众人:......太子厨艺天下第一。 叶明非:我家师侄,也就是云昭师兄的夫君林思阳,是妖尊大人。 林思阳:不,我已不当妖尊很多年。 云昭:他如今是我的太子妃。 林思阳:是太子夫。 叶明非:我家银耳,喜欢的人是鬼尊大人,我只盼他尽快把鬼尊大人追到手,到时,鬼界任我行,哼哼。 鬼尊:本尊不想谈恋爱。 银耳:不,你想。 呦呦早已忍耐不及,用嘴啃着叶明非的袖子,让他快点介绍自己。 叶明非:我家呦呦,是修炼了近百年的妖怪,呦呦,祝你早日修炼成人。 呦呦:人类的肚子那么小,装不下太多食物,我要继续当大肚子鹿。 叶明非:...... 小明听得目瞪口呆,好久才说得出话:不愧是《公子嫁到》里的公子,这背景也太逆天了,嘤嘤嘤,好羡慕。 ※※※※※※※※※※※※※※※※※※※※ ——预收文《熊猫暴君又在人间卖萌了》求收,专栏可见—— 旻星暴君祁阳,穿成地球上一脑残男星,家产被人抢,事业被/操控,恋爱遇渣男,活得不如狗。 祁阳穿来后,一撸袖子,亮出巴掌,打退算计他的人,打翻利用他的人,打废玩弄他的人,从此荣华富贵,随性风流,只觉人间太美好。 顺便捂好马甲:地球人竟疯狂迷恋一种黑白花纹圆滚滚肥嘟嘟名字叫熊猫的生物?而他穿越之前,跟这种生物长得一模一样。 更无语的是,他每晚都会现出原形...... 一次拍戏,他就那么在地上滚了两圈,竟收到无数杀人尖叫,“啊啊啊,好萌好可爱——” 从此后,观众们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只觉得祁阳的任何表情和动作都巨萌无比,好像滚滚......啊啊啊,好想包养他。 短短几个月,祁阳的粉丝从原来的负几千,蹭蹭蹭涨到几千万,每天微博里一片尖叫,“阳阳,快来卖个萌。” 祁阳:哼,这些疯狂的人类又想用噪音杀死我,很好,看我大巴掌。 —————————— 卫辞死了几千年,尸身不腐,谁知道会被施工队挖出来,重获新生,一路扶摇直上,成了实力派影帝。 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就喜欢圆滚滚傻呼呼的熊猫,这几天夜里,他经常在顶楼看到一只熊猫打滚卖萌,憨态可掬。 跟踪之后才发现,这熊猫进了对门。对门那小美人儿分明很蠢萌,还偏偏摆出一副霸道总裁范儿,每次黑帮出行似的,领着他手底下那群流氓样的艺人招摇过市,勾人着呢。 他看上的小美人,他最爱的大熊猫......很好,对门那个家他进定了,倒插门都没关系。 某天晚上,卫辞把祁阳堵在小黑屋里,一脸痞相,“宝贝儿,逗我开心我养你啊。”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怀里的小美人一点点变大变肥,光滑的肌肤长满了黑白相间的毛,大圆脸,黑眼圈......然后,冲他亮出了毛茸茸的胖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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