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 第 1 章 沙沙,沙沙。 风渐渐吹大,竹叶交蹱,似有人在耳边恬言柔舌惹得耳朵一阵细痒,禁不住这般厮磨,朦胧间用手拨拉了两下,总算是舒服了些。 但睡意逐走,我也不好再无所事事躺在这里,不然被那老头子发现了,又是一顿乱骂。 一个鲤鱼打挺,半坐起来。一片葱葱黄绿映入眼帘,随风而动。 单手撑地,略施几分气力,轻而易举的站在硌脚的花岗岩上。踩着褐青色的岩石,忍俊不禁,当时自己怎么这么随性,这般踩起来都硌脚的岩石,自己竟躺下就睡,还睡的舒适。 摆摆手,掸掸衣摆,舒活一番筋骨,今日的偷懒差不多该到此结束了,回去吧。 这片竹林,名曰百竹林,顾名思义就是由成百上千的竹子组成的竹林。不过,这些竹子很有趣,竹叶枯黄,竹干却是正统的翠绿,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最初来到这还以为这片竹林已经是风烛残年了,颇有些嫌弃那糟老头子,连竹子这么易活的植物都能养成这样。 结果,刚埋汰他两句,那糟老头子就气得怒目圆睁,抡起木拐杖就是一顿揍。揍得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养了好些天才好。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竹林生来如此。 不过说来,那糟老头子也真是狠心!我当时才是初入武学的小白菜,细皮嫩肉的,啥也不会,还手无寸铁! 他!他!他!竟然抡起大木拐杖就锤我!还半点不留情!敲得我眼泪蹭得直往外流,止都止不住。 不过那是实在太疼了,我平时不哭的。 踏叶而飞,一步数丈。从竹林中斑驳惬意转至习武场的丝丝不苟也不过半炷香时间。 足尖点地,双臂微拢,调整片刻呼吸,准备再练上一会剑,不曾想,刚拿起剑身后就传来一声咳嗽声。 那声音干涩沙哑,跟吃了沙子一样呕哑嘲哳,不过我听到这声音却未来得及蹙眉堵耳,倒是心里先咯噔了一下。因为这声音不是那糟老头子又是谁! “老头。”我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头发脏乱,驼背拄杖的六旬老人。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对着他,不是我不礼貌,是真的很不...美观... 他那头发粘着灰,一绺一绺得,胡子也脏得几乎看不出颜色,不知多久没有梳洗过了。 糟老头白了我一眼,还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沾着灰的胡子都跟着晃了晃,竟然还抖下一小撮泥。 可真是把我恶心得不得不偏过头去。 但好歹他并不在意,而是幽幽开口道:“又去哪里疯了?” 心里又是一个咯噔,果然,这糟老头子是来算账了。 “没,就稍微溜达了溜达。”我将头别回去,满脸讪笑,撒谎撒得毫无负担。 “嚯,一溜达就是两个时辰,徒儿好雅致啊!”糟老头子拂拂胡须,也乜着眼瞧我,干巴巴的脸上挤出一个慈善的笑容。 我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搔了搔胳膊上得鸡皮疙瘩。 倒不是谎言被揭破而感到心虚,只是这糟老头子来无影去无踪,我每每偷偷捣鼓什么,他心里都一清二楚。对于我的遮掩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此揭过。 除了,他心情不快,要寻我麻烦的时候,就如现在这般。心中暗暗叹气,今日怕是又有苦头吃了。 欲盖弥彰无用,我索性就坦白了,干笑两声道:“在竹林里睡了一会儿,没注意时间。” 说完瞧见他眼神晦暗,脸色阴沉,赶紧认错:“师父,徒儿知错了。”言罢,毕恭毕敬的躬了身,不敢抬眼看他。 这糟老头子性情古怪,但相处五年之久,我也是门清。 遇到他心情不好,一般这样干脆利落的认错,再摆出一副虔诚的态度,无法幸免,也可以从轻发落。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我这边躬了半天,汗水都渗了出来,身上痒痒得很不舒服,那边糟老头却还没开口说话。 正当我忍不住想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倏然听到了一声长叹。 心中不解,罚也不罚,骂也不骂,反而一声长叹,这糟老头子今天怎么了? 他却不管我百转的心思,继续道:“你走吧。”,还顺手扔了一个包袱到我脚边。 包袱干净整洁,还绣着竹叶,但我却没心情去欣赏,反倒是一头雾水,这是...干嘛? 见我不动,糟老头子继续道:“里面有盘缠,和一件外衫,你回家吧。” 回家?回什么家? 我思绪飞转却不解,正欲开口询问。一个惊为天人的想法徒然乍现:莫非,这是要赶我走? 这想法一出,不知怎得越想越像那么回事。毕竟我对这糟老头子从未行过遵师之礼,还总糟老头子糟老头子的叫他,天天气他,若他真的不要我了,要把我逐出师门....好像还...情有可原? 往日作的孽走马观灯般在我脑中浮现,将我的心激得哇凉哇凉,甚至忍不住感叹一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但但但! 就算是情有可原也不能真的就把我逐出师门啊!毕竟五年相处,师徒情谊虽然便宜,但日积月累也能有那么点分量吧! 顿时我心中警铃大作,慌张抬头辩解道:“糟老头子,不能这样啊!虽然我老埋汰你,嫌弃你,但赖好咱还有那么点师徒情谊吧!它不值一文,也得值半文吧!” 被逐出师门可还了得?虽然自己不是尊师重道的人,但赖好不能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离经叛道罔顾师长啊! 不行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今天就算是撒泼打滚也不能被逐出师门! 见他听了我的话,不仅没有动摇,反而铁青着脸不语,我也是心里咯噔了好几下。 不行,我今天算是豁出去了。 “不管不管不管,我今天赖在这也不走。糟老头子,当初可是你要收我为徒,怎么转眼就把我踹了?请神容易送神难,您老看着办吧。” 说完也不看他,屁股一沉,坐到地上,颇有一副孩子气。 耍混谁还不会?当初我欺负邻家小朋友的时候可没少耍混。 他似乎被我气乐了,含沙射影道:“嘿,平日不见你喊我师父,今天却好,张口闭口一个师徒情谊。哼,老大不小了,还撒泼打诨?丢不丢脸!”说完还象征性拍了拍他的枯蜡黄脸。 听着他说,我脸上也着实不好看,噌噌噌就热了起来。 但一不做二不休,再丢人,还能有被逐出师门还丢人的?当然没有!当即就要嚷嚷回去。 谁知糟老头子话锋一转:“可怜了你家中父母喽!专程给我写信,说悼念你,想你回去。结果某些人不领情!罢了罢了,我这就回信说,死丫头耍混都不愿意回去!” 言罢还一边摇头一边咂嘴,唾沫横飞。 不过还好,没溅到他从袖子里掏出的信封上。 我先是一楞,然后幡然醒悟,这糟老头子竟然耍我!当下发作:“你个糟老头子,有话不好好说,非要戏弄我一番!糟老头子就是糟老头子,一点都不讨喜!” 言罢不瞧他气得骂娘,两指一夹,一把夺回他手里的信封。 信封上沾了灰,封口被撕得乱七八糟,跟狗啃过一样,我嫌弃得瞥了眼气呼呼瞪着我的糟老头,纤指一弯,勾出信纸。 纸张崭新,散着墨味,淡雅宜人。 “崔老,敬安。烦请您将以下的话转告于家女:沐儿,近来可好?爹娘思你念你,归家看看可好?” 信很短,说是寥寥几字也不为过。但,浓烈的感情差点将我淹没了去。 心中一片感慨,说来,我几乎快要忘记,记忆的旮旯里还有那么一桩陈年往事。 我生于世家,祖上出过许多高官,父亲也曾是权倾一时的护国公,如今倒是被贬道边陲当闲散侯爷去了,但也还算是个排得上名号的大家族。 也许是对打杀索命深为厌恶,当我想要习武的时候,父亲疾言厉色的反对了我。 他说希望我安安稳稳的,不愿我沾染血煞物什。 但我并不这么以为,学习一身高强武艺何尝不能护我安稳? 所以后来这糟老头子要收我为徒的时候,我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那年我十岁,匆匆在家里留了书信便随这糟老头子来到了这与世隔绝的华山一角。终日习武打坐,至今已有五年之久。 五年时间,我从未回过家中,起初是不愿,武艺不精,不愿回去丢人现眼;后来便是不敢,一别经年,对家中不闻不问,胆怯于面对家人的质问。 但如今这样一封浓浓思念的家书寄来,我便是再彷徨犹豫,惴惴不安,也不能不回去瞧瞧我那温暖柔软的家了,去看看百般爱护我的娘,跟我嬉戏玩闹的爹,以及偷偷给我带糕点的阿哥阿姐。 好好的,回去一趟,然后再赔个不是。 不知不觉,我沉入了思乡中,抬起头要寻那糟老头子辞别,才发现糟老头子不知何时已然离去,四下里除了斑驳落影,只剩下翕忽落叶了。 去意已决,不便再做耽搁,我深吸一口气,将归家的急切压下,小心翼翼地收好信纸,叠上两叠塞进怀里,一把抓起月白色的包袱,对着空旷的山坳鼓足劲大声喊道:“老头子,我归家心切,在此跟你道别一声,省的你挂念我。此时一去,不知年月,你保重!” 声音洪亮,在山谷之中反复回荡。 许久才姗姗来迟一个单字:“滚!” 若是平时,指不定我还要对着山上骂回去,但今天我没那个心情。 更何况再怎么说,人家也教了我五年武功,我便朝着山林郑重其事的拜了三拜,然后头也不回的直奔山外。 这山虽巍峨,层峦叠嶂,但熬不过我轻功卓绝,飞檐走壁不过尔尔。仅一盏茶时间,眼前已经豁然开朗。 站在山口,扭头回望,与峰顶隐约人影遥遥而相对。轻笑一声,摇摇头再不停留,径直而去。 ※※※※※※※※※※※※※※※※※※※※ 本文即将完结,可宰! 新文求收藏呀!快快快!戳我专栏! 《我又出轨了gl》怂包小作精1v4的修仙甜文! (全力存稿中,已经写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多了!日更日更!) 第 2 章 手握信纸时,脑子一热便想归家,但真正出了山,踏上归家之路,心中又开始忐忑,连带着脚程也慢了下来。 倒不是我婆婆妈妈,干事不利落,而是真的十分无措,毕竟再怎么说也确实五年没回过家了。 如今这样执信便走,总觉的有些草率。于是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先找个市镇落脚。 一来,久未归家,总不好空手回去,找个市镇好买点小物件就当是小小心意;二来,从华山到远在武威的家,实在是太过遥远,就算我的轻功造诣已经甚高,但不依靠马匹回去也是有心无力。 打定了主意,不再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提气全力向西,终于在刚刚落夜之时,到了一个大城池,渭南城。 渭南城,地处长安东部,两地相隔不过百里,也勉强算得上天子脚下,王畿之地。是以这渭南郡城虽不若武威,张掖占地辽远,但其繁华程度却是那极西边陲难以望其项背的。 当然,虽然我说得煞有其事,事实上却从未来过这渭南城,不过是听那糟老头子云云罢了。 饶是我有心理准备,可真正来到这渭南城前,仍是被惊得瞠目结舌。 我至城前已是酉时,太阳将将落下,天色转黑,玉兔东升。若在武威,此时已经算是夜晚,城门紧闭,路上大概也没什么人了。 不曾想这渭南城前不但城门大开,灯火通明,甚至一侧还有长长的商队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蹱,好不热闹。 我驻足城前,金晃晃的烛光携着嘈杂喧闹的人声扑面而来,雕梁画栋的楼宇在一片华灯中熠熠生辉,行人往来,马车驱驾,顿时心中一片感叹。 许是我面上震惊之色太过生动,站在城门前又惹人注目,不一会就有两侧行人侧目打量,甚至还有些许议论传入耳中。 脸上泛红,刚刚的感慨震惊这会儿倏然全部烟消云散,被羞赧尴尬取代。 搓搓微微发烫的脸,低头,以最快的速度慌忙入城。等将城门远远甩在后面,我才缓下速度。 十岁之前一直在武威的城中,除了四街两坊,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嫌少出过远门,连个玩伴都没有.... 哦,不对,好像有那么一个,不过后来习武就不曾再见过了。 十岁后就去拜师学艺,天天在华山中打坐练功习剑术,也只在糟老头子喝醉了酒说胡话,才听到些外面尘事。 有了先前城门前的尴尬经历,进了城后,我一直十分克制自己,绝不做出过激的反应,惹人笑话。 但有些东西是我如何努力也万万的挡不住的,若要说的话,我真心以为这些东西算是我的命中劫数吧,在劫难逃。 手臂两步一摆,头摆正,视线平视,昂首阔步地走在八马并驾仍然有隙的大街上,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架势若是被旁人看去不是个毓秀才女,也至少称得上小家碧玉。但这边还没装够一炷香时间,一股迎面扑来的沁人香气就乱了我的气势。 好香! 这是什么! 我闭着眼仔细感知,顺着香气游弋。待真正寻到源头的时候,胃早已咕噜噜地搅动。 蜜饯! 我站在小贩搭的木棚前,一眼乜见油滚滚的铜锅里煮着杏桃,苹果,橘子以及一些认不出来的瓜果。旁边的烤架上放着许许多多瓦罐,罐口大开,裹着蜂蜜饴糖的蔬果在瓦罐中逐渐凝结干瘪,只留下诱人的果干。奇异的香气就是从这滚滚铜锅和瓶瓶罐罐里飘散出来。 我站在那里十分激动,甚至手脚眼睛都不知道如何安置,比之城门前的失态想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要形容的话,甘之如饴这个词语倒是将我现在的状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应是我的神情姿态又太过生动,那小贩忍不住开口问:“这位姑娘要买蜜饯吗?” 我几乎下意识就要开口说要,但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什么,快速取下背在背上不曾打开的月白绣竹包袱,看看里面有多少钱。 糟老头子说包裹里有盘缠,我以为至多百余文,却不曾想有这么多! 足足有三金,外加两贯钱。心里顿时有了底气,抬手指了指旁边罐子里的蜜饯,潇洒道:“这一罐多少钱?” 那小贩愣了愣,过了片刻才答:“一罐100钱。” 看到我一时没说话,以为我嫌贵买不起一罐,又补充道:“姑娘,若嫌量多太贵,可以按斤两买,我给您换个罐子或者荷包油纸便是。” 其实我哪里是嫌贵,不过是在考虑应当买多少比较合适。 在家的时候从来不用我出门买东西,去了华山又没下过山置办物品,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这一罐100钱是贵还是便宜。 但我明白我有很多钱!可以买很多很多罐! 左右权衡,强压住激动的心情,故作镇定道:“来两罐吧。” 转头一想,包袱里装两个圆鼓鼓的大罐子有点不太合适,又道:“换成油纸来装吧。” 那小贩愣头愣脑的,听见我说要两罐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会才忙不迭取纸打包。 不过好在人虽呆愣,动作倒是挺麻溜得,不一会就将四个鼓鼓的油纸包给我,恭敬又歉意道:“姑娘,这一罐是两斤,但油纸没那么大,只能装一斤,所以只能将其裹成四个小纸包,还请见谅。”说着,还微微低头,仿佛不好意思般。 但这边他自顾说着,我却丝毫未听。心思全飘到四个鼓鼓的小纸包上了,快速付过钱,提着纸包就走,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早不是华灯初上的时分了,我风尘仆仆跑了半个下午,肚子早就叫唤了,因为中午我都没吃饭! 那糟老头子说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一两天不吃饭完全没问题,是以他天天饿我,有这顿没下顿的。幸好我身手矫健,还能在山里打野味,才没饿死。 左逛逛,右走走,不一会儿,我就找到了一家名为飘香坊的店铺。 但讽刺的是,这飘香坊真的一点也不飘香,我都到了门口都没闻见所谓的香气,还不及那蜜饯小摊的飘得远。 心中腹诽,但架不住我饿得难受,也就不管那么多,先进去饱餐一顿再说。 这飘香坊,不算大,里面摆了四张方桌,三张圆桌和三张单桌。我不喜与不认识的人同桌,一进店就直奔里头的单桌。 刚放下包裹,坐到木椅上,一个面色黝黑二十来岁的小二就殷勤地上来给我添置了一壶热茶,笑容可掬地问道:“客官,想吃点什么?咱们店包罗万象,包您吃什么都满意。”说着双手捧着一块木板子递给我。 木板子呈赤色,上面用墨写着各种菜食小吃。我上下扫过一遍不禁感叹:大城镇就是不一样真的什么都有。从馄饨饺子汤圆,到蒸饭炒饭煮粥,以及甜点小吃,各种小炒,包罗万象倒是名副其实。 大概扫了两遍,将木板递给小二,雀跃道:“一碗肉丁汤饼,一块蒸糕。” 那小二接过板子,笑笑道:“好嘞!客官您稍等,很快就好!”说完,见我没别的吩咐,才微弓着身子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等待总归是漫长的,那小二虽说很快便好,我也等了一刻钟才等来姗姗来迟的肉丁汤饼和蒸糕。 所谓汤饼即小麦磨粉揉成面团,面团压扁削成扁条状,放在汤水里煮熟的面食。它是最近百八十年才兴起,比之白饭米粥窝窝头可谓是年轻得很。不过吃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肉丁汤饼的表面四散着四五块切得方正的豚肉,肥瘦相夹,鲜嫩飘香,样貌可人。旁边旋着三四根青菜,撒了蒜姜,映得汤水油晃晃的,很是诱人,差点让我把饭碗看穿了去。 我捱下不安分的舌头,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挑上一口,香味自口舌中弥漫,一路趟至腹中。温热可口很是好吃!再咬一口红枣蒸糕,咸甜交错,简直是人间享受! 收回之前的腹诽的话,这家店的饭香气不飘门口,全进肚子里了。 我吃得飞快,几乎就是狼吞虎咽,不一会儿这碗汤饼连带着蒸糕,被我全部吃下肚,连汤水都喝了半碗。饭量惊人,仿佛饿死鬼转世。但我不在意,我正长身体呢。 擦擦嘴,付了钱,依依不舍地走出店,心里却还意犹未尽,啊不,嘴里。 这饭我吃得满意,但思绪百转,没一会儿就又想起那糟老头子干得好事。糟老头子很邋遢,很懒。 这不仅体现在他不梳洗打扮,更多的是庖厨之上。他不但懒得做饭,天天饿我,而且就算做了饭也是清汤煮白粥,蒸萝卜,涮青菜! 别说佐料香料,连盐都不放!要不是我偷偷在他做饭的时候撒撒盐,指不定会因为缺盐两腿一蹬见阎王去了。 好在这次糟老头子还有点良心,知道给我多备点钱,回家的一路上不会被饿住了。 开心! ※※※※※※※※※※※※※※※※※※※※ 汤饼就是面条哦~ 本文大概在汉朝,当然是架空的,请勿考证~ 新文《我又出轨了》求收! 一起来看看怂包兔子精如何让 温柔妖圣/妩媚魔君/斯文败类仙尊/霸道鬼王 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 第 3 章 抚了抚温暖犹存的肚子,吃饱喝足总是能令人心情舒畅。 我徒生雅致,漫无目的的在这大街上闲逛起来。 这一逛才发现,这渭南城真不愧是天子脚下,几乎每走一段时间,总会有铺着赤红绸缎,四角雕着各种神鸟奇兽,挂着琉璃锱珠的车辕步辇大摇大摆的驶过。 内里外里透露着,富裕尊贵的气势,令人看了不禁瞠目结舌,当然这么做的似乎只有我一个。寻常百姓见了,要么退避三舍,要么毕恭毕敬的低头,唯恐冒犯了这些达官显贵。 不过这渭南城不仅贵人多,乞丐也多。大街上,小巷里,屋檐下,总能看见那么几个个衣衫褴褛,身上脏得不成样子的乞丐。 这些乞丐不仅数量多,年龄也是各段都有,从五六岁的小毛孩,到年过半百的钟龙老人,一样不差。 我自以为不算是心善之人,但自己刚吃香喝辣,瞧见他们饿的身上没两块好肉,心里募得就一紧,很不是滋味。 所以为求心安,每每遇到一个乞丐,总忍不住或多或少给些铜钱。 但要命得是,我遇到的乞丐越来越多,甚至到最后演变成三五成群的蹲在一处,仿佛专门为等我一般! 看着逐渐干瘪下去的小钱袋,我再善良,也架不住这般消耗,到最后索性快步离开。 饶是如此,当我一个侧身,闪进旁无他人的漆黑小巷里时,身上的两贯铜钱也只剩下不足一半。 捏捏削瘦了不少的小钱袋,只感觉心都在流泪,偏生还是我手贱主动施舍的,怨不得他人。 紧紧拳,下定决心,接下来一定要避着乞丐走,眼不见心不烦!再怎么说也不能饿住自己! 但有些时候,天公总喜欢跟人开玩笑。这头我刚下定决心,出小巷便迎面撞上一个不及我胸口高的小乞丐。 他看上去十岁左右。身上脏兮兮的,衣服烂得像一块破布挂在身上。 实话说,他撞上我的那一刻,心里很是不舒服,确切来说还有些恶心反胃。 再怎么可怜他们,我也没打算来个亲密拥抱啊!而且刚吃完饭不久,饭香的余韵还在嘴里生津呢,就闻到一股子馊丑,搁谁谁受得了? 我下意识的后退,强忍住不适,打算认真的告诉他我真的没几个钱了。 然而话还没出口,前方便响起几声粗犷得吼叫声:“小子!别跑!看我打断你的腿!”“妈的,看爷今天非剁了你的手!” 同时还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从人群中踉跄着挤出来,手里张牙舞爪挥着锹铲棍棒。 忍不住皱眉,低头看了看慌里慌张道歉,准备逃进小巷的小乞丐,和他怀里攥得严严实实的破包裹,心里顿时了然。 这乞丐偷了人家的东西啊! 听着越来越近的呼喊,叹息一声。抬手抓住小乞丐的胳膊,闪入巷内,本来打算就这样拉着他踏墙而上,翻越至楼顶躲开那几个家伙。 但总觉得他的细嫩胳膊会被我扯断了,所以半截又改成揽住他的腰。 强压住胃里翻滚的感觉,几个踏步,稳稳地落在了屋瓦上,然后迅速抽手。 一套动作快若疾风,肩比闪电,待我稳稳立在一旁,那小乞丐还楞楞得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期期艾艾地道谢,声音小得被风一吹就散了。 我拍拍手,乜了眼巷里找得昏头昏脑的大汉子,转身寻着屋脊坐下,打量起城内的景象。 城很大,眺望极远才隐约见到城门。处在小楼的房檐上俯视,城中灯火辉煌,纸醉金迷,芸芸众生尽收眼底,看着这般喧嚣热闹的一幕,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我正看得入神津津有味,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叫声。不悦地转头,打算发作,却看见刚救下来的小乞丐,正往地面斜摔过去。 吓得我心头一紧,赶紧飞跃过去,在他快要着地之时揽住,然后竭力保持平衡以求安稳着地,但饶是如此也退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松开双手,瞧瞧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的衣服,心中更加堵塞,打算给小乞丐些钱赶紧打发他离开。 “谢谢,恩人。”我正要拿钱,这小乞丐却先开了口,声音还十分细柔,不像男孩。 “无碍。” 我压下疑惑,挑挑眉:“小乞丐,你偷了人家什么?惹了三五个人来追你?”言罢装模做样的寻着四周早已离开的大汉们。 “没....就....就几个包子。”小乞丐回答的扭捏,声音到后面也越来越低,心虚的垂了头,还欲盖弥彰般紧了紧怀里的破包裹。 对此,我不予置喙,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瞥他。 他低着头,我俯视着瞧他,这般沉默了一会,惊觉天色不早,不便再耽搁下去。 于是,反手从背上包裹里摸索出一小撮铜钱,递到他面前道:“这些钱能再买几个包子,拿着吧。” 小乞丐闻言并没有立即接过铜钱,反倒是徒然抬头看着我,脸上黑魆魆一片,让人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我轻抿了唇,试探道:“怎么?嫌少吗?” 他连忙摆摆手,又支支吾吾说了些什么。不过可惜,我依然没能听清那细若蚊吟的话语,只大概知晓他并非要钱。 暗自松了口气,但总觉得不好直接离去,于是抿抿唇,咬咬牙,掏出一纸包我还没舍得吃的蜜饯,连带着一小撮铜板,塞到他怀里,转身离开。 却不想刚走没两步,突然衣袖被扯住。 不解回头。 怎么?!这还不让我走?现在的乞丐胃口都这么大吗? 我尽量对这位饿死鬼转世的小乞丐和颜悦色:“小乞丐,这些还不够吗?” 这次小乞丐似是急了,说得麻溜也吐字清晰。但话里的意思却让我直接愣在当场。 “恩,恩人,请恩人收留我!”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抵地面。 收留....收留....收....留? 脑子瘫痪般不断回响这两字,却迟迟无法深入思考其中意味。直到他又重复了一遍,才倏然明了意思! 这竟然是嫌一两顿不够,要拉住我做他的长期饭票!?想到这里,心里哇凉哇凉得,这小乞丐竟是如此贪婪吗? 我猛地低头,死死盯着趴跪在地上许久不敢抬头的小乞丐,企图从他嘴里听到一句“骗你呢”的话。 然而没有,从始至终他都无比虔诚地趴在地上,努力争取到我这长期饭票。 心里很憋屈,想哭。 我就不明白了,这小乞丐前面还因为我的帮助点头哈腰地道谢,头跟捣蒜一样戳个不停。怎么我可怜他给他钱,还给他蜜饯!他反而开始恩将仇报,得寸进尺了?! 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个不停。难道是看我心软好欺负? 我越想越对,这小乞丐定是看到我之前施舍铜板的样子,然后故意偷东西跟我来个不期而遇,就是为了让我成为他的铁饭碗,摇钱树,从此衣食无忧逍遥快活!不然,怎么给他的东西多了,反而要我收留他,做他的长期饭票! 一时间忿忿不平:这小乞丐,太不识好歹了!看我今天给他点颜色瞧瞧,竟敢打你白大侠的注意,想让我当免费苦力?门都没有! 恶狠狠的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小一团,倏然抽出腰间悬着的三尺青峰,轻飘如烟的一抹,却势若破竹! 只一瞬,小乞丐的头前一指处,便多了一道细长却极深的切痕,一绺脏兮兮滚着泥地黑发横落其上。 我双手环抱,睥睨脚前的人,准备好生欣赏他惊恐的叫声,以及双腿战栗发抖站不稳的认错磕头道歉样子。 然而,一息,两息,眼看快要十息过去,这乞丐怎么依然趴在地上动也不动?莫非是吓傻了? 杵着许久,我熬不住了,不耐烦道:“喂!吱个声行吗?!”再不给个反应,我都快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了。 终于,小乞丐抬了头,但眼神却无甚畏惧,偷偷瞄了一眼横在缝隙上的一小绺头发后又是一声恳求:“恩人,求您收下我吧!”随即头又重重地沉了下去。 我豪不怀疑,如果没有我出手制止,这乞丐会重重磕到地面,磕个头晕眼花。当然也可能是知道我定会出手,所以才有恃无恐,故意为之? 怏怏收回手,对上他那一双扑闪扑闪满目星光的黑眸,不用说,我也知道他现在心里想的什么。 心里乱糟糟烦成一片,这小乞丐真是块狗皮膏药,怎么竟追着我不放?有钱的又不止我一个! 况且,三金半贯,这钱多吗?我一个人吃香喝辣没问题,但两个人?开玩笑!让我对着素菜白粥吃一路吗?不可能!我长身体呢!我才十五岁!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不再拐弯抹角,郑重严肃道:“小乞丐,我不能带你走。” 听到这句话,他的眼珠子募地暗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然。 虽然看得我心有不忍,但我依然不躲不闪:“不能带你走,别看我四处施舍,其实根本没几个铜板,压根供不了你我二人的开销。” 原以为他就算依然落魄,也会乖乖接受这个说法。谁知听到我说了这后半句话,眼睛倏然就亮了起来,里面还透露着满满的....欢喜?和一丝丝狡诘? 见他这样我心里划过一丝不安,仿佛被一只狡猾的狐狸抓住把柄了一般。 但仍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更惶恐,我自己尚且奔波,接下来数月都要一路西行,去那辽西武威,距此又何止千里?便是收留了你,也要害你一同遭受这颠沛之苦,我实在是有心无力。” 言罢还颇为惆怅的望向远方,目光中三分寂寥,三分萧条,以及四分不言于表的窃喜,整个人如深秋老树一般怅然若失,做足了不甘不愿但情非得已的样子。 我这般惺惺作态了会儿,没等来小乞丐失落的叹息,反倒是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没等我张头去望,一股冰凉冷硬就被塞进怀里。 我下意识就伸手接住那物什,拿起一看,明晃晃金灿灿的,不是黄金又是什么! 小乞丐笑盈盈地看着我:“恩人,我有钱!不花你的钱!” 然后竟又塞了两块到我手里,吓得我赶紧双手捧住,生怕不听使唤的手把这三块金闪闪的大金锭给弄掉了去。 “恩人,我不怕奔波!我想跟着您!“ ※※※※※※※※※※※※※※※※※※※※ 白沐:我绝对不收留你! 小乞丐(掏出大金锭):恩人说什么? 白沐:我....绝对收留你! 第 4 章 “小二!烧两桶热水!” “好嘞,客官,您稍等。” “慢着!” “嗯?客官,还有什么要吩咐小的?” “去,找人买两身衣裳。”我顺手抛出一块金子。 “好..好...好嘞!小的马上去办!” 怏怏回头,一眼就看见退在我身后两步开外的小乞丐,呸,小金主,正垂着头,攥着小黑手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像块杵在地上发霉的小木杆。 “喂,过来。” 他哒哒哒,乖巧地小跑过来,只是依然低着头,且安静。 “哑巴了吗?我说了要收留你,就决不会反悔,不必摆出这么一副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姿态,我不喜欢。更何况...”更何况我还收了你的钱。只不过这后面的话,倒是越说越小声,嗫嚅般,不愿被别人听去。 是了,小乞丐请求我收留他,确切的来说是贿赂我收留他,并且最后,我...我还同意了。并不是因为钱财的问题,只是...只是他太可怜了! 对,太可怜了,一身脏兮兮,臭烘烘得不说,好不容易偷了钱,还害怕被人抢了去不敢自己花,非要交给我,让我替他保管,我...我总不好拂了人家的意,才勉为其难收下的。 可让我心里烦躁的是,这小乞丐却低眉顺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被别人看去还以为我欺负了他一样!谁欺负他?我犯得着欺负一个衣服都破破烂烂的乞丐吗?犯得着吗! 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收钱也好,收留他也罢,明明是他央求着我,怎么到头来却好像他吃亏了一样?于是没忍住凶了他一下:“喂!再不说话,我就把你扔这儿不管了!” 嘿,小哑巴终于抬起了头。但依然畏畏缩缩的像一只惊弓之鸟,他慌张地甩了甩头:“别!别丢下我!”声音有点颤,虽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但害怕的模样做不了假。 见他如此,我丝毫不觉得愧疚,左右不会真的丢下他。心里反倒是舒服了些,自答应了他后,这还是他说得第一句话。 “嗯,总算吱了声了。你要再这样扭捏装哑巴,惹我不开心了,大不了我卷了你的大金锭一走了之。”说完还扬了扬金晃晃的金锭,对他挑了挑眉,装作一副趾高气扬的恶霸样子。 虽然不会弃他不顾,但有这个话柄,时不时拿捏一下他还是不错的。 他那边听见我的话,却并不很害怕,反倒安了心似的松了口气。然后又耷拉着头,闷闷得“嗯”了一声。 话题骤终,一时间气氛怪异尴尬得紧。我不自在地刮了刮鼻梁,将视线移向别处。虽说收留了小乞丐,但于我而言终究是陌生人,怎么也谈不到一块去。也总不好就这么晾着,想了想,我打算从陌生人见面的第一步起,跟他互相介绍一番。 我故意扯了扯嗓子,待小乞丐抬起黑不溜秋的脑袋时,不管他直勾勾的令我尴尬的视线,自顾自道:“咳咳,我姓白,名沐,水木之沐。家在武威,此番目的地就是那了。你...你叫我姐姐,白姐姐都行,随你意。”说完特意对他扬扬下巴,示意他接话。 小乞丐这回总算有点眼力,当即顺着话继续道:“我,我叫徵琅儿。家,家在张掖。”说到家的时候,许是悲伤思念,这小乞丐脸上唰啦就留了两行泪,在灰扑扑的脸上冲出两道浅浅的沟壑。 虽然人家在伤心,但我看到这一幕心里不是一般的膈应,仿佛见到了几百年不洗澡的糟老头子一样。打定主意,一会热水上来了,一定要先让这小祖宗洗个澡! 嫌弃归嫌弃,总不能让他看出来,伤了他的心。我摆摆头,假关怀道:“那你怎么到了这?你爹娘...”话刚出口突然发觉不对,要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怎么会来到这千里之外做乞丐?于是生生把后面的那句“你爹娘在哪呢?”给咽了下去。 但可惜这小乞丐正值敏感,虽然我把后续的话咽了下去,他依然是动了我的意思。被我这么一揭伤疤,本来的涓涓小流低声啜泣,硬生生变成了汹涌长河嚎啕大哭。 看着泥水呼啦呼啦地从他脸上往下掉,我心里膈应得厉害,还偏偏挑起了人家的伤心事的是我自己,不能大袖一挥拍屁股走人。 真是自讨苦是啊,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那么多话干嘛! 我哭丧着脸,略微抬抬头,不去看那泥流滚滚的画面。想了想,不情不愿地从袖子里掏出我白嫩嫩细软软的小手帕,胡乱地摁到他脸上,糟心道:“你,你别哭了,擦擦泪。” 那小乞丐果然感动地拿起手帕胡乱得往脸上抹,哼哼唧唧,抽抽嗒嗒,又是擦泪又是抹鼻涕,看得我心里颤了又颤。 我的手帕啊!我这臭嘴怎么就管不住呢!诶呦喂,退货还来得及吗?谁大发慈悲把这乞丐收了吧! 又哼唧了一会,那小乞丐终于停下了,脸干净了大半,白白软软,眼睛乌溜溜的沾着泪光,小鼻子小嘴粉嫩嫩,两腮擦红。竟然还...挺可爱? 我愣愣地看着小乞丐的变脸绝招,思绪滞停。这小乞丐不得了啊,他要是进了戏班子,那绝对是力压群雄啊! 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等哪天真的不想要这块狗皮膏药的时候,往那戏班子一扔,嘿嘿,指不定还能小赚一笔。 什么?你说他给我交了金子,还说我答应收留他?哼!我说收留又没说收留多久!再说了,我白大侠的雇佣费哪那么低?仅仅三金就绑我一辈子?想得美!怎么召也得...三...三十金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乞丐的变脸绝招也太厉害了,要不是见过他狼狈的模样,我都以为他是个小丫头了!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还是刚阳一些好。 我笑着调侃道:“小乞丐,虽然你变脸学的好,但是平时硬气刚阳一些好,男子汉大丈夫娇滴滴的像什么样子!” 小乞丐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哭嗝,软软嗓音里夹杂着不满:“什么男子汉?我是女孩。” 女女女孩?!!!怎怎怎么可能! 我干干的笑了两声:“小家伙,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哦,男子汉就是男子汉。” 谁知听了我的话,哭哭啼啼的小乞丐对着我翻了个泪眼迷离的白眼,小巧可爱的小鼻子缠缠绵绵的哼了一声。瞧起来竟然无比的...可爱?! 我深深吸上几口气,努力压下自己砰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待自己出气顺畅了,闭上眼揉揉,然后猛得睁开眼看她。 如此反复三次,我才接受了事实。这小乞丐哪里是什么小伙子,分明就是个小姑娘!货真价实啊! 那小姑娘被我这一番动作刺激下来,约莫有些害怕,小短腿连连退了两三步。小黑手攥着拳伏在胸前,眼睛里满满的惊恐警惕,全不似那个眼巴巴求我收留她的样子。 我讪讪地笑了笑,收回自己即将掉下来的眼珠子和下巴。刚要说什么来解除误会的时候,突然彭得一声,门被撞开了。我下意识以为来者不善,摸剑就要往背后挥去,却在看清那人样貌时,骤然停下,一晃而过的寒光也随之停歇。 “怎么慌慌张张的?连门都不敲?”收了剑,瞥了眼抱着木桶雕塑一样立在门口一前一后的两个店小二。 “姑,姑娘,见谅。刚,刚刚脚滑,没踩稳撞了进来。还,还望莫要挂在心上。”言罢,两人把木桶往地上一搁,赶紧弓身作揖道歉。战战栗栗,大气不敢喘一下,显然是被我凛冽的气质吓了一大跳。 “无碍。你们退下吧。”摆摆手打发他们走人。 那两人丝毫不敢耽搁,得了应允,道了谢,一溜烟就蹿没了影儿,引得我一阵嗤笑。堂堂七尺男儿理应顶天立地,这俩却好,这般胆小。 心思刚活络飘远,就传来一声有些胆颤的声音。 “沐,沐姐姐?”轻轻柔柔参着些小心翼翼,是小乞丐的声音。 “嗯。”我看向她,以为她是男孩的时候觉得这声音阴阳怪气的很是聒耳,现在得知是个小姑娘,倒是觉得还挺好听,奶声奶气软绵绵的,很可爱,也非常能激发我的保护欲。 好了,决定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我怎么可能丢下不管?不存在的! 不过,声音再怎么好听,这小家伙浑身上下脏不拉几是真的,再怎么在心里美化也是白搭。于是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看你脏得,还不赶紧洗洗。”说完又是皱眉又是摆手,嫌弃之色毫不掩饰。 小乞丐唰得脸就红了,害臊得不敢抬头,垂着脑袋跟一只红烧大虾一样闷闷地“嗯”了一声。 见她蹑手蹑脚开始脱衣服,我便转身准备出门。结果,刚跨过门槛,背后就传来一阵急促不安的声音:“沐姐姐去哪?” 扭头就看见她小爪子抓住破烂的衣裳,半脱不脱,神情倒是急切得很。 我调笑道:“怎么还要我看着你洗澡不成?”回首欲走,想了想又很是贴心地补充道:“放心,我又不会跑了,刚刚跟那小二交代不全,你眼下光要一身襦裙可不行,里面太过脏乱的亵衣就扔了吧,我去给你添置两身。”言罢,不管她在后面道谢,落了门闩,径自离去。 出门买衣,特意掐准了时间。估摸着小姑娘差不多洗干净了,我才慢慢悠悠回了客栈。刚进门,就见一小二托着两件华美精致的衣裳,在柜台来回踱步。 见我,店小二当下喜上眉梢,快步走过来把衣服呈上来:“客官,您要的衣裳。”随即又谄媚邀功:“小的不知您身边那位是郎儿还是小姑娘,除却给您的那件外,特意锦服罗裙各置一样。您看看哪样不要,小的帮您再退了。” 我扫了一眼,衣服泛着华灯烛光,绣着纹饰,埋着金丝银线,一看便知是上好的衣裳,再看看衣服上堆着的些许铜钱马币,顿时一阵感叹,这小二做事有心了。 随即接过衣裳,坦言道:“不必了,小孩子都能穿,两样都留着吧。”又拿少许铜钱与他,权当是小费。那小二见状连连拜谢,欢喜接下了。 往客栈里头走有一座三旋的楼梯,顺楼梯上去,三楼深处便是我同小乞丐开的房间。一开始并不知道小乞丐是个小姑娘,又觉分开两房太过麻烦,索性开了间上房。 上房是三室相连的大屋,屋之间无门,只有一屏风相隔,虽然有点差强人意,但总归是看不到彼此屋里,聊胜于无。 行至门前,轻叩三声,不曾听到回应便直接进去了。入眼一片宽阔,不见浴桶不见人影,想来小乞丐应当已经钻到自己的屋子里了。 于是掂着手里的衣裳,往左,进了小乞丐的屋子里。 绕过屏风,屋子里泛着昏黄烛光,点了舒缓的安神香,床边帷幔已经放下。我并未往前再走而是试探着轻声问了句:“小乞丐?睡啦” 回答我的是虚虚的一声:“没,但快了。” 见此,我忍不住揶揄:“啧啧啧,才过戌时,便躺下床了。莫不是偷东西给累着了?” 这次却没有回答了,我也不恼,自顾自轻笑道:“衣服给你买好了,给你放几上?” “拿来!”声音很是急迫。 不禁莞尔,信步走向床榻。 帷幔是一层暖黄的纱,很是通透。临近及膝的床榻,小乞丐紧紧裹着被子,一团鼓鼓的小包起起伏伏,甚是可爱。我没忍住在小包上按了按,软软的很是舒服。 刚要再多按几下的时候,这布衾裹成的小包突然一翻一挪立了起来。一个小尖歪歪扭扭竖在顶端,中间是一条一指宽的缝,缝里是黑漆漆的一片。 一阵扭动后,一个小小的脑袋从缝隙里面挤出来,脸上粉扑扑的,耳朵也是。 “衣服。”她道。 ※※※※※※※※※※※※※※※※※※※※ 白沐: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碰小乞丐一下!! 小乞丐(洗了个澡) 白沐(捏了把脸):真软。 第 5 章 从小乞丐屋子里出来,梳洗一番,打理打理,躺在床上左翻右转睡不着。无可事事,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说来小乞丐似乎说过她家在张掖,记得不错的话张掖在武威以西数百里,骑马乘车需要两三天,也算挺近。但距离这渭南城就远在千里了,小乞丐是如何只身到达这里的,莫非是被拐卖到这里了?也不知她父母家人在哪,可否还在世... 想到这里连连摇头,她要我收留她时那般急切,提及家人的时候又是潸然泪下,想必家里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父母估计也...不在了吧。真可怜。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将我的思绪徒然打断。我屏息凝神,片刻后又放松了下去。 不知哪个胆大包天的,竟然鬼鬼祟祟的进了我的屋子。还以为我没发现,特意轻手轻脚的,真蠢。 不过会是谁呢?我初来这渭南城,怎么也不会是仇家吧。况且我一个潜心习武的小丫头,哪里来的仇家? 难道是小偷? 当下玩心乍起,刚好今晚睡不着,就让我逗弄一下小偷,权当是无聊解闷吧。 四指向床榻猛得施力,身子随力悬空,足尖一点,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屋梁上。心里不由得暗暗感慨,还好床榻上什么也没有,不然刚刚那一套动作定是要弄出些声响的。 定睛望去,黑夜中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从屏风处绕出来,不过他并没有向前走,而是左走走...右走走,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干嘛。 什么东西?这真的小偷?月白包裹就在茶几上,往前走四五步就到了,他怎么磨磨蹭蹭的就不往前? 难道真是仇家?我悄悄握上了腰间的剑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不过显然是我多虑了,只见他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像只小猫一样张牙舞爪,还差点撞着椅子,心下了然。 莫非是屋里太暗看不清? 看不清还专门在黑乎乎的大半夜过来偷东西?!这家伙也太蠢了吧! 当下对他没了兴趣,没有本事还来偷什么偷!丢人! 似是故意向我证明能力一般,小偷又犹豫了一会,终于是向前走去。 嗯,这才对,往前,再往前,快伸出你的罪恶之手吧!我笑眯眯的望着他,甚至能想象得出这小偷拿到包裹时的兴奋,以及被发现时深深的恐惧!强烈的反差,一定非常有趣! 然而事实证明,我就不应该幻想这个夜晚看不清还专挑夜晚偷东西的小偷能有什么能耐。 “啪。”在我的期待下,小偷终于伸出了手,却一个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盏。茶盏摔破,茶水哗啦一下在地上弥漫开来,这一连串响声在黑暗里,清脆异常,甚至余音潆洄,令人想忽视都难。 “啧”忍不住咂舌,这小偷实在太让人失望了。笨手笨脚地,又是迷了方向乱找一通,又是发出悉窣声让人发现,现在眼看明明就要得手却碰倒了茶盏,然后还楞楞的站在那里,你想干嘛? 还不赶紧跑!莫非还期许着人家没注意?当人是傻子吗?真该好好教训一番了,不适合当小偷,你就不能转个行吗!扫人兴趣! 忍无可忍的我一个翻身,无声无息地落在小偷身后,伸出手拍了小偷一下,同时不耐烦道:“喂,还傻站着呢。” 恐是没料到会被发现,那小偷的身子狠狠地颤了两颤,木讷着不知所措。 心里又忍不住轻嗤一下,这小偷真是胆小。心思一转,就想吓吓他,故作严肃道:“喂,转过来!” 这次小偷又继续颤了,但却迟迟不肯转过身来。 见他还僵着,不转过来,我挑了挑眉,有些不耐烦,厉声道:“转过来!否则...”说到这里故意拖了一个颇有深意的长音,本欲再添上两声冷哼。结果我还没哼出来,那家伙竟徒然发难! 一声破空嘶鸣,半抹寒光乍现,一把匕首竟反手刺来! 练家子! 这小偷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似要跟我鱼死网破一般,将匕首力道非常,甚至有隐隐破空之声传来! 我赶紧脚下使力,往左一个侧身欲躲开,结果那匕首像是长了眼一般,亦向左偏来!无法,躲避怕是来不及了,电光火石间我一个拧腰,使得匕首刚好刺中我腰间佩剑的剑鞘,“铮”的一声颇为响亮! 然而还不待我松一口气,那匕首竟再度挥来!心里暗骂一声,这小偷有两把刷子,再不敢轻视,连忙向旁边退去。结果,那匕首只挥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竟是虚招,与此同时小偷一个飞身掠过,欲图逃走! 暗叫不好,当下四指齐并,一记手刀挥下,欲加以阻拦。但毕竟小偷趁我不备,又是先发制人,这一掌只斩到其手臂,并未打中后背。 “啪”小偷的匕首掉了下来,身形稍顿却并未停止,直冲冲地夺门而出。我一个箭步,紧随其后。 谁知,那小偷出了我屋,竟不往堂室大门去,反而直奔小乞丐房中! 霎时,心中又惊又怒,我才说收留了小乞丐,还接了人家的钱,怎么能让她出事?于是我拔出长剑向前奋力一个挥劈,欲将其斩杀剑下,不再手下留情! 然终究错失良机,又屡次触霉。只听“嗤”得一声,长剑划破小偷的脊背,鲜血奔洒到我的脸上,我下意识闭眼,身形也随之一缓,叫那小滑头钻了空子。 不好!没能杀掉! 眼睛猛得睁开,可惜还是晚了半拍,小偷已经入了小乞丐房内!我赶紧追去,生怕小乞丐被小偷伤了去。 转眼我就到了小乞丐房内,此时窗户大开,地上斑斑血迹一直踏过地板,延伸至窗沿。心里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只是逃了,并没有对小乞丐出手。同时又不免自责,玩闹误事!轻视误事! 收敛心思,扭头向床榻望去,帷幔依旧,被衾依旧,甚至能听见小乞丐细若游丝的呼吸,忐忑的心竟就这样平复了不少。 定了片刻,行至窗前,将鼓鼓作响的窗户关上,而后轻声慢步地退出小乞丐的房间。 一面走一面来回思索,那人匕首舞的还行,应当有些身手,真的是来偷东西的?未必未必,可我终年在华山习武,不问世事连家都五年没回去了,又哪来的仇家?难道真的是误打误撞? 正疑惑间,余光突然瞥见一抹微白,是方才那人的匕首!快步走过去,拾起匕首,打量起来。 匕首刀刃纯白无饰,刀柄漆黑有些许磨痕,应当是用了许久。不过也太普通了,感觉就是大街上随便买了一把一样。 但吐槽归吐槽,这把匕首身上倒是缠了不少煞气,估计那人没少用它杀人。 不过,那又如何?真以为我会怕他?如若今日不是光想着戏弄他,恐怕他早就命丧黄泉了。 我随意的裹了层布,将匕首收到包裹中。如若图谋不轨,想必那人迟早会再次现身。 到时候,哼哼,我让他有来无回! ------------ 翌日,我早早便起了床,叫醒犹在熟睡的小乞丐,前往马市买马。马匹繁多,良莠不齐。 若只是我一人,随意找个大差不差的凑活着就行,可现在毕竟多了一个小姑娘跟着,便忍痛割爱,花了三金买了匹上等好马。 贵是真的贵,小乞丐给我的钱被我全花光了,但胜在马匹健硕,而且极稳,最令我满意的是鞍,镫,缰绳等一应俱全,倒省得我再去买马具了。 买完马匹,已临近中午,回去吃个饭,退了房,便启程出发。 一路向西,走官道,很是平坦。马跑的也快,到达长安城前时天色尚早金乌还未西落。我同小乞丐下了马,特意绕到宣平门前欲从此入城。 长安城内百姓居住的地方狭窄,大多在城东北宣平门附近,南边的清明门,霸门,多是宫殿与达官显贵皇亲国戚,非寻常百姓可出入。 本来图个方便,特意绕行,却不想临了宣平门竟被守卫拦截,禁止入内。 心里一阵忍不住咒骂那铁面无情的守卫两句,却也无法,只好趁日头还早,向西北茂陵邑策马奔去。 长安城以北,渭水河对岸,有诸多陵邑,所谓陵邑,就是围绕在帝王陵墓附近的城池,这些城池才是长安境内百姓居民的主要居住场所,并且十分繁荣昌盛,富豪显贵都争相入住。 但实际上,我总觉这些陵邑十分晦气,本来不欲入内,谁曾想宣平门竟然不让进!没办法,谁叫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是鱼肉,任人刀俎呢。想到这里不由得乜了乜靠在我怀里的小乞丐,心里顿时升起了强烈的亲切感。 “小乞丐。” “嗯?” “喏,你同胞。” “...” “唔,还不少。” “嗯。” 一路向茂陵邑去,却不想穿过渭水河以后,沿途路上有不少乞丐,或单个,或三五成群,穿越其中,气氛浓重压抑得很,让人很是不适。 “这里乞丐可真不少啊!”我忍不住感叹道。 “嗯。”小乞丐闷闷道。 “怎么出现这么多呢?”我视线扫过周遭,喃喃道。 小乞丐听见我的话,扭头仰视我一下。我低头看过去,看到她眼中沉寂的暗淡,惊讶和些许复杂。 “怎么了?”我问。 她却摇摇头并不作答,然后又扭了回去,怏怏靠着我。 我感觉一头雾水,小乞丐怎么了?怎么感觉很不开心的样子?又瞥了瞥路边的乞丐,心中倏然开朗。 哦!是触景生情,想家了吧! 我想出口安慰,但是想想人家爹娘都不在了,这时候还是别揭她伤疤了,让她一个人好好静静。于是扬鞭加速,一来,好早早入城,二来,也好把这些难民抛在后面。见不到了,总归心里会好受点不是。 怀着这般心思,快马加鞭,不过一刻钟就到了茂陵邑。却不想城门前的状况竟比之路上更为严重! 至城门前,勒马。一眼望去黑乎乎一片,数不清的乞丐将高大宏伟的城门城墙围得水泄不通!城墙上比肩而邻压着一圈又一圈守卫,他们手持长戟,背背弯弓,穿着凛冽铠甲,远远望去是不可侵犯的威严庄重不怒自威。 但那群乞丐却恍若未闻,哭天喊地。一个推着一个,一个挤着一个,有人摔倒被踩在脚下也丝毫不管,一个劲的往前,或拍打,或撞击,这架势竟是要强行撞开城门! ※※※※※※※※※※※※※※※※※※※※ 读者:小乞丐和白沐是cp? 卑微作者:不...不是。 读者:那cp另一个呢?怎么还不出场?(土拨鼠尖叫.jpg) 卑微作者:快了,马上。(咕咕咕) 第 6 章 我勒紧马,停在城前百余米外的一个小土坡上,远远望着这般景象不敢靠近,脑子一片空白,这是...怎么了?哪里来的这么多难民?莫非爆发了天灾... 思忖至此,怀里一番蠕动令我回神,我差点忘记了,小乞丐也曾是他们的一员,问她不就知道了。 “小乞丐,你为何流落至此?可是发生了什么天灾?”我低头问怀里的小乞丐,目光灼灼。 小乞丐闻言一颤,扭头仰视我,一汪剪水秋瞳里如掷入青石,泛起一片涟漪,闪闪得很动人却也格外悲伤。她唇齿轻起,声音里掺着难言的苦寂道:“你...不知道?” 我动容于她落寞的情绪,犹疑于她的话语。知道?知道什么?心中有股隐隐地不安。 小乞丐见我拧眉,沉了沉神色,恍惚了目光,怅然道:“匈奴进犯,破了关,一路向东,直指京师。” 匈奴进犯?怎么会! 我的眼睛募地睁大,伴随着小乞丐语毕的是千斤巨石砸到心头般的窒息感,让我不得不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 捂住了胸口,却捂不住嘴,我压着尖锐的声线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我怎么没得到半点...”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想到了什么,让我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忍不住苦笑,没消息? 怎么会有!窝在山里谁告诉你? 一股愧疚,悔意侵袭而来,堵得我发慌。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加后悔,擅自离家,一走五年,不闻不问。 正自责间,突然想起临走时糟老头子给我的信!那是爹娘寄来的信,还让我回家!那武威是不是没有事? 找到了希望般,我不经意间松了缰绳,紧紧抓住小乞丐的肩膀,慌里慌张的问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匈奴打到哪里了?战况!对,现在战况怎么样了?”嘴上说着,心却是悬了起来,十分不安,期待与恐惧在我心底相互纠缠,我当真害怕她的回答会成为撕碎我希望的魔爪。 “嘶”小乞丐没答,反而倒吸一口气,眉头皱的厉害。我注意到她抬起了手想要掰开我的桎梏,但顿了顿又放了下去。 抓疼她了。 我连忙松手,有些无措,眼睛不知该如何安放,愧疚道:“抱,抱歉,我,我,我...”说到后面已经支支吾吾不知道口中说的什么了,因为满脑子想着匈奴的事情,渴望一个能安抚我的答案。 然而没有。 “匈奴...”小乞丐拧着眉头,有些犹豫的说出这两个字。见到我的目光倏然灼热起来,叹了口气,继续道:“几个月前,已经破了张掖。现在...现在不清楚,可能继续进军,也可能尚在调整休息。” 模棱两可的答案,让我愈加不安。 脑中千回百转,却是异常明了,张掖?张掖往东?不是武威又是哪里?如若匈奴进犯了武威... 不,不会的!匈奴兵马应该不多...总需要休息...整顿... “呵。”我没忍住自嘲的笑了笑,这借口连我自己都不信。几个月前已经破了张掖,整顿能整顿几个月?但一想到武威可能已经受了战火牵连,甚至沦陷,我就感觉口中苦苦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闭目,敛去杂糅的思绪,深深吸上两口气,让自己好好冷静下来。匈奴进犯这么大的事情,朝廷不会不管,张掖被侵占,武威怎么说也不会坐以待毙,阿爹那么精明能干的人肯定一早就留了后手,不会眼睁睁看着武威也破了! 嗯,没错,匈奴不一定打下了武威,武威有山,是天堑,易受难攻!再说,再说武威破了,爹娘如何给我寄的信?这么一想,总算好受了些,至少能压下部分的担忧与不安了。 但终究是部分。 没有任何消息让人心存侥幸,但更多的却是提心吊胆。未知像一层薄纱,仅仅模糊了事实,却无法抚平忧虑。 胡乱思索了一番后,我强自捱下作祟的烦扰,看向乱成一遭的茂陵邑城门,叹了口气道:“小乞丐,陵邑也进不了了,那我们...”后面的话我很犹豫,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已经奔腾了一天了,该休息了。可我果然还是担心武威,想尽早回去看看。 于是只好面露难色,纠结的看着小乞丐不言语。 但还好,小乞丐很善解人意。 “继续赶路吧,长安城都封了城门,想来其他的陵邑也好不了多少吧。而且”相比我的遮掩小乞丐倒是很直率:“而且,你也很担心不是吗?”说完还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我。 心思被挑明,让我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刮了刮鼻子,强自装出一番镇定:“咳,那就依你所言。” 她见我把自己撇的干净,仿佛担心的不是自己一般。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 她不说,我自然也顺着台阶下,也不说,甩了甩缰绳,向西奔腾而去。 金色的光辉逐渐躁动起来,一点一点,将奔腾的马儿甩在后面,最终隐匿于远山的一角。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冷无饰的银光。 从离开茂陵邑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天色完全暗了下去,官道也越来越难以分辨,再谨慎仔细的盯着前方,也不可避免的岔了路。两番修正路线后,我终于是不甘地勒了马,降下速度,开始寻找露宿的地方。 天色很浓重,像砚台里的墨,很粘稠。周围也看不到什么灯火,黑黢黢一片,只能就着杯水车薪的欠单月光勉强辨认出是一片山,高高的耸在四周,令人心生敬畏。 不,更多的是畏才对。 在这片黑暗中摸索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一小片空地,空地不大,却很干净,落了一层厚实的树叶,踩上去也软软的,在这硌脚的山地来说,算是一个不错的露宿之地。 “就在这里吗?”小乞丐见我牵着马停下,望着这片空地发呆,忍不住出声问了出来。 “嗯。”我点点头道。 那头听了我的回答,佝偻着贴着我的脊背一挺,然后不待我反应过来就跳下了马。在这方寸一隅踩了一遍后,就找了个平地抱着膝盖坐了下去。 见她抱膝搓手,我出神了一会儿才想起入秋天寒,应当生火了。于是,尴尬道:“你在这等等,我去找些干柴生个火。” 转身将马栓到树边,又在林子里转了一会,才抱着硌手的一堆柴火走到小乞丐旁边。 “你...再跟我说说那个匈奴那边的情况吧。”我生着火,驱着树叶,终究是没忍住,开口问出在我腹中徘徊许久的问题。 小乞丐看了看我,没直接说话,沉默了一会才对着星辰缓缓道:“匈奴打过来是半年前的事了。” 半年前? 我捏着火折子的手重重地顿了顿,揽在胳膊上的干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没想到那么早就打来了。 小乞丐地声音脆脆的,徐徐道:“半年前,不知怎得匈奴突然就攻了过来。一夜之间,玉门关就被破了,破关后匈奴大肆掠抢,强抢民女,无恶不作,这还不够,最后他们将城里尚未逃走的百姓聚集起来,全杀了。” 一夜...之间?!我没想到匈奴竟然这般来势汹汹,竟然仅一夜就破了边关。心里也升起一份蠢蠢欲动的恐慌,嘴中无意识的呢喃:“屠城吗。” 她看了我一眼,便继续道:“玉门关无人生还,消息也因此一直没能传出。”移开视线,望向阴郁天空又道:“之后他们并没有耽搁,又一路向东,仅仅半个月就连破敦煌,酒泉两大城池。闹得周遭地区人心惶惶,却一直不见朝廷的援军。 于是,无可奈何之下大家纷纷离乡。等朝廷的兵马调遣过来时,各个小山村要么就是人走房空,要么就是已经被匈奴血洗一番。唯独张掖还在苦苦支撑。 ” “后来呢?“我亟不可待 “后来朝廷来的将军封了张掖的城,说是害怕匈奴的间谍进来。”说到这,小乞丐嗤笑一声,“可哪有什么间谍?他封了城,封的不是别的,是百姓的生路!领兵在张掖死守了小半个月,但终究是强弩之末!在匈奴的几番强攻之下,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嘲讽地笑了笑,盯着我的眼睛,悲恸道:“他们败了,弃城而逃,独留下一城百姓为其断后!可!手无寸铁的百姓如何跟高大凶猛的匈奴对抗!很多,很多人都死了,阿爹,阿娘,还有...全部全部都死了。”说到后面,她已经泣不成声,冻得椒红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一声声呜咽的哭声断断续续却听的人心肺剧痛,肝肠寸断,似要将藏匿的冤屈一应宣泄出来。 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哭得这般,这般伤心。 我很想安慰她,但话在嘴里嚼了又嚼,终没说出来。 自己的家人尚且生死未知,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些什么呢? 心头一片烦闷。 武威呢?这话我张嘴闭嘴,反反复复到底没问出来。最后只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盯着橘黄的火堆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闷闷得,难受。 ※※※※※※※※※※※※※※※※※※※※ 各位客官不要捉急~~~ 另一个女主即将出场!!! 下章...不,下下章! 第 7 章 各怀心事,一夜无眠,不知不觉,天边泛起一点淡淡的月白。凉风趁机吹过,携带着冰凉的水汽直往人的身子骨里钻,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啊啾!” 天冷了。 “上路吧。” 马蹄一路奔踏,惹的尘土飞扬,粘的衣服上满是。自离了长安,沿途的树木便开始减少,沙石愈多,大山连绵,道路跟着起伏不定愈发难走,速度也就慢了下来。自那晚后,又披星戴月马不停蹄赶了两天路,且不说我开始疲倦,就是这马儿也渐渐力不从心,跑不动了。 所以,就跟小乞丐商量着找个村子或小镇,休息一下,也顺便褪去这一身的仆仆风尘。却不想我刚说完就惹来了怀里小乞丐的一阵嗤笑。 “哼哼,你怎这般娇贵。算了算了,洗洗就洗洗吧。”说完还煞有其事的拨弄两下脑袋,仿佛真的为迁就我不得已而为之一样。 我乜了乜她摇晃的脑袋,看在她近两天都闷闷失意的份上,强忍住还口,默默应下了调侃。 自那晚她向我道明之后,小乞丐夜夜独自蜷着,黯然伤神。白日却顶不住疲劳,在我怀里睡得昏天黑地。相比之下,我却又要夜里留心她的状况,不能睡得舒坦,又要白日里揽好她,专心赶路。两天下来,积劳甚多。真是应了那句话:出力不讨好。 沿着路往前走,本想着找个镇子村落歇歇脚。却不想越往前走,这道路越加崎岖,慢慢的竟然入了山。 入秋的大山黄黄的一片,树木不算少,但大多是叶黄树衰,没什么生机,映着灰茫茫的天空,有着说不出的萧瑟。正如这即将发生的事一般惹人烦闷。 我骑着马,怀里靠着小乞丐,兴致缺缺,略显疲惫扫过四周大山,企图从这昏黄之中找找有没有什么山间村落,好让我舒舒坦坦的洗洗睡睡。但可惜村落没找着,倒是远远瞟见一撮灰褐,其中人头攒动,手里腰间还隐约闪着凶煞的寒光。 大老远一瞥,我就知道这些人绝不是什么善茬,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又遇到麻烦事了。 真累。 那一撮灰褐色逐渐靠近,模样也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群穿着粗犷的大汉,三人骑马数十人紧随,以方形合围紧紧围住中间的三四辆马车。其中两辆车辕盖着箱阁,两辆马车装着行李粮食。如果撇开中间战战兢兢,头四处乱摆的车夫,和车上泼墨般的大片血迹,大概会以为是镖师谨慎认真的在护航吧。 但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灰茫茫一片人一早就瞧见我们,待临近了才减缓了速度,十分警惕地盯着我们这不速之客。 说是警惕也不大合适,事实上当他们看清楚是我们不过是一少一幼两名女子时,警惕已经变成了蠢蠢欲动。一双双贪婪的眼珠子似泛着绿光,映射着波涌的贪婪戏谑,手里的武器大摇大摆的摇晃着,看起来像是发现猎物的狼群,渴求着血与肉的狩猎。 只可惜他们没搞清楚,谁才是猎物。 两边相距数丈后,不约而同的都停了下来。那群莽夫打量了我们一番后,终于有一个五大三粗装腔作势的人骑着马出来。他负弓执枪,身着软甲,煞气环绕,颇有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势,只可惜全毁在了那张臭嘴上。 “呦,哪来的两个小美人啊?这是要去哪啊?也没个人护着,来来来,想去哪跟爷说,这地儿啊,爷熟!”接着黄土一样的脸一皱,话锋一转道:“不过,总不能让爷白干不是?看你们弱女子可怜,爷也不难为你们,乖乖地好生让爷乐呵乐呵就行。”言罢,脸上的蜡肉一动,对着我们摆了个自以为丰俊的丑陋笑容。 周围的大汉听完,随即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甚至还随声附和几声淫靡浪荡的话。 当真是,不堪入耳! 我不由自主紧了紧握住的缰绳,脸色一沉,冷笑道:“哼,哪来刍狗,也敢来我面前撒野?当心小命!” 那边一听,以为我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顿时就炸了窝,撸起袖子抡着家伙就要过来。但似是忌惮着负弓执枪之人,未敢胡来,只是不断出言刺激这剑拔弩张的局面。 “黄爷,这□□不识好歹,咱们给她点苦头尝尝。” “对啊对啊,黄爷,上去绑了这娘们,让兄弟们开开荤啊!” “黄爷,兄弟们好久没碰过女人了。” .... 被称为黄爷的人,站在一干人最前方,手里的□□用力甩着,脸都快拧成一团了,但突然就是一松,又恢复成人模狗样,面带冷笑:“也是,这臭□□给脸不要脸,就莫怪我们无情!兄弟们,把她们给擒了,咱们今晚好好舒服舒服,尝尝味儿!”然后,大刀往前一指,冷冷道:“上!” 一声令下,原先围着马车得大汉有一大半都冲了过来,只余下少许仍然操刀紧盯着马车,格外慎重。 黄沙飞腾,人影斑驳。呼喊掺着血的腥臭味,随人群涌来。寒光四射,金甲鸣叮,一双双贪婪亢奋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们,仿佛看到了诱人的熏肉一般,想要狠狠的撕扯下来一块儿,却又不愿与人分食。只得擦光鞋底抹了油,争先恐后地扑过来。 他们跑的飞快,恨不得化身恶狼,他们表情狰狞,仿若嗜血厉鬼。若是寻常女子家家见到这般场景,可能早就吓得双腿发软掩面哭泣。 但可惜,我可不是什么寻常女子,我是白大侠啊! 我冷眼看着他们,犹如看着死人一般。心中杀意滔天,恨不得将他们大卸八块。让他们好好瞧瞧,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怒火中烧,但也只是中烧,我还没来得及拔剑冲出去杀个痛快酣畅淋漓,就被怀里的一阵瑟缩撵回了心神。 啧,忍不住咋舌。 好好的兴致就这样被人破坏了!我不耐烦地低了头想要发作,但瞥见小乞丐快要抖成筛子的身子,和攥得发白的小手,本来心里一股子气,登时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算了算了,这丫头还小还小,没见过世面,不要跟她一番见识,人家没跑就已经够好的了。 我只好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小乞丐的脑袋,嫌弃道:“怎么胆小成这样?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言罢又冷冷地哼了一声。 “呆着,别跑。”我留下一句话,从马蹬上一跃,跳到马前。抽出腰间别的剑,闪入人群中。 这群人舞得张牙舞爪,但其实不过是杂乱无章乱甩一通,在我眼里跟小屁孩互相推搡差不多。我一个点脚,薄刀一划,便是一条人命。 在三十多个人中,如入无人之地,来回逛荡,一边杀人,一边偏侧躲闪。从始至终莫说武器,连血迹都休想碰我一分一毫,仿佛只是在院子里,小亭旁,舞剑散步一般。 “嗖!”我刚解决这三十多个人,便突闻破空一声,一支长箭急急射来。虽然吓我一跳,但不过尔尔。 我腰一扭,轻轻松松躲过了那一箭,只是还没开口嘲笑对方偷袭都偷不准的时候,倏然瞥见躲过的那箭竟直奔坐在马上瑟瑟发抖的小乞丐而去! 啧,拖油瓶! 我急忙挽剑,将那即将穿过我射向小乞丐的一箭于空中,斩落!然而这还只算是刚刚开始,那所谓黄爷之人,眼见我对那小乞丐很是小心,仿佛拿捏了把柄一般,又是一顿乱射,虽然方向有些飘忽,但确实是箭箭直指我身后的小乞丐! 卑鄙! 我愤怒异常,心里腹诽这小人,手里却是被迫飞速挥舞,挥,斩,挑,刺,挡,在这乱箭之中翩翩起舞,将那些破空而来的箭矢一一斩落。 一人射箭,一人斩箭,看似我厉害非常,从容不迫的应对,但事实上我却被人掣肘,无暇反击,感到异常狼狈! 可恶!被牵着鼻子走了! 一朝疏忽,十年补救。我一边紧握长剑,倏然而动,一边分神紧盯着他,欲图破解这僵局。 终于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贼人拉弓竟然没拉稳,一箭射歪了! 好机会! 我快速弯身,躲过一箭,同时手使劲往前一钩,钩住了不远处死尸旁的一把血染大刀!随即一个旋身,借力发力,将那大刀,狠狠的掷向马上贼人! 但听“嗤”的一声,那大刀沾着血,割破长空,转眼间咬穿那所谓黄爷的胸膛,将人从马上硬生生撞飞了去,飞得老远才彭得一声摔在地上!然后再起不能! 呵,终究是跳梁小丑! 我松了一口气,乜向那孤零零站在原地马儿,和周围愣住的十来个人,满眼的嘲讽,甚至嘴角都不知不觉翘了上来。 好好的山匪不当,非要学那见色起意的登徒子,关键还把注意打到我身上了。找死! 回头看向马上还未回神,傻愣愣坐着的小拖油瓶乞丐,吐出一口浊气,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喂,过来!”我挑挑下巴,对着小乞丐清冷道。 小乞丐被我一番话打了个激灵,然后才木讷回神。讪讪扬了扬缰绳,驾马缓缓而来。 轰隆轰隆,天不知不觉阴沉了下来,阴云遮天,要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 我牵着马,走到那群剩下的十来个大汉面前,一脸玩味的瞧着他们。 须臾,扑通一声,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扔了武器,跪下来,一边磕头一边竭力求饶 “姑奶奶,小的错了,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小的贱命一条吧,求求您了。”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然后一个个都扔了武器,跪下求饶,他们相当清楚自己踢到硬木板了。 “闭嘴!谁是你姑奶奶!”我扯着嗓子一声呵斥。 谁是你姑奶奶?我有那么老? 一时间,噤若寒蝉。还有些竟然害怕地悄悄后退。 但我懒得去管,我走到离我最近的一个大汉面前,俯视他,厉声道:“说说吧,怎么回事?”言罢,那剑指指他旁边的马车。血珠随着剑的晃动啪嗒一声滴到了地上。 那大汉吞了吐口口水,颤抖着,支支吾吾道:“大,大,大人,小的,小的没,没参与,都,都是他们抢的啊!小的,被逼无奈啊!” 见我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又咽了口口水,慌张道:“大人!小的真的是迫于生计啊!小的,小的家人全死在匈奴手里了!就剩我一人了...我的妻儿还有老母啊!都,都没了!”说完,竟然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哭了起来。周围的十来个大汉也都跟着垂首,悲恸地掩面而泣! 我当即一愣,实在没想到这群大老爷们竟然在我这么个小姑娘面前哭得不能自已,涕泗横流!心里不由得十分作呕。 “够了!”我不耐烦的呵斥一声。 那群大汉也都赶紧纷纷住嘴。 我晃了晃手里的剑,想起这家伙是从匈奴手底下逃出来的,心思倏然就活络起来,强行按奈住激动道:“既然你是从匈奴手中逃出来的,那我问你,你,你可知武威的状况?匈奴打到那里没?” 那大汉原本战战兢兢的,听到我的问题,却是一僵,止住泪却难掩哭腔道:“大人,小的,小的家就在武威。武威一个月前已经被匈奴占领了,人都被杀了啊!” 咣当,我右手执的剑摔在了地上,但我无暇顾及,脑中不断回荡着那几个字:人都被杀了...人都被杀了... 人都被杀了! ※※※※※※※※※※※※※※※※※※※※ 作者: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岁,这群山匪连她俩也要觊觎,畜生!!! 读者:还不是你写的。 作者:Σ(っ°Д °;)っ!! 第 8 章 “你...你再说一遍!”我不知不觉提着那大汉的领子,徒手将其拽得半悬起来。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说的千真万确啊,饶命啊大人!”那大汉慌忙地说,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手舞足蹈力图挣脱我的桎梏,滑稽得像一条搁浅挣扎的鱼。 我感觉脑子里空白一片,思绪徒然就被人砍断了,喘息异常沉重,仿佛有一截石块堵住我的咽喉。 “不,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我骤然发力,死死盯着涕泗横流的大汉,将他勒得气都喘不过来,脸上一片紫红。 “实话!给我说实话!”我攥着他的领子猛得晃了几下,杀意渐渐弥漫上来。 “沐姐姐!”一声清脆如铃的声音刺入我的耳朵,接着是一片柔软从我的背后将我环住。我下意识松手,大汉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他磕了磕头,拼命的说自己说的是实话要我饶命,然后手脚并用,飞快地逃了。而我已经懒得去追,整个人丢了魂魄般木然杵着。 “沐姐姐...”那片比羽毛还要细软的柔软晃了晃我的肩,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缓缓转头,双瞳对着她,目光却是一片涣散,瞧着远远的不知何处。 心好像突然就被人掠去了一大块,血淋淋的。 怎么会呢?我明明还没回去,怎么就打过来了呢? 哗啦啦,轰隆隆。 哗啦啦,轰隆隆。 无边的苍穹沉闷暴怒的嘶吼着,大片大片阴雨穿过九霄雷霆倾泻下来,似银针般闪烁着一瞬而息濛濛亮。天边塞满了大块大块的乌黑,浓重拥挤,好像马上就要吧唧一声摔下来一样。 凉凉的,似雨,又似心。 “嗒。”一抹冰凉刺入我的眼睛,惊的眼皮和睫毛一颤,唰得就盖了下来。 “我...我娘...才给我寄了信...”一开口,发出了沙哑干涩的声音,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老太在说话,难听极了。 “她说,她说想我了...”冷气蹿入我的鼻腔,激得我哼哧哼哧吸了吸鼻子。 “我五年没回家了...她,她一句都不怪我。”絮絮叨叨地说。 “她不骂我,只说想我了...”鼻子酸得厉害,我怎么吸都吸不尽。哗啦得一下,眼里就浮起一摊水在打转。 我死死盖住眼皮想把泪水封住,但还是没忍住,泪水擦过睫毛并入雨水,萤火般在我的脸上一划而过。却并非萤火般转瞬即逝,而是像一涓小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腰上被用力环住,传来了暖呼呼的温热,也传来了凉丝丝的湿腻。 “她那么爱我,怎么会死了?对不对?”我哽咽着问,声音在酥麻的鼻腔里潆洄。 “...” 一息两息,无人回答我,有的只是哗啦哗啦的雨声,和轰隆隆的雷声。 天也很阴沉,像掉进了砚台里,晦涩浓稠,暗淡无光。 我很害怕,仿若迢递无边的天地只余我一人,哀伤悲悸的叩问也石沉大海不遗波澜。于是慌忙睁开冰凉的眼睛,泪眼模糊恳求般追问将我抱住的小乞丐:“对不对?你说对不对?”手也紧紧扣住了她。 良久,我的手脚已经冻得麻木。才听见一声近乎叹气的回答:“嗯。” 呼,我松了一口气,冰冷的脸终于笑了起来。 我娘怎么会死呢?她那么爱我。 她一定不舍得死。 “唰。”天旋地转,视线模糊暗淡起来,意识也渐渐溃散,就在意识快要消散殆尽的时候,我仿佛在弥散的混沌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她似乎轻轻向我招手,口中还说些什么。 只是最后,我也没能听清。 ----------------- “潭儿,潭儿,娘亲给你折了桃花。” “潭儿以后一定是位佳人。” “潭儿...潭儿...” 谁?谁在说话? “火!快,快救火!” “潭儿,好好活着,娘亲会去找你...” 潭儿?是谁? 头,好痛。眼皮好烫,好烫。 “烧的太厉害了,快擦一擦。” “桃姑娘,她怎么样了?” “没事,就是烧了,按这个方子抓药。” 唔,谁生病了?好痛好烫好累,好困...不行,撑不住了,要睡过去了,睡过去了... ---------------- 头好晕,像是被谁摇了又摇一样,昏昏沉沉的。额间凉凉的,像一泓幽凉潭水般,一丝一丝渗了进来。但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一番,就有一抹温暖将我的“潭水”拿走了。 别拿走。别拿走,很舒服。 我努力睁开眼,但眼皮很重。 谁把我眼皮粘住了吗? 我钩钩手指,嗯,还能动,太好了,没把我的手也绑住,但手也很沉。我使劲抬起手,没抬动。可恶! 身子僵僵得如木头一般沉重。 我发了狠,随便哪里都行,让我动一动。哈!嘴巴张开了!太好了! “醒了?别动。”有谁在跟我说话,声音轻轻的。一只软软的柔荑附上我的脸,有点香,滑滑的像一只水里游的鱼儿。 我突然感觉饿了,脖子一扭,张口就咬住了那条鱼儿。 唔,好香。 吧嗒吧嗒,我啃了啃。这鱼儿好滑,肉怎么咬不下来? “啪”,好痛!谁打我额头? 我猛得睁开眼,一束明晃晃的亮光直射入我的眼中,刺的我不得不眯起眼。过了好一会,才渐渐适应,景象也渐渐清晰起来。 入眼一片褐黄色,高高的梁木横悬在我的头顶,纵横交错,身旁坐着两个姑娘。一个穿着白襦裙,脸上稚嫩精致的五官还未长开,两腮鼻子红扑扑的很可爱,是小乞丐。 另一个一身绣着水蓝色云纹的白裙,肩上披着薄似纱的藕荷色褙子,凝脂似雪的颈间系着红绳,上面挂着一块碎玉。脸若白雪,透着微薄的浅绯,瞳莹若水,发黑似墨,宛若天仙,动人心弦。 视线仿佛被黏住了,怎么都移不开。我从未见过如此扰人心魂的女子。 她淡淡的峨眉轻蹙,疑问似的看着我。 “沐姐姐?”小乞丐清亮的嗓音传来。 “嗯。”我摆开头不看她,将视线投向小乞丐。 “沐姐姐,这位是桃竹姐姐,你前天在雨里昏了过去,是这位姐姐为你把脉治疗的。”小乞丐笑嘻嘻的把比她年长些许的姑娘介绍给我。 我却当即一楞,桃竹姐姐?桃竹?我瞪大眼睛看着面前女子,努力与记忆中的小身板对比,发现竟然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 当下疑惑道:“小桃竹?小郎中?” 那名女子冷冰冰的面容上终于拨云见日,她淡淡的弯弯柳眉,嘴角噙着一抹浅浅淡淡的笑,温和道:“是我,白沐。”顿了顿,又道:“好就不见。” 我眼珠募地瞪大,激动地挺坐起来,然后,然后狠狠的咳了起来。 “咳,咳咳,你,咳咳咳,你怎么,咳在这?”我弯着腰,一手捂嘴,一手抓住桃竹的胳膊,剧烈的咳嗽逼眼角都渗出了好几滴豆大的泪珠了。 “慢点,别急。” “沐姐姐,当心身子。” 一大一小两只手附上我的脊背,一下又一下轻缓的抚摸着,像浴盆里裹着花瓣的热水趟过,渐渐抚平了我的呼吸。 抬起手背,蹭蹭嘴角,略显尴尬的看着桃竹和小乞丐,然后忍不住把探究的目光投向桃竹。 似是知晓我的意思,桃竹倒了杯茶水递给我,表情微凝,淡淡道:“匈奴打过来了,我就逃了出来。”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她不相关的事,但可惜放平的唇角出卖了她。 我先是略带同情,抚慰般的看着她,刚想说些什么慰藉的话语,却倏然想起那个大汉说的话。脸刷的就白了起来,紧张地盯着桃竹,凉唇颤抖道:“桃竹,你,你可知,我爹娘他们...呢?” 闻言,她愣了一下,然后缄默地看着我,平静的目光深处参杂着难以抚平的哀伤。 我被她看得心里愈加慌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手一顿,半盏茶水洒在被衾上,牙关颤得快要说不出话:“他们呢?” 桃竹抿了抿唇,粉扑扑的薄唇被挤成一条线,似在犹豫。半响,才哀伤道:“伯父他们...不肯随我出逃,最后...命丧黄泉。”言罢,移开了视线,似是不敢看我的样子。 啪,手中的茶杯没拿稳摔碎在地。 我以为我会伤心,会哭会喊,可似乎没有。这一刻我十分理智,像一块石头理所当然的静坐在这里。 “白沐?”桃竹担忧的看向我。 我略带恍惚的回神,冲她点了点头。 “沐姐姐,那,那个别别伤心。”小乞丐握住我的手。 伤心?我不知道自己伤不伤心,摇了摇头:“我,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沐姐姐,”小乞丐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桃竹打断了。她拉起小乞丐的手:“你,没什么。我们先出去了。”言罢,她俩就出了屋子。 待脚步声渐远,我恍惚的看着高高的房梁,不知不觉拿出了散发着墨香的书信。一下又一下痴迷的抚摸着早已干涸的墨迹。 归家看看?我摩挲这熟悉的笔迹,我还有家吗? 没有了。 好痛,心好痛,似有人将我的心脏一片片刮下来,让我禁不住佝起背,蜷作一团。 “呵,”我闭着眼,头抵在软滑的薄被上,紧咬的牙关泄出一声自嘲的笑,“呵哈哈”又一声,“哈哈哈” 我颤颤巍巍的将自己缩成一团,呜咽着哭了出来。 死了?为什么? 说好的想我了,怎么不等我? 骗子,大骗子! 哭声越来越大,泪水也无穷无尽。朦胧间,我仿佛看到五年前离家学武的时候,爹娘拿着我离家出走的字条焦急慌张的样子,也似乎瞧见五年后她们写完信时的憔悴与期待。 明明就快到了,你怎么却不在了? 第 9 章 淅淅沥沥,黑夜的雨似流火从漆黑的凌霄缓慢的旋下来,发出清脆的的嘀嗒声。 “哒哒”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一声柔和夹杂着踌躇谨慎的问候 “沐姐姐,休息了吗?” 是小乞丐的声音。但实话说我现在真的很不想见她,家人的死讯于我而言已是天崩地裂,将我折磨的心力交瘁,我已经分不出过多的精力去应付她了。 推辞的话语已经在嘴边环绕,但还没说出来,就听见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我乜了乜黑魆魆的窗外,和淅沥的小雨,心终究还是软了下来。 算了,她也是关心我,还是让她进来吧。 我收拢收拢散开的衣襟,用袖子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然后猛吸一口气,才缓缓道:“还没,进来吧。” “啪嗒。”她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先张望了一番,见我静静的坐在床上,才松了一口气,随手落了门闩,端着个白瓷碗走了过来。 “沐姐姐,你...没事吧。”小乞丐一边装模做样的吹碗里的药汁,一边偷偷摸摸的瞧我的脸色神态,波光粼粼的眼眸早就将她的心思显露的一干二净。 我一边心里为她的关心温暖,一边被她偷看看得尴尬,脸上不由得染了红晕。轻咳一声,讪讪道:“还好。”然后瞥见她手里的药汁,转移话题道:“这药是?” “安神的药,桃竹姐姐说你的烧已经快退了,不用吃药。但害怕你情绪波动太过厉害,让对身子不好,就煎了这碗药让我给你送来。”说着,她把碗递给我,忧切道:“喏,不烫了,喝吧。” “谢谢。”我登时觉得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尴尬,锈红着脸接过药,一口饮尽。 苦的。 “沐姐姐,你...你别伤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不会离你而去!”小乞丐接过瓷碗,小手握拳,似是鼓足了勇气,认真的盯着我的眼睛道。 我眼眸沉了沉,随后又快速敛去,扭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对她点了点头。 我想,我不需要一个十岁的小姑娘照顾。 她见我仍然恹恹的,张了张口,但终究没说什么,端着药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临关上门还不忘叮嘱道:“沐姐姐,别伤心了,一定要振作起来,为伯父他们报仇啊!” 我微笑着颔首,示意知道了。她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又无奈地走了。 “呼~“我松了口气,将强打起来的精神放松了去,恹恹地靠在床上,抬头无神地看着屋顶的梁木,心绪又飘远了去。 报仇吗?这词语现在听起来还觉得恍惚,不可置信。 爹娘死了,我没家了。 跟梦一样,突然间就剩我一个人了。明明我只不过是出来溜达溜达,顺便学了一会儿武功,学完了就回去,结果还没到家门口,就有人突然跳出来告诉我:你家人都死了,你没家了。 好奇怪,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我想不明白。 不明白,但内心残留的执念仍然炙热。 我还是想回去亲眼看看。 ----------------------- 翌日天还未亮,我就起来梳洗了一番,饭都没吃,跟小乞丐和桃竹打了声招呼,骑着马就走了。小乞丐满心忧切,不放心我,想跟我一起去,被我摆摆手拒绝了。 我披星戴月,不眠不休,跑了整整一天,终于在次日丑时到了武威城前 天还未亮,笼着一层厚厚的暗纱,银霜满地,给夜风铺了一层刺骨的白。我勒马,远远望着沉寂在深蓝夜色中的武威城,瞧着城墙上左右巡逻的匈奴,城门上插着奇异符号的旌旗,心里有说不出的阻塞和惆怅。 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变成了这般摸样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待自己平静下来之后,将马栓到树上,至城墙下,提气,一跃而上。还好天还黑,守卫也睡眼朦胧呢。我趁他们打哈欠的时候,一个俯冲,落到附近的屋檐上,然后一溜烟没了踪迹。 我该庆幸临行前换了件深紫色衣裙,又遮了面容,在深蓝的夜色中十分隐秘。 沿着屋檐翻飞,寻着那熟悉的府邸。五年未归,这个城镇变了许多,街道旁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房屋,也修了许多条小巷,但还好大的格局没有变。我沿着从城门起深入城腹的大道,一路向前,然后经过一个小广场,往东又走了一会,终于找到了我的家——白府。 白府属于三进大宅,呈之字形排列,院落附近有竹林,小花园,甚至还有一个小池塘。池塘的水常年碧绿,池边栽着一棵高大的槐树,树下有一座小榭。我未离家之前经常来这个池塘边玩耍,钓鱼,打盹,看书,乘凉,七八月份还总央着爹娘给我摘槐花玩。 可惜如今全都毁了。 我站在白府前,死死盯着摔在地上的残破门匾,心募地一紧。入府,眼前满地苍夷。烧焦的梁柱,打碎的瓷瓶,折断的木椅,燃半的蜡烛,各式各样的物什凌乱的丢在地上。大宅里,竹林边,小径上到处都是褐色的,腥臭的血迹,甚至还有未清理的尸体。 跟梦一般不切实际。 霎时间,心里充斥着片难言的悲悸,我不禁加快脚程,在院落内四处寻找,一个一个尸体探寻过去。不知是不是该庆幸,我终于在小池塘里找到了我爹和阿哥的尸体。 腥臭的,浮肿的,豪无生机的尸体。安安静静泡在绯红的池塘里,一动不动。 我脚下倏然一软,跪在池塘边,褐红色的土壤里的石头划破了我的膝盖,汩汩的红血流了出来。我出神的看着血红色的池塘里漂浮的两具尸体,呜咽着,无声的,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该早些回来的。 我双手紧紧捂住唇,压下翻涌的呕吐感,也压下差点冲出嗓子的哭腔,将额头深深的抵在黏腻的泥土上,千斤的愧疚压得我直不起腰。泥土明明沾满了血,却满是湿冷的,腥臭的味道。 我是个罪人。 我该死的。我该死的。 擦擦泪,怔怔的跪在这里,脑子里千回百转不知所云。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他们不该呆在水里。赶紧踉跄地爬起来,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水冰冷刺骨,但我却视若无物,反复两次,终于将他们捞了出来。 硬邦邦的。 尸体被血水泡的又白又硬,肿胀的皮肉从伤口处倒翻出来,发出糜烂作呕的恶臭,也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才会这般。我怔怔的看着充水的白肉,伸手在浮肿惨白的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寒冷,是噬骨的寒,仅一刻就让我的心也被血淋淋的冻住了。 好痛。 我带不动两个尸体,更不知道白家祖陵在哪里,只好委屈他们,将他们埋在我最爱的槐树底下,希望他们能带着美好的回忆欢笑着走过奈何。 但,又如何欢笑? 终究不过是我企图抚慰自我的幻想罢了,我想。 霜寒的风趟过,卷着露珠拂过我的脸颊,吻去不知何时又溢出的泪水。我用剑,用棍,用手,将冰凉的土地刨出一个大坑,把我最暖的,最爱的亲人,亲手掩埋。 我害怕再有匈奴来白府搜刮,意外间发现这座小坟,将它刨开,惹的他们死了尚不能安宁,所以连个碑都不敢立,甚至怕引人注目,坟头都被我抹得平坦,干净得看不出这是一座坟。一座埋着我至爱的坟。 是啊,谁的坟连个坟头都没呢? 我趴在坟前自嘲的笑了起来。活着,我不孝,离家出走,死了,我连个碑,连个坟头都不敢给他们。 我真是个混蛋,是个懦夫。 突然间脑里闪过小乞丐的话“你要振作起来,为他们报仇!”,我握了握沾满泥土的剑,觉得她说得或许没错。凭什么,我的家人被杀了,泡烂在水里不闻不问,匈奴却依然逍遥自在? 不公平,不可原谅。 我想报仇。很想去杀匈奴杀个痛快,最好连我也一并死了去,那样爹娘会原谅我吗? 大概不会吧。 我对着坟茔重重的磕了两个头,提起剑,奔向了匈奴的军营。 杀! 杀! 杀! 天依然未亮,极深的蓝色盖住了一切,也盖住了我。我信手捏着刀,将一个个军帐从沉寂,变成死寂,偷走他们的生机,钩出肮脏的灵魂。 我想,我大概是师父最差劲的徒弟了,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的剑是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的。但最终我不仅没能保护谁,反而还成了虐杀施暴的一方。 真是可笑。 可笑,我也确实笑了,但笑着笑着泪水却又突然流了下来,一直流到我的唇上,滑入口中。 苦的,怎么会不苦呢? 翻飞着手中的剑,划破一个又一个喉咙,驱除一具又一具罪孽。热乎乎的血液嗤嗤的喷涌而出,比天边一闪而过的流星还要绚丽,但我却无心去欣赏。 热的,红的,臭的。 我讨厌他们,我不懂,为什么他们的血是热的?为什么他们的血是红的?又为什么阿爹阿哥的血却是冰冷的,褐色的? 明明是那么那么善良的人,看见老弱病残都会伸手帮一把的人,怎么最后却躺进了冷飕飕灰扑扑的土里? 不该是这样的。 “嗤~”一剑划过,又一排人死了,火辣辣的鲜血喷的我满身都是。我停下来,望着不断溢出的红,沉静的思考。把他们的热血灌进阿爹的尸体里,阿爹是不是就会活过来? 会吗?大概不会吧。他们的血是脏的。阿爹最讨厌脏的东西了。 “啊!!!刺客...”突然就有一个人站在营帐前惊叫了起来,将发呆的我着实吓了一跳。 刺客?谁?哪里哪里!我慌张的看了看四周,却没发现一个可疑的人。瞥了瞥犹在滴血的猩红刀刃,心里才了然。 哦,原来是在说我啊。 心里一阵腹诽,谁是刺客?我不过想杀些人罢了。当即,往前一跃,横扫一剑,挑飞了那人的脑袋。他惊慌的叫声也跟着戛然而止,连着惊恐的面容一并定格。 但可惜,他的声音已经足够惊动沉寂的军营了。外面像炸响的鞭炮,劈里啪啦的一下就乱了起来。 “刺客!,有刺客!” “保护将军!” “呜~”号角被吹响了。 “迎敌!迎敌!” 糟糕,惊扰了就不好杀了,我皱着眉头想。算了,聚成一团也挺好,省得我一张营帐一张营帐地去找了。我提着剑堂而皇之的走出了军帐,喧嚣的场面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我看。 怎么?我脸上有花?我抬起左手吧唧摸了一下,花没摸到,倒是摸了一手的血。 真脏。 不就是血吗,没见过?我心里暗自腹诽。然后提剑杀了过去。 “迎敌,迎敌!” “围住她,围住她,快快快...”一个大汉,唰得一下,拔出了弯刀,对着慌乱的人群大声的呼喊,嗓子里堵了沙子般嘲哳。 聒噪!我一步踏至那人的面前,手起刀落,斩下他的头颅,血像烟花般炸了周围人一身。一息两息,哗得一下,周围所有人都炸了锅,叽叽喳喳,劈里啪啦,那声音似要将我的耳朵给吵聋。一时间心里乱糟糟的,要杀要刮有本事就来?叫什么叫? 当即发了狠,一剑接一剑,一剑快过一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永远地安静下来,降伏于我驱邪除孽的刀刃之下。 “杀!杀!她快撑不住了!围上去,杀了她!”不知道又是哪个谁在人群中吼了起来。 谁撑不住了?我好得很! 但匈奴闻言顿时士气大发,一群一群不要命似的冲上来,弯刀错落,银光飘闪。 “铮!铮!”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过了不知多久,我这孤胆枭雄就渐渐吃力了起来。人太多了,一波死完,一波又上。甚至还有人不要命般直接扑上来意图将我压倒。 我无法,不得不缓下飞舞的剑,躲开那些扑向我的人。但智者千虑,必有一疏,没过一会儿,我身上就挨了不少刀子,血刺啦刺啦得往下流。 真疼。 我想这样下去,大概过不了多久我就真的要栽倒这了。 后悔吗? 大概不后悔吧。 值得吗? 不知道。 那就这样吧,就让我安心的。。。 “啊!火!救命救命!...” 我正打算从容赴死,这群围着我的匈奴突然就大叫起来。我蹙眉,不悦的看过去,却看到了一簇热烈汹涌的赤焰在匈奴之中炸开。“彭!彭!彭!...”一声又一声,一团团熊熊烈火似黎明的曦光,将昏暗的天空照亮,也将我周遭的匈奴一大片一大片的吞噬了去。 他们嚎叫,翻滚,奔跑,企图摆脱盘踞在身上的血红闪耀的蟒蛇,却终究徒劳,在痛苦挣扎中渐渐被烧成一具黑炭,传来一阵令人作呕的烤焦气味。 我楞楞的看着这一团团突然出现的火焰,久久不能回神。 “愣着干嘛!还不快走!”突然一个急迫的怒吼传入我的耳中。 我下意识寻音而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咬了咬牙,紧了紧刀,然后径直向西部城门掠去。 咻!我刚刚转身,一支流失就从背后猛得射了过来!我一时疏忽,没能躲掉,那箭就携带着弥天杀意径直穿过我的大腿,溅起一串血珠! 疼!真的疼!我甚至怀疑这一箭直接射穿了我的骨头!忍住痛意,我飞快向后瞥了一眼,竟然看到一个脸上带疤痕的汉人手持一把弓! 汉人?!为什么匈奴军营里面有汉人! 我愤怒的差点想要回头逮住那个汉人,好好鞭考一番!但大腿传来的刺骨痛意让我不得不歇了这心思。 我使劲咬了咬牙,摆过头,飞速往西遁去。 唯今之计,还是先跑为妙! 但有人却并不乐意我逃脱,想置我于死地! 咻咻咻 !还没走两步,我后背突然升起一阵恶寒,那感觉仿佛有恶鬼从我背后一斧子劈下来一样!我吓得飞速旋身,脚下速度却是半分不敢减,硬生生在空中转了半身!三支长箭,紧紧擦着我的腰腹,狠狠的没入前方木门,将陈旧破败的木门击打得摇摇欲坠! 我心里一阵后怕,双腿发颤地看着即将轰然倒地的大门,现在还能感受到那恨不得将我食肉啖血的刺骨恶意! 定是那个汉人所为!可恶! 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我不懂! “射箭!射箭!”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震得我耳朵生疼,随之而来的是漫天箭雨,虽然我不曾回头,但我依然能感受到密密麻麻的流失从天边降落的杀伐气息!仿佛百万雄兵过境般令人心生畏惧! 会死! 我的瞳孔骤缩,拼了命的逃跑,连房檐的砖瓦都被我踏破了,拼尽全力,两脚生风般,一瞬数丈!但即便如此,仍是无可避免的被箭射伤,但幸亏我跑得快,及时逃脱了箭雨,只受了些不打紧的皮肉伤。 我刚松了一口气,心里就募地一紧!一支箭仿佛长了眼般,穿破黎明的曙光,直直向我射来!并且避无可避! 嗤!锋利的箭簇划破我的衣裳,刺入我的皮肉,从脊背径直射穿我的胸膛!然而即便如此,那箭的势头竟然还不减弱,它撕咬着我的内脏碎肉,从我的胸膛直直飞出了去!只留下一个空空的血洞! 噗!我猛得吐了一口血,长箭穿过胸膛,切断了我的经脉,将我提起来的气力倏然击散,使我 从空中直直往下坠落! 鲜血飘浮在我的头顶,一小团一小团的,随风扭动。 呵,一箭重伤,从数丈的屋顶坠落,我想大概,我真的要死了。 真好,终于可以来陪爹娘了。 但,但,怎么突然就有些不甘呢? 我自嘲得勾起一个笑,眼角却是不由得的滑下来一滴泪。静静的闭上眼,等待坠落地面的撞击带走我生命的最后一丝余晖。 却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一声细若蚊吟的叹息,紧接着就落入了一个软软的,泛着清雅药香的怀抱。 是谁? 我死了吗? 我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被那人一记手刀劈昏了过去。 ※※※※※※※※※※※※※※※※※※※※ 心疼可怜又缺爱的白沐沐一mua~~ 第 10 章 我被救了。 当我醒来遥遥望着熟悉的房梁时,我就明白,有人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沐姐姐?”小乞丐担忧的出声唤我,脑袋都快贴到我脸上了。 “嗯。”我浅浅的回应,将她的脑袋推开,“挡着我了,我要起来。” 她出手按住我想要从床上坐起来的身子,绷着小脸道:“不行的,桃姑娘说了你受了很重的伤,要乖乖躺着。” 桃竹?“是她把我带回来了吗?”我嗓子有些沙哑,想喝水。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 “是的,桃竹姐姐带你回来的时候可吓人了。你脸色白的跟纸一样,衣服上全都是血。”她顿了顿又道,“沐姐姐你昏迷了三天,三天里桃姑娘都日日夜夜守着你,卧蚕都黑了一大片。我刚刚才把她轰走,强行让她休息去了。” 三天吗?没想到我还活着。不过她。。。竟然也会这般照顾我吗?有些意外。儿时对我可是不冷不热的。 “渴得厉害,小乞丐,帮我倒杯水。”我指了指自己干巴巴的嘴唇。 “好的。”小乞丐一溜烟蹿了出去,过一会又拽着一个大水壶哼哧哼哧走了进来,给我倒了杯水。 我看着悬在我脸上的茶盏,以及仍按在我胸腔的手,无奈道:“你不让我起来怎么喝?松开。” 她迟疑的看了看茶盏又看了看我,认命的将茶水放到床边的几案上,将我扶了起来。 咕咚咕咚,一盏茶灌下,嗓子终于好受了些。 “还要吗?”小乞丐问。 我擦了擦湿润的嘴唇,将茶盏递给了她:“不必了,我想起来走走。” 她接过茶盏不情愿道:“可是桃竹姐姐说让你好好躺着。” “我这不是已经坐了起来吗?也没出什么事。” “可你受伤很重。” “无碍,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言罢不咸不淡的弹了小乞丐的额头一下,“行了,小家伙怎么啰嗦的像老妇人一样。再躺下去你沐姐姐就散架了。” 她揉了揉额头,嘟嘟嘴:“沐姐姐不乖,桃竹姐姐知道了会生气。”言罢,背过身去不再理我。 我淡淡的笑了笑,撑着床板站了起来。这一刻我才明白为什么不让我下床,身子里跟没有骨头一样软绵绵的。要不是小乞丐及时扶助我,估计真可能栽倒了去。 “沐姐姐是要出去走走吗?”小乞丐仰着脑袋问我。 我点了点头。 “那你先等等,我去给你拿一件大衣。”言罢,她又跑到一旁的柜子边,翻腾了一会,挑了一件较为厚实的大衣给我披了上来,“这几日外面下了不少雨,凉着呢,可不敢在惹上风寒。” 她一边扶着我出去,一边问:“对了,沐姐姐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可是被匈奴他们发现了?” 我敛了敛眼眸,又想到了爹和阿兄的尸体,不禁攥了攥无力的手。 “怎么了?”小乞丐一双干净的眼眸望着我。 我松了松拳头,摇了摇头:“没什么。”言罢推开门,“小乞丐带着我转转,让我散散心好不好?” 小乞丐欢喜的应下。 这地方据桃竹所言是北地郡,往北有一座长城,地形易受难攻,这也是匈奴不得不从西边打过来,而不从这里打过来的原因。 我们如今所在的宅子是桃竹朋友送的,让人不禁感叹财大气粗,以及我怎么没有这样的朋友。 小乞丐带着我往后院的小园子里转了一圈,绕到了宅子大堂,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桃竹。 “不是说她睡觉去了吗?”我敲了敲小乞丐的脑门,“连我也骗。” 小乞丐摇摇头茫然的看着我:“我确实见她进了屋子啊,怎么会在这里吃饭?” 既然遇都遇到了,我也就不避着了,跟着一同入了座。毕竟,我也有些饿了。 “澜儿,再添置两双筷子。”桃竹吩咐道。 很快,就有两双筷子以及两碗米饭摆在了我和小乞丐的面前。连带着桌上的菜也随着我同小乞丐的到来而增添了几样。 “伤势如何?”桃竹一边给我舀了一碗鱼汤,一边问。 我诧异的接过,发现果然不是我的错觉,桃竹貌似对我好了不少。至少会主动关心我了,虽然可能是看着我受伤的份上。 “还行,有点疼。”我喝了口鱼汤,满意的砸吧砸吧嘴。好喝。 果然还是美食更能缓解心情。 “不是去府上看看吗?怎么看到匈奴军营里去了?”桃竹静静的问,但这并不妨碍我听出她语气中的责备。 “匈奴军营?”小乞丐被吓了一跳,筷子上夹得肉都吧唧一声掉在了桌子上,“沐姐姐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干什么?” 我先是一愣,然后有些懊恼,桃竹干嘛当着小乞丐的面说,这让我怎么答?告诉她:沐姐姐杀人去了? “没,走错了。”我阖了阖眼皮,心里五味杂陈。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只是觉得不能就这样过去罢了。 对于我的谎话,桃竹看破不说破,只是简单回了句:“下次看清路。” 而小乞丐则松了口气,附和道:“没错,沐姐姐下次要看清路,可不敢再误入了哪里。” 对此我讪讪地点了点头。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着,我的伤势也一点点好了起来。为了不影响他人的心情,心里那点生死恩怨也被我悄悄的放了起来。但眼下却越来越迷茫。 我该何去何从? 不知道。 半个多月前还信誓旦旦的告诉糟老头子:我归家心切。此经一去不知归期。 可笑的是我却没家了。 怎么办?现在去哪?我还答应过小乞丐收留她,如今倒好,一起变成无处可去的孤家寡人了。 原本我还想着:既然桃竹没有赶我走,我也可以装傻充愣,在这大宅子里混吃混喝耗下去。可惜,这般自私的想法老天都不允许。 匈奴打来了,北地郡的长城破了。 “澜儿,快去将药云间的运出来的药材装上马车。” “还有那些金银一并打包了去。” “对了,别忘记给阿水传个信,让她别乱跑安生呆在蜀郡。” 我看着桃竹大半夜里忙里忙外收拾家当准备撤离,只觉得自己是个无比尴尬的存在。人家都自 身难保了,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添乱吗? 行了,白白养伤蹭吃蹭喝了这么久,也该卷铺盖走人了。 却不想在我牵着小乞丐准备流浪的时候,被桃竹拦了下来。 “你要去哪?”她站在大宅门口,堵住了我们的去路。 “不知道。”我紧了紧小乞丐的手,安抚她不安的心情,“找个安静的地方,老老实实过日子吧。” “你,身上有钱?”她问。 “还有两金。” “太少了。” “没事,学了这么久武功不是白学的。干个镖师护卫什么的,总能过下去。”我笑了笑,“再不济,找个大山隐居山林也挺好,就是苦了小乞丐了。” “小乞丐,要是找个山林你嫌弃吗?”我揉了揉小乞丐的脸问。 “不嫌弃,小乞丐会照顾好沐姐姐的。”小乞丐抱住我的腰。 我淡淡的抚了抚她的头,心想养个小丫头还挺好的。至少还能暖暖你的心,这种感觉真奇妙。 “你...要不要跟着我走?”桃竹有些迟疑道。 “跟着你?”实话说我有些心动,但...还是算了吧。我摇了摇头,“不了,这几日养伤吃饭我都没给你钱,再白吃白喝下去,我心里愧疚。” “愧疚什么?”她淡淡笑了笑,“这是我欠你的。” “欠我?”我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随即恍然大悟,“爹娘的死不关你的事情,你不必自责。” 她摇了摇头,却并不继续这个话题:“这样好了,你做别人的护卫总是做,你到不如来我这里如何?我可以供着你们两人的开销。” “你?你需要护卫?” “当然,我这几车药材和金银没有人护着,遭了山匪怎么办?” 就这样,我又成功赖在了她的身旁,成了她的护卫。 ※※※※※※※※※※※※※※※※※※※※ 桃竹:成为我的护卫x 强行拐走√ 第 11 章 “你真的需要护卫吗?”我躺在马车上,昏昏欲睡的打了个哈欠。 “自然需要。” “可是这都快半个月了,你不都安安稳稳的吗?也没见哪里有有山匪。” “山匪抢你之前还要告知你一声?”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就是觉得有些...” “有些什么?” “有些不好意思。” “为什么?”她不解,似乎在说一种奇怪的事情。 我刮了刮鼻子,讪讪道:“我总觉的自己换了另一种方式蹭吃蹭喝。”没错,我真的这么想,总觉得自己被包养了。这可不行,白大侠怎么能当吃白饭的小白脸呢?! “那山匪来了你会丢下我不管吗?”她问。 “这自然是不会!”我可巴不得山匪来了,让我大展身手呢! “这便够了。” 够什么?我想问,她却一个翻身,睡觉去了。弄得我也不好再去打扰她,只好一个人趴在车窗前,百无聊赖地看着退去的风景。这些日子我大概清楚,桃竹并不是可怜我而给我的这个活计,她可能真的是单纯的想要一个护卫。 因为在她眼里,大概是没有我的身影,对待我就像对待一个普通人一样,完全不顾及儿时的交情。 虽然她儿时待我也普普通通罢了。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愈发寒冷起来。凉飕飕的风吹来,总能激得我即使裹着毯子也能感受到席卷的寒意。 从北地郡逃出来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月了,我亲眼见着宽大湍急的河流,高耸入云的雄峰,繁荣昌盛的都城全部被远远地甩到后面,而这三辆马车却依然头也不回的向着南方巴蜀之地驶去。 蜀郡,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前些日子我曾经问过桃竹,为什么要去巴蜀。 桃竹告诉我,她师父,和许多认识的人都在巴蜀,她在那里也有住宅。” 而我却十分疑惑,既然她的亲朋好友都在巴蜀,又怎么会一个人去武威开那儿一个小小的药云间呢?我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 结果桃竹听了后却缄口不言,静静的看我了我一眼便在没有后话,那个问题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件事也就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疙瘩。 这日,老天似是明白了我想要大展身手的愿望,特意给我们找了个小麻烦。 我正在漫无目的的看着风景,急速奔腾的马车就倏然勒马停了下来,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除了我及时稳住身形没受影响之外,假寐的桃竹,睡得昏天黑地的小乞丐和一旁桃竹的丫鬟澜儿,三人都直直的向前坠去。 我看得心惊,这要是磕着木板定是极痛。虽然我有点想看看桃竹那张清冷恬淡的脸因疼痛而扭曲失态的样子,来给自己找点乐子。但看着她那双泛着波纹的眼眸,我终究是觉得不忍心。更何况我还是护卫呢,理应保护她。 于是迅速伸出了手意图拽住仍在往前坠的桃竹。 可惜我的指尖还没碰到桃竹一分一毫,就有一个青色身影快我一步扑向了她,是澜儿。她一把将桃竹环抱在怀,然后以身为垫狠狠的砸向木板。 “砰”的一声,十分响亮。紧接着便是她一声痛苦的闷哼。 “澜儿!你如何了?” 桃竹在她怀里翻过身,急切的问道。她脸上的表情也从波澜不惊,到惊讶,再到最后的惶恐,变化莫测十分精彩。但得以如愿以偿的我却没有半丝愉悦的心情,甚至还有些心虚。 “小,小姐,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快,起来让我看看!”桃竹不管不顾,焦急地伸出手在她的背上摸来摸去,甚至不曾注意她还被澜儿圈在怀里。 我伸出的手僵在空中,然后讪讪的收回来。楞楞地看着环住桃竹的澜儿,和一向冷淡的桃竹惊慌失措的模样,心口却总觉得压了一块石头,很不是滋味。 这时我才想到,澜儿对于桃竹貌似很重要,至少比我这个护卫外加儿时的普通小伙伴更重要。心里又羡慕又嫉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桃竹也会紧张我。 唤回我心神的是一连串极其委屈的哭泣。 “呜...好痛...呜....” 是小乞丐,她也磕着了。 我别过头,瞧见小乞丐泪眼模糊的样子甚为可怜,忍不住抬手轻轻的在她被撞得红彤彤的额头上抚了抚,想要抚慰她的伤痛。而她则一把搂住我,撒娇般往我身上蹭了蹭。 嗯,这才对。这种感觉才是对的。 我满意的揉揉小乞丐的脑袋,然后又小心抹去她的泪水。心里是十分满足,养个孩子还是很好玩的! 却不想还没开心多久,就被小乞丐的话泼了冷水:“诶,沐姐姐要是天天都能对徵琅儿这么温柔就好了。” 我抚在她额头的手一僵,然后狠狠的敲了小乞丐额头几下:“什么叫天天?!我对你难道不够好吗?” “当然不够!自打沐姐姐成了桃竹姐姐的护卫之后,沐姐姐眼里就只有桃竹姐姐,已经好几日不曾关心过徵琅儿了!”言罢,小乞丐撇着嘴,双手抱拳背对着我。 我没好气的戳了戳她的头:“小白眼狼,我不干护卫怎么供你吃吃喝喝?你倒好,还要倒打我一耙。” “才不是倒打一耙,明明徵琅儿也是交过钱的!” “什么叫交钱,明明是你自己给我的。”我无奈道,结果头一摆,就看见给澜儿上完药的桃竹和澜儿也都齐齐看着我,眼神还十分古怪。 ???怎么了?干嘛这般看着我? 心里一个咯噔:“你们不会真以为我抢小乞丐的钱吧!” 她俩眯着眼睛看着我,眼神十分耐人寻味。 我刚要开口解释,就有一个人探入了马车,打断了我的开口。 他一进来就抱拳跪地,垂着头道:“主子,第一辆马车突然失控,马车翻倒,其余马车均无异样,主子可要出去查看一番?“ “去。“桃竹冷冷地说了一个字,起身拂袖就欲走。 可那男子这时却犹豫的看了看桃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有话直说。”桃竹皱着眉头道。 他赶紧低下头,慌张又有些欲盖弥彰般道:“马匹突然失控,事有蹊跷,小的担忧小姐若贸然出去恐有不测。” 桃竹听完若有所思的看了那人一眼,唇角一勾,淡淡道:“无妨。”便越过那人下了马车,临了还若有若无地瞥了我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得嘞,干活! 我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徵琅儿,然后跟着桃竹下了车。 下了车,入眼是一辆撞翻在地的马车,车身整个被巨石撞出一个大窟窿。看起来破烂不堪,仿佛随时要散架一般。车里装载的药材,金银凌乱的洒在地上,被阳光一照很是晃眼。车夫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体精壮,应对也算是及时,马匹失控的一瞬就立马跳了车,因此只受了点皮外伤。 但马匹就没么幸运了,两匹骏马奔腾的飞快,狠狠地撞上了路边的巨石,脑袋撞得血肉模糊,眼珠子都碎掉了,整个身子也畸形了,马鞍被硬生生挤得镶进皮肉里去,仔细一看甚至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瞧起来格外可怖,也格外惨烈。 我踩在石子上,瞧着毁坏的马车,心里发毛,一阵后怕:幸好幸好,幸好我们乘坐的是中间的那辆马车,前后都有马车护着,不然现在嵌进石块里的那坨肉恐怕就是我们了。 我瑟索瑟索肩,靠近桃竹,低声道:“这也太狠了,不会是你哪个仇家追了过来吧?”越说,我越感觉是这么一回事,然后又砸吧砸吧嘴幸灾乐祸道:“啧啧啧,你这是干了什么,人家这么恨你,瞧这架势是要把你剁成泥抛尸荒野啊。” 言罢还煞有其事的摇摇头,拍了拍桃竹的肩膀:“别担心,有我白大侠做你的护卫,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你的!” 桃竹静立在一旁,本是出神地看着摇摇欲坠的马车。闻言便转过头来,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尖锐的好似要把我钉在地上一般。 我被她充满冰渣子的眼神看得发毛,悻悻的退后一步,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言语。 这般过了一会儿,桃竹才缓缓收回目光,迈着步子走近那辆马车。 见她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我下意识便想开口阻止,不为别的,实在是那坨烂肉太...太下人胃口了。 但人家小女子都没说什么,我一个武功高强的大侠先挑剔提来,总觉得怪矫情的。所以我只是欲言又止,又瞧了眼血肉模糊的马匹,强捱下喉咙翻涌的呕吐感,也认命的跟了过去。 临近,只见她,从腰间掏出一个手帕,隔着手帕扒拉扒拉被撞得粉碎的马匹头骨,这还不够,她竟然还将脸凑过去嗅嗅!看得我肠胃翻涌。 一阵捏拿之后,她右手一翻,指缝间便多了几根银针,在烈阳下一闪一闪的。然后,咻得几下,把畸形的马头扎成了个刺猬,瞧得我心中十分复杂,十分膈应。 我不由得感慨,大夫不愧是大夫,面对这样可以称之为一滩烂肉的东西,还能面不改色,左右摆弄,甚至还能掏出银针扎着玩,当真是医者可怖,医者可怖啊!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怎么着也不能得罪医生。 惹不起! 我这边感慨,桃竹那边手却不曾停,捣鼓了一会儿后,脸色却是越发...爽朗???瞧她那顾盼生辉的眸子,蜜桃般甜蜜的笑容,不知道的指不定以为她手里摆弄的不是烂肉,而是她看上的某个俊俏小公子呢! 我瞧着她抚着那坨肉痴迷的笑,身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第一次觉得桃竹好像非我想得那般虽然冷淡,生人勿近,但心地善良。 或者,这是个假桃竹? 我甩甩脑袋,将繁乱的思绪丢了出去,硬着头皮凑过去,低声问:“桃竹,怎么啦?没变成肉泥很开心?” 我发誓,我真的只是诚心实意的关心的问候了一句,没别的意思,结果桃竹却当场将笑容僵在脸上,气氛瞬间就转到了凛冽寒冬之中,我甚至觉得再过一会儿天上都要飘起雪花了。 只见她,柳眉弯弯,勾着月牙似的薄唇,轻笑着看了我一眼,朱唇轻启,声音好听的像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一般缱绻动人:“我真想把你这张嘴拿针缝上。” 呃....打扰了打扰了。 我被她甜美笑容中吐出的恶毒话语噎得喘不过气,狠狠的咳嗽了一声,然后在她微笑的注视下默默地后退一步... 再退一步。 好在桃竹只是白了我一眼,也没有真的拿针缝住我的嘴,这让我不由得松了口气。她转向扎成刺猬的马头,两指轻轻捏住一根深入血肉半截的银针,然后用力一拔,甩出一串血丝,溅到她雪白的绣花褙子上,瞧起来分外妖艳。 她将滴血的银针对着我,不理会我止不住又退了一小步,缓缓道:“这马被人下了毒,毒素不强,单纯的麻痹肌肉,使马动弹不得。” 言罢,将银针小心的用手帕包裹起来,放进一个小盒子里。歪歪脑袋看着我道:“你说,是谁这般奇怪,下了这毒?还错下到这两匹拉货的马上?” 看她那一副装傻俏皮的模样,不用说也明白她心里怕是有了思索,故意问我罢了。 我瞧着隐隐发青的银针,顿了顿,猜测道:“我们出城这些日子,时常露宿山林,会不会是谁趁天黑下毒,搞错了马车?” 言罢,又总觉得那里不太对劲。载人的马车虽然和货车有点像,但稍加分辨就能区别开来,如若真是仇人下毒,又怎么犯这般低级的错误?况且就算真的摸不准是哪辆车,为何不干脆全下毒?这样岂不就是万无一失了? 果然,那边桃竹听完我的回答,也是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两辆马车笑笑道:“如果是你,明知是对仇人下手,又何必留情?斩草不除根,不仅多此一举,还容易惹祸上身。划不来,划不来啊。” 不可置否,桃竹说得很对,既然做的出下毒这事,定不会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没必要留下活口。明明没必要,却这般做了。 “这下毒之人,本就不是不死不休的“仇人”。”还未等我想出其中关键,桃竹就已经出口打断我的思绪,接着眨巴眨巴眼睛冷笑道: “说不定是要放我们一马呢....不对,他已经杀了两匹马了,应该叫放过我们。”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下意识的问。 她却笑笑,穿过我走向不远处的两辆马车,悠悠道:“走了,蜀郡快到了。” 我疑惑的看了看她,又乜了眼撞死的马,抿抿唇跟了上去。 第 12 章 接下来一连三日,桃竹都不曾再提起那下毒之人,反倒是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除了将散落的药材金银收拾收拾誊到另一辆货车时,稍稍皱眉叹息了一番之外,再没有别的情绪,仿佛全然没有发生过那桩事一般,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桃竹,我们还有多久到蜀郡?”这天,我背靠在车窗前,瞥了眼身后流线般飞逝的草木山川,百无聊赖地向窝在软垫上的桃竹挑了个话题。 桃竹闻言,挪了挪身子,细皮嫩肉的胳膊交叠在一起,伸了一个懒腰。她敲了敲车板,懒懒的开口道:“大概快了吧。”说完还打了个哈欠,仿佛倦的不行。 我惊讶的看着她,心里觉得有趣极了。桃竹竟然还有这般可爱的一面?眼睛都跟着亮了亮,我凑过去满怀期待的对桃竹道:“桃竹桃竹,你再伸个懒腰呗!” 结果桃竹的脸瞬间绷了起来,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抿着嘴假寐了。 啧,我忍不住在心里悄悄咂舌,真不可爱! 我悒悒地转开视线,瞧见桃竹又细又白比鱼儿还要滑的小腿瞪出了襦裙,耷拉在我的手边。光看着我知道摸起来一定嫩嫩的软软的凉凉的,大概会像小时候吃过的豆腐脑。 于是我眼睛一亮,偷偷伸出食指在上面戳了戳。 软,滑,有点好玩儿。 我倏然玩心大起,没忍住又戳了几下。 似是被我的小动作弄得心烦,她不耐烦的吐了口气,把细若柳叶的眉毛都快拧断了,愠怒嗔了我一眼,勾回了腿。 滑嫩的感觉徒然消逝,心里十分失落。 可惜了,明明那么好玩。 我强打起垂丧的精神,想到刚刚那凉凉的触感,扯扯嗓子道:“桃竹,你不冷吗?” 我觉得肯定会冷的,已是十一月了,虽然这地方较之北方更暖和一些,但这时候还穿薄裙,显然是不合适了吧。 我这边关切的问候,桃竹却仿佛不甚在意,反而还因我屡次打扰她睡觉显得十分烦躁,她半撬开眼皮乜了我一眼,然后就又合上眼皮,假寐去了。 桃竹不理我,我也不恼,反正她就是这样不爱说话冷淡的样子。搞得跟谁欠她钱一样。 大概真的有人欠她钱吧,我想。 不过药云间也有人赊账?没钱还能看病?我突然有些好奇是谁这么大能耐,在桃竹手里能赊账看病! 我静静的瞧着她,突然觉得桃竹不说话,安安稳稳的待着不闹腾的时候还挺可人的,像一只窝在那里乖巧的小狐狸,让人看着忍不住想将她环在怀里。 那只狐狸一定是通体雪白的!我雀跃地想。 但可惜,像终究是像,天天板着个脸,对我做过最多的表情就是挤眉,也不知道她那柳叶似的眉毛会不会被她挤断。 我想象了一下桃竹蹙眉时突然眉毛断下来的样子。 “噗嗤。”我没忍住笑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期待她频频对我皱眉。 不过话说过来,我又没欠桃竹钱!她怎么对我这么冷淡?想到她在澜儿怀里,一脸急切的问她有没有事的样子,我突然就觉得不开心了。心里就像堵了个疙瘩一样难受。 我抬起双手,冲着假寐时眉毛还不安分地拧做一团的桃竹,做了一个鬼脸,牙齿还恶狠狠地咬了咬。希望我的恶毒鬼脸能召来几只道行不深小鬼,赶紧缠到桃竹身上,让她这几天都能倒霉。 不过小鬼就好,别把无常鬼召来了,钩走桃竹的魂魄就不好了,我还想看她眉毛断下来的样子呢。 嗯,解气了。 心情不好时,该发泄就发泄,不然堵在心里多难受啊。 我胡乱地揉揉做鬼脸隐隐发痛的脸,一扭头就见到澜儿和小乞丐都一脸震惊的看着我。 呃... 我莫名觉得有些丢人... 不对啊!我发泄情绪哪里丢人了!莫名其妙! 我恶狠狠地怒瞪回去,澜儿和小乞丐都讪讪的别开了脸不看我。 嗯,这才对。 ------------------- 秋天总是多忧常虑感伤回忆的季节,就连我也不禁回忆起我同桃竹的初识。 说来,我同桃竹相识了许久,细细算来大约有七年了罢。 七年前的那个秋天是橙色的,昏黄的,也是我至今仍记得的。 那年我八岁,她十一。 “沐儿,沐儿,早些回来...” “知道了,娘亲,我很快就回来。阿冉,快,我们走。” “小姐慢些...慢,慢些,阿冉跑不动了。” 阿冉是我的贴身丫鬟,原本是个商贾家的小姐,后来天降横祸,爹娘在贩运货物时被山匪劫道杀了,而她因生了副好皮囊,先是被转手卖给伢人,后又被伢人转手卖给了我们家,至今已有五六年了。 “阿冉,今日我要去找小狐狸,你可不许告诉爹娘!。”我停下急匆匆往前迈的小腿,故作凶恶的瞪着阿冉。 阿冉人很好,性子温和,待我无微不至。但她有个很惹人讨厌的小毛病,她竟然时不时就偷偷给娘亲打小报告!上次我偷偷捡了一只小狼拿回家里养,阿冉竟然背着我偷偷告诉了娘亲,娘亲破天荒的斥责了我一顿,然后将小狼放回山里了。这件事在我心里可留下了一个疙瘩。 多可爱的小狼!又不咬人! 哼! 阿冉见我凶凶的恨不得吃了她一样的表情,竟然没被我吓着!反而还掩唇笑了起来,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轻笑道:“小姐放心,阿冉不会告诉夫人的。但小姐答应阿冉,不要偷偷将小狐狸带回家好吗?至少也要提前告诉夫人一声,嗯?” 我鼓鼓腮帮子,在阿冉笑盈盈软绵绵的眸子下终是妥协了,不甘的点了点头。 不带就不带....我才没有想偷偷带回去呢。 才没有... 深秋的叶子总是橙色,黄色的,像火烧了起来一样,热烈又温暖。我带着阿冉,轻车熟路的出了城门,爬上了城边小土山,土山不高,是莲花山的一处小支脉,半山腰有一片平缓山地,草木茂盛,镀上金秋的曦黄,瞧起来闪闪发光熠熠生辉,很是漂亮。于是我托阿冉偷偷在这里搭建了一个小亭子,作为我的秘密场所。 而这无人知晓的秘密场所在三日前,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只小狐狸。小狐狸奶奶的,比我的小胳膊短一点,瞧起来应当是月余大小,也不知为何不跟着母狐狸吃奶,反倒跑到我的小亭子里了。 她着了一身橘黄色的皮毛,很柔软,腹部是雪白的,鼻子尖尖,四爪软软,精致玲珑,惹人怜爱。初次见到她时,小狐狸正堂而皇之的卧睡在亭子中的几案上,毛茸茸的小躯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一下子就挠的我心里痒痒的,让我喜爱的不得了。赶紧让阿冉给她置办了一个小软窝,以便她睡得更舒服。 今日我又来找小狐狸玩了。 走进小亭的时候小狐狸正窝成一团,趴在小窝里,安安静静的,似乎睡着了。 我将食指竖在唇间,对阿冉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噤声,然后提着步子小心翼翼地靠近小狐狸,生怕吵醒了她。 然而我笨手笨脚的,呸,是天公不作美。我走着走着,突然“砰”的一声,不小心撞倒了一个小茶杯,啪唧一下碎在地上。 声音清脆响亮,甚至还在小亭子里荡起了回音! 吓得我立刻顿住脚步,屏息凝神,紧张的盯着小狐狸,生怕就此惊醒了熟睡的小狐狸。但还好小狐狸似乎睡得很沉,并没有醒来。 我松了一口气,又慢慢走了过去。瞧着她弯弯的眼眉,毛茸茸的小耳朵,感觉心都被勾走了,恨不得把她一把抱在怀里,将她软软舒滑的皮毛揉个遍! 但瞧着她睡得沉沉稳稳的样子,终究是没忍心吵醒她,只柔柔的看着她。 这般痴痴地看了许久,我才渐渐发现端倪,小狐狸的耳朵怎么感觉在颤抖? 我皱着眉头凑过去仔细看,却是募得一惊!这哪里是耳朵在抖?分明是小狐狸整个在颤抖! 我吓得赶紧抱起小狐狸,结果手一抚,竟是摸到一手粘腻!我皱着眉头,抬起手心一看,竟然是血! 小狐狸流血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的脑子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猛然回神。 “阿冉!阿冉!小狐狸身上有好多血!”我急急忙忙的呼唤静立一旁的阿冉。 “什么?”阿冉闻言赶紧凑过来,她从我怀里接过小狐狸,翻身一看,是小狐狸的腹部被划破了,鲜血流淌,将白色的毛都浸染了大半!鲜红的很是刺眼! 阿冉也被这情景惊了一跳,但好歹思绪还是清晰的,不似我这般慌张无措。 “小姐,她受伤了!赶紧,赶紧,要赶紧包扎!”阿冉焦急的瞥了瞥小狐狸的伤口道。 “哦!包扎,包扎!不对,还没上药啊!” “小姐,咱们出来可不曾带药,如今之计还是先包扎止血的好。” “好,好。”我连忙翻腾出几个手帕,犹豫了一下又掏出一条水蓝色发带递给了阿冉。 阿冉接过来,麻溜得给小狐狸包扎了一翻,却并未松了一口气,她抬起手擦擦汗,忧切道:“小姐,这小狐狸怕是伤得不轻,光是包扎恐怕不行,我们眼下还需要将她送到医坊去看看,只是...” 我一心系在受伤的小狐狸身上,没有听懂阿冉的弦外之音,下意识就焦急反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咱们这里可没有给兽类医治的医坊。”阿冉颓丧着脑袋说。 我脑子一转脱口而出:“不是有个药云间吗?那里也不行吗?” 阿冉抬头看了看我,闷闷地摇了摇头。 一时间小亭子里陷入了沉寂。 过了一会,我终究是忍不住了,瞥了瞥至今未曾睁眼的小狐狸,攥了攥沾满血的手心,咬咬牙道:“不行!小狐狸的伤不能再拖了!总归是能救命的地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然后一把抱过阿冉怀里的小狐狸,叮嘱阿冉一句:“阿冉,我先去药云间,你一会直接去打听打听谁家能治动物的病,有消息的话来药云间找我。”然后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我一路奔腾,恨不得两脚生风,急急向城中掠去,心里十分后悔为何不乘马车出门。 跑了许久,我的腿都软了,终于是进了城,到了大街边的药云间。我站在药云间门前,大口喘了喘气,看了看崭新的牌匾想也没想就跨进去。 一边跨,一边扯着嗓子道:“旬老头,旬老头,快,快给我...” 我大开的嗓子到这里却徒然哑音,不因别的,只因柜台侧的幕布后走出来了一个秀丽娉婷的小姑娘,她一身雪白衣裳,如瀑的青丝被一条枫色发带轻轻缠绕,双瞳剪水,淡雅动人。 我一时间愣住了,哪里来的小姑娘?不过却并未多想,扭头继续一边寻找旬老头佝偻的身影,一边大声呼喊:“旬老头,旬老头,旬...” 下面的话还没喊出就被那小姑娘朗朗清脆却夹杂着怒意的声音打断 “别叫了,他不在。有何事就说吧。” 我本还想问一句旬老头去哪了,但想了想还是小狐狸的伤要紧。于是我将怀里的小狐狸轻轻托起来,将鲜红刺目的毛发给她看,伤心地恳求道:“救救她吧,她受伤了。” 她看了却是皱了皱眉,小脸严肃的盯着我道:“这里不医动物。” 我有些失落,将捧出去的狐狸又托回来,垂头,轻轻抚摸她的皮毛,颓然开口道:“我知道,但我找不到兽医了,小狐狸很虚弱。”说到这里,我抬头,恳切的看着她乞求道:“救救她,好不好?” 她并不回答,眉头却是拧得更紧了,与我对视良久,才叹了口气,缓缓道:“好吧,但我只能试试,结果是好是坏我拿不准。”说着还摇了摇头,枫色发带牵着头发也跟着一甩一甩的。 我楞楞地看着她,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激动地凑到她身旁,将小狐狸递给她,欣喜道:“嗯!” 第 13 章 “吁~”一声粗呵将我飘荡的思绪徒然拉回。 我楞楞地瞧了眼悠悠转醒的桃竹,心生疑惑。 怎么?难道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只是还不等我起身探查个究竟,车外就传来一个掺着少郎儿英气的洪亮声音:“小姐,我们到了。” 桃竹这才缓缓坐起来,伸个懒腰,淡淡道:“嗯。”便无他言,起身跨过我,径直下了车。 车帘被掀开,一束昏黄的光照进略显昏暗的车厢,我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起身跟着下了马车。 下了车我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然入了一座繁荣喧嚣的城池。踏着青石板路,立在两边翻飞的屋檐之下,迎面泰然接受洒落的曦黄阳光,心情跟着也舒活雀跃起来。 “这是哪里?”我环视一圈矗立在渐西金乌之下玲珑的楼阁,兴奋的问桃竹。 结果桃竹却淡淡的瞥了我一眼,并不回答。抬抬手示意澜儿带路,然后便跟着她走了。就连刚下马车的小乞丐听了我的问题也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我瞧见桃竹不予理睬的样子,莫名的感觉她那眼神仿佛在说“蠢货。”两字。下车的清爽心情就这么被桃竹轻易的一扫而空,我尴尬的红了脸,小跑跟了上去。 那边正在带路的澜儿回头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解释道:“白沐姑娘,这里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蜀郡了。” 哦,原来到蜀郡了... 不过,不解释还好,解释了反而更显得我蠢笨,我本就红扑扑的脸颊变得更加热乎,不用说也知道定是鲜红欲滴。我定了定心神,故作镇静地点点头道:“多谢。”便再说不出别的话。 一旁的桃竹倒是饶有兴致的看了看我,虽然面上不显,但眼神里却满是打趣,以及些许嘲讽。 我装作不知,头不摆,眼不瞟地跟着澜儿走。 走了一会儿,澜儿便在一处府邸前停下,古朴却干净的牌匾上刻着飘舞翻飞的“竹府。”二字。 我瞧了瞧,心里不由疑惑不解,怎么不叫“桃府,反倒叫竹府?”难不成这里不是桃竹的宅子?不过这般思索很快便被府上仆人的话语推翻了。 府邸前仿佛早知道桃竹要来一般,早早就在大门前站了两排家仆。一个较为年长,瞧起来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瞧见我们一行人,立刻快步走至桃竹面前,弓着身子秉拳道:“小姐,仆已安排好家宴了,即刻为小姐接风洗尘,还请小姐速速里面请。” 言罢才对着我们一行人道:“各位贵客也请随我一同入内。” 随管家进了桃府,一片翠竹杨柳荡秋水的画面映入眼帘,我不由得愣了愣,下意识转头,刚好跟同样转过头来的小乞丐四目相对,从彼此瞳孔中均读出了惊艳诧异。 这桃竹倒是好雅兴,在屋前路边种了这么多竹子杨柳,还凿了一池秋水,颇有一副曲径通幽处的清雅墨气,不过倒是与她那恬淡的性子挺符合。 走过一段青石路,管家将我们带到了一个精致奇巧的小楼中。入楼是一间开阔的大厅,厅中摆了一张宽敞的圆桌,粗略估计能坐七八个人。 上头满满的摆着莲子羹,鳕鱼汤,竹笋炒肉,桂子人参煲鸡,以及许多我叫不出名的玉盘珍馐,仅一眼就将我俘获,让我再挪不开视线,更别提那随风飘来的甘醇香气,当真是勾人心魂惹人生津啊! 我瞥了瞥依然在跟管家客套的桃竹,暗自抿了抿嘴。 废话那么多干嘛!赶紧的,开饭了!这一刻我才切实体会到桃竹那句“你二人的开销我供着”是如此的真实。不禁感叹,有钱真好! 不过实话说,要不是我身为宾客不好失礼,我真恨不得立马扑上去吃个酣畅淋漓! 这般仿佛过了许久,那滔滔不绝,枝词蔓语的桃竹才终于想起来我们的存在般,转过身来。在我满脸幽怨的表情下略表歉意道:“咳,坐吧。” 待我和小乞丐坐下,澜儿恭退一侧后,桃竹也在跟管家交代了两句,让他退下,慢慢地坐了下来。 彼时,我早已饥肠辘辘,盯着那餐桌上令人目不暇接的美食苦苦支撑,只待桃竹一发话,就要大肆吞咽。 桃竹将视线投向我来,挑着眉看我,嘴唇却是紧紧闭着,不曾有一丝疏动。明摆着是故意吊我胃口!戏弄我! 啧!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桃竹绝对是被掉包了!我以前怎么不曾发觉她这么坏?这绝对不是那个救了小狐狸的善良小仙子!绝对不是! 我咽下口中翻涌的口水,无奈又认命地看着她,一副任君刀俎的样子。 算了,你随意吧。 桃竹瞧见我这般乖巧屈服的样子,绷得紧紧的嘴唇也放缓了来,显然对我不做挣扎的态度十分受用。她舒展双眉,薄薄的嘴唇轻轻张合吐出两个字:“吃吧。” 一旁的小乞丐眨着晶莹波动的双眸,将我同桃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转,在桃竹一声令下后,跟着我一并拿起了筷子。 咚咚,我送进口中的美味刚嚼上两口,掩住的木门就被敲响。 我抬眸望去,只见刚刚跟桃竹相谈甚欢的管家又进来了。 啧,这老东西事真多,没看见正吃饭嘛! 我砸吧砸吧嘴,在心里暗自腹诽。 桃竹见老管家走进,将碗筷放下,拿出手帕擦了擦泛着油光的嘴唇,才开口道:“何事?” 家主已经放下了碗,按理来说,我作为外来宾客也应当一并放下碗筷才好。 但....我瞥了瞥瓷盘里色泽鲜美的肉块,嚼了嚼嘴里还未咽下的鳕鱼,不知怎得感觉特别不舍,不甘。于是硬了硬头皮,不理会别人,低头拿筷扒拉扒拉米饭,继续吃。 对于我的行为,桃竹看在眼里,只是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就也任由我去了。 “小姐,张大人府上来了一名主事。”管家抱拳垂首道。 “张大人?”桃竹疑问道。 “禀小姐,是张乙安大人,蜀南这一片的盐商。” “区区盐商也能称大人?”桃竹不屑的嗤了一句,将立在门口的管家吓得一个激灵。她耷拉着眼皮,继续道:“他为何会来找我?” 管家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张大,张乙安最近买卖做得风生水起,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涉足药材买卖。”顿了顿,道:“回生堂,百药阁的药材基本都卖给他了,就连咱们药云间的药材也大半被他买走。” 听到这里,桃竹一改之前的不屑,呢喃道:“原来如此。”她饶有兴趣地笑了笑,对管家道:“让那主事进来。” “是。”得了小姐的吩咐,管家逃也似地退了下去。 我咽下口中的肉块,好奇地问桃竹:“桃竹,他买那么多药材干嘛?” 小乞丐听了我的问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桃竹,然后闷闷的继续吃饭。 桃竹一双映着星辰的眸子看向我,仿佛能一眼看进我心里一般。她微不可觉的挑了挑眉,打趣道:“肯放下筷子了?” 呃.... 我尴尬的羞红了脸,避开她仿佛将我看透的双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好,她并没有揪着我不放,调侃完又恢复成那张无甚表情的冰块脸,淡淡的突出了一个字:“用。” 用?我怔了片刻,随即才反应过来。废话,我当然知道是有用!我问他要干什么! 见桃竹说完这句,便不再言语,我撇了撇嘴,闷头继续吃饭。 不一会儿,管家就带着一个看起来贼眉鼠眼的主事进了厅堂。 “小姐,人到了。”管家恭敬道。 桃竹点了点头,摆手让管家退下了。只留那主事一个人好奇地在门口东张西望。他眼睛划过桃竹的面容之时,略显惊讶,但眼底却带着邪念,连喉咙都不禁动了动,显然是觊觎桃竹的美貌。 我瞧见他这般反应,敛了敛神色,恨不得将他的眼珠子剜出来,扔到如厕里。 桃竹打量了一番主事,淡淡开口道:“你便是张大人府上的主事?” 那主事耳朵咕咕地动了动,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两转,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开口前咳嗽了两声,将一直微微弯曲的腰板挺直了不少,丝毫不避讳的盯着桃竹的脸道:“正是在下。” 桃竹将那主事的反应看在眼里,眼神中多了许多讥讽,她淡淡道:“不知张大人遣你来有何事?”言罢,还抿嘴喝了口茶水。 看桃竹这反应,连我都知道桃竹心中已经十分不满。然而那主事却仍未自知,他油腻的脸上露出自以为俊朗的笑容,眯着眼道:“家主请这位小姐明日前往府上做客,请小姐不要爽约。” 爽约?喂喂喂,桃竹还没答应了,何来“约”之一说? 真是不但色胆包天更是狂妄。 我紧了紧神色,觉得不仅这主事目中无人,连那所谓张乙安也是这般,当真是让人不喜。 就连小乞丐也一脸不悦的看向主事。 然而那主事仍然傻愣愣的看着桃竹的容颜,巴不得将眼珠子贴上去。 果然,这厢桃竹也被气到了,她抬手敲了敲桌面,道:“嗯,既然是张大人的好意,我自是不会拒绝。” 然后与那主事的直勾勾的眼神对视:“但在此之前,我有些话想要与这位大人单独说说。”余音千回百转,其中意味深邃不可言。 那主事眼睛一亮,撑出一个同样深意的笑:“不知姑娘到何处与在下单独说说?”说到单独二字的时候,他刻意强调。眼中的欲念快要烧了出来。 只见桃竹手一摆,原本立在一边的侍女,就飞快地闪到那小厮身旁,轻而易举地就将一脸得意的猥琐主事钳制住。 那主事本来还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却突然间就被人束缚住。他甚至不明白刚刚还要跟自己单独相处的桃竹,怎么就突然翻脸不认人了。但仍是不忘挣扎:“小姐,小姐,你这是何意?我可是张大人的人!” 然而不管他如何叫喊,桃竹始终未曾看过他一眼,那侍女也不曾减弱半分力道。主事就这么被拖了下去,他的声音也逐渐飘远,直至再也听不到。 想也不用想,这个单独说说恐怕并不是什么友好的事。 我从那侍女踏着轻功瞬间将主事拿下开始,就一直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直到万籁俱寂,空旷的厅堂又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才姗姗拉回心神。 心里却是莫名地被堵了一下。 “桃,桃竹,那个侍女....”我张张嘴,欲言又止地问坐在主座上平静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的人。 只见她放下碗筷,皱着眉看我,那拧紧的川字眉头仿佛在问:“怎么了?” 瞧她这般理所应当的样子,我一时语结,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了。于是垂了头,闷闷道:“没什么。”便继续吃饭。 只留下桃竹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其实不止她,连我都不明白为何心里突然有些结郁,好像自己的护卫身份不独一无二了。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桃竹身边会武功的不止我一个。 ※※※※※※※※※※※※※※※※※※※※ 白沐(不可置信):什么,我竟然不是你唯一的护卫??? 桃竹看傻子一般的看着白沐。 白沐(危机慢慢):不!不!辞了她辞了她! 求个收藏丫ヽ(??▽?)ノ 第 14 章 从前我便常常遇到这种事,往往刚刚学会某个字后,接下来数天这个字总会在各种机缘巧合下频繁出现。 自昨日知晓了桃竹身边不止我一人擅武之后,我今日便又有了新发现。 这天清晨,我在飘渺缱绻的熹微中醒来,本该慵懒的在床上滚一会,以将自己尚且流连于梦境中的残识悉数召回。 却不想刚刚睁开眼,我就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带着审视的视线。 我当即睡意全无,警惕的紧了紧被我卷出一圈圈波浪似的豰纹的被衾,心里百转千回。 谁?谁在看我?有何目的?何时进来的? 我能清楚的感到那股视线来源于靠近窗户的那根房梁上,大概是趁我熟睡之后,从敞开的窗户潜入屋子的。 我甚至能嗅到一丝竹叶的清香,以及陌生于这屋内暖暖生气的寒意。 不用说也知道,这家伙可能刚刚潜入不久。武功大概也一般,毕竟他连好好藏匿自己的气息这般简单的事情做不好,又怎会是高手呢? 但,我依然十分生气,我不知道这家伙有什么目的,为何我已经转醒他却还不走。 但我知道,正人君子总不会偷偷藏在少女的闺房中!并且他一定还将我的睡颜悉数纳入眼中!甚至可能在心里暗自宣淫! 想到这里我就不禁咬牙切齿,我活了整整十五年,还从来没受过这般屈辱!真恨不得将这个登徒子千刀万剐! 等等! 桃竹呢? 莫非他们也去了桃竹屋里?! 坏了!就桃竹那半吊子的功夫,指不定被他们如何如何呢! 想到这里,我已然怒不可遏!全身上下的血液都狂乱地沸腾起来! 我一把抽出压在枕头底下的剑,一步飞跃,踏着房顶横木,转瞬间就立在那登徒子身前。 那登徒子显然没有料到自己已经暴露,大惊失色地慌忙抽剑,可我又如何会给他这个机会? 我用尽力气,一脚将他从房梁上踹下来! 但听“通”得一声,这家伙狠狠的砸在地面,将地表的石块都砸凹了一片。 我毫不怀疑以这家伙的功夫,仅这一脚就能将他踹的伤筋动骨,甚至不死也残! 但我仍然不解气,一想到他们可能也去了桃竹的房间,一想到桃竹可能生死未卜,可能被他们这般那般!我就恨不得将他们扒皮抽筋,噬肉啖血! 眼看这人已经再起不能,突出一口血便昏死过去,我也不再耽搁,夺门而出,直奔桃竹的屋子。 我该庆幸我起的尚早,在第一抹晨光穿过云层,抵达我的屋子之时,我已经转醒。 是以,我有时间将院子里,小树上,阁楼间的登徒子们一一解决。 同时在心里不由得惊恐万状,何时!何时!这座竹府竟然被这一群来者不明的家伙无孔不入的包围了! 可恶!我发誓一定要让幕后黑手付出他无法承受的代价! 我紧握着手中仍在滴血的长剑,忐忑不安,心乱如麻的站在桃竹的屋前,望着鸦雀无声的屋子,只希望这群家伙还未来得及对桃竹下手。 我沉吸一口气,谨慎轻缓的打开木门。 果然!在我打开门的一瞬间,我感到了三股视线!两股在房梁上,另一股隐匿于桃竹床铺边角落里! 我的心跟着沉了沉,果然目的是桃竹吗! 我攥紧了剑,抬脚,借着门栏的力,使劲一蹬,拼尽全力将轻功施放到极致!快若惊雷! 我从没有这般庆幸当初跟糟老头子学了功夫,也从没有这般庆幸糟老头的毕生所学都被我一一掌握! 转瞬!弹指间!我已经将飘飞的蝉刃,毫不留情的,轻而易举的划过那人的脖颈! 鲜血潮雨般洒落,溅得我满身都是。而刚刚还隐匿于她床铺边的登徒子,现在已然身首异处! 我瞥向尚且散落帷幔的床铺,闻着在鼻间飘飞的药香,透过绛紫色的薄纱,如愿以偿的看到了沉溺梦中的桃竹。心里既满足又忍不住嗤笑。 哼,真蠢,仇家都找上门来了都不知道。 呼~我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从房梁飞扑向我的两人,不屑的讥讽了一声。 “找死。” 我将裹满血的长剑使劲一甩,在青黑色的石板上刻下了一串血痕。 一脚跨过已经倒地的两具尸体,缓缓地走向了仍在熟睡的桃竹,心情是难言于表的雀跃,连步子都止不住轻快的蹦跶起来。 我保护她了! 杀了所有觊觎她的家伙! 力挽狂澜! 我甚至忍不住笑出声,一想到桃竹醒后惊喜交加,对我笑逐颜开,誉不绝口的样子,我就感到心满意足! 嗯.....还有点小害羞..... 看吧,我才是最厉害的!比那劳什子会功夫的侍女厉害得多! 嗯,舒坦了。我突然感觉昨日还闷闷得胸口,今日已经恢复如初了! 开心! 我趴到桃竹柔枝嫩叶般的床头,看着她掩去锐利,徒留缠绵的眉眼,和粉扑扑的薄唇,期待的,笑盈盈的,睡了过去。 ---------------- “啊!!!”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将我从梦境中拉回,我不悦的皱起眉头,撑开沉甸甸的眼皮,去看是谁扰了我的清梦。 “彭,哗~”我刚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梳着垂云髻的丫鬟摔倒在地上,她身边还有一盆被打翻的水,水冒着热气,在地上卷着尘土鲜血不断扩散,有点像进犯人间的鬼军。 “刺.....刺.....刺客!”这丫鬟好似被屋里满地的猩红血液吓傻了,竟然还喊有刺客,没看见刺客已经被我全杀了了吗? 我嫌弃的看了看她,心道:这么笨拙的丫鬟,桃竹竟还任用。 这边我暗自数落着丫鬟,那边熟睡的桃竹终于悠悠转醒。 她挤着眉头,烦躁的睁开眼,同时抬起手按了按白皙的额头,好似有点头疼。 起床气吗?我在心里嘀咕。 见我趴在她床头,桃竹楞了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样子傻傻的。 “噗嗤。”我没忍住笑了出来,这大概是我见过桃竹最傻的样子。 然而那边比她还傻的丫鬟还在大声尖叫,那声音越来越聒耳,我甚至能隐约看到桃竹额头的青筋都一跳一跳的。 “闭嘴。”她压低嗓音,不悦的吐出两个字。 小丫鬟听了就跟断线了一样,尖叫声戛然而止。 甚至还惊恐未定的用双手死死的捂紧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看那眼里闪闪的,不用说也知道快被吓哭了。 真胆小。 解决了令人烦躁的丫鬟,桃竹镇定了一会儿,起身环视屋里的斑斑血迹,和散落的尸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看向我,冷冷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啧,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又是这张欠债脸!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就这么对我? 我心情十分不悦,撇撇嘴道:“你这表情跟我欠你钱一样,真让人烦。” 我不过看不惯她这副欠债嘴脸,小小抗议一番。 没想到她听了我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开始五彩缤纷,最后定格于阴沉沉的墨黑。 她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冲我吼了一句,啊不,一个字:“说!” 我第一次见桃竹愤怒到这般失态,仿佛我是她的杀父仇人一样。突然间,我心里就十分委屈。 凭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明明是我保护了你!明明是我救了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护卫的心灵也很脆弱哇,你知不知道! 我感觉很伤心,很委屈,实话说还很想哭。但我不能哭!被她凶哭了,多没面子啊!我要忍住忍住,不哭不哭。 我狠狠地吸了口鼻子,瞪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吼回去:“不,说!”声音里还参杂了些许内力,在这一隅之地里回音袅袅。震得她头发都跟着荡了荡。 于是,我成功的看到了她的脸色从阴沉沉的墨黑,变成了气得通红。甚至连耳根都是红绡般的颜色。 怎么说呢,有点小开心。看她憋着一口气出不来的样子,挺有意思的,特别有成就感。 这般对峙了几息,终究是桃竹败下阵来,她认命的闭上眼睛,气得颤抖着吸了几口气,然后竟然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阴冷至极的笑容! 桃竹竟然被我气笑了!那个大冰块,大冰碴子的表情竟然也能这般变幻莫测! 我又有点小开心,感觉两人博弈,我又赢了一局。 但是.....如果这时的我知道把桃竹气成这般摸样,会导致那样的后果,我一定不会这般开心了。 一定不会了。 其实到这里我已经气消了,本来打算大人大量的原谅她,然后告诉她我的丰功伟绩,接受她的理解和赞誉。 却不想桃竹一拳头就冲着我的肚子砸了下来。 痛,很痛,火辣辣的痛。 我被打了。 我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着她,实在没想到桃竹竟然会打我! 而且从腹部传来的火辣痛感来说,她这半吊子的武功水平一定是用尽了全力才会打得我这般痛! 她一拳下来,直接将我打得脑子一片空白。 疼痛,委屈,伤心,愤怒.....等等的一系列情感跟拧麻绳般拧在一起,但我却无暇顾及,我最想说的只是很简单很简单的三个字。 为什么? 但桃竹似乎并不愿,或者说懒得跟我解释,她迫不及的将玉手紧紧地攥成拳,跟倒豆子一样,哗啦啦全落在我身上。 疼,很疼,身上被她打得火辣辣的疼。 但最疼的竟然不是已经痉挛的肚子,而是我未受一丝殴打的心,比那差点要了我命的箭簇倒钩撕裂我的胸腔还要疼。 怎么会这样? 我不懂。 明明桃竹的拳头,巴掌,镶了铁钩一样,每每落在我的身上,都毫不留情的钩得我血肉翻飞,痛得我全身都忍不住跟着战栗。明明腹部已经被打的抽搐,如若不是我强行压制,大概即刻就要吐出血来。 明明.....明明.....明,明..... 可最终,最疼的依然是心。 那是我无法形容,无法言说的疼。 如果可以的话,我此生都不愿再体会。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累了,渐渐地将挥舞的拳头卸下力来,挺直的脊梁也弯了下去,颤抖地,趴在我的胸腔上。 我以为她不打了,我以为她知错了,我以为她冷静了,以为愿意听我解释了..... 可我错了。 她趴在我胸腔的片刻不知道想通了什么!再直起身的时候,那通红的双眼似染了血一般! 她面容扭曲,牙关紧咬,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皓白的牙齿上染了殷红血迹,跟地狱而来的恶鬼一样! 杀意!杀意!杀意! 我在她愤怒疯狂的双眼中看到了炼狱!她要杀了我!她要撕咬我的肉,喝干我的血! 我害怕了,我想逃走,我想离开,我.....我..... 我想回家。 但她又怎么会允许呢? 我刚刚不安的抖动身子,想要挣扎,企图摆脱。可她,直接匍匐下来,将我压得死死的,冰凉的双手使劲,狠狠的扣在我护在脖颈前的双手! 她想要掰开我抵御的护盾,想要扭断我的脖颈! “呵。”我自嘲地笑了笑,只觉心中一片冰凉,仿佛周身的活力,生机,都流失殆尽。 我至今记得七年前她救下小狐狸的那一幕,那么冷傲淡漠,那么生人勿近,但我知道那只是假象,她霜寒的外表下裹着一颗善良温暖惹人留恋的心。 我也记得我心怀屈辱不甘,在匈奴军营被一箭重伤,濒临奈何的时候,她轻轻拥我入怀,仿若天仙,救我于阎罗王刀下。 还有她的细心关怀,在我无家可归之时,用护卫的身份将我留在身边。 那一刻,那种种,都使我怦然心动。 可,她那么善良,为何如今却着了疯魔般,要置我于死地? 这一刻,我心灰意冷。 一颗晶莹的泪珠,撑破桎梏,从我微磕的眼皮底下流窜而出,昭示着某些东西的无情破碎。我放下遍布斑斑红痕的右手,紧紧抓住身旁散落的长剑,小心翼翼却干脆利落地划破她的腰肢。 鲜血畅流。 疼痛使她疯狂执拗的动作停下,而我趁着这罅隙,将她从我身上踹开,慌张地..... 夺门而出。 ※※※※※※※※※※※※※※※※※※※※ 哎,看见白沐灰溜溜逃走的时候,我的心也在滴血啊!o(╥﹏╥)o 心疼小白沐一秒钟,别忘了人家才十五岁哦~ 第 15 章桃竹篇 轰隆隆,轰隆隆。阴沉沉的乌云里又响起了闷哼的雷鸣,狂风大作,树枝倾断。 谁能想到早晨还是一片祥云,碧空万里的景象,过了中午就变得这般沉闷。 “桃姑娘?桃姑娘?”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我愣了愣,才发现自己又发呆了,难堪地定了定神色,回过神来。看过去,是一个年近而立的男子。 他长发飘逸,不扎不挽,剑眉英利,瞳珠流彩,一张妙口蕴养着春风般的嗓音,这便是张乙安,所谓的张大人。 如果隐去他眼中闪耀的贪婪,说不定我还能称他一句“风流倜傥,落落君子。” “桃姑娘可觉得在下出的价格不够公正?”他皱着眉,有些局促不满道。 “并非。”我心不在焉道,颔首,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今日巳时,我带着澜儿来了这所谓的张乙安府上,赴了他这邀约,让他为我们接风洗尘。 说是接风洗尘,但其实,狼子野心不言而喻。 “轰!”一道惊雷穿破云层,在沉闷的天空中爆发耀目的光芒,竭尽全力吐出愤怒的巨吼,似要将这穹顶悉数撕碎一般。 “张大人。”我心情有些烦闷,不由分说的打断了张乙安滔滔不绝的话语,捂着胸口佯装不适道:“张大人,我今日身体不适,恐有恙,无心再谈下去,还请见谅。” 言罢,不等他发话,我又接着道:“张大人的提议,容我回去再考虑考虑,如若公正,不杂私心,我自然不会拒绝,还望张大人不要急于求成。” 他听懂我暗自谴责他威逼利诱,有失偏颇,脸色一黑,便欲辩驳。 但我既然撕破了脸皮,便是懒得再跟他纠缠下去,冷冷地道了一句:“告辞。”便不再理会他,起身径直出了这两面三刀的张府。 “小姐,这张乙安可真不是个东西,竟然出言不逊,想要强行收买咱们的药材!真是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真叫人恶心!”澜儿刚出了张府,就忍不住跟我咒骂抱怨起张乙安。 “区区小人,不足挂齿。”我瞥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口不择言。 而澜儿明显听懂了我的弦外之音,对着我露出一个俏皮的笑,便不再言语。 我看着她这般肆无忌惮,没心没肺的笑容,不由得一楞。莫名地就想到了她…手也不自觉的抚上了被划伤的腰肢。 我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心里那股不上不下的感觉又出现了。 哗啦啦,哗啦啦。怒号的阴雨倏然而至,冰凉携卷着风暴一同为虎作伥,张牙舞爪,似要大地倾倒一般。 我同澜儿刚出张府,还未来得及坐上马车,天边的雨就以破竹之势,摧枯拉朽般倾泻下来。将我们淋了个满身湿。 “呀!”澜儿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吓了一跳,慌乱地,急躁地蹿上了马车。 而我却定定地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咕隆作响的天,任由冰凉的雨滴打在我的身上。 意外的,有些舒畅,连带着心头的结郁一并吹散了不少。 “小姐!”澜儿上了马车,发现我依然停在原地,着急的呼喊:“小姐,快上车啊!” 我收回视线,抖抖被雨水打湿的发丝,快步上了马车。 “小姐,你今日怎么了?”澜儿一边拉我上车,一边担忧道“感觉小姐今日总心不在焉的。” 心不在焉吗?我不动声色地挠了挠隐隐发痒的腰间划痕。 大概吧。 澜儿掏出干净的手帕,凑过来将我脸上,发丝上的雨水一并擦干,然后拿过来一个厚厚的绒毯,将我包的严严实实。 “小姐,可别着凉了。”她道。 我淡淡的“嗯”了一声。 轱辘轱辘,起车了。 “小姐,可是在想白沐的事儿?”澜儿不安分,也不安地问我。 她吗?兴许是。 不待我回答,澜儿便又自顾自咬牙切齿道:“那个死丫头可真会坏咱们的事!竟然把小姐的暗卫全都杀了!也不知道发什么疯!” 是了,今天早上,我一觉醒来,院子里排布的暗卫全都被白沐杀了。 那些暗卫是我托阿水在各地挑选的,训练了五六年之久,每一个人都倾尽了心血,花费了不知几何金银,才培养出来的。 而昨天晚上是他们第一次执行任务,很简单很简单的巡视防守的任务,却不想就这样死光了。 呵,真是可笑。 “我看啊,还不如当初直接把她杀了好呢,也省得平白多了这么多事端。”澜儿叹了口气,无奈道“小姐就是心太软了,太善良了。” 心软善良? 我自嘲一笑,如果澜儿看到今天早上我屋里那一幕,大概是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毕竟连我回想起来,都不敢相信,那个疯狂的人竟然是我。明明打算暂且让她快活一段日子,怎么就情绪失控了呢? “好了,别贫了。现在掉头去阿水那里。”我抛开烦扰的思绪,吩咐道。 “啊?小姐你现在衣服还湿着呢。”澜儿皱着眉头道。 “无碍。” “可....” “我说无碍。” “好吧,我这就去跟车夫说一声。”最终还是澜儿拗不过我,垂头丧气的猫着身子出了车厢。 冷风透过小窗徐徐而来,激得我身子有些寒。我紧了紧绒毯,忍不住想起她今早被我钳制住的样子。 畏惧,失落,悲愤,绝望,所有的一系列感情都在她放下抵御的双手时,在我亲手遏制住她咽喉的时候,消散的一干二净。 她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我疯狂的倒影。 她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她再回来,我这次一定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我疯了,我早已疯了,自十年前我踏着爹娘的尸体逃出生天时,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小姐,小姐到了。”澜儿把手在我眼前晃晃,将我拉回了神。 “嗯”我收敛好自己汹涌的情绪,随澜儿下了马车,一同入了玉酿楼。 玉酿楼,是阿水在蜀郡的产业,专卖美酒佳肴,号称天下一绝。 虽然我觉得这“天下一绝”的称号十分夸张,颇有自卖自夸的嫌疑,但每每这么说的时候,阿水总会皱着眉头,嫌弃我道:“你连酒都不沾,又凭什么说我的酒不行?”,将我堵的说不出话来。 毕竟她说的很对,我是真的一点都不会喝酒。 “桃姑娘又来啦?快快快,楼上雅间请。”我刚跨进玉酿楼的大门,江鱼儿就眼尖的迎了上来。 江鱼儿是阿水的丫鬟,来历我不太清楚。 但是名字由来倒是记得真切,江鱼儿之所以叫做江鱼儿,是因为阿水说:“她长得那么好看,我为了防止她偷偷跑了,就给她取名鱼儿,这样她离了我,离了水,就活不成了,就不会跑了。” 虽然我觉得这个水灵灵的小丫头那么黏阿水,肯定不会跑,但看她们俩闹得开心,我也就不自找没趣,横插一脚了。 “阿水在吗?”我一边轻车熟路的往楼上去,一边偏着头问江鱼儿。 “阿水这两日看了不少诗,来了兴致,这会儿正在书房写诗。”江鱼儿轻轻一笑,在细嫩嫩的小脸上映出一个甜甜的小酒窝,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里一勾一勾的卷起一圈圈波澜,可人极了。 难怪阿水会这么紧张江鱼儿,这要是放到大街上去,也不知道会钩走多少男子的魂,成为他们的梦中西施。 “那等她闲下了,你帮我通禀一声,就说我找她有事。”我被她的笑意所感染,心情也跟有一丝拨云见日。 她闻言连忙摆手,略带慌张地笑道:“没事没事,阿水就是吓唬写呢,桃姑娘既然有事,江鱼儿这就去把阿水叫来。” 我发现她叫到“江鱼儿”三个字的时候,声音柔得仿佛离离碎叶一般。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对她淡淡一笑,然后就进了二楼尽头处的雅间。 果然,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一个嘻嘻哈哈的声音渐渐临近,“彭”得一下就突然推开了门,将我旁边的澜儿吓了一跳。 她心有余悸的按着胸口,佯嗔道:“阿水姐姐,你下次可要轻点进来。你要是把我给吓死了,小姐肯定伤心了。” 我闻言,淡淡的瞥了澜儿一眼,心里暗自道:得找个时间,好好改改澜儿这没大没小的毛病了。 阿水摇着扇子进来,装模做样的端坐在对面,正经道:“澜儿姑娘,此言差矣,此言差矣,此乃放浪形骸,不束方圆。” 我对阿水这装腔作势的样子视而不见,蹙着眉头的看向她身旁的江鱼儿。 江鱼儿对我歉意一笑,然后耸了耸肩,示意她也没办法。 无可奈何,我只好亲自矫正:“行了,阿水别闹了,我此番找你是有事商量。” 听闻我有事相商,阿水也不再顽皮,正了正神色道:“竹儿,你说。”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将今早之事一一告诉了阿水,当然删去了我后面打了她的那部分,毕竟那种事情,我总觉得羞于启齿。 谁知阿水听了反而哈哈大笑:“好啊,好她个白沐,没想到竟然以一己之力杀光了你的暗卫!她还分毫未伤!哈哈哈,好!好!” 我白了阿水一眼,揶揄道:“是啊,阿水训练出来的暗卫,还未再她手下过得一招就已经分崩离析,命丧黄泉了。当真是厉害!” “咳咳...呃....”阿水被我含沙射影的话堵的说不出话来,干干笑了两声。 过了一会,她讪讪道:“那你如今呢?如今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找新的暗卫了! 我脱口而出:“暗卫都没了,还能怎么办。我想让你再帮我找一批。” 她听了却是摇摇头。 “怎么了?找不到?”我不解道 “并非如此,你要一批新的暗卫很简单,我这边早就备上了不少。但....”她说到这里突然面露难色。 我偏偏头,看向她。 她见我依然没反应过来,耸耸肩道:“但这些暗卫也跟之前那批水平大差不差,你要想好了,你要这暗卫是防谁?” 她一改嘻哈,认真的注视着我的眼睛,“你如果想让他们像寻常暗卫那样,防功夫一般的人,甚至武功再高强一点的,以他们的人数,手段来说,这都没问题,最多也就多费点功夫,多折几个人手就完事了,可....如果你要防那个小丫头?你觉得防得住吗?” 防得住吗? 我被阿水的话问住了,她不说,我甚至险些忘记,白沐可不是能任人拿捏的。 可我突然想起今日早晨,我一时失控,将她压在身子底下打了许久,她都不曾动手....直到最后才虚虚刺中我一剑,让后逃跑了。 为什么呢?我心里不禁疑问,却搞不懂。 见我明白了,阿水继续道:“你那一院子近三十个暗卫,人家小丫头都跟切白菜一样切完了,你要是想杀她,我建议你直接请崔老出山,这样些许简单点。” 言罢还不忘揶揄道:“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傻,既然迟早要杀她,你又何必让她拜了这么个老师!那可是崔冒!当年让整个中原为之动荡的邪剑仙!如今你忌惮了?你早干嘛去了!” “咳咳”我被阿水毫不留情的话语弄得尴尬,可想辩解却也无从辩解,毕竟求崔老收她的人也确实是自己。 阿水见我羞愧难当,也不追着不放,她悠悠道:“我倒觉得,你与其吃力不讨好的杀她,倒不如把她收在身边,当你的护卫,啧啧啧,那绝对够用。” “恬言柔舌,你不是最擅长了吗。” 让她.....当我的护卫.... 我苦笑一声:“前些阵子我就把她收为护卫了,这事忘了告诉你了。” “什么?!”她朝我翻了个白眼,身子慵懒的靠向椅背,“那你杀她干嘛?跟她解释清楚不就完事了吗。” 解释清楚...谁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就算回来又怎知是不是来杀我的呢? 毕竟我当时是真的想要杀她。 阿水见到我神色黯然,以为我羞于启齿,皱着眉道:“别死要面子了,你只要解释清楚,然后再利用她杀错人的内疚,添油加醋的哄骗一顿,肯定能让她对你死心塌地。” 说到这里还嗤笑一声,不屑道“说到底,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小丫头,十岁那年跟着崔老去深山老林里一待就是五年,指不定连人情世故都不大清楚!好骗的很!” 我苦涩的笑了笑,是啊,确实好骗,哄个心智十岁的小孩谁不会?可.... 阿水见我如此,也明白了有什么隐情,挥挥手,让澜儿和江鱼儿出去了。 她凑到我身旁,皱眉谨慎道:“怎么?有什么隐情吗?让你这般为难。” 我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我今早打她的事情悉数告知阿水。 阿水越听,眼睛睁得越大,铜铃般。待我说完,阿水一脸复杂的看着我,摇摇头道:“渣,真渣啊你!小丫头都不放过!” “在人小丫头眼里指不定把你妖魔化成什么样子呢。” 我羞愧难当,脸不由得热了起来,不敢看阿水满是苛责的眼睛。 这般我如坐针毡了一会,阿水又开口道:“我很好奇以你的功夫,怎么做到压着人小丫头打,还把人家打哭了,打离家出走了?”她站起来环着我,上看看下看看,问:“你没受伤?” 我暗自捂了捂腰,还是决定不告诉她我其实被刺了一剑,在她的打量下摇了摇头。 阿水沉默了许久,才道:“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我狐疑的看向她,她挑挑眉,笑言:“放心吧,不论她还愿不愿意回来,大概都不会来杀你。” 不会杀我吗? 为什么? ※※※※※※※※※※※※※※※※※※※※ 本文后面会经常有这种换视角的叙述,还请各位客官看好标题~ 第 16 章 院落狭小,地脊裸露,仅通向破败小屋的小路上铺了一层残缺的石块,歪歪扭扭,深浅不一,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后来铺上去的。 小院目测纵横各五丈,使出轻功的话,我一步就可以从院子里径直飞出去。我大概想了想那个场面,“噗嗤”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 “有人吗?”我捏着嗓子小心问候,刚进门我就发现了,这个小院是有人在住的。 “有人吗,可以让我避个雨吗?我无处可去了” 我喊了一会,声音渐大,却依然无人应答,大概是小院的主人不在家,于是倍感尴尬,举步维艰。 也不知这算不算私闯民宅.....小院主人回来了会不会把我抓去报官..... 算了,不管了,大不了到时候轻功逃跑,那人应该抓不住我的。 我咬了咬牙,偷偷溜进了院落里唯一一个小屋里。 不得不说这家人是真的穷,方寸之地的小屋竟然集厨房,居室,柴房于一身! 天啊,我在华山练剑的时候,也有好几个山洞的好吧! 这年头城镇里的居民还能这么穷.....我实在是忍不住唏嘘..... 我在这小破屋里摸索了一会就厌了兴趣,实在是.....没什么好摸索的。用一句话总结来说就算是:一张床放在一堆破烂里。 破烂?我可没胡说,看那缺角的碗,断半截的筷子,和缺两条腿的桌子,可不就是破烂吗? 糟老头子都没这么破的家具! 不过还好,破烂吧虽然破,但挺干净的,挺整洁的,想来这主人应当是个一丝不苟之人,不曾因为贫穷而放任自流。 这般想着想着,思绪渐深,眼皮慢慢磕了下去,不一会儿,我就趴在小屋里最完好的物什——小床上,慢慢睡着了。 咣当咣当,咣当咣当。 我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清脆的声音,意识渐渐回笼,一睁开眼,就看见陌生的房梁,心里不由得一颤。 咦,这是哪?! 我猛地坐起来,一张薄薄的白色被衾从我肩头滑落,我低头捏了捏。 软软的。 一转头就看到有一抹灰白的身影。 她坠着长发,无髻无钗,身子娇弱,瞧上去有点像一尊纤细修长的花瓶。身子抖动,双手挥舞,瞧她手里握的勺柄,似是在.....炒菜? 她是谁? 我瞧了瞧周围破破烂烂的器具,和一边的柴堆,终于想起来我是无处可去,来这里躲雨了。 无处可去吗.....我呢喃。 “喂。”我无聊而大胆的向那名女子叫了一声。不因别的,只看她炒个菜锅都都拿不住的样子,不也知道她打不过我,伤不了我。 想到这里我脑中却突然浮现出另一张轮廓,谁说打不过我就伤不了我?我身上,心里的伤不就是一个打不过我的人打的吗? 我自嘲地笑了笑。 “咦,你醒了?”她转过头来,脸上沾着滚滚的烟雾。 她一边擦亮眼眶,一边拿着勺子,结果勺子没拿稳,险些掉了下去。 “噗嗤”我看见她狼狈的样子感觉很好笑。 这个人好笨。我想。 她泛着麦色的皮肤因为我的笑声,添了几分红晕瞧起来,娇憨可人。两双星光闪闪的黑眸里沾满了绯色的羞意,花瓶似的身子难堪的忸怩了几下,我甚至透过白茫茫的雾气望见了她皓白的牙齿咬住下唇,浮起了细微的褶皱。 很温柔,很纯粹的人。 “你....你等一下,菜,菜马上就炒好了.....”她不太敢跟我直视,乌溜溜的眼珠子瞟来瞟去,在这一隅之地无处安放。声音有些胆怯,说到后面就泄了气般越来越小。 “嗯。”我对她扬起了犹带苦涩的嘴角。 过了一会儿,菜果然炒好了,她端了一盘热腾腾的炒白菜,走到我面前。 我看了看四下空荡荡的,连个桌子都没有,歪歪头看着她道:“怎么吃?”言罢还意有所指地轻轻踩了一下脚边的木柴,发出啪唧一声脆响。 她被晒得有些泛红的小脸蛋后知后觉地红了起来,像红红的石榴籽。她张了张小嘴道:“抱,抱歉。” 然后噔噔噔跑到厨房,将盘子放下。又噔噔噔跑到柴堆面前,呼哧呼哧将那一堆柴火移到一边,从角落里扒拉出来一张只剩下两只腿儿的小木桌,歪歪扭扭的放到我面前。 接着有一溜烟跑出了小屋,抱着几块稍稍规整的石块,垫在桌子四角。可不知怎么搞的,那桌子总是摇摇晃晃,就是摆不正。 她尴尬的猫了我两眼,放弃了摆弄,跑到厨房,端着一盘炒白菜,和一碗粟米粥,摆到了仍旧摇晃的桌子上,还一不小心将粥撒了一小块出来。 急得她赶紧拿起抹布,擦了擦,然后咧开嘴对我笑了笑。 我看着桌上仅有的一个碗,一双筷问她:“你不吃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有一只碗了。” 只有一个碗,所以就给我了吗? 我看着她略感羞愧的眸子,看着浅橙色的粥,看着雾蒙蒙的白汽,心里突然狠狠的颤了颤,眼眶唰啦就热了起来。 她以为我嫌弃她,不想吃,着急的安慰我,不停的道歉:“不想吃吗?没事,没事,不想吃就不吃。对不起.....对不起.....” 我说不出话来,强忍住泪水对她摇摇头,想给她说谢谢你,想说我很想吃,想说,想说好多好多话,可到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泪啪嗒一声就掉下来了。我赶紧将头深深地低下去,恨不得埋到膝盖里,想拿双手遮住我的脸让她看不见。 可她却焦急的站了起来,凑到我面前,上上下下的,一边抬手抚顺我的脊背,一边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我不知道。”将我狼狈的模样看了个一干二净。 我发现今天的自己特别爱哭,在桃竹面前,在石头面前,在不知名的她的面前。 真狼狈。白大侠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今日了。我想。 但是,她的动作好温柔,声音好细腻,仿佛将我牢牢呵护在手心里一样,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我不知道上次被人这般对待是何时,但我知道上次这般对待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算了,英名没了便没了吧,反正白大侠谁都护不住,连她自己都护不住。 护不住的。 破天荒的,我不加收敛地哭了许久。 许久是多久? 久到她那温柔的臂弯被一声“咕噜咕噜”肚子饿的声音打破为止。 她饿坏了。 我连眼泪都忘记擦了就笑了出来,浓浓的悲悸,就这样被她咕噜咕噜的饥饿声惊得悉数退散。一下子我就不伤心了,也哭不出来了。 我含着泪,将依然温暖却不再烫手的小碗推到她的面前,轻声道:“你先吃吧,我稍后就吃。” 而她也不再推脱,接过碗有些着急的吃了起来。 我不知道她为何吃这么急促,白菜帮子塞进嘴里嚼两下就咽了下去,好几次都快要噎住了。 我以为她是饿坏了,可我错了,她是要快写吃完,给我吃。 泪眼模糊间,我看到她捧着一只缺角的小碗递到我的面前,脸上洋溢着我看不真切的笑容,那是我这一生见到的最美的画面。 此生难忘。 ※※※※※※※※※※※※※※※※※※※※ 白沐太可爱了,作者君不愿意她受伤,所以派了个小傻瓜好好暖暖她(??w??) 第 17 章 “你叫什么名字?”我懒懒的躺在小床上,看着她将碗筷放置木盆中,一遍又一遍的擦洗。 闻言,她顿了顿,讪讪的扭过头来道:“我,我没有名字。” 见我一脸疑惑,又赶紧补充道:“不过你可以叫我月儿,大家都这么叫我。”言罢,就转过头去,继续在火灶旁不知捣鼓什么。 我在这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的小床上滚来滚去,一不小心踢到了那堆柴火,哗啦一声就撒的地上满是。 月儿听到声响,跑过来整理散落的柴堆。我也不好继续闲在床上,一跃而下,跟着她一同收拾。 我瞧见她本该细嫩的双手布满了茧子,心里不由得暗想:还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 “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你家人呢?”我随意挑起一个话题。 “我没有家人。”她埋着头捡柴,红扑扑的小脸上划过一滴汗,头也不回道。 “没有家人?”我有些惊讶,不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问道。 “我是个遗孤,被一户人家捡来养大的。”她答得坦然。 “嗯?那那户人家呢?你怎么现在一个人住在这破地方?”我脱口而出,言罢才发现有些不妥,解释道:“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嗯...怎么说呢...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尽力描述自己所想,却总感觉事与愿违越描越黑。 她扭过来对我咧嘴笑笑,满不在意道:“没事,没事,这确实也是个破地方。”言罢还仿佛有些羞愧,小脸腾得就热了起来,像一颗鲜嫩可口的果子。 她说得洒脱,可我总觉的这洒脱中掺的更多是难以言表的苦涩,心里十分懊恼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害怕她以为我嫌弃她。 我一边佯装捡柴,一边忐忑不安的偷偷猫她两眼,见她眉眼平舒,一双黑眸仍然锃亮,不由得瞧瞧松了口气。 可经过刚刚那一来一回,气氛总觉得变得有些微妙,我索性秉着沉默是金的原则,闷头专心捡起柴了来。 过了一会儿,她轻盈的嗓音宛若天籁徐徐传来,只可惜话语却是历尽时光荏苒的沧桑厚重。 “我是一个遗孤,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爹娘给遗弃了,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老爷爷动了恻隐之心将我带回去抚养。” “老爷爷有一个儿子,儿子成婚了,有一男一女。再加上捡来的我,在那个不大的小家里也算是子孙满堂,其乐融融了。” “可惜好景不长,五年后,老爷爷的儿子染上疾病死了,儿媳也因悲恸跟着去了。只剩下一个孙子,两个孙女,本来这样也不是很糟糕。可是,儿子死前,生意做得正兴旺,留下了一大笔钱。孙子看着眼红,就开始排斥我们两个女子,害怕我们跟他抢这笔钱。” 说到这里,她苦涩的笑了笑,将与她不相匹配的寂寥的眼神投向我,真切道:“可我们两个女子家家的又怎么会去抢本来就属于他的东西。” 她摇摇头怅然若失道:“又过了五年,老爷爷死了。他就迫不及待的把我赶出家门了,一分钱都不曾给我。无家可归的我只好住了爷爷名义下的一处小园子,靠着爷爷留给我的饰品和自己私藏的钱过日子。” 我皱了皱眉头问:“另一个孙女呢?” 她右手紧紧的攥成拳,牙齿紧咬,悲愤道:“他竟然打算自己的亲生妹妹,也就是另一个孙女,卖给城南李家的傻儿子做小妾!” 啧,真是个畜生,我心里不由得暗骂一句。 我沉了沉脸色,但仍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追问道:“本打算,那是事情有转机了?” 她抿着嘴点点头道:“他跟我说李家出了一金做聘礼,如果我每年不能给他凑一金,交给他的话,他就将她嫁给李家。如果能十年不断,那就把她还给我。” 说到这她亮闪闪的眸子掩去的光辉,暗淡下去,失意道:“可一金在普通百姓家能花一整年啊!刚开始那几年我还能将爷爷留给我的饰品卖了凑钱,可这到最后越来越难了。 饰品早就卖光了,就开始卖家具,甚至卖了自己住的小院,来到了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屋。 但,到现在我已经卖无可卖了,除了自己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今年只差两个月就要过年了,我,我,我才凑齐一枚龙币。”说到最后,两行清泪从她晶莹的眸子里流出,她无法抑制地哭了起来。 我看着她伏在柴火堆上萧瑟的身影,瞧着她微微颤抖的身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就好像咽喉被人遏制住一般,喘不过气来。 这么善良,这么纯粹的姑娘,不应该遭这样的罪。 她应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找一个相爱相守的伴侣,共度一生才对。 我蹲下身子,伸出手在她的头顶轻轻的抚了抚,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道:“不哭了,不哭了。” 我只是想起以前娘亲在我哭的时候这般安慰我,所以我就想也这般安慰她,却不明白为何,我这般做了她却仿佛被扎了银针一样,对我退避三舍,避之不及。 实话说,看着她惊慌躲闪的样子,心里有点难受。 她见我蹙着眉,一脸不悦的样子,羞怯的低了头,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翻过自己的手掌,认真地看了看,捏了捏,心想:难道我的上茧子太厚了,不及阿娘的柔软? 最后只得叹息一声,悻悻收回了手掌。 “你将那人的名字住址告诉我,我帮你讨回公道。”我平复下失落的情绪,对她道。 闻言,她却惶恐地抬头,将我打量了一翻,然后拼命的摇头道:“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 我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十分不悦:“我很厉害的,保证能收拾他。” 她听了却仍是摇头:“他很有钱,能请很多帮手,你一个女子斗不过他的。” 斗不过?竟然看不上我!我竟然被小瞧了! 我可是独战数十山匪,独闯匈奴军营,独战三十刺客的白沐,白大侠!你一个区区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竟然敢小瞧我! 我白大侠可没受过这等屈辱! 要不是看在她太过弱不禁风,没见过世面,我发誓,我一定会为白大侠讨回威名! 我认真的想了想,果然还是直接动手让她见识一下我的厉害,让她心服口服!省得留下话柄,遭人诟病! 我一步踏过,一把将还在自顾摇头的月儿搂在怀里,然后一个旋身,往地上一点,借力直飞向房檐。我本想将她掠到房梁上。 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房梁竟然经年累月早已外强中干,徒有其表!我一脚踏上,竟然直接把比我大腿还粗的梁木踩成两半! 实话说,要是换一个场景,我瞧见自己脚力这么好,指不定乐呵几下。 可这关键时刻.... 我一言难尽地瞥了眼怀里发愣的傻姑娘,心里默默给她赔个不是,白大侠可能要给你惹麻烦了。 果然,此时我已不及收功强自停下,只能....踩着断梁与月儿共赴云霄.... 我调整姿势,将双手紧紧护住月儿。须臾,但听“咔嚓“一声,我撞断椽子,掀飞了瓦片。 带着怀里懵懂的月儿径直穿破了屋顶,看到了蛾眉冷月,以及漫天星宿。 在空中一个收力旋身,我环着月儿稳稳落在了屋檐上。 她木楞楞的看着周围灯火阑珊的房屋,璀璨夺目的满天星辰,和那一轮静谧孤高的蛾眉月,一时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害怕这傻姑娘掉下去,没敢松手,左手勾着她细若柳叶的腰肢,右手羞愧的刮了刮鼻子,故作轻松道:“美不美?” 她直勾勾的盯着这月夜灯火照星图,轻缓地点了点头。 嗯,美就好,美就好,反正房顶破了,以后你可以搭个梯子天天从屋里爬上来看。 等她看了许久终于从震慑心魂的画面中回了神的时候,我放开她,挑着下巴,得意道:“好啦,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可以告诉我是哪个混蛋了吧?” 她咬了咬下唇,一脸为难纠结地看着我,似在纠结要不要告诉我。 我见她仍旧顾虑什么,挑挑眉道:“怎么,还不相信我?” 她摇摇头,小声嗫嚅:“可这是我的事,不想让你惹到麻烦....” 她扭扭捏捏的样子着实碍眼,我没忍住,抬手在她的额头弹了一下:“什么麻烦不麻烦,我说了帮你,就不嫌麻烦。刚好还了你一顿饭的恩情。” 见她还一脸不情愿,心里不由得嘀咕:这人怎么这般不干脆。 于是我直接将话挑明道:“怎么?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能在两个月的时间内赚够七千钱?” 果然,我这般说了,她终于不在胡思乱想,但是面上的羞愧之色倒是让人看得好笑。 什么事都摆在脸上。 这样也挺好。 我只不过稍稍激将她一翻,没真想让她难堪,见她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就适可而止。 我又道:“好了,我不是要戳你脊梁骨的,我只是想让你尽管放开向我求助。” 我拍拍胸脯道:“我白大侠一言九鼎,放心吧!” 说完这句话才想起来,我还没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于是小声补充道:“哦,忘记告诉你了,我叫白沐,黑白之白,水木之沐。” 在我再三劝阻下,她终于放下心防,不再犹豫,小手紧攥,往前凑了一步,谨慎又紧张地小声道:“他叫,他叫张乙安。” 我听了不禁皱紧眉头。 张乙安?张乙安....张乙....安? 我怎么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呢?突然,我恍然大悟! 是他!那个小厮的主子!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回来了!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我醍醐灌顶般想起来昨日那个目中无人的小厮,就是张乙安派来的,不由得感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 我拍拍月儿的肩膀,自信道:“明日你带我去一趟张乙安府上,后面的事我自会帮你解决。” 见她仍旧不安的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摇摇头,安慰她道:“放心吧,无事,你自管带路就好,其他的我自有办法。” 张乙安吗? 真是滑稽,也不知会不会遇见那个人。 想到这里我自嘲地摇了摇头。 遇见?那又能如何?让她再杀一次吗? ※※※※※※※※※※※※※※※※※※※※ 解释一下:月儿是有工作的哦,到处跑杂役,差不多能维持自己的开销,攒钱?不存在的,作者是不可能让她攒到钱的,不然怎么等白大侠的戏份?(`?w??)(一本正经脸) 第 18 章 翌日一早,天刚亮,月儿便带着我去了张乙安府上。 我本想直接将张乙安拉出来,严刑逼供,痛打一翻,解救张妹妹,然后让张乙安卷铺盖滚蛋,或者敲诈他一大笔钱,让月儿好带着张妹妹安家立命不受欺负也好。 却不曾想,到了张乙安府上,竟然被拒之门外,任我敲锣打鼓都无动于衷! “喂!开门,开门!张乙安!张混蛋!开门!” 我跟月儿已经在这里叫了半天却没人开门,倒是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路人,对我们指指点点的,听着让人好生心烦。 “白,白沐...要不我们先回去吧...说不定他今日不在府上呢。”月儿被围观人群看得有些畏惧,总拉着我想回去,好不再“惹是生非”。 而我却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妙招。硬的不行,来软的! 我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嫌弃道:“就是因为你这唯唯诺诺的样子,那个混蛋才敢这样欺辱你八年之久!现在为你讨回公道,你竟还要拉我放弃!。” 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她被我的话噎得说不出话,羞愧难当的红着脸,垂着头往我身边挤了挤,似乎这样就不会被围观的人群看见,就不会听见他们议论纷纷一般。 我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真不敢相信,这个十八岁的女子,竟然羞怯地躲在我这个十五岁少女的身后! 事实上,我非但觉得不丢人,还觉得自己应该继续这样闹下去,最好让半城的百姓都聚在这里,将这里围个水泄不通! 围观的人越多,那个混蛋就越有压力,为了他的名声也好,面子也罢,总不会一直晒肉干一样晾着我们!迟早能将他逼出来! “喂!喂!喂!张乙安!大混蛋!竟然把自己的妹妹轰出家门,只为独霸财产!蛇蝎心肺!见钱眼开!畜生不如!六亲不认的大混蛋!”我故意提高音量,将他干的好事抖出来,一传十,十传百,悠悠众口,他还能全部堵住不成! 我要让他在这蜀郡再没有立足的颜面! 果然,我这般添油加醋的大肆渲染了一番之后,前来围观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虽然大多数人现在都还不相信,不过没关系,总有人相信! 况且不信也罢,怀疑的印象种下之后,他们自然会自己说服自己。 人云亦云,假的尚且能成真! 我这般骂了一会,突然有一个板正肃穆的老头凑上来问:“小丫头,话可不能乱说啊!你凭什么说他将妹妹轰出家门?” 此话一出,原本喧嚣的人群突然就安静下来,他们将视线全部都聚集到我和月儿的身上,等待我们的回复。 上钩了!我心里不由得狡诘一笑,面上却仍是一如既往,波澜不惊。 我故作伤心地解释道:“这位老翁有所不知啊,我本为张乙安的亲生妹妹,在二十年前,爷爷捡回来一个遗孤,就是我旁边这位月儿。” 然后把藏在我身后的月儿一把拉到面前,继续道:“本来爷爷,我,月儿,张乙安和爹娘在一起也算是其乐融融。可五年后爹娘不幸染疾暴毙,徒留下一大笔金银,这张乙安,也就是我阿兄,为了独吞那笔钱,开始排挤我们姐妹二人,但赖好顾及爷爷的面子也只敢私下做些小动作。可是!五年后,爷爷去了!看我姐妹二人没了爷爷的庇护,张乙安丝毫不顾及的出手霸占财产!爷爷他老人家明明说将财产一分为三,让我们平分呢!” “你胡说!”突然,一直紧锁的大门打开了,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妇女,她衣衫华贵,唇红齿白,瞧上去也算是个标志的美人,只是一开口就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哪来的山野泼妇,竟在这里胡说八道!祖父根本没有这么说!并且你也根本不是夫君的妹妹!” 底下百姓听了她的话立马开始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还不断将视线往我身上瞟,但我不在意。 夫君?哦,原来是张乙安的夫人啊! 咦,张乙安怎么不出来,反让他夫人出来? 我捱下心中疑问,笑脸相迎:“哦?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张乙安妹妹?既然你说我不是,那你说张乙安妹妹是谁?在哪?”言罢底气十足的盯着这女子。 女子明显知道,张乙安将妹妹囚禁的事情,她被我满是挑衅的话,气得怒目圆睁,却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毕竟她总不能将真妹妹当场拉出来,那样无异于自毁长城,不打自招。 见她说不出话来,我乘胜追击,摆出一副悲恸苦寂的神色,委屈地控诉道:“将我们姐妹二人轰出家门,独占财产不说,现在竟然连认都不认我们姐妹二人!都说血浓于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同哥哥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吃着一样的饭长大,如今怎么就因为那么点金银,就翻脸不认人了?”言罢还抬手掩掩眼眸,摆出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 这次底下的百姓大部分被我所言感动,信了我的说辞,对张乙安指指点点,其中不乏痛斥辱骂之音。 张乙安夫人听了我的言辞,气得咬牙切齿,但偏偏还不能说出实情!憋屈得不得了的样子。 我猜她现在大概十分后悔没忍住,出了这扇门。 那老翁听了,浑浊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追问道:“你先前说一分为三,然后呢?” 我忍不住在心里给这老头鼓个掌,这配合,这默契,简直就是职业的托儿啊! 我笑了笑,赶紧接话茬继续道:“是这样的,老翁。爷爷让我们一分为三!可不想!阿兄竟然为了独吞财产,将我们姐妹俩轰出家门!还找了许多大汉威胁我们说,如果敢将这件事泄露出去,就要把我们卖去青楼,为奴为妓!吓得我们甚至不得不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底下人一听,一片哗然,没想到张乙安竟然如此畜生! 月儿在一旁听我添油加醋的描述,脸都忍不住羞红了,她胆怯的拉拉我的衣角,想让我就此罢休,可这么好的局势,我怎么可能停手? 那老翁听完捋捋胡须道:“哦?那你如今怎么还是找上门来了?” 我义愤填膺忿忿不平道:“其实赶出去也就算了,我们姐妹俩靠着爷爷留给我们的玉佩,首饰,勉勉强强可以过日子,我们姐妹也自然不会再送羊入虎口,自讨苦吃。” “但!但!但!张乙安那个畜生!他竟然为了一金的聘礼,强迫我嫁给城南李家那个傻儿子!我不愿,他就要强行将我绑去!月儿为我求情,在门前跪了三天三夜!” “最终张乙安终于妥协,他答应,只要能每年给他交一金,连续十年,此事便可以就此罢休!” “可一年一金,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妹俩怎么凑?于是我们砸锅卖铁,卖了所有能卖的的东西,到现在已经真的凑不齐了。我害怕他真的把我绑着嫁给李家傻儿子,今日就带着月儿豁出去了,要讨一个公道!” 听我说完事件的始末,张府门前可谓是人声鼎沸,震耳发聩。 我完全可以预料到,明日开始,这个城市的茶后闲谈大抵都是对此事的议论。 心中忍不住想笑,从来没觉得嚼人舌根会这般让我舒服。 张乙安夫人的脸色精彩得已经可以直接去唱百戏了。 而那老翁倒是听了哈哈大笑,他捋捋胡须,高兴地看向月儿道:“老夫名为孟舟,跟你祖父是管鲍之交,你小时候还常来我家玩可还记得?” 月儿闻言,这才疑惑地抬起了头,看着那老头,歪歪头却什么也没说。 那老翁也不生气,他爽朗一笑:“不记得了啊!没事没事!你那时还太小,不记得很正常!我老头子记忆好!我记得!”言罢,他扭头看向我笑道:“不过,我怎么记不清你了?”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讪讪一笑,尴尬地刮了刮鼻梁,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月儿祖父的好友,怕是早就被他识破了我并非张乙安的妹妹,不过他也没拆穿,对月儿也挺慈爱,应当没什么恶意。 他扭头看向底下的众人,扬声道:“诸位,这两人所言不假。先前我说了,我乃孟舟,跟丫头的祖父是至交。八年前,好友临终前曾托我好生照顾他两个孙女。” “只可惜,我当时外出探亲,回来时,张乙安那小子告诉我,两名丫头回家乡给祖父守孝了,而他家中有事提前回来了,我也没怀疑。不过,从那以后,老夫常寻这两名丫头,却总找不到人。问张乙安那小子,他也总是推脱含糊其辞。没想到竟是这回事!” 他转过来看向月儿,慈爱道:“小月儿放心!老头子我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月儿听闻却胆怯的退后两步,惹的那精神矍铄的老头子又是一阵大笑。 这时张乙安夫人坐不住了,她一脸焦躁的小跑过来小声对那老头子道:“孟老,这样不妥啊,乙安他...” 孟舟连她的话都没听完,直接厉声打断:“哼!你竟然还有脸跟我求情?我可还不曾问你乙安妹妹的事!” 张夫人被他堵得哑口无言,讪讪的退至一旁。 孟舟却是不放过她,沉着脸,低声呵斥:“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然后就兀自进了张府,临入门前还不忘转头,对我们祥和道:“两个丫头也一并进来吧。” 我跟月儿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喜。道了谢后,忙不迭跟了上去。 张府的大门也一并关上,将一切流言蜚语,纷纷议论阻隔在外。 只是不知,明日这大门挡不挡得住蜀郡城百姓的唾骂。 ※※※※※※※※※※※※※※※※※※※※ 爷爷奶奶说,只看文不发评论是下牛行为(●°u°●)??」 第 19 章 随孟舟一同入了张府,一片袅袅花香迎风袭来,扭头看去,竟是满园的铮铮雪梅! 那嫣红墨梅斑斑点点,似雪,似血,似着一身朱红罗裙的苦寒美人在清冽寒风中翩跹起舞,扬一袖妩媚风情,甩一袂楚楚动人,在落寞枯枝间欲迎还羞,我见犹怜。 我不禁摇头感叹,没想到张乙安这个混蛋还挺有闲情雅致的,竟然整了这么个梅园。难道现在有钱人家都喜欢这么玩?我联想到了某竹府上的竹林。 “白沐?” 我循声望去,月儿歪着头不解地看着我,小手还攥着我的衣袂。而孟老爷子和张夫人已经率先跨入大堂。 我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哼!我且问你,姝儿在哪?”我一进来,就看见孟舟坐至客桌前,抿一口香茶,语气不善地对张夫人道。 姝儿,即张子姝,张乙安的妹妹。 “我....我....”张夫人有些心绪,眼神不断的往门外瞟,口中期期艾艾说不清楚。 “让你说,你就说!老看门外干嘛!”孟舟被她的态度激怒,言辞严肃,“就是乙安回来,老夫今日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张夫人不知怎得,即使头上已渗出丝丝冷汗,仍是缄口不言。 “呼~”孟舟呼一口浊气,将茶盏往木桌上重重一放,惊得张夫人身子止不住颤栗。 他缓缓地站起了身,沉了沉眸子,面无表情道:“你若不说,我只好让倾汝将你们这张府给围了。”言罢,叹息般摇头道:“我留你一份薄面,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待我将这里围了,你们不止沦为蜀郡城的笑柄,还要指不定就进了大牢,你可想清楚了?” 我这边听的一知半解,倾汝?倾汝是谁?还能派人将这里给围了?我偏偏头问月儿:“倾汝是谁?能有这般能耐。” 月儿瞪大眼睛看我一眼,诧异道:“倾汝是太守大人啊!” 原来如此,我不仅点了点头。 这边我悠闲地心里暗自看戏,那边张夫人可就不一样。她听闻孟舟要将请郡守出兵,脸刷得就白了下来。腿一软,跪倒在地,带着丝哭腔乞求道:“别出兵,别出兵。我说,我说!她被夫君关在城西老宅里,你们一去便知。” 孟舟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失望又疲惫道:“何必呢?早说出来不就行了吗?” 然后强打起精神,转头对我俩道:“丫头,你们若是要去的话,可以现在就去,我予你们几个家丁,也防得出什么差池,可好啊?” 家丁?我在心里暗自轻笑,我白大侠出马还有家丁什么事? 我拉起月儿的手,感激的对孟舟道:“多谢孟老相助,我们即刻启程,将姝儿接回,不过家丁就不必了,我自会护月儿周全。”言罢拉着月儿就走。 月儿被我拉着,急急的行了个礼,谢道:“多谢,孟....孟祖父。” 她的声音含着前所未有的释然,我不用扭头都知道,这傻姑娘定是笑得合不拢嘴。 “想不到我忙活了八年,姝儿就再我眼皮子底下!”一出张府,月儿就又是叹息,又是嬉笑,眉毛还轻轻蹙着,仿佛不敢相信困扰她八年之久的结郁,就这样解决了,瞧起来颇为有趣。 我看着她悲喜交加的脸,忍不住心疼了一下,这丫头竟然让别人给欺负了八年,诶,不过还好,遇到伸张正义惩奸除恶的白大侠了! 我笑了笑,调侃道:“是啊,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都不知道去反抗,任由那张乙安欺辱你们姐妹俩八年。” 月儿听了,满脸自责愧疚,不过不一会就明朗起来,略带羞赧道:“多谢,白,白大侠教导,月儿以后一定不会再任由他人欺辱了!”说到后面,她麦色的小手紧紧的攥了起来,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语气也是坚定了不少。 我满怀欣慰的看了看她。 由月儿带路,很快我们就要到了城西,本该兴奋激动,满腔热血的去张家老宅,却不想还没到老宅,热滚滚的心情就被泼了冷水。 “....真巧。”我有些尴尬难堪,勉强的说了两个字,便再也说不出什么。 “呵。”一名身着鹅黄色衣衫,披着狐绒大氅的女子冷冷一笑,正是桃竹身边的丫鬟,澜儿。 月儿有些好奇的看了看我们,凑到我耳边问:“她是谁?怎么感觉来者不善?” 我干干的笑了笑,解释道:“一个故人。”至于为何来者不善,我也不好跟月儿说起与桃竹的纠葛,索性就直接忽略。 这般两厢波涛暗涌地站了会儿,我不愿与澜儿再做过多的纠缠,拉着月儿径直离开。 可没想到穿过澜儿身旁的时候,竟听到她充满鄙夷,不屑的咒骂:“白眼狼,小姐真是瞎了眼!” 噔得一下,火气就从我心里冒了出来。 我不愿惹是生非,不跟你们计较,你们倒好,主动凑上来不说,还敢污蔑我,辱骂我! 我停下脚步,愠怒驳回:“呵,我白眼狼?你竟然敢说我白眼狼?你也不好好看看,到底谁才是白眼狼!” 谁是白眼狼?还能是谁?! 我救了她,她却对我拳打脚踢!竟然要掐断我的脖颈!她不是谁是?你竟然敢说我白眼狼? 我气得差点就想一剑砍了面前胡言乱语不明是非的澜儿! “呵,小姐救你,将你带在身边,你却杀光她的护卫!恩将仇报!你不是白眼狼谁是?还让我擦亮眼睛看看,怎么看也是你!”澜儿摆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恶狠狠地盯着我,那眼神仿佛要将我吃了一般。 “护卫?什么护卫?“我捱下脑子里的杂乱思绪,皱着眉头问。 澜儿不屑的笑了一下,嗤笑道:“什么护卫?不愿承认?装傻?满院子的尸体不就是你的所作所为吗?难道还能是别人杀的?” 她乜着眼睛,讥讽的看着我:“我还当你是个人物,能杀三十人,没想到是个敢做不敢当的种儿。” 她在说什么?护卫....护....卫? 那些登徒子,难道是护卫? 我惊愕不已,失神了好一会,才僵硬的张口问:“那些人是....护卫?” 可惜却没有人回答,我仔细一看,哪里还有澜儿的身影,这阡陌之上只剩下我跟月儿孤零零地站在这,就连来往的路人也不过寥寥数几。 一瞬间,我灵台清明,恍然大悟,可却一点也没有结郁纾解的畅快。 桃竹的拳脚相加,弥天恨意,幽邃偏执,愤懑疯狂,全部,全部我都理解了。 我自嘲地笑了起来,失神呢喃:“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难怪....” 难怪她要杀我。 我竟然还自顾自地伤心失意,自顾自的失魂落魄,自顾自地心灰意冷? 我有什么资格? 我真是....真是.... 真是无药可救! “白沐?” 我一个激灵回了神,楞楞地看着月儿,只是无神自责的双眼也毫无保留的被月儿一一看清。 “你怎么了?怎么了?不舒服吗?”她被我空寂的眼神看得心惊胆颤,焦急地凑过来。 我失意苦涩的笑了笑,怅然若失道:“无事,无事了。” 无事了,我已经明白了,是我错了。 “走吧,先去把姝儿接回来吧。”我压下波涛汹涌的情绪,故作镇定道。 “嗯....你真没事吗?”她仍旧担忧的问了问 我淡淡的摇了摇头,微微佝偻着身子往前走。 不论心中万般思绪,老宅仍是不会变。我同月儿穿过这条大道,拐了两拐,不一会儿就到了张家老宅。 只是宅门紧闭,安静得渗人。 我同月儿对视一眼,心里各自思量。 “砰砰砰。”我捱下不安,走上前去敲门。敲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响应,心里隐隐觉得事情大概不会如我们想的那般简单。 “看来只能用强了,月儿,你退后一点。”我一把抄出腰间的佩剑,对着大门跃跃欲试道。 待月儿退到一旁,我握紧长剑,隐隐蓄力,然后极力挥砍,不消片刻,就将方才还紧闭大门斩成数段。 大门轰然倒地,我也看清了宅院场景,一个奴仆惊恐的跪倒在地,显然是被我刚刚所为吓得不轻。 院子里一片狼藉,桌椅板凳,盏碟壶瓶,胡乱地扔在地上,碎的碎,烂的烂,仿佛被哄抢了一般。 我不安紧了紧剑,怒视那惊吓瘫软在一旁的奴仆:“张子姝呢!说!” 那奴仆被我吓的赶紧匍匐在地上,求饶道:“小姐被主子带走了!不关我的事啊!不关我的事!” 我捏了捏鼻梁,不耐烦道:“带走了?何时?去了何处?” “主子今日一大早就来了宅子,大发脾气将院子里弄得一团糟。然后大约一个时辰前,来了一位三四十来岁的男子,他跟主子说了一会话,主子就跟着他一同走了,还带上了小姐。小的听的不太真切,但大概是说什么去见寨主。小的说的可是千针万且,不敢虚言啊!求姑奶奶放过小的!小的....” “行了!”我打断他,对一旁失魂落魄的月儿安慰道:“没事,没事,一个时辰,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嗯,对,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她咧出一个牵强的笑。 我看向颤抖地跪在地上的奴仆,幽幽道:“你可知这寨主是谁?在哪?“ 他犹豫了一下,谨慎道:“这蜀郡一片,山匪遍布,但称得上寨主的,应当是青城山上的伏龙寨。寨主是刘瞎子,是个三四十岁的大汉,一柄大刀虎虎生风,让人闻风....“ “够了!废话真多!”我一举打断奴仆的话,拉着月儿就往外走,离开这让人心生厌恶的大宅。 ※※※※※※※※※※※※※※※※※※※※ 我: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白沐:....你够了。 第 20 章 我急急忙忙的拉着月儿往外走,却并不是去寻那劳什子青城山,伏龙寨,而是直奔月儿的小破院。 一边月儿被我拉着走了一会儿,也发现了端倪,她连连问我:“白沐,我们这去的是哪里?好像不是去西郊青城山的路。”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带着你去? 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不管月儿的问题,径直往小破院去。 过了一会,终于到了熟悉的小巷,月儿也反应了过来,她挣开我的手停下来:“你怎么把我来回来了,我要去找姝儿。”言罢就,扭头就往回走。 我赶紧上前一把拉住她,制止她道:“你去?你去干嘛?你乖乖在小破院待着,我去把她给你带回来。” 她听了却并不情愿,固执道:“可,可我也想去,我不想就在院子里傻乎乎的呆着。” 我心里好笑,傻乎乎?你还知道你傻呼呼? 我将双手耷拉在她的肩上,使劲一转,将她往小破院里推,笑道:“知道自己傻就别跟着去。” 她不满的挣扎,脚跟死死用力抵抗,双手也不安分的乱舞,可惜她这么一个柔弱女子怎么可能是白大侠的对手? 见抵抗无用,她态度也软了下来,乞求道:“你就让我去,好不好?我在这儿呆着心里更忐忑。行不行?” 我无视她的软绵绵的恳求,硬着肠子将她推到小屋里,把她按坐在床上,俯视她道:“那劳什子伏龙寨可不是什么花街酒巷,你想去便能去的。我好心让你在这等着,你就乖乖等着,不要给我惹麻烦。” 她撅着嘴,不满地小声嗫嚅:“我不过不放心,哪里惹麻烦了。” 我戳了戳她的额头,睥睨道:“你什么也不会,去了不是惹麻烦拖后腿是什么?” 果然,我这么说她也只好泄下气来,羞红着脸,懊恼着说不出话来。 时间紧迫,我也不再与她耽搁,严肃认真道:“我很快就回来,你可不许瞎跑!” 见她恹恹地点头,就安慰地揉了揉她的圆滚滚的脑袋,就此作别。 我一路急行,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就出了蜀郡城,来到了这青城山下。 要说,这山匪当真是胆大包天,目无天子。他们竟然在崎岖的山道上自行建造了一座山门,门顶飞檐雕刻着神龙盘卧!百鸟朝凤! 鲜红的木柱上刻着“上承天命,下启炎黄。”八个大字!这分明是以为自己顺应天道,为民请命,将自个当成这青城山的土皇帝了! 他们这么作,朝廷竟然没有派兵来剿匪。我心里不由得感叹。 算了算了,今日我就替那劳什子皇帝,好好教训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山匪。 我沿着山道长驱直入,越走越惊讶,越往上山道修得越是精美,从一开始的土路,杂草丛生,到上面的石板山梯,卧灵阑干,再到山寨口的白玉天阶,青石画阑。 如果不是山地不够平坦,我甚至觉得他们打算在这小山窝里造个皇宫出来。 我悄悄绕到寨门一侧,看见时不时就会有两队,约二十个人,身穿劲装软甲,手握夺命蛇矛的壮汉在寨门附近巡逻。 寨门两侧由两座望塔左右相对,望塔上有一钵铜钟,钟旁有一人眺望看守,稍有动静,便可击钟鸣敌。 如若时至夜晚,想来这区区寨门,不足为惧,可....这才日上中天,碧空万里,要想悄无声息的进去就有点棘手了。 况且,姝儿生死不明,我也无法坐以待毙,等到晚上再进去。 正焦急间,突然一辆嘈杂,似是有马车轱辘的声响。 “老李,又要去哪啊?”守门的守卫问。 “嘿嘿,寨主今个发财了,他老人家让我去取一批药材。”车夫道。 “可以啊,你小子!这可是个美差啊!干好了你指不定有赏呢!可比老子在这守这破门强多了。” “嘿嘿,小弟我回头有赏,犒劳犒劳兄弟。” “诶,那成啊!快快快!你赶紧去吧,我给你开门!” “好嘞!” 轱辘轱辘,一辆马车驶了出来,往一旁的坡路去。 我紧紧跟上,待确定不会被高高的僚塔发现的时候,一个翻身,蹿进了马车里,跟马车里的两名山匪,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呃....好尴尬。没想到马车里竟然还有人。 “你....”其中一个山匪刚开口说话,我就长剑挥斩,一剑封了他的喉,然后还不待另一个山匪拔刀,就反刺过去,戳破了他的心口。 扑通一声,刚刚尚且在车里惬意赏景的山匪,现在已经怒目圆睁,躺在地上死不瞑目了。 “常兄?范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驭车的人听到声响,不解地问。 我不跟他废话,撩开车帘,直接将饮血的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道:“别动!” 唰得一下,他就僵住了,结结巴巴道:“不,不动,大,大,大侠是?” “停车。”我将剑刃贴住他的脖颈,命令道。 “好,好,停,停车。”他僵硬的回答。 须臾,马车就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小坡处缓缓停了下来。 “大侠,车,车停了。”他颤着嗓子道。 “我问你,今日张乙安可带着她妹妹来了山寨?” “是,是有这件事。” “说!为何张乙安会来?” “大侠,小的,小的哪里会知道这种事情?” 我皱了皱眉,警告地划破了他皮。 他颤颤巍巍,带着哭腔道:“大侠,小的没说谎话啊!这等要事,我这驱车的马夫怎么会知道啊!要问您也去问寨主大人啊!反正是来找寨主没错!” 言罢,见我无反应,又补充道:“大侠,这张大人在半月前,也曾来过一趟,也是来找寨主的。不知道谈了什么,反正最后寨主他老人家很不高兴,约莫是没谈成。这次张大人又来,估计还是为了上次的事情。” 我听他所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半月前吗?那不是我们启程来蜀郡的时候吗? 我嗤笑一声,对他道:“你,现在驾车返回去,如若敢泄露我的存在,哼,车里的已经有两具尸体了,我不介意再添一具。”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 这样,车夫就驾着车,带着我,返回了山寨。 “老李?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守卫疑惑道。 “呃,我出来走了一段才想起来忘拿寨主老人家给我写的凭据了,没了它,可领不着药材啊!瞧我笨的!”他在我剑刃的威胁下,硬着头皮跟守卫道。 “是吗?”守卫似乎有点怀疑。 我用剑轻轻刺了刺车夫的脊背,示意他圆谎。 “是啊,是啊!兄弟你快点开门,小弟我这次回来请你去城里找姑娘!” “诶,真的?你小子可要说话算话!” “千真万确!快快快,耽误了话,寨主发脾气,小弟我就没赏了!兄弟的姑娘也没了!” “啊!我开,我开!” “吁~大侠,到了,嘿嘿。”车夫将马车停到车棚道。 “算你小子识相,说,你们寨主在哪?” “嘿嘿,寨主他人在山寨大堂,您顺着这条路,往前一直走,看到一个最大的,最高的屋子就是!” 我对车夫点了点头,然后捏着剑雷霆一击,将他的胸膛狠狠的刺穿! 他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到死都没明白自己为什么死。 为什么死?,难不成让我放虎归山? 我收好剑,按着车夫的话,一直往前走,果然不一会就看到一个有三层高数十丈宽的楼宇,名曰:“屠龙堂” 我看了看这三个字,想起寨名“伏龙寨”不禁莞尔,别说龙,白沐你都伏不了! 屠龙堂周围有一圈守卫,二层回廊有每一段都有两个人,共四段,八个人。 三层廊庑的巡卫人数较之二层少一半,其态度也是最为散漫的,如果要潜入当然是从这里比较简单。 可问题是....怎么才能不被二层的人发现? 我隐匿在屠龙堂一边的小屋旁,偷偷地观察这楼阁。心里发毛,很不舒服。 要不是今日要救人,大侠我才不这么偷偷摸摸的潜进来!直接杀过去,完事! 这般怨恨着,我突然撇到屠龙堂一侧,有一个小楼阁,约莫屠龙堂两层高,但却离屠龙堂十分近!如若藏匿小楼中,趁守卫不注意潜入,或许能简单些! 于是,我绕过一排小屋,营帐,神不知鬼不觉地要开了绕开了守卫,偷偷潜入了这屠龙堂边的小阁楼。 小阁楼里十分精致,一砖一瓦都刻着腾飞的纹饰,梁柱恢弘,斗拱翻飞。更是在墙壁上挂满了山水诗画。正厅中间有一颗满树旖旎的桃花树。···· 可,这临近寒冬,哪里来的桃花?我不由得疑惑,却也没多想,四处扫了一圈,发现正厅旁还有几间相连的屋子,大厅尽头是一座楼梯,于是我忽略屋子,直接奔向楼梯,去了二层。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小楼的二层廊庑,距离屠龙堂十分近!于小楼的楼顶可直接潜至屠龙堂三层! 我一个翻身,翻到小楼楼顶,趁三层的守卫转身的瞬间,一跃而至,扑飞入屠龙堂! “刘寨主,可说话算话啊!”,我刚刚猫着身子,落到堂内廊庑边,一个文雅清亮的男声就隐隐没入我的耳中。 “乙安弟还不信我吗?”又是另一个男子,声音粗犷洪亮许多。 我心中一惊,原来张乙安和刘瞎子就在三层! 循声摸去,很快我就在三层尽头找到了一间不加木门遮挡的屋子,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我勾着身子,提着步子蹲在门外。耳朵直愣愣的竖着。 “寨主大人,事成之后我定再许你千金!另外还将上次从西域寻到的雕玉梅花献上。” “哦?雕玉梅花?好!好!贤弟先前送我的玉桃树可是栩栩如生,真假难辨!我将它放在我的寝居内日日品味,仍是看不够啊!这次我定要再瞧瞧你这雕玉梅花比之如何!” 玉桃树?寝居? 我不禁恍然大悟,原来那小楼竟是寨主的寝居!怪不得距离屠龙堂这么近。还有那玉桃树,我从它一旁经过,竟然没看出它是假的!当真是轮扁斫轮啊! 我这边还没感叹够,就被他们接下来的话惊的不由得一颤! “哈哈哈,寨主务必拭目以待!只待寨主除去那桃竹,便可得到这雕玉梅花!” “放心吧,贤弟!便是不提那雕玉梅花,你既然已经将妹妹许于我,又予我一整车药材!我当然会倾尽全力为贤弟除去这桃竹,让你顺利成为皇商赚个盆满钵满! 皇商?除去桃竹?妹妹许给他? 我震惊于他们的话语,一个不注意,手用力过度,竟不小心,将门框捏碎! 咔嚓! “谁!谁在哪里!” 第 21 章 糟糕!被发现了! 我吓得一个激灵,扭头就跑,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感到有一股杀意在急速接近!我赶紧一个辗转侧身,堪堪躲过那一击! 只听“轰~”一声,我身旁的围栏突然散架,向外洒落,而我刚刚躲藏的地方,如今正斜插着一把大刀! 竟然将大刀投掷过来!这要是被砍中,非要把我钉在地上不可! 我心里一阵后怕,脑子里突然闪过张家老宅里那个奴仆的话:“刘瞎子一轮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不由得庆幸自己没有将月儿那个拖油瓶带过来,不然定是要出事。 “何方宵小,竟敢偷听你爷爷我的话!纳命来!”那张乙安已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而刘瞎子则吼着粗犷的嗓子,抡着刀猛冲过来。 洪亮的嗓音将廊庑外的巡卫都吸引了过来,腹背受敌,四面楚歌说的大概就是此时的状况。 啧,不妙。我不由得咋舌,人还没救出来呢。 张瞎子挥砍着大刀冲向我,我当然不能接。 一旦被他拖住了,困于这一隅之地,再等一群人围上来,到时候我还怎么带着姝儿离开这山匪窝? 我当即脚尖猛踏一步,转眼间就拉开了数丈。 我一脸戏谑的看着扑了个空的刘瞎子,挑衅道:“哦?寨主就这样的水平?连我一个小女子的衣袂都碰不到,不过如此嘛!” 但他似乎并不为所动。 “哼!油嘴滑舌!你以为这般就能激怒我?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还是再去练两年的好!”言罢,他一把拔出半个刀身都已经没入地面的大刀,两手各执一刀,张牙舞爪的再次向我扑来。 我踏着步子,左右躲闪,每次都故意堪堪躲过砍来的大刀,却不拔剑。 让刘瞎子瞧着以为我在故意戏弄他。其实,我不过是吸引他的注意力,等守卫再往这大厅靠近,待到门口处无人的时候,就可一举突破。 果然,刘瞎子在我的戏弄下,挥舞的大刀俞闲焦躁,而人群也警惕的缓缓地靠近,想将我团团围住。 就是此时,刘瞎子,挥刀略微偏低了些,将他的胸膛死门大敞,而山匪们已近靠的足够近,将大门露了出来! 我微微侧身,抬起脚一脚踢在刘瞎子的手腕上,将挥砍向我的大刀逆转了方向,斜斜地向他自己的胸膛挥去。 他募得一惊,急急的收力却已是来不及,迫不得已倒弓身子,躲过了那砍向自己虎虎生威的一刀。而我抓住他分神的机会,掠向大门。 当他再直起身子的时候,我已然消失于他的视线,掠出了大堂,稳稳落回了刘瞎子的寝居小楼上,然后一个翻身,翻入二楼的廊庑,没入小楼中。 我在楼中松了一口气,隔着墙壁听见了外面刘瞎子的怒吼:“快!搜!把那个死丫头给老子搜出来!另外,封了寨子!一只苍蝇都别给老子放出去!” 我不由得嗤笑一句,白大侠想躲,可没人能找到! 只可惜,我不能躲啊!我还得救人那!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在这小楼里闲庭信步。 这本就是那刘瞎子的寝居,自然不会有守卫驻守,更不可能有谁有那个胆子闯进来,所以我在这里堂而皇之的散散步也没人知道。 我突然想起来刘瞎子跟张乙安的谈话,说要杀掉桃竹! 我猛得拍了一下脑门! 哎呀!我得赶快找到姝儿!还得去通知,呸,去救桃竹呢! 毕竟桃竹的护卫都被我,杀光了.... 呃....我好像闯祸。 说来,那张乙安把自己妹妹献给刘瞎子,刘瞎子既然要娶她,就算是纳妾,也不会关到地牢柴房吧。 那岂不是说,最有可能姝儿就在这栋楼里! 我眼睛一亮,竟在不知不觉间歪打正着! 我连忙巡视了一圈,发现这二层布局跟一层极为相似,也有四五间屋子。于是不再耽搁,一一排查。 可不知道是不是我运气太差,这二层全是什么书房,偏厅,乱七八糟的屋子。没有一间是睡觉的居室,也没有一间有姝儿的身影。 倒是有不少....春宫图。 我一把撕烂这肮脏□□的画卷,不由得暗骂:这刘瞎子真是个□□!屋子里怎么净是这种玩意! 不行!绝对不能让姝儿落在他手上!不然整日....那还得了?! 我从二层一跃而下,加快搜查速度。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间屋子里的床上找到了已经晕厥的姝儿。 我将手指探到她的鼻间,再三确认她平安无事后,才放了心。 我瞧着她睡得安稳,不由得为她庆幸:“姝儿你可真幸运啊!遇到白大侠我了!不然你要是落到那个□□手上,可有你好受的! 我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刚走出小屋子,准备出小楼,就迎面遇到了大□□,刘瞎子! “你你你!你竟敢偷我的女人!看我今天不剥了你的皮!”刘瞎子见我双手抱着张子姝,登时脸就气得发紫,一声大吼,甩着刀扑了上来。 啧,这什么破运气?为什么我这么倒霉?我不由得暗骂。 一个侧身,我就躲过了他势若破竹的一刀。可惜躲过了右手的刀,左手的刀就会立马补上,再加上我怀抱佳人,竟然只能狼狈后退。 那刘瞎子似乎也聪明了点,知道我不好对付,所以一上来就是下了死手!招招致命! 渐渐的他发现我似乎格外关照怀里的女子,不让她有一丝不测。于是他竟然开始专挑姝儿下手! “喂!大□□!这可是你未来的老婆!你竟然就这么砍?”我有些招架不住,急躁的骂。 “呵,区区女人,不过就是个玩物!老子大不了再去找别的!”刘瞎子无耻的笑道。 他色迷迷的看了看我,又道:“小丫头虽然身材差了点,但脸蛋长得不错。待擒了你,老子我就好好让你尝尝人间极乐!” 呵,我不屑一笑,区区□□,也敢肖想我? 我冷冷地看着他道:“哼!本来不与惹是生非,想放你一马。没想到,你不但为非作恶,强抢民女,竟然还敢打起我的注意!看来你是留不得了!” “呦?死到临头还嘴硬?够野!老子喜欢!”他张开一张臭嘴,伸出舌头在唇边添了一圈,戏谑道:“也不知道一会在床上,你还嘴硬不硬!”言罢又是一顿你追我赶的挥砍。 我暗自咬牙,要不是手里抱了个拖油瓶!我早把他按在地上锤了! 这般你来我往,呸,他来我不往了一会,我终于发现了端倪!怪不得叫刘瞎子,原来还真是个瞎子! 我发现他每次左手挥刀都稍微慢一些,甚至经常有些许偏差,挥舞的范围也逊色于右边。 开始我还以为这□□是右撇子,左手用不惯,后来我才发现他并不是用不惯,他是左边眼睛看不见。 也不知道这混帐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那只瞎了的眼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因着瞎了一只眼,所以左边的视线很有限,自然也就挥不出原本的实力。 我一边避其锋芒,一边笑盈盈地刺激他:“我说怎么都管你叫刘瞎子,原来你真的是个瞎子啊!左边眼睛怎么瞎得啊?莫不是春宫图看多了,看瞎的!” 他闻言,果然上了钩,绷着脸,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恼羞成怒道:“贱人!看我今日定要撕烂你这张臭嘴!” 正所谓急功近利,欲速则不达。他越是羞恼,手中的刀就越是急躁。 在他大开大合的刀法下,不一会我就寻到了他的破绽,旋身一踢,就踢飞了他右手的大刀。 脚足蹬地,倏然我就身体腾空!同时将怀中的拖油瓶一扔,啊不,往上一抛,双手就得到了解放。 好无拘束的感觉真爽啊!终于可以反击了! 我右手尽力往前勾,一把勾到他被我踢飞的大刀,然后用尽全力狠狠的掷向他,颇有雷霆万钧的气势。 可惜一回生二回熟,这□□眼见我将他的刀踢飞,立马就警惕起来,对我这孤注一掷早有准备! 只见他微微倾斜身子,然后抬起结实的臂膀,一边躲闪,一边将自己手中的大刀猛投过来! 我心中一沉,本想拔剑硬抗下这一刀,却不想临了才发现,那刀根本不是冲着我来的。它竟直直地飞向被我抛在空中的姝儿! 该死! 我登时心中警铃大作,一把揽过姝儿,以身做盾,护住了姝儿。可那刀却是分毫不差的穿透我的腹部! “噗~”鲜血上涌,我猛得吐了出来,将怀中的姝儿吐了满身。提起来的气力也悉数散尽,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惹得我又经不住吐了第二口血。 大片大片泼洒浸染的殷红在姝儿枝蔓缠绵的狐裘大氅上宛如朵朵绽放的雪梅,流风回雪,宛若游龙。 而相比之下,阴险狡诈的刘瞎子却不伤毫毛。 我不由得苦笑,这就是所谓的故步自封吗? “哈哈哈!死丫头,怎么不嘴硬了?”刘瞎子见我怀抱美人跪在地上,以为我再难成气候,便放松警惕,一脸□□地向我走来。 与此同时,寨里的山匪也都围了进来,将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哼,你今日就是插翅难逃!”刘瞎子临了,居高临下的俯视我,满脸不屑道。 而我却难掩兴奋地邪魅一笑。 机会来了! 我一把将夹在我和姝儿紧贴的身子中间的长剑抽出,然后猛然起身,用力一甩,将刘瞎子的头,从脖颈上一举切断!他弹飞的头颅上,不屑的表情甚至还定格于此。 我勾起一边的唇角,一把甩掉剑身上的鲜血,嘲讽的看着他轰然倒地的身子。 蠢货! 第 22 章 “大哥!” 突然一声悲戚的厉吼传来。 我不禁皱了眉头,循声看去,是一个坦着半边胸膛,手握两柄大锤的大汉。一道坑洼的疤痕从他的眼角下斜斜划过鼻梁,扯到另一边脸上,将他的尤为狂野的眉眼衬得更为凶煞可怖。 我不禁咽了咽口水,暗暗叫苦:乖乖,还来啊! 真不是我害怕了,而是刚刚同那刘瞎子的一阵殊死搏斗已经让我身受重伤,如今站着都尤为费力,别说再打一架,就是让我运着轻功回蜀郡城我都不一定能平安到达! 这种情况下,我真害怕这突然出现的大汉会二话不说,轮着大锤,就要为他大哥报仇雪恨。 但,有时候真是你怕什么,还偏生来什么。 那大汉瞧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无首尸体,圆滚滚的大眼恨不得瞪出来,手骨捏的咯咯作响,他浓眉大眼的豪放面容,竟然就这么落了泪! 然后....提着锤子就冲上来.... “贱人!今日我要将你扒皮抽筋!为我大哥报仇雪恨!”他面容扭曲,一边吼,一边砸,所过之处均是一片狼藉。 唯一令我暗自庆幸的是他的锤子不仅乱打一通,空有气力,还将包围我们的山匪们也打乱了阵型!登时让我压力骤减。 为了活命,我不得不逼迫自己一一边躲闪,一边寻机脱离这是非之地。 “唔,头,头好痛。”晕厥在一边的姝儿终于醒了,她抚着头半坐起来。 “子姝,你醒了!”我一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应对大汉,一边激动道。 这拖油瓶可算是醒了! 她闻声看来,却直接被这血腥,刀剑乱舞的场面给吓傻了,坐着一动不动。 我完全可以看懂,她那瞪得大大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还是让我晕过去吧! 我不由得咋舌,拖油瓶!早知道不救你了! 可拖油瓶没有一刻不拖油,就算没事,她也能自己引火上身! 周围的山匪看见这么一个柔弱女子醒了,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况且,比起我们这边动不动就玩命的打斗,明显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更为明智。不一会就有不少心思活络的土匪蠢蠢欲动。 我虽然自身难保,但亦然不能对拖油瓶,呸,姝儿的安危置之不理。所以眼见有几个山匪围了上去,她却依然傻不愣登的呆在那,我无法,只得拼了老命也要寻机冲过去。 幸而那穷追不舍的大汉现在早已失了理智,并没有察觉我的意图。 我寻到空档,一个鲤鱼打滚躲过他的杀招,然后顾不得满身肮脏,强行提气,飞转轻功,在不怀好意的山匪抓到姝儿前,一把揽住她。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自损八百地踏着轻功冲出了小楼。 背后二当家发了疯的怒吼,以及山匪们的穷追不舍我都无暇顾及。 如今我强行吊着一口气,运转内力,一刻不敢耽搁。 出了小楼,我马不停蹄的一口气跑到马棚,揽着姝儿架上马车,直冲寨门。 “停下!停下!”守卫远远听到马车奔腾的声音,制止道。 但我怎么可能停下?再不离开这个鬼地方,白大侠今日真要栽倒这了。我发了狠的鞭挞骏马,不断加速,然后狠狠的驾车撞向木制的寨门。 我十分庆幸这寨门并非铁铜浇筑而成,而是木制。所以虽然撞死了骏马,撞毁了车厢,但赖好是强行打开了这寨门。 我抱着吓傻的姝儿,运着轻功出了寨子,奔向我山脚拴住的马匹。 只要上了马,很快就到蜀郡城了。 但,我已经撑不住了,意识即将涣散,我只来得及向姝儿交待:“山脚,马匹....”便眼前一黑,栽倒下去不省人事。 “潭儿?潭儿?” “潭儿,听娘的话....” “潭儿,不要过去....” 谁?怎么又是这个声音? 谁是潭儿?我才不是潭儿!我是....我是白沐.... 昏昏沉沉地,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有些飘虚,时常会有模糊的画面闪过,也总会有一个温柔缱绻的声音在我耳边厮磨,很悦耳,却总是呼唤着“潭儿”也不知道是再叫谁。 我神游了不知多久,才慢慢地感到了四肢,感到了疼痛难忍的腹部。 我醒了。 我有些费力发撑开眼皮,无神的看着眼前渐渐清晰的画面。 又是陌生的,不曾见过的房梁。我不禁苦笑,怎么最近一醒来就是不认识的地方。 陌生便意味着不安,正如我现在这般,在看到陈朴,有些落了尘的梁木的时候,我就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却并没有摸到我的佩剑。 毫无防备,手无利刃的感觉很糟糕,令我十分焦躁,我不禁蠕动身子。 “醒了?”一个愉悦清脆的声音传来,“月儿,月儿!白沐醒了!她醒了!”接着便是噔噔噔小跑过来的声音。 聒耳。我被吵得皱了皱眉头。 彭得一声,门被粗暴地推开,又一个人跑了过来。 “白,白沐,你好点了吗?”月儿跪坐在床边,一脸紧张的问我。 我眯了眯眼睛,拧着眉头问:“这是....咳咳....是哪?”一开口就发出了孱弱了的声音,还喉咙发痒咳嗽了几声。 我一楞,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这是我的声音。 “慢点,慢点,喝口水吧。”月儿并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是先拖着我的脊背,将我抚起来喂了口热水。 见我咽了下去,唇色红润了一些,才展平眉头,解释道:“这里是张府老宅,你那日失血过多昏厥了,我们就将你带到这里养伤了。”言罢内疚的垂下了头,道:“对不起,要不是为了帮我,你也不会受伤。” 我瞧见她紧紧咬住下唇,抬着头不敢我的样子,本想抬手弹一下她的额头,结果确感觉四肢无力,手抬到一半就抬不动了,索性变成了搭在了她的肩头,佯嗔道:“说什么呢,咳咳,白大侠说到做到....咳。” 乖乖,快咳死我,身子上火辣辣的疼。 她闻言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僵硬的似有似无笑。 我无奈的叹息了一下,这孩子当真是死脑筋,瞧这样子就知道完全没有释然,但这种事情我多说无益,只能靠她自己相通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我很在意,她说那日....我昏迷了多久? “白沐,我昏睡了几日?”我不禁捏住被子,有些忐忑的问。 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死心眼的丫头一听眼眸就黯淡了下去,卑阼失色道:“三日,已经昏睡了三日了。” 三日?!这么久!我还以为自己不过小憩了一会儿,没想到已经这么久了! 不行,不能再耽搁了! 我撑着床板,作势起身,却在刚起身就被白沐和姝儿压了下去,她俩异口同声道:“你要作甚?”眉目间是一致的忧色。 我深觉好笑,但面色不显,不动声色道:“作甚?当然是去桃,呸,竹府,去找桃竹。” 果然,明明叫桃竹,却住在竹府,感觉真的很拗口。 姝儿不解道:“现在?你现在伤得很重,还是待到伤好再去的好。”说到后面,面上愧疚之色越来越重,毕竟这伤就是为了救她而受的。 我摇摇头,担忧道:“非现在不可,我在伏龙寨偷听到张乙安托刘瞎子对对桃竹动手,虽然刘瞎子现在已经被我杀了,但谁知道刘瞎子的兄弟会不会被张乙安说服呢?我无法对此置之不理,必须赶紧把这个消息传给桃竹。” 毕竟我把她的守卫全部杀光了....她现在算得上手无缚鸡之力....吧。 应该。 月儿听了又固执起来,她道:“可你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宜随意走动。” 见我仍是不情愿的样子,复又补充道:“这样吧,如果你不放心的话,还是将地址告诉我,我去吧。 她去?确实,就目前来说,由月儿代替我去,既可以免去我路途颠簸,又可以将消息带到,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很排斥这样做。我总想亲自去,那样就可以....和解。 和解?我自嘲地笑了笑,大概无解了。 纠结了一会,我仍是摇了摇头,对她笑了笑道:“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想自己去,有些事情需要我亲自去解决。” 亲自解决吗?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决,人都杀了,还能复生吗?大不了把我性命抵给她。 不过那样子桃竹很亏吧,一条命抵三十条。 拗不过我,月儿失望地耷拉着头,嘴都撅起来了,让我十分好笑。 看她那颓然的样子我也知道,她定是觉得自己太没用,导致我每每有事都撇下她。 我本想出口安慰,却有人快了我一步。姝儿将手搭在月儿的肩头,抚慰地拍了拍,然后提议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不好强求。不过,还是让我俩同你一起去吧,也好做个帮手,比如上下车什么的。” 听她说同行,我下意识就要拒绝,毕竟她们俩也不认识桃竹,更不明白我同她的....一些纠纷。 但,她后面那句“帮助我上下车”着实将我的话悉数堵塞回去。 我干干的笑了两下,然后无奈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我白大侠何其可怖,何其英明,竟然沦落到连上下车都需要她人搀扶,当真是世事变化无常啊! 月上中天,一阵潇潇寒风卷着冰晶悄无声息地翻山越岭,飘落至蜀郡的每一个角落,为初入葭月的城池裹上了一层素雅的白。 而此时,我正因明日的竹府之行紧张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第23章桃竹篇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我合上手里的书,看了看透过薄纸窗户流转而下的曦黄微晕,皱了皱眉,淡淡道:“进。” 门被砰得一声猛然推开,溢满的力道将雕花门楣震得颤了许久都未停下,只见那鲁莽的罪魁祸首一阵小跑,急草草地在我面前停下,鹅黄色的衣袂在空中惊起一阵波澜,仿佛谁在山林的幽静的寒潭中,投下一块石子一样。 是澜儿。 我被她莽撞无理的行事激起细微的火气,撇了撇嘴,正要呵斥澜儿不懂规矩,却不料反倒被雷厉风行的她抢先开了口:“小姐,你可真是料事如神!你叫我一早去张乙安府前留意他的动向,果然,今日他就有了动作!” 我瞧着她渗出额头的细汗,粗喘的呼吸,以及难以压抑的喜上眉梢的慕意,心终是软了下来。无奈的捱下苛责的话语,淡然又惜字如金道:“嗯。” 可我这头已经自以为体贴她,不忍苛责,澜儿那边却并不领情。 她对我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有些失落,抿抿嘴,酸溜溜道:“小姐的反应也太平静了。”言罢还细若蚊吟地小声埋怨:“好生无趣....” 我被她灰溜溜酸兮兮的怨妇模样弄得有些好笑,微不可觉地挑挑眉道:“既然早已知晓,又为何惊讶?”言罢,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故作揶揄,“确实,我这模样是无趣了些。” 似是没想到嘟囔的坏话被我听到,她一时间被噎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干干的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才清清嗓子,转移话题,故作正经道:“张乙安今早去了城西的一座老宅,不久之后,有一个黑衣男子也进去了,似是嘀咕了什么,我没听清。后来再出来时便除了他们两名男子,还带着一名女子。之后他们就上了马车,不知道去了何处。”言罢,还一脸好奇的问我:“小姐,你知道那个女子和男子是谁吗?” 是谁?显然是伏龙寨的人。昨日从阿水那里归来之前,阿水还特意提了提张乙安勾结山匪强买强卖的一些勾搭。 更是在知晓我才拜会过张乙安之后,硬生生塞给我三十护卫,谨防那卑劣之徒勾结山匪对我下手。 于是,我借花献佛,若有若无的勾了勾唇角道:“那女子应当是张乙安的妹妹,至于那男子吗,多半是伏龙寨的人。” “啊?伏龙寨?”澜儿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嘟嘟嘴道:“可是伏龙寨不是这一片的山匪吗?张乙安怎么会跟他们走?还带上自己妹妹作甚?” 作甚?据说张乙安妹妹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而今带着这样婀娜多姿的佳人去见那劳什子伏龙寨寨主,还能干什么? 卖妹求荣呗。 我摇了摇头,语气微冷不屑道:“自古官匪一家,其实商匪又何尝不是?” 言罢,略带可惜的叹道:“至于妹妹,大抵是和亲去了吧。” 澜儿却并未听懂我的意思,她尴尬的挠了挠头,追问:“小姐,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而我却以不想再置喙这个话题,笑而不答,问道:“可还有别的事?” 她见我不答,也无可奈何,只得强压下满腹疑惑,恹恹道:“没....” 可才刚说一个字,她就话锋一挑,更正道:“不对!还有还有,我今天回来的路上遇见那个谁了,她跟一个不认识的女子在一起,瞧那架势也是要去城西老宅。” 言罢,又恶意揣测道:“小姐,她不会是投奔张乙安,然后给他通风报信去了吧?” 那个谁? 我见澜儿脸上厌恶的表情,心里大抵有了数。是白沐吧。 我虽因着一些事,对她有些不喜,但她的品格我还是认可的。且不说背不背叛,单是张乙安这等小人,想来她也不会喜欢,更惶恐投奔? 于是为了安抚澜儿也好,为她辩解也罢,我摇了摇头,平静却也笃定道:“不会。” 之后便不再理会澜儿又一次追根刨底,直接吩咐她这几日谨慎些,尽少外出,便下了逐客令。 “蜻岚。”遣走了澜儿,我站在朗朗晨光下,对着一片虚无静静的开口呼唤。 不消片刻,我原本空荡荡的一片死寂的身后,就出现了另一抹身姿。 “属下在。”她恭敬而又拒人千里的道。 如果此时白沐在的话,大抵会惊一跳,这自称属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一把钳制住无礼主事,将其拖下去的会功夫的侍女。 至于那主事?且看蜻岚一身阴鸷的肃杀之气,又如何会让那般张狂无礼之辈活着走出竹府? “把张乙安给我抓回来。“我伸出素手,翻弄怜惜指尖踅回的潺潺弱光,嘴里却是无甚波澜道。 如此,身后飘渺地回荡一声凌然的“是”,便再不见蜻岚的身影。 张乙安吗?我不禁思索,原本素未谋面的人,为何三番五次向我下手? 买通车夫给马下毒,逼迫我卖出八成药材,不惜奉上亲生妹妹也要请伏龙寨除去我.... 我实在想不通为何他如此“关照”我 难道....他知道了?想到此我不由得眼神阴沉起来。 此人,留不得。 两日后,三焦夜。 正所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而今夜就是张乙安与伏龙寨二当家约定好的出手除掉我的日子。 昨日一早,蜻岚就在蜀郡城外的荒野抓到了正要回城的张乙安。 在她的严刑逼供下,张乙安终于招了他与山匪的约定。 他们将于今日夜晚对我动手,据说这次伏龙寨是动了真格,由二当家亲自率领百人,打着为寨主报仇雪恨的旗子要来取我的命。 在这里我一定要由衷感谢一下,杀我护卫,离家出走,不知所踪的白沐小姐。 没有她劳苦功高地斩杀寨主,夺未来的寨主夫人,我想我大概不值得这么多人觊觎。 阿水还劝我不要置身府中,暂且去玉酿楼躲避一夜,一切都交给蜻岚和三十暗卫就好,反正我也起不上什么用,就不要给大家添麻烦了。 对于此我的想法却不敢苟同,我堂堂药云间的主子,怎么能临危逃跑?如果我真逃了,以后我还有什么颜面面对为我出生入死的属下? 所以最终,当大宅被围起来,伏龙寨二当家带着近百人冲进桃府的时候,我正在池边的小亭里品茶赏月。 “哼,想不到桃姑娘如此雅致,死到临头还要装清高!”一个坦着半边身子,脸带疤痕的大汉提起一只大锤指着我,讥笑道。 而我却连理他都懒得理他。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如果有谁绕过月色踏过青石板路,临近我身前就会发现我握住茶盏的素手不禁加大了力气,攥得茶水晃出翩翩涟漪,于月色下浮光掠影。 我是害怕了吗?并非。 我只是想起了阿水的那句“反正你也起步上什么用”,跟大汉的“装清高”一对应,似乎就起了别样的意思,仿佛我故作清高,临危不惧.... 我只觉十分难堪,有些被误会的恼羞成怒。于是,抬起左手轻轻一挥,示意暗卫们动手。 只见我落手的瞬间,在我身前不远处,就刷刷刷得“凭空出现”一二十人。 她们一身黑色劲装,手执利剑匕首,与飘然夜色相启相承,不嗔不怒,不骄不躁,仿若一片树叶静静地挂在枝头,又如一泓柔软月光清然落下。 我远远瞧着,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些人肃杀凛然,不怒自威,怎么就被她给一剑挑翻了天? 恕难想象。 “嘿,我说怎么不逃,原来是有备....”那烦人的大汉又抢着开口。 我不禁微不可觉的抿了抿唇,一声喝令,示意她们动手。 “呔,你这娘们可真是急躁,连话都不让我说完。哼,算了,待爷爷我一会宰了你,再杀了你这贱人的同伙,为大哥报仇!”言罢,那大汉便抡着锤子跟暗卫厮杀了起来。 他一对锤子挥得势不可挡,惊天动地,仿佛有神人将泰山连根拔起,猛然砸来。 我毫不质疑,与他对阵的蜻岚如果被那花锤砸到,怕是立刻便要命丧黄泉。哪怕只是被擦过,也定要狠狠啃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蜻岚在这势若破竹的锤子下,只得练练躲闪,辗转不已。我远远看着,都止不住为蜻岚捏一把汗。 可渐渐我就发现了端倪,那大汉虽然势若雷霆气万钧,但到底只靠一股子蛮力,乱砸了半天也不曾伤到蜻岚一分一毫。 而蜻岚虽然瞧着身处下风,无暇出手,可总是藏着一股子劲不发,仿佛在等待什么。 果然,又过了一会,那大汉显然有些疲劳,力不从心了,锤子慢了不少,气焰也下去了,但蜻岚仍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原来,蜻岚并非不敌,只是避其锋芒,韬光养晦,只待时机一到,就祭出杀招,取其性命。 我瞧着一剑刺穿那大汉胸膛的场面。不由得设身处地的想到了四个字。 徐徐图之。 还真是贴切我现今的词。 第 24 章 “咦,竟然下雪了。”姝儿驱了驱车板上的雪,一步跨上去。然后转过身来,弓着身子将手伸出。 “怎么,下雪很奇怪吗?”我紧了紧大氅,探出左手,倚着姝儿的臂膀紧随其后。 “没有没有,只是这地方冬日也比较温和,下雪比较少罢了。”月儿见我们上了马车,也赶紧跟着跨上去。 “对了,白沐,你还没告诉我们,桃竹是谁呢,跟你是什么交情。”刚近马车,姝儿就递过来一张绒毯,好奇道。 交情?我不禁蹙了蹙眉,当然是朋友了,还能是什么? 于是我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朋友了,不对,她还是我雇主来着。”言罢,一手接过软滑温暖的绒毯,往身上一裹。 现在我可是在养伤,若是在这紧要关头惹了风寒,那可真有我受的。 “雇主?”姝儿有些意外,一旁的月儿也是。 我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将自己被桃竹雇佣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当然父母去世的内容是隐藏了。 毕竟这种事,藏在心里就好。 “哦~怪不得你不惜拖着病恹恹的身子亲自去告知危险,原来是这么重要的人。”姝儿乖乖坐回去,露出羡慕的神色。 重要吗。 虽然我有些分不清,但似乎这么说也没错,只不过不仅重要,而且复杂,不仅复杂,还很戏剧罢了。 但我面上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也不知在马车里闲谈了多久,马车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月儿将头伸出了窗外,满怀期待道,“也不知道白沐的朋友长什么样子,一定跟白沐一样善良昳丽!” “什么善良昳丽,净瞎说。”我佯嗔道。心里却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又摇头,昳丽不假,善良嘛....不敢苟同。 桃竹蔫坏蔫坏的。 下了马车,看到一如既往纤尘不染的古朴牌匾,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一想到那日的事,心里就五味杂陈,说不清也道不明。 但!眼前不是任我踌躇的情景,必须得将那个消息告知她。 于是我硬着头皮,恍若隔世的跨上台阶,叩响了积了一层薄雪的铺首。 “来了,来了。”一声雄厚的声音传来,听着应当是管家。 一把捞开门,管家迎着笑容探出身子,却在看见我的那一刻笑容僵在脸上。 他吞了吞口水,强行咧开嘴扯了一个牵强的笑:“是,是白姑娘啊。“ 瞧他这样子我都知道,想来我的作为,竹府上下都人皆尽知了。 也是,哪个护卫能杀了自己主子三十多个人又捅了人家一刀跑了的? 估计在他们眼里,白眼狼啊,恩将仇报这些词就是形容我的。 我心怀愧疚,不敢与他对视,别开视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尴尬地点了点头。 他硬硬地笑了笑,指了指门里,声音有些发颤道:“仆,仆去知会小姐一声?” 我再次点了点头。 待他关上门,一溜烟跑了的时候,一旁的积怨已久的姝儿,撇撇嘴气呼呼道:“这什么态度啊!真失礼!竟然也不请咱们进去,就让咱们在外面干站着!” 而月儿则是咬了咬唇,欲言又止的看向我,想来是想起了那日去张家老宅路上澜儿说的话。 我将月儿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苦涩也无从辩解,只当没瞧见,转头看向姝儿,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姝儿不要再怨怼。 毕竟她每埋怨一句,我都觉得被人剜了一刀一样难受。 我现在只希望她还愿意见我一面。 等待总是漫长,更不消说我心虚愧疚,瞧着紧紧关闭的大门,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被关在门外。 我注意到灵兽铺首上的雪,伸出手,轻轻的将雪拍掉,露出灵兽的脑袋。 我瞧着干净的灵兽铺首,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 “咔嚓。”门开了条小缝。我瞧见一直圆滚滚,锃亮的眸子闪了闪,然后一个小姑娘从半开的门缝里斜出身子,一把扑到我怀里,抱住我的腰。正是小乞丐。 “沐姐姐,你回来了!你去哪了,想死我了!”脆泠泠的声音响起,话语间是扰人心绪的缠绵。 我缓了缓神色,微不可觉的松了口气,然后单手反抱住她,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和声道:“是小乞丐啊。最近过得好不好?饿着没有?” 谁知也不知道我说错了什么话,怀里的小乞丐猛的一下就挣脱了我的怀抱,撇撇嘴不满道:“怎么还小乞丐,小乞丐的叫?我不是小乞丐了!” 我掩唇笑笑,故意揶揄道:“哦?不叫小乞丐了?那叫大乞丐吧!”瞧见她快被我气走了,赶紧将她拉回来,打圆场道:“行了,不叫你小乞丐还不行。那叫你徵琅儿吧。” 那边徵琅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然后疑惑地看着我们:“沐姐姐,你们在门外站着干嘛,怎么不进来?” 登时我尴尬无比,心下疑惑,难道小家伙还不知道我干的事情?于是只好僵硬的转移话题。 还好,我还没为难多久,就远远传来一声带着喘息的声音:“各位请进,请进。” 是回去通风报信的管家,他急匆匆地小跑过来,一只手招收,一只手捂着腹部,仿佛经历了什么激烈的大战一般。 得了应允,我带着气得咬牙切齿的姝儿和沉默寡言的月儿,跟着管家的脚步,来到了大堂里。 我一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不轻不重的血腥味,却发现四下里石板路上均不见血迹,心生疑惑:怎么会有血的味道?难道是我杀掉暗卫残留下来的?不,不对。这股味道虽然经历的时间的沉淀,但绝对是近两日新添的。 而且,我闭着眼睛都能数过来,自打我进了院落,起码有不下十条视线扫过我,又是那种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真叫人恶心。 但这次我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纵然心中不喜,我也明白了这些暗卫大概是桃竹那劳什子护卫吧,动不得。 再说我也动不了,就凭我现在这伤病之躯能干什么? 大堂的布局依然没有变,只是当初吃饭时添置的大圆桌被撤下去了,换成了摆在两侧的小方客桌和红檀木椅。 而桃竹则如一株遗世独立的风寒梅树,静谧婉约地立于堂前,将一尾凭风流转的青丝对着我们。 “你来了。”她飘然轻盈的青丝在空中旋一抹无双,荡一曲心神,一双凛冽雪眸如一场欺身而下冰晶琼玉,淡漠清凉的嗓音直坠人心魄。 仅一眼,我便仿佛置身千里冰封万里云雾的寒潭仙境,禁不住要一探芳景,却又怯于呼啸的风雪,只可远远观之。 真美。 可是一想到那日的事,我就更加无措。只得垂了垂眸子,攥紧了冰凉的手心,小声道:“嗯。” 她卷了卷眼皮,瞥向我身后的两名女子,道:“不知二位是....” 姝儿闻言赶紧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道:“在下张子姝。” 月儿也跟着上前了一步,有些胆怯道:“小女子月儿。” “哦?不知今日登门拜访可曾有事?”她柳眉微拧,声音清寒。 见我还在发呆,姝儿偷偷伸出胳膊捣了我一下,将我拉回神。 我瞧见大家都在看我,知晓自己的失态,不由得冻得微红的脸又红了些许。 我干咳一声,紧张却也谨慎道:“三日前,我救取姝儿的时候,听到伏龙寨的寨主同张乙安合谋除去你。虽然寨主刘瞎子已死,但不知道那个二弟会不会被张乙安说动....所以....”说到这里我抬眼看了看桃竹的雪眸。 可她却对我的言辞丝毫不惊讶,仍是无甚表情,问:“所以什么?” 我惊讶于她的态度,但也只当她有所准备。吞了口水,润润嗓子,不在拐弯抹角,挑明道:“所以你早做准备吧,躲避,或者战。” 见她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我,却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我瞧你脸色惨白,嘴唇失色,言语间透露着孱弱,可是病了?” 不得不说,当她问起这话的时候,虽然语气仍是冷冰冰的,但我却感到了一丝温暖,心情得到了些许宽慰。 被她看破了,我也不尴尬,如实道:“受了些伤。” 然后又突然明白了什么,凝视着桃竹,认真道:“不必担心,那日的事情我自会承担责任。亦战,或逃,我白沐的命,你尽管拿去。” 这边我话音刚落,那边桃竹还未有什么反应,倒是姝儿和月儿异口同声道:“不行!” 我讶然看去,瞧见她俩一左一右将我袒护在后面,姝儿先蹙着眉开口道:“我不同意,你不能动她!”声音不大,却决然地不容置疑。 一路沉默至此的月儿此时也是咬咬牙笃定道:“白沐不是坏人,你不能伤害她。” 心猛得被触动,是甜甜的,暖暖的,温和沁人心脾的滋味。 很开心。 我无奈地笑了笑,淡然道:“你们两个别闹了,这般要作甚?打架吗?” 然后自嘲的看向月儿:“她什么都不知道,要胡闹。你却也跟着胡闹?” 言罢眼眸中镀上一层悲悸,我闭上了眼,“是你想的那般,我杀了她三十护卫,做不得假。你说我不是坏人,可我也不是好人,莫说别的,仅武威一城,我便杀了不下数千人。” 我欺身上去,将月儿逼得颤着腿后退,勾勾唇道:“如此你竟还要袒护我这杀人魔头?” 见她还欲说话,我便抬手制止道:“不必说了,你们做不得我的主。走吧。” 这边月儿已经败下阵来,那边姝儿却仍不死心,还欲上前。 我不愿再听她俩废话,一甩衣袖,不悦道:“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用力过猛,惹得我嗓子一阵发痒,但被我硬生生捱了下去。不然也太没面子了。 就在她俩垂丧着头,无声对抗的时候,一直未发一言的桃竹,轻轻勾了唇:“战或逃?为何战,又为何逃?” 第 25 章 正当我怀着慷慨赴死的决心,准备将月儿和姝儿狠心赶走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桃竹一句夹杂着玩味的“为何战,又为何逃?” 我当即心里蹿出一股烦躁忿忿的火气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没看人家都要取你性命了吗? 真是胡闹! 我正要斥责回去,却紧接着听到了桃竹寡淡的声音:“他们昨日就来了。” 砰得一声,我感觉我的脑子也好,心也罢,在这句话中炸了个稀巴烂,登时就木楞楞地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还是姝儿银铃般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什么?昨日就来了?那你....” 闻言,我也半信半疑地看向桃竹,在看清她若有若无的将视线飘到房檐时,我才恍然大悟。 宅子里新染的血腥味,院落屋子里零零散散的暗卫.... 原来是这样。既然桃竹还好好的站在我面前,院子里尚未散去的血腥味,想必就是那群山匪了。 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却随即恼怒起来。 那先前她问我伤势也好,看着我同月儿和姝儿争吵也罢,竟然,竟然都是在戏弄我们! 看我斥责她俩,摆出一副生死无畏的样子想必在心里嬉笑我愚笨吧! 可笑,可笑之极!枉我赤子心诚!枉我带病之躯!枉我殚精竭虑!却到头来,不过是她眼里的一场笑话吗?! 我看着她依然静若寒潭的脸,却莫名地从不起波澜的潭水中瞧见了虚无缥缈的轻笑。 她在讥笑。 还真是真令人心寒笑容。 我合上眼皮,紧紧地将手指钻入手心,一个旋身就朝门外跨去,再不想看见这个玩弄人心的人。 可我终究没能离开,就在我一只脚抬起正欲怒然跨过四指高的门槛的时候。她冰泉般透彻的声音悠悠响起:“你的命。” 只三个字就将我熊熊心火冰封,将我抬起的脚冻结,再不能往前跨一步。 命? 呵,给你又何妨? 我收回迈出的腿,头也不回的一把抄出闪着嗜血寒光的长剑,反手一抛稳稳地插在桃竹面前地上,恼怒道:“我一言九鼎决不食言,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眼见我刚说完这句话,月儿和姝儿又不安分起来,我也无心再多说,只一记眼刀过去,将她们刚升起的苗头压了回去。 一时间,大堂落针可闻,安静得不成样子。 过了不知多久,是桃竹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她顺手将拆在地上的剑拔出,发出“嚓”得一声,然后缓缓的向我走来。 要动手了吗? 我自嘲地闭上了眼睛,准备接受这即将来到的死亡。 可记忆却走马灯般卷来。 一走五年,不闻不问,一封家书将我召回,却阴阳两隔,十载朝夕到底是南柯一梦。 无碑墓,无头坟,我一无所有被她收留,却恩将仇报,一朝恩情烂骨枯。 真是混账。 死了....也好。 若有来世,我会一一偿还。 她走的很慢,仿佛闲庭信步一般,临近的脚步声像是缓缓落下的刀剑,却最终驻足于我的面前,许久不曾动作。 我不解地睁开双眼,看到的却不是仇恨的双眸。 她仍是静静的,古井无波,双眸深邃,明明映着我的身影,却总让人觉得她看得不是我,而是陈旧的经历沧桑的往事。 可惜这是表象。 我对人的气息很敏感,她装得再怎么平静,气息却是躁动的,狂暴的,也是兴奋的。 我不知道她再隐忍着什么,但我绝不怀疑下一刻她就会一剑穿透我的心脏。 她一定很想要了我的命。 我释然地露出一抹笑,闭上眼睛,微微抬头,将脆弱的咽喉挺立出来,等待她奋力地一击。 可是没有。 我不耐地睁开眼,蹙着眉头看她,却不想她却轻轻一笑,用力的手骤然一松,肃杀的长剑就这样摔在了地上,发出咣当一声。 “你这是何意?”我有些惊讶,更多不解的问,毕竟刚刚她所展露的杀意绝非假象。 她玩味地挑起一根手指,抵在我的心口,戏谑道:“这般杀了岂不可惜?” 然后不顾我忿忿不平咬牙切齿的样子,走至我身侧,在我耳边厮磨:“好好养伤,我们来日方长。” ---------------------------------- 翌日,张府。 砰砰砰,“有人吗?有~人~吗?”澜儿快将大门给锤倒了却依然没有人开门,她哭丧着脸转头看向桃竹,“小姐,不给开门怎么办?” 桃竹斜头看了看我,然后又扭过头,淡淡地叫了一声:“蜻岚。” 我满头疑问,总感觉我被嫌弃了。 一直在暗中跟着我们的暗卫头子突然从对面的房顶跳了下来,单膝跪在桃竹的身后,恭敬道:“属下在。” 我撇了撇唇,这蜻岚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将小厮压下去的“会功夫的侍女”,我昨日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暗卫头子。 心里不由得暗自悔恨,也不知道我那日大杀四方,将暗卫杀个一干二净的时候这蜻岚在哪,竟然被她逃过了一劫。 当真是造化弄人。 “将大门打开。”桃竹看也不看她,直接吩咐道。 但听一声“是”,那蜻岚就一个闪身,跃入张府,然后....从里面开了门。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说实话,我真没想到这一身杀伐之气的暗卫头子,竟然真的就乖乖的去把门给打开了! 我还以为她定是要冷漠又利落地将大门强行斩开! 不由得唏嘘: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 再次进入张府,我下意识就扭头向那一园婀娜寒梅看去,却不想入眼一片糠糟! 原本摄人心魂,美得不可方物的梅树,如今倒的倒,断的断,生生将我翘首以盼的初雪照寒梅给破坏的切树倒根。 “这里遭土匪了吗?”我看着残破的梅园,痛心疾首的问。 “哦?我还以为是你又发疯将这里祸害了呢。”澜儿阴阳怪气地说。 自打昨日我同桃竹“来日方长”,澜儿就十分不满,一有机会就想方设法的挖苦我。 我气冲冲地瞪回去,切齿道:“你才发疯呢!” 她也不服气,恶狠狠地瞪回来,开口欲言,却发现自己小姐已经先走一步进了屋子,才悻悻作罢,小跑跟了上去。 我撇了撇嘴,也跟了上去。 “所以,我们今日到底来这里干嘛?”我进了屋子,不解地问桃竹。 桃竹却并不回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而是打量起了这间屋子。 我见她又恢复了这般冷冰冰,想发作,却想起我还杀了她三十个人,现在还是待罪之身,这才悻悻捱下了冲动,也打量起这屋子。 这里正是上次我来时的大堂,只是完全没有了原先干净整洁,富丽华贵的样子。 桌上的茶具一扫而空,软绒绒的地毯也被人卷走,墙上门上但凡有点值钱的东西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被打翻的茶水,摔碎的花瓶和凌乱的摔在地上的木椅。 我一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这架势,别说,还真挺像遭人抢劫了。 啪唧一声,我听到了瓷瓶摔碎的声音,下意识就呵斥:“谁!” 与此同时,跟着我进来的蜻岚在我面前一闪而过,冲向了昏暗的角落里,不一会就提着一个小厮回来了。 “饶命,饶命啊!姑奶奶饶命啊!”那小厮被蜻岚毫不留情扔在地上,然后也不起,直接趴在地上就开始求饶,还意图向我们蠕动,被澜儿一脚踹了回去。 “这里发生了什么?张夫人呢?”桃竹皱着眉头问。 “这....”那小厮畏畏缩缩地看了看我们,两只贼眼来回乱瞟,却不说,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 我刚想教训一下他,却被桃竹抢了先。她手一摆,蜻岚就一脚踩住那小厮的手,然后抬剑就剁了小厮的小指。 那小厮当即眼珠子都快吓得掉了出来,眼泪刷刷刷就流下,他拼了命地摇头惹的泪水被一滴滴甩飞,求饶道:“我说!我说!前两日府上的仆人有人看见家主被人给劫走了,都在传家主招惹了山匪,大概性命不保了,闹得府上人心惶惶。府上的奴仆都害怕山匪不肯罢休,都逃命去了。夫人不相信,今早去老宅去了,也不知道去干嘛了。饶命啊!我真的是句句属实!绝无隐瞒!” “不可能!我亲眼看见张乙安跟土匪头子做交易,还称兄道弟!怎么可能被土匪给劫走?简直是一派胡言!”我听了小厮的话,愠怒道。 “小的发誓,绝对没有说谎啊!大家都这么说,现在都已经逃命去了!姑奶奶明察啊!”见我反驳,小厮赶紧颤着身子保证道。 桃竹见了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蜻岚,而蜻岚则....羞愧地低了头? 什么情况?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不等我想明白,这边桃竹就摆了摆手,让蜻岚放了小厮。 小厮点头哈腰,涕泗横流地一溜烟跑了,跟脚底抹了油一样。 “去张家老宅。”桃竹看了看我们,然后就率先一步走出了门。 第 26 章 就这样,我们跟着桃竹又赶往了张家老宅。 “咦,你们怎么来了?”姝儿一打开门,就惊讶的看着我们,视线不安分的老在我跟桃竹之间转悠。 “有些事情。”我尴尬地笑了笑,想起自己昨日咄咄逼人的武决样子,就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姝儿却自然的多,见到了我还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只是这笑容片刻后就被厚厚的一层烦扰给淹没了。 “怎么,不方便吗?”我问。 “也不是不方便,只是....”她欲言又止,有些苦恼的看了看院里。 桃竹似是看懂了她的纠结:“我们来找张夫人。” 闻言,姝儿恍然大悟,身子一侧,给我们让开路,道:“原来如此,请进请进。” 直到进了大堂,我才明白为何姝儿在门前露出那般纠结的模样。 “夫君....夫君你在哪?夫君,夫君...” 昔日雍容华贵的张夫人,如今披散着头发,两只眼睛哭得通红,无甚神采。 脸上遍布着尚未干涸的泪痕,口中不停的呢喃呼唤夫君,完全不理会一旁不断给她抚背,柔声宽慰她的月儿。 姝儿忧愁的看着有些疯癫的张夫人,叹息般道:“兄,呸,张乙安失踪,倒是苦了她妻子。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桃竹却似乎并不为所动,她走上前去,静静的看着张夫人道:“想不想见到你夫君?” 说实话,在我的视角来看,桃竹的话无异于“想不想长生不老,永葆青春?”“想不想称霸武林,问鼎泰山?”,充斥着满满诱惑与欺骗。 当然这么想的大概只有我一个,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不瞠目结舌,甚至包括为哭哭啼啼的张夫人。 我咽了口口水,偏头半信半疑地问一旁的呆若木鸡的澜儿:“你主子知道张乙安在哪?” 她愣了愣,惊慌失措支支吾吾却到底没回答我的问题,惹得我更是满腹狐疑。 而这时,原本满眼空洞死寂的张夫人,却喝了仙露琼浆,吃了太上老君仙丹一般恢复了生机。 她虚无的双眸里重新闪烁了锃亮的光芒,嘴唇发了僵似得说话都磕磕绊绊地:“你,你,你知道....知道夫君,在哪?” 桃竹轻若鸿毛般点了点头。 见她肯定,张夫人赶紧双手紧紧抓住桃竹,生怕她逃走了一般,激动地说话时舌头都捋不直,磕磕巴巴道:“在,在在哪?” 桃竹破天荒地没有挣开她的双手,声音也平淡地仿佛再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告诉我张乙安近来做得什么生意,与何人接触,又为什么要大肆收购药材。” 听到桃竹的要求,我皱了皱眉头,果然就不能指望这个人干出什么大慈大悲的事情,同时肚子里的疑团变得更深了。 不过,张乙安也确确实实害过桃竹,所以就算我对她趁机要挟张夫人心里有些不舒服,也终究没说什么。 张夫人闻言也警惕了起来,她缓缓地放下了抓住桃竹的手,犹豫再三地看了看桃竹,一会低头一会蹙眉的,似在猜测她的目的,又似在顾及什么。 见她如此,我不禁眯了眯眼睛,神思也活络起来:莫非这张乙安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仅我这般想,桃竹明显也发现了什么,但很显然她更多地不是忧虑怀疑,而是达成目的的愉悦。 她凝固的唇角竟然趁张夫人低下头的瞬间,悄悄的,短暂地勾了上去,配上一双皮笑肉不笑的双眸,看起来格外的邪魅渗人。 吓得我差点就要冲出去将懦弱又老实的张夫人护在身后,让她千万不要告诉她任何事情!这个人看着就不是好人! 但可惜为时已晚,满脑子夫君的张夫人乖乖的跳进了桃·大坏蛋·竹的陷阱。 她吸了吸鼻子,抹了抹满脸的泪痕,咬咬牙,就下定了决心般将她所知道夫君做的事娓娓道来:“夫君前两年偶然发现了一座盐矿,于是将所有的钱都投入制盐之中,靠卖盐成了这一片的富商。” “今年仲春,从一位西域商人手中得到了一张药方,名曰不龟手药。彼时夫君并未在意,就将其束之高阁,置之不理。 “可谁知到了暮秋时节,匈奴骤然发难且势不可挡,谁都明白,这次朝廷定然要打一翻苦仗。夫君想起不龟手药,以为天赐恩福,开始大肆收集药材,准备制成不龟手药,卖与朝廷大军。” 不龟手药? 我不解的皱眉,看见桃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不由得心里好奇,到底怎样的药能让桃竹那张欠债脸摆出这般生动的表情,我偏头问姝儿:“姝儿,不龟手药是什么?很厉害吗?” 姝儿似乎被我的问题惊住了,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动了动喉咙,贴在我耳边,压低声音道:“何止厉害,那简直就是神药!对治疗冻疮有奇效!传说吴王就是靠此药方打败了于寒冬来犯的越王,只可惜后来此药方就失传了,没想到竟然流转到西域去了!” 竟然如此神奇?!我一边感叹,一边咋舌,这张乙安真是踩了狗屎运呐!竟然得了此药方不说,还赶上朝廷冬日行军打仗。 想到此处,我沉了沉眼眸,若得此药会不会就能大败匈奴,为死去的爹娘报仇? 呵,我不禁笑了笑,算了算了,哪有自家的仇,让别人替你报? 我这边胡思乱想,那边桃竹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厚着脸皮,故作镇静道:“你既然知晓此事,就一定知道张乙安将药方放在何处了,将它给我。” 我在一旁听着,着实感叹人性贪婪可怖,刚刚还一本正经地说“告诉我他为何收集药材。”现在就又提新要求,你怎么不顺带将人家攒的药材也一并吞了? 谁知我才刚在心里嘀咕,桃竹就真的提出来了:“那批药材也一并卖给我。” 并且还脸不红心不跳的!仿佛自己说得不过是“吃饭了没?”这么简单。 果然,这就是人性,就连看起来冷冰冰的桃竹也不能摆脱。我失望的摇了摇头。 那边张夫人见桃竹又提了新要求,并且一上来就是狮子大开口,不安地后退了一步。 但到嘴边的鸭子肉还能让它飞了?桃竹将张夫人的举止看在眼里,立马乘胜追击:“只要你答应我这些,我定然救出你夫君。” 救出?我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明明张乙安不是被山匪抓去,谈何救出? 只是张夫人却并不知道她夫君没有被山匪抓去,一听桃竹担保,立刻就像一只傻乎乎的小白兔一样应了桃竹的要求,并且还感动得热泪盈眶,抓住桃竹就是一阵大哭,哼哼唧唧不成样子。 而桃竹竟然也一反常态,不仅不挣扎,反而和颜悦色地轻抚着张夫人的背,嘴里安慰的话语不要钱似得往外吐。 再看澜儿也一脸微妙古怪的表情。 噔得一下,我突然就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抓走张乙安的不是别人,正是桃竹? 别说,这想法一出,越想越是那么回事。于是我压着嗓子,偏头问了问澜儿:“张乙安不会是被你们给绑了吧?” 我这话音刚落,澜儿立马眼睛瞪大,噎得说不出话来,欲盖弥彰的别开视线,虚虚道:“别,别瞎说,才不是我们。” 得嘞,张乙安神秘失踪案告破。 启禀大人,犯人竟然贼喊抓贼。 升堂~ 威武武武武武武武武武武武武武~ 大胆桃竹,你可知罪! .... 我在脑里自动脑补了将桃竹判罪以及她苦兮兮地趴在刑场枭首的场景,心里竟然感到十分舒适。 我冷冷地看了眼还在惺惺作态安慰张夫人的桃竹,狠狠的咒骂了一句。 人渣。 等张夫人终于冷静下来,带我们再入张府,寻找药方的时候,我才发现张乙安有多么宝贝这不龟手药方。 他竟然在自己的寝居的正上方的房梁上挖了一个暗格! 我看着柔弱无骨一吹就倒的张夫人颤着小腿,趴上梯子,到不知比自己高几何的房梁上,将那个小小的暗格打开,抽出药方的样子,真害怕她一个站不稳就从此跟她最爱的夫君阴阳两隔。 当她稳稳地爬了下来,将药方交给桃竹的时候,脸上还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又羞涩的笑容。 她似乎有些害怕桃竹,跟桃竹说话的时候一副唯唯诺诺的姿态,气都不敢大喘:“你,你要说话算话,帮我寻回夫君。” 看她这副模样,我真心怀疑当初在张府门前咄咄逼人地骂我“山野泼妇”的张夫人是她找来的替身。 心里也不禁为她可悲:小白兔,你可知道抓走你夫君的不是别人,正是你面前的这位狼心狗肺的桃竹啊! 但可惜这傻子她不知道,她还乐呵呵地带我们去了张府的大仓库。 乖乖,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多钱。金晃晃的跟小山似得堆在一边,随便一脚踩下去,那就是几年的饭钱啊!我可算明白所谓的富商是有多富了。 也不知道这张夫人是不是真的傻,她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带我们进来,我相当忧虑桃竹那家伙会干出什么事来。 于是我偷偷瞟了瞟桃竹,还好,虽然看得出她的动容,但眼睛是干净的,想来她应该不会偷或者骗吧.... 应该不会.... 绕了几个弯,看了几堆金山银山,我们才走到张乙安囤起来的药材前。 看着面前一屋子的药材,我忍不住想说一句:就这? 不不不,实在不是我嫌弃,当你路过将近十堆金山银山,对最深处的仙珍宝器拭目以待的时候,你却发现只是一小屋子药材,这种感觉....很微妙....杀鸡焉用宰牛刀.... 小白兔,哦不,张夫人也看出了我们的疑惑,她摆摆手,笑了笑道:“不是这里,这只是掩人耳目用的。药材在底下呢。”言罢,她就弯起身子,摸索了半天。 突然“轰”一声,在小屋门前地面上出现一条反向延伸的隧道,她猫着身子进去了半边身,转向我们道:“跟我来,夫君收集的药材在下面。” 我同桃竹对视一眼,然后就提着步子入了通道。 至此,我才明白原来不止那一屋子药材是掩人耳目用的,小金山也是。 张夫人带我们进了地下仓库,入眼是一跳蜿蜒的长廊,长廊两侧有数不清的屋子,随意打开一个屋子你就能看到被分门别类放在各种架子上的药材齐齐的摆放了一整个屋子。 这里的何首乌你能按着年份一个咬一口当点心吃,吃上一年都吃不完。 “这....张乙安到底洗劫了多少药铺?”澜儿恨不得眼珠子贴到架子上,惊愕道。 对此张夫人倒是微微一笑,她问桃竹:“这些你都要吗?” 桃竹难得一见的咬了咬唇,眉头紧锁,眼睛却还直勾勾的盯着药材,那表情明晃晃的在说:“想要,但没钱。” 我饶有兴趣的看着这样的桃竹,想知道她将如何处理那句大言不惭的“将药材也都卖给我。” 但事实证明我仍然低估了桃竹的泼皮程度,她竟然一本正经的地道:“药材我先收下,先付给你一部分钱,待我赚够钱再付剩下的。” 言罢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补充道:“再多给你两成。” 可怜张夫人真是什么都不懂,桃竹说什么她就应什么,活生生的被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这还不算完,数完钱还给人家端茶倒水捶捶腰,道了句:“辛苦了。” 就这样,这场单方面的诈骗到此结束了。 第 27 章 三日后,武威城药云间。 自那日张夫人将不龟手药方以及数不尽的药材交予我们之后,桃竹也信守成约地在昨日自导自演了一出“打山匪,救乙安”的戏码。 将遍体鳞伤的甚至说奄奄一息都不为过的张乙安亲自送到了张府。 当我远远看见,蓬头垢面,神志不清的张乙安被抬下马车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乙安既然动了杀心,那么按理说就是桃竹把他给刮了我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杀人者,人恒杀之。要怪只怪他自身实力不济,沦落至此。 可这般折磨....还真下得去手!瞧那翻飞溃烂的血肉,指尖断裂的指甲,脖子上残留的针孔,我心里难受得厉害。 桃竹为何变成这副样子了? 我记得我曾问她:“你将他折磨成这般,却留了一条命,你不怕他报复你?” 桃竹却淡淡地笑着说:“他又不知是我做得。” 我缄默不语,心中却更加失望,甚至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我害怕有一天她也会对我说出这般话。 言归正传,今日是桃竹初试不龟手药的日子,地点却是药云间。 事到如今我才知晓,原来药云间并非是武威城南街的小医坊,而是遍布各郡,小有名气的药铺兼医馆。 而那医馆主子竟然是这个见钱眼开,财迷心窍的伪清高真恶毒的桃竹。 现今某竹正一边手握药方,一边频频蹙眉,似乎遇到什么困难了。 “怎么了?药方不都骗到了吗,不照着做,还要整什么幺蛾子?” 我撇了撇嘴,现在看着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却装得“悬壶济世”的样子,就哪哪都不舒服,心里对医者的仰望在遇到她后全打水漂了。 她瞥了我一眼,却并不说话,继续捣鼓药方。 我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凑过去一块看看这传说中的奇妙药方: “猪脂油四两,入黄蜡二两熬化,离火人白芷,升麻,猪牙皂各一钱,丁香半钱,麝香,小天仙子各两分,辗末,和匀,此为敷用。 木香,甘草,雄黄各一钱,硼砂,辰砂,母丁洋减半,烈火煎,此为服用。” “这就是不龟手药?写的不是挺详细的吗?有什么问题吗?”我好奇的问还在蹙眉苦思的桃竹。 她摇摇头,指了指药方道:“这药方恐怕有诈。” “有诈?”我不可置信的拔高了音量,眨巴眨巴眼睛,“难道张夫人拿假药方糊弄我们?” 心里不禁唏嘘:我还当她是个小白兔呢,却没料到她是个兔子精!短短一日真是让我体会了两次不要以貌取人! 结果桃竹听了我的问题,却又摇了摇头:“这药方应当是张乙安得到的药方没错。” 没错?那为什么说这药方有诈?我是这般想的,也这般问了桃竹。 桃竹却并未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跟我将有诈的原因徐徐道来:“这药方分为敷用和服用两剂。上剂,用药温和,意在克寒疗伤,下剂,用药刚烈,意在活血生热。两剂相辅相成,确实精伦巧妙。但其中有两味药物暗藏锋刃,图谋不轨,便是这小天仙子和硼砂。” “小天仙子,硼砂?怎么了?”我不解道,“虽然我不懂医药,但这两味药还是略知一二。小天仙子可止痛,性温,却有微毒,而硼砂乃是解毒良药,两厢调和即可消毒,又可生热不正神来之笔吗?” 桃竹听了我的话却难得的笑了笑,仿佛一阵离离春风消融了万千冰雪般缠绵妩媚,连带着止水般的声音也格外动人:“硼砂解毒,却是以毒攻毒,性烈火气重,小天仙子过柔,难以与之抗衡,双双调和,里应外合,更是毒上加毒。若用此药,恐怕解了冻疮,人也命不久矣。” 什么?还能这样?我不免啧啧称奇,这些劳什子药理真是错综复杂。 “既然知道了,拿将硼砂替换成别的温和些的药不就行了?还纠结什么?”我脱口而出。 谁知桃竹却突然板起了脸,冷冷的哼了一声,骂了我一句:“蠢货。“ “下剂内服刚烈凶猛,缺了辰砂,无可震慑,无异于饮鸩止渴,自寻死路。” 见我似乎还要语出惊人,连忙伸出手制止。补充道:“上剂小天仙子止痛疗伤,又起牵连作用,将各个药物功效勾连,一旦替换,即刻崩盘散沙。不懂便莫要胡言乱语。” 我被她数叨的脸上不好看,不满的嘟了嘟嘴,小声嗫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倒是想个办法呀.... 却不想这细若蚊吟的抱怨仍是被她给听到了,但幸好,她只是瞥了我一眼,并没有过多追究。 我突然想到这药方是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中得来,心里徒生疑惑,便开口道:“桃竹,你还记不记得张夫人说这药方是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中得来的?” 闻言,桃竹却是有些惊讶的轻微地挑了挑眉,清冷着脸道:“不错,没想到你脑子里也不全是一团浆糊。” 她沉了沉眼眸,望向不知名的远方,悠悠道:“失踪百年的不龟手药,正巧在匈奴与朝廷冬日交战时现身,恐怕是有心人为之。” 怀疑得到桃竹的肯定,我感到一阵后怕,如若不是我同桃竹来到蜀郡城,如若不是我们凑巧将药方拦截,如若不是被套住识破了药方的异常,恐怕这时这假冒的不龟手药就要大片大片地运往疆场,那后果,当真是难以想象。 我吞了口口水,问:“那这药方不就没用了?”不由得叹了口气,夹着丝埋怨道:“大费周折却搞来这么个没用的东西,真丧气!” 桃竹却并不如我这般懊恼,丧气,她淡淡道:“未必。” “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可桃竹却不回答,她只留下一句:“随我去找师傅。”便率先出了门。 我虽然有些气恼她故意吊人胃口却不解答,但还是乖乖的跟了上去。原因无他,那日的“来日方长”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个“方长”,但至少不是蹭吃蹭喝啥也不干,我白大侠还是很信守承诺的。 轱辘轱辘,马车绕着康庄大道渐远了喧嚣,驶上了颠簸不停的山间小路。 “桃竹,你师父是谁?很厉害吗?”我看着潇潇山林,纷纷翠叶的清远山郊心生一边为这冬日山林却生机盎然而啧啧称奇,一边出于对江湖高人的仰慕好奇的问她。 她却看也不看我,过了好一会,我都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才惜字如金的吐出一句:“去了便知。” 我瞧她这张死气沉沉的脸,真恨不得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木橛扁轮,她其实根本就是墨家的傀儡人吧! 腹诽了一会儿,马车便不知觉中缓缓停下了,此间已不适合再驾车了,只得徒步踏上斑驳石阶。 我一时玩心大起,在心里数了数这石阶有几何。满心欢喜觉得隐居山林的应当有些高人名士乖离的样子,想必这看似朴质的石阶也有别有洞天。 可惜最终却是普普通通的三百零七阶,无趣,太无趣了! 不似九九归一那般玄妙,不似千阶天梯那般飘渺,单单是三百零七,中庸!鸡肋!霎时间我对桃竹的劳什子师父便兴致缺缺。 跨过三百余阶梯,同桃竹来到了半山腰。入眼是一座小竹院,周圈围着一排一尺余高的竹篱笆,视线透过错落有致的竹节一下子就将小竹院一览无遗,丝毫没有那种欲迎还羞的朦胧美。 普普通通的石阶,平平淡淡的竹屋,将我对那些隐居山林的世外高人的幻想摔了个稀巴烂。 “砰砰砰”桃竹上前一步,敲响了小木门。 不一会就有一阵踩着石板的窸窣脚步声临近,脚步轻浮,虚弱无力,仅通过这两点我就能辨别,这人在武功上大概也是个半吊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脉相传啊! 咔嚓一声,遮掩的木门被打开,从里头探出一个穿着素白锦衣裙,头挽倾髻,发别绯桃步摇的清丽伊人。瞧上去约莫是桃李年华,眼角下贴着一条灵鱼花钿,略显轻浮。 这人就是桃竹的师父?也太....机灵活泼了吧!她是怎么教出这么个木头人桃竹的?! “咦,你何时回蜀郡了?”那伊人问。 “见过妙姐姐,我回来有月余了,今日带了....朋友来拜访家师。”桃竹作辑,毕恭毕敬道。 妙姐姐?我松了一口气,原来这家伙不是桃竹师父。想来也是,桃竹这样的欠债脸,怎么可能是眼前这灵动袅袅的女子教出来的? “见过....妙姐姐。”我跟着桃竹一起行了个礼。 那女子将视线投向我,一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道:“你便是桃竹的朋友?嗯,不错不错,快进来吧。” 跟着这女子进了小院,踏过石板路,来到了竹屋中。屋里干净,泛着竹香,让人有一种置身于青葱竹林中的感觉,比之华山的百竹林更加清冽,更加富有生机。 竹屋里有一名身穿玄色罗裙,披着灰色大氅的女子坐在小桌前,细细品着飘散白雾的清茶。见我们入内,先是瞥了我一眼,才对着桃竹淡淡道:“何事?” 看这清冽拒人千里的气质,冷淡的语气,面无表情的脸颊,不用说我也知道这是桃竹的师父无疑。 她俩站一块即便是身处大汗淋漓的盛夏,也能让人冷的想添件衣裳。往人群随便一扔,谁都知道她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哪怕是个瞎子也能靠着冷暖辨识。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 28 章 “何事?”桃竹的师父一边抿了口茶,一边道。 桃竹先是恭敬的行了个礼,然后才坐下,道:“前些日子偶得一药方,还请师父过目。”言罢,从袖子里掏出了不龟手药方,递给了师父。 桃竹的师父,撇了撇那张泛黄的纸,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接过药方打开看了起来。 同时坐在她身旁的妙姐姐也好奇的凑了过去,贴着她的耳朵一起看了起来。 我瞧见她俩亲密无间的样子,心里有些奇怪,但只当深闺好友都如此亲密,也就不再多想。 心里还有些羡慕,若是有一日能跟桃竹也这般亲密无间.... 那一定很幸福吧。 我不由得偷偷看了眼桃竹,却不想刚好跟她的视线对上,仿佛做坏事被人抓了个现行一般,吓得我一个激灵,赶紧坐的端正。 待我目不斜视,静下心来我才反应过来,做坏事的又不止我一个!我心虚什么? 再说了,我不就看她一眼吗,算哪门子的做坏事! 只是可惜,现在才想起来也不过是亡羊补牢为时过晚了。 同桃竹一般,桃竹的师父也明显发现了那药方的问题,蹙着眉头似在思索什么。 而一边的妙姐姐则单纯得多,看了一遍凑了个热闹,便意兴阑珊地移开了视线,反而笑眯眯地往我身上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桃竹的师父思索了一会儿,将药方放到桌子上,夹着眉头问桃竹:“这药方你哪来的?”语气是显而易见的不悦。 “实不相瞒,这药方是从一位名叫张乙安的商人手上得到的。而他则是从一位西域商人那里得到的。”言罢,她顿了顿补充道:“据说这药方名曰不龟手药。” “荒唐!”桃竹的师父听她前半句还好好的,听到“不龟手药”的时候却突然大发雷霆,一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险些将半盏茶水打翻,“就这药方也敢称为不龟手药?哼!恬不知耻!” 那边妙姐姐明显被突然发难的桃竹师父给吓了一大跳,待她缓过神来,才小声地趴在桃竹师父耳旁咬耳朵:“不龟手药是什么?” 桃竹师父乜了她一眼,道:“治冻疮的奇药,只不过早已失传了。” “师父可能看出这药方的来历?”桃竹丝毫不受她师父怒气的影响,径直开口道。 她师父转过头来,缓缓道:“此药方大抵是将匈奴冬日应对冻疮的土方子抽丝剥茧整合而成。” “但不知是哪个居心叵测的小人将好好的冻疮药改为这般恶毒的物什!若是不慎用了这药方,冻疮治好了,人也该死了!” 我暗自点了点头,想来桃竹的师父才是正儿八经的悬壶济世医者仁心,跟桃竹这种表面悬壶背地里索命的不一样。 不由得感叹:你看吧,还是桃竹自己长歪了,怨不得别人! 只见桃竹的师父,气呼呼的将剩余的半盏茶一口气喝完,然后把茶盏往桌子上重重一沉,冷着脸道:“你今日来不会就是为了拿个假药方来气我的吧?” 桃竹闻言赶紧辩解:“不敢,不敢。今日徒儿是想让师父将药方改一改。” 那边桃竹的师父听了桃竹的请求,脸色才好看了一些,她皱着眉问:“怎么个改法?” 桃竹又道:“此药方虽然歹毒,但方法却十分巧妙,外敷治标,内服除根。” “徒儿以为如若能解决辰砂烈强而小天仙子性弱的难题的话,不失为一个治疗冻疮的妙招。” 桃竹言罢,她师父的眉头却拧得更紧了,斟酌了许久才开口:“内外双用是为阴阳同奏,互为楔子,动一缕却误全身。” “强天仙则阴胜,弱辰砂则阳衰,彼竭我盈则克之,冻疮依旧,热毒不解,无异于雪上加霜,有失掣肘,此为用药之大忌。何来妙招?” 桃竹坐直身子,不卑不亢道:“斥鷃腾跃,数仞而下,大鹏展翅,扶摇万里,此大小之辩也。上剂阴,下剂阳,阴阳轮转,是为两仪,却是一分为二,乃小。若上下双剂合二为一,为阴,乃大。只是徒儿无能,才学浅薄,终究改不出新方,只得求于师父。”言罢,双手作辑,重重的拜下头去。 桃竹突然行礼,吓得我以为自己走神的功夫,桃竹触怒了师父,于是我也赶紧跟着拜了了一礼,意图她一起请求恕罪。 却没想到我这么一拜,三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到我身上,我满腹狐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幸好,妙姐姐适时为我解了迷。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调侃道:“桃竹跟她师父讨论药方,才作辑恳求,你却跟着瞎参和什么?” 闻言,我登时脸就红了起来,尴尬地在三人打量的视线下坐直了腰,收回了作辑的手。 这可不能怨我啊,听着她们师徒俩叽里呱啦地绕来绕去,感觉就像听天书一样,完全不知道她们讲的什么。这才不小心让思绪跑偏了,出了这等笑话。 待我这小插曲过去,自桃竹那段阳不阳,阴不阴的话,就让她师父陷入了古怪的沉思,一会在药方上比划,一会闭目冥想,甚至直接离开了席位去翻架子上的书了。 而桃竹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捏起了一只茶盅,垫上茶垫,从古铁色沙壶中给自己到了半杯浅黄色的茶水,悠哉游哉地品起了茶。 最终,日薄西山,桃竹师父也未再跟我们说一句话,仍在那苦思冥想,忙东忙西,而我们也只好先行告退。 待上了马车我才想起来什么不对劲,我还不知道桃竹师父的名字呢! “桃竹,你师父叫什么?”我问。 “典邱。” 又过了三日,桃竹的师父典邱终于将改好的药方给了桃竹。原本的上下两剂不曾有更改,倒是在末尾又添了一行字:白茯苓倍于白芍药,入汤。 桃竹看了,虽然脸上仍然冷冰冰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我明显感到她浑身上下的气息活跃起来了,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如果不出意外,她应当会立马去试验一番。 果不其然,我刚这么想,桃竹就略带急忙地往外走,虽然她不说,但我于私于公都跟了上去,同她一起去药云间。 到了药云间,桃竹就亲自找齐药材,开始动手制作这传说中的不龟手药,而我则时不时帮她看个火,加个柴,磨磨药之类的。忙活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将一整套不龟手药做了出来。 不龟手药分为三份,一份药膏,两份药汤。药膏呈淡淡的黄色,飘着清香,一瞧就是珍品。 两份药汤,一份呈淡淡的棕黄色,一份则清汤寡水的,只在表面飘了几片碎花瓣,正是她师父添置的第三方剂。 制成药,最关键的便是试验其效果。在这里我真是要好好感谢自己的聪明才智,桃竹那家伙竟然一开始打算让我来试药! 想想她同师父的话“冻疮治好了,人也该死了。”我就忍不住战栗。如若典邱前辈失败了,那我岂不是就要命丧黄泉? 这怎么能行! 虽然我的命已经打算交给桃竹了,可她不是说来日方长吗!这才几天?哪里方长了! 我当即脑瓜子飞速旋转,提出以鸡代人,将鸡拔毛,冻伤后试药。虽然这样做苦了那只默默无闻无私奉献的鸡,但但但,保住了白大侠的性命啊! 我不禁将手搭在旁边还未拔毛的无名鸡身上,感叹道:鸡兄,你予我有救命之恩,从今日起你便名为白大鸡!如若此行阴阳两隔,我定然好好照顾你的鸡崽崽!要是你活着归来,我定然好好待你,让你幸福美满的活过一生! 许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白大鸡在第二日实验中的表现格外的出色,完美的完成了任务,一跃走上鸡生巅峰! 只是后来我才偶然知道,那日桃竹并没有放弃以人试药,她背着我偷偷在大街上找了个乞丐试验,虽然结果也是一样,但我心里从此就又种下了一个疙瘩。 言归正传,期待已久的改良版“不龟手药”的批量生产也终于就此提上了征程。 要感谢张夫人傻得可怜,她将夫君的药材全部提前卖给了桃竹。故而桃竹在大量生产不龟手药之余,还做了不少类似金疮药,安神香,以及治疗其他风寒,腹泻的药物,完美地契合了冬日作战可能发生的各种常见疾病。 至此我也彻底明白,桃竹大概要靠这一大批药物,代替可怜的张乙安,成为一代富豪,虽然我完全不能理解赚那么多钱花的完吗? 值得一提的是,桃竹确实很有做生意的头脑,她竟然将药通过加水稀释,克扣关键药材的用量,等一系列让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方法,硬生生将一类药分成了三六九等! 奸商!奸商!将军快跑,别上她的当! 但可惜,远在武威,跟匈奴激战的某将军是不可能听到我的呐喊的,他只会乖乖的掉进桃竹的坑里,将自己用来发军饷的钱悉数送进桃竹的腰包。 如此,在半个月内,第一批不龟手药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成。 腊月初一,偌大的蜀郡已经开始清扫屋舍,卖货郎忙得脚不沾地,各家各户纷纷舂米,过年的味道从此开始弥漫,而我却在这时,同桃竹一起踏上了赶往疆场发家致富的道路。 什么?你问怎么好久不见澜儿和小乞,呸,徵琅儿? 废话!她俩去九州之一的扬州屯粮去了! 至于为什么屯,以下是桃·恶毒·奸商·竹的原话:“蜀郡飘雪,北方恐有白灾,来年必定闹饥荒,粮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对于此我只想说,呵呵,您还记得您卖的是药吗? ※※※※※※※※※※※※※※※※※※※※ 药方什么的,全是作者瞎写的~ 第 29 章 大雪纷飞,狂风呼啸,天地间白得扑朔迷离,看不清官道,也看不清长河。 无穷无尽的雪花仿佛从崩塌的九霄之上滚滚而来,如一倾大海,将一切看得到的世间万物淹没了去。 什么也看不到,山间道路上唯有那一队长长如蛇蝎的褐色的马车在无边际的雪中前行。 我活了十五年,即将跨过第十六个年头,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 武威的雪雄厚,但有张有弛,拿捏得住分寸,埋了屋顶则放过门庭,淹了山头则露出百草。 华山的雪张扬,但看得准时间,下了三天休息五天,今年早半月,明年晚半月。 可如今随着桃竹出了蜀郡,将马车驱驾于这不知名的山脚,却一连遭遇了七八日雪,每一日都竭尽全力,丝毫不让人以为雪快要停了一般。 我忍不住去想,这种日子,匈奴和朝廷两边竟然还要打仗吗? 怎么打?在战场上滚雪球,打雪仗吗? 想不出来,所以索性不想了。 “桃竹,我们到哪里了?”我从车窗边抓了一手雪,团作一团,不一会就化成了一滩水,只得甩甩手,百无聊赖地跟桃竹说话。 桃竹闻言却并不答,但我看得见她眼里突然黯淡下去的精光,感觉得到焦躁不安的气息。 所以我想,桃竹不是不想答,而是没办法答。刚出蜀郡城没几天,就连续遭遇了七八天大雪。 马车顶都穿了件白色的雪裘衣了,方向也只能大概辨认,就连现在我们走得是官道还是山道都分不清了,又如何清楚到哪里了呢?没迷路就算好了。 “你说,万一你费尽心机,耗费了那么多金银药材,结果等我们送到战场的时候,人家不打了,握手言和了怎么办?”我见桃竹不理我,心里就不舒服,忍不住想办法刺激她跟我说话。 也不是多想跟她说话,就是太无聊了。车夫是桃竹的暗卫,没她的命令跟个哑巴一样。车里又只有我俩,我不找她还能找谁? 果然,桃竹被我这么一说再装不下去她那张死人脸了,嘴巴一撇就骂我:“你可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冷笑一声,又道:“行,这药卖不出去,那就把你卖做娼妇,给张夫人还钱。” 我忍不住在心里笑了笑,自打跟桃竹混久了,我发现她骂人也就那么几句,什么狗啊,猪的,威胁我也就那么几种,把我卖了,把我糟蹋了,把我吧啦吧啦等等。 也就一开始太当真,听了伤伤心,难过难过,到现在都两三个月过去了,我早就习惯了,偶尔还能假装伤心放肆一下。 诶,我是不是变坏了,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今日闲着也是闲着,我打算好好逗逗她。 我捏捏嗓子,装模做样地咳两声,在她略带疑惑的眼神下,揶揄道:“你轻功那么差,怎么把我抓了卖了?” 她那头一听,脸上跟在砚台里滚过一遍似得,唰得就黑了,皮笑肉不笑的冷冷道:“哦?抓不到你?” 我明显的感到了马车里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仿佛睫毛上都结了冰霜一般。 我下意识的心里有些退缩,但自己想想如今自己已经痊愈,外面暗卫也就那么十来个,我怕什么?不怂,继续! 我呲牙咧嘴地对她一笑,刚要说话,突然余光乜道三道银光!乖乖,脾气这么大! 我话还没说呢就扔出三枚银针,马车里我俩还相距这么近,要不是我发现早还真可能着了她的道! 身子刚往旁边一挪,就听见“铮铮铮”三声银针入木的声音。然而这还不算完,三针刚出,三针又来,铮铮铮得打个不停,这家伙今日是打算将我扎成刺猬吗! 我在心里咒骂一个不小心就分了神,让某支凶光闪闪的银针蹭的一下就钻入我的身子,紧接着屁股上就感到了一阵刺痛。 “你!”我捂着屁股恼羞成怒道。 竟然扎我屁股!这辈子就没人打过我屁股!糟老头子罚我也是往背上腿上胳膊上打,还没人敢打我屁股! 士可杀,不可辱!噔得一下我就恼了,再瞧着她发现我被扎到时挑衅般的笑容,我暗暗咬了咬牙,看我怎么收拾这家伙! 我羞红着脸调动内力,将扎进我屁股上的银针逼出,然后扎稳下盘,上身如同横向开扇般一个倾旋,躲过再次袭来的三枚银针。 然后眼见她左手微曲,正要再弹出三枚,我顺力右手斜斜一拍,将她的力道打散。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左手跟上,往前一扑,将她压在车壁,顺带单手扣住她的两只皓腕。 呵,我不动真格,真以为我收拾不了你? 我冷冷地勾起一边嘴角,睥睨她阴沉的脸染上一丝愠怒。突然玩味大起,在她耳畔呵气如兰炫耀道:“怎么,不抓我了?”却不想,突然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真疼啊!她竟然咬我!到底谁属狗??? 你能想象一个看起来孤傲,清冷静若寒潭的十八岁女子就这么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因为打不过一个手无寸铁的十五岁小姑娘,而使劲咬她的场面吗?现在的局面就是这样! 任谁看到,都会忍不住为这名十八岁的女子摇头叹息! 我疼的咬牙,将右手两指一并,飞速按在她的咽喉上,稍稍用力使她迫不得已本能地松开死死咬住我肩膀的嘴。 然后在她再次无可救药地拼死咬下去之前,我为了让她不要崩人设,啊不,为了让她好好带着不乱动,一巴掌死死按住她的嘴,闭合她的牙关,将她的头稳稳定在身后的车壁上,甚至害怕她后脑勺磕疼了,还格外小心! 天哪!我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以德报怨啊!我简直就是观世音菩萨转世!社会真善美是先驱! 瞧她那恶狠狠巴不得吃了我的眼神,瞧她那不停挣扎用力的牙关,再瞧瞧我肩膀行血淋淋的牙印,瞧我被扎了血孔的屁股,呸,这个不能瞧! 两相对比,谁能想到,这受伤的才是未来令武林好汉闻风丧胆的白大侠? 我真惨,真的。我就是无聊,迫不得已地要跟她说话,嫌弃了一翻她的轻功,就被整成这样! 我又没说谎!干嘛冒着崩人设的风险,也要卯足了力起咬我?! 我有点小伤心,伤心的人容易脑子发昏,做出冲动的举动。 我看她两笔浅眉似飞舞的碎琼乱玉,飘飘洒洒,摄人心魂,两只寒眸若虚无缥缈的高耸雪山,浩瀚辽阔,引人入胜。 我不禁恍惚了心神,觉得这人的容颜鬼斧神工,竟将雪的冰冷,梅的婀娜掰开揉碎混淆在了一起,只是不知是谁又往里加了一杯鸩酒,钟灵却阴毒。 我缓缓地,慢慢的靠近,瞧见她的双眼渐渐褪去凌厉染上彷徨,又镀上一层我的影子。 我看得清她冰肌玉颜的脸上细小娇憨的绒毛,也数得来她剪水秋瞳上遮盖的颀长秀丽的睫毛,我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额头在距她一指宽时停下,因为.... 因为我现在疼的咬牙切齿,打算把她扔到雪堆里! 太疼了!她咬得太疼了! 我心里堵了一口气,不发泄出来我都不舒坦。 我二话不说,在她不知觉中软作一滩春水的眼眸中,一手钳制住她的双臂,一手揽住她的腰肢,一脚踹开紧紧扣住的车帘。然后一个倒翻身,稳稳的揽着她站在了马车的车顶,顺带对后面驾车的那位不知名的暗卫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好了,万事俱备了,我抬起小腿轻轻顶住她的膝盖窝,手腿同时用力,顷刻间将她打横抱住。 在她僵住并略带诧异疑惑的眼神中,毫不留情的把她扔到了尚在奔驰的车旁的雪堆里。一边给受伤的肩膀上药,一边看她将雪堆砸出一个大坑。 “哈哈哈哈!”看见她凹陷下去的瞬间,我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快乐过。 嗯,解气了。 我开心雀跃的跳回了车厢,舒舒坦坦地坐在暖融融的火盆边。看着外面暗卫惊慌失措的样子,感觉惬意极了。 只是这时的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有些人,是轻易招惹不得的,而有些事也不是想干就能干的。 后来,桃竹在我的饮食中下了软骨散,趁我动弹不得的时候,停下马车,一遍又一遍地把我从车上扔到雪堆里,一遍又一遍的揉一筐罗雪球,往我脸上砸,一遍又一遍的抓起一把雪,往我嘴里塞,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当事人很后悔,但没什么卵用。 ※※※※※※※※※※※※※※※※※※※※ 桃竹:我春心萌动,等你来亲我,你却把我从马车上扔下去? 第 30 章 又过两日,大雪也终于停下。此后道路常有官府进行除雪,这使得我们一行人省了不少事,速度也提了上去。 及至腊月十五,我们终于来到了陇西郡北金城县。 金城县三遍环山,固若金汤,朝廷大军于张掖郡武威郡节节败退之后,便守城于此。 时至今日,已有一月之久,只是受制于天气与地形等因素,朝廷三军也仅仅能勉强守城,无法往前半步,所谓固步自封就是这个道理。 我们一队马车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入城的雪道上,难免会惊动眺望的守卫。 这不,我们才刚遥遥望见这座被鲜血浸染的城池,那边就听到了迎敌地鸣钟。 不说别的,这直入云霄的声音惊的连我们都吓了一跳,还以为匈奴来了呢。 只是这猜想当我们被数百士兵死死围住,数不尽的凶寒□□对着我们的时候,被完全打破了。 “你们是什么人!老实交代!”一个弱冠男子骑着一匹黑棕骏马缓缓走来,肃然的士兵为其让出一条道来。 他身着金甲银盔,手执破晓长槊,锋眉剑目,气势凛然,仅一眼就明白这意气风发的男子在军中定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刚想跟桃竹说“运气真好,一上来就遇上大头了”或者“接下来怎么应对”之类的话,却发现她已经先行一步,拱手作辑,临危不惧道:“我乃药云间桃竹,此番前来,有事拜访,还请将军让我等进去。” 桃竹这一番话一说,那钟灵毓秀英气勃发的郎君立刻收起了锐利的长槊,有些意外道:“药云间桃竹?表妹?可是表妹?”说到表妹,他的语气难掩激动,即便是带着寒光凛冽的头盔,遮挡了口唇,我也能感到他那种恨不得扔了武器,飞扑过来的欢喜。 表妹?我心里暗自惊讶,这货竟然是桃竹的兄长? 怪不得桃竹竟然如此有持无恐地从驾着马车从官道上大摇大摆的驶近城池,甚至无视那震耳欲聋的迎敌鸣钟,原来是军里有人啊! 关系户就是不一样。 我一边感叹一边心里越来越狐疑,高人师父,将军表兄,影卫,药云间,桃竹的来历在我的心中越来越不朔迷离,模糊不清。 这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我一点都不了解她。 与表兄的欢欣激动不同,桃竹仍旧面若霜寒的立在车辕上,只是嘴角有一丝微弱的快要看不见的弧度,饶是我眼神好也差点忽略。 只见她不言不语,若有若无地瞟了一圈尚且包围住我们的士兵。 那边的郎君却并不介意她的冷淡态度,反而细致入微的读懂了她眼眸上的动作。 他猛拍一下脑门,啊不,脑门上的头盔,歉意道:“光顾着说话了,没注意到你们还被围着,实在是失礼。” 之后一改喜悦惊讶的模样,又回到了那个傲然于世的朝气将军,只见他长槊斜斜扫过,一声令下:“收枪!随我入城!” 数百士兵同仇敌忾上下一气,随着将军的话音落下,齐齐收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深冬之下,寒风刺骨,他们的盔甲剑矛与曜日交相辉映,士气如雄浑泰山,让我亦情不自禁为之震撼。这是一支势不可挡的杀伐之师。 但为何拥有这样的士兵,仍然被匈奴打的不得不于拘囿于金城敢怒不敢言呢? 这个疑问在我入城的那一刻便得到了解答。 “好冷,好冷,好冷。” “想家,爹娘....” “昨日又冻死七个,也不知道我们还能活多久。” “大冬天的,怎么打!刀都提不起来!” “我听说,将军都快死了....” “嘘!闭嘴!你活腻了!” 从屋檐下,大街上到城墙边到处都躺着或坐着休憩的士兵。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受了伤,有些是刀剑,有些是扭断四肢,更多的却是红紫色的冻疮。 他们小声感叹着余生,思念着家乡,或者痛苦的□□。眼眸中早已缺失了色彩,被这冰天雪地,被这无休止的战争,折磨的只剩下一只正在溃烂的躯壳。 原来,我刚刚看到的是这里最后的士气。 一边骑马,跟在我同桃竹身边的小将军脸上也染上了浓浓的解不开的愁绪,他感叹道:“这群士兵都是从各个地方紧急抽调而来,他们没有那么强的适应力,连月的战败,连月的的寒冬早已消磨了他们的意志。这样很危险,很危险啊,没有了士气,上了战场也不过是任人屠戮罢了。” 言罢,他苦笑一声,又道:“只是可惜,大将军也好,我们也罢,都无力改变这种情况。只能好生看管自己的亲兵,尚且留一丝反击的希望。” 原来是这样吗,怪不得,随后扭头看向桃竹,她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桃竹的堂兄是将军,自然而然连带着随行的我也被请进了小将军的府邸。待我们都落了座,那头的小将军才看着我开口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白沐。”我微微颔首道。 “哦,白姑娘啊!真巧,先前也遇见一个姓白的女子。”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随即歉意一笑,“看我说什么呢,天下姓白的那么多,失礼失礼。” 他这边道歉,我却随即愣在当场,有什么东西从我脑中一闪而过,只可惜太快,我没能抓住。 但还是好奇地想问问另一位位姓白的女子,却刚开口就被桃竹打断了:“兄长,还未自我介绍呢。” 小将军被她一说,当即脸伤飘了红晕。他挠挠后脑勺,笑道:“我姓徵,名陇延,是桃竹的表兄,姑娘不介意的话也可以称我一声阿兄或哥哥。” 我笑了笑,心里却想着:谁要叫你哥哥?我白大侠怎么可能叫你哥哥? 腹诽完,我扭头古怪的看了一眼桃竹,这家伙难道干嘛抢着跟我说话。不过想到她前两天的往我嘴里塞雪球的样子,也只当她又要作妖就随她去了。 话说回来,这小将军也性徵,徵琅儿也姓徵,两人还真是有缘份,要不是徵琅儿告诉我她家人都死了,我都怀疑他俩是亲兄妹了! “对了,表妹,你怎么跑到这了?”小将军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尽管他板着脸,但语气中却是满满的担忧。 桃竹闻言,也正了正神色,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她道:“表兄,待我去见将军。” 不用说,这个将军肯定不是面前的徵陇延小将军,应当指的是朝廷派下来的大将军。 徵陇延一听,表妹竟然要求见大将军,脸色唰得就十分不好看。 桃竹将表兄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待他呵斥,急忙开口解释:“我带了一批药过来,十分重要,非见将军不可。” 小将军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只是仍然拧着眉头,叹息道:“不是我不带你去,是将军他....他连日征战,受冻伤了。” 桃竹却不似小将军那般哀伤,如果仔细瞧她的眼眸,感受她的气息,不难判断她甚至还有点小开心。 这是一种即将达成目的,搜刮钱财,坐拥金山银山,成为一方富豪的愉悦与兴奋。 低俗。 我暗自摇了摇头,叹息:何时?何时桃竹竟然变成这般看重钱财,渴望荣华富贵了!真是满身的铜臭味啊! 但可惜桃竹听不到我心里如何感叹,她仍在致富的路上一去不复返:“我有办法救他。” 她虽然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这句话,但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她的语气有得意,又有些小奸诈。 “什么?!”小将军唰得一下就站了起来,圆鼓鼓的眼睛里明晃晃得写着“不可置信”四个字,真是半分城外说一不二的将军风采。 “噗嗤”一声,我没忍住,掩唇笑了出来,“小将军也太可爱了!” 小将军被我清脆的笑声搞得脸红耳赤,他讪讪地骚骚后脑勺,干咳了几声,故作正经道:“此话可当真?” 桃竹极轻地点了点头。 那边小将军见她如此也不再推脱,他右手往前一歪,严肃却难掩兴奋道:“跟我来。”言罢,便踏着步子往将军府邸去。 我同桃竹随着他兜兜转转,终于在一个偏僻不起眼的小宅前停下。 我看着门前无人清理的雪,门楣上往下坠的冰柱,以及摇摇欲坠的牌匾,实在不敢相信堂堂万人之上,统领三军,所向披靡的大将军,竟然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里。 这也太寒碜了吧!小将军住的都比他好! 似是看见我不加藻饰的惊愕之色,小将军叹了口气,难掩悲痛地解释道道:“入城时你们也听见了,没错,将军确实受伤了,他的手如果再不治疗,恐怕只能断肢了。为了不动摇军心,他特意选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 我瞪大了双眼,完全不敢去想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再也拿不起武器会是什么场面。 反正要是我,还不如把我的命给拿走!这般想着我下意识握了握腰间的佩剑。 小将军也不再多言,直接推门而入,带我们进了小宅。 ※※※※※※※※※※※※※※※※※※※※ 姓白的女子,划重点。 第 31 章 进了小宅,又跟着小将军绕了一圈,终于在宅子偏房后门停下。 他抬起手,在木门框上噔噔噔敲了三下,还不忘压着嗓子道:“将军,是我,陇延。” 过了须臾,里面才传来一声略显虚弱压抑的沉闷声音:“进来吧。” 小将军看了我们一眼,然后推门而入,我们也赶紧跟了上去。 这是一间名副其实的小破屋,窗户歪歪扭扭的斜靠在一起,风一吹就哐叱哐叱地响个不停。 里面的物什也极为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地上还随意的放着几盆浅绯的血水。 而所谓的大将军此时正坐在桌子边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即便是我们进来也不曾抬头看一眼。 并且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从他的口中正由一丝一缕痛苦的呻/吟泄出牙关。 小将军一看那七七八八落在地上的水盆,脸登时就黑了,他一边快步走到将军面前,一边焦躁恼怒的斥责:“不是让你别泡热水吗!怎么泡!” 这时,一直垂着头的大将军才抬起头,他面色惨白,嘴角抑制不住的轻轻抽搐,却仍旧有心思调侃:“哈哈哈,陇延怎么婆婆妈妈的,比我老妈子还絮叨。”只是他一定不自知,自己的笑声有多么僵硬难听。 小将军被他弄得咬牙切齿,刚要数叨他,他就眼尖的看见了我们俩,赶紧转移话题道:“这二位是?” 于是,小将军只得将到嘴边的苛责硬生生憋了回去,忿忿道:“我堂妹。” ??? 谁是你堂妹?要点脸好不好?就这么随意的占我白大侠的便宜? 要不是临拔刀前被桃竹一手按下,我早上去削他两刀了。 那边脸上写着“我快疼死了”的大将军,此时还不忘揶揄小将军:“怎么,看我快要断肢做不了将军了,就赶紧给我介绍漂亮姑娘,让,让我回家成亲?你小子,也太不厚道了。” 呵,成亲? 我白大侠今天要不是可怜你疼的说话都在喘气打颤,立马就送你去转世投胎! 这次不等小将军恼羞成怒,桃竹先忍不住开口说话了,她一上来就摆出了那张标准的欠债脸,冷冷道:“见过大将军,此行来是跟你做一笔买卖。” 她这么单刀直入,我们三个都直愣愣地看向她。还是大将军先回过神来,他道:“哦?什么买卖?” “不龟手药。”桃竹一脸风轻云淡道。 不龟手药?你好意思管你这加水稀释的玩意儿叫不龟手药?奸商!奸商! 那两个傻大憨听见这四个字直接傻眼了,片刻的寂静后,那大将军唰的一下坐了起来,连连踢翻好几个水盆也不在意,径自走到桃竹面前,死死盯着她道:“你说什么药?” 桃竹眼皮都不带颤的,心如止水道:“不龟手药。” 啧,人渣!我在心里又骂了她一句。 小将军一听,立马按耐不住了,他急匆匆走到桃竹面前,慌张道:“堂,堂妹,可不敢在将军面前说胡话!不然就是兄长我也保不住你!” 然而桃渣渣怎么可能被他唬住?她口水都不用咽,半点不心虚,理直气壮道:“我没说胡话,我有不龟手药。”言罢似乎觉得这么说少了点气势,又补充道:“不信,随我来看。” 果然,这两个傻大憨立马就被桃竹给唬住了,点头如捣蒜,屁颠屁颠跟着桃竹去看不龟手药了。 那大将军也完全不遮掩自己手上大片溃烂的肉,一心只顾着不龟手药了。还是小将军即使回过神来,他先带着大将军回了小将军府邸,让我俩去拿药。 一刻钟后,我同桃竹带着一大盒子样品药,回到了小将军徵陇延的府邸。桃竹完全不顾两个好骗的傻大憨瞪得快掉出来的眼珠子,一股脑将一大堆瓶瓶罐罐摆到了桌子上。 她一把拿出三个小陶罐,递给两个傻大憨,信誓旦旦道:“这便是不龟手药。”见他俩跟没见过世面的武夫一样,拿着个破罐子瞎胡看。 一把夺过,将罐子打开,一一解释道:“这不龟手药分为三方剂,上剂为外敷药膏,治疗冻伤溃烂。下剂为内服汤汁,巩固药效,促血生热。第三剂为辅助汤汁,除去病根。此药分为三品,上品适合大将军这样冻疮严重,血肉溃烂者。中品适合血肉为溃烂者。下品适合轻微冻伤者,未冻伤者也可以通过下品来预防。” 听她花言巧语的解说,我不禁笑了笑。所谓上品就是不兑水,药效自然最好。中品兑了少许,药效一般。下品简直巴不得一份药分成两份! 但那两个傻大憨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他俩见桃竹说得有板有眼有条不紊,仿佛真的是那么回事,四目一对,立马就信了桃竹的鬼话。 大将军咽了口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三罐药,看那样子仿佛立马就要扑上去一样。但还好,多年的将军修养不是盖的,他痛心疾首的移开视线,问:“不知要几日可治愈?还有价钱....如何算?” 桃竹又兴奋了,听她的呼吸,那就比平时快了不止一点。但脸上仍旧跟被浆糊给糊住了一样,雷打不动的冰山脸,声音更是无甚波澜:“将军这般已经血肉翻飞,没点好肉的,先把边缘发白没有血色的腐肉剃掉,使用上品药最迟十日即可恢复,如果配上我上好的金疮药,极品生肌散,七日便能恢复如初。” 上好的金疮药?极品生肌散?你真好意思说!不就是不掺水,不减量的原原本本的药吗! 但是你瞧,大将军此时此刻就跟个二傻子一样,眼睛里的精光藏都藏不住,闪得我眼睛都快瞎了。 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不骗你骗谁? 果然这边桃竹一看,他将军竟如此好骗!价格说着说着就开始往上飘:“一罐为五人份,管用五日。上品五金,中品三金,下品一金。将军肯定要给士兵们都买,甚至还需要我的金疮药,生肌散,安神香之类的药,这样我可以贱卖,取九成。” 不得不佩服桃竹,她这话说得十分巧妙,并不说清楚只买不龟手药贱不贱卖,只说如果买的药多而广,则贱卖。 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吗?还有,当初说好的上品卖三金呢?怎么现在中品卖三金了?奸商!无奸不商!人渣! 大将军傻吗?当然不傻!但怎么就被桃竹给唬住了呢?废话!你没看人家冻伤冻得血肉翻飞?再晚些日子,胳膊都得砍了!砍了胳膊,他这风风光光,跺跺脚三军都得晃晃的大将军之位还能保得住? 所以在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你“我有药,能治好你。”别说五金,十金,百金,倾家荡产砸锅卖碗也得买! 但他似乎有苦衷,他苦笑一声道:“姑娘,你也看见我现在这样子了,你这药不仅能救我,更能救所有士兵,所以我定然买。只是我如今当真凑不出多少,我也不求姑娘你给我再压压价,能否延迟一下交钱的时间?” 他见桃竹面露犹豫之色,赶紧补充道:“我周至以大将军之名亲自写书信,并交予你我的佩刀,你尽管拿着我的信物,交予我长安的宗家,自会有人将钱财分毫不差地给你。并且这不龟手药之事,我将亲自上书陛下,保你定然受陛下恩赐!” 谁知他语毕,桃竹还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小将军开了口:“将军,不可!您的佩剑怎么可以交给堂妹?这不妥啊!” 大将军闻言,直接抬手制止了小将军接下来的话,诚恳道:“姑娘,今日就当结予我一个恩情,我周至必定铭记于心,他日一定好生报答!”言罢,作辑垂手,端的是一副赤子之心。 人家堂堂大将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桃竹肉疼地咬了咬牙,然后身首将大将军扶正:“将军此言,桃竹谨记,就按将军所言罢。” 我冷冷地乜了桃竹一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骂才能骂的名副其实,然后还是决定将视线移开,不想再看她这....人渣败类奸商。 那边大将军倒是松了一口气,然后脸突然红了起来,视线也不断往桃竹身上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桃竹微微偏了偏头,不解的问。 大将军周至不好意思的干咳两声,道:“是这样,能否请桃姑娘留下几日,瞧瞧效果....”言罢突然觉得这般说似乎不妥,慌忙解释道:“不要误会,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质疑姑娘的药,只是....只是....” 桃竹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勾了勾嘴角,淡淡一笑:“自然。” 接下来的的几日,又是一连串的大雪,将小巷里,屋檐上,城墙边填的满满当当,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脚踝。 但也幸好是这样的大雪,让匈奴仅仅来试探过一次,便再没有过多的动作,仿佛是天意一般。 金城的的士兵们也在不龟手药的治疗下,一个个都“活”了过来,不再是刚刚进城那般死气沉沉的样子。 他们重新有了希望,士气自然也就一日强过一日。这才切切实实的让我感到了,这是一支能打仗的队伍,是一支有希望保家卫国,驱逐贼寇的英勇之师。 一切都渐渐好了起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桃竹的名字在这数万士兵之间逐渐扩散起来。 时不时还有几道充满爱慕之意的款款视线投射而来,就连堂堂大将军周至仿佛也不能幸免。虽然桃竹本人不甚在意,但不知怎得,总惹的我心里难受。 于是,在第六日,大雪初停的时候,我迫不及待的拉着桃竹辞别了金城。踏上去往长安的路。 第 32 章 “你到底骗了多少钱?”我往下一拉,将帘布放下,把依然在城楼上深情眺望着我们,不,准确的来说是注视着桃竹的大将军阻隔在外。 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这登徒子真的是大将军么?怎么看起来傻不拉几的?钱好骗也就算了,心了这么好骗。不就给你疗个伤吗。 桃竹闻言,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微微张大的眼睛显得有点可爱,只是可惜很快就被她古井无波的表情给代替,连声音都淡淡的:“差不多十来万吧。” “十来万钱?嗯?怎么比我想象的少了一些?”我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却想不出个所以来然。只当自己不会做生意,对这些没什么概念。 谁知桃竹听了,不屑的讥诮了一声,嗤笑道:“十来万钱?十来万金还差不多。” “什么?!”我被这天文数字吓得一个哆嗦,手一抖将横桌上的茶盅给打翻了,啪唧一声摔碎在马车上,但我已无暇去顾虑。 十来万金???我自小到现在就没摸过多少次钱,小时候有什么想买的指着要就好。 细细算来,我手头上摸到过最多的钱,也还是那日离山后糟老头子给我的三金盘缠,外加小乞丐供奉给我的三金,而且还是没捂热呼就花了一大半。 可十万金是个什么玩意? “十,十万金?你,你怎么不去抢啊!”我吞了口口水,忍不住吼了出来。我抬手摸摸自己的良心,感觉一阵钻心的疼。 说实话,我现在很认真的去思考是不是应该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宰了她,让她不要再为害人间。 然而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舍不得不舍得是其一,其二我自己的命都是她的,又怎么能杀她? 她并不为所动,只是瞥了瞥我,纠正道:“你情我愿的事情,如何叫做抢?”话语那叫一个理所当然,仿佛真就是那么回事一般。 你情我愿?你这叫作趁火打劫!果然,还是为民除害吧?!我的良心在疯狂的嘶吼。 然而我只当没听见,但还是对她露出了一个冷笑,就当表达一下自己不齿为伍的态度,稍稍抚慰一下不断叫嚣的良心吧。 不过说来,十来万金到底是多少?跟张乙安那十堆小金山小银山比怎么样?这些我完全没概念,所以就问了出来。 只是我刚刚语毕,还没来得及听到桃竹的回答,就有一小阵比之麻雀叽叽喳喳亦不多惶恐的细碎声音,从马车奔腾的轱辘声中传入我的耳朵。 不对劲! 我当即心神一凛,一步跨出马车,翻到车顶,敏锐的环视四周。 不对劲,不对劲!太静了,太过于安静!刚刚明明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怎么我一出来就突然消失了?这片山林有鬼! 我死死的盯着白雪皑皑的山林,看过一草一木,手不安的覆上了剑柄,两脚微微用力,只待一有不测,即刻应对。 可偏偏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传来一声不解的呼唤。 “白沐?” 我的双眼募得睁大,迅速看过去,是桃竹跟着钻出了马车,毫无防备的站在车辕上仰着头看我。 蠢货!我暗暗咋舌,倏然而动,拼劲了速度,只想快速将桃竹一把塞进马车里,以求她平安无事。 但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就在我发力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又似曾相识的杀意以摧枯拉朽之势袭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赶紧半途变换身形,俯身躲过。 那一箭似有雷霆之势,夹杂着毁灭的力量,擦过我耳边,狠狠的刺入马匹身上,溅出一连串血花。 随即一匹高大的骏马轰然倒下,奔腾的马车突遭奇袭,当场侧翻过去。 在马车即将侧翻的那一刻,我猛蹬脚跟,如另一支离弦之箭扑向桃竹,飞出马车,堪堪躲过被马车压倒在地的惨状。 只是还不待我松一口气就有另一支飞火流矢迎面射来,同时一直诡异沉寂的山林骤然爆发出雄浑的号角声,随即迎来了劈天裂地的高昂嘶吼。 “杀!” 我不敢有丝毫松怠,揽住桃竹急急滚向一边,占了满身雪花也无暇顾及。因为,匈奴来了! 匈奴,匈奴,又是匈奴! 我咬牙切实的瞪着从道路两侧雪山上突然出现的匈奴,恨意如海浪般一波胜过一波,一浪强过一浪。 家人的阴阳两隔,故乡的满目苍凉,我的心仿佛被人剜穿了一个洞,永远也无法痊愈。 可如今,又要来夺走我身边的人了吗? 我双目通红,发了疯似地杀向匈奴。不知道为何他们突然出现,也不明白为何要袭击我门,但我知道,他们今日定要血债血偿! 数十把闪着阴冷血光的大刀挥砍向我,我冷冷一笑,紧握长剑不闪不躲,出剑的同时一个旋身,瞬息将其威能翻了几翻,就这样硬生生斩断了数把大刀。紧接着反手一甩,砍断了面前这位匈奴的脖颈。 这般还不够,我一连几个踏步,薄刃飘飞,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 我以为今日我会将这数百名匈奴杀个片甲不留,可我错了。 在我嗜杀成瘾之际,一声尖叫拉回了我的理智。 “小姐!”是蜻岚的声音,只是不复从前的沉稳,充斥着惊慌。 我打了一个激灵,赶紧扭头看去,正巧见到三支箭簇一闪而过,飞速射向仍未反应过来的桃竹! 这一瞬间,我仿佛如坠冰窟。刚刚还因复仇而沸腾的热血,即刻间冷却下来。 瞳孔紧缩,身体战栗。我清楚的知道,这三支箭下去,桃竹顷刻间会失了性命! 我从未有过如此冷静的时刻,眼看那箭已行至半空,回天乏力。但我却死死握着长剑,拼了命地将它投掷而出。 这一刻天地都为之震撼,时间亦为之静止。我的瞳孔中一切都消失,只剩下破空而去的长剑,阴森如厉鬼的流矢,以及缓缓抬头的她。 “这把剑,为师交给你,愿你好好珍惜。” “糟老头子,放心吧。即日起,这把剑就要随我一同斩尽天下恶人,保护我的挚爱!” 脑中糟老头子赠剑的画面随之闪过,我紧紧的盯着翻飞的长剑,渴望这一次,它能够真正的保护我的.... “铮~”金属交接的声音传来,锐利的箭簇,单薄的剑身。我清楚地听见清脆的咔嚓之声,混合在铮鸣之中。 无饰无纹的长剑,如一条盘匿碧落的神龙,一口咬断坚硬的箭簇,随即余威不减,深深的没入一旁的树木中。 救下了! 喜悦在我心底炸裂开来,我强忍住瘫软下去的冲动。掂起一把散落血迹中的大刀,冲向了桃竹。 我要亲自守在她身旁,不交给任何人。 匈奴一共来了几百人,而我们不到二十人。但幸好,这不到二十人之中,只有桃竹一个需要保护。 十来名暗卫,自桃竹被偷袭之后愈发勇猛,其中当以蜻岚为最明显。她一身灰褐色的劲装,如今已经染满了血液,当然这并不是她的,而是匈奴的。 桃竹这边也因为有我紧紧相互,无人能接近半分。 匈奴说到底不过是一群强壮些的莽夫,一群乌合之众。对上桃竹的暗卫,以及武功高强的我,别说几百,几千亦可接受。 不过一刻钟,他们就死伤大半,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走了。 而我们不曾乘胜追击,实在是害怕他们另有后援。 如我所料,那名弓箭出神入化的人,正是当初在匈奴阵营将我重伤的脸带刀疤的汉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我,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只是可惜了我的佩剑,那清脆的声音毫无疑问是剑断了。但留个纪念也好,我仍旧将它收了回来,毕竟是糟老头子给我的唯一一把剑。 只是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继续前行,毕竟静立刚刚那一番奇袭,基本就没有马车依然完好,马匹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也受了惊,跑的跑死的死,如今竟然没有一辆可供人乘坐的马车。 “回金城吧,向将军借几辆马车。”桃竹依然平静,仿佛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不是她一般。 “不行!”我一听她要再回去那个“狼窝”,斩钉截铁的否定。 开玩笑,怎么可能再让那个周至见到你,没看到他在你给他疗伤的时候,眼珠子恨不得挂在你身上?好不容易挑了个好日头出来!你竟然还想回去? “为何?”她却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皱着眉头问我。 连一直不吭声的蜻岚也不解道:“如今距离金城尚且较近,一个时辰便可到达,为何不回去?” 我被她俩噎得说不出话,无他,毕竟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周至那个登徒子再见到桃竹罢了。 左右思索找不出好的借口,索性不想了,直言道:“不为何,总之不回去。”言罢,突然伸手扼住桃竹的腕。摆明了,如何也不让桃竹回去。 事实上,我这么做了就后悔了。桃竹死倔,吃软不吃硬,我这般大概会适得其反。 可不知为何,今日的桃竹格外的好说话,既没有甩开我的手,也不曾为之发难,反而妥协道:“那这般吧,蜻岚你带人回去,我和....白沐在这附近等着。”言罢,淡淡的瞥了我一眼,仿佛在说:这样行了吧。 我当即喜上眉梢,开心开快地点了点头,哼了一个重重的“嗯”。 桃竹既然都发话了,蜻岚也就不再挣扎,带上三三五五个人返回了金城县。剩下的几名暗卫,则各自在附近警戒,以防止再出事端。” “手。”桃竹静若寒潭道。 “什么?”我不解的歪歪头,一时间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错了。 她见我如此也不再多说,拉开我依然扣在她手腕处的柔荑,爬进了一旁侧翻的马车。 我讪讪的低下头,刮了刮鼻子,原来是让我放开她啊。心里有些许失落,所以也就不曾注意她为何要爬进马车。直到她欺身压过来。 “你,你作什么?”我赶紧后退两步,远离了惹人心神荡漾的清幽药香,这是桃竹特别的气味。 “别动。”她也不解释,再次欺身靠近我。 我轻咬着唇,强忍住再次逃开的冲动,忸怩不安地僵在那里,任由沁人的香气将我包裹,将我吞噬,而我却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一抹清凉柔软覆上我的额头,来回轻舐,激得我浑身鸡皮疙瘩,舒适得仿佛有人将我的心掏出来,轻轻摩挲一般。 我微微轻颤,睁开了双眼,看见她临近咫尺的平和脸颊,纤纤细睫,柔柔柳眉,一双寒眸清澈淡然,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广寒宫仙子一般。而仙子,正在温柔地擦拭我额头的血迹。 好美。 我不自主勾起的嘴角,因为我看到了仙子。 ※※※※※※※※※※※※※※※※※※※※ 昨天晋江抽了,写了三千多字,发出来莫名其妙变成了九百.... 第 33 章 这之后的两日,我们乘着借来的马车一路奔驰,终于在腊月二十三夜晚来到了长安城,正好赶上了长安的小年。 热闹而美味的小年。 宽敞的大街上人山人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过节的喜悦,颐间映着红红的光晕,那是高高挂起的朱红灯笼映射下来的小年喧嚣。 贺喜祝福的桃符张罗挂在家家户户的门侧,我闻到了淡淡的香味,是燃半的檀香混合着祭灶牲畜的味道。 朱光福灯下,人影模糊,让我有种身处三千世界光怪陆离的孤寂感,但还好身旁仍有一人在。 恍惚间,一股勾人食欲,让我垂涎欲滴的气味闯入我的鼻间,啪叽一下就将脑子里没啥用的破想法踢得一干二净。 “白沐?”一双纤纤玉手抓住了我的手腕,也一并握住了我飘飘然的心神。制止了我的追寻,却无异于雪上加霜,推波助澜,让我彻底沦陷。 我砸吧砸吧嘴,亟不可待道:“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言罢一个翻腕,拉住她往那飘香十里的地方跑去。 跌跌撞撞一路小跑,绕过了不知多少小巷,终于在一处小摊前停下。 烤肉!竟然是烤肉! 高高架起的灶炉上置放了一张铁丝架子,架子上摆满了被木棒穿起来的大肉块,在炙热的火焰下烤的吧唧吧唧响,小贩时不时洒上一些卤酱,漂荡出五味俱全的香气。 我直勾勾地盯着那小贩熟练的动作,巴不得将装肉的罐子变成我的嘴!让我全部吞下去! “白沐?你想吃那个?”桃竹清冽的声音响起,似加了迷药勾的我身子酥酥麻麻。将我暴露在腹背受敌的悲惨状况。 不能言语,事实上是我不敢张开嘴,害怕一个不小心,口水流了下来就不好意思了。所以我只是捣蒜般把头戳个不停。 满心欢喜以为她要给我买,却不想听到了这一番话。 她犹豫了一会,斟酌道:“那肉的颜色有些发紫,大概有些坏了,还是不要吃的好。” 发坏?!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不过不得不说,她这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刚刚光注意到铁架子是烤的半熟的肉,忽略了一旁砧板上放置的生肉。我定睛一看,才发现确实如她所言,那生肉表面有些油腻,颜色略深发紫,确实不像是新鲜的好肉,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闻到这么香的烤肉!竟然烤的坏肉!无良小贩!腌臜小摊!真想一剑挑飞他的头! 我强咽下不停往外冒的口水,心底突然对这种奸商恨之入骨!瘪了瘪嘴,委屈道:“你以后别把药兑水了。”言罢,不再管她一脸莫名其妙,拉着她就走。 眼不见心不烦! --------------------------- 次日,药云间。 长安城的药云间当真不是一般的大,里里外外加起来差不多有三进大宅那么大。 门铺毫无疑问是看病卖药的地方,但门铺之后可谓是别有洞天。门铺后有好几栋小楼,一栋放着各种各样的药材,药品,据说是应急用的。 一栋放着空闲着不知道有何用。剩下的可以说是桃竹的私人大宅,昨日我们便是住在这里。 长安城的药云间主事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名曰许离黎,冰肌玉骨,魅色天成,一颦一笑勾得来看病的男子巴不得把眼睛粘到她身上。 要不是腰间常挂着一把丑不拉几的算盘,大概没人想得到她这样昳丽的人会是这里的掌柜,当然真正的掌柜还是桃竹。 但不知道是不是我多虑,我总觉得这位许离黎姑娘跟我很不对盘,不对,应该是说她单方面跟我很不对盘,跟我说话时总透露着或多或少的提防和畏惧。 我思来想去想不明白自己何时对她不善过,只得把一切归咎于:白大侠的气息太强烈了!柔弱女子已经感到本能的胆怯了! 心里还因此稍稍得意了一下。 咳咳,话说回来,今日的药云间还真是热闹,一下子就聚气整个大汉国的医药双雄,回生堂掌柜王旭以及百药阁掌柜唐曲阁。原因便是传说中的不龟手药现世了。 正当我同桃竹带着第一批不龟手药奔赴疆场的时候,第二批第三批则被相继送到了长安,以及北方代郡。 失传百年的不龟手药突然回归,自然是引起了轩然大波,药云间一时间也炙手可热,桃竹也不例外。 这不,桃竹昨日来了长安,今日,医药产业的两大头子就闻名而来。 “哈哈哈,桃姑娘当真一表人才啊!名如其人!”这个老家伙是百药阁的掌柜唐曲阁,实话说总感觉他话里话外都不安好心,一看就是个狡猾的老狐狸。 “是啊,这便是做出不龟手药的桃姑娘啊,后生可畏啊!”王旭一边品茶一边自叹弗如。 “二位前辈过誉了,小女子当不起这个名头。”桃竹露出一脸惭愧的笑,谦逊和煦道。 呵,装,真能装,一个个都是戏精!我干干的站在一旁,兴致缺缺,明摆着不想跟他们虚与委蛇。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不长眼色,故意将话题抛给我。 “不知这位小友是?”唐曲阁眼睛一转,就对我虚虚的拱了个手。 我不悦的哼了一声,看都未看他一眼,谁叫他瞧着就不是个好东西。 老人家向我行礼,我却连理人家都没理,场面一度极其尴尬。 幸好桃竹即使缓和气氛,她将我微微往前推一小步,介绍道:“这是我朋友,白沐。”言罢还特意补充上一句:“不龟手药还要多亏了她,没她断剑之助,这药方就要落到山匪手中了。” 我古怪的瞥了眼桃竹,什么叫多亏了我?还断剑?我的剑是那样断的吗?我可没跟你一起骗人!我没有!我不是!别乱说! 不过桃竹这句话刚刚说完,我便感到了一股炙热的视线。扭头看去,果然是唐曲阁,他眯着眼睛打量我,看得我浑身鸡皮疙瘩。 心里不由得感叹,糟老头子都坏得很! 四个人又打了一会哈哈,终于扯到正题上了。 唐曲阁故作悲恸道:“当初先人的药方遗失,对我大汉当真是沉痛的打击!北疆的士兵与百姓受寒冬折磨却无药可医,老夫身为医者心中惭愧啊!” 呵呵,一上来就跟我们套近乎。先人?谁是你先人?不龟手药又不是你家祖宗创制的! 但在场的都是人精,唐曲阁这么一说,王旭赶紧附和:“是啊,医者仁心,从不会自私自利,只是可惜无药可治啊!” 啧啧,这话说得太明显了。明摆着含沙射影,有的放矢,说桃竹不应该把紧药方,应当分享与大家。 “二位前辈说得是,如今终是重制了药方,不然今年冬日的战都难打赢。”桃竹平静道。 “桃姑娘啊,如今既然你蒙先人恩,有幸重寻回先人药方,定要为百姓某事!让我等也尽一份绵薄之力!”唐曲阁眯了眯眼睛,意有所指道。 “没错,我等定会助桃姑娘一份力!绝不夹杂私心!”王旭铿锵有力道,特别说到“夹杂私心”四个字时格外用力。 “二位前辈言重了,小女子自当造福百民。”,她面色沉静,话锋一转道,“只是不知,这略尽绵薄之力,是怎么个尽法?” “这,这自然是将药方拿出,好让天下百姓不再受严寒之苦。”唐曲阁深深的对着桃竹做了个辑,诚恳道。 “还请桃姑娘拿出药方,以大局为重,不为私利。”王旭也借势将自己的话说了出来。 场面一度沉静。我瞥了眼不为所动的桃竹,绝不相信这奸商会为了所谓百姓而自甘拿出药方。 果然,桃竹面露难色,为难道:“此药乃家师辛苦摸索出来,小女子并非不愿拿出,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家师定夺啊!” 见桃竹不愿,唐曲阁并没有多大意外,反而十分体贴:“我等本就是理亏在前,又如何愿再次强迫桃姑娘?” 他话锋一转又道:“可今年寒冬格外冷,此药堪称救命神药,为了我大汉百姓也好,士兵也罢,我只得再厚着脸皮求桃姑娘献出药方。” 对此我只想呵呵一笑,天冷可以去药云间买药哇,管你屁事? 当然鬼精鬼精的桃竹虽然心里在这般骂人,但表面上还是装得够像,她苦涩的摇摇头道:“并非我不愿为民献力,只是家师并非汉人,乃极西鲜卑之人,不仅与汉人不合,也不喜纷扰。我擅动此药,分与汉人,又误卖与大将军,偶然插手了两国战争,实在是不能一错再错了!还请两位前辈谅解。” 言罢还不忘拿出大将军的佩剑,放在了桌子上,引得两只老狐狸直愣愣的盯着那把流光溢彩的宝剑。 不得不说这把剑看着威风,豪气大方,虽然两人都半信半疑,却也不敢擅自提出质疑,生怕触犯了大将军之名。 只是威逼不成,利诱尚可。两只老狐狸既然混迹医药买卖多年,自然是一套一套的,自然知晓不留点血这药方大概是拿不到了。 唐曲阁微微蹙眉,不甘道:“此药本是先人所创,如今回归汉国应当是理所当然的,想必家师也并非不讲理之人。那不如这般吧,桃姑娘,还请你询问令师,可否愿意将这药方卖与我们,开个价位,让我们心里有个数。” 王旭也妥协道:“希望桃姑娘看在我等一片赤子之心的份上,为我等说说好话,莫要提出过高的价格。” 桃竹自然是欢快的应下了。临了还不忘问一句:“不知二位能拿出多少?” 唐曲阁与王旭对视一眼,顿了顿,唐曲阁道:“不知五千金如何?” 桃竹微微颔首,便不再耽搁,下了逐客令:“小女子还有事要做,就不再奉陪了。白沐,你好生送二位前辈出去。”言罢,就转身离开。” “既然桃姑娘有难,我等也不好再过多置喙。只愿姑娘以大义为重,及时禀告令师。告辞。”唐曲阁临走也不忘“好心”劝说。 只是那边桃竹却也不曾回头,我不满的看着她的身影,对于她让我送两只老狐狸走,颇有微词,但只能硬着头皮照着做了 “两位请。”我撇着嘴,不情愿的带着他俩出了药云间。 不过几步的距离,两只老狐狸仍然不老实,不断地枉我嘴里套话。 问来问去,总不过就是不龟手药怎么来的,药方是什么,如何制出之类的问题。惹的我心情更加不悦,黑着脸轰走了他们。 可惜我仍然小看了某人的厚脸皮程度,待王旭走了,唐曲阁那糟老头竟然又硬生生跟我聊起了我个人的事情,实在是烦人得很。 “小友喜武?”他问. “嗯。”我恹恹道。心里只想让他赶紧走,别浪费我时间。 却不想他话锋一转:“老夫有位朋友爱剑。” 爱剑?关我什么事?等等,不是问我喜不喜武吗?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 “那位朋友不但爱剑,还喜欢自行铸造剑。”,他笑眯眯的看着我,“方才听闻小友宝剑断了,如若不嫌弃,老夫可送与小友一个顺水人情。写封信,请朋友为你重铸宝剑,如何?” 重铸宝剑!我惊得眼珠子瞪的大大的,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断剑。 实话说现在还拿着这把没什么用的断剑不过是习惯了,还未曾想自己的剑还能修好! 我差点就要点头答应,可临到嘴边才觉得事情大概不会这么容易。于是压下内心的激动,撇撇嘴道:“你总归不会白送这个人情。” 闻言,他哈哈一笑,道:“小友当真是个聪明人!不错,老夫想得到不龟手药方。” 呵呵,我不屑一笑。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怎么可能为了修剑,擅自把药方给他?白大侠还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不知廉耻。 见我有拒绝之色,他连忙补充道:“小友这剑想必十分重要,不然不会断了也带在身边,小友大可考虑考虑,这枚玉佩就当给你的信物,如若想通尽管持此玉,来唐府寻老夫。” 言罢将玉佩塞到我手上,便头也不回走了。只留我一人在原地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 呵,真以为谁都跟你一般低劣? 我漫不经心的回了药云间,然后将玉佩随手扔给了桃竹。 “这是?”她不解道。 “唐老不死的给我的,说什么有个朋友可以修好我的剑,他可以给我引荐一下。但让我拿药方来换。”我不屑道。 “哦?那不是挺好吗?”她故意打趣道。 我不屑的哼一声,摆摆手嗤笑道:“他算个什么东西,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他操心。” 与我不以为意不同,她却认真的看着我道:“其实你若真跟他换,我也不会说什么。” 不会说什么?什么叫不会说什么!我突然就来了一股气。 “怎么可能,我白大侠才不干这种背信弃义的勾当!”言罢,我突然就明白了什么,饶有兴趣道,“莫非你是心里愧疚?” 她不肯定却也不否定,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瞧这样子我也知道她怎么想的,故作轻松道:“你不必愧疚,剑断就断,我心甘情愿的。” 她摇摇头道:“这药方迟早要泄露,等周至那边捷报一到,定然会被皇帝知晓此药。就他那性子,无论如何也会拿到如此宝贵的药方。” “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想换就不换。”,我皱了皱眉,总觉得被人看扁了一般,有些不悦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一而再再而三的劝我换,好生啰嗦。” 闻言,她神色一僵,脸色接着就黑了下去,不再说话。 这件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第 34 章 嗯,有点小伤心。 “周哥哥?你竟然叫他周哥哥!你,你是谁?跟,跟他什么关系?”,何茵茵气得脸都红了,眉毛拧了好几圈,没抑制住冲到了我面前死死盯着我。 “我是白沐呀,周哥哥就是周哥哥,白沐最喜欢周哥哥了。” 我表面笑嘻嘻心里狠狠的扇了自己几巴掌,不行了不行了,装不下去了,这破招数根本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不过这句话言罢,用一个词来形容我的处境就是冰火两重天。小姑娘生气吧,我能理解,毕竟我这么做就是故意戏弄她的。可....为什么我的身后那么冷?! 怎么了怎么了?桃竹,你冷静,啊呸,你热静,我感觉我快结成冰块了! 在我愣神的功夫,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了,冲上来就是对我一顿乱揍,打得我鼻青脸肿,从此半身不遂再起不能。 当然,以上只是开个玩笑,这小丫头软绵绵的打在我的身上,感觉就像被小猫爪给拍了拍,不痛还痒。 看见她气得脸红红的,小猫爪胡乱挥,嘴上不停的喊“离他远点。”“远点远点。”,我感觉心都被她萌化了。 啊啊啊啊!她怎么这么可爱?!我真想把她抱在怀里狠狠的□□! 算了算了,万一吓到小姑娘就不好了。 我一把将这个比我矮一点的可爱小姑娘圈在怀里,桎梏了她的动作,顶着身后千年寒冰的压力,将玩笑给小姑娘掰开了揉碎了解释清楚。 待她的气消了,才依依不舍的将她放开,正儿八经的坐下来好好说话。 “他,他受伤了?!”何茵茵被我讲述的大将军周至的情况给惊得不由得大呼起来,粉嫩嫩的小脸唰得就白了。 “呃....嗯....”,我看着她惨白惨白的脸,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赶紧安慰道,“小伤,小伤,已经好了,对吧,桃竹。”言罢还煞有其事地用胳膊肘捣了捣沉默不语的桃竹。 她今日格外冷淡,半个字都不曾说,如今我捣她,她也只当不知道,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撅撅嘴心里有点不舒服,只当她又要作怪了才可不想说话。表面上仍是安慰何茵茵,再跟她讲周至的其他事。她听的津津有味,也跟我说起了自己的一些事情。 原来何茵茵是家里的小女儿,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跟着大将军周至行军打仗,一个走南闯北,做了一个颇有名气的商贾。 何茵茵的父亲是当朝廷尉,跟周家是世交,两家早早订了亲,这牛郎织女便是何茵茵和周至了。 本来打算待何茵茵及笄之年便可大婚,只是今年何茵茵到了约定的年龄,周至却不得不因为匈奴进犯而领兵抵达疆场。有些戏剧也有些造化弄人。 “你说,他,他会平安回来吗?”何茵茵咬着下唇,担忧又伤心的看着我。 “会....会的....吧。”她两只清澈的黑眸似乎会蛊惑人心一般,将我迷得晕头转向,下意识就给了个她所希望的答案。 她听了却并不是高兴,反而苦涩的摇了摇头,笑道:“谢谢。”整个一副忧郁的小花猫的样子,挠的我心里直痒痒。 我心疼的伸出手,想要揉揉她的头,安慰她,却在这时被人打断了。 “嗤~”一大片热乎乎的茶水撒到了我的腿上,一扭头就看见桃竹一脸平静地看着我道:“手滑了。” 手里的茶盏还正对着我,冒出一阵热腾腾的烟。 ???手滑了?大姐你蒙谁呢?你这样子摆明了故意泼我身上的好吧! 生气,但我不说。 “嗯,没事。”我抽了抽嘴角,掏了掏衣袖,摸了摸囊袋,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个手帕都没有,只得讪讪收回手。 桃竹见了,麻溜的递给我一只绣竹的手帕,嘴角还努力的压抑着不往上翘。 呵呵,我暗自讥讽她一句,接过手帕,将身上大概擦了个囫囵,然后往腰间的囊袋里随意一塞,也不打算还给她,就当是小小的惩罚吧。 不过这惩罚也太微不足道了,她泼我茶水,我拿她手帕。 “沐沐,你们今日来他家里干嘛?”何茵茵没了先前的警惕,单纯疑惑的问我。 “要钱。”不等我回答,桃竹就先一步说了出来。 “为何?”何茵茵歪歪脑袋问。 “他欠的。”桃竹理所当然的答。 我心里对桃竹的惜字如金颇为无奈,见何茵茵仍是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解释道:“大将军遇到了点麻烦,买了桃竹的药,手头又没什么钱,就让我们持信物来他家里取钱。” “原来是这样。”,何茵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你们很缺钱吗?” “啊?”,我不明白为何何茵茵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不解地挠了挠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跟缺不缺钱有什么关系?” 她连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你们如果急着用钱我也可以帮你们这个忙。” “原来是这样,不过不必了,大将军还了钱,应当不缺了。”我笑了笑,毕竟欠了十万金。 可桃竹却是点了点头,坦然道:“那到时候便不客气了。” 何茵茵笑着将自家的地址给了桃竹,两人借机还聊上了。 我狐疑的看着突然友好的两人,不明白为何他们多此一举,明明拿到了大将军的钱不就好了吗?可半刻钟后,我不得不感叹桃竹的先见之明。 半刻钟后,木石匆匆忙忙的赶过来,气喘吁吁道:“不,不好了,金,金库被盗了。” “什么?!”,我蹭的一下坐了起来,瞪大眼睛问,“你说金库怎么了?” 木石抬起衣袖擦擦额头的汗,着急道:“府上遭了贼,金库里只剩下不到千金!” 不到千金?!我的乖乖,这贼真不是一般的贪! 我不可置信的咽了口口水:“金库在哪,快带我们过去!”言罢,瞧见桃竹和何茵茵仍然平静的坐在那里,心里就堵得慌。 “快起来啊!怎么跟没事人一般!快快快,我今天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偷将军府的钱!”言罢便一手拉着一个,跟着木石前往金库。 第 35 章 跟着木石风风火火的跑到地下金库,见到的是规规整整的一小座金堆,三小座银堆,旁边还零零散散放着一些珠玉,瓷瓶,画卷,铜器以及龙币马币龟币。 不得不说只看这些钱财储物,确实还算是富裕,但....这么大一座金库,里面的东西竟然只占了小小的一个角落?! 打个形象的比喻就是,一个小瓷碗里只装了四五粒米。 “这....这怎么办?”我皱着眉头问桃竹。如果没有这十万金,接下来还去个屁扬州啊!趁早回家种地算了。 “不知道。”桃竹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惊讶也只在她的脸上驻足的须臾。 “管家,你可知近来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贵府吗?”我试探着问,企图获取一丝一毫的线索。 他却摇了摇头,道:“自从大将军奉命领军之后,这府上便不曾来过他人。” “那你们就没有谁发现金库的问题吗?”我不死心的追问。 他叹了口气道:“寻常开支并不会从金库里取钱,都是直接从账房里拿的。只有用到大量钱财,才会开启金库。” “那,那,那就没别人知道这金库的位置?”我攥了攥拳头,意识到事情可能会相当棘手。 “这金库是大将军同何姑娘顶下婚约时才建的,之前钱财都放置在将军父母那里。所以这金库除了将军和我,再没有他人知道。” 我不甘的咬了咬唇,告知了木石一声,便在这金库里四处摸索,可惜却一无所获。 这金库本身就是藏匿在地下,位置隐秘不说,还有层层大门,铜墙铁壁,以及不少的陷阱。能够真正安然无恙走到里面的,除非是知晓并且十分熟悉这金库的人了。 “无法了,自认倒霉吧。”,我叹了口气,安慰的拍了拍桃竹的肩膀,“这金库必定是被人给泄露出去了。” 那边木石也是一脸愧疚,尴尬道:“姑娘,当真是对不起,不曾想竟然出了这种事情,只怪我办事不利。姑娘不嫌弃的话,我暂且将金库里剩下的钱财给您打包一下送到贵府,剩下的我即日便找将军的宗亲凑一凑,尽量给姑娘凑齐十万金,您看如何?” 大概也只能如此,只是不知道如今又要在长安耽搁多久.... “不必了。”桃竹淡然道。 不等我和木石发问,她便转头,问向一直不曾开口的何茵茵:“何姑娘方才所言可还算数?” 何茵茵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点了点头道:“自然算数的,桃姑娘的十万金就包在我身上吧,我明日便将十万金送到贵府。对了,贵府在哪?” “送至药云间便好。”桃竹淡淡道。 我见何茵茵很爽快地点了点头,狐疑道:“小丫头,那可是十万金,不是十金。你哪来那么多钱?” 闻言她面色一僵,慌里慌张地解释道:“这个....那个....反....反正我就有!不要多问!”言罢又极速转移话题,“另外不要叫我下丫头!我不小!” 我还想再说什么,何茵茵却推搡着我们往外:“行了行了,没事就赶集走吧。明天一早一定给你们送到,婆婆妈妈的。” 婆婆妈妈.... 我嘴角抽了抽,要不是还需她借钱,早对她一顿收拾了。 就这样,我们被何茵茵一路推到了大厅,发现别无他事的了,便一同告辞了。 “桃竹,你说是谁这么大胆,竟然将大将军的金库给搬空了。”上了马车后,我疑惑的问桃竹。见她不回答又感叹道:“何茵茵这么有钱吗,十万金说给就给。” “家贼难防。”桃竹道。 “家贼?谁?你说何茵茵?”,我顿了顿,随即了然,反驳道,“何茵茵才不会偷她爹的钱,更别提还是十万金。” 桃竹闻言,静静的盯着我的眸子,什么也不说,却让我莫名地感到心虚。但我白大侠岂能示弱?我当场就硬着头皮盯了回去。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急匆匆的金甲抨击的声音,是官兵。 我倏然就想到了桃竹被匈奴刺杀,虽然不觉得她会被官兵追杀,但仍然是心生警惕。拔出断了一半的断剑,将桃竹扑到一边的车壁上,捂住她的嘴。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轻薄这个姑娘,但事实上我却没有丝毫旖旎的心思。 我紧紧握住断剑,闭上眼睛全神贯注的感受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金甲声。 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后悔,早知道不带着这把破断剑了,今日暗卫还不曾跟来,要让我一个人拿着一把断剑还保护着桃竹,跟一群官兵撕斗,也太难为人了吧! 起码给我一把带剑刃的剑啊! 哐哐哐,金甲交接的声音越来越响,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我的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 声音驳杂繁重,隐隐有两三匹马混杂其中,声势浩大,听上去约莫百十来人。 我不免心生疑惑,这些人真的是来抓桃竹的?怎么感觉不像啊? 果不其然,声音越来越近,速度却不见缓,这群官兵径直穿过我们。 我偷偷用断剑挑起半边窗帘,看到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骑在马上,旁边跟着两个小官,身后领着长长一队的官兵。 瞧这架势似是去捉拿什么犯人。 “又是谁犯事了?”我一边转过视线一边自顾自嗫嚅。刚转过来,修长的睫毛就被挠了挠,痒得我眼皮阖了阖。 一睁眼,桃竹深邃漆黑的双眸便近在咫尺,黑黢黢的古井般的瞳孔映满了我的身影。 她高挺娟秀的鼻梁下有一团热气拂过我的手指,细嫩如豆腐的双唇紧紧贴在我的手心,传来惹人流连的湿润。 心跳突然就失控起来。 我感到心口烧了一簇火,让我浑身上下都滚烫滚烫的,似乎即将被蒸熟了一样。嗓子干干的,嘴里也有点口干舌燥,我不禁吞了吞口水。 一直呆在我怀里的暖玉不耐的挣扎了一下,我连忙压下奇怪的感觉,与她拉开了距离。气氛拌了饴糖掺了蜂蜜般腻人又暧昧,将我薄薄的脸皮都羞红了。 我被她平淡如常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支支吾吾解释道“那个,官兵,我,我以为要抓你....”言罢却不由自主的更加心虚了。 哪有动不动怀疑别人做了坏事要被抓的?可是....桃竹真的很坏。 她静静的端详着我,过了好久才微不可觉的“嗯”了一声。 莫名地我心里不自在的感觉又升了起来,被她的幽深的眼眸瞧着,仿佛将我扒了衣服,将我的一切都看得干干净净一样。 “家贼。”她突然开口道。 “什么?”我被她突如其来的话语绊住了思维,一时间没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何茵茵,将军府的金库是她搬空的。”她道 “为什么?她不是大将军没过门的妻子吗?干嘛偷自家的钱?”我不解地问,却暗自里撇了撇嘴,语气也不太好。对于桃竹处处针对可爱的小姑娘,我颇有微词。 她瞥了我一眼,不咸不淡道:“刚刚的官兵,大概是去将军府的。估计是周至遇到了点麻烦,她才不得不搬了金库吧。” “什么麻烦还要往外搬钱?”我好奇的问。 她却没再说话,眼神一点一点凛冽起来,脸色也悄悄地泛起了一丝狰狞,把我看得浑身发毛。 我微不可觉的吐了口舌头翻了翻白眼,不说就不说嘛,那么凶干嘛,亏我刚刚还担心你来着。 轱辘轱辘,马车撵着湿漉漉的石板,一路稳当,停在了....小铁铺门口? “你带我来这干嘛?”我嫌弃的看了看脏兮兮的破小铁铺,被满铺子的木炭味熏得不由得掩住了鼻子。 “赔你的剑。”她在呛鼻的气味下强装镇定,刚说完一句话就禁不住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我撇了撇嘴,轻轻抚了抚她的背,给她顺顺气,待她又装出严肃正经的表情后才收回手,道:“你倒是上心。”然后便进了小铁铺。 小铁铺不大,跟药云间一样只是一个面铺,左右不过两丈。 铺子中间放着一张长桌,桌子上密密麻麻摆了一排武器,从匕首飞镖到大刀长剑,应有尽有,只是有趣的是不管什么武器都不曾装上柄。四面墙上打了铜钉,铁架,挂着带柄的完整武器。 桃竹用手帕掩住口鼻,看都不曾看过面铺里的武器,带着我穿过面铺来到了铺子后面的小院子。 院子里零零散散摆着四五个铸造炉,炉子旁边到处都是模具,铁块,以及各种大小,各种样式的锤子。每个炉子边都有两个人,一个加柴鼓风,一个砸铁锻造。 “王伯,我带人来了。”桃竹将我领到一个炉子旁,对着专心打铁的老汉道。 那老汉闻言手上功夫顿了顿,头也不抬道:“等我忙完,女娃你先去里面歇着。”言罢又专心致志的敲起了铁。 王伯?我挑了挑眉,瞧这架势还是有备而来? “你要修我的剑?”进屋后,我一屁股坐下来,麻溜的给自己倒一盅茶,这个破铁铺实在是呛人。 “嗯。”她淡淡应到,十分自然的将我倒满的茶盅接了过去,咕噜咕噜,润了润嗓子。 我对她翻了个白眼,给自己又倒了另一盅。 “那把剑,就那样吧。”我放下茶盅,舒坦的吐出一口白汽。 “怎么?你不修一修?”她有些意外道。 我摇了摇头,悠悠道:“我想了想,这把剑是糟老头子给我的,擅自修了惹他不满,生气就不好了。断了就断了吧,它命当如此,我也不愿强求。再说了拿一把修过的剑砍来砍去,总感觉怪怪的,好像随时又要断了一样。” 对于我说的话,她点了点头,盯着我道:“那你想如何?” 我眼睛一亮,笑了笑:“你要是心不安,就直接再给我一把新的得了。”言罢想了想又道:“最好结实点,别这么容易断,再断我可是受不了。” 她蹙了蹙眉道:“可以,但你的断剑怎么办?” 我眨巴眨巴眼睛,不甚在意道:“找个时间把它再丢给糟老头子,反正也没什么用了,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毕竟当初糟老头子给我的时候还挺庄重的,想来这剑也是他很重要的东西吧。鸠占鹊巢多不好。 对于我的态度,她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随我去了。 过了不知多久,那名叫王伯的老汉终于一身臭汗的大步跨了近来。 “女娃,那把断剑呢?”他扯着嗓子喊。 “老伯,不用了,剑不修了,给我来一把新的,一定要结实点。”我扯出一抹笑,和气道。 “不修了?那好吧。买剑的话前面铺子里就有,女娃你们去挑吧。”他指指前面的面铺道。 “老伯,有没有那种结实些的,我这把剑就是被箭簇弄断了。”我讪讪的笑了笑。 闻言,老伯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两撮灰溜溜的胡子滑稽的抖了抖:“剑走偏不知道啊?哪有拿着剑往箭簇上撞的?” 言罢不耐的摆了摆手道:“你这丫头胡来的话,再结实的剑也能被你给糟蹋断了。” 糟蹋?什么叫糟蹋?!被我白大侠看上的剑是它的荣幸!我不满的朝着仍在叽里呱啦数落我的老伯做了个鬼脸。 老伯对此不屑一顾,不过仍是给了我良好的建议:“丫头手劲大的话,建议试试刀,剑再怎么结实也抵不过正儿八经的刀。拿着刀你就可以尽情砍,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刀?我瞥了瞥这老汉,心里半信半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道:“老伯有什么好刀?不要外面铺子上随意挂的。” “随意挂的?那每一把都是老汉我的心血!怎么,你还嫌弃?”,他火气蹭得上来,吹胡子瞪眼,“爱要不要,不要拉倒!别给这碍我眼。” ??? 这老头发什么疯? 不就问问有没有更好的刀吗? 我“嘁”了一声,不输气势反驳回去:“不要就不要,谁稀罕!”言罢拉着桃竹就走,只是还没走两步桃竹就抵死薅住我,将我又拉了回去。 “王伯,她瞎说的,冲撞了您对不住了。若是有好刀就,就卖与我吧,我出两倍,不,三倍的价钱。”桃竹难得低了头道歉,样子还有模有样的。 没见过她低头的时候总想见,如今见了却让我心里更气。我负气的轻哼一声,别过头不看他俩。 嘴里嗫嚅:“谁让你擅自做我的主的,多管闲事。”话音刚落,桃竹就往我的手上掐了一下。 蛮疼的。 那老伯似乎吃软不吃硬,见了桃竹道歉也不再为难人,老脸一红,干咳两声道:“不是不卖,只是大多数好刀都是城里的贵人们定下的,给了押金的。虽然我一个打铁的老汉,也不能坏了招牌不是?你么若是实在想要,只得等上个....一个月吧。” 还等?我记得桃竹还急着去扬州呢。当下扯了扯桃竹的手,妥协道:“要不算了吧,你不是还急着去扬州吗?随便买一把吧。” 见她犹豫不定,我继续撺掇:“况且现在已经腊月二十五了,你好意思让人家老伯大过年帮你打铁铸剑?” 果然,我这么一说,桃竹不甘的攥了攥手,但还是接受了我的提议。 待我最终挑选了一把颀长单薄的普通苗刀之时,她绷着脸认真道:“我定会寻到一把好刀予你,一定。” 我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 36 章 次日一早,我便美滋滋的守候在了药云间屋檐上,一想到桃竹马上能拿到十万金,我心里就激动的上蹿下跳。 十万啊!这指不定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钱了! 却不想何茵茵没等到,倒是等来了一堆不速之客。 朱红华丽的肩舆被七八个人抬着,从一众寡淡的行人中缓缓驶来,身后紧紧跟着八辆四驾马车。 马车全身是端庄娇奢的赤红檀木,四边挂着金黄色底黑蚕丝线的大汉王旗。华盖之上的盘飞神龙和轩辕神兽昭示着主人的尊贵。 肩舆一旁有两列护卫金甲叮鸣,神情肃然,领头的却是一个阴阳怪气,嘴角噙笑的宦官。 他们是谁?亲王?皇族?还是朝廷的人? 我心下慌张,脚踏轻功一个闪身从药云间的屋檐上掠过,直奔桃竹的寝居楼。 “桃竹,桃竹,貌似有朝廷的人来了。”我一掌推开散发着古朴药香的棕木门,看见了仍在盥洗台前梳洗打扮的桃竹,“外面来了一队宦官领头的马车,瞧那架势大概跟皇帝有关,咱们先跑吧。” 不怪我反应如此激烈,瞧见朝廷的人就想跑。实在是近来相处我明白桃竹不是好人,生怕她招惹了那个位高权贵的大人物。 另外儿时,爹爹也总告诉我,不要跟这些朝廷的人沾上关系,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坏人。 “朝廷?”,桃竹微微蹙了眉,对我摆摆手,“知道了,我稍后过去。” 见她还在悠然梳洗,我更加心急,这人怎么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以为人家贵人驾到,会是专门来宴请你的吗?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次还当真是来宴请桃竹的。 待桃竹不听我阻拦,整理好妆容出门接待后,我才知道原来是周至搞的鬼。 “奉圣上之命,民女桃竹重制不龟手药,解我大汉三军寒冻之苦,捷报频频,经大将军周至之请,圣上特赏五万金以作嘉奖,爵加四等,位不更,免除徭役赋税。另,圣上龙颜大悦,特设宴席。请民女桃竹即刻入宫,拜受隆恩,钦此。” “民女桃竹接旨,拜谢隆恩。” “行啦行啦,别拜谢了,赶紧上轿吧,别让圣上等急了。”那阴阳怪气的娘娘腔宦官捏着手帕一挥,笑得眯起来的眼睛里满是不怀好意。 “陛下可是第一次宴请草民,你可好好好表现啊。”言罢弯身打算将作辑的桃竹扶起。 好好表现?表现个球啊! 我瞧见他伸出了手,实在不想让他的脏手碰到桃竹,赶紧一个抢先将她扶起。 那宦官的手僵在了半空,见人已经被我扶起,讪讪的收了回去,临了还傲娇的哼了一声,把我浑身都鸡皮疙瘩都激起了。 “快点上轿,耽搁了,被圣上责罚有你好受的!”那宦官手一摆,抬轿的八人齐齐半跪,将轿子放了下来。 轿子很大,四四方方的,可以坐下三人有余。因此我自然而然的跟着桃竹打算一起上轿子,却不想被那烦人的宦官给拦了下来。 “你干嘛?”我不悦地看着扭来扭曲的宦官。 “圣上召见民女桃竹,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一边呆着一边呆着。”他甩甩熏香的手帕,看起来跟青楼前搔首弄姿的妓子似得。语气又嫌弃又得意,惹人不快。 我当下火气就上来了,刚要发作,就被一旁的桃竹给压下:“回去,乖乖呆着。” “凭什么?!”我不满道,只可惜桃竹已经上了肩舆,连个眼神都没给我。 “哼!”那宦官轻蔑的看了我一眼,一甩手,喊了句“起驾。”一列护卫就轰轰烈烈的簇拥着肩舆缓缓离去。只留下仍在进进出出,搬运金银的药云间仆人。 我气得咬牙切齿,拿出刚买的苗刀呼哧呼哧狠狠的甩了几刀。 不让我去,你竟然不让我去!不知道宫里多危险吗?!万一你招惹了皇帝,万一你被人家看上了,万一你得罪了某某嫔妃,我看你怎么办!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一辈子你也别想再出来了!蠢货!笨蛋! 开始只是嘴硬负气想想,可到后面慢慢地我焦急起来。 我越想越觉得可能,就桃竹那姿色万一真的被皇帝看上了怎么办!想起刚刚那太监意有所指的说“好好招待”,这可不能让我不瞎想! 不行,不行不行,臭男人宫里已经那么多嫔妃了,不能再让他祸害桃竹了!说好的去扬州跟澜儿和徵琅儿汇合呢!怎么能在这紧要关头出差错? “许离黎!”,我厉声叫住劈里啪啦打着算盘的许离黎,叮嘱道,“一会会有一个叫做何茵茵的姑娘带着十万金送到药云间,你届时告诉她桃竹受诏的事情,我现在也要去皇宫一趟,你务必清点好何姑娘送来的钱,听到没有!” 那边正沉迷敲算盘的许离黎,听到我肃然的声音,立马吓得手一抖,将算盘失手摔倒了地上。待我说完前因后果,她才后知后觉地战战兢兢捣蒜般头点个不停。 我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还刀回鞘,脚踏莲步,转瞬间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 该感谢我绝高的轻功造诣,面对高耸的宫墙,我两个踏步便翻了过去。皇宫不亏是帝王居住的殿宇,一眼望去数不胜数的琼楼高宇,如杂草般散落一地。 气宇轩昂的斗拱上刻着繁复典雅的纹饰,一砖一瓦皆是倾尽工匠心血,皆是玲珑婉转,精品,巧夺天工不过如此。 宫道十分宽敞空旷,四五辆马车并驾依然绰绰有余。青石板路上每一块石板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祥云牡丹图,简直让人舍不得踩上去。 当然,这么想的肯定只有我一个。 因为时不时便有一身金甲的禁兵满脸肃然的来回巡逻,人家目不斜视,兢兢业业,对于地上的石板连个眼神都不带给的。 我一路飞踏,轻而易举的躲过层层禁兵巡逻,一跃踏上了高楼屋檐。一眼就瞥见醒目的朱红肩舆,当下就远远跟了过去。 值得庆幸的是,肩舆停在了名为“明和殿”的殿宇之前,并没有如果所想进了后宫。这让我松了口气。 在那宦官的带领下,桃竹入了殿中。而我则悄悄绕到殿宇反面,从后面摸了进去。 “民女桃竹拜见陛下。”桃竹洪亮清秀的声音响起。 我闻声而去,在侧室厅堂,远远见到了跪在地上作辑行礼的桃竹,而桃竹正前方穿着黄色龙袍的男子想必就是如今的帝王刘瑞了吧。 只是....我总感觉这臭男人有那么一丁点眼熟来着,不过这种异样感很快就被我甩到了脑后。 “平身。”他雄厚沉闷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却不怒自威。 “谢陛下。”桃竹应声而起,安安静静地低着头,不去看他。 桃竹不去看他,他却在不停的打量着桃竹。眼底的惊艳,欣赏,以及微不足道的渴求,怎么都藏不住。 他的视线不断地摩挲着桃竹身上的每一寸,将她妙曼的身姿尽数收纳其中。 我躲在暗处的角落中,不禁握住了腰间的苗刀。若不是看在他的身份特殊,以及满屋子的暗卫,当他胆敢肖想桃竹的第一眼,我便一定会冲出将他的双眼剜了出来。岂容他在我面前放肆? 哼,果然今日是来对了。 过了好一会,当他终于将桃竹看了个够的时候,才不情不愿又故作沉重道:“入座吧。” “是。”桃竹恭恭敬敬的跪坐在他的对面。 “来人,上菜。” “遵命。” 待一桌玉盘珍馐上齐之后,刘瑞才想起此宴目的,盘问了桃竹一些问题。 “你便是重制不龟手药的人?” “是,陛下。” “嗯,不错。今年的战争一直持续到隆冬,多亏了你的药,才得意让将士重振士气,一举反攻。朕今日便是想见见周至那小子口中的医仙,如今看来,倒真是名副其实。” “陛下言重了,民女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如今不龟手药重新现世,这药方,还请陛下收下。”桃竹从袖中掏出一张皙白的纸,双手捧上,露出了纤细的皓腕上系的红绳碎玉。 红绳碎玉?我微微蹙眉,这东西不是我才下山遇到桃竹时,她戴在脖颈上的吗?怎么突然又系到手腕上了? 还不带我思考,就被眼前的一幕拉走了注意力。 一直故作深沉的帝王,在看到桃竹手腕上的碎玉的时候,顾不得失态,蹭得站了起来,他一把死死捏住桃竹的手腕,紧紧盯着悬挂在空中的碎玉。 “这碎玉哪里来的!”在他目眦欲裂,一声怒吼之下,殿宇内隐藏的暗卫悉数出动,转瞬间就将桃竹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瞧着一柄柄长剑匕首抵住桃竹咽喉的时候,脑子“嗡”得一下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说好的宴请呢?不,不,不要! 怒气,滔天的怒气充满我的身子,我感觉自己即将被熊熊怒火烧成残渣一般。耳边不断有恶魔低语:冲上去,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四肢在这低声的蛊惑下渐渐失了控制,待桃竹清冽如寒泉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我拉回心神的时候,崭新的苗刀已经不知觉握在了手上。双脚也悄悄的往前走了两步,不过还好我藏匿的十分了得,即便如此也不曾有人发现我。 “启禀陛下,碎玉乃故友赠与我的。”桃竹却没有一丝惊讶,古井般的声音缓缓道来。 “故友?好一个故友!朕奉劝你实话实说,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那帝王重哼一声,毫不怜香惜玉地甩开松开了桃竹的手,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桃竹,浑身杀意尽显。 我眼细立马就瞥见了桃竹嫩白手腕上可怖的红印子,心里恼火得很。真想冲出去给他丫的几个大嘴巴子。 桃竹却并不在意,摸着碎玉露出怀念又悲伤的表情:“草民不敢,此玉乃草民八年前跟随家师学习医术之时结实的一位玩伴送于我的。” “那年我同师父前往武威,与她相处一月多,临别前她赠与我玉佩当作留念。玉佩初送与我时尚且是完好的一只狐狸形状的红色小玉,只是后来跟师父历练之时,遭到偷窃。再次寻回时已经成了一块碎玉。” 狐狸?碎成这样谁能认出原身是狐狸?不过带了这么多年应当是很重要的朋友吧,我酸溜溜的想。 帝王听了桃竹的话虽然仍是铁面无情的样子,但明显杀意弱了下去,他一挥手,原先将桃竹层层包围的暗卫唰得又返回了原位。 这可把我吓了一跳,生怕他们一不小心就发现了我,那可就....有趣了。 “那你可知送你玉佩的玩伴....过得如何?”他眼神忽明忽暗,语气欣喜又懊恼。 过得如何?我皱了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却又不知道是哪里。 “草民不知,彼时常常是她来找我玩,我从来没去过她家,她也不曾提到过。她只自称为白沐,我也就喊她沐儿。” 白....沐?!这一瞬间,我只觉得心跳都随之静止,脑子里乱成一团糟。 怎么会?怎么可能?我们初次相认不是因为她救治了受伤的小狐狸吗?!那不是七年前的事情么?我何时八年前送你了一块玉佩! 再说了,八年前,你根本就不在武威好吧! 况且那劳什子狐狸玉佩我根本就不认识! 不对不对不对,说谎,一定是说谎! “呵,白....沐吗?”皇帝颓然地坐了下来,讥讽的嗫嚅着这个名字,过了半响才双目无神的问了一句:“朕记得初秋匈奴进犯之时,武威城破了。沐....白沐哪里去了?” 桃竹闻言抬起了头,一字一句道:“她死了。” 她,死了?我的眼睛募得睁大,握住刀柄的手止不住颤抖。不管我多少次闭上眼睛,重新认真的看桃竹的双眸,看到的都只有决然与认真。 我的嘴唇翕动,好想问一句。 她死了,那我又是谁? ※※※※※※※※※※※※※※※※※※※※ 前面与桃竹相遇的时候,我写了这个碎玉的,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 第 37 章 寒风嘶吼,大雪飘扬。华贵的金黄盖顶,赤红梁柱,如今都被一层闪着天边亮光的白雪轻轻包裹。 深冬的太阳不骄不躁,斜斜挂在碧落之上,洒落一地迢递晶莹。 我迷迷糊糊的逃出了明和殿,一脚踏在软绵的白雪上,落下一个不轻不重的脚印。烦躁的踢了一脚刚刚堆积起来的薄雪,翻身坐在了明和殿顶。 明和殿很矮,只一层,在众多张扬大气的殿宇中,它只是不起眼的一个小偏殿。 我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屋檐上,很容易便会被四周高楼上的人发现。 但....无所谓了。 我现在很烦躁。 什么叫“她死了”?我不懂。为什么皇帝认识那个碎玉?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不记得那个碎玉,桃竹也从来没跟我提过,好像这个东西跟我无关一般。 但可惜,不是。 我心里乱糟糟的,比天边散落下来的雪花还要乱。我想我该是难过,又或许生气。我想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我明白,桃竹骗我。她有事再瞒着我,她很坏。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抓起一团雪,搓成一个雪球,然后扔了出去。啪唧,雪球飘了一会就摔在了雪地上,砸出一个憨厚的小坑。 我想我应该去问问桃竹,她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骗我,虽然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告诉我答案。 真搞不清楚这个家伙在想什么,明明我那么关心她,明明我把她当朋友,明明我那么用力去对她好,她却总是这样,躲着我瞒着我。 我总会去想,她是不是真的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可我又觉得不是,你看她对我断刀的事情那么关心,她是不是也挺在乎我的?应当是吧,她第一次对我做了承诺,说“一定会给我一把好刀”的。 可....她的刀要给谁?送她狐狸红玉,已经死了的“白沐”? 不懂。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我迎着寒风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跳到了一旁最高的楼顶。她还没有出来,我还不想被发现。 我还是想安安静静的守着她。 我等了许久,等到大雪积得很厚了,等到寒风渐渐熄了,等到太阳不再懒洋洋了,桃竹才出来。 我注意到她出来时身上挂了一件华丽的貂皮披风,也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红绳碎玉不见了,还注意到冷酷的皇帝笑着将她送上了朱红肩舆之上。 她临上车前,朝着皇帝虚虚的做了个辑,然后就被肩舆送出了宫。 见她真正出了皇城,我才笑着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似乎没有成为嫔妃。她还是我的桃竹。 兴许是心虚,当她开始朝着熟悉的街道行进的时候,我提前运转轻功,回到了药云间。在积满雪的院落中,搭起了雪人。刚好,她回来的时候,堆好了一个。 “回来了?”她轻轻挑了眉调侃我,显然是发现了我跟去的事情。 “嗯。”我丝毫不避讳的承认了。 今天出去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偷偷跟去的事情瞒不住她。 不说许离黎,就是她留在药云间附近的暗卫也将我一来一回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毕竟,本来我也没打算瞒着她。 但我知道,她还能这般自然的调侃我,定是想不到我跟着她进了明和殿。 果然,得了我的应答,她什么也没说,而是带着我去吃饭了。 “不是说宴请你吗?怎么还要吃?莫非是宫里没吃饱?”我故作淡然道,只是话语脱口而出的时候,莫名的就有些酸溜溜,打翻了醋坛子一样。 其实,才没有。 她只当我小孩子心性,浅浅的笑了笑,道:“谈了些事情,没怎么吃。现在还饿着。” 我与她并肩走向厅堂,悄悄的偷看了她一眼,没有看到算计阴谋,有的只是一片坦然,这让我又松了口气,至少她还打算跟我相处,没有抛下我。 “吃什么?”我收回视线,有些期待的问。 “烤肉吧。”她转过头来看着我,“你不是想吃吗?” 她明明面无表情,声音也听不出一丝情绪,但落在我眼中不知怎么就觉得比春风还要暖和。她怎么会是捂不热的石头呢?不会的,捂得热的,一定捂得热的。 我鼻子突然一酸,再失态前赶紧转移话题:“你记好了,一定要送我一把好刀。” 兴许是我话题跳转的太快,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还好最终她仍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开始,我还以为她说烤肉,是要带我去酒楼里吃烤肉。 可当我看见一身黑衣的蜻岚,满脸肃穆的扛着火炉的时候,我才明白她打算自己动手吃烤。 甚至从铁架,到木炭,再到各种卤酱都一应俱全。 我颇为好笑的看着十指不沾春阳水的桃竹拿着夹子对着一块大肉瞎胡捯饬,以及过着舔刀尖日子的暗卫头子笨手笨脚的将一小罐卤酱误洒进火炉里。 整整一刻钟,她俩弄出来的,只有我面前这一盘黑炭似得东西。 .... “....怎么不吃?”桃竹一边继续烤一边问,“是....不好吃吗....” 你还有脸问? 这酱汁炭块儿能吃吗! 我一把夺过桃竹手里的夹子,抢过蜻岚手里的空罐子,将她俩轰到了一边儿。 “行了行了,两位贵人还是歇着吧,放过烤肉一马好吗?” 我一边有板有眼的烤肉抹酱,一边还不忘揶揄被我赶到一边的两人,“没看见这一块好好的肉被戳烂城蜂窝了吗?还有那好好的卤酱你竟然能全洒进火炉里,半点弄不到烤肉上,你吃的是烧烤木炭吗?” “别瞪了,不会就是不会,瞎逞什么能。来来来,尝尝这块肉烤的怎么样。”我贴心地将一块肉分成两半,给桃竹和蜻岚一人一半。 待她俩都咽了下去后,我才问:“味道如何?” 桃竹先前被我说得脸上挂不住,如今明明吃完了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却仍然嘴硬道:“烤过了,肉老了。“ 连带着蜻岚也跟着她瞎胡参合:“味道太淡了,不入味儿。” “那一会儿你俩别吃。”,我没好气白了眼两个睁眼说瞎话的家伙。 将铁丝网上铺满了一层肥瘦均匀的肉,刷上一层酱汁一层盐水,用夹子将烤肉一片片翻身,重新刷酱汁盐水,烤得块在铁丝网上吧唧吧唧响个不停。 而一旁挑刺的两人,不停的偷偷咽口水,眼珠子被钩住似得,直往肉上瞟。 “行了,别看了,给你给你。”我夺过桃竹面前的空盘,将里面堆满了外酥里嫩,让人食指大动的棕红色烤肉片,还贴心的附带一小碗现调的酱汁。 一抬头就瞧见被我忽视的蜻岚略带幽怨的看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 你想象一下,一个大你七八岁的杀手大姐姐,活脱脱化身成怨妇看着负心汉一样的表情看着你。 这感觉还真是....有点恶心。 不过还好,我忍住了骂出脏话,和和气气的对她道:“等下一盘吧。”言罢,不再管她死去活来的表情变化,专心致志的烤起了肉。 待我不辞辛劳的忙活完,端起一盘香喷喷的烤肉片蘸着回味无穷的酱汁之时,又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正巧啊,老夫也不曾吃饭呢。”一个惹人厌烦的声音响起。 “是啊,许久不曾吃过烤肉了。嗯,好香的味道。”另一个讨厌的声音接重而来。 扭头看去,是唐曲阁和王旭两只大尾巴狼,一边走还一边装模做样的嗅来嗅去,将我好不容易重新提起来的好心情又泼了一盆凉水。 “呦,没吃饭那,那就回去吃完饭再来吧。”我撇了撇嘴,讥讽的表情丝毫不加掩饰。 今天白大侠心情不痛快,可不想跟这两只大尾巴狼虚与委蛇。 两人听到我的话皆是神色一僵,脚步一顿,却仍然硬着头皮在桌子空余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白姑娘的火气有些大啊,哈哈哈。”唐曲阁干笑着调笑我。 我轻蔑地瞥了瞥他:“可不是嘛,对待教唆我偷药方的伪君子,我怎么能不火气大?只是可惜这人还不识好歹,偏要来别人家蹭吃蹭喝。” “你!”唐曲阁被我气的怒目圆睁,恶狠狠的就要反驳,却被桃竹打断了。 “两位今日来是有何事?” 见他二位就要开口,桃竹复又补充道:“别再一口一句仁义道德,一口一句苍生百姓了,若是来给我上课,就请二位回吧。” 果然,桃竹这句话一说,两人齐齐黑了脸色。年事较高的唐曲阁率先开口:“桃姑娘这是何意?莫不是恃宠而骄了?” “哦?恃宠?恃谁的宠?”桃竹乜了一眼唐曲阁,仿佛将他看透一般,“我同师父改制的药方,关你的事了?” 见唐曲阁又要出口训人,开门见山道:“行了,别废话了。五万金,你们二人凑齐五万金,药方拿走。” “五万金?!桃姑娘未免太过分了吧!”,沉默了许久的王旭,忍不住开口骂道,“不曾想桃姑娘竟然如此奸猾爱财!” 奸猾爱财?你们两个大尾巴狼还好意思说旁人?!我当即就要抄家伙,给他们一人一刀,但被桃竹给硬生生按下了。 “五万金,少一分不卖。药方只此一份卖与你们,你们可以选择一人出一半金额,药方共享。”,说到这,桃竹的唇角讥讽地够了起来,“也可以单人出五万,独占不龟手药。” 闻言,两人抬头对视了一眼,我在一旁清清楚楚捕捉到了在两人眸中一闪而过的亮光。 叫我忍不住在心里讥笑:呵,原形毕露。 “咳,唐兄莫要被她挑拨了。”,王旭先若无其事的开口,转身对桃竹拱了个手,“还请让我等去一旁讨论讨论。” 桃竹摆了摆手,便继续吃起了肉。 我瞧她这副藏在平静下的奸诈面容,忍不住笑了笑。 她真的,真的好坏啊! 过了许久,久到我已经将两盘烤肉吃干抹净,打算再烤两盘的时候,他们两人才姗姗来迟。 “如何?考虑的怎么样了?”桃竹一脸淡然道,语气确实胸有成竹。 “五万金可以,不过还请桃姑娘不要再将药方卖与他人。”王旭拱手作辑道。 “行。”,桃竹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道,“五万金今日晚上之前送到药云间。” “这么急?”唐曲阁皱巴巴的脸挤成一团,十分不满道。 “怎么?唐阁主莫非想留多点时间,让你好私下里凑够五万金,独占药方?”我挑挑眉,一脸戏谑的看着唐曲阁。 “你!哼!”唐老头子,瞪了我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甩了个袖子。 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王旭,见唐曲阁生了气,赶紧出来当和事佬:“唐兄不必听信他人谗言。”言罢又对着桃竹道:“如此,便今日申时,于药云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桃姑娘请务必守信。” “放心吧,药云间不会自砸招牌。”桃竹不甚在意道。 “那我等便就此告辞,不在多做打扰了。”言罢便王旭便跟着仍在作气的唐曲阁一同离了药云间。 我对着两人辞退的背影摆了个鬼脸,想吃我的烤肉?想得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我拌鬼脸拌得尽兴,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桃竹不加防备的,夹杂着一丝温柔的视线。而药方则于当日申时,交到了两只大尾巴狼的手里。 看见他俩满意又充满算计的笑容之时,我不免为二人叹息,你们五万金买来的药方,早就被桃竹免费送与皇帝了。要不了半年,此药方必定会公布于天下! 第 38 章 “一开始效果不错,我们稍稍提高一些价格,村子里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卖给我们。我们就自己掏钱建了个粮仓,结果后来不知怎的,每个村子的人都不愿意卖给我们,甚至还不让我们进村。” “我们查了好久也没查到是什么原因,只好花高价向当地的粮行买粮,没买多少就有人上门找麻烦,说我们抢了他们打算买的粮食,要求我们禁止再买粮食。” “我跟澜儿当时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同行来找麻烦了,就派了些暗卫吓唬了吓唬他们,将他们赶走了。却不想他们突然找了一群练家子和官兵,直接将我们的粮食没收了粮仓毁了,还把澜儿抓走了。” 徵琅儿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桃竹:“他们人太多了,我们一共不到三十个暗卫,折了一大半人手。最后奋力一搏,才勉勉强强突围出来。”言罢还故作伤心的抹了抹眼角。 桃竹听完不为所动,不屑的哼了一声,乜眼看着她:“是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吧。” 惺惺作态的徵琅儿闻言一顿,砸吧砸吧嘴,眼巴巴的求助般望向我。 我虽然觉得她这副样子怪可怜的,可当初是她非要缠着当桃竹的属下,如今第一件事就办砸了,自然只能怪她自己。于是我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默默的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她。 桃竹冷眼看着我二人的互动,纤纤玉手一翻一转,手里就多了一根半尺长的银针:“说来,我好久不曾连师父教给我防身用的穿云针了。今日琅儿就让我好好练练手吧。” 跪在地上装可怜的徵琅儿一听,浑身都抖了抖,小脸刷白刷白的。 我虽然不大清楚桃竹那所谓的穿云针,但看着徵琅儿毫无血色的脸和许离黎同情的眼神,也明白这玩意应该不好受。于是不可避免的对着徵琅儿露出了怜悯又带安慰的笑。 是夜,我亲自见证了所谓的穿云针。徵琅儿双手双脚被绑在一个大木板上了,桃竹像是投靶子一样,站在几丈开外,咻咻咻得一针接一针,将徵琅儿柔弱的身子活生生扎成了银光闪闪的小刺猬。 猪嚎一般的惨叫,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彼时我才知道,原来被针扎也是挺疼的。 翌日,徵琅儿一瘸一拐,嘶声哈气地带着我们来到了她同澜儿建造的,不对,准确来说是改造的粮仓。 粮仓位于临湘县西的郊外,远远看去像一个建在山脚下的小山寨。粮仓是一排长十丈,宽六七丈的大木屋。 木屋铺了一层地基,高出地面两三寸,木屋之间挖了细细的排水渠,以防积水。木屋里是一个个放置在架子上的木桶,只是如今木桶大多都被砍烂,架子也毁的差不多了。 徵琅儿一边带路参观,一边无视木屋里的惨状得意洋洋道:“这粮仓是买的一个粮行的,人家不干了就转手给我们了。地基是人家铺的,但是渠道和架子都是我同澜儿想的,另外还为了防止意外,我们还特意建造了地下粮仓。那群王八羔子虽然拐走了咱们的地上粮仓,还砍坏了木桶,但幸好咱们还又地下粮仓。” 她费力的再一处拐角停下,哼哧哼哧将铺在地上的沙土驱散干净,露出了一个上锁的铁门。她指着铁门沾沾自喜道:“喏,就是这里了。” 言罢,她掏出两把钥匙,一上一下插入铁锁,同时扭转,啪嗒一声,铁锁开了。 她取下锁,拉开铁门,带着我们走了下去。 我好奇的张望开凿整齐的石壁边缘,抬手摸了摸,感到一阵光滑:“这地下粮仓没少费力吧?” 见有人夸赞,徵琅儿的脸都快扬到天上了,她难掩兴奋道:“那是!这地下粮仓花大把钱,建了半个月,容量是地上粮仓的三倍。要不是他们出手阻挠,地下的早就被填满了。只可惜如今填了不到一半。” “呵,所以说你这次弄丢了将近一半粮食?”桃竹勾唇,露出一个森凉的浅笑,在这幽暗的地道中尤为可怖,直接将沾沾自喜的徵琅儿吓得一动不动。 “而且还丝毫不知道强你粮食,抓走澜儿的家伙是谁?“桃竹不依不挠,欺身压向脸色惨白的徵琅儿。 “这....这....”徵琅儿视线闪躲,支支吾吾。 桃竹见她这个样子,板着脸直接出了地道,留下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跟上吧。”许离黎叹了口气,率先跟了上去。 接着我呵徵琅儿也赶紧出了地下粮仓。 “徵琅儿,你在何处买的粮食?”桃竹站在木屋门口,背对着我们,抬头看着天边昏黄的残云。 “秋谷粮行。”徵琅儿硬着头皮答。 “你可曾问过粮行里的人,经常买粮的是谁?” “问过,可是,可是他们并不说。” “哦?不说?不说就不会逼迫他们说吗?” “这,这,这粮行是好几个粮商合办的,他们背后似乎还有官府撑腰,这样怕是不妥吧....?” “不妥?”,桃竹扭过头来,眼神明灭不定,“别人抢你粮食,毁你粮仓,掠走澜儿,我让你反击,你竟然还敢畏畏缩缩地说不妥?!我要你何用!” “你守不住这么多东西,我不怪你,树大招风的道理谁都懂。但如果你连抢回来自己的东西都不敢的话,你就哪里来回哪里去吧!我桃竹瞧不起你这样的懦夫!” 我瞧瞧义愤填膺眼神犀利的桃竹,又看看缄默不语的徵琅儿,默默叹了口气。虽然知道桃竹这么说是为了徵琅儿好,可....这也太严格了吧。跟一个十岁的小屁孩较什么真嘛。 看看,小丫头嘴瘪得都可以挂水壶了,鼻子一吸一吸的,我毫不怀疑桃竹再多说两句,人小丫头就要呱啦呱啦流泪珠子了。 咦,不会已经哭了吧? 我弯弯腰,歪歪头,看见小丫头水灵灵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泪珠在眼眶里面转啊转的,就差啪唧一声掉下来了,别提多可怜了。 诶,我最受不了漂亮的小丫头在我面前哭,当即心一软,拿出手帕,不顾小姑娘挣扎,轻轻拭去小丫头的泪水。另一只手安慰得拍了拍她的背。 结果没想到,我这么一安慰,小丫头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哗啦哗啦的留下来,一边哭还一边嘶哑着嗓子解释道:“呜吭,我,我不知道呜。吭哧,我不是,不是懦夫。呜呜呜,不是,别赶我走,呜呜呜....” 当真是哭得肝肠寸断,我赶紧将小姑娘抱住,一遍一遍不耐其烦的安慰:“不哭不哭,没人不要小琅儿哦,乖,乖。再哭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了,什么也看不到了,不哭了不哭了。” 待好不容易安慰完小丫头,我才转过头看向阴沉着脸看向这边的桃竹。 “行了行了,该罚罚了,该骂骂了,就别揪着不放了。谁还没个干错事的时候,小琅儿赖好建了地下粮仓,保住了一半粮食。别再凶她了,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澜儿救出来吧。” 桃竹抿了抿唇,阴冷的看向许离黎:“给我把秋谷粮行的粮商全部抓过来,我亲自审问。” 许离黎当即单膝跪地,道了句“是”便提着轻功走了。 我见了她的身法却不禁眯住了双眼,怎么感觉她的身法....在哪里见过呢? 还不待我想出来,就被桃竹打断:“还抱?你打算把她挂在身上吗?” ???我看着她快要冻成冰块的脸,搞不懂今日桃竹吃错了什么药,怎么感觉跟疯狗一样到处咬人呢? 她见我迷茫的看着她,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然后扭头上了马车。 呃....不是还要等许离黎抓人吗?怎么就上了马车呢? 算了,跟上吧,今天桃竹吃错药了。 第 39 章 许离黎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她同蜻岚带着一帮子暗卫去抓人,等我们吃了晚饭时,秋谷粮行的四个大老板加两个掌柜已经被抓到了桃竹面前。 看着他们清一色的圆滚滚的身材,我不禁嘴角抽了抽:还真是一眼就知道这几个是干粮食这行的。 六个大胖子被绑的圆滚滚的,嘴上随意塞了块破布,他们惊恐的打量四周,抖得跟个鹌鹑一样。 桃竹上前,拔掉了中间灰蓝色衣裳胖子口中的破布,淡然道:“粮食主要都卖给谁了?” 那灰蓝色衣裳的胖子眼睛胡乱瞟,一眼瞧见躲在我身后的徵琅儿,当即破口大骂:“死丫头,老子将粮食卖给你,你竟然找臭婆娘把老子绑了,看老子回去找人打死你们这群□□....啊!!!我的手!!” 他骂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因为我实在听不下去,他用令人作呕的语气骂出的污秽言语,所以手起刀落,砍掉了他被绑在背后的手。 不过我的刀法很准,虽然他的两只手紧紧绑在一起,但我仍然精准的砍掉了他靠上的左手,甚至连绳子都不曾砍断。 对于我的行为,桃竹一脸漠然,蜻岚也毫不在意,估摸着我不动手,她俩也会动手。倒是小丫头和许离黎被吓得不轻,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桃竹抬了抬手,蜻岚很配合的上前重新堵住了灰蓝色衣裳胖子的嘴。 她在六个胖子面前点着脚转悠了一圈,所到之处的胖子无不是惊弓之鸟。待沉静了好久,她才缓缓开口:“我希望你们能老实点,我问什么就答什么,这样你们还可能活过明天。” 她在一个小眼睛胖子的面前停下,问:“抢粮食的那群人是谁?粮食运到哪了?人抓到哪了?”言罢,扯下了他口中的破布。 这胖子明显是个吃软怕硬的主,被我先前那么一吓。桃竹问完,当即泪流满面,十分没出息的趴伏在地上,说个话都说不囫囵:“是曾,曾家。人,人人和粮食我不不不不知道哇,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曾家?我同桃竹对视了一眼,事情越发不同寻常了。 临湘的曾家,正是长沙国的国都临湘的京兆尹。可堂堂京兆尹为何会屈尊降贵,要抢个小商户的粮食? 桃竹将所有胖子一一过问一遍后,大概套出了些有用的东西。 京兆尹曾广是两年前吴王钦命上任的,上任后私下以减税为条件,引诱临湘附近的粮商建立了粮商合盟“秋谷粮行”。 秋谷粮行在曾广的帮助下,一跃成为临湘最大的粮行,并且向四周县城扩散,收粮数额节节攀升。 秋谷粮行除了供给临湘及其周围县城的粮食之外,剩下的大半粮食都偷偷卖给了曾广的儿子曾誊分,小部分北上卖给各郡。 前些时日,粮行卖给徵琅儿和桃竹的粮食,是擅自做的决定,不曾告诉曾广。卖予曾誊分的粮食大大减少,引发了曾誊分的不满,索性找上门来强行索要。 “曾誊分要那么多粮食干嘛?卖给他的粮食又都去哪了?”桃竹不解道。 跪在地下的一众人除了被我砍掉左手失血过多晕倒了之外,其余五人都一致摇头。 一个年轻些的胖子斟酌道:“曾誊分收购粮食的价格比行情贵一文,一下子就买走许多粮食,对于我们来说算是占了个小便宜。不过确实不曾见过他将粮食卖到何处。” 不曾卖?南方一代的粮食都是一年收两次,亩产量也比北方的粮食多上不少。 两年时间,曾誊分能够收集王都附近的粮食四次,这可是个天大的数字。这么多粮食屯而不卖,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没有私心。 “现在怎么办?”我被这一团信息搞得头昏,只得问桃竹。 桃竹先让蜻岚将六人关押至柴房,才转头回答我的问题:“可有把握潜入曾誊分的府邸?” “废话,皇宫都能进,还去不了曾誊分的府邸?”我撇撇嘴,十分不满桃竹将我看扁。 她幽幽看了我一眼,道:“带我去。” “现在?” “择日不如撞日,澜儿已经被抓了十来天,我不放心。” “那....行吧。就咱俩?不用带上那群房梁怪?” 房梁怪顾名思义就是总喜欢蹲房梁的家伙,桃竹的暗卫。 “咳咳,不,不用。许离黎跟着去就好了。”桃竹讪讪道。 如此,我们三人便穿上深色衣服一路奔往曾誊分的府邸。当我们成功潜入曾誊分黑乎乎的寝居之时,我也成功地想起了许离黎的身法在哪里见过。 我看着像个傻子一般,东走走西摸摸,并且一不小心撞到桌角差点打碎茶盅的许离黎,几乎可以确定,这傻子就是当初我初入渭南城,潜入我客栈反被我砍了一剑的“小偷”。 没记错的话,我的包袱里至今还留着她的小匕首。不过,人家已经有了新欢了,喏,她手上拿的崭新崭新的银光闪闪的新匕首就是。 这一刻我心情十分复杂,倏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许离黎对我总是带着防备和畏惧,毕竟当初砍她那一剑我确实下了死手,尽管因为一些小失误,没能将她斩于剑下,但重伤躺个十天半月还是没问题的。 她为何要潜入我的客栈? 想不明白。 “喂,愣着干嘛,躲起来躲起来。”许离黎压低嗓音道。 我复杂的看了一眼身着夜行衣的她,然后揽着桃竹,一步上了房梁,而许离黎也紧随其后。 等救出澜儿之后,我一定要好好敲敲许离黎的脑袋瓜子,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呆瓜! “小月月,今晚我们好好亲热亲热,最近真是忙死了。” “主子真是的,月月作为您的丫鬟,自当用心服侍您。” “mua~小月月真乖,来,我快等不及了。” “主子,灯还没点亮....唔,嗯~” “点什么灯,反正都已经入夜了,嘿嘿。” 我楞楞看着曾誊分抱着他的通房丫鬟,亟不可待的推开门,一路擦枪走火将丫鬟直接压在了床上,全程不过七八息时间。 待我反应过来之时,曾誊分已经开始撕扯丫鬟的衣裳,即将开始一阵翻云覆雨了。 我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当即抄刀,准备跳下去给他秀一番白大侠的绝世刀法。 开玩笑,再不制止,你打算给我一个刚刚及笄还未出嫁的小仙女看什么狗屁东西?看我不砍爆你的狗头! 结果我才刚刚亮出长刀,桃竹就抬手按住了我。底下不和谐的声音飘飘荡荡传入我的耳中,我羞红着脸看向桃竹。 只见她一个翻腕捏住了一枚银针,嗖得一下,银针没入正在嗯嗯嗯啊啊啊的丫鬟,当即就昏睡过去。 “咦,小月月?月月?醒醒,月月。”,曾誊分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已经昏睡过去的丫鬟,“怎么突然就睡着了?” 我紧接着揽住桃竹的腰肢,倾旋两圈,悄无声息的落在地面上。不待曾誊分注意,便将映衬着寒光的颀长苗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他的身子瞬间僵硬起来,一动不敢动。 “澜儿在哪?”桃竹冷淡的声音响起。 “澜....儿?”曾誊分咽了口口水。 “十来天前,你派人抓的姑娘。”许离黎补充道。 “啊!她,她啊。咳咳,女,女侠,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先把刀放下。”曾誊分颤抖着抬起手,意图将紧贴在脖颈的刀刃推远。 “别动!”我猛得加大力量,又将刀压迫了几分,隐约可见有殷红如墨梅的血液缓缓流淌而出。 “好好好!我我我不动!我说,我说,在地下暗室,在暗室。” “带我们去。” “好,没没没问题。别杀我,我带你们去。” 本来我还担心这样大摇大摆押着曾誊分过去有什么不妥,结果没想到人家的地下暗室竟然这么隐蔽! 一路上半个人影都不曾看见,若不是周围确实不曾有人的气息,我都要以为他在瞎带路,故意拖延时间了。 终于,在不知道拐了多少次弯道的时候,来到了所谓的地下暗室的....入口?! “喂,你想死吗?这狗洞竟然是暗室入口?你蒙谁呢?”我有压了压刀刃,不耐烦道。 “女侠,别别别,入口不是狗洞,是狗洞旁边的那堵墙!”曾誊分急忙解释道。 “哼!那还不快开!”我恼羞成怒道。 “好,我开,我开。”他趴下身子,手伸进狗洞里摸索半天。但听“咔嚓”一声,狗洞旁边的石墙缓缓移动了两步,露出半个门宽的入口,入口里是一座通往幽黑地下的石阶。 “啧,竟然把入口的机关设置在狗洞里,当真是别具一格啊。”我捣了捣爬起来满身灰土的曾誊分,“走,继续带路,最好别给我耍花招。” “诶,我手无寸铁能耍什么花招?”他抱怨了一句,就乖乖上前带路。 “嗤~”得一声,一团光亮燃起,将昏暗的地道照亮了些许。 扭头一看,是一直默不吭声的许离黎,她手中拿着一只忽明忽暗的火折子,火焰被风吹的都快烧到她的脸上了。 快烧到....她的脸上? 不对!我瞳孔猛得一缩,火焰怎么可能往她的脸上扑?!我们背朝洞口,风若是从敞开的洞口吹过来的话,火苗应当往前飘猜对! 这风是从隧道深处吹来的,说明....是从洞穴深处吹来的! 有诈! 我来不及多说,使劲一扑,将两人扑到一侧的墙上,而自己死死护在她们身前。 就在这时,一阵嗡鸣之声铺天盖地袭来。我的脖颈,背部,手臂,小腿,随之而来一阵剧痛,仿佛有成百上千只虫子在撕咬我的血肉一般,疼痛无比。 突然一只黑蛾飞入我的眼帘,我咋了一下舌,哪里是成百上千只虫子,这分明是成百上千只飞蛾!都是那劳什子火折子引来的! 我忍着被啃食血肉的剧痛,伸手一掌握灭了隧道中唯一的火光。扑在我背面的飞蛾,也随之四散。 “白沐!”两个傻瓜终于从呆滞中回神,异口同声惊呼道。 桃竹伸手抚上我的背部,摸到了一手粘腻。 “嘶,别碰,疼!”我真讨厌疼痛,真他妈疼啊! “血,你受伤了!”桃竹慌忙的又抬起另一只手往我背上乱摸。 “嘶!!!疼啊!都说了让你别碰了,你还碰!”我一把拍掉她的手,往后跳了一步,使劲吸了好几口气。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飞蛾咬得为什么这么疼!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桃竹丝毫不掩愧疚,话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隐匿于黑暗。 “对,对不起。”许离黎垂头丧气道,样子像个干了错事的孩子。 为什么我能看见她垂头?我眼睛好使!当然只是能够看到一个轮廓,看不清表情。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实话说自从我知道了她就是潜入我客栈的“小偷”之后,心情一直十分复杂,就好像被朋友背叛了一样,很难受。 虽然我们好像不是朋友。 “你....”我欲言又止,想问她为什么潜入我的客栈,但想想还是算了,先救出澜儿吧。 “曾誊分跑了。”我面无表情的陈述。 那两人听了后,陷入了死寂。 “还继续前进吗?”我问。 “我....”桃竹只说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大概是想救出澜儿,只是愧疚于我的伤。我莞尔一笑:“走吧,先救出澜儿吧,今日不救出来,明日说不定就会转移了。” “你的伤....怎么办?”许离黎问。 “不打紧。”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第 40 章 我们三人继续朝着隧道深处走去,因为先前的“突如其来的飞蛾”也不敢点火,只得一路抹黑抓瞎往前探去。 “你说要是有别的陷阱被我们不小心碰到怎么办?”,许离黎被刚刚的飞蛾群吓得不轻,至今仍心有余悸道,“这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到,怪吓人的。” “应该不会吧。”我真诚的祈祷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刚刚那飞蛾估摸着是有毒,我总感觉身子里的力气正在逐渐流失,如今我连内力都不敢乱用,生怕一个搞不好加快了毒素的蔓延,就此昏倒过去。 “有岔口。”桃竹突然停下来,静静道。 “岔口?”我跟上去定睛一看,果然隐约看到往两个不同的方向延伸的隧道。 仔细辨别的话会发现左边的隧道里隐隐传来一股难闻的腐烂气息,其间参杂着一缕格格不入的生涩的新鲜气息。 没猜错的话这格格不入的味道应当是曾誊□□上的,想必刚刚他趁乱跑进了左边隧道。 而右边则平常的多,除了略带潮湿的水汽之外什么也闻不到。 “左边有一股新鲜的气味,应该是曾誊分,他估摸着逃去了左边的隧道了。不过里面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让我潜意识觉得很危险,还是不要去比较妥当。右边嘛....好一些,不过有些潮湿的水汽,估计有水。”我捏着鼻子分析道。 “难闻的味道?”,许离黎走上前来,探着头往左边嗅了嗅,“我怎么没闻到?” “那是你嗅觉不灵敏。怎么,你害怕我骗你,趁机害你性命不成?”我不悦地撇了撇嘴,真心怀疑许离黎是故意挑刺膈应我的。 “没,不是,我就是没闻到,问问罢了....”她有些心虚愧疚的低下了头,似乎再为先前点火害我受伤的事情而自责。 但实际上,我一点也不想原谅她,总觉得这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样,这让我很不舒服。 “行了,那就先去右边看看吧,尽快救出澜儿才是此行目的。”桃竹打断许离黎的话,率先一步摸索着石壁,往右边隧道深处去。 见桃竹已经进了右边,我也赶紧跟上去,而许离黎即便是不情愿,也不可能放下主子不管,也只好跟着去了右边。 越往深处走,空气中的水汽越多,甚至连抬脚踩在地上,都能感觉到微微的冰凉湿润,我仔细嗅了嗅空中浓重的水汽,嫌弃道:“好端端的地洞,怎么渗了这么多水?莫不是挖断了谁家的水井?” 当然不可能真的挖到水井,我不过开一个玩笑。这些水多半是故意为之,可....弄这么多水到地下干嘛? “水牢。”,桃竹冷冷道,“这里多半是一座水牢。” “啊?水牢?水牢是什么?”我不解道。 桃竹却没再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得到,她周身的气势越来越凌冽,似乎并不太愿意将这个问题继续下去,并且还有点....小生气? “哗啦~”耳边突然传来拨水的声音,吓得我一个激灵,即刻拔出了苗刀,忍着蛛丝般蔓延的疼痛与脱力感,勉强道,“这附近有人!” “有人?”许离黎也赶紧亮出了崭新的匕首,护在桃竹的身旁,“在哪?” 我闭上双眼,仔细感知周围的一切,过了好一会,我终于听到了伴随着拨水声,铁链碰撞声而来的虚弱□□。 “救....救我....救我....” 我猛得睁开眼睛,寻着声源往前跑了数十步,在一面黑魆魆的石墙前停下。将耳朵紧贴在冒着水汽的墙上,清晰的听到有微弱的声音从墙内往外传来。 就是这里没错了。 “怎么了?”桃竹跟上来双手在漆黑中胡乱摸索,吧唧一下摸到了我的脸上,捏了两把然后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石墙后面有人。”我的眼睛泛着精光,使劲盯着这扇石墙,渴望能看出什么端倪。 “有人?是澜儿吗?”许离黎问,比起刚开始,她似乎对于我的嗅觉和听觉较为信任了些。 我摇摇头,然后才想起周围黑黢黢的一片她们看不见,便开口道:“声音太过微弱,分辨不出来。”言罢,继续一边摸索一边打量着这扇石墙。 突然啪嗒一声,也不知道按到了什么,我听到了齿轮沉闷的转动声音,石墙似乎在缓缓移动。 当下心中一喜,正准备开口告诉身边的两人,却不想电光火石间从半开的石墙里突然蹿出了一把刀,狠狠的穿过我的右胸膛,随之而来的令人熟悉无比的气息。 是曾誊分!浓重的水汽盖过了他身上的气息,我刚刚竟然判断失误了! 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使我以雷霆之势猛然拔刀,快若惊雷的挥斩过去,只可惜手背上的剧痛使我偏离了方向,这势不可挡的一刀转眼间斩断了他的胳膊,炽热的鲜血迸发而出,洒满了我的胸膛。 “啊!!!”他后知后觉的惨叫传来,在漆黑一片的隧道阵阵回响,仿若厉鬼的嘶吼,十分可怖。 彼时,一口血腥涌入我的嗓子,我没忍住“噗嗤”一口吐了出来。 “谁?!怎么了!”身后的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慌里慌张的胡乱摸索,却没发现曾誊分就要往里逃去。 啧!真没用! 我二话不说,倏然而动,强行提起内力,快速追入石室。 就在这时,两道凌厉的箭风如脱缰之马向我袭来,我急匆匆的半途转身,却受制于黑蛾的毒素,慢了半拍,使那箭直穿入我的手臂。 又一阵剧痛发了疯的冲击我的心神,我下意识松手,苗刀也随之掉落。 不好!我的刀!中计了! 果然,那边假意逃跑的曾誊分看准了时机,突然调头,发了狠的向我冲来,嘴里还吐露着愤恨的话语:“看我杀了你个婆娘!” 还不待我反应过来,三枚银针破风而来,从我的颐间擦过没入曾誊分的胸膛。但可惜银针太过细小,大概也射歪了,只稍稍阻挡了曾誊分拼命的脚步一瞬。 而我却因强行提起内力遭到反噬,毒素加快蔓延,身子僵硬无比又提不上力气。 “彭”,曾誊分坚硬的左拳用尽全力砸到了我受伤的胸膛,力气之大不仅让我当场吐了一大口血,还让我隐隐觉得肋骨被他砸断了几根。 强烈的疼痛感使我痛不欲生,仿佛千万只蚂蚁在我的心头啃食,额头间的青筋痉挛般跳动。 疼!!! 我感觉自己快疼死了,白大侠何时如此狼狈过?区区小人竟把我弄成这副模样! 怒气蹿上我的脑袋,这一刻我仿佛来自地狱的恶狼,只想将面前之人食其肉啖其血。 我忍住剧痛,再次强行透支内里,双手钳制住曾誊分一用力将他拽过来,唇齿磕上了他脆弱的咽喉。 然后狠狠的咬了下去! 霎那间,咽喉寸断,鲜血飘飞,腥臭的血液沿着舌头滑入我的喉咙,呛得我咳嗽不止,腹部也有强烈的呕吐感翻涌,但我仍然不曾松口。 翻飞的血液和他颤抖的身子激发了我骨子里的戾气。 我像一只捕食猎物的狼王,用尽力气,拼命撕咬,直至猎物彻底放弃挣扎,一动不动,才撕咬下他脖颈间的血肉,一口吐了出去。 “白....沐?”一道充斥着畏惧的声音将我从复仇的血的快感中拉回。我粗暴的喘息着回头,猩红的怒目中引入一道闪烁的火光,我费劲的抬起手遮挡刺目的光芒。 过了许久,模糊的光亮才渐渐清晰,我看到了许离黎一手拿着明亮的火折子,一手颤抖着将崭新的匕首对准我,而她身后则是同样微微发抖,止不住后退的桃竹。 看清楚两人的一瞬间,我充满鲜血的双眸闪耀起来,兴奋的爬起来,想要冲过去,好好告诉她们我打败了坏人,保护了她们。 享受她俩崇拜又满是依赖的目光,却不想我才刚刚动身,许离黎就打了鸡血般冲我吼叫:“别过来!”手中的匕首也发了狠的划拉两下,颇有警示的意味。 仿佛有人从我头顶浇灌了一盆冷水一般,将我所有的愉悦和期待都泼灭了。 “桃,竹?”我恍惚地向前挪了一步,干涩的喉咙发出一声参杂着血味的忐忑声音。 可桃竹却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得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她充满恐惧的目光像锋利的箭簇,让我切实感到了“穿心之痛”的滋味。 她在看一个怪物。 我自嘲的笑了一声,一低头,就看见胸前狰狞的血迹中间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从刀口出缓缓流出将我的衣衫浸染了大半。抬起插着利箭的右臂往脸上一模,摸到了满脸的粘稠血液。 怪物吗?也是。 一刀一箭,千百只带毒的飞蛾,这样都杀不死的我,不是怪物又是什么呢? 浑身的力气如抽丝般被抽走,血液伴随着悲恸从咽喉中大片大片的的涌出。 我就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宫殿,在这一刻被砍断了最后一根立柱,轰然倒塌。 直到最后我的视线归于漆黑的混沌,也不曾有人靠近我,将我从冰凉的地面上扶起。 真是可笑,又可悲。 第 41 章 桃竹篇 “主子,澜儿那边已经安顿下去了,估摸着是被人下了毒,不过已经脱离危险了。 另外,从水牢里就出来的小公主也服了药睡下了。那群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囚禁吴王的女儿!”许离黎在我一旁汇报,我却始终无法集中精力,出神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分神,许离黎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了白沐,心有余悸道:“主子,还是趁机杀了白沐以除后患吧!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简直是恶鬼!” 恶鬼吗? 我看着她安静又苍白的脸颊,以及微微蹙起的眉头,忍不住抬手轻轻为她抚平。 “可,后面起兵还需要她作为名正言顺是借口,她....她还有利用的价值....”我叹了口气,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白沐。 她待我赤子心诚,我又何尝不知道。可她实在是太过危险。我同她也终究是背道而驰,终有一天要反目成仇的。 毕竟她是他的女儿,我早就知道。 “主子,到时候国破家亡根本不需要起兵的借口啊!她真的太危险了。您想想刚刚她的样子,她没了武器遍体鳞伤,竟然生生咬断了曾誊分的脖子,太可怕了!” “上次您派我去探探情况,她还差点一剑杀了我,如果真等到鱼死网破那一天,恐怕她能把我们剁了熬汤喝!”许离黎颤抖着身子,语气十分激动,显然是被白沐嗜血的样子吓得不轻。 可我却不知怎的,想到的是当时她看向我的眼神,失望又无助,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我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可她,她一直都在保护我。这么做似乎....不太好。“我头疼的捏了捏眉心,一想到要杀了她,心里就没由来十分抗拒。 早知道这样,当初绑架她的时候就直接动手了。 “主子,现在她护着你,是她什么也不知道。到时候她若是想起了所有事情,她还会护着你吗?”许离黎苦口婆心的劝解我,“别忘了十年前的事情啊!如若不是刘瑞,竹府又怎么会只剩下您一人啊!” 竹府....我闭上双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染的夜晚,竹府上下一百三十人全部被诛杀,只有我一个踏着爹娘的尸体逃了出来。 忘记?我如何能忘记!我就是永不超生,也绝对不会放过刘瑞那个畜生!我要他也好好尝尝,亲眼看着至亲被一刀一刀虐杀的感受! 我咬咬牙,强忍着毁坏一切的冲动,从牙齿里蹦出两个字:“出去!” 许离黎欲言又止的看着我,但心底的愤恨已经让我躁动不堪,我压着怒火低声嘶吼:“我让你出去!” 她见我如此,也只好遵命。道了声“是”,便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待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才慢慢松开紧握的双手,看着面前仍然安静昏睡毫无防备的白沐,我忍不住掐住她的脖子又放开。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她的女儿?”,我不禁抚上了她柔软的脸颊,描摹着她清丽的眉眼,“白沐,若你不是他的女儿,若你也参与了那夜的事情,若你不待我如此赤诚,那该有多好。” 这样我就可以毫无顾虑的杀了你了。 ------------ 翌日。 “主子,那位小公主醒了。您,要去看看吗?”许离黎道。 我收起白沐身子上的针灸,起身道:“走吧。” 她欲言又止的看向我,视线总往我身后昏迷不醒的白沐身上瞟,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我抬手制止她想要说的话,淡淡道:“再允她活一段时间。待她彻底没用了,我自会找机会了结她。” “可,可是....许离黎似乎还想辩解。 “不用可是,就这么定了。我若想杀她,不过是一杯毒酒的事。带我去见小公主吧。” “那好吧,主子,这边请。” 一边走,我一边想起了昨日水牢里小公主的凄惨模样,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醒了,命还真是硬。 咔嚓一声,许离黎推开了木门,恭候一侧。 “怎么,你不进去?”我狐疑的看着她,往日里有什么新鲜事儿,这家伙总是冲到最前面,怎么如今却乖乖的静候在一旁了? 她耸了耸肩,无奈道:“我也想进去啊,昨日还没好好看看公主长什么样子呢。可人家小公主特地吩咐,只见主子您一人。” 只见我一人? 我点了点头,便径直走了进去。 入屋,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床上发呆的小公主。为什么叫她小公主?因为她是长沙国吴王最小的女儿吴雀,年仅十三岁。 远远瞧着,像一只精致的小狸奴。可惜却长着一双狠厉如鹰隼的眼,真是白瞎了这副乖巧可爱的脸。 不过也是,王家的儿女,又怎么会真的天真乖巧呢? “不知小公主找我,有何贵干?”我至桌边,一边给自己倒杯水,一边打量着她。 小公主慵懒的抬了抬眸,如果忽视她阴鸷的眼神,勉强像一个刚刚睡醒的小猫。 “帮我一个忙,杀了父王和兄长们,让我登上王位。”她朱唇轻起,语气轻松的仿佛在说帮我倒一杯水那么简单。 我饶有兴趣的放下手中的茶壶,打量着面前语出惊人的小公主,禁不住嗤笑了一声:“小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单凭你刚刚话,我就可以将你绑了交给你父王,顺便还能得一大笔赏钱。” 小公主完全不介意我的嘲笑,她慵懒的眼皮不曾晃动一下,锐利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我,仿佛能把我看穿一般:“是你让她去这时去收粮的?” 她?哦~澜儿啊。我眯了眯眼,并不作答。 见我不答,她当作默认了,自顾自继续道:“父王想谋反,曾家便是为他收集粮草的一条狗。两年里,他搜集的粮食足足有一百二十万石,足够十五万人吃上半年了。全都藏到了他在挖在地下的粮仓里了”说到这里,她徒然一厉,“你若是想要,我可以五成价钱卖给你。如何?” 一百二十万石粮食,五成价格....也就是一万两千金。 这确实很诱惑。 但是不管我心里如何心动,我明面上仍是面无表情:“呵,说的好听。画大饼谁不会?上下嘴唇一碰就想让我帮你,小公主也太天真了。” 果然,我这么一说,小公主眼神就是一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呵,我就知道。 沉默了半响,我都打算拍屁股走人了,她才慢悠悠开口道:“利仓,父王的丞相利仓是我的人。你将这支发簪交给他,他可以将其中一个粮仓里的粮食全部给你。”言罢,将头顶的蝶形发簪拔下,递给我。 我上前接过发簪,这是一支纯银质地的蝶形簪,四颗幽深古朴的宝珠镶嵌在蝶翼上,瞧起来稳重而优雅,但是....跟这小公主的气质一丁点都不配。 “这是你的?我怎么记着及笄才能戴这东西?”我不解道。 她抿了抿唇,心不甘情不愿道:“是我母亲的。” “原来如此。那你就不怕我拿了簪子翻脸不认人?” “你大可以如此,不过你别想拿到粮食了” “谁说我非要你父王的粮食?周围那么多村落,我派人挨家挨户收下去,也能收不少。” “呵,父王早就颁布法令,除了秋谷粮行,不允许农民过多的将粮食卖给外人。你蒙谁呢?” 原来如此,怪不得澜儿和徵琅儿收不到多少粮食。 “小公主,你为什么非要杀光你的父王和兄长?就为了王位?”我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小公主,有些好奇她眼底的凶光是从何而来。 她听了,自嘲地笑了笑:“我非要杀光他们?哪里是我要杀他们,分明是他们要杀光我们!”她阴郁的盯着我,“你可知道困住我的水牢另一边是什么吗?” 水牢另一边,左边的隧道?白沐口中的难闻的味道.... “是蛊!父王听信兄长们的谗言,用人的心头血炼制人蛊,企图获得长生不老!他将我娘逼至失心疯,挖出年轻女子的心脏,用心头血拌着蛊毒喂给她吃!而我则被他们称为最精纯的“药物”,等到人蛊即将炼制成功之时,将我扔到神志不清的娘身边,让她生吃了我!” “我何德何能!为了所谓的王位?呵,区区没落的诸侯王,我还不稀罕!”她双目血红的盯着我,浓郁的仇恨仿佛红莲业火,燃尽了她的双眸,也燃尽了她的泪水。 我被她的话语怔了片刻,一瞬间竟然有些许同情她。不过终究是些许,我还没有慈悲到替他人感伤。不过,我很喜欢她眼底的仇恨。这样的人才更好操控一些,说不定以后起兵,这位小公主也能助我一臂之力。 不,是一定。 “好,我自然可以帮你报仇,甚至你想亲手一刀一刀凌迟你的诸位王兄以及父王都可以。” 我淡淡的笑了笑,用簪子挑起她晶莹的下巴,“不过到时候,我要的可就不止区区一百二十石粮食了”,我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整个长沙国,我也要。” “如何?”我挑挑眉,看着她。 她怔忡了须臾,忽地嗤笑了一声,不屑道:“王位想要,你随意拿去。” 我摇摇头:“我要的可不是王位,是皇位。” 她瞳孔一缩,随即锐利的双眼慢慢柔和下去:“好一个皇位。你若有那个本事,我定然奉陪到底。” 这一刻,我在她仇恨的血眸中,看到了复仇之外的色彩。 第 42 章 桃竹篇 “蜻岚,备马,一会跟随我去一趟长沙王丞相府上。” “是。” “许离黎,你即刻带人去一趟昨日那个暗室。走左边隧道,把小公主的母亲给我救出来。” “啊?....哦,是。” “对了,带上一些解毒药,估计左边不会太平。另外注意好曾家的动向,曾广死了儿子,这事情必定瞒不了多久,你的动作要快,目前我们不适宜跟曾家正面起冲突。” “遵命。” 临行前,我先回屋里看了看白沐的状况。她伤的太重,内力紊乱,失血过多,又中了毒。尽管我已经给她施了针,熬了药,状况也不容乐观,她现在离鬼门关也就是临门一脚的事。 我放开把脉的手,感受着她微弱的气息,沉沉的叹了口气。 对她,我有一种无力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真是作孽,尽早除掉不就行了吗。 我沉默的看着她额头上的细汗,终究是没忍住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 临走前嘱咐了徵琅儿几句,让她好好照顾白沐,然后便出发了。 利仓的丞相府在临湘城东,昨日才救下小公主,今日我就去拜访丞相,这实在是太过惹人注目。 是以我并未傻不愣登的驾着马车直接拜访人家,而是乘着马车坐到了城东的小巷中,然后让蜻岚带着我,悄悄潜入了丞相府中。 好巧不巧,刚翻墙进去,就跟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撞了面。 “....” 不待我命令下去,蜻岚就以流行追月之势率先冲出,转眼间就将闪烁着银光的长剑架在了老人的脖颈上。 不过那老人却浑然不在意,一双柔和中藏着利刃的浑浊双眼从我身上扫过,干瘪枯黄的嘴唇轻启:“不知姑娘潜入老翁府上是有何事?” 老翁府上?哦~原来这老人就是利仓。 真巧。 我不着痕迹地将他上下打量一顿,虽然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但老人冠发衣衫都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透露着闲适却又令人敬而生畏的威严,看起来倒有个位高权重该有的样子。 不过这种人总是不好对付的,混久了官场都是一副狡猾的模样。 “自是有要事,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我瞥了瞥四下,是一片空旷的树园,不远处有一处小亭子,周遭也没什么人,便放下心来,“蜻岚,放下剑。莫要对丞相大人无礼了。” 待蜻岚退至一边,我才冲老人行了个不走心的礼,“今日来找丞相大人,是小公主的意思。”言罢,我明显感到老人风轻云淡的脸上严肃了起来,心里对他的态度甚是满意。 还好那小丫头没骗我。 我从囊袋中取出小公主给我的蝶形簪,摆到了利仓面前,“这是信物。” 老人呼吸一滞,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蝶形簪,仿佛要把簪子盯出洞来。 他干燥的双手颤颤巍巍的接过簪子,像是抚摸最珍贵的宝物一般,轻轻摩挲着银光闪闪的发簪。 半响才怀念地开口道:“小丫头无事吧?” “无事,不过刚从水牢里出来,身子难免有些羸弱。”我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想引起了他激烈的反应。 “水牢?怎么会在水牢?”他浑浊的双眼瞪得很大,看不出颜色的双唇微微打开,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对他的反应云里雾里的,怎么好似他并不知道小公主被抓住了一般? “您....不知道她被囚禁在水牢的事?”我不解的问,同时心里隐隐摸索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知道?老朽怎么会知道!那畜生明明告诉我她俩返乡了!”他激动的,说个话身子都跟着颤抖。 那畜生?我越来越晕了,这老头子在说什么? “您....也不知道人蛊的事情?” “人....蛊?” 我看着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无奈的暗自叹息,将小公主的王兄们煽动吴王炼制人蛊,求长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转述给了老人。 老人越听越气,脸都气紫了。他似乎身子不好,被一连串事情打击的喘不过气来,一边岔气一边低音怒吼:“岂,岂有此理!畜....生!” 我见人即将昏倒过去,赶紧封了他的穴道,又在他的身上扎了几针,才渐渐压下他激动的情绪,让他冷静了下来。 待将他好好顺了气,我才斟酌的安慰了几句:“小公主已经被我救出了,她母亲,我也派人去了,您先坐下来缓缓。” 过了片刻,老人沉重的叹了口气,自责道:“都是老朽的错,当初不该替她保媒。是老朽害了她们母女,是老朽的错。” 我静静的看着一时间愈发沧桑的老人,也没法说什么。事实上,这种事到最后的后悔在我看来于事无补,自我陶醉罢了。 “丫头让你来找老朽是要做什么?老朽一定竭尽全力。”老人感伤完,终于想起了正事了。 “她要复仇,求我帮她。以吴王屯的一百二十万石粮食为代价,让我抓住她的王兄和父王,把他们交给她处理,最终助她登上王位。” “她,她要谋反?”老人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颓然坐下,“罢了罢了,她要反要复仇,也是理所应当,老朽会帮她。” “听说,您掌管吴王其一粮仓?” “不错,怎么你现在就要?” 我淡淡的笑了笑,并不回答。 “好吧,迟早是你的,要拿便拿吧。你随老朽来。”言罢,他起身往屋里走。 蜻岚想上前钳制住他,被我抬手阻拦了。 “不必了,小公主在我手上,他不敢耍花招,跟上去吧。” 果然,老人老老实实将钥匙交给了我,不过.... “这....是钥匙?”我捏着一枚方形令牌,很认真的思考老人是不是在耍我。 见我怀疑,老人不满的哼了一声,带着我们前往了刚刚来的树园。 “来这里作何?”我茫然的跟着他来到这偌大的树园,跟随着他的脚步在树林中走了许久,却也不见他说话。 终于,他在一座小亭子前停下,我注意到这亭子跟先前见到的那个亭子极为相似,只是亭子里多了一张石桌。 “令牌。”他在石桌前蹲下,朝我伸手。 接过了令牌后,往石桌侧面凹陷处塞入,石桌顶便出生气了拇指粗的一块方形石柱。 他紧紧捏住石柱,用力拔出,只听轰轰的声音,小亭子中间的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了一座通往地下的阶梯。 我看了不禁感叹,这机关真是巧妙绝伦,定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只是....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建造地下暗室? 黑乎乎湿漉漉的有什么好? “这地下便是粮仓?”我问 “不错,这是吴王最先建造的粮仓,彼时怕遭人诟病,便建造在老朽府上。” “丞相大人就如此任由吴王屯粮谋反?”我对此深表不解,没记错的话丞相还是先王亲自封任的,怎么如今却跟着吴王一同谋反? “先王于老朽有恩,老朽也自然不愿愧疚于他。只是自新王篡位,便不断了与老朽的联系。新王疑心甚重,早已抛弃我等,视我等与诸王为逆贼,处置也不过是早晚的事。老朽又何必跟自己过意不去,急着往火坑里跳?” “所以对于吴王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不曾想他竟如此狠毒,竟然对自己的妻子和亲生女儿出手!” 原来如此,刘瑞啊刘瑞,你这是自毁根基啊,我便是不反,诸侯也会被你逼反。 “还请丞相带路。” “哼,走吧,不会少了你的粮食。”老人甩了一下宽厚的衣袖,领着我同蜻岚入了地道。 一入地道,我便看见蜻岚掏出了火折子,心里下意识一缩,赶紧制止了她的动作。 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昨日的飞蛾群以及白沐背后血肉模糊的伤,在我脑子里如何也挥散不去。 蜻岚古怪的看了我一眼,也就没说什么,默默的将火折子重新盖上收了回去。 一转眼,我就看到丞相大人拿着点亮的火折子,将隧道里的灯一一点亮。如此我才放了心,不过仍是警惕着会不会有什么陷阱,力求做到踩着丞相的脚印步行。 一路平安,利仓在倏然宽阔的石道前停下。 “你要的粮食,这里存了二十万石。”他指了指前面一座座密封的木桶道。 面前的道路比之刚刚进来的小隧道宽敞了三四倍,两侧摆满了一座座木桶,木桶旁边的架子上堆着一袋袋麻袋。 我走上前去,拿过蜻岚的佩剑,一剑戳了进去,椭圆形黄色梁米哗啦一声倾泻下来。又走到木桶前,推开盖子,用长剑往里捣了捣,确认没有参石头,才彻底放心。 “多谢丞相,粮食我就收下了。” “哼,拿走拿走,赶紧找人搬走,省的你怀疑老夫参石头糊弄你。” 我对于丞相的话一点也不尴尬,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不过....我细细打量了修缮整齐的石壁,觉得这粮仓做的还挺好的。再三思索后,道:“这粮食我还是暂且不搬了,粮仓空着也是空着,先放在这里吧。不过钥匙我就拿走了,还请丞相见谅。” “你倒是不客气。”丞相吹了吹胡子,忍住没跟我翻白眼。 我淡淡笑了笑,应下了他的夸奖。 讲真,运粮建粮仓不要钱吗? 第 43 章 桃竹篇 从丞相府里悄悄翻出来之时已是正午,听到肚子里不合时宜的响声,我一时间神色有些僵持。不过还好,蜻岚十分上道,什么也没问,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庄严的主子形象差点毁于一旦,并且有些后悔不顾丞相的挽留,执意出府。 算了算了,赶紧回药云间吧。 只是可惜,即便我想,也总有麻烦缠着我,不让我回去。 “主子。”蜻岚制止我的步伐,警惕的看向小巷深处的马车,“车里有人。” 我不禁皱了眉头,马车藏得如此之深竟然还是被发现了吗?一边捏出银针,一边跟着蜻岚提着步子,小心翼翼的靠近马车。 曾家?不,不会这么早被发现。难道是....丞相? 待我门距离马车不过半丈距离的时候,车里突然探出一个人影,我几乎瞬时将手中的淬了毒的银针甩了出去。 不出意料的....被躲掉了。 还不待我再来三针,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主子,是我!许离黎!” 许离黎?我又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丞相转眼就背叛了我呢。 瞧着那张熟悉的脸,我不耐烦的咋了舌,“你来干嘛?不是让你带人救小公主的母亲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她讪讪的挠了挠头,用愧疚的语气吐出了让我忘记腹中饥饿感的话语:“人没了。” “什么?!”我下意识高声呼了出来,言罢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瞥了瞥四下,道,“人没了?你杀了?” 我烦闷又忿忿盯着许离黎,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她跟了我后干的一桩桩蠢事。这一刻我用针扎死她的心都有了。 她连忙摇头加摆手,否认彻头彻尾道:“不是不是,我没杀了,今日到那里的时候,里面除了发臭的尸体已经没人了。” 除了尸体,没人了?我此时以为她的意思是小公主的娘亲已经死了,却不想她还有后话:“姓曾的尸体也没了。” 这样,也就是说小公主的娘亲可能已经被人带走了? 荒唐!怎么这么快!不到半天竟然就被发现了! 我肚子憋了一股子气,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让蜻岚驾车带我去那个地下暗室,而许离黎则被我派去速速接小公主也过去,确认一下是否真的有她娘的尸体。 许离黎的轻功还是说得过去的,待我门下了马车之时,她已经带着小公主到了熟悉的狗洞前。 “你....听她告诉你了吗?”我心里略带心虚,表面仍然无动于衷。 “嗯。”小公主矮矮的个子倚在石墙面前,白皙的手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凹凸不平的墙面,不一会指腹就磨得通红。 此刻的她褪去了坚硬的外壳,露出了里面的脆弱柔软的内里,羸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要散去一样。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挽救一下自己的半价粮食,“说不定被人转移了还没死,先进去看看吧。” 这次她并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了进去。 我同许离黎对视一眼,狠狠的瞪了她一下,然后也跟着进去了,只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地下隧道的两侧提前系了火把,昨日可怖的飞蛾也不曾出现,我们一行四人就这样畅通无阻的拐进了左侧隧道。只是没想到会看到这样恶心的场面。 遍地都是深褐色干涸的血迹,残肢断肉被随意的洒在沿途的隧道两侧,上面爬满了老鼠虫子蚊蝇。 隧道两侧时不时有一个镂空的石牢,里面堆了一层枯黄的白骨,偶尔白骨上会缠绕着毒蛇蜈蚣,不过好在大多都是奄奄一息,不足为惧。 我捏着鼻子,手中的银针死死攥紧,下意识想起了昨日白沐的话语“左边有股难闻的气味,让我潜意识觉得很危险。”,心中冷笑,长生?人蛊?真是愚昧!若真有这种东西,早早就轰动九州了。 这鬼地方光是靠近就让我觉得恶心,我偏头去看小公主,发现她脸色煞白,显然是第一次看到母亲呆过的地方。她的拳头再火光下颤抖,指甲深入血肉,都不自知。 这一刻,我心里或多或少对她有了些怜悯。可怜又弱小的孩子,连自己的挚爱都保护不好。 “到了。”许离黎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这里便是死去的未腐烂的尸体。” 我嫌弃地看了一眼乱葬岗般的宽敞石室,以及地上沾血的盆子,和锈迹斑斑的青铜笼子。 拍了拍小公主的肩,“你看看你娘亲在这其中不在。”话是这么说,其实我心中早有计较,不管是从一路上的拖痕来看,还是从敞开的青铜笼子来说,小公主的娘亲如果仍然是至关重要的“人蛊”的话,只要没死,肯定被转移了。 小姑娘从愣神中拉回思绪,抿着唇,一具一具尸体探查过去,半响才抓着一块沾血的破布又哭又笑道:“没有,娘亲应该是被转移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从她低沉的声音中仿佛听到了一丝侥幸。 但可惜,我并不能任由她幻想下去,从一开始她说要救出娘亲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问题。一个失心疯的人蛊,真的还能像正常人那般活着吗? 经过沿途的惨烈又血腥的场景,这个疑问的答案无疑更加确切。 所以,我必须提醒她一些事情了。 “你还要救出你娘亲?”我目光锋利的盯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当然。”她的眼神突然阴鸷起来,像一只被触犯了逆鳞的龙一般充满戾气,“你难道要反悔不成?” “不,我并不会反悔。”我淡然的回复,目光却不曾软丝毫,“救出来,然后呢?” “还用问吗?肯定是治好娘亲啊。”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话,一脸不可理喻。 “你以为被炼成人蛊,还能治好?” “为什么不能!蛊毒都可以解掉,人蛊怎么就不可以!” 看她妥妥一副发了狠的小兽,竟我有些垂怜。这模样,像极了当初的我。 “小家伙,你知道怎么解蛊吗?你以为随意吃些药就可以解蛊?”我看着她越来越铁青的脸,继续道,“虫蛊,要想解掉,除了吃药最重要的就是杀掉蛊虫。” “可那是虫蛊!不是人蛊。”她狡辩道。 “对啊,虫蛊要解,就要杀了蛊虫。那人蛊要解,当然也要杀了人了!”我看着她张张合合跟鱼儿一样的嘴,打破她最后的幻想,“换句话说,你娘亲的蛊,一旦解除,你娘亲的生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再也变不成正常的人了,懂了吗?”见她动摇,我继续乘胜追击。 “不,不会的。不可能!你骗我!” “骗你,小家伙,你听说过江湖上遐迩闻名的神医典邱吗?” 她点了点头。 “那是我师父。我是她的衣钵弟子。” 这次小公主不再说话了,她的手用力的鼓动,我隐隐约约听到了她上下牙齿摩擦的声音。 过了许久,她才下定决心般道:“那我也养着她。” 怎么说呢,听见她说这句话的那一刻,我还是有那么些感动的。不论是从她冒着火光的坚毅眼神来说,还是从她给人的印象来说。她既然说得倒,必定也是做得到的。 这样的决心,很让我倾佩。 可....很可笑不是吗? 小公主多么残暴,想杀多少人都无所谓。她想要用别人的心头血,去养一只人蛊也无所谓。可问题是,她养的的人蛊是她曾经最爱的母亲。 我甚至可以清晰的想出她将自己的娘亲囚禁起来,亲手喂她别人的血肉时,脸上的表情会是怎样的偏执。 算了,随她意吧。反正我的目的不过是要一个帮我屯兵屯粮,明面上掌管长沙国的傀儡王爷罢了。 “好吧。”我无奈的叹息一声,我又不是引人向善的禅师,佛不度我,也不度她。 我不过是个企图谋反,报仇雪恨的恶人。 --------------- “你什么时候抓人?”小公主缠着我问。 “等等,人家赖好是王爷王兄怎么能说抓就抓?”言罢才想起来还不知道小公主有几个哥哥,又问“你有几个王兄?” “三个。” “没有私生子?” “没了。” “都开府邸了吧。” “开了。” “那就好办了。许离黎,你派人去三个小王爷府邸周围打探打探,切勿打草惊蛇。先前徵琅儿说了有练家子,切记小心。” “是,主子。” “小公主,你可知你父王除了炼制人蛊求长生之外,还炼了什么别的东西没?” “怎么这样问?” “记得进来时,那些发黄的骨头吗?” “记得,有些还缠绕了不少毒蛇毒虫。有什么问题吗?” 我见她一脸茫然,显然是真的不知道那些东西的厉害,也就不再说话。 那些骨头发黄,显然不会是死了太久而倒是的,想必跟人蛊一样是极其阴损的东西。 一般的毒,不论是蛊毒还是普通的毒,都是对人的□□造成伤害。可是....那些毒竟然将骨头浸染城枯黄的颜色。 当真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恶寒。 等等!人蛊? 我募地瞪大了眼睛,想起了小公主的话 ——“父王听信王兄们的谗言,炼制人蛊,为求长生。” 既然是谗言,这人蛊的作用绝对,也不可能是令人长生。那它究竟有什么用处?! 我心下沉了沉,立马写了一封信,飞雁传书给师父。 用心头血炼制的人蛊,绝非寻常! 第 44 章 桃竹篇 四日后,我站在窗口,凝视着碧空如洗的湛蓝天空,仿佛在凝视汹涌的大海一般,心里有说不出的沉闷。 飞雁传书可日行千里,从临湘至蜀郡至多三日便可一个来回,可如今已然四天时间,为何师父却迟迟不来回信? 难道出了什么岔子?还有澜儿,明明体内毒素已经清除,却迟迟不醒,这到底是为何? 还不待我继续思索下去,木门就被“彭”得一声猛然推开。被打断思绪的我不悦的皱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许离黎,也只有她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何事?”我见她脚步匆忙,额头覆了一层薄汗,想来是有要事,便压下了斥责的话语。 “主子,吴邙出事了。” 吴邙即为吴王的大儿子,小公主的王兄。小公主二哥三哥,分别名为吴呈和吴毋。先前派人去监视三人,一直没有什么消息,如今消息一来可真是大头。 “继续说。”我点点头,心里若有所思。 “吴邙死了,死因是身中剧毒。”,许离黎见我不语,以为我不信便补充道,“属下亲自见到吴邙的尸体,身子发黄,四肢皲裂,流出枯黄的脓水,确确实实没了生气。” 发黄?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没记错的话,那日地下暗室里的枯骨似乎也是枯黄。吴邙怎么会突然中了剧毒,也刚好发黄。 这绝不是巧合。 “尸体带回来。”我打算亲自悄悄这所谓的剧毒。 “是。”许离黎一声应下,便踏着轻功匆匆离去。 “蜻岚。”我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喊了一声,下一刻熟悉的身影就跪在了我的面前。 “去将吴呈和吴毋抓过来。” “遵命。”,眼皮一抬,跪在我面前的蜻岚已经消失不见。 不怪我多心,实在是再不抓人,三个王兄都被毒死,小公主可就不满意了。到时候跟我抬价就不好了,所以免夜长梦多,还是早早抓回来的好。 只是可惜,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阴谋与命运的齿轮已经悄悄拨转,此时出手,为时已晚。 ------------------- “什么?!失踪了?尸体怎么会失踪!”,我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垂首跪着的许离黎,一种荒谬的想法从我脑中悄然浮现,“你确定他死了?” “属下确定。”许离黎紧紧咬着牙,这四个字仿佛是挤出来的。 “那怎么你前脚来汇报,后脚人就没了?难不成还有人偷尸体?”,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要偷尸体的人。 “这,这属下不知。吴邙的尸体已经入棺,存放于灵堂。属下去的时候,棺内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棺壁上残留了些许枯黄的脓水。” 空无一人,空无一人。我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摆摆手让许离黎退下了。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刻钟之前,蜻岚也带回来了坏消息。吴呈和吴毋,全都不见了,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我紧紧攥紧了手,一种令人讨厌的无力感在心中升起。 人蛊丢失,吴邙中毒而死,尸体却不知所踪。吴呈和吴毋同一时间也没了踪影。 接二连三的失手,仿佛有一团迷雾隔在我的眼前。毫无关联,又隐隐约约有一根线将其连接在一起。 我停下茫然无果的思索,打算去三位小王爷的府上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蜻岚。” “属下在。” “备马,我要去一趟吴邙府上。” “是。” --------------------- “主子,咱们这样真的行吗?”许离黎嫌弃的扯了扯自己的道袍,甩了甩桃木剑,“人家要是把咱们当成江湖骗子,告上官府怎么办?” 我瞥了眼一刻不安生的许离黎,第一次后悔把她带到身边。 “你不开口说话,就不会有人以为咱们是骗子。” “呃....” “吁~主子,我们到了。”蜻岚停下马车,半个身子探入车中。 我微微颔首,一边下马车,一边嘱咐许离黎:“记好了,一会全程你都不要说话,交给我就好了。” “知道了。”她闷闷道。 “蜻岚,你一会暗中跟着我们。藏匿好,注意四周有没有埋伏。” “是。” 我同许离黎一身道士装扮,手里拿着浮尘,桃木剑,以及铜钱串成的短剑,堂而皇之的走进了挂满白布的吴邙府邸。 刚到府前,就被两个披丧戴孝的守卫拦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王府守孝,不接来客。” 我眯着眼,甩了甩手中的浮尘,故意压低嗓音道:“贫道乃巡游道士,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偶然路过贵府,闻到妖魔横行的气息,特来为贵府消灾解难。” “消灾解难?”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打量起我们二人,似乎不太相信。 “两位守卫莫要耽搁了吉时。如若不信,还请帮忙传个话。”言罢,我凑到一个守卫耳旁,嘀咕了几句,他半信半疑的看了我一眼,便秉拳传话去了。 一旁许离黎见了,凑到我耳旁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笑了笑,并不回答。 说什么?无非是告诉他,他家王爷死的蹊跷,怨念颇深,如若不除,恐怕要祸及全府上下的性命。虽然他可能不信,但总不会擅自拿王府上下的性命自作主张。 更何况,总有人会对吴邙的做心悸死,不是吗?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那守卫带着一个披丧戴孝浑身白衣的年轻女子匆匆忙忙的小跑过来,焦躁中带着恭敬。 “大师,您也觉得我夫君死的蹊跷对吗?”那女子面容惨白,脸上泪痕都未曾褪去,满目的苍凉因看到我而燃起了些许生机,语气十分恭敬。 我板着脸,目空一切的点了点头,将一位世外高人的姿态演绎的淋漓尽致。 高人?谁说我不是高人?我是神医的徒弟,自然是高人。 那女子憔悴的笑了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绝望而又苦涩的笑着。她侧身抬手:“大师里面请。”言罢又吩咐下人“快快备上好的茶。” “不必了,贫道并非来品茶的。”,我抬手制止,“还请姑娘直接带贫道去灵堂看看吧。” “好。”那女子闻言也不再坚持,直接带着我们入了熏着檀香,挂满白绸的灵堂。 一入灵堂,我便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灵堂里飘散着难闻的腐尸臭味,即使有檀香遮掩,这味道也难以入鼻。不知道的还以为灵堂里有死去数月的尸体没有埋葬一般。 那女子敏锐的注意到了我的不适,连忙解释:“这味道今早夫君被发现逝去还没有,结果不到半天就散发出难闻的异味。”言罢赶紧吩咐一旁的丫鬟“去,再去拿几个香炉点上檀香。” “多谢了。”我面无表情的道谢。然后走进了敞开,空无一人的棺材。就如许离黎汇报的那样,棺材内壁黏了不少枯黄色的液体,有些粘稠却又散发着臭味。想来灵堂内迟迟不散的腐尸味道,跟这枯黄液体脱不了干系。 拿出铁盒子取了些许留作实验之后,我开始观察起了灵堂四周。棺材旁边是一丛白花从,正前方是灵牌以及香炉,底下是三个蒲团,不过只有最中间的一个有深深的凹痕,另外两个干净的不得了。 灵堂应当是别的房间收拾出来的,房间角落里还有三三两两未曾收走的板凳。我走进瞧瞧,才终于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板凳一旁竟然有一小滩枯黄色的液体,以及快要干涸的紫色滴痕。 我无意识的拿手抚在了滴痕上,却不想指腹传来一股刺骨的疼痛!我猛然收回手,抬手再看时,平滑的指腹多了一小片红肿的皮,疼痛感依旧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我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许离黎身旁,拔出她别在腰间的匕首,一把削掉了指腹上红肿的血肉,鲜血顺着伤口涓涓流下,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我的脸唰得就白了下来。 “主,主持!”许离黎临时将主子改为主持,撕扯下来一块布条,手忙脚乱的就要给我打结包扎,但被我制止了。 “你这是做什么?”许离黎紧张的问我,并且坚持要给我包扎。 “大,大师?”那女子显然也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吩咐丫鬟去拿金疮药。 我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按压受伤的指腹,待挤出的血液不再是暗红色的时候才松开了挤压指腹的手。确认不曾再有红肿之时,才任由许离黎给我包扎。 “好端端的,砍自己的指头干嘛。”她一边数叨我,一边轻吹包成丸子的指腹。 我:“....” 我忽略许离黎傻呼呼又无用的动作,蹲下去看被握割掉的一小块肉。 红肿的肉颜色越来越浅,一刻钟后变成了枯黄如秋风扫下的落叶的颜色。就连血液也跟着变成了枯黄的,跟棺材里的液体一模一样。再看被我挤掉的血液,如今也在缓慢的朝着这种奇怪的颜色转变。 “怎么会这样!”许离黎震惊的看着地上的枯肉,以及正在变色的血液。 那女子显然也注意到了此等变化,指着枯黄的肉惊呼道:“夫君,夫君的尸体也是这种颜色,皲裂的四肢也流出一模一样的枯黄液体!” 我眼神晦涩的笑了笑,心中有了计较。 第 45 章 混沌,迷茫。 我仿佛意识被生生剥离,扔到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漆黑之中,没有颜色,没有知觉,仿佛一颗被遗弃于茫茫大海的沙粒一般,弱小,无助,只能随着波浪流转而沉沉浮浮。 这般过了不知多久,无穷尽的黑暗有了第一抹色彩,接着是第二抹,第三抹。颜色像是碧落之上飘落下来稀散雨滴,一点点将黑暗浸染,组成了一个个一闪而过的模糊场景。 我看到了红莲业火般焚烧的人间地狱,看到了模糊看不清脸的妙曼女子对我满怀微笑,看到了一双白若冰晶的柔荑在我的脖子上挂了一枚通红如血的狐狸玉佩。 她说我是上天给她的恩赐,她爱我。 可惜,我不记得她。 虚妄光怪的是世界突然倒塌,我措不及防的被一股强大吸力往后拉去,狠狠的撞到了一堵墙,然后我晕倒了。 等我再次苏醒的时候,我看到了陌生的房梁。 讨厌的感觉。 “嘎~”一声奇怪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将我尚且朦胧虚幻的意识瞬间惊醒,我瞳孔猛缩,手下迅速往腰间摸,却扑了空。 手无寸铁,讨厌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颗傻愣愣的小脑袋探入我的视线,橘黄色的喙轻轻啄了啄我的脸颊。 很痒。 我笑了笑,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却放不下还在兀自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脏。 原来是一只大雁啊,大惊小怪的。 我抬起有些发软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这个吓我一跳的家伙的脑袋。不知为何,从它圆鼓鼓的眼睛里,我竟然看到了一丝委屈。 “噗嗤”,我笑了出来。 我撑着略微疲惫的手,歪歪扭扭的坐了起来。额头上掉下来了一只白色的手帕,背面绣着翠竹。 是桃竹的手帕。 我下意识抓住手帕,想要偷偷藏到腰间的囊袋中去,我记得里面已经有一只了,加上这个就有两只了。可惜囊袋不见了。 我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被人换过了。 我环视了一圈,看到了木桌上的药材,未整理好的笔墨纸砚,以及缺了几本书的整齐书架。这应该是桃竹的房间,我想。 我闻着淡淡的熏香,发呆了许久,那只呆鸟仍然在我床头。 似乎是不满被冷落了,它张着橘黄色的喙又要往我脸上啄,我连忙抬手挡住。同时余光也看到了它橘红色脚蹼上绑住的一只小木筒。 木筒? 我心下好奇,抬手就将小木筒摘了下来,倒出了里面的纸条。将纸条展平,上面豪放中带着柔和的字体映入眼帘。 是桃竹的师父,典邱的字。 上次改药方时,我见到过一次。 “噬心蛊,心头血饲养,虫蛊阴毒可使一人神智俱灭,变成行尸走肉。人蛊则更甚之,人蛊为母,血液为蛊,沾染血液者身体溃烂,神智湮灭,沦为傀儡。吸食血液而不灭者,可以声音操控傀儡。” ???什么玩意? 所以为什么给我看这个?哦,不对,好像不是给我看的,是给桃竹的。 我将纸条重新卷好,打算重新塞进小木筒的时候,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解法有二,其一穿心戮之。其二,取傀儡骨,磨粉,拌入以地黄,莲子,蛇信子,甘草所熬汤中,服下即可。注意,神智湮灭不可重得。蛊毒阴狠严重亏损生命,治愈后寿命不超过三年。” 看完这段话,我猛得打了个激灵。什么破毒,这么歹毒,希望这辈子都不会碰见。 将纸条装好后,我下了床,打算出去走走。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长时间,我现在浑身上下都难受的不得了,感觉再不活动活动就要散架了。 当然,背后还是一阵刺痛,想来被飞蛾咬得这般凄惨也不会这么快好。 随手披了件桃竹的狐裘,闻着清冽药香推开了木门。昏黄刺目的阳光恰巧射入我的眼睛,刺得我一阵晕眩,即使抬手遮住,也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无视以偷窥为乐的“房梁怪”的话,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我只好百无聊赖地出了桃竹的小院子四处走走。 临湘的药云间虽然不比长安的豪华,但却更加轻松恬适。 出了院子往后去是小竹林,竹林一旁是一座小水潭,水潭里养着认不出名字的漂亮鱼儿。我站在水榭歇息了一会,又逗了一会鱼,依然一个人都没遇见。 人呢?都死了吗? 我一边腹诽,一边慢悠悠的往药云间面铺走去,不管别的地方有人没有,面铺肯定有,必定还要做生意的。 果不其然,我才刚刚走到面铺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叽里呱啦的讨论声。 “这是什么?” “当归吗?” “我怎么觉得是牡丹皮?” “呃.....其实....那是香附。” “这个呢?噗~好苦啊。” “牛膝草?” “麦冬吧。” “嗯....这个....是菟丝子。” 我掀开帘幕,没看到买药看病的人,倒是看到了徵琅儿跟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凑在一起,对着柜台上的药材胡乱扒拉。 在她俩身后站着一个挂着算盘的陌生女子,时不时纠正两人的猜测,想来应当是临湘药云间的掌柜吧。 “咳咳。”我故意咳嗽两声,打断了那头热火朝天的讨论。等在三人看向我的时候,又突然有些别扭,只好牵强的扯了个话题:“讨论什么呢?带我一个呗。” 真是拙劣的聊天水平。 但还好有徵琅儿跟我打圆场:“沐姐姐,你什么时候醒的?”,她噔噔噔跑过来抱住我,“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好让我扶你过来,桃竹姐姐还让我好好照顾你呢。” 呃....我怎么告诉你?我醒的时候你你在哪里??? 不过,桃竹让你照顾我吗?心里有股暖暖的奇怪的感觉。 我戳了戳小姑娘的额头,没好气道:“你照看不周,怎么还倒打一耙?小没良心的,下次桃竹训你,看我还护着你不护着。” 她揉了揉被我戳红的脑门,讪讪的笑了笑:“嘿嘿,沐姐姐最好了,肯定会护着我的。” 我嫌弃的将她从我身上扒拉下去,见到了那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阴云变幻的看着我,全然没有刚刚跟徵琅儿讨论药材的热情。虽然她刚刚也没怎么热情。 ???怎么了?我这是被讨厌了? 我有些尴尬的想要离开她的视线,总感觉被小丫头看着的时候,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样渗人。 还不待我找借口离开,她就突然对我作辑行礼,清冷道:“多谢白沐....姑娘救命之恩。” 我:“....” 救命之恩?瞧你那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杀父仇人呢! 我心里吐槽,面上确实不显,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对她点了个头。 心下了然,原来在地下暗室里听到的微弱求救声就是她啊。被曾誊分偷袭后,我还以为那是曾誊分故意下套引诱我的呢。 “你是?”我问。 “我叫吴雀,长沙国的公主。”她眼神微冷,总觉的说出长沙国的公主几个字的时候,满满的嫌弃和厌恶。 “小公主啊,咦,你怎么不回家呢?”我印象中的公主都是住在宫殿里,更何况这小丫头看起来那么小。 我本就是闲得无聊,随口问问而已。谁知道她听到这话气势徒然就凛冽起来,搞得我仿佛在面对一大块冰块一样。 “算了,不想说就别....”说了。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我没有家了。” “什么?”我没听清,下意识问。 “我没有家了。”她盯着我重复道。她眼神狠厉,配上孤零零的身影,有点像一只离家出走气势汹汹的小熊。 行吧....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气氛这般僵持了一会,我才发现少了一个人。“澜儿呢?怎么不见她?”我有些忐忑的问。以为她还没有被救出来。 “别担心,她中毒昏迷了。”徵琅儿看出了我的担心,安抚道。 昏迷?我突然想到呆鸟腿上的信,那个可以令人神智湮灭的噬心蛊,眼皮不由得一跳。我咽了口口水,乐观的想: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应该不会。 一阵马车声由远及近,嘈杂的咕噜声中,有些许欢声细语夹杂其中。我立刻便分辨出来,那是许离黎....以及桃竹的声音。 “吁~”马车停在了药云间门口,停歇下来的马儿有些不耐的哼了哼鼻子,吧嗒吧嗒奇丑无比的嘴。一个熟悉的身影率先跳下了马车,乌黑如瀑的发丝,简易的劲装,腰间一把长剑。是蜻岚。 紧接着是....两个道士? 我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长着桃竹脸,却拿着桃木剑和铜钱短剑的道士事不关己的向我走近,止不住眯了眯眼睛。 我大概没睡醒吧,我再回去躺会。 不待我转身,徵琅儿先乐呵呵的跑了过去:“道士?桃竹姐姐你怎么穿成这样?”她像是参观稀有动物一样,围绕着桃竹转了两圈,最后定格再桃竹的脸上,“挺好看的。” 我嘴角抽了抽,不知道小姑娘怎么又若无其事的凑了上去,明明前两天还被人家训哭了。小孩子心性真奇妙。 “你醒了?”桃竹淡淡的对着小丫头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似乎格外注意....披在我身上的狐裘。 “嗯。”我下意识紧了紧狐裘,心里有说不清的心虚。 第 46 章 桃竹换下道袍扔掉桃木剑后,就进了制药间,给自己腾出了一个清净的小屋子,钻在里面对着一个铁盒子捯饬。 在她拿着银针第两百次戳向木桌上的一滴枯黄色的液体之时,我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扰她:“这黄不拉几的液体是什么?” 她看也没看我,一边将沾了黄色液体瞬间变色的银针放到一边,一边切了几片我不认识的中药用杵臼捣成沫,惜字如金道:“有毒。” 我:“....” 废话!看见银针的针尖变黑,我也知道有毒! 她将粉末捏其一小撮,零零散散的撒到发黑的银针上,然后一双寒眸略带期待的静静的注视着银针,专心致志,不愿放跑一丝变化。 片刻后,银针上枯黄的液体颜色稍稍变浅了些,漆黑如墨的针尖却依然纹丝不动。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捏了集中药材加进了粉末,再次捣碎。 见她如此,我大概知道了她是在为毒配解药,也就不再打扰她,在一旁无聊的发呆起来。 过了许久,我突然想到了醒来后看到的那只呆鸟,想到了它腿上绑的信,漫不经心道:“对了,你师父给你来信了。” 她闻言切着药材的手一顿,一不小心切到了手指,鲜红的血液顺着刀片落下,沿着木板上的微小纹理扩散开来。 她低头捏着受伤的手指,也不包扎,就这么任由血液渗出指缝,问:“然后呢?” 我看见木桌角落里空闲的白色布条,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受伤了不包扎耍什么酷?然后麻溜的撕了一小节白布条,在她诧异的目光下,给她的手指包了一个漂亮的小结。 “没然后了,你现在看的话我可以给去你拿过来。” 她瞥了瞥手上两个碍事的精致小结,清冷道:“不必了。解药改日再配吧,我亲自去就好。” 我耸了耸肩,跟着她的脚步,回到了桃竹的房间。待她看完小木筒里面的两张纸条后,我好奇道:“噬心蛊是什么东西?你师父为什么给你写这东西?” 她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将我昏迷的五天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但我却震惊于:“我竟然昏迷了五天!”怪不得感觉身子要散架了一样。 她一时错愕,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然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现在有那群畜生的消息吗?”我毫无心理负担的就将小公主的三个王兄称为了畜生,事实上,要不是我现在刚醒,受伤的胸口疼不说,浑身还有些脱力,我真想现在就抄起刀砍他丫的,听听他们干得是人事吗?看看把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她母亲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怪不得小公主看起来那么阴暗,原来是拜他们所赐! 人渣!败类! 只可惜桃竹摇了摇头,但是不待我丧气,她就又掏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陶瓷罐,递到我面前。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精美优雅的小瓷罐,伸手就去接:“送我的?”心里有些突兀,不明白为什么桃竹这个关头送我这么奇怪的礼物,但不妨碍心里有些暖洋洋的。 结果我的手还没碰到陶瓷罐就被她躲开了,她冷淡的看着我疑惑的双眼:“不是送你的。”,言罢不顾我失落的撇嘴,打开了瓷罐露出里面装的....紫红色的土渣? 所以为什么这么漂亮的罐子里装的是土渣?而且这土渣看得我一阵发毛,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感觉一向很准,这东西果然不是好东西,只是没想到它来头这么大! “这个大概是噬心蛊人蛊身上的血。”桃竹一脸风轻云淡地解释。 她话音一落,我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在欢快的跳舞。想到这是用心头血饲养,吞噬人神智,还损人寿命的蛊毒,我就有些害怕的后退了一步。 “这东西你那里得来的?”我搔了搔胳膊,警惕道。 她倒是不似我这般畏惧,一边拿着银针戳紫红色的土渣,一边淡然却难掩戏谑道:“吴邙的灵堂。” 吴邙的灵堂?!我募地睁大眼睛,记得桃竹刚刚才跟我说过,吴邙中毒死了,四肢皲裂冒油,这样子显然是中了人蛊的血,变成了傀儡。而尸体却消失了.... 那岂不就是说.... “有人控制傀儡吴邙逃走了?!”毕竟神智全无的傀儡不可能自己凭空消失。 可那个人会是谁呢?嫌疑最大的显然是失踪是吴呈和吴毋! 桃竹见我反应过来,勾了勾唇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她点点头,继续问我:“你猜猜吴邙死后,谁去吊唁他了?” 我被她的危险的笑容所吸引,一时怔住,连张口都忘记了,最终还是她告诉了我答案:“是吴毋。” “蜻岚给我传消息,吴毋吊唁之后,吴毋和傀儡吴邙都消失了。而姗姗来迟的吴呈,还在去吴邙府上的路上就失踪了。” “所以你是怀疑吴毋偷走了人蛊,饮下了人蛊的血,拥有了以声音控制傀儡的能力。然后给吴邙下毒,让他成了傀儡,并控制他藏了起来。而吴呈,则也被他劫持?” 闻言,桃竹点了点头。 “可,他们为什么要藏起来?又能藏到哪里?”我不解道。 桃竹却对这个问题并不关心:“不管他为什么藏起来,又藏到何处。总归目的是王位没错。我已经派人去守在了吴王宫殿外,一旦有发现他们的影子直接抓起来。”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闪烁着蠢蠢欲动的火花,映衬着冷若寒潭的表情都有些妖艳:“我倒要瞧瞧他们能躲到什么时候。” -------------------- 这一等就是整整六日。 六日时间内吴王的宫殿门可罗雀,除却前来替吴邙报丧王子妃和丞相利仓之外,再无他人。 倒是吴王世子吴邙的死亡,在长沙国内引起的轩然大波。一时间对于死因的猜测众说纷纭,甚至流出了鬼神现世的传言。 但比起吴邙莫名其妙的死亡,更多人关心则是下一任世子花落谁家。不少达官显贵纷纷站队,向两位小王爷府上递上拜帖,只是可惜全都被拒之门外,对外宣称:“王爷悲痛欲绝,暂时不见外客。” 可事实上,我同桃竹都很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两位小王爷早就失踪了。 就在我们快要坐不住的时候,丞相利仓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吴王要亲自参加世子吴邙的头七。 “什么!”我听到这个消息气得想把吴王拽出来打一顿。桃竹小心翼翼的将暗卫排布在吴王宫殿外,正是为了防止吴毋对吴王下手。结果他倒好,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吴毋必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对吴王下手。 这样一来,杀死了吴邙和吴呈,又除掉了吴王,他就成为了王位的唯一继承人,可以光明正大成为新一任吴王了。 至于同样有继承权的小公主吴雀?她胆敢出现在众人面前,恐怕离死也就不远了。 “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就去把那吴王抓过来,不让他参加头七?”我拿上苗刀,就想要出发,却被桃竹拦了下来。 她不紧不慢道:“不急,吴王必须要去参加,他不出现吴毋不知道会躲到什么时候。” “可吴王遭遇不测怎么办?”我不悦地皱眉,“咱们在明,吴毋在暗。鬼知道他他会什么时候出手。还是说小公主不打算手刃吴王,对他的生死也不在意了?”我转头看向小公主。 小公主沉默不语,但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她眼底的愤恨,毕竟谁会愿意放弃手刃仇人的机会呢? 桃竹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小公主的肩膀:“我并非此意。吴王当然要抓,但他也要出现在头七上。” 在我疑惑的目光下,她继续道:“今晚你跟随许离黎一同潜入王宫,你将吴王抓回来。然后再由许离黎易容成“吴王”,替他参加吴邙的头七。许离黎虽然武功差了点,但轻功还说得过去。由她假扮,不管吴毋何时出手,至少也能护自己周全。” “易容?她竟然还会易容?”我惊讶的看向一旁眼观鼻鼻观的心许离黎,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何桃竹要带上这个只会逃跑的拖油瓶了。 可易容归易容,就她这小身板就是挺着一张吴王的脸,也会被看出来吧,更何况她那清脆的女子嗓音,一开不就完蛋了? 似乎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许离黎抿了抿嘴,转身就摔门而出。然后一刻钟后,一个穿着锦袍,头戴官帽的老头走了进来。 我看着老头熟悉的脸,讶然道:“丞相?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刚刚才走吗?” “丞相”抚了抚白花花的胡须,眯着眼睛道:“哼,老朽不来,就要被人看扁了。” 看扁?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这老头说什么胡话,“谁能看扁丞相?老头,呸,丞相打什么哑谜?” “哑谜?老朽可没打哑谜,你且仔细看看我是谁?”他挺直腰板,两只黑黢黢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我。 等等,黑黢黢的眼珠子?丞相老头的眼睛不是浑浊的吗! 这老头不是丞相! 得到了这个信息,我的右手刹那间就抚上了刀柄,警惕的看着假冒的“丞相”。可等我看到“他”熟悉的眼眸里满载的笑意之时,我才恍然大悟。 “许离黎?!”我不可置信的绕着“丞相”转了两圈,眼珠子巴不得贴在她身上,“你,你这怎么做到的?不仅嗓音,就连身材都跟那老头一模一样!” 她得意的挑着下巴,还原成她本身的声音:“你管我怎么做到的,没见识的小屁孩。”接着她又玩心大起,故意学着我的嗓音:“诶呀,对不起嘛。都是沐沐的错~沐沐不该小看大姐姐。”两只手还娇气的捏了个兰花指,一甩一甩的。 小....屁孩?沐沐?大姐姐???? 她这副造作的模样,成功的打消了我心底对她高超的“易容术”的钦佩。我皮笑肉不笑的磨了磨牙,感觉刚刚还在安心趴在额头睡觉的青筋,现在跟个兔子一般跳个不停。 见我如此,许离黎更加放肆了,她乖巧眨巴眨巴眼睛,奶声奶气道:“怎么么啦?沐沐生气了吗?可是刚刚怀疑人家家本领的不就是沐沐吗?” 呃....虽然话是如此。 可还是好气哦! 我泄愤的在脑中把许离黎砍了百十来刀,然而现实中只能无力的翻了个白眼。 “行啦,别闹了。”桃竹适时打断我们,“既然没什么问题就这么定了,你们两个去准备准备吧。” 于是当晚,我同许·戏精·离黎一同前往了吴王的王宫。 第 47 章 深蓝夜色下,一片乌云随风飘荡,遮住了银银月光,天地间陷入了短暂的漆黑。 “走!”我轻拍了一下一旁背着圆鼓鼓包裹的许离黎,借着昏暗的天色,一个翻身越过了三丈余高的暗红宫墙。 然后片刻不停歇,化身为一支离弦之箭长驱直入。只见一抹虚影一晃而过,我便隐匿于宫殿之间的墨色角落里。 如若有人看见刚刚的一幕,定然要称赞我的绝世轻功。只可惜,没有一个人看见,甚至连许离黎都不曾反应过来。 “白沐~白沐你在哪?”许离黎紧紧跟着我,却转眼间就掉了队!现在她堂而皇之的站在宫殿顶部,张皇失措的压低声音呼唤着我的名字,左手还装模作样的偏在唇角。 我眯着眼睛看着她傻不拉几的样子,暗自咂舌。 这,这就是桃竹所说的轻功不错??强烈要求这个蠢货拖油瓶回炉重造啊!! 她难道不知道这片王宫里藏匿着不少暗卫吗?!这傻呼呼的模样是想惊动暗卫,然后跟他们一起手拉手唱歌跳舞做游戏吗! 我恨铁不成钢的咒骂一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全速扑向这个傻瓜。一巴掌按住她张张合合的嘴唇,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以摧枯拉朽之势一闪而过,转眼间抵达了几十丈外的另一座宫殿旁边的犄角旮旯里。 “呜呜,秋明(救命),秋明啊(救命啊)!”她不安分的在我手下挣扎,像砧板上的鱼一样蹦蹦跳跳。 我没好气的拍了一下她的头,“救救救个屁命啊!”然后狠狠的戳了戳她的额头,“你是个傻子吗?跟丢了还站在宫殿上呼喊?你怎么不去钟楼上撞钟啊!不知道宫道旁边的树上就有好几个暗卫吗?” 她一见是我,撅着嘴揉了揉被我戳红的额头,理直气壮道:“我哪知道啊!谁让你蹿得跟兔子一样快,一眨眼就不见了。大姐姐担心你还不行吗?” 我讥讽的呵一声:“就你?还大姐姐?等你什么时候能追上我再说吧!” 见她还想反驳,我烦躁的打断道:“行了行了,赶紧找找揽月殿在哪吧,听桃竹说吴王的寝居就在那里。” 她轻飘飘的切了一声,闷着头四处张望。 我环视一周,瞥见了一个八角上挑的塔形楼阁,推了推一边生着闷气的许离黎:“哎哎哎,那个是不是藏书塔?我记得桃竹说吴王酷爱看书,寝居揽月殿就在藏书塔左边。” 许离黎怏怏望去,随即眼睛里啪啦冒出了阵阵星光:“是了是了,就是那个!走!”言罢,她作势就要过去。 我一把拦住她,鄙夷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没看见四周藏着的八个暗卫?”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的扫了一圈,问:“哪啊?我怎么没看见?”言罢又觉得不对,补充道:“你都说藏起来了,我怎么看见?!白痴吗?!” 我:“....” 虽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是好想给她一记暴炒栗子啊! 我努力忍住打她的冲动,把她往黑黢黢的角落深处又推了推:“你给我老实呆着,我先去把那八个人解决了。”言罢,便转身准备动手。 却被她拽住了手:“哎,别别别呀,我也去我也去。” 我猛得一用力,挣脱了她的桎梏,嘲笑道:“哦?你也去?!你不是看不见他们在哪吗?那你去个锤子哦!” 见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我心情颇好的哒哒哒蹿了出去。几个闪身悄咪咪的蹲在了两个暗卫身后。 “老弟,听说老大明天去参加他儿子的头七?” “闭嘴!好好警戒。” “那么凶干嘛,反正也没人逃得过咱们哥几个的眼皮子底下。”他撞了撞另一个暗卫,“明天咱俩休憩,怎么样,去酒楼逛逛?” “闭嘴!” “我请客。” “行啊,我要去玉酿楼。听说来了个阿水姑娘,人美心善,弹曲老好听了。” 我在后面听着他俩聊天,额头青筋跳了跳。好家伙,吴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暗卫私底下在玩忽职守? 我默默的为即将被抓的吴王默哀片刻,顺便遗憾的摇摇头。不好意思,暗卫大兄弟,你们两个明天去不成玉酿楼了,今日即是你俩的死期! 我旋手抽出苗刀,一个踏步一个挽腕,剑花落成,鲜血飞溅。刚刚还在谈笑的两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两具安安静静的尸体。抬起脚,将两人一脚踹下去。但听轻轻飘飘的两声“彭”,他俩被我踹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我犹豫了片刻,“阿水,阿水姑娘,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来着。”思索了片刻,无果,只得悻悻作罢,转身向另外六人掠去。 六人个暗卫,对于只身闯入匈奴军营杀掉千百人的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不到一刻钟时间,已经被我全部解决。 但当我重新回到那个藏着许离黎的犄角旮旯里的时候,我愣住了。 “人呢?!”我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漆黑墙角,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这个蠢货!我今天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答应带她来的!这根本就是一头会说话的猪!净会拖累我! 我愤怒的砍了一刀旁边的暗红石墙,在墙上留下了极深的切痕。 不生气不生气,小仙女从来不生气,白大侠脾气好得很! 我捏了捏疲劳的眉心,伤神的想:怎么着她也不会直接进揽月殿吧,毕竟哪个达官显贵的寝居里没几个房梁怪的,更何况他还是吴王?所以她肯定是闲得无聊去逛王宫了,肯定是! 这般乐观的安慰了自己以后,我怀着忐忑的心,进了揽月殿。 然而事实证明,我就不应该对一头猪心怀期待! “救,救命呀,白沐~”许离黎双手被人压在背后,周身围着四个身穿黑衣带着暗金色面具的暗卫,而本应熟睡的吴王,此刻穿着中衣,披着大氅站在金晃晃的床榻面前。 呵呵,很明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惊动了吴王。 这还不够,她刚刚那声白沐,乐呵呵的把我卖了。本来我还可以仗着绝高的轻功,偷偷靠近,曲线救国。但现在?在蠢货的提醒下,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了我。 还能怎么办?硬碰硬吧! 我愤然发力,手腕翻转反手将苗刀用尽全力,以排山倒海之势掷向将剑架在许离黎身上的暗卫。同时脚尖猛蹬地板,左手攥拳右手握爪,弹指间接近了四个暗卫。一记千斤重拳砸到一个暗卫的同时,嗤得一声苗刀削掉了手握长剑的暗卫的脑袋。 一瞬间,四名暗卫已然死去了两名,但我却丝毫不敢分神。因为,被我掷出的苗刀尽管斩断了一人的脖颈,却依然以势不可挡的气力射向吴王。 我心底一沉,半空中改变右手的轨迹,尽然向前抓去。只可惜失误终究是失误,在我抓到余威不减的苗刀之时,一把闪亮的匕首以秋风扫叶的速度,穿破长空刺向我的脖颈! 糟糕! 我急急将头向后倒去,躲过了匕首,却有一支利箭穿破我的左肩。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怠慢,压低上半身一个低旋,硬生生将利箭从肩膀中甩出去。 “锵~”一阵破空金鸣,我扭头看去,发现刚刚刺向我的那里是什么利箭,竟然是短柄双枪! 乖乖,大哥您是从戏班子里刚刚赶回来的吗?这年头除了唱戏,竟然真的还有人用这种武器! 我手握长刀,斜斜扫过,拿着匕首的暗卫以倒拔杨柳的姿势躲过了我这一招,而手握双枪的暗卫却是往后一跳。 有破绽! 我半途中改变轨道,手握刀柄猛然下捶,重重的砸到了匕首暗卫的胸膛。咔嚓一声,肋骨断裂,他吐出一口血雾,缓缓倒地再起不能。 “来人!!!”一声怒吼从我背后响起,浑厚的嗓音穿破层层宫殿,响彻云霄,“有。。。”刺客。 不妙! 我一边躬身躲过刺向我的双枪,一边反向抬腿,斜踢向吴王。一脚踢晕了还在咆哮的他,声音也戛然而止。 又是两记□□先后刺来,我不屑的哼了一声。偏头半旋,用后脑勺撞向铁柄,强行扭转了□□的方向,然后反手环刀,一抹银光倏然划过,拦腰斩断了他的粗壮腰腹。不待他痛苦的惨叫,便一刀刺向他被分离的上半身,从口中将他的脑袋钉在了昏暗的地板上。 “咔呲”一场单方面的屠杀随着我将刀从尸体上拔出而落幕,无规则的鲜血铺洒在地板上,随着木制纹理悄然扩散。 我揉了揉疼痛的左肩,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撒到伤口上,血肉间传来的刺痛使我微微皱眉。然后撕扯下来一块长布条,一边包扎一边感叹:我怎么总是受伤?明明才刚刚痊愈!! 一转身,许离黎呆滞的坐在地上,额头上的鲜血沿着眼眶鼻梁往下流淌。 这蠢货受伤了? 我赶紧走上前去,拿着残留的布条抬手想要擦擦她脸上的血迹,却不想被她躲开。 她慌张的后退,手脚并用蹬着地板,“啪唧”一声,一手按到了一滩殷红的血液中,溅得她白嫩嫩的胳膊上一片血点。 “怎么....”了,我说出的话和伸出的手同时僵住,因为我看到了她异常放大的瞳孔。那眼神满含着恐惧,与其说是在看朋友,不如说是在看着一匹恶狼,一只魔鬼。 她在害怕,怕我杀了她。 我讽刺又颓然的放下了半空中的手,想到了那日她闯入我的客栈却险些被我一剑斩杀。也是,她害怕的没错,甚至可是说她理所当然的害怕我,我那个时候确实想杀她。 可现在不是!我救了她!她却害怕我?! 凭什么?!我想起了那日我拼死杀掉曾誊分的时候,桃竹和她的眼神。 没错,我清楚的知道,她俩都在害怕我,都在害怕我.... 可很可笑不是吗? 明明向我求救的她,让我帮忙的也是她,可到头来她竟然连谢谢都不说,反而退避三舍?! 凭什么我出力不讨好?凭什么我要拼死保护她?凭什么一切都是你说的算?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左肩的伤口这么疼,疼到我不死死咬住下唇就要哭出来。 白大侠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哭,所以我转了身,背对着她。 哒哒哒,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应当是刚刚吴王呼唤过来的。 我想丢下她不管,抓住吴王就走,反正我总能逃脱。而她?我凭什么管一个对我避之如蛇蝎的人? 哒哒哒,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我甚至听到了有谁武器摔倒地面上的金属声。 我可以丢下她,但....我后悔了。 “让他们退下!”我平复情绪,压低嗓音,尽力不让哭腔泄露出来。 没听到回复,于是我重复了一遍:“模仿吴王的声音,让他们退下!” “啊?哦,哦....” “外面可是金烈郎中令?”她压低嗓音,模仿出吴王的声音。 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由外传来了一声呼喊:“是,王上。” “退下吧。”许离黎道。 “可,可是刚刚....”郎中令金烈有些犹豫。 “本王说退下!”许离黎佯装愤怒。 这次,金烈不再坚持,禀了声“是”,就带着禁卫退了下去。 待声音消散于远方,我憋回眼睛里闪烁的泪光,转身低头,将晕倒的吴王扛上肩膀就欲离去。 “等等。”许离黎慌忙挽留我。 我匆忙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头也不回的飞出了宫殿。 好委屈啊,我想。 没人看见了,我....能不能哭了? 不能吗? 可我有些坚持不住了。 第 48 章 “你....还好吧。”桃竹递过来一只素白的手帕,风一吹掀起了圆角,露出小小的绿色绣竹。 “嗯?”我茫然回头,看着她手里的手帕不知所措。 她欲言又止的看着我,再三犹豫后捏着手帕往我眼睛上盖。 我下意识的后退,避开她的手。眼睛一眨,才发现泪水不知何时从眼角挤出。一闪一闪的掉落在她僵在半空的素白手帕上,润湿了小小的一角。 大脑怔了片刻,看着浸染手帕的泪珠有些惶恐。然后唰得一下赶紧转身,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手胡乱地往脸上抹,将从眼里渗出的涓涓细流擦得一干二净。 “你....”桃竹迟疑又略带关心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若是平时,我也许会心里暖暖的像喝了一碗嫩鱼汤一样,能美滋滋的反复品味一上午。 可现在我却像是遇到了危险的刺猬一般,张开全身的尖刺,警惕又戒备:“没事!” “可是我看见....” “我说没事!”我停下抹泪的手,哽咽道:“你看错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什么也没有发生,就算发生了,也不是你这个骗子能解决的。 昨晚我将吴王带回药云间后,我伤心了一晚上。我的脑子不太好使,但昨晚我却想起了很多很多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事情。 我想起了巨大的房子,豪华又漂亮,有一个漂亮的女人总是叫我“潭儿”。 我以为那是一个梦,可那个梦太过真实,仿佛身临其境般。我感受得到她叫我“潭儿”时我的满心欢喜,也感受的到自己对她深深的依赖。 我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白天鹅般漂亮的脖颈上带着一根细小的红绳,绳子上穿着一枚漂亮的狐狸玉佩。 没错,就是后来桃竹手里的那枚。 后来,房子着火了,那是人间地狱般的红莲业火,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断裂的梁柱,燃烧的地板,我蜷缩在小小的角落里,被浓厚的烟雾呛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我以为我会死去,事实上我真的即将死去。我看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狰狞烧焦的血肉,甚至还闻到了烤肉的气息。 很疼,可是我依然没有落到阎王手中。是她救了我一命,她抱着我跨越重重大火跑了许久许久才出来。 我想要对她撒娇,想哭诉自己的疼痛,可她却将我交到别人的怀里,哭着安慰我道:“潭儿,我一定会尽快将你接回来,尽快,不,等你伤好了就接你回来。”。然后她将玉佩挂到了我的脖子上,狠心离去。 那是我见到她的最后一眼,她骗了我,等我伤好了,等我长高了,等我已经记不起她的面容了,她也没有找到我。从那时起,我心里就种下了一颗种子:我讨厌骗子。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玉佩被抢走了,我也丢失了那段记忆,待我再次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碎的不成样子了。 桃竹骗我,也骗了刘瑞。她说玉佩是我送她的,还说我已经死了。 可没有,我没有送她,我也没死。 刘瑞为何认识那枚玉佩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桃竹是个骗子,跟那个女人一样。 仔细想想,桃竹第一次见面带着那玉佩,会不会是要试探我?看我还记不记得? 真是....可笑。 原来她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吗.... 如今骗子假惺惺的要给我擦泪,我....我有些受不起,也不敢接受。我说过我的命是她的,这句承诺永远都在,白沐一诺千金,白沐也从不骗人。 可我不是工具,不喜欢被骗,更讨厌骗子。 我转过身来,咧嘴对她笑了笑,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走吧,许离黎应该快要出发了。”见她仍想要假惺惺的关心我,我连忙补充道:“要是吴毋在宫门动手,许离黎就危险了。” 果然,我这话一出,她便不再多说,穿过我就往外走。 也是,她心里最重要的怎么可能是我? 可不知为何,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还是很没出息的痛了起来。 ------------------------ 今日我们要做的是跟踪许离黎假扮的吴王,一旦吴毋突然出现,尽量拦截他,抓住他。虽然吴王有自己的护卫队以及暗卫,但谁又能保证吴毋那家伙不会出什么损招呢? 要说,我真该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简直就是一语成谶,说什么来什么。 我同桃竹一行人乔装打扮成千金小姐以及她的丫鬟仆人。一路跟随“吴王”的马车相安无事,就在我们以为吴毋打算在吴邙府邸中动手的时候,一支带血的紫红色毒箭突然射向马车。 我远远瞥见箭簇上紫红色的血液,立马就认出了那是噬心蛊人蛊的血。但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吴王”的马车豪华高大,目测马车的车壁就要比寻常马车厚上不止两倍,区区弓箭应当是穿透不了的。 可惜,下一刻被我看不起的区区利箭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血光闪闪的利箭划破长空,狠狠的穿透了宽厚的车壁不说,竟然还从车底射了出来,半个箭身都没入了石板路里! 我同桃竹对视一眼,在得到对方的肯定之后,抄刀就冲了过去。不说别的,吴毋要是光躲在一旁,不断射出威力巨大的铁箭也能将马车射成筛子!如此的话,车内的人必定会中了噬心蛊,从此成为神智全无的废人一个。 如果是吴王本人也就算了,可那是许黎离! 这绝对不允许! 那蠢货虽然讨厌,但我还没听到她的道歉,还没问她潜入客栈的目的,怎么能就这样变成废人?! 我刚稳稳站到四边内翻的朱红车顶上,一连三发闪着猩红血皇的利箭就破风而来,直奔车内的“吴王”。 我当即心里烧起不悦的怒火,没看见我站在车顶,摆明了有事冲我来,车里的人我罩着的样子吗?!!这家伙竟然直接无视我,一个劲儿的往车里射! 不屑的轻哼一声,手起刀落一个剑花就将三支铁箭拦腰斩断。但我没想到的是箭簇上的血珠竟然随着我的动作四处喷溅! 不好!这玩意的血可不敢沾! 我急忙解下狐裘披风,不管这劳什子霜寒一月,大衣一甩,将绝大多数飘散的血点尽数收入披风之中。其余的小部分出了大衣笼罩的范围,滴洒在四周的随行护卫身上。 不过好在他们人人身穿着银光闪闪的软甲,头戴飞鬓云纹盔,只有一两个倒霉蛋脸上或手上沾染了血点。 “啊!!!”沾上血点的两人身子开始红肿,裂开一个又一个血泡,他们打滚在地,发出沙哑而又痛苦的惨叫,引来了不少守卫的围观。 蠢货!别靠近! 不待我说出这句话,地上的两人鲜血已经变成枯黄的颜色,他们手足皲裂,流出枯叶般的脓水,散发出一阵剧烈的臭味。他们双目无神,短短几息时间就丧失了神智,成为了嗜血啖肉的怪物! 我刚要去斩杀两个变成傀儡的怪物,又是三发沾着紫红色血液的长箭急匆匆向马车飞来。无法,我只好提起苗刀却不敢再强行斩断箭身。 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一个妙招。于是反手一翻,拎住刀身轻拍铁箭,于空中将飞箭卸掉力道,然后裘衣一卷,将脱力的飞箭裹在了衣服里面。 我轻飘飘的瞟了一眼斜上方屋檐上的憨厚人影,挑衅般勾了勾唇。 与此同时桃竹的暗卫悉数出发,径直朝着吴毋的方向掠去。而桃竹本人....正在跟变成傀儡的两个守卫斗智斗勇。 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笛鸣声横空响起。方才还喧嚣的街道顷刻间陷入沉寂,仿佛即将有通天威能的上古凶兽现世般令人不安。 我下意识捏紧苗刀,跳下马车,护在了桃竹身边。 很奇怪,太过安静,街道上太过安静了。就仿佛....没有人一般?! 我的眼睛募地睁大,此时我才发现,街道上所有人竟然都没有呼吸!就好像傀儡一般! “轰~”身后房屋的墙壁突然倒塌,强烈的危机感逼迫我一瞬间带上桃竹飞上了一旁的屋顶。 傀儡傀儡傀儡!街道上,房屋里竟然全部都是傀儡!密密麻麻的人头挤在一起向我们涌来,数以千计的傀儡仅仅一个照面就将几十人的护卫全部淹没。许离黎此时也无心乔装,穿着玄色长袍就蹿出了马车。 气味呢?为何一点气味都没有?不是说傀儡会流出恶臭的脓水吗?!为何这群却没有?这数千傀儡如若不解决,整个长沙国都将为之撼动! “引向宫殿!”桃竹高声呼喊,然后拽着我的手就打算向王宫跑,却被我挣脱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不顾她不解的目光,径直蹿向吴毋。 “蜻岚!去保护桃竹,这里换我来!” 蜻岚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我颔首,转身离去,同时十二名暗卫一下子撤离了六名,跟随她一起保护桃竹。 这时我才后悔,应该提醒桃竹多带些暗卫,只希望这群三脚猫功夫的暗卫能护她周全,再不济也带她随便逃到哪里。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吴毋身旁站着的三名傀儡,怒火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我的心神。吴邙,吴呈,甚至还有昨日还来给我们报信的丞相老头! “吴毋,你可当真是好手段!竟然连老丞相都不放过!”我看着被削掉鼻子耳朵的风残老头,感觉心都在颤抖。 我完全想得出丞相老头是如何被折磨,又在绝望之下被吴毋炼成傀儡。 混蛋! “呦,你就是父亲找来的走狗?方才看你护他护得相当忠心啊!不知是许你第几房妃子?”他见我面色不善戏谑道:“你不会还未及笄吧?啧啧啧,这么小真是可惜了。” 哼!满口喷粪的家伙就让我来送你下地狱吧! 第 49 章 脚掌骤然发力,身子如天外飞陨一般冲破一切阻碍,掷向还在哂笑装腔作势的吴毋。 一瞬间天地都为之失色,一切都陷入停滞。黑白画卷中仅有一抹寒光如神祇降下的天雷劫罚般耀眼非常,仿佛顷刻间就要毁天灭地似得。 未语先发,寒光凛冽。剑刃所到之处端的是枯血满天,筋骨寸断。三只傀儡一个照面已经仅剩丞相老头一人尚且完好。 我嫌弃的甩了甩刀刃上带着恶臭的昏黄血液,看着被脓水沾染而肌肤溃烂疼得打滚的吴毋,这才发现最关键的人蛊不见了! 本欲开口问话,但料想吴毋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于是手腕一翻就想要彻底击溃他。虽然按照小公主的要求,不能伤他性命,但可没说不能给他点苦头吃啊。 就在我冲向吴毋,身子凌空之时,又是一声尖锐嘲哳的笛鸣。 危险!身子先脑袋一步强行翻身,紧接而来是剧烈的疼痛。 我的眼睛募地睁大,腹部像是被千斤重的铜鼎狠狠砸了一般疼痛难忍,血气翻涌“噗~”得一声,一口殷红鲜血猛得吐出。 什么时候!这人蛊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死死瞪着眼前身穿血红长裙,头戴银白蝶形簪的美妇人。她看起来柔弱无骨,杨柳依依,但惨白的皮肤下埋藏的紫红筋脉以及涣散的瞳孔彰显了她的危险。 她出现的无声无息,形如鬼魅,殷红的衣裳仿佛被尸山血海涤洗过一般,让人瞧着都忍不住心中畏惧。如若不是我亲眼看到她,我甚至不敢相信面前有人! “呵,呵哈哈~”吴毋用残破的手掌捂住半边脸,从房檐上爬了起来,“还好小爷留了一手”。 他吐了口掺着血液的唾沫,抿了抿鲜红异常的嘴唇:“我到想知道,将你炼制成傀儡会不会跟这人蛊一样无人能敌呢!”言罢,他将手中的骨笛贴到嘴边,再次吹响了聒耳的笛声。 与此同时,毫无气息的人蛊狠狠的颤了颤,接着就鬼魅般向我扑来。 啧!怎么没听桃竹她师父说过,人蛊竟然这么厉害!真是坑惨我了! 我愤然抬刀,一边小心抵抗,一边对着六名暗卫怒吼:“抢他骨笛!快!” 开玩笑,让我跟这人不人鬼不鬼,完全感受不到她存在的东西分庭抗礼?不可能的!更何况还不能被她的血液沾到,这不是难为人吗! 六名暗卫被我的话猛然惊醒,赶紧飞扑向吴毋。还不待我松一口气,刀上的压力就骤然减轻,紧接着眼前的红影就迅速后退。 想走?没门! 我挑了挑眉,脚尖勾起一块弧形瓦片,然后抬脚一个旋身助力,将腾空的狠狠的踢飞过去。但听通得一声,行至半途的人蛊被瓦片砸的一个踉跄,轰得一声撞入一旁的木屋中。 而孤立无援的傀儡老丞相也很快被六个暗卫刺穿心脏,眼看就要抢到骨笛,可偏偏在这时,骨笛声徒然一变,似汹涌江海般浩瀚激烈! 不能让他吹! 我即刻揭下脚底的瓦片,手臂急速划过半弧,然后用力掷向吴毋。如若能击中他,我能保证他不死也伤,再起不能。 可偏偏就在瓦片即将击中他之时,一抹赤红惊雷划过,险之又险的将他扑开,瓦片也随之没入远方,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轰轰轰,仿佛地动山摇,刚刚还在不断涌向王宫数千傀儡,此刻却疯魔了一般向四周散去!攻击,撕咬,吞噬,数不清的傀儡赤红着双眼,化身为一只只从地狱而来的魔鬼,灭杀一切一切的活物。 不,不可!他竟然要鱼死网破! “快!笛子!不能让他继续吹!” 听到我的怒吼,六人迅速分散,从六个不同的方向袭向吴毋。 却不想,人蛊一手揽着吴毋将他护在怀里,一手划破手腕把充满煞气的紫红血液漫天飞雨般甩向四周。 “别碰!”我一边大声提醒,一边抓起一旁的狐裘披风遮挡收纳散射而来的血珠。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数不尽的血珠避无可避,顷刻间六名暗卫四人中招。血肉红肿溃烂的强烈疼痛使她们于空中坠落,就仿佛寿终正寝的孔雀一般。 可她们不是寿终正寝!她们即将变成傀儡! 我咬咬牙,一刀穿过离我最近的中招暗卫的心脏,然后快速退后,防止被血液溅到。不论心中多么不情愿,但我仍是说出了这句话:“杀了她们吧,别让她们变成傀儡。”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理由反驳,她俩毫不犹豫的刺穿同伴的心脏,解决了剩下的三人。 无情,残酷,但这就是死斗,不死不休的斗争。 “白,姑娘。”,一道疏离的声音响起,扭头看去,是蜻岚。她身后站着有些扭捏的许离黎。 “你们怎么来了?”我有些诧异。 她们却不曾说话,伸手递给我一件宽厚带着帽子的大袍,以及一张面具。 “你吸引注意力,我们偷袭。”许离黎别扭道。 我愣了片刻,然后欣然接过并穿戴上大袍和面具。合作吗?这还是我第一次跟他人联手。 待她俩藏匿起来之后,我才悄然回神。 “吴毋!”我大声呼喊,吸引着被护在人蛊怀里的男子,“不是要将我炼制成傀儡吗?来啊!” 他瞥向我,冷冷哼一声,笛声再次变换,与刚刚的汹涌澎拜的感觉不同,这次的声音虽然尖锐却明显减少了许多士气。 我余光瞥向数千傀儡,发现他们在笛声的变化下趋于平缓,不再像疯狗一般扑向行人。他手下留情了吗?不,并非如此。 我明显感觉得到,随着笛声的改变,人蛊的神情愈发狰狞,也愈发危险,像是一座即将崩塌的高山一般,妄图释放出她所有的力量。 心下了然,与其说手下留情,不如说他想集中力量先把我解决了,如此,正好! 秉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我随手捡起一把长剑,将其掷出的同时运功追上。剑指吴毋,刀砍人蛊。 那人蛊见我冲来,揽住吴毋身子一侧,从刀剑之间横身躲过,然后抬脚踢到我的背上。 我忍住脊背上传来的疼痛,丢下苗刀,双手抓住人蛊的腿。在半空中旋身,将她连带着吴毋砸向屋脊。 “彭!”两人撞断层层瓦片房梁,死死砸在地板上。即便有人蛊护着,我仍然听到了吴毋痛苦的闷哼。 “怎么?你就使用挨打来炼制我....”的吗?我调侃的话还没说完,胸口就一阵剧痛,身子随之不受控制的撞进了不远处的一座客栈中。 ???什么情况! 腹背双倍火辣辣的疼痛使我的面容异常扭曲,脑子像是断了片一样什么都不记得。好像我刚刚说了半句挑衅的话,下一刻就倒在了一摊碎木碎瓦片中。 刚抬头就看见快速逼近的熟悉红影,吓得我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立马扑向一边。刚刚站稳,三五块断木柱急急扔向我。 我下意识摸去腰间的苗刀,却不想摸了个空。 啧!苗刀我扔了! 只好左右侧身,虽然不曾完全躲过,但赖好没受什么重伤,也就擦烂了一两块衣服。一抬眼就是近在咫尺的惨白面容,她一手漆黑的长指甲跟索命鬼一样直奔我的眉心,同时手腕处的紫红鲜血在空中甩出一个条蜿蜒的血色蟒蛇。 手中无手套,不好正面抵挡。于是仰头躲过的同时,抬脚将她的手臂踢过头顶。如若普通人,这一脚足够她骨折。可这人蛊跟没事人一样,不过手臂颤了颤,便很快复原。 她不要命似的一记头槌,当场将我提起的气力全部砸散,又伸手就要掀去我的面具。 头槌?谁还不会一样!我顶着面具也发了狠将她的手砸了回去。第一次明白了以头抢地尔是什么感觉! 乖乖,她怎么这么结实?! 幸亏我撞的是她的手掌,要是径直朝着她的手指撞过去,岂不是要在脑袋上撞出五个洞?! “还不动手?!”我大吼一声,示意许离黎和蜻岚动手。不说别的,她俩再不动手,我就顶不住了! 我这话一出,耳边的骨笛声就连忙变换,眼前的人蛊也应召而去....怎么可能?! 我挨了这么多打就等这一刻,结果她就想跑?!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她转身的正欲过去,我就一脚踹到她的膝盖窝。她一个踉跄,我乘胜追击蹲下一个扫腿加上一记勾拳将她打倒在地。 又冒着沾染到她血液的风险,钳制住她,死死将她压在身下。 “啊!!”骨笛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惨叫。与此同时拼命挣扎的人蛊也突然失了力气般安分了起来。虽然手还胡乱抓来抓去,但总体而言无伤大雅。 我松了一口气,有些疲惫的脱下宽厚大袍,将她的手臂来回绑了三圈。看见她不断咬合的上下贝齿,我想了想还是撕下来一块破布,揉成团堵住了她的嘴。 压着人蛊出了打斗的客栈,抬头就撞见一个无甚意识手足皲裂的傀儡,吓得我一脚把他给踹开了。 看着倒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傀儡,我突然想到没了骨笛的控制,这群傀儡不过是没有神智的怪物。如同被折断爪牙的野兽,不足为惧。 “白,白沐。”许离黎凑过来,手上拿着一根骨笛。她身后是将吴毋五花大绑的蜻岚。 我略微颔首,见到吴毋被堵住了嘴还不老实的“唔唔~”,心里无比烦躁,索性一手刀下去将他打晕。 “桃竹呢?”我问。 “带着小公主去抓捕傀儡了。”许离黎别开视线。 “行吧。”我将手里的人蛊推给她,“你去把人带过去吧,我刀丢了,去找找。” 第 50 章 刀没找到。 我将今日打斗的那附近屋里屋外甚至连房檐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我的刀。 我鼻子很好,一般嗅着刀鞘的气息,就能找到刀,可是血太多了,掩埋了气味。红的,紫红的,红褐色,枯黄色,等等各种颜色的血液,我的刀都沾了。不同的血液有不同的味道,而我的刀却凭借杂糅的味道躲过了我鼻子的探查。 杀人可以没有刀鞘,但不能没有刀。于是,我将刀鞘也一并扔了。 一仰头就看见一个暗卫,虽然不认识,但凭借她身上的药香,我也知道她是桃竹派来的。 “有事?”我问。 她没有说话,像个死人一样看着我。 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这样子倒是跟桃竹有那么五分相似,至于剩下的五分?桃竹比她有生气,整日想着骗钱骗人。 她不答,我也不在意,扭头就走,而她就在身后跟着我。 走着走着,我突然想到昨晚吴王的暗卫说的话:我要去玉酿楼,听说来了个阿水姑娘。 正巧,我饿了,去吃点小菜,顺便喝点酒。我都及笄了,马上十六了还没尝过酒什么味道呢。 我虽然不知道玉酿楼在哪里,不过不碍事,我轻功好,一条道一条道走过去,总能找到。本来是这么想的,谁知刚拐角走到大道上,就看见了三个大字:玉酿楼。 真巧。 街上行人很少,店铺也大多关了。原因嘛,看那些四处忙活抓傀儡的士兵就知道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玉酿楼还开着门。我很开心的走了过去。 不过刚进酒楼我就明白了为什么玉酿楼还开着门,我前脚刚跨进去,就有不下三十道视线从我身上扫过。 这感觉很熟悉,就好像桃竹的暗卫一样。她们自以为藏得很深,乔装得很好,但不得不说在我眼里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闭着眼睛都能揪出她们。 “小二,上酒上菜。”我冲着柜台那边喊去,然后一屁股坐到了空无一人的酒桌上。 这些视线很烦人,从我进门开始就死死盯着我,甚至还有几个胆大的装扮成客人从我身边走过去。 我不明白她们敌视我的原因,只能猜测自己身上的煞气太重,引起了她们的警惕。不过我不在意,即便是手无寸铁,我也有把握解决她们,就像桃竹府上的那几十个暗卫一样。 想到这里,我笑了笑,杀人多了也就习惯了。 “姑娘?你要喝酒?”一个清脆如铃铛的声音响起。 抬头一看,是个姑娘,约莫跟我差不多高,两眉弯弯,嘴角噙着蜜糖般的笑。两只眼睛水灵灵的像一汪清澈的潭水,粉嫩嫩的颐间挂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真漂亮。 我怔了片刻,望向柜台却发现我呼喊的小二并没有过来,然后茫然的看向她指了指自己“姑娘叫我?” 她欢快的点了点头:“我是酒楼的小老板,姑娘可以跟我点菜。” 小老板吗?嗯,长这么漂亮怪不得要请这么多暗卫。 “酒和菜都上些吧。”见她似乎有些犹豫,我补充道,“小老板放心,我及笄了。” 如此她便笑着应下了,临了又道:“我不叫小老板,我叫江鱼儿。” 江鱼儿?是个有趣的名字。我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酒菜刚刚上了一点,从二楼就下来了两个熟悉的人——桃竹和小公主。她俩身后跟着一名书生打扮,手中拿扇的女子。 桃竹?小公主?她俩怎么来了? 我注意道桃竹的同时,桃竹也看到了我。她明显有些讶然,不过这表情稍纵即逝快的惊人罢了。 “人用完了尽快还给我,我出来玩就没带多少。”陌生女子道。 “行了,一下带走一大半,这还叫不少?等小公主用完了自会还给你。”桃竹有些不耐烦的应付道。 “阿水姑娘放心,待我安顿好王位,自会亲自交还。到时候,钱财少不了你的。”小公主秉拳。 阿水?我眯了眯眼睛,原来这女子就是阿水啊。长得确实挺标致,浑身上下肆意洒脱,像是沉醉山水云游九州的意气书生一样。 风一般的人。 “行吧行吧。”,她扇子一挥妥协道,“人已经候着了,你回去就能看见。” “多谢。”小公主笑道。 旁人看来,阿水姑娘可能只是挥了挥扇子。但我却知道,她挥完扇子后,酒楼里盯着我的视线消失了二十道,应当是都出去。 心下了然,原来桃竹她们来是借人手的啊。也是,小公主初上王位多少有些根基不稳,没点人手可不行。毕竟人家第一个铲除的肯定是曾家。 她们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走了过来,我一开始还注意她们,等酒菜都上齐了,就开始吃吃喝喝了。 不得不说,这里的饭菜挺好的,算得上是我吃过最美味的。酒也不错,小口抿了一杯,甘醇诱人,回味无穷。就是有些辛辣,喝下去跟烧穿了胃一样,火辣辣的。 “你....怎么在这?”桃竹停下来,静静的看着我。 “饿了。”我头也不抬,继续夹菜。不是我不礼貌,是这菜太好吃了,筷子根本就停不下来。我深刻觉得要不是有人瞧着,我可能会把盘子都舔干净。 “她是?”阿水收了扇子问。 “白沐。”桃竹偏头对小公主道,“既然人已经借到了,剩下的就是你的事情了。” 小公主点了点头:“还请桃姑娘将那解药给我配一剂。”见桃竹蹙眉,又解释道:“我知道桃姑娘想说什么,但我想试试,毕竟她是我娘。如果失败,我,我会处理。”说到最后她明显十分不情愿,这语气但凡是个人都知道她不会处理。 桃竹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解药我会尽早给你送去。” 送走了小公主,桃竹拐回来坐到了我对面,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同她一道的还有阿水。 “你便是白沐?”阿水一边给自己倒一杯酒,一边兴致盎然道。 我抬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刚刚不是问过桃竹了吗?” 她端起酒杯的手一顿,干干的笑了两声:“是,是了,问过了。” “听说你杀了桃竹三十多个暗卫?”她状似不在意,只可惜刻意压制的呼吸和心跳出卖了她。 原来是找我兴师问罪的。 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郑重其事道:“是我杀的,所以我把自己这条命抵给了桃竹,任她处置。”言罢,我转头盯着竖起耳朵佯装夹菜的桃竹,一字一句道:“白沐一诺千金,白沐从不骗人。” 我瞧见桃竹的耳朵随着我的话抖了抖,头却压得更低了,心下不由的轻笑一声。 她是心虚吗? 似是没料到我会突然严肃起来,不着调的阿水有些尴尬。她又是喝酒又是扇扇子,讪讪道:“啊,那个,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理她,倒酒一杯一杯灌下肚子。酒喝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她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我脑子不好使,但不代表我是个傻子。楼上打量的视线到现在都不曾断过,没有主子的吩咐,那群暗卫会这样吗? 当然不会。 幸亏我的刀今日丢了,不然只怕我进楼的那一刻就会被当成敌人“处理掉”。 我的酒量不怎么好,小小的一杯喝了四五杯其实就已经有些醺醺然了,到后面基本全凭着身子的熟练的动作,一杯又一杯的喝下去。 对于内力深厚的我来说,其实只要运转内力去化解酒力,很快就能清醒过来,但今日我有些心情不好。 刀丢了,我想放纵一把。 毕竟我自己可买不起刀。 “别喝了。”在我倒不知第几杯酒的时候,桃竹拦住了我。其实我并不知道是不是她,我的眼里只能看见一团昏沉的画面,脑子对于看到的东西总是反应迟钝。但我潜意识里觉得她应当就是桃竹。 但那又如何?我知道她是个骗子,心情不好的根源便是她。我又怎么可能听她的话? 所以我不顾她的阻拦,强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就灌了下去。 “别喝了。”她似乎有些生气了。 生气?可笑,我还没生气,凭什么她生气?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就灌下去。只是这次稍微有些偏差,喝了半杯洒了半杯。 “白沐!停下!”她直接伸手按住了我,并且想要夺走我手里的杯子。 混蛋,骗子!我凭什么停下?你管得着我吗?要我的命就拿去!别拦着我喝酒。 我伸手掰开她按在我腕上的手,她却铁了心似得不松开。一时恼怒,用了力,却不想没控制好力道,捏碎了酒杯。 手心有些痒痒的,流了不少红红的东西。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血。 小伤,死不了。 “哎呀,她发什么疯啊!”阿水的声音传来,但似乎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明明她就站在我身边,声音却好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拿药,快!”桃竹也是。 她紧张的蹙起了眉,将我的展开,小心的将扎入手心的瓷片取下。 她在担心我?怎么会,大概逢场作戏吧。 我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抚上了她的脸。 她真美,我好喜欢她。想到这,我嗤笑的摇了摇头,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一个骗子。 她专心处理我的手,用阿水拿来的药和绷带好好的处理了一番,只是眉头一直紧紧蹙着。 演戏就演戏,皱什么眉?我抬手轻轻点上了她小山一样的眉心,一下又一下轻抚。 软软的,好好玩。 “别动。”她抓住我作怪的手,歉意的跟阿水道了个歉,然后拉着我就走。 “你的刀呢?”她问。 “丢了。” “啊?” “丢了,丢喽,丢啦。”我咯咯咯笑了出来,“刀鞘也扔了,哈哈哈,我什么也没了。” 这之后,我沉沉的昏睡了过去,并没有听到她的接下来的话。 所以,这时的我并不知道,今日醉酒后在心里说的所有话,其实我都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 第 51 章 “嘶~” 我醒了,头疼疼醒的。另外也是饿醒的。 我用两只手使劲的拧压额头以及鬓角附近,企图缓解这晕乎乎中带着的阵阵疼痛,这感觉就像有人从脑袋内部想要往外撬开我的头骨一般。虽听起来很无厘头,但事实上就是这样。 眩晕,又痛。醉酒这件事情,只有在这种时刻才会无比后悔。我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醒了?” 我寻声望去,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桃竹。 “你怎么在这?”我轻轻遥遥脑袋,顺便打量了一下四周,是我的房间没错。那她一大早来我屋子里干嘛? “汤,喝了。”她递过来一碗热乎乎的汤,上面零零散散的飘着些许蛋花以及少许青菜,闻起来有些酸。 “这是什么?”我接过瓷碗,仰头喝了下去,酸酸甜甜的怪好喝的。喝完还回味地砸吧砸吧嘴。 “醒酒汤。”她接过碗,又递过来一杯茶,“喝了。” 我以为是漱口的茶水,便想了没想灌了下去。可没想到竟然这么苦! “咳咳咳,呸呸。”我只觉得有谁把我的舌头按在沙石地上狠狠的摩擦了一番,先前酸酸甜甜的味道完全被苦涩的胆汁般的滋味取代了,“这什么破玩意啊!这么苦!” “醒酒茶。”,她看了看茶杯中余下的半杯茶水,面无表情道,“喝完。” “喝完?!”我皱着鼻子摆摆手,“不喝,爱谁喝谁喝。” 开玩笑,再喝我能把酸甜的醒酒汤吐出来。白大侠还饿着呢。 她不悦的皱眉:“不喝完你会头疼。” 头疼? “那就疼吧,死不了。”我将茶杯还给她,见她不接,索性直接放到了床边的几案上。不喝还能逼我不成? “醒酒的东西不是应该酒后喝吗?你现在给我喝干嘛?” 她眯眼看了我一眼,转身拿着茶出去了,临出门才道:“昨晚你睡了。” 睡了?好吧,我可能喝断片了,脑子里最后的记忆就是我放下筷子一杯一杯的喝酒,完全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嘶~真疼。”我抬手又揉了揉头,这才注意到左手缠了一圈绷带,上面还有一个精致的蝴蝶结,一看就知道不是我包扎了。 我嫌弃的看了一眼,什么东西?我怎么不记得左手受伤了? 摩挲了摩挲缠得工工整整的绷带,放弃了揭开看看的想法,然后穿好衣裳起了床。视线一扫突然看见床边凳子上放着的熟悉衣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崭新衣服,怔了怔。 谁给我换了衣服? 我赶紧下床,鞋子都忘记了穿,赤着脚跑到了被扒下的衣服旁,伸手扒拉扒拉。然后脑子嗡得一声,一片空白。 我捏着红红的肚兜和亵裤,手都在颤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完了,嫁不出去了。 谁!谁!谁!竟然连这个都扒了,那岂不是把我的....我的....胴胴胴体全看光了!不不不会遇见流氓了吧! 我惊慌把自己剥了个一干二净,从脖子锁骨到小腹腰脊再到细腿嫩脚,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了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之后,深深的松了口气。 乖乖,吓死本大侠了。我还以为自己遭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如果真是那样我得把肠子都给悔青了。毕竟白大侠虽然杀来杀去的,手上的命债不说上万也绝对几千了,但其实就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呢! 太惊心动魄了,我决定把今天当做自己的幸运日。 不过话说过来,我怎么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像是酒香啊? 我疑惑的抬起胳膊仔细嗅了嗅,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 唔!好香,好甜,好好吃! 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看着白的跟绸子一样的小臂,怎么也搞不懂自己身上这股美味的味道,啊呸,奇怪的味道,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有妖怪把我腌制腌制,就等找个时机剁了生吃? 咦~太吓人! 不过真的怪好吃的,引得我馋得慌,没忍住就一口要了上去。 唔,秋棒!唔后偶了,阔以当共娘!(唔,超棒!以后饿了,可以当干粮!) 就在我啃得尽兴的时候,咔嚓一声,门被推开了。去而复返的桃竹,端了几盘饭菜站在门口楞楞的看着我□□把自己的胳膊啃得口水直流。 呃....好,好尴尬。 “早,早啊。”我讪讪的松开嘴,看见胳膊上沾着口水的牙印不动声色的将它背在身后。 “彭!”门突然被狠狠关上,桃竹端着饭退了出去。 “穿,穿好衣服叫我。”她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仔细辨别的话还会发现一丝惊慌。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脸要红透了,吃过红烧大虾吗?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我恼羞成怒的扇了自己的胳膊好几下:都怪你,都怪你,谁让你这么香的!圈套,全都是胳膊的圈套! 我红着脸,生无可恋的将胳膊上的口水擦干净,重新穿上了衣服。至于牙印?呵呵,留着吧。 “那个,嗯,我好了。”我相当不自在的呼喊,可以的话我甚至不想看见她。但可惜,我真的饿了,她手里有饭。 她缓慢而又慎重的推开门,确认我老老实实坐在桌前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端着饭菜进来了。 看着她明显装不下去欠债脸冰山脸棺材脸等等一系列脸谱,故作镇定的摆菜。我觉得很有必要维持一下自己的形象:“那个,呃,刚刚胳膊上太香了,我好奇才咬....研究研究的。” 她顿了顿,然后一语不发的点了点头。 还不待我再次挽救形象,她就率先开口:“我知道,昨日帮你洗了花浴。” “哦,花浴啊,怪不得那么香....什么?!”我惊得下意识拍桌子起来,然后“你你你”了半天,被咕噜咕噜肚子饿的声音打破了气势,又红着脸乖巧的坐下。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我....看你出了不少汗,又一身酒气,就帮你洗了洗。”她一本正经的坐在我对面,似乎在说一件极为普通不甚在意的事情,但紧绷的精神和攥紧的手出卖了她。 “所以?所以这就是你扒我衣服的理由?”我一边吃粥夹菜,一边不紧不慢的问。怎么说呢,现在的心理很奇妙。她比我更加尴尬更加在意,突然间我好像就有些无所谓了,感觉就像别人替你尴尬了,你就没啥事儿了一样。 这叫不要脸吗?应该....不叫吧。 不过话说,这什么破理由?照这样说,夏天就可以去大街上守着,看谁家姑娘出汗了,就可以随意扒她衣服? 乖乖,那以后谁敢出门呀? 我眯着眼微妙的看着她。 似乎被我看得不自在,又或者自知理亏,她脸上染了绯红,移开视线,沉默不语。 我挑了挑眉,继续吃饭。 待我吃的心满意足了,她仍然没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骗子想干嘛?瞧着就不安好心。 是了,此时我又记起来她干的好事,虽然我不懂她干嘛要骗人,但我心里就是膈应,还很伤心。 “给你。”她从腰间解下来一把崭新的刀,双手托到了我面前。 “刀?你怎么知道我刀丢了?”我犹豫的看着面前的刀。这刀实在漂亮的紧,通体银白,看着像一条小白龙,刀柄是晶莹剔透宝石,在阳光下一照反射出绮丽的光晕,趁得整把刀富有灵气。刀鞘霜白犹如雪花,上面刻了一朵朱红的寒梅,瞧着就像一副霜雪寒梅图一样。 我手馋的接过了刀,抽出刀刃,凛冽的寒光直刺入我的眼中,惊得我心神一动。 “这刀太贵重了。”虽然我很喜欢,但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送你了。”她平静的看着我,“答应过给你一把好刀。” 我诧异地看了看她,还以为这个骗子哄我开心的,没想到还真要送我。 “它叫什么名字?”我兴致盎然的来回打量这把刀,真是越看越顺。 “没有,喜欢就起一个。” “那感情好,”我捏着下巴看着刀,“就叫雪梅。”有雪有梅,自然就是雪梅。 她点了点头。 就在我沉浸于摆弄新刀的时候,她突然道:“白沐,你,你想离开吗?” “离开?什么意思,你办完事了?”我拿起刀试了试,发现这刀极其锋利,不由得感叹,恐怕削石断金都没问题。 “不,我不是说我。”她有些不自在的看着我,“我说你。” 我?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顿了顿,停下来把玩新刀。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警惕的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她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你已经做得够多了,白沐,足够了。你的命我不要了,没人可以再拿你的命来束缚你了,你自由了。” 不要了?我沉下脸来:“所以,你这是在赶我走?” 她沉默不语,但是认真的神情暴露了她的答案。 从她眉眼间的坚毅可以看出,她没有开玩笑。 我攥了攥手,隐隐觉得安分了不久的头又疼了起来。我把霜眉扔给她,在她疑惑的目光下道:“区区一把破刀就想打发我走,桃竹算盘打的真响啊!好了,现在你欠我一把刀了,等你什么时候还我一把满意的刀,我就走。” 言罢,我双手枕在脑袋后面,在地板上躺了下去。耍赖谁不会?哼。 “我是认真的,白沐。”她捏了捏眉心,“你没必要跟着我了,如果不满意这把刀,你暂且收下,我会再寻合适的给你。” 不满意?怎么会!我满意的很!但怎么可能被你赶走? “不要,谁知道你是不是唬弄我的。” “我发誓。” “呵,谁会信一个骗子的誓言?” “别闹了,白沐,你真的不能呆在我身边了。” “我没闹!”我忍住心里的愤怒与委屈,尽量心平气和道:“凭什么?凭什么你说让我走,我就得走?” “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破烂工具?有用了拿过来,用完了玩儿腻了就一脚踹开?桃竹你可真是个东西。” “我没有。”她阖下了眼皮,“我只是觉得你该走了。” “该走了?”我讥讽的笑了笑,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桃竹,你不觉得你的话很可笑吗?” “我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命交给你,给你挡刀子,帮你杀人,拼死拼活的保护你,不想要你受一丁点伤害。甚至不计较你骗了我,有什么目的,甘愿做你的一条狗。你现在却说我该走了?” 我指了指她的心口:“是块石头也捂热了,可你却无动于衷。桃竹,你到底有没有心?” 她又不语,回避了我的问题以及目光,垂着头的样子仿佛是个受委屈的孩子。 可,谁委屈?她?别搞笑了!我才委屈呢! “我先前只知道许离黎就是潜入客栈,被我差点一剑杀了的黑衣人。但现在想想,她是你的手下,没有你的命令又怎么会跑到我的客栈里?” 言罢,我明显看到了桃竹的身子颤了颤。 呵,原来真的是这样,我心里失望极了。 “没事,我不计较。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瞒了我什么。”,我可以把所有的伤痛埋藏在心里,“但我不许你赶我走。” 我已经没了家,没了爹娘,梦里的骗子女人也不知道在哪里,这世上除了糟老头子,我只剩下她了,所以不要丢下我。 我看着她依然一动不动,苦笑了一声,然后欺身上前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语:“命拿走,你说过:我们来日方长。” 第 52 章 事实证明,死皮赖脸还是很有用的。 我一边美滋滋的拿着“小白龙”霜雪,一边摇头感叹:人呐,有时候就要脸皮厚一点 那日桃竹要赶我走,最后却说不过我丢下刀,逃也似得跑了。之后每日都躲着我,不过那又如何?她躲着我,我就去找她,反正我也什么都没了,怕什么?左右不会更糟了。 我终于明白,哭有什么用?我再怎么哭的死去活来,伤心伤得肝肠寸断,桃竹那块石头也就会明面上可怜可怜我,暗地里却想着怎么尽快把我赶走。 一丁点都不会都不会心软。 再说了伤心完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桃竹她就是个人渣啊!她骗我瞒我算计我,完事还想一脚踹开我。这种事情换个说法,那不就是嫖完了还不给钱嘛! 这怎么能行?!我白大侠武功盖世,从来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不给负责,那我就,我就赖着她! 等什么时候小爷我开心了,满意了,自然拍屁股走人。 更何况我现在基本身无分文,吃吃喝喝它不要钱啊?我何苦难为自己,离开她为了生活要死要活的?留在她身旁蹭吃蹭喝,安心享受它不香吗? 它香得很! 反正最近她坑蒙拐骗了不少钱,我为她出那么多力,也是时候孝敬孝敬我了。 出门瞧瞧,果然没看见桃竹。没事,不着急,我记得她答应给小公主制作那劳什子解药,现在应当在制药间吧。 “姑娘,主子吩咐外人不许入内。”我刚走到制药间门口,就被一名暗卫拦住。 “外人?”我白了她一眼,“我不是外人。”然后穿过她就要进去。 却被她拉住袖子:“姑娘还请莫要为难我们。” 为难?我挑了挑眉,戏谑道:“为难又如何?反正你们一起上也打不过我。” 那暗卫脸色僵了僵,却仍是死死拉住我。 “起开起开,想活命就一边去。”我不满的摆了摆手,可这块木头仍然不为所动。 我有些不耐烦:“什么意思?小姑娘,我可不是什么心善之人,死在我手里的人不知几何,你也要来凑个数?” 当然,我只是吓吓她,我还真没那么十恶不赦。不过她如果继续阻拦,我估计会打晕她,然后再强行入内。 就在我要动手的时候,制药间的门被咔嚓一声推开。桃竹很是烦闷的看着我:“你来做什么?”语气相当不善。 “脚长在我身上,你管我作什么?”我理直气壮的回嘴。 她指了指我,然后头疼的闭眼:“行,行,你随意。”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进了制药间。 “还不松手?”我挑着下巴得意的看了看暗卫,她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赶紧收回了手。 啧啧啧,不要脸的感觉真好啊!我开心的走走跳跳,进了制药间。 你知道最难闻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吗?不是纯粹的臭也不是纯粹的香,而是香味与臭味相互交融相互混合,那种味道真的是吸一口就让人各种意义上的“醉仙醉死”。而眼下,我就是这种感觉 “这什么破味道啊?”我一边捏着鼻子,一边扇风驱散这混着药香的腐尸臭味。 “嫌臭?”桃竹头也不抬继续碾磨,“嫌臭就出去,别来烦我。” 想得美,我在心里默默反驳,然后不紧不慢的凑了过去,看见桃竹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她手里有一个小巧精致的转轮,转轮背后连接着一个石磨,石磨上摆着三四根枯黄色的骨头。 恶臭的腐尸味就是这几根骨头散发而来的。 她用力转动小转轮,石磨就会跟随转动,将发臭的骨头碾磨成碎末。 我听着碎掉的骨头在石磨下发出“嘎吱”的声音,觉得耳朵异常难受,像是有蚂蚁爬进耳朵里一样,惹的我心焦。可偏生桃竹还转的很慢,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停停停,”我一把夺过小转轮,“你不难受啊?这破活你就不会找别人帮你?” 然后轻轻松松的快速转动起来,余光瞥见桃竹抿着嘴缄默不语的站了起来,给我誊座。我心下一暖,雀跃的坐了上去,但嘴上仍是不饶人:“手劲儿小还瞎逞能,蠢。” 桃竹不语,别开视线不看我,但是上下嘴唇都快挤成一条线了。 看她吃瘪,我心情十分畅快,“你磨这骨头干嘛?没看错的话,这骨头是人的骨头吧。”看着黄不拉几的,估计有些年头了。 她不理我,走进石磨看了看道:“行了。”言罢就走过来想要夺走小转轮。 我轻哼一声,抬手按住她伸过来的手,“问你话呢,你弄这个干嘛?” 她不悦的蹙眉,冷冷道:“松手。” “不松,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松。” 她瞪我,我也瞪回去。反正就桃竹这三脚猫功夫,也没法拿我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败下阵来,叹了口气道:“傀儡的骨头,做解药。” 傀儡的骨头?哦~我想起来了,噬心蛊的解药就需要这东西。我说这骨头怎么一股子腐尸味,原来如此。 我十分守信的松了手,顺便也放开了小转轮。白大侠虽然会耍小性子,但从不骗人。 只见她接过小转轮,也不知道按了什么机关,“啪嗒”一声,磨盘上出现了数不尽的细小圆孔,骨粉松松散散的掉了下去。 她走上前去,从磨盘底部掏出一个木筒,里面赫然是刚刚的骨灰。 “好神奇!”我凑到磨盘边看来看去,“这玩意好方便啊!” 不过也就我新奇的将磨盘看来看去,桃竹都不带理我的,拿着小木筒做到了一个小火炉前,将里面的骨粉倒进了火炉上的咕噜咕噜冒了热气的小瓦罐里。 我看着她不动声色的做完这套动作,心里膈应的厉害:“这药幸亏是给没了神智的傀儡吃的,不然....一般人真驾驭不了啊!” 呵呵,骨灰熬汤,乖乖,不得了啊! 她没看我,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瓦罐发呆。 我也不在意,吹着口哨走过去,坐到她对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敛了敛眉道:“白沐,别跟着我了,你真的会后悔。” “还来?”我不甚在意的往后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你别白费功夫了,我不会走。” “可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你也迟早会恨我。” “恨你?”我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掰着指头跟她算账,“我现在就挺恨你的,恨你偷了我的玉佩,恨你派人潜入我的屋子,恨你像块石头捂不热,恨你把我骗的团团转,恨你被我拼命保护还却还恐惧我害怕我” 说到这里,我凑上前去认真的盯着她的双眼:“可我最恨的是你在我快死的时候救下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我,最后却要赶我走。给我了希望又想让我绝望。” “我当然恨你,所以我更不能走了。” 她良久不说话,就在我以为她放弃的时候,她才开口:“可你知道玉佩是谁给你的吗?它又有什么样的意义?” 我嗤笑一声,满不在意道:“不知道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个跟你一样的骗子罢了。”话虽这么说,我其实还是挺想知道那个骗子是谁。 但可惜她却没在继续说,她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般道:“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干什么?”我又坐了回去,漫不经心的把玩“小白龙”霜雪,这刀真好看,我很喜欢。 她冷着脸道:“我要起兵谋反。” 谋反?!!乖乖,好吓人。 不得不收如果桃竹想要唬住我的话,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她:你成功了。 证据嘛,看我吓得已经拿不稳刀了。 我若无其事的弯下腰捡起刀,故作镇定道:“没,没事。你想当皇帝就当呗。” “这不是儿戏!赢了便是九五至尊,输了则身败名裂,罪可当诛。你若跟着我,也会受我牵连。” “牵连?没事,我跑得快,抓不住我的。”,我戏谑的笑了笑,“再说了,万一你赢了,我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输了的话,我那么恨你,不亲眼看着你尸骨无存怎么能解恨呢?” “你!”她被我噎得哑口无言,最后索性闷闷的专心控火。 我略微心虚的松了口气,眯着眼看桃竹。我怎么没发现桃竹的口气这么大,竟然打的这个主意!不免摇头感叹:不简单不简单。哪像我啊,混吃等死。 “不过话说过来,你既然想反叛,那不更要巴着我求着我吗?” 她被我的话打了个激灵,警惕的看着我。 我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只当她被我吓到了,继续跟她分析:“你看嘛,我武功这么好,你想杀谁我可以帮你。你要是被人追杀,我也能化解。万一你最后反叛失败了,指不定我还能从万军之中救你一命。” “你倒好,还把我往外赶。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将你想要造反的消息传给那狗皇帝?” 她张了张嘴,眼神躲闪:“这....不一样。”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 “反正现在你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那我当然不能就这么拍屁股走人了。万一现在我走了,哪天你登基了翻脸不认人,那我不是亏大发了。我才没那么傻。” 见她还要说什么,我不耐烦的打断:“反正就这样!你赶不走我!我就要留下来!再说了,我的命还被你拿着呢,你还欠我一把让我满意的刀呢!” “我说了,我不要你的命。” “你说是你说,关我什么事。”我翘了个二郎腿,“白沐一诺千金,白沐从不骗人。” “可....” “行了行了,让你收下就收下,那么多事!别说了,药煎好了。” 第 53 章 于是,澜儿开始天天吃各种药膳,药汤,变成了一个标准的药罐子。但好歹气色稍微好了那么些,也算是没有白费。 拖了七日,桃竹今日才终于去给小公主送药了。 只是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再见小公主时,她也明显脸色苍白,好似大病一场般。 “小公主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我看着她走个路都需要侍女扶着的,说两句话都喘一喘止不住好奇又担忧的问。 “叫王爷。”她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是对桃竹拱了拱手道,“血已经照您说得备好了,若此次换血成功,我吴雀定会刀山火海在所不辞!”说着,她就要跪下去。 但幸好被桃竹及时拦住了:“此法是自行创造出来,还未实验,成功与否尚且未知,王爷不必如此。” “只是王爷知晓我要什么便可。” 小王爷虚弱的笑了笑:“我明白了。里面请。” 在小王爷的带领下,我们走了进去,迎面而来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我脚步顿了顿,瞧见桃竹和小王爷都波澜不惊的样子,也就不再多疑。 往里走,走到宫殿深处,入眼是一座血池。血池中央一个身穿赤红色长裙的女子被束缚在十字架上,她神色萎靡,双目血红,皮肤惨白。却对我们有着异常的渴望,自瞧见我们的那一刻起就不断挣扎,粗壮的铁锁链随着她的动作而叮当作响。 这女子不是他人,正是那日跟我打的不分上下的人蛊。 人蛊?哦!我想起来了,桃竹貌似告诉过我,人蛊便是小王爷的娘亲来着!不过看着她张嘴流口水的样子,我突然就明白了她对我们产生兴趣的原因:她饿了。想到这里,我不禁嘴角抽了抽,这人蛊还真是....挺实在的。 “她....已经被我放了许多血,也一直不曾喂食。现在应该是很虚弱了。”小王爷有些哀伤的看着人蛊,“不知桃姑娘准备何时进行换血?” 桃竹并未应话,反倒是走上前去,打量了人蛊一番。 “这血池里可有她的血液?”她蹲下来拿银针在池子里搅了搅。 “不曾,里头的血液是我按照姑娘的要求寻人拼凑的。” 桃竹抬起银针确认并未变色后,转过身来:“我告诉过你,血池只是洗毒的一步,使用别人的血液替代尚且可以。换血却是只能用你自己的血,求不得他人。” 小王爷秉拳:“我明白,这七日里我已经竭尽所能,攒了一坛血,应当足以支撑第一次换血。”言罢,她抬了抬手,侍女抱着一个坛子走了进来,递到了桃竹面前。 桃竹用针尖沾了一滴,滴到了嘴里,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血液很新鲜,如此便没问题了,可以开始医治了。” 桃竹所谓医治人蛊的办法是剑走偏锋,先放血,使人蛊虚弱。然后使用跟人蛊血液相近似的血配以祛毒的药材,对人蛊进行洗毒。 所谓洗毒,即划开人蛊的皮肤,让她浸泡在血浴中,来回三次,以减弱人蛊体内血液的毒性。 最后取人蛊亲人——小王爷的血液,来替换人蛊体内的血液。 当然,由于人蛊的血液的毒性太大,以及小王爷的身体原因,不可能在保持血液新鲜的情况下对人蛊进行全身换血。所以洗毒和换血将持续两年,每半年则换一次,两年共记四次。 此法按照桃竹所说,四次足以完全消掉人蛊体内的毒,使她恢复为人。至于她能保留多少神智,那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她的血液别人沾了会身体溃烂神智湮灭,可她不一定啊!举个例子:毒蛇体内的毒,毒不死自己啊!至少它不会轻易毒了自己。 不过人算赶不上天算,人蛊的洗毒一过程并不顺利。她刚坐到热气腾腾的血浴之中,就瞬间失控,发了疯似得往外跑,差点让她把铁链扯断。 开始我们以为是温度太高不适应,毕竟人蛊身上凉飕飕的跟个大冰块一样。可当我们将她放入冰冷的血液中仍是这般。后来我们才明白,也许是洗毒的过程十分痛苦,所以桃竹往血浴里面加了些去了大半毒性的傀儡骨粉末。 果然,加了粉末之后人蛊明显安分了不少。虽然仍是痛苦的挣扎,但明显力气消了不少,翻不出什么浪花。 洗毒用过的血液每每都呈紫红色,单单比人蛊本身的血液浅上一些。不过比起这个,更令我在意的是,桃竹指明要将这些血液收下,留作他用。 这个他用就很惊悚了,毕竟人蛊的血液能有什么用?别看它稀释了不少,但我一点也不相信,这血液无害。 换血倒是比较有趣,当我看到桃竹拿了一支针筒往人蛊身上注射的时候,一不小心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换血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让她抱着坛子咕噜咕噜喝下去?那多快啊。”我一脸天真的看着桃竹。 得到的却是来自小王爷和桃竹的双重鄙视。 “呃....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刮了刮鼻子。 桃竹眯着眼睛勾着嘴角道:“哦?那你以后都不用担心口渴了。” ???这关口渴什么事? 还不待我问出来,桃竹就戏谑着继续道:“毕竟你喝了那么多年水,指不定身上的血液都被替换成了水,渴了拿刀往自己手腕上划一下,对着嘴喝不就行了?大水袋?” 呃....好像是这个道理诶! 不过....虽然我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好气哦! 还大水袋?你才大水袋,你全家都是大水袋!我气得脸红红的,像熟透的柿子,决定选择性忽略自己的一是犯蠢。 但仍然有人要再给我补一刀。小王爷孱弱的笑道:“吃下去的东西都进了胃里。如果按姑娘说的做,那岂不是把血给人蛊滋补身子?” 这一刻,我决定暂时出去透透风。脸皮再厚也架不住人家把你按在地上摩擦啊!毕竟水滴都能石穿!更何况我这软乎乎的脸? 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最终就结果而言,桃竹成功了,经历第一次换血后,我明显能感觉到人蛊身上多了一抹生气。这生气虽然很小,似乎风一吹就散了。 但桃竹告诉我:“人的身体很神奇,你注入了第一丝生机,它就会给你孕育第二丝,第三丝。万事开头难,抓住了这起始,后面不过顺水推舟。” 第 54 章 我掀开帘子看着仍站在城门前看着我们的小王爷,以及她身旁神情呆滞的人蛊,问桃竹:“桃竹,你就这样走了合适吗?不是说要换四次血吗?这才刚刚换了第一次诶,你就跑路了。” 太没有医德了。 “无碍,左右半年内回来就好了。” 半年?说得轻巧,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我放下帘子默默地想。 昨日换完血回了药云间之后,突然飞来一只雪白羽毛上带着斑斑黑点的海东青。它脚上有一卷羊皮卷,上面写着:极北白灾连月,匈奴败,周至归。代郡受白灾波及,民怨已积。 看了信后,桃竹当即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写了两封信,一封让海东青带走了,另一封让挂到了大雁腿上。看都不让我看,当然我也并不好奇就是了。 然后今日我们便出发前往北方代郡,而澜儿和徵琅儿则继续留在长沙国,许离黎和蜻岚自然是跟着桃竹。 “桃竹,你不是要造反吗?” 她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发愣,然后垂着眼皮微不可觉的“嗯”了一声。 “那你还去代郡干嘛?有民怨岂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毕竟积了民怨一个弄不好就容易引起起义,到时候岂不是随便往狗皇帝身上泼脏水,揭兵而起一呼百应? 桃竹摇了摇头:“民怨宜积,也宜消散。现在匈奴投降,战事已消,粮草自然也就周转过来。到时候皇帝将准备战事的粮草运到代郡,这民怨说散就散。” “这么容易解决那你还去?” “我已派人去劫持粮草,到时候粮草由我们把握。待到代郡乱作一团的时候,再雪中送炭,既可以收拢民心,又可以暗自招一批兵。” 她看了看我,又道:“这样一来,代郡就暗自被我把控,而皇帝却不自知,只以为白灾解除罢了。” 嘶,还能这样玩?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被桃竹这卑鄙无耻的手段惊得瞠目结舌。我干干的笑了笑:“这可真是好计谋哇!” 桃竹却并不喜我的夸奖,将头扭到一旁敛眉不知道思索着什么。 “你都将这些告诉我了,岂不是说,你已经接受白大侠陪你一起谋反的事实了?”我有些小开心的试探道,手里的小白龙也跟着闪了闪。 她仍不回答,但我却并不在意,我明显感觉得到她的抵触没有那么强了。反正她也赶不走我,我硬要跟着她,她也束手无策。 一路马车与渡船换乘,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硬生生把十日的路程给五日走完,到了兖州北部的河水渡口。 “桃竹,不是去代郡吗?怎么来到兖州了?”我望着人来人往的河水渡口,不禁疑惑。 兖州位于代郡南部,两者相距近千里,赶路的话仍要七八天才能到达。如今桃竹却停在了渡口不往前去,着实让人猜不透。 “你以为西北的粮草如何才能快速运到代郡赈灾抚民?”桃竹看着来往停船卸货的大汉,两眸间端的是淡然无波。 如何运?能怎么运?当然是快马加鞭了! 我不假思索道:“自然是马车夜以继日地赶路才好。当朝高祖,开国起便整治交通,每三十里设置驿站,专供传递军情的官员食宿换马。如今代郡白灾缺少粮食,不正是发挥驿站所用的时刻吗?” 不然设置驿站干嘛?!当摆设吗? 桃竹淡淡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怎么,这还不够快?!”我狐疑道,有些怀疑桃竹是在寻我开心,于是嗤笑,“难不成还能让粮草从天上飞过去不成?” “那样的话还真是最快的。”我笑了笑。 桃竹淡淡的乜了我一眼,戏谑道:“哦?不知白大侠说得可是机关术大能所制的机关鸟?” 机关鸟???那是个什么玩意?我瞪大眼睛好奇道:“那玩意能飞?!” 桃竹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吗,相传墨子与公输都曾做出会飞的机关鸟,名曰木鸢。远远看去与寻常鸟类无异,栩栩如生,可速度却是寻常鸟类的十倍不止。据说还能承载人呢。” “真的假的?!要是有这东西那还怎么劫持粮草?”人家直接飞到天上了,还抢个屁啊! “当然是假的。” “....” “怎么可能真的有,不然先皇还设置驿站干什么?”桃竹静静的看着我,明明眼眸深邃,且不夹私情。但我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是在笑话我。 行吧,你开心就好。我默默的将头移开一边,觉得自己刚刚一惊一乍跟个傻子一样。 “你还没回答我呢。”桃竹的声音响起。 “回答什么,不知道总行了吧。”我怏怏道,“反正你也知道答案,就是专门戏弄我无知的。” 却不想我随口而出的气话,她却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嗯,没想到你还有自知之明。” 好气!我甚至能听得到腰间的小白龙不服气的铮鸣之声! 就在我咬牙切齿的时候,桃竹突然开口:“是水运。” “什么?”我下意识问。 桃竹不再戏弄我,正了神色道:“西域沙石遍地,匈奴为抢夺粮食物资从玉门关敦煌一片入侵,兵分两路。一路由西向东,破敦煌,酒泉,张掖,武威。另一路从北地郡,走朔方。” “这跟粮草有什么关系?”我满腹狐疑,对桃竹说的话摸不着头脑。 “朔方有河水为天堑,匈奴的骏马跨不过江河。周至领兵走武威一代,你以为他会把粮草安置在何处?”她扭头看向我。 “难道不是粮草跟随军队吗?”我不解。 她摇了摇头:“粮草乃领兵作战的核心,自然不可能暴露在危险的地方。跟随军队的粮草一般只有三日的量,加上士兵随身携带的干粮,能支撑五日。” “绝大部分粮草都会被藏在后方安全的地方,你觉得周至会藏到哪里?”她问。 我歪歪头想了想:“你的意思是粮草在朔方一代?” “不会那么靠北,但也大差不差了。”她指了指渡口上停靠的船,又道:“朔方一代临近河水,如若用马车运粮食还需要过江,太过麻烦。紧急调粮,必定会选择水运。” “不对啊,今年天气这么恶劣,朔方的河水不都冻结了吗?”我问。 她哂笑道:“河水那么长,你就不会找一处不受影响的?”她又指了指面前的河水:“这水可结冰了?” 我讪讪的红了脸:“行吧行吧,说不过你。”然后屁股往地上一坐:“那慢慢等吧,反正走水路也没法直接到代郡,卸货肯定要在这破地方。” “你那派去的人告诉你粮草啥时候到没?”我托着腮帮子问。 “就这两日。” “怪不得你跟赶着去投胎一样天天赶路,原来是时间紧迫啊。” “....” 咕咕~我肚子突然不安分的叫了起来,吓得我赶紧弓着身子捂着腹部。抬眼偷偷瞥了瞥桃竹,发现在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不禁松了口气。 我扯扯嗓子,故作轻松道:“桃竹,咱们就在这等着不成?” “不然呢?” “这活随便交给许离黎啊,蜻岚啊不都成吗?” “是这个理。” “那....咱们去转转?这镇子我还没来过呢,刚刚见了不少好玩的东西好奇的紧。”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其实就是想趁机拐到酒楼里吃吃喝喝。 “哦?哪家酒楼的饭菜钩住你了?说来听听。” “....” “还捂着肚子?那么大的声音你以为谁听不见?” 行,行吧。既然被看穿了我也就不装了,硬着头皮道:“那行吧,我饿了。” 半个时辰后。 “不吃了?”许离黎看着我放下筷子,凑过来问。 我发愁的看着碗里飘着的□□个混沌,把碗一推推到了许离黎面前:“你想吃的话就吃吧。” 许离黎赶紧摆摆手摇摇头:“不吃不吃,我还有半碗呢。”然后又把碗推了回来。 我叹了口气,瞧见一旁的蜻岚面不改色的吃着这东西。偷偷摸摸的看了看门外,确保无人,凑过去道:“蜻岚姑娘,你还吃吗?我这碗可以全都....”给你。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毫不客气的打断:“不吃。”,只好灰溜溜的坐了回来。 “你不是吆喝着肚子饿吗?怎么才吃了不到一半就不吃了?”许离黎挑挑眉。 我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呵呵,我当然肚子饿,但谁要吃这破玩意啊!中草猪肉馅的混沌???这是什么魔鬼?!吃一口中药汁满溢!不知道的还以为吃药呢!这是人吃的玩意?!! 半个时辰前,桃竹欣然的答应了带我去吃饭。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要亲手做饭!当即心里充满了期待,好奇她会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却不想是混沌,混沌就混沌吧,虽然挺普通了点,但我还挺喜欢吃的,更何况还是桃竹亲手包的呢? 可事实证明,我真是白瞎了自己的期待。中草猪肉馅的混沌飘散在中药汤汁里,不得不说能做出这种让人闻一闻味儿就饱了的混沌,桃竹也算是狼人了。 “这玩意你们吃过吗?”我问。 许离黎摇了摇头,“我俩跟着主子这么久,这东西....真是第一次见。” 蜻岚仍面不改色的吃着混沌,顺带着还喝了口汤。 我咽了口口水,小声道:“要不,咱去偷偷倒了?” “这....不大好吧....”许离黎有些为难的看了我一眼。 “有什么不大好的!再吃下去,我这辈子都不想吃混沌了!”我撺掇道。 “被发现岂不是死定了....我第一次见主子一脸期待的做东西。”许离黎叹了口气。 一脸期待吗?我想起了桃竹将碗递给我的样子,面无表情故作镇定,但眼睛里的盈盈微光做不了假,确实很期待。 我心痛了一息,又道:“不碍事,咱们又不是没吃,不算辜负她了。” 见许离黎仍然犹豫不决,我直接端起碗:“你不去,我去了。反正我是吃不下去了。”言罢,作势就走。 许离黎顿了顿,还是没骨气的跟了上来。 我探出半个身子,四下里看了看,确认桃竹还在灶房,才点了脚偷偷溜到屋子后面。屋子后面有一处茂密的花花草草,虽然在这个寒冷的初春还没有发芽就是了。 我扒拉开花苞丛,用筷子将飘着油水熹微闪动的混沌拨了下去,还顺势倒了小半碗汤水。 “傻子嘛?”我拽住也想跟我倒在一起的许离黎,嫌弃的推了推她,“去那边,倒在一处容易被发现!” 她连连“哦”了几声,偷偷摸摸的跑到另一侧倒了下去,然后端着半碗汤水笑眯眯的小跑回来。 “走吧!完事喽!”我拍拍许离黎的肩膀,“晚上请我吃好吃的。” “凭什么我请你?!”许离黎不满的反驳。 我轻哼一声:“凭什么?我帮你解决一大困难,你不得好好犒劳犒劳我?!”我对着她手里的半碗汤水怒了努嘴,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行....行吧。” 只是可惜,这时我俩还不知道,倒混沌这件事情还是被发现了。 第 55 章 悄悄返回屋子,坐在木桌上,我笑了笑:“看吧,一切顺利!晚上别忘记哦~” 许离黎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看把你得意的。不会忘,放心。” 这时蜻岚也放下了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 我伸着头看过去,发现碗里面竟然一个混沌都没有了!并且汤汁喝了大半!不免感叹:“可以啊,蜻岚。这你都能吃下去,佩服佩服。” 她微微颔首,便无他言。 过了一小会,桃竹走了进来,她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头也不抬道:“吃饱了吗?”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愿。也是,那种东西这辈子吃一次就行了,谁还想吃第二次? 当即三人都想推辞,只是桃竹却没给我们说话的机会:“想就知道你们应当还没吃饱,所以我特意多做了一些,快去乘吧。”面色平静的想深山老林里的一潭碧绿湖水,但扑闪的眼神却似水中皓月,让人想忽视都难。 见我们不动,她眼里唯一的皓月暗淡了下去,静静道:“难道吃饱了?” 语气明明平静地不能再平静,但其实是个人都能感觉到,草长莺飞的深山潭水顷刻间结了寒冰,飘起了鹅毛大雪。 呵呵,我干干的笑了笑,逃不掉的,逃不掉的!该来的总会来的。 “没,没吃饱。”许离黎率先认怂的开口,然后端起碗就站了起来,“我....我再吃一些吧。”言罢还若有若无的看了我一眼,生无可恋的眼神配上她孤零零的身影格外落魄。 行吧,白大侠岂能后退?!我也端着碗站了起来,近似叹气般道:“我也来一些吧。” 果然是逃不掉,锅里的混沌左右不过十来个,刚刚我们倒了多少,现在就乘了多少。这叫什么?天命难违啊! 当我们端着碗坐回了木桌上,看到蜻岚面前却只有一杯茶水,心里无比后悔。 人啊,有时候就该脸皮厚一点。看看人家蜻岚,刚刚唯一没有跟着去灶房的就她一个,桃竹不也没拿她如何吗?沉默是金啊!不说话,不站起来,就不用再吃这劳什子重要猪肉混沌了! 当我同许离黎每人硬着头皮吃了两三个的时候,静坐一旁的桃竹突然开口:“怎么样?味道如何?” 我俩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口水。 这是一道送命题,得好好答才行! 我又吞了一个混沌,装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好啊,好吃,真可惜没了,还想再吃呢!” 许离黎拿起汤匙,舀了一勺中草药满溢的汤汁,喝了下去,帮腔道:“是啊是啊,主子真是别出心裁,竟然能想到这么不落窠臼的混沌。我喜欢的紧!” 桃竹玩味的看了我俩一眼,一边玩弄自己的纤纤玉手,一边道:“哦?当真?” “当真当真。”我俩异口同声道。 桃竹嘴角难得的勾起了一抹笑,朱唇轻启:“是吗,看来以后饭都要在花丛泥土里滚过一遍,你俩才吃得下呢。” 哈,哈,哈,我干干的笑了笑。你知道脑袋被驴踢了是什么感觉吗?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哦不,不只是我,是我同许离黎两人。 桃竹语毕,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俩,但我俩已经无暇顾及。 这一刻,我恨不得用筷子催吐,她巴不得把胃里的东西倒出来,再把胃用皂角好好洗洗。 我一边咳嗽一边死死盯着碗里的混沌,心中了然。我就说嘛,怎么不多不少,刚好跟我俩倒掉的混沌数目一样呢?原来是这样。 我竟然吃了自己亲手倒在泥土里的混沌?!! 桃竹静静的喝了口茶,皮笑肉不笑道:“不用担心,我特意把上面的泥土洗掉了。” 我???我担心的是这个?! 她继续道:“不想吃便放下。你俩又何必另辟蹊径非要倒掉?” 这....这实在是....是个美丽的误会.... “这样吧,第一次我给你们一个补救的机会。”她将茶杯放下,冷冷道,“把碗里的吃干净,这笔帐咱们一笔勾销。” “这....”我面露难色,看着碗里油光闪闪的中草药混沌,只觉得像一条条蛆虫漂在碗里。不知道混沌在泥土里滚过时还能一口吞了,可现在.... 桃竹脸色一沉:“怎么?不合胃口?可需要我把里面加一些你最爱的花丛泥土?”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一些不够,你要一碗?” “这....那个....” “蜻岚,去。给白沐姑娘端三碗泥土开开胃。” “是,主子。” “别,不用了!”,眼看蜻岚领了命令就要出去,我赶紧端起碗,三下五除二的巴拉干净。咕咚咕咚,把汤汁,啊不,中草药汁,全部喝干净。 “吃....吃干净了。”我忍住胃中翻涌的感觉,油乎乎的嘴咧开一个丝毫不开心的笑容。 桃竹笑容可掬的看了一眼油光发亮的嘴唇,掏出手帕欺身过来给我擦了擦:“嗯,喜欢的话我天天给你做。” “不....” “不喜欢?”她笑容依旧,但按压在嘴唇的力气却重了不知一点。 强烈的求生欲使我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不....敢劳烦。” “不劳烦。”她收回了手帕,丢下这句话就出了屋子。 留下我独自心里忐忑不安,害怕她当真天天给我做这劳什子中草药混沌。 可事实证明,我多虑了。 桃竹似乎生气了,自昨日的事情之后,她便彻底不再理我。不理我还好,关键是她把我当作空气了。 具体表现为:不看我,不接我话,还....不管我死活。 “桃竹?桃竹?”我饿的肚子咕咕叫,第一次有些怕了,“桃竹我错了。” 然而她却根本不理我,自顾自的夹菜吃饭。 我看见她筷子上飘香四溢的小肉片,不自觉吞了口口水,肚子也十分配合的发出“咕咕~”声。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快饿死了。 自昨日桃竹离开之后,我就几乎没吃东西,桃竹也完全不给我饭吃。每每开饭,桌子上一共两双筷子,两碗米饭,分别是她和蜻岚的。我和许离黎连个凳子都没有,只得站在一旁。 这本来没什么,不就不给饭吃吗。白大侠这小半年来攒了十来金呢,我怕她? 呵!我还真怕.... 桃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放在包裹里的金顶全都....没收了。 我身上现在一文钱都没有。早饭没吃,午饭没吃,现在晚饭....正在争取。 “桃竹,求你了原谅我吧,我错了。”我很没形象的蹲在桃竹椅子旁,仰着头眼巴巴的望着她,别提多可怜了。 什么?你说我装的?放你*的屁!我现在饿的浑身虚弱无力,关键还胃里绞痛,难受的很!还敢说我装的???我这楚楚动人的模样,不管谁看了去,都巴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给我摘来。 然而人家桃竹仍然一副悠然自得气定神闲的模样,两根筷子吧嗒吧嗒响得不亦乐乎,端的是潇洒墨客云游山水的姿态。 咕咕~肚子不满的催促我快来投食,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想啊! “桃竹....”我干巴巴的瘪嘴,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哼哧哼哧的挪过去,小手饿的颤颤巍巍的拽住她的雪白衣袍。 “桃竹桃竹....”我可怜兮兮的摇了摇拽住衣袍,鼓起勇气视死如归道,“我下次不敢了,你就算做得再难吃,我也不会偷偷倒了。” 可喜可贺的是,我说出后半句话的时候,她手中的筷子明显一顿,筷子间的小肉丸滑溜溜的掉了下来。 我眼睛直勾勾盯着小肉丸滑落的轨迹,然后猛得伸头一口咬住了滑落的小肉丸。吧嗒吧嗒嚼碎了吞了下去。 香!好吃! 桃竹冷冷的哼了一声,终于不再无视我。在我以为她即将原谅我的时候,她勾出一抹森寒阴冷的笑,朱唇轻启:“滚远点。”言罢,一把将衣袍从我的手心中拽走,继续闷头吃饭。 ???怎么回事,她似乎更生气了? 我狐疑的看向静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许离黎,挤眉弄眼:怎么回事啊,你说的办法好像一点用也没有啊! 许离黎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便不再理我。 什么情况?!我讪讪收回眼神,怨念的想:女人心海底针! “桃竹....”我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她,伸出手想要再抓住她的衣袍。然而还不待我碰到她,她便将下垂的衣摆卷了上去。 呃.... 行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可以确定她更加生气了。 我砸吧砸吧嘴,舌尖划过双唇,小肉丸子残留的味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啊! 饥饿难忍不可怕,可怕是你给了一只不知道多久没吃饭的恶狼一小块肉!尝试过美味,谁能甘心隐忍?谁能从容不迫?谁能不为之癫狂? 不!不可能的! 就算是只剩下一点虚影,尚且要攥在手心,更何况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就在眼前? 所以....我反抗了。 她不让我吃,我就不能硬抢吗?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这可不怪我,全怪....怪桃竹!是她!故意使坏!当初做她护卫的时候可是说好了,供我和徵琅儿的花销!如今她既然食言,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她夹起一块肥瘦适中的五花肉,缓缓从空中划过,往嘴里送。 就在这时!我猛得扑上去,像一只凶猛肃杀的雪原狼王,在她诧异慌乱的目光中一口咬住了香喷喷的大肉块! 可我却没能注意,扑向肉块的瞬间,一抹酥像柔软擦过我的双唇。 第 56 章 “你!”桃竹脸上鲜红欲滴,捂着粉嫩嫩油晃晃的双唇,死死瞪着我。 我吧唧吧唧嚼着根本停不下来的五花肉,茫然的看着她,想问怎么了?但.....肉也太tm香了吧!完全懒得开口! 嚼完之后我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双唇,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 本来我就想装个乖巧无害的样子,让她顺势就原谅我。 却不想我这么可爱,她她她!竟然毫不怜惜,一巴掌扇到我脸上,恼怒道:“登徒子!”言罢,甩袖走人。 ???发什么疯?我疑惑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撅着嘴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脸颊。 什么嘛,不就抢了你一块肉吗,谁稀罕....啊呸,我稀罕。 算了算了,白大侠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这个小肚鸡肠的骗子桃竹置气了。 毕竟.....还有一桌饭菜呢! 桃竹那个大傻瓜,故意上了满满一桌饭菜膈应我,结果没吃几口就莫名其妙的生气走人了。 嘿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啦! 我美滋滋的坐在了桃竹的位置上,拿起她的筷子,风卷残云般花了一炷香时间,将所有的饭菜,不管肉的素的,全部吃了下去。心满意足的靠在椅背上打了个饱嗝。 真棒! “那个....”许离黎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嗯?”我拍拍肚子,“你也饿了?不好意思啊,吃得太快没顾上你。”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活该你坑我,早知道抢块肉桃竹就会羞愤的打我一巴掌离开,就不搞那么多幺蛾子了! 没错,关于桃竹红着脸打我一巴掌甩袖离去这件事,我理解为她生气了。怎么不是生气?看她气得脸都红了!还打了我一巴掌呢! 至于为什么生气.....这我还真不知道。据我猜测最有可能是......我抢她肉吃?想到这里我肯定的点了点头,要是别人抢我肉吃,我也肯定生气! 不过实话说我一点也不后悔,还有点小开心。不就是脸吗?打打打,别客气。别扣我饭就行!还是老话说得好啊: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古人诚不欺我! “你追过去看看,顺便认个错道个歉?”她尴尬的看着我。 “啊?道歉?”我不满的咋舌,“我说你也不能太向着你主子了,讲点道理好不好。” “当初桃竹说供我吃穿,让我做她护卫。结果她就偷走我的大金锭,还故意不给我吃饭。” “我抢回来怎么了?”我轻哼一声,“我还没算她甩我一巴掌的事呢!” “不是”许离黎为难又复杂的看着我,“刚刚你....你对她那样,是个女子都会生气.....” 那样?哦~说我抢她的肉哇。 我嗤笑一声:“还以为多大点事啊,那可是她当初许给我的,我不过是讨要回来罢了。”可不是吗,她说得管吃管喝管给钱。抢她一块肉怎么了,哼,真小气。 “什么?!”许离黎不可思议的指着我,支支吾吾道,“主子.....许许许给你?!!不可能!主子不是那样的人!” 切,看看,有其父必有其子,有桃竹必有许离黎!一个个说话不算话。我今儿个可算明白空口无凭什么意思了!以后就应该长个心眼,立个字据!省的一个个说我骗人。 我不耐烦的站了起来:“爱信不信,不信拉倒。”言罢,乐呵呵的走了出去。白大侠我才懒得跟你们废话,哼。 桃竹生气了,我也懒得跟她斗来斗去,徒生不快。于是我走出了桃竹的宅子,跑到了大街上转悠转悠。 这处小镇虽然不大,但胜在十分繁华。高楼玉宇,八街九陌比之临湘热闹不知几何。 我慢悠悠的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转悠,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循声望去,是一队人马风风火火的挤来,闹得街上好不热闹。 练家子。 一眼,我就确认了,不为别的就看他的稳健的步伐,肃杀的气息就能知晓整日干着舔刀尖的活计。 不过有趣的是,这群人并不是中原人。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气势粗犷,一臂推开能直接将挡路的人推开好远。这般蛮力配上深邃的五官应当是西域人没错了。 我不想被破坏好心情,所以一早就闪到一旁,远远看着,心中却是若有所思。 朝廷跟匈奴的仗才打完,在这个非常时期,怎么这群西域人如此有持无恐?恐怕来历不简单。 正在我暗自嘀咕间,两旁的房檐上也走过不少西域人。远远看去轻功较好,身姿也不似那么高大雄壮,反而在深蓝的黑夜中勾勒出一个纤纤袅袅的婀娜身姿。一路飞跃,不似追赶,反倒像是在翩翩起舞,惹人遐想。 女子,而且同地上的西域人明显是一伙。毕竟穿着同样的深色劲装,腰间别着相同的刀刃。 他们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去,除下一阵咒骂喧闹之外,便再没有留下其他。我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决定过去看看。虽然不打算惹的一身骚,但看看戏还是可以的。 大不了被发现的话偷偷溜走,我白大侠是去是留还没人能管得着。 寻着他们残留的气息跟去,一路走到了河水渡口。我站在河岸上的高楼眺望,看见那群西域人来到渡口之后,登上了一艘不大不小的商船。 我开始以为是抢劫之类的,毕竟我可不觉得他们急草草的是赶着去做生意。不过片刻之后,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因为我远远看到商船上站着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银发女子,她负手而立,身后半跪着几名西域人,赫然便是刚刚那一群人打头的几个。 只见她不知说了什么,那几人便秉拳应下,入了船内。商船也在这时缓缓开启,瞧那方向竟然是往上流开去的。 不怪我惊讶,这风向也好,水流向也罢,具都是往下流海口去的。她这般逆风逆水,也不知要耗费多大的人力,估摸着是有什么急事吧。 我暗自好笑,也许人高马大的西域人是来给她拉船的也未知。 正当我厌倦,想要返回的时候,那船上的银发女子竟突然看向这边。我当下猛得一惊,难道被发现了? 不应该啊!莫说我藏匿的本领出神入化,就说我离她如此之远也不应该被发现啊! 可是人家确实是发现我了,因为.....她在船上遥遥向我招手。 行吧,被发现就被发现吧,我害怕她不成? 我也稍稍举高手,轻轻摇了摇以作回应。不知为何,我似乎感觉得到她面具下的表情应当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皓月当空,她简单束起的三千银发随风飘荡,恍若一泓月光倾泻下来。狡狐面具遮盖住她的容颜,为她覆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勾得人想要飞身下去一探究竟。 真是个有趣的人。 过了不知多久,寒冷的夜风一吹,吹散了我千回百转的思绪。回了神,才发现原本的缓缓启航的商船,此时已经向着上流驶去,留下一点隐约的虚影,而那银发女子也早就不知何处了。 我拍了拍了脸,伸了个懒腰,转身回了宅子。 踏入宅子的那一刻,数十道视线从我身上扫过,不过片刻之后,全都撤了回去。 这种被人打量的感觉仍是让我不喜,可那是桃竹的暗卫,我又能怎么办呢?除了忍耐也别无他法。 好在都是老熟人了,大家知道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了一眼就收回去了。 我本是要回自己的房间,但途中路过桃竹屋子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她气得脸通红的样子,觉得还是亲自去和解的好,于是就推门而入。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水汽伴着皂角花香扑面而来,我鼻子嗅了嗅,敏锐的认出这是当初醉酒醒来的那一天,自己身上的香甜气息。 原来她在洗澡,怪不得一入门就看见了一展屏风。 “不是说了我沐浴的时候不要来打扰我吗?”里头传来相当不悦的声音。 我顿了片刻,想到那日她将我全身都看光了,还私自给我洗了澡,我就算进去也应该没什么大不了。 毕竟都是女人,怕什么,她有的,我一样也不少。 于是我就堂而皇之的进去了。 入目,是一抹皙白间透着微微熏红的半尺香肩,湿润的如瀑青丝直直浸入铺满花瓣的水面,缭绕的腾腾白雾模糊视线,将她光滑又沾满盈盈水光的脊背够得若隐若现,十分诱人。 窈窕隽秀,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桃竹是个很美的美人。她的容颜是天地神明精心创造出来的,让人一眼就为之沉迷。 只是我没想到,天神细心勾勒她面貌的时候也细致地刻画了她的身体,让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美得心惊,美得动魄,美得不可方物。 她,是坠落人间,戏扰凡尘的仙子。 “怎么了,难道不是有事......”她转过了头,与我四目对视的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是你!”她白嫩的脸染上绯红,纤纤玉手连接着如雪皓腕挡在胸前,再也装不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如今这般大概是恼羞成怒? 我从痴迷间回神,瞧见她的动作后轻嗤了一声:“挡什么挡,什么都没露出来有什么好挡的。” 除了花瓣上她羞红的脸之外,她湿润的脖颈连带着精美的锁骨都随着她的动作沉入水下,让人想看都开不到。如此她却还不满足,把两只手往脸前塞。 “行了行了,不该看的一点也没看到。”我不满的嗫嚅,“都是女人怕什吗。” “出去!”她不管我说什么,红着脸吼我。 “哼,以为我多想看你一样。”我翻了个白眼,昧着良心道,“我今日来可是要跟你和解的。” “出去!” “废什么话!不出去!听我说完!”我不耐烦道,“我不跟你置气,你也别搞什么幺蛾子了。以后我不会再倒了你做的饭了,你也别扣我的钱,故意让我挨饿了,怎么样?” “出去!” “啧,跟你说话呢。” “出去!” “你烦不烦啊!就会说这两个字啊!答应我我就出去。” “答应你。” 桃竹的反应让我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她会再跟我耗上许久呢。我歪着头想了想,心下了然,这是想暂时答应我,出去后就翻脸不认人啊! 这怎么能行?! 当下眯着眼不屑道:“想糊弄我?没门!等我写张字据,你签个字画个押,这样才行。”到时候她耍赖,我就告官! 虽然不知道官府会不会管这劳什子事情。 果然不出我所料,桃竹就是应付我,我一说完签字画押,她就恼怒地吼了我一句:“滚!” 我当下就嗤了一句:“这点小伎俩,白大侠可不会再被你....”忽悠了去。 我话还没说完,她就泼了我一身水。 怎么说呢,这一身水我完全可以避开。但.....桃竹赤条条的窝在浴桶里,抬胳膊泼水是那一瞬,她下意识的半蹲起来。 一对雪白细滑的大团子在波荡起伏的水面上随波逐流,两点茱萸映衬而上勾勒出画龙点睛的一笔,将我所有的心思一巴掌拍散,眼珠子里只剩下勾人的大白团子。 露露露露点! 不好!鼻间一股热流蠢蠢欲动!我想也没想赶紧转过身去,只留下咚咚咚跟小兔子一样跳个不停的小心脏! 有点....刺激.... 我咽了咽口水,沙哑又心虚道:“那个,字字字据。”口干舌燥说得就是我现在的情况。 “滚!”随声而来的是水瓢砸中脑袋的疼痛。 怕了怕了,再您的见。白大侠心里燃起了一小撮火,烧得难受,需要出去吹吹凉风,冷静一下。 “那....我先出去,一一一会儿再来找你签字据。”言罢,一溜烟跑了。 直到浑身沐浴在二月冬风似剪刀之中,我脑子里也全是大白团子,久久不能回神。 第 57 章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白大侠变成流氓了!大白团子大白兔,小茱萸,我现在脑子里全是这东西!怎么回事??? 我从来没有比这一刻对自己良好的记忆能力爱恨交加!呸,我一点也不爱!但没错的是,我现在能完美的记忆起方才的那一幕。 那修长皙白的脖颈,精美玲珑的锁骨,以及风姿绰约的大白兔,小茱萸! 打住打住打住! 不要再想了! 我一丁点都不想再看一次!一点也不想! 呼~我对着朗朗雪月,点点繁星,静静的吐出一口白汽,乐观的想:好的美食那么多,我干嘛非要想大白兔呢? 呸!我没想吃!闭嘴! 我啪唧一声,轻飘飘的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抬手轻轻的摸上了自己胸前尚且青涩的小山包。 咦?怎么跟预想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难道是因为隔了层衣服的缘故? 我乜了乜四周,在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梧桐上看到了一个暗卫。于是撇了撇嘴,偷偷摸摸的背过身去,面对着桃竹的屋门。 悄悄地掀开了自己的衣襟。 咦?不对啊,怎么看自己的完全没有心跳的感觉? 明明我也有小茱萸!也有大白兔!好吧,我的尚且是小白兔。 我歪了歪头,不死心的把手伸进了衣襟,覆盖上了小胸脯。 呃.... 怎么说呢,这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手里抱了个小火炉一样,热乎乎的。我心满意足的把自己冷冷的手在小胸脯上暖热,并且左手热了换右手,玩得不亦乐乎。 过了好一会,胸前微凉的感觉才让我拉回思绪。 呸!谁tm要暖手???我就是好奇想摸摸看看感觉! 我生无可恋的站在深褐色的木门前,脑子里一团浆糊。 为什么?为什么摸上我的小胸脯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啊不,把它当作暖手火炉的想法不算。 为什么心跳一点也不快?为什么一点也不想吃?难道就因为它小呢?!这不公平! 我恼怒的掐了自己不争气的小白兔。 嘶~好疼。 就在这时,面前的门被突然打开,桃竹捏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松散的衣裳,脸颊微微熏红,跟着我大眼瞪小眼。而我,还在沉浸在小白兔不争气的自我怀疑中,甚至手还在衣服里面。 哈,哈,哈,白大侠再次生无可恋的僵在原地,并且在心里的小世界中已经笑成了个傻子。 请问,被朋友看到揉胸怎么办? 优质解答:我不知道。 桃竹微微泛红的脸现在已经变成的大龙虾,她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故作轻松道:“字据。” 无视了,她无视我了!我完全可以理解自己这个蠢样子谁都不想看到,但但但,不要故作轻松实则一点也不轻松的转移话题,无饰我啊! 我真的不是流氓!不是! 然而桃竹完全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扭头就进了屋子,留我一人在寒风中冷凌乱。 呵呵,我干干的笑了两声。默默的将自己不安分的手收了回来,静静的捋平自己的衣裳,压下心里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跟着进了屋。 呵呵,死猪也怕开水烫。 屋内,桃竹用毛巾将自己的头发搓干,然后搓成一股绳,将它盘了起来。而我如坐针毡的看着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找个坑把自己埋了,省得再丢人。 “笔纸在里面几案上,你自己去写吧。” 我张了张嘴,然后什么也没说,乖乖地绕进里屋,唰唰唰写了一张字据。把自己的各种开销明码标价,严厉控诉了她的罪行之外,郑重表明她要包吃包住。 当然,我也会当一名合格的护卫+造反谋士。 开玩笑,脸都丢了,不能正事没干成啊! 丢脸不可怕,没饭吃才可怕! “写好了。”我坐在软垫上,将毛笔放在笔架上,静候桃竹。 片刻之后,桃竹卷着头发,走了过来。她慵懒的靠在一旁,抬手拿起了我面前的字据,看了一遍后又放了下来。 怎么?事到如今还想反悔?我警惕地看着她,一本正经道:“你....刚刚可是答应我了。”言罢,脑子中又闪过了不可描述的画面。 忘不掉就忘不掉吧,反正没人知道我脑子里想的什么。 她美眸半阖,红唇轻抿:“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刚刚?” 我被她噎了一下,心虚的想到了大白兔。但,她又不知道我看了她的大白兔,我怕什么?! 我梗着脖子,脸不红心不跳道:“你当初可是把我剥光了洗了个澡,不仅看了还摸了。”本来就是,她把我看遍了,我才看她一对白团子,仔细算算还是我亏了! “这....这不一样!”她瞪大了眼,脸上泛红,“我那是帮你洗澡。” 洗澡?我轻嗤了一声:“我说让你帮我了?反正你就是看完摸完还不想承认,不想负责呗。” 这次轮到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我笑了笑,心里感叹:果然脸皮厚些才好,免得吃亏! 见她不敌,我乘胜追击道:“签字,画押。” 她咬了咬牙,瘫着脸签了字,按了手印。 待我把字据看了一遍,小心存放起来,才松了口气。太好了,以后再也不担心没饭吃了! “行了,这就没事了,告辞。”言罢,我就乐呵呵地打算离开,却是被她叫了停。 “等等。” 我疑惑地回头,满脸不解的看着她,并且警惕的护好字据,以防她后悔。 她见我如此,叹息道:“我不抢你字据。” 我这才微微放了警惕,有些不耐烦道:“那你还要干嘛?” 她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迟疑的说了四个字:“今日晚饭....” 晚饭?我意义不明的挑了挑眉,不知道她提这个干嘛,难道是想要扣我的钱? 我又绷紧了身子,只待她说扣我钱时,立刻反驳。 我酝酿了半天说辞,她却最后摆了摆手:“没事了,你走吧。” 什么玩意?我皱着眉头看了看她,确定没什么事情了才转身离开。临出门时,我又补充了一句:“很美味。”才关了门,走人。 奇怪的是,关门的那一刻,我从门缝中看到了她通红的脸。想了想也没明白她怎么了,便不再理会。 值得庆幸的是,第二日桃竹遵守了字据的内容。不仅把没收的十来金归还了我,还在餐桌上恢复了我的席位。 当然,许离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也得到了桃竹的原谅,成功回归饭桌。 只是今日却并不是令人高兴的一天,其原因在于粮草。 “你说什么?粮草被人劫了?”桃竹的棺材脸再也装不下去,她蹭得一声站了起来,就差当场摔筷砸碗了。 我默默地夹了一块大肉,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是,是的。”前来报信的暗卫满头大汗,她咽了咽口水,“派去的人只有一个活着回来了。” “一个?”桃竹气得发颤,牙齿磨得吱吱作响,“一个还好意思回来?!” 那可怜的暗卫被桃竹的气势所迫,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头低得恨不得当场跪下去。 没跪?也快了。 但好在桃竹尚且明辨是非,没有被气昏了头。她闭目,努力顺了顺气,低压着嗓子道:“待我去见她。” 那暗卫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带着桃竹就走。 临走前,桃竹眼神晦暗地看了我一眼,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我瘪了瘪嘴,极不情愿的放下筷子,也跟了上去。 前两日我们刚到兖州的时候,桃竹就派了十名暗卫去上游劫粮草。当然,护送粮草的有三支军队,分别由三个将军把持。其中一个将军是桃竹的人,到时候偷偷在饭里下点药,或者点些迷香,跟桃竹的暗卫来个里应外合,粮草妥妥的是桃竹的。 只是未曾想,粮草抢是抢到了,却没想到在昨天晚上出了意外。 “昨夜我们护送粮草,本来安然无恙,可到了丑时突然飘来一阵迷雾。先前,大家并不在意,以为江上起雾。可谁知这雾里掺着迷香,不多时就将大家迷倒了一大半。” “之后突然有一艘商船靠近,先是一阵乱箭,又冲出几十个西域人。彼时我们大多身中迷雾,提不上多少力气,更有甚者直接昏死过去。最终就被他们劫了胡。” “我还是跳入河水中,才清醒了些,从水中游上了岸,逃过一劫。”那幸存的暗卫心有余悸的按着自己的胸口,将昨夜的事情一一道来。 “商船?西域人?”我心下有了猜测,追问道,“可是一身深色劲装,腰间佩戴者弯刀,刀身还被挖了个半圆的缺角?” 那幸存的暗卫听了我的描述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就是他们!姑娘如何得知?” 如何得知?这不就是我出去散步偶遇的那群人吗! 桃竹眯了眯眼,问:“你知道他们是谁?” 我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追问那暗卫:“你可见到一个脸带狐狸面具的银发女子?” 她皱眉想了想,然后颓然的摇头:“不曾见到。” 我心里有了数,见桃竹疑惑的看着我,解释道:“昨夜你负气走后,我吃饱了饭出去散步,在街上恰好遇到了那群西域人。” “当时我好奇,跟着他们去了渡口,亲眼见到几十西域人上了一辆商船。一名带着狐狸面具的银发女子不知道吩咐了什么,商船就逆流而上,去往上流。” “想必昨夜暗卫遇到的人就是那帮西域人。”我叹了口气,“当时我只以为她们有什么要事,便不以为意,没想到是去劫持粮草去了。早知道就告诉你了,也好让你有个防备。” 桃竹闻言倒是平静许多,她沉思了片刻问:“你可见到那女子的模样?” “没有,那女子防备心很重,并没有取下面具。”我想了想又道,“不过那女子应该会武功,我俩离得很远,虽然我也没有故意隐藏,但她却发现了我,甚至还跟我招手。” 桃竹点了点头,并没有再纠结这件事,直接写了封信传给了长沙国的小王爷吴雀。 第 58 章 四日后,我同桃竹到达了代郡北部的万全县。 万全县北部有一座长城,是秦始皇修建抵御匈奴的。而后武帝往北扩张,疆域不断增大,这万全县就成了一座重要的军队驻扎地点。用来守护边疆,亦作为抵御匈奴入侵的第二道防线,一旦破了此处匈奴便再无阻挡。 只是此时,本应驻守在此的边北军竟无影无踪,整个万全县除了漫天大雪和人去楼空的一排屋子之外什么也没有。 “不对啊,桃竹。你不是说这地方有边北军吗?怎么连个人影都没啊。”我打量着面前空城,抱怨似得一脚踢开脚边的竹篓。 桃竹并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径直向前走去。 我紧了紧冬袍,搓了搓手,极其不情愿的跟了上去。 兖州过了河水往北,本来区区两日路程却硬生生由于大雪封路,让我们不得不从一处积雪较少的低谷绕行。两日路程延长到四日,好不容易到了,来见所谓的镇北将军程罗,却连个人影都没。 真糟。 随桃竹来到万全县北长城脚下,沿途别说军营,连个士兵的脚印都看不到。如果不是城墙脚下的僚塔金钟尚且存在,我都怀疑桃竹是不是诓我的,压根就没那劳什子程罗,也没有边北军。 “你说边北军是不是已经撤退了?或者转移了?”我踢了踢紧闭的城门,凉飕飕的风顺势从裤脚里钻了进来,激得我打了个激灵。 “撤退不会的。”桃竹巡视了一圈,“这么重要的地方,皇帝不会允许无人镇守。” “那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你说的两万大军呢?” 桃竹陷入了沉静。过了大约一刻钟,她手一挥,扭头就走:“回代县,找太守。” 于是,我们又花了大半日绕了回去。 代县作为代郡的中心城市,人自然是最多的。自从北方代郡幽州一片出现大规模雪灾之后,靠北的边沿村落里的人都到了城市周围逃难。但城市中可容纳的难民有限,于是就由太守出面,在城市周边搭了帐篷,安置难民。 至于难民的温饱问题,半个月之前一直是太守开得粮仓,每日施粥,中午晚上各一次,外加两个馒头。 这样的伙食对于寻常人来说,扛过一天不成问题。但可惜,代县的粮仓本就是应急用的,支撑了一个月就撑不住了。从半个月前开始,每日施粥减为下午一次,馒头改为一个。 这样难民里就吃不饱了,打架,抢粮食,偷窃,谣言,等等一系列事端就发生了。 今日我们前往万全县一方面是桃竹有事要去见边北军的将军程罗,另一方面是代郡太守拜托我们的。 代郡粮仓有四个,最小的一个在代县,归太守掌管。一个在万全县北部的张北地区,供应最边疆的士兵。另外两个都在边北军军营里。 太守拜托我们去持太守手令,调度一千人维持代县秩序,另外一件事就是问程罗借粮食。 只是可惜,程罗领着边北军跑了,两个粮仓也没了,我们今日算是无功而返。 吁~,刚到代县城前,就看到城门大关,城门前聚集了千人。他们互相推搡嘶吼,不惧严寒用力拍打高耸的城门,或请求或咒骂,简直跟曾经的茂陵邑城前一般模样。 我们二人骑着马停在入城的道路上,很快就引起了这群难民的注意。千人中有大半蜂拥了过来,瞧着跟迁徙的受潮一样。 我立刻下马,拔出小白龙,将桃竹护在身后。 “大人,粮食带回来了吗?” “边北军的人呢?” “请求大人让太守开个门吧。” “我们要进去!” “开门!” “今日的粥呢?快晚上了怎么还有!” 嘈杂,喧嚣,从这群近似疯癫的难民口中,我同桃竹明白了城中粮仓已经见底,没有粮食了。怪不得他们今日如此疯狂。 “诸位,听我说。”桃竹骑在马上,扫视一圈,沉静的开了口,“匈奴趁着大雪偷袭,边北军正在抗敌。” 抗敌?匈奴?我不解的看向桃竹,不明白她怎么开始瞎扯了。 不过乱成一糟的难民可不知道桃竹在说谎,他们听到匈奴入侵后,立马安静了下来,忐忑不安的等待桃竹接下来的话。 “今日,我受太守之托去请求程将军借给我们一些粮食,这些大家想必也都知道了。” 果然,她说到这里,难民眼中充满了希望与期待。 “大人,别卖关子了,赶快告诉大伙结果吧!” “是啊是啊。” “不会没借到吧....身后没有粮车....” “闭嘴,乌鸦嘴,指不定还没装好呢。” 桃竹笑了笑,抬了抬手示意大家伙安静下来。待没有人再多说之时,她才道:“不瞒大家,粮食确实没借到。” “什么?!” “天啊,这不是要饿死我们吗!” 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并不是程将军不愿意借给你们,而是没法借。” “匈奴突袭,三个粮仓被抢了两个,程将军只剩下一个粮仓供应两万士兵打仗,所以没办法借给我们粮食了。” “但你们不用着急,我是个粮商。太守先前在我这里买了一大批粮食,由于大雪封路才不得已晚了些日子。七日之内,就会有大堆大堆的粮食运送过来。还请大家暂且忍耐忍耐。” 我见这群难民被桃竹哄得一愣一愣的,不仅眯住了眼睛。 讲个笑话,桃竹是粮商。 真是说瞎话不打草稿啊! 你是粮商,我还是打铁匠呢!看我手里的小白龙,多漂亮,我做的! 无知的难民并不知道桃竹在骗人,他们被哄得晕头转向。刚刚还在咒骂,现在就又各种感激,各种歌功颂德。让人看了只想呵呵一笑。 但有心人只要一想,就明白桃竹在扯淡。总归不就是那句话吗,现在没有,七天后才有粮食。 所以进城的时候仍是有一大波人趁着开城门,想要混入城内,所幸被城内的士兵给拦住了。 “你怎么不告诉他们真实的情况?”我牵着马走在前头,一边走一边问。 “告诉他们什么?边北军带着粮食跑了?”桃竹无奈道,“我若告诉他们这样,估计他们就敢起义。” 也对,将军带着士兵逃跑,这可真是让人唏嘘。我摇了摇头,又问:“那粮食呢?我怎么不知道太守买了你一大批粮食?” “马上就买了。”她淡淡道。 行....行吧。 许是经常有难民闹事的缘故,城内的大街上来往行人并不多,商铺也大多关了门,这一点酒楼尤为突出。 连续穿过两条街道,终于,我跟桃竹来到了太守府。而府前,是早已恭候的太守,王紊,一个三十多仪表堂堂的男子。 “桃姑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他见我们走来,连忙上前,大方又谦逊的样子。 “太守不必多礼。”桃竹下了马,对着太守虚虚行了一礼。 “既然如此,还请桃姑娘里面请。” 待我们落座于烧着暖炉的屋子里,桌前放着一盅热气腾腾的茶水后,太守才开口:“不知此行,桃姑娘借到了粮食没有?” 桃竹抿了一口热茶,然后摇了摇头。 “果然是没有借到吗。”太守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失意。 “并非如此。”桃竹静静的看着太守,“敢问太守,近来可跟程将军联系过?” 太守疑惑的看向桃竹:“这....我同程将军关系十分普通,近来两个月忙于雪灾之事,不曾跟他联系过。不知桃姑娘何出此言?” 桃竹静思了片刻:“万全县空无一人,边北军,不在了。” “什么?!”太守被惊得碰到了茶盅,溅出了些许茶水,但他却无暇顾及,“怎么可能!边北军只有皇帝可以调令,怎么会不在了?!” 桃竹摇了摇头:“此事我也疑惑,万全县的长城空无一人,军营的营帐,也全部消失。我猜测程将军可能已经叛变,只是不知他投靠了匈奴还是鲜卑。” “这....粮仓呢?粮食也都被带走了?”他不死心道。 桃竹点了点头:“粮食也被带走了。” 太守颓然的靠在椅背上,面容苦涩:“这可如何是好,城内的粮仓已经不到百石,最多只能供外面数万难民再吃三顿饭了。如何扛过这雪灾啊!为何朝廷的赈灾粮草还没有到!” 当然不会到了,估摸着朝廷压根就不知道粮草已经二度易手,现在被不知名的西域人给抢走了吧。 “朝廷运送来的粮食被劫走了。”桃竹道。 “劫走?”太守面色惨白,“是谁劫走的?” “不知名的西域人。”我道。 见太守似是不信,我就将自己遇到西域人,然后劫粮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最后叹了口气道:“所以,朝廷不会再送粮食过来了。” 我想了想又问:“你怎么不去买别的郡的粮食?”毕竟来时,兖州一片完全不像是缺少粮食的样子。 闻言,太守苦涩的摇了摇头:“临近的郡城大都遭遇了雪灾影响,并不买粮。而没有遭受雪灾影响的郡城,粮价翻倍。我一个多月前募集难民和城内的钱财,加上自己府上垫的,一共凑齐八千金。买来的粮食全部冲到粮仓里了。” “不对啊,一个多月前?雪灾不是一共才不到三个月吗?就按照难民两个月前聚集到代县,怎么会粮仓还不够吃一个月?”我不解道。 “今年打仗,各地的粮仓都被抽了一部分充公。代郡优先填充边北军的粮仓,代县的粮仓本就没填满,还被抽掉一部分。如何能撑一个月?”太守回答道。 说到这,我就明白了。“合着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要钱没钱,要粮食没粮食喽?” 太守被我过于直白的话噎了一下,老脸一红讪讪的点了点头。 第 59 章 桃竹摇了摇头:“大人装作不知道就好。” 太守闭目思索了一会儿,道:“好,我答应您。” 如此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出了太守府,我终于按压不住了好奇心问:“为什么要瞒下边北军的事情?还有最后他怎么突然改称您了。” 桃竹静静道:“边北军不知投靠了谁,亦或者要反。我都不愿与之为敌,能拉拢则拉拢。” 她转头看了看我,道:“估摸着那太守把我当成某位大人物的手下了吧。” “那他如果违约怎么办?”我问。 她闻言嗤笑一声:“他不会的,虽然我不是真的大人物,但他应该明白,我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我随时可以让他消失。明哲自保的最好方式,就是置身事外。” 三日后,二十万石粮食由徵琅儿和澜儿秘密押送到代县南边的小山坳间。 而我同桃竹也偷偷溜出了代县,与她们汇合。 “咦,病秧子你怎么来了?”我拍了拍澜儿的肩膀,感觉到她身子比走时好太多了。 她嫌弃的拍开我的手,翻了个白眼道:“你才病秧子,我身子板硬着呢。” 言罢,她脸色一柔转向桃竹,黏糊糊道:“主子,我好想你啊,长沙国无聊死了。”说着就想要抱上去。 我眼皮跳了跳,这变脸比翻书还快。不过好在,桃竹并没有为之所动,在她即将抱上来的时候制止了她。 “另外两个大姐姐呢呢?”徵琅儿歪歪头,看向我们身后。 我看她小巧可爱的样子,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她俩做坏事去了。” 可不就是嘛,粮食快到的时候,桃竹就派两人去难民中散播“谣言”。 说什么南方外敌犯乱,侯爷招兵,入伍者不论男女皆可领取一石半粮食,军饷还比寻常高一半。 这话一出,饿了两天的难民们立马就踊跃报名,仅仅一天时间就已经有将近一万人参加。 现在许离黎和蜻岚正在那边忙着统计人数呢。 “如今粮食已经到了,你打算何时交给太守?”我扭头看向桃竹。 她淡淡道:“再过两日吧。” “那报名的人呢?不是许诺给人家两石粮食吗?” “报名的人,当然是明日就发粮食了。”她稍稍勾起了唇角,语气寡淡却难掩狡黠。 也是,没有对比,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迫于生计)地参军呢? 我摇了摇头,只怕两日后再卖粮食的时候,十五万难民得有半数都参军了。 心里不禁感叹:某种意义上桃竹也确实算得上是商人了。 翌日,难民间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原本抱着试一试心态的难民报了名,却不想第二天就领到了一旦半粮食。 登时难民们就炸开了锅,一个个挤破了头皮也要报名。 毕竟最近太守施粥越来越少,很多人根本就抢不到粥。他们已经饿了两天了,如今有个吃饱的机会当然不会错过。 就这样招兵第二日就报了三万人,要不是桃竹限制了参军年龄,只要十五岁到四十五岁的男子,以及十八岁到四十岁的女子。估摸着能再多上一两万。 不过二十万石粮食只剩下十四万石,其中十万石还要卖给太守,这样一来只能再动用四万石。明日又怎么办呢? 显然这个问题桃竹也意识到了,所以今日夜晚,她又去找了一趟太守。 “桃姑娘,您可算来了。”太守乐呵呵的将我们请入了太守府。眉眼间的结郁明显少了不少。 “哦?太守大人可是有事找我?”桃竹假装不明白外面的事情,故意问。 太守惊讶了片刻,随即了然,笑道:“是这样的,昨日有王侯招兵,有四万难民已经报了名,拿到了粮食。” 桃竹故作讶然:“有这等事?那不是正好解决了部分难民吗,怪不得太守大人如此开怀。” 她话锋一转:“那太守岂不是不需要那么多粮食了?” 太守点了点头,略带歉意道:“今日正是要跟姑娘说这件事。”他张了张嘴,似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桃竹道:“太守不必顾虑,要买多少可以直言不讳。”她笑了笑:“正好多余的可以倍价卖于他人。” 见桃竹这么说了,太守释然地笑了笑:“是这个理,是这个理。既然如此我也不忸怩了。” 他伸出五指道:“五万石,我要五万石粮食。我可以按照市价四百钱购买,桃姑娘不必亏本卖给我了。” 桃竹摇了摇头:“先前我答应过大人,便不会反悔。更何况,我们的交易可不止粮食,不是吗?”言罢,桃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太守。 太守显然明白她的意思,也就不在推脱:“好,桃姑娘所言之事,王某定然说到做到。” 次日,桃竹提前将五万石粮食交于太守。但太守并没有因此而大肆施粥,他十分配合的每日两粥,撤去了馒头。 这样寻常女子和老人小孩可以勉强吃饱,而正值壮年的男子却不能,只得为了饱腹而参加招兵。 五日后,桃竹陆陆续续招了九万人,粮食也只剩下了一万余石。桃竹暂时将他们安顿在万全县,打算待到一个月后大雪不封路了,就将他们送去长沙国。 但令人头疼的是,桃竹缺少武将来训练他们。她本来打算拉拢程罗,却不想程罗跑了。 如今的九万兵马自然不能悉数交给吴雀,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吴雀手握重兵后会不会倒打一耙呢? 可除此之外又有另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发生了。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送你了一袋粮食吗?”我揪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的耳朵,又气又无奈。 这小丫头是乞丐,最近两三天里频频出现在临时搭建的军营里,被我逮住了两次扔了出去,然而却还是不死心。 她任由我揪着她耳朵,一声不吭,手里死死抱着一大袋米,身旁是一个三十岁的大汉。 “大人,您可要给俺做主啊,这死丫头竟然趁俺不在偷了俺的粮食!这可是俺好不容易得来的,没了它,俺可怎么活下去啊!” 言罢就巴拉巴拉开始各种脏话骂这小丫头,言语异常难听。仿佛不是我揪着丫头的耳朵,他就要上来将丫头痛打一顿般。 没错,小丫头是来偷粮食的。 第 60 章 “闭嘴。”桃竹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摆摆手,“下去领两石粮食就当作补偿。” 那还在撒泼的大汉一听,眼睛瞪得圆鼓鼓的,跟桂圆似得,愣了一会才头如捣蒜点个不停。然后屁颠屁颠的退了出去。 “说说吧,怎么回事?”桃竹不善地看向小丫头,倒不是别的,而是因为不喜欢麻烦事儿。 那丫头被桃竹这样看着也不害怕,抬头瞧了瞧桃竹,也不说话,把一袋子米又往怀里塞了塞,生怕被抢了去。 我看见她这个样子心下无语,桃竹怎么可能抢你小屁孩的粮食呢?当然不会! 结果我下一刻就被打脸了,只见桃竹抬了抬手,许离黎蹭得一下抢过了她手里的粮食。 小丫头一摸米没了,立刻慌了神,瞧见桃竹身旁许离黎挑衅地晃着米袋,立刻恶狠狠地撒丫子跑过去。 然而,我会让她过去? 于是她就被我一手拎了起来。 “放开我!”她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看起来像个发怒地小凶兽,两只爪子使了劲往我手上抓。 我挑了挑眉,像抓老母鸡一样将她不安分的胳膊扣在身后。 “为什么偷粮食?”桃竹扶着额头,眼睛都懒得睁开。 她话一出,小丫头立马安分了下来,嘴死死抿着,挤得只剩下一条缝。 “不说粮食就别想要了。”桃竹适时开口威胁道。 良久,小丫头终于开了口:“让我参军。” 我意外的看着小丫头,她矮得很,到我胸前,瞧这跟徵琅儿一般大。 不过,十岁的小丫头片子参个屁军。武器都不一定拿得动,更别说骑马拉弓上战场了。 “你才几岁啊,就要上战场?”我轻笑着戳了戳她的小辫子。 她却不理我,直勾勾地盯着桃竹:“我要上战场。”语气十分坚定。 然而桃竹依然不为所动,但没了之前的不耐烦,平静地像一潭水:“为何?” 她不说话,也静静地看着桃竹。 这般耗了许久,就在我以为桃竹会将这个黄毛丫头丢出去的时候,她却点头答应了:“可以。” 我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然后彭地炸裂开:“你开玩笑的吧,这黄毛丫头能上战场?”让她去送死吗? 桃竹还没发话,倒是小丫头发话了,她不悦的扭头看着我:“我十二了,不是黄毛丫头。” 我嘴角抽了抽:“十二了不就是黄毛丫头吗。”你不是难道本大侠是?哼。 只是桃竹却懒得跟我们拌嘴,直接将她丢尽了女兵的营帐里。至于她提出的什么预先支付军饷之类的,桃竹随手就甩给她一枚金锭。 后来我才知道这丫头参军是为了她瘸腿的姐姐,也是后来我才知道,桃竹手下那个名震四方的女将军染冬竟然是当年偷粮食的小丫头。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一个半月后,大雪终于停了下来,桃竹又用了一个月时间,将九万人分批次送往了长沙国。 至于武将,暂且由吴雀手下的将军担任。蜻岚也被桃竹派了过去,美其名曰分担训练责任,实则是监视。 而徵琅儿由于年龄太小的缘故,也跟随蜻岚去了长沙国。如此我,桃竹,澜儿和许离黎四人则前往了幽州。 因为前些日子王紊曾传来消息,有难民称曾在幽州西安平见到了边北军的身影。 “桃竹,算算我们出来已经三个月了哎。”我掰着自己的三个指头,“那我们现在去幽州还来得及回去医治小王爷她娘吗?” 桃竹看了我一眼,道:“不必回去了,我已经将换血的方法写信给师父,接下来的换血师父自会代劳。” “原来如此。”我若有所思的点头,“我说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原来早就想好了对策啊。”怪不得她这么浪。 “你知道偷粮食的那个小丫头雇了辆马车吗?”我好奇的问,前几天看见小丫头的时候,她跟着一个陌生女子上了一辆马车。 桃竹摇了摇头。 我笑了笑:“指不定人家小丫头故意骗你参军的,实际上用你的粮食和你的钱偷偷跑路。” 我本想拿此来揶揄桃竹,却不想她听了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没有然后了。 真无聊。 我们出发这段时间已经是四月份了,雪灾三月的时候就已经停了,待到现在已经完全是一副暖春的样子,丝毫没有当初大雪封路的感觉了。 幽州离万全县比较近,又没有冰雪阻挡,坐上马车一日就到了幽州辽东郡的西安平。只是我们到了之后,却丝毫没有见到所谓的边北军身影,倒是看到了西域外族与汉族人其乐融融的美好场景。 “王紊那家伙胡诌的吧,这哪里有一丝士兵的身影?”我一口一个冰糖葫芦,一口一个枣泥花糕,要见还挂着鲜卑人的小布偶。与其说来找边北军,倒更像是来逛街的。 “这里怎么没有难民的身影?”桃竹看着热闹的大街,疑惑道。 “难民?雪灾不都过去一个月了吗?早回复过来了吧。”我买了一个深蓝色绛紫纹的狐狸面具,开心的带到了头上,“桃竹你看,这面具跟那个银发女子的面具好像啊,也就颜色不带一样。” 她看都没看我一眼,自言自语道:“不对,他们哪来的粮食?不是大雪封路了吗?” “小姐,可以去粮行打探打探情况,我也觉得这地方有些蹊跷。”澜儿皱着眉头打量四周行人,“他们看着根本不像经历过雪灾一般。” “怎么可能没经历雪灾?”我见没人理我怏怏地拿下了面具,“问一问行人不就知道了吗,去粮行干什么?”真麻烦。 说问就问,我踮起脚尖看了看四周,抓住迎面走来的粗布厚衣的男子的胳膊:“喂,前些日子大雪你们这发生了什么?有没有难民?” 结果人家被我吓了一跳,嘴里敷衍着:“不知道不知道。”扯袖子就走。 我顿时就不乐意了,死死拽住他的胳膊:“问你话呢,跑什么跑!” “都说了不知道,你烦不烦啊,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他有些不耐烦,用力挣脱却是徒劳。 眼看就要吵起来,桃竹掏出一个大金锭放在男子眼前:“说。” 那男子当即眼睛就放光,态度那个变脸变得快的啊,都不带喘气的:“说说,我说。” 他咽了咽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金锭道:“前些日子大雪不断,太守下令封城,一直到一个月前才开了城。” “然后呢?城外没有难民?”澜儿追问道。 他摇了摇头:“什么难民,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我不小心声音拔高了许多,引来了大街上数人的关注。我讪讪的低了低头,压低声音道:“怎么会没听说过?说谎话可没钱。” 那人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我干嘛骗你们,那段时间除了不能出去意外,城里照样过日子。你们说的难民压根就没有。”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那长达数月的雪灾这里的人竟然没有听说过?! “粮食呢?”许离黎插嘴道,“你们粮食都够吃?” 他点了点头,疑惑道:“粮食没了就去粮行买呗。”说到这里他抱怨了一下,“不过由于大雪的缘故,外面商队进不来,粮行里的粮食涨价了不少,竟然卖三百钱一石,真是贵死了。” 三百钱?外面的粮食都卖到四百钱了老兄。 “你们这里来过军队吗?边北军之类的。”桃竹问。 他摇了摇头:“军队没见过,倒是见了巡城的士兵。” 桃竹听完,将大金锭抛到他怀里,摆摆手让他走了。 接下来一连问了七八个人,所得的消息都差不多。这里的人完全就不知道外面难民成群的情况,只以为交通封闭,物价上涨了些。 “他们那里有这么多粮食?”许离黎问,“还有上谷郡离这里不是很近吗?为什么不来这里反而去代郡?” “谣言。”桃竹微微眯了眼睛,“有人再故意引导受灾的难民往代郡去。” 她这么一说,我们都想起那日王紊的话:临近郡城的难民都往代县涌。 “是谁?她干嘛要引难民们集中在代郡?”我问。 “劫赈灾粮草,调走边北军,引难民到代郡。”桃竹勾了勾唇,“我想大概是那位劫了咱们胡的银发女子干的好事。” “她将大批难民聚集在代郡,没有赈灾粮食,大雪封了路。要不了多久代县就会发生动乱,甚至是起义。”桃竹冷笑了一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边北军大概就就是投靠她了。” “难道她也想跟你一样,寻求谋反?”我心思动了动,越想越有可能,“那岂不是说,她将会是你的死对头?” “不对,听你说她身边是西域人,而且是一头银发,显然她也不是中原人。”澜儿眼珠子转了转,“会不会是匈奴或者别的国家派来制造麻烦的?” 对此,桃竹不可否认,她静静道:“不管如何,先找到她。” “如果她是想要攻打大汉的,那我们是盟友也不一定。” 第 61 章 我们一行人在城中打探了打探,发现这西安平跟临湘县十分相似,整个城内的粮行只有城东安平粮行一家,并且是由三个粮商共同组建的。 要说安平粮行和临湘的秋谷粮行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安平粮行是三位粮商自发组建的,跟官府太守没有关系。 于是我们三人一合计,就打着卖粮食的名义,进了安平粮行,见了粮行的小掌柜张仁。 当然,卖粮食这件事也确实不是骗人,桃竹还有一千多石粮食托给王紊照看呢。 “姑娘,久等了。”一名穿着皮袄的男子匆匆走了进来,见我们都站着,侧出一只手,“各位姑娘请坐。”言罢又扭头吩咐一旁的杂役:“上茶。” 待没人面前都摆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之后,张仁才道:“听闻今日姑娘是要卖粮食吗?” 桃竹点了点头:“正是。” 张仁又道:“在下可以瞧一瞧粮食的品质吗?” 桃竹抬了抬手,澜儿拿出一个小袋子放到了桌子上。 “粮食有一千多石,产于南方临湘。今日来此寻买家,只带了这么多。张先生看看如何。”桃竹把米袋往前推了推。 那张仁也不推辞,拽过米袋,看了看,又伸手抓了一小把,闻了闻。良久点了点头,将米放了回去:“姑娘这粮食品质不错,闻起来还有微微香味,这样吧,我按照高于市场价五十钱买下。” “市场价是多少?”桃竹问。 “三百钱。” “三百钱?”我故作惊讶,“为何这么少?我怎记得兖州一代的市场价是四百钱来着?” 张仁听了肯定了我的疑问:“这位姑娘说的没错,兖州确实是四百钱。” “那为何,张公子这里却便宜了一百钱?”澜儿问。 张仁笑了笑:“姑娘有所不知,几月前北方一代遭了白灾,兖州一代成为各受灾郡的购粮地,因此粮价上升。” “我听闻西安平受灾时封了城,你们粮行粮食如此充足吗?”许离黎问。 张仁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安平粮行的粮食一开始也是不够的,那时粮价也很高。只是两个月前太守薛大人,突然拿出粮食低价卖给我们,并且特意嘱咐不要提太多价格,因此那以后安平粮行的粮食便以三百钱出售。” 两个月前?那不正是赈灾粮食被银发女子劫走不久吗?! 这太守有古怪! “原来如此,那就按照张公子的价格吧。”桃竹应道。 张仁犹豫了片刻,道:“姑娘,你这粮食品质确实不错,如若运往兖州一代估摸着能卖四百五十钱,你确定卖给我?” 桃竹点了点头:“我尚且有事在身,不愿再来回奔波,就按照张公子的所给 的价格就好。” 那张仁听了也不再推脱:“如此张某就在所不辞了,不知何时可交货?” 桃竹顿了顿:“两日后吧。” 临出粮行前,桃竹又问了一句:“对了,张公子可知近来有无外人在封城时进城?” 张仁摇了摇头。 “那张公子可知城中有无粮仓?” 张仁又摇了摇头。 “那太守住在哪里,张公子总知晓吧。” 张仁笑了笑:“这是自然,太守名为薛芮那,府邸靠近南门,姑娘去了便知。” 桃竹道了谢,便领着我们一行人前往城南。 “这太守名字也太奇怪了吧,怎么听着不像是中原人?”我呼出一口热气,暖了暖手。 “确实,不过狗皇帝应该还没对外族人放心到让他当郡守的地步。”澜儿若有所思。 “这里毕竟靠着边疆,皇帝不会那么傻。”桃竹一边张望一边道。 这时一群小孩从我们一行人身边跑过去嘴上还嚷嚷道:“快走快走,南水湾冰碎了,咱们去掏鱼。” 掏鱼?我心中涌现一股羡慕,听糟老头子讲过河流结冰打个洞就能掏鱼,我还没试过呢! 打定主意,等有空我也去南水湾掏掏鱼玩。 我们一路向西,走到城中大道上又一路往南,不一会儿就到了城南门。 “不是说到了便知吗?”我看了看面前高耸的玄色大门,“我怎么不知道太守府在哪?” 桃竹停了下来,四处张望:“难道是我们走过了?” “你们看那,人似乎都在向那处走。”许离黎指了个方向。 朝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确实见到那边人流比较多。 我仔细一看,瞧见他们手中拿着的是....酒壶?又踮着脚尖往那处望去,远远瞥见“芮那酒坊”四个大字。 我嘴角抽了抽:“那个,薛芮那是太守的名字没错吧?” “没错。”桃竹应道。 这还真是到了便知啊。 “那边有一个酒楼名叫芮那酒坊。”我顿了顿,“我想跟太守应该脱不了干系,咱们去看看吧。” “真的假的,我怎么看不见?”许离黎装模作样的点了点脚尖,抬手眺望。 我轻哼一声:“我骗你干嘛?”随即嫌弃的摆了摆手:“你不去拉倒,自有人去。” 她不悦的撇了撇嘴,小声嘟哝:“本来就没看见....” 我正要再说两句时,桃竹开了口:“去看看吧。”言罢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我见她发了话,便不在多说,瞪了一眼许离黎就小跑着跟了上去。 果然,我的猜测十分正确,这酒楼跟太守何止有关,根本就是人家夫人开的。 我看这眼前自称太守夫人的女人,莫名其妙感觉被塞了一口狗粮。 这可不好,刚到酒楼就觉得自己吃了个半饱。 “几位找芮那的话,楼上雅间请,我这就去叫他过来。”言罢就带了个小二将我们带到了二楼雅间,还上了不少酒菜花糕。 我拿了一个淡黄色圆形花糕,一口咬下去,香气四溢。 甜甜的,真香! “真好,我也想有人给我开个酒楼养我。”我看着被我咬掉一半的小花糕感慨了句,然后将剩下的吞了下去。 “好吃懒做。”澜儿适时奚落我。 我挑了挑眉,突然拿起一块花糕塞进她嘴里。然后哈哈大笑:“怎么样,好吃吧。” “你!”她怒瞪我一眼,赶紧抬手遮住嘴,掏出手帕将嘴边的粉末擦净。 啪唧,我正笑地肆意,一块花糕砸到了我脸上,笑容当场僵在脸上。 “竟然偷袭我!”我甩开黏在脸上的浅绯色碎花糕,不甘示弱的砸了回去。 一来二去,好好的一盘花糕被糟蹋了干净,我却只吃了一块! 见我准备泼她酒水,桃竹赶紧按住我的手:“别闹了。”然后夺过了我的酒杯。 澜儿得意的对我摆了个鬼脸。 “你也是,消停会儿。”桃竹斥道。 好巧不巧,太守夫妇两人就在这时打开了隔间的门,将狼藉的雅间看了个遍。 “这....是....”薛芮那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他夫人也微妙的看着这一幕。 “太守大人,抱歉。”然后拉着我站了起来,“小孩子不懂事,给您赔礼了。”言罢就要压着我一同赔礼。 我瞥了瞥一旁若无其事看热闹的澜儿和许离黎,心生不满,但也不好发作,只得忍着赔了个礼。 “这花销就一会我自会承担。”桃竹道。 “不必不必,一盘花糕而已,姑娘客气了。”薛芮那摆了摆手,坐了下来,“不知姑娘来找我为何?” 桃竹这才正了正神色:“不知太守大人可见过一银发女子?” 我眨巴眨巴眼睛,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恍惚了一会才回神,桃竹这也太直奔主题了吧!不打一会儿太极吗? 显然,不止是我没料到,在场所有人都没料到。 那太守顿了顿,笑道:“银发女子?这还真不曾见过。” “哦?是吗。”桃竹淡淡道,“前些日子粮草被劫,圣上震怒。我家主子派我前来调查,太守若是有这女子的音信可一定要告诉我。” “毕竟,她可是元凶啊!桃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薛芮那干干地笑了笑:“明白,明白。届时一定告知姑娘。” 我将薛芮那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默默记了他一笔,这太守恐怕....见过那女子。 “对了,太守大人,我还有一问。”桃竹装出一副替京城某位大人办事的样子,“雪灾数月,代郡上古一代均缺少粮食,怎么这西安平却没有这事儿一样?” 太守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西安平有一处粮仓,事先屯好了粮食,封了城后便可自足。” “哦,原来如此。大人真是未雨绸缪啊。”桃竹意有所指道。 “哪里哪里,年年如此罢了。” “那不知大人认识程罗将军吗?” “自然,程将军是边北军的将领,威名赫赫。” “如此甚好。” 太守:.... 我:.... 在场他人:.... 太守夫人此时端了一盘花糕走了进来,瞧见桌上的除了花糕之外的菜都不曾动过。 她将花糕摆上:“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吗?” 薛芮那连忙应道:“不是,夫人多虑了。我们正在谈事呢。” 他转头一想,挽留即将离去的夫人:“夫人也操劳了一日了,也快来吃个饭吧。” 她为难的看了我们一眼:“这....不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太守看了看我们,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桃竹笑了笑:“不碍事,事情已经谈完了,夫人也坐下吃吧。” 如此太守夫人也就不再推脱,坐到了太守身旁。 这一顿饭,大家吃得各怀鬼胎。也只有太守夫人唱着安乐的独角戏。 第 62 章 从芮那酒楼出来,已是华灯初上,皎月半升的时间。西安平的初春夜晚刮着清冷的风,有些寒冷,有些刺骨。 “那太守肯定见过银发女子。”我被夜风吹得瑟缩了一下,往桃竹身前靠了靠,让她替我遮挡一些夜风,“你提到那女子之时他呼吸都顿了顿,定是被吓得。” 桃竹解下披风,盖在了我身上,双手环过我的脖颈将带子系好:“我知道。” “知道?”我下意识仰头,双唇擦过她清凉的手背,略显意外道“你怎么这么冷?” 我皱了皱眉,抓住她环在我脖颈边的双手,往里输送了些内力,嗔道:“自己这么冷逞什么强。” 她在我身走默默走着,并不言语,但我能感觉得到我抓住她手的时候,她颤了颤。 心下嗤笑:害什么羞?多大点人了。 这般想着,我还故意多摸了两下,她登时就想把手缩回去。但我怎么肯呢?立马就死死拉住。 “放开。”她无奈道。 “知道然后呢?不告诉我就不放开。”我笑道。 没等到桃竹的回答,澜儿倒是先一步凑了过来:“你蠢吗?要他们真是一伙,经今日一事自然会找上门来“灭口”。还不快松开!” 也是,都说到圣上大怒,来抓他们了,自然要找上门来“灭口”。 我心里认可的点了点头,表面上却是一脸嫌弃:“你过来干嘛?没见我跟桃竹说悄悄话呢?你凑个什么热闹。” 她红了脸,不甘示弱的凑到桃竹一边,贴上人家:“谁跟你说话了?我跟小姐说悄悄话呢!你干嘛偷听?哼!” “原来是我误会澜儿了,”我笑了笑,扭头对着桃竹道,“桃竹,你丫鬟骂你蠢~” 听前半句还好,到后半句澜儿直接炸毛了,她蹭得一下跑到我身边,指着我鼻子骂道:“放屁!我明明骂的是你!血口喷人,还想挑拨我跟小姐的关系,你真是坏得很!” “你才放屁!不对,你吃屁!明明我跟桃竹说话,你却非要插一脚,一边去一边去,别烦我。” “你!” “停!”桃竹叹了口气,“你看看你俩成何体统?在大街上骂来骂去,跟泼妇似得。” 然后又拽了拽手,见拉不动,不悦道:“白沐,放开。” 我对着澜儿轻哼一声,又翻了个白眼才松了手,故意别过脸去不看她。 澜儿呸了一声,便跑到了桃竹另一侧。 桃竹将两只手分别放到我俩头上:“好了,别闹了,天色不早了,该区找客栈了。” 就这样将我们二人炸了的毛又捋顺了。 许离黎目睹了全过程,她见我俩安分起来轻笑道:“主子,你这打一鞭,再给个糖,用得已至臻化境了啊。” 此话一出,桃竹瞬间就不自在了,碰了刺般将手收了回去,轻咳了两声却也不辩解。 “桃竹,”我瘪了瘪嘴,“你要是成了皇帝,肯定是天天想着雨露均沾的大渣女。” 这话可把桃竹吓了一跳,她一把捂住我的嘴,张望了四周,见没人听到,松了口气:“闭嘴,这话莫要乱说。” 谁乱说了,我才没有乱说呢!我悄悄吐了吐舌头。 一阵调笑完毕,我们一行人找到了一间客栈住下,却不料.... “姑娘,只剩下两间上房了。”掌柜的歉意的看了看我们,“今儿个住店的人比较多,姑娘看还要不要了?” “屋子大吗?啊,不对,是床大吗?”我问。 “大,姑娘放心,咱的上房都是双人床,被子床铺不仅干净而且舒服,保管您睡得安稳!”掌柜的手里的两把钥匙晃荡了晃荡,发出叮叮的声音。 “那住吗?”澜儿扬扬头问桃竹,“小姐,外面天色也不算晚,要是重新找也行。” 许离黎看了看外面,迟疑道:“要不就两人凑合凑合吧,外面也怪冷的。” 桃竹顿了顿,道:“住的话如何分配?” 此话一出,我同澜儿都是立刻抱住桃竹的一只胳膊,异口同声道: “我跟桃竹一间。” “我跟小姐一间。” 澜儿咋了声舌,不满道:“我说你怎么那么烦人?能不能不要赖着我家小姐了?”说到我家二字的时候,她特意强调了一番。 “我烦人?明明是你天天跟小尾巴一样跟着桃竹,你能不能别打扰你家小姐?人家早就烦你了。”我对着澜儿呲了呲牙。 “我说...就那么嫌弃我吗?”许离黎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声音又小又委屈。 然而根本就没人理她。 “我武功好,轻功也好,到时候桃竹出事了,我还能及时护住她。”我对着她挑了挑眉,“你会什么?” “我...我可以帮小姐抗刀子!我也还能护住小姐。”澜儿硬着头皮怼回来。 “那不就是什么都不会吗?你凑什么热闹?非要害死你家小姐你才心满意足?”我嗤笑道。 “我没有!”澜儿恼羞成怒道。 “没有?呵,谁知道呢!指不定你早就被银发女子给收买了,就为了到时候拖住我,把你家小姐卖了。”我摇摇头,啧了三声,“你家小姐待你这么好,你却非要恩将仇报,真渣啊,比你家小姐还渣!” “我不渣。”桃竹突然面无表情地插嘴。 “我没有恩将仇报!你胡言乱语!”澜儿脸都气红了,捋袖子就想跟我打一架。 “打架?你以为你能斗得过我?”我好笑的看着她又瘦又白,没二两肉的胳膊。 闻言,她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端的是要把我撕成肉片的气势。 我也好整以暇的掰了掰手指,骨头嘎嘣嘎嘣响。 “住手。”相似的场景再次出现,桃竹挡在我俩中间,无奈道:“别闹了,清净一会儿。” “其实....双人床大,睡三个人也行... ”掌柜怯怯道。 “没人给我暖被窝吗?”许离黎同时委屈道。 “闭嘴!”桃竹抚了抚额头撒欢蹦跶的青筋,“白沐跟我一屋,澜儿跟许离黎一屋。” 见澜儿还想说话,桃竹抬手制止:“不用多说,就这么定了。” 桃竹掏出一锭金,扣在柜台上:“钥匙。” 掌柜愣了片刻,赶紧将钥匙递给桃竹,扭头呼唤:“小正,快给几位姑娘带上楼。” 帘幕后面拐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他抬头看了看桃竹,立马红着脸低了头,目不斜视:“姐姐跟我来。”言罢就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我抿了抿唇,才慢悠悠的跟了上去。心想:桃竹可真会沾花惹草,大渣女,谁爱谁倒霉。 两间上房在二楼拐角处,相对坐落。 我见澜儿怨妇似得盯着我俩,啊不,盯着桃竹,颇为好笑的回瞪过去。手还故意当着她的面搭在了桃竹肩膀上,挑衅的勾了勾唇,然后将她关在了门外。 “可以放下了吗?”桃竹淡淡的看着肩膀上的手。 我呲牙笑了笑,得意的收回手。 “你是不是更喜欢我?”我蹦跶着坐到了桌子上,嬉皮笑脸的看着她。 她顿了顿,别开视线问:“为何?” 我对于她的不坦荡不屑的轻哼一声,吊儿郎当的靠在椅背上,晃荡着小腿道:“你就是更喜欢我,你都不让澜儿跟你一块睡。”越想,我心里越美滋滋,觉得捂了好久的石头终于热乎了,高兴地甩了甩头发。 她微阖眼皮,坐到了一丈外的小板凳上不说话。 “坐那么远干嘛?”我抿了抿唇,凑过去不依不挠,“是不是,是不是?” 她不言不语,将头摆到一边,不看我。 我又跑到另一侧,继续追着问。 她又将头摆了回去,我就追着跑回去。 如此往复了两三次,我终于没了耐心,跑到她正对面,两只手啪唧固定住她的头,迫使她跟我对视:“说话呀,哑巴了?” 这般对视了良久,直到我下嘴唇都快撅到天上了,她才近似叹息的开了口:“澜儿身子骨弱,我不要她为我挡刀子。” 兴奋了半天,哗啦一下就被桃竹泼了一身凉水。 我不满的“嘁”了一声,泄愤似得揉了揉她的脸:“喜欢就是喜欢,非找什么借口,闷葫芦,假矜持。”言罢不管她一脸木讷,走到大床边,啪唧一声趴了下去。 真软! 过了一会,门被敲响,桃竹起身开了门。 “姑娘,您的热水,我放到哪?”掌柜的和店小二抬着一达通热气腾腾的水站在门口。 “这边。”桃竹将他俩引至角落里,待两人放下浴桶,对他们道了声谢。 “姑娘,水就放在那里就行,等明儿个会有人来收下去。”掌柜的临走前叮嘱了一句。 桃竹颔首,然后才关了门。 我见了浴桶,想到了那日的..... 我压下心中的燥火,笑嘻嘻的凑到桃竹身旁:“你要沐浴?” 桃竹闻言,警惕的看了我一眼,把屏风拉过来:“不许看。” 我眯着眼看了看半遮半露的凭风,满不在意道:“谁乐意看?”言罢转了身,晃荡到床边,扑通一声爬在床上。 摆足了一副“谁按看谁看”的架势。 桃竹就这么忸怩的绕到了屏风后,背对着我。她却不知道,在她一件一件褪去衣衫的时候,有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偷偷摸摸的正看着她。 谁爱看?我爱啊! 第 63 章 哗啦,哗啦。 流动潆回的水流声参了酒似得,将我灌了个醺醺然。 我晕乎乎的地将自己的脑袋用被衾盖得严严实实,只不过....欲盖弥彰的留了一个小缝儿。 两只眼透过细窄的小口滴溜溜地死死盯着欲迎还羞半掩不掩的绣花屏风。 至于绣得什么花?我怎么知道!谁有闲心去看那玩意儿啊,桃竹在洗澡,该看什么心里没点数? 哗啦,又一阵水波荡漾。屏风后的人儿抬起了柔柔小臂,纤纤玉手,将滴水的黑发挽了挽。 她半倚着浴桶,脑袋歪歪,三千青丝湿漉漉地坠入冒着虚虚白雾地花浴之中,露出了一截弹指可破的细嫩脖颈。 我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一时间脑子热得迷糊了,连带着身子也渗出不少热汗。 一定是捂得太严实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热? 我摇摇头清醒清醒,然后悄悄掀开了被子。我可以发誓,我真的真的真的是掀开透透气,缺不料跟正美滋滋沐浴地她四目相对。 ....?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刚刚还在摆弄头发的桃竹,现在却在跟我隔着屏风大眼瞪小眼? 偷看人洗澡却被抓包什么的,也太....太丢人了吧!我甚至能透过薄纱看清她眼中迅速侵满的慌张。 怎么办?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想啊! 然而还不待我开口挽救,人家就红着脸....别过了头。 ....我张了张口,最终仍是怂了。白大侠才不想提起自己偷看良家妇女洗澡却被抓包的事情。 不对,桃竹一点也不良家妇女。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自打我偷看被发现后,桃竹就恨不得把自己按到水下,而我不论如何踮脚尖也最多能看到一颗圆乎乎的脑袋。 至于轻功上房梁偷看洗澡什么的,白大侠还没那么无耻。 再说了,我一开始就没答应人家不偷看,所以算不得骗人。什么?不信?不信你翻翻上一章! 咳咳,不扯皮了。反正直到人家穿好衣裳走过来,我也没看到别的什么了。 例如某白兔,某茱萸之类的。 “洗好了?”我贴心的往一旁挪了个位,故作平静道。 她淡淡看了我一眼,端的是一副风轻云淡,清冷禁欲。 可惜红得快滴血的耳朵却暴露了她的窘迫。 我刚想在说些什么狡辩一下,哦不,解释一下。她却半途转到盥洗台,不言不语的对着铜镜擦弄自己的头发。 我瘪了瘪嘴,突然觉得两人睡在一起她洗澡我却不洗有些奇怪,于是就扑通一下从床上蹦了下来,剥光了衣裳就往浴桶去。 当然,浴桶离盥洗台很近,所以在某竹眼里,我就是光溜溜的向她走去。 “你....”桃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身子僵了僵,下意识往后撤,一不小心打翻了台上的瓶瓶罐罐,显得她十分惊慌无措。 我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轻嗤了一声,然后踮着脚小心翼翼的避开碎瓷片,跨入了尚且有些温度的浴桶。 扑通,温温的水裹着花香参着名为桃竹的酒味儿将我包裹,细腻地舔舐我肌肤的每一寸。 柔柔软软,很舒服。 我轻轻扬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然后懒懒的靠在了浴桶上。 一扭头就看见桃竹真真红了脸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 发生了什么?桃竹怎么脸红成这样?我错过了什么? “你....”桃竹指了指我,瘫着通红的脸,面无表情道。 ??? 这也太诡异了吧!为什么有人能将害羞的表情做成这副鬼样子! 然后在我的注视下,她的面部愈发诡异,不知道的以为她被气得脸都红了呢! “你”干嘛? 我话还没说完,桃竹就突然蹲下身子专心致志地捡地上的残片。 行....行吧,我挑了挑眉没在说什么。 我扭了头,撩起铺满花瓣的温水,一下又一下的撩泼在身子上。只是我却不知道,某竹此刻的心里也随着我的声音燎起了一片又一片烈火。 水温得很,不热也不凉。我没在里面呆多久就草草出来了。 至于桃竹,她早早就捡完了碎片,坐在茶桌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喝茶。木木地搅着姜黄色的茶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沙沙,细微的树叶摩挲声响起,我支棱起来的耳朵下意识动了动,一下子听到了极浅极浅的脚步声。 有人。 我眼神沉了沉,迅速擦干头发,佯装漫不经心地走向桃竹:“想什么呢?还不睡觉?”言罢就想拉她起来,往床边走去。 可她却猛地拍开了我的手,瞳孔皱缩,仿佛是被吓到了一样。 啧,我又不是鬼怪,还能害你不成? 我叹了口气,一边注意屋外房顶的动静,一边故作劳累道:“好困,累了一天了,睡觉吧。” 嘴上这么说,眼神却是犀利又严肃。我蘸水在桌子上写下:有人。 她愣了片刻,立刻严肃起来,嘴上却是调侃道:“怎么,吃了顿饭就把你累成这样?” 她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起来,拉着我的手往床边走去:“行吧行吧,今日咱们早些休息,明日还有事情要做呢。” 我不动声色的将靠在床边的刀拿起,脱了鞋上床躺下,抱怨道:“哎?还有事情啊!咱就不能休息一两天吗?” 桃竹也抓了一手银针,靠着我躺下来,嗔道:“想得美,拿了钱就好好办事。” 她侧了侧身子,吹灭床边的花烛:“好了,我也困了,睡吧。” 我打了个做作又响亮的哈欠,故意翻了动静较大地身,慵懒道:“睡了....睡了。” 床位于屋深处的墙壁,深红色的帷幔遮住,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楚。 我借着翻身的动作,将桃竹护在怀里,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道:“窗户外,房顶,起码五人。” 她点了点头,脸紧紧绷着,看起来像块木头,傻傻呆呆。 当然,这只是看起来。毕竟藏到身下银闪闪的东西还是很吓人的。 床上躺了一会儿,一阵飘渺的薄烟探入我的鼻梁。我立刻屏住了呼吸,同时捂住桃竹的口鼻。 是迷烟。 察觉到身下人的挣扎,我在她耳边解释道:“别闻,是迷烟。” 果然,我这话一出,她就不再反抗,任由我的动作。 桃竹闭气时长较短,不一会她就撑不住了,洗了几口气,只得拿针刺激穴位保持清醒。 过了小半刻种屋子里的迷烟才彻底消散,而我也得以穿一口气。 咔~细微的声响传来,门窗被推开,陌生的气息陆续侵入,逐渐向床上“昏迷”的我俩走来。 七人,四个轻功差一点,脚步沉一些,三个脚步轻许多,轻功不错。 我压了压桃竹的脑袋,在帷幔被掀开的一瞬间猛然发力,直挑来者的头颅。同一时间,桃竹也愤然起身,三枚银针穿透薄纱,直袭另外几人命门。 霎时间,三人中招,一人堪堪躲过。七人里一个照面就折了两人。 其余五人在同伴倒下的一刻已然回神,五把弯刀几乎同时向我砍来。 我看到弯刀上熟悉的缺角之时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西域人,那个银发女子派来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我不敢怠慢,连忙挽了个刀花,迎上五把弯刀。桃竹看准时机,一连掷出六枚银针。 虽然他们已经设了防,不曾被银针打到,却不得不分神躲避。我趁机打出三连挥砍,硬生生将两人打出七人的气势,使得离我最近的三人都措不及防地受了伤。 他们很快反应过来,桃竹的银针虽然打不中却十分阻挠人,于是趁我以一对三乘胜追击的时刻,两个轻功好的女子,分兵两路,向我身后的桃竹合围过去。 我心一沉,侧身躲过两把弯刀,无暇顾及另一把擦着我小腹的刀,一脚踢开了两人,转身向一名女子掠去。 我速度极快,眨眼间追上其中一名女子,用尽全力一把斩断她回防的弯刀,同时一个倒身猛踢向她的脑袋。 那女子再怎么说也是柔弱,被我一击踢昏了过去。 在我想在阻挠另一名女子的时候,被我摆脱的三人又追了上来。无奈之下,我只得回防。 不过幸好,来人七人,五名男子,两名女子。我解决了一个后,桃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即将砍向她的女子迷晕了。 无人再打桃竹的注意,两对三,很快就一一解决了剩下的三人。 我踢了一脚昏迷被我踢晕过去的女子,吐槽道:“桃竹,你暗卫呢?怎么还让这些人近了身?” 桃竹将迷晕的女子绑起来:“五名名在澜儿那个房间,剩下估计已经被解决了。” 啧,我不禁咋舌,如果没记错,蜻岚当初可是留下十名暗卫,如今她才刚走,就折了一半。 这....也太菜了。 我摇了摇头,蹲下来拍了拍被我踢晕女子的脸:“哎哎哎,醒醒,醒醒。” 桃竹就比较不懂得怜香惜玉了,解决完另一个,从桌子上拿了一杯茶,哗啦一下泼了人家一脸。 行吧。 不过还好,桃竹的方法虽然粗鲁了一些,但效果不错,那女子拧了拧眉,就悠悠转醒。 我挑了挑眉,默默在心里记下一笔。学到了学到了。 女子已经被我扒了黑色面罩,现在晕乎乎的甩了甩头,看见我的那一刻明显愣住了。 我对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 她缓了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般募得回神,紧了紧手里的断刀就要砍我。 ....西域美女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砍我? 实话说我现在有点小伤心。 但白大侠自制力很强的,虽然心里伤心难过,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钳制住她细软却十分有力的手腕。 “老实点。”我警告道。 第 64 章 “嗷嗷嗷”她被绑住也不老实,极力往我身上凑。 当然,并不是喜欢我,只是想咬我罢了。 “你属狗的?”我拍了拍她伸过来的头,看着她巴不得吃了我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心里好笑。 鬼使神差的,我扯掉了她嘴里的破布,不出所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然后被骂了一顿的我又塞了回去。 “对了,不用我跟踪过去?”我拍拍手,转身就走向桃竹,“就她那功夫,你让我现在去追应当还来得及。” 又是一阵不忿的嗷嗷声从我身后想起,我回头给西域小姐姐作了个鬼脸。 “不用。”,桃竹看了看窗外,“先前说了,是盟友也说不定。” 盟友?我挑了挑眉:“你不会真打算跟那个银发女子连手吧。” 她不言不语,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半倚在窗户上:“我虽然赞成你,跟你一道,但是我不想叛国,你懂吗桃竹?” 桃竹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掩面笑了笑:“叛国?” 她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讽,走进我,将手指按在我的胸口,不屑道:“你口中的国,是谁?刘瑞吗?” 刘瑞?当然不是,他不过是个皇帝罢了。 我对视着桃竹的眼睛:“我指的是这片土地。” 没错,说我古板也好,说幼稚也罢。我以白大侠自居,便是这片土地的侠客。 我没有惩奸除恶的愿望,也懒得去伸张正义,但我想护着这片土地。 原因?至少我爹娘还死在这里。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一点也不相信这屁话。但我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联手?然后呢?我不信人家帮你打下天下,拍拍屁股就会走人。 桃竹似是看懂了我的心思,收起了眼中的玩味,静静道:“放心,我没那么大度,跟别人分天下。” 这样就好。 我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放走的刺客速度不快,早晨放走她,到了下午才慢慢悠悠的回来。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她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不少人。 “这....”怎么直接找上门来了?我看着熟悉的银发女子和熟悉的狐狸面具,惊讶的挑了挑眉。 银发女子身后跟着的正是昨日跟桃竹打太极的太守大人薛芮那。当然并非只有他们三人,暗地里还跟着不少护卫,粗略估计有十来个人。 “恭候多时。”桃竹微微颔首,将人请了进屋里。 “小姑娘又见面了。”银发女子隔着面具对我调侃道。 她不闷得慌吗?我欲言又止的看着把脸盖的严严实实的木制面具,十分违心地说了句:“真巧。” 巧个屁哦,都是一步步算计过来的。 很快我就将目光投到薛芮那身上:“你妻子呢?” 当然我只是随口一问,觉得他都跟着银发女子了,他老婆估计也的深不可露的那种。 然而这次却是我脑补过度了,薛芮那听了我的话古怪的看了我一眼:“她不知晓此事。” 呃....好吧。 待我们几人波涛暗涌的坐在一桌上的时候,沉默寡言的小姐姐已经将脾气暴躁的那位解救了下来。 不过不愧是暴躁老姐,一被救出就跟尊大佛似得站在我正对面,恶狠狠的瞪着我,我甚至隐隐听到了她磨牙的声音。 ....还是安静的小姐姐比较好。 沉默了片刻,一桌上四人丝毫没有动口的意思,我如坐针毡的等了会儿,决定....先点些菜。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三样不要,其他都来点吧。”我将点菜的板子交给澜儿,示意她将牌子送下去。 虽然现在离饭点还差一个时辰,但没关系,大不了晚上再吃个夜宵。不然一桌人尬聊多不好。 不对,这连尬聊都不算,应该叫尬坐。 澜儿瞪了我一眼,牌子往怀里一揣站在那一动不动。 啧,我咋舌,“你想饿着你家小姐?还是显示你家小姐没教养,来了客人连招待都不打算招待的?” 我这话很拉仇恨,人家澜儿当下就吹胡子瞪眼,想上来教训我一通。 虽然她打不过我,也没胡子。 “哈哈哈,小姑娘真有趣。”带着狐狸面具的银发女子笑了笑,“不过说得倒是不错,连招待都不招待一下确实不合适。” 她又十分没脑子的引用经句:“《诗经》里说‘有朋自远方来’,我这来自西域的还不算远?” 呵呵,我嘴角抽了抽,拒绝告诉这个自以为很文艺的二缺这句话是《论语》里的。探讨的更不是朋友来的远不远的问题。 不过这般,还不上菜就很尴尬,很没面子了。 桃竹淡淡瞥了我一眼,颔首示意澜儿上菜。 澜儿抿了抿唇,抱着木板下去了。 其实,我点菜不只是,哦不,不是自己馋,只是想变相逼银发女子脱了面具。 毕竟大家都露脸,就这厮搞特殊,总感觉自己吃亏了。这感觉让我很不爽,白大侠怎么能吃亏? 可惜,我还是小看了银发女子的厚脸皮程度,等到热乎乎香喷喷的各种菜肴摆满了桌子,人家也丝毫没有脱面具的意思。 可是....可是我都快馋得流口水了好吗?王八羔子不知道看着美食却不能吃更难受吗? 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我第十次戳了戳筷子,忍无可忍道:“你就不怕闷死吗?整日带着面具。” 听到我的话,银发女子还没如何如何,暴躁老姐就忍不了了。 “无礼!”,她刷得掏出被我砍断的弯刀,就要冲上来再被我打一顿。 但还好被安静小姐姐及时拦住了。 情况一时间焦灼起来,各自的暗卫都蠢蠢欲动,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桃竹此时也发话了,难得她没有拆我的台:“我原以为能跟姑娘谈些合作,没想到姑娘竟然如此不信任桃某,连以面示人都不愿意。” “罢了罢了,既然姑娘不信任,桃某也不愿浪费口舌,姑娘请回吧。” 听到这话,太守欲言又止:“桃姑娘误会了....她....她....” 不止太守如此,连一向安静的小姐姐也蹙了眉,仿佛银发女子的容颜有什么问题一样。 就在两人即将道出难言之隐的时候,被银发女子抬手制止了,她若有若无地轻叹一口气:“桃姑娘说的是,既然想看,那就看吧。” 说着,她就脱下了面具。 第 65 章 她一脸风轻云淡地脱下面具,可我们却觉得异常尴尬。 我一直以为,她漂亮如银月般的发丝下,应当是一张绝美的容颜,不说倾国倾城的祸国妖妃级别,至少也应称得上清新脱俗,让人为之倾倒。 可我错了。 她面具下的容颜跟美貌沾不上一点边儿,甚至可以说是千疮百孔,想摔碎的瓷瓶一般。 她嫩白的脸上被硬生生剜了一块肉,留下比拇指还大的深可见骨的洞。平展的额头上,高挺的鼻梁旁被烙印上了繁复丑陋的文印,那是罪人的刻章。 以为这样就够了吗? 不,还没有。 纵横交错,她剩余完好的部分被匕首划地纵横交错,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疤痕。 很丑,很让人厌恶。 就像我们逼她以面示人的行为一样。 “对不起。”我很愧疚地低下了头,心里忐忑不安,面上惊慌失措,而口中则是语无伦次,“我不知道你的脸....我只是....只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没有,对不起,不是怜悯....” 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我的头不曾抬起来。因为我不敢看她,也害怕她看到我微红的眼眶,以为我可怜她。 我没有,我只是,心疼罢了。 桃竹也浑身不自在,她也没有恶意。但结果却是糟糕的。 她尴尬地别开了视线,嘴唇蠕动,轻飘飘吐出了两个字:“抱歉。” “噗嗤,哈哈哈。”,沉闷又尴尬的气氛被银发女子的笑声打破,她笑得丝毫不参假,而且十分没心没肺,:“你....你们哈哈哈,太好笑了。” 我:.... 好笑你大爷啊! 我这么细心的关照你的脆弱心灵,结果你把比石头还硬的心灵狠狠砸碎了我的自尊心,你好棒棒啊。 啧。 更尴尬了,我感觉自己耳朵已经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偷偷瞟了一眼桃竹,她还好。 “我说你们这么正经干嘛?又不是你们弄的。太好笑了。”,她笑得花枝乱颤,皓白的贝齿都露了出来。 大姐,别笑了好吗?白大侠现在非常非常的尴尬,恨不得把自己活埋了的那种。 她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笑,一边笑的跟个傻逼一样,呸,一边笑得开怀,一边将我底下的头扶起来。 “行了行了,别一副拜堂的害羞样子了,感觉起来吧。”她勾着唇,啪叽一下弹了我的额头一下。 疼。 我抿了抿唇,轻轻揉了揉有点疼的额头。 谁要嫁给你?嫁谁也不嫁你啊。 “你这怎么弄得?”桃竹继续揭人家伤疤,我深刻怀疑她是故意的。 “啊,这个有三四年了?还是五六年来着?”,她皱了皱眉,认真的思考,最后使劲甩了甩头,“记不清了,反正是个仇人弄得。目前正在复仇。” 我在她说话的时候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发现她似乎真的十分不在意的时候笑,深深地松了口气。 其实我最坏怕她佯装不在意,那样会让我良心难安。 “仇人?”我追问道,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很重要。 果不其然,提到仇人两字,我看到银发女子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凶戾。 她讥讽地勾了勾唇,故作轻松道:“一个将死之人,不足挂齿。”言罢,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狠狠地咬了下去。 ....行吧。 我摸了摸鼻梁,也夹了块肉吞下。 好吃。 “合作的事情如何?”桃竹问。 银发女子顿了顿,戏谑地看着桃竹:“合作?不知道我能帮上桃姑娘什么?” 我听到这里不禁竖起了耳朵,一边夹菜一边听。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桃竹接下来的话似乎是对着我说的:“借我点兵。” “借兵?”,银发女子挑了挑眉,装傻充愣,“桃姑娘什么意思,在下不太懂啊,我一个杀人越货的人,哪有什么兵?” 桃竹放下了筷子,面无表情道:“程罗将军,是您的人吧,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她在说什么? 我悄咪咪的看着银发女子,明显看到她听到这句话,夹菜的手明显一僵,然后不动声色道:“什么?桃姑娘可不要乱说哇。我一届外族女流,如何认识程罗将军呢?” 桃竹摇了摇头:“还要装傻吗?逑文珥公主。” 见银发女子仍然不说话,桃竹继续道:“我原先还不以为意,以为你只是他国派来的人,劫赈灾粮草,散布代郡有粮食的谣言,还不知用什么本领勾走了边北军。” “可我看到你容貌的那一刻,我就全明白了。十年前匈奴绕过月氏国入侵大汉却反被击退,被迫割舍十座城池。他们打不过兵力强悍的大汉,就对月氏起了心思。” “月氏国作为大汉的附属国第一时间向大汉求助。可惜,彼时新皇等级不过数年,根基不稳,便对月氏国王的求助视而不见。” “于是,匈奴便大肆出兵吞噬了月氏国。”说到这里,桃竹深深的看了一眼银发女子,“我曾听闻月氏国有一公主天生银发,流风回雪,翩若惊鸿。可月氏亡国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如今看来,大概是沦为阶下囚了吧。” 银发女子,不,应该说逑文珥公主,听到这里也不再装傻。她好奇的看向桃竹:“有趣,桃姑娘怎么如此清楚十年前的事情?父王一直以为银发为不详,从不许我出去,月氏国几乎没几个人见过我,你又如何认识我?” 桃竹笑了笑:“自然是道听途说。” 逑文珥哈哈大笑:“好一个道听途说。” 她靠在椅背上卷起一指银发,漫不经心道:“所以你想跟我合作什么?能给我什么好处?顺带提一下不管如何,如果你想要程罗,那就免了吧,他可是个人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你应该懂。” 桃竹点了点头:“这我自然知道,我想要你搅乱北方一片,吸引朝廷一部分兵力。” “搅乱北方简单,吸引兵力就恕难奉陪了。”她狡诘的笑了笑,“你这跟直接问我借边北军有什么区别?别给我玩文字游戏。” 桃竹被揭穿也不在意,继续道:“行吧,把边北军给我,或者为我效力。” 逑文珥不屑的嗤笑一声:“我凭什么为你效力?都说了肥水不流...”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桃竹打断:“如果我能恢复你的容貌呢?” 逑文珥一顿,犹豫了片刻又摇了摇头:“我确实很在一容貌的问题,但....不值得。为了区区容貌就要我两万精兵?” “帮你报仇雪恨。”桃竹又道。 “报仇?”逑文珥不以为意,“不用你的帮助,我也很快就能抓住那人了。” 桃竹摇了摇头:“我说得是灭国之仇。” 灭国?!桃竹这句话语毕,不止逑文珥,在场所有人大概都被惊到了。 如果没听错的话,是匈奴灭了月氏吧,那这个报仇.... 难道去找匈奴?? 我想到这里不禁咽了咽口水,支棱着耳朵心不在焉的夹菜。 逑文珥募地瞪大眼睛,然后又迅速冷静下来,半信半疑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现任冒顿单于可是横扫二十多国,统一草原的狠角色。你有什么实力跟他斗?” 桃竹:“这你不需要知道,我只问你愿不愿意答应我?” 逑文珥拧着眉头思量了许久,她眯着眼睛道:“你真有本事对付匈奴?” 桃竹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多久?你多久能灭了匈奴?” 桃竹伸出五根指头:“五年之内,必定能帮你灭掉匈奴,再建月氏国。” 逑文珥眉毛一挑,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别像江湖骗子?” 桃竹静静的看着她,并不作答。我个人猜测她这是默认了。 我看着她俩一来二去,心下觉得合作的事情十有八九要黄,毕竟五年之内灭掉一个鼎盛的帝国,桃竹要真有这本事不早就造反了吗? 咦,不对,她现在不就在造反? 逑文珥喝了杯茶,然后淡然一笑:“富贵险中求,好,我就帮你这个忙。”她话锋一转:“不过,先前说好的恢复容貌的事情还算数吧。” 桃竹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多久?”,逑文珥吞了口口水,一只手紧紧攥着,显然容貌于她并不是无所谓的事情。 也是,尝试过富裕的日子如何能习惯贫穷?更何况是本来就拥有,本来就属于自己的容颜呢? 不过这次,桃竹却并没有说出一个准确的时间,她倒是深深地打量了逑文珥脸上的伤痕。 “怎么?莫非你是哄我开心的?”逑文珥脸色明显有些不悦,语气也冲了起来。 不过桃竹倒是并不在意,话语间仍是淡然一片:“烙印好说,削掉就好。疤痕和剜掉的肉就比较麻烦了,浅一些的抹些祛疤药膏就好,比较深的就比较麻烦了,可能有些痛,你受得了吗?” 逑文珥满不在意道:“被那人划成这样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过不来的?”说着,她自嘲的摸了摸脸上的伤疤。 桃竹还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一副“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见此,我嘴角抽了抽,有道理个屁! 不过总之,逑文珥这摊子事算是接手了。 第 66 章 接下来几日桃竹提出见程罗一面的时候,被逑文珥拒绝了。按她所说,程将军近日比较忙,让我们不要去打扰。 至于忙什么,显然她是不会告诉我们。当然,我们也不好奇就是了。 如今头等大事是逑文珥的容貌问题,不解决这件事,逑文珥是不会愿意让我们空手套白狼的。 毕竟承诺什么的,是最苍白无力的东西。 半个月时间,依靠着桃竹调制的膏药和药浴等,成功将逑文珥脸上浅淡的疤痕去除,露出了小部分水嫩的皮肤。 不得不说,光看着白白嫩嫩的皮肤,大概就能想到这人从前是多么的昳丽。 可如今却变成这副样子,真让人心疼。 如桃竹所说,她的办法确实很痛,甚至可能使逑文珥本就千疮百孔的皮肤更加支离破碎。 面对深深凹下去的灰褐色烙印,桃竹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剜肉。 她用刀子将已经失去生机(并且烫熟)的腐肉生生剜去。疼得逑文珥死去活来的,在抓伤桃竹之后,被我强行用绳子捆住了。 但不得不说,真的我看着都头皮发麻。 这样做有极大的风险,如果没有良好的生肌药物,以后逑文珥脸上很可能坑坑洼洼的,无法复原。 本来桃竹是要剜逑文珥胳膊或者大腿上的活肉,再利用现有的生肌散进行贴合,之后再祛疤的方法。 虽然可能让逑文珥腿上坑洼些,但好歹不是脸上嘛。 可偶然间从薛芮那口中听闻,幽州极北与鲜卑交界的地方有一座雪山名为沧澜山。山上有寒心草是生肌的极品药物,据说白骨尚且能生肌。 如此便改变了方法,去寻找那寒心草。 只是可惜天不遂人愿,十多天来,派出去的人都无功而返。 所以今日,我便打算亲自去找找。毕竟我轻功甚高,可以到达别人无法探寻的地方。 只是我没想到桃竹也要跟一起。 “你去凑什么热闹?赶紧回去。”我面露难色的看着不动声色收拾包裹的桃竹,实在不懂他去干什么。 “找药。”她顿了顿,然后又放了三个火折子进去。 “你找个....什么药?”我努力忍住自己骂人的冲动,好好跟她说话,“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药?” “寒心草不就有吗?”,她皱着眉头对我的话十分不瞒,“雪山上有不少好东西。” “东西好你也得有命拿啊,你不知道现在没人护着你吗?” 这话我可没说谎,桃竹的暗卫也好,逑文珥的刺客团也罢,全都给派出去寻药物了,就连澜儿都不例外。 谁有那闲心去护着桃竹啊,鬼知道雪山上有什么危险呢。 然而桃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倔得很:“没人护就没人护。” 什么叫没人护就没人护???就她那三脚猫功夫能干啥啊! 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我简直被她气笑了:“那有本事你自己上去啊,别跟着我啊,别遇见危险了又要我帮你。” 我本来想着让她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菜,好让她知难而退。 却不知道桃竹今日吃错什么药了,当下就丢下一句:“好。”跨过我就走。 ??? 好你个大头鬼啊!你什么段位自己没点数啊!能在雪山上活过三天算我输! 我一边低声咒骂,一边赶紧再添置些东西,运着轻功追了上去。 “我没让你跟着我。”当我累死累活在城外大道上追上她的时候,迎接我的就是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 ....行,您没让我来,都是我白大侠贱,非要贴着您! 不省心的玩意! 我牵强的连个假笑都扯不出来,瘪瘪嘴嗯了一声。 而她却专心驭马,看都不看我,仿佛真的如她所说不需要人护着一般。 我跟着跑了一会,生了一会闷气,才猛然想起。 我忘了骑马! 我:??? ....%*# 行吧行吧,不就是没骑马吗,没什么大不了,白大侠轻功绝顶,根本就不需要! 两个时辰后。 好累哦!为什么沧澜山那么远?为什么这鬼地方这么冷?为什么内力消耗这么快! 我气喘吁吁的吐出一口白气,一眼瞥见不远处悠哉悠哉骑着马的桃竹,瞧见了她随手抓住皮袋活口酒暖暖身子,惬意非常。 好气哦! 凭什么她这么轻松,跟个没事人一样。而我却殚精竭虑不说,还跟一条死狗一样! 出力不讨好啊。 我忿忿地狠狠哼了一声,几个踏步追上了她,然后一跃而上,稳稳落在她身后。 “你干什么?”桃竹一连警惕道。 亲亲,这边想要干/你娘哦~ 我不轻不重哼了一声,抱住她的腰肢,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想放松一会。 可是.... 桃竹为什么这么高?我下巴靠不上去啊! 扬着下巴放上去好累啊!而且马匹还一震一震的硌得慌。 “你....放开。”她僵着身子,背挺得笔直,肩膀高得恨不得挂上天去。 我怎么这么矮? 这是我第一次怀疑人生。 我不耐烦地捏了捏她的腰:“放松点,让我靠一靠。”我快累死了。 哪个傻缺会追着马跑两个时辰? 我明显感觉的到,我捏她的时候,她身子狠狠颤了颤,吓得我赶紧又抱紧她。 乖乖,这速度要是掉下,指不定一马两命呢。 “别乱晃!” “好....好的。” “别乱抖!” “嗯....嗯。” “放松点!” “好....” 呼~我呼出一块气,下巴舒舒服服的放到她肩膀上,头靠在她细腻的脖颈侧,手环住她的腰。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会了。 我安静的闭上了眼,不曾看到她白皙的耳朵随着那一口呼气慢慢红了起来,也瞧不见她隐忍地咬住了下唇,以及紧紧攥住的手心,就这么没心没肺的.... 睡了过去。 然后.... “嘶~”一抹铁锈味从口中蔓延,舌头上传来的疼痛,以及贝齿上不同寻常的味道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没错,睡熟了,一不小心张开了嘴,然后马匹那么一震。 咔呲,牙齿咬破了舌头。 好....好丢脸。 “怎么了?”,桃竹略带担忧地问,“惊住你了?抱歉,刚刚路上有个坑,马跳了过去。” “木事木事,熬住晒头了。(没事没事,咬住舌头了。)”我捂着嘴道。 嗡嗡嗡得我都没听清,却不想桃竹听懂了。 “吁~”她勒马停下,扭头问:“咬到舌头了?” 我被铁锈味的血恶心的不行,吐了个舌头尖,咧着嘴点了点头。 她交换了腿的位置,转身过来:“我看看。”说着,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呃....好吧,丢人丢到家了。 我认命地张开嘴,将舌头吐了出来,一不小心瞥见了她肩膀上微微湿润的地方。 流....流口水了??? 我地脸登得一下就红了,活脱脱一个红烧大龙虾。 在我别扭的心里斗争时,她的手指蘸着一小撮雪敷上了我的舌头。 透骨的冰凉掺着酥酥麻麻的感觉侵袭我的全身,吓得我一个激灵,后撤半尺。 “你你你干嘛?”,我捂住嘴,抿着唇,合起牙关,将敏感又脆弱的小舌头层层保护。 “呃....”,她有些尴尬地微红了脸,指了指手心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小堆雪,“冰敷一下,不然可能会肿的。” 见我半信半疑又补充道:“肿了会很痛。” 我皱着眉头摸了摸嘴唇,我怎么不知道咬个舌头还会肿?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不情愿地将舌头吐出来,瞪着她含糊不清道:“别乱摸。” 她点了点头,然后勾了一小撮雪轻颤着涂在舌头上,如此反复,直至手心里的雪全部没了。 待她涂完,我赶紧争先恐后地将舌头缩了回去。 真真太冷了,小舌头都快冻死了!桃竹肯定是故意涂这么慢的! 我怨恨地白了眼桃竹,将舌头在温暖的口中左右捣来捣去,好不容易才弄暖和弄灵活了去。 桃竹讪讪地挠了挠脸。 “别傻着了,骑马啊。”我扬了扬下巴。也不知道离那劳什子沧澜山还有多远,我甚至怀疑其实已经走过了。 她扭头看了看背后的马鞍,问:“你要不要坐到前面去?后头....不舒服。” 我挑了挑眉,做作道:“不是你说不让我跟着吗?” 哼,现在知道来求着白大侠了。 她静静的看了我,缄默不语。 我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坐错了一样,狡辩道:“不是你说不用人护着,现在知道反悔了?” 哼,你把白大侠当成什么了?是你想让我来就来,想让我走就走? 不再哄哄我,看我还护不护着你! 然而我这边矫情求哄哄求安慰,那边桃竹根本就不理我,直接转身坐了回去。 ??? 哎哎哎,明明是你错好不好,说十句好话我就原谅你了哎。 ....五....三句也行啊! 看她就要驾马,甩缰绳,我坐不住了,一把拉住她:“停停停,你就不能说句好话哄哄我?” 白大侠不要面子啊? 然而她一双黑眸古井无波地看着我,根本就不开口。 鬼使神差的,我觉得她如果开口一定会骂我:蠢货。 行....行吧。 白大侠大人有大量,才不跟小人一般见识,小仙女就勉勉强强....原谅你吧。 我不满地做了个鬼脸,然后环住她的腰,轻轻发力,腾空转到她身前。 我松开手,懒洋洋地抵住她的胸腔,靠在软乎乎地大白团子上,心满意足道:“走吧。” 她心情似乎不错,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环住我,甩了缰绳:“驾!” 第 67 章 沧澜山是一座连绵百里的大山脉,南北走向,分支众多。地处极北,常年有雨有雪,积雪常年不化。 我同桃竹自那以后又骑了两个时辰马,才抵达了巍峨雄壮却分外美丽的沧澜雪山。 “这地方真美,像一条大白龙!”我一跃下马,晃了晃同样雪白的小白龙霜梅。 桃竹也跟着下了马,牵着马匹附和道:“嗯。” “这马怎么办?”,我转过头来,看着与遍地雪白及其不符的棕黑色骏马,“咱们一会儿上山可不会带着它。” 桃竹望了望四周,在远处找到了一棵歪脖子树:“先栓到那棵树旁吧。”说着就往那边走去。 走进了才发现,树边有一个洞。 “咦,哪里来的山洞?”我好奇的往里走,却被桃竹一把拉住。 “干嘛?你不是栓马吗?那就栓啊。”我不悦地扯开她的手。 “呃....”,她支吾了小会儿,叹口气道,“我跟你一块。” 我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心里有些意外。 须臾,桃竹拴好了马,跟着我一起进了并不怎么光亮的洞穴。 这洞里头像是有人居住,撇开地上的脚印不说,还有石桌,茶杯,小厨房之类的。 再往里是一间小居室,简单的石床上头铺了厚厚的一层茅草,坐上去软软的一点也不硌人。 “这地方应该常年有人住,”,我指了指茅草上的压痕,“喏,压痕还是新的呢。” 桃竹点了点头,她打量了一圈小居室,没什么有趣的,也并不想翻别人的东西,便欲往外走:“别乱动人家的东西。” 却不想踩到了一处机关。 轰~石床对面显出一座暗室,里头黑黢黢的看不真切。 我跟桃竹面面相觑,这就比较微妙了。 “进去看看?”我试探地指了指。 桃竹犹豫了片刻,也点了头。 里头是一间半封闭的暗室,很小,一个石座,便无其他。但墙上有不少可上的零散剑谱,石座旁也有几本残卷。 残卷大都是见闻和剑谱,只有一卷不同,是一本药谱。 翻开第一页就是寒心草几个字。 “看,这上头记载了寒心草!”我激动地将残卷递给桃竹,却在这时,突然感到异样的气息。 杀意! 身子反应快过大脑,当我看清来者的时候,已经抽出了小白龙跟她斗上三招了。 很快!这人的剑术异常了得! 我不敢托大,老老实实跟那人对剑,顺带着寻空将桃竹推到一旁,免得伤了她。 锵~金属交接的声音异常刺耳,那人跟我对剑已一百多招却丝毫不见败色。 我的心跟着沉了沉,还好老家伙也不能压制我,不然今日可能就栽了。 怎么前几天没听回来的人说沧澜山还有这样的高手? 一记飘忽的杀招幽魅般刺来,我偏斜刀身,斜斜将这一招卸了力。 却没料到,那人竟同时一脚踢来,将我手中的刀踢飞。 我冷哼一声,任由她踢飞我的刀,然后紧接着也以牙还牙,将她的剑也踢飞。 借她晃神的一瞬,飞扑上她,随着刀剑落在地上的乒乓声,两指也虚虚扣住她的咽喉。 “你是谁?”我神色一凛,警惕的看着眼前的老太。 她却不为所动,反而爽朗一笑:“哈哈哈,好,好啊。小丫头真是好身手啊!” 我皱了皱眉,对眼前的老太有些不喜,默默地将桃竹往身后拉了拉。 “嘿,你这丫头,我又打不过你,如何这么警惕?”那老太虽然年岁大了,但眼神却挺好,瞧见我的动作当下就有些不乐意了。 我轻轻哼了一声,小声嘟哝:“谁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万一是故意示弱又偷袭我们呢?” 我这可不是空穴来风,刚刚她不就直接偷袭了吗? 那老太当即脸色一黑,压着嗓子道:“你这丫头,要不是我打不过你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我不屑地嗤笑一声:“你还知道自己打不过我,少废话,你是谁,干嘛偷袭我们?” 那老太登时不乐意了:“什么叫偷袭?你们偷看我的剑谱,偷拿我的药本,你还好意思说我偷袭?我惩罚一下你这丫头怎么了?” 我翻了个白眼:“您老骗谁呢,刚刚那杀意当我死的啊?要不是你打不过我,估计能直接挑飞我俩的头!” 去你娘的惩罚,哪有一见面取人性命的? 那老太当下一噎,也没否认。 她不否认我也懒得多说,直言不讳:“老太婆,你这药本让我们看看。” “谁老太婆,你才老太婆,叫我老剑痴。” 我默默地吐了个舌,叫你白痴还差不多。接着也懒得管她整什么幺蛾子,跟桃竹打开了药本。 寒心草,通体雪白,根部有细小的红色斑点。有驻颜奇效,也可生肌,常生长于雪山断崖背部。 断崖背部,怪不得没人找到,原来长的位置这么偏僻。 看完就打算将残卷还给老太婆,合上的瞬间却飘出来一张残页。 桃竹下意识弯腰捡起,看到上面内容之后神色一怔。 我好奇地想要凑过去,结果还没看到就被老太婆夺了回去。 “哼,你要找这个?”,老太婆眯着眼睛打量桃竹,颓然地摆了摆手,“找不到的,老朽找了数十年,也未曾找到那书上写的湖心圣莲。” ??? 圣莲?刚刚那残页上写得圣莲?那是个什么东西? 我开口询问,桃竹默不作答,老太婆也不跟我多说,将我俩轰了出来。 我撇了撇嘴,不说就不说嘛,我还不想知道呢。 出了洞穴,看到孤零零拴在树边的骏马,我才想起了什么,朝着洞穴大喊:“老太婆,我的马你给好好看着,别让它冻死饿死了。” 言罢,里头没有任何回应。 我又接连喊了三五遍,才穿来一声不耐烦的吼叫:“滚!” 啧,什么破脾气。 接着我俩就直奔山上去。 寒心草的寻找异常的不顺利,因为....天黑了。 “啧,早知道就在老太婆那里多待一会了。”,我愤恨的踢了一脚地上的积雪,“不对,最好直接赖在她那里睡一晚上,等到第二天再来寻找,赖好人家那里还有一堆茅草!” 桃竹并不接我的话,默默地堆小雪堆。 “谁曾想我们刚上山没多久,连个断崖的影子还没摸到,天就黑了!”简直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如今还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周围白花花的一片,全是雪! 桃竹依然没有理我,尽心尽力的堆雪堆。 “你说那老太婆不会是故意的吧!”我越想越是那么回事,老太婆坏得很!看个破残卷就要偷袭我们。 桃竹还在摆弄小山包一样的雪堆。 自言自语当真无趣,我瞥了瞥她,按耐不住凑了过去:“你在干嘛呢?堆雪人?” 她听到这句话终于理了我,只是眼神里满满的讥讽看得我头皮发麻。 我干干的笑了两声,百无聊赖地在雪堆上戳了戳,吧唧一声,戳了个小洞。 啪!桃竹一巴掌将我作怪的手扇了出去,不悦道:“别捣乱。” 啧,我不满的咋舌,不就是个小雪堆吗,护得那么严实,心里有些酸溜溜的。颇为负气的蹲到一边,可怜巴巴的揉着泛红的手背。 “没人疼,没人爱,我是地里的小白菜。”,嘴里委屈的嘟囔,“咦,不对,我是雪地里的小白菜。” 虽然雪地里不长小白菜。 这样蹲了好久好久,我感觉八百年已经过去了,怀里的小白龙都快要成精了,桃竹才舍得走过来理我。 “小白菜别蹲了,马上变成冰冻白菜了。”桃竹走近我,将我头顶的积雪拍干净。 我轻轻哼了一声,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膝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终于想起小白菜了,再不来小白菜就要被不知名的野猪拱了去了。” 桃竹帮我拍拍肩上的雪,淡淡的笑了笑:“小白菜还没养大,不会有猪拱了。” 我贪恋地看了看她难得舒心的笑容,感觉一瞬天地间的冰雪都要随之消散,心里那点小委屈也无影无踪了。 “那可不一定,小白菜多嫩啊,野猪指不定就好这口呢。” 一转眼我就瞥见比刚刚大了不少,升级为大雪堆的雪堆,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像个大龟壳儿!”说着,我绕着“大龟壳”转了两圈,“这还有个小门哎!” “小雪屋。”她道。 “雪屋?就它?哈哈哈,好丑啊!” “呃....反正能用。” “这是睡觉的?” “嗯。” “哎,有意思。你从哪里学的这玩意?” “这....别人教的。” “哦~”我蹲下身子,从小门里钻了进去,好奇的打量着雪屋内壁,赞叹道:“你好厉害啊!” 桃竹也跟着钻进来,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躺外面和躺里面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雪屋会阻挡风雪,可以保暖。” “保暖?那这小屋子不会化掉么?” “不会。” “真的假的?” “真的。” 我凑到内壁上,对着雪屋哈了口气,成功看到了雪屋内壁稍微融化了一些:“可是它化了哎。你看。” 桃竹捏了捏鼻梁,将我拉过去:“别乱动它就没事。” “风不会吹倒吗?我总觉得它不结实啊。” “不会。” “哦~” 我看了看地上已经硬掉的雪地:“那雪地化了怎么办?” 桃竹十分头疼摸了摸我的头:“别问了,放心吧,雪屋也好雪地也好都不会化。” “行吧。”我不悦地把她的手拿下来,总感觉桃竹这个动作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 “那我们要不要把衣服脱了,铺在地上?不然会不会躺着很冷啊?” “不用,你脱掉也没有东西盖,还不如穿在身上。” “也是哦,那睡觉吧!”我开心地躺在了雪地上,感觉好新奇,第一次睡雪屋。 桃竹也跟着并排躺在我身旁。我想了想,转过身去抱住了桃竹。 “你....你干什么?”她问,声音有些颤抖。 “取暖啊,你不冷吗?声音都在颤抖。” “不....不冷。” 我抓住她垂在一边的手,感觉抓到了冰块一样:“骗人,手明明这么冷。” 她吞了吞嗓子:“真的,刚刚堆雪屋,堆着堆着,手就不冷了。我现在感觉挺暖和的。” “嘁,骗谁呢,雪那么冷,怎么可能堆着堆着就暖和起来?”我抓住她的双手哈了哈气。 她没再说话,侧身过来跟我面对面,精美的曲线就在我面前。 我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她的手暖不热,我想了想,就放弃了哈气,给她输送内力。不一会,就暖和起来了。 “好啦,暖和了。” 她自带漫天星辰的寒眸闪了闪,冰雪融化了,露出温暖柔软的部分。 “嗯。”她轻轻的答。 我凑过去,将头贴在她的额头上。发现不只是手,她的脸也很凉,于是也尽力给她输送内力让她全身都暖和起来。 “你....”,她动了动喉咙,“不必这样,一会儿又会冷下去,别浪费内力。” “哪里浪费?我就想让你暖和暖和。”,见她似乎还好多嘴,我有些不悦,“不要对我指指点点,我不喜欢。” 于是她在嘴里打转的话变成了轻轻的一声:“嗯。” 我笑了笑,发现乖乖听话的桃竹好漂亮,好可爱,像一只小白狐狸全身上下都软乎乎的,让人好想将她抱在怀里。 “桃竹。” “嗯?” “我好喜欢你。” “....” “一直呆在我身边好不好?” “....” “算了,大不了我一直跟着你就好了,你甩不掉我的。” “嗯。” 我感觉自己从没有这么开心过,就算是吃遍全天下的美食也没让我这么开心。 虽然,我还没吃遍天下美食,但我想肯定不会比现在更开心了。 我紧紧地抱住她,蜷缩在她怀里,将自己的头抵在了她修长的脖子上,感受着她皮肤下涌动的血流。 一夜无梦。 第 68 章 翌日,我悠悠转醒,入眼便是自己蜷缩在她怀里,被她搂住的景象。 ....虽然一睁眼就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舒缓睡颜,让我十分春心萌动。 但....总觉得这个姿势.... 好丢人。 我不自在地扭动身子,想要从她怀里挣开,可刚刚一动就被她紧紧搂住,让我不得不歇了心思。 哼,用力还不小。 我抿抿唇,伸出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戳了戳。 吧唧~手指轻微凹陷下去。软软的,滑溜溜的,很好玩。 摸起来跟水灵灵的嫩豆腐一样。 我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按压着手指划过她的脸颊,走过平缓的眼角,滑过细软的眉毛,最终来到了她高挺的鼻梁上。 然后....吧唧~按了下去。 噗嗤,好丑。像一头美丽的猪。 她的眉毛不适地拧了起来,上下眼皮烦躁的挤弄,吓得我赶紧收回手,闭上眼睛乖乖躺好。 一息,两息,十息。桃竹像一只懒懒的小猪哼哧哼哧动了动,然后又呆呆的昏睡过去。 等到她呼吸平静下去,我才悄咪/咪的睁开一只眼。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她冰雪融化变得温和的容颜,确定她没醒,才松了一口气。 莫名地,心里有一种奇怪的快感。手指着了魔般躁动地勾来勾去,指尖热热的,点了一团小火似得。 我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又悄悄将手按在她嫩滑的脸上,戳出一个浅浅的小洼。 指尖溜溜转着,仿佛描摹在一枚上好的玉石之上,让人流连忘返。不过,跟玉石不同,温暖的热度才叫人妙趣丛生。 一个分神,不小心戳进了她微微张开的双唇中,酥酥麻麻细细密密,水润润的触感从指尖传到手臂,最后没入我的四肢百骸。 叮~细小的声音响起,指甲碰到了硬邦邦的贝齿,滑溜溜的,水水的,最重要的是热乎乎的。 我很喜欢她软软的双唇,以及被它包裹起来的温热。 像一团火,勾着我想要撬开阻隔一探究竟。 我这么想了,所以这么做了。 然后....被咬住了。 桃竹的呼吸不知何时又活络起来,温暖的热息扫过我的指尖,像羽毛划过,勾的得我痒痒的。 最要命的是那双惺忪带着水雾的柔和双瞳,比春风还温柔却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苛责。 她醒了。 我丝毫不觉得尴尬,被她咬住的指尖也不准备抽出,就这么让她含着。 “早上好啊,桃竹。”我咧开一个灿烂的笑。 她不答,静静地看着我,慵懒而深邃。深邃而躁动。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弯弯的眉眼,挑逗的指尖,将她隐忍的点滴燥热燃烧成熊熊烈火。 而我却只看到了她幽深的眼睛。 突然,天旋地转。桃竹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 “怎么了?”我歪歪头问,对于陌生的桃竹有些担忧。 她不会练什么武功走火入魔了吧! 她确实走火入魔了,但练得不是武功,是情/欲。 我募得睁大眼睛,看着交错相碰的鼻梁,感受着双唇上炙热的柔软,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被吻了????! “桃..”竹。 我刚刚张口呼唤她的名字,想要理清现在的状况。却不想无意间打开的小口,使本就将要沉沦的她,彻底拉下了水。 柔软的滚烫的舌头,就这么戏剧又荒唐的滑入我的口中。 安静栖息的舌头被突然侵入的另一只舌头不轻不重的撞击了一下。滚烫沸腾的热度,让我不禁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就要向后退去。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刚刚想要推开就被她再次紧紧相拥,不由分说地缠绕上来,缠绕又缠绵。 暧昧的水渍声噼里啪啦的响起,似浩大的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逼仄的空间内,舌头无处可逃,被迫地搅动,将主人本就呆滞的意识撩拨地更加朦胧。气息也粗喘起来。 很奇怪的是,明明自己的气息更加深沉厚重,自己的内力更加浑厚精粹,可到了这时,反倒是我先顶不住。 我快窒息了。 求生的本能在脑海中敲响警钟,双手猛得将她推开。我狼狈的大口喘气,还连带着咳嗽了几声。 吓死我了,我都要以为桃竹想将我吞下去了。 我心有余悸地擦了擦红润的嘴唇,看着一旁不动声色甜唇回味的桃竹,脸猛得一热。 “你要把我舌头拽断吗?!”我后怕的咽了咽口水,吐出舌头摸了摸。 还好还好,没断。 她像一匹狼,幽光闪闪的双眸死死盯着我,然后扑了过来,一口咬住我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小舌头。 牙关厮磨,时轻时重地撕扯,啃咬。 “唔嗯唔~”我拼死挣扎。 然而无果,我心一狠,拇指按住她的咽喉,用力一拨,她就下意识吃痛松开了牙关。 而我则趁机缩回了舌头,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 见她似乎还有上前的趋势,我连忙拔出小白龙,威胁道:“别再过来!不然我砍了你!” 呵,就看着我好欺负是不?! 果然,我这么一弄,她便不敢放肆。 “混蛋!”我委屈地哈了哈略微肿胀的舌头,一脚踹开雪屋内壁,远离了人渣桃竹。 “等等!”桃竹也追了出来,但她轻功远远不如我,不消片刻跟丢了我。 穿透层层大雪与刚烈寒风而来的最后一句话是:“白沐!” 我跑远了,跑到了不知何处的山头。 “混蛋!桃竹大混蛋~!!”我对着空旷天空,深不可见底的山谷用力嘶吼。 真他妈混蛋! 垃圾桃竹! 人渣桃竹! 我又气又委屈的一屁股坐在高崖上,将小白龙泄愤的摔在一旁。 桃竹发什么疯!干嘛要强吻我!还咬我!扯我舌头! 我委屈极了,曲起膝盖,将自己可怜的小脑袋埋在膝盖间。 眼睛一闭,谁都不爱! 她有病吧,一大早上发什么疯。我不就戳了戳她的脸吗?生气的话我可以让她十倍戳回来啊。不然让她砍回来也行! 为什么吻我?为什么咬我? 虽然软软的怪舒服,但咬我舌头是怎么一回事? 妈的智障。 我自个儿生了好久闷气,才偷偷抹了抹湿漉漉的眼睛。 不行,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看我回去咬不死她! 又生了会闷气,待我渐渐平静下来,我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捡起一旁被雪掩盖住的小白龙。 这时,我听到了背后细微的脚步声。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双手抱拳,“除非你让我咬”回来。 我转身过去,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那不是桃竹,而是白花花的雪狼。 最要命的是有一群! 我不禁咽了口口水,第一次为自然的力量所折服。□□条雪狼警惕又贪婪的盯着我,而我竟然一无所觉。 我干干地笑了笑,不愧是雪地的王。真的是擅长隐蔽啊! 我抬了抬刀,跟离我最近的一条狼两相对视,倏然而发,一刀斩狼头! “嗷~”同伴的鲜血并没有使他们恐惧,反而激起了狼群凶猛的战意。一时间剩下的狼群从各个方向先后向我扑来,尖锐的獠牙,狰狞的表情,没有人会怀疑下一秒我将会被撕成碎片。 除了我。 我一边猛得一个挥砍,大张大合,一边低旋身子躲避扑向我的雪狼。 狼群配合十分默契,速度奇快不说,力量更是刚猛。我大张大合的挥砍虽然范围很大,速度却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除却一只狼过于心急被我划破肚子之外,剩下的六七只非常理智的躲过了攻击,并且还有一只利爪擦破了我的狐裘大衣。 我不敢怠慢,连忙刺向刚刚着地的那只雪狼,同时抬腿将一旁扑向我的狼一脚踹开。弓着身子躲开从背后扑向我的雪狼,狼狈间总算是没有受伤又解决一只。 还剩下六条。 旋刃,劈斩,小心翼翼的抵抗着狼群的攻击,顺带着抓住一切能攻击的机会,在又是一阵撕打后又解决了两只。 狼没有人的意识,但拥有本能与默契的配合。不知不觉间,它们将我逼向断崖,企图趁我不注意让我栽下去。 对此我只想呵呵一笑,小家伙还是太年轻,谁栽了,白大侠也不会栽! 我提着刀又杀向雪狼,三狼齐出,一狼偷袭,本来不过小伎俩,我轻松解决。 可变故当真是突如其来。 “白沐!”桃竹惊恐的声音如一支利箭直穿我的心神,提好的动作,就随着我这一瞬间的分神慢了半拍。 击退了三只扑向我的狼,却没躲过偷袭的那只狼。 它抱着必死的决心,用尽力气撞着我冲向断崖。 而我....中招了。 就在我即将跌落的千钧一发之际,我点脚一个凌空倒翻身,堪堪甩掉了那只雪狼,让它随着一声“嗷~”摔下了深不可见底的山谷。 “白沐!小心!”还不待我站稳脚,桃竹又非常蠢地打扰了我。 让我又在差点随着另一只狼的扑杀,跌落下去。 我从没见过比桃竹还要蠢的队友!本大侠要是能活下去,我非撬开她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一团浆糊! 看见我没死很不舒服是不是?扯舌头怪! 然而事实证明,猪队友没有最蠢,只有更蠢! 眼看有一只雪狼葬送断崖,桃竹那个蠢货竟然还跑了过来! 这还不完事,还随着她的大吼大叫又引来的一群雪狼! 我??? 你以为她引来的是一般的雪狼吗?不!不是!是狼王,这大雪山上的狼头子! 不想活命,可以把命留给需要的人。 只听一声悠久绵长的“嗷~”,两只正要慷慨同归于尽却被反杀的雪狼,嗖的一声蹿了回去,躲到了明显大别人一号的狼王爸爸的身后。 而傻缺桃竹也成功趁这个间隙跑到了我身旁:“你没事吧?” 呵呵。“你什么时候投靠了沧澜雪狼?” “什么?我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跟我过意不去!”我冲着她怒吼一声。 想把我吻窒息,想扯断我舌头,现在又来拉着我等待跳崖。请问桃竹大姐,您老什么意思? “我....”她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高冷脸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里感谢下一直默默听我们吵架的狼王大兄弟,谢谢它让我说完了临终遗言才“嗷~”得一声,让十几只大雪狼进攻。 这么配合我们的演出,我决定给它几个大金锭,以示嘉奖。 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寒风呼呼地吹,雪狼不要命的扑,我以为我今日会被它们扑下断崖,然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哦不,好娘子。 可我错了。 我是被桃竹拽下去陪葬的。她躲闪的时候没站稳往断崖后倾倒,所以下意识就抓住了离她最近的我。 一时间画面定格,我同桃竹像之前掉下去的两条雪狼哥哥一样 ,一声大喊,就迅速的掉了下去。 值得一提的是,随同下来的还有几株长在断崖侧的雪白的寒心草。 第 69 章 我没死。 掉下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没料到,高崖底下是一条表层结冰的河流。 冰很薄,但砸下去也非常疼痛。虽然我第一时间用内力护住自身的骨头,但是我仍然听到了一声脆脆的轻响。 我腿断了。 害我差点死的桃竹呢? 我没忍心让她死。虽然她很坏,总巴不得我死,但我还是做不到放任她在我面前死掉这种事。 掉下去的一瞬间,我和她调换了位置,把她紧紧护在胸前。那时候我想,如果非得死的话,那就我先死吧。 她还有手下,还有师父,还想当皇帝。 我怕自己护不住她,到时候澜儿下来会跟我拼命。 所以,临坠落前,我用力将她反向往上空抛了一下。这个动作救了她,某种意义上也救了我。 这之后,我就昏了过去,砸破薄冰掉进了冰凉的河水里。 然后.......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 身子好像冻僵了一样,除了脑袋,我感受不到四肢的感觉。 但我并没有第一时间惊慌,反而是被吓了一跳。 虽然我现在跳不起来。 我被她搂着,不对,应该说我跟桃竹贴着,两个人都赤条条的,光溜溜的。桃竹比我高,四肢也比我长,胸脯也比我大。所以她把我环在了臂弯里,两只大白兔在我背后紧紧的贴着,挤压着。 我感觉都要变形了,毕竟别说细小的小茱萸的凸起感,就连她的心跳我都感受的一清二楚。 扑通扑通,像小兔子。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她的胳膊松开一点。一只环住我的腰腹这我能理解,但为什么另一只紧紧贴着我的小胸脯? 而且快勒没了!!! 啧,这个恶毒的女人一定是不想让它成长起来! 我动不了,手,腿,脖子,全都不行。身上只有眼珠子能转转,还有嘴唇也能张开。 我稍微探测了一下自己体内的内力。 还好,最近吃得比较饱,内力很充足。 我庆幸地将内力绕着全身经脉全速转动,当然,一开始有非常明显的阻塞感,但还好,经脉是完整的,没断,没过多久速度就快了起来。 身子也渐渐热乎了。 我最先感到的不是四肢僵硬的触感,而是剧烈的疼痛。 气血逆行,噗得一声,我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躺的不是雪地,是毛茸茸的狼皮。 应当是我闹出的动静太大,桃竹一个激灵就醒了。 她懵了片刻,然后手忙脚乱的将我翻身:“你醒了?” 手忙没问题,脚乱就不好了,她踢着我断裂的腿骨了。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别别别动,腿腿腿!” “啊?”她扭头去看我光溜溜的腿发现了白嫩的脚踝一片紫黑,“你脚怎么了?” “断了。” “断了?!”她大惊失色,慌忙的起身,身上的衣袄混着狼皮掉落下来,露出颀长优美的身姿,“坏了,把你捞上来的时候没发现。” “我现在去给你那些冰块敷一敷。”说着她就□□着身子往外跑。 “回来!” 她停下,不解回头。 “穿上衣服,外面冷。”我道。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微红着脸穿上了衣裳。 “你呢?要不要我帮你穿上?”她道。 我本想摇头,却发现脖子还有些不舒服,只好开口道:“不必了,一会看看有没有别的伤口。” 她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这是一个洞穴,不算深,但胜在可以避风,她穿了衣裳,我的衣裳则湿漉漉的,挂在一旁,全身上下只有这几块狼皮。 这怎么穿? 我默默地紧了紧狼皮,算了,先凑合凑合吧。 她回来的很快,冰块,雪花,都拿了些。 “得尽快出去,不然你这会落下病根。”她一边涂抹,一边道。 “带药了吗?”我问。 “没,谁想到找个寒心草还会受伤?” “你这么想让我死吗?”我调笑道,“咋咋呼呼的引来狼王,生怕我掉不下断崖?” 她的手顿了顿,眼皮子微阖:“我...不是。” “不是?”,我轻哼了一声,“你干嘛扯我舌头?想逼我咬舌自尽?” 她脸一红,没吭气,闷着头给我敷冰。 “你今早发生疯?为什么突然亲我?”我其实老早就想问这个了,虽然我没什么闺中密友,但女孩子家家的关系应该不能随便亲吧。 应该不能的。 她这次没不理我,抬头认真的看我:“你喜欢我吗?” “喜欢。” “我也喜欢。” “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她却不说话了,扯一条布在我脚踝处包扎。 算了,亲就亲吧,其实我还挺喜欢她软软的嘴唇的。要是不扯我舌头就好了。 “寒心草呢?我掉下的时候看到了几株。” “捡到了,放包裹里了。” “有吃的吗?我饿了。” “有饼和馒头。” “不要!” “那你吃什么?”她问。 我想了想,突然想起来害我掉下来的狼,磨磨牙道:“我要吃烤狼肉。”狼崽子们,别让白大侠再遇见你们,不然活剥你们做衣裳! “好....好吧。”,她掏了掏包裹,“火折子还能燃,我出去捡些柴。” “你在这好好呆着,别乱跑。” “行了,我知道。”没衣服穿跑什么跑? 桃竹的效率一点也不高,光柴火就捡了好久,更别提后面肢解狼了。半个时辰后,桃竹终于磨磨唧唧地烤熟了一条大狼腿。 “给。”她将狼腿递给我。 我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没尝出什么味道,非常朴实的肉味。 “怎么样?”她问。 我将肉嚼碎了咽下去,砸吧砸吧嘴:“没味道,能吃。” “又没带调料,当然没味道。”她理所当然道,实际上松了一口气。 我淡淡地笑了笑,没说破。 就这样,日子再养伤中不咸不淡地过了三日,两头狼也差不多吃完了。脚踝虽然还非常疼,但一蹦一跳地还是能走。 更何况我还有轻功呢。瘸了腿也没事,顶多走的时候小心一点就行了。 这样,第四日,我们顺着小河流一路往下游走去。 水往低处流,绕着河流总能下山,只是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极其隐秘的湖泊。 “这偏僻的山崖底竟然有一处湖泊。”我支着长木棍,甩开桃竹的搀扶,一蹦一跳的凑近了过去。 “小心,别摔着。”桃竹赶紧跟上继续扶着我。 我嫌弃道:“别扶我,又不是不会走路的娃娃,摔不住。”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也不曾甩开她。 “我知道。”她附和道。 我白了她一眼,扭头就看见湖水中央有一个冰雪凝成圆岛,中间还冻着一朵小莲花。 有趣的是莲花不是白色,也不是粉色,而是纯黑的。 跟绿色的荷叶趁起来异常怪异。 “你看,湖中央有一朵黑色的莲花哎!” “黑色?”,桃竹好奇的顺着我的视线望去,“我看不清。” “啧,你怎么眼神那么差?这么近都看不清。”我不屑道,但话里话外充斥着得意。 “行行行,白沐最厉害。”她笑道。 “我本来就厉害。”,我没好气道,“别用哄孩子的语气跟我说话。” “好。”她眉眼弯弯。 我挑了挑眉,发现桃竹近几天笑容越来越多了,跟刚开始到蜀郡那段日子比可真是千差万别。 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当时她还想掐死我呢。虽然这事情是我先错了。 还有后来想趁我重伤将我赶走,那真是我一辈子都不愿想起的记忆。 她真是个混蛋。 “等着,我去把莲花摘过来,让你好好瞧瞧。”我笑了笑,将拐杖扔给桃竹,不顾她的阻拦点水而飞。 其实也不是真的点水,不过是眼神好,看到了水面下的荷叶和碎冰罢了。 四周都是高耸的断崖,谷底本来就面积不大,这湖泊也就没多大。几乎两个眨眼间,我就已经到达了湖心的小冰岛。 令人惊讶的是,冰岛确实是冰岛,荷叶也确实被冰层覆盖,但....莲花却并非如此。 这是一株并蒂莲,一朵黑花,一朵白花。花瓣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如星辰般闪耀,瞧起来跟被冰冻了一般。 花心透着幽幽微光,一深一浅,两相交叠,如同熊熊燃烧的业火,将世间万物化为灰烬。 珍宝。 看见它全貌的时候,没有人会怀疑,这是一株至宝。 我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缓缓蹲下,抚摸上带着幽蓝色丝线的深绿花茎,感到了刺骨的冰凉。 我认真的思考,要不要将莲花的荷叶也带走。毕竟这并蒂莲一看就知道是个宝物,那想必荷叶也不会是什么平凡的东西。 可是....这朵花从冰层中长出,花茎尚未被冰冻,荷叶却是完完整整的被冻在冰层里。 这冰层看着那么薄,还不到一指厚,谁知道我敲碎的时候,荷叶会不会跟着碎? 当然,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思考多久就被迫停止了。 冰碎了。 毫无征兆地碎了。 裂纹遍布冰岛的时候,我眼疾手快的将莲花从花茎切断,然后在冰岛碎掉的一瞬间踏着冰块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冰层之下突然蹿处一道黑影,直袭我手中的莲花。 蛇!一条手腕粗的幽蓝色水蛇! 它快的像一道残影,破冰而出! 我想都没想,抬刀就挥砍,几乎用尽了我最快的速度。 可竟然被它躲过了! 我心下一惊,扭头就跑。这条蛇绝对不是什么善类,鬼知道要是被它咬一口会不会当场毙命! 我拼劲全速,照着先前的路线原路返回,可仍然快不过水蛇。 没办法,一只脚怎么说也太勉强了。 只听咻~得一声,一丝透明的水线从水蛇口中吐出,径直向我冲来。 我眼皮跳了跳,我敢发誓,这绝对不会是普通的水! 当即凌空一个翻身躲过。 踏过碎冰之时,脚踝倏然一抹极其轻微,又极其快速的疼痛闪过,吓得我赶紧全力飞向高空。 像是算准了我的动向,那条幽蓝色水蛇,也穿破水面,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射向我。速度之快,让我避无可避! 如若被咬中,我必死无疑! 求生的本能让我抛弃了并蒂莲,当即将它抛向前方。 庆幸的是,那条水蛇看到这一幕也不再进追着我不放,身子临空蜷缩,猛然咬向并蒂莲。 机会来了! 我飞速凌空一斩,内力全开,险之又险地在水蛇碰到莲花之前,以剑气将它击退。 击退? 没错,那条水蛇虽然不过手腕粗,但是皮是真的硬!一刀砍下去,跟碰到石头一样!而且速度极快。 最终也只有剑气碰到了它,将它从空中打落。 而我则趁机夺过并蒂莲,一个翻身,稳稳落在了岸边。 尽管如此,我也不敢托大,抓住桃竹就往下流跑,一直远离的小河,来到豁然开朗的平坦雪地,才停了下来。 第 70 章 “给你。” 我弓着身子喘了口气,“这莲花还是并蒂莲来着,可好看了。” 桃竹募得瞪大眼睛,将并蒂莲接了过去,不可思议道:“这....这是圣莲?!” 圣莲? 我一头雾水:“什么?圣莲?” 倏然想起了在老太婆洞穴里看到的药本。 “你不会说这就是那个残页上的莲花吧。” 运气不会这么好吧,我没记错的话老太婆好像还说过这圣莲她都寻了十来年了,还没找到。 就这么容易被我俩上山四天找到了? 我嘴角抽了抽,觉得要是被老太婆知道,她可能气得吐血。 “不对,” 桃竹皱着眉头道,“圣莲确实是并蒂莲没错,可是好像还有幽冥蛇守护,你怎么这么简单就拿到了?” “幽冥蛇?”,我眯了眯眼睛,犹豫道,“你说得该不会是那条深蓝色的水蛇吧。” 桃竹愣了愣:“是深蓝色的。你遇到了?” “何止遇到,我还差点被那玩意咬死了。” 我心有余悸地摆摆手,“不然你以为我刚刚待你跑那么快干嘛,还不是怕被追上?” “它咬住你了?”,桃竹不自觉拔高了。 “这倒没有,虽然好几次差点被咬住,但都躲过去了。”,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脚踝处的一闪而过的疼痛,脸色骤变。 “怎么?不会真的被咬了吧。”桃竹紧握住花茎。 我顾不上回答她,赶紧抬起脚看看,发现了一道细微的痕迹。 看起来就好像被擦破皮一样,连血都没流,确切来说现在已经淡了许多了,几乎让人看不出来。 “这应该不是那玩意咬的吧?”我不确定道。 桃竹也凑过来看看,将手放在伤口处摩挲:“看着不太像,会不会只是蹭破皮了?” 我歪着头想了想:“有可能,当时可能被碎冰给划了一下。” 说着,我又半开玩笑道:“我要是真被咬了会怎么样?” 桃竹静静地跟我对视:“会死。” 死....我打了个激灵,应该不会,应该不会,蛇怎么会咬成这样呢? 虽然心里是这样安慰自己,但仍是有一丝顾虑。 万一呢?万一被咬了,岂不是....命不久矣? 可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桃竹的动作给驱散了。 她在我愣神的时候,弯下身子,抬起我的脚踝,拿匕首划破浅印,俯身下去....吸血。 “你!”,我慌忙想要推开,脚踝处柔软滚烫的感觉拨乱了我的心神,让我无所适从,“别闹!快....快起来。脏....” 她按住我乱动的身子,表情严肃而认真:“别乱动,如果真被咬了,是会死人的。” 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生不起半份旖旎的想法,仿佛真的一般。 我瘪瘪嘴,小声嘟哝:“骗谁呢,血都没流,再说真被咬了这么就过去也早扩散了。” 难不成还要将我四肢百骸的血全部吸光? 那不照样死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我也确实乖乖不动,任由她继续吸出“毒血”,然后吐出。 “好了没啊,”,我不耐烦的晃了晃另一条腿,“再吸,血都被你吸光了。” 又过了会,脚踝伤口处隐隐发白,吸不出血了,她才擦擦嘴作罢。 “也不怕毒死你。”,我嗤笑道。 她抿了抿鲜红的薄唇:“不会的。” “这花怎么办?送给老太婆?”我悠悠道,心里还有点不舍。 桃竹紧了紧手:“不了。” “为什么?她不是找了数十年吗?”我问。 桃竹却是不再作答。 “行吧,不给就不给。我也不太愿意。”毕竟是我辛苦拿过来的。 “那你就好好收着吧,看看养眼也好。” 她也不跟我客气,点了点头就拿出木匣子收好了并蒂莲。 我挑挑眉,有些诧异却也没多说什么。待她收拾完,我们便绕着沧澜山寻找老太婆的洞穴。 毕竟马还拴在那儿呢。 老太婆洞穴很难找,绕了大半天都没找到。最终还是看见栓马的那棵树才找到。 跟老太婆道了别,骑着马就原路返回。 当然,我仍是在前,桃竹在后,她将我整个圈到怀里。 值得庆幸的是,没走多久就遇到了恰巧返回的澜儿,于是我就美滋滋的搭了顺风马车回去了。 只是跟我的喜于形色不同,桃竹却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看澜儿的眼神怪怪的。 可能是错觉吧。 华灯初上,我们几人赶着隐没天角的一抔暗黄抵达了西安平。 “主子,药材已经准备完毕。”,蜻岚早早候在了客栈,等桃竹一下车就凑上前来。 “毒血呢?遣送过去没有?”桃竹边走边道。 蜻岚抬头,犹豫的看了我一眼。 桃竹会意,顿了片刻,“无碍,但说无妨。” “是。”蜻岚又恭敬应道,“许姑娘已经联系上周筑了,如今....他应当返程了。” “那就好,下去吧。”桃竹挥挥手。 蜻岚闻言弓身后腿。 “周筑是谁?”,我十分自然的跟着桃竹进了她屋子。 虽然逑文珥来了之后,桃竹就另开了一间屋子,但这几日跟桃竹....更加熟悉,应该没什么大不了。 “谁让你进小姐屋子了?出去出去!”澜儿对我的自来熟非常不满,我刚进来,她就想将我轰出去。 “澜儿。”桃竹冷呵一声。 澜儿闻言乖乖送了手,但脸上仍是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问你话呢。”我对澜儿的“护主行为”完全不放在心上,追着桃竹问。 桃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安插在匈奴里的人。” “匈奴?”,我有些意外,“你还收买了匈奴的人?可以啊!” 我笑着拍了桃竹的肩膀一下,余光瞥见澜儿愈发难看的脸色,干脆直接搂了上去。 哼,小样儿,你家小姐光溜溜的样子我都看过了,搭个肩膀算个屁啊。 澜儿果然被气得脸红,却不敢发作。 桃竹怔了怔,将我的手推开:“不是匈奴人,是....汉人。” “汉人?!”,我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匈奴不是看不起汉人,把汉人当做奴隶吗?这你都能安插进去?!” 那个汉人可真傻,真倒霉。 不过话说,我怎么那么熟悉来着,总感觉自己也在匈奴中见过汉人。 桃竹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嘴巴微张,却没说什么。 “那送毒血干嘛?听名字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又问。 “确实不是。”,她看我一眼,“那是人蛊的血。” 人蛊?!小王爷的娘! 我后怕的咽了咽口水:“你....要制造傀儡?”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行,行吧。 早当初她收下那些毒血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是如此。 不过傀儡就傀儡吧,反正也是一堆没脑子的废物。 这时候的我完全忘记了,当初那根骨笛也被桃竹收了下去。 彭~,门被推开,逑文珥大摇大摆进来。 “呦,回来了?”,她扇着扇子,脸上一如既往带着狐狸面具,“寒....什么草找到了没?” “寒心草,”,我对着她翻了个白眼,将装寒心草的木盒打开给她看,“喏,就这个。” “不错不错,那何时给我治疗?”,伸着头问。 “明日吧。”桃竹道。 “行,明日就明日,你安排的事情,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待我容貌恢复,只要你给个信儿,这一片说乱就乱。” “最大范围是多少?”桃竹问。 逑文珥收了扇子,想了想道:“河水以北,不能再多了。” 桃竹思索了片刻:“可以。程将军回来了?” 一提到程将军,逑文珥立刻就警惕起来,“你干嘛?不用想,不可能,我绝对不会把他给你。” “看你那个样子,担惊受怕的,我们还能骗你不成?”我轻嗤一声。 “那可不一定。”,她端着步子走了几步,“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拐了边北军就跑?那我找谁哭去呀。” “哎哎哎,你什么意思啊,我家小姐犯得着骗你吗?”澜儿不悦道。 “那可不一定。”,她指了指我,“要不是你们有这么个厉害的角色,我还真觉得你们是一群江湖骗子。” 江湖骗子....某种意义上猜得可真准。 “行了,”桃竹打断我们,看向逑文珥,“帮我转告将军,最迟两年,匈奴又将进犯,届时北疆一代,不必防守。” “哦?”逑文珥诧异道,“此话当真?” “当真。” 逑文珥顿了顿,然后笑了起来:“好,好!我自会转告他。” 待逑文珥离去,我正要问为何。 桃竹就将抬手制止我的话:“别问,你只需要知道,匈奴不久将会席卷再来就行了。” 我张了张口,闷闷地点了头。 夜里,我孤零零地躺在双人大床上,反复翻身睡不着,脑子里不断闪着桃竹的话。 匈奴又要来了。 那群杀了我爹娘的人! 我攥了攥手,烦躁地坐了起来。呆滞了一会,穿好鞋打算去问问桃竹什么意思。 什么叫两年内匈奴必定会再来,又为何不让程将军抵挡。 屋子里黑乎乎的没点灯,我刚走没两步,突然闻到了一股异于屋里袅袅檀香的新鲜空气,当即就警惕起来。 有人?! 我咽了口口水,装作若无其事地返回床上,实际上却是去拿小白龙。 后背冷汗直流。 这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我的屋子!而我竟然丝毫没有感觉! 危险!危险! 我求生的本能告诉我,这绝对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至少是真正可以杀掉我的人! 可是到了现在我也没能发现那人的踪迹,一时间我紧张异常。 就在这时!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扫过我,我快速锁定,然后抄了刀就向他砍去。 可结果,被他挥洒了软骨散! 卑鄙! 体内的力气快速流失,我拼死握紧刀,猛冲向他,打算鱼死网破。 但抬腿的一瞬间,腿上快速闪过一抹千钧般的沉重,我以为是软骨散的作用便没在意。 而那人也终于藏不住了,咒骂一声,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刀。 铮~黑夜里响起短促有力的击打声。 而我也再无半分力气。 完了,今天要栽了。我下坠的时候想。 却在下一刻,被他托住,还听到了他苍劲雄浑的声音:“死丫头,我是谁都不认得了?” “师父?!” 第 71 章 “师父?!” “哼,死丫头,上来就砍我,你可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儿!”他嘴上气冲冲地说着,手上却是小心托着,像照顾孕妇一样将我扶到桌边。 “哎呦,你可吓死我了。”,我后怕地将刀甩到桌子上,“我还以为哪来的歹徒要来拿我命呢。” “呵,怎么还怨我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虎口,“你个小兔崽子,力气还不小。” 我摸摸鼻头,讪讪笑了笑。 “你小家伙不错啊,这把刀真不错。哪来的?”他顺手拿起我甩在桌子上的刀,眯着眼睛打量起来。 我得意地扬扬脑袋:“桃竹送我的。” “呦,可以啊,小兔崽子混得不错嘛。” “那是。”我高兴地甩甩脑袋,心里美滋滋。 见他还拿自己皱巴巴地手乱摸小白龙,突然就觉得有些碍眼:“别碰了别碰了,我的,不给你!”言罢就将小白龙夺了过来。 “哼,我还不稀罕呢。”,他摆摆手,眼珠子一转又问,“哎,我给你那把刀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咽了口口水,支支吾吾道:“放....放....放起来了。” “放起来了?”他眯眯眼睛,捋了捋灰不拉机的胡子,“真的?” 我心虚地别看眼,逞强道:“真,真的,比真金还真。” 他吹胡子瞪眼:“放屁!”大手一挥,活动活动肩膀,“兔崽子,我看你是皮痒痒了,要不要我帮你松松筋骨?” “别,别!”我连忙摇头,“我说我说,糟老头子脾气怎么还这么臭....” “诶,我说你这嘴怎么这么欠啊!”他上来就揪我耳朵。 “哎呦哎呦,死老头子你给放手,疼疼疼,....错了错了,我错了。” “哼,出来浪一年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咬牙切齿地搓搓耳朵,小声嘀咕:“没一年呢。” 见他又要发作,连忙道:“刀断了。” “什么?!”,他蹭得一下起身,“断了?!”作势就要打我。 我连忙后退。 就在这时,门被砰砰砰敲响:“白沐?” 我眼睛倏然一亮,小跑过去开门,却被一把拉住。 “别暴露我!”糟老头子急急贴着我耳朵道,言罢一个翻身,上了房梁。 我皱皱眉头,嘟囔着去开门。 “白....沐,呃....你屋子里什么声音?”桃竹说着,往我屋子里瞟。 我往屋里看了一眼,撇撇嘴道:“一只老鼠而已。” “老鼠?”她狐疑地看着我。 我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就是臭老鼠,已经被我打死了。” “....好,好吧。” “嗯。” “....” “还....有事?”我问。 “....没了。” “哦。”,我啪唧一下准备关门。 却在关上前被她拦住。 我疑惑地看着她,“不是没事了吗?” 她尴尬地点了点头,别开视线,“你....一会儿过来睡吗?” “啊?”我诧异道,“为什么啊?” “呃....你屋里有老鼠。”她说得理所当然,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一样。 “死了啊,刚打死。”我有些心虚地猫了一眼房梁,觉得一会老头肯定要打我。 “....脏。”她一本正经道。 我:“....” “行吧,一会儿我过去。”然后将她送了出去。 我刚关上门,后脑勺就是一疼。 “兔崽子你才死了!” 我揉了揉脑袋,暗搓搓做了个鬼脸。 “你怎么跑到着了?爹娘呢?”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让我去武威好找。” 我敛了敛眉,垂眸不语。 他将我的反应看在眼里,收起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绷着个脸问:“怎么了?出事了?” 我咬了咬唇,点了头。 “到底怎么了,别憋着!”他压着声音急切道。 我嘴一瘪,眼睛酸溜溜的:“吼什么吼,死了,死完了!”言罢,鼻腔一涩,苦苦的。 他被我一句话恍回了神,扑腾一下坐了回去:“这....不....不应该啊。” 不应该?我简直被他气笑了:“死老头,你说什么不应该?我犯得着拿这种事情骗你?!” 要不是现在药效还没过,我真要抄起家伙跟他砍个你死我活。 他没了理,张张嘴不再说话。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之中,他沉默他的,我发呆我的。 良久他嘴唇翕动,挤出来两个字:“抱歉。” 我轻哼一声,不做言语,心里头的气倒是消了不少。 “今儿个来干嘛?”我适时给他找个台阶下,也不愿再提这事。 他恍然惊醒,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对对对,你姐,你姐来找我了。” “什么?!”我蹭得一下,站了起来,“老头子你别骗我!” 他有些不悦,但也没发作,强忍住道:“我骗你个兔崽子什么!你姐就在西安平,今日就是她拜托我来找你的。” 就在....西安平! “她....没事,她没事....”我细若蚊吟地念叨。 这一刻我倒下的天,好像又补上了一个天柱。 我以为他们都死了,以为这世上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尽管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但我至今仍能清晰地描摹出那乱糟糟的白府,虾青色的地板上干涸的褐色血迹,以及....泡在水里的腐烂尸体。 真的糟透了。 我感觉心都被撕烂了。 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我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我会疯的。 我真巴不得时间能倒流,让我重新回到五年前。我一定不会再离家出走了,什么狗屁武功,去他妈的武林绝学。 我只想跟他们在一起,好好的。 “你....说得真的?”,我说出话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多么沙哑,多么悲痛,“她,她还....活着?” 糟老头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叹息般:“好好的,她那日来找我了。” 我又笑又哭,瘫跪在地上,又是擦泪又是捂脸,手舞足蹈的像个疯子。 “太好了....太好了。” 过了一会儿,我哽咽着嗓子:“带我,带我过去,我要....见她。” 糟老头蹲下来,用自己干瘪的手背拭去我的泪水:“傻丫头,别哭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整理整理好好见她一面,地址就在纸条上。”说着递给我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我嘴一瘪,接了过来。看着纸条上熟悉的隽秀字体,那种酸溜溜的感觉又上来了,我咬着嘴唇,狠狠地点了点头。 “哎,那我....先走了。”他道。 “等等,”我胡乱抹了一把脸,噔噔噔跑到床头,巴拉巴拉包裹,掏出了断剑,“这剑还给您,我....我没保护好,不配拥有它。” 他眷恋地摸了摸残存的半截剑身,摇了头:“收着吧,我这糟老头也不配。” 也不配吗? 我想问,去发现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真跟梦一样,活着呢,真好。 我默默立下誓言:余生,我定要保护阿姐。 这一次,谁也别想夺走她! 我擦了把脸,急匆匆地去找桃竹,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出门时,腿突然闪过一阵剧痛,我疑惑停下,踢了踢腿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走去了桃竹门前。 “砰砰砰” “桃竹,我来了。” “嗯,来了。” 她打开门,见我穿着中衣,松了口气:“怎么才来?” 我笑了笑,没答,拉着她往屋里走,笑嘻嘻道:“我给你说个好消息。” “好消息?”她挑了挑眉,“什么事呀,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我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捂着嘴:“有,有吗?” 她静静地看着我,缄默不语。 我扑通一声躺在床上,咕噜咕噜翻滚两边:“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桃竹跟着坐在床上,十分....宠溺又无奈地拉住我:“别傻了,到底怎么了?” 我抱着枕头又滚了两圈,一把将桃竹拉了下来,抱着她像条砧板上的鱼一样左右扑腾。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我不是一个人啦,哈哈哈,太好了!”我扑腾累了,趴在她胸口,累得气喘吁吁,但心里开心得快跳起来了。 想想阿姐现在就跟我在一个城里,两个人相距不远,心里就暖暖的。 说不定她现在也在想着我呢! 她将手轻轻抚上我的背,给我顺了顺气,“别闹了,好好说话。” 我趴在她身上好好平静了情绪,舒缓了表情,娓娓道:“我姐还活着,她来找我了。” 桃竹闻言一顿,呼吸都屏住了。 我笑了笑:“你知道吗,我当时看见爹和兄长的尸体飘在院子后的湖水上时,我有多难过,有多后悔。” 桃竹将手收了下去。 “我巴不得死了的是我,巴不得立马自尽化身鬼魂,趁着他们还没走过奈何桥,再把他们给拉回来。” “他们多好啊,从来不强迫我做任何事,我说不读戒律,说不学女红,说不跳舞,他们都不难为我。最关键的是,他们都爱我,我感得到的。” “唯一一次,他们反对我,是我想学武的时候。爹爹说什么都不肯,可他们不知道啊,我已经被宠坏了。” “我写了封信,跟着老头子就跑了。五年啊,我对他们不闻不问。你肯定没见过我这么混蛋,这么不孝的吧。” “你....没有。”她呼吸有些紧促。 我双手撑起来,俯视她:“我有,我真的有啊。我混蛋得很,被宠坏了哦。” 我苦笑着:“所以,我好后悔啊。好内疚啊。信誓旦旦的答应老头子,我的刀是保护我挚爱的。可我谁都护不住啊。” 桃竹:“你护住了我。” “你?”我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凝视着她眼里的认真。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护不住你的,你个大骗子,总把别人耍得团团转,你护住我还差不多。” 她别看视线,不敢跟我对视。 我又将她的头掰了回来:“没事的,你骗我,我不怪你的。我心甘情愿被你骗。” 她眼睛闪了闪,抚上我的眉眼:“傻瓜,别信我。” 我撑累了,又趴了下去:“明天我就把我姐接过来,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照顾她。这一次,谁也别想夺走。” 我发现她身子有的抖,问:“你怎么了?” 她道:“没事,我就是....有些累了。” 我感觉的到她低沉的情绪,安抚地蹭了蹭她:“别不开心,我不会丢下你的。我说了要一直跟着你,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她逃避般推开我,躺在了一旁涩涩道:“别....别说了,睡吧。” 我乖乖脱了鞋子,被子一卷,将我俩牢牢捆在一起:“睡吧。” 一夜,我俩谁都没有安心睡过去,就这么沉默地靠在一起, 第 72 章 翌日一早,天还未明,我就起床梳洗打扮,将自己整得漂漂亮亮的。 桃竹也没怎么睡,所以就顺势起来帮我了。 “桃竹,你这个簪子好好看啊,能不能借我用用?”我拿起盥洗台上的一根绛紫色簪子,晃荡两下问桃竹。 桃竹摸了摸,摇摇头道:“这个太庄重了,不适合你。” 我瘪瘪嘴:“怎么不适合?我感觉挺好的啊。” 话说到这里,我突然脑筋一转问:“你是说我不正经?不够庄重?” 她没答,拿起了抽屉里一只水蓝色簪子,插入头发,看了看道:“还是这种好一些。” 我晃晃头,听到簪子下坠放的绿色宝石叮铃铃碰撞的声音,感觉又吵有幼稚。 “太幼稚了,一走路还叮叮响。”我伸手将它拿下,换了另一个没有下坠宝石的绛紫色簪子,“我就要这个。” 桃竹有些失落地接过,将绛紫色簪子给我戴了上去。 我臭美地左右看看,怎么也看不尽:“白大侠不仅武功高强,还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呢。” 桃竹勾勾唇,附和道:“确实。” 我仰起头,吧唧一下在桃竹嘴唇上轻飘飘地亲了一下,转瞬即逝。 “大美人亲你了,开心不开心?”我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似乎被我吓住了,呆滞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双目空灵地看着我。 我伸手在她眼前摆了两下:“喂喂喂,高兴坏了,脑子给弄傻了?”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把按住我的后脑勺,急迫又莽撞地吻我。软绵绵跟抹了药似的舌头吧嗒一下就撬开我的嘴唇,在我口腔中肆虐一番。 “嗯....”我又舒服又怪异地闷哼一声,尽可能回应她。 一吻,两吻,足足亲了四五次,她才将我松开。 “咳咳....”我拍了拍自己快要窒息的胸腔,没好气道:“怎么这么凶?下次不给你亲了。” 她擦了擦嘴边的银丝,吞吞嗓子没说话。 “怎么回事啊你,亲都亲了还一副欠债脸,搞得跟我强迫你了一样。” 她垂了眸子,任我数落,不吭不响。 我登得一下,火气就上来了:“你是蠢货吗?昨夜开始就心事重重的给谁看啊,伤心难过一个人去一边,别在我面前碍我眼!” 她攥了攥手心,在我以为她要发作的时候,上前将我抱了个满怀。 我身子一僵,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这骗子怎么了?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别....别离开我。”她勒得我快喘不过气来。 我冒着窒息的危险,轻哼一声,回抱住她,一下又一下地安抚她。 “白大侠跟你这种骗子才不一样,说了一直跟着你就一直跟着你,才不会骗人呢。” 她又沉默了。 我想了想,脑袋瓜突然就开窍了:“你该不会是怕,我姐回来之后,我就抛弃你吧?” 感受到她身子一僵,我笑了笑:“臭骗子担心什么呢,有了姐姐我也不会冷落你的。” 良久,她才十分轻声道:“嗯。”然后将我松开。 我揉了揉她紧皱的眉头笑道:“好了好了,别愁眉苦脸了。” 然后捏着她的脸捏出一个笑:“这样子才好看。” 折腾完了,我拍拍她的肩膀,扬声道:“好啦,我要出发了,天还早,回来好能一起吃个早饭。” 刚没走两步,桃竹又叫住我:“白沐。” 我疑惑地回望她。 她欲言又止地张张嘴,最后一咬牙问:“你....你还喜欢我吗....”只是不知为何,话音到后面越来越小。 我本想不屑地轻嗤一声,但看着她紧张的样子还是好好答了,“当然,我喜欢你。” 她动了动嗓子:“那....我....我娶你如何?” “娶娶娶我?!”我脑子嗡得一下空白,十分不知所措。 我虽然知道,我俩之间互相亲吻的关系早就不是寻常闺中蜜友能做的,但.... 女子之间还能成婚吗?! 这....会不会有些太惊世骇俗了了.... 我动动嘴唇,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眼中亮闪闪地期待渐渐暗淡了下去,静静地站在那。 气氛一时间尴尬又诡异。 “好了,你去吧,别耽搁了时间。”桃竹主动打破沉寂,扯出一抹勉强又难看的笑容。 “我....”我苦恼地开了口,但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没....没事,你....就当我胡说八道的。”她故作轻松,“去吧去吧。” “真的?”我狐疑地看着她,总觉得怪怪的,刚刚的口气不像是开玩笑的吧.... 她猛地点了点头,直接将我轰了出去:“别磨叽了,你姐都要等不及了。” 一说到我姐,我心思立马就跑远了,满脑子都是有个家人还活着的事情,噔噔噔就蹿了出去。 所以我并不知道,待我的脚步声渐远之后,桃竹颓然又无助地坐在了一门之隔的地上,沉默着落了泪。 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哭,上一次已经是十一年前了。 出了客栈,我直奔阿姐住的地方。说来也巧,她住的客栈离我们住的就隔了条街。如果那日我们在往前走走,大概就能碰上了,也不会有这一个多月的事情了。 不过,总归是没错过。 一个飞跃,我稳稳落在了客栈窗前的一棵树上,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 我笑了笑,拍拍脑袋,上前轻轻瞧窗户三声。 片刻之后,窗户被打开了。 一瞬间,我心里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先问好,还是先叙旧,还是先解释自己离家出走的事情。 突然有些后悔手这么快,应该先好好想想再敲的。 可没想到,开窗的不是阿姐,是老头子。 我:“....” “呦,来得挺早啊。”他皱着个黄脸,咧嘴笑,还露出一嘴大黄牙给我看。 我忍住骂人的冲动,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几个字:“你怎么在我姐屋子里?” 他理所当然:“废话,保护她。” 保护?我眯了眯眼睛,“所以这就是你偷看年轻女子的理由?” “别乱说啊,是你姐拜托我的,怎么还怪我了?”他有些不满。 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沐儿?”他背后一声软绵绵的声音响起。 我赶紧推开老头子,一个翻身蹿了进去。 “沐儿!真是你!”,下一刻我就被拥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是她,真的是她。软软的,暖呼呼的,真正的大活人。 鼻子一酸,我就有好多话想说,想告诉她,我错了,我不该丢下她们,我好想她们,我好内疚,我.... 可到头来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想就这么抱着她。 “你长高了,真是好久不见了。”她说的宽慰,还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捏了捏我的脸,“都长成大姑娘了,变成大美人了。” 刷啦,我忍不住了,泪水哗啦啦地往外流,腿一软,我跪了下去。 “我....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该离家出走的,我好想好想你们啊,好想的,真的....” 她也跪了下来,搂住我的肩,点了头:“嗯,我知道,我们都知道的。” 我摇摇头,金豆子刷啦刷啦四处飞扬:“我赶回去了,接到信就回去了,我不知道,我找不到你们了。爹....爹和阿兄的尸体好冷....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故意的....” 她鼻子也算了起来,抵住我的额头:“乖,乖,不哭了....不怪你,真的。” 不怪我?怎么能不怪我?我这么混蛋这么该死,该怨我的,该恨我的。 她抬起手,擦掉我的泪水,“爹娘他们,还有我们,都不怨你。爹爹很后悔,当初反对你学武,他们早就原谅你了。不,他们本就不怪你。” 她亲昵地蹭蹭我的脸:“活着就好,都过去了。乖,别想了,别哭了,爹会伤心的。” 我打了个哭嗝,瞪着眼睛不哭了。 她看见我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只手覆上我的双眼,轻轻揉了揉:“红得跟兔子似得。” 我吸吸鼻子,“兔子就兔子了,只要姐姐好好的,我当一辈子兔子都好” 她刮刮我红彤彤的鼻子,笑道:“我才不要,我可没有一只兔子妹妹。” 兔子妹妹。 我咯咯咯笑了起啦,“那就不当兔子,好好当姐的沐儿。” 她拉过我,让我枕在她的胸口,一下一下地抚摸我的背,“阿姐好开心啊。”她说的怅然。 我轻声道:“沐儿也很开心。” 过了一会,她停下了抚摸的手:“沐儿,阿姐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帮阿姐找回娘亲好不好?” “什么?!”我猛地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阿姐。 她目光坚定地与我对视:“娘亲被抓走了。” “怎么会!”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她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道:“那日,武威快守不住了,爹将我和娘先送了出来。” “送了出来?”我不可思议道,脑子里突然闪过在金城遇到的小将军徵陇延的话:我遇见了一个姓白的女子。 又猛然想起,白府里只有爹和兄长的尸体,我那时以为阿姐和娘亲被匈奴抓去杀了,没想到....她们逃走了!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那日我们出来之后就往华山跑,准备去找你。却不料还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一群黑衣人。” “他们都很厉害,上来就将我们绑了。我当时以为遇到了山匪,但不是,他们压着我们就往蜀郡去。” “蜀郡?为什么带你们去那里?你怎么知道?”我一把抓住阿姐的肩膀。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也不知道为何。蜀郡还是他们中间休息的时候,提到的地方。” “那你怎么逃了出来?娘呢?” “我们趁他们去城里买东西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只是不巧被发现了。娘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我先逃了出来。” “然后呢?” “然后,我就拼死拼活往华山去,好不容易找到你师父,崔瑁前辈,却得知你已经离开了。” 我恍惚地点了点头:“没错,当时我有一封娘给我的信,我就草草离开了。” “信?”她抓住了重点,疑惑道:“什么信?” 我奇怪的看着她:“就是一封让我赶紧回去的信,还说想我了。怎么了,有问题吗?” 她点了点头:“娘根本没给你寄过信,匈奴一早就打过来了,娘不可能在这个时间让你回来。” 我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不可能!那确实是娘的笔迹没错!” 她摇摇头:“我听崔前辈说,你是七月离开的,可匈奴五月就不安生了,六月多已经打到武威了。也就是说,这信写的时候大概是娘第二次被抓之后了。”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逼迫娘亲写信,故意将我引出来?”我道。 她不可置否。 被抓之后才写了这封信,那这信,不就是为了阻拦阿姐找到我吗?! 我不禁攥紧了手,是谁?究竟是谁!真是打了一盘好算计! 但事情远没有我想的简单,阿姐拉了拉我的手,又道:“你可知匈奴为何那么快突破了边关?” 我摇摇头,不明白为何她要提这个。 她继续道:“驻守边关的军队出了叛徒,有人连夜大开长城城门。” “什么?!”我不禁语气激奋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些都?” “那军队的将军,是爹的朋友,他连夜逃了出来。” 第 73 章 连夜逃了出来.... 我不可置信地愣了神,脑子飞快旋转着。 勾结外敌,匈奴破关,娘被抓走,调我离开的书信.... 我有一种预感,这一切的一切都并非偶然,而是一场预谋,一局很大很大的棋。 而我们则是棋盘上不起眼的棋子。 可....为什么要抓娘亲和阿姐呢? 我想不明白,难道娘亲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或者,她知道什么? 不懂。 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可真不好。 并且可笑的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曾经离娘亲应该非常非常的近。毕竟,蜀郡就那么大。 我甩甩脑袋,将脑子里繁冗复杂的思绪甩开,郑重地点了头:“阿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回娘亲的。” “我这大半年里认识了很多人,蜀郡城的太守....他爹,统领三军的大将军,长沙国的王爷,还有幽州一代的太守,我去拜托他们肯定会很快找到娘亲的下落的。” “真的假的,沐儿怎么会认识这么多大人物?”阿姐眼珠子瞪得圆鼓鼓的,显然不太相信。 我拍拍胸脯得意洋洋道:“我这阵子可是走南闯北,劫富济贫,惩奸除恶呢!如今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走南闯北,劫各个富家济“贫穷”桃竹,杀各个跳梁小丑然后一不小心把命抵给了桃竹.... 各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个人物了。 至于有头有脸? 你瞎吗?没看见我的头和脸? 阿姐还是有些半信半疑,我又道:“阿姐可知道桃竹?” 她有些迷茫,显然不认识。 行吧,她这个反应我也不奇怪,毕竟平日里也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 “那药云间知道吗?”我又道。 她这次倒是点了点头,“好多地方都有这个药馆。” 我十分得意地扬扬脑袋:“那是她开的,遍布整个大汉。等我拜托一下她,让她关照关照,想找到咱娘亲还不容易?” 她闻言一怔,眉间飞快染上欣喜,“太好了,沐儿真了不起,还认识这种贵人。”说着,上来就将我抱在怀里,使劲蹭了蹭。 不过下面的话倒是让我愣住了:“对了,沐儿跟桃姑娘是什么关系,朋友吗?不太熟的话,人家会不会不帮咱们这个忙啊。” 什么关系.... 鬼使神差的,我想起了刚刚临出门前桃竹的话:我娶你如何? 脸上登得就是一热,感觉耳根子都烧软了,“姐姐。” “嗯?” “女子亦能....相爱相守,结婚吗?” 我说完这句话,明显感觉到阿姐搂住我的手僵硬了起来,连带着刻意压制的呼吸,显得十分....惊愕。 也是,我这话前后联系也太明显了,是个人都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过,我也十分紧张,默默地攥紧了衣袂,有些害怕她的答案。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点也不想听到阿姐否认的答案。 我想....让她同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姐逐渐放软了身子,轻缓地梳着我的背,声音也软软的像丝绸,“有些女子好女风,称为磨镜。男子间称为分桃。所以女子成婚....应当也可以吧。” “真的?”我有些激动,不知觉松了一口气。 “沐儿....喜....喜欢她吗?”她有些艰难的问。 我脱口而出:“当然了。” “哪种喜欢?”她又问。 哪种?我不解地看着她,头也半歪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道:“喜欢姐姐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姐姐对我这么好,我当然喜欢了。” “那我跟她,你更喜欢谁?” 这次我说不出话了,桃竹....跟姐姐,这两人如何比较?而且比起来怪怪的。 但为了不让阿姐伤心,我还是道:“更喜欢阿姐。” 她显然明白我的意思,无奈地揉了揉我的头:“不知道就不要硬选一个了。那我换一个问法,你对她跟我的喜欢一样吗?” 这次我更懵了,什么玩意儿,喜欢还要分类? 她也有些苦恼,解释道:“就是,想靠近她,对她好,为她做一切都愿意,这种喜欢和一般的喜欢....不一样,类似....男女之情?” “可....我也想对阿姐好,愿意为阿姐做任何事啊。再说了男女之情是什么?” 阿姐挠挠头,显然被我问住了,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 “这....这不一样,这是亲情。”她试着挣扎。 “为什么跟她不是亲情?”我问。 “因为你俩没血缘。”她答的肯定。 “那收养的女儿和养父之间也是男女之情?” 阿姐的脸倏然红了,连忙捂住我的嘴:“不是!不....不是!别乱说。” “算了,阿姐没喜欢过女子,不明白这种感情。”她认输了,言语间透露着颓然。 “那我不能跟她成婚吗?”实话说,是比较关心这个。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这....还是弄清楚你对她的感情....比较好吧。在弄清之前也不要有逾矩的行为。” 我想到了什么,又哭丧着脸道:“那怎么办,我们都....都亲亲了。” 这话一出,阿姐实在装不下去了,立马炸了:“什么?!亲....亲....亲亲了?” 我红着脸点头,“还....还咬舌头了。” “你你你你你....”她指着我不知道说什么。 “那你们....行房了没?”她吞了口口水问。 “行房?那是什么?” “就....就是,脱了衣服一起....一起那什么。” 脱了衣服一起那什么? 所以那什么是什么?!阿姐啊,能不能说清楚哇!你这样,妹妹也很慌啊! 突然,我想到沧澜山上那日,我俩都光溜溜地贴在一起。 我感觉自己的脸一定滚烫滚烫的,结结巴巴道:“是,是不是还要,要贴在一起?” 阿姐一听,恨铁不成钢戳了戳我的脑袋:“糊涂啊,沐儿糊涂啊!你,你们,怎么就....就那什么了啊!” 我现在十分欲哭无泪,我哪知道啊,我不过被迫被她救了出去!哪里知道一觉醒来就跟她赤条条地贴在一起啊! 心里十分委屈:“我....我是被她强迫的....” 阿姐听了,感觉已经要原地升天了,她抓住我的衣领:“你说什么?她强迫你了?!” 我十分冤屈地点了点头,“我当时昏过去了,醒,醒来就已经跟她....那什么了。” 阿姐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脸上表情可谓风云变幻,良久,牙缝里才蹦出几个字:“走,带我去找那个混蛋!”言罢拉着我就要走。 我看见阿姐这么生气,心里一个咯噔,赶紧拦住她:“阿姐,你,你别生气。我不怪她的。” “不怪?”阿姐怒极反笑,戳着我的胸腔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她把你强迫了,就没人会要你了!你只能跟着她了!” 只能跟着她?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嘀咕,“怪不得,怪不得她今早说要娶我。”原来打得这个主意! 阿姐听到我的话,脸上又是一阵变化莫测的表情,“强夺强娶?好,我今日非要剥了她的皮!” 之后,我便被阿姐拉着,气势汹汹地往客栈回。 与此同时,正在亲手下厨做饭,想要讨好一下对象姐姐的桃竹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然后默默地加了一件衣裳。 一上楼,推开门就看见乖乖坐在桌前的桃竹,以及桌子上一盘盘异常豪华的饭菜。 “她就是桃竹?”阿姐偏头问我,说到“桃竹”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不屑的像骂人。 我还沉浸在“没人敢娶我”的阴影下,闻言扫了一眼,然后失落地点了点头。 呵,事到如今,我竟然还不怨怼桃竹.... 唉~我自嘲地叹了口气。 阿姐二话不说,放开我的手,上去就是一顿揍。 早早听到暗卫的消息,准备迎接对象姐姐的桃竹莫名其妙就被扇了一巴掌。 还不待她回神,对象姐姐已经连打带踹的招呼上去,口中还骂着脏话。 同样被愣住的还有澜儿,许离黎,以及房梁上的一众暗卫。 澜儿回神最快,离桃竹距离也最近,见自家主子被打,拼了命地冲上去,跟阿姐撕打起来。 房梁上的蜻岚立马掏出刀刺向阿姐,一众暗卫全部跟随着冲了下来,那架势箭直恨不得把阿姐片成一片片肉。 许离黎适时的掏出了一瓶金疮药递给了桃竹:“主子!我这有药....” 我尽管还沉浸在“嫁不出去”的阴影里,但怎么可能看着姐姐被她们伤到?当即二话不说抄刀迎了上去,加入了撕斗之中。 当然,没有任何意外,是我一个人压着她们一群人打。 “住手!”桃竹拍开了许离黎递过来的金疮药,擦了擦出血的唇角,爬了起来,“都给我住手!” 话音刚落,一众暗卫立刻停了手,而蜻岚则十分不情愿的挣扎了一下,然后也不甘地放下了刀。 见她们不再攻击,我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停下了飞舞的刀刃。但刚刚的事情给了我一个警惕,我默默地将阿姐护在身后,后撤了一步。 桃竹穿过暗卫,走到了我面前。尽管有人阻拦,但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 她静静的看着我,眼底的伤感仿佛就要化成泪水落下来一样,“你....都知道了啊。”话语中不是疑问,而是难过又克制的陈述。 我一直以为桃竹是一个强势的人,尽管她没什么武功,但却冷得让人心惊,野心更是比天还大。从来没想到过,她也会这般。 “嗯。”我垂下眼眸,轻声的回答,又不自在的后退一步。 她伸出手想要摸一下我的脸,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强行放下了。 扑通一声,她在我跟前沉沉的,重重的跪了下去。两手一拜,匍匐在地上,恳切道:“是我做的,对不起。” 她这一前一后两段声音,像一座山,砸到了我的心头。仅一刻,就让我溃不成军。 说真的,这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她要我的心脏,我都能现场给她剜了去。我差点就要扶她起来,告诉她,我不怪你了,想要就拿去吧。 可我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后阿姐给打断:“呵,事已至此,还道歉?你不会以为道歉有用吧!勾引我妹妹的狐狸精!” 第 74 章 “勾引我妹妹的狐狸精!” 她这话一说完,匍匐在地上的桃竹立刻起了身,表情是不加掩饰的懵逼,“什么?” “什么?你还敢说什么?”阿姐的火气噔得一下就起来了,“你骗我妹妹年少无知,趁她昏迷之时,强行与她...与她行房!你还想装傻充愣?!” 这话一出,全场除了我和阿姐以外,所有人看着桃竹的目光古怪又耐人寻味,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主,主子?”许离黎吞了吞嗓子,“要不要....这么刺激?” 桃竹先是一怔,然后猛然站起,对着自己的下属张牙舞爪地大喊:“没有!没有!我没有!她胡说的!” 实话说,我现在十分的委屈,也非常后悔。我感觉自己刚刚的眼睛是被狗吃了,才会觉得要原谅桃竹。 被她强上了不说,完事还不承认??? 妈的,嫖客嫖完还他妈给钱呢! 我眼睛一酸,就哼唧着靠在阿姐的怀里。要不是现在哭出来很丢人,我肯定哭唧唧地扑到阿姐的怀里,求安慰抱抱举高高! “呵!”阿姐咬牙切齿地重重嘲讽,“怎么,你自己干的好事,竟然还没脸承认?” 她拉住我的手,将袖子捋上去,露出一小截皓腕,“我今天就拿出证据,看你如何....”狡辩... 后面的话被她硬生生嚼碎了咽到肚里,她死死捏住我的胳膊,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守宫砂?!你守宫砂为什么还在?!!” 守宫砂?我瞥了瞥胳膊上浅浅的朱红色原点,一脸茫然,“什么守宫砂呀?这不是胎记吗?” 语毕,全场沉默。我也顺利地看到了阿姐脸上晦涩不明的表情。 要我说,真应该把今日列为阿姐的纪念日。她那么一个温柔文雅的安静女子,短短一个早晨竟然屡屡失态,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哈哈哈,胎记?她竟然说这东西是胎记?哈哈哈~” “噗嗤,胎,胎记....” “哈哈哈....” 我狐疑地看着那群笑得跟羊癫疯似得人,不明白一个胎记有什么好笑的。见阿姐复杂又欲言又止的看着我,我连忙解释道:“真的!这真的是胎记!我老早就见它了,一直到现在!” 虽然我并不知道这胎记为什么没有随着我长大而变大就是了。 但肯定没错呀,这不是胎记是什么?洗都洗不掉! 阿姐现在一脸便秘的表情,见我还要说,赶紧抬手捂住了我的嘴:“你可闭嘴吧!快被你丢人丢死了!” 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阿姐不愿意相信我的解释,但我只有她这么一个亲人了,当然不会忤逆她。 白大侠在外面风风光光的,但是在阿姐面前,可是个惹人疼爱的乖宝宝呢! 白·乖宝宝·沐,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不说就不说,白宝宝很听话的! 阿姐咬了咬唇,一脸难以言喻地看看我,又欲言又止地看向桃竹,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行了,别笑了。”桃竹打断仍在笑个不停的一帮人,忍住笑意故作镇定:“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那群暗卫连忙拱手作辑:“是”言罢一个个比兔子还快,赶紧蹿上了房梁。 “桃…桃姑娘....”阿姐艰难地开口,低着头不敢看她。 “阿姐,你干嘛低头啊,咱又没做错事。”我一脸纯真。 “哎呦喂,姑奶奶,不是让您闭嘴吗!”阿姐不轻不重拍了我额头一下,然后按着我的脑袋一起低头。 “阿,阿姐不必客气。”桃竹十分自来熟,非常上道地改了称呼,转移话题,“快快请坐,饭菜都要凉了,这可是我亲自为你们做的,快来尝尝。” 我俩顺势就坐了下去。 我心大,看见满桌子我爱吃的,眼睛都转不动了,全然忘记刚刚的事情。 阿姐就不同了,如坐针毡,屁股扭啊扭,怎么坐都不是那味儿,“我,我叫白兰,桃姑娘叫我白姑娘,白兰都可以。” 桃竹亲昵地给阿姐夹了一块雪白香嫩的鱼肉,脸上笑容如初霁冬寒:“阿姐这是什么话,我跟白沐彼此熟悉,亲如一家人,咱们就不要见外了。” 阿姐张了张嘴,脸上愧疚,似想起了刚刚打人家的事情,这会儿说话也十分被动,只得配合地点了点头。 一顿饭下来,桃竹就跟换了个人一样,非常狗腿地谄媚,拍马屁,套近乎,把阿姐哄得一愣一愣的,笑得合不拢嘴,全然没有刚刚凶神恶煞的样子。 我被疏忽了一顿饭,心里难受得紧,见她俩还有说有笑,酸溜溜道:“阿姐,你刚刚还打人家来着呢,还有说好的为我讨回公道呢?怎么又跟大混蛋聊得这么起劲呢?” 我这话一出,两拨人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白沐,说什么呢。”桃竹皱眉,有些不悦地看着我。 “说什么?当然是你要睡我的事情。”我嘟嘟嘴。 阿姐扯了扯我的衣袂,对着桃竹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刚刚的事情是我的错,我....哎,都怪我心急,没....听信了沐儿的胡话。姑娘要打就打回来吧。” “我哪里说胡话了,那日桃竹确实....脱了衣服的。”我微红着脸道,“明明就贴在一起了。” 桃竹生怕阿姐又误会,连忙将那日的事情解释清楚,又连带着拉着我偷偷说了守宫砂以及....行房的事。 至此,我才知道自己今日干了什么蠢事,再也抬不起头。 “对,对不起。”我热着耳朵闷闷道。鬼知道....知道这玩意朱红色的小点点是那作用啊! 我真还真以为是胎记呢! “好了好了,你们别道歉了,我快听得耳朵生茧子了。”言罢将我俩扶了起来。 她正了正神色道:“不过,白沐说得不错,我那日确实将她看光了。”她半蹲下来,仰望着我:“我也愿意负责。” 闻言,站在一旁的澜儿坐不住了,皱眉道:“小姐....”连带着许黎离惊吓般赶紧附和道,“主子,这....这不合适。” 我动了动嗓子,有些紧张地扯扯阿姐的袖子,低声道:“怎,怎么办?” 阿姐犹豫了片刻,抚慰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回头看着桃竹:“桃竹姑娘不必如此,那,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你不必负责。” 桃竹摇了摇头,诚恳道:“那日确实是无奈的下下之策。”见我垂丧了头,又道:“可,我也是自愿的。我....我是真心喜欢白沐,想要娶她为妻的。” 见澜儿和许黎离还要说话,抬手制止了。她双手作辑:“求阿姐答应。” 我见阿姐沉默良久不曾说话,心里痒痒地厉害,挠了挠阿姐的手心。 实话说,我真害怕阿姐出言反对,那样的话,我是真的不知所措了呢。 阿姐被我打扰得厉害,抓住我作祟的手,调侃道:“怎么?人家求婚,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往上贴?不知羞耻?” 我红了脸,别过头去:“我,我只是....只是让她负责罢了。阿姐别瞎想,我才不稀罕她呢。” “哦?不稀罕?”阿姐笑了笑,“桃姑娘,你看,沐儿说不稀罕,不愿意嫁给你。要不,你还是娶别家小娘子吧。” “她敢!”我猛然回头,“她要是娶别家小娘子,我....我就砍了她!” 娶了别人,跟别人亲亲,那还了得? 阿姐又趁机说笑:“你看,我家沐儿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桃姑娘娶个温柔贤惠,体贴入微的多好?” 我急得跺脚,甩甩阿姐的胳膊:“哎呀,阿姐怎么这么烦人呐,怎么净胳膊肘朝外拐啊!” 见桃竹意味深长地笑着,我又指着她鼻子道:“我不许!不许你娶别的人!” 桃竹掩唇笑着:“行了,阿姐别戏弄白沐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你才兔子呢.... “沐儿,你真的喜欢桃竹吗?”阿姐不在说笑,问得认真。 喜欢吗?应该是喜欢的。虽然我不清楚是哪种喜欢,但,我不想桃竹娶别人,我想永远跟她在一起。 “阿姐,不要再跟我玩什么文字游戏了。我不懂这些。”我刮刮鼻子,“反正我不会让桃竹娶别人,我....我就要跟她在一起。一辈子不放手。” 桃竹被我的话感动地红了眼睛,她一把将我抱住,“嗯,一辈子不放手。” 我瘪瘪嘴,反抱住她,嫌弃道:“怎么?娶我你还不开心?扭着脸给谁看呢。”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开心,开心死了。” 阿姐轻咳两声,将我俩分开:“那,那就这么定了。” 她摸了摸我的脑袋道:“桃姑娘,沐儿很苦,没了爹娘,如今只有我这么个姐姐。以后她就是受委屈也没人能给她撑腰,我不求你能如何如何,但你一定要对她好点,行吗?” 桃竹垂了眸子,点了头道,“我明白。以后有我一碗粥,就绝不会让她喝汤。我,从今以后会对她好。” 我吸了吸鼻子,嗔道:“你要是敢委屈我,看我如何教训你!” 桃竹笑了笑:“是,是,我要是委屈你,你....一定要教训教训我。” “桃竹。”我道。 “嗯?” “我只有一个阿姐了,你....一定要好好对她。行吗?” “....好,我答应你。” 第 75 章 婚期定在了半年后,好巧不巧,那日正是我的生日。 这半年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只是可惜,半年内,我同桃竹见的面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都是遥遥一封信。 不过尽管如此,我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甜甜的,是幸福的味道。 桃竹告诉我,她每日忙于帮逑文珥修复容貌,几乎将所有的寒心草用完,才将逑文珥的容貌恢复了过来。 而我这半年内也忙得很,我马不停蹄地将大汉几乎走了个遍,最终也没能找到我娘亲。 不过,我找到了别的东西。也大概查到了那夜突然出现的抓走我娘和阿姐的人是谁。 是那个汉人。 哪个? 当初在匈奴军营遇到的哪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汉人。 真是冤家,我至今人仍记得他三番五次要取我性命的样子。 我走南闯北,在桃竹和何茵茵的帮助下,终于明白了那个汉人抓走我娘亲的原因。 那人名叫竹筑,是曾经的太尉竹之置的养子,是个相当有才能的小将军。 他身后有太尉罩着,自身又是领兵奇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前途无量。 只可惜,一道圣旨毁了他的人生。 叛国逆反罪,莫须有的罪名加在了他养父竹之置的头上。一夜之内,竹家二百多人全部被屠杀。 竹筑运气好,圣旨下来的时候还在前线练兵,他是后来被抓回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敬重的养父已经死亡。 后来他逃跑了,销声匿迹了几年之后,隐姓埋名,第二次参了军。 当然他是来复仇的,打开城门与匈奴勾结的叛徒就是他。 这一切又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真不巧,围剿竹府的就是护国公白蒙冉的人。 事成之后,白蒙冉被明升实贬,打发到边疆做了一个闲散王爷,后来王爷收养了一个小女儿,那人就是我。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甚至于为了将皇帝从皇位上拉下去,他还勾结匈奴,为匈奴鞍前马后出生入死。 真是可笑。 可笑至极! 我无法判断他所作所为的对错,但!他算个什么东西?一条被蒙闭双眼的狗,疯子! 为了复仇拉上无辜百姓,为了复仇甘愿让匈奴屠城! 他竟然真的做的出来! 我发誓,若不是他至今仍躲在单于庭,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呵呵,复仇吗?真巧,我也想复仇! “怎么了?还在想竹筑的事情?”桃竹十分不经意的问,手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攥了起来。 我点了点头:“真有这种人吗?为了复仇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究竟想如何?” 桃竹垂了眼眸:“可能灭门的恨太过深刻了吧。” “那他就可以打着复仇的名头肆无忌惮了吗?他有没有想过也许自己的亲人根本就不需求要他这样子复仇?人已经死了,他就算灭了大汉又能如何?” 桃竹沉默了,过了许久她才眼眸闪了闪道:“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 “你做的事情与他又有什么区别?你当初得到家人的死信,又何尝不是闯入匈奴军营,屠杀了上千人。他们不无辜吗?” 有区别吗?大概是没有的。 说到底,我之所以不满,之所以想将她千刀万剐只是很简单的因为,他杀了我爹,抓走了我娘罢了。 这是我私心,亦是我打着百姓口号的报复。 是无法不了了之的冤冤相报。 我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来。 “还要杀他吗?”桃竹问。 “什么?” “还要杀他吗?” “要杀,”我转过头苦涩地看着她,“不然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桃竹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不说这个了,换点别的说。”我喝了口水,“阿姐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好,最近帮咱俩做嫁衣。” “咱俩的嫁衣?”我挑了挑眉,“怎么,她对这些还感兴趣?” 桃竹笑了笑,眼睛里的脉脉含情都溢了出来,“她说闲着也是闲着,总想做点什么。” “也好。”能穿上阿姐亲自做的嫁衣,想想就开心,“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还差一样。”她笑道。 “差什么?”我饶有兴趣。 “差你。” “....” “噗嗤,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个闷骚呢?” “闷....闷骚?”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一把拍开我的手,“你你你哪里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弯了弯眉,顺手捏了一把桃竹的脸,“怎么?不是吗?” 我抱着手臂往后靠在车壁上,“原来你天天对着我冷着个脸,还掐我脖子来着。”说着我指了指自己的柔弱的脖颈,“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桃竹不自在的挠了挠手心,故作镇定道:“还不是我们家沐儿惹人疼爱?” 我脸一红,咳嗽了两声,小声道:“什么你们家,还没嫁呢。” 她牵起我的手,跟我十指交合,“反正也逃不掉了,娘子。” 娘子.... 尽管马车里只有我们两人,但我还是下意识看了看四周,总害怕有人听到这称呼。 “看什么呢,没人。”她戳了戳我偏向一边的脸。 “在叫一声。”我瞧着她近在咫尺的润滑脸庞,乌溜溜的大眼睛,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上去吧唧一下亲了一口,舌头还不安分地趁机舔了一下,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印子。 我看了看,还是觉得有伤风化,抬起袖子准备把口水擦掉。 她却抓住了我抬起的手,“怎么?消灭罪证?亲一口可是要负责的。” 我看着她眼里蠢蠢欲动的火焰,有些后怕地后撤一步,抵到了车壁。 “别,别乱来啊。”我支支吾吾道。 “乱来?”她摸了摸我的手,“你先煽风点火的,怎么又说我乱来?” 看着她越凑越近的脸,我情不自禁别过了头,微阖上眼睛,“别,别....”不可白日宣淫....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吻了上来,一手交握,一手托住我的后脑勺。 软软如糯米的香舌毫不犹豫地探入我的口中,扫过我的牙关。 “张开。”她道。 我被她亲得脑子混沌,她一开口,我就软着身子放开了牙关。让她的舌头呲溜一下就滑了进来,把我口腔扫荡了一圈,在我每一寸口舌中印下独属于她的气息。 “嗯....”呼吸不自觉加快,喘不过气的时候就会从啧啧水声中传来一声惹人遐想地闷哼。 每到这时,我总觉得桃竹化身为漩涡,将我连带着内力一起吸了进去。脑袋晕乎乎,身子软绵绵,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若要说,我大概就是刚出炉的肉包子,被狗叼走了。 一吻毕,我睁开湿漉漉雾蒙蒙的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双笑意与温情交织的水瞳。 她朱唇上沾着耐人寻味的银丝,轻启道:“娘子。” 我本就绯红的脸,这会儿就像被扔到锅里煎炸蒸炒过一样,滚烫滚烫的,熟了一样。 “别,别闹。”我毫无气势,声音也软的不成样子,流水般趟过。 她砸吧砸吧嘴,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娘子这样子也太诱人了,莫不是故意勾引我的?” 我恼羞成怒地使劲推了她一下,却由于没什么力气,跟猫崽抬起小爪子一样。 其结果就是,桃竹又将我按在车板上又是亲又是咬,硬生生把我美美的脸,烙上一圈牙印子。 “你属狗的吗?怎么还咬人?”我摸着坑坑洼洼的脸,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被狗啃了。 “汪,汪....”桃竹十分应景地叫唤两声。 我明显感觉到,马车刚刚颠了一下,也听到了驾车的许黎离大气不感喘一个的样子。 然而我能怎么办??? 这臭不要脸的!!! 不知道有人吗! 当事人?当事人就是后悔,非常非常的后悔! “好了,不闹你了。”桃竹将我搂了过来,圈在怀里,“睡吧,等睡醒了,咱们也差不多就要到目的地了。” 所谓目的地就是长沙国,临湘县。 如今距我的生日,也就是我同桃竹的婚期,还差不到十日。我们正在往那里赶,就快要到了。 “这次婚礼都谁来?”我问。 “好多。”她拍拍我的背,像是哄小孩睡觉一样,“我师父师娘,阿水江鱼儿,还有小王爷母女俩。” “师娘?”我疑惑道。 “就是妙姐姐。” “她?!”我不由得瞪大双眼,“什么时候的事情?她俩也结婚了?” 桃竹摇摇头,“还没,不过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大家?” “我们师徒三人。”她捏了捏我挺翘的鼻头,“妙姐姐原来是我师姐,现在是我师娘了。” 师姐.... 我嘴角抽了抽:“你师父的喜好....还挺特别。” 她不轻不重地扯了扯我的鼻子,佯嗔道,“不许诋毁我师父。” 啧,说说还不让说了。 我不满地撅了撅唇,顶着桃竹的下巴颏,“给我讲讲你....师父和师娘的故事呗。” “想听?”她意外地挑了挑眉。 “嗯。”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当时我还没有拜师....” ※※※※※※※※※※※※※※※※※※※※ 害怕诱人看不懂,所以我特意来强调一下。 1,崔冒收白沐为徒弟是桃竹的游说的结果。 2,白沐不是白家亲生的。 3,这一章所说的真相,是在桃竹的帮助下取得的,不是真的。 4,她们要成亲了。 5,白沐的亲生父母也好,养父母也罢,除了可怜的白蒙冉之外,全都活着。 最后白沐谁的女儿,我应该暗示的很清楚了吧.....你们肯定猜到了对不对? 第 76 章桃竹篇 我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娶仇人的女儿为妻。 真是荒谬。 真是可笑。 真是,天意弄人。 我如今仍然记得爹娘死得那一日,那是我深埋在心底的一根毒刺,足足折磨了我十一年.... .... “娘,爹今日就要回来了吗?”我噔噔噔跑到亲自在厨屋里做饭的娘亲身边,仰着脑袋问。 正在切肉的娘将袖子撸上去,偏偏头,对我展现出一张和蔼又柔和的脸,“窈儿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家里的仆人说得。”我得意地挑了下巴,如果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一定翘到天上去了。 “小机灵鬼。”娘亲,想揉揉我的脑袋,却发现手是湿的,就凑合着用了小臂,“功课做完了?没做完就赶紧去做完,等下午爹爹回来了,给他一个惊喜好不好?” “好!”我爽快地答应了,一溜烟又蹿回了屋子里。 今年我八岁了,娘不放心我去学堂,索性给我找了个老师,让我在家里的书房学习,如今已有两年了。 两年前我六岁时,当今圣上还夸我机敏聪慧来着呢,特意跟我爹说了,让我进宫陪太子刘安读书。 不过我央着爹拒绝了。 我不喜欢小太子,我喜欢小太子的妹妹,三四岁的小丫头又软又可爱。如果以后小丫头需要陪读的话,我倒是很乐意。 后来,我打听了打听,小丫头叫做刘潭,一潭碧水的潭,真是个好名字。 小声告诉你,我爹可是太尉呢,据说能掌管天下兵权。 但我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他了。因为最近边匈奴又挑起战争了,阿爹就亲自上阵,保家卫国了。 不过还好,今晚他就要回来了。 真好。 时间过得飞快,等我放下笔来,外头的金乌已近快要飞下去了。 这次,我没去找娘亲身边,倒是她找我了。 “娘,你怎么来了?”我眼眸一亮,笑道,“不会是来检查我功课吧?” 我拍拍胸脯自豪道,“全写完了,娘尽管检查好了。” 娘揉了揉我的脑袋,蹲下来一边搓弄我的软扑扑的小脸,一边道,“娘当然信我们家窈儿啦。来找你是有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我歪歪头,不解道。 她拍拍我的笑屁股,笑道:“快,收拾一下,娘带你去吃大餐。” 我本来还不满娘拍我屁股的事情,不过一说大餐,我立马心思就飞了,“什么大餐?去哪去哪?” 不过话刚说完我就反悔了,“算了,不去了。娘刚刚还在准备饭菜呢,怎么现在又要带我出去吃?我不去,我要吃娘做得。” “不去?”她捏住我的鼻子,道:“这可由不得你,圣上要亲自为了爹接风洗尘,摆了宴席的,哪能说不去就不去?快去换身衣服,别让圣上等急了。” 我撅撅嘴,对圣上的好感登时掉了一大截,明明娘做得也很好吃啊!而且我好久没吃过娘亲手做的饭了! “别撅嘴了,看你那委屈巴巴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吗。快去快去。”娘又催促道,“想吃,回来给你做好不好?” 我眼睛舒然就亮了,“好,就....就明日!我要吃娘亲手做的饭!” 娘笑了笑,“好,明日。” 不过这时我并不知道,娘亲他们....已经没有明日了.... 等我换好了衣裳,跟娘一起乘车到宫门前时,天角最后一丝昏黄的光已经隐没下去。 “是太尉夫人啊,您怎么来了?”驻守宫门的张卫尉道。 “今儿个圣上摆了宴席,要为家君接风洗尘,特意将我们叫来了。”娘笑着寒暄道。 “什么?”张卫尉挠了挠头,“可是竹太尉中午就已经进宫了,怎么现在才叫你们娘俩过来呢?” 中午就进宫了? 我默默地看了眼深蓝色天空上若隐若现的月亮,合着爹爹已经在宫里待了一个下午了? 心里有一丝古怪,“爹今天是要住进宫里吗?”我天真又茫然地问。 娘亲脸上的笑意早早就垮了下来,她拍拍我的手,“别瞎说。” 然后又向张卫尉确认,“张大人说得可是真的?” 张卫尉又些不悦,摆摆手道:“骗你干嘛,竹大人进去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他进去不久护国公白大人也跟着进去了。不过到现在他们都没出来。” 他说完这句话,我清楚地看到娘的表情彻底僵住,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我害怕地拽了拽娘亲的衣袖:“怎么了,娘,难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娘顿了顿,反手抓住我的小手,笑着对我摇摇头,但如果她的力道再小些就好了,抓得我手疼。 “多谢大人提点。是我唐突了。”言罢,娘亲又作辑告辞,“突然想起来今日得了一张名家书画,本来要献给陛下,却被我忘到家里了,我先回去一趟,还请张大人莫要见怪。” “行吧行吧。”张卫尉甩甩手。 待上了马车,回到家中,我终于忍不住发问:“娘,到底怎么了?难道是爹出事了吗?” 闻言,娘怔了片刻,捏捏我的脸道:“窈儿,一会儿回去你收拾收拾东西,去外公家住几天好不好?” “为什么呀?咱们不是还要去宫里吃大餐吗?” “大餐....可能吃不成了。窈儿想吃什么可以告诉外公,在外公家可以天天吃大餐。” “真的吗?太好了!我要去外公家!我要去我要去!” 这时,如果我看得懂娘亲疲惫又牵强的笑容的话,大概就不会傻乎乎的应下了。 只可惜,我并不懂。 回到家中,娘也好,我也罢,都以最快的速度打包了些许东西,准备出去,却不想遇到了预料之外的人。 “爹!” 我飞快地跑过去,抱住爹的大腿,“爹,你怎么回来了?不是留在宫里吗?” 爹听了惊愕又惊恐地张了张嘴,“你,你怎么知道?” “刚刚陛下传旨让我们娘俩进宫吃宴席。”娘开口解释道。 “刘瑞那个混蛋!”爹攥紧了手,咬牙切齿道,“快,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怎么了?是....白蒙冉?”娘忧切地问。 爹点了头,“就是他!竟然跟刘瑞一起栽赃我要叛国逆反!要不是我在宫里有人,这会儿就要死那了!” 死....死那了.... 我和娘都被爹的话吓得脸都白了,刚要说话就被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 “竹太尉说的什么话啊,什么叫做栽赃陷害?那可不是铁证如山吗?” 一个跟爹差不离大的男子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官兵。 “白蒙冉!”爹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个男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我的命?!” 说着,爹不动声色护着我们后退。 “我?”白蒙冉轻嗤一声,“你以为没有刘瑞的指使,我为什么要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爹拳头攥得咔咔响,“你以为我死以后,刘瑞那个多疑的性子会放过你吗?呵,别天真了!” 白蒙冉摇了摇头,“我当然会功成身退,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小公主被人刺杀,差点死了。刘瑞将她寄养在我家里了。有了这个免死金牌,我怕什么?” “什么?!”爹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行了,不跟你废话了。你也跟我算是出生入死老朋友了,就让兄弟我亲手送你投胎吧。” 白蒙冉抬了抬手,身后的官兵一个个疯了般轮着大刀长剑冲了进来。 “老朋友,记住,伴君如伴虎。下辈子别跟皇室的人扯上关系了。” 从这里开始,我黑白色的回忆,染上了另一种颜色,鲜艳夺目的血红。 那是彼岸花的颜色。 美丽,却令人绝望。 它每一抹色彩,都是生命与鲜血浇筑而成,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色彩。 竹府上下一百三十人全都死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我亲眼目睹昔日怀孕的管家夫人被长剑刺穿了身子,亲眼看着照顾我起居的丫鬟被一刀剁成两段,血淋淋的肠子掉在地上。 还有扫地的张叔,打杂的仆役,洗碗的刘姨....他们都死了。 我拼命地逃跑,连头都不敢回。我害怕一回头,我就吓得跑不动了。 “走!快走!”这是阿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窈儿,不要....回头....快跑....”这是娘亲对我说得最后一句话。 然后,她就从马上掉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过。 扑通。跟我的心跳声一样好听。 我趴在马上不感动弹,死死抓住缰绳。许久许久,手都被磨得血肉模糊,马匹才停下。 我在荒郊野岭游荡了三日,又在不知名的县城里乞讨了一个月。 无人问津,疼爱我的人,已经下了黄泉。 我的世界从那日起,就是黯淡无光。 直到有一日。 “你叫什么?” 我茫然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她身后牵着另一个漂亮又安静的少女。 “我....我叫桃竹。” “今日起,你便是我典邱的徒弟,你可愿意?” “....我愿意。” 再后来,我遇到了一名脸上带疤的男子,他跪在我面前道,“在下竹筑,今日起愿听竹窈姑娘调遣。” “你是谁?” “我是竹将军的养子,抱歉,我来迟了。” “从今日起,你便不是竹筑。竹家已经灭门了,你就叫周筑。” “是。” ※※※※※※※※※※※※※※※※※※※※ 刘潭就是白沐,这件事以后就一直寄养在了白蒙冉家里。白蒙冉也会在不久之后被皇帝刘瑞贬谪,当一个混吃等死的王侯。(这个后面会详细讲) 另外,白蒙冉之所以不愿小白沐学武,正是因为他有愧疚,不希望白沐也沾满鲜血。 但事实证明,白沐要是什么都不会,极大概率会直接被桃竹囚禁,借用她的皇女身份起兵谋反,之后再折磨死,也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发生了。 第 77 章 我迷迷瞪瞪地睡着了,最后也没听听清楚桃竹师父和师娘的故事。 不过没听清就没听清吧,反正她马上就要跟我成婚了。理论上来说,她师父就是我师父,大不了到时候亲自问嘛。 不过如她所言,一觉醒来就已经到了临湘县的药云间。只是我没想到,迎接我们的竟然是桃竹师父和师娘.... 看见妙姐姐,啊呸,妙师娘笑嘻嘻满脸打趣的脸,我刚刚还有些朦胧的意识立马就清醒了。 再看桃竹师父臭着一张脸,看我跟看杀父仇人一样的眼神,我瞬间就有些发怵。 那直勾勾的大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一句话:养好的白菜被猪给拱了。 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桃竹师父....不会不同意我俩成婚吧!这就是能令世界女性为之闻风丧胆的婆媳关系吗? 太他妈吓人了! “师,师父。您....来得真快啊。”桃竹不动声色地将我护在身后,硬着头皮顶上前去。 这一刻,我十分感动。没想到大猪蹄子....啊呸,桃竹竟然勇敢地护着我。 我默默缩在她身后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哼,再不来,我的好徒儿就要被人家吃干抹净再拐走了!”师父毫不留情,见面连个寒暄都没有,直接开怼。 我深刻怀疑她的视线会拐弯,不然我都已经躲到桃竹身后了,怎么还能感觉到那刺眼的视线呢? “哈,哈....”桃竹干干地笑了两声,“师父真会说笑。” 她扭过头,拍拍我的手,“沐儿先去找阿姐吧,半年未见,想必阿姐想你了。你俩也需要好好倾诉一下。” 我连忙点头,“没错没错,那我就先去找阿姐了,你....好好照顾师父。”说着,我就欲起身离开,可惜....刚走两步就被师父她老人家拦了下来。 “徒儿真会说笑呢,我们俩也又个把年没见过了,要按理来说,我们俩不得有更多话要说?”说着,她一点也不客气地抓住我的手腕,指腹精准无比地摸上我跳动的脉搏,还颇为深意地搓了两下。 哈哈。我抽着嘴角,干干笑了两声,面如死灰地瞥了一眼桃竹。 挤眉弄眼,就差大喊“救我”二字了。 桃竹看见没看见我不知道,反正笑得阴凉如大雪山的师父看见了:“怎么了?眼睛出问题啦?来,让为师好好给你看看,我的好沐儿。”说到沐儿二字,还狠狠地加重了一声,生怕别人听不出来一样。 要不是太丢人,我真想给她老人家当场跪下去。这什么的神仙气场?您老直接往前线一站,那就是天然的长城啊! 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气势逼人”哇。 “师父....”桃竹冷汗直流,动动嘴唇,艰难道,“别,别吓着她了....” 她这句话刚说完,屋里突然急匆匆小跑出来一个人人,“沐儿!你回来了!” 听到温柔又欣喜的熟悉声音,我唰的一下就扭过头去,看到姐姐的瞬间,就跟见到救星一样,感动又委屈地撒娇:“姐....” 更为美妙的是,阿姐一来,桃大猪蹄子的老猪蹄子师父立马就松开了扼住我腕的手。 我二话不说,逃也似得扑到阿姐怀里,强忍住求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冲动,可怜兮兮道:“阿姐,我好想你啊....” 阿姐也顺势揽住我的腰肢,一下一下抚摸我的背,脑袋抵在我的肩膀上:“阿姐也好想你....” 这话就跟软骨散一样,将我全身都酥酥麻麻摔了个稀巴烂,眼看就要嘤嘤嘤求安慰的时候,被桃竹给打断了。 “咳咳....”她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见我俩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标准化的笑容,“阿姐好。” 她看了看一圈人呢,“要不咱们一家人进屋里聚一聚?我吩咐下去做些好吃的。” 妙师娘当下眼睛闪过一抹亮光,雀跃地拉了拉冷面师尊的袖子。后者依然绷着脸,但眼神里多了些许无奈,点头就应下了。 阿姐也同意了。 片刻之后,我们几人就围着方桌坐了起来。菜也陆陆续续摆到了桌上。 “婚事准备的如何?”妙师娘率先开口,一旁一本正经的师父仍不动如山,但耳朵却悄咪咪支棱起来。 “一切就绪了,连婚房都准备好了。”桃竹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柔情似水。 “是吗。”师父酸溜溜道,“也是,一切就绪了。根本不需要提前跟师父商量一下。翅膀硬了呢。” 此话一出,桃竹似水的柔情,立马冻成硬邦邦的大冰块。 她心虚地挠挠后颈,斜开视线,“没,没有。这不是....通知师父了嘛....” 师父一听,直接化身为柠檬精:“是啊,现在为师也就配您通知了呢。那句话怎么讲来着?有了媳妇忘了师父。” 桃竹一噎,说不出话来。 我登时了然,原来桃竹竟然没提前告诉师父啊!怪不得她老人家今天看见我,巴不得将我撕碎了生吃呢。合着都是桃大猪蹄子的错啊! 我责备地拧了桃竹胳膊一下,连忙谄媚地打圆场:“师父说的哪里话呀,桃竹怎会忘记师父呢。” 酸溜溜道柠檬精一下子就变成了冰冻柠檬精,她冷着脸道:“闭嘴,我才不是你师父。” 行吧,您再酸一会,可以直接变成降暑神器——酸梅汤了。 “亲家消消气,这事确实是两个孩子的错,数叨数叨就行了。”她给她夹块香喷喷的大肉片,“来,吃饭。” 师父抬眼看了眼阿姐,夹起肉片,不在说话。 一顿饭就在柠檬精的陪伴下结束了。 饭后,我央着阿姐要去看婚服,她无奈地应下了。 婚服是两套大红罗裙,朱红色缎绸上纹着金丝瑞兽和富贵云纹。凤冠通体银红交加,额间一只是一只金色凤凰,周边镶嵌着水蓝色玉石。 我一看手就痒痒,拽上小一点的凤冠待在头上,扭头问,“好看吗好看吗?” 桃竹满眼柔情,声似暖风,“好看。” 我开心地挑挑眉:“那是,能娶到我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嗯。”她答。 我又把手伸向罗裙,却被阿姐一巴掌拍开,“别碰,等你成婚那日才可以穿。”说着又伸手将我的凤冠取了下来。 “别呀别呀!”我拽住阿姐的袖子,“就让我试试嘛,阿姐。万一不合身呢。” 阿姐轻哼一声,“不合身?我闭着眼睛都知道你穿多大的衣服!” 她双手环抱:“怎么,沐儿这是嫌弃我不中用了呗。” 我连忙讨好地摇摇阿姐的手臂:“说什么呢。我哪里会嫌弃阿姐啊。”言罢趴到阿姐身上,“快别戏弄我了,让我试试,就....就一下好不好?” 见她还要反对,我开始启用自己封尘已久的撒娇大法:“哎呀,阿姐最好了,阿姐最美了。美美地阿姐就答应小可怜妹妹好不好呀?” 这话说完,桃竹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下了,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沐儿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啊。” 我的蹭蹭蹭就红了起来,但仍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央求着阿姐。 过了一会,阿姐叹了口气,戳了戳我的鼻尖,无奈道:“你呀。” 我眼睛一亮,立马就明白了阿姐的意思。抓起婚服拉着桃竹就蹿进屋里,一套动作快的没人反应过来。 只可惜我根本就不懂婚服如何穿,来回捯饬半天,还是让桃竹帮我穿戴整齐了。 “我真美。”我看着镜子里笑得开心的自己,不由得感叹,“我这才下山多久哇,就被你个大猪蹄子给拐跑了,要是爹娘在世的话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桃竹从背后环住我,淡淡地嗯了一声,“我不怕,断了腿也要娶你。” 我咯咯咯笑了起来,“我才不嫁给你呢,谁要下半辈子跟一个残废过日子?” “没事,我医术好,到时候你爹喜欢打断就让他多打几次,到他满意为止。” “才不要,爹要是打你,我就将你圈在怀里,爹爹最心疼我了,肯定舍不得打我。” “嗯,舍不得。” 说着,我眼睛一酸,“可惜他打不到我了,也没法再疼我了。你说说他怎么那么坏?天天拿着我的婚事开玩笑,把我逗得满脸通红。如今我成婚了,他怎么就不在了呢?” 桃竹垂了眸子,从背后搂住我,“对不起。” 我眼睛中泪光闪闪,蹭了蹭她的脸:“你对不起什么?明明是我的错。要是我能早点回来,杀掉竹筑就好了。” “对不起。”她将脸埋在我的颈,揽住我的手愈发用力。 “你说,要是那年我不去学武是不是就没这档子事了?”不待她回答,我又自顾自摇头,“不对,应该说,我大概会陪着他们一起死了。” 我又咯咯咯笑了起来,只是这次,没有甜甜的酒窝,只有雾蒙蒙一闪一闪的泪珠掉了下来。 “....对,对不起....”她又跟我道歉。 “我想他们了,我,我真的好想他们啊。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被抓了呢?明明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他们就不见了....” 泪水决堤,我转身过去,跟桃竹交颈相拥。 “竹筑,竹筑,你说他怎么那么讨厌?为什么非跟我过不去?好坏啊,想要复仇,我把自己的命抵给他好不好?放过我娘行不行?好坏,好讨厌....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又能得到什么呢.... “....对不起。” 第 78 章 这几日时间过得很快,几乎一个眨眼就到了我的生日,我的婚期。 那日跟阿姐信誓旦旦地保证,只穿一次。其实这数日以来,我已经不知道拉着桃竹穿过多少遍了。到现在,我闭着眼睛都能将婚服穿戴整齐。 “沐儿,起床了。”阿姐咚咚咚地敲响我的房门。静谧的半夜里,阿姐温和的声线平添几分清脆,聒得我脑瓜子疼。 我从没有今日这般痛恨自己优越的听力。 “嗯....马上....马上就起....”我不耐烦地转了头,用被子盖住耳朵。 事实上,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清醒了,但是身子还困得慌。于是,在阿姐聒耳的唠叨声熄灭之后,我仍然窝在被窝里。 又过了一会儿,阿姐又来敲我的门,“沐儿?醒了没有?” 这次,我直接卷着被子装死了。并且心里升起一小撮烦躁的火气,被人打扰睡眠的感觉,大家都很痛恨吧。 “沐儿?沐儿?”她还在敲,并且越发用力,我甚至掏出仅存的一丝理智去思考,她的手疼不疼。 “听到没有?再不起来我就直接进来了。” 果然,再我又赖床的片刻后,她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见我在床上把自己包成粽子,叹了口气,然后....她掀了我的被子.... 冷风嗖嗖,我不明白才九月多,半夜的空气怎么也是凉得。一下子就将我唤醒,不论是是意识还是身体。 “干嘛呀,怎么这么早啊!我才刚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哎!”我睡眼惺忪地望了眼窗外漆黑的夜幕,掰着指头算,“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好不好!” 阿姐戳了戳我的额头,叹气道:“哪有成婚女子大早上赖床的?丢不丢人,快起来。” 我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大早上,您这大早上的也太早了! 瘪了瘪嘴,诡辩道:“我还没成婚,阿姐就开始嫌弃我了。” 当然嘴上这么说,最终我还是乖乖起了床。 我们是女女成婚,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也好,不愿听陌生人唠叨也罢,我同桃竹一致决定一切从简。 什么媒婆啊,三书六礼,十里红妆等等,我们全都没搞。只简简单单下了聘礼,连个定情信物都没有。 为此阿姐还特意心疼我来着,说什么也要在成婚那日亲自送我出嫁。 这长沙国并非我的故土,也跟桃竹不沾亲带故的。在这里成婚,不过是桃竹的兵将都在这里,比较安全。 还有某冤大头小王爷亲自给我们建了府邸来着,免费的,爱要白不要。 自那日宴席以后,桃竹就跟我分开了住。她在新修的府邸,而我在药云间。 “来,沐儿,我帮你梳头。”阿姐见我洗漱完,拉着我来到梳妆台。 “沐儿长大了,都要出嫁了呢。”阿姐解开发带,拿起木梳。 我笑了笑,看着铜镜里的一身红妆的自己,突然有些陌生,“时间过得真快。” “是呀,真快。”她收拢我的发丝,笑道,“沐儿听过出嫁歌没有?”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好,就让阿姐给你唱一唱。” 她挽了挽袖子,一边给我梳头,口中一边清唱: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她唱得很认真,眼里的笑意却变了质,化成一卷卷泪花落了下来。哭腔里的声音都颤着,哽咽着,“有,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我叹了口气,反手揩去她哗啦啦落下的泪珠:“哭什么?咒我成婚以后日日以泪洗面吗?” 她闻言猛地抬头,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我没有!我,我替你苦啊,旁家女儿出嫁都是....娘来梳头....”说着,她鼻子哼唧哼唧又要哭。 我瞧她的样子就知道,想起那日我哭的时候了。 当时我一时疏忽,竟然没发现阿姐在门外偷听。没想到平日里一个落落大方的人,竟然还偷听我跟桃竹说话。 早知如此,就不哭了。 “那阿姐就是嫌我烦了呗,不想给我梳头喽?”我故意调侃道。 她眼睛一瞪,再也没心情哭了。憋着嘴给我梳头,“沐儿这嘴....该打。” 我嘴角勾了勾,“那阿姐要好好呆在我身旁,别想打的时候找不到我。” 她象征性地撕了撕我的嘴,“你个小坏蛋。”语气慢慢的无奈,眼角还带着一闪一闪的泪光。 磨磨蹭蹭,等头梳好了,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不是滋味。凤冠霞帔早早就穿腻了,还沉不拉叽的,头顶上跟顶了个石头蛋一样。 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还不让吃东西。乱七八糟的规矩礼仪倒是讲得头头是道,我感觉脑子都快被绕晕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闲的没事干的人想出了这么多破烂道理。 “停停停!”我揉揉额头,“我知道了知道了,阿姐不要说了好不好?不然给我做碗面条,我一边呲溜一边听也行啊!” 阿姐抿抿嘴,一巴掌拍我额头上:“呲溜什么呲溜,拜堂不许吃饭。”说着她塞给我几块花糕,“饿了就先吃点花糕垫垫肚子。” “垫什么垫啊,好麻烦啊!早知道不结婚了!” “净说胡话!赶紧赶紧,吃完,听我继续讲。” 这一讲就讲到了中午,实话说,我很佩服她能巴拉巴拉说一上午。 到了中午,花轿已经抬到了药云间门口。桃竹则办着女新郎官,骑着马慢悠悠地开始绕城两圈。 而我们这里已经邀请了零星客人,喝起了开面酒。客人不多,都是熟识的人。小王爷娘俩,桃竹的一帮子手下,以及师父师娘。 值得注意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阿水和江鱼儿也来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挺热闹了。 “真没想到,你俩竟然会成婚。”阿水端着酒杯凑过来,“来,我敬你一杯。” “小王我早就看出端倪了,不过没想到你们速度够快啊。”吴雀也来插了一脚。 我举杯饮尽,笑而不语。 不光你们,连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护卫做着做着,怎么就护到床上了呢? 这可真是个有深度的问题。 “你娘如何了?”我扬扬下巴,看向人群中静静坐着的女子。 看着她依然年轻,美丽的样子不由得感叹:岁月不饶人,却偏偏饶过了她。 “还好,但....”她淡淡的笑了笑,其中夹杂着难以忽视的怅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十分内敛,不愿与人交流。” 我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会好起来的。”至少还活着。 她看懂了我眼里的话,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没一会儿,我就又被阿姐拉回房里,她给我重新补了妆容,贴上灵动的花钿。然后给我盖上了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盖头。 一下午过去,我都无比贤惠安静地坐在床上,要不是有阿姐跟我说话,我可能悔会无聊得打滚。 “剑取下来,你是去成亲的,又不是去杀人的。” “不要,这可是桃竹送我的。”仔细算算,还是半个定情信物呢。 “唉~乖,我就先帮你拿着,等明儿个就还给你。” “....行、行吧。” 黄昏时分,桃竹终于骑着骏马抵达了药云间。 “白姑娘好了吗?”她轻扣房门。 我这时才兴奋起来,体会到了一丝成婚应当有的喜悦与紧张。 “说没有。”阿姐在我耳边低声催促道。 这是婚礼惯有的催妆,来回拒绝三次以表对亲人的不舍。 “没有。”我道。 事实上中午就上好了妆,期间还补了三两次。 过了一会儿,桃竹又叩门,“白姑娘好了吗?” “没呢。”我咧着嘴笑答。 “白姑娘好了吗?”她又问。 “还没有呢,劳烦姑娘再等一会儿吧。”我答。 接下来,是最后一次,这次就要答应,出去坐上花轿了。我十分紧张的捏了捏衣角,满心欢喜等着桃竹将我接出去。 却不想桃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那好吧,既然今日白姑娘不方便,在下还是改日再来吧。”语气中满满地可惜,“白姑娘,告辞。”言罢我就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哎?!”我蹭得一下站了起来,要不是阿姐及时拉住我,估计此时我以及冲出门外了。 “噗呲,”桃竹清脆如铜铃的声音响起,“哈哈哈。” 我先是一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之后,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 她怎么这样! 好烦人啊!好讨厌啊! “傻瓜,刚刚开玩笑的。”她又敲了敲门,笑道,“白姑娘准备好了吧。” “呵呵。”我冷冷笑了两声,“姑娘还是改日再来吧,我今日身子不适就不再奉陪了。” 话音还未落,门就被彭得一声打开,红色盖头挡住了我的视线,只看到面前一双赤红金纹的鞋子。 “改日?可我现在已经等不及了。”她笑道。 然后二话不说,执起我的手,一步一步将我送入花轿。 “起驾!” 敲锣打鼓,吹曲拉胡。一路上喜气洋洋,我坐在朱红花轿中,透过层层缝隙,看到了同样一身朱红罗裙的她。 喜上眉梢。 平昌十一年,九月十二日。白沐过了第十六个生日,这一天联系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娘,桃竹。 一个至亲,一个至爱。 白沐很快乐,也很幸福。 牵绣球,跳火盆。这一生一世,白沐与桃竹同甘共苦。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 一进屋,嘈杂喧嚣的声音立马静了下去,我漫步走到床边,安安静静地坐了下去。 捏起床上的一颗桂圆,不自觉笑了笑。 花生桂圆寓意多子多孙,但关我们什么事呢? 桃竹还真是傻,两个女子怎么生孩子? 我端起一个盘子,将里头的花糕吃尽,又把床上的干果挑干净。 正要放到桌子上时双腿突然失了力气,扑通一下就摔倒在地。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碎盘声。 这半年来,我的腿愈发疼痛。不用轻功还好,一旦用了便会迅速失力。 没跑去西域的最大原因,并不是我即将成婚,而是腿的病。 虽然多次就医未果,但我总隐隐约觉得怕是那日摘并蒂莲时,中了那水蛇的毒吧。 可如果是这样,为何桃竹没事?她明明还吸了血来着。 我不明白。 过了一阵,腿差不多恢复力气了,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屋角有扫帚,我拿过来,将散落一地的碎片瓜果清扫到一边,掩在了门后。 哎,挑个日子告诉桃竹。让她帮我诊治诊治,这副样子多难受啊。 小半个时辰过去,桃竹终于走了进来。 见我一动不动,笑道:“娘子睡着了?” 我轻哼一声,不予回答。 她掀开我的盖头,搓了搓我的脸,凑近在红唇上轻飘飘地啄了一口。 “真甜。” 我没好气地将她推开,兀自走到桌子上倒了两杯合卺酒。 “来,喝交杯酒了。” 她笑了笑,在我对面做坐去。 两腕勾缠,两杯交错,两眼缠绵。 “你会喝交杯酒吗?”她两指捏着酒杯晃荡两下。 我不屑地轻哼一声,“不就是交杯酒吗,这谁不会?”瞧不起谁呢? “哦?那就开始吧。” 我刚刚将酒一饮而尽,还未咽下,她倏然抵住我即将滚动的咽喉。 我疑惑地看着她,却在下一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不,应该说体会到了她的....意图。 她闪着红唇,吻上我的嘴角。在我瞪得圆鼓鼓的双眸中,一点一点加重了吻,直到她撬开我的牙关。 酒香伴着舌香,在纠缠不清的舌头中变得愈发纠缠不清。 搅动,缠绕,撕咬,吞咽。桃竹还真是将交杯酒三个字展示的淋漓尽致。 “嗯~”一不小心从我的口中泄露出接二连三的轻喘。如果此时我涣散的瞳孔没有被眼皮盖上,我一定看得清桃竹眼中闪烁的深邃欲念。 一吻毕,一酒饮,我看着她流光溢彩的双眸,她盯着我扑朔迷离的眼睛。 这一刻,我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句诗: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摸了摸略微红肿的双唇,心神荡漾,刚要说:我们在喝一杯交杯酒吧。 她就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沐儿可真诱人。”她跟我咬耳朵道,“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还是办正事吧。” 办....办正事.... 她....还真敢说! 我的脸唰得火辣辣起来,咬住下唇不敢动弹。 不过这时,我通红的脸只是因为她划过耳朵的温热触感。因为....我还真不知道两个女子该如何洞房。 脱光衣服....然后呢? 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了。 “沐儿。” “嗯?” “我们成婚了。” “嗯。” “我们算不算嫁人了?”她将我轻轻放在床上,抵着我的额头问。 我淡然一笑,捏了捏她并不明显的耳垂,“还说我傻瓜,我看你才是傻瓜。” “算不算?”她不依不挠。 “当然算了。”而且还是除了娘亲和阿姐以外,最亲的家人了。 她被我的话逗得咯咯咯直笑,看起来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笑不露齿不出音的她,笑得这般灿烂,这般真实。 我摸上她舒展的弯弯柳眉,上前问了一口:“以后多这样笑笑,很好看。” 她根本不知道,不管做什么事,她的眼底总埋藏着一片暗无天日的结郁。 她笑而不答,顺着我的脖子,往下一点一点啃咬我的肌肤,得亏我看不见,不然瞧见满脖子的脸草莓,我一定会将她踹下床去。 “你是狗吗?”我被她的动作弄得痒痒的,身子也热乎乎的,整整一个天然小火盆。 “那你就是肉包子。”她伸出一口咬住我的咽喉,舌头在上面变着法儿得挑逗,直把我养得咯咯咯笑个不停。 煽风点火总归是不正经的,没玩多久,桃竹的双手就不安分地探入衣襟里。冰凉的触感在我身上缠绕,将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激了起来。 脑子本来已经混乱了,被她这么一弄,瞬间就清醒了不少。心里登时擂鼓大作,本能的想退缩。 “等等!”我吞了口口水,有些气急败坏地按住她不安分的手。 “怎么了?”她皱着眉头看我,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点也没停,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那....那个,我妆还没洗,先叫我洗个妆。”言罢,我作势就要起来。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她勾着我的脖子,将我重新压在下面,微凉的指尖轻捏了一把我的腰。 “想走?”她的舌头卷起我的耳垂,“想得美。” 我吞了吞嗓子,现在我就是一条咸鱼,随便扑腾也逃不出砧板与刀。 接下来,桃竹就跟剥鸡蛋一样麻溜地将我剥了个一干二净,露出里头晶莹剔透的鸡蛋。 指尖一路点火,从精致的锁骨绕到微微隆起的青涩弧度,又一路碾磨,最后深入不知名的幽香□□。 “水灵灵。”她戏谑一笑,指尖并不急着深入,反而周围轻捏重挑,弄得我身子一阵一阵地轻颤。 “别....别咬....” 我其实很不喜欢她摆弄我的咽喉,并不不是怕她伤着我,而是总让我想起那日咬穿曾誊分喉咙的时刻。 拼死保护,换来的确实桃竹和许离黎的畏惧,真让人难以忘怀。 不过桃竹似乎没看出我的心绪,以为我□□难耐,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我轻叹一口气,也就随她去了。 她上下两处同时用力,指尖顺着禁闭的缝隙,呲溜一下就滑了进去。牙关扣住我的咽喉,双重的压迫感,撬开我的声线。 “嗯~....”这真是....羞耻度满满的声音,比刚刚喘不过气的声音有过之而无不及。 腿间的异样使我忍不住扭动,身子空空的,好像飘在空中一样。 我下意识就抓住桃竹婚服,可随着她愈发激烈的动作,我渐渐感觉到了异样的感觉。 很痛,很痛。 阿姐临出嫁给我看了春宫图,我大概知晓了男女之事是如何,却不明白两个女子怎么办。 如今体会到了,我只感到....很痛。 没有极乐,更没有沉沦,倒是有些折磨人。 我不安地蹙起了眉,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有点来月事了.... “嗯....嗯吭....”我别开头,想死死咬住牙关,但作用并不明显。桃竹扼住我的咽喉,致使我必须张开嘴。 疼痛的闷哼伴着如潮似雨的打击,接连不断的倾泻出来。 如若不是身上的人是桃竹,我恐怕早就一刀捅死她了。 我压下烦躁的心,终是没忍住开口:“桃....桃竹....停....很疼....” 陷入沉迷的她这才恍然惊醒,连忙停下了动作。 一脸惊慌失色地看着我:“对,对不起....对不起,太用力了吗?” 我摇了摇头,对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但我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脸色惨白,配上这不痛不痒的笑,倒是更加可怜了。 她见我如此,想也没想就慌张地将手指拔了出来。于是,二次伤害就出现了。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挣扎着身子。 与此同时,一片血液流了出来,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破瓜的处子之血,可随着越来越浓,越来越多的血液流出,我才明白.... 我来葵水了。 ........ 怪不得这么疼!怪不得怪不得!我就说怎么一点也不舒服,反而难受的慌!原来葵水来了! 啧啧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洞房花烛夜来! 我登时脸上烧得通红,一半是气得,一半是羞得。 “我....我....我去拿热水....”桃竹也很尴尬地憋出一句话,然后噔噔噔跑了出去,留我一人躺在床上怀疑人生。 我觉得以后行房这件事,大概要产生心理阴影了。 别说亲自去做,我可能连这个念头都不想再产生了。 不一会儿,桃竹端着一盆温水,拿着两块毛巾走了进来。 “我....帮你擦擦。”她看了我一眼,脸上愧疚之情相当明显。 我点了点头。 温热舒适的感觉涌来,触感轻轻的,比羽毛刮过还痒。 “桃竹。” “嗯?” “别....别说出去....” “....好。” ※※※※※※※※※※※※※※※※※※※※ 有些崩溃,请审核大哥高抬贵手。里面亲脖子和来葵水的地方就不要标记了吧,真的已经很隐晦了。虽然看着有不少煽风点火的情节,但你仔细品品,除了吻,加起来二百字都不到。 第 79 章 成婚之后,我便清闲了下来,成了我们这一堆人里最无可事事的人了。 当然,这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怪我,如果不是我多嘴,将自己的双腿的状况告诉了桃竹。不说别的,游山玩水找妈妈还是能做得。 可惜,没有如果。 自从我将自己的双腿的疾病告诉桃竹之后,每日别说游山玩水了,稍微走走都被勒令坐轿子马车,连骑马都不被允许。 真是....大惊小怪。 不过,这病也确实有大惊小怪的资本。桃竹翻遍了古籍找遍了江湖郎中,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就算是师父,也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除了每月必来一次,比葵水还准时之外,真真跟正常人无甚区别。 这可真是急坏了桃竹。 当然,我也乐得她为我着急。 都说忙起来时间过得最快,一眨眼就没了。但我这闲下来也过得不慢,这一晃就过去一整年。 这一年里,桃竹抓紧时间招兵买马,如今加上小王爷打理的士兵,已经有足足四十万人了。 这可真不是个小数目。起码造反的能力是有了。 最关键的是,这一年里西域出了大乱子。 老单于死了。 新单于继位以后,以雷厉风行的手段,迅速架空诛杀左右贤王,紧紧把握住了整个单于庭。 然后....开战了。 匈奴的人手不多,堪堪摸到十万大军的门槛,但胜在高大凶猛。 汉军要杀死一个匈奴最起码需要两个人合作,再加上人家的骑兵势不可挡,仅十万人就已经让朝廷焦头烂额了。 上一次,朝廷前前后后调兵四十万,不仅打退了匈奴,还连连侵占人家十座城池。好不风光。 而这一次,长沙国已经被桃竹牢牢把控,再加上逑文珥搅乱北方多郡,朝廷才招了二十五万人。加上常驻五万兵马,堪堪集齐了三十万人抵抗匈奴。 正当匈奴与朝廷再次激烈角逐于武威之时,桃竹反了。 “桃竹,真的要这么做吗?”我对她的决定有些不赞同,人家在前线拼死拼活,咱们却在他背后捅刀子....这也太不道德了。 “刚来招兵的钦差已经被咱们杀掉了,相信皇帝那边很快就会发现。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这....那非要杀了他们吗?”我有些动摇了。 “铲草须除根。” “....那好吧。” 没错,桃竹并不打算直接围了皇城强行逼宫。毕竟如果这么做,到时候坐到皇位上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更何况她还是一届女流呢?估计很快就会有人造反。 她打算借助匈奴的手,颠覆了大汉。然后应声起义,救百姓于水生火热之中。 事成,她便是天下的功臣,就算没有女皇的先例,由她登上皇位,估计也无人说不。 真是....好....好奸计.... “匈奴虽然有十万人,但朝廷也有三十万,我觉得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估计半年之内,匈奴就会被打败。”毕竟匈奴再强,再勇猛,也跟朝廷耗不下去,疆域在那摆着呢。 桃竹摇了摇头,“三个月内,周至一定会击退匈奴。” “为何?”三个月也太快了吧,匈奴的人数可比上次要多不少。 “寒冬将至。”她指了指匈奴的疆域图,“从这里到这里,是匈奴主要的草场。”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你可还记得两年前的白灾?” “记....记得,但....” “但已经过去了两年,早就休养生息好了,你打算这样说是不是?”她静静道。 我不知为何,明明是很显而易见的答案,被她说中重复给我听,却让莫名其妙让人以为我很蠢一样。 但我还是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原本是该恢复好的。”她笑道。 “原本?”也就是说这次却没恢复好? “老单于地下有三个儿子,新单于尽管是势力最大是一个,却也不能以一敌二,估计这十万匈奴大军,早就开始招揽了。” 她两只眼睛戏谑的眯了眯,狡猾又危险,“如此,这两年草原恐怕不仅没能修生养息,情况还加重了不少。” “也就是说,马匹的草供应不足。”她如此总结道。 不足?那还不辞辛劳地往大汉凑?这新单于怕不是脑子有坑吧! 像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桃竹又解释道:“你以为他打这一仗真的是为了侵略大汉,扩张疆域?” 呃....不....不然呢.... 她嗤笑一声,手指亲昵地戳了戳我的额头:“人家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皱了眉头,揉了揉被戳红的地方,心里十分懊恼。 自那才是初夜我疼的死去活来,这一年里桃竹对我仅限于亲亲搂搂抱抱,没再动手动脚。 我也心里有些阴影,至今没要了她的身子。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无从发泄,导致她越来越爱学阿姐对我那一套。不是摸头捏脸就是挠下巴刮鼻子,搞得我严重怀疑她年龄大了母爱泛滥。 “为何?”我抿嘴问,腿却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她笑眯眯看着我,也不拆穿,心情甚好道:“一是为了夺回割地,树立权威。二嘛,估计匈奴那边物资不够了,想以战养战吧。” 以战养战?这还真是个胆大的主。 也不怕撑着了。 “咱们先烧粮草,还是坐等两败俱伤?”反正这三年囤了这么多粮草,这么多兵,等得起。 桃竹摇了摇头:“太费力了。直接下毒就完事了。” “毒?毒多贵啊!”三十万人,那得买多少毒啊!想到我的钱就要飞走,心肝儿就疼得慌。 什么?你说那是桃竹的钱? 放屁!桃竹都是我的,她的钱当然也是我的! 桃竹一顺不顺的盯着我,将我的反应尽收眼底,勾唇笑道:“不花钱。” 闻言,我眼睛一亮,发出贪财的声音:“真不花钱?” “真的。”她掩唇笑道,“你可好记得人蛊的血?” 我现在一听蛊啊虫啊,就浑身不带劲,瘆得慌。毕竟每月比大姨妈还勤奋的双腿脱力,在这儿候着呢。 “那东西你怎么还留着?”多恶心呐!沾一滴就能变成认不认鬼不鬼的样子。 “当然了,那可是宝贝。”她悠悠转过身,凝视着疆域图,“到时候将他往水源里那么一倒,想来几十万大军很快就能不攻自破。” 桃竹说下毒,当天晚上就将稀释过的毒血一连运送了两大桶。一桶混在跌打酒里,一桶则是满当当的血。 这件事情本来并不需要桃竹亲自出发,但不知道为何她执意要亲自跟去。于是我也只好带上了封存一年之久的小白龙,跟她一同出发。 “你来干嘛?”她皱着眉头看了眼我的腿,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实话说,这样的自己很让我心酸,也很让我失望。不说别的,单论武功,我绝对是此间数一数二的。 这是我的骄傲,亦是我的底气。 没想到,如今却变成了我任人拿捏的软肋。连昔日被我好好保护的她,都嫌弃我,我还要装作风轻云淡勘破红尘的样子。 这着实....很不好受。 “没,没事。”我扯了一抹浅淡的笑,故作轻松道“不发作不用内力便好,不信的话,我让你双手,你也打不过我呢。” 这并非我吹嘘,内力用不了,我的根基还在,起码也能做一个不错的打手。 虽然完全比不上她的暗卫就是了。 她挑了挑眉,有些犹豫地打量着我。 许是我真的伪装的太过无所谓,或是桃竹先天的劣根。她才会这般像是权衡价值一般的打量我,丝毫没有顾及我的心情。 这大概就是逞强的悲哀吧。 良久,她才勉强应下,同意带我一起去。但条件是,我不得离开她半步。 我当然会同意了,毕竟我跟着去就是为了保护她。 毕竟,她是我的公主。 我永远守护的人。 路途遥远,战事又紧张。我们一路上几乎称得上日夜兼程,终于在十日后抵达了金城周边。 期间有几次来自匈奴卧底的信,是那只海东青带来的,只是桃竹每次看完心情都不太好。 但我却注意起了发信人的署名:筑。 说来也巧,桃竹的卧底周筑跟那个抓走我娘亲的竹筑名字都是一个单字:筑。并且如今都在西域。 如果不是我知道竹筑上次差点杀了桃竹,我甚至怀疑这个周筑是不是隐姓埋名的竹筑了。 当然,我将这个小发现说笑讲给桃竹的时候,她却笑不出来。十分严肃地让我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不开就不开嘛,那么凶干嘛? 不过我转念一想,我的意思简单来说不就是:桃竹的手下杀了我一家,还抓走了娘嘛。 换个角度一想,那不就是桃竹指使手下杀了她岳父和大舅子,害她老婆家破人亡嘛! 这般想,我冷汗蹭蹭蹭就渗了出来,要是桃竹这么说我,估计我会比她还气,直接揍她了。 所以事后,我赶紧给她认了错,虽然她当时并没有回应我,而是静静地看着我。 ※※※※※※※※※※※※※※※※※※※※ 开始收尾了~ 新文《我又出轨了》求收藏~ 沾花惹草小兔子vs温柔似水妖圣/妩媚妖娆魔君/斯文败类仙尊/霸道冷漠鬼王 第 80 章 金城作为一个三面环山易守难攻的城池,自然不止是地势好,它的水源也十分的得天独厚。 三面环山,导致三山是山涧山泉积雨都往金城的方向流淌,收束于城中的大河。 河水入城被分为巨大的地下水系,用水十分方便。 下毒则更加方便,只需要随便找一个山坳的河水泉水投下毒血,要不了一盏茶的时间,整个金城的水系都会感染。 但....为何匈奴并不用这行的方法呢? 因为水流太快了。 没错,毒扩散的快,但疏散的更快。要想保证水中一直有毒,就要一直下毒。 且不说每隔一炷香时间就会有一波人来视察水源,就说这毒量就让人无法承受。 所以要想真正下有用的毒,最好的目标是城中的水井。 水井取的地下水,相对流速慢,更新也慢,是投毒的最佳选择。 城中几乎每日一户人家都有水井,工作量极大。所以桃竹将所有暗卫和大部分毒血给了他们,让他们潜入城中下毒。 但军队用水,最多的并非水井,而是地下水系。 所以要想真正达到效果,就必须盯准时间,在河水或水源中下毒。 于是就有了,我跟桃竹偷偷上山的事情。 “都说了你不必跟来,我自己就可以了!”我压低声音,一边注意四周,一边小心在前头开路。 “不行,你现在动用不了内力,一个人太过危险。”桃竹不紧不慢的跟在我身后。 “一个人危险?那也好过带着你吧!凭我的藏匿能力,那群士兵怎么可能发现我!你跟着有什么用!” 不仅屁用没有,还净会给我添麻烦。连装毒血的小桶都是我抗的! “....一般士兵我也打得过....”她犟嘴道。 “....行吧行吧,我不管你了!到时候你被人抓住我绝对不会救你!” 我本来就是说气话,想让她知难而退,却不想她听了反而很认真的回复:“好。”言罢又觉得不够,补充道:“我会救你。” 我:“....” 好好好个屁,救个屁! 这头蠢驴! 我现在只能祈祷,探查的士兵并不会发现我们。或者....人很少,总之千万不要我打不过啊! 但有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们刚走到半山腰,离最近的可以下毒的河段还有不短的距离,就跟一队巡视的士兵相遇。 当然,只是我们单方面遇到他们,并没有被发现。 “辉哥,咱们还要往那边去吗?大半夜是谁没事来爬山啊!咱们新来的将军也真是小题大做,匈奴怎么会绕到咱们后面来对河水动手动脚啊。” “是啊,辉哥,要不咱们歇会儿吧!我困得直打哈欠。” “闭嘴!老子不困啊?妈的睡到一半被临时叫起来!张仗真他娘的吃屎了,哪天不肚子疼,偏偏该他巡的时候肚子疼!真他妈晦气!” “那....那咱们不如偷个懒吧。反正就这一会儿,要不了一个时辰就会有下一队人巡视了。是不是啊,哥几个?” “是啊是啊。” “没错,真困死了。” “辉哥,歇一会吧!” .... “都给老子闭嘴!歇歇歇,你们这群兔崽子就是因为这样,现在还他妈是普通士兵!困死也得给老子忍着,继续走!” 那群士兵一片哀声叹气,拍拍脸抖擞抖擞精神认命跟了上去。 新来的将军? 我一边瞧瞧跟着他们,一边问:“桃竹,新来的将军啥意思?难道不是周至那个混蛋吗?” 桃竹斜了我一眼:“你不知道?咱们离开长安第二年周至就被迫交了兵符,如今手握兵权的是骠骑将军楚弄。” “骠骑将军?那不是个正二品的将军吗?大将军不是正一品吗?这是为何?” 桃竹解释道:“还记得何尚书的女儿何茵茵吗?” “记得。” “何尚书跟大将军联姻,两家手握文武两大权柄,皇帝当然会忌惮。” 啧啧啧。 周至退兵又连破十座城池,结果回去反倒被架空,真让人唏嘘不已。 不过也好,本来我还担心毒死了周至,何茵茵那个小傻瓜就要守寡了,如今倒是没了后顾之忧了。 我们一路小心随行,基本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我以为可以这样安然等到他们巡逻结束的时候,迟来的茬子还是来了.... 一声在安静的黑夜中极其清晰响亮声音响起。 “谁!”那领头被叫做辉哥的人突然朝我们的方向呵斥一声,吓得我一个激灵。 被发现了?! 不是我发出的啊! 我立刻转头看向我的猪队友兼母爱泛滥的桃竹娘子。 见我看她,桃竹立刻摇了摇头,两只手刷刷刷的摆了摆手。无声道:不是我! 我这才抿着嘴点了点头。其实刚刚转过头我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那个声音虽然是我们这个方向来得。但....准确来说比我们更靠后。 可能是第三波人马。 于是,我赶紧带着桃竹撤向一边。 “出来!”那领头的抬了手,二十多个士兵立马抄起武器。 “弄出那么大动静,当老子耳聋吗?!”,他领着人慢慢靠近,“别他娘藏了,出来吧。” 一阵窸窣之后,我们林子深处出来了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匈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率先出来的那个匈奴往我们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 “你的人?”我试探地问桃竹。 她摇了摇头。 哦,那就是刚刚发现了我们。我默默地拉着桃竹再往旁边撤了几步。 如今我俩的状态非常尴尬,刚刚好好被夹在两队人马中间偏左的位置。只要稍有打斗,就很可能波及我们。 更难受的是....没有障碍物了!无法再后撤了! 艹!我深刻怀疑是桃竹带坏了我的运气!要是我自己来,早就完事儿了!哪会这么麻烦? 我恶狠狠的瞪了桃竹一眼。 但不知道桃竹如何眼瞎,不仅没看出我的满满恶意,反而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十分无奈道:“乖~别闹。” 我:.... 那边一言不合就拼命。这次可是真正意义上的一言不合,“辉哥”叽里呱啦地又是挑衅又是嘲讽地怼了匈奴一顿,然而匈奴根本就听不懂,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 接着他们就开打了。 匈奴虽然人少,但一个个勇猛无比,大砍刀一刀下去,能直接将人砍成两截。 在这样凶猛的打法下,那边的汉人士兵不一会儿就溃散了军心,大难临头各自飞。 其中“辉哥”十分不长眼地跑向了我们藏身的地方,后面还引来领头的匈奴。 晦气啊! 见他越来越靠近,我悄悄拔出了许久不曾见血的小白龙。 瞧准时机,在他离我们只剩三步的时候,徒然发难一刀封喉,整套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紧接着我二话不说,借着甩动的气力,一个环刀砍向那随之逼近的匈奴。 不得不说,这匈奴有两把刷子。我虽然无法施展内力,刀法不及平时凛冽,但胜在狠辣。比如说他,就是一头野熊我也能一刀毙命。 但就在我砍向他的瞬间,他急急侧身,右胳膊上的一大块肌肉当即就被削了下来。 他连眉头都不带皱的,趁我不及收势,抡起比我手掌还宽的大刀砍向我的脖子。 我连忙侧翻身,顺带一脚踢到他脖子上,将他踢了一个踉跄。 见他只懵了片刻,我眼眸不禁沉了沉。若能用内力,刚刚那一脚直接踢断他的脖子都没问题! 可恶! 趁他恍惚的时刻,我抄起刀就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乱砍,血液纷飞,血肉翻飞。 在我快之又快的刀雨之下,他连连后退数步,疼痛的闷哼也倾泻出来。 就在我准备给她致命一击的时候,我听了桃·猪队友·我老婆·竹的呼喊:“白沐!” 紧张又焦急的情绪立马就占据了我全部心神,我只来得及一脚踢飞他,然后借力倒冲向桃竹。 我翻过身,就看到四个匈奴冲向桃竹,当下怒不可遏,昏了头得往她那里冲过去。 来不及了! 我看到其中一个匈奴的刀尖距离桃竹已经不过一尺距离!再有一个眨眼就要落到桃竹细皮嫩肉的胳膊上! 不! 紧急之下,我将不能动用内力,不然力气就会迅速流失的后果全然抛到脑后。 使出了我一年多不曾动过的内力。 轻功绝顶绝非虚传。 两丈多的距离,瞬间就及至。我使出最快最恨最杀气漫天的一刀,径直斩断了他粗壮的胳膊。 这一瞬间,我身上的力气已经流失一半。我能清楚的感觉到手中小白龙的重量。 但还不能放松!危险才刚刚开始! 七八个匈奴至今一个都没死,如果我这个节骨眼出了岔子,毫无疑问,等待我们两人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敢怠慢,我集中为数不多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她身边环绕的四个匈奴。 当第四个轰然倒地之时,我已经不得不双手握住小白龙了。甚至,我感觉膝盖极其疼痛也异常沉重,仿佛我再动一下就会当场裂开一样! “银针!”我费力的张开嘴,半佝偻着身子,说出简短的两个字。 我并没有立刻听到桃竹的回复,但也没有办法,我必须解决了剩下的四个人! 必须! 生死攸关的时刻,我立马就模拟出最优先的战略。 刚刚那个匈奴头子最难对付,但已经被我打伤,约摸着受伤不轻。于是我便打算率先解决其余四人,但在那之前…… “滚!”我尽力怒吼,企图用气势逼走他们。 没错,可以的话,我希望不战而胜。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不,准确来说是有那么一点点用处,但人家还没要撤退,受重伤的匈奴头子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杀了她!”他捂着一张狰狞的脸,恶狠狠地瞪着我。 卧槽?! 大兄弟你会汉语啊!那你他妈的刚刚藏那么深干嘛! 那三人面面相觑,然后一咬牙齐齐向我冲来,卯足了必死的决心。 卧槽!!! 大兄弟你真他妈是个狠人啊! 我现在站着都困难,别说以一对三了! 艹! 我暗暗啐了一口,然后硬着头皮双手握刀砍向离我最近的一人,刀刃刚刚挥到一半,腿部力气就全然失去,身子即刻缓缓倒下! 啧! 我拼死拼活借着倒下的助力,砍完了那一刀,幸运的是这一刀不偏不倚恰好砍断了他的手腕! 这意味着他很快就会失血过多而死亡! 但不幸的是,紧随其后的两人已经冲到了我面前,两把血光闪闪的大刀迎面落下。 栽了。 毫无疑问,我现在已经无法动弹了。这两刀下来,绝无苟活的可能。 我只希望桃竹能借着这个空档,赶紧逃跑。她虽然武功很差,但有一定的轻功基础,跑过他们三个普通人应当不成问题吧! 只可惜,白大侠失约了。 不能陪你的一辈子了。 我自嘲的闭上眼睛,只希望她逃走以后,能好好照顾我的阿姐。 那是我身边唯二的家人了。 眼睛闭上了许久,我并没有迎来终结我性命的疼痛,倒是听到了什么轰然倒地的声音。 一睁眼,看到两个脖子上扎满银针的匈奴倒在我旁边的地上。 !!! 我兴奋的念头刚刚升起,大腿上就传来令人绝望的疼痛。 我无力压抑嗓子疼痛至极的吼叫,几乎同时,眼角也失控地疼出眼泪。 我很讨厌疼痛。 很讨厌很讨厌。 我皱着朦胧的泪眼,在波动的水光中看到了发了疯朝我冲来的匈奴头子。 一连串银针穿透他的胸腔,却无法阻挡他逼近的脚步。 强烈的恐惧弥漫开来,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手无缚鸡之力。我挣扎着想要后退,却是白费力气。 片刻之后,胸腔传来肋骨断裂的声音。强烈的冲击直接将我打闭过气了。 意识溃散的最后一刻,我听到了桃竹带着哭腔的声音:“沐儿?沐儿!” ※※※※※※※※※※※※※※※※※※※※ 没错,我又来死皮赖脸地推文了。 喜欢作者的,快来收藏新文呀! 《我又出轨了》 大家可以戳专栏看文案哦~ 第 81 章桃竹篇 “白沐!”我惊恐地叫了出来。 眼睁睁看着那匈奴不顾飞来的银针,一脚踢在白沐胸膛。我心里升起了前所未有的畏惧。 我害怕白沐真的就死在这里! 我使出浑身解数,将全身上下所有的银针都狠狠地掷出,终于在他要进行第二次攻击之前,成功杀了他。 在他轰然倒下后,我愣了片刻,才连忙将白沐圈在怀里,探测她的脉象。 微弱....太过于微弱了,我毫不怀疑她这次是真的快要死了。 不....不行! 我忍住酸涩的眼泪,咬牙剥开她的衣裳,拿出十二根颀长又特别的银针,一连从她的锁骨下扎到她的小腹旁。 十二根银针系数没入她雪白的玉体后,她的心脉已经被我暂且封住。 做完这一切我终于松了口气,近乎虚脱的瘫坐在地上。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白沐她的情况,她根本就不是得了病,而是中了毒。一种阴损又让我束手无策的毒。 我屏息褪下她的鞋袜,颤着手摸到了她脚踝处的伤口。 这就是她中毒的地方,那日帮我摘采并蒂莲时,被“冰”划破的。 但怎么可能是冰呢? 小小的擦伤,自那日起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怎么可能连愈合的迹象都没有? 这个傻瓜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还一直以为自己突然就得了病。 往日里凭借气息和视线就能判断藏匿在暗处的人,现在一路上都有人跟着我们,她却毫无知觉。 真蠢。 蠢到被我骗的团团转。 “出来吧。”我捏捏她余温残留软乎乎的小脸,冷不丁出声。 林间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一个威猛高大的汉人走到我面前跪下,脸上还带着一道极深的刀疤。 “谁允许你自私派人来的?”我收回眷恋在白沐身上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不敢抬头的男人。 “属下知错。”周筑,也就是竹筑,闻言立马拜服在地上,端的是一副诚恳认错的样子。 但我却知道,他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知错?”我讥讽的勾起了嘴角,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当初你说愿听我调遣,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顾我反对对她出手。” “匈奴军营那次,我已经警告过你。你却仍然不知悔改,再次朝她动手。周筑,你连怎么当一条狗都不知道吗?” 他这次沉默了,并没有回答,但我知道自己的话他一定没有听进去。 我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向她挑明:“我想你知道,那件事情跟她无关。刘瑞他们,白家,你随意出手。但她不行。” 我摸了摸白沐的眉眼,按压她的薄唇:“更何况,她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一听妻子,那边周筑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咬着牙抬头道:“可她是刘瑞的女儿!你怎么能娶她?!” “然后呢?”,我眼皮都没抬一下,“她是无辜的。” “无辜?”,他冷笑一声,“小姐,竹府就不无辜嘛!师父师娘就不无辜嘛!可最终呢?” “她生父和养父合谋推倒竹家,难道你就甘心这么放下芥蒂,跟她在一起吗?!” “小姐跟仇人的女儿成婚,师父师娘在黄泉之下如何能瞑目!” 师父师娘指的就是我的爹娘,竹筑是我爹在外收养的养子兼徒弟,这也是他甘心受我调遣的原因。 “如何能瞑目?”我笑得辛酸,“那你告诉我,你屠了白家,又要擒拿刘瑞。你做了这些又有什么用?爹娘能回来吗?”说着,我嗓音就发颤起来。 我当知道这么做不妥,可....可我控制不住。 我纠结过,逃避过,试图放弃,告诉她一切! 可我不敢。 这次我真的栽了,爱上了仇人的女儿。 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桃竹试穿嫁衣扑在我怀里哭泣的样子,她说: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感觉自己的心被猛地握住,呼吸都要透不过来。 大概没什么意义吧。 只是....只是不甘心呐! 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我要杀了他们,为爹娘申冤啊! 可....我好痛苦啊.... 她若是发现拜师也好,养父被杀养母被抓,一切都一切都是我精心策划的....那该如何是好? 我已经不想再尝试一次失去挚爱的感觉了。 我累了.... “意义?”他咬牙切齿地蹦出这几个字,“你是说我们做的没有意义吗?!” 他冷哼一声:“好,好!既然你觉得没有意义,那我也无话可说了!我自然会将一切都讨回来!”言罢,他就不在管我,拂袖而去。 刚走两步,他又折了回来。 见我疑惑的看着他,他斜了我一眼,辩解道:“我来下毒!”言罢就搬着木桶往小溪走去。 路过我时,他的脚步顿了顿:“我不知道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但我希望你明白,你早就深陷泥潭里了。” 说完,大跨步离开。 深陷泥潭....无法独善其身.... 还真是贴切的形容。 “沐儿,我放了你娘亲。你会原谅我吗?”我捏着她柔软的耳朵道。 可回答我的,只有空寂寒冷的风。 我真是糊涂了,对着听不见的人说什么呢。 疲惫地叹息一声,背着她慢慢下了山。 * 计划相当成功,天一亮,金城就乱成一团。 稀释后的毒血虽然不足以毁掉中毒者的意识,但皮肤皲裂,血液转变的痛苦就需要人清醒着承受一切。 某种意义上来说,拥有意识才是他们最痛苦的事情。 三十万大军,超过一半都在金城。经过中毒与匈奴的双重打击,金城不过一日就被攻破。 这一役,朝廷大军死伤二十多万。仅存的七八万人马被打的节节后退,最终守在了渭水河一侧,死死守住京城。 但我最关心的并不是刘瑞即将倒台,而是....白沐。 整整一个月了,她都没有醒来。 这一个月里,我带她回了长沙国。将她的外伤内伤以及断裂的肋骨全都治疗的七七八八,连体内的十二根封针都取出了大半。 可....还是没用。 她的身子活着,心跳呼吸虽然较之原先弱了不少,但她确确实实活着。 只是....醒不来了。 像一块会呼吸的木头一样。 “小姐....周筑那边传来消息,长安城已经被匈奴大军包围了,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彻底亡了刘瑞。” 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澜儿欲言又止地看看白沐又看看我,咬咬牙道:“周筑说,请小姐尽快出兵,届时....届时好完成登基大业。” 完成登基大业? 呵。 我不在说话,摆摆手让她下去。 她这次蔫了吧唧地退了下去,临关门前又多嘴道:“小姐,还请....以大局为重。” 大局? 苍生百姓吗? 对不起澜儿,我要登上皇位从来都不是为了大局。 我只是想复仇罢了。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澜儿叫来的,白兰和师父师娘他们都来了。 “竹儿,她,她还没醒吗?”师父道。 我握着白沐的手,微不可觉地摇了摇头。 “沐儿她....她会没事的,倒是你别累垮了,先去休息休息吧。”阿姐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事,我不累。”就算累了,我也不想离开白沐半步,谁知的她什么时候才能醒呢?醒了看不到我怎么办? 阿姐叹气摇了摇头。 “并蒂莲的效用查到了没有?”师父又道。 “没有。”我一本正经地撒谎。 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并蒂莲的作用,它其实是一种毒药,能够使人筋脉尽断而死。但不知道是谁穿出的谣言说它能使人死而复生。 真是可笑。 如今师父问出这个,我自然知道她想要我死马当活马医,用并蒂莲来“治疗”白沐。 但我怎么可能会同意? 当下就反驳回去:“师父别打并蒂莲的心思了,这莲花功效不知,谁知道用了以后会不会加重呢?” 说不定哪一天白沐就醒来了,我如何愿意冒这种险? 师父被我说中,难得一见的微红了脸。 “小竹,你....最近打算如何?听说京城那边状况很不好....”妙姐姐.,呸,妙师娘一脸好奇地问我。 师父听了,连忙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眼睛挤弄着暗示白兰还在场。 白兰看了释然一笑:“这事情一开始成婚桃竹就跟我说过了,典....亲家不必如此。” “说过了?”师父嗔了我一眼:“说过了不告诉我一声?!” 呃....其实我忘了。 但看着师父也没有抓住不放,我也就不在解释,回到师娘的问题上,“再过几天吧,等匈奴快破城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 言罢,我深深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白沐,心下复杂起来。 白沐是刘瑞的女儿,虽然她忘记了,但谁又知道她会不会想起呢? 到时候,她又会怎么想我呢? 可....辛辛苦苦蛰伏十多年,就为了给爹娘报仇,手刃刘瑞。我又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如果她想起来了....那我.... 那我该怎么办呢?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偏偏就喜欢上她了呢? 这就是我的....报应吧。 第 82 章桃竹篇 当晚,周筑传来书信,皇城周遭突然涌出五万人马,偷袭匈奴,怀疑是刘瑞藏匿的人。 匈奴折了一万余人,目前还剩下七万不到。 我立马跟逑文珥飞鸽传书,吩咐她集结所有人马驻守朔方。同时分兵三路合围匈奴。 派出十万大军饶过渭水河上游,直取金城,断掉匈奴西北退路。又将剩下的三十万大军一分为二,左右包抄驻守在长安城前的匈奴主力。 这次尽管皇位已是我发囊中之物,但仍十分小心,不曾将昏迷不醒的沐儿带上,将她托付给师父一行人照顾。 半个月后,大汉兵败。除去城中的一两万士兵,再无其他威胁。久攻不下的长安城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被攻破。 时机成熟,三路大军也全部到位。 不再拖延,当晚丑时,我率领十五万大军同染冬率领的另外十五万同时动手。 “放箭!” 一声令下,千万支燃着熊熊火光的箭簇宛若流火,从漆黑的天边倾泻下来。 星点的火光逐渐蔓延,在一顶顶帐篷中慢慢扩散,形成冲天的烈焰。平静如水的黑夜悄然崩溃,火声,断木声,马匹和人们恐惧又焦急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喧闹异常。 “救火!” “水!水!” “快跑!” .... 我坐在躁动不安的马匹身上,冷眼旁观着手忙脚乱的景象。 “大人,染将军那里准备好了。”一名小将军匆忙过来,半跪在马匹一侧。 我抄出雪白的襄红的雪梅刀,刃指皓月,“杀!” 战鼓擂响,十五万大军随之涌出,一把把闪着煞气的银光忽明忽暗,高昂的士气随着脚步的加快而愈发昂扬,鲜血淋漓交叠着低吼,令人血脉偾张,大战一触即发。 我对着月光擦拭雪梅刀,透彻的刀面照出我古井无波的双眼。 静静地,我吻了上去。 今日的战争,她既然来不了,那就让我替她参加! 奋力甩了一下缰绳,马儿吃痛狂奔,银月之下,我带着送给她的刀,冲进了乱成一团的匈奴军营。 * “胡闹!”,周筑拖着我身子,急冲冲跑到了我军的军营,将我扔在了软榻上。 “你来干什么?!好好在后面待着不行吗?!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及时救下你,你现在已经死了!”他冲着我一顿怒吼,把旁边的军医都吓得一个哆嗦。 我打了个哈欠,眼皮都没抬一下,“说完了吗?说完了一边去,别打扰军医给我疗伤。”言罢我冲着巴不得缩在角落的军医招了招手。 “你你你!”他怒其不争地瞪着我,但腿上还是老老实实退开一旁。 “你冲进去干嘛?就这么想....”这么想送死?我从他气冲冲的眼神里看到了未言明的话。 “士兵在拼命,你就让我看着?”我白了他一眼,心里将这愣头青骂了不止一顿。 “行,行!我说不过你!我去找澜儿!”言罢他就甩袖子走人。 我一边按照军医的话,伸出了手,一边白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 说来有些丢人,我才豪情万丈地冲进去没一刻钟,就遇到了两个膀圆腰粗的匈奴左右夹击。 这让我如何打? 更别说雪梅刀细得才二指宽,人家轮着大锤子大刀,我都害怕雪梅刀会被我给弄断了。 所以才束手束脚的,再说了,我又不是将军,不用上阵杀敌。 当然,这时的我已经完全忘记了白沐一人闯入匈奴军营连杀数千人的事情,也选择性忘记不用上阵杀敌却非去不可的人是谁。 这场仗打得很快,也很胜利。天将明,匈奴的七万人,已经剩下一万不到。 他们借着夜色策马奔腾,迅速向金城涌去。 只可惜他们并不知道金城此时早已被我收入囊中,去便是死路一条。 天明,我穿上金云盔甲,腰间别着雪梅刀,问候了诸位将领。 值得一提的是,染冬倒是挺有调兵打仗的才能。这场战争从提出到详细的谋划,都少不了她的参与。 “没想到当初那个偷我粮食的小丫头,如今竟已经仪表堂堂了。”我坐在主位上,端起一杯参水的酒,“来,染将军,我敬你一杯。” “不敢不敢,恩人言重了。”她客气着喝下一杯,“当初若是没有恩人的粮食和钱财,我和阿姐大概已经活不成了。” 阿姐?我意外地挑挑眉,想起了那日她扶一名女子上马车的样子。记得当时白沐还打趣我:“小丫头用我的钱财偷偷跑路。” 真是....相当久远的记忆了。 “将军几日可攻下长安城?”我道。 她思量了片刻,谨慎道:“大人要坐上皇位?” 我正了正神色,“没错。” “那我们就不可强行攻打。” 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如今我们不依靠京城的势力,强行攻打,伤财伤力不说,还是出力不讨好的办法。 但我并不觉得,刘瑞会看不出我此时出手的目的。更何况他还手握各个世族的力量,这些....我们轻易动弹不得,至少在皇位没坐稳之前,不可轻易为敌。 “咱们只需要围而不攻,要不了半个月,那些只注重自身利益的世族肯定会跟大人接触。” “到时候,我们只需要挑选一家,便可一举登基?”我顺着她的话茬接下去。 她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日,我给士兵们放了好几天的假,在长安城外舒舒服服地围着长安城。 三日后,吴雀那边传来消息,匈奴退回了金城,企图从西北一带逃跑,却被我们设的埋伏杀了一半有余。 剩下的余孽纷纷逃至朔方,被逑文珥手下的程将军全部绞杀。 十日后,城楼上发生□□,驻守城门的将军被杀害,替换成另一波人马,城门开了。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开城门的竟然是我熟悉的人——周至。 “桃姑娘?怎么是你?”他抢先一步,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呢。 “称帝。”我的回答简洁明了。 他沉默了半响,才艰难道:“....我知道。” “你呢?现在不应该守在皇宫吗?”虽然他被架空了,但毕竟是个大将军。我毫不怀疑刘瑞会在这个危难关头,启用周至,来个玉石俱焚,或者突围。 毕竟还手握一万余人马,打我们个措手不及,逃出生天,还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这几日,我故意给士兵放假,为的就是诱敌深入。 却不想,第一个跟我们合作的竟然是周至本人。 真是戏剧。 “他扣押了茵茵。”他面无表情道。 茵茵?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何尚书的女儿,周至的妻子啊。 怪不得,怪不得。 “刘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真是个蠢货。”我毫不留情的嘲讽,没想到他竟然以为扣押了何茵茵,就能同时掣肘大将军和何尚书两人了吗? 愚昧无知。 他此行恰巧是加深矛盾的一步,自取灭亡。 “她人呢?”我问。 周至咬了咬唇,别开脸憋出几个字:“后宫。” 我送到口中的茶水差点一口喷出来,“他....对她出手???” 不会吧,这难道只是知道大限将至,想要及时行乐??? 周至见我误会,脸都气红了:“不是!”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我松了口气,刚刚体会到了三观即将崩塌的感觉。 “行了,你手里多少人,他又有多少?”我问。 “我手里有一千,他的话,差不多有一万人,全部分布在皇城内外。” “好,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把茵茵救出来。” “对了,我确认一下,你的态度可以代表周家和何家的态度吗?” 他对此表示肯定。 那就行了,有何家和周家两大支柱,怎么着也能站稳脚跟了。 当天,我派出自己的三十个暗卫,瞧瞧潜入皇宫将何茵茵提前救了出来。 本来打算一并收拾了刘瑞,却没想到刘瑞身边也有不少暗卫,一个个功夫也是了得。所以不仅没能顺利抓住刘瑞,反而打草惊蛇了。 不过还好,刘瑞没抓到,皇后许鸣雪倒是给顺带抓了回来。 “你便是她的生母?”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上笑容似是而非。 她显然十分聪慧,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判断出我说的就是她的女儿——刘潭。 她抬起眼看着我,努力压抑着激动与不可置信,紧张地问:“你....认识潭儿?” 潭儿,潭儿,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我真是又感慨又愤怒。 在皇宫她叫刘潭活得碧波荡漾,在白家她叫白沐生得春风沐雨。 她仿佛天之骄子,一直都活得潇潇洒洒,惹人疼爱。 就算我亲自将她拉下神坛,她也能用一颦一笑多走我的心。 真是....败给她了。 “没错,我认识她。”我走进跪在下面的皇后,“不仅认识,我们还....好得很!” 皇后眼睛一酸,两行清泪就滑了下来。 她捂住嘴唇,哽咽:“她....她过得好吗?” 我垂了眸子,顿了片刻,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好啊,当然很好。好到双腿不能行走,好到肋骨断裂,好到消瘦得跟快死了一样。” 我并没有夸大其词,反而句句属实。每一句话,我感觉都像是用血说出来的一样,嗓子一股子腥臭味。 我是有怨的,我当知道面前的女子是她的什么人,也自然明白十几年前的事情跟她这个女人没什么关系。 可我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去迁怒她,折磨她。 这样做没什么意义,但我无法无动于衷。 我不甘心。 在我故意的刺激下,她哭得近乎崩溃,匍匐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饶,想要我放过她女儿一马。 她甚至卑微到试图吻我的脚尖,被我一脚踹开了。 她越是这样,我越有复仇地成就感与满足感。虽然很幼稚,但她不舒服,我就开心了。 最后,我在她哭不出来的时候,告诉了她我的身份与目的。 在她溃散的双目中,我最后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放心,在我玩腻之前,不会随意放手的。” 然后就一挥手,让人将她关了起来。 “染冬!” “属下在!” “即刻出兵,生擒刘瑞!” “是!” 第 83 章刘瑞篇 刘瑞篇。 “混蛋!混蛋!”我一脚踢翻了几案,檀木桌上的竹简和久未批奏的奏折散落一地。 空旷黯淡的大殿里只有零星几个宫女,我身边的十名暗卫都被我派遣了出去。 因为,我的皇后被抓了。 “奇耻大辱,这真是奇耻大辱!”我又踹翻了一旁的椅凳烛灯,四十年来,我从未有过如此屈辱的时刻。 “究竟是谁?!竟然趁胡汉战争时造反!”我冷笑一声,目光如炬,“真是好计策啊! 今年是我登基的第十八个年头,我日日辛勤操劳,接纳雅言,为了大汉复兴而兢兢业业,还从未想过即便如此都有人不满意,竟然要造反! 长安城至今已经封城超过一个月了,很快就会撑不住了。 我本想召集兵马,做最后的挣扎,不说保住皇位,起码也要送走了我皇后。 可....他竟直接对雪儿出手了!真是不可原谅! “来人!”我怒吼一声,“摆驾去何尚书府上!” 不管如何,那人竟然也救走了何尚书的女儿,我绝不相信他们会跟何尚书和周至没有关系! 今日我就近死,也要拉上何录这个老狐狸! “来人!聋了吗?!”见没有人跪过来,站在那里发抖着身子,我更加气愤。 这群人也是打算造反吗?!看着朕的皇位即将不保,也打算来朕头上踩一脚吗?! 我恼怒地走到床头,拔出佩剑,急冲冲地拿着宽厚的大剑走下阶去。 “想死吗?朕说来人你们都聋了吗?”我愤然一挥,劈断了柱子上的烛灯。 那群侍立左右的宫女立马吓得跪在地上,“陛下息怒,陛下喜怒。” “朕说摆驾,听不懂吗?”我端起剑,指着跪匐在地上的宫女道。 她还是颤抖着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压着哭腔道:“陛下息怒,侍郎大人说近来宫外危急,还请陛下三思啊!” 我简直被她给气笑,我抬起剑指过一圈宫女,“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她们异口同声道:“请陛下息怒。” 我仰天大笑,然后眼神徒然一厉踢开匍匐在面前脚边的宫女:“到底朕是皇帝,还是他黄门侍郎是皇帝!你们这群贱奴到底听谁的?!” 这问题自然没人敢回答。看着她们瑟瑟后退的样子,我终于明白了亡国之君的死前的无力。 “报!”一声长宏亮的吼声匆匆传来,随之入内的还有一个穿着兵甲的将领。 “启禀陛下,大将军率领千人于西城门引发暴/亡国之君乱,将逆贼引入城中,还请陛下速速撤离!” “周至!”我愤怒的握紧剑柄,真后悔当初没直接抄了周家! “入城者几何?”我冷静下来问。 “至少十万。”他答。 十万? 我扯了扯嘴角,十万大军,我还焉有命哉? 城外十多万,城内又十万,我手里区区万余人,还能做什么? 不管做什么,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心灰意冷地将大剑横在脖子上,看着从衣袖里滑出的破碎红玉。 潭儿,父皇来陪你了。 我眼一闭,就要拔剑自刎,却在这时剑身被一股强劲的推力弹开,虎口震得发麻。 咣当一声,沉重的大剑砸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陛下何故如此?”陌生又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我心神一凛,惊恐地睁开眼睛,后撤一步,“谁?是谁在哪里!” 脑中思绪万千,以为叛军已经杀到了皇城。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鬼鬼祟祟作甚?”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丝退意。 可以的话,我并不想死。 那头传来一声不屑一顾的嗤笑,“要死,陛下早就死了,哪里会跟我这般废话?” 被人揭穿,我恼怒异常,刚想反驳就被他的话惊得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陛下难道不想东山再起吗?” 什么?!东山再起! 我吞了口口水,虽然心动,但仍未出声。 我不出声,那头的人自顾自说了下去:“陛下当了近二十年的明君,造福天下,恩德无量,难道就甘心因为一次小小的战争而被人钻了空子?” 他继续蛊惑道:“陛下不想一直问鼎九五吗?不想救出皇后吗?不想为太子殿下报仇雪恨?不想找回自己失散已久的女儿吗!” 那人仿佛从我心里钻出来的异样,每一句话都说到了我的心坎上。 我滚了滚喉咙,还是没能抵挡住他的诱惑,张开了干涩的嘴,“潭儿....还活着吗?” “当然!” “可....”可有人说她死了....我没敢把这句话说完整,害怕一旦说出,就会得到他的沉默。 枉死的儿子,丢失的女儿。 这是我困扰了十年的心病。 “可别人告诉你她死了,对吗?” 我缄默不言,拳头却紧紧攥了起来。 他嗤笑一声:“告诉你这话的,可是叫做桃竹的女子?” 我的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扫视殿中,却寻不到他的身影:“你怎么知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他笑了笑,“重要的是,你知道桃竹是谁吗?” 我心下生疑,一个卖药的女子而已,有什么好知道的? 他接下来的话却无异于五雷轰顶:“桃竹便是十三年前,竹府竹之置的幺女!也是这次勾结匈奴,挑起胡汉战争的人!叛乱军的首领!” 我愣了片刻,激愤地问:“怎么会....怎么会是她!她不是已经死了吗!竹家的人不是已经被我杀干杀了吗!” 如果我这时仔细听的话,一定会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讽。 “我骗你作甚?这几次的匈奴扰乱,全都跟她脱不了干系。”他不耐烦道,“别废话了,说吧,你到底愿不愿意?” “....愿意。” 我如鲠在喉,为自己当时没能斩草除根而后悔不已。倘若当时能杀干净,能核查好尸体,能提前杀了竹之置.... 我眼底闪过一片精光,没事,还来的!我还有机会! 桃竹....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让你痛不欲生! * “筑,朕真的能见到皇后吗?”我有些紧张。 这个自称为“筑”的男人,生得五大三粗,脸上有一道贯穿左右的疤痕,一身功夫更是了得。 在我同意了之后,他带着我乔装打扮,用出神入化的轻功,轻松将我带出了长安城。 城外有数十万大军驻守,他却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着实让人惊叹。 只是我实在不懂,这样一个人,接近我这亡国之君,有什么目的。 为权?为财? 我觉得他大概并不需要这些。 “当然可以,陛下稍等,我去弄来两套衣服。”言罢,他扬长而去。 一刻钟之后,他已然换了一身跟驻守叛军一模一样的深褐色软甲,一手还握着一柄□□。 “换上,我带陛下去见皇后一面。” “好。” 待我换好兵甲,握了握手中冰冷的枪杆,才不免感叹。 这桃竹也太有钱了。 连一个普通士兵的枪杆都是百锻钢,哪像配备最精良的禁卫军也仅仅是生铁。 “陛下?” 我猛然回神,冲他点了头。心里暗道:待我重新登位,定要好好整治贪污受贿,充盈国库。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两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跟着一小队士兵,七转八拐,来到了一顶破烂不堪的灰色帐篷前。 他走上前去,脸上瞬间挂着爽朗的笑容,跟驻守的士兵勾肩搭背:“兄弟,该换人了,你们哥俩先去休息休息吧。” “这么快?”那士兵疑神疑鬼,往我这里打量了一眼,又看看他的脸,狐疑道:“怎么感觉没见过你们俩?哪个座下的?” 我心里登时钟声大作,不会被发现吧.... 他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在那士兵耳边低谷了几句。 那士兵脸上表情飞速变换,由惊讶到紧张,再到喜形于色。最后他朝我憨厚地笑了笑,然后带着另一个守卫,开开心心喝酒去了。 “行了,走吧,你皇后就在里头了。” 我见他不愿多说,也就将心里的好奇捱了下去,见雪儿要紧。 营帐破败不说,里头也各种器具随意摞在一起,就是个可移动的杂物间。 我一眼就瞥见被数十条手腕粗的生锈锁链紧紧桎梏住的鸣雪。 她双目无神,一头如藻秀发蓬乱肮脏,昔日精致的容颜,如今却惨白得像一张纸,毫无血色。 我眼睛一酸,心疼极了,赶紧凑过去,抱住了她:“雪儿,雪儿,是我啊!阿瑞呀!” 被我抱了好久,晃了好久,她空洞的眼神才见见有了光芒:“阿....瑞?真的,是你啊。” 她哽咽着哭了出来,抬起被层层束缚是娇弱胳膊,回抱住了我。 锈迹斑斑的铁锁发出稀稀拉拉叮鸣的声音。 我听着,心里又被重重地砸了一下。 都怪我....无能。 “阿瑞啊,潭儿,潭儿还活着....”她哽咽了一小段,就因为害怕被发现,变成了小声呜呜。 “我知道....我知道的,雪儿。”我抚慰地拍了拍她的脆弱的背,“我这次有高人相助,一定能找回女儿,救你出来,咱们一家人又能在一块儿了!” 她无声地落泪,趴在我肩头哭了一阵子才惊醒般道:“阿瑞,你要小心桃竹啊!她可是当年竹太尉的女儿!” 她说着又哽咽起来:“那个疯子抓了咱们女儿,将她的肋骨打断了,还废了她的....她的腿....” “你可一定要救出潭儿啊!”她哭得泣不成声,但依然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害怕发出一点声响。 我痛苦地皱起了脸,死死咬住牙关,真想立马就杀了桃竹! 我要饮她的血,吃她的肉!将她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 后面还剩下九章,剧情比较连贯,建议追文的小伙伴从这里开始存文,我尽量双更。 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ps:新文《我又出轨了gl》已经存稿十二万了,等到这一篇文完结就开始连载。喜欢我的小伙伴点个收藏吧。 怂包小作精脚踏四条船的修仙甜文。 第 84 章 我做了一个噩梦。 我梦到自己住在恢宏繁华的朱红鎏金宫殿中,每日醒来都会看到一张温柔慈爱却不失妍丽的脸。 是一个让我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女子。 她时常将我抱在怀里,伸出软乎乎的大手掌一下一下地捏我的脸。 “潭儿怎么还这么小小的?何时才能长大呢?”她总这样嫌弃我,眉眼间的柔情却浓郁得要流出来一样。 她说她是我的母后。 后来,等我长大了一些,可以自己走路的时候,我又见到了另一个人。 他穿着金黄绣龙的衣袍,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上散发着上位者的英气。 他的脸总是板着,看起来很让人畏惧。 但我从来不怕他,因为他看着我的时候眼底总是欢喜又慈爱的。 “潭儿,叫声父皇。”他总是这样板着脸道,但却每次都紧张地偷偷攥拳。 我觉得他好有趣,就偏不遂他的愿。 我只是想让他多跟我玩一会儿,然后再叫他。可他每次跟我没说两句,就匆忙走了。 真讨厌。 我三岁那年,听到宫人们说,我母后的生辰快到了。 我不懂什么是生辰,于是就跑去问母后。 母后很开心地笑了,“潭儿,生辰就是每个人出生的时刻,是该庆祝的日子。” 我默默地记下了。 等到母后生辰那日,宫中,摆了盛大的宴席,来了好多好多人。 母后将我抱在怀里,笑着接受每个人赠送给她的礼物,而我却没有。 “母后,为什么送您礼物,却不送我?”我委屈极了,扒拉着她的衣襟问。 她笑着摸摸我地头,“小傻瓜,今日是母后的生辰,自然要送母后礼物。” 我这时才知道生辰,是要送礼物的。 一年后,我从母后那里听闻狐狸是仙兽,可保人一世无忧。便央求着父皇,给我定制了一枚血红色的狐玉。 在母后生辰那日,送给了她。 她高兴坏了,都哭了出来,却还是嘴硬挑刺:“潭儿,没穿绳子,母后怎么戴?就这么拿着吗?” 我不悦极了,明明送了礼物,她竟然还这么挑三拣四。 但我很喜欢母后,即便如此也没有耍性子。 于是我就解开头上的红色发绳,把玉穿了起来,亲手戴到了她的脖子上。 她那时起,就从未将玉佩摘下过。 可惜,她和我却不曾平安无忧。 我们遇到刺客了。 那群人穿着纯黑的衣裳,往黑夜里一躲谁也发现不了。 他们偷偷摸摸潜入了我和母后的宫殿,放倒了一众宫女。 幸好,那日我睡得不安生,被尿憋醒了,及时引来了守卫,躲过一劫。 父皇勃然大怒,为这件事情心力交瘁,经常阴沉着一张脸,却一点消息都查不到。 后来,刺杀仍是不断。就好像故意羞辱我们一般,每隔七日便来一次。 那群人很厉害,宫中被围得水泄不通,也没能碰到他们一个脚趾头。 好几次,我都被他们抓住了,然后戏耍一番又送了回去。 宫中气氛一时间很压抑,母后也天天抱着我以泪洗面。 直到有一天皇后的哥哥“许大人”来见来了父皇。 “我查到那群人了。”他道。 “是谁干的?”父皇道。 “是....竹太尉。” “不可能!太尉如今在边疆领兵打仗,怎么会有时间做出这种事情!” “怎么不会?他如今手握司兵大权,想要拥兵自立岂不容易?” “可....” “陛下,您不也时常忌惮竹太尉吗?这件事情大概是他的警告吧。” 父皇没说话,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几日后,父皇召了“白大人”进宫。 “陛下何以此时召臣来?” “爱卿,如果朕要向竹太尉动手,你....会如何?” “他?!”白大人被吓了一跳,“陛下为何要处置他?” “这几日,朕抓到了一名刺客....查出来是竹太尉的人。” “什么?!可....” “爱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竹太尉已经功高盖主,朕....容不下他了....” “....臣....遵旨。” 三日后,后宫失火了。 那是来自地狱的红莲业火,似要将我吞噬殆尽。 我缩在墙角不敢出去,殿顶烧红的木块好几次都砸在了我身上,烫极了。 我身上是衣裳都被点着怕,身上一阵一阵的疼。 “母后,母后....”我弱弱地低吟。 就在我以为我快要被烧死的时候,母后出现了。 她披着湿漉漉的裘衣,不要命的跨过一层层冲天大火,满屋子跑,“潭儿!潭儿....” “母后....”我委屈又心安地回应一声,不多时就被她抱了出去。 当她走出大殿的一瞬间,熊熊燃烧的大殿就此倒塌。 “雪儿。”母后刚出去,就被人叫住。 “将她....暂时寄养到白爱卿那里吧,”父皇如此说着,“近来宫中....危险。” 她闻言紧紧地抱住了我,疲惫地看着父皇:“是....竹太尉?” 父皇点了点头,“白爱卿就在宫门处,雪儿....去吧。” 就这样,母后将我送到了“白大人”那里。 我始终记得,临行前,她哭着将狐玉摘了下来,戴到我的脖颈上:“潭儿,母后无能,没法好好保护你,希望这玉佩能护你平平安安。” “潭儿,我一定会尽快将你接回来,尽快,不,等你伤好了就接你回来。” 这....便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我最爱的母后。 出宫后,我住在了白府,日子过得很是憔悴。 白家人很好,有哥哥姐姐,还有一对慈爱如潺潺流水的夫妇。 可我始终知道,这里不是我的家。 我对此耿耿于怀,直到那日。 那日天阴沉沉的,乌云压境,雷声缠着雨声响彻云霄。 我独自在后院发呆,却突然被人打晕了抓走。醒来就身处一座破旧的寺庙里。 我很慌张,很害怕,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被牢牢绑住。 “放....放我走....好不好?”我大着胆子呼喊,因为我知道寺庙里肯定有人。 “放你走?”我身后传来一声稚嫩却狠厉的声音,“凭什么?!凭什么放走你,让你活得潇洒!而我却像一个过街老鼠一样躲躲藏藏!” 我刚想反驳回去,她一双软软的小手突然掐住我的脖子,“你该死的,你爹,你娘,还有白家....我要亲手将他们千刀万剐!” 她的力气很大,掐得我喘不过气来,仿佛下一秒喉咙就要碎掉一般。 我拼死挣扎,却只是笨拙的徒劳。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她突然松开了手。 束缚骤然消失,我狠狠地咳嗽一阵,听到了她清脆又令人恐惧的声音:“这是什么?”她拽着我的玉佩。 “别....别拿....我娘给我的....”我想伸手才想起自己被绑住了,索性用嘴去咬。 她嗤笑一声,一溜烟取下玉佩,站在我看不到的身后:“真是枚好玉,我很喜欢。” “还给我!还给我!”那是我的....我哭着蠕动身子,想要夺回玉佩。 “聒噪!”她一脚踹开我往后扭的头。然后砰得一声,我的脑袋撞到了破旧的石柱上,晃晃荡荡晕了过去。 等我顶着头疼欲裂醒来的时候,一切变了样。 我忘记了所有,住在了陌生的家,拥有了陌生的亲人,这一晃就是五年。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更是一场无限延伸,无比真实的噩梦。 不然,为何我醒来,却发现梦里的姐姐就坐在我身旁呢? “沐儿....”,她憔悴的脸上新泪更旧泪,“你....你终于醒了。阿姐好担心你啊....”说着她就虚虚抱住了我。 我双目空洞,纠结再三,还是回抱住了她。 她的泪水依然让我心疼,拥抱仍旧温暖,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却苍老了不少。 我们之间好像亲密无间,又仿佛从未相识。 “阿兰,我不是娘的孩子....对吗?” 她注意到我问的称呼,听到我的话后身子僵住了。 我感觉的到她加快的心跳,也听得见她滚动的喉咙。 “别骗我。”我这么叮嘱。 良久,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们....骗了你。” 我惨淡又苦涩地笑了笑,“没....没关系。” “那....那你知道我爹娘是谁吗?”我试探地问。 她摇摇头,“爹爹将你带回来时什么都没说,只让我们待你如亲妹妹。” 这样啊,怪不得。 怪不得,她竟然帮着桃竹反叛我亲生父亲。 我的脑子并不灵光,从被桃竹一而再再而三地骗得团团转就知道了。 回想起“梦境中”那双稚嫩的双手,类似又不完全相同的声音,即使如我这般笨拙的人也该明白,绑架我,抢走我玉佩的人就是桃竹了.... 抢走玉佩,派许黎离潜入我的客栈,数年后接近我,与我交好,骗我爹我已经死了。明知道我父母是谁,还哄骗我跟她一起逆反。甚至不惜跟惊世骇俗地与我成婚.... 这一切的一切都充满的欺骗。 我真的是一个蠢货,被她的花言巧语骗得团团转啊.... 她怎么这样啊....玩弄我戏耍我....怎么这样啊.... “沐儿?沐儿!别哭了别哭了....”阿姐感觉到肩膀的湿润,连忙安慰我。 哭?我摸了摸脸,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经泪流满面,却哭得无声无息。 我泄愤地锤了床垫,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阿姐....我....我好后悔啊....” 后悔所托非人。 后悔识人不清。 后悔无能为力。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我的双腿失去了知觉。 第 85 章 腿....怎么了? 我怔了好一会儿,才在阿姐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来。 “沐儿,沐儿?别吓阿....阿兰。”她使劲晃荡我的肩膀,把我脑子摇得噼里啪啦地响。 “沐儿....我,我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她眼睛忽闪忽闪,不敢看我,却又忍不住偷瞄我。 我看了她一会儿,才缓过来她说得不是亲生那件事情。 “没事,没事的。阿....阿姐待我很好,我没有要怪....阿姐。” 她的身子离我远了些,我想伸手安慰地抱住她,却因腿没了知觉坐不起来而够不着。 她顿了顿,立马贴过来主动抱住我。 “沐....沐儿,想起来了?”她双手虚虚地放在我脖子后,小心翼翼道。 “....嗯。”我低着头道。 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想不起来。为什么要记起呢? 那个骗子母后,这个骗子桃竹,以及....被骗得团团转的刘潭和白沐。 我最讨厌骗子了。 “真的?”,阿姐比我激动地多,她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我,“你....你爹娘是谁?” 我张了张嘴,最后别开眼低声道:“我....记不起来名字....只,只看清了长相。”言罢,嘴角牵强地扯出一抹笑。 我该如何言说,妻子策划十几年,只为了向我....报仇?而我却还帮着她去对付自己的亲生父母? 我说不出口的。 “桃....桃竹呢?”我四下看了看,总觉得这婚房冷清得很。 可以的话,我想跟她谈谈。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恨我爹娘,欲除之而后快。 但我....想她放过爹娘一命。 虽然很贪心,但我想用自己的一条命抵押给她。 报仇,凌迟,都冲着我来吧。 “她离开了。”阿姐道。 “离开?去哪?她不是....”不是还要起兵谋反吗? “领着她囤得士兵去攻打匈奴了。” 攻打匈奴啊,还好还好....我还以为去长安了。 我明显松了口气可这气还没松完,就被阿姐接下来是话硬生生给按了回去。 “不过匈奴早就败了,前些天还进长安城来着,估摸着现在已经要登基了吧。” 她对我的异样浑然不知,调笑着戳了戳我的额头:“以后沐儿就是皇后娘娘了。而我就是皇后的姐姐了!开心不开心?” 已经....已经....已经登基了! 我脸上的表情逐渐由呆滞转为惊慌,一时间急火攻心血气逆涌,猛呕一口热血,意识断了线般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还是阿姐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只是这次她眼睛都哭红了。 见我迷迷瞪瞪睁开眼,她蹭得一下站了起来。头往后偏眼睛却不可置信地盯着我,急吼道:“典,典大夫,沐儿醒了,沐儿她醒了!” 我被她吵得头疼,掂起胳膊堵耳朵却发现胳膊上密密麻麻扎了好几排针。 不多时,外屋就急匆匆进来两个女子,正是那师父和师娘。 “沐....白沐,你好些没有?”师娘一进来就抬手往我头上摸,却在中途被师父给制止了。 “你以为染了风寒吗?还抬手摸。”说着,她挤开师娘,抓住我是手腕给我把脉。 良久,我都困得点头了,她才拧着眉头道:“你怎么中毒了?” “中毒?!”阿姐惊呼一声,“怎么会中毒?!” 师父似乎也不太确定,重新把起脉来,来回三四次,又将胳膊上的针灸拔了出来,绷着个一张脸喃喃道:“哎,奇了怪了,脉象羸弱,身子根基都毁了,怎么银针却不变色?” “根基毁了?”阿姐惊叫接连不断,握住师父的肩:“你说她根基毁了?到底怎么回事?桃竹走的时候不还没事吗?” 妙师娘也是一脸惊骇,口里不断重复着:“中毒....中毒....怎么会中毒....” 师父沉着一张脸,并不回答阿姐的问题,掀开被子,扯开我一身素白亵衣,两指并拢在我胸腔上猛击几处要穴。 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还不待我反应,就已经连戳十来下了。突然体内血液翻腾,嗓子一紧一缩,猛咳三口殷红鲜血。 她见之先是一愣,然后大骇,赶紧连封数十处穴道,护住我的心脉,最后一根极长的金针直没入我的脊背,痛得我几乎要晕过去。 等她终于擦着一头细汗收手,我已经被折腾的大半条命都没了,瘫软在软榻上移动不能动。 “怎么了?究竟怎么了?”阿姐急得冒火,恨不得将师父吞了嚼碎。 师父还是阴沉着一张脸,瞥我一眼,复杂地开口道:“她....身中奇毒。如今....考靠着体内的九根封针吊着一口气。” 阿姐听完一副五雷轰顶的样子,腿一软就跌了下去,幸好妙师娘眼疾手快,及时搀扶住了她。 “怎....怎么会这样....明明先前还....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师父见她这样,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什么,叹口气离开了。 妙师娘也担忧地看着我,最终不忍心,别开了脸。 无人言语,气氛一时间沉重郁郁,过了好一会儿,妙师娘打破了沉默,率先开口:“沐,沐儿,你....你跟阿兰说会话。我先去找邱邱了。” 言罢,便不敢多看一眼多留一刻,逃也似得跑了出去。转身时,眼角还洋洋洒洒落下一串子晶莹的泪珠。 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这病蹊跷得很,但当时只限于脚踝,又忙于母亲....养母的事,不曾顾及。等到后来告诉桃竹的时候,已经蔓延至双腿了。 看着她为了求医问药,整日捧着不知名的医书残卷,急得焦头烂额时,我就明白,自己大概无药可救了。 所以,虽然心有不甘,但我还是慢慢地接受了这事,活得越发及时行乐。 我原本以为自己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找到养母,无法照顾好阿姐。所以总是旁敲侧击,循序渐进地央着,求着桃竹好好照顾阿姐,也尽力寻找养母。 可谁知突如其来的噩耗,打碎了所有。 你爹,你娘,还有白家....我要亲手将他们千刀万剐!——桃竹怨恨恶毒的话犹在耳边回旋。 她从始至终,对我....便只有恨。 滔天的恨。 我甚至都怀疑,养母是不是早就死在她手中了。 我还真是输得彻底。 “阿姐。”我柔下疲惫地脸,眷恋地看着忍住不哭的阿姐。 “嗯。”她一开口,声音就比哭了还让人揪心。 “阿姐,别哭。” 吐出阿姐二字的时候,我感觉舌头都甜甜的,暖融融。 也不知道,我还能再叫她几次。 “阿姐,还哭吗?要让我病气更重,死得更快吗?” “我没有!”她十分激动地反驳,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啦啦流下来。 我想伸手擦去她的泪水,却发现浑身都瘫成一团,根本动不了。 只好出声安慰:“阿姐别哭了,再哭,我也要哭了。” 她一听,连忙用手背蹭开掉珠子似得眼泪,瘪着嘴,吸着鼻子,双眼红彤彤地瞪着我。 她这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逗得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我快死了,阿姐比我还难过啊。”我本就是随口一说,话都没过脑子。 谁知她听了,眼泪汪汪地就又要滚下来。 我赶紧打住。“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逗你了。” 真不经逗,脆弱地像枝头的桃花一样,好像风一吹就散了。 这可如何是好?她若是知道了桃竹的事情....怎么承受的起? 我暗自叹了口气,心下决定,一定要瞒住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她知道。 我一定,一定要保护她。 我正了正神色,认真地看着她,企图将她的容貌刻入我的脑海里,“阿姐,等我死后....” 我才刚开口,她泪珠子就又掉了出来。 “不许哭!”我不再好声好气,严厉起来。 阿姐身子被我吓得一颤,然后果真瞪着眼睛不敢再哭,模样可怜极了。 我忍不住心疼,但一想到她的安危,就不得不继续唱白脸:“我要说很重要的事,如果白兰非让我死不瞑目的话,大可不必听,继续缩到角落里哭去吧!” 她被我的气势完全震慑,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一个。 我见她这样,还是没忍住软了下来:“阿姐,你听好。” “这几日,我可能会去找桃竹一趟,等我一离开,阿姐立刻去找我师父崔瑁,让他带你离开大汉。” “永远永远都不准回来。也不要去找娘,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娘的名字,我的名字,对了还有你自己的名字。” “隐姓埋名,此生不可踏入大汉疆域半步。明白了没有?” “为什么?”阿姐不安不满地站了起来,“为什么不许我找娘亲!” 我别开脸,“不许就是不许。” “我不,我不要!”她凑过来捧着我的脸,急道:“沐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她眼睛一转,惊道:“是不是跟你的毒有关系?难道是....桃竹?!” 听她说出桃竹的名字,我心里狠狠地咯噔了一下。 不得不说,阿姐的直觉很准。虽然毒不是她下的,但让她走确实是因为桃竹.... 但....这种想法很危险。 “不是,”我直视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答应我,一定不可回来。” 平平安安,隐姓埋名度过余生吧。 我最 第 86 章 等阿姐失魂落魄地虚晃着步子出了屋子,我叹了口气,满怀心事地反复思忖。感觉自己一个头有两个大。 “师父,别躲了,出来吧。”我忽道。 一直在听墙角的师父被我突然的喊话吓了一哆嗦,然后忸怩着从窗外探进一个脑袋,一抬脚翻了进来。 “你何时发现的?”她稳稳落地,拍了拍衣肩上的灰尘,反手将窗户关上。 “一早,你把耳朵贴在窗纸上时,我就发现了。” 她被揭穿了也不狡辩,埋怨地戳破素白窗纸,“下次应该换个不透光的。” 不透光? 我还是不要告诉她,我是闻到了师父身上的药香....才发了的。 “你....跟她....说得什么意思?”她也不客气,直入主题。 “字面的意思。” “为何?....你惹了仇人?” 仇人....也差不多吧。 见我默认,她不解道:“为何不去找桃竹?比起隐姓埋名,让她保护你阿姐不更好吗?” “她....她护不住。”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师父。 可....这样做总有种告小状的感觉。 算了....还是不告诉了吧。桃竹这么痛恨我和白家,想必是有缘由的吧。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我没资格对她指手画脚。 师父听了不禁皱眉,“什么人这么厉害,连桃竹都护不住。” 她想了想又体贴道:“要不我跟桃竹说一声?让她帮你,比你孤身一人好得多。” “不用!”我急忙否认,又觉态度过于偏激,赶忙补充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她跟我对视一阵,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问:“那你体内的封针是怎么回事?桃竹帮你弄的?” 见她不再继续追问,我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点头应道:“是她。上回我受伤时帮我弄的,估摸着也发现了毒不寻常。” 只是不知道,她是真的束手无策,还是故意吊着我一口命就是了。 我恶毒地揣测,就是有办法能治好,她也绝不会用。 毕竟....我现在废人一个,对她才没有什么威胁。 她可以肆无忌惮。 想到这里,我不禁握住了拳。 我不会让她继续伤害我的亲人了....即便是....搭上我这条命。 “也就是说她早就知道了?那为何不告诉为师....”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 “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们年轻人了。”,师父突然一笑,“什么都藏着掖着。” “算了算了,你们爱如何就如何吧,为师也累了,不想参合你们的事情了。” “需要....为师的时候,吱一声就好。为师还挺喜欢你个活泼的小姑娘。别太担心,你这样子还能活个三五年,为师会尽力帮你寻到解药。” 说到这里,她柔和地摸摸我的头,“毕竟,你也算我儿媳妇了,为师可不愿这么好的媳妇英年早逝。”言罢,她利落收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良久,我忽闪忽闪眼睛,抬手对着她离开的方向重重一拜。 不过....对不起了,师父。 我大概活不到那时了。 * 三日后,阿姐给我配了一把轮椅,好方便我出行。 虽然轮椅也不怎么方便就是了。 这三日,我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腿是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不过也没差了,反正我也要死了,身子再坏又能坏到那里去呢? 我原本打算桃竹一旦来信,我便借机去找她,却没想到前后数日都不曾有一封书信。 正当我愁眉苦脸,想着如何找个理由去见她的时候,她倒是先派人来接我了。 “你....是?”我被阿姐推着轮椅出来,见到的是一个遮着脸的陌生男子。 我一出来,那男子就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虽然我并没有感到他的不怀好意,但被人这般看着....着实令我不悦。 见我敛眉,他也知道自己冒犯了,连忙低下头,闪烁其辞:“是,是主子派筑大人来接你....您的,小的打个头阵....” 筑大人?我顿了顿,恍然大悟,是那个卧底周筑啊.... “原来如此,周筑呢?他怎么不来?”说来,我还没见过周筑呢。 “马车出了问题,筑大人不放心,去换置新的了,就先派我来接你....您。” 我挑了挑眉,没在说什么。 “这人....真的是桃竹派来的?”,阿姐偷偷跟我咬耳朵,“我总觉的怪怪的,她怎么不派许黎离蜻岚她们?非要找个咱不熟悉的人。” 我想了想,回道:“可能长安那边抽不开身吧 。” 然后拍了拍阿姐的手,“别担心,一会叫师父跟着去见见周筑就好了,桃竹师父想必认识他。” 阿姐闻言眉头一撇,揽住我的脖子,头搁在我的肩上:“可我就是....舍不得沐儿啊。” 我笑着拍拍她的头,傻阿姐,我也舍不得你。 “行了,阿姐这样子多丢人呐。”我忍住不舍推开她,“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见她还要辩说,我抢先开口,对着那男子道:“你等一下,我叫师父来一趟。” 那男子连忙拱手,道了句是。 阿姐也不再多言,推着我往师父屋子里去。路上生闷气似得,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也只当没看见,这件事情不容妥协。一旦我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决不能连累阿姐。 还没到师父的屋子,她未卜先知般先迎了出来。一见我们疾步走过来:“正巧,我找你们来着。” “找我们?”我不解道,跟阿姐疑惑地对视一眼。 她拿着一封信递给我:“刚刚周筑来了一趟,说桃竹要接你们姊妹去长安城,不过马车出了岔子,他先去置办新马车了。为避免你们生疑,特意来我这里先说了一趟。” 接我俩?! 我顾不得怀疑为何周筑不来见我,一把抢过那张信,仔细研读上面的一字一句。 “师父亲启: 长安已定,徒儿思念妻子,欲请沐儿与白兰阿姐来京,望师父转告。 桃竹。” 若是寻常,我看到这信大概会欣喜不已。 可如今....我想起了一切。 她召我阿姐与我同去,其中居心我又怎么不明白! 混蛋!混蛋!混蛋! 登上了皇位,大仇估计也得报了,她为什么就不肯放过阿姐?! 到底什么样的恨,非要除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我眼神沉了沉,看来不得不去掉你了....桃竹。 所有一切,就由我来结束吧。 “也让我去?”阿姐十分高兴,笑眯眯地看着我你,似乎为自己流下来找到了借口一般。 “不许!”,我幽幽地盯着阿姐,“我不许你去,现在立刻,我写信给师父。让他带你马上离开。” “为什么!”,阿姐惊吼一声,“我不去,我要留下来!我要陪你,还要找娘亲!” “她已经死了!我也快了!”我一个没忍住,说了狠话。 阿姐听完当场愣住,然后猛地抓住我的肩膀,瞪着眼睛问:“你说什么?死了?!” 其实我并不知道娘亲的生死,但....这时我为了断掉她的留恋,狠心承认:“没错,娘早就死了。我当初就是查到了这个....”才没继续寻找。 话还没说完,阿姐就一巴掌甩到我脸上,打散了我接下来的话。 她咬着牙,泪水纵横,语气十分偏激:“胡说!你胡说!娘没死!....”话到后面,已经变成了一连串的呜咽与哭嗝声。 美人垂泪,谁能不为之动容?更何况还是我的阿姐。 我几乎忍不住想要去抱住她安慰她,可临了....动弹不得的双腿犹如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浇灌下来。 熄灭了我所有的柔情。 “闭嘴!”我狠下心,一声呵斥打断阿姐的宣泄。接着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在她和师父惊恐地注视下,抵上了脖子。 “阿姐,答应我,除非我亲自去找你,否则....永远抛弃白兰这个名字,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 心里忍不住唾骂自己,我竟然以死要挟她。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沐....沐儿!”阿姐泪还没擦干净,见我如此,发了疯般欲冲过来拿下匕首。 “别动!”我急急一声呵斥,打断了她的动作。 心下一狠,在脖子上划出一个不轻不重,看起来却凄惨的割痕,鲜血登时如柱般倾泻而下。 “阿姐....你答不答应我?”我故意装作一副即将一命呜呼的样子。 阿姐哪里见过这么多血,当场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涕泗横流地急忙跟我保证:“我答应,我答应,我真的答应你....求求你了沐儿,把刀放下,把刀放下....” 见她答应了,我猛松一口气,火辣辣地疼痛和失血的昏沉感后知后觉袭来,手腕一软,两眼一黑,我就这么昏了过去。 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匕首落地的咣当声与阿姐师父的焦急呼喊。 “沐儿....” ※※※※※※※※※※※※※※※※※※※※ 这一章本来是昨天的晚上九点发的,但晋江抽了,就改到了现在。 第 87 章 醒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意外地躺在床上,脑子还有些混沌。 谁能想到,我现在身子已经弱成这副鬼样子了,流一会血都能昏倒过去。 我略带疲惫地瞟了一眼四周,看到了坐在床头打瞌睡的阿姐,她眼角还微红,带着未干的湿润。 我无声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了阿姐,我也想你无忧地生活。可....我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真的,护不住你了。 恨我怨我都好,只要你能平安,我大概会什么都做吧。 三年换三十年亦或者六十年....知足了。 轮椅就在床边,我想了想,还是不打扰她休息了,便自己撑着手臂,往轮椅上挪动。 累死累活,终于在半刻钟后抓住了轮椅的铁护栏。 我喘了口气,瞥见歪歪扭扭的腰肢和一动不动的双腿,突生感慨:我可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英雄迟暮,红颜薄命了。 曾经让我骄傲的武功,如今却半点使不出来,就连双腿都废了。 这种事情要是有人在我三四年前下山的时候告诉我,我大概会不屑地一剑捅了他。 休息片刻,我一手抓住铁护栏一手撑着身子往轮椅上贴。动作艰难不说,还累得要死,也不知道自己留着累赘双腿干嘛,一刀砍了也比这样拖泥带水轻松得多。 突然我手一软,两条腿就这么撞在了地板上,紧接着身子也被带着磕到轮椅上,疼得我不禁发出一声闷哼。 睡得正香的阿姐,被我的闷哼声惊醒,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睡眼惺忪地扫了扫床头,发现我半倚着轮椅跌在地上才吓得睡意全无。 “沐儿!”她赶紧将我抱起来,轻拿轻放,姜维搁在轮椅上,“你干什么呢!为什么不叫我?伤到哪没?还痛不痛?” 她劈头盖脸地灵魂三问,对着我就像对待残破的宝玉一样,小心谨慎又后怕。 我想起了昏倒前的事情,故作疏离的淡淡一笑,手一翻挡回了她揉在头上的手。 她扯了抹牵牵强的笑,头就耷拉下去了,显而易见地失落。 我不忍看她如此,转移话题:“我昏迷了多久?” “小半日,现下刚过正午没多久。” 唔,还算好,如今临近冬日了,刚过正午这个时间段还是比较暖和的,适合赶路。 “那两人呢?” “哪....哪两人?” “桃....竹手下。”我不咸不淡道,念到桃竹二字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怅然。 “非,非走不可吗?你身子....” “无碍。”我打断她的话,“身子就这样了,带我见他们,一会儿就出发。” 见她还有话要说,我直接自己滚着轮椅出门。她只能小跑过来,推着我走。 片刻之后,我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周筑,心里升起一抹古怪来。 尽管他浑身上下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冰冷的眼睛,可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这威猛的体型也好,充满压迫感的气息也罢,我....总觉得很熟悉。 “我俩见过吗?”我试探性地开口。 那人哑着嗓子道:“未曾。” 我挑了挑眉不再说话,这人必定与我相识,但似乎并不想我认出来,所以故意遮住面容,连说话都用假声。 不过,他既然有意隐瞒,我也懒得拆穿。 倒是那名小卒还是一样盯着我不放,虽然没什么恶意,可还是让人不适。 速速跟他们说好一路行程问题,我便回了屋子,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带着匕首,带两件衣裳就够了。总归他们不会饿住我。 装好包袱,推动轮子就欲走,却突然听到了“咣当”的声音。 回头看,是那把被我封藏已久的断刀,许是因为长时间未出鞘,刀刃都有些黯淡了。 思索一通后,我还是决定将它也带上。 “信写了没?”我临行前如此嘱咐阿姐。 “写了,已经发出去了。”言罢,她自嘲道,“怎么,沐儿还不信阿姐?” 我跟她对视良久,终于败下阵来,放下了幕布,坐着马车缓缓离开。 但我不知道的是,我前脚刚走,阿姐后脚就坐上另一辆马车跟了上来。 一路上相安无事,唯一奇怪的是,驾车的不是小卒,反而是周筑,这让我十分不解。 并且那小卒还是时不时偷看我,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仿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样。 开始我还能无视,可后来,离长安城越近,他偷看的频率便越发频繁,惹得我心烦意乱。 要不是桃竹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记起了一切,我都怀疑小卒是她故意派来折磨我的。 这天我们已经到达了武威城,我终于忍不住问向小卒:“你为何偷看我?” 他被我揭穿,下意识就要惊慌反驳。我抢先一步打断他:“别装模作样了,从你见我第一面开始就一直看着我,坐上马车更甚,有什么话趁早说了吧。” 他闻言愣了片刻,而后惊慌失色地看向周筑。 我瞧见他这模样,立马生了警戒之心,手不动声色地摸到了腰间的断刃,生怕这不敢与我相识的周筑图谋不轨。 周筑见此微叹了口气,对小卒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离开。 我越发迷糊了,这....这到底是何意?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了。 那小卒扯下脸上黏得胡子,又洗了把脸拿着湿毛巾使劲擦了擦,露出了原本的相貌。 他长得不算英俊,却也可圈可点,一张脸被晒得略显铜黄,眼睛却锐利得很。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赫然跟刘瑞,也就是我生父长得一模一样! 我吞了口口水,手不知何时攥了起来。 “潭,潭儿....”他撕下高傲的面具,一脸恳切忧愁地看着我:“还记父皇吗....” 仅一声,我便确定这当真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记忆可以模糊,可以忘记,可身体却会帮你记住。 情感这东西无声无形,缺并不是你想忘就能忘记的。 我垂下眸子,不想也不敢看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嗯。”我微不可觉地点了头。 从我记忆复苏的那一刻,就设想过遇到他们的许多情况。或哭或笑,或质问他们,为什么不来接我,也或者负气离去,从此形同陌路,总归一定要发泄出来。 可我没想到,自己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问。除开他最初开口之时,心里不可避免地颤动之后,一切都归于平息,像潺潺流水那般自然。 “潭儿,父皇好想你啊....父皇以为你....你早就没了....” 与我的平静想必,他却仿佛决堤的洪水,眼泪一溜烟掉了出来。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从他不得已平复乱臣贼子,到知道我失忆不敢接我回去,又到最后被桃竹告知我已经死亡的后的悲恸.... 十多年的辛酸苦辣,被他一一诉说,勾起了我不怎么清晰的记忆。 可....也仅此而已。 感情不是想忘就忘,可时间会冲淡它。更别说,这么多年,我早就有了新的亲人,师父,朋友,甚至爱人.... 那点陈年往事,也不过如此.... 维持它的也只是名为遗憾的执念罢了。 “父....你来找我,只是为了相认吗?” 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心里还是有怨的,至少连一句父皇都喊不出来。 他似是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拘谨地站到一旁,支吾道:“也....也不全是。” 听他如此,我反而松了一口气。实话说,他如果单纯想跟我相认,找个穷乡僻壤安度一生,我反而....不知所措。 不说我这身子撑不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替阿姐永除后患,也替自己做个了结,我都不会容忍自己安逸下去。 “何事?”我问。 他原本悲恸的神色渐渐冷漠起来,怨恨道:“潭儿,你可知害你爹流离失所的人是谁吗?” 原来是这件事情啊。 我点了点头:“是桃竹。”也是我的爱人。 不可否认的是,我现在也还爱着她。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她什么,明明那么坏,将我骗得团团转,可....我就是放不下。 如果她没有动阿姐一家,以及....我亲生父母的话,我不介意装傻充愣,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一辈子。 我总算是明白傻人有傻福是什么意思了,古人诚不欺我。 “桃竹?”他冷笑一声,“她可不叫桃竹,她是竹家独女,竹窈!” “父皇这一生做得最错的事情,就是当初没能将他们竹家杀干杀净!留了这么一个祸害!” 竹....家?独女? 他在说什么?桃竹是竹家的独女,名叫竹窈?那竹筑呢?被灭门的难道不是竹筑吗? 那阿姐一家是被谁杀死的! 不....不对! “独女?竹家只有这一个女儿吗?!那竹筑呢?”我急切地质问。 他被我吓了一跳,“竹筑?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说竹之置的徒弟啊!他可不是竹家的人,是竹之置捡来的。” “十多年前杀竹窈一家的时候,我也将他捉住了,后来也不知道死了还是逃跑了。不过应该死了,押送他的人有一百来号,怎么也不会给逃了。” 他说得满不在意,却不知在我心里引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桃竹....是竹家唯一的女儿.... 十几年前被灭门的是她.... 竹筑多半已经死了.... 那是谁勾结匈奴,将白家杀得杀,抓得抓? 突然一个可笑又荒谬的想法从我脑子里蹦了出来。 会不会....一切都是她干得....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她! 如果真的是她,怎么可能会帮我呢?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是生根了。 十几年前绑架我,夺走红玉,扬言向我爹娘和白家复仇.... 是因为家人被诛杀 派人勾结匈奴挑起战争,杀掉养父,抓住养母和阿姐.... 是为了复仇.... 第一次派人潜入我的客栈。 为了杀了我.... 谋反是因为向亲生父母复仇.... 帮我调查是因为给自己洗脱嫌疑。 从未出现过的岳父岳母.... 这一切都那么的合理,那么的理所当然。 我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理由反驳。 那她为何接近我,跟我成婚?! 难道只是为了折磨我吗?! 第 88 章 难道只是为了折磨我吗? 我似是而非地笑了笑,自己真是败得一塌糊涂。 到了这种时刻,我竟然还顾及着我们之间的那一点点私情,企图从此找到反驳的借口。 我慢慢地将手放在胸口上,感觉气管被堵住了一样,呼吸困难。 “所以....你待如何?”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脏随着每个字的起伏而跟着跌宕。 “朕要杀了她!”他语气凌厉,眼神歹毒得堪比毒蛇,“不,朕不能这么早杀了她,朕要她千刀万剐!要生吃了她!” 我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 “娘呢?”我问,“刚刚你说她被抓走了?” 一说到这,他立马泄了气,将手腕上的红绳碎玉取了下来,“雪儿她....她被抓住了,关在了起来,看着憔悴了不少。” 我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原本以为娘可能已经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不知道是不是娘跟我相处的久一点,感情更深,我发现自己相比于这个“父皇”,对母后的思念犹重。 可惜她也是个骗子。 我想,也许是我上辈子作孽太多,才会让这辈子最重要几个人里,有两个都是骗子。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将她救出来。” 他听了高兴极了,拍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好,好!不愧是父皇的女儿,有气魄!潭儿,这皇位,你可一定要帮父皇抢回来,天下决不能握在乱臣贼子手中!” “可....当初不是你错杀了竹家吗?” “潭儿,你怎么会这样想!竹之置拥兵自重,父皇要是不杀他,他迟早要威胁皇权!再说了,错杀又如何?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要取他们一家的性命又如何?” 我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桃竹心里的怨恨。如果她真的是一切都事情的主角,那么复仇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知道她协助我调查那些事情,究竟是不是真是发生过的。 但如果竹家真的是被人嫁祸,而父皇却丝毫不悔改,甚至后悔未能斩草除根的话。 她确实很冤屈,她有这个资格去复仇。 我突然有些动摇了,自己真的应该杀了桃竹吗? 她似乎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如果是我,大概也会这么做。 可我想保护阿姐,保护母后,她却要杀了她们。 还有我的养母,如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至少她们三人是无辜的,如果一定要复仇的话,我真的希望,至少能放过无辜的人。 如果不够,就用我的命来抵债好了。 虽然这样的交易似乎很不公平,可我....除了短暂的生命,什么也没有了。 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大代价了。 咚咚咚,门被敲响了。 刘瑞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听到周筑沙哑的声音后,才前去开了门。 “都说了吗?”周筑一进来,见气氛沉闷,偏着头问刘瑞。 刘瑞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已经说过了。她答应救出雪儿,杀了桃竹夺回皇位。” “....我没有。”我静静地抬头,跟刘瑞震惊的双眼对视,“我只答应救出....母后。” “潭儿!”刘瑞登时就火了,急匆匆过来抓住我的领子,将我往上拽却发现拽不动,只得揪着道:“她是逆贼!杀了她天经地义!皇位只能是我们刘家的!” 见我沉默不语,他恍然大悟,“潭儿,莫非你也要学她牝鸡司晨,争夺皇位?!” 他思索了一会,将手松开,背对着我道,“你若相当,我自然会传位与你,毕竟你大哥已经死了,爹也没有其他的子嗣了。” “可潭儿,你现在太过于年轻,什么都不懂。你乖乖将皇位给阿爹,阿爹保证回去就封你为东宫。等你阅历充足,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爹一定会将皇位给你!”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自以为很善解人意,越说到后面,底气越充足。 然而....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我冷笑一声:“爹果然是最在意皇位了。” 刘瑞一听,我都愿意叫他爹了,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这央央华夏,可不能毁在竹窈那个贱人手中,爹当然要为天下苍生负责。” 我讥诮地勾了勾唇,冷眼看着刘瑞一个人沉浸在自我满足之中。 而周筑却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是夜,我刚躺在床上,窗户就发出嘎吱的声音,紧接着是极轻的脚步落地声,还带着未站稳教的翻滚声。 我立马就握住了腰间的断刃,闭上眼睛,只待那人少有动作,就一刀刺穿他的心窝。 但....并没有。 “白沐?”他试探着呼喊,这标志性沙哑的声音不是周筑又是谁? 他怎么这时偷偷摸摸进了我的屋子? 我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到另一侧的断刀上,以防止他做出什么事来。 “白沐!”他突然大吼一声,“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找你有事!” 我瘪了瘪嘴,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不知周筑大人深夜造访成婚女子屋内有何贵干?” 他嗓子一噎,哼道:“想哪里去了!找你来是问问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我下意识反问。 “竹....竹窈的事情。” 我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道:“怎么,你是来替你前任主子游说的?” 说这话时,我脑子里多绕了几个弯,据刘瑞白日所说,这周筑早就背叛了自己主子,现在是正儿八经为匈奴办事的。 可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他真的背叛了桃竹吗? 可如果没有的话,不应该尽早除去刘瑞吗?而不是放任他将桃竹的身份告诉我.... 猜不透,只能回答的时候,小心翼翼些,尽量两边都不得罪。 “没,我就问问。”他道。 “问问?” “好奇而已,所以你要怎么办?杀了她?” 听到这,我不禁敛眉。 真是一上来就是一道送命题,不答好,两边都得罪。 “杀不了。”我谨慎地看着他的脸,可惜从缠满布条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到,于是硬着头皮道:“十几年前的事情本就是阿爹的错,要是我,我也会选择复仇。” “可是....这件事情跟两位娘亲和阿姐是无关的,我要保护她俩。” 他见我停下,迫不及待追问道:“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听他语气比我还着急,暗骂一声,继续道:“所以我打算直接跟她坦白,若果她愿意饶过....她们三人,我....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那她要是不愿意呢?”他戏谑道:“她不愿意,还因为明白了利害关系,直接囚禁你,又杀了三人,那你岂不是功亏一篑?” 我心下一个咯噔,说实话,要是他不告诉我这种情况,我可能真的陷她们三个于危险之中,而无能为力。 “那....我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问。”我斟酌一番,说出了自以为严谨的答案。 他听后,嗤笑一声:“要是我,就假意答应你,然后再私下抓住她们,然后杀了。” 我一听,立马急了,又道:“那我就把她们拉进皇宫陪我,这样就不用担心被杀了。” “这岂不是更简单?不杀就不杀,每日把她们带到牢房,使劲折磨她们,不必杀了更解气?” “那我就时不时看看她们的身体!检查伤口!” “涂点药不就好了?江湖上的祛疤药可不少,立竿见影。再威胁威胁她们,不就可以尽情折磨了?还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这会我可是真的懵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究竟怎么办?” “杀了她。”他蛊惑道。 “可....可我如今废人一个....”我给自己找借口道。 他听闻,扔过来两个荷包。 “黄纸的是麻药,白纸的是毒药,你可以一开始假装不知道,给她下药。当时候是生是死,就看你了。” 说完他顿了顿有苦口婆心地劝道:“在下到是觉得,直接杀了比较好。斩草除根的道理,姑娘应当明白。她三人的命运....就捏在你的手中了。”言罢,他头也不回地蹿了出去。 我捏紧了两包药,挣扎又犹豫。叹了口气,然后将药收了起来。 ※※※※※※※※※※※※※※※※※※※※ 下一篇《我又出轨了》, 第 89 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枕着毒药和匕首,亦或者明日即将见到桃竹的原因,我这天晚上梦到了她。 好像走马灯一样,将我们的所有相遇相识的日子都完完整整地走了一遍。 皇宫的惊鸿一瞥,破庙里的绑架,再到后来失忆后的相遇,蓦然回首,我才发现自己人生中的每一个转折都与她息息相关。 她好比一根兢兢业业的转轴,一举一动都能轻而易举地拨动我命运的转轮。 只是如今转轮坏了,是时候停下了。 早晨我早早起来,坐在楼下大堂,吃着客栈的早餐。 也许是我起得太早,等店小二收走了盘子,那两人还没有下来。 我以为他俩睡过了头,就坐在轮椅上对着窗外的熹微晨光发呆。可过了好久,客栈里坐满了人,太阳快晒到屁股了,他俩也没有一点动静。 “小二,麻烦帮我上楼看看昨日跟我一起来住客栈的两人起来没有,没起来的话,帮忙叫起来。”我推着轮椅挤到柜台,对着噼里啪啦敲算盘敲个不停的店小二道。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后放下算盘,说了句“客官,请稍等。”就爬着楼梯上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急匆匆跑下来,手脚并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蹿到我面前,“客官,客官,那两位客人已经不在了,屋子里空荡荡的,被窝都凉透了!” 空荡荡?被窝都凉透了?! “怎么可能?!小二,你是不是看错了?是我对门那间屋子,黑红色门牌,木门上还贴着一个富贵祥云图的那个,你可看仔细了?” “看了,看了。” 见我不信,那小二急得跳脚:“我没搞错,客官我真的没搞错!刚刚我上去就是进得那间屋子,咱们店里黑红色门牌的屋子可就那一个!说什么也不会骗你的!” 他急得直打转,抱着算盘噼里啪啦又是一顿乱拨,口中呢喃着:“乖乖,这不会是碰上住霸王店了吧!昨夜咱也没想起来想让他给钱的!这上房可是贵得很啊,还有两壶酒,六道菜,□□根上好菡萏熏香....” 说着说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两眼放光地看着我。 “客....客官,您看您的朋友不辞而别,那这钱....” 我的朋友? 不!不不不!我白大侠可没有这样的朋友! 我当下脸就黑了,这两混蛋是想干什么?!一路上也没见他们花钱吝啬过啊!怎么到了今天就突然给我搞这一出? 我恶毒地想,这该不会是桃竹给我的一个下马威吧! 可不应该啊,那周筑不是早早背叛了桃竹吗? 幸好这时,掌柜从后厨绕过来,他一见我连忙凑过来:“客官,今天早上您的两位朋友有事提前离开了,知会我转告您呢!” 言罢,见自家的小二十分没形象地扒拉着自己的客官,皱着眉头问:“这是怎么回事?” 扒拉着我轮椅的店小二道:“她朋友跑了,我当然得拉着她给钱啊,不然那么多钱掌柜的亲自来陪吗?” 他一巴掌拍到奴奴不休的小二脑袋上,恨铁不成钢道:“你个蠢货!人家走之前早就把钱给付清了,没看见账本上记着的吗!” 一见自家的店小二十分心虚地别开眼睛,掌柜立马起火了:“你个兔崽子,又没看账本是不是!混账玩意儿。” 我见如此,倒是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那两个缺心眼儿的还没那么混蛋。 掌柜扭过头来,讨好地笑了笑:“客官,让您见笑了,对不住对不住。” 说着他从怀里逃出两枚大金锭:“这是您的两个朋友临走时留下的,还请客官收好。” 我借过来,皱着眉头问:“没,没说什么话?” 那掌柜愣了片刻,摇摇头:“他们走得很急,草草结完帐就走了。” 我闻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追问道:“何时离开的?” 掌柜想了想,“约摸着刚过子时没多久吧,我那个时候正打算睡觉来着....” 子时? 我眯了眯眼,没记错的话,昨日他来我无力刚过亥时,那岂不是说.... 前脚给我塞完药,他后脚不就走了吗! 我不知为何,心里升起强烈地不安,就好像有人狠狠地攥住我的心脏一样。 我二话不说,立马找了个车夫,载着我往长安城赶去。 一路上看着周遭砍坏的树木,排查异己的关卡,我越发魂不守舍。 飞逝而过的断折树林瞧着十分怪异,像是什么现世的妖魔鬼怪,徒增心里的烦恼。 为何刚跟我说完话,他就带着刘瑞火急火燎地离开了呢?莫非有什么变故.... 可为何不带上我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吁~”马夫慢慢地停了车,掀开幕布探进来半个头:“姑娘,前面马车过不去了,怎么办?绕到别的城门吗?” “过不去?”我掀开窗帘,撑着身子往外看,看到了城门前乌泱泱聚了一大片人,入城的道路被挤的没边儿了。 “发生何事了?”我手作毡帽状,押着晃眼的阳光眯眼看去。 那车夫闻言往后瞥了一眼,然后又转过头来,“姑娘,需要我帮你去打听一下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用了,直接绕道吧,我今日比急着入城。” 现在心慌得厉害,总感觉再拖下去恐生变故,还是早早去找桃竹说清楚比较好。 那车夫点头应下,掉了个头,往东城门驶去。 临走前,我随意瞄了眼南城门,看到城楼上好像挂着几颗圆球一样的东西,守城的戍卫正从楼上爬着往下取那圆球。 如果这时我前去仔细看一看的话就会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圆球,而是人的头颅。并且不是他人,正是我两位娘亲和两位父亲的。 等我被送到城中,推着轮椅往皇城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去,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 一想到我马上就要见到桃竹,心里就十分紧张。 我到现在还没想好,究竟是不由分说毒死她,活着下了麻药砍死她,还是跟她好好坐下来谈谈。 不过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好好谈谈,能够两边各自安好就解决问题,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干什么呢!” 不出意外的,我刚靠近宫门,就被两名守卫给拦了下来,“这里是皇宫禁地,闲在人员不得入内!”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犯难,原先该由周筑领我入内,可现在周筑跑了....我还真一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进入皇宫。 我总不能说,我是你们陛下的妻子,当今皇后吧! 估计这么说,肯定会被人当成傻子,直接赶走或者加个大不敬的罪名,打入大牢吧。 于是我斟酌了一番,直接掏出了桃竹的书信:“这是桃竹....陛下的手信,君上亲自召见....民女的。”说完这蹩脚的尊称和自谦,我感觉自己舌头都给绕住了。 先辈们真是有病,民女两个字,我一个字,那种称呼更简洁不是显而易见地吗?搞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有什么意思。 不过效果倒是立竿见影,我这手信一递,那两人虽然判断不出真假,也不敢赶我走了,话说的都顺耳多了:“这位大人,刚刚多有得罪,请您见谅,稍等卑职....进去通报一下。” 我收回先前的吐槽,原来这些话是从别人口中听到,才让人愉悦啊。 我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很快,我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好像有不少人似得。 “殿下,就在前面。” “呵,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私自伪冒陛下字迹,真当我们是瞎的吗?” 我听完心里一个咯噔,什么情况....难道还有假吗?!吓得我心里慌乱极了,几乎就要拔腿就跑,却没想到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徴琅儿。 也不怪我没听出她的声音,实在是自当初长沙国一别后,除了成婚那日,我再也没见过她了,说的话更是寥寥无几。 所以当这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婷婷少女意气风发地领着一队人马来找我的时候,我还真吓了一跳。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她的轮廓中依稀分辨出。 “徴琅儿?小乞丐?”我眯着眼睛试探道,心里则已经引起轩然大波。 “沐....沐姐姐!”她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募地瞪大,藏在冠帽璎珞下的小脸蛋粉嫩极了。 说着,她迈着长腿,几步冲到我面前,二话不说将我禁锢在怀里。 “沐姐姐,沐姐姐....琅儿好想你啊....” 我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起来,结郁,烦闷,统统被她如暖风一般的声音吹散了去。 “小家伙,长这么大了,沐姐姐只能仰着头看你了....”我拍拍她的背,心里一阵感慨,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我不说还好,一说,徴琅儿立马就哭了出来,趴在我肩膀上落泪落得难分难已。 我叹了口气,好吧,收回自己之前的话,小家伙还没长大呢。 过了好一会,那边的守卫已经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儿放了,我才轻轻推开她,一边给她擦泪,一边道:“别哭了,你现在是什么?殿下?我的好殿下,你威严的形象都没有了。” 她的脸倏然红了,支吾道:“才....才不是殿下....我就是沐姐姐捡来的小乞丐....” 这话说话,那边守卫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一个个不断往这边偷瞟,就差搬个板凳,抓一把瓜子津津有味地看戏了。 不过徴琅儿接下来的话倒是让他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就把他们的眼珠剜下来,废去四肢活埋了。” 我笑了笑,捏捏她的鼻子,“小琅儿害羞了?真可爱!”言罢,我就看到他们被我的话吓得一个哆嗦。 “好了好了,沐姐姐,咱们进去吧,竹姐姐也在呢。” ※※※※※※※※※※※※※※※※※※※※ 字迹是伪造的,师父没看出来是因为不常见,只偶尔见过几封书信。 小乞丐能认出是最近一直在跟着学批奏折。 另外提前说一下,阿姐和两位娘亲都没有死,那些人头里,只有刘瑞和白蒙冉的是真的。 是谁杀的我就不用提了吧,很明显周筑嘛。 今晚九点还有一更,明天更完最后两章完结。 由于审核较慢,我会将更新时间改为中午十二点和下午三点。 第 90 章 第 91 章 一场酣畅淋漓之后,偌大的宫殿已然悠悠转黑,异样动情的淫靡香味飘散至芙蓉暖帐每一寸角落,软榻上交叠的身躯半遮半掩,惹人遐想,引人流连。 “沐儿,”桃竹妩媚多情的沙哑声音响起,她紧紧将我禁锢在怀里,不留下一丝缝隙。 “你的....你的腿....”她斟酌着开口,声音微微发颤。 我眯着水润湿漉的眼,慵懒地启声:“嗯,废了。” 在此之前,我大概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轻松,浑然不在意地说出自己瘸了的事实。 翱翔的飞鸟,被折断羽翼,该如何生活?于我而言,失去双腿大抵就是这样的影响。 甚至可以说,□□无法活动,灵魂也随之消弥。 可,桃竹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她总能替我伤心,夺走我的悲恸。 每次她为我垂怜,为我黯然神伤,我都会忍不住去安慰她,好像伤痛不在我,而在她身上一样。 这是很神奇,却也只有她才拥有的力量。 大概我比自己心里以为的,还要更加在乎她。所以,这场谈判我还未开始我就输了。 不,应该说,从她开始算计我的时候,我已经败得彻底。 她将下巴搁在我的肩上,脑袋失意又愧疚地靠着我的脖颈:“怪我,若不是我那日非要跟你上山,你也不会....不会这样。” 我叹了口气,心被她自责的语气搅得乱七八糟,抚上她的脸道:“傻瓜,便是你不去,我这体内的毒未解,也总有一天要这样。” 我本是抚慰她,谁知她听了却更加自形惭愧,“是啊,都是我没用,连个解药都找不到。” 虽然知道我们的关系即将溃散,可人心总是肉长的,听了她的话,我还是没忍住沉溺在恬言柔舌之中。 也好,再让我贪恋一会,一会就好。 温存过后,我们一同沐了浴,也不知道她为何精力如此旺盛,鸳鸯浴洗着洗着,就又沉浸在□□之中,到最后越洗越脏。 这世间大概没有单纯的鸳鸯浴吧。 一盆盆水换了下去,我终于没忍住将她轰了出去,自己一人顶着腰酸背痛擦洗身子。 但我忘记了,自己的双腿不能动,最后还是倚仗着她,才穿好了衣服。虽然衣服也穿得....不那么顺利就是了。 拖沓许久,最终我还是在晚饭时,与她坦白了。 这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桃竹。”我放下碗筷,擦擦嘴,静静地看着她。 见我认真,她也端正了神色,“何事?” “我想起来了。” 我绝对没有看错,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眼中闪过一抹惊慌。 我忍不住自嘲,果然,这人是知道的,她一开始就明白我的身份,也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真是....好手段。 “什....什么?”她自以为镇定自若地看着我,殊不知连呼吸都屏住了。 “到了这个时候,便不要装傻了。”我垂下眸子,“我都记起来了,竹窈。” 半响,除了彼此的心跳,和小心翼翼地呼吸,此间再无别的声音。 她不愿意说话,我就等着,到了这一刻,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计划有多么傻,完全就是白费力气。 谁说阿姐逃到异域就安然无恙了?以桃竹的能力,只要随意谈查一下,大概就能抽丝剥茧,顺藤摸瓜了。 更何况,我娘还在她手中,以此为要挟....我又能如何反抗呢? 从一开始,我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唯一的办法只有鱼死网破.... “嗯,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她呢喃细语道,“然后呢....然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撑着胳膊,迫使自己的身子后退一步,匍匐叩首,以最卑微地姿态乞求:“放过他们吧....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没有人知道,白沐,白大侠,昔日的当朝公主刘潭,此刻的心里在想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这大概是我此生第一次跪拜,也是第一次扔下自尊,像一条狗一样去乞求。 事到临头,我才发现鱼可以死,网却舍不得弄破。明明知道一切,可做不出还是做不出。 回答我的依然只有沉默,半响,她缄口不言,三三两两吃了几口饭菜,就起身离去,留下我一人跪拜在地。 虽然一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可明白归明白,实际体会又是另一种感觉。 这世间大多事情,不能不懂装懂。 毫无意外的,这天晚上,桃竹再没有回来过。而我则故意推着轮椅,来到了她休憩的宫殿外,继续跪着。 初入冬天的长安很冷,夜风都是裹着冰寒潮露的,吹到身上能冷得直接剜去一块肉。 可尽管如此,我还是只穿一身轻薄的纱裙跪在冰冷的石板上一动不动。 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我就是在赌,赌她对我有一丝在意,赌她不忍看着我摧残自己的身子,赌她....爱我.... 可最终我冷得昏迷过去,也没见到她的身影。 我想,我真不该相信爱情。 第二日,我毫不意外的惹上了风寒,脑袋晕乎乎,感觉有人在我脑袋上压了千斤重的大鼎一样,抬都抬不起来。双手也软的跟棉条一样,虚弱无力。 但我清楚,自己还有胜利的可能,因为我被她送回了宫殿,还叫了宫女太医时刻照料自己。 “桃....桃竹呢?”我趁着女太医给我把脉的时刻,开口询问。 那太医说了什么我没听太清楚,但是一整日都没闻到桃竹的气息,心里也明白,她没来看我。 等到第三天,脑子虽然还是昏沉的厉害,可已经勉强能够自己活动了。 我拖着疲惫地身子,爬上轮椅,又去了桃竹看书处理公务的大殿,也不进去,就这么跪在殿前。 中途有宫女前来搀扶我回去,也有大臣路过,还有我熟悉的徴琅儿澜儿和许黎离前来问候,我依然无动于衷,扮演一条摇尾巴狗该有的样子。 我愿意付出一切,自然也包括自尊。 大概是有疾病加持的原因,虽然比昨日跪得更加辛苦,可我到底是见到了桃竹。 “你想干什么?!威胁我吗!”她一出来就气冲冲地捏住我的下巴,两只眼睛怒目而视,任谁都能看出她已经怒气冲天了。 “我求你,放过他们....”我张了张沙哑干涩的嘴唇,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这牵强的笑容配上面如金纸的脸,显得十分孱弱。就算说是奄奄一息也一点不过分。 桃竹攥紧了拳头,手骨噼啪作响,还是没答应我的乞求。 她气得脸都红了,大声怒吼:“来人,把她给朕架回去,轮椅砸了拆了!”言罢便拂袖离去。 这日,除了这一面,我再没有见过她。但我始终相信,她会心软,她在意我,她爱我,舍不得我。 所以我还有机会。 晚上,我本来还想趁着夜风,再去刷一波怜悯。可不知道她叮嘱了宫女什么,竟然寸步不离地盯着我。 计划也只好作罢。 第四日,我以失眠为由,向太医讨要了一些安神香,等到夜晚,偷偷燃起,待成功放倒如影随形的宫女之后,我爬着来到了桃竹殿前。 最后如愿以偿地昏倒在凛冽的冬风之中。 “你到底想如何?!”我一醒来,就是陌生的梁柱,熟悉的面孔。 脑子昏沉地看着不太清晰的人象,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风寒加重了,面前的正是对我避而不见的桃竹。 我艰难地抬起手,以仅存的理智编造了一个陷阱。 “桃竹....你爱我吗....” 她炸开的毛一下子就被抚平了,握住我的手,认真又苦涩道:“我爱,我爱你....可....可....” 我不管她未完的话语,用最后一丝意识道了句:“他们和我,你只能选择一个....” 没错,我就是在利用她对我的感情,去要挟她,逼迫她.... 复仇,和我,只能留下一个。 可惜的是,无论我如何强撑着意识,身子都太过疲惫,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所以,我也没有听到她最后趴在我胸前,哭得不能自已,又笑得像个孩子:“我要你....要你....除了你我什么也不要了....”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五日的深夜了,整个殿里只有两只昏暗的火烛,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我脑袋疼得厉害,本来一动也不想动,可奈何口干舌燥,实在无法入睡,只好强撑着精神,虚弱开口呼唤:“有人吗?来人啊,给我....给我一杯水....” 叫了一会,嗓子哑得厉害,也没人回答,就只好停了下来。 我用力撑起身子,隐约看到床边有个碗,大概是上次喝剩下的药汁。 我努力伸手去勾,结果胳膊一软,就摔下了床,脑袋和腰还磕在了床边的花瓶上。 花瓶碎了一地,扎穿了我手心,痛得我恨不得当场晕过去,可惜没有.... 我连叫痛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能一边一边痛得流泪,一边往几案处爬。 等我好不容易摸到了残余的药汁,却突然听到“扑通”一声,有什么圆滚滚的东西摔了下来,滚到了我的身旁.... 你猜猜那是什么? 是人的头颅,是我朝思暮想的的母后的头颅。 她脸庞惨白,一双美眸涣散,消瘦的两腮没有丝毫血色。 “娘....” 我慌乱极了....手足无措地来回触摸冰凉没有丝毫温度的脑袋,又哭又笑,可哭得悲恸无声,笑得也是。 几案被我撞倒,陆陆续续滚下来四个人头。 两位娘亲,两位父亲,还有我唯一的阿姐,都在其中.... 我真后悔,为何要去相信那所谓的爱情? 到头来不过是被她一步步折磨,一步步推入深渊罢了.... 我此时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蠢货,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桃竹....” 我倒在地上,无声地哭泣,昔日的少侠在这一刻才真的跌下神坛。 武功尽废,双腿残疾,我穷尽一生去爱,去保护的人,到头来毁了我的一切。 我可....真是个傻瓜。 绝望中,我用最后一丝力气拔出了藏匿在枕头下的断刃,揽着我的挚爱们,结束自己可笑的一生.... 第 92 章 “今日无事便退朝吧。” 我听着这一群新晋的大臣献策,只感觉头疼欲裂。曾经幻想过多少次自己问鼎九五,俯瞰天下的样子,可没想到会如此让人厌倦。 这个国家腐烂了,这群旧臣便是根源。 “没听见朕的话吗?赶紧滚。” 这一次,他们才乖乖退下。 “陛下,这些老古董什么意思,明里暗里不都是指责陛下吗,太气人了!” 出了大殿,澜儿跟在我身边抱怨,叽叽喳喳得有些闹人。 “闭嘴,不该说的不要说。”我不耐烦地斜了她一眼,她果然不敢再开口了。 今日不知为何,从上朝起,就感觉怪怪的,心里一阵一阵的闷痛,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一样。 忽然,我想起了违和感。 “白沐呢,怎么今日没人跟我报备!” 澜儿呆愣了片刻,随即摇摇头:“大概没醒,昨日太医说....” “说什么?” “她、她毁了根基,活不久了。” “活不久?”我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个庸医扒皮抽筋。 “朕当然知道!朕找他们是来救命的!不是让他们说这些没用的!” 兴许是我的脾气太过暴躁,澜儿被我这么一吼,竟然立马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陛下喜怒....” 我叹了口气,将她扶起,“算了算了,师父呢,她什么时候到?” 比起这群庸医,我还是更相信自己师父。 “说是到了再过两天就能到长安了。” 两天吗? 还好还好,来得及。 我烦闷的心情终于好受了一点,打算顺道去看看白沐。 走到大殿门口,我没看到守门的宫女,当下心里就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这大殿周围应该有两个守门,十八个明卫,十八个护卫,可现在竟然一个都不在。 我沉了沉心神,慌忙入了大殿,却只看到了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是白沐。 她....死了。 或许是因为对于她的追随太过习以为常,所以猛然间看到她毫无生机地倒在一片血泊中,我竟然下意识觉得荒谬。 她死了?这怎么可能? 她不是让我在复仇和她之间选一个吗?怎么选择之后,她却依然义无反顾的弃我而去? 我明明已经放弃了一切恩怨情仇,明明已经背着竹府一百三十人的冤屈性命,明明已经....已经....做了那么多.... 可为什么还不让我得到幸福? 难道这就是她对我的报复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真要对她说一句,恭喜她,成功了。 她让我再一次体会到了心碎的感觉,当我将自己一颗真心小心翼翼地捧到你她面前时,她却毫不犹豫地拿起斧子将它剁成碎片。 可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复仇吗? 且不说我只杀了白家两个人,其他人都是囚而不杀,我就是全杀了又如何? 我难道就没有报仇雪恨的资格吗!说啊!倒是给我说啊,白沐! 然而回答我的只有凝固的黑紫色血液.... “混蛋混蛋混蛋!白沐你这个混蛋....”我抬脚使劲踹了白沐几下,她紧握住刀柄的手被我一脚踢开,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清脆的骨折声如一把利刃,锥穿我的胸膛,让我近似疯癫的动作骤然终止,意识忽地被惊醒。 我后怕地看着明显畸形的手,又惊慌又愧疚。膝盖一软,就跪着爬了过去。 一边捧着她冰凉刺骨的手,一边泪如雨下,“白沐,白沐,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要弄伤你,痛不痛?我给你吹吹,包扎一下就好了....” “别生我气,千万别生我气,我我我知道你最怕疼,所以身上都有药的,擦了就不疼了....” 我慌乱地在身上摸来摸去,可是没能找到跌打药。 “澜儿,澜儿!”我大声吼叫,“澜儿,你在哪?快给白沐拿药!” 澜儿一进来就被面前的场景,惊得愣住了。 空荡的大殿中,我跪在满地淤血上,手里捧着白沐的尸体,身后凌乱地放着几个头颅。 “愣着干什么!快去拿药,白沐受伤了!”我一见她跟木愣愣的样子,心里就来气。 “陛下....”她复杂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倒在倒在血里的白沐一脸欲言又止。 “拿药!” “....是....” 过了一会儿,澜儿终于拿来了上好的跌打酒金疮药,以及数尺之长的绷带。 看到药,我才松了口气,一边给白沐包扎,一边嘴里絮絮叨叨:“沐儿,不疼了,不疼了....擦好药就行了。” 我趁着包扎的时间跟她说了好多好多,从一开始遇到她到后来的后来成婚,几乎说完了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 等我说无可说的时候,澜儿才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开了口:“陛下....白沐姑娘,已经死了听不见了....” 这句话一出,本就空寂的大殿越发空寂。 我想发火,想反驳,想缝上她聒耳的嘴巴,可....我做不出.... 因为她说得便是事实。 我怅然地放下沐儿已经僵硬的身子,无声无息地哭了出来:“你说她怎么那么傻?区区几颗仿作的人头都能将她逼得自尽....” “这人头一看就知道是假的,额头上还有针缝的痕迹,脸上的肉都被是易容贴上去的....” “明明仔细看看就知道这是假的,她怎么就信了呢?” “我既然答应她不杀了,又怎会违约?可她还是不信我,不信我啊....” “这就是骗子的报应吗?还真是报应不爽....” 报应不爽,我曾经负她的,情债也好,命债也罢,如今就这样返还给我自己,留给我无尽的悔恨与孤独。 余下的半生,我又如何能熬过? 我熬不过的,她亲手终结的不止是她自己的生命,还有我的。 “许黎离。”我闭着眼睛低声呼唤道。 “属下在。” “带人把竹筑给我抓过来....算了,不必抓到我面前了,找个地方把他给我扔进油锅里吧。” “是。”她应答一声,便消失不见。 “澜儿,去把那三个女人放了吧。” “主子?!万万不可啊,大仇未报....” “够了。”我古井无波的声音打断她的话,转身,半眯着眼睛扫视她一眼,复述一遍:“放了。” 澜儿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乖乖地退了下去,独留我一人搂着冷冰冰的尸体。 骗子,白沐常说我是个骗子,可如今没想到她也成了骗子,说好的守护我一辈子呢.... * 一个月后,前线传来捷报,大将军染分和逑文珥彻底攻破单于庭。百万匈奴流离失所,不得已西迁,离开了他们发家乡。 乌恒,鲜卑,羌无等周边小国纷纷投诚,大汉疆域独占鳌头,成为东方唯一的帝国。 三个月后,我穿上玄黑色龙袍,作为史上第一个女帝,举办登基大典,百万子民叩首伏拜。 但我却丝毫不快乐,没有她在的地方,连执念都不复存在了。 唯一让我感到一丝慰藉的,是顺畅地改国号为沐,这样我尚且能从冰寒的龙椅上幻想出一抹温热。 四个月后,我干了一件所有大臣都极力反对的事情——举办冥婚,追封我的沐儿为皇后。 这件事情最后在我的极端手段之下,还是顺顺利利地举办了,毕竟没人会为了别人的世俗丢了性命。 那日长安城内一半红妆一半白妆,在一片清泠的奏曲之中,我封她为后。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场景,如今实现了,我却不知该喜该悲,或许说悲喜交加也对。 但这件事情完成,我这一生的大事也就全部做完了。 八岁那年,一道圣旨摧毁了我人生的前八年,我满腔恨意只为求复仇。 二十二岁这年,一把断刃斩断了我余下的半生,我却谁也恨不起来。 我早该明白,这是一个于我于她都全然无解的局面,如果一开始杀掉她或一开始我死在那一天就好了.... 封典当晚,我最后一次亲吻了她的冰冷的薄唇,而后留下遗嘱,饮毒自尽,结束了自己可悲的一生。 次日,皇女徴琅儿改姓为白竹,成为沐国第二任女帝。 * 桃竹自杀了,她将并蒂圣莲浸泡在合卺酒之中,与冰封四个月的白沐喝下了最后一个交杯酒。 当她的□□失去生机的一瞬间,有两具魂魄化作耀眼的流火,消弥在一片月色之中。 另一个世界的同一时间,两具幼小的身体睁开了双眼。 她们都重生了,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 ※※※※※※※※※※※※※※※※※※※※ 这一生到这里就结束了,虽然最后是由于误会而双双陨落,但其实这是最好的结局。 我根本想象不出白沐那样敏感又骄傲的一个人,如何愿意委曲求全,成为桃竹皇宫里的一只金丝雀。 白沐的死是必然,而推动它的从始至终都是桃竹。 可以给你们提前透露一下,第二生主要虐桃竹,刘瑞会领盒饭,白沐会称帝。 好了,闲话不多说了,下一本写甜文,《我又出轨了》 感兴趣的小伙伴戳我专栏吧。 两生本来预定要接着写第二生的事情,但由于数据真的惨淡,所以作者....打算先缓缓,写点别的练练感觉。 大概十一之后吧,第二生会开一本新书,喜欢的小伙伴到时候也要来看哦。 最后妙师娘和典邱的番外....看心情写,更的话就在这本书更了。 第 41 章 桃竹篇 “主子,澜儿那边已经安顿下去了,估摸着是被人下了毒,不过已经脱离危险了。 另外,从水牢里就出来的小公主也服了药睡下了。那群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囚禁吴王的女儿!”许离黎在我一旁汇报,我却始终无法集中精力,出神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分神,许离黎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了白沐,心有余悸道:“主子,还是趁机杀了白沐以除后患吧!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简直是恶鬼!” 恶鬼吗? 我看着她安静又苍白的脸颊,以及微微蹙起的眉头,忍不住抬手轻轻为她抚平。 “可,后面起兵还需要她作为名正言顺是借口,她....她还有利用的价值....”我叹了口气,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白沐。 她待我赤子心诚,我又何尝不知道。可她实在是太过危险。我同她也终究是背道而驰,终有一天要反目成仇的。 毕竟她是他的女儿,我早就知道。 “主子,到时候国破家亡根本不需要起兵的借口啊!她真的太危险了。您想想刚刚她的样子,她没了武器遍体鳞伤,竟然生生咬断了曾誊分的脖子,太可怕了!” “上次您派我去探探情况,她还差点一剑杀了我,如果真等到鱼死网破那一天,恐怕她能把我们剁了熬汤喝!”许离黎颤抖着身子,语气十分激动,显然是被白沐嗜血的样子吓得不轻。 可我却不知怎的,想到的是当时她看向我的眼神,失望又无助,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我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可她,她一直都在保护我。这么做似乎....不太好。“我头疼的捏了捏眉心,一想到要杀了她,心里就没由来十分抗拒。 早知道这样,当初绑架她的时候就直接动手了。 “主子,现在她护着你,是她什么也不知道。到时候她若是想起了所有事情,她还会护着你吗?”许离黎苦口婆心的劝解我,“别忘了十年前的事情啊!如若不是刘瑞,竹府又怎么会只剩下您一人啊!” 竹府....我闭上双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染的夜晚,竹府上下一百三十人全部被诛杀,只有我一个踏着爹娘的尸体逃了出来。 忘记?我如何能忘记!我就是永不超生,也绝对不会放过刘瑞那个畜生!我要他也好好尝尝,亲眼看着至亲被一刀一刀虐杀的感受! 我咬咬牙,强忍着毁坏一切的冲动,从牙齿里蹦出两个字:“出去!” 许离黎欲言又止的看着我,但心底的愤恨已经让我躁动不堪,我压着怒火低声嘶吼:“我让你出去!” 她见我如此,也只好遵命。道了声“是”,便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待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才慢慢松开紧握的双手,看着面前仍然安静昏睡毫无防备的白沐,我忍不住掐住她的脖子又放开。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她的女儿?”,我不禁抚上了她柔软的脸颊,描摹着她清丽的眉眼,“白沐,若你不是他的女儿,若你也参与了那夜的事情,若你不待我如此赤诚,那该有多好。” 这样我就可以毫无顾虑的杀了你了。 ------------ 翌日。 “主子,那位小公主醒了。您,要去看看吗?”许离黎道。 我收起白沐身子上的针灸,起身道:“走吧。” 她欲言又止的看向我,视线总往我身后昏迷不醒的白沐身上瞟,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我抬手制止她想要说的话,淡淡道:“再允她活一段时间。待她彻底没用了,我自会找机会了结她。” “可,可是....许离黎似乎还想辩解。 “不用可是,就这么定了。我若想杀她,不过是一杯毒酒的事。带我去见小公主吧。” “那好吧,主子,这边请。” 一边走,我一边想起了昨日水牢里小公主的凄惨模样,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醒了,命还真是硬。 咔嚓一声,许离黎推开了木门,恭候一侧。 “怎么,你不进去?”我狐疑的看着她,往日里有什么新鲜事儿,这家伙总是冲到最前面,怎么如今却乖乖的静候在一旁了? 她耸了耸肩,无奈道:“我也想进去啊,昨日还没好好看看公主长什么样子呢。可人家小公主特地吩咐,只见主子您一人。” 只见我一人? 我点了点头,便径直走了进去。 入屋,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床上发呆的小公主。为什么叫她小公主?因为她是长沙国吴王最小的女儿吴雀,年仅十三岁。 远远瞧着,像一只精致的小狸奴。可惜却长着一双狠厉如鹰隼的眼,真是白瞎了这副乖巧可爱的脸。 不过也是,王家的儿女,又怎么会真的天真乖巧呢? “不知小公主找我,有何贵干?”我至桌边,一边给自己倒杯水,一边打量着她。 小公主慵懒的抬了抬眸,如果忽视她阴鸷的眼神,勉强像一个刚刚睡醒的小猫。 “帮我一个忙,杀了父王和兄长们,让我登上王位。”她朱唇轻起,语气轻松的仿佛在说帮我倒一杯水那么简单。 我饶有兴趣的放下手中的茶壶,打量着面前语出惊人的小公主,禁不住嗤笑了一声:“小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单凭你刚刚话,我就可以将你绑了交给你父王,顺便还能得一大笔赏钱。” 小公主完全不介意我的嘲笑,她慵懒的眼皮不曾晃动一下,锐利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我,仿佛能把我看穿一般:“是你让她去这时去收粮的?” 她?哦~澜儿啊。我眯了眯眼,并不作答。 见我不答,她当作默认了,自顾自继续道:“父王想谋反,曾家便是为他收集粮草的一条狗。两年里,他搜集的粮食足足有一百二十万石,足够十五万人吃上半年了。全都藏到了他在挖在地下的粮仓里了”说到这里,她徒然一厉,“你若是想要,我可以五成价钱卖给你。如何?” 一百二十万石粮食,五成价格....也就是一万两千金。 这确实很诱惑。 但是不管我心里如何心动,我明面上仍是面无表情:“呵,说的好听。画大饼谁不会?上下嘴唇一碰就想让我帮你,小公主也太天真了。” 果然,我这么一说,小公主眼神就是一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呵,我就知道。 沉默了半响,我都打算拍屁股走人了,她才慢悠悠开口道:“利仓,父王的丞相利仓是我的人。你将这支发簪交给他,他可以将其中一个粮仓里的粮食全部给你。”言罢,将头顶的蝶形发簪拔下,递给我。 我上前接过发簪,这是一支纯银质地的蝶形簪,四颗幽深古朴的宝珠镶嵌在蝶翼上,瞧起来稳重而优雅,但是....跟这小公主的气质一丁点都不配。 “这是你的?我怎么记着及笄才能戴这东西?”我不解道。 她抿了抿唇,心不甘情不愿道:“是我母亲的。” “原来如此。那你就不怕我拿了簪子翻脸不认人?” “你大可以如此,不过你别想拿到粮食了” “谁说我非要你父王的粮食?周围那么多村落,我派人挨家挨户收下去,也能收不少。” “呵,父王早就颁布法令,除了秋谷粮行,不允许农民过多的将粮食卖给外人。你蒙谁呢?” 原来如此,怪不得澜儿和徵琅儿收不到多少粮食。 “小公主,你为什么非要杀光你的父王和兄长?就为了王位?”我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小公主,有些好奇她眼底的凶光是从何而来。 她听了,自嘲地笑了笑:“我非要杀光他们?哪里是我要杀他们,分明是他们要杀光我们!”她阴郁的盯着我,“你可知道困住我的水牢另一边是什么吗?” 水牢另一边,左边的隧道?白沐口中的难闻的味道.... “是蛊!父王听信兄长们的谗言,用人的心头血炼制人蛊,企图获得长生不老!他将我娘逼至失心疯,挖出年轻女子的心脏,用心头血拌着蛊毒喂给她吃!而我则被他们称为最精纯的“药物”,等到人蛊即将炼制成功之时,将我扔到神志不清的娘身边,让她生吃了我!” “我何德何能!为了所谓的王位?呵,区区没落的诸侯王,我还不稀罕!”她双目血红的盯着我,浓郁的仇恨仿佛红莲业火,燃尽了她的双眸,也燃尽了她的泪水。 我被她的话语怔了片刻,一瞬间竟然有些许同情她。不过终究是些许,我还没有慈悲到替他人感伤。不过,我很喜欢她眼底的仇恨。这样的人才更好操控一些,说不定以后起兵,这位小公主也能助我一臂之力。 不,是一定。 “好,我自然可以帮你报仇,甚至你想亲手一刀一刀凌迟你的诸位王兄以及父王都可以。” 我淡淡的笑了笑,用簪子挑起她晶莹的下巴,“不过到时候,我要的可就不止区区一百二十石粮食了”,我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整个长沙国,我也要。” “如何?”我挑挑眉,看着她。 她怔忡了须臾,忽地嗤笑了一声,不屑道:“王位想要,你随意拿去。” 我摇摇头:“我要的可不是王位,是皇位。” 她瞳孔一缩,随即锐利的双眼慢慢柔和下去:“好一个皇位。你若有那个本事,我定然奉陪到底。” 这一刻,我在她仇恨的血眸中,看到了复仇之外的色彩。 第 42 章 桃竹篇 “蜻岚,备马,一会跟随我去一趟长沙王丞相府上。” “是。” “许离黎,你即刻带人去一趟昨日那个暗室。走左边隧道,把小公主的母亲给我救出来。” “啊?....哦,是。” “对了,带上一些解毒药,估计左边不会太平。另外注意好曾家的动向,曾广死了儿子,这事情必定瞒不了多久,你的动作要快,目前我们不适宜跟曾家正面起冲突。” “遵命。” 临行前,我先回屋里看了看白沐的状况。她伤的太重,内力紊乱,失血过多,又中了毒。尽管我已经给她施了针,熬了药,状况也不容乐观,她现在离鬼门关也就是临门一脚的事。 我放开把脉的手,感受着她微弱的气息,沉沉的叹了口气。 对她,我有一种无力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真是作孽,尽早除掉不就行了吗。 我沉默的看着她额头上的细汗,终究是没忍住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 临走前嘱咐了徵琅儿几句,让她好好照顾白沐,然后便出发了。 利仓的丞相府在临湘城东,昨日才救下小公主,今日我就去拜访丞相,这实在是太过惹人注目。 是以我并未傻不愣登的驾着马车直接拜访人家,而是乘着马车坐到了城东的小巷中,然后让蜻岚带着我,悄悄潜入了丞相府中。 好巧不巧,刚翻墙进去,就跟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撞了面。 “....” 不待我命令下去,蜻岚就以流行追月之势率先冲出,转眼间就将闪烁着银光的长剑架在了老人的脖颈上。 不过那老人却浑然不在意,一双柔和中藏着利刃的浑浊双眼从我身上扫过,干瘪枯黄的嘴唇轻启:“不知姑娘潜入老翁府上是有何事?” 老翁府上?哦~原来这老人就是利仓。 真巧。 我不着痕迹地将他上下打量一顿,虽然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但老人冠发衣衫都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透露着闲适却又令人敬而生畏的威严,看起来倒有个位高权重该有的样子。 不过这种人总是不好对付的,混久了官场都是一副狡猾的模样。 “自是有要事,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我瞥了瞥四下,是一片空旷的树园,不远处有一处小亭子,周遭也没什么人,便放下心来,“蜻岚,放下剑。莫要对丞相大人无礼了。” 待蜻岚退至一边,我才冲老人行了个不走心的礼,“今日来找丞相大人,是小公主的意思。”言罢,我明显感到老人风轻云淡的脸上严肃了起来,心里对他的态度甚是满意。 还好那小丫头没骗我。 我从囊袋中取出小公主给我的蝶形簪,摆到了利仓面前,“这是信物。” 老人呼吸一滞,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蝶形簪,仿佛要把簪子盯出洞来。 他干燥的双手颤颤巍巍的接过簪子,像是抚摸最珍贵的宝物一般,轻轻摩挲着银光闪闪的发簪。 半响才怀念地开口道:“小丫头无事吧?” “无事,不过刚从水牢里出来,身子难免有些羸弱。”我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想引起了他激烈的反应。 “水牢?怎么会在水牢?”他浑浊的双眼瞪得很大,看不出颜色的双唇微微打开,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对他的反应云里雾里的,怎么好似他并不知道小公主被抓住了一般? “您....不知道她被囚禁在水牢的事?”我不解的问,同时心里隐隐摸索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知道?老朽怎么会知道!那畜生明明告诉我她俩返乡了!”他激动的,说个话身子都跟着颤抖。 那畜生?我越来越晕了,这老头子在说什么? “您....也不知道人蛊的事情?” “人....蛊?” 我看着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无奈的暗自叹息,将小公主的王兄们煽动吴王炼制人蛊,求长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转述给了老人。 老人越听越气,脸都气紫了。他似乎身子不好,被一连串事情打击的喘不过气来,一边岔气一边低音怒吼:“岂,岂有此理!畜....生!” 我见人即将昏倒过去,赶紧封了他的穴道,又在他的身上扎了几针,才渐渐压下他激动的情绪,让他冷静了下来。 待将他好好顺了气,我才斟酌的安慰了几句:“小公主已经被我救出了,她母亲,我也派人去了,您先坐下来缓缓。” 过了片刻,老人沉重的叹了口气,自责道:“都是老朽的错,当初不该替她保媒。是老朽害了她们母女,是老朽的错。” 我静静的看着一时间愈发沧桑的老人,也没法说什么。事实上,这种事到最后的后悔在我看来于事无补,自我陶醉罢了。 “丫头让你来找老朽是要做什么?老朽一定竭尽全力。”老人感伤完,终于想起了正事了。 “她要复仇,求我帮她。以吴王屯的一百二十万石粮食为代价,让我抓住她的王兄和父王,把他们交给她处理,最终助她登上王位。” “她,她要谋反?”老人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颓然坐下,“罢了罢了,她要反要复仇,也是理所应当,老朽会帮她。” “听说,您掌管吴王其一粮仓?” “不错,怎么你现在就要?” 我淡淡的笑了笑,并不回答。 “好吧,迟早是你的,要拿便拿吧。你随老朽来。”言罢,他起身往屋里走。 蜻岚想上前钳制住他,被我抬手阻拦了。 “不必了,小公主在我手上,他不敢耍花招,跟上去吧。” 果然,老人老老实实将钥匙交给了我,不过.... “这....是钥匙?”我捏着一枚方形令牌,很认真的思考老人是不是在耍我。 见我怀疑,老人不满的哼了一声,带着我们前往了刚刚来的树园。 “来这里作何?”我茫然的跟着他来到这偌大的树园,跟随着他的脚步在树林中走了许久,却也不见他说话。 终于,他在一座小亭子前停下,我注意到这亭子跟先前见到的那个亭子极为相似,只是亭子里多了一张石桌。 “令牌。”他在石桌前蹲下,朝我伸手。 接过了令牌后,往石桌侧面凹陷处塞入,石桌顶便出生气了拇指粗的一块方形石柱。 他紧紧捏住石柱,用力拔出,只听轰轰的声音,小亭子中间的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了一座通往地下的阶梯。 我看了不禁感叹,这机关真是巧妙绝伦,定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只是....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建造地下暗室? 黑乎乎湿漉漉的有什么好? “这地下便是粮仓?”我问 “不错,这是吴王最先建造的粮仓,彼时怕遭人诟病,便建造在老朽府上。” “丞相大人就如此任由吴王屯粮谋反?”我对此深表不解,没记错的话丞相还是先王亲自封任的,怎么如今却跟着吴王一同谋反? “先王于老朽有恩,老朽也自然不愿愧疚于他。只是自新王篡位,便不断了与老朽的联系。新王疑心甚重,早已抛弃我等,视我等与诸王为逆贼,处置也不过是早晚的事。老朽又何必跟自己过意不去,急着往火坑里跳?” “所以对于吴王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不曾想他竟如此狠毒,竟然对自己的妻子和亲生女儿出手!” 原来如此,刘瑞啊刘瑞,你这是自毁根基啊,我便是不反,诸侯也会被你逼反。 “还请丞相带路。” “哼,走吧,不会少了你的粮食。”老人甩了一下宽厚的衣袖,领着我同蜻岚入了地道。 一入地道,我便看见蜻岚掏出了火折子,心里下意识一缩,赶紧制止了她的动作。 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昨日的飞蛾群以及白沐背后血肉模糊的伤,在我脑子里如何也挥散不去。 蜻岚古怪的看了我一眼,也就没说什么,默默的将火折子重新盖上收了回去。 一转眼,我就看到丞相大人拿着点亮的火折子,将隧道里的灯一一点亮。如此我才放了心,不过仍是警惕着会不会有什么陷阱,力求做到踩着丞相的脚印步行。 一路平安,利仓在倏然宽阔的石道前停下。 “你要的粮食,这里存了二十万石。”他指了指前面一座座密封的木桶道。 面前的道路比之刚刚进来的小隧道宽敞了三四倍,两侧摆满了一座座木桶,木桶旁边的架子上堆着一袋袋麻袋。 我走上前去,拿过蜻岚的佩剑,一剑戳了进去,椭圆形黄色梁米哗啦一声倾泻下来。又走到木桶前,推开盖子,用长剑往里捣了捣,确认没有参石头,才彻底放心。 “多谢丞相,粮食我就收下了。” “哼,拿走拿走,赶紧找人搬走,省的你怀疑老夫参石头糊弄你。” 我对于丞相的话一点也不尴尬,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不过....我细细打量了修缮整齐的石壁,觉得这粮仓做的还挺好的。再三思索后,道:“这粮食我还是暂且不搬了,粮仓空着也是空着,先放在这里吧。不过钥匙我就拿走了,还请丞相见谅。” “你倒是不客气。”丞相吹了吹胡子,忍住没跟我翻白眼。 我淡淡笑了笑,应下了他的夸奖。 讲真,运粮建粮仓不要钱吗? 第 43 章 桃竹篇 从丞相府里悄悄翻出来之时已是正午,听到肚子里不合时宜的响声,我一时间神色有些僵持。不过还好,蜻岚十分上道,什么也没问,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庄严的主子形象差点毁于一旦,并且有些后悔不顾丞相的挽留,执意出府。 算了算了,赶紧回药云间吧。 只是可惜,即便我想,也总有麻烦缠着我,不让我回去。 “主子。”蜻岚制止我的步伐,警惕的看向小巷深处的马车,“车里有人。” 我不禁皱了眉头,马车藏得如此之深竟然还是被发现了吗?一边捏出银针,一边跟着蜻岚提着步子,小心翼翼的靠近马车。 曾家?不,不会这么早被发现。难道是....丞相? 待我门距离马车不过半丈距离的时候,车里突然探出一个人影,我几乎瞬时将手中的淬了毒的银针甩了出去。 不出意料的....被躲掉了。 还不待我再来三针,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主子,是我!许离黎!” 许离黎?我又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丞相转眼就背叛了我呢。 瞧着那张熟悉的脸,我不耐烦的咋了舌,“你来干嘛?不是让你带人救小公主的母亲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她讪讪的挠了挠头,用愧疚的语气吐出了让我忘记腹中饥饿感的话语:“人没了。” “什么?!”我下意识高声呼了出来,言罢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瞥了瞥四下,道,“人没了?你杀了?” 我烦闷又忿忿盯着许离黎,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她跟了我后干的一桩桩蠢事。这一刻我用针扎死她的心都有了。 她连忙摇头加摆手,否认彻头彻尾道:“不是不是,我没杀了,今日到那里的时候,里面除了发臭的尸体已经没人了。” 除了尸体,没人了?我此时以为她的意思是小公主的娘亲已经死了,却不想她还有后话:“姓曾的尸体也没了。” 这样,也就是说小公主的娘亲可能已经被人带走了? 荒唐!怎么这么快!不到半天竟然就被发现了! 我肚子憋了一股子气,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让蜻岚驾车带我去那个地下暗室,而许离黎则被我派去速速接小公主也过去,确认一下是否真的有她娘的尸体。 许离黎的轻功还是说得过去的,待我门下了马车之时,她已经带着小公主到了熟悉的狗洞前。 “你....听她告诉你了吗?”我心里略带心虚,表面仍然无动于衷。 “嗯。”小公主矮矮的个子倚在石墙面前,白皙的手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凹凸不平的墙面,不一会指腹就磨得通红。 此刻的她褪去了坚硬的外壳,露出了里面的脆弱柔软的内里,羸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要散去一样。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挽救一下自己的半价粮食,“说不定被人转移了还没死,先进去看看吧。” 这次她并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了进去。 我同许离黎对视一眼,狠狠的瞪了她一下,然后也跟着进去了,只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地下隧道的两侧提前系了火把,昨日可怖的飞蛾也不曾出现,我们一行四人就这样畅通无阻的拐进了左侧隧道。只是没想到会看到这样恶心的场面。 遍地都是深褐色干涸的血迹,残肢断肉被随意的洒在沿途的隧道两侧,上面爬满了老鼠虫子蚊蝇。 隧道两侧时不时有一个镂空的石牢,里面堆了一层枯黄的白骨,偶尔白骨上会缠绕着毒蛇蜈蚣,不过好在大多都是奄奄一息,不足为惧。 我捏着鼻子,手中的银针死死攥紧,下意识想起了昨日白沐的话语“左边有股难闻的气味,让我潜意识觉得很危险。”,心中冷笑,长生?人蛊?真是愚昧!若真有这种东西,早早就轰动九州了。 这鬼地方光是靠近就让我觉得恶心,我偏头去看小公主,发现她脸色煞白,显然是第一次看到母亲呆过的地方。她的拳头再火光下颤抖,指甲深入血肉,都不自知。 这一刻,我心里或多或少对她有了些怜悯。可怜又弱小的孩子,连自己的挚爱都保护不好。 “到了。”许离黎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这里便是死去的未腐烂的尸体。” 我嫌弃地看了一眼乱葬岗般的宽敞石室,以及地上沾血的盆子,和锈迹斑斑的青铜笼子。 拍了拍小公主的肩,“你看看你娘亲在这其中不在。”话是这么说,其实我心中早有计较,不管是从一路上的拖痕来看,还是从敞开的青铜笼子来说,小公主的娘亲如果仍然是至关重要的“人蛊”的话,只要没死,肯定被转移了。 小姑娘从愣神中拉回思绪,抿着唇,一具一具尸体探查过去,半响才抓着一块沾血的破布又哭又笑道:“没有,娘亲应该是被转移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从她低沉的声音中仿佛听到了一丝侥幸。 但可惜,我并不能任由她幻想下去,从一开始她说要救出娘亲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问题。一个失心疯的人蛊,真的还能像正常人那般活着吗? 经过沿途的惨烈又血腥的场景,这个疑问的答案无疑更加确切。 所以,我必须提醒她一些事情了。 “你还要救出你娘亲?”我目光锋利的盯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当然。”她的眼神突然阴鸷起来,像一只被触犯了逆鳞的龙一般充满戾气,“你难道要反悔不成?” “不,我并不会反悔。”我淡然的回复,目光却不曾软丝毫,“救出来,然后呢?” “还用问吗?肯定是治好娘亲啊。”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话,一脸不可理喻。 “你以为被炼成人蛊,还能治好?” “为什么不能!蛊毒都可以解掉,人蛊怎么就不可以!” 看她妥妥一副发了狠的小兽,竟我有些垂怜。这模样,像极了当初的我。 “小家伙,你知道怎么解蛊吗?你以为随意吃些药就可以解蛊?”我看着她越来越铁青的脸,继续道,“虫蛊,要想解掉,除了吃药最重要的就是杀掉蛊虫。” “可那是虫蛊!不是人蛊。”她狡辩道。 “对啊,虫蛊要解,就要杀了蛊虫。那人蛊要解,当然也要杀了人了!”我看着她张张合合跟鱼儿一样的嘴,打破她最后的幻想,“换句话说,你娘亲的蛊,一旦解除,你娘亲的生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再也变不成正常的人了,懂了吗?”见她动摇,我继续乘胜追击。 “不,不会的。不可能!你骗我!” “骗你,小家伙,你听说过江湖上遐迩闻名的神医典邱吗?” 她点了点头。 “那是我师父。我是她的衣钵弟子。” 这次小公主不再说话了,她的手用力的鼓动,我隐隐约约听到了她上下牙齿摩擦的声音。 过了许久,她才下定决心般道:“那我也养着她。” 怎么说呢,听见她说这句话的那一刻,我还是有那么些感动的。不论是从她冒着火光的坚毅眼神来说,还是从她给人的印象来说。她既然说得倒,必定也是做得到的。 这样的决心,很让我倾佩。 可....很可笑不是吗? 小公主多么残暴,想杀多少人都无所谓。她想要用别人的心头血,去养一只人蛊也无所谓。可问题是,她养的的人蛊是她曾经最爱的母亲。 我甚至可以清晰的想出她将自己的娘亲囚禁起来,亲手喂她别人的血肉时,脸上的表情会是怎样的偏执。 算了,随她意吧。反正我的目的不过是要一个帮我屯兵屯粮,明面上掌管长沙国的傀儡王爷罢了。 “好吧。”我无奈的叹息一声,我又不是引人向善的禅师,佛不度我,也不度她。 我不过是个企图谋反,报仇雪恨的恶人。 --------------- “你什么时候抓人?”小公主缠着我问。 “等等,人家赖好是王爷王兄怎么能说抓就抓?”言罢才想起来还不知道小公主有几个哥哥,又问“你有几个王兄?” “三个。” “没有私生子?” “没了。” “都开府邸了吧。” “开了。” “那就好办了。许离黎,你派人去三个小王爷府邸周围打探打探,切勿打草惊蛇。先前徵琅儿说了有练家子,切记小心。” “是,主子。” “小公主,你可知你父王除了炼制人蛊求长生之外,还炼了什么别的东西没?” “怎么这样问?” “记得进来时,那些发黄的骨头吗?” “记得,有些还缠绕了不少毒蛇毒虫。有什么问题吗?” 我见她一脸茫然,显然是真的不知道那些东西的厉害,也就不再说话。 那些骨头发黄,显然不会是死了太久而倒是的,想必跟人蛊一样是极其阴损的东西。 一般的毒,不论是蛊毒还是普通的毒,都是对人的□□造成伤害。可是....那些毒竟然将骨头浸染城枯黄的颜色。 当真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恶寒。 等等!人蛊? 我募地瞪大了眼睛,想起了小公主的话 ——“父王听信王兄们的谗言,炼制人蛊,为求长生。” 既然是谗言,这人蛊的作用绝对,也不可能是令人长生。那它究竟有什么用处?! 我心下沉了沉,立马写了一封信,飞雁传书给师父。 用心头血炼制的人蛊,绝非寻常! 第 44 章 桃竹篇 四日后,我站在窗口,凝视着碧空如洗的湛蓝天空,仿佛在凝视汹涌的大海一般,心里有说不出的沉闷。 飞雁传书可日行千里,从临湘至蜀郡至多三日便可一个来回,可如今已然四天时间,为何师父却迟迟不来回信? 难道出了什么岔子?还有澜儿,明明体内毒素已经清除,却迟迟不醒,这到底是为何? 还不待我继续思索下去,木门就被“彭”得一声猛然推开。被打断思绪的我不悦的皱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许离黎,也只有她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何事?”我见她脚步匆忙,额头覆了一层薄汗,想来是有要事,便压下了斥责的话语。 “主子,吴邙出事了。” 吴邙即为吴王的大儿子,小公主的王兄。小公主二哥三哥,分别名为吴呈和吴毋。先前派人去监视三人,一直没有什么消息,如今消息一来可真是大头。 “继续说。”我点点头,心里若有所思。 “吴邙死了,死因是身中剧毒。”,许离黎见我不语,以为我不信便补充道,“属下亲自见到吴邙的尸体,身子发黄,四肢皲裂,流出枯黄的脓水,确确实实没了生气。” 发黄?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没记错的话,那日地下暗室里的枯骨似乎也是枯黄。吴邙怎么会突然中了剧毒,也刚好发黄。 这绝不是巧合。 “尸体带回来。”我打算亲自悄悄这所谓的剧毒。 “是。”许离黎一声应下,便踏着轻功匆匆离去。 “蜻岚。”我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喊了一声,下一刻熟悉的身影就跪在了我的面前。 “去将吴呈和吴毋抓过来。” “遵命。”,眼皮一抬,跪在我面前的蜻岚已经消失不见。 不怪我多心,实在是再不抓人,三个王兄都被毒死,小公主可就不满意了。到时候跟我抬价就不好了,所以免夜长梦多,还是早早抓回来的好。 只是可惜,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阴谋与命运的齿轮已经悄悄拨转,此时出手,为时已晚。 ------------------- “什么?!失踪了?尸体怎么会失踪!”,我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垂首跪着的许离黎,一种荒谬的想法从我脑中悄然浮现,“你确定他死了?” “属下确定。”许离黎紧紧咬着牙,这四个字仿佛是挤出来的。 “那怎么你前脚来汇报,后脚人就没了?难不成还有人偷尸体?”,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要偷尸体的人。 “这,这属下不知。吴邙的尸体已经入棺,存放于灵堂。属下去的时候,棺内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棺壁上残留了些许枯黄的脓水。” 空无一人,空无一人。我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摆摆手让许离黎退下了。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刻钟之前,蜻岚也带回来了坏消息。吴呈和吴毋,全都不见了,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我紧紧攥紧了手,一种令人讨厌的无力感在心中升起。 人蛊丢失,吴邙中毒而死,尸体却不知所踪。吴呈和吴毋同一时间也没了踪影。 接二连三的失手,仿佛有一团迷雾隔在我的眼前。毫无关联,又隐隐约约有一根线将其连接在一起。 我停下茫然无果的思索,打算去三位小王爷的府上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蜻岚。” “属下在。” “备马,我要去一趟吴邙府上。” “是。” --------------------- “主子,咱们这样真的行吗?”许离黎嫌弃的扯了扯自己的道袍,甩了甩桃木剑,“人家要是把咱们当成江湖骗子,告上官府怎么办?” 我瞥了眼一刻不安生的许离黎,第一次后悔把她带到身边。 “你不开口说话,就不会有人以为咱们是骗子。” “呃....” “吁~主子,我们到了。”蜻岚停下马车,半个身子探入车中。 我微微颔首,一边下马车,一边嘱咐许离黎:“记好了,一会全程你都不要说话,交给我就好了。” “知道了。”她闷闷道。 “蜻岚,你一会暗中跟着我们。藏匿好,注意四周有没有埋伏。” “是。” 我同许离黎一身道士装扮,手里拿着浮尘,桃木剑,以及铜钱串成的短剑,堂而皇之的走进了挂满白布的吴邙府邸。 刚到府前,就被两个披丧戴孝的守卫拦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王府守孝,不接来客。” 我眯着眼,甩了甩手中的浮尘,故意压低嗓音道:“贫道乃巡游道士,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偶然路过贵府,闻到妖魔横行的气息,特来为贵府消灾解难。” “消灾解难?”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打量起我们二人,似乎不太相信。 “两位守卫莫要耽搁了吉时。如若不信,还请帮忙传个话。”言罢,我凑到一个守卫耳旁,嘀咕了几句,他半信半疑的看了我一眼,便秉拳传话去了。 一旁许离黎见了,凑到我耳旁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笑了笑,并不回答。 说什么?无非是告诉他,他家王爷死的蹊跷,怨念颇深,如若不除,恐怕要祸及全府上下的性命。虽然他可能不信,但总不会擅自拿王府上下的性命自作主张。 更何况,总有人会对吴邙的做心悸死,不是吗?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那守卫带着一个披丧戴孝浑身白衣的年轻女子匆匆忙忙的小跑过来,焦躁中带着恭敬。 “大师,您也觉得我夫君死的蹊跷对吗?”那女子面容惨白,脸上泪痕都未曾褪去,满目的苍凉因看到我而燃起了些许生机,语气十分恭敬。 我板着脸,目空一切的点了点头,将一位世外高人的姿态演绎的淋漓尽致。 高人?谁说我不是高人?我是神医的徒弟,自然是高人。 那女子憔悴的笑了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绝望而又苦涩的笑着。她侧身抬手:“大师里面请。”言罢又吩咐下人“快快备上好的茶。” “不必了,贫道并非来品茶的。”,我抬手制止,“还请姑娘直接带贫道去灵堂看看吧。” “好。”那女子闻言也不再坚持,直接带着我们入了熏着檀香,挂满白绸的灵堂。 一入灵堂,我便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灵堂里飘散着难闻的腐尸臭味,即使有檀香遮掩,这味道也难以入鼻。不知道的还以为灵堂里有死去数月的尸体没有埋葬一般。 那女子敏锐的注意到了我的不适,连忙解释:“这味道今早夫君被发现逝去还没有,结果不到半天就散发出难闻的异味。”言罢赶紧吩咐一旁的丫鬟“去,再去拿几个香炉点上檀香。” “多谢了。”我面无表情的道谢。然后走进了敞开,空无一人的棺材。就如许离黎汇报的那样,棺材内壁黏了不少枯黄色的液体,有些粘稠却又散发着臭味。想来灵堂内迟迟不散的腐尸味道,跟这枯黄液体脱不了干系。 拿出铁盒子取了些许留作实验之后,我开始观察起了灵堂四周。棺材旁边是一丛白花从,正前方是灵牌以及香炉,底下是三个蒲团,不过只有最中间的一个有深深的凹痕,另外两个干净的不得了。 灵堂应当是别的房间收拾出来的,房间角落里还有三三两两未曾收走的板凳。我走进瞧瞧,才终于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板凳一旁竟然有一小滩枯黄色的液体,以及快要干涸的紫色滴痕。 我无意识的拿手抚在了滴痕上,却不想指腹传来一股刺骨的疼痛!我猛然收回手,抬手再看时,平滑的指腹多了一小片红肿的皮,疼痛感依旧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我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许离黎身旁,拔出她别在腰间的匕首,一把削掉了指腹上红肿的血肉,鲜血顺着伤口涓涓流下,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我的脸唰得就白了下来。 “主,主持!”许离黎临时将主子改为主持,撕扯下来一块布条,手忙脚乱的就要给我打结包扎,但被我制止了。 “你这是做什么?”许离黎紧张的问我,并且坚持要给我包扎。 “大,大师?”那女子显然也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吩咐丫鬟去拿金疮药。 我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按压受伤的指腹,待挤出的血液不再是暗红色的时候才松开了挤压指腹的手。确认不曾再有红肿之时,才任由许离黎给我包扎。 “好端端的,砍自己的指头干嘛。”她一边数叨我,一边轻吹包成丸子的指腹。 我:“....” 我忽略许离黎傻呼呼又无用的动作,蹲下去看被握割掉的一小块肉。 红肿的肉颜色越来越浅,一刻钟后变成了枯黄如秋风扫下的落叶的颜色。就连血液也跟着变成了枯黄的,跟棺材里的液体一模一样。再看被我挤掉的血液,如今也在缓慢的朝着这种奇怪的颜色转变。 “怎么会这样!”许离黎震惊的看着地上的枯肉,以及正在变色的血液。 那女子显然也注意到了此等变化,指着枯黄的肉惊呼道:“夫君,夫君的尸体也是这种颜色,皲裂的四肢也流出一模一样的枯黄液体!” 我眼神晦涩的笑了笑,心中有了计较。 第 45 章 混沌,迷茫。 我仿佛意识被生生剥离,扔到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漆黑之中,没有颜色,没有知觉,仿佛一颗被遗弃于茫茫大海的沙粒一般,弱小,无助,只能随着波浪流转而沉沉浮浮。 这般过了不知多久,无穷尽的黑暗有了第一抹色彩,接着是第二抹,第三抹。颜色像是碧落之上飘落下来稀散雨滴,一点点将黑暗浸染,组成了一个个一闪而过的模糊场景。 我看到了红莲业火般焚烧的人间地狱,看到了模糊看不清脸的妙曼女子对我满怀微笑,看到了一双白若冰晶的柔荑在我的脖子上挂了一枚通红如血的狐狸玉佩。 她说我是上天给她的恩赐,她爱我。 可惜,我不记得她。 虚妄光怪的是世界突然倒塌,我措不及防的被一股强大吸力往后拉去,狠狠的撞到了一堵墙,然后我晕倒了。 等我再次苏醒的时候,我看到了陌生的房梁。 讨厌的感觉。 “嘎~”一声奇怪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将我尚且朦胧虚幻的意识瞬间惊醒,我瞳孔猛缩,手下迅速往腰间摸,却扑了空。 手无寸铁,讨厌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颗傻愣愣的小脑袋探入我的视线,橘黄色的喙轻轻啄了啄我的脸颊。 很痒。 我笑了笑,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却放不下还在兀自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脏。 原来是一只大雁啊,大惊小怪的。 我抬起有些发软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这个吓我一跳的家伙的脑袋。不知为何,从它圆鼓鼓的眼睛里,我竟然看到了一丝委屈。 “噗嗤”,我笑了出来。 我撑着略微疲惫的手,歪歪扭扭的坐了起来。额头上掉下来了一只白色的手帕,背面绣着翠竹。 是桃竹的手帕。 我下意识抓住手帕,想要偷偷藏到腰间的囊袋中去,我记得里面已经有一只了,加上这个就有两只了。可惜囊袋不见了。 我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被人换过了。 我环视了一圈,看到了木桌上的药材,未整理好的笔墨纸砚,以及缺了几本书的整齐书架。这应该是桃竹的房间,我想。 我闻着淡淡的熏香,发呆了许久,那只呆鸟仍然在我床头。 似乎是不满被冷落了,它张着橘黄色的喙又要往我脸上啄,我连忙抬手挡住。同时余光也看到了它橘红色脚蹼上绑住的一只小木筒。 木筒? 我心下好奇,抬手就将小木筒摘了下来,倒出了里面的纸条。将纸条展平,上面豪放中带着柔和的字体映入眼帘。 是桃竹的师父,典邱的字。 上次改药方时,我见到过一次。 “噬心蛊,心头血饲养,虫蛊阴毒可使一人神智俱灭,变成行尸走肉。人蛊则更甚之,人蛊为母,血液为蛊,沾染血液者身体溃烂,神智湮灭,沦为傀儡。吸食血液而不灭者,可以声音操控傀儡。” ???什么玩意? 所以为什么给我看这个?哦,不对,好像不是给我看的,是给桃竹的。 我将纸条重新卷好,打算重新塞进小木筒的时候,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解法有二,其一穿心戮之。其二,取傀儡骨,磨粉,拌入以地黄,莲子,蛇信子,甘草所熬汤中,服下即可。注意,神智湮灭不可重得。蛊毒阴狠严重亏损生命,治愈后寿命不超过三年。” 看完这段话,我猛得打了个激灵。什么破毒,这么歹毒,希望这辈子都不会碰见。 将纸条装好后,我下了床,打算出去走走。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长时间,我现在浑身上下都难受的不得了,感觉再不活动活动就要散架了。 当然,背后还是一阵刺痛,想来被飞蛾咬得这般凄惨也不会这么快好。 随手披了件桃竹的狐裘,闻着清冽药香推开了木门。昏黄刺目的阳光恰巧射入我的眼睛,刺得我一阵晕眩,即使抬手遮住,也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无视以偷窥为乐的“房梁怪”的话,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我只好百无聊赖地出了桃竹的小院子四处走走。 临湘的药云间虽然不比长安的豪华,但却更加轻松恬适。 出了院子往后去是小竹林,竹林一旁是一座小水潭,水潭里养着认不出名字的漂亮鱼儿。我站在水榭歇息了一会,又逗了一会鱼,依然一个人都没遇见。 人呢?都死了吗? 我一边腹诽,一边慢悠悠的往药云间面铺走去,不管别的地方有人没有,面铺肯定有,必定还要做生意的。 果不其然,我才刚刚走到面铺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叽里呱啦的讨论声。 “这是什么?” “当归吗?” “我怎么觉得是牡丹皮?” “呃.....其实....那是香附。” “这个呢?噗~好苦啊。” “牛膝草?” “麦冬吧。” “嗯....这个....是菟丝子。” 我掀开帘幕,没看到买药看病的人,倒是看到了徵琅儿跟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凑在一起,对着柜台上的药材胡乱扒拉。 在她俩身后站着一个挂着算盘的陌生女子,时不时纠正两人的猜测,想来应当是临湘药云间的掌柜吧。 “咳咳。”我故意咳嗽两声,打断了那头热火朝天的讨论。等在三人看向我的时候,又突然有些别扭,只好牵强的扯了个话题:“讨论什么呢?带我一个呗。” 真是拙劣的聊天水平。 但还好有徵琅儿跟我打圆场:“沐姐姐,你什么时候醒的?”,她噔噔噔跑过来抱住我,“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好让我扶你过来,桃竹姐姐还让我好好照顾你呢。” 呃....我怎么告诉你?我醒的时候你你在哪里??? 不过,桃竹让你照顾我吗?心里有股暖暖的奇怪的感觉。 我戳了戳小姑娘的额头,没好气道:“你照看不周,怎么还倒打一耙?小没良心的,下次桃竹训你,看我还护着你不护着。” 她揉了揉被我戳红的脑门,讪讪的笑了笑:“嘿嘿,沐姐姐最好了,肯定会护着我的。” 我嫌弃的将她从我身上扒拉下去,见到了那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阴云变幻的看着我,全然没有刚刚跟徵琅儿讨论药材的热情。虽然她刚刚也没怎么热情。 ???怎么了?我这是被讨厌了? 我有些尴尬的想要离开她的视线,总感觉被小丫头看着的时候,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样渗人。 还不待我找借口离开,她就突然对我作辑行礼,清冷道:“多谢白沐....姑娘救命之恩。” 我:“....” 救命之恩?瞧你那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杀父仇人呢! 我心里吐槽,面上确实不显,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对她点了个头。 心下了然,原来在地下暗室里听到的微弱求救声就是她啊。被曾誊分偷袭后,我还以为那是曾誊分故意下套引诱我的呢。 “你是?”我问。 “我叫吴雀,长沙国的公主。”她眼神微冷,总觉的说出长沙国的公主几个字的时候,满满的嫌弃和厌恶。 “小公主啊,咦,你怎么不回家呢?”我印象中的公主都是住在宫殿里,更何况这小丫头看起来那么小。 我本就是闲得无聊,随口问问而已。谁知道她听到这话气势徒然就凛冽起来,搞得我仿佛在面对一大块冰块一样。 “算了,不想说就别....”说了。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我没有家了。” “什么?”我没听清,下意识问。 “我没有家了。”她盯着我重复道。她眼神狠厉,配上孤零零的身影,有点像一只离家出走气势汹汹的小熊。 行吧....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气氛这般僵持了一会,我才发现少了一个人。“澜儿呢?怎么不见她?”我有些忐忑的问。以为她还没有被救出来。 “别担心,她中毒昏迷了。”徵琅儿看出了我的担心,安抚道。 昏迷?我突然想到呆鸟腿上的信,那个可以令人神智湮灭的噬心蛊,眼皮不由得一跳。我咽了口口水,乐观的想: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应该不会。 一阵马车声由远及近,嘈杂的咕噜声中,有些许欢声细语夹杂其中。我立刻便分辨出来,那是许离黎....以及桃竹的声音。 “吁~”马车停在了药云间门口,停歇下来的马儿有些不耐的哼了哼鼻子,吧嗒吧嗒奇丑无比的嘴。一个熟悉的身影率先跳下了马车,乌黑如瀑的发丝,简易的劲装,腰间一把长剑。是蜻岚。 紧接着是....两个道士? 我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长着桃竹脸,却拿着桃木剑和铜钱短剑的道士事不关己的向我走近,止不住眯了眯眼睛。 我大概没睡醒吧,我再回去躺会。 不待我转身,徵琅儿先乐呵呵的跑了过去:“道士?桃竹姐姐你怎么穿成这样?”她像是参观稀有动物一样,围绕着桃竹转了两圈,最后定格再桃竹的脸上,“挺好看的。” 我嘴角抽了抽,不知道小姑娘怎么又若无其事的凑了上去,明明前两天还被人家训哭了。小孩子心性真奇妙。 “你醒了?”桃竹淡淡的对着小丫头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似乎格外注意....披在我身上的狐裘。 “嗯。”我下意识紧了紧狐裘,心里有说不清的心虚。 第 46 章 桃竹换下道袍扔掉桃木剑后,就进了制药间,给自己腾出了一个清净的小屋子,钻在里面对着一个铁盒子捯饬。 在她拿着银针第两百次戳向木桌上的一滴枯黄色的液体之时,我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扰她:“这黄不拉几的液体是什么?” 她看也没看我,一边将沾了黄色液体瞬间变色的银针放到一边,一边切了几片我不认识的中药用杵臼捣成沫,惜字如金道:“有毒。” 我:“....” 废话!看见银针的针尖变黑,我也知道有毒! 她将粉末捏其一小撮,零零散散的撒到发黑的银针上,然后一双寒眸略带期待的静静的注视着银针,专心致志,不愿放跑一丝变化。 片刻后,银针上枯黄的液体颜色稍稍变浅了些,漆黑如墨的针尖却依然纹丝不动。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捏了集中药材加进了粉末,再次捣碎。 见她如此,我大概知道了她是在为毒配解药,也就不再打扰她,在一旁无聊的发呆起来。 过了许久,我突然想到了醒来后看到的那只呆鸟,想到了它腿上绑的信,漫不经心道:“对了,你师父给你来信了。” 她闻言切着药材的手一顿,一不小心切到了手指,鲜红的血液顺着刀片落下,沿着木板上的微小纹理扩散开来。 她低头捏着受伤的手指,也不包扎,就这么任由血液渗出指缝,问:“然后呢?” 我看见木桌角落里空闲的白色布条,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受伤了不包扎耍什么酷?然后麻溜的撕了一小节白布条,在她诧异的目光下,给她的手指包了一个漂亮的小结。 “没然后了,你现在看的话我可以给去你拿过来。” 她瞥了瞥手上两个碍事的精致小结,清冷道:“不必了。解药改日再配吧,我亲自去就好。” 我耸了耸肩,跟着她的脚步,回到了桃竹的房间。待她看完小木筒里面的两张纸条后,我好奇道:“噬心蛊是什么东西?你师父为什么给你写这东西?” 她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将我昏迷的五天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但我却震惊于:“我竟然昏迷了五天!”怪不得感觉身子要散架了一样。 她一时错愕,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然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现在有那群畜生的消息吗?”我毫无心理负担的就将小公主的三个王兄称为了畜生,事实上,要不是我现在刚醒,受伤的胸口疼不说,浑身还有些脱力,我真想现在就抄起刀砍他丫的,听听他们干得是人事吗?看看把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她母亲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怪不得小公主看起来那么阴暗,原来是拜他们所赐! 人渣!败类! 只可惜桃竹摇了摇头,但是不待我丧气,她就又掏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陶瓷罐,递到我面前。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精美优雅的小瓷罐,伸手就去接:“送我的?”心里有些突兀,不明白为什么桃竹这个关头送我这么奇怪的礼物,但不妨碍心里有些暖洋洋的。 结果我的手还没碰到陶瓷罐就被她躲开了,她冷淡的看着我疑惑的双眼:“不是送你的。”,言罢不顾我失落的撇嘴,打开了瓷罐露出里面装的....紫红色的土渣? 所以为什么这么漂亮的罐子里装的是土渣?而且这土渣看得我一阵发毛,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感觉一向很准,这东西果然不是好东西,只是没想到它来头这么大! “这个大概是噬心蛊人蛊身上的血。”桃竹一脸风轻云淡地解释。 她话音一落,我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在欢快的跳舞。想到这是用心头血饲养,吞噬人神智,还损人寿命的蛊毒,我就有些害怕的后退了一步。 “这东西你那里得来的?”我搔了搔胳膊,警惕道。 她倒是不似我这般畏惧,一边拿着银针戳紫红色的土渣,一边淡然却难掩戏谑道:“吴邙的灵堂。” 吴邙的灵堂?!我募地睁大眼睛,记得桃竹刚刚才跟我说过,吴邙中毒死了,四肢皲裂冒油,这样子显然是中了人蛊的血,变成了傀儡。而尸体却消失了.... 那岂不就是说.... “有人控制傀儡吴邙逃走了?!”毕竟神智全无的傀儡不可能自己凭空消失。 可那个人会是谁呢?嫌疑最大的显然是失踪是吴呈和吴毋! 桃竹见我反应过来,勾了勾唇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她点点头,继续问我:“你猜猜吴邙死后,谁去吊唁他了?” 我被她的危险的笑容所吸引,一时怔住,连张口都忘记了,最终还是她告诉了我答案:“是吴毋。” “蜻岚给我传消息,吴毋吊唁之后,吴毋和傀儡吴邙都消失了。而姗姗来迟的吴呈,还在去吴邙府上的路上就失踪了。” “所以你是怀疑吴毋偷走了人蛊,饮下了人蛊的血,拥有了以声音控制傀儡的能力。然后给吴邙下毒,让他成了傀儡,并控制他藏了起来。而吴呈,则也被他劫持?” 闻言,桃竹点了点头。 “可,他们为什么要藏起来?又能藏到哪里?”我不解道。 桃竹却对这个问题并不关心:“不管他为什么藏起来,又藏到何处。总归目的是王位没错。我已经派人去守在了吴王宫殿外,一旦有发现他们的影子直接抓起来。”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闪烁着蠢蠢欲动的火花,映衬着冷若寒潭的表情都有些妖艳:“我倒要瞧瞧他们能躲到什么时候。” -------------------- 这一等就是整整六日。 六日时间内吴王的宫殿门可罗雀,除却前来替吴邙报丧王子妃和丞相利仓之外,再无他人。 倒是吴王世子吴邙的死亡,在长沙国内引起的轩然大波。一时间对于死因的猜测众说纷纭,甚至流出了鬼神现世的传言。 但比起吴邙莫名其妙的死亡,更多人关心则是下一任世子花落谁家。不少达官显贵纷纷站队,向两位小王爷府上递上拜帖,只是可惜全都被拒之门外,对外宣称:“王爷悲痛欲绝,暂时不见外客。” 可事实上,我同桃竹都很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两位小王爷早就失踪了。 就在我们快要坐不住的时候,丞相利仓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吴王要亲自参加世子吴邙的头七。 “什么!”我听到这个消息气得想把吴王拽出来打一顿。桃竹小心翼翼的将暗卫排布在吴王宫殿外,正是为了防止吴毋对吴王下手。结果他倒好,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吴毋必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对吴王下手。 这样一来,杀死了吴邙和吴呈,又除掉了吴王,他就成为了王位的唯一继承人,可以光明正大成为新一任吴王了。 至于同样有继承权的小公主吴雀?她胆敢出现在众人面前,恐怕离死也就不远了。 “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就去把那吴王抓过来,不让他参加头七?”我拿上苗刀,就想要出发,却被桃竹拦了下来。 她不紧不慢道:“不急,吴王必须要去参加,他不出现吴毋不知道会躲到什么时候。” “可吴王遭遇不测怎么办?”我不悦地皱眉,“咱们在明,吴毋在暗。鬼知道他他会什么时候出手。还是说小公主不打算手刃吴王,对他的生死也不在意了?”我转头看向小公主。 小公主沉默不语,但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她眼底的愤恨,毕竟谁会愿意放弃手刃仇人的机会呢? 桃竹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小公主的肩膀:“我并非此意。吴王当然要抓,但他也要出现在头七上。” 在我疑惑的目光下,她继续道:“今晚你跟随许离黎一同潜入王宫,你将吴王抓回来。然后再由许离黎易容成“吴王”,替他参加吴邙的头七。许离黎虽然武功差了点,但轻功还说得过去。由她假扮,不管吴毋何时出手,至少也能护自己周全。” “易容?她竟然还会易容?”我惊讶的看向一旁眼观鼻鼻观的心许离黎,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何桃竹要带上这个只会逃跑的拖油瓶了。 可易容归易容,就她这小身板就是挺着一张吴王的脸,也会被看出来吧,更何况她那清脆的女子嗓音,一开不就完蛋了? 似乎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许离黎抿了抿嘴,转身就摔门而出。然后一刻钟后,一个穿着锦袍,头戴官帽的老头走了进来。 我看着老头熟悉的脸,讶然道:“丞相?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刚刚才走吗?” “丞相”抚了抚白花花的胡须,眯着眼睛道:“哼,老朽不来,就要被人看扁了。” 看扁?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这老头说什么胡话,“谁能看扁丞相?老头,呸,丞相打什么哑谜?” “哑谜?老朽可没打哑谜,你且仔细看看我是谁?”他挺直腰板,两只黑黢黢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我。 等等,黑黢黢的眼珠子?丞相老头的眼睛不是浑浊的吗! 这老头不是丞相! 得到了这个信息,我的右手刹那间就抚上了刀柄,警惕的看着假冒的“丞相”。可等我看到“他”熟悉的眼眸里满载的笑意之时,我才恍然大悟。 “许离黎?!”我不可置信的绕着“丞相”转了两圈,眼珠子巴不得贴在她身上,“你,你这怎么做到的?不仅嗓音,就连身材都跟那老头一模一样!” 她得意的挑着下巴,还原成她本身的声音:“你管我怎么做到的,没见识的小屁孩。”接着她又玩心大起,故意学着我的嗓音:“诶呀,对不起嘛。都是沐沐的错~沐沐不该小看大姐姐。”两只手还娇气的捏了个兰花指,一甩一甩的。 小....屁孩?沐沐?大姐姐???? 她这副造作的模样,成功的打消了我心底对她高超的“易容术”的钦佩。我皮笑肉不笑的磨了磨牙,感觉刚刚还在安心趴在额头睡觉的青筋,现在跟个兔子一般跳个不停。 见我如此,许离黎更加放肆了,她乖巧眨巴眨巴眼睛,奶声奶气道:“怎么么啦?沐沐生气了吗?可是刚刚怀疑人家家本领的不就是沐沐吗?” 呃....虽然话是如此。 可还是好气哦! 我泄愤的在脑中把许离黎砍了百十来刀,然而现实中只能无力的翻了个白眼。 “行啦,别闹了。”桃竹适时打断我们,“既然没什么问题就这么定了,你们两个去准备准备吧。” 于是当晚,我同许·戏精·离黎一同前往了吴王的王宫。 第 47 章 深蓝夜色下,一片乌云随风飘荡,遮住了银银月光,天地间陷入了短暂的漆黑。 “走!”我轻拍了一下一旁背着圆鼓鼓包裹的许离黎,借着昏暗的天色,一个翻身越过了三丈余高的暗红宫墙。 然后片刻不停歇,化身为一支离弦之箭长驱直入。只见一抹虚影一晃而过,我便隐匿于宫殿之间的墨色角落里。 如若有人看见刚刚的一幕,定然要称赞我的绝世轻功。只可惜,没有一个人看见,甚至连许离黎都不曾反应过来。 “白沐~白沐你在哪?”许离黎紧紧跟着我,却转眼间就掉了队!现在她堂而皇之的站在宫殿顶部,张皇失措的压低声音呼唤着我的名字,左手还装模作样的偏在唇角。 我眯着眼睛看着她傻不拉几的样子,暗自咂舌。 这,这就是桃竹所说的轻功不错??强烈要求这个蠢货拖油瓶回炉重造啊!! 她难道不知道这片王宫里藏匿着不少暗卫吗?!这傻呼呼的模样是想惊动暗卫,然后跟他们一起手拉手唱歌跳舞做游戏吗! 我恨铁不成钢的咒骂一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全速扑向这个傻瓜。一巴掌按住她张张合合的嘴唇,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以摧枯拉朽之势一闪而过,转眼间抵达了几十丈外的另一座宫殿旁边的犄角旮旯里。 “呜呜,秋明(救命),秋明啊(救命啊)!”她不安分的在我手下挣扎,像砧板上的鱼一样蹦蹦跳跳。 我没好气的拍了一下她的头,“救救救个屁命啊!”然后狠狠的戳了戳她的额头,“你是个傻子吗?跟丢了还站在宫殿上呼喊?你怎么不去钟楼上撞钟啊!不知道宫道旁边的树上就有好几个暗卫吗?” 她一见是我,撅着嘴揉了揉被我戳红的额头,理直气壮道:“我哪知道啊!谁让你蹿得跟兔子一样快,一眨眼就不见了。大姐姐担心你还不行吗?” 我讥讽的呵一声:“就你?还大姐姐?等你什么时候能追上我再说吧!” 见她还想反驳,我烦躁的打断道:“行了行了,赶紧找找揽月殿在哪吧,听桃竹说吴王的寝居就在那里。” 她轻飘飘的切了一声,闷着头四处张望。 我环视一周,瞥见了一个八角上挑的塔形楼阁,推了推一边生着闷气的许离黎:“哎哎哎,那个是不是藏书塔?我记得桃竹说吴王酷爱看书,寝居揽月殿就在藏书塔左边。” 许离黎怏怏望去,随即眼睛里啪啦冒出了阵阵星光:“是了是了,就是那个!走!”言罢,她作势就要过去。 我一把拦住她,鄙夷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没看见四周藏着的八个暗卫?”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的扫了一圈,问:“哪啊?我怎么没看见?”言罢又觉得不对,补充道:“你都说藏起来了,我怎么看见?!白痴吗?!” 我:“....” 虽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是好想给她一记暴炒栗子啊! 我努力忍住打她的冲动,把她往黑黢黢的角落深处又推了推:“你给我老实呆着,我先去把那八个人解决了。”言罢,便转身准备动手。 却被她拽住了手:“哎,别别别呀,我也去我也去。” 我猛得一用力,挣脱了她的桎梏,嘲笑道:“哦?你也去?!你不是看不见他们在哪吗?那你去个锤子哦!” 见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我心情颇好的哒哒哒蹿了出去。几个闪身悄咪咪的蹲在了两个暗卫身后。 “老弟,听说老大明天去参加他儿子的头七?” “闭嘴!好好警戒。” “那么凶干嘛,反正也没人逃得过咱们哥几个的眼皮子底下。”他撞了撞另一个暗卫,“明天咱俩休憩,怎么样,去酒楼逛逛?” “闭嘴!” “我请客。” “行啊,我要去玉酿楼。听说来了个阿水姑娘,人美心善,弹曲老好听了。” 我在后面听着他俩聊天,额头青筋跳了跳。好家伙,吴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暗卫私底下在玩忽职守? 我默默的为即将被抓的吴王默哀片刻,顺便遗憾的摇摇头。不好意思,暗卫大兄弟,你们两个明天去不成玉酿楼了,今日即是你俩的死期! 我旋手抽出苗刀,一个踏步一个挽腕,剑花落成,鲜血飞溅。刚刚还在谈笑的两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两具安安静静的尸体。抬起脚,将两人一脚踹下去。但听轻轻飘飘的两声“彭”,他俩被我踹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我犹豫了片刻,“阿水,阿水姑娘,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来着。”思索了片刻,无果,只得悻悻作罢,转身向另外六人掠去。 六人个暗卫,对于只身闯入匈奴军营杀掉千百人的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不到一刻钟时间,已经被我全部解决。 但当我重新回到那个藏着许离黎的犄角旮旯里的时候,我愣住了。 “人呢?!”我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漆黑墙角,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这个蠢货!我今天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答应带她来的!这根本就是一头会说话的猪!净会拖累我! 我愤怒的砍了一刀旁边的暗红石墙,在墙上留下了极深的切痕。 不生气不生气,小仙女从来不生气,白大侠脾气好得很! 我捏了捏疲劳的眉心,伤神的想:怎么着她也不会直接进揽月殿吧,毕竟哪个达官显贵的寝居里没几个房梁怪的,更何况他还是吴王?所以她肯定是闲得无聊去逛王宫了,肯定是! 这般乐观的安慰了自己以后,我怀着忐忑的心,进了揽月殿。 然而事实证明,我就不应该对一头猪心怀期待! “救,救命呀,白沐~”许离黎双手被人压在背后,周身围着四个身穿黑衣带着暗金色面具的暗卫,而本应熟睡的吴王,此刻穿着中衣,披着大氅站在金晃晃的床榻面前。 呵呵,很明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惊动了吴王。 这还不够,她刚刚那声白沐,乐呵呵的把我卖了。本来我还可以仗着绝高的轻功,偷偷靠近,曲线救国。但现在?在蠢货的提醒下,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了我。 还能怎么办?硬碰硬吧! 我愤然发力,手腕翻转反手将苗刀用尽全力,以排山倒海之势掷向将剑架在许离黎身上的暗卫。同时脚尖猛蹬地板,左手攥拳右手握爪,弹指间接近了四个暗卫。一记千斤重拳砸到一个暗卫的同时,嗤得一声苗刀削掉了手握长剑的暗卫的脑袋。 一瞬间,四名暗卫已然死去了两名,但我却丝毫不敢分神。因为,被我掷出的苗刀尽管斩断了一人的脖颈,却依然以势不可挡的气力射向吴王。 我心底一沉,半空中改变右手的轨迹,尽然向前抓去。只可惜失误终究是失误,在我抓到余威不减的苗刀之时,一把闪亮的匕首以秋风扫叶的速度,穿破长空刺向我的脖颈! 糟糕! 我急急将头向后倒去,躲过了匕首,却有一支利箭穿破我的左肩。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怠慢,压低上半身一个低旋,硬生生将利箭从肩膀中甩出去。 “锵~”一阵破空金鸣,我扭头看去,发现刚刚刺向我的那里是什么利箭,竟然是短柄双枪! 乖乖,大哥您是从戏班子里刚刚赶回来的吗?这年头除了唱戏,竟然真的还有人用这种武器! 我手握长刀,斜斜扫过,拿着匕首的暗卫以倒拔杨柳的姿势躲过了我这一招,而手握双枪的暗卫却是往后一跳。 有破绽! 我半途中改变轨道,手握刀柄猛然下捶,重重的砸到了匕首暗卫的胸膛。咔嚓一声,肋骨断裂,他吐出一口血雾,缓缓倒地再起不能。 “来人!!!”一声怒吼从我背后响起,浑厚的嗓音穿破层层宫殿,响彻云霄,“有。。。”刺客。 不妙! 我一边躬身躲过刺向我的双枪,一边反向抬腿,斜踢向吴王。一脚踢晕了还在咆哮的他,声音也戛然而止。 又是两记□□先后刺来,我不屑的哼了一声。偏头半旋,用后脑勺撞向铁柄,强行扭转了□□的方向,然后反手环刀,一抹银光倏然划过,拦腰斩断了他的粗壮腰腹。不待他痛苦的惨叫,便一刀刺向他被分离的上半身,从口中将他的脑袋钉在了昏暗的地板上。 “咔呲”一场单方面的屠杀随着我将刀从尸体上拔出而落幕,无规则的鲜血铺洒在地板上,随着木制纹理悄然扩散。 我揉了揉疼痛的左肩,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撒到伤口上,血肉间传来的刺痛使我微微皱眉。然后撕扯下来一块长布条,一边包扎一边感叹:我怎么总是受伤?明明才刚刚痊愈!! 一转身,许离黎呆滞的坐在地上,额头上的鲜血沿着眼眶鼻梁往下流淌。 这蠢货受伤了? 我赶紧走上前去,拿着残留的布条抬手想要擦擦她脸上的血迹,却不想被她躲开。 她慌张的后退,手脚并用蹬着地板,“啪唧”一声,一手按到了一滩殷红的血液中,溅得她白嫩嫩的胳膊上一片血点。 “怎么....”了,我说出的话和伸出的手同时僵住,因为我看到了她异常放大的瞳孔。那眼神满含着恐惧,与其说是在看朋友,不如说是在看着一匹恶狼,一只魔鬼。 她在害怕,怕我杀了她。 我讽刺又颓然的放下了半空中的手,想到了那日她闯入我的客栈却险些被我一剑斩杀。也是,她害怕的没错,甚至可是说她理所当然的害怕我,我那个时候确实想杀她。 可现在不是!我救了她!她却害怕我?! 凭什么?!我想起了那日我拼死杀掉曾誊分的时候,桃竹和她的眼神。 没错,我清楚的知道,她俩都在害怕我,都在害怕我.... 可很可笑不是吗? 明明向我求救的她,让我帮忙的也是她,可到头来她竟然连谢谢都不说,反而退避三舍?! 凭什么我出力不讨好?凭什么我要拼死保护她?凭什么一切都是你说的算?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左肩的伤口这么疼,疼到我不死死咬住下唇就要哭出来。 白大侠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哭,所以我转了身,背对着她。 哒哒哒,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应当是刚刚吴王呼唤过来的。 我想丢下她不管,抓住吴王就走,反正我总能逃脱。而她?我凭什么管一个对我避之如蛇蝎的人? 哒哒哒,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我甚至听到了有谁武器摔倒地面上的金属声。 我可以丢下她,但....我后悔了。 “让他们退下!”我平复情绪,压低嗓音,尽力不让哭腔泄露出来。 没听到回复,于是我重复了一遍:“模仿吴王的声音,让他们退下!” “啊?哦,哦....” “外面可是金烈郎中令?”她压低嗓音,模仿出吴王的声音。 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由外传来了一声呼喊:“是,王上。” “退下吧。”许离黎道。 “可,可是刚刚....”郎中令金烈有些犹豫。 “本王说退下!”许离黎佯装愤怒。 这次,金烈不再坚持,禀了声“是”,就带着禁卫退了下去。 待声音消散于远方,我憋回眼睛里闪烁的泪光,转身低头,将晕倒的吴王扛上肩膀就欲离去。 “等等。”许离黎慌忙挽留我。 我匆忙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头也不回的飞出了宫殿。 好委屈啊,我想。 没人看见了,我....能不能哭了? 不能吗? 可我有些坚持不住了。 第 48 章 “你....还好吧。”桃竹递过来一只素白的手帕,风一吹掀起了圆角,露出小小的绿色绣竹。 “嗯?”我茫然回头,看着她手里的手帕不知所措。 她欲言又止的看着我,再三犹豫后捏着手帕往我眼睛上盖。 我下意识的后退,避开她的手。眼睛一眨,才发现泪水不知何时从眼角挤出。一闪一闪的掉落在她僵在半空的素白手帕上,润湿了小小的一角。 大脑怔了片刻,看着浸染手帕的泪珠有些惶恐。然后唰得一下赶紧转身,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手胡乱地往脸上抹,将从眼里渗出的涓涓细流擦得一干二净。 “你....”桃竹迟疑又略带关心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若是平时,我也许会心里暖暖的像喝了一碗嫩鱼汤一样,能美滋滋的反复品味一上午。 可现在我却像是遇到了危险的刺猬一般,张开全身的尖刺,警惕又戒备:“没事!” “可是我看见....” “我说没事!”我停下抹泪的手,哽咽道:“你看错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什么也没有发生,就算发生了,也不是你这个骗子能解决的。 昨晚我将吴王带回药云间后,我伤心了一晚上。我的脑子不太好使,但昨晚我却想起了很多很多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事情。 我想起了巨大的房子,豪华又漂亮,有一个漂亮的女人总是叫我“潭儿”。 我以为那是一个梦,可那个梦太过真实,仿佛身临其境般。我感受得到她叫我“潭儿”时我的满心欢喜,也感受的到自己对她深深的依赖。 我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白天鹅般漂亮的脖颈上带着一根细小的红绳,绳子上穿着一枚漂亮的狐狸玉佩。 没错,就是后来桃竹手里的那枚。 后来,房子着火了,那是人间地狱般的红莲业火,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断裂的梁柱,燃烧的地板,我蜷缩在小小的角落里,被浓厚的烟雾呛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我以为我会死去,事实上我真的即将死去。我看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狰狞烧焦的血肉,甚至还闻到了烤肉的气息。 很疼,可是我依然没有落到阎王手中。是她救了我一命,她抱着我跨越重重大火跑了许久许久才出来。 我想要对她撒娇,想哭诉自己的疼痛,可她却将我交到别人的怀里,哭着安慰我道:“潭儿,我一定会尽快将你接回来,尽快,不,等你伤好了就接你回来。”。然后她将玉佩挂到了我的脖子上,狠心离去。 那是我见到她的最后一眼,她骗了我,等我伤好了,等我长高了,等我已经记不起她的面容了,她也没有找到我。从那时起,我心里就种下了一颗种子:我讨厌骗子。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玉佩被抢走了,我也丢失了那段记忆,待我再次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碎的不成样子了。 桃竹骗我,也骗了刘瑞。她说玉佩是我送她的,还说我已经死了。 可没有,我没有送她,我也没死。 刘瑞为何认识那枚玉佩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桃竹是个骗子,跟那个女人一样。 仔细想想,桃竹第一次见面带着那玉佩,会不会是要试探我?看我还记不记得? 真是....可笑。 原来她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吗.... 如今骗子假惺惺的要给我擦泪,我....我有些受不起,也不敢接受。我说过我的命是她的,这句承诺永远都在,白沐一诺千金,白沐也从不骗人。 可我不是工具,不喜欢被骗,更讨厌骗子。 我转过身来,咧嘴对她笑了笑,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走吧,许离黎应该快要出发了。”见她仍想要假惺惺的关心我,我连忙补充道:“要是吴毋在宫门动手,许离黎就危险了。” 果然,我这话一出,她便不再多说,穿过我就往外走。 也是,她心里最重要的怎么可能是我? 可不知为何,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还是很没出息的痛了起来。 ------------------------ 今日我们要做的是跟踪许离黎假扮的吴王,一旦吴毋突然出现,尽量拦截他,抓住他。虽然吴王有自己的护卫队以及暗卫,但谁又能保证吴毋那家伙不会出什么损招呢? 要说,我真该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简直就是一语成谶,说什么来什么。 我同桃竹一行人乔装打扮成千金小姐以及她的丫鬟仆人。一路跟随“吴王”的马车相安无事,就在我们以为吴毋打算在吴邙府邸中动手的时候,一支带血的紫红色毒箭突然射向马车。 我远远瞥见箭簇上紫红色的血液,立马就认出了那是噬心蛊人蛊的血。但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吴王”的马车豪华高大,目测马车的车壁就要比寻常马车厚上不止两倍,区区弓箭应当是穿透不了的。 可惜,下一刻被我看不起的区区利箭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血光闪闪的利箭划破长空,狠狠的穿透了宽厚的车壁不说,竟然还从车底射了出来,半个箭身都没入了石板路里! 我同桃竹对视一眼,在得到对方的肯定之后,抄刀就冲了过去。不说别的,吴毋要是光躲在一旁,不断射出威力巨大的铁箭也能将马车射成筛子!如此的话,车内的人必定会中了噬心蛊,从此成为神智全无的废人一个。 如果是吴王本人也就算了,可那是许黎离! 这绝对不允许! 那蠢货虽然讨厌,但我还没听到她的道歉,还没问她潜入客栈的目的,怎么能就这样变成废人?! 我刚稳稳站到四边内翻的朱红车顶上,一连三发闪着猩红血皇的利箭就破风而来,直奔车内的“吴王”。 我当即心里烧起不悦的怒火,没看见我站在车顶,摆明了有事冲我来,车里的人我罩着的样子吗?!!这家伙竟然直接无视我,一个劲儿的往车里射! 不屑的轻哼一声,手起刀落一个剑花就将三支铁箭拦腰斩断。但我没想到的是箭簇上的血珠竟然随着我的动作四处喷溅! 不好!这玩意的血可不敢沾! 我急忙解下狐裘披风,不管这劳什子霜寒一月,大衣一甩,将绝大多数飘散的血点尽数收入披风之中。其余的小部分出了大衣笼罩的范围,滴洒在四周的随行护卫身上。 不过好在他们人人身穿着银光闪闪的软甲,头戴飞鬓云纹盔,只有一两个倒霉蛋脸上或手上沾染了血点。 “啊!!!”沾上血点的两人身子开始红肿,裂开一个又一个血泡,他们打滚在地,发出沙哑而又痛苦的惨叫,引来了不少守卫的围观。 蠢货!别靠近! 不待我说出这句话,地上的两人鲜血已经变成枯黄的颜色,他们手足皲裂,流出枯叶般的脓水,散发出一阵剧烈的臭味。他们双目无神,短短几息时间就丧失了神智,成为了嗜血啖肉的怪物! 我刚要去斩杀两个变成傀儡的怪物,又是三发沾着紫红色血液的长箭急匆匆向马车飞来。无法,我只好提起苗刀却不敢再强行斩断箭身。 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一个妙招。于是反手一翻,拎住刀身轻拍铁箭,于空中将飞箭卸掉力道,然后裘衣一卷,将脱力的飞箭裹在了衣服里面。 我轻飘飘的瞟了一眼斜上方屋檐上的憨厚人影,挑衅般勾了勾唇。 与此同时桃竹的暗卫悉数出发,径直朝着吴毋的方向掠去。而桃竹本人....正在跟变成傀儡的两个守卫斗智斗勇。 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笛鸣声横空响起。方才还喧嚣的街道顷刻间陷入沉寂,仿佛即将有通天威能的上古凶兽现世般令人不安。 我下意识捏紧苗刀,跳下马车,护在了桃竹身边。 很奇怪,太过安静,街道上太过安静了。就仿佛....没有人一般?! 我的眼睛募地睁大,此时我才发现,街道上所有人竟然都没有呼吸!就好像傀儡一般! “轰~”身后房屋的墙壁突然倒塌,强烈的危机感逼迫我一瞬间带上桃竹飞上了一旁的屋顶。 傀儡傀儡傀儡!街道上,房屋里竟然全部都是傀儡!密密麻麻的人头挤在一起向我们涌来,数以千计的傀儡仅仅一个照面就将几十人的护卫全部淹没。许离黎此时也无心乔装,穿着玄色长袍就蹿出了马车。 气味呢?为何一点气味都没有?不是说傀儡会流出恶臭的脓水吗?!为何这群却没有?这数千傀儡如若不解决,整个长沙国都将为之撼动! “引向宫殿!”桃竹高声呼喊,然后拽着我的手就打算向王宫跑,却被我挣脱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不顾她不解的目光,径直蹿向吴毋。 “蜻岚!去保护桃竹,这里换我来!” 蜻岚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我颔首,转身离去,同时十二名暗卫一下子撤离了六名,跟随她一起保护桃竹。 这时我才后悔,应该提醒桃竹多带些暗卫,只希望这群三脚猫功夫的暗卫能护她周全,再不济也带她随便逃到哪里。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吴毋身旁站着的三名傀儡,怒火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我的心神。吴邙,吴呈,甚至还有昨日还来给我们报信的丞相老头! “吴毋,你可当真是好手段!竟然连老丞相都不放过!”我看着被削掉鼻子耳朵的风残老头,感觉心都在颤抖。 我完全想得出丞相老头是如何被折磨,又在绝望之下被吴毋炼成傀儡。 混蛋! “呦,你就是父亲找来的走狗?方才看你护他护得相当忠心啊!不知是许你第几房妃子?”他见我面色不善戏谑道:“你不会还未及笄吧?啧啧啧,这么小真是可惜了。” 哼!满口喷粪的家伙就让我来送你下地狱吧! 第 49 章 脚掌骤然发力,身子如天外飞陨一般冲破一切阻碍,掷向还在哂笑装腔作势的吴毋。 一瞬间天地都为之失色,一切都陷入停滞。黑白画卷中仅有一抹寒光如神祇降下的天雷劫罚般耀眼非常,仿佛顷刻间就要毁天灭地似得。 未语先发,寒光凛冽。剑刃所到之处端的是枯血满天,筋骨寸断。三只傀儡一个照面已经仅剩丞相老头一人尚且完好。 我嫌弃的甩了甩刀刃上带着恶臭的昏黄血液,看着被脓水沾染而肌肤溃烂疼得打滚的吴毋,这才发现最关键的人蛊不见了! 本欲开口问话,但料想吴毋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于是手腕一翻就想要彻底击溃他。虽然按照小公主的要求,不能伤他性命,但可没说不能给他点苦头吃啊。 就在我冲向吴毋,身子凌空之时,又是一声尖锐嘲哳的笛鸣。 危险!身子先脑袋一步强行翻身,紧接而来是剧烈的疼痛。 我的眼睛募地睁大,腹部像是被千斤重的铜鼎狠狠砸了一般疼痛难忍,血气翻涌“噗~”得一声,一口殷红鲜血猛得吐出。 什么时候!这人蛊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死死瞪着眼前身穿血红长裙,头戴银白蝶形簪的美妇人。她看起来柔弱无骨,杨柳依依,但惨白的皮肤下埋藏的紫红筋脉以及涣散的瞳孔彰显了她的危险。 她出现的无声无息,形如鬼魅,殷红的衣裳仿佛被尸山血海涤洗过一般,让人瞧着都忍不住心中畏惧。如若不是我亲眼看到她,我甚至不敢相信面前有人! “呵,呵哈哈~”吴毋用残破的手掌捂住半边脸,从房檐上爬了起来,“还好小爷留了一手”。 他吐了口掺着血液的唾沫,抿了抿鲜红异常的嘴唇:“我到想知道,将你炼制成傀儡会不会跟这人蛊一样无人能敌呢!”言罢,他将手中的骨笛贴到嘴边,再次吹响了聒耳的笛声。 与此同时,毫无气息的人蛊狠狠的颤了颤,接着就鬼魅般向我扑来。 啧!怎么没听桃竹她师父说过,人蛊竟然这么厉害!真是坑惨我了! 我愤然抬刀,一边小心抵抗,一边对着六名暗卫怒吼:“抢他骨笛!快!” 开玩笑,让我跟这人不人鬼不鬼,完全感受不到她存在的东西分庭抗礼?不可能的!更何况还不能被她的血液沾到,这不是难为人吗! 六名暗卫被我的话猛然惊醒,赶紧飞扑向吴毋。还不待我松一口气,刀上的压力就骤然减轻,紧接着眼前的红影就迅速后退。 想走?没门! 我挑了挑眉,脚尖勾起一块弧形瓦片,然后抬脚一个旋身助力,将腾空的狠狠的踢飞过去。但听通得一声,行至半途的人蛊被瓦片砸的一个踉跄,轰得一声撞入一旁的木屋中。 而孤立无援的傀儡老丞相也很快被六个暗卫刺穿心脏,眼看就要抢到骨笛,可偏偏在这时,骨笛声徒然一变,似汹涌江海般浩瀚激烈! 不能让他吹! 我即刻揭下脚底的瓦片,手臂急速划过半弧,然后用力掷向吴毋。如若能击中他,我能保证他不死也伤,再起不能。 可偏偏就在瓦片即将击中他之时,一抹赤红惊雷划过,险之又险的将他扑开,瓦片也随之没入远方,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轰轰轰,仿佛地动山摇,刚刚还在不断涌向王宫数千傀儡,此刻却疯魔了一般向四周散去!攻击,撕咬,吞噬,数不清的傀儡赤红着双眼,化身为一只只从地狱而来的魔鬼,灭杀一切一切的活物。 不,不可!他竟然要鱼死网破! “快!笛子!不能让他继续吹!” 听到我的怒吼,六人迅速分散,从六个不同的方向袭向吴毋。 却不想,人蛊一手揽着吴毋将他护在怀里,一手划破手腕把充满煞气的紫红血液漫天飞雨般甩向四周。 “别碰!”我一边大声提醒,一边抓起一旁的狐裘披风遮挡收纳散射而来的血珠。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数不尽的血珠避无可避,顷刻间六名暗卫四人中招。血肉红肿溃烂的强烈疼痛使她们于空中坠落,就仿佛寿终正寝的孔雀一般。 可她们不是寿终正寝!她们即将变成傀儡! 我咬咬牙,一刀穿过离我最近的中招暗卫的心脏,然后快速退后,防止被血液溅到。不论心中多么不情愿,但我仍是说出了这句话:“杀了她们吧,别让她们变成傀儡。”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理由反驳,她俩毫不犹豫的刺穿同伴的心脏,解决了剩下的三人。 无情,残酷,但这就是死斗,不死不休的斗争。 “白,姑娘。”,一道疏离的声音响起,扭头看去,是蜻岚。她身后站着有些扭捏的许离黎。 “你们怎么来了?”我有些诧异。 她们却不曾说话,伸手递给我一件宽厚带着帽子的大袍,以及一张面具。 “你吸引注意力,我们偷袭。”许离黎别扭道。 我愣了片刻,然后欣然接过并穿戴上大袍和面具。合作吗?这还是我第一次跟他人联手。 待她俩藏匿起来之后,我才悄然回神。 “吴毋!”我大声呼喊,吸引着被护在人蛊怀里的男子,“不是要将我炼制成傀儡吗?来啊!” 他瞥向我,冷冷哼一声,笛声再次变换,与刚刚的汹涌澎拜的感觉不同,这次的声音虽然尖锐却明显减少了许多士气。 我余光瞥向数千傀儡,发现他们在笛声的变化下趋于平缓,不再像疯狗一般扑向行人。他手下留情了吗?不,并非如此。 我明显感觉得到,随着笛声的改变,人蛊的神情愈发狰狞,也愈发危险,像是一座即将崩塌的高山一般,妄图释放出她所有的力量。 心下了然,与其说手下留情,不如说他想集中力量先把我解决了,如此,正好! 秉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我随手捡起一把长剑,将其掷出的同时运功追上。剑指吴毋,刀砍人蛊。 那人蛊见我冲来,揽住吴毋身子一侧,从刀剑之间横身躲过,然后抬脚踢到我的背上。 我忍住脊背上传来的疼痛,丢下苗刀,双手抓住人蛊的腿。在半空中旋身,将她连带着吴毋砸向屋脊。 “彭!”两人撞断层层瓦片房梁,死死砸在地板上。即便有人蛊护着,我仍然听到了吴毋痛苦的闷哼。 “怎么?你就使用挨打来炼制我....”的吗?我调侃的话还没说完,胸口就一阵剧痛,身子随之不受控制的撞进了不远处的一座客栈中。 ???什么情况! 腹背双倍火辣辣的疼痛使我的面容异常扭曲,脑子像是断了片一样什么都不记得。好像我刚刚说了半句挑衅的话,下一刻就倒在了一摊碎木碎瓦片中。 刚抬头就看见快速逼近的熟悉红影,吓得我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立马扑向一边。刚刚站稳,三五块断木柱急急扔向我。 我下意识摸去腰间的苗刀,却不想摸了个空。 啧!苗刀我扔了! 只好左右侧身,虽然不曾完全躲过,但赖好没受什么重伤,也就擦烂了一两块衣服。一抬眼就是近在咫尺的惨白面容,她一手漆黑的长指甲跟索命鬼一样直奔我的眉心,同时手腕处的紫红鲜血在空中甩出一个条蜿蜒的血色蟒蛇。 手中无手套,不好正面抵挡。于是仰头躲过的同时,抬脚将她的手臂踢过头顶。如若普通人,这一脚足够她骨折。可这人蛊跟没事人一样,不过手臂颤了颤,便很快复原。 她不要命似的一记头槌,当场将我提起的气力全部砸散,又伸手就要掀去我的面具。 头槌?谁还不会一样!我顶着面具也发了狠将她的手砸了回去。第一次明白了以头抢地尔是什么感觉! 乖乖,她怎么这么结实?! 幸亏我撞的是她的手掌,要是径直朝着她的手指撞过去,岂不是要在脑袋上撞出五个洞?! “还不动手?!”我大吼一声,示意许离黎和蜻岚动手。不说别的,她俩再不动手,我就顶不住了! 我这话一出,耳边的骨笛声就连忙变换,眼前的人蛊也应召而去....怎么可能?! 我挨了这么多打就等这一刻,结果她就想跑?!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她转身的正欲过去,我就一脚踹到她的膝盖窝。她一个踉跄,我乘胜追击蹲下一个扫腿加上一记勾拳将她打倒在地。 又冒着沾染到她血液的风险,钳制住她,死死将她压在身下。 “啊!!”骨笛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惨叫。与此同时拼命挣扎的人蛊也突然失了力气般安分了起来。虽然手还胡乱抓来抓去,但总体而言无伤大雅。 我松了一口气,有些疲惫的脱下宽厚大袍,将她的手臂来回绑了三圈。看见她不断咬合的上下贝齿,我想了想还是撕下来一块破布,揉成团堵住了她的嘴。 压着人蛊出了打斗的客栈,抬头就撞见一个无甚意识手足皲裂的傀儡,吓得我一脚把他给踹开了。 看着倒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傀儡,我突然想到没了骨笛的控制,这群傀儡不过是没有神智的怪物。如同被折断爪牙的野兽,不足为惧。 “白,白沐。”许离黎凑过来,手上拿着一根骨笛。她身后是将吴毋五花大绑的蜻岚。 我略微颔首,见到吴毋被堵住了嘴还不老实的“唔唔~”,心里无比烦躁,索性一手刀下去将他打晕。 “桃竹呢?”我问。 “带着小公主去抓捕傀儡了。”许离黎别开视线。 “行吧。”我将手里的人蛊推给她,“你去把人带过去吧,我刀丢了,去找找。” 第 50 章 刀没找到。 我将今日打斗的那附近屋里屋外甚至连房檐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我的刀。 我鼻子很好,一般嗅着刀鞘的气息,就能找到刀,可是血太多了,掩埋了气味。红的,紫红的,红褐色,枯黄色,等等各种颜色的血液,我的刀都沾了。不同的血液有不同的味道,而我的刀却凭借杂糅的味道躲过了我鼻子的探查。 杀人可以没有刀鞘,但不能没有刀。于是,我将刀鞘也一并扔了。 一仰头就看见一个暗卫,虽然不认识,但凭借她身上的药香,我也知道她是桃竹派来的。 “有事?”我问。 她没有说话,像个死人一样看着我。 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这样子倒是跟桃竹有那么五分相似,至于剩下的五分?桃竹比她有生气,整日想着骗钱骗人。 她不答,我也不在意,扭头就走,而她就在身后跟着我。 走着走着,我突然想到昨晚吴王的暗卫说的话:我要去玉酿楼,听说来了个阿水姑娘。 正巧,我饿了,去吃点小菜,顺便喝点酒。我都及笄了,马上十六了还没尝过酒什么味道呢。 我虽然不知道玉酿楼在哪里,不过不碍事,我轻功好,一条道一条道走过去,总能找到。本来是这么想的,谁知刚拐角走到大道上,就看见了三个大字:玉酿楼。 真巧。 街上行人很少,店铺也大多关了。原因嘛,看那些四处忙活抓傀儡的士兵就知道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玉酿楼还开着门。我很开心的走了过去。 不过刚进酒楼我就明白了为什么玉酿楼还开着门,我前脚刚跨进去,就有不下三十道视线从我身上扫过。 这感觉很熟悉,就好像桃竹的暗卫一样。她们自以为藏得很深,乔装得很好,但不得不说在我眼里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闭着眼睛都能揪出她们。 “小二,上酒上菜。”我冲着柜台那边喊去,然后一屁股坐到了空无一人的酒桌上。 这些视线很烦人,从我进门开始就死死盯着我,甚至还有几个胆大的装扮成客人从我身边走过去。 我不明白她们敌视我的原因,只能猜测自己身上的煞气太重,引起了她们的警惕。不过我不在意,即便是手无寸铁,我也有把握解决她们,就像桃竹府上的那几十个暗卫一样。 想到这里,我笑了笑,杀人多了也就习惯了。 “姑娘?你要喝酒?”一个清脆如铃铛的声音响起。 抬头一看,是个姑娘,约莫跟我差不多高,两眉弯弯,嘴角噙着蜜糖般的笑。两只眼睛水灵灵的像一汪清澈的潭水,粉嫩嫩的颐间挂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真漂亮。 我怔了片刻,望向柜台却发现我呼喊的小二并没有过来,然后茫然的看向她指了指自己“姑娘叫我?” 她欢快的点了点头:“我是酒楼的小老板,姑娘可以跟我点菜。” 小老板吗?嗯,长这么漂亮怪不得要请这么多暗卫。 “酒和菜都上些吧。”见她似乎有些犹豫,我补充道,“小老板放心,我及笄了。” 如此她便笑着应下了,临了又道:“我不叫小老板,我叫江鱼儿。” 江鱼儿?是个有趣的名字。我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酒菜刚刚上了一点,从二楼就下来了两个熟悉的人——桃竹和小公主。她俩身后跟着一名书生打扮,手中拿扇的女子。 桃竹?小公主?她俩怎么来了? 我注意道桃竹的同时,桃竹也看到了我。她明显有些讶然,不过这表情稍纵即逝快的惊人罢了。 “人用完了尽快还给我,我出来玩就没带多少。”陌生女子道。 “行了,一下带走一大半,这还叫不少?等小公主用完了自会还给你。”桃竹有些不耐烦的应付道。 “阿水姑娘放心,待我安顿好王位,自会亲自交还。到时候,钱财少不了你的。”小公主秉拳。 阿水?我眯了眯眼睛,原来这女子就是阿水啊。长得确实挺标致,浑身上下肆意洒脱,像是沉醉山水云游九州的意气书生一样。 风一般的人。 “行吧行吧。”,她扇子一挥妥协道,“人已经候着了,你回去就能看见。” “多谢。”小公主笑道。 旁人看来,阿水姑娘可能只是挥了挥扇子。但我却知道,她挥完扇子后,酒楼里盯着我的视线消失了二十道,应当是都出去。 心下了然,原来桃竹她们来是借人手的啊。也是,小公主初上王位多少有些根基不稳,没点人手可不行。毕竟人家第一个铲除的肯定是曾家。 她们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走了过来,我一开始还注意她们,等酒菜都上齐了,就开始吃吃喝喝了。 不得不说,这里的饭菜挺好的,算得上是我吃过最美味的。酒也不错,小口抿了一杯,甘醇诱人,回味无穷。就是有些辛辣,喝下去跟烧穿了胃一样,火辣辣的。 “你....怎么在这?”桃竹停下来,静静的看着我。 “饿了。”我头也不抬,继续夹菜。不是我不礼貌,是这菜太好吃了,筷子根本就停不下来。我深刻觉得要不是有人瞧着,我可能会把盘子都舔干净。 “她是?”阿水收了扇子问。 “白沐。”桃竹偏头对小公主道,“既然人已经借到了,剩下的就是你的事情了。” 小公主点了点头:“还请桃姑娘将那解药给我配一剂。”见桃竹蹙眉,又解释道:“我知道桃姑娘想说什么,但我想试试,毕竟她是我娘。如果失败,我,我会处理。”说到最后她明显十分不情愿,这语气但凡是个人都知道她不会处理。 桃竹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解药我会尽早给你送去。” 送走了小公主,桃竹拐回来坐到了我对面,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同她一道的还有阿水。 “你便是白沐?”阿水一边给自己倒一杯酒,一边兴致盎然道。 我抬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刚刚不是问过桃竹了吗?” 她端起酒杯的手一顿,干干的笑了两声:“是,是了,问过了。” “听说你杀了桃竹三十多个暗卫?”她状似不在意,只可惜刻意压制的呼吸和心跳出卖了她。 原来是找我兴师问罪的。 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郑重其事道:“是我杀的,所以我把自己这条命抵给了桃竹,任她处置。”言罢,我转头盯着竖起耳朵佯装夹菜的桃竹,一字一句道:“白沐一诺千金,白沐从不骗人。” 我瞧见桃竹的耳朵随着我的话抖了抖,头却压得更低了,心下不由的轻笑一声。 她是心虚吗? 似是没料到我会突然严肃起来,不着调的阿水有些尴尬。她又是喝酒又是扇扇子,讪讪道:“啊,那个,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理她,倒酒一杯一杯灌下肚子。酒喝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她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我脑子不好使,但不代表我是个傻子。楼上打量的视线到现在都不曾断过,没有主子的吩咐,那群暗卫会这样吗? 当然不会。 幸亏我的刀今日丢了,不然只怕我进楼的那一刻就会被当成敌人“处理掉”。 我的酒量不怎么好,小小的一杯喝了四五杯其实就已经有些醺醺然了,到后面基本全凭着身子的熟练的动作,一杯又一杯的喝下去。 对于内力深厚的我来说,其实只要运转内力去化解酒力,很快就能清醒过来,但今日我有些心情不好。 刀丢了,我想放纵一把。 毕竟我自己可买不起刀。 “别喝了。”在我倒不知第几杯酒的时候,桃竹拦住了我。其实我并不知道是不是她,我的眼里只能看见一团昏沉的画面,脑子对于看到的东西总是反应迟钝。但我潜意识里觉得她应当就是桃竹。 但那又如何?我知道她是个骗子,心情不好的根源便是她。我又怎么可能听她的话? 所以我不顾她的阻拦,强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就灌了下去。 “别喝了。”她似乎有些生气了。 生气?可笑,我还没生气,凭什么她生气?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就灌下去。只是这次稍微有些偏差,喝了半杯洒了半杯。 “白沐!停下!”她直接伸手按住了我,并且想要夺走我手里的杯子。 混蛋,骗子!我凭什么停下?你管得着我吗?要我的命就拿去!别拦着我喝酒。 我伸手掰开她按在我腕上的手,她却铁了心似得不松开。一时恼怒,用了力,却不想没控制好力道,捏碎了酒杯。 手心有些痒痒的,流了不少红红的东西。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血。 小伤,死不了。 “哎呀,她发什么疯啊!”阿水的声音传来,但似乎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明明她就站在我身边,声音却好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拿药,快!”桃竹也是。 她紧张的蹙起了眉,将我的展开,小心的将扎入手心的瓷片取下。 她在担心我?怎么会,大概逢场作戏吧。 我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抚上了她的脸。 她真美,我好喜欢她。想到这,我嗤笑的摇了摇头,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一个骗子。 她专心处理我的手,用阿水拿来的药和绷带好好的处理了一番,只是眉头一直紧紧蹙着。 演戏就演戏,皱什么眉?我抬手轻轻点上了她小山一样的眉心,一下又一下轻抚。 软软的,好好玩。 “别动。”她抓住我作怪的手,歉意的跟阿水道了个歉,然后拉着我就走。 “你的刀呢?”她问。 “丢了。” “啊?” “丢了,丢喽,丢啦。”我咯咯咯笑了出来,“刀鞘也扔了,哈哈哈,我什么也没了。” 这之后,我沉沉的昏睡了过去,并没有听到她的接下来的话。 所以,这时的我并不知道,今日醉酒后在心里说的所有话,其实我都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 第 51 章 “嘶~” 我醒了,头疼疼醒的。另外也是饿醒的。 我用两只手使劲的拧压额头以及鬓角附近,企图缓解这晕乎乎中带着的阵阵疼痛,这感觉就像有人从脑袋内部想要往外撬开我的头骨一般。虽听起来很无厘头,但事实上就是这样。 眩晕,又痛。醉酒这件事情,只有在这种时刻才会无比后悔。我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醒了?” 我寻声望去,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桃竹。 “你怎么在这?”我轻轻遥遥脑袋,顺便打量了一下四周,是我的房间没错。那她一大早来我屋子里干嘛? “汤,喝了。”她递过来一碗热乎乎的汤,上面零零散散的飘着些许蛋花以及少许青菜,闻起来有些酸。 “这是什么?”我接过瓷碗,仰头喝了下去,酸酸甜甜的怪好喝的。喝完还回味地砸吧砸吧嘴。 “醒酒汤。”她接过碗,又递过来一杯茶,“喝了。” 我以为是漱口的茶水,便想了没想灌了下去。可没想到竟然这么苦! “咳咳咳,呸呸。”我只觉得有谁把我的舌头按在沙石地上狠狠的摩擦了一番,先前酸酸甜甜的味道完全被苦涩的胆汁般的滋味取代了,“这什么破玩意啊!这么苦!” “醒酒茶。”,她看了看茶杯中余下的半杯茶水,面无表情道,“喝完。” “喝完?!”我皱着鼻子摆摆手,“不喝,爱谁喝谁喝。” 开玩笑,再喝我能把酸甜的醒酒汤吐出来。白大侠还饿着呢。 她不悦的皱眉:“不喝完你会头疼。” 头疼? “那就疼吧,死不了。”我将茶杯还给她,见她不接,索性直接放到了床边的几案上。不喝还能逼我不成? “醒酒的东西不是应该酒后喝吗?你现在给我喝干嘛?” 她眯眼看了我一眼,转身拿着茶出去了,临出门才道:“昨晚你睡了。” 睡了?好吧,我可能喝断片了,脑子里最后的记忆就是我放下筷子一杯一杯的喝酒,完全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嘶~真疼。”我抬手又揉了揉头,这才注意到左手缠了一圈绷带,上面还有一个精致的蝴蝶结,一看就知道不是我包扎了。 我嫌弃的看了一眼,什么东西?我怎么不记得左手受伤了? 摩挲了摩挲缠得工工整整的绷带,放弃了揭开看看的想法,然后穿好衣裳起了床。视线一扫突然看见床边凳子上放着的熟悉衣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崭新衣服,怔了怔。 谁给我换了衣服? 我赶紧下床,鞋子都忘记了穿,赤着脚跑到了被扒下的衣服旁,伸手扒拉扒拉。然后脑子嗡得一声,一片空白。 我捏着红红的肚兜和亵裤,手都在颤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完了,嫁不出去了。 谁!谁!谁!竟然连这个都扒了,那岂不是把我的....我的....胴胴胴体全看光了!不不不会遇见流氓了吧! 我惊慌把自己剥了个一干二净,从脖子锁骨到小腹腰脊再到细腿嫩脚,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了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之后,深深的松了口气。 乖乖,吓死本大侠了。我还以为自己遭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如果真是那样我得把肠子都给悔青了。毕竟白大侠虽然杀来杀去的,手上的命债不说上万也绝对几千了,但其实就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呢! 太惊心动魄了,我决定把今天当做自己的幸运日。 不过话说过来,我怎么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像是酒香啊? 我疑惑的抬起胳膊仔细嗅了嗅,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 唔!好香,好甜,好好吃! 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看着白的跟绸子一样的小臂,怎么也搞不懂自己身上这股美味的味道,啊呸,奇怪的味道,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有妖怪把我腌制腌制,就等找个时机剁了生吃? 咦~太吓人! 不过真的怪好吃的,引得我馋得慌,没忍住就一口要了上去。 唔,秋棒!唔后偶了,阔以当共娘!(唔,超棒!以后饿了,可以当干粮!) 就在我啃得尽兴的时候,咔嚓一声,门被推开了。去而复返的桃竹,端了几盘饭菜站在门口楞楞的看着我□□把自己的胳膊啃得口水直流。 呃....好,好尴尬。 “早,早啊。”我讪讪的松开嘴,看见胳膊上沾着口水的牙印不动声色的将它背在身后。 “彭!”门突然被狠狠关上,桃竹端着饭退了出去。 “穿,穿好衣服叫我。”她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仔细辨别的话还会发现一丝惊慌。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脸要红透了,吃过红烧大虾吗?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我恼羞成怒的扇了自己的胳膊好几下:都怪你,都怪你,谁让你这么香的!圈套,全都是胳膊的圈套! 我红着脸,生无可恋的将胳膊上的口水擦干净,重新穿上了衣服。至于牙印?呵呵,留着吧。 “那个,嗯,我好了。”我相当不自在的呼喊,可以的话我甚至不想看见她。但可惜,我真的饿了,她手里有饭。 她缓慢而又慎重的推开门,确认我老老实实坐在桌前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端着饭菜进来了。 看着她明显装不下去欠债脸冰山脸棺材脸等等一系列脸谱,故作镇定的摆菜。我觉得很有必要维持一下自己的形象:“那个,呃,刚刚胳膊上太香了,我好奇才咬....研究研究的。” 她顿了顿,然后一语不发的点了点头。 还不待我再次挽救形象,她就率先开口:“我知道,昨日帮你洗了花浴。” “哦,花浴啊,怪不得那么香....什么?!”我惊得下意识拍桌子起来,然后“你你你”了半天,被咕噜咕噜肚子饿的声音打破了气势,又红着脸乖巧的坐下。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我....看你出了不少汗,又一身酒气,就帮你洗了洗。”她一本正经的坐在我对面,似乎在说一件极为普通不甚在意的事情,但紧绷的精神和攥紧的手出卖了她。 “所以?所以这就是你扒我衣服的理由?”我一边吃粥夹菜,一边不紧不慢的问。怎么说呢,现在的心理很奇妙。她比我更加尴尬更加在意,突然间我好像就有些无所谓了,感觉就像别人替你尴尬了,你就没啥事儿了一样。 这叫不要脸吗?应该....不叫吧。 不过话说,这什么破理由?照这样说,夏天就可以去大街上守着,看谁家姑娘出汗了,就可以随意扒她衣服? 乖乖,那以后谁敢出门呀? 我眯着眼微妙的看着她。 似乎被我看得不自在,又或者自知理亏,她脸上染了绯红,移开视线,沉默不语。 我挑了挑眉,继续吃饭。 待我吃的心满意足了,她仍然没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骗子想干嘛?瞧着就不安好心。 是了,此时我又记起来她干的好事,虽然我不懂她干嘛要骗人,但我心里就是膈应,还很伤心。 “给你。”她从腰间解下来一把崭新的刀,双手托到了我面前。 “刀?你怎么知道我刀丢了?”我犹豫的看着面前的刀。这刀实在漂亮的紧,通体银白,看着像一条小白龙,刀柄是晶莹剔透宝石,在阳光下一照反射出绮丽的光晕,趁得整把刀富有灵气。刀鞘霜白犹如雪花,上面刻了一朵朱红的寒梅,瞧着就像一副霜雪寒梅图一样。 我手馋的接过了刀,抽出刀刃,凛冽的寒光直刺入我的眼中,惊得我心神一动。 “这刀太贵重了。”虽然我很喜欢,但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送你了。”她平静的看着我,“答应过给你一把好刀。” 我诧异地看了看她,还以为这个骗子哄我开心的,没想到还真要送我。 “它叫什么名字?”我兴致盎然的来回打量这把刀,真是越看越顺。 “没有,喜欢就起一个。” “那感情好,”我捏着下巴看着刀,“就叫雪梅。”有雪有梅,自然就是雪梅。 她点了点头。 就在我沉浸于摆弄新刀的时候,她突然道:“白沐,你,你想离开吗?” “离开?什么意思,你办完事了?”我拿起刀试了试,发现这刀极其锋利,不由得感叹,恐怕削石断金都没问题。 “不,我不是说我。”她有些不自在的看着我,“我说你。” 我?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顿了顿,停下来把玩新刀。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警惕的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她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你已经做得够多了,白沐,足够了。你的命我不要了,没人可以再拿你的命来束缚你了,你自由了。” 不要了?我沉下脸来:“所以,你这是在赶我走?” 她沉默不语,但是认真的神情暴露了她的答案。 从她眉眼间的坚毅可以看出,她没有开玩笑。 我攥了攥手,隐隐觉得安分了不久的头又疼了起来。我把霜眉扔给她,在她疑惑的目光下道:“区区一把破刀就想打发我走,桃竹算盘打的真响啊!好了,现在你欠我一把刀了,等你什么时候还我一把满意的刀,我就走。” 言罢,我双手枕在脑袋后面,在地板上躺了下去。耍赖谁不会?哼。 “我是认真的,白沐。”她捏了捏眉心,“你没必要跟着我了,如果不满意这把刀,你暂且收下,我会再寻合适的给你。” 不满意?怎么会!我满意的很!但怎么可能被你赶走? “不要,谁知道你是不是唬弄我的。” “我发誓。” “呵,谁会信一个骗子的誓言?” “别闹了,白沐,你真的不能呆在我身边了。” “我没闹!”我忍住心里的愤怒与委屈,尽量心平气和道:“凭什么?凭什么你说让我走,我就得走?” “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破烂工具?有用了拿过来,用完了玩儿腻了就一脚踹开?桃竹你可真是个东西。” “我没有。”她阖下了眼皮,“我只是觉得你该走了。” “该走了?”我讥讽的笑了笑,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桃竹,你不觉得你的话很可笑吗?” “我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命交给你,给你挡刀子,帮你杀人,拼死拼活的保护你,不想要你受一丁点伤害。甚至不计较你骗了我,有什么目的,甘愿做你的一条狗。你现在却说我该走了?” 我指了指她的心口:“是块石头也捂热了,可你却无动于衷。桃竹,你到底有没有心?” 她又不语,回避了我的问题以及目光,垂着头的样子仿佛是个受委屈的孩子。 可,谁委屈?她?别搞笑了!我才委屈呢! “我先前只知道许离黎就是潜入客栈,被我差点一剑杀了的黑衣人。但现在想想,她是你的手下,没有你的命令又怎么会跑到我的客栈里?” 言罢,我明显看到了桃竹的身子颤了颤。 呵,原来真的是这样,我心里失望极了。 “没事,我不计较。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瞒了我什么。”,我可以把所有的伤痛埋藏在心里,“但我不许你赶我走。” 我已经没了家,没了爹娘,梦里的骗子女人也不知道在哪里,这世上除了糟老头子,我只剩下她了,所以不要丢下我。 我看着她依然一动不动,苦笑了一声,然后欺身上前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语:“命拿走,你说过:我们来日方长。” 第 52 章 事实证明,死皮赖脸还是很有用的。 我一边美滋滋的拿着“小白龙”霜雪,一边摇头感叹:人呐,有时候就要脸皮厚一点 那日桃竹要赶我走,最后却说不过我丢下刀,逃也似得跑了。之后每日都躲着我,不过那又如何?她躲着我,我就去找她,反正我也什么都没了,怕什么?左右不会更糟了。 我终于明白,哭有什么用?我再怎么哭的死去活来,伤心伤得肝肠寸断,桃竹那块石头也就会明面上可怜可怜我,暗地里却想着怎么尽快把我赶走。 一丁点都不会都不会心软。 再说了伤心完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桃竹她就是个人渣啊!她骗我瞒我算计我,完事还想一脚踹开我。这种事情换个说法,那不就是嫖完了还不给钱嘛! 这怎么能行?!我白大侠武功盖世,从来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不给负责,那我就,我就赖着她! 等什么时候小爷我开心了,满意了,自然拍屁股走人。 更何况我现在基本身无分文,吃吃喝喝它不要钱啊?我何苦难为自己,离开她为了生活要死要活的?留在她身旁蹭吃蹭喝,安心享受它不香吗? 它香得很! 反正最近她坑蒙拐骗了不少钱,我为她出那么多力,也是时候孝敬孝敬我了。 出门瞧瞧,果然没看见桃竹。没事,不着急,我记得她答应给小公主制作那劳什子解药,现在应当在制药间吧。 “姑娘,主子吩咐外人不许入内。”我刚走到制药间门口,就被一名暗卫拦住。 “外人?”我白了她一眼,“我不是外人。”然后穿过她就要进去。 却被她拉住袖子:“姑娘还请莫要为难我们。” 为难?我挑了挑眉,戏谑道:“为难又如何?反正你们一起上也打不过我。” 那暗卫脸色僵了僵,却仍是死死拉住我。 “起开起开,想活命就一边去。”我不满的摆了摆手,可这块木头仍然不为所动。 我有些不耐烦:“什么意思?小姑娘,我可不是什么心善之人,死在我手里的人不知几何,你也要来凑个数?” 当然,我只是吓吓她,我还真没那么十恶不赦。不过她如果继续阻拦,我估计会打晕她,然后再强行入内。 就在我要动手的时候,制药间的门被咔嚓一声推开。桃竹很是烦闷的看着我:“你来做什么?”语气相当不善。 “脚长在我身上,你管我作什么?”我理直气壮的回嘴。 她指了指我,然后头疼的闭眼:“行,行,你随意。”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进了制药间。 “还不松手?”我挑着下巴得意的看了看暗卫,她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赶紧收回了手。 啧啧啧,不要脸的感觉真好啊!我开心的走走跳跳,进了制药间。 你知道最难闻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吗?不是纯粹的臭也不是纯粹的香,而是香味与臭味相互交融相互混合,那种味道真的是吸一口就让人各种意义上的“醉仙醉死”。而眼下,我就是这种感觉 “这什么破味道啊?”我一边捏着鼻子,一边扇风驱散这混着药香的腐尸臭味。 “嫌臭?”桃竹头也不抬继续碾磨,“嫌臭就出去,别来烦我。” 想得美,我在心里默默反驳,然后不紧不慢的凑了过去,看见桃竹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她手里有一个小巧精致的转轮,转轮背后连接着一个石磨,石磨上摆着三四根枯黄色的骨头。 恶臭的腐尸味就是这几根骨头散发而来的。 她用力转动小转轮,石磨就会跟随转动,将发臭的骨头碾磨成碎末。 我听着碎掉的骨头在石磨下发出“嘎吱”的声音,觉得耳朵异常难受,像是有蚂蚁爬进耳朵里一样,惹的我心焦。可偏生桃竹还转的很慢,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停停停,”我一把夺过小转轮,“你不难受啊?这破活你就不会找别人帮你?” 然后轻轻松松的快速转动起来,余光瞥见桃竹抿着嘴缄默不语的站了起来,给我誊座。我心下一暖,雀跃的坐了上去,但嘴上仍是不饶人:“手劲儿小还瞎逞能,蠢。” 桃竹不语,别开视线不看我,但是上下嘴唇都快挤成一条线了。 看她吃瘪,我心情十分畅快,“你磨这骨头干嘛?没看错的话,这骨头是人的骨头吧。”看着黄不拉几的,估计有些年头了。 她不理我,走进石磨看了看道:“行了。”言罢就走过来想要夺走小转轮。 我轻哼一声,抬手按住她伸过来的手,“问你话呢,你弄这个干嘛?” 她不悦的蹙眉,冷冷道:“松手。” “不松,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松。” 她瞪我,我也瞪回去。反正就桃竹这三脚猫功夫,也没法拿我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败下阵来,叹了口气道:“傀儡的骨头,做解药。” 傀儡的骨头?哦~我想起来了,噬心蛊的解药就需要这东西。我说这骨头怎么一股子腐尸味,原来如此。 我十分守信的松了手,顺便也放开了小转轮。白大侠虽然会耍小性子,但从不骗人。 只见她接过小转轮,也不知道按了什么机关,“啪嗒”一声,磨盘上出现了数不尽的细小圆孔,骨粉松松散散的掉了下去。 她走上前去,从磨盘底部掏出一个木筒,里面赫然是刚刚的骨灰。 “好神奇!”我凑到磨盘边看来看去,“这玩意好方便啊!” 不过也就我新奇的将磨盘看来看去,桃竹都不带理我的,拿着小木筒做到了一个小火炉前,将里面的骨粉倒进了火炉上的咕噜咕噜冒了热气的小瓦罐里。 我看着她不动声色的做完这套动作,心里膈应的厉害:“这药幸亏是给没了神智的傀儡吃的,不然....一般人真驾驭不了啊!” 呵呵,骨灰熬汤,乖乖,不得了啊! 她没看我,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瓦罐发呆。 我也不在意,吹着口哨走过去,坐到她对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敛了敛眉道:“白沐,别跟着我了,你真的会后悔。” “还来?”我不甚在意的往后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你别白费功夫了,我不会走。” “可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你也迟早会恨我。” “恨你?”我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掰着指头跟她算账,“我现在就挺恨你的,恨你偷了我的玉佩,恨你派人潜入我的屋子,恨你像块石头捂不热,恨你把我骗的团团转,恨你被我拼命保护还却还恐惧我害怕我” 说到这里,我凑上前去认真的盯着她的双眼:“可我最恨的是你在我快死的时候救下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我,最后却要赶我走。给我了希望又想让我绝望。” “我当然恨你,所以我更不能走了。” 她良久不说话,就在我以为她放弃的时候,她才开口:“可你知道玉佩是谁给你的吗?它又有什么样的意义?” 我嗤笑一声,满不在意道:“不知道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个跟你一样的骗子罢了。”话虽这么说,我其实还是挺想知道那个骗子是谁。 但可惜她却没在继续说,她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般道:“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干什么?”我又坐了回去,漫不经心的把玩“小白龙”霜雪,这刀真好看,我很喜欢。 她冷着脸道:“我要起兵谋反。” 谋反?!!乖乖,好吓人。 不得不收如果桃竹想要唬住我的话,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她:你成功了。 证据嘛,看我吓得已经拿不稳刀了。 我若无其事的弯下腰捡起刀,故作镇定道:“没,没事。你想当皇帝就当呗。” “这不是儿戏!赢了便是九五至尊,输了则身败名裂,罪可当诛。你若跟着我,也会受我牵连。” “牵连?没事,我跑得快,抓不住我的。”,我戏谑的笑了笑,“再说了,万一你赢了,我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输了的话,我那么恨你,不亲眼看着你尸骨无存怎么能解恨呢?” “你!”她被我噎得哑口无言,最后索性闷闷的专心控火。 我略微心虚的松了口气,眯着眼看桃竹。我怎么没发现桃竹的口气这么大,竟然打的这个主意!不免摇头感叹:不简单不简单。哪像我啊,混吃等死。 “不过话说过来,你既然想反叛,那不更要巴着我求着我吗?” 她被我的话打了个激灵,警惕的看着我。 我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只当她被我吓到了,继续跟她分析:“你看嘛,我武功这么好,你想杀谁我可以帮你。你要是被人追杀,我也能化解。万一你最后反叛失败了,指不定我还能从万军之中救你一命。” “你倒好,还把我往外赶。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将你想要造反的消息传给那狗皇帝?” 她张了张嘴,眼神躲闪:“这....不一样。”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 “反正现在你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那我当然不能就这么拍屁股走人了。万一现在我走了,哪天你登基了翻脸不认人,那我不是亏大发了。我才没那么傻。” 见她还要说什么,我不耐烦的打断:“反正就这样!你赶不走我!我就要留下来!再说了,我的命还被你拿着呢,你还欠我一把让我满意的刀呢!” “我说了,我不要你的命。” “你说是你说,关我什么事。”我翘了个二郎腿,“白沐一诺千金,白沐从不骗人。” “可....” “行了行了,让你收下就收下,那么多事!别说了,药煎好了。” 第 53 章 于是,澜儿开始天天吃各种药膳,药汤,变成了一个标准的药罐子。但好歹气色稍微好了那么些,也算是没有白费。 拖了七日,桃竹今日才终于去给小公主送药了。 只是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再见小公主时,她也明显脸色苍白,好似大病一场般。 “小公主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我看着她走个路都需要侍女扶着的,说两句话都喘一喘止不住好奇又担忧的问。 “叫王爷。”她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是对桃竹拱了拱手道,“血已经照您说得备好了,若此次换血成功,我吴雀定会刀山火海在所不辞!”说着,她就要跪下去。 但幸好被桃竹及时拦住了:“此法是自行创造出来,还未实验,成功与否尚且未知,王爷不必如此。” “只是王爷知晓我要什么便可。” 小王爷虚弱的笑了笑:“我明白了。里面请。” 在小王爷的带领下,我们走了进去,迎面而来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我脚步顿了顿,瞧见桃竹和小王爷都波澜不惊的样子,也就不再多疑。 往里走,走到宫殿深处,入眼是一座血池。血池中央一个身穿赤红色长裙的女子被束缚在十字架上,她神色萎靡,双目血红,皮肤惨白。却对我们有着异常的渴望,自瞧见我们的那一刻起就不断挣扎,粗壮的铁锁链随着她的动作而叮当作响。 这女子不是他人,正是那日跟我打的不分上下的人蛊。 人蛊?哦!我想起来了,桃竹貌似告诉过我,人蛊便是小王爷的娘亲来着!不过看着她张嘴流口水的样子,我突然就明白了她对我们产生兴趣的原因:她饿了。想到这里,我不禁嘴角抽了抽,这人蛊还真是....挺实在的。 “她....已经被我放了许多血,也一直不曾喂食。现在应该是很虚弱了。”小王爷有些哀伤的看着人蛊,“不知桃姑娘准备何时进行换血?” 桃竹并未应话,反倒是走上前去,打量了人蛊一番。 “这血池里可有她的血液?”她蹲下来拿银针在池子里搅了搅。 “不曾,里头的血液是我按照姑娘的要求寻人拼凑的。” 桃竹抬起银针确认并未变色后,转过身来:“我告诉过你,血池只是洗毒的一步,使用别人的血液替代尚且可以。换血却是只能用你自己的血,求不得他人。” 小王爷秉拳:“我明白,这七日里我已经竭尽所能,攒了一坛血,应当足以支撑第一次换血。”言罢,她抬了抬手,侍女抱着一个坛子走了进来,递到了桃竹面前。 桃竹用针尖沾了一滴,滴到了嘴里,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血液很新鲜,如此便没问题了,可以开始医治了。” 桃竹所谓医治人蛊的办法是剑走偏锋,先放血,使人蛊虚弱。然后使用跟人蛊血液相近似的血配以祛毒的药材,对人蛊进行洗毒。 所谓洗毒,即划开人蛊的皮肤,让她浸泡在血浴中,来回三次,以减弱人蛊体内血液的毒性。 最后取人蛊亲人——小王爷的血液,来替换人蛊体内的血液。 当然,由于人蛊的血液的毒性太大,以及小王爷的身体原因,不可能在保持血液新鲜的情况下对人蛊进行全身换血。所以洗毒和换血将持续两年,每半年则换一次,两年共记四次。 此法按照桃竹所说,四次足以完全消掉人蛊体内的毒,使她恢复为人。至于她能保留多少神智,那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她的血液别人沾了会身体溃烂神智湮灭,可她不一定啊!举个例子:毒蛇体内的毒,毒不死自己啊!至少它不会轻易毒了自己。 不过人算赶不上天算,人蛊的洗毒一过程并不顺利。她刚坐到热气腾腾的血浴之中,就瞬间失控,发了疯似得往外跑,差点让她把铁链扯断。 开始我们以为是温度太高不适应,毕竟人蛊身上凉飕飕的跟个大冰块一样。可当我们将她放入冰冷的血液中仍是这般。后来我们才明白,也许是洗毒的过程十分痛苦,所以桃竹往血浴里面加了些去了大半毒性的傀儡骨粉末。 果然,加了粉末之后人蛊明显安分了不少。虽然仍是痛苦的挣扎,但明显力气消了不少,翻不出什么浪花。 洗毒用过的血液每每都呈紫红色,单单比人蛊本身的血液浅上一些。不过比起这个,更令我在意的是,桃竹指明要将这些血液收下,留作他用。 这个他用就很惊悚了,毕竟人蛊的血液能有什么用?别看它稀释了不少,但我一点也不相信,这血液无害。 换血倒是比较有趣,当我看到桃竹拿了一支针筒往人蛊身上注射的时候,一不小心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换血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让她抱着坛子咕噜咕噜喝下去?那多快啊。”我一脸天真的看着桃竹。 得到的却是来自小王爷和桃竹的双重鄙视。 “呃....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刮了刮鼻子。 桃竹眯着眼睛勾着嘴角道:“哦?那你以后都不用担心口渴了。” ???这关口渴什么事? 还不待我问出来,桃竹就戏谑着继续道:“毕竟你喝了那么多年水,指不定身上的血液都被替换成了水,渴了拿刀往自己手腕上划一下,对着嘴喝不就行了?大水袋?” 呃....好像是这个道理诶! 不过....虽然我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好气哦! 还大水袋?你才大水袋,你全家都是大水袋!我气得脸红红的,像熟透的柿子,决定选择性忽略自己的一是犯蠢。 但仍然有人要再给我补一刀。小王爷孱弱的笑道:“吃下去的东西都进了胃里。如果按姑娘说的做,那岂不是把血给人蛊滋补身子?” 这一刻,我决定暂时出去透透风。脸皮再厚也架不住人家把你按在地上摩擦啊!毕竟水滴都能石穿!更何况我这软乎乎的脸? 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最终就结果而言,桃竹成功了,经历第一次换血后,我明显能感觉到人蛊身上多了一抹生气。这生气虽然很小,似乎风一吹就散了。 但桃竹告诉我:“人的身体很神奇,你注入了第一丝生机,它就会给你孕育第二丝,第三丝。万事开头难,抓住了这起始,后面不过顺水推舟。” 第 54 章 我掀开帘子看着仍站在城门前看着我们的小王爷,以及她身旁神情呆滞的人蛊,问桃竹:“桃竹,你就这样走了合适吗?不是说要换四次血吗?这才刚刚换了第一次诶,你就跑路了。” 太没有医德了。 “无碍,左右半年内回来就好了。” 半年?说得轻巧,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我放下帘子默默地想。 昨日换完血回了药云间之后,突然飞来一只雪白羽毛上带着斑斑黑点的海东青。它脚上有一卷羊皮卷,上面写着:极北白灾连月,匈奴败,周至归。代郡受白灾波及,民怨已积。 看了信后,桃竹当即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写了两封信,一封让海东青带走了,另一封让挂到了大雁腿上。看都不让我看,当然我也并不好奇就是了。 然后今日我们便出发前往北方代郡,而澜儿和徵琅儿则继续留在长沙国,许离黎和蜻岚自然是跟着桃竹。 “桃竹,你不是要造反吗?” 她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发愣,然后垂着眼皮微不可觉的“嗯”了一声。 “那你还去代郡干嘛?有民怨岂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毕竟积了民怨一个弄不好就容易引起起义,到时候岂不是随便往狗皇帝身上泼脏水,揭兵而起一呼百应? 桃竹摇了摇头:“民怨宜积,也宜消散。现在匈奴投降,战事已消,粮草自然也就周转过来。到时候皇帝将准备战事的粮草运到代郡,这民怨说散就散。” “这么容易解决那你还去?” “我已派人去劫持粮草,到时候粮草由我们把握。待到代郡乱作一团的时候,再雪中送炭,既可以收拢民心,又可以暗自招一批兵。” 她看了看我,又道:“这样一来,代郡就暗自被我把控,而皇帝却不自知,只以为白灾解除罢了。” 嘶,还能这样玩?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被桃竹这卑鄙无耻的手段惊得瞠目结舌。我干干的笑了笑:“这可真是好计谋哇!” 桃竹却并不喜我的夸奖,将头扭到一旁敛眉不知道思索着什么。 “你都将这些告诉我了,岂不是说,你已经接受白大侠陪你一起谋反的事实了?”我有些小开心的试探道,手里的小白龙也跟着闪了闪。 她仍不回答,但我却并不在意,我明显感觉得到她的抵触没有那么强了。反正她也赶不走我,我硬要跟着她,她也束手无策。 一路马车与渡船换乘,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硬生生把十日的路程给五日走完,到了兖州北部的河水渡口。 “桃竹,不是去代郡吗?怎么来到兖州了?”我望着人来人往的河水渡口,不禁疑惑。 兖州位于代郡南部,两者相距近千里,赶路的话仍要七八天才能到达。如今桃竹却停在了渡口不往前去,着实让人猜不透。 “你以为西北的粮草如何才能快速运到代郡赈灾抚民?”桃竹看着来往停船卸货的大汉,两眸间端的是淡然无波。 如何运?能怎么运?当然是快马加鞭了! 我不假思索道:“自然是马车夜以继日地赶路才好。当朝高祖,开国起便整治交通,每三十里设置驿站,专供传递军情的官员食宿换马。如今代郡白灾缺少粮食,不正是发挥驿站所用的时刻吗?” 不然设置驿站干嘛?!当摆设吗? 桃竹淡淡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怎么,这还不够快?!”我狐疑道,有些怀疑桃竹是在寻我开心,于是嗤笑,“难不成还能让粮草从天上飞过去不成?” “那样的话还真是最快的。”我笑了笑。 桃竹淡淡的乜了我一眼,戏谑道:“哦?不知白大侠说得可是机关术大能所制的机关鸟?” 机关鸟???那是个什么玩意?我瞪大眼睛好奇道:“那玩意能飞?!” 桃竹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吗,相传墨子与公输都曾做出会飞的机关鸟,名曰木鸢。远远看去与寻常鸟类无异,栩栩如生,可速度却是寻常鸟类的十倍不止。据说还能承载人呢。” “真的假的?!要是有这东西那还怎么劫持粮草?”人家直接飞到天上了,还抢个屁啊! “当然是假的。” “....” “怎么可能真的有,不然先皇还设置驿站干什么?”桃竹静静的看着我,明明眼眸深邃,且不夹私情。但我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是在笑话我。 行吧,你开心就好。我默默的将头移开一边,觉得自己刚刚一惊一乍跟个傻子一样。 “你还没回答我呢。”桃竹的声音响起。 “回答什么,不知道总行了吧。”我怏怏道,“反正你也知道答案,就是专门戏弄我无知的。” 却不想我随口而出的气话,她却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嗯,没想到你还有自知之明。” 好气!我甚至能听得到腰间的小白龙不服气的铮鸣之声! 就在我咬牙切齿的时候,桃竹突然开口:“是水运。” “什么?”我下意识问。 桃竹不再戏弄我,正了神色道:“西域沙石遍地,匈奴为抢夺粮食物资从玉门关敦煌一片入侵,兵分两路。一路由西向东,破敦煌,酒泉,张掖,武威。另一路从北地郡,走朔方。” “这跟粮草有什么关系?”我满腹狐疑,对桃竹说的话摸不着头脑。 “朔方有河水为天堑,匈奴的骏马跨不过江河。周至领兵走武威一代,你以为他会把粮草安置在何处?”她扭头看向我。 “难道不是粮草跟随军队吗?”我不解。 她摇了摇头:“粮草乃领兵作战的核心,自然不可能暴露在危险的地方。跟随军队的粮草一般只有三日的量,加上士兵随身携带的干粮,能支撑五日。” “绝大部分粮草都会被藏在后方安全的地方,你觉得周至会藏到哪里?”她问。 我歪歪头想了想:“你的意思是粮草在朔方一代?” “不会那么靠北,但也大差不差了。”她指了指渡口上停靠的船,又道:“朔方一代临近河水,如若用马车运粮食还需要过江,太过麻烦。紧急调粮,必定会选择水运。” “不对啊,今年天气这么恶劣,朔方的河水不都冻结了吗?”我问。 她哂笑道:“河水那么长,你就不会找一处不受影响的?”她又指了指面前的河水:“这水可结冰了?” 我讪讪的红了脸:“行吧行吧,说不过你。”然后屁股往地上一坐:“那慢慢等吧,反正走水路也没法直接到代郡,卸货肯定要在这破地方。” “你那派去的人告诉你粮草啥时候到没?”我托着腮帮子问。 “就这两日。” “怪不得你跟赶着去投胎一样天天赶路,原来是时间紧迫啊。” “....” 咕咕~我肚子突然不安分的叫了起来,吓得我赶紧弓着身子捂着腹部。抬眼偷偷瞥了瞥桃竹,发现在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不禁松了口气。 我扯扯嗓子,故作轻松道:“桃竹,咱们就在这等着不成?” “不然呢?” “这活随便交给许离黎啊,蜻岚啊不都成吗?” “是这个理。” “那....咱们去转转?这镇子我还没来过呢,刚刚见了不少好玩的东西好奇的紧。”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其实就是想趁机拐到酒楼里吃吃喝喝。 “哦?哪家酒楼的饭菜钩住你了?说来听听。” “....” “还捂着肚子?那么大的声音你以为谁听不见?” 行,行吧。既然被看穿了我也就不装了,硬着头皮道:“那行吧,我饿了。” 半个时辰后。 “不吃了?”许离黎看着我放下筷子,凑过来问。 我发愁的看着碗里飘着的□□个混沌,把碗一推推到了许离黎面前:“你想吃的话就吃吧。” 许离黎赶紧摆摆手摇摇头:“不吃不吃,我还有半碗呢。”然后又把碗推了回来。 我叹了口气,瞧见一旁的蜻岚面不改色的吃着这东西。偷偷摸摸的看了看门外,确保无人,凑过去道:“蜻岚姑娘,你还吃吗?我这碗可以全都....”给你。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毫不客气的打断:“不吃。”,只好灰溜溜的坐了回来。 “你不是吆喝着肚子饿吗?怎么才吃了不到一半就不吃了?”许离黎挑挑眉。 我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呵呵,我当然肚子饿,但谁要吃这破玩意啊!中草猪肉馅的混沌???这是什么魔鬼?!吃一口中药汁满溢!不知道的还以为吃药呢!这是人吃的玩意?!! 半个时辰前,桃竹欣然的答应了带我去吃饭。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要亲手做饭!当即心里充满了期待,好奇她会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却不想是混沌,混沌就混沌吧,虽然挺普通了点,但我还挺喜欢吃的,更何况还是桃竹亲手包的呢? 可事实证明,我真是白瞎了自己的期待。中草猪肉馅的混沌飘散在中药汤汁里,不得不说能做出这种让人闻一闻味儿就饱了的混沌,桃竹也算是狼人了。 “这玩意你们吃过吗?”我问。 许离黎摇了摇头,“我俩跟着主子这么久,这东西....真是第一次见。” 蜻岚仍面不改色的吃着混沌,顺带着还喝了口汤。 我咽了口口水,小声道:“要不,咱去偷偷倒了?” “这....不大好吧....”许离黎有些为难的看了我一眼。 “有什么不大好的!再吃下去,我这辈子都不想吃混沌了!”我撺掇道。 “被发现岂不是死定了....我第一次见主子一脸期待的做东西。”许离黎叹了口气。 一脸期待吗?我想起了桃竹将碗递给我的样子,面无表情故作镇定,但眼睛里的盈盈微光做不了假,确实很期待。 我心痛了一息,又道:“不碍事,咱们又不是没吃,不算辜负她了。” 见许离黎仍然犹豫不决,我直接端起碗:“你不去,我去了。反正我是吃不下去了。”言罢,作势就走。 许离黎顿了顿,还是没骨气的跟了上来。 我探出半个身子,四下里看了看,确认桃竹还在灶房,才点了脚偷偷溜到屋子后面。屋子后面有一处茂密的花花草草,虽然在这个寒冷的初春还没有发芽就是了。 我扒拉开花苞丛,用筷子将飘着油水熹微闪动的混沌拨了下去,还顺势倒了小半碗汤水。 “傻子嘛?”我拽住也想跟我倒在一起的许离黎,嫌弃的推了推她,“去那边,倒在一处容易被发现!” 她连连“哦”了几声,偷偷摸摸的跑到另一侧倒了下去,然后端着半碗汤水笑眯眯的小跑回来。 “走吧!完事喽!”我拍拍许离黎的肩膀,“晚上请我吃好吃的。” “凭什么我请你?!”许离黎不满的反驳。 我轻哼一声:“凭什么?我帮你解决一大困难,你不得好好犒劳犒劳我?!”我对着她手里的半碗汤水怒了努嘴,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行....行吧。” 只是可惜,这时我俩还不知道,倒混沌这件事情还是被发现了。 第 55 章 悄悄返回屋子,坐在木桌上,我笑了笑:“看吧,一切顺利!晚上别忘记哦~” 许离黎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看把你得意的。不会忘,放心。” 这时蜻岚也放下了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 我伸着头看过去,发现碗里面竟然一个混沌都没有了!并且汤汁喝了大半!不免感叹:“可以啊,蜻岚。这你都能吃下去,佩服佩服。” 她微微颔首,便无他言。 过了一小会,桃竹走了进来,她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头也不抬道:“吃饱了吗?”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愿。也是,那种东西这辈子吃一次就行了,谁还想吃第二次? 当即三人都想推辞,只是桃竹却没给我们说话的机会:“想就知道你们应当还没吃饱,所以我特意多做了一些,快去乘吧。”面色平静的想深山老林里的一潭碧绿湖水,但扑闪的眼神却似水中皓月,让人想忽视都难。 见我们不动,她眼里唯一的皓月暗淡了下去,静静道:“难道吃饱了?” 语气明明平静地不能再平静,但其实是个人都能感觉到,草长莺飞的深山潭水顷刻间结了寒冰,飘起了鹅毛大雪。 呵呵,我干干的笑了笑,逃不掉的,逃不掉的!该来的总会来的。 “没,没吃饱。”许离黎率先认怂的开口,然后端起碗就站了起来,“我....我再吃一些吧。”言罢还若有若无的看了我一眼,生无可恋的眼神配上她孤零零的身影格外落魄。 行吧,白大侠岂能后退?!我也端着碗站了起来,近似叹气般道:“我也来一些吧。” 果然是逃不掉,锅里的混沌左右不过十来个,刚刚我们倒了多少,现在就乘了多少。这叫什么?天命难违啊! 当我们端着碗坐回了木桌上,看到蜻岚面前却只有一杯茶水,心里无比后悔。 人啊,有时候就该脸皮厚一点。看看人家蜻岚,刚刚唯一没有跟着去灶房的就她一个,桃竹不也没拿她如何吗?沉默是金啊!不说话,不站起来,就不用再吃这劳什子重要猪肉混沌了! 当我同许离黎每人硬着头皮吃了两三个的时候,静坐一旁的桃竹突然开口:“怎么样?味道如何?” 我俩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口水。 这是一道送命题,得好好答才行! 我又吞了一个混沌,装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好啊,好吃,真可惜没了,还想再吃呢!” 许离黎拿起汤匙,舀了一勺中草药满溢的汤汁,喝了下去,帮腔道:“是啊是啊,主子真是别出心裁,竟然能想到这么不落窠臼的混沌。我喜欢的紧!” 桃竹玩味的看了我俩一眼,一边玩弄自己的纤纤玉手,一边道:“哦?当真?” “当真当真。”我俩异口同声道。 桃竹嘴角难得的勾起了一抹笑,朱唇轻启:“是吗,看来以后饭都要在花丛泥土里滚过一遍,你俩才吃得下呢。” 哈,哈,哈,我干干的笑了笑。你知道脑袋被驴踢了是什么感觉吗?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哦不,不只是我,是我同许离黎两人。 桃竹语毕,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俩,但我俩已经无暇顾及。 这一刻,我恨不得用筷子催吐,她巴不得把胃里的东西倒出来,再把胃用皂角好好洗洗。 我一边咳嗽一边死死盯着碗里的混沌,心中了然。我就说嘛,怎么不多不少,刚好跟我俩倒掉的混沌数目一样呢?原来是这样。 我竟然吃了自己亲手倒在泥土里的混沌?!! 桃竹静静的喝了口茶,皮笑肉不笑道:“不用担心,我特意把上面的泥土洗掉了。” 我???我担心的是这个?! 她继续道:“不想吃便放下。你俩又何必另辟蹊径非要倒掉?” 这....这实在是....是个美丽的误会.... “这样吧,第一次我给你们一个补救的机会。”她将茶杯放下,冷冷道,“把碗里的吃干净,这笔帐咱们一笔勾销。” “这....”我面露难色,看着碗里油光闪闪的中草药混沌,只觉得像一条条蛆虫漂在碗里。不知道混沌在泥土里滚过时还能一口吞了,可现在.... 桃竹脸色一沉:“怎么?不合胃口?可需要我把里面加一些你最爱的花丛泥土?”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一些不够,你要一碗?” “这....那个....” “蜻岚,去。给白沐姑娘端三碗泥土开开胃。” “是,主子。” “别,不用了!”,眼看蜻岚领了命令就要出去,我赶紧端起碗,三下五除二的巴拉干净。咕咚咕咚,把汤汁,啊不,中草药汁,全部喝干净。 “吃....吃干净了。”我忍住胃中翻涌的感觉,油乎乎的嘴咧开一个丝毫不开心的笑容。 桃竹笑容可掬的看了一眼油光发亮的嘴唇,掏出手帕欺身过来给我擦了擦:“嗯,喜欢的话我天天给你做。” “不....” “不喜欢?”她笑容依旧,但按压在嘴唇的力气却重了不知一点。 强烈的求生欲使我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不....敢劳烦。” “不劳烦。”她收回了手帕,丢下这句话就出了屋子。 留下我独自心里忐忑不安,害怕她当真天天给我做这劳什子中草药混沌。 可事实证明,我多虑了。 桃竹似乎生气了,自昨日的事情之后,她便彻底不再理我。不理我还好,关键是她把我当作空气了。 具体表现为:不看我,不接我话,还....不管我死活。 “桃竹?桃竹?”我饿的肚子咕咕叫,第一次有些怕了,“桃竹我错了。” 然而她却根本不理我,自顾自的夹菜吃饭。 我看见她筷子上飘香四溢的小肉片,不自觉吞了口口水,肚子也十分配合的发出“咕咕~”声。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快饿死了。 自昨日桃竹离开之后,我就几乎没吃东西,桃竹也完全不给我饭吃。每每开饭,桌子上一共两双筷子,两碗米饭,分别是她和蜻岚的。我和许离黎连个凳子都没有,只得站在一旁。 这本来没什么,不就不给饭吃吗。白大侠这小半年来攒了十来金呢,我怕她? 呵!我还真怕.... 桃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放在包裹里的金顶全都....没收了。 我身上现在一文钱都没有。早饭没吃,午饭没吃,现在晚饭....正在争取。 “桃竹,求你了原谅我吧,我错了。”我很没形象的蹲在桃竹椅子旁,仰着头眼巴巴的望着她,别提多可怜了。 什么?你说我装的?放你*的屁!我现在饿的浑身虚弱无力,关键还胃里绞痛,难受的很!还敢说我装的???我这楚楚动人的模样,不管谁看了去,都巴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给我摘来。 然而人家桃竹仍然一副悠然自得气定神闲的模样,两根筷子吧嗒吧嗒响得不亦乐乎,端的是潇洒墨客云游山水的姿态。 咕咕~肚子不满的催促我快来投食,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想啊! “桃竹....”我干巴巴的瘪嘴,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哼哧哼哧的挪过去,小手饿的颤颤巍巍的拽住她的雪白衣袍。 “桃竹桃竹....”我可怜兮兮的摇了摇拽住衣袍,鼓起勇气视死如归道,“我下次不敢了,你就算做得再难吃,我也不会偷偷倒了。” 可喜可贺的是,我说出后半句话的时候,她手中的筷子明显一顿,筷子间的小肉丸滑溜溜的掉了下来。 我眼睛直勾勾盯着小肉丸滑落的轨迹,然后猛得伸头一口咬住了滑落的小肉丸。吧嗒吧嗒嚼碎了吞了下去。 香!好吃! 桃竹冷冷的哼了一声,终于不再无视我。在我以为她即将原谅我的时候,她勾出一抹森寒阴冷的笑,朱唇轻启:“滚远点。”言罢,一把将衣袍从我的手心中拽走,继续闷头吃饭。 ???怎么回事,她似乎更生气了? 我狐疑的看向静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许离黎,挤眉弄眼:怎么回事啊,你说的办法好像一点用也没有啊! 许离黎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便不再理我。 什么情况?!我讪讪收回眼神,怨念的想:女人心海底针! “桃竹....”我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她,伸出手想要再抓住她的衣袍。然而还不待我碰到她,她便将下垂的衣摆卷了上去。 呃.... 行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可以确定她更加生气了。 我砸吧砸吧嘴,舌尖划过双唇,小肉丸子残留的味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啊! 饥饿难忍不可怕,可怕是你给了一只不知道多久没吃饭的恶狼一小块肉!尝试过美味,谁能甘心隐忍?谁能从容不迫?谁能不为之癫狂? 不!不可能的! 就算是只剩下一点虚影,尚且要攥在手心,更何况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就在眼前? 所以....我反抗了。 她不让我吃,我就不能硬抢吗?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这可不怪我,全怪....怪桃竹!是她!故意使坏!当初做她护卫的时候可是说好了,供我和徵琅儿的花销!如今她既然食言,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她夹起一块肥瘦适中的五花肉,缓缓从空中划过,往嘴里送。 就在这时!我猛得扑上去,像一只凶猛肃杀的雪原狼王,在她诧异慌乱的目光中一口咬住了香喷喷的大肉块! 可我却没能注意,扑向肉块的瞬间,一抹酥像柔软擦过我的双唇。 第 56 章 “你!”桃竹脸上鲜红欲滴,捂着粉嫩嫩油晃晃的双唇,死死瞪着我。 我吧唧吧唧嚼着根本停不下来的五花肉,茫然的看着她,想问怎么了?但.....肉也太tm香了吧!完全懒得开口! 嚼完之后我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双唇,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 本来我就想装个乖巧无害的样子,让她顺势就原谅我。 却不想我这么可爱,她她她!竟然毫不怜惜,一巴掌扇到我脸上,恼怒道:“登徒子!”言罢,甩袖走人。 ???发什么疯?我疑惑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撅着嘴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脸颊。 什么嘛,不就抢了你一块肉吗,谁稀罕....啊呸,我稀罕。 算了算了,白大侠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这个小肚鸡肠的骗子桃竹置气了。 毕竟.....还有一桌饭菜呢! 桃竹那个大傻瓜,故意上了满满一桌饭菜膈应我,结果没吃几口就莫名其妙的生气走人了。 嘿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啦! 我美滋滋的坐在了桃竹的位置上,拿起她的筷子,风卷残云般花了一炷香时间,将所有的饭菜,不管肉的素的,全部吃了下去。心满意足的靠在椅背上打了个饱嗝。 真棒! “那个....”许离黎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嗯?”我拍拍肚子,“你也饿了?不好意思啊,吃得太快没顾上你。”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活该你坑我,早知道抢块肉桃竹就会羞愤的打我一巴掌离开,就不搞那么多幺蛾子了! 没错,关于桃竹红着脸打我一巴掌甩袖离去这件事,我理解为她生气了。怎么不是生气?看她气得脸都红了!还打了我一巴掌呢! 至于为什么生气.....这我还真不知道。据我猜测最有可能是......我抢她肉吃?想到这里我肯定的点了点头,要是别人抢我肉吃,我也肯定生气! 不过实话说我一点也不后悔,还有点小开心。不就是脸吗?打打打,别客气。别扣我饭就行!还是老话说得好啊: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古人诚不欺我! “你追过去看看,顺便认个错道个歉?”她尴尬的看着我。 “啊?道歉?”我不满的咋舌,“我说你也不能太向着你主子了,讲点道理好不好。” “当初桃竹说供我吃穿,让我做她护卫。结果她就偷走我的大金锭,还故意不给我吃饭。” “我抢回来怎么了?”我轻哼一声,“我还没算她甩我一巴掌的事呢!” “不是”许离黎为难又复杂的看着我,“刚刚你....你对她那样,是个女子都会生气.....” 那样?哦~说我抢她的肉哇。 我嗤笑一声:“还以为多大点事啊,那可是她当初许给我的,我不过是讨要回来罢了。”可不是吗,她说得管吃管喝管给钱。抢她一块肉怎么了,哼,真小气。 “什么?!”许离黎不可思议的指着我,支支吾吾道,“主子.....许许许给你?!!不可能!主子不是那样的人!” 切,看看,有其父必有其子,有桃竹必有许离黎!一个个说话不算话。我今儿个可算明白空口无凭什么意思了!以后就应该长个心眼,立个字据!省的一个个说我骗人。 我不耐烦的站了起来:“爱信不信,不信拉倒。”言罢,乐呵呵的走了出去。白大侠我才懒得跟你们废话,哼。 桃竹生气了,我也懒得跟她斗来斗去,徒生不快。于是我走出了桃竹的宅子,跑到了大街上转悠转悠。 这处小镇虽然不大,但胜在十分繁华。高楼玉宇,八街九陌比之临湘热闹不知几何。 我慢悠悠的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转悠,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循声望去,是一队人马风风火火的挤来,闹得街上好不热闹。 练家子。 一眼,我就确认了,不为别的就看他的稳健的步伐,肃杀的气息就能知晓整日干着舔刀尖的活计。 不过有趣的是,这群人并不是中原人。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气势粗犷,一臂推开能直接将挡路的人推开好远。这般蛮力配上深邃的五官应当是西域人没错了。 我不想被破坏好心情,所以一早就闪到一旁,远远看着,心中却是若有所思。 朝廷跟匈奴的仗才打完,在这个非常时期,怎么这群西域人如此有持无恐?恐怕来历不简单。 正在我暗自嘀咕间,两旁的房檐上也走过不少西域人。远远看去轻功较好,身姿也不似那么高大雄壮,反而在深蓝的黑夜中勾勒出一个纤纤袅袅的婀娜身姿。一路飞跃,不似追赶,反倒像是在翩翩起舞,惹人遐想。 女子,而且同地上的西域人明显是一伙。毕竟穿着同样的深色劲装,腰间别着相同的刀刃。 他们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去,除下一阵咒骂喧闹之外,便再没有留下其他。我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决定过去看看。虽然不打算惹的一身骚,但看看戏还是可以的。 大不了被发现的话偷偷溜走,我白大侠是去是留还没人能管得着。 寻着他们残留的气息跟去,一路走到了河水渡口。我站在河岸上的高楼眺望,看见那群西域人来到渡口之后,登上了一艘不大不小的商船。 我开始以为是抢劫之类的,毕竟我可不觉得他们急草草的是赶着去做生意。不过片刻之后,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因为我远远看到商船上站着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银发女子,她负手而立,身后半跪着几名西域人,赫然便是刚刚那一群人打头的几个。 只见她不知说了什么,那几人便秉拳应下,入了船内。商船也在这时缓缓开启,瞧那方向竟然是往上流开去的。 不怪我惊讶,这风向也好,水流向也罢,具都是往下流海口去的。她这般逆风逆水,也不知要耗费多大的人力,估摸着是有什么急事吧。 我暗自好笑,也许人高马大的西域人是来给她拉船的也未知。 正当我厌倦,想要返回的时候,那船上的银发女子竟突然看向这边。我当下猛得一惊,难道被发现了? 不应该啊!莫说我藏匿的本领出神入化,就说我离她如此之远也不应该被发现啊! 可是人家确实是发现我了,因为.....她在船上遥遥向我招手。 行吧,被发现就被发现吧,我害怕她不成? 我也稍稍举高手,轻轻摇了摇以作回应。不知为何,我似乎感觉得到她面具下的表情应当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皓月当空,她简单束起的三千银发随风飘荡,恍若一泓月光倾泻下来。狡狐面具遮盖住她的容颜,为她覆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勾得人想要飞身下去一探究竟。 真是个有趣的人。 过了不知多久,寒冷的夜风一吹,吹散了我千回百转的思绪。回了神,才发现原本的缓缓启航的商船,此时已经向着上流驶去,留下一点隐约的虚影,而那银发女子也早就不知何处了。 我拍了拍了脸,伸了个懒腰,转身回了宅子。 踏入宅子的那一刻,数十道视线从我身上扫过,不过片刻之后,全都撤了回去。 这种被人打量的感觉仍是让我不喜,可那是桃竹的暗卫,我又能怎么办呢?除了忍耐也别无他法。 好在都是老熟人了,大家知道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了一眼就收回去了。 我本是要回自己的房间,但途中路过桃竹屋子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她气得脸通红的样子,觉得还是亲自去和解的好,于是就推门而入。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水汽伴着皂角花香扑面而来,我鼻子嗅了嗅,敏锐的认出这是当初醉酒醒来的那一天,自己身上的香甜气息。 原来她在洗澡,怪不得一入门就看见了一展屏风。 “不是说了我沐浴的时候不要来打扰我吗?”里头传来相当不悦的声音。 我顿了片刻,想到那日她将我全身都看光了,还私自给我洗了澡,我就算进去也应该没什么大不了。 毕竟都是女人,怕什么,她有的,我一样也不少。 于是我就堂而皇之的进去了。 入目,是一抹皙白间透着微微熏红的半尺香肩,湿润的如瀑青丝直直浸入铺满花瓣的水面,缭绕的腾腾白雾模糊视线,将她光滑又沾满盈盈水光的脊背够得若隐若现,十分诱人。 窈窕隽秀,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桃竹是个很美的美人。她的容颜是天地神明精心创造出来的,让人一眼就为之沉迷。 只是我没想到,天神细心勾勒她面貌的时候也细致地刻画了她的身体,让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美得心惊,美得动魄,美得不可方物。 她,是坠落人间,戏扰凡尘的仙子。 “怎么了,难道不是有事......”她转过了头,与我四目对视的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是你!”她白嫩的脸染上绯红,纤纤玉手连接着如雪皓腕挡在胸前,再也装不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如今这般大概是恼羞成怒? 我从痴迷间回神,瞧见她的动作后轻嗤了一声:“挡什么挡,什么都没露出来有什么好挡的。” 除了花瓣上她羞红的脸之外,她湿润的脖颈连带着精美的锁骨都随着她的动作沉入水下,让人想看都开不到。如此她却还不满足,把两只手往脸前塞。 “行了行了,不该看的一点也没看到。”我不满的嗫嚅,“都是女人怕什吗。” “出去!”她不管我说什么,红着脸吼我。 “哼,以为我多想看你一样。”我翻了个白眼,昧着良心道,“我今日来可是要跟你和解的。” “出去!” “废什么话!不出去!听我说完!”我不耐烦道,“我不跟你置气,你也别搞什么幺蛾子了。以后我不会再倒了你做的饭了,你也别扣我的钱,故意让我挨饿了,怎么样?” “出去!” “啧,跟你说话呢。” “出去!” “你烦不烦啊!就会说这两个字啊!答应我我就出去。” “答应你。” 桃竹的反应让我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她会再跟我耗上许久呢。我歪着头想了想,心下了然,这是想暂时答应我,出去后就翻脸不认人啊! 这怎么能行?! 当下眯着眼不屑道:“想糊弄我?没门!等我写张字据,你签个字画个押,这样才行。”到时候她耍赖,我就告官! 虽然不知道官府会不会管这劳什子事情。 果然不出我所料,桃竹就是应付我,我一说完签字画押,她就恼怒地吼了我一句:“滚!” 我当下就嗤了一句:“这点小伎俩,白大侠可不会再被你....”忽悠了去。 我话还没说完,她就泼了我一身水。 怎么说呢,这一身水我完全可以避开。但.....桃竹赤条条的窝在浴桶里,抬胳膊泼水是那一瞬,她下意识的半蹲起来。 一对雪白细滑的大团子在波荡起伏的水面上随波逐流,两点茱萸映衬而上勾勒出画龙点睛的一笔,将我所有的心思一巴掌拍散,眼珠子里只剩下勾人的大白团子。 露露露露点! 不好!鼻间一股热流蠢蠢欲动!我想也没想赶紧转过身去,只留下咚咚咚跟小兔子一样跳个不停的小心脏! 有点....刺激.... 我咽了咽口水,沙哑又心虚道:“那个,字字字据。”口干舌燥说得就是我现在的情况。 “滚!”随声而来的是水瓢砸中脑袋的疼痛。 怕了怕了,再您的见。白大侠心里燃起了一小撮火,烧得难受,需要出去吹吹凉风,冷静一下。 “那....我先出去,一一一会儿再来找你签字据。”言罢,一溜烟跑了。 直到浑身沐浴在二月冬风似剪刀之中,我脑子里也全是大白团子,久久不能回神。 第 57 章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白大侠变成流氓了!大白团子大白兔,小茱萸,我现在脑子里全是这东西!怎么回事??? 我从来没有比这一刻对自己良好的记忆能力爱恨交加!呸,我一点也不爱!但没错的是,我现在能完美的记忆起方才的那一幕。 那修长皙白的脖颈,精美玲珑的锁骨,以及风姿绰约的大白兔,小茱萸! 打住打住打住! 不要再想了! 我一丁点都不想再看一次!一点也不想! 呼~我对着朗朗雪月,点点繁星,静静的吐出一口白汽,乐观的想:好的美食那么多,我干嘛非要想大白兔呢? 呸!我没想吃!闭嘴! 我啪唧一声,轻飘飘的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抬手轻轻的摸上了自己胸前尚且青涩的小山包。 咦?怎么跟预想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难道是因为隔了层衣服的缘故? 我乜了乜四周,在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梧桐上看到了一个暗卫。于是撇了撇嘴,偷偷摸摸的背过身去,面对着桃竹的屋门。 悄悄地掀开了自己的衣襟。 咦?不对啊,怎么看自己的完全没有心跳的感觉? 明明我也有小茱萸!也有大白兔!好吧,我的尚且是小白兔。 我歪了歪头,不死心的把手伸进了衣襟,覆盖上了小胸脯。 呃.... 怎么说呢,这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手里抱了个小火炉一样,热乎乎的。我心满意足的把自己冷冷的手在小胸脯上暖热,并且左手热了换右手,玩得不亦乐乎。 过了好一会,胸前微凉的感觉才让我拉回思绪。 呸!谁tm要暖手???我就是好奇想摸摸看看感觉! 我生无可恋的站在深褐色的木门前,脑子里一团浆糊。 为什么?为什么摸上我的小胸脯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啊不,把它当作暖手火炉的想法不算。 为什么心跳一点也不快?为什么一点也不想吃?难道就因为它小呢?!这不公平! 我恼怒的掐了自己不争气的小白兔。 嘶~好疼。 就在这时,面前的门被突然打开,桃竹捏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松散的衣裳,脸颊微微熏红,跟着我大眼瞪小眼。而我,还在沉浸在小白兔不争气的自我怀疑中,甚至手还在衣服里面。 哈,哈,哈,白大侠再次生无可恋的僵在原地,并且在心里的小世界中已经笑成了个傻子。 请问,被朋友看到揉胸怎么办? 优质解答:我不知道。 桃竹微微泛红的脸现在已经变成的大龙虾,她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故作轻松道:“字据。” 无视了,她无视我了!我完全可以理解自己这个蠢样子谁都不想看到,但但但,不要故作轻松实则一点也不轻松的转移话题,无饰我啊! 我真的不是流氓!不是! 然而桃竹完全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扭头就进了屋子,留我一人在寒风中冷凌乱。 呵呵,我干干的笑了两声。默默的将自己不安分的手收了回来,静静的捋平自己的衣裳,压下心里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跟着进了屋。 呵呵,死猪也怕开水烫。 屋内,桃竹用毛巾将自己的头发搓干,然后搓成一股绳,将它盘了起来。而我如坐针毡的看着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找个坑把自己埋了,省得再丢人。 “笔纸在里面几案上,你自己去写吧。” 我张了张嘴,然后什么也没说,乖乖地绕进里屋,唰唰唰写了一张字据。把自己的各种开销明码标价,严厉控诉了她的罪行之外,郑重表明她要包吃包住。 当然,我也会当一名合格的护卫+造反谋士。 开玩笑,脸都丢了,不能正事没干成啊! 丢脸不可怕,没饭吃才可怕! “写好了。”我坐在软垫上,将毛笔放在笔架上,静候桃竹。 片刻之后,桃竹卷着头发,走了过来。她慵懒的靠在一旁,抬手拿起了我面前的字据,看了一遍后又放了下来。 怎么?事到如今还想反悔?我警惕地看着她,一本正经道:“你....刚刚可是答应我了。”言罢,脑子中又闪过了不可描述的画面。 忘不掉就忘不掉吧,反正没人知道我脑子里想的什么。 她美眸半阖,红唇轻抿:“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刚刚?” 我被她噎了一下,心虚的想到了大白兔。但,她又不知道我看了她的大白兔,我怕什么?! 我梗着脖子,脸不红心不跳道:“你当初可是把我剥光了洗了个澡,不仅看了还摸了。”本来就是,她把我看遍了,我才看她一对白团子,仔细算算还是我亏了! “这....这不一样!”她瞪大了眼,脸上泛红,“我那是帮你洗澡。” 洗澡?我轻嗤了一声:“我说让你帮我了?反正你就是看完摸完还不想承认,不想负责呗。” 这次轮到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我笑了笑,心里感叹:果然脸皮厚些才好,免得吃亏! 见她不敌,我乘胜追击道:“签字,画押。” 她咬了咬牙,瘫着脸签了字,按了手印。 待我把字据看了一遍,小心存放起来,才松了口气。太好了,以后再也不担心没饭吃了! “行了,这就没事了,告辞。”言罢,我就乐呵呵地打算离开,却是被她叫了停。 “等等。” 我疑惑地回头,满脸不解的看着她,并且警惕的护好字据,以防她后悔。 她见我如此,叹息道:“我不抢你字据。” 我这才微微放了警惕,有些不耐烦道:“那你还要干嘛?” 她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迟疑的说了四个字:“今日晚饭....” 晚饭?我意义不明的挑了挑眉,不知道她提这个干嘛,难道是想要扣我的钱? 我又绷紧了身子,只待她说扣我钱时,立刻反驳。 我酝酿了半天说辞,她却最后摆了摆手:“没事了,你走吧。” 什么玩意?我皱着眉头看了看她,确定没什么事情了才转身离开。临出门时,我又补充了一句:“很美味。”才关了门,走人。 奇怪的是,关门的那一刻,我从门缝中看到了她通红的脸。想了想也没明白她怎么了,便不再理会。 值得庆幸的是,第二日桃竹遵守了字据的内容。不仅把没收的十来金归还了我,还在餐桌上恢复了我的席位。 当然,许离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也得到了桃竹的原谅,成功回归饭桌。 只是今日却并不是令人高兴的一天,其原因在于粮草。 “你说什么?粮草被人劫了?”桃竹的棺材脸再也装不下去,她蹭得一声站了起来,就差当场摔筷砸碗了。 我默默地夹了一块大肉,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是,是的。”前来报信的暗卫满头大汗,她咽了咽口水,“派去的人只有一个活着回来了。” “一个?”桃竹气得发颤,牙齿磨得吱吱作响,“一个还好意思回来?!” 那可怜的暗卫被桃竹的气势所迫,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头低得恨不得当场跪下去。 没跪?也快了。 但好在桃竹尚且明辨是非,没有被气昏了头。她闭目,努力顺了顺气,低压着嗓子道:“待我去见她。” 那暗卫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带着桃竹就走。 临走前,桃竹眼神晦暗地看了我一眼,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我瘪了瘪嘴,极不情愿的放下筷子,也跟了上去。 前两日我们刚到兖州的时候,桃竹就派了十名暗卫去上游劫粮草。当然,护送粮草的有三支军队,分别由三个将军把持。其中一个将军是桃竹的人,到时候偷偷在饭里下点药,或者点些迷香,跟桃竹的暗卫来个里应外合,粮草妥妥的是桃竹的。 只是未曾想,粮草抢是抢到了,却没想到在昨天晚上出了意外。 “昨夜我们护送粮草,本来安然无恙,可到了丑时突然飘来一阵迷雾。先前,大家并不在意,以为江上起雾。可谁知这雾里掺着迷香,不多时就将大家迷倒了一大半。” “之后突然有一艘商船靠近,先是一阵乱箭,又冲出几十个西域人。彼时我们大多身中迷雾,提不上多少力气,更有甚者直接昏死过去。最终就被他们劫了胡。” “我还是跳入河水中,才清醒了些,从水中游上了岸,逃过一劫。”那幸存的暗卫心有余悸的按着自己的胸口,将昨夜的事情一一道来。 “商船?西域人?”我心下有了猜测,追问道,“可是一身深色劲装,腰间佩戴者弯刀,刀身还被挖了个半圆的缺角?” 那幸存的暗卫听了我的描述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就是他们!姑娘如何得知?” 如何得知?这不就是我出去散步偶遇的那群人吗! 桃竹眯了眯眼,问:“你知道他们是谁?” 我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追问那暗卫:“你可见到一个脸带狐狸面具的银发女子?” 她皱眉想了想,然后颓然的摇头:“不曾见到。” 我心里有了数,见桃竹疑惑的看着我,解释道:“昨夜你负气走后,我吃饱了饭出去散步,在街上恰好遇到了那群西域人。” “当时我好奇,跟着他们去了渡口,亲眼见到几十西域人上了一辆商船。一名带着狐狸面具的银发女子不知道吩咐了什么,商船就逆流而上,去往上流。” “想必昨夜暗卫遇到的人就是那帮西域人。”我叹了口气,“当时我只以为她们有什么要事,便不以为意,没想到是去劫持粮草去了。早知道就告诉你了,也好让你有个防备。” 桃竹闻言倒是平静许多,她沉思了片刻问:“你可见到那女子的模样?” “没有,那女子防备心很重,并没有取下面具。”我想了想又道,“不过那女子应该会武功,我俩离得很远,虽然我也没有故意隐藏,但她却发现了我,甚至还跟我招手。” 桃竹点了点头,并没有再纠结这件事,直接写了封信传给了长沙国的小王爷吴雀。 第 58 章 四日后,我同桃竹到达了代郡北部的万全县。 万全县北部有一座长城,是秦始皇修建抵御匈奴的。而后武帝往北扩张,疆域不断增大,这万全县就成了一座重要的军队驻扎地点。用来守护边疆,亦作为抵御匈奴入侵的第二道防线,一旦破了此处匈奴便再无阻挡。 只是此时,本应驻守在此的边北军竟无影无踪,整个万全县除了漫天大雪和人去楼空的一排屋子之外什么也没有。 “不对啊,桃竹。你不是说这地方有边北军吗?怎么连个人影都没啊。”我打量着面前空城,抱怨似得一脚踢开脚边的竹篓。 桃竹并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径直向前走去。 我紧了紧冬袍,搓了搓手,极其不情愿的跟了上去。 兖州过了河水往北,本来区区两日路程却硬生生由于大雪封路,让我们不得不从一处积雪较少的低谷绕行。两日路程延长到四日,好不容易到了,来见所谓的镇北将军程罗,却连个人影都没。 真糟。 随桃竹来到万全县北长城脚下,沿途别说军营,连个士兵的脚印都看不到。如果不是城墙脚下的僚塔金钟尚且存在,我都怀疑桃竹是不是诓我的,压根就没那劳什子程罗,也没有边北军。 “你说边北军是不是已经撤退了?或者转移了?”我踢了踢紧闭的城门,凉飕飕的风顺势从裤脚里钻了进来,激得我打了个激灵。 “撤退不会的。”桃竹巡视了一圈,“这么重要的地方,皇帝不会允许无人镇守。” “那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你说的两万大军呢?” 桃竹陷入了沉静。过了大约一刻钟,她手一挥,扭头就走:“回代县,找太守。” 于是,我们又花了大半日绕了回去。 代县作为代郡的中心城市,人自然是最多的。自从北方代郡幽州一片出现大规模雪灾之后,靠北的边沿村落里的人都到了城市周围逃难。但城市中可容纳的难民有限,于是就由太守出面,在城市周边搭了帐篷,安置难民。 至于难民的温饱问题,半个月之前一直是太守开得粮仓,每日施粥,中午晚上各一次,外加两个馒头。 这样的伙食对于寻常人来说,扛过一天不成问题。但可惜,代县的粮仓本就是应急用的,支撑了一个月就撑不住了。从半个月前开始,每日施粥减为下午一次,馒头改为一个。 这样难民里就吃不饱了,打架,抢粮食,偷窃,谣言,等等一系列事端就发生了。 今日我们前往万全县一方面是桃竹有事要去见边北军的将军程罗,另一方面是代郡太守拜托我们的。 代郡粮仓有四个,最小的一个在代县,归太守掌管。一个在万全县北部的张北地区,供应最边疆的士兵。另外两个都在边北军军营里。 太守拜托我们去持太守手令,调度一千人维持代县秩序,另外一件事就是问程罗借粮食。 只是可惜,程罗领着边北军跑了,两个粮仓也没了,我们今日算是无功而返。 吁~,刚到代县城前,就看到城门大关,城门前聚集了千人。他们互相推搡嘶吼,不惧严寒用力拍打高耸的城门,或请求或咒骂,简直跟曾经的茂陵邑城前一般模样。 我们二人骑着马停在入城的道路上,很快就引起了这群难民的注意。千人中有大半蜂拥了过来,瞧着跟迁徙的受潮一样。 我立刻下马,拔出小白龙,将桃竹护在身后。 “大人,粮食带回来了吗?” “边北军的人呢?” “请求大人让太守开个门吧。” “我们要进去!” “开门!” “今日的粥呢?快晚上了怎么还有!” 嘈杂,喧嚣,从这群近似疯癫的难民口中,我同桃竹明白了城中粮仓已经见底,没有粮食了。怪不得他们今日如此疯狂。 “诸位,听我说。”桃竹骑在马上,扫视一圈,沉静的开了口,“匈奴趁着大雪偷袭,边北军正在抗敌。” 抗敌?匈奴?我不解的看向桃竹,不明白她怎么开始瞎扯了。 不过乱成一糟的难民可不知道桃竹在说谎,他们听到匈奴入侵后,立马安静了下来,忐忑不安的等待桃竹接下来的话。 “今日,我受太守之托去请求程将军借给我们一些粮食,这些大家想必也都知道了。” 果然,她说到这里,难民眼中充满了希望与期待。 “大人,别卖关子了,赶快告诉大伙结果吧!” “是啊是啊。” “不会没借到吧....身后没有粮车....” “闭嘴,乌鸦嘴,指不定还没装好呢。” 桃竹笑了笑,抬了抬手示意大家伙安静下来。待没有人再多说之时,她才道:“不瞒大家,粮食确实没借到。” “什么?!” “天啊,这不是要饿死我们吗!” 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并不是程将军不愿意借给你们,而是没法借。” “匈奴突袭,三个粮仓被抢了两个,程将军只剩下一个粮仓供应两万士兵打仗,所以没办法借给我们粮食了。” “但你们不用着急,我是个粮商。太守先前在我这里买了一大批粮食,由于大雪封路才不得已晚了些日子。七日之内,就会有大堆大堆的粮食运送过来。还请大家暂且忍耐忍耐。” 我见这群难民被桃竹哄得一愣一愣的,不仅眯住了眼睛。 讲个笑话,桃竹是粮商。 真是说瞎话不打草稿啊! 你是粮商,我还是打铁匠呢!看我手里的小白龙,多漂亮,我做的! 无知的难民并不知道桃竹在骗人,他们被哄得晕头转向。刚刚还在咒骂,现在就又各种感激,各种歌功颂德。让人看了只想呵呵一笑。 但有心人只要一想,就明白桃竹在扯淡。总归不就是那句话吗,现在没有,七天后才有粮食。 所以进城的时候仍是有一大波人趁着开城门,想要混入城内,所幸被城内的士兵给拦住了。 “你怎么不告诉他们真实的情况?”我牵着马走在前头,一边走一边问。 “告诉他们什么?边北军带着粮食跑了?”桃竹无奈道,“我若告诉他们这样,估计他们就敢起义。” 也对,将军带着士兵逃跑,这可真是让人唏嘘。我摇了摇头,又问:“那粮食呢?我怎么不知道太守买了你一大批粮食?” “马上就买了。”她淡淡道。 行....行吧。 许是经常有难民闹事的缘故,城内的大街上来往行人并不多,商铺也大多关了门,这一点酒楼尤为突出。 连续穿过两条街道,终于,我跟桃竹来到了太守府。而府前,是早已恭候的太守,王紊,一个三十多仪表堂堂的男子。 “桃姑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他见我们走来,连忙上前,大方又谦逊的样子。 “太守不必多礼。”桃竹下了马,对着太守虚虚行了一礼。 “既然如此,还请桃姑娘里面请。” 待我们落座于烧着暖炉的屋子里,桌前放着一盅热气腾腾的茶水后,太守才开口:“不知此行,桃姑娘借到了粮食没有?” 桃竹抿了一口热茶,然后摇了摇头。 “果然是没有借到吗。”太守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失意。 “并非如此。”桃竹静静的看着太守,“敢问太守,近来可跟程将军联系过?” 太守疑惑的看向桃竹:“这....我同程将军关系十分普通,近来两个月忙于雪灾之事,不曾跟他联系过。不知桃姑娘何出此言?” 桃竹静思了片刻:“万全县空无一人,边北军,不在了。” “什么?!”太守被惊得碰到了茶盅,溅出了些许茶水,但他却无暇顾及,“怎么可能!边北军只有皇帝可以调令,怎么会不在了?!” 桃竹摇了摇头:“此事我也疑惑,万全县的长城空无一人,军营的营帐,也全部消失。我猜测程将军可能已经叛变,只是不知他投靠了匈奴还是鲜卑。” “这....粮仓呢?粮食也都被带走了?”他不死心道。 桃竹点了点头:“粮食也被带走了。” 太守颓然的靠在椅背上,面容苦涩:“这可如何是好,城内的粮仓已经不到百石,最多只能供外面数万难民再吃三顿饭了。如何扛过这雪灾啊!为何朝廷的赈灾粮草还没有到!” 当然不会到了,估摸着朝廷压根就不知道粮草已经二度易手,现在被不知名的西域人给抢走了吧。 “朝廷运送来的粮食被劫走了。”桃竹道。 “劫走?”太守面色惨白,“是谁劫走的?” “不知名的西域人。”我道。 见太守似是不信,我就将自己遇到西域人,然后劫粮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最后叹了口气道:“所以,朝廷不会再送粮食过来了。” 我想了想又问:“你怎么不去买别的郡的粮食?”毕竟来时,兖州一片完全不像是缺少粮食的样子。 闻言,太守苦涩的摇了摇头:“临近的郡城大都遭遇了雪灾影响,并不买粮。而没有遭受雪灾影响的郡城,粮价翻倍。我一个多月前募集难民和城内的钱财,加上自己府上垫的,一共凑齐八千金。买来的粮食全部冲到粮仓里了。” “不对啊,一个多月前?雪灾不是一共才不到三个月吗?就按照难民两个月前聚集到代县,怎么会粮仓还不够吃一个月?”我不解道。 “今年打仗,各地的粮仓都被抽了一部分充公。代郡优先填充边北军的粮仓,代县的粮仓本就没填满,还被抽掉一部分。如何能撑一个月?”太守回答道。 说到这,我就明白了。“合着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要钱没钱,要粮食没粮食喽?” 太守被我过于直白的话噎了一下,老脸一红讪讪的点了点头。 第 59 章 桃竹摇了摇头:“大人装作不知道就好。” 太守闭目思索了一会儿,道:“好,我答应您。” 如此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出了太守府,我终于按压不住了好奇心问:“为什么要瞒下边北军的事情?还有最后他怎么突然改称您了。” 桃竹静静道:“边北军不知投靠了谁,亦或者要反。我都不愿与之为敌,能拉拢则拉拢。” 她转头看了看我,道:“估摸着那太守把我当成某位大人物的手下了吧。” “那他如果违约怎么办?”我问。 她闻言嗤笑一声:“他不会的,虽然我不是真的大人物,但他应该明白,我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我随时可以让他消失。明哲自保的最好方式,就是置身事外。” 三日后,二十万石粮食由徵琅儿和澜儿秘密押送到代县南边的小山坳间。 而我同桃竹也偷偷溜出了代县,与她们汇合。 “咦,病秧子你怎么来了?”我拍了拍澜儿的肩膀,感觉到她身子比走时好太多了。 她嫌弃的拍开我的手,翻了个白眼道:“你才病秧子,我身子板硬着呢。” 言罢,她脸色一柔转向桃竹,黏糊糊道:“主子,我好想你啊,长沙国无聊死了。”说着就想要抱上去。 我眼皮跳了跳,这变脸比翻书还快。不过好在,桃竹并没有为之所动,在她即将抱上来的时候制止了她。 “另外两个大姐姐呢呢?”徵琅儿歪歪头,看向我们身后。 我看她小巧可爱的样子,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她俩做坏事去了。” 可不就是嘛,粮食快到的时候,桃竹就派两人去难民中散播“谣言”。 说什么南方外敌犯乱,侯爷招兵,入伍者不论男女皆可领取一石半粮食,军饷还比寻常高一半。 这话一出,饿了两天的难民们立马就踊跃报名,仅仅一天时间就已经有将近一万人参加。 现在许离黎和蜻岚正在那边忙着统计人数呢。 “如今粮食已经到了,你打算何时交给太守?”我扭头看向桃竹。 她淡淡道:“再过两日吧。” “那报名的人呢?不是许诺给人家两石粮食吗?” “报名的人,当然是明日就发粮食了。”她稍稍勾起了唇角,语气寡淡却难掩狡黠。 也是,没有对比,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迫于生计)地参军呢? 我摇了摇头,只怕两日后再卖粮食的时候,十五万难民得有半数都参军了。 心里不禁感叹:某种意义上桃竹也确实算得上是商人了。 翌日,难民间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原本抱着试一试心态的难民报了名,却不想第二天就领到了一旦半粮食。 登时难民们就炸开了锅,一个个挤破了头皮也要报名。 毕竟最近太守施粥越来越少,很多人根本就抢不到粥。他们已经饿了两天了,如今有个吃饱的机会当然不会错过。 就这样招兵第二日就报了三万人,要不是桃竹限制了参军年龄,只要十五岁到四十五岁的男子,以及十八岁到四十岁的女子。估摸着能再多上一两万。 不过二十万石粮食只剩下十四万石,其中十万石还要卖给太守,这样一来只能再动用四万石。明日又怎么办呢? 显然这个问题桃竹也意识到了,所以今日夜晚,她又去找了一趟太守。 “桃姑娘,您可算来了。”太守乐呵呵的将我们请入了太守府。眉眼间的结郁明显少了不少。 “哦?太守大人可是有事找我?”桃竹假装不明白外面的事情,故意问。 太守惊讶了片刻,随即了然,笑道:“是这样的,昨日有王侯招兵,有四万难民已经报了名,拿到了粮食。” 桃竹故作讶然:“有这等事?那不是正好解决了部分难民吗,怪不得太守大人如此开怀。” 她话锋一转:“那太守岂不是不需要那么多粮食了?” 太守点了点头,略带歉意道:“今日正是要跟姑娘说这件事。”他张了张嘴,似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桃竹道:“太守不必顾虑,要买多少可以直言不讳。”她笑了笑:“正好多余的可以倍价卖于他人。” 见桃竹这么说了,太守释然地笑了笑:“是这个理,是这个理。既然如此我也不忸怩了。” 他伸出五指道:“五万石,我要五万石粮食。我可以按照市价四百钱购买,桃姑娘不必亏本卖给我了。” 桃竹摇了摇头:“先前我答应过大人,便不会反悔。更何况,我们的交易可不止粮食,不是吗?”言罢,桃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太守。 太守显然明白她的意思,也就不在推脱:“好,桃姑娘所言之事,王某定然说到做到。” 次日,桃竹提前将五万石粮食交于太守。但太守并没有因此而大肆施粥,他十分配合的每日两粥,撤去了馒头。 这样寻常女子和老人小孩可以勉强吃饱,而正值壮年的男子却不能,只得为了饱腹而参加招兵。 五日后,桃竹陆陆续续招了九万人,粮食也只剩下了一万余石。桃竹暂时将他们安顿在万全县,打算待到一个月后大雪不封路了,就将他们送去长沙国。 但令人头疼的是,桃竹缺少武将来训练他们。她本来打算拉拢程罗,却不想程罗跑了。 如今的九万兵马自然不能悉数交给吴雀,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吴雀手握重兵后会不会倒打一耙呢? 可除此之外又有另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发生了。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送你了一袋粮食吗?”我揪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的耳朵,又气又无奈。 这小丫头是乞丐,最近两三天里频频出现在临时搭建的军营里,被我逮住了两次扔了出去,然而却还是不死心。 她任由我揪着她耳朵,一声不吭,手里死死抱着一大袋米,身旁是一个三十岁的大汉。 “大人,您可要给俺做主啊,这死丫头竟然趁俺不在偷了俺的粮食!这可是俺好不容易得来的,没了它,俺可怎么活下去啊!” 言罢就巴拉巴拉开始各种脏话骂这小丫头,言语异常难听。仿佛不是我揪着丫头的耳朵,他就要上来将丫头痛打一顿般。 没错,小丫头是来偷粮食的。 第 60 章 “闭嘴。”桃竹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摆摆手,“下去领两石粮食就当作补偿。” 那还在撒泼的大汉一听,眼睛瞪得圆鼓鼓的,跟桂圆似得,愣了一会才头如捣蒜点个不停。然后屁颠屁颠的退了出去。 “说说吧,怎么回事?”桃竹不善地看向小丫头,倒不是别的,而是因为不喜欢麻烦事儿。 那丫头被桃竹这样看着也不害怕,抬头瞧了瞧桃竹,也不说话,把一袋子米又往怀里塞了塞,生怕被抢了去。 我看见她这个样子心下无语,桃竹怎么可能抢你小屁孩的粮食呢?当然不会! 结果我下一刻就被打脸了,只见桃竹抬了抬手,许离黎蹭得一下抢过了她手里的粮食。 小丫头一摸米没了,立刻慌了神,瞧见桃竹身旁许离黎挑衅地晃着米袋,立刻恶狠狠地撒丫子跑过去。 然而,我会让她过去? 于是她就被我一手拎了起来。 “放开我!”她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看起来像个发怒地小凶兽,两只爪子使了劲往我手上抓。 我挑了挑眉,像抓老母鸡一样将她不安分的胳膊扣在身后。 “为什么偷粮食?”桃竹扶着额头,眼睛都懒得睁开。 她话一出,小丫头立马安分了下来,嘴死死抿着,挤得只剩下一条缝。 “不说粮食就别想要了。”桃竹适时开口威胁道。 良久,小丫头终于开了口:“让我参军。” 我意外的看着小丫头,她矮得很,到我胸前,瞧这跟徵琅儿一般大。 不过,十岁的小丫头片子参个屁军。武器都不一定拿得动,更别说骑马拉弓上战场了。 “你才几岁啊,就要上战场?”我轻笑着戳了戳她的小辫子。 她却不理我,直勾勾地盯着桃竹:“我要上战场。”语气十分坚定。 然而桃竹依然不为所动,但没了之前的不耐烦,平静地像一潭水:“为何?” 她不说话,也静静地看着桃竹。 这般耗了许久,就在我以为桃竹会将这个黄毛丫头丢出去的时候,她却点头答应了:“可以。” 我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然后彭地炸裂开:“你开玩笑的吧,这黄毛丫头能上战场?”让她去送死吗? 桃竹还没发话,倒是小丫头发话了,她不悦的扭头看着我:“我十二了,不是黄毛丫头。” 我嘴角抽了抽:“十二了不就是黄毛丫头吗。”你不是难道本大侠是?哼。 只是桃竹却懒得跟我们拌嘴,直接将她丢尽了女兵的营帐里。至于她提出的什么预先支付军饷之类的,桃竹随手就甩给她一枚金锭。 后来我才知道这丫头参军是为了她瘸腿的姐姐,也是后来我才知道,桃竹手下那个名震四方的女将军染冬竟然是当年偷粮食的小丫头。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一个半月后,大雪终于停了下来,桃竹又用了一个月时间,将九万人分批次送往了长沙国。 至于武将,暂且由吴雀手下的将军担任。蜻岚也被桃竹派了过去,美其名曰分担训练责任,实则是监视。 而徵琅儿由于年龄太小的缘故,也跟随蜻岚去了长沙国。如此我,桃竹,澜儿和许离黎四人则前往了幽州。 因为前些日子王紊曾传来消息,有难民称曾在幽州西安平见到了边北军的身影。 “桃竹,算算我们出来已经三个月了哎。”我掰着自己的三个指头,“那我们现在去幽州还来得及回去医治小王爷她娘吗?” 桃竹看了我一眼,道:“不必回去了,我已经将换血的方法写信给师父,接下来的换血师父自会代劳。” “原来如此。”我若有所思的点头,“我说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原来早就想好了对策啊。”怪不得她这么浪。 “你知道偷粮食的那个小丫头雇了辆马车吗?”我好奇的问,前几天看见小丫头的时候,她跟着一个陌生女子上了一辆马车。 桃竹摇了摇头。 我笑了笑:“指不定人家小丫头故意骗你参军的,实际上用你的粮食和你的钱偷偷跑路。” 我本想拿此来揶揄桃竹,却不想她听了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没有然后了。 真无聊。 我们出发这段时间已经是四月份了,雪灾三月的时候就已经停了,待到现在已经完全是一副暖春的样子,丝毫没有当初大雪封路的感觉了。 幽州离万全县比较近,又没有冰雪阻挡,坐上马车一日就到了幽州辽东郡的西安平。只是我们到了之后,却丝毫没有见到所谓的边北军身影,倒是看到了西域外族与汉族人其乐融融的美好场景。 “王紊那家伙胡诌的吧,这哪里有一丝士兵的身影?”我一口一个冰糖葫芦,一口一个枣泥花糕,要见还挂着鲜卑人的小布偶。与其说来找边北军,倒更像是来逛街的。 “这里怎么没有难民的身影?”桃竹看着热闹的大街,疑惑道。 “难民?雪灾不都过去一个月了吗?早回复过来了吧。”我买了一个深蓝色绛紫纹的狐狸面具,开心的带到了头上,“桃竹你看,这面具跟那个银发女子的面具好像啊,也就颜色不带一样。” 她看都没看我一眼,自言自语道:“不对,他们哪来的粮食?不是大雪封路了吗?” “小姐,可以去粮行打探打探情况,我也觉得这地方有些蹊跷。”澜儿皱着眉头打量四周行人,“他们看着根本不像经历过雪灾一般。” “怎么可能没经历雪灾?”我见没人理我怏怏地拿下了面具,“问一问行人不就知道了吗,去粮行干什么?”真麻烦。 说问就问,我踮起脚尖看了看四周,抓住迎面走来的粗布厚衣的男子的胳膊:“喂,前些日子大雪你们这发生了什么?有没有难民?” 结果人家被我吓了一跳,嘴里敷衍着:“不知道不知道。”扯袖子就走。 我顿时就不乐意了,死死拽住他的胳膊:“问你话呢,跑什么跑!” “都说了不知道,你烦不烦啊,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他有些不耐烦,用力挣脱却是徒劳。 眼看就要吵起来,桃竹掏出一个大金锭放在男子眼前:“说。” 那男子当即眼睛就放光,态度那个变脸变得快的啊,都不带喘气的:“说说,我说。” 他咽了咽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金锭道:“前些日子大雪不断,太守下令封城,一直到一个月前才开了城。” “然后呢?城外没有难民?”澜儿追问道。 他摇了摇头:“什么难民,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我不小心声音拔高了许多,引来了大街上数人的关注。我讪讪的低了低头,压低声音道:“怎么会没听说过?说谎话可没钱。” 那人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我干嘛骗你们,那段时间除了不能出去意外,城里照样过日子。你们说的难民压根就没有。”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那长达数月的雪灾这里的人竟然没有听说过?! “粮食呢?”许离黎插嘴道,“你们粮食都够吃?” 他点了点头,疑惑道:“粮食没了就去粮行买呗。”说到这里他抱怨了一下,“不过由于大雪的缘故,外面商队进不来,粮行里的粮食涨价了不少,竟然卖三百钱一石,真是贵死了。” 三百钱?外面的粮食都卖到四百钱了老兄。 “你们这里来过军队吗?边北军之类的。”桃竹问。 他摇了摇头:“军队没见过,倒是见了巡城的士兵。” 桃竹听完,将大金锭抛到他怀里,摆摆手让他走了。 接下来一连问了七八个人,所得的消息都差不多。这里的人完全就不知道外面难民成群的情况,只以为交通封闭,物价上涨了些。 “他们那里有这么多粮食?”许离黎问,“还有上谷郡离这里不是很近吗?为什么不来这里反而去代郡?” “谣言。”桃竹微微眯了眼睛,“有人再故意引导受灾的难民往代郡去。” 她这么一说,我们都想起那日王紊的话:临近郡城的难民都往代县涌。 “是谁?她干嘛要引难民们集中在代郡?”我问。 “劫赈灾粮草,调走边北军,引难民到代郡。”桃竹勾了勾唇,“我想大概是那位劫了咱们胡的银发女子干的好事。” “她将大批难民聚集在代郡,没有赈灾粮食,大雪封了路。要不了多久代县就会发生动乱,甚至是起义。”桃竹冷笑了一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边北军大概就就是投靠她了。” “难道她也想跟你一样,寻求谋反?”我心思动了动,越想越有可能,“那岂不是说,她将会是你的死对头?” “不对,听你说她身边是西域人,而且是一头银发,显然她也不是中原人。”澜儿眼珠子转了转,“会不会是匈奴或者别的国家派来制造麻烦的?” 对此,桃竹不可否认,她静静道:“不管如何,先找到她。” “如果她是想要攻打大汉的,那我们是盟友也不一定。” 第 61 章 我们一行人在城中打探了打探,发现这西安平跟临湘县十分相似,整个城内的粮行只有城东安平粮行一家,并且是由三个粮商共同组建的。 要说安平粮行和临湘的秋谷粮行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安平粮行是三位粮商自发组建的,跟官府太守没有关系。 于是我们三人一合计,就打着卖粮食的名义,进了安平粮行,见了粮行的小掌柜张仁。 当然,卖粮食这件事也确实不是骗人,桃竹还有一千多石粮食托给王紊照看呢。 “姑娘,久等了。”一名穿着皮袄的男子匆匆走了进来,见我们都站着,侧出一只手,“各位姑娘请坐。”言罢又扭头吩咐一旁的杂役:“上茶。” 待没人面前都摆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之后,张仁才道:“听闻今日姑娘是要卖粮食吗?” 桃竹点了点头:“正是。” 张仁又道:“在下可以瞧一瞧粮食的品质吗?” 桃竹抬了抬手,澜儿拿出一个小袋子放到了桌子上。 “粮食有一千多石,产于南方临湘。今日来此寻买家,只带了这么多。张先生看看如何。”桃竹把米袋往前推了推。 那张仁也不推辞,拽过米袋,看了看,又伸手抓了一小把,闻了闻。良久点了点头,将米放了回去:“姑娘这粮食品质不错,闻起来还有微微香味,这样吧,我按照高于市场价五十钱买下。” “市场价是多少?”桃竹问。 “三百钱。” “三百钱?”我故作惊讶,“为何这么少?我怎记得兖州一代的市场价是四百钱来着?” 张仁听了肯定了我的疑问:“这位姑娘说的没错,兖州确实是四百钱。” “那为何,张公子这里却便宜了一百钱?”澜儿问。 张仁笑了笑:“姑娘有所不知,几月前北方一代遭了白灾,兖州一代成为各受灾郡的购粮地,因此粮价上升。” “我听闻西安平受灾时封了城,你们粮行粮食如此充足吗?”许离黎问。 张仁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安平粮行的粮食一开始也是不够的,那时粮价也很高。只是两个月前太守薛大人,突然拿出粮食低价卖给我们,并且特意嘱咐不要提太多价格,因此那以后安平粮行的粮食便以三百钱出售。” 两个月前?那不正是赈灾粮食被银发女子劫走不久吗?! 这太守有古怪! “原来如此,那就按照张公子的价格吧。”桃竹应道。 张仁犹豫了片刻,道:“姑娘,你这粮食品质确实不错,如若运往兖州一代估摸着能卖四百五十钱,你确定卖给我?” 桃竹点了点头:“我尚且有事在身,不愿再来回奔波,就按照张公子的所给 的价格就好。” 那张仁听了也不再推脱:“如此张某就在所不辞了,不知何时可交货?” 桃竹顿了顿:“两日后吧。” 临出粮行前,桃竹又问了一句:“对了,张公子可知近来有无外人在封城时进城?” 张仁摇了摇头。 “那张公子可知城中有无粮仓?” 张仁又摇了摇头。 “那太守住在哪里,张公子总知晓吧。” 张仁笑了笑:“这是自然,太守名为薛芮那,府邸靠近南门,姑娘去了便知。” 桃竹道了谢,便领着我们一行人前往城南。 “这太守名字也太奇怪了吧,怎么听着不像是中原人?”我呼出一口热气,暖了暖手。 “确实,不过狗皇帝应该还没对外族人放心到让他当郡守的地步。”澜儿若有所思。 “这里毕竟靠着边疆,皇帝不会那么傻。”桃竹一边张望一边道。 这时一群小孩从我们一行人身边跑过去嘴上还嚷嚷道:“快走快走,南水湾冰碎了,咱们去掏鱼。” 掏鱼?我心中涌现一股羡慕,听糟老头子讲过河流结冰打个洞就能掏鱼,我还没试过呢! 打定主意,等有空我也去南水湾掏掏鱼玩。 我们一路向西,走到城中大道上又一路往南,不一会儿就到了城南门。 “不是说到了便知吗?”我看了看面前高耸的玄色大门,“我怎么不知道太守府在哪?” 桃竹停了下来,四处张望:“难道是我们走过了?” “你们看那,人似乎都在向那处走。”许离黎指了个方向。 朝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确实见到那边人流比较多。 我仔细一看,瞧见他们手中拿着的是....酒壶?又踮着脚尖往那处望去,远远瞥见“芮那酒坊”四个大字。 我嘴角抽了抽:“那个,薛芮那是太守的名字没错吧?” “没错。”桃竹应道。 这还真是到了便知啊。 “那边有一个酒楼名叫芮那酒坊。”我顿了顿,“我想跟太守应该脱不了干系,咱们去看看吧。” “真的假的,我怎么看不见?”许离黎装模作样的点了点脚尖,抬手眺望。 我轻哼一声:“我骗你干嘛?”随即嫌弃的摆了摆手:“你不去拉倒,自有人去。” 她不悦的撇了撇嘴,小声嘟哝:“本来就没看见....” 我正要再说两句时,桃竹开了口:“去看看吧。”言罢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我见她发了话,便不在多说,瞪了一眼许离黎就小跑着跟了上去。 果然,我的猜测十分正确,这酒楼跟太守何止有关,根本就是人家夫人开的。 我看这眼前自称太守夫人的女人,莫名其妙感觉被塞了一口狗粮。 这可不好,刚到酒楼就觉得自己吃了个半饱。 “几位找芮那的话,楼上雅间请,我这就去叫他过来。”言罢就带了个小二将我们带到了二楼雅间,还上了不少酒菜花糕。 我拿了一个淡黄色圆形花糕,一口咬下去,香气四溢。 甜甜的,真香! “真好,我也想有人给我开个酒楼养我。”我看着被我咬掉一半的小花糕感慨了句,然后将剩下的吞了下去。 “好吃懒做。”澜儿适时奚落我。 我挑了挑眉,突然拿起一块花糕塞进她嘴里。然后哈哈大笑:“怎么样,好吃吧。” “你!”她怒瞪我一眼,赶紧抬手遮住嘴,掏出手帕将嘴边的粉末擦净。 啪唧,我正笑地肆意,一块花糕砸到了我脸上,笑容当场僵在脸上。 “竟然偷袭我!”我甩开黏在脸上的浅绯色碎花糕,不甘示弱的砸了回去。 一来二去,好好的一盘花糕被糟蹋了干净,我却只吃了一块! 见我准备泼她酒水,桃竹赶紧按住我的手:“别闹了。”然后夺过了我的酒杯。 澜儿得意的对我摆了个鬼脸。 “你也是,消停会儿。”桃竹斥道。 好巧不巧,太守夫妇两人就在这时打开了隔间的门,将狼藉的雅间看了个遍。 “这....是....”薛芮那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他夫人也微妙的看着这一幕。 “太守大人,抱歉。”然后拉着我站了起来,“小孩子不懂事,给您赔礼了。”言罢就要压着我一同赔礼。 我瞥了瞥一旁若无其事看热闹的澜儿和许离黎,心生不满,但也不好发作,只得忍着赔了个礼。 “这花销就一会我自会承担。”桃竹道。 “不必不必,一盘花糕而已,姑娘客气了。”薛芮那摆了摆手,坐了下来,“不知姑娘来找我为何?” 桃竹这才正了正神色:“不知太守大人可见过一银发女子?” 我眨巴眨巴眼睛,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恍惚了一会才回神,桃竹这也太直奔主题了吧!不打一会儿太极吗? 显然,不止是我没料到,在场所有人都没料到。 那太守顿了顿,笑道:“银发女子?这还真不曾见过。” “哦?是吗。”桃竹淡淡道,“前些日子粮草被劫,圣上震怒。我家主子派我前来调查,太守若是有这女子的音信可一定要告诉我。” “毕竟,她可是元凶啊!桃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薛芮那干干地笑了笑:“明白,明白。届时一定告知姑娘。” 我将薛芮那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默默记了他一笔,这太守恐怕....见过那女子。 “对了,太守大人,我还有一问。”桃竹装出一副替京城某位大人办事的样子,“雪灾数月,代郡上古一代均缺少粮食,怎么这西安平却没有这事儿一样?” 太守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西安平有一处粮仓,事先屯好了粮食,封了城后便可自足。” “哦,原来如此。大人真是未雨绸缪啊。”桃竹意有所指道。 “哪里哪里,年年如此罢了。” “那不知大人认识程罗将军吗?” “自然,程将军是边北军的将领,威名赫赫。” “如此甚好。” 太守:.... 我:.... 在场他人:.... 太守夫人此时端了一盘花糕走了进来,瞧见桌上的除了花糕之外的菜都不曾动过。 她将花糕摆上:“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吗?” 薛芮那连忙应道:“不是,夫人多虑了。我们正在谈事呢。” 他转头一想,挽留即将离去的夫人:“夫人也操劳了一日了,也快来吃个饭吧。” 她为难的看了我们一眼:“这....不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太守看了看我们,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桃竹笑了笑:“不碍事,事情已经谈完了,夫人也坐下吃吧。” 如此太守夫人也就不再推脱,坐到了太守身旁。 这一顿饭,大家吃得各怀鬼胎。也只有太守夫人唱着安乐的独角戏。 第 62 章 从芮那酒楼出来,已是华灯初上,皎月半升的时间。西安平的初春夜晚刮着清冷的风,有些寒冷,有些刺骨。 “那太守肯定见过银发女子。”我被夜风吹得瑟缩了一下,往桃竹身前靠了靠,让她替我遮挡一些夜风,“你提到那女子之时他呼吸都顿了顿,定是被吓得。” 桃竹解下披风,盖在了我身上,双手环过我的脖颈将带子系好:“我知道。” “知道?”我下意识仰头,双唇擦过她清凉的手背,略显意外道“你怎么这么冷?” 我皱了皱眉,抓住她环在我脖颈边的双手,往里输送了些内力,嗔道:“自己这么冷逞什么强。” 她在我身走默默走着,并不言语,但我能感觉得到我抓住她手的时候,她颤了颤。 心下嗤笑:害什么羞?多大点人了。 这般想着,我还故意多摸了两下,她登时就想把手缩回去。但我怎么肯呢?立马就死死拉住。 “放开。”她无奈道。 “知道然后呢?不告诉我就不放开。”我笑道。 没等到桃竹的回答,澜儿倒是先一步凑了过来:“你蠢吗?要他们真是一伙,经今日一事自然会找上门来“灭口”。还不快松开!” 也是,都说到圣上大怒,来抓他们了,自然要找上门来“灭口”。 我心里认可的点了点头,表面上却是一脸嫌弃:“你过来干嘛?没见我跟桃竹说悄悄话呢?你凑个什么热闹。” 她红了脸,不甘示弱的凑到桃竹一边,贴上人家:“谁跟你说话了?我跟小姐说悄悄话呢!你干嘛偷听?哼!” “原来是我误会澜儿了,”我笑了笑,扭头对着桃竹道,“桃竹,你丫鬟骂你蠢~” 听前半句还好,到后半句澜儿直接炸毛了,她蹭得一下跑到我身边,指着我鼻子骂道:“放屁!我明明骂的是你!血口喷人,还想挑拨我跟小姐的关系,你真是坏得很!” “你才放屁!不对,你吃屁!明明我跟桃竹说话,你却非要插一脚,一边去一边去,别烦我。” “你!” “停!”桃竹叹了口气,“你看看你俩成何体统?在大街上骂来骂去,跟泼妇似得。” 然后又拽了拽手,见拉不动,不悦道:“白沐,放开。” 我对着澜儿轻哼一声,又翻了个白眼才松了手,故意别过脸去不看她。 澜儿呸了一声,便跑到了桃竹另一侧。 桃竹将两只手分别放到我俩头上:“好了,别闹了,天色不早了,该区找客栈了。” 就这样将我们二人炸了的毛又捋顺了。 许离黎目睹了全过程,她见我俩安分起来轻笑道:“主子,你这打一鞭,再给个糖,用得已至臻化境了啊。” 此话一出,桃竹瞬间就不自在了,碰了刺般将手收了回去,轻咳了两声却也不辩解。 “桃竹,”我瘪了瘪嘴,“你要是成了皇帝,肯定是天天想着雨露均沾的大渣女。” 这话可把桃竹吓了一跳,她一把捂住我的嘴,张望了四周,见没人听到,松了口气:“闭嘴,这话莫要乱说。” 谁乱说了,我才没有乱说呢!我悄悄吐了吐舌头。 一阵调笑完毕,我们一行人找到了一间客栈住下,却不料.... “姑娘,只剩下两间上房了。”掌柜的歉意的看了看我们,“今儿个住店的人比较多,姑娘看还要不要了?” “屋子大吗?啊,不对,是床大吗?”我问。 “大,姑娘放心,咱的上房都是双人床,被子床铺不仅干净而且舒服,保管您睡得安稳!”掌柜的手里的两把钥匙晃荡了晃荡,发出叮叮的声音。 “那住吗?”澜儿扬扬头问桃竹,“小姐,外面天色也不算晚,要是重新找也行。” 许离黎看了看外面,迟疑道:“要不就两人凑合凑合吧,外面也怪冷的。” 桃竹顿了顿,道:“住的话如何分配?” 此话一出,我同澜儿都是立刻抱住桃竹的一只胳膊,异口同声道: “我跟桃竹一间。” “我跟小姐一间。” 澜儿咋了声舌,不满道:“我说你怎么那么烦人?能不能不要赖着我家小姐了?”说到我家二字的时候,她特意强调了一番。 “我烦人?明明是你天天跟小尾巴一样跟着桃竹,你能不能别打扰你家小姐?人家早就烦你了。”我对着澜儿呲了呲牙。 “我说...就那么嫌弃我吗?”许离黎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声音又小又委屈。 然而根本就没人理她。 “我武功好,轻功也好,到时候桃竹出事了,我还能及时护住她。”我对着她挑了挑眉,“你会什么?” “我...我可以帮小姐抗刀子!我也还能护住小姐。”澜儿硬着头皮怼回来。 “那不就是什么都不会吗?你凑什么热闹?非要害死你家小姐你才心满意足?”我嗤笑道。 “我没有!”澜儿恼羞成怒道。 “没有?呵,谁知道呢!指不定你早就被银发女子给收买了,就为了到时候拖住我,把你家小姐卖了。”我摇摇头,啧了三声,“你家小姐待你这么好,你却非要恩将仇报,真渣啊,比你家小姐还渣!” “我不渣。”桃竹突然面无表情地插嘴。 “我没有恩将仇报!你胡言乱语!”澜儿脸都气红了,捋袖子就想跟我打一架。 “打架?你以为你能斗得过我?”我好笑的看着她又瘦又白,没二两肉的胳膊。 闻言,她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端的是要把我撕成肉片的气势。 我也好整以暇的掰了掰手指,骨头嘎嘣嘎嘣响。 “住手。”相似的场景再次出现,桃竹挡在我俩中间,无奈道:“别闹了,清净一会儿。” “其实....双人床大,睡三个人也行... ”掌柜怯怯道。 “没人给我暖被窝吗?”许离黎同时委屈道。 “闭嘴!”桃竹抚了抚额头撒欢蹦跶的青筋,“白沐跟我一屋,澜儿跟许离黎一屋。” 见澜儿还想说话,桃竹抬手制止:“不用多说,就这么定了。” 桃竹掏出一锭金,扣在柜台上:“钥匙。” 掌柜愣了片刻,赶紧将钥匙递给桃竹,扭头呼唤:“小正,快给几位姑娘带上楼。” 帘幕后面拐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他抬头看了看桃竹,立马红着脸低了头,目不斜视:“姐姐跟我来。”言罢就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我抿了抿唇,才慢悠悠的跟了上去。心想:桃竹可真会沾花惹草,大渣女,谁爱谁倒霉。 两间上房在二楼拐角处,相对坐落。 我见澜儿怨妇似得盯着我俩,啊不,盯着桃竹,颇为好笑的回瞪过去。手还故意当着她的面搭在了桃竹肩膀上,挑衅的勾了勾唇,然后将她关在了门外。 “可以放下了吗?”桃竹淡淡的看着肩膀上的手。 我呲牙笑了笑,得意的收回手。 “你是不是更喜欢我?”我蹦跶着坐到了桌子上,嬉皮笑脸的看着她。 她顿了顿,别开视线问:“为何?” 我对于她的不坦荡不屑的轻哼一声,吊儿郎当的靠在椅背上,晃荡着小腿道:“你就是更喜欢我,你都不让澜儿跟你一块睡。”越想,我心里越美滋滋,觉得捂了好久的石头终于热乎了,高兴地甩了甩头发。 她微阖眼皮,坐到了一丈外的小板凳上不说话。 “坐那么远干嘛?”我抿了抿唇,凑过去不依不挠,“是不是,是不是?” 她不言不语,将头摆到一边,不看我。 我又跑到另一侧,继续追着问。 她又将头摆了回去,我就追着跑回去。 如此往复了两三次,我终于没了耐心,跑到她正对面,两只手啪唧固定住她的头,迫使她跟我对视:“说话呀,哑巴了?” 这般对视了良久,直到我下嘴唇都快撅到天上了,她才近似叹息的开了口:“澜儿身子骨弱,我不要她为我挡刀子。” 兴奋了半天,哗啦一下就被桃竹泼了一身凉水。 我不满的“嘁”了一声,泄愤似得揉了揉她的脸:“喜欢就是喜欢,非找什么借口,闷葫芦,假矜持。”言罢不管她一脸木讷,走到大床边,啪唧一声趴了下去。 真软! 过了一会,门被敲响,桃竹起身开了门。 “姑娘,您的热水,我放到哪?”掌柜的和店小二抬着一达通热气腾腾的水站在门口。 “这边。”桃竹将他俩引至角落里,待两人放下浴桶,对他们道了声谢。 “姑娘,水就放在那里就行,等明儿个会有人来收下去。”掌柜的临走前叮嘱了一句。 桃竹颔首,然后才关了门。 我见了浴桶,想到了那日的..... 我压下心中的燥火,笑嘻嘻的凑到桃竹身旁:“你要沐浴?” 桃竹闻言,警惕的看了我一眼,把屏风拉过来:“不许看。” 我眯着眼看了看半遮半露的凭风,满不在意道:“谁乐意看?”言罢转了身,晃荡到床边,扑通一声爬在床上。 摆足了一副“谁按看谁看”的架势。 桃竹就这么忸怩的绕到了屏风后,背对着我。她却不知道,在她一件一件褪去衣衫的时候,有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偷偷摸摸的正看着她。 谁爱看?我爱啊! 第 63 章 哗啦,哗啦。 流动潆回的水流声参了酒似得,将我灌了个醺醺然。 我晕乎乎的地将自己的脑袋用被衾盖得严严实实,只不过....欲盖弥彰的留了一个小缝儿。 两只眼透过细窄的小口滴溜溜地死死盯着欲迎还羞半掩不掩的绣花屏风。 至于绣得什么花?我怎么知道!谁有闲心去看那玩意儿啊,桃竹在洗澡,该看什么心里没点数? 哗啦,又一阵水波荡漾。屏风后的人儿抬起了柔柔小臂,纤纤玉手,将滴水的黑发挽了挽。 她半倚着浴桶,脑袋歪歪,三千青丝湿漉漉地坠入冒着虚虚白雾地花浴之中,露出了一截弹指可破的细嫩脖颈。 我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一时间脑子热得迷糊了,连带着身子也渗出不少热汗。 一定是捂得太严实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热? 我摇摇头清醒清醒,然后悄悄掀开了被子。我可以发誓,我真的真的真的是掀开透透气,缺不料跟正美滋滋沐浴地她四目相对。 ....?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刚刚还在摆弄头发的桃竹,现在却在跟我隔着屏风大眼瞪小眼? 偷看人洗澡却被抓包什么的,也太....太丢人了吧!我甚至能透过薄纱看清她眼中迅速侵满的慌张。 怎么办?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想啊! 然而还不待我开口挽救,人家就红着脸....别过了头。 ....我张了张口,最终仍是怂了。白大侠才不想提起自己偷看良家妇女洗澡却被抓包的事情。 不对,桃竹一点也不良家妇女。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自打我偷看被发现后,桃竹就恨不得把自己按到水下,而我不论如何踮脚尖也最多能看到一颗圆乎乎的脑袋。 至于轻功上房梁偷看洗澡什么的,白大侠还没那么无耻。 再说了,我一开始就没答应人家不偷看,所以算不得骗人。什么?不信?不信你翻翻上一章! 咳咳,不扯皮了。反正直到人家穿好衣裳走过来,我也没看到别的什么了。 例如某白兔,某茱萸之类的。 “洗好了?”我贴心的往一旁挪了个位,故作平静道。 她淡淡看了我一眼,端的是一副风轻云淡,清冷禁欲。 可惜红得快滴血的耳朵却暴露了她的窘迫。 我刚想在说些什么狡辩一下,哦不,解释一下。她却半途转到盥洗台,不言不语的对着铜镜擦弄自己的头发。 我瘪了瘪嘴,突然觉得两人睡在一起她洗澡我却不洗有些奇怪,于是就扑通一下从床上蹦了下来,剥光了衣裳就往浴桶去。 当然,浴桶离盥洗台很近,所以在某竹眼里,我就是光溜溜的向她走去。 “你....”桃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身子僵了僵,下意识往后撤,一不小心打翻了台上的瓶瓶罐罐,显得她十分惊慌无措。 我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轻嗤了一声,然后踮着脚小心翼翼的避开碎瓷片,跨入了尚且有些温度的浴桶。 扑通,温温的水裹着花香参着名为桃竹的酒味儿将我包裹,细腻地舔舐我肌肤的每一寸。 柔柔软软,很舒服。 我轻轻扬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然后懒懒的靠在了浴桶上。 一扭头就看见桃竹真真红了脸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 发生了什么?桃竹怎么脸红成这样?我错过了什么? “你....”桃竹指了指我,瘫着通红的脸,面无表情道。 ??? 这也太诡异了吧!为什么有人能将害羞的表情做成这副鬼样子! 然后在我的注视下,她的面部愈发诡异,不知道的以为她被气得脸都红了呢! “你”干嘛? 我话还没说完,桃竹就突然蹲下身子专心致志地捡地上的残片。 行....行吧,我挑了挑眉没在说什么。 我扭了头,撩起铺满花瓣的温水,一下又一下的撩泼在身子上。只是我却不知道,某竹此刻的心里也随着我的声音燎起了一片又一片烈火。 水温得很,不热也不凉。我没在里面呆多久就草草出来了。 至于桃竹,她早早就捡完了碎片,坐在茶桌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喝茶。木木地搅着姜黄色的茶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沙沙,细微的树叶摩挲声响起,我支棱起来的耳朵下意识动了动,一下子听到了极浅极浅的脚步声。 有人。 我眼神沉了沉,迅速擦干头发,佯装漫不经心地走向桃竹:“想什么呢?还不睡觉?”言罢就想拉她起来,往床边走去。 可她却猛地拍开了我的手,瞳孔皱缩,仿佛是被吓到了一样。 啧,我又不是鬼怪,还能害你不成? 我叹了口气,一边注意屋外房顶的动静,一边故作劳累道:“好困,累了一天了,睡觉吧。” 嘴上这么说,眼神却是犀利又严肃。我蘸水在桌子上写下:有人。 她愣了片刻,立刻严肃起来,嘴上却是调侃道:“怎么,吃了顿饭就把你累成这样?” 她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起来,拉着我的手往床边走去:“行吧行吧,今日咱们早些休息,明日还有事情要做呢。” 我不动声色的将靠在床边的刀拿起,脱了鞋上床躺下,抱怨道:“哎?还有事情啊!咱就不能休息一两天吗?” 桃竹也抓了一手银针,靠着我躺下来,嗔道:“想得美,拿了钱就好好办事。” 她侧了侧身子,吹灭床边的花烛:“好了,我也困了,睡吧。” 我打了个做作又响亮的哈欠,故意翻了动静较大地身,慵懒道:“睡了....睡了。” 床位于屋深处的墙壁,深红色的帷幔遮住,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楚。 我借着翻身的动作,将桃竹护在怀里,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道:“窗户外,房顶,起码五人。” 她点了点头,脸紧紧绷着,看起来像块木头,傻傻呆呆。 当然,这只是看起来。毕竟藏到身下银闪闪的东西还是很吓人的。 床上躺了一会儿,一阵飘渺的薄烟探入我的鼻梁。我立刻屏住了呼吸,同时捂住桃竹的口鼻。 是迷烟。 察觉到身下人的挣扎,我在她耳边解释道:“别闻,是迷烟。” 果然,我这话一出,她就不再反抗,任由我的动作。 桃竹闭气时长较短,不一会她就撑不住了,洗了几口气,只得拿针刺激穴位保持清醒。 过了小半刻种屋子里的迷烟才彻底消散,而我也得以穿一口气。 咔~细微的声响传来,门窗被推开,陌生的气息陆续侵入,逐渐向床上“昏迷”的我俩走来。 七人,四个轻功差一点,脚步沉一些,三个脚步轻许多,轻功不错。 我压了压桃竹的脑袋,在帷幔被掀开的一瞬间猛然发力,直挑来者的头颅。同一时间,桃竹也愤然起身,三枚银针穿透薄纱,直袭另外几人命门。 霎时间,三人中招,一人堪堪躲过。七人里一个照面就折了两人。 其余五人在同伴倒下的一刻已然回神,五把弯刀几乎同时向我砍来。 我看到弯刀上熟悉的缺角之时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西域人,那个银发女子派来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我不敢怠慢,连忙挽了个刀花,迎上五把弯刀。桃竹看准时机,一连掷出六枚银针。 虽然他们已经设了防,不曾被银针打到,却不得不分神躲避。我趁机打出三连挥砍,硬生生将两人打出七人的气势,使得离我最近的三人都措不及防地受了伤。 他们很快反应过来,桃竹的银针虽然打不中却十分阻挠人,于是趁我以一对三乘胜追击的时刻,两个轻功好的女子,分兵两路,向我身后的桃竹合围过去。 我心一沉,侧身躲过两把弯刀,无暇顾及另一把擦着我小腹的刀,一脚踢开了两人,转身向一名女子掠去。 我速度极快,眨眼间追上其中一名女子,用尽全力一把斩断她回防的弯刀,同时一个倒身猛踢向她的脑袋。 那女子再怎么说也是柔弱,被我一击踢昏了过去。 在我想在阻挠另一名女子的时候,被我摆脱的三人又追了上来。无奈之下,我只得回防。 不过幸好,来人七人,五名男子,两名女子。我解决了一个后,桃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即将砍向她的女子迷晕了。 无人再打桃竹的注意,两对三,很快就一一解决了剩下的三人。 我踢了一脚昏迷被我踢晕过去的女子,吐槽道:“桃竹,你暗卫呢?怎么还让这些人近了身?” 桃竹将迷晕的女子绑起来:“五名名在澜儿那个房间,剩下估计已经被解决了。” 啧,我不禁咋舌,如果没记错,蜻岚当初可是留下十名暗卫,如今她才刚走,就折了一半。 这....也太菜了。 我摇了摇头,蹲下来拍了拍被我踢晕女子的脸:“哎哎哎,醒醒,醒醒。” 桃竹就比较不懂得怜香惜玉了,解决完另一个,从桌子上拿了一杯茶,哗啦一下泼了人家一脸。 行吧。 不过还好,桃竹的方法虽然粗鲁了一些,但效果不错,那女子拧了拧眉,就悠悠转醒。 我挑了挑眉,默默在心里记下一笔。学到了学到了。 女子已经被我扒了黑色面罩,现在晕乎乎的甩了甩头,看见我的那一刻明显愣住了。 我对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 她缓了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般募得回神,紧了紧手里的断刀就要砍我。 ....西域美女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砍我? 实话说我现在有点小伤心。 但白大侠自制力很强的,虽然心里伤心难过,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钳制住她细软却十分有力的手腕。 “老实点。”我警告道。 第 64 章 “嗷嗷嗷”她被绑住也不老实,极力往我身上凑。 当然,并不是喜欢我,只是想咬我罢了。 “你属狗的?”我拍了拍她伸过来的头,看着她巴不得吃了我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心里好笑。 鬼使神差的,我扯掉了她嘴里的破布,不出所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然后被骂了一顿的我又塞了回去。 “对了,不用我跟踪过去?”我拍拍手,转身就走向桃竹,“就她那功夫,你让我现在去追应当还来得及。” 又是一阵不忿的嗷嗷声从我身后想起,我回头给西域小姐姐作了个鬼脸。 “不用。”,桃竹看了看窗外,“先前说了,是盟友也说不定。” 盟友?我挑了挑眉:“你不会真打算跟那个银发女子连手吧。” 她不言不语,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半倚在窗户上:“我虽然赞成你,跟你一道,但是我不想叛国,你懂吗桃竹?” 桃竹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掩面笑了笑:“叛国?” 她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讽,走进我,将手指按在我的胸口,不屑道:“你口中的国,是谁?刘瑞吗?” 刘瑞?当然不是,他不过是个皇帝罢了。 我对视着桃竹的眼睛:“我指的是这片土地。” 没错,说我古板也好,说幼稚也罢。我以白大侠自居,便是这片土地的侠客。 我没有惩奸除恶的愿望,也懒得去伸张正义,但我想护着这片土地。 原因?至少我爹娘还死在这里。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一点也不相信这屁话。但我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联手?然后呢?我不信人家帮你打下天下,拍拍屁股就会走人。 桃竹似是看懂了我的心思,收起了眼中的玩味,静静道:“放心,我没那么大度,跟别人分天下。” 这样就好。 我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放走的刺客速度不快,早晨放走她,到了下午才慢慢悠悠的回来。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她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不少人。 “这....”怎么直接找上门来了?我看着熟悉的银发女子和熟悉的狐狸面具,惊讶的挑了挑眉。 银发女子身后跟着的正是昨日跟桃竹打太极的太守大人薛芮那。当然并非只有他们三人,暗地里还跟着不少护卫,粗略估计有十来个人。 “恭候多时。”桃竹微微颔首,将人请了进屋里。 “小姑娘又见面了。”银发女子隔着面具对我调侃道。 她不闷得慌吗?我欲言又止的看着把脸盖的严严实实的木制面具,十分违心地说了句:“真巧。” 巧个屁哦,都是一步步算计过来的。 很快我就将目光投到薛芮那身上:“你妻子呢?” 当然我只是随口一问,觉得他都跟着银发女子了,他老婆估计也的深不可露的那种。 然而这次却是我脑补过度了,薛芮那听了我的话古怪的看了我一眼:“她不知晓此事。” 呃....好吧。 待我们几人波涛暗涌的坐在一桌上的时候,沉默寡言的小姐姐已经将脾气暴躁的那位解救了下来。 不过不愧是暴躁老姐,一被救出就跟尊大佛似得站在我正对面,恶狠狠的瞪着我,我甚至隐隐听到了她磨牙的声音。 ....还是安静的小姐姐比较好。 沉默了片刻,一桌上四人丝毫没有动口的意思,我如坐针毡的等了会儿,决定....先点些菜。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三样不要,其他都来点吧。”我将点菜的板子交给澜儿,示意她将牌子送下去。 虽然现在离饭点还差一个时辰,但没关系,大不了晚上再吃个夜宵。不然一桌人尬聊多不好。 不对,这连尬聊都不算,应该叫尬坐。 澜儿瞪了我一眼,牌子往怀里一揣站在那一动不动。 啧,我咋舌,“你想饿着你家小姐?还是显示你家小姐没教养,来了客人连招待都不打算招待的?” 我这话很拉仇恨,人家澜儿当下就吹胡子瞪眼,想上来教训我一通。 虽然她打不过我,也没胡子。 “哈哈哈,小姑娘真有趣。”带着狐狸面具的银发女子笑了笑,“不过说得倒是不错,连招待都不招待一下确实不合适。” 她又十分没脑子的引用经句:“《诗经》里说‘有朋自远方来’,我这来自西域的还不算远?” 呵呵,我嘴角抽了抽,拒绝告诉这个自以为很文艺的二缺这句话是《论语》里的。探讨的更不是朋友来的远不远的问题。 不过这般,还不上菜就很尴尬,很没面子了。 桃竹淡淡瞥了我一眼,颔首示意澜儿上菜。 澜儿抿了抿唇,抱着木板下去了。 其实,我点菜不只是,哦不,不是自己馋,只是想变相逼银发女子脱了面具。 毕竟大家都露脸,就这厮搞特殊,总感觉自己吃亏了。这感觉让我很不爽,白大侠怎么能吃亏? 可惜,我还是小看了银发女子的厚脸皮程度,等到热乎乎香喷喷的各种菜肴摆满了桌子,人家也丝毫没有脱面具的意思。 可是....可是我都快馋得流口水了好吗?王八羔子不知道看着美食却不能吃更难受吗? 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我第十次戳了戳筷子,忍无可忍道:“你就不怕闷死吗?整日带着面具。” 听到我的话,银发女子还没如何如何,暴躁老姐就忍不了了。 “无礼!”,她刷得掏出被我砍断的弯刀,就要冲上来再被我打一顿。 但还好被安静小姐姐及时拦住了。 情况一时间焦灼起来,各自的暗卫都蠢蠢欲动,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桃竹此时也发话了,难得她没有拆我的台:“我原以为能跟姑娘谈些合作,没想到姑娘竟然如此不信任桃某,连以面示人都不愿意。” “罢了罢了,既然姑娘不信任,桃某也不愿浪费口舌,姑娘请回吧。” 听到这话,太守欲言又止:“桃姑娘误会了....她....她....” 不止太守如此,连一向安静的小姐姐也蹙了眉,仿佛银发女子的容颜有什么问题一样。 就在两人即将道出难言之隐的时候,被银发女子抬手制止了,她若有若无地轻叹一口气:“桃姑娘说的是,既然想看,那就看吧。” 说着,她就脱下了面具。 第 65 章 她一脸风轻云淡地脱下面具,可我们却觉得异常尴尬。 我一直以为,她漂亮如银月般的发丝下,应当是一张绝美的容颜,不说倾国倾城的祸国妖妃级别,至少也应称得上清新脱俗,让人为之倾倒。 可我错了。 她面具下的容颜跟美貌沾不上一点边儿,甚至可以说是千疮百孔,想摔碎的瓷瓶一般。 她嫩白的脸上被硬生生剜了一块肉,留下比拇指还大的深可见骨的洞。平展的额头上,高挺的鼻梁旁被烙印上了繁复丑陋的文印,那是罪人的刻章。 以为这样就够了吗? 不,还没有。 纵横交错,她剩余完好的部分被匕首划地纵横交错,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疤痕。 很丑,很让人厌恶。 就像我们逼她以面示人的行为一样。 “对不起。”我很愧疚地低下了头,心里忐忑不安,面上惊慌失措,而口中则是语无伦次,“我不知道你的脸....我只是....只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没有,对不起,不是怜悯....” 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我的头不曾抬起来。因为我不敢看她,也害怕她看到我微红的眼眶,以为我可怜她。 我没有,我只是,心疼罢了。 桃竹也浑身不自在,她也没有恶意。但结果却是糟糕的。 她尴尬地别开了视线,嘴唇蠕动,轻飘飘吐出了两个字:“抱歉。” “噗嗤,哈哈哈。”,沉闷又尴尬的气氛被银发女子的笑声打破,她笑得丝毫不参假,而且十分没心没肺,:“你....你们哈哈哈,太好笑了。” 我:.... 好笑你大爷啊! 我这么细心的关照你的脆弱心灵,结果你把比石头还硬的心灵狠狠砸碎了我的自尊心,你好棒棒啊。 啧。 更尴尬了,我感觉自己耳朵已经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偷偷瞟了一眼桃竹,她还好。 “我说你们这么正经干嘛?又不是你们弄的。太好笑了。”,她笑得花枝乱颤,皓白的贝齿都露了出来。 大姐,别笑了好吗?白大侠现在非常非常的尴尬,恨不得把自己活埋了的那种。 她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笑,一边笑的跟个傻逼一样,呸,一边笑得开怀,一边将我底下的头扶起来。 “行了行了,别一副拜堂的害羞样子了,感觉起来吧。”她勾着唇,啪叽一下弹了我的额头一下。 疼。 我抿了抿唇,轻轻揉了揉有点疼的额头。 谁要嫁给你?嫁谁也不嫁你啊。 “你这怎么弄得?”桃竹继续揭人家伤疤,我深刻怀疑她是故意的。 “啊,这个有三四年了?还是五六年来着?”,她皱了皱眉,认真的思考,最后使劲甩了甩头,“记不清了,反正是个仇人弄得。目前正在复仇。” 我在她说话的时候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发现她似乎真的十分不在意的时候笑,深深地松了口气。 其实我最坏怕她佯装不在意,那样会让我良心难安。 “仇人?”我追问道,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很重要。 果不其然,提到仇人两字,我看到银发女子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凶戾。 她讥讽地勾了勾唇,故作轻松道:“一个将死之人,不足挂齿。”言罢,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狠狠地咬了下去。 ....行吧。 我摸了摸鼻梁,也夹了块肉吞下。 好吃。 “合作的事情如何?”桃竹问。 银发女子顿了顿,戏谑地看着桃竹:“合作?不知道我能帮上桃姑娘什么?” 我听到这里不禁竖起了耳朵,一边夹菜一边听。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桃竹接下来的话似乎是对着我说的:“借我点兵。” “借兵?”,银发女子挑了挑眉,装傻充愣,“桃姑娘什么意思,在下不太懂啊,我一个杀人越货的人,哪有什么兵?” 桃竹放下了筷子,面无表情道:“程罗将军,是您的人吧,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她在说什么? 我悄咪咪的看着银发女子,明显看到她听到这句话,夹菜的手明显一僵,然后不动声色道:“什么?桃姑娘可不要乱说哇。我一届外族女流,如何认识程罗将军呢?” 桃竹摇了摇头:“还要装傻吗?逑文珥公主。” 见银发女子仍然不说话,桃竹继续道:“我原先还不以为意,以为你只是他国派来的人,劫赈灾粮草,散布代郡有粮食的谣言,还不知用什么本领勾走了边北军。” “可我看到你容貌的那一刻,我就全明白了。十年前匈奴绕过月氏国入侵大汉却反被击退,被迫割舍十座城池。他们打不过兵力强悍的大汉,就对月氏起了心思。” “月氏国作为大汉的附属国第一时间向大汉求助。可惜,彼时新皇等级不过数年,根基不稳,便对月氏国王的求助视而不见。” “于是,匈奴便大肆出兵吞噬了月氏国。”说到这里,桃竹深深的看了一眼银发女子,“我曾听闻月氏国有一公主天生银发,流风回雪,翩若惊鸿。可月氏亡国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如今看来,大概是沦为阶下囚了吧。” 银发女子,不,应该说逑文珥公主,听到这里也不再装傻。她好奇的看向桃竹:“有趣,桃姑娘怎么如此清楚十年前的事情?父王一直以为银发为不详,从不许我出去,月氏国几乎没几个人见过我,你又如何认识我?” 桃竹笑了笑:“自然是道听途说。” 逑文珥哈哈大笑:“好一个道听途说。” 她靠在椅背上卷起一指银发,漫不经心道:“所以你想跟我合作什么?能给我什么好处?顺带提一下不管如何,如果你想要程罗,那就免了吧,他可是个人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你应该懂。” 桃竹点了点头:“这我自然知道,我想要你搅乱北方一片,吸引朝廷一部分兵力。” “搅乱北方简单,吸引兵力就恕难奉陪了。”她狡诘的笑了笑,“你这跟直接问我借边北军有什么区别?别给我玩文字游戏。” 桃竹被揭穿也不在意,继续道:“行吧,把边北军给我,或者为我效力。” 逑文珥不屑的嗤笑一声:“我凭什么为你效力?都说了肥水不流...”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桃竹打断:“如果我能恢复你的容貌呢?” 逑文珥一顿,犹豫了片刻又摇了摇头:“我确实很在一容貌的问题,但....不值得。为了区区容貌就要我两万精兵?” “帮你报仇雪恨。”桃竹又道。 “报仇?”逑文珥不以为意,“不用你的帮助,我也很快就能抓住那人了。” 桃竹摇了摇头:“我说得是灭国之仇。” 灭国?!桃竹这句话语毕,不止逑文珥,在场所有人大概都被惊到了。 如果没听错的话,是匈奴灭了月氏吧,那这个报仇.... 难道去找匈奴?? 我想到这里不禁咽了咽口水,支棱着耳朵心不在焉的夹菜。 逑文珥募地瞪大眼睛,然后又迅速冷静下来,半信半疑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现任冒顿单于可是横扫二十多国,统一草原的狠角色。你有什么实力跟他斗?” 桃竹:“这你不需要知道,我只问你愿不愿意答应我?” 逑文珥拧着眉头思量了许久,她眯着眼睛道:“你真有本事对付匈奴?” 桃竹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多久?你多久能灭了匈奴?” 桃竹伸出五根指头:“五年之内,必定能帮你灭掉匈奴,再建月氏国。” 逑文珥眉毛一挑,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别像江湖骗子?” 桃竹静静的看着她,并不作答。我个人猜测她这是默认了。 我看着她俩一来二去,心下觉得合作的事情十有八九要黄,毕竟五年之内灭掉一个鼎盛的帝国,桃竹要真有这本事不早就造反了吗? 咦,不对,她现在不就在造反? 逑文珥喝了杯茶,然后淡然一笑:“富贵险中求,好,我就帮你这个忙。”她话锋一转:“不过,先前说好的恢复容貌的事情还算数吧。” 桃竹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多久?”,逑文珥吞了口口水,一只手紧紧攥着,显然容貌于她并不是无所谓的事情。 也是,尝试过富裕的日子如何能习惯贫穷?更何况是本来就拥有,本来就属于自己的容颜呢? 不过这次,桃竹却并没有说出一个准确的时间,她倒是深深地打量了逑文珥脸上的伤痕。 “怎么?莫非你是哄我开心的?”逑文珥脸色明显有些不悦,语气也冲了起来。 不过桃竹倒是并不在意,话语间仍是淡然一片:“烙印好说,削掉就好。疤痕和剜掉的肉就比较麻烦了,浅一些的抹些祛疤药膏就好,比较深的就比较麻烦了,可能有些痛,你受得了吗?” 逑文珥满不在意道:“被那人划成这样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过不来的?”说着,她自嘲的摸了摸脸上的伤疤。 桃竹还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一副“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见此,我嘴角抽了抽,有道理个屁! 不过总之,逑文珥这摊子事算是接手了。 第 67 章 沧澜山是一座连绵百里的大山脉,南北走向,分支众多。地处极北,常年有雨有雪,积雪常年不化。 我同桃竹自那以后又骑了两个时辰马,才抵达了巍峨雄壮却分外美丽的沧澜雪山。 “这地方真美,像一条大白龙!”我一跃下马,晃了晃同样雪白的小白龙霜梅。 桃竹也跟着下了马,牵着马匹附和道:“嗯。” “这马怎么办?”,我转过头来,看着与遍地雪白及其不符的棕黑色骏马,“咱们一会儿上山可不会带着它。” 桃竹望了望四周,在远处找到了一棵歪脖子树:“先栓到那棵树旁吧。”说着就往那边走去。 走进了才发现,树边有一个洞。 “咦,哪里来的山洞?”我好奇的往里走,却被桃竹一把拉住。 “干嘛?你不是栓马吗?那就栓啊。”我不悦地扯开她的手。 “呃....”,她支吾了小会儿,叹口气道,“我跟你一块。” 我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心里有些意外。 须臾,桃竹拴好了马,跟着我一起进了并不怎么光亮的洞穴。 这洞里头像是有人居住,撇开地上的脚印不说,还有石桌,茶杯,小厨房之类的。 再往里是一间小居室,简单的石床上头铺了厚厚的一层茅草,坐上去软软的一点也不硌人。 “这地方应该常年有人住,”,我指了指茅草上的压痕,“喏,压痕还是新的呢。” 桃竹点了点头,她打量了一圈小居室,没什么有趣的,也并不想翻别人的东西,便欲往外走:“别乱动人家的东西。” 却不想踩到了一处机关。 轰~石床对面显出一座暗室,里头黑黢黢的看不真切。 我跟桃竹面面相觑,这就比较微妙了。 “进去看看?”我试探地指了指。 桃竹犹豫了片刻,也点了头。 里头是一间半封闭的暗室,很小,一个石座,便无其他。但墙上有不少可上的零散剑谱,石座旁也有几本残卷。 残卷大都是见闻和剑谱,只有一卷不同,是一本药谱。 翻开第一页就是寒心草几个字。 “看,这上头记载了寒心草!”我激动地将残卷递给桃竹,却在这时,突然感到异样的气息。 杀意! 身子反应快过大脑,当我看清来者的时候,已经抽出了小白龙跟她斗上三招了。 很快!这人的剑术异常了得! 我不敢托大,老老实实跟那人对剑,顺带着寻空将桃竹推到一旁,免得伤了她。 锵~金属交接的声音异常刺耳,那人跟我对剑已一百多招却丝毫不见败色。 我的心跟着沉了沉,还好老家伙也不能压制我,不然今日可能就栽了。 怎么前几天没听回来的人说沧澜山还有这样的高手? 一记飘忽的杀招幽魅般刺来,我偏斜刀身,斜斜将这一招卸了力。 却没料到,那人竟同时一脚踢来,将我手中的刀踢飞。 我冷哼一声,任由她踢飞我的刀,然后紧接着也以牙还牙,将她的剑也踢飞。 借她晃神的一瞬,飞扑上她,随着刀剑落在地上的乒乓声,两指也虚虚扣住她的咽喉。 “你是谁?”我神色一凛,警惕的看着眼前的老太。 她却不为所动,反而爽朗一笑:“哈哈哈,好,好啊。小丫头真是好身手啊!” 我皱了皱眉,对眼前的老太有些不喜,默默地将桃竹往身后拉了拉。 “嘿,你这丫头,我又打不过你,如何这么警惕?”那老太虽然年岁大了,但眼神却挺好,瞧见我的动作当下就有些不乐意了。 我轻轻哼了一声,小声嘟哝:“谁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万一是故意示弱又偷袭我们呢?” 我这可不是空穴来风,刚刚她不就直接偷袭了吗? 那老太当即脸色一黑,压着嗓子道:“你这丫头,要不是我打不过你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我不屑地嗤笑一声:“你还知道自己打不过我,少废话,你是谁,干嘛偷袭我们?” 那老太登时不乐意了:“什么叫偷袭?你们偷看我的剑谱,偷拿我的药本,你还好意思说我偷袭?我惩罚一下你这丫头怎么了?” 我翻了个白眼:“您老骗谁呢,刚刚那杀意当我死的啊?要不是你打不过我,估计能直接挑飞我俩的头!” 去你娘的惩罚,哪有一见面取人性命的? 那老太当下一噎,也没否认。 她不否认我也懒得多说,直言不讳:“老太婆,你这药本让我们看看。” “谁老太婆,你才老太婆,叫我老剑痴。” 我默默地吐了个舌,叫你白痴还差不多。接着也懒得管她整什么幺蛾子,跟桃竹打开了药本。 寒心草,通体雪白,根部有细小的红色斑点。有驻颜奇效,也可生肌,常生长于雪山断崖背部。 断崖背部,怪不得没人找到,原来长的位置这么偏僻。 看完就打算将残卷还给老太婆,合上的瞬间却飘出来一张残页。 桃竹下意识弯腰捡起,看到上面内容之后神色一怔。 我好奇地想要凑过去,结果还没看到就被老太婆夺了回去。 “哼,你要找这个?”,老太婆眯着眼睛打量桃竹,颓然地摆了摆手,“找不到的,老朽找了数十年,也未曾找到那书上写的湖心圣莲。” ??? 圣莲?刚刚那残页上写得圣莲?那是个什么东西? 我开口询问,桃竹默不作答,老太婆也不跟我多说,将我俩轰了出来。 我撇了撇嘴,不说就不说嘛,我还不想知道呢。 出了洞穴,看到孤零零拴在树边的骏马,我才想起了什么,朝着洞穴大喊:“老太婆,我的马你给好好看着,别让它冻死饿死了。” 言罢,里头没有任何回应。 我又接连喊了三五遍,才穿来一声不耐烦的吼叫:“滚!” 啧,什么破脾气。 接着我俩就直奔山上去。 寒心草的寻找异常的不顺利,因为....天黑了。 “啧,早知道就在老太婆那里多待一会了。”,我愤恨的踢了一脚地上的积雪,“不对,最好直接赖在她那里睡一晚上,等到第二天再来寻找,赖好人家那里还有一堆茅草!” 桃竹并不接我的话,默默地堆小雪堆。 “谁曾想我们刚上山没多久,连个断崖的影子还没摸到,天就黑了!”简直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如今还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周围白花花的一片,全是雪! 桃竹依然没有理我,尽心尽力的堆雪堆。 “你说那老太婆不会是故意的吧!”我越想越是那么回事,老太婆坏得很!看个破残卷就要偷袭我们。 桃竹还在摆弄小山包一样的雪堆。 自言自语当真无趣,我瞥了瞥她,按耐不住凑了过去:“你在干嘛呢?堆雪人?” 她听到这句话终于理了我,只是眼神里满满的讥讽看得我头皮发麻。 我干干的笑了两声,百无聊赖地在雪堆上戳了戳,吧唧一声,戳了个小洞。 啪!桃竹一巴掌将我作怪的手扇了出去,不悦道:“别捣乱。” 啧,我不满的咋舌,不就是个小雪堆吗,护得那么严实,心里有些酸溜溜的。颇为负气的蹲到一边,可怜巴巴的揉着泛红的手背。 “没人疼,没人爱,我是地里的小白菜。”,嘴里委屈的嘟囔,“咦,不对,我是雪地里的小白菜。” 虽然雪地里不长小白菜。 这样蹲了好久好久,我感觉八百年已经过去了,怀里的小白龙都快要成精了,桃竹才舍得走过来理我。 “小白菜别蹲了,马上变成冰冻白菜了。”桃竹走近我,将我头顶的积雪拍干净。 我轻轻哼了一声,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膝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终于想起小白菜了,再不来小白菜就要被不知名的野猪拱了去了。” 桃竹帮我拍拍肩上的雪,淡淡的笑了笑:“小白菜还没养大,不会有猪拱了。” 我贪恋地看了看她难得舒心的笑容,感觉一瞬天地间的冰雪都要随之消散,心里那点小委屈也无影无踪了。 “那可不一定,小白菜多嫩啊,野猪指不定就好这口呢。” 一转眼我就瞥见比刚刚大了不少,升级为大雪堆的雪堆,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像个大龟壳儿!”说着,我绕着“大龟壳”转了两圈,“这还有个小门哎!” “小雪屋。”她道。 “雪屋?就它?哈哈哈,好丑啊!” “呃....反正能用。” “这是睡觉的?” “嗯。” “哎,有意思。你从哪里学的这玩意?” “这....别人教的。” “哦~”我蹲下身子,从小门里钻了进去,好奇的打量着雪屋内壁,赞叹道:“你好厉害啊!” 桃竹也跟着钻进来,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躺外面和躺里面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雪屋会阻挡风雪,可以保暖。” “保暖?那这小屋子不会化掉么?” “不会。” “真的假的?” “真的。” 我凑到内壁上,对着雪屋哈了口气,成功看到了雪屋内壁稍微融化了一些:“可是它化了哎。你看。” 桃竹捏了捏鼻梁,将我拉过去:“别乱动它就没事。” “风不会吹倒吗?我总觉得它不结实啊。” “不会。” “哦~” 我看了看地上已经硬掉的雪地:“那雪地化了怎么办?” 桃竹十分头疼摸了摸我的头:“别问了,放心吧,雪屋也好雪地也好都不会化。” “行吧。”我不悦地把她的手拿下来,总感觉桃竹这个动作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 “那我们要不要把衣服脱了,铺在地上?不然会不会躺着很冷啊?” “不用,你脱掉也没有东西盖,还不如穿在身上。” “也是哦,那睡觉吧!”我开心地躺在了雪地上,感觉好新奇,第一次睡雪屋。 桃竹也跟着并排躺在我身旁。我想了想,转过身去抱住了桃竹。 “你....你干什么?”她问,声音有些颤抖。 “取暖啊,你不冷吗?声音都在颤抖。” “不....不冷。” 我抓住她垂在一边的手,感觉抓到了冰块一样:“骗人,手明明这么冷。” 她吞了吞嗓子:“真的,刚刚堆雪屋,堆着堆着,手就不冷了。我现在感觉挺暖和的。” “嘁,骗谁呢,雪那么冷,怎么可能堆着堆着就暖和起来?”我抓住她的双手哈了哈气。 她没再说话,侧身过来跟我面对面,精美的曲线就在我面前。 我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她的手暖不热,我想了想,就放弃了哈气,给她输送内力。不一会,就暖和起来了。 “好啦,暖和了。” 她自带漫天星辰的寒眸闪了闪,冰雪融化了,露出温暖柔软的部分。 “嗯。”她轻轻的答。 我凑过去,将头贴在她的额头上。发现不只是手,她的脸也很凉,于是也尽力给她输送内力让她全身都暖和起来。 “你....”,她动了动喉咙,“不必这样,一会儿又会冷下去,别浪费内力。” “哪里浪费?我就想让你暖和暖和。”,见她似乎还好多嘴,我有些不悦,“不要对我指指点点,我不喜欢。” 于是她在嘴里打转的话变成了轻轻的一声:“嗯。” 我笑了笑,发现乖乖听话的桃竹好漂亮,好可爱,像一只小白狐狸全身上下都软乎乎的,让人好想将她抱在怀里。 “桃竹。” “嗯?” “我好喜欢你。” “....” “一直呆在我身边好不好?” “....” “算了,大不了我一直跟着你就好了,你甩不掉我的。” “嗯。” 我感觉自己从没有这么开心过,就算是吃遍全天下的美食也没让我这么开心。 虽然,我还没吃遍天下美食,但我想肯定不会比现在更开心了。 我紧紧地抱住她,蜷缩在她怀里,将自己的头抵在了她修长的脖子上,感受着她皮肤下涌动的血流。 一夜无梦。 第 68 章 翌日,我悠悠转醒,入眼便是自己蜷缩在她怀里,被她搂住的景象。 ....虽然一睁眼就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舒缓睡颜,让我十分春心萌动。 但....总觉得这个姿势.... 好丢人。 我不自在地扭动身子,想要从她怀里挣开,可刚刚一动就被她紧紧搂住,让我不得不歇了心思。 哼,用力还不小。 我抿抿唇,伸出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戳了戳。 吧唧~手指轻微凹陷下去。软软的,滑溜溜的,很好玩。 摸起来跟水灵灵的嫩豆腐一样。 我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按压着手指划过她的脸颊,走过平缓的眼角,滑过细软的眉毛,最终来到了她高挺的鼻梁上。 然后....吧唧~按了下去。 噗嗤,好丑。像一头美丽的猪。 她的眉毛不适地拧了起来,上下眼皮烦躁的挤弄,吓得我赶紧收回手,闭上眼睛乖乖躺好。 一息,两息,十息。桃竹像一只懒懒的小猪哼哧哼哧动了动,然后又呆呆的昏睡过去。 等到她呼吸平静下去,我才悄咪/咪的睁开一只眼。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她冰雪融化变得温和的容颜,确定她没醒,才松了一口气。 莫名地,心里有一种奇怪的快感。手指着了魔般躁动地勾来勾去,指尖热热的,点了一团小火似得。 我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又悄悄将手按在她嫩滑的脸上,戳出一个浅浅的小洼。 指尖溜溜转着,仿佛描摹在一枚上好的玉石之上,让人流连忘返。不过,跟玉石不同,温暖的热度才叫人妙趣丛生。 一个分神,不小心戳进了她微微张开的双唇中,酥酥麻麻细细密密,水润润的触感从指尖传到手臂,最后没入我的四肢百骸。 叮~细小的声音响起,指甲碰到了硬邦邦的贝齿,滑溜溜的,水水的,最重要的是热乎乎的。 我很喜欢她软软的双唇,以及被它包裹起来的温热。 像一团火,勾着我想要撬开阻隔一探究竟。 我这么想了,所以这么做了。 然后....被咬住了。 桃竹的呼吸不知何时又活络起来,温暖的热息扫过我的指尖,像羽毛划过,勾的得我痒痒的。 最要命的是那双惺忪带着水雾的柔和双瞳,比春风还温柔却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苛责。 她醒了。 我丝毫不觉得尴尬,被她咬住的指尖也不准备抽出,就这么让她含着。 “早上好啊,桃竹。”我咧开一个灿烂的笑。 她不答,静静地看着我,慵懒而深邃。深邃而躁动。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弯弯的眉眼,挑逗的指尖,将她隐忍的点滴燥热燃烧成熊熊烈火。 而我却只看到了她幽深的眼睛。 突然,天旋地转。桃竹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 “怎么了?”我歪歪头问,对于陌生的桃竹有些担忧。 她不会练什么武功走火入魔了吧! 她确实走火入魔了,但练得不是武功,是情/欲。 我募得睁大眼睛,看着交错相碰的鼻梁,感受着双唇上炙热的柔软,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被吻了????! “桃..”竹。 我刚刚张口呼唤她的名字,想要理清现在的状况。却不想无意间打开的小口,使本就将要沉沦的她,彻底拉下了水。 柔软的滚烫的舌头,就这么戏剧又荒唐的滑入我的口中。 安静栖息的舌头被突然侵入的另一只舌头不轻不重的撞击了一下。滚烫沸腾的热度,让我不禁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就要向后退去。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刚刚想要推开就被她再次紧紧相拥,不由分说地缠绕上来,缠绕又缠绵。 暧昧的水渍声噼里啪啦的响起,似浩大的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逼仄的空间内,舌头无处可逃,被迫地搅动,将主人本就呆滞的意识撩拨地更加朦胧。气息也粗喘起来。 很奇怪的是,明明自己的气息更加深沉厚重,自己的内力更加浑厚精粹,可到了这时,反倒是我先顶不住。 我快窒息了。 求生的本能在脑海中敲响警钟,双手猛得将她推开。我狼狈的大口喘气,还连带着咳嗽了几声。 吓死我了,我都要以为桃竹想将我吞下去了。 我心有余悸地擦了擦红润的嘴唇,看着一旁不动声色甜唇回味的桃竹,脸猛得一热。 “你要把我舌头拽断吗?!”我后怕的咽了咽口水,吐出舌头摸了摸。 还好还好,没断。 她像一匹狼,幽光闪闪的双眸死死盯着我,然后扑了过来,一口咬住我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小舌头。 牙关厮磨,时轻时重地撕扯,啃咬。 “唔嗯唔~”我拼死挣扎。 然而无果,我心一狠,拇指按住她的咽喉,用力一拨,她就下意识吃痛松开了牙关。 而我则趁机缩回了舌头,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 见她似乎还有上前的趋势,我连忙拔出小白龙,威胁道:“别再过来!不然我砍了你!” 呵,就看着我好欺负是不?! 果然,我这么一弄,她便不敢放肆。 “混蛋!”我委屈地哈了哈略微肿胀的舌头,一脚踹开雪屋内壁,远离了人渣桃竹。 “等等!”桃竹也追了出来,但她轻功远远不如我,不消片刻跟丢了我。 穿透层层大雪与刚烈寒风而来的最后一句话是:“白沐!” 我跑远了,跑到了不知何处的山头。 “混蛋!桃竹大混蛋~!!”我对着空旷天空,深不可见底的山谷用力嘶吼。 真他妈混蛋! 垃圾桃竹! 人渣桃竹! 我又气又委屈的一屁股坐在高崖上,将小白龙泄愤的摔在一旁。 桃竹发什么疯!干嘛要强吻我!还咬我!扯我舌头! 我委屈极了,曲起膝盖,将自己可怜的小脑袋埋在膝盖间。 眼睛一闭,谁都不爱! 她有病吧,一大早上发什么疯。我不就戳了戳她的脸吗?生气的话我可以让她十倍戳回来啊。不然让她砍回来也行! 为什么吻我?为什么咬我? 虽然软软的怪舒服,但咬我舌头是怎么一回事? 妈的智障。 我自个儿生了好久闷气,才偷偷抹了抹湿漉漉的眼睛。 不行,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看我回去咬不死她! 又生了会闷气,待我渐渐平静下来,我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捡起一旁被雪掩盖住的小白龙。 这时,我听到了背后细微的脚步声。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双手抱拳,“除非你让我咬”回来。 我转身过去,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那不是桃竹,而是白花花的雪狼。 最要命的是有一群! 我不禁咽了口口水,第一次为自然的力量所折服。□□条雪狼警惕又贪婪的盯着我,而我竟然一无所觉。 我干干地笑了笑,不愧是雪地的王。真的是擅长隐蔽啊! 我抬了抬刀,跟离我最近的一条狼两相对视,倏然而发,一刀斩狼头! “嗷~”同伴的鲜血并没有使他们恐惧,反而激起了狼群凶猛的战意。一时间剩下的狼群从各个方向先后向我扑来,尖锐的獠牙,狰狞的表情,没有人会怀疑下一秒我将会被撕成碎片。 除了我。 我一边猛得一个挥砍,大张大合,一边低旋身子躲避扑向我的雪狼。 狼群配合十分默契,速度奇快不说,力量更是刚猛。我大张大合的挥砍虽然范围很大,速度却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除却一只狼过于心急被我划破肚子之外,剩下的六七只非常理智的躲过了攻击,并且还有一只利爪擦破了我的狐裘大衣。 我不敢怠慢,连忙刺向刚刚着地的那只雪狼,同时抬腿将一旁扑向我的狼一脚踹开。弓着身子躲开从背后扑向我的雪狼,狼狈间总算是没有受伤又解决一只。 还剩下六条。 旋刃,劈斩,小心翼翼的抵抗着狼群的攻击,顺带着抓住一切能攻击的机会,在又是一阵撕打后又解决了两只。 狼没有人的意识,但拥有本能与默契的配合。不知不觉间,它们将我逼向断崖,企图趁我不注意让我栽下去。 对此我只想呵呵一笑,小家伙还是太年轻,谁栽了,白大侠也不会栽! 我提着刀又杀向雪狼,三狼齐出,一狼偷袭,本来不过小伎俩,我轻松解决。 可变故当真是突如其来。 “白沐!”桃竹惊恐的声音如一支利箭直穿我的心神,提好的动作,就随着我这一瞬间的分神慢了半拍。 击退了三只扑向我的狼,却没躲过偷袭的那只狼。 它抱着必死的决心,用尽力气撞着我冲向断崖。 而我....中招了。 就在我即将跌落的千钧一发之际,我点脚一个凌空倒翻身,堪堪甩掉了那只雪狼,让它随着一声“嗷~”摔下了深不可见底的山谷。 “白沐!小心!”还不待我站稳脚,桃竹又非常蠢地打扰了我。 让我又在差点随着另一只狼的扑杀,跌落下去。 我从没见过比桃竹还要蠢的队友!本大侠要是能活下去,我非撬开她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一团浆糊! 看见我没死很不舒服是不是?扯舌头怪! 然而事实证明,猪队友没有最蠢,只有更蠢! 眼看有一只雪狼葬送断崖,桃竹那个蠢货竟然还跑了过来! 这还不完事,还随着她的大吼大叫又引来的一群雪狼! 我??? 你以为她引来的是一般的雪狼吗?不!不是!是狼王,这大雪山上的狼头子! 不想活命,可以把命留给需要的人。 只听一声悠久绵长的“嗷~”,两只正要慷慨同归于尽却被反杀的雪狼,嗖的一声蹿了回去,躲到了明显大别人一号的狼王爸爸的身后。 而傻缺桃竹也成功趁这个间隙跑到了我身旁:“你没事吧?” 呵呵。“你什么时候投靠了沧澜雪狼?” “什么?我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跟我过意不去!”我冲着她怒吼一声。 想把我吻窒息,想扯断我舌头,现在又来拉着我等待跳崖。请问桃竹大姐,您老什么意思? “我....”她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高冷脸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里感谢下一直默默听我们吵架的狼王大兄弟,谢谢它让我说完了临终遗言才“嗷~”得一声,让十几只大雪狼进攻。 这么配合我们的演出,我决定给它几个大金锭,以示嘉奖。 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寒风呼呼地吹,雪狼不要命的扑,我以为我今日会被它们扑下断崖,然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哦不,好娘子。 可我错了。 我是被桃竹拽下去陪葬的。她躲闪的时候没站稳往断崖后倾倒,所以下意识就抓住了离她最近的我。 一时间画面定格,我同桃竹像之前掉下去的两条雪狼哥哥一样 ,一声大喊,就迅速的掉了下去。 值得一提的是,随同下来的还有几株长在断崖侧的雪白的寒心草。 第 69 章 我没死。 掉下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没料到,高崖底下是一条表层结冰的河流。 冰很薄,但砸下去也非常疼痛。虽然我第一时间用内力护住自身的骨头,但是我仍然听到了一声脆脆的轻响。 我腿断了。 害我差点死的桃竹呢? 我没忍心让她死。虽然她很坏,总巴不得我死,但我还是做不到放任她在我面前死掉这种事。 掉下去的一瞬间,我和她调换了位置,把她紧紧护在胸前。那时候我想,如果非得死的话,那就我先死吧。 她还有手下,还有师父,还想当皇帝。 我怕自己护不住她,到时候澜儿下来会跟我拼命。 所以,临坠落前,我用力将她反向往上空抛了一下。这个动作救了她,某种意义上也救了我。 这之后,我就昏了过去,砸破薄冰掉进了冰凉的河水里。 然后.......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 身子好像冻僵了一样,除了脑袋,我感受不到四肢的感觉。 但我并没有第一时间惊慌,反而是被吓了一跳。 虽然我现在跳不起来。 我被她搂着,不对,应该说我跟桃竹贴着,两个人都赤条条的,光溜溜的。桃竹比我高,四肢也比我长,胸脯也比我大。所以她把我环在了臂弯里,两只大白兔在我背后紧紧的贴着,挤压着。 我感觉都要变形了,毕竟别说细小的小茱萸的凸起感,就连她的心跳我都感受的一清二楚。 扑通扑通,像小兔子。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她的胳膊松开一点。一只环住我的腰腹这我能理解,但为什么另一只紧紧贴着我的小胸脯? 而且快勒没了!!! 啧,这个恶毒的女人一定是不想让它成长起来! 我动不了,手,腿,脖子,全都不行。身上只有眼珠子能转转,还有嘴唇也能张开。 我稍微探测了一下自己体内的内力。 还好,最近吃得比较饱,内力很充足。 我庆幸地将内力绕着全身经脉全速转动,当然,一开始有非常明显的阻塞感,但还好,经脉是完整的,没断,没过多久速度就快了起来。 身子也渐渐热乎了。 我最先感到的不是四肢僵硬的触感,而是剧烈的疼痛。 气血逆行,噗得一声,我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躺的不是雪地,是毛茸茸的狼皮。 应当是我闹出的动静太大,桃竹一个激灵就醒了。 她懵了片刻,然后手忙脚乱的将我翻身:“你醒了?” 手忙没问题,脚乱就不好了,她踢着我断裂的腿骨了。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别别别动,腿腿腿!” “啊?”她扭头去看我光溜溜的腿发现了白嫩的脚踝一片紫黑,“你脚怎么了?” “断了。” “断了?!”她大惊失色,慌忙的起身,身上的衣袄混着狼皮掉落下来,露出颀长优美的身姿,“坏了,把你捞上来的时候没发现。” “我现在去给你那些冰块敷一敷。”说着她就□□着身子往外跑。 “回来!” 她停下,不解回头。 “穿上衣服,外面冷。”我道。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微红着脸穿上了衣裳。 “你呢?要不要我帮你穿上?”她道。 我本想摇头,却发现脖子还有些不舒服,只好开口道:“不必了,一会看看有没有别的伤口。” 她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这是一个洞穴,不算深,但胜在可以避风,她穿了衣裳,我的衣裳则湿漉漉的,挂在一旁,全身上下只有这几块狼皮。 这怎么穿? 我默默地紧了紧狼皮,算了,先凑合凑合吧。 她回来的很快,冰块,雪花,都拿了些。 “得尽快出去,不然你这会落下病根。”她一边涂抹,一边道。 “带药了吗?”我问。 “没,谁想到找个寒心草还会受伤?” “你这么想让我死吗?”我调笑道,“咋咋呼呼的引来狼王,生怕我掉不下断崖?” 她的手顿了顿,眼皮子微阖:“我...不是。” “不是?”,我轻哼了一声,“你干嘛扯我舌头?想逼我咬舌自尽?” 她脸一红,没吭气,闷着头给我敷冰。 “你今早发生疯?为什么突然亲我?”我其实老早就想问这个了,虽然我没什么闺中密友,但女孩子家家的关系应该不能随便亲吧。 应该不能的。 她这次没不理我,抬头认真的看我:“你喜欢我吗?” “喜欢。” “我也喜欢。” “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她却不说话了,扯一条布在我脚踝处包扎。 算了,亲就亲吧,其实我还挺喜欢她软软的嘴唇的。要是不扯我舌头就好了。 “寒心草呢?我掉下的时候看到了几株。” “捡到了,放包裹里了。” “有吃的吗?我饿了。” “有饼和馒头。” “不要!” “那你吃什么?”她问。 我想了想,突然想起来害我掉下来的狼,磨磨牙道:“我要吃烤狼肉。”狼崽子们,别让白大侠再遇见你们,不然活剥你们做衣裳! “好....好吧。”,她掏了掏包裹,“火折子还能燃,我出去捡些柴。” “你在这好好呆着,别乱跑。” “行了,我知道。”没衣服穿跑什么跑? 桃竹的效率一点也不高,光柴火就捡了好久,更别提后面肢解狼了。半个时辰后,桃竹终于磨磨唧唧地烤熟了一条大狼腿。 “给。”她将狼腿递给我。 我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没尝出什么味道,非常朴实的肉味。 “怎么样?”她问。 我将肉嚼碎了咽下去,砸吧砸吧嘴:“没味道,能吃。” “又没带调料,当然没味道。”她理所当然道,实际上松了一口气。 我淡淡地笑了笑,没说破。 就这样,日子再养伤中不咸不淡地过了三日,两头狼也差不多吃完了。脚踝虽然还非常疼,但一蹦一跳地还是能走。 更何况我还有轻功呢。瘸了腿也没事,顶多走的时候小心一点就行了。 这样,第四日,我们顺着小河流一路往下游走去。 水往低处流,绕着河流总能下山,只是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极其隐秘的湖泊。 “这偏僻的山崖底竟然有一处湖泊。”我支着长木棍,甩开桃竹的搀扶,一蹦一跳的凑近了过去。 “小心,别摔着。”桃竹赶紧跟上继续扶着我。 我嫌弃道:“别扶我,又不是不会走路的娃娃,摔不住。”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也不曾甩开她。 “我知道。”她附和道。 我白了她一眼,扭头就看见湖水中央有一个冰雪凝成圆岛,中间还冻着一朵小莲花。 有趣的是莲花不是白色,也不是粉色,而是纯黑的。 跟绿色的荷叶趁起来异常怪异。 “你看,湖中央有一朵黑色的莲花哎!” “黑色?”,桃竹好奇的顺着我的视线望去,“我看不清。” “啧,你怎么眼神那么差?这么近都看不清。”我不屑道,但话里话外充斥着得意。 “行行行,白沐最厉害。”她笑道。 “我本来就厉害。”,我没好气道,“别用哄孩子的语气跟我说话。” “好。”她眉眼弯弯。 我挑了挑眉,发现桃竹近几天笑容越来越多了,跟刚开始到蜀郡那段日子比可真是千差万别。 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当时她还想掐死我呢。虽然这事情是我先错了。 还有后来想趁我重伤将我赶走,那真是我一辈子都不愿想起的记忆。 她真是个混蛋。 “等着,我去把莲花摘过来,让你好好瞧瞧。”我笑了笑,将拐杖扔给桃竹,不顾她的阻拦点水而飞。 其实也不是真的点水,不过是眼神好,看到了水面下的荷叶和碎冰罢了。 四周都是高耸的断崖,谷底本来就面积不大,这湖泊也就没多大。几乎两个眨眼间,我就已经到达了湖心的小冰岛。 令人惊讶的是,冰岛确实是冰岛,荷叶也确实被冰层覆盖,但....莲花却并非如此。 这是一株并蒂莲,一朵黑花,一朵白花。花瓣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如星辰般闪耀,瞧起来跟被冰冻了一般。 花心透着幽幽微光,一深一浅,两相交叠,如同熊熊燃烧的业火,将世间万物化为灰烬。 珍宝。 看见它全貌的时候,没有人会怀疑,这是一株至宝。 我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缓缓蹲下,抚摸上带着幽蓝色丝线的深绿花茎,感到了刺骨的冰凉。 我认真的思考,要不要将莲花的荷叶也带走。毕竟这并蒂莲一看就知道是个宝物,那想必荷叶也不会是什么平凡的东西。 可是....这朵花从冰层中长出,花茎尚未被冰冻,荷叶却是完完整整的被冻在冰层里。 这冰层看着那么薄,还不到一指厚,谁知道我敲碎的时候,荷叶会不会跟着碎? 当然,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思考多久就被迫停止了。 冰碎了。 毫无征兆地碎了。 裂纹遍布冰岛的时候,我眼疾手快的将莲花从花茎切断,然后在冰岛碎掉的一瞬间踏着冰块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冰层之下突然蹿处一道黑影,直袭我手中的莲花。 蛇!一条手腕粗的幽蓝色水蛇! 它快的像一道残影,破冰而出! 我想都没想,抬刀就挥砍,几乎用尽了我最快的速度。 可竟然被它躲过了! 我心下一惊,扭头就跑。这条蛇绝对不是什么善类,鬼知道要是被它咬一口会不会当场毙命! 我拼劲全速,照着先前的路线原路返回,可仍然快不过水蛇。 没办法,一只脚怎么说也太勉强了。 只听咻~得一声,一丝透明的水线从水蛇口中吐出,径直向我冲来。 我眼皮跳了跳,我敢发誓,这绝对不会是普通的水! 当即凌空一个翻身躲过。 踏过碎冰之时,脚踝倏然一抹极其轻微,又极其快速的疼痛闪过,吓得我赶紧全力飞向高空。 像是算准了我的动向,那条幽蓝色水蛇,也穿破水面,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射向我。速度之快,让我避无可避! 如若被咬中,我必死无疑! 求生的本能让我抛弃了并蒂莲,当即将它抛向前方。 庆幸的是,那条水蛇看到这一幕也不再进追着我不放,身子临空蜷缩,猛然咬向并蒂莲。 机会来了! 我飞速凌空一斩,内力全开,险之又险地在水蛇碰到莲花之前,以剑气将它击退。 击退? 没错,那条水蛇虽然不过手腕粗,但是皮是真的硬!一刀砍下去,跟碰到石头一样!而且速度极快。 最终也只有剑气碰到了它,将它从空中打落。 而我则趁机夺过并蒂莲,一个翻身,稳稳落在了岸边。 尽管如此,我也不敢托大,抓住桃竹就往下流跑,一直远离的小河,来到豁然开朗的平坦雪地,才停了下来。 第 71 章 “师父?!” “哼,死丫头,上来就砍我,你可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儿!”他嘴上气冲冲地说着,手上却是小心托着,像照顾孕妇一样将我扶到桌边。 “哎呦,你可吓死我了。”,我后怕地将刀甩到桌子上,“我还以为哪来的歹徒要来拿我命呢。” “呵,怎么还怨我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虎口,“你个小兔崽子,力气还不小。” 我摸摸鼻头,讪讪笑了笑。 “你小家伙不错啊,这把刀真不错。哪来的?”他顺手拿起我甩在桌子上的刀,眯着眼睛打量起来。 我得意地扬扬脑袋:“桃竹送我的。” “呦,可以啊,小兔崽子混得不错嘛。” “那是。”我高兴地甩甩脑袋,心里美滋滋。 见他还拿自己皱巴巴地手乱摸小白龙,突然就觉得有些碍眼:“别碰了别碰了,我的,不给你!”言罢就将小白龙夺了过来。 “哼,我还不稀罕呢。”,他摆摆手,眼珠子一转又问,“哎,我给你那把刀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咽了口口水,支支吾吾道:“放....放....放起来了。” “放起来了?”他眯眯眼睛,捋了捋灰不拉机的胡子,“真的?” 我心虚地别看眼,逞强道:“真,真的,比真金还真。” 他吹胡子瞪眼:“放屁!”大手一挥,活动活动肩膀,“兔崽子,我看你是皮痒痒了,要不要我帮你松松筋骨?” “别,别!”我连忙摇头,“我说我说,糟老头子脾气怎么还这么臭....” “诶,我说你这嘴怎么这么欠啊!”他上来就揪我耳朵。 “哎呦哎呦,死老头子你给放手,疼疼疼,....错了错了,我错了。” “哼,出来浪一年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咬牙切齿地搓搓耳朵,小声嘀咕:“没一年呢。” 见他又要发作,连忙道:“刀断了。” “什么?!”,他蹭得一下起身,“断了?!”作势就要打我。 我连忙后退。 就在这时,门被砰砰砰敲响:“白沐?” 我眼睛倏然一亮,小跑过去开门,却被一把拉住。 “别暴露我!”糟老头子急急贴着我耳朵道,言罢一个翻身,上了房梁。 我皱皱眉头,嘟囔着去开门。 “白....沐,呃....你屋子里什么声音?”桃竹说着,往我屋子里瞟。 我往屋里看了一眼,撇撇嘴道:“一只老鼠而已。” “老鼠?”她狐疑地看着我。 我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就是臭老鼠,已经被我打死了。” “....好,好吧。” “嗯。” “....” “还....有事?”我问。 “....没了。” “哦。”,我啪唧一下准备关门。 却在关上前被她拦住。 我疑惑地看着她,“不是没事了吗?” 她尴尬地点了点头,别开视线,“你....一会儿过来睡吗?” “啊?”我诧异道,“为什么啊?” “呃....你屋里有老鼠。”她说得理所当然,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一样。 “死了啊,刚打死。”我有些心虚地猫了一眼房梁,觉得一会老头肯定要打我。 “....脏。”她一本正经道。 我:“....” “行吧,一会儿我过去。”然后将她送了出去。 我刚关上门,后脑勺就是一疼。 “兔崽子你才死了!” 我揉了揉脑袋,暗搓搓做了个鬼脸。 “你怎么跑到着了?爹娘呢?”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让我去武威好找。” 我敛了敛眉,垂眸不语。 他将我的反应看在眼里,收起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绷着个脸问:“怎么了?出事了?” 我咬了咬唇,点了头。 “到底怎么了,别憋着!”他压着声音急切道。 我嘴一瘪,眼睛酸溜溜的:“吼什么吼,死了,死完了!”言罢,鼻腔一涩,苦苦的。 他被我一句话恍回了神,扑腾一下坐了回去:“这....不....不应该啊。” 不应该?我简直被他气笑了:“死老头,你说什么不应该?我犯得着拿这种事情骗你?!” 要不是现在药效还没过,我真要抄起家伙跟他砍个你死我活。 他没了理,张张嘴不再说话。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之中,他沉默他的,我发呆我的。 良久他嘴唇翕动,挤出来两个字:“抱歉。” 我轻哼一声,不做言语,心里头的气倒是消了不少。 “今儿个来干嘛?”我适时给他找个台阶下,也不愿再提这事。 他恍然惊醒,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对对对,你姐,你姐来找我了。” “什么?!”我蹭得一下,站了起来,“老头子你别骗我!” 他有些不悦,但也没发作,强忍住道:“我骗你个兔崽子什么!你姐就在西安平,今日就是她拜托我来找你的。” 就在....西安平! “她....没事,她没事....”我细若蚊吟地念叨。 这一刻我倒下的天,好像又补上了一个天柱。 我以为他们都死了,以为这世上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尽管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但我至今仍能清晰地描摹出那乱糟糟的白府,虾青色的地板上干涸的褐色血迹,以及....泡在水里的腐烂尸体。 真的糟透了。 我感觉心都被撕烂了。 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我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我会疯的。 我真巴不得时间能倒流,让我重新回到五年前。我一定不会再离家出走了,什么狗屁武功,去他妈的武林绝学。 我只想跟他们在一起,好好的。 “你....说得真的?”,我说出话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多么沙哑,多么悲痛,“她,她还....活着?” 糟老头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叹息般:“好好的,她那日来找我了。” 我又笑又哭,瘫跪在地上,又是擦泪又是捂脸,手舞足蹈的像个疯子。 “太好了....太好了。” 过了一会儿,我哽咽着嗓子:“带我,带我过去,我要....见她。” 糟老头蹲下来,用自己干瘪的手背拭去我的泪水:“傻丫头,别哭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整理整理好好见她一面,地址就在纸条上。”说着递给我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我嘴一瘪,接了过来。看着纸条上熟悉的隽秀字体,那种酸溜溜的感觉又上来了,我咬着嘴唇,狠狠地点了点头。 “哎,那我....先走了。”他道。 “等等,”我胡乱抹了一把脸,噔噔噔跑到床头,巴拉巴拉包裹,掏出了断剑,“这剑还给您,我....我没保护好,不配拥有它。” 他眷恋地摸了摸残存的半截剑身,摇了头:“收着吧,我这糟老头也不配。” 也不配吗? 我想问,去发现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真跟梦一样,活着呢,真好。 我默默立下誓言:余生,我定要保护阿姐。 这一次,谁也别想夺走她! 我擦了把脸,急匆匆地去找桃竹,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出门时,腿突然闪过一阵剧痛,我疑惑停下,踢了踢腿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走去了桃竹门前。 “砰砰砰” “桃竹,我来了。” “嗯,来了。” 她打开门,见我穿着中衣,松了口气:“怎么才来?” 我笑了笑,没答,拉着她往屋里走,笑嘻嘻道:“我给你说个好消息。” “好消息?”她挑了挑眉,“什么事呀,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我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捂着嘴:“有,有吗?” 她静静地看着我,缄默不语。 我扑通一声躺在床上,咕噜咕噜翻滚两边:“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桃竹跟着坐在床上,十分....宠溺又无奈地拉住我:“别傻了,到底怎么了?” 我抱着枕头又滚了两圈,一把将桃竹拉了下来,抱着她像条砧板上的鱼一样左右扑腾。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我不是一个人啦,哈哈哈,太好了!”我扑腾累了,趴在她胸口,累得气喘吁吁,但心里开心得快跳起来了。 想想阿姐现在就跟我在一个城里,两个人相距不远,心里就暖暖的。 说不定她现在也在想着我呢! 她将手轻轻抚上我的背,给我顺了顺气,“别闹了,好好说话。” 我趴在她身上好好平静了情绪,舒缓了表情,娓娓道:“我姐还活着,她来找我了。” 桃竹闻言一顿,呼吸都屏住了。 我笑了笑:“你知道吗,我当时看见爹和兄长的尸体飘在院子后的湖水上时,我有多难过,有多后悔。” 桃竹将手收了下去。 “我巴不得死了的是我,巴不得立马自尽化身鬼魂,趁着他们还没走过奈何桥,再把他们给拉回来。” “他们多好啊,从来不强迫我做任何事,我说不读戒律,说不学女红,说不跳舞,他们都不难为我。最关键的是,他们都爱我,我感得到的。” “唯一一次,他们反对我,是我想学武的时候。爹爹说什么都不肯,可他们不知道啊,我已经被宠坏了。” “我写了封信,跟着老头子就跑了。五年啊,我对他们不闻不问。你肯定没见过我这么混蛋,这么不孝的吧。” “你....没有。”她呼吸有些紧促。 我双手撑起来,俯视她:“我有,我真的有啊。我混蛋得很,被宠坏了哦。” 我苦笑着:“所以,我好后悔啊。好内疚啊。信誓旦旦的答应老头子,我的刀是保护我挚爱的。可我谁都护不住啊。” 桃竹:“你护住了我。” “你?”我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凝视着她眼里的认真。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护不住你的,你个大骗子,总把别人耍得团团转,你护住我还差不多。” 她别看视线,不敢跟我对视。 我又将她的头掰了回来:“没事的,你骗我,我不怪你的。我心甘情愿被你骗。” 她眼睛闪了闪,抚上我的眉眼:“傻瓜,别信我。” 我撑累了,又趴了下去:“明天我就把我姐接过来,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照顾她。这一次,谁也别想夺走。” 我发现她身子有的抖,问:“你怎么了?” 她道:“没事,我就是....有些累了。” 我感觉的到她低沉的情绪,安抚地蹭了蹭她:“别不开心,我不会丢下你的。我说了要一直跟着你,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她逃避般推开我,躺在了一旁涩涩道:“别....别说了,睡吧。” 我乖乖脱了鞋子,被子一卷,将我俩牢牢捆在一起:“睡吧。” 一夜,我俩谁都没有安心睡过去,就这么沉默地靠在一起, 第 72 章 翌日一早,天还未明,我就起床梳洗打扮,将自己整得漂漂亮亮的。 桃竹也没怎么睡,所以就顺势起来帮我了。 “桃竹,你这个簪子好好看啊,能不能借我用用?”我拿起盥洗台上的一根绛紫色簪子,晃荡两下问桃竹。 桃竹摸了摸,摇摇头道:“这个太庄重了,不适合你。” 我瘪瘪嘴:“怎么不适合?我感觉挺好的啊。” 话说到这里,我突然脑筋一转问:“你是说我不正经?不够庄重?” 她没答,拿起了抽屉里一只水蓝色簪子,插入头发,看了看道:“还是这种好一些。” 我晃晃头,听到簪子下坠放的绿色宝石叮铃铃碰撞的声音,感觉又吵有幼稚。 “太幼稚了,一走路还叮叮响。”我伸手将它拿下,换了另一个没有下坠宝石的绛紫色簪子,“我就要这个。” 桃竹有些失落地接过,将绛紫色簪子给我戴了上去。 我臭美地左右看看,怎么也看不尽:“白大侠不仅武功高强,还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呢。” 桃竹勾勾唇,附和道:“确实。” 我仰起头,吧唧一下在桃竹嘴唇上轻飘飘地亲了一下,转瞬即逝。 “大美人亲你了,开心不开心?”我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似乎被我吓住了,呆滞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双目空灵地看着我。 我伸手在她眼前摆了两下:“喂喂喂,高兴坏了,脑子给弄傻了?”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把按住我的后脑勺,急迫又莽撞地吻我。软绵绵跟抹了药似的舌头吧嗒一下就撬开我的嘴唇,在我口腔中肆虐一番。 “嗯....”我又舒服又怪异地闷哼一声,尽可能回应她。 一吻,两吻,足足亲了四五次,她才将我松开。 “咳咳....”我拍了拍自己快要窒息的胸腔,没好气道:“怎么这么凶?下次不给你亲了。” 她擦了擦嘴边的银丝,吞吞嗓子没说话。 “怎么回事啊你,亲都亲了还一副欠债脸,搞得跟我强迫你了一样。” 她垂了眸子,任我数落,不吭不响。 我登得一下,火气就上来了:“你是蠢货吗?昨夜开始就心事重重的给谁看啊,伤心难过一个人去一边,别在我面前碍我眼!” 她攥了攥手心,在我以为她要发作的时候,上前将我抱了个满怀。 我身子一僵,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这骗子怎么了?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别....别离开我。”她勒得我快喘不过气来。 我冒着窒息的危险,轻哼一声,回抱住她,一下又一下地安抚她。 “白大侠跟你这种骗子才不一样,说了一直跟着你就一直跟着你,才不会骗人呢。” 她又沉默了。 我想了想,脑袋瓜突然就开窍了:“你该不会是怕,我姐回来之后,我就抛弃你吧?” 感受到她身子一僵,我笑了笑:“臭骗子担心什么呢,有了姐姐我也不会冷落你的。” 良久,她才十分轻声道:“嗯。”然后将我松开。 我揉了揉她紧皱的眉头笑道:“好了好了,别愁眉苦脸了。” 然后捏着她的脸捏出一个笑:“这样子才好看。” 折腾完了,我拍拍她的肩膀,扬声道:“好啦,我要出发了,天还早,回来好能一起吃个早饭。” 刚没走两步,桃竹又叫住我:“白沐。” 我疑惑地回望她。 她欲言又止地张张嘴,最后一咬牙问:“你....你还喜欢我吗....”只是不知为何,话音到后面越来越小。 我本想不屑地轻嗤一声,但看着她紧张的样子还是好好答了,“当然,我喜欢你。” 她动了动嗓子:“那....我....我娶你如何?” “娶娶娶我?!”我脑子嗡得一下空白,十分不知所措。 我虽然知道,我俩之间互相亲吻的关系早就不是寻常闺中蜜友能做的,但.... 女子之间还能成婚吗?! 这....会不会有些太惊世骇俗了了.... 我动动嘴唇,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眼中亮闪闪地期待渐渐暗淡了下去,静静地站在那。 气氛一时间尴尬又诡异。 “好了,你去吧,别耽搁了时间。”桃竹主动打破沉寂,扯出一抹勉强又难看的笑容。 “我....”我苦恼地开了口,但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没....没事,你....就当我胡说八道的。”她故作轻松,“去吧去吧。” “真的?”我狐疑地看着她,总觉得怪怪的,刚刚的口气不像是开玩笑的吧.... 她猛地点了点头,直接将我轰了出去:“别磨叽了,你姐都要等不及了。” 一说到我姐,我心思立马就跑远了,满脑子都是有个家人还活着的事情,噔噔噔就蹿了出去。 所以我并不知道,待我的脚步声渐远之后,桃竹颓然又无助地坐在了一门之隔的地上,沉默着落了泪。 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哭,上一次已经是十一年前了。 出了客栈,我直奔阿姐住的地方。说来也巧,她住的客栈离我们住的就隔了条街。如果那日我们在往前走走,大概就能碰上了,也不会有这一个多月的事情了。 不过,总归是没错过。 一个飞跃,我稳稳落在了客栈窗前的一棵树上,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 我笑了笑,拍拍脑袋,上前轻轻瞧窗户三声。 片刻之后,窗户被打开了。 一瞬间,我心里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先问好,还是先叙旧,还是先解释自己离家出走的事情。 突然有些后悔手这么快,应该先好好想想再敲的。 可没想到,开窗的不是阿姐,是老头子。 我:“....” “呦,来得挺早啊。”他皱着个黄脸,咧嘴笑,还露出一嘴大黄牙给我看。 我忍住骂人的冲动,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几个字:“你怎么在我姐屋子里?” 他理所当然:“废话,保护她。” 保护?我眯了眯眼睛,“所以这就是你偷看年轻女子的理由?” “别乱说啊,是你姐拜托我的,怎么还怪我了?”他有些不满。 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沐儿?”他背后一声软绵绵的声音响起。 我赶紧推开老头子,一个翻身蹿了进去。 “沐儿!真是你!”,下一刻我就被拥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是她,真的是她。软软的,暖呼呼的,真正的大活人。 鼻子一酸,我就有好多话想说,想告诉她,我错了,我不该丢下她们,我好想她们,我好内疚,我.... 可到头来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想就这么抱着她。 “你长高了,真是好久不见了。”她说的宽慰,还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捏了捏我的脸,“都长成大姑娘了,变成大美人了。” 刷啦,我忍不住了,泪水哗啦啦地往外流,腿一软,我跪了下去。 “我....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该离家出走的,我好想好想你们啊,好想的,真的....” 她也跪了下来,搂住我的肩,点了头:“嗯,我知道,我们都知道的。” 我摇摇头,金豆子刷啦刷啦四处飞扬:“我赶回去了,接到信就回去了,我不知道,我找不到你们了。爹....爹和阿兄的尸体好冷....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故意的....” 她鼻子也算了起来,抵住我的额头:“乖,乖,不哭了....不怪你,真的。” 不怪我?怎么能不怪我?我这么混蛋这么该死,该怨我的,该恨我的。 她抬起手,擦掉我的泪水,“爹娘他们,还有我们,都不怨你。爹爹很后悔,当初反对你学武,他们早就原谅你了。不,他们本就不怪你。” 她亲昵地蹭蹭我的脸:“活着就好,都过去了。乖,别想了,别哭了,爹会伤心的。” 我打了个哭嗝,瞪着眼睛不哭了。 她看见我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只手覆上我的双眼,轻轻揉了揉:“红得跟兔子似得。” 我吸吸鼻子,“兔子就兔子了,只要姐姐好好的,我当一辈子兔子都好” 她刮刮我红彤彤的鼻子,笑道:“我才不要,我可没有一只兔子妹妹。” 兔子妹妹。 我咯咯咯笑了起啦,“那就不当兔子,好好当姐的沐儿。” 她拉过我,让我枕在她的胸口,一下一下地抚摸我的背,“阿姐好开心啊。”她说的怅然。 我轻声道:“沐儿也很开心。” 过了一会,她停下了抚摸的手:“沐儿,阿姐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帮阿姐找回娘亲好不好?” “什么?!”我猛地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阿姐。 她目光坚定地与我对视:“娘亲被抓走了。” “怎么会!”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她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道:“那日,武威快守不住了,爹将我和娘先送了出来。” “送了出来?”我不可思议道,脑子里突然闪过在金城遇到的小将军徵陇延的话:我遇见了一个姓白的女子。 又猛然想起,白府里只有爹和兄长的尸体,我那时以为阿姐和娘亲被匈奴抓去杀了,没想到....她们逃走了!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那日我们出来之后就往华山跑,准备去找你。却不料还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一群黑衣人。” “他们都很厉害,上来就将我们绑了。我当时以为遇到了山匪,但不是,他们压着我们就往蜀郡去。” “蜀郡?为什么带你们去那里?你怎么知道?”我一把抓住阿姐的肩膀。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也不知道为何。蜀郡还是他们中间休息的时候,提到的地方。” “那你怎么逃了出来?娘呢?” “我们趁他们去城里买东西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只是不巧被发现了。娘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我先逃了出来。” “然后呢?” “然后,我就拼死拼活往华山去,好不容易找到你师父,崔瑁前辈,却得知你已经离开了。” 我恍惚地点了点头:“没错,当时我有一封娘给我的信,我就草草离开了。” “信?”她抓住了重点,疑惑道:“什么信?” 我奇怪的看着她:“就是一封让我赶紧回去的信,还说想我了。怎么了,有问题吗?” 她点了点头:“娘根本没给你寄过信,匈奴一早就打过来了,娘不可能在这个时间让你回来。” 我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不可能!那确实是娘的笔迹没错!” 她摇摇头:“我听崔前辈说,你是七月离开的,可匈奴五月就不安生了,六月多已经打到武威了。也就是说,这信写的时候大概是娘第二次被抓之后了。”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逼迫娘亲写信,故意将我引出来?”我道。 她不可置否。 被抓之后才写了这封信,那这信,不就是为了阻拦阿姐找到我吗?! 我不禁攥紧了手,是谁?究竟是谁!真是打了一盘好算计! 但事情远没有我想的简单,阿姐拉了拉我的手,又道:“你可知匈奴为何那么快突破了边关?” 我摇摇头,不明白为何她要提这个。 她继续道:“驻守边关的军队出了叛徒,有人连夜大开长城城门。” “什么?!”我不禁语气激奋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些都?” “那军队的将军,是爹的朋友,他连夜逃了出来。” 第 73 章 连夜逃了出来.... 我不可置信地愣了神,脑子飞快旋转着。 勾结外敌,匈奴破关,娘被抓走,调我离开的书信.... 我有一种预感,这一切的一切都并非偶然,而是一场预谋,一局很大很大的棋。 而我们则是棋盘上不起眼的棋子。 可....为什么要抓娘亲和阿姐呢? 我想不明白,难道娘亲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或者,她知道什么? 不懂。 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可真不好。 并且可笑的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曾经离娘亲应该非常非常的近。毕竟,蜀郡就那么大。 我甩甩脑袋,将脑子里繁冗复杂的思绪甩开,郑重地点了头:“阿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回娘亲的。” “我这大半年里认识了很多人,蜀郡城的太守....他爹,统领三军的大将军,长沙国的王爷,还有幽州一代的太守,我去拜托他们肯定会很快找到娘亲的下落的。” “真的假的,沐儿怎么会认识这么多大人物?”阿姐眼珠子瞪得圆鼓鼓的,显然不太相信。 我拍拍胸脯得意洋洋道:“我这阵子可是走南闯北,劫富济贫,惩奸除恶呢!如今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走南闯北,劫各个富家济“贫穷”桃竹,杀各个跳梁小丑然后一不小心把命抵给了桃竹.... 各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个人物了。 至于有头有脸? 你瞎吗?没看见我的头和脸? 阿姐还是有些半信半疑,我又道:“阿姐可知道桃竹?” 她有些迷茫,显然不认识。 行吧,她这个反应我也不奇怪,毕竟平日里也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 “那药云间知道吗?”我又道。 她这次倒是点了点头,“好多地方都有这个药馆。” 我十分得意地扬扬脑袋:“那是她开的,遍布整个大汉。等我拜托一下她,让她关照关照,想找到咱娘亲还不容易?” 她闻言一怔,眉间飞快染上欣喜,“太好了,沐儿真了不起,还认识这种贵人。”说着,上来就将我抱在怀里,使劲蹭了蹭。 不过下面的话倒是让我愣住了:“对了,沐儿跟桃姑娘是什么关系,朋友吗?不太熟的话,人家会不会不帮咱们这个忙啊。” 什么关系.... 鬼使神差的,我想起了刚刚临出门前桃竹的话:我娶你如何? 脸上登得就是一热,感觉耳根子都烧软了,“姐姐。” “嗯?” “女子亦能....相爱相守,结婚吗?” 我说完这句话,明显感觉到阿姐搂住我的手僵硬了起来,连带着刻意压制的呼吸,显得十分....惊愕。 也是,我这话前后联系也太明显了,是个人都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过,我也十分紧张,默默地攥紧了衣袂,有些害怕她的答案。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点也不想听到阿姐否认的答案。 我想....让她同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姐逐渐放软了身子,轻缓地梳着我的背,声音也软软的像丝绸,“有些女子好女风,称为磨镜。男子间称为分桃。所以女子成婚....应当也可以吧。” “真的?”我有些激动,不知觉松了一口气。 “沐儿....喜....喜欢她吗?”她有些艰难的问。 我脱口而出:“当然了。” “哪种喜欢?”她又问。 哪种?我不解地看着她,头也半歪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道:“喜欢姐姐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姐姐对我这么好,我当然喜欢了。” “那我跟她,你更喜欢谁?” 这次我说不出话了,桃竹....跟姐姐,这两人如何比较?而且比起来怪怪的。 但为了不让阿姐伤心,我还是道:“更喜欢阿姐。” 她显然明白我的意思,无奈地揉了揉我的头:“不知道就不要硬选一个了。那我换一个问法,你对她跟我的喜欢一样吗?” 这次我更懵了,什么玩意儿,喜欢还要分类? 她也有些苦恼,解释道:“就是,想靠近她,对她好,为她做一切都愿意,这种喜欢和一般的喜欢....不一样,类似....男女之情?” “可....我也想对阿姐好,愿意为阿姐做任何事啊。再说了男女之情是什么?” 阿姐挠挠头,显然被我问住了,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 “这....这不一样,这是亲情。”她试着挣扎。 “为什么跟她不是亲情?”我问。 “因为你俩没血缘。”她答的肯定。 “那收养的女儿和养父之间也是男女之情?” 阿姐的脸倏然红了,连忙捂住我的嘴:“不是!不....不是!别乱说。” “算了,阿姐没喜欢过女子,不明白这种感情。”她认输了,言语间透露着颓然。 “那我不能跟她成婚吗?”实话说,是比较关心这个。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这....还是弄清楚你对她的感情....比较好吧。在弄清之前也不要有逾矩的行为。” 我想到了什么,又哭丧着脸道:“那怎么办,我们都....都亲亲了。” 这话一出,阿姐实在装不下去了,立马炸了:“什么?!亲....亲....亲亲了?” 我红着脸点头,“还....还咬舌头了。” “你你你你你....”她指着我不知道说什么。 “那你们....行房了没?”她吞了口口水问。 “行房?那是什么?” “就....就是,脱了衣服一起....一起那什么。” 脱了衣服一起那什么? 所以那什么是什么?!阿姐啊,能不能说清楚哇!你这样,妹妹也很慌啊! 突然,我想到沧澜山上那日,我俩都光溜溜地贴在一起。 我感觉自己的脸一定滚烫滚烫的,结结巴巴道:“是,是不是还要,要贴在一起?” 阿姐一听,恨铁不成钢戳了戳我的脑袋:“糊涂啊,沐儿糊涂啊!你,你们,怎么就....就那什么了啊!” 我现在十分欲哭无泪,我哪知道啊,我不过被迫被她救了出去!哪里知道一觉醒来就跟她赤条条地贴在一起啊! 心里十分委屈:“我....我是被她强迫的....” 阿姐听了,感觉已经要原地升天了,她抓住我的衣领:“你说什么?她强迫你了?!” 我十分冤屈地点了点头,“我当时昏过去了,醒,醒来就已经跟她....那什么了。” 阿姐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脸上表情可谓风云变幻,良久,牙缝里才蹦出几个字:“走,带我去找那个混蛋!”言罢拉着我就要走。 我看见阿姐这么生气,心里一个咯噔,赶紧拦住她:“阿姐,你,你别生气。我不怪她的。” “不怪?”阿姐怒极反笑,戳着我的胸腔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她把你强迫了,就没人会要你了!你只能跟着她了!” 只能跟着她?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嘀咕,“怪不得,怪不得她今早说要娶我。”原来打得这个主意! 阿姐听到我的话,脸上又是一阵变化莫测的表情,“强夺强娶?好,我今日非要剥了她的皮!” 之后,我便被阿姐拉着,气势汹汹地往客栈回。 与此同时,正在亲手下厨做饭,想要讨好一下对象姐姐的桃竹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然后默默地加了一件衣裳。 一上楼,推开门就看见乖乖坐在桌前的桃竹,以及桌子上一盘盘异常豪华的饭菜。 “她就是桃竹?”阿姐偏头问我,说到“桃竹”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不屑的像骂人。 我还沉浸在“没人敢娶我”的阴影下,闻言扫了一眼,然后失落地点了点头。 呵,事到如今,我竟然还不怨怼桃竹.... 唉~我自嘲地叹了口气。 阿姐二话不说,放开我的手,上去就是一顿揍。 早早听到暗卫的消息,准备迎接对象姐姐的桃竹莫名其妙就被扇了一巴掌。 还不待她回神,对象姐姐已经连打带踹的招呼上去,口中还骂着脏话。 同样被愣住的还有澜儿,许离黎,以及房梁上的一众暗卫。 澜儿回神最快,离桃竹距离也最近,见自家主子被打,拼了命地冲上去,跟阿姐撕打起来。 房梁上的蜻岚立马掏出刀刺向阿姐,一众暗卫全部跟随着冲了下来,那架势箭直恨不得把阿姐片成一片片肉。 许离黎适时的掏出了一瓶金疮药递给了桃竹:“主子!我这有药....” 我尽管还沉浸在“嫁不出去”的阴影里,但怎么可能看着姐姐被她们伤到?当即二话不说抄刀迎了上去,加入了撕斗之中。 当然,没有任何意外,是我一个人压着她们一群人打。 “住手!”桃竹拍开了许离黎递过来的金疮药,擦了擦出血的唇角,爬了起来,“都给我住手!” 话音刚落,一众暗卫立刻停了手,而蜻岚则十分不情愿的挣扎了一下,然后也不甘地放下了刀。 见她们不再攻击,我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停下了飞舞的刀刃。但刚刚的事情给了我一个警惕,我默默地将阿姐护在身后,后撤了一步。 桃竹穿过暗卫,走到了我面前。尽管有人阻拦,但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 她静静的看着我,眼底的伤感仿佛就要化成泪水落下来一样,“你....都知道了啊。”话语中不是疑问,而是难过又克制的陈述。 我一直以为桃竹是一个强势的人,尽管她没什么武功,但却冷得让人心惊,野心更是比天还大。从来没想到过,她也会这般。 “嗯。”我垂下眼眸,轻声的回答,又不自在的后退一步。 她伸出手想要摸一下我的脸,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强行放下了。 扑通一声,她在我跟前沉沉的,重重的跪了下去。两手一拜,匍匐在地上,恳切道:“是我做的,对不起。” 她这一前一后两段声音,像一座山,砸到了我的心头。仅一刻,就让我溃不成军。 说真的,这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她要我的心脏,我都能现场给她剜了去。我差点就要扶她起来,告诉她,我不怪你了,想要就拿去吧。 可我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后阿姐给打断:“呵,事已至此,还道歉?你不会以为道歉有用吧!勾引我妹妹的狐狸精!” 第 74 章 “勾引我妹妹的狐狸精!” 她这话一说完,匍匐在地上的桃竹立刻起了身,表情是不加掩饰的懵逼,“什么?” “什么?你还敢说什么?”阿姐的火气噔得一下就起来了,“你骗我妹妹年少无知,趁她昏迷之时,强行与她...与她行房!你还想装傻充愣?!” 这话一出,全场除了我和阿姐以外,所有人看着桃竹的目光古怪又耐人寻味,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主,主子?”许离黎吞了吞嗓子,“要不要....这么刺激?” 桃竹先是一怔,然后猛然站起,对着自己的下属张牙舞爪地大喊:“没有!没有!我没有!她胡说的!” 实话说,我现在十分的委屈,也非常后悔。我感觉自己刚刚的眼睛是被狗吃了,才会觉得要原谅桃竹。 被她强上了不说,完事还不承认??? 妈的,嫖客嫖完还他妈给钱呢! 我眼睛一酸,就哼唧着靠在阿姐的怀里。要不是现在哭出来很丢人,我肯定哭唧唧地扑到阿姐的怀里,求安慰抱抱举高高! “呵!”阿姐咬牙切齿地重重嘲讽,“怎么,你自己干的好事,竟然还没脸承认?” 她拉住我的手,将袖子捋上去,露出一小截皓腕,“我今天就拿出证据,看你如何....”狡辩... 后面的话被她硬生生嚼碎了咽到肚里,她死死捏住我的胳膊,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守宫砂?!你守宫砂为什么还在?!!” 守宫砂?我瞥了瞥胳膊上浅浅的朱红色原点,一脸茫然,“什么守宫砂呀?这不是胎记吗?” 语毕,全场沉默。我也顺利地看到了阿姐脸上晦涩不明的表情。 要我说,真应该把今日列为阿姐的纪念日。她那么一个温柔文雅的安静女子,短短一个早晨竟然屡屡失态,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哈哈哈,胎记?她竟然说这东西是胎记?哈哈哈~” “噗嗤,胎,胎记....” “哈哈哈....” 我狐疑地看着那群笑得跟羊癫疯似得人,不明白一个胎记有什么好笑的。见阿姐复杂又欲言又止的看着我,我连忙解释道:“真的!这真的是胎记!我老早就见它了,一直到现在!” 虽然我并不知道这胎记为什么没有随着我长大而变大就是了。 但肯定没错呀,这不是胎记是什么?洗都洗不掉! 阿姐现在一脸便秘的表情,见我还要说,赶紧抬手捂住了我的嘴:“你可闭嘴吧!快被你丢人丢死了!” 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阿姐不愿意相信我的解释,但我只有她这么一个亲人了,当然不会忤逆她。 白大侠在外面风风光光的,但是在阿姐面前,可是个惹人疼爱的乖宝宝呢! 白·乖宝宝·沐,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不说就不说,白宝宝很听话的! 阿姐咬了咬唇,一脸难以言喻地看看我,又欲言又止地看向桃竹,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行了,别笑了。”桃竹打断仍在笑个不停的一帮人,忍住笑意故作镇定:“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那群暗卫连忙拱手作辑:“是”言罢一个个比兔子还快,赶紧蹿上了房梁。 “桃…桃姑娘....”阿姐艰难地开口,低着头不敢看她。 “阿姐,你干嘛低头啊,咱又没做错事。”我一脸纯真。 “哎呦喂,姑奶奶,不是让您闭嘴吗!”阿姐不轻不重拍了我额头一下,然后按着我的脑袋一起低头。 “阿,阿姐不必客气。”桃竹十分自来熟,非常上道地改了称呼,转移话题,“快快请坐,饭菜都要凉了,这可是我亲自为你们做的,快来尝尝。” 我俩顺势就坐了下去。 我心大,看见满桌子我爱吃的,眼睛都转不动了,全然忘记刚刚的事情。 阿姐就不同了,如坐针毡,屁股扭啊扭,怎么坐都不是那味儿,“我,我叫白兰,桃姑娘叫我白姑娘,白兰都可以。” 桃竹亲昵地给阿姐夹了一块雪白香嫩的鱼肉,脸上笑容如初霁冬寒:“阿姐这是什么话,我跟白沐彼此熟悉,亲如一家人,咱们就不要见外了。” 阿姐张了张嘴,脸上愧疚,似想起了刚刚打人家的事情,这会儿说话也十分被动,只得配合地点了点头。 一顿饭下来,桃竹就跟换了个人一样,非常狗腿地谄媚,拍马屁,套近乎,把阿姐哄得一愣一愣的,笑得合不拢嘴,全然没有刚刚凶神恶煞的样子。 我被疏忽了一顿饭,心里难受得紧,见她俩还有说有笑,酸溜溜道:“阿姐,你刚刚还打人家来着呢,还有说好的为我讨回公道呢?怎么又跟大混蛋聊得这么起劲呢?” 我这话一出,两拨人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白沐,说什么呢。”桃竹皱眉,有些不悦地看着我。 “说什么?当然是你要睡我的事情。”我嘟嘟嘴。 阿姐扯了扯我的衣袂,对着桃竹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刚刚的事情是我的错,我....哎,都怪我心急,没....听信了沐儿的胡话。姑娘要打就打回来吧。” “我哪里说胡话了,那日桃竹确实....脱了衣服的。”我微红着脸道,“明明就贴在一起了。” 桃竹生怕阿姐又误会,连忙将那日的事情解释清楚,又连带着拉着我偷偷说了守宫砂以及....行房的事。 至此,我才知道自己今日干了什么蠢事,再也抬不起头。 “对,对不起。”我热着耳朵闷闷道。鬼知道....知道这玩意朱红色的小点点是那作用啊! 我真还真以为是胎记呢! “好了好了,你们别道歉了,我快听得耳朵生茧子了。”言罢将我俩扶了起来。 她正了正神色道:“不过,白沐说得不错,我那日确实将她看光了。”她半蹲下来,仰望着我:“我也愿意负责。” 闻言,站在一旁的澜儿坐不住了,皱眉道:“小姐....”连带着许黎离惊吓般赶紧附和道,“主子,这....这不合适。” 我动了动嗓子,有些紧张地扯扯阿姐的袖子,低声道:“怎,怎么办?” 阿姐犹豫了片刻,抚慰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回头看着桃竹:“桃竹姑娘不必如此,那,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你不必负责。” 桃竹摇了摇头,诚恳道:“那日确实是无奈的下下之策。”见我垂丧了头,又道:“可,我也是自愿的。我....我是真心喜欢白沐,想要娶她为妻的。” 见澜儿和许黎离还要说话,抬手制止了。她双手作辑:“求阿姐答应。” 我见阿姐沉默良久不曾说话,心里痒痒地厉害,挠了挠阿姐的手心。 实话说,我真害怕阿姐出言反对,那样的话,我是真的不知所措了呢。 阿姐被我打扰得厉害,抓住我作祟的手,调侃道:“怎么?人家求婚,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往上贴?不知羞耻?” 我红了脸,别过头去:“我,我只是....只是让她负责罢了。阿姐别瞎想,我才不稀罕她呢。” “哦?不稀罕?”阿姐笑了笑,“桃姑娘,你看,沐儿说不稀罕,不愿意嫁给你。要不,你还是娶别家小娘子吧。” “她敢!”我猛然回头,“她要是娶别家小娘子,我....我就砍了她!” 娶了别人,跟别人亲亲,那还了得? 阿姐又趁机说笑:“你看,我家沐儿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桃姑娘娶个温柔贤惠,体贴入微的多好?” 我急得跺脚,甩甩阿姐的胳膊:“哎呀,阿姐怎么这么烦人呐,怎么净胳膊肘朝外拐啊!” 见桃竹意味深长地笑着,我又指着她鼻子道:“我不许!不许你娶别的人!” 桃竹掩唇笑着:“行了,阿姐别戏弄白沐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你才兔子呢.... “沐儿,你真的喜欢桃竹吗?”阿姐不在说笑,问得认真。 喜欢吗?应该是喜欢的。虽然我不清楚是哪种喜欢,但,我不想桃竹娶别人,我想永远跟她在一起。 “阿姐,不要再跟我玩什么文字游戏了。我不懂这些。”我刮刮鼻子,“反正我不会让桃竹娶别人,我....我就要跟她在一起。一辈子不放手。” 桃竹被我的话感动地红了眼睛,她一把将我抱住,“嗯,一辈子不放手。” 我瘪瘪嘴,反抱住她,嫌弃道:“怎么?娶我你还不开心?扭着脸给谁看呢。”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开心,开心死了。” 阿姐轻咳两声,将我俩分开:“那,那就这么定了。” 她摸了摸我的脑袋道:“桃姑娘,沐儿很苦,没了爹娘,如今只有我这么个姐姐。以后她就是受委屈也没人能给她撑腰,我不求你能如何如何,但你一定要对她好点,行吗?” 桃竹垂了眸子,点了头道,“我明白。以后有我一碗粥,就绝不会让她喝汤。我,从今以后会对她好。” 我吸了吸鼻子,嗔道:“你要是敢委屈我,看我如何教训你!” 桃竹笑了笑:“是,是,我要是委屈你,你....一定要教训教训我。” “桃竹。”我道。 “嗯?” “我只有一个阿姐了,你....一定要好好对她。行吗?” “....好,我答应你。” 第 75 章 婚期定在了半年后,好巧不巧,那日正是我的生日。 这半年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只是可惜,半年内,我同桃竹见的面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都是遥遥一封信。 不过尽管如此,我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甜甜的,是幸福的味道。 桃竹告诉我,她每日忙于帮逑文珥修复容貌,几乎将所有的寒心草用完,才将逑文珥的容貌恢复了过来。 而我这半年内也忙得很,我马不停蹄地将大汉几乎走了个遍,最终也没能找到我娘亲。 不过,我找到了别的东西。也大概查到了那夜突然出现的抓走我娘和阿姐的人是谁。 是那个汉人。 哪个? 当初在匈奴军营遇到的哪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汉人。 真是冤家,我至今人仍记得他三番五次要取我性命的样子。 我走南闯北,在桃竹和何茵茵的帮助下,终于明白了那个汉人抓走我娘亲的原因。 那人名叫竹筑,是曾经的太尉竹之置的养子,是个相当有才能的小将军。 他身后有太尉罩着,自身又是领兵奇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前途无量。 只可惜,一道圣旨毁了他的人生。 叛国逆反罪,莫须有的罪名加在了他养父竹之置的头上。一夜之内,竹家二百多人全部被屠杀。 竹筑运气好,圣旨下来的时候还在前线练兵,他是后来被抓回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敬重的养父已经死亡。 后来他逃跑了,销声匿迹了几年之后,隐姓埋名,第二次参了军。 当然他是来复仇的,打开城门与匈奴勾结的叛徒就是他。 这一切又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真不巧,围剿竹府的就是护国公白蒙冉的人。 事成之后,白蒙冉被明升实贬,打发到边疆做了一个闲散王爷,后来王爷收养了一个小女儿,那人就是我。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甚至于为了将皇帝从皇位上拉下去,他还勾结匈奴,为匈奴鞍前马后出生入死。 真是可笑。 可笑至极! 我无法判断他所作所为的对错,但!他算个什么东西?一条被蒙闭双眼的狗,疯子! 为了复仇拉上无辜百姓,为了复仇甘愿让匈奴屠城! 他竟然真的做的出来! 我发誓,若不是他至今仍躲在单于庭,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呵呵,复仇吗?真巧,我也想复仇! “怎么了?还在想竹筑的事情?”桃竹十分不经意的问,手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攥了起来。 我点了点头:“真有这种人吗?为了复仇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究竟想如何?” 桃竹垂了眼眸:“可能灭门的恨太过深刻了吧。” “那他就可以打着复仇的名头肆无忌惮了吗?他有没有想过也许自己的亲人根本就不需求要他这样子复仇?人已经死了,他就算灭了大汉又能如何?” 桃竹沉默了,过了许久她才眼眸闪了闪道:“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 “你做的事情与他又有什么区别?你当初得到家人的死信,又何尝不是闯入匈奴军营,屠杀了上千人。他们不无辜吗?” 有区别吗?大概是没有的。 说到底,我之所以不满,之所以想将她千刀万剐只是很简单的因为,他杀了我爹,抓走了我娘罢了。 这是我私心,亦是我打着百姓口号的报复。 是无法不了了之的冤冤相报。 我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来。 “还要杀他吗?”桃竹问。 “什么?” “还要杀他吗?” “要杀,”我转过头苦涩地看着她,“不然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桃竹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不说这个了,换点别的说。”我喝了口水,“阿姐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好,最近帮咱俩做嫁衣。” “咱俩的嫁衣?”我挑了挑眉,“怎么,她对这些还感兴趣?” 桃竹笑了笑,眼睛里的脉脉含情都溢了出来,“她说闲着也是闲着,总想做点什么。” “也好。”能穿上阿姐亲自做的嫁衣,想想就开心,“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还差一样。”她笑道。 “差什么?”我饶有兴趣。 “差你。” “....” “噗嗤,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个闷骚呢?” “闷....闷骚?”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一把拍开我的手,“你你你哪里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弯了弯眉,顺手捏了一把桃竹的脸,“怎么?不是吗?” 我抱着手臂往后靠在车壁上,“原来你天天对着我冷着个脸,还掐我脖子来着。”说着我指了指自己的柔弱的脖颈,“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桃竹不自在的挠了挠手心,故作镇定道:“还不是我们家沐儿惹人疼爱?” 我脸一红,咳嗽了两声,小声道:“什么你们家,还没嫁呢。” 她牵起我的手,跟我十指交合,“反正也逃不掉了,娘子。” 娘子.... 尽管马车里只有我们两人,但我还是下意识看了看四周,总害怕有人听到这称呼。 “看什么呢,没人。”她戳了戳我偏向一边的脸。 “在叫一声。”我瞧着她近在咫尺的润滑脸庞,乌溜溜的大眼睛,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上去吧唧一下亲了一口,舌头还不安分地趁机舔了一下,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印子。 我看了看,还是觉得有伤风化,抬起袖子准备把口水擦掉。 她却抓住了我抬起的手,“怎么?消灭罪证?亲一口可是要负责的。” 我看着她眼里蠢蠢欲动的火焰,有些后怕地后撤一步,抵到了车壁。 “别,别乱来啊。”我支支吾吾道。 “乱来?”她摸了摸我的手,“你先煽风点火的,怎么又说我乱来?” 看着她越凑越近的脸,我情不自禁别过了头,微阖上眼睛,“别,别....”不可白日宣淫....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吻了上来,一手交握,一手托住我的后脑勺。 软软如糯米的香舌毫不犹豫地探入我的口中,扫过我的牙关。 “张开。”她道。 我被她亲得脑子混沌,她一开口,我就软着身子放开了牙关。让她的舌头呲溜一下就滑了进来,把我口腔扫荡了一圈,在我每一寸口舌中印下独属于她的气息。 “嗯....”呼吸不自觉加快,喘不过气的时候就会从啧啧水声中传来一声惹人遐想地闷哼。 每到这时,我总觉得桃竹化身为漩涡,将我连带着内力一起吸了进去。脑袋晕乎乎,身子软绵绵,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若要说,我大概就是刚出炉的肉包子,被狗叼走了。 一吻毕,我睁开湿漉漉雾蒙蒙的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双笑意与温情交织的水瞳。 她朱唇上沾着耐人寻味的银丝,轻启道:“娘子。” 我本就绯红的脸,这会儿就像被扔到锅里煎炸蒸炒过一样,滚烫滚烫的,熟了一样。 “别,别闹。”我毫无气势,声音也软的不成样子,流水般趟过。 她砸吧砸吧嘴,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娘子这样子也太诱人了,莫不是故意勾引我的?” 我恼羞成怒地使劲推了她一下,却由于没什么力气,跟猫崽抬起小爪子一样。 其结果就是,桃竹又将我按在车板上又是亲又是咬,硬生生把我美美的脸,烙上一圈牙印子。 “你属狗的吗?怎么还咬人?”我摸着坑坑洼洼的脸,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被狗啃了。 “汪,汪....”桃竹十分应景地叫唤两声。 我明显感觉到,马车刚刚颠了一下,也听到了驾车的许黎离大气不感喘一个的样子。 然而我能怎么办??? 这臭不要脸的!!! 不知道有人吗! 当事人?当事人就是后悔,非常非常的后悔! “好了,不闹你了。”桃竹将我搂了过来,圈在怀里,“睡吧,等睡醒了,咱们也差不多就要到目的地了。” 所谓目的地就是长沙国,临湘县。 如今距我的生日,也就是我同桃竹的婚期,还差不到十日。我们正在往那里赶,就快要到了。 “这次婚礼都谁来?”我问。 “好多。”她拍拍我的背,像是哄小孩睡觉一样,“我师父师娘,阿水江鱼儿,还有小王爷母女俩。” “师娘?”我疑惑道。 “就是妙姐姐。” “她?!”我不由得瞪大双眼,“什么时候的事情?她俩也结婚了?” 桃竹摇摇头,“还没,不过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大家?” “我们师徒三人。”她捏了捏我挺翘的鼻头,“妙姐姐原来是我师姐,现在是我师娘了。” 师姐.... 我嘴角抽了抽:“你师父的喜好....还挺特别。” 她不轻不重地扯了扯我的鼻子,佯嗔道,“不许诋毁我师父。” 啧,说说还不让说了。 我不满地撅了撅唇,顶着桃竹的下巴颏,“给我讲讲你....师父和师娘的故事呗。” “想听?”她意外地挑了挑眉。 “嗯。”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当时我还没有拜师....” ※※※※※※※※※※※※※※※※※※※※ 害怕诱人看不懂,所以我特意来强调一下。 1,崔冒收白沐为徒弟是桃竹的游说的结果。 2,白沐不是白家亲生的。 3,这一章所说的真相,是在桃竹的帮助下取得的,不是真的。 4,她们要成亲了。 5,白沐的亲生父母也好,养父母也罢,除了可怜的白蒙冉之外,全都活着。 最后白沐谁的女儿,我应该暗示的很清楚了吧.....你们肯定猜到了对不对? 第 76 章桃竹篇 我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娶仇人的女儿为妻。 真是荒谬。 真是可笑。 真是,天意弄人。 我如今仍然记得爹娘死得那一日,那是我深埋在心底的一根毒刺,足足折磨了我十一年.... .... “娘,爹今日就要回来了吗?”我噔噔噔跑到亲自在厨屋里做饭的娘亲身边,仰着脑袋问。 正在切肉的娘将袖子撸上去,偏偏头,对我展现出一张和蔼又柔和的脸,“窈儿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家里的仆人说得。”我得意地挑了下巴,如果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一定翘到天上去了。 “小机灵鬼。”娘亲,想揉揉我的脑袋,却发现手是湿的,就凑合着用了小臂,“功课做完了?没做完就赶紧去做完,等下午爹爹回来了,给他一个惊喜好不好?” “好!”我爽快地答应了,一溜烟又蹿回了屋子里。 今年我八岁了,娘不放心我去学堂,索性给我找了个老师,让我在家里的书房学习,如今已有两年了。 两年前我六岁时,当今圣上还夸我机敏聪慧来着呢,特意跟我爹说了,让我进宫陪太子刘安读书。 不过我央着爹拒绝了。 我不喜欢小太子,我喜欢小太子的妹妹,三四岁的小丫头又软又可爱。如果以后小丫头需要陪读的话,我倒是很乐意。 后来,我打听了打听,小丫头叫做刘潭,一潭碧水的潭,真是个好名字。 小声告诉你,我爹可是太尉呢,据说能掌管天下兵权。 但我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他了。因为最近边匈奴又挑起战争了,阿爹就亲自上阵,保家卫国了。 不过还好,今晚他就要回来了。 真好。 时间过得飞快,等我放下笔来,外头的金乌已近快要飞下去了。 这次,我没去找娘亲身边,倒是她找我了。 “娘,你怎么来了?”我眼眸一亮,笑道,“不会是来检查我功课吧?” 我拍拍胸脯自豪道,“全写完了,娘尽管检查好了。” 娘揉了揉我的脑袋,蹲下来一边搓弄我的软扑扑的小脸,一边道,“娘当然信我们家窈儿啦。来找你是有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我歪歪头,不解道。 她拍拍我的笑屁股,笑道:“快,收拾一下,娘带你去吃大餐。” 我本来还不满娘拍我屁股的事情,不过一说大餐,我立马心思就飞了,“什么大餐?去哪去哪?” 不过话刚说完我就反悔了,“算了,不去了。娘刚刚还在准备饭菜呢,怎么现在又要带我出去吃?我不去,我要吃娘做得。” “不去?”她捏住我的鼻子,道:“这可由不得你,圣上要亲自为了爹接风洗尘,摆了宴席的,哪能说不去就不去?快去换身衣服,别让圣上等急了。” 我撅撅嘴,对圣上的好感登时掉了一大截,明明娘做得也很好吃啊!而且我好久没吃过娘亲手做的饭了! “别撅嘴了,看你那委屈巴巴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吗。快去快去。”娘又催促道,“想吃,回来给你做好不好?” 我眼睛舒然就亮了,“好,就....就明日!我要吃娘亲手做的饭!” 娘笑了笑,“好,明日。” 不过这时我并不知道,娘亲他们....已经没有明日了.... 等我换好了衣裳,跟娘一起乘车到宫门前时,天角最后一丝昏黄的光已经隐没下去。 “是太尉夫人啊,您怎么来了?”驻守宫门的张卫尉道。 “今儿个圣上摆了宴席,要为家君接风洗尘,特意将我们叫来了。”娘笑着寒暄道。 “什么?”张卫尉挠了挠头,“可是竹太尉中午就已经进宫了,怎么现在才叫你们娘俩过来呢?” 中午就进宫了? 我默默地看了眼深蓝色天空上若隐若现的月亮,合着爹爹已经在宫里待了一个下午了? 心里有一丝古怪,“爹今天是要住进宫里吗?”我天真又茫然地问。 娘亲脸上的笑意早早就垮了下来,她拍拍我的手,“别瞎说。” 然后又向张卫尉确认,“张大人说得可是真的?” 张卫尉又些不悦,摆摆手道:“骗你干嘛,竹大人进去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他进去不久护国公白大人也跟着进去了。不过到现在他们都没出来。” 他说完这句话,我清楚地看到娘的表情彻底僵住,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我害怕地拽了拽娘亲的衣袖:“怎么了,娘,难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娘顿了顿,反手抓住我的小手,笑着对我摇摇头,但如果她的力道再小些就好了,抓得我手疼。 “多谢大人提点。是我唐突了。”言罢,娘亲又作辑告辞,“突然想起来今日得了一张名家书画,本来要献给陛下,却被我忘到家里了,我先回去一趟,还请张大人莫要见怪。” “行吧行吧。”张卫尉甩甩手。 待上了马车,回到家中,我终于忍不住发问:“娘,到底怎么了?难道是爹出事了吗?” 闻言,娘怔了片刻,捏捏我的脸道:“窈儿,一会儿回去你收拾收拾东西,去外公家住几天好不好?” “为什么呀?咱们不是还要去宫里吃大餐吗?” “大餐....可能吃不成了。窈儿想吃什么可以告诉外公,在外公家可以天天吃大餐。” “真的吗?太好了!我要去外公家!我要去我要去!” 这时,如果我看得懂娘亲疲惫又牵强的笑容的话,大概就不会傻乎乎的应下了。 只可惜,我并不懂。 回到家中,娘也好,我也罢,都以最快的速度打包了些许东西,准备出去,却不想遇到了预料之外的人。 “爹!” 我飞快地跑过去,抱住爹的大腿,“爹,你怎么回来了?不是留在宫里吗?” 爹听了惊愕又惊恐地张了张嘴,“你,你怎么知道?” “刚刚陛下传旨让我们娘俩进宫吃宴席。”娘开口解释道。 “刘瑞那个混蛋!”爹攥紧了手,咬牙切齿道,“快,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怎么了?是....白蒙冉?”娘忧切地问。 爹点了头,“就是他!竟然跟刘瑞一起栽赃我要叛国逆反!要不是我在宫里有人,这会儿就要死那了!” 死....死那了.... 我和娘都被爹的话吓得脸都白了,刚要说话就被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 “竹太尉说的什么话啊,什么叫做栽赃陷害?那可不是铁证如山吗?” 一个跟爹差不离大的男子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官兵。 “白蒙冉!”爹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个男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我的命?!” 说着,爹不动声色护着我们后退。 “我?”白蒙冉轻嗤一声,“你以为没有刘瑞的指使,我为什么要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爹拳头攥得咔咔响,“你以为我死以后,刘瑞那个多疑的性子会放过你吗?呵,别天真了!” 白蒙冉摇了摇头,“我当然会功成身退,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小公主被人刺杀,差点死了。刘瑞将她寄养在我家里了。有了这个免死金牌,我怕什么?” “什么?!”爹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行了,不跟你废话了。你也跟我算是出生入死老朋友了,就让兄弟我亲手送你投胎吧。” 白蒙冉抬了抬手,身后的官兵一个个疯了般轮着大刀长剑冲了进来。 “老朋友,记住,伴君如伴虎。下辈子别跟皇室的人扯上关系了。” 从这里开始,我黑白色的回忆,染上了另一种颜色,鲜艳夺目的血红。 那是彼岸花的颜色。 美丽,却令人绝望。 它每一抹色彩,都是生命与鲜血浇筑而成,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色彩。 竹府上下一百三十人全都死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我亲眼目睹昔日怀孕的管家夫人被长剑刺穿了身子,亲眼看着照顾我起居的丫鬟被一刀剁成两段,血淋淋的肠子掉在地上。 还有扫地的张叔,打杂的仆役,洗碗的刘姨....他们都死了。 我拼命地逃跑,连头都不敢回。我害怕一回头,我就吓得跑不动了。 “走!快走!”这是阿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窈儿,不要....回头....快跑....”这是娘亲对我说得最后一句话。 然后,她就从马上掉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过。 扑通。跟我的心跳声一样好听。 我趴在马上不感动弹,死死抓住缰绳。许久许久,手都被磨得血肉模糊,马匹才停下。 我在荒郊野岭游荡了三日,又在不知名的县城里乞讨了一个月。 无人问津,疼爱我的人,已经下了黄泉。 我的世界从那日起,就是黯淡无光。 直到有一日。 “你叫什么?” 我茫然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她身后牵着另一个漂亮又安静的少女。 “我....我叫桃竹。” “今日起,你便是我典邱的徒弟,你可愿意?” “....我愿意。” 再后来,我遇到了一名脸上带疤的男子,他跪在我面前道,“在下竹筑,今日起愿听竹窈姑娘调遣。” “你是谁?” “我是竹将军的养子,抱歉,我来迟了。” “从今日起,你便不是竹筑。竹家已经灭门了,你就叫周筑。” “是。” ※※※※※※※※※※※※※※※※※※※※ 刘潭就是白沐,这件事以后就一直寄养在了白蒙冉家里。白蒙冉也会在不久之后被皇帝刘瑞贬谪,当一个混吃等死的王侯。(这个后面会详细讲) 另外,白蒙冉之所以不愿小白沐学武,正是因为他有愧疚,不希望白沐也沾满鲜血。 但事实证明,白沐要是什么都不会,极大概率会直接被桃竹囚禁,借用她的皇女身份起兵谋反,之后再折磨死,也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发生了。 第 77 章 我迷迷瞪瞪地睡着了,最后也没听听清楚桃竹师父和师娘的故事。 不过没听清就没听清吧,反正她马上就要跟我成婚了。理论上来说,她师父就是我师父,大不了到时候亲自问嘛。 不过如她所言,一觉醒来就已经到了临湘县的药云间。只是我没想到,迎接我们的竟然是桃竹师父和师娘.... 看见妙姐姐,啊呸,妙师娘笑嘻嘻满脸打趣的脸,我刚刚还有些朦胧的意识立马就清醒了。 再看桃竹师父臭着一张脸,看我跟看杀父仇人一样的眼神,我瞬间就有些发怵。 那直勾勾的大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一句话:养好的白菜被猪给拱了。 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桃竹师父....不会不同意我俩成婚吧!这就是能令世界女性为之闻风丧胆的婆媳关系吗? 太他妈吓人了! “师,师父。您....来得真快啊。”桃竹不动声色地将我护在身后,硬着头皮顶上前去。 这一刻,我十分感动。没想到大猪蹄子....啊呸,桃竹竟然勇敢地护着我。 我默默缩在她身后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哼,再不来,我的好徒儿就要被人家吃干抹净再拐走了!”师父毫不留情,见面连个寒暄都没有,直接开怼。 我深刻怀疑她的视线会拐弯,不然我都已经躲到桃竹身后了,怎么还能感觉到那刺眼的视线呢? “哈,哈....”桃竹干干地笑了两声,“师父真会说笑。” 她扭过头,拍拍我的手,“沐儿先去找阿姐吧,半年未见,想必阿姐想你了。你俩也需要好好倾诉一下。” 我连忙点头,“没错没错,那我就先去找阿姐了,你....好好照顾师父。”说着,我就欲起身离开,可惜....刚走两步就被师父她老人家拦了下来。 “徒儿真会说笑呢,我们俩也又个把年没见过了,要按理来说,我们俩不得有更多话要说?”说着,她一点也不客气地抓住我的手腕,指腹精准无比地摸上我跳动的脉搏,还颇为深意地搓了两下。 哈哈。我抽着嘴角,干干笑了两声,面如死灰地瞥了一眼桃竹。 挤眉弄眼,就差大喊“救我”二字了。 桃竹看见没看见我不知道,反正笑得阴凉如大雪山的师父看见了:“怎么了?眼睛出问题啦?来,让为师好好给你看看,我的好沐儿。”说到沐儿二字,还狠狠地加重了一声,生怕别人听不出来一样。 要不是太丢人,我真想给她老人家当场跪下去。这什么的神仙气场?您老直接往前线一站,那就是天然的长城啊! 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气势逼人”哇。 “师父....”桃竹冷汗直流,动动嘴唇,艰难道,“别,别吓着她了....” 她这句话刚说完,屋里突然急匆匆小跑出来一个人人,“沐儿!你回来了!” 听到温柔又欣喜的熟悉声音,我唰的一下就扭过头去,看到姐姐的瞬间,就跟见到救星一样,感动又委屈地撒娇:“姐....” 更为美妙的是,阿姐一来,桃大猪蹄子的老猪蹄子师父立马就松开了扼住我腕的手。 我二话不说,逃也似得扑到阿姐怀里,强忍住求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冲动,可怜兮兮道:“阿姐,我好想你啊....” 阿姐也顺势揽住我的腰肢,一下一下抚摸我的背,脑袋抵在我的肩膀上:“阿姐也好想你....” 这话就跟软骨散一样,将我全身都酥酥麻麻摔了个稀巴烂,眼看就要嘤嘤嘤求安慰的时候,被桃竹给打断了。 “咳咳....”她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见我俩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标准化的笑容,“阿姐好。” 她看了看一圈人呢,“要不咱们一家人进屋里聚一聚?我吩咐下去做些好吃的。” 妙师娘当下眼睛闪过一抹亮光,雀跃地拉了拉冷面师尊的袖子。后者依然绷着脸,但眼神里多了些许无奈,点头就应下了。 阿姐也同意了。 片刻之后,我们几人就围着方桌坐了起来。菜也陆陆续续摆到了桌上。 “婚事准备的如何?”妙师娘率先开口,一旁一本正经的师父仍不动如山,但耳朵却悄咪咪支棱起来。 “一切就绪了,连婚房都准备好了。”桃竹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柔情似水。 “是吗。”师父酸溜溜道,“也是,一切就绪了。根本不需要提前跟师父商量一下。翅膀硬了呢。” 此话一出,桃竹似水的柔情,立马冻成硬邦邦的大冰块。 她心虚地挠挠后颈,斜开视线,“没,没有。这不是....通知师父了嘛....” 师父一听,直接化身为柠檬精:“是啊,现在为师也就配您通知了呢。那句话怎么讲来着?有了媳妇忘了师父。” 桃竹一噎,说不出话来。 我登时了然,原来桃竹竟然没提前告诉师父啊!怪不得她老人家今天看见我,巴不得将我撕碎了生吃呢。合着都是桃大猪蹄子的错啊! 我责备地拧了桃竹胳膊一下,连忙谄媚地打圆场:“师父说的哪里话呀,桃竹怎会忘记师父呢。” 酸溜溜道柠檬精一下子就变成了冰冻柠檬精,她冷着脸道:“闭嘴,我才不是你师父。” 行吧,您再酸一会,可以直接变成降暑神器——酸梅汤了。 “亲家消消气,这事确实是两个孩子的错,数叨数叨就行了。”她给她夹块香喷喷的大肉片,“来,吃饭。” 师父抬眼看了眼阿姐,夹起肉片,不在说话。 一顿饭就在柠檬精的陪伴下结束了。 饭后,我央着阿姐要去看婚服,她无奈地应下了。 婚服是两套大红罗裙,朱红色缎绸上纹着金丝瑞兽和富贵云纹。凤冠通体银红交加,额间一只是一只金色凤凰,周边镶嵌着水蓝色玉石。 我一看手就痒痒,拽上小一点的凤冠待在头上,扭头问,“好看吗好看吗?” 桃竹满眼柔情,声似暖风,“好看。” 我开心地挑挑眉:“那是,能娶到我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嗯。”她答。 我又把手伸向罗裙,却被阿姐一巴掌拍开,“别碰,等你成婚那日才可以穿。”说着又伸手将我的凤冠取了下来。 “别呀别呀!”我拽住阿姐的袖子,“就让我试试嘛,阿姐。万一不合身呢。” 阿姐轻哼一声,“不合身?我闭着眼睛都知道你穿多大的衣服!” 她双手环抱:“怎么,沐儿这是嫌弃我不中用了呗。” 我连忙讨好地摇摇阿姐的手臂:“说什么呢。我哪里会嫌弃阿姐啊。”言罢趴到阿姐身上,“快别戏弄我了,让我试试,就....就一下好不好?” 见她还要反对,我开始启用自己封尘已久的撒娇大法:“哎呀,阿姐最好了,阿姐最美了。美美地阿姐就答应小可怜妹妹好不好呀?” 这话说完,桃竹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下了,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沐儿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啊。” 我的蹭蹭蹭就红了起来,但仍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央求着阿姐。 过了一会,阿姐叹了口气,戳了戳我的鼻尖,无奈道:“你呀。” 我眼睛一亮,立马就明白了阿姐的意思。抓起婚服拉着桃竹就蹿进屋里,一套动作快的没人反应过来。 只可惜我根本就不懂婚服如何穿,来回捯饬半天,还是让桃竹帮我穿戴整齐了。 “我真美。”我看着镜子里笑得开心的自己,不由得感叹,“我这才下山多久哇,就被你个大猪蹄子给拐跑了,要是爹娘在世的话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桃竹从背后环住我,淡淡地嗯了一声,“我不怕,断了腿也要娶你。” 我咯咯咯笑了起来,“我才不嫁给你呢,谁要下半辈子跟一个残废过日子?” “没事,我医术好,到时候你爹喜欢打断就让他多打几次,到他满意为止。” “才不要,爹要是打你,我就将你圈在怀里,爹爹最心疼我了,肯定舍不得打我。” “嗯,舍不得。” 说着,我眼睛一酸,“可惜他打不到我了,也没法再疼我了。你说说他怎么那么坏?天天拿着我的婚事开玩笑,把我逗得满脸通红。如今我成婚了,他怎么就不在了呢?” 桃竹垂了眸子,从背后搂住我,“对不起。” 我眼睛中泪光闪闪,蹭了蹭她的脸:“你对不起什么?明明是我的错。要是我能早点回来,杀掉竹筑就好了。” “对不起。”她将脸埋在我的颈,揽住我的手愈发用力。 “你说,要是那年我不去学武是不是就没这档子事了?”不待她回答,我又自顾自摇头,“不对,应该说,我大概会陪着他们一起死了。” 我又咯咯咯笑了起来,只是这次,没有甜甜的酒窝,只有雾蒙蒙一闪一闪的泪珠掉了下来。 “....对,对不起....”她又跟我道歉。 “我想他们了,我,我真的好想他们啊。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被抓了呢?明明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他们就不见了....” 泪水决堤,我转身过去,跟桃竹交颈相拥。 “竹筑,竹筑,你说他怎么那么讨厌?为什么非跟我过不去?好坏啊,想要复仇,我把自己的命抵给他好不好?放过我娘行不行?好坏,好讨厌....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又能得到什么呢.... “....对不起。” 第 78 章 这几日时间过得很快,几乎一个眨眼就到了我的生日,我的婚期。 那日跟阿姐信誓旦旦地保证,只穿一次。其实这数日以来,我已经不知道拉着桃竹穿过多少遍了。到现在,我闭着眼睛都能将婚服穿戴整齐。 “沐儿,起床了。”阿姐咚咚咚地敲响我的房门。静谧的半夜里,阿姐温和的声线平添几分清脆,聒得我脑瓜子疼。 我从没有今日这般痛恨自己优越的听力。 “嗯....马上....马上就起....”我不耐烦地转了头,用被子盖住耳朵。 事实上,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清醒了,但是身子还困得慌。于是,在阿姐聒耳的唠叨声熄灭之后,我仍然窝在被窝里。 又过了一会儿,阿姐又来敲我的门,“沐儿?醒了没有?” 这次,我直接卷着被子装死了。并且心里升起一小撮烦躁的火气,被人打扰睡眠的感觉,大家都很痛恨吧。 “沐儿?沐儿?”她还在敲,并且越发用力,我甚至掏出仅存的一丝理智去思考,她的手疼不疼。 “听到没有?再不起来我就直接进来了。” 果然,再我又赖床的片刻后,她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见我在床上把自己包成粽子,叹了口气,然后....她掀了我的被子.... 冷风嗖嗖,我不明白才九月多,半夜的空气怎么也是凉得。一下子就将我唤醒,不论是是意识还是身体。 “干嘛呀,怎么这么早啊!我才刚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哎!”我睡眼惺忪地望了眼窗外漆黑的夜幕,掰着指头算,“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好不好!” 阿姐戳了戳我的额头,叹气道:“哪有成婚女子大早上赖床的?丢不丢人,快起来。” 我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大早上,您这大早上的也太早了! 瘪了瘪嘴,诡辩道:“我还没成婚,阿姐就开始嫌弃我了。” 当然嘴上这么说,最终我还是乖乖起了床。 我们是女女成婚,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也好,不愿听陌生人唠叨也罢,我同桃竹一致决定一切从简。 什么媒婆啊,三书六礼,十里红妆等等,我们全都没搞。只简简单单下了聘礼,连个定情信物都没有。 为此阿姐还特意心疼我来着,说什么也要在成婚那日亲自送我出嫁。 这长沙国并非我的故土,也跟桃竹不沾亲带故的。在这里成婚,不过是桃竹的兵将都在这里,比较安全。 还有某冤大头小王爷亲自给我们建了府邸来着,免费的,爱要白不要。 自那日宴席以后,桃竹就跟我分开了住。她在新修的府邸,而我在药云间。 “来,沐儿,我帮你梳头。”阿姐见我洗漱完,拉着我来到梳妆台。 “沐儿长大了,都要出嫁了呢。”阿姐解开发带,拿起木梳。 我笑了笑,看着铜镜里的一身红妆的自己,突然有些陌生,“时间过得真快。” “是呀,真快。”她收拢我的发丝,笑道,“沐儿听过出嫁歌没有?”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好,就让阿姐给你唱一唱。” 她挽了挽袖子,一边给我梳头,口中一边清唱: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她唱得很认真,眼里的笑意却变了质,化成一卷卷泪花落了下来。哭腔里的声音都颤着,哽咽着,“有,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我叹了口气,反手揩去她哗啦啦落下的泪珠:“哭什么?咒我成婚以后日日以泪洗面吗?” 她闻言猛地抬头,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我没有!我,我替你苦啊,旁家女儿出嫁都是....娘来梳头....”说着,她鼻子哼唧哼唧又要哭。 我瞧她的样子就知道,想起那日我哭的时候了。 当时我一时疏忽,竟然没发现阿姐在门外偷听。没想到平日里一个落落大方的人,竟然还偷听我跟桃竹说话。 早知如此,就不哭了。 “那阿姐就是嫌我烦了呗,不想给我梳头喽?”我故意调侃道。 她眼睛一瞪,再也没心情哭了。憋着嘴给我梳头,“沐儿这嘴....该打。” 我嘴角勾了勾,“那阿姐要好好呆在我身旁,别想打的时候找不到我。” 她象征性地撕了撕我的嘴,“你个小坏蛋。”语气慢慢的无奈,眼角还带着一闪一闪的泪光。 磨磨蹭蹭,等头梳好了,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不是滋味。凤冠霞帔早早就穿腻了,还沉不拉叽的,头顶上跟顶了个石头蛋一样。 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还不让吃东西。乱七八糟的规矩礼仪倒是讲得头头是道,我感觉脑子都快被绕晕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闲的没事干的人想出了这么多破烂道理。 “停停停!”我揉揉额头,“我知道了知道了,阿姐不要说了好不好?不然给我做碗面条,我一边呲溜一边听也行啊!” 阿姐抿抿嘴,一巴掌拍我额头上:“呲溜什么呲溜,拜堂不许吃饭。”说着她塞给我几块花糕,“饿了就先吃点花糕垫垫肚子。” “垫什么垫啊,好麻烦啊!早知道不结婚了!” “净说胡话!赶紧赶紧,吃完,听我继续讲。” 这一讲就讲到了中午,实话说,我很佩服她能巴拉巴拉说一上午。 到了中午,花轿已经抬到了药云间门口。桃竹则办着女新郎官,骑着马慢悠悠地开始绕城两圈。 而我们这里已经邀请了零星客人,喝起了开面酒。客人不多,都是熟识的人。小王爷娘俩,桃竹的一帮子手下,以及师父师娘。 值得注意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阿水和江鱼儿也来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挺热闹了。 “真没想到,你俩竟然会成婚。”阿水端着酒杯凑过来,“来,我敬你一杯。” “小王我早就看出端倪了,不过没想到你们速度够快啊。”吴雀也来插了一脚。 我举杯饮尽,笑而不语。 不光你们,连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护卫做着做着,怎么就护到床上了呢? 这可真是个有深度的问题。 “你娘如何了?”我扬扬下巴,看向人群中静静坐着的女子。 看着她依然年轻,美丽的样子不由得感叹:岁月不饶人,却偏偏饶过了她。 “还好,但....”她淡淡的笑了笑,其中夹杂着难以忽视的怅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十分内敛,不愿与人交流。” 我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会好起来的。”至少还活着。 她看懂了我眼里的话,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没一会儿,我就又被阿姐拉回房里,她给我重新补了妆容,贴上灵动的花钿。然后给我盖上了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盖头。 一下午过去,我都无比贤惠安静地坐在床上,要不是有阿姐跟我说话,我可能悔会无聊得打滚。 “剑取下来,你是去成亲的,又不是去杀人的。” “不要,这可是桃竹送我的。”仔细算算,还是半个定情信物呢。 “唉~乖,我就先帮你拿着,等明儿个就还给你。” “....行、行吧。” 黄昏时分,桃竹终于骑着骏马抵达了药云间。 “白姑娘好了吗?”她轻扣房门。 我这时才兴奋起来,体会到了一丝成婚应当有的喜悦与紧张。 “说没有。”阿姐在我耳边低声催促道。 这是婚礼惯有的催妆,来回拒绝三次以表对亲人的不舍。 “没有。”我道。 事实上中午就上好了妆,期间还补了三两次。 过了一会儿,桃竹又叩门,“白姑娘好了吗?” “没呢。”我咧着嘴笑答。 “白姑娘好了吗?”她又问。 “还没有呢,劳烦姑娘再等一会儿吧。”我答。 接下来,是最后一次,这次就要答应,出去坐上花轿了。我十分紧张的捏了捏衣角,满心欢喜等着桃竹将我接出去。 却不想桃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那好吧,既然今日白姑娘不方便,在下还是改日再来吧。”语气中满满地可惜,“白姑娘,告辞。”言罢我就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哎?!”我蹭得一下站了起来,要不是阿姐及时拉住我,估计此时我以及冲出门外了。 “噗呲,”桃竹清脆如铜铃的声音响起,“哈哈哈。” 我先是一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之后,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 她怎么这样! 好烦人啊!好讨厌啊! “傻瓜,刚刚开玩笑的。”她又敲了敲门,笑道,“白姑娘准备好了吧。” “呵呵。”我冷冷笑了两声,“姑娘还是改日再来吧,我今日身子不适就不再奉陪了。” 话音还未落,门就被彭得一声打开,红色盖头挡住了我的视线,只看到面前一双赤红金纹的鞋子。 “改日?可我现在已经等不及了。”她笑道。 然后二话不说,执起我的手,一步一步将我送入花轿。 “起驾!” 敲锣打鼓,吹曲拉胡。一路上喜气洋洋,我坐在朱红花轿中,透过层层缝隙,看到了同样一身朱红罗裙的她。 喜上眉梢。 平昌十一年,九月十二日。白沐过了第十六个生日,这一天联系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娘,桃竹。 一个至亲,一个至爱。 白沐很快乐,也很幸福。 牵绣球,跳火盆。这一生一世,白沐与桃竹同甘共苦。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 一进屋,嘈杂喧嚣的声音立马静了下去,我漫步走到床边,安安静静地坐了下去。 捏起床上的一颗桂圆,不自觉笑了笑。 花生桂圆寓意多子多孙,但关我们什么事呢? 桃竹还真是傻,两个女子怎么生孩子? 我端起一个盘子,将里头的花糕吃尽,又把床上的干果挑干净。 正要放到桌子上时双腿突然失了力气,扑通一下就摔倒在地。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碎盘声。 这半年来,我的腿愈发疼痛。不用轻功还好,一旦用了便会迅速失力。 没跑去西域的最大原因,并不是我即将成婚,而是腿的病。 虽然多次就医未果,但我总隐隐约觉得怕是那日摘并蒂莲时,中了那水蛇的毒吧。 可如果是这样,为何桃竹没事?她明明还吸了血来着。 我不明白。 过了一阵,腿差不多恢复力气了,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屋角有扫帚,我拿过来,将散落一地的碎片瓜果清扫到一边,掩在了门后。 哎,挑个日子告诉桃竹。让她帮我诊治诊治,这副样子多难受啊。 小半个时辰过去,桃竹终于走了进来。 见我一动不动,笑道:“娘子睡着了?” 我轻哼一声,不予回答。 她掀开我的盖头,搓了搓我的脸,凑近在红唇上轻飘飘地啄了一口。 “真甜。” 我没好气地将她推开,兀自走到桌子上倒了两杯合卺酒。 “来,喝交杯酒了。” 她笑了笑,在我对面做坐去。 两腕勾缠,两杯交错,两眼缠绵。 “你会喝交杯酒吗?”她两指捏着酒杯晃荡两下。 我不屑地轻哼一声,“不就是交杯酒吗,这谁不会?”瞧不起谁呢? “哦?那就开始吧。” 我刚刚将酒一饮而尽,还未咽下,她倏然抵住我即将滚动的咽喉。 我疑惑地看着她,却在下一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不,应该说体会到了她的....意图。 她闪着红唇,吻上我的嘴角。在我瞪得圆鼓鼓的双眸中,一点一点加重了吻,直到她撬开我的牙关。 酒香伴着舌香,在纠缠不清的舌头中变得愈发纠缠不清。 搅动,缠绕,撕咬,吞咽。桃竹还真是将交杯酒三个字展示的淋漓尽致。 “嗯~”一不小心从我的口中泄露出接二连三的轻喘。如果此时我涣散的瞳孔没有被眼皮盖上,我一定看得清桃竹眼中闪烁的深邃欲念。 一吻毕,一酒饮,我看着她流光溢彩的双眸,她盯着我扑朔迷离的眼睛。 这一刻,我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句诗: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摸了摸略微红肿的双唇,心神荡漾,刚要说:我们在喝一杯交杯酒吧。 她就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沐儿可真诱人。”她跟我咬耳朵道,“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还是办正事吧。” 办....办正事.... 她....还真敢说! 我的脸唰得火辣辣起来,咬住下唇不敢动弹。 不过这时,我通红的脸只是因为她划过耳朵的温热触感。因为....我还真不知道两个女子该如何洞房。 脱光衣服....然后呢? 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了。 “沐儿。” “嗯?” “我们成婚了。” “嗯。” “我们算不算嫁人了?”她将我轻轻放在床上,抵着我的额头问。 我淡然一笑,捏了捏她并不明显的耳垂,“还说我傻瓜,我看你才是傻瓜。” “算不算?”她不依不挠。 “当然算了。”而且还是除了娘亲和阿姐以外,最亲的家人了。 她被我的话逗得咯咯咯直笑,看起来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笑不露齿不出音的她,笑得这般灿烂,这般真实。 我摸上她舒展的弯弯柳眉,上前问了一口:“以后多这样笑笑,很好看。” 她根本不知道,不管做什么事,她的眼底总埋藏着一片暗无天日的结郁。 她笑而不答,顺着我的脖子,往下一点一点啃咬我的肌肤,得亏我看不见,不然瞧见满脖子的脸草莓,我一定会将她踹下床去。 “你是狗吗?”我被她的动作弄得痒痒的,身子也热乎乎的,整整一个天然小火盆。 “那你就是肉包子。”她伸出一口咬住我的咽喉,舌头在上面变着法儿得挑逗,直把我养得咯咯咯笑个不停。 煽风点火总归是不正经的,没玩多久,桃竹的双手就不安分地探入衣襟里。冰凉的触感在我身上缠绕,将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激了起来。 脑子本来已经混乱了,被她这么一弄,瞬间就清醒了不少。心里登时擂鼓大作,本能的想退缩。 “等等!”我吞了口口水,有些气急败坏地按住她不安分的手。 “怎么了?”她皱着眉头看我,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点也没停,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那....那个,我妆还没洗,先叫我洗个妆。”言罢,我作势就要起来。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她勾着我的脖子,将我重新压在下面,微凉的指尖轻捏了一把我的腰。 “想走?”她的舌头卷起我的耳垂,“想得美。” 我吞了吞嗓子,现在我就是一条咸鱼,随便扑腾也逃不出砧板与刀。 接下来,桃竹就跟剥鸡蛋一样麻溜地将我剥了个一干二净,露出里头晶莹剔透的鸡蛋。 指尖一路点火,从精致的锁骨绕到微微隆起的青涩弧度,又一路碾磨,最后深入不知名的幽香□□。 “水灵灵。”她戏谑一笑,指尖并不急着深入,反而周围轻捏重挑,弄得我身子一阵一阵地轻颤。 “别....别咬....” 我其实很不喜欢她摆弄我的咽喉,并不不是怕她伤着我,而是总让我想起那日咬穿曾誊分喉咙的时刻。 拼死保护,换来的确实桃竹和许离黎的畏惧,真让人难以忘怀。 不过桃竹似乎没看出我的心绪,以为我□□难耐,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我轻叹一口气,也就随她去了。 她上下两处同时用力,指尖顺着禁闭的缝隙,呲溜一下就滑了进去。牙关扣住我的咽喉,双重的压迫感,撬开我的声线。 “嗯~....”这真是....羞耻度满满的声音,比刚刚喘不过气的声音有过之而无不及。 腿间的异样使我忍不住扭动,身子空空的,好像飘在空中一样。 我下意识就抓住桃竹婚服,可随着她愈发激烈的动作,我渐渐感觉到了异样的感觉。 很痛,很痛。 阿姐临出嫁给我看了春宫图,我大概知晓了男女之事是如何,却不明白两个女子怎么办。 如今体会到了,我只感到....很痛。 没有极乐,更没有沉沦,倒是有些折磨人。 我不安地蹙起了眉,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有点来月事了.... “嗯....嗯吭....”我别开头,想死死咬住牙关,但作用并不明显。桃竹扼住我的咽喉,致使我必须张开嘴。 疼痛的闷哼伴着如潮似雨的打击,接连不断的倾泻出来。 如若不是身上的人是桃竹,我恐怕早就一刀捅死她了。 我压下烦躁的心,终是没忍住开口:“桃....桃竹....停....很疼....” 陷入沉迷的她这才恍然惊醒,连忙停下了动作。 一脸惊慌失色地看着我:“对,对不起....对不起,太用力了吗?” 我摇了摇头,对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但我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脸色惨白,配上这不痛不痒的笑,倒是更加可怜了。 她见我如此,想也没想就慌张地将手指拔了出来。于是,二次伤害就出现了。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挣扎着身子。 与此同时,一片血液流了出来,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破瓜的处子之血,可随着越来越浓,越来越多的血液流出,我才明白.... 我来葵水了。 ........ 怪不得这么疼!怪不得怪不得!我就说怎么一点也不舒服,反而难受的慌!原来葵水来了! 啧啧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洞房花烛夜来! 我登时脸上烧得通红,一半是气得,一半是羞得。 “我....我....我去拿热水....”桃竹也很尴尬地憋出一句话,然后噔噔噔跑了出去,留我一人躺在床上怀疑人生。 我觉得以后行房这件事,大概要产生心理阴影了。 别说亲自去做,我可能连这个念头都不想再产生了。 不一会儿,桃竹端着一盆温水,拿着两块毛巾走了进来。 “我....帮你擦擦。”她看了我一眼,脸上愧疚之情相当明显。 我点了点头。 温热舒适的感觉涌来,触感轻轻的,比羽毛刮过还痒。 “桃竹。” “嗯?” “别....别说出去....” “....好。” ※※※※※※※※※※※※※※※※※※※※ 有些崩溃,请审核大哥高抬贵手。里面亲脖子和来葵水的地方就不要标记了吧,真的已经很隐晦了。虽然看着有不少煽风点火的情节,但你仔细品品,除了吻,加起来二百字都不到。 第 79 章 成婚之后,我便清闲了下来,成了我们这一堆人里最无可事事的人了。 当然,这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怪我,如果不是我多嘴,将自己的双腿的状况告诉了桃竹。不说别的,游山玩水找妈妈还是能做得。 可惜,没有如果。 自从我将自己的双腿的疾病告诉桃竹之后,每日别说游山玩水了,稍微走走都被勒令坐轿子马车,连骑马都不被允许。 真是....大惊小怪。 不过,这病也确实有大惊小怪的资本。桃竹翻遍了古籍找遍了江湖郎中,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就算是师父,也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除了每月必来一次,比葵水还准时之外,真真跟正常人无甚区别。 这可真是急坏了桃竹。 当然,我也乐得她为我着急。 都说忙起来时间过得最快,一眨眼就没了。但我这闲下来也过得不慢,这一晃就过去一整年。 这一年里,桃竹抓紧时间招兵买马,如今加上小王爷打理的士兵,已经有足足四十万人了。 这可真不是个小数目。起码造反的能力是有了。 最关键的是,这一年里西域出了大乱子。 老单于死了。 新单于继位以后,以雷厉风行的手段,迅速架空诛杀左右贤王,紧紧把握住了整个单于庭。 然后....开战了。 匈奴的人手不多,堪堪摸到十万大军的门槛,但胜在高大凶猛。 汉军要杀死一个匈奴最起码需要两个人合作,再加上人家的骑兵势不可挡,仅十万人就已经让朝廷焦头烂额了。 上一次,朝廷前前后后调兵四十万,不仅打退了匈奴,还连连侵占人家十座城池。好不风光。 而这一次,长沙国已经被桃竹牢牢把控,再加上逑文珥搅乱北方多郡,朝廷才招了二十五万人。加上常驻五万兵马,堪堪集齐了三十万人抵抗匈奴。 正当匈奴与朝廷再次激烈角逐于武威之时,桃竹反了。 “桃竹,真的要这么做吗?”我对她的决定有些不赞同,人家在前线拼死拼活,咱们却在他背后捅刀子....这也太不道德了。 “刚来招兵的钦差已经被咱们杀掉了,相信皇帝那边很快就会发现。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这....那非要杀了他们吗?”我有些动摇了。 “铲草须除根。” “....那好吧。” 没错,桃竹并不打算直接围了皇城强行逼宫。毕竟如果这么做,到时候坐到皇位上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更何况她还是一届女流呢?估计很快就会有人造反。 她打算借助匈奴的手,颠覆了大汉。然后应声起义,救百姓于水生火热之中。 事成,她便是天下的功臣,就算没有女皇的先例,由她登上皇位,估计也无人说不。 真是....好....好奸计.... “匈奴虽然有十万人,但朝廷也有三十万,我觉得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估计半年之内,匈奴就会被打败。”毕竟匈奴再强,再勇猛,也跟朝廷耗不下去,疆域在那摆着呢。 桃竹摇了摇头,“三个月内,周至一定会击退匈奴。” “为何?”三个月也太快了吧,匈奴的人数可比上次要多不少。 “寒冬将至。”她指了指匈奴的疆域图,“从这里到这里,是匈奴主要的草场。”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你可还记得两年前的白灾?” “记....记得,但....” “但已经过去了两年,早就休养生息好了,你打算这样说是不是?”她静静道。 我不知为何,明明是很显而易见的答案,被她说中重复给我听,却让莫名其妙让人以为我很蠢一样。 但我还是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原本是该恢复好的。”她笑道。 “原本?”也就是说这次却没恢复好? “老单于地下有三个儿子,新单于尽管是势力最大是一个,却也不能以一敌二,估计这十万匈奴大军,早就开始招揽了。” 她两只眼睛戏谑的眯了眯,狡猾又危险,“如此,这两年草原恐怕不仅没能修生养息,情况还加重了不少。” “也就是说,马匹的草供应不足。”她如此总结道。 不足?那还不辞辛劳地往大汉凑?这新单于怕不是脑子有坑吧! 像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桃竹又解释道:“你以为他打这一仗真的是为了侵略大汉,扩张疆域?” 呃....不....不然呢.... 她嗤笑一声,手指亲昵地戳了戳我的额头:“人家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皱了眉头,揉了揉被戳红的地方,心里十分懊恼。 自那才是初夜我疼的死去活来,这一年里桃竹对我仅限于亲亲搂搂抱抱,没再动手动脚。 我也心里有些阴影,至今没要了她的身子。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无从发泄,导致她越来越爱学阿姐对我那一套。不是摸头捏脸就是挠下巴刮鼻子,搞得我严重怀疑她年龄大了母爱泛滥。 “为何?”我抿嘴问,腿却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她笑眯眯看着我,也不拆穿,心情甚好道:“一是为了夺回割地,树立权威。二嘛,估计匈奴那边物资不够了,想以战养战吧。” 以战养战?这还真是个胆大的主。 也不怕撑着了。 “咱们先烧粮草,还是坐等两败俱伤?”反正这三年囤了这么多粮草,这么多兵,等得起。 桃竹摇了摇头:“太费力了。直接下毒就完事了。” “毒?毒多贵啊!”三十万人,那得买多少毒啊!想到我的钱就要飞走,心肝儿就疼得慌。 什么?你说那是桃竹的钱? 放屁!桃竹都是我的,她的钱当然也是我的! 桃竹一顺不顺的盯着我,将我的反应尽收眼底,勾唇笑道:“不花钱。” 闻言,我眼睛一亮,发出贪财的声音:“真不花钱?” “真的。”她掩唇笑道,“你可好记得人蛊的血?” 我现在一听蛊啊虫啊,就浑身不带劲,瘆得慌。毕竟每月比大姨妈还勤奋的双腿脱力,在这儿候着呢。 “那东西你怎么还留着?”多恶心呐!沾一滴就能变成认不认鬼不鬼的样子。 “当然了,那可是宝贝。”她悠悠转过身,凝视着疆域图,“到时候将他往水源里那么一倒,想来几十万大军很快就能不攻自破。” 桃竹说下毒,当天晚上就将稀释过的毒血一连运送了两大桶。一桶混在跌打酒里,一桶则是满当当的血。 这件事情本来并不需要桃竹亲自出发,但不知道为何她执意要亲自跟去。于是我也只好带上了封存一年之久的小白龙,跟她一同出发。 “你来干嘛?”她皱着眉头看了眼我的腿,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实话说,这样的自己很让我心酸,也很让我失望。不说别的,单论武功,我绝对是此间数一数二的。 这是我的骄傲,亦是我的底气。 没想到,如今却变成了我任人拿捏的软肋。连昔日被我好好保护的她,都嫌弃我,我还要装作风轻云淡勘破红尘的样子。 这着实....很不好受。 “没,没事。”我扯了一抹浅淡的笑,故作轻松道“不发作不用内力便好,不信的话,我让你双手,你也打不过我呢。” 这并非我吹嘘,内力用不了,我的根基还在,起码也能做一个不错的打手。 虽然完全比不上她的暗卫就是了。 她挑了挑眉,有些犹豫地打量着我。 许是我真的伪装的太过无所谓,或是桃竹先天的劣根。她才会这般像是权衡价值一般的打量我,丝毫没有顾及我的心情。 这大概就是逞强的悲哀吧。 良久,她才勉强应下,同意带我一起去。但条件是,我不得离开她半步。 我当然会同意了,毕竟我跟着去就是为了保护她。 毕竟,她是我的公主。 我永远守护的人。 路途遥远,战事又紧张。我们一路上几乎称得上日夜兼程,终于在十日后抵达了金城周边。 期间有几次来自匈奴卧底的信,是那只海东青带来的,只是桃竹每次看完心情都不太好。 但我却注意起了发信人的署名:筑。 说来也巧,桃竹的卧底周筑跟那个抓走我娘亲的竹筑名字都是一个单字:筑。并且如今都在西域。 如果不是我知道竹筑上次差点杀了桃竹,我甚至怀疑这个周筑是不是隐姓埋名的竹筑了。 当然,我将这个小发现说笑讲给桃竹的时候,她却笑不出来。十分严肃地让我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不开就不开嘛,那么凶干嘛? 不过我转念一想,我的意思简单来说不就是:桃竹的手下杀了我一家,还抓走了娘嘛。 换个角度一想,那不就是桃竹指使手下杀了她岳父和大舅子,害她老婆家破人亡嘛! 这般想,我冷汗蹭蹭蹭就渗了出来,要是桃竹这么说我,估计我会比她还气,直接揍她了。 所以事后,我赶紧给她认了错,虽然她当时并没有回应我,而是静静地看着我。 ※※※※※※※※※※※※※※※※※※※※ 开始收尾了~ 新文《我又出轨了》求收藏~ 沾花惹草小兔子vs温柔似水妖圣/妩媚妖娆魔君/斯文败类仙尊/霸道冷漠鬼王 第 80 章 金城作为一个三面环山易守难攻的城池,自然不止是地势好,它的水源也十分的得天独厚。 三面环山,导致三山是山涧山泉积雨都往金城的方向流淌,收束于城中的大河。 河水入城被分为巨大的地下水系,用水十分方便。 下毒则更加方便,只需要随便找一个山坳的河水泉水投下毒血,要不了一盏茶的时间,整个金城的水系都会感染。 但....为何匈奴并不用这行的方法呢? 因为水流太快了。 没错,毒扩散的快,但疏散的更快。要想保证水中一直有毒,就要一直下毒。 且不说每隔一炷香时间就会有一波人来视察水源,就说这毒量就让人无法承受。 所以要想真正下有用的毒,最好的目标是城中的水井。 水井取的地下水,相对流速慢,更新也慢,是投毒的最佳选择。 城中几乎每日一户人家都有水井,工作量极大。所以桃竹将所有暗卫和大部分毒血给了他们,让他们潜入城中下毒。 但军队用水,最多的并非水井,而是地下水系。 所以要想真正达到效果,就必须盯准时间,在河水或水源中下毒。 于是就有了,我跟桃竹偷偷上山的事情。 “都说了你不必跟来,我自己就可以了!”我压低声音,一边注意四周,一边小心在前头开路。 “不行,你现在动用不了内力,一个人太过危险。”桃竹不紧不慢的跟在我身后。 “一个人危险?那也好过带着你吧!凭我的藏匿能力,那群士兵怎么可能发现我!你跟着有什么用!” 不仅屁用没有,还净会给我添麻烦。连装毒血的小桶都是我抗的! “....一般士兵我也打得过....”她犟嘴道。 “....行吧行吧,我不管你了!到时候你被人抓住我绝对不会救你!” 我本来就是说气话,想让她知难而退,却不想她听了反而很认真的回复:“好。”言罢又觉得不够,补充道:“我会救你。” 我:“....” 好好好个屁,救个屁! 这头蠢驴! 我现在只能祈祷,探查的士兵并不会发现我们。或者....人很少,总之千万不要我打不过啊! 但有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们刚走到半山腰,离最近的可以下毒的河段还有不短的距离,就跟一队巡视的士兵相遇。 当然,只是我们单方面遇到他们,并没有被发现。 “辉哥,咱们还要往那边去吗?大半夜是谁没事来爬山啊!咱们新来的将军也真是小题大做,匈奴怎么会绕到咱们后面来对河水动手动脚啊。” “是啊,辉哥,要不咱们歇会儿吧!我困得直打哈欠。” “闭嘴!老子不困啊?妈的睡到一半被临时叫起来!张仗真他娘的吃屎了,哪天不肚子疼,偏偏该他巡的时候肚子疼!真他妈晦气!” “那....那咱们不如偷个懒吧。反正就这一会儿,要不了一个时辰就会有下一队人巡视了。是不是啊,哥几个?” “是啊是啊。” “没错,真困死了。” “辉哥,歇一会吧!” .... “都给老子闭嘴!歇歇歇,你们这群兔崽子就是因为这样,现在还他妈是普通士兵!困死也得给老子忍着,继续走!” 那群士兵一片哀声叹气,拍拍脸抖擞抖擞精神认命跟了上去。 新来的将军? 我一边瞧瞧跟着他们,一边问:“桃竹,新来的将军啥意思?难道不是周至那个混蛋吗?” 桃竹斜了我一眼:“你不知道?咱们离开长安第二年周至就被迫交了兵符,如今手握兵权的是骠骑将军楚弄。” “骠骑将军?那不是个正二品的将军吗?大将军不是正一品吗?这是为何?” 桃竹解释道:“还记得何尚书的女儿何茵茵吗?” “记得。” “何尚书跟大将军联姻,两家手握文武两大权柄,皇帝当然会忌惮。” 啧啧啧。 周至退兵又连破十座城池,结果回去反倒被架空,真让人唏嘘不已。 不过也好,本来我还担心毒死了周至,何茵茵那个小傻瓜就要守寡了,如今倒是没了后顾之忧了。 我们一路小心随行,基本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我以为可以这样安然等到他们巡逻结束的时候,迟来的茬子还是来了.... 一声在安静的黑夜中极其清晰响亮声音响起。 “谁!”那领头被叫做辉哥的人突然朝我们的方向呵斥一声,吓得我一个激灵。 被发现了?! 不是我发出的啊! 我立刻转头看向我的猪队友兼母爱泛滥的桃竹娘子。 见我看她,桃竹立刻摇了摇头,两只手刷刷刷的摆了摆手。无声道:不是我! 我这才抿着嘴点了点头。其实刚刚转过头我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那个声音虽然是我们这个方向来得。但....准确来说比我们更靠后。 可能是第三波人马。 于是,我赶紧带着桃竹撤向一边。 “出来!”那领头的抬了手,二十多个士兵立马抄起武器。 “弄出那么大动静,当老子耳聋吗?!”,他领着人慢慢靠近,“别他娘藏了,出来吧。” 一阵窸窣之后,我们林子深处出来了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匈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率先出来的那个匈奴往我们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 “你的人?”我试探地问桃竹。 她摇了摇头。 哦,那就是刚刚发现了我们。我默默地拉着桃竹再往旁边撤了几步。 如今我俩的状态非常尴尬,刚刚好好被夹在两队人马中间偏左的位置。只要稍有打斗,就很可能波及我们。 更难受的是....没有障碍物了!无法再后撤了! 艹!我深刻怀疑是桃竹带坏了我的运气!要是我自己来,早就完事儿了!哪会这么麻烦? 我恶狠狠的瞪了桃竹一眼。 但不知道桃竹如何眼瞎,不仅没看出我的满满恶意,反而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十分无奈道:“乖~别闹。” 我:.... 那边一言不合就拼命。这次可是真正意义上的一言不合,“辉哥”叽里呱啦地又是挑衅又是嘲讽地怼了匈奴一顿,然而匈奴根本就听不懂,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 接着他们就开打了。 匈奴虽然人少,但一个个勇猛无比,大砍刀一刀下去,能直接将人砍成两截。 在这样凶猛的打法下,那边的汉人士兵不一会儿就溃散了军心,大难临头各自飞。 其中“辉哥”十分不长眼地跑向了我们藏身的地方,后面还引来领头的匈奴。 晦气啊! 见他越来越靠近,我悄悄拔出了许久不曾见血的小白龙。 瞧准时机,在他离我们只剩三步的时候,徒然发难一刀封喉,整套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紧接着我二话不说,借着甩动的气力,一个环刀砍向那随之逼近的匈奴。 不得不说,这匈奴有两把刷子。我虽然无法施展内力,刀法不及平时凛冽,但胜在狠辣。比如说他,就是一头野熊我也能一刀毙命。 但就在我砍向他的瞬间,他急急侧身,右胳膊上的一大块肌肉当即就被削了下来。 他连眉头都不带皱的,趁我不及收势,抡起比我手掌还宽的大刀砍向我的脖子。 我连忙侧翻身,顺带一脚踢到他脖子上,将他踢了一个踉跄。 见他只懵了片刻,我眼眸不禁沉了沉。若能用内力,刚刚那一脚直接踢断他的脖子都没问题! 可恶! 趁他恍惚的时刻,我抄起刀就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乱砍,血液纷飞,血肉翻飞。 在我快之又快的刀雨之下,他连连后退数步,疼痛的闷哼也倾泻出来。 就在我准备给她致命一击的时候,我听了桃·猪队友·我老婆·竹的呼喊:“白沐!” 紧张又焦急的情绪立马就占据了我全部心神,我只来得及一脚踢飞他,然后借力倒冲向桃竹。 我翻过身,就看到四个匈奴冲向桃竹,当下怒不可遏,昏了头得往她那里冲过去。 来不及了! 我看到其中一个匈奴的刀尖距离桃竹已经不过一尺距离!再有一个眨眼就要落到桃竹细皮嫩肉的胳膊上! 不! 紧急之下,我将不能动用内力,不然力气就会迅速流失的后果全然抛到脑后。 使出了我一年多不曾动过的内力。 轻功绝顶绝非虚传。 两丈多的距离,瞬间就及至。我使出最快最恨最杀气漫天的一刀,径直斩断了他粗壮的胳膊。 这一瞬间,我身上的力气已经流失一半。我能清楚的感觉到手中小白龙的重量。 但还不能放松!危险才刚刚开始! 七八个匈奴至今一个都没死,如果我这个节骨眼出了岔子,毫无疑问,等待我们两人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敢怠慢,我集中为数不多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她身边环绕的四个匈奴。 当第四个轰然倒地之时,我已经不得不双手握住小白龙了。甚至,我感觉膝盖极其疼痛也异常沉重,仿佛我再动一下就会当场裂开一样! “银针!”我费力的张开嘴,半佝偻着身子,说出简短的两个字。 我并没有立刻听到桃竹的回复,但也没有办法,我必须解决了剩下的四个人! 必须! 生死攸关的时刻,我立马就模拟出最优先的战略。 刚刚那个匈奴头子最难对付,但已经被我打伤,约摸着受伤不轻。于是我便打算率先解决其余四人,但在那之前…… “滚!”我尽力怒吼,企图用气势逼走他们。 没错,可以的话,我希望不战而胜。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不,准确来说是有那么一点点用处,但人家还没要撤退,受重伤的匈奴头子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杀了她!”他捂着一张狰狞的脸,恶狠狠地瞪着我。 卧槽?! 大兄弟你会汉语啊!那你他妈的刚刚藏那么深干嘛! 那三人面面相觑,然后一咬牙齐齐向我冲来,卯足了必死的决心。 卧槽!!! 大兄弟你真他妈是个狠人啊! 我现在站着都困难,别说以一对三了! 艹! 我暗暗啐了一口,然后硬着头皮双手握刀砍向离我最近的一人,刀刃刚刚挥到一半,腿部力气就全然失去,身子即刻缓缓倒下! 啧! 我拼死拼活借着倒下的助力,砍完了那一刀,幸运的是这一刀不偏不倚恰好砍断了他的手腕! 这意味着他很快就会失血过多而死亡! 但不幸的是,紧随其后的两人已经冲到了我面前,两把血光闪闪的大刀迎面落下。 栽了。 毫无疑问,我现在已经无法动弹了。这两刀下来,绝无苟活的可能。 我只希望桃竹能借着这个空档,赶紧逃跑。她虽然武功很差,但有一定的轻功基础,跑过他们三个普通人应当不成问题吧! 只可惜,白大侠失约了。 不能陪你的一辈子了。 我自嘲的闭上眼睛,只希望她逃走以后,能好好照顾我的阿姐。 那是我身边唯二的家人了。 眼睛闭上了许久,我并没有迎来终结我性命的疼痛,倒是听到了什么轰然倒地的声音。 一睁眼,看到两个脖子上扎满银针的匈奴倒在我旁边的地上。 !!! 我兴奋的念头刚刚升起,大腿上就传来令人绝望的疼痛。 我无力压抑嗓子疼痛至极的吼叫,几乎同时,眼角也失控地疼出眼泪。 我很讨厌疼痛。 很讨厌很讨厌。 我皱着朦胧的泪眼,在波动的水光中看到了发了疯朝我冲来的匈奴头子。 一连串银针穿透他的胸腔,却无法阻挡他逼近的脚步。 强烈的恐惧弥漫开来,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手无缚鸡之力。我挣扎着想要后退,却是白费力气。 片刻之后,胸腔传来肋骨断裂的声音。强烈的冲击直接将我打闭过气了。 意识溃散的最后一刻,我听到了桃竹带着哭腔的声音:“沐儿?沐儿!” ※※※※※※※※※※※※※※※※※※※※ 没错,我又来死皮赖脸地推文了。 喜欢作者的,快来收藏新文呀! 《我又出轨了》 大家可以戳专栏看文案哦~ 第 81 章桃竹篇 “白沐!”我惊恐地叫了出来。 眼睁睁看着那匈奴不顾飞来的银针,一脚踢在白沐胸膛。我心里升起了前所未有的畏惧。 我害怕白沐真的就死在这里! 我使出浑身解数,将全身上下所有的银针都狠狠地掷出,终于在他要进行第二次攻击之前,成功杀了他。 在他轰然倒下后,我愣了片刻,才连忙将白沐圈在怀里,探测她的脉象。 微弱....太过于微弱了,我毫不怀疑她这次是真的快要死了。 不....不行! 我忍住酸涩的眼泪,咬牙剥开她的衣裳,拿出十二根颀长又特别的银针,一连从她的锁骨下扎到她的小腹旁。 十二根银针系数没入她雪白的玉体后,她的心脉已经被我暂且封住。 做完这一切我终于松了口气,近乎虚脱的瘫坐在地上。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白沐她的情况,她根本就不是得了病,而是中了毒。一种阴损又让我束手无策的毒。 我屏息褪下她的鞋袜,颤着手摸到了她脚踝处的伤口。 这就是她中毒的地方,那日帮我摘采并蒂莲时,被“冰”划破的。 但怎么可能是冰呢? 小小的擦伤,自那日起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怎么可能连愈合的迹象都没有? 这个傻瓜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还一直以为自己突然就得了病。 往日里凭借气息和视线就能判断藏匿在暗处的人,现在一路上都有人跟着我们,她却毫无知觉。 真蠢。 蠢到被我骗的团团转。 “出来吧。”我捏捏她余温残留软乎乎的小脸,冷不丁出声。 林间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一个威猛高大的汉人走到我面前跪下,脸上还带着一道极深的刀疤。 “谁允许你自私派人来的?”我收回眷恋在白沐身上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不敢抬头的男人。 “属下知错。”周筑,也就是竹筑,闻言立马拜服在地上,端的是一副诚恳认错的样子。 但我却知道,他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知错?”我讥讽的勾起了嘴角,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当初你说愿听我调遣,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顾我反对对她出手。” “匈奴军营那次,我已经警告过你。你却仍然不知悔改,再次朝她动手。周筑,你连怎么当一条狗都不知道吗?” 他这次沉默了,并没有回答,但我知道自己的话他一定没有听进去。 我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向她挑明:“我想你知道,那件事情跟她无关。刘瑞他们,白家,你随意出手。但她不行。” 我摸了摸白沐的眉眼,按压她的薄唇:“更何况,她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一听妻子,那边周筑终于沉不住气了,他咬着牙抬头道:“可她是刘瑞的女儿!你怎么能娶她?!” “然后呢?”,我眼皮都没抬一下,“她是无辜的。” “无辜?”,他冷笑一声,“小姐,竹府就不无辜嘛!师父师娘就不无辜嘛!可最终呢?” “她生父和养父合谋推倒竹家,难道你就甘心这么放下芥蒂,跟她在一起吗?!” “小姐跟仇人的女儿成婚,师父师娘在黄泉之下如何能瞑目!” 师父师娘指的就是我的爹娘,竹筑是我爹在外收养的养子兼徒弟,这也是他甘心受我调遣的原因。 “如何能瞑目?”我笑得辛酸,“那你告诉我,你屠了白家,又要擒拿刘瑞。你做了这些又有什么用?爹娘能回来吗?”说着,我嗓音就发颤起来。 我当知道这么做不妥,可....可我控制不住。 我纠结过,逃避过,试图放弃,告诉她一切! 可我不敢。 这次我真的栽了,爱上了仇人的女儿。 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桃竹试穿嫁衣扑在我怀里哭泣的样子,她说: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感觉自己的心被猛地握住,呼吸都要透不过来。 大概没什么意义吧。 只是....只是不甘心呐! 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我要杀了他们,为爹娘申冤啊! 可....我好痛苦啊.... 她若是发现拜师也好,养父被杀养母被抓,一切都一切都是我精心策划的....那该如何是好? 我已经不想再尝试一次失去挚爱的感觉了。 我累了.... “意义?”他咬牙切齿地蹦出这几个字,“你是说我们做的没有意义吗?!” 他冷哼一声:“好,好!既然你觉得没有意义,那我也无话可说了!我自然会将一切都讨回来!”言罢,他就不在管我,拂袖而去。 刚走两步,他又折了回来。 见我疑惑的看着他,他斜了我一眼,辩解道:“我来下毒!”言罢就搬着木桶往小溪走去。 路过我时,他的脚步顿了顿:“我不知道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但我希望你明白,你早就深陷泥潭里了。” 说完,大跨步离开。 深陷泥潭....无法独善其身.... 还真是贴切的形容。 “沐儿,我放了你娘亲。你会原谅我吗?”我捏着她柔软的耳朵道。 可回答我的,只有空寂寒冷的风。 我真是糊涂了,对着听不见的人说什么呢。 疲惫地叹息一声,背着她慢慢下了山。 * 计划相当成功,天一亮,金城就乱成一团。 稀释后的毒血虽然不足以毁掉中毒者的意识,但皮肤皲裂,血液转变的痛苦就需要人清醒着承受一切。 某种意义上来说,拥有意识才是他们最痛苦的事情。 三十万大军,超过一半都在金城。经过中毒与匈奴的双重打击,金城不过一日就被攻破。 这一役,朝廷大军死伤二十多万。仅存的七八万人马被打的节节后退,最终守在了渭水河一侧,死死守住京城。 但我最关心的并不是刘瑞即将倒台,而是....白沐。 整整一个月了,她都没有醒来。 这一个月里,我带她回了长沙国。将她的外伤内伤以及断裂的肋骨全都治疗的七七八八,连体内的十二根封针都取出了大半。 可....还是没用。 她的身子活着,心跳呼吸虽然较之原先弱了不少,但她确确实实活着。 只是....醒不来了。 像一块会呼吸的木头一样。 “小姐....周筑那边传来消息,长安城已经被匈奴大军包围了,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彻底亡了刘瑞。” 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澜儿欲言又止地看看白沐又看看我,咬咬牙道:“周筑说,请小姐尽快出兵,届时....届时好完成登基大业。” 完成登基大业? 呵。 我不在说话,摆摆手让她下去。 她这次蔫了吧唧地退了下去,临关门前又多嘴道:“小姐,还请....以大局为重。” 大局? 苍生百姓吗? 对不起澜儿,我要登上皇位从来都不是为了大局。 我只是想复仇罢了。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澜儿叫来的,白兰和师父师娘他们都来了。 “竹儿,她,她还没醒吗?”师父道。 我握着白沐的手,微不可觉地摇了摇头。 “沐儿她....她会没事的,倒是你别累垮了,先去休息休息吧。”阿姐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事,我不累。”就算累了,我也不想离开白沐半步,谁知的她什么时候才能醒呢?醒了看不到我怎么办? 阿姐叹气摇了摇头。 “并蒂莲的效用查到了没有?”师父又道。 “没有。”我一本正经地撒谎。 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并蒂莲的作用,它其实是一种毒药,能够使人筋脉尽断而死。但不知道是谁穿出的谣言说它能使人死而复生。 真是可笑。 如今师父问出这个,我自然知道她想要我死马当活马医,用并蒂莲来“治疗”白沐。 但我怎么可能会同意? 当下就反驳回去:“师父别打并蒂莲的心思了,这莲花功效不知,谁知道用了以后会不会加重呢?” 说不定哪一天白沐就醒来了,我如何愿意冒这种险? 师父被我说中,难得一见的微红了脸。 “小竹,你....最近打算如何?听说京城那边状况很不好....”妙姐姐.,呸,妙师娘一脸好奇地问我。 师父听了,连忙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眼睛挤弄着暗示白兰还在场。 白兰看了释然一笑:“这事情一开始成婚桃竹就跟我说过了,典....亲家不必如此。” “说过了?”师父嗔了我一眼:“说过了不告诉我一声?!” 呃....其实我忘了。 但看着师父也没有抓住不放,我也就不在解释,回到师娘的问题上,“再过几天吧,等匈奴快破城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 言罢,我深深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白沐,心下复杂起来。 白沐是刘瑞的女儿,虽然她忘记了,但谁又知道她会不会想起呢? 到时候,她又会怎么想我呢? 可....辛辛苦苦蛰伏十多年,就为了给爹娘报仇,手刃刘瑞。我又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如果她想起来了....那我.... 那我该怎么办呢?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偏偏就喜欢上她了呢? 这就是我的....报应吧。 第 82 章桃竹篇 当晚,周筑传来书信,皇城周遭突然涌出五万人马,偷袭匈奴,怀疑是刘瑞藏匿的人。 匈奴折了一万余人,目前还剩下七万不到。 我立马跟逑文珥飞鸽传书,吩咐她集结所有人马驻守朔方。同时分兵三路合围匈奴。 派出十万大军饶过渭水河上游,直取金城,断掉匈奴西北退路。又将剩下的三十万大军一分为二,左右包抄驻守在长安城前的匈奴主力。 这次尽管皇位已是我发囊中之物,但仍十分小心,不曾将昏迷不醒的沐儿带上,将她托付给师父一行人照顾。 半个月后,大汉兵败。除去城中的一两万士兵,再无其他威胁。久攻不下的长安城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被攻破。 时机成熟,三路大军也全部到位。 不再拖延,当晚丑时,我率领十五万大军同染冬率领的另外十五万同时动手。 “放箭!” 一声令下,千万支燃着熊熊火光的箭簇宛若流火,从漆黑的天边倾泻下来。 星点的火光逐渐蔓延,在一顶顶帐篷中慢慢扩散,形成冲天的烈焰。平静如水的黑夜悄然崩溃,火声,断木声,马匹和人们恐惧又焦急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喧闹异常。 “救火!” “水!水!” “快跑!” .... 我坐在躁动不安的马匹身上,冷眼旁观着手忙脚乱的景象。 “大人,染将军那里准备好了。”一名小将军匆忙过来,半跪在马匹一侧。 我抄出雪白的襄红的雪梅刀,刃指皓月,“杀!” 战鼓擂响,十五万大军随之涌出,一把把闪着煞气的银光忽明忽暗,高昂的士气随着脚步的加快而愈发昂扬,鲜血淋漓交叠着低吼,令人血脉偾张,大战一触即发。 我对着月光擦拭雪梅刀,透彻的刀面照出我古井无波的双眼。 静静地,我吻了上去。 今日的战争,她既然来不了,那就让我替她参加! 奋力甩了一下缰绳,马儿吃痛狂奔,银月之下,我带着送给她的刀,冲进了乱成一团的匈奴军营。 * “胡闹!”,周筑拖着我身子,急冲冲跑到了我军的军营,将我扔在了软榻上。 “你来干什么?!好好在后面待着不行吗?!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及时救下你,你现在已经死了!”他冲着我一顿怒吼,把旁边的军医都吓得一个哆嗦。 我打了个哈欠,眼皮都没抬一下,“说完了吗?说完了一边去,别打扰军医给我疗伤。”言罢我冲着巴不得缩在角落的军医招了招手。 “你你你!”他怒其不争地瞪着我,但腿上还是老老实实退开一旁。 “你冲进去干嘛?就这么想....”这么想送死?我从他气冲冲的眼神里看到了未言明的话。 “士兵在拼命,你就让我看着?”我白了他一眼,心里将这愣头青骂了不止一顿。 “行,行!我说不过你!我去找澜儿!”言罢他就甩袖子走人。 我一边按照军医的话,伸出了手,一边白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 说来有些丢人,我才豪情万丈地冲进去没一刻钟,就遇到了两个膀圆腰粗的匈奴左右夹击。 这让我如何打? 更别说雪梅刀细得才二指宽,人家轮着大锤子大刀,我都害怕雪梅刀会被我给弄断了。 所以才束手束脚的,再说了,我又不是将军,不用上阵杀敌。 当然,这时的我已经完全忘记了白沐一人闯入匈奴军营连杀数千人的事情,也选择性忘记不用上阵杀敌却非去不可的人是谁。 这场仗打得很快,也很胜利。天将明,匈奴的七万人,已经剩下一万不到。 他们借着夜色策马奔腾,迅速向金城涌去。 只可惜他们并不知道金城此时早已被我收入囊中,去便是死路一条。 天明,我穿上金云盔甲,腰间别着雪梅刀,问候了诸位将领。 值得一提的是,染冬倒是挺有调兵打仗的才能。这场战争从提出到详细的谋划,都少不了她的参与。 “没想到当初那个偷我粮食的小丫头,如今竟已经仪表堂堂了。”我坐在主位上,端起一杯参水的酒,“来,染将军,我敬你一杯。” “不敢不敢,恩人言重了。”她客气着喝下一杯,“当初若是没有恩人的粮食和钱财,我和阿姐大概已经活不成了。” 阿姐?我意外地挑挑眉,想起了那日她扶一名女子上马车的样子。记得当时白沐还打趣我:“小丫头用我的钱财偷偷跑路。” 真是....相当久远的记忆了。 “将军几日可攻下长安城?”我道。 她思量了片刻,谨慎道:“大人要坐上皇位?” 我正了正神色,“没错。” “那我们就不可强行攻打。” 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如今我们不依靠京城的势力,强行攻打,伤财伤力不说,还是出力不讨好的办法。 但我并不觉得,刘瑞会看不出我此时出手的目的。更何况他还手握各个世族的力量,这些....我们轻易动弹不得,至少在皇位没坐稳之前,不可轻易为敌。 “咱们只需要围而不攻,要不了半个月,那些只注重自身利益的世族肯定会跟大人接触。” “到时候,我们只需要挑选一家,便可一举登基?”我顺着她的话茬接下去。 她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日,我给士兵们放了好几天的假,在长安城外舒舒服服地围着长安城。 三日后,吴雀那边传来消息,匈奴退回了金城,企图从西北一带逃跑,却被我们设的埋伏杀了一半有余。 剩下的余孽纷纷逃至朔方,被逑文珥手下的程将军全部绞杀。 十日后,城楼上发生□□,驻守城门的将军被杀害,替换成另一波人马,城门开了。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开城门的竟然是我熟悉的人——周至。 “桃姑娘?怎么是你?”他抢先一步,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呢。 “称帝。”我的回答简洁明了。 他沉默了半响,才艰难道:“....我知道。” “你呢?现在不应该守在皇宫吗?”虽然他被架空了,但毕竟是个大将军。我毫不怀疑刘瑞会在这个危难关头,启用周至,来个玉石俱焚,或者突围。 毕竟还手握一万余人马,打我们个措手不及,逃出生天,还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这几日,我故意给士兵放假,为的就是诱敌深入。 却不想,第一个跟我们合作的竟然是周至本人。 真是戏剧。 “他扣押了茵茵。”他面无表情道。 茵茵?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何尚书的女儿,周至的妻子啊。 怪不得,怪不得。 “刘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真是个蠢货。”我毫不留情的嘲讽,没想到他竟然以为扣押了何茵茵,就能同时掣肘大将军和何尚书两人了吗? 愚昧无知。 他此行恰巧是加深矛盾的一步,自取灭亡。 “她人呢?”我问。 周至咬了咬唇,别开脸憋出几个字:“后宫。” 我送到口中的茶水差点一口喷出来,“他....对她出手???” 不会吧,这难道只是知道大限将至,想要及时行乐??? 周至见我误会,脸都气红了:“不是!”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我松了口气,刚刚体会到了三观即将崩塌的感觉。 “行了,你手里多少人,他又有多少?”我问。 “我手里有一千,他的话,差不多有一万人,全部分布在皇城内外。” “好,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把茵茵救出来。” “对了,我确认一下,你的态度可以代表周家和何家的态度吗?” 他对此表示肯定。 那就行了,有何家和周家两大支柱,怎么着也能站稳脚跟了。 当天,我派出自己的三十个暗卫,瞧瞧潜入皇宫将何茵茵提前救了出来。 本来打算一并收拾了刘瑞,却没想到刘瑞身边也有不少暗卫,一个个功夫也是了得。所以不仅没能顺利抓住刘瑞,反而打草惊蛇了。 不过还好,刘瑞没抓到,皇后许鸣雪倒是给顺带抓了回来。 “你便是她的生母?”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上笑容似是而非。 她显然十分聪慧,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判断出我说的就是她的女儿——刘潭。 她抬起眼看着我,努力压抑着激动与不可置信,紧张地问:“你....认识潭儿?” 潭儿,潭儿,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我真是又感慨又愤怒。 在皇宫她叫刘潭活得碧波荡漾,在白家她叫白沐生得春风沐雨。 她仿佛天之骄子,一直都活得潇潇洒洒,惹人疼爱。 就算我亲自将她拉下神坛,她也能用一颦一笑多走我的心。 真是....败给她了。 “没错,我认识她。”我走进跪在下面的皇后,“不仅认识,我们还....好得很!” 皇后眼睛一酸,两行清泪就滑了下来。 她捂住嘴唇,哽咽:“她....她过得好吗?” 我垂了眸子,顿了片刻,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好啊,当然很好。好到双腿不能行走,好到肋骨断裂,好到消瘦得跟快死了一样。” 我并没有夸大其词,反而句句属实。每一句话,我感觉都像是用血说出来的一样,嗓子一股子腥臭味。 我是有怨的,我当知道面前的女子是她的什么人,也自然明白十几年前的事情跟她这个女人没什么关系。 可我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去迁怒她,折磨她。 这样做没什么意义,但我无法无动于衷。 我不甘心。 在我故意的刺激下,她哭得近乎崩溃,匍匐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饶,想要我放过她女儿一马。 她甚至卑微到试图吻我的脚尖,被我一脚踹开了。 她越是这样,我越有复仇地成就感与满足感。虽然很幼稚,但她不舒服,我就开心了。 最后,我在她哭不出来的时候,告诉了她我的身份与目的。 在她溃散的双目中,我最后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放心,在我玩腻之前,不会随意放手的。” 然后就一挥手,让人将她关了起来。 “染冬!” “属下在!” “即刻出兵,生擒刘瑞!” “是!” 第 83 章刘瑞篇 刘瑞篇。 “混蛋!混蛋!”我一脚踢翻了几案,檀木桌上的竹简和久未批奏的奏折散落一地。 空旷黯淡的大殿里只有零星几个宫女,我身边的十名暗卫都被我派遣了出去。 因为,我的皇后被抓了。 “奇耻大辱,这真是奇耻大辱!”我又踹翻了一旁的椅凳烛灯,四十年来,我从未有过如此屈辱的时刻。 “究竟是谁?!竟然趁胡汉战争时造反!”我冷笑一声,目光如炬,“真是好计策啊! 今年是我登基的第十八个年头,我日日辛勤操劳,接纳雅言,为了大汉复兴而兢兢业业,还从未想过即便如此都有人不满意,竟然要造反! 长安城至今已经封城超过一个月了,很快就会撑不住了。 我本想召集兵马,做最后的挣扎,不说保住皇位,起码也要送走了我皇后。 可....他竟直接对雪儿出手了!真是不可原谅! “来人!”我怒吼一声,“摆驾去何尚书府上!” 不管如何,那人竟然也救走了何尚书的女儿,我绝不相信他们会跟何尚书和周至没有关系! 今日我就近死,也要拉上何录这个老狐狸! “来人!聋了吗?!”见没有人跪过来,站在那里发抖着身子,我更加气愤。 这群人也是打算造反吗?!看着朕的皇位即将不保,也打算来朕头上踩一脚吗?! 我恼怒地走到床头,拔出佩剑,急冲冲地拿着宽厚的大剑走下阶去。 “想死吗?朕说来人你们都聋了吗?”我愤然一挥,劈断了柱子上的烛灯。 那群侍立左右的宫女立马吓得跪在地上,“陛下息怒,陛下喜怒。” “朕说摆驾,听不懂吗?”我端起剑,指着跪匐在地上的宫女道。 她还是颤抖着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压着哭腔道:“陛下息怒,侍郎大人说近来宫外危急,还请陛下三思啊!” 我简直被她给气笑,我抬起剑指过一圈宫女,“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她们异口同声道:“请陛下息怒。” 我仰天大笑,然后眼神徒然一厉踢开匍匐在面前脚边的宫女:“到底朕是皇帝,还是他黄门侍郎是皇帝!你们这群贱奴到底听谁的?!” 这问题自然没人敢回答。看着她们瑟瑟后退的样子,我终于明白了亡国之君的死前的无力。 “报!”一声长宏亮的吼声匆匆传来,随之入内的还有一个穿着兵甲的将领。 “启禀陛下,大将军率领千人于西城门引发暴/亡国之君乱,将逆贼引入城中,还请陛下速速撤离!” “周至!”我愤怒的握紧剑柄,真后悔当初没直接抄了周家! “入城者几何?”我冷静下来问。 “至少十万。”他答。 十万? 我扯了扯嘴角,十万大军,我还焉有命哉? 城外十多万,城内又十万,我手里区区万余人,还能做什么? 不管做什么,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心灰意冷地将大剑横在脖子上,看着从衣袖里滑出的破碎红玉。 潭儿,父皇来陪你了。 我眼一闭,就要拔剑自刎,却在这时剑身被一股强劲的推力弹开,虎口震得发麻。 咣当一声,沉重的大剑砸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陛下何故如此?”陌生又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我心神一凛,惊恐地睁开眼睛,后撤一步,“谁?是谁在哪里!” 脑中思绪万千,以为叛军已经杀到了皇城。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鬼鬼祟祟作甚?”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丝退意。 可以的话,我并不想死。 那头传来一声不屑一顾的嗤笑,“要死,陛下早就死了,哪里会跟我这般废话?” 被人揭穿,我恼怒异常,刚想反驳就被他的话惊得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陛下难道不想东山再起吗?” 什么?!东山再起! 我吞了口口水,虽然心动,但仍未出声。 我不出声,那头的人自顾自说了下去:“陛下当了近二十年的明君,造福天下,恩德无量,难道就甘心因为一次小小的战争而被人钻了空子?” 他继续蛊惑道:“陛下不想一直问鼎九五吗?不想救出皇后吗?不想为太子殿下报仇雪恨?不想找回自己失散已久的女儿吗!” 那人仿佛从我心里钻出来的异样,每一句话都说到了我的心坎上。 我滚了滚喉咙,还是没能抵挡住他的诱惑,张开了干涩的嘴,“潭儿....还活着吗?” “当然!” “可....”可有人说她死了....我没敢把这句话说完整,害怕一旦说出,就会得到他的沉默。 枉死的儿子,丢失的女儿。 这是我困扰了十年的心病。 “可别人告诉你她死了,对吗?” 我缄默不言,拳头却紧紧攥了起来。 他嗤笑一声:“告诉你这话的,可是叫做桃竹的女子?” 我的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扫视殿中,却寻不到他的身影:“你怎么知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他笑了笑,“重要的是,你知道桃竹是谁吗?” 我心下生疑,一个卖药的女子而已,有什么好知道的? 他接下来的话却无异于五雷轰顶:“桃竹便是十三年前,竹府竹之置的幺女!也是这次勾结匈奴,挑起胡汉战争的人!叛乱军的首领!” 我愣了片刻,激愤地问:“怎么会....怎么会是她!她不是已经死了吗!竹家的人不是已经被我杀干杀了吗!” 如果我这时仔细听的话,一定会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讽。 “我骗你作甚?这几次的匈奴扰乱,全都跟她脱不了干系。”他不耐烦道,“别废话了,说吧,你到底愿不愿意?” “....愿意。” 我如鲠在喉,为自己当时没能斩草除根而后悔不已。倘若当时能杀干净,能核查好尸体,能提前杀了竹之置.... 我眼底闪过一片精光,没事,还来的!我还有机会! 桃竹....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让你痛不欲生! * “筑,朕真的能见到皇后吗?”我有些紧张。 这个自称为“筑”的男人,生得五大三粗,脸上有一道贯穿左右的疤痕,一身功夫更是了得。 在我同意了之后,他带着我乔装打扮,用出神入化的轻功,轻松将我带出了长安城。 城外有数十万大军驻守,他却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着实让人惊叹。 只是我实在不懂,这样一个人,接近我这亡国之君,有什么目的。 为权?为财? 我觉得他大概并不需要这些。 “当然可以,陛下稍等,我去弄来两套衣服。”言罢,他扬长而去。 一刻钟之后,他已然换了一身跟驻守叛军一模一样的深褐色软甲,一手还握着一柄□□。 “换上,我带陛下去见皇后一面。” “好。” 待我换好兵甲,握了握手中冰冷的枪杆,才不免感叹。 这桃竹也太有钱了。 连一个普通士兵的枪杆都是百锻钢,哪像配备最精良的禁卫军也仅仅是生铁。 “陛下?” 我猛然回神,冲他点了头。心里暗道:待我重新登位,定要好好整治贪污受贿,充盈国库。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两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跟着一小队士兵,七转八拐,来到了一顶破烂不堪的灰色帐篷前。 他走上前去,脸上瞬间挂着爽朗的笑容,跟驻守的士兵勾肩搭背:“兄弟,该换人了,你们哥俩先去休息休息吧。” “这么快?”那士兵疑神疑鬼,往我这里打量了一眼,又看看他的脸,狐疑道:“怎么感觉没见过你们俩?哪个座下的?” 我心里登时钟声大作,不会被发现吧.... 他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在那士兵耳边低谷了几句。 那士兵脸上表情飞速变换,由惊讶到紧张,再到喜形于色。最后他朝我憨厚地笑了笑,然后带着另一个守卫,开开心心喝酒去了。 “行了,走吧,你皇后就在里头了。” 我见他不愿多说,也就将心里的好奇捱了下去,见雪儿要紧。 营帐破败不说,里头也各种器具随意摞在一起,就是个可移动的杂物间。 我一眼就瞥见被数十条手腕粗的生锈锁链紧紧桎梏住的鸣雪。 她双目无神,一头如藻秀发蓬乱肮脏,昔日精致的容颜,如今却惨白得像一张纸,毫无血色。 我眼睛一酸,心疼极了,赶紧凑过去,抱住了她:“雪儿,雪儿,是我啊!阿瑞呀!” 被我抱了好久,晃了好久,她空洞的眼神才见见有了光芒:“阿....瑞?真的,是你啊。” 她哽咽着哭了出来,抬起被层层束缚是娇弱胳膊,回抱住了我。 锈迹斑斑的铁锁发出稀稀拉拉叮鸣的声音。 我听着,心里又被重重地砸了一下。 都怪我....无能。 “阿瑞啊,潭儿,潭儿还活着....”她哽咽了一小段,就因为害怕被发现,变成了小声呜呜。 “我知道....我知道的,雪儿。”我抚慰地拍了拍她的脆弱的背,“我这次有高人相助,一定能找回女儿,救你出来,咱们一家人又能在一块儿了!” 她无声地落泪,趴在我肩头哭了一阵子才惊醒般道:“阿瑞,你要小心桃竹啊!她可是当年竹太尉的女儿!” 她说着又哽咽起来:“那个疯子抓了咱们女儿,将她的肋骨打断了,还废了她的....她的腿....” “你可一定要救出潭儿啊!”她哭得泣不成声,但依然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害怕发出一点声响。 我痛苦地皱起了脸,死死咬住牙关,真想立马就杀了桃竹! 我要饮她的血,吃她的肉!将她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 后面还剩下九章,剧情比较连贯,建议追文的小伙伴从这里开始存文,我尽量双更。 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ps:新文《我又出轨了gl》已经存稿十二万了,等到这一篇文完结就开始连载。喜欢我的小伙伴点个收藏吧。 怂包小作精脚踏四条船的修仙甜文。 第 84 章 我做了一个噩梦。 我梦到自己住在恢宏繁华的朱红鎏金宫殿中,每日醒来都会看到一张温柔慈爱却不失妍丽的脸。 是一个让我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女子。 她时常将我抱在怀里,伸出软乎乎的大手掌一下一下地捏我的脸。 “潭儿怎么还这么小小的?何时才能长大呢?”她总这样嫌弃我,眉眼间的柔情却浓郁得要流出来一样。 她说她是我的母后。 后来,等我长大了一些,可以自己走路的时候,我又见到了另一个人。 他穿着金黄绣龙的衣袍,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上散发着上位者的英气。 他的脸总是板着,看起来很让人畏惧。 但我从来不怕他,因为他看着我的时候眼底总是欢喜又慈爱的。 “潭儿,叫声父皇。”他总是这样板着脸道,但却每次都紧张地偷偷攥拳。 我觉得他好有趣,就偏不遂他的愿。 我只是想让他多跟我玩一会儿,然后再叫他。可他每次跟我没说两句,就匆忙走了。 真讨厌。 我三岁那年,听到宫人们说,我母后的生辰快到了。 我不懂什么是生辰,于是就跑去问母后。 母后很开心地笑了,“潭儿,生辰就是每个人出生的时刻,是该庆祝的日子。” 我默默地记下了。 等到母后生辰那日,宫中,摆了盛大的宴席,来了好多好多人。 母后将我抱在怀里,笑着接受每个人赠送给她的礼物,而我却没有。 “母后,为什么送您礼物,却不送我?”我委屈极了,扒拉着她的衣襟问。 她笑着摸摸我地头,“小傻瓜,今日是母后的生辰,自然要送母后礼物。” 我这时才知道生辰,是要送礼物的。 一年后,我从母后那里听闻狐狸是仙兽,可保人一世无忧。便央求着父皇,给我定制了一枚血红色的狐玉。 在母后生辰那日,送给了她。 她高兴坏了,都哭了出来,却还是嘴硬挑刺:“潭儿,没穿绳子,母后怎么戴?就这么拿着吗?” 我不悦极了,明明送了礼物,她竟然还这么挑三拣四。 但我很喜欢母后,即便如此也没有耍性子。 于是我就解开头上的红色发绳,把玉穿了起来,亲手戴到了她的脖子上。 她那时起,就从未将玉佩摘下过。 可惜,她和我却不曾平安无忧。 我们遇到刺客了。 那群人穿着纯黑的衣裳,往黑夜里一躲谁也发现不了。 他们偷偷摸摸潜入了我和母后的宫殿,放倒了一众宫女。 幸好,那日我睡得不安生,被尿憋醒了,及时引来了守卫,躲过一劫。 父皇勃然大怒,为这件事情心力交瘁,经常阴沉着一张脸,却一点消息都查不到。 后来,刺杀仍是不断。就好像故意羞辱我们一般,每隔七日便来一次。 那群人很厉害,宫中被围得水泄不通,也没能碰到他们一个脚趾头。 好几次,我都被他们抓住了,然后戏耍一番又送了回去。 宫中气氛一时间很压抑,母后也天天抱着我以泪洗面。 直到有一天皇后的哥哥“许大人”来见来了父皇。 “我查到那群人了。”他道。 “是谁干的?”父皇道。 “是....竹太尉。” “不可能!太尉如今在边疆领兵打仗,怎么会有时间做出这种事情!” “怎么不会?他如今手握司兵大权,想要拥兵自立岂不容易?” “可....” “陛下,您不也时常忌惮竹太尉吗?这件事情大概是他的警告吧。” 父皇没说话,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几日后,父皇召了“白大人”进宫。 “陛下何以此时召臣来?” “爱卿,如果朕要向竹太尉动手,你....会如何?” “他?!”白大人被吓了一跳,“陛下为何要处置他?” “这几日,朕抓到了一名刺客....查出来是竹太尉的人。” “什么?!可....” “爱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竹太尉已经功高盖主,朕....容不下他了....” “....臣....遵旨。” 三日后,后宫失火了。 那是来自地狱的红莲业火,似要将我吞噬殆尽。 我缩在墙角不敢出去,殿顶烧红的木块好几次都砸在了我身上,烫极了。 我身上是衣裳都被点着怕,身上一阵一阵的疼。 “母后,母后....”我弱弱地低吟。 就在我以为我快要被烧死的时候,母后出现了。 她披着湿漉漉的裘衣,不要命的跨过一层层冲天大火,满屋子跑,“潭儿!潭儿....” “母后....”我委屈又心安地回应一声,不多时就被她抱了出去。 当她走出大殿的一瞬间,熊熊燃烧的大殿就此倒塌。 “雪儿。”母后刚出去,就被人叫住。 “将她....暂时寄养到白爱卿那里吧,”父皇如此说着,“近来宫中....危险。” 她闻言紧紧地抱住了我,疲惫地看着父皇:“是....竹太尉?” 父皇点了点头,“白爱卿就在宫门处,雪儿....去吧。” 就这样,母后将我送到了“白大人”那里。 我始终记得,临行前,她哭着将狐玉摘了下来,戴到我的脖颈上:“潭儿,母后无能,没法好好保护你,希望这玉佩能护你平平安安。” “潭儿,我一定会尽快将你接回来,尽快,不,等你伤好了就接你回来。” 这....便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我最爱的母后。 出宫后,我住在了白府,日子过得很是憔悴。 白家人很好,有哥哥姐姐,还有一对慈爱如潺潺流水的夫妇。 可我始终知道,这里不是我的家。 我对此耿耿于怀,直到那日。 那日天阴沉沉的,乌云压境,雷声缠着雨声响彻云霄。 我独自在后院发呆,却突然被人打晕了抓走。醒来就身处一座破旧的寺庙里。 我很慌张,很害怕,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被牢牢绑住。 “放....放我走....好不好?”我大着胆子呼喊,因为我知道寺庙里肯定有人。 “放你走?”我身后传来一声稚嫩却狠厉的声音,“凭什么?!凭什么放走你,让你活得潇洒!而我却像一个过街老鼠一样躲躲藏藏!” 我刚想反驳回去,她一双软软的小手突然掐住我的脖子,“你该死的,你爹,你娘,还有白家....我要亲手将他们千刀万剐!” 她的力气很大,掐得我喘不过气来,仿佛下一秒喉咙就要碎掉一般。 我拼死挣扎,却只是笨拙的徒劳。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她突然松开了手。 束缚骤然消失,我狠狠地咳嗽一阵,听到了她清脆又令人恐惧的声音:“这是什么?”她拽着我的玉佩。 “别....别拿....我娘给我的....”我想伸手才想起自己被绑住了,索性用嘴去咬。 她嗤笑一声,一溜烟取下玉佩,站在我看不到的身后:“真是枚好玉,我很喜欢。” “还给我!还给我!”那是我的....我哭着蠕动身子,想要夺回玉佩。 “聒噪!”她一脚踹开我往后扭的头。然后砰得一声,我的脑袋撞到了破旧的石柱上,晃晃荡荡晕了过去。 等我顶着头疼欲裂醒来的时候,一切变了样。 我忘记了所有,住在了陌生的家,拥有了陌生的亲人,这一晃就是五年。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更是一场无限延伸,无比真实的噩梦。 不然,为何我醒来,却发现梦里的姐姐就坐在我身旁呢? “沐儿....”,她憔悴的脸上新泪更旧泪,“你....你终于醒了。阿姐好担心你啊....”说着她就虚虚抱住了我。 我双目空洞,纠结再三,还是回抱住了她。 她的泪水依然让我心疼,拥抱仍旧温暖,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却苍老了不少。 我们之间好像亲密无间,又仿佛从未相识。 “阿兰,我不是娘的孩子....对吗?” 她注意到我问的称呼,听到我的话后身子僵住了。 我感觉的到她加快的心跳,也听得见她滚动的喉咙。 “别骗我。”我这么叮嘱。 良久,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们....骗了你。” 我惨淡又苦涩地笑了笑,“没....没关系。” “那....那你知道我爹娘是谁吗?”我试探地问。 她摇摇头,“爹爹将你带回来时什么都没说,只让我们待你如亲妹妹。” 这样啊,怪不得。 怪不得,她竟然帮着桃竹反叛我亲生父亲。 我的脑子并不灵光,从被桃竹一而再再而三地骗得团团转就知道了。 回想起“梦境中”那双稚嫩的双手,类似又不完全相同的声音,即使如我这般笨拙的人也该明白,绑架我,抢走我玉佩的人就是桃竹了.... 抢走玉佩,派许黎离潜入我的客栈,数年后接近我,与我交好,骗我爹我已经死了。明知道我父母是谁,还哄骗我跟她一起逆反。甚至不惜跟惊世骇俗地与我成婚.... 这一切的一切都充满的欺骗。 我真的是一个蠢货,被她的花言巧语骗得团团转啊.... 她怎么这样啊....玩弄我戏耍我....怎么这样啊.... “沐儿?沐儿!别哭了别哭了....”阿姐感觉到肩膀的湿润,连忙安慰我。 哭?我摸了摸脸,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经泪流满面,却哭得无声无息。 我泄愤地锤了床垫,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阿姐....我....我好后悔啊....” 后悔所托非人。 后悔识人不清。 后悔无能为力。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我的双腿失去了知觉。 第 85 章 腿....怎么了? 我怔了好一会儿,才在阿姐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来。 “沐儿,沐儿?别吓阿....阿兰。”她使劲晃荡我的肩膀,把我脑子摇得噼里啪啦地响。 “沐儿....我,我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她眼睛忽闪忽闪,不敢看我,却又忍不住偷瞄我。 我看了她一会儿,才缓过来她说得不是亲生那件事情。 “没事,没事的。阿....阿姐待我很好,我没有要怪....阿姐。” 她的身子离我远了些,我想伸手安慰地抱住她,却因腿没了知觉坐不起来而够不着。 她顿了顿,立马贴过来主动抱住我。 “沐....沐儿,想起来了?”她双手虚虚地放在我脖子后,小心翼翼道。 “....嗯。”我低着头道。 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想不起来。为什么要记起呢? 那个骗子母后,这个骗子桃竹,以及....被骗得团团转的刘潭和白沐。 我最讨厌骗子了。 “真的?”,阿姐比我激动地多,她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我,“你....你爹娘是谁?” 我张了张嘴,最后别开眼低声道:“我....记不起来名字....只,只看清了长相。”言罢,嘴角牵强地扯出一抹笑。 我该如何言说,妻子策划十几年,只为了向我....报仇?而我却还帮着她去对付自己的亲生父母? 我说不出口的。 “桃....桃竹呢?”我四下看了看,总觉得这婚房冷清得很。 可以的话,我想跟她谈谈。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恨我爹娘,欲除之而后快。 但我....想她放过爹娘一命。 虽然很贪心,但我想用自己的一条命抵押给她。 报仇,凌迟,都冲着我来吧。 “她离开了。”阿姐道。 “离开?去哪?她不是....”不是还要起兵谋反吗? “领着她囤得士兵去攻打匈奴了。” 攻打匈奴啊,还好还好....我还以为去长安了。 我明显松了口气可这气还没松完,就被阿姐接下来是话硬生生给按了回去。 “不过匈奴早就败了,前些天还进长安城来着,估摸着现在已经要登基了吧。” 她对我的异样浑然不知,调笑着戳了戳我的额头:“以后沐儿就是皇后娘娘了。而我就是皇后的姐姐了!开心不开心?” 已经....已经....已经登基了! 我脸上的表情逐渐由呆滞转为惊慌,一时间急火攻心血气逆涌,猛呕一口热血,意识断了线般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还是阿姐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只是这次她眼睛都哭红了。 见我迷迷瞪瞪睁开眼,她蹭得一下站了起来。头往后偏眼睛却不可置信地盯着我,急吼道:“典,典大夫,沐儿醒了,沐儿她醒了!” 我被她吵得头疼,掂起胳膊堵耳朵却发现胳膊上密密麻麻扎了好几排针。 不多时,外屋就急匆匆进来两个女子,正是那师父和师娘。 “沐....白沐,你好些没有?”师娘一进来就抬手往我头上摸,却在中途被师父给制止了。 “你以为染了风寒吗?还抬手摸。”说着,她挤开师娘,抓住我是手腕给我把脉。 良久,我都困得点头了,她才拧着眉头道:“你怎么中毒了?” “中毒?!”阿姐惊呼一声,“怎么会中毒?!” 师父似乎也不太确定,重新把起脉来,来回三四次,又将胳膊上的针灸拔了出来,绷着个一张脸喃喃道:“哎,奇了怪了,脉象羸弱,身子根基都毁了,怎么银针却不变色?” “根基毁了?”阿姐惊叫接连不断,握住师父的肩:“你说她根基毁了?到底怎么回事?桃竹走的时候不还没事吗?” 妙师娘也是一脸惊骇,口里不断重复着:“中毒....中毒....怎么会中毒....” 师父沉着一张脸,并不回答阿姐的问题,掀开被子,扯开我一身素白亵衣,两指并拢在我胸腔上猛击几处要穴。 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还不待我反应,就已经连戳十来下了。突然体内血液翻腾,嗓子一紧一缩,猛咳三口殷红鲜血。 她见之先是一愣,然后大骇,赶紧连封数十处穴道,护住我的心脉,最后一根极长的金针直没入我的脊背,痛得我几乎要晕过去。 等她终于擦着一头细汗收手,我已经被折腾的大半条命都没了,瘫软在软榻上移动不能动。 “怎么了?究竟怎么了?”阿姐急得冒火,恨不得将师父吞了嚼碎。 师父还是阴沉着一张脸,瞥我一眼,复杂地开口道:“她....身中奇毒。如今....考靠着体内的九根封针吊着一口气。” 阿姐听完一副五雷轰顶的样子,腿一软就跌了下去,幸好妙师娘眼疾手快,及时搀扶住了她。 “怎....怎么会这样....明明先前还....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师父见她这样,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什么,叹口气离开了。 妙师娘也担忧地看着我,最终不忍心,别开了脸。 无人言语,气氛一时间沉重郁郁,过了好一会儿,妙师娘打破了沉默,率先开口:“沐,沐儿,你....你跟阿兰说会话。我先去找邱邱了。” 言罢,便不敢多看一眼多留一刻,逃也似得跑了出去。转身时,眼角还洋洋洒洒落下一串子晶莹的泪珠。 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这病蹊跷得很,但当时只限于脚踝,又忙于母亲....养母的事,不曾顾及。等到后来告诉桃竹的时候,已经蔓延至双腿了。 看着她为了求医问药,整日捧着不知名的医书残卷,急得焦头烂额时,我就明白,自己大概无药可救了。 所以,虽然心有不甘,但我还是慢慢地接受了这事,活得越发及时行乐。 我原本以为自己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找到养母,无法照顾好阿姐。所以总是旁敲侧击,循序渐进地央着,求着桃竹好好照顾阿姐,也尽力寻找养母。 可谁知突如其来的噩耗,打碎了所有。 你爹,你娘,还有白家....我要亲手将他们千刀万剐!——桃竹怨恨恶毒的话犹在耳边回旋。 她从始至终,对我....便只有恨。 滔天的恨。 我甚至都怀疑,养母是不是早就死在她手中了。 我还真是输得彻底。 “阿姐。”我柔下疲惫地脸,眷恋地看着忍住不哭的阿姐。 “嗯。”她一开口,声音就比哭了还让人揪心。 “阿姐,别哭。” 吐出阿姐二字的时候,我感觉舌头都甜甜的,暖融融。 也不知道,我还能再叫她几次。 “阿姐,还哭吗?要让我病气更重,死得更快吗?” “我没有!”她十分激动地反驳,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啦啦流下来。 我想伸手擦去她的泪水,却发现浑身都瘫成一团,根本动不了。 只好出声安慰:“阿姐别哭了,再哭,我也要哭了。” 她一听,连忙用手背蹭开掉珠子似得眼泪,瘪着嘴,吸着鼻子,双眼红彤彤地瞪着我。 她这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逗得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我快死了,阿姐比我还难过啊。”我本就是随口一说,话都没过脑子。 谁知她听了,眼泪汪汪地就又要滚下来。 我赶紧打住。“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逗你了。” 真不经逗,脆弱地像枝头的桃花一样,好像风一吹就散了。 这可如何是好?她若是知道了桃竹的事情....怎么承受的起? 我暗自叹了口气,心下决定,一定要瞒住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她知道。 我一定,一定要保护她。 我正了正神色,认真地看着她,企图将她的容貌刻入我的脑海里,“阿姐,等我死后....” 我才刚开口,她泪珠子就又掉了出来。 “不许哭!”我不再好声好气,严厉起来。 阿姐身子被我吓得一颤,然后果真瞪着眼睛不敢再哭,模样可怜极了。 我忍不住心疼,但一想到她的安危,就不得不继续唱白脸:“我要说很重要的事,如果白兰非让我死不瞑目的话,大可不必听,继续缩到角落里哭去吧!” 她被我的气势完全震慑,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一个。 我见她这样,还是没忍住软了下来:“阿姐,你听好。” “这几日,我可能会去找桃竹一趟,等我一离开,阿姐立刻去找我师父崔瑁,让他带你离开大汉。” “永远永远都不准回来。也不要去找娘,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娘的名字,我的名字,对了还有你自己的名字。” “隐姓埋名,此生不可踏入大汉疆域半步。明白了没有?” “为什么?”阿姐不安不满地站了起来,“为什么不许我找娘亲!” 我别开脸,“不许就是不许。” “我不,我不要!”她凑过来捧着我的脸,急道:“沐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她眼睛一转,惊道:“是不是跟你的毒有关系?难道是....桃竹?!” 听她说出桃竹的名字,我心里狠狠地咯噔了一下。 不得不说,阿姐的直觉很准。虽然毒不是她下的,但让她走确实是因为桃竹.... 但....这种想法很危险。 “不是,”我直视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答应我,一定不可回来。” 平平安安,隐姓埋名度过余生吧。 我最 第 87 章 醒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意外地躺在床上,脑子还有些混沌。 谁能想到,我现在身子已经弱成这副鬼样子了,流一会血都能昏倒过去。 我略带疲惫地瞟了一眼四周,看到了坐在床头打瞌睡的阿姐,她眼角还微红,带着未干的湿润。 我无声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了阿姐,我也想你无忧地生活。可....我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真的,护不住你了。 恨我怨我都好,只要你能平安,我大概会什么都做吧。 三年换三十年亦或者六十年....知足了。 轮椅就在床边,我想了想,还是不打扰她休息了,便自己撑着手臂,往轮椅上挪动。 累死累活,终于在半刻钟后抓住了轮椅的铁护栏。 我喘了口气,瞥见歪歪扭扭的腰肢和一动不动的双腿,突生感慨:我可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英雄迟暮,红颜薄命了。 曾经让我骄傲的武功,如今却半点使不出来,就连双腿都废了。 这种事情要是有人在我三四年前下山的时候告诉我,我大概会不屑地一剑捅了他。 休息片刻,我一手抓住铁护栏一手撑着身子往轮椅上贴。动作艰难不说,还累得要死,也不知道自己留着累赘双腿干嘛,一刀砍了也比这样拖泥带水轻松得多。 突然我手一软,两条腿就这么撞在了地板上,紧接着身子也被带着磕到轮椅上,疼得我不禁发出一声闷哼。 睡得正香的阿姐,被我的闷哼声惊醒,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睡眼惺忪地扫了扫床头,发现我半倚着轮椅跌在地上才吓得睡意全无。 “沐儿!”她赶紧将我抱起来,轻拿轻放,姜维搁在轮椅上,“你干什么呢!为什么不叫我?伤到哪没?还痛不痛?” 她劈头盖脸地灵魂三问,对着我就像对待残破的宝玉一样,小心谨慎又后怕。 我想起了昏倒前的事情,故作疏离的淡淡一笑,手一翻挡回了她揉在头上的手。 她扯了抹牵牵强的笑,头就耷拉下去了,显而易见地失落。 我不忍看她如此,转移话题:“我昏迷了多久?” “小半日,现下刚过正午没多久。” 唔,还算好,如今临近冬日了,刚过正午这个时间段还是比较暖和的,适合赶路。 “那两人呢?” “哪....哪两人?” “桃....竹手下。”我不咸不淡道,念到桃竹二字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怅然。 “非,非走不可吗?你身子....” “无碍。”我打断她的话,“身子就这样了,带我见他们,一会儿就出发。” 见她还有话要说,我直接自己滚着轮椅出门。她只能小跑过来,推着我走。 片刻之后,我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周筑,心里升起一抹古怪来。 尽管他浑身上下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冰冷的眼睛,可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这威猛的体型也好,充满压迫感的气息也罢,我....总觉得很熟悉。 “我俩见过吗?”我试探性地开口。 那人哑着嗓子道:“未曾。” 我挑了挑眉不再说话,这人必定与我相识,但似乎并不想我认出来,所以故意遮住面容,连说话都用假声。 不过,他既然有意隐瞒,我也懒得拆穿。 倒是那名小卒还是一样盯着我不放,虽然没什么恶意,可还是让人不适。 速速跟他们说好一路行程问题,我便回了屋子,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带着匕首,带两件衣裳就够了。总归他们不会饿住我。 装好包袱,推动轮子就欲走,却突然听到了“咣当”的声音。 回头看,是那把被我封藏已久的断刀,许是因为长时间未出鞘,刀刃都有些黯淡了。 思索一通后,我还是决定将它也带上。 “信写了没?”我临行前如此嘱咐阿姐。 “写了,已经发出去了。”言罢,她自嘲道,“怎么,沐儿还不信阿姐?” 我跟她对视良久,终于败下阵来,放下了幕布,坐着马车缓缓离开。 但我不知道的是,我前脚刚走,阿姐后脚就坐上另一辆马车跟了上来。 一路上相安无事,唯一奇怪的是,驾车的不是小卒,反而是周筑,这让我十分不解。 并且那小卒还是时不时偷看我,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仿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样。 开始我还能无视,可后来,离长安城越近,他偷看的频率便越发频繁,惹得我心烦意乱。 要不是桃竹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记起了一切,我都怀疑小卒是她故意派来折磨我的。 这天我们已经到达了武威城,我终于忍不住问向小卒:“你为何偷看我?” 他被我揭穿,下意识就要惊慌反驳。我抢先一步打断他:“别装模作样了,从你见我第一面开始就一直看着我,坐上马车更甚,有什么话趁早说了吧。” 他闻言愣了片刻,而后惊慌失色地看向周筑。 我瞧见他这模样,立马生了警戒之心,手不动声色地摸到了腰间的断刃,生怕这不敢与我相识的周筑图谋不轨。 周筑见此微叹了口气,对小卒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离开。 我越发迷糊了,这....这到底是何意?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了。 那小卒扯下脸上黏得胡子,又洗了把脸拿着湿毛巾使劲擦了擦,露出了原本的相貌。 他长得不算英俊,却也可圈可点,一张脸被晒得略显铜黄,眼睛却锐利得很。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赫然跟刘瑞,也就是我生父长得一模一样! 我吞了口口水,手不知何时攥了起来。 “潭,潭儿....”他撕下高傲的面具,一脸恳切忧愁地看着我:“还记父皇吗....” 仅一声,我便确定这当真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记忆可以模糊,可以忘记,可身体却会帮你记住。 情感这东西无声无形,缺并不是你想忘就能忘记的。 我垂下眸子,不想也不敢看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嗯。”我微不可觉地点了头。 从我记忆复苏的那一刻,就设想过遇到他们的许多情况。或哭或笑,或质问他们,为什么不来接我,也或者负气离去,从此形同陌路,总归一定要发泄出来。 可我没想到,自己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问。除开他最初开口之时,心里不可避免地颤动之后,一切都归于平息,像潺潺流水那般自然。 “潭儿,父皇好想你啊....父皇以为你....你早就没了....” 与我的平静想必,他却仿佛决堤的洪水,眼泪一溜烟掉了出来。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从他不得已平复乱臣贼子,到知道我失忆不敢接我回去,又到最后被桃竹告知我已经死亡的后的悲恸.... 十多年的辛酸苦辣,被他一一诉说,勾起了我不怎么清晰的记忆。 可....也仅此而已。 感情不是想忘就忘,可时间会冲淡它。更别说,这么多年,我早就有了新的亲人,师父,朋友,甚至爱人.... 那点陈年往事,也不过如此.... 维持它的也只是名为遗憾的执念罢了。 “父....你来找我,只是为了相认吗?” 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心里还是有怨的,至少连一句父皇都喊不出来。 他似是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拘谨地站到一旁,支吾道:“也....也不全是。” 听他如此,我反而松了一口气。实话说,他如果单纯想跟我相认,找个穷乡僻壤安度一生,我反而....不知所措。 不说我这身子撑不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替阿姐永除后患,也替自己做个了结,我都不会容忍自己安逸下去。 “何事?”我问。 他原本悲恸的神色渐渐冷漠起来,怨恨道:“潭儿,你可知害你爹流离失所的人是谁吗?” 原来是这件事情啊。 我点了点头:“是桃竹。”也是我的爱人。 不可否认的是,我现在也还爱着她。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她什么,明明那么坏,将我骗得团团转,可....我就是放不下。 如果她没有动阿姐一家,以及....我亲生父母的话,我不介意装傻充愣,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一辈子。 我总算是明白傻人有傻福是什么意思了,古人诚不欺我。 “桃竹?”他冷笑一声,“她可不叫桃竹,她是竹家独女,竹窈!” “父皇这一生做得最错的事情,就是当初没能将他们竹家杀干杀净!留了这么一个祸害!” 竹....家?独女? 他在说什么?桃竹是竹家的独女,名叫竹窈?那竹筑呢?被灭门的难道不是竹筑吗? 那阿姐一家是被谁杀死的! 不....不对! “独女?竹家只有这一个女儿吗?!那竹筑呢?”我急切地质问。 他被我吓了一跳,“竹筑?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说竹之置的徒弟啊!他可不是竹家的人,是竹之置捡来的。” “十多年前杀竹窈一家的时候,我也将他捉住了,后来也不知道死了还是逃跑了。不过应该死了,押送他的人有一百来号,怎么也不会给逃了。” 他说得满不在意,却不知在我心里引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桃竹....是竹家唯一的女儿.... 十几年前被灭门的是她.... 竹筑多半已经死了.... 那是谁勾结匈奴,将白家杀得杀,抓得抓? 突然一个可笑又荒谬的想法从我脑子里蹦了出来。 会不会....一切都是她干得....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她! 如果真的是她,怎么可能会帮我呢?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是生根了。 十几年前绑架我,夺走红玉,扬言向我爹娘和白家复仇.... 是因为家人被诛杀 派人勾结匈奴挑起战争,杀掉养父,抓住养母和阿姐.... 是为了复仇.... 第一次派人潜入我的客栈。 为了杀了我.... 谋反是因为向亲生父母复仇.... 帮我调查是因为给自己洗脱嫌疑。 从未出现过的岳父岳母.... 这一切都那么的合理,那么的理所当然。 我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理由反驳。 那她为何接近我,跟我成婚?! 难道只是为了折磨我吗?! 第 88 章 难道只是为了折磨我吗? 我似是而非地笑了笑,自己真是败得一塌糊涂。 到了这种时刻,我竟然还顾及着我们之间的那一点点私情,企图从此找到反驳的借口。 我慢慢地将手放在胸口上,感觉气管被堵住了一样,呼吸困难。 “所以....你待如何?”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脏随着每个字的起伏而跟着跌宕。 “朕要杀了她!”他语气凌厉,眼神歹毒得堪比毒蛇,“不,朕不能这么早杀了她,朕要她千刀万剐!要生吃了她!” 我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 “娘呢?”我问,“刚刚你说她被抓走了?” 一说到这,他立马泄了气,将手腕上的红绳碎玉取了下来,“雪儿她....她被抓住了,关在了起来,看着憔悴了不少。” 我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原本以为娘可能已经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不知道是不是娘跟我相处的久一点,感情更深,我发现自己相比于这个“父皇”,对母后的思念犹重。 可惜她也是个骗子。 我想,也许是我上辈子作孽太多,才会让这辈子最重要几个人里,有两个都是骗子。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将她救出来。” 他听了高兴极了,拍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好,好!不愧是父皇的女儿,有气魄!潭儿,这皇位,你可一定要帮父皇抢回来,天下决不能握在乱臣贼子手中!” “可....当初不是你错杀了竹家吗?” “潭儿,你怎么会这样想!竹之置拥兵自重,父皇要是不杀他,他迟早要威胁皇权!再说了,错杀又如何?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要取他们一家的性命又如何?” 我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桃竹心里的怨恨。如果她真的是一切都事情的主角,那么复仇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知道她协助我调查那些事情,究竟是不是真是发生过的。 但如果竹家真的是被人嫁祸,而父皇却丝毫不悔改,甚至后悔未能斩草除根的话。 她确实很冤屈,她有这个资格去复仇。 我突然有些动摇了,自己真的应该杀了桃竹吗? 她似乎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如果是我,大概也会这么做。 可我想保护阿姐,保护母后,她却要杀了她们。 还有我的养母,如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至少她们三人是无辜的,如果一定要复仇的话,我真的希望,至少能放过无辜的人。 如果不够,就用我的命来抵债好了。 虽然这样的交易似乎很不公平,可我....除了短暂的生命,什么也没有了。 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大代价了。 咚咚咚,门被敲响了。 刘瑞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听到周筑沙哑的声音后,才前去开了门。 “都说了吗?”周筑一进来,见气氛沉闷,偏着头问刘瑞。 刘瑞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已经说过了。她答应救出雪儿,杀了桃竹夺回皇位。” “....我没有。”我静静地抬头,跟刘瑞震惊的双眼对视,“我只答应救出....母后。” “潭儿!”刘瑞登时就火了,急匆匆过来抓住我的领子,将我往上拽却发现拽不动,只得揪着道:“她是逆贼!杀了她天经地义!皇位只能是我们刘家的!” 见我沉默不语,他恍然大悟,“潭儿,莫非你也要学她牝鸡司晨,争夺皇位?!” 他思索了一会,将手松开,背对着我道,“你若相当,我自然会传位与你,毕竟你大哥已经死了,爹也没有其他的子嗣了。” “可潭儿,你现在太过于年轻,什么都不懂。你乖乖将皇位给阿爹,阿爹保证回去就封你为东宫。等你阅历充足,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爹一定会将皇位给你!”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自以为很善解人意,越说到后面,底气越充足。 然而....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我冷笑一声:“爹果然是最在意皇位了。” 刘瑞一听,我都愿意叫他爹了,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这央央华夏,可不能毁在竹窈那个贱人手中,爹当然要为天下苍生负责。” 我讥诮地勾了勾唇,冷眼看着刘瑞一个人沉浸在自我满足之中。 而周筑却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是夜,我刚躺在床上,窗户就发出嘎吱的声音,紧接着是极轻的脚步落地声,还带着未站稳教的翻滚声。 我立马就握住了腰间的断刃,闭上眼睛,只待那人少有动作,就一刀刺穿他的心窝。 但....并没有。 “白沐?”他试探着呼喊,这标志性沙哑的声音不是周筑又是谁? 他怎么这时偷偷摸摸进了我的屋子? 我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到另一侧的断刀上,以防止他做出什么事来。 “白沐!”他突然大吼一声,“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找你有事!” 我瘪了瘪嘴,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不知周筑大人深夜造访成婚女子屋内有何贵干?” 他嗓子一噎,哼道:“想哪里去了!找你来是问问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我下意识反问。 “竹....竹窈的事情。” 我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道:“怎么,你是来替你前任主子游说的?” 说这话时,我脑子里多绕了几个弯,据刘瑞白日所说,这周筑早就背叛了自己主子,现在是正儿八经为匈奴办事的。 可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他真的背叛了桃竹吗? 可如果没有的话,不应该尽早除去刘瑞吗?而不是放任他将桃竹的身份告诉我.... 猜不透,只能回答的时候,小心翼翼些,尽量两边都不得罪。 “没,我就问问。”他道。 “问问?” “好奇而已,所以你要怎么办?杀了她?” 听到这,我不禁敛眉。 真是一上来就是一道送命题,不答好,两边都得罪。 “杀不了。”我谨慎地看着他的脸,可惜从缠满布条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到,于是硬着头皮道:“十几年前的事情本就是阿爹的错,要是我,我也会选择复仇。” “可是....这件事情跟两位娘亲和阿姐是无关的,我要保护她俩。” 他见我停下,迫不及待追问道:“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听他语气比我还着急,暗骂一声,继续道:“所以我打算直接跟她坦白,若果她愿意饶过....她们三人,我....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那她要是不愿意呢?”他戏谑道:“她不愿意,还因为明白了利害关系,直接囚禁你,又杀了三人,那你岂不是功亏一篑?” 我心下一个咯噔,说实话,要是他不告诉我这种情况,我可能真的陷她们三个于危险之中,而无能为力。 “那....我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问。”我斟酌一番,说出了自以为严谨的答案。 他听后,嗤笑一声:“要是我,就假意答应你,然后再私下抓住她们,然后杀了。” 我一听,立马急了,又道:“那我就把她们拉进皇宫陪我,这样就不用担心被杀了。” “这岂不是更简单?不杀就不杀,每日把她们带到牢房,使劲折磨她们,不必杀了更解气?” “那我就时不时看看她们的身体!检查伤口!” “涂点药不就好了?江湖上的祛疤药可不少,立竿见影。再威胁威胁她们,不就可以尽情折磨了?还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这会我可是真的懵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究竟怎么办?” “杀了她。”他蛊惑道。 “可....可我如今废人一个....”我给自己找借口道。 他听闻,扔过来两个荷包。 “黄纸的是麻药,白纸的是毒药,你可以一开始假装不知道,给她下药。当时候是生是死,就看你了。” 说完他顿了顿有苦口婆心地劝道:“在下到是觉得,直接杀了比较好。斩草除根的道理,姑娘应当明白。她三人的命运....就捏在你的手中了。”言罢,他头也不回地蹿了出去。 我捏紧了两包药,挣扎又犹豫。叹了口气,然后将药收了起来。 ※※※※※※※※※※※※※※※※※※※※ 下一篇《我又出轨了》, 第 89 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枕着毒药和匕首,亦或者明日即将见到桃竹的原因,我这天晚上梦到了她。 好像走马灯一样,将我们的所有相遇相识的日子都完完整整地走了一遍。 皇宫的惊鸿一瞥,破庙里的绑架,再到后来失忆后的相遇,蓦然回首,我才发现自己人生中的每一个转折都与她息息相关。 她好比一根兢兢业业的转轴,一举一动都能轻而易举地拨动我命运的转轮。 只是如今转轮坏了,是时候停下了。 早晨我早早起来,坐在楼下大堂,吃着客栈的早餐。 也许是我起得太早,等店小二收走了盘子,那两人还没有下来。 我以为他俩睡过了头,就坐在轮椅上对着窗外的熹微晨光发呆。可过了好久,客栈里坐满了人,太阳快晒到屁股了,他俩也没有一点动静。 “小二,麻烦帮我上楼看看昨日跟我一起来住客栈的两人起来没有,没起来的话,帮忙叫起来。”我推着轮椅挤到柜台,对着噼里啪啦敲算盘敲个不停的店小二道。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后放下算盘,说了句“客官,请稍等。”就爬着楼梯上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急匆匆跑下来,手脚并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蹿到我面前,“客官,客官,那两位客人已经不在了,屋子里空荡荡的,被窝都凉透了!” 空荡荡?被窝都凉透了?! “怎么可能?!小二,你是不是看错了?是我对门那间屋子,黑红色门牌,木门上还贴着一个富贵祥云图的那个,你可看仔细了?” “看了,看了。” 见我不信,那小二急得跳脚:“我没搞错,客官我真的没搞错!刚刚我上去就是进得那间屋子,咱们店里黑红色门牌的屋子可就那一个!说什么也不会骗你的!” 他急得直打转,抱着算盘噼里啪啦又是一顿乱拨,口中呢喃着:“乖乖,这不会是碰上住霸王店了吧!昨夜咱也没想起来想让他给钱的!这上房可是贵得很啊,还有两壶酒,六道菜,□□根上好菡萏熏香....” 说着说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两眼放光地看着我。 “客....客官,您看您的朋友不辞而别,那这钱....” 我的朋友? 不!不不不!我白大侠可没有这样的朋友! 我当下脸就黑了,这两混蛋是想干什么?!一路上也没见他们花钱吝啬过啊!怎么到了今天就突然给我搞这一出? 我恶毒地想,这该不会是桃竹给我的一个下马威吧! 可不应该啊,那周筑不是早早背叛了桃竹吗? 幸好这时,掌柜从后厨绕过来,他一见我连忙凑过来:“客官,今天早上您的两位朋友有事提前离开了,知会我转告您呢!” 言罢,见自家的小二十分没形象地扒拉着自己的客官,皱着眉头问:“这是怎么回事?” 扒拉着我轮椅的店小二道:“她朋友跑了,我当然得拉着她给钱啊,不然那么多钱掌柜的亲自来陪吗?” 他一巴掌拍到奴奴不休的小二脑袋上,恨铁不成钢道:“你个蠢货!人家走之前早就把钱给付清了,没看见账本上记着的吗!” 一见自家的店小二十分心虚地别开眼睛,掌柜立马起火了:“你个兔崽子,又没看账本是不是!混账玩意儿。” 我见如此,倒是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那两个缺心眼儿的还没那么混蛋。 掌柜扭过头来,讨好地笑了笑:“客官,让您见笑了,对不住对不住。” 说着他从怀里逃出两枚大金锭:“这是您的两个朋友临走时留下的,还请客官收好。” 我借过来,皱着眉头问:“没,没说什么话?” 那掌柜愣了片刻,摇摇头:“他们走得很急,草草结完帐就走了。” 我闻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追问道:“何时离开的?” 掌柜想了想,“约摸着刚过子时没多久吧,我那个时候正打算睡觉来着....” 子时? 我眯了眯眼,没记错的话,昨日他来我无力刚过亥时,那岂不是说.... 前脚给我塞完药,他后脚不就走了吗! 我不知为何,心里升起强烈地不安,就好像有人狠狠地攥住我的心脏一样。 我二话不说,立马找了个车夫,载着我往长安城赶去。 一路上看着周遭砍坏的树木,排查异己的关卡,我越发魂不守舍。 飞逝而过的断折树林瞧着十分怪异,像是什么现世的妖魔鬼怪,徒增心里的烦恼。 为何刚跟我说完话,他就带着刘瑞火急火燎地离开了呢?莫非有什么变故.... 可为何不带上我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吁~”马夫慢慢地停了车,掀开幕布探进来半个头:“姑娘,前面马车过不去了,怎么办?绕到别的城门吗?” “过不去?”我掀开窗帘,撑着身子往外看,看到了城门前乌泱泱聚了一大片人,入城的道路被挤的没边儿了。 “发生何事了?”我手作毡帽状,押着晃眼的阳光眯眼看去。 那车夫闻言往后瞥了一眼,然后又转过头来,“姑娘,需要我帮你去打听一下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用了,直接绕道吧,我今日比急着入城。” 现在心慌得厉害,总感觉再拖下去恐生变故,还是早早去找桃竹说清楚比较好。 那车夫点头应下,掉了个头,往东城门驶去。 临走前,我随意瞄了眼南城门,看到城楼上好像挂着几颗圆球一样的东西,守城的戍卫正从楼上爬着往下取那圆球。 如果这时我前去仔细看一看的话就会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圆球,而是人的头颅。并且不是他人,正是我两位娘亲和两位父亲的。 等我被送到城中,推着轮椅往皇城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去,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 一想到我马上就要见到桃竹,心里就十分紧张。 我到现在还没想好,究竟是不由分说毒死她,活着下了麻药砍死她,还是跟她好好坐下来谈谈。 不过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好好谈谈,能够两边各自安好就解决问题,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干什么呢!” 不出意外的,我刚靠近宫门,就被两名守卫给拦了下来,“这里是皇宫禁地,闲在人员不得入内!”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犯难,原先该由周筑领我入内,可现在周筑跑了....我还真一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进入皇宫。 我总不能说,我是你们陛下的妻子,当今皇后吧! 估计这么说,肯定会被人当成傻子,直接赶走或者加个大不敬的罪名,打入大牢吧。 于是我斟酌了一番,直接掏出了桃竹的书信:“这是桃竹....陛下的手信,君上亲自召见....民女的。”说完这蹩脚的尊称和自谦,我感觉自己舌头都给绕住了。 先辈们真是有病,民女两个字,我一个字,那种称呼更简洁不是显而易见地吗?搞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有什么意思。 不过效果倒是立竿见影,我这手信一递,那两人虽然判断不出真假,也不敢赶我走了,话说的都顺耳多了:“这位大人,刚刚多有得罪,请您见谅,稍等卑职....进去通报一下。” 我收回先前的吐槽,原来这些话是从别人口中听到,才让人愉悦啊。 我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很快,我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好像有不少人似得。 “殿下,就在前面。” “呵,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私自伪冒陛下字迹,真当我们是瞎的吗?” 我听完心里一个咯噔,什么情况....难道还有假吗?!吓得我心里慌乱极了,几乎就要拔腿就跑,却没想到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徴琅儿。 也不怪我没听出她的声音,实在是自当初长沙国一别后,除了成婚那日,我再也没见过她了,说的话更是寥寥无几。 所以当这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婷婷少女意气风发地领着一队人马来找我的时候,我还真吓了一跳。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她的轮廓中依稀分辨出。 “徴琅儿?小乞丐?”我眯着眼睛试探道,心里则已经引起轩然大波。 “沐....沐姐姐!”她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募地瞪大,藏在冠帽璎珞下的小脸蛋粉嫩极了。 说着,她迈着长腿,几步冲到我面前,二话不说将我禁锢在怀里。 “沐姐姐,沐姐姐....琅儿好想你啊....” 我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起来,结郁,烦闷,统统被她如暖风一般的声音吹散了去。 “小家伙,长这么大了,沐姐姐只能仰着头看你了....”我拍拍她的背,心里一阵感慨,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我不说还好,一说,徴琅儿立马就哭了出来,趴在我肩膀上落泪落得难分难已。 我叹了口气,好吧,收回自己之前的话,小家伙还没长大呢。 过了好一会,那边的守卫已经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儿放了,我才轻轻推开她,一边给她擦泪,一边道:“别哭了,你现在是什么?殿下?我的好殿下,你威严的形象都没有了。” 她的脸倏然红了,支吾道:“才....才不是殿下....我就是沐姐姐捡来的小乞丐....” 这话说话,那边守卫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一个个不断往这边偷瞟,就差搬个板凳,抓一把瓜子津津有味地看戏了。 不过徴琅儿接下来的话倒是让他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就把他们的眼珠剜下来,废去四肢活埋了。” 我笑了笑,捏捏她的鼻子,“小琅儿害羞了?真可爱!”言罢,我就看到他们被我的话吓得一个哆嗦。 “好了好了,沐姐姐,咱们进去吧,竹姐姐也在呢。” ※※※※※※※※※※※※※※※※※※※※ 字迹是伪造的,师父没看出来是因为不常见,只偶尔见过几封书信。 小乞丐能认出是最近一直在跟着学批奏折。 另外提前说一下,阿姐和两位娘亲都没有死,那些人头里,只有刘瑞和白蒙冉的是真的。 是谁杀的我就不用提了吧,很明显周筑嘛。 今晚九点还有一更,明天更完最后两章完结。 由于审核较慢,我会将更新时间改为中午十二点和下午三点。 第 91 章 一场酣畅淋漓之后,偌大的宫殿已然悠悠转黑,异样动情的淫靡香味飘散至芙蓉暖帐每一寸角落,软榻上交叠的身躯半遮半掩,惹人遐想,引人流连。 “沐儿,”桃竹妩媚多情的沙哑声音响起,她紧紧将我禁锢在怀里,不留下一丝缝隙。 “你的....你的腿....”她斟酌着开口,声音微微发颤。 我眯着水润湿漉的眼,慵懒地启声:“嗯,废了。” 在此之前,我大概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轻松,浑然不在意地说出自己瘸了的事实。 翱翔的飞鸟,被折断羽翼,该如何生活?于我而言,失去双腿大抵就是这样的影响。 甚至可以说,□□无法活动,灵魂也随之消弥。 可,桃竹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她总能替我伤心,夺走我的悲恸。 每次她为我垂怜,为我黯然神伤,我都会忍不住去安慰她,好像伤痛不在我,而在她身上一样。 这是很神奇,却也只有她才拥有的力量。 大概我比自己心里以为的,还要更加在乎她。所以,这场谈判我还未开始我就输了。 不,应该说,从她开始算计我的时候,我已经败得彻底。 她将下巴搁在我的肩上,脑袋失意又愧疚地靠着我的脖颈:“怪我,若不是我那日非要跟你上山,你也不会....不会这样。” 我叹了口气,心被她自责的语气搅得乱七八糟,抚上她的脸道:“傻瓜,便是你不去,我这体内的毒未解,也总有一天要这样。” 我本是抚慰她,谁知她听了却更加自形惭愧,“是啊,都是我没用,连个解药都找不到。” 虽然知道我们的关系即将溃散,可人心总是肉长的,听了她的话,我还是没忍住沉溺在恬言柔舌之中。 也好,再让我贪恋一会,一会就好。 温存过后,我们一同沐了浴,也不知道她为何精力如此旺盛,鸳鸯浴洗着洗着,就又沉浸在□□之中,到最后越洗越脏。 这世间大概没有单纯的鸳鸯浴吧。 一盆盆水换了下去,我终于没忍住将她轰了出去,自己一人顶着腰酸背痛擦洗身子。 但我忘记了,自己的双腿不能动,最后还是倚仗着她,才穿好了衣服。虽然衣服也穿得....不那么顺利就是了。 拖沓许久,最终我还是在晚饭时,与她坦白了。 这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桃竹。”我放下碗筷,擦擦嘴,静静地看着她。 见我认真,她也端正了神色,“何事?” “我想起来了。” 我绝对没有看错,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眼中闪过一抹惊慌。 我忍不住自嘲,果然,这人是知道的,她一开始就明白我的身份,也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真是....好手段。 “什....什么?”她自以为镇定自若地看着我,殊不知连呼吸都屏住了。 “到了这个时候,便不要装傻了。”我垂下眸子,“我都记起来了,竹窈。” 半响,除了彼此的心跳,和小心翼翼地呼吸,此间再无别的声音。 她不愿意说话,我就等着,到了这一刻,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计划有多么傻,完全就是白费力气。 谁说阿姐逃到异域就安然无恙了?以桃竹的能力,只要随意谈查一下,大概就能抽丝剥茧,顺藤摸瓜了。 更何况,我娘还在她手中,以此为要挟....我又能如何反抗呢? 从一开始,我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唯一的办法只有鱼死网破.... “嗯,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她呢喃细语道,“然后呢....然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撑着胳膊,迫使自己的身子后退一步,匍匐叩首,以最卑微地姿态乞求:“放过他们吧....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没有人知道,白沐,白大侠,昔日的当朝公主刘潭,此刻的心里在想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这大概是我此生第一次跪拜,也是第一次扔下自尊,像一条狗一样去乞求。 事到临头,我才发现鱼可以死,网却舍不得弄破。明明知道一切,可做不出还是做不出。 回答我的依然只有沉默,半响,她缄口不言,三三两两吃了几口饭菜,就起身离去,留下我一人跪拜在地。 虽然一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可明白归明白,实际体会又是另一种感觉。 这世间大多事情,不能不懂装懂。 毫无意外的,这天晚上,桃竹再没有回来过。而我则故意推着轮椅,来到了她休憩的宫殿外,继续跪着。 初入冬天的长安很冷,夜风都是裹着冰寒潮露的,吹到身上能冷得直接剜去一块肉。 可尽管如此,我还是只穿一身轻薄的纱裙跪在冰冷的石板上一动不动。 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我就是在赌,赌她对我有一丝在意,赌她不忍看着我摧残自己的身子,赌她....爱我.... 可最终我冷得昏迷过去,也没见到她的身影。 我想,我真不该相信爱情。 第二日,我毫不意外的惹上了风寒,脑袋晕乎乎,感觉有人在我脑袋上压了千斤重的大鼎一样,抬都抬不起来。双手也软的跟棉条一样,虚弱无力。 但我清楚,自己还有胜利的可能,因为我被她送回了宫殿,还叫了宫女太医时刻照料自己。 “桃....桃竹呢?”我趁着女太医给我把脉的时刻,开口询问。 那太医说了什么我没听太清楚,但是一整日都没闻到桃竹的气息,心里也明白,她没来看我。 等到第三天,脑子虽然还是昏沉的厉害,可已经勉强能够自己活动了。 我拖着疲惫地身子,爬上轮椅,又去了桃竹看书处理公务的大殿,也不进去,就这么跪在殿前。 中途有宫女前来搀扶我回去,也有大臣路过,还有我熟悉的徴琅儿澜儿和许黎离前来问候,我依然无动于衷,扮演一条摇尾巴狗该有的样子。 我愿意付出一切,自然也包括自尊。 大概是有疾病加持的原因,虽然比昨日跪得更加辛苦,可我到底是见到了桃竹。 “你想干什么?!威胁我吗!”她一出来就气冲冲地捏住我的下巴,两只眼睛怒目而视,任谁都能看出她已经怒气冲天了。 “我求你,放过他们....”我张了张沙哑干涩的嘴唇,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这牵强的笑容配上面如金纸的脸,显得十分孱弱。就算说是奄奄一息也一点不过分。 桃竹攥紧了拳头,手骨噼啪作响,还是没答应我的乞求。 她气得脸都红了,大声怒吼:“来人,把她给朕架回去,轮椅砸了拆了!”言罢便拂袖离去。 这日,除了这一面,我再没有见过她。但我始终相信,她会心软,她在意我,她爱我,舍不得我。 所以我还有机会。 晚上,我本来还想趁着夜风,再去刷一波怜悯。可不知道她叮嘱了宫女什么,竟然寸步不离地盯着我。 计划也只好作罢。 第四日,我以失眠为由,向太医讨要了一些安神香,等到夜晚,偷偷燃起,待成功放倒如影随形的宫女之后,我爬着来到了桃竹殿前。 最后如愿以偿地昏倒在凛冽的冬风之中。 “你到底想如何?!”我一醒来,就是陌生的梁柱,熟悉的面孔。 脑子昏沉地看着不太清晰的人象,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风寒加重了,面前的正是对我避而不见的桃竹。 我艰难地抬起手,以仅存的理智编造了一个陷阱。 “桃竹....你爱我吗....” 她炸开的毛一下子就被抚平了,握住我的手,认真又苦涩道:“我爱,我爱你....可....可....” 我不管她未完的话语,用最后一丝意识道了句:“他们和我,你只能选择一个....” 没错,我就是在利用她对我的感情,去要挟她,逼迫她.... 复仇,和我,只能留下一个。 可惜的是,无论我如何强撑着意识,身子都太过疲惫,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所以,我也没有听到她最后趴在我胸前,哭得不能自已,又笑得像个孩子:“我要你....要你....除了你我什么也不要了....”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五日的深夜了,整个殿里只有两只昏暗的火烛,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我脑袋疼得厉害,本来一动也不想动,可奈何口干舌燥,实在无法入睡,只好强撑着精神,虚弱开口呼唤:“有人吗?来人啊,给我....给我一杯水....” 叫了一会,嗓子哑得厉害,也没人回答,就只好停了下来。 我用力撑起身子,隐约看到床边有个碗,大概是上次喝剩下的药汁。 我努力伸手去勾,结果胳膊一软,就摔下了床,脑袋和腰还磕在了床边的花瓶上。 花瓶碎了一地,扎穿了我手心,痛得我恨不得当场晕过去,可惜没有.... 我连叫痛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能一边一边痛得流泪,一边往几案处爬。 等我好不容易摸到了残余的药汁,却突然听到“扑通”一声,有什么圆滚滚的东西摔了下来,滚到了我的身旁.... 你猜猜那是什么? 是人的头颅,是我朝思暮想的的母后的头颅。 她脸庞惨白,一双美眸涣散,消瘦的两腮没有丝毫血色。 “娘....” 我慌乱极了....手足无措地来回触摸冰凉没有丝毫温度的脑袋,又哭又笑,可哭得悲恸无声,笑得也是。 几案被我撞倒,陆陆续续滚下来四个人头。 两位娘亲,两位父亲,还有我唯一的阿姐,都在其中.... 我真后悔,为何要去相信那所谓的爱情? 到头来不过是被她一步步折磨,一步步推入深渊罢了.... 我此时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蠢货,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桃竹....” 我倒在地上,无声地哭泣,昔日的少侠在这一刻才真的跌下神坛。 武功尽废,双腿残疾,我穷尽一生去爱,去保护的人,到头来毁了我的一切。 我可....真是个傻瓜。 绝望中,我用最后一丝力气拔出了藏匿在枕头下的断刃,揽着我的挚爱们,结束自己可笑的一生.... 第 92 章 “今日无事便退朝吧。” 我听着这一群新晋的大臣献策,只感觉头疼欲裂。曾经幻想过多少次自己问鼎九五,俯瞰天下的样子,可没想到会如此让人厌倦。 这个国家腐烂了,这群旧臣便是根源。 “没听见朕的话吗?赶紧滚。” 这一次,他们才乖乖退下。 “陛下,这些老古董什么意思,明里暗里不都是指责陛下吗,太气人了!” 出了大殿,澜儿跟在我身边抱怨,叽叽喳喳得有些闹人。 “闭嘴,不该说的不要说。”我不耐烦地斜了她一眼,她果然不敢再开口了。 今日不知为何,从上朝起,就感觉怪怪的,心里一阵一阵的闷痛,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一样。 忽然,我想起了违和感。 “白沐呢,怎么今日没人跟我报备!” 澜儿呆愣了片刻,随即摇摇头:“大概没醒,昨日太医说....” “说什么?” “她、她毁了根基,活不久了。” “活不久?”我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个庸医扒皮抽筋。 “朕当然知道!朕找他们是来救命的!不是让他们说这些没用的!” 兴许是我的脾气太过暴躁,澜儿被我这么一吼,竟然立马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陛下喜怒....” 我叹了口气,将她扶起,“算了算了,师父呢,她什么时候到?” 比起这群庸医,我还是更相信自己师父。 “说是到了再过两天就能到长安了。” 两天吗? 还好还好,来得及。 我烦闷的心情终于好受了一点,打算顺道去看看白沐。 走到大殿门口,我没看到守门的宫女,当下心里就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这大殿周围应该有两个守门,十八个明卫,十八个护卫,可现在竟然一个都不在。 我沉了沉心神,慌忙入了大殿,却只看到了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是白沐。 她....死了。 或许是因为对于她的追随太过习以为常,所以猛然间看到她毫无生机地倒在一片血泊中,我竟然下意识觉得荒谬。 她死了?这怎么可能? 她不是让我在复仇和她之间选一个吗?怎么选择之后,她却依然义无反顾的弃我而去? 我明明已经放弃了一切恩怨情仇,明明已经背着竹府一百三十人的冤屈性命,明明已经....已经....做了那么多.... 可为什么还不让我得到幸福? 难道这就是她对我的报复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真要对她说一句,恭喜她,成功了。 她让我再一次体会到了心碎的感觉,当我将自己一颗真心小心翼翼地捧到你她面前时,她却毫不犹豫地拿起斧子将它剁成碎片。 可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复仇吗? 且不说我只杀了白家两个人,其他人都是囚而不杀,我就是全杀了又如何? 我难道就没有报仇雪恨的资格吗!说啊!倒是给我说啊,白沐! 然而回答我的只有凝固的黑紫色血液.... “混蛋混蛋混蛋!白沐你这个混蛋....”我抬脚使劲踹了白沐几下,她紧握住刀柄的手被我一脚踢开,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清脆的骨折声如一把利刃,锥穿我的胸膛,让我近似疯癫的动作骤然终止,意识忽地被惊醒。 我后怕地看着明显畸形的手,又惊慌又愧疚。膝盖一软,就跪着爬了过去。 一边捧着她冰凉刺骨的手,一边泪如雨下,“白沐,白沐,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要弄伤你,痛不痛?我给你吹吹,包扎一下就好了....” “别生我气,千万别生我气,我我我知道你最怕疼,所以身上都有药的,擦了就不疼了....” 我慌乱地在身上摸来摸去,可是没能找到跌打药。 “澜儿,澜儿!”我大声吼叫,“澜儿,你在哪?快给白沐拿药!” 澜儿一进来就被面前的场景,惊得愣住了。 空荡的大殿中,我跪在满地淤血上,手里捧着白沐的尸体,身后凌乱地放着几个头颅。 “愣着干什么!快去拿药,白沐受伤了!”我一见她跟木愣愣的样子,心里就来气。 “陛下....”她复杂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倒在倒在血里的白沐一脸欲言又止。 “拿药!” “....是....” 过了一会儿,澜儿终于拿来了上好的跌打酒金疮药,以及数尺之长的绷带。 看到药,我才松了口气,一边给白沐包扎,一边嘴里絮絮叨叨:“沐儿,不疼了,不疼了....擦好药就行了。” 我趁着包扎的时间跟她说了好多好多,从一开始遇到她到后来的后来成婚,几乎说完了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 等我说无可说的时候,澜儿才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开了口:“陛下....白沐姑娘,已经死了听不见了....” 这句话一出,本就空寂的大殿越发空寂。 我想发火,想反驳,想缝上她聒耳的嘴巴,可....我做不出.... 因为她说得便是事实。 我怅然地放下沐儿已经僵硬的身子,无声无息地哭了出来:“你说她怎么那么傻?区区几颗仿作的人头都能将她逼得自尽....” “这人头一看就知道是假的,额头上还有针缝的痕迹,脸上的肉都被是易容贴上去的....” “明明仔细看看就知道这是假的,她怎么就信了呢?” “我既然答应她不杀了,又怎会违约?可她还是不信我,不信我啊....” “这就是骗子的报应吗?还真是报应不爽....” 报应不爽,我曾经负她的,情债也好,命债也罢,如今就这样返还给我自己,留给我无尽的悔恨与孤独。 余下的半生,我又如何能熬过? 我熬不过的,她亲手终结的不止是她自己的生命,还有我的。 “许黎离。”我闭着眼睛低声呼唤道。 “属下在。” “带人把竹筑给我抓过来....算了,不必抓到我面前了,找个地方把他给我扔进油锅里吧。” “是。”她应答一声,便消失不见。 “澜儿,去把那三个女人放了吧。” “主子?!万万不可啊,大仇未报....” “够了。”我古井无波的声音打断她的话,转身,半眯着眼睛扫视她一眼,复述一遍:“放了。” 澜儿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乖乖地退了下去,独留我一人搂着冷冰冰的尸体。 骗子,白沐常说我是个骗子,可如今没想到她也成了骗子,说好的守护我一辈子呢.... * 一个月后,前线传来捷报,大将军染分和逑文珥彻底攻破单于庭。百万匈奴流离失所,不得已西迁,离开了他们发家乡。 乌恒,鲜卑,羌无等周边小国纷纷投诚,大汉疆域独占鳌头,成为东方唯一的帝国。 三个月后,我穿上玄黑色龙袍,作为史上第一个女帝,举办登基大典,百万子民叩首伏拜。 但我却丝毫不快乐,没有她在的地方,连执念都不复存在了。 唯一让我感到一丝慰藉的,是顺畅地改国号为沐,这样我尚且能从冰寒的龙椅上幻想出一抹温热。 四个月后,我干了一件所有大臣都极力反对的事情——举办冥婚,追封我的沐儿为皇后。 这件事情最后在我的极端手段之下,还是顺顺利利地举办了,毕竟没人会为了别人的世俗丢了性命。 那日长安城内一半红妆一半白妆,在一片清泠的奏曲之中,我封她为后。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场景,如今实现了,我却不知该喜该悲,或许说悲喜交加也对。 但这件事情完成,我这一生的大事也就全部做完了。 八岁那年,一道圣旨摧毁了我人生的前八年,我满腔恨意只为求复仇。 二十二岁这年,一把断刃斩断了我余下的半生,我却谁也恨不起来。 我早该明白,这是一个于我于她都全然无解的局面,如果一开始杀掉她或一开始我死在那一天就好了.... 封典当晚,我最后一次亲吻了她的冰冷的薄唇,而后留下遗嘱,饮毒自尽,结束了自己可悲的一生。 次日,皇女徴琅儿改姓为白竹,成为沐国第二任女帝。 * 桃竹自杀了,她将并蒂圣莲浸泡在合卺酒之中,与冰封四个月的白沐喝下了最后一个交杯酒。 当她的□□失去生机的一瞬间,有两具魂魄化作耀眼的流火,消弥在一片月色之中。 另一个世界的同一时间,两具幼小的身体睁开了双眼。 她们都重生了,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 ※※※※※※※※※※※※※※※※※※※※ 这一生到这里就结束了,虽然最后是由于误会而双双陨落,但其实这是最好的结局。 我根本想象不出白沐那样敏感又骄傲的一个人,如何愿意委曲求全,成为桃竹皇宫里的一只金丝雀。 白沐的死是必然,而推动它的从始至终都是桃竹。 可以给你们提前透露一下,第二生主要虐桃竹,刘瑞会领盒饭,白沐会称帝。 好了,闲话不多说了,下一本写甜文,《我又出轨了》 感兴趣的小伙伴戳我专栏吧。 两生本来预定要接着写第二生的事情,但由于数据真的惨淡,所以作者....打算先缓缓,写点别的练练感觉。 大概十一之后吧,第二生会开一本新书,喜欢的小伙伴到时候也要来看哦。 最后妙师娘和典邱的番外....看心情写,更的话就在这本书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