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掉的无常可以给我吗》 分卷(1) 《坏掉的无常可以给我吗》作者:pride 本文文案: 宋清明一生只有一个执念,就是画一幅无常小像,于是便拖着自己病怏怏的身子,一路出发去闹鬼的地方,就为了亲眼见上一次无常。 某次在一家闹鬼的客栈落脚,宋清明在使用买来的驱鬼符时,用力跺了三下脚,结果一脚把脚下的楼板跺出个窟窿,他刚好掉进了一位美男子的浴桶中。 宋清明看着不着寸缕的男人大惊:你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男人柔声反问:敢问兄台,你沐浴的时候穿衣服吗? 宋清明:不穿。 男人:那请问,兄台为何毁我房间,入我浴桶,观我沐浴? 宋清明:我说我见鬼了你信吗? 谢钰瞥了一眼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温柔的笑起来。 我信。 ==== 宋清明夜夜梦见与谢钰缠绵悱恻,生生被自己的梦掰弯了,再面对谢钰时总觉心虚。 偏谢钰对他还越加温柔。 终是某日二人修成正果。 宋清明:我坦白,我有罪,我夜夜都能梦到你。 谢钰笑:那是梦里的我好,还是梦外的我好? 宋清明:当然是梦外!梦里差那么一点 谢钰脸色一垮:梦里哪次差?河边那次?还是郊外那次?难道是花田那次?!! 宋清明:你怎么知道? 谢钰:(* ̄▽ ̄)y #那个王八蛋无常,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顺便还套路了我# 嘴含温柔刀腹有黑心肠无常攻x奶凶的病秧子受 阅读指南: 1、1v1,轻松捉鬼向+谈恋爱。 2、架空朝代,众多私设,请勿考究,纯属虚构,仅供娱乐,切勿当真。 3、作者佛系,接受客观评价,但请不要恶言相向,作品仅在晋江独家连载,请各位小天使支持正版,鞠躬致谢。 完结文《反派搭档合作指南》 预收文:1、《满月之下》文案: 我会在下个满月前,把你忘记。 你不会,因为只有我,能挑起你的食欲。 ==== 池夜这辈子最后悔两件事。 一是不该善心泛滥,把那个受伤的血猎捡回家救治。 二是不该鬼迷心窍,爱上那个血猎。 最开始池夜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无论是吸血鬼的身份,还是自己喜欢上温沉这件事,他都有好好隐藏。 他和温沉,只是单纯的救与被救的关系,池夜也希望永远保持这样,仅仅如此。 直到某一夜,温沉用足以让吸血鬼灰飞烟灭的武器抵住他的下巴。 好了,过家家的游戏该结束了。 温沉讨厌吸血鬼,甚至可以说是到了恨的地步,这也是他成为血猎的原因。 接受吸血鬼的帮助,躲在他家里,也不过是为了养好伤势,躲避追杀。 这期间因为有趣,温沉试探他,欺骗他,还在心里暗暗的嘲笑他。 不惧报应,满口谎言。 只是他忘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温沉看着小吸血鬼醉醺醺地砸碎他窗户,爬进他家中,手无寸铁的卸下他的防备和理智 然而第二天温沉一眼没看住,小吸血鬼就偷跑离开了。 他问别人这偷跑是什么意思,那人大笑。 you are free 我自由? 不,你免费。 血猎 x 吸血鬼 喜欢请猛戳作者专栏收藏! 2、《爱我的怪物(暂定)》文案: 六岁的夏天,阳光,树林,和化掉的冰淇淋。 丢失的运动鞋,被血染红的蒲公英,残破的兔子尸体。 苍白的少年,在尸体前大快朵颐。 关于那个暑假,秦晚只记得一些凌乱的碎片,又在漫长的时间里将这些碎片埋于记忆最深处,不再去回想。 十四年后,他重新回到父亲的老家,那个偏僻却宛如世外桃源的地方。 这里有一个吃人怪物的传说,那怪物只在神秘的后山游荡,靠吃人为生,孤僻且冷漠,似乎是哪里做实验出来的产物。 秦晚并未当真,直到他真的在后山撞见生吃动物的男人 秦晚夜夜难以入眠,生怕怪物会找过来杀了他,某一夜,他的噩梦成真了,那怪物从窗户爬进了他的房间。 正准备尖叫时,怪物举起了手中的蒲公英,磕磕绊绊的开口。 送你 秦晚看着冰箱里所剩无几的动物尸体,烦闷地说道:你吃的太多了,我快养不起了。 陆黎在他身旁无辜地眨着好看的眼睛,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秦晚叹气:算了,明天网购新的食物,先去睡觉吧。 陆黎顿时换上笑脸,一把将他扑倒。 秦晚:???你就只能听懂最后那句? 怪物攻 x 普通人类受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清明,谢钰 ┃ 配角: ┃ 其它:预收文《满月之下》 一句话简介:夜半来,天明去 立意: 珍惜时间,珍爱生命 第一章 因缘生 老旧的门外细雨绵绵,一场雨却未能消解屋内半分闷热。 此刻,来福客栈的掌柜正无语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身材清瘦,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容貌清秀俊朗,身穿鼠灰色的布衣,身后还背着满是补丁的行囊。 皮相长得极好,只可惜一脸病气,任谁看都是个短命相。 掌柜说道:这位公子,我说的不够明白吗?这里闹鬼,夜夜都有索人命的无常厉鬼,都没人敢在我这里落脚了,你还要住? 男子掩唇轻咳两声后,说道:正合我意,给我一间下等房。 说着,他将手中的碎银推到掌柜面前。 见男子一意孤行,掌柜又叹了两声气,也不再劝说,将碎银收拢起来,递给他一个木牌:去住二楼的上等房吧,再过两日我这里就要关门大吉了,总要将你这最后一位客人招待好。 这位掌柜是个好人。 宋清明想着,原本冷淡的脸上,露出些感激。 他拿着木牌上到二楼,放下行囊,将因为雨水变得潮湿的衣衫脱下,只着里衣靠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阴云细雨。 苏镇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可他正巧赶上梅雨季,细雨下个没完,也勾起他心底的阴郁。 在家中时,宋清明是村子里出名的疯子,七岁时他掉进村口的河水中,被人救上来后大病一场,整整昏睡了十五日之久,就在旁人都以为他挺不过去了的时候,他又猛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那之后,宋清明落下病根,整日病恹恹的模样不说,还患上疯症,天天吵着要画无常小像。 村里人虽敬鬼神,却不敬勾魂夺魄的无常之说,只道阴界有阴罗王管事,手下鬼差无数,无常不过孤魂野鬼之化身,不足一谈,吵着画无常小像简直愚蠢至极。 宋清明自然不理会他人的话,每天到处打听无常的事,连村里的老狗都不放过,时不时就蹲在狗窝边自说自话,烦的狗见了他都直跑。 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无常,该遭的罪他都遭了一遍,可他要画的小像却一笔未曾落下。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无常长什么样子。 于是在某日清晨,宋清明背上行囊,决定去更远的地方寻找答案。 他走了,村里的人和狗皆松了一口气。 离家一月有余,他一路上打听有关无常的事情,最后得到的不是人为的闹剧,就是子虚乌有的传闻。 也曾有人追问他,为何如此执着画无常小像? 可答案宋清明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知自己的执着缘何而起,更不知这执着求的是什么果。 回想起种种,宋清明也忍不住猜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窗外如银丝的细雨飘进窗口,宋清明掩唇猛烈的咳嗽起来,好半晌才稍有缓解,脸色越发苍白,于是将窗户合上走回屋内。 心愿未了,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宋清明走到自己的行囊旁翻找起来。 将纸笔摆好后,又从中翻出一道黄色的符纸。 这是他前几日从一名老道手中买来的符咒,据说威力极大,可轻易镇住冤魂厉鬼。 若真如掌柜所说,这里闹的是无常鬼,那今夜无常一现身,他便用此符将鬼降住,然后仔仔细细在其脸上看一遍,画上一副小像,便能终了自己那无妄的执念。 宋清明正很有信心的看着手中的黄符时,门外传进来一道声音。 掌柜,给我一间下等房。 那是一个清冽如冷泉,低低沉沉却甚是好听的男人声音。 又有人住店? 宋清明有些好奇的走到门边,拉开一小道缝隙,向楼下张望去。 刚好能看到男人的背影。 一身黑衣,银冠将如墨的黑发高束起,留下马尾般的发丝垂在笔直的背脊上。 掌柜的声音在宋清明看不见的角落响起:这位客官,还是去别处寻落脚的地方吧,我这里住不了人。 男人:既是客栈,怎么会住不了人? 掌柜:实不相瞒,我这夜里闹鬼,谁敢住闹鬼的客栈?自然是住不了人。 男人说道:闹鬼?正合我意。 男人的声音落下,宋清明便听到银子砸在木板上的声音。 听这沉重的声音,男人给的银子绝对比他给的要多上很多,再看衣着,应当是个富家子弟,怎么要住下等房? 宋清明心里奇怪着,那边掌柜也奇怪的嘟囔起来:怎么都赶着见鬼 嘟囔归嘟囔,掌柜也不再拦着男人,也拿了一个上等房的木牌递过去:我这里也没什么人住,你便去上等房吧。 男人:不必,就给我下等房。 掌柜一怔,半晌才换了下等房的木牌递过去。 见男人要转身,宋清明急忙将门紧合上,回到屋内桌旁坐好,静静等着闹鬼。 楼下。 谢钰转身时,视线有意的瞥向二楼。 这闹鬼的地方,不是还住着个喘气的 * 很快窗外的天色便暗下来。 因为怕鬼,掌柜在天黑之前匆匆离开客栈。 掌柜一走,这间客栈便静的可怕。 吃完晚饭后,宋清明思忖着眼下客栈内只有他和楼下的男人,一会儿那鬼若是不来找他,而是跑去楼下该怎么办? 他拿起桌上的符咒摆弄起来。 若真是没来找他,他便冲到楼下救人,反正他都要看看那只无常鬼到底是何模样,顺手帮个人也无妨。 正想着,一阵阴风吹开窗户,这风来的诡异,带着不似六月天的冷,熄灭了屋内的烛灯。 顿时屋内陷入黑暗中,只余窗外如薄纱的月光铺洒进来。 意识到异常,宋清明立刻捏紧手中的符咒。 这还是头一次见鬼,他多少有些紧张,背脊绷紧,屏着呼吸等待鬼怪现形。 他紧盯着门口,可半晌也没见门口有动静。 正要松一口气时,身后的窗户突然传来阴森森的声音。 我的眼睛 宋清明回头,视线落在窗外那张惨白的脸上。 那鬼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里面的腐肉向外翻出,明显是被谁挖走了眼睛。 无常长这样? 宋清明皱眉思忖着,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找错鬼了。 他出神的这功夫,窗外的鬼已经用一种扭曲诡异的姿势爬进来。 眼睛把你的眼睛给我! 宋清明急忙回过神,回忆着卖符咒的老道说的话,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符咒,用力跺脚喊道:拘魂锁魄,尸秽散绝! 他喊完,闭眼等了一会儿。 半晌都没听到动静,宋清明还以为厉鬼已经被镇住,于是慢慢睁开眼睛。 厉鬼站在不远处,歪着脑袋,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对着他,似乎对他的举动甚是迷惑。 而那道符纸还好端端的夹在他手指间。 若是方法对了,这符纸不是应该烧成灰吗? 宋清明正奇怪着,那头厉鬼又动起来。 他连忙再次尝试催动符咒。 拘魂锁魄,尸秽散绝! 又一次跺脚,脚下的地板都颤了三颤,可符咒还是一点反应没有。 再向厉鬼看去,干枯的手已经快伸到眼前。 怎么符咒不好用,那老道看着道行挺深的啊?不会是被骗了吧?! 宋清明心里着急,用尽全力一跺脚。 嘴里刚吐出一个拘字,脚下一阵碎裂声,紧接着身子倏然下坠。 温热的水没过头顶,将他整个人紧紧包裹住。 口鼻里呛了水,宋清明慌张的扑腾着,片刻后他扶住什么,稳住身形后,用力将头伸出水面。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向自己扶住的东西。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震惊的看着他。 宋清明也一脸震惊的看着面前俊美的男人,然后视线开始缓缓下滑。 缥缈的水气上升,使男人置身于朦胧暧昧之间,从眉眼到嘴唇,每一寸都精致到无瑕。 冷白的肌肤,如刀刻出来的精致锁骨,水珠顺着胸肌的线条滑落,往下是结实的腰身,再往下 看清水下的风光,宋清明连忙不知所措的收回视线,抬头指着对方大叫起来。 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无眼鬼日记: 今日开工遇到了憨批,拿个假符想镇鬼,结果自己掉楼下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分卷(2) (宋清明:我呸!你才憨批!你全家都是憨批!) 碎碎念:新文大概是每天晚九点以后更新,有时候会很晚,建议隔日看(莫熬夜修仙!),因为三次元有另外的工作,所以和以前一样如果太忙更新不了当日会放请假条,不会无缘无故跑路,也不会坑的!啾咪!!! 第二章 因缘生 宋清明大叫完,男人收起眼底的震惊,转而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敢问兄台,你沐浴时穿着衣服吗?男人柔声问道。 宋清明怔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和男人共处的木桶,又抬头看向头顶的大窟窿。 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把人家房顶一脚跺穿后,掉进人家的浴桶中了。 知是自己有错在先,宋清明心虚地移开视线,弱弱回道:不穿。 看他尴尬的表情,男人继续问道:那请问,兄台为何毁我房顶,入我浴桶,观我沐浴? 观,观你沐浴?!宋清明被这话惊的咬了下舌尖,也顾不上疼,连忙说道:前两个我认,但我可不想观你沐浴! 似是对答案不怎么满意,男人轻皱一下眉头,片刻后幽幽问道:不想?为何不想? 宋清明: 此人多半有病,怎么还上赶着让人看他沐浴? 见宋清明不言,男人换了个问题:那你为何从上面掉下来? 宋清明咽了下口水,试探的反问:我说我见鬼了,你信吗? 男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看向水面。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宋清明等了半晌才听到对方回答。 我信。 对于男人痛快的回答,宋清明有些诧异。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认真且痛快的选择相信他,而且还是个陌生人。 男人的视线从宋清明的脸上移开,转而瞥向自己左肩。 宋清明也随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看见自己落在男人肩头上的手。 掌心之下是冰冷的肌肤,那么冷,可宋清明却像是被烫到一般,急忙将手缩回来。 男人含笑抬起手臂,对于宋清明的触碰没有半点恼意,手肘支在木桶边缘,手掌撑着下巴悠悠问道:兄台这是想同在下共浴? 不,不是。宋清明慌张的从水中站起,恨不得飞出这个让他窘迫的地方。 可刚抬起一只脚,一道黑影突然从头顶的窟窿落下来,顺带掀起一阵阴风,又一次将屋内带入黑暗中。 原本温热的水瞬间变得冰冷,像是有墨水落入般,很快清澈的水便化为浓郁的黑色,一张脸慢慢从水下浮上来。 未等宋清明回过神,一只手揽过他的腰,手的主人带着他跃起。 男人带着宋清明落地站稳后,抓住一旁挂着的衣衫。 墨黑的衣角在宋清明眼前掠过,等他回神看过去时,男人已经一丝不苟的穿戴整齐。 高手! 宋清明心底暗叹着,那边的鬼魂正咯吱咯吱地咬着一口腐烂的牙齿,阴森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 眼睛我要眼睛 听到声音宋清明回过神。 他们现在面对的可是厉鬼,这男人身手再好也斗不过恶鬼吧?! 想着,宋清明将手里攥着的符咒,用力朝那张可怖的脸扔去,紧接着想也未想,就拉起身旁的男人转身跑起来。 二人跑出客栈,一路不敢停脚,生怕被那勾魂恶鬼捉了回去。 苏镇的街上空无一人,偶尔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街边静悄悄的散发着光晕。 他们向前跑着,脚下踏过白日里雨水积成的水洼,有水珠溅在衣摆上却不自知。 直到男人突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宋清明这才停下。 宋清明疑惑地转身,对上男人的眼。 夜半满月,月辉洒落在男人的肩上,有风拂过他鬓边的发丝,衣衫上清冷的暗香,也顺着微风落于宋清明的鼻翼旁。 跑什么?男人的薄唇轻启问道。 宋清明看着男人一阵愣怔,半晌用力摇头,强迫自己定神回答问题。 鬼啊!你没看到刚才那个鬼,我的符咒不好用,斗不过那鬼,自然不能傻站在那! 男人微垂眉眼思忖着什么,片刻后重新看向他:你说的对,是不能傻站着。 见男人认同,宋清明正要松一口气,胸口突然闷痛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他弯腰捂着嘴,想将咳嗽声压下去,却没想一声胜过一声。 男人伸手扶住他,摸到他身上冰冷的湿意,说道:你的衣服还湿着,应尽快换一身。 宋清明缓了一口气,低头看向身上还滴着水的衣衫。 湿衣裳贴在身上甚是难受,再一吹风,身体便忍不住打颤。 可他的行囊还在客栈内。 宋清明不由叹气:听闻鬼魂昼伏夜出,只能等天亮了,再回去拿我的行囊。 男人接道:现在回去吧。 宋清明诧异的看向男人:回去做什么?上赶着被挖眼睛,被夺舍? 男人:放心,那鬼伤不到你。 宋清明满是疑惑:什么意思? 男人微笑:信我便是。 宋清明不言。 他和这个男人并不相熟,凭什么要信。 男人似是看出他的不信任,脸上的笑容敛起,沉声说道:说起来,方才你说起见鬼,我既没有追究你惊扰我沐浴一事,反而全心全意信你的解释,而眼下,你却对我的话只字不信 说着,男人的眸色变得阴沉,完全没了方才的柔和。 宋清明莫名打了个冷颤。 男人不笑时,整个人都陷在阴冷的气息中,让人不敢靠近。 二人面对着面,宋清明被对方的气势压着,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 良久,男人缓和脸色,将声音放轻:信我,我定护你周全。 未等宋清明回应,男人便拉着他往回走去。 到客栈门口时,夜风变得大起来,门前两盏灯笼被吹的摇摇欲坠。 客栈的门大敞着,里面掩不住的诡异阴森,宛如幽冥之地。 怎么看都觉得此刻不应再踏入客栈。 宋清明回过神,看向自己被男人拉着的手腕。 他怎么突然变傻了,便由着这男人把自己带回来了? 想着,宋清明用力甩开那只手:这里面可是勾魂夺魄的无常鬼,不是常人能对付的。 谁说里面是无常?男人奇怪的问道。 宋清明:客栈掌柜说的。 男人:你信掌柜的话,也不信我? 宋清明思索一下,点头道:掌柜的话未必可信,里面或许不是无常,但不管是什么,这鬼都凶猛的狠 男人眼底染上笑意,向宋清明靠近一步,刚想说什么,就见宋清明后退一步,再次拉开二人距离。 你和掌柜的话我都不信,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我断然不能用性命来信你。 说完,宋清明转头大步离开。 这世间,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信。他是想见无常,可这客栈里的若不是无常,还要让他平白搭上性命,就不划算了。 走出去十几步,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男人手中提着他的行囊。 我帮你将行囊取来了。 宋清明看着男人,眸色里染上讶异。 良久,他才接过行囊,犹豫的说道:多谢。 男人不再多说,而是越过他返回客栈。 宋清明在原地呆怔片刻,最后背着行囊继续向前走去。 他没想到一个陌生男人,不过才刚刚相识,竟会如此关心他,甚至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那人应该是回客栈和鬼斗去了吧?看男人身手不错的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斗过恶鬼。 若是斗不过,岂不是要被鬼挖了眼睛? 想着,宋清明蹙眉停下脚步,暗暗苦恼起来。 半晌,他喃喃起找好的借口:还不确定那鬼是不是无常,万一是,那人又将鬼镇住了,我正好可以借机画小像了不行,我要回去看看! 说完,他扭头往回跑去。 冲到客栈门口时,他差点没被屋内刮起的大风掀个跟头,宋清明急忙扶住一旁的门框,定睛向屋内看去。 黑衣男人立于一张木桌之上,衣摆随着屋内冷冽的风飞舞,厉鬼就在他面前,仰面痛苦的嚎叫着,风刮过的地方犹如被利刃割过,留下一道又一道伤口。 屋内已是狼藉一片,除去被男人踩在脚下的木桌,能掀翻的东西都掀翻了。 宋清明还没从这场面的震惊之中缓过来,察觉到他的存在,男人转头向门口看来,看清是他的瞬间,唇角扬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清明 男人走神的功夫,厉鬼突然挣脱狂风的桎梏,蓦地向宋清明冲去。 干枯的利爪转眼便到眼前。 说不怕鬼那是假话,但宋清明自儿时在鬼门关走过一回,醒来后就时常告诉自己。 若有人凶他,那他便要比人更凶。 此话同样适用在鬼身上。 看着厉鬼靠近,宋清明提起一口气,抬脚就朝鬼的胸口踹去。 去你的吧! 脚底结结实实地落在鬼的胸膛上,恶鬼直接向后飞起。 他正要为自己的大力开心时,发现鬼的脖子上缠了两三圈玄色的铁锁链。 锁链的另一端在男人手中,是男人拉着锁链,将鬼扯了过去。 宋清明叹气,还以为自己这体格有了什么神力,白白开心了。 厉鬼随着锁链落进男人手中,男人的脸上此刻已没半点笑意,左手作鹰爪状,狠狠扼住厉鬼的脖颈。 今日我心情好,给你个痛快。男人阴冷地说道,漆黑的眸底翻涌着阴狠。 厉鬼发不出声音,在他手心之中用力挣扎着。 男人冷哼一声,一只手插进厉鬼腹中,然后用力一撕扯,生生将厉鬼从中间撕成两半。 厉鬼慢慢化成飞灰消散,男人再次看向宋清明,脸上的阴狠转眼消失不见,仿若方才的神情,不过是宋清明眼花看差了。 男人轻踮脚尖跃起,又飘然落在宋清明面前。 他眼底含着笑意,轻声问道:清明,你怎么回来了? 若是旁人面对这男人柔和的一面,怕是早已神魂颠倒。 可宋清明却皱眉后退一步,提防的看着男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钰:为何不想观我沐浴?是我身材不好?腰不够细还是臀不够翘?一点都勾不起你的邪念吗? 宋清明:你倒是勾起我的怒火了。 碎碎念:给谢钰打个补丁此人不正常。 第三章 天明去 他从没说起过自己的名字,这人是如何知晓的? 越看此人越可疑,宋清明又向后退了几步。 男人抬起的手停顿一瞬,片刻后缓缓垂下,解释道:你的行囊上绣了名字。 宋清明想起临行前,自己的确在行囊上歪歪扭扭的绣了名字,男人帮他取行囊的时候看到了,也说的通。 他微挑眉梢,犹豫片刻后问道:你会捉鬼? 男人:略懂一二。 宋清明暗道,男人刚才杀鬼的那股凶狠劲,可不像是略懂一二的模样。 看来他刚才跑回来时的担心多余了。 宋清明绕过男人,满身防备的开口:既然鬼没了,那我便上去歇息了。 男人不言,只是微笑着点头,但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移动。 宋清明上了楼梯,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下,向楼下的男人看去。 刚才那鬼真的不是无常? 不是。 好吧。 你想见无常? 宋清明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男人问道:为何? 因为我 说到一半,宋清明急忙停住声音。 他瞥了一眼男人,然后扭头继续上楼,嘴里懊恼的喃喃道:我和你说那么多作甚。 宋清明回到自己房间,合上门后,背靠在门上呼出一口气,视线落在地面的大窟窿上。 那男人处处透着古怪,看衣着打扮不像道士,更不是佛门弟子,却会捉鬼,而且下手十分阴狠毒辣。 这样一个神秘的人,每每看向他时,眸中的情绪都很复杂,温柔却贪婪 那人莫不是有断袖之癖? 想到这,宋清明打了个哆嗦。 总之此人绝非善类,明日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好。 决定好后,宋清明换了干净的衣衫,平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 起先他睡的不安稳,心里揣着事情,总在半梦半醒间浮浮沉沉。 一股幽然的冷香萦绕在鼻翼间,迷糊之中他想到了那个古怪的男人。 那人身上便是此种香调,这香气十分特别,清冷、疏离、凉薄。 可宋清明并不讨厌这个香气。 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脸颊,小心翼翼,格外怜惜。 他的眉心皱起,半晌又缓缓松开,半醒的意识随着香气慢慢沉下去 再睁开眼时,窗外已天光大亮,喧闹的街市声爬进屋内。 宋清明倏地坐起身,有些恍然。 昨夜他在睡梦中,好像有人站在他的床榻边。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 没有半点生人的气息,房内的摆设也没有丝毫变动。 半晌宋清明自嘲的笑了一声。 大抵是他太紧张,睡糊涂了。 他起身整理好行囊,临出门前,下意识从地上的窟窿向楼下的房间看去。 分卷(3) 昨夜的木桶还在,不见人影,更听不见人声,那人应该是已经离开了。 宋清明背着行囊下楼,客栈的大门大开着,掌柜正在下面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想起楼上的窟窿,宋清明又掂量两下自己的钱袋,不由叹气。 楼下的糟乱与他无关,可楼上的窟窿却是他造成的,该赔还是要赔的。 他走到掌柜身旁,沉声开口:掌柜,昨夜 未等他说完,掌柜抬起头,脸上堆满笑意:哟,客官起的还真早。 宋清明一阵奇怪,店都被砸了,掌柜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他将钱袋递给掌柜:我不小心将房间的地面弄坏了,这是我身上仅剩的银子,不知够不够补偿损失。 客官不必在意。掌柜笑着将钱袋推回去:昨夜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们帮我将恶鬼收伏,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应是那人和掌柜交代了昨夜的事。 宋清明眉心轻蹙,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 他向来和别人分的清楚,这次当然也不能例外。 捉鬼的人是他,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该赔偿的还是要赔偿。 这 掌柜露出为难的表情。 宋清明不解,怎么他要补偿,还让掌柜为难起来了? 掌柜吞吞吐吐半天,最终叹气说道:哎,我也不瞒客官了,今早那位公子离开时留下五十两白银,说是楼上楼下的损失都算他的,那么多的银子,我怎好意思再向你要赔偿。 宋清明惊讶:他说将楼上的损失一并算上? 掌柜点头:那位公子还交代不必和你说此事,可客官你未免也太倔了。 我向来和别人分的清,更何况我和那男人并不认识,。 说着,宋清明又将钱袋硬塞进掌柜手中,接着问道:掌柜,我想打听一下这附近哪里还有闹鬼之地? 掌柜:闹鬼?客官莫不是又要 宋清明打断他的话:是,我想见鬼。 掌柜的嘴角往两边一咧,震惊中混杂着不可置信: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古怪的人。 宋清明并未介意古怪二字。 掌柜摸着下巴想了想:这附近还真有个地方闹鬼。 宋清明连忙问道:在何处? 距苏镇十里外有个乞丐村,闹鬼有段时间了。 乞丐村倒是不远,不过去之前还要准备一番。 思索着,宋清明看向掌柜:我还要打听两件事,这镇上可否有会捉鬼的高人?我想买些能镇鬼的符咒,再来就是,我身上的盘缠不够了,不知有没有地方可以让我暂时谋份差事。 一听他的话,掌柜连忙又要将钱袋还给他:你既身无分文了,为何还闹着要赔偿 宋清明按住掌柜的手:这是我本应该做的,我有手有脚,一路上也没饿死,没了银子还可以再赚。 看他执拗的模样,掌柜连连叹气:好吧,看你这身板大概也做不了体力活,不知你会什么? 宋清明:作画,写字都会一些。 掌柜笑起来:那正好,这条街向前走,有个暖桃书院正在找会临摹的人,给的工钱也不少。 宋清明一听心中大喜。 掌柜:至于高人我便不知了,若是知道,我这里也不会闹鬼闹得这么凶了诶,离开的那位公子不是会捉鬼吗?客官怎么没问几个捉鬼的法子? 宋清明暗暗叹气,他光急着躲了,哪记得还可以求那位要点镇鬼防身的法子。 他心里一番思绪,面上只是一本正经的朝掌柜拱了下双手:多谢掌柜,告辞。 说完,宋清明抬脚走出客栈。 掌柜含笑看着他走远,身后的阴影处走出一人。 转过身看向那人时,掌柜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不见。 主人,他吵着要见鬼,我便将我乞丐村的事告诉他了。 阴影中的人低声笑着。 很好,这倒是省了我们引他过去的力气了 * 天好不容易放晴,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街边卖包子的小摊上升着热气,香飘十里,闻者皆是垂涎三尺。 宋清明的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只可惜他现在是真的身无分文了。 心里哭唧唧,面上仍不屈。 他低头摸了摸肚子,想着等赚到银子,他便回来买两个包子。 害怕自己没出息的流口水,他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没走几步,不知谁家的小孩突然窜出来,两个手臂大张着,气势汹汹的将他拦住。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头上顶个冲天辫,扬着脑袋用鼻孔看人。 你做什么?宋清明皱眉看着小孩。 小孩将手往前一伸:病秧子,这个给你! 宋清明定睛看去,小孩的手中拿着个油纸包,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给我?这里面什么东西?他沉声问道。 小孩噤了噤鼻头,没好气的说道:我哪知道是什么?有个大叔让我给你的。 大叔? 宋清明四下张望一番。 街上人来人往,也没见哪个自己眼熟的。 他皱着眉头拿过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三个热腾腾的包子。 陌生人给的东西可不能随便拿!宋清明沉声说着。 小孩不屑地切了一声后,飞快从他手中抢走一个包子:都快饿死了,还怕有毒? 说着,小孩便大口咬住包子,宋清明都来不及制止,就见小孩将包子咽下去。 这孩子都怕有毒吗? 片刻后小孩又咬了一口,腮帮子鼓鼓囊囊地问道:我看那人是好心,不会害你这个傻子的。 你个没大没小的小屁孩 说着,宋清明便要抬脚去踹那孩子,小孩倒是灵巧,急忙转身逃跑,几下便消失在街上。 到最后也没说送包子的人是谁。 好心的大叔 想着,宋清明回头看向包子摊。 卖包子的确是位大叔,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隙,慈眉善目的。 难道是卖包子的大叔好心给他的? 他思忖一会儿,决定等挣到银子后再回来将这包子钱付上以示感谢。 拿着热腾腾的包子,宋清明走到暖桃书院前。 红棕色的木匾悬于灰色的房檐下,暖桃书院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赫然入目,因为阴雨潮湿,木匾的边角能看见滋生出的青苔,却未显破旧,反倒有种清新别致之味。 宋清明踏进屋内便闻到扑鼻的纸墨香,书院里没什么人,六个高大的书架整齐的列成一排。 掌柜正坐在桌后,低头摆弄着算盘。 听见脚步声,掌柜头也没抬的问道:客官想看什么书? 在下不是来买书的,听说掌柜这里缺人手帮忙,在下想来暂时谋份差事。 掌柜这才抬起头来,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一番,半晌问道:会临摹吗? 宋清明直接从行囊中拿出一幅画递过去:这便是在下所作。 泛黄的宣纸上是早已干涸的墨迹,湖水之中有游动的鲤鱼,活灵活现,清雅婉约的睡莲在一旁,湖中心是一个雅致小亭子,连亭角的雕刻都描绘出来,作画之人的精致仔细,不由让人心生赞叹。 掌柜心中如此想,懒散的说道:画景是不错,可我要会画人的 画人我也可以。宋清明连忙说道。 掌柜佯作思索的表情,片刻后说道:那你试试。 宋清明点头。 掌柜起身先去后屋翻找一会儿,半晌拿着一本书,递给宋清明。 把这本里的画临摹一遍,那边桌上有纸笔。 宋清明点头应下,拿着书走到角落的桌后坐下。 连书名都未看,他便翻开第一页。 纸上一男一女搂抱在一起,巫山初见,艳然的画面倏地跳进眼中。 宋清明啪的一声合上书,一张脸涨得通红。 听见动静,掌柜奇怪的看向他:怎么了? 这,这 他支吾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尴尬的声音。 这是房中秘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掌柜:知名画家宋清明先生的最新房中秘戏大作,即将在暖桃书院发售,前二十名抢购者将获得宋先生的亲笔签名,买一本七十纹,买两本只要一百一十纹!还不速来抢购!! 谢钰:全买了能送画家吗? 第四章 夜半来 有问题吗?掌柜十分坦然的反问。 窘迫羞涩的只有宋清明一人。 他已是弱冠之年,如他这般年纪的男子,大都已成家,可宋清明自小是个病秧子,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这样的短命鬼,家里人也懒得给他说亲,随他自生自灭去了。 亏得这般他可以将所有心思都扑在画小像一事上,但也因此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别说看这种书了,连在脑子里想一下都没有过,活像个六根清净的和尚。 眼下这般不可与外人言说之事,明晃晃地摆在眼前,还要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临摹 宋清明的手压在书上,迟迟没有翻开。 见他许久未动,掌柜皱起眉头来:怎么不画? 我不不能画此等伤风败俗之画。宋清明声音闷闷的说道。 掌柜哼笑一声,带着些不屑:画五十本,我给你一两银子。 一两?! 宋清明吃惊地看向那本书。 一本也不过十几张画,五十本不眠不休的话,六七天的功夫就能画好。 要知道别的差事,做上一个月才能拿到一两银子。 宋清明自然知道哪边划算,用力咬牙后,翻开书提笔临摹起来。 看着一幅幅露骨的画,他的脸上像起火了一般,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去看。开始还在摸索窍门,一个时辰后,便越发熟捻起来。 为了早点将银子拿到手,他不肯停下休息一刻。 入夜后掌柜自然是不能陪着他,夜里将铺子门一关,只留他一人,也不怕他捧着书跑了。 或许看他是个病鬼,也没有那样大的本事。 白日里,掌柜会为他准备简单的饭菜,也没让他饿过肚子。 本是平安无事,就等着画好后拿银子走人。 直到第三日夜里,只有宋清明一人的书院内,突然听到啪的一声。 似是书本掉落在地面的声音。 屋内除了他桌上的一盏烛灯,没有其余光亮,发出声响的位置在书架与书架之间的幽暗处。 犹豫一番,宋清明拿起桌上的烛灯站起身,准备过去查看。 六排高大的书架,整齐的排于屋内,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烛灯的光亮昏黄,和幽暗的深处形成一道清晰的明暗交界线。 若是盯着那幽暗的位置一直看,总觉得会突然出现一只骷髅,勾着手指,引诱他向黑暗深处走去。 宋清明紧张的吞咽一下口水,在心底暗暗安抚自己。 都是他胡思乱想罢了。 按住自己发毛的心,他执灯向前走去。 脚步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每走一步,烛灯的火苗都会微微晃动。 连带着宋清明的思绪,也跟着火苗一起摇晃。 直到他被一本书拦住去路。 那本书静静地躺在两个书架之间的地面上。 宋清明松了一口气,心想果然是自己吓自己,大概是掌柜没有放好,这书从架子上掉了下来。 他弯腰捡起,将灯光往书上凑了凑,书面上写着四个大字,阴烛宝典。 这名字起的很奇怪,光看名字根本猜不到里面是什么内容。 宋清明转身,正准备将书放回架子上时,余光从架子上的空隙间瞥见,有黑色的人影在对面掠过。 什么人?! 无人回应。 他的神经紧绷起来,快步走向架子对面。 可走过去,对面却是空无一人。 莫不是看错了? 宋清明满是疑惑,回到书掉落的位置,将这本奇怪的书找个地方放了上去。 他转身刚迈出一步,身后又响起啪的一声。 宋清明的心一提,良久才慢慢转过身看去。 那本书此刻又躺在了地面上。 但他明明已经将书塞到书架上,架子上的书挤的满满当当,这书夹在中间,再掉下来的可能实在不大 一股凉意悄无声息地攀上来。 宋清明弯腰再次将那本书捡起,阴烛宝典四个字,此刻就像趴在书面上的四只眼睛,诡异的盯着他看。 书在手里越发烫起来,他这次选了个更高的位置,将书塞进去,确认它不会再掉下来后,急匆匆的回到自己的小桌旁。 在椅子上坐下,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都怪那本书,害得他一身的寒意。 他放下烛灯,正要拿起桌上的笔时,视线瞥见那本房中秘戏旁,整个人倏地僵住。 微微跳动的灯火,照着那幽幽四个字,无声的恐吓着宋清明。 再看见这本阴烛宝典,宋清明差点没将整张桌子掀翻。 只是差点,还没来得及这么做,他便让自己先镇定了下来。 应该应该是有好几本一样的书呢,哈哈哈,自己吓自己 宋清明一边干笑着安抚自己,一边拿起书再次向书架走去。 他甚至没敢去查看之前收起的那本书,隐隐害怕刚刚安抚自己的话被推翻,只好拿着手中的这本,走到离自己坐的位置最远的书架,将书放到最上面,反复确认不会掉下来。 分卷(4) 放好后还不忘指着书,生气的说道:再看见你,就把你烧了! 回到桌旁确认那本书没再出现后,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能安心在椅子上坐好,外面响起一慢两快的梆子声。 更夫粗粝的喊声传进来。 子时三更,大鬼小鬼,平安出没! 怎么这苏镇的更夫号子如此奇怪,不像是给活人提醒,倒像是给那些孤魂野鬼提醒。 这么想着,宋清明拢了拢衣襟。 心里开始忍不住犯嘀咕,过去他手里捏着张符纸,有个保命的法子,求天告地的想见无常,哪怕随便来个小鬼能给他说说无常的事也好,可偏偏就是见不到,如今他发现那符纸屁用没有,诡异的事情倒是接二连三的发生。 冷意在身上乱窜,他忍不住咳嗽,又不敢太大声,怕惊扰了什么,只好压着声音如小猫般轻咳。 哟,今个儿是你开路啊。 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贴着宋清明身旁的窗户响起。 宋清明屏住呼吸,下意识去听窗外的谈话声。 打梆子的更夫开口说道:是啊,昨儿姓李那老鬼,不知被哪位高人打了个魂飞魄散,今儿个只好由我顶上来。 魂飞魄散?啧啧莫不是无常 应该不是,我听闻,那些无常有段时日没来管咱们这帮孤魂野鬼了。 哦?这是为何? 阴界闹出了大事,有个无常没得到日行令,就偷了其他无常的牌子,跑了! 这还有无常敢做这种事情?若是被抓到了,定要被阴罗王大人定个魂飞魄散之罪。 管他们呢,阴界啊越乱越好,他们没功夫管咱们,咱们不就能逍遥自在了! 说到最后,更夫阴恻恻的笑起来,那笑声好像利器在木头上用力刮蹭一样,听的人头皮发麻。 宋清明紧捂着嘴巴,生怕自己泄漏声响。 外面两人不对,是两鬼的对话实在悚人,不过涉及到无常,他还忍不住想去听。 尖声尖气的声音又咯咯笑起来:今儿个这小公子病恹恹的,不过长的细皮嫩肉,模样俊俏的狠,这样的身子最适合夺舍了。 更夫:他都偷听半天了,咱们找回点甜头也是应该的嘿嘿嘿 话音落进宋清明耳朵里,身上的汗毛立刻倒竖起来。 未等他站起身逃跑,窗户倏地打开,两鬼站在窗外,皆是菜青色的脸,一个舌头垂到胸膛前,另一个则少了半边耳朵,只余一个血窟窿。 两只鬼正直勾勾的看着他,唇角慢慢勾起阴森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钰:我们家清明那么单纯,怎么会画如此大尺度的画,一定是掌柜逼的! 宋清明:我说了不画,但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第五章 夜半来 这位小公子,刚才我们说的你可都听到了? 尖声尖气的长舌鬼一边说着一边咯咯笑着,似乎对宋清明眼底的恐惧,感到甚是愉快。 旁边拿着梆子的鬼,用手抠着头上的血窟窿,里面涌出暗红色的血,他却像感觉不到痛般,越发用力。 这小子的身体咱俩换着用吧。梆子鬼提议道。 长舌鬼连连点头。 二鬼同时抬起枯瘦如柴的手,灰白的指甲又长又利,朝宋清明伸来。 宋清明猛地站起身想要逃跑,可向左转身,长舌鬼已堵住去路,一张脸阴森的贴近。 再转身,梆子鬼抠着血窟窿,干瘪的眼珠正怒视着他。 他被二鬼夹在中间,寸步难行,无处遁逃。 小公子,你是逃不掉的。 既然喜欢偷听鬼说话,今后我们便让你听个够嘻嘻嘻 宋清明的腿暗暗打着颤,偏就面上不肯表现出来,仍然一副严肃的表情看着二鬼。 二鬼步步紧逼,最后逼的他愣是从恐惧中生出一股怒火。 他双手用力在桌子上一拍,吼道:够了!! 这一吼倒是两只鬼没想到的,直接被宋清明吼的愣住,手也停顿在半空中。 我偷听?你们两个做了鬼也不能不讲理啊!我好端端地坐在屋里,你们站在窗口闲言又碎语,我想不听都难!要是不想被我听见,你们就应该离窗户远点! 他指着两只鬼痛斥,二鬼被他震的面面相觑。 半晌,长舌鬼呆愣的问身旁的梆子鬼:是咱们错了? 不等梆子鬼回答,宋清明挺起胸膛,理直气壮的说道:对,就是你们的错! 此时断然不能中途泄了气,若是被二鬼看出他心底的怯意,一定又会扑过来。 想着,宋清明提气说道:罢了,你们都是死鬼了,我也不同你们计较这点小事,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别再打扰我。 说完,他冷着脸坐下,也不理会身旁发怔的二鬼,翻开桌上的房中秘戏,笔尖点墨,在纸上一勾一挑的临摹起来。 两鬼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傻兮兮的向窗口飘去,好似真准备离开的模样。 宋清明的心刚要放下来,走在前面的梆子鬼突然停住。 你偷没偷听我们说话,和我们夺舍有什么关系 宋清明执笔的手猛地顿住。 二鬼靠近,一左一右贴在他脸上,冰冷的寒气渗入骨髓。 长舌鬼的舌头在他左脸上舔过,笑着说道:小公子挺大胆嘛,连鬼都敢诓? 舌尖滑过的位置,留下一片粘湿的感觉。 宋清明的上下牙开始打架。 他不过一介凡人,纵有天大的胆,空手也斗不过两只恶鬼。 别和他废话!夺了这身子,咱们两个换着用! 梆子鬼语调陡然变的阴狠,抬手就朝宋清明的脸狠狠抓来。 宋清明下意识往后躲,整个人连带椅子一起失控的向后倒去。 后背结结实实的着地,痛的他闷哼一声。 二鬼立刻转身再次向他扑过来。 突然,书院外面刮起大风。 那阵大风出现的诡异,吹的书院窗户和门大开大合,啪啪作响。 烛灯不抵阴风之力,倏然熄灭,原本在桌上整齐放好的画纸,向窗外飞去。 看着自己不眠不休的画作飞出去,宋清明的心在滴血。 那可都是银子啊! 也顾不上面前的两只恶鬼,他急忙站起身,想抓住飞走的画纸,可两只手在漫天的画纸前实在不够用。 两只鬼刚要向他抓过来,就听见宋清明嚷道:愣着干嘛呢?!快帮我把画捡回来! 长舌鬼:你是傻子吗?我们是鬼,要夺舍!你还想我们帮忙? 宋清明看着飞出书院的画,咬牙切齿的回头瞪着两只鬼,恨不得瞪出两行血泪般。 我的画要是少一张,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 他说的十分用力,再配上此刻脸上那副比鬼还吓人的表情,二鬼竟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宋清明急忙冲出书院,在空旷的街上,跳脚去抓漫天飞舞的画。 月黑,风高,除了书院,每家每户都紧闭着门窗,飞起的画纸就像是撒在空中的冥钱,招着魂引着鬼。 二鬼也飘飘晃晃的出来,鬼使神差的帮宋清明捡起画。 风越刮越大,连地上的尘沙也一起掀起,宋清明甚至感觉自己都快被风卷到空中。 远处的尽头有着熹微的光亮,有迷离的乐声传来,曲调凄厉幽长,宛若鬼泣,让听的人汗毛根根倒立。 乐声由远及近,宋清明在风沙中费力地睁着眼睛,看见一群人抬着一顶白色的轿子,一跳一跳的向他们的方向而来。 轿子上挂满白色的纱幔,随着狂风飞舞,抬轿子的人皆穿着丧服,个个细高如筷子,脸上像是涂抹了白面粉,嘴唇用朱砂点的如樱桃般大小,白色的布条蒙着眼睛,为首的两人正吹着唢呐开路。 这么诡异的队伍,一看便不是正常人。 身后的梆子鬼惊叫道:不好!是阴山鬼姥,她怎么跑苏镇来了?! 阴山鬼姥是谁咳咳 宋清明抬起手臂挡在脸前问道,本以为能挡住一些风沙,可一张嘴还是吃了个盆满钵满。 梆子鬼眼下也没了夺舍的心情,倒是痛快的回答道:死了千余年的厉鬼,她可不像我们这般好说话,在人界游荡几千余年,已然成了半个鬼王,连无常都拿她无可奈何,若是让她抓到你,非得 话说到这,梆子鬼定睛一看,风沙里哪还有宋清明的影子。 宋清明抱着怀里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几张画,跑回书院里将门窗紧闭上,然后蹲在窗户下开始瑟瑟发抖。 他又不傻,哪个打得过,哪个打不过他还是能分清的,这阴山鬼姥是必然要躲起来,认一认怂的。 外面的乐声就要到书院门口,宋清明闭着眼睛在心里默诵着金刚经,希望能渡过此劫,再一睁眼,梆子鬼和长舌鬼一左一右的蹲在他身侧,和他一样的姿势瑟瑟发抖。 宋清明:你们两个都死了还怕什么?! 长舌鬼委屈道:鬼姥不仅吃人,还吃鬼!我们能不怕嘛! 宋清明: 一人两鬼不再言语,都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将外面死了千年的祖宗招过来。 乐声在书院门口戛然而止。 等了半晌,也不见外面有动静,宋清明略微踌躇后,转身在纸窗上捅个窟窿向外看去。 白色的轿子就停在街上。 大风还没有停下来的征兆,宋清明的画围着轿子四周飞舞,看得他心惊肉跳。 良久,轿子里传出娇媚的女声。 出来吧,你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这话将书院内的三个吓了一跳。 莫不是在说他们 宋清明正思忖着该怎么办时,书院对面的屋顶上,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微微向上勾着的眼尾含着邪气,不见半点暖色,漆黑的眸子冷漠的注视着白轿子,黑衣已溶于夜色中,却还是掩不住一身的戾气。 这不是客栈里那个奇怪的男人?! 宋清明感到十分诧异。 男人的视线从书院的窗户上掠过,某一瞬间,宋清明还以为那男人发现了他。 阴山鬼姥在轿子里轻笑,说道:我许久未见过如你这般容貌非凡的男人了,你若将东西痛快交出,且今后乖乖做我的男奴,我便让你少遭些痛苦。 男人的面上找不到一丝笑意,眼帘微微垂下,半遮住幽沉的视线。 想要回你的东西,只能你自己抢回去。 男人的声音刚落下,一道影子倏地从轿子里飞出,直直朝着男人而去。 那影子飞的极快,宋清明的视线甚至有些跟不上。 男人也不是吃素的,左手中蓦地出现玄色的铁锁链,白影已至他面前,他抬臂一挥,锁链便活了一般,缠上那道影子。 未等锁链收紧,影子便像泥鳅似的,从桎梏中滑出去,然后稳稳的落在房顶另一端。 等影子稳住身形,宋清明这才看清传说中的阴山鬼姥。 和她那副娇软妩媚的嗓音截然不同,鬼姥一头白发胜雪,身穿紫衣,脸上满是褶皱,仿若干枯的树皮。 她凶狠的瞪着男人,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的唇角不动声色的弯起。 我叫,谢钰。 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落进宋清明耳中。 宋清明听的仔细,莫名觉得男人不像在回答鬼姥,倒像是说给他听的。 正出神时,身旁两只鬼也凑过来,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只是贴在他身旁,不停用力吸着鼻子。 两只鬼一靠近,宋清明就浑身冷嗖嗖的。 别挤! 他压着声音不悦地说了一句,可两鬼把他的话完全当耳旁风,依然自顾自的往他身上凑。 越发冷起来,宋清明便忍不住想要咳嗽,又怕惊动外面屋顶上的二位,只好连忙将嘴巴紧紧捂住。 察觉到他的动作,二鬼也跟着紧张起来,这才稍稍退开些。 宋清明被他们盯着看了半晌,才将喉咙中的不适感费力压下。 刚要松一口气,只听寂静的屋内响起噗的一声。 绵长悠远又响亮的屁声 宋清明的双眼倏地睁大,和梆子鬼齐齐看向长舌鬼。 长舌鬼眼珠上下左右的乱转着,支吾道:我我太紧张了 宋清明被气得牙痒痒:鬼也放屁?你们还有多少惊喜没 话说一半,一双手猛地破窗而入,一把揪住宋清明衣领,将他从窗口提了出去。 抓他的正是给鬼姥抬轿子的鬼,此刻宋清明在恶鬼手中,娇小的就像是一只小鸡仔。 他抬头看向屋顶的二位。 鬼姥阴狠的视线看向他,紧接着花枝乱颤的笑起来。 今日运气还真是好啊,又抓到一位小美人,等我拿回血菩提后,你们两个我都要带回去,好好辱弄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宋清明哭着喊道:画!我的画!快帮我捡!都是钱啊!! (此刻作者配上了bgm:一个一个梦飞出了天窗~) 第六章 夜半来 辱弄二字落进耳中,让谢钰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冰冷。 宋清明在下方出声喊道:不是我放的屁! 鬼姥捏着兰花指放在唇边一阵发笑。 当然不是你,那股臭味 说着,鬼姥的脖子扭动着越变越长,像是一条巨大蟒蛇般,身子还站在房顶,头已经蜿蜒飞至书院的窗口。 她在窗边睨着躲在下方的二鬼,阴恻恻的笑道:分明是你们两个身上的。 分卷(5) 鬼、鬼姥!放过小的们吧!我们就是路过。梆子鬼颤声求饶。 他最后一个字刚落下,就见鬼姥猛地将嘴张大,大到足以将一人的头颅含住,然后将梆子鬼一口吞下。 宋清明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吞咽声。 将梆子鬼咽下后,鬼姥又笑着转头看向长舌鬼。 长舌鬼已经被吓的呆傻,瞪眼看着鬼姥张着大嘴将他也吞入腹中。 宋清明有些看不下去,虽说那两个之前还要夺他的舍,可眼下这情景也太过残忍了些。 将二鬼吞入腹中后,鬼姥的舌头缓缓舔过唇瓣,脸上肉眼可见的年轻起来。 原本满是褶皱的脸变得光滑平整,柳叶眉飞挑着,眼尾媚态横生,慢慢转头看向宋清明。 小美人,这两个臭家伙我已经帮你吃了。 说着,鬼姥的头向他移过来。 宋清明强忍着两腿的颤意,强作镇定的说道:屁乃五谷之气,岂有不放之理,倒也不至于将他们吃了 听了他的话,鬼姥怔愣一瞬,紧接着放声大笑:你当他们是在放屁,却不知他们是吸足你的阳气,太撑了才会如此吧? 原来是这样?! 宋清明的脸色一垮,心说怪不得刚才他们突然贴的那么近。 不过,你很有意思,我喜欢。 鬼姥的眼睛幽幽闪着绿光,头越靠越近,眼看着就要亲上宋清明的右脸时,谢钰的锁链倏然挥过来,结结实实地打在她脸上。 锁链就像是被火烧过一般,一触碰到鬼姥,便发出滋滋的响声,还冒出阵阵白烟。 啊!! 鬼姥痛苦的尖叫着闪开。 宋清明大松一口气,差点就被鬼姥占了便宜去。 谢钰站在屋顶,垂眼睥睨着下方鬼姥的头,冷声问道:我允许你碰他了吗? 鬼姥怨毒的瞪向他:先是闯我阴宅,夺我辛苦炼成的血菩提,现在又敢伤我的脸!便是你那副顶好的皮囊,也救不了你了! 说完,鬼姥的脖子一转,向谢钰而去。 谢钰也腾身飞起,手中锁链越发变长,和鬼姥的头缠斗得不可开交,偶尔有火花蹦现,越打越乱,到最后一时也分不清哪个是谢钰,哪个是鬼姥。 本就狂啸着的阴风,因那二人的打斗,变本加厉起来。 宋清明和身后提着他的恶鬼被吹得东倒西歪。 在飞沙走石中,宋清明费力的看着那二人斗得你死我活。 古怪的男人,吃人的千年厉鬼,哪个他都不想沾,还是跑为上策! 想着,他趁身后恶鬼不注意,快速解开衣带,然后来了一招金蝉脱壳,嗖的一下从外衣里滑出来。 摆脱恶鬼之手,他连忙向前跑去,还不忘回头对那只恶鬼做了个鬼脸。 笨蛋!叫你抓人只抓衣领! 能从恶鬼手中逃出,这叫宋清明心理有些得意。 小时候的打也不都是白挨的,至少将他锻炼的身手十分灵敏。 他心里盘算着,先跑出苏镇,等明日天亮,风平浪静时再回来。 可心里的算盘打得好,现实却不如他意 跑着跑着,他便发现不对劲。 跑过了绣坊,胭脂铺子,铁铺再往前,他又看见了暖桃书院的木匾,空中缠斗的二人,白色的轿子,和那些抬轿子的鬼。 宋清明连忙停住脚,转头又跑起来。 片刻后,他又跑回了暖桃书院前。 这可真是见鬼了! 他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正准备再跑,一转身,身后的路已经被抬轿的恶鬼拦住。 恶鬼突然张开了樱桃小口,口中的牙齿如鱼骨刺一般,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宋清明的脸距离那张嘴不过一寸,甚至能闻到恶鬼口中的臭气。 这么近的距离,躲都躲不掉,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本以为很快恶鬼便会咬上来,可身后的暖桃书院里突然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屋内横冲乱撞着。 听到动静,宋清明和恶鬼齐齐扭头看向书院。 什么东西从窗口快速飞出。 宋清明看着朝他飞过来的东西,眼睛睁的巨大。 那不是他的行囊吗?! 他的行囊在空中诡异的飞来,到他身前时,闪出一道金光。 恶鬼似乎很怕那道光芒,痛苦的尖叫起来,煞白的脸不断消溶,不消片刻,整只鬼便化成一滩黑水。 将恶鬼溶化后,浮于空中的行囊倏地掉进宋清明的怀中。 宋清明呆愣地抱着行囊。 他的行囊,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正想着,空中缠斗的二人也分出了胜负。 只听鬼姥一声惨叫,原本是一团的虚影散成两个人影。 谢钰优雅的落在屋顶上,而鬼姥则噗通一声,狼狈地摔了下来。 之所以说狼狈,不是她衣着打扮凌乱了,而是那张脸,此刻变得更加瘆人。 她的脸比之前变得更加干枯,无数道黑色裂缝在脸上蔓延开。 她痛苦地捂着脸:快把血菩提还我! 谢钰冷笑一声:阴山鬼姥也不过如此,取千人性命炼血菩提维持容貌,可离了这东西,不过就是一个快要枯死的树皮。 你!! 鬼姥恨的咬牙切齿,可脸上的裂缝蔓延的越发加快,她眼珠快速转了一圈,似是有了主意,朝轿子的方向伸出手,原本抬轿子的鬼们便被她通通吸了过去。 恶鬼们一个个变成黑色的气被她吸入鼻中,脸上的裂缝才稍稍缓了蔓延。 不够!还是不够!! 她发了疯般的念着,然后猛地回头看向宋清明。 意识到不对,宋清明刚想转身逃跑,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过去。 等,等一下!!你不是相中我的美貌了吗?怎么还吃我?!他大喊道。 鬼姥冷笑:反正都是馋身子,不过是吃法不同罢了! 你行!我生来就是硬骨头,死我也要硌掉你这老妖婆几颗牙! 宋清明紧闭着眼睛气愤的说道。 嘴上说的硬朗,其实他心里早就被吓的没边了。 到头来,他还是没见到无常,怕是要死不瞑目了 正想着,身体突然被人打横抱起。 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谢钰的脸。 眉眼中含着浅浅笑意,不笑时泛着冷意的唇,此刻也微微弯着。 有我在,没人能让你死。 宋清明傻怔的看着他,等回过神,他已经被谢钰抱到屋顶上。 鬼姥站在下面被怒火烧的疯了魔,四周风势又大了一倍,鬼姥原本垂散的白发被风吹起,她仰头大喊道:你们两个,谁也逃不了!! 风刮的宋清明睁不开眼睛,只感觉谢钰抱着他的手加了些力道,然后轻声开口:这是吸魂术,你快抱紧我。 宋清明:我才不 谢钰:若不抱紧我,你的魂便要被她吸去了。 一听这话,宋清明连忙抬手抱紧谢钰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头,生怕自己被吸过去。 看着怀中像小猫一样的宋清明,谢钰暗暗勾了下唇角。 鬼姥已经酝酿好十足的气力,张大嘴准备将屋顶上的二人吸到腹中。 谢钰看向鬼姥,神色慢慢冷下来,也准备好了应对她。 她用力吸气,屋顶上的谢钰却是纹丝不动。 倒是一张白色的纸顺着风势飞进她口中,然后猛地卡在喉咙里。 狂风倏然停止,鬼姥捂着喉咙咳嗽起来。 这种情况,谢钰没有料到。 鬼姥弯腰抠起嗓子,半天才从嘴里扯出一团纸。 将纸摊开后,两个赤身的男女跃然于纸上。 鬼姥满脸的诧异:这,这 感觉到风停了,宋清明转头看过去,看到鬼姥手中的画纸时,心里咯噔一声:我的画! 谢钰淡淡地看了一眼宋清明后,抱着他从屋顶落下,然后将他轻轻放在地上。 鬼姥恼火的将画纸丢掉,正准备再运气时,谢钰已经到她面前,一手掐住她的脖颈。 我给过你机会,既然你非要追过来,又抢不回你的东西,那你就只有死在这里了。 谢钰背对着宋清明,虽然看不见谢钰此刻的表情,但他能听出此刻谢钰的声音十分阴冷。 鬼姥瞪大双眼看着谢钰,眼底染上一丝恐惧。 是她一开始小瞧了这个男人。 此人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可怕之处,不出手,不过是一时起了玩心,让她七分罢了。 鬼姥的视线顺着谢钰的衣襟向下,无意中瞥见他腰间藏起的白玉牌一角。 你是 未等她说完,谢钰的手蓦地用力。 鬼姥的身体似是被塞了火药,砰的一声炸成一团白烟。 看着那团白烟,谢钰眉心蹙起,半晌才松开,转身看向紧紧抱着行囊的宋清明。 宋清明颤声问道:她,死了? 谢钰浅笑着向他走来:本就是个死人,哪还有死这一说。 宋清明:那她是魂飞魄散了? 谢钰:我本来是想这么做的,不过她到底在人界徘徊千年,知道如何自保,在最后关头,弃了附身的树皮,跑了。 死了也好,跑了也罢,总之是现在安全了。 宋清明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可身体一放松,双腿立刻变得绵软无力,站都站不稳,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他这身子,最气人的便是这点,纵使他心底立的是铁骨铮铮,可真遇到事情,他就立刻变成风吹不得雨打不得的娇花。 终是撑不住时,他的身体向地上倒去。 谢钰连忙加快步子,伸手一把将他扯进怀中。 这个男人的身体很冷,但不得不承认,很让人安心。 紧接着,宋清明被自己脑中跳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他怎么能对一个陌生人产生安心的感觉? 良久,他费力的撑起眼皮,看向谢钰。 我,我还有句话要说 谢钰轻柔的嗯了一声,耐心的等着他讲下去。 宋清明颤抖的抬起右手,指着谢钰的鼻子弱声说道。 我没有断袖之癖,你别占我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宋清明:我,宋清明,就算是这辈子五雷轰顶,也绝不会和谢钰断袖! 几个月后。 宋清明:诶呀妈呀,真香!! 碎碎念:今天这章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不要在街上随意扔垃圾,容易被鬼姥误食,爱护鬼姥,人人有责。 第七章 天明去 终于找到你了 迷糊中,一只冰冷的手抚过宋清明脸颊,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忽近忽远。 宋清明感觉自己像是浮在海面上,飘飘荡荡,浮浮沉沉,海水冰冷,冷的他牙齿发颤,想要寻找一处暖源,温暖自己。 清明,再靠近我一些 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诱惑的味道说着。 他想抗拒,却又经受不住诱惑,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好像只要靠近那人,他的身体就可以暖和起来。 宋清明难受的皱起眉心,喃喃念道:你是谁你是谁 什么谁谁!我,祁掌柜啊! 不同于梦中低沉磁性的声音,一个粗糙的中年男人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 宋清明猛地睁开眼,落入眼帘的是书院掌柜严肃又古板的脸。 啊!!突然看见这张脸,宋清明被吓了一跳,大叫着弹坐起身。 祁掌柜也被他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缩,拍着心口道:你小子怎么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宋清明茫然的看着四周,不是书院,不远处有人正在磨着药草,细嗅便能闻到淡淡的苦涩味。 这味道他很熟悉。 这里是医馆? 祁掌柜撩起衣袍,稍显富态的屁股往椅子上一坐,懒散的说道:是啊,我让你画秘戏图,也没让你把命搭上吧?你倒好,不眠不休的画,也不瞧瞧自己什么体格,你说你要是累死在一堆秘戏图上,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你是纵欲过度而亡,丢不丢人啊! 我 本想解释,转念又觉得将昨晚的事情解释清楚太麻烦,宋清明便将解释的话咽了回去,问道:是掌柜你把我送来的? 祁掌柜摇头:等我送你来,你人都凉了,是一位穿黑衣的公子将你送来的,今早我去书院时,那位公子就站在书院门口,拜托我来此照顾你那人你认识吗? 宋清明想到谢钰的面容。 不笑时孤高清冷,笑时眸中含着涟漪,看着他的视线从来不做遮掩,满是露骨的贪婪。 想到这,宋清明连忙将那人的脸从脑海中挥散,沉声答道:不认识。 不认识?那可真是一位好心的公子,不认识还将你送来医馆,照顾了一夜。 掌柜的话音一落,就见宋清明的脸皱巴在一起。 他为何咳咳 想到是谢钰照顾的他,他心里就窝了一股火,一着急又猛地咳嗽起来。 他不喜欢欠别人的。 祁掌柜无奈的摇头,站起身一边帮他顺着气,一边说道:我管你们熟不熟,你还没向我解释昨晚怎么回事呢,我好像和你也没仇吧?怎么还把我的书院砸了?窗户都坏了! 宋清明垂着眼,挡住眼底的委屈,最终也没说出因果,只是叹气说道:我会多画些秘戏图抵作赔偿。 掌柜哼了一声:那位黑衣公子都赔完了,窗户找人修了,屋里也找人收拾了,哪还轮得到你。 分卷(6) 宋清明皱眉抬起头:谁让他又这样做的?我不需要。 祁掌柜抬起手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现在该说这种话吗?你多画几个画也不够赔偿我的,人家帮了你,你不应该道谢?! 宋清明被他拍的又一阵咳嗽,用手背掩住唇角,片刻后想了想说道;他赔也是应该的,昨夜的事,他怎么也算有一半责任。 看他板着一张脸,祁掌柜无奈的摇头,心道这孩子可真不好相与。 人已经醒了,也就没必要赖在医馆,他们准备离开时,老大夫再三叮嘱宋清明,他内有沉疴旧疾,不能着凉受寒,平日里应倍加小心。 这话宋清明也不是第一次听,他清楚自己什么情况,听过了也没放在心上。 临出门时,他发现自己腰间多了一个月白色的香囊。 宋清明从来不带香囊这种东西,身上突然多出一个,显得十分突兀。 他解下来放在鼻尖嗅了嗅,香气清幽泛冷。 宋清明蹙起眉心,这股冷香和谢钰身上的一模一样,只是其中还混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是谢钰的? 这人实在太不知羞耻了,都说了他没有断袖之癖,谢钰竟然还敢赠香囊?! 宋清明愤愤想着,将香囊收进怀中,打算等再见到谢钰,一定要凶恶的还回去! 出了医馆,祁掌柜说家中有事,便不回书院了,还再三对宋清明下命令,让他今日歇息,明日再临摹。 宋清明心里急着离开此地,尽快去下一个可能见到无常鬼的地方,但也清楚祁掌柜一是好意,二是怕他死在书院里,会是个大麻烦。 点头应下后,他独自往书院走去。 距离书院几十步远时,他便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撑着一把白油纸伞站在书院门前。 谢钰低垂着眼眸看着脚下的伞影,不知在想什么,看起来神色有些阴郁。 似是感觉到宋清明的视线,谢钰抬起眼帘看向他,黯然的眸色这才点起光亮。 清明。 谢钰的声音和梦中唤他的声音慢慢重合,弄的宋清明一阵怔愣,半晌才回过神,满脸严肃的向谢钰走去。 看着他走近,谢钰的眸色越发柔和:你好些了吗? 好些了,多谢啊! 话是道谢的话,但语气却一点不友善。 宋清明冷声问道:这位谢兄,我们很熟吗? 谢钰的神情有一瞬僵硬,不过转眼就消失不见,淡淡回道:不熟。 宋清明:既然不熟,那上次客栈,这次书院,你为何硬要替我赔偿损失? 谢钰笑着说道:我银子多的发慌,不行吗? 宋清明被他弄的一阵语噎。 该死的富家子弟!! 行!你的银子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我管不着,不过我昨夜已经说清楚了,还请你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 听他说完,谢钰眼底的笑意加深:你知道我在你身上打的是什么主意? 你宋清明张嘴你了半天,最后恼火的拿出怀中的香囊,塞进谢钰怀中:都赠香囊了,定不是什么好主意! 说完,宋清明推开书院的门走进去,不再理会谢钰。 后脚谢钰也跟进来,将伞收好立在一旁,拿着月白色的香囊走到他身旁:收着吧,昨夜那两只鬼没少在你身上吸阳气,这香囊对你有益无弊。 宋清明的手不易察觉的顿了一下。 所以是他误会了香囊的含义? 连送香囊也是为了他好,这世间哪有无条件的好?这男人到底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胡思乱想时,谢钰突然俯身靠近他。 不用想那么多,我不会害你,只是不想你受伤。 谢钰靠的极近,宋清明坐在椅子上仰面看着他,视线被他此刻认真的面容占据。 等宋清明回过神时,那个香囊已经回到他的手中。 谢钰转身,看着像是要离开的样子。 宋清明呆怔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香囊,紧接着突然回过神叫住他。 谢钰! 听到宋清明喊自己的名字,谢钰停住脚步,暗暗勾了下唇角,等看向宋清明时,已是一副无辜的神情:怎么了? 你、你 宋清明看着谢钰那张脸,又想起梦中唤他的声音,莫名脸上有些发烫,半晌才将话从喉咙中挤出来:你不是会捉鬼吗?教我几个捉鬼防身的法子吧! 听他这么说,谢钰的神色微微沉下去:你要捉鬼防身的法子做什么? 当然是防身用!我想见鬼! 哦?谢钰似是来了兴趣,可说出的答案却不得宋清明的心意:捉鬼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学会的,我倒是可以给你写几张符咒,不过也只能抵一时之需,而且若是碰到无常鬼那样凶狠的,符咒也未必管用。 宋清明烦闷的垂下视线,对这个答案很失望。 看他皱眉烦闷的模样,谢钰慢悠悠说道:不过我倒有一个办法 宋清明一时心切,脱口问道:什么办法? 谢钰:我乃无根浮萍,浪迹世间无处可依,本来也是走到哪里停到哪里,碰见邪祟便顺手捉一捉,你若是想见鬼,不如我们同行,既成全了你,也不耽误我。 对啊,带个符咒不如带个高人啊! 紧接着宋清明又连连摇头,不对!谢钰此人古怪,对他又像是别有居心,他们二人一路同行恐难安心啊! 放心,我只会保护你,不会伤害你。谢钰浅笑着说道。 现在的谢钰全然没了昨夜和鬼姥斗时的阴狠模样了。 宋清明十分纠结,一面是谢钰此人带来的安心,一面又是谢钰此人带来的不安。 现在就是让他衡量心中,到底是见无常重,还是怕谢钰重。 见他犹豫不决,谢钰也不催促他,转身拿起伞轻声道:昨夜的事动静太大,我不能在苏镇停留太久,你有三日考虑的时间,三日后你若愿意,我们便一起离开。 说完,他走出书院,撑伞离去。 宋清明看着他走进热闹的街中,清冷的身影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谢钰说自己是无根浮萍,无处可依。 宋清明收回视线,苦笑了一下。 说的好像谁不是似的 * 三日后,宋清明将临摹好的画全部交给祁掌柜,如愿的拿到一两银子,念他认真,祁掌柜还多加了一百纹铜钱。 像是早就知道他会何时离开般,一走出书院,宋清明便看到撑伞站在街上的谢钰。 白伞黑衣,和他周遭来往的人截然不同,谢钰就像是一缕幽魂,误入人间。 想好了吗?谢钰走到他面前,将自己头顶的伞往宋清明身上移了移,将他一起罩在伞的荫蔽下。 宋清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别处。 到底诸多顾虑都抵不上他的执念。 半晌宋清明沉声开口:我确实需要你的本事,不过我们可要事先说好,一,不要在我身上打什么不正经的主意,二,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这一路上我们事事都要算清楚,若你帮了我,我也定会想办法报答你。 谢钰笑着答道:好。 交代完这两件事,宋清明松了一口气: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谢钰:没有,你要去哪里,我跟着便好。 宋清明微挑一下眉梢。 这人旁的不说,确实是个好说话的。 前些时日客栈的掌柜说苏镇外有个乞丐村闹鬼,我想去那里看看。 好。 宋清明不再言语,背着行囊大步向前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谢钰并没有急着跟上,脸上的笑容有一丝泛冷。 没关系,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钰:我有钱,但我很寂寞,只有把钱撒江里才能消解寂寞。 宋清明:(▼皿▼#) 可恶!你把钱给我,我帮你消解寂寞!! 谢钰:这可是你说的。 第八章 夜哭郎 离苏镇越远四周便越荒凉,荒草丛生,不见人烟。 日暮低垂,远处是巍峨耸立的山脉轮廓便越发模糊,怕是入夜后,乍一眼望去很容易将其错认成夜间游走的鬼怪。 宋清明在前面大步走着,想在天黑前赶到乞丐村,免得在荒郊野岭,顶着天过夜。 谢钰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完全不见着急的样子。 走几步,宋清明便要回头看谢钰一眼,最后终于忍不住停下来转身问道:之前便想问你,这几日天气好得很,你怎么还撑着伞? 谢钰瞥了一眼头顶的白油纸伞,然后笑着看向他:我不喜欢日头太烈。 宋清明看向在山头半遮半掩的落日,心里嘀咕,不愧是富家子弟,比他这个病秧子还金贵。 他转身继续向前走着,心里却兜兜绕绕了许多疑问。 谢钰此人衣着打扮看起来是个富家子弟,为何孤身一人在外浪迹天涯?还有谢钰那身捉鬼的本事又是从哪里来的? 对于谢钰这个人,宋清明有很多想问的,可他连自己的事都未交代清楚,又怎好意思对谢钰刨根问底。 片刻后,他们终于看见一处破落的村子。 几十个茅草屋无序的聚成一个村落,周围用木头栅栏围住,村口挂了一条长长的白布,随风飘荡,宛如招灵的白幡。 诡异的是,整个村子都笼罩在白茫茫的雾气中。 宋清明后退着走到谢钰身边,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村子说道:我看这村子阴得狠,你确定能对付? 谢钰轻笑:放心,搭上性命,我也会护好你的。 他说的极认真,弄的宋清明一阵不自在。 宋清明很不理解搭上性命这一说。 人天性自私,纵使心有善良或喜欢,大难临头时,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自身,父子母女,兄弟姊妹,夫妻朋友,无一例外。 他觉得谢钰不过是说的好听。 哪怕谢钰说真有难时,会独自逃跑,宋清明也不会生气,这是人之常情。 偏偏这人要许夸大的承诺。 想着,宋清明沉声道:不必搭上性命,我说过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像这种我还不起的恩,你还是不要做得好,若是真有危及性命的关头,我希望你先护好自己,免得日后到了阴曹地府,我和你的账算不清。 说完,宋清明拉了拉行囊的背带,继续向前走去。 二人走进乞丐村,本想找村民寻个落脚的地方,可村里却不见半个人影。 每个屋子前都挂满蜘蛛网,有的屋子还塌了半边,根本没办法住人,地上还有摔碎的瓷器,碎瓷片旁是已经臭了的米饭,四周飞舞着一群躁动的苍蝇。 像是为了映证乞丐村这个名字,这里每一处都透着破落的气息。 这里不会没人了吧?宋清明喃喃道。 谢钰看了一眼已经消失的太阳,将伞收起,淡声说道:有人。 宋清明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谢钰没答话,而是向前走去,宋清明连忙跟上。 片刻后,他见谢钰停在一个门窗紧闭的茅草屋前,抬手敲了敲门。 等了半天屋内都没人应,宋清明正想说可能没人时,就见谢钰一脚将门踹开。 宋清明大张着嘴巴看着他,半晌扶住自己下巴:你,你这也太粗鲁了 话说到一半,他的视线落在屋内的角落。 屋内满是灰尘,角落里站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孩,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着满是破洞的衣服,脸上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十分明亮,此刻正警惕的看着他们。 宋清明走进去:小孩,你住在这村子里? 见他靠近,那孩子像刺猬般,立刻对宋清明竖起浑身的刺,凶狠的说道:别过来!! 宋清明立刻停住脚。 听声音是个男孩。 他向来和小孩不对付,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和眼前这个小刺猬沟通。 宋清明为难的抓了抓头,然后看向谢钰:你知道怎么对付小孩吗? 谢钰走到他身旁,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锭银子,直直朝小男孩递去。 给你。 宋清明: 看着那么一大块银子,他心道这人大概是富疯了,怎么做什么事都用银子摆平? 宋清明刚想说这又不是大人,不吃金银这套,就见那小刺猬如饿狼扑食般扑上来,一把将谢钰手中的银子夺走,然后护在怀中,重新缩回到角落中,生怕他们抢回去一样。 好吧,有钱能使磨推鬼,更何况看这小孩的衣着,大概家里多苦多难,爱财也在情理之中。 宋清明蹲下身,问道:你拿了这位哥哥的银子,总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吧,你是不是这里的村民? 小孩犹豫半晌,摇了摇头,紧接着皱起眉心,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又点起头。 宋清明糊涂了,还是没有搞清楚小孩是不是村里人。 你们是什么人? 小孩终于开口,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在他们二人身上扫过。 宋清明:就是路过的,听说你们村子里闹鬼,所以来看看。 一听到闹鬼二字,小孩的脸色大变。 你们,必须马上离开 小孩的声音很低,宋清明一时没有听清:什么? 离开这里! 小男孩忽然大喊起来,吓了宋清明一跳。 他刚要沉声教育一下这孩子,想说好端端的喊什么,未等开口,就听茅草屋外响起孩童的笑声。 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在白茫茫的大雾中回荡着。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孩童声,可现在落进耳中,就只有阴森可怖,仿若催命的鬼魅之音。 分卷(7) 宋清明站起身,喉咙发紧的问道:谢钰,你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吧? 嗯。谢钰淡淡应道:我出去看看,你在这里不要动。 宋清明点头。 谢钰刚迈出一步,身后的小孩突然冲上来紧紧抱住他的手,颤声说道:不能去! 小孩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谢钰往屋子另一个角落走去。 跟着走近些宋清明才看清,地面上有一个正正方方的木门,看起来下面应该是地窖。 小孩指着地面,压低声音道:躲到下面去。 谢钰挥开小孩的手:你们躲好,我没关系。 小孩用力摇头:会死的,你们一定会死的。 听到死字,宋清明的心里咯噔一声。 谢钰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关系。 说着,他便要转身出去。 宋清明下意识抓住谢钰的手腕:还是先躲一下吧,你没听这孩子说的是他们,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只鬼,万一你打不过呢? 谢钰垂眸看着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唇角不动声色的弯起。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宋清明怔愣一瞬,然后用力甩开他的手,沉声说道:别自作多情,我是不信你的本事,白白搭上性命丢死人了。 除了自己,他不会担心任何人。 宋清明躲开谢钰的视线,弯腰去拉地面上的木门,可用力拉了两次都没拉开。 他没想到这地窖的门会如此沉重。 身旁还有个小孩看着,宋清明觉得有些尴尬。 正想着如何给自己收场时,一只指骨匀称修长的手出现在眼前,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紧紧攥住,然后一用力,带着他的手一起将地窖的门拉开。 好了。 谢钰的声音贴在耳边,轻轻柔柔,在宋清明身上寻了处空隙,便用力钻进去。 宋清明慌张的抽出手,连忙和谢钰拉开距离:你别突然离我这么近。 谢钰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先让小孩下去,紧接着宋清明也爬了下去,谢钰是最后一个。 地窖中有一股浓郁的烂臭味,让人十分不舒服,门合上后便是一片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 这样的环境,勾起了宋清明小时候的回忆。 宋清明,你这个拖油瓶怎么还不死?! 明明是回忆中的声音,却仿若在耳畔。 他背靠着墙壁,合上眼睛。 反正都是黑的,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没什么两样。 忽然有人靠近他,就在他面前,距离很近,宋清明能嗅到那人身上的冷香。 谢钰:你看起来很难过。 宋清明一惊。 这么黑,谢钰竟然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人还真是厉害。 他冷冷的撇开脸:我说了,离我远些。 谢钰没了声音,可宋清明知道这家伙根本没有退远,依然在面前看着他。 嘘,不要说话,他来了。 小孩压着声音提醒道。 话音落下后,地窖内陷入安静。 咯咯咯咯咯咯 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外面诡异的笑着,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地窖门前。 宋清明的身体紧绷起来,思绪全飞到门那边。 片刻后,地窖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隙。 一双绿油油的眼睛趴在缝隙间窥视着黑暗的地窖内。 咯咯咯,谁家的孩子在哭啊? 第九章 清醒梦 缝隙里,那双眼睛正左右来回地移动着。 宋清明看着那绿油油的光芒,下意识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 某一瞬,那双眼睛倏地和他对上。 宋清明的心咯噔一声,刚想着完蛋了,就听那道缝隙砰的一声重重合上,那首恐怖的童谣在外面缓缓飘远。 半晌,黑暗中响起小男孩糯糯的声音:只要没有声音,它们就会离开。 宋清明松了一口气。 一只小鬼,不用怕。谢钰在他面前轻声安抚道。 宋清明看不清此刻谢钰的表情,却因他温柔安抚的语气,心头微微一动。 不过转瞬宋清明便敛起心绪,对谢钰的话不做理会,冷冷撇开脸。 小孩在黑暗中摸索着向门口走去,快到地窖门前时,外面又响起声音。 这次不是童谣,而是一个女人的喊声。 胡阿满!你给我滚出来!! 谢钰瞥见那小孩打了个哆嗦,两手揪着肮脏的衣摆,在黑暗中踌躇不定,良久,那孩子才开口说道:我要回家了,你们再躲一会儿,等外面没声音了,就马上离开吧。 说完,他摸索到地窖的木门,用力往上一顶,钻了出去。 宋清明无语地看着门的方向。 连个小孩都比他力气大。 鬼走了?宋清明小声问道。 谢钰回道:走了。 宋清明不解:那他还让咱们躲什么? 谢钰一阵沉默,片刻后沉声说道:大抵是有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因他的话,宋清明莫名有些紧张:比鬼更可怕的是什么? 面前的人靠近他。 宋清明虽看不见谢钰的脸,却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和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 此刻他们距离很近,黑暗中衣料互相摩擦的声音异常清晰。 谢钰压着声音,贴在他耳旁说道:比鬼更可怕的,是无常鬼。 宋清明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他听到谢钰的轻笑声。 清明,你如此害怕,为什么一定要见鬼? 意识到谢钰是在逗弄他,宋清明有些生气,伸手推了谢钰一把:谁说我怕?我要见的就是无常鬼,有什么可怕的。 看着宋清明在黑中摸索着向前,谢钰唇角的笑意淡了些:为何要见无常? 宋清明漫不经心地答道:自有缘由。 他不肯细说,怕谢钰听了会笑话他。 终于顺着墙壁摸到上方木门,未等宋清明用力,门自己就打了开。 宋清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谢钰已经一步上前,将他扯到身后,蹙眉看着地窖上方。 一个肤色黝黑,头发蓬乱,身穿粗麻衣裳的中年女人站在地窖上面,右侧的眼珠是灰白色的,左眼扫视地窖下方时,右眼几乎未动,看来是瞎的。 你们是谁?女人语气不善的问道。 宋清明站在谢钰身后,从谢钰手臂旁探出脑袋看过去,看到女人身后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刚离开没多久的小男孩。 小孩,你怎么又回来了?宋清明眨眼问道。 女人也低头看向小男孩,沉声问道:胡阿满,你把他们带来的? 原来这个小孩就叫胡阿满。 胡阿满紧张地看了一眼宋清明他们,然后看向女人用力摇头:不、不是我,是他们自己 女人狐疑地眯起眼睛,似乎不相信胡阿满的话。 胡阿满低下头,也不敢再和她对视。 半晌,女人重新看向宋清明他们:你们是什么人?跑这里做什么? 宋清明站出来,礼貌地拱手说道:我们路过此地,听闻此处闹鬼,便来看看。 闹鬼有什么好看的?有病。女人没好气地说道。 见她不客气,宋清明也懒得端礼貌的样子,甩袖说道: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我们正要走。 这里的鬼不是无常,那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女人的视线慢慢从宋清明移动到谢钰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后,脸色突然缓和。 这里夜路不好走,先留下过一夜,明日再走吧。 刚刚还没有好脸,这会儿又突然客气起来,这人还真是阴晴不定。 宋清明心里嘀咕着爬出地窖,谢钰也随后爬上来。 站稳后,宋清明才发现胡阿满正怯生生地看着他,好像要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他一阵奇怪,不知这孩子有什么不敢说的。 屋外依然笼罩着大雾,这里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此时执意离开村子确实会很麻烦。 他看向谢钰:今夜我们先留下? 谢钰一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的模样:都听你的。 宋清明看向女人,毕竟要麻烦人家,于是恢复客气的语气:那就有劳了。 女人无所谓的点头,转身走出茅草屋。 他们跟在女人身后两步的距离,阿满则在他们身旁走着。 宋清明压低声音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阿满张了张嘴巴,视线一看向前方后嘴巴又急忙合上,低着头揪起衣角。 这孩子似是在怕什么。 宋清明正疑惑着,抬头向前看去,发现那女人正侧脸阴冷地看着他们。 那张脸一半被阴影覆盖着,猛地看过去,尤其吓人。 阿满瞥了一眼女人的脸色,弱声说道:她是我娘。 你娘可真吓人!宋清明弯腰在阿满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然后直起身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着。 片刻后,胡阿满的娘便将他们带到一个有光亮的茅草屋前。 屋里坐着一个枯瘦的男人,眼窝凹陷下去,若不是男人会动,宋清明还以为屋内坐着的是具干尸。 阿满在一旁说道:那是我爹。 阿满的娘在窗边喊道:这两位是过路的客人,今夜雾大不好走,我留他们在咱们这里过一夜。 男人看过来,干瘪的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好。 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宋清明却总觉得阿满的爹娘很不对劲。 女人将他们安置在另外两个破茅草屋内,留下两根蜡烛便离开了。 屋顶漏风,屋里也积满灰尘,随便动一下都能掀起一阵波澜,呛得人涕泗滂沱。 宋清明倒没什么,比这艰苦的地方他也能睡下去,就怕谢钰金贵的身子受不了。 他放下行囊想了想,还是在谢钰挑毛病之前,先劝说几句。 出门在外,便不能事事如意,总有需要人忍耐的事情。 听到他的声音,站在门口的谢钰回头看向他:是在和我说话吗? 宋清明在谢钰身上打量一番:我看你衣着打扮以及行事作风,家中应该是极富贵的,怕你住不惯这破地方,所以才说说的。 听言,谢钰的眼底含上笑意:不用担心我,火里水里,我都睡的惯。 火里水里?听不懂谢钰的话,宋清明只觉得这人做事奇怪,说话更奇怪。 宋清明简单收拾一番,在只是一块木板的床榻上躺下后,见谢钰还站在门口,说道:早点去歇息,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吧。 说完他就合上眼,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响动,再睁开眼,发现那家伙竟还站在门口。 宋清明皱眉坐起身:你怎么还不去睡。 谢钰:我守着你。 宋清明微怔:守着我做什么?还怕我跑了不成?就算我真跑了,只怕你两步就能追上了。 谢钰被他逗笑:是啊,你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宋清明:那还不去睡? 谢钰敛了笑意,认真地看着他。 这里不安全,我不放心你。 宋清明更加怔愣了。 只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这人便要在门口守一整夜吗? 宋清明的眉心紧皱起来。 接下来的路还不知道要走多远,有些话必须和谢钰说清楚。 谢钰,你不要将心思全扑在我身上。 谢钰靠在门边,轻声说道:你怕还不起?没关系,我不用你还。 不是还不起。宋清明的脸色沉下去:我习惯别人待我太好,这只会让我有负担。 他的声音落下,谢钰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只是实话实说,可谢钰那个表情,就好像他说了十分伤人的话。 宋清明垂下视线。 他还是不习惯看别人受伤的表情。 等他再抬起眼时,门口已不见谢钰的身影。 大概是真的被他气走了吧。 宋清明叹气。 虽然谢钰人古怪,可于他谈不上讨厌,只是 替谢钰不值。 若谢钰此人真有问题,未安好心,宋清明还能心安理得的占便宜。 可若谢钰只是行事古怪,但却是真心待他,他便没了利用谢钰的勇气,他早就忘记该如何回应他人的好意,可又做不到彻彻底底地伤害一个对自己好的人,这种情况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 别想了宋清明,你做得很好! 安抚自己一番后,他翻身躺下。 明明今夜身处在一个诡异的村子中,可宋清明很容易便入了梦。 屋内的人呼吸逐渐沉稳。 谢钰走进屋内,脚下没有半点声音,最后停在床榻边,撩起衣摆坐下。 宋清明合着双眼,睫毛不时地轻颤一下,沉在梦境中,全然不知谢钰的出现。 谢钰俯身靠近,最后在宋清明脸旁不到一个指尖的距离停下,眸色冰冷地看着他的睡颜。 没关系,就算全都忘记,我也能再次得到你 * 小杂种,衣服都能洗丢!看我不打死你!! 小宋清明咬着下唇,站在角落里忍着眼泪,告诉自己不能哭。 他知道这是梦,是过去的事情,他早已独自一人离开村子了。 小宋清明抬起肉嘟嘟的小手,在自己软乎乎的脸上抹了一把,想擦掉不小心掉下来的眼泪。 这应该是六岁时的事情吧?他记不清了,偶尔梦回,醒来后他也会强迫自己再次忘记。 分卷(8) 面前拿着荆条的女人,不时会在他胸口用力戳一下。 不过梦境里是感觉不到痛的,所以他从不反抗,不言不语地站着。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你这个白眼狼,当初就应该掐死你,白给你养这么大了! 女人絮絮地骂着,宋清明闭眼承受,不时抽噎一下。 没关系。 宋清明总是这样告诉自己,梦醒后,这些伤疤都会留在梦中。 清明。另一个声音混入女人的骂声中。 宋清明震惊地睁开眼睛。 声音再次响起。 清明,再靠近我一些 这声音是谢钰?! 宋清明有些咋舌,他没想到自己的噩梦里,还会有谢钰的出场。 而此时谢钰的声音就在屋外。 宋清明也顾不上面前的女人了,抬脚跑出去,想要看看自己的梦中怎么会有谢钰这个人。 见他跑走,女人生气地追上来,就在宋清明跑出房子的那一刻,女人的声音蓦地消失。 他转身看去,身后的房子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而他也不再是六岁孩童的模样,身体已经恢复成年的样子。 清明 谢钰的声音还在唤他。 宋清明撸了撸衣袖,哼了一声。 他倒要去看看,他的梦里,谢钰能翻出什么花样! 追着声音,他在树林里跑着,月光穿过树叶,在地上落下斑驳的月影,似是他不小心踩碎月光,留下一地的碎片。 半晌,他终于跑出那片树林,看见一条清澈的河。 河面波光粼粼,宛若天上银河。 而谢钰置身于河水中,白色的里衣半脱,原本束起的黑发此刻全部散落开,被他白皙的肌肤衬得越发如墨;那张脸半垂着眼眸,就像不沾染世俗凡尘的仙人。 可谢钰的怀中,还抱着另外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那男人背对着宋清明,看不清全貌。 谢钰埋头在男人颈间,细碎的吻着。 怀中的人亦抱紧谢钰的腰,享受着二人之间的亲昵。 宋清明站在岸上僵住。 这,这是他能不花银子看的?! 半晌他才从慌乱中回过神,正要转身逃跑,就见谢钰缓缓抬起眼帘,视线看向他。 那双眼睛含着笑,但不再有往日的温柔。 那是一种诡魅的,非善的,带着诱引的笑意。 宋清明踉跄地向后退一步。 这真的是梦吗?为何如此真实? 正迷惑着,谢钰怀中的男人也慢慢转过头,借着月光宋清明看清那人的面容。 那张脸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正是宋清明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看前: 宋清明(撸袖子):我倒要看看,在我梦里谢钰能翻出什么花样! 看后: 宋清明(擦鼻血):花样还真多!! 第十章 表不清 河水的波光映在河中二人的脸上,不时浮动。 谢钰修长的手指穿过怀中人的发丝,从头顺到发尾,最终又顺着背脊那道笔直的凹线向下 明明宋清明站在河岸上,恍惚地觉得,自己便是谢钰怀中的人。 那只手此刻正温柔地抚过他,夹杂着河水的冰冷,却留下一片火热,他能嗅到谢钰身上的味道,包裹着他,拉着他向河底深处下坠。 看着谢钰将他压在怀中,吻在他迷离的眼尾,宋清明的呼吸也慢慢乱起来。 不对,这是梦啊!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宋清明一面慌乱地想着,一面五感都在经受着考验。 诸多念头成疯成魔的在脑中横冲直撞,心念般若,六根却不能清净 * 昏暗中,谢钰坐在床榻边,看着呼吸逐渐凌乱,表情越发难受的宋清明,他的唇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纵使如何推拒,逃不掉的永远逃不掉。 当初如此,当下亦如此。 刚想抬手触碰宋清明的脸颊,窗外突然传来窸窣的响动。 谢钰皱眉回过头,看见窗纸上被人捅了个窟窿,一支迷香穿进来,白色的烟气悄无声息的漫进屋内。 他微眯视线,阴冷地看着窗外人影的动作。 有时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 一缕白烟落在床榻边。 这迷香药性极大,宋清明的体格若是吸进去,怕是要丢掉半条命。 那可不太好。 想着,谢钰抬起左手,食指勾挑住那缕白烟扯到自己身边,然后一边用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烟气,一边恶趣味地欣赏着床榻上脸颊泛着红晕的宋清明。 窗外的人贴着窗户听里面的声音,半晌不见有动静,拔出身上的匕首,蹑手蹑脚地推开门。 一脚已经踏进屋内,当看到床榻边坐着的谢钰时,那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等谢钰视线冷冷看过去,那人急忙转身,手忙脚乱的转身逃走。 谢钰冷哼一声,起身追了出去。 门合上,屋内又只剩下宋清明一人。 梦中旖旎的画面倏地消失,他猛地睁眼慌张坐起,大口喘着气,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得湿透。 转头看了一圈屋内,周遭还飘着淡淡的熟悉的冷香,可却不见那个人。 宋清明右手扶住额头,十分无语。 真是撞邪了,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莫不是前几日秘戏图画得太多,他把自己代入进去了? 可也不能和谢钰啊?!他们才认识几天,他就能在梦中臆造出这样的景象 宋清明长叹一口气,心中暗暗发誓今后可不能再碰秘戏图了,这东西实在害人不浅。 还好只是一场梦。 他正要松一口气时,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伸手往被子里一摸。 心跟着凉了一片。 半晌,宋清明磨蹭着起身,翻找行囊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然后悄声走出茅草屋,准备找个地方清洗换下的衣裳。 屋外的雾不见半点消散的迹象,反倒越积越浓,一步之外就已经看不清事物的轮廓。 看着眼前的茫茫大雾,宋清明也不知该去哪里找有水的地方。 去问胡阿满的爹娘?他还有些不好意思,若是被问起这么晚找水做什么,缘由他都说不出口。 正烦恼时,他的身后倏然攀上一股凉意。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 阴森的童谣又响起来。 声音在大雾之中,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十几个小孩,正围着他转圈,戏弄嘲笑着他。 这也太倒霉了! 宋清明抱着自己的衣服,正准备转身回屋躲躲,可一转身他才发现,和梦中一样,身后哪还有什么茅草屋! 周围所有的屋子都消失不见,他被困在了无边无尽的迷雾中。 宋清明想,他这可真是怕死碰上送葬的,倒霉透了。 不过阿满那孩子说过,只要不发出声音,这小鬼很快就会离开。 于是他闭紧嘴巴,紧盯着四周的大雾,等着小鬼离开。 缭绕的雾气中,伸出一只手,狠狠地从背后推了宋清明一把。 那手的力气极大,将宋清明推地向前踉跄好几步,未等站稳,左侧又伸出一只手推了他一把。 看着他一副快要摔倒的样子,周围响起孩童的笑声。 宋清明不知道迷雾之中到底有多少双手,那些手似是以捉弄他为乐趣,东推一下,西推一下,看着他摇摇晃晃,笑得越来越大声。 宋清明恼起来。 鬼也喜欢这种讨人厌的恶作剧吗? 这让他回想起过去的事情,也是这样一群孩子,为了捉弄他,用力推搡着他,看着他摔伤,却笑得更大声。 那些孩子高喊着:宋清明是没人要的小杂种哈哈哈! 够了!! 宋清明终于忍不住,怒吼起来。 四周的笑声戛然而止。 宋清明恼火地环视四周,气冲冲吼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捉弄人很好玩吗? 声音在雾中回荡,没人回应。 半晌,那首诡异的童谣又响了起来。 从远处,慢慢向他靠近。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 当遍字落下时,那声音已经到宋清明的身后。 宋清明的背脊绷紧,慢慢转过头。 身后,是一个双眼被红线细密缝住的孩子,乌黑的嘴唇一张一合。 一觉睡到大天亮。 冰冷的声音一出,那孩子蓦地抬手,狠狠推了一把宋清明。 连给宋清明尖叫的机会都没有,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地面倒去。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耳旁有风呼啸而过,还以为自己这是要坠入阴界时,他整个人摔趴在地上。 膝盖大概是摔破了皮,麻酥酥的疼。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 不知怎么回事,他人已不在大雾之中,而是在一个茅草屋内。 和别的茅草屋没什么不同,这里满是灰尘和蜘蛛,空荡且破落。 只是角落里蜷缩了一个什么东西。 宋清明咳嗽着站起身,眯眼看着角落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犹豫一番后,慢慢走上前。 你是人是鬼?他试探地问道。 听到他的问话,那团东西才慢慢抬起头。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又黑又亮,像一颗黑珍珠,怯生生地望着宋清明。 宋清明有些诧异,竟然是个小孩,看起来年纪还没有阿满大,头发齐肩,稀疏糟乱,紧贴在脸上,身上穿着完全不合身的宽大衣裳,甚至盖住了脚底。 这孩子身上没有阴冷的气息,应该不是鬼。 看到宋清明,小孩恐惧地往角落里缩着。 他一动,宋清明才发现小孩的手脚都被铁链拴着,能活动的范围也就只有那小孩一臂的距离。 好端端地把孩子拴住做什么? 宋清明皱眉走向他:你叫什么?谁将你锁在这里的? 见他靠近,孩子颤抖得越发厉害,看着宋清明在自己面前蹲下后,小孩突然像疯了般扑上来,凶狠地咬住宋清明手臂。 别看孩子年纪不大,咬人的劲可不小,疼的宋清明大叫起来。 疼疼疼!!松口!你是小狗吗?! 他一把抓住那孩子的衣领,正要把人甩出去时,又倏地停住动作。 因为拉扯,孩子的衣领下露出一片背脊上的肌肤,满是乌黑青紫的伤痕,和溃烂的伤口。 这样的伤,宋清明很熟悉。 拳头打出来的,脚踢出来的,那些长长的、溃烂的伤口,则是被鞭子抽出的。 都是能疼到人骨子里去的伤。 小孩死死咬着他的手臂,半晌不见他有动作,才疑惑的慢慢松了口,抬头将一双大眼睛看向他。 宋清明皱着眉,低头和他对视,压着心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依然很害怕,一边退缩一边摇着头。 半晌,宋清明才听见他喃喃地念了起来。 胡阿满我叫,胡阿满。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宋清明: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梦里啥都有!/(/ //// /)/ 第十一章 无医病 听到小孩宛若蚊蝇般的声音,宋清明一愣。 之前的小男孩叫胡阿满,这个也叫胡阿满? 宋清明一头雾水,只好继续问道:你是村里的人?你爹娘呢? 阿满,我是胡阿满 这孩子只反复地念叨一句,根本不理会宋清明的问话。 看样子,像是疯掉了。 宋清明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这么小的孩子,谁会狠心下手折磨? 进村后总共就遇到那么几个人,他能想到的始作俑者,只有可能是 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突然响起声音,正好和宋清明脑中所想之人合上。 他身子一僵,良久才缓慢地回头去看。 阿满的娘正站在门口,脸上铺满阴影,眸色阴鸷可怖。 只是看着那副表情,宋清明的脑中就立刻跳出四个大字。 杀人灭口。 他立刻站起身,反问她:你要做什么?! 女人冷笑一声,一步步向他走来:这话应该我问你?大半夜的跑这来做什么? 见她靠近,宋清明后退着和她保持距离。 来者不善,而眼下他空着手,身边一个能做武器的东西都没有,若是拼体力 宋清明瞥了一眼女人结实的手臂,再低头看了眼自己。 想什么呢!他和这身材壮实的女人拼体力,就等于指屁吹灯,完全没希望啊! 宋清明神色紧绷地看着女人,又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小孩,问道:他是什么人?怎么也叫胡阿满? 女人的唇角狰狞的一咧:与你无关。 宋清明又往后退一步,后背倏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身后已无路可退。 宋清明用力咬着牙,看着越来越近的女人,额头涔涔冒着冷汗。 片刻后他的视线一顿,倏地抬手指向女人身后大喊道:有人!! 女人冷哼一声:不要和我耍这种愚蠢的把戏,我才不会上你的 话还没说完,女人突然被人从身后狠狠地踹了一脚,直接将她踹的摔在宋清明脚旁,浑身疼的爬都爬不起来。 宋清明低头看着女人叹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我都说有人了,你非不信,现在被踹了吧。 谢钰放下修长的右腿,笑眼看着宋清明,柔声道:清明,过来。 这次宋清明十分听话,立刻小跑过去。 到谢钰身边,宋清明见他左手中还拖着一个枯瘦的男人,正是胡阿满的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在谢钰手中也不敢挣扎。 宋清明奇怪地问道:你拖着他做什么? 分卷(9) 谢钰:他半夜拿着匕首,在你门前鬼鬼祟祟,被我捉到了。 说着,他一把将手中的男人扔到女人身旁。 一个凶神恶煞,一个鬼鬼祟祟,可想而知,这夫妻两个都不是好人。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宋清明严肃地问道。 夫妻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紧接着女人手忙脚乱的在地上跪好,一下又一下的磕起头来,哭喊着求道:二位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一家吧!! 那副样子,反倒像宋清明他们才是坏人。 宋清明向来讨厌这种人,被害的还没怎么样,加害的倒是又哭又闹上了。 我不吃你这一套,你们最好实话实说!宋清明沉声说道。 女人伏在地上,畏怕地瞄了一眼他们二人,半晌怯懦地说道:我们也是没办法才会在你们身上打主意,你也看到了,村子里就剩我们一家,没有银子,没有吃的,我们饿死了没有关系,可是还有阿满在,阿满必须活下去啊!我看你身旁这位公子像是有钱的样子,这才起了歹心,想从你们身上抢些银子 宋清明蹙眉,一时没办法分辨这女人话中的真假,指向角落里的孩子:那他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个孩子怎么也叫胡阿满? 女人:她是我们的小女儿,有先天的疯病,因平日里总听见我们唤阿满,所以她才会管自己也叫胡阿满,我们也是出于无奈才将她锁在这里,不然她一抓狂就会跑出去伤人。 说这话时,女人一副很痛苦的表情,似乎女儿的病也在折磨她。 宋清明转身向角落里的孩子看去。 他没想到这竟是个女孩,再回想那寸寸伤口,心口又开始紧缩的疼。 你说她生病了,为何还打她? 听到宋清明的问话,女人怔了一瞬,然后解释起来:那不是我们打的,前几日我们没能看住她,她跑出去被村子外面的人打的,若不是我们将她寻回来,她怕是要死在那人的手中了! 说着,女人瞥见宋清明袖口下隐约的齿痕,急忙说道:这位公子刚刚也被她咬了吧?那孩子真得有疯病! 未等宋清明作出反应,一旁谢钰突然扯过他的手臂拉开袖子。 看到手腕上方的位置,有一圈深入皮肉的牙印,谢钰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宋清明连忙抽回手:被咬的是我,你激动个什么劲。 谢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脸上再找不到一丝笑意。 只是和谢钰对视一眼,宋清明便知晓此刻谢钰的心情不怎么好。 他将视线移到别处,轻咳一声说道:就是被咬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这样看着我。 谢钰全当做没听见,依然阴沉地看着他。 被一直盯着,宋清明莫名心虚起来,半晌都不见谢钰有将视线移开的意思,他只好把话头主动转回到那对夫妻身上。 再怎么说她都还是个孩子,已经受了伤,你们将她锁在这里又不给她看医,是想让她等死吗? 他的话音刚落下,女人就捂着心口呜呜哭起来:你以为我想吗?!不管疯没疯,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舍得看着她死!可我们分文没有,拿什么给她医治?孩子他爹也是重病缠身,我们还有阿满要照顾 越说下去,女人的哭声越悲凄。 因此贫穷,日夕烦恼。雪上加霜,苦寒难保。 贫穷才是这一家无药可医的疾病。 宋清明垂下眼眸,眼下也没了责骂女人的心情。 良久他转过身:别将那孩子孤零零的锁在这里,我会给你们些银子,你们看着需要什么便买什么吧。 说完,宋清明恍惚地走出茅草屋。 屋外的大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他东转西转地回到自己住的茅草屋,将怀中的衣裳随手一扔,拉过一张破旧的椅子坐在窗口发起呆来。 还真是来错地方了,一到此地,不好的回忆一个接着一个想起。 那些好了的伤疤,又开始作痛。 为何又露出这样的神情? 谢钰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宋清明的思绪拉回来。 他看过去,谢钰就站在他身旁,大概是想得太出神,他连谢钰跟着自己回来了都没注意到。 宋清明尴尬地看向别处:你怎么走路半点声音都没有,跟鬼似的。 谢钰沉默的蹲下身,拉过他受伤的那只手。 你做什么? 宋清明想抽回手,可谢钰紧紧抓着他,不肯松手。 上药。谢钰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拉开他的袖子耐心地上起药来:万事都可依你,但必须乖乖的上药。 宋清明不再挣扎,怔怔地看着谢钰。 拳头挨的多了,突然有人非要给他糖吃,就总觉得这人是不怀好意。 可偶尔,他也会傻到觉得这样被人害一次也挺好。 谢钰,你为什么孤身一人在外?宋清明忍不住问道。 谢钰顿了顿,片刻才笑着回道:因为没有家人,所以就一个人。 宋清明有些吃惊:没有家人? 嗯,父母都不在了,原本有个妹妹,后来也不在了。 没想到谢钰也有这样悲伤的故事。 宋清明低垂视线看着他:刚才谢谢你。 谢钰不言,只是清浅的笑起来。 从上向下看去,刚好可以看清谢钰长且浓密的睫毛,不知上天是多么眷恋此人,才会连细节都打造得如此精美。 谢钰涂抹伤口的动作很轻,像是捧着珍宝般,每一次触碰都小心翼翼 宋清明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想画谢钰。 紧接着,他又连忙摇头,让自己清醒些。 想画的无常还没画,别给自己平添任务了。 感觉到宋清明的动作,谢钰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宋清明神色寥寥地看向窗外,喃喃道:这里的鬼也不是无常 谢钰:明早要离开吗? 宋清明蹙眉想着。 本该离开的,可他又莫名觉得哪里不舒服,若是离开了,会错过什么。 似是看出他的心思,谢钰垂下眼眸,声音中含着笑意说道:再留一日吧,明晚我将这里的鬼魂除掉后再走。 对啊,这一路也不能光顾着自己见无常,也要陪谢钰除鬼啊! 宋清明:你这借口不对,是想法不错,我们就再留一日吧! 他的心情好了些,谢钰的药也上好了。 看着谢钰将瓷瓶收好,宋清明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你见过无常吗? 谢钰的动作一顿,半晌幽幽回道:见过。 听他这么说,宋清明来了兴趣:快与我说说,无常到底是何模样? 这一次谢钰沉默良久。 他突然沉默,弄的宋清明有些莫名。 半晌,谢钰抬头,神情阴郁地看着宋清明。 若我说,无常面目丑陋,可以说是神憎鬼厌的地步,你还想见他吗? 宋清明奇怪地看着他,也不知谢钰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如此认真。 不过,宋清明更在意谢钰的话:无常长得很吓人? 谢钰严肃地点头。 宋清明抬手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说道:吓人就吓人吧,若是不亲眼见上一次,我是不能甘心的。 听他这样说,谢钰忽地笑了。 比过往笑得都要开心。 看着谢钰突然笑得如此灿烂,宋清明又开始怀疑,老天是不是看此人长的过分好看了,所以特意把他脑子弄坏掉,以此来凸显自己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因此贫穷,日夕烦恼。雪上加霜,苦寒难保。出自宋代诗人释印肃的《普庵家宝》。 第十二章 莫想走 后半夜安稳地睡过去,一觉醒来宋清明觉得浑身舒坦不少。 换好衣衫,他捧出自己的钱袋子,贴在脸上贪恋的蹭了蹭。 哎,好不容易到手的可爱银子,结果刚热乎一天,就要送出去了 若是不想送,便不送。 身后突然响起谢钰的声音。 宋清明转身看去,谢钰正靠在门边,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他轻咳一声,敛起刚才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怎么行,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银子我还能再赚的。 谢钰走向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一看就知道比宋清明的银子多很多。 用我的。谢钰道。 宋清明看着钱袋愣了愣,然后脸色一垮,拍开谢钰的手:昨夜是我说要帮他们,又不是你说的,我不会用你的银子慷我的慨! 谢钰眨眼无辜地说道:原来清明是这样想的,可你把银子全送出去了,也不可能马上就赚回来,之后要用银子怎么办? 宋清明: 这话问的他哑口无言。 谢钰柔声道:就当作我借你的,可好? 宋清明内心一阵挣扎,若是借了,又要欠谢钰一份人情。 可不借,眼下这情况,他的银子确实不够用了。 宋清明正纠结的时候,门口响起阿满的声音。 两位哥哥。 他们齐齐看过去,阿满正站在门口,神色哀戚地看着他们。 阿满总是一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宋清明微微蹙眉,越过谢钰走到阿满面前,斟酌了一番言语。 他不会应对小孩,也不太会柔声细语的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将这孩子吓到了。 左思右想,他决定学着谢钰讲话的样子开口。 阿满,你是不是有话和我们说? 阿满眸中闪过惊讶。 宋清明耐心地说道:你现在可以说出来,我会帮你的。 阿满眨着自己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宋清明,两只手还在揪着衣摆:其实,我 阿满! 女人的声音截断阿满的话。 宋清明看见阿满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阿满的娘小跑过来,用力将阿满拉到身旁,笑眯眯地看着宋清明说道:两位公子不仅放过我们,还肯帮我们,大恩大德我们一家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的!阿满,快给二位恩人磕个头! 听了这话,阿满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二话不说在地上磕起头来。 就好像这种事情他早就做过无数遍,熟练的可怕。 宋清明连忙将阿满拉起:这是做什么?! 女人:应该的 宋清明冷声打断她的话:别谢得太早! 女人奇怪地看向他。 宋清明露出一抹坏笑,掂量起手中的钱袋:银子我能给你们,可我要清楚你们是怎么花出去的,今日你们跟我一起到苏镇,置办你们需要的东西。 女人一怔:一、一起去苏镇?虽说苏镇不远,可一来一回再加上买东西的时间,便要花上一整日,到了夜里又不好赶路,二位 宋清明:没关系,我们已商讨过了,再留一日,正好今夜将此地的厉鬼捉住,明日再离开。 女人的脸色有一瞬僵硬,不过很快又堆满笑意,说道:竟还要麻烦二位做到如此地步,这让我们一家怎好意思。 宋清明笑着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快同我去吧,莫要磨蹭到太晚。 好,好吧女人这才迟疑地拉着阿满转过身。 因为阿满的爹身体不好,于是只有这娘俩随着宋清明和谢钰去镇上。 谢钰撑着伞走在宋清明身旁,回头看了一眼走得极慢的娘俩:你还是觉得这女人有古怪? 宋清明撇了撇嘴:这话问的不对,我是觉得这一家都古怪,虽要帮他们,可也要让我辛苦得来的银子花得知根知底。 他说这话时,谢钰一直看着他,听他说完眼里含上几分宠溺。 快晌午时,几人才到达苏镇。 宋清明掂量着自己手中的银子,规划一番,带着他们买了米面,又置办了一些必须用的东西,最后将手中剩下的碎银全部交给女人,让她带着阿满去医馆抓些药。 看着自己空空的钱袋,宋清明长叹一口气。 都说金银贵重,他却觉得这玩意儿轻如鸿毛,一吹,就散了。 正想着,一股扑鼻的包子香飘来。 他看向包子摊,这才猛地想起,自己还欠着包子大叔一份人情。 回头离苏镇越来越远,这份人情可就不好还了。 思忖一番,宋清明转身看向谢钰:借我些银子吧。 往后他们同行,有的是机会还谢钰人情。 听他开口借银子,谢钰笑了,可什么也没说就把沉甸甸的钱袋子拿出,塞进他怀中。 宋清明只从其中拿出包子钱,又将钱袋还回去,然后小跑向包子摊。 老板,给你包子钱。 卖包子的大叔笑着接过,准备拿起包子递给他。 宋清明连忙说道:不必给我包子了,上次你好心帮我,送了我三个包子,我是来还人情的。 大叔怔住:什么好心送你包子? 宋清明:大叔你忘了?就几日前的事。 大叔和蔼的笑起来:客官你可真有意思,我若做了好事定然会记得,可这段时间确实没帮过什么人。 没有? 这次换作宋清明怔住,若不是这卖包子的大叔好心帮他,还能有谁? 半晌,宋清明眯起视线,转身看向撑伞站在屋檐下的谢钰。 难道 他正怀疑着,衣袖被人拉了拉,一低头,是抱着包好的药材的阿满。 分卷(10) 未等宋清明开口说话,卖包子的大叔先大声喊道:滚开!别在这里要饭,讨人嫌的小杂种! 阿满畏怕的瑟缩一下。 宋清明连忙挡在阿满身前,恼火地说道:这是我认识的小孩,谁许你这样说话了! 大叔愣怔一瞬,忙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孩子竟和公子认识?他往日经常在镇上偷东西,所以 宋清明:他家中贫苦,你们好好教育他便是,何必说杂种这么难听的词。 大叔叹气:不是我不同情他,这条街上的人都施舍过他,只是拿了我们的施舍,他还会继续偷。 宋清明这才诧异地看向阿满:为什么这样做?! 阿满害怕地看着他,往后退了两步。 宋清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凶了,正要解释时,阿满的娘忽然跳出来,一把抱起孩子:你们凶什么凶?!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会说,轮不到你们管! 说完,女人一把抱着阿满大步向前走去。 一路上,女人走在前方,再没有和宋清明他们说话,并且一直紧紧抱着阿满,阿满就趴在他娘亲的肩头,明亮的眼珠看着身后的二人。 宋清明迎着阿满的视线,心头莫名像是压了块石头,却又说不清哪里出了问题。 看出宋清明的心情不好,谢钰将头顶的伞往他身上移了移,帮他遮住阳光,柔声问道:怎么了? 宋清明垂眸叹气:你就没觉得,阿满的娘很奇怪吗? 谢钰敛了笑意,瞥了一眼前方的女人。 你知道吗?我走这一路,捉的厉鬼很多,却从未捉过一个恶人。 宋清明看向他:什么意思? 厉鬼易认,人心难辩。谢钰意味深长地说道。 宋清明细细思索着他的话。 片刻后,他眯起视线,看向谢钰凉凉问道:说起来,上次托那个小屁孩给我送包子的人是你吧? 谢钰连忙看向别处,就好像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 竟选择不理他! 宋清明被气得牙痒痒,将怀中没能送出去的包子钱塞进谢钰怀中:这钱算我管你借的,我现在是还你包子钱,等之后我有了银子,再还你。 谢钰将其收好,一副哄他的语气说道:好,你说怎样就怎样,这账我都会帮你记好的。 这男人,明明一副温柔的样子,却总是能将宋清明气到。 回到乞丐村时,天色已晚,阿满的娘还是恼火的样子,直接带着阿满回了茅草屋,宋清明也只好回自己的茅草屋独自待着。 月亮升起,迷蒙的雾气漫开,村子里的阴森气也回来了。 掐算着时辰,谢钰敲响宋清明的门。 宋清明开门问道:怎么了? 谢钰:等下我要捉鬼,你待在屋里,不要出来。 性命攸关的事宋清明不敢不听,连连点头。 合上门后,宋清明坐在椅子上,皱眉思索起来。 从昨日开始,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没消失过。 是从哪里开始,让他如此在意的?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 窗外又响起那首诡异的童谣,混着孩子们的笑声。 越来越近。 比起害怕,宋清明反倒觉得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越发明显。 一只苍白的小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谁家的小孩在哭啊? 孩童的声音紧贴在宋清明的耳边。 宋清明僵硬的转动脖颈,看向脸侧。 被缝住眼睛的小鬼正趴在他的肩上,咯咯地笑着。 宋清明腾的一下站起身,夺门而出。 谢钰!! 他在迷雾中大声喊着谢钰的名字,也不知谢钰能不能听到。 雾中的童谣声就没停过。 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莫想走,一觉睡到死翘翘。 童谣的词变了,连孩童的声音也变了,变得越发阴狠起来。 宋清明在迷雾中跑着,没一会儿扶着一旁的茅草屋停下,捂嘴咳嗽起来。 莫想走,莫想走。 听着雾中那声音,宋清明一顿,然后看向手边的茅草屋,想了想后开门冲了进去。 果然又是昨日囚着阿满妹妹的屋子。 那孩子躺在地上,已经是奄奄一息。 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纸包,很快宋清明就认出来,这些纸包正是他们今日去镇上,阿满他娘去医馆买的药。 他急忙捡起一包撕开。 里面哪有什么药,全都是干草而已! 王八蛋!宋清明愤声骂道。 身后也传来谢钰的声音:清明! 他转身看去,谢钰神色严肃地走到他面前:你没事吧?! 宋清明摇头,说起的是另一桩事:为什么这村子里的鬼魂都是小孩?! 谢钰的眉头跟着皱了起来。 那对夫妻就不是什么好人!宋清明冷声说完,转身向角落的孩子走去。 他蹲下身抱起孩子,那件宽大的衣裳随之向上滑动,将孩子的双脚露了出来。 宋清明的视线落在孩子的脚上,整个人僵住。 那双脚上已满是伤痕,两只脚以常人所做不到的方式向前方弯折,森森白骨从皮肉中刺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宋清明:我欠你的账你都给我记好了,早晚有一天我要还给你! 谢钰拿笔刷刷记起来:六月初十,欠十五个铜板,六月十一,欠五十两 宋清明:???六月十一不是明天吗?我还没借呢!! 谢钰:我先帮你预支了。 宋清明:你在放高利贷吗? 第十三章 九阴阵 孩子的腕骨不如成人结实,这是有人刻意将其向前折断,才能造成的伤。 宋清明颤着手抓起锁着女孩的铁链:谢钰,这东西能弄断吗? 一道银光在他耳边擦过,正中锁链。 锁链应声断裂,宋清明抱起女孩小跑到谢钰身边:我们去找阿满,带上他一起离开! 虽然宋清明面上装作镇定的模样,但谢钰看出了他心底的慌乱。 谢钰怜惜地看着他点头,抬起左手,将拇指轻按在宋清明的眉心,画出一小道竖线。 宋清明连忙后退半步:你做什么?! 谢钰的拇指上有道小伤口,上面挂着一滴艳红的血珠,他一边在女孩额头上同样画出一道竖线,一边解释道:这样可以阻挡一些小鬼靠近,也能保你们不受吸魂术影响。 宋清明明了地点头,不由暗暗夸赞起谢钰,浑身都是宝。 等一下,好像有哪里不对 宋清明转瞬阴沉着脸色看向谢钰:既然有了你的血就不会受吸魂术影响,那上次对付鬼姥时为什么不用,还让我紧紧抱着你? 谢钰: 片刻后,谢钰一本正经地转身向门口走去:去找阿满吧。 宋清明暗骂了一句,骗子! 屋外的大雾已经到了遮天蔽月的地步,根本无法分辨方位,更别说认清阿满所在的茅草屋。 宋清明跟在谢钰身后,蹙眉看着四周,半晌走在前面的谢钰忽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宋清明紧张地问道。 谢钰冷着脸环顾四周,然后转身伸出手:有人在这里布了九阴阵,此阵大凶,为了不走散最好还是牵着我。 宋清明看着他的掌心微怔后,挑了下眉梢: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 谢钰很认真地说道:这次不是骗你,此阵会让厉鬼煞气傍身,哪怕只是小鬼,在此阵中也可有和鬼姥相匹敌的怨气,摆阵之人是想今夜无人走出这村子,不破阵只有死。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宋清明连忙牵住他的手:是那对夫妇做的?! 谢钰看着落在掌心中的手,紧紧攥在手心中后才沉声说道:如此厉害的阵法,那两个蠢货折腾不出来。 宋清明:那是谁?为什么要摆这样的阵? 谢钰未言。 宋清明想他可能也不知道。 跟随着谢钰在迷雾中穿梭,宋清明问道:如何才能破阵? 谢钰:只要是阵,就会有阵眼,毁了阵眼,此阵自然就破了。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大雾中突然伸出一只焦黑的手向谢钰抓来。 幸好谢钰反应快,将宋清明快速扯进怀中,带着他一起侧身躲过。 那手抓了个空,又急忙藏回迷雾中。 谢钰的眉心紧锁,看着刚才迷雾中伸出手的方向一阵沉思。 那只手出现的太过突然,宋清明还心有余悸,抱着孩子的手也不由自主收紧,半晌才缓过神向谢钰看过去。 他一抬头,谢钰的脸就近在咫尺,只怕谢钰再稍稍低下头,唇瓣便能碰到他的眼尾 眼下的情形,让宋清明回想起那个梦。 月光之下,河水之中,抵死缠绵。 宋清明的脸色越来越黑:放开我。 谢钰眨眼看着他,察觉到宋清明身体的僵硬和脸色中的一点窘迫,想到了什么,又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说道:刚才那只手太凶了,我担心会伤到你和孩子,才会将你揽过来。 我、我知道,你先放开我。宋清明转开脸,支吾地说道。 他知道谢钰是好意,只是眼下一靠近谢钰,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梦。 谢钰暗暗弯了下唇角,正准备放开宋清明时,那只焦黑的手再次出现,依然是朝着他们的方向抓来。 未等宋清明反应过来,自己的双脚已经离地。 谢钰揽着他的腰高高跃起,宋清明看着脚下茫茫的大雾,虽不知这一跳有多高,但他清楚若是谢钰此刻松手,他必定会摔个粉身碎骨。 不得不说谢钰力气很大,他怀中还抱着个娃呢,谢钰还能带着他跳这么高。 那手是冲我来的。谢钰沉声说道。 宋清明回过神细想了一下,两次手抓过来,主要目标都是谢钰,看来确实是冲着谢钰来的。 那些小鬼为什么针对你?宋清明连忙问道。 谢钰略微沉默。 那只手不是村子里的小鬼。 他们慢慢落回地面,脚还未站稳,那只黑手又抓过来,这次直接从宋清明的肩头越过,狠狠抓在谢钰的心口。 锋利的指甲一把抓破谢钰的衣裳。 宋清明大惊:谢钰! 怕那只手伤到宋清明,谢钰将他用力推开,左手中多了一条长长的锁链,顺着那只黑色的手臂延伸进雾中,紧紧缠绕住那只浑身煞气的恶鬼。 锁链上闪着火花,一缠上恶鬼的身体立刻噼啪作响。 恶鬼痛苦地嚎叫起来,急忙借九阴阵的力量,煞气大涨,奋力一挣,寻个空隙便甩开锁链,再次钻进雾中隐匿好。 谢钰冷着脸环顾四周,发现刚刚被他推开的宋清明已经消失不见,连气息都追查不到了。 九阴阵,加上一直纠缠他的恶鬼。 看来这布局之人是冲宋清明来的,特意放一个纠缠他的恶鬼,将他们二人分开。 谢钰的脸色越发阴沉。 他正沉思着,那只黑手再次从他背后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来,欲穿透谢钰的胸膛。 谢钰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等着那只手狠狠地从背后刺入身体,又从他的胸膛前穿出。 咯咯咯。 身后的恶鬼笑着,可笑声只持续片刻,那只穿透谢钰身体的手便冒出阵阵白烟来。 谢钰的胸膛中,似有熊熊大火炙烤着恶鬼的手臂。 意识到不对,恶鬼想要收回手,谢钰却一把抓住胸膛里挣扎的手,不肯放它离开。 若我心情好时,还能给你个痛快谢钰冷声说着,身体还面朝着前方,头却像猫头鹰般,慢慢转向后方。 身后裹着黑色煞气的鬼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见它害怕的样子,谢钰的唇角慢慢向上弯起。 可现在我心情很不好,只能将你拆解成千快,吞入腹中充饥了 * 宋清明傻愣愣地站在大雾之中。 刚刚谢钰用力推了他一把,等站稳脚后,就找不到谢钰的人影了。 谢钰!谢公子!谢大哥!谢古怪! 喊了好几声都听不见回应,宋清明知道他们这是散开了。 没了谢钰,他感觉自己的头瞬间变大。 什么鬼啊,什么九阴阵啊,他根本不会对付!! 手里连个符咒都没有,还抱个昏迷的孩子。 宋清明正要为自己的倒霉叹气时,四周响起孩童的笑声。 他看向笑声的来源,迷蒙的雾中,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正看着他。 宋清明后退一步,紧接着看见那双眼睛旁又亮起一双眼睛。 两双,三双 最后足足看到有八双眼睛,在雾中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些眼睛正悄无声息的靠近。 你们别过来!我,我可不好惹!! 没有谢钰,没有符咒,宋清明只能靠虚张声势硬撑着。 身后忽地升起一股冷意,他急忙转身,对上的是那个双眼被缝住的小鬼。 虽然还是那个小鬼,可宋清明总觉得小鬼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似是变得更加狰狞可怖了。 小鬼朝他伸出手,咯咯笑着抓过来,可还没靠近,宋清明的面前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倏地将那小鬼弹出去很远。 看着弹飞出去小鬼,宋清明这才想起,谢钰在他额头上抹了血。 他转身朝其余几双绿眼睛走去,挺一下肚子,就会弹飞一个小鬼。 看着四周消失的绿眼睛,宋清明得意起来。 分卷(11)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玉皇大帝放的香屁,好神气啊! 可这得意没持续太长时间,远处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 爹!娘!救我!! 那声音是阿满的! 宋清明一惊,连忙顺着声音跑去。 跑了没几步,便看到两个人影迎面跑来。 正是阿满的爹娘,那二人神色慌张地跑着,连撞见宋清明都没停下脚步。 宋清明连忙抓住女人的手臂:怎么回事?阿满呢?! 女人急着逃命,也顾不上伪装,露出恶人嘴脸狠声说道:别拉着我!!我可不想死在这! 宋清明不肯放手:说!阿满呢! 女人烦躁地吼道:不知道,被那些小鬼抓走了!! 宋清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抓走了你不去救他?他不是你的孩子吗?! 他才不是我的孩子! 说着,女人用力甩开他的手,和男人跑进大雾之中。 宋清明看着女人跑开的背影,一阵恍惚。 为什么要给他看病?又不是咱们的亲孩子,死就死吧。 脑海中的声音不断回荡着,宋清明踉跄地后退一步,胸口阵阵痛意袭来,他捂着嘴一下又一下的咳嗽着。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 哥哥 宋清明微顿,看向怀中的小女孩。 小女孩半睁着眼睛,无力地回看这他,眸底却满是担忧。 宋清明深吸两口气,让自己振作起来。 没事的,我们去救阿满,然后离开这里。他沉声说着,转身继续向阿满的哭声跑去。 没一会儿,他便看到那几个小鬼。 小鬼们围成一圈,一边笑着一边转着,圆圈的中心是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阿满。 咯咯咯,莫想走,莫想走 小鬼们大声笑着,围成的圈越来越小,慢慢向阿满靠近。 宋清明一咬牙,朝他们大声喊道:你们有事冲我来! 声音落下,那些小鬼倒是齐齐向他看了一眼,不过只是一眼,便继续向阿满靠近。 因为谢钰的血,小鬼们无法靠近,所以他们只能欺负阿满。 宋清明攥紧拳头,眼看着那帮小鬼要碰到阿满时,他将怀中的女孩放下,抬起袖子将额头的血迹擦净。 宋清明:喂! 听到声音,小鬼们又看向他。 看见他额头的血不见了,小鬼们放声大笑起来。 咯咯咯,杀了他,杀了他! 它们嘴里念着,眸中绿光大闪,立刻将阿满抛下向宋清明跑去。 看着跑过来的小鬼,宋清明一泄力。 这要是几个无常向他跑来该多好,好歹临死前让他画个小像,死也瞑目了! 正想着,一道金光从他身后飞出,直直打在其中一个小鬼身上,将其打飞出去。 宋清明一喜,脑中下意识闪过谢钰的脸。 他开心的转身:谢钰 可看清身后的东西,他脸上的笑意顿时被冻住。 雾气之中,飞来的不是谢钰,而是他的行囊。 鬼姥那次,也是行囊救了他。 宋清明仔细回忆一番,他好像也没带行囊去寺庙之类的地方开过光啊。 行囊飞到他头顶时倏地停住,紧接着便掉下来。 怕被砸到,宋清明向一旁躲了一下,行囊重重摔在地上,连着里面的东西都摔了出来,散落一地。 某个东西躺在地上闪着金光,明一下,暗一下。 宋清明眯眼看去,是一本书。 另一边小鬼又开始向他靠近,宋清明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本书上,闪出一道金光向小鬼打去。 所以是这本书在保护他? 宋清明急忙走到书前弯腰捡起,看着书封上的四个大字,阴烛宝典。 看见这阴魂不散的四个字,宋清明打了个激灵,书又从他手中掉下去摔在地上。 这一摔可好,书上闪烁的光,灭了。 见那书不再发光,小鬼们又快速地向宋清明围过来。 意识到这书能保命,他连忙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我就不小心摔你一下,你不会真生气了吧?我错了,你亮起来啊!! 宋清明举着书忙着道歉,也不见书有要亮的意思。 难道需要什么口诀? 大威天龙?般若波罗蜜?急急如律令? 试了好几个,都不见有效果。 宋清明欲哭无泪,他的人生也太过曲折离奇,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大悲大喜经历了好几遍。 突然,他脑中闪过八个字。 拘魂锁魄,尸秽散绝! 话音一落,书倏地从他手中飞出,在空中光芒大盛,将那些小鬼逼得步步后退。 看着空中的书,宋清明大喜。 现在没有谢钰他也不用怕恶鬼了。 果然,万丈高楼平地起,快乐还得靠自己! 正开心着,那书在空中快速地翻起页来,然后在某一页蓦地停止,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宋清明吸过去。 欸?!你怎么还搞我 话还没说完,宋清明整个人就消失在书里。 茫茫大雾终于安静下来。 躲在暗处的阴影,缓缓勾起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假如宋清明从背后偷袭谢钰。 蹑手蹑脚的走到谢钰背后,刚要拍谢钰的头,就见谢钰身子纹丝不动,头向后转过来。 谢钰温柔的笑着:清明,你这样会吓到我的。 宋清明失声爆哭。 你要吓死我啦!! 第十四章 归故里 有这样一对夫妻。 家中一贫如洗,妻子好吃懒做,丈夫愚蠢贪婪。 别人耕田,他们不动,因为太累了,别人去跑腿打杂,他们不愿,因为得来的银子太少,而付出的体力太多。 有什么不用付出劳动,能让银子白白进入口袋的差事呢? 夫妻二人一合计,最后得出结论乞讨是这世间最划算的差事。 二人换上褴褛的衣衫坐在街边,仗着男人枯瘦的模样,女人日日哭嚎,求路人可怜他们施舍些银子。 很多人为这对夫妻的遭遇感到悲戚,纷纷伸以援手。 看着从天而降的银子,他们很开心,心想着往后的日子都不用愁了! 然而没多久女人便发现,她怀孕了。 孩子本应在父母的期望和祝福中降临,可这对夫妻,并没有因为孩子的出现而感到欢喜,他们只顾得上自己的温饱,若是有了孩子,便等于多一张吃钱的嘴。 打掉一次,又会有第二次,到第三次时,妻子认了命,决定生下这累赘。 反正生下后若懒得养,到时再丢掉也没什么关系。 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妻子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依然和丈夫沿街乞讨。 那幅情景,惹得旁人更加同情他们,施舍的银子也比从前多起来,这可将夫妻两个高兴坏了。 原来,只要越可怜,拿到的银子就越多。 没过多久,女人生下一个可爱的男孩,乞讨的生活变成三人行,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路人们的施舍变得更多。 有了银子,夫妻二人的晚饭每每都是鱼肉,但只肯给孩子喂些井水,天冷了愿意给自己添衣,却舍不得给孩子做双鞋。 夜里孩子大哭,他们受不了,便用布将孩子的嘴封住,看着痛苦的孩子,没有半点心疼。 就这样,那个孩子磕磕绊绊的长到五岁时生病了,眼睛又痒又红,上街乞讨时不停地流眼泪,模样十分可怜。 某个路过的富贵人家心疼孩子可怜的模样,塞给他大把银子,让他去医馆治病。 夫妻俩看见白花花的银子,馋的直流口水。 谁没做过孩子,都是从孩子模样长大的,在街上看见某个可怜的小孩,可比对大人更容易泛起同情心。 这让夫妻二人发现了新的生财之道,他们让男孩跪在街上,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博取着他人的同情心。 后来男孩的眼睛慢慢好起来,夫妻两个开始犯愁,好了眼睛就没办法骗取更多的同情了。 骗不到,不如 就亲手制造吧。 男孩被他们绑起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父亲拿着针线靠近。 那夜没有一人听到他的哭喊声。 他说了好疼,可是男人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等缝好双眼,就说这是坏人做的,一定能得到大把大把的同情心和银子。 他们打着如意算盘,脸上笑开了花。 可惜,隔日男孩便死了。 生财的人没有了,他们又开始犯起愁来,两个大人要来的银子,终归没有小孩子要到的多。 这可怎么办,真是愁死了。 直到女人在街上看到一个十分惹人怜爱的小女孩,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白白嫩嫩,看着就讨人喜欢。 这样的孩子若是在街边乞讨,一定会有很多人驻足停留吧? 想着,那女人生出恶毒的念头 他们拐走了那个孩子,立刻离开城镇,到新的地方开始乞讨。 孩子可爱,但不能太干净,也不能太健康,那样不会引起他人心疼,第一个就割掉耳朵吧,死了便再去寻下一个目标。 第二个割掉舌头,第三个把脸烫伤第八个,拿起锯子把脚割下。 那些孩子们有共同的名字,便是胡阿满。 他们的吃喝再不用犯愁,因为那些孩子每天都会捧回大把的银子,要不到钱的孩子便去偷,去抢,反正大人们也不会将残疾的孩子怎么样。 孩子们不敢哭不敢闹,因为不听话的小孩没有奖励,只有毒打,也没人敢出去求救,若是不成功,就会被那对夫妻活活掐死。 这故事在宋清明的眼前一幕幕闪过,比过往任何一个话本子上的鬼故事都要恐怖。 到最后,那对夫妻拐走了现在的阿满,又在街上捡到一个被父亲抛弃的小女孩,来到乞丐村,割断了女孩的脚腕后,还来不及残害阿满,便被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小鬼缠上 那本书一把将宋清明吐出来,他从半空中狠狠摔在地上,滚了两三圈才停下,被弄得灰头土脸的。 书里的故事,让他怒火中烧,恨不得提上菜刀,将那对又蠢又毒的夫妻碎尸万段! 怪不得阿满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会那样熟练地向旁人下跪,怪不得那个小女孩会一直说自己也叫胡阿满,因为不这样说,那对夫妻便会对她继续施虐。 而那些夜里唱着童谣的孩子们,都是那对夫妻手下的亡魂。 宋清明正要爬起身,周遭那些小孩的冤魂便向他围上来,念着要杀了他。 昨日到乞丐村时,孩子们的鬼魂还不是这副模样,虽然皮了些,但特意将他送到了囚禁小女孩的地方,应该是希望他能救下女孩。 今日这幅诡异的模样,更像是被人操控了。 难道也和九阴阵有关? 正想着,突然一条锁链从漆黑的夜空中落下,紧紧缠住他的腰,将他从那些小鬼中间向上拉去。 眨个眼的工夫,宋清明已经被谢钰一只手抱在怀中。 谢钰眸色阴冷地看着下方的小鬼们,正要将手中的锁链挥过去时,宋清明连忙拉住他。 等一下,他们都是些无辜的孩子,似乎是被人操控了。 谢钰看向他,和宋清明的视线对上,眸底的阴冷才淡了些。 我看过整个村子了,阵眼应该就在这附近。谢钰道。 或许破了阵,那些孩子们就不会被操控了。 可是阵眼到底在哪里? 他正头痛的想着,那本阴魂不散的书,像是一只小鸟般朝他们飞来。 书停在他们面前,宋清明明显地感觉到谢钰的身子一僵。 他看过去,发现谢钰正一脸震惊地看着那本书。 宋清明:你怎么了? 谢钰微皱眉心:这本书 宋清明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书是怎么回事,它从暖桃书院跟来的 说着,宋清明瞥了一眼阴烛宝典,怕自己说坏话,那书又生气了,于是向谢钰靠近,贴在他耳边低语道:这书阴魂不散的,总跟着我。 他的声音很轻,呼吸也很轻,喷洒在耳边带着柔软的痒意,好像一只手在谢钰的心上轻轻挠着痒痒,将心底的烦躁减轻不少。 谢钰换上温柔的笑意:放心,我会帮你处理掉它的。 宋清明连忙摆手:旁的不说,它救了我两次,还挺好用的。 像是为了向谢钰证明自己好用般,从书上倏地投下一道金光,直指地面的某个位置。 谢钰顿了顿,抱着宋清明在那个位置落下。 那是一片荒凉的土地,上面生着杂草。 宋清明不知道那本书为何要指向这里,谢钰倒是很快就明白了,手中掐诀,一道银光劈在地面上,轰隆一声便炸出一个大坑来。 几具幼小的白骨露出来。 宋清明震惊地看着那些骨头,被堆在一起,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骨头的上方夹着一道黄色的符纸。 谢钰走过去将符纸捡起,看着上面朱砂绘出的咒语,眉间微蹙。 宋清明也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谢钰:驭鬼术。 这名字一听便不是好东西,看来小鬼们就是被这东西操控了。 谢钰的掌心中亮起一团蓝色的火焰,将那道符纸烧成灰烬。 身后向他们围过来的小鬼们很快便恢复清醒,有些茫然地互相看了看。 宋清明回头看了一眼,又兴奋地看向谢钰问道:阵破了吗? 谢钰:没有。 宋清明不解:怎么不破? 谢钰沉默片刻后说道:若是由我破阵,这些孩子的魂魄便永远无法入幽都了。 宋清明:幽都? 谢钰沉声解释道:那是安魂之地,只有无罪的魂魄可以进入,有罪的魂魄要在外面偿还清所有孽债,方得入内。 分卷(12) 宋清明还是不解:他们没做过什么坏事,便是有罪,偿还了罪孽后,不也可以入幽都吗? 还有一种魂魄,永生无法入幽都。谢钰的眸色渐渐沉下去。 宋清明看着他,察觉到他眸底深处含着一丝黯然。 没有尸骨,被挫骨扬灰之魂,魂无归处,魄无所依,永无进入幽都的资格谢钰幽幽说道:便是,无常。 宋清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谢钰转身背对着他,看向那堆白骨:布阵之人十分恶毒,若我破阵,这些尸骨定然无存。 宋清明:那他们都会变成无常? 谢钰沉默良久才淡淡嗯了一声。 一定会有办法的,不破阵我们不能离开吗?宋清明连忙问道。 谢钰:我自然有办法带你离开,但这些孩子被困于阵内,天一亮,他们无处可躲,最后还是要魂飞魄散。 布阵的人未免也太恶毒了! 宋清明用力咬住下唇,怒火地往上攀升。 是哪个混账东西做这么缺德的事?!被我抓到,我一定 他话还没说完,那本阴烛宝典倏地飞到他面前,一阵翻页,最后停在其中某一页上。 上面是金光闪闪的字。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宋清明看着上面的字喃喃念起来。 身后的小鬼们慢慢化作点点萤光,在雾中宛若萤火虫般。 宋清明诧异地看着空中飘荡的光点:怎么回事?! 四甘露咒,你在帮他们去幽都。 谢钰解释道,可神情却没有因为那帮孩子的解脱有半点笑意,反倒变得难看起来。 宋清明没有注意他,听到能帮那些孩子解脱,更卖力的照着书念起来,直到最后一个孩子朝他笑着挥了挥手,彻底消失。 萤火向远处飞去,或许他们能路过故土,听见家人对他们的思念。 盼他们归故里,魂安宁。 小鬼们消失后,村子里的大雾也消散开,天边日光乍现,点亮漆黑的夜。 那本阴烛宝典完成了使命后,倏地掉在地面上没了反应,变得和普通的书籍没什么两样,只是翻开后,里面竟全是空白页。 宋清明捡起它,看了半晌。 直到阿满的声音喊道:两位哥哥! 宋清明看过去,阿满正坐在地上,抱着那个小女孩,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们。 离开那对夫妻,他们获得了自由,但依然迷茫。 宋清明走过去,将小女孩抱起,然后对阿满说道:我们送她去镇上疗伤吧。 见宋清明没有要扔下他们不管的意思,阿满的眼睛亮起来。 四人收拾一番,向村外走去,快到村口时,看见两个人趴躺在地上。 宋清明一眼便认出是那对恶毒的夫妻。 他气冲冲的将女孩塞进谢钰怀中,撸起袖子:我今天若不把他们两个打残,我就改名叫宋狗屁! 说完,便猛足劲冲过去,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把跳到那男人的背上。 便是宋清明瘦弱体轻,一个男人跳上去的力道也是极大的,正常人都会吭一声,可这男人却一声不响的。 谢钰走过来打量了一番地上趴着的两个人,沉声道:他们死了。 死了?! 宋清明震惊地从男人身上跳下来,将其翻了个身。 男人的脖颈上有一道乌黑的勒痕,确实死了。 虽不知道是谁做的,但宋清明还是觉得痛快。 呸!便宜你们了! 看着宋清明气得够呛的模样,谢钰忍不住笑起来:确实便宜他们了,这种罪孽到阴界在血海里罚个千年就能出来了。 宋清明抱着双手环在胸膛前,不满地说道:你说无常爱勾魂,怎么不早些来把这两个恶人的魂勾走呢? 谢钰:无常只勾死者之魂,若伤了活人,是要受肠穿肚烂之痛的。 宋清明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他看向谢钰:你对无常的事很了解? 谢钰笑而不语。 总是这样,若是不想回答的事,谢钰就会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宋清明不再理他,拉着阿满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谢钰瞥了一眼地上的夫妻。 这么死掉确实便宜他们了。 他暗暗勾了下手指,一缕黑气钻进那对夫妻的尸体。 这黑气带着只有饿死鬼们能闻到的香气,入夜后,那帮饿死鬼便会找到那对夫妻的鬼魂,将他们一点点的吃个干净,那种魂魄被蚕食的疼痛,可比在血海中受罚要痛苦的多。 宋清明走在前面,低头看向阿满问道:他们将你拐到这里多久了?你还记得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吗? 阿满用力地点头:他们将我带到这里不过半年,我的名字叫郑连竹,我记得我家 说到这,他皱巴着一张小脸,用力地想了半晌。 良久,连竹笑着抬起头。 我家在泗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钰:说起来,那对夫妻早已经死了,就不算是你打残的 宋清明:怎样?! 谢钰:狗屁,以后我只能这样叫你了。 宋狗屁:(▼皿▼#) 第十五章 无因见 泗梁,子时三刻。 融融夜色下是寂静的郁河,静谧无声地流淌着。 郁河上有一座拱桥,名叫相思桥,每年七月初七,桥上都会聚集无数恋人放飞祈求天长地久的纸鸢。 本应是遥寄爱意的月老桥,到了夜里,却是阴风阵阵,诡异至极。 一个两鬓泛白老头提着灯笼,脚步匆匆的向前走着,生怕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急着离开这里。 脚刚踏在桥上,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老头的脚步微顿,半晌慢慢转身向后看去。 远处是出入泗梁的城门,从城门到相思桥的这一段空荡无人,街两边的商铺紧紧闭着大门,桥头旁躺着一个浸了水的褐色麻袋,距离老头十几步远。 除了河水流淌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声响。 老头心想刚刚或许是听错了。 他转头继续向前走去,可刚走出两步,身后又有了响动。 沙沙 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用力摩擦着向前,不断向他靠近。 老头倏地回头,不见半个人影。 他扫视一圈,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和刚才不一样了。 良久他才发现,桥头旁的麻袋位置变了,似乎向前挪动了一段距离。 老头打了个寒战。 莫不是看错了? 他吞咽一下口水,踌躇半晌,最后还是挪着步子向麻袋走去。 靠近麻袋立刻有一股臭味扑鼻而来,麻袋表面满是肮脏的暗红色印记,麻袋口则被一根绳子系紧。 老头蹲下身,抖着手将绳子慢慢解开。 绳结松开的刹那,袋子竟在地上抖动了两下,一股带着恶臭的暗红液体涌出,淹没老头的鞋底。 老头顿时被吓得瘫软,向后跌坐在地上。 周怀 袋子里断断续续传出刺耳的声音,苍白的手倏地伸出抓住老头的脚腕。 那东西慢慢从袋中探出头来。 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眼珠不见黑色的眼仁,正直勾勾地看着老头。 啊!! 惨叫声划破夜空,又戛然而止。 相思桥上不见半个人影,只有一个系紧绳子的麻袋躺在桥头,静静等着下个人 * 为了给小女孩疗伤,宋清明他们又在苏镇停留了半月之久,女孩的脚落下了残疾,好在并无性命之忧,几日后女孩终于能磕磕绊绊的说出自己名字。 辛柠染,是个好听的名字。 留在苏镇的半月,宋清明也没闲着,为了将欠谢钰的银子还上,他又跑去暖桃书院求祁掌柜给他份差事。 祁掌柜看见他开心得不得了,之前画的秘戏图很快便卖光了,还有人想花高价求购,祁掌柜自然是不能放过这机会。 本来说再也不碰秘戏图了,可宋清明手头空空,欠谢钰的却越来越多,别无二法,只好点头。 半月后他拿到银子,按照先前的计划,带着连竹和柠染去泗梁,寻找连竹的亲生父母。 到泗梁城大概需要五天,走水路是最快的,每隔七日才有一艘大船从苏镇出发,为了赶路,几人不得不急匆匆上了一艘,但船上只剩下两个房间。 商议后,决定两个孩子在小的那间,而宋清明和谢钰睡在他们隔壁。 此刻,宋清明正倚坐在窗边,只着里衣吹着凉风。 现已入暑,即便江上凉风习习,可还是不够解热。 安顿好两个孩子,谢钰拉开门回来时,看见的便是宋清明半阖着眼懒散的模样,乌黑的发全部束起,余下一些碎发随意散落下,随着微风晃动,和白皙的肌肤相映衬,里衣的领口也散了开,露出胸膛前一小片肌肤,看起来十分诱人。 谢钰怔了怔,半晌在心里叹气。 明明想要的就在眼前,却不能触碰,实在太折磨人了。 宋清明只听到开门声,半天没听见脚步声,这才抬眼向门口看去。 见谢钰正在发愣,他问道:发什么呆呢? 谢钰浅浅一笑,摇了摇头,走到他身旁坐下。 宋清明抓过身旁的钱袋,扔进他怀中:欠你的银子,还你。 谢钰打开钱袋扫了一眼,便将钱袋放到身旁:还欠我十两。 宋清明正准备打瞌睡,一听到谢钰报出的银子数,整个人差点没从窗口栽进外面的大江里去。 十、十两银子?我何时欠你这么多了?! 谢钰柔声道:你不是说,绝不以我的银子慷你的慨,要帮那两个孩子的人是你不是我,这几日柠染疗伤的费用,还有他们的衣食住行,都是我出的银子。 宋清明无力反驳,说道:都算我头上,我会想办法慢慢还你。 说完,他颓丧的趴在窗框上,看着外面滚滚向前的江水,暗叹银子来得不容易,出去的倒是挺轻松。 却没看见身后,谢钰偷笑了一下。 谢钰,无常是不是也和其他鬼魂一样,只在夜间出没。宋清明闲来无事,漫不经心地问道。 谢钰的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说道:平日里都是夜间出没,可若有需要,他们白日里也会出现。 宋清明来了兴趣:哦?他们不怕太阳? 谢钰:只要有日行令,便可与常人无异。 日行令这词听着耳熟,宋清明回过头:之前书院的两只鬼也说起过日行令,好像有无常抢了那玩意儿,从阴界逃走了。 谢钰眼里含了笑意:虽是个破牌子,可那东西不是人手一个,若没有幽都里那帮老顽固批准,日行令是轻易拿不到的,这么难得的玩意儿,总有人惦记,据我所知很久以前便有无常抢走日行令逃走,至今还未被抓回阴界。 宋清明若有所思地点头,半晌狐疑地看向谢钰。 我越想越奇怪,你一个大活人,怎么对阴界的事如此了解? 谢钰怔愣一瞬,笑着解释道:我捉鬼也有些年头了,知己知彼 ,方能百战不殆。 宋清明微挑眉梢,仍有怀疑,不过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旁的不说,谢钰懂的很多,使他受益匪浅这件事上,是不能否认的。 月上中天,因为怕夜里船舱失火,水手们让各屋早早熄了灯。 屋内没了光亮,窗外的月光反倒更美了。 宋清明的困意袭上来,却舍不得窗外的月色。 儿时他也见过这样美的月色,只是过去每每望过去,总是美中含着不足。 哪里不足呢?大概是望着它的人不足吧,满身伤痕,再美的月色也无法心情愉悦地欣赏。 又露出这样的表情。 身后,谢钰突然说道。 宋清明心里一惊,因为困意迷迷糊糊的,连身旁还有个谢钰都忘了。 他想假装没听见,谁想谢钰又说道:为何总在别人看不到的位置偷偷难过? 宋清明皱起眉头。 谢钰的语气里满是关心,可他并不习惯这样的关心,这于他来说,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 宋清明沉着脸色看向谢钰。 明明这人也总是偷偷地难过着。 于是,他也不甘示弱的问道:那你呢?你又在难过什么? 谢钰微怔。 宋清明也没想等他地回答,重新看向窗外,似是赌气地说道:你不说,我也不说。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谢钰的声音。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听见这诗词,宋清明顿了一下。 所以,谢钰是在为喜欢的人难过? 他还当谢钰有断袖之癖,可原来人家心中早住了一个人。 这词宋清明知道,不过他从来没有过心上人,只觉得从嘴里蹦出这种词来有些矫情。 可从谢钰嘴里出来就不一样了。 好像谢钰心里的人,很想见到,却距离很远,怕是谢钰永远触碰不到的人。 那人,莫不是死了吧? 宋清明微垂眼帘,半晌叹了一口气,淡声接道:要见无因见,了拼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谢钰顿住,看着宋清明的眼眸微微颤着。 宋清明:若是有缘,来世总会见到的。 身后的人没有应答。 这沉默持续良久,宋清明忍不住回头看去,发现谢钰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就好像被他欺负了一样。 宋清明一惊: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分卷(13) 谢钰:我喜欢的人,好像没有那么喜欢我。 呵,还是单相思。 宋清明:不喜欢你,你不会换一个人喜欢。 谢钰:可我只想要他一个。 宋清明无奈的劝道:都是来世的事了,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不行!谢钰向前倾身,认真说道:那人抢了我的心,还骗了我的身,我便只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宋清明: 好家伙,谁这么缺德?! 情这事情太复杂,他这辈子注定短命,大抵是与情无缘了。 想着,宋清明越发对这种无缘的事不感兴趣了,趴回到窗框上,睡意蒙眬地闭上眼睛,含糊说道:那你便等来世该抢的抢回来,该骗的骗回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趴在窗框上睡了过去。 谢钰慢慢靠近,满眼温柔,忍不住用指尖去触碰他的侧脸。 那我便骗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了拼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出自宋代乐婉《卜算子答施》 第十六章 乱心咒 咳咳 宋清明咳嗽着坐起,想去给自己倒杯水喝,可看清四周后顿时愣住。 漫天繁星,虫鸣鸟叫,举目望去皆是无边无际的荒野。 他目瞪口呆地站起来看着四周,脚下的野草已经肆意生长到膝盖的位置,他刚刚就躺在这些野草之中。 这是哪里?他不是在去往泗梁的船上吗? 良久,宋清明恍然大悟的一拍手。 这一定是在做梦! 可这梦又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他向来少梦,偶尔做梦,也必定会梦到儿时的事情。 他儿时可没去过这样的荒郊野外。 宋清明挠头,满脸迷惑。 前后左右都看不见人家,于是他随便选了个方向向前走去。 直到身后响起一阵凄凄艾艾,诡异阴森的乐声。 那乐声听着耳熟,宋清明转身看去,看到十几个身材细高、白面红唇的恶鬼,抬着一顶白轿子一跳一跳的过来。 这不是鬼姥的轿子吗?! 他一惊,也没多想,就急着要藏起来 正慌乱着不知该藏到哪里时,从一旁伸出来只手,抓住他的手臂扯了过去。 一阵地转天旋,宋清明便仰面朝天,被那人压在野草之中。 他定了定神,看向压在身上的人,发现是谢钰时,微微一愣。 谢钰? 嘘,小点声,别让他们听见了。谢钰笑着轻声说道。 宋清明呆愣地看着他,又傻傻地点了点头。 谢钰这是来救他的? 半晌,宋清明又觉得不对。 他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不疼,这就是在做梦,那边的不是真的鬼姥,身上这位也不是真的谢钰。 最近的梦越来越奇怪了,怎么总是梦到谢钰? 宋清明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乐声已经接近他们,离他们也就几十步远。 谢钰却没有半点慌张的样子,眉眼中满是柔色,一直注视着身下的宋清明。 被这样看着,宋清明感觉很别扭,转开脸小声说道:看我做什么? 谢钰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你真好看。 宋清明脸上一烫。 这混账东西在梦里也太过轻佻了!! 他怒目瞪过去,正要开口骂,嘴唇便被身上的人倏然堵住。 冰冷的唇瓣怜惜的与他厮磨,然后又不满足这浮于表面的亲密,开始攻城略地,似乎想要得到更多。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宋清明被吓得呆住,等回过神时,嘴上的便宜早被谢钰占了个光。 他涨红了脸,一把推开谢钰:你做什么?! 那头诡异的乐声还响着,梦里的谢钰也不再顾忌会不会被发现,放声爽朗地笑起来,翻身躺倒在地上,在他身旁仰面看着星空。 听到谢钰的笑声,宋清明更加恼火:你还敢笑?! 谢钰收起笑声,转头看向他,柔声道:虽然忘记了过去,但你却没有一点改变。 宋清明微怔,梦里的谢钰实在太奇怪了,不对,应该说这个梦本身就很奇怪! 他要马上醒过来! 想着,宋清明紧闭着眼睛念叨起来:快醒过来!快醒过来! 见他用力想醒过来的样子,谢钰侧躺着面向他,一把将他拉进怀中紧紧抱住。 再等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宋清明不愿意,想从谢钰怀里挣脱出去,可挣扎半晌,也没不见谢钰的手臂有半分松动。 他用力地挣着,谢钰也不恼,只是低头吻在他的额头,轻声说道:清明,对我再好一点吧。 宋清明抬头呲着牙,一副炸毛的小猫模样:为什么?凭什么?! 谢钰的吻向下,落在他的唇角,这一次只是蜻蜓点水般,轻碰一瞬便离开。 宋清明心头跳了一下,视线和谢钰对上。 那双眼睛,像是温柔的海,带着缱绻的海浪向他席卷而来。 谢钰:我正努力克制着对你的爱意,实在太辛苦了,所以,对我好点吧。 你 宋清明想要说什么,可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开始加快,像是被谢钰下了什么魔咒,他竟无法再推开眼前这个深情的谢钰。 谢钰敛去笑意再次慢慢靠近,将吻落在宋清明耳后,又慢慢磨蹭到其他位置。 但凡能让他慌乱的地方,谢钰都要触碰。 直到听见他的呼吸乱掉,谢钰的手慢慢伸向他的衣带 宋清明只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脑袋也涨涨晕晕的,好像有哪里不对,可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直到腰间的带子一松,他倏然回过神。 不,不行!! 他猛地坐起身,粗喘着气,在梦里失控的心跳还未平复。 船在江上微微晃着,水手们也早就歇下,船舱内静悄悄的。 屋里只有一张床榻,好在足够两个人躺下,他和谢钰又都是男人,也没什么顾忌,便躺在了一起。 本没有什么的,可做了奇怪的梦后,再看躺在身边的谢钰,宋清明就满脑子全是谢钰吻自己的画面。 他的动静惊醒了谢钰,谢钰坐起身,担忧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视线一和谢钰撞上,宋清明又惊慌地往后缩了缩。 看见宋清明异常的模样,谢钰又轻声问道:做噩梦了? 问这话时,谢钰的神情认真且温柔,却没有其他逾越的动作。 再对比他刚刚的梦中失控的心跳和慌张,眼下宋清明只有心虚。 梦是他自己做的,总不能怨谢钰吧。 想着,宋清明急忙抱起被子,便要离开这万恶之源的床。 看宋清明的动作,谢钰连忙拉住他的手腕:做什么? 被谢钰的手触碰到,宋清明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忙甩开,后退一些后,强作镇定回答:我不习惯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我去窗边的小榻睡。 说完,他便急着逃离谢钰身边。 可刚迈出一步,谢钰又拉住他手腕,只是这次拉住他后,谢钰很快便松了手,似是怕引起他的不适。 我去窗边睡吧,那的位置小,晚上还有风,明日起来你该头痛了。 不,不用 宋清明想制止,可话还没说完,谢钰已经抱着被子向窗边走去。 谢钰的个子比他高大,躺在窗边那张伸展不开身体的小榻上,显得十分委屈。 原本只有心虚,可现在看着谢钰那副不怨不怒的模样,宋清明又多了些愧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某日,宋清明在街上走,突然一个道士跳出来。 道士:公子,我见你阴气缠身,应是夜夜被鬼压床吧! 宋清明:滚蛋,你才被鬼压床呢,没鬼敢压我! 回家后。 宋清明(气愤):还说我被鬼压床了,只有我压鬼的份,没有鬼压我的份! 谢钰转头悄悄记笔记: 清明喜欢在上面。 第十七章 请入瓮 泗梁正是玉兰花盛放的季节,沿着水岸一排繁茂的玉兰树,偶有风挽手拂过,带着白色花瓣簌簌落下,落在树下走过的姑娘头上,娇花配美人,景色应如画。 因为临江,内又横穿一条郁河,泗梁又被人称为水乡,盛产鱼虾,眼下正是水产肥美的季节。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是各种各样的商铺,街边小贩卖力地吆喝着,还有卖艺的人正在展示绝活,吸引了一圈又一圈的路人。 谢钰一手撑伞,一手抱着柠染走在前面,因着优越的样貌,外加四周撑伞的只有他一人,便格外的引人瞩目。 宋清明则跟在后面,牵着连竹,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连着几日在船上,这让他身子很是吃不消,脚一落地便吐了,眼下还没缓过来。 连竹说他家就在这条长街的尽头,宋清明本打算将连竹送回去后,打听这附近闹鬼的地方,立刻跑去寻找无常,可眼下他这弱不禁风的身子,怕是要歇上一夜才能做旁的事了。 正想着,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恐惧的尖叫声。 又、又死人了!! 这声音从街的一头传到另一头,心大又好奇的人向着出事的方向跑去,胆小的则和周围人交头接耳起来。 这都第三个了。 听说死状都一样,骨头全碎了,尸体还都在相思桥下面,这也太邪门了 身旁两个妇女说着,宋清明从她们身边走过。 相思桥他们刚才路过了,没想到刚刚走过的地方,下面竟躺了具尸体。 宋清明不怕死人,也对死人不好奇,属于第三类人,事与己身无关,不闻不看不管,更何况手里还牵着个孩子,也不适合掺和这种事。 走在前面的谢钰倒是停下步子,看着人群流去的方向,眸色微沉。 怎么了?宋清明奇怪地问道。 谢钰手中的伞微偏,视线落在拥挤的人群中,瞧见某人的视线和他匆匆错开,隐藏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半晌,谢钰才笑着回头看向宋清明,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没事。 正说着,身后突然一个声音大喊起来。 连竹! 几人齐齐回头,看见一个容貌秀丽,却神色憔悴的女人,手中的竹篮已经掉在地上,正涕泪涟涟地看着他们。 未等宋清明反应过来,手中牵着的连竹已经挣脱开跑了过去。 娘! 女人蹲下身,连竹一把扑过去,二人紧紧抱住,放声大哭起来。 很快那些喜欢看热闹的人,便被这对母子的哭声吸引过来。 郑家娘子失踪半年的孩子自己回来了! 有认识连竹母子的大娘喊道,周围人议论的话又都转移到这边,那头死了人的事转眼就不再新鲜。 宋清明缓过神: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他送回家了。 谢钰:确实,太过容易了 宋清明看向身旁的谢钰,隐隐觉得谢钰有些心不在焉的。 那边,连竹母亲哭过后,生气的追问:这半年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娘都要急死了,一直找不到你,娘娘都想一死了之了! 连竹抹着小脸上的眼泪,回头指向宋清明他们:我被坏人带走,是那两位哥哥救了我,还将送我回来。 连竹母亲看过来,谢钰脸上挂着浅浅笑意,好看又平易近人,而宋清明则板着脸,虽眉清目秀,却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 女人牵着连竹走过来:是两位公子救了连竹?我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们 说着,女人的膝盖一弯,便有要跪下的架势。 宋清明连忙托住她手肘,说道:不必言谢,现在看他回到家我们也就放心了。 此时郑连竹的父亲也一路又惊又喜的跑过来,等见到妻子身旁的孩子时亦红了眼眶。 连竹的父亲名叫郑晨,母亲叫闻禾秀,两人共同经营着一家沽酒铺子,也算和富裕人家贴点边,半年前丢了孩子后,这对夫妻便一蹶不振。 知道是宋清明他们救了连竹后,郑晨便硬要他们一起回沽酒铺子,想好好感谢他们一番。 宋清明本也没想从连竹父母这里讨什么好,正要拒绝,一旁谢钰开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还需要商议,眼下你也需要休息,不如先去郑兄家中落脚,等商议过计划后再动身。 听完此话,郑晨急忙点头:二位恩公便在我家安心住下,给我一个好好款待二位的机会,不然我们夫妻会因报不了恩,内疚一辈子的。 宋清明思索一番,觉得谢钰说得有道理,最后点了头。 几人朝沽酒铺子走去,这头的热闹一结束,人群又转战到死人那头的热闹上。 谢钰瞥了一眼人群的方向:郑兄,刚刚听旁人说,泗梁最近经常死人? 郑晨点头:是啊,也就半月之前开始的事情,官府一直未抓到凶手,最近闹得人心惶惶。 谢钰淡淡嗯了一声。 回到沽酒铺子后,郑晨直接将铺子关了门,一心只招待恩公。 铺子后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郑家三口便住这铺子后面。 几人坐在铺子中,谢钰将乞丐村发生的事情全部道出,虽将其中凶险弱化不少,可还是听得那夫妻二人心惊肉跳。 郑晨皱眉说道:那缺德的夫妇轻易死了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幸好,幸好二位救了我们家连竹! 宋清明已经懒得说不必谢这句话了。 分卷(14) 闻禾秀倒是一直注意着安静坐在一旁的柠染:那这孩子 谢钰:她叫辛柠染,被家人遗弃在街上,之后被那对夫妻捡到了。 连竹窝在他母亲的怀中,抬头说道:她是妹妹,一直很乖的。 柠染年纪小,很多事没有连竹明白,害怕的时候本能地想哭,因此遭到了很多残忍地对待,连竹虽不说,但看在眼里既害怕又心疼。 每每听到柠染的哭声,这个小男孩便悄悄到她身边,轻声说着:不要哭,妹妹最乖了。 听着这些事,闻禾秀心里疼的滴血。 闻禾秀偷偷抹了下眼角的泪花,然后板着脸严肃地对连竹说道:娘不是教过你不要乱跑,也不要和陌生人走吗?!遇到危险时要大喊,这些你怎么都忘了? 连竹委屈地瘪着嘴:我没有和别人走,是有个大叔将我弄晕了,我醒来时已经在那两个坏蛋的马车上了。 大叔?谢钰蹙起眉心:你说的大叔是什么人? 连竹回忆了一下:个子很高,比谢哥哥还要高,穿着一个黑袍子,腰间有一个奇怪的牌子,其他我也记不清了。 连竹到底年纪小,很多事匆匆过目的都记不清了。 真正带走连竹的人不是那对夫妇? 宋清明回想了一下,在阴烛宝典中,的确没看到那对夫妇带走连竹,只看到他们和连竹坐在马车上的情景。 不过连竹继续说道:娘亲从没教过我迷路了要如何找回到家中,我也不记得家中所在之地叫什么,是那个一身黑的大叔在我身上揣了张纸条,我又在街上悄悄问了那两个字怎么念,才牢牢记住泗梁这两个字的。 谢钰的脸色顿时变得冰冷。 将连竹送到那对夫妇手中,就是等着某人去乞丐村,之后顺着这个孩子的线索来到泗梁,连竹年纪过小,没特意记过家中所在的位置,为免麻烦,那人还特意留了纸条,让连竹牢牢记住。 这也就解释通了,为何那对夫妇迟迟没有对连竹下手,想来是那人做了交代。 这是一招请君入瓮的戏码,请的便是坐在他身旁的人。 想着,谢钰看向身旁的宋清明。 郑氏夫妇打算做一桌子好菜招待他们,收拾出两间厢房后,让他们先去休息,柠染则跟连竹在铺子里玩耍。 走进后院,一直沉默的宋清明突然开了口:谢钰,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什么?谢钰不解地看向他。 宋清明停下步子,神情严肃地面向谢钰。 我觉得这件事像是什么人谋划好的,故意将我们从乞丐村引到此地,是不是针对你的? 谢钰怔住,没想到宋清明也将此事看破了。 只是搞错了被针对的人。 谢钰思忖片刻,抬手指了指宋清明,笑着说道:是针对你的。 与其让宋清明陷在危险里不自知,不如让他心里清楚,有个准备。 宋清明诧异的指了指自己:我?你怎么知道是针对我的? 谢钰:你想想,最开始要去乞丐村的人是你,我只是陪你去的,自然不会是针对我这个可去可不去的人。 宋清明的眼睛有一瞬睁大。 谢钰微微靠近他,眼底含着得趣的笑意问道:仔细想想,你得罪过什么人? 宋清明后退一步,板着脸道:我向来不爱和旁人打交道,自然也不会得罪别人! 说完,他气冲冲走进房中,将还笑着的谢钰砰的一声关在门外。 关门后,宋清明背靠在门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老天呀,他这臭脾气可能得罪过的人实在太多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关于谢钰浑身都是宝贝这件事。 宋清明:谢钰的血能挡鬼,谢钰的腿一跳能跳到房顶上,谢钰的头可以前后左右来回转,谢钰的手臂力气很大,不知道还有什么大宝贝等着我发现! 谢钰:你喜欢大宝贝? 宋清明点头。 谢钰转头悄悄记笔记: 清明喜欢大宝贝,刚好,我有。 第十八章 不能见 宋清明想,如果他们真是被某人故意引到泗梁的,那不按那人的计划走,就是他们最好的对策。 隔日一早,宋清明背上行囊去敲谢钰的门,准备叫他带着柠染立刻离开泗梁,去这附近任何一个城镇都可以。 可敲了半天门,也不见谢钰应一声。 听见声音,闻禾秀从正屋中走出:谢公子一早便出去了。 宋清明连忙追问:郑夫人可知谢钰去哪里了? 闻禾秀:只说是出去走走,倒没说去哪里不过今日是乞巧节,外面很热闹,谢公子应该是想在街上逛逛吧。 宋清明:多谢。 说完,他便小跑出去。 街上来往的人比昨日还要多,玉兰树的梢头也被人挂上象征着命运的红线。 宋清明在人群中找着谢钰的身影,原本以为如谢钰这般出挑的男子,定是一眼就能瞧见的,可找了半晌也没找到其人。 看见昨日那人死得有多诡异了吗?真是吓死了,这多半是厉鬼作怪,明个儿我们去拜拜阴罗王,求派几个无常来,把那杀人的恶鬼勾到阴间去吧。 宋清明突然听到街边两个嗑瓜子的妇人闲聊的内容,刚好是他感兴趣的,想也未想便走过去。 二位夫人,你们刚才说的阴罗王是怎么回事? 两个妇人抬眼一看,是一个样貌清秀的小书生,也乐意和他多说几句。 绿衣妇人开口道:你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这儿的阴罗王庙很灵的,若是谁家有人撞邪,去那里拜一拜保准有用! 宋清明:那无常又是怎么回事? 紫衣妇人咯咯笑道:无常是阴罗王手下的鬼差,去那拜一拜,没准阴罗王大人就能派几个鬼差上来,帮我们把厉鬼收了。 宋清明的双眸大亮。 还有这等好事?拜一拜就能见到无常? 这会儿他已经把找谢钰的事抛在脑后了。 宋清明:阴罗王庙在哪里? 两个妇人齐齐指向城门:出了城门,向东走一里地就能看见一个泥砌的庙。 多谢。 宋清明起身急匆匆向城门走去。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宋清明就看到那座破旧的小庙,庙前一个人影都没有。 宋清明喜滋滋地走进去,庙堂内的供桌上摆着一人高的泥像,面目捏的并不清晰,但很有威严,似是有些年月了,不过泥像很干净,看来经常有人打扫。 虽听过有关阴罗王的故事,但这还是宋清明第一次拜阴罗王的神像。 他走到蒲团前,扑通一声跪下,双手合十念叨起来。 阴罗王大人,小人这辈子从小到大都没信过谁,这次就信你了,若你有灵,让小人得见一次无常真面目,画上一幅小像,等他日我这病鬼两腿一蹬,两眼一闭,到了阴界,定做牛做马服侍你 正说着,泥像的供桌下传出一声隐忍的笑。 呵呵 宋清明一惊,还以为是阴罗王显灵了! 他刚要激动的磕头,转念又一想,不对呀,便是显灵也该是泥像笑,桌子笑个屁。 宋清明皱眉起身,走到供桌前,一把将拖在地面上的桌布掀起。 一男一女藏在桌下,和宋清明大眼对小眼地对视着。 男子的衣衫还凌乱着,女子唇上的胭脂也花了,这二人躲在这里做什么,不言而喻。 打扰了 宋清明刚吐出三个字,女子已经啊的一声,大叫着钻出桌底跑出破庙。 男子一边整理衣衫一边也钻出来,离开前用阴鸷的视线看着宋清明。 管好你的嘴巴! 宋清明看着男子离开的背影,一头雾水。 那二人偷欢,他就是不小心撞见的,谁会跑出去说这破事,可那男人搞得跟做了什么杀人越货的事似的,刚才那眼神,恨不得杀他灭口的样子。 正要转身,宋清明瞥见桌下躺着一个荷包,上面绣着一对比翼鸟,比翼鸟的嘴里还衔着一颗珍珠。 估摸着是刚才躲在这里的女子掉的。 秉着不管闲事的原则,他就全当作没看见,等那女子发现荷包没了,自然会回来找。 拜完阴罗王,宋清明离开阴罗王庙,可刚走出十几步,晴朗的天空便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正打算转头回庙里躲躲,一片阴影将他遮盖住,阻隔了雨丝的飘落。 宋清明转头看去,谢钰撑伞站在他身旁,正浅浅地笑着。 谢钰:清明,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看着谢钰的笑,宋清明有一瞬呆怔,片刻后回神说道:我去拜阴罗王了。 谢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泥庙,然后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笑起来:你拜他作甚? 宋清明以为这是在嘲笑自己,皱眉气鼓鼓地说道:你还问我?我一早上都在找你,你跑哪儿去了? 谢钰收了笑声,想了想说道:就是四处逛逛。 说完,他向宋清明走近一步,柔声问道:你一直在找我? 谢钰的气息太过强势,很快就将宋清明整个人笼罩住。 宋清明脑海中跳出梦里的画面。 心突跳一下,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见他快退出伞的遮盖,谢钰连忙将他拉回来。 小心,别被雨淋到。 宋清明不敢看谢钰,怕在其面前暴露所思,只好强作镇定看向天空:好端端的晴天,怎么下雨了? 马上就会放晴了。谢钰淡淡说道。 宋清明刚想说他可真能忽悠,连老天的事都敢说得这么肯定。 可还未说出口,细细的雨丝就像是被一只手倏地截断,不再落下。 宋清明一脸诧异,又觉得神奇:这真是神了,这都让你蒙对了。 谢钰唇角微弯地看着他,半晌忽地将白日里一直撑着的伞收起来。 宋清明奇怪地问道:你不是讨厌太阳吗?怎么不撑伞了? 谢钰:突然想和你在阳光下走走了。 宋清明未在意他的话,就是一直念叨着奇怪,和谢钰向城门走去。 走进泗梁城,重新回到热闹的街上,宋清明才想起自己找谢钰是何事。 我们尽快收拾收拾离开此地吧,不管引我们来的人是针对谁,总归不像什么好事,尽早离开才好。 谢钰正要点头,那头人群中有声音大喊起来。 又死人了!! 这一声立刻使人群炸开了锅,乱成了一锅煮沸的豆子。 有的过去看热闹,有的为了避祸急匆匆的回家,一时间人挤人,落脚都困难。 宋清明被人撞了一下,连忙往旁边挪动步子,紧接着又被人撞了一下,然后就直接被撞到了谢钰的身上。 谢钰看着撞他那人,眸底闪过阴冷,抬起右臂挡在宋清明背后,以防再有人撞过来。 宋清明拉了拉谢钰的衣摆:谢钰 谢钰低头看向他:怎么了? 宋清明:你感没感觉,那个相思桥好像变样了。 顺着他的声音,谢钰向前方看过去。 原本寓意美好的相思桥,此刻被黑色的怨气缠绕,砖缝间正向外淌出暗红的血。 可这些旁人都应该看不到的。 谢钰低头震惊地看向宋清明:你看见了?! 宋清明有些不明所以:什么看见了?我就是觉得那桥好像和昨日不一样了,阴气森森的,你说什么呢? 听他这样说,谢钰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还看不见。 若他能看见了,一定会有人寻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相传,用月老庙求来的红线绑住喜欢的人,和此人的姻缘就能牢不可破。 为了牢牢绑住自己的姻缘,谢钰将月老庙的所有红线全部求回家,将宋清明一圈一圈的缠住。 看着宋清明像蚕蛹般在床上动弹不得,气呼呼无法离开的样子,谢钰双手合十。 月老的红线果然管用。 (宋清明:红线是这样用的???) 第十九章 无聊事 见谢钰脸色一会儿阴一会儿晴,宋清明心想定是又哪根筋搭错了。 相思桥下有女人悲伤地哭喊着,大概是死者的妻子,正绝望地向周围人求救。 可已经死了的人如何救? 走上相思桥,听着那哭声,宋清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河岸边,女人紧紧抱着一个褐色麻袋,那麻袋上满是斑驳的血迹,一个男人的头在麻袋口边无力地垂着。 虽说那麻袋不小,但也塞不进去一个成年男人。 宋清明想起昨日街边路人说的话。 骨头都碎了 只有将浑身的骨头都砸碎,才能将整个人塞进去。 想着,宋清明打了个寒战。 谢钰,你说这是不是厉鬼作祟?他收回视线,小声问道。 谢钰和他并肩走着,对那边的哭声倒是漠不关心:厉鬼杀人,尸体上会沾上怨气,但此处怨气过重,若只是普通的杀人事件,凶手将尸体抛至此处,也会沾上此处的怨气,所以到底是人还是鬼作祟,还不得而知。 宋清明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你要把这里的鬼捉住吗? 谢钰:不是说要尽快离开吗?若是捉鬼怕是还要多留上一日,我虽四处游历,闲来捉鬼,但也不是逢鬼必捉。 宋清明张了张嘴巴,原本想要说什么,最后又将话咽了回去。 分卷(15) 回到郑家的沽酒铺子,郑氏夫妇正在忙里偷闲,逗弄着两个孩子。 柠染虽话说的不清楚,但旁人说的大概意思还是能听懂的,闻禾秀一逗她,她便开心地笑起来,难得露出孩子的笑容。 看见他们回来,郑氏夫妇连忙端茶倒水,宋清明说了好几次不必这么客气,可也没见这对夫妻听进去。 郑晨拉着妻子也坐下来,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宋清明和谢钰奇怪地对视一眼,猜不出这对夫妻要说什么。 片刻后,闻禾秀先开了口:二位恩公是不是马上要离开此地?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宋清明:我们是想尽快离开,细的打算还没有,就想先到附近的城镇落脚。 这样啊郑晨和妻子对视一眼,然后说道:我们其实是有一事相求,二位四海漂泊,都是男儿身,走到哪里停在哪里自然是无所谓的,可眼下还要带着一个小姑娘,应该多有不便吧?我们夫妻今日商量了一下,想收养柠染,我们很喜欢她,也一直都想要个女儿,连竹也想留下这个妹妹,不知二位可否成全? 宋清明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僵住。 他清楚郑晨说得没错,柠染的脚不方便,又是个小姑娘,不适合和他们两个大男人四处漂泊,他也在为此事犯愁,可是 见宋清明半天没有应话,谢钰看向他,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眸底不知在挣扎什么,将自己逼的整个人紧绷着。 清明谢钰轻声唤他。 宋清明倏然回神,有些茫然无措地看向谢钰,半晌才看向那对夫妻。 给我一些考虑的时间 说完,他站起身,急匆匆地跑向后院,回到房中,将自己关了起来。 宋清明那副表情,分明是在害怕。 谢钰担忧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又不知道宋清明到底在怕什么 本说着尽快离开,可宋清明把自己一关就关到了晚上。 没人知道他躲在屋子里做什么,连晚饭都没出来吃。 宋清明躺在床榻上,呆怔地看着房梁,胸口中郁结了一团气,甚是难受。 过了许久,他觉得实在躺得不舒服,眼下也快子时,估摸着其余人都睡下了,他才翻身坐起,想去窗边吹吹风。 走到窗边,他将两面窗扇刚一拉开,便被立在窗旁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谢祖宗!你半夜不睡,跑来吓唬我做什么?!宋清明拍着胸口,不满地说道。 谢钰背靠在窗旁的墙壁上,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看着他。 难得见谢钰不对自己笑,宋清明有些不适应:你怎么了? 谢钰沉声说道: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怎么了? 宋清明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回道:我没怎么。 说谎。谢钰冷声道。 宋清明的心咯噔一声,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他把下巴稍稍上扬,摆出有些傲慢的姿态:我没有说谎,还有,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谢钰的眸色微沉: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闻言,宋清明抢在谢钰前面,先生起气来:怎么?现在才发现我很讨厌,忍受不了了? 谢钰转身横跨一步,站在窗外,因着身高优势,压迫地看着他。 看着这张冰冷的脸,宋清明有一瞬惧意,还以为谢钰要动手打他,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了一下。 谁想,谢钰只是沉声开口。 我不讨厌你,从来都没有过。 宋清明抬着手臂怔住。 谢钰:我生气,是因为明明我可以保护你,为何你不来依靠我? 啊?宋清明不理解地看着他。 谢钰的唇瓣间发出一声微弱地叹息:上一次,你说我将心事告诉你,你也会说出自己的事情,可到现在你都没有说。 见他提起这事,宋清明的视线开始闪躲:我没什么事可说,你 话说一半,谢钰抬手扣住他的下巴,隔着窗框向他靠近,眼底是沉郁的冷色。 你最好现在乖乖告诉我,不然我会用让你难受的方法开口。 这样的谢钰很可怕。 宋清明脑子里跳出这个念头后,腿竟然不争气的微微抖起来。 半晌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抖,愠怒地问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 谢钰:因为我担心你,不想看见你一个人偷偷难过。 宋清明又怔了一下,然后拍开谢钰的手。 多管闲事。他低声说道。 见宋清明还不开口,谢钰正准备用些强硬的手段,刚一抬手,宋清明连忙说道:我知道你有法子让我开口,我说,但你总要让我思索一下怎么说吧。 谢钰的动作停住。 宋清明半垂着眼帘,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我儿时有些不好的回忆。 谢钰:什么回忆? 宋清明的唇角紧抿成一条线。 他从没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事,不想说,没必要说,也觉得这些破烂事没人愿意听。 可眼前这个人却迫不及待地要听。 我也被父母遗弃过,他们将还是婴儿的我扔到山中,任由我被豺狼叼走,后来我被收养我的人发现,将我救走,那时养父家中还没有孩子,就想着当做行善积德,收养了我好祈求神明赐给他们一个儿子。 倒也挺灵验,我三岁那年养母有了身孕,遂了我养父的心愿,生下一个儿子。 在梦外回想过去的事情,宋清明觉得有些折磨。 他垂头看着窗下谢钰的黑靴,猜想着谢钰现在是什么表情。 会不会已经觉得无聊了? 他们的孩子出生后,我就成了那个家里最多余的人,若不付出些什么,就等于是白吃饭的,只有不停讨好他们,才能混上一口凉饭,一件旧衣。 一家人的衣裳都要我去河边洗,我洗不好,洗的慢,他们便要我整夜在河边洗,别人在书塾里念书时,我在打扫院子,别人在外面玩耍时,我在帮他们缝补衣裳,可即便我很努力地还他们的恩情,每日还是逃不掉责骂和毒打,然后我一直忍耐,直到七岁那年,有人将我推下了河 谢钰倏地攥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尽数跳起。 宋清明自然没瞧见他的反应,只是到最后有些说不下去了。 那个救他一命,他喊做爹爹的人,最后亲手将他推下了河。 河水很冷,淹没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希望能有个人来爱他,给他依靠,给他温暖,可事实上,他在这世上一直举目无亲,孤身一人。 虽然最后他被人救上来了,但也变成了村子里最讨人厌的孩子,脾气不好,性格古怪,又病又疯,将所有人都关在心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兔子宋清明害怕有大灰狼伤害自己,所以将家里的门窗紧紧锁上,不让任何人进来。 某一天,有个男人敲响了他家的门。 谢钰:咚咚,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宋清明:滚,不开! 谢钰:小兔子乖,我给你大把大把的银子。 宋清明:呸,我不爱钱! 谢钰:小兔子乖,我给你好吃的。 宋清明:呸呸,我只吃胡萝卜! 谢钰:小兔子乖,我很厉害的,我能保护你。 宋清明:呸呸呸,我不用你保护,快滚! 谢钰: 等了半天,也不见外面有动静,宋清明想总算走了。 正要松口气,自家门砰的一声和墙壁分了家,直直躺倒在地上。 谢钰收起高抬的腿,狼耳朵抖了抖,一脸淡定地看着小兔子。 那你来给我银子,给我胡萝卜,然后保护我吧。 宋清明:害怕jpg 第二十章 萤之森 很没意思吧? 宋清明喃喃问着,吸了吸鼻尖,想缓解此刻眼睛的酸胀感。 对不起。谢钰突然说道。 宋清明这才诧异地看向他:你道什么歉? 谢钰站在他面前,眼眸低垂着,温柔又愧疚地注视着他:是我不好,如果早些见到你,就不会让你吃这些苦。 宋清明的肩头微顿,然后转开视线嘟囔道:开什么玩笑,你那时就十岁左右吧,见到我也做不了什么。 谢钰弯腰和他平视,认真说道:我会对你好,谁要欺负你,我就将那人打跑,我会把你养的健健康康,白白胖胖。 宋清明觉得有些好笑,可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凉凉道:哦,那下辈子你来做我爹吧。 谢钰笑起来,转瞬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又变得阴沉:我不想做你爹。 宋清明:你不想做我爹,还想将我养的白胖,那我只能想到一种情况你想做个养猪的,过年时就专杀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猪。 谢钰被他逗笑:那你是猪? 说着说着就把自己套进去了。 宋清明不满地瞪了谢钰一眼,然后神情又阴郁起来:郑家夫妇说要收养柠染,我有些怕 谢钰: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不过我看郑家夫妇不是那样的人。 宋清明轻声叹息。 的确,他看着郑家夫妇也像好人,可他自己心里有个结解不开。 那我们再留些时日吧。谢钰轻声说道:再多了解一下郑家夫妇,也看看柠染愿不愿意留下,等你安心了,我们再离开。 这个提议让宋清明有些心动,但转念又犹豫起来:可那个引我们来泗梁的人 有我在,我会护着你的。 谢钰笑着,语气却十分真挚。 宋清明看着谢钰,还是觉得这个人很古怪。 可谢钰说不讨厌他,而他现在发现,自己好像也不讨厌谢钰。 街上传来梆子声,已是夜半子时。 谢钰的怀中忽然闪起微弱的光亮,宋清明先注意到了,指着他的胸口问道:你这是要成仙了,怎么还会发光? 谢钰低头瞥了一眼胸口,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什么东西:差点忘了,今日虽是乞巧节,可还是另外一个重要日子。 宋清明看着他的手心缓缓松开,一只萤火虫从中飞出。 萤火虫? 嗯,走吧,跟着它去看看。 看什么? 去看便知道了。 宋清明不解地看着谢钰,觉得他又开始故弄玄虚了,可难得心情好,宋清明打算跟着谢钰去看看。 走出屋子,谢钰向他伸出手。 宋清明:什么意思? 谢钰开口解释道:相思桥怨气太重,我们出城必经那里,但要去的那个地方不能沾上怨气,所以用其他方式出城吧。 宋清明眨着眼睛:什么方式? 谢钰微笑:把手给我。 他略微一怔,不过最后还是将手放在谢钰的掌心中。 谢钰用力将他拉向自己,然后猝不及防地将他打横抱起,未等宋清明反应过来,脚下轻轻一踮,带着他高高跃起。 从一个屋顶跃到另一个屋顶,每一次谢钰都像落叶般,轻轻落下,不发出半点声响。 宋清明窝在他怀中呆傻好一阵,回过神时正要发火,可余光瞥见他们马上就要到城门前,身体又倏地紧绷住。 城门那里还有守卫把守呢!这大半夜看见他们两个在空中跳来跳去的,怕是明日官府就会把他们当作妖怪抓走。 他连忙拍打谢钰后背,压着声音但很生气地说道:你疯了?!你当城里住得人都是蚂蚱,都和你一样会跳来跳去吗?被守卫看见就完蛋了! 谁知谢钰只是笑笑,轻飘飘回道:没关系。 说着,他跃上城门,然后又飘然起身。 那几个守卫浑然不觉城门上方的事情。 出了城门就再没有屋顶可落脚,宋清明正幸灾乐祸,想看看谢钰这下还怎么耍,紧接着他又愣住了。 没了屋顶落脚,谢钰也就真的不落了,一直在空中向前飞着。 这正常吗?! 宋清明目瞪口呆了半天,然后抬头看向谢钰问道:谢钰,你是哪里的王八成精了? 谢钰: 谢钰心里暗想,真是半点没变,连嘴欠这点也没改。 不见谢钰回答,还以为他不爱听王八这个词,宋清明想弥补下,于是说道:咳,我的意思是,你这本事很厉害,这样出门可比骑马方便多了 谢钰低头看向他,笑道:多谢夸奖。 半晌,谢钰终于在空中落下。 那是一片幽谧的树林,四周静悄悄的,茂密的树叶已将月光全部遮蔽,只有那只带路的萤火虫,发出微弱的光亮。 四周黑漆漆的,有些瘆人。 被谢钰放下后,宋清明搓了搓发毛的手臂问道:你带我来这破地方做什么? 谢钰笑着将食指竖到唇边:嘘,等一下。 来都来了,谢钰不带他离开他也回不去,宋清明便乖乖禁了声等着。 没一会儿,头顶有一点光亮缓缓下落。 那是很微弱的光亮,直到靠近宋清明才看清,那是另外一只萤火虫。 紧接着,四周有更多微弱的光芒亮起。 成千上万的萤火虫飞起,带着微弱却美好的光,将密林点亮。 宋清明看着这些宛若坠落人间的星辰呆住,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便有一只萤火虫颤颤地落在他指尖上。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很多萤火虫?宋清明忍不住问道。 分卷(16) 谢钰没回答,倒是宋清明身侧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他被吓得往谢钰身旁跳了一下,定睛看过去才发现,那是一只长着巨大角的鹿。 鹿? 宋清明指着鹿,还没消化这只动物,另一旁又窜出几只狐狸,狐狸的身后还跟着几匹狼。 白色的、灰色的、棕色的兔子在地上蹦跶来蹦跶去,没一会儿又有一匹巨大的老虎走出。 宋清明大张着嘴巴:这、这 这是什么鬼地方?这些动物凑在一起不互相厮杀就算了,还完全没有攻击人的意思。 半晌,宋清明恍然大悟的一拍手:我定是又做梦了! 说着,他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疼! 宋清明惨叫一声后,彻底呆住。 这不是做梦?! 谢钰已经坐到一旁的草地上,抱着几只兔子,眼含笑意地看着他:这不是梦,你不想摸摸吗?它们一会儿就要离开了。 宋清明走过去,犹豫了一下,在谢钰身旁坐下:你带我就来看这个? 谢钰:嗯。 宋清明看他揉着小白兔圆滚滚的身子,有些失落地说道:以前我们村子里的狗就嫌我烦,估计它们也不喜欢我。 谢钰转头看向他,柔声问道:你不摸摸怎么知道? 宋清明刚要拒绝,那只鹿便走到他身旁趴下,将头垂在他腿旁,温顺又可爱。 宋清明瞪了瞪眼,觉得很神奇。 他的指尖微动,思忖半晌,才缓缓抬手去触碰。 怕弄伤这只鹿,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直到指尖触到柔软的皮毛,他才敢放心大胆地去摸。 那种手感很好,他从来没这样摸过一只动物,见其他动物也凑过来,他开始东摸一下西摸一下。 越摸越上头,宋清明恍然觉得自己是这密林里的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任他采撷。 他傻笑起来,最后把地上那只小灰兔捧到脸上蹭了蹭:太可爱了。 谢钰在旁边一手托脸看着他,见宋清明难得笑了,自己眼底的笑意也更深了些。 不过很快宋清明脸上的笑便僵了住。 好像有什么很奇怪的地方。 宋清明将贴着脸蹭的小灰兔拿远,眨眼看着它耸动的鼻尖,然后看了看周围其他动物。 谢钰。 嗯? 它们怎么这么冷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宋清明:谢钰,你的本事很厉害,可比骑马方便多了! 谢钰(☆_☆):那以后就夜夜骑我吧。 宋清明:你可穿件衣服吧。 第二十一章 怨鸯佩 柔软的皮毛下,是活物不该有的冰冷。 宋清明又试探地问道:它们,已经死了吗? 谢钰坦然的嗯了一声。 宋清明将手中的小灰兔轻轻放下,然后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谢钰:这是怎么回事? 谢钰轻笑:万物有灵,人有魂魄,这些动物自然也有灵魄,只是它们死后不会去阴界,而是去另外的地方。 宋清明:去哪里? 谢钰摇头:除了它们,没人去过那里,所以我也不知道。 刚被放下的小灰兔,又蹦跶到宋清明的膝盖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好像在寻求抚摸。 那模样可爱极了,但可爱归可爱,知道它们不是活物后,宋清明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摸摸它们吧,马上它们就会被接走了。谢钰说道。 宋清明来了精神,连忙问道:是无常吗? 看他激动的样子,谢钰轻笑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宋清明有些失落,垂着头无精打采地摸着面前的兔子们。 谢钰眸光柔和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那些动物们:虽说万物生死有律,轮回有道,一方为了活下去便要捕食另一方,但这其中也有很多枉死的灵魄。 宋清明不解地看向谢钰,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谢钰:它们很多都是被人猎杀的。 宋清明微怔,半晌隐隐明白了谢钰的意思。 狐皮,鹿胆,虎骨,狼牙人们理所当然的取用着自己所需,却忘了那是它们生来就有的一部分,不该被旁人随意取用。 宋清明低垂视线,再看这些小家伙也就感觉没有那么怪了。 你说它们恨不恨那些人?宋清明轻声问道。 谢钰:或许恨过,只是它们不似人那般执着,死后便全部放下了,若有人伸出手,它们依然愿意选择信任。 这大概是世间最温柔的原谅了。 宋清明的掌心抚过鹿的身体,片刻后唇角溢出笑意:好暖。 他从冰冷中,体会到了和体温不同的温暖。 不远处传来声音,片刻后一只通体雪白晶莹的鹿出现在前方。 它高大威严,却又圣洁无瑕,一出现便将所有灵魄的视线吸引过去。 谢钰看过去:他每年只有这一日会来,带这些灵魄们去该去的地方。 围在他们身边的动物纷纷向白鹿的方向跑去。 在带着这些灵魄转身前,白鹿朝宋清明他们的方向恭敬的垂下头,然后才带着灵魄们转身向前奔去。 宋清明大张着嘴巴,半晌才用手扶住下巴:它刚才是对你谢钰,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钰转头冲他笑:不是对我。 那是对谁? 宋清明疑惑地看着他,可谢钰又开始笑而不语。 见他又要糊弄过去,宋清明严肃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要是不和我说实话,我们两个就分道扬镳吧! 这话似乎将谢钰吓到了,眉心轻蹙一瞬,紧接着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过的表情。 我就是一个会些法术的普通人 宋清明刚想说信他个鬼,谢钰对普通人的定义也太奇怪了吧?! 可还未开口,谢钰又继续说道:若你不和我一路,那我又是一个人了,喜欢的人不在,你也不在,我好可怜 宋清明: 这一下弄的宋清明又生出愧疚感,好像自己犯了什么大罪,在谢钰的伤口上无情的撒盐一样。 旁的不说,谢钰救过他,还好心地安慰他,他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宋清明转过脸,看着别处说道:我吓唬你的,你这本事我还要用呢,暂时还分不开。 谢钰在他身后忍不住笑,又在宋清明回头之前急忙收了笑意。 二人站起身准备离开时,刚刚灵魄们离开的方向又传来一阵奔跑声。 他们回头看去,是一只黄色的土狗跑了回来。 宋清明不记得刚才有这样一条狗,但谢钰记得,在其他小家伙往他们身边凑的时候,这只狗在远处的草丛中趴着,不肯靠近。 眼下又不肯离开,跑了回来。 那狗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面前,嘴里叼了什么东西。 谢钰开口说道:你再不走,就要多等上一年他才会再来。 那狗回头看了看那些灵魄离开的方向,然后又转回头哀伤地呜咽起来。 它垂着尾巴,用一种祈求的视线看着宋清明。 宋清明受不了这样的视线,蹲下身无奈地开口:你到底想做什么? 狗低下头,将口中的东西放在地上,然后开始朝宋清明摇起尾巴。 宋清明捡起来。 那是一枚通体无瑕的翡翠,摸着细嫩润滑,背面刻着怀景二字,正面则刻着一对鸳鸯,鸳鸯的口中衔着一颗珍珠。 这一看就是上好的玉佩,只是上面很脏,像是什么东西干涸了,宋清明凑近看了看,又嗅了嗅。 好像是血。他抬头看向谢钰。 谢钰也蹲下身,看着玉佩上的东西,点了点头。 宋清明对着狗问道:这玉佩是你捡的?血是你的? 他问完,狗开是急的乱转,不时吠叫两声。 宋清明和谢钰对视一眼,谁也不懂它的意思。 半晌谢钰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担忧地说道:它们已经离开了。 狗颓丧地趴在地上。 宋清明可怜它,可又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还你吧。 刚要把玉佩还给它,狗又激动地跳起,对着宋清明狂吠起来。 因着小时候被狗咬过,宋清明下意识一躲,整个人向后跌去。 谢钰见了,急忙挡到他身后,宋清明便稳稳坐到谢钰腿上,跌进其怀中。 身后紧贴着的坚硬地胸膛,宋清明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拍打着胸口,似是在提醒他什么。 半晌他回过神,急忙要从谢钰的腿上起来,可身体刚和谢钰分开,腰间横拦着的手又倏然将他拉回原位,甚至比刚才贴得更紧密了几分。 你做什么?!宋清明惊慌地问道。 谢钰在他背后,声音贴在他耳旁,低低沉沉,轻飘飘的落进耳中。 我怕你摔倒。 那声音搔着某根神经的痒处,害得宋清明的背脊绷得更紧。 宋清明不知自己的耳根已经变得粉红,谢钰却看得清楚,唇角弯起一道满意的弧度。 不会摔倒了,放开我。宋清明紧抓着衣摆说道。 谢钰有诸多不舍,但还是松了手。 没了束缚,宋清明慌里慌张地和谢钰分开,然后把那股紧张当作恼火,指着狗鼻子说道:我刚才还想帮你,你却咬我? 狗又摆出可怜的模样呜咽起来。 谢钰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我想,它应该是想把这个玉佩给你。 给我? 宋清明还是不解,不过看狗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将玉佩塞进怀中。 随后,二人走出密林,那只狗也一直跟着他们,到了密林的出口才蓦地停下脚步。 宋清明回头看了一眼:它怎么不跟了? 谢钰:它似乎被困在这里,没办法离开这片密林。 宋清明若有所思地点头。 看他似乎是在想什么,谢钰问道:怎么了? 宋清明摸着下巴:那玉佩上面的图案,我好像有些眼熟。 谢钰:你在哪里见过? 宋清明摇头,有些想不起来了,片刻后决定不再去想。 回去的时候,他不让谢钰再跳来跳去,好在回去并不远,二人决定靠走的。 快到城门前时,一名仆役模样的男人步履匆匆地走出城门,朝阴罗王庙的方向而去。 阴罗王庙 宋清明的脑中闪过一道光:我想起来了,那玉佩上的图案,我在阴罗王庙见过! 谢钰看向他:阴罗王庙? 宋清明:有对男女在那里幽会,那女子不小心落下了荷包,荷包上的图案就和这玉佩一模一样,或许狗就是那女子的宠物,很想念主人,所以托我们找过去,把玉佩交还给主人! 事情捋顺了,宋清明感觉自己像是破了一桩大案般,笑得闭不上嘴。 看他心满意足,越发开心的样子,谢钰满眸柔色。 走进城门,宋清明立刻打了个寒战。 七月天,正是炎热的日子,可泗梁城内却寒风阵阵。 有了些鬼怪的经验,宋清明知道这肯定不正常,下意识往谢钰身旁靠了靠。 走到相思桥前,二人的步子同时顿住。 桥的正中间,躺着一个肮脏破旧的麻袋。 宋清明看着那麻袋就浑身不舒服,想也知道这半夜横挡在桥上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谢钰看到的,是被浓郁到冲天的怨气包裹着的麻袋。 这桥,我们是过还是不过?宋清明问道。 谢钰笑道:过。 说完,二人抬脚走过去。 走了三四步,那麻袋倏地向前挪动了一下。 宋清明下意识打个激灵。 而谢钰手里则捏诀,一道寒光凶狠地劈在麻袋上。 麻袋砰的一声化作一阵黑烟,消失不见。 宋清明四下看了看:没了? 谢钰眸色微沉:不过是怨气化的幻象,那东西还在。 他话音刚落,相思桥下的郁河开始咕咚咕咚冒起泡来,紧接着一个个长发女人浮上水面。 洇湿的长发紧贴在脸上,没有黑色瞳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二人,半晌,她们接二连三地爬上岸。 这些女鬼的骨头似是被人砸碎了,与其说是爬动,不如说是用已经被泡得发胀的青紫身体向前蠕动。 谢钰的眉心紧锁,这怨气臭的他头疼。 他手中紧握住锁链横扫过去,立刻打散十几个女鬼,可还有更多的女鬼往岸上爬。 通通都是怨气化身,这是最烦人的,若不找到真正的鬼魂,这些怨气就会没完没了。 宋清明躲在他身后,那边的女鬼吓人,可他知道谢钰可靠,也没有在怕。 正想着,有什么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下意识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再回过头时,身前的谢钰已消失不见。 只有阴森森的相思桥,在蒙蒙的雾气中安静地等着谁踏上去。 桥边站着一个穿白衣的女人,垂着头,如墨的长发将脸全部遮盖住,朝宋清明缓缓招了招苍白的手 第二十二章 应死咒 桥头披头散发的女鬼,缓慢地向宋清明招着手。 宋清明想,他又不是什么随便的人,怎么可能招招手就过去? 可想归想,双腿却突然不听使唤,一步一步僵硬的朝女鬼方向走去。 没一会儿他便走到女鬼面前,和女鬼之间不到半臂的距离,阴冷的寒意直往他骨缝里钻。 分卷(17) 姑、姑娘,你宋清明压着声音里的颤意开口。 话说一半,女鬼蓦地抬头。 灰白的眼珠和宋清明对视着,嘴唇是乌黑色的,唇角一直咧到耳根下方。 宋清明吞咽一下口水,干笑一声:哈哈,姑娘,你长得可真提神。 周怀 回应他的是女鬼喉咙里尖细刺耳的声音。 宋清明微怔,细想着周怀二字是什么意思,女鬼突然抬手扼住他的脖颈。 那力道极大,宋清明本能地抓挠着脖颈上的手,可没什么大作用,窒息的感觉使他的脸开始变的青紫,额头的青筋跳起。 疼痛,从一处遍布至四肢百骸。 一道金光从他怀中闪出,正中女鬼腹部,只听一声惨叫,面前的女鬼便化作黑烟消散。 得以呼吸后,宋清明捂着刚刚被掐过的位置粗喘着气,一阵猛咳,然后将怀中的阴烛宝典掏出来:咳咳幸亏,咳,把你带出来了 不过劫后余生片刻,又有无数女鬼出现在四周。 她们狰狞地爬过来,嘴里还细碎地念着。 必须死周怀,必须死 宋清明举着书,大喊道:我不是周怀啊!你认错人啦! 女鬼们扭动着身体,身体里碎裂的骨头咔啦咔啦地响着,缓缓咧开那张可怖的嘴巴。 周怀不死,你们所有人都要死! 说完,她们从地上跳起,向宋清明扑过来。 宋清明只好举起书喊道:拘魂锁魄,尸秽散绝! 金光乍现,顿时将十几只女鬼打散。 可也只是一下,阴烛宝典便没了动静,任宋清明再如何喊,它都不肯再去攻击女鬼。 眼看着女鬼越靠越近,宋清明后退半步,下一瞬地面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震动中地面上龟裂开无数缝隙,紧接着一道锁链从裂缝之中飞出,紧紧缠绕住一个女鬼的脖颈,不断收紧,最后生生将其头颅勒断。 其余裂缝中也飞出锁链,缠绕住一个个扑过来的女鬼,有的被撕碎,有的被硬生生拖回到郁河中。 宋清明抬起头,夜色中谢钰轻轻落下,看到他后露出笑来。 看到谢钰,宋清明一阵欢喜:你总算回来了!刚才你去哪里了? 我哪里都没去,是有人将你拉到幻境中,我摆脱掉那些怨气后立刻来找你 话说一半,谢钰的表情倏然僵住,视线停在宋清明的脖颈上。 宋清明:怎么了? 谢钰的眸色开始变得冰冷,左手指尖落在他的脖颈上:这是怎么回事? 宋清明看不见自己脖颈此刻的状况,还以为是刚刚被女鬼掐青了,说道:刚才被女鬼掐了一下,还好我带着阴烛宝典出来,把她打跑了。 他说完,谢钰的脸色并没有变好,反而更加阴冷狠戾,眸底闪过猩红的光。 谢钰转身冷声开口:把他身上的应死咒解开,不然我一定会让你魂飞魄散! 女鬼的笑声响起,回道:帮我把周怀带来,我便解开应死咒! 找死! 谢钰吐出两个字,起身跃到一个女鬼身前,一手掏入其心口,然后将心脏扯出,一手捏碎。 有一个杀一个,有万个便杀万个,总能找到真正的女鬼! 谁知见谢钰大开杀戒,那女鬼的声音不怒反笑。 你大可让我魂飞魄散!可你不知道应死咒是什么吗? 谢钰屠戮女鬼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自然知道应死咒。 被咒者会在施咒者立下的期限死亡,若施咒者被伤,伤口亦会出现在被咒者身上。 同体同命同生死,唯有施咒者才能解咒。 女鬼怨气的幻影们慢慢消失,只剩下桥边一个破旧的麻袋。 那麻袋蠕动一阵,片刻后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从袋中爬出,看着他们凄厉地笑着。 你们的期限是三日,若三日后不能将周怀带来,他就必须死!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定能将他带来见我 说完,一阵大雾迅速袭来,将宋清明和谢钰吞没。 等大雾散去时,四周已恢复平静,没有麻袋,没有女鬼,眼前的相思桥也不再阴森。 谢钰缓缓落下,眉心紧锁。 宋清明想他们应该是从幻境中出来了,还有那个应死咒,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听来就是他们不找到叫周怀的人,三日后自己便会死。 谢钰转身倏然说道:是我不好。 宋清明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一副奇怪的样子,半晌开口说道:这怎么能怪你,不是那女鬼下的咒 还没说完,谢钰突然上前一步,一把将他紧紧抱住。 是我不好明明是来保护你的,可还是让你受伤了。谢钰喃喃说着,全然不顾怀中宋清明的僵硬。 宋清明紧绷着身体,愣愣地看着前方。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是该推开谢钰发个火,还是应该反过来安慰一下谢钰? 对不起,清明 谢钰一直喃喃念着,声音里满怀不安,似是在怕什么。 宋清明将原本要推开他的手缓缓放下,微弱地叹了一口气:好了,我我也没怪你,而且这件事也没你想得那么糟糕,找到叫周怀的人就好了,你先放开我吧。 谢钰顿了顿才放开他。 宋清明刚想说谢钰总是大惊小怪,喉咙里突然涌上一股腥甜,将他的声音堵了回去。 他甚至来不及去压,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疼痛,迟缓的在身体四处蔓延。 他想撑住身体,可力气已经被抽光,不受控的在谢钰眼前直直倒下。 谢钰惊恐地看着他,急忙在他倒地之前将他揽住。 那双眼睛里的惊慌已经装不下了。 宋清明本想再对谢钰说些什么,可实在撑不下去,双眼沉重地合上 * 哪怕只有一次,只要一次就够了,让我入幽都,见一见他 宋清明听见一个很悲伤的声音,极力的将姿态放低,只是求一个不可能的机会。 他想要叫出那声音主人的名字,却在重要的时候倏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有什么哽在喉咙里,很难过。 宋清明摸了摸脸颊,触碰到的是温热的眼泪。 他皱眉坐起身,看着指尖的泪水一阵奇怪。 刚才是梦见了什么?怎么就哭了? 房门被推开,闻禾秀端着一盆水走进来,见坐起身的宋清明,有些惊喜:宋公子醒了! 她这一声把宋清明的记忆叫了回来。 撞了鬼,掐了脖,下了咒,最后还晕倒了。 宋清明看着闻禾秀问道:郑夫人,谢钰呢? 闻禾秀正将干净的帕子浸湿又拧干,递给宋清明后说道:谢公子说要出去查一些事情,拜托我帮忙照看你。 一定是去查周怀的事情了!想着,宋清明急匆匆地起身。 闻禾秀急忙拦住他:宋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去找谢钰。 大夫说你现在需要静养,不宜走动,还是快躺下吧。 宋清明觉得自己没什么大事,不痛不痒,人也精神了不少,说道:没关系,我现在很好。 闻禾秀还想劝他,宋清明已经扯过外衣,一边往身上套着,一边走出去。 走上街,他一路打听周怀这个人,顺便找着谢钰的身影。 泗梁可不小,谢钰一个人跑出去找人,怕是三天根本不够用。 一路问下来,宋清明发现这件事比他想的还要难。 竟没有一个认识周怀的人。 他忍不住开始乱猜,若女鬼要找的人早就不在泗梁城了怎么办? 正苦恼着,他的手腕滑过腰间,触碰到某物。 宋清明低头看去,竟是之前谢钰送他的香囊。 他不喜欢佩戴香囊,所以谢钰将此物送给他之后,虽未丢弃,但他也从未佩戴过。 现在佩在腰间,想来也是谢钰趁他昏着的时候给他戴上的。 他犹豫片刻,想了想,还是没有摘下。 再抬头,宋清明看见一个十分眼熟的人。 穿粉衣的女子正在某个摊子前,认真看着发簪。 宋清明立刻认出,这便是昨日在阴罗王庙里与人幽会的女子。 想起昨夜狗交给他的玉佩,他连忙在身上摸索着找出,然后急匆匆上前。 宋清明:姑娘,不知这是不是你的玉佩? 闻言,女子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玉佩,摇了摇头:不是我的。 女子正要离开,宋清明连忙拦住她,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不是你的吗?可昨日我在阴罗王庙里,明明看到你的荷包上 他话未说完,女子的脸色一僵,抬眼看向他,似是认出了宋清明,微挑眉梢开口道:原来是你,你给我管好你的嘴巴,若是敢乱说,我找人把你这张嘴撕烂! 女子恶狠狠说完,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 宋清明想,这女子倒和她的情人真是一对。 不过看她那样子,是真不认识这玉佩上的图案,那昨日的荷包 是那男人的? 宋清明连忙转身,想找女子问清昨日那男人的身份,好把玉佩还过去。 女子的脚步很快,眼下已拐进一个巷子中,宋清明急忙追过去,可追过去时,只见巷子里几个身材高大威猛的男人,将一个麻袋扛上身后的马车,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 因着昨夜那一遭,宋清明现在看见麻袋就打寒战。 心里奇怪地嘀咕着,这女子的脚步可真快,这么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正要转身离开时,马车上的麻袋发出一阵呜呜声。 宋清明一顿,这不是刚才那女子的声音吗? 那几个高大的男人也听见声响,向麻袋走去,还四下瞧了瞧有没有其他人看见。 宋清明连忙躲到一旁,背靠着墙壁,听着巷子里的声音。 棍子的敲打了几下,女子闷哼一声后再没了动静,紧接着便是马车向前行驶的动静。 宋清明趴在墙壁上偷瞄着马车行驶的方向。 这是该跟上去想办法救她,还是该装作没看见啊? 第二十三章 钉魂术 男人们将麻袋扛进一处废弃宅子中,没有半点怜惜的将其摔在堂屋的地上。 一名身着华服,大着肚子的女子,悠闲地坐在椅子上,轻抿着热茶。 她使了个眼色,下人们便立刻心领神会,将人从麻袋中倒出来。 麻袋中得人此刻已变得狼狈不堪,头上的簪花歪了,额角还淌着血,惊恐地看着四周。 夏云清,你说那么多男人你不找,怎么偏爱当贱人,往我夫君身上爬呢?大肚子的女人轻笑着说道。 夏云清打着哆嗦,半晌才壮着胆开口:我是真心爱齐郎,还请齐夫人开恩,收我做个妾室就好,我定安分守己,敬重主母的! 女人听了低笑起来,笑的肩膀不停发颤,好半晌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要知道,想做我眼里沙子的人,早都死了! 闻言,夏云清抖得更厉害了。 齐少宇的妻子唐芙家中是泗梁数一数二的富商,虽说唐芙性格跋扈,但嫁给齐少宇这外来的小生意人算低嫁了。 刚开始夫妻还算和睦,久了这二人之间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二人开始在外做样子,在家里虽不吵架,但关上门便谁都不理谁。 齐少宇难耐寂寞,在外结识了夏云清这贴心人,几次来往便好到一处去,还许诺夏云清要纳她为妾室。 一个温柔体贴,容貌也不差的男人对她好,虽说是妾室,但进了门也是富贵人家,夏云清深觉不亏,其他也未多想,只等着齐少宇来接自己,可此时唐芙突然有了身孕,齐少宇担心唐芙气性大,伤了身子,纳妾一事便又搁置下来。 本以为他们的事瞒得很好,只等唐芙的孩子一出生,再提纳妾一事,谁想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唐芙问道。 夏云清看向她,只见唐芙带着笑意开口: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不过你们背地里玩玩,我懒得管,可现在你试图爬到我眼前作乱,那我可就无法忍了。 她的声音里慢慢爬上阴狠之意。 夏云清被吓住,连忙跪好,将身子俯在地面:齐夫人,我没想作乱,还请夫人开恩,饶过我吧,我一定会消失在夫人眼前的。 一个人消失容易,两个人可就难了。说着,唐芙瞥了一眼夏云清的肚子。 夏云清下意识护住肚子,她没想到唐芙竟连她有身孕的事情都知道了,这事她可连齐少宇都还没说呢! 一年前也有个贱人,跳出来让我心烦,你猜她怎么着了?唐芙揉着太阳穴,有些乏累的问道。 夏云清没敢回答。 唐芙继续说道:她死了,到现在尸体都没找到,你再猜这是谁做的? 这女人就是个疯子!! 夏云清知道唐芙今日就没想放过她,她便也不再琢磨如何求饶,倏地起身要跑,没跑几步,又被一旁的打手扯着头发拽了回去。 唐芙从容地对几个打手说道:往她肚子上打,往死里打,今日孩子和她必须给我死一个。 她话音一落,那几人便抄起棍子,狠狠向夏云清打去。 夏云清哭喊着,却无法反抗,她抬头怨毒地看向唐芙,心生恨意。 刚几棍下去,宅子的大门外传来脚步声。 官爷,刚刚抢我银子的贼,就跑进这宅子里了! 听见门外的声音,唐芙脸色一变。 大门有人拍门:开门!官府办案! 走,不能被官府的人抓到!唐芙急忙带着下人们离开。 等捕快把门撞开时,宅内就只剩浑身是血的夏云清一人。 分卷(18) 两个捕快一看见夏云清便愣住,他们是来办偷盗案的,怎么又成了杀人案? 再一试鼻息,二人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有一口气在。 身后跟着的宋清明也松了一口气。 幸好赶上了,他一路摸着马车的踪迹寻到这处废宅后,便立刻跑去官府报案,又怕官府不信当街绑人一事,只好谎称自己在街上被人抢了钱袋。 捕快们匆匆跑出去喊人帮忙,夏云清还有一缕意识尚存,转头看向一旁的宋清明。 你救了我?她气若游丝地问道。 宋清明连忙蹲下身:先别说话,捕快去找人帮忙了,一会儿大夫就能来 夏云清打断他:是、是唐芙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毒妇,一定、一定替我寻个公道 宋清明刚到泗梁不久,除了郑家人谁都不认识,自然也不认识唐芙。 他朝夏云清苦笑一下:你还是让官府帮你寻公道吧,我现在自身都难保。 夏云清倏地抓住他手腕:她就是个疯子,绝对不止杀过一个人! 宋清明刚想劝说她不要太过激动,这女子便晕了过去。 等着一群人将夏云清抬走,宋清明这才又急急忙忙跑到街上寻找谢钰。 没跑几步,听见有路人议论着有人要在相思桥跳河的事情。 宋清明失笑,他刚救了一个差点被人打死的女子,那边又有个要跳河的。 泗梁这地方可真有意思。 我刚才路过相思桥,见寻死那人一身黑衣,模样生得俊美,也不知为何想不开,不过有几个好心的姑娘在劝了。 劝下来没有? 没有,那人冷着一张脸,全然不听旁人的话,我看沽酒的郑家夫妻也去了,好像是住在他们家的客人 听到这里,宋清明笑不出来了。 一身黑衣,模样俊,还是沽酒铺子的客人。 那不就是谢钰!! 他急忙转身向相思桥跑去。 隔着老远,宋清明就看见桥上熟悉的身影,低着头一直看着桥下的郁河,四周没人敢靠近。 谢宋清明刚喊出一个字,就见那身影噗咚一声,跳进了郁河中,溅起一片水花。 周围的人一阵哗然。 宋清明跑到桥边已经喘到不行,郑家夫妇连忙走过来:宋公子 宋清明喘着说道:你们,怎么不拦住他? 郑晨也有些不知所措:都劝过了,可谢公子根本不理我们,我们想拉他下来,可他周围不知有什么东西挡着,根本无法靠近! 想来一定是谢钰用了什么法术。 宋清明忍不住在心底嘟囔,谢钰寻死还真是母猪会上树,谁都挡不住! 他在桥边向下看去,水面上还残留着层层波澜。 思忖片刻,宋清明将外衣和鞋子脱掉,趁旁人没反应过来之际,也噗咚一声跳了下去。 郁河的水很凉,下面又深又黑。 宋清明七岁落水后,牢牢记住了被水淹没的感觉,从那之后便拼命练习狗刨,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 他的狗刨可以说已是登峰造极,不过往水下潜还是第一次。 憋着一口气,他用四肢拼命地捣着水,在水下寻找谢钰的身影。 游到一半,宋清明便觉得憋的气快用尽了,十分难受。 他下来这么一会儿就感觉不舒服了,谢钰跳下来的更久,不会已经 宋清明脑中跳出谢钰被淹死的画面,心下蓦地一阵难受。 他也顾不上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住,继续试着向下游。 谢钰救过他,还把他的命看得极重,这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谢钰这样的人,所以他绝不能放着谢钰去死! 想着,他更加卖力地摆动四肢。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游到他身后,伸手圈住他的腰,宋清明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只手带着向上浮去。 等浮上水面,宋清明才回头看去,发现身后的人正是谢钰。 发现他还好好的,心刚落下,紧接着又恼火起来。 王八蛋!耍人很好玩吗?我说你平时是不是就爱跳河,导致脑子里就只剩下水了?! 宋清明大骂谢钰,谢钰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骂了半天也不见谢钰回话,宋清明这才奇怪地问道:怎么不说话?被骂傻了? 谢钰脸上莫名染了浅浅红晕,垂下视线低声说道:你刚才游水的姿势,很可爱。 宋清明: 下一瞬,宋清明抬起双手用力掐住谢钰的脸:把遗言想好了,我现在送你上路! 被掐着脸,谢钰反倒笑起来,片刻后放在宋清明腰间的手用力,将宋清明压向他的身体:别在水里泡着,我带你上去。 说着,他便抱着宋清明向岸边游去。 拨开冰冷的河水,宋清明能感觉到谢钰身体上的每一寸线条。 他微微怔住,心像是一只疯了的小鹿,朝胸膛咚咚撞了两下。 等上了岸,桥上看热闹的人纷纷围过来。 二人浑身滴着水,谢钰将另一只手中拖着的东西用力甩出去,转身取来他的外衣,将宋清明紧紧裹住。 宋清明则看着谢钰甩出去的东西,褐色的麻袋,十分破旧,上面沾着肮脏的痕迹,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让人立刻避而远之。 只看了一眼,宋清明便隐隐猜出那麻袋里装了什么。 这难道是 没等宋清明说出答案,谢钰先到麻袋旁,弯腰将那麻袋用力一撕,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里面的东西倾泻而出。 腐烂的肉,碎裂的骨头,以及血与郁河混在一起的水,随之还有无数扭动的蛆虫一起涌出。 谢钰眸色一沉,对身后的路人说道:去报官吧。 有人急忙动身向官府跑去。 尸臭味太重,宋清明捂嘴干呕起来,一旁已经有好几个人吐了。 有人眼力好,认出了麻袋里已经糟烂的衣物。 这、这怎么看着好像是秦景的衣服 那人说完,旁的人也仔细看过去,仔细辨认了一番,纷纷点头念着确实像秦景。 谢钰抬头看向他们:秦景是谁? 有位大娘开口道:她前年到我们泗梁,说是来投奔夫君的,我记得是叫周怀,不过我们这里没有叫周怀的人,她找了几日后,人就突然消失不见了,我们还以为她已经回家了。 宋清明和谢钰相视一眼,所谓的突然消失不见,大抵就是遇害了。 谢钰皱眉看着那堆不成形的尸体,然后将手伸入尸堆中翻找起来。 看着他的手在那堆东西中翻来翻去,周围又有人吐起来,没一会儿便散了大半的人。 宋清明忍着恶心,一直在身后等着谢钰。 直到看着谢钰从尸堆中找出几根暗红的钉子,每根都足有一寸长。 谢钰沉声道:有人对她用了钉魂术,将七颗泡了狗血的钉子分别钉入尸体中,便可将魂魄禁锢在尸体中,不可离开分毫。 宋清明想了想,有些不解地问道:若是被钉了,是不是就不能出来作乱了? 谢钰点头,然后将手心中的钉子移到他眼前:七颗钉子只余六,想来是有人拔走了一颗,这才得以让她挣脱。 宋清明:钉钉子的人应该就是凶手,那拔钉子的人是谁? 谢钰幽幽说道:应该就是找我们麻烦的人。 听此答案,宋清明并没有多惊讶,反倒觉得很合理。 二位恩公还是快回去换身衣裳吧,不然会受风寒的。闻禾秀捂着鼻子嘴巴在一旁催促道。 谢钰看向宋清明,见他衣角滴下的水珠,觉得闻禾秀地说得没错,在官府赶来之前,几人便离开了相思桥。 回到郑家,宋清明洗了个热水澡,等回到自己屋内时,看见谢钰只着里衣坐在床榻上,手里摆弄着尸堆中翻出的钉子。 宋清明皱着眉心走过去坐下:你拿着这东西就不要碰我了。 他说完,谢钰怔了一下,然后连忙将手中的钉子丢在地上,身体前倾向他靠近。 因为今日的尸臭实在太重,闻禾秀在沐浴的水中加了玉兰花瓣用来驱臭,此刻宋清明耳边的发丝便有着淡淡的花香,勾挑着谢钰的心弦。 谢钰压着心底的躁动,低声问道:我都扔了,可以碰你了吗? 这问题怎么听都很奇怪。 宋清明撇过脸,怕被谢钰看到自己脸上的慌乱,沉声道:别和我开玩笑,我真的会打你。 谢钰笑道:你又不是没打过。 宋清明微微一顿。 他打过谢钰吗?他怎么不记得了? 半晌都没想起来,宋清明也不再想,转头看向他严肃地说道:既然以后我们都要一路,你做什么事前能不能和我先说一声,今日你下河去找尸体时,我可是 你害怕了?谢钰柔声问道。 宋清明微顿,片刻后沉声道:我怕什么?我是担心你死了,我欠的银子到哪去还! 谢钰:人都死了,就不用还了。 宋清明一本正经说道:那可不行,我这人有债必还,便是你死了,我也要追到阴界还上。 谢钰笑起来:这银子借的真值。 宋清明朝他翻了个白眼。 谢钰的眸色反倒变得甚是温柔,凑到他耳边低语一句:好,我答应你。 唇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擦过宋清明的耳垂,带着酥麻的痒意。 等宋清明回神想要躲避时,谢钰已经恢复正经模样,背靠在床柱上,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女鬼身上的怨气,还有应杀咒应该都是拔钉之人有意助她。 对法术咒术的事情,宋清明一窍不通,谢钰说什么他都深信不疑。 说到应杀咒,宋清明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上的瘀黑:这应杀咒还真厉害,昨天竟害得我吐血晕了过去。 谢钰眸色幽幽地看着他:那不是应杀咒,这咒术只会在期限到的那天发作。 宋清明:那昨天 谢钰神情隐隐有些凝重,半晌说道:清明,那本书不到迫不得已时,万万不可使用,那不是人界之物,自然也不是凡人能驱用的。 宋清明:阴烛宝典? 谢钰点头:用它便等于耗命,所以答应我,不到紧要关头,绝对不要碰它。 耗命?!宋清明这才知道那书的弊处,于是连连点头。 说到书,宋清明又想起玉佩的事,侧身摸出从枕下摸出:今日我撞见了阴罗王庙里遇见的女子了,她不是这玉佩的主人,应该是那个男人。 他讲着今日发生的事情,讲到一半,抚摸玉佩的手指倏地顿住。 指尖停留在怀景二字上。 周怀。 秦景。 宋清明抬眼看向谢钰,恰好谢钰也看向他。 有些事情未宣之于口,他们便心有灵犀的想到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宋清明:你做什么事之前能不能先和我说一声? 谢钰:好,我答应你。 于是 宋清明吃饭时。 谢钰凑到他耳边:清明,我要吃饭了。 宋清明刚沐浴完。 谢钰忙凑过来:清明,我要去沐浴了。 宋清明刚换好衣服。 谢钰穿着里衣跑过来:清明,我要换衣服了。 宋清明熄了灯,刚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黑暗中,有人贴在他耳边压着声音说道。 清明,我要睡觉了。 宋清明: 第二十四章 食我者 隔日一早,宋清明换好衣衫,在铜镜前整理衣襟时,瞥见脖颈上那一圈发黑的痕迹,颜色似乎更深了些,想来是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 哪怕被定好死期,他的无常也还没画,可他却没有半点紧张感。 桌上放着谢钰送他的香囊,他瞥见后犹豫一瞬,最后还是拿起佩戴在腰间。 门外响起一串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传进来郑晨的声音。 宋公子!杀秦景的凶手找到了! 闻言,宋清明连忙开门:怎么回事? 郑晨:刚刚来买酒的客人说,凶手是唐家大小姐唐芙,她叫人将秦景乱棍打死,就因为 未等他说完,宋清明接道:因为她的夫君齐少宇,其实就是周怀,他改名换姓过,是吗? 郑晨愣了愣,然后夸赞道:宋公子真是厉害,几乎都猜中了,那家伙到泗梁后,相中了唐大小姐,便抛弃老家的发妻,改名换姓娶了唐小姐,谁知秦景打听到周怀的消息,便来泗梁寻人,这事也被唐芙知晓了,唐芙眼里容不得沙子,便叫人将秦景乱棍打死,这些唐家的仆役都承认了,仵作还在尸体中寻到一枚耳环,也被认出是唐芙的,人证物证都在,外加夏云清的父母也去公堂状告了唐芙的恶行,罪证确凿,官府已将人抓走了。 宋清明蹙起眉心:那齐少宇周怀他也都认了? 郑晨:他很痛快得承认了自己抛妻改名一事。 实在是太奇怪了。 宋清明怎么都想不明白,周怀瞒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就突然都认了?那指证唐芙的仆人,早不出来晚不出来,为何现在才认? 还有,棍子真的能将一个人的尸体打成那样吗? 不知那位唐大小姐承认这些事吗?谢钰不知何时出现的,沉着声音问道。 郑晨:唐芙承认了叫人打死秦景的事,可说自己从来没叫人将秦景的尸体抛到郁河中。 分卷(19) 宋清明和谢钰同时皱起眉头来。 说完这些事,郑晨便跑去忙铺子的事了,宋清明双臂环在胸膛前,一副认真地模样说道:我还是觉得秦景的死和周怀有关。 谢钰神色淡淡:和他有没有关系都与我们无关,现在只要把他送到秦景手中就够了。 宋清明:你就不担心,万一周怀没有罪便被秦景加害,自己的良心会不安吗? 谢钰:谁说他没有罪,抛妻造谎已是罪孽,到了阴界是要在寒冰狱中罚个百年的,再说 说着,谢钰幽深的眸子看向宋清明:我的良心都用在你身上了,其余人,不需要。 宋清明莫名觉得谢钰这话说得有些冷。 发现宋清明直直地看自己,谢钰唇角漾开笑意:怎么了? 宋清明摇了摇头,没将心底的念头说出。 知道周怀就是齐少宇后,宋清明感觉轻松了不少,只等入夜后带周怀去见秦景。 闲来无事他和谢钰在沽酒铺子里帮了一日忙,快傍晚的时候,郑家夫妇将他们赶回后院,说自己收拾就好。 两个孩子正在后院玩耍,这两日柠染开朗了些,闻禾秀开始试着教她如何正常说话。 看到她慢慢变得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宋清明的心也放下不少。 回到屋内,他便发现自己的行囊在发着光。 他都不用翻开看,便知道是那本阴烛宝典在亮。 自谢钰说过这东西用了是要耗命的,宋清明就不再把它当个宝贝,把它收在了行囊中,只是这书似乎感觉到他的有意疏离,从早到晚有事没事便要闪两下。 宋清明本想装作没看见,自己又没什么危险,也用不到它,干嘛要理? 可过了半晌也不见光亮有停下的迹象,这才皱着眉打开行囊,狠狠瞪了宝典一眼:再亮我就把你烧了! 话音一落,宝典果然不再亮了。 宋清明刚要得意自己唬住了一本书时,宝典蓦地大亮,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等光亮熄灭,宋清明再睁开眼时,自己已身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内。 屋内有床榻、屏风和梳妆镜,屏风上挂着男子的衣衫,正对屏风的是一扇拉门,门紧闭着,从那后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今日的证人找得很好,给他家中送些银子,把嘴给我封好了。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犹豫一番后,宋清明悄悄走到拉门边,在门纸上捅了个窟窿,向外看去。 门外有两名男子,一个坐在椅子上,另一个则跪在那人面前。 坐在椅子上的是周怀,跪着的那个宋清明也不陌生,正是他与谢钰从密林出来那日,在城门前看见的那个仆役。 周怀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唐家的账簿做得还干净吧? 仆役:干净,钱已经都转到鹿洲的钱庄内了,绝对不会被人发现是主子动的手脚。 很好,我忍那泼妇一年多了,正愁着没办法收拾她呢,就有好心人帮我把秦景的尸体捞上来了,真是天助我也! 周怀放声大笑,仆役却脸色沉重,踌躇半晌才支吾开口:主子夫人她,她真的杀人了吗? 周怀停了笑声,眸底漫上阴冷:对,就是她杀的,你有什么疑问吗? 没、没有!仆役连忙说道。 宋清明屏着呼吸,听着外面二人的谈话。 这个周怀还真是恶心他娘哭恶心,恶心死了!他娶唐芙也不是真心,只是贪图人家的财产。 一想到谢钰捞出尸体一事被周怀用作计谋的一环,宋清明就感觉恼火。 谢钰辛辛苦苦做那么多,明明是为了找到事情真相,为了解除自己身上的应死咒。 越想越气,宋清明恨不得出去揍周怀一拳。 不过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好在还能恶心恶心这个周怀。 宋清明在屋内正琢磨怎么折腾这个人时,身后突然一只手拉扯住他的手臂。 还以为是周怀,他被吓了一跳,一回头才发现竟是谢钰。 谢钰什么都没说,只是脸色有些阴沉。 宋清明正沉在恶心周怀的兴奋中,也没在意谢钰的异常,而是悄声问道:谢钰你有笔吗?最好还有红色的墨水! 谢钰的眉心皱了皱,最后也没说什么,左手一翻,宋清明要的东西便出现在手心中。 谢钰你真是厉害他娘哭厉害,厉害死了!宋清明笑着夸他,拿起笔蘸了蘸墨水,大笔一挥留下字,又将怀中揣着的玉佩放在字下。 看他做完这些,谢钰沉声道:好了吗? 宋清明:稍等。 他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相中了角落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花瓶,一把推倒在地摔了个粉碎。 走吧! 宋清明说完,谢钰扯住他的手臂,眨眼间二人便回到郑晨家中。 宋清明回想着刚刚在周怀屋里搞的那一通,等周怀看见了不是吓死就是气死,心里爽极了。 他捧着肚子大笑:我可真想看看,周怀看到那些字会是什么表情,肯定很好笑! 谢钰眸色沉沉地看着他,半晌也没接话。 宋清明这才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虽然还捧着肚子,脸上的笑意却收了起来:谢钰,你怎么了? 谢钰又沉默半晌,才幽幽开口:为什么又用了那本书? 宋清明微怔,回过神连忙想要解释:不是我,是那本书 一定是我不够好,所以你才会如此不信任我。 谢钰打断他的话,神色变得越发阴冷。 宋清明开始哆嗦起来。 只是这次不是被吓的,而是屋内明显开始变冷了,越来越冷,冷到人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手指发僵。 谢钰。 宋清明忍着身体的抖意唤谢钰,可谢钰却像是听不到他的声音般,嘴里喃喃念起来:是我不好不然你为什么离开了也不肯告诉我,为什么不用我保护 谢钰右侧的额头上不知怎的,有黑色、如蛇般的痕迹蜿蜒爬下,一直延伸至右眼下方,不断扭曲蠕动着。 这次宋清明被吓到了。 宋清明颤声开口:谢、谢钰,你的脸 只听到你的脸这三个字,谢钰猛地回过神,急忙抬起右手捂住额头,想要遮挡脸上的痕迹,只是那痕迹太明显,又不停地扭动着,他的手实在挡不完整,最后他只能惊慌的转头逃了出去。 只留下宋清明一人在原地呆愣。 与此同时,听到里室花瓶的碎裂声,周怀蹙眉起身,拉开门入眼的便是墙上血红的大字。 食我骨者上刀山,食我血者下油锅,食我肉者入炼狱。 鲜红的墨水如血泪般向下淌着,这二十一个字,仿若幽冥之魂,伸着森森利爪,在向他索命。 周怀先是被吓了一跳,紧接着燃起汹汹怒火。 他大步走到那些字前,又看到那枚熟悉的玉佩,这才开始恐慌起来。 不可能,她不可能找到他的! 周怀下意识低头看向腰间的荷包,然后安抚的用手拍了拍:没事的,她看不见我的 * 宋清明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谢钰脸上的黑色痕迹。 他有很多问题,可一想到谢钰落荒而逃的模样,他就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谢钰有很多秘密不想告诉他,看样子,最不想说的便是脸上的痕迹。 看着窗外彻底黑下来后,宋清明翻身坐起,挣扎了一番,最后决定暂时不去追问脸上的事,而是先和谢钰解释清楚书的事情。 他拿着阴烛宝典出去,去拍谢钰的门。 谢钰。 他叫着谢钰的名字,拍了半天的门都不见有人应,最后实在按捺不住,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难道 想到什么,宋清明急忙转身跑出去。 无月无星之夜,大街上空无一人,玉兰花的花瓣随风飞舞。 耳边有潺潺的河水声,花香飘进鼻间,周怀的神经莫名放松下来。 半晌,他突然意识到不对。 他不是躺在家中吗?怎么可能听到河水声还闻到花香呢? 周怀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袤的、黑漆漆的夜空。 他猛坐起身,震惊地看着四周。 幽幽相思桥,冥冥相思意。 他此刻正躺在平日里自己极力避开的地方。 一名黑衣男子正站在桥边的石柱上,视线阴冷的垂下,睥睨着他。 谢钰如看着一只蝼蚁般看着周怀,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地开口:秦景,你要的人我带来了,现在就将应死咒解开。 四周一片寂静,良久才从桥尾的方向传来阵阵窸窣声响。 满脸是血的秦景,拖着装自己的破旧麻袋,用双手一点一点向前爬着,每爬一下,指甲都会因为抠得太用力翻开一点。 直到爬到桥中央,她才停下,灰白的眼珠在桥上扫了一圈。 半晌,她看向谢钰:人呢? 谢钰皱眉,周怀明明就在秦景的面前,可她却看不见。 怪不得秦景一直找不到这男人。 想着,谢钰跃到周怀面前,一手掐住他的脖颈:不如我帮你杀了他。 秦景连忙喊道:不行! 谢钰看向她:你对他还有情? 秦景摇头:不,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这就难办了。 秦景看不见周怀,一定是这男人用了什么法术,若想破解这法术还需要个把时辰。 可谢钰一刻都不想再让应死咒留在宋清明身上了。 若你说出用了什么法术,或许我还能想办法,让你死得痛快些。谢钰阴狠地开口,掐着周怀的手越发用力。 周怀的脸已经涨的青紫,却依然瞪着谢钰,一副不肯开口的模样。 紧接着,周怀倏地拔出腰后的匕首,凶狠快速地划过谢钰的脖颈。 他平日谨慎,日日夜夜都把匕首藏在身上,今日总算用上了。 看着谢钰脖颈上极深的伤口,周怀冷笑起来:就凭你也想害我?! 周怀等着谢钰的伤口喷洒出血,身体直直倒下,可是等着等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那么深的伤口,血是流传出来了,可谢钰没有半点要倒下的迹象。 谢钰的唇角缓缓咧开,眸底染上一种疯狂,握着周怀的手,将那把匕首再次插进脖颈上的伤口中,然后他带着周怀用力横向割开伤口。 没看见我倒下很失望吗?那是你割的还不够深。 一边说着,谢钰一边笑着。 有血滴在周怀僵硬的脸上,半晌他惊恐地尖叫起来。 不是人,这个男人不是人! 感受着割开皮肉的感觉,周怀感觉自己快疯了! 谢钰却没打算放过他,继续割着伤口:好好记住杀人的感觉,等去下面了,这些都会千万倍的还给你,死过去又活过来,活过来他们又会让你死过去,生死无界,循环不息,直到你还清身上的孽债 说着,谢钰突然嗅到活人的气息。 那气味他熟悉,于是急忙甩开周怀,一转身,身上的伤口和血迹便消失不见,恢复他往常的模样。 宋清明一跑一喘地跑到桥头,看到的便是被吓得丢了魂的周怀,面貌恐怖的女鬼,和一脸温柔笑意的谢钰。 谢钰开口问道:清明,你怎么来了? 宋清明微恼地反问:你为什么自己来了?不是说好做什么事情前,都要先告诉我吗?! 谢钰微怔。 他还以为宋清明追过来,会质问他脸上痕迹的事情,他实在太害怕被问起这件事,所以才会避开宋清明。 清明,我 你什么你,我从小就嘴巴臭,不会说话,你总觉得你不好,可我这人也没好到哪去,咱俩能认识,还真是乌龟配王八。宋清明愤愤说着,一脚踏上相思桥。 听着宋清明的话,谢钰愣了一会儿,紧接着笑了出来:你的嘴巴一点都不臭,是香的。 宋清明:胡说!我自己什么样我还不知道? 谢钰微微歪头,眸光泛柔:不,这件事我比你清楚。 他这话说得奇怪,宋清明还来不及细想,怀中的阴烛宝典突然金光大闪,从他怀中飞到半空中。 这情景宋清明熟悉,立刻感觉到一股吸力将他吸了过去。 看着宋清明朝书飞去,谢钰脸色大变,手中连忙施法扯住宋清明,和宝典的吸力对抗着。 被夹在中间拉扯的宋清明,感觉自己像是一根面条,被一人一书抻得越来越长 这么想来,若是能被拉长一些,长长个子也不错。 宋清明被自己的念头逗笑。 看到宋清明在笑,谢钰眉心拧起:清明,定住心神,只要你不想进去,这本书是没办法违抗你的意志的。 闻声,宋清明看向谢钰,反倒是一脸从容的样子。 谢钰,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能感觉到,这书好像很需要我,并没有想害我,放开我吧。 谢钰的眉心皱得更紧。 他向来听宋清明的,只是这一次他不肯。 若他放手,事情一定会朝正确的方向发展。 偏偏,他不想让事情朝正确发展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怀惊声尖叫:不是人!他不是人啊!! 宋清明狐疑地看向谢钰。 谢钰立刻露出一副无辜又温顺的表情。 宋清明看向周怀:这么乖的孩子当然不是人了,这分明是神的礼物! 周怀:请问,想弄死我的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我感到很委屈该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第二十五章 薄情郎 谢钰想要拉住宋清明,可不知道从哪里忽地飞来一道光,正好截断谢钰的法术。 分卷(20) 一端的拉扯消失不见,宋清明转眼便被吸进书中。 被人故意打断,谢钰的怒气冲上头,也顾不上秦景和周怀,直接抬脚向那道光飞来的方向追去。 那人的反应也很快,感觉到谢钰追来,立刻转身逃跑,身上的黑袍掩盖着面容,衣角在夜色中宛若鬼魅般飞舞着。 谢钰将手中锁链挥去,锁链飞快地缠住那人的左手臂,然后谢钰用力拉扯,想要撕碎那人身上的袍子,看清黑袍之下的容貌。 眼看着就要成功时,黑袍袖中突然飞出一道黑烟,帮他从锁链中挣脱出,可挣脱开时,谢钰的锁链又扯住他腰间挂着的某个东西,硬生生将那东西扯落。 看着那物件掉落,黑袍的身形微僵,急着回身去抓,但指尖刚好和那东西错过。 看这谢钰已经向自己飞来,黑袍低声念咒,最终一个遁身术消失不见。 谢钰停下追赶的步子,眸色幽沉地看着那人消失的地方,再追查不到那人的气息后,缓缓从空中落下,弯腰捡起黑袍身上掉落的物件。 那是一个木头雕刻出的小兔子,兔子的腹部刻着一个字。 梦。 谢钰的眉头越皱越紧,到底是什么人要极力阻拦他拉住宋清明? 判官?无常? 紧接着谢钰便将这两种可能都排除在外,若是判官或无常那人便不会放着他不抓,反而急着转身逃跑 *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秦景在家中等了她在外走生意的夫君许久,依然不见他归家的身影。 每一日空等后,她都会越发担忧。 她怕周怀遇到麻烦,忍不住胡思乱想,是遇到了坏人还是将回家用的银子弄丢了?又或是在半路上生病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茶不思饭不想,就在门旁苦等着。 就在绝望攀上心头时,镇上有人从外面回来,说在泗梁看到一个很像周怀的人。 哪怕是认错,那也是秦景唯一的希望。 于是她整理好行囊,独自一人来到泗梁。 秦景在泗梁的街上挨个问去,却没有一人听过周怀这个名字,可她不想放弃,怀着小小的希望,哪怕要用掉余生全部的时间,她也想再见周怀一面,只为了知道他还好好地活着。 所有人都说从来没听过周怀这个名字,在这个陌生的城镇,秦景一人孤立无援。 好在她还有一只狗陪伴,那是她在街上捡到的流浪狗,秦景给那只狗起名早寻,便是期望能早日寻到她的夫君。 每当她孤单时,都是早寻陪在她的身边,她也因此多了一份支撑自己找下去的力量。 直到某日,她在街上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挽着一个身穿华服,容貌如婉似花的女子。 男人垂眸笑着,看着那女子的视线满是温柔,那女子亦是幸福地笑着,在别人眼里是让人艳羡的一对。 秦景这才知道,周怀过得很好,只是这份很好与她无关了。 过去的所有不安、担忧、恐惧,都成了一场笑话。 失望过后,迎来的便是愤怒! 秦景想要讨个说法,她也不是能任人践踏轻视的女子,怎能容忍负心人的欺骗?! 本打算找到唐家,和周怀理论,可在她找上去之前,周怀先找到了她。 在街上,周怀已经瞥见她,只是碍于唐芙在身边,所以他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 等见到秦景后,他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痛声哭道:是我有负于你,阿景,你打死我,我也不会有怨言的! 秦景忍着眼底的泪,沉声问道:为什么?你喜欢她? 周怀连连摇头:不,我心中只有你一人,我娶她只是为了她家的财产,咱们家做生意这么久,一直没有什么起色,你跟我吃了太多的苦,不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我都想去试试,阿景,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吧?为了我们的将来,一定不能让唐芙知道我们的事情! 听这话说得多好听。 为了她,为了他们的家,为了他们的将来 可怎么越听越恶心。 最终,秦景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她今日才弄清楚,自己被猪油蒙了心,嫁给了一个小人。 秦景凄笑:很好,周怀,你我夫妻缘分已尽,记住,今日是我不要你了,往后再见便是陌生人,我不会同你纠缠,也望你莫要再我有半点干系。 她冷声说完,便大步离开,留给周怀一个决绝一背影。 可背影之后,是她泣不尽的眼泪,只因这个薄情郎,曾是她最爱一人。 秦景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为周怀哭了。 回客栈的路上,她为自己打算好了将来,一回到老家,自己一人将家中一小本生意支一来,不图大富大贵,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便好。 正想着,然后突然冲出几人,一把将她套进麻袋中,然后扔到马车上,一路颠簸的将她送到某处荒宅中。 等麻袋掀开时,秦景看到唐芙坐在华贵的椅子上,欣赏着自己抹了丹蔻的指甲。 你叫秦景吧?模样长得也太丑了,不,应该是周怀怎么看上你的?唐芙讥笑着说道。 秦景皱眉,但没有因为唐芙的几句话而生气:你抓我来做什么? 唐芙微挑眉梢:自然是想看看,和我抢男人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货色,说实话我有些失望。 秦景:那个小人已被我丢弃了,倒是你,既然已经知道他满口谎言,还能容忍? 唐芙大笑:我和你怎能一样,他骗你是因为厌恶你,可他骗我是因为爱我,所以我可以装糊涂,陪他演下去。 她最后一个字落下,秦景冷笑一声。 这一声触及唐芙的尊严: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竟真以为那种男人会爱上谁,周怀就是个小人,真要说爱,他只爱你家的财产。 秦景的话彻底将唐芙激怒。 唐芙自幼被家中视若珍宝,和一个低贱的女子相中了同一个男人,已让她感到备受屈辱,眼下秦景竟还敢质疑周怀对地的爱。 对,秦景就是嫉妒!得不到周怀就说周怀不好,或许秦景还在盼着某一日周怀抛弃她了,回到自己身边。 这女人不除掉,定会成为心中的一根刺!! 想着,唐芙眸底露出阴冷: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打死,让她那张嘴再说不出下贱的话! 一旁的仆役有一瞬退缩,可看见唐芙阴鸷的视线,最终还是壮着胆,提起棍子狠狠向秦景打去。 第一棍落在头上,顿时有鲜血流淌下来,模糊了秦景的视线。 她趴在地上,费力地看向唐芙。 唐芙幸灾乐祸地大笑着,用一种胜利的姿态,蔑视着秦景,她以为她赢了,她打倒了一个不自量力和她争抢男人的女子。 却不知她们都是输家,被一个小人耍得团团转。 眼看着秦景只剩─口气时,唐芙才叫人停下。 唐芙走到秦景身旁蹲下:我给你留一条命,但你给我记住了,今后莫要再出现在泗梁,只要你不出现,周怀就是齐少宇,就是一心一意爱我的夫君,听懂了吗? 秦景没有回答,从唇角呕出一大口鲜血。 她看着唐芙离开,将她─人留在荒宅中。 手脚都动弹不得,好像浑身的骨头都碎了,身体也越来越冷,她这是要死了吗 就在此时,一双锦鞋出现在她眼前。 她费力地抬眼向上看去,看到的是周怀的脸。 阿景! 那─声呼唤让秦景想起了过去。 周怀一声声唤着她阿景,告诉她会保护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到头来,也只剩阿景两个字了。 秦景对这个男人还有最后一点信任,她朝周怀伸出手:救救我 周怀连忙伸出手,可在握住她之前又停了住。 秦景看着周怀慢慢变了脸。 周怀:阿景,你对我来说就是个绊脚石,若你某日反悔了,回到泗梁想要讹我一笔,将我精心布置的一切毁于一旦,我可怎么办啊? 秦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周怀弯腰抓住她已经乱掉的头发,将她拖拽到荒宅的后院中。 后院杂乱不堪,角落里生了杂草,房梁上还挂着蜘蛛网,空空荡荡,只有角落里,有一口巨大的磨盘和石碎。 秦景便被他平放在磨盘上。 她仰面躺着,能看到满天星辰,像是无数双眼睛,正看着夜色下的罪孽。 周怀推着石碎从她身上碾过,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秦景都能清晰地听见骨头清脆的碎裂声,五脏六腑被碾压到破裂,最后又被挤压的混合在一起。 疼!好疼!! 她的头从磨盘上垂下,死死地瞪着正在杀死她的人,从口中吐出的血,顺着脸颊流入眼眶。 她要牢牢记住这张脸,化作厉鬼,还魂之夜,必来复仇! 看着秦景断了气,周怀正要松一口气,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只疯狗,一口咬在他的小腿上。 周怀费力甩开那只狗,那只狗摔在一旁很快又站了起来,叼起落在磨盘旁的一枚沾满血的玉佩,凶狠地瞪着男人。 那玉佩是他们成婚前周怀送给秦景,上面刻着他们二人的名字。 如今正无声地嘲讽着疯了的男人。 男人愤怒地看着那只狗,最后搬起一旁的大石头,将那只狗也狠狠砸死。 在早寻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将那枚带血玉佩吞到了腹中。 他将秦景和狗的尸体收入麻袋中,又清洗掉磨盘上的血,最后趁着夜色无人时,准备将装着尸体的麻袋投入郁河中,毁尸灭迹。 走到相思桥时,周怀看见桥上站了一个人影,心里一惊,生怕自己杀人一事暴露,急忙想逃。 可还未抬脚,那人便开口道:周公子请留步。 周怀蓦地停住。 身穿黑袍的男人走向他:冤死、枉死、横死之人的魂魄,定会因怨气不散不肯入阴界,若今日你不封住秦景的魂魄,日后她定会回来寻你复仇。 周怀一惊,这人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你是什么人?! 男人低笑:我是谁并不重要,总之不会害你,我可以教你一个方法,将秦景的魂魄钉在身体中不能化作厉鬼,这样你才叫真正的无后顾之忧。 周怀狐疑地看着男人,有些不相信他说的话。 可转念他又想到秦景的死状,血肉模糊,面目狰狞,周怀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周怀:你有什么法子? 男人又低笑一声,只是这次泛着冷意,从怀中拿出七根暗红的钉子:你将这些钉子分别钉在秦景的额间、口中、心口、两个手腕和脚腕上,然后再剪下她的一缕头发。 周怀连忙点头,将狗的尸体从麻袋中拿出,在一旁找了个石头,便按照男人说的钉起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全部做好。 男人:将秦景的尸体投入河中,再将这只狗的尸体埋到泗梁外的那片树林中便可,我在这只狗的尸体上施了法咒,埋到那片树林中它的灵魄便再无法离开那里,自然也不会来侵扰你。 周怀:这就可以了? 男人点头。 周怀心中有些忐忑,可还是按照男人说的,在麻袋上绑了块大石头,然后投入河中。 最后男人拿过秦景的发丝,裹在一道黄色的符纸中,又将符纸交给周怀:你身边可还有秦景赠予你的东西?将符纸和那东西放在一起,日日佩戴在身上,便是某日秦景挣脱了钉魂术,她也无法找到你。 闻言,周怀一阵大喜,接过东西,连忙道谢,再抬头时穿黑袍的神秘男人,已经消失无影。 宋清明一直努力地想要看清神秘人的脸,可无论如何站在那里,都无法看清。 那人就像是一个没有脸的幽魂,来无影,去无踪。 一道金光闪过,宋清明又感觉到来自书的吸力将他向外带去。 紧接着他的身体下坠,没有防备的重重摔在地上。 这次是屁股先着的地,宋清明一阵哀嚎,感觉那两坨肉被摔得没了知觉。 他被吐出来时,周怀刚好从惊吓中回过神,正准备逃走。 宋清明见周怀踉跄地跑着,急忙捂着自己可怜的屁股起身想要追过去。 此时谢钰也回来了,见周怀要跑,手中锁链直接缠上其脖颈,狠狠一拉,周怀的双脚便离开地面,舌头都被勒了出来,然后又被谢钰─把摔回到相思桥上。 看到站在半空中的谢钰,宋清明眼睛一亮,一边跳着一边朝谢钰挥手:谢钰!我回来了! ! 谢钰低头看向他,然后急忙落在他的面前,唇角挂着浅浅笑意:你没事吧? 宋清明:我很好也不是很好,就是看了一些东西,觉得有些恶心。 说着,他回身看向相思桥上的周怀。 周怀慌乱地跪在桥上,惊恐地求饶:二位放过我吧!想要多少银子我都有,我都能给你们,只要能放过我! 宋清明:那你当初为何不肯放过秦景? 周怀拼命摇头:我当时太害怕了,我是一时失手,才 失手? 宋清明冷笑一声。 用石碎碾压了那么多次,却说成是失手,这人已经不可救药了。 宋清明指向周怀腰间的荷包:谢钰,他身上的荷包里,装着一个可以让秦景找不到他的符纸。 听到他的话,谢钰的唇角勾起阴冷的笑:知道是什么就好办了。 说着,谢钰的掌心之中窜起蓝色的火焰,紧接着他轻轻一弹指,那火焰便向周怀飞去,眨眼间便落在周怀腰间的荷包上。 火苗如凶兽的血口,吞噬着荷包。 啊!!周怀尖叫着拍打荷包,想将火熄灭,可那火焰似乎不普通,任他如何拍打都无济于事。 直到荷包化为灰烬。 周怀绝望地看着一地灰烬,然后明显地感觉到,周身在慢慢变冷。 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慢慢攀上他的肩头。 咯咯咯夫君,你我好久不见了。 女人娇俏的声音贴在他耳边,极尽缠绵意。 周怀的脖颈僵硬,不敢回头。 分卷(21) 那双冰冷的手在他背后流连:我好想你啊,想你想的我都疯掉了,我杀了一个又一个狗男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见到你 那只手在周怀的心口处倏然停住,然后用力穿透他的胸膛,将心脏紧紧攥在手心中。就是为了今日,杀你杀的更熟练些! 秦景放声大笑,将那颗心捏碎后,一头扎进周怀的身体中。 没一会儿,周怀的身体倒下,留在原地的是周怀和秦景的魂魄。 只是那两人共用着一个身体,肩膀上同时顶着周怀和秦景的头颅。 夫妻本为一体,死了也当如此,你造的孽我们一起承担,我造的孽你也逃不掉,哈哈哈! 秦景像疯了一般,不肯停下自己的笑声。 紧接着,秦景抬手指向宋清明,宋清明感觉脖颈上一阵凉意。 秦景:你们答应我的事情做到了,应死咒我也如约解开了。 宋清明一喜,回头一看谢钰,发现谢钰竟还阴沉着脸色。 缠魂术。谢钰冷声开口:秦景,应死咒和缠魂术都是谁教给你的?! 秦景恼火地瞪想他:与你无关。 谢钰眉心紧锁,然后袖中锁链猛地朝秦景飞去,紧紧缠上。会用这两个禁术,便与我有关! 说着铁链上开始结出冰碴儿,被锁链缚着的秦景也慢慢被冰封住。 秦景痛苦地尖叫起来,似乎那寒冰有利刃之效,每冰封一寸,便狠戾的在她身上刮割一寸。 眼看着秦景和周怀要被完全封住时,一团黑气从天而降,落在秦景身上,然后砰的一声炸裂开。 紧接着开始地动山摇起来。 秦景挣脱锁链消失不见,从郁河之下爬出无数女鬼。 她们的眼睛发着红光,完全没有理智可言。 都得死所有人都得死!! 说着那些女鬼便向四面八方飞去。 看着突然的异变,宋清明震惊地问道:怎么回事?! 是驭鬼术。谢钰沉声说道,然后快速将手指咬破,看着血珠溢出后,在宋清明的额间抹了一下:我去将秦景抓回来,有人在背后操控,使秦景的怨气失控了。 宋清明:她地想要屠城? 谢钰点头,然后说道:有我的血在,怨气不敢靠近,不过也不能保证万全,若是 他犹豫地看向宋清明怀中的阴烛宝典:若是我的血不管用了,你便用这书阻挡一会儿,如果你有危险我能立刻感觉到并赶过来,所以要量力而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 宋清明突然发觉谢钰这人很爱唠叨。 好了,你怎么突然如此唠叨了,我自然会爱惜我的性命,你快去阻止秦景吧。宋清明不耐烦地说道。 谢钰看着他笑了一下,然后便转身飞走。 相思桥上转眼只剩下宋清明一人,还有一具周怀的尸体。 怀中的宝典亮了亮。 莫名的,宋清明好像明白了宝典的意思。 你想让我去帮忙捉鬼,不行不行,谢钰说了,用你是要耗命的,我估摸着我这身子撑死就能活到三十岁,用你一次少一天寿命,这漫天的怨气,你怕不是想让我今日就毙命。 宝典抗议地闪了两下。 这次宋清明撇头直接不理会它。 宝典也生气的没了光亮。 没一会儿,宋清明开始听到城里响起尖叫声。 此起彼伏的尖叫,听得人汗毛倒立。 宋清明缩了缩肩膀,看着夜空黑压压地怨气,有些害怕。 紧接着他想到了还在家中安睡的郑氏夫妇和两个孩子。 糟了!他们不会有事吧?! 想着,宋清明急忙朝沽酒铺子跑去。 等他冲进后院,已经有几只怨气化作的女鬼,堵在柠染房间的门口。 她们用锋利的爪子,用力抠弄着门框,发出刺耳的声音,柠染坐在床榻上大哭着,可因为太害怕,连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似乎感觉玩够了,女鬼们迅速向柠染扑去。 柠染! 宋清明大喊一声,可有人抢在他前面向孩子跑了过去。 闻禾秀紧紧抱住柠染,郑晨则挡在妻子身前,想要保护她们,可这三人都逃不出厉鬼们的包围了。 眼看着女鬼沾满怨气的手逼近,清冷的声音响起。拘魂锁魄,尸秽散绝。 金光亮起,转眼怨气们便散尽。 郑晨因为太过害怕所以闭紧了眼睛,等感觉到眼前有光亮后,才诧异地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身上披着淡淡光辉的宋清明,正冷眼注视着那些怨气。 宋公子!郑晨欢喜地大叫道。 宋清明这才猛地回过神,他眨眼看了看郑晨一家,又眨眼看了看自己头顶悬着的宝典。 半晌,他生气地对着宝典跳脚:你给我下来!那些东西都没了,你还想偷我命? ! 宝典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书页,最后还是从半空落到宋清明怀中。 一直躲在屋里的连竹也跑出来,大哭着跑向自己父母,因为刚刚宝典的那道金光,郑家附近已经没了怨气。 可抱着宝典,宋清明又开始担心起别的。 这次的鬼魂,确实比乞丐村的那些孩子们厉害很多。 谢钰他一个人对付的过来吗? 越想越不放心,也不知是怎么了,宋清明就是扭不动自己心底的那个念头。 最后他走向郑晨,抬手在额头抹了一把,又将手上蹭下来的血,用力按在郑晨额头上。 这血可以驱鬼,你用它保护家人吧。 说完,宋清明便要转身离开。 郑晨连忙喊住他:宋公子,你要去哪里? 宋清明一边跑着一边喊道:我去找谢钰! 郑晨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半晌回过神后,捂着额头转头看向自己妻子,垂泪说道:宋公子的手劲怎么突然变大了,把我脑门都按肿了。 闻禾秀 * 谢钰在空中看着满城飞舞的怨气,却并不急着去捉。 与其和这些怨气缠斗,不如找到正主,直接解决。 刚好他肚子饿了。 黑色的痕迹慢慢从额头爬下,一直爬至眼下,他的眸底闪过猩红的光。 双手翻手在胸膛前捏诀,随之从他手心之间飞出数道银光,在那些怨气中穿梭。 直到秦景的尖叫声出现。 谢钰阴冷一笑,朝声音的方向飞去,没一会儿便看到一个身体两个脑袋的秦景。 他的锁链快速缠住秦景,然后将其狠狠拉进自己手心之中。 谢钰掐着秦景的脖子,歪头冷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生平最恨使用禁术之人。 受驭鬼术控制秦景本来是不清醒的,可谢钰身上的冷意生生将她冻醒了。 她抬眼看去,看到了谢钰身后比她更重更强大的怨气。 秦景看着谢钰脸上扭动的黑色印记,颤声说道:你,你不也使用了禁术 谢钰抬手摸了摸那痕迹,半晌弯唇笑起来:是啊,这禁术帮了我也毁了我,叫我又爱又恨。 秦景感觉到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立刻用力挣脱开束缚,试图逃跑,可刚脱离谢钰的手,没飞出去多远,又被谢钰的锁链生生拖了回去。 谢钰沉声说道:虽然用过禁术的魂魄都很臭,不过眼下我也只能用你来充饥了。 知道自己要被吃掉了,秦景这才露出惊恐的表情。 谢钰正准备张口,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摇铃声。 那铃声仿若来自天外,清透响亮,并未落在耳中,而是直接落进脑海中。 一声,怨气便散去一大半,两声,秦景身体颤抖不止,顿时失了反抗之力。 意识到是谁来了,谢钰心底一惊。 此时下方传来宋清明的声音:谢钰,你没事吧?! 偏偏所有糟糕的事情都赶上一块了。 绝不能和来的那些人撞上。 想着,谢钰直接将手中的秦景丢掉不管,飞身落在宋清明面前。 宋清明看见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谢钰用力拉至街旁某个铺子的小杂货屋中。 那屋子里塞满了东西,他们两个大男人站进去,立刻占满了剩余的所有空间。 谢钰将他压在杂货柜上,然后转身一挥手木门便关了上,顺手还在门口放了个结界。 宋清明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回 后面的事字还没问出口,谢钰转头竖起食指:嘘! 宋清明皱眉看着他,谢钰这是在躲谁? 杂货屋的门上有一道缝隙,宋清明勉强能从中看清外面的情况。 只听门外的摇铃声越来越近,最后那声音停在杂货屋门口。 屋外,秦景的鬼魂正无力地躺在地上,四个穿红衣的男人停在她的面前。 其中一个开口问道:就是你在泗梁作乱? 秦景用不上半点怨气,自然也没办法回答他们的话。 那些人也没等她回答,只有一人从身上拿出一本书翻起来:秦景,死时二十五岁,遭夫君周怀残杀致死,魂魄一直未被无常带回阴界哎,咱们现在怎么还要干起无常的活了? 说话那人身旁的人亦无奈叹气:都是那个混账,搅得阴界天翻地覆,这才害我们也要跟着来人界走一遭,我都快被这臭味熏死了,也不知道这人间到底有什么好留恋的,一个两个都要抢走日行令跑到人间来。 别废话了,把她带走,泗梁城找不到那家伙,我们还要赶去别的地方,若是和之前一样,再弄丢一个无常,阴罗王大人一定会责罚我们的。 说着,那四人齐齐叹气。 听着外面几人的谈话,宋清明有些忍不住了,都提到他最关心的无常了,他实在太想知道那些人是谁了。 宋清明用一副渴求的眼神看向谢钰。 谢钰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头蓦地一跳。 他自然知道宋清明想问什么。 半晌,谢钰才微红着脸颊看向别处,压低声音吐出两个字。判官。 第二十六章 风铃苑 判官身为阴罗王手下的鬼差之一,负责赏罚凡人生前所做的善事和恶事。 宋清明有些震惊,还未消化这件事,就瞥见谢钰紧绷的表情。 谢钰拧着眉心看着别处,眸底装着隐忍的担忧,看他这副表情,宋清明越发奇怪起来。 他为什么要躲判官?又在担忧什么? 似是感觉到宋清明的视线,谢钰看向他,脸上的紧绷稍有缓和,半晌微垂着眼帘,低头向他靠近。 看着谢钰的脸越发靠近,宋清明的心跳开始变得不平静。 他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梦中的片段,在河边,谢钰抱着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放肆缠绵,在郊外,谢钰将他压倒在地上亲吻他 而现在,狭小的杂货屋中,他与谢钰的距离,不比梦中那个吻的距离远多少,连谢钰身上清冷的香气者都能清晰的嗅到。 难道谢钰想要吻他吗? 宋清明垂在两侧的手不由自主抓紧了衣摆。 最后谢钰停在他耳旁,呼吸落在他的耳朵上,他甚至能感觉到谢钰唇瓣启合的动作。 再忍耐一下,等他们离开我们就出去。 谢钰的声音放得很轻,刚落进耳中就轻飘飘地散开。 也不知怎么了,宋清明一时生出些烦躁。 谢钰正准备从宋清明耳边退开时,宋清明倏地抬手抓住他的衣襟,又生生将他拽回到原位。 这次换作宋清明贴在他耳边,说道:等会儿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地解释,我就打死你。 宋清明说得咬牙切齿,也因此唇瓣不小心擦过谢钰的耳垂,可只是不小心碰到,他并未在意。 但谢钰的背脊却暗暗地绷紧。 宋清明退开后,看见谢钰两个耳朵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他还以为谢钰是在这小屋中憋得太热了。 门外四个判官将秦景收入袋中,抬眼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后,轻身飞起离去。 衣角系着的银色铃铛,稍有动作便会发出声响,那声音可以到达任何角落,净化邪祟。 直到判官的气息彻底消失不见,谢钰这才挥手打开门。 宋清明掐着腰,像一只大螃蟹一样横着走出去,不悦地开口:开始解释吧!这次别想再糊弄过去! 谢钰微皱起眉头。 见谢钰半晌没开口,宋清明帮他起了个头:为什么要躲判官? 我谢钰欲言又止,眸色变得越发复杂。 又过了半晌,谢钰才重新看向他,只是谢钰的额头上黑色的痕迹又慢慢爬了出来。清明,你觉得我丑吗? 宋清明被谢钰问得怔住。 他看着谢钰额头扭动的黑色痕迹,与其说丑,不如说是有些可怕,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直觉告诉他,那是一种不祥的象征。 可谢钰问的是丑吗。 不丑。宋清明淡淡回道。 这次换谢钰怔住,他还以为宋清明会回答很丑。 宋清明没有说谎,也没有安慰谢钰的意思。 那个痕迹是很可怕,可这没有影响到谢钰的好看,甚至可以说,这扭动的痕迹在谢钰的脸上,平添了些妖异的美感。 所以谢钰问他丑吗,他实话实说,不丑。 下─瞬,谢钰一步上前紧紧抱住他:你真好。 谢钰用了些力气,宋清明感觉自己的身体差点没被他勒成两段,而且谢钰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喜欢抱别人?! 你,你放开我!宋清明恼声说道。 谢钰这才连忙放开他。 宋清明一边整理被谢钰弄皱的衣衫,一边问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谢钰:我会躲他们,就是因为脸上的痕迹。 宋清明不解:什么意思? 谢钰微垂眼眸,半掩着眸底的哀伤:这是一个诅咒,我曾用过禁术,使用这个禁术的代价就是我将永远无法摆脱这个痕迹,但凡懂得咒法的人,见了这个痕迹就会知道我曾做过十恶不赦之事,人人得而诛之,若是被那些判官见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 分卷(22) 听完这些,宋清明满脸诧异:十、十恶不赦?!你用禁术做了什么? 谢钰─阵沉默,良久才幽幽说道:为我妹妹报仇。 宋清明微张着嘴巴,原本掐着腰的手也慢慢放下。 谢钰提起过妹妹,只说不在了,但没说过为什么不在了,宋清明当时也不想追问谢钰的私事,就没多了解。 眼下看来,谢钰的故事很复杂。 宋清明不懂该怎么安慰别人,而谢钰现在的表情很悲伤,宋清明很怕自己再问下去,触到谢钰心底的伤痛,能把这个比自己身材还要高大的男人给问哭了,于是连忙转身说道:算了,和无常无关的事我都不感兴趣,还是赶紧回沽酒铺子吧。 说完,他抬脚向前走去。 身后的谢钰暗暗松了一口气。 总算,又骗过去一次 * 那夜满城飞舞的怨气,睡过一觉后,包括郑家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记得了。 谢钰说,判官身上的铃声有消除生者记忆的能力。 而宋清明之所以还记得,大抵是因为身上那本阴烛宝典的缘故。 周怀的尸体是隔日被路人发现的,但这终将成为一桩悬案,没人知道是谁杀了周怀,也没人知道他的死状为何那样可怖。 而唐家的仆役在周怀死后就去官府坦白了一切,他被周怀收买做了假证,唐芙虽然心狠手辣,可那夜确实没有将秦景打死并抛尸在河中,只是唐芙错以为秦景是死在自己手中而已。 周怀的真面目也彻底显露出来后,唐芙才明白,当初她以为秦景说的那些话是因为妒忌,如今再回想,原来是对也的告诫。 而她没有听,如今落为别人的笑柄,还要为当初的恶行付出代价,这一切便是报应。 三日后,宋清明和谢钰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泗梁。 郑家夫妇很是不舍,可也没有强留他们的理由,便给他们备了许多盘缠和干粮。 为了不再被神秘人牵着鼻子走,宋清明说要一路向北走,到时看哪里顺眼就在哪里停下,谢钰很喜欢这个计划,立刻跑去租了马车和车夫。 和郑家夫妇还有两个孩子道别后,马车向城门方向驶去。 宋清明靠在车窗边发着呆,谢钰在一旁看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现在放心将柠染交给他们了? 宋清明点头:嗯,那夜在危险前,他们的举动已经证明自己会成为极好的父母了。 可以没有任何怨言,拼上性命保护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他还能对那对夫妻再多要求什么呢? 再回想自己的养父,亲手将他推进河中 谢钰,我和你说件事,你听过就忘掉,好吗?宋清明突然开口道。 谢钰立刻回道:好。 宋清明:其实我有些嫉妒柠染,她的命真好,可以遇到郑家夫妇。 他说完,半晌都不见谢钰接话,心底有些不安地看向谢钰:你是不是觉得这种念头有些恶心,我连一个孩子都嫉妒。 谢钰摇头,说道:清明,相信我,今后你的命也会变好的。 他笑着,想将温柔全部倾倒在宋清明身上,想用自己的全部,温暖宋清明的伤口。 宋清明看着他,片刻后淡漠地转头看向车窗外,然后在谢钰看不见的方向,弯唇笑了起来。 命这东西,谁能说得准今后呢,不过宋清明觉得,眼下自己的命就挺好了。 马车离开泗梁,一路上天气晴朗,微风吹进窗口,带来舒适的凉爽,宋清明趴在车窗边,想起秦景的事情,问道:谢钰,那天你说的缠魂术是什么? 谢钰:那也是一种禁术,可以让多个魂魄纠缠在一起,任何术法不能分离,到了阴界需要偿孽债时,判官只能将他们的孽债累加在一起,加重对其的惩戒。 怪不得秦景会在见到周怀前,不停残害其他人,只是为了加重自己身上的孽债,等到阴界时让周怀尝到更多的惩戒。 这种自毁式的报复,宋清明实在不敢细想。 这么说来,使用禁术为妹妹报仇,却终被诅咒的谢钰,又何尝不是自毁式报复。 想着,宋清明偷瞄向谢钰,却没想谢钰的视线一直放在他身上,他刚偷瞄过去,就被谢钰抓了个正着。 你在偷看我?谢钰笑着问道。 宋清明连忙收回视线,气鼓鼓地说道:才没有,自作多情。 谢钰没反驳,只是眼底的笑意加深。 马车走了很远,宋清明正迷糊地打着瞌睡,窗外突然飘进来淡淡的花香。 好香啊。宋清明忍不住说道。 听到他的声音,坐在外面的车夫说道:前面就是风铃苑了。 宋清明:风铃苑?那是什么地方? 车夫:以前那里住了位先生,他在城里教过书,后来辞去差事搬到这里住,听说他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和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为了躲开那位先生,他的情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位先生便一直在这里等他的情人回来,还在家门前种下风铃花海,希望情人有朝一日回来了,第一眼便能看见美丽的风铃花海。 宋清明连忙问道:那他的情人回来过吗? 车夫叹气:没有,那位先生也在前几年离世了,不过花海每年都会照常盛放,那位先生离世前留下遗言,将自己住的地方空置着,路人可以随意进入休息,只是作为交换条件,踏足过那里的人,要在离开后将花海的故事带走,他想或许将花海的故事传出去,早晚有一天会传到他情人的耳中,那人便能回来看一看。 宋清明说道:真是傻,若是想回来那人早回来了,这么久都没回来过,不是死了就是那人压根不想回来。 会回来的! 谢钰突然开口说道。 宋清明诧异地看向谢钰,发现谢钰正眸色黯然地看着他,又喃喃地说了一遍:一定会回来的。 见谢钰认真的样子,宋清明这才猛然想起,谢钰喜欢的人也不在了。 大抵是这个故事勾到谢钰的伤心事了。 宋清明转过头,悄悄地拍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巴,怎么这么欠,总能准确无误地往谢钰身上捅刀子。 半晌,宋清明回过头,僵硬的给谢钰赔着笑:对,你说得对,一定能回来的。 谢钰眸底的黯然稍稍退去,开口问道:我们能去看看花海吗? 若是之前,宋清明肯定会无情地说不行,还是快些赶路比较好,但他现在一对上谢钰的视线,就说不出狠心的话。 于是只能连连点头。 没一会儿马车停下来,车夫去停放马车,只留他们二人站在花海前,一眼望去,满是纯白小巧的风铃花,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谢钰抬脚走进花海中,宋清明紧跟在他的身后。 你知道风铃花的花语是什么吗?谢钰问道。 宋清明摇头,他不喜欢摆弄花草,自然不知道这些。 谢钰走到一株盛放的风铃花前蹲下,捧住花瓣:它的花语是,温柔的爱。 一阵微风袭过,在花海上掀起层层波浪,带起阵阵花香,掠过谢钰身旁时还拂过他的发尾。 以前宋清明觉得男子不够纤细柔软,和女子比起来站在花草旁总会显得有些不般配,可看着眼前的谢钰,他才发现这种想法并不能包括所有男子。 谢钰就是看起来天生便和花朵般配的男子。 良久,宋清明说道:很适合你。 谢钰怔愣一瞬,然后抬头看向他:什么? 宋清明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就这花很适合你,温柔的爱,你对你心里的那个人,就很温柔。 听他说着,谢钰的眸色越发温柔。 不过,斯人已逝,你要向前走,不要总是把自己困在过去。宋清明好心地劝慰道。 好歹他和谢钰有点交情了,他不想看着谢钰总被过去的人或事困着。 宋清明说完这番话,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段真挚地谈心,谁想,谢钰眨眼不解地问道:什么斯人已逝? 宋清明一脸发懵的样子:你喜欢的人不是死了吗? 谢钰露出比他更懵的表情:没有啊,他还好好活着呢。 宋清明:那你之前一副死了媳妇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谢钰淡定地回答:他没死,只是睡完我后一声不响地跑了,你不觉得这比他死了,更让我难过吗? 宋清明: 额,拳头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今天由谢钰老师为各位讲解说话的艺术。谢钰:当你有两件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但又在暴露的边缘时,首先要重点隐藏最不想被人知道的那件事,然后将相对可以说一点点的事情拼凑在一起,最好能拼成一个悲伤沉重,令人同情的故事,这样既有真实感能令人信服,也能让听的人不去追究细节,还能心疼你一波,怎么样,学废了吗?宋清明:你废了。 第二十七章 糖葫芦 一想到自己刚刚还在心疼谢钰,还要好好安慰他一番,宋清明就觉得自己好蠢。 越想越气,宋清明一步跨到谢钰身后,伸手扯住他的发尾,不轻不重,刚好让谢钰微微扬起头。 宋清明:你敢骗我! 被扯着头发,谢钰也不生气,脸上依然挂着清朗的笑容: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他死了。 宋清明俯身在他脸侧说道:还不是你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害我误会,你又不是大姑娘,这种事情怎么也说不上吃亏,更何况你还喜欢人家,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像是被人占了便宜,分明是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感觉到身旁宋清明的气息,谢钰眸底闪过熹微光亮,半晌含着笑意侧脸看过去:清明,你尝过那种滋味吗? 宋清明微怔。 他心底清楚谢钰指的是什么,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还偏咬着舌头呆呆问出来。什,什么滋味? 最后一个字刚一落地,谢钰倏地抬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垫在他脑后,将宋清明整个人扯了过去。 等宋清明回过神时,自己已被谢钰压倒在地上。 谢钰!他微恼地喊道。 谢钰却仿若没听见般,低下头向他靠近,声音舒缓低沉,又放得极轻,尾音带着撩人的气声说道:你都没尝试过,又怎知不是我被占便宜? 宋清明怔怔地看着谢钰,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已经随着谢钰的声音变乱都没有发现。 谢钰的视线在他的脸上贪恋地流连着,片刻后将头埋在他耳侧,含着诱引的味道开口:不如,我教你 说着,他的唇瓣缓缓移向宋清明的脖颈。 风铃花的香气中,夹杂着谢钰身上的冷香,将宋清明整个人包裹住,动弹不得。 这样不对,也不应该。 他明知道,可为何会无法抬手推开谢钰? 眼看着谢钰的唇瓣就要落在颈侧时,谢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的主人在看见他们二人后惊呼一声,然后急忙背过身去。 打、打扰二位了,你们继续,继续! 宋清明一惊,这才找回支配身体的感觉,一把将谢钰从身上推开,坐起身看见落荒而逃的车夫背影。 谢!钰! 他红着一张脸狠狠瞪过去,恨不得将谢钰的名字咬碎了吐出来。 见宋清明炸毛了,谢钰连忙柔声安抚:是我不好,我本想逗你一下,清明不是画过很多房中秘戏吗?这种逗趣应该很会应对啊! 话还没说完,宋清明已经爬起身,在他的腿小上狠狠踢了一下,然后气冲冲地跑开。 谢钰看着宋清明跑走的方向轻声叹息。 看来这次是真的过火了。 可他刚刚也已在理智崩溃的边缘,才会一时忘记这不是梦境,而没有控制分寸。 还有那个车夫,来得真不是时候,若清明没被他吓得回过神,或许自己就能吻到了 宋清明跑出去很远才慢慢停下,拍着心口还未平息的心跳,他慌乱地摇了摇头。 一定是被谢玉吓到了,心跳才会这么快。 脸上很烫,冈刚冈刚谢钰靠近的那侧脖颈也在隐隐发烫。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夫搓着手朝他走过来,朝他不怀好意地挑了下眉梢:小公子,你们这么快就结束了? 宋清明正在烧心,瞧见车夫的表情顿时更加火大,冷声说道:滚开! 说完,他便大步越过车夫,向马车走去。 被骂了一句的车夫,脸色慢慢阴冷下来:切,可真能装 * 马车又向前走了很远,后半段路上宋清明和谢钰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宋清明脸色阴沉地趴在车窗边,谢钰则在一旁看着他,心里暗暗琢磨着,怎样才能将这只炸毛的小猫安抚好。 二位公子做好打算了吗,我这车最远只能将你们送到鹿洲。外面的车夫突然喊道。 宋清明凉凉回道:那便将我们送到鹿洲就好。 车夫又喊道:可以,但是赶到鹿洲还需一日,眼下马也累了,天也快黑了,夜里赶路怕会遇到贼匪,前面刚好有个能落脚的驿站,不如我们 宋清明冷眼看向谢钰:你付的银子,你来决定。 见宋清明总算和自己说上一句话,谢钰露出喜色,连忙对车夫说道:在驿站停下吧。 然后又看向宋清明:你不气了? 宋清明撇过头,不肯再开口说一个字。 谢钰失落地看着他,从来都含着笑意的唇角,此刻微微向下垂着,要是脑袋上有对狗耳朵,怕此刻也是查拉着的。 又是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宋清明收回眼角的余光,心底又开始烦躁起来。 他不会再相信谢钰这个表情了,装可怜谁不会啊! 想着,宋清明也将唇角向下拉了拉。 谢钰看到他学自己露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有些想笑,可还是忍住了。 这时若是笑出来,宋清明定会扑过来把他的头发扯光的。 分卷(23) 天彻底黑下来,他们才赶到驿站前,打点好车夫后,谢钰刚准备让店家准备些吃食,就见宋清明一声不吭地回了房间,完全没有要和他坐下一起吃饭的意思。 谢钰皱起眉,虽然他有耐心哄小猫,可全然将他当做不存在般无视,这无疑对他是种折磨 关上门后,宋清明立刻扑在床榻上趴躺着。 都过去几个时辰了,可风铃花海的画面还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为什么谢钰看着他的视线中,总是会有深情在其中?谢钰不是有喜欢的人吗?还是说,谢钰其实就是一个花花公子,看谁都能那样温柔情深? 刚平息不久的火气又升了上来,宋清明抱过被子,压在身下狠狠锤打了几下,将火气全都撒在无辜的被子上,用尽力气后,这才躺回被子里闭上眼睛。 气大伤身,还是睡一觉把今日的事情都忘了吧。 过了良久,谢钰在门外敲了一下门,他左手拿着一串糖葫芦,是店家给自家小孩做的,他花一两银子买下,专门拿来哄宋清明的。 等了半晌,也不见里面有声音,谢钰探查了一番屋内的气息,才知宋清明已经睡熟了。 他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直接推门走进去。 谢钰坐到床边看着宋清明的睡颜,又看向自己手中的糖葫芦,想了片刻,张嘴咬了一口糖葫芦。 酸酸甜甜的感觉,顺着喉咙进入腹中,若宋清明醒着,一定会喜欢的。 谢钰又看向宋清明,只是这次视线落在了宋清明的唇瓣上。 应该是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宋清明的唇色很浅,有些泛白,但这样极浅的粉色染上光泽,便看起来更加诱人了。 谢钰倾身靠近,在只剩一指的距离前停下,他认真看着宋清明的嘴唇,半晌喃喃自语起来。就是你占了我的便宜,明知我对你的心意,可你还是一声不响的离开了,从没想过我在等你的这段时间里会有多痛苦。 睡梦中的宋清明微蹙起眉心。 谢钰倒是一点不担心宋清明会醒过来,继续有恃无恐地说道:又做可怕的梦了?没关系,有我在,不会让你做噩梦的 说着,掌心中一道光轻轻飘进宋清明的眉心中 * 宋清明是没人要的小杂种,爹不疼娘不爱人人都嫌弃他,啦啦啦啦! 村里的小孩一边围着他转圈,一边往他身上踹着,放声嘲笑着他的身世,以他脸上难过的表情为乐趣。 八岁的宋清明坐在地上,紧攥着拳头瞪着他们。 他定要给这帮小败类一些颜色瞧瞧! 村子里有人家办喜事,在门口放了不少挂鞭,他便悄悄在地上搜集着未被点燃的小鞭炮,揣在怀中,等带头欺负自己的小孩独自去茅房时,将小鞭炮点燃,一个一个从下面的缝隙丢进去。 小孩一边跳脚躲着小鞭炮,一边被吓得哭了出来,最后连裤子都没提就跑了出去。 宋清明捂着肚子笑了很久,可笑到最后他还是被村里的大人抓住,狠狠打了一顿,又被自己的养母锁进柴房中。 他还想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报复回去的感觉很好,可那也好不过,有人爱他护他的感觉,如果可以,他也想在谁的身后,躲避所有伤害。 这么想着,眼泪不受控制的砸落下来。 我可见不得你哭。 男人的声音在窗边响起,宋清明诧异地抬起头,发现谢钰正站在窗口看着他。 宋清明怔住。 这不是梦吗?可他关于八岁的梦里怎么会有谢钰? 谢钰朝他温柔笑起来: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宋清明刚想摇头,就见谢钰一脚踹开柴房的门,直接走向他,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我带你去看风铃花。 说完,便拉着他走出柴房。 脚刚迈出柴房,宋清明便发现自己已不再是八岁的模样。 远处传来养母的声音。 宋清明,谁允许你从柴房里跑出来的,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小杂种! 听到凶狠地喊声,宋清明回过头,看见养母提着棍子凶狠地追过来,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那棍子打在身上很疼的。 感觉到他此刻的畏怕,谢钰低声说道:没关系,我们快些逃,她追不上的。 说完,也不等宋清明答应,谢钰就已经牵着他的手跑起来。 你还敢跑?!让我抓到你,你就死定了! 听到养母的话,宋清明的脚下立刻加快了些。 反正都已经跑了,就定不能让身后的人抓到,否则等待他的一定是又一次毒打。 他随着谢钰向前跑,也不知要跑到哪里去,风在耳旁呼啸着向后,所有的事物也都在向后倒退远去,好像只要一路向前,这世间再无可以困住 他的事情,好像只要有勇气,他们就可以去世间的任何一个地方。 宋清明的唇角忍不住扬起,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梦中的养母不小心摔倒在地,恼火地喊着疼。 再回过头时,他笑着对谢钰说道:她追不上我们了。 看着宋清明的笑脸,谢钰点头,然后慢慢停下脚步。 宋清明刚想说还想继续跑下去时,发现四周的景象变了。 那座小村庄慢慢消失,随之出现的是大片的风铃花海,无数风铃花将他们围住,微风中满是花香。 宋清明难得放松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说着梦醒时从未说过的话。我很喜欢这里,如果可以,我想在完成心愿后住在这里,过完我的余生。 谢钰:好,那以后我们便住在这里。 宋清明诧异地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谢钰温柔的笑颜,感觉他的这种说法有些奇怪:我们? 将来他们一定会分道扬镳吧,又怎么会是我们。 宋清明正奇怪着,谢钰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他:清明,我喜欢你。 想了想,似是觉得这样的表达不够深情,谢钰又改口说道:不,我爱你。 宋清明顿时僵住,心跳又开始慌乱起来。 他想要一个爱他护他的人,那谢钰不正是这样的人吗?这一路走来,谢钰一直拼尽全力护着他。 很快宋清明意识到自己的念头不对劲,急忙要甩掉时,谢钰突然吻住他的嘴唇。 只是轻轻柔柔地熨贴着唇瓣,还带着微微的甜 宋清明怔愣良久,等回过神,谢钰已经从他的唇瓣上稍稍退开些,他眨眼看着谢钰的脸,原本慌乱的心反倒渐渐平静下来。 而谢钰却莫名紧张起来。 他怕宋清明在梦中也会推开他逃跑,从来没有一件事情能让谢钰如此紧张,也只有宋清明才能让他产生这样的情绪。 半晌,他才看见宋清明开口。 你是不是背着我吃糖葫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车夫:小公子,你们这么快就结束了?谢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宋清明:清明,他说我们快,这话你听得我可听不得,让我们继续,一直到天亮好吗?宋清明: 第二十八章 旖旎梦 宋清明问完,谢钰愣怔良久。 良久谢钰回过神,急忙问道:你不生气? 宋清明皱眉道:一串糖葫芦倒不至于生气,只是有些奇怪你在梦里怎么变得抠门了?要放在梦外,你吃糖葫芦肯定也会给我一串的。 谢钰看着他,最后失笑出声:我说的是我吻你,你不生气? 意识到自己搞错了问题,宋清明顿了一瞬,然后撇过脸含糊地说道:这种怪梦做得多了,我都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谢钰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宋清明还没搞清那意味着什么,就见谢钰微微侧头在他的额头轻啄了一下,然后嗓音微哑地问道:这样呢?也不会生气? 你宋清明一脸诧异。 谢钰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又在他右脸颊轻啄了一下,问道:这样呢? 宋清明傻傻地看着谢钰,他的脾气可没好到两三次忍耐谢钰的轻薄。 可为何,他现在就是无法抬手推开这家伙? 见宋清明半天没说话,谢钰低头温柔地含住他的唇瓣。 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小石子,这个吻在宋清明的心上掀起层层涟漪,他试图去平复,去矫正,去修改。 可荡开的波纹永远无法用手抹平,只会越搅越乱,就像他此刻心头的悸动,做不了谎。 他好像真的不讨厌谢钰,也包括这个吻。 本是温柔地撷取,很快谢钰便意识到宋清明正在晃神,他有些不甘心地轻咬了一下宋清明的唇瓣。 宋清明吃痛地闷哼一声,皱眉看向谢玉的眼睛。 现在你属于我,所以只能看着我,听着我,感受我。谢钰贴着他的唇角说道。 随着谢钰的话,宋清明的眸底微微颤抖,等谢钰加深这个吻时,他鬼使神差地开始按谢钰的话去做,感受眼前这个人。 谢钰就像是春夜里的第一道惊雷,劈走了黑暗,在他的心底带来了四季的轮回。 他的呼吸断断续续,心神恍恍惚惚,等这个绵长热烈的吻结束后,他已经随着谢钰躺倒在花海中,发丝和衣角都沾满了花香。 宋清明眉心轻蹙着,看着谢钰喃喃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最近我总会梦到你?还都是这种奇怪的梦?这不应该 谢钰的唇角轻轻勾起,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不是说梦由心生吗?或许我就是你寂寥孤夜的春梦,又或是你心底压抑难耐的心魔,不过无论是哪种,不都是你想要,我才会出现在这里吗? 他想要的?! 宋清明被这个说法惊到了。 也不顾他脸上的震惊,谢钰已低头再次吻住他,还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宋清明有些心慌,一边承受着热吻,一边伸手和谢钰在衣带上搏斗着,那就好像是他最后的防线,若是解开了,他就真得要栽在谢钰身上,再无法回头了。 可若比灵巧,他实在比不过谢钰。 谢钰只是虚晃了他两下,便趁空隙一把将衣带扯开,将手探了进去。 明明是梦中,宋清明却仿佛感觉到了谢钰掌心的冰冷。 知道自己守不住这道防线,宋清明转过脸躲开谢钰的吻,微喘着说道:不行,我害怕,你放过我一次吧。 宋清明脸上的粉红一直墓延到脖颈上,眼角挂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汽,嘴上还可怜地说着害怕谢钰想,看来这家伙是真不知道,这副模样反而让他更加不想放过了。 他咬了咬牙关,诸多念想冲撞着谢钰的理智,可一想到宋清明生气的样子,又实在无法对他做出过分的事情。 不急,几百年他都在等待中度过,有的是耐心,高高在上的月亮他能摘下来一次,也就能摘下来第二次。 他最会的,便是一点点搓磨这个人,然后钻进其心里去。 谢钰暗吸了一口气:好,不过要你来亲亲我,我才能放过你。 听见这话,宋清明气愤地瞪过去,他最受不得别人的威胁,可刚瞪过去,谢钰的手又动了动,吓得他身体立刻僵住。 谢钰笑着,语气却强势霸道。吻我。 宋清明感觉自己快被气死了,梦里的谢钰就是个大混蛋。 这梦怎么就不能醒过来啊!! 感觉到谢钰又要动作时,宋清明急忙抬手钩住谢钰的脖颈,将他勾到自己面前。 谢钰,你个王八蛋! 他恼声骂道,骂完后便用吻封住谢钰的唇。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一个人,只有慌乱没有章法,心恨不得从胸膛中跳出来。 半晌放开谢钰后,他看到谢钰眼底的满足。 然后谢钰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多谢款待,小主人。 这话有些似曾相识。 从未有人称呼过宋清明小主人,可他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有什么在脑海中闪过,他急忙想要抓住,又有什么在不断阻拦。 不等他细想,周遭的花海开始变得渐渐模糊,意识浮浮沉沉了一阵,然后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轻轻拍打着他嘴唇,一下接着一下。 甜甜的,有山楂的味道 宋清明猛地睁开眼,落入眼帘的是谢钰的笑脸,明明这家伙笑得很温柔,可因为刚才那个梦,宋清明有种打他的冲动。 谢钰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用糖葫芦轻轻拍打着宋清明的嘴唇,见他醒了,这才移开手,柔声问道:醒了?梦见什么了脸这么红? 宋清明猛地坐起身,扯着被子往床榻里侧慌张地挪去:你怎么进来了?! 我是来赔礼的,今日玩笑开得有些过火,是我不对。谢钰说道。 那语气真挚又诚恳,和梦里的谢钰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也因此,宋清明的思绪拧巴成一团,怎么理也理不清,那样的梦让他混乱不已,梦境和现实,总是被搞混。 他想,一定是因为白日里谢钰开的玩笑,才害他做了这样的梦。 可玩笑虽是谢钰开的,梦却是他自己做的,就像梦中谢钰所说的,梦由心生,他想要和谢钰如此才会梦到 所以,他这是断袖了吗?!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宋清明立刻慌了,跪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惨叫了一声。啊! ! 等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时,正好和一脸震惊的谢钰对视上。 谢钰:清明,你怎么了? 宋清明视线飘忽地看向别处,含糊地回道:没事别管我,我本来就有些疯病 听他这么说,谢钰认真说道:你很好,倒是我今日不该和你那样闹,你还在生气吗? 看着谢钰满是歉意的样子,宋清明又把自己捂进被子中,惨叫了一声。 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竟然才是那个有非分之想的人! ! 半晌,他才强装作平静地探出头来:我不生气了,你快回去睡吧。 听见他说不生气,谢钰的笑意深了些:赔礼当然要有礼物,这个给你。 说着,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宋清明。 他看着糖葫芦怔了证,片刻后抬手拿住,见他接过去,谢钰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分卷(24) 宋清明的视线落在糖葫芦上。 第一颗山楂上,被人咬了一口 等一下!宋清明倏地叫住谢钰。 谢钰回过头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 宋清明微眯起眼,狐疑地看着谢钰:你刚刚没在我睡着的时候做什么吧? 谢钰的笑不动声色的顿了一下,不过很快便从容地回道:为什么这样问? 宋清明沉声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里你也吃了糖葫芦,怎么这么巧? 谢钰没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道:哦?清明梦到我了?梦到什么了? 阿梦、梦见 宋清明顿时又乱起来,刚刚理出的思绪再次被打乱。 他的梦,不可与外人道出,就更不能对谢钰说。 最后他慌张地指着糖葫芦说道:这是不是你咬的?! 谢钰看向糖葫芦,想了想后说道:我想尝尝它酸不酸,太酸的话就不给你吃了,还好,是甜的,第一颗就归我吧。 说完,他倾身靠近,直接张口咬住第一颗山楂,从木签上咬了下去。 宋清明的眼睛瞪大,死死盯着谢钰的唇瓣,沾染上了糖蜜的光泽,立刻让宋清明回想起梦中缠绵的吻。 等他的思绪回归脑袋里时,屋内已不见谢钰的身影。 他举着糖葫芦,崩溃地摇着头。 宋清明!你真的断袖了吗?! ! * 隔日一早他们便坐上马车,出发去鹿洲。 因着昨日一夜没睡好,宋清明两眼下的黑眼圈都掉到了脸颊上,看着比往日的病弱更憔悴了些。 谢钰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宋清明不敢看谢钰的脸,只能看着窗外弱弱回道:没事。 谢钰又问道:昨夜的糖葫芦好吃吗? 宋清明本想说不好吃,可心神一恍惚,便将真话脱口而出:好吃。 太好了。谢钰笑着说道。 宋清明瞥了一眼谢钰的脸,牙关不由得咬紧。 谢钰啊!这么好看的脸能不能不要乱用,去对别人笑啊!对他这个短命鬼笑这么好看有什么用!! 马车又行驶了一日,将近傍晚时才行至鹿洲内,车夫经常走泗梁到鹿洲这条路,所以对鹿洲也很熟悉,直接将他们送到一家常去的客栈旁。 谢钰先下了马车,本想接一下宋清明,可宋清明看见他伸过来的手,下意识瑟缩一下,最后也没敢伸手扶住谢钰,自己扶着马车跳了下去。 这一跳,袖口刚好刮到马车突起的钉子上,直接将衣袖划出一道口子。 车夫看向他的袖子:公子,你的袖 只听到袖字,宋清明便慌了。 你你你才断袖呢!我我我可不是断袖! ! 话音落下,他才发现谢钰、车夫,还有街边几个路人都正在诧异地看着他。 车夫:公子,我想说的是,你的袖子被钉子划破了 宋清明: 他涨红着一张脸转身向前走去,不好意思再看周围任何人一眼。 谢钰眼底含了些笑意,转头和车夫结账。 宋清明恍惚地向前走着。 天色已稍暗,街边也只有零散的几人,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驾! 少爷慢点!小心撞到人! 闭嘴,老子的事不用你管! 正说着,一只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窜到狂奔的马前,又喵的一声窜走了,那马被吓了一跳,直接被惊的脱了缰,带着马上的人发疯的往前跑着。 宋清明隔老远就听到混乱地声响,等看到脱缰的马向自己奔来时,倒是一点不慌。 那马离他还有些距离,稳妥的能躲开。 他这样想着,人往旁边靠了靠。 谁想那马上的人,不知是不是得过什么大病,前面无人的大路他不走,竟硬扯着缰绳将马头改了方向,再次直直朝着宋清明狂奔过去。 看着奔过来的马,宋清明直接傻眼。 这是倒霉到好好喘着气都能呛风入土了吧?! 正想着,谢钰一把将他扯到身后,看着那马冲到眼前,抬脚狠狠朝马头踢去,连马带马上的人,全部被踢飞出去。 宋清明怔怔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半响,脸色越发难看。 他怎么好像 看谢钰越来越顺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过去:宋清明:我看谢钰觊觎我的美貌,定是个老色批!现在:宋清明:老色批竟是我自己?!! 第二十九章 遇故人 程子赫被摔的眼前一黑,等缓过来那股痛劲后,被人踹飞的火气立刻冲上头,仆从秋无慌慌张张地跑来将他刚扶起,他便抬手指向将自己踹飞的人,狠声道:敢踹老子的马,老子今日不整死你 话说一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呆证地看着站在屋檐下的二人。 宋清明还等他往下说呢,见那人突然没了下文,有些奇怪,心想莫不是把脑子摔坏了吧? 看这人衣着华贵,又蛮横无理的样子,一定不是好惹的,这要是脑子摔坏了,定会找他们的麻烦。 想着,宋清明悄悄扯了两下谢钰的袖子:走吧!等会儿这傻子缓过劲,有可能会来讹我们。 谢钰点头,二人转身向客栈走去。 看着他们走远,程子赫才有了动作,整个人向前踉跄一步,似是想要追过去,一旁的仆从连忙拉住他,战战兢兢地开口:少爷,您没事吧?是小的不好 滚开!!程子赫回身狠狠推了一把仆从,他膀大腰圆,秋无又瘦又小,便被他一把推翻在地。 等再回过头时,那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一旁的车夫正准备赶马车离开,程子赫连忙上前拦住,开口问道:刚才那两人是从你车上下来的? 车夫笑着点头。 程子赫:知道他们什么身份吗?从哪里来?到鹿洲做什么? 车夫挑眉在他身上打量一番,又笑了一下,只是这次笑得有些古怪,也没开口回答,只是将右手在他眼前一摊。 程子赫立刻便明了何意,喊道:秋无,把银子拿来! 被踢倒的秋无连忙爬起身,把身上的银子全掏出来放到程子赫手中。 把银子往车夫手里一扔,程子赫傲慢地说道:够了吧?快给老子说! 车夫掂量一番银子,立刻换上谄媚的笑脸:那二位公子是从泗梁来的,也没说要做什么,好像是走到哪里停在哪里,身份嘛我也不太清楚 说着他压低声音,一副奸小模样说道:不过我可知道,那二位是一对都有断袖之癖。 程子赫:你怎么知道? 车夫:我都看见了,那位个子高些的公子,将那位病弱的公子压在身子,啧啧,那画面实在是香艳 听完,程子赫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哼笑一声,转头看向那二人消失的方向。 入了鹿洲,方能得知天下之大。 这话不假,到鹿洲来的人杂且多,出了鹿洲再往北走,就要到皇都了,越靠近皇都的洲城便越是繁华。 在客栈住了一夜,隔日宋清明便和谢钰到街上闲逛起来,街边满是贩卖金银、琉璃、水晶等精美的工艺品,不用问只是看便能猜到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宋清明自然不是为了看这些东西。 他可没忘记最重要的事情,于是走到一个卖琉璃的摊子前,摊主一见他立刻露出笑颜:公子喜欢哪个? 我想问一下,这附近可有过关于无常的传闻?或者有关鬼怪邪祟的事情也好,能否告知于我?宋清明问道。 摊主看他一脸期待兴奋的模样,拧紧眉心,又看向宋清明身后的谢钰,然后用手指了指脑袋,似是在问谢钰,这位公子是不是脑子有病。 谢钰忍不住笑出来,宠溺地看向宋清明。 感觉到谢钰在身后偷笑,宋清明回头瞪了他一眼,不过很快他就把视线移开,向前走去。 他现在不敢多看谢钰,看得多了他就会越发不对劲。 趁错误还只是萌芽,他要狠狠地把它掐死在摇篮中。 刚往前走了两步,琉璃摊子旁的摊主大叔忽地将他们叫住:二位,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事情,不知道二位想不想听? 宋清明停住脚看过去,那大叔笑着搓了搓手,想要什么不言而喻。 花银子买消息很正常,问题是,他身上没有银子。 宋清明悄悄瞥向谢钰,又急忙收回视线。 他想要的消息总不能让谢钰花银子去买吧?而且他欠谢钰的越来越多,也不知道能不能还清了,谢钰还从来没和他开口算过账,他就更不好意思开口再借。 正想着,身旁的谢钰扔给那位摊主一袋碎银:快说。 接住银子,大叔立刻开心地笑起来。 宋清明有些诧异地看向谢钰:你不用 谢钰打断他话音,说道:你想知道的事情,我自然会想办法帮你知道。 宋清明怔怔地看着他,不由得开始想谢钰可真的是太好了 紧接着他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大叔将银子揣好,压着声音讲道:前面有个来运赌坊,开赌坊的那家人听说最近遇到不少怪事,昨天半夜赌坊的东家还被鬼上身了,明明人是清醒的,偏偏拿着菜刀四处砍人,被人绑住后就晕了过去,等再醒来时人就不能动了。 宋清明认真听着,心觉此事应该和无常无关,可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兴许还有别的收获。 多谢。宋清明拱手说道,然后便拉着谢钰向来运赌坊而去。 赌坊门口人进人出,有人得意有人失意。 宋清明看着赌坊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真不知道这赌坊有什么意思,怎么有这么多人愿意来这里。 谢钰倒是不觉得奇怪:这些人都是赌徒,赌红了眼连自己的命都敢搭上,便是输都能从中品出乐趣。 宋清明十分不理解这种行为。 二人踏入赌坊,里面的热闹比外面看到的更盛,东边围着一群人赌大小,西边围着一群人赌牌,吆喝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输了的人唉声叹气,赢了的人捧着银子乐得合不拢嘴。 宋清明受不了这闹腾,捂住耳朵,转头看向谢钰:你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谢钰扫了一圈,轻摇头:这里人太多,阳气太重,若邪祟有心隐藏,我们是看不出的。 宋清明点头,转头看向那边赌单双的,因为好奇便走了过去。 他们站在外侧,看着赌徒们嘴里喊着单双,宋清明撇了下嘴:这有什么好玩的,单双就两种可能,开出的可能都是一半一半,完全就是靠运气。 谢钰笑着说道:就是因为靠运气他们才觉得有意思,越是缥缈的东西,越是有让人不可自拔的诱惑力,赌坊掐准这点,只要赢过一次,那么无论输多少次,他们都只记得赢得那一次,才能开得如此红火,这帮开蛊的庄家也被叫作赶羊人,这帮赌徒进了这里,便只能做被他们手中的小盅摆布的羊了。 宋清明若有所思地点头,片刻后看向谢钰凉凉问道:你怎么如此了解这些事?连赶羊人都知道,你不会也经常来这里吧? 谢钰笑着摇头:我没赌过,只是认识一个人,他很好赌,我才知道这些。 宋清明收回视线说道:好赌的人可不能做朋友,会连累你的。 听了他说的话,谢钰眼底闪过柔色,微微低头向他靠近,悄声说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以后我再见到那人,定和他绝交。 那声音似是一只化骨手,顺着宋清明的耳根,带着一阵酥麻爬至脊梁骨。 宋清明忙撤开一步,和谢钰拉开距离,垂着头沉声说道:说话就说话,不要动不动就贴上来。 谢钰倒是回答得痛快:好。 宋清明微红着脸看向赌桌,想让自己快些忘了刚刚的感觉。 半晌身边的谢钰提议道:不如试试? 宋清明连忙摇头:我可不想变成他们手中的羊。 谢钰:小赌怡情,放心,我在你身边,定会帮你把握好分寸的。 宋清明思忖一番,觉得试一次也挺有意思的,便点了头。 二人挤到里面时,已经开始了新的一局,谢钰拿出一块碎银递给他:清明,你想押哪个? 宋清明摸着下巴想了想,现在赌桌上押双的人更多,押单的人就几个,押的倍数还很小,看来是怕输得太惨。 宋清明最喜欢和别人不一样,于是朝单字一指:就这个。 说完,他便将碎银放在了单那边,可也不敢赌得太大,只押了一倍。 庄家随手拨出一堆打磨的光滑的小石子,然后用拨板开始查起数来。 周围的人都死死盯着庄家的手,嘴里念叨着单双,弄得宋清明也跟着有些紧张起来。 一旁谢钰看他紧绷的脸色,唇角扬了一下,手在桌下微微一动,一道银光闪进庄家手下的石子中。 单数,买单者赢! 庄家喊完,宋清明震惊地转头看向谢钰:我赢了! 谢钰笑着点头,看他开心又说道:再来一局吧。 宋清明想,兴许自己正在运头上,再来一局或许还能赢,于是点了点头,将赢来的银子全部押在单上。 片刻后,庄家再次喊道:单数,买单者赢! 宋清明激动地拍着谢钰手臂,不停地问道:我厉害吗?我厉害吗? 谢钰便捧着他的话说道:厉害厉害。 周围的人一见连着两局都开了单,便乌泱泱的都押在单上。宋清明立刻又和他们押了相反的位置,将银子全部放到双上。 双数,买双者赢! 宋清明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光,他想自己没准上辈子是赌神,怎么一到赌坊就跟回了家一样亲切呢! 分卷(25) 又连赢了五六局,看着手头越来越多的银子,宋清明兴奋地对谢钰说道:谢钰,这银子可是我帮你赢的,在赢下去我是不是就能把欠你的都还上了? 一听此话,谢钰身子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几分,等到下一局,他在一旁说道:你运气这么好,不如这把赌大一些。 宋清明有些犹豫。 谢钰便在一旁煽风点火:你的运气定能赢的。 宋清明用力一咬牙:好,我赌一把大的,定能将欠你的连本带利还上。 谢钰笑着连连点头。 被谢钰在旁蛊惑,宋清明将银子押在双上,还押了最大的倍数,看着庄家数着石子,他的心嘣嘣地砸着胸膛。 谢钰的手指在桌下轻轻一动。 下一瞬,庄家喊道:单数,买单者胜! 宋清明立刻石化在原地。 输输了!! 良久他垂着眼泪,转身面向身旁的谢钰:我对不起你,全输没了。 谢钰却没有半点难过的样子,反倒按捺不住笑意,轻声安慰着他:没关系,我有的是银子,输了就输了。 嘴上说着没关系,谢钰心里想得也是没关系。 万万不能再让宋清明赢下去,欠的银子若是让他都还上了,这人不是说跑就跑了。 宋清明垂头丧气的和谢钰走出赌坊。 看他还没有缓过精神来,谢钰说道:不要在意,有赢有输才正常,等晚上我们再来,看看这家赌坊是不是有问题。 宋清明点着头,可还是没什么精神。 白花花的银子,说没就没了,那可是他这辈子最有钱的时刻了 二人沿着街市向前走去,而赌坊的二楼,一个黑衣男子正靠在窗边,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谢钰,可算让小爷我找到你了 * 从赌坊出来后,谢钰便拉着他去吃鹿洲的特色美食,吃的最后宋清明脑袋都大了,可天还没黑下来,二人只好先回客栈,等天黑了再出发去赌坊。 宋清明回到房间躺下,拍着圆滚滚的肚皮,思绪不由得飘出去。 刚刚谢钰一路带着他吃,凡是好吃的都要让他尝一口,还毫无怨言的掏银子,过去从未有人如这般对他好过。 宋清明猛地回过神,啪的一声,给了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总是在想谢钰?! 为了把谢钰这个大活人从脑中赶出去,他坐起身,从行囊里翻出一本金刚经读起来,这还是他当初离开家时带出来的,想着若真是撞鬼了,这东西兴许还能挡一挡。 眼下却没用来挡鬼,而是挡脑子里的谢钰。 何以故?此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正念着,他的腰后忽地一阵发烫,隐隐作痛。 他皱眉倒吸一口气,去摸腰后也没有伤口,想要看看为何会痛,可脑后也没长眼睛,只能叹了一口气。 行囊里突然亮起光来,宋清明都没起身去看是发生什么了,开口说道:你又有什么事? 阴烛宝典倏地从行囊中飞出,停在他面前,书页中发出的光亮照在他身上,腰后的痛意立刻减轻不少。 宋清明一边揉着腰,一边看着它问道:不会是你在搞鬼吧?你要是想搞死我,我肯定先把你烧成灰。 宝典委屈地拍了拍书页,然后就暗淡下来,掉进他的怀中,宋清明拍了拍宝典,正准备将它放回行囊中,转念又想到晚上还要去赌坊,若那里真有鬼,还是带着宝典安全些。 想着,他便将宝典塞进怀中。 隔壁,谢钰正摆弄着刚拿到手的糖葫芦,正打算给宋清明送过去,忽觉屋内冷了下来。 这种阴冷他甚是熟悉,脸上的表情顿时沉下去。 窗外,月亮悄悄爬上树梢,街上的人都回了家,外面变得空荡起来。 谢钰走到窗边,慢慢将手伸向窗扇,未等推开,一柄长刀从窗外猛地刺入,又狠又准又快,直接刺入谢钰眉心,又从脑后无阻地穿出。 呵,谢钰,你这反应实在太慢了,就你这样的废物,那帮判官和无常都抓不到,一定是他们太蠢了。 那人说着,将窗户拉开,灵巧地钻了进来,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着谢钰头被刺穿,呆傻地站在原地的模样,那人拍着大腿笑道:瞧你那蠢样,没本事却要逃,还不速速与我回去。 说完,也不见谢钰有动静,他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伸手推了一下谢钰的肩膀。 只是轻轻一推,眼前的谢钰便顿时化作烟尘消散。 他娘的,中计了! 那人暗骂着,捡起地上的刀向窗外看去。 谢钰正站在客栈对面的屋顶上,月光下他的眸底泛着妖异的红光,半晌才幽幽开口:沈楼,别来纠缠我,我已经和你绝交了。 沈楼一愣:什么绝交?为什么啊?! 谢钰弯起唇角:因为你好赌,清明说了,不能和好赌的人做朋友。 什么东西?我又没管你借过银子去赌坊,你和我绝什么交说着,沈楼发觉不对,皱起眉来:不对啊,我什么时候和你是朋友了? ! 谢钰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跳向另一个房顶,沈楼也急忙跳出窗户追过去。 二人在夜色中追逐,一个游刃有余地逃着,一个拼尽全力地追着。 追了半晌,沈楼才发觉谢钰这是耍他呢,每次他快追不上时,谢钰都会特意放慢动作,等他追上来,又加快步子和他拉开距离。 敢耍小爷?等死吧!沈楼恶狠狠地说道,手中长刀泛起寒光,举刀一跃而起向谢钰劈去。 眼看着刀刃要落于谢钰头顶时,十几根锁链凭空出现,交错成网,将谢钰护住,刀刃砍在锁链上,蹦出无数火花。 沈楼咬着狗尾巴草说道:谢钰你乖乖回去,罪责会从轻发落,若是再不回去,判官已下令,对你诛无赦。 判官?哪位判官下得这种命令,阴罗王大人的命令呢?谢钰冷笑着问道。 他这一问把沈楼问住了,愣怔了好半天。 等回过神,谢钰早跑远了。 他娘的!沈楼又骂了一句,急忙追了上去 。 二人相隔越发远起来,但谢钰的声音却贴在他耳边传过来:沈楼,你抓不到我的,我不想和你打,趁早滚远些。 沈楼觉得自己有被羞辱到。 他和谢钰从未交过手,往日说过的话也屈指可数,可在他心里谢钰一直很弱,眼下他被谢钰的那句你抓不住我刺激的大怒。 今日不把你头摘下来,小爷我管叫你爹!他愤声说道。 谢钰忍不住笑出来,听这话他可就不想逃了。 脚下倏地一停,谢钰转过身,袖中锁链飞出,沈楼还没反应过来,那锁链便紧紧缠住他的刀。 沈楼手腕收力想将刀夺回来,谁知下一瞬那锁链闪出雷光,狠狠打在他手上,愣是将他的手□□了一块,他吃痛地放了手,自己的佩刀转眼便落进谢钰手中。 谢钰拿着刀几步跃到沈楼身后,将刀架在其脖子上:怎么样?要认输吗? 沈楼瞥了一眼脖子上的刀:就凭你 话未说完,脖颈上一阵凉意。 谢钰眸底闪过冷光,硬生生将沈楼的头颅割下。 他提着沈楼还眨着眼睛的头,恶趣味地笑道:乖儿子,叫声爹来听听。 我去你娘的!谢钰,你死定了,想做我爹,比你去海里把自己骨灰找回来都难!你这王八蛋还想进幽都,怕是说出去都能将阴罗王大人逗笑! 看着沈楼骂骂咧咧,谢钰脸上的笑意却渐渐冷掉。 等沈楼累了,没了声音,看向谢钰时,被谢钰吓了一跳。 被禁术诅咒的痕迹爬到了他的脸上,说明他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半晌谢钰幽冷地说道:估计清明也不喜欢你这样的傻儿子。 说完,谢钰抬脚朝沈楼的头狠狠一踢,就看那圆滚滚的东西划过夜幕,也不知道被踢到哪去了。 沈楼的身体还在房顶乱转着,谢钰拍了拍他的肩膀:儿子,头就自己找吧,爹还有事,就不帮你了。 说完,谢钰跃起朝客栈的方向而去 客栈内,眼看着天黑谢钰还没来找自己,宋清明便起身主动去找谢钰,结果在门口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动静,宋清明掐腰有些生气。 谢钰这人很喜欢乱跑,下次一定再叮嘱一下去哪里也要告诉他才行! 正打算再回屋子里等会儿,一个麻袋突然从天而降,兜头将他套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宋清明听见谢钰跑进屋内。清明清明!我给咱们捡了个傻儿子!宋清明回过头,只见谢钰怀中抱着一颗满脸怒火的人头。宋清明两眼一翻,嗝的一声晕了过去。谢钰低头看向沈楼:果然清明不喜欢傻儿子。 第三十章 数数人 人绑来了,少爷。 几个打手将抬着的人往地上一扔。 宋清明咚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半边身子都摔麻了,紧接着便有人将他头顶套着的麻袋扯下。 屋内站了七个打手,还有个膀大腰圆的男子坐在正前方,男子身旁则是一个模样黑瘦,捏肩捶背的仆从。 宋清明皱眉看过去,一眼便认出跷着二郎腿,一脸傲慢的人,正是昨日被谢钰踹飞的那个。 这人绑他,莫不是要算昨日的账? 宋清明防备地看着四周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捏肩捶背的仆从停下手,对宋清明轻蔑地说道:这位是来运赌坊的少东家,程子赫程少爷! 那仆从说话的时候,程子赫已躬身前倾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宋清明,被这样看着,宋清明有些恼火,眉心皱得越来越紧。 半晌,程子赫一拍大腿,开口说道:我对你非常满意,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做事吧。 宋清明一愣:什么? 程子赫:把你身边的丑货给老子踹了,以后你就跟着老子,金银珠宝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宋清明:? ? ? 这话他反复琢磨半天,才琢磨出一点头绪。 程子赫口中说的丑货,莫不是谢钰吧? 宋清明的火气顿时就压不住了,站起身喊道:你说谁丑呢?!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你连谢钰的脚指头都不如! 你!程子赫一拍桌子,正要发火,又似是想到什么,收了火气,撇嘴道:你乡下来的吧?也没什么眼光,老子不同你生气你叫什么名字? 见程子赫朝自己拱着下巴说话,宋清明有种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碍于旁边还站着七个人高马大的打手,只能忍着火气,可也不愿意回答程子赫的话。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放我走,谢钰要是发现我不见了,你们就都死定了! 程子赫拍大腿笑起来:那家伙是叫谢钰?他若是真找来还不一定谁死呢,让我这帮手下给你露两手! 他的话音一落,七个打手站成一排,拦住宋清明的去路,还以为这些人是要打自己,宋清明整个人往后一缩,谁知那几人两两相对,先互相打了起来。 他无语地看着打成一团的打手们,半晌回身看向程子赫。 这位少爷的脑子不好使,手底下的人脑子更不好使。 程子赫倒是一副颇为得意的样子:怎么样?不比那个什么钰厉害? 是谢钰!宋清明强调了一遍,然后双臂环在胸膛前,扬着下巴说道:上次谢钰用小拇指打人,你猜那人后来怎么样了? 程子赫─听,有些震惊:小拇指打人?难道死了?! 宋清明一摆手:怎么可能死了,那人现在日子过得很不错 屋内的人齐齐切了一声,心想这算什么。 宋清明继续往下说道:那人下半辈子可以一直躺在床上,每顿饭都有人喂,你说是不是很不错? 程子赫的脸色顿时一僵,再回想昨日谢钰一脚将马踢飞的样子,也不觉得宋清明的话有假。 看着周围的人变得静悄悄,宋清明暗暗得意,心想自己大概把这辈子吹过最大的牛皮,都用在谢钰身上了。 程子赫咬咬牙,用力说道:那又如何,老子想要的人,就必须得到,你若乖乖听我话留下来,你那位小郎君还能少吃点苦。 宋清明冷声回道:你废话可真多,废话这么多怎么不去你爹坟前说? 程子赫一怔,歪头朝旁边秋无问道:什么意思?怎么说到我爹身上了? 秋无连忙解释:少爷,他这意思是说您爹老爷他死了。 程子赫瞪了瞪眼。 宋清明还以为听了这话,程子赫必然大发雷霆,谁想这家伙只是瞪了瞪眼,片刻后拍腿大笑起来:没毛病啊!我爹就躺在隔壁,马上就要蹬腿西去了! 宋清明: 这位还真是个大孝子! 宋清明实在不想在这傻子身上浪费时间了,说道:虽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留我,但我很清楚地告诉你,我就是死也不会留下的!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程子赫冷哼一声:你就如此喜欢那个谢什么?连金银都留不住你? 是谢钰!宋清明又大声强调一遍,紧接着意识到程子赫说了什么,脸上顿时一烫:我才没有喜欢他!我是为了自己,所以必须离开! 程子赫和他爆起来:还说不喜欢?!你脸都红成什么样了?我这里可有十双眼睛看着你呢,你还说谎? 宋清明不服:一百双眼睛看着也没用,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程子赫:你喜欢! 宋清明:我不喜欢! 程子赫:你就是喜欢! 宋清明:我就是 分卷(26) 说到一半,宋清明猛地顿住。 见他不再狡辩了,程子赫还以为是自己赢了,拍桌开心地站起:你承认了吧?你就是喜欢他! 宋清明没搭理这话,几步走到程子赫面前,两手抓住他的衣领,压着声音问道:你刚才说几双眼睛? 程子赫被他突然的阴沉吓了一跳,半晌杲呆回道:十双眼睛啊。 宋清明:十双眼睛?包括我吗? 程子赫摇头:你自己的眼睛能看到自己?当然是说我们几个十双眼睛看着你啊! 听他说完,宋清明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将声音压得更低:我问你,十双眼睛十个人,加上我一共几个人? 程子赫更蒙了:十一个啊?你当我傻吗?这么简单的问题 宋清明觉得他就是个傻子:我问你,你有几个打手? 程子赫:七个。 宋清明:几个仆从? 程子赫:一个。 宋清明:再加上你我,这屋里一共有几个人? 程子赫掰着手指算起来:你、我、秋无,加上七个打手,十个人啊! 宋清明:可你刚才说是十一个人,那多出来的一个人,是谁? 是 脑子这才转过弯来,程子赫顿时僵住。 二人僵硬的转过头,看向站在另一头的打手们,齐声数起数来。一、二、三 数完最后一个八,二人又齐齐转身背对打手们,程子赫上下牙打着架,小声问道:怎么、怎么多了一个人? 宋清明:我还想问你呢! 程子赫思忖半晌,最后一拍脑袋:兴许是我们数错了,我要再数一遍! 说着再数一遍,程子赫却不敢再回头,而是弯腰掀起衣摆,从自己两腿之间向后看去:一、二、三七,哈!我就说数错了吧,一共七双脚,就是七个人! 他刚准备直起身,就见一个人影倏地弯腰,在那七人的脚后歪头和他对视,惨白的脸,正咧嘴阴恻恻笑着。 有、有鬼啊!!他尖叫着直起身。 他这一喊可好,屋里顿时乱作一团。 本来大敞着的两扇门,砰的一声倏然合上,其中一个打手猛地抬头,原本呆傻地模样,转眼变得狰狞阴冷,然后扑倒身旁的打手身上狠狠咬了一口! 被咬的打手喊着疼,一脚将那人踹开,然后害怕地跑走。 逃走一个,被鬼上身的打手转头瞪向程子赫,直接向他扑过来。 屋子里的人都被吓慌了神,一时没一个人想着来保护自家少爷。 程子赫害怕地看着慌成一团的打手们,没人保护他,他便自己寻庇护,顺手将身旁的宋清明扯到身前:救!救我! 宋清明被程子赫死抓着不放,当下真心想骂他娘,可那鬼已经扑到身前,他也没工夫骂人了。 拘魂锁魄,尸秽散绝! 他冷声喊完,怀中宝典倏地飞出,一道金光直向被鬼上身的人劈去。 被金光劈中,那人惨叫一声后,便躺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程子赫祟拜地看着宋清明:你真厉害! 闭嘴!宋清明冷声道,沉着视线扫视屋内。 宝典还悬在空中,书页朝宋清明抖了抖。 那鬼还在屋内,并没有走,宋清明知道自己会的这点伎俩只能防身,根本无法灭掉邪祟。 若是谢钰在 片刻后,宋清明摇了摇头。 谢钰不在,他总要想办法保护好自己! 宋清明严肃地扫视屋内,沉声对躲在自己身后的程子赫说道:听着,那东西还在屋里,别放松警惕。 程子赫连连点头。 屋内的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屏着呼吸神色紧绷,过了良久,刚刚被咬过的打手,脖颈嘎吱作响地扭动起来:没想到,竟遇到个会点东西的。 打手的声音已经变得粗哑刺耳,似是锯拉木头一般难听。 宋清明看向那人,额头溢出汗来。 要想办法,打不过,也要把这东西赶走! 他正苦思时,紧闭的窗户突然被人撞开,一个身穿道袍的男子倏地跳进来,眉目清秀,手中紧握一柄破日的剑,盯着屋内被鬼上身的人匆匆说道:在下司尘,路过此地见怨气极重,故来此捉拿恶鬼。 说完,这人便从怀中甩出几道符咒,手中剑一挥,符咒便随着剑尖飞到鬼上身的人脸上。 宋清明露出喜色,虽不知这人是谁,但看起来懂些东西,这下可有救了! 很快,他的笑又沉了下去。 司尘嘴里念念有词半晌,也不见符咒有什么反应。 最后鬼将头上的符咒一扯,冷笑道:什么破玩意。 司尘脸色有些难看:这难道我又画错符了? 宋清明差点没被气昏过去,这人怎么没把握还往火坑里跳?! 见屋内的人都是废物,那鬼又开始嚣张起来,厉声说道:程子赫,你们一家开赌坊害我妻离子散,流落街头,最后活活被冻死,这仇我要让你们一家子的命来偿还! 说完,便朝程子赫扑了过来。 程子赫还死死抓着宋清明不放手,宋清明便是想不厚道的将这人抛下都不行,正打算再用一次宝典时,叫司尘的道士忽地挡到他身前,手中剑直指鬼的眉心。 刚指过去,那鬼抬手一挥,将司尘的剑折断。 看着剑断成两截,司尘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喃喃念叨起来:我就说这把破剑没用,师父这不是想坑死我嘛! 司尘念叨的这功夫,那鬼已经扑到他眼前。 宋清明的心咯噔一声,心想完蛋了。 却没想,司尘腰间佩戴的玉佩蓦地发出光亮,挡了那鬼一下,虽然看起来薄弱无力,可总算是给宋清明争取了一些时间。 宝典光亮大盛,宋清明冷声又喊了一遍咒语。 一道光芒飞出,直接将被鬼上身的人劈出屋外,那人躺在地上全没了动静,却有一团黑雾盘旋在半空中,阴声嚎叫着。 都得死,程家的人都要死,有了这份力量你们谁都逃不走! 宋清明踉跄地走到门边,看着半空黑压压的怨气,胸口向上涌出一股腥甜,这感觉很熟悉,上次用宝典对付完秦景,他便是如此,最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宋清明看向悬在空中的宝典:我的命都快让你祸害完了,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一口气将这东西收拾掉吗? 宝典用力拍了拍书页,比平时看起来更加兴奋,宋清明也不知道它兴奋个什么劲,下一瞬他的身体忽然变轻,慢慢向上浮去。 最后他停在阴烛宝典前,看着书页快速翻着,最后在某一页倏然停下,散发着锋利的白光。 那自光刺眼,在他混沌的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对那些画面有股熟悉的感觉。 书里,有属于他的东西。 他将手伸进那片白光中,触摸到一个冰冷的东西,半晌他紧握住那东西,将它用力向外拔出。 一柄金色的细剑缓缓从书中现形。 我要去人间走一遭。 每次都是他为我去人间,如今该我为他去一次了 有声音在宋清明脑海中响起,开始他下意识以为那是谢钰的声音,很快他便发现那不是谢钰。 而是他自己的声音。 眼看着剑已被拔出一半,一只手突然从他身后伸出,掌心按在剑柄顶端,又硬生生将其推回书中。 不行,你不能用它。 听到声音,宋清明回过头迎上谢钰担忧地神色。 看到谢钰,不知为何他竟安心下来。 宋清明:谢钰,我好累 话音一落,他的身体便失了全部力气,向后倒进谢钰怀中。 谢钰抱住他,柔声说道:睡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狂风呼啸之中,黑雾越扩越大,谢钰阴冷地看向不远处的厉鬼。 雾的中心有凄厉地笑声。 谢钰看着那团黑雾开口:我现在要送清明回去休息,快些结束吧。 厉鬼笑道: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我不是小瞧你。说着,谢钰手心中燃起蓝色的火焰:我是没把你放在眼里。 火焰宛若流星般,从他的掌心朝厉鬼飞去,又将其围住,转眼便化成熊熊烈火燃烧起来。 厉鬼试图用怨气灭火,可越是去扑火苗便烧的越旺盛,厉鬼不甘心地吼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 谢钰眸底一片冷意,看着厉鬼被蓝色火焰吞噬,直到灰飞烟灭,沉声喃喃说道:你可,千万别放过我啊。 等火焰平息,谢钰低头看向下面一群杲怔的人。 他眸色阴鸷地看着程子赫:若是再来抢我的人,哪怕是受肠穿肚烂之痛,我也会让你死。 说完,便抱着沉沉睡着的宋清明离开。 程家大宅后方,身披黑袍的人视线紧跟着从程家飞出的谢钰身上。 一个无常却有这样的力量实在是让人吃惊。 黑袍的身后,正是苏镇来福客栈的掌柜:主人的珍贵之物不是还在他身上吗?要想办法除掉他把东西抢回来吗? 不必,为了找到我他定会好好收着那东西,等找到时机我自然要回我的东西,而且 黑袍唇角缓缓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虽然目的不一样,但他和我要做的事情似乎是一样的,或许他还会助我一臂之力。 夜色之中,一个没有头颅的人,跌跌撞撞跑进无人小巷中,最后弯腰在一堆被人丢弃的废物中,找出头颅放回脖子上。 沈楼活动着脖颈和肩膀,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他娘的谢钰!小爷我这次一定要抢在别人前面把你带回阴界,到时就是大功一件!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罗盘模样的东西,将上面的指针拨了几圈,一张无形的网迅速张开,罩住方圆百里。 沈楼得意一笑。 我看你怎么逃出天罗地网! 第三十一章 非善类 好疼! 迷糊中,宋清明的唇瓣间溢出一声难过的呜咽。 身体的每一寸都是钻心噬骨的疼痛,好像要将他整个人拆碎重组,五脏六腑都被大火炙烤着,似是要将他煮熟炖烂。 一只手带着冷意抚上他的脸颊,满是怜惜和温柔,那样的冷,却缓解了宋清明身上的疼痛。 他本能地抬起手,将手心覆盖在那只温柔的手上,将自己的脸颊紧紧贴在那人的掌心中。 过去有无数次难熬的时刻,他都曾希望能有这样一只手,哪怕只是一瞬的温柔触碰,他都会觉得十分满足。 清明。有人轻声唤着他。 宋清明费力地睁开眼,落入眼底的是谢钰的脸。 见他醒了,谢钰笑起来:好些了吗? 宋清明半睁着眼睛看着谢钰,半晌又将眼合上,有气无力地说道:谢钰,求你件事。 谢钰微怔,然后柔声回道:不用求我,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去做。 宋清明再次抬眼,有些悲伤地看着他:别对我太好,行吗? 谢钰又是一怔后,脸上的笑意敛了敛。 宋清明想,现在谢钰一定觉得他是个不可理喻,且不知好歹的人。 有人无条件对自己好,还要拒绝? 可他就是会拒绝的人,因为被人温柔对待过,然后再被其推入深渊的感觉太可怕了,或许只有变得冷漠,变得孤独,变得不再对任何人有期许,才能不会受伤。 可谢钰对他实在太好了,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会没出息地赖上谢钰。 清明,你太会为难我了,其他我都能做,可这件事我做不到。谢钰眸底含着些恼意,语气却一如往常的温柔。 宋清明诧异地看着他:你不觉得我这样说很讨厌? 谢钰:我说过,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 宋清明眼睛亮了亮。 他猛然发现,原来话语的力量如此强大,因为谢钰的话,他竟感觉身体没有那么痛苦了。 宋清明眼睛瞪的有些圆,半晌呆呆开口:谢钰,你脾气真好。 谢钰:我脾气不好,只是对你好而已。 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心中涌动着,痒痒的,软软的,和过去的悸动不同,很舒服,让宋清明还想要更多。 谢钰看着他微红的脸,半晌开口问道:清明能放开我的手了吗? 宋清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紧握着谢钰的手,愣硬是将其贴在自己脸颊上 他慌张地松了手,谢钰笑着帮他掖好被角:继续睡吧,等再醒来便不会难受了。 宋清明难得乖巧地点头,然后合上双眼,不消片刻便沉睡过去,见他睡熟,谢钰才放下心来,将香囊放在宋清明枕旁,转身走出房间。 合上门后,他的神色转瞬变得冰冷,撑伞离开客栈。 偌大的鹿洲,每天都会擦肩而过许多不同的面孔,但谢钰记性很好,他能记住每个人的面孔。 同一张脸,在三个地方都见过,那就一定不是巧合。 似是察觉到异常,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人急忙转身,将身影没入人群中,想将自己隐匿起来。 那人几次回头去看,直到看不见谢钰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放缓步子挑了一条无人的小路走进去。 路走到一半,前后都瞧不见个人影时,一个身影倏地从天而落,一瞬便将那人踢倒在地,然后一只脚踩在其胸口上。 谢钰手中的伞悠闲地转了一圈,冷眼睨着脚下的人,然后又加了些力道。 来福客栈的掌柜,我在泗梁的街上也看见过你,眼下又碰见了,是巧合,还是你我有缘? 掌柜吃痛地倒吸一口气,然后急忙求饶:真是巧合!这位公子快饶过我吧,我就是来鹿洲走生意,没想到会和你撞见。 分卷(27) 哦?谢钰蹲下身,伸手捏住掌柜的下巴:可我看,这不是巧合,是你我的缘分,只是这缘分不是天定的,而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怎么看都是自己暴露了,掌柜也不想再装,从腰后摸出一道符咒便要贴在谢钰额头上。 他的动作很快,可到谢钰脸前时,还是被谢钰抬手握住手腕,再动弹不得。 谢钰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定身符,冷声问道: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蠢到,没发现你一直跟着我们?说,命你做事的人是谁? 掌柜狡诈地笑道:与其问我主人是谁,你不如问问,主人他想要做什么。 谢钰眉心轻蹙。 掌柜接着说道:你不必和主人为敌,主人的目的和你一样。 目的一样?他的目的,只有让宋清明好好活着,他们能相守完此生。 谢钰思忖片刻后,伸手用力扯开掌柜的衣襟。 掌柜的胸膛前有一大片狰狞的伤疤,歪歪扭扭,组成一段古怪的咒语,这种咒语十分少见,能将魂魄封于尸身中,如常人般活动。 抢夺活人的肉身是夺舍,那么抢夺死人的尸体,便是借尸还魂。 谢钰冷笑一声:真是厉害的咒法,几乎和活人无异,初见你时,我还真没认出是个借尸还魂的。 掌柜一边挣扎着想逃走,一边说道:放我走,主人并不想和你为敌 不需要。谢钰打断他的话,幽幽道:我的人我自己来保护。 说完,谢钰一手在掌柜的头顶用力一拧,咔嚓一声后,掌柜的头颅便失了支撑能力,无力地垂在肩膀上。 遮蔽天日的伞下,谢钰的眸底隐隐透出妖异的光,看着尸体口中飘出的黑气,最后吸入腹中。 这魂魄还挺美味的,看来以前没少作恶事,唯一可惜的是,只能让他吃个半饱。 身后忽然响起沈楼的声音。 看看你,抢了日行令跑到人间,就为了吃这种东西? 谢钰蹲在尸体旁,眉眼笑着抬起头,看向坐在高墙之上、晃着腿的沈楼:你的头这么快就找回来了? 沈楼被他气的太阳穴跳了三跳:你娘的谢钰!小爷我之前对你手下留情,这次你可逃不掉了! 谢钰站起身理了理衣摆,漫不经心地问道:沈楼,这么久我都没看到其他判官和无常,所以你是想把抓我的功劳独占吗? 沈楼:是又怎么样,抓你我一个就够了。 谢钰微冷地抬眼:还真是自大。 他的话音一落下,沈楼便抽刀向他砍来,谢钰执伞轻飘飘地侧身躲过,半点没有因为沈楼的攻击而慌张。 □□在街上打起来若是被人看到,再传到清明耳中,怕是又要被追问,思忖一番后,谢钰觉得还是应该将沈楼带去无人的地方。 于是他轻轻一跃,落于高墙上,然后向偏远人少的方向而去,想将沈楼带出鹿洲。 二人飞的极快,沈楼的刀不时从身后刺过来,每次都有十足把握刺中,偏谢钰就像是脑后长了双眼睛般,每次都能轻松躲过。 沈楼被气得脸色发黑:他娘的,谢钰!你是跑不掉的! 谢钰不理他,闷头将这傻蛋往鹿洲外带。 眼看着要离开鹿洲这片区域时,面前突然出现一张无形的网,带着雷击,生生将谢钰打飞出去。 谢钰从空中摔下来,在落地时才站稳了脚,他拉开袖子,小臂上已经被雷击的焦黑一片。 沈楼还站在半空,抱着手臂得意地大笑着:怎么样?你以为小爷我真的一点准备都不做,就敢在这陪你玩? 谢钰皱眉看向空中无形的网:天罗地网? 沈楼用拇指蹭了下鼻尖:现在其他判官和无常都进不来鹿洲,你和我也出不去,而且无论你躲到哪里,天罗地网都能帮我找到你,咱们两个就在这儿死耗,早晚你会被我抓到! 这确实有些麻烦,如果不能解开释放天罗地网的罗盘,他便会一直被困在鹿洲,若是哪日清明想要离开鹿洲,而他却无法离开 那可不行! 谢钰的视线瞬间变得阴冷,手中锁链现形,向沈楼挥去。 可锁链还未挨在沈楼身上,天上忽地落下一道惊雷,朝谢钰的头顶落下,虽然闪躲的够快,可衣角还是被打出了一个窟窿。 难得见谢钰狼狈闪躲的模样,沈楼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谢钰你也有今日!但凡有人想攻击我,天罗地网就会保护我,现在你就只有站着任我打的份了! 谢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转身往回飞去。 见他要跑,沈楼急忙追上:还想跑?! 谢钰一言不发,暗暗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不能再和沈楼动手,只能靠智取,从沈楼身上将天罗地网抢过来。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甩开沈楼这傻蛋。 二人很快又回到街市上,沈楼抽刀不断攻击谢钰,虽然还是会被谢钰躲过,但有了天罗地网,沈楼仍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好不得意。 路过一条小街时,谢钰倏然落于热闹的街市中,闪进人群中,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楼站在房顶上眯眼仔细找着人影,半晌也没找到,又试图借用天罗地网寻找谢钰的踪迹,可寻了半晌,天罗地网都没有半点动静。 很好!谢钰,你就好好躲着,小爷和你在这里耗到死! !喊完,沈楼便从房顶跳着离开。 人来人往的街上,某个阴影中,黑猫绿色的眸子正幽幽看着沈楼离开的背影 等再醒来,宋清明发现自己竟一觉睡到了下午,身上再没有一处痛的地方,反倒一身清爽,就是有些肚子饿。 他揉着空落落的肚子,准备找谢钰去吃点东西。 可还没敲门,客栈的小二跑来告诉他,谢钰上午便出去了,一直都没回来。 宋清明皱皱眉,心想谢钰这人还真是喜欢乱跑。 但他不觉生气,只是有些失落。 好在谢钰临出门前吩咐了店家,等宋清明醒了给他备些好吃的,吃饱后,宋清明撑着脑袋,无聊地等着谢钰回来。 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坐不住了。 他心里有些急,急什么自己也摸不清,只是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于是起身走出客栈,到街上找起谢钰的身影。 正在街上逛着时,一个身影忽然拦在他身前。这位公子,可否留步。 宋清明后退半步,定睛去看那人。 是位眉清目秀的道士,宋清明回想了片刻,指着他说道:你是昨夜程家那个道士,司尘? 司尘有些羞涩地笑笑,拱手说道:正是在下,昨夜的事让公子见笑了,不知公子贵姓? 回想昨夜的情形,宋清明很想和这位小道长说,那可不只是见笑的事,是能直接见死的事啊!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而是装进了肚子里。 宋清明客气地回道:在下姓宋,名唤清明,不知道长找我何事? 司尘虽为男子却长了一双杏眼,人看起来柔和温顺,甚至可以说是让人觉得很好欺负的模样,眼下和宋清明说话也是轻柔的语调:我有很重要的话想和宋公子说,只是三言两语有些说不清,不知能否借步去茶馆坐坐? 他特意强调很重要三字,明显不想被宋清明拒绝。 看司尘不似有恶意,宋清明便点了头。 二人在茶馆坐下,司尘先开口说道:宋公子,昨夜那个将厉鬼驱除之人,可是你的朋友? 驱鬼那段宋清明已经不记得了,毕竟他昏了过去,醒来时已回到客栈中,不过他知道司尘问的是谢钰。 是。宋清明点头应下:你问他做什么? 司尘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那位朋友我实话实话了,宋公子莫要生气。 他这样说话,宋清明越发迷惑起来。 司尘:宋公子的那位朋友,虽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周身一股死气,不像是活人,倒像死了很久之人,而且绝非善类。 宋清明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听见他的话又被呛的喷出来,咳嗽了好半天才理顺过气。 司尘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也不生气,轻声说道:宋公子,我捉鬼虽是个半吊子,但辨人识鬼还从来没出过差错。 宋清明用袖子擦着嘴:你说什么胡话?!我和谢钰待在一起这么久,他是死是活我还分不清吗?而且他人很好,从没害过我,怎么可能非善类? 司尘叹气:我想宋公子也未必信,但我没必要说谎挑拨二位关系,只是将自己所见原本说出,虽然我看不出宋公子的那位朋友到底是什么身份,可此人周身处处透着不祥之征,现在他可能对宋公子你很好,但这其中一定是有所贪图 宋清明觉得更加离谱了:我一穷二白的,吃饭还要靠他呢,他图我什么? 司尘咬着指头皱眉思索起来:这我也不知道,若是邪祟他没准贪的是宋公子你的阳气 宋清明蓦地起身想要离开。 这道士不仅捉鬼不行,看人也不行。 见他要走,司尘连忙拉住他,可抓住他的手腕后,脸色顿时大变。 宋清明想抽出手,才发现司尘看着文文弱弱的样子,但力气很大,他根本挣脱不开,只能恼火的看向司尘说道:你话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可司尘却对他恼火的表情没什么反应,反倒是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的手腕。 真是太奇怪了。司尘喃喃道,半晌抬头看向宋清明:宋公子的心脉已有枯死之相,竟还能如常人般行动,真是奇了。 啊? 宋清明今日难得的好脾气,被司尘几句话全部打坏了。 先是说谢钰非善类,眼下又说他心脉枯死,这不就是咒他死吗? 他虽易病体弱,可是不是快死了自己难道不清楚吗?他最近感觉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强健,怎么可能枯死? 你这嘴若是不会用,便不要用了!宋清明愤声说道。 见他真恼了,司尘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对,连忙道歉:是我不好,只是我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的脉象,兴许是我弄错了,宋公子莫要生气作为赔礼,不如我为你测个字吧,这是我拿手的,绝不会出错! 宋清明也没心情测字,只想去找谢钰,可司尘死拉着他不放手,最后实在磨不过这道士,只好又坐回位子上。 宋公子信我一次,我测字很准的。司尘信誓旦旦地说道。 宋清明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用食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个一字:那你就帮我测测,我想见的人能不能见到,往后的路会不会顺。 司尘看着那个一字,脸色又开始变得复杂。 可他那模样,宋清明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司尘轻咬一下下唇,半晌为难地说道:宋公子确定要两个问题都问这一个字? 宋清明用力点头。 司尘叹气:好吧,一字只一笔,无阻碍无曲折,宋公子想见的人应该已经见到,或者马上就要见到了。 宋清明刚想说他测的不准,他现在连无常的影都没见到呢,可还没开口,司尘便继续说道:第二个问题,宋公子你恐怕已无路可走了。 宋清明:什么? 司尘抬手用掌心将桌上的水溃抹掉,沉声道:一是生字尾,死字头,一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哪还有路可走。 宋清明杲愣半晌,最后朝司尘嗝了一声。 他被气撑了,连骂人的话他都说不出了。 看他那模样,司尘连忙想要弥补:这字不算,宋公子再写一字,我还可以测 宋清明惊恐地连连摇头:我、我要走了,道长你别再给我测了,再测下去,我怕是出门就能驾鹤西去了。 见这次是真的拉不住他了,司尘急忙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纸,硬是塞进宋清明的手中:宋公子,我的话是真是假,你一验便知,将此符贴在你朋友身上,若他是普通人,定不会有任何事,反之必遭割心之痛,我会说这些话,也是担心你的安危。 宋清明紧皱着眉心想把符扔掉,却又被司尘塞回手心中。 试一试于你也无损失,不是吗?司尘认真说道。 宋清明一顿。 见他不再挣扎,司尘拱手:我绝无恶意,宋公子不如先将此符带在身上,兴许就能用到呢。 说完,司尘转身大步离开。 司尘走后,宋清明也恍惚的离开茶馆,那符揣在怀中就像个石头,酪得他发慌。 谢钰怎么可能非善类呢,明明对他很好。 半晌,宋清明猛地想起,谢钰说过他为妹妹报仇用了禁术,遭了诅咒,但凡会点咒法的人都会厌恶他。 一定是因为如此,司尘才会说谢钰非善类,可这也不是谢钰的错。 想明白这些后,他便想将符纸拿出来扔掉。 正要伸手摸出那张符,一个石子突然砸在他身上。 坏东西!死吧!坏东西! 宋清明被砸的胳膊疼,转头看去,是几个小屁孩朝街对面扔着石头。 宋清明有些生气:喂!你们做什么呢?!拿石头砸人会挨捧的知不知道?! 几个小屁孩倒是挺有礼貌,见他发火,齐齐说道:大哥哥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砸你,是想砸那个坏东西。 说完,那几个小孩又拿着石头朝对面砸起来。 宋清明朝他们扔石头的方向看去,一个黑影倏地窜进巷子中。 见那黑影躲起来,几个小屁孩拿着石头也追上去。 宋清明看清了那影子是什么,本不想管的,可刚迈出一步,忽地想到在泗梁的密林中,毛茸茸的动物们。 最后他叹了口气,还是转身跑进巷子中。 住手!!他朝那几个孩子喊道。 孩子们回头看向他,宋清明立刻露出严肃的表情:你们为什么砸它? 其中一个小男孩说道:我娘说了,黑猫是坏东西,容易招来邪物,看见就要打死的。 分卷(28) 宋清明双手环在胸膛前,向他们走过去:别听你娘瞎说,黑猫很有灵性的,你们对它好,它会报答你们恩情,若是对它不好 说着,他冷笑出声,走到几个小孩面前突然做出鬼脸:就会变成厉鬼找你们的! 他说完,几个小孩被吓得尖叫着跑开。 看他们跑远,宋清明无奈地摇头,然后转身看向墙角下堆在一起的杂物。 他走过去蹲下身,朝阴影伸出手,学着猫叫糯糯地叫了一声:喵。 阴影深处发出一阵清晰地塞窣声。 半晌,一个可爱的小黑脑袋从里面探出来。 宋清明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这猫可真黑啊,要不是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怕是往暗的地方一钻就找不到了。 黑猫歪了歪脑袋,圆圆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宋清明很喜欢毛茸茸的东西,这件事还是他上次在密林中发现的,他对这种毛茸茸可爱的动物竟没有半点抗拒的能力。 他伸手摸了摸黑猫的下巴:你可是猫啊,白天人多的时候就不要出来了,等天黑没人的时候再去街上找食物,不然还会有人想打你的。 黑猫换了一个方向歪脑袋,片刻后朝他甜甜的哺了一声,这一声直接将宋清明叫的脸红了。 猫叫原来这么好听!! 他在猫身上揉了揉,那猫也不发脾气,任他揉着,还一副享受的模样。 最后宋清明实在按捺不住,前后左右地扫视一番,似是做贼般,见一个人影没有,快速将黑猫举起。 黑猫袒露着肚皮,有些发懵地看着他。 宋清明深吸一口气,然后将脸埋在黑猫毛茸茸的肚子上蹭了蹭。 他早就想这样做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宋清明:嘿嘿嘿~小猫咪,快过来给我亲亲。谢小猫咪钰:不要、不要你可绝对不要放过我呀!碎碎念:连宋清明都有猫了,我还没有,酸了。 第三十二章 心之重 有句话说得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今日谢钰真真地把这句话吃透了。 一早被宋清明紧握住手,又除掉了一个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杂碎,本来是很欢喜的事,结果在沈楼那里碰了一身晦气,好不容易化成黑猫,隐藏掉 所有气息甩掉了傻蛋,又被一群小孩在街上追着打。 烦心的事情一个连着一个,他以为今日是不会有好事发生了。 然而峰回路转,他正想将这帮小孩带去巷子里教训一顿,就遇见了宋清明。 而眼下,他正被宋清明抱在怀里亲亲,哪怕追溯到很久以前,宋清明也从未这般热烈地吻过他。 要知道化成猫就能得到宋清明主动献吻,他早就不做人了! 想着,谢钰将前爪搭在宋清明肩上,用粉嫩的舌尖在宋清明的脸上舔了一下。 宋清明笑起来,向来倔强的眸底也开始变得柔软。 你是家养的猫吧?我这般欺负你,你都不咬我?宋清明问道。 谢钰心想,这叫欺负吗?那这种欺负可以再多来一些,他受得住。 宋清明:说起来还不知道你是弟弟还是妹妹,就这样抱着你摸来摸去实在不好。 说着,他将黑猫举起,向它两条后腿间看去。 谢钰的脑子里嗡了一声。 这、这也太刺激了! 未等宋清明看清,谢钰急忙用尾巴挡了住。 见它挡住,宋清明笑起来:你害羞了?好吧,我不看了。 谢钰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害羞,只是这猫是他随意化得形,不算是他自己的身子,一想到宋清明看别人的身子,他就一肚子火,哪怕是他自己化身的猫也不行。 谢钰跳进宋清明怀中喵喵叫了几声,他想说,若宋清明要看,等他恢复了自己的身子,宋清明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宋清明当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黑猫叫得可爱。 又抱着猫玩了一会儿,宋清明忽地想起自己还没找到谢钰,眼看着天空泛黄已经落日,暗想兴许谢钰已经回客栈了。 他将黑猫放回地上:我还有事,要回去了。 宋清明站起身,转头要走,谁想黑猫又贴过来,用圆圆的小脑袋在他脚边蹭来蹭去,弱小无助地望着他,还喵叫着。 他朝黑猫摆手:我很穷的,没吃的给你。 说完,他大步离开,再没有回过一次头。 回到客栈的第一件事,便是叫住客栈小二问道:与我同行的那人回来了吗? 小二摇了摇头。 宋清明回头看向客栈外,太阳马上就要落山,虽然他知道谢钰很厉害,可一整日都没回来,他还是忍不住去想,谢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客官,这猫是你的吗?身旁的店小二指着他脚边问道。 宋清明顺着他的手指低头一看,才发现那黑猫一路跟着他回了客栈,见他看过去,又开始用脑袋讨好的增着他。 这可没人告诉过他,猫这么粘人。 宋清明弯腰抱起黑猫,将它送到门口放下,然后板起脸来:我是摸了你还亲了你,但我没办法养你,所以别跟着我了,去找别人吧。 说完,宋清明便转身不再理会黑猫,可刚迈出一步,黑猫又窜进客栈内。 小二见了连忙将黑猫拦住抱起:这猫如果不是客官的,那我便带出去处理了,黑猫向来邪的狠,在客栈周围晃来晃去怪不吉利的 宋清明的脚下一顿。 大抵这里的人都厌极了黑猫,出了这客栈大门,外面一定还有一帮人等着对它喊打喊杀。 小二刚要抱着猫出门,宋清明一把将黑猫抢了回来,紧紧抱在怀中冷声说道:猫是我的,不用你管。 然后他便在小二奇怪的视线下,抱着猫回到自己屋内。 门一关,宋清明立刻垂头泄气:我现在吃饭都要靠谢钰呢,难不成还要麻烦谢钰管你吃喝吗? 黑猫歪着脑袋,又露出可爱的模样。 宋清明微挑一下眉梢。 这猫可爱是可爱,可偶尔会有一种是在故意装可爱地给他看的感觉。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念头很可笑。 他走到窗边坐下,将猫放在一旁,看着窗外越发低垂的日头,轻声叹息。 黑猫扭头看向他。 宋清明摸了摸它的头顶:你说,谢钰怎么还没回来?他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黑猫向他挪了一步,然后用小脑袋蹭着他的脸颊,好像在安慰他。 宋清明的唇角扬起,可还是掩不住脸上低落的表情:他那么厉害,如果真遇到什么麻烦,恐怕我也帮不上忙,可我还是有些担心他。 他很久没有这样在意过一个人,看不见那人,他在空荡荡的心里慌张地奔跑着,急切地想要填补因为那人空缺出的位置。 你说他会不会不回来了?宋清明问得很小声。 他怕自己问得太大声,就成真了。 黑猫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宋清明朝它苦笑了一下,不再言语。 直到窗外彻底黑下来,宋清明起身脱下衣衫,走到床榻躺下,喃喃地安慰起自己:别想太多,没准儿一觉醒来,谢钰就回来了。 宋清明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看着他不安的模样,黑猫从窗边跳下来,走到床榻边,又灵巧地跃上去。 感觉到动静,宋清明微张开眼睛,问道:你想在我身旁睡吗? 黑猫在他身旁趴下,长长的尾巴乖巧的将自己半围住。 宋清明很喜欢这只猫,就好像它能听懂他说的话般。 想着,他掀开被子,将黑猫圈进怀中盖好:好吧,我们一起睡。 说完,他再次合上双眼。 过了许久,感受到宋清明均匀地呼吸,屋内的烛灯被倏然劈来的一阵风熄灭。 黑暗中,谢钰看着窝在自己怀中的宋清明,心跳微微地失控。 他们从没像这样躺在一起温存过。 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他抱着他,有无尽的时间可以用来耳鬟厮磨。 谢钰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宋清明抱紧,轻吻他的发顶,悄声说道:清明,你知道一个死人还要背负心跳的重量,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吗? 因着枕旁的香囊,宋清明睡得很沉,回答谢钰的就只有呼吸声。 可谢钰并不在意宋清明是否回答,只是看着他熟睡的脸庞,感受着心跳纠缠在一起的感觉。 清明,你是我心跳的重量,所以我会一直和你纠缠下去,永不分离。 * 第二日一早,宋清明一醒来便披上外衫,急匆匆地跑去推开谢钰的房门。 可里面还是不见谢钰的身影。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房间,坐下后将下巴放在桌上,叹气说道:谢钰难不成不想我还他银子了?就这么跑了? 黑猫在他身旁渡着步,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 宋清明向它瞥去:你看起来比我还急。 黑猫停下来,看着宋清明了一声。 他确实急。 谢钰很想快些用自己的身份回到宋清明身边,可不解决天罗地网,他白日里根本无法现身,入夜也只能片刻恢复自己的身体。 若是用黑猫的身份说出实情 想到昨日宋清明对他又亲又抱,若被知晓黑猫是自己所化,以宋清明这个脾气,怕是能直接气得将客栈炸了。 毕竟宋清明可是气急了连茅房都敢炸的人。 谢钰开始后悔,昨日不该一时贪图做猫的好处,没能及时说出实情,眼下这种情形,宋清明烦忧,他也不敢开口。 一人一猫,各自烦恼着。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消片刻,宋清明的门蓦地被人拉开。 宋清明坐起身看去,看见门口站了几十个人,乌泱泱的将他的门口堵死。 然后一个壮壮的身影从几十人中,大摇大摆地走出。 正是前日将宋清明绑走的程子赫。 看见程子赫,宋清明倏地站起身,提防地看着他:程子赫?你又来做什么?我说了,我死也不会留在你那里的! 程子赫绷着自己脸上的横肉,宋清明还以为这家伙又要放什么狠话时,程子赫带着身后的打手们,跟下饺子一样,一个个扑通扑通的跪下。 宋清明有些傻眼:你、你们做什么?! 程子赫哭丧着脸说道:神仙哥哥,你救救我们家吧!我们家闹鬼了! 啊?宋清明奇怪地看着他:鬼前天不是已经收拾掉了吗? 程子赫摇头:那个是被收拾掉了,可还有几个 宋清明连忙打住他的话:几个?你们家是住鬼窝里了吗? 程子赫跪着向前走了两步:神仙哥哥,之前是我错了,你再帮我们家一次吧,再这样下去,我爹我娘我妹妹,我们一大家子,都要完蛋了! 说完,他仰头大哭起来,还一边向宋清明靠近着。 黑猫倏地跃起,狠准稳的在程子赫脸上抓了一把,这才制止了他的靠近。 宋清明连忙将黑猫抱进怀中,紧皱着眉心又后退一步。 他不知道程子赫说的是真是假,或许这就是一个圈套,可程子赫哭得实在太难看了。 半晌宋清明蹙眉说道:会捉鬼的是谢钰,他现在消失不见了,所以我帮不到你。 不,你肯定能帮到我的!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你的本事,神仙哥哥,你就帮帮我们一家吧!说着,程子赫嚎得更大声了。 宋清明堵住一只耳朵:吵死了,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总叫我神仙哥哥,你一看就比我老,我听着实在是别扭! 程子赫收了眼泪:你就是神仙哥哥,那日在街上我一眼便认出你了,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驻颜术,所以才会一直这样年轻。 这话听得宋清明一头雾水:你见过我? 程子赫用力点头。 宋清明: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程子赫:我四岁时便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宋清明看书时。谢小猫咪钰歪着脑袋:喵喵喵喵喵(看我啊,我可爱吗?快抱我啊!)宋清明要睡觉时。谢小猫咪钰歪着脑袋:喵喵喵喵喵(看我啊,我不可爱了吗?快亲亲我啊!)宋清明准备沐浴时。谢小猫咪钰仰躺在地上露出肚皮:喵喵喵喵喵(负心汉,是我没有吸引力了吗?快来和我玩啊!)宋清明:这猫好热情啊! 第三十三章 差一个 宋清明越发觉得离奇:四岁?你现在多大? 程子赫老实回答:二十四。 宋清明看着他沉默半晌,然后幽幽道:你说谎也要说得靠谱一点,我今年不过二十而已,你四岁那年我还在襁褓里,连爹娘都不会叫呢,难不成你想说我是你们程家丢弃的孩子? 程子赫急忙摇头:我那时见你,你便和现在的模样没什么差别,唯一不同的是你的穿着,前日你除鬼时从那书里拔出的剑,我也见过!你用那把剑救过我,我一直念念不忘,那日见到你才会生出想要留住你的念头对了,那时你手中还拿着一张面 程子赫还想说什么时,宋清明怀中的黑猫猛地窜出去,在程子赫脸上狠狠抓了几下,抓的他嗷嗷叫着,宋清明连忙又将黑猫抱回来, 只是宋清明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难看。 刚刚程子赫的那繁花听得他有些头疼,连后腰也跟着疼起来,最近离奇的事太多,司尘说得离奇,程子赫说得更离奇! 半晌,他压住身上的不适沉声说道:我没见过你,也不是什么神仙哥哥。 他说完,程子赫的眼泪又簌簌掉下来。 看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哭得梨花带雨,宋清明只觉头皮发麻。 他无奈地叹气:不是我不帮你,谢钰不见了,如果能找到他,你可以求他 分卷(29) 神仙哥哥的朋友不见了!程子赫突然拔高音调,扭头对身后的人喊道:还不快去帮忙找人! !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人便喇啦啦站起一排,眨眼间都跑出客栈找人去了。 宋清明原本想叫住他们,可转念一想,程子赫手下人这么多,让他们去找谢钰或许很快就能找到。 到底需要程子赫帮忙,宋清明也松了语气:好吧,等谢钰回来,我会帮忙求他去你家看看的。 程子赫却还是摇头:不能等了 他话还没说完,秋无就慌张地跑进来:少爷,不好了!家里出大事了! ! 程子赫听完,有一瞬的愣怔,最后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板着脸站起身:得罪了,今日就算是死,我也要把你带走。 他大手一招,身后立刻冲进来几个高大的男人,朝宋清明走来。 你们宋清明有些发慌,怀中的黑猫见那些人想硬将宋清明抬走的样子,立刻亮出爪子,牙要抓浇他们。 他抱紧黑猫,看这帮人是非要将自己请走的架势,最后大喊一声:好!我和你们走,但总要让我准备一下吧! 见他松口,程子赫立刻喜笑颜开。 无奈之下,宋清明只好换了衣裳,将阴烛宝典揣进怀中,临出门前看了一眼站在桌上的黑猫,轻声说道:不带你去了,你别乱跑,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便合上门,随程子赫离开客栈。 程家距离客栈并不远,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程子赫的马车便停在程家大宅前。 那扇大门紧闭着,整个大宅似是蒙上一层灰布。 和上次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之前虽是闹鬼,可没有这般阴森森,而眼下,这宅子仿若一座阴宅,还没踏进去,人就忍不住打起颤来。 宋清明抬头瞥了眼明晃晃的太阳,大白天就这样阴森,想必宅子里的东西非常凶,心底立刻有些发怵。 宋公子! 听到有人唤自己,宋清明回过头,看见弯眼笑着跑来的司尘。 见到司尘,宋清明也忍不住打颤,他现在怕极了司尘的测字。 到宋清明面前时,司尘已换上严肃的表情:看来宋公子也注意到程家的异样了,我刚才从远处看过来,一眼便看到此处怨气冲天,已有即将成煞的趋势。 宋清明:成煞? 见宋清明完全不懂的样子,司尘有些吃惊:宋公子不知何为煞?如果一处位置厉鬼过多,怨气过重,长年累月,便容易成凶煞,若是厉鬼成煞定会要这周围死上几千人,到时就不是你我能对付得了的东西了,所以定要赶在此处成煞之前,将此处的邪祟除掉,正好宋公子在,你我二人合力,事半功倍。 宋清明的嘴角抽了两下。 他很想大声说出来,他不厉害,也不会捉鬼,厉害的人是谢钰,他们搞错啦!! 可还没说出口,自己已被程子赫推进了程家大门。 几人的脚一踏进程家,身后的大门便重重合上,发出震耳的声音。 怀中的宝典似是感觉到什么,这次不仅发出光亮,还越发烫起来,宋清明急忙将它从怀中掏出,发现这家伙已经开始烫手,下意识向外一扔,宝典竟飞了出去。 啊!! 有尖叫声传来,正是宝典飞去的方向,宋清明和司尘对视一眼,然后急忙跑过去。 等跑到尖叫声的位置时,二人皆是一惊。 一个屋子的房门正大敞着,屋内的房梁上整整齐齐挂着六个人,四男二女,脖子套在麻绳之中,脸已经涨的青紫,长长的舌头从口中露出,双目皆阴狠地瞪着门口的位置。 还有一名女子,正踩着凳子,要把脑袋套进麻绳中。 程子赫一看见那女子立刻大喊出声:子嫣! 喊完,他便要冲进屋内。 司尘急忙拦住他:这屋内怨气极重,只怕贸然冲进去,你会和她一样着了那厉鬼的道。 程子赫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我妹妹吊死吧?! 司尘从怀中掏出三张符:贴在额头上,能防止厉鬼的操控。 程子赫立刻将符按在额头上,想也未想便冲了进去。 宋清明在心底严重怀疑司尘这符的效果,可眼下救人要紧,只能信他一次,贴了符也走进屋内。 程子赫一靠近,程子嫣立刻露出凶狠的表情瞪着他。 那双眼睛变得血红,看得人汗毛倒竖。 程子赫想过去把人拽下来,却无从下手:这、这怎么办啊,她是不是被鬼上身了?怎么不让我靠近? 司尘又从怀中掏出一道符,口中念念有词了一阵,然后用力将符咒掷出,符咒飞速地落在程子嫣身上,一声惨叫后,程子嫣整个人一软,从凳子上摔下来,程子赫在下面连忙将人接住。 看到人被救下来,宋清明和司尘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次的符没画错。宋清明说道。 司尘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上次的事,在下实在惭愧。 宋清明回头,看着还悬在半空中的宝典,沉声说道:那东西还在吧? 司尘点头:只是救下了程小姐,那东西还在屋内。 正说着,就听身后咚的一声。 二人齐齐回头,看见程子赫竟将自己妹妹丢在地上,而他此刻双眼已变得通红,痴痴地望着头顶的绳子,一脚踏上凳子。 宋清明一惊:你这防鬼的符咒画错了?! 不、不能啊!司尘也有些惊讶地说道。 宋清明一把将额头的符咒扯下,下意识口中便念了出来:祛邪卫神,五识通真! 随着咒语,宝典立刻向程子赫飞去,一道柔和的光芒笼罩在其身上,很快程子赫眼底的红色便消退,人晕倒在地上。 司尘转头─脸崇拜地看着宋清明:宋公子这是什么咒语?好生厉害! 宋清明呆愣在原地。 什么咒语?他自己也想知道何时会得这个咒语,好像也没听谢钰念过此咒。 半晌,他摇头让自己先不去想这事,看向司尘:你知道这邪祟怎么驱除吗? 司尘正经起来,合上眼手中掐诀,最后食指和中指并紧在眼前划过。 此处满是怨气,可却看不到半点鬼魂的踪迹。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扫视着四周。 最后视线停留在房梁上的那根绳子。 见司尘突然没了声响,宋清明奇怪地看过去:怎么了? 司尘没回答他。 察觉他有些异常,宋清明刚要走过去,就见司尘睁开双眼。 一双红的快要滴出血的眼睛。 司尘迈开脚,痴痴地向那根麻绳走去。 没想到司尘也中招了,宋清明正要再用一次刚才的招式,就见司尘腰间的玉佩闪出一道白光,飞快地没入其眉心间。 很快双目中的血红开始消退,司尘的身体微微打着晃恢复了清醒。 我刚才,怎么了?司尘扶着额头,迷惑地问道。 见他清醒了,宋清明呼出一口气:你刚才中招了,是你的玉佩救了你。 司尘:玉佩? 他低头看去,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玉佩,视线染上些许悲伤。 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宋清明瞥见门外的情景,惊的咬了舌头:他、他们 司尘也看了过去。 门外几十个程家仆人,皆是血红的眼睛,痴痴地向他们走来。 宋清明:这是夺舍吗? 司尘也慌了:我、我也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被操控 宋清明很想把这小道士揪过来教育一下,半吊子的功夫,就不要总往危险的地方跑啊! 可眼下也不适合教育人,宋清明看向宝典,他不确定再用一次刚才的招式,能不能一口气救下这么多人。 正想着,腰后又是一阵疼痛。 他倒吸一口凉气,皱眉捂着腰,余光匆匆掠过系于梁上的麻绳。 绳子上隐隐散发着黑气。 宋清明顿住,他刚才进来时,根本看不见这绳子上的黑气,眼下却能看见了。 司尘,绳子有问题把绳子砍断!他连忙喊道。 司尘的反应很快,立刻拔出身后的剑。 这剑上次被厉鬼折断了,眼下只剩一半,但司尘还是用得很顺手,挽剑向梁上的麻绳斩去。 一道寒光掠过,七根绳子齐齐断裂,房上悬挂的六个尸体也从上面摔下来。 绳子一断,屋外的人一个个倒下,宅内响起─阵低嚎,凄厉可怖。 宋清明小跑出屋子,看着天空压下来的黑云,心下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宝典跟在他身后悬着,一直将书页内的光照在他身上。 司尘跟上来,视线一直落在宝典上,感觉十分新奇:不知宋公子这是什么法宝? 宋清明随口回道:不知道,这东西非要跟着我。 司尘念叨起来:以书做法器的人极少见,我还从未见过,我师父倒是说过传闻中判官和阴 宋清明转过身,看到司尘身后的情景,急忙打断他的话:司尘,看你身后! 司尘连忙转过身。 刚刚从房梁上掉下来的六具尸体,眼下已站成一排,血红的眼睛看着他们二人,歪着脑袋,舌头无力地垂在嘴外。 还差一个,还差一个,一家人,缺一不可,你们来补齐吧。六具尸体齐齐念叨着。 这种感觉和从前任何一次撞鬼都不同,恶毒、怨恨、憎恶,所有不好的感觉扑面而来。 宋清明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司尘,这东西,你能对付吗? 司尘也在抖着,可师门教诲还牢记在心中,他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说道:对付不了也要对付,遇恶不除,遇邪退避,那便是有违师门之训,哪怕是让我以身殉道,我也绝不退缩。 说着,司尘手执断剑,从怀中扯出一大把符咒洒在半空中,然后用断剑刺中某张符咒向那六具尸体跑去。 宋清明正看得胆战心惊,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缥缈的声音。 不要,帮我拦住他,不要去 那是一个清冷的男声,宋清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十分陌生。 还以为是自己幻听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求求你,拦住司尘。 不是幻听! 宋清明未细想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只是下意识觉得司尘眼下的举动十分危险,急忙冲上去抓住司尘的手臂。 不能去!!喊完,他便拉着司尘转身跑起来。 他们转身的刹那,那六具尸体也动了起来,虽然僵硬,却动作极快。 眼看着就要将他们二人扑倒时,一声猫叫响彻天空。 喵 宋清明转头看去。 黑猫站在屋顶上,绿色的眸子正幽幽看着他们。 尸体们被猫叫声齐齐吸引过去。 趁这工夫宋清明急忙拉着司尘逃跑,在程家大宅中绕了好几个弯,最后随手选了个偏僻的屋子躲进去。 将门紧合上,二人背靠着门板,粗喘着气。 司尘:宋公子那黑猫,你认识? 宋清明:我、我的,昨天刚开始养的。 司尘:厉害厉害,宋公子着实让在下佩服,刚养一日的猫都如此厉害。 宋清明干笑一声当作回应,有的话他没说出口,比如说刚刚黑猫出现的一瞬,他仿佛看到了谢钰。 这念头一旦开始出现,就不停在他脑中作素。 那黑猫不会就是谢钰吧?如果真的是,那昨日他又亲又抱,还想看看他两腿间 想着,宋清明的脸腾的一下便红透了。 一旁司尘奇怪地问道:宋公子,你看起来有些不舒服,怎么了? 没什么!宋清明慌张地回道:还是赶紧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司尘摸着下巴沉思起来:我觉得这程家实在是奇怪,就算是在此地存在了几百年的邪祟,大白天的就这么凶,也实在是少见,只怕入夜后它们会更难对付,所以我们必须赶在天黑前,把他们除掉。 宋清明:怎么除? 司尘皱眉思忖起来。 他思忖的片刻,宋清明猛然发现,这屋内竟不止他们二人。 司尘。他叫了一声司尘,然后指向里侧的床榻。 床榻上平躺着一个男人,大张着嘴巴侧脸看着他们,似是想要说什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二人防备地看着男人,生怕这也是被鬼操控的人,可等了半晌,他们才发现,这人似乎一动不能动,已经瘫了。 司尘松了口气,向床榻边走去:这位应该就是程老爷,我听说程家老爷中了邪,拿着菜刀乱砍人,被家里人绑住后就瘫了,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宋清明一边听他说着,一边在屋内转悠起来,最后倏地停在面对着床榻的铜镜前。 看着镜子里的画面,他背后涔涔冒起冷汗。 镜子里,程老爷笔挺地躺在床上,司尘站在床榻旁,而除了他们,镜中还有第三个人。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骨瘦如柴的老头,此刻正坐在程家老爷的胸口上阴恻恻笑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程家一事平息后的晚上,程子赫做了噩梦。梦间那个俊美的男人,一身阴冷之气飘来,掐住他的脖子冷声开口。谢钰:我捧在手心里当宝贝养着的清明,竟被你强掳去上岗抓鬼了!程子赫:我、我错了 第三十四章 迷梦中 司尘,你过来。宋清明压着声音里的颤抖,强装镇定叫道。 司尘笑着走过来:怎么了? 宋清明将声音压得极低,指着镜中程老爷身上的老头:这个人,你看到了吗? 司尘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眨了眨眼,半晌迷惑地反问:什么人?程老爷吗? 分卷(30) 宋清明一阵头皮发麻。 那个老头,只有他自己能看到。 大白天的见鬼就够惊悚了,现在这份惊悚竟还要他独自承担。 过了许久他才镇定下来,拉着司尘走到角落里,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司尘,人要是遇到鬼压床了,该怎么办? 司尘说道:鬼压床很好解决啊,将鬼赶走或驱除就行了等一下,宋公子的意思不会是 说着,司尘回头看向瘫在床上的程老爷。 见他一点就透,宋清明心里─阵欣慰。 司尘皱着眉收回视线:可我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感觉到程老爷被什么东西压着啊?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宋清明有些崩溃地说道。 司尘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后喃喃道:果然如我所想,宋公子绝非常人。 宋清明更急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重点是现在该怎么办! 司尘:宋公子说得对,那我用符咒 别!别用!宋清明连忙制止他:若是你的符没画好,搞不好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司尘摸着下巴点头:有道理,我再想想 趁司尘思索的片刻,宋清明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他心肝俱颤。 他僵硬地将头转回来:司尘,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司尘十分单纯地露出笑脸:当然是好消息! 宋清明:好消息是,那只鬼从程老爷身上下来了。 司尘:太好了!那坏消息呢? 宋清明咽了下口水:坏消息是那只鬼他现在就站在我们身后。 司尘一惊,反应十分迅速,立刻挽剑回身刺去,可断剑碰到厉鬼之前,那鬼便化作一团黑烟消散。 屋内响起厉鬼粗粝的声音:不能听、不能说、不能动,这样的滋味,你们也尝尝吧! 黑色的烟雾弥漫开,充满了整个房间,可司尘似乎看不到这些,视线茫然地扫视着四周。 下一瞬,一团黑烟飞速冲向司尘。 宋清明回想着曾在书上看到的八卦方位,急忙喊道:司尘,坎位! 闻言,司尘凝神转身,断剑直直刺向身后。 那柄剑虽然断了,可剑意还在,破旧的断剑上散发着锋利的冷意,司尘的剑用得很漂亮,准确地刺中那团黑雾后,便听见厉鬼痛地闷哼一声。 还来不及高兴,另一边又飞出一团黑烟。 司尘看不见,宋清明只好在一旁帮他指明方位。 开始二人还配合得很好,那厉鬼不断被司尘刺中,但不见有变弱的趋势,随着时间流逝,司尘却逐渐体力不支,出剑明显变慢了很多。 他额头布满汗水,再次转身刺中黑烟后,沉声说道:宋公子,看来是我低估了程家的情况,这不是你我二人合力便能对付的东西,趁我还能拖住一段时间,你快从这里逃出去。 宋清明咬牙说道: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我就是从这里逃出去,外面还有旁的鬼等着我,与其我自己逃跑,还不如和你待在一起安全。 司尘:可我快撑不住了,再这样下去 正说着,一团巨大的黑烟倏地从司尘头顶落下。 宋清明根本来不及喊出方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还以为这次一定完蛋了时,司尘腰间的玉佩再次飞出光亮,阻挡住黑烟的落下。 司尘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此刻自己的头顶,有两股力量在互相抗衡。 微弱的光亮正在拼死阻挡黑烟伤害司尘。 宋清明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个声音。 求求你,拦住司尘。 那道白光便是声音的主人?! 来不及消化此事,那道微弱的白光眼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就在宋清明焦急该怎么办时,另一个庞大的黑色身影倏地撞破窗户,冲了进来,矫健的身姿高高跃起,一口将半空中抗衡的黑雾和自光全部吞入腹中。 速度之快,完全是宋清明用肉眼无法捕捉的。 等黑影落在地面时,宋清明这才看清,那是一头体形巨大的黑豹,只怕站起来的个子比他还要高。 宋清明和司尘皆是咋舌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豹。 司尘:豹 因为太过震惊,司尘连话都不能说完整了。 宋清明挤出一抹笑。 他觉得自己很淡定,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已经学会看见什么都能坦然笑出来了。 结果─张嘴 介似个爆鸡啦,煤蛇摸可惊鸭哒! 司尘回头看向他,满脸问号。 二人正试着弄清这黑豹是从哪里来的时,黑豹突然干呕起来,良久又从嘴里将刚刚吞下去的白光吐出来,白光急忙飞回到司尘的玉佩中,紧接着黑豹的身体便迅速缩小,没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只小黑猫。 宋清明用力揉了揉眼睛看去。 这不是他拣的那只猫吗? 黑猫歪着脑袋甜甜的喵了一声,然后小跑向宋清明,模样看起来十分开心,到他面前时,抬脚一跳,跃进他的怀中。 宋清明稳稳地接住它,将它抱在怀中,呆愣地问道:你怎么这么厉害,不会真的是 未等他说完,一旁的司尘冷声打断他的话:宋公子,快将这猫放下。 宋清明看过去,发现司尘正用断剑指着他。 你做什么?!他诧异地问道。 司尘回道:之前都只是匆匆一瞥,我未曾发现,现在此物一靠近,我才感觉到它身上有极其不祥的气息。 听了此话,宋清明连忙将黑猫抱紧,侧过身挡住司尘看黑猫的视线:难不成你也觉得黑猫都是邪物? 司尘想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还没说完,屋外传来轰隆─声雷鸣。 那声音震耳欲聋,将二人吸引到窗口向外看去。 黑压压的乌云压下来,遮天蔽日似是巨石压顶,让人喘不上气,狂风大作,恨不得将整个程家大宅连根拔起。 差一个,还差一个 不见池中荷花片片,只见水中人头连连 孤坟难耐凄凉,再寻几人一起下葬! 空中飘荡着无数声音,男男女女,怨毒凄愤,听得人骨头都打颤。 看着屋外的情景,谢钰不由皱起眉来,下意识喃喃开口说道:看来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催动此处的煞提前完成。 他说完半响,才蓦地发觉,一股冷意慢慢攀上背脊。 谢钰仰起猫脑袋,刚好和头顶宋清明鄙夷的视线对上。 谢!钰!宋清明咬牙切齿地叫出他名字。 谢钰僵在宋清明怀中。 刚刚他过于专注外面的事情,才会一时失误开了口。 别说死了的这几百年,就算是活着的时候,谢钰也从未被吓得冒过冷汗,眼下他却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冷汗。 谢钰:清、清明,我其实 宋清明直接把手往司尘面前一伸:司尘,把你的断剑借我一用,我要客客气气地送我这位财主上路了。 司尘十分痛快地将剑放进宋清明手中。 见宋清明真的生气了,谢钰立即换上委屈的表情:清明,你听我解释,我遇到了一些麻烦,才不得不变成这副模样,本来昨日想和你说清的,可、可你突然对我那样,我就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他还特意强调了那样两个字。 司尘在一旁听得起劲,连忙追问:那样是哪样? 宋清明的脸顿时像野火燎了草原,一把将谢钰按在怀中,堵住他的嘴,然后转头看向司尘,红着脸转移开话题:现在重要的是,外面这些东西我们该怎么办!! 谢钰的猫脑袋从他怀中用力蹭出,看向司尘:我可以破煞,不过画阵需要费些时间,需你先来帮我画阵。 看着窗外越来越黑的乌云,以及不时劈落下来的惊雷,司尘用力一咬牙:好!听你的,画什么阵? 谢钰严肃说道:听说过血煞阵吗? 司尘:血煞阵?这可是凶阵! 谢钰冷声道:对,就是要以煞制煞。 最后一笔完成时,司尘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为了画血煞阵,他将十个手指都割破了。 宋清明有些奇怪地问道:为什么只能用司尘的血画阵?我的不行吗? 谢钰抬头认真说道:当然不行,我不想让你把手割破。 宋清明:就这个原因?! 谢钰点了点猫脑袋。 似是听到他们的话,司尘腰间的玉佩亮了亮,好像在表达不满。 司尘也听到他们的话,笑着说道:没关系的,我偶尔也会割破手指画符。 谢钰从宋清明怀中跳下来,落地的瞬间,恢复了自己的模样,走进阵中后,沉声说道:司尘,你来护阵,若是有人干扰,便是拼上性命也要阻止。 司尘用力点头。 然后谢钰看向宋清明。 宋清明还以为谢钰是要对自己说什么,可谢钰的视线却又看转向了他身后的阴烛宝典上。 你要他死,我要他活,虽目的不同,但到底都不想有人伤害他的,所以我护不住他时,你来护住他。 说完,谢钰便盘腿坐下,将两个手掌皆割破按在地面上,鲜红的血蜿蜒流出,脸上的痕迹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地面开始隐隐震颤起来。 宋清明不解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宝典。 谢玉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又让他死又让他活的? 他越发觉得糊涂,怎么他周围多了这么多谜语人,总是说些奇怪的话。 正想着,他腰后又是一阵刺痛,周遭的风也越来越大,有石子飞来打在宋清明身上,才让他保持住清醒。 半空中盘旋的杀气之中想起一个阴冷的声音:就凭你也想破我的煞? 谢钰眸底一片清冷:与其向我挑衅,不如认真护好你的煞。 话音一落下,谢钰整个人便被煞气罩住,宋清明在看不到谢钰的身影。 不知血煞阵中是什么情形,宋清明一阵焦急,将右臂挡在眼前想阻隔一些飞石,费力地向谢钰的方向走了两步。 可头顶金光突然乍现,宋清明都来不及反抗,人便被宝典吸了进去。 前两次进入书中,看到的都是作祟鬼魂的故事,宋清明以为这次也会一样,看见程家大宅中的这些作祟鬼魂。 天空雾蒙蒙,不见天光,绵绵细雨,如银针飘落。 一家驿站的门口,站了一位容貌英俊,不荀言笑的男子,此刻正眸色阴郁地望着天空,似是有些厌烦这场雨。 宋清明认真回忆一番,自己好像从未见过此人。 没一会儿,驿站打杂的走出来,对那男子说道:客官,不如进来避避雨吧。 男子摇头,冷声拒绝:不必了。 宋清明一惊,这声音听着甚是耳熟。 未等他细想,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撑伞走到驿站前。 一身道袍,眉清目秀,身后背了一柄破日的剑。 这、这不是司尘吗?!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我来帮宋清明先生翻译下他大舌头的那句话。就是个豹子啦,没什么可惊讶的。然后是接下来的这个小故事,以免发生意外,提醒一下小道士是受。 第三十五章 错相见 他们的初遇,是在陆浮玉最讨厌的雨天。 小道士站在他面前,将遮在头顶的伞递过来:给你。 陆浮玉皱起眉头。 雨水落在小道士的肩头,胭湿出一片阴影,小道士却全然不知的模样。 我瞧见公子站在屋檐下许久,也不肯进驿站避雨,想来是厌极了下雨,又有要紧事急着走,既然有要紧事,那便不要再等了,拿着我的伞走吧。 说话时,小道士的脸上挂着明艳艳的笑意,和这场阴沉的雨格格不入。 陆浮玉眸色阴沉地看着他,刚想开口拒绝,小道士就将手中的伞硬塞进他手中,然后转身跑进淅沥的雨中,又转过身笑着朝男子挥手。 伞你不用还的,相见即有缘,伞送你了。 他怔怔地看着小道士跑远。 其实小道士猜错了,他没有什么要紧事,而是要到泗梁的一家私塾教书,就算晚个半月也没关系,他只是不喜欢驿站内的吵闹,才会倔强地不进去。 小道士那没头脑的善意,很蠢。 陆浮玉看着手中的伞半晌,最后还是撑起,走进雨中 本以为再不会相见,却没想小雨转眼变成狂风暴雨,一把小伞根本支撑不住前行,陆浮玉不得不跑进一间破庙中避避。 刚收好伞,便听见小道士的声音:我们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 陆浮玉冷漠地瞥过去,什么也没说,走到角落里坐下。 被他无视,小道士的热情也没见半点消减:我生好火了,公子来这边坐啊,这里暖和。 陆浮玉合上眼睛,不理会他。 小道士这才闭了嘴巴。 窗外暴雨不肯歇,破庙内却静谧无声,不知过了多久,陆浮玉听到有人悄声靠近,立刻绷紧背脊提防起来。 可那人只是停在他身前,就没再靠近,而是摆弄起其他东西。 最终陆浮玉按捺不住好奇心睁开了眼睛,看见小道士正蹲在他身前,在拢好的一堆小木枝上费力地生着火。 见他醒了,小道士不好意思地说道:吵醒你了?我想帮你生个火,你若是这样睡了,会生病的。 陆浮玉的眉心又皱起来,良久沉声道:不用生火,我不需要。 小道士惊喜地抬头:生个火也不费力,你什么都不用做,都交给我就好,对了,我叫司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分卷(31) 陆浮玉背靠着墙壁,转头看向别处。 真吵。 他还是第─次遇到这么吵的道士。 好不容易生起火,司尘抱着自己的包袱和剑坐到他身边,也不在乎他的冷漠,自顾自的说起来:公子这是要去哪里?我是第一次下山历练,师父也没指明该去哪里,不知公子可知这附近哪里有鬼怪作祟? 陆浮玉将头转向另一边。 司尘又说道:你肚子饿吗?我包袱里有些干粮,我分给你。 他继续不理。 司尘在包袱里摸了摸,最后摸出一个大馒头,可刚刚被暴雨浇过,一大半的馒头都被雨泡了。 干的这半给你,湿的这半我自己吃。说着,司尘将馒头掰成两半。 看着那只手递过来的馒头,陆浮玉终于忍不住看向他:你是傻子吗?你师父没和你说过,下山后不要和陌生人走得太近? 司尘一愣,转瞬又笑起来:师父没说过,还让我多交些朋友,倒是公子你这话很怪,世人不都是从陌生到熟悉,我送了你伞,还帮你生了火,你便不是陌生人了。 他说话时眸底有光亮,陆浮玉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像是干燥温暖的阳光,照在他潮湿阴暗的身上。 司尘固执地将馒头塞进他手中:吃吧,我师父给我带足了银子,不缺这点干粮的。 说完,司尘便自己捧着被雨水泡过的馒头啃起来,还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陆浮玉看了他半晌,然后转头看向前方,沉声道:我叫陆浮玉。 司尘仰头看着破庙的房顶想了想:净落金塘水,明浮玉砌霜。好名字。 陆浮玉眸底轻颤。 因为性格的原因没人喜欢他,连他的父亲都同他十分疏离,自然也没人夸过他的名字,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的名字好听。 二人都没再说话,陆浮玉却开始忍不住注意身旁的人。 小小的一个,眉清目秀,身上的道袍有些宽大,却很适合他。 陆浮玉正要收回视线,窗外倏地响起一道惊雷,将身旁的小道士猛地惊醒。 司尘下意识捂住耳朵,打了个哆嗦。 发现陆浮玉正在看着自己,司尘讪笑道:这雷声太突然了。 话音刚落,又一道惊雷落下,照亮了半边天,司尘下意识往陆浮玉身旁靠了靠,嘴里喃喃念道:也不知是哪位道友在此渡劫。 看出司尘似乎怕打雷,却在强撑这件事,陆浮玉莫名觉得有趣,好笑地问道:你害怕? 司尘看向他,摇了摇头,紧接着惊雷声又响起,司尘又急忙改了答案,点起头来。 陆浮玉:连打雷都怕还下山历练? 察觉到他的嘲讽,司尘微皱眉头看向他:因为怕才需要历练,以前总是有师父陪着我,我才没能适应,如今就我一人,经历几次便不会怕了。 说着他将身旁的剑抱进怀中,倔强地看向窗口:看着吧,再有雷声,我就不会怕了。 老天立刻给了他回应,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这次连陆浮玉都被吓了一跳, 司尘还咬着唇瓣硬挺着:看吧,我不怕了 话是这么说,他的身子却已经抖成筛子。 陆浮玉静默地看着司尘半晌,然后突然伸手将小道士拉进怀中。算了,今日你再怕一次,下次再学着适应吧。 司尘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一时愣怔住。 陆浮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是刚才那个瞬间,他很想抱一下这个人,想知道小道士是否和他想的一样。 抱住后他才确认了,小道士真的很温暖,让人有些不想放手。 司尘也没有推开陆浮玉。 有一件事司尘没说,其实在那个驿站旁他站了很久,就一直呆呆地看着站在屋檐下的陆浮玉。 只是匆匆一瞥,他便挪不开眼了。 那个雨夜,好像可以发生什么,却又什么都没发生。 隔日一早,在司尘还靠在墙边睡着时,陆浮玉准备悄声离开,可他又不想只是小道士人生中的一名过客,于是将自己母亲留下的玉佩放在了小道士的身旁。 他们的遇见就是一场意外,一场雨的开始,天晴时便结束,但他想留下他们遇见过的痕迹。 到了泗梁,陆浮玉恢复了从前清冷的性子,到私塾教书,回家吃饭,入夜便躺下,日复一日。 却总在入梦后,他会回到那天,小道士送他伞,帮他生火,给他馒头,无论他如何想要忘记,都忘不掉。 他以为他们不会再遇见了,却在某个晴朗的下午,喧闹的街上小道士叫住了他。 陆公子!我们又遇见了,果然我们很有缘! 陆浮玉诧异地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 司尘站在他面前笑着,说了一堆话,可说了什么,陆浮玉都没听进去,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身上披着阳光的人。 然后瞥见小道士腰间的玉佩,陆浮玉的唇角便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再后来吵人的小道士总会跑到他家门口,笑着讲自己今日遇到了什么事,捉了什么鬼,陆浮玉会将他叫进屋内,给他倒上一杯茶,让他慢慢讲。 司尘说他从前在山上,师父最爱养花,但因为环境的原因从没养过风铃花,师父说风铃花很好看,小小的,长得和风铃一样,只有在山下能看到,让他下山后一定要去看看。 他说等他有朝一日在某处看到了那花,要带回来送给陆浮玉,说完司尘还会傻兮兮地笑。 可他每次这么说,陆浮玉也没见他有要离开泗梁的意思。 陆浮玉不去问司尘为何下山历练,却一直停留在泗梁,司尘也从来不讲自己为何不肯离开,他们任由着自己向对方靠近,却谁也不说破。 直到某一天,陆浮玉如往常一样等着小道士,可等了很久那人都没有来。 第二天没有来,第三天也没有。 陆浮玉开始慌了,司尘不会离开了吧?可他不是那种不辞而别的人啊? 他慌了神,跑出家门四处寻找司尘的身影,最后在一个和司尘熟悉的婆婆那里,问出了司尘的下落。 等陆浮玉推开司尘的家门,看到的便是躺在床榻上,浑身是伤的小道士。 司尘的脸上瘀青了一大片,额头也被包扎的严严实实,可还是有血迹渗出。 看着他那副模样,陆浮玉的心紧紧一缩:司尘! 听到陆浮玉生气的声音,司尘一惊,看向他后慌张坐起身:浮玉?你怎么来了? 陆浮玉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脸上的伤咬牙问道:怎么回事? 司尘朝他笑起来:没什么,我又画错符了,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明明是自己受伤了,却还反过来安慰他。 陆浮玉早就知道司尘捉鬼就是个半吊子,但平日里顶多也就是磕一下碰一下,或者擦破个皮。 却没想过,这也是可能要了命的事。 看着陆浮玉愠怒的模样,司尘缩了缩脖子︰浮玉你别生气,你生气的样子和我师父像极了,真吓人。 陆浮玉:你也知道我生气了? 司尘:你这幅表情我当然能看出来,我是真的没事,驱鬼除秽时受点伤很正常 他话还没说完,人便被陆浮玉突然紧紧抱住。 陆浮玉:正常吗?如果做这件事总会让你受伤,那你以后都不要做了。 司尘有些惊讶,可还是说道:不行啊,师门有训,修行之人,当以驱鬼除秽为责,遇恶不除,遇邪退避,是会令师门蒙羞的。 陆浮玉用力咬住下唇,终是再压不住心事:你只在乎你的师门是否会蒙羞,一点也不在乎我吗? 司尘一怔:你?为何 剩下的音节,全被陆浮玉封住。 陆浮玉捧着他的脸,俯下身吻过去,一开始司尘有些慌乱,半晌才试着回应。 得到回应,陆浮玉一阵欢喜,稍稍离开司尘的唇瓣,轻声说道:别去做危险的事,我会担心。 司尘看着他,半晌才微红着脸颊垂下眼眸,轻轻地嗯了一声。 话本里的故事,总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陆浮玉以为他们也会如此。 可自那日以后,周围的人看他的视线越发异常,那份异常会传染,从私塾传到街上,从一个人传到每一个人。 司尘每日还是会跑到他家门口,兴高采烈地分享着自己遇到的事情,可却很少见陆浮玉对他笑了。 陆浮玉怕极了别人异样的视线,那让他感觉自己回到了人人叫他丧门星的日子。 察觉到陆浮玉的异样,司尘很是担忧:你没事吧?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告诉我,我会保护你的。 陆浮玉却不肯回答。 那股异样传染得如此之快,他这个站在风暴中心的人,又怎会不知异样的源头是什么? 那日他吻司尘的画面,被别人看到了。 也因着这事,私塾怕他会影响到学子们,开始考虑免除他的职位。 后来陆浮玉总是会回想起那时的事,若是知道自己如此懦弱,当初便不该给司尘希望。 所有的事都是他的错。 因为懦弱,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不喜欢司尘,与司尘只是朋友,不知那日为何会发生那种事情 当然,说这话时司尘也在场。 于是矛头都指向了司尘,他让司尘成了一个行为不端、人人唾骂的道士,几乎走到哪里都要遭人的白眼和侮辱。 司尘失望地看着他,却从始至终,都没做过辩解。 是他亲手熄灭了司尘眼底的光。 那之后司尘便离开了,一句话没有,永远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们就该这样,司尘走得越远越好,再不回来 可为什么,他却忘不掉。 司尘的笑,司尘的声音,司尘的吻,司尘的温暖,陆浮玉恨自己,司尘的一切他都忘不掉。 直到某个雨夜,陆浮玉突然惊醒,他明白了自己为何忘不掉。 比起旁人异样的视线,他更怕身边不再有司尘的存在,因为那是唯一肯给他温暖的人,却被他弄丢了。 一个月后,他辞去私塾,在泗梁外寻了处空宅,宅子前有一大片空地。 他托人找了很久,才找到风铃花的种子,种下一片花海。 司尘说过,他一定要去看看师父说的风铃花,这么一大片花海,或许有朝一日司尘听谁说起,便会寻过来。 那样他便能再见到司尘,好好和他说一句对不起,还有,我喜欢你。 可等了很久,想见的人也没回来,等地他心急如焚,害了相思,等地他相思缠身,转成了病苦。 又是某个暴雨的夜晚,他做着司尘决绝离开的梦,魂魄离了体。 到死,都未等回想见的人。 陆浮玉的魂魄四处游荡,想见司尘一面已经成了执念,哪怕无常来寻他,要将他带回阴界,也被他拼尽全力逃掉了。 终于有一日让他寻到了,他看着司尘对路人笑着,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哪怕受了那样的伤,也未曾改变司尘半分,只是他陆浮玉成了司尘心里的不可说之人。 见到司尘后,陆浮玉没了相见的念头,而是藏进了司尘腰间那枚他送的玉佩中。 他知道他已经求不到司尘的原谅了,如今他就只想默默地护着这个人,只想看着这个人过得好。 他们错过的永远无法弥补,他现在做的只不过是填补自己的心伤。 故事到这里本该结束了,宋清明垂着眼眸,被这故事弄得有些悲伤,等着宝典将它吐出去,可等了半晌,也不见宝典有动静。 有大雾弥漫开,司尘和陆浮玉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半晌,从迷雾之中慢慢走出另外一人。 那人身穿玄色金线锦袍,脸上带着一张猩红的恶鬼面具,看起来十分可怕。 宋清明诧异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这人是谁。 正想着,那人开了口。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你不该忘记我的。 宋清明疑惑地看着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那人又开口说道:过来,我来告诉你我是谁。 宋清明摇着头,他不想过去,可脚下不由自主地走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抗拒接近那个人:不我不要 宋清明正拼命反抗着,一条黑色的锁链倏地从他脸侧擦过,直直冲向带着恶鬼面具的人。 那人闪躲着锁链,宋清明这才感觉控制他双脚的力量弱了下去,他费力地转身拔腿开跑,刚跑没几步,就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中。 那人身上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但也夹杂着一股淡淡地冷香。 是宋清明熟悉的那个人。 谢钰。他抬起头,看到面容有些疲惫的谢钰。 谢钰揽住他:别怕,我带你出去。 明明那么疲惫,却还是对他笑着。 宋清明怔怔地看着那样的谢钰,原本只是发芽的心思,开始悄无声息地成熟结果。 谢钰抬头看向那个戴面具的人,周遭出现无数锁链,一半阻挡在身前朝那人飞去,另一半在脚下带着他们向书外而去。 片刻后眼前一阵大亮,二人回到程家大宅中,谢钰揽着宋清明的腰,脚下只踩着一根锁链,立于半空之中。 宝典还在不远处发着光芒,谢钰的锁链还有一部分留于书中,似乎在和书中那人缠斗。 宋清明转头看向谢钰:他是谁? 谢钰的面色有些凝重,半晌都没有回答。 宋清明正等着答案,忽地瞥见不远处跃起一个身影,手执长刀快速向谢钰劈来,急忙喊道:谢钰!背后! 谢钰的眸色闪过冷光,原本在书中的锁链立刻收回,迅速挡住身后的长刀。 虽然被挡住,可沈楼还是笑着说道:谢钰,你可真悠闲,还能在这里摆阵除煞,可真不把小爷的天罗地网放在眼里! 谢钰微侧着脸,沉声说道:沈楼,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怎么不是!沈楼狠声道:今日我便要将你带回去赎罪! 说着,沈楼再次举起刀,正准备攻击谢钰,忽地瞥见━旁浮在空中的宝典愣怔住:阴烛宝典?怎么会在这里? 沈楼的话音刚落下,那宝典中飞出一个人影,正是带恶鬼面具的男人。 分卷(32) 沈楼大惊失色:阴、阴罗王大人? ! 第三十六章 无心画 阴罗王大人怎么会在这里?!沈楼震惊地说完,便要向带着恶鬼面具的人飞去。 谢钰急忙甩出锁链,缠在沈楼腰间,硬是将他拉回来,冷声道:他不是阴罗王。 沈楼眨眼想了想:对!阴罗王大人在阴界都要每隔四十年才能离开幽都一次,更不可能来人间了,这个肯定是假的! 说着,沈楼手中刀柄微转,沉声道:胆敢假冒阴罗王大人,找死! 话音一落,他便要执刀砍向那人。 大概与谢钰的锁链缠斗时受了伤,那人闪躲的身形有些微晃,被攻击也没有还击的意思,不过还是轻松挡住沈楼的刀,带着那张恶鬼面具看向谢钰:是我小看你了,这么快就将精心布置的煞除掉了。 谢钰眉心紧皱看着那人。 那人又说道:我的东西还在你那里,你定要小心保管着,早晚我是要取回来的。 见冒牌货一直在和谢钰说话,完全无视自己,沈楼大怒:别当我不存在! 说着再次举刀向刺去,那人立刻避开逃离,转身时脸上的面具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见沈楼追着那人消失不见,谢钰才揽着宋清明缓缓落下,又从怀中摸出之前捡到的木雕兔子。 假冒阴罗王的人一定就是之前的黑袍,而这个木雕兔子,黑袍说要小心保管,那这东西对于黑袍来说一定很重要。 双脚刚着地,宋清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幸好谢钰揽着他的手一直未松开过,他才没有摔倒,宋清明转头看向谢钰,发现谢钰正看着手中的物件出神。 半晌谢钰才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担忧地看着他:清明,有哪里不舒服? 宋清明摇了摇头,虽然头晕晕胀胀的,可没有之前那种立刻就要倒下的感觉,只是腰后的疼痛越演越烈。 不过不想谢钰担心,宋清明没说腰疼的事情,而是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没事,我好像变强了,这次用了那本书很久,也没觉得不舒服。 他如此说,可谢钰眸底还是装满了忧虑,看着那双眼睛,宋清明的心跳微乱。 半晌宋清明侧过脸轻声说道:别担心我了,你没事吧?我看你破阵时划破了手是不是很疼? 谢钰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不疼。 他一躲藏,宋清明反而更加在意:给我看看。 说完,宋清明硬是将谢钰藏着的手从背后拉出来。 那只手上虽沾了血,却没有任何伤口,可刚刚谢钰明明割破了手按在地面上。 普通人的伤口能这么快愈合吗? 宋清明震惊地看向他。 谢钰眉心紧锁,正想要解释,一柄长刀倏地从身后砍来。 谢钰身体迅速向一旁撤了几步,避过长刀的攻击,冷眼看向折返回来的沈楼:沈楼,你不去追那人了? 沈楼冷哼一声:那家伙以后再收拾,先收拾你! 谢钰暗暗瞥了眼一旁呆怔的宋清明,沈楼一激动保不准会说错什么,必须将他带得离清明远一些。 想着,谢钰起身跃上房顶,然后看向站在下方的司尘:麻烦这位道长,帮我将清明安全送回客栈,多谢。 交代完,谢钰便转身再次跃起。 你奶奶的谢钰!还他娘逃!!小爷为了抓你都快累活了!沈楼一边骂着,一边追了过去。 看着那二人越来越远的身影,宋清明担忧地向前走了两步:谢钰 司尘急忙拦住他的脚步,出声安抚:我看那个拿刀的人不比谢公子厉害,你不必担心。 宋清明略微思忖后点了点头,视线却还是看着谢钰离开的方向。 他本不相信司尘那番说谢钰的话,可现在他又开始忍不住怀疑起谢钰的身份。 一面怀疑,一面又按不住心底已经破土的感情。 司尘:宋公子,我送你回客栈吧。 宋清明回过神,总觉得司尘的话有些别扭:我这么大个人,回客栈的路又不是不记得,不需要你送,谢钰的交代就是多余。 司尘轻声笑道:谢公子可甚是紧着你的安危,刚刚你被书吸进去后,谢公子一面破煞,一面还要分神注意那本书,破煞后他注意到书中有异样,便奋不顾身地冲进去救你,只怕我不亲自将你送回客栈,这路上要是出了什么事,谢公子回来一定会杀了我。 宋清明的脸上莫名微微发烫。 他知道,谢钰一直很在意他的安危,这世间也只有谢钰会如此。 宋清明扫了一眼四周的狼藉:这里就不用管了? 司尘:谢公子很厉害,破煞的手法凶狠又利落,眼下这宅子里已经干干净净,我已经查看过其他人,都是昏过去了,等醒来他们自会收拾家中残局。 宋清明点头,然后小跑着去捡掉在地上的阴烛宝典,又瞥见一旁的恶鬼面具,那张面具狰狞可怖,可仔细看去,他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他呆愣地看了半晌,最后听见司尘唤他的声音才回过神,没能想出自己为何会对那张面具熟悉,他就同司尘离开了程家。 司尘倒是真听谢钰的话,寸步不离的将宋清明送回客栈中,等进了客栈的房间,宋清明才奇怪地问道:司尘,你不是觉得谢钰非善类吗?怎么突然如此听他的话了? 司尘笑起来:今日看了谢公子破煞的场面,我便清楚我们之间实力相差甚远,我打不过他,自然就要向他低头。 宋清明想,小道士还真是怂的坦坦荡荡。 司尘又接着说道:而且我发现,他或许对宋公子有所图,但并无恶意。 宋清明垂下眼眸,他知道谢钰没有恶意。 司尘正准备转身离开,宋清明又开口叫住他:司尘,你知道泗梁外有一片风铃花海吗? 他的话音落下,司尘的身体明显一顿。 半晌,司尘才回过头:宋公子知道我的事了? 宋清明犹豫了一瞬,片刻后轻轻点头。 司尘笑起来,却笑得有些勉强:有些事,知道和不知道,结果其实都一样。 宋清明还想说玉佩的事,却被司尘抢先一步开口:宋公子,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宋清明顿住。 他的脑中立刻闪出谢钰的脸,总是对他笑,温柔地看着他,在乎他的所有情绪,将他的一切都当作自己的生命一样护着。 宋清明很在意这个人,可这是喜欢吗? 司尘没等他的答案,自顾自地说道:喜欢就该紧紧抓住,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有的人若是放了手,那便会错过一辈子。 说完,司尘转身大步离开。 只剩下宋清明一人越发烦闷起来。 一是因为谢钰神秘的身份,二是因为他想不清楚,谢钰在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谢钰的眼,谢钰的笑,谢钰的怀抱 啊!宋清明痛苦地捂住头。 他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那应该是件他必须想起的事。 你必须去画无常一切皆是因他只有等时机一到我会再来。脑海中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宋清明记得那个女子,七岁时就是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救起了他,在他迷糊中说了这些话。 虽然到最后他只记得些模糊的片段,但自那以后,他便开始心心念念地要画无常。 可为什么一定要画无常?那句一切皆是因他又是何意? 宋清明脸上已布满汗水,头痛欲裂,似乎要做些什么,才能缓解这疼痛。 他踉跄地站起身,又跌跌撞撞地跑到行囊前,将里面的笔墨纸全部翻出来。 宣纸平铺在桌上,他忍着痛意拿起笔,蘸墨作画,到底要画谁,他也不清楚,可也不用细想,手便自己动了起来。 端正的眉,幽深的眼,高挺的鼻,不笑时泛着冷意的唇,如墨一般的发 最后一笔落下,宋清明的手不由自主地亶颤抖起来。 他画的人,画上的人分明就是谢钰,可为何是谢钰? 正想着,身后的窗口传来轻微响动。 宋清明慌张地转身,看到熟悉的黑猫,正优雅地站在窗边,碧绿的眼睛温柔地望着他。 他作画的这功夫,窗外已经天黑了。 看到谢钰回来了,宋清明将身后的画胡乱塞入行囊中。 察觉到宋清明的异常,谢钰问道:怎么了? 宋清明装作若无其事地回道:没什么。 谢钰的猫瞳微微一暗,却没戳破宋清明的谎言。 他没资格去戳破宋清明的谎言,他自己不也说了一重又一重的谎。 二人之间变得格外沉默,过了良久,宋清明先开了口:那个叫沈楼的人呢? 甩开了。谢钰从窗户上跳下来,走到宋清明面前。 宋清明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谢钰变成猫这件事,想了想问道:为什么要变成猫? 谢钰倒没想瞒这件事,如实说道:沈楼用天罗地网追捕我,那东西可以察觉到我的气息,无论我在何处,沈楼都能追过来,我为了甩开他,才会用法术变成这模样,隐藏气息。 宋清明:他也是因为你用过禁术,才追捕你吗? 谢钰─阵沉默。 他没办法再说这个谎言,就只能用沉默替代。 宋清明也没继续追问这事,换了另外的问题:那个天罗地网要怎么解决? 谢钰沉声道:现在还没想出好的办法,那东西很特殊,只有拿到沈楼身上的罗盘才能解开,可若是攻击沈楼,天罗地网也会攻击我。 宋清明:那还真是麻烦。 谢钰看向他:我以为你在同我生气,不会理我了。 宋清明摆了摆手,向床榻走去,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你一声不吭地消失不见,我确实有些生气,不过既然是遇到麻烦,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见他是真的没生气,谢钰的心由阴转晴,走着猫步到宋清明脚边,又灵巧地跳上床榻,也有心情逗宋清明了:这事是我不好,清明,你不是喜欢猫吗?作为赔礼,你可以随便摸我,我绝无怨言。 这话勾起宋清明的记忆。 昨日他摸了谢钰,抱了谢钰,还亲了谢钰!! 宋清明结巴地说道:你、你说什么呢?!你又不是真、真的猫! 谢钰直接将猫脑袋搭在他的手背上,圆圆的眼睛纯真地望着宋清明:我就是心里过不去,想为你做些什么。 宋清明的脸色一黑。 不得不说谢钰这模样很可爱。 强按住自己想去摸猫的手,宋清明冷着脸说道:你再这样,我就把你踢出去。 谢钰面上委屈地缩回脑袋,心里却在夸赞宋清明,定力不错,若是宋清明这样对他,他早就把持不住了。 宋清明脱掉外衫,说道: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有些累,你也回去休息吧。 话音落下,他便爬上床榻钻进被窝里。 谢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理直气壮地说道:沈楼今日看到你和我在一起,我怕他夜里会来找你麻烦,所以今夜我在这里睡,守着你。 宋清明震惊地看着他:在这里睡?! 谢钰点头:昨夜我们不是已经睡过一次了吗?没关系的 什、什么睡过一次!话不能这么说,会让人误会的!!宋清明惊慌地打断他。 谢钰又歪着脑袋,一副无辜的模样:误会什么? 宋清明被气得牙痒痒。 就算模样是猫,但内里就是一个大男人,怎么就好意思歪脑袋装可爱?! 宋清明正要发火,谢钰立刻蜷缩成一团:我现在就是一只猫,也不占地方,你不用管我,睡吧。 听他这么说,宋清明原本要赶他走的话都被压在了肚子里。 若是他继续抗拒,怕是谢钰会看出他的异常。 宋清明转过身,用被子挡住自己发红的脸,两个大男人躺在一起也没什么,更何况谢钰现在只是一只猫。 可他一想到躺在自己身边的是谢钰,心跳就会失常。 一人一猫躺在一起而已,这没什么,闭上眼睛,睡一觉天就亮了 宋清明暗暗安抚着自己胸膛里的小鹿,想让自己快些睡过去。 一个时辰后,宋清明猛地睁开眼。 他根本睡不着,脑子比白天的时候还要清醒! 估计谢钰已经睡了吧。 宋清明踌躇半晌,最后小心翼翼地翻身,想看谢钰一眼。 等翻了身,宋清明倏地僵住,身后早就没有什么黑猫,只有一个完完整整的谢钰平躺在他身旁,合着眼睡得安稳。 宋清明脸上的滚烫,一点点莫延到脖颈上。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目光一触及谢钰,就会如此紧张。 宋清明急忙闭上眼睛,让自己不去看谢钰,半晌又忍不住睁了开,谢钰在一旁睡得很安静,从侧面看过去,可以清晰地看到谢钰的睫毛。 看着谢钰好看的睫毛,宋清明的手有些痒。 谢钰睡着了,轻轻摸一下应该没事吧? 他脑子里这么想的时候,手已经动了起来,动作极轻地摸过去,指尖轻触了一下谢钰的睫毛,只是一瞬,他又急忙移开了手。 他怕吵醒谢钰,怕这时和谢钰对视。 可谢钰似乎睡得很沉,对他的动作没有半点察觉。 宋清明收回手时,掌心不小心擦过谢钰的手背,谢钰的手真的很冷,这让他想起,他们初见时,谢钰在温热的水中,身体也是冷的。 心里忽地升起一个念头,宋清明再次悄悄抬手,将食指放在谢钰的鼻尖前。 他从前未认真注意过,今日才发现,谢钰的呼吸微弱的可怕,并且无论是吸入还是呼出,都是冷的。 宋清明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挣扎一阵后,小心翼翼地撑起身体,将自己的脑袋轻轻贴到谢钰的胸口上。 分卷(33) 如果是死人,那便不会有心跳吧? 片刻后他便听见谢钰胸口中沉沉的声音。 咚咚,咚咚。 他听得到心跳声,并且谢钰的心跳的还极快。 宋清明心底很是高兴,他能听到谢钰的心跳,说明谢钰肯定还活着啊!都怪司尘的那些话,害得他也胡思乱想了。 他正要离开谢钰的胸膛,一只手倏然落在他的头上,将他按回在谢钰的心口的位置。 宋清明被吓了一跳:谢、谢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谢小猫咪钰:摸我吧清明,我对不起你,你快摸我吧!宋清明:你再贴过来一次,我就把你的猫毛拔光,惩罚你!谢钰愣住,下一瞬腾的一下恢复了自己的模样,贴到宋清明身边。谢钰:我又贴过来了,你快惩罚我吧!宋清明: 第三十七章 贪婪说 那只手落在他头上,并没有很用力,却足以让宋清明无法离开。 宋清明的心跳加快,不知要如何向谢钰解释自己现在的行为,就只能僵着身子,紧贴在谢钰的胸口上,盼着谢钰能给他一个台阶下。 等了半晌,他才听到谢钰淡淡问道:听到什么声音? 宋清明一怔,这个问题倒是他没料想到的。 沉默片刻,他才回道:我听到你的心跳声。 谢钰笑了,胸膛有轻微的起伏,贴在他胸口上的宋清明感受的一清二楚。 连笑声中的苦涩,宋清明也感受到了。 谢钰:以前有个人,他从没听过心跳声,觉得很新奇,就总是趴在我的心口听这声音。 从没听过心跳声?宋清明觉得这很奇怪:他没感受过自己的心跳吗? 谢钰:他只喜欢窝在我怀中,听我胸膛中的声音。 宋清明总觉得这个故事有些奇怪,可这于他来说还不是最需要在意的事。 他最在意的,是那句他只喜欢窝在我怀中。 宋清明能想到谢钰抱着那人的画面,心有些刺痛。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垂着眼眸,良久才忍着痛意问道:他就是你一直装在心底,却得不到的那个人吧? 是。谢钰很痛快地回道。 谢钰回答得很干脆,让宋清明更加难受了。 很快那股难受变成了恼意,宋清明撑起身子,冷声道:我对你过去的事情不感兴趣。 说完, 他躺回到枕头上闭上眼睛。 屋内变得寂静无声。 等了半晌都不见谢钰再有声响,宋清明还以为他又睡过去了,于是慢慢睁开眼,侧脸看过去,却和谢钰的视线正好撞上。 不知何时谢钰已经侧过身面对着他,而且距离他十分的近,连那微弱冰冷的呼吸宋清明都能感觉到。 他们之间只剩一掌的距离,宋清明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双幽深眸底中的自己。 谢钰沉默地看着他,就好像他便是其心底的唯一。 宋清明的心软了下来。 谢钰柔声问道:为何生气? 宋清明微垂下眼眸,底气不足地辩驳道:我没有生气。 谢钰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般,抬手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喃喃道:你不必为那人与我置气,你们之间是不可做比较的。 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可脸颊边的指尖太过温柔,想问的话刚到嘴边,又滚回到腹中。 算了,有的问题他自己都还没弄清楚呢,又怎么开口去问谢钰。 睡吧,我会一直守着你。谢钰的声音轻柔地落进耳中,像柔软温暖地棉花包裹住他。 宋清明忽地便有了困意,他撑着眼帘看向谢钰,看到谢钰眼底的缱绻情意,心底的刺痛缓和许多,还染上了浅浅的甜蜜,这才放下心慢慢合上眼。 看着宋清明沉沉睡过去,谢钰唇边的笑意渐渐变淡,半晌他摩挚着宋清明脸颊的指尖向下滑去。 最后撩起宋清明的一缕发,贴在自己的唇上,轻声道:傻瓜,我心底的人一直都是你。 谢钰吻着那缕发,却还不觉满足。 人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是贪婪的。 谢钰也是如此,将高高在上的月亮揽到自己身边,吻了他的唇,就开始谋划要他的身,要了他的身,还想偷走他的心,偷走他的心,又开始奢想日日夜夜常相伴。 总觉得还不够圆满,总觉得还差一点,非得两人长厢厮守,才肯罢休。 在阴界自然听不到心跳的声音,可有个很多人都不知晓的秘密,若是无常爱上一个人成了执念,那颗心亦可在死灰中复燃,这是上苍对他们残破魂魄的最后怜悯 谢钰看着熟睡中的宋清明,慢慢将他拉进怀中,头埋在他颈间,贪婪地感受着这个人的所有:清明,快些爱上我吧,人的一辈子短短几十年,每过去一天,我们便少一天,我真的等得太久了,这颗好不容易重新跳动的心,每日都在为你而疼痛。 说完这话,谢钰静默半响,有些期待能听到宋清明地回答。 可他又很清楚,宋清明是不会回答的。 他只敢这样悄悄地说,不敢将这些都告诉宋清明,因为他怕宋清明会寻着他话中的蛛丝马迹,回想起过去,回想起真正的自己。 然后和从前一样,万魂为首他为末,总是能毅然决然地将他抛下。 想着,谢钰沉沉吐出一口气,没想到自己都死了,还是要如活人般感到憋闷。 又过了良久,谢钰的唇角勾起一抹笑。 清明,我都这么难受了,在梦里你便让我讨些甜头吧 * 灰色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破庙内的二人沉默地紧紧相拥着。 宋清明站在窗口,看着破庙里的人,眉心紧锁着,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是这一次,他梦见了司尘和陆浮玉。 他们的故事让宋清明耿耿于怀。 两个人相爱本就不容易,更何况是万里挑一的一见钟情,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正悲伤地看着那二人时,宋清明忽地发现,头顶的小雨似乎停了。 他抬头看见熟悉的伞挡住下落的雨丝,然后看向身旁。 一袭黑衣的谢钰,手执着白油纸伞站在雨中,宛若一幅上好的水墨画,不深不浅,每一笔都落下的冈刚刚好。 再在梦中见到谢钰,宋清明已不觉诧异了。 谢钰温柔地笑着:进去吧,雨大起来了。 宋清明看了眼伞外,刚想说这雨下得并不大,谢钰就倏然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小跑进破庙。 刚踏进破庙中,身后的小雨便转成了瓢泼大雨,天空也电闪雷鸣起来。 宋清明转身看向窗外,忽地有种感觉,这梦境更像是被梦中的谢钰操控着。 可这明明是他的梦啊?! 谢钰将门合上,宋清明则回过头看向之前在破庙中相拥的二人,才发现眼下这庙中除了他和谢钰外再无他人。 宋清明:他们 谢钰打断他的话: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宋清明定定地看着谢钰,最后也不再纠结这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慢慢走到谢钰身旁,和他一起坐在角落中。 透过那扇漏风的窗子,宋清明看着外面的暴雨。 这梦境,就好像他和谢钰,代替了司尘与陆浮玉。 一道惊雷在天空炸开,宋清明又甩开这个念头,他不像司尘那样怕打雷,自然也没办法害怕到抱住谢钰。 正想着,一只手忽然伸过来,一把将他扯过去紧紧抱住。 被谢钰抱着,宋清明有些慌张:我、我又不怕打雷,你抱我做什么?! 谢钰贴在他耳边,说道:我怕,你抱紧我,好吗? 宋清明侧头看过去,谢钰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眼底有掩不住的期待。 你这可不像怕打雷的样子。宋清明语气凉凉地说道。 被他戳穿谢钰也不觉得尴尬,稍稍松开一点抱着宋清明的手,低笑一声:清明,你就没什么害怕的吗? 宋清明还真认真地想了一番,最后摇头道:没有。 因为他从小便知道,没人会保护他,他只好将自己练的什么都不怕。 哦?是吗谢钰的唇角还是扬着的,可那双眸底却多了几分其他的深意。 他的话音刚落下,门窗的方向突然传来啪啪的响声,那声音出现的猝不及防,宋清明被吓了一跳,惊慌地看过去。 无数只黑色的手,正在疯狂地拍打窗户,门外也是不绝于耳的拍门声,只能看见手影,却不见窗外有人影,那些手就像是凭空出现的。 宋清明:怎么回事?! 谢钰的声音沉下来:是饿死鬼们,这帮家伙都饿疯了,大概是闻到你身上的香气,想进来将你吃掉。 我?宋清明震惊地指着自己:为什么想吃我不想吃你? 谢钰的眸色冷幽幽的,额头慢慢爬下黑色的诅咒印记:别忘了,我使用过禁术,对他们来说我可是臭不可闻,他们自然只想吃掉你。 宋清明打了个寒战,这次不是春梦,而是噩梦!! 他急忙闭紧眼睛,嘴里念叨起来:醒过来,快醒过来啊! 良久他再次睁开眼,眼前还是破庙,还是带着诅咒印记的谢钰,窗外还是那些手。 即便明知这是梦,可是醒不过来,宋清明还是怕了,急忙抓住谢钰的手臂:你不能把他们都收拾掉吗? 谢钰耸了耸肩:外面的饿死鬼数量太多,我没办法对付这么多。 差劲!宋清明晃着他的肩膀喊道:和梦外的谢钰比起来,你太差劲了! 对于这话,谢钰表示无动于衷,还有一些想笑。 他强忍着笑意沉声说道:虽然我对付不了他们,但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他们无法靠近你。 宋清明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对啊,你的血 我的血也没办法对付这些饿死鬼。谢钰打断他的话:我说的方法是,在你身上抄写满金刚经,他们畏怕金刚经的威力,自然就不敢靠近你了。 宋清明杲愣住:我的身上写满金刚经? 谢钰认真点头。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奇怪,宋清明微挑眉梢:你不会是在捉弄我吧? 谢钰还是沉着脸色,不见半点开玩笑的样子:信不信由你。 似是在催促宋清明的答案,窗外的那些手越拍越急,马上就要冲进来的样子,宋清明看着那些黑手,咽了下口水,最后弱声回道:虽然是梦好吧,我信你。 谢钰的唇角不动声色地弯起。 那就,把衣服脱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破庙中,谢钰紧紧抱着宋清明,情到深处想要吻一下。宋清明微红着脸,又瞥见正中央土地公公的泥塑像,急忙推开了谢钰。宋清明:不行!这么大个神像看着呢!谢钰:就是个泥像而已,不要在意,亲亲宋清明:不行!!这可是土地公公,怎么能让他看这些不干不净的!谢钰:好吧,那就不让他看了。宋清明刚要松一口气,就见谢钰弹了下手指,土地公公的脑袋砰的一生炸成了粉末。谢钰:好了,他看不到了。宋清明:土地公公:我有一个淦字,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三十八章 桃花源 听到要将衣服脱掉,宋清明整个人僵住:为什么脱衣服?! 谢钰反问:不脱衣服怎么写? 宋清明还在做挣扎:不能写在衣服上? 谢钰靠近,也不给宋清明理由,只沉声吐出两个字:不能。 宋清明怔怔地看着他,明明梦外温柔的谢钰才是他熟悉的人,可梦中这个霸道乖戾的谢钰,竟也不是很陌生。 好像,谢钰骨子里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半晌宋清明垂下头,妥协地回道:好吧。 暴雨未曾歇,窗外的手也依旧拍打着,可这凶险的梦境,因衣衫的滑落,又染上一层迷离暧昧的气息。 没了衣衫隔阻凉意,宋清明的肌肤下意识轻颤起来。 他侧过微红的脸,视线落在地面上,弱声道:你快些写吧。 忍耐良久,他正要开口骂谢钰疏解自己的紧张时,一只手忽地伸到脸侧,将他垂落下的发轻轻拨到耳后。 谢钰:在你面前我总是很矛盾,想欺负你,可你一顺从,我又舍不得了。 冰冷的指尖仿佛在宋清明的耳边留下─簇火苗。 被那火苗灼着,宋清明抬眼看向谢钰,犹豫一瞬后,还是软了声音说道:我会听你的话,你能不能不要欺负我吗? 宋清明的眼底过于清澈,说着软话,比往日倔强生气的模样更加诱人。 谢钰看着他怔住,下一瞬将他拉进怀中。 你、你又要做什么?!宋清明惊慌地问着,试图挣脱谢钰的怀抱,可身体贴着谢钰的衣料,稍一动作便有摩擦,让他的心跳更快了几分。 谢钰的心也跳得很快,贴在宋清明耳边,极力压抑着自己说道:别乱动,抄写经文。 说完,他手中出现一支细毛笔,他拿笔反写着字,将笔尖极轻的滑过宋清明的肩头。 感觉到身后冰凉的墨水,宋清明哆嗦一下,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谢话你就不能到我身后写?非要这样抱着我? 嗯,我就想抱着你。谢钰回答的理直气壮。 他这般理直气壮,宋清明又有些恼火起来,于是侧过头,张口就气恼地咬在谢钰的耳垂上。 半晌都不见谢钰喊疼,宋清明才想起这是梦,梦里是不会疼的。 想让谢钰疼的念头没能得逞,他失望地松了口,又听见谢钰将脸埋在他肩头闷声笑着。 宋清明:笑什么? 分卷(34) 我笑你甚是可爱。说着,谢钰一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又在他身后落下几笔:不过,清明要是再咬我一次,我可是要咬回去了。 忍着背后的痒意,宋清明冷哼一声:反正是梦,咬一下也不疼,你以为我会怕? 谢钰停了笔,含着笑意回道:你可要想清楚再说,若我咬你,可不只是咬耳朵那么简单。 宋清明连忙闭了嘴。 他隐隐懂了谢钰的意思,此时还是安静一点得好,免得一会儿谢钰会做出更让他惊慌地举动。 见他安静下来,谢钰又开始动笔,细密的痒意寸寸拨弹着宋清明的神经,原本一直硬撑着背脊,最后还是抵不住笔尖的攻势,软了下来。 二人这样面对面抱着,谢钰在他背后写字本该是极困难的一件事,可身后的每一笔都写得很顺滑。 宋清明都开始怀疑,谢钰是不是在乱写了。 他将头靠在谢钰肩上,费力压抑着身后难耐的痒意,问道:谢钰,你写了什么? 谢钰一字一句道: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 宋清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良久才猛地反应过来:你不是说要抄写金刚经吗?怎么写上诗词了?! 谢钰:突然觉得这上好的纸张,抄写金刚经实在浪费,配诗词更好。 宋清明刚想问窗外的饿死鬼怎么办,才倏然发现,拍窗的声音早就没了,只剩下外面沙沙的细雨声。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皱眉推了谢钰一把,却没能将这人推开,只好气鼓鼓地说道:你在梦里还真是应了司尘的话,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钰也不反驳:他捉鬼不行,倒是看人很准。 宋清明被气得抬手打了一下他的后背:还不放开我? 被打了谢钰还笑着,贴在宋清明腰间的那只手安抚地拍了拍:清明,你知道浩气展虹霓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宋清明赌气地回道:知道,但我不想告诉你。 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谢钰贴在他耳边低声念着。 本是一首春行纪游之词,怎地从谢钰口中出来,就好像变了味? 宋清明耳根也开始烧起来,忍无可忍的又推了谢钰一把,这次倒是顺利地将人推开,可也是因谢钰顺从他的动作,二人这才稍稍分开一些距离。 谢钰!宋清明恼声喊道。 知道宋清明的火气上来了,谢钰将手中的笔递到他面前:清明若是气,不如也在我身上写字如果不想写字,画一幅房中秘戏图,我也不会同你恼的。 宋清明挥手将笔打落:我不要! 好,不要便不要,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见他真的气急了,谢钰敛了笑意,轻声哄道。 即使被哄着,宋清明也没消气,心口好像还是堵着什么。 为何会这样 你说我会梦见你,全是我心中有所思,夜才会有所梦,那刚刚这些也是我想要的吗?想你抱着我,想你与我这般暖昧不清? 宋清明将头垂得很低,声音也隐隐有一丝颤抖。 谢钰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异样。 谢钰:清明 我到底是怎么了?宋清明打断他。 直到宋清明抬起头,谢钰这才看清他的眼睛已蒙上一层水汽,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这还是第一次见宋清明这副表情,谢钰的心倏地揪紧,慌了手脚:是我不好!这梦与你无关,你就当这只是一场噩梦好了,醒过来就会全部忘掉的! 谢钰正要施法将宋清明送出梦境,宋清明却突然向他靠近,原本被拨到耳后的那缕发又垂落在脸旁。 双眼此刻和谢钰对视着,装满了许多未说出口的话。 宋清明:谢钰,我有时觉得这梦很是奇怪,可偶尔又觉得这梦还可以更奇怪一些。 该更奇怪到怎样的地步呢? 可以奇怪到他主动去吻谢钰吗? 想着,宋清明便付诸行动,抬手抱住谢钰的腰,将唇瓣贴上去。 比起上次被谢钰威胁的那个吻,这次更柔软了一些。 谢钰只愣了一瞬,便紧紧抱住身前的人。 不算热烈,却足够绵长的吻,最是动人。 两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滚烫,不知过了多久,宋清明才缓缓退开,轻声叹了一口气。 谢钰扯着低沉喑哑的嗓音问道:为何叹气? 宋清明回答道:我叹自己,现在竟连这般都觉得不足够奇怪了。 谢钰轻笑:本来也不奇怪,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比这更奇怪的事也可以做。 是吗?宋清明将脸埋在他颈间,想用谢钰身上的凉意冰冰自己脸上的热,然后弱声问道:那你还想要吗? 谢钰感觉自己的心欢喜的快要炸开了,翻身带着宋清明躺下,在他唇角啄吻一下:想。 宋清明没再做声。 反正是在梦中,那就来看看自己的心思已经到哪一步了。 他合上眼将自己全部交给谢钰,任由他温柔痴缠,哪怕跃过他从前最怕的那条线,他也按住了自己想逃离的心。 跨过那一步后,他发现自己连这般也不觉得讨厌。 谢钰的吻就在耳旁,良久低声对他说道:睁开眼,看着我好吗? 因这句话,宋清明开始紧张起来:我不要。 他不敢看,怕自己的心从身体里跳出来。 被他拒绝,谢钰有些不悦,没了刚才的温柔,感觉到谢钰情绪的变化,宋清明才害怕地睁开眼睛:别这样。 看到他睁开眼睛,谢钰停了动作,只是抱着他:对,看着我,我喜欢你看着我的样子,从前你的眼里装了太多责任,虽然有些自私,可我想独占你的双眼。 虽然有些听不懂的谢钰的意思,但宋清明还是点了头。 比起窗外纠缠在一起的雨丝,他们要更缠绵一些,后来是怎么了,宋清明有些记不清,只记得自己的心沉沉浮浮,无处安放。 还有谢钰认真温柔地交代。 清明,等梦醒来你便去告诉我,你喜欢我,记住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出自宋代黄庭坚《水调歌头游览》这首词写的便是神游桃花源~ 第三十九章 生无相 裹挟着潮湿雨气的风从窗外吹进来,落在脸颊上,缓解了不少心底的燥热。 宋清明睁开眼,杲呆地望着虚空良久,最后沉声叹了一口气。 昨夜一梦,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他,断袖了。 宋清明扯过被子将自己的脸盖住,连带着此刻复杂的心情也盖住,一想到梦中抱着他诉尽爱意的谢钰,他的心跳就会加快,像吃了一颗化不开的糖果子,满心的甜。 可转念他又想起那只是一场梦,整个人就像是突然从高空坠落,狠狠地摔回在现实的地面上。 梦里的谢钰喜欢他,可梦外的谢钰呢? 越想越失落,宋清明掀开被子腾地坐起,然后看到身旁趴着的黑猫,有一瞬的惊慌。 谢钰?! 他都忘了昨夜谢钰和自己睡在一起的事了。 谢钰圆圆的猫眼看着他,语气愉悦地问道:清明,昨夜睡得好吗? 很明显,谢钰的心情很好。 宋清明看向别处,含糊地回道:挺好的。 嗯。谢钰点着猫脑袋:昨夜清明你说梦话了。 宋清明的后背开始冒起冷汗:我说什么了? 你说,谢钰,别这样你梦见我做什么了?谢钰一本正经回道。 宋清明转头狠狠地掐住自己的嘴,何时还添了说梦话的毛病! 他揪着被子犹豫起来,好半晌才侧过身,咽了下口水,认真地看着谢钰:谢钰,我有话对你说。 谢钰看着他,眸底隐隐有了期待的神色。 宋清明还记得梦中谢钰对他的交代,等醒来一定要把自己心底的喜欢说出来。 他也确实想说出来,可 面对着一只猫,他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一人一猫面对面对视半晌,最后宋清明硬逼着自己开了口:你想好怎么解决天罗地网了吗? 他问完,谢钰愣了一瞬。 良久,谢钰才开口反问道:你就只想说这个? 不、不然呢?宋清明遮掩着自己的心虚,掀开被子下了床榻:不解决天罗地网,那你岂不是要一直这副样子。 他去拿自己的衣裳,一件一件穿好,谢钰走到他脚边,皱着一张小猫脸:除此之外,你没有其他想说的? 宋清明的手暗暗攥紧衣摆。 他真正想说的其实很简单,就四个字,可说不出口的理由,却不只是因为谢钰现在是只猫这么简单。 他怕梦外的谢钰不喜欢他。 亏得他之前还揣测谢钰是断袖,怀疑谢钰觊觎自己,到最后这些帽子都扣回了自己头上,如果谢钰只是单纯地对他好,那若他说出心中所想,谢钰会不会被他吓跑? 最后宋清明支吾说道:没、没什么想说的,倒是你,怎么总追着我问有没有想说的? 谢钰沉默下来,眸底的笑意也淡下去,半晌才慢悠悠吐出三个字:没什么。 见他不再问,宋清明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向他: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谢钰嗯了一声,紧接着又说道:客栈里我都打点好了,你想吃什么便说,他们自会为你准备,我要出去一趟。 宋清明:去哪里? 谢钰:解决沈楼。 说着,他几步跃到窗边,眼看着谢钰要跃出去时,宋清明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时候回来? 谢钰回头看向他,片刻后眸底又恢复了往日地柔色:很快就回来。 宋清明:好吧,我等你。 谢钰正准备转头,又想起什么:对了,为防再有人来找你麻烦,我在你身上留了一道诅咒。 诅咒这两个字听起来总有些吓人。 不等宋清明开口问,谢钰已开口解释起来:别怕,是能保护你的诅咒,除我以外,如果有人想触碰你,就会被诅咒反弹出去,过去螭女一族常将此咒用在自己心爱之人身上,以防他们出去拈花惹草,放心,等我回来就会解除此咒。 宋清明点头。 看他乖巧的样子,谢钰忍不住打趣道:所以,清明今日莫要拈花惹草,小心误伤了无辜之人。 你才是不要拈花惹草,在街上碰到个人要摸你,你就给摸说着,宋清明的脸又有些发烫起来。 这么说,会不会让谢钰觉得,他这人占有欲太强了? 谢钰却只是轻笑,柔声道:我只给你一人摸过,不过你既然交代了,我自然会牢记于心。 说完,谢钰转身跳了出去。 宋清明走到窗边,看着那道灵巧的身影,沿着笔直的大街跑远。 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有这样矫情的一面,分明喜欢,却别别扭扭地说不出口。 宋清明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昨夜虽都是梦境中的事情,可他一觉醒来,却觉得今日身体格外的累,连肚子都好像亏空了。 他下楼叫了两道自己爱吃的菜,一碗米饭,等了良久,终于看到菜上齐后,刚拿起筷子,一柄泛着冷意的长刀就拦在了他眼前。 他忍不住暗道,这几日实在倒霉,就没一天消停的。 周围的客人一看见刀,立刻惊慌地站起身逃窜出客栈,掌柜和小二也跑出来劝拿刀的人,不要在客栈里闹事。 沈楼在一旁,一脚踩在宋清明的椅子上,不理会旁人的声音,吊儿郎当地开口:说,谢钰藏哪儿去了? 宋清明倒也不慌:你问我做什么? 沈楼:你别装,小爷也不傻,瞧谢钰看你时那腻死人的眼神,想来你就是他在人间的相好吧,他躲在哪里你肯定知晓! 宋清明抬起手臂,用袖子遮住下半张脸,怕被旁人看到自己脸红了。 他倒希望自己是谢钰相好的。 片刻后,他放下手臂沉声说道:你别胡说,我真不知道。 看宋清明─副淡定的模样,沈楼差点就信了。 沈楼将手中的刀刃微偏,又向宋清明的脖颈靠近几分:你最好乖乖说出来,我这也是为你好,谢钰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两个都跑来说谢钰不是好东西。 宋清明有些生气,把手中的筷子用力拍在桌上:谢钰是什么样的人,我自有判断!还有,他不在客栈内,你若找他便出去找,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你倒是比谢钰还嚣张啊。沈楼冷笑一声,俯身向宋清明靠近:可惜你有句话说错了,你没办法判断他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他压根就不是人。 宋清明的手暗暗抓紧衣摆,面上却还是一片冷漠:我知道,不用你来告诉我。 沈楼越发觉得有趣:原来你知道,所以你们是一伙的?那我送你一程,倒也不算违反规矩了。 说着,沈楼手中的刀又向宋清明靠近几分。 宋清明心底当然是发颤的,但怕也没用,沈楼这人一看便是越求饶越蹬鼻子上脸的人。 他重新拿起筷子,用筷子拦住沈楼的刀刃,气定神闲地开口:等一下,不如你坐下,等我吃完,我们再说谢钰的事。 沈楼的手腕顿住:你都要死了,还想着吃?你的心是有多大? 宋清明冲他翻了个白眼: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吧?你要不要一起吃?谢钰可付完银子了。 沈楼微挑眉梢,他是不用吃东西的,可说是谢钰付的银子,没需求他也要占些便宜。 他将刀收回刀鞘中,拉过一把椅子沉甸甸地坐下,又从旁拿出一双筷子。 分卷(35) 见他对吃感兴趣,宋清明将自己面前的菜推到沈楼面前。 沈楼毫不客气地吃起来,往嘴里送了好几口,细细一品,觉得这味道确实不错,眼眸亮起来。 做得不错,这什么菜啊?沈楼笑着看向一旁的掌柜。 宋清明替掌柜说道:爆炒牛头肉,这家的拿手菜。 牛头肉啊,怪不得这么香 沈楼笑着点头,紧接着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你、你、你说这是什么? 宋清明:爆炒牛头肉啊。 沈楼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扭头抠着嗓子眼吐起来。 宋清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家伙好生浪费,刚才还夸菜不错,怎么转头就吐了呢? 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沈楼已经再次站起身,一手将刀尖指向宋清明,一手用袖口擦着唇角:敢耍小管,果然能和谢钰交好的没一个好东西! 宋清明是真的冤枉。 他不过是想靠吃东西拖时间,真没想耍弄沈楼啊!再说了吃几口爆炒牛头肉,怎么就成耍弄了? 不等宋清明发问,沈楼的刀已向他头顶劈去。 刀刃刚触到宋清明的发丝,一股冲劲用力将沈楼弹了出去。 那力道不小,正正好好撞在沈楼的胸膛上,将他打飞出去一段距离,落地后愣还倒退了四五步才勉强停住脚。 全身都被这一击打的剧痛,谢钰倒是好狠的心,只怕要是旁的凡人挨这一遭,要丢掉半条命了。 沈楼抹掉唇角的血丝:谢钰还真是宝贵你,在你身上下了这么厉害的咒。 宋清明看了一眼被吓坏的掌柜和小二,站起身说道:既然你伤不了我,还是不要在这里闹了 话只说了一半,沈楼的手已经开始掐诀。 谢钰的咒算个屁!阴罗王大人的无相之咒可破万咒,不巧,小爷我刚好偷学了点! 沈楼犯起倔来,开始念咒语:虚妄取异相,无相生万相,破! 一股强大的力量开始在宋清明周围撕扯。 疼痛遍布四肢百骸,可最让宋清明害怕的不是这些疼痛,而是沈楼刚刚破咒的咒语。 有相生无相,无相即有相,阴罗王大人之相是为众生而存在的,当不悲不喜,无怒无忧才可。 宋清明捂住要裂开的头,额间的青筋尽数跳起,有无数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说着,可他却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有东西挣扎着想要出来,可又有什么在极力阻拦。 沈楼无视了宋清明痛苦的表情,依然念着咒,可额头也布满了汗水,他没想到谢钰的诅咒竟如此难破,耗了他大半的法力,那诅咒也只是稍有松动。 正打算再多用些法力时,宋清明终于受不住脑中的撕裂,痛苦地喊出声:住口! ! 一道金色的光圈以宋清明为中心,扩散开来,所经之地皆留下碎裂痕迹,却没伤到一旁傻站着的掌柜和小二。 光圈触及沈楼时,再次将他硬生生打飞出去,只是这次他根本不能站稳,狠狠撞到身后的墙壁上后,呕出一大口血后,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一本书从楼上飞下来,至宋清明的面前才停住,书页快速地翻着,最后从某一页中慢慢浮出一柄金色的剑。 宋清明双眸有些失神地看着那柄剑,有声音催促着他去拿剑。 最后他握紧剑柄,用力拔出。 沈楼捂着胸口,费力地撑着身体,看清宋清明手中的剑时,双眼震惊地瞪大:往生剑?!怎么会在你手中?还有阴烛宝典你怎么可能 宋清明宛若变了一个人,一身冷意,一步一步向沈楼走去。 感觉到杀意,沈楼的身体颤抖起来,这可不是他和谢钰那种打闹的感觉。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人能让他魂飞魄散。 到底怎么回事,你难道真的是不行,我要去找谢钰问个明白!沈楼喃喃念着,最后狼狈地爬起身,向客栈外逃去。 宋清明也没有追他的打算,垂眸看着沈楼刚刚坐的地方,那里正静静躺着一个罗盘。 他持剑走到罗盘前蹲下身,捡起后眉心微微皱起,还没细思,便呕出一大口鲜血。 鲜血浸湿衣衫,滴落在地面上积成一滩,蜿蜒向一旁流淌去,看着那摊血,宋清明忽地就想起来司尘说的话。 他的心脉已有枯死之相,可却还能活蹦乱跳。 为何这些次他每每感觉身体不适,可隔日便会恢复如常,不用看大夫,连个药也不用吃。 他到底是怎么了 下一瞬他失了全部的力气,躺倒在地上。 * 幽都之内,是永无止尽的黄昏,永无变化的微风,和身无罪孽,在此处安息的魂魄。 七八个身穿红衣的判官围在一起,面色凝重地商讨着什么。 一个人影急匆匆走到他们身后:刚刚幽都的震动是怎么回事? 几人回头看向容貌妙丽的女子,这位正是阴界唯一的女判官,亦是判官之首楚言梦。 其中一位判官说道:楚判官,我们的计划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差错?听了这话,楚言梦的眉心紧锁:什么差错?难不成有人知晓他在人间,想对他不利? 几个判官连忙摇头:是有人知晓了他在人间,就是那个逃走的无常,可差错不在那个无常身上,是那位上的封印松动了很多,似乎要醒过来了。 听了这话,楚言梦反倒松了口气:醒过来便醒过来,他的命早在生死簿上定好了,到了二十一岁时死劫定会发生,他是不会乱来的。 听了这话,楚言梦反倒松了口气:醒过来便醒过来,他的命早在生死簿上定好了,到了二十一岁时死劫定会发生,他是不会乱来的。 几位判官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眸中的担忧半分不减,最后有人按捺不住说道:可按规矩,那位在人间养伤是不能记得自己在阴界的事情, 回到阴界后,自然也不能记得在人间的事情,而且若那位醒来,阴界定会有所征兆,到时被亡魂们知晓,或许引出很多麻烦。 楚言梦轻咳一声:我知你们的压力和顾虑,最近谢钰又添了不少麻烦,我也不能再独善其身,所以我决定去人间一趟,看看他的情况,你们暂时不要插手,以免去接触他的判官太多,因旁人生疑。 几位判官震惊地看着楚言梦。 自打楚言梦成为判官后,可是半步没离开过幽都,总是念叨着外面有她不想见的人,这次竟放下了自己的原则,不仅要离开幽都,而且还要去人间?! 楚判官竟这般舍己为人,着实让人敬佩! 察觉到几人眼中多了敬佩的神色,楚言梦心虚地转过头。 不是她想出去,而是那位只将这事交代给她一人。 算算日子,本来也到她去叫醒那位画无常的时候了,眼下封印松动或许能省下她不少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宋清明:今天的爆炒牛头肉真香,可惜肉有点不新鲜了。谢钰:你想吃,我明天就给你弄来新鲜的牛头。当夜,沉睡中的沈楼倏然感觉浑身嗖嗖冒凉风。睁开眼便看见谢钰一边烧着开水,一边磨着菜刀。谢钰:儿砸,醒了?清明说想吃新鲜的牛头肉,爹只好来亲自送你上路了。沈楼:不知我现在卖萌,能不能挽回局面? 第四十章 复疑问 谢钰刚备好阵,掌心忽地烫了一下,却只是一瞬,便再没了动静。 有人动了宋清明身上的诅咒。 他皱起眉头,能猜到是沈楼去找宋清明麻烦了,不过那个诅咒凭沈楼还解不开。 现在,只要将沈楼引到自己这边就可以了,谢钰不再隐藏气息,诅咒的痕迹从额头爬至眼下,不断在他的脸上蠕动着。 晴朗的天空闷声划过一道惊雷。 下一瞬,一个人影凭空出现,从半空中砸落在地面。 沈楼趴在地上,半晌都没能爬起。 察觉到沈楼受了伤,谢钰走到他身旁蹲下,手伸出一半,便被沈楼倏地抓住。 谢!钰! 沈楼咬牙切齿地开口,声音却很虚弱,他抬起头来,嘴角挂着的血迹还没干:你那个相好的是怎么回事?为何他能用阴烛宝典和往生剑?! 听到往生剑三个字,谢钰的神色有一瞬僵硬:他拔出了往生剑? 沈楼甩开他的手,骂道:他娘的!他不仅拔了,还打伤了小爷!这辈子就没几人能将小爷伤成这样! 谢钰冷漠地站起身:谁让你去招惹他。 谢钰你他娘的!沈楼是真的被气急了,用刀强撑着身体站起:今日你必须和我说清楚算了,估计你也不会老实说出来的,你和那家伙我会一起带回阴界,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说着,沈楼举起手中的刀。 虽然他面上气势凌人,但手腕地颤抖还是出卖了他此刻是在硬撑着。 能将沈楼伤成这样,那清明也一定 想着,谢钰的脸色变得阴沉,转身想回客栈查看宋清明的情况。 看他刚转身,沈楼的刀便向他的头刺来,谢钰将头微微─偏躲了过去,又立刻转身将沈楼脚下的阵法启动。 顿时烟尘四起,沈楼只看见无数细长的黑影拔地而起,转眼便织成一个严密的牢笼,将他困在其中,因为只是被困住,但并未伤到分毫,所以也未惊动天罗地网。 谢钰倒是真会钻空子! 沈楼气急地拿刀去砍牢笼,砍了十几下,那牢笼毫发未伤,倒是他的刀刃豁出了几道口子。 谢钰,你又想做什么?!放我出去!!沈楼怒喊道。 谢钰冷声回道:你将我困在鹿洲,我便将你困在这方寸之间,看看你我谁更难受。 沈楼恼火地踹了一脚牢笼:别以为小爷我会向你低头,大不了咱们就在这里互相折磨! 我可不想和你互相折磨。 谢钰阴冷的声音在空中飘散开,牢笼外已经不见其身影,周遭的气氛蒙上了一层阴影。 有什么东西站在牢笼上方。 沈楼猛地抬头,正好对上谢钰漆黑的眼睛。 黑色的诅咒痕迹上,此刻正慢慢长出锋利的鳞片,覆盖住了小半边脸,还有一股浓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在谢钰周身莫延开。 平日里,谢钰只给别人看过自己美化过的诅咒印记,眼下,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他。 丑陋可怖的,会遭人恐惧又唾弃的一面。 沈楼,如果你继续挑战我的耐心,我不介意给你换个更小的牢笼。谢钰开口说道,声音已经变得粗哑,像是换了一个人。 第一次看到谢钰这副模样,沈楼真的被吓了一跳。 关于谢钰的事情,沈楼听过很多,可一直都只当作传闻,从未当真。 身上背负着三百罪孽,若不是被挫骨扬灰,只怕刀山血海、冰狱火狱,每个惩罚都被罚上一遍,也未必能洗清他身上的罪。 但同样,若不是被挫骨扬灰了,这家伙的实力,恐怕能顶替楚言梦成为判官之首。 眼下看来,那些传闻未必都是假的。 沈楼的手暗暗打着颤,面上还硬撑着:你以为我会怕? 谢钰眼帘微垂着,眸底有着妖异的红光:我想想不如将你困在我的腹中,怎么样? 说着,谢钰阴恻恻地笑起来。 沈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知道谢钰真敢这么做。 你若伤了我,定遭天罗地网的雷击!沈楼沉声道。 谢钰轻笑:我只是吞了你,可确保你毫发无伤,只是永不得见天日而已。 沈楼骂道:卑鄙! 谢钰: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他抬手用指甲刮蹭着牢笼,发出刺耳的声音,唇角挂着浅浅笑意,落进沈楼眼里却满是阴险。 沈楼知道这家伙在催促他作决定,他咬紧牙关,思忖半晌终于做了决定。 眼下比起谢钰,他有了更在意的事。 谢钰那个相好的到底是什么人,如果真是他想的那位 但那位根本不可能离开幽都来人间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一定要弄清楚,好汉不吃眼前亏,待事情弄清之后,再报此仇也不晚。 好吧,我给你,你放了我。说着,沈楼向自己怀中摸去,摸了几下,他整个人又突然傻住:不、不见了! 谢钰微挑眉梢,看着沈楼慌乱在身上摸着,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暗暗弯起唇角后弹了下手指,牢笼上蓦地出现一道门:既然丢了,我就放你走吧。 沈楼没有半点疑心,开心地点头:你还是挺好说话的嘛! 说完,沈楼便走出牢笼,可双脚都离开牢笼后,另一个诅咒又在他身上开始生效。 沈楼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断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只有巴掌大,拿着刀的牛头布娃娃。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比身子要大一些的牛头无力地垂着。 谢钰已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含笑走过去将他捡起,捏了捏他软绵绵的身体:不好意思,我还不能放你走,若你跑去找旁的判官或无常说起我和清明的事,那我会很头疼的,就麻烦你用这模样,与我和清明在人间过个几十年吧。 牛头布娃娃用自己手中的刀砍了下谢钰的手腕,只可惜那把刀也变成了布制的,砍在谢钰身上不痛不痒。 看着谢钰的笑,牛头娃娃露出了悲伤的婴脸。 将沈楼挂在腰间后,谢钰立刻飞身向客栈而去。 回到客栈,看着地面的狼藉,谢钰急忙抓住掌柜:清明呢?! 掌柜的脸色煞白,惊慌地回道:那位公子吐了一大口血,就倒在了地上,我本想将他扶上楼再去叫个大夫,可那位公子不让我们碰他,也不让我们叫大夫,就自己强撑着上了楼,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看见谢钰越发阴沉的脸色,掌柜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谢钰将掌柜一把甩开,几步冲上楼。 本以为推开门会看见十分痛苦地宋清明,谢钰的心已经开始绞痛,可谁想门一开,只看见了一身清爽的宋清明。 分卷(36) 宋清明刚沐浴完,坐在床榻边,湿发披散在身后,一身宽松的里衣微敞着领口,将他清瘦的身材显得更加单薄。 清明。谢钰走进屋内,担忧地看着他。 宋清明有一瞬诧异,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露出一抹笑:你回来的还真快,果真没骗我。 看见宋清明安然无恙,谢钰却更加不安了,他从未见过宋清明这般爽朗地笑过,这让谢钰觉得他心底一定压着什么事。 谢钰关上门,走到宋清明面前蹲下身,握住他的手:清明,我知道沈楼来找你麻烦了,你身上哪里伤到了一定要告诉我。 听了这话,宋清明敛去脸上的笑意,转身从枕下摸出谢钰送他的香囊:无论哪里疼,这东西都可以医好我,是不是? 谢钰震惊地看着他,僵在原地。 宋清明解开香囊,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的透明石头,那石头还隐隐发着诡异的光。 这是什么?宋清明问道。 谢钰的心很慌。 他看不出宋清明此刻的喜怒,也不知要如何解释这件事,才能让宋清明相信自己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想将喜欢的人留在身边而已。 见谢钰沉默良久,宋清明又缓缓开口:你是不是知道我快死了。 这次他没用问句,而是十分肯定地说出。 谢钰攥紧他的手,眉心紧皱在一起。 看着谢钰眉心间的川字,宋清明忍不住抬起手,用指尖按住谢钰的眉心:谢钰,我现在很想和你生气可我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谢钰急忙打断他的话:不!你的时间还有很多!只要我在,我就一定会守住你! 一定会守住你。 以前宋清明绝对不会相信这句话,可现在这话从谢钰口中说出,他是相信的。 谢钰做到了,每次他有危险时,谢钰都会拼尽全力赶到他身旁。 宋清明:我相信你。 谢钰看着他,眸底亮起欢喜的光。 宋清明又回身拿出一个东西:这个给你,是今日沈楼落下的,我猜这应该就是天罗地网,拿到这个他是不是就没办法困住你了?我不想沈楼将你困住。 谢钰接过罗盘,眼眸微垂着。 他知道宋清明也在担心着他,怕他被困住,怕沈楼将他抓走。 解决了天罗地网的事,宋清明又将脸色阴沉下去:沈楼的事解决了,你也该告诉我,这香囊里的破石头到底是什么吧?还有你是何时发现我快要死的事情?还有我想问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今日你一定要全部回答!! 谢钰垂着头,半晌缓缓站起身。 看他这举动,宋清明还以为这家伙是想要逃呢,急忙反手紧抓住谢钰的手腕:你别想逃! 我不会逃的。谢钰沉沉吐出五个字。 宋清明仰头看着谢钰,正准备开口说也别想糊弄过去,就见谢钰俯身靠近,一直靠近他的唇边谢钰才停住。 对于你,我一直都是追赶,从未想要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宋清明:这牛头娃娃还挺可爱的,给我挂会儿吧!谢钰思忖片刻,抬手将牛头娃娃脑袋拽了下来:你挂脑袋,我挂身子,我们两个是一对。宋清明脸红沈情侣挂件楼:我不是你们秀恩爱的工具牛!! 第四十一章 路边金 见谢钰凑近,宋清明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被谢钰察觉到他慌乱的心。 现在哪怕只是谢钰一个温柔的视线,都能在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在这惊涛骇浪中,他一会儿喜,一会儿悲,随着浪头高高飞起,又随之坠入海底深处。 四目相对,压在心底的心意翻涌至唇边,宋清明缓缓吐出一口气,十分认真地开口:谢钰,我有话想对你说。 谢钰一直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听见他的话,眸底染上笑意:说吧,我在听。 宋清明紧张地抓紧衣角:这话我必须说,至于你,不用非给我回应,其实我对你 话至一半,客栈外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唢呐声打断他的思绪,紧接着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外面高声大喊起来。 这客栈里可住了位活神仙,救过我程子赫三次,我爹说了,从今往后在鹿洲内,谁要找这位神仙的麻烦,就是和我们家来运赌坊过不去! 程子赫?!宋清明急忙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谢钰也阴郁地走到他身旁,看向楼下的情景。 大街上已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被围在中心的是一条长长的队伍,前面的人吹着喜庆的唢呐,后面的人抬着十几个大红箱子,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来提亲的。 程子赫骑在马上,抬头一眼便看见站在窗口的宋清明,高兴的挥起手来:神仙哥哥!我来报恩了! 他喊完,周围的人齐齐向上看去,皆想认识一下这位活神仙。 宋清明连忙将头缩回屋内,绝望地向谢钰:他这不是来报恩,分明是来报仇的! 原本因为程子赫打断了宋清明的话,谢钰的心情就很不好,眼下又见宋清明因此人头疼,更加不悦起来。 谢钰向楼下看去,冷声道:程少爷是不是忘了我说的话?若是再敢来抢我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已经多让你一次了,你还要来送死? 宋清明在一旁顿住,诧异地看向谢钰。 他的人? 谢钰何时说的这话,宋清明已经记不得了,只是这话说得实在暖昧不清,让他忍不住想要生出些误会。 看见谢钰,楼下的程子赫畏怕地瑟缩一下,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这次不是来抢人的,既然神仙哥哥说了,就算死也不会留在我身边,我虽混球,但也不会为难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次我是来报恩的! 谢钰一手托腮,手肘撑在窗框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下方:哦?说来听听,你要如何报恩? 程子赫侧身,左手指向身后长长的队伍:这是我为神仙哥哥准备的厚礼,里面有黄金千两,还有各种各样的琉璃、翡翠、白瓷、上好的绸缎,我可是背费了好大力气,将家底都翻出来了。 只听黄金千两,宋清明的两条腿就打颤,这家伙连家底都翻出来了,程子赫他爹没让鬼折腾死,也要被他这个好儿子气死了。 正想着,就听见一旁谢钰兴致缺缺地回道:无趣,他若是想要这些,我也能给。 程子赫微怔,皱眉朝楼上喊道:神仙哥哥!!你想要什么?我程子赫定会找来送你! 宋清明抱头躲在一旁不应声,程子赫就在下面继续大喊,完全不顾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谢钰正打算用法术让他闭嘴时,一旁的宋清明终于无法忍受,探头出去大喊道:我想见无常,你去帮我找一个吧! 顿时大街上变得鸦雀无声。 无常?程子赫迷惑地看向站在马旁的秋无。 秋无同样一脸的迷惑。 都说无常是阴界鬼差,专门勾魂夺魄,想见无常那不就是找死吗? 心里犯着嘀咕,可程子赫没说出来,又抬头朝客栈二楼喊道:好,我给你找!只要是神仙哥哥说的,哪怕让我死一次去阴界,我也定给你找来! 他说得极认真,抓紧缰绳,调马而去,那一大批队伍,也浩浩汤汤地随他离开。 看着程子赫的队伍越走越远,宋清明喃喃道:旁的不说,这程子赫对我还真是出手阔绰。 谢钰眸底含上不悦,沉声道:你喜欢金银,我也能给你,我能比他给的更多。 宋清明收回思绪,看向谢钰。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怎么谢钰这语气,似是吃醋了? 想了想,宋清明小声道:我喜欢金银,可也要看给我金银的人是谁,除了我自己赚的,也就只有你 谢钰眸底一亮,直起身向他靠近。 看到谢钰靠近,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中。 只有我什么?谢钰轻声问道。 你、你 宋清明半天没你出个结果,谢钰又换了个问题:刚刚你说有话对我说,只说了一半,你对我后面是什么? 宋清明背后撞在墙壁上,再无路可退,而谢钰高大的身躯也挡住了他的逃路。 逃不掉,也不敢直视谢钰的双眼,他只能深深低着头。 刚刚意乱时,他是有勇气说的,可让程子赫一搅和,他又不知要如何说才合适了。 难道要和谢钰说,他经常夜里入梦同他欢好,然后在梦外也开始断袖了?! 不行不行!这听起来有些猥琐。 正思忖着,宋清明的视线落在谢钰腰间挂着的牛头娃娃上,连忙问道:你这是挂的什么? 谢钰视线向下瞥了一眼:牛头娃娃。 宋清明蹙眉说道:这娃娃实在太丑,你还是别挂在身上了。 他话音刚一落下,那娃娃突然大叫起来:你才丑呢!你他娘全家都丑!小爷是这世间最帅的牛!! 这声音听着格外耳熟 沈楼?!想了半晌,宋清明大喊道。 谢钰将娃娃从身上扯下,点头说道:是他,我怕他再给我惹麻烦,就干脆把他变成这样了。 牛头娃娃一脸愤怒的模样,被谢钰提着颈后的衣领,还坚持不懈地用手中的刀去砍谢钰的手腕,嘴里将谢钰的娘到八辈祖宗都亲切地问候了一遍。 嗯,这还真是沈楼。 宋清明暗暗给自己捏了把汗,这还有个外人看着呢,幸好刚才没将喜欢谢钰一事说出来。 他舒了一口气,谢钰却皱起了眉心。 想来,今日也听不到自己想听的话了。 心情越发不好,谢钰将手中的牛头娃娃随手丢进一旁的水盆中。 水很快便没过沈楼的身体,谢钰走过去,唇角虽挂着笑意,却没什么温度,又将沈楼从盆中捞起。 因浑身都湿透了,沈楼感觉自己小小的身体越发沉重,骂道:谢钰你他娘的要杀要剐都随便,别折腾小爷! 谢钰笑道:你说什么呢?你虽三番五次的招惹我,可我并没有报复你的打算,刚刚只是手滑,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就帮你弄干。 说完,他双手用力一拧,便将牛头娃娃拧成麻花状。 沈楼痛苦地喊道:谢、谢、谢、谢钰! 不用谢。谢钰笑着回道。 将娃娃弄干后,他又将沈楼重新挂回腰间。 在一旁看着,宋清明心下越发觉得谢钰这人温柔,若换作自己,沈楼嘴脏不说,还几次拿刀欲将其置于死地,他是定然没有这般宽宏大量的。 正想着,宋清明头晕地微晃一下。 察觉到他的异样,谢钰急忙跑去扶住他:别硬撑了,快躺下。 宋清明点头,走回床榻边,被谢钰扶着躺下,帮他掖好被子后,谢钰又将床榻里侧的香囊放到他枕边。 看到那香囊,宋清明又想起之前的疑问。 这次不等他问,谢钰便主动开口说道:清明,很多事情我不说,是怕你无法接受,这香囊里的东西,就是之前阴山鬼姥向我索要的血菩提,她用千人性命炼成此物维持自己的容貌,虽说害了很多人,可这东西也确实能护住你快要枯死的心脉,我是怕和你说清后,你就不肯带着它了。 宋清明震惊地看着枕边的香囊,确实,说清了他就连碰都不想碰了。 可谢钰是为了他,他能因此埋怨谢钰吗? 思忖片刻后,他看向谢钰:我知道了,我会听你的,将香囊带在身上。 听他这样说,谢钰松了一口气:你放心,等我找到其他方法护住你时,定会将这东西毁掉。 宋清明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还有很多问题谢钰没回答,可只回答了这一个,他也很满足了。 直到看着宋清明睡过去,谢钰才起身离开。 出了房间,沈楼的声音不屑地响起:还说什么知道你不是人了,原来都是唬我呢!说来你这相好的也是傻,无常就在身边,竟半点没有察觉。 谢钰垂着眼眸,紧抿的唇角泛着冷意:没察觉才好,这辈子在他那里我想要做一个普通人。 你可真逗,你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还有日行令帮你掩盖呢,身上那股血腥味遮都遮不住。沈楼轻蔑地笑着,很快笑声戛然而止,沈楼的嘴巴像是被黏在了一起,无论如何也张不开。 谢钰对他施了禁语术,冷声道:不许在清明面前提起这些话,小心我将你舌头拔下来炒菜。 沈楼唔唔地叫了几声,最后气恼地瞪了两下小短腿。 他现在想说也说不出来了,还威胁他个屁!! * 黑漆漆的夜,照亮前路的白灯笼摇摇晃晃,宛若幽冥鬼火,出了鹿洲的一段路皆是荒地,再往前便是秋无此次的目的地。 无妄乡 那里是这周围几个城镇很有名的鬼地,据说千百年前住在那里的某人招惹邪物上身,一夜之间将无妄乡内三百人全部残杀,自那以后,三百亡灵便在无妄乡中四处游荡,不肯瞑目。 至今过去这么久,早无人知晓故事的真假,已变成一个炎夏纳凉的鬼故事,只是也不知是何时留下来的规矩,无妄乡前立了一块高大的罪人碑,碑后刻着的文字警告旁人不准入内,那里也就成了人们口中的闹鬼之地。 秋无拢了拢衣衫,双脚怕得有些发软,可又不得不听命令,带人去无妄乡前看看。 要说此事,都要怪那个宋公子,说什么要见无常,他们家大少爷便开始四处寻找,最后也不知听谁说的,无妄乡内可能会有无常飘荡,于是便命他先带人去探探路。 他身后跟着八个身材壮硕的打手,脚下同样有些发软。 正常人都不怕鬼,也就那个和他家少爷一样没脑子的宋公子,才敢叫喊着见无常,还真把自己当成神仙了。 几人提着灯笼踽步前行,各个神色紧张。 没几步,秋无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硬东西,脚指头都撞疼了。 还以为是石头,秋无举着灯笼看去,他的脚前,躺着一块明灿灿的金子,拦腰还系着一条红绳。 分卷(37) 看见金子,秋无心中一阵大喜,又怕身后的人同他抢,也没多想,急忙弯腰捡起,揣进怀中。 见他停下来,身后有人喊道:秋无,怎么了? 秋无回头掩饰地笑道:没什么,继续走吧。 一行人再次向前。 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金子,估摸怎么也有一两,秋无这颗心就无法安分了,这一块金子足够家中父母两年的吃喝了! 小伙子,路上的东西,最好还是不要乱捡。一个苍老年迈的声音倏然响起。 秋无打了个激灵,转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白叠老头站在路旁,脸上的皱纹宛如干枯的树皮,泛灰的眼珠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秋无连忙捂紧怀中金子,怕是这老头刚刚看见他捡了金子,想要同他争抢,没好气地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快滚!臭老头! 说完,他便急匆匆大步向前。 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那老头从哪里冒出来的。 想着,秋无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刚刚他们走过的地方,已经不见老头的身影。 他开始暗暗嘀咕,这老头看着年纪大,腿脚倒是利索,这么快就走没影了。 身后的人忽然开口问道:秋、秋无,刚才你和谁说话呢? 秋无回过头,撇嘴说道:那烦人的老头啊,跑的倒是挺快,这么快就没影了。 几个打手互相看着,神色越发恐惧,半晌,走在秋无身后的打手哆哆嗦嗦地开口。 哪有什么老头,我们只看见你在自言自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谢钰:我一定要创造一个,再没有人会打扰清明表白的环境!隔日,宋清明一睁眼,发现自己蜷缩着身子在一个大箱子里,谢钰正一本正经地抱着他。宋清明:啊这谢钰:外面是荒郊,百里之内渺无人烟,箱子我也上了锁,钥匙我吞了,没人能再打扰你,你可以说你想说的了。宋清明:我其实沈楼:等一下!我觉得我需要回避一下!不如你们先将我送回阴界,然后再回来聊,好吗?宋清明:谢钰:好,我这就送你回阴界。当夜,客栈里多了一盘香喷喷的爆炒牛头肉。 第四十二章 耍酒疯 哈哈哈!来接我了!他们要来接我了!! 客栈外响起喧闹的声音,生生将宋清明吵醒,他扶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坐起,然后下了床榻走到窗边,向楼下看去。 一个男人正在大街上踉踉跄跄地跑着,逢人就抓住不放,疯癫地喊着他们要来接我了。 宋清明定睛看过去,才发现这还是个熟人。 正是程子赫身边侍奉的秋无。 距离上次程子赫带着一大批人吵着报恩已过去五日,宋清明记得那日秋无还是正常的模样,怎么几日不见就疯成这样了? 他的视线落在秋无的胸膛前,此刻那里正盘旋着一团黑气。 他们家还真是没有片刻消停。谢钰的声音倏然在身后响起。 宋清明连忙回过头:你怎么走路没有半点声音? 谢钰将视线移到他身上,刚刚还泛着冷意的唇角,此刻又染上浅浅笑意,轻声道:是你看得太认真,才没听到我的声音。 宋清明未多想,只是下意识将视线移到别处,想遮掩自己一直不敢言说的心思,半晌才又问道:这个秋无是不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嗯。谢钰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淡淡回应,紧接着眸色微沉地看向宋清明:你是如何看出的? 宋清明指向楼下的秋无:我看到他身前围绕着一团黑气。 听见他的话,谢钰脸上的笑意转眼就消失不见。 普通人看不到的怨气,如今宋清明却能看到了。 身旁的人突然没了动静,宋清明正要奇怪地看过去时,谢钰突然按住他肩膀,沉声问道:何时开始能看到这些的?还有这几日除了头痛,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 宋清明被问的怔了半晌,才呆呆回道:来鹿洲后便能看到了,这有什么不对吗?还有,我最近腰后时常刺痛,和这件事有关吗? 谢钰的眸色更加阴沉:有没有关要看过才知道。 话音一落,他一把将宋清明翻了个身压在墙壁上,左手直接撩起他的里衣。 肌肤感受到片刻的微凉,紧接着又开始燥热起来。 虽是背对着谢钰,但宋清明能清晰地感觉到,谢钰的视线此刻正在他的腰间流连,这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梦中谢钰在的背后写字的画面。 越想脸颊涨得越红,他急忙喊道:你做什么?!放开我! 谢钰却一副没听见的样子,仅一只手便将他死死的固定住,让他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则缓缓落在他的腰间,用指腹摩芈起来。 感觉到谢钰的触碰,宋清明的呼吸器有一瞬停滞,然后便大吼道:谢钰! ! 谢钰这才回过神,连忙放开了他。 宋清明将自己被掀起的衣摆整理好,转身恼火地看着谢钰:你这是做什么?! 谢钰的眉心紧皱着,思忖半晌说道:封印用的印记变淡了,可能是阴烛宝典用得太多,眼下你又拔出了往生剑才会如此,出了这种差错,我想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寻你。 宋清明清听得云里雾里,只是谢钰说道印记,这让他想起自己腰后确实有一个胎记。 想着,他急忙走到屋内的一面小铜镜前,背对着铜镜撩起衣衫,扭头看向铜镜。 镜中模糊的照出他身后的情形,那处拇指大小的青色胎记不知为何变得十分浅淡。几乎都要看不出了。 宋清明诧异的开口:真的变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钰轻蹙着眉心,看着镜中的他。 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封印一旦解开,恐怕宋清明一定会选择让所有事情都立刻回到原位。 见谢钰良久都没有回答,宋清明松开手中的衣衫,转头沉声问道:你必须将话说得再清楚些,若是说不清楚,我会误会你刚刚是在轻薄我! 谢钰的眉心缓缓松开,看到宋清明脸颊上还未完全消散的红晕,刚刚心底的烦躁已经烟消云散。 他缓步走到宋清明面前微低头,压着声音说道:一时半会还真说不清楚,若你不能消气,我便让你轻薄回去,如何? 宋清明连忙后退一步按住心口。 这无赖的样子,和他梦中的谢钰还真是相像。 他们在楼上折腾时,楼下折腾的人也已被人按住,安静下来。 听到外面的喧闹声似乎弱了些,宋清明又走回到窗旁向楼下看去,发现司尘不知何时出现了,正压在秋无身上,沉声说道:失礼了! 话音一落,司尘立刻将手伸进秋无怀中,翻找后从中掏出一块系着红绳的金块。 周围的人对司尘的行为议论纷纷,还以为他这是在抢一个疯子身上的钱财,皆对他投去鄙夷的视线。 司尘两耳不闻窗外事,自顾自的将手中的符咒贴到金子上。 旁人看不真切,宋清明却能清楚地看到,秋无身上那些泛着寒意的怨气,都是那块金子上散发出的。 看着金子被司尘抢走,秋无挣扎得更厉害,怒声嘶吼起来:还我!把金子还我! 司尘试图用符咒压制秋无,奈何秋无的力气突然暴涨,一把将司尘掀翻,然后便死死掐住司尘的脖颈。 宋清明下意识喊道:司尘! 谢钰掌心之中飞出一道白光,飞快落在发疯的秋无身上,下一瞬秋无便松了手,瘫倒在司尘身旁。 司尘捂着脖颈坐起,咳嗽了好半晌才抬头看向楼上的二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程家就派人来将昏迷的秋无抬走。 客栈内,司尘坐在宋清明对面,拱手对一旁的谢钰说道:多谢刚才谢公子出手相救。 谢钰拿起面前的杯子,未至唇边,淡声说道:不必,若真想谢,便谢清明吧。 这话说得宋清明糊涂,又不是他出手救得司尘,谢他做什么? 司尘只轻轻一笑,倒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不再纠结此话,看向宋清明:我今日是想来同二位告别的,没想到就碰到这事了。 告别?宋清明有些诧异:你要离开鹿洲了?去哪里? 面对宋清明的问题,司尘半分不恼,也乐意回答:我在鹿洲停留了些时日,想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宋清明一时没按捺住,脱口而出:你会去泗梁吗? 问完,宋清明便后悔了。 上次司尘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过去的事不想再提起,偏偏宋清明这个外人还是很在意,可若说司尘彻底放下了,宋清明是不信的,不然司尘为何还将陆浮玉送他的玉佩戴在身上。 司尘知道陆浮玉附在那枚玉佩上吗?若是不知道,眼下如果都说出来,司尘又会做何选择? 自己的事还没弄清楚,他还操心别人的事,想着,宋清明揪了揪自己两侧耳边的碎发,当做是对自己多事的惩戒。 看他的动作,司尘笑了起来:我要去无妄乡看看,传闻那处十分诡异,我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邪祟。 无妄乡三字一出,谢钰暗暗捏紧了手中的杯子。 宋清明听了,微挑一下眉梢:司你别怪我别怪我不会说话,你那身本事,还是不要自己往火坑里跳了,活着不好吗? 被他这样说,司尘反倒笑得更开心了些:我就喜欢宋公子 话说一半,司尘猛然发觉身上一冷,视线往谢钰身上一瞥,才发现这位正阴冷地看着自己。 司尘连忙改了话:我就欣赏宋公子有话直说的性子,不过,我下山就是为了除邪卫道,不能有负师门嘱托,多谢宋公子担忧,我自会小心行事,不让自己丢了性命。 知道劝不动司尘,这人是骨子里的倔,不过宋清明又有了其他念头。 他转头看向谢钰:谢钰,不如我们也一起去无妄乡看看,没准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宋清明说完,谢钰并没有应话,而是眸色复杂地看着面前杯中的水。 察觉到谢钰的异样,宋清明皱眉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谢钰?你怎么了? 谢钰这才出了声音:一定要去吗? 宋清明一怔。 谢钰似乎不想去无妄乡。 这还是第一次,谢钰表达出自己不愿去的地方,往日都是随着宋清明的性子,要去哪里,谢钰便跟到哪里。 虽不知道缘由,可宋清明不愿勉强谢钰做什么,那地方也不是非去不可。 宋清明轻咳一声,说道:仔细想想,我这几日还是有些不舒服,还是在鹿洲多留几日吧,司尘,你自己多加小心,打不过就逃,不要死心眼。 司尘看了看谢钰,又看了看宋清明,然后有些酸涩地笑了一声:二位还真是让我好生羡慕。 宋清明不解:什么意思? 司尘摇头:没什么,我打算明日出发,相识一场,皆是缘分,我以水代酒,敬二位一杯。 说着,他便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 宋清明也拿起杯子,可还没到唇边,客栈外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姑娘,模样不过十六七,身穿浅绿素衣,看到他们三人,立刻喜滋滋地走过来。 小姑娘笑着开口:没想到小道长也在此地,倒是省了小的去找人的事了。 司尘困惑地看着她:你是何人? 小姑娘垂头屈了下膝:小的是侍奉程家大小姐的婢女,二位公子唤我秋霜便可,前几日我家小姐身子不适,没能及时感谢三位的救命之恩,今日小姐在碧翠轩备了好酒好菜,特意遣我来请三位,一来是报恩,二来也是想替前几日我家大少爷的所作所为,给宋公子道个歉。 听完,宋清明又开始头痛了,怎么程家的人都这么爱报恩? 秋霜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姑娘,见宋清明烦恼的样子,笑着说道:我家小姐不是死缠烂打之人,知道三位恩公皆不爱财,可这次又确实给三位添了不少麻烦,若什么都不做,小姐说他们一家人这辈子都会过意不去的,还请三位恩公屈尊移步到碧翠轩,吃完这顿饭,小姐定不会再打扰三位,也定会管好大少爷,不让他再来打扰宋公子。 这话说的倒是让他们连回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是吃顿饭而已,若再推拒,倒显得他们三人小气了。 而且,最后那条要管好程子赫的话,甚是让宋清明心动。 与谢钰相视一眼后,宋清明点头应了下来。 傍晚时宋清明三人才到达碧翠轩,程子嫣已经在那里等了他们良久,为了宴请他们,程子嫣叫人备了一大桌子的好菜。 入席后,宋清明才认真地看了一眼程子嫣,才发现这位姑娘同她那位兄长完全不像是亲兄妹,模样比程子赫好看不说,一身清婉的气质,说话时的声音总是清清浅浅,完全不见程子赫身上的粗鲁和蠢笨。 程子嫣同宋清明几人道了几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过多客套,看出程子嫣真的只是想请他们吃顿饭,宋清明也就安下心来。 可这份心也没安下来多久,就听见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小跑上二楼,还未见其人,就听见门外大声嚷嚷的声音。 子嫣啊,你请了神仙哥哥,怎么也不和哥哥说一声! 声音落下,就见程子赫推门走了进来。 宋清明的心跟着咯噔一声,再一看程子嫣,面色也有些尴尬。 程子嫣清了清嗓子,说道:哥,三位恩公喜欢清静,你太吵闹了,所以才没告诉你,而且爹说了,这几日都不让你出门折腾找什么无常,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提起找无常的事,宋清明有些过意不去,这事是他挑起的,本来他只是想将程子赫打发走,没想到程子赫还真上心了。 宋清明连忙侧身对程子赫说道:程少爷,那日我说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和你开玩笑的。 程子赫笑嘻嘻地走到他身旁,一副讨好的模样说道:你在骗我,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找无常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宋清明诧异地看过去。 分卷(38) 程子赫:我四岁时听你说的。 又是那套他们过去见过的说辞,宋清明─听就头痛腰痛,于是扭过头不再搭理程子赫。 一旁的谢钰却来了兴趣:你听到他说什么? 有人递话头,程子赫急忙接住:我听见他说,他要为一个无常做件很重要的事。 谢钰:什么事? 程子赫:他没细说,不过应该和画像有关。 宋清明猛地被呛住,猛咳起来。 程子赫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宋清明狐疑地看向程子赫,难不成他们过去真见过? 可这件事怎么都想不通,程子赫四岁时,他还只是个婴孩,不说见没见过,他连话都不会说呢,又怎么可能提起画无常的事。 除非程子赫见到的是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可世间有这样的巧合吗? 一旁谢钰看向他,开口问道:清明,你非要见无常,是想要画像吗? 宋清明移开视线,闷闷地嗯了一声,到如今他也没有再隐瞒谢钰的理由了。 正想着,他便听见谢钰隐忍的笑声。 宋清明蹙眉看过去:笑什么? 我笑你总是做些稀奇古怪的事。说完,谢钰又轻笑两声。 二人说话时,坐在对面的程子嫣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着,最后视线落站在他们中间的程子赫身上。 自家哥哥就像是这幅绝美画卷上的一个污点,于是程子嫣连忙招手喊道:哥,既然来了,你快到我这边坐下。 程子赫未多想,直夸妹妹贴心,开心地跑去坐下,然后又看着宋清明说道:对了,我已经打听到一处地方,肯定能见到无常。 这倒是让宋清明很感兴趣:在哪里? 我不告诉你。程子赫得意地说道:我要和你们一起去,若是现在说了,你们定会背着我独自离开。 宋清明朝他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程子赫总是把脑子用在奇怪的地方上。 几人闲聊时,沈楼正用自己软绵绵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解着缠在自己身上的绳子,打算趁谢钰不注意逃离。 等回了阴界,定有人能解开他身上的诅咒! 费了好大力气才解开,沈楼啪的一声摔落在地上,这声响不小,他僵硬地抬头看去,生怕惊动了谢钰。 可谢钰一直看着身旁的宋清明,没分给他半点视线。 没被发现,沈楼一阵暗喜,连忙小跑向大开着的窗户,笨手笨脚地爬上去,最后纵身一跃,消失在窗口的位置。 谢钰轻抿着杯中的清茶,唇角不动声色的露出一抹笑意。 他暗暗掐算着时间,过了半晌,估摸着沈楼也该累了,这才站起身轻声对宋清明说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宋清明看着他离开,未等细想,思绪便被对面的程子赫扯了过去。 程子赫大声嚷嚷着:怎么光有菜没有酒,快给我上几坛子好酒! 宋清明并不会喝酒,当初在泗梁沽酒铺子里,郑家夫妇劝他喝过几次酒,他也都拒绝了。 喝酒容易误事,外加他又不知自己酒量如何,自然从没想碰过,本以为身旁的司尘会拒绝喝酒这件事,再不然程小姐也会管管这个傻子。 谁想这二人竟谁都没吭声,由着程子赫喊来了几坛酒,还硬是将他们每人的杯子都满上。 你会喝酒?宋清明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司尘问道。 司尘笑着点头:我的酒量还算不错。 宋清明暗暗嘀咕,真是人不可貌相,看司尘的模样可不像酒量好的。 他又转头看向程子嫣:程小姐会 还没问完,就见程子嫣已经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宋清明呆愣住,难不成这桌上只有他一人不会喝酒? 看宋清明的呆愣,司尘察觉到什么,低声说道:宋公子不会喝酒便不要勉强自己。 宋清明也没想勉强自己,正要将面前的酒杯推到一旁时,程子赫看着他说道:神仙哥哥怎么不喝? 我不 没等他说完,程子赫已经拿着酒杯跑到他身旁:一个人喝太无聊了,我陪神仙哥哥喝,他们家的酒入口醇厚,入喉清甜,你一定喜欢。 宋清明微微侧身,躲过程子赫要碰自己肩膀的手,沉声道:你别总是叫我神仙哥哥,叫得我浑身发毛。 程子赫笑起来:好,那你说我怎么叫你?我和那个姓谢的叫一样的,你看怎么样? 宋清明打了个寒战,脑中倏然跳出一个念头,清明这两个字,只能谢钰叫。 他觉得这个名字只属于谢钰─个人。 这个念头一出,他又开始头痛起来,扶着额头皱起眉心。 说起这个清明这两个字,他的养父曾说过,捡到他时,他的襁褓中塞了写着清明二字的纸条,最后便取了这二字做他的名字。 宋清明一直以为,这是他的亲生父母取的名字,又或者清明就是他出生的日子。 越想头越痛,宋清明拿起桌上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紧接着便被杯中的辛辣呛出了眼泪。 他掩唇咳嗽着,一旁的程子赫却傻呵呵地拍手叫好:我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好,这么烈的酒我都只敢小口细品,你竟一饮而尽,不愧是你! 司尘知道宋清明不会喝酒,连忙为他倒了杯白水,想让他压一压,可递过去良久,也不见宋清明抬手接。 宋清明垂着头没了动静,其余三人奇怪地看着他,却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程子赫是最先按捺不住的人,抬手拍了拍宋清明背脊:清明啊,你怎么了? 滚!清明是你能叫的吗?!宋清明大吼着站起身,将几人吓了一大跳。 司尘仔细看着他的模样,心道不妙。 宋清明的视线迷离,脸颊还有些泛红,大抵是一杯倒,眼下已经醉了,等谢钰回来看到宋清明这模样,再以为是他们三个灌的酒,一定会将他们三个杀了 司尘暗暗叫苦,连忙也站起身,想将宋清明按回椅子上,帮他醒醒酒。 可还没碰到人,宋清明一把将他的手挥开:别碰我! 说完,宋清明转身面朝程子赫,扯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程子赫我好像每次和你说话,要么语气十分的不好,要么就是敷衍你,仔细想想我实在不该这样对你宋清明口齿不清地说着。 程子赫在一旁听得开心,还以为宋清明这是酒后袒露了温柔良善的一面。 谁知,下一瞬宋清明就抬起了拳头。 我就应该直接揍你! 宋清明说完,一个大拳头便锤在程子赫的右眼上。 这一拳力道不小,程子赫后退一步,捂着眼睛哀嚎起来,将一旁的司尘和程子嫣直接看傻了眼。 打完人,宋清明还没清醒,指着程子赫的鼻子继续说道:你和你妹妹是一个娘生的吗?怎么程小姐一副温婉可人的样子,你却一点都不淑女哦,对了,你是男的,那你也是一副不聪明的样子,难不成你娘生你时,将孩子丢了,把胎盘养大了? 司尘捂着自己的心脏,差点没晕过去。 没想到宋公子喝醉了,嘴竟如此之毒。 司尘也见过程家那些打手,现在就怕程子赫一生气,将那帮人叫进来,揍宋清明一顿。 谢公子,你快回来吧!你家这位我实在按不住了!司尘双手合十小声祈求起来。 祈求完,他拿起面前的杯子,想喝口水压压惊。 谁想,宋清明又开口对程子赫说了起来:我看你没什么文化,估计也没读过几本书,我和你说起话来甚是费劲不如你给我磕三个头认我做师父,我教你些有用的东西,今日就先教你一个小儿互日! 水是从司尘嘴里进去,又从鼻子里喷出来的。 司尘也顾不上自己的失态,连忙站起身,拉住已经醉的神志不清的宋清明:宋公子,你醉得太厉害了,还是别给他讲课了。 哦我刚才说错了,是两小儿辩日!说着,宋清明转身看向司尘:你也跪下给我磕个头! 司尘愣住,难不成也要给他讲课。 宋清明醉的脚下有些晃,伸手抓住司尘的衣襟:我这几日总是为你的事头疼,你、你说想忘记过去的事,那为什么不把陆浮玉送你的玉佩扔掉? 司尘顿住,一直被自己掩埋的心事,就这样被宋清明捅破了。 见他不言,宋清明放开他,摆了摆手:算了,你们几个我都不喜欢,我喜欢谢钰,我要去找他。 一旁捂着眼睛的程子赫抓住了这话,大叫起来:你承认你喜欢他了! 宋清明转身不屑地哼笑一声,然后抡起拳头,又给程子赫另一只眼睛一拳。 在程子赫的惨叫声中,他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 第四十三章 喜欢你 第三十六次跑回到碧翠轩门口时,沈楼绝望地坐在地上。 谢钰坐在树梢上,夜风拂过他的发尾,戏谑地看着下方的牛头娃娃: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放弃了。 听见他的声音,沈楼抬头瞪过去:你故意的!谢钰,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或许在你对我动手之前,我就先对你动手了。谢钰神色阴冷地从树上跳下,慢慢走到沈楼面前:我不介意身上多背些罪孽,反正多你一个不多。 沈楼知道谢钰不是开玩笑,用力咬了下后槽牙后,沉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等了半晌也不见谢钰回答,最后只等到谢钰俯身将自己捡起,然后重新挂回腰间。 谢钰,你本来就犯过错,你会成为亡魂的引渡者,永远无法进入幽都,就是对你的惩戒,若你再犯错,这一次一定会万劫不复!沈楼沉声说着。 谢钰微垂下眼帘,遮挡住眸底的光。 他想做的事情在别人眼中都是错,为妹妹复仇是如此,想要和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也是如此。 谢公子!不好了! ! 司尘突然从碧翠轩跑出来,神色慌张地喊着:宋公子喝了一小杯酒便醉的不清醒了,现在、现在正 他说到后面又支吾起来,等看到谢钰眸底闪过不悦,才急忙说道:总之你快去后院看看吧! 到最后他也没说清宋清明怎么了,可看司尘急切的样子,谢钰也急起来,生怕宋清明受了伤,立刻向后院跑去。 等到了后院,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不说程家兄妹,碧翠轩的掌柜和厨子也是一副焦急的模样。 刚走到他们身后,就听见拎着菜刀的厨子恼火地喊道:到底谁是谢钰啊?!快把他叫来! ! 谢钰怔愣一瞬,走到厨子身后说道:我就是谢钰。 厨子转过身,一手掐着腰,一手举着菜刀没好气地说道:你快把这人给我带走,我的猪都快被他吓死了! 谢钰的视线跃过厨子的肩头,看向他的身后。 宽敞的猪圈中,几头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还有一头在正中央落了单,不是不想躲到角落里,而是一个人如八爪鱼般正紧紧缠着它,不让它逃。 不是别人,正是宋清明。 谢钰!谢钰!宋清明趴在猪身上,死死抓着猪的两个耳朵,在它耳边碎碎念着。 我好烦啊!程子赫总是来烦我,司尘也不肯说实话,我天天晚上不是做噩梦就是做春梦,现在还经常幻听! 说完,宋清明呜呜地哭了起来,听起来好不可怜。 围在猪圈外的人都看傻了眼。 光说这些还不够,宋清明扯着猪耳朵继续发着牢骚:这些我都忍了,可我还断袖了!怎么办?!我断袖了!我现在好喜欢谢钰啊!! 周围的视线齐齐移到谢钰身上。 谢钰倒是面不改色,他等了好久的话,没想到被宋清明以这种形式说了出来。 我喜欢谢钰,可我不敢告诉他! !万一他不喜欢我,我说了心里话,他会不会讨厌我?啊!我好烦啊!!宋清明哭得越发大声,同时还伴随着猪的惨叫。 这声音很刺耳,不知道的人估计也分不清是有人在杀猪,还是有猪在杀人。 一旁的厨子实在忍无可忍,举着菜刀吼道:既然你们没人管他,那我就要动粗了! 谢钰连忙拦住厨子:稍等,我会将他带走。 说完,谢钰侧身跃进猪圈中,走到哭得惨兮兮的宋清明身旁,柔声唤道:清明。 宋清明抬起埋在猪身上的脑袋,看清身旁的人后,吸了吸泛红的鼻尖:谢钰?你去哪儿了?我刚才找不到你 谢钰蹲下身,将他攥着猪耳朵的手轻轻握进手心中: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带你回去。 宋清明犹豫了一瞬,最后乖巧地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猪圈外的厨子长舒一口气。 谢钰将他从猪身上拉起来,重获自由的猪疯了般地跑进角落,和自己的同伴一起瑟瑟发抖起来。 宋清明的脚下打着晃,根本站不稳,谢钰只好蹲下将他背起,跨出猪圈,也不理会周围人的视线,带着宋清明离开碧翠轩。 沉沉的夜,街上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宋清明一个人的声音。 谢钰我太穷了,欠你的银子可能还不上了,我把自己赔给你,行吗? 谢钰笑起来:行。 宋清明:这么快就答应了?这可是亏本的买卖,我脾气不好,除了画画也没什么会做的事情。 谢钰:是我赚了,用点银子就把你骗到手了。 听完这话,宋清明压着声音笑起来,片刻后似是觉得这样还不满足,又贴在谢钰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谢钰猛地停住脚步,耳垂立刻泛起红晕:清明你做什么? 宋清明歪着脑袋笑道:谢钰你知道吗?你虽然脸不会红,但耳朵却很会红。 谢钰合上眼深吸一口气,比起撩拨的手段,醉了的宋清明更高明。 分卷(39) 他不得不加快脚步,急着将人带回客栈,这一路上宋清明没少惹火,不是他在背后用指尖画画,就是揪着他的头发用力地闻着,还连连夸他好香。 等到了客栈门口,谢钰一把将腰间的牛头娃娃扯掉,然后才将宋清明背进去。 回到房间,谢钰立刻合上门将他放下,又转身把他压在门上紧紧抱住。 被这样抱着,宋清明开始不安分起来,扭来扭去的蹭着,弄得谢钰更加难受,压着声音说道:别乱动,让我好好抱一下。 宋清明倒是真听他的话,只是也没什么力气了,就将身体重量的全部都交给了谢钰。 二人靠在门边紧紧相拥。 谢钰很想这样的时间永远地停下,眼前的人心里有他,永远都属于他。 过了良久,宋清明忽然闷声问道:谢钰,你能不能忘掉你心里的那个人,来喜欢我? 谢钰皱眉说道:你是笨蛋吗? 没得到答案反倒被骂了,宋清明将谢钰推开,靠着身后的门站稳:我不笨,你跪下来给我磕一个头,我给你讲讲九章算术,看我笨不笨! 谢钰失笑:我不想听你讲这个。 宋清明:那你想听什么? 谢钰:我想听你说,喜欢我。 宋清明顿了顿,然后用力摇头:你心里的人不是我,所以我不能说。 谢钰又将他用力拉进怀中,唇瓣贴着他脖颈的肌肤说道:所以说你笨,我心里的人就是你。 是我?宋清明扶着自己沉重的脑袋,严肃地说道:你别乱说,我可没睡完你就跑,除了在梦里,我都没睡过你呢!! 谢钰笑起来,感觉到宋清明越发站不稳了,直接拦腰将人抗上肩头,然后将他带到床榻上躺下,帮他盖好被子。 他正动作着,宋清明突然十分认真地开口:谢钰。 谢钰也没应声,只是奇怪地看向他。 宋清明:你去帮我抓一个无常吧!不是说阴界被一个坏掉的无常闹得鸡飞狗跳吗?你就把那个坏掉的抓来就行不行,还是多抓一些,抓一百个,我好多画几幅小像。 谢钰俯身向他靠近:清明,不许这么贪,你要我一个就够了。 迷糊中宋清明本想说不够,可唇瓣刚刚张开一点缝隙,谢钰就吻了上来。 宋清明的唇齿间还残留着淡淡的酒香,醉意让他本就柔软的舌尖,变得更加软糯。 寂静之中,是无人聆听的悸动。 半晌,谢钰才放开他,喃喃自语起来:以后不能再让你碰酒了,你一醉我便不好意思欺负你 没等他说完,宋清明倏地捂住他的嘴巴:下次,让我来欺负你。 说完,他两眼一闭,沉沉睡了过去。 谢钰看着他睡过去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想要藏都藏不住,最后只能拉起宋清明的手,在他的掌心中落下轻吻。 好,我心甘情愿让你欺负。 这次的头痛和往日不同,像是脑袋里装了襁糊,昏昏沉沉,混混沌沌,迷糊中宋清明试图挪动自己有些僵硬的手,指尖却不小心触到一片冰冷。 他在上面摸索着,想分辨出那是什么,可刚摸两下就忽然被一只手抓住。 宋清明慢慢睁开眼,看清身旁躺的是何人,不由得轻叹一口气,然后挪着身子向那人慢慢靠近,直到紧紧贴在对方身上才停下。 谢钰微垂着眼眸,抬手帮他理顺睡得有些凌乱的发丝,温柔地问道:睡得好吗? 嗯。宋清明应着,转瞬又摇了摇头,改口说道:不太好。 谢钰露出笑意,将他拉进怀中,贴着他的额头说道:你本来就不会喝酒,以后不许再碰了。 虽然谢钰的身体是冷的,可窝在他的怀里却很舒服,宋清明嗅着他身上的冷香,懒散地回道:怎么今日这梦如此普通,不是花海,也不是破庙 谢钰一怔。 原来宋清明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怪不得如此大胆地同他亲近。 谢钰暗笑一下,低头顺着他的额头向下吻去,直到唇边才肯停下,沿路下来的点点凉意,落进宋清明的心里,变成滚烫的火。 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亲吻,宋清明却觉得比之前所有的梦都要美好。 他圈住谢钰的腰,仰头看着谢钰的眼睛:今日这梦我很喜欢,如果能永远不醒过来就好。 谢钰:醒来也没关系,往后我们每日这般在一起。 宋清明顿了顿,眉心轻蹙起来:可以吗?明明我醒来后,你就不会这般对我了。 谢钰无奈地叹气,紧紧抱住他:难道是我往日里表现得不够明显,你竟半点没看出我的心意? 宋清明还当这是个梦,嘴里失落地喃喃念着:我以前不喜欢你时,怀疑过你对我的意图,可等我喜欢上你后,我便没了怀疑你的勇气,总觉得你好像本来就是这样,对谁都温柔。 听了这话,谢钰然后松了一些抱着他的手,沉声问道:你从哪里得出我对谁都温柔的结论? 见谢钰突然认真,宋清明怔怔地回答:你对连竹柠染都很好,还出手救了司尘你对所有人都很温柔,所以 谢钰玉越听越觉得恼火。 从前他总是直来直往,喜欢便说喜欢,想要吻便会吻上去,可最后他发觉这样的方式,似乎是自己爱得更多。 所以这次到人间后,他试着让宋清明先爱上自己,总是隐忍着不说,总是先退一步,引导着宋清明向自己走来。 可没想到这竟会让宋清明误会,这些温柔不是只属于他一人的。 早知会如此,就应该和当初一样,不论宋清明愿不愿意,都将自己最热烈的那部分都塞给他。 揽在腰间的那只手越来越紧,到最后甚至有些发疼了,宋清明忍不住开口:谢钰! 谢钰却冷声道:无论是连竹、柠染还是司尘,如果不是因为你在意,我连一个视线都不会给他们,你还不明白吗?对他们好,不过是我为了让你开心。 宋清明怔怔地看着他,半晌,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不是梦吗?他怎么感觉到疼了?! 他倏地翻身坐起,往床榻里侧挪了挪,惊慌地说道:这不是梦?!! 谢钰也坐起身:不是梦。 宋清明顿时从脸红到脖颈上,脑子也开始清醒起来,一堆乱七八糟的记忆涌上来。 【我好烦啊!】 【我断袖了!我好喜欢谢钰啊!】 【我把自己赔给你,行吗?】 昨夜都说了什么脚趾抠地的话,现在全部回忆起来了!! 宋清明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盖住,缩在角落里。 谢钰已经他不知如何是好时就躲起来的习惯,抬起左手扯住被角:清明,出来。 我不要! 乖,我有话想和你说。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手我还没做好准备。 谢钰低声叹一口气,最后用力一拽,连人带被子一起拉进自己怀中。 宋清明本来是想用被子保护自己,可现在反而被困住了,被子将他包裹着,再被谢钰紧紧抱着,他就像─只蚕茧,只能拱来拱去,根本无法逃离。 谢钰:清明,我喜欢你。 宋清明的挣扎倏地停止。 谢钰说得很认真,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安抚,仔细想想谢钰也不是那种,会把喜欢你三个字随便说出口的人。 被喜欢的人喜欢着,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像是在一片荒芜没有生气的山野,突然照进─缕光芒,每一处都是他的温柔爱意。 宋清明犹豫了一下才看向谢钰,缓缓开口:我也喜欢你。 谢钰的唇角露出笑意,比往日更加温柔缱绻,然后轻轻吻上他的唇。 似是有过无数次的练习,被谢钰这样吻着竟没有半分不适,呼吸交换着呼吸,温暖递给冰冷,将冰冷软化后,又从中得到别样的温暖。 宋清明生疏地回应着谢钰,想试着告诉谢钰,自己也是认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半晌二人才微喘着分开,额头抵着额头,温柔地看着彼此,正享受着此刻温存的时刻,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谢钰眸底闪过不悦,见宋清明要起身去开门,这才将人按住,自己下了床榻走到门边。 一开门,是客栈的小二。 客官,我刚刚在客栈门前捡到一个牛头娃娃,之前见客官身上带着个一模一样的,便送过来了。 谢钰瞥了一眼他手中有些脏兮兮的牛头娃娃,脚底的部分也不知道是刮蹭到哪里,破了个窟窿,露出了白花花的棉花。 想来,沈楼这一夜应该一直在尝试逃走。 谢钰接过娃娃,淡淡道了句谢,然后合上门。 宋清明自然听到了小二的话,歪头看向谢钰手中的娃娃:沈楼?你把他弄掉了? 谢钰:不是有意的。 沈楼气鼓鼓地踢了谢钰的手一下。 还不是故意?昨夜丢他丢的那么爽快,害得他以为谢钰是要放了自己呢! 谢钰刚想走向宋清明,身后的门又被人敲响。 一个接着一个,谢钰有些烦躁,转身推开门,是一个陌生面孔的男人。 男人扫视一眼屋内的二人,然后垂头说道:程少爷派我来捎口信,后日一早我家少爷就会派人过来接二位恩公,出发去能见到无常的地方。 宋清明想起昨夜程子赫说的话。 这人实在不靠谱,说找到了能见到无常的地方,宋清明是有一大半不信的,可来人也不等他们的回应,拱手作揖后便转身离开。 再次关上门,谢钰走回到床榻边坐下,柔声问道:你若不想理会程子赫,我有法子将他们赶走。 宋清明蹙眉思忖起来,他们在鹿洲停留了很长时日,总留在这里也不是事。虽然程子赫不靠谱,可他们本来就漫无目的,去程子赫说的地方看看也没什么损失。 半晌他开口说道:我们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宋清明: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第四十四章 无妄乡 车轮发出辘辘的声响,不急不缓地向前行驶着,马车里宋清明与谢钰并肩坐着,对面是跷着二郎腿,顶着熊猫眼的程子赫。 那对熊猫眼从何而来宋清明还记得,心中难免有些愧疚。 可程子赫却不怎么在意此事,视线在宋清明和谢钰二人之间来回打量着,最后挑着眉梢,坏笑着说道:师父,那日你可醉的不清啊,后来没发生什么别的事情吧? 宋清明脸上一烫,刚才心底那点愧疚顿时消失的一千二净,恨不得再给程子赫补两拳。 还有自己何时从神仙哥哥升级成师父了?这辈分再往上涨,只怕他要住进程家祠堂,变成程子赫的列祖列宗了。 你别叫我师父,我可受不起。宋清明冷声说道。 程子赫嘻嘻笑着:这可是你让我叫的。 宋清明皱眉,这一段他倒是没想起来。 似是看出他的迷惑,程子赫颠着脚,得意地解释起来:那日在碧翠轩,师父你醉后对我说,只要我给你磕三个头,你就做我师父,还说要给我讲什么两、两两小儿互日! 坐在一旁的谢钰被最后五个字呛得抬手掩唇咳嗽起来。 被程子赫这么一提醒,宋清明倒是想起来了,转头嘀咕道:我那是喝多了乱说的,再说了,你不也没给我磕头。 没理会他的话,程子赫自顾自说起来:我仔细想了想,你做我师父也挺好的,你教我几招厉害的,到时候我也能反过来保护师父。 宋清明的唇角抽搐起来,不再和程子赫说话,宋而是回头掀开车窗的帘子向外看去。 外面一片荒凉,不见人烟,也不知他们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 程子赫,你不是怕鬼吗?为什么非要和我们一起去?宋清明问道。 程子赫用拇指擦了下鼻尖:我已经决定了,以后都要跟着你,学习本事。 谢钰皱眉看向程子赫,他可不想他们身后多一个无用的尾巴。 程子赫没注意到谢钰的脸色,继续说道:我想成为和师父你一样的英雄,所以今后你们去哪里我就要跟到哪里。 他说的斗志昂扬,宋清明却没什么表情。 什么大英雄,自己就是一个只会念过几本书,会画些画的病秧子而已。 少爷,马上就要到了。 马车外传来秋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无力。 想起前几日秋无在街上发疯的样子,宋清明顺着声音看过去。 秋无跟在马车旁走着,几日不见,眼眶与两颊皆深深凹陷着,面色苍白,双眸无神,看起来有些吓人。 宋清明诧异地说道:秋无,你病了? 秋无费力地咧唇笑了笑:多谢宋公子关心,大夫说我只是休息的太少了。 这可不像休息不足的模样。 宋清明:秋无,你这段时间遇有没有见什么怪事? 秋无低头思忖片刻:说实话,小的已经记不清了,就只记得好像有什么人要来接走我,带我去哪里 谢钰突然插嘴进来:街上绑了红线的东西往后不要乱捡,那是孤魂野鬼留下的,捡了会耗损自己的时运,有时甚至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宋清明想起司尘从秋无身上拿走的那块金子,秋无也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连连点头感谢谢钰的提醒。 那有问题的金子,也不知司尘又没有丢掉。 宋清明正想着,行驶的马车停了下来。 程子赫先走下去,然后是谢钰,宋清明最后一个走下车,看向马车旁矗立的巨大石碑,足足有两人之高,上面是暗红色的三个大字。 无妄乡。 宋清明喃喃道:怎么是这里 分卷(40) 说到一半,他的视线瞥向身旁的谢钰怔了住。 谢钰正看着那石碑,神色阴沉,眸底涌动的阴影也越发浓郁,宋清明试图读懂他脸上的情绪,可除了恕恨憎恶,再读不出其他东西。 不过,他隐隐猜到,谢钰大抵是认识此处。 程子赫说道:此地名唤无妄乡,相传千年前这里是一处世外桃源,某日邪祟溜进此地,附在了某人身上,将无妄乡内的人都残忍杀害,最后被邪祟俯身的人也自尽而亡,冤魂枉死,怨气难散,在无妄乡内夜夜飘荡,凡闯入者,皆会遇血光之灾,便有人在此立下罪人石碑,提醒世人不要擅闯此地 谢钰蓦地冷笑一声。 宋清明蹙眉看着谢钰,最后抓着谢钰手便要转身回到马车上:我们还是回去吧,这破地方一看便什么都没有。 还没迈出一步,谢钰又将他拉了回去。 谢钰已经恢复往日的神色,温柔地看着他:既然来了,便进去看看吧。 宋清明:可你不是不想 没关系。谢钰对他露出安抚性的笑容。 虽然说了没关系,宋清明心下还是有些担忧。 走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找到这地方的。程子赫说道,然后自己走进了无妄乡。 宋清明被谢钰牵着手也跟了进去。 无妄乡内的房屋错落有致,四周还中着许多桃树,绽放着一朵朵惹人怜爱的小花,不远处能听见汨汨流淌的溪水声,虽然现在是一幅萧条,却 能想到千年前此处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景象,程子赫说过去这里是世外桃源,宋清明也是能相信的。 你说这里有冤魂,但这和无常有什么关系?宋清明问道。 程子赫连忙狗腿地凑过来,解释道:这里的冤魂多啊,无常肯定会来此处勾走冤魂,兴许我们就能碰上呢! 看他兴奋的样子,宋清明有些无语。 程子赫的声音刚落下,远处的房子内突然冲出一个人影,踉跄了几步,最后狠狠摔倒在地。 那人身穿着道袍,宋清明用力看去,认出了那是司尘,连忙跑过去。 司尘!你怎么了?!他蹲下身诧异地问着,试图扶起司尘,却被司尘一把推开。 司尘抬眼看向他,眸底一片阴冷,还隐隐滚动着戾气:别碰我。 脸色苍白,双唇也毫无血色,眸底除了冷意没有一点光彩,这模样完全不像平日里温和的司尘。 司尘撑着身体站起,冷眼扫视宋清明几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宋清明:程少爷说此地能遇见无常,我们便来看看。 司尘冷哼一声: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们快离开吧。 面对司尘的不友好,宋清明越发感到奇怪,蹙眉问道:你怎么了?还有,你叫我们走,你自己怎么不离开? 司尘拍了拍自己衣衫上的灰尘:我在等人。 宋清明:等什么人? 司尘:来接我的人。 说完,司尘四肢僵硬地向刚才冲出来的房子走去。 从头到脚都透着不对劲。 宋清明后退到谢钰身旁,压低声音问道:他是不是也中邪了? 谢钰很痛快地回道:是。 宋清明一脸震惊:我怎么没在他身上看到怨气? 他毕竟是修道之人,邪气近身自然便被他周身的正然之气消解了,不过怨气消解,可邪祟迷惑他心智的法术还在。 谢钰沉声说完,也向那个房子走去,宋清急忙跟上。 听见是中邪,程子赫开始害怕起来,于是紧贴在宋清明身后,手还扯着他的衣摆,宋清明不习惯他靠得太近,回头瞪了两眼,想让程子赫放手,程子赫却不肯。 直到感觉到杀意,程子赫才发现走在最前面的谢钰微侧着头,眸光泛着冷冽的光芒,正无声地威胁着他的性命。 程子赫这才畏怕地放开手,还很自觉地后退几步,和宋清明拉开距离。 宋清明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很大的房子,前方和两侧皆连着房间,桌椅等物品倒是齐全,但因为太过久远,受岁月的侵蚀,有的生了虫子遭受啃食,已不见当初完整的模样。 司尘呆滞地走到一张木椅前坐下,还没坐稳,那椅子就已经发出吱嘎的声响,好像马上就要支离破碎。 可司尘还是坐下了,那张椅子也没破碎,存活了下来。 司尘冷着脸看着前方,视线跃过站在门口的三人,空洞地看向门外。 那模样实在不对劲,宋清明蹙眉看向谢钰,只一眼谢钰便明了了他的意思,手中掐诀,一道白光飞向司尘,没入他的眉心之中。 转瞬司尘的眸底便拨开迷雾,有了光亮,他扶住额头,很痛苦地说道:该死!又来了! 司尘,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清明走向他问道。 听到他的声音,司尘抬起头有一瞬的惊讶:你们怎么在这里? 明明他们刚刚说过话,可看起来司尘已经不记得了。 宋清明叹气:程少爷将我们带来的,司尘,你知不知道你中邪了吗? 司尘顿了顿,半晌叹了口气:我知道。 宋清明疑惑:你知道? 司尘无力地看向谢钰,最后拉开右侧衣袖,露出小臂:谢公子,不知这东西你能否解开? 谢钰看过去。 司尘白净的小臂上赫然出现一道狰狞的伤口,两边的皮肉向外翻着,宋清明又被这伤口吓了一跳:这又是怎么弄的? ! 我记不清了,只是我刚到无妄乡的那夜,这伤口就出现了。司尘无力地说道:这几日我经常会失去意识,等恢复意识后,中间发生过什么我 都记不清了,本以为这是无妄乡内的邪祟作怪 不是此处的问题。谢钰突然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司尘愣了一下,很快牵起唇角笑起来:谢公子真厉害,我花了两日才弄清楚的事,谢公子竟一眼就识破了。 宋清明和程子赫都听得一头雾水。 司尘:我已经将整个无妄乡查看了一遍,没有感觉到半点邪祟之气,然后发现了此地的奇怪之处,万物有灵,可这里无论是孤魂野鬼,还是魂魄飘荡时残留下的怨气皆没有,干净的令人害怕。 谢钰眸色一沉,侧头看向身后的门外:因为这里是难得一见的死地,罪人的魂魄早就被人吃了个干净了,旁的孤魂野鬼也能察觉此处不祥的气息,因此不敢踏入。 宋清明看向谢钰,他越发觉得,谢钰似乎和这里有什么渊源。 感觉到他的视线,谢钰也看向他,敛去眸底的阴霾,露出笑容,宋清明的心底却一阵失落,因为他发现谢钰总是在自己面前掩饰什么。 程子赫在一旁失望地开口:那这里就不可能有无常了?我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司尘无奈地笑起来:我也以为是白来一趟,本想离开的,可却无法离开了,我试图离开这里,可每次要踏出无妄乡都会立刻失去意识,等清醒过来时,人就又回到了这里。 谢钰沉声问道:之前你从秋无身上拿走的金子呢? 司尘从怀中拿出:我也猜到大概是这东西在作祟,可我无法毁掉它,所有的符咒都用过了,还将这东西丢弃过几次,可都没什么用,它总是会重新出现在我眼前。 谢钰走到他面前,拿过金子:这东西先交由我保管吧,至于你身上的诅咒,只怕要等下咒的邪祟出现才能解开。 司尘点了点头。 程子赫悠闲地说道:那我们是不是要暂时留下来了? 谢钰淡淡地嗯了一声。 听见他的回应,程子赫连忙跑出去,叫一直在外面候着的下人们收拾出几间屋子,解决了晚上的住宿问题,还叫人搭灶起锅,解决了几人的伙食问题,倒是将事情办得井井有条。 宋清明暗暗想着,这程子赫倒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下人在外面忙着时,宋清明和谢钰一直守在司尘身边,可这期间司尘没有再失去意识过,宋清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司尘,最后视线落在司尘腰间的玉佩。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问道:司尘,这几日你那玉佩亮过吗? 司尘怔了怔,然后低头看向玉佩,抬手用指腹摩拳过上面意寓着平安如意的纹样。 没有。司尘轻声说着,声音里隐隐透着几分失落。 宋清明沉思起来,他还以为这种时候,陆浮玉会现身保护司尘。 傍晚时,程家的人将一切都准备好,吃完晚饭后带着宋清明和谢钰去他们收拾好的房子。 等进了门,宋清明才发现哪里不对劲。 怎么只给他和谢钰收拾出一个房间?还只有一张床榻?! 刚回过头要开口问,他就看见程子赫趴在窗外,一副是我让的欠捧表情,然后在宋清明开口骂他之前转身跑走了。 宋清明此刻真有杀人的冲动。 下人退出去后,只剩下他们二人,宋清明突然觉得尴尬起来。 即便他们认清了彼此的心意,可那日之后他们也没有再同床共枕过,还是和往常一样各睡各的房间,宋清明能感觉到谢钰是在迁就他,怕他会感觉不习惯。 与其说是不习惯,不如说宋清明是紧张,他们虽然同床共枕过,也有吻过,可宋清明并不清楚男子与男子之间,该如何表现亲密。 宋清明:看、看来今夜我们要 没等他说完,谢钰突然转过身:若你不愿,我可以随便找个地方休息。 见谢钰说的干脆,宋清明更慌了。 他还以为谢钰会想留下。 等宋清明回过神时,自己的手已经抓住谢钰的手腕。 谢钰看向他:怎么了? 宋清明微张着唇瓣,心跳快得离谱,半晌才从喉咙中挤出干涩的声音:他们好像也没收拾其他房子,难不成你想和司尘和程子赫挤在一起吗?那 还不如和我挤在一起。 说完,宋清明的心倏地提了起来。 他反复思索自己这番话,应该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吧?谢钰不会拒绝吧? 等待谢钰回答的这会儿,变得十分难熬。 谢钰看着他的视线越发温柔:你说得对,比起他们,我更愿意和你挤在一起。 他笑着说完,伸手将宋清明拉进怀中紧紧抱住,又悄悄将腰间的牛头娃娃扯下,顺着窗口扔到屋外 午夜的无妄乡月明星稀,静谧无声。 不速之客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将光亮熄灭,直到住着阴险无常的房间也没了光亮,躺在地上的牛头娃娃才笨拙地挪动起手脚。 沈楼暗骂道,王八蛋谢钰。 他站起身看向远处的夜色, 虽然知道谢钰对自己下的咒,无论如何逃跑最终都会回到谢钰的身边,可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只有不停地尝试逃离,才能有摆脱谢钰魔爪的希望。 沈楼左右扭动了一下脖颈,然后迈着小短腿向前跑去,中间摔倒了几次,还没等跑到石碑前,他一眨眼就又回到了谢钰的门前。 他垂头叹了口气,丧气的向前走着,心中绝望地想着,恐怕自己以后都要用这副丢人的身体活着了。 一道红色的身影飘然落下,沈楼抬头看去,表情很快转悲为喜。 楚唔!他刚开口吐出一个字,别被那人踩在了脚下。 楚言梦呼出一口气,朝四周张望了一番:终于让我追上了 因为不想被旁的邪祟发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甚至没敢带判官身上的净魂铃,一路悄悄顺着那位的踪迹来到此处。 唔唔唔! 脚下传来─阵痛苦地声音。 她低头看去,自己好像踩住了什么,急忙挪开脚,才发现自己踩到的是一个牛头娃娃。 楚言梦弯身捡起娃娃,用手拍了拍娃娃脸上的灰尘,正奇怪这牛头娃娃怎么还能发出声音时,那娃娃两颗黑豆般的眼睛突然涌出了眼泪。 楚判官,救我! 楚言梦仔细辨认了一番声音,片刻后大惊道:沈楼?! 沈楼连连点头:快帮我解开身上的诅咒! 楚言梦在他身上前后查看了一番:这是何人所为?不仅将你变成这模样,还隐去了你的气息,我刚才完全没认出你! 沈楼实在不想承认谢钰的厉害,也怕道出现在道出谢玉所在,自己不仅不能报仇,很可能最后连功劳都捞不到了,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遭某人暗算,楚判官还是快些帮我恢复原样吧。 楚言梦叹气回道:此咒我也不能完全解开,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诅咒。 沈楼一听,差点没绝望地昏过去。 不过我倒是能让你恢复一个时辰的法力,等你恢复法力后,去找对你施咒之人,想办法让他来解除此咒。楚言梦说道。 沈楼转眼精神起来:太好了! 楚言梦笑着点头,手中出现一小枚红色的丹药:何时找到那人何时服下此枚丹药,然后你便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沈楼欢喜地收下,然后奇怪地看向楚言梦:楚判官不是从来都不离开幽都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就是四处逛逛。楚言梦敷衍地回道。 除了几位常跟在那位身旁的判官外,不能让任何人知晓那位现在并不在幽都内。 沈楼倒也没怀疑,只是神情严肃起来:楚判官,我在人间看到了阴烛宝典和往生剑,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这两样东西,楚言梦的神色严肃起来。 阴烛宝典和往生剑丢失一事也没有几人知晓,不过这两样东西除了那位也无人能使用,原本打算处理完人间的事,等那位归位后再寻找这两个宝贝。 可怎么偏偏这时候,沈楼在人间看到了这两件?未免有些太巧了。 见楚言梦半晌不言,沈楼也沉下脸色:楚判官,你是不是在隐瞒什么?阴罗王大人现在还在幽都内吗? 楚言梦淡声说道:阴罗王大人是不可能离开幽都的,至于阴烛宝典和往生剑的事,我会去查。 分卷(41) 沈楼意味深长地看着楚言梦,良久缓了语气:希望是我多想了,四十年之期还未到,阴罗王大人必须在幽都内,没有人能打破阴界的规矩,哪怕是阴罗王大人也不能。 闻言,楚言梦的眸色微微泛起冷意。 阴界有很多可笑的规矩,束缚鬼差们不过寥寥几十条,可束缚那位的却足有成百上千条。 他受天地恩泽降临于世,却从没有做过自己。 楚言梦微垂下眼呼出一口气,开口说道:我要回阴界了,你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也早些回去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今日被沈楼撞见,她不能再去见那位了,只能明日避开沈楼后再来 第四十五章 解诅咒 阴寒的迷雾渐渐散开,一口贴着蕾字的漆黑棺材停在司尘面前,上面挂着大红绸缎制成花球,数不清的细高鬼魂站成两排,打头的两个正用唢呐吹着喜庆却诡异的曲调。 司尘呆呆地看着前方,嘴里喃喃念着:来接我了 刚迈出一步,一个焦急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司尘快醒醒,不能去 那声音他很熟悉,可那个人的名字他却很久没敢想起过了。 因那声音的出现,司尘的头开始疼痛,原本向前的脚步倏地停下,和控制着自己的那股力量抗争起来,可那股操控他的力量太过强大,他根本无法挣脱。 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裂开时,一个身影突然落在他面前,在他额头上抹了什么,一股清凉之意在脑中蔓延开,很快他便恢复了意识。 司尘费力的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谢钰,谢钰身后则是满眼担忧的宋清明。 原本他们二人一个时辰前就躺下了,可却一直没有睡着。 最先不能入睡的人是宋清明,谢钰躺在自己身侧,只要一合上眼,他就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似是察觉到他没有睡,身旁的谢钰突然翻了个身,靠近他轻声问道:睡不着? 谢钰用的全是气声,气息喷撒在宋清明的耳侧,害得他立刻感觉到那片肌肤燃起热意。 嗯大概是我昨天睡多了。宋清明掩饰地说道,可身体的紧绷却缓解不了。 即便他没有转头去看,也能感觉到此刻谢钰正十分认真地注视着他,半晌他听到谢钰开口说道:我也睡不着。 宋清明奇怪地转头看向他:为什么睡不着? 谢钰:明明你就在我眼前,可我还是很想你。 宋清明下意识用手压住自己悸动的心口,谢钰柔声说话的语调本来就很具吸引力,用这样的语调说情话就更令人心动了。 谢钰:我可以抱你吗? 宋清明转头看向他,迎着那双总是认真温柔的眼,他才发现自从谢钰出现,自己的心似乎变得更加柔软了。 他没有回应谢钰,谢钰却明了他不作声便是同意了,于是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抱在怀中,下巴贴着他的发顶,缓慢地说道:你能喜欢我真是太好了。 听着他的声音,宋清明莫名心虚起来。 谢钰的喜欢坦坦荡荡,对他总是把握着分寸付出温柔,而他的喜欢 是从一段段难以启齿的春梦开始。 谢钰的喜欢越是坦荡,他的喜欢便越显得有些下流。 一番挣扎后,宋清明决定坦白梦境的事。 谢钰,其实我他艰难地开口说道。 谢钰松开他一些,认真地听起他说的话。 宋清明咬了咬下唇,最后一闭眼睛,快速说道:谢钰,我坦白,我下流无耻,其实之前我经常会在夜里梦到你。 谢钰的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是吗?我想你的时候,也会在梦里见到你。 看这谢钰单纯的模样,宋清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的梦可能和你的梦有些不一样。 谢钰奇怪地看着他:哪里不一样? 宋清明:就是我会梦到秘戏图上的事情。 谢钰─阵沉默。 见他突然变得沉默,宋清明心底一阵慌乱。 谢钰会不会觉得他有些恶心? 正想着,谢钰倏地笑了起来:其实,我的梦和你─样。 宋清明怔愣住:一、一样? 谢钰点头,又放轻动作将他抱进怀中:喜欢一个人是会这样,你说你梦中的人是我,我很开心。 听谢钰这样说,宋清明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脸颊越发烫起来。 谢钰说他们的梦是一样的,说明谢钰也想和他 越想脸颊越烫。 片刻后他听到谢钰突然开口发问:清明,你觉得是梦中的我好,还是梦外的我好? 宋清明愣了一瞬,谢钰怎么还和梦中的人比较起来了?不过如果说梦中的他好,谢钰怕是会生气吧。 想着,他连忙抬头开口回道:当然是梦外的你好,说是话,梦里的你有些差劲 他的话未说完,谢钰的脸色顿时垮了一些。 宋清明看不懂他此刻的情绪,是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吗? 他正要开口询问,谢钰蓦地开口问道:哪次差劲?河边那次?花海那次?难不成是破庙那次? 宋清明: 二人之间倏然变得沉默起来。 良久,宋清明腾得─下翻身坐起:你怎么知道我做的梦?! 谢钰随着他一起坐起身,脸色变得比刚才更加难看。 大意了,竟然说漏嘴了 正盘算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时,屋外突然传来一股异样的气息,谢钰眸色沉沉的看向门口,然后扯过一旁的外衫立刻起身朝门口走去,看谢钰表情的变化,宋清明也知道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将这件事抛在脑后,随谢钰─起出了门。 看到司尘在外面双目无神地走着,谢钰立刻弄破拇指,在司尘额间摁下,见司尘清醒后,神色严峻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司尘的身体打着晃,虚弱地说道:不记得了明明刚才我还在屋内躺着,可睁开眼,我就站在外面了。 谢钰环视四周,不见有邪祟的气息,也没有半点怨气。 其实不用看他也清楚,这里不可能厉鬼邪祟进入,可偶尔他也会生出些期望,或许时间久了,当初那个禁术会自然而然的消失。 如果有这种可能,那他身上的诅咒的痕迹能否也会消失不见? 见谢钰出神的样子,宋清明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发现什么了? 谢钰回过神,露出─抹泛苦的笑摇着头。 司尘长叹一口气:我一修行之人,竟会受邪祟侵扰至此,真是给师门丢脸。 谢钰说道:不必自责,现在侵扰你的还不是厉鬼,而是你身上的诅咒,能留下这等蹊跷的诅咒,这邪祟也不可小靓。 司尘无力地点了点头。 将司尘送回屋中后,二人往所住的小屋走去,想起刚刚司尘的模样,宋清明担忧地开口:司尘会没事吧?连那个邪祟的影都没见到呢,他就已经被折腾个半死了。 谢钰转身面向他:放心,不管是你在意的人或物,我都会护住的。 因为谢钰的话,他心中的不安慢慢消散,不过很快另一种情绪浮了上来。 宋清明看着谢钰语气凉凉的开口:谢钰,你还没和我解释梦的事情呢,我之前做的梦是不是都是你 谢钰蓦地将头转到─旁:我突然想起来 宋清明:别转移话题! 见没办法再糊弄过去,谢钰叹了一口气:是我不好,清明打我骂我都可以,但不要因此不理我。 果然说着,宋清明搀起袖口,抬起拳头在谢钰的脸前比画起来:我就应该给你一对和程子赫一模一样的熊猫眼! 以为宋清明真的会下手,谢钰也没别的怨言,毕竟做错事的是自己,只能乖顺的闭上眼,等着宋清明的拳头。 可等了半晌也没等来宋清明的拳头,谢钰慢慢睁开眼。 宋清明站在他面前好笑地看着他:这件事真的让我很生气,不过仔细想想,我对你的喜欢不仅仅是因为那几个梦,还因为你是这世间最在意我的人。 谢钰玉的眸底划过光亮。 宋清明:谢钰,我最在意的人也是你,所以你也要护住自己。 谢钰愣了愣,转瞬露出笑脸,他低头飞快地吻住宋清明的唇,仅是轻轻触碰,却承载了他全部的欢喜和喜欢 无妄乡外,一个黑影立于石碑前,男人的面庞隐匿在黑袍之下,眸光幽幽地看着无妄乡内。 本以为我们会很投缘,可这个无常却一直在阻碍我。 黑袍的身后有另一道黑影飞出,眨眼间便在他身旁化作一个面容妖艳的女子,身姿婀娜,那张漂亮的脸若是被宋清明看见,定能一眼认出,正是靠吸食活人维持容貌的阴山鬼姥。 鬼姥咯咯笑起来: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想办法除掉他。 黑袍沉声道:不要小瞧他,他的法力有些古怪,和旁的无常不一样,不是随便就能除掉的。 鬼姥冷嘲热讽起来:哦?那看来你也没有多厉害,连个小小无常都打不过? 她的话音刚落下,黑袍倏地在原地消失,眨眼间便站到她身后,声音幽幽说道:我向来不喜欢麻烦,能够不动手解决的事情,为何要动手呢? 感觉黑袍身上阴冷的杀意,鬼姥打起哆嗦,不过很快黑袍便敛起那股杀意:放心,你只要听话,按照我说的做,给宋清明找些麻烦便可,我是不会找你麻烦的。 鬼姥又笑起来:我最喜欢找男人的麻烦了,尤其是那个叫宋清明的,上次要不是他画的那些破秘戏图,我也不会那么惨。 阴影之下,黑袍缓缓咧开唇角:你想好怎么找他的麻烦了? 鬼姥:自然,正好我要迎娶那个小道士,大喜之日怎么能少了填饱肚子的食物呢 * 隔日一早,宋清明独自走到无妄乡外打了个哈欠,视线无意中落在一旁的石碑上。 刚到这里时他只看到石碑的正面,眼下才发现石碑后面也刻了字。 元武十一年,清者被架于高台上,罪人焚其尸骨,分其骨灰,撒至汪洋中,至此,世间不见高台亡魂泣,只闻其恶行流传千古,冤魂不散,怨气难消,望君莫入此地,免遭无妄之祸。 宋清明喃喃念完石碑上的字,身后突然响起程子赫的声音:杀人还要将其挫骨扬灰,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抚着自己被吓到的心脏,宋清明转过身:你何时走路也没声音了? 程子赫摸着脑后憨憨一笑:是师父看得太认真了,都没发现我。 刚才自己的确看的有些出神,宋清明轻咳一声后问道:你跑这来做什么? 程子赫:你们都有要忙的事,也没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实在无聊,想去前面的望乡亭看看,等傍晚再回来。 宋清明:望乡亭? 程子赫指着东面说道:朝东走五里地,有一个小山坡,山坡上有个亭子就叫望乡亭,听说那里风景不错。 宋清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良久凉凉开口:既然你觉得无聊,为什么不回家? 回家更无聊啊!说着,程子赫狗腿地朝宋清明贴近:哪有跟着师父你有意思 不等宋清明躲开,一只手突然横插到程子赫面前。 离他远点。谢钰冷声说道。 程子赫瞥了一眼突然出现的谢钰,打了个寒战后,急忙后退和宋清明拉开距离。 谢钰看向宋清明,眸色立刻变得柔和:不如你和他一起去望乡亭。 宋清明不解:为什么? 谢钰认真说道:司尘的情况很不好,清醒的时刻越来越短,我想试着强行解开他身上的诅咒,若你在附近我怕会有危险波及你,望乡亭不远,那里的风景也确实难得一见,你去那里看看吧。 司尘的情况宋清明也看见了,一早上失去意识七八次,手臂上的诅咒似是一张催命符,随时都要将司尘带走,可到底是什么人要接走司尘,他们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思忖片刻后,宋清明点头答应。 谢钰重新看向程子赫:保护好他,不要让任何陌生人接近他,包括你自己也不许,他若受了半点伤,我都会让你生不如死。 程子赫连忙用力点头。 交代完后谢钰松了一口气,转身用左手抚过宋清明肩头垂下的发:我只需一个时辰,你玩够了记得快些回来。 这语气和动作,就好像将他当作了一个贪玩的孩子,生怕他在外面玩的忘了回家一样。 宋清明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想了想说道:不如你安顿好司尘后去望乡亭找我们既然说那里的景色好,我想和你一起看。 谢钰微顿,转头看向望乡亭的方向,眸色有一瞬的失神。 良久,他重新看向宋清明,唇角露出温柔的笑意:好,你在那里等我。 坐上程家的马车后,宋清明撩起车窗的帘子,看着距离他们越发远的无妄乡微微蹙起眉心。 他很担心谢钰,自从到无妄乡以来,谢钰经常会露出难过的表情,他也越发确定谢钰和无妄乡有什么渊源,可这之间的渊源是什么他并不清楚。 见他神色变得复杂,程子赫不明地问道:师父的表情怎么如此沉重,出去玩就应该开心一点。 别叫我师父。宋清明郁闷地开口:我真羡慕你,都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程子赫摆手:谁说我没有烦心的事了,我最近就在烦心子嫣的事。 宋清明奇怪地看向他:程小姐? 程子赫神色严肃起来:子嫣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可在鹿洲我实在找不出能配得上她的夫婿,上门求亲的那些人要么贪财好色,要么粗鲁无礼,我爹又着急子嫣的婚事,我真怕我那糊涂老子随便就把子嫣嫁了。 分卷(42) 听着他的话,宋清明的唇角抽了两下,也不知程子赫从哪里借来的勇气嫌弃别人粗鲁无礼的,不过能看出,程子赫是真的很关心他的妹妹,确实是一个好哥哥。 说到好哥哥,宋清明又想起谢钰。 谢钰也曾说起过自己的妹妹,并且脸上的诅咒印记也是因他妹妹而起 可谢钰的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他的妹妹又是被谁害死的,宋清明并不清楚 无妄乡的小屋内,司尘正合眼安静地躺在床榻上,气息越发微弱。 到这个地步已是司尘的大限了,再不做些什么,司尘不是被那邪祟带走,就是被手臂上的诅咒折磨死。 谢钰看向司尘腰间的玉佩,沉声开口:别急着道谢,诅咒这东西若不知其根源,旁人是很难解开的。 玉佩回应地亮了两下。 谢钰收回视线,四周渐渐泛起凉意,转眼脸上诅咒的痕迹爬出,一股股带着血腥气的黑雾在周身缭绕,痕迹中也渐渐生出锋利粗粉造的鳞片。 将压制诅咒的法力全部收回,更利于帮司尘解开诅咒,也是因为自己要露出最丑陋的一面,所以他才会将宋清明支走。 谢钰抬起手,一道银光从掌心中浮出向司尘飞去,最后落进司尘手臂上的伤口中。 等银光全部没入时,司尘露出痛苦的表情挣扎着,手臂上的伤口也开始大量流出发黑的血。 谢钰手中掐着诀,冷眼看着痛苦的司尘,过了半晌那道伤口才开始慢慢愈合。 这诅咒虽蹊跷,可解起来不算费力。 谢钰正要松一口气,一个黑影突然从身侧窗外冲了进来。 感觉到杀意,谢钰周身现出无数条锁链,交错纵横的挡住来人的攻击,可解咒的法术还是被那人打断,司尘手臂上已经愈合一半的伤口又快速裂开,涌出更多的鲜血。 谢钰皱眉看向立于角落里的黑袍。 黑袍声音低闷且粗糙的开口:我是来取回我的东西。 说着,黑袍阴恻恻笑起来:不过你还真是能给我惊喜,身上竟然还有一个如此恶毒的诅咒,我记得无妄乡传说中的罪人,当初就是用了这样的禁术,残杀三百人后遭禁术诅咒,反噬毙命。 即便被黑袍道出最不愿提起的过去,谢钰还是冷着脸,不显露任何情绪。 他在辨认这黑袍是人是鬼。 身上没有怨气,不似亡魂,可活人的气息黑袍身上也没有。 半晌谢钰沉声开口:你是无常? 黑袍没做回答,反倒说道:你不是想让宋清明活着吗?我也想他活着,不如你我联手 不等黑袍说完,谢钰手中的锁链已经直直攻过去。 黑袍跃起躲过一击,向谢钰飞去,不等靠近身侧又横扫过来一道锁链,他只好落在窗口上躲过一击,然后侧身飞了出去。 谢钰也急忙追出去。 二人打了一路,最后又从房顶落入某个房屋中,谢钰死死缠着黑袍,一副誓要将其置于死地的模样。 黑袍虽然还能从容应对,可眼下也无法说谁占了上风。 趴在门口的牛头娃娃,偷看的胆战心惊。 这黑袍是谁?谢钰为何一副见了仇家的模样?沈楼一头雾水,前因后果他完全搞不清楚,跑来时就看到这二人打得不可开交的画面。 他要不要去帮谢钰一吧? 想着,沈楼摇了摇头,他并不想帮谢钰。 转念他又跳出一个念头。 若这时他服下楚言梦的丹药,横插一脚,是不是就能打赢谢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多年以后。宋清明第一千零一次梦到自己缠着谢钰要亲亲,从梦中醒来后,气恼地狠狠扯了一把谢钰的头发。宋清明:一定又是你控制我的梦境了!谢钰捂着被扯了一千零一次的头发欲哭无泪谢钰:我要怎么解释才能让清明相信,这一千零一个梦境不是我控制的? 第四十六章 日行令 黑袍懂得很多禁术,若是再放过此人,只怕后患无穷。 谢钰正准备再出杀招时,一个人影倏地从天而降,冷刃凶狠地横劈向黑袍,为避开刀刃黑袍不得不向后退了一大步。 谢钰,我帮你。沈楼沉声说道。 看着身前突然冒出的沈楼,谢钰有一瞬怔愣,这家伙怎么解开诅咒的?又为何突然说要帮他? 没等细思这两件事,黑袍的怀中飞出两道冷光。 沈楼和黑袍实力相差太远,偏偏沈楼这性子从来不懂得退让,见黑袍放出的两道冷光来的又急又猛,也没有要躲的意思,提刀就要硬扛住。 谢钰很了解沈楼,这家伙毫无自知之明,只怕那两道光不仅能将沈楼的刀斩断,还能重伤沈楼。 想着,谢钰一手抓住沈楼的衣领,将这家伙提到身后,一手则操纵着锁链挡在身前。 那两道冷光狠狠撞在锁链编织的网上,在上面留下两个深深的坑痕。 能在他的锁链上留下痕迹的人并不多,谢钰的神色越加阴冷,正全神贯注地和黑袍抗衡时,身后的沈楼猝不及防地紧紧抱住他的腰。 除宋清明外,被任何人抱着都只会让谢钰感到恶心,出于身体本能的反应,谢钰回身一脚踹在沈楼的脸上,将人踢飞了出去。 沈楼,你疯了?谢钰冷声问道。 沈楼没回答,只是捂着被踢的鼻子,低头笑起来。 谢钰的眉头皱得更紧,黑袍本就棘手,这家伙还在添乱。 正想着,身后又闪过杀意,谢钰急忙侧身,和攻击过来的黑跑擦身而过。 无数黑色的手从地面伸出,紧紧抓住谢钰的脚腕,顺着他的小腿向上爬去,还在衣衫上留下肮脏的手印。 谢钰的眉头越皱越紧,刚一分神就落进黑袍的陷阱中了,幸好这种杂碎怨鬼做成的陷阱很好破除。 他立刻割破手心,鲜血涌出后落向地面,一碰到他的血,那些黑色的手立刻冒出白烟,痛苦地扭动着躲回地下。 黑袍站在门旁,静静看着谢钰的动作,片刻后唇角阴冷勾起,手中突然出现一柄黑气化作的长剑,在那些黑手被谢钰全部除掉前,举剑刺了过去。 谢钰急忙再次用锁链去挡,剑尖刺入锁链与锁链之间的缝隙中,迸出无数火花。 明明挡住了黑袍的剑,可还是有什么穿透了谢钰的胸膛。 谢钰诧异地低头去看,泛着冷光刀刃已经从胸膛前刺出。 沈楼,你是真的疯了。谢钰微微转过头,对身后紧握着刀的沈楼冷声说道。 沈楼的身体有一瞬僵硬,看向自己手中的刀。 他不是没有犹豫过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可等回过神时,手中的刀已经刺了过去,再后悔也没用了。 更何况即便他有错,也是谢钰有错在先,不该偷盗日行令逃到人间来。 沈楼沉声道:谢钰,解开我身上的诅咒,乖乖同我回阴界。 谢钰冷笑着抬手,直接抓住胸膛前的那截刀刃,用力一折,沈楼的刀便断成两截,不等谢钰回身踹开沈楼,面前黑袍被阻挡的刀刃突然产投阻碍,一剑刺进谢钰的心口中。 一缕黑气从谢钰的伤口中钻了进去,很快锥心刺骨的痛苦遍布四肢百骸,谢钰强压着那阵疼痛挥出锁链,一端直接穿进黑袍的小腹中。 他尝到几分痛,定要十倍奉还。 黑袍闷哼一声,可还是不顾锁链上阵阵刺骨的寒意伸出手,从谢钰的腰间夺回木雕的兔子,然后转身捂着伤口飞快的逃离。 谢钰本想追上去,沈楼又碍事的挡在他身前。 沈楼:别再执迷不悟了!你一个死了千年的人,就不该对人间有眷恋,爱恨喜怒都该抛下,好好完成你的职责才对!! 谢钰冷眼看着他。 什么是对? 每次的等待中都问自己这个问题,所有人都不允许他靠近那个人,好像连他看那人一眼都是错 可他只是肉身死了,心还活着,爱恨喜怒怎么可能抛下? 我没有错。谢钰沉声道:错的是你们,你们定下一个个不可越过的分寸,想要困住我,还想要困住他 说着,一道道黑色裹挟着血腥味的雾气宛若游蛇般在谢钰周身缠绕,胸膛前的两处伤口快速的愈合起来。 谢钰向沈楼走去,漆黑的眸底没有任何情绪,冰冷的可怕。 沈楼心下生出些畏怕,下意识向后退着。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把谢钰惹恼了,若落进谢钰手中,就非魂飞魄散不可。 沈楼后退至门旁,然后倏地跳到门外:既然你不肯随我回去,就别怪用些下作的手段了。 谢钰没理这话,压着疼痛伸手抓向沈楼的衣襟。 可手刚一伸出屋外便如被火焰灼烧般,滋滋冒起白烟来,皮肉转眼化作焦黑。 他连忙收回手,震惊地看向沈楼。 沈楼无奈地叹气,抬起右手,食指上挂着一枚纯白玉牌:刚刚抱住你时,我偷了你身上的日行令。 沈楼!谢钰看着他手中的日行令,眸底泛起猩红。 沈楼不理会他失控的模样,说道:你是因为那个宋清明才不肯回阴界吧?如果他知道你说谎隐瞒了自己是无常的事,会是什么反应? 你敢!!谢钰怒吼道。 沈楼却冷声说道:我这是为你好,那帮判官本就看你厌烦,你的事情若再拖下去,只怕等你回去他们绝不会善了。 说完,沈楼转身跃走。 知道这家伙要去做什么,谢钰也顾不上什么日行令,急忙冲出去想追上沈楼,可刚走出一步,日光的照耀立刻让他烈火焚身。 身体一点点化作焦灰,缓缓飞散。 无论是何等厉害的怨魂厉鬼,在白日里都无所遁形。 沈楼他忍着灰飞烟灭的痛意,想要继续向前,可身体已经支撑不住,直直倒了下去。 一道符咒倏地飞来,准确无误地落在谢钰额头上,带着一股巨大的冲力,将他重新带进身后的房屋中。 没了日光的照耀,身体的燃烧也停了下来,谢钰无力地抬头看向门外。 面色苍自的司尘正站在门外垂眸看着他。 这是我欠你的人情。司尘沉声说着:不过除此之外,我不能再帮你什么了。 看着司尘转身离开,谢钰低头咬紧牙关。 到底还是瞒不住了,不知听了沈楼的话,清明会不会气到永远不想见他。 越想越怕,谢钰暗暗攥紧拳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晌他抬手摸了摸右脸上冰冷的黑色鳞片。 至少不能用这副模样见宋清明,谢钰连忙聚起法力,想将自己这副模样遮住。 可每当将诅咒的印痕收起一半时,胸膛之中便有另一股力道游走,所经之地皆是剧痛,好不容易聚起的法力也会立刻被打散 * 宋清明坐在望乡亭内,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漫山遍野的小花。 这景色很美,让他想起了风铃苑的那片花海,可身边的人不是谢钰,又实在让他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程子赫在一旁偷偷瞥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唉声长叹:唉! 宋清明凉凉瞥向他:你叹什么气? 程子赫:我之前觉得你就是儿时救我的那个人,可和你相处久了,又觉得自己好像认错人了。 宋清明奇怪地问道:为何觉得认错人了? 程子赫:我见到的那个人,不爱笑,眼睛里冷冰冰又死气沉沉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木偶一样,而你喜怒哀乐都有,看起来比他更生动。 宋清明没应声,只是莫名觉得程子赫说的那人很压抑,压抑的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对了,他还带着一张十分可怕的面具,刚开始看见时将我吓了一跳呢。程子赫说道。 说到面具,宋清明就想起之前在阴烛宝典里遇见的那个黑衣人,那人也带着可怕的面具。 沈楼曾叫带着那张面具的人为阴罗王,可后来又说阴罗王不可能来人间,那黑衣人为何要假装自己是阴罗王? 很多事情他都搞不清楚,越想越头痛。 身旁突然响起程子赫惊奇的声音:那是什么?! 宋清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望乡亭外的不远处,矗立着一个小小的石碑。 二人有些好奇,便走了过去,走近看才发现那上面刻了字。 吾所爱谢锦之墓 看清是个墓碑后,程子赫慌忙后退了一步,咧嘴说道:真晦气,竟然是个死人坟。 宋清明皱了下眉头。 谢锦,这个名字 未等细思墓碑上名字的事情,身后突然响起沈楼的声音。宋清明,你还真是悠闲啊。 宋清明和程子赫─起回头看去,沈楼就站在他们身后。 程子赫出声问道:你谁啊? 沈楼没理会他,双臂环在胸膛前,颇为得意地冲宋清明说道:你在这赏风景时,我已经将谢钰解决了。 宋清明脸色一沉,沈楼不再是布娃娃的样子了,想来谢钰确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对谢钰做了什么?!他强作镇定地问道,可脸上紧绷的神情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不安。 沈楼从怀中拿出一枚白色玉牌,在宋清明眼前转了转:知道这是什么吗?在阴界,为了方便无常白日里在人间行动,阴罗王大人特意准备了这东西,只要带上它,就可以让无常不畏阳光,和常人无异。 宋清明下意识吐出三个字:日行令。 知道的还挺多嘛。沈楼微挑眉梢:你都知道这么多了,怎么就没看出谢钰是无常呢? 宋清明有一瞬失神。 见宋清明怔住,沈楼继续冷笑道:他就是最近那个不守规矩,抢了旁人日行令,搅得阴界天翻地覆的无常,他故意骗了你,满口谎言 够了。宋清明无力地打断他。 沈楼也没打算再多说,他不过是想让宋清明知道真相,厌恶谢钰,这样一来谢钰被伤了心,或许就能乖乖和他回阴界了。 我是负责抓捕他的鬼差,眼下准备带他回阴界,不过你身上的阴烛宝典和往生剑我也要带走,那两样东西不属于你,交出来。 宋清明的脸色有些难看,半晌才有了反应,缓缓看向沈楼:谢钰现在在何处? 分卷(43) 沈楼微愣。 他还以为知晓自己被骗,宋清明会很生气,没想到这家伙竟还会问谢钰身在何处。 沈楼顿了顿,回道:他还在无妄乡内,白日里没有日行令他就只能和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你问这些有什么用?难道你想帮他?他就是个怨魂厉鬼,你都不怕? 宋清明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将阴烛宝典拿出。 看到他的动作,沈楼以为他这是想通了,刚要欢喜,就见宝典的书页中隐隐有了光亮。 我很生气宋清明说着。 沈楼脚下后退一步:你生气就应该马上将东西交给我,让我带谢钰离开! 宋清明咬牙切齿道:我的确是生气!那个王八蛋明明自己就是无常,竟然还一声不吭,看着我傻兮兮地四处跑着寻找无常,他一定没少背地里笑我! 宝典迅速翻开,往生剑慢慢从书内浮出。 见宋清明握住剑柄,沈楼回忆起那日客栈中宋清明重伤他时的疼痛。 你、你要做什么?!这可是极宝贝的武器,你可不能乱用啊!!沈楼慌张地说道。 宋清明朝他恶劣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好不容易找到无常了,可不能将他交给你。 话音一落,他用力拔出往生剑。 沈楼下意识去拔自己的刀,可刀一拔出他就杲了住。 他忘记刚刚自己的刀已经被谢钰折断,眼下只剩半截,根本不能用了。 等他回过神时,往生剑已经架在他脖子上,剑刃紧贴在颈侧,宋清明冷声道:把日行令给我。 沈楼不肯服软:你以为我会听你的话 把日行令给我!宋清明是真的生气,直接凶狠的语气命令道。 他的话音一落,沈楼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手本能地伸了出来,将日行令恭敬地奉上。 沈楼愣怔住,宋清明也有一瞬愣怔。 还以为让沈楼交出这东西会很费劲,虽然自己能拔出往生剑,可却不知道怎么用这东西刚刚之是借着恼意才把剑架到沈楼的脖颈上,眼下正愁如果沈楼不肯交出来该怎么办呢,没想到这家伙就突然变得如此听话了。 宋清明从沈楼手中拿走日行令,慢慢将往生剑移开。 一想到自己会突然服从一个凡人的命令,沈楼也生出恼火,正打算将日行令抢回来时,宋清明又冷声说道:跪下! 扑通一声,沈楼满脸震惊地跪在地上,旁边一直看热闹的程子赫直接拍手叫好:师父,你可真厉害! 宋清明像是看傻子─般看着沈楼,也不知这家伙哪根筋搭错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去救谢钰,他急忙将日行令塞进怀中跑上马车,催促着车夫回无妄乡。 车夫一时头大,只记得这位是自家少爷的贵人,怠慢不得,直接驾着马车调头向无妄乡驶去。 程子赫在马车后追着喊道:还没带上我呢!! 到底没追上飞奔的马车,程子赫垂头丧气地回到望乡亭中,打算继续赏景,估摸着一会儿车夫还能回来接自己,坐下后才发现那个沈楼竟然还跪在原地。 程子赫嗤笑道:人都走了你还跪个屁? 沈楼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着,半晌才从喉咙中挤出声音:我、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马车很快便停在无妄乡前,宋清明急忙跳下车。 谢钰! 他跑进无妄乡内大声喊着,却得不到谢钰的回应。 司尘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你在找谢公子? 宋清明转过身,看到神色憔悴的司尘顿了顿才问道:司尘,你身上的诅咒 还在。司尘撩起袖子给他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然后将话重新拉回到谢钰身上:你知道谢公子是无常的事了? 宋清明一惊:你也知道了? 司尘点头:他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这是宋清明最怕发生的,司尘性子那么倔,知道谢钰是无常后,一定会想办法赶走谢钰的。 司尘 宋清明想说些什么,可刚一开口,原本阴沉着脸的司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司尘:你怕我会伤害谢公子? 宋清明愣怔地看着他。 你忘记我打不过他了?就算我有那心,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司尘笑着说道:更何况,我很清楚谢公子不是恶鬼,他还费心要帮我解开诅咒,我是那般忘恩负义的人吗? 听司尘这样说,宋清明松了一口气。 看宋清明眉宇间的担忧渐渐变淡,司尘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房子:你去那里找他吧不过,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情况很不好? 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宋清明急忙转身向谢钰所在房屋跑去。 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司尘暗暗攥紧腰间的玉佩。 这世间最令人羡慕又妒忌的,便是哪怕面前千隔万阻,也有勇气双向奔赴的爱恋。 紧闭的木门被宋清明一脚踹开,在铺洒进来的阳光中,能看清屋内飞舞的微尘,宋清明扯着袖子在面前挥了挥,咳嗽了两声才喊道:谢钰! 无人回应。 宋清明皱起眉头,环顾四周不见屋内有人影,可刚刚司尘分明指的是这里,难道搞错了? 他疑惑地转身,正准备离开时,又猛地顿住。 虽然看不到,但他能感觉到谢钰玉的存在。 他回过头,视线慢慢扫过每个角落,这间屋子不大,角落里堆满了竹筐和废弃的木材,显得这房屋更加拥挤了些。 宋清明的视线停在那些杂物上,良久紧锁的眉头松了开,忍不住叹息。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最后蹲下身,透过杂物的缝隙间,看到一片黑色的衣角。 你很喜欢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他轻声问道。 问完良久,也没得到藏在里面的人地回答。 看来这家伙是不打算主动出来了。 宋清明的唇角微恼地抿住,伸手将面前的杂物用力推倒,最后露出缩在墙角,抱膝坐着的谢钰。 原本肚子里窝着的全是火,打算见到谢钰就劈头盖脸先骂一顿,可眼下一看见这样的谢钰,他所有的狠话都说不出口了。 谢钰将脸埋在膝间,宋清明虽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却能感觉到,谢钰现在很难过。 宋清明微垂眼眸,静默半晌,缓缓伸出手落在谢钰的发顶:谢钰你是不是又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诅咒?我本来想生气的,可一看到你,我这气就消失不见了。 说完,宋清明学着今日上午他们分别时谢钰摸他发顶的动作,也轻柔地摸着谢钰的发顶。 感觉到他的动作,谢钰的身体反而绷得更紧。 宋清明耐心地等他抬起头。 等了良久,谢钰才冷声开口:清明,我们之间的一切,本就是我贪心不足强求来的,你恼我恨我,我都没资格怪你,若你想离开,我也不会再缠着你。 听他这样说,宋清明的脸色倏地沉下去:谢钰! 听见宋清明沉声喊自己的名字,谢钰还是不肯抬头,自顾自地说着:为了让你喜欢上我,我一直隐藏自己真正的容貌,可现在那丑陋的痕迹藏不住了 宋清明被气得牙痒痒,落在谢钰头顶地那只手用力一抓,扯着谢钰的头发硬是逼着他将头抬了起来。 谢钰吃痛地皱起眉,他没料到宋清明会突然这样,转念一想,这举动又确实是宋清明的作风。 被迫抬起头,谢钰急忙用手去挡自己的脸,但宋清明反应很快,立刻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他的动作。 二人对视着,谢钰的心跳得极快,不是往日的心动,而是紧张又害怕。 宋清明眨眼看着他右侧脸颊,上面锋利的漆黑的鳞片隐隐泛着光泽,盖住了谢钰小半张脸。 谢钰不安地移开视线,不敢再去看宋清明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哪怕是过去,他也没让宋清明看过自己这副模样,他也不想宋清明看见自己被人厌恶的一面。 半晌,宋清明沉声问道:就因为你脸上的痕迹,所以你要赶我走? 听到宋清明的声音,谢钰眸色黯然地点了下头。 宋清明的脸色又阴沉几分,两只手啪的一声拍在谢钰的脸颊上,强迫他看向自己:你是个男人我不在乎,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不说我不在乎,现在连你不是人我也不在乎了,你觉得我会在乎你脸上的这个痕迹? 谢钰的双眼瞪大,诧异地看着宋清明。 更何况宋清明的视线在他脸上左右扫了一番:我觉得你现在虽然看起来凶恶了一些,但也不丑啊。 谢钰呆怔住,仿佛思绪飞到了九霄云外。 宋清明放开他的脸,凉凉说道:如果我这样说了你还要我走,那我就真的走了。 见宋清明真的要起身离开,谢钰本能的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将他扯向自己。 宋清明没料到谢钰会用这么大的力气,整个人跌进谢钰的怀中,被紧紧抱住。 我又反悔了,你不许走。谢钰语气强硬地说着,抱着他的手臂越发用力。 宋清明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唇角露出几分笑意。 谢钰微微侧脸,将唇瓣贴在他的颈侧,轻声呢喃道:我说让你走,可又怕你真的会走,因为我不能没有你。 脖颈间一片痒意,宋清明动了动身体想要避开谢钰的啄吻,可谢钰的手臂又用了些力气,将他的腰身固定住,不让他逃跑。 他推了一下谢钰的肩膀,这才让谢钰放过自己的脖子,可唇瓣一和他分离,谢钰立刻又露出一副委屈难过的表情。 宋清明无奈地看着谢钰,最后慢慢向谢钰靠近,吻在谢钰右脸冰冷的鳞片上。 感觉到宋清明的吻,谢钰的身体僵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晌,宋清明才缓缓退开,温柔缱绻地看着谢钰的双眼。 谢钰,我对你的喜欢比你想的还要多,甚至可以说已经到了爱你的地步。 第四十七章 引灾厄 我爱你,这是谢钰过去从来不敢奢想能从宋清明口中听到的话。 宋清明的吻缓缓退离,可很快谢钰又将他的身体紧紧抱住,吻住他的嘴唇。 从前苦涩等待的时光都染上蜜意,变得值得。 良久二人才分开,宋清明呼出一口气,说道:我只是不离开你,不过这件事确实让我恼火,关于你的事情我几乎都不知晓,连你是无常都要从沈楼那里知晓。 谢钰垂下眼眸:对不起 宋清明沉声说道:所以这次一定要把你的过去都告诉我。 谢钰有些犹豫,下一瞬,宋清明胸口的位置突然闪烁起光亮来。 意识到是什么在亮,谢钰暗道不好,未等阻止,一道巨大的吸力将他们二人齐齐带入阴烛宝典中。 因着一阵天旋地转,谢钰脑中一片混沌,等周身不再动荡,他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把昨日打断法事的孩子交出来,鬼佛说了就是他给我们带来的灾厄。 谢钰缓缓睁开眼,环顾四周。 简陋的屋子,一张床榻,一张木桌,两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桌上亮着一支蜡烛,幽幽烛火却不足以点亮所有角落。 谢钰很熟悉这里,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原本修长的十指,眼下已经变得肉嘟嘟,小巧可爱。 他急忙站起身,和桌子比了下身高,眼下他也就比这张桌子高一头,然后他转身小跑到一旁的水盆前,对着里面的清水照了照自己的容貌。 幼齿稚嫩的面容,黑发一半束起一半披散下来,身上穿着灰色的布衣。 这是他七岁时的模样。 谢钰垂眸叹息,看来是阴烛宝典听了清明的命令,将他们一起带进了书中的幻境,这可就麻烦了,眼下这情况是要他将自己过去发生的事再经历一次? 正思忖着,身后的门被人拉开。 谢玉转过身,看清进来的人时眼眸─阵颤抖。 哥,你肚子饿吗? 一个小姑娘跑过来,从怀中拿出半块馒头,笑着递给他。 谢钰半晌没能说出话。 见他愣着,小姑娘压着声音对他说道:哥,你别害怕,娘亲说了不会让那些人伤害你的。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谢钰的眼睛有些酸胀,急忙背过身。 这些都是假的,眼前这个妹妹不过是宝典制造出的幻象,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连一缕魂魄都没能留下。 他试图平复情绪,可明知是假的,他还是无法让自己从容面对。 身后的房门再次被拉开,一名貌美的妇人轻步走进屋内,看见两个孩子微冷的眸色瞬间变得柔和。 钰儿,锦儿,这几日你们切不可四处乱跑,如果有人问起昨日祈雨的法事是谁打断的,不回答他们便好。 谢锦点头,糯声回道:知道了娘亲。 谢钰却没有应声,他知道即便他们不回答那些人的话,最后还是会被人知道,那场法事是他打断的。 可当时的他不得不这样做,他的娘亲是做法事的巫女,而自己那日刚好梦见了大旱之景,那场法事没办法改变旱灾,若不阻止,其他人只会将旱灾怪罪到巫女的头上。 而他打断法事后,那些人便将旱灾便怪罪到他的头上。 母亲走到他面前,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钰儿,今后不管你梦到什么,都不要让别人知道,只能同娘亲说,记住了吗? 谢钰暗暗攥紧拳头,可还是顺着过去的发展,点了点头。 母亲牵着谢锦的手离开,临出门前谢锦还担忧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房门紧合上,谢钰长呼出一口气,将波澜起伏的心绪压住,转头看向窗口。 窗外漆黑一片,可从谢锦进来时,他便能感觉到那里藏着一道视线。 谢钰走到窗前,扯着稚嫩的嗓音柔声开口说道:清明,出来吧。 一个脑袋倏然从窗旁探了出来。 宋清明惊讶地看着眼前缩小版的谢钰:你看得到我? 谢钰唇角弯起一抹浅笑:因为我不是幻象,我和你一起被宝典带进来,本来宝典就要捏造关于我的幻象,察觉到我的存在后,干脆就把我塞进幻象中充数了。 分卷(44) 宋清明理了下思绪,最后将上半身探进窗内,凑近谢钰的脸认真地看着:这是你小时候的模样? 谢钰刚点了一下头,宋清明就伸手捏住他的脸颊:没想到你小时候还长得挺可爱。 他被宋清明弄得哭笑不得:你这是在夸我? 当然。宋清明理直气壮地回道,然后松了手看了看身后寂静的小乡村:所以你是在无妄乡出生的? 谢钰眸光有一瞬黯淡:嗯。 怪不得之前谢钰十分抗拒来此处。 宋清明看向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有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谢钰摇头:只有将过去的事经历一遭,我们才能离开。 宋清明有些自责:是因为我说的那番话,宝典才会捏造出这样的幻境吧?怪我不好,要让你再经历一次 不怪你。谢钰打断他的话:这本就是你该做的,何谈过错。 宋清明有些糊涂:我该做的? 谢钰没回答他,而是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进来吧,外面风大。 虽说是幻境,但屋外的风确实很大,宋清明小跑进屋内,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谢钰。 被宋清明直勾勾地盯着,谢钰的耳根有些发烫,将脸转到一旁:清明,你别这样看着我 被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稚嫩的儿时,多少有些难为情,更何况宋清明这般露骨地看着他。 看着谢钰发红的耳垂,宋清明隐忍着笑意,一只手托腮问道:刚才那二人是你的娘亲和妹妹? 谢钰:嗯,我妹妹虽与我样貌不同,却是一胎双生。 宋清明点头,再回想刚才那小姑娘,虽和谢钰容貌不同,却看能出长大以后也会是个美人。 二人正说着话,窗外便亮了天。 对宝典里的幻境宋清明已经很熟悉,宝典会略过无事发生的部分,直接让他看到和亡魂有关的事情。 天一亮,屋外就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片刻后一群人踹开房门闯了进来。 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手中拿着麻绳,冷声说道:把他带走!必须将他献祭,鬼佛大人才会重新护佑我们! 谢钰冷漠地看着他们,没有任何动作和言语。 倒是一旁的宋清明很是紧张:为什么要献祭你? 那帮人看不到宋清明,直接越过他按住谢钰,十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想制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实在太过容易。 看着谢钰被他们用麻绳粗暴地捆住,宋清明焦急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挣扎? 谢钰扫了一眼身后的人,沉声说道:不管我挣扎还是解释,他们最终都会带走我,他们一心只想将我献祭,与是否有过错并无关系。 宋清明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钰被带走。 他们将谢钰带到一处巨大的空地,紧紧绑在刻满古怪咒语的木桩上,男女老少围着木桩,有人骂着,有人笑着,有人正虔诚地念着什么。 宋清明站在人群的后面,震惊地看着这个画面。 这帮人到底在祈求谁的庇护,能毫无愧疚与良知的献祭一个孩子。 领头的人握着一把锋利的刀,神情严肃地看着谢钰说道:就是他打断了祈雨的法事,惹得神明震怒降下旱灾! 谢钰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愤怒的人们,眸底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没有波澜。 宋清明想起在泗梁时,谢钰也曾预料过雨何时会停下。 不是谢钰引来了灾厄,而是预见了灾厄,偏偏这帮人愚蠢的可怕。 在人们叫嚣杀死谢钰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挡在木桩前,糯声喊道:不是我哥引来的灾厄! 看到谢锦,领头人的双眸微眯起,冷声道:滚开。 说着,在谢锦身上狠狠推了一把。 看到谢锦被推倒,谢钰的脸色变得阴沉。 谢钰的母亲也跑出来,连忙扶起摔倒的谢锦,然后恼火地看向那男人:我已经卜算过了,这场旱灾与我儿子无关,你们马上放了他! 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你就是在包庇他! 领头人顿了顿,说话的语气缓了些:慕音,这几年你的卜算之术越发不准确,让我们如何信你?! 慕音:不管你们信不信,今天你们都别想动我儿子一下! 说着她站起身便要向谢钰走去。 见她如此,那人的神色恢复阴冷:今天必须将你儿子的鲜血献祭给鬼佛,才能换无妄乡一片安宁! 他朝一旁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心领神会发疯的扑向慕音,将她死死压在地上,让她不能动弹半分。 天空倏然变暗,乌云遮天蔽日,木桩上的咒语渐渐亮起诡异的红光,好像在催促着他们献上祭品。 领头人诡异地笑着,慢慢走向谢钰,暗暗握紧手中的刀,视线落在谢钰的脖颈上,可当男人将匕首挥过去时,一个身影突然挡在谢钰身前,男人的手抖了抖,刀尖划过那个身影的左眼。 即便早已知晓此时谢锦会突然挡在自己身前,谢钰还是失控地喊了出来。 阿锦! 谢锦的身体倒下,捂着自己的左眼痛苦地颤抖着,又鲜红的血从她的指缝间流出,一落入地面,木桩上古怪的咒语就变得越发妖异起来。 因为献祭的仪式被谢锦打断,而谢锦的血刚好溅到木桩上,平息了鬼佛的怒气,那帮人只好将谢钰先囚禁起来,另做打算。 被人凶狠的推进一间漆黑的屋内,谢钰瘦小的身体踉跄几步后,神色冷漠地转过身,看着那扇厚重的门缓缓合上,将天光隔绝在门外。 空气中有一股陈旧腐烂的味道,和外面那些信奉鬼佛的人是一样的味道。 谢钰走到角落屈膝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若不是沈楼和黑袍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拉扯着他的理智,他几乎快分不清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了。 一只手落在他头顶揉了揉,他才抬起低垂着的头。 宋清明正浅笑地看着他。 那双眼亦如当初,没有丝毫改变,一次次将他从阴暗的沼泽中打捞起。 手我知道你没有错。宋清明轻声说着,在他身旁坐下。 谢钰垂眸说道:用阿锦的一只眼睛换我苟活,实在不值得,倒不如让他们将我献祭了,换回阿锦的眼睛。 宋清明─阵沉默。 要知道了解谢钰的过去会如此痛苦,他是断然不会起半点念头,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如此难过,眼下谢钰只是微微蹙眉,他都会心疼。 宋清明:他们将你关在这里多长时间? 谢钰:十七年。 十七年,已经占了一个人小半的人生,明明什么过错都没有,却被囚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屋子内。 察觉到宋清明沉默良久,谢钰转头看过去,才发现宋清明的神情十分悲伤。 他连忙收敛起自己的心绪,紧紧握住宋清明的手:我最怕你为我伤神,才不肯同你说这些事,仇我早就报了,想想这个是不是就好受些了? 宋清明叹气说道:怎么反倒让你安慰起我了? 谢钰笑着说道:因为我从来都舍不得你难过。 连这样的情景,谢钰都会让他一阵悸动。 宋清明将脸转到另一边:你顶着一张小孩的脸,就说些孩子该说的话吧。 看宋清明别扭的样子,谢钰的心情也开始转晴。 片刻后宋清明重新看向他,生气地开口:不都说恶有恶报吗?明明是他们的错,怎么最后你成了大罪之人?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 谢钰淡声回道:法度本就不讲情理,不能要求死者一定无辜可怜,同样不能因为情理而宽恕杀人者的罪孽,这才是公平。 宋清明嘀咕道:这法度是哪个笨蛋定的? 谢钰微挑眉梢,视线缓缓移到他身上。 宋清明没注意到谢钰的视线,嘴里一直念叨着那个制定阴界法度不讲情理的人是个笨蛋。 半晌一旁的谢钰倏然说道:该报的仇报了,该受的罚我也认了,唯一让我遗憾的是 宋清明连忙认真看着谢钰,想知道他所遗憾的是什么。 谢钰和他对视着,眉心紧蹙在一起,似是在压抑什么,过了许久,宋清明才听到谢钰轻声开口。 唯一让我遗憾的是,因为我身上的罪孽,我永远都无法去你在的地方。 宋清明有一瞬怔愣。 他想说他会一直留在谢钰身边,为什么要有这样的烦恼呢? 未等发出疑问,他便从谢钰的眸底找到了答案。 凶恶,冷漠,温柔,细心,这些拼凑在一起,却还不是完整的谢钰,还剩下一个碎片,被谢钰一直放在内心深处,小心翼翼地隐藏着。 正是那份来自过往的自卑 所以第一次露出诅咒印记时,谢钰会那样慌乱,所以他不肯谈起自己的过去。 宋清明抽出被谢钰握着的手,又反手握住他的手,认真说道:我也没你想得那么好,或许我们正般配。 谢钰不解地看着他。 宋清明露出得意的表情:不是说长得好看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吗?那我肯定不是个好东西,和你这个罪人在一起不是正般配。 谢钰愣了半晌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清明,你何时这般自恋了? 宋清明瞪向他:你的意思是我长得不好看? 那架势,怕是谢钰说一个不字,宋清明就要把年仅七岁的他拎起来,毫不留情地毒打一顿。 谢钰忍不住笑声,连心头最后那点阴霾也被驱散开。 如果当初宋清明便在陪他身边,那十七年或许也没有那般难熬。 为了让谢钰的心情变好,宋清明开始讲起自己儿时的事,他是如何追着村子里的狗喊着要画无常,将那狗烦闷的三日没吃下饭,最后他离开村子时,有人说那只老狗都感动哭了。 这期间谢钰的母亲慕音夜里偷偷来过,说了谢锦的伤势,虽然左眼没办法医好,但命保下来了,总还让谢钰不要害怕,她会想办法将他尽快救出来。 谢钰只是轻声应和着,没有表现出任何欢喜或难过的情绪,但宋清明能想到,曾经的谢钰一定害怕过。 慕音走后也不知过去多久,屋内突然变得阴冷起来,一个无法分辨出男女的诡异声音响起。没能尝到你的血,实在可惜。 有一瞬间,宋清明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谢钰的神色陡然变冷,视线缓缓抬起:鬼佛。 你很聪明。 那声音冷笑着,宋清明不知道声音是从何处而来,因为它好像无处不在,根本抓不住源头。 谢钰:你想做什么? 鬼佛:别怕,你妹妹已经献出一只眼睛,我现在很饱,暂时还不会伤害你。 谢钰站起身冷声道:你要什么都冲我来,不要伤害阿锦! 说着,谢钰捡起地上一块锋利的石头,划破自己的掌心,鲜红的血慢慢滴落,鬼佛似乎受到某种刺激,呼吸越发急促,有什么东西寇惑窣窣地在黑暗中爬行着。 宋清明也站起身,拉过谢钰流血的手沉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谢钰安抚地看向他:这些皆是过去的幻象,我并没有真的受伤。 他从容地说着自己没有受伤,却不能平复宋清明的震惊。 一滩黑色的黏液慢慢从黑暗中爬出,最后停在谢钰流下的那滩血前大快朵颐,吃饱喝足后又飞快地缩回阴暗中。 鬼佛阴恻恻地笑起来:不愧是继承巫女之力的孩子,不过和你妹妹的血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谢钰拧紧眉头:你想吃掉巫女?! 鬼佛:放心,有你在,我暂时不会动巫女的,只要你乖乖听话 说着,那声音渐渐消失不见。 鬼佛到底是什么东西?宋清明出声问道。 谢钰静默良久才沉声开口:他自称神明,无妄乡的所有人都在供奉他,连巫女也是为了侍奉他而存在的,打着庇护的名义,吃人血肉,食人魂魄。 越听宋清明的脸色越阴沉:所以,你就用自己的血喂了他十七年? 谢钰垂下眉眼,没有回答,重新靠墙坐下。 宋清明看着谢钰已经愈合的手心,恨不得将那狗屁鬼佛抓住再塞进汨水桶中喂猪。 仔细一想,猪也没有犯错,不能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都拿去喂。 压下心头的烦躁,宋清明也坐下身,正合着眼的谢钰忽然靠在他手臂上,轻声开口。 清明,我累了,让我休息片刻 第四十八章 巫女祭 小主人,你为何不敢看我? 梦中那人的面孔模糊,带着诱惑的语气问着他。 他慌张的移开视线,不敢看那人,因为多看一眼,沦陷的就会更深。 宋清明缓缓睁开眼,丝缕光线从门的缝隙间透进屋内,他用力回想刚刚梦中的声音,分明就是谢钰。 他实在不知谢钰为何会唤他小主人。 揉了揉眼角,没想到自己竟有胆量在幻境中打瞌睡,紧接着便发现自己正靠在某人的肩上。 他的视线移到身旁合着眼的少年身上,惊地整个人向后一缩:谢、谢钰?! 听到他的声音,谢钰长长的睫毛微颤,幽幽睁开眼,眼尾还含着些许倦意,却在这张精致的脸上添了些艳色。 也就打个盹的功夫,这人就从七岁的模样长成俊朗的少年了? 谢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朴素的白衣,又看了看双手,倒没有多惊讶,轻声说道:这大约是我十七岁时。 说着,他看向还没回过神的宋清明:阿锦应该快来看我了。 宋清明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轻咳一声转过头,问道:这十年你的家人没来看过你吗? 谢钰仰头靠在墙壁上:外面那帮人不许她们来,这十年好像除了每日来送饭菜的人,我也就只和鬼佛有过接触。 分卷(45) 没有比孤独更可怕的刑罚,谢钰似是被关在一个令人窒息的盒子中,承受着凌迟魂魄的折磨。 宋清明看向谢钰,刚好和他的视线撞上,少年时的谢钰身上少了些凌厉感,比往日更多些柔和的俊朗。 是不一样的谢钰 宋清明看着他想得出神,良久才回过神,急忙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察觉宋清明的躲避,谢钰找到了乐趣,一手撑着身子凑到宋清明耳边,低声问道:你为何不敢看我? 谢钰的声音和梦境中的声音重合,宋清明愣怔住,那股熟悉的感觉越发清晰。 谢钰的手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滑落,最终停在她的喉结上,沿路留下的细痒却没能就此停下,一直钻进宋清明的心口。 原来你喜欢我少年时的模样说着,谢钰略微停顿,再开口时声音沉下去:虽说这副模样也是我,可我还是有些窝火。 周身─阵阴冷,意识到谢钰在生气,宋清明不解地看过去:你窝火什么? 难得谢钰眼里不见温柔,说道:你似乎更喜欢过去的我,而不是现在的我。 宋清明呆愣地眨了眨眼,最后蓦地笑出来:你连自己的醋也吃? 谢钰沉默着,视线幽幽落在他唇角的笑意上。 未等宋清明在说些什么,谢钰已经倾身吻住他的唇瓣。 微冷的触感在他的唇上辗转,带着些许恼意,直到开始变得温暖,恼意才随之变成贪恋。 良久,谢钰缓缓退离,心满意足地看着呆愣的宋清明:你是我好不容易从天上摘下来的,哪怕是少年时的我,也不能抢走你。 宋清明不清楚少年时的谢钰和现在的谢钰有什么区别,也没办法和谢钰辩论这件事,只能捂着心口红着脸看向前方。 得了便宜,谢钰玉的唇角也再藏不住笑意。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哥。 二人齐齐看向门口,门外的声音继续说道:我是阿锦,哥,你还记得我吗? 谢钰看着那扇厚重的门,没有应声。 没得到回应,门外的谢锦也沉默良久,等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哽咽:娘三日前离世了,以后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宋清明担忧地看向谢钰,可谢钰脸上没什么神情,依然冷漠地看着那扇门。 大概因为这些都经历过了,他已经不会再难过。 谢锦:现在我是新任的巫女,我的卜算很准,他们也都信任我,哥,你再等一段时间,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出来的 谢钰冷声打断她的话:我已经等待十年,不要再给我这种期望了。 门外的谢锦顿了一下,然后弱声说道:对不起。 谢钰攥紧拳头:你为何说对不起?囚禁我的又不是你,我本就欠了你一只眼睛,不想再欠你更多了。 哥谢锦从平日里送食物的小门中塞进来一个东西,声音低落地说道:我会再来看你的。 等外面彻底没了声音,谢钰才站起身走到那扇不到小腿一半的小门前。 地上躺着一个有些皱巴的纸鹤,他弯腰捡起,脸上还是一片波澜不惊。 宋清明奇怪地看着他手中的纸鹤:她为何送你纸鹤? 谢钰:儿时她折不好纸鹤,我教了她许久。 宋清明瞥见他眸底流出的笑意,无奈地说道:你少年时很爱口是心非吗?她来看你,你分明心里欢喜,怎么一开口就冷冰冰的? 那纸鹤眨眼间就在谢钰的掌心中消散,谢钰收拢掌心说道:比起她来看我,我更想让她离开无妄乡,而我却成为了她的牵绊。 自那日以后,谢锦经常夜里偷偷跑来,每次来都会带些东西,有时是纸笔,有时是话本,不管谢钰语气多么冷漠,谢锦总是笑着回应。 和谢钰不一样,谢锦身上是蓬勃的朝气,这让本就如花似玉的谢锦更加惹人怜爱,唯一可惜的是,谢锦的左眼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眼珠也暗淡无光。 哥,今日我给你带的话本十分有趣。 哥,家门前的梨花开了,我特意选了最好的一簇折下带给你。 哥,今日的供品都极美味,我特意偷藏了几块,你快尝尝 少女来时总带着笑,好像在这个昏暗的房间外满是阳光。 只是宋清明知道,这都是假象。 他跟随在少女身后去看外面的光景,那些曾叫嚣着献祭谢钰的人,仍然保持着当初的疯狂,将一个无辜的女子按压在地上。 族长都没有给你定下婚约,你就敢偷摸与男人私会!你这样是会给我们惹来灾祸的,必须让巫女除掉你! 女子嚎叫着自己没有错,却没人听她的辩解,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一旁惊慌地谢锦,将匕首递了过去,冷声说道:杀了她! 谢锦摇头后退着:我、我不能 有人恶狠狠地瞪着谢锦:你身为巫女不履行职责,难道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下场吗? ! 谢锦当然知道,地的娘亲是如何死的如今还历历在目。 看起来巫女是被人捧得高高在上,可其实她们不过是这帮疯子可以任意摆布的傀儡,生死都被捏在他人手心中。 匕首被强行塞进她手中,然后有人抓着她的手腕,强行将匕首插进那无辜女子的腹中,鲜血溅谢锦的裙摆上,她扔掉匕首惊恐地跑回家中,缩在角落里紧紧抱住自己。 利刃刺破人身体的感觉,是用清水洗不掉的。 她咬着嘴唇忍着哭声,豆大的泪珠掉落下来。 明明天亮着,她却好像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好像只有从无妄乡中逃离,她方能解脱。 只是这些话她不想对谢钰说,她不能抛下自己唯一的亲人,也不想一直被囚禁的谢钰,因为她再多添些负担。 谢锦正哭着时,一个男子走进屋内。 阿锦。 听到声音,谢锦抬起头,哽咽地问道:周逢?你怎么来了? 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周逢皱起眉头,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蹲下身递到她面前:我知道你不想杀那女子。 谢锦有一瞬慌张:我 周逢:别怕,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信鬼佛,那分明就是个祸害,他们偏偏都着魔似的崇拜。 听他这般说,谢锦连忙捂住他的嘴:嘘,会被听见的。 二人四目相对,半晌谢锦才回过神,红着脸收回手,周逢也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 宋清明回到谢钰身边后,叹气说道:开始有猪惦记你妹妹这颗白菜了。 谢钰十分淡定地回道:我知道。 宋清明:你知道那个叫周逢的人? 谢钰:儿时他就喜欢跟在我和阿锦身后,虽说不算聪明,但却是这无妄乡里仅有的清醒之人。 听谢钰这般评价周逢,宋清明觉得他应该是不讨厌这个人的。 等谢锦再来时,带来的东西全变成了写情情爱爱的话本子。 谢钰随手拿起一个翻了翻,凉凉问道:你最近都爱看这些东西? 门外的谢锦慌乱地解释起来:最近最近这样的话本子很多人传着看,我不小心得到几本,还挺有意思的。 谢钰看向宋清明,认真说道:这点阿锦不如我,实在太不会说谎了。 想起谢钰说的谎,宋清明咬牙切齿地捏住谢钰的脸: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谢锦继续说道:哥,你还记得儿时总和我们一起玩的周逢吗? 谢钰沉声应道:嗯。 他应完,门外就没了声音。 宋清明还以为谢锦走了呢,半晌才听到门外响起支支吾吾的声音。 你、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谢钰干脆利落地说道:不好。 听此回答,谢锦慌了神:为何不好?这些年周逢经常照顾我,我觉得他人很好。 察觉到门外的小姑娘紧张起来,宋清明突然生出些老母亲的心态,看着谢钰埋怨道:你不是说只有周逢清醒吗?眼下又说他不好,明知你妹妹的心思,你故意给她添堵呢? 谢钰无奈地解释道:那时我就是这般回答的,我在这里被关了十几年,对周逢当时的品性根本不了解,也就只能这样回答。 那你也可以如实说不知道啊。宋清明朝他翻了个白眼。 谢钰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门外的小姑娘到底是谁的妹妹。 谢锦走后,谢钰开始翻起那些话本子,宋清明也看了几眼,上面的故事看得他脸上有些烫,再看谢钰十分认真的模样,宋清明托腮说道:没想到你如此喜欢看这种话本子。 谢钰:不算喜欢,不过还是要认真看,为了以后用这些故事哄某人开心。 宋清明蹙眉:哄谁开心? 下等谢钰回答,门外又响起谢锦的声音。 他们看画本子的这小功夫,幻境里已经过去了三日。 谢锦在外面轻声问道:哥,前几日我给你的那些话本你看完了吗? 谢钰低头看着话本,敷衍的嗯了一声。 谢锦扯着裙摆,面上染上羞涩,良久才开口问道:哥,你有没有过喜欢的人? 这问题问得好,宋清明也很关心,立刻扭头看向谢钰。 谢钰失笑地回答:我七岁时就被囚禁,七岁前就只同你和周逢在一起,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喜欢周逢? 谢锦连忙说道:不、不是! 又过了半晌,谢锦背靠着门看着天上的上弦月,失神地喃喃自语起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好,哪怕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光是喜欢他这件事,在心底里都是美好的。 没等到谢钰的回应,她又笑着说道:哥,将来你也会遇到一个十分喜欢的人,那时你就会明白我说的这种感觉了。 谢钰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谢锦苦笑一声:你知道的,巫女的婚事由不得自己的。 谢钰低垂下视线,良久轻声说道:不要管我,离开这里吧。 谢锦没有回答,良久起身离开了。 宋清明奇怪地问道:婚事由不得自己是什么意思? 谢钰:这是无妄乡的规矩,巫女生来便有占卜祈福的能力,无妄乡视巫女为与鬼佛沟通的使者,供奉巫女,但同样巫女的一生都要献给无妄乡,为了将巫女之职传下去,巫女的婚事要由无妄乡的所有人一同做主,最后巫女们大多都嫁给了无妄乡中有权有势的人,这帮人大多贪财好色,凶暴成性。 所有人一同做主,唯独自己不能做主。 听完,宋清明皱眉说道:那你的父亲 谢钰:我母亲算是幸运的,虽对我父亲谈不上情爱,可我父亲待她是极好的,他们二人算是和睦,只可惜在我们三岁那年,父亲得了无法治愈的重病,最终离世了。 越是了解谢钰,宋清明便越是心疼。 没过多久,屋内又开始变得阴冷,宋清明立刻便猜到是鬼佛来了。 阴影中响起鬼佛的声音:小子,给我你的血。 谢钰没有做任何抗争,习以为常的割破手心,鲜血汨汨地流淌出。 鬼佛化作的黏液贪婪的吸食着谢钰的血,这一次比往日吸食的都要多,谢钰蹙起眉心说道:看来今日你胃口很好。 听到他的冷嘲,鬼佛冷笑一声:我要去抢回我的东西,自然是要多吃些才有力气去抢。 等得到满足后,鬼佛立刻消失不见,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鬼佛都没有再来过,谢钰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鬼佛去了哪里。 直到某日夜里谢锦跑来,在门外开心地说道:哥,鬼佛受伤了,七日后他们要准备新的献祭仪式,急需很多活人供鬼佛吸食,到时所有人都会聚在献祭用的木桩前任鬼佛挑选,我们就趁那时逃走吧,逃离无妄乡,再也不回来了! 谢钰的眸色暗了下来。 良久,宋清明听到他喃喃的声音:阿锦,快逃 后面的声音低落下去,再听不清。 宋清明也猜到了,这可能是谢钰最后一次见到谢锦了。 一直到谢锦离开,谢钰都没有再说话。 门外飞快的日升月落,直到变成傍晚的光景才停下,将谢钰一人留在小屋内,宋清明走出去,想看看谢锦最后都经历了什么。 那些人准备了佳肴美酒,哪怕知道接下来要牺牲掉一个鲜活的生命,他们还是开心地笑着,高声地唱着,赞扬着庇护他们的神明。 可被他们迷晕的女子幽|幽醒来,却半点笑不出。 谢锦被绑着木桩上,随着太阳一点点落下,人们向她聚了过来。 鬼佛大人说了,巫女的血是宝贝,比起你哥哥谢钰,你更适合用来疗伤。 放开我!谢锦用力挣扎着,可绑着身体的绳子没有半分松动。 他们拿着刀慢慢靠近,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诡异的笑容。 这是他们第一次献祭巫女,为了对巫女表达敬意,自然要有不一样的仪式。 他们用刀刃割破谢锦的喉咙,看着她痛苦无声的尖叫,看着她的鲜血如瀑布般从木桩上流下,直到谢锦没了呼吸。 接下来才是他们的狂欢,有人割下巫女的头颅高高挂起,祈求一年风调雨顺,有人割下巫女背后的皮肤,可以做成精致的扇子,有人割下巫女的十指风干后串在一起,说是这世间最好的饰品 宋清明恐惧地转身逃离。 人总是怕着鬼怪,却不知自己丑陋起来,要比鬼怪可怕得多。 他跑回那间小屋时,谢钰正坐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宋清明小跑过去将谢钰紧紧抱住:对不起,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问你的过去,不该将你带来这里 谢钰的下巴抵着他的肩头,微垂着眉眼,半晌也抬起手抱住他。 分卷(46) 哪怕是这样冰冷的时候,抱住宋清明也能得到许多温暖。 谢钰声音微弱地说道:清明,我可以一直抱着你吗? 宋清明连忙点头:可以,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了。 谢钰笑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出去以后我也会记得。 不知道谢钰此刻的从容是装的还是真的,宋清明担忧地说道:谢钰,如果你很难过,就哭出来。 谢钰却没露出任何悲伤地情绪,而是挑起他的一缕发绕在手指上把玩,唇角缓缓弯起一抹阴冷的笑。 哭什么?我最喜欢的部分就要开始了。 第四十九章 至恶咒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阿锦 门外的周逢哽咽着说道,谢钰却只是冷漠地听着。 这是那时彻底压垮他的和事情,母亲和妹妹都不在了,从此以后他就真的是孤身一人。 入夜后,黑暗中响起窭窣的声响,好像密密麻麻的虫子在阴暗的角落里爬着。 谢钰冷眼瞥向发出声响的角落:你现在是要将我也吃掉吗? 鬼佛低声笑着:不,如今你妹妹的血和魂魄比当年的左眼更美味了,已足够我饱腹,我只是来欣赏你绝望的表情而已。 谢钰也笑起来,笑意却没达到眼底。 他早就知晓,巫女死后,鬼佛会将她们的魂魄一起吞食,所以哪怕是去了阴界,他也无法再见到母亲和妹妹。 这便是绝望吗? 谢钰的笑声越来越大,像是疯了般,声音刺耳可怖。 当他是在装疯,鬼佛阴恻恻地说道:我现在还需要你,等下次再去找那家伙时,才是我吃掉你的日子。 谢钰没理他的话,而是拖着阴冷的语调说道:巫女生来便有非同寻常的能力,但这份能力会在孕育子女时而转移到孩子身上,随之自身的能力开始变弱,阿锦继承了施法祈福之力,而我则继承了母亲的预见占卜之力。 鬼佛沉吟片刻后说道:没想到你知道得如此之多。 我知道的不止这些。 谢钰站起身缓缓抬起右手,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写满了古怪咒语的小臂,他左手握着一柄十分古老的小刀,是他托周逢从母亲的遗物中寻出送来的。 他冷眼看着小刀说道:巫女生来还拥有诅咒之力,只是我和阿锦谁都没有尝试过下咒,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谁继承了这份能力。 察觉到他想要做什么,鬼佛声音沉了下去:你以为你能对我下咒? 谢钰的唇角缓缓上扬:我何时说要对你下咒了? 刀刃在手臂上割出长长的伤口,鲜红的血和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手臂上黑色的咒语沾染到鲜血忽然有了生命,汇聚成一条黑色的毒蛇,在谢钰的皮肤快速地爬着。 周遭迅速变得冰冷,连呼出的气都凝结成白色。 鬼佛开始躁动不安,半晌一只黑色的手从黑暗中伸出,狠狠拍在地面上,溅起层层灰尘,地面也跟着颤了颤。 谢钰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这种禁术还是他儿时从某本古籍上看来的,若是成功,他就可以获得可怕的力量,但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过后他必遭反噬,若不成功,鬼佛也绝不会放过他。 死很可怕吗?自然是可怕的,可总比在这臭泥沼中苟活强。 自称神明的邪祟从黑暗中爬出,这还是谢钰第一次见到鬼佛的样貌。 通体漆黑,明明和寺庙里宝相庄严的佛像是一样的脸,可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耳垂垂到脸侧,四肢在地上爬着,背上还长着六只手,分别做出不同的手诀。 谢钰看着鬼佛疯癞地笑起来。 这东西就是外面那帮人供奉的神明,实在可笑至极。 在谢钰身上攀爬的毒蛇已经缠绕到脖颈上,露出獠牙,狠狠咬住他的血脉,一股饥饿感很快便埋没了谢钰最后的理智。 几乎是鬼佛眨眼的瞬间,站在门前的人影便消失不见。 谢钰的举动在鬼佛的意料之外,他没想到这家伙竟会使用禁忌的诅咒,而眼下它在阴界受的伤还未痊愈,还是虚弱的时候。 鬼佛正想着,背上倏然一沉,紧接着脖颈被身后的人死死咬住。 突出的尖齿深深陷入鬼佛坚硬的皮肤中,带着腥臭的血流进谢钰的口中。 分明是作呕的感觉,可却能弥补他饥饿的感觉,然后他就更加卖力地吞咽起鬼佛的血。 鬼佛背后的手一把抓住谢钰,将他用力甩到一旁的墙壁上,生生将谢钰撞地吐出一大口血。 暗红的血将唇瓣染的艳红,连带着他白色的衣衫也染红一片,只是这里面没有一滴是谢钰自己的血。 谢钰爬起身,抬手抹了一点唇角的血,看着指尖上的红色,他笑着用舌尖舔过:怎么样?被人吸食的滋味好受吗? 鬼佛转动脖颈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敢冒犯神明? 谢钰面无表情地反问他:神明都是你这副丑陋的模样吗? 鬼佛咬的牙齿咯吱作响,然后快速向谢钰爬来:我要吃了你!! 它嘶吼着,谢钰却无动于衷,直到鬼佛近在眼前时,谢钰才缓缓抬起手,一手按在鬼佛的脸上,转眼就将面前的邪祟压在地面。 谢钰:这个诅咒不只能让我喝干你的血,还能让我将你的法力一起吃掉。 听到这话,鬼佛露出震惊的神情,暗暗试探自己的法力,发现果然如谢钰所言,本就受损的法力已经变得更加微弱。 谢钰玩味地欣赏着鬼佛慌乱的模样:我大抵明白你为何喜爱欣赏旁人绝望的模样了,的确很有趣,看你现在慌乱的样子,我已经感受到莫大的愉悦了 说到这,他特意停住,抬手用指腹轻柔地抚摸着鬼佛的左眼:你还欠阿锦一只眼睛。 说着,他将手指抠进鬼佛的眼眶中,将那只黑色的眼珠生生挖出。 鬼佛惨叫出声,完好的那只眼睛看到爬至谢钰额头的那条毒蛇,双眸正闪烁着妖异的红光,嘲讽地看着它。 谢钰捏着那颗眼珠,笑道:不知道吞下你一只眼睛,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完,他大张嘴巴,将那颗眼珠塞进口中,喉结上下翻滚,眼珠便被他完整的吞下。 外面还有他想报复的人,所以他需要鬼佛的法力。 看着鬼佛的身体渐渐萎缩,最后变成一具怪异的干尸,谢钰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十七年,他从来未踏出过这个屋子,以为只要不反抗,他的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就不会连累到家人身上。 可到最后,他们还是剥夺走了他的一切。 那扇厚重的门轰然四分五裂,浑身是血的谢钰走出去,门外是阴沉沉的天空。 发现他逃出来的人们拿起武器,却没想到他根本没想逃走。 他要的,是无妄乡的所有人都死! 沾着血的手穿透一个又一个人的胸膛,然后将他们的血和魂魄一起吃掉。 母亲和阿锦没了魂魄,这些人又怎么能在害人之后乐得往生? 直到鲜血连成河,谢钰大笑着踩在尸体上,胸膛里却突然如烈火焚烧般疼痛起来,他捂住心口,抬头看着还活着的几人,向前踉跄一步。 没想到时间这么快就到了,可还有几人他没有带走 他又费力地向前一步,却再支撑不住身体,直直倒在地上,那条毒蛇长进了他的皮肉中,最后化成狰狞丑陋的痕迹,附在他脸上,提醒他身上背负着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一个人影走到他身旁蹲下,谢钰费力地抬眼看向对方,虽有些陌生,可还是从眉眼间认出了那人。 周逢 周逢红着眼眶开口:早知你会如此,我不如将阿锦的死瞒下,骗你说她逃离了无妄乡,你觉得她会希望你是这样的下场吗? 谢钰苦笑起来,随着笑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阿锦是这世间最乖巧的妹妹,她总是希望自己沉闷的哥哥多笑笑,自然不会想看到这样的结局。 最后谢钰合上了眼。 一夜之间,无妄乡死了三百人,遍地的鲜血和尸体,却没留下一个亡魂 周逢没理会其他人的尸体,只用布包裹起谢钰的尸身,想将自己心上人的哥哥带离无妄乡下葬。 可刚带着尸体离开无妄乡没多远,有三个幸存者就追了上来,将周逢打昏后,将谢钰的尸身抢走。 他们放了一把大火将尸体焚烧成灰,又分其骨灰,分别带至不同地方,将谢钰扬入江河之中。 到最后连个完整的尸首都不肯给谢钰留下。 周逢离开无妄乡的第十四年,又回到此处,在无妄乡前立着的石碑后刻下了那些字,想告诉旁人,无妄乡从来都不是什么桃花源,这里只有无数得罪人将清白之人残忍杀害 谢钰活着的时候曾猜想过阴界是什么样子。 死后,他想自己这样的人去了阴界,可能是要在刀山火海住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却没看见炼狱的模样,入眼的是漫无边际的夜空,而他面前正站着两个黑衣男人,一个手执折扇,一个手拿着皮制的长鞭。 二人皆皱眉看着他,颇有些嫌弃。 拿着长鞭的男人小声说道:这家伙长得未免也太丑了。 拿折扇的男人也压低声音说道:嘘,就算他长得丑身上又臭,你也不能说出来。 谢钰看着两个陌生人,有些无语地说道:我都听见了。 手拿折扇的人尴尬地笑了笑,最后开口说道。 你别担心,我们无常呢,丑的臭的都不嫌弃,活好就行。 * 幻境突然结束,宝典将二人吐了出来,落地时谢钰将宋清明紧紧护住,在地上滚了两圈二人才停下。 宋清明:我们出来了。 谢钰:嗯。 这次他们在宝典中停留了很长时间,眼下窗外的天都黑了。 谢钰从地上站起身,然后将宋清明也拉了起来,看着窗外说道:我的日行令被沈楼拿走了,白日里行动不便,不过幸好现在入夜了。 宋清明这才想起日行令的事,连忙从怀中掏出递给谢钰:给你。 看见日行令,谢钰有些诧异:这个怎么在你手中? 宋清明将沈楼来找自己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摸不着头脑地说道:也不知道他突然犯什么病,我让他交出来他就交出来了,我让他跪下他还真就跪下了。 听他说完,谢钰忍不住笑出声音:原来是这样。 也没细问沈楼犯的是什么病,宋清明在谢钰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眼下谢钰十分的狼狈,身上的衣服满是灰尘不说,还破了几处,宋清明叹气说道:程子赫家的下人备了沐浴用的桶,我去烧水,你洗洗吧。 谢钰眉眼弯起,开心地点了点头。 答应得很好,但宋清明烧水时,谢钰一直粘着他,片刻不肯和他分开。 等他将最后一桶热水费力地倒入后,才用命令的语气对背后抱着自己的谢钰说道:现在马上放开我,进去洗干净,你都快脏死了! 谢钰将脸埋在他的肩头,闷声说道:我已经死过了。 宋清明一阵语塞,半晌用力拍打腰间的那双手:少废话,再不放开我马上就要生气了。 不想他生气,谢钰连忙放开了手。 宋清明转过身,瞥了一眼他腰间的日行令:这东西不要再被人抢走了,没有它,你就不能陪在我身边了吧? 谢钰能看出他眸底隐隐的担忧,半晌温柔地笑着点头:不会再被人抢走了,这辈子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说完,他便低头开始解起衣带。 宋清明眨眼看着谢钰的动作,直到衣衫半脱,看到谢钰袒露出一片胸膛,宋清明才回过神。 我先出去了。 说完,他急忙小跑到屋外,背靠在墙壁上吐出一口气。 刚刚他竟生出想要触碰谢钰身体的念头,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有这种念头,看来下流这东西,果真都是无师自通。 正想着,屋内响起入水的声音。 宋清明微侧头问道:还需要添水吗? 屋内的人一阵静默,良久才回道:冷 宋清明蹙眉,刚刚添了那么多热水还冷? 他心想进去试试水温,看看还需添多少热水,便转身重新走进去。 屋内已是热气袅袅,谢钰坐在木桶中,带着诅咒印记的面庞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披散下来的黑发挂着晶莹的水珠从耳后垂下,紧贴在精致的锁骨上。 那双漆黑的眼珠正注视着宋清明,声音清清浅浅地从唇瓣中吐出:清明,我有些冷。 宋清明的脑中有一瞬空白,半晌才回过神走向木桶,将手伸到水中试了试。 触碰到烫手的水,他的思绪才快速回到脑中,急忙将手缩回,蹙眉说道:这水都有些烫了,你是想把自己煮了吗? 谢钰整个人往下沉了些,将下半张脸没进水中,只留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这样的招式谢钰用得多了,宋清明也知道所谓的可怜都是装出来的。 他俯身看着谢钰,笑着说道:别装了,你都将我骗进来了,就直说想要做什么吧。 谢钰的手猛地从水下伸出,未等宋清明反应过来,就将他拉进了木桶中。 热水很快将宋清明的衣衫湿透,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气恼地看向谢钰:你 话未说完,谢钰一只手撑在他背后的木桶边缘向他靠近,最后用吻封住他剩余的声音。 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般,谢钰小心翼翼地吻着他,生怕会将他吓跑般,片刻后才稍稍退离,视线意犹未尽地看着他。 这样我就不冷了。 屋中缭绕着暖昧雾气,宋清明呆怔地看着谢钰。 好像很久以前,谢钰也说过类似的话。 半晌,宋清明喃喃吐出两个字:石洞。 说完宋清明自己怔愣一瞬,也不知为何会突然说出这两个字,再看向谢钰,发现他也有些诧异。 片刻后谢钰收起诧异的神情,微微一笑:我肯定很早就住进你心里了,不然怎么封印未解开,你还记得石洞。 分卷(47) 说着,谢钰又吻住他,似一只贪吃的小猫,用舌尖轻轻地舔舐着宋清明的唇角。 被谢钰挑拨的心底满是痒意,宋清明也没来得及细想刚刚他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何意,合眼感受着他的吻。 直到谢钰在失控的边缘时,宋清明才将他推开,指着他胸膛前的伤口问道:不疼吗?用不用带你去医馆? 谢钰低头看了一眼那道伤口。 黑袍留下的那道黑气还在伤口中乱窜着,虽然有些麻烦,不过一日的时间也能将其拔除。 他又抬头看向宋清明。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中招式在宋清明身上尤其好用,宋清明虽面上一副凶狠又暴躁的样子,可事实上心肠是最软的。 谢钰在水中挪着身体,紧紧贴在宋清明身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很疼。 宋清明耳根一阵酥麻,可还是强压着心头的躁动,担忧地说道:我带你去医馆吧。 谢钰失笑:医馆能治无常吗? 宋清明愣住。 对啊,医馆治不了无常吧! 那怎样才能医好你?他急忙问道。 看他是真着急了,谢钰又不忍心让他担忧,叹气说道:没有什么大碍,不必担心,明日我就能好起来。 一会儿疼一会儿又没什么大碍,弄得宋清明一阵糊涂,准备仔细查看谢钰的伤口,谢钰却倏地抓住他的手:真的没事。 宋清明无奈地看着他,见他不肯让自己察看伤口,只好作罢,可心底还是压着些担忧。 看过谢钰的过往后,宋清明只想对他更好一些,希望谢钰从今往后都不会再遇到痛苦的事情。 想来,死去的谢锦也是这样希望的。 宋清明突然想起望乡亭旁的那个小石碑,谢钰应该不知道那里有谢锦的坟冢,那个墓碑可能是周逢在谢钰不知道的时候帮谢锦立的,所以阴烛宝典中并没有这一幕。 他正要和谢钰说起此事时,外面突然响起程子赫的喊声。 师父! 听见这称呼宋清明就─阵头皮发麻,谢钰的脸色也开始变得阴沉。 宋清明正要起身出去看一眼,谢钰又将他用力拉回怀中,低声说道:别理他。 谁知道谢钰刚说完,程子赫的声音就停在了门口:师父你在里面吗?你不在我可就进去了! 在!!宋清明急忙回道。 决不能让程子赫闯进来看到他们两个这样 想着,宋清明急忙从水中站起身,小声对谢钰说道:你再呆一会儿,我出去将他打发走。 也不给谢钰阻拦的机会,他就跨出木桶,穿这湿衣裳走了出去。 将门打开一小条缝隙,宋清明从中挤了出去又急忙将门合上,背靠着门沉声问道:做什么? 程子赫瞪大双眼在他湿漉漉的衣衫上扫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紧合着的门,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宋清明的脸倏地红起来,恼火地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程子赫换上狗腿的笑脸,凑过去说道:我是有些担心师父,不过今日师父好威风,说让那人跪下那人便跪下了! 宋清明暗想威风个屁,不过是因为沈楼有大病而已。 他轻咳两声,故作严肃地说道:谢钰的事你不许和旁人说起。 程子赫连连点头:当然,师父喜欢的人,我自然也喜欢,肯定不会给他找麻烦! 我 宋清明习惯性地想要反驳程子赫的话,转念又想起自己现在也没法反驳这话了,最后冷声说道:我可以喜欢,你不可以! 说完,他转头大步离开。 屋内,谢钰趴在木桶边缘,将门外二人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宋清明回屋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拿出行囊中的那副画像。 本是无意之举,没想到竟瞎猫碰上死耗子,解开了自己的执念。 他的指尖划过画像上的谢钰,神情越发温柔。 正出神时,窗外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身上的封印解开了? ! 那声音宋清明很熟悉,他震惊地回头看向窗外,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正站在窗外诧异地看着他。 女子微眯视线看着他,片刻后又叹气说道:没想到你竟喜欢他到如此地步,封印还未解开就能画出他的模样了。 宋清明皱眉回想着女子的声音是何时听过,半晌指着女子震惊地说道:是你!当年将我从河中救起的那个人! 楚言梦点头,然后看向他手中的花像:既然画好了也算省去不少麻烦,这样我不必解开你身上的封印,自然也不怕惊动其他判官了。 宋清明看着她身上的红衣,更加震惊地开口:你是判官?! 看着宋清明震惊的脸,楚言梦觉得十分好笑。 谁能想到这张脸的主人,过去可是连该如微笑都不会。 宋清明提防地看着她:你不会是来抓谢钰的吧? 楚言梦无辜地眨着眼睛:谢钰和你在一起?难怪,他知道了你的行踪,才会偷了日行令跑来寻你。 见这女子似乎并没有对谢钰不利的意思,宋清明疑惑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当初为什么要让我画无常? 楚言梦耐心地等他问完,然后看着他手中的画像反问道:你喜欢画上这个人吗? 宋清明被他问的一愣,良久他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回答:当然! 楚言梦笑了起来。 那你愿意为他做─件事吗? 第五十章 无常画 谢钰推开门时,宋清明正将什么东西塞进怀中,他并未在意这个动作,走到床榻边坐下,然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轻声说道:清明,过来。 宋清明顺着他的话走过去,坐下后看着谢钰突然认真说道:谢钰,我记得你说过,无常是不能进入幽者都的 谢钰微微一顿,紧接着将视线垂下,仿佛被触碰到伤心事,看着地面半晌没有说话。 见谢钰这副神情,宋清明越发相信了刚才那女子的话。 他用力拍了一下谢钰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一定会帮你实现愿望的。 谢钰不解地看向他:什么愿望? 以后你就知道了。宋清明故作神秘地说道。 谢钰蹙眉想了想,也猜不出宋清明想要做什么,片刻后他看向宋清明认真说道:既然你这样说,我也应当做些什么。 说着,他缓缓扯开身前的衣带,袒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准备将刚穿好没多久的里衣再次脱掉。 宋清明的双眼瞪大:你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都想画无常小像吗?谢钰笑着将身子倾前。 宋清明则慌乱地向后倒去:不、不 不什么?谢钰皱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最后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手扣在宋清明的腰后,阻止他继续后退,然后压着本就低沉的嗓音说道:我忘记了,清明最擅长画的 是秘戏图,可你若想画那样的画,恐怕光我一人不行 不等他说完,宋清明抬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巴,红着脸微恼地说道:这位兄台,请你穿好衣裳,想让我画秘戏图可是要收很多银子的,至于画无常像的事就不麻烦你了。 谢钰一怔,唇瓣贴着宋清明的掌心启合:你不画无常了? 宋清明得意地笑起来:我已经画好了。 谢钰:何时? 宋清明: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谢钰皱起眉头: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 宋清明连忙按住他的肩头防止他站起身:你受伤了需要修养,程子赫会陪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安心等着便好。 虽然这样说,可谢钰还是有些担忧,可未等谢钰再开口,宋清明已经小跑到门口,浅笑着看向他:谢钰,我以前不知道自己为何非要画无常不可,稀里糊涂地活着,以为自己执念一了,就可以毫无牵挂的死去,如今我知道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我想争取为你活到百岁,往后的时光都与你相守在一起。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只留下谢钰一人呆怔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良久谢钰唇角弯起,看向窗外宁静的夏夜。 同样的黑夜,可如今等待于他来说已不再是煎熬 * 望乡亭外,沈楼依然跪在地上,楚言梦给的药早就没了效果,他已经恢复成牛头娃娃的身体。 即便是布做的身体,可跪了这么久还是会酸痛,他试图站起身,可两条腿却完全不像是他自己的,不能动弹分毫。 仅仅两个字,就将他禁锢至此,沈楼越想头皮越是发麻。 半晌,他看到楚言梦突然出现,隐忍着笑意走到他面前。 看到楚言梦,沈楼紧皱眉头:楚判官?果然,你也知道那个宋清明是 他话说一半,因为谢钰的不能提起那个人的诅咒,剩下的一半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最后只好放弃,叹气问道:这件事,其余判官知道吗? 楚言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只知晓一半,另一半我隐瞒了他们。 沈楼冷声说道:楚言梦,你身为判官之首,却未尽职责,若那位大人经此一遭后有了多余的情感,不能再公正法度,你该如何赎罪? 楚言梦垂下眼眸沉默良久,最后沉声反问:沈楼,为何你会笑会哭,会愤怒会恐惧? 沈楼被他问的一愣。 楚言梦接着说道:从一开始这道枷锁,就是我们强行架在他身上的,就算他和你一样会哭会笑,会愤怒会恐惧,他也未必会失去公正沈楼,这道枷锁,是时候取下来了。 沈楼皱眉看着她,而楚言梦的脸色同样是严肃的。 半晌,楚言梦恢复往日的笑脸,将跪在地上的沈楼拿起,捏了捏他的脸:还要委屈你些时日,在那位大人回家前,我要确保你不能将此事说出去半个字。 说完,她带着沈楼转身消失在黑漆漆的夜中。 二人的身影刚消失不久,又有两个身影出现在望乡亭旁。 宋清明和程子赫二人推着一个小推车爬上山坡,到谢锦的坟冢前才停下,程子赫弯腰看着石碑上的字,摸着下巴吊儿郎当地说道:怪不得白日里我觉得这石碑上的名字有些眼熟,没想到这竟是谢钰的妹妹。 宋清明没理会他的话,在一旁东瞅瞅西瞧瞧,不是还用手比画着什么,最后在谢锦坟冢旁一步远的地方踩了踩。 就挖这里。 程子赫很听话地拿起车中的铲子,走过去,用力铲起来,一边铲一边问道:师父,我们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帮谢钰说到一半,宋清明又停住,想了想说道:反正是在做好事。 见他不说,程子赫也不再问了,专心和他挖起坑来。 一炷香后,二人在地上挖出一个很大的坑来,程子赫自小锦衣玉食,没吃过什么苦,第一次做这么累的体力活,爬到坑上面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说道:师父,我手底下那么多 人叫他们挖不就好了,咱俩在一旁歇着就行啊! 宋清明还在坑底不知忙着什么,声音轻轻传上来:这件事只有我能做,等下填土的事就不用你管了,你在一旁歇着就好。 程子赫正要接着说什么,视线划过布满星辰的夜空。 从前夜里他只有花天酒地,这还是第一次抬头看头顶的夜空。 师父,天上的星辰很美啊。程子赫大声说道。 听到他的话,宋清明也抬头去看,看到那一个个微光闪烁的星辰,不否认地点了点头:的确很美。 程子赫:我很羡慕天上的星星,虽然渺小,但每一个都用自身的力量散发着光芒,不像我都不知道怎样才算活着,我小时候也很想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可我好像没有能做好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我家有钱,怕是没有人会将我放在眼里 宋清明费力从坑底费力地爬上来,开玩笑地说道:你做不了天上的星星,但是可以做地上的大猩猩。 程子赫刚生出的那点伤感瞬间被他的话打的烟消云散,坐起身后看着他烦闷地开口:你肯定不是当初我见到的那个人,那人不像你,若是他一定会安慰我,说我今后一定可以有出息的。 宋清明回头看向程子赫,看他那表情大抵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一开始宋清明以为程子赫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可是现在他对程子赫也有了些许改观。 程子赫或许也只是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可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最后只能做那些荒唐事。 宋清明回头继续往坑里填着土,片刻后开口说道:你觉得什么样算是有出息?像你爹那样开个生意红火的赌坊?还是成为博览群书的才子,最后进京考个状元? 程子赫撇嘴说道:我不知道,不过不会是我这样的。 宋清明:你不适合开赌坊,也没办法博览群书,因为你没有那样的脑子。 程子赫越听越生气:你 宋清明打断他的声音: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总有一天你会找到适合自己做的事情,无论那件事是大是小,你都能将它做好,等到老时回想一生,坦坦荡荡,问心无愧,那才是有出息。 身后的人没了声音。 宋清明也没回头去看,埋头将坑填好后才转过身,等看清身后的程子赫时被吓了一跳:你、你哭什么?! 程子赫脸上挂满泪水,哭得很难看,咧嘴喊道:果然,你就是那个人师父!我要永远跟着你! 说着,他就一副要扑过来的样子。 宋清明连忙后退一步:你别过来,谢钰要知道你靠近我,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分卷(48) 听到这话,程子赫才停住脚步,傻兮兮地朝宋清明笑着。 总算将要做的事情忙完后,宋清明擦了擦额角的汗,幸好有程子赫在一旁帮忙,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将这件事做完。 宋清明蹲下身,抬手抚过石碑上的字,眸色越发温柔,心想此地幽静,风景秀丽,又有亲人的陪伴,石碑的主人应该很愿意停留在此处。 程子赫在他身后看着:原来你要做的是这件事 宋清明回过神,站起身说道:好了,我们回去吧,谢钰可能已经等急了。 程家的马车在山坡下方候着,二人扛着铲子向下走去。 走到一半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缥缈的乐声,唢呐夹着锣鼓声,甚是喜庆,可却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乐声宋清明越听越觉得有些熟悉。 程子赫打了个冷颤,说道:谁家大半夜的娶亲啊?也不嫌晦气。 宋清明压着声音说道:不好,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 说完,便拽着身旁人的手臂向山坡下跑去,可刚跑没几步,四周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刮得宋清明脚下站不稳。 宋清明:程子赫绝对不要松手! 他费力的说完,耳侧响起─个阴冷的声音。 我不会松手哦 宋清明顿时背脊绷紧,脖颈僵硬地向右转去。 一张惨白的脸紧贴他耳旁,血红的唇角一直咧到耳根下方,阴恻恻地笑着,而此刻他的右手正紧紧拽着这个鬼脸的主人。 他吓得松了手,正要转身向前逃跑时,眼前倏然一黑。 那阵诡异的大风渐渐停歇,顶风前行的程子赫缓缓睁开双眼,刚要松一口气,猛然发现自己身边少了一个人。 师父! !他一路喊着跑下山坡,直到看见山坡下等待他们的马车也没见到宋清明的身影。 程子赫抓住车夫的肩膀焦急地问道:你看到我师父了吗? 车夫茫然地摇着头。 程子赫心道不妙,急忙跳上马车:快,马上回无妄乡! * 无妄乡内,谢钰正试着将黑袍留下的那道黑气拔除时,心口的位置忽地裹上一层暖意。 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连带黑气带来的疼痛也弱了许多。 他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却隐隐感觉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半晌,他看向窗外,宋清明已经离开快半个时辰了,因为身体中那道黑气作怪,他现在无法感觉到宋清明的气息,这让谢钰越发心焦。 谢钰暗暗想着,等宋清明回来,自己一定要严肃地纠正宋清明对很快的定义,半个时辰可不算快。 门外响起一阵马车疾跑的声音,想到应该是宋清明回来了,谢钰站起身走出去。 马车就停在屋外,可从马车上下来的只有程子赫一人。 程子赫的脸色很难看,跳下马车看到谢钰,急忙开口说道:不好了,师父不见了! 谢钰眉心紧锁,沉声问道:看到是什么东西将他带走了吗? 程子赫:我们回来的时候,突然刮起了大风,等风停时师父就不见了,我根本没看到是谁将他带走的! 说这话时,程子赫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些,似乎很自责的样子。 知道他没有说谎,谢钰略微思忖片刻后,转身向司尘所在的屋子走去,走到门口时看见那里房门正大敞着,屋内早就没了司尘的影子。 房中的烛火还燃着,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想来是司尘被邪祟操控着,自己离开的。 谢钰的神色越发阴沉,偏偏在他被黑袍的黑气侵扰时这两个人消失不见,看来这也是黑袍谋划的。 程子赫在他身后不安的来回走着:小道长也不见了,到底是谁做的 谢钰在屋中环视一圈,最终视线停留在正中央的方形木桌上,桌上的烛火微微跳动,旁边是一个侧倒在桌上的茶杯,杯中的茶水洒满一桌。 桌角周围隐隐缭绕着淡淡的阴气,却不似其他厉鬼的怨气,那道气是白色的,应该是没有造过杀孽的鬼魂留下的。 想到司尘腰间的玉佩,谢钰走到桌旁,将掌心在桌面上轻轻抚过,桌面上的茶水便滚动起来,先是散成一颗颗散乱的水珠,转眼又汇聚成四个字。 阴山鬼姥。 第五十一章 囍与丧 宋清明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顶白色的轿子中,轿子颠簸地前行着,身旁一名妖娆的女子正手摇团扇,朝他媚气地眨了下眼。 鬼姥?!宋清明立刻认出了她,整个人往后一缩。 鬼姥弯唇笑起:还以为你早把人家忘了,没想到你还记得。 说着,她抬手伸向宋清明的脸颊。 再被碰到之前,宋清明向一旁躲去,冷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没能摸到他的脸,鬼姥敛起笑容收回手,也冷了语气:受黑袍所托,好好招待你一番。 宋清明此刻脑子里全是疑惑:黑袍是谁? 我也不清楚黑袍是谁。说到黑袍,鬼姥脸上露出些许不满,转瞬又咬牙切齿地看向宋清明:不过要不是他帮了我一把,恐怕我这千年修行来的法力,早就都毁在你和那个无常手中了。 宋清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急忙伸手摸向怀中的阴烛宝典,可手刚伸进去他猛地响起,自己之前将宝典收在了行囊中,忘记带出来了。 看他慌乱的样子,鬼姥将团扇挡在唇前一阵轻笑,视线从他脸上向下滑落,最后停在他腰间的香囊上,眸色一沉:那个无常抢了我的血菩提,竟送给了你 她手指一勾,香囊便倏地从宋清明腰间飞了出去,最终落进鬼姥手中。 鬼姥从香囊中拿出血菩提,在手中把玩:上次你们将我害惨,你和那个无常,我都不会放过的! 宋清明沉声道:还不是你作恶多端,遭了报应。 他的话音刚落,鬼姥的脸顿时变得狰狞可怖,倾身靠近他后,将右手锋利的指甲抵着他脖颈最脆弱的地方,狠声道:美人,想想你现在的处境,跪下来求我都来不及呢,还敢这样同我说话? 指甲陷进皮肉中一阵生疼。 宋清明微皱着眉心,他眼下的处境确实十分危险,谢钰不在,宝典也不在身上,刚刚轿子他从帘子的缝隙间向外匆匆瞥了一眼,外面荒郊野岭也不知是何处,连能求救的人都没有。 好汉不吃眼前亏,也是一种策略。 他轻咳一声,用食指轻轻拨开鬼姥的手,说道:你看,我们两个挺像的,都是急脾气,我这段时间学了不少道理,其中就有急脾气的人吃的亏会比旁人多,所以我们两个都冷静一下,不要做情绪的奴隶,好吗? 鬼姥微挑眉梢,最后还是收回了手,凉凉说道:你还挺能忽悠。 说完这句话,轿子也停了下来,宋清明跟着鬼姥下了轿子。 外面是一个巨大石洞,无数瘦长的白衣怨鬼垂着头站成两排,正中央停了一口硕大的棺材,上面还贴着一个红灿的蕾字。 鬼姥走到棺材旁满意地拍了两下后,手腕突然用力,棺材盖子便飞了出去,她将手伸进棺材中,摸了摸里面躺着的人。 将小道士先关起来,明日吉时再行礼拜堂。 听到小道士三个字,宋清明一僵,连忙走到棺材旁,看见里面躺着的人果然是司尘。 所以司尘一直念叨着要来接他的人,就是鬼姥?! 那绑着红线的金子是你扔的?宋清明问道。 鬼姥摇着扇子朝他翻了个白眼:那是我送的纳吉礼,谁捡到就等于接受了我的提亲,之前被一个样貌平平的小仆从捡去了,我还有些头疼呢,没想到这小道士自己送上门来, 他既抢了我的纳吉礼,自然就是我的人了。 宋清明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此蛮不讲理的纳吉。 你都不问他愿不愿意?你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吗?宋清明愤声说道。 鬼姥笑着朝宋清明眨了眨眼睛:谁说不甜?我尝过了,可甜了。 说着,她指着站在两旁的怨鬼们:这都是我扭来的瓜,一、二、三这么多个瓜,全部都是甜的。 宋清明大张着嘴巴,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看来这鬼姥经常将貌美的男子抢到这里,玩弄过后便将其弄死,做成这些只会听从她命令的怨魂。 宋清明担忧地看向还在昏迷中的司尘。 正出神想着该如何是好时,鬼姥幽幽飘到他身后: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是别操心他的事了。 几个瘦长怨魂跳到宋清明身旁,七手八脚地将他高高抬起,看着他被抬远,鬼姥笑着挥了挥手中的团扇:乖乖听话,他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宋清明被这几只怨鬼抬到一处温泉旁,将他丢进温热的水中后,几只鬼便转身飘到门外看守。 衣衫湿透后瞬间变得沉重,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费力地爬出温泉,忍不住哀叹了一声,不到一晚上的时间,自己的衣衫已经湿了两次。 他将衣衫拧干,开始找起出口,四面皆是凹凸不平的石壁,顶部很高,看起来他现在应该是在一个巨大的山穴中,除了怨鬼们看守的那扇门,再没有其他能离开的出口。 难道就只有等待谢钰来救他? 正想着,四肢百骸突然开始剧痛,一股腥甜涌上来,他强忍着喉间翻涌的血腥,可唇角还是溢出一丝血迹。 扶住身旁的石壁,宋清明用力摇了摇头,想赶走眼前的眩晕,右肩上却倏然一沉。 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冷冰冰且毫无生气。 宋清明被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陆浮玉?你怎么混进来的?宋清明诧异地看着面前飘荡的鬼魂。 虽说陆浮玉长相算是好看,可现在这张脸惨白如纸外加死起沉沉,还是有些痿人的。 陆浮玉缓缓开口:我一直藏在玉佩中,所以鬼姥没有发现我。 多了一个人不对,是多了一只鬼能帮自己,宋清明稍稍松了一口气:你有办法能离开吗? 陆浮玉:这里十分复杂,外加上鬼姥的结界和手下的那些怨鬼,很难找到出去的路,就连我来找你也是冒着一定地风险不过在司尘被鬼姥带走前,我有给谢钰留下消息,他应该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听到谢钰要来了,宋清明的脸上本能的露出笑意:太好了 别高兴得太早。陆浮玉幽幽打断他的话:鬼姥很可能要在谢钰到这里之前对你动手。 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吹灭,宋清明神色低落地问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陆浮玉毫无波澜的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紧张的神色:司尘有麻烦了。 宋清明:鬼姥去找他了? 陆浮玉摇头:不,鬼姥说了会先来找你。 宋清明整个人一垮:听起来应该是我有麻烦了吧? 陆浮玉向前一步:司尘一直不醒过来,我怕他马上要变得和外面的怨鬼一样,最后只听从鬼姥的摆布。 那张惨白的脸都快贴在宋清明的眼珠子上了,吓得他后退两三步,说道:我也想帮他,可可是我都没办法从这里出去,怎么帮他? 陆浮玉仰头向上看去。 宋清明也顺着他的视线向上看去,才发现高处竟有个十分不起眼的窟窿,可那个位置足足有五人高 你让我爬上去?宋清明用力摇头:太高了,我肯定爬不上去 未等他说完,陆浮玉面无表情地抓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朝上面的窟隆扔去。 宋清明甚至来不及尖叫,人就狠狠摔进了窟窿中,并且吃了一嘴灰。 陆浮玉飘至他身旁,不咸不淡地问道:没事吧? 宋清明看着自己蹭破皮的手,哭丧着脸说道:你大爷的陆浮玉,等司尘醒过来,我一定让他扒了你的皮! 陆浮玉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向窟窿的前方。 窟窿越向前越窄,最后只够一人躬身向前爬行,为了给宋清明引路还不让自己占地方,陆浮玉隐去了整个身子,只剩下一颗头在前面飘着。 看着那颗人头宋清明还是忍不住─阵恶寒。 爬了半晌才看到光亮,陆浮玉这次没了之前的粗暴,而是一手提着宋清明的衣领,将他带下去。 司尘正合眼躺在一张巨大的床榻上,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大红喜服,四周的石壁上还贴着蕾字,分明要大婚的装扮,可床榻四周却挂满白色的纱幔,随着阴冷的风飘动。 就像是要在灵堂中办喜事般。 陆浮玉急急飘到司尘身旁,俯身抚摸他的脸颊,比刚刚同宋清明说话时的模样,多了许多柔情。醒醒司尘,不能再睡了。 司尘没有丝毫要睁开眼睛的意思,陆浮玉的神色越发焦灼。 宋清明捂着心口的位置走过去:说实话,你都叫不醒他,我又怎么可能叫醒他? 陆浮玉皱眉抬起头:你可以你一定能叫醒他的。 看他焦急的模样,宋清明无奈地摇头,也只能试试,他将陆浮玉推开,坐在床榻边仔细端详起司尘。 呼吸平稳,面色红润,完全就是─副睡着的模样,可无论如何都叫不醒。 宋清明转头看向陆浮玉:既然是你求我的,那我做什么你都不许生气。 陆浮玉疑惑地看着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宋清明搀起袖子,二话不说朝司尘的脸上用力扇了几个耳光:司尘!再不起床你就要嫁人了! ! 司尘的脸眨眼间就肿了起来。 一旁的陆浮玉从震惊中回过神,急忙抓住宋清明的手腕,冷声吼道:你做什么? ! 宋清明解释道:我也只能想到这个方法,你刚才可说了不生气的! 陆浮玉正要发火,平躺着的司尘突然难受地嘟囔起来:不行 司尘的眼帘微动,片刻后有些费力地睁开眼。 分卷(49) 宋清明一喜:你看,这招好用! 半晌没等到回应,宋清明扭头看去,才发现身旁已经没了陆浮玉的鬼影,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家伙竟还在躲着司尘。 司尘摸着自己疼痛的脸坐起身,眨眼看了看四周:这是在哪里? 看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宋清明只好将事情从头说了一遍,但略过了陆浮玉的部分。 陆浮玉一心想躲着,他一个旁观者也不好拆穿。 听完后司尘也开始愁闷起来:我的符咒和剑都不在身上,便是有了那些东西,凭我的本事怕也斗不过那个鬼姥。 二人对着愁眉苦脸,半晌司尘捂着脸委屈地问道:我的脸好疼,感觉像是被人抽了几个耳光一样。 宋清明心虚地说道:是鬼姥做的,等逃出去,我叫谢钰帮你报仇。 司尘腰间的玉佩因他的说谎,不满的亮了亮。 宋清明装作没看见,起身看着四周:估计鬼姥已经发现我不见了,此刻正找我呢,若是继续干坐着就是在等死。 司尘也站起身,没什么主意地看向宋清明:那我们现在如何是好? 宋清明:虽然符咒不在身上了,可你不是还有脑子和手,现在画几个。 司尘垂头丧气地说道:你也知道我是个半吊子,画的符咒时灵时不灵。 宋清明:那也要死马当作活马医。 司尘点头,可转头看了看四周:可没有纸笔,我要画在哪里 他的话还没说完,宋清明突然捂紧自己的心口蹲下身,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司尘急忙下了床榻扶住他:宋公子,你没事吧? 宋清明本想说自己没事,可以开口便吐出一大口血。 看着地上的血迹,司尘板起脸来,抓住宋清明的手腕去探查他的脉搏。 片刻后司尘皱眉看向他:你心脉已断。 看着司尘担忧的神色,宋清明硬是扯出一个务实的笑容:别担心,我现在还不会死,我答应过谢钰,我会活下去,与他相守。 司尘眉心还是紧蹙着,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宋清明看向地上大滩的血迹,视线又落在司尘的大红喜服上,半晌喃喃问道:司尘,你写一百道符咒的话,能有几道有用? 司尘有些被问住,他平日里还真没注意过自己画符的准头,想了半晌,才估摸着回答:总能有十道有用吧。 宋清明眸地闪过狡猾地笑意:你知道如何隐藏一滴黑色的墨,让别人找不到它吗? 司尘茫然地摇了摇头。 宋清明:自然是将它混入墨水中。 第五十二章 祸所依 宋清明刚扶着司尘躺下,身后的门砰的一声打开,鬼姥阴冷地看向他:你还真有本事,能从那么高的地方逃走。 宋清明丝毫不慌张地回道:还不算高,而且我也没逃,就是来看看司尘。 鬼姥微眯着视线看向司尘,见司尘仍沉睡着,眉心才松了些,又瞥了一眼司尘的衣服,和宋清明身上的大红喜服。 她掩唇笑起来:怎么?你也想穿上这件衣服? 不喜欢。宋清明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喜服:我的衣服湿了,穿着很不舒服,只好和司尘换一下,反正他睡着了也不会在乎衣服的问题。 鬼姥:你可真是他的好朋友。 宋清明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鬼姥的鼻翼微微翕动两下:怎么有股血腥味? 宋清明一顿,右手不由自主地抓住衣摆。 鬼姥继续嗅着,顺着那股淡淡的血腥味狐疑地看向宋清明 宋清明垂下视线,指向地面:大抵是因为我刚才吐了血,所以才会有血腥味吧。 鬼姥看着地上大滩的血迹,嫌弃的后退半步:你这病秧子,我还没对你做什么呢,你怎么就一副快死的样子? 宋清明淡定地说道:我确实快死了,不然你以为谢钰为何会让我一直带着血菩提? 鬼姥思忖一番:原来如此,用我的血菩提养护你的心魂,那个无常还真是敢做啊 半晌她抬起右手一挥,眨眼间便带着宋清明移到旁的地方。 这个石洞的四周爬满了枯藤,本以为都是些死物,可宋清明定睛看去,才发现那些枯藤正在石壁上缓慢地爬动着,而在石洞的正中央,是一棵巨大的古树,枝繁叶茂地向石洞顶 部延伸,树干怕是要三个人张开手臂才能抱住。 宋清明惊讶地看着四周时,鬼姥朝他一步步走来:既然你快死了,我也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宋清明回过神,面露防备,后退一步:你想做什么? 鬼姥唇角弯起一抹妩媚的笑: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收你做男奴?我向来记仇,凡是和我结过仇怨的男人,我只会将他们的阳气吸尽,然后将尸体喂给你身后的这棵古树。 古树? 不等宋清明思忖鬼姥的话,身后突然飞来几根枯藤缠绕在他的脖颈上,将他向后拖去。 他费力的回头去看,看见那棵古树上忽然出现一个洞口,那个洞口好像也具有生命,从里面向外吹着冷冽刺骨的寒风,有什么黑漆漆的东西,正在其中蠕动着。 这样的情景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来不及细想这件事,他双手紧紧抓住脖颈上的枯藤,掌心中的咒语顿时起了作用,枯藤似是被火灼烧般,滋滋冒起白烟,很快枯藤便因为受不住疼痛放开了他。 宋清明摔在地上,捂着脖颈剧烈地咳嗽起来。 知道他在掌心中画了符咒,鬼姥冷笑一声:耍小聪明,看来只有我动手将你送进去了。 鬼姥的十指指甲慢慢变长且锋利无比,向宋清明飞去。 看着鬼姥靠近,宋清明没有半点慌张的样子,只是抬起手将掌心的咒语面向鬼姥。 鬼姥嗤笑道:我既然已经知晓你掌心有咒语,又怎么会中计? 她微侧身避开宋清明的双手抓向肩膀,可指尖刚触碰到他的衣衫,便有火星迸出,溅到她的脸上。 只是被火星稍稍触到便剧痛无比。 鬼姥捂着如被大火烧了般快速焦黑的脸,痛苦地尖叫着:啊你、你做了什么?! 宋清明粗喘着气站起身:歼鬼符,司尘说了,这是他师门独有的咒语。 看来司尘写的符咒有效了。 你鬼姥捂着脸颊,怨毒地瞪着他,片刻后再次攻向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无限好文,尽在普江文学城 这次她换了其他的位置抓去,特意避开刚刚有符咒的地方,可刚一靠近宋清明,又一道金光闪出,化成极细的丝线,顺着鬼姥的指尖将她紧紧缚住。 鬼姥愤怒地挣扎着,宋清明则敞开外袍。 喜服的里侧,有着一片又一片的暗红血迹,组成密密麻麻的符咒,若不仔细看,喜服的红和血迹的红实在难分辨开。 司尘在这件喜服的里侧写满各种各样符咒,一百多种符咒总能有几个好用的,你现在中的这个应该是缠魂丝。宋清明笑着解释道。 说完,宋清明也不敢耽搁,司尘说了,这些符咒即便有用,也只能困住鬼姥一时。 他将外袍脱下,直接盖在鬼姥的头上,顿时就有阵阵白眼冒出,鬼姥凄声尖叫起来。 希望这上面的符咒能多困住鬼姥一会儿,宋清明转身跑出去,计划着先去找司尘,然后再借着喜服上剩余的符咒逃出去。 跑了许久,宋清明粗喘着停下来。 鬼姥的老巢十分复杂,每跑一段路就会遇到七八个岔口,简直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 他闭上眼睛,用力想着快些找到司尘的方法。 四周静悄悄,偶尔会水滴滴落的声音,一个沉闷的男人声音在这寂静中蓦然响起。 是我高估了鬼姥,没想到让你这么容易就逃出来了。 宋清明倏地睁开眼,转身四处找着说话的人,这声音很耳熟,似乎是之前藏进阴烛宝典中,带着阴罗王面具的男人。 这可不行,宋清明你想活下去吗?想活下去,就必须用自己的力量从这里逃出去。那男人又开口说道。 宋清明忍无可忍地吼道:你是什么人?到底想做什么?! 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从远处的黑暗中走出,一身宽大的黑袍从头到脚盖住,唯独露出一个下巴。 宋清明费力地看着,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那人的面容,最后只能沉声问道:你就是黑袍? 黑袍阴恻恻地笑着:是。 宋清明恼火地说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针对我? 黑袍:不是针对你,而是为了你好,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活过二十一岁。 宋清明不解地看着他。 黑袍从怀中拿出一个面具,和上次他带的面具一模一样:知道这是谁的东西吗? 宋清明犹豫一瞬,最后还是回答了黑袍的问题:阴罗王。 黑袍低笑一声:对,阴罗王一直都带着这个面具,没人见过面具之后是怎样的面容,据传,那是一张狰狞丑陋的脸,曾有人不小心撞见他的真容,一眼便被吓破了胆,所以阴罗王才会一直带着这张面具 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宋清明恼声打断他。 黑袍伸出拿着面具的手:这个面具送给你了,或许它能帮你除掉鬼姥。 说完,黑袍整个人如烟雾般缓缓飘散开,片刻后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手中的面具也摔落在地上。 宋清明愣怔住,还以为黑袍会想要杀他,可没想到留下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后,就这么离开了。 他一头雾水地走到面具前,俯身捡起。 这其中或许有诈,明明不该碰这个面具,可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捡起。 看着那张恶鬼面具,宋清明一阵恍惚。 那是来自很久远的亲切感,好像他曾与这张面具相伴了很久,他们孤单的相伴了很久,直到遇见 等回过神时,他已经将那张面具戴上,冰冷的感觉贴着他的脸颊,腰后的疼痛又开始作怪,似有记忆要从中冲破出来。 马上把那家伙给我抓回来!我要亲手割下他的头!!鬼姥的怒吼声在石穴中响起,立刻有无数恕鬼低嚎着回应。 猜到鬼姥应该是摆脱了束缚,也顾不上面具的事,宋清明转身向前跑去。 到拐弯处时,他瞥见四五个怨鬼正向他这边飘来,不得不急忙转身,又跑进另一处岔路。 没跑几步,迎面又飘来几只怨鬼,这次它们一眼便发现了宋清明。 眼看着要被抓住,一旁突然伸出一只手,用力将他拉了过去。 宋清明被那人狠狠压在石壁上,背后被铬的一阵生疼,他倒吸一口凉气后,抬眼看向那人。 黑色的衣袍从头盖到脚,根本看不清长相。 宋清明皱眉恼火地说道:黑袍?你又要做什么? 虽然看不清面容,宋清明却能感觉到黑袍的视线,正死死地盯着他脸上的面具 宋清明被他盯的发毛,抬手用力推了他一把,却没能推动这人,于是又恼声问了一遍:你到底想做什么?! 黑袍缓缓抬起手,用指尖触碰宋清明脸上的面具,从上至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有些悲伤,又有些眷恋。 明明隔着冰冷的面具,可那只手却好像真切地触碰到了脸颊。 宋清明愣怔地看着他,心头莫名泛起悸动。 几名怨鬼已经向他们飘来,宋清明回过神转头看去。 未等怨鬼们靠近,黑袍的袖中突然飞出几条锁链,冲向怨鬼死死缠住,不过眨眼间,几名怨鬼便在锁链的缠绕下化作飞灰消散。 看到熟悉的锁链,宋清明才震惊地再次看向面前的人:谢钰?! 谢钰拉下帽子,温柔地看着他:是我 看见真的是谢钰的脸,宋清明直接开心地捧住他的脸:你脸上的诅咒印记消失了?我刚刚才碰见过黑袍,你现在又打扮成这样,所以我才没认出。 宋清明一时被心中的欢喜埋没,没完没了地揉着谢钰的两个脸颊,谢钰也不觉厌烦,就任由他摆弄自己,还笑着说道:虽然费了些力气,但想解开黑袍的小把戏还不算难,我猜到黑袍和鬼姥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为了方便进入这里我才扮成这样,不过你刚刚见到黑袍了? 宋清明点头:他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还留下这个面具。 谢钰的眉心不动声色地蹙了一下,片刻后视线缓缓下落,看着他身上的喜服:是鬼姥让你穿成这样的? 宋清明摇头:这衣服本来是给司尘准备的,我和司尘商量了一个办法对付鬼姥,才和他换了衣服。 他笑着撩起衣摆,将里侧司尘用血写的符咒给谢钰看,可没想到谢钰的视线─落到那些符咒上,脸色反倒阴冷起来。 宋清明:怎么了? 谢钰拉起他的手查看有没有伤口,冷声问道:为何不用他的血,而是用你的? 没想到谢钰只是看眼,便能分辨出是谁的血。 宋清明抽回手:别看了,没有割破手。 谢钰皱眉看着他,等他老实交代。 宋清明朝谢钰挤出一个笑脸,说道:我吐出来的血,不用白不用,我这算不算勤俭节约? 谢钰这才发现他腰间的血菩提不见了。 宋清明瞧着谢钰的脸色越发阴冷,想说些什么逗他开心,可谢钰却先有了动作,将他脸上的面具抬至头顶,低头吻住他。 没料到这个动作,宋清明呆愣了好半晌。 冰冷的唇瓣急切地辗转厮磨,带着满满的心疼。 过了良久谢钰才放过他的嘴唇,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柔声说道:我现在就去将血菩提抢回来。 宋清明沉溺在谢钰的温柔中,微微点头,片刻后又回过神:不行!我们先去找司尘,鬼姥现在找不到我,一定会跑去折磨他。 分卷(50) 谢钰冷声回道:先找血菩提,你的事最重要。 宋清明叹气:血菩提是被鬼姥抢走的,我们去找司尘,见到鬼姥不就可以问她将东西藏到何处了。 谢钰思忖片刻,觉得有道理才点了头。 宋清明向前走去,走了两步才发现谢钰没有跟上,疑惑地回头看去:不走吗? 谢钰走到他身旁,紧紧牵住他的手:这样走我才能安心。 宋清明低头看着他们牵着的手,唇角微微上扬。 这鬼姥的巢穴忽然也没那么可怕了。 司尘缓缓睁开眼,坐起身看了看四周,不见宋清明的身影后皱起眉头。 刚刚他又昏睡过去了,眼下宋清明被鬼姥带去何处,是否有危险,他全然不知。 他拉开袖子,看着手臂上那道已经深可见骨的伤口,神色越发沉郁。 从前师父便对他说过,人生变幻莫测,便是能预见未来的祸福,可等真发生时,祸也未必是祸,福也未必是福。 就像当初他遇见陆浮玉,以为是福,可到最后却成了祸。 也不知眼下所经之事,最后是福还是祸。他喃喃说着。 话音刚落下,一个影子倏地从门口飞至他面前,凶狠地掐住他的脖颈。 鬼姥扯动已经被烧烂的脸,阴狠地说道:原本于你来说会是福,可因为宋清明现在就变成祸了!你竟敢帮那家伙写符咒对付我!! 脖颈上的手用力极大,司尘甚至能听见自己的颈骨咯吱作响,喉咙中也发不出半点声音,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不清,只剩窒息的痛苦。 看着司尘痛苦的面容,鬼姥尝到莫大的愉悦,狞笑起来。 一道白光从司尘腰间的玉佩飞出,狠狠撞在鬼姥脸上,刚被符咒烧过的位置还在作痛,被那道白光一撞,又滋滋冒出一阵白烟,硬是疼的鬼姥松手,后退了几步。 司尘合着眼直直向后倒去。 陆浮玉转身看向昏过去的司尘松了口气。 他不想被司尘看到自己。 鬼姥捂着脸,透过指缝看向陆浮玉,咬牙切齿地说道:没想到还让不干净的东西混进来了! 陆浮玉冷眼看向她,明明一个字都没反击,偏偏那双眼却好像在反驳,不干净的东西是她。 鬼姥的怒火被那双眼睛挑到极点,语调陡然拔高,怒吼道:一个孤魂野鬼也敢和我作对!! 说着,她的脖子渐渐变长,扭动着伸向陆浮玉。我要吃了你,恢复我的容貌! 陆浮玉皱眉向一旁逃去。 他根本斗不过鬼姥,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可若他被鬼姥吃了,那下一个一定会是司尘。 无论如何他都要护住司尘。 想着,陆浮玉堪堪避过鬼姥血红的舌头,转头朝司尘飞去,将其打横抱起,然后飘向门口。 门口还守着四个怨鬼,欲拦下他,可眼看着陆浮玉快到眼前时,陆浮玉就在它们眼前突然消失不见。 鬼姥气急败坏地吼道:还不去把他们给我找出来!! 几只怨鬼连连点头,转身飘走。 鬼姥拖着长长的舌头,微眯起眼环视四周,过了半晌也找不到那一人一鬼的气息,最后慢悠悠地飘出去。 等鬼姥走远,抱着司尘缩在角落中的陆浮玉才慢慢现身。 这是他过去偷藏的一张司尘画的隐身符,司尘的符向来都有差错,也只能有用一小会儿,幸好这一张没有问题,而且还骗过了鬼姥。 不过他毕竟是鬼魂,使用司尘的符咒还是有些费力,一道隐身符就将他的手打的焦黑。 陆浮玉低头看向怀中的司尘。 他许久没有这样抱过司尘了,躲在玉佩里地这段日子,他无时无刻不想这样抱着司尘。 可司尘对鬼魂邪祟之类的东西向来敏感,他生怕司尘发现自己的存在,所以不到迫不得已时从未敢现过身,更别说触碰司尘了。 眼下倒是成全了他心底的这点奢望。 陆浮玉的唇角微微扬起,将司尘紧紧抱住,合眼感受着司尘的气息。 却没发现,司尘慢慢睁开了眼 第五十三章 树中恨 看着复杂的岔路,宋清明烦躁的揉了揉的头发:这里的路太复杂了,这样我们何时才能找到司尘他们? 看他烦恼的样子,谢钰的神色越加柔和,半晌他用右手指尖在宋清明衣摆上划过,一片方正的衣料便飘落进他的掌心之中。 宋清明奇怪地看向他:这是做什么? 谢钰柔声说道:这件衣裳司尘穿过吧?既然沾染了他的气息,就有办法能找到他。 说完,谢钰将那片方方正正的衣料在掌心叠了几下,将衣料弄成纸鹤的样子,又弄破食指将血点在纸鹤的额头上,最后唇瓣贴在纸鹤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下一瞬,纸鹤在他的掌心中扇动翅膀,缓缓飞起。 宋清明惊讶地看着活过来的飞鹤:它活了? 不是活了,只是用法术驱使它,去寻气息的主人。谢钰笑着解释道。 纸鹤转头向前飞去,谢钰急忙牵起宋清明的手追上,纸鹤便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好几次在岔路口撞见鬼姥的手下,好在谢钰总能很快将它们除掉,一路倒是有惊无险。 有谢钰在身边,好像无论多么危险的处境,他都可以安心面对。 宋清明下意识紧紧攥住谢钰的手,似是感觉到他此刻的心境,谢钰也有所反应,同样牵紧他的手。 二人正向前小跑着时,石洞之中突然响起鬼姥狠戾的声音:宋清明!我给你半盏茶的时间,若你再不乖乖现身,我就将小道士的皮活剥下来! 这话听得宋清明头皮一阵发麻:糟了!她可真敢这样做,我们必须快些将司尘救出来。 谢钰点头,正打算继续随着纸鹤继续向前时,左侧的岔路上突然冲出一个身影,谢钰以为是鬼姥手下的怨鬼,下意识将袖中的锁链甩出。 幸好宋清明眼尖,认出那个身影后急忙拉住谢钰手臂:是陆浮玉! 锁链已经到陆浮玉心口的位置,听到宋清明的声音,谢钰这才急忙将锁链收回。 陆浮玉呆怔半晌才从差点魂飞魄散的边缘回过神,向来冷清的面容难得紧锁眉头,恼火地看向宋清明和谢钰。 看见陆浮玉和背后背着的司尘,宋清明先是有些开心,紧接着发现,陆浮玉似乎很生气的样子,于是疑惑地问道:陆浮玉,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陆浮玉沉声开口:你让司尘画符咒,将鬼姥惹怒后,又自己穿着带有符咒的衣服消失不见,你知道不知道,司尘一个人被扔在那里,差点被鬼姥杀了! 越说陆浮玉的神情越是狰狞,最后满是怒火地向宋清明冲来,一副欲杀了他的模样。 谢钰横跨一步挡在宋清明身前,在陆浮玉还没靠近时,甩出锁链,锁链一触到陆浮玉立刻闪出几道火花,将他打了回去。 不准碰他。谢钰冷声道。 陆浮玉背着还在昏迷中的司尘踉跄的后退几步才稳住脚,知道自己打不过谢钰,满眸全是不甘心,一副还要冲上来的样子。 看着他们二人针锋相对,宋清明有些头疼,眼下该对付的是鬼姥,可不是看着他们打来打去。 宋清明扯住谢钰的衣服,将谢钰拉到自己身后,看向陆浮玉说道:你也知道这里很复杂,我确实慢了些,可并没有扔下司尘的意思。 陆浮玉怀疑地看着他,直到一只红色的纸鹤飞向陆浮玉身后,然后缓缓落在司尘的肩头。 谢钰:因为找不到你们,我只好施法寻着司尘的气息,这才能走到此处。 陆浮玉回头看着那只红色的纸鹤,认出是喜服的衣料,知道谢钰没有说谎,顿时愣住。 见陆浮玉想明白了,宋清明轻声叹气,说道:好了,你们能逃出来就好司尘怎么样了? 陆浮玉低头皱起眉心:他睡得很沉,我们这么大的声响,他都没有醒。 宋清明沉思片刻后回头看向谢钰:你能叫醒司尘吗? 谢钰:可以试试。 说着,他向陆浮玉走去,知晓他要做什么,陆浮玉立刻将背后的司尘轻轻放下,在谢钰靠近时,垂下眼眸低声说道:刚才多有得罪了。 谢钰不言。 谢钰虽没有说,但陆浮玉知道,他真正该感谢的人是宋清明,刚刚若不是宋清明拦着,恐怕谢钰对他不会手下留情。 在司尘身上查看一番,除了手臂上的诅咒正在加深外,看不出其他异样,谢钰又试图用法术唤醒司尘,可也没有什么效果。 看着司尘紧闭的双眼,谢钰微挑眉梢,半晌站起身退回到宋清明身旁。 宋清明紧张地问道:他怎么样? 谢钰没回答他,反倒看向陆浮玉:只有你能让他醒来。 陆浮玉神色紧绷:我?我怎么让他醒过来? 谢钰突然露出冷漠的一面:那是你的事。 见陆浮玉神色越发焦急,宋清明忍不住想帮忙说几句话:谢钰,你真的没有法子,唔 谢钰一把将他揽进怀中,顺手还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再说下去,隐忍着笑意说道:我要保护你,还要想办法快些找回血菩提,真的没有法子帮他们了。 宋清明凉凉地看着谢钰,以他对谢钰的了解,这家伙一开始笑,就有一箩筐的谎排着队从嘴里出来。 见谢钰没有办法,陆浮玉更加慌神,在司尘身前蹲下,眉宇之间满是愁云,半晌抬手轻抚住司尘的脸颊。 我的愿望便是你能安好,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守住你。 你的愿望,怕是不能实现了。 鬼姥的声音突然响起,四人脚下一空倏然开始向下坠落。 宋清明本以为落地时会狠狠摔一下,可谢钰在他快落地时急忙将他打横抱起,双脚很平稳的站住,司尘那边也没有摔到,陆浮玉拉着司尘的手臂,将他轻轻放到地面上。 看着周围被枯藤包围的熟悉景象,宋清明压低声音在谢钰耳边说道:那棵古树是活的,会吃人。 鬼姥正坐在古树的树枝上,已经扭曲的面容笑起来更加恐怖,声音嘶哑地说道:你们是逃不出去的。 谢钰冷眼看向鬼姥:你l以为你斗得过我? 若是在外面,我确实斗不过你,可这是我的地盘 她抬手抚着身下的古树:千年前我遭奸人所害,尸骨掩埋于荒野,成为孤魂野鬼,差点就被饿死鬼们吃掉,你知道我是如何从它们手中逃走,然后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吗? 谢钰神色冰冷地看向那棵活着的古树。 从那棵树上面确实能感觉到一股十分古老的气息,可却不似活物,反而有一种令人十分厌恶的感觉。 鬼姥轻笑:你应该猜到了,就是这棵古树借了我力量,我与它共生,我用它的力量吸取活人阳气维持美貌,同时也会为它带来食物。 谢钰沉声道:你的废话太多了。 这可不是废话。鬼姥脸上的笑容越发诡异:我是想告诉你们,之前它不过只借我一成的法力,我一成法力斗不过你,但十成法力你就未必斗得过我了。 她的话音一落,四周枯藤全部快速爬动起来。 下一瞬,陆浮玉惊叫道:司尘!! 一根枯藤紧紧缠在司尘腰间,将他从地面举起,陆浮玉急忙飞身想要将司尘救下,可双脚刚一离地,七八根枯藤齐齐飞来缠住他的脚腕,硬是将他从半空扯下来。 陆浮玉无法挣脱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司尘被枯藤缠绕包裹,做成蚕茧的模样。 看着枯藤将司尘吞噬,陆浮玉已在崩溃的边缘游走,他总是这般软弱,永远无法保护司尘,当初是如此,眼下亦是如此。 像他这种人,没资格喜欢司尘 不是说要守住他吗? 陆浮玉猛地睁开眼,回头看向身后的谢钰。 谢钰一手揽着宋清明,另一只手操控着锁链击退周围不断靠近的枯藤,虽没看向陆浮玉,却沉声说道:如果你不守住他,就没人能守住他了。 陆浮玉惊慌地重新看向那个茧,司尘就在巨大的茧中,而左右两侧两根锋利无比的枯藤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刺穿那个茧。 司尘就只有他了,哪怕会魂飞魄散,他也要将司尘救回来。 陆浮玉用尽所有的力气向司尘的方向伸出手,尽管他越是用力,缠住他的枯藤也会越发用力,那力道甚至能将他的魂魄撕碎,可他还是咬牙忍着疼痛伸出自己的手。 这次他不能再退缩,因为已无路可退,身后就是他不能跨越的底线 他的底线,便是司尘。 巨大的撕裂声响起,宋清明看到陆浮玉挣脱开了枯藤,向司尘的方向奔去,身后却残留下星星点点的董光,有的被枯藤卷进古树的口中,有的在半空中慢慢消散。 虽然没有人同他说过,但宋清明莫名地就清楚,那是陆浮玉魂魄被撕裂开的残片。 陆浮玉化作一点白光飞进茧中。 茧中本是一片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可因为陆浮玉身后的点点萤光渐渐亮起来。 看到紧闭着双眼的司尘,陆浮玉不顾疼痛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对不起我一直躲着你,其实是怕面对你后,你却不肯原谅我,我一直都是这样懦弱,连一句对不起都不敢亲口说出来,所以才会害你伤心难过 如果你醒来时我还在,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躲,我会亲口告诉你,对不起我真的很喜欢你。 感觉到有枯藤朝他们刺来,陆浮玉凝起最后一点力气,将司尘护在怀中。 一道金光闪过,枯藤做成的厚重的茧顿时裂成两半,连带四周刺过来的枯藤也被斩断。 我和你一样,我也很懦弱,怕自己睁开眼后你又会离开。 陆浮玉震惊地看向怀中的司尘。 司尘缓缓睁开眼,眸色温柔地看向陆浮玉: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告诉我,我会保护你的。 既然你要亲口对我说,那我一定会保护你,等离开这里你一定要亲口告诉我。 司尘抬挥手用力一斩,顿时将周围的枯藤扫净,二人从半空中缓缓落下。 分卷(51) 宋清明诧异地看着司尘:司尘何时拿的剑? 谢钰一边抬手挡掉右侧扑来的枯藤,一边解释道:那是剑意,其实之前司尘用的剑并没有什么用,一直靠的都是司尘对剑的意念,才能对付那些鬼怪邪祟,所以即便那把剑断了,也依然能使用,不过之前司尘的剑意十分微弱,必须有所依凭,可现在即便没有物体可以依凭,他也能使用那股剑意了。 宋清明凉凉地看向谢钰:所以刚才你就知道司尘醒了,故意骗陆浮玉的? 谢钰低头朝他笑了一下。 竟然能看着陆浮玉痛苦还什么都不说,宋清明刚想对谢钰说他可真狠心,却猛地发现谢钰的额角竟有几滴汗水。 谢钰平时都冷冰冰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谢钰流汗,而且即便是无常,可也是魂魄,魂魄会流汗吗? 宋清明想起谢钰之前受的伤,虽然谢钰说自己没事了,但也有可能是怕他担心才会这样说的。 周遭的枯藤不断扑上来攻击他们,甚至很聪明得会看准空隙偷袭,哪怕谢钰用火将枯藤化作灰尘,可很快又有枯藤爬至他们身旁。 谢钰正全神贯注地对付这些枯藤,但还是察觉到宋清明此刻眸中的担忧,低头看向宋清明笑着说道: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到你。 宋清明皱紧眉心:我不是害怕自己有危险,我是担心你在勉强。 谢钰微微一怔。 半晌,他的笑容里含上别样的情绪,轻声说道:如果,等你想起一切时,也能如此在意我就好了。 宋清明急着想说自己一直都很在意他,可还没说出口,一根枯藤突然从他们的脚下冲出,缠绕在谢钰的小腿上,怕连累到宋清明,谢钰急忙放开手,由着枯藤将他拖远。 另一边司尘和陆浮玉斩断无数枯藤,可司尘身上还有一个诅咒在,陆浮玉也受了伤,枯藤却源源不断的出现,再一次将二人慢慢围住。 哈哈哈!你们还有心思谈情说爱,一个无常,一个半吊子道士,一个孤魂野鬼,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凡人,便是你们四个一起动手,也打不过我的!鬼姥厉声大笑,笑声在石洞中回荡着,阴戾刺耳。 宋清明正欲抬脚向谢钰跑去,谢钰却突然大喊道:不要动! 他急忙停住脚步,谢钰才接着说道:清明,就站在那里不要乱动,我在你周围布了结界,这些枯藤没办法靠近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能结束的。 谢钰说的字字都是为让他安心,可宋清明听完心却彻底不安起来。 总是这样,谢钰总是拼尽全力护他周全,却忘记也要护住自己。 他不想这样他不想看见谢钰奋不顾身地扑向他,甚至有时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伤,所以他要将谢钰放到自己眼皮子下面,一直看着他安好才能放心 你想帮他?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宋清明倏地打了个冷颤。 那声音是黑袍的。 在这个石洞中能帮他的人只有你。 这声音是从他头顶的阴罗王面具上传出来的,宋清明连忙将面具摘下,看到青面獠牙的面具嘴巴一张一合地说道:别忘了,你有着世间最厉害的法器,只要你想用它,它就会来到你身边 阴烛宝典。 腰后的痛感越发明显,宋清明蓦地吐出一大口血,他脑中滑过一个念头,这具身体的负重已经到了极限。 等他回过神时,自己怀中已经多了什么东西。 他抬手摸去,摸到那本他熟悉的书,原本它并不在这里,可现在它却出现了。 与枯藤在空中缠斗时,谢钰感觉到宋清明的气息变得十分微弱,稍一分心出神,一道红色的枯藤倏地从背后刺进他的胸膛。 这些枯藤不怕他的火焰,也不会被他的血灼伤,分明不是鬼怪之类的东西,并且沾上他的血,枯藤就变得更加躁动,疯狂的吸食起来。 就好像,这些枯藤对他的法术无比了解。 他咬牙斩断背后的枯藤,看向石洞顶部冷声喊道:程子赫,你也太慢了 下一瞬,石洞顶部光芒大亮,无数经文在四周浮现,宛若天籁的诵经之声响起,重重叠叠,忽远忽近。 坐在树枝上的鬼姥用力捂住耳朵,痛苦地尖叫起来,那声音穿耳入脑后,似一把利刃在其中肆意刮割。 鬼姥:你做了什么?! 很快便有乌黑的血从鬼姥的七窍中流出,她不得不分出手指挥着全部枯藤向洞顶的光亮攻去,试图毁掉那光亮。 可枯藤刚到光亮前便倏地停住,然后不再听鬼姥的指挥,纷纷垂落下来。 停下来!我求你,快让他停下来! !鬼姥惊声尖叫着,皮囊下像是有无数的小虫子,一颗颗的小鼓包四处慌乱地爬动着。 最后她整个身体肿胀起来,越胀越大,直到砰的一声炸开,化作片片灰尘消散开,随着鬼姥的消失,司尘手臂上的诅咒也渐渐消失。 谢钰缓缓落下,胸膛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他急忙跑向宋清明面前:你没事吧? ! 宋清明杲愣地摇了摇头,然后指向化作飞灰的鬼姥:这是怎么回事? 见他似乎真的没事,谢钰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洞顶已经渐渐消失的光亮:我担心鬼姥会和黑袍联手,所以进入这里前,我教给程子赫不动明王阵的阵法,让他在鬼姥的老巢上方摆下此阵,此阵可以荡除一切业障邪祟,为保此阵能发挥效果,我还特意留了自己的血给他,本来还担心他办不好这件事,不过看来他也没那么蠢。 宋清明点了点头,一旁倏然响起司尘焦急地喊道:陆浮玉! 听见声音,宋清明和谢钰急忙走过去,陆浮玉痛苦地瑟缩在地面上,身体正在慢慢消失,司尘在一旁想要触碰他,可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宋清明皱眉说道:刚刚那个阵法也会伤到陆浮玉? 谢钰摇头:陆浮玉身上并没有什么业障,那阵法最多会让他疼上一阵,眼下他会如此,是因为他的魂魄刚刚被枯藤扯碎,眼下快要散开了。 司尘焦急地看向谢钰:那该怎么办? 谢钰:我帮不了他,这世间只有一人能帮他,但恐怕现在不行 未等司尘开口问,一旁的宋清明突然淡声问道:为何不行? 谢钰眸色复杂地看向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要说,可又无法对他说出口。 宋清明同样看着他,心底隐隐作痛。 良久,他从怀中拿出阴烛宝典,垂眸说道:我能帮他。 看到阴烛宝典,谢钰的心咯噔一声。 到底,他还是在冥冥之中选择走向了正确。 阴烛宝典散发出柔和的光亮笼罩在陆浮玉身上,周遭慢慢浮现出无数微弱的萤光向他聚拢。 宋清明合着眼睛,唇瓣间不断吐出旁人听不懂的音节,直到陆浮玉的身体拼凑完整,不再继续消失,他才停下来。 可停下的瞬间,他整个人却向后倒去。 他的时限已经到了,幸好要做的事情都已做完了。 谢钰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倒进自己怀中,心疼地将他紧紧抱住。 宋清明:别怕,你知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谢钰却满眼的绝望:要让我继续等待四十年,再见面吗? 宋清明笑起来:所以你是因为一刻都等不了,才会偷了日行令来找我? 谢钰:是,我不想总是等你。 宋清明:那便不等了。 听到这话,谢钰不解地看向他。 正要问这是什么意思时,周遭忽然地动山摇起来。 这个石洞要塌了,先带宋公子逃出去要紧!司尘朝谢钰喊道,然后急忙将陆浮玉收进玉佩中。 谢钰皱眉看向地面,这震荡来得十分诡异,似是这石洞下方有什么醒过来了。 他抬手放出一只纸鹤,将气息微弱的宋清明抱起,然后转身和司尘追着纸鹤向出口跑去。 洞顶有落石不时掉下,四周已然一副马上坍塌的样子,司尘紧张地绷起背脊,只希望他们能在坍塌前逃出去。 眼看着要随纸鹤接近出口时,司尘担忧地回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谢钰,刚一回头,顿时大惊失色。 谢钰!小心身后! ! 无数枯藤从背后飞快地缠住谢钰和宋清明二人,将他们往回拉去,司尘想要回头去追他们,可一块巨大的石头落下,顿时将身后堵死。 石洞中响起阴森可怖的声音。欢迎回家,我的左眼。 第五十四章 旧时梦 大人,该起来了。 听到有人轻唤,他缓缓睁开眼,茫然地坐起身。 看他刚睡醒的模样,楚言梦浅笑着说道:看来大人昨夜没有休息好。 他半垂眼眸,眸底没有半点情绪,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楚言梦将挂在熏炉上方的衣袍奉上,墨色的织锦上用金色的丝线绣着水烟的纹样,他张开双臂,等楚言梦帮他将繁复的衣袍一件件穿上。 整理衣襟时,楚言梦说道:今日会比以往累些,因为人间一个王朝的灭亡,幽都外多了很多冤魂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了很多。 他垂眸淡淡地看向楚言梦:你在难过? 楚言梦微微一怔,片刻后唇角弯起:是的,大人。 为什么? 为那些乱世中枉死的冤魂。 他略微沉默后,转身拿起一旁的面具,在戴上前问道:你还是不肯踏出幽都吗? 楚言梦垂下头:是的。 他沉眸看着楚言梦,半晌将青面獠牙的面具戴在脸上,微冷的声音从面具后方传出:在你身上我学到一件事,情爱这东西万万碰不得,实在是害人不浅。 楚言梦失笑:大人这话要是和其他判官说了,他们怕是要将我褒奖一番,帮大人又避去了一个多余的情感。 他向门口走去,唇瓣间溢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 这是一件值得褒奖的事吗?明明他也有自己的情绪,却不能对任何人显露。 幽都之内是从未变幻过的黄昏,而在幽都外,则是冰冷的永夜。 虽然每隔四十年才会踏出一次幽都,但这是他最不喜欢的一日,一步步走过刑罚之地,看着身怀罪孽的亡魂们受罚的样子,再从一些罪孽较轻又是枉死的冤魂中选出九人进行赦免,最后还要去受无常们的拜谒。 他虽不厌烦做这些事,可那些判官一整日都跟在他身旁,便让这些事情变得令人厌烦起来。 还记得上一次,就因他对一个冤魂的发饰忍不住夸赞了一番,回到幽都后十几个判官围着他痛哭,生怕他因为对什么事物生出喜爱之情而有失公正,最后还将那个冤魂的发饰抢走毁掉。 看着那个冤魂因为失去心爱的发饰伤心的模样,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情感会伤害到旁人。 他只能是冷漠狠厉的阴罗王,喜怒哀乐于他来说都是累骜,所以为了不让旁人不安,他只能戴上面具,隐藏自己。 走过刀山火海,看过冰狱血海,又从那些痛苦枉死的冤魂中选出九人后,就只剩受无常拜谒这一事还没做。 他戴着面具坐在雾林外判官们临时准备的椅子上,视线扫过下方一个个身穿黑衣,低头跪拜的无常们。 这些无常也很无趣,判官说他是他们的主人,对主人要永怀恭敬畏怕之心,这些无常就真的没有一个敢抬头看他一眼,恭敬之心做没做到他是不知道,畏怕之心他们倒是切实做到了。 半晌,他难得从无趣中寻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林判官:这里是不是少了一个无常? 他是阴界之主,这里面少一个无常他自然能察觉到,判官也不觉得惊讶,如实说道:回大人,那个无常生前用禁术屠杀三百人,身上背负的诅咒实在可怖,不适合来拜谒大人。 提到那个无常,其余人皆露出一副避之不及的神情,这么一来他反倒越发好奇了。 正想开口再问时,一个判官从远处匆匆跑来:找到那个逃走的无常的踪迹了。 闻言,判官与无常们顿时躁动起来,急忙起身准备将人抓回来。 有个偷了日行令逃走的无常,这件事他是知道的,那人逃走许久,一直未被抓回,让判官与无常们很头疼,眼下终于发现踪迹,他们自然是要急着去抓人的。 看到守在自己身旁的林判官也皱起眉头,他开口说道:你也去吧。 林判官垂头说道:我要留下来守着阴罗王大人。 他淡声说道:我是阴界之主,不是你们的犯人,你守着我而放过逃走的无常,我是不是该罚你? 林判官脸色微微一变,片刻后垂头应道:是,大人,我这就去。 看着林判官的身影消失,他缓缓松了一口气。 难得身边没有了束缚,他回头看向身后的雾林,雾林中满是瘴气,又被设置了迷阵,很少会有亡魂进去。 所以,也没有几人知道雾林里的风景很美。 而他创造此处美景,却也只进去过一次,因为那些喜好在他耳边念叨的判官,从来不会让他得闲进去走走。 他起身走入雾林中,四周长满忘忧树,纯白的树干与树叶,生的枝繁叶茂,一眼望去好像坠入某个美丽的幻境,再往前是便是名为净思的瀑布,这名字也是他起的,因为此处 是幽都外难得干净的地方,很适合人来静思,于是便有了这个名字。 瀑布上方是冰狱,但因为此处的迷阵,从上面无法看到下方的景象。 他在瀑布旁寻了块大石头,撩起衣摆屈膝坐下,然后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下,看向水面中他的倒影。 这张脸分明已经摘了面具,却又好像从来没有摘掉过。 他轻声叹息,朝水中的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十分僵硬,即便他自觉生的模样还算可以,可还是被这个古怪的笑容丑到了。 实在没办法看这样的自己,他又站起身,飞身跃到身旁无忧树的枝千上仰面躺下,想合眼小憩一会儿再回去。 迷糊中,树下响起一串脚步声,最终停在水边,一个男声幽幽说道:真丑。 听到这声音,他缓缓睁开眼向树下看去。 分卷(52) 树下一袭黑衣的男人正认真看着水面中的自己,透过水面的倒映,他能看见男人的右脸上扭曲的黑色痕迹。@无限好文,尽在普江文学城 处处透着不祥之气,想来这人就是他们口中的被诅咒的无常吧。 正思忖着此事,身下的枝千突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下一瞬倏地断成两截,他猝不及防地从树上坠落下去。 等他回过神时,人已经坐在了树下的无常身上。 二人呆怔地看着对方,沉默许久 无常最先反应过来,却不是将他推开,而是抬手挡住自己的右脸,等放下手时,黑色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 没想到这个无常挺爱美的,还特意用法术将被诅咒的痕迹遮住,这可需要费不少力气。 你是何人?无常皱眉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淡然垂下眼眸站起身,将挂在腰间的面具摘下重新戴在脸上,然后转身向前走去。 他从来没有和哪个无常单独相处过,也不知道该如何与面前这个无常交谈,于是干脆装作哑巴,转身离去, 谁想他刚出去两三步,身后的无常又开了口。 小主人?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虽然他是阴界的主人,可却从来没要求过其他人称呼自己为主人,而且这前面还加个小字,就更显稀奇。 你在叫我?他转身看去。 那个无常正惊讶地看着他,不过很快便敛起其情绪,冷漠地垂下眼眸,说道:虽未见过小主人的真面容,但我识得这个面具。 他抬手摸了摸脸上冰冷的面具,心想应当是其他无常画过这个面具,所以这人才认得。 你叫什么名字?他沉下声音问道。 无常顿了顿才缓缓回道:谢钰。 谢钰。 他又默默重复一遍这个名字,然后向谢钰走去,直到走到谢钰面前才停下:今日在这里见过我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谢钰:为何? 因为他怕传到其他判官耳中,他又免不了听他们的唠叨,不过这是命令不是请求,他没必要向一个无常解释这么多。 见他许久没有回答,谢钰便明了他没想回答这个问题,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你这诅咒因何而来? 他突然又发问,谢钰一怔,片刻后回答道:为了给家人复仇。 死掉的人都是你的仇人? 嗯。 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残杀了我无辜的母亲和妹妹,连她们的魂魄也没有放过。 他能看出谢钰没有说谎,抬手抚上谢钰的右脸,指尖缓缓下落,轻声问道:他们将你的尸骨也毁掉了? 感觉到他的动作,谢钰的身子微微僵住,半晌才想起回应:嗯。 在阴界,复仇的戏码太过常见,很多亡魂生前都为复仇杀过人,可无论善恶对错,杀孽便是杀孽,到了阴界都要受罚。 他从来不会同情这些亡魂,可偶尔会酌情赦兔部分亡魂的罪责,只可惜眼前这个,并不在他赦免的范围内,无常没有完整的尸骨,永远无法进入幽都,便是赦免了也无用。 不过难得他今日心情好,想送给这个无常一个礼物。 他的指尖下亮起柔和的光芒,带着丝丝暖意没入谢钰的脸颊中。 你似乎吞掉了一个有着强大力量的东西,虽然助你提高了法力,但想整日遮住脸上的痕迹,还是会很吃力,而且即便你能掩盖住诅咒的印记,也无法抹掉身上使用过禁术的气味 那股温暖的感觉一直流进心底,谢钰看着眼前的人,眼眸轻颤起来。 看谢钰感动的样子,他的声音染上些微笑意:这样你便不会再吃力,只是要记得控制情绪,否则激动时脸上的痕迹还是会出现,身上的气味我也帮你抹去了,往后你可以和其他无常走得近些,此处有迷阵,很容易失去方向,所以不要再独自来此处了。 说完,他收回手,不曾回头地转身离开。 他的身影越走越远,谢钰却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许久 谢钰坐在血海的岸边,看着海中痛苦无比的亡魂们发呆,半晌,他听见身后响起百里贺和乌木的说话声。 结果又扑空了,你说他为什么要逃走啊?难不成就为了折腾我们 谢钰回头看去,正好和百里贺的视线撞上。 看见谢钰,百里贺连忙打开手中的折扇挡在鼻子前,急忙拉着乌木想要离开。 百里贺。谢钰沉声吐出他的名字。 百里贺的脚下一顿,良久扯着僵硬的笑容看向谢钰:你叫我? 谢钰:嗯。 一旁的乌木将百里贺用力推出去:你们两个聊,我还要去刀山巡看 见乌木要逃,百里贺急忙抱住他手臂,咬牙切齿地说道:刀山的事能有谢钰的事急?难不成你嫌弃谢钰,不想和他说话? 乌木一边扒着百里贺的手,一边强颜欢笑地说道:我当然不嫌弃,倒是你,怎么一副很勉强的样子,别忘了,当初可是你和谢钰说我们无常丑的臭的都不嫌弃 知道他们都不想同自己说话,谢钰也没有想和他们过多交谈的意思,只是他今日有必须问的事情。 你们见过阴罗王大人吗? 他的话音一落,那二人顿时安静下来,齐齐看向他。 百里贺奇怪地说道:当然,刚刚就见过。 谢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乌木沉声纠正谢钰的话:阴罗王大人怎么能是人呢?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们生前为人,可阴罗王大人是在天地日月的孕育下诞生,他是神明。 谢钰换了个问法:那他是怎样的神明? 二人齐声回道:可怕的神明! 谢钰奇怪地看向他们:可怕? 百里贺蹙眉说起来:阴罗王大人每隔四十年才会走出幽都一次,我们见过那位大人的次数虽少之又少,但很久以前便传他是个凶狠暴戾的神明,曾有不少亡魂在他手下魂飞魄散,所以我们都很怕他对了,据说阴罗王大人之所以一直戴着面具,是因为他真正的面容比面具更加可怕! 谢钰的眉心越皱越紧,这说的和他见到的是同一个神明吗? 他见到的那位分明是个很温柔的人,而且面具下的面容也生的十分好看。 回想起那位从天而降,落进他怀中的那一幕,谢钰的耳根莫名一烫。 要隔四十年才能再见到他吗?谢钰问道。 百里贺摇头道:是啊,不过那是我们,你怕是永远见不到那位大人,判官们十分厌恶你身上的诅咒,是不会让你拜谒他的。 谢钰看向血海,喃喃道:那去雾林还能再见到他吗 他出神时,乌木扯着百里贺的袖子低声说道:你不觉得,谢钰好像不臭了? 百里贺放下折扇嗅了嗅,片刻后吃惊地看向谢钰:谢钰,你不臭了?怎么做到的? 谢钰没有回答,只是又抬起手轻触自己右侧的脸颊。 那人指尖留下的暖意仿佛还残留在肌肤上,比诅咒的痕迹刻的还要深,让他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第五十五章 小主人 渡过四十年其实很容易,可于记忆来说,却是足够模糊掉一个人姓名的时间。 阴罗王再踏出幽都时,几乎已经忘却谢钰这个名字,如若不被人提起,再过四十年,他可能连见过此人的事也全部忘记。 直到他在刀山旁看到两个并肩坐着的无常,正低头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连他经过都未发现。 阴罗王好奇地停下脚步,身旁的林判官也随他一起停下,朝二人轻咳一声,听到声音那二人才回过头,视线一落在他脸上的面具,忙惊慌地站起身,还将手背到身后。 林判官看他们躲躲藏藏的样子,冷声开口说道:百里贺,把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拿折扇的无常露出为难的神情,磨蹭半晌才将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手中躺着一个巴掌大的话本,上面写着蝶恋二字。 看出这东西不属于阴界,林判官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竟敢将人间的话本带到阴界来?! 百里贺立刻指向身旁的无常:是乌木做的! 乌木皱眉看向百里贺,恼声说道:分明是你想看! 看着二人打打闹闹的样子,阴罗王觉得很好笑,忍不住在面具后弯了下唇角,然后从百里贺手中拿过话本:很好看吗? 见他发问百里贺和乌木同时一怔,半晌百里贺将手中的折扇打开,眉飞色舞地说起来:大人不知,这是我看过最好看的话本,前几日谢钰讲了个开头,死活不肯再往下讲,我才在人间寻来这话本,就为知道最后是何结局 一直在旁听着的林判官终于忍耐到极限,将手中的判官簿卷成筒状,狠狠打在百里贺头上:把人间的东西带回来还好意思炫耀?现在就罚你去看守冰狱! 眼前三人闹着,阴罗王的视线却一直落在手中的话本上。 想起那个连背影都是悲伤的无常,他的眸色柔和了很多,看来这四十年间,谢钰有和其他无常好好相处。 大人,我先带这二人去领罚。林判官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拎着那两个无常的耳朵走远。 看来林判官这次是真的气得不轻,都舍得将他抛下了,不过这样也好,他又能得个片刻清闲。 阴罗王转身看了看四周,最后向雾林的方向走去。 穿过大片的无忧树,到净思瀑布下时,他─眼便看到水边坐着的人影。 感觉到身后有人,谢钰立刻回过头,看清是他时站起身轻声唤道:小主人。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阴罗王还是觉得很稀奇,他向谢钰走去:你为何又来此处了? 谢钰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虽然是看着他脸上的面具,可却给人一种错觉,好像谢钰看着的并不是面具,而是面具下掩盖的面容。 等他停在谢钰面前时,谢钰才回答道:此处安静。 此处的确很安静,景色优美,谢钰会喜欢这里他不觉得奇怪,于是不再追问,而是撩起衣摆坐下,看向满是涟漪的水面。 谢钰犹豫一瞬后在他身旁坐下,问道:小主人又为何来此处呢? 阴罗王重复了一遍刚刚谢钰的答案:此处安静。 听到他的回答,谢钰的唇角不动声色的弯起,然后也看向水面,二人并肩坐着,都没有言语,周围只有流水声,静谧却美好。 良久阴罗王开口问道:现在遮盖脸上的印记还会觉得吃力吗? 谢钰看向他,那模样似是怕惊扰到他般,连视线也小心翼翼地,片刻后谢钰将左手伸到他面前,掌心中燃起幽幽的蓝色火焰。 三伏魂火,可以将万物魂魄化为灰烬,能控制三伏魂火说明谢钰的法力,已经高到可以随心所欲的掩盖脸上的痕迹。 只是短短四十年,此人便有如此大的增进,实在令他惊讶。 阴罗王不由得感叹:可惜你的尸骨被毁,不然你定可以成为很厉害的判官。 话音落下,谢钰的眸色微微一暗,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 感觉到谢钰的失落,阴罗王意识到自己好像戳到了谢钰的伤心事,蹙眉思忖片刻后,将怀中的话本拿出:有个无常说你给他讲了这话本上的故事,甚是有趣。 谢钰看着他手中的话本点了点头。 阴罗王:这话本没办法随我入幽都,剩下的时间我怕是也读不完,不如你同我讲讲? 谢钰:你喜欢听话本? 他点头说道:人间似乎有很多趣事,可我从未去过那里,亡魂们也很少与我说起。 这一次谢钰沉默半晌,然后温柔地笑起来。 话本上的书生小姐初遇时便一见钟情,却因为家中门第差距太大,经历百般磨难,依然相守不离,可后来还是生生被人拆散,书生遭恶人毒手,惨死街头,小姐也相思成疾药石无医,最终的结局在小姐离世后,二人双双化蝶,没了人世间的约束,终能比翼双飞。 听完故事,阴罗王微微一怔:他们化蝶了,那去抓他们的无常岂不是会很头痛,又不能带两只蝴蝶回阴界。 谢钰也是一怔,片刻后用手背抵住嘴唇轻笑起来,笑了许久才停下,柔声解释道:这故事是假的,凡人没有修行怎么可能化蝶,不过也有一部分是真的,人间有很多的规矩要守,不是相爱便能相守。 阴罗王转头看向前方的水潭,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那里也有很多束缚 听到他声音低落下去,谢钰突然歪头看向他:有什么东西在束缚你吗? 他顿了一下,喃喃道:没有,那些都是我的责任,怎会是束缚。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林判官的声音:阴罗王大人! 阴罗王一惊,没想到林判官竟会找到这里,判官们都很厌恶谢钰,若是看到他与谢钰在一起,只怕会狠狠责罚谢钰一番。 他急忙拉着谢钰站起,想用法术将谢钰暂时藏起来。 谢钰在一旁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他压低声音说道:嘘,不要被林判官听到你的声音,若他看见你与我在一起 谢钰打断他的话:所以,你是怕林判官看到我们? 他怔了一瞬,半晌回过神点头。 谢钰的唇间弯起━个好看的弧度:我知道了。 说着,谢钰牵起阴罗王的手,未等他反应过来,便拉着他跳下面前的水潭。 水下幽暗寂静,阴罗王震惊地看着谢钰,谢钰却还在笑着,用手指了指上方。 阴罗王抬头向上看去,水面上是林判官的声音,有光亮漂荡在水面,浮浮沉沉,从幽深的水潭中看去宛若星辰。 看着那些星辰,阴罗王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想知道这水中的星辰是不是暖的,它们可否为流水而欢喜,为落叶而感伤。 分卷(53) 正想着,系在脑后的带子倏然一松,脸上的面具掉落,缓缓向水下沉去。 他收回看星辰的视线,看向面前摘掉他面具的人。 谢钰的瞳眸有─瞬放大,怔怔地看着他。 他不知谢钰此刻在想什么,却知道自己因为被人摘掉面具,有一种情绪在胸口中四处撞起来。 直到林判官的声音消失不见,二人才回过神浮上水面。 爬出水潭时谢钰的衣衫已经湿透,因为净思的瀑布上方是冰狱,所以这水潭中的水也奇冷无比,再看向面前已经摘掉面具的阴罗王,身上倒是没沾一滴水,也不见冷的样子。 四十年前那一眼,谢钰只记得阴罗王的容貌不错,眼下细细看来,才发现这位大人清秀俊朗,是和那张狰狞的面具完全不同的容貌。 阴罗王皱眉看着他,沉声说道:跪下。 随着声音,谢钰的双腿被一股强大的法力控制住,膝盖一弯,倏地跪了下去。 此刻,阴罗王脸上只有冰冷,孤傲地脾睨着跪着的他:谢钰,你可知罪? 谢钰垂下眼眸:我知。 听到他说知罪,阴罗王的眉心反倒皱得更紧,冷声说道:未经本王同意,将本王拉进水潭中,还擅摘本王面具,是想本王重重罚你? 谢钰本是低着头,等他说完才缓缓抬起,却没有回答问题,反倒问道:你在生气? 生气?听到这两个字,阴罗王怔楞一瞬,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好像真的在生气,过去他从没用本王自称过,除去必须接受拜谒时,也从没有让旁人向自己跪过。 就连上次楚言梦打破了他最喜欢的茶盏他都没有生气,可现在他竟然生气了 阴罗王的声音堵在喉咙中,半晌才干涩地挤出四个字:我没生气。 谢钰笑着说道:你分明是生气了。 他大声反驳:我没有! 说完,他急忙捂住嘴巴。 他从没有这般对谁大声说过话,这样一来不是反而承认谢钰的话,他确实生气了。 阴罗王皱眉合上眼,半晌猛地挥了下衣袖,谢钰便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然后阴罗王手中重新出现一个面具戴上,遮挡住自己此刻有些尴尬的神情。 今日之事也不要同任何人说起。他弱声说道。 谢钰唇角边的笑越发温柔:知道了,小主人。 看着谢钰的笑,阴罗王的脸上微微一烫,像是被谢钰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莫名有些心虚,犹豫一瞬后他再次挥袖,眨眼间谢钰的衣服便恢复干爽,连寒冷也一并驱走。 你虽是亡魂不会生病,但带着冰狱寒气的水还是会让你难受。说完,阴罗王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看着阴罗王走远,谢钰很想叫住他,可未等开口,阴罗王便先回头看向他,蹙眉问道:之前我便奇怪,你为何叫我小主人? 谢钰看着他沉吟片刻后,唇角缓缓弯起。这个问题,等下次见面我再回答你。 阴罗王迷惑地看着他,一直等回到幽都,也没有想明白谢钰为何要等到下次见面才肯回答。 这四十年忽然变得漫长起来,阴罗王很想知道那个答案,时不时就会想起此事,细数着四十年之期何时是尽头。 终于再次踏出幽都的大门,他将所有事办好后,用法术甩掉跟在身旁的林判官,他急匆匆向雾林走去。 等到净思瀑布下时,他并没有看到谢钰的影子。 还以为那个无常没有来,阴罗王有一瞬失落,正要转身离开时,一只蓝色的蝴蝶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阴界中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蝴蝶,阴罗王皱眉看着它,那只蝴蝶就在他眼前飞舞良久,似是想要带他去那里。 半晌,蝴蝶向瀑布飞去,他也急忙跟上去,然后看着那只蝴蝶飞到瀑布后方。 阴罗王犹豫一瞬,才抬脚随着蝴蝶走进瀑布后方。 此处的一草一木皆是他创造的,可瀑布后方有一个巨大的石洞的事,他却完全不知。 石洞内种满了蓝莹草,一个个亮着微弱的光芒点亮石洞,谢钰正在蓝莹草中间,摆弄着手中的玩意儿,蓝色的蝴蝶围绕在他身旁,片刻后谢钰抬起左手,蝴蝶便落在他的指尖,倏地变成一簇蓝色的火焰,最终消失不见。 阴罗王蹙眉看了谢钰半晌才沉声开口:谢钰,我是来听答案的。 谢钰抬眸看向他:四十年过去了,你还在生我气吗? 不能欢喜,不能愤怒,不能悲伤,他分明一直按照旁人的期望做得很好,可为何这个无常一开口便能挑动他的情绪? 阴罗王暗暗抓紧自己的衣摆,强压着心头的波动开口说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来听答案的。 好吧。谢钰站起身将手背到身后,走到他面前低下头,笑着说道:他们说你是我们无常的主人,所以我唤你一声主人,至于那个小字因为你个子矮,我觉得加上这个字很适合你。 他说完,阴罗王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跳了起来,便是因为觉得他容貌长得太小也就罢了,竟是因为他矮! 谢钰!他咬牙切齿的吐出谢钰的名字。 谢钰又接着说道:在我面前你可以想笑就笑,想生气就生气,我不会告诉旁人。 阴罗王:不告诉旁人吗? 谢钰笑着点头。 不得不承认谢钰生了副好皮囊,可偏偏现在这副好皮囊对他笑,他也觉得有些恼火。 阴罗王抬手摘下面具,面色严肃地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说完,他倏地抬手,一道金光从手心中猛地飞出,狠狠打在谢钰身上,直接将谢钰向后打飞了出去。 终于动手打了谢钰,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顿时觉得爽快了不少,几万年来他都没有这么爽快过。 等回过神看向躺在地面的谢钰时,才发现那家伙一动不动,还以为自己刚才下手太重了,急忙小跑过去查看谢钰的伤势。 谢钰! 他的手刚伸出,谢钰倏地抬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扯了一下,他没有一丝防备,便顺着谢钰的力道,摔在其身上。 谢钰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阴罗王,笑着说道:我没事。 刚刚散去的火气竟又有些冲上来,阴罗王恼声说道:你还敢笑?! 他说完,谢钰反倒笑得更开心。 正想再教训一番这个无常,谢钰突然将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出,手中捏着一支红色的芍药花。 看着那花,阴罗王怔愣住。 送你。谢钰笑着说道:人间的东西不能带到阴界,可我在人间看见这花实在好看,很想送给你,于是便用三伏魂火变化出一支。 这和刚才的蝴蝶一样,都是谢钰变化出的。 可他为何要送这东西。 阴罗王奇怪地看着他,正要开口问,谢钰已经自己开口:对不起,这是歉礼,我本不想惹你生气的。 这次他彻底呆住,还未发出来的火气,似是被谢钰戳了个窟窿,莫名就漏光了。 谢钰用手肘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向身上的阴罗王靠近几分,柔声说道;我想你平日里一定很憋闷,今日将火气发出来,是不是舒服多了? 他看着谢钰眨了眨眼睛。 的确舒服了很多,可他没想到,他与谢钰不过才见过三面,这个无常竟然就将他全部看透。 你为何阴罗王视线移向别处犹豫地开口。 可未等他将话说完,谢钰已经开口说道:我喜欢你。 阴罗王猛地顿住。 喜欢?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谁对自己说这个词,可他连喜欢是怎样一种感受都不清楚,而且谢钰为何会喜欢他? 似是看出他心底的疑问,谢钰又向他靠近几分,轻声说道:活着时我妹妹曾对我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哪怕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光是喜欢他这件事,在心底里都是美好的,你在我心里便是如此的存在。 啊?阴罗王歪了下头,疑惑地看着谢钰,还是不明白谢钰所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并不讨厌谢钰的这份喜欢,可以说谢钰是第一个说喜欢他的人,这让他很受用。 他垂眸看向谢钰手中的花,思忖片刻后将花接到手中,然后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太斥责你,至于你的喜欢 阴罗王停顿片刻,认真思索后说道:你可以喜欢我。 谢钰的眼睛微微一亮:那以后你离开幽都时,都会到此处与我相见吗? 他想了想正欲拒绝,谢钰又抢先说道:你开心或生气或悲伤,我都可以为你保密,这便是喜欢一个人该做的事,而且我会将在人间听的话本子还有有趣的事,都讲与你听。 原来被一个人喜欢,可以吃到如此多的甜头。 若事务不多,我会来见你。阴罗王说道。 听到他这般回答,谢钰轻笑,站起身后一步跨到他面前,柔声说道:好,那我等你,小主人。 听到小主人这三个字,他额头的青筋又跳了起来,自打知道前面那个小字是什么意思,他就不喜欢这个称呼了。 阴罗王:不要叫我小主人,你同他人一样,唤我大人。 谢钰却微蹙起眉心。 他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谢钰脸上露出些微失落的神情:若是我和他们的称呼一样,那我于你来说便与其他无常没什么不同,可我不想这样。 阴罗王恍然大悟,从前他也听旁的亡魂说起过,喜欢一个人好像是会想成为心上人心中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不知小主人可有名讳?谢钰突然问道。 他摇了摇头。 自诞生以来,他便知道自己的责任,孤身创造了阴界的一切,可唯独没有为自己想过名字,别人唤他阴罗王,他怕麻烦,也就认下了。 谢钰温柔地注视着他:你可知,每次你踏出幽都的日子都是人间的清明时节。 这他倒是知晓,却不知谢钰为何提起此事。 谢钰缓缓抬起手,用指尖轻触他没有任何情绪的脸颊。从今往后我便唤你,清明。 第五十六章 心跳声 清明 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宋清明扶住隐隐作痛的额头睁开眼,谢钰正坐在他身旁,温柔地笑着:清明,你睡了很久。 睡了很久,他疑惑地看着谢钰,又看了看四周,他们正在一个石洞中,地上种满了有着幽幽光亮的草。 宋清明:这是哪里? 谢钰:这里是净思瀑布下的石洞,你忘记了? 净思? 宋清明低头看向自己,他身上正穿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华丽衣袍,紧接着记忆如潮水般将他覆盖,阴罗王,幽都,雾林,一件件事在被封印的脑海中复苏。 这是他的过往,他与谢钰相识的第十个四十年,就在他们被古树卷走的那一刻,他被阴烛宝典带进了这个幻境中。 谢钰。他抬眼看向身旁满眼笑意的谢钰,眸中隐隐装上哀伤。 他为了去人间成为一个普通人,封印了过往的所有记忆,忘记了谢钰,忘记了自己。 看着他的视线,谢钰有一瞬诧异,很快便换上往日的温柔,抬手轻触他右侧的脸颊:别这样看着我,你知道我自控力并不是很好的。 宋清明轻笑了一下:我知道。 谢钰:刚才的话本讲到亡国的公主逃到敌国,本想报复,却不小心爱上敌国病弱的皇子 听记忆中的谢钰讲着人间的话本,他莫名觉得很安心,于是干脆侧身躺在谢钰的双腿上,静静听着谢钰的声音。 除了外面的瀑布声和谢钰讲话本的声音,石洞中还能听见一个有规律地跳动声,半晌宋清明睁开眼竖起食指:嘘,谢钰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谢钰怔了一瞬,片刻后扭头看向别处:什么声音? 宋清明用右臂半撑起身体,竖耳去听,半晌视线停在了谢钰身上。 他向谢钰的胸膛靠越,眨眼看着声音的来源,最后直接将右耳贴在谢钰心口的位置。 冰冷的身体里却有一个鲜活的声音,那声音咚咚响着,开始还很平缓,可随着他的靠近越发快起来,等他贴在谢钰的胸口时,那声音开始有力地撞起谢钰的胸膛,似是要从中跳出来般。 他知道那是什么,可还是顺着幻境的意思,开口问道:谢钰,这声音也是因为你身上的诅咒吗? 谢钰的耳根越发嫣红,小声说道:不是。 宋清明:那这声音 谢钰:是心跳。 宋清明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身子猛地坐起:心跳? 心跳这东西只有凡人才会有,亡魂的心早随肉身死去,自然不会有心跳,但无常不同,上苍可怜尸骨被毁,魂魄无处可依的无常,于是施下恩泽,若无常真心喜欢一个人时,他就可以重新拥有心跳,用来喜欢他喜欢的人。 但即便是恩泽,在阴界也是不被允许的,尤其这心跳在谢钰身上,而谢钰喜欢的人则是高高在上的阴界之主。 过往的记忆越是清晰,宋清明的心越开始作痛,在谢钰要开始解释这件事前,他抢先问道:我可以听听这个声音吗? 谢钰怔愣了一下,很快便点头答应。 宋清明重新将耳朵贴在谢钰的胸膛上,那声音代表了谢钰全部的爱欲,因爱生欲,因欲而不得解脱。 谢钰,我曾想过让你放弃,可到最后变成我放不下你了,你曾对被封印记忆的我说,我抛下你了,其实我没有,我只是再找一个我们可以在一起的方法我是真的不想辜负你。他听着那个心跳声,轻声倾诉着自己的心意。 面前的谢钰已经僵住,许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宋清明抬头看向他怔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实在不像过去的谢钰,他记忆中的谢钰一开始确实很温柔,可后来二人越发亲密后,这家伙的真面目才暴露出来,此人的独占欲极强,在自己想要得到人或事物前,带着近乎不讲理的霸道。 分卷(54) 幸运的是,谢钰不是个贪婪的人,想要的东西不多,也就只有一个宋清明。 难得见谢钰僵住,宋清明想反正这是幻境,不如逗弄一下这个谢钰。 可未等他行动,面前的谢钰先有了动作,一手紧紧圈住宋清明的腰,将他压向自己的身体。 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这次换宋清明愣了一下:什么真的? 谢钰眉眼笑着说道:就是不想辜负我的那句话。 宋清明:当然是真的。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嘴唇上忽然覆盖住微凉的感觉。 宋清明诧异地看着谢钰,承受着近乎掠夺的吻,这怎么和他记忆中的过往有些不同?明明此时他和谢钰还没有亲密到可以做这种事情。 他正出神的想着,谢钰稍稍放开了他,分离时谢钰的舌尖还不经意地擦过他的唇瓣,弄得他脸上一阵滚烫。 谢钰脸上挂着有些坏意的笑:清明,这些话离开幻境后我也会记得。 宋清明震惊地看着他,半晌才找回自己说话的能力:你、你是谢钰?! 不然呢?谢钰微微歪了下头,很像他之前变成黑猫时的模样。 意识到谢钰也被卷进了幻境中,宋清明开始窘迫起来。 刚刚他说的话,谢钰都听见了?! ! 半晌,他回过神,急忙将滚烫的脸颊转向别处,恼火地说道:你既然也被卷了进来,刚刚为何不告诉我? 谢钰有些无辜地解释道:前几次与我见面的都是幻境捏造出的你,刚刚要不是你说的那番话,我也没认出你。 的确,之前他的封印刚解开,神识不稳定,一直在幻境中胡乱飘荡,眼下终于稳定下来,才会被幻境拉进这具捏造出的躯壳中。 谢钰轻轻贴到他耳边呢喃起来:我一直怕你身上的封印解开后,会恼我的所作所为,会狠心再次抛下我@无限好文,尽在普江文学城 宋清明连忙打断谢钰的话:我都说了我没有抛弃你,还有之前你说的,什么叫睡完你后一声不响的跑了?你明知道我若不在阴界定会乱作一团,才会隐瞒去人间的事,你还如此说! 我以为你是为了躲我才跑去人间。谢钰轻笑了一声:怪我胡思乱想了,不过,你不恼我真是太好了。 说着,谢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颈窝。 宋清明半垂眼眸任他与自己亲昵,不想出声打断。 他欠了谢钰很多,在每个等待的四十年中,谢钰总是在人间搜罗话本和有意思的事,成为他的双眼,去看他从没有看过的风景,只为相见时能博他一笑,还为他受了很多伤,哪怕要受责骂与鞭打,也想去幽都见一面受伤的他。 所以他才想做些什么,回应谢钰地深情。 谢钰,其实我 宋清明正想说些什么时,谢钰忽然伸手将他扛到肩上,他怔楞一瞬后急忙问道:你做什么? 谢钰:总觉得这时候需要做些什么。 宋清明:做什么? 谢钰将他扛到石洞的最里处,将他放在柔软的蓝莹草上,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喑哑起来:自然是做你想做的事情。 什么?!宋清明急忙抬手抵住谢钰压向自己的胸膛,大声说道:这分明是你想做的事吧?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你还能想这种事情,宝典外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你 话说一半,谢钰突然低头吻下来,将他剩余的声音全部吞下。 刚从封印中恢复清醒没多久的神识又开始变得迷糊起来,谢钰火热的心跳紧贴着他的胸膛,带动着他空荡荡的心口也开始跳动。 指尖顺着柔滑的衣料向下,最终停在衣带的位置,只是指尖轻挑便很容易的解开。 感觉身上到凉意,宋清明用力推了一把谢钰的胸膛,故作恼火地说道:谢钰,你这是在以下犯上! 谢钰打量了一下他,又打量了一番自己,最后笑着说道:现在好像是我在上面,你才是在下面的那个。 宋清明:这是位置的问题吗 声音再次被谢钰以吻封缄,比过往都要热烈,似是要将他化作心口里的一团火焰。 他是阴罗王,从诞生之日便孤身一人,哪怕后来阴界多了那么多亡魂,他还是孤身一人,没人在乎他的喜怒哀乐,他们要的只是高高在上,能庇护千万亡魂的阴罗王。 但谢钰不一样,谢钰想让他活过来,想让他成为自己,想让他不再是孤身。 所谓爱欲,也早早住进了他的身体中 * 宋清明躺在谢钰宽大的黑色外衫上,被谢钰紧紧抱在怀中,看他合眼睡着的模样,谢钰唇角的笑意收也收不住,最后用手指勾住他一缕披散下来的发,带到自己唇边落下一记轻吻。 其实宋清明早就醒了,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谢钰。 上次他们两个发生这种事,后来是怎样开口说第一句话? 他细细往前思索,才想起上次这事是发生在梦里,被谢钰半框骗发生的,事后他就醒了,再往前思索,也是谢钰同他讲了人间少儿不宜的话本,然后又是连哄带骗发生的,事后他觉得无法面对谢钰,于是趁着谢钰还没醒便跑了,再之后便出了事情,他们两个还没来得及探讨此事,他便封印神识去了人间。 这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呢?难不成睁开眼后问谢钰昨晚睡得好吗? 想着他暗暗在心底摇了摇头,万万不能这样问,不然以谢钰的坏心眼,定会回答能睡到清明,自然睡得很好。 他苦恼着思索时,谢钰已经凑到他耳边,忍着笑意说道:你若继续装睡,我可要再做些什么了。 宋清明忙把眼睛睁大:我醒了! 谢钰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半晌抬手帮他发丝拨到耳后,开口说道:到你回幽都的时间了。 难得见谢钰主动说起分开的事情,从前不是自己说要走,谢钰从不会说起让他回幽都的话,宋清明奇怪地看向他:你舍得我走了? 不舍得。谢钰低声说道,有一瞬的难过,不过转眼便露出笑脸:不过在这个幻境中不重要的事情过去的总是很快,四十年不过就在弹指间,很快我又能见到你。 宋清明看着他一阵沉默,过了良久才坐起身,拿起一旁的衣袍。 这身衣服十分繁琐,一般都是楚判官在旁辅助他穿好,眼下让他自己穿好宋清明就开始头痛起来。 也不知道谢钰是怎么将这一件又一件的衣裳脱下来的。 似是看出他在为衣服头痛,谢钰接过他手中的衣袍,先将里衣为他穿上:不是说冤有头债有主,那穿衣服的事也该我负责。 你也知道我冤啊,像烙饼一样被翻来覆去,你可真会折磨我。宋清明朝他翻了个白眼。 谢钰被他逗笑,也不反驳这话,认真帮他将衣袍复原成原来的模样。 等踏出洞口时,宋清明微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谢钰:再等我一下,等离开幻境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谢钰以为宋清明是打算将在人间的百年许给他,脸上露出欢喜。 他要的不多,能在人间相守白头就好。 回到幽都后,宋清明看到了幻境中的楚言梦。 这位判官之首在他身旁的两千年可以说是兢兢业业,如果不是为了谢钰,他也不会为难出楚言梦陪他一起说谎,还帮他在人间做那些事情。 他对着面前无辜的幻象楚言梦叹了口气,心想等回到阴界定要好好感谢她一番。 见他突然叹气,楚言梦疑惑地看向他:大人,你怎么了? 宋清明回忆了一番往事,然后开口说道:楚判官曾说过自己十分在意那个曾经伤害你,如今不想见的人,既然在意为何不原谅他? 楚言梦怔了一瞬,半晌苦涩地笑了一下: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宋清明:有些好奇。 楚言梦看向窗外,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正因为我十分在意那个人,所以我无法原谅他对我的伤害,不见他,只是为了彻底忘掉他。 宋清明轻声叹息:可你没有做到忘掉他。 是。楚言梦看向他:若我忘记他,早该放下一切踏出幽都了。 宋清明有些内疚,明知提起这些会让楚言梦伤心,可自己还是要在幻境中让过去发生的事再发生一遍。 楚言梦整理好情绪,开口问道:大人为何好奇这件事? 宋清明:因为我也遇到一个很在意的人,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见他。 那时他确实有想过不再见谢钰,如果他们相见只是被其他判官发现,于他不会有什么伤害,可对谢钰来说却不是会善了的事。 他身边也只有楚言梦会听他说这些话,不像其他判官般,担忧他有了私情就失了神明该有的公允。 楚言梦听了这话本该露出震惊的神情,可却没有如宋清明的预料,她反倒一副早就知晓的表情:大人是在说谢钰吧,不用担心,如果你们只是在那一日见上一面,我是不会告诉其他人的,而且也回想办法帮你只开其他判官的。 这话楚言梦过去确实说过,可却不是在这个时候。 宋清明皱起眉头:楚判官,你知道我和谢钰的事? 楚言梦:大人不是很久之前边和我说了吗? 很久之前?他站起身沉声问道:楚判官,距离我说起和谢钰的事情已经过去几个四十年? 楚言梦不解地看着他:大抵有十四个,大人,你怎么了? 宋清明没回应她的话,而是转头看起四周。 这个幻境是他的过往,不会落下任何一个重要的事,可这中间被略去的几百年是怎么一回事? 东侧角落里得到画微微变得有些扭曲,窗边的红色芍药也是一会儿腐败一会儿又盛开。 宋清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开始隐隐变得透明起来。 有人正在宝典外破坏幻境! 他正欲做些什么阻止幻境崩塌,楚言梦忽然走到他面前,垂头说道:大人,到时间了。 宋清明微怔:什么到时间了? 楚言梦:去幽都外。 他下意识攥紧拳头,如果真如刚刚楚言梦所说的,中间又过去了十四个四十年,那么眼下这一次去幽都外,便是他要离开阴界去人间的日子了。 他随着林判官走到血海时,脑中不由得回想起过去的事情。 有人在血海中埋伏,利用血海中受罚亡魂的怨气欲置他于死地,他虽有防备,可那人似乎筹谋了很久,最终他被算计卷进血海中。 血海中的怨气甚至可以将判官与无常搅碎,所以无人敢上前帮他,然后谢钰却奋不顾身随他跳入血海,还在他与那人缠斗时,帮他挡下一击。 那是他不想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想谢钰为他受伤,所以他做了个决定,原本在血海中只是受了轻伤,回到幽都后他让楚言梦帮自己说谎,告诉众判官他的伤很严重,需到人间用肉体凡胎来疗伤 眼下是要将这些再重复一遍吗? 宋清明暗暗咬紧牙关,让他再看一次谢钰受伤的样子,他实在做不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之前谢钰在幻境中,再次经历谢锦之死时的心情了。 正想着,原本平静的血海突然翻起大浪,向他盖头而来。 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 他静静看着血海翻腾,手中正欲使用法力时,耳边却响起一个无法分辨男女的诡异声音。 阴罗王,我们好久不见。 第五十七章 旧仇怨 阴罗王,我们好久不见。 宋清明抬头看向夜空,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这声音他很熟悉,正是那个嗜血噬魂的鬼佛。 可自从身上的封印解开后,他越发觉得自己好像还曾在别处也听过这声音 宋清明合上眼睛,在记忆中追溯这熟悉感的源头,鬼佛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阴罗王,当年若不是因你打伤我,我也不会遭谢钰那小子暗算,今日你和他,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鬼佛的声音时远时近,宋清明猛然想起这声音为何会如此熟悉。 千年前曾有一天地怨念孕育成形的邪祟闯入幽都,欲抢夺阴界之主的位置,后被他打伤后逃走,那邪祟正是鬼佛。 周遭的幻境已有崩塌之像,宋清明回过神,连忙抬起右手用法术支撑破碎的幻境,若此时幻境崩塌,那成为幻象─部分的他和谢钰,定然也会被波及。 他用处身体中全部的法力支撑,可在这具肉身凡胎中强行使用法力,无疑会对他造成更深的伤害。 泛着雾气的夜空被一双巨大的黑手生生撕裂,周遭的幻境崩塌得更加严重,周遭的幻象皆化作焦灰,很快连宋清明的身体也溃散的迹象。 焦灰缓缓向上飞去,全部被吸入夜空漆黑的裂缝中,鬼佛的笑声在天外越发狂妄:没想到阴罗王也有今日,现在的你在我眼中甚至不如一只蝼蚁,我轻而易举就能将你捏碎。 做梦。宋清明冷声说道,又抬起另一只手,强忍着躯壳消散的痛苦,想要修补幻境。 至少要撑到谢钰离开幻境,不能让谢钰受伤 正想着,在空中的那双黑手忽然伸向他,像是抓住一只幼小的兔子般,用右手的两个指尖将他死死捏住。 五脏六腑被鬼佛碾压在一起,血腥气顿时涌到唇边,宋清明大口吐出鲜血。 一道锁链倏然从地面飞起直接穿透鬼佛的掌心,原本还在笑着的鬼佛吃痛的闷哼一声,可手上的力道只是松了一松,并未放开宋清明。 宋清明顺着锁链看去,地面上,谢钰因为惊慌脸色变的苍白,一如当初血海将他卷走时的表情。 只要他遇到危险,冷静的谢钰便会慌神。 宋清明牵动唇角,无力地向谢钰笑了笑:谢钰我还能再撑一会儿,你快想办法离开幻境。 他以为自己笑一笑或许能缓解谢钰的担忧,却不知这样反而更加让谢钰不安。 阴罗王为神明,凡胎无法承受神明的魂魄,封印神识也是为了让他能够在这具凡胎中呆满名簿上的二十一年,如若封印解开,此躯壳必定受重创而亡,而强行使用阴罗王的法力只会加快死亡,只是如今二十一年的期限已到,便是宋清明身亡,阴界的判官们也无所谓,反正阴罗王也是时候归位了。 分卷(55) 可谢钰很怕,他一直小心翼翼,怕宋清明身上的封印一点点解开,就这样应了命簿上的期限,在他眼前死亡。 即便明知回到阴界等待四十年,他们依然可以再见,可谢钰还是无法接受,他放在心上的人,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 清明,不要再使用法力了!谢钰大吼道,抬手施法护住宋清明身体即将溃散的部分。 违抗名簿,便是阴罗王也无法做到,而谢钰却想要逆天行事。 谢钰的眼尾染上猩红,颈侧跳起数根青筋,宋清明担心再这样下去,只怕谢钰会遭反噬,宋清明想要制止他,可喉咙里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谢钰为阴罗王疯魔的样子,鬼佛阴恻恻地笑起来:谢钰,你很在意阴罗王?我在地下沉睡千年,只能靠鬼姥送的血和魂魄苟活,全都是因为当年你算计我! 今日我定要让你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说着,鬼佛再次收紧掌心,宋清明身体原本缓慢下来的溃散又开始加快。 谢钰声嘶力竭地喊道:鬼佛!你有什么冲我来,放开他! 鬼佛放声大笑:我本就是冲你来的,不过阴罗王我也没打算放过,他若不死,我怎么成为新的阴界之主? 说着,夜空的裂缝中浮现出一张巨大的黑色佛陀脸,唇角挂着诡异又残忍的笑,俯瞰着地面上渺小的谢钰。 鬼佛捏着宋清明,将他向自己的嘴边送去。 看出这是要将宋清明的魂魄吞掉,谢钰倏地腾空而起,脸上挂满狰狞的怒意飞向宋清明,想要将他从鬼佛手中夺回来。 可快接近鬼佛时,一道结界将他挡住,鬼佛轻蔑地说道:刚才你能伤到我,不过是因为我大意了,谢钰,你只是因为吞掉了我的左眼才能有如此骇人的法力,不过区区左眼又怎能敌过本尊。 说着,鬼佛抬起左手,只是轻轻一挥,谢钰便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向他,将他挥扫出去很远的距离。 鬼佛继续捏着宋清明往自己的嘴里送,宋清明已经彻底失了支撑幻境的力量,只剩下一丝模糊的意识。 迷糊中他忽然想起自己这些年关于无常的执念。 记得又一次,因为谢钰将人间的皮影带到了阴界,被林判官狠狠责罚了一顿,他身为阴罗王自然也不能纵容谢钰违反规矩,那一年他便没有去见谢钰,相隔了八十年他们才再见面,见面时谢钰看起来憔悴了很多,手中握着两个皮影,领口处还隐约能看见林判官责罚他时留下的伤痕,但谢钰还是冲他温柔笑着。 他以为谢钰又是从人间拿回来的东西,正要生气时,谢钰解释道这是自己试着做出来的。 只是为了让他看看人间有趣的事物,谢钰成为了他的眼睛,哪怕会受伤也要带给他最好的东西,这些都只是为了让他开心,而让谢钰开心的方式,便只有四十年一次的见面。 他在意的无常,将全部的温柔给了他,哪怕他偶尔退缩,这个无常也会强忍着受伤的疼痛向他靠近。 宋清明费力地抬眼,看向远处疯了般向自己飞来的谢钰,心中满是歉意,本来想好这次由他走向谢钰,可最后还是要谢钰向自己而来。 他真的不希望谢钰受伤。 有金光从他的手心飞出,快速向远处的谢钰飞去,他终是失去意识。 一道黑气悄无声息地缠上鬼佛的手腕,顺着手臂快速爬到鬼佛唇边,抢在宋清明前面,被鬼佛吞咽下去。 鬼佛的脸消失不见,夜空中的裂缝快速闭合,幻境彻底粉碎崩塌,比起当年血海的翻涌来得更加惨烈 * 楚言梦正坐在桌前翻看着判官簿,面前的油灯却突然有了异动,金黄的火苗狂跳不止,许久才归于平静。 她皱眉看过去,未等开口,跪坐在自己右手边的牛头娃娃突然沉声开口:这是阴罗王大人的命灯? 楚言梦犹豫─瞬,半晌轻轻点头。 见她承认,沈楼差点急得跳了起来:这烛火跳动得如此厉害,定是大人遇到危险了!若是大人被伤到分毫,你就做好自己灰飞烟灭的打算吧! 楚言梦抬手将暴跳如雷的牛头娃娃压倒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则施法试探命灯,良久收回手欢喜地看向沈楼:大人身上的封印解开了。 沈楼揉着自己刚刚扭到的腰,不满地说道:封印解开是什么好事吗?你竟然还笑?! 楚言梦:命簿上大人只有二十一年的寿命便会身亡,你是知道的,凡人身躯无法装下神魂,一旦封印解开,那具凡躯终会死亡,如今二十一年之期已到,凡躯无法承受神魂而死亡,便应了命簿上的记载,大人这是马上要归位了。 听完她的话,沈楼也换上欢喜的表情:太好了! 楚言梦食指有意无意地敲打桌面,戏谑地看着沈楼:别高兴得太早,你在人间做的蠢事,大人回来也会记得,怕是你还要再这样跪个几百年,才能让大人消气。 沈楼揉着自己已经没了知觉的双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自从他被楚言梦带回阴界后就一直这样跪着,没有阴罗王大人的命令,他便无法站起来。 楚言梦抬手合上面前的判官簿,抬手在宋清明的命灯上施了一层保护结界,然后拿起沈楼,起身向门口走去:大人快要回来了,也该好好做些准备迎接他。 二人说着话走了出去,可谁也没注意到,身后平静的油灯又隐隐闪烁一下,原本金灿灿的火苗,渐渐蒙上一层黑气 第五十八章 牢笼身 天边泛起熹微的光亮,程子赫在废墟之上拼命挖着,不时还回头催促周围的仆从们:你们动作利索些!@无限好文,尽在普江文学城 司尘也在一旁用力挖着,半晌忽然捂住胸口,蹲下身蜷缩在一起。 躲在玉佩中的陆浮玉急忙担忧地对他说道:司尘,你身上的诅咒刚解开,需要休息。 司尘摇了摇头:我没事,眼下最急的是快些将宋公子和谢公子找出来,再晚些只怕他们凶多吉少。 他说完,陆浮玉便没了声响,还以为陆浮玉会再劝几句,司尘奇怪地看向玉佩:你不再劝我了? 陆浮玉淡声说道:我了解你固执的脾性,劝你也没用,只有快些找到他们你才能安心,等天黑后我会再出来帮忙找他们的。 听着陆浮玉认真说话的声音,司尘唇角浅浅弯起,重新站起身挖起来。 鬼姥的巢穴太过复杂,以至于有一处坍塌,整座小山便四分五裂,将此处化作废墟,找出被压在下面的人的希望也变得微乎其微。 他们已经挖了两个时辰,却没有见到宋清明和谢钰半个影子。 程子赫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咬牙继续挖着,一旁也挖的满头大汗的秋无停下手,担忧地看向程子赫,开口说道:少爷天马上就要亮了,我们要这样挖到什么时候? 程子赫低吼道:什么时候把人挖出来什么时候停手! 秋无瑟缩了一下,踌躇良久弱声怯懦地说道:少爷,他们被压在最下面,兴许人已经 我他娘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程子赫回头大吼起来。 秋无这才没了声音,继续挖起来。 不过十几个人,想要将这一片偌大的废墟全部挖开是不能的,可程子赫不想放弃,他也不相信那两个人会死。 只要挖下去,一定能找到他们 忽然一人指向某处喊道:少爷,你看那边! 众人齐齐看去,远处的废墟下竟隐隐亮起金光。 司尘和程子赫的眼睛同时一亮,急忙跑向金光的位置挖起来,程子赫头也不回地喊道:你们都过来挖,他们一定就在下面。 所有人急忙跑过去挖起来,一铲接着一铲,片刻后司尘停下手,看着脚边的石块,发现石块竟微微颤动起来,那颤动似是会传染般,很快更多的石块跟着颤动,最后变成整个废墟的动荡。 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司尘急忙喊道:快跑! 他喊完所有人愣了一瞬,才想起转头跑起来,废墟下的金光从缝隙中泄露得越发多起来,最后砰的一声炸裂开,尘沙扬起,碎石横飞,众人被震的扑倒在地上。 良久,司尘挥开眼前的灰尘,咳嗽着回头看向炸裂开的位置,地面上已经出现一个巨大的坑洞,可却不见有什么人从那里走出来。 良久不见有动静,程子赫按捺不住,说道:我要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司尘阻拦,他便爬起身向坑洞跑去,众人也急忙起身随他跑过去。 坑洞内的烟尘还未完全消散,司尘半眯着眼睛,用力辨认着下方是何物,半晌才隐约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平躺在坑底。 一眼认出那身衣服,司尘说道:是谢公子! 司尘和程子赫一起跳下去,急忙蹲下身查看谢钰的情况。 谢钰紧闭着双眼,没有半点动静,程子赫伸手到他鼻尖下,试探许久后脸色倏然变得煞白:糟了,他、他好像没气了! 司尘蹙眉拍开他的手:谢公子要是喘气就怪了,我看他应该无大碍,只是昏过去了。 二人正说着话,原本还安静平躺着的谢钰猛地睁开眼,左手本能地抬起想要抓住什么。清明! 谢公子!见他醒了,司尘露出欢喜的表情,不过很快表情又变得凝重起来,周围不见宋清明的身影,再见谢钰的行为,只怕宋清明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谢钰粗喘着气,惊恐地看着泛着鱼肚白的天空,空荡荡的手心昭示着他最后还是没能将宋清明救回来,许久他才看向周围的人。 看着他绝望的神情,司尘甚至不忍开口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程子赫倒是很没眼力见地问了出来:师父呢?我师父呢?! 谢钰沉默不言,半晌坐起身喃喃说道:他用最后一点法力将我从幻境中送了出来,自己却被鬼佛吞下 程子赫颓然跌坐在地面上:什、什么?他死了 司尘急忙捂住程子赫的嘴巴,可他死了三个字已经说出口,一旁的谢钰身子猛地一僵。 周围陷入死寂,无人再言语。 谢钰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向前走去,司尘急忙追上拉住他:你去哪里? 我去找他。谢钰的声音变得十分沙哑:我曾在他身上施过法术,无论他在何处我都能找到他。 司尘:那他现在在何处? 谢钰微微一顿,片刻后继续重复道:我去找他。 司尘眉头再次紧皱起来:你在宋公子身上留下的法术已经无效了吧?你若知道他在何处,刚才就会立刻去找他 我能找到他!谢钰用力挥开司尘拦住他的手,恼火地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 看出谢钰已经陷入一种疯魔地状态,司尘叹了口气,在谢钰准备再次向前走去时,开口说道:我觉得宋公子一定没有死,宋公子不是普通人,但你现在需要冷静下来,才能想到找出他的办法。 随着司尘话音落下,谢钰的脚步慢慢停住,良久他忽然想到什么。对,他是阴界之主,若他有事,阴界和人间定然会有异象! 周遭并没有什么异常,阴界若是感觉到异常,那帮判官也一定不会消停,只怕他们到现在还没发觉宋清明出了事情。 谢钰抬起手,手心中燃起一簇蓝色的火焰,转眼变成会飞的纸鹤,谢钰看着纸鹤沉声命令道:去阴界看看是否有异常,然后将这里的事情告诉判官和无常们! 纸鹤扑扇了几下翅膀,然后转头飞远。 见谢钰振作起来,司尘稍稍放下心,正想要问谢钰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时,身旁的程子赫突然大叫道:那个是师父的法器吗?! 司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乱石下掩盖的阴烛宝典。 谢钰立刻转身轻挥左手,阴烛宝典便从乱石下飞出,最终停在谢钰面前。 阴烛宝典是很珍贵的法器,除去阴罗王外,任何人都无法使用,眼下只是稍施加法术,宝典便如此乖巧的飞来,实在不正常。 谢钰皱眉用指尖轻抚阴烛宝典四个字,触及之地是一片冰冷,毫无生息,再想到之前宝典内幻境的崩塌,只怕阴烛宝典已经被鬼佛毁掉了。 这是宋清明最珍爱的法器,若他回来发现宝典被毁,定会伤心。 想着,谢钰将法力向宝典内渡去。 看出他在做什么,司尘急忙阻拦:谢公子,此法器已毁,你是无法修补的,这样做只会浪费你的法力! 谢钰:这点法力于我来说不算什么,我不想等清明回来看到宝典被毁伤心难过。 司尘还想说什么阻拦,原本毫无生息的宝典忽地亮了一下,将他吓了一跳。 谢钰也有一丝惊讶,像阴烛宝典这样特殊的法器被毁,修补定然困难,他也没想将其一瞬间修好,还l以为要浪费些时日,谁想宝典这么快便有恢复生息的迹象。 他向其中渡去更多法力,片刻后有什么东西慢慢从书中浮出。 看到往生剑的剑柄,谢钰立刻明了,不是他的法力修补好宝典,而是一直将宝典当做剑鞘的往生剑,在幻境被毁的一刻护住了宝典最后一缕生息 刚刚脸上还满面乌云的谢钰,呼出一口气后,温柔地看向从书中探出头的往生剑。我们一起去找清明吧。 百里外,黑袍坐在一张石椅上,手中把玩着谢钰准备送往阴界的纸鹤,玩味地说道:原来是吞掉了鬼佛的眼睛,所以才有如此古怪的法力 纸鹤上放缓缓浮现出一行字迹。 阴罗王大人遇险,速来。 黑袍冷笑一声,声音阴沉地自言自语起来:速来?你也会来吗?我想阴罗王和谢钰都不足以让你出来见我吧。 他将手摸向腰间的木雕兔子,声音也轻柔了很多。 没关系,他已在凡人的身躯中醒来,很快我们便能见面 * 你是何人?若不是你阻止我,我早就将阴罗王和谢钰那小子吞入腹中了! 我是谁不重要,不过我不是你的敌人,我阻止你只是因为现在还不是吞下阴罗王的时机,至于你与谢钰的恩怨,我无心干涉。 什么意思? 分卷(56) 你不是想成为阴界之主吗?即便你吞食阴罗王,可现在的阴界还是阴罗王所创造,有很多事不会随你心意,我有更好的主意。 我为何要信你?在我看来,将你也吞入腹中才是更好的主意。 鬼佛大人和阴罗王的法力不分上下,你若想将我吞食,我自然无力反抗,不过,你真的不想听听我的主意? 宋清明被远处的对话声吵醒,费力地坐起身看了看四周。 满眼荒凉的黄沙,烈日当空,将黄沙灼的滚烫,四周渺无人烟,一眼望不到边际。 你清醒了? 听到声音,宋清明立刻转头看去,黑袍站在他身旁,虽看不到神情,但宋清明能感觉到黑袍嘲讽的视线。 黑袍低声笑道:你这身体正在逐渐死亡,眼下已经无法说话,接下来嗅觉视觉听觉皆会逐一消失。 听完黑袍的话,宋清明皱起眉心。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死亡很可怕,反正这是命簿上早就定好的,只是有些好奇,黑袍为何要劝说鬼佛不要吃掉自己? 似是猜出他在想什么,黑袍说道:到现在这种情形了,你还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宋清明暗暗凝起法力,想要通过法力将自己的声音传给黑袍,可运力他才发现,他竟半点法力用不出。 封印已经解开,即便他很虚弱,这具身躯即将死亡,但不可能连传达声音的法力都没有。 他震惊地看向黑袍,黑袍的笑声变得更加阴森:我不仅让鬼佛封住了你的法力,还让他将你的魂魄困在这具身体中。 宋清明诧异地看着黑袍。 大费周章的安排他遇到各种事情,引他使用阴烛宝典,便是希望他在二十一年之期到前,解开封印,将他唤醒困在这具身体中。 种种事情拼凑在一起,宋清明忽地明了黑袍要做的事情 第五十九章 我相信 见宋清明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黑袍笑着抬手,用指尖轻点他的喉咙:借你一点法力,想问什么便问吧。 宋清明唇瓣丝毫未动,声音用黑袍借他的法力清冷地传出:所以,当年设下陷阱,将我卷入血海中的人是你? 黑袍:是我。 宋清明:趁我受伤盗走阴烛宝典的人也是你? 黑袍轻笑着点头承认。 所有碎片拼凑在一起,宋清明得出答案:让我受伤,逼我不得不到人间,寄宿于凡胎内疗伤,然后等待将阴烛宝典送回到我身边的时机,又安排了一系列事情,只为解开判官们在我身上留下的封印,然后将我的神魂困在这具身体内 黑袍:不愧是阴罗王大人,这么快就猜到我要做什么了。 宋清明眸色一沉:你想以我神魂为祭品,将幽都从阴界带到人间来,可你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吗? 黑袍:知道,可我不在乎。 宋清明的视线不经意滑过黑袍腰间挂着的木雕兔子,最终停在那上面,沉默良久,注意到他的视线,黑袍有意微微侧身躲开,沉声说道:别急,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说完黑袍转过身背对他,周遭的炎热将他的身影蒸腾得越发朦胧,直至消失。 宋清明无声叹息着,他知道黑袍也是无常,因为黑袍周身缠绕着和谢钰很像的气息,而阴界至今也就逃走过两个五常,一个是谢钰,另一个正是当年消失得无隐无踪的无常。 旁人不清楚黑袍逃走的缘由,但知晓阴界所有事情的阴罗王却很清楚黑袍当年逃走的缘由。 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有的人即便错过,可命中注定还会再相见,但有的人哪怕死也不肯放手,到头抓住的也只是一场空 正想着,脚下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片刻后地上的黄沙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宋清明试图逃开,可整个人随着流沙一起快速陷下去。 流沙很快便淹至他的脖颈,鬼佛的声音在空中盘旋着响起:阴罗王,你我同是天地孕育而生,为何你就能高高在上,受人供奉,而我却要做活在阴暗角落里的邪祟? 身体还在下陷,可宋清明的神情没有半点波澜,冷漠地看着渐渐堆积起乌云的天空。 鬼佛冷笑着继续问道:你不是最讲究公正吗?现在你同我讲讲,于我来说这一切公正吗? 公正。借着黑袍剩下的那一点法力,宋清明将声音冰冷的送出去。 鬼佛:什么? ! 流沙已没至嘴唇,可宋清明还是声音缓慢地说着:还记得你诞生之时,你因为饥饿吞入腹中的无辜男孩吗?你觉得天地于你不公,但你却不知,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若那日你能忍住饥饿,放过那个孩子,周身的怨念之气自然会慢慢消解,饥饿只是暂时的,可孽债却会一直跟随着你 鬼佛怒嚎着打断他的声音:住口!!阴罗王,从一开始你便有天地灵气这个优势,若换作你是我,被饥饿感吞噬后,又能做得有多好? 宋清明:在你做选择的那日,我也面临着一个选择,是救那个因被你吞噬,魂魄残缺,再无转世之缘的孩子,还是冷漠地无视此事,任由他在天地间消散。 最后我选择了救那个孩子,代价是要花上数千年,耗尽我所有的天地灵气修补他残破不堪的魂魄,而失去天地灵气的我除去特殊的那一日,将再无法踏出幽都,直到二十四年前那孩子的魂魄才修补完整,我托林判官将他送往人间转世为人,生于鹿洲程家。 鬼佛:那又如何?!你能做到舍己为人,便要要求别人也和你一样,牺牲自己才是善吗? 流沙已经没至眼下,黑袍借他的法力也所剩不多,听着鬼佛依然执迷不悟的声音,宋清明暗暗叹息。 你还是不明白,二十年前我离开阴界,在去寄宿凡胎的路上,又遇见转世的那个孩子,即便用天地灵气修补好他的魂魄,他在人间的气运依然不好,时常会撞见邪祟,并且受 你的怨念影响,他骨子里留下了暴戾焦躁的印记,我曾担忧他最终会变得和你一样十恶不赦,可在我现身救下他后,才发觉那孩子其实和我们一样,也面临着选择,平日里他受怨念影响,对自己的小仆从会施以恶言,在那样危险的关头他本可以将仆从推出去,自己逃走,但他却没有,而是选择带着仆从一起逃跑,虽然受你影响,可其实他一直在无形中和你的怨念对抗,因为从他转世的那刻便做出了选择,他不想变成你的模样 说着,宋清明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袍的法力用尽,他已经没办法将声音传递出去,最重要的部分,鬼佛还是未能听到。 这天地间确实没有绝对的公正,但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是遇到了不公的事情,而是曾经选择了什么因才会得到什么果,只是我们不自知罢了。 流沙彻底将他淹没,四肢百骸犹入冰窟般寒冷,宋清明不受控制地打起颤来,很快寒冷褪去,他又如被人架在烤炉上炙烤般,肌肤被灼的生疼。 痛与痛交织,他似乎正处于人间炼狱,要将阴界所有的刑罚都尝个遍,不知过了多久,他最后是从窒息中醒来,像是刚被人救出的溺水之人,极度夸张地粗喘着气。 平缓呼吸后他看向四周,周遭已不再是荒漠,而是一个幽暗的地窟中,千百只白色蜡烛将他围绕在中间,烛火幽幽跳动,诡魅怵人,而在烛火外围还站着一圈黑影。 宋清明揉了揉眼睛用力去看,可还是未能看清那些黑影是什么,只能看到十分模糊的轮廓。 他的眼睛似乎快要看不到了,意识到这一点,宋清明暗暗抓紧自己的衣摆。 他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地面对一切,可真如黑袍所说五感开始逐渐消失,他才发觉自己并不是铜墙铁壁,也有无助需要别人陪在身旁的时候。 而眼下他最希望能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便是谢钰。 呵呵,阴罗王,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阴界之主的位置,黑袍说得对,现在的阴界是你创造的,便是你消失了,也不算真正属于我,所以我要创造一个属于我的阴界,一个没有善恶之分,没有赏罚规矩的阴界!鬼佛大笑着说道。 最后一个字落下,周遭的所有蜡烛突然变得大亮,原本微弱的火苗倏地窜起,照亮整个地窟。 因这些光亮,宋清明终于勉强将周围的黑影全部看清。 无数的黑色佛像围成圆圈,每个姿势都不同,有的双掌合十单脚立于地面,另一只脚悬空盘起,有的则手拿带血的金刚杵,怒视着宋清明 看着一个比一个面目狰狞的佛像,宋清明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猛然发现,自己脚下竟画着巨大的法阵。 他皱紧眉头,若是此阵启动,幽都被拉到人间,那些失去镇压的怨魂逃离阴界,最后定会酿成让天地变色的浩劫。 黑袍慢慢从黑暗中走出。 看到黑袍,鬼佛不耐烦地说道:黑袍,按照我们的约定,你来驱使法阵,我帮你护阵,将幽都拉到人间后,你带走你要的人,我则毁掉幽都,重造阴界! 好。黑袍缓缓吐出一个字,尾音都染上喜悦之情。 那是迈出最后一步的喜悦,是他达成目的的喜悦,是终于能再见到那人的喜悦。 黑袍从怀中拔出刻满咒语的匕首,走到宋清明面前停下,将刀尖对准宋清明的心口:受万魂敬仰的阴罗王,现在却成为我手中待幸的羔羊,实在是我的荣幸。 宋清明冷漠地看着黑袍,良久唇角慢慢弯起─个弧度。 见他笑了,黑袍的身形略微一顿:你笑什么? 宋清明不言,只是静静看着他。 鬼佛厉声催促起来:还不快点动手?! 黑袍用力一咬牙,他筹划千年,为的就是这一日,哪怕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他也不打算停手。 想着,他将匕首狠狠向宋清明的心口刺去,可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匕首刺入宋清明的胸膛,鲜血落下启动法阵。 宋清明的身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匕首阻挡住,分明只差一个指尖的距离,可无论黑袍再怎样用力,他手中的匕首都无法再向前。 黑袍,你觉得她再见到你时,会觉得欢喜吗? 宋清明的声音突然响起,黑袍诧异地看向他,借给宋清明的法力只有一点,分明已经用完了,为何他还能说话? 宋清明唇角挂着泛冷的笑:只是封了我的法力而已,可别忘了,我的法器本身就有法力。 黑袍:不可能,阴烛宝典已经被毁 话未说完,他猛地顿住,下一瞬地窟之上响起呼啸的剑鸣声。 清冽悠长,划破地窟之上的结界。 是往生剑!鬼佛快拦住它!黑袍回头大喊道。 周遭的佛像突然转动起来,看得人头晕目眩,嘴里念着古怪的经文,顿时地窟周围向下塌陷,形成万丈深渊,无数的黑气将他们围在中间,同时将往生剑阻隔在外。 裹着金色光芒得到往生剑悬于空中,剑指冲天的怨气,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却迟迟未动。 黑袍冷笑一声,即便是神明的法器,可依靠自己也无法打破鬼佛的怨念。 他自然不能让宋清明拿到往生剑,于是连忙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掌心,沾染了污秽的匕首更容易打破往生剑对宋清明的保护。 宋清明皱眉后退一步,可黑袍的动作更快,匕首猛地刺向他,一半没入胸膛中。 一滴血落下,却在半途被宋清明用手接住。 将那滴血珠紧握在掌心中,宋清明抬头喊道:往生剑! 听到主人的声音,往生剑的光芒大盛,周遭的怨念顿时弱了些许,寻个空隙往生剑便斩破怨念,飞向宋清明。 在黑袍准备再次刺向他时,宋清明抬手稳稳握住飞向自己的往生剑,然后用剑挡住黑袍的一击。 即便往生剑在手,他的法力被封,这具身体也残破到无法和黑袍缠斗,宋清明只好在挡下一击后立刻转身逃跑。 黑袍急忙追上去,鬼佛倒是一副不急的样子,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阴罗王你想跑去哪里?这四周皆是深渊,下面便是我的怨念,你就是抱着往生剑跳下去,我的怨念也会缠住你们,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鬼佛的话,宋清明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一直跑到深渊前,向下看着涌动的怨念。 见他停下,黑袍双手捏诀,手中顿时出现一条绳子,绳子向宋清明飞去,眼看便要碰到他的衣角时,宋清明突然转身面向黑袍。 我相信 黑袍怔住,下一瞬震惊地看着宋清明向后倒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着向上,冰冷中带着锋利地刺痛,涌动的怨念似是嗅到饵食的鱼,疯狂地向宋清明而来,这些怨念太过强大,以至于根本不怕此刻他手中往生剑微弱的光芒。 五脏六腑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宋清明能感觉到身体正在一点点被毁坏,可还是忍着巨大的疼痛,不肯让向自己靠近的怨念沾染上自己的血。 眼看着那些怨念就要碰到他,一道漆黑的锁链突然从远处飞来,接连撞散无数道怨念后,缠绕上宋清明的腰,然后将他向锁链来的方向拖拽去。 宋清明一阵头晕,片刻后落进熟悉的怀中,头顶响起谢钰的声音:你是在赌我能否接住你吗? 听到谢钰的声音,宋清明露出笑容。 我不是在赌,我只是相信你,一定会接住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出自唐代李白《长相思其三》 第六十章 归神位 宋清明说话时,双眼一直无神地看着前方而不是谢钰,声音清浅的传出:是往生剑带你找到我的?不过这里是鬼佛创造的,没有鬼佛的允许没有人能进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谢钰略微沉默,意识到他的双眼已经看不见,暗暗咬住下唇,良久才强迫自己用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语气回答:鬼佛的眼睛还在我腹中,此处的结界察觉我身上有鬼佛的气息,便将我放了进来。 宋清明偷笑:看来鬼佛的结界很笨,竟连是不是自己的主人都分不清。 谢钰柔声说道:是有些笨。 宋清明:那司尘他们呢? 谢钰:此处怨念极重,我没有让他们进来,而是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他的话音刚落下,宋清明突然抬手按住自己心口的位置,清秀的两道眉紧拧在一起,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分卷(57) 谢钰立刻慌了神:清明,你哪里不舒服?! 无事,有往生剑的灵力护着我,我还撑得住。宋清明勉强地扯了一个笑容说道。 知道以宋清明这性子,嘴上越是说没事意味着现在的情况越是不好,谢钰立刻沉声说道: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去鬼姥的老巢,血菩提一定还压在废墟下,找到血菩提就能帮你疗伤了。 宋清明连忙抓住他的衣袖,感觉到这动作,谢钰低下头看向怀中的人。 谢钰,我们不能离开这里,你先带我去个黑袍与鬼佛暂时不能发现我们的地方。宋清明认真说道。 谢钰皱起眉头:为什么? 宋清明的眸中不见半点光亮,可还是让双眼循着谢钰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我们不能继续任性了。 谢钰抱着他的双臂不由自主地用力,很不甘心就这样放手,可过了良久,他还是开口说道:好。 他说的轻飘飘,可宋清明知道这个回答对于谢钰来说有多艰难。 宋清明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周遭突然有无数的怨念将他们围住。 谢钰回身时无数的锁链飞出,似是游蛇般缠住怨念,越绞越紧,最后砰的一声,怨念散落成无数黑气消失不见。 寻个空隙,谢钰带着宋清明立刻朝深渊的深处飞去:我会将你的气息先藏起来,深渊下方怨念极深,鬼佛他们一定想不到你会藏到深渊中。 宋清明点了点头,知道谢钰心中已有了打算,于是安心地将头靠在他身上,合眼休息起来。 平稳落地后,谢钰看了看四周,知道现在宋清明的眼睛不方便,于是开始描述起四周的模样:此处飘荡的全都是鬼佛的怨念,暗无天日,四周草木皆已枯败腐烂,臭气熏天。 宋清明笑起来:看来我的嗅觉也消失了,都闻不到你说的臭气,这样也挺好,能让我少遭些罪。 谢钰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后,接着说道:鬼佛暂时不会发现我们,我们面朝的这个方向,左侧石壁上有一个巨大的石洞,先躲进那里吧。 宋清明点头,谢钰便抱着他走进石洞,寻了一处干净的位置将他轻轻放下,蹲在他身前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听出谢钰声音中压抑的不安,宋清明没没做回答,反倒抬手抚上谢钰的脸颊:你现在是不是正用一张苦瓜脸看着我? 谢钰垂下眼眸,知道即便宋清明看不见,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也瞒不住,于是点头说道:是,你现在这副模样,总不能还让我笑着面对 未等谢钰说完,宋清明突然微低下头吻住谢钰,因为看不见,他的吻先是落在谢钰的唇角上,感觉到位置有些不对,这才摩擦着谢钰冰冷的唇瓣,慢慢移到正确的位置,然后甚是珍惜地熨帖着谢钰的嘴唇,想要渡些温暖过去。 谢钰愣怔住,等回过神时,宋清明已经退开,声音含着笑意传出:既然不能让你笑着面对,那我便给你些补偿吧。 刚刚这是补偿?谢钰紧绷的神色总算松了些。 宋清明点了点头,刚想交代接下来的事情,却没想到下一瞬谢钰伸手按住他脑后,将他再次压向谢钰的方向。 呼吸被谢钰的吻带进唇瓣间,比起刚刚清浅的吻,谢钰的吻很重,不由分说地攻破他唇齿的防线,因为双眼看不见,感觉全部集中到嘴唇上,每一个辗转和触碰都变得十分清晰。 心底那股酥麻的感觉遍布到四肢百骸,让他也想要触碰谢钰,不仅仅是简单的触碰,而是更加过分的占有。 他这才发现,自己早就比谢钰陷得还要深。 分开的时间不曾让他对谢钰的思念变淡,反而让他更加认清,自己深爱着谢钰的事实。 在这个紧密的吻中宋清明轻声叹息,尝试着回应谢钰以作安抚,却没想他稍一动作,不仅没起到安抚的作用,反倒让二人纠缠得更甚。 在一发不可收拾前,宋清明寻到一个空隙轻推开谢钰,微喘着说道:停下吧。 谢钰这才缓缓放开他,放在他脑后的手移到他的脸颊上,用指腹温柔地摩挚着,声音喑哑地说道:你知道我很贪心,可不是一个吻就能补偿的。 宋清明:等一切结束,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谢钰微垂眼眸说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宋清明没有将心里的话传出去,但他想那些话等以后再说也不迟。 以后,他们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相守,而不是苦苦执着人间的百年。 等呼吸平稳,宋清明敛起神色说道:谢钰,帮我准备阵法吧。 谢钰点头应下,很快便在地上画好阵法,然后扶着宋清明走到阵法中间坐下。 他的神魂被困在这具身体中,眼下最急需解决的便是让神魂和身体分离,他方能回到阴界,宋清明坐下后,沉声说道:一会儿,你只需挡住他们便可,绝对不要回头看我。 谢钰微蹙一下眉头,他知道宋清明急着归位,等下发生的事会是他所不能接受的,所以宋清明才会这样交代。 宋清明接着交代道:等我归位后,你也莫要和他们纠缠,立刻回阴界。 谢钰轻声应下来,然后起身走到洞口,不再回头去看宋清明。 宋清明将怀中的往生剑放在膝上,合眼念起咒语,片刻后地面上的阵法隐隐亮起金色的光芒。 似是有千万根钉子从皮肉中生生拔起,撕心裂肺的疼痛占满他的身躯,可这还只是开始,阵法中的金光大盛,披洒在他身上,生生将他的魂和身剥离,原本还剩下的听觉也在加快消失。 听到石洞内痛苦的呜咽声,谢钰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强迫自己不回头去看,他知道自己哪怕只是回头看上一眼,便会再狠不下心由着宋清明做如此痛苦的事情。 感觉到异动,石洞外的怨念躁动起来,很快便向洞口攻过来,谢钰左手持剑冷眼睨着那些阴戾的怨念,在怨念快碰到自己的衣角时,身前突然飞出锁链,满是杀气的斜刺过去。 接连打散几道怨念,但石洞外的怨念仍然越累越多,怨念将谢钰团团包裹住,谢钰只好一边设下结界,一边用锁链捆住靠近的怨念远离石洞。 不管你们怎样挣扎,这次我都不会让你们逃出我的手掌心了!黑压压的怨念中传来鬼佛的阴狠地声音。 谢钰冷眼看着面前宛若混沌的怨念,一只巨大的手从怨念中突然伸出,五指张开从谢钰头顶狠狠拍下,掌心狠狠拍在地面上激起一阵尘浪。 鬼佛慢慢爬出,左侧的眼睛微阖着,但依然能从缝隙中看出眼帘下是空荡荡的,想象着谢钰被拍成烙饼的模样,鬼佛那张脸笑得更诡异了些。 可笑到一半,他听到谢钰的声音,却不是从他的手掌下方传来。 谢钰:我可没想逃。 鬼佛抬头看向悬于他头顶的谢钰,黑色的衣衫在阴冷的风中飞舞,诅咒的印记缓缓爬下,泛着锋利光泽的鳞片覆盖住右脸,那双冰冷的眼睛中找不到半点情绪。 无悲无喜,甚至连此刻该有的愤怒都看不见,就只是居高临下的脾睨着鬼佛。 那种视线激怒了鬼佛,明明自己才是神明,谢钰有什么资格这样看着他?! 谢钰,今日我一定要将我的眼睛拿回来,然后把你碎尸万段!鬼佛愤怒地说道,背后的六只手先后向谢钰抓去。 谢钰不为所动,甚至觉得鬼佛的话十分好笑,毕竟他早就被人碎尸万段过了。 与鬼佛的手擦身而过,下一瞬谢钰突然就消失了踪影,鬼佛转头四下找着谢钰,半晌不耐烦地吼道:你就只会和苍蝇一样躲来躲去吗?! 鬼佛的话音刚落下,无数锁链倏地从四面八方飞来,鬼佛不屑地哼笑一声,将锁链轻而易举地全抓住,看着手中稍一用力便会断裂的锁链,鬼佛大笑着说道:谢钰,抢走我的眼睛,最后也就这点本事吗? 鬼佛,你已经在我手中了。 谢钰的声音幽幽传来,鬼佛却找不准声音传来的方向,正认真找着谢钰的身影,紧握锁链的手却蓦地一阵剧痛,他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手,手中锁链倏地碎裂,转眼化成无数只披着蓝色火焰蝴蝶,飞向鬼佛的眼睛。 因为距离太近,即便鬼佛有所防备也来不及闪躲,蓝色的蝴蝶稍一接触他的眼睛,转瞬化成熊熊烈火,将他的右眼吞噬。 鬼佛痛苦地捂住眼睛,知道自己被谢钰算计了,鬼佛发出一声似是野兽的低吼,身体慢慢胀大,面目也越发扭曲,周遭的怨念齐齐扑向他,却未削弱半分鬼佛身上的火势。 谢钰在他身后,冷眼看着面目狰狞扭曲的鬼佛,和鬼佛庞大的身躯相比,谢钰就宛若一只渺小的飞虫。 诅咒他的从来都不是当年他使用的禁术,真正缠绕在他心头的阴影,正是自称神明,试图支配众生的鬼佛。 心有怨憎,只有亲手斩断,方能解脱。 想着,谢钰脚边的地面颤抖起来,下一瞬无数的锁链迸出,直直冲向鬼佛。 谢钰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除掉鬼佛,可余光却瞥见一道黑影冲破他所设的结界,闯入石洞内,他便再顾不上鬼佛,转头迅速向石洞飞去。 石洞内,宋清明只差一点便能将神魂与身体分离,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将他猛地提起。 为了这一天,我等待千年,绝对不会放你回阴界!黑袍倏地拔出匕首滑过宋清明的手腕,沉声说道:你就算死,也要等我打开幽都大门后才能死。 说着,他迅速拿着匕首划向宋清明的手腕,鲜红的血从中流出,宋清明皱起眉头,立刻摸向身前的往生剑,反手向黑袍横刺过去。 一道无形的力量缠住宋清明握剑的手,硬生生将他的整条手臂向外掰去,清脆的咔嚓声后,他的手臂断成两截,往生剑从手中滑落。 黑袍咧嘴笑起来,语气疯癫地说道:哪怕魂飞魄散我也不会收手。 他大敞开袍子,露出衣服里侧的法阵,然后扯着宋清明流血的手腕,便要将血涂抹到法阵上。 就要碰到法阵时,一道锁链向黑袍的头打去,黑袍的反应极快,立刻扣住宋清明的脖颈向一旁跳去,堪堪避过谢钰的攻击。 谢钰看向宋清明,手腕上艳丽的红直接刺痛他的眼睛,谢钰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再说,直接抓住锁链向黑袍挥去。 黑袍急着启动身上的法阵,偏偏谢钰穷追不舍,害他不能分神,必须集中精神才能避开谢钰的攻击,否则稍不留神,便会被谢钰将手中的阴罗王抢走。 看着谢钰双目猩红,一副入魔的样子,黑袍竟苦笑一声:没想到你和我竟是一种人。 谢钰根本没听进去黑袍的话,操控锁链反倒会拖慢手脚,他便一把将手中的锁链扔掉,直接空手用法术向黑袍打去。 黑袍向后退着,扔掉锁链后,谢钰攻击他的速度更越发起来,竟有好几次打在了他身上,他也起了杀心,几道宛若毒蛇的黑气从袖中飞出,向谢钰攻去。 宋清明费力地抬眼看向已经失控的谢钰,生生撞上黑袍的攻击,也没有闪躲的意思,宋清明的心一阵揪紧,半晌才有微弱的声音缥缈的传出。 往生剑 谢钰一阵怔楞,片刻后看向静静躺在地面上的往生剑。 黑袍也听见宋清明的声音,眉心紧皱起来,虽说往生剑除阴罗王外无人能用,可若谢钰真的能拿起往生剑对付他,只怕他就完全没用胜算了。 知道不能再耗下去,一定要抢在谢钰拿起往生剑前启动法阵,黑袍带着宋清明飞起,在谢钰未捡起往生剑前,再次举起匕首对准宋清明。 只要一滴血,便能启动这个法阵,将幽都从阴界带到人间,倒是幽都大门便可轻易打开 正想着,宋清明的声音微弱地问道:你做这些,就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黑袍微顿,很快回过神,沉声说道:对,就只是一面,哪怕要以天崩地裂为代价,也值得。 宋清明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黑袍准备动手时,往生剑倏地挡住他手中的匕首。 谢钰冷眼看着黑袍,用力挑下他手中的匕首后,执剑向黑袍刺去。 黑袍一惊,他不怕魂飞魄散,可也要等见到那个人之后,若是被往生剑刺中,他怕是挺不到见那人的时候了。 他下意识向一旁躲去,将手中的宋清明完全暴露在剑前。 下一瞬,往生剑直直刺进宋清明的心口,鲜血很快胭湿宋清明的衣衫,也沾到黑袍的法阵上,可却未能启动法阵。 黑袍震惊地看着谢钰,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他赌谢钰永远不会狠心伤害宋清明,却没想到这一次谢钰会狠心杀掉宋清明。 困住宋清明神魂的最后一点法术也被往生剑斩断,阴罗王的神魂开始归位,黑袍手中的抓的眼下已经只是一具普通的身体。 黑袍的手一松,失神地看着前方,没想到自己苦心竭虑谋划千年,却在最后功亏于溃。 在宋清明向下坠落前,谢钰将他拉进怀中紧紧抱住。 这具温暖的身体逐渐变冷,即便谢钰知道真正温暖的是这身体中的魂魄,宋清明只是要回到正确的位置,可他还是做不到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死在眼前。 他抱着宋清明缓缓落下,用手压住他心口汩汨流着血的伤口。 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宋清明的脸颊上,他无力地抬起手,摸索着抚上谢钰覆盖着鳞片的冰冷脸颊,在泪珠再次落下前用指腹轻轻擦去。 你还真是厉害啊,一个无常现在连眼泪都有了。宋清明露出笑脸。 谢钰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间,声音隐隐颤抖地说道:你也真是狠心,刚才还说不要我回头看你,可最后又让我亲手杀了你。 泪珠顺着宋清明的脖颈滚进他的衣襟中,最后停在心口的位置,烫的他发疼。 宋清明忍不住苦笑,这和他一开始的计划完全不同,他的计划中并没有会让谢钰伤心这件事。 他也不想让谢钰动手,可他有守护好阴界的责任在,而且若是再让谢钰和黑袍缠斗下去,只会让谢钰受更多的伤。 谢钰是我不好,不过不要害怕,今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宋清明的声音越发微弱,最后消失不见,那只抚摸他脸颊的手,也倏地垂落。 谢钰紧紧抱着宋清明的身体,很想要说些什么,可唇瓣张开无论再怎么用力也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无声的尖叫着。 他很害怕,这比自己死时还要可怕。 他还记得血海将阴罗王卷走的那日,他也是这样害怕,他怕再也见不到那个温柔抚摸他脸颊的人,于是奋不顾身的跃入血海,又在阴罗王受伤回到幽都后,跪在幽都的大门前,只想知道他是否安好。 分卷(58) 黑袍缓缓落下,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们二人。 难道要再等待千年吗? 不阴罗王刚刚归位,现在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我还有机会黑袍喃喃说道。 说着,黑袍倏地扯下腰间的日行令。 听到黑袍的声音,谢钰愤怒地看向他,原本趴附在右脸的黑色印记渐渐侵蚀他的右眼,最后他的整个右眼变成黑色,原本还在石洞外的盘旋的鬼佛怨念,似是感觉到什么,立刻飞向谢钰,却不是要攻击他,反而是受他控制。 谢钰拿起身旁的往生剑,裹着怨念向黑袍刺去,眼看着剑刃要刺入黑袍的身体中时,一只巨大的手突然从身后石洞外伸进来,用力抓住谢钰。 日行令中蓦然光亮乍现,周遭开始地动山摇 第六十一章 炼狱图 林判官一边整理着阴罗王大人的桌子,一边兴奋地说道:等大人回来,看到我把积攒好的事务都在他桌上规整的放好,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楚言梦尴尬地笑笑:我想大人不会因为你放的规整而高兴 把这些事务都处理掉,而不是等着大人回来处理才能让他高兴吧。 不过后面这半句楚言梦并未说出口,因为阴罗王大人快要回来了,林判官正在高兴的头上,她也不想扫了他的兴。 楚言梦转身扫视空置了许久的大殿,众人正忙着打扫,还有人将阴罗王大人压在箱底许久的衣袍拿出,她这才真正找到了大人即将归位的感觉。 这个谎言终于要结束了,只是不知等大人回来,将那个无常带入幽都后,林判官他们会不会被气疯,想到这些她又有些头疼,不过大人能平安归来已是大喜的事,这些头疼的事就等以后再想吧。 她正要转身帮林判官整理时,脚下突然剧烈地震荡起来,整个大殿都被晃动的摇摇欲坠。 这异动来得突然,且声势浩荡,将众判官吓得齐齐一怔。 怎么回事?!林判官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皱眉看着周围的震荡沉声问道。 其余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又担忧地看向楚言梦。 一名小判官急匆匆从大殿外跑进来:不好了!幽都外不知从何处冒出许多怨念,受罚的亡魂们被怨念影响,有的已经挣脱束缚跑出来,无常们虽然在压制,但数量众多,撑不了多久,只怕再这样下去,亡魂们会冲破结界,全部涌去人间。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这便是他们一直害怕看见的场面,亡魂失控,结界崩塌,酿成生灵涂炭的惨剧。 林判官拧紧眉头:怎么办?!偏偏在大人还未归位的时候发生这种事 看众判官慌了神,楚言梦沉声开口:所有人听好,务必全力以赴压制亡魂,林判官你带几人去找怨念从何而来,一旦找到立刻想办法解决。 是。林判官立刻应下,阴罗王大人不在时,他们自然是要听命于判官之首的话,于是转身带着众判官离开大殿。 大殿之中只剩下楚言梦一人,周遭的动荡还在继续,且有越演越烈的迹象,随着晃动头上有灰尘坠落,落于楚言梦的肩头。 见她没有动作,一直安静挂在她腰间的沈楼恼火地出声:楚言梦,你怎么不去帮忙!是又不肯踏出幽都了?上次不是已经出去过一次了? 楚言梦眸色微沉,转身向大殿后方走去:不是我不肯踏出幽都,而是这异动来的蹊跷,我担心是大人出了什么事情。 闻言,沈楼收起恼火,慌张问道:你是要查看大人的命灯? 楚言梦推开房门,走进幽暗的小屋中,桌上的油灯被无数黑气缠绕,火苗已有即将熄灭的迹象。 见此情景,楚言梦急忙走到桌前,施法驱赶黑气,虽说油灯熄灭意味着宋清明寿数已尽,阴罗王大人将要归位,于阴界来说是大喜的事,可被这些黑气缠绕着熄灭却未必是好事。 她试图保住油灯中被黑气缠绕火苗,可那些黑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越是施法黑气便缠的越紧。 能感觉到楚言梦十分吃力,沈楼焦急的开口:你还能撑住吗?需不需要叫人来帮忙? 你觉得你把他们叫来就能解决问题吗?楚言梦沉声开口:这东西来得诡异,恐怕和幽都外的怨念脱不了关系,他们对付那些怨念都觉得棘手,来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沈楼:那你要这样撑到什么时候? 楚言梦没做回答,她也不知道要撑到什么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能紧盯着油灯,不敢有片刻松懈。 虽然施法困住黑气不再继续熄灭油灯,但黑气看起来完全没有要消失的样子,反倒是楚言梦脸色越来越差,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此时,一道金光倏地从她和沈楼的身后飞出,将油灯笼罩住,黑气在那道金光中消失不见,连带着微弱的火苗也一起熄灭。 二人震惊地回头看去。 已经不需要命灯了。 黑漆漆的夜空中盘旋着无数怨念,林判官找遍所有地方还是没能找到怨念的源头,它们就像是凭空出现,叫嚣着仇恨、愤怒、不甘。 林判官挥散一个飞来的怨念,身后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他回头去看,一眼便看到坍塌了一半的刀山,被怨念支配的亡魂挣脱而出,试图冲出阴界重见天日。 可未等那些亡魂靠近结界,一道银色的光宛若流星般从夜幕划过,最后与那些亡魂撞在一处,绽放出刺目的光亮。 被那道银光打伤,亡魂纷纷落下,可那道银光依然悬在夜空微微闪动。 林判官停下身子定睛去看,好半晌才看清那银光中是什么。 两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正斗的不可开交,其中一个面孔还颇有些熟悉,他揉着眼睛费力去看,半晌才认出那个右半张脸看起来有些恐怖的男人,正是前不久抢走日行令的无常。 怎么偏偏这时候回来了?这不是添乱吗? 林判官正焦躁的思忖着时,谢钰已经提着往生剑将几个想要逃离阴界的亡魂打落。 黑袍冷笑道:还能分神对付其他亡魂,看来你真的没把我放在眼里。 谢钰不言,又打落一个亡魂后,转手将往生剑朝向黑袍,剑尖燃着三伏魂火,打着让黑袍魂飞魄散的主意刺去。 未等黑袍闪躲,一个人影突然冲上来挥剑将谢钰挡住。 谢钰,往生剑怎么在你手中?林判官沉声问道。 谢钰皱眉看向他:滚开,别挡着我。 他没有时间解释,直接反手一掌将林判官拍开,等再回头身前早没了黑袍的身影。 正欲去追黑袍时,深沉的夜幕忽然被一双巨手撕开,狰狞的佛陀相从裂缝中探出头,明明失去双眼,可鬼佛好像依然在注视着整个阴界,最后发出阴森诡异的笑声。 毁毁了这一切,我会再创造一个没有约束,没有善恶的极乐之地 没想到鬼佛竟然也追着他们来了阴界,谢钰握紧手中的往生剑,回头看向林判官,才发现林判官已被夜幕中的邪祟吓得杲怔住。 林判官见过鬼佛,千年前曾妄图夺走阴界之主的位置,可被阴罗王打伤后便消失不见,他很清楚这邪祟就算所有判官和无常一起应对,也未必能赢,更何况现在阴界已经乱成一团。 林判官。谢钰出声唤他,说道:去追刚刚逃走的那人,他就是在我之前逃走的无常,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要做的事情。 林判官正本想问为何要听谢钰的,可和谢钰还未被诅咒吞噬的左眼对视,他忽然说不出旁的话了。 他还记得那时谢钰奋不顾身冲进血海中,想要救阴罗王大人的情景。 至少此刻他们不是敌人。 林判官蹙眉看向正欲图挤进来的鬼佛,问道:这东西怎么办? 我来挡住他。 谢钰面色冷峻地看向鬼佛,手中往生剑隐隐有流光溢出。 为何谢钰能使用往生剑,林判官很是疑惑,可这些疑问都要等平息了眼前的灾厄才能去问。 林判官转身离开,谢钰提剑朝鬼佛飞去,一道惊雷闪过,带着不祥之气向谢钰劈去,谢钰刚侧身躲过,鬼佛的手便从左侧袭来,将他死死攥在手心中。 鬼佛抬手将他举到双眼前,虽然看不到,但鬼佛能嗅到谢钰身上被诅咒的气味,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似是要将他直接捏碎,然后厉声说道:敢于神明作对之人,必将付出代价。 神明?你也配?谢钰冷声说完,催动三伏魂火附在往生剑上,转瞬挥剑斩断鬼佛四根手指,从中挣脱。 那四根指头宛若巨石般从天落下,狠狠砸在地面,谢钰又提剑对准鬼佛的眉心冲去。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四处响起亡魂凄厉的叫声,人间描绘的炼狱景象,一瞬便成了真,在往生剑触到鬼佛前,无数怨念将谢钰包裹住,像是绳索般捆住他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 鬼佛:你身上的法力一半源自我的左眼,一半源自那古老的禁术,若你再继续使用禁术的力量,只怕不等我吃掉你,你便先被诅咒吞噬,魂飞魄散了。 谢钰很清楚这点,可不顾脸上诅咒的印记继续扩大,他再次提剑斩断困住自己的怨念。 这千年的时间,他一直痛恨身上的诅咒,他曾想若是没了诅咒,他与宋清明之间是不是会少些阻隔,可却忘了这诅咒出现在他身上的初衷。 这诅咒是他为了重要的人强求来的,如今一样可以用来保护重要的人,哪怕魂飞魄散,他也不悔。 诅咒的痕迹正在慢慢爬向左脸,往生剑上的光辉也比刚才更盛。 或许这便是最后一剑,唯一让谢钰觉得有些遗憾的,便是不能与宋清明再见最后一面。 想着,往生剑上的三伏魂火倏然高涨,他提剑向鬼佛刺去 够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淡淡响起。 身穿华丽衣袍的男人出现在他身后,左手遮盖住谢钰的双眼,右手则从他手中接过往生剑。 谢钰,我是你的主人,未经主人允许,你不能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林判官:谢钰,你对阴罗王大人做了什么?!谢钰:也没什么,就是把他睡了。鬼佛:你敢与神明作对?谢钰:不仅做对,我还敢对神明做更加大逆不道之事,比如把阴罗王推倒在床宋清明连忙捂住谢钰的嘴:不会回答,你可以闭嘴。此刻的林判官鬼佛:牛批碎碎念:诶嘿,这个文它完结了,又没完全完结(bushi,其实是最后一章太长了,我用往生剑把它斩成了两截。) 第六十二章 尾声 往生剑上的光芒倏地熄灭,转瞬一道金光在谢钰身后荡开,将四处为祸的怨念一扫而净。 谢钰怔了良久才回头看向身后的人。 宋清明正皱眉冷眼看着鬼佛,见他回头才立刻柔了眸光。 谢钰却生不出欢喜,他喜欢的人回到了正确的位置,哪怕此刻宋清明就站在他的身后,可他们之间还隔着很长的距离,那是无论过去多少个四十年,他都无法到达的位置。 宋清明看着他半垂着的双眸,半晌唇角浅浅弯起,一如初见时抬手抚过他的脸颊,看着那些印记慢慢消失,才轻声说道:你总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 谢钰:我没关系。 我有。宋清明沉声说道:等此事了结,我再好好说你。 说着,往生剑从他手中飞出,直指在夜幕中如深渊般凝视着他们的鬼佛。 面对往生剑,鬼佛狂妄的大笑起来:阴罗王,今时不同往日,这千年来我靠鬼姥供奉的活人法力大增,而你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你觉得你能赢过我? 说着,鬼佛抬起左手将悬在他眼前犹如纤细树枝般的往生剑捏住,然后稍稍用力,往生剑便发出清脆的响声,化为无数碎片,然后万千怨念嚎叫着刺耳的声音,从鬼佛掌心中冲出,直奔宋清明冲而。 谢钰一惊,下意识想要上前拦住怨念,却被身后的宋清明拉住:你总是急着护住我,是不是忘了身为阴界之主的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谢钰看到刚刚往生剑化作的碎片,再次亮起微弱的光芒,紧接着齐齐竖起锋利的一角,宛若流星般飞快地向鬼佛刺去。 鬼佛似是有预料般,怨念迅速聚集在一处想要挡住碎片,可却没想到,那些碎片竟穿透怨念,转眼便到了他眼前。 碎片刺入鬼佛眉心,原本微弱的光芒骤然大亮,如万千银针此起彼伏的刺着他庞大的身躯。 转眼鬼佛的身躯便在痛苦的喊声中,慢慢滋生出裂缝,从缝隙间能窥探其中被撕扯崩坏的过程,最后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坍塌,仅剩一道微弱的怨念,在半空中彷徨的游荡着。 被撕裂开的夜幕缓缓闭合,宋清明抬起手,那道怨念便不由自主地落进他的掌心中。 他看着手中挣扎着想要逃走的怨念,冷声说道:鬼佛,你猜我会放你一条生路,还是会就此让你烟消云散。 鬼佛的声音已经变得尖细,从那道怨念中弱弱传出:以你的性子,定会将我置于血海中受万年刑罚,渡我向善 宋清明轻笑:错,善者善渡,恶者恶渡,于你烟消云散才是最好的结局。 不等鬼佛再开口,宋清明蓦地攥紧掌心,那道微弱的怨念也化作点点灰尘消散。 周遭怨念皆已消失,可祸乱之后遗留下的惨景却依然在,宋清明回头看着阴界一片破败之相,还有忙碌着捉拿逃窜亡魂的无常们,他忍不住轻声叹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无常们可有得忙了。 的确。谢钰淡淡答道。 听出谢钰声音中的黯然,宋清明看向他,片刻后拉起他的手说道:走吧,还有一个人没有解决。 我们 谢钰刚开口吐出两个字,人便被宋清明拉着向幽都的方向飞去。 幽都紧闭的大门前,十几个判官和无常将黑袍围住,想阻止他继续向幽都靠近,可哪怕已经伤痕累累,黑袍依然执着地向幽都走去。 疯子,再这样下去你就要魂飞魄散了。林判官沉声说道。 黑袍没作答,仿佛没听见林判官的声音,看着近乎疯癫的黑袍,林判官忽然想起,上一个这般执着的人是谢钰。 分卷(59) 在阴罗王去往人间的第二年,谢钰跑到幽都门前,说想要见大人,哪怕只是隔着幽都那扇冰冷的门听听声音,他只想知道大人是否安好。 因为要隐瞒阴罗王大人不在阴界之事,判官拒绝了谢钰,于是那人便在幽都的门前守着,守了许久,久到林判官以为这家伙是不是化成了石像,怎会日复一日,就只是看着那扇大门苦守着。 宋清明拉着谢钰缓缓落下,看着众判官沉声说道:住手。 林判官皱起眉头:大人,这家伙 宋清明:我叫你们住手。 他又重复一遍后,众判官不由自主地收起法术,没了桎梏黑袍更加急切地向幽都的大门冲去。 眼看着指尖就要触碰到那扇门时,大门缓缓拉开。 看着门外浑身是伤的无常,门后的楚言梦怔愣住,半晌回过神敛起往日温和的一面,神情淡漠地看着面前的无常:你就是要见我的无常? 黑袍僵在原地,原本要强行打开幽都大门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他曾在无数个日夜幻想过他们的相见,或许撕心裂肺,或许肝肠寸断,却唯独没想过会是如此平静,这本该是好事,可为何这种场面却让他更加难以接受。 隔着那扇毫无情理可言的大门,他在她面前就像是个陌生人。 言梦。 黑袍摘下遮挡面容的帽子,那是一张和他沙哑的声音完全不相称的俊朗面容,眉眼锋利,棱角分明,可双眸却因用力压抑的情绪,微微颤抖着。 楚言梦微蹙眉心看着他,良久声音清冷地吐出:我忘记了许多事情,只记得自己有一个不想见的人,所以一直不肯踏出幽都,竟没想到那人会是个无常。 黑袍震惊地看着她:你不记得我了? 未等楚言梦开口,宋清明开口说道:在你抢夺日行令逃离阴界的第十年,楚判官便央求我抹去关于你的所有记忆。 为何?!黑袍倏然向前一步,试图迈过幽都的大门,却被楚言梦抬手制止。 楚言梦:不要往前了,身为无常,若是迈过这扇大门,不仅会给幽都带来不好的影响,你也会魂飞魄散的。 黑袍的眼尾染上一抹红,万念俱灰地看着楚言梦:为何要忘记我,你就如此恨我吗?不肯原谅,不肯相见,到最后甚至连关于我的记忆都不愿拥有。 不是因为恨而忘记。楚言梦平静地说道:而是到最后对你连恨都没有了,所以那些记忆也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 他苦苦执着的,在楚言梦那里却已经不重要,他与她之间仅剩的关联只有恨,可连这恨意她都抛弃了。 她曾埋怨他绝情,可在他眼中,她才是真正的绝情之人。 黑袍凄笑着后退,眼泪滚落出眼眶:楚言梦,你说过终有一日我会后悔,如今你等到这日了。 楚言梦不解地看着他,她实在不明白自己都说不恨了,可这个男人怎么看起来反倒更痛苦了? 她轻声劝说道;你已见到我,也知道我将过往早已放下,你也不必执着,念在你我曾相识一场,我同大人求过情了,只要你愿受罚,大人不会为难你 我不愿。黑袍倏然打断她的话。 未等楚言梦反应过来,黑袍已经冲进幽都的大门,将她紧紧抱住,那道毅然决然的身影,深刻进她的眼中。 至少记住我的名字 林此宵。 因为他的闯入,幽都大门微微晃动起来,见幽都的大门要塌了,林判官被吓得脸色一白,幸好宋清明及时出手施法稳住晃动的大门。 楚言梦呆怔地看着前方,耳边的声音慢慢消失,最后化作片片飞灰被微风重新吹向幽都的大门外。 这便是他的选择。 看着那些远离自己的飞灰,她的心口开始隐隐作痛,她很清楚记忆会消失,但心还会记得。 她蹲下身捡起掉落在地面的木雕兔子,出神许久,直到宋清明开口唤她:楚判官。 楚言梦抬头看向他。 若你想找回记忆,我也可以帮你。宋清明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道。 楚言梦怔楞一瞬后,歪头笑起来:没想到大人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过,重新记起对我来说未必是好事,而且大人再帮我一次,我怕是又要还一次人情,我可不想再陪着大人一起遭罪了。 宋清明被她逗笑,一旁的林判官听得一头雾水,看看楚言梦,又转头看看阴罗王大人,一时也不知该先解决哪个疑问,最后视线落在宋清明身后的谢钰身上。 那就先从最明显的问题开始解决。 想着,林判官挥手说道:来人,将无常谢钰拿下。 顿时几柄刀剑便架在谢钰的脖子上,这其中还有一把扇子。 见谢钰瞥向自己,百里贺尴尬地笑起来,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对不住了兄弟,林判官说这次抓你有功的人都可以歇息个一百年,反正你已经栽了,不如让我立个功。 谢钰不言,只是收回视线,看向身前的宋清明。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阴罗王,一个是恶声狼藉的无常,在别人看来他们一点也不般配吧。 谢钰垂下眼眸,月亮终会回到天上,而他只能永远躲藏在角落中悄悄地看着月亮。 放开他。宋清明恼火地回头看向众无常和判官,声音落下众人的手已经齐齐收回。 林判官急忙走到宋清明身旁低声说道:大人,谢钰此事不可轻饶,若是放过他,定会让其他无常生出效仿的念头 他盗走日行令,擅离阴界,自然是要罚的。宋清明说道,冷眼看向林判官:不过如何罚,该由我说了算。 对上他的视线,林判官紧张地吞咽一下口水。 宋清明重新看向谢钰,走到他面前停下。 谢钰垂眸看着他,轻声说道:无论你如何罚我,我都不会有怨言。 这我要好好想想。宋清明蹙眉思忖起来。 片刻后宋清明突然抓起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拖向幽都大门的方向:你先同我进去。 众人震惊地看着他,刚刚林此宵还因踏入幽都大门魂飞魄散,连半炷香的时间都未过,大人这是又想让谢钰也魂飞魄散? 林判官大张着嘴巴追上去:大人,我说的受罚是将他扔去刀山上,罚个千百年就算了,毕竟他刚刚还独自挡住鬼佛,立了功劳,魂飞魄散是不是罚的太重了? 宋清明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还记得他立功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 林判官:我当然记得,而且大人也看到了,刚刚林此宵踏进去大门便要塌了,恐怕是不能再承受一次 宋清明已经将谢钰拉到大门前,谢钰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 如果这是惩罚,他也能接受,在幽都的门内魂飞魄散,或许也能当做今后陪在宋清明身边的一种方式。 谢钰合上双眼,随着宋清明一起踏入那扇大门,在一旁看着的林判官感觉自己眼前也跟着一黑。 众人齐齐倒吸口冷气,可等了半晌都不见周遭有响动。 林判官最先回过神,蹙眉看着站在门内的谢钰:无常怎么可能进入幽都? 听到声音,谢钰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前方。 他分明迈过了幽者的大门,可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宋清明:谢钰,我罚你今后永远守在我身边,没有我的同意,千年万年都不能离开,你可有怨言? 谢钰诧异地看向他:为何 宋清明露出浅笑。 关于无常的传说不止一个,他寻遍了所有方法,才找到一个可以将谢钰永远放在自己眼皮子下的法子。 二十年前,血海发生异动后他并没有受伤,只是拿着当初楚言梦欠自己的人情,要求她陪自己一起说个谎。 无常没有尸骨,魂魄无所依凭,所以不能进入幽都,可传说若有寄宿着某个凡人对无常真挚的爱恋之物,将其代替尸骨下葬,那个无常的魂魄便有了依凭。 可在人间早就无人记得谢钰,更何况还要寻个寄宿着装满对谢钰的爱恋之物。 于是他佯装重伤不得不到人间投身凡胎的样子,其实只是为自己找个凡人的身份,等到合适的时机,托楚言梦来人间寻他,唤起他对谢钰心意将其画下,然后以画像为谢钰立一个坟冢。 宋清明朝谢钰笑着,牵起他的手:这世间永远会有我记得你,并且深爱着你。 说完,便拉着谢钰向幽都内跑去。 林判官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意识到阴罗王大人这次回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会笑会恼会悲伤,多了很多的情感,可在他看来大人变成这样并不是什么好事,急忙想上前阻拦,却没想先被楚言梦拦住。 楚言梦笑着说道:林判官,比起大人,你还是先解决外面的事情吧。 林判官:什么? 楚言梦指向幽都外:刀山塌了。 林判官回头看向幽都外狼藉的画面,怕要用个一两年的时间才能完整复原,看起来的确比大人的问题还要严重。 楚判官,你随我一起去复原刀山,或许能快些解决。他说完回过头,发现身后早就没了楚言梦的身影 * 程子赫红肿着眼睛坐在望乡亭内,秋无在旁担忧地说道:少爷你都在这里等了三个月,不要再等了,宋公子和谢公子怕是已经 闭嘴!程子赫抬脚踢了秋无小腿一下,然后重新转头气鼓鼓地看向前方。 司尘背着断剑从后方走来,看着一直等待那消失的二人回来的程子赫,忍不住轻声叹息。 他走到程子赫身旁坐下,目光落在不远处立着的坟冢上。 程子赫喃喃i问道:你也觉得他们两个死了吗? 司尘耐心地纠正道:谢公子早就死了。 程子赫:那我师父呢? 司尘:宋公子也不是寻常人,怕是不能用我们凡人所说的生死来定义。 程子赫垂眸叹气:我还以为这次我能跟着他们一起做大事了,结果我被他们抛下了。 谁说你被抛下了? 三人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整齐地回头看去。 谢钰一身红衣立于望乡亭外,虽然脸上没什么神情,但眸色却透露着些许柔和。 看见谢钰几人大喜,程子赫急忙跳起来,冲到他面前四处张望起来:师父呢?他没有什么事吧? 谢钰:他没有大碍,只是现在不方便来这里,我是受他所托来看看你们。 程子赫有些失望:我想见师父。 你想见清明?谢钰蹙眉思忖,片刻后说道:想见他有两个法子,一个需要的时间长一些但不用工具,一个能让你立刻见到他但需要用工具,你选哪个? 程子赫瞪了瞪眼睛:不用工具的是什么法子? 谢钰:等你八十岁一命呜呼后,就能见到他了。 程子赫:那用工具的法子呢? 谢钰手掌一翻,掌心中出现一根麻绳,然后指向一旁的歪脖树:拿着绳子去那边,把绳子挂树上系好,把你的脖子 程子赫连忙打断他:我懂了,我选不用工具的方法。 谢钰淡淡一笑,在程子赫失落的转身后,突然开口叫住他:程子赫。 程子赫不解地回头看向他。 谢钰:清明托我同你说,你不需要成为大英雄,但他相信你会成为你心中所期望的那种人,因为这世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你。 程子赫怔愣住,良久眼眶又开始泛红:师父 谢钰立刻敛起笑意,不再理会哭得十分惊悚的程子赫,转而看向司尘。 见谢钰看向自己,司尘顿了一下:谢公子有话对我说? 谢钰将某样东西扔向他,司尘手忙脚乱的接住后,才看清是一枚玉牌。 谢钰:我不小心将日行令弄丢了,怕是需要五六十年才能找到。 等司尘回过神时,周围早就不见谢钰的身影,他重新看向手中的玉牌,半晌轻笑起来:他们二人还真是般配,都如此温柔。 与司尘分别时,程子赫忍不住问道:司尘,你今后是何打算? 司尘的指尖不经意地抚过腰间的玉佩,思忖良久才说道:我想先去看花。 看花?程子赫不解地看着他。 司尘开口问道:不知程少爷今后有何打算? 程子赫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晃着肩膀想了半晌,最后说道:不知道,我要好好想想,不能给师父丢脸。 司尘轻笑,没再说什么,拱手与他道别。 坐在马车上,程子赫托腮苦思着以后要做什么,可脑子里却空空如也。 少爷,知道宋公子他们都安好,你也放心了,今后可不能再乱跑了,你不知道这几日老爷在家中都快被你气疯了 马车外传来秋无的细细碎念,听得程子赫越发烦躁,最后猛地掀开帘子,正欲大骂秋无时,看着马车外几十个打手猛地怔住:我出门时带了这么多人? 秋无笑着说道:这是老爷派来的,说少爷再不回去就把你硬扛回去。 你还敢笑!程子赫伸手打了下秋无的脑门,紧接着脑中闪过一道光:我知道做什么了! 秋无被他的惊叫声吓了一跳,抚着心口问道:少爷想做什么? 程子赫:我们开个镖局,这么多身强力壮的打手,正好可以用来护镖。 秋无挠了挠头:可是老爷还想让少爷继承赌坊呢。 我没那脑子,所以我要让臭老头的赌坊关门大吉!说着,程子赫掐着腰大笑起来。 秋无跟着他勉强地笑起来,心中暗想老爷要是听到这话,怕是又要被这位大孝子气晕过去 分卷(60) * 窗外黄昏斜阳,暖光落于窗前的红色芍药花上,宋清明坐在桌边,正提笔一字字将被毁的阴烛宝典修补好。 这其中有关于他和谢钰的过去被毁的最严重。 房门轻声拉开,谢钰缓步走进来,目光触及他立刻装满温柔:清明。 宋清明抬眼看向他,笑意不由自主地露出:林判官到现在还不习惯你这样称呼我,当着他的面你还是少些这样叫我,他最近本来就很累,我怕他压力太大,最后真的跑去跳血海。 谢钰走到他身边,抬手甚是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好,那他在时我便唤你小主人。 宋清明额头的青筋倏地跳起,谢钰怎样唤他都可以,唯独这个变相说他矮的称呼不行。 你要敢这样唤我,我就把你天天偷来我寝殿的事告诉林判官,今后就你别想再独自来找我了 !他恼声说道。 看他气急地样子,谢钰手背抵住唇角,笑声从唇瓣间溢出,半晌看向桌上的阴烛宝典:还没有修补好吗? 宋清明重新提笔:还差一点,关于我们过去的那个幻境破碎的太过严重。 见宋清明认真修补的模样,谢钰的眸光越发缱绻深情。 似是他经历的不幸太多,终于有一日上苍想起将本该属于他的幸运还回来,他深爱的人,也正深爱着他。 宋清明刚要落笔,谢钰忽然伸手将他抱起。 你做什么?!别总是抱我,不知道还以为你在显摆自己力气大。他不满地说道。 谢钰一如往常地挂着人畜无害的笑意:我怕你一会儿找林判官告状,所以要抓紧时间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 宋清明:我还没修补完我们的过去 不等他说什么,谢钰已经抱着他向后侧的房间走去,柔声说道:过去并不重要,以后可以慢慢修补。 说完,他吻住宋清明的唇瓣。 过了许久,等宋清明推开他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谢钰放到床榻上了。 这家伙最近越加对他放肆了! 想着,他抵住谢钰靠近自己的身体:你又想以下犯上? 谢钰笑道:不敢,我只是想服侍小主人入寝而已。 不要脸!宋清明本想这样骂他,可嘴唇已经被他再次封住。 意识在谢钰的手中越发昏沉,在这个吻的空隙间,宋清明迷糊地说道:总觉得我们好像还忘了什么事情 谢钰:没关系,我们以后的时间有很多,可以慢慢想。 窗外的微风吹至桌边,将阴烛宝典的书页吹的翻起。 回忆的纸屑悄然落下,可书写今后的墨已经无声润好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的小剧场:被二人遗忘,又被楚言梦挂在幽都大门前当做吉祥物的沈楼:不知道这算不算领导给我穿小鞋?我该去哪里举报?以下是作者的唠叨可以选择跳过,我们下本书见~这本书写的太坎坷,卡文,修文,三次元被揪着闭关,说实话有段时间我甚至开始觉得有负担,不过幸好我守住了不坑的约定,也很感谢一直坚守的小天使们,觉得有些抱歉,我都这样了你们还不嫌弃,我爱你们~这本文过几天会掉落一个阴界日常番外,还有吸取上本书有想要看反派故事的读者的教训,所以这次还会掉落一个关于反派过去的番外,小天使们可以选择性阅读。之后的计划打算去把言情的脑洞填了,九月以后应该能开坑,然后可能会把西幻悬疑耽美那篇拿出来缘更,因为那本太冷门,而且我也不能保证日更,所以打算不入v,放飞自我为爱发电,这本还在改文案,过几天会放出预收,其他排队的文我打算多存些稿再开坑,以免再出现压力大不能及时更新的情况,不过都会写,所以放心戳专栏收藏。最后的最后,鸽子精扇动起翅膀,我要振翅高飞了,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