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神明也有怕怕的人》 第001章:混沌渐明 白玉山寺,巍峨屹立白玉山上,错落有致的高楼重檐鳞次栉比,从山底下便可以见到白玉山的威严。茶楼酒肆,人群熙攘。吆喝声此起彼伏,讨价声不绝于耳。 六匹骏马开道,阵仗浩荡。香车宝马,雕花镂金。随从仆人丫鬟不可胜数。车内帐幔飘扬垂香囊,马前四檐提香笼,沉香馥郁,香烟袅袅。 赶车的卖菜翁李广来在茶铺讨了碗水喝,被这豪车雕轮的阵仗震撼到,感觉面前的土地都在震颤。他好奇地问一旁看热闹的妇人道:“这是哪户富贵人家?” “你不识字么?这车帐写着‘白’字呢,荆都大户,府上男子到弱冠时总能三及第,状元、榜眼、探花一抓一大把,传说是灵文神庇护的人家。真是祖上积德行善。” “白家,我熟悉。我婆娘在白家农庄做活呢。他们现在是要去白玉山拜灵文神对吧,还愿对吧。”卖菜翁李广来神采奕奕地说道。 “哎,阿翁,你不是荆城里的吧。” “老翁是城外的,不常来城内。” “这也难怪了。偷偷告诉你,白家是来还愿的,但是去年来过了,今年又来了。听闻白府大公子去年没高中,今年总算高中。这还是府上头一遭二次中举,为此白家可为重视。” “我听我婆娘说过,为何去年没中?太难了吗?” “传闻……”那妇人轻声细语道:“传闻大公子分心了,为女人分心了。” “哇,哪个女子这么厉害。” “就是花会上一舞出名的花翠茵,我当时远远看到,哇,好家伙,丰乳细腰,花容月貌,跟仙女下凡似的。” 远去的车队阵仗尘土飞扬,卖菜翁遥遥望着,想着仙女模样的女子,跟庙里的仙女雕像一样吗?卖菜翁驾着空荡荡的板驴车,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想趁着天未暮色,一睹“仙女”般的女子风采。 车队登上山路,缓缓驶向白玉山寺庙。中间的一辆马车是不是传来一阵一阵晃动,四周的小厮无视马车的动荡,若无其事地赶路着。终于午时一刻时赶到白玉山寺。往日门可罗雀的白玉山寺忽然四周空无一人,白府门卫把守着。 两个小厮儿从马车上粗鲁地拉下一个被四捆八绑的女子。女子嘤嘤哼哼着,娇艳的红唇被一块布帕塞着,白皙细腻的面容上两行泪水遍布。 “快快,把她送进入,仙姑等很久了。”身着绫罗而丰腴的张嬷嬷吊着嗓子喊着,身边的小厮把闷声哭喊的女子推进白玉山寺的后门。 从寺院房里走出两位道姑模样的女子,对着两个小厮道:“把人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灵文神殿里跪着一位端庄雍容的妇人,年约四十来岁,体态微胖,珠光宝气焕发意气,绫罗绸缎尽显华贵,正是白府当家夫人。她白皙嫩滑的双手合十,轻念:“神明在上,庇佑白府。我儿敏言,必得高中。” 叨叨念念了许久,张嬷嬷见状扶起将要起身的白夫人。只听得一贯冷静作风的白夫人,不安道:“不知道我儿考场如何,着实担忧。不知道这求真仙姑可信么?” 张嬷嬷叹笑道:“夫人放心吧,求真仙姑都跟我们打包票了,只要把罪魁祸首献出来,公子哥准高中。” 白夫人摸了摸自己的钗鬓,漫不经心道:“无妨。这次过后,花翠茵加入道门,断尘念除欲心,自然不可成婚。走了个祸水,敏行也能娶媳妇,真是喜上加喜。” “夫人能看开便是大吉大利。” 幽暗的炉房传来柴火的熊熊燃烧声,烘得花翠茵的脸都红透了。从密室里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仙姑,白衣飘飘,洁白的长袍上镶嵌繁多墨深的文字,如泼墨画般飘逸,腰间系着白玉双穗绦。头顶白色的丝带点缀着千万符文笔画,一副仙风道骨的文雅模样。 求真仙姑背后站着四个同样服饰的女子,却比她年轻些许,清心寡欲般的模样。 求真仙姑拿起案桌上的狼毫,沾了沾白釉梅碟里的血液,在花翠茵身上画出千丝万缕般的符文。 明明是气韵超然,可是花翠茵却感觉不到一丝丝希望,尤其是当那仙姑手里拿着匕首时。花翠茵哭喊着,可是嘴巴出不来声,怎么挣扎都没有用。直到那把坚利的匕首狠狠地刺向她的心尖肉,汩汩鲜血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四道白光瞬间笼罩在全身血渍的花翠茵身上。一道醒目而更幽深的玄光电驰般的速度直达花翠茵的寸心之地,生机稍纵即逝。 血慢慢从花翠茵身上飞扬而起,如羽似毛的轻盈,像蝴蝶,拍打着沾着血红艳丽的翅膀,跌落又扬起。蝴蝶般的血滴慢慢充满整道深邃的玄光。玄光尽头是一位年龄不过及笄的少女,双眼迸发阴森寒光,如死神凝重地笼罩在花翠茵身上。 混沌的神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攫住,不容分离。满身血液如风如水般奔腾在周身穴道,每一处角落,盘旋周环。 被桎梏紧紧套牢着的花翠茵,猛地睁开双眼,凌厉而森冷的眼眸倏地充斥猩红。一股凛冽如刀的劲风喷涌而出,万千血蝶瞬间幻化成数不胜数的血针,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呼啸而狂,直达眼前的四名女子。 那名豆蔻年华的女子见状收势,来不及躲闪便受到了猛烈的攻击,不堪重伤,重重地摔倒在七丈外的地上,吐出一口老血。 身上的枷锁麻绳崩裂而开,渐秋低头看着自己方寸心房被狠狠插上一把匕首。她咬着布帕,疼得头皮发麻,眼泪直逼而出。渐秋卯足劲地拽出匕首,血液如泉眼细流,汩汩坠落地上。颤抖的左手紧紧捂住伤口。 四周一片血淋淋,浓郁异常的血腥味。渐秋掂了掂手里的匕首,咳嗽出了一口鲜血。跨过尸体,越过血泊,她手里的匕首直追那豆蔻少女,勇往直前。 那少女见渐秋杀机瑟瑟,抛出一阵烟雾,跳窗而溜,绝尘而去。 渐秋松了一口气,好在这豆蔻少女刚刚被自己伤了。 门口一声粗重的呐喊声倏地爆发而出:“妖……妖怪……”这声音自然是卖菜翁李广来。 渐秋一听到凄惨的呐喊声心头一软,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如离弦的飞箭一闪而出,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嫣红的弧线,冲向那豆蔻少女。 那愤怒几乎现出原形,丑陋难看的女子手里的血爪獠牙如野兽般凶猛,让人毛骨悚然。爪牙原本凶狠狠地掐住李广来的脖子, 飞速而锋利的匕首刺向女子的手臂,疼得她龇牙咧嘴,张开血盆大口,伸出蛇一般状如尖镐的长牙。晴天乾坤下,渐秋才看清那女子的模样,没有眼白,纯黑空洞的眼神,寒光凛凛的爪牙,一头乌黑的浓密长发,随风飘扬。 是妖怪没错,但具体是什么妖怪还不知道。 渐秋咬破手指,正要画符启阵杀了这女妖怪,哪知,女妖怪见状危机重重,放下李广来,纵身一飞,不见踪影。 李广来吓得腿根发软,虚汗淋淋,瘫倒在地上,长吁短叹哀嚎着,感谢天上神仙的庇佑。 渐秋感觉自己还没有适应这新的凡间躯体,身体的血液四下乱窜,不听派遣,不得安宁。来不及运行体内的乾元之气,她全身绞疼着,撕心裂肺。血液流动如风,劲风凛冽。再这样下去,还没开始适应新的躯壳,她就要爆体而亡了。渐秋屏气凝神,坐在血泊上,运行体内得乾元之气。 李广来担忧地靠近渐秋,看着这美貌的女子浑身血迹,焦急地喊道:“女娃娃,快走吧,不然妖怪就回来了。” 渐秋一动不动,浑身上下,无一不痛。 后院大门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不知是敌是友。忍着沁入五脏六腑的痛楚,她紧紧握住拳头,凶狠的星眸瞪着门口,四周瞬间卷起一阵强劲的疾风。 男人急急匆匆,心神不宁唤道:“翠茵姑娘……”推开后院大门,一阵强风席卷而来,强劲的掌风排山倒海地压倒而来,直达男人的脖子,吓得男人惨哭大叫:“是我,姑娘,德贤,您没事吧?” 渐秋皱眉瞪着眼前的深灰棉衣的小厮,迷惑问道:“德贤?” 这是何人?这到底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 “姑娘,我带您走,离开这。” 精疲力尽的渐秋已经头晕脑胀,身体紧绷,肝胆俱裂,五脏尽焚。她疼得动弹不得,因为这具凡胎躯体完全承受不住她的魂魄,迟早得爆体而亡。 她感觉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凌风劲力在挤压拉扯她的七魂六魄,痛得很快就断了气。眼前一黑,她重重地倒在地上。 李广来不由得大叫:“快走,这里有妖怪。这女娃娃是被妖怪弄伤了。我有板车,赶紧去看大夫。” 混乱的神识,纷乱的疼痛,凌乱的思绪,昏迷间,周围人嘈杂着,她分不清楚在哪里。 在天地崩塌的瞬间,如坠深渊,渐秋感觉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将身上的每一处身躯都狠狠撕裂,顷刻化为尘埃。她还没得回望这七百年间的伤痛,体内的血液在肆恣畅流,循环往复。 火光熊熊,她羸弱的身体如被千锤万炼,所有火焰都集中在她的天灵脑中,猛烈地冲击着全身,痛得无法言喻,骨肉撕裂。在爆裂的前一刻,所有血直冲天灵盖,她感觉脑袋快要爆炸,要爆炸,快爆炸了。她坚持不住了,痛苦地嚎啕长啸一声,如释重负。 身上难以承受的伤痛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她整个人弹了起来,震得寒冷的房子抖晃了一下。 渐秋又做了一个七百年前的梦,梦里很疼,疼得她醒来都全身颤抖,直到现在她都觉得身体隐隐作痛。 ※※※※※※※※※※※※※※※※※※※※ 故事情节还在开展中,媳妇熬成婆,神君慢慢熬回男儿身。 第002章:乡野村妇 外面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盖住她痛苦的哀嚎声,无人知晓方才发生何事。她兀自睁大那双烁烁的眼睛,急促地喘气着,愕然地注视着这间古色古香的房间,像极了人间女子闺房。袅袅升腾的熏香,典雅古朴的卧椅,上面铺的一层绮丽精致的毛毡,还有闺房大多是殷红,海棠红。 恍兮惚兮,渐秋望着自己的胸口,仿佛有一把匕首狠狠地插在自己的胸膛。她想使劲地把匕首从胸膛拔除,虚汗淋淋,但是怎么也抓不到那匕首。渐秋痛苦地哀嚎着,体内汩汩鲜血杂乱无章地奔腾着,疼得撕心裂肺,疼入骨髓。 她疼到产生幻影了。 渐秋不知道自己晕倒多长时日,总觉得自己重生在凡间是一场梦。要不是身体痛到无法呼吸,她真以为自己是做梦。休息良久,渐秋不断运行体内得乾元之气后才茫然地站起来,意外发现发现身体完好无损。之前自己被那女妖怪插了一刀,如今完好无损,想必因为有两三天了。 命神,你竟然因为当年的赌注让我活下来! 渐秋四下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最后定格在梳妆台上的镜奁。透过模糊的菱花铜镜,她诧异地注视着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容。“这幅媚狐样,还真惹人喜爱。既然你被人杀死了,身体就借我用用吧。”她近身细细打量自己这样妖媚脸,捏了个遍,以为是做梦。 渐秋把柜子里的东西都瞧了遍,发现一个暗格处竟装有各种金银珠宝与钱票。从小到大,家中就她最调皮,有恃无恐,整个绾灵山都能被她掀翻。如今在人间,自然得有点银白保生。 只是没想到这女子还挺有钱的,多谢了。 渐秋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汩汩流淌而出的血液还是绾灵族的仙血。活死人,生白骨。渐秋长叹一口气,回想她从小敬爱的父亲大人,族长大人为了讨好天界昊帝,不惜将族人送上死路,杀光族人去豢养天界神官。 渐秋鼻头顿时酸楚着,惘然若失地瘫在床上,莫名其妙地,眼泪止不住地流,心想着:“靠,命神,你真能折腾我。” 这是她头一回感觉到眼泪的苦涩,还有体会到人世间的肚子饥饿。 七百年前,她一气之下,让自己灰飞烟灭。那种看着自己血液一点一点流逝的绝望,痛苦,抑郁仿佛一层层阴影笼罩在她身上,没有希望,有的是血液滴落声与自己相伴。二哥为了救她,死得很惨,她不敢去回想。 猛然间房间门被一脚踢开,排闼直入的是一个四五十的老妇人,身后跟着四五个十多岁的丫鬟。渐秋立马擦干了眼泪,站起来不知所措地扫视了一圈。 看来人架势,是要干架。 为首的老妇人张嬷嬷穿着上好的绸面,白了渐秋一眼,吊着嗓子,蔑视地说道:“今儿个大公子中了状元,你便不能靠近他,晦气。夫人命令我把你送出白府,找了个好人家给你,真是便宜了你。” 渐秋暗自忖度:“看来还不知花翠茵死了?是送,不是赶,还找个好人家……那就好,一切都好说。”她试探地说道:“所以,你当我是丫鬟?” “瞧翠茵姑娘说的,您可是老祖宗故人的孙女,这不给你找个好人嫁,也不枉花家与白家交好,城东的陈屠户早就看上您了,下个月就给您下聘礼,现在请您回花家旧宅,您就等嫁人了。”话罢身后的几个女孩暗暗笑出了声。人人都知道这陈屠户粗鲁野蛮,上头还有个嚼舌根的娘,翠茵姑娘嫁过去后辈子等同于完了。 她心想原来是逼婚?人世间就是麻烦,自由婚配不行吗?想她绾灵族自由自在,哪里有这等繁文缛节。可绾灵山再好,也毁于一旦了。 渐秋底气硬了些许,硬气道:“老祖宗在哪里?我要见她!”说着她要冲出去,几个女孩子形成一道肉墙,团团围住她。 “公子哥儿再过□□天可要迎娶秦家千金,您可就死了这条心,安心嫁人。夫人说了你要是不去,就把你打晕捆起来。姑娘,您是要自己走呢还是绑起来呢?” 原来如此,怕她勾搭府上公子,这是要赶出府,还随便被嫁了,这身体主人也太憋屈了,被人偷偷捅了一刀死在外面,回来了还要被迫出嫁。“行,我自己走还不行。收拾衣服,可以不?”她冷声道,心里叨念着暗格处的钱财,这世间没钱无路走,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圣人,拿点自己的东西可不算偷。花翠茵,你要是有能耐就活过来,活不过来,我就替你分担,不用客气。 “姑娘衣物可不用带。” “我家人留的东西难道我不能带走?既然要嫁人,我自然要留着当嫁妆……” “行吧,钱财不能带,姑娘快些……老身可没有那么多耐心,快点。”张嬷嬷不耐烦地说道。 在她们眼皮底下拿钱财有点难度,渐秋打开杂物底层柜子,蹲下身,假装很难拿出来,实则将几张钱票塞进鞋子,衣袖里。终于抽出了几本皱巴巴的书,为了掩盖住自己的小心思,把书当作宝贝一样捧在怀里,拿起一块布抱住,又随手抓了一把金银珠宝,立马被张嬷嬷拦下。 “放下,放下,不准带走。” “里面有公子给我的金钗玉镯,嬷嬷我求求您,让我带走留着念想吧,我求求您了……”她开始佩服自己的演技,没什么难度。 “你们都愣着当门神呢,快过来呀。”张嬷嬷烦躁地呐喊着,几个丫鬟立马冲过来抢她的首饰,场面顿时乱哄哄。 渐秋委屈地哭诉:“公子送我的,我对不起他没能留住,你们都是没良心的人。” 渐秋瞅了瞅这白家大院,豪宅玉庭,气派极了。看来这富人的生活是无缘了,怎么就不能让自己魂入千金小姐,好歹我也是绾灵的云纪神。 经过刚刚的一场激烈的表演,渐秋坐在颠簸的马车角落里暗喜,数一数自己应该拿了几百两银票。二哥说过做人不能太贪心。得到点便宜就收手,日后的日子走一步算一步。 马车终于湖坑村停下来,门外几个妇人在悄声谈话,夹杂着男人的声音。渐秋透过马车窗,根据几人的打扮应该是农村男女,估计是好奇。 渐秋一下车,围在车旁的男女老少对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这让她格外不舒服。庸俗的凡人,没见过神吗? “以后您就住这地儿,待嫁便可,不能随意走动。山野村夫,没见过您这么好看的可人儿,出了事别怪老奴没提醒。”渐秋下了车,见着的是另两个妇女,一个圆润矮小,脸上一个大疙瘩,叫桂婶,另一个肤色暗沉,骨瘦如柴,看人总爱斜视,时不时挠挠后背的叫桃婶。 “你们都是白家家奴?” 桂婶冷不丁点地应道:“难不成是你花家的?花家既已败落,夫人好心给你牵姻缘,你可要好好珍惜。” 渐秋扫视了一下脏兮兮的花家宅园,这在乡野中还算大,两卧一厅一大院还有一个厨房。早年,她与二哥外出游历时住过比这还要差的人间地方。 二哥总是说:“天无整日雨,人无一世苦。我们比人还要多千百世,要淡然处之。” 当时她还嘲笑二哥,信誓旦旦说自己今后才不会过这种艰苦生活。印象中的绾灵山物阜民丰,要什么有什么。她可是绾灵族的云纪神,天界都随便溜达,天上地下任由行。 渐秋几番探口气才知道这是被白家买了的花家农家宅园。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被窝,她的物品不知道被谁扔在角落,堆成小山丘般。 收拾完东西,她想出去逛个逛,两个婶瞬间紧张起来,立马跟着她后面,生怕她离去。 “你们是来看守我的?” “说这话,我们是保护姑娘。”桂婶虚与委蛇地说着,她们只要看守花翠茵一个月,到时候就可以得到一大笔赏金,在此之前可不能出现任何错误。 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云纪神被两个婶欺负! “行,那你们就跟着吧。反正你们又能奈我何?”渐秋也不动怒,办法不是一时半刻能想得出来的。当下的危机有两个,一是一个月后她得嫁给陈屠户,二是被看守。即便她逃离了看守,以白家的权势可以随便就抓回她,到时候可就麻烦了。现在她的灵力仙气都没有恢复,如废人一般,只能任人拿捏。 漫无目的地走着,渐秋走到名为草墩湖的湖泊,兀自坐下,凝视着波光粼粼,一坐便坐到三个时辰。她运行着体内的乾元之气,怕孱弱的花翠茵的身体无法承受血液快速运动的过程,最惨便是爆体而亡。眼下重要的还是恢复仙力。 绾灵一族都会有绾灵力。所谓绾灵力便是血能活死人肉白骨。血液药效并非没有副作用,随时会爆体而亡就是最恐惧之事。千年来,渐秋探索出运行血液的乾元之气,每日循环周天。只要按照这方法,有绾灵力的族人可避免爆体而亡的命运,而且还能自保。 绾灵族中有制敌的绾灵术凤毛麟角,只有她、二哥以及族人中少部分人。但是凭借着她自创的第三道绾灵术——冥血阵,她就毁了坚不可摧天界牢。不过因此她魂入花翠茵的身体,导致乾元之气循环不稳定。花翠茵的身体太脆弱,她需要勤力修炼,身体越好,血液药效越好,绾灵术才能慢慢恢复。 桂、桃两个婶看渐秋一动不动地坐了三个时辰有些不耐烦。她俩嘀咕着:“都说这花姑娘生性妖媚,爱勾搭男人,耐不住寂寞,你看她怎么就坐得住?” “那可不嘛?那大公子本来是爱读书,状元的料,我听我在白家的姐妹说,就是因为她,大公子考了两次才能中状元,这一次能中还是夫人以死相逼,公子才刻苦读书。” “那我可不能让我家那口子跟儿子看到她。”桂婶坚决地说道。 咳咳……真嘴碎,闲言碎语聊起来还没完没了,真拿云纪神是软柿子。 “就是就是,你没看到她刚刚下马车,那些男人的眼珠都快掉了。我看不出门还好,我就怕万一村里几个流氓看中她。” “那不就更好,这样我们早早结束,夫人就是怕她扰乱了公子的婚事,她要是名节有损,谁还要她?” “她要是乖乖的,我们就帮她到嫁人,不然,哼,地痞流氓欺负我可不管。” “咳咳……”听了这话,渐秋又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几声。本来她就咳嗽几声让她们别再说了,哪知她们越聊越起劲。 渐秋恍然大悟,顿时被点醒。她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危险,人世间不比仙界,更不比上她漂泊了七百年的虚无界。她得勤加锻炼修复身体,同时备好防身武器。真后悔没有当年没有学点剑术,整天就知道仗着绾灵术欺负别人,要不就待在膳房,下厨吃喝玩乐。 黑灯瞎火的农家大道,渐秋走在前头,两位婶跟着后面。她们一直叨叨着这么晚才回去,吵到她很恼火。因为她们负责看守渐秋,所以往后一个月都不会回自己的家。 快到门口时,几个男人在门口畏畏缩缩的,不断地望她的宅院张望着。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不敢上前。不会怕什么来什么吧,她心里颤抖地打鼓着。 桂婶一望便对桃婶讥笑着:“看吧,刚说就有男人上门。” 渐秋蹲地上抓一把砂石,作为防身也不错,身后面传来一声男声:“光哥他娘……” 桂婶回头一瞧原来是家里的老头子还带着自己的儿子光哥。渐秋回头一看,两个黑皲皲的男人手里提着各种青菜瓜果,叫光哥的年轻人看起来非常强壮,模样有几分桂婶的样子。 “娘,爹说你这边没啥东西吃,就带点过来。” 桂婶皱眉瞧了一眼丈夫,又笑嘻嘻地对儿子说道:“乖儿子,还没吃吧,娘进去给你做。” 桂婶丈夫李广来上下打量着渐秋,觉得很是眼熟。脑海一闪,原来是那日的女娃娃。他欣喜万分地凑上来,但一想回来后告诉村里人说白玉山有妖怪,自己被嘲笑了很久。思虑片刻,李广来对渐秋问候道:“姑娘就是花家小姐吧,真美,长得跟画集人似的,没想到有幸能见到您。当年要是花家老爷,我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大恩大恩呀,姑娘,您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叫我。” 渐秋憋笑地看着撒谎的李广来,难为情地点了点头,这卖菜翁没想到是这里人士。 “哦,还有这回事?哼哼……走走,进去。我不在,就活不了。做饭都不会。” “娘,爹说想来看看花家小姐。”光哥瞥了一眼渐秋,压着声音,不好意思地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如果说村长家的淑兰姑娘是美人,那他就感觉花翠茵简直就是仙子,带着柔媚的仙女,他实在找不到词语来形容。 桂婶拉过自家丈夫,哪知丈夫心急地责骂:“没看到我在跟小姐讲话吗。” 桂婶低声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见色起意。”说着他指着门口墙边的几个男人,道:“看到没有,张大龙那几个地痞就等着她呢,你跟光哥最近别来,省得惹麻烦。” 李广来一脸嫌弃,唾弃道:“我李广来是这种人吗?我可是记得花家恩情的人,你给我好好保护花家姐儿,莫辜负恩人。”他对花翠茵还是充满了感恩之情,那日吓破了胆,回来躺了两天,心智才恢复过来。 渐秋跟着她们一同进入大院,墙边那几个男人让她有些情绪不安。该死的,来到人世间,无依无靠的她还得提防男人。无论如何她都要自保,好好锻炼身体,修炼自己。 命神呀,救救可怜的绾灵孩子吧。我不要待在人间,让我继续在虚无界里飘来飘去,多好。 第003章:救人救己 一连好几天渐秋都不敢好好歇息,两个婶为了防止她逃跑,里里外外都锁门了。所以渐秋只能烦着两个婶陪她出门。所以很多时候她们都不耐烦,两人就轮流陪她出门,不,应该叫监视她。 以前金枝玉叶般的生活做什么都有人陪。可是游荡虚无界的七百年间,她早就习惯飘来飘去的日子,导致她眼下十分厌恶人间的衣食住行,还有她讨厌被看守的感觉。 渐秋跑到龙骨山峰,一口气爬上巅峰,再运行体内乾元之气一时辰,找找有没有容易制作成毒药的草药,便又启程回去。所以每次回去都会带一大堆野菜野草,以掩盖她的小心思。光哥跟李叔倒是对她挺好的,动不动就帮她。仙界人间都一个德行,相貌好什么都好。花翠茵这张脸她自己看着都喜欢得不得了,那男人得多喜欢,不过得惹多少祸? 一如既往下山,渐秋从半山腰跑到山脚下,她满头大汗的,后面远远地跟着年事稍高,上气不接下气的桂婶。桂婶在后面大呼道:“慢一点,慢一点呀,哎呀,我这把老骨头全毁你这贱丫头手里了。” 渐秋遽然停下脚步,听到桂婶口出恶言,心里很是不舒服,怒眼瞪着桂婶。 “瞪我干嘛?你每天都那么早起,别以为我不知道,想溜走对吧,信不信我不给你出来,锁起来。” “嘴巴放干净,不然……”渐秋的眼神迸发出寒冷阴森的表情。 我好歹是云纪神一个凡间妇女赶如此对我讲话! “不然如何?怎地?信不信我让张大龙闯进你房间,到时候求饶的是谁?” 渐秋慢慢地逼近桂婶,双眸漆黑深沉,咬牙切齿道:“你大可试试?”这吓得桂婶不断地退后,吭吭哧哧半天,不知道怎么回敬渐秋,什么污言秽语都忘却。 渐秋皱眉着,细细嗅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液味,紧接着是一阵又一阵狼嚎声,悲凉的狼吼声,吓得桂婶面色苍白,不免尖叫起来。 一只受伤血淋淋的狼从远处飞奔而来,还没跑到渐秋与桂婶的身边,猛地扑腾在地上,喷射着血。 桂婶吓得惨哭大叫,也不管渐秋,直接冲上山顶,从另一条山路绕道而去。渐秋回头时发现桂婶的速度快极了,一团肉球在颠簸的山路上艰辛地攀爬着。 渐秋恐惧万分,毕竟现在自己是废人一个,灵力仙气尚未恢复。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那一阵阵狼嚎是哀嚎声。但是自己太好奇发生什么事。按理来说,这里地方不可能有狼群,而且即便有也不可能有这么凄凉的狼嚎声。此外,这狼是死了,想必是被什么杀死了。 她靠近那匹奄奄一息的狼,仔细查看一番,是剑伤。 渐秋看了看狼牙上的血迹,肯定道:“是人血……” 寻着凄凉的怒吼声,她微微听到男人嘶嚎的声音,四周的血液味道浓得让人发呕,腥味几乎冲晕她。 本来有还有人声、狼声间歇发作,过了好一会儿,统统都没声音了。渐秋悄悄靠近,蹑手蹑脚地踱步着。越近她才看清楚到眼前恶心的场景。那些狼尸首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四周,血流漂橹,惨不忍睹。堆积成山的狼群尸首,血泊中躺着一个人,白袍字衫几乎染红了。渐秋心头涌起一阵阵恶心感,一手支撑着树干,一手拍着胸口,干呕了片刻。 她又得日常骂花翠茵的身体了,这点小场面都受不了。 调整好状态后,渐秋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人的身边,是个巍峨健壮的男人,手脚都被狼咬得不堪入目。男人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宝剑,眉头紧皱着,躺在血泊中,白衣素袍逐渐变红。 白衣上的素浅笔墨文字在血的浸透下,闪闪发金光,在白衣血泊中摇摇晃晃,灵光焕发。 “这与那天的妖怪的衣裳好像,又不像,难不成是凡间热衷的衣服?还是宗派弟子?同一伙人?”渐秋回想着,好像那妖怪白袍上的字颜色比较重,也没有像这男子的衣服这般灵气。 渐秋胆颤心惊地俯下身子,裙摆都被血染红了。她探了探他的气息,几乎没有,又两指探了探他脖子旁的动脉,发现还在跳动着。她看男人额头上绑着的珠玉金丝抹额,这是灵珠美玉,是珍宝呀。满心欢喜的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看看是真是假。 那男人忽然一把灵剑架在她脖子上,杀气腾腾地怒吼道:“你是谁?” 渐秋被吓得花容失色,急忙伸回手。原本以为他昏迷过去了,没想到还能醒来,是人间的修士还是仙门弟子,还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她心里头坏心思浮起来,随口说道:“我是神仙,特地来看你死。” 他松了一口气似的,嘴角微微上扬,虚弱地回道:“救……我……”话罢他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蔫掉无力,陷入昏迷。 “嘿,哥们,醒醒,醒醒……”她用手指戳戳他的脸颊,但是他依旧没有睁眼。渐秋叹了一口气道:“还好今天你遇到我,不然你怎么死都不知道。”说着,她吃疼地用手指在他的宝剑划了一道,疼得皱眉,这刀得多锋利,她才轻轻一划,伤口比一般刀划到的还深。她捏着他的脸颊,手指的血点点滴落他的嘴里。 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去触碰了他的珠玉金丝抹额,笃定这是灵珠美玉。用力扯开抹额,她一看男子的额头不禁无语地笑出了声。只见他的额头上是一朵如花苞般嫣红花钿,精美妖冶,显得他多了几分女子的美艳。 “一个大男人画什么花钿?”她捂嘴讥笑道,把玩着他的珠玉金丝抹额,想着怎么打劫这条抹额。 慌神间,她感觉那额头的花钿在动,猛然间一只凶狠的红瞳从紧闭的花苞似的花钿睁开,簌簌血泪不断滑落。渐秋俯身打量着那红瞳,迷惑地盯着,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红瞳似乎感觉到渐秋的不敬,红瞳快速旋转起来,如漩涡深海般,弹指间,一道幽深的玄光迸溅而出。渐秋跳了一步绕道他的身后,慌忙把他的珠玉金丝抹额绑回去他的额头,才松了一口气。 这男人究竟是何人?三眼的男人,神奇。 真重!她找了个山洞口,费劲力气把他搬进去,搞得自己狼狈不堪。如今的局面,她绝不能回去。只要能自由,什么名节她不在乎,只要说自己这男人有肌肤之亲,谁还会逼她嫁人? 我就不信,谁还会敢娶我。 回去的桂婶将山里有狼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此后很多人都不敢入山。谁都不知道好端端的龙骨山峰竟然有野兽。她们也默认花翠茵可能死了。把消息传到白家,白家夫人是死要见尸的主,怎么也不肯相信,坚决派人去寻找她的尸首,于是整个荆都,尤其是湖坑村附近都布满了眼线寻找花翠茵。找了好几天,陈屠夫气得撤回了聘礼,白夫人更加卯足劲来找她。 在山岭的几天,渐秋都会摘摘野果吃,在男人身上还找到了火褶子,她偶尔悄悄地去溪边捕点鱼。她一日三餐都喂他自己的血,用自己的衣服撕开滴上血给他包扎伤口。而他偶尔会虚弱地哼一声,然后又陷入昏迷。这山洞毕竟脏,他虽然有她的血支撑着,但是还是得回去看看大夫,好好包扎伤口。 见他俊俏模样,衣着材料非一般人家所有,飘逸的白袍素衫,素衫的边襟绣着云卷云舒,万千笔画点缀着,看不懂是什么字。发髻上高束着玉冠,显得格外仙气飘飘。 她心里头还暗喜着,捡到了个富贵人家,说不定还有报酬,少说有十几两报酬。 三天后,摘了野果回来,发现人不见了,气得她直跺脚。妈的,我的血都喂了狗了,直接就走人了?她正要转头去找那个人,却发现他虚弱地用手支撑着外面的树干。 她松了一口气,稳定情绪道:“还好没走。” 男人气势汹汹地责问道:“你可曾动过我额带?” 渐秋心虚极了,但又得假装不知道情况,佯装不屑地说道:“不小心弄到,不就是个胎记,有啥好稀罕的。” 那男人面前阴黑起来,似乎有一股怒火在胸腔荒原上蔓延开来,但是因为重伤在身,无处可燃烧。他紧紧握住自己的那把被千锤百炼过的宝剑,提防警惕道:“你见过我的山额,动我抹额,你是何人?” 渐秋喘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我还能是谁,救你的恩人,你要报答的恩人呗,走,我带你回去看大夫。” 他一脸诧异地注视着她,从上到下,眼里充满怀疑与猜测。这女子粗衣麻服,头发随意绑着,可是灵秀绰约,婀娜明艳,气质尤佳。他眼神里迸发的是凶狠阴森的精光,宝剑指向她,羸弱如纸的身体在风中摇曳着,道:“你看过我山额,我不能放过你。” 花翠茵一手支撑着树干,讥笑道:“你?不放我?我一个弹指就能把你推到,硬话倒是挺多的。是我救你的,这么对待你救命恩人?嗯?杀我不成?没让你以身相许就不错了。对了,你要不要以身相许?”渐秋无奈地开玩笑道。拜托答应吧,只要这个月有个男人在,她就自由了。 他木讷地哼了一声,不可思议地注视着她。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风一吹就倒。 “我可是救了你的命,要不要报恩?我还能再让你几乎报废的手臂跟脚还能完好如初,要不要?” 他一声不吭,只是注视她,眼神里的怀疑与猜测丝毫不减。渐秋也明白,自己作为一个陌生人,说出这样的话有些匪夷所思。 气氛有些沉重尴尬,渐秋侧头漫不经心地问道:“当我相公如何?”话一出那人紧锁眉头,见状,渐秋觉得人世间的男女都早成亲,估计这人家里有妻儿了,立马解释道:“我让你健健康康,你给我当一个月假的相公,一个月后我们两不相欠,你休了我,如何?”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珠转动了一下,犹豫了片刻。 “不要担心对我名节的事,我不在意。你有啥顾虑的?我一个女的不介意,你不吃亏呀,你还能身体完好无损。如何?” 他的星眸始终露着不可思议的流光,道: “你……不怕我?” “怕,谁知道你是什么妖魔鬼怪,但是我是你救命恩人,江湖人要有江湖道义。”她靠近他,坚定地说道:“你有武功,能保护我这个月,只要这个月度过了,我就自由。有道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何?我不想再浪费口舌劝你,答应吧。” 他思考了片刻,眨巴着那双茫然无神的眼睛,俊朗的眉心皱起,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便轻轻点了点头。 “我叫花翠茵,你呢?我跟你约法三章,首先在外人面前我叫你相公,你叫我娘子;其次不能对彼此有非份之想,最后就是凡事得看我眼色,知道吗?”说着她抓着他没受伤的手臂,娇小玲珑的身体支撑着他高大巍峨的身躯。男人惊吓地躲开,她不以为意地靠近,无奈说道:“你身子弱着呢,别躲。再说,我不在乎名节。”人间俗世麻烦,繁文缛节多余! 他难为情地瞥过头,羞红脸把手给她。两人走在山路大道上,他才悠悠地应道:“陆云桥。” “我叫渐秋,当然了,私下叫我恩人,姐姐,我都可以的。等下回去,你别说什么,配合我做戏就好。” 陆云桥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又固执道:“以后你若再动我山额,我杀了你。” 花翠茵白了他一眼,无奈道:“行行行行,不动,你的抹额也脏了,都是血,回去你自己洗洗。” 陆云桥陡然停下脚步,意外地问:“你见过它。” 花翠茵苦笑了一声,道:“见过什么?” “我的抹额不摘,它是不会流血的,你与它对视了?” “对了又怎样?我还是好好的。” “你……”陆云桥气愤地撇过头,粗重地喘气道:“杀人灭口。” 她也不再啰嗦得罪他了,两人一路无话,直到遇到赶着驴车的李广来,陆云桥才闭上眼睛。渐秋故意扯了扯衣服,把自己衣服头发弄得乱乱。只见李广来远远看到她时,喜出望外,大喊:“姑娘,您回来了,您回来了?我都担心死您了,我那老婆子都跑去白府给您报消息了,我们都以为您……哟,这位是?快快上车。真遇到狼了吗?”李广来见着两人的衣服,乱糟糟,不修边幅,不由得浮想联翩。 “谢谢阿叔,让您担心了。” “你们……哎……姑娘呀……你这可真是……哎。这小伙子伤得严重呀,等下我去隔壁村给您请许大夫,给他看看。”李广来不由得摇摇头,感叹渐秋这副模样被村里人看到了,日后必然被人所笑。 “好的,谢谢阿叔。”她轻笑着,又问道:“白家人怎么说?” “白家人当然担心您,派人到处找,找了很多天都没找到。不过这位是……” 担心?怎么可能,可能在摆酒喝彩吧。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渐秋轻声啜泣道:“那日我跟桂婶外出走走,有狼,桂婶扔下我,我人生地不熟的,在山林里走了很久,后来遇到公子,他不顾自身安危,救我于狼窝中,此生我非他不嫁,我们已经结为夫妻,我们已经拜堂成亲……呜呜……” “这,我家婆娘这般胆小呀,哎呀……你这女娃娃婚姻大事不能如此乱来,你家人在天之灵都不安心……哎,也行,比嫁给那城东恶名昭著的陈屠户好。你好歹救过我,我家婆娘不待见你,哎,老头我也是左右为难。”李广来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太多,毕竟是恩人不好过多干预。 渐秋抹干净眼泪,轻笑道“阿叔,谢谢你,平时还经常给我说好话。”虽然这些好话在桂婶看来是李广来看上渐秋,为此给她增添了不少麻烦,但她还是感激这个凡间老头。 回去花家宅园,桂桃两位婶都不在,她把陆云桥送进自己的屋子,陆云桥睁开眼睛,虚弱说:“我听到了。” “嗯!听到了就记住,配合我。”渐秋点了点头,上前要脱掉他脏兮兮的衣服。陆云桥吓得直躲开,双手捂住自己的衣襟,正义凛然地拒绝道:“不知廉耻!姑娘,这对你名声不好,之后就真的嫁不出去。在下负不起这个罪责,你请自重。” “怕个屁,不用你负责。”小屁孩一个,老子都活了三千多岁,你跟我说这个。她拍掉他紧紧拽在衣襟的手,悠悠道:“你身上的伤得赶紧处理一下,我帮你身上的布条毕竟不干净,对你伤口不好。”陆云桥无力地喘气着,虚汗淋淋。她解开他的腰带,扒开他的衣服,露出健硕的身躯。渐秋小心翼翼地轻轻拆开他身上的衣布条,看到里面都伤口都发脓了,有些恶心,甚至还有一些粘上尘土。 陆云桥看到自己身上发脓的伤口,不堪入目,令人作呕,可是她却淡定极了,这让他心头莫名丢脸难为情。这下可好了,她看了他的身体,又见过他山额上的红瞳,还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下如何是好?从小他饱读诗书,礼仪熏染,深知男女不可同寝,不可敞衣相带,可如今为了活命,生与名难抉择。 而渐秋则是在思考要用什么处理伤口,门口忽然有人敲门,听声音有点像光哥,她从棉枕头扣出一块碎银子,欣喜跑出去。 回来时,她手里多了一个食盒,里头装了几个馒头跟两道小菜。她饿急了,不顾陆云桥身上恶心的伤口,自顾自地吃起来。陆云桥看着她全然不顾的吃相,向来辟谷的自己都有些饿了,可能是太虚弱了,总觉得饥肠辘辘。于是,他闷哼了一声。 渐秋塞得满嘴都是油,无辜地盯着他,漠然道:“你不能吃发物,不过我给你煮了粥,在锅里呢,没那么快。” 一男一女,同处一室,他还敞胸露腹,陆云桥羞赧得憋红了玉面,羞羞涩涩道:“可否帮我穿衣?” “等包扎了再说吧,急什么急?” 陆云桥羞得脸色涨红,撇过头,暗自训道:“实属羞耻。” “不羞耻,把我当男的就好了。” 饭刚吃完,光哥满头大汗地回来了,手里提着两壶浓酒,他站在客厅不敢进她的闺房。他难为情地问道:“姑娘要烈酒作甚?” “给我相公洗伤口。” “相公?陈屠户吗?”光哥虽然觉得陈屠户配不上花翠茵,但陈屠户起码比他有钱,光哥只是心里头暗喜喜欢她。她失踪的那几天,他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都担心着。直到遇到回来拿银子的爹,才知道她回来,顿时欣喜若狂,想过来看看她。 渐秋瞬间石化,礼貌性地道:“光哥,多亏有你,谢谢。” “没事,你平安就好,跟你相公好好过日子。这个是剩下找的钱,还给你。” “不用了,光哥,我还吃你的饭菜,不过能否帮我买两套男人衣物,比你高半个头,你等我一下,我进去拿钱。”说着她急忙跑进去,在垫桌脚处拿起一团,里面包着一块碎银子。陆云桥看着她从那里拿出钱,觉得甚是好笑。 渐秋提着两壶烈酒,拿一张干净一点的手帕,拿了个瓷锅倒酒,给他清理伤口,近身一看,忍不住感叹这男子长得十分俊逸英气,自带清风道骨的气质。 “你忍着,这个给你咬着。”说着她拿了一块小手帕给他,陆云桥摇了摇头,淡定道:“不用了,我可以。” 渐秋低头俯身开始用酒给他伤口消毒,一边说道:“这几天不要碰水,等下大夫来给你上点药,过几天就会结痂了。”除了手脚被狼咬过,但是身上都是刀伤,看得她触目惊心,渐秋心里还是挺恶心的,起了鸡皮疙瘩。但是为了脱离苦海,她忍住忍住。 “你怎知快结痂?” “呃,我猜的……”她可不敢说自己血液的秘密,不过接下来还得继续喂他血。他伤得如此厉害,要不是遇上她,即便有各种上好灵药给他都救不回他。 “外面那位是……” “刚刚骑驴车拉我们的阿叔的儿子,光哥。平日待我很好,厚道老实。” 他嗯了一声,俄而不吭声,一脸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佯装淡定,任由她处理自己的伤口。直到下半身的伤口时,她也有些尴尬,缓缓说道:“上面好了,到下面了。” 他冷若冰霜的铁面顿时惊吓得消失了,左手艰难地抓住自己的裤子,像极了被调戏的良家妇女,倔强地摇摇头。 “还想不想好了?大夫还没来,我帮你呀?” “我自己可以,我还有左手稍微可以用。” “行,你要是不行,就等大夫来。” 他想要俯身,全身的伤口都被牵动,明明他现在意识很清楚,怎么也没有想到痛得难以言喻。他强忍痛苦,倔强地说道:“我可以。”他实在无法接受让她看自己的大腿,毕竟认识时日不多,实在难为情。 “那我去看看粥。”渐秋出去给自己洗了个脸,换了套衣服。粥也差不多好了,她打了盆冷水,有没有任何顾及地走进房间。 陆云桥惊慌地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渐秋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放下水,低声骂了句小屁孩,又跑出去端自己熬的蔬菜粥,把它放在冷水盆里降温。“喝粥了。” 陆云桥看起来虚弱极了,再加上刚刚强忍痛擦伤口,满头大汗的。渐秋看他的脸色实在苍白,不敢直接让他喝自己的血,只好偷偷往粥里加了几滴自己的血。 “喝粥了……” 他面色如蜡,手脚发软无力,虚弱地几乎说不出话,嘤嘤嗡嗡地说道:“好。”那节骨分明的左手想伸手拿起勺子,可无力拿起来,甚至不断地颤抖着,撒了一地。 她白了他一眼,你不是挺能耐的吗,真是的,自己擦,知道疼了。她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知道疼了,逞强。” 陆云桥听到她拆穿自己的倔强,玉面顿时羞红起来,红到耳根发烫。自己打小何曾被人如此对待,真是羞耻难当,别扭地微微噘着嘴,皱眉着。 渐秋笑颜浅浅,调侃道:“你这人真扭捏,说一句都不行,大丈夫做事就该果断,不拘小节,如此羞涩,怎么混。以后跟我学学,你叫我一声姐姐,我教你成混世魔王。” “魔王?让我坠入魔道?” “就是一个称呼罢了,你怎么比我还不懂俗世的话。” 陆云桥低眉顺眼着,浓密而翘长的睫毛扑扇着,好看极了。渐秋真想玩一玩他浓密的睫毛,手痒痒的,真想调戏一番。渐秋终于还是动手了,她停下手里的木勺,娇嫩的指腹拨弄了一下他的睫毛,吓得他退后,扯痛了伤口,吼道:“你这女子怎可如此无礼?” “忍不住,眉睫如羽,你一个男人怎么长得好看极了。” “你……”陆云桥愤愤火气亟待发作,洁白如玉的脸透红,两叶眉纵横交错的挤在了一起。 门口传来李广来的声音,估计是带大夫来了。她急忙放下碗,跑出去迎接大夫。 大夫进去没有多久,桂、桃两个婶都回来,好奇地问道:“姑娘,你竟然没事?” “嗯。”她点了点头,不想过多说话。 “嘿嘿嘿,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出事吗,白家差点把整个村给翻了。现在没事就万事大吉,大吉大利。夫人听到也开心。”桂婶笑嘻嘻地说道,声音震耳欲聋。 “孩他娘,你就少说几句,姑娘也没心事跟你吵。” “李广来,你胳膊往外拐了。” “不跟你吵。” “阿叔,请大夫多少钱呀,我还您。”渐秋也顾不得跟她们东拉西扯,太吵闹了。 “一两银子。” “等等,什么大夫,姑娘你身体不舒服吗?”桂婶诧异地问道。 李广来心虚地望向渐秋,渐秋倒也落落大方,说道:“不是我,是我相公。” “相公?”桂、桃两个婶吃惊地大叫出来,面面相觑,继而又异口同声道:“陈屠户?他来了?” 这都是什么脑回路?她只好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从香囊里拿出三两银子给李广来,莞尔轻笑道:“阿叔,待会有劳您去抓一下药,剩下的就给您了。” “这那成呀?” “给你的你就收,有钱不收。”桂婶眼睛放光,乐开花地喊道。 许大夫上了药以后,陆云桥的脸色也好了很多,面色没有那么虚弱。她坐床边,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让光哥去买两套衣服了。之后白家或许会找我麻烦,你武功很好对吧?”她现在沦落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花翠茵身子太差,暂时需要在乾元之气的运行下滋养着。之所以请大夫也是为了掩盖住自己的血液秘密。算一算自己今天怎么也得花了十两银子,真是败家的男人呀,不过为了解脱白家的禁锢,二十两都值。 他就嗯了一声,用被子盖住自己缠满布条的身体,刚刚听外面的讲话,大概情况可以知晓。 渐秋盲猜陆云桥比光哥高半个头还是错了,当那两套衣服套在他身上时,她感觉有点短了。她不好意思地搔头,尴尬说道:“将就着。” 他又是嗯地应了一声,不多一个字。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她为了掩饰沉闷气愤,手指捻着一律发丝把玩着,手里写着婚书。隔了一会儿,她把婚书递过去道:“凡间婚书是这样写对吧,可要署名?” 陆云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语重心长道:“大夫说,我的右手跟双脚没法治,都要废了,你真能救……” 渐秋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来解释,思考了片刻,坚定地说道:“总之我们是统一战线的,我说能就是能,你不要想太多。”只要坚持喝她的血,之后她再偷偷用血掺进药里给他敷,很快就会好了。 “好,我信。”说着他在婚书上盖上自己的指印。 第004章:点到为止 村里的小屁孩也不知道是受谁的蛊惑,每次都爱跑到她的门口来撒野,不是大喊大叫,就是唱着歌谣辱骂她:“花狐狸,进村里,过巷有人家,勒衣提裤子。老倌屁股扭一扭,关门闭户生孩子。” 渐秋一连听了几天才知晓这歌唱的是什么意思。说不生气怎么可能,但是实在不知道是谁编的。她也不知道花翠茵到底是什么人,没想到能这么得罪人。 来到这里几天后,她觉得人世间没什么好玩的,身子消瘦了很多。闲着没事,渐秋便做做蜜饯干果,做了香蕉片,还有莲藕糖,还有地瓜干。 陆云桥却意外的喜欢吃,每次刚做完蜜饯,他就吃得津津有味。每次渐秋惹他生气,过后给陆云桥吃点蜜饯,他便消停。 门口的歌谣又此起彼伏地回荡着,气得她直跺脚,在敲了敲桌子,大喊道:“到底是谁?给我造谣。” “你可曾得罪人?”陆云桥道。 她咒骂出来:“花翠茵真是个麻烦的女人。”盯着他的符采宝剑,灵光一闪,便冲过去吃重地抬着,但怎么也抬不起来,道:“借我。” “过来。” 她踉踉跄跄地抬着宝剑,放在他的床边,他左手一伸,拔出符采宝剑,白光闪烁,剑柄上有古朴精致的花纹,还有说不清的符文文字,闪着凌厉寒光。 “小屁孩,给我等着。” 渐秋搬了个凳子,悠哉地坐在门口,把陆云桥符采宝剑搬在一旁。几个小屁孩,扎着小辫子,脸上泥土都没有擦干净,从大老远开始就还是唱歌谣了。 渐秋吃着蜜饯,津津有味地观看着这群八九岁小屁孩的杰作。那几个小屁孩一靠近花家宅园,见她没有生气,唱得更大声。唱了很久,他们也没劲了,看着她吃零嘴都不禁流口水。 “想吃。” 他们眼珠珠子都要突出来了,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谁教你们唱歌的?谁回答得最大声就全部给你吃。” 他们都摇摇头,面面相觑,因为答应了那位姐姐不能说出来,而且也吃了姐姐不少东西。 “姐姐,是一个带着面纱的姐姐,给了我们好多好吃的。”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孩睁着铜铃般的眼睛,泪眼婆娑,在小孩群后面大声说道。渐秋打量着他,看他样子像是饿了很久,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始终盯着她的零食,仿佛眼泪快要夺眶而出。 “狗豆子想自己吃?”胖嘟嘟的小孩推了一下那个瘦瘦小小,满脸污垢的孩子,不屑地喊。 “我娘说了,他上辈子没吃饱过,大病一场后还变了样子。” “走走,我们不跟他玩。”说着几个小孩正要走。渐秋大喝道:“等等……以后要是还敢乱唱……哼!”说着她提起那沉重的符采剑,随便一砍,把旁边的凳子就劈成两半,继续说道:“你们的小弟弟就变成这样。” 几个小屁孩吓得哇哇大叫,立马跑回家。狗豆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又吓得低头看看自己的□□,捂住它,拔腿就跑。 渐秋见他们都跑了,她在后头喊道:“小屁孩,你不要了吗?” 那小孩猛然停下来,抿了抿嘴巴,又跑回来,汪汪泪眼,可怜兮兮地说道:“求求你不要劈我。我就是肚子饿。” 看他黝黑孱弱,骨瘦嶙峋的样子,她看着莫名觉得一股心疼,看得太恐怖了,骨头都快突出身体,低声问道:“你爹娘呢?” “娘死了,爹不知道去哪里了。我阿婆说打战死了。” “给你吧,以后不准再唱这个歌,不然我就打你,打得头破血流。”她用块布把那些吃的都装进布里,闻他身上还有一股浓浓的的臭味,不禁叹了口气,心想这得多久没有洗澡。 “那个姐姐,身边还有一个听她话的姐姐,戴面纱,耳朵后有一颗小黑痣。” 渐秋惊喜地看着他,道:“还知道记住这个,挺聪明的。” “下次我还能再来吗?” “贪得无厌?滚滚滚……” 狗豆子撒欢地跑去,路上忽然被那几个小孩子拦住,堵在墙边,不得动弹。 “我们也要吃。” “我跟阿婆好久没吃饭了。”狗豆子泪眼汪汪地看着大俊,这么多人他打不过的。 “狗豆子,你没得吃谁给你吃的?我是不是从家拿了番薯给你?” “都是馊的,就一次而已。” “狗豆子,我娘说了你们一家子都跟狗豆子,吸人血,颗粒都进肚子,你是不是狗豆子?你爹,你阿婆都是。” “不是,我不是狗豆子,我叫豆豆,豆子。” “要是你分给我们吃,我就把你当豆子,不然就是狗豆子。” 豆子把那些零食紧紧地揽在怀里,大俊等几个小孩用力拽,所有的吃都散落在地上,推搡争执不断,把吃的都踩得脏得裹了一层层土。他挨了大俊几人的拳打脚踢。 “你们这群小屁孩……”渐秋看着远处正在打架斗殴的几个人,她急忙冲过去,把鼻青脸肿,泪流满面的豆子从地上扶起来 豆子疼哭得哽咽出声,在地上不断地捡着刚刚洒落的蜜饯糖片,如视珍宝。没有一丝愤怒,只有心疼洒落的食物。 看着豆子越是这么懂事,她越是心疼。渐秋瞪着那其余四个小孩,怒火腾腾,责问道:“为何打他?” “他背叛我们,就要打。”胖小孩毫无歉意地说着。 “再打他,我就把你劈成两半。” 那几个小孩吓得只哆嗦,撒腿就跑了。 渐秋看他还继续捡地上的脏东西,叹了口气道:“走吧,我回去拿点吃的给你。” 原本还在哭泣的小孩立马笑了,但是还是舍不得地上的东西,急急忙忙收拾着,大声道:“你真是好人,是仙人吗?” “我不是。” “我阿婆说了,对我们好的不是仙人就是被仙人庇护的。” “我不是,我是……到处闯祸的魔王。” 外面阳光灿烂,料峭春寒,破旧不堪的老房子仍旧抵不过寒风。狗豆子把瘫痪的阿婆扶起来,笑着说道:“阿婆,今天有位好心姐姐给我吃的,给我好多好多米,还有这个,可甜可甜了。”说着他把洗干净的一块水果干塞进阿婆嘴里,期待地问道:“甜吗?” “甜,大河呀,留点给豆子吃,小豆子喜欢吃。”阿婆气息奄奄地说着,又开始咳嗽起来,咳出一点血。咳嗽后嘴角里还是微微一笑。狗豆子眼眶湿润,摇了摇阿婆的手说道:“阿婆,我是豆子,豆豆。”大河是他爹的名字,阿婆近日就不识人事,经常搞混他跟爹爹。自从阿婆不认识他后,她有时会发疯,前些日子下雨天跑出去,摔得腰身都废了。要不是村长救济他,他就要孤孤零零。 “你不是我豆豆,我豆子是大胖小子,去找豆豆回来。这个番薯真好吃,甜甜的。”阿婆夸赞地说道。 “阿婆,你要是觉得好吃,我再去给你找找吃的。”豆子咧嘴大笑,扯痛了脸上的伤口。 胖小孩回去后,听说被吓得不轻,茶饭不吃,直发烧。于是他爹娘就跑来渐秋家门口闹事了。 “真是不要脸,把我家虎头吓出病来,花翠茵你给我出来,躲在里面干嘛?” 渐秋原本正靠在桌子上打盹,被持续不断的谩骂声吓得醒来,茫然地看了看陆云桥,道:“外面什么事?” “在骂你。” “怎么又骂我?那我要不要开门?” “稍等!”他示意了一下正在休息的两个婶,道:“她们……” 果不其然,气势汹汹的两个婶如火炮般冲出,敞开大门,大吼道:“杀千刀的,我们姐俩难得能休息,你给我吵醒。” 虎头他娘喊道:“我不管你们,把花翠茵叫出来。” 四周人围得水泄不通,看热闹。很多人偶尔见过花翠茵都感叹她的美艳,可是没见过的都想过来瞧瞧。 渐秋用水抹了抹脸,假装眼泪,一脸悲哀难受的娇弱模样,缓缓走出门,娇滴滴道:“不知各位有何事?” 那些村民又见到这么美的姑娘,忍不住感叹称赞。 虎头他爹都看得入迷了,虎头他娘一股子怒火道:“你为何要吓我孩子,说要拿刀砍他。” “刀……”花翠茵吓得直哆嗦,睁着一双无辜茫然的星眸,眼泪簌簌地落下,楚楚可怜道:“阿茵不知何处得罪了您家小公子,不曾说这话。” 虎头他娘看到渐秋狐媚样子,怒火熊熊燃烧,大吼道:“你别给我装可怜,大柱,大同他们几个都说是你说的。” “人家真没有,前几日倒是有几个小孩,经常在我门口唱歌诋毁污蔑我……”渐秋说得眼泪汪汪,满脸通红,梨花带雨道:“不知何人教,拿污歌秽词诋毁我,我可是待嫁姑娘,怎能受如此玷污,我不如死了算了。呜呜呜呜……” 四周有男人忍不住发生道:“就是就是,我路过听到那歌,真是污秽,人家姑娘名节不要了吗?” “那也不是我儿呀。” 又有男人发声道:“就是你儿,跟罗大米,陈广海几家的小孩。” 渐秋忍不住感叹花翠茵美貌无罪,意料之外,这么多男人为她鸣不平。她继续委屈地啜泣道:“多谢各位为我发声。当日我也是生气,但想着我大婚当前,不便发怒,于是好心给了那几个小孩一些零嘴吃。没想到了他们吃完了,又跟我索要,我实在没有,他们就继续唱了,我当时气得直哭,呜呜呜……” “太过分了。” “虎头他娘,你好好教教你家虎头,如此无礼。” “就是,你家虎头平时就爱撒谎,前些日子上我那里买米,我明明说十文钱,回家他就说十二文,结果虎头娘就跟我吵起来。” 虎头娘大吼道:“我家虎头怎么不用你们管。” 桂婶实在看不下去了,河东狮吼般的声音道:“虎头娘,我说句公道话,虎头确实唱那些歌谣,我们姐妹俩都听到,再者,虎头生病这事怎么能算翠茵头上。” 虎头娘哭天抢地道:“被她吓出来的。” 渐秋凄凄惨惨地哭道:“我没有,他就是贪心,我都给他零嘴吃了,他觉得不够,所以冤枉我。桂婶,桃婶,你们知道的,平日我做的那么多蜜饯糖片通通都没了,都被他们吃了。”其实蜜饯吃得最多的便是屋里那个难伺候的“公主”。 “难怪,我说厨房怎么少了那么多。”向来不怎么说话的桃婶点了点,肯定说道:“就是你家虎头不对,理头不对还敢来撒野,都滚滚滚。” 虎头娘气得直冲上来,张牙舞爪地,骂道:“不要脸的狐狸精。” 周围的人立马冲过来拉住了怒火冲天的虎头娘。两个婶把花翠茵赶进宅院大门,道:“你进去吧,别等下被打了,实在不行让你家陈屠户出来打他们。” 渐秋真的是哭累了,双眼通红,鼻头红润如樱桃般好看。陆云桥刚刚也听到她的话,心知她的谎话连篇。可是就是对着这一张无辜可怜的脸,就连他都相信她的谎言。 陆云桥阴沉的脸色,苦苦劝道:“伪言巧如簧,海口尚可倾。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渐秋白了他一眼,喝了一杯水,无所谓道:“我管它呢,再说这是也不是我的错。反正老子就是这么过来的,看我不爽也得憋着。” “粗言糙语,横鄙不文。” “对对对,我就是这样。”说着渐秋从柜子里拿出一篮子蜜饯出去晒,狠心道:“下次别想吃我的蜜饯……哼……” 渐秋默默地走来走去,搬这个篮子,又摆弄那个竹筐,看得陆云桥很是好奇。“六角莲、白骨走马、飞龙接骨、麻玉果、马钱子、九里香、重楼、川乌……”陆云桥瞥了一眼她桌上的都是有毒性的药物,还有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草药,他疑惑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几天除了早上她出门外,两人几乎天天呆一起,就连睡觉也是在同一房间,她自己挤在硬邦邦卧榻上,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隔壁房间是两个婶在住。她话语粗俗,但是却极其细心体贴地帮他喂药,吃饭,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认识这么多毒药。 “好奇?”她一边捣鼓着,一边漫不经心道:“让李叔帮我偷偷买的,杀那群蠢货用的。” “我快痊愈,可以保护你。” “嗯,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人在世间,得有个傍身伎俩,安心。”废话,老娘喂了你七天的血,都快虚弱死了,你能不好吗?整整七天,死人都能吊出一口气来。“你的伤口好多了,你可以吃点别的啦,想吃什么吗?” 陆云桥眼神大放光彩,像个小孩一样。以前因为修仙,从进入辟谷后,便开始食欲不振。这几日身体虚弱得很,真的饿了。他嘴角上扬道:“我想吃肉,还要吃你做的蜜饯。” “好。”她表面只是淡淡地回应,心里头却兴高采烈地地翻腾着,只要他好了,她离自由又迈向了一大步。一出房门,她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桂、桃两个婶本来也没有多想什么,看了一眼病怏怏的“陈屠户”,只是暗自欣喜,看来花翠茵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大公子的婚事可以如期举办。有了“陈屠户”在家,料定渐秋不会跑的,所以平时也没有跟着渐秋,再加上渐秋做饭特别好吃,把她们哄得开心,两人就偷懒了。 直到今天早上桂婶跟着李广来那口子来城里买东西,在集市看到气势汹汹跟人讨债的陈屠户,才知道自己被骗了。桂婶崩溃地喊道:“这个才是陈屠户呀?”李广来给予她肯定的回答让她崩溃无比。“那花丫头屋里的男人呢?” “你俩不是遇上狼了吗,那小伙英雄救美,狼窝救了花小姐,花小姐决定嫁给他了。” 嫁……嫁给他……他俩同吃同睡的,坏了。桂婶肥胖的身子圆润地奔跑起来。 白家这几天正张罗着白大公子白敏言的婚事,里里外外张灯结彩。白夫人本来喜上眉梢的,听了下人禀报的事宜,恨得牙痒痒的。 “贱丫头,这么快就勾搭上男人,陈屠户的聘礼都拿回去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张嬷嬷,去,把这丫头过去的勾搭男人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的男人,打死这狐媚子,我就不信,还有男人要这破洞。你找的求真仙人都是饭桶,不是说不让她回来,让她当道姑吗?” 渐秋把药都捣鼓完已经是傍晚,便张罗着做饭。她做了一道糖醋排骨、白玉丝饼、一道青菜,再加一道琼花散汤。陆云桥吃得很开心,白玉丝饼都吃了十多个,搞得渐秋内心一股闷气。 “我才吃了一个,你怎么这样?” “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他抬头亮眸,满嘴油地笑着,两个小小梨涡印在往日冰冷的脸上。渐秋惊谔之间,感叹这是冰山融化成春水了,这笑得太好看了吧。 “我才吃一个,下次你要是都吃完,我就把你扔出这里,去喂狼。一点都不知道体贴老子。”她本来要狠狠骂他的,但一看他难得笑一次,还笑得这么好看,原谅他了。“我还辛苦地做饭呢,比我还不懂处世之道。” 原本阳光明媚般的笑脸顿时阴沉下来,他的筷子也放下来了。 渐秋尴尬一笑,这跟个小公主似的,还得哄着,道:“行了,我知道了。我刚刚说得有点重,吃,吃,吃多多,我不说你。” “哼……”他瞪了她一眼。 渐秋咬牙切齿道:“呀,你还蹬鼻子上脸,你的礼节呢?” 陆云桥见状左顾而言他,道:“乏了。” 我…… 行,陆云桥,你是最大,你是公主,是大小姐,我老妈子伺候您可以了吧,真是骂不得,打不得的大小姐。 吃过饭后,渐秋给他弄了点热水,擦身体,自己就收拾碗筷。弄到一半,响起一阵阵急剧的敲门声,来人大喊道:“花翠茵开门,我桂婶、桃婶。” 渐秋放下手中的活,干净了手便跑过去开门,却不料门口黑压压地站着一群女人,为首的还是张嬷嬷。她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摸了摸自己的香囊,还好有放了一点毒药在里面。 “翠茵姑娘好些日子未见着,听说嫁人了?” “是的,又如何?” “没想到你这么快又勾搭上男人,真是不要脸的胚子,你在白家的事我都要抖出来吗?让你那个男人看看你□□的样子。” “怎么?不能如你们愿嫁给陈屠户,狗急跳墙了?” “狗?你骂我们狗,白家念你是世交故人之女的,养你十多年,你却忘恩负义,勾搭众多男人,迷惑白家男儿,引得白家大乱,人心惶惶。” “是白家男人见色起意,还怪我?” “年纪轻轻,就一副妖媚舞姬样,瓦舍教出来的吗?” “白家教的。” “你……”张嬷嬷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好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喊道:“花翠茵,你早就不是完璧之身,处子之身,都不知道爬过多少男人的床榻。” 陆云桥一听这话,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正要下床帮帮渐秋,门口突然有一男声厉声喝道:“住口,贱奴。”门口缓缓走来一位男子,锦服绸缎,上好的衣料衬得他整个人贵气十足,气宇轩昂。“你们都给我出去,我有对话阿茵说。” “我的公子哥,您怎么来了,明天可是您的大喜日子,晦气。” “滚……别让我说第二遍。”他极力地吼着,眼睛几乎快要充血了,胸口上下起伏着。 旁人灰头土面地退下,白敏行身边的奴仆给他关上了大门,整个院子顿时平静下来。白敏言瞬间欣喜若狂,激动地上前想要抱住她,渐秋立马退后了几步,这一退让他愣住了。“阿茵,你还再生我的气吗?我那日放榜回去,发现你不在了,我开始疯狂找你,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你。我回去跟我母亲说,让她放你回府。” “公子,既然你要成亲,你我前程往事,便无关系,还请你跟你府上的母亲说明,不要再看押我,不要再找我麻烦了,可以吗?”真是见鬼了,一来就抱,真想踹这男人一脚解恨。无能的男人,自己都要成亲迎娶富家千金,还让他家人如此纠缠她。 “阿茵,你不要生气了,我……我会娶你的。”白敏言急得快哭出来,眼眶湿润的。 “哦?怎么娶?休了秦家千金?你舍得吗?还是要我当妾?” “阿茵,你知道娶秦家女儿不是我本愿,我的心还是你的,阿茵,跟我回去,我保护你。” “我要的是一心一意,你若做不到,何必勉强。更何况,你还是好好对待人家千金吧。” “阿茵,跟我走吧,我不能没有你,阿茵,你忘了我们的海誓山盟了嘛?你怎么能随便就嫁人了?” 负心汉! “这是我的事。以前我忘了,什么东西我都忘了。” “阿茵……” 他气得直跺脚,心一狠,直接欺上身来,抱起她扛在肩上上,吓得渐秋哇哇大叫,“阿茵,跟我回去。” “堂堂白家大公子,当朝金科状元强抢妇人?” 白敏言的身体愣住了,放下她的身子,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娓娓诉说:“你真的嫁人了?阿茵,你怎么就这么傻?我真的会娶你的……”他想抱住她,却被她立马躲开了。 还来真的?这么痴情的脸不去撞墙太可惜了。 “白公子,你我点到为止,后会无期。我夫君还在屋里头,我若大声叫他出来,那场面就壮观了。”她漠然地说着,似乎与自己毫无关系。 “点到为止,后会无期……”他六神无主地杵在那里,以为自己听错了,瞬间哑口无言。“这么多年的情意,阿茵,你要负我?” “呃……”渐秋一股怒气冲上来,真想狠狠煽他几巴掌,去你的负心汉,还好意思说我负了你,你自己迎娶其他女子,还说我负了你,难不成要我给你当妾,给你当牛做马才肯罢休?“我也懒得跟你辩解,管好你母亲,念你我往日的情分,我们好聚好散。我这样说明白了吗?” 白敏言痴呆地凝视着她,点了点头,缓缓转过头,踟蹰了片刻,又语重心长道:“我答应你,我会好好跟我母亲说的,阿茵,我心心念念只有你,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始至终都是你。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了。阿茵,若那人负了你,我……我一定帮你。”说完他便开门潸然离去,门口一行人灰溜溜地跟着走。 白敏言虽然没法给花翠茵幸福,可是他真是个痴情的人。但是哪又怎样?世上有缘无份的感情最不值得。以前还与天界的某位神官有婚约,时间太久了,叫什么她也忘记了。但是出事后,没人救她。在被囚禁的三百年,阴暗无光,每天只有冰冷的神刀神剑陪伴她,来回割刮她的身体。想着那些恐怖绝望的画面,她的身体不断颤抖起来。她嘶喊着,哀嚎着,渴望阳光,渴望从前美好的生活,可是那点点滴滴的血液吞噬着她的理智。二哥为了救她,被挫骨扬灰。今日,她活下来,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好好修炼。待来日,回天界,踏破云霄。 花翠茵,虽不知你为何而死,但你值得情深义重之人。 明明不伤心,可是心里浓浓地笼罩着忧愁,久久不散。渐秋摸了摸她那颗悸动痛苦的心,嘟囔着:“花翠茵,你当真喜欢他呀?但也没有办法呢,他不会娶你的。汝之蜜糖伊之毒药。”渐秋苦涩发笑,摇摇头,进屋便提了之前剩下的烈酒,倒了一杯酒,猛地喝下去,觉得瞬间暖和了一点点。就当是为了花翠茵的多情来个结束吧。 陆云桥轻声宽慰道:“你……可还好?” 渐秋嗔怪道:“就知道偷听别人的话,也不知道出来帮帮我。” “我现身实为不礼。” “反正他一成亲,明天我就脱离苦海了。等我把你治好,我们就两不相欠,各奔天涯。” 陆云桥看着她泛着涟漪泪花的双眼,想她为情所困,为爱而伤神,不免叹气,劝道:“珍重。” 渐秋正喝着第二杯,被他这话呛得直咳嗽,脸上浸染了一层浓浓的彤云,眼波涟漪轻轻荡漾着。看他这么认真地劝慰自己,她忍不住喷笑道:“行了,难得你会一副温柔的样子安慰我,我没事,只是觉得胸口很闷。” 虽然花翠茵确实有些粗俗,放荡不羁,但他暗自决定了,花翠茵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知道他红瞳的秘密,看了他身体又跟自己同住一房,为了她的名节声誉,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对待她,对她负责。将来就带她回家,给她一个名分,好好照顾她,或者再替她另择良人。 渐秋醉醺醺,手舞足蹈着,一派威气乱说道:“以后叫我渐秋,绾灵一术,千秋渐离。老子可是云纪,云纪神君,堂堂何威风,八方何所惧,老子可不是这个麻烦的花翠茵,老子当年大开杀戒时,你们都不知道在哪里,对不对?公主,陆公主。” 陆云桥躲开渐秋的手,难为情地勉强点头,一脸无奈地注视她。忘记往日不堪重头再来挺好的。陆云桥附和道:“嗯,你是绾灵魔王,但魔王是男子,你是女子。” 渐秋的脸开始发烫,嘴唇都开始发烫。渐秋摇摇头,感觉头开始晕,这酒的后劲真大。渐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欣喜说道:“老子几百年没喝过酒了,都快忘记酒的味道。” “你才多大?何来百年?” “我的脸是不是很烫?”说着渐秋抓起陆云桥冰凉的左手贴向那红扑扑的小脸蛋。“是不是很烫?嘿,你怎变得如此有光泽呀?还两个影子,哈哈哈哈。”本来就天生妖冶,几杯烈酒入肠,媚眼迷离。她变性情般一下子甩开他的手,话忽然多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二哥说过,叫我别在外人面前喝酒,哎,我不喝了,不然就醉了。我才喝了两杯……”渐秋放下杯子,扭着腰踱步到自己的软塌上去,嘴里嘟囔着:“我的酒量怎么变差了?该死的花翠茵,身体这么差。这床怎么这么硬哇,不好。”她躺在硬邦邦的卧榻上,冰凉冰凉,怎么也不舒服。渐秋哼了几声后便下床,直接躲进陆云桥的床上,吓得陆云桥直靠床里边。 渐秋闭眼呓语,伸了伸懒腰,欢呼道:“好舒服的床呀。”不一会儿,呼呼大睡起来,礼节全然不顾。 可是陆云桥惴惴不安,坐直身体,不敢造次。低头一看,第一次这丫头看起来真明艳动人,喝了酒后那菲颜红唇娇艳欲滴。他自诩正人君子,但个正常男人。这是他第一次与女子同寝一房,如今是同睡一床,他心慌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动都不敢动。“这该如何是好?” 入夜,他睡在她身旁,一动不动,只是绮念连篇,胡思乱想很久才睡着。可是他做梦了,这是他第一次做如此让人心跳羞赧的梦。 云雨相濡,一切都太过美好。他轻笑着,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左手正覆在她的身上,惊吓得坐起来,虚汗淋淋。陆云桥低头俯见自己身子莫名的状态,惊吓万分。陆云桥犹豫了片刻,有些难受,却又觉得心旷神驰。 陆云桥舒舒服服地解决了自己的难受,这是他生来第一次有这般奇妙的感受。 用帕布擦净了之后,他十分懊恼,不敢睡觉,怕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又在想时候该怎么对花翠茵,心里头慌乱不堪。盯着她的睡容,陆云桥坐着定神冥想,心中忏悔着。可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还是那旖旎风光,痴醉梦幻的画面。他抬手动了动自己的左手,那柔软的触感,碰着太美好了。他顿时觉得惭愧不已,羞红了脸,愧对花翠茵,愧对家训,坐定思定,凝神静气。 喝了酒后渐秋的睡眠重了许多,比往常晚了一个时辰起来。她睡眼朦胧地看了一眼正靠墙而坐的陆云桥,娇嗔道:“我怎么睡这里了?头真晕,这酒后劲真大。”见陆云桥也不应她,渐秋便起身下床,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今晚你搬过去那边睡吧。那两位婶应该不来了。想吃什么,我去早市买菜。” 陆云桥睁开眼睛,一改往日的冰冷的风格,脸色红润,温柔轻声道:“听你的。” “冰川遇暖阳,融化了?”渐秋都有点不习惯,他怎么突然温柔起来?渐秋走到柜子旁,拿起另一个酒壶,把里面的水倒在水盆里,倒出了几两银子。 陆云桥心里十分懊恼悔恨,自己昨日对她做了不该做的事,他会自行责罚自己抄写家训。许是昨晚,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想了不该想的,心虚愧疚,不免对她好感增添不少。陆云桥已经暗自下定决心,要对她负责到底,日后带她回家。 渐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成为了陆云桥人生中第一个情爱幻想的对象。 “我先煮点粥,然后去买菜,回来你就能喝粥了。” “好。”他展颜轻笑,两个梨涡深深印在他的嘴边,熙熙清风般让人舒心。 “你就该多笑笑,真好看。”渐秋漫不经心地夸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纯粹地感叹一声这个男人笑起来很好看,一时没想到别的词。 他的脸立马收敛起来,想了想,腼腆地问道:“我好看吗?” “嗯,那当然,我走了。” 他瞬间心情愉悦,看了一下四周,自言自语:“这是允诺我吗?想必是,那我得娶她回家。” 经过这一夜的胡思乱想,他彻底放下自己的思虑踌躇,开始正视对花翠茵的感情,他决定要好好照顾花翠茵,对她负责到底。他从来都没有 第005章:色胆包天 渐秋提着刚买的菜,一路哼着小曲儿往家里走去。哪知忽然被人用面巾捂住嘴巴,整个人瘫在男人怀里。 “老大,那日跟虎头娘吵架,我就看到她没有盘头发,没成亲呢。” 张大龙看到她婀娜多姿的样子,色心高涨,心急地说道:“走走走,别被人看到了,带到我家里去。” 渐秋晕晕沉沉的,整个身子仿佛化成一滩水,沉溺其中。渐秋微微睁开眼睛,是陌生的地方。凭着一丝的理智,她运行体内的乾元之气,将体内的迷药转化为手心汗,一点点地逼出体内,侵入自己的手帕中。 张大龙觊觎花翠茵很久了,每天都跟兄弟来监视她,平常都是有人跟着她,他不敢下手。昨晚看到白家的人离开,他就猜到可能白家不会再管她了,贼心眼一起,他就立马心动。他第一次见着她就失魂落魄了,真是可人儿呀。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心急吩咐几个小弟各自散去喝酒吃肉,急急忙忙赶回自己的房间。 “小娘子,别怕,哥哥会好好疼你的。”张大龙口干舌燥,精神抖擞,恨不得飞奔到房间。房间被他小弟锁住了,他哼着歌,心情舒畅地开着锁,一进门就兴奋极了。可是不料想被迷药迷晕的花翠茵以性感的姿态娇滴滴地侧卧床榻,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神把他的魂都勾没了。 即便是猛兽都能被这迷药得陷入昏迷几天,他也不想想为什么花翠茵会完好无损地醒着。 “小娘子,别怕别怕,哥哥疼你。” 渐秋坐起身来,嗲声嗲气道:“能不能放我回去?” “行呀,把我哄开心了,我就送你回家。”她这副妖媚的样子挠得他心颤颤的,他忍不住想好好疼爱一番。 “真的吗?”渐秋用手把玩着手帕,咬着红唇,楚楚可怜惹人爱。全身鸡皮疙瘩浮起,感觉自己太恶心了。 “真的……”张大龙全身打了一个寒噤,搓搓手,抱住她的小蛮腰,花翠茵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她的手帕轻柔地落在他脸上,猛然一手捂住他的口鼻,一手按住他的脑袋。张大龙看不及反应,便陷入昏迷之中。 “真恶心……”渐秋嫌弃地用桌上茶壶洗了洗手,翻了翻他柜子,才找到十几两银子,真是便宜你了。找了个绳子绑了张大龙,把浸满迷药的手帕塞进他的口中,不出意外,他得好几天才能醒。 渐秋故意凄凉地喊:“救命呀,救命呀,求求你放过我,救命呀……混蛋……坏人……”喊了几声嗓子都哑,渐秋又弄乱了自己的头发,还有扯开衣服,假装被调戏。隔了一会儿,渐秋一边大哭一边跑出张大龙的院子。那张大龙的几个小弟闻声都杵在院子外,看到衣衫不整的花翠茵就猜到老大得手了,既然老大没有吭声囚禁她,想着不惹麻烦,便放她走了。 渐秋一路狂奔,真是要夸自己的做戏越来越厉害了。要不是年少时到处闯祸,到处撒谎掩饰自己,都没这么厉害。跑着跑着,看到前面一拐一瘸的陆云桥焦急地跑向她,大汗淋淋。 “何事?怎么弄成这副模样?”陆云桥在家里等了很久仍不见她回来,心急之下便出门瞧瞧。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她,问了很多人都没见着她。 “我没事,就是又得重新买菜。”她事不关己地说着,极其淡定。 陆云桥看她眼睛都红了,衣衫不整,头发都乱了,一股杀气升腾而起:“有人为难你?白家吗?” “不是,是几个流氓地痞。” “在哪里?我去宰他们……” “我已经搞定了,走吧。” “我陪你去,我不放心。”说着陆云桥左手伸出给她整整头发,渐秋才意识到自己的仪容仪表的问题,立马整理了一下。 “你回去吧。” “不要,万一有危险,我可以保护你。”陆云桥固执地说着,实在扭不过他的脾气,渐秋只好带他去村里头人家买点鸡蛋,蔬菜,还有一只鸡。村里头见着陆云桥都使劲地夸他各种英俊潇洒,跟花翠茵怎么相配,可是一看到他走路跛脚的样子都忍不住背后议论。 “今晚我们就吃这些,不过我还没杀过鸡,你杀过吗?” “我也没有,不过我杀过人。”话一出,渐秋尴尬地笑了笑:“你还杀过狼。”陆云桥提着轻一点的东西,渐秋则是提着咯咯闹腾的鸡,她挺怕这扑通的鸡,生怕它啄自己。 “等等我可以杀,我左手还是可以用的。”说着他左手的东西放在地上,提过她手中的鸡。 “好……吃油脆鸡。”渐秋惊愕地看着他,提起地上的东西,轻声说道。 “你做的我都爱吃。” “要有九层塔就好了,就可以做九层塔酱,跟油脆鸡一块吃,可好吃了,盐也太贵了,怎么什么都要银子。”还是以前生活好,不用钱。 “贵没有关系,我有钱。”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写着‘文岚’二字的玉牌子递给她,说道:“可以去各大钱庄取钱,里面有多少我也不知道,可能就几百两吧。” 此话一出,渐秋眼睛瞬间迸发精光,她嘴角露出微笑说道:“真的吗?你真的富家子弟吗?有钱,有很多钱?” “有,我的都是你的。”陆云桥挑眉带着丝丝傲气道。 渐秋嗤笑一声,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道:“那倒不用,给我一点就行了,我不贪的。”才怪! 两人回去,把锅里的粥喝完了,她正端药给他喝,他迷惑地说道:“我们在山洞之际,我总感觉自己在喝血,为何你的粥还有药都有一股血腥味?” “不知道。” “我十岁就手染鲜血,对血味格外敏感。”此外他身上伤口好得异常快,原本还发脓的伤口,很快就结痂了,他十分怀疑她的身份。 “难不成我天天给你喂我的血,我的血是仙药吗?傻……你真是想太多了。”她心虚极了,随便搪塞一下就得了。因为自身血液有很强的愈合能力,就是会留疤,所以花翠茵手指有很多刀痕。 陆云桥也知道她肯定不会说实话,想着自己喝的药是很平常的药,但是却好得非常快,难不成她是神婆巫女,拿自己的血做药引子施法了?不然身体也恢复得太快了吧,想想他还是很担心她的身体健康。 傍晚时分,渐秋正做饭呢,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开门见来人是白敏言的贴身仆人德贤。德贤施了施礼,冷声道:“翠茵姑娘,今晚公子将与秦家小姐喜结连理,公子叫小的送这信给姑娘,望姑娘日后仍能念起公子的好。” 渐秋接过信,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要说:“谢谢,祝他幸福,希望他珍惜眼前人。他送我的东西我都没带走,任由他处置吧。” 德贤为自己公子感到不平,怒目切齿地看着她,为公子抱不平说道:“公子心心念念你好久,你离开后,他郁郁寡欢,茶饭不思,日渐消瘦,你怎么如此绝情?” 渐秋对白敏言当然没有感情,要不是借用了花翠茵的身体,她也懒得跟白家扯上关系。“你这话不该对我说,你可以大胆地对你家大夫人说,你说服了她再来说服我,可以吗?若是不行,那就闭嘴吧。你也救过我,我也不想对你发脾气。虽然是白敏言的本意,我心里头记得呢。”说着她直接把门关上,好好说话都不会,非得惹她生气。 陆云桥看她气呼呼地坐着,问道:“白家?” “嗯。” “他给你的?不准看。”陆云桥坚硬的态度命令道。 “河也是你家的吗?管真宽。”渐秋撇嘴说着就拆开信,里面装着这间花家宅园的地契还有她的身份文书,再无它物。“是地契!”渐秋心里头窃喜些,是这房子的地契,没想到白敏言真是个贴心人,还送地契跟文书,她都感动了。 陆云桥一听这话就有些生气,看到渐秋嘴角的笑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更加生气,没理由的生气。他不喜欢白敏言,但是又庆幸,好在她没有那么喜欢白敏言。陆云桥冷声吭道:“肤浅。” “我就肤浅无知庸俗,有个房子就是好,有钱更好。” “肤浅,我也有钱。” “哪?” “家里。” “远水解不了近渴。有多少?”以前跟二哥在人间游历,没有钱时太苦了,真怕再过那种吃馊馒头的日子。 “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多,花不完。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拿来再说,说大话谁不会?否则一切免谈。”渐秋开始沉浸在自己的打算中,瞬间觉得自己富贵了,自己手头有四百两多,再加上这地契,只要卖了这屋子,去没有白家的地方,这辈子能过着幸福的生活,到时候再好好修炼个几十年,又能重回天界。最好能有地,能种种各种各样的瓜果蔬菜,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砰砰砰砰,门外又响起阵阵敲门声,男人声大吼:“花翠茵,你给我出来,敢阴老子,看老子不干死你,给老子撞门……” 陆云桥手持着符采剑,将她护在身后,杀气腾腾地说道:“我看谁敢!” 渐秋见他煞气森森,一时心急,打了一下他的左手,咧嘴骂道:“这该死的,我去拿毒药。”渐秋急得焦头烂额,正要跑回房间,被他一手拦住。 他走向花坛捡了十多颗石头,紧绷的眉头松了,说道:“有我在,你用怕,想伤害你就踏过我的尸体。” “呸呸呸,尽说没用话。”这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 门口的七八个男人撞门而去,而他如伫立高峰的寒松,挺拔耸立,横眉怒目,威严不可侵犯。 张大龙几个人见状有些怂了,有一个男人说道:“老大别怕,他就是个废人,手脚不灵活。” 张大龙咧嘴讥笑,手里拿着刀,嚣张地说道:“婊女人,敢阴老子……今晚老子就狠狠……”话未落,一颗石头流星般闪过,直击张大龙的太阳穴,他瞬间瘫坐在地上。 □□个山野村夫也没有见过这种神奇的武功,慌里慌张地想拔腿就跑,只见陆云桥手上的石头奋力抛掷,全部稳稳妥妥地击中他们的小腿。陆云桥指着张大龙,厉声喝道:“把门修好了,不然他就是下场。” 那几人一听瘸着腿开始慌忙地修理大门,手脚开始哆嗦,有人求饶道:“大侠饶命,我们无意冒犯,都是张大龙惹的祸,垂涎夫人美貌,终于绑架夫人时,我们就百般劝他不要,差点酿成大错。我回去拿门具,很快就给您修理。” “是他欺负你?”陆云桥侧头望着渐秋,回想起今早她娇小可怜的样子,差点被这个男人给……怒气填胸,陆云桥霸气地提剑正要斩断他人头。渐秋可不敢变成通缉犯,又被囚禁,立马抓住他,慌忙喊:“陆……相公,相公,放过他,我这里可不能变成死人的地方,死人不好卖房子,晦气晦气。” “娘子,他色心包天。” “放了他,算了。”她死死抓着他提剑的手,就怕他一时犯错。 “行吧,我听娘子的话。娘子我饿了,你快做饭吧。”话罢,渐秋点了点头,转头就进厨房了,越想越不对,他怎么叫娘子叫得如此顺口。正要回头叫他别喊自己娘子,身后的他气亮声高道:“迅速,我可没耐性。” 晚上一切都收拾好,渐秋也洗漱完毕,端着热水让他擦身子,那人正准备躺床上,渐秋急忙忙地冲上去,放下水盆,阻止说:“这里是我的啦,你去隔壁睡觉,我帮你把被褥放进去。” “不要。”他立马回绝了,定定坐在床上。 “你……真大爷,娇气的公主,那我去隔壁睡。记得擦擦身体,换药。”渐秋白了他一眼,正要收拾东西,他讪讪嬉笑道:“娘子,我一人怎么擦?” 渐秋姣好面容学他皱起眉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谔地看着他。心想不是吧,这才刚赶走了一个,身边这男人,她还以为是木头,没想到铁树开花了,冰山融化了。她觉得不能再稀里糊涂下去了,决绝地说:“我告诉你,陆云桥,你别当真了,真要为我负责,我们的婚约是假的,等我治好你手脚后,你给我乖乖写休书,别整天想乱□□糟的东西。” “你想多了。”陆云桥哼了一声,挑眉道:“快帮我换药,我不写休书,那你就一辈子都是我妻子,我们有婚书。” 她气嘟嘟地瞪着他,认认真真地说道:“还有没有人世间的江湖道义了?陆云桥,你可别无赖,我可不养废物。给我滚。” “注意言辞。” “我们是假的,不要当真。我撕了婚书”渐秋被气得说不出话,反正是讲不清楚了。她慌慌忙忙地,翻箱倒柜地找着婚书,插着腰自言自语道:“我的婚书呢,我记得我放这里的呀?怎么不见了?是不是你……”她转头看了一眼笑意深深的陆云桥。 “以后跟白家划清界限,还有刚刚的那个男人,还有光哥,还有陈屠户,你都要保持距离,毕竟是我妻子。” “你要不要脸?我跟你说,没有百万银子,我可不会嫁人的。” “我有。” “你使劲吹牛,我不用你以身相许,不用你负责,你好了就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娘子,你不用我保护你吗?” “不用,滚开,我要拿东西。”渐秋气呼呼地抱起自己的床褥,放在隔壁房间,想了一下,现在自己仙术还没有恢复,万一他心有歹念,如何是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又跑回去,赌气问道:“明天想吃什么?” “你做的我都爱吃,娘子。” 渐秋媚眼瞪了他,真是有理说不清道不明。猛然间才想起来厨房里还熬着药,急忙跑进厨房,趁他不注意里面加了很多血,心想着让他早日康复,可以早点滚,这样她就一人独霸这宅园了。 “娘子,快进来帮我。。” “来了。”渐秋刚回应就觉得自己嘴欠,真把自己当他娘子了。渐秋气愤地拍了自己嘴巴,真是不争气。她端着药进去,看着他正在擦身子。 现在的他都不害臊了,真是表里不一,一开始的正人君子模样都没有了。到底是什么让他忽然性情大变了?我的美貌吗?哈哈哈哈哈…… “娘子,我擦不到后背,还有换药。” “不准再喊我娘子了。” “好的,娘子。” 渐秋气鼓鼓地叹了一口气,接过他的布帕,解下他身上的绷带,轻轻细细地替他擦身子,蜿蜒曲折的伤口盘旋在他后背上,她随口一问道:“还疼吗?” “不疼,就是伤口痒。” “在结痂了,那你别挠。” “你帮我吹吹伤口再上药,我好受点。”他话音刚落,后面就传来细细微微的呼吸,她轻轻地吹着,像一根羽毛来回挠他心窝,痒上头顶。 “好点了吗?”渐秋侧头无奈地问道:“你倒是说句话呀,呆子,说句话呀。” “你吹得我心痒痒的。”陆云桥低声细语着,诉说情话般绵绵动听。 渐秋一听脸瞬间红了,低头弄着她事先掺了血的药剂。她抬头之际,那人依旧侧头脉脉地盯着她,即便她靠近用纱布给他包扎,他就一直是那个动作,脉脉含情地注视着她。热气若浪,层层涌上心扉,甚至是四周都热得不自在。 “看够没?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忽然对我热情起来,是病了吗?”这男人究竟在干嘛?到底是什么让他忽然这样?我改,我改还不行? “没有。” 包扎了三个后,这家伙又开始得寸进尺,完全没了之前腼腆的样子,说出道:“前面呢,单手无法包扎,还得麻烦娘子了。” 渐秋叹了一口气,拆了他的绷带,拿布帕给他擦前半身。渐秋站在他面前,俯身给他吹气,没想到,这家伙直接一手搂住她小细腰,让她坐自己大腿上,吓得她哇哇大叫。 “我怕你站着累。” “我……我……不用……不累……”她被弄得话都说不清楚,想要起身,他一手紧紧擒住她的细腰,让她无所适从。陆云桥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快弄,我们能早些入寝。” 渐秋低头乖乖帮他处理张口,害羞到耳朵发烫,陆云桥看着她发红的小耳朵,真想摩挲摩挲她可爱的小耳朵。他就这么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心头涂上蜜一样。从来没见过冷静的她会有这么小女孩的样子,小鹿乱撞般的惊慌,真是可爱。 “好了。”渐秋脱身后,扭捏地站着,扯开话题,说:“快喝药,赶紧睡。” “我的左手左腿也要包扎呢。” “自己弄。”她白眼翻出,真想爆揍他一顿。 “我擦腿可以,但是不能包扎,我右手都不能动。” “那你先躺床上,脱了裤子,盖上被子再喊我。”这男人没病吧,之前的矜持呢?正人君子模样呢?不是说害怕对她名节有损吗?究竟怎么回事? 他乖乖地照做,一丝犹豫都没有。她真的纳闷怎么一下子就变得爱戏弄自己了?怎么没有之前的正人君子样?她轻轻拆开他腿部与右手部的纱带,渐秋问道:“痛吗?痛就说。”他这右边的肉都糜烂了,要不是在山洞,她在他身上每一个伤口都滴了几滴血,他真的要废了。 “痛,这狼毒真是要命。” “你等我一下……”她端着药粉走出房间,去厨房把刀,在手掌划了一道口子,汩汩鲜血掺进药粉里。“我就不信了这下还不好。” 她需要等一刻时间伤口愈合了才能进去。房间里面的陆云桥有些着急了,他焦急喊道:“娘子,娘子,你快回来。” “知道了,我厨房里还有东西在煮,你先等等。” 隔了一会儿,她手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了,她才敢走进去。渐秋笃定他闻不到,满屋子的药味,要是闻得出来,就是狗。 “弄好了吗?”他一手支撑起来,迷惑地看着她,呼吸之间,他皱起眉头。她立马把桌上的药端给他喝,嘱咐道:“你快喝,我给你上药。”话罢她立马擦药涂他腿上、手上,毫无破绽地完成任务。 陆云桥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药喝下去了。手与腿上传来了刺激痛感,他紧皱眉头,嘴边依旧是淡淡的血腥味,就连空气都是那种血味。“为何有血的味道,你加血进去吗?你又施巫术?把手伸给我看。” “干嘛?占我便宜?” “伸出来,你是不是又给我喝血了?” “无理取闹。”渐秋收拾着残局,给他关上门。 陆云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多年清心苦修却堕入凡尘,仿佛成为一场雨后的春天,欣喜却带着清冷。心烦意乱,老是想着昨晚的那个梦,那个让自己绮念连篇,胡思乱想的梦。想着她慢慢入睡,果不其然,他做梦了。还是那样让人心跳加速的梦,他伸出手渴望触碰,想像执红牙板般轻灵却好似一触即破的泡沫,想像铁板铜琶般的刚硬,却怎么也融不进去。他热烈地拥抱她,像拥有一怀清风那样洒脱,仿佛采撷着山上娇艳欲滴的樱桃。思绪恍惚,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身处在多彩的七情六欲的俗世中,而不是那个守着规矩,画地为牢的书中蠹虫。 陆云桥兀自清醒,意味深长地盯着那卧榻,陷入沉思,仿佛她还在房间内安详的沉睡。陆云桥抿嘴深呼吸着,郁闷地心想:既然是夫妻,那便得同床而卧,同室相处。 第006章:家法伺候 两人依旧同吃同住,不过不住一间房间。渐秋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成为了陆云桥每晚的梦中情人。半个月时间里,他几乎每晚都想念她,想跟她翻云覆雨,浮想联翩,越来越放肆,越来越放纵。 他的伤好得差不多,右手终于可以活动了,只剩下最严重的右腿还没好,可能还需要再敷药。陆云桥活动了右手,忍不住拔剑舞弄了几下。半夜,趁着渐秋睡熟,便偷偷跑出门。 这天出门买菜遇到要去耕地的光哥。光哥讲张大龙去荆都,回来路上让人切了命根子,从此精神涣散,底下的小弟也跑了。 “光哥,你家田地是白家的吗?” “是呀,我娘以前在白府当厨房丫鬟的。上次因为姑娘你带了男人回来,陈屠户跟白家大吵架了,不过陈屠户还是被赶出白家。我阿娘也被骂了,还好夫人没责怪,家里被扣了点粮。本来白家要来找你麻烦,后来听说是白家公子出面。方才庄园里来白家人,听说白家公子跟夫人都生病了,尤其是大公子,成亲后还没上朝赴任就生病了。” 渐秋点了点头,嘴里感叹白敏言的可怜,心里想着张大龙的惨状,不由得胆颤心惊。她提着菜篮子蹦蹦哒哒地跑回家。 路过草墩湖,渐秋停下了脚步,望着那一脸神色复杂的小屁孩。豆子脱了衣服,正要跳进草墩湖里抓鱼,她立马喊道:“你干嘛?” 哪知他立马捂住自己的□□,惶惶不安地说道:“抓鱼。” “我没带剑呢,小屁孩,想什么。”她冷笑一声,无奈地说道。“你会游?” 豆子摇摇头头,杵在原地瑟瑟发抖,皮包骨头的身体看着就让人心疼。他抬头支支吾吾道:“糖……糖,我还要。你还有吗?我想给阿婆吃。” “没了,下次吧。” “好吧。”说着豆子卷起裤腿,慢慢下水,全身打着冷劲。 “不会水,那你想死?” “我阿婆病了,我想给她吃点好的。” “什么病?” “他们说是失魂症,还咳血,我也不知道是啥。” “这么惨。” “姐姐,你能借我银子吗?” “我给你银子如何?你卖身给我做牛做马,如何?写个卖身契之类的。” 豆子皱眉着,一脸凝重,抿着小薄唇,犹豫了一会儿,轻启:“可以,但是你得照顾我阿婆。” “啊,还有个老人呀?这……我要你阿婆作甚?” “只要我阿婆好好的,我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我爹说了一诺千金,我不会反悔,一定给你做牛做马。” 渐秋叹了一口气,觉得这孩子还真懂事,不过也太好骗了。陆云桥那王八蛋都能救,这么懂事的小孩怎么就不能救?多加诱拐与忽悠,之后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养老?而且家里多了个人,陆云桥哪里还敢放肆,对她动手动脚。 渐秋猛地大气一松,霸气道:“带我去看看。” “真的?”他欣喜地跳起来,立马披上衣服,一路上叽里咕噜地介绍着村里哪家哪户,谁给他饭吃,谁经常打他。 当渐秋踏入那老房子时,她忍不住作呕了,一股浓浓的发霉味,还有说不出的臭味。茅屋草舍,既不遮风,也不挡雨。她忽然鼻头酸楚着,年幼的豆子这是经历着什么生活。渐秋注视着闭目沉睡的老人,皱纹攀爬她暗黑阴沉的脸,千沟万壑的面容,还有虫蚊啃咬的身体,她心疼极了,恻隐之心瞬间泛滥。 “豆子,你出去打点水进来。” “好的,你可别劈我阿婆。” “这小屁孩,想什么呢?” 豆子出去后,渐秋咬开自己的手指,将在老人嘴里滴了几滴血。她的血对于年老体衰的阿婆来说太过于强烈,过多反而不好,她不敢滴太多。 喝过她的血后,阿婆睁开眼睛,眼里灵光,喜悦地哭喊道:“豆子他娘你回来了,总算回来了……” “我不是豆子他娘。” “你就是,真是苦了你,都瘦了,娘给你煮碗面条吃。对不起你,我没有照顾好豆子,他不见了。” “阿婆,豆子还好好。” “那不是豆子,我家豆子可是大胖小子。你快去救豆子……” “哎……”她不知道怎么安慰阿婆,只好顺着阿婆的话说:“好的,我现在就去。” “那回来时把大河带回来哦,我想他了。”她擦了擦眼泪,悲痛地诉说着,看着她心头莫名酸楚。 豆子回来后,渐秋给了豆子三两银子,让豆子给阿婆洗洗身子,并嘱咐道:“有什么事就来找我,能帮我会帮你的,你好好照顾阿婆。你现在可以依靠我,毕竟你已经卖给我了,我明天给你拿卖身契。知道吗?” 他倒也不担心自己,反而心疼地看着床上瘫着的阿婆,说:“那我阿婆……” “慢慢来,只要好好照顾会好的,我会常来看看。” 豆子扑通一声跪下来,痛哭流涕,渐秋立马搀扶起他,会心笑道:“傻孩子,你可是卖给我,又不是白白帮你。但是你不能跟别人说。” “好好好,你就是九狐仙主下凡,仙女下凡。我阿婆说了,仙主就是救苦救难的。”你拜的九狐仙主只是个娇娇柔柔的小男人,有啥好拜的。 “我不是。” “仙主,我会好好照顾阿婆的。” “傻孩子。”她看着也心疼,这么小的孩子能做什么?不应该是快乐地玩耍吗?哪里经受得起这样的摧残。她想到那段黑暗时光,有好些小孩子这么大时就囚禁在天界,被折磨,被杀害。 家里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门口站着几个丫鬟。难不成是陆云桥的妻子发现了?陆云桥看起来比白敏言年龄大多了,怎么都成亲了吧。 太好了。来人呐,赶紧把这王八陆云桥送走吧,她心里呐喊着。 渐秋兴奋地跑到不远处,门口的小丫头慌慌忙忙跑进屋里。她一脸茫然地注视着马车,又站在门口张望了片刻。她刚走进门,不禁问道:“你们是?” 陆云桥听到她声音,便走出大厅门,宠溺地迎接她,接下她的菜篮子放地上,低沉磁性的声音说道:“娘子回来了。” “她们是……” “好你个花翠茵,连本小姐都不认得。” 渐秋尴尬地笑了笑,难不成是白家的女儿?不是陆云桥的正房妻子呀?她见那女孩绫罗绸缎,金钗玉簪,白皙而丰腴,富贵人家的闺女,颐气指使,好不自信。渐秋心里不由得失望起来,陆云桥的妻子怎么不来。 陆云桥像极了老母鸡保护小鸡一样,挡在她面前。那女孩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倒以为你会过得怎么好,嫁得比我好,当初还跟我抢男人,哼……” “呃……”她哑口无言,花翠茵到底惹了多少桃花债?陆云桥侧头瞅瞅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捏了捏她出汗的小鼻梁,把她揽入怀里,耳鬓细语传入她敏感的小耳朵,宠溺地说道:“这位是桂家二小姐桂馥。”而后大声地说:“娘子又爱装戏了。” 装戏你个头,还真把自己当我丈夫?她拍了拍他的咸猪手,嫌弃地甩开他的手。 “哼,贫穷夫妻恩爱也恩爱不了多久。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忘了我,哼,我这人爱记仇的,你要是不记得我,我就拆了你房子。我家可是世代武将,有的是力气。”桂馥一掌拍在大厅的八角桌上,整张桌子都在晃动“我看你连个仆人都没有,过得真惨。不用我帮忙吗?哎,当初名震花会的花翠茵沦为村妇了。” “嗯,失敬了。”她淡淡应了一声,便走进大厅,给自己倒可以一杯茶。 “少跟我装了,花翠茵,赶紧伺候我吃饭,我饿了。我开心了就多给你一点赏钱,让你一个月都衣食无忧,翠茵相公识不识字?我给你找份差事如何?”桂馥得意洋洋地吩咐着,一想到渐秋过得不好,穿得不好,就想命令她。 渐秋坐在八角桌旁的长凳,倒也不生气,只是不禁好奇地问道:“你说我出名,怎么出名了?” “就是……”桂馥刚要说话,忽然想起她是要来示威的,怎么变成聊天了?“你先做饭给我吃再说,”桂馥怎么也要奴役一下花翠茵。 四年一次的春季花会,一年前,十五岁的花翠茵以一支别燕缤纷的舞蹈艳压群芳,导致荆都的王孙公子哥都歆慕她的芳华绝代,各种应酬自然少不了。白敏言分心,因此落榜了,导致他今年才夺得头榜。白夫人见不得她嫁得好,把提亲的人都拒绝。不过花翠茵无缘无故参加什么花会?为了出人头地,攀附权贵?她搞不懂花翠茵的神奇操作,不是喜欢白敏言吗?她也无力为花翠茵辩解。当初自己莫名其妙被那妖怪召唤到花翠茵的身上,哪里知道这些事。 桂馥站在厨房门口一边声情并茂地讲着去年的事情,一边看着渐秋用奇奇怪怪的下厨方式。 “哼,就因为你那支扭来扭去的舞蹈,我旭哥竟然给你写了首诗来赞美你,气得我牙疼了好几天。我身体好得很呢,偏偏就牙疼,是不是怪你?” “那你今天是来嘲笑我?” “我就是好奇,他们说你了嫁人了。想当初我就去学舞蹈了,还学你温柔娇气,可是旭哥还批评我。我就是不服气,当初那些琴棋书画我样样输给你,我认了。虽然旭哥儿给你写诗,可是我看你过得不好,作为曾经打败我的对手,看你这样我好受了。哼,本姑娘下个月要跟旭哥成亲了,想不到吧。” “恭喜恭喜,祝你们百年好合。”渐秋的额头布满了细汗,正想着用手袖擦擦,哪知桂馥一脸嫌弃地拿出自己的手帕,给她擦拭。 陆云桥在房间依旧能听到两人的对话,她仿佛就是在听陌生人的故事,置身事外。平时她都是麻衣素服,头发也是随便披散着,甚至只是绑着马尾。一想到她华裳锦衣,美玉白脸,珠宝熠熠的样儿,那得是多美的模样,但那些应酬与流言蜚语让他有些纳闷。改天,他也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经过刚刚的谈话,这桂馥丫头也没有想象中的刁蛮,只是太唠叨。没什么菜,于是又让桂馥的丫鬟去买了一只鸡回来。她做了一只九层烤鸡、葱白玉、凉拌菜、嫣红糖肉、再炒盘青菜,都是一些绾灵的家常便饭。 “这个是啥?看起来挺不错的……”桂馥指着嫣红糖肉跟凉拌菜问。她直挺挺地坐在中央位置,正要拿筷子夹菜,被渐秋用筷子撇开。 “干嘛?”她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种对待。 “你吃!”渐秋拿起碗给陆云桥夹了半碗凉菜,嘴里嘱咐着:“我就加了一点点辣椒,你还不能吃太多辣的,只能尝尝些许。”这话听得陆云桥心里美滋滋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渐秋会忽然关心自己,而在渐秋心里想:“看在你帮我报张大龙的仇,原谅你,好好吃,以后有多远滚多远。”这几天迁就他,照顾好他,把他的腿治好了,万事大吉。 “你夫妻俩肉麻吗?”桂馥撇嘴不爽地哼着,不过从刚刚到现在她就感觉这夫妻俩感情挺好的,她不由得羡慕。不知道她的旭哥会不会这样对她,每次旭哥对她都冰冰冷冷,搞得她失望极了。这样对比下来,桂馥好像也没有赢多少。桂馥郁闷极了,化悲愤为食欲,开始大口大口吃饭,给人看起来特别有食欲。“这也太好吃了吧。花翠茵你又打败我了,你怎么会厨艺的?不行我要赢你。”她忍不住称赞着,满嘴塞着鸡肉,酸酸甜甜的味道,表皮还带有韧性,吃起来一点都不腻。 “你这胜负欲来得真快,那你就多吃点吧。”说着渐秋给桂馥倒了一杯自己酿的葡萄酒。这小胖妞,吃相真难看,但是还是挺可爱的。 酒足饭饱后,桂馥大腹便便,都忍不住打嗝,没有一丝的大家闺秀样子。桂馥转动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献殷勤地让自己的丫鬟收拾残局,悠悠道:“看在你做得这么好吃的份上,让她们帮你做做事。” “我们打牌消遣一下,斗鱼牌。”渐秋终于能把自己辛苦制作的斗鱼牌拿出来了,跟他们讲了讲规则。所谓斗鱼牌,绾灵人常常用来娱乐消遣。最大是渔夫,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搏杀到最后看谁的虾兵蟹将最多。每一种鱼的武力都不同等等,她讲得十分清楚。 渐秋那双媚眼向陆云桥稍微示意了一下,他立马领会了渐秋的意思。所以每次渐秋拿了渔夫,他下牌都故意让她,惹得桂馥情绪失控,一直处于低落的状态。 渐秋有些兴奋地看着自己赢的几十两银子,桂馥气得把她的斗鱼牌都扔地面,大喊道:“前前后后我就赢了两把,你们夫妻串通好了,哼……我生气了……” “嗯,输不起,那下次不玩。” “哼,我输不起?不就几两银子,本大小姐有的是。不过天色已晚,我还是打道回府吧,省得夜路不好走,改天再来。”桂馥拍了拍自己的衣裙,正要走出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傲娇地说道:“不过,你做饭真好吃,教教我。” “那不行,我的厨艺是得传授给徒弟的。” “我又不开酒肆客栈,我就想……做给旭哥吃。”她最后几个字如梗在噎。 “那你要交学费,五十两给不给?不讲价。” “给给,又不是什么大钱……多久能学会?保证能过吗?” “一个月教不会你,学费退一半。” “行,一言为定了。”她从贴身丫鬟身上拿出五十两的钱票,蹦蹦跳跳的跑出去。马车咕噜咕噜地转动着,这小胖妞才想起来,不对呀,我学不会,她还是赚了。 晚上渐秋过来陆云桥换药时,陆云桥的心情也挺不错的。他乖乖喝药,任由她给自己包扎,不搞什么小动作。气氛正冷却着,他开口道:“今天玩得可欢喜?” “嗯。” “那我可配合得好吗?” “嗯” “那给我个奖赏如何?” “嗯” “今晚与你同寝。” “嗯……”她恍神清醒起来,立马反悔:“不可以。”她的手给给他包扎腿上的伤口的力度加重了,嘴边悠悠冷冷说道:“跟我睡?你想干嘛?当初的约定你别忘了。这才几天,你就赖上我了,你是不是喜欢我?难怪这几天你老是这么反常,还常常偷看我。是不是喜欢我?想赖上我白吃白喝?我告诉你伤口好了,就赶紧滚。” “我……我这么明显吗?” “废话,伤好了,给我滚,碍眼。” 陆云桥皱着眉头,怒目圆睁,郁闷笼罩在他身上。他冷声哼道:“那你别想拿到我的休书。” “不拿就不拿,老娘不伺候,老娘也不打算成亲。这破世俗,破人间,老娘还不待了。”渐秋猛地推开他的大腿,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手中收拾着纱布,嘴里骂道:“我救了头白眼狼,还养了一个月,明天给我滚蛋,还想跟我睡。简直就是天上摘月亮,痴心妄想。黄蟹想吃龙,蜉蝣吃大虾,想得美。滚滚滚滚。” “渐秋,你胆子大了……” “胆子大的是你,渐秋是你能叫的吗?你跟所有人一样只能喊我花翠茵……真是瞎了眼,喝昏了脑,竟然还让你叫我渐秋。”她怒色起意,恨自己怎么把自己叫渐秋的话都是说了?渐秋也管不得眼前的人怎么想的,东西干脆不收拾,甩手不干了,直接回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后悔之意油然而生,感觉自己说得太绝了,会伤了这个男人的心。 这男人家可是杀过人的,我凡胎□□的,不挨揍。等下他会不会因爱不成反生恨?等下霸王硬上弓,凡夫俗子的我打不过他。怎么办?怎么办? 翻来覆去,想想还是算了,不跟他讲和。 她宁愿自己过着耕织的生活,也不想掺合人间豪门的生活。像他陆云桥相貌堂堂,面如冠玉,气度非凡,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生。更何况像他这样二十多岁的凡间男子怎么可能没有成亲?多年凡间戏文听多了,成亲后都得沾花惹草,她可不做冤大头,被骗俗人感情。 另一屋子的陆云桥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大腿被她随便包扎的样子,他就穿好衣服,不悦地下床穿鞋。 到底要怎样她才肯接受自己,他自知不够温柔体贴,可是近来他已经学着收敛自己对她冲动,去感受她。只要她点头,他什么都能为她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人家拿他当畜生,想赶他走。他明明知道她说这些话不是本义,但依旧很生气。 他敲了敲她的房门,吭声道:“是我,有事开门。” “我睡了,有事明天说。” “那我踹门,我这一脚下去,修门得好几两银子。” “陆云桥,真是够了。”她急急忙忙穿衣服,衣带都还未紧扣,立马开门,不耐烦地说道:“快说。” 一层冷霜铺上他俊俏的轮廓,他寒声冷气道:“我来要我的奖赏。” “你……你真是个榆木脑袋,滚。”说着她推着他磐石坚韧不可动的身体。 陆云桥定定地屹立在门口,紧紧绷着眉头,猛然间蹲身一手抬起她,一手关上门,吓得她哇哇大喊:“陆云桥,我生气了,放下我。”她被扔在床榻上,好在她的床软,不然她的屁股更疼,她气愤地揉着自己的臀部,怒目相视。“我告诉你,我能救你就能弄废你……”她话还没说完,他一把抓过她的肩膀,她整个人倒在他受伤的大腿上,她奋力挣扎着,但是又不敢弄到他好不容易愈合的大腿伤口。 “怎么?舍不得碰我伤口?” “舍不得你个鬼,你大胆,放开,你放开我,你不是说怕对我有名节有损吗?” “我们是夫妻,夫妻不怕这事。” 她想狠狠地打他受伤的右腿,却被他一手抓住,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拍打声,他的右手固定着她娇小的身体,左手举起狠狠地拍打了一下她的屁股。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陆云桥,吼道:“啊……从来都没有人打过我这里。我治好你的右手是为了来禁锢我的手?为了打我?陆云桥!”她怒火攻心,想挣脱掉他的右手,可是无论怎样都无法挣脱他的桎梏。 “不是说要弄废我吗?你有这能耐吗?”说着另一巴掌又狠狠地落下。 “混球陆云桥……” 啪 “你有本事把我打废了,混球,忘恩负义……” 啪 “忘恩负义的臭男人,有朝一日,我打死你,我诅咒你,你说话不算数,忘恩负义,不仁不义,色胆包天……” “还嘴硬?”话音落罢,又响起“啪”的一声。 她的屁股又麻又疼又痒,她用手揉了揉,然后直接用手挡住,泪眼婆娑地抬头瞪着他。 “再骂我一遍?嗯?说以后都跟我睡我就不打你。” “睡你娘,滚。” 啪 “把我手打痛了,明天你就自己做饭。饿死你,王八羔子,白眼狼,畜生。” 他两手抓住她的双手,解开自己的腰带,紧紧地捆住她不安分的手。她就这样以一种特别伤自尊的姿势跪趴在他身上。几百年前被囚禁她都没有这么耻辱过。她慌了,怎么都想到平常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突然暴力起来,还这么对自己的恩人。 “以后听不听话?” “听你妹,我他娘是你恩人,你忘恩负义,无耻之徒,敢让我这么耻辱,行呀,你给我等,你平时要小心,我一把刀捅死你……” “好,那我打到你听话为止。”话未落完,又是一个如雷声般的巴掌声。 她哪里受得一丁点疼,心里头早就想弃械投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是到嘴里就是说不出口,她咬紧牙关,梨花带雨地摇摇头,头发丝被泪水打湿粘连在脸颊各处,咬着娇艳诱人的红唇,芳容丽质更显妖娆。坚决固执的他看到佳人这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都软成一滩烂水,但他很快就回神过来,她那双眼睛最会魅惑人了,怎么可以被骗。 “只要你说你错了,说你听话,我就立马住手。”话罢又是清脆的一巴掌。 “陆云桥,你妹的,骂你祖宗十八代我都敢,我迟早弄死你,忘恩负义……” “叫相公……”话罢又是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我叫你公公呀……” 啪!这一声响彻静夜。 她痛得眼泪汪汪直流,咬着嘴唇,皱眉狰狞着好看的脸庞。 “叫相公!” 啪!又是痛到无法呼吸的一掌。 她真的气死,可是又打不过他,在这样下去,她屁股非得开花不可。君子报仇,十年,一百年都不晚。她轻轻细细求饶:“相公……” “叫大声一点。”话罢他又重重打下一掌,疼得她全身都痉挛着。 她的情绪当即就爆炸起来,怒气正要吼出来,可是一想到自己开花的屁股,她委屈得像只小猫,嘤嘤哭泣问道,眼泪鼻涕全蹭他身上,不情愿地喊:“相公,相公,我听话,别打了,相公,好疼呀。” “嗯,娘子这才乖。”说着他欣慰地点了点头,也不帮她松绑,而是厚重的手掌恰当地给她按摩着屁股。 “这样舒服多了吗?” 她被按得面红耳赤,低头点了点头,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她难为情地拒绝:“我……我自己来。” “你没我有力气,不然明天真的下来床了。” 渐秋难为情地点了点头,使劲在他身上擦着眼泪鼻涕,耍性子地反抗着,嘴里碎碎骂着。 “以后不准再说污言秽语,我们是夫妻,没有把你管好,他人会指指点点。你若不听话,我便家法伺候。知道吗?” 她委屈地点点头道:“知道了。” 渐秋本来有点累,被他一折腾,哭了好久眼皮更疲倦了,再加上他手法拿捏得当。他按摩了很久以后,她渐渐地睡着了。 陆云桥低头看她寤寐入睡,给她的手松绑了腰带,下床拿了块棉布给她洗脸。看着她安详的睡容,他不禁摸了摸她绯红的脸颊,好像这世界只剩他俩,没有世俗,没有旁人烦扰,有一种说出的愉悦。他终于放心了,她就在怀里。 她一个人睡习惯了,所以也没有在意旁人,睡相特别不好。陆云桥抱着她入睡,半夜被碰醒了好几次,但很快就睡着了。但她还是不小心碰到他腿边的伤口,疼得后半夜都清醒。“明晚再找你算账,臭丫头。”说着他抚摸着她的鼻子,又摸摸了她光洁细腻的脸蛋,欣喜不已地抱着她入睡。 渐秋在半醒半寐之际老觉得自己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这块木板还上下起伏。她□□了一声,蹭了蹭脸下的木板,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陆云桥的身子,她惊愕地坐起身,揉揉眼睛,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地躺他胸口上睡着了。 “娘子醒了,睡得好吗?”他轻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手,直勾勾地注视着她,丝毫不避讳。 一想到昨晚的事她是又生气又羞耻,不想理他,兀自下床,准备洗漱一番,一照镜子发现自己的眼睛肿成包子一般。 “不想理我?” 渐秋媚眼一瞪,气鼓鼓地擦了擦脸,然后随便地把布帕耷拉在水盆里。 床上的男人脸色瞬间冰冷,一手撑着脑袋,侧躺着看她,漫不经心地说道:“看来昨晚的家法还不够火候,今晚继续……” 她不理会他,本来已经一脚踏出房门,被他这话吓得定住脚,她最怕疼了,暗自咒骂他。思虑再三,认怂地问道:“今天想吃什么?” “娘子做的我都喜欢。” “说废话……哼!”说完立马跑出去,生怕他追出来打她屁股。昨晚真给她留下阴影,屁股还疼着呢,她可不想理一尊大佛。她现在最大的愿望是希望遇到比他厉害的高手,这样就可以把陆云桥打得求饶。 第007章:同室而卧 吃过早饭后,渐秋就一直打瞌睡,一坐凳子就直接靠在梳妆台上睡着了。在陆云桥帮忙洗了碗的时间里,桂馥就来了。这女子什么也不顾,直接冲进她的房间就看到她睡着了。 桂馥迷惑地问道:“呀,怎么一大早就趴着睡了?” 陆云桥正进来,给她披个衣服,渐秋懵然醒来了。陆云桥摸了摸她的头,捏了捏她冰凉的小耳垂,磁性的声音附在她耳边,轻声细语道:“娘子怎么忽然犯困了?” “还不是你昨晚瞎折腾我,我好困呀。” “昨晚?瞎折腾?”桂馥脸猛地红透如苹果,她要出嫁了,当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了。“你们夫妻俩的床第话怎么随便就说出口呀?” 渐秋才意识到桂馥来了,急忙解释道:“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懂,我懂,我毕竟也要嫁人了。”她看着他们两个这么恩爱幸福,顿时期待与旭哥的夫妻生活。 桂馥带来的丫鬟正在陆陆续续搬东西,里面有食材,还有一些生活用品,衣物等。 “你这是?” “我决定在这里住上几天再回去,再回来这边住,这样旭哥跟厨艺两边不耽误,我美好的日子就要来了。” 渐秋慌忙地拒绝道:“这里没房间了,不行,不行。” “那房间不是吗?”她指着陆云桥的房间,坏笑地质疑:“难不成你们分房睡了?那白敏言不是开心死了,听说他最近抑郁死了,娶了婆娘,可是闷闷不乐,不给任何人好脸色,对你旧情难忘。” “我们怎么会分房?”平日不说话的陆云桥插嘴,渐秋能想到他背后的企图,狠狠地瞪他。 “就学个做饭,没必要住这里,住这里那我得收住宿费,而且你带那么多丫鬟,没地方。” “住宿费?又提钱?花翠茵你掉钱眼里去了?我就留两个在这里照顾我,其余会回去的。”说着,她从食材篮里拿出一袋花椒、孜然粉、迷迭香、胡椒粉、小茴等香料,说道:“这是在荆都香料买的,很贵的,送你了。” “哇……”渐秋看到这些瞬间燃起了斗志,绾灵的烤肉可是她的最爱,终于回到她的身边了。她欣喜不已,感动得快哭。它抱住桂馥说道:“桂馥,我太爱你了。” 陆云桥无奈地盯着渐秋,眉宇紧锁着。 “那我就当做你答应了,我发现你当情敌太可恨了,但是当道友还是可以的。” “什么是道友?” “同道中人呀,以后有啥好吃的记得喊我,美食不可辜负呀。” 桂小姐要住下来的决心怎么也动摇不了,实在无奈,她只好认认真真教桂馥做饭了。让这大小姐开个火,差点把厨房给炸了,整个宅子都弥漫着烟雾,呛得她俩一直咳嗽。 “我就说生火有下人在呢,我之后肯定不用自己生火呀,蠢货。” “这么简单你都不会,灶台都要被你炸了。我去让我相公买点油,感觉有点不够了。” 陆云桥生病以来很少出门,但大部分都是跟着她去买菜比较多,每次都是她先出门运动,回来时在草墩湖集合再一起去买菜。很多事他还是比较听她的,比如凡俗琐事。 而渐秋懊悔死了,想想她就觉得自己挖坑给自己跳,没事找个相公干嘛,现在好了,像牛皮膏药一样甩不开。 他很利索地出门了,路过熟悉的草墩湖湖畔忽然停下脚步,注视着大榕树下的石头。 “呀,这不是陆相公吗?”桂婶忽然热情地上前打招呼,身旁跟着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素衣清颜的女孩。 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瘸着腿走去隔壁村买油。 女孩儿有些心动地注视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从来没见过如此仪表堂堂的男子,虽然瘸着,但也不妨碍他英气逼人的样子。 “杏兰,你看得都入迷了。”桂婶嫌弃地瞥着她。 “姑姑,您胡说什么。” “你在秦家当差知道花翠茵的事吧。” “谁人不知呀?” “呐,花翠茵的相公。” 杏兰瞬时皱眉,一股闷气涌上心头,实在不解:“我知道,可为何那些王孙公子儿都爱凑上花翠茵,就连这么个卓尔不群的人也是?” “这位相公一看就是贵族人家,花翠茵无权无势,日后还是沦为弃妇的。你呀少唧唧歪歪了,跟着秦娘子,以后在白家要是有公子儿看上你,抓住机会呀,我们家杏兰也是美丽动人的。” 陆云桥提着一罐油往山林方向走去了,伫立在先前差点被狼咬死的地方。洪亮的声音道:“出来吧,我看到你们的信号了。” “公子,请恕罪。”地上刷刷地跪着两男,整个气氛显得有些严肃。 “都起来吧,此番我遇险,我家中人可知晓?” “宗主与忧苍先生已知晓,尤其是忧苍先生这个月来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时刻担忧您的安危。”回话的一位高大威武的男人,脸上攀爬着一条蜿蜒的疤痕。赵立最近几日一直注意着花家宅园的动向,终于逮到机会跟自家主子见面了。 “回去告诉兄长,我一切安好。目前还有个腿尚未根治,叫他莫担心。黎山宗师刚清剿完,有人就想趁乱加害于我。此外,这次杀我是江湖上隐黑者,有多事使者、幽狼王、婆罗五君已被我所杀,能买这么多杀手杀我,可真是煞费苦心。我身负重伤,来不及对他们进行归魂问。”这是宗门一项秘术,燃紫薇仙,入神魂,识人智,辩是非、论对错、明恩怨。 “会不会黎山人所为……”赵立道。 “不可能,黎山人大势已去,何况当日只有我一人是下黎山,一路被那几位高手追杀。” “是,公子,赵立立马去查查。” “公子,您不会打算继续跟那位一块生活吧?”赵立不解地问道,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花翠茵跟荆都的大家闺秀比起来可差得远了,自家公子怎么会看上这种媚气十足的女子。公子向来清雅脱俗,卓尔不凡,只有温柔娴静,优雅高贵的女子才能与之相配。可如今手提油罐,麻衣素服的,真是天上地下。 “嗯,景酌呢?” “那位主还能在哪里?还不是勾栏瓦舍栖身。” “让他闲暇时来找我。赵立,你去查查围剿黎山之日可否有可疑人?” “是,但景酌那位,您这……”赵立惊讶地看着自家公子,从来只有那位主缠着自家主子。 “回去。” 另一男子急忙禀明道:“公子,我在此保护公子。” 赵立道:“赵立且去。” 渐秋正在教桂馥做饺子,见他这么久才回来,便问道:“这么久?走路疼吗?” 他摇摇头,径直把油罐放回厨房灶台。桂馥调侃道:“你俩话都这么少,怎么过日子的?我婚后才不会这样,我们一定甜甜蜜蜜的。” “呃……”她讪笑了几声,那是你没见过他在自己面前话多无赖的样子,一想起昨晚她隐隐觉得后怕,她现在哪敢对他大吼大叫,打又打不过,只能任由宰割。 “我旭哥就不会,他对我百依百顺的。” “你这个会露馅儿,再裹点面粉。”渐秋转移话题地说道,不想听那个旭哥的事,都是凡俗琐事,情情爱爱,烦躁。 渐秋做了青菜、肉类两种馅的饺子,又顺便弄了煎饺。桂馥做的要不露馅要不就是太丑,瞬间失落感十足。渐秋不禁还得安慰桂馥这第一个徒弟。绾灵山什么都有,二哥很挑食,她向来最喜欢二哥了,当然要好好做饭讨好二哥了,这样就能给她收拾烂摊子了。她第一次下厨生火也是差点炸了厨房,想想真可笑。 渐秋又叫陆云桥送点饺子给桂婶他们家,毕竟当初是李叔跟光哥帮忙。所以杏兰一天之中看他两次,喜上眉梢,使劲跟他套话聊天,但换来还是冷言冷语。 吃过晚餐后,渐秋便去沐浴了。她特地找了泥瓦工修了个浴房,满足她每天洗澡的欲望。之前还帮陆云桥洗过头,那天就见识到人世间高手的厉害之处,那就是他的灵力可烘干头发,所以她每次洗头都让陆云桥给她烘头发。 渐秋用布帕擦着头发,进房间发现陆云桥正坐在床边。她瞪大眼睛,收拾床褥跑到隔壁房间去,结果桂馥那家伙不解地问道:“你来干吗?” “跟你睡呀!” “说什么笑?我喜欢一个人睡,再说,我还有两个丫头睡地上呢,这么多人。你夫妻俩如此恩爱,你舍得,你那位可不舍得。”说完渐秋真的就是实实在在地被赶出那间房间。 “桂馥你这个臭丫头,想想是在睡谁的地盘。白眼狼,都是白眼狼。可恶……”渐秋憋屈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明明都是她的房子,可是怎么成了众矢之的?渐秋灰溜溜地回到原来的房间,尴尬一笑,又把被褥放回床边。 “去打水给我擦身。” “你够了,陆云桥,别蹬鼻子上脸。” “我给你烘头发,去吧。” 渐秋还是不情愿地端了一盆水过来,心里头骂了他千万遍。回到房间时,这男人毫不顾忌地把上面都脱了,露出伤口正在结痂的上身。渐秋撇嘴说道:“呐,我就帮你擦后背,其余自己动手。”说完她拧了布帕,随随便便给他擦了身子,就自己去写她的菜谱。 眼下最重要就是修炼,要是不行就过着种田的生活,美滋滋。她把自己能想到的菜名都写下来,离开绾灵太久,把绾灵的东西都忘记了。 渐秋写了挺久的,陆云桥烘干她头发后就静静坐在她身边,痴醉地注视着她。渐秋拿梳子梳了梳头发,烛火摇曳,印得她多了一层朦胧,而后她说:“你什么时候走?” “你想我走?” “男儿要有抱负。” “我不必。眼下我要查清楚谁对我痛下杀手。” “呃,那更不能把我牵涉进去。我可是要过平安的生活。那你赶紧出门去查。” 他皱眉,不悦地说:“你就那么想让我走?” “不说不说。”她每次都跟他争执这个问题,吃了几次亏,不能再重蹈覆辙。 烛火熄灭,他睡外头,她在里面,中间隔着一个长枕头。耳畔传来她细细微微的呼吸声。陆云桥翻了个身在黑暗中凝望着她,心想:“这丫头这么快就睡着了,日后带她回去,她会喜欢吗?真是太会骂人了。”他坏笑地靠近她的脸颊,亲了一下她红润的嘴唇,就感觉她瞬间身子都紧绷着,敛声屏气。 她只是闭着眼睛准备进入梦乡,哪知陆云桥会靠近亲她,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她闭眼着,能感觉身旁的男人又近身了。 这次又要干嘛呀?臭男人,信不信我咬死你? 他薄唇轻启咬了一下她的鼻头,见她始终不出声,嗤笑了一声。陆云桥嘴角的梨涡泛起,心想这丫头怎么还不醒?他就继续恶作剧,皓白齿贝轻咬她的红唇,用湿润的舌尖轻轻地馋涎俏丽可爱的唇珠,反复几次。“啊……”她惊吓地睁开眼睛之际,急忙推开他,瞪大眼睛咬牙切齿,“陆云桥,你怎么这么恶心?你是狗吗?发情了?” 陆云桥猛然靠近,趴在她身上,猝不及防,吓得她用双臂抵抗,怒吼道:“陆云桥,你够了!” “你再大声一点让桂馥听听我们夫妻房内之声。”这话一出,她的怒火即刻被点着,双手胡乱地拍打在他身上,他立马就抓住她不安分的双手,稳稳当当地定在她的头顶。他低头一吻,蜻蜓点水般的细微,黑夜中的眼眸绽放着熠熠光彩。她有些愣神了,没想到只是生疏地吻着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不知所措。 清香的呼吸吐纳气息扑面而来,他的鼻子贴着她的鼻子,来回摩挲着,不留间隙。他身上是很好闻的清冽泉水味,轻柔的,特别舒服。两人就这样温存了片刻,无言。 渐秋完全不敢动,慌神之际,耳坠仿佛蒙上一层格外好看的胭脂色,在烛火中朦胧的样子悄悄萌芽。她支支吾吾地说道:“起开……” “嗯!”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好似半醒半寐间嘤嘤呓语,好听得让渐秋有些脸红。他粗厚宽阔手掌轻捻,仔仔细细地描绘她脸上的每一道轮廓,他能感受到她绯红如桃的脸颊。 清辉拂玉兰,夜风落白雪。 此刻在脑海里浮现起这句话,莫名的悸动在心里层层荡漾开,眼前这个洁白如兰的女子,只要稍微一晃动,就能在心里抖出一片片玉兰色般的雪花,化成纤指里的柔水。 “我不喜欢。”她哑声地抗拒着,他的动作骤然停下来,脸色顿时阴黑起来。一道道美丽的红晕在洁白的脸颊晕染开,细细柔柔的声音道:“不要碰我脸。” “那我要碰哪里?”陆云桥低沉的声音酥酥软软地萦绕在她耳畔,他蹭了进她刚洗好的发丝,淡淡却好闻得让他着迷,深深地呼吸,梦魇般的着迷,她总是那么清香。 那只温暖的手摩挲着她的脸庞,仿佛掬一朵妖冶未开的花苞,在早春里偷偷绽放,让人忍不住采撷。这一切宛若梦里的水乡,带着旖旎的水汽,心旷神怡的感觉在心间蔓延。 “喂……你碰哪里?陆云桥,喂,够了,够了,你轻点,喂,轻点。”她激动得手脚起动,胡乱地扭动着身子,但他身体太高大,不用出太大的力气就可以将她像捆绑屠宰场的死猪一般,等待开宰,牢牢禁锢住。 自小在那座浩帙如汪洋无止境的山中,清心寡欲多了,本以为自己丝毫不会卷入烟尘滚滚,回头想想竟然深陷中,甚至对她充满了好奇心。他轻轻地捧在手心里,生怕转眼消逝生怕碰碎。那双星夜霞光般的眼眸探究着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女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脸上戳了片刻,在她耳畔发出了一声笑声,然后说道:“软软的,真好玩。” “你……”渐秋也被他弄得有点哭笑不得,这家伙以前没有女人吗?竟然觉得好玩。“你还要摸多久?够了,喂,陆云桥,够了,别摸了……” “秋秋……”他深情款款地喊着。 听他第一次这么喊她,她有些惊谔,要不是他对她做这种过分的事,她肯定很开心。她凶巴巴地回答:“干嘛?” “我心爱你。” “不要不要。” “你不心悦我么?” “不喜欢。”她斩钉截铁地回答,见他身子木然地怔住,小公主般的任性不悦情绪又浮现,眼下自己被牵制如磨刀霍霍相向的猪羊,保命要紧呐!渐秋复杂的眼神快速转动着,又道:“但……也不讨厌。你不做这种事我就不讨厌你。” “好,不讨厌我就好。秋秋,叫我徐凝。陆云桥不是我真名。” “嗯,字呢?” “容晚,陆云桥,陆是我娘亲的姓。” “嗯,那你可以起来吧。”她话刚说完,他立即吻上她娇艳颤抖的丹唇,吞下她不满的声音,舌胡乱地放在她的香口中,激烈而胡乱地纠缠舔舐着她的舌尖,轻咬她的小舌头,咬着她的红唇。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脸红心跳,他才放过她。 渐秋急促地喘气着,继而破口大骂:“你是疯了吗?对我又啃又咬,狗上身吗?” “我就想抱抱你,可是又忍不住想亲亲你。刚刚我亲你,咬你小嘴,我心甚悦。你可会难受?我很舒服,你舒服吗?” 渐秋的脸瞬间滚烫滚烫的,一股暖流在胸口来回沸腾着,心跳声得快冲出血脉。活了千百年,她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单纯天真的情话,这些话也未免太羞耻了吧。 他说不出这种特殊的感觉,就是想抱她,想让她抱抱自己,想跟她融为一体,但是就是不知道怎样才能打动她。亲近了许久,他委屈地说道:“秋秋,你抱抱我好吗?亲亲我也可以,刚刚明明很舒服,可是我眼下却难受极了……” “难受?哪里难受?” 陆云桥蹭蹭着,难受的表情显露在脸上。她瞬间石化,无奈的表情僵在脸上,不敢动,身体传来一阵阵热浪。活了快千岁了,这点事她还是懂的。她无奈地说道:“废话,你放开我就没事了,真的,你信我。”她就是随口说说,哪知他说道:“不要,那我还是想这样抱着你。” “你这不是抱,是压我,大哥,你饶了我,我想睡觉。该亲的亲了,该摸了也摸了,放过我吧,我打不过你。” “娘子,我喜欢你。” “滚滚滚,你喜欢我干嘛?喜欢我哪里?喜欢我骂你?傻里傻气,没见过几个女人,你懂什么是喜欢吗?” “我想你,想跟你一块过日子,想这样抱着你睡觉。” “你死开,我要睡觉。” “好吧,那就睡吧。”说着他不满地踢开一旁的长枕头,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不容她动半分。 流氓! 第008章:一场戏弄 第二天,她还是早早起床,蹑手蹑脚地爬起床,想出去外面修炼一下,顺便再去看一下豆子阿婆。陆云桥紧闭着眼睛,睡得十分安稳。她恨得牙痒痒,低声谩骂道:“臭流氓。”说着,对他比了比打他的动作,他翻了个身,吓得她赶紧跑开。 她按照往常修炼乾元之气,修养许久才回去。天气越来越暖了,她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她刚下山,倏然间有一黑影从她眼前飘闪过。她惊悚地伫立在原地,心想不是吧,这么倒霉,这山林是霉地吗?我可没有灵力…… 她鼓足劲,提起裙摆正要往前冲,背后的人忽然对她当头一棒,她整个身体软烂立不住,立马陷入昏迷中。 渐秋醒来时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后背都麻痹了。她艰难地坐起身,打量了四周,烛火摇曳,已经是夜晚。看起来像极了女子闺房。房内还燃着浓郁的熏香,梳妆台旁还摆着各种首饰胭脂水粉。想打开房门却打不开,喊了几声,门口的看守始终不理会她。她俯在门口侧耳倾听,发现门外是吵杂的男女声、音乐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喊叫声,像极了瓦舍青楼。 渐秋的眼皮一直在跳,惊慌失措,心想不会是那白家又来惹祸给她,把她卖到这里来?陆云桥找不到她会怎样?不要慌,不要慌,一定会办法的。她来回踱步,惊慌失措。对,毒药,她看了一下自己的香囊,发现不见了。 渐秋慌神之际,门口的看守走开了。门口站着一个身躯高大的人,她随手拿了桌上的水壶,等下一开门就砸下去。开门的没想到是陆云桥,她震惊地瞪大眼睛,问道:“陆云桥,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披了件黑色斗篷,只露出一双烨烨生辉的眼睛,还有那一条在黑夜闪烁微光的珠玉金丝抹额。她欣喜极了,抓住他的手想跑出去,门口人声鼎沸起来。有人往这边走来,吓得她把陆云桥拉进来,关进房门。两人躲在屏风后窄小的地方,身体紧贴着,她惊慌地说道:“白家竟然做到这个地步,你赶紧躲起来,等下见机行事。” 陆云桥看着她,正要说话,就被她推进屏风后。然而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凝视着她,靠在屏风后默默看她干着急。 “怎样?我要的美人在房里吗?今晚我要好好玩玩。” “爷您要的办的事,奴家必然办到,看得死死的。” 那锦衣华服的男人手持着玉扇,嬉笑着悄悄附老妈妈的耳边,玩味道:“先弄点药进去,放倒她,等那位来了,我得看看好戏。” “喏!” 不一会儿房中的迷烟四起,熏得渐秋一直咳嗽,她用尽最后一口气,将药性化汗凝聚于左手边,排出体内。身后的陆云桥忽然瘫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整个屏风都倒地。 陆云桥没想到自己真的中招,勉强根本坐不起来,立马运行体内内力,但这迷药烈性,不容易化解。 隔了许久,门口的男子捂着用手帕嘴鼻,得意洋洋地走进来,却发现该晕的人没晕,不该晕的人瘫在地上运功化解。男子用玉扇扇一扇,心想大事不好了,办了坏事,自己可能活不过明天。 男子事先服下解药,只不过是受不了迷药的味道而已,所以才用手帕捂住。“小娘子,你竟然没倒下。”他挑眉说道,这副小人得意般的样子让她真想揍他一顿。渐秋抬手一挥,本想将手里的迷药扑向他善良无害的脸上,换来却是他的咳嗽几声。渐秋怎么也没想到对他来说好像没啥作用,心里头更是焦急起来。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渐秋惊吓地退后几步,余光瞥向地上一动不动的陆云桥。而陆云桥怒眼瞪着一脸嘚瑟的男子,眼神都快要杀人了。 “哟,还带野男人进来?你跟这个男人什么关系?” “跟他没关系,你要处置我就处置我。”她被自己的大义凛然给感动,真是服了自己,怎么敢说这种话。恐惧、绝望的感觉布满全身,才刚活过来就要死了。她暗自骂自己,真是蠢货,保命要紧,逞英雄死得快。 “你当我是三岁孩子。既然不能好好伺候我,那我就看看你怎么讨好这男人,过去。”男子疾言厉声喝道,手里的玉扇威胁着她过去床边。 “他就是走错门而已,他是来找其他姑娘的,别殃及无辜。” “现在是我说了算,过去,坐他身上。” 渐秋胆颤心惊极了,想给陆云桥示意眼神,但是他依旧不动,捂着胸口躺在屏风上的墙边,貌似被迷烟伤到了。她无可奈何,只能乖乖地坐在身上。 “坐他身上,亲他,热烈地那种,不热烈的话,我就砍掉这男人的一只腿。”男子坏笑地看着好戏,真是没想到,清高孤傲的徐容晚,你落我手上了,看我不戏戏你。被人威胁而面色难看的徐容晚,恐怕除了他,没有人见过吧。 渐秋无奈地坐上去,眼前的陆云桥脸上多了两片绯红,显得格外迷人。她俯身下去,轻轻柔柔地吻了他凉薄的唇瓣,身后的男人吼道:“看我不砍断他腿。”渐秋一听整个人都紧绷,碎碎骂着那男子。 渐秋跪坐在陆云桥的身边两侧,柔软的身子都在颤抖,粉藕色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热烈地亲下去。陆云桥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想动手把她拥得很紧,更靠近自己,可是他动不了,就连舌头都酥软着,无法支配。 挡在两人嘴边的手指被她咬出了血,两人的津液蜜汁交织着,掺带着浓浓的血腥味。牙齿触碰还听到细微的“咯咯”声音。她的泪水汇入口中,咸咸的,就像一把小刀刮过他的心房。陆云桥真真确确地尝到她的血,身体都忍不住颤抖。心里头怒火直冒,竟然惹她哭了。更何况之前只是猜测她给自己喂了血,如今真的做实这猜想。陆云桥心疼极了,他竟然要她几次都救自己。 “好好好,停了,就你在动,不过瘾。要不要给你俩上点夜莺啼?好药来着……”男子看得正入迷,巴不得上去指导一下。 渐秋用手擦去陆云桥嘴边的血迹,气喘吁吁地趴在他肩窝,嘴唇都麻了,但她不敢抬头看陆云桥,脸色如桃花,红润得透着柔光,感觉特别耻辱。 “脱衣服,亲他,亲他脖子、脸、还有……”男子不怀好意地看了看,指着陆云桥的身下的变化。 渐秋惊吓地坐直身体,转头看着陆云桥的身下,又一脸视死如归地望着陆云桥怒气的眼睛,犹豫了片刻,伸手要脱掉自己的外褂。 “没让你脱你自己的,你脱他的。” 渐秋松了一口,心想这家伙是恶癖好吗?喜欢看当场演绎的春宫画面?她用手解他腰带,露出他那伤痕累累的上半身。她的小手摸了摸陆云桥面色红润的脸,安慰他不要怕,附在他耳边细声道:“不要怕,陆云桥,我没事,等你能动就宰了他。”陆云桥被她这小动作感动到,陆云桥暗自庆幸自己遇到如此美好的她。 她俯身亲吻他的颈肩,鼻息传来他清润的泉水味。温热的红唇湿湿糯糯的柔软触感,清香的女儿味。陆云桥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心绪纷乱。 那男子激昂地用玉扇指点着:“亲脸,好了,摸摸他的身体……哎呀怎么这么笨?亲……咬也可以……往下亲……手呢?手!手!手!往下来……伸手往下摸……笨死了,再这样我得用药了。” “哎哟,真是蠢货,下面得轻点。” 门口有人急急忙忙飞奔而来,打开到房间,大喝一声:“老七,你简直是胡闹。” 渐秋一听到有人过来,她立马用自己的外衫里裹住陆云桥的身子,整个身子抱住陆云桥,粗重地喘气着,眼泪汪汪。陆云桥那么爱面子的人,不能让人看到他这般狼狈的模样。 “老七,快点给容晚解药。”那人阴沉沉的脸色仿佛铺上了一层霜,一双锐眼瞪着宋景酌。 “四哥,这是意外。” “废话少说,快。” 宋景酌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随意地扔到屏风上。渐秋立马给陆云桥服下,从他身上坐起来。看他闭眼运功冲破禁锢后,她才放心,松了一口气。 宋景酌尴尬一笑道:“兄长,你来了。” “容晚,我替你教训这泼猴,没大没小,连自己哥哥都敢戏耍。”说着宋景御用脚踢了一下宋景酌的屁股。 渐秋怒目圆瞪,仇视着宋景酌,心想原来他们相识。“那我刚刚是像个白痴一样被耍嘛?”一大把年纪活成这样被凡人欺负?越想越生气,她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径直房间门走去。 “嘿嘿……嫂嫂,你可不能走,等下容晚一醒来非要打死我。”宋景酌死皮赖脸地凑上去,却换来渐秋的怒视。这个人还好意思让自己帮他。陆云桥跟他都是混蛋。 “你不能走。”宋景酌委屈地堵在门口,瞥向床边,看到陆云桥醒了,欣喜叫道:“容晚,你醒了。” 陆云桥怒眸一睁,也不顾上半身有没有穿衣服,似离弦之箭般迅速冲来,猛兽出笼,洪水滔天般的姿态袭来,吓得宋景酌躲到自家哥哥身后,陆云桥才止住。 “兄长,救我。” 陆云桥旁若无人地穿好衣服,流星踏步向前,走到渐秋面前,极尽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解释道:“秋秋,我事先不知情。” “这些都是小事,容晚快跟我回府,我给你找太医。”宋景御看到他满身伤痕,心疼地看着陆云桥,急忙打断他们的对话。 “就是就是。”宋景酌附和,只要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他就能躲过一劫。 渐秋嫌弃地拍开陆云桥的手,冷冰冰地吐出“滚”一个字。渐秋还沉浸在愤怒中,精神还在恍惚。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下了这么大的必死决心,结果被耍了。就她被耍了,她很不爽。我堂堂古神,云纪神,活了这么千百年,没有神像我这么窝囊了。 “大胆泼妇,如此乖戾。”宋景御威严的声音回响在房间。 陆云桥见状,立马把宋景御跟宋景酌撵出房间,把怒火攻心的渐秋拽回房间。兄弟俩愣神地现在房间外,迷惑地瞅瞅彼此,以为自己看错人了,惊谔地定在原地片刻。宋景御回过神来,好奇地拉着弟弟跑到隔壁房间偷听。 “再偷听,别怪我手下无情,刀剑无眼。”话一出,隔壁房间门传来“砰”的一声。 她冷言哼道:“有屁快放。” “现在城门关了,你也没地方去。秋秋,你的手没事吧。” “那我也不想跟你呆一块,我真恨不得把你从我眼前消失掉。” “秋秋,宋景酌从小就没大没小的,我也是到了他的地盘,相信他,没有留太多心眼。之后我定当狠狠教训他,打他一顿给你解气,好不好?” “你跟他们走,不准回来。”一想到方才的事,她气晕了头脑,坐在凳子上,冷漠地瞥过脸。 陆云桥牵过她刚刚咬破的手指,却被她狠狠甩开,将自己的手藏在手袖里。 “以后不要再随便用你的血了,我心疼。”陆云桥蹲下身子仰望着她泛红的眼眸,抚摸着她的肩膀,心疼地说着。 经过这么一闹,她也恨自己就这样把自己的秘密泄漏出来。她只能假装不知道,保持着怒气道:“我不懂你说什么,别以为左顾而言他,我就不生气。” 一想到她这些日子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以血复活他,他的身心都属于她了。就在刚刚,她还奋不顾身地掩护自己,陆云桥真的很庆幸自己怎么就遇到这么美好的人呢。“我真名叫徐凝,字容晚。秋秋,刚刚是宋景御还有宋景酌,我与他们是表兄弟。” “与我何干?” “以后我们是一家人。” “与我何干?我管你是陆云桥,还是徐凝,总之,我们以后不要……不要再见了。你有你的日子,我有我的生活,我们就此别过,你若在相逼,我就彻底消失,让你从此找不到我,一了百了。”活了三千年,她太失败了。 “秋秋,不要。”他惶惶不安地抓住她的肩膀,心里空落落的,想把她紧紧搂进怀里。 渐秋见状挣脱束缚,可是力气太小了,怎么挣扎都没有用。他很害怕她这段话,怕她真的消失在自己眼前。“秋秋,我可以,以后我们就住湖坑村,好不好?你想干嘛,我都可以跟你。” “你听不懂吗?我救你不用你以身相许,不用你负责。你说什么喜欢我,无非就是觉得对我愧疚,想报恩。一个月期限也到了,我们就此打住。我不用你报恩,你在期间白家已经不来骚扰我。你怎么就听不懂呢?你醒醒好不好?徐凝。”渐秋赌气地说道。 “闭嘴,你不准再说这样的话。” “不行,徐凝,今天我一定要把话挑明。我不喜欢你,我不想跟你玩夫妻游戏了。你离开吧。”渐秋执着地开口,在凡间无权无势,而他必定是富贵人家,要不就是繁文缛节的大世家。她不喜欢受到权力的束缚,尔虞我诈,只想闲云野鹤休闲自在,好好修炼。 “秋秋,你再说,我就动家法了。” “陆云桥……”她怒喊道,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却冰冷刺骨,看得他心慌。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整个人抱住,宽厚的臂膀架在她的后背,紧紧地把她身子按在茶水桌上,另一大掌迅速挥起来,响亮的巴掌声回响在房间,她吃疼地叫了一声。 “陆云桥,你混蛋,你欺负我没你功力高。” “我就欺负你,叫你乱说话,你还敢不敢说?”他又一巴掌打在渐秋的屁股上。 “我讨厌你……在我家那边,你是要被抓去做苦力的,好好折磨,不得好果子吃……”她话还没有说完,他又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 “你还想离开我吗?嗯?” “我错了,我不离开你。”在屁股开花前,她急忙求饶认怂。能屈能伸还不行嘛,到时候我就跑,看你怎么抓到我。等我功力恢复,我第一个灭了你。 “啪”又是一声巨响,他比刚刚的力气还大了好几倍。 “徐凝,我都认错呢,你还想怎样?”她气疯了,气到快哭了。 “我要你记住,渐秋,你若是逃走,天涯海角我都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以后不准再用那么冰冷无情的眼神看我,我怕。”他郑重其事地宣称着,说到最后一句时眼神里散发着惊慌的流光。 “陆云桥,我丑话说前头,我向来绝情,经常闯祸,是你强留我在身边。日后你若无法自拔,后果自负。我也爱闯祸,你就得给我收拾摊子,休要怪我。” 他掰过她的身子,俯身用手定住她不听话的小脑袋,让她的眼睛看着自己。那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他真的不忍看到,他擦了擦她的泪花,认认真真的说:“我答应你。”灯火阑珊,她的面容仿佛蒙上一层光晕,泛着迷人的色彩。他深深地吻住那红艳的唇瓣,感受身下的人儿在他身下颤抖的细微奇妙感觉,像极了素白小巧的花骨朵,感受她酥酥软软的身子,甜甜滑滑的小舌,感受属于她一人独有的柔和纯净的气息。 陆云桥颀长挺拔身子如泰山般沉重压来,渐秋支撑不住,屁股又被他打得疼。他情难自禁地亲吻着她,她怎么推开挣扎都没有用,唇瓣交错纠缠中,她要张嘴说话,他却咬住她的唇瓣,渐秋皱眉地叫:“疼……” “哪里疼?嘴嘛?” “都疼。” 他立马站起来,伸手摸向她的屁股,温柔地说:“我给你揉揉。” “不要,我不要。”她吓得用手捂住自己的臀部。 “转过去,听话。我手法好,揉一揉,明天就不疼,不然明天你就疼得坐都不能坐。”见渐秋一动不动,猝不及防地,陆云桥抱住她的身子,让她倒在自己的怀里,而她跪立在桌子上,头倒在他肩膀上。他一手搂住那杨柳细腰,伸出一只手给她按摩。“这样舒服吗?” 她早就脸红耳赤,整个人呆若木鸡。她的老脸往哪里搁?活了一大把年纪被一个凡夫俗子这样对待,太丢脸了,太怂了。 见她依旧愣住不回应,他又再问一遍:“舒服吗?” 渐秋点了点头,羞耻地埋进他的颈窝,羞于出声。他的手法太过于舒服,她倚靠在他的肩膀上,闻着清香的山泉味,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只是他的肩膀过于直挺坚硬,枕得她不舒服,偶尔会换一下脸颊来靠着。 过了好一阵,门外的下人禀告道:“公子,两位爷在外头等您呢。” “知晓,开门。” 陆云桥在房里给找件斗篷盖住她,抱着她走出去。他小心翼翼地,但是渐秋还是被惊醒到了,朦胧的睡眼微微睁开,软软绵绵地哼了一声,眼皮不由自主地翕合着。 “我在呢,放心睡吧。” 宋景御看到陆云桥抱她出来走向另一辆马车,心里头是怒海狂涛。他登上马车,不悦的脸色当即表现出来,对着宋景酌喝道:“成何体统!” “就是就是。”宋景酌附和道。 “你也是,胡闹!对容晚作出如此羞耻之事。” “兄长,你要保护我。我这不是为他找乐子吗,哪知他不领情。” “我得查查这来历不明的女子,看她天生相貌妖冶,妩姿媚态,指不定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妾侍舞姬,容晚不谙世事,初到俗世,怕是被骗。” “我看她挺聪明冷静的,对容晚那家伙也真情。”宋景酌忍不住赞美她,那种情况要不是他事先吃过解药,他肯定被渐秋搞死。她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解开毒药的?从她一开始就波澜不惊的,又能为徐凝挺身而出,真性情。 “叫什么容晚?没大没小,叫容晚哥哥。”宋景御一记重拳打在宋景酌头上。 “不过,像她这么风姿绰约的女子怎么喜欢在乡间生活?”其实宋景酌囔囔道,虽然他查到她跟白家有关系,传闻都听说,但也不理解。 渐秋正睡得舒服,可是总感觉有虫子在她脸上盘旋着,渐秋烦躁地用手去驱赶,可是怎么弄也弄不得个清净。星眸一睁,正看到陆云桥侧卧在她身旁,手里捻的是她的头发,用头发搔她。只见陆云桥一脸笑意盈盈,看得她心发慌,脸红心跳的,心花怒放极了。他的笑脸太好看了,让她不禁想到绾灵山的光景湖,波光粼粼,涟漪在湖面来回荡漾出优美的弧度,在她心尖胡乱地流淌着,痒痒的。 “娘子,都快晌午了,饿吗?” 渐秋伸出温热的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莫名闷气皱眉道:“不准笑。” 陆云桥侧头不解问道:“为何?” “不准就是不准。”渐秋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迷惑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四哥府上,快起来吃饭,你的小肚子饿饿了吧。”他摸摸她的小肚子,玩笑说道。门外的四个丫鬟热闹轰轰地跑进来,有蹲下给她穿着,有给她穿衣服,有准备温水给她洗漱。 “我自己可以穿。”说着她尴尬地笑了笑,自己迅速穿鞋子,穿衣服,洗脸,漱口。 “我陪你吃,稍后我得去找四哥,你乖乖待这里,探微会在暗处保护你的。” “探微是谁?” “文岚请的高手,周探微。” “跟你一样厉害吗?” “没有,术业有专攻,说不上谁厉害,谁逊色。”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还有事呢!”渐秋想着豆子跟阿婆想过去看看。 “傍晚时分,我会回来的,乖乖等我回来。”说着他给她夹了菜,轻笑着。 “行吧。”渐秋斜眼白了他一眼,撇嘴凶狠道:“不准笑。”她纯粹就是觉得他笑得太好看了,怕自己很控制不住原谅这打了她两次屁股的男人,也怕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喜欢,她的老脸往哪里搁? “为何?” “没有为何,就是不准笑,我说不准就不准,对其他人也不能笑。”她真的受不了他如春风拂面般的好看笑容,总感觉自己平静的湖面要被他那阵和煦的风吹得泛起阵阵涟漪。 吃饭时,他就爱动手动脚,一会摸摸她头发,一会摸摸她手臂,从不消停。渐秋觉得自己真的太纵容他了,太有耐心了。 渐秋静静地坐在水榭亭台上,气定神闲地运行着体内乾元之气,将那些迷烟药物彻底排除体内。倏忽间,她的香囊从天而降,落在桌上好,渐秋好奇地望着不远处的宋景酌,心里冰凉了一半,转身就走。 “小嫂子,对我别冰冰冷冷。”宋景酌捂着自己受伤的半边脸,委屈可怜道,挡住她的去路。 “滚。” “我都被他揍了一顿了,小嫂子,请原谅我。你看看我这英俊的脸。”说着他拿来半边淤青的脸,委屈地说道。 “那也行,除非你把你的药给我一点。” “你要干嘛?我还有其他更好的,要不要?你这香囊里的都是一些食入毒,对于外行人还可以,对高手真不行。” “废话,我当然知道。那就把你有的都给我。” “那可不行……”他话还没说完,渐秋白了一眼就走开,她赶忙追上去。“嘿,嫂子,我话都没有说完,嫂子,嫂子,别这么冷漠,嫂子,嫂子……” “闭嘴,不准叫我嫂子。” “容晚小娘子。” “闭嘴。” “容晚小媳妇。” “滚。” “容晚小媳妇,你理理我呗。” “滚。” 第009章:自有分寸 亭台远处站着一个小巧可爱的女子,竖着好看的发髻,发髻上点缀着晶莹透亮的发簪步摇,随风摇曳的橘色雨蝶高腰孺襦裙,看起来有十五六岁,掩盖不住眼中的轻灵。“嫂子?我姐夫何时娶人?这女子是谁?”她气呼呼地看着两人,忍不住追上去。 “姑娘,不要追了,天要下雨了。”丫鬟碧云焦急地喊道,看着这云层遍布,应该会是迎来春天第一次雷雨。 孟千悦从亭台一直跟踪着,只敢跟在远远,但是也听不到什么,真是好气。看到宋景酌灰溜溜地走开了,她终于敢大胆地去看看渐秋。“我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入我姐夫的眼。”她肉嘟嘟的小脸上的大眼迸发出精光。天空蒙上一层橘粉的幕布,美得如梦如画,她偷窥着渐秋,不觉惊呆。她自认为见过荆都城中最美的人,就连宫内的让皇帝神魂颠倒的琪玥贵妃都没有她那么好看,那双似火似冰摄人心魄的眼睛仿佛蕴含着风情月意。无需浓妆艳抹,无需华服锦衣,更无需金钗玉簪,紧紧只是随意的绑了个头发。光是看着她婀娜的纤腰,丰腴饱满的胸口,小巧的红唇,莹润的肌骨,她都自愧不如。孟千悦低头看着自己扁平的胸口,不禁赞美道:“我还有机会再长大吗?” “姑娘没觉得这女子很眼熟,好像见过。”碧云迷惑地思考着,可是记不起来。 主仆两人蹲在地上,陷入了思考中,孟千悦灵光乍现,欣喜道:“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跳别燕缤纷的花翠茵。”话一说完,一道闪电从天际飞过,紧接着的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吓得孟千悦哇哇大叫,直接冲进渐秋居住的厢园。 渐秋赶走了宋景酌,只想自己呆着,便坐在门口的栏杆上,没想到不一会儿就下大雨,更没想到门口两个人直接冲进来,还大叫着。 “啊……雨好大呀。”孟千悦可怜兮兮地提起湿漉漉的裙摆,头发都粘着可爱肉嘟嘟的红脸。 “姑娘……”碧云难为情地瞥向靠着门框的渐秋正看着她们,又瞅了瞅不知情况的自家主子。 “干嘛?我的头发湿了,头发乱了没呀?”孟千悦可爱短小的手指戳戳自己的发髻,心想真倒霉,难得自己打扮出门,还遇到比自己好看千倍的人,还遇到下大雨。 “你俩鬼鬼祟祟做甚?”渐秋注视眼前可爱的小女孩,不对,再细细观察,她应该跟花翠茵的年纪差不多,只是太过于骨架袖珍,给人产生一种是小孩的错觉。 “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在这里?”孟千悦叉腰问道,但看起来太像小孩发脾气。 “我被人抓来的,你呢?”渐秋随口一说,哪知眼前的小可爱瞪大圆溜溜的眼睛冲过雨水跑到她面前,好奇地问道:“谁谁?是太子殿下吗?还是四王爷?” “太子殿下?” “那当然,花姑娘,你傻啦,你是嫁给我姐夫了吗?那以后就是太子侧妃了,不过你无权无势的,也做不了太子妃呀。”孟千悦见她傻傻的不知道这是太子府,得意地回答,心想花翠茵真是没见过世面,连皇宫都不知道? “你认识我?” “嗯嗯,花翠茵,一年前的花会远远见过你。” “你姐夫……是太子?”她想起昨晚上骂她泼妇的宋景御,不禁点了点,难怪这几人都气度非凡,她只是没想到在凡间地位如此之高。 “对呀,我姐夫对我姐姐可好了,哎,但是……哎不说了。”孟千悦悲伤地叹了口气,又转阴为晴。 渐秋见她太可爱了,萌得她心都要融化了,果然好看的对她来说太管用了,渐秋忍不住心生欢喜。渐秋一改往日冰冷与嘴毒,轻笑道:“要不要进来?” “好呀好呀,我的衣服都湿透了。”说着孟千悦也不等渐秋,欢乐地蹦蹦哒哒着小身板,坐在凳子上愉悦地舞动着双脚。“你要嫁给我姐夫吗?” 渐秋摇摇头,给她们俩倒了热腾腾的茶水,孟千悦见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碧云倒了一杯,顿时对她的好感上升了。 “恕碧云不能喝。”碧云小心谨慎地站着,欠了身说道。 “快喝。”孟千悦咬着杯盏模糊不清地说着,碧云才接过杯盏。 “那你以后都住这里吗?要是住这里我就找你玩。” “我不住这里,等会就走。”渐秋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孟千悦填了一杯。 “啊……我好无聊。”孟千悦失落地感叹着,灵动的眼睛转了一下,问道:“那你住哪里?” “城外湖坑村。” “这是哪里呀?你不住白家吗?白家的白茹雪,白倩雪太讨人厌了,老是叽里咕噜,背后讲别人坏话。” “我不是白家人自然不住白家。” “我都没什么闺中女伴,宫里都是个宫女,还有那些千金她们都嫌弃我太稚嫩,但我都十六了,我阿爹估计要给我婚配了,我不喜欢。” “那就跟你阿爹说你不喜欢。” “我阿爹说他是为我好,会给我找个与我相配的郎君,叫我乖乖的。他说我阿姐就嫁得好,当初我姐夫还是四皇子就对我阿姐一见钟情呢。真好,我也要找个一见钟情的男儿。” 渐秋见她一脸期待的样子,真的不忍打扰她的美好幻想,说道:“祝你好梦成真。” “我可以找你玩吗?你好美呀,我喜欢你,脸,腰,还有……”她双手托着小脑袋,目光瞥向她的胸,稚嫩脸庞,如瓷娃娃般的肌肤,活脱脱的可爱一枚。 渐秋哪里受得了她这么可爱的样子,捏捏她柔软细腻的脸蛋,情难自控地点了点头,宠溺说道:“我给你做好吃的,给你做好玩的。”渐秋心里头在叫嚣着,这丫头太可爱了,好想□□□□。 “那我给你绑头发,虽然我不会,碧云会呀。我给你泡花茶,虽然我不会,碧云会呀。还有刺绣,糕点,还有风筝,我都不会,碧云都会。”孟千悦一本正经地讲着,配上她可爱的样子,渐秋忍不住笑出声,觉得这女孩真可爱,心生喜欢。 外面一直在下雨,陆云桥回来时打着油纸伞,见着孟千悦时,不禁微微一愣,继而温声细语道:“娘子,我回来了。” “娘……娘子?徐容晚是你相公?”孟千悦惊讶地叫出来,小身子站起来指着陆云桥,又一副绝望地扯着身上的衣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可是,我阿爹说要把我许配给你。” 陆云桥彻底愣住了,靠近孟千悦,问道:“何时?” “就这几天,但是黎山一战后,你杳无音讯,我阿爹就没说呢。” “嗯。”渐秋轻声应和道,心想知道这也好,趁着自己也没动心,自己终于能摆脱陆云桥了。 “回去告知你阿爹,我已娶妻。” “好呀。”孟千悦嬉笑着仿佛自己也没有被拒绝一样,事不关己。 “我跟他是假的……”渐秋话未落满,便收到来自陆云桥的怒火爆炸的眼神,便立马闭嘴。 “时候不早了,雨也小了,我去找找我姐夫,福儿放学快回来了,下次我去找你哦,小茵茵。” “小茵茵?别给我乱取名字。”渐秋起身拿了陆云桥的雨伞,递给碧云,把孟千悦送出房门,两人谈笑了几声,便回房间。 “咱们还能回花家宅院吗?” “方才雨太大,城门提前关了,明早回去可好?”陆云桥坐在原先她的位置,喝着她的杯盏。 “嗯。”她正要走到另一边坐下,陆云桥挑眉道:“过来,坐我这,我跟你说件事。”他比了比自己的大腿。 “不知羞耻,有病得治。”她白了他一眼,特地绕开他的身边,径直走到卧榻旁坐在,离他有□□步远。她心里始终崩溃着,自己一个老老老老仙人了,竟然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凡夫俗子调戏,还调戏了那么多次。 渐秋不过去,他便起身走过去。见他迈步过来,她立马站起身来,有意地在房间乱走着。“别过来,有什么话直说。”他每进一步,她就向后退一步,惊恐道:“文质彬彬的公子哥,你可要保持,注意仪态。” 见渐秋走来走去的,他提开脚步,迅速地拉住她的手臂,把她稳妥地抱在怀里。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任由他抱自己。 “这孟千悦姐姐孟千愉嫁给我四哥后生下福儿后就香消玉逝,所以我四哥心有愧疚,对孟千悦格外疼。” 渐秋在想怎么挣脱开,始终在崩溃中,长叹一声道:“嗯,不用解释。” “秋秋,你怎么就不能热情点呢?她爹都要让我娶她,你一点都不眼红,还和她相处得如此好。”他越想越生气,把头埋在她清香扑鼻的颈窝里,时不时地蹭她,亲她,啃她。 “你是狗吗?把嘴巴拿开。”她嫌弃地撇开头,用手拍了拍他的脸。 他顺势伸出湿润的舌头,舔上她的耳垂,继而毫不犹豫地咬下去。她吃疼地皱眉着,继而是遍布全身的酥麻的感觉,他的气息,灵活的舌头,湿温的津水在耳畔回荡着,徘徊着,她全身紧绷着,想反抗,可是被他牢牢地抓住了双手。 “你……陆云桥……宋景酌教你的?这王八羔子,老子不喜欢这样,你能不能恢复成之前高冷威严的陆云桥……”这人明明之前什么都生疏,才离开一下,就这样了?她呼吸有些急促,心跳得按捺不住,像是一根根羽毛在她皮肤来回摩擦,挠着她的心窝。两朵云彩浮现在她洁白无瑕的面容上,就连冰冷的眼睛都显得薄雾缭绕,旖旎动人。她能感觉自己的腿都快软趴立不直,但是被他束缚着,勉强地倚靠着,整个人都轻微地颤抖着。 “嗯,喜欢吗?” “他教你的?” “嗯,晚上给你看看成果可好?”他嘴边的梨涡泛起涟漪,温热的嘴唇从耳朵转向她的绯红如霞的脸颊。 这话顺着他的动作宛如一阵又一阵春雷回荡在她脑海里,她的耳根都彻底红透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脑海里瞬间幻想出来的翻云覆雨的画面来回切换。她活了三千多年,哪里经历过这种□□,还被一个凡间小屁孩这样调戏。她粗重地喘气着,哑声道:“陆云桥你够了,我饿了,我要用膳,你去叫人准备膳食,快去。” “我四哥这儿有一处私汤,盖于温泉眼,我们先沐浴洗漱一番,我让丫鬟去准备饭菜。”渐秋也来不及说话就被他横抱起来,走出房门。 渐秋一想到暗处的探微,甚至还有别的暗卫,她就挣扎地喊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陆云桥,徐凝,徐凝,徐容晚你放我下来。” “你乖乖的,不然我就一道定身符文,你就只能任由我摆布了。”陆云桥的话一出,吓得她闭嘴,只好乖乖地把手圈住他的脖子,认怂卖乖,细声道:“你脚还没好呢。” “原来你这般关心我。没事,不疼了。” 老子哪里关心你脚好不好,老子不想去,不想去。这杀千刀的陆云桥,徐凝,你能不能正人君子一点? 陆云桥把渐秋带到一处别院,别院里泉水叮咚作响,轻灵的声音听得很舒服。陆云桥推开房门,把她放进房间内就关门,附在她耳边道:“这是四哥专门为我而建的私汤。”说着他抬手解下她的腰带,故意扔得远远的。 她望向一脸别有用意的陆云桥,怒声吼道:“所以我们要一起洗?” “理所当然,我们是夫妻,总要有肌肤之亲。我家中有训,除夫妻外,不可敞衣相待,不可一室而寝,不可亲密无间。今日自然是要做第一个件事,娘子莫害羞。” 渐秋如同听到晴天霹雳般,懒得听他废话,转身拔腿要跑,却被他定了一道符文,像个木头人杵在原地,她整个人都麻木了,甚至眼皮都动弹不得。陆云桥轻笑着,抚顺她刚刚动起来而弄乱的头发,轻声道:“娘子,你要乖乖的,我就不定住你,听话好吗?”陆云桥见她艰苦地眨了一下眼睛,便抬手解开符文,她的身子柔软地瘫在他身上,被他抱住。 “陆云桥,你别乱来。你想想,我们是不是还没拜堂呢?不能敞衣相待,这不合礼节,不能,你不是最看中礼节吗?我若是失身,我的名声不好。” “也对,你这说得对,那……”陆云桥思虑片刻,而后兴奋地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就一块洗澡,其余不做。” “其余不做?你还想做什么?大哥,能不能有点正人君子的样子。”她怒嗔地瞪住他,想推开他,但是身体完全使出劲,还是被他紧紧抱住。 “嗯,不能的。”他嬉笑一声,把手伸进去娇嫩的后背,把她外衣扯下来,她惊慌地抵抗着,但是外衣都滑下来。在她手的推脱挣扎下,外衣挂在她腰身,露出洁白的肩膀,与粉红的肚兜。 “陆云桥,你够了,我生气了,别让我讨厌你。”她话语里的冰冷仿佛寒冬风霜,冻住他的身躯。他紧紧抱住她,委屈地说道:“娘子,我们是夫妻,你要我守身多久?” “陆云桥,我们不是夫妻。” 他身体都僵住了,皱眉严肃说道:“我说过了,你再说这种话我就家法伺候!你又不乖乖,刚刚说了我要怎么惩罚你呢?娘子。” “你……有病得治,你问过我的感受吗?”她一想到那两顿毒打,她瑟瑟发抖,感觉屁股都打疼。眼前就像个提线木偶般,只能被他牵着走。“你可恶!怎么就让我遇到你这样的无赖,你还自诩君子,心系礼节道德,怎么如此撒泼无赖。” 命神呐,我在人间给你烧香跪拜可好?我错了,我小时候不该烧您老人的胡子,不该在你的饭菜里加你讨厌吃的大蒜,不该把你的衣服剪烂,偷看你的命神册…… 陆云桥又动手画了一道符文在她身上,又封印了自己的灵力。而后,他抱着走向汤池温泉,坐在一旁的卧榻,褪去她一身衣物,皎肌洁肤,一览无遗,丝毫不遮。他站起身,灵巧的星眸直勾勾地投向她的娇躯,惹得她羞愧难当,全身通红如云霞。他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脱衣服,壮硕的身躯布满伤痕斑驳。她羞赧地闭上眼睛,直到膝盖处传来细腻柔软的触感。她杏眸睁开,看到他跪在自己面前亲吻着自己的膝盖。 梨涡浅笑,粗厚的手掌一手细细地摩挲地她通红如火的脸颊,一手抬起她刀痕剑疤的手,亲吻了她那丑陋的手,低沉地说道:“秋秋,你真美。” 渐秋怔然地看着自己被他亲过的手掌,不敢看向他一丝未着的身体,又紧紧地闭上眼睛。反正是挣脱不了了,就这样吧。她已经破罐子破摔,抵抗不了了。 他横抱起她慢慢地步入宽阔的汤池中,坐在池水中间,温热的水汽氤氲缭绕,环绕在二人身上。水汽弥漫,雾气缭绕,她整个身子都仿佛笼罩仙气中,如坠落凡尘的仙子。 他忍不住感叹道:“真美。” 接下来他占尽了各种便宜,几乎吻遍她全身,甚至有些地方还咬,疼得她一直皱眉。身体每一处都被他摩挲抚摸过。她看到那双深情款款的双眼,在他的抚摸与亲吻中,她几乎快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全身都在颤抖着,渐秋紧闭着眼,脑海里却是顺着他的动作想象着,身体不断悸动着。但是他还是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最后只是帮她洗了身子后,穿好新的衣服后把她抱在卧榻上躺着。自己把衣服穿好后,才解开她的穴道。 解开符文后,她翻身背对着陆云桥,想着刚刚的画面,紧握拳头。心里暗自骂:可恶的宋景酌。他一夜之间懂了很多,不是宋景酌还能有谁? 我恨! 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她的手都泡皱了。她通红的身体到现在都在悸动颤抖着,小腹急促地抽搐着,双脚发软。脸红得快滴出血,大汗淋漓,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怒气升腾。可是打不过他。打不过他,她还不能摆臭脸吗? “怎么了?”说着他用手摸了摸她发烫的脸颊,却被她很快就打掉。见她不理自己,他觉得自己确实做得很过分,可是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这样他总是不踏实。陆云桥俯身在她耳畔温柔说道:“秋秋,我们去吃饭吧。” 渐秋保持那个动作不动,始终背对他。她在心里不知道骂了他多少遍。她,上古仙族绾灵族的云纪神,被凡夫俗子给调戏了,说出去,丢脸死了。 陆云桥知道她在闹脾气,便道:“不想起来吗?那我抱你过去。”他话刚说完,她就立马起身,惶恐地赤脚跑出去。 “秋秋,鞋子。”陆云桥提起她的鞋子,追了出去。 暮色如画,昏黄明灭。晚风吹来,带来阵阵雨后花草清香。轻微的脚步回荡在走廊上。慌慌张张地跑出那座别院,渐秋便遇到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宋景御,便停了下来。 宋景御原本不怎么喜欢她,见她慌里慌张地跑着,严肃地看着她,直到他看到陆云桥提着鞋子瘸着腿迅速地追在后面,样子可难看。宋景御瞬间脸黑,一股怒气即将爆发。徐凝是何许人也,扶明先生呀,天下往来无二人者,卓尔不凡,竟沦落到给小女子提鞋。 “秋秋……等等我……”陆云桥提着小鞋,一瘸一拐地追在后面,见她突然停下来遇到了四哥。陆云桥轻声道:“四哥,你怎么来呢?” “成何体统!”宋景御威严地对她喝道,瞥见她脖子上几处红块,是吻痕无疑。二人身上散发着同样淡淡的清香,陆云桥又换了衣服,猜想两人刚刚应该一起沐浴了。“堂堂徐公竟替女儿家提着鞋,简直无礼无法。” “礼不礼,法不法,我自有分寸。”陆云桥将她揽在自己身后,态度坚决的语气说道。 “渐秋,你以前可不这样对我讲话。”他锐眼瞪着渐秋,继而说道:“我可还没允诺你娶她。” “嗯,我也是。我也不答应。”身后的渐秋忽然出声,被陆云桥瞪了一眼。 “听到没?她并不喜欢你。不对,你妇人何身份,还敢嫌弃容晚不成?大胆!” 陆云桥坚决的语气不改变,斩钉截铁道:“那又如何,我自有分寸,一诺千金。” “行,我不管你了,日后有你后悔。”宋景御怒吼了一声,闷气涌出,甩着衣袖就离开。 见他走远了,渐秋始终憋着一股怒气,想拔腿就走,陆云桥立马牵住她的手拦下她。他高大巍峨的身躯忽然蹲下,一手抬起她的脚,一手拿给鞋子,漫不经心道:“跑得真快,我担心你踢到脚,会疼。” 渐秋的心瞬间软下来,鼻头酸楚。她的脚紧绷着,余晖红霞的脸颊更添魅力妩媚。渐秋没有反抗,抚平情绪,静静地站着让他给自己穿鞋子。 第010章:做牛做马 从昨天傍晚沐浴事件后,她越发对他冷淡,甚至完全视之为空气。陆云桥临走前跟宋景酌叽里咕噜地腻歪了很久。宋景御特地选了两个丫鬟送给陆云桥,活泼可爱的叫巧蕊,文静娴淑叫忆香。在陆云桥百般推辞下,宋景御还是送过来了。 尤、陆两人坐在马车上一句话也不说,陆云桥给她买了一大堆食材,胭脂水粉,衣服首饰,可都讨不得她的欢喜。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袱,讨好地说道:“这个是我从宋景酌那小子身上讨来的,你会喜欢的。”他也知道她向来不踏实,担心受怕就久了,总想有东西傍身。有宋景酌买的毒药,他也放心许多。 渐秋冷漠地拽过包袱,瞥了一眼后就收藏起来,继续冷漠。 “娘子,别生气了,我给你钱好不好?”说着他从怀里抽出十几张钱票,在她面前晃了晃,吸引她的注意力。“秋秋,别生气,你理理混蛋的我好不好?为夫可担心了。我错了,下次不这样了。” 渐秋硬拽过他的钱,数了数几张后便坐得更远了。片刻后,渐秋冷淡道:“好!”看在钱的份子上,她勉强原谅他。 哎,想我一大把年纪,高高在上的云纪神,竟给一个小子给玷污了。没灵力没仙力能怎么办?只能被欺负,她气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云桥的话越来越多,总喜欢在她身边叨叨个没完,像麻雀叽叽喳喳。她还是怀念那个不怎么说话的陆云桥。 马车刚停下来,陆云桥立马跳下来,渐秋下车时,他伸手直接把她抱下来,吓得她一愣一愣的。刚要走进宅院大门,豆子突然跪下来磕头,哭喊道:“仙主您回来了,我求求你救救我阿婆。” 渐秋一听便愣住了,抓起豆子拔腿就跑向污垢堆积的老房子。陆云桥反应回来,吩咐巧蕊忆香二人几句,立刻顺着渐秋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跑去。 渐秋气喘吁吁地站立在老房子门前,屋顶几乎都坍塌了,估计是昨晚雨势太大。她紧张地踏进老房子,身后是豆子的哭喊声。 “豆子,别哭了,说怎么回事。”她烦躁地喊了一声,探了探没有气息的阿婆,给她把脉,无力回天。 “阿婆昨晚说想吃饭,我去买米,后来下大雨……我就躲雨……回来时房顶瓦片都砸……砸……阿婆……阿婆……”他呜咽地坐在地上大哭,话都说不清着:“我我……我找了许大夫,雨太大,许大夫不肯出门……雨太大了。我去找你……你不在……仙主,你快救救我阿婆……” “豆子,过来,拜拜你阿婆。”她真的无能为力,没有法力的她也许要抽干身上的血才能救活阿婆吧,但她没法这么伟大到牺牲自己。换做以前她是轻而易举,可是如今她没有办法。阿婆几乎没过上好日子过,儿子战死,儿媳妇难产而死,自身沉疴顽疾纠缠,唯一幸运可能就是有豆子相伴。 “阿婆是去找我阿娘了吗?” “嗯!” “阿婆……”豆子趴在床头嚎啕大哭,抽噎到全身发抖,脸上糊满口水鼻涕眼泪。 陆云桥轻声进来,扶起了渐秋,低沉说道:“我找个人处理她的身后事,你若难受就靠我身上。” 渐秋越想越有些惭愧内疚自责,原本阿婆可以好的,因为自己不在宅园,所以豆子也无处求救。她能力不足,无法做到起死回生。她有点生气,都怪宋景酌还有这个男人,还有昨晚的那场大雨。 渐秋把豆子带回家,在浴房中给他烧了一大桶热水,洗掉他身上的污垢,希望也洗去他的悲伤。豆子的胸前有一处黑色胎记,她以为是脏东西,所以用力地搓着,疼得他哇哇大喊:“这是印记,不要再搓了。你出去了,不要看我洗澡。”豆子闹了一会儿脾气,想到阿婆又呜呜咽咽地哭着。 “以后就跟着我,我也没有亲人,要不要?不要我就把你扔出去了。以后你就叫我姐,你可是答应卖给我的,要给做牛做马的。”渐秋一边用澡巾给他搓背,一边威胁道。 “哇……”他又忽然大哭起来 “吃不吃我做的水果糖,我还可以做油脆鸡,香喷喷到流口水,要吃吗?” 他一边哭一边点头。 “哭吧哭吧,过阵子就没事了。你原名叫什么?” “豆……豆……豆豆。” “什么豆豆,顶多就是昵称,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我叫渐秋,你就叫盼华,盼华,如何?华华,华哥,你满意不?”她轻笑着,往他身上泼了泼热水。她一看到豆豆懂事的样子,她还是很心疼。 “什么华华,还没有我豆豆好听呢?” “好的,豆豆,听你的,就叫豆豆。”说着她站起身来,舀取了点清水洗洗手,说道:“穿好衣服出来,我去做饭给你吃。” “好……姐姐。”他害羞地把脸埋进桶里,若有深意地望着她离去的身影。 渐秋看着花家宅园的人越来越多了,想着也没有地方可以让这两个女孩住,便对正站在门口偷听她说话的陆云桥道:“把她们送回去吧,没地方给她们睡。” “我四哥送出的东西不收回的。” 她白了他一眼,径直到厨房去,身后的他喊道:“要做什么?让那两个丫头做。” 渐秋的白眼都快翻到头顶,没好气地说道:“哪敢,等下动了他的人,我就得还债了。” “巧蕊、忆香进来帮夫人。以后你们就好好照顾夫人。”门口迅速跑来两个丫头,小心谨慎地欠了身,撸起手袖勤勤恳恳地洗菜。 “这里没地方给她们休息,你想办法让她们回去吧。”她冷眼白了他一下,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真气闷。 俩个丫头闷声洗菜,不敢抬头。她们早有耳闻:“文岚学宗子小徐公卓然脱俗,文韬武略,绝代无双。”原本还赌气,自己倒霉被派到山野间里,可是今日一见,才知道小徐公怕夫人,不禁对渐秋有了几分敬重。 “我等下去找人来,拆了墙,再建两间房,娘子,这样可好?”他讨好地用手指捻着她的衣袖,梨涡浅笑着。 “起开,出去,别打扰我做事。”渐秋不给面子地甩开他的手,往灶里面加油,开始做饭。陆云桥觉得自己自讨无趣,讪笑着退后,离开厨房。她才想起浴室的小屁孩,赶忙喊道:“陆……云桥,徐凝,你去给豆子穿衣服。” 他愣住了,难得昨晚后她主动跟自己讲话,不禁莞尔一笑,回头爽快道:“好。” 陆云桥进来时,豆子慌忙地穿上新衣服,尴尬地喊道:“姐……姐夫。”豆子也听到这个男子一直喊渐秋为娘子,自然也就喊他姐夫。 “嗯!”陆云桥点了点头,见豆子一脸慌忙样,心里头质疑地看着豆子。看小孩子正好好穿衣服,也不用他动手。他盯着豆子,想起刚刚那张黑不溜秋的脸,而现在是干净黝黑的皮肤,清晖熠熠的圆眼,与普通乡村孩子不同。陆云桥问道:“何事慌张?” “姐……姐夫……我以为是姐姐……她刚刚就闯进来过,我就怕是她。”豆子低头难为情地说着,手里迅速地穿着衣服。 “嗯,我会教训她。” “姐姐没有,不要教训她。”豆子眼眶湿润,楚楚可怜地看着陆云桥。 “我知道。” 豆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疯狂地吃着,含糊不清地夸赞着渐秋的厨艺好。 饭后,有人陪着豆子玩,碗筷有人收拾,陆云桥便强制拉着她去散步。 “这豆子,神智不像是八九岁的孩子,我见他身体骨骼发育,像是十二三岁的孩子。” “叫他盼华吧,不要再叫豆子了,总得有个好名字。吃不好,长不高个,日后给他多一点吃的。”渐秋蹲在草墩湖旁,拿着一根小树枝在水面上点出一圈圈涟漪。 “那你真打算收养他?” “嗯,以后他可以陪我,还能给我养老。”她轻笑着,想着自己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不禁觉得好笑。 “我不走,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孩子可以给你养老,不用他。无亲无故,你没必要对他这样。” “我与你也是无亲无故。”她用力地点出了涟漪,说出话实在过于平静,漠然无关自己。 陆云桥愣住了,定定地杵在原地,顿时不知道说什么。确实,她对他,无亲无故,不也是这样对他好?内心深处明明很生气,可是却发不出来,她那颗心始终离自己很远。 渐秋看了看他的阴沉的脸色,撇撇嘴道:“我只是之前一个人习惯了,跟谁都无亲无故的,对谁都那样。” “嗯,我知道,以后你有我。” “你那个暗处的保镖,探微……他住哪里?”总感觉做什么都有人盯着,她很不自在。 “不用管他。你要用他吗?你只要喊一声周探微,他便会出现。” “那他不用吃住睡?” “自然要,怎么了?” “没,只是不喜欢被人看押着。” “这不是看押,不是监看,秋秋,他能时刻保护你。” “好。” 陆云桥似乎明白渐秋为何要收养豆子了。往日她的房间只有他能进,可是豆子来了以后,她竟然让豆子跟她一块睡。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最终就是以渐秋、陆云桥、豆子三人由外到里的卧躺顺序。为了他的幸福生活,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扩建花家宅园,让豆子自己住。 花家宅园住不下那么多人,所以桂馥每次都要奔波于荆都与荆都郊外的湖坑村。 “花翠茵,你给我退住宿费,你看看,你家里住那么多人,真是奸商,我告诉你,本大小姐不喜欢这么多人,你还让这两个丫鬟住这房间,还钱。” “还还还……”渐秋咬牙切齿地瞪着正在教豆子写字的男人,都怪他,带两张嘴回来,害得她还亏损钱。 “哇,豆子写得不错,不过再过几年还是比我家旭哥差,你要加油了。”桂馥吃着渐秋做的水果糖,一边指着说:“这写得不对,这张力气太大了,这张都没有笔锋,这样,啧啧啧啧……豆子好好加油,我收回我刚刚的话。” 豆子:“……” “大小姐,那你倒是写一张给盼华瞧瞧,竟说废话。还有不准吃我给盼华准备的糖。”渐秋为豆子说话,语气都有着激动。 “没关系,姐姐,给桂姐姐吃吧。”豆子摇摇头说着。 “豆子真乖,桂姐姐下次来给你带好吃的,不给你姐姐吃。” “谢谢桂姐姐。” 正准备吃午饭,孟千悦的马车便停在门口,可爱小巧的孟千悦穿着粉色的襦裙,绑着两个可爱的丸子,蹦蹦跳跳地进来了,大喊道:“小茵茵,我来了。”跟在身后的碧云手提着各种水果。 “这,你们真是凑一起了。”本来房子就不大,忽然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渐秋忽然想念之前一两个人清净的生活。 “小茵茵,你说要做好吃的给我吃……”孟千悦一来就抱住渐秋,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看得陆云桥不悦,斜眼冷视着孟千悦。孟千悦察觉到杀气腾腾的眼神,转移注意力到一脸茫然的豆子身上,又注视着桌上没见过的铺满糖霜的水果糖,好奇地注视着:“这是糖吗?”说着直接用手拿了一颗就塞进嘴里,大眼萌萌地发出灵光,欢呼道:“真好吃。” “给你吃,姐姐。”豆子脸红耳赤地双手捧起碗里的水果糖,会心一笑。他觉得孟千悦就像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一样,动作轻盈,神采奕奕,十分可爱动人,让人心生欢喜。 “嘿……嘿……”桂馥皱眉着,语气加重地叫着,一把抢过水果糖,大喝:“你个豆子,我来这么多天,都不见你这么殷勤,你这个见色起意的小屁孩,看我不打你。”说着她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姐姐,桂姐姐要打我。”豆子站起来,立马跑到渐秋旁边,把她挡在自己的面前。 “大小姐,盼华,都来吃饭。” 吃饭时,因为话唠的桂馥对上爱笑的孟千悦,豆子心情也好多了,跟着一起大声说笑,整个大厅吵得让人发晕。 按照以往在规矩繁冗的家中,陆云桥自然不会放纵家中小辈在饭桌上恣意妄为,但看渐秋没有说什么,他自然不能坏了渐秋的心情,只能由着胡闹。 第011章:欢呼跃雀 这顿午膳吃得十分满足,豆子跟孟千悦大肚便便地瘫在凳子上,孟千悦还兴致勃勃地讲着荆都城中的灯火会,花会。门口忽然有人大哭大闹着,引得村民都好奇围观。 “花姑娘,救救我家相公,救救我家相公。” “花姑娘……呜呜……” 豆子,孟千悦,桂馥三个吵闹鬼好奇地跑出去查看究竟,豆子又立马跑回来,气喘吁吁道:“姐姐,门口围了好多人,有个妇女带着她相公在门口求你救她相公。” 渐秋定定地依靠在房间门框,不作声响,不做表态。从房间传出陆云桥的声音:“我让赵立赶他们走。”说着他就走出房门。他不能再让渐秋用血去救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旁人知道她血液的秘密。 “陆云桥……徐凝……带他们进来。”渐秋倏地开口,坚定地说道。她抚摸着豆子轻声说道:“盼华,你带两位姐姐出去玩,玩一个时辰都可以。”她抬头对空气说道:“探微先生,麻烦你帮忙跟着保护豆子。” 豆子点了点头,提着脚步跑出去,带着两个女孩子出去村里湖边玩。“我姐姐说让我们出来玩。” “你姐姐,你姐姐,什么都是你姐姐,豆子,你怎么为你姐姐马首是瞻,这么听话。我要看热闹,我才不要跟着你们两个小屁孩来玩泥土。” “桂姐姐,姐姐说要出来玩一个时辰。” “花翠茵不想让我们知道?我才不要,你们两个小屁孩玩吧。” “桂姐姐,这湖里有又大又肥的鱼,我们抓一条好不好,晚上还能让姐姐做好吃的水煮鱼片,顶顶好吃的,上次姐姐做了以后,我到现在都念念不忘,旭哥吃了这个肯定很喜欢的。” “哇,真的吗,我要吃。”孟千悦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咽了咽口水里,舔了舔樱桃小嘴,想着好吃的水煮鱼片,心情舒畅极了。 “真的?好吧,本小姐就监督你们去抓……” 陆云桥思虑了片刻,猜到她想要干嘛,便出门让那对夫妻进门,门外的村民仍旧好奇地站在门口。忆香见状,立马关上大门,不给他们围观。 来人是风尘仆仆的女子,模样倒是一般山村妇女,丈夫气息奄奄地靠在她的怀里,用铁索重重叠叠环绕,眼神空洞无神,张牙舞爪着。女子凄凄惨惨地哭着,泪流满面,双眼红肿。她慌忙地跪下,抽抽噎噎道:“花姑娘……天神,求求您,救救我相公。” “大姐……”渐秋大方得体地上前,扶起她,清风细雨般地轻说:“大姐,我只是乡村丫头而已,哪来的天神,你找错人了。” “天神,我求求您,救救他吧,他已经被那恶疾折磨好久了,我们家全部家当细软都赔进去了,求求您了。”她立马跪下来,给渐秋磕了几个响头。 “我不懂医术,不知你是如何得知我能救人。” “我与相公都是齐州人,常年在邵阳做商,本来相公身体就不好,后黎山发生大灾,殃及周边。被黎山人抓去做引子,得天神保佑逃出来。我相公病得越来越严重,没了神智,他想着能落叶归根,回齐州,我们沿途寻遍名医,从黎山到这里,我们都没有钱了。好在,我们被许大夫救济,他说你可以。他说你家相公原本就快不行,后来你还在一个月内治好他。天神,我求求您,以后我给您做牛做马。”她悲恸地说着,又嗑了几个响头。 “许大夫……”陆云桥才想起之前给他敷药的乡野大夫,他告诉自己性命堪忧,即便能活,手脚也要残废。 “他还告诉谁了?” “不知道。” “大姐,我真没能力救你家相公。恕我无能,我家相公能康复是因为他是习武之人,身体好得快这也是正常,你还是另寻名医吧。” 这段话犹如五雷轰顶般击中妇女,绝望的话语回荡在她脑海中。她踉跄一步,颓然跌落,眼泪滑落。她没有嚎啕大哭,而是异常地平静,轻笑道:“相公……”她抚摸着他的苍白的脸,继而又摸摸自己的肚子,绝望地笑着:“相公,你先走吧,我会跟孩子一块陪你的……” 渐秋看得恻隐之心泛起,鼻头酸楚着,面上表现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心里头有点难受。如果她救了这男子,那么,必然有太多人知道她。 陆云桥问道:“黎山?你是相公可是被黎山宗师人涂家抓去做活人引子?” 妇女点了点头,凄凉说道:“那日,要不是我偷懒不肯去开店,我相公也不会在这么危难时期替我去开店做生意。回来后,他就经常咳嗽沥血,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绑了他好久。如今黎山已灭,再无法子救他。” “他能支撑到如今已经很顽强了,黎山妖无药可救。”陆云桥道,想了片刻,又瞥向一脸淡定地渐秋。 气氛格外冷静,连呼吸都显得异常响亮。渐秋转身不去看妇人,悠悠说道:“来这么久,也没有上茶水,巧蕊,泡点我从都城买来的茶给大姐大哥喝。” “是,夫人。”巧蕊点了点头,便走出门。 隔了一会儿,渐秋道:“怎么这丫头泡个茶都这么久,我去瞧瞧。”她走出大厅门,咬破自己的手指,见巧蕊正冲泡茶水,她转移话题道:“巧蕊,拿点我做的地瓜干进来,我先端进去。” “夫人,这事让忆香姐姐来做就好了。” “无碍。”渐秋端着茶水就往大厅走去,漫不经心地把茶水端到大姐面前道:“大姐,哭了那么久,喝点水吧。大哥也喝点吧,这茶有清心凝神的作用,多喝对身体好。” “不必了,谢谢姑娘,我们就此离开。” “大姐,你不喝,也得给大哥想想,他身体虚弱,喝点茶,会没那么痛。”渐秋递过茶杯给大姐,见大姐给大哥喝下茶,她才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往里面加了多少滴血,但看这位病人气息奄奄,有她那七八滴血应该能挽回性命,之后只要注意调理就好了。 巧蕊带了一些干果蜜饯,渐秋示意她安慰安慰大姐。而后渐秋便进房间看会书,陆云桥跟着她,也进了房间,顿时微怒说道:“秋秋,你糊涂,糊涂,你怎么能救他了?” “什么救?我听不懂。”渐秋咬了一口桌上放着的苹果,觉得有点酸便递给他吃。 他接过苹果,咬了一口,觉得不好吃便放在桌上,看渐秋又示意他吃完,他又乖巧地拿到手里,咬下一口后,命令道:“下次不要这样。这黎山妖无人可救,他若是真活了,麻烦就大了。不行,我得让赵立杀了他们!” “杀他们?为什么要杀他们?这……有这么严重吗?又不是我救活他呢。”渐秋的话刚说完,陆云桥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青瓷瓶,解释道:“这是补血益气的丹药,你每天吃一颗。” “不懂你说什么?别打扰我看书。” 他倒了一颗在手里,巍峨挺拔的身躯站起身,一手捏住她柔软细腻的脸颊使她张开嘴巴,一手将丹药送入她嘴里。 一股浓浓的的中药苦涩味在味蕾荡漾开来,她皱眉艰难地吞下去,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她恶心地伸了伸舌头,皱眉蹙额地仇视着他。 他见她刚刚吃丹药后激动反应的样子,觉得她可爱极了,心里头乐开花。梨涡泛起涟漪,陆云桥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发。 他漫不经心的动作却瞬间点燃她的内心,原本洁白如玉的脸颊顿时铺上一层胭脂腮红似的。渐秋立马低头,假装看书,心里头的小火苗却四下蹿动,让她无所适从。 他在耳边絮絮叨叨着:“下次不能这样,不要什么都自己扛,我会给你想办法的。成为黎山妖是必死无疑,大罗神仙都救不了。若严重些,你会成为众人所求,你就是灵丹妙药呀。那男人救不成,我可保证母子衣食无忧。我是你相公,你要依靠我,我想要你依靠我,听到没有?”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见她低头不应,又再问了一句:“听到没有?” “可是……”渐秋想了想,狠不下去心,求情道:“放过他吧,别杀他了。” 陆云桥抿嘴着,犹豫了片刻道:“那你下次不能这样,听到没?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我担心太多人发现你,我不想你因此受伤。” “嗯……”她轻轻柔柔地应了一声,耳朵红得娇艳欲滴,看得他想玩弄一会。更让他愉悦的是她竟然回答了,原本冰凉了一半的心头瞬间迎来一阵又一阵欢喜。 “过着几日我要出去一下” “好。” “这边,这边,抓住,抓住……”桂馥跟孟千悦二女站在湖边注视着湖里鱼儿的动向,指挥豆子挥舞鱼网干活抓鱼。 “哎呀,不抓了,不抓了,都抓了半个时辰,连个水草都没有,还草墩湖,啥都没有,就应该叫啥都没有湖。”桂馥气愤地扔下篮子,气势汹汹地站起来。 “桂姐姐,我们再看看哇。”孟千悦小手一抓,原本以为可以抓住桂馥的手袖,没想到她高估了自己手长,被桂馥的衣袖一甩,娇小纤细的身体“噗通”一声掉进湖里,不会游泳的丫头,挣扎着。 “千悦,千悦,豆子,豆子,千悦掉下去了,怎么办?”桂馥急得快哭出来,大喊道:“救命呀,救命呀,我去找竹竿。” “救命呀,救命呀。”豆子大喊着,惊慌得快走不动,正要跳下去救孟千悦,便看到一个黑色高大的身影如流星般划过,迅速跳下去。豆子以为自己眼光,揉了揉眼睛,看到湖里的千悦脸色发白,惊慌失措,紧紧地抱着男子的脖子。 “救我,救我。”孟千悦软软萌萌的声音回响在他耳边,气息急促地铺洒在他的脖子上。他双腿一发力,湖面顿时卷起一条水柱,直冲云霄,苍鹰翱翔,只看到雄壮高耸的男人抱着娇小的女孩,稳稳当当地伫立在地上。 孟千悦睁开眼睛,引入眼帘的是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黑瞳如墨,流露出的精光熠熠生辉。浓密纤长的睫毛被水打湿,让人很想去玩弄一番。英挺的鼻梁下是鲜花绽放光彩动人般的嘴唇,微启间看到了洁白明亮的牙齿。她整颗心都欢呼雀跃着,停不下来的雀跃。 “千悦姐姐,你没事吧。”豆子焦急地跑过来,蹲下来,急切地问道。 “我……咳咳……”她通红的小脸蛋埋在男人的颈窝,紧紧抱住他,摇摇头,又持续低咳嗽几声。 “千悦,千悦,你没事吧。”桂馥回来时带着一根绳子,见她没事,立马扔一边,跑过来询问情况。 “你,可以放开我吗?”清冷磁性的男声萦绕在她耳畔,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千悦你没事吧,我们赶紧回去。”桂馥见她奇奇怪怪的样子便说道。 “我腿软,走不动。”她软语如水,娇娇滴滴地说着,手中更抱紧了他的脖子。 周探微抱着她,大步地迈向花家宅园。他站起来,她才知道原来这男人这么高,把她抱在怀里像极了抱孩子。桂馥跟豆子着急地跟在后面。桂馥絮絮叨叨道:“是吓得腿软吗?豆子,你怎么不救千悦,我就说不能来抓鱼,真是,你们这群小屁孩,还好没有出事,不然我真的要难辞其咎。” “桂姐姐,我不会游泳。” “你一个湖边长大的还不会游泳?骗人,我不信,我没有在湖边长大还情有可原,你这样,我就无法原谅了。” “我从小就不怎么近水。”豆子嘟嘴委屈地回答。 “公……公子,敢问尊姓大名?我叫孟千悦。” 他并没有理会她,紧闭薄唇,清冷孤傲极了,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顾盼生威,看得她小心脏一窜一窜,小鹿乱撞。气氛有点尴尬,她莞尔一笑,两颗洁白可爱小虎牙露出来,甜美娇软的声音道:“谢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叫什么?师从何人?我是龙川孟家。公子呢?”孟千悦看来人不为所动,有些气愤。怎么说她孟千悦也是可爱娇人一枚,怎么如此对待自己?怎么不说话,不说话,我要怎么办?她刹那间啜泣起来,泪眼汪汪,委屈巴巴地哭诉道:“公子为何不理我?我做错什么了嘛?千悦只是想报答公子。” “喂,你欺负我家千悦妹子做甚?”桂馥见千悦顿时哭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怎么欺负她了?她怎么哭了?你是坏人吗?你等着,我等着回去找人修理你。”转而轻声对千悦说:“千悦妹子,别哭别哭,等下让小茵茵相公修理他。” 周探微见她梨花带雨,娇柔地哭闹在怀里,顿时有些惊慌失措,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他从来就没有抱过女人,本来就有些不安,被她这样一闹,沉静稳重的眼神顿时挂上一缕迷茫。周探微整理心绪,慌乱地道:“在下周探微,请孟姑娘不用挂怀。” 孟千悦抬眼间看到他神色的变化,不禁笑颜如画,转阴为晴,清脆悦耳的声音道:“探微哥哥,我这样叫你吧……” 他恢复为原来冷酷深幽的神态,大步流星地送她回花家宅园。渐秋听见豆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阿姐,千悦姐姐掉水里了。” 渐秋立马抽出一条干净的布帕,跑出去,见浑身湿透的男女,不禁惊谔愣住,转而叫道:“忆香巧蕊烧热水。” 周探微把孟千悦小心翼翼地放凳子上,恭恭敬敬地伫立在一旁,见陆云桥出来,便作揖道:“公子。” “去换身衣服吧。”陆云桥见这几人惨状,刚送走那对夫妻,又迎来闹事小屁孩。 渐秋注视一脸绯红如花的孟千悦,见她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那男子,不禁暗自失笑,她把布帕递给孟千悦,故作迷惑道:“这位小哥是?” “小哥?”陆云桥迷惑地看着她,小哥,你喊一个看起来比你大的男人为小哥?他无奈地摇摇头:“周探微,这是我夫人。” “夫人好,属下有礼了。”周探微不卑不亢地作揖。 “夫人?”哎,算了,她懒得解释了,反正所有人都认定她跟陆云桥是有名有实的夫妻了,她懒得解释,自己造的孽怎么都得承受。她带着孟千悦进去换衣服,孟千悦兴奋地摇摇她的手,好奇问道:“小茵茵,他是徐容晚的属下吗?” “嗯。” “那我还可以见到他吗?他真是个英雄,嘻嘻嘻。”她脱下衣服,一边手舞足蹈地说着。 “喜欢他吗?” “我……我……我就是欣赏他,他可是救我的恩人呢。” “喜欢他吗?” “我……不是,不能说喜欢,哪有一见面就喜欢的。”千悦急忙解释着,觉得用喜欢这个词来形容实在有些羞赧难容。 “喜欢他吗?” “可是他不理我,跟木头脑袋似的。” “那我怎么帮你?” “我每次来,你叫他出来,好不好?小茵茵。” “为什么?” “我……人家想见他嘛。”她嘟着嘴,晃晃小脑袋瓜子,楚楚可怜地乞求着。 “那得看你表现了。”渐秋奸诈地咧嘴一笑,怎么也得敲诈一下小朋友的积蓄。 “好的,我一定遵命。” 第012章:呆瓜木瓜 桂馥的婚期即将到来,她每天都认认真真地学着做饭,看着陆云桥与渐秋的夫妻生活,她心中的欢喜害羞总像一颗种子在发芽,在偷偷沐浴着春花的馥郁,厨艺日渐见长。孟千悦带着碧云每天都往荆都郊外跑,一来就是嚷着跟豆子出去玩,可是豆子每天都是要学习。这个月以来早上学剑,下午学文,傍晚时分才能出去玩。经过渐秋的饮食调养,豆子一下子长高不少,本来是比小巧的孟千悦还要矮,却如雨后春笋般一夜拔高起来。 陆云桥平日不爱与他们深交过多,不苟言笑,但对豆子的学习真是严厉,豆子经常写错字或者背出错便要被罚抄书。要不渐秋开口求情,豆子都快死在案桌上。直到新建的两间房子完成,豆子才独自一间房间,陆云桥慢慢给豆子好脸色。 用陆云桥的话就是:“少年错,犹可正。此时不正,日后愈难。” “那我要错了呢?” “自然是为夫帮你正。” “为夫为夫,你可真是死脑筋。”渐秋无奈地撑着手,歪东倒西地坐,身体慵懒地向后仰,舒展着筋骨。 陆云桥琉璃般幽淡的眼眸紧紧定在渐秋身上,严肃道:“坐好,把这个字写好。” 每次看到渐秋这么坐,孟千悦与桂馥都会笑她没有一点儿女儿样,迷惑陆云桥怎么就喜欢上她。 孟千悦这个月几乎每天都来,可是偶尔只能见到周探微几面,就是在渐秋叫他一块吃饭时,但他怎么也不肯一块吃。后来她主动担任给他送饭的任务,她一定珍惜这么好的机会。 “桂姐姐,教教我呗,我也要做菜。” “给钱,给钱我就教,我这可是交了学费的,无功不受禄,在我这里得受禄。” “嗯……桂姐姐,小茵茵不肯教我,上次,我差点炸了厨房,她都不肯让我进来。”孟千悦在忙碌的桂馥大小姐身边撒娇卖萌耍可爱。 “那你现在怎么在这里?”渐秋提着菜走进来,斜眼一瞥,淡淡说道:“再不去送,我让碧云去送饭了。” “我去,我去,我可不能便宜了碧云姐姐。”她迈着轻盈的小步伐,小脑袋上的步摇叮叮铛铛地发出好听的声音,嘴里哼着歌儿,走到花家宅园后的一棵大树下,提着甜美的嗓子道:“探微哥哥,吃饭啦。” “探微哥哥,吃饭啦。”她叹了一口气,小嘴嘟成包子状,每次来他都不愿意见她,得是多厌烦自己。她心灰意冷地走回花家门口,越想越生气,她用手抓住自己铛铛作响的步摇,小心翼翼地靠近宅园后面,小身子蹲在路边,偷偷窥视着他有没有来吃饭。 一阵清风徐来,一道黑影迅速掠过,如影如幻,眨眼瞬间。她立马冲上去,大叫:“探微哥哥。” 周探微愣住了身子,提着食盒背对着她,挺拔如松的身姿在烈日炎炎下凝缩为一个小点。灿烂的光辉倾洒在他乌黑的长发,墨绿色的长袍迎风摇曳,一派山高云淡的翩翩公子哥的俊朗模样。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莞尔而笑,两个洁白小虎牙浮现在俏丽清秀的面容上。纤纤娇小的身姿蹦蹦哒哒地跳到他身后,凝脂无瑕的小手拉拉他的衣服,软语如歌道:“探微哥哥,最近过得好吗?” 他被她娇软的声音惹得心绪不宁,一股暖流来回涌现在身体内,甚至连心都轰轰作响。可是他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地转身,作揖道:“有劳孟姑娘,请您日后不必做这等事。” 她洁白的小肉手拉拉他的衣袖,轻笑道:“我闲着也没事,探微哥哥,我每天都给你送饭,你知道吗?” 他谨慎地退后一步,笔直修长地站在,思虑了片刻,便点了点头。“多谢姑娘。”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还给你写纸条了,你看到了没?” 他微微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用清冷孤傲的声音道:“姑娘,您不必如此对周某,之前是举手之劳,我也是奉命行事。” “我就要,我就要,你越是不想要我对你好,我就偏要。哼……”她冲他吐了吐舌头,做鬼脸,小脚步啪嗒啪嗒地溜开。 他痴痴地定在原地,心里恍然若失。本来他也不敢痴心妄想的,可是这个月来,她来的每一天都会给他写小纸条,每张纸上都趴着像极了她可爱模样的字体,他才明白她的心意。可是他配不上她,他是什么身份,烂如泥土,而她乃世家千金,金枝玉叶,她父亲甚至想要公子娶她为妻,他岂敢造次。 “探微哥哥,我是千悦妹妹呀,自今日起,我为哥哥送饭。” “探微哥哥,昨日没有见着你,我甚是挂念你是否吃得好,若有不喜欢吃的,我可以让她们做别的。” “探微哥哥,昨日又没有见着你,不知道你看不看得到我的信,我今天差点把厨房炸了,想给你做饭吃。” “探微哥哥,昨日只看到你的背影,你功力真好,轻功快到我都看不到你的身影,下次别走那么快。” …… 他从怀里掏出她之前放在食盒里的手帕,把今天的字条工工整整地放好,又用手帕叠好。想着她可爱俏丽的模样,他嘴角微微上扬,墨黑深邃的眼眸泛起阵阵涟漪。 孟千悦跟着豆子学诗文,学了到精疲力尽,她无聊地耷拉着小脑袋道:“盼华,今天你带我去玩什么?” “千悦姐姐,我们去抓虫子好不好?” “不好玩。” “我们去抓麻雀,村后山坡的树上经常有小鸟听着,我去拿捕鸟网。” “好好,我们去抓鸟,小时候我哥哥他们都爱爬树抓,可是我爹不肯我去,我可想玩了,带我去。” 豆子身高如雨后春笋般,力气也逐渐增大,抱起孟千悦还是可以的。“千悦姐姐,抓着我的手。”他用力一拉,孟千悦稳稳地爬上树,为了以防她摔下去,他在她身上挂了条绳子,系树干上。 豆子爬树爬惯了,不用绳子都不怕摔下来,自由灵活地爬着。他拿着捕鸟网,一挥一个中,看得孟千悦跃跃欲试。 “盼华,让我试试,让我试试。”她接过豆子传来的捕鸟网杆子,脚下一不留神,整个人都摔下去,好在有绳子保护着。“呀,豆子,盼华,我现在肯定很丑呀,怎么把我弄上去。”她汗珠点点布满额头,绳子挂在她腰边,她娇小的身子悬空挂着,无奈地发出求救声。 “姐姐,你等我,我这就下来。”豆子像猴子一样灵活攀援,嘴里嘟囔着:“还好我给你绑了绳子,不然摔得脸都丑了,哈哈哈哈。” “好你个豆子,你还笑我,下次不跟你抓鸟了,不好玩,我都抓不到。”她悬挂在树上,风一吹来,绳子还来回摆动。“我觉得我现在像极了市集里挂起来卖的猪肉。” “姐姐,把手给我,我拉你起来。”豆子手臂一伸,双脚稳稳站立,刚一使劲拉她,他的脚边也滑了一下,来不及尖叫一声,整个人坠落。本以为自己会摔断腿,没想到一个黑影过来,稳稳地抱住他,在低处把他放下。豆子一脸茫然地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周探微。 周探微站在树干上,俯视脚下的随风飘动的孟千悦,孟千悦也没力让自己能不以丑态仰望着他,小手羞愧地立马捂住脸。“探微哥哥,你怎么来了?我太丢脸了……” 颀长如玉树的身躯稳重如钟,他修长壮臂一伸,像抱小孩一样,双手撑住她的腋下,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来,举高高。孟千悦惊慌地叫了一声,回神时俯身注意到他嘴角上扬的微笑,深邃墨黑的眼眸纯净而露出童真的神态,但只是转瞬即逝的美好感觉。顷刻之间,她眉眼盈盈,双目如一泓碧水,两颊晕红。她轻声细语地叫唤:“探微哥哥……” 他亮出散灵剑,剑光如繁星点点,闪烁耀眼,即刻斩断她身上的绳子,修长一指提着鸟笼,抱她下树。她欣喜若狂,抑制不住内心的躁动,一颗甜而香的蜜糖好似在心间融化,灿烂笑容浮现在俏丽的面容上,柔声说:“探微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都在。” “啊……”她的灿烂如阳光的微笑顿时僵化在脸上,那刚刚她说自己是猪肉的话也听到了? “我们每次出来玩,阿姐都叫他出来保护我们。你不知道吗?”豆子轻笑道,兴奋地跑过来,接过周探微手里的鸟笼,讪笑道:“谢谢周大哥,不过周大哥,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姐夫我摔下来?等下他肯定会罚我,我下次不玩抓鸟了。” 周探微点头之际,身边的小丫头像膏药一样贴上来,整个人挂在他的高大健壮的身上,笑嘻嘻道:“我不管,我走不动了,你得背我回去。” 周探微闻到她身上清香芬芳的气息,脸颊两侧瞬间红晕起来,他手足无措道:“孟姑娘,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谁看见?嗯?我挖他们眼睛。”她可爱精致的脸蛋浮现出与她不匹配的凶狠,坚决的语气让周探微拒绝不下去。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豆子单手捂住眼睛,提着鸟儿叽叽喳喳作响的鸟笼走在前头,窃喜地逗着鸟儿。 反正能见到他的机会不多,她一逮到跟他相处的机会,立马紧紧握住不放手。孟千悦静静地靠在周探微背上,一手握在他肩膀上,一手在他宽厚的后背上写字,她天真浪漫的样子,让他冰冷的心慢慢融化。“探微哥哥,猜猜我刚刚写了什么?” “孟!” “我又写了什么?” “千!” “那这次呢?” “悦!” “都猜对了。那这次难度很大哦,是三个字了,你猜猜是什么?” “孟千悦!” “你又猜对了,要给你什么礼物?” “为何两次都是姑娘芳名?” “你对我冷冰冰的,我怕你忘了我叫什么。现在记住了吗?探微哥哥。”孟千悦眉眼盈盈,吐气幽兰,说话声音极甜极清,琼脂玉酿在喉间悠悠蔓延,像迷魂曲般来回搔动他的心,如痴如醉,回味无穷,让他彻底沦陷着迷。 我这是在干吗?为何要这么动尘念?他的内心里的那头沉睡不醒的猛兽在怒号,想冲破一切的束缚,可是冲不开。 “嗯。”周探微轻声应了一声,如鲠在噎,无法肯定地回应她,底气如同一汪奔赴下游的江水,一倾而下,融入一阔无际的汪洋,没有一捧是自己的。 孟千悦用自己衣袖给他擦汗,闲着无聊就调皮地拿头发搔弄他汗珠点点的脖子,扫去汗水。 “孟姑娘,请住手。” “不准喊我孟姑娘,叫我圆圆,我姐姐就喊我圆圆。” “在下不敢,那是王妃与您的称呼,请您不要为难在下。” “探微哥哥,你老是叫我孟姑娘,那我下次,我就,我就不给你送饭了。” “探微不敢劳烦姑娘。” “我生气了。”她嘟嘴拍拍他坚实的后背,身子也不悦地动了动。 “姑娘为何生气?” “呆瓜,木瓜,石头。” “……” 渐秋远远便见着缠人的孟千悦惹得平日形色不露的周探微一脸通红,她忍不住笑出声,回头便撞上默然不言的陆云桥。渐秋吓得退后一步,身子不稳直接被陆云桥搂进怀里,耳鬓的霞红暗生潜出。 “为何默然站我身后?”渐秋脸上的阴郁与红云交替映辉,见他一脸沉默不语,问道:“怎么了?” “我要出去一趟。” “几天?” “不知。渐秋……”陆云桥欲言又止,复杂的神色浮在脸上来回,思虑片刻:“你喜欢这里吗?” 渐秋点了点头,虽说人间哪里不是人间呢,但自己比较懒,在一个地方呆久了自然不想挪位置。渐秋迷惑地注视着他的神色,心里有股难言的不安。 第013章:茫茫一镜 原本这个月来日子过得还算惬意,没什么值得烦恼的日子最好。在拼命给陆云桥捂血疗伤后,她总算把陆云桥的腿治好了。可陆云桥临行前的神色,如同星星之火,便可燎她一身不安,堵得寤寐不得。 在陆云桥出门那几天,莫名其妙来了一个又一个身患重病的人。渐秋赶走了一个又一个,后来花家宅园门口成了那些人整日哀嚎痛苦的地方,扰得她清静不得,烦躁不安。 陆云桥说对了,命格有定,无须强求,不必挽救。 我是活了几千岁的神祗,却比一个凡间修士都看不破这规矩。 这里,还是不能住了。 第一对来的齐州夫妻来了以后,丈夫精神好多,沥血不多,于是举家搬迁回故乡齐州,可是却给她留下了祸害无穷的流言。现在到处在传她有祖传医术,花家宅园是仙灵宝地,她是天神,能活死人生白骨,能医治好黎山妖。这几天半夜都有人敲门来求救,被忆香巧蕊两姐妹赶出去后,就聚集在门口哀嚎哭喊。 夏夜晚风轻轻柔柔地吹拂着,夜幕星空闪闪熠熠,银光色的清辉倾泻而下,笼罩在灯火阑珊的宅园里。渐秋翻了个身,一阵阵如怨如诉如泣萦绕在耳旁,泣鬼神悲嫠妇,眩晕的感觉直击神智,恍惚失神。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黑暗的梦境,没有尽头。有人在喊,是女子的声音。 渐秋哽咽在喉咙的轻柔细语脱出绣口:“你们在喊什么?” 仿佛是来自远方的呼喊声,亘古悠扬:“你算什么神明,不配。”“我诅咒你神位坍塌,不复翻身。”“救救我,救救我,我想回去,我要回去。” “我救不了。” “你骗人,你不是我的神明,废物。” 外面是风雨大作,心里是江海翻涌。渐秋急得全身颤抖,想去追,可是抓不住。她大喊出来:“你们等等我。”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她如浮萍芦苇般,轻而易举便倒塌。 “夫人醒醒,夫人醒醒。”巧蕊忆香两姐妹焦急地动了动她的身体,但是她始终无法清醒。喊了十几声,她们使劲地摇她身体,她只觉得胸口闷疼,疼得厉害,头晕目眩,烦躁地喊道:“不要再喊了,烦。” “夫人醒醒,醒醒。”忆香焦急地喊着。 “什么事?”渐秋强撑着胸口的痛苦,从牙缝里辛苦地挤出这几个字。 “不知为何,半夜老有人吹乱神曲,我们担心您有事,您可有不舒服?” 渐秋全身冷汗,气若游丝道:“嗯,胸疼无力,头晕目眩。” 巧蕊大叫不好,点醒道:“这是针对夫人的,现在公子不在,如何是好?”话音刚落,笛声悠悠更为清晰明了,不绝如缕,耳畔回荡。“不好,那人来了。”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阵刀剑挥舞碰撞的铮亮声,还夹杂着人声嘈杂。 “快,巧蕊去看看盼华。” “那忆香姐姐好好照顾夫人。”说着她立马跑出去。 渐秋道:“周探微在外面?” “是的,夫人,您不要着急。周大哥武功了得,普通高手都不是他对手。” “不好,夫人,盼华不见了。”巧蕊慌慌忙忙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进去一看,应该是有人破门而入,带走他。”话音刚落大厅的门“砰”地发生巨响,寒光肃肃的男人傲立月光下,排闼直入。 忆香巧蕊两姐妹拿起手中的剑,气势汹汹地护在渐秋前面。 “就凭两个小丫头,塞牙都不够。”那人狂妄地笑着,黑色面具下的眼神闪烁着寒光。继而道:“花翠茵?乖乖跟我走,我保证那小孩没事。” “你抓了盼华?” “那当然,那瘦弱不堪的小孩力气那么小,我一只手就拎起来了,吓得直哭。” “你放了他,你要什么,我们好好谈谈,何如?” “夫人,不可。”忆香急忙插嘴道,害怕渐秋就这样被绕进去,乖乖当人质。 外面传来一阵阵哀嚎声,周探微的黑色身影如流星划过夜空,气势恢弘,准准地落在大厅上,以剑灵为光,闪过黑暗,干净利落地落在那人背后。那人感知到背后有人,急忙一躲,手里的玉笛随意一挥,化刚为柔,轻易化去周探微的剑灵□□。周探微迅速踢来一脚直击那人腰身,却不料那人轻巧躲开退直大厅,玉笛挥舞,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花翠茵,想救人就一人来茫茫一镜。”黑衣人话音刚落,门外一道气势如虹的剑气寒风凛冽般袭来,黑衣人挥舞玉笛发出一道御敌笛声,泽厚双脚急忙跳跃,身子如螺旋转动上升,钻破屋顶瓦片,溜之大吉。周探微迅速随着那人身子跟了出去。 “没事吧?”陆云桥宝剑符采剑入鞘,急切地跑进房间,问道。 “他抓了盼华,你快去追他。” “探微去了,你放心。你身体有何不适?”说着他伸手探了探渐秋的脉搏,细细地探查。 “胸疼,头晕。” 如清水波澜般的灵力凝聚手掌,如一股暖流缓缓推进她身体,渐秋的痛苦渐渐释放,紧锁的眉头徐徐展开。陆云桥解释道:“他的笛声并不是要你命,你无大碍。” “豆子,盼华怎么办?我太担心了。”她额头布满虚汗,一想到刚刚的场景,豆子才学武功两个月,怎么抵得过高手? “盼华应该没事,他的目标是你,他要你一人去,不要你性命……”想着想着,陆云桥脸色有些不好,因为之前江湖流传出她的“医术”。 “茫茫一镜在哪里,我去。” “渐秋,你莫急,盼华没有那么脆弱。他只是身子小巧,但他也有十二三岁了。” “我担心……”她焦急地叹了一口气。 “这里怕是不能住了,忆香巧蕊收拾东西,等探微回来,我们起身回荆都,去我四哥府上住。” “是,公子。”二女乖巧地退出,关上房门。 渐秋不甘地又问一遍:“真的是因为我吗?” “嗯,以后不要再暴露,今晚要不是我回来,我怕你也不见。”陆云桥从怀里抽出手帕,抚摸擦拭着她虚汗淋淋的额头。 渐秋若有所思地看着一身血色而疲惫陆云桥,心虚地把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犹豫了片刻道:“我也没想到那流言会传成那样。” “你答应我,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用它,我不想别人发现你。你没有灵力,只要被有心人发现,你可知道后果?你就是灵丹妙药,人人都想得到的灵药呀。我会离开这几日,就是有太多人赶往这里,他们都冲着你,打探你。” “这,如何是好?许大夫呢?”她有些心慌,当初也是好心救下齐州夫妇,却不料多嘴的许大夫。如今沸沸扬扬的流言,后果她可想而知,想当初那样,被豢养着,循环地历经血液从身体流尽的痛苦。她的眼眶泛红着,惊慌失措地抓住他的衣袖,急促的呼吸声回响在房间。 “他跑了。”陆云桥郑重其事地允诺道:“渐秋,我一定保护你。你不要怕,别怕。” 渐秋凝视着那双深邃的眼睛,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周探微回来时,说他跟丢了那黑衣人。渐秋瞬间失落极了,无奈之下才开始收行李。 马车轩辙痕缓缓延展在松软的土地上,头疼的她闭目养神地躺在他宽阔的怀里,睁开眼时天亮了,抱着她的陆云桥给她递了个水袋,道:“喝点水。” 渐秋接过水,微微喝了一口,便拿开了,颦蹙地摇摇头,身体还是太虚弱了。渐秋在他肩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倚靠着,柔柔地说道:“真的要去他府上吗?我不喜欢。” “为何不喜欢?四哥府上有精兵良将,可以保护你。” “嗯,可他……他不喜欢我。”她从来就不是在乎别人喜欢不喜欢,但是如今是寄人篱下,她不喜欢。 “那过段时间……过段时间我带你回家?可是我家里规矩繁冗,你会更不喜欢。那要不等过了这段风头,我们另择他业,找个大房子,在附近买几块地,到时候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好不好?” 她脸瞬间红透,轻轻点了点头,应和道:“嗯。” “还能养点猫狗,喜欢吗?还能养小孩,只要是我们的小孩,我都喜欢。”他欣喜地规划着,看到她粉桃红腮,心里头一阵欢喜。 “闭嘴。”她星眸白了他一眼,头脑沉重,甚至眼皮反反复复翕合着,好似困意的样子,实在难忍便闭上眼睛休息。 “好。”他梨涡浅笑着,抚摸着她的发丝,仿佛怀里抱着的是柔软细腻的一泓清泉,易碎易化,爱不释手。 “盼华怎么办?” “你莫担心,等会到了四哥那里,我让赵立去探查,茫茫山我倒听过,茫茫一镜我闻所未闻,还得好好查,你就等消息。” “好,有消息立马告诉我。” 一阵又一阵晕眩袭来,盼华的眼皮跳动着。他茫然若失地睁开眼睛,兀自恍然睁开眼睛,不知道身处何处,惊慌地扫视周围一遭。一间破旧的屋子,堆满各种各样的药物。房间中间放着偌大的镂空铜鼎,释放出来时难闻的药味。他嗅了嗅,一股难闻的味道涌上鼻头,惹得他几乎干呕着。四下有一个男人鬼哭狼嚎的声音,痛苦而绝望的声音。盼华急忙下床打开房门,发现并没有锁,撒腿就跑出来。见到眼前的景色,腿一软,整个人圆润地滚下台阶,“噗通”的一声掉进水里。 “不好了,不好了,公子,公子,小哥掉进水里了,小哥掉水里了,怎么办,怎么办?啊,啊……” “公子,公子,别发疯了,别发疯了,陇儿不会游泳。”那小孩黑衣黑裤,红腰带。绑着两个犄角,头发上缠着两串小小的铃铛,脖子,手,脚都缠着红绳与铃铛,不穿鞋,走路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公子……”那小孩话还没说完,从草丛里窜出来的一位头发乱糟糟污泥横飞的男子,身修体长如松柏,体魄强健如雄狮,但身形不符合的却是玉面红唇,一双疲倦不堪的眼神闪烁着惺忪烛火般的微弱光芒。 “就你吵死了。”男子一拳过去轻轻揍了一下陇儿这个吵死人的小孩,随着地脱掉鞋子,扯去衣服,露出他斑驳红纹的身体,如游鱼戏水般利索地跳进水里。 “公子,公子,这边,这边。”陇儿着急地大喊着,提着那男子的衣物,跑到台阶上。 那男子一手撑起了盼华的身体,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身体在地上拖着,径直地拖到房间里。男子气喘吁吁地坐在门槛上,随意的一掌拍向盼华的后背,盼华立马吐出一口水来。 “给他换衣服。” “好好,公子,公子,你的衣服,你的衣服。”陇儿扔了一下他的衣服,就开始扒开豆子的衣服,突然惊悚地大叫:“公子,公子……” “你讲话再讲两遍试试?啰嗦,叫一遍我就听到了,烦人。”男子不耐烦地咧嘴骂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轻盈飘逸地踱步到豆子面前,惊谔地注视豆子。“这是……” 豆子再次醒来时,感觉心肺仿佛都积压了一番,不由得咳嗽起来。他睁开眼睛,看见床头坐着一个无精打采,白脸红唇的男子敞胸露腹,触目惊心的斑驳红纹,以为是阴曹地府来索魂,惊悚得瞬间尖叫出来。低头看见自己没穿衣物,只盖着被单,尖叫声音加大了一倍,大喊道:“你是谁?” 男子兀自睁开双眼,奕奕如星的精光看得豆子浑身发抖。男子嘴角上扬,奸邪地笑着,青葱似的修长手指扯下豆子上半身的被单,在豆子胸前的狐狸黑印记上来回打圈摩挲。冰冷的感觉,难为情的动作吓得豆子立马捂住自己的印记,警惕地往后退,舌头都颤抖了,道:“你……你……” “活抓一位黎山宗师人。” “我不是,这是胎记而已。”豆子整个身子都颤抖着,眼泪汪汪地注视着他。 “哦?”他剑眉飞扬,寒光肃肃,若有所思地盯着委屈可怜的豆子。“花翠茵还跟黎山宗师人有勾结?还与文岚学宗的人有关系?” “不是的,不是的。”豆子急得眼泪哗哗掉,慌忙地解释着,“不是的,我不是黎山人,我阿姐没有,没有。你胡说。” “不说实话?”他立马站起来,摇摇晃晃像是喝醉般走路不灵活,继续威胁道:“我去告诉天下人,花翠茵包藏黎山贼人,你看看那位文岚学宗的公子会怎样?真是一出好戏,我等不及要看了。” “不要,不要。”盼华身着寥寥无几,挡在他前面,抱住他冰冷的大腿,含泪哭诉道:“你为何要与我过不去?我与你无缘无故,为何不能放我一条生路?我求求你,不要害我阿姐,她是好人,你要我干嘛我都答应你。” 那人看着盼华瘦弱如柴的身子,一览无遗,不忍直视,但却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觉送上脑海。他抬手捏住盼华的下巴,正要开口,陇儿端着食盒走进来,看到眼前神奇的一幕,公子露胸露腹调戏没穿衣服的小哥。陇儿目瞪口呆定在原地,大喊道:“公子断袖哇,公子断袖哇。公子喜欢男的,公子喜欢男的……” “陇儿,你闭嘴。”男子怒火涌上心头,星眸寒光瑟瑟,剜着正尖叫的陇儿。“小小年纪就心术不正。” “我哪里,我哪里?公子不是最不喜欢被人碰吗?公子不是不喜欢被人碰吗?” “你给我闭嘴。”男子一拳过去,狠狠地打在陇儿头上,疼得陇儿哇哇大哭,扔下食盒,叮当叮当地跑出去房间。 盼华才意识到身着不当,急忙跑过去胡乱地穿衣服,一边瞅着正在摆放饭菜的男人。看着饭菜,他肚子开始叫起来。他就是感觉这男子本性不坏,斟酌再三,柔柔地说道:“哥哥,我能跟你一块吃吗?” 话音刚落,那男人身子顿了一下,愣神地凝望豆子,眼眶湿润起来。他的脑海里浮现着出古灵精怪的阿眠,回想当初阿眠也是这样跟他说话,不,是撒娇。他想着想着,心神错乱,失魂落魄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忽然扔下碗筷,鬼哭狼嚎地跑出去,“噗通”一声地跳进水里。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公子掉水了,公子掉水里了。”陇儿大喊着,在廊桥上来回焦急地奔跑着,铮铮铃铛发出好听的声音。 盼华从刚刚男人一系列怪行为中回神来,支支吾吾道:“那那那那,要下去救他吗?” “当然不用了,不用了,安心,安心。”陇儿手里拿着一个鸡腿,一边跑着一边啃着,脸蛋红扑扑的,绑着两个犄角,可爱得很。 “那我可以吃饭吗?” “就是给你吃的,就是给你吃的,公子竟然跟你抢,跟你抢,不要脸,不要脸。”陇儿看到房间里的惨烈局面不禁骂着。 “小哥你叫什么,叫什么?” “豆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难不成叫涂豆?涂豆?你可是黎山人耶,黎山人耶。” 盼华尴尬地笑着:“……” 盼华被陇儿烦得头晕脑胀的,这陇儿说话都要说两遍,而且说话速度极快。但他也大概了解男人,此人叫汤辞,字有瑜,齐州人士,而且汤辞身上还有病,难怪行为举止不与常人。 盼华饭后坐在床上,床边是一扇大大的窗户,一打开就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清风出来,让人心神向往。盼华双手撑着下巴,耷拉着脑袋,想着怎么逃出这地方,盯着清澈明朗的湖水,不知不觉就出神。 盼华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认出来,要不割下胸前的那块肉吧,这样就能重新开始,没人认出他,要不就杀了汤辞。可是他才学武两个月,体魄身形不如汤辞,想着他不免泄气,还不如割肉来得实在。 豆子正想得入神,突然一道人影冲来,双手挂在窗框,吓得他惊慌后退。来人轻松一跃,蹲在窗上,一脸神色疲怠地凝望着他,嘴角浮出灿烂的微笑。汤辞欣喜地说道:“小子,你叫什么?” “豆……豆子。” “我要真名,不要假的。” “盼盼……盼华。” “我要真名,不要假的。” “我……这……这就是我真名。”豆子结巴地解释着。 “姓涂的那个名。” 盼华神色凝重着,鼻头酸楚着。他答应过阿娘,离开黎山后再也不提这个名字。他不喜欢姓涂,可是只能姓涂。他只是舍不得阿爹阿娘送给他的名字,为了他的名字,他们还争执了很久,两人大战五十回合,最后阿娘赢了。 “喂,傻了?我叫汤辞,字有瑜,你咧?说话呀,不说,我就告诉所有人了……” 盼华闷气地嘟着嘴,考虑了片刻,还是乖乖地说道:“涂……冉……字定安。”当初,阿爹想给他取名为涂安,斗不过阿娘的寓意:饮水思源,不忘乡壤,壤字取同音冉。两人折中,字由父亲来取,因此最后取为定安。 “定安老弟,你去把你姐姐抓来。我答应帮你保守秘密。” “你要我姐姐做甚?” “我生病了。” “生病找大夫呀,我阿姐又不会医术。” “他们都无能,我要你姐姐。我都查清了,你姐姐肯定有秘术可以救我。” 盼华坚决地说道。“不行,我还不能相信你。” 汤辞遽然跳下窗,气焰嚣张地蹲在床上,泥巴点点滴滴洒在床上。他皱眉看着盼华一脸坚决的样子,怎么看都能跟阿眠对号入座,瞬间凶狠不起来。他搞了很久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觉是什么,就是盼华的神色举止都太像阿眠了。汤有瑜焦急地跳起来,来回走着,思考着怎么才能打动豆子。“定安老弟,我要怎么做,你才肯?” “啊?”盼华愕然地看着他奇怪的样子,还以为他还会继续威胁自己,甚至对自己严刑逼供,没想到汤有瑜并没有如此。盼华试探道:“那要不你放我走,我给你求求我姐姐,她可疼我了。” “不行。”汤辞斩钉截铁地拒绝着,一晃神,手足无措,他就喜欢扯头发,鬼哭狼嚎的,像极了有神智恍惚疾病的人。 盼华被他时喜时悲的样子吓到了,惶惶恐恐问道:“有瑜兄,你你怎么了?” “叫什么有瑜兄,叫哥哥。”他迎头就是一弹打在盼华的额头上,如坐针毡地命令着:“叫哥哥,以后叫我哥哥,不准叫别的。” 盼华迷惑不解地看着他,问道:“这……这是何意?”听陇儿的意思,汤有瑜的病很严重,难不成是神智方面的问题。想想汤有瑜还是挺可怜的,饱受精神煎熬,神智恍惚的疾病,盼华只好顺着汤有瑜的意思,乖巧喊道:“哥哥,你没事吧?我给你倒水喝。” 汤有瑜忽然惊慌地大叫出来,神色不如常,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嘟囔着:“啊……怎么这么像?他不会就是阿眠转世吧?不对,不是,阿眠早就……阿眠……阿眠……哥哥对不起你……”他嘴里嘀咕了很久,又忽然悲惨地大叫着,猛兽出笼般跑出去,“噗通”一声,又跳进水里。 “……” 茫茫一镜的夜晚美极了,盼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人间仙境,茫茫星空倒影在清澈明亮的湖水,仿佛掬一捧湖水就能捞起繁星点点。夜风熙熙,虫鸣习习,树桠簌簌。唯一不好就是一连好几夜,汤辞悲惨而歇斯底里的喊叫声都从子时末喊到卯时初,听得盼华触目凄凉,胆颤心惊。 盼华顺着声音,走出了廊亭,穿过一片茂密竹林,汤辞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越近越觉得那是悲惨无比的声音,他心里头莫名酸楚着。“汤有瑜究竟得了什么病?他得多痛苦?” 盼华呆呆地定在一座石室门口,紧闭大门而坚不可摧的石室仍旧挡不住汤有瑜的声音。盼华站上台阶,伸手想去触摸,推开门。 “滚开……不准进来。啊……”石室里传来汤有瑜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盼华被吓得眼框都红了,咽了一口气,退后了几步,不敢上前去。思考了片刻,还是回房间吧。 盼华正要回去,踮着脚尖的陇儿提着一盏竹灯缓缓走来,竟然没有发出一丝铃铛声。陇儿见是盼华,轻笑道:“小哥,小哥,是你呀,原来是你呀。” 盼华点了点头,斟酌了片刻,还是担心地问道:“他……他每天都这样吗?” “也不全是,也不全是。一个月有几天休息,有几天休息。” “为何?” “为何?为何?嗯……”陇儿望着紧闭大门的石室,忽然想到一个词,兴奋地说道:“自作孽,自作孽。” “那他在里面干嘛?” “你得问公子,问公子。”陇儿奸笑着,故意把竹灯提高,照着自己的脸,吓得盼华以为是什么怪物,大喊:“啊……陇儿,你别吓我。” “胆小鬼,胆小鬼。”陇儿做了鬼脸,径直走向盼华的房间方向去,无奈地说道:“带你回去,带你回去。” 豆子驻足了片刻,回头凝望着那回荡着惨烈悲叫的石室,想着汤有瑜阴晴不定的心情,芙蓉玉面朱丹唇,盼华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头默默走路着。 盼华在床上辗转了很久才睡着,寤寐恍惚间,他感觉床边有人。警惕的他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是正坐靠着墙边打盹的汤有瑜。盼华望着窗口外的天空,此时是辰时了。他不敢出太大声,把旁边的被单给那人轻轻盖上。而后盼华躺回去,侧身看着一脸安详宁静睡相的汤有瑜,见汤有瑜鬓角的发丝随着呼吸此起彼伏着,顿时哑声失笑着,不知不觉他跟着汤有瑜的呼吸节奏沉入睡梦中。 “小哥,小哥,吃饭了,吃饭了。”陇儿端着饭菜在门口,推门而进,见汤有瑜抱着盼华安静地入睡,不禁高亢尖叫道:“公子,公子,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在这里?” 汤有瑜揉揉眼睛,从盼华身上爬起来,烦躁地嘀咕着:“吵死了。” 盼华也是同样睁着惺忪的睡眼,见汤有瑜从自己身边爬起来,惊慌失措起来,结巴地说道:“哥哥,你,你怎么睡到我一起了?” “哥哥我想睡哪里就睡哪里,管得着嘛你?”汤有瑜不悦地瞪了盼华一眼。 “公子,公子,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陇儿话都没说完,汤有瑜大声如雷地喝道:“废话少说,我饿了。” “凶死了,凶死了,小哥,小哥,你别跟他一起玩,你别跟他一起玩。哼哼。”陇儿摆放着饭菜,小眼闪烁着灵光瞪着汤有瑜。 汤有瑜纵身一跃,不守规矩地蹲在凳子上,拿起筷子,看了一下只有一双筷子,对陇儿抱怨道:“怎么只有一双筷子?去拿。” 陇儿撇着嘴,模仿着汤有瑜说话语气,手舞足蹈地说道:“怎么只有一双筷子?去拿。”怕汤有瑜揍他,立马撒腿就跑。 “过来吃饭呀,等着我请你?”汤有瑜喝道,长臂一伸,将筷子递向盼华的方向。 盼华搔搔脖子,难为情地走近接过他的筷子,规规矩矩地坐着。这样子仿佛他是张牙舞爪的大灰狼,而盼华就是待入口的小羔羊,亟待宰杀的小白兔。 “汤……”盼华刚要说话,那人就怒气瞪着自己,他急忙改口,问道:“哥哥怎么到我这里睡了?” “想睡哪里就睡哪里?这本来就是我的床。” “那我让陇儿给我找别的房子。” “找什么房子,睡这里就行了。麻烦。” 盼华乖乖地吃饭着,可是那人却什么都不吃,手里提着筷子,但是眼睛就盯着他看,嘴巴也不动,看得盼华毛骨悚然。盼华只好尴尬问道:“哥哥你看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汤辞继续盯着,漫不经心道:“没有。” “那你看我干嘛?” 汤辞严肃地说道:“好看。” 盼华本来有些黝黑的脸瞬间红云遍布,如黑夜与黄昏交错纠缠的时刻般的景色。从小到现在没几个人夸他好看,所以他才脸红耳热。盼华害羞得低头,胡乱地扒拉碗里的白饭。汪汪如宝石的眼睛偷偷用余光瞥着一脸无精打采的汤有瑜。“这个人真怪,眼瞎了。” 第014章:桂馥旭哥 渐秋每天早上还是会独坐亭台水榭冥思着修炼乾元之气,相比较而言,她更喜欢去山上。盼华一直没有消息,这简直是淹旬旷月,度日如年,内心里一直空落落的。陆云桥还是每天都陪着她,但宋景御老是看不惯她一副妖媚的样子,尤其知道孟千悦也是来找她,更加对她有意见,于是乎,宋景御有事没事就拖住陆云桥,阻止两人见面。 “乖乖,我们去白玉山拜拜吧,那里景色极好,求签很灵验,我们去吧,给豆子弟弟求一签,保佑他平安。”桂馥拉着孟千悦来找她,发现她整日关在房内,想法子让她分心一点。 “白玉山?”渐秋点了点头。自从离开湖坑村,她一刻都不敢停止修炼的步伐,因为到现在还无法好好用绾灵术。而白玉山,她早就想去那里看看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邪魔的线索。 自从来太子府居住下来,因为礼节关系,她与陆云桥还没明媒正娶,为了她的名节着想,陆云桥还是让忆香巧蕊二姐妹喊她姑娘。孟千悦是从姐姐去世后,为了照顾姐姐的儿子宋福便住在皇宫里。而因为最近宋福一直跟宫内的太师学习,早出晚归,渐秋也是远远见过一次,长得可爱像个小女孩,但是个冷言寡语的老小孩。 忆香添茶递点心给桂馥与孟千悦两人吃,巧蕊则负责给渐秋梳发,整理仪容。 “你相公是徐容晚,竟然跟太子殿下认识,还住皇宫里,真是没想到,你怎么不跟我说,不够意思了。”桂馥撇嘴说道:“我又输了,这样一对比我家旭哥,哪里都不好。哼……” “一开始也不知,再者你不是说旭哥对你好吗?”渐秋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巧蕊给自己弄这个簪子,插那个花,不耐烦地说道:“这么好看的脸,随便弄弄得了,糊浆糊都好看。” 桂馥白了一脸自赏芳华的渐秋道:“旭哥就是表面对我好,怕我父亲而已。见到徐容晚跟你的样子,我才觉得原来喜欢一个人这样的,旭哥从来不这样对我?”桂馥不悦地说道。 孟千悦好奇地问道:“哪样呀?” “就是我眼中有你,你眼中有我的感觉。” “啊,这样呀,那探微大哥不喜欢我呀。”孟千悦咬下一口水果糖,无奈地说着。 “咳咳……随便弄吧,巧蕊,我没耐心了。”渐秋咳嗽了几声,插嘴结束这话题。千悦这丫头不知道探微就在周围,就直抒胸臆,下次得提点她了。 “姑娘,您可是女儿家,自然要美美的。”巧蕊仔仔细细地给她打扮一番。“您看,这样多美。” “我看看。”桂馥跟孟千悦激动得跑过去看渐秋。 桂馥摸了摸她身上好看的绸缎面料但也不及她的贵重呀,可是感觉渐秋穿出了惊艳尤物,柔情绰态的气质,羡慕地说道:“我要是男人,死在你手里都愿意。” “太夸张了,哎,我就没你这么好看,不然探微哥哥肯定喜欢我。”孟千悦垫脚扒拉着她小巧可爱的耳坠,轻声说道:“真嫉妒,我要有一半姿态,有你一半美貌,探微哥哥就是我的啦。” “你俩真是一唱一和,我想穿红色,红色嘛,才是我的本命。”对于绾灵族人来说红色才是本命色,因为血正是红色,是神族兴旺的象征。渐秋重新换了一身红白相间的襦裙,这是她唯一一件相对满意的衣裳。 忆香巧蕊收拾了片刻,三位偕同几个丫鬟坐着马车出门,前往白玉山求神。渐秋看着金碧辉煌的白玉山寺,里面拜的第一灵文神徐岚,说是文岚学宗的第一辈成仙的祖先,香火不断。白玉山下有冷泉数十洞,名士雅人都会来此地吟诗作赋,饮酒作乐,游戏赏景。 渐秋暗自摇摇头,批评道:“神是自然而然有的神,天地孕育而出。而人飞升成仙,不能冠以神号,只能称为仙,瞧瞧你们,估计这位灵文神得在天界挨批评,手底下的信徒竟然神、仙不分。” 信徒虔诚朝拜,除了渐秋。她本来就是神,哪有求神拜下的道理。但是得装装样子,她站着随便摇了签桶,显得格格不入。 渐秋为盼华求了一个:“二七签,中签午宫。”去解签,那师傅则言:“时到贵人相助力,如山墙立可安居。寒花遇春,凡事稳当无险。从前阻滞,今得称心。”渐秋听到这样瞬间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相信,但是有人这么安慰挺好的。 那师傅瞧了瞧渐秋不禁感叹:“姑娘不是给自己求的?姑娘要不给自己求上一签?” 桂馥气鼓鼓跑来,不悦地说道:“我跟千悦妹妹都抽到下签了,真是扫兴。你看我的,游鱼却在碧波池,撞遭罗网四边围。师傅说屋下安身,祸从天降,早觉先防,凡事谨慎。你再看看千悦妹妹,真是不准。” 渐秋拿着千悦的签文,轻轻念道:“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若问婚姻并问病,莫寻条路为相扶。”千悦撇嘴说道:“这是叫我别枉费心思吗?师傅还说物在水中,形影长短,皆有分定,不用商量。还是说我不能改变心意?” “大概是吧,我去求求我的签。”渐秋过去胡乱摇摇签筒,掉下来的是第四签,上签午宫。“千年古镜复重圆,女再求夫男再婚,自此门庭重改换,更添福禄在儿孙。虽是劳心,其中有补。” “我这是姻缘签吗?我也没有求姻缘呀。”渐秋不解地问道。 “不单单姻缘,还有你心中所想的。”那老翁若有所思地说道,又补充道:“姑娘,以后必然是大贵之相,踏龙骑虎,但玉成必要锤炼,请姑娘小心为好。” “谢谢师傅。”渐秋从忆香那里取了点银子赏给那位老翁。“敢问老翁,这里以前可有几个女仙姑在?” “求真仙人吗?” “应该吧,你认识?” “求真仙人被妖怪杀死了,文岚学宗的人在追查此事。求真仙人一直都是看管灵文神庙的管事,却离奇死去了。” “可知是什么妖怪?” “听闻当时地上都是血,文岚学宗的人在查呢。” “这个求真仙人,她可有什么爱徒呀,或者比较亲近的人。” “这我就不知了。” 渐秋点了点头,若有深意地转身。那求真仙人确实是她杀死的,只是那个逃跑的妖魔究竟是何物?为什么要复活她?是为了什么阴谋吗? 走出大殿,桂馥郁闷地说道:“这灵文神也太偏心了吧,怎么给我们就中签,下签,到你这里就上签,偏袒不公。” 千悦好笑地问道:“那你在大殿怎么不质疑神呢?” “我这不是怕神明听到以后伤心嘛,哎,我可不开心了,求了这种签,我过几天可是要成亲的人。”桂馥叹气着,心里烦闷却说不出口。 三人往后山观景台走去,走了许久,桂馥猛地大叫一声:“不好,我的刚刚手里拿的团扇呢?旭哥送我的,我不能丢了,我得回去看看找找。阿兰,你快跟我一块去。”桂馥喊着侍女一块去大殿找扇子。 孟千悦积极地说道:“我陪你过去。碧云姐姐,我们走。” “巧蕊,你们跟着过去吧。” 巧蕊犹豫了片刻,说道:“那姑娘您……” “没事,忆香陪着我。”她挥了挥手示意巧蕊过去。她跟忆香走向后院,想去看看那天的炉房,发现那里已经恢复正常,也没有什么不同,没有什么线索。 渐秋与忆香看了看周围,道:“去那边冷泉走走,她们过来自会看到我们。” “好的,姑娘。” 山路难走,忆香搀扶着她慢慢地走在崎岖山路上。两人刚要下平地,便听到冷泉一男一女的对话。 “光旭哥哥,若不是今日在这白玉山偶遇,你是不见我了吗?你真要娶那粗鲁女子?”那女子娇滴滴地哭诉着,凄凉地倒在秦光旭的怀里。 “茹妹妹,我这是被逼无奈,我不喜欢那人,可是我父亲逼我娶她。她家官势甚高,我平日里还得强迫自己去敷衍她,我活得何尝不痛苦?” “哥哥,你想想办法,难不成因为我是庶女,哥哥你就介意。” “我不介意,阿茹,待我娶了她,我就想办法让你入门。秦家还是我说了算。” “可是,我不想当小娘。哥哥,你答应要予一生幸福的,这是承诺,一诺千金。” “阿茹,你信我,我爱的,念的,都是你。” “哥哥……呜呜……” 渐秋听得有点上头,这男的真是花言巧语,巧言令色,实在有些不堪入耳。 “走吧。”渐秋提脚往回走去,与忆香两人走时,衣袖勾动了一旁的丛木,惹起丛木树叶晃动。 “谁在哪里?”秦光旭大喝一声,麻利快当地跑过来,又大声斥责道:“尔乃何人?” 她与忆香尴尬地转头过来,忆香作福欠身,恭敬地说道:“公子勿动怒,我与我家小姐只是路过观景,并无他求。” 秦光旭见着一脸清冷无所神色的花翠茵不禁瞪目咋舌,正要说话,一旁的白茹雪喝道:“好你个花翠茵,你都嫁人还不绾发改称呼,乱了礼节。” 渐秋清冷如秋,星眸熠熠,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白茹雪很久,看她耳朵后的黑痣,便知道前这日子湖坑村的污言秽词的歌谣是什么谁弄的啦。渐秋便漠然说道:“忆香,我们走。” “花翠茵,你不识好歹,竟然目中无人。”白茹雪娇气地喊道。 “好了,阿茹,我们不理她了,乖乖。”秦光旭安慰道,心虚地瞥向渐秋离去的方向,心中忍不住感叹花翠茵犹是一颦一笑皆让风月沦为惨淡。 忆香搀扶着她慢悠悠走回原地,等了好些时间,桂馥与孟千悦急匆匆便跑过来,桂馥手里终于多了一把团扇,心满意足地得瑟着。几人顺着山路方向走去,每一汪清泉都有人宴饮畅谈,所以只有打道回府。 “馥妹妹,你怎在这?”不远一个华服锦衣的女子,墨发优雅地绾起,金钗玉簪螺髻,大方端庄姿态,疑是新婚妇人。 “啊……我我我,我恰好来拜神。”桂馥心虚地瞥了瞥渐秋,又讪笑地瞅瞅那女子。“咱们改日再聊。”说着她急忙地拉起渐秋的手,神色慌张起来。 那新妇人身边的侍女杏兰凑近主子的耳畔嘀嘀咕咕了好几声,只见得那新妇人浅笑一声道:“馥妹妹,我几个哥哥与我夫家的几个兄弟也来冷泉筵宴,流觞曲水,好不乐趣。你不想见见我二哥?” “二哥?是旭哥吗?”孟千悦小声地对桂馥说道,惹得桂馥脸上红晕阵阵。 桂馥犹豫了片刻,咬咬下唇,狠心决定道:“下次吧,我们有事。” 孟千悦期待极了,一直听她说旭哥的事,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号人物,实在好奇。她兴奋地喊道:“见见呀!” 那新妇人走近来,热情地拉着渐秋道:“好漂亮的姣人儿,我还以为是画册下来的可人儿。” 桂馥一见着她拉着渐秋的手,瞬间着急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她慌忙劝道:“你别拉她,你别拉她。” 渐秋也没有在意太多,被两人抓来抓去。争执之中,也不知道哪一边的人出了力,那新妇人突然娇滴滴地摔倒在地上,几个侍女怒目圆睁,杏兰凶狠狠地对渐秋大喊道:“你怎么能推倒我家夫人?” 渐秋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身后传来一阵阵男儿畅谈的话语,越来越近了。渐秋自觉地把路让开,想退到一边,却不料来人的正是相貌相似的三个白家兄弟,白敏言、白敏中、白敏德以及还有几个她不认识。 “你怎么能推我家少夫人?”那侍女杏兰理直气壮地站出来,狐假虎威地呵斥渐秋。 桂馥见白家几兄弟来了,她恼羞成怒,刹那间声音高亢嘹亮地叫道:“关她什么事?我推的。” “阿茵……”白敏言轻声叫道,面前刚挥完尘土的新妇人立马苦涩地说道:“不要怪这位姑娘,她不是故意的。” “夫人,您还有孕在身呢。”那侍女杏兰气愤而着急地喊着。 “妹妹,你没事吧。”顷刻间身边几个男人惶惶不安地冲上前询问那女子,有一个还撞到渐秋。渐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巧蕊扶着。 “妹夫,你这可不地道,怎么不问问我妹妹有无事?还好没出事,不然你们所有人都得死。”发声的正是秦家大哥秦光霁,虎头胸腰,人高马大,嗓子极其洪亮,在朝中武将在身,一身威严。 渐秋杏眸流转着,若有所思地看着这群人,刹那间恍然大悟,原来这么一回事。这新妇人就是秦家千金,白敏言的新婚妻子。这也难怪那秦新月得演出一出好戏。渐秋转头看向低头默默不说话的桂馥,可算明白刚刚这小胖妞为何神色慌张。 秦光霁惊讶地看到桂馥大小姐,欣喜地说道:“这不是未来弟妹吗?旭哥儿呢?人呢?刚刚还在的呢?可能去给你求签了。哈哈哈哈哈哈。” “秦大哥,我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谈。”说着桂馥拉着渐秋与孟千悦慌忙走开,几个丫鬟小碎步压在后面。 白敏言的余光仍旧定格在渐秋身上,其他几位弟弟更是口不择言地说道:“看看,花翠茵可更有韵味了,你看她那媚眼迷离,妖媚劲真足,真是越大越妖媚。” “住口。”白敏言喝道,心中闷闷不得意。遥想当年,他把她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不让任何人亵玩。可如今,他也仅仅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一部分人了。 白敏言心不在焉地喝着冷冰冰的酒水,心里凉透了。游戏心不在焉,谈话心不在焉。白敏言想了很多过去与她月下蝶影缠绵的时光,心里难受极了。他受不了她眼神中的冷漠生疏,心里在叫嚣着,怒号着,以至于整个身体都颤抖着。 白敏言全然不顾身后人,猛地站起来,倏忽之间,拔腿狂奔向渐秋的方向,想挽回点什么。 阿茵,我心里最软的地方,我爱的人…… 白敏言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热泪盈眶着,全身打着冷噤,颤抖而心痛。那生疏陌生的眼神多了几分小女孩的傲娇与温柔,仿佛是在嗔怪着那个气宇非凡的翩翩公子,皎皎君子。眼泪夺眶而出,他苦涩地笑着,无奈地说道:“这便是她的郎君吗?好生般配……” 渐秋怎么也没有想到宋景御会放陆云桥出来,一下子就找到自己。陆云桥手里的扇子轻轻地为她扇凉着,梨涡泛起涟漪道:“听说娘子来求签,不知有没有求我们的儿孙签?” 渐秋嫌弃地白了他一眼,道:“闭嘴,以后都不要叫娘子。” “我们私下还要叫的,那我就叫秋秋好了。行吗,娘子?” “哎,你先上车,我有话对桂大小姐说。” 陆云桥点了点头,把手中的扇子递给她,自己乖乖地上马车,等候她回来,实则他偷偷叫了忆香巧蕊问话,把刚刚的签告诉了他。 渐秋把桂馥喊下车,一脸神色凝重地注视着桂馥,走到人烟少一点的柳树下面,伫立不言。 桂馥早就习惯她热闹的性格,但是如此严肃冷漠还是第一次见到,顿时心里愧怍难受,委屈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就是嫁给秦家,当初也是秦新月跟我说你去了郊外的花家宅院。” 渐秋冷冽地应了一声:“嗯。” 桂馥解释道:“我一开始挺不喜欢你的,但是你做饭真好吃,虽然冷言冷语,喜欢跟我斗嘴,但你心地善良,不像她们所说的那样不堪,我想她们对你有所误会。我也在她们面前说你好话,但是她们都不听,后来我也不怎么跟她们出去玩了。我说的可是真的,小茵茵,我错了。” “嗯,我知道了。你的……旭哥叫光旭吗?” “对呀。你怎么知道?” 渐秋内心纠结了一下,缓缓道:“你怎么确定他就是你要的人?他心里有别人了,你还愿意?”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但是我打小就跟他订亲了。” “那不是喜欢,大小姐,你醒醒。”渐秋说话时没有任何波澜,漠不关心的那种感觉,但渐秋心里还是希望这个傻大妞能好好的。 “你不懂,你被陆云桥呵护着,你总能体会被爱的感觉,你自然不会知晓呵护心爱人的感觉?是不论后果地付出,是不顾旁人指点的专心。我不像你,大把人追着求着你的爱分给他们。你如此有幸,有气运,连求签都上签,我怎么那么倒霉?太不公平了。难不成你就是戏剧中的主角,什么好事都给你?” “你不要这样想,你原本可以幸福的,但是嫁给他,以后不幸福呢?你家旭哥心里可是有别人。” “可是谁能保证我在别人那里肯定能幸福?何况这是我父亲从小给我定的,我没法违背,我没法决定……”桂馥的眼泪倏然而来,傲娇地擦干眼泪,说道:“这从来就不是我说了算,从小跟他定了婚约后,我就认定旭哥是我的唯一人,为他而活。” “桂馥,你不能为别人而活,要为你自己。你父亲那么疼你,你若不喜欢他怎么会强逼?桂馥,你好好想清楚,若一步错,步步错,再回首时,你便不是最初的你。” “知道了,不用你说。你也不曾站在我这里想,我心里难受,不跟你讲。丢脸,太丢脸了,我连 第015章:回程坎坷 渐秋泄气地呼吸着,慢悠悠地登上马车,静静地坐在马车,晃晃悠悠地离开白玉山。陆云桥得知她求得好签,还是关于婚姻签,他不禁神清气爽,喜上眉梢。但他注视着渐秋凝重如阴的面容,心里总是不舒服。陆云桥知道她烦躁想事情时总喜欢用指尖摩挲一缕发丝,反复摩挲。 陆云桥刚刚听到忆香巧蕊两姐妹的回禀话,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是还在想白敏言吗?他越想越恼火,白敏言算什么东西,让她这么挂念?陆云桥闷怒地坐近她身边,面对着她,抓住她玩弄头发的手,闷气地问道:“在烦什么?” 渐秋的眼神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流光,惊讶他竟然能发现她心烦。她抿嘴一笑,轻轻摇摇头。想着刚刚桂馥的话,她不禁梳理着自己对陆云桥的情感,说不上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更像是习惯。以前他碰她,她还抵抗,打又打不过,后来也懒得抵抗了,甚至还习惯他的触碰。她学着去接受陆云桥,去感受他。她越想越烦闷,额头贴在陆云桥的肩头,整张脸埋起。渐秋哑声道:“桂馥刚刚跟我闹了会脾气。” 陆云桥愣住了身子,心里头欣喜万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他,而且原来她不是烦白敏言的事,他松了一口气。陆云桥抬起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喜悦地问道:“为何闹脾气?” 渐秋转头斜眼看着他好看的笑容,皱眉道:“你很开心?” “怎会开心?”他佯装一副沉重郁闷的样子,轻轻抚摸安慰她,道:“你说说,为夫给你解决。” “桂馥的旭哥貌似不喜欢她。” “嗯?” “我跟她说了,她就生我气。” “我帮你?” 渐秋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她不想我帮她,那便不帮了,往后日子也难说。鞋子好不好,只有自己穿了才知道。”她抬起头,额头捂得发红,金钗发髻不小心戳到他的下巴,两人顿时莫名发笑起来。发笑后,她洁白细腻的粉手轻轻摸摸他胡渣微斑的下巴,问道:“疼吗?” 陆云桥摇摇头,梨颊生微涡,摸着她发红的额头,晶晶明亮的黑眸粼粼江湖而亮,道:“额头都捂红了。”他揽住她纤细腰身,挺拔俊伟的身躯蓦地凑前来,山崩在身,顷重深沉,吓得渐秋立马捂住嘴,嫌弃道:“你这是作甚?我跟你说,你,你别乱来。” 陆云桥委屈道:“我想跟你亲近亲近,好久没有跟你这般耳鬓厮磨,这么贴身倾诉了。” “起开,忆香跟巧蕊都在外面呢,要脸吗?”她双手撑着他魁伟的身子防止他前进,盛放的桃颊,让他心血翻涌。 “可想你了,你呢?” “陆云桥,你怎么如此厚颜无耻?快起来了。” “夫妻之间,相敬如宾,耳鬓厮磨,实属正常。” “我……我……你……起来了。”渐秋瞬间被自己的结巴给打败,怎么这么丢脸,怎么自己不能狠心扇他一巴掌呢。 “让我亲一小口,就一小口,好久没跟你这般密切亲近,我就一小口,可好……”陆云桥的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忆香巧蕊两人的窃笑声,羞得渐秋两腮通红。马车原本缓慢行驶着,猛然间骏马嘶鸣长叫,马车门外的人也尖叫连连,整个马车晃动不已。 陆云桥立马护住渐秋即将被抛出去的身子,眉宇紧锁着,亮出符采宝剑,对车外急忙问道:“何事?” “公子,有异动。周探微,赵立两位大哥在与他们周旋。”巧蕊惊慌道。 陆云桥一股怒气涌上来,如雷嗔电怒般,对门外二女道:“敢打扰我跟我家娘子亲热,保护好她……”说着他纵身跃出车门,车门立刻关闭,一道寒光肃肃的剑气急如闪电,飞跃如梭,渐秋只觉得周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不禁打了冷颤。 渐秋好奇地从车窗探出脑袋,刚一打开车窗,一道亮眼如炬的刀锋袭来,一张如禽兽般的面容倏忽闪现出来,吓得她立马退后几步,整个身子踉跄倒地。巧蕊急忙打开车门,搀扶起渐秋。她的马车周围有一只尸身腐烂的小妖挥舞着大刀,而反观桂馥与孟千悦的车却没事。几个女人惊慌抱团在车上,吓破了胆,周探微奋力扑救着,不一会儿便全部搞定。桂馥本来心情就不好,见有人来闹事,抽出父亲送的霞光刀,直接就送上去,大刀飞舞。可是一见到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妖怪,吓得哇哇大叫。 周探微急忙地大喊一声小心。一道金光雨剑倾盆而出,挡住了即将袭来的妖风。 忆香与巧蕊两人持剑以待,只见陆云桥与那位赵立暗卫两人三下五除二就杀得片甲不留。留两只妖怪活口,白光符文重重禁锢住两只小妖,收入驱妖囊中,陆云桥横眉怒目道:“带回去,等我归魂问。” 赵立恭敬道:“是。” 渐秋注视着她马车四周惨烈的场面,妖怪尸体横躺十几条,马车洒满猩红的血液,浓浓一股血腥气息袭来。她不适应杀戮的场面,立马转头闭眼,平复自己的情绪。 送回桂馥,他们几人回到王府,陆云桥、赵立带着两个小妖怪的驱妖囊前往太子宫殿内的密室。渐秋与孟千悦两人结伴回厢院,后头忽然窜出个宋景酌,吓得两人惊魂未定。 宋景酌得瑟地说道:“小嫂子,孟丫头,你们也太胆小了吧。” 孟千悦犹是惊吓未定,眼泪都快落下来,娇嗔道:“好你个七爷,我去告诉我姐夫,你吓我。” 宋景酌慌忙叫道:“别别别,扯什么都告诉我兄长,他可忙了。我兄长一知道估计又要罚我抄书。” “我们刚从鬼门关出来呢,方才好多妖怪要杀我们。” 宋景酌好奇地问道:“哦?那是要杀谁?” 孟千悦道:“不知道,小徐公去审问了,是吧,小茵茵。” 渐秋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手指摩挲着胸前的一缕柔顺秀发,陷入深思。她也说不准,只是心里头有股不祥的预感,她能感觉到是当时醒来看到的那位少女模样的妖怪在作祟。 宋景酌见她恍神着,一把玉扇轻轻敲她发髻,道:“醒醒了,小嫂子。” 孟千悦嫌弃地道:“七爷,你是闲着没事吗?没事就别来烦我们。” “说这话。”他不悦地白孟千悦一眼,玉扇一展,嬉皮笑脸道:“小嫂子是不是怕了?大胆用我给你的药,我可是当年在百草仙堂学了三年,驱妖杀人都可,能及我的没几个。” “谢谢你的药。”渐秋点了点头道,心事重重的样子。 孟千悦好奇地看着宋景酌又瞅瞅渐秋,道:“什么药,给我瞧瞧,我也要。” “小屁孩,要什么。”宋景酌玉扇轻轻一劈,孟千悦吃疼地撇嘴着。 “什么小屁孩,我才比小茵茵小五个月,十六了。” “对对,十六了,该嫁人了。你父亲很快就把你送回龙川,你就等着出嫁吧。” “啊,不是吧,啊啊啊啊啊……我不要,我不要回去。我去找姐夫。我不要……”孟千悦急得跺跺脚,立马撒开小脚丫子跑向宋景御的书房去。 渐秋不可思议地问道:“真的?” “对呀,应该是下个月初吧,月初事出行好日子。福儿也会跟着回去住一段时间。你别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我就第一天骗了你,其余的……” 一想到那晚在房间羞耻的事,渐秋就恨得牙痒痒,冷狠劲说道:“闭!嘴!” “行行行,那你告诉我呗,你怎么治好徐凝的?告诉我吧,你怎么在那天不中我的药?”宋景酌劈里啪啦地说着,拦住她,不给她回房间,唠叨得她只好靠在院子亭台的台柱旁听他一大堆为什么。 “告诉我吧,我想知道。伤得那么重的徐凝竟然可以很快痊愈。” 渐秋闭目道:“你去问他。” 宋景酌着急地说道:“他能告诉我,我就不会来找你。小嫂子,你别闭目呀,跟我讲讲呀。” “我是天上药神的女儿,他派我下来历练,我用法术就能救人。你信吗?” “真的呀?”宋景酌猝然间虔诚地下跪着,吓得她立马扶他起来,不解地问道:“你怎么就相信呀?” “那当然信呀,徐凝他家文岚学宗,第一仙宗,开山鼻祖呀。先人原本是书生灵文神徐岚,上下求索,终其一生求无上大道,悟道飞仙为文岚古仙,他们家就是仙人后裔。还有剑麟道,以古兽魂归神,先人周缈原是匠人,在剑麟山上,扑杀稀罕古兽,顿悟剑道,飞升成剑麟神。还有还有……” “什么第一仙宗,那是你们都不知道还有上古神仙。”渐秋愣神地思索了片刻,暗自道:“没听过一个叫徐岚的灵文神,新来的神仙?所以我今天去拜的是陆云桥他的祖先?难怪给我一个奇奇怪怪的姻缘签,真是护着自己的子孙。” 宋景酌冷声吭道:“你这话,意思是你骗我?把我的下跪还给我,跪下。” “这哪有还的?”渐秋忍不住嬉笑一声,缓缓踱步离去,蓦然道:“徐凝能痊愈,只是因为他身强体壮,且他有丹药傍身,你可以去问他。”话罢,她便离开回房内休息。她知道陆云桥绝对不会暴露她血的秘密,她就是相信陆云桥不会说出来。 陆云桥手里提溜着食盒,放在地牢桌上,缄默无言,寒光森森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两名妖怪。手心烁烁白光纹光凝聚着千千万万笔画,浩瀚如烟,璀璨如星空,笼罩在其中一个凶狠妖怪头顶。 画面层层浮现,是一个黑衣黑纱的女子,更像是人形的妖怪,目标是是活抓花翠茵。 两人的神魂都是诸如此类。陆云桥便收手,笔直地伫立着,若有所思。 赵立刚刚审问了两个活口后便出来禀明:“公子,它们确实是冲着翠茵姑娘而来吗?” “嗯,还有去查查她以前的事,可曾得罪过人?” “公子……实不相瞒,我之前便暗访过。姑娘先前被白家夫人送去一个叫求真仙姑的市井骗子,想要姑娘入道门,断尘世。求真仙姑就在白玉山,常出入灵文神寺,且常年假扮文岚弟子,招摇撞骗。后来姑娘莫名被白敏言的随从救回白府,而求真仙姑与其余孽党死于非命,像是爆体而亡。” “爆体而亡?”陆云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赵立又道:“自此,白玉山传出有妖怪传闻,但一直没有人真正目睹,直到今日姑娘上白玉山。” “既是活抓,想必是知道她的血。我去问问秋秋。” 陆云桥心事重重,眉峰紧皱着,正要回去看看他的秋秋,宋景酌还是缠着他问了一大堆为什么,他冷言冷声回了几个字:“你猜?” 宋景酌得瑟地炫耀道:“小嫂子跟我说了一个秘密。” 陆云桥停下脚步,双手负后,道:“她有秘密自然会跟我说的。” “哦,是吗?你肯定不知道,关于她能治好你的秘密。”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陆云桥挺拔身姿转身伫立在他面前,又云淡风轻道:“你昨晚又去春风阁会伶人,你说御哥知道这事吗?” 宋景酌霎时脸色苍白,汪汪大眼快速转动,急忙道:“我我我,我立马回书房看书,看书。徐容晚,一定又是你派人盯着。哼,我回头就找花翠茵出气。”话刚说完,他就撒腿狂奔。 陆云桥轻笑着,提溜着刚从荆都城东大酒楼满叶斋做的小吃,他觉得满叶斋刚出的几道小菜跟她做的有些相似,便叫人买来讨好她。陆云桥小心翼翼地走进房内,自从住进皇宫,他不敢大摇大摆地跟她住一起,怕毁了她的名节,但是每次夜深人静便直接躲进她的床里。 忆香正在给闭目休息的渐秋扇风,见着陆云桥来,将食盒轻放,立马行礼作福。陆云桥接过忆香手中的扇子,示意她出去,于是忆香便恭敬地出去,关上房门,嘴角微笑着,感叹着两人的感情真好。 床上的人呢喃道:“你别扇了,去休息吧。好香,巧蕊做了什么好吃的。”渐秋已经醒了,但是就是不想翻身。她有好些天没有登山,去了一趟白玉山,整个人累得不行。 突然有一只温暖宽厚的大掌覆盖在她的手上,仔细摩挲着。渐秋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陆云桥手上的几个茧,甚至是粗厚感觉她都记得。他的手又游走到她的小腿,力道恰当地按摩着,轻声道:“可以吗?” 渐秋惬意地应了一声:“嗯。” “在外面买了点吃的,有点古怪奇特,你试试。” “好。” “最近外面有点不太平,你少出门,尤其是袁城周围,莫名有妖作祟。不过荆都倒还好,但偶尔也有,尤其是白玉山。你若无聊,出门时带上那两姐妹,探微也会好好保护你。” “嗯。” 陆云桥欲言又止,轻声道:“你可知今日为何有妖怪?与你有关吗?” 渐秋缄默无言,心知肚明。自从让那妖怪逃走后,她没有灵力仙气,自然惴惴不安。 “你不愿意说罢。”陆云桥揉了片刻,无奈地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水,便抱起她揽在怀里,把水杯送到她的唇边道:“经过今天这一事,我想好了,把盼华救回来后,跟我一块回文岚好吗?”陆云桥见她沉默不语,又继续道:“我家人会喜欢你的。”其实他更怕的是放任她在外面,又不知道多少妖魔鬼怪惦记着她的血,他想带她回去,好好保护起来。 “嗯。”渐秋轻呵道,想着花家宅院是回不去了,下次她也不会这么好心帮人。再言,盼华确实需要一个好成长环境,她自己都没过好,不知道如何怎么帮助豆子。其次,她虽没爱陆云桥到痴狂的地步,但心里头还是挺依赖他的。文岚是块好地方,说不定适合自己修炼。 这一应答让陆云桥喜出望外,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此刻心情,梨涡泛起,紧紧抱住她,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头发。陆云桥狂喜道:“秋秋,你可不能后悔。我回去就娶你,明媒正娶,十里红妆。” “我没说嫁你,为时过早。” “不早了,那你想什么时候?明年也可以,但文岚忌讳七这个字,你岁数恰好卡着,不过也没事。” 渐秋无语地瞥了他,淡淡道:“那就过几年,我家乡的女孩都很晚年纪成亲。现在商讨为时尚早。你要等就等,不等就去找其他女子。我反正现在不可能……”渐秋越说越没有底气,因为她感觉身边的男人那双深邃眼眸迸发出寒光束束。 “天下哪有地方是这样?况且,你不是荆都人士吗?” 渐秋一时心急,解释道:“我不是,我不是花翠茵。我叫渐秋。”急话吐出口收不回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原本不看好婚姻这事,打算一人独居田园,孑然一身。成亲自然不在我的筹谋划策之内。你若有意,你我之间再过几年再来谈这事,若你无意,我也不会怪你,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天下女子任你挑选,遍地山野由我长居。徐凝,我真不想你后悔。” 陆云桥慌神了,焦急地说道:“秋秋,你怎么说这话?等你年纪大了,世人该如何评论你,你怎么有这种想法?” 渐秋的语气过于淡定,似乎惊不起一丝波澜,道:“为何你总要理会世人议论。况且我说了你可选择不愿意,你不必勉强自己。本来救你只是我利用你,想摆脱白家的纠缠,你真的不必勉强来接受我,为了报恩委屈自己的后生。” 陆云桥怒目圆睁,推开她的身子,呵斥道:“我不勉强,一点也不勉强,也不委屈。我就是心悦你,喜欢你,想娶你为妻。为什么你总爱说我勉强,我真的不勉强,我就是喜欢你,为什么这么难?是你勉强吧,你为何就是不能相信,喜欢我?哪怕对我有一点喜悦与期盼。秋秋,你收回你说我勉强的话,收回刚刚的话。秋秋,你听话好不好?” 渐秋一改以往激愤的态度,多了几分默然作风,执着赌气道:“我收不回,我原本就不打算成亲。真的,我想一个人活着,想待在田园间平平淡淡地生活。但我现在就乱了,一切都乱了。想想是我的错,我不该提出与你假夫妻,让你误会,这是我的错。陆云桥,你好好修炼,别因为这种凡尘俗世伤了心神。” 陆云桥皱眉着,怒气萦绕周身亟待爆发,抛出一个爆炸性问题:“那你是不是还后悔救我?” 渐秋愣神了一下,顿时哑口无言。她若后悔便不会让他待在自己身边,只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果然,凡情是件麻烦事,还要为任何事争吵。 陆云桥的心如同沉入无底深渊,灌入千万斤铅球。他气急败坏地站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好像一只亟待咆哮,爆跳如雷的雄狮,怒目俯视着一脸沉默的她,看得她内心崩溃。 “陆云桥……”渐秋刚要说话,轩昂颀长的身子如高山伟岳般重重压过来,禁锢住她的手,不顾她歇斯底里地喊叫,一改常态道:“秋秋,很快就没事了。” 忆香与巧蕊听到渐秋惨烈的哭喊求救声,急急忙忙赶过来。两人刚要踏进房门,一阵寒风刺骨的掌风猛烈袭来,击退两人后提几步。 耳旁传来渐秋衣物撕裂的声音,渐秋泪花如流水,哽咽道:“忆香,救我……” 原本要退下的忆香与巧蕊听到这话愣住了,面面相觑。二人犹豫不决之际,闺房内传来如洪水冲开堤岸的声音,陆云桥咆哮道:“滚……”吓得两人立马跑开退下。 陆云桥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粗暴地吻着她的脸,抚摸她身子的手都变得无比冰凉。她洁白如玉的赤身展露在他面前。他埋头咬着她的嘴唇、鼻子,每一个地方都不放过。 渐秋就像是待宰羔羊,即将入虎口。原本她以为忆香、巧蕊会帮助自己,想想真可笑。如今抵抗也没用了,渐秋彻底放弃,像一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任由他使劲地啃咬自己。她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哭,可是对于陆云桥的失落大于害怕,眼泪止不住地划过眼角。空洞冷漠的眼神注视着床顶的幔帐,飘忽不定,一丝一毫无波澜。她一贯如此,若是没法抵抗,立马认输,不再挣扎。 想想自己真是蠢,一个千百岁的老古董去跟一个墨守成规的凡间年轻男人讨论婚姻年龄的事?真是可笑,可笑。但是又能怎么样?自己又抵抗不住他的力量。 当他放开她的手臂,往她身下啃咬,亲吻时,渐秋那指印深深的手臂抬起来,放在眼前,她想挡住留下的泪水,渐秋不断告诉自己:“你是神仙别跟凡人一般见识,身体反正不是你的。” 心如刀绞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在陆云桥的心头上,他怕极了她的冷漠无情。恍兮惚兮,看着她身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印,丝毫不抵抗的生疏与冷酷,“啪……”一声,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他气得控制不住,如决堤一般的洪水,到处泛滥。自小家规森严,他作为文岚学宗子,文岚表率,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陆云桥从她身上坐起来,心疼地注视着她全身颤抖还要假装不害怕,佯装淡然处之,他内心愧疚万分。想伸手触摸她的脸,但内心五味杂陈。他俯身低头轻吻她挡在眼睛的手臂后,拉起床上的被单盖住她的身子,恼羞成怒地纵身飞跃出闺房。 隔了很久,渐秋才缓神过来,陆云桥已经走了。渐秋捂着床单坐起来,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空荡荡的房间,满地衣服狼藉,蓦然地擦去眼角泪水。渐秋苦涩发笑道:“既然痛苦,何必折磨?” 我还不想就这么成亲。被囚禁了这么多年,我玩都没玩够呢。陆云桥,你要是等不了,那就换个别的女子吧。 忆香、巧蕊跑进来,看着渐秋身上斑驳陆离的吻痕,头发凌乱,她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羞愧地低头着。素来听闻文岚小徐公雅名,今日一日,她们不禁为渐秋可怜。 巧蕊毫不留情地说道:“先生也太过分了吧。” 忆香用手肘戳了戳巧蕊,低头颤巍说道:“姑娘……” 渐秋一如既往冷面道:“备水沐浴,收拾房间。” 巧蕊找了件衣服给她穿上,她随意披着,倒了一杯水给自己喝。眼神遽然注视到精致的食盒,正要去打开,巧蕊立马凑上来帮忙打开食盒,道:“这是荆都最好吃的酒馆,连皇上都爱的酒楼。”渐秋望了一眼里面的美食,惊愕地拿出来一看是九层塔脆鸡、白梅子、结绿菜、到口酥、千层油旋烙饼、玉露霜、白云片、梅苏九。“这……绾灵的菜……谁跟我一样活过来了吗?” 渐秋顿时泪花盈盈,欣喜地喊道:“巧蕊,安排一下去满叶斋。” “当下吗?天色已晚,不好吧。” 渐秋欣喜若狂道:“那就明日。” 巧蕊见她心情好了很多,兴奋说着:“姑娘还想吃,我可以旁人去买,姑娘不必亲自过去。姑娘尝尝这白云片,白如雪,薄如绵纸,上口极脆,制之最精。” “嗯。”她淡淡回应道,捻起一片白云片,轻声道:“安排明日满叶斋便是。”她心里激动又不安,想起今天求的签,千年破镜重圆,是真的吗?想着想着眼眶泛红,她怕自己想太多。她心里头千万遍祈求命神,“我只想让二哥好好活着,其他都不重要。” 二哥仿佛千万根针扎在她心头,回忆涌上来。二哥放弃了在藏碧山的神位,放弃自己的神元,在她面前挫骨扬灰,她永远不会忘记那种痛苦的感觉。 入夜渐微凉,簌簌枝丫轻轻作响,初月的丝丝清辉笼罩着树,斑驳地印在地上。陆云桥醉卧在树干良久,呆滞的眼神望着那灯火阑珊的宫殿厢院。 一道如夜漆黑的身影如流星划过,稳稳当当地落在树干上。傀俄伟岸的身躯直挺挺地伫立着,不悦的眼神俯视着树干上的陆云桥,道:“底下人道你与她吵架,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还像个文岚的扶明先生吗?文岚禁酒,你如今还违禁。” 陆云桥喝了一口烈酒,不语,艳红的眼眶仍旧定格在那暗黑的房间,好似生怕错过什么画面。 “徐容晚,这天下女子多的是,你非得要一个妄想爬上枝头而被赶出家门的女子。你看看她在白家的名声,不堪入耳,都不知道与多少男人……”宋景御一通感慨激言还没有说完,只觉得周围寒气层层,一道光影亮辉刺痛眼眸,陆云桥的符采剑抵住他的脖颈下,冷若冰霜的墨眸瞪着宋景御,道:“若有下次,休怪我无情。” “行呀,为了女人,自家兄弟的亲情都能不顾。你都不知道,人家不喜欢你,她只喜欢那青梅竹马,从小定娃娃亲的白敏言,你看清了。她有恩于你,你非得如此报恩吗?” “她想飞上枝头,我就是那最秀茂的一枝。与你争吵,多说无益。”陆云桥收回符采剑,红润光泽的俊容能上一层霜。 “哎哟,我说你们真行,大晚上在树上吵架。”宋景酌摇摇玉扇,无奈地摇摇头,纵身一跃,吊儿郎当地坐在树干上,一只脚架在树干上,一只脚悬空。 “好好坐。” “好好坐。” 陆云桥与宋景御异口同声道,他只好无奈地乖乖坐好,手里把玩着玉扇道:“刚刚也听到你俩的话,想不到文岚小徐公扶明先生真是个痴情种。” 宋景御严肃地喝道:“你来干嘛?还嫌抄书不够?” “哎呀,兄长,你别老是动不动就抄书,能不能换个话?” “那就背书。” 宋景酌凄凉地叫道:“那我还是抄书吧。”他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平复一下情绪,侧头对陆云桥道:“容晚我倒是在各家公子打听到,这花家家道中落后,花翠茵被白家老太君收养着,工于心计,柔柔弱弱,媚骨姣相,最擅长玩弄男人。她一心想攀龙附凤,利用白敏言认识荆都各家公子。那一向才华横溢的白敏言,二次才能中榜,你知道这是为何?花翠茵花会一举成名,各家公子各种献殷勤,白敏言为保护她,无心学习。知道为何她跟白敏言无缘吗?白家夫人给白敏言订婚了,她知道白敏言无法给她想要的荣华富贵,所以才有了花会一曲舞蹈艳压群芳。” 宋景御问道:“这你知道吧?醒醒吧,我的容晚呀,你可是文岚人,天下第一仙门弟子,文岚小徐公,扶明先生,她配不上你。” 陆云桥怒焰笼罩在双眸,瞪着口无遮拦的宋景御。 宋景酌撇了撇嘴,道:“不过她性格变了很多,沉着冷静,洒脱开朗。但她一个人发呆能发呆上一天,如此古怪的人。容晚,你……你当真喜欢?她确实配不上你的身份。” 宋景酌说的那些陆云桥何尝不知,周探微时时刻刻保护着她,经常跟他汇报她的行踪,每日清晨在山上发呆,空闲时也发呆。他向来话就不多,可是一遇到爱发呆的她,他努力讨好她,在她身边成为话痨。一开始,她说不喜欢也不讨厌,他以为是有希望了,可是怎么也走不进她的心里。 “你为何喜欢她?因为她救了你?”宋景酌好奇地问道,见他眉头紧锁,又道:“容晚,你自小清心寡欲,不谙世事,不曾与女子近身接触,难免对女子会有好奇心。报恩不用如此,你给她想要的不就行了,何必非得把自己搭进去?” 宋景御给自家弟弟当头一拳,骂道:“叫容晚哥哥。”转头跟陆云桥说道:“景酌这小子说的不错,我们都是怕你不懂人世间情爱,为不值得的人付出。她不是什么好女子,听我们一句劝,可好?” “值不值得,我自己才知道。”他背对负手,如松而立。她是不是好女子,他知道。她善良只是不敢太依赖别人。他只是不喜欢她心里没有他的那种冷漠感觉,看不透她,想不通。 明明是一个能看得透的小女子,却隔着重峦叠嶂,山迢水远的距离,明明很近却怎么无法拥有。心里有猛兽在叫嚣,去占有,去侵入,去驰骋,不留余地地驰骋花间,直到她求饶,甚至臣服在自己的高殿浩宇下。 他留恋那晚在温泉私汤的旖旎风光,沉迷于细腻的风光。 那是用世间词语都形容不出来的美妙,那晚,她的每一声鼻吟喉音宛若天籁之音,情迷意乱的双眸蒙上一层层霞光,都成为挥之不去的美好。 这便是人世间的情爱与念欲吗?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入世了! 她带着片片酡红的桃花情意浓浓地喊着:“陆云桥……” 他整颗心如同春日里枝桠上最后一团雪球,压低枝头摇曳在寒冬,被这美妙的吟哦惊动得簌簌落下。枝头惊颤着,那片寒雪洒向人间。 第016章:南蛇遇险 渐秋一早便前往荆都城东满叶斋,忆香巧蕊随车而作。她知道有这两个丫头在,陆云桥肯定知道她去哪里。 荆都真是一副繁华的景象,街道上人潮拥挤,熙熙攘攘,店铺的吆喝声、吵闹声此起彼伏。各色旌旗招展,许多幡布迎风飞扬。 满叶斋楼房看起来恢宏大气,红瓦绿灯,一楼店内人满为患,大多是普通大户人家。二楼雅间安静了许多,她要了一间雅间,花着陆云桥之前为了讨好她的钱。 店家端茶博士见她出手大方,不由得谄媚起来道:“贵人,您要吃点什么?” 她看了看菜名单,随便选了几样没有吃过的东西,便单刀直入道:“这白云片与白梅子我吃过,甚是好吃,你家厨子能来吗?” “哎,您这就错了,这白云片是我家掌柜前几年去燕华山,在那里学的。他跟我们说,几位仙家弟子在小店吃着,他见着神奇,厚着脸皮去问问,尝个新鲜,回来就自己尝试做了。” “那仙家弟子想什么样?你家掌柜还知道吗?” “这您可问对了,我家掌柜……”那店家茶博士遽然低声下来道:“我家掌柜最爱耍嘴皮,动不动就跟人讲那几位仙风道骨的仙门弟子,神貌丰姿,俊郎得不得了。” 这……这也形容不出个鸟出来。她无奈地问道:“哪家仙门?” “贵人说笑呢?燕华山,能有哪家?白衫羽衣,灵翼飞天,越宗门呐。” 渐秋示意让忆香给他赏了点碎银,捻着发丝若有所思地陷入沉思。 巧蕊好奇不已,问道:“姑娘问着作甚?我们说不定能帮您。越宗门,当今四大仙门之一呢。”忆香动了动巧蕊的手,巧蕊立马改口道:“三大,现在是三大仙门。” “为何?” “黎山宗师涂氏,堕入邪道,造出黎山妖,祸害苍生,就在前两个月被三大仙门联合其他仙门百家围剿了。这可是天下大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姑娘怎么不知道?” 她想起来那齐州夫妇的多嘴害得她被人追杀也是因为黎山妖。她问道:“什么是黎山妖?” “就……”巧蕊正要哗啦哗啦地说,一旁的忆香急忙插嘴道:“姑娘,您用膳呢,怕恶心到您。” “无妨。巧蕊说吧。” “这黎山宗师人本就是四大仙门中逐渐衰落的世家,祖先是九尾狐妖幻化成仙,与其他仙门不同,他们是唯一的妖修仙。男女都生性魅惑,纯正的狐妖越来越少,他们的仙力越来越低。几年前,他们用了黎山禁术,学了黎山媚,魅惑周边的百姓成妖怪,控制神识,以此壮大他们宗门。那些百姓成为黎山妖,失去神智。我听人说,黎山媚刚入髓,沥血食自身的神识,后失去神智,力大无穷,肆意妄为,还会传给他人。刚开始可以控制,妖界许多被制伏的妖怪用了黎山媚后可用来驱妖驱魔,但不知为何后来那些黎山妖失去控制,大肆伤害,食人肉踏妇孺。为此仙三门,世百家联合端了黎山。” “那越宗门在哪里?” “燕华山呀,燕华山在西北地区,以飞天如燕,快如流星的飞天仙力鼎立于三大世家。这世间还没人能飞得过越宗门的人。” 渐秋点了点头,随便吃了点东西,败兴而归。下楼时见着桂馥身边的侍女阿兰端着食盒正要上车,渐秋立马喊着:“阿兰。” 巧蕊立马跑上去,拍拍阿兰的肩膀,问道:“阿兰姐姐,我家姑娘在这里,桂馥小姐呢?” 阿兰见着一身大红轻羽衣的渐秋,不禁感叹着她的美丽,温顺地欠身,道:“姑娘,我家小姐昨日回去后就不吃不喝,正闹脾气呢。后天就要成亲了,我家主爷正骂她呢。小姐忽然说要退婚。” 渐秋想了想,担忧道:“我跟你回去。我去看看她。” 几人来到桂府,渐秋不禁感叹桂馥家果然是贵,金碧辉煌,雕墙画栋,好一派贵气。 渐秋提着食盒,站在桂馥房门,敲了敲道:“是我,开门。” 桂馥急忙开门,撇嘴扭捏道:“你来干嘛?” “看你伤心。” “花翠茵你有没有良心?我伤心呢。”桂馥气鼓鼓的,眼睛都红肿着,迈着生气的步伐,坐在凳子上。 渐秋把食盒放在桌上,道:“吃点东西吧,阿兰去买的。我刚好遇到。嗯……对不起,我也许不该多嘴。” “对不起?哼,你破坏了我的姻缘了。” “对不起。” 桂馥掀开食盒,刹那间兴奋期待地抿了抿嘴,拿起点心就咬起来。 “你看起来没有一点伤心?” 桂馥无奈地笑道:“昨晚哭完了,不过,我阿爹跟几个哥哥去退婚了。” “为何?” “我跟我阿爹说了旭哥的事,他气得跑去秦府了。哎,我还以为阿爹会骂我,硬要我嫁给他。茵茵,我羡慕你,过得自由活得洒脱,我这么娇贵的人干嘛要跟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争风吃醋,我才不委屈自己。” “真的?” “说不伤心肯定是假的,我昨晚哭了很久。我娘去世得早,我哥哥几个都疼我,我阿爹更不用说了。我受尽宠爱,难不成还要去贴冷板凳。我以前也是听别人说旭哥有心上人,那现在你都看到了,我可不能输给你。你都有那么好的徐容晚,我也要有一个好的郎君,绝对不输给你,绝对不能输。” 呃,桂馥,你的胜负欲真来得奇怪。 阿兰匆忙进来,细声道:“姑娘,前厅来位白家公子,说有要事要见主爷,公子哥们。” “白家?公子?哪位?” “未曾见过,但他拿的确实是白家的拜谒帖,说是白家四公子。” “走,小茵茵,我们去刁难他,我现在跟秦家断绝关系了,我可以去刁难白家,大胆刁难,大胆为难,我给你撑腰。”桂馥拉着她往前厅有去,她无奈地跟在后面。 刁难就算了,不要有交集就好了。这小胖妞真是爱恨果断,拉都拉不回来。 渐秋还是站在屏风后,听着他们得讲话。桂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这眼前有几分清傲冽骨的白家公子,负剑挺立。她不禁端坐起来,问道:“白家公子何事?” “在下白敏行,有一事想请教令尊。” “何事?” 白敏行温文尔雅地说道: “在下常年于越宗仙门修道,听闻贵府有一山,世代相传,茫茫山,我闻闻这山中大雾有何解决法子?” 茫茫山?是茫茫一镜?渐秋惊喜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 “这雾以前都没有的,这两年才有的。你要干嘛?” “在下前几日追踪一位黑衣人,他逃入茫茫山中,我进不去。” “这山那么大,雾那么浓,那附近进来又出事,我家都撒手不管了。恕不远送了!” “姑娘若是有什么线索,请务必相告。如此,在下告辞。” 渐秋把桂馥拉进屏风,问道:“茫茫山是你家的?那个雾能搞定吗?” “不能,当然不能,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有雾的。” 渐秋急忙问道:“那茫茫一镜,你知道吗?” “不知道,不认识。”桂馥皱眉,想了一会儿便摇摇头。 “好吧,我又要事先走了。”说着渐秋提着裙摆不顾形象地跑出去。 “喂,花翠茵,你家马车停在后门呢,跑错了,正面停不了马车的。花翠茵。”桂馥呼喊着,叫阿兰去把渐秋叫回来。 阿兰跑出去后,说花翠茵不见了。阿兰急忙回来回话,桂馥惊呼不好,说道:“不会跑出去迷路了吧,去后门找找她的两个丫头,出去找人。” 渐秋轻悄悄地跟着白敏行,他的脚步太快了,所以渐秋一路小跑着。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处死胡同。那挺拔身姿伫立在瓦房上,白敏行俯视着底下粉衣纤弱的女子,问道:“姑娘从桂府跟到这里,是有何要事?” 渐秋气喘吁吁,见白敏行似乎不认识自己松了一口气。她想了一会儿,便说道:“我也想去茫茫山,找一个人。小哥能否同行?” 小哥?我看起来就比你大。白敏行内心忖度着。他清冽的声音道:“姑娘,茫茫山附近最近祸乱百出,你姑娘家尚无灵力仙气,还是不去为好。” 混蛋,我仰着头讲话真的很累,考虑过下面人的感受了吗?她喘了一口,道:“你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那人如青烟袅袅瞬间没了踪影,落在她身后道:“姑娘有何事?” “我虽然不知道怎么进去茫茫山,但是那个在茫茫山里面的人想要我进去,我在你身边当诱饵如何?你保护我,我引诱他出来。” “为何独独要你?” “因为我对他有用呀。那个男人是不是吹笛子,蒙着脸,但是漏出来的皮肤格外的白皙细腻,如同铺了一层白面,是不是?” “正是!姑娘见过他?” “嗯,怎样?要不要?你不是也要找他吗?” “行,只是茫茫山路途遥远,我要御剑飞行。姑娘,白某有言在先,茫茫山附近祸乱百出,请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行。” “在下白敏行,敢问姑娘芳名?” “呃……小秋。” 白敏行凝神聚力,一道鸿鹄之影闪过,孤鸿剑腾空凌驾着。剑风萧瑟,吹得他青衫舞动,衣袂飞扬。他纵身一跃,捻足鹤立,抬手向她,道:“小秋姑娘,上来。” 渐秋的眼神闪着兴奋的流光,伸手牵住白敏行的手,站上去,但是晃晃悠悠的。白敏行立马劝导:“姑娘别乱动,抓住我衣摆。”那修长如葱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咒文,细声道:“飞天如燕,一往无前。” 灵剑听从他的控制,瞬间飞升上天。往下俯瞰,摇摇欲坠的恐惧,她惊慌地双手紧紧握住他的腰,太久没有飞天御剑了,太想念这感觉。四周疾风如刀,被他的剑气笼罩起来。 渐秋难为情地说道:“不好意思。”她太久没有飞过了,有点不适应。 他觉得自己腰身被握得差点没法呼吸,憋了几个字道: “姑娘若怕,闭眼就是。” “谢谢。”渐秋说话间猛地听到身后有千万声诡异的呼喊声,回头一看,是黑雾乌云般的魔物在跟着她。 白敏行道:“姑娘,我们得快。” “怎么会有这些邪魔?” “姑娘可是惹了什么不还是惹的妖魔?”说话间,白敏行加快符文,如同流星般迅速划过天际。 白敏行猝然降落,细汗斑驳点缀在额头。他指了指一旁的茶栈,气喘道:“姑娘,我们休息片刻。” “那些邪物会不会追来?” “不会,我已经隐了踪迹,我们越宗门素来擅长追踪之术,知晓如何规避踪迹。” “好。”渐秋伸伸腰,动动筋骨,见他满头大汗,便从怀里掏出来一张手帕,道:“擦擦汗吧,辛苦了。” 白敏行愣住了,窘然地注视着她手里洁净柔软的手帕,接过手帕道:“多谢小秋姑娘,小秋姑娘,日后可要小心。” “多谢。” 两人同桌而坐,烈阳高照,热风滚滚。两人喝凉水,静默无言。倏地一个妇人满身脏垢,哭哭啼啼地跟茶栈的路人乞讨。 “滚滚滚,晦气。”店家把那女子赶走,可是那女子更加凄惨地哭着。她抱住每一个要离开的人的大腿,都被踢开了。 渐秋跟白敏行出来时,那妇女看着她衣着华贵的样子,立马冲上去挡在前面,不敢抱住,只是跪下哭道:“仙子,救救我吧。” 渐秋无奈地看了看白敏行,白敏行把她护在身后,道:“这位娘子,有何贵干?” “姑娘,贵人,救救我孩子吧,他才六岁。” “这……我……”渐秋向来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一有老弱妇孺向她求救她就心软。 “我这里有点碎银,娘子拿去吧。乞讨不是办法。”说着白敏行把碎银掏出来,放在女人手里。 “多谢公子,多谢多谢。”那妇人哭诉道,抽噎说道:“若不是出事,我也是常人妇女。我本是袁都南蛇村,村里出了个妖怪,整个村人都被屠杀。我们逃出来了。” “何种妖怪?”白敏行惊讶地问道。 “有妖怪?”渐秋悄声问道。 白敏行思考了一会儿道:“这世间能修成妖的灵兽极多,灵兽会成仙的极为稀罕,妖亦是兽修炼而成。这位娘子,我问问你,你说是村里出的妖怪,那就是在村里变出来的。” 那妇人惊慌极了,咽了口水道:“我们南蛇十二村几百年前出过一只灵蛇,祸害周围村民,把庄稼吃得一干二净。后来来了位高人,蛇祸乱时,选一及笄之年的女儿,抬上南蛇山,祭奠。每隔十二年选一次,今年又有妖蛇祸乱,我们就按照习俗,选了个女孩抬上南蛇山。可这女孩偏偏又跑回来,村里担心妖蛇又出来祸乱,又把女孩送回去,结果那女孩变身为不识人的妖怪,咬人肉食人血,力大无穷。” “这是什么恶俗。”渐秋不禁感叹着,可怜每个成为伤风恶俗的刀下亡魂的姑娘。 “咬人肉食人血?力大无穷?黎山妖吗?”白敏行嘟囔着,心想放任不管不合道义。他又问:“那如今那女孩哪里去了?” “应该在南蛇山附近。” “渐秋姑娘,我得去一趟南蛇山,我找个地方安定你,再回来找你,如何?” “我跟你一块去吧。我想早点去茫茫山。”渐秋说道,她想早点去找豆子。虽然不知道黎山妖是什么,但她坚信一点:只要是活人的病,喝了她的血总能好一点。 “行,但是姑娘,此去不知安危,所以姑娘一定要跟紧我。” 渐秋点了点头,温顺地说道:“嗯嗯,我会跟紧你的。” “赶在天黑前,我们进村。”白敏行低声诵读咒文:“飞天如燕,一往无前。”两人乘剑御风出升,根据那妇人的指向与描述,在靠近南蛇十二村落时停了下来,徒步进去。 “白敏行,你为何来南蛇村?”渐秋好奇地问道。 “几月前的黎山大战,黎山妖怪已经消灭殆尽,如今又再显世,我怎么能坐视不管。”白敏行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你还真侠义。”渐秋无奈地叹了口气,原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原因,她一直没问。她陡然有了一个不好的念头,问道:“那你追那位茫茫山的黑衣人,这是为何?” “我与齐州汤家家主汤岐之子汤执相识,前几日汤家二公子寿辰夜宴府上,那黑衣人闯入汤家祠堂,被汤家人围攻。他伤了众人,我一路追来。这世间没人能逃出我们越宗门的追捕呢。” “所以你没回白家?” 白敏行义正言辞说道:“修仙问道,只问苍生事,哪顾小家情。” 渐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感情这家伙不过家门,追踪黑衣人只是因为多管闲事。 白敏行忽然停住脚步,两人躲在树下,偷窥着南蛇村落的动向。从南蛇村落里走出三位十四五岁的惨绿少年,衣着打扮仙气飘飘,似是仙门弟子。为首的一个相貌堂堂,锦衣玉冠的少年,发丝卷着几个色泽金黄的玉环,黑黄服饰相间,手握临岳剑,身挂麒麟玉,哼道:“这村到处都是腐尸,臭死了。” “周湛澜,你这大小姐脾气又来了,出来历练,娇生惯养。”一旁的少年忍不住调侃着。那少年精神气爽,眉梢飞扬,蓝绸白缎,衣襟袖袂绣着银钩铁画般笔画符文,发髻缠着印着墨水字的白色发带。 “居敬,你怎么老是跟我对着?文岚学宗就这么教你的?”周湛澜瞪大双眼,提剑喝道。 “呀,周湛澜,还想打架不成?” “居敬,莫冲动。” 从后头走来一位温和如水的少年,同刚刚的少年一般发髻,一般服装,向周湛澜作揖赔罪道:“湛澜兄,居敬向来口无遮拦,我代他向你赔罪。” “镜宁,还是你懂事,我才不跟这种小屁孩在一起历练。” 居敬喝道:“谁是小屁孩?” 周湛澜做了个鬼脸,道:“小屁孩。” 正在做鬼脸的周湛澜与劝阻居敬的镜宁警惕地提剑对着白敏行与渐秋的方向,气势汹汹道:“谁?” 白敏行现身作揖道:“镜宁,是我。” 镜宁松了一口气,气质彬彬道:“敏言兄,好久不见。”镜宁对着其他两位少年道:“这位是白敏行,越宗门弟子,日前,我跟敏言兄在黎山围剿时认识。” 渐秋跟着白敏行走出树旁,尴尬地看着他们。这几个小屁孩面相看起来都英俊好看的。有两个服饰与陆云桥的服饰有些相似。 居敬两眼放光,激动地靠近渐秋道:“这位姐姐好,我叫居敬,敢问姐姐芳名。” “谢谢,我叫小秋。” 居敬道:“小秋姐姐为何来这危险地方?这地方最近祸乱频频。难不成……是跟着白敏行?”嫌弃地瞥向白敏行时,居敬皱眉着。 渐秋微微一笑,心里感叹这孩子还真自来熟,跟名字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居敬,休得无礼。”镜宁立马说道,向她点了点头。 “登徒子。”周湛澜蔑笑道。 “你说谁?这么漂亮的姐姐,你们难道就不喜欢?虚伪。” “好了,你俩都休停一会吧。”镜宁轻笑着,对着白敏行道:“敏言兄,你也听说南蛇村的事了?我们昨晚就蹲守在这里,还真碰到了那黎山妖,过了几招,我们就逃了。有你来,我们胜券在握。” “那是个女孩?” 镜宁道: “正是,年纪跟这位姐姐差不多。而且我感觉她有同伙,所以我们才不好逗留。” 渐秋好奇地问道:“小哥,你可知道那女孩为何突然变为黎山妖吗?” 镜宁莞尔道:“小秋姐姐,我们来的时候救了一个哥哥,当时那位哥哥被那女孩追杀。他告诉我们一些事后我们便来南蛇村了。” “何事?”白敏行好奇地问道。 “那女孩名为阿潼,与他打小便定了娃娃亲。阿潼有一天救了一个身负重伤的男人,带回家治疗。阿潼从小就怪异,能听得懂动物的话,村里就不待见她的家人。所以村里祭祀,南蛇十二村的人们都选了阿潼来献血,她被抓了。后来阿潼逃跑了,被抓回村里,村里有重新把她送回南蛇,祭祀。十天后,阿潼就变成黎山妖的模样。” 白敏行道:“我们现在进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们看了一圈没什么。”周湛澜耸肩说道。 居敬蔑笑道:“什么叫看了一圈,你是吐了一圈好吗。” “你……居敬你还啰嗦了一圈呢。” 居敬道:“那也比你吐一圈的好。” 进去之前,白敏行停下脚步,回头对渐秋问道:“小秋姑娘,等下怕你受不了,门口腐尸味已经很重,你要不在这里等我们?” 周湛澜的头上下点了,拼命赞同道:“对对对,姐姐,里面太恶心了,我跟你在这里吧。” 渐秋道:“我没有那么脆弱,走吧。”这几个孩子还挺好相处的,不过也别太小瞧我。 几人进去南蛇村,里面尸体横躺,腐烂味道浓浓散不去。蛆虫蔓延,苍蝇滋长。渐秋确实有的受不了这恶心场面,用衣袖挡住口鼻,呕吐的欲望在胸腔徘徊着。她看了村中央有一个高台,高台上架着台柱,像是绑人用的。 周湛澜从一间木屋大叫出来:“啊啊啊啊啊,镜宁,居敬,快来看看。” “何事?”镜宁、居敬匆忙跑来,见着那被绞死在房梁的少年。双瞳放大,舌头外吐,正是他们之前救的男孩。 渐秋瞬间鸡皮疙瘩掉一地,看着他们把那少年放下来。镜宁探了探脉搏,摇摇头。他凝神将手放在那少年额头,一道文字墨水纹光滚动着,归魂问初境,只有一道墨水纹光,而陆云桥是千万文字笔画,他是归魂问入境,最高学问。俄而镜宁道:“不超过半个时辰。就是那女孩绞死的,但是……” 居敬好奇地问道:“但是什么,快说。” “好像有旁人在,我不确定。要是先生在就好了,一下子就能看到他死前状况。”镜宁无奈地站起来。 渐秋说道:“会不会是被阿潼救的那个男人控制了?那个男人的身份还不知道。同伙有没有可能是黎山人?” 白敏行道:“有可能,这女孩不除,怕是得引出祸乱。” 他们把那少年搬出木屋,跟所有尸体放在一起。几人正准备把这些尸体埋起来,没想到四周的木屋都突然着火起来。几人把渐秋围在圈子里,剑拔弩张,怒目而视。 火势蔓延来了,蔓延到村口,四周房梁屋顶开始坍塌。白敏行大喝道:“走。”几个护着渐秋跑出南蛇村,火势直窜云霄。 镜宁的耳朵动了一下,听到了不远处的树木声,叫道:“追。”居敬留下来保护渐秋,其余三人追出去。 “姐姐,过来这边,别被火弄到了。”居敬客客气气地走在她身后,指着村口的湖边说道:“站那里好一点。” “好。”两人一起走到湖边,忽然从树丛里窜出一个人影,一个女孩,头发披散着,眼神空洞无神,皮肤发白如白面,没有一丝血色。那女孩张牙舞爪,指甲如猛兽一般利爪冒着寒光,气势磅礴地冲过来。 居敬亮剑出鞘,一道文字水纹光笼罩剑气,绽放出束束冷光,急迅如流星地挡下她得攻击。猛烈如暴雨的攻击与冷光剑气形成强烈的剑气压,四周寒风呼啸着。晚霞壮哉嫣红,如被那火焰熏红。剑光与利刃交错出熠熠光彩,看得渐秋应接不暇。 但居敬年龄毕竟还小,几次回合下来处于劣势,在躲避攻击时,挨了阿潼两爪,整个人陷入眩晕中。居敬拄拐着宝剑,捂着伤口,脸色苍白。 渐秋见状,从香囊里拿出毒药,喷了阿潼一脸,阿潼悲痛地喊叫着,眼睛睁不开,流着血水。周围苍树晃动得厉害,阿潼的利刃攻向渐秋,一道青衣长袍的身影如流星陨落,亮出青竹剑,红火倒影中碧绿如翡翠,挡住阿潼,喝道:“阿潼,是我。” 阿潼满目脓血,听到他的声音悲痛地哀嚎着,隔了一会儿,像个小女孩一样发出抽泣的声音。 那男子泛着青翠光辉的青竹剑抵渐秋的脖子,冷光迸溅出黑瞳,呵斥道:“解药。” 渐秋凛然而说:“没有解药。我这弟弟受她几爪,气息奄奄,你跟我要解药?” 白敏行飞燕轻盈身姿随风潜入落地,阻止道:“云上师兄,手下留情。” 沈云上见自家师弟落地阻止,看了看渐秋,怒气冲冲使得胸口急剧起伏着。他收了青竹剑,负剑而立,严肃地说道:“让她交出解药。” “我要他伤口的解药。”渐秋指了指拄剑的居敬,义正言辞地说道。 “截去肢体就可以,确实无解药。”沈云上毫不留情地说着,他迈了几步,抱起跪倒在地上的阿潼,阿潼似乎不攻击他,反而对他充满服从与尊敬。 白敏行急忙上去说道:“师兄,这村的人都是她杀的?” “没有……”青衣男子吹了一声悠扬的口哨,夕阳下他的俊廓显得无比分明,仿佛视死如归般的气势磅礴。须臾,他淡定道:“有十多个是我杀的。” 镜宁与周湛澜赶到时却是看到沈崇揽着阿潼的画面,听到沈云上说有的人是他杀的,他们愣住了。渐秋也惊呆了,村里的尸体不是抓痕就是咬痕,难不成这男子也是黎山妖? “师兄,你不能包庇她,她可是黎山妖,是妖怪。” 沈崇道:“这是意外,而且……他们也该死。” 白敏行道:“云上师兄,你这是为何?你是否有什么苦衷?” “没有,人是我跟她一块杀的,所要算账,算我头上。”他说出这话事,晚霞越来越暗,火势越来越大,把他的青衣染成红色。 “你就是沈崇,沈云上?那个被十几家武学世家追杀的沈崇。”周湛澜惊讶地看着沈崇,目瞪口呆,跟镜宁解释道:“他偷灵草被发现,后来被各大武学世家追杀。” “师兄,你回头吧,宗主会帮你的。” “事已至此,不必再言。”远处跑来一匹桃花马,他抱着阿潼上马,策马奔腾,呼啸而过。 众人扶着居敬来到湖边,远离火势。镜宁拨开居敬的衣服,看着那几处溃烂的伤口,毒性快速地蔓延着,让伤口不断地喷涌着血。居敬痛苦地呼吸着,脸色苍白。 周湛澜焦急问道:“怎么办?居敬会变成黎山妖怪的。居敬,你挺住,别死呀。”看着气息奄奄的居敬,不由得懊恼,干嘛跟着一块过去追人。 渐秋在想用什么借口来治居敬,她上前一步,道:“我能救他,但是你们得回避。”说着渐秋扯下自己的身上裙摆红色布条。 白敏行不可思议地闻道:“你真的?” “你带他们离开一小会儿。” “好。”镜宁点了点,抱拳作揖道:“有劳小秋姐姐。” 渐秋确认他们走远了,气息越来越虚弱的居敬,道:“谢谢你,居敬。” 居敬轻笑道:“姐姐……你真的?” “闭眼睛,不能睁开。” 他乖乖地闭眼睛,听话地紧闭着。伤口传来一阵阵刺疼,他疼得咬紧牙关,虚汗淋淋。 “忍住,快好了,疼就叫出来,没事,我不会笑你的。”她一边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给他包扎。像他这种血气方刚还修炼的男孩,不用怕虚弱而承受不住她的血液。她每一个地方都滴了七八滴血液,才给他包扎。 渐秋的脸色逐渐苍白起来,最后一处包扎,便说道:“可以睁开眼睛,三天后再拆开,还有不要跟任何人说是我,记住,任何人都不能说。” “好的,谢谢姐姐。”居敬点了点头,感觉晕眩感没有刚刚那么浓烈。 几人回来后都十分好奇渐秋怎么弄的,一直问居敬跟渐秋,但是他们缄默不言。 忽然白敏行灵光一闪,道:“前些日子在荆都附近有一个女子能活黎山妖,小秋姑娘……” 渐秋的身子怔住,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镜宁赶忙说道:“敏言兄,快帮忙,居敬要不行了。” 周湛澜道:“对对,得赶紧找家客栈休息,照顾居敬。” 几人慌忙下,御剑回到附近的小镇找一家客栈休息。 渐秋回到房间,想着陆云桥可能在找她吧,便喊道:“周探微,你在吗?” 窗户外传来周探微的声音:“姑娘,何事?” “今日跟我身后的妖魔,你可知道是什么?” 周探微沉默片刻道:“是冲你而来。” “与白玉山一样?” “对,公子离开湖坑村,是与赵立挡了所有来伤害你的,姑娘,你如今已经是这世间的珍宝,人人想得之。希望姑娘莫要再独自外出。” 渐秋愣神着,料想这可如何是好?从此刻起得隐姓埋名了。渐秋问道:“你家公子在哪?” 周探微道:“我一路给公子留信号了,他应该今夜可以到。” “嗯,谢谢。” 周探微道:“姑娘言重。” 第017章:心魔难熬 渐秋睡得正安详,忽然感觉有人溜进她的被窝。一股熟悉的清冽山泉水的味道从鼻翼蔓延来。那双手细细抚摸她的手掌,抚摸着她刚刚划血救居敬的手心,又继续抚摸她的发丝。 “别打扰我睡觉。” “好。” 隔了好一会儿,她深深吐气道:“睡不着了。” “睡不着那就来算算账。”陆云桥低声道。“我说了等我消息,你不听话。” “陆云桥,我们和好吧,当时就不该心软,让你这么辛苦。我也不该不听你的话,我只是很担心盼华,所以想自己过来看看。” 陆云桥欣喜地抱住渐秋道:“和好。”又继续道:“茫茫山雾气层层毒瘴浓浓,我让人盘旋了许久都进不去,进去的都受伤。你如此贸然行动,必定会出事。还有我跟你说了,袁城最近不太平,你也来了。不割血,你也做了。” 陆云桥见她不说话,便摸摸她头发,道:“我没怪你,你做什么我都跟着,好不好?一块去茫茫山吧。”他伸手把渐秋搂紧怀里,喘了一口气道:“秋秋,对不起。” 渐秋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把头趴在他胸膛上,静静地躺在他怀里。就是很平静,很舒服的感觉。 “昨天弄疼你了吧,我看看,还疼吗?”陆云桥正要起来检查她的身体,一本正经地说着。 渐秋急忙摇摇头,慌慌张张道:“不用了。以后你要是再这么对我,我就真的不理你了。”检查身体,昨天咬了哪些地方你这么快就忘了?老娘的胸,老娘的大腿,你这个臭流氓。 “秋秋,我以为这辈子我就是要修仙飞升,可是遇到你,我无所谓了,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当神仙不是挺好的吗?别沉迷凡情尘缘,好好修炼。” “没有你的地方都不好。我就喜欢现在这样。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是没关系,我可以陪你。” “要是不理你,我还跟你睡一床?我真的没有后悔救你。虽然你老是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会骂你,打你,但……我不讨厌你,只是……只是脸皮薄,害羞。”渐秋说着脸色霎时红如绮霞,转过头,不敢看陆云桥。 陆云桥顿时嗤笑一声,转过她的头道:“没关系,要是能跟你亲近,被你打到鼻青脸肿,我都接受。” “闭嘴,不准再说。” “好,不说。”陆云桥浅笑安然道,眉眼间如精雕细琢般好看,看得渐秋心里胡乱地跳动着。 渐秋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睛,轻轻地拨弄着他的翘长浓密的睫毛,轻笑道:“真好看的睫毛。” “痒痒的。”陆云桥眨巴着明泉般灵动的眼睛,凝视着她,温朗的声音道:“心痒痒的。” 渐秋耳朵上的红云慢慢漂浮起来,从耳朵蔓延到两颊,再到脖颈,整个人如同置身暖流中。她太害羞了,粉嫩的手拨弄着他抹额上的珠玉,转移道:“为什么碰这个你要杀了我?” 陆云桥轻声道:“只是怕你又摘下它,才说此话。你看过它对不对?” 渐秋点了点,羞赧道:“我当时只是觉得这抹额值钱。” “我出生时便带着红瞳,此乃不祥之眼,差点毁了整个文岚,我母亲也因为这个而死。珠玉抹额为我仙祖所送,封印红瞳,保我性命。” “你可知……”渐秋话语微有哽咽,平抚了心绪,道:“它会吞噬你的神识,最终你会堕入魔道。”第一次见面时看到红瞳,确实为魔界之物,只是从上古到今,她真不记得有哪位魔君是有异瞳之说。 “你竟然知道这个。”陆云桥抚摸着她的脸,轻笑道:“秋秋,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渐秋抓住他的手,神色复杂道:“我就是渐秋。徐凝,你天赋异禀,是个修炼的好料子。若能飞升仙门,你的红瞳必然无事。何况,天界的那些神官有的是办法帮助你,脱离红瞳。”渐秋越说越难受,虽然她的记忆里很讨厌天界的神官,但这也是为了陆云桥着想。 “我不愿成仙,我想陪你。” 渐秋用力捶了他的胸口,认真道:“愚昧,儿女情长有何珍贵?没有成仙,你会堕入魔道。不行,你会死的,我会想办法让你修炼有成,早日飞仙。” 陆云桥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嗤笑道:“好,你帮助我。” 渐秋看陆云桥一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样子,想要让他相信自己,但多说无益,还是想想办法让陆云桥修炼。 “秋秋,我们入睡吧,好累。”陆云桥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示意渐秋躺下。 渐秋趴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闻着优雅的清泉味,慢慢地入睡。两人一觉无梦,直到天亮。 辰时末,周湛澜急忙过来敲她的房门,道:“小秋姐姐,居敬醒了,精神好很多了。” 渐秋被敲门声吵醒,从他身上爬起来,道:“好的,知道了。” 陆云桥早就醒了,只是不敢动弹,默默看着她睡着。两人洗漱一番后,陆云桥给她绑了个发髻。当陆云桥打开房门,对面的镜宁也打开房门,看到自家素来不苟言笑的扶明先生笑脸盈盈地从渐秋房间出来。镜宁不可思议的眼眸转动着,不由得愣住了。 陆云桥将手指比在嘴唇处,道了一声:“嘘!” 镜宁恭敬地说道:“是,先生。” 渐秋出门,看到镜宁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由得羞耻地低头。陆云桥还伸手牵她的手,一贯冷静作风的镜宁瞪大双眼,惊愕地注视着两人的背影。 “镜宁,你瞎站这干嘛?下去用膳。”周湛澜一出门见着一个白袍素衫的男子牵着渐秋下台阶,好奇地问道:“谁呀?那男的背影看起来好熟悉,在哪里见过。” “没事。”镜宁不知道说什么,想着现在下去肯定会遇到扶明先生,急忙道:“居敬想吃什么?” “他呀,什么都不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下去了。对了,小秋姐姐醒了吗?”周湛澜正要敲门,镜宁便说:“她醒了,下去用早膳了。” 镜宁与周湛澜下来时,陆云桥并不在,只有渐秋坐着,用油纸包裹着几个烙饼。 周湛澜见着渐秋正在吃饭,凑近道:“姐姐昨晚睡得可好?今日这发髻怪像文岚女弟子的。” 渐秋轻笑着,对着镜宁的眼神,想想更害羞了。 镜宁看着熟悉的女徒发髻,心里不由得感叹一声:“原来小秋姐姐跟扶明先生到了梳头发的这种亲密的关系。” 白敏行下楼时面色焦虑,给渐秋赔罪道:“小秋姑娘,对不住,云上师兄事干重大,我得回宗门一趟,禀明宗主。” 渐秋道:“无妨,你去吧。我有人陪着。” “真的吗?实在对不住,姑娘,我来日必向你赔罪。不知是哪位陪着姑娘?” 渐秋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旁的镜宁道:“敏言兄且去吧,小秋姐姐有我们。” 周湛澜点点头道:“对呀,有我们呢。” “小秋姑娘有劳各位。此事重大,我需即刻离去,望各位珍重。”白敏行作揖道,又郑重其事地对渐秋道:“小秋姑娘,珍重,若真有厄难,来燕华山找我。” 渐秋颔首道:“多谢。” 几人寒暄一番,白敏行临行前又沉重道:“小秋姑娘,日后若有难处定要上越宗门找我,此番无法陪姑娘一块去,我心中有愧疚。” “好的,去吧,有缘再见。”渐秋道。 周湛澜见白敏行走后,问镜宁:“镜宁,我们什么时候陪渐秋姐姐出发?” “我要带居敬回文岚疗伤,周公子请自便。”镜宁莞尔一笑。 “喂,你不是说要陪小秋姐姐吗?” 渐秋轻笑道:“我有人陪。” 周湛澜恍然大悟起来,道:“就刚刚牵姐姐手的男人?我看也不怎样,姐姐怎么不让我们把把关呢?” 镜宁哼道:“不怎样?请周公子注意言辞。”镜宁从小最尊敬就是扶明先生。文岚学宗中飞仙有七步仙阶,分别为文师,尊师,宗师,圣师,天师,仙师,无上仙师。十岁就成文师,踏入飞仙的一步,而自己如今都十四岁了,连个文师的边都没触及到。如今二十二的徐凝已经踏入圣师境界末期,亟待冲刺天师境界。这是何等厉害的境界,岂是不怎样可以来形容,那是非常非常的厉害。 “怎么了呀?镜宁。”周湛澜撇撇嘴,见镜宁不开心,便闭嘴吃饭。 渐秋包好烙饼,自己也吃饱喝足。陆云桥进来时,手里提着几包蜜饯,径直坐在渐秋身边,摸摸她的发梢,道:“我买了蜜饯,我们路上吃。” 周湛澜惊讶到嘴型不知道如何开闭,说不清楚话:“文岚小徐公……徐容晚。”他看着镜宁一脸崇拜的样子,不可思议地把目光放在两人身上。 “秋秋,弄好了吗?我们走吧。”陆云桥轻声道,走进搀扶起她。 周湛澜心里在狂叫:“徐公,文岚徐公在扶着小秋……小秋什么来头?” “先生慢走!”镜宁起身,恭敬道。镜宁踢了一下惊呆住的周湛澜,周湛澜也行礼着。 陆云桥轻声应道:“嗯,把居敬送回文岚,好生休养。” “是,先生。”镜宁低头恭敬说道。 “以后再见,镜宁,周湛澜,还有居敬。”渐秋微微点头,转身后,接过陆云桥递给她的果脯蜜饯。 周湛澜戳戳镜宁的手,道:“这算不算机密事?我可以宣告天下,通知仙门各大世家吗?” “周公子万万不可,先生为人低调,不喜欢这样。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居敬都不能知。” 周湛澜兴奋地挥挥手,道:“哟嚯嚯嚯,居敬大嘴巴肯定不能知道。嘻嘻,他错过了重大秘密。以后我要吊他胃口。竟然有朝一日能看到扶明先生动凡心了。” 陆云桥牵着渐秋往外走去,街道喧嚷,熙熙攘攘,渐秋就好奇地看了看,直到视线定格在那谯楼上正盯着自己的女子,心里咯噔一下,是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少女。 陆云桥注意到那女子的视线,紧握住手里的符采剑。只见那女子的眼神越来空洞,倏忽间逃离他们的视线。 “追!”渐秋话音刚落,陆云桥便抱着她追赶着那妖魔,极速如风,呼啸而过。 符采剑乘风起,陆云桥默念心诀,一道道光彩照人的符文飞天而去,在天边凝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卷起疾风劲气。那牢笼越缩越小,那妖魔瞬间灰飞烟灭。 渐秋吃惊愣神道:“你把它灰飞烟灭了?” 陆云桥道:“不是,是它自己,那并不是真身。” “还想抓住它问问。” 陆云桥揽着她,御剑飞行。他反复啰嗦道:“若是觉得站得累就跟我说一声。”两人停停走走,将近三个时辰,终于抵达茫茫山脚下的一处客栈。 客栈热闹得很,明明是郊外野店,却是人流攒动。有路过的商贩,有来历练的侠客修士,有来游玩的公子哥儿。陆云桥介绍说是因为茫茫山离奇地大雾遍布,瘴气萦绕的景象,很多人都好奇,想来闯一闯。 “那有毒吗?”渐秋侧头看着他问道。 陆云桥摇摇头,脸色凝重道:“没有,只是……里面有幻境,里面有仙品名器在,再加上列阵布局,进去的人都会产生幻觉,出现心魔。” 渐秋道:“心魔?是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吗?” 陆云桥道:“有恐惧,有贪恋,也有憎恨。你可有?你若有,便不可进去。” 渐秋神色复杂,捻着发丝发呆地瞅着桌上的饭菜,她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 陆云桥紧紧握住她的手,嘱咐道:“若是不肯定,不能进去。” 两人正讲着话,门口有一大汉扶着一脸色苍白,口吐献血的男子,摇摇晃晃地走进客栈。 客栈的人似乎习以为常,老板忍不住嗤笑道:“你们这些修仙的怎么都闲得要死,竞先找死。” 那扶着受伤男子的大汉,喝道:“店家快开房,我们入住。” “得嘞,要大夫吗?小店包大夫,名医立马来。花翠茵听过吗?听说独独能活黎山妖的神秘女子,我们也认识呢。” “不必。”大汉扔了一点碎银子,道:“两间房送点吃的,还有热水沐浴。” 渐秋无语地撇嘴着,看着掌柜的乱说。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今这么多人传说她的事情。 门口传来一阵阵清脆的叮当声,小孩子好听的笑声传来入客栈。不一会儿一位黑衣铃铛小孩提着食盒,踮着脚尖对着掌柜说道:“掌柜的,来点新鲜的竹笋,凉瓜,还有鸭肉,兔肉,还有……” “还有自家酿的青叶酒,我这就让他们去打酒。”掌柜殷勤地说着,笑脸相迎。 那小孩微笑着点了点头,头顶犄角发出叮铃当啷的清脆声。那孩子转头望向渐秋,灿烂一笑。踮起脚尖,轻盈如燕,不发出一点声响,走向渐秋,道:“这位姐姐,姐姐,长得真好看,真好看。” 渐秋愣住了,她知道花翠茵这相貌很妖孽,可是多次被夸,她真有些不自在,如今就连一个小孩都能夸她,小孩子哪懂什么美丑。她轻笑点了点头,拿出陆云桥给她的蜜饯,道:“吃吗?” 那小孩用小手毫不客气地抓了一把,笑脸如花,道:“谢谢漂亮姐姐,谢谢漂亮姐姐。”他往嘴里放了一个小果脯,又道:“姐姐要不要来我家做客?姐姐要不要来我家做客?” 渐秋轻笑道:“姐姐有事。以后也不要随便吃生人的东西。” 那小孩转动着明亮的大眼,灵机一动,道:“你自己来我家的话很难的哦。很难哦。” 掌柜提着食盒,走过来,说:“陇儿,准备好了。” 陇儿转身发出清脆的铃铛声,说道:“谢谢,谢谢,我明日再来,我明日再来。”说着他把几十文钱放在掌柜手里,哼着歌儿,迈着愉快的脚步的走了。 陆云桥望着那孩子的背影,莫测高深,叫住掌柜的,问道:“掌柜的,这孩子什么来头。” “公子可真有眼力劲,这孩子两年前来的,两年了,个子容貌都没变化过,每天都来我这里买饭菜。” 陆云桥问道:“他家在哪里?这方圆十里,荒村几处。” 掌柜说道:“我也纳闷,他每次都架着马车来,我们也不知道他住哪里。会不会住山上?他一来,山上就大雾起。” 渐秋抓起陆云桥,道:“走,我们去看看。”陆云桥揽住她的腰身,两人急匆匆地来到山脚下,听到大雾迷茫中的马蹄声,隐隐约约地回荡着。 赵立顺着马蹄声,纵身一跃,跳去茫茫雾海中。许久赵立都没回来,看得渐秋有点着急。她紧握住陆云桥的手道:“我们进去看看。” “不可,不可。”陆云桥急忙阻止道。 “就进去一小下,如果不行,我们立马出来。” “不行,真不行。” “如果不对劲,我们立马出来。” 陆云桥思虑片刻,从脖子上摘下一枚晶莹剔透的白玉,上面刻着细细小小的文字,挂在她脖子上,道:“千符玉,这给你带,有安神镇魂的功效,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无论如何,都不要松开我的手。” 渐秋抿了抿嘴,咽了一口气,道:“好。”她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什么都不要想。 陆云桥牵着她踏入茫茫山中,雾气腾腾,如置身仙境云海。一道墨水纹光笼罩在二人身上,千文万符重重滚动在清水纹光中。她的手心在出虚汗,冰冷极了,他源源不断地给她输入灵力。 一开始,她没什么感觉,觉得轻飘飘,好像身体没有了重量,可是越走越重,重到走不动了。她停下来了脚步,两脚如灌千万斤铅。她拉住面前的陆云桥,哪知回过头来是血流满面的二哥,渐秋吓得松开了手。 陆云桥见着她有些不对劲,立马拉过她的手,纵身往外面飞去。 “小球,你怎么了?二哥在此呢!”二哥越靠越近,明明斯文干净的脸,在她看来却是如魔鬼般的恐怖。“小球,你怕什么,带你去一个地方。” 渐秋歇斯底里地喊着:“不要,不要。不要抓我。” “我求求你,不要放我的血。” “二哥,二哥……对不起……二哥,二哥,我求求你了。” 整个身体如灌注了千万斤铅水,动弹不得,虚汗淋淋。她胸口急剧地呼吸着,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嘴角颤抖着,眼神陷入空洞中。 陆云桥凝神静气,在她头顶上画出千万笔画,繁多的笔画顿时被一道清水纹光笼罩着。他念:“百神和畅,心地清凉。常默元气,少思凡忧。无怨无恨,可圆可方。” 渐秋的身体颤抖着,悸动着,雾气清水纹光笼罩在她身上。她的身体仿佛又一股高深莫测的气浪回来腾飞着。猝不及防,她咬破手指,修长的手指在身上画出着阵法的太阳图样,凝神聚力于流血的手指,大喝一声:“冥血阵,启!” 四周寒风呼啸,从她身上绽放出红光,如火如烟,妖冶红艳。陆云桥见状不好,急忙御剑纵身高飞。从她身上绽放出千千万万根血针,冒着烈火般的光芒,烧灼滚烫,如狂风暴雨般,倾盆挥洒,洁白的云雾顿时被染红,如晚霞般的妖冶壮观。强烈的乾元之气倾泻如瀑布,四周树木山石立刻毁得粉碎殆尽,卷起千层灰浪与红雾。 渐秋歇斯底里地呐喊着,随着时间推移,渐秋仿佛无力,身体萎缩起来,七窍流血。粉嫩的脸颊瞬间沟壑纵横,皱纹百出,白发苍苍,整个身体老了七十多岁,红色衣裙更加红艳,仿佛是衣裙浸透出血来。 陆云桥冲下来,抱住晕倒在地的她,看着她眼前苍老的样子,怔怔失神。他急忙给她把脉,发现她所有脉搏微弱,弱到没有,当即为她输入灵力仙气。但是周围瘴气却因为她的血变得越来越重,重到他根本无法自给自足,重重地吐出了一口鲜血。他急忙给她脱下自己的外袍,盖住她的身体,抱起她,乘风归去。 两人出了茫茫山,他立马给她输入灵力仙气,两人身上冒着清水纹色光晕。许久,清水纹色越来越淡,越来越弱,弱到没有颜色。陆云桥的灵力挥霍殆尽,挥手间一朵逢春香雪兰给她服下,她才恢复生机。他气喘吁吁地抱住她晕沉的身子,靠在一颗岩石上,自己吐出了好几口鲜血,沉沉地晕倒在地上。 第018章:镜湖一梦 陇儿提着刚做好的饭菜走到湖中的房间,看着正在认真写字的豆子,还有趴在书桌一旁睡觉的自家公子。盼华“嘘”的一声示意陇儿不要出声。 陇儿踮起脚尖,身上的铃铛仿佛听话的不发出声音。他把食盒放在桌上,就静悄悄地退出房间。 汤有瑜除了有几天晚上不曾尖叫过,其余都是在折磨他。每次天刚刚破晓,汤有瑜就回到房间,有时候跟他一块睡,有时候就趴在他的床边睡着。汤有瑜的睡眠质量特别不好,白天很难得睡着。 盼华每天功课都不敢落下,有时候练练剑时,汤有瑜总是要戏弄戏弄他,跟豆子打起来,打着打着,就变成跟汤有瑜扭打在一起。 汤有瑜睡醒时,瞪着幽深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盼华看。盼华正写字写得认真,总感觉有人看着他,茫然地转过头,看着汤有瑜,道:“哥哥看我做甚?” 汤有瑜盯着他盯出了神,猛然回神过来,讪笑道:“没什么,写得不怎样?我写得更好。” 盼华觉得莫名其妙,汤有瑜每次都这么看他,看得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还是说自己太丑了,汤有瑜要多看看来提神? 汤有瑜夺过盼华手上的笔,在纸上写下“定安”二字,瞅了瞅豆子的面容,咬着笔头道:“太久没有写了。”豆子拿过他刚刚写过的纸,细细地端详起来。真是端端正正的字体,好看极了。豆子忍不住称赞道:“哥哥写字真好看。” “那是,定安你好好收藏着,好好学习学我的字。”汤有瑜得意地说着,走近食盒,拿起饭菜时的眼神有些呆滞慌神,复杂的感情涌现出来。汤有瑜重重地把饭菜放在桌上,发出沉重的声音,吓得盼华写的字都歪了。 盼华站起来,莫名其妙地靠近,问道:“怎么了?” 汤有瑜莫名地踢开凳子,身轻如燕地飞出去。 盼华摸不着头脑,看着饭菜,不就是正常的饭菜。有竹笋,凉瓜,鸭肉,还有兔肉。不过之前在这里都没有吃过这些。难不成汤有瑜不喜欢吃? 陇儿坐在廊庭栏杆上,双腿愉快地晃动着,吃着渐秋送他的果脯蜜饯,发出砸吧砸吧的声音。 “你买那些寒性食物是为何?” 陇儿幸福地说道:“恭喜公子,恭喜公子。”陇儿抬头看着汤有瑜,说道:“公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汤有瑜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略有沉重的语气:“无稽之谈。” “明日,明日我带她来?如何,如何?”陇儿站起来,在栏杆上摇摇晃晃地走着,身上的铃铛异常的清脆悦耳。 汤有瑜轻启红唇,想说什么但是又咽在喉咙里。犹豫了片刻,他点了点头。他直挺地伫立着,看着湖心小筑,心里头停留着莫名的伤感。 嗯,我就是舍不得那孩子。 汤有瑜静坐在石室内,等待着体内寒气袭来,视死如归的感觉。忽然闻到一股鱼香味,盼华端着鱼汤徘徊在石室外,不敢进去。 汤有瑜纵身飞出,颀长身躯俯视着盼华,冷声道:“你来干嘛?” 盼华轻呵着:“我看你晚膳没吃,我抓了一条鱼,做给你吃。” 汤有瑜怔住,凝视着盼华,心里头仿佛有一根羽毛来回挠着。这家伙不是不会水,怎么敢下水?汤有瑜傲娇地撇过头,说道:“我不吃鱼。” 盼华讪笑注视他,抿了抿唇,道:“那我去拿去给陇儿吃。” 汤有瑜一把抢过来,怒火瞪着他,坐在台阶上,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盼华乖巧地坐在他身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轻启小嘴,问道:“好吃吗?” 汤有瑜哼了一声,漫不经心道:“还行吧。” 盼华咧嘴不好意思地笑着,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纸团,纸团里包裹着莲藕片糖,捻起一片莲藕递到他面前道:“陇儿去买菜时,我让他买了莲藕,就做了这个。我姐姐教我的。” 汤有瑜侧头咬下盼华手中的莲藕片糖,一股清香的甜味回荡在口腔里。汤有瑜的嘴角微微上扬,急忙撇开,夺过盼华手中的纸团,嫌弃道:“还行吧。” 盼华笑着说道:“哥哥,等我回去了,你就来找我。我给你做好吃的,我姐姐教了我很多。” 汤有瑜的脸色顿时黑下来,如蒙上一层阴影。他一脚任性地踢开鱼汤锅,把莲藕片糖塞进怀里,道:“滚。”汤有瑜怒气腾腾,站起来往石室里走去。 盼华迷惑地跟在后面,跟着走进了石室。 汤有瑜脸色更加不好了,大喝道:“你进来干嘛?出去,你出去。” 盼华看着石室尽头是铁锁连环,铁牢铜壁,被人打得凹凸不平,甚至血迹斑斑。 “这是给谁用的?”盼华不解地问道,他的目光停留在汤有瑜淤青与红纹的手上,靠近抓起汤有瑜的手。 汤有瑜立马甩开豆子的手,怒气道:“出去,出去。”他推着盼华的身子,盼华立马躲开,说道:“因为你的病吗?” 汤有瑜愣住,红唇轻启道:“不是病,是报应。定安,如果没有你姐姐,我这辈子都无法跟你长久地待外面。要么出去外面死,要么在茫茫一镜被痛苦地折磨。” “我姐姐可以治好你的。” “定安,定安,定安。” “为何一直叫我?” 汤有瑜轻声细语地喊着:“定安,定安,定安,定安,定安,定安。” “哥哥为何一直叫我?” 汤有瑜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虚汗淋淋,他一掌把盼华拍出石室。盼华吃疼地趴在地上,狼狈地站起来,一脸懵懵。石室门在缓缓关闭着,盼华想都没有想,奋不顾身地扑上去,纵身跳入石室里面。石室门逐渐关上去,知道最后一道光明湮灭在黑暗中。 汤辞的呐吼声如雷贯耳,他的呐喊声竟然提前了好几个时辰,吓得豆子浑身发抖。 盼华喊道:“哥哥……” “我不是让你出去吗?”汤有瑜惊讶地看着盼华,黑暗中并不能看到什么,他就是想在黑夜中捕捉到盼华。 “我担心你……”盼华话音未落,被汤有瑜一掌击晕在地。汤有瑜把他抱起来靠在门口,自己慢慢地踱步到铁牢里面,用铁链锁重重栓住自己的手脚。 汤有瑜撕心裂肺的的哀嚎声太过于大声,两个时辰过去后,盼华被那轰鸣的呐喊声吵醒。耳边是轰隆隆的铁索声,还有汤有瑜的哀嚎声。四周全是一片黑漆漆,盼华摸索着墙边,追寻着声音。 铁牢里的铁链声音最为大声,盼华踌躇不定,不知道怎么帮到汤有瑜。他正郁闷着,汤有瑜似乎也是感觉到有人,冲到铁牢边缘,嘶吼声更大声,像只野兽般,亟待冲破囚笼。 汤有瑜痛苦地嘶吼:“出去……” 盼华咬紧牙关,下定决心,还是出去吧。他迈着步子,用劲打开石室大门。身后的铁链挣扎声与呐喊声,让盼华的脚步如负重担。他正回头呢,铁牢与铁链在弹指间四分五裂。 借着月光,盼华第一次看到这般模样的汤有瑜。红纹错综复杂地遍布全身上下,蔓延到脸部,眼睛是赤红色,头发散乱地披着,如地狱鬼王般,仿佛一只刚醒的雄狮,凶狠暴戾。 盼华正踌躇,见汤有瑜的身子如飞奔捕食的猎豹迅速地冲向他时,他瞬间脑子一片空白。汤有瑜孔武有力而冰冷如寒冬腊月雪的右手已经抵达他的脖子,单手掐着他的脖子,提到半空中。 盼华娇小的身子四肢无力地扑腾着,涨得面红耳赤,呼吸不得。“哥……哥哥……”他感觉自己快死掉了。 汤有瑜猛地放下他,抱着自己的身子痛得在地上打滚着,嘴里鬼哭狼嚎着。汤有瑜开始抓自己的身体,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露出来的地方都被抓出一道道伤疤,流出汩汩鲜血。 盼华吓得退后了几步,但是看到他那么痛苦,心一软,冲进石室里面想找到铁索绑住他。盼华靠近汤有瑜,碗来粗的铁索捆住汤有瑜。汤有瑜一把抓住铁索,彻底穿过铁索,铁索断成两半。苍白而力大无穷的手指抓住盼华的胸腔上的皮肤,狠狠一扯硬生生扯下一块人肉,盼华胸前冒出汪汪鲜血,疼得盼华嚎啕大叫。 一道黑色小影子伫立在石室屋顶,吹奏着难听的笛子曲。夜风袭来,叮铃叮铃的铃铛声,难听刺耳的笛子声,汤有瑜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吵得盼华觉得自己的伤口在颤抖悸动着,越来越疼。脑袋越来越沉重,他撑不住了,“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辰时初,汤有瑜进来时,脸色与唇色都极其苍白。他捂住胸口,迈着沉重的脚步,颤抖地从手袖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给盼华敷上药粉,生怕惊醒到盼华。 盼华醒来时天刚刚亮,胸口上传来一阵一阵疼痛,疼得他动弹不得。盼华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发现汤有瑜不在。 陇儿端着清粥,见着盼华醒了,欣喜地喊道:“小哥,小哥,你醒了,你醒了。” “汤有瑜呢?” 陇儿看见汤有瑜放在床头的药瓶不禁轻笑,道:“公子不敢见你,不敢见你,躲起来了,躲起来了。” 盼华回想着昨晚的场景,心里惊恐极了。汤有瑜失去神智的样子,让他想起来这些年在黎山见到的引子们,无法控制,力大无穷。 “公子是走火入魔的病,是走火入魔的病。” 盼华低眉看着自己的胸口,是硬拽了一大块肉,似乎连胸口的印记的肉都抓没了。真是因祸得福,若以后有人问起这伤口,他还有理由搪塞。 与此同时,醒来的渐秋感觉身体仿佛被车轮碾压过一样,疼得无法动弹。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客栈里,没有看到陆云桥,她艰难地起身着。喊了几声陆云桥与周探微没人回应,她踉踉跄跄起身,脚步蹒跚地走着,打开房门。 周探微端着早点过来,见着她醒了,松了一口气,道:“姑娘总算醒了。” 渐秋艰难地说着:“徐凝呢?” “公子……公子……被赵立带回文岚了。” 渐秋皱着眉头,思虑了片刻,问道:“何事?” 周探微神色凝重,抿着嘴唇,犹豫片刻道:“公子,公子,他有事,文岚有点事,回去处理一下。” 渐秋失落地点了点头,转头地回到房间。她想打点水来洗洗,发现自己的容貌变得如此苍老,彻彻底底成为一个老太婆的模样。渐秋以为自己看错了,找了一面铜镜,反复确认了才让自己适应这张苍老,铺满皱纹的老脸。她龇牙着,发现牙齿还能用,稍微放心了。 周探微规规矩矩地站着,甚至不敢看她。他原以为她会哭得很凄凉,哭得更惨,然后自己为公子感到不值。但是,他却看到她确认了现实后,一如既往地洗脸,吃饭。 安静祥和的气氛中,忽然回荡着周探微的声音:“姑娘,可记得发生什么事?” 渐秋顿了顿身子,停下勺粥的动作,她只记得自己在幻境中的事情,其余都不知道。渐秋陷入沉思,须臾问道:“徐凝……他是不是受伤了?你可知道我为何变得如此?” 周探微道:“恕在下才疏学浅。” “嗯,下次,替我问问你家公子。” 渐秋让周探微买了一身符合自己年龄的老太婆衣服,坐在客栈大厅等待着那小孩的到来。但是等到傍晚都没有人来,她失望极了,也等得累了。 今日的茫茫山异常人多,原因是因为茫茫山的雾气越来越浓,而且变成了一片粉色海洋。 渐秋十分好奇茫茫山成什么样了。她决定走过去看看,可是没想到原来老人的身体如此容易疲倦。她踉踉跄跄地拄着拐杖,盯着那夕阳下的一片粉色云海,她能闻到云海里的淡淡的血腥味,是自己血的味道。 四周只有她一个人,她转身,想着回客栈休息。背后忽然传来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 马嘶声在粉色云海中荡漾着,越来越近,车上的小孩坐在马车门,双脚愉快地上下踢着,嘴里哼着小曲儿,脑袋晃悠晃悠着。 那马车飞快地窜过,渐秋急忙把拿起拐杖阻止,叫道:“我是花翠茵。” 原本飚速前进的马车忽然停住了飞奔的马蹄,马儿高高敲死前蹄,吓得陇儿站不定。陇儿提起马车上挂着的灯笼,照了照渐秋,看着她那副和蔼可亲的老人样子,不禁捧腹大笑道:“你花翠茵?花翠茵?花婆婆才对吧,花婆婆。” 渐秋瞪了一眼着止不住笑点的熊孩子,问道:“我家盼华呢?” 陇儿立马收敛了笑容,脸色沉重地俯身睥睨着渐秋。陇儿叉腰,无奈地说道:“坐上来,坐上来,跟你的男人不能进来,不能进来。” 周探微立马现身,把渐秋护在身后,亮剑抵抗着。 “你就放心吧,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对一个婆婆怎样,不会对婆婆怎样的。” 双方对峙了许久,渐秋痛下决心道:“周探微,你在外面等我。昨天我们自己进去只有受苦的份。” “我抓了这小屁孩,我看他主人还不把盼华放出来。”周探微的眼神寒光森森,如临大敌。 陇儿嘴角一敲,高傲地说道:“愚蠢的凡人,那得看你能不能打赢我?看好了,我可不是小孩。”说着陇儿的左手里窜出一道艳红的火光,右手是一把烈火燎烧般的赤狱刀。那指尖的熊熊烈火传出一阵阵热浪,烘得周探微的脸异常的红润。渐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高温气压压得呼吸不顺畅。 渐秋看着那仙气赤火,急忙拦住周探微,道:“周探微,没事,我绝对没事的。” “花婆婆,花婆婆,坐上来吧,坐上来吧。”陇儿弹指间恢复小孩儿的天真浪漫的模样,拍拍马车,笑得非常灿烂。 “姑娘,我没法向我家公子交代。” 渐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夜的男人与这小孩都高深莫测,他们若真要杀我,早就杀了,你家公子也阻止不了。你等我出来,如果我七天之后不出来,你就让你公子灭了这座山。如何?” 陇儿听到这话震惊极了,不屑地撇撇嘴道:“不可能,不可能,有我在,有我在,我会打赢的,我会打赢的。” 渐秋给周探微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后才上了陇儿的马车。陇儿把马车调头行驶,马车飞奔进茫茫山中,平安无事地穿梭在云雾中。倏忽间眼前一道刺眼的光芒,渐秋遮住眼睛,两人仿佛被飓风抛掷进一个漩涡。 落地时,陇儿稳稳当当地站着,渐秋因为年事已高,重心不稳,差点五体投地,被陇儿拉住。 “疼疼……我手都快被你折断了。”渐秋疼得狰狞着脸,按摩着皮肤皱巴巴的手臂。 “花婆婆,花婆婆,跟着我,跟着我。”陇儿一晃一跳,头上的铃儿响叮当,悦耳动听极了, “小哥,小哥,花婆婆来了,花婆婆来了。”陇儿朝湖心小筑喊着,摇头晃脑。 盼华从房间走出来,看着渐秋时也没有觉得熟悉,礼貌打招呼道:“花婆婆好。” 渐秋一拳就打在他手上,道:“豆子,我是你姐,你债主。” 盼华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渐秋那副驼背佝偻嶙峋的样子,脸上不是洁白无瑕,而是黑斑点点,皱纹纵横。心里头顿时悲楚起来,道:“姐,你怎么这样了?怎么回事?” 渐秋无奈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入了幻境后,受了伤就这样了。” “怎么会这样?姐姐,对不起,姐夫呢?”盼华泪眶而出,楚楚可怜地说着。 渐秋道:“别哭了,没事的。你姐夫,呃……不知道,暂时失踪了,他回家了。”她看着盼华长高不少,变白了很多。心中欣慰了很多,像老母亲一样唠叨道:“嗯,有乖乖吃饭,才能长高,终于像个少年了,但还是太瘦了。” “姐姐,他们对我很好。我有好好吃饭,也好好习武,还有看书。” 渐秋以为自己看错了,老眼昏花,她凑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的眼眸怎么变得有点蓝色?”这孩子以前的眼睛是铜铃般的圆润,如今却是妖媚勾人的神态,看起来像极了丹凤眼。 盼华茫然地眨巴眼睛,揉了揉眼睛。这里没有镜子,所以他不曾看过自己这个月来有什么变化。他慢慢地凑近茫茫一镜的湖面,贴近湖面,在波光粼粼中看到自己的那淡蓝色的眼眸,不禁愣住了。他一直知道他家族这一脉是雪狐后代,有的是蓝色眼眸,有的不是。原本以为到他这里就是正常人的眼眸颜色,没想到眼睛就变了颜色。 陇儿发声道::“狐狸眼,狐狸眼,黎山……”盼华为了掩盖陇儿的声音,突然发出哇哇大声。 “你有什么不适吗?”渐秋跑过来,关切问道。盼华害怕自己掉下湖面,起身时动作太快,牵扯到胸口的伤口,他下意识地捂着胸口,皱眉地深呼一口气。 “你怎么了。”看着他捂着胸口,靠近想掰开他的衣服,盼华更加慌张起来。 盼华道:“姐姐,我不是小孩子呀,怎么可以扒我衣服?” “你跟我说这种废话……”她看着他胸口包裹着纱带,看样子是受伤了,问道:“怎么伤到的?” “不小心摔了,没事的,姐姐。” 渐秋质疑说道:“摔?怎么不把脸摔没了?”她见他一脸尴尬,有事隐瞒的样子,说道:“进去脱衣服,我给你看看。” “姐姐,我都这么大了……” “你姐姐现在是老太婆了,怕什么,快点。”渐秋严厉地说着,手不断地颤抖着,拄着拐杖慢慢地往小房间走去,盼华见状立马过来搀扶她。 那是一大块胸前肉都被卸下来,疮痍流脓,看得渐秋心疼。她气愤地问道:“是谁弄的?” “没事了,我,这很快就好了。我是男儿,身上留个伤疤印子没什么的。” 渐秋无奈地拍拍他的脑袋,道:“闭眼睛,不睁开。”她瞥向门口得陇儿,怒气道:“去把你家要治病的人带过来。” “我家公子在石室呢,在石室,等会带婆婆过去,带婆婆过去。” “小孩,不准进来。” 盼华抿了抿嘴,心里头还是挂念着那个人。他闭着眼睛,轻声道:“姐姐,能不能好好给那个人治治,他很痛苦。” “你姐姐也痛苦,也不见你这么关心。”渐秋说着,拿起床头的一把剪刀划破自己皱巴巴的手心,才轻轻的一刀,就流出好多血。 盼华的眼角即刻划过泪水,委屈道:“姐姐,我……对不起。都怪我。” 她把血滴在他的胸口,他吃疼地哼了一声。她苦涩一笑,道:“既然知道自己有愧于我,那就好好给我养老,以后好好给我做牛做马。” “好,姐姐,我不离开你,我都答应要给你做牛做马,给你养老了。那姐姐,会不会像阿婆那样?老了记不得我……” “嗯,我现在力不从心,体力,精神都不如之前,动不动就腰疼,手脚不利索。” “姐姐,姐夫那么厉害,肯定有办法可以帮你恢复的。” 渐秋轻声一笑,道:“无所谓……”反正花翠茵的身子也不是她的,再者,无论陆云桥如何,她都坦然接受,欣然面对。谁愿意大好青春蹉跎在一个老人身上。经历过一次绝望,其他的都不是什么,至少现在还活着,不是吗?没有怪罪,只有释然,多的是感恩。 盼华蹑手蹑脚地跟着渐秋、陇儿来到石室,此时已经是酉时末,太阳完全下山了,夜幕降临,稀稀疏疏的虫鸣声轻声细语着。月光清清的,柔柔的,恍若隔世而来的华光,纱雾般的笼罩在行云湖。渐秋看着茫茫一镜的美景,不禁感叹起来,问道:“你们还缺人吗?我可以住这里吗?” 陇儿撇撇嘴道:“我家公子不喜欢生人,不喜欢生人。” “一回生二回熟。” 盼华会心一笑道:“别听陇儿乱说,汤有瑜哥哥对我可好了。” 渐秋侧头轻道:“姓汤?” 陇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说:“对哦,对哦,每天都跟你同吃同住,同吃同住呀,一张床,一张床,啧啧啧啧啧啧。” 渐秋吃惊地望向盼华,盼华尴尬地笑着,急忙解释:“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姐姐。” 渐秋恨得牙痒痒,皱眉道:“你还小,你不懂。他要是对你动手动脚,做出非人举止,你就打死他。” 盼华慌神地解释着,可是从渐秋的眼睛里却看出她误会的神态,他反复地说道:“没有的事,姐姐,没有的事。” “他牵过你的手吗?” 盼华的脸瞬间红润起来,以前黑看不出红,如今白嫩的小脸红透了。有吗?好像有,平日跟汤有瑜习武时碰到了。汤有瑜的手冰凉凉,特别好看而修长,节节分明。他刚要回答,陇儿就替他回答:“有呀,有呀。” “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很开心?经常偷看你?”渐秋轻声试探道。 盼华脑子瞬间爆炸了,不知道怎么掩盖这件事。一边的陇儿插嘴道:“是的,是的。” 渐秋越想越难受,继续问道:“他有没有亲你?” 盼华的脸就更红了,脑海里浮现出汤有瑜的红唇,如火苗一般在他心里窜来窜去,火辣辣的感觉。他急忙摇摇头,使劲地摇摇头。 渐秋见他一脸红润,媚眼姣态的样子,心想道:“豆子,你是个男孩子,你挺住呀,怎么这点问题就害羞了?万一他是龙阳之好呢?” “他们就睡一起,睡一起,脱衣服睡着一起而已,而已。”陇儿跳着愉快的步伐,铃铛儿发出清脆响声的。 渐秋皱眉,无奈地扶着眉心道:“脱衣服?这汤有瑜对小孩子这样子,他是变态吗?” “才不是呢,才不是呢。我家公子都不喜欢人碰他,不喜欢。”陇儿辩解道。 “那为何要跟我家傻弟弟睡一起?”渐秋这话把陇儿跟傻豆子堵得说不出话来。得了,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她不清楚。但对盼华的非分之想,显而易见呀。 “傻豆子。”渐秋哼了一声,盼华尴尬一笑,搔搔头发,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骂他傻。 三人站在石室门口,陇儿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跑进去,里面传来汤有瑜冷冽的声音:“出去。” 陇儿停下了脚步,说道:“公子,公子,花婆婆来了,花婆婆来了。” 渐秋叹了一口气,苍老的声音道:“是我,花翠茵,你不是要我来吗?” 石室内安静得没有声音,静默了片刻后,汤有瑜道:“你进来吧。”三人听到话后正要迈步进来,汤有瑜忽然铿锵有力道:“定安不准进来。” 盼华怔怔地凝视着石室,不解地看着陇儿,撇撇嘴,委屈地停下脚步。 渐秋喝道:“定安?说我家盼华吗?我家盼华是你能大声吼的?” 盼华本来就委屈,被渐秋一护着就更加委屈,脆弱得像个小女孩,眼泪汪汪,鼻子都蹭红。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汤有瑜就莫名发脾气。盼华憋屈地坐在石室台阶上,嘟囔着:“明明因为你受伤,你也不来看看我。” 渐秋憋着一股气,不情愿地走进石室。该死的男人,若不是你这幻境,也没有那么多屁事。 石室的大门关上了,陇儿跳着娇小的身子,点燃石壁的烛台。烛火摇曳,渐秋看着眼前惨白如乳,红唇如烈焰的男人,红纹分布在他脖子,似乎是从下面逐渐蔓延到上面。恍兮惚兮,她差点以为是看到鬼,地狱使者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能救你?” 汤有瑜不羁地靠在铁牢旁,说道:“我每个月都会回齐州,在那里待几天。没想到会有惊天发现。” “待在汤家祠堂?” 汤有瑜惊愕地注视着她,不一会儿,好笑地点点头。心想这女人,不,这婆婆这么快就打探到他的消息。他好奇地问道:“你为何变成如此模样?” “你的幻境弄成的,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够恢复?” 汤有瑜吃惊地摇摇头道:“不曾,从未有人会这样。” 陇儿附和道:“就是,就是,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不过就是我家的云雾变成粉色,粉色耶,跟你的血的味道很像,很像。” 汤有瑜云淡风轻道:“姑娘……不对,婆婆,这雾海里有幻境不假,但从未有人如此,顶多就是伤了心神。但云雾有你的血,且原本的瘴气因为你的血更阴毒起来,更能伤人心性。是你身体的原因,你心魔太大,你好好想想,老婆婆,你身上是否有什么秘术不小心启动?” “秘术?启动?”渐秋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为何这样了。花翠茵身体尚弱,且无仙力,承受不住绾灵术导致身体衰老了。 汤有瑜嘴角上扬,清朗说道:“比如绾灵术。” 渐秋愣住地看着眼前芙蓉面红唇的男人,蔓延全身的红纹,如行尸走肉般。她警惕问:“你究竟是何人?” “放心,我不会拆穿你的,你还没法施展绾灵术吧。” 渐秋怒瞪着汤有瑜,道:“就是你的错,要不是你幻境,我能如此衰老?” “那你要如何?” “很简单,把你这地方送我。我治好你。” 汤有瑜嗤笑道:“做梦,信不信我不跟你废话,直接一刀抹了你的脖子。” “行呀,那你猜猜豆子站哪一边?” 汤有瑜嘴角不自觉地抽动着,心想:这女人怎么什么都知道?他邪眸一瞪,望向心虚的陇儿。他想了想道:“这地方只是一块灵镜而已,你要,我送你一块小的。”说着他从石室角落拿起一面小镜子,扔到她身上,说道:“把你的血滴进去,以后它就只认你一人。” “这仙器你从何而来的?”渐秋咬了一口血,滴进去,那灵镜释放出层层光芒,里面是仙境一般的地方,山清水秀,绿水长流。她试着把手伸进去,那镜子释放的光芒万丈,柔和地抚摸着她的手臂,她竟硬生生地从镜子里拽出一朵花出来。她惊诧不已又问可一遍,道:“这仙器你何处得来?” “自然神机不可妙言。”汤有瑜瞥了她的镜子一眼,惊呼道:“果然,高贵的绾灵血就是不一样。我自诩修炼多年,但仙气凝聚而成的不过是这茫茫一镜而已,而你却能结成仙境般的地方。但你若灵力不行,千万不要随意进去,否则可能永生永世都被囚禁在里面,进去要慎重。” 渐秋惊诧连连,警惕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陇儿嗤笑一声,蔑笑道:“我家公子自然是……” “陇儿闭嘴!没什么好说的。”汤有瑜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渐秋,霎时凛然而立,恭恭敬敬地给渐秋鞠了一躬,道:“劳驾您老云纪神君,实在惭愧。还请您为我治疗,解除我身上的恶咒。” “什么云纪神君?我可不是。”渐秋白了汤有瑜一眼,老娘是云纪神,不是云纪神君,男的还是神君。 “能知道灵镜是仙器,血能救万物既能杀千敌,当然是绾灵族的云纪神君。” 第019章:别寻条路 盼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胸口包裹着新的纱布。他回想着脑袋的画面,愣神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痴迷地问道:“是梦吗?”恍惚间,他脸上浮现出两朵彩云。 渐秋端着饭菜进来,见他一脸红润,媚眼如丝的样子,好奇问道:“你这小孩,怎么摆出这种表情?怎么了?” 盼华收敛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不解地问道:“姐姐,我们怎么在这里?” “不知道,我还是周探微叫我的,莫名奇妙就躺在茫茫山外了。周探微说是陇儿送我们出来的。” 盼华失落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自己脑海里的那一幕是梦还是真的,但是如今追究起来,也是惘然。他赶走自己脑海里的烦恼,下床吃饭,说道:“姐姐,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渐秋的手颤抖地夹着菜,豆子急忙给她夹菜。渐秋认真说道:“盼华,我送你去文岚,以后你就在那里学习,修炼吧。” “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跟着我没什么用,你还小,我也教不了你什么。我呀,我有事要去做。”渐秋若有所思地说着,吃了一口菜之后,慢慢说道:“姐姐要去找家人,如果找不到家人,就回文岚找你,好不好?” “不好,姐姐你不是说过只有我一个家人了吗?我还要给你养老吗?给你做牛做马吗?我才不要呢,又要被抛下。” “我先去找家人,你先去文岚,我到时候再回来找你,好吗?这孩子,怎么就听不懂?一根筋。吃饭,吃饭,吃完我们就上路。还有不能喊我姐姐,要喊我阿婆,不然别人听到会觉得很奇怪。” “好吧,姐……阿婆。姐姐,我一定要帮你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那你就好好学习,在文岚努力修炼,把我变回来。”渐秋无奈地摇了摇头,给他夹了菜。盼华嘀咕嘀咕,讲着这几个月在茫茫一镜的生活。听到盼华讲汤有瑜的点点滴滴,渐秋真要气炸了,感情这汤有瑜真是别有用心。 “豆子,下次遇到他躲得远远的,不要跟他靠太近,任何肢体接触都不可以。” “为何?”盼华不解地问道。 “总之就是不可以。” “好吧。”盼华乖巧地点了点头。 周探微驾着马车,带着她跟盼华前往文岚。渐秋还是想往常一样,静坐冥想,盼华开窗好奇地打量着窗在的景色。 天色渐晚,周探微极快地驾着马车,想在庐郡城关城门前进去,但是没想到城门提前关闭了。很多来不及进去的商贩怒气连连,不悦地骂道:“好端端为何提前关闭?” “这位爷呀,赶紧走吧,赶紧去找家客栈住下,最近这一带天黑都不太平。听说最近冒出了几个黎山妖,各大世家正在追逐着呢。” “黎山妖,这不是早在两个多月前被灭了吗?” “漏网之鱼呀,哎,几个就要了北张村,南张村两个村的性命呀,赶紧走,赶紧走。” 周探微又只好驾着马车去郊外客栈休息,那些客栈基本都满了,没办法,只好露宿荒庙。从客栈买了点饭菜,三人坐在荒庙里,燃火烧柴。 阴风阵阵,凉夜如水,清辉熙熙。挺拔的苍树上伫立着几个黑黄相间服饰的青年人,头发上镶嵌着金灿灿的麒麟玉环,腰挂着麒麟玉符,就连剑鞘都精雕细琢着栩栩如生的麒麟图案。为首的男人身姿挺拔,如山峰峻峭,泰然自若。 身后的人手上的利剑绽放出斑点光芒,寒气逼人,指向树下的晃动的身影。只见树下的两个小身影,用衣服包裹着头部,小心翼翼地前行,胆颤心惊地走着。 陡然间有背后一阵萧瑟风卷起来,吓得两个女孩哇哇大叫。从远处窜出一个黑色人影,五指张扬,吐着猩红的舌头,眼神空洞。身体魁梧异常,肢体如猛兽,如狂风暴雨的利刃魔爪冲向了两个女孩。 “上。”那为首的男人喝道,身后的几个男人纷纷跳下去,剑麟道结成阵法,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两个女孩像是看到救兵一样,躲到男子的身后,瑟瑟发抖。碧云颤抖说道:“姑娘,我就说回龙川,你偏偏不要。” 孟千悦跺跺小脚,娇嗔道:“还不是怪你,一直拉着我,不然早就进庐郡城了。” 面前的几个黑黄服饰的男人正在奋力拼搏着,将那作孽的黎山妖重重压制在麒麟剑下,刹那间一个少年从远处飞来,伸出援助,释放出灿烂的金色阳光般的光辉,那黎山妖瞬间在光辉中束手就擒,蜷缩成一团。 刹那间,一张错综复杂的黄□□铺在那黎山妖上,痛得那怪物哇哇大叫,刺耳嘈杂。 那少年正是周湛澜,他收剑负立,对着为首得男子说道:“堂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在这里。” 周嘉彦抿嘴莞尔,笑如清风,眼如明月,颀长如松的身姿挥挥手袖,点了点头,和煦道:“湛澜,好生调皮,小叔叔到处找你呢。” “我才不管他呢,老把我当做三岁小孩。”周湛澜撇嘴不屑地说道。 周嘉彦缓缓踱步,翩翩丰姿,温润如玉,好一个俊雅的公子哥。他翩翩地走向孟千悦,孟千悦心中万千感叹。 周嘉彦见着孟千悦小巧精致的模样,不禁心生欢喜。他文质彬彬地向她作揖,道:“姑娘莫怕,在下周屿,字嘉彦,我等乃剑麟道弟子,路过此地,惊扰了姑娘。” 碧云眼里迸发出崇拜的光彩,由衷感叹眼前温润尔雅公子的英俊潇洒,真真比那个沉闷不说话的周探微好多了。 “多谢嘉彦公子,小女子乃龙川孟家,孟千悦路经此地,多谢公子相救。素来听闻剑麟道大义大善之举,实为仙门楷模。” 周嘉彦云淡风轻地轻笑道:“原来是孟家千金,在下失礼,何不结伴而行?我等入不了城门,打算露宿郊外,两位姑娘还是跟着我们,以免后患。” “就是就是。”周湛澜点了点头,看着娇小可爱的孟千悦,忽然调皮说道:“像你这样的小孩,黎山妖怪最爱吃,一个都不够塞牙。” 孟千悦瞪大铜铃般的大眼,嘟嘴着,道:“我不是小孩,我只是……” “只是矮嘛……”周湛澜口无遮拦地说着,被周嘉彦阻止道:“湛澜休得胡言乱语,快向孟姑娘赔罪。”他继而赔罪道:“得罪孟姑娘,嘉彦代湛澜给姑娘赔不是。” 剑麟道的几个下属在四周打探了一番,发现了一座荒庙。周嘉彦道:“这附近无处可小憩,只有一座荒庙,姑娘随我等过去,等天亮了,我等再护送姑娘回龙川。” 孟千悦尴尬一笑,只有低头顺眼道:“有劳。”她可是不想回龙川才逃出来,父亲给她物色了几家世家公子,让她回家,送入狼口虎穴。 碧云欢呼着道:“姑娘,太好了,我们能回去了。” 孟千悦无奈地低头着,眼下只能跟着他们走了。原想着让周探微带她走的,那夜她求了他很久,可是他不为所动。从白玉山回来后,宋景酌告诉她要回家的消息,她立马去找姐夫。姐夫告诉她家书抵皇宫,她真的躲不了。 孟千悦在渐秋的厢园徘徊了好久,想找周探微诉说心事。但是后来她甚至听到渐秋与徐容晚的争吵,听到渐秋求救的声音。可想而知,徐凝也并不是什么好人。气急败坏的孟千悦想冲进去,却被周探微拦下来了。 周探微义正言辞道:“孟姑娘,请止步。” 孟千悦急忙道:“徐容晚都打花翠茵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周探微依旧一副赫然不动的样子,眼神里没有丝毫涟漪。但孟千悦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不让她进去不是因为冷漠,而是不忍心她看到男女闺房之事,所以便阻止下她。 孟千悦看着他丝毫不让步的样子,赌气道:“如果是我呢?是我在里面,你会救我吗?” 周探微怔然,思虑了片刻道:“姑娘天生命好,未来郎君必然会好生待您。” 孟千悦气他一直躲避自己的心,铜铃般的汪汪泪眼道:“为何我的郎君不能是你?探微哥哥,我父亲要我回家了,要我成亲,探微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天大地大,我们一起,好不好?” 周探微惊愕地凝视着泪眼朦胧的她,斑驳的泪珠如雨点坠落,看得他心疼,他心软了。可是在周探微的世界里,他是尘埃,她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千金,他无法忍受她跟着自己去受苦。踌躇不决,周探微恢复成那个淡然不变的周探微,作揖道:“多谢姑娘抬爱,探微不以足道,望姑娘有生之年,与良人共,执手偕老,白头不离。” 孟千悦从回忆中醒来,眼波流转,思绪万千。“什么执手偕老,什么白头不离,不过是想甩开我的托词。大呆瓜……”可是她还是想念那个湖水紧紧抱住她的男子,想念那个会认认真真额对待她字条的男子,想念那个从树上抱下她的男子。周探微,就是个大呆瓜! 柴火惺忪,虫鸣蝇声,扰得上了年纪的渐秋惊醒过来。渐秋看着警惕地攀附在大门的周探微,问道:“周探微,何事?” “有人,七八个。”周探微紧握住剑,高挑着剑眉,整装待发。周探微的身子顿时怔住,连忙道:“有东西来了。” 渐秋慌忙叫醒盼华,盼华一脸茫然,听到外面有稀稀疏疏的声音,拿起一根木棍,严阵以待。 外面响起了阵阵哀嚎声以及人的呐喊声。渐秋与盼华靠近趴在门边看,几个男人正在与十几个形态诡异,吐着猩红舌头的黎山妖盘桓而战。 盼华看着着急,忙道:“去救吗?探微先生。” 向来正义的周探微竟回了一句:“不救。” 渐秋听着就觉得奇怪,惊愕地注视着周探微,又看看门口,担忧道:“我们不救的话,我们也会死,他们肯定打不过。” 周探微抿嘴,眼神里充满了不情愿与怒气。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周嘉彦把碧云与孟千悦藏在身后,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周围的黎山妖猛然间多了十多个。周嘉彦把两个女孩藏在附近的丛林里,道:“姑娘,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孟千悦第一次经历这种战斗,第一次看到黎山妖的恐怖,心慌慌地说道:“周公子,小心。” 周嘉彦点了点头,气势磅礴地纵身跃出,如在弦锐箭,蓄力而发。秋霖宝剑的剑气如雨点淅淅沥沥地散落,在黑黄与腐尸迸发出一圈璀璨夺目的寒气。重重围住的几个剑麟道弟子松了一口气,配合着周嘉彦的秋霖剑,结出玉珠般的剑雨。 周湛澜提剑嘶吼一声,临岳剑绽放出萧萧瑟瑟的剑气,如千万重山岳负重而来,压得黎山妖身体不断地靠近周嘉彦等人形成的雨阵。那几十个黎山妖受着两边而来的磅礴气势,汩汩黑血涌上胸腔。但是黎山妖齐齐冲向单独一人的周湛澜。周湛澜的剑气越来越弱,眼看着那十多个黎山妖要逼近他的身边,从荒庙里冲出一道剑光。双脚踏出呼啸强风,点点繁星,挥洒着寒光瑟瑟的剑光灵气,排山倒海的气浪席卷而来,同周湛澜一同抵御。 周湛澜见来人神色自若,颇有几分熟悉感,不免分神。周探微浩盛之声道:“收。” 听到男人的指挥,周湛澜立马收剑,气喘吁吁地退至一旁,提剑杀敌。 那些受伤的黎山妖都太过聪明,知道这个时候换为了一个高强的对手,两面都是势如破竹的剑气,便分散开来,如流水支线,到处流窜。 周嘉彦形成的阵列立马收手,五六个人分散开来,提着麒麟剑,奋勇杀敌。但一般的伤口根本对那些顽强的黎山妖没有作用,受了伤,它们依旧还能活。 周嘉彦的秋霖剑与周探微的散灵剑是同种品性的宝剑,凝结仙气剑灵时,是同样璀璨夺目,金光绚丽。一个雨珠落玉盘,一个繁星耀春水,所过之处是疾风骤雨,摧枯拉朽之势。急如流星,势如排山,旁人眼花缭乱,看不清楚到底是谁的招式。 每一个黎山妖都停格在原地,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血气与腐尸的味道。所有人屏息凝神,看着一动不动的黎山妖,真纳闷发生什么事。弹指间,头与身子,四分五裂,哗啦哗啦地坠落,齐刷刷如玉珠落地,迸溅出黑水。 周探微与周嘉彦反向而立,负剑挺拔。落剑时都是点点剑气,闪闪熠熠。动作都太快了,快到应接不暇。 周湛澜忍不住鼓掌起来,喝彩道:“太厉害了,太厉害了,这位仙友。” 剑麟道的几位弟子目光却是流露出不同的色彩,鄙夷不屑的眼神注视着周探微。 几人低声细细道:“我倒是谁呐?” “爬床贱姬之子呀。” “这么多年没见,原来没死呀。” “就是就是,当年偷学剑麟剑法,被赶出家门,如今连招式都学嘉彦师兄。真是□□学龙王,可笑,愚蠢。” 周嘉彦背立众人而阴冷笑,俄而转换脸色,温朗道:“师弟们都闭嘴。”他谦谦如玉,绰约风姿地回头,向周探微作揖,一笑:“多谢探微相救,还望探微莫要责怪他们的无稽之谈。”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周湛澜惊讶地问着,跑近刚刚在讨论的几个弟子身边,好奇地问道。 周嘉彦云淡风轻道:“探微许久未回家,不知过得如何?” 周探微漠然置之,哼都不哼,收剑往庙里走去。那几个弟子见不惯他的无礼的样子,一个弟子冲上来道:“没家教,娼妓之子,呸。” “你骂人又有何家教?”渐秋从庙里踉踉跄跄走来,盼华扶着颤抖的渐秋,寒风瑟瑟,衬得她仿佛光阴不在的悲凉感觉。 那丛林窸窸窣窣地作响着,周嘉彦立马纵身一跃,冲到丛林,脱下黑黄外袍,盖在孟千悦和碧云身上去,道:“姑娘,这里血腥得很,莫惹得恶心。” 孟千悦胆颤地问道:“公子,解决了吗?” 周嘉彦和煦笑道:“解决了,姑娘不要脏了眼睛,太血腥了。” “谢谢,谢谢周公子。” 周湛澜看不惯同门几个兄弟如此骂周探微,踢了踢他们,打抱不平地说道:“你们几个真是丢脸,跟他道歉。” “湛澜,你哪边的?” “就是,吃里扒外。” 周湛澜挑眉吼道:“哎呀,还敢骂我?我回去就告诉我父亲,狠狠责罚你们。” “道歉!”渐秋赫赫如钟的声音,回响在夜空中,眼神里充满了愤怒。 周探微几欲开口,如鲠刺在喉咙,说不出来。抿了抿嘴唇,走进渐秋道:“姑娘不必动怒。” “姑娘,姑娘……”几个弟子捧腹大笑起来,看着七老八十的老婆婆被人喊姑娘,还被周探微喊姑娘,笑得前仰后翻。 “无礼无耻,毫无教养。”渐秋喝道,怒气腾腾地瞪着那几个可恶的男人。 周嘉彦走进,对着刚刚嘴贱的几个弟子,冷声道:“道歉了吗?道完就起身找个歇息之处。” 那几个弟子搔搔后脑勺,面面相觑,随意地扔下一句对不起,就跟着周嘉彦走了。 周湛澜走进周探微,敬佩地说道:“我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呢,今天仙友救了我,你就是恩人。我叫周湛澜,你呢?” 渐秋嘴角微微上扬着,这孩子没有跟他们是一类人,真是奇迹。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周探微竟然是仙门后裔。听他们的话,周探微也过得挺凄凉的。 周探微惊愕地点了点,犹豫片刻道:“不必在意,就此别过。”周探微始终记得,当年他才十岁,骨瘦嶙峋,饿得头晕眼花。可是这刚学会走路的周湛澜胖嘟嘟的样子可爱极了,身上的麒麟铃响得清脆悦耳。他卑微地坐在最低位置,仰望着一岁生辰的小胖子,这是他这么久来吃得最饱的一次。有些人一出生就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些人注定就是要给前者当垫脚石,伸手给他们衣,张口伺候他们饭。 周湛澜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婆婆,对不起。”说着周湛澜从他的身上取下一块麒麟玉,道:“今日之事,多谢大哥相救,还请把这个交给大哥,以后有得事,我一定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第020章:逢春香雪 因为拖着一老一小,周探微无法御剑飞行,只能驾着马车慢慢地行驶着,在路上赶了一个月,三人都风尘仆仆,沐风栉雨,像极了一家三代人。 在渐秋的逼迫下,周探微与盼华终于适应了花婆婆这个称呼。她也算是提前过上养老的日子,有种享受天伦之乐。她也一直调侃这是三代人游历山水。 陆云桥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踪影,莫名其妙,她有时候会很想他,想到做梦都梦到他。想来,这真是可怕的习惯。 三人来到清泽地带,听闻着地方盛产仙药,奇花异草都有很多,所以很靠近百草仙堂,来来往往有很多药商马车。药香十里,闻得渐秋神清气爽,瞬间有种年轻了五岁的感觉。 “花婆婆,过了清泽地带,再过仪凤城,就到文岚。”周探微恭恭敬敬地说着,从一旁拿出个凳子放在地上,盼华搀扶着渐秋。 渐秋环顾了周围,看着街衢通达,店铺琳琅,十里药香,热闹非常。她兴奋地对盼华说道:“我们去逛逛吧,我这老骨头都快散了。” “我想吃肉,吃肉。”盼华馋得紧紧地握住渐秋的手,恳求着。 盼华正值青春年少,身躯与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感觉无异。虽然还没有花翠茵高,但是还是可喜。只是那蓝眸越来越邪魅,有种丹凤眼的感觉,身上总是透出一股魅惑妩媚的感觉,连花翠茵的眼神都不如他的顾盼生辉。所以路人总是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豆子,像是在看怪物一样,总觉得他不男不女的模样。 辗转了几家客栈,周探微在新福客栈好不容易抢到了两间房间,没想到每家客栈都人满为患,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三人正坐客栈吃着药香味熬制而成的糜猪肉,人来人往便听道:“听说了,逢春香雪兰被赵家采了,赵家家主今晚七十大寿会展示出来给仙门世家看。” “赵家可真厉害,远在望仙山的仙草都能找到,这还是传说中的仙品草药,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就是,就是,传说百草仙堂的先人凭借一株逢春香雪兰就治好了奄奄一息的战神周缈,这可不就是活死人,肉白骨吗?” “你说漏了,战神周缈本来六十多,结果就瞬间活成二十多岁,后来因为这样,比别人多活几十年,勤奋修炼,飞升成仙。” 渐秋细细地听着,心想:“切,哪有这种仙草,有这仙草还需要我们绾灵族?” 盼华瞪大媚眼,跟渐秋示意,低声说道:“姐姐,真有这东西?我们去要。” 渐秋拍拍盼华的小脑袋,无奈道:“人家有好东西,凭什么给你?再说是不是,还不肯定呢。” “探微大哥,你说呢?”盼华天真地问着。 周探微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是真。” 渐秋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周探微抿嘴不语,看了看渐秋,欲言又止,又低下头来,静静吃饭。 “问你话呢?怎么就不说了?” “文岚有,我见过就是了。”周探微喘了一口气,像是在对她生气,吓得渐秋不敢出声,莫名其妙。 午休了片刻,渐秋起身想去找找豆子,敲了敲门,发现里面都有没人。客栈的人声没有中午时来得嘈杂,她踏着沉重颤抖的脚步,下去问掌柜。 “您的那位拿剑的儿子吗?他出去了,去哪里就不晓得了。” “那我那个小的呢?” 掌柜的正回想着,出来一个茶博士,他说道:“那个蓝色眼睛的小孩,他问了我赵府的方向。这小哥眼睛很奇特,我就多留意了一下,他就跟我说话。” 渐秋站在客栈门口,怕周探微回来找不到她,便跟掌柜的留了口信,自己迈着蹒跚的脚步,缓缓走着。此时此刻她多么期盼有人能帮她,走得太辛苦了。 街道人稀疏,因为烈日当空,没有多少行人,只有她一个老太婆珊珊而行。倏地,前方有人围观起来。她好奇地靠近,有一男人晕倒在地上,手上是抓痕,口吐鲜血,伤口越来越泛滥,蔓延开来。本来那男人还有气息的,渐渐地没有气息,伤口逐渐化为脓水。 她的老花眼一瞧,看着那伤口不正是黎山妖留下的伤口吗?她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说不出来。 “总算有人出手杀这恶霸了。”有人低声细语道。 另一个人“嘘”了一声,道:“赵家的人怎么还不来?” 渐秋看着那伤口仿佛会蠕动般,慢慢地扩大,慢慢地喷出鲜血来。暗想道:“这张伤口太像阿潼了,难不成沈云上也来了吗?为何?无论如何,别让盼华遇到阿潼,盼华跑哪里了,等我逮到你,非得把你打得屁股开花。” 渐秋担忧之际,阵阵清风徐来,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有人抬头道:“你们看,是文岚学宗的人。” 渐秋愣住了,赶忙心虚地退至后面,不敢碰到什么人。她痴呆地望着,以为是陆云桥,但细看只是与陆云桥有六七分相似,比陆云桥成熟稳重些,没有珠玉金丝抹额,有的是清冷孤傲的星眸迸发出束束冷光,深沉而睿智。如瀑墨发随风飘逸,精美的符文玉冠紧紧地束着发髻,身穿一件千字符文白袍素衫,不胜数之的符文笔画点缀在白袍上。腰间的盘着白色墨水纹的腰带,腰身下挂着一个精致雕琢的符文香囊,以及一把淡蓝色白云纹的宝剑,衣袂飘飘,如谪仙临凡尘,圣洁不可侵犯。俊美清朗,如玉如琢。 身后是镜宁与居敬还有十几位位她不认识的文岚弟子。镜宁俯身查看,一道清水纹光文字笼罩在男子头顶,许久,镜宁恭敬道:“忧苍先生,是阿潼。” 那清冷无波澜的语气道:“送回赵家,处理。” 居敬看着那蔓延开的伤口一直在迸发血液,仿佛快要把那男人的身子融化为一滩血水。他看着不禁打了个寒噤,心里庆幸遇到了渐秋。 那个长得像陆云桥的男人锐眼扫了一眼四周,对镜宁与居敬冷冽道:“这里靠近新福客栈,去把花翠茵带来。” “是,先生。”镜宁与居敬恭敬地说道。 渐秋大吓一跳,瞪大老花眼,犹豫了一下,没想到周探微是去报信,难不成要她来给这快烂成血水的男人治病?拜托,我也七老八十了,别来搞我。于是她蹑手蹑脚地提着脚步,一旁的忧苍先生捻了捻手指,对着两个少年道:“等等!” 渐秋的老残脚停留在半空着,惊奇地咽了一口气,不敢轻举妄动。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要叫我。想回头看看那人的模样,但是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太难看。自己的背后已经投来束束森光。 那男人修长白皙的指尖指了指渐秋,道:“她……”只见男人示意镜宁与居敬,而镜宁与居敬受到旨意,快步走到渐秋身边,二人恭敬地说道:“小秋姐姐。” 我去,这样都能认出我,周探微把我什么消息都全盘托出了?渐秋看不懂相认的过程,尴尬地转身,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那人并不回应她,清冷如剑的眼神定格在她的老脸上,别有深意地怒视着,冷哼地挥了挥手袖。几人纵剑飞行,居敬主动地提出带她飞行,于是她跟居敬,尸体就跟着镜宁。 居敬跟她说,原来跟陆云桥有几分相似的正是陆云桥他兄长,徐隐,字谨之,比陆云桥大了七岁,出了名的不苟言笑。 “他怎么认出我的?” 居敬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之前听赵立先生说过,小秋姐姐就是花翠茵。而且方才探微先生回信告诉忧苍先生,说姐姐如今是婆婆模样。忧苍先生就示意我跟镜宁。我就觉得是你了。” “我都这样老人模样,不觉得奇怪吗?” “姐姐一定是假扮,对吧?我早就看穿你了,姐姐必然会易容术。”居敬得意地说道。 “不是,我就是这样。”渐秋叹了一口气,她又好奇开口道:“你家……你家那位先生呢?” “哪位?” “就是那个头上带着抹额的那位。” “姐姐可是说扶明先生,先生正在闭关呢,宗主先生说任何都不能打扰扶明先生。” “好端端的,为何要闭关?” “这,我就不知道了。姐姐为何如此关心我家先生呢?”居敬不怀好意地打趣着。“我家先生可是好多姑娘都喜欢呢。” “要你多说。”渐秋白了他一眼。 一行人来到张灯结彩的赵家,报了是文岚学宗,赵家家主赵从阳立马出门迎接。 今日七十的赵从阳恭敬地说道:“哎呀,真是万万没想到忧苍先生会光临寒舍。” 徐谨之点了点头,清傲道:“从阳先生七十高寿,文岚略表薄礼。”说着,镜宁呈上,温润地道:“此乃仙师先生精心挑选的玉羽清扇,有驱邪避魔之效。从阳先生入山采药瘴气多,以此防身。” “真是有劳仙师先生,这么多年了还挂念我这个老友。”赵从阳欣喜地手下镜宁呈上来玉羽清扇。 镜宁轻声道:“从阳先生,今日乃您的大寿日子,但有一事必须让您知晓。我们刚入城便遇到这位,我看着是赵获堂主的贴心侍奉,之前世家宴会见过。您请看看,最好立即焚毁……” 赵从阳一看,脸色不太好,立马叫下人把那滴着血水的男人被清水纹般的文岚符文束缚住,想动却动弹不得。男人被抬下去,赵从阳收敛了脸色,笑盈盈道:“见笑了。” 进入赵府,里面热闹非凡,明明还没有到祝寿时辰,各大世家便早早就来,在厢房休息闲聊。 渐秋被文岚的弟子团团围住,不得进去,尤其是徐谨之的威严下,更是不敢乱动。她正想着起身看看豆子会不会混进来了,刚要起身,迎面便走来了一脸笑嘻嘻的宋景酌。宋景酌挥着玉扇,慢悠悠地走着,戏谑地跳到徐隐的面前,调侃道:“徐容晚不来,你倒来了。” 徐谨之冷脸相对,清冽声音道:“胡闹。” “我怎么又胡闹了?容晚呢?我找他聊聊。”宋景酌打量了一下四周,忽然看到跟徐谨之同一厢房的老婆婆,好奇地看了看,问道:“这位婆婆是?”没有人回答他,他皱眉着注视着渐秋。 “坐下。”徐谨之轻声道。 宋景酌茫然地看着徐隐,兀自地坐在他身边,期待地说:“今晚能看到逢春香雪兰,太期待了,这种品级的仙草,赵家怎么就能挖到,我让人去挖都咋不出什么鸟来,你是不是也期待?” “注意言辞!” 宋景酌吹了吹自己垂下来的发丝,道:“哎,是是是,徐隐先生。”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后,又恢复纨绔模样,道:“谨之,容晚怎么没有来呀?” “谨之,容晚是你能叫的?”徐谨之严厉说道,锐眼迸发出层层冷光。 “不拘小节,容晚近期杳无音信,我那位小嫂子也是,不会是出了什么事?难不成……”宋景酌转动着眼珠子,凑近徐谨之道:“难不成……俩人私奔了?用不着吧?你们都看不上花翠茵吗?要是看不上,我可要上了……” 渐秋差点把嘴里的一口茶喷出来,咳嗽可几声。 宋景酌看了看一旁咳嗽的老婆婆,急忙关照道:“老婆婆没事吧?”说着宋景酌伸手要去给她拍拍后背,徐谨之闪过刚刚宋景酌的虎狼之词,连忙把剑举起,顶起他即将拍下的手,道:“注意举止。” 宋景酌愣神地看着徐谨之,慌张道:“我我我这也没有举止不得体呀,关爱老婆婆,哪有问题?倒是你,徐隐,你才要注意。你这是在对弟弟以剑相对?” 徐谨之整理仪容,冷哼地坐下,尊容严明地喝一杯第一口清茶,皱眉地咽了一口,这茶水太劣质了。“胡闹,竟敢对我直呼大名。” “我看她挺眼熟的。”宋景酌仔仔细细地盯着,反反复复地斟酌思量,恍然大悟道:“有点像容晚小媳妇,是不是小嫂子的阿婆呀?” “休得胡闹!”徐谨之轻呵道,寒眸一瞥,道:“你来此地作甚?” “当然来看逢春兰啦,难不成看你黑脸吗?还有就是福儿还在孟家呢,我们跟孟家约在这里,我带福儿回去。”宋景酌说话,脚步就往外面走去。“大徐公,宴乐把酒言欢。” 渐秋实在太担心盼华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都怪自己平日没有教好他,他怎么就会胡来了?她想着宋景酌走远,便冲一脸冰霜不变的徐谨之道:“我出去一趟。” “何事?”徐谨之幽深的眼眸注视着她,仿佛在说,你又想惹出什么幺蛾子? “就是盼华,我弟弟,他可能混进来,我得去找找他。” 徐谨之瞥了一眼镜宁,清朗道:“镜宁,去找找有没有蓝眸的十二三岁的少年,有就抓过来。” “是,先生。” 镜宁恭敬地说道,吩咐居敬留在渐秋的身边。 静坐了两个时辰多,居敬有点坐不住了,东张西望着,听着外面热闹的人声,心早就飞出去了。 有人来请徐谨之入宴,徐谨之严肃地嘱咐了几句居敬。送走徐谨之这尊大神后,居敬松了一口气,道:“先生终于走了。” “我们也出去溜达。”渐秋提议道。 居敬立马摇摇头,解释道:“不行,不行,先生刚刚再三叮嘱,说一定要等晚宴结束,把姐姐平安带回文岚。” 渐秋道:“我本来就要去文岚,又跑不了。行吧,那去找点吃的给我吧,我这把老骨头,挨不了饿。” 赵家庭院宽敞明亮,平坦的庭院铺满宴桌,请的都是仙家,来的都是名家。三大仙门,文岚,剑麟道,越宗都有代表来,各家家主有龙川孟家,齐州汤家,华峒山,苍梧山,琅琊庄,秦川公孙家,关泉李家,贺州贺家,不胜枚举,就不一一列举出来。歌舞升平,美酒酣畅。 龙川孟卓义即孟千悦之父起身跟剑麟道周嘉彦敬酒道:“嘉彦公子,前日真是多谢,我这小女外出,幸得嘉彦公子救助,我孟卓义这人都是有恩必报的,公子日后有需要我的,尽管开口。” “孟宗主客气了,嘉彦能有幸与孟姑娘同行,是嘉彦荣幸。” 几番寒暄后,引来其他世家宗主的注意,各个都来应和几声,后有人直接就说要撮合孟家千金与周嘉彦。孟卓义看周嘉彦一表人才,文质彬彬,实在是难得的佳婿人选,不禁联想翩翩。 盼华穿梭在赵家后厨,被抓去干各种厨房杂事,好不容易脱身了,来到宴会现场。见着逢春香雪兰还没出来,于是便偷偷地溜去看看逢春香雪兰在哪里。但是偌大的赵府不是他想找就能找的。 盼华闲着无聊,到处乱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在吃东西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吃什么美味佳肴,发出砸吧砸吧的声音。他循着声音找了过去,躲在假石后,顿时吓得腿都软了。他躲在一旁,捂住自己的嘴巴怕发出任何声音。 只见一个男人正俯身啃咬着地上一个男人的手,鲜血淋漓,顺着活的那个男的嘴丝丝缕缕地流下来。咯咯的清脆响声,听得他起了鸡皮疙瘩。恍然间他看到那地上的男人动了动,顿时起身,两具妖怪摇摇晃晃,四肢不协调地走着。 走廊出来了几个巡逻的侍卫,看着两个血迹斑斑,走路不顺便的人,警惕地说道:“你们是何人?” 那两具妖怪猛兽饿狼像是见到食物一样,疯狂地奔跑过来。对面的侍卫刚要拔刀相向,那两头猛兽的几爪汹涌地攻击过来,片刻间,几个侍卫扑通倒地。两具妖怪趴在他们身上津津有味地啃噬着他们的血与肉。 血肉淋漓,看得盼华只想作呕,但是他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当他看到那些侍卫也开始行尸走肉般地走着,见人就伤,就啃噬。盼华颤抖地站立不直,干脆发抖地蜷缩在假石洞里面。 等待外面声音小下来,盼华也不知道自己在石洞里呆了多久,起来时麻木不已。天色已晚,他慢慢地踱步出来。左顾右盼,他想赶紧出去,离开赵府,于是他跑到后门。忽然窜一个白衣素袍的少年,笔直地落在他面前。他吓得哇哇大叫起来。 “盼华公子?”镜宁恭敬地说道,见着眼前的蓝眸少年,不禁感叹这世间竟然有人是蓝眸的。他见过堕入魔道堕入鬼道的人的眼睛有些是红色的。 “盼华?哦哦哦,是我。”盼华吓得愣住了才意识过来自己就是盼华。牙关在发颤着,道:“你是?” 镜宁道:“我是文岚学宗弟子,小秋姐姐让我来找你。我叫你神色匆匆,这是为何?” 盼华恍神地咽了一口气,道:“我姐姐呀,我看到有一个不像人的人咬了人,人又开始咬人,一大群人见到人咬,神志不清的那种。吓死我了。” “黎山妖?盼华公子,跟着我,我们去找忧苍先生。”说着镜宁急忙搂起豆子飞天而行。 与此同时,是在厢房吃喝玩乐的居敬与渐秋。她真的是想出当年在绾灵的游戏。居敬这小孩,平时嘴多,玩游戏嘴也多。两人乐呵乐呵地玩着,把居敬带过来的东西都吃干净了。 嬉笑中,居敬猛然皱眉起来,仔仔细细听着外面的声音,有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哀嚎声。居敬急忙附在门边听到隔壁有女人哽咽的尖叫声,哀嚎声。但是很细微,细微到他以为是隔壁厢房也同他们一样玩乐尖叫出来。 “怎么了?”渐秋凑近问道,但看到他一脸严阵以待的样子,她好奇地看了看没什么的外面。呼吸间,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味。近了,越来越近,一个白眼翻滚着,吐着猩红的舌头,满头是血水的人头猝然闪现出来。 居敬惊吓得大叫出来,这也吓得了渐秋一跳。她感觉门口有人影晃动,倏忽间有几个影子在他们的门口晃动,拍打他们的房门。 “这是什么妖怪?”渐秋惊恐地问道。 居敬平复了心情,咽了一口气,道:“姐姐还记得那日在南蛇村的那些人的死状吗?就是那样,不过他们活过来了,丧尸一般,是黎山妖。” “莫慌,我们先看看外面有多少个,少的话我们就拼出去,多的话,多的话,我们只能死守这里,等死了。”渐秋趴在门边,看到有人闯出去,被那些黎山妖活活咬死。 趴在他们门边的黎山妖都走了,居敬从各个门窗看过去,只有五六只。他道:“等这几只过去,我们就出去。” 本想着安然躲过的,哪知忽然跑出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样貌般的小孩,见着满地血水哇哇大哭着,吸引了更多的死尸过来。 渐秋急忙道:“这不是宋景御家的宋福吗?居敬,赶紧救他,赶紧。” 居敬道:“不行,我走了姐姐没人保护。不行。” “快点,快点。”渐秋急忙打开房门,大叫着,冲出去。 居敬见状不好,只好硬着头皮,冲出房门,御剑前行,一把抓住宋福。他见着那些黎山妖奋力地追赶着渐秋,冒出了一个惊人的想法,就是把渐秋也拉上来。 居敬在空中呼啸而过,道:“姐姐,跑到空地去,我拉你上来。” “好。”渐秋应了一声,步履蹒跚地跑着,她连忙从香囊里倒出宋景酌给她的毒药,随便地挥洒给那些恐怖的黎山妖。但是四周都是回廊,两旁又死尸走肉。 它们正奋力地赶到她的身边,跋山涉水般在所不辞,也要吃到她这块老肉。渐秋跑到没有力气,终于看到一片空地,四下是水塘。居敬正从不远处赶过来,而那些妖怪也越来越近了,逐渐包围她。 猛然一只利爪如刀似剑地抓住她的腿,在她腿上死死定住。她的大腿流出滚滚鲜血,她念起口诀,定住自己的血,那鲜血即刻让水下的黎山吃疼了。水下的东西疯狂叫着,但是死死不放手,想把她拖下水。 居敬没有第二把剑可以砍断那只刺进渐秋小腿的手。他只能放手一搏,一股剑风呼啸夺来,虚张声势地震一震周围的凶恶妖怪。他紧紧抱住身边哭喊不断的宋福落地,挥剑如闪电,快得应尽不暇,把那些妖怪吓退。一道凛冽的剑风迅速如流星地砍下那只手,把渐秋与宋福搂起来,御剑飞行。 动作快得渐秋以为自己快要死在那些东西手上。渐秋叹了一口气道:“总算活过来了。” “姐姐你的腿。” “放心,你的伤还是我救的,我还救不了自己?”渐秋深深故意着,佯装微笑,但是她撑不住那种沉重疲惫的感觉。她紧紧握住居敬的衣服,道:“居敬,我快不行了。好晕,好晕。” “姐姐坚持住,快到了,快到夜宴庭院了,你数十个数就到了。”居敬不顾礼仪地把她搂在怀中,大喊着,眼泪都飙出来。他一边哭,一边大喊着。他一哭,旁边的宋福也哇哇大哭起来。 渐秋抬头看他的样子,嫌弃道:“别哭了,难看死了。” 第021章:赵府祸乱 宽阔的庭院,载歌载舞,各大世家酣畅淋漓。赵从阳见气氛来得不错,清了清嗓子,铿锵道:“多谢各位光临寒舍,给我这老头子祝寿。今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底下应和,客气地敬酒着。赵从阳道:“今日还有一物,给众位一饱眼福。逢春香雪兰,想必大家都从小道听说我们得此物,来人,递上来。” 赵从阳的大儿子赵获呈着逢春香雪兰,庄严地呈递上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仙草的展示。宾客们议论纷纷,好奇不已。猛然间,有个丫鬟哇哇大叫,惹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尖叫声连连不断,越来越大声。 细细看过去几个丫鬟啃着几个仆人的脖子。几个丫鬟后面忽然密密麻麻多出了几十个丧尸一般的怪物,缺胳膊少腿,惊悚鬼怪模样,血肉淋漓,看着让人作呕。 眼前有一青色青衣现身,一把青竹剑如春色盎然,排山倒海飞来,稳稳地抓住赵获的衣襟,抱起他的手中的仙草,剑抵赵获脖子。 猝不及防,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有人认出了抢仙草的人是谁,大喊道:“是沈云上,越宗门的沈云上。” “是阿潼,黎山妖后。” 越宗门代表出席的是外门弟子大师兄晏粦,字伯玉。向来与沈云上关系不错的师兄看到沈云上突然出现不禁惊讶不已,大声劝阻道:“云上,云上,你不要做傻事。” “师兄……晏粦师兄……对不住。”沈云上愧疚地说道,但是还是把剑抵住赵获的脖子。 “晏伯玉,你赶紧我救我……爹,爹,救我。”赵获惊慌失措地喊着,双腿抖着,站立不起来。 阿潼从天而降,怒火冲天,阴气煞气重重萦绕在她身上。她张牙舞爪地怒视着周围,把誓死保护沈云上的模样。沈云上把红布揭开,发现并不是逢春香雪兰,怒气下,喝道:“逢春香雪兰呢?” “我我我,我不知道……”赵获抖着腿一把黄尿泻了下来,全身发软。 沈云上道:“那就问问赵从阳。阿潼……”听到沈云上的叫唤,阿潼在人群中找到赵从阳,奋力一飞,利爪之锋如流星袭来。 几大世家宗主掌门见赵从阳情势不妙,立马提剑而来,阻挡住阿潼的脚步。阿潼身上的戾气过重,利指挥洒出千万片戾气,如同千万利剑光芒滚滚而来。几大世家掌门纷纷提剑抵抗着。 徐谨之见四周戾气重重,急忙叫弟子去厢房找找渐秋。没想到居敬就抱着渐秋到宴会庭院,看到庭院也乱起来,不禁颤抖起来。 居敬哭喊道:“先生,她……她被抓伤了。” 一旁的是秦川公孙家公孙止看着被抓的渐秋道:“赶紧把这婆婆杀了,不然她就变成黎山妖。” “没有,她没事的。”居敬咬牙切齿地瞪着公孙止,剑拔弩张。 公孙止提剑起来,周围的人也围观过来,公孙止的嗓子提高道:“这婆婆必死无疑,一剑封喉,四分五裂是最好的办法。” “就是就是。” “杀了她。” 镜宁与盼华靠近人群,看到昏迷不醒的渐秋,豆子喊道:“姐……婆婆,婆婆,你醒醒,我是盼华,我是豆子,盼华,花婆婆。” “管这花婆婆还是草婆婆,杀了一剑了之。”一旁华峒山掌门华弘文哼了一声,不断蛊惑人心。 “杀她?你们怎么不杀杀你身后的那些黎山妖?”居敬大喝出来,没有顾及任何情面。 徐谨之喝道:“居敬,注意言行。”他挺拔巍峨的身姿如山峰耸立,立在公孙止,华弘文等人的面前,清冽声音道:“这位花婆婆乃我文岚学宗上宾,请各位勿管此事。” 呃……几个阻挠之人面面相觑,看着这花婆婆的装扮,与一般老人无差异,竟然是仙门上宾,不禁好奇起来。 渐秋吐出了一口黑血,众人吓得急忙提剑相对。徐谨之侧身俯视着她,深怕她真的变成黎山妖,这样他就这么对不起自己弟弟。他焦急地俯身给她探探脉搏,发现并无异常。 渐秋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周围的人围绕着她,问道:“你们干吗?” 盼华喜极而泣道:“姐……花婆婆,你醒了,醒了,我吓死了。” 渐秋如雨点的手掌拍在豆子身上,道:“谁让出去的?谁让你到处乱跑?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就这么对我。”为了这颗小豆子,她真的是操碎了心,提前当了一把老母亲的焦灼心情。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帮帮你。” 渐秋生龙活虎地站起来,白了盼华一眼。但是眼前的几个世家掌门惊讶得合不拢嘴。公孙一个道:“从没有人能从黎山妖下活过来?花?难不成你就是,你就是那个民间传说的花翠茵?” “原来这花婆婆就是花翠茵呀。这下我们都有救了。”华弘文兴奋说道。前一两个月民间就一直传说有个妇女可以救活黎山妖,他们半信半疑,让人在荆都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小心后面……”镜宁猝然喝道,仙门世家的弟子原本正在奋力杀敌,但是有人抵不过了,黎山妖正从不远处追来。 瞬间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提剑御敌。公孙止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擒贼先擒王,把那个黎山妖后搞定才是正道。” 各大世家与三大仙门纷纷释放出自家的信号,求助附近的弟子,顿时稀稀疏疏出现了很多弟子。 徐谨之道:“镜宁,带几个人守住门口,不要让那些黎山妖跑出去祸害百姓。贺掌门,李宗主麻烦二位带着弟子如各大门口守着,千万不能让他们出去祸害百姓。” “是,忧苍先生。” 只见那巍峨高大的傲然仙姿如鹤飞鸿发以破空之姿纵夜出来,徐谨之的章采剑飞出剑鞘,黑幕夜色顿时绽放出一道清水纹光,万千莫测的文字翩翩珊珊,如蝴蝶轻盈,顺着夜风吟哦出咒文。一道利气锐光迎着沈云上的头上而来,沈云上本来无意杀人,见着徐谨之如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来,他推开赵获,青竹剑一挥,万千青翠如玉的光线挥洒出来。清辉般无瑕的光芒与青两道靓丽风光绚丽迸发出来,周围的黎山妖伤得扑通倒地。 只见清水光与青两道光在空中翻卷,轰然如雷,炫丽如电。无限煞气与无限寒气交织汇成一道深不可测的漩,四下是闪耀着如虹汹涌的悍气冷光。 阿潼被几个家主掌门缠着,见着沈云上被压制着,她怒吼一声,想上去帮忙,但是怎么也脱不开身。 “福儿……”孟卓义在杀妖怪时看到宋福在文岚人的后面,但是后面是十几个黎山妖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他心中来不及思考,急忙冲过去,却不料是宋景酌一把抱起他。那个看起来像女孩子的小男孩便是宋景御的儿子,宋福。 “皇叔叔。”宋福柔柔娇娇地喊着,紧紧地抱着宋景酌的身子。宋景酌本来便不怎么会武学仙术,见着妖怪猛兽来,他下意识就抱起宋福,一脚蹬地,一脚用力踢上迎上来的凶尸。孟卓义立马抱过宋福,宋景酌与孟卓义等一行人几十个围成一个圈保护着宋宋福。 居敬在一旁挥舞着剑,释放出剑气,保护着盼华跟渐秋。盼华拿起一柄沾满鲜血的刀,随意的挥舞着,保护着渐秋。 渐秋看着四周混乱的样子,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个废柴,帮不上忙。但是她感觉那些凶尸越来越多,每个被感染的人都无可救药。沈云上一定知道控制它们的方法,不然在场所有人,除了她都得死。 “砍他们的头颅。”渐秋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至少周探微之前就是这样对待它们的。 盼华从来就没有实战经验,听着姐姐一说,狠下心来,前进一步,一刀下去就是一个头,但是那头跟身体还在动着。他干脆把它们四分五裂开来。他正劈得起劲,一只黎山妖凶狠狠地冲上来,渐秋大喊一声豆子。 盼华来不及反应,一只妖怪怒吼而来,他惊恐万分,左手抬起来,一道金光迸发出来,将眼前的凶尸撕裂成肉酱,黑糊糊的一片,如墨水般的黑不溜秋,把他整个人都溅。 渐秋急忙把他拉回身边,拍了拍惊愕住的豆子,道:“盼华,你怎样?” 盼华从愣神中回醒过来,咳嗽了几声道:“我没事。”他抬起自己的左手,一道游龙般的符文印在他的手上,绽放着柔和的光芒,他才想起来是汤有瑜给他的。他又抬手一挥,又将一个凶尸化为灰烬乌有,又将一个凶尸击倒在地上。 渐秋看着他手上的金光的威力,大喊道:“盼华,别去,危险。” “姐姐,它随我意思,我没有聚气于手就没有那么可怕。姐姐,你放心。”说着他抬手起来,朝居敬那边的妖怪迸发出来,救了居敬一下。 “小心点,盼华,我怕。”渐秋紧紧抓住盼华的衣服,她看了看四周,便空中看到越来越多支援来了,她甚至看到了白敏行与周湛澜在尸堆里杀着,她松了一口气。 猛然间从天空划过一道青色光影,沈云上被狠狠地刺伤,汩汩鲜血从那青衣上滑落。看见他受伤,阿潼怒火冲天,如冲天炮仗,冲出层层围剿。杀意入魔,煞气卷起千堆黑浪,卷成漩涡状。那些妖怪似乎是听从她的指挥,顿时发出一长串嘹亮的嘶吼声,那些妖怪更加凶狠起来。 公孙止的儿子公孙毅被一个凶尸伤到左手臂,公孙毅怒号着,对着他老爹大喊道:“爹,爹,我被抓到了,呜呜呜……” 公孙止家本来孩子就少,见着儿子被伤到,从阿潼的攻击脱身来,飞奔到儿子身边。公孙止老泪纵横起来,他儿子哭起来跟他一个憨样。 公孙毅道:“爹,我不要死,我也不要独臂。” 公孙止急忙抱住儿子,冲向渐秋的地方,路上与儿子杀了几只凶尸,一边杀一边喊道:“花翠茵婆婆,花婆婆救救他,救救他。” 公孙毅听到有人可以救他,大声哭喊道:“花婆婆,花婆婆救我,救我,花婆婆救我。” 周围那些被伤到的人的眼神仿佛迸发出生命的光彩,异常明亮。全场顿时轰动起来,喊起了花婆婆三个字,凶尸与人如浪潮般地攻向她。豆子跟居敬哪里见过这场面,一大堆哀嚎受伤的人攻向她。 徐谨之原本就将沈云上打得一败涂地,伤痕累累,正要彻底就地擒拿沈云上,却不料那么多人找上渐秋。他如流星赶月般的冲刺到渐秋的所在地。 居敬见着徐隐先生来了,急忙抓住盼华,纵身御剑,渐秋被徐谨之抱住,御剑驰骋夜空,如两道流星划过天际。 “好险。”渐秋喘了一口气,惊魂未定,那公孙止抱着儿子公孙毅,御剑飞来,哭喊道:“我公孙家人本来就少,救救我儿子,忧苍先生。” “无稽之谈,她只是个老婆婆。”徐谨之厉声喝道。 公孙止几乎快跪下来了,苦苦哀求道:“花婆婆,花婆婆,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渐秋看他苦苦哀求,但是如此大庭广众救人,她真没有办法,她只好无奈道:“我不会。” “你撒谎,你自己怎么就能活过来?”公孙止双眼红丝遍布,苦苦哀求着。 “花婆婆,我不想死,不想死。”公孙毅虚弱地哀求着,两泪汪汪。 华峒山掌门华弘文飞奔来,看着公孙家的苦苦哀求道:“花婆婆,你就救救他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是在积功德。” “胡说,我阿婆怎么会救人?”盼华大喊着,见那些人死死哀求着,便让居敬御剑而来。 沈云上以为自己看错了,悄悄近身前来确认当时气息奄奄的居敬竟活着。难不成这婆婆真有解药,有方法可以解救? 他也不管后果了,既然逢春香雪兰拿不到,死马当活马医。他弹了弹青竹剑,清脆的竹子声回荡在空中。阿潼接受到他的讯号,如流星陨石冲上云霄,卷起上万层黑浪,山岳般的压迫气势迎来。那黑浪如山峰重重飞快袭来,将众人卷入黑雾阴霾中,黑雾中闪炫目的电光。 徐谨之立马御剑飞行,阿潼即刻袭来,利爪之锋,戾气之重,压迫感磅礴袭来。徐谨之捻起符文,万千墨水纹光迸发而去,阿潼灵巧地躲开,另一边沈云上的青竹剑势猛攻烈击,锐不可当。 徐谨之一边躲着一边防守着,渐秋觉得自己就是众矢之的,无法安身脱开。 渐秋太久没有战斗过,见到这场面有些惊慌恐惧,紧紧抓住徐谨之的衣服,被甩开甩去,甩的头晕眼花。本来她这身体就老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婆的,没什么力气在所难免吧,这全靠意志力。疾风利气下,她感觉到压迫感十足,即刻就能被甩出四万八千里。 “渐秋,你给我抓住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徐谨之轻声道,手指上的符文如流星般飞速迎接着每一道阿潼的攻击,迸发出花火般的绚烂。 “我又怎么了?”渐秋无奈地苦喊道。 遽然间从黑雾中迸发出一道金光,如破晓黎明之光,冲破苍穹。豆子在黑雾中过于害怕,控制不住手上的金光,随便就发出来。 这下无奈的徐谨之得躲开三道攻击了,还带着渐秋这个拖油瓶。一个不注意,渐秋的身体无力地坠落出徐谨之的剑上。徐谨之下来要赶到,抓住渐秋时,阿潼的全力一击,他只能御剑躲开。 渐秋正以为自己要摔成肉酱时,沈云上的手已经掐住她的皱巴巴的脖子,似乎随意一掐就能掐死捏碎着脆弱的老人骨头。 “阿潼过来。”沈云上唤了一声后,阿潼乖乖地回到沈云上身边,那一团黑雾阴霾渐渐散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渐秋与沈云上,阿潼身上。公孙止父子更加哭惨了,这下儿子肯定活不了了。他嚎啕大哭,道:“沈云上,你放了花婆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的命不值钱。”沈云上温朗的声音道。 徐谨之对沈云上劝阻,寒眼冷眸射出层层震赫之威严,道:“沈崇!” “徐隐,对不住了。这位我得带走。”沈云上锐眼盯着徐谨之,咽了一口气,道:“今日之事,我说不是我也没人信。我只想要逢春香雪兰罢了,其余与我无关。逢春香雪兰拿不到,只能带她走。” 渐秋才不管他们的兄弟情,她注视着盼华手上的那道金光还在不断地迸射着,担心他会不会手都废了,着急慌忙大喊道:“豆子,这孩子,盼华,盼华,不要再弄了,我在这里,盼华。” 她感觉身后的人愣住了,掐住她的手松了一点点,甚至身体靠前来端详她的模样,沈云上讥笑一声道:“老人家,对不住了。” 盼华看到渐秋被人抓住,还被掐住脖子,不顾自己是不是在空中,即将冲过去,一道金光放射过去,沈云上轻巧地躲过去。盼华大叫道:“姐姐,姐姐。” 居敬搂住豆子,道:“盼华,盼华,你冷静一下。别添乱。” 沈云上瞧了瞧活蹦乱跳的居敬,别有深意地对渐秋道:“文岚的这位弟子被阿潼伤了,还能活蹦乱跳,看来你真有办法。” “我没办法,不是我。” 空中忽然多了几个人,周嘉彦,周湛澜,白敏行,还有其他几位宗门家主掌门等。 周嘉彦与周湛澜都认出正是那日在荒庙相遇的婆婆。 有人道:“还等什么,冲过去杀了沈云上就得了。” 公孙止喝道:“不行,不行,花翠茵能救我儿。” 渐秋真的要生气了,大喝道:“我不能,我不能,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华峒山掌门华弘文道:“那你为何能活过来?” “沈崇,你放了花婆婆吧,你抓婆婆干嘛,算什么男人?”周湛澜心急下骂道,但是他也是救人心切。 “姐姐,姐姐,你放了我姐姐,我给你,我让你杀。”盼华气得哭出来,想冲出去,但是居敬一直揽着他,劝导:“不要,盼华,你不要给你姐姐惹麻烦。” “姐姐?”周湛澜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居敬,又看看沈云上身边的老婆婆,确实有几分相似。周湛澜不可思议地道:“姐姐?真假的?这哪是姐姐?” 居敬闷哼了一声,摇摇头,示意周湛澜不要再问了。 “花婆婆?姐姐?这……真是花翠茵?”白敏行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嶙峋佝偻的老人,皮肤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像是伪装出来的。白敏行小时候见过花翠茵,但是记忆模糊了。后来传闻花翠茵能救过黎山妖,他真不敢相信。只是他更觉得这婆婆很像当日一共去南蛇村的小秋姑娘。 渐秋感觉面前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吵死了,杀了沈云上,逃过一劫再说。她也懒得去解释自己到底是不是花翠茵。渐秋想破釜沉舟,虽然花翠茵的身体会承受不住,但没办法了。她咬开自己的手指,手指凝聚起一颗嫣红的血珠,血珠蕴含无限杀气。 但是身后的男人,他的手在用力,看起来在紧紧掐她,但是不是,是激动的颤抖。 “小球……” 渐秋愣住了,停下自己的手中的动作,听到这两个字仿佛恍若隔世,没人这么叫她,除了她最爱的二哥。她眼眶瞬间湿润起来,蒙上一层水雾,渐秋哑声唤出:“二哥……” 他低声附在耳边叫:“小球,真是你,不要回头。对不住,弄疼你了。” “二哥,你怎么回事?我跟你走。”她一滴清泪缓缓坠落苍老的面容,低声细说着。 “不行,跟着我是死路一条。” “二哥二哥,,我求你,不要扔下我,二哥。我留下来,他们也是要割我的血,带我走。”渐秋紧紧抓住沈云上的手,跺着脚,不顾所有人的纳闷,就是紧紧不放开。 “小球,跟着我就是死。” “我不怕,你要我的血,我全部都给你,我不怕。” “好,阿潼,藏……”他喊出了只有他们三人才知道的暗话,阿潼聚力凝神,陡然间,空中有漩涡几个,从里面穿出十几个黎山妖,凶狠狠地扑向空中的一行人。 沈云上抱起渐秋,御剑急行,如流水瀑布般划过天际,阿潼垫后。徐隐见沈云上挟持着渐秋而去,他力排凶尸,一口气冲飞奔过去。一道清水纹光追逐着青光,翱翔夜空苍穹,如烟花爆竹,绽放在夜空。白敏行错开那些凶尸,以飞天纵横的姿态,也追了上来。 追出了一段距离,渐秋对一脸正义凛然的徐谨之喊道:“徐隐你不要追了,我会回文岚找徐凝的,你相信我。还有放过沈云上吧,不是他做的,真的,真的。”她看着后面追赶而来的白敏行,不禁焦急起来。 徐谨之道:“今日无论如何你都跟着我,不然容晚也无法救你,沈崇是众矢之的。” “不行。”渐秋道,她思虑了片刻道:“我会跟你们解释清楚的。请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回去找你们的。”她紧紧抱住沈云上的腰,拍了拍沈云上的肩膀,道:“哥,我们走。” “云上师兄,你不要再做错事了。”白敏行大喊道,如流星般的速度迅速划过夜空,追赶飞奔而来。 “敏言,你不要再多管闲事了。”沈云上无奈地说着,白敏行可能真的是家大业大,从小就爱多管闲事,什么事总能插上一脚。 白敏行激动焦灼地道:“那你至少把她放下来,把花翠茵放下来。”白敏行看着渐秋一脸疲惫相,生怕沈云上稍微一用力就弄死了她。白敏行心里焦灼极了,他记得花翠茵是他大哥白敏行的心上人,看着花翠茵出事似乎不合仁义。 “敏言,我不会对花翠茵如何的,回去吧。”沈云上无奈地道。 “回去吧,二哥。”渐秋疲惫地趴在他后背上,轻声说道。 “好。”沈云上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徐谨之与白敏行,看着自己妹妹死活不肯放开自己的腰,只好纵剑离去。 云雾缭绕,寒风凛冽。她紧紧抱着沈云上的腰,情绪上来,哭得稀里哗啦,哽咽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二哥。都怪我,对不起,对不起,当年我就不该上天界大闹一场。” “傻里傻气的小球,都过去了,只是我们的族人……” “哥哥,当年我应该好好保护你,对不起。” 沈云上轻笑着,拍拍她的手,道:“小球,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们父上对不起你,是兄长对不起你,当年应该听听你的难处,应该及时……算了,都过去了,你还能有神智便是万幸之最。” 渐秋困惑地问道:“难处?什么难处?哥,我是忘了什么?” 沈云上摇摇头,道:“过去了,算了,没必要追究。” “不,你要说,我在虚无界漂泊太久,很多事都记不得。” 沈云上道:“不记得更好。” 第022章:阿潼悲痛 渐秋一直做噩梦,梦到那些冰冷的仙藤仙剑反复地缠绕在她身上,点点滴滴落在天界琼玉盆上的是她鲜红的血液,身边是她的二哥。她感觉呼吸困难,想冲破牢笼,想挣脱,可是不可以。忽然二哥那张斯文温润的脸满是血,她惊恐万分,从梦里醒来。 醒来已经是清晨,鸟鸣花香,格外的舒适。她从床上起来,打开房门,发现这是在小山谷里建起来的小木屋,泉水旁的石壁刻着:寒水涧。她出来时,一匹桃花马正舔着泉水,正在谷中湖坑让静坐的阿潼猝然煞气腾腾,对她怒目而视。 沈云上从泉水里冒出来,眼睛被水浸得红透,伤口也冒出了红血,急忙喊道:“阿潼,不可以。”沈云上整理了一下头发,倒在水里,舒适地漂流着。他玩着水,调侃道:“小球,你可以恢复原貌,在我面前无需伪装。” 渐秋无奈地说道:“我恢复不了,只能用这般模样。花翠茵变老便是如此。” 沈云上嗤笑出来,看着她的模样又忍不住捧腹:“想不到堂堂云纪神君竟然变成一个女子。” “变成女子模样?我是女子不该是正常吗?”渐秋不解地看着沈云上,苍笑一声道:“兄长,你这话有毛病。” “我实在受不了你现在说话轻柔娇气,哈哈哈哈,尤其是我们上次在南蛇村见面时的模样,想不到竟然是你,真是笑到我伤口疼。” 渐秋着急地问道:“不,二哥,你说清楚,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可是云纪神君,云纪神君,你不会真的忘记了吧?” 渐秋瞠目结舌,眼底里浮现不可思议的流光,结结巴巴道:“神……君?这是什么鬼?你的意思是我是男的?不可能,我……我怎么可能连是男是女,甚至自己的神号都忘记了。” “难不成……”沈云上思索着,炬火般明亮的双眸闪烁着迷惑,悠悠道:“难不成当年你与命神的赌约成真了?还是说命神把你记忆抹除了?” “我……我与命神打赌?打了什么赌?” “年月太久,我不记得什么事,但你跟命神说你不想当天神,不记得了。啊?难不成当年你跟命神说要当一回女子体验一番?” “不可能,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去,命神不会当真了吧。我我我……我想想,想不起来,他娘的,他真把我记忆给抹了,有这回事吗?”渐秋抱头骂着,真记不起来自己是男是女,甚至连七百年前的事都不记得,还忘得理所当然。“等等……”渐秋思绪混乱着,灵光一闪而过,呆若木鸡道:“二哥,徐……徐凝怎么办?我还想着以后嫁给他,他要是知道我是男儿,他会杀了我的。天呐,天杀的命神,毁人姻缘。” “徐凝?就是那个文岚小徐公?哈,眼光不错呀,这卓尔不群的小徐公都被你招到手了,云纪神君还是以前的云纪,风流倜傥,男女通吃。” 渐秋始终无法相信自己的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反复问道:“真的吗?你没有搞错吗?二哥,你是不是记错了。” “云纪,很多事我都不记得,可难道我连自己弟弟不记得吗?” 渐秋抱着自己的脑袋崩溃地说道:“不,哥,我是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啊……那徐凝怎么办?我一个大男人喜欢一个男人,哎哟,我真是倒霉。徐凝估计得杀了我。” “不必担忧,你的神体与记忆可能都没法恢复,那你还是好好当个凡间女子吧。莫再修炼,莫要飞升回天界。”沈云上突然语重心长道:“相比之下,我宁可你好好当个凡间人,无论男女,都好过……”他停下来,漆黑的眼眸溢红,凝视着渐秋,满怀心事。 “好过什么?”渐秋困惑地问道,但是见沈云上始终不回答,很是着急,问道:“你告诉我呀,我都不记得,别瞒着我。” 沈云上松了一口气,收拾情绪道:“好过当神呗。话说上次见你,你还没有这次苍老,怎么回事?” “花翠茵身子太弱了,我强行用了绾灵术,凡胎承受不住。至于我为何能活来,我也不知道。我被一个邪魔施阵召唤我入花翠茵身体,第一眼见到的是那个邪魔,前几日我又碰到它的□□。” 沈云上不悦地坐起身来,焦急地说道:“那你现在有什么不适吗?” “没有,我就变成这样了。那日我变老,我当时都没有意识,只觉得全身很疼,疼得撕心裂肺的那种,我醒来时就这样了。但是在我身边的徐凝不见了……我不知道徐凝怎样了?估计被我伤到了。”渐秋语重心长道,一想到忽然消失的陆云桥,心里担心又难受。如今自己又变成男的,那陆云桥得多可怜。 “小球,你刚来凡间不熟悉。文岚的徐凝可是佼佼君子,踏入文岚宗师文阶可是天师呢,几乎成神,十年内估计就能飞升成神,被世人称为绝世无双,实力不虚,莫担心。” “但愿如此。”渐秋低身蹲在水边,手轻轻点着湖面,担忧道:“哥,你为什么要逢春香雪兰?” “为了阿潼……阿潼本来不是如此模样。”沈云上用手拍打着水,溅起丝丝水花涟漪,跟阿潼玩起来。 “那哥哥,你为什么偷草药?你很早就偷了,为什么?你生病了吗?你喝我的血吧。”说着渐秋把那皱巴巴的手臂伸向他的身边,示意沈云上喝血。 “小球,我跟你说,我感觉有人在利用我,肯定还有人会黎山媚。阿潼本来不是这样的,她是有神志,受我控制。但这次我觉得是有人故意让我知道有逢春香雪兰,我才过去的,所以发生赵府的事。” “哥,你跟阿潼怎么认识的。” 听了沈云上的讲述,渐秋才明白沈云上跟阿潼的故事。当年兄长青华神君曾藏了自己的神灵碧珠于人间。云纪神君与青华神君是绾灵族与藏碧族结合而生。一个绾灵,血脉成药,修炼绾灵术;一个藏碧,血脉成毒,修炼藏碧术。神灵碧珠便是青华神君的灵识分神,一旦神体灭亡,由神灵碧珠孕育而出的人经过修炼也可快速飞升成神。 “哥,你为何会血凝出神灵碧珠,你是知道绾灵族会灭亡吗?所以才提前凝出神灵碧珠?” 沈云上大笑了出来,笑到眼泪都出来,点了点头。心想道:“没想到时隔七百多年,命神还是这般为难你。绾灵一族全灭归咎于你呀,你真什么也不记得了。” 被挫骨扬灰后,碧珠修炼多年后,降临在青林沈家,青林在越宗门燕华山附近的小城。青林沈家向来是以修青蝠灵兽为武学,世代御剑与用剑能力极强,但是有个缺点就是世代遗传的青蝠毒,所以他们怕光,甚至视觉也不好。碧珠只是沈云上成神的微弱神灵结合而成,仙力灵力几乎为零,但体内藏碧血还在。但几年前,沈云上中了黎山媚,藏碧血中和青蝠毒与黎山媚两重毒性,他不怕光,视力也好。但两种剧毒常常折磨身体,撕心裂肺的痛,同时也让他的血毒性更强,武力霸道。 为了抑制他的体内的青蝠毒,他才偷尽各种能治好他的体内剧毒的药草。 沈云上被人追杀,但是幸运的是,他被阿潼救了。阿潼从小就能听得懂动物话,所以村里的人都不待见她。但是惟独群乐还愿意跟她说话。在双方父母与媒人的商量下,好不容易有村里的群乐肯娶她,她却救了个男人回来。 阿潼父母心地善良,对沈云上也是百般照顾。因为深受重伤,沈云上在南蛇村生活了一年。后来没想到南蛇山上出现异动,按照往年的习俗是找一个未破瓜女孩,送往山上祭祀。村里选中了阿潼,阿潼挣扎了很久。 沈云上在祭祀之前抢走了阿潼,抢走了阿潼,还有其他女孩要遭殃。万般无奈下,沈云上把阿潼藏起来,只能独身前往南蛇山,杀蛇妖,一探究竟。 “群乐出卖了她,所以她才绞死了群乐。”他摸了摸阿潼的头,她乖巧地趴着让他抚摸。 “为何?” “村里的那群人为了不得罪南蛇山上的怪兽,又不想把自家女孩献出来。于是联合抓了群乐爹娘与阿潼爹娘,群乐求了很久,群乐爹娘无恙,但他要把阿潼引出来。但是阿潼父母被足足晒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群乐把阿潼引来,以我的名字引她出来。她会通动物语,与山上野兽都通灵后,本来想逃开的,但阿潼还是被抓回南蛇村。回去几番挣扎下,她被抬上南蛇王庙,活活埋死在南蛇王庙。我跟那南蛇怪大战了五天,回来时,立马去找阿潼,又回到南蛇村,阿潼父母被迫自刎。阿潼被活活埋在南蛇王庙。” 他哽咽道:“她得多么绝望,爱的人因她而死,她爱的人出卖她,提着锄头埋了她。而期待的人,迟迟不来,就是我。我过去时,她全靠一股戾气怨魂吊着性命,她绝望地凝望着我,身体几乎腐烂。怨念太深,她就堕入魔……魔道,生生世世为恶魔。我喂血以此来控制她。”他讲到“魔”字时尤为沉重,充满了厌恶,但是仅仅是一闪而过的眼神。他继续道:“我给她喂了我的血,她便成了如此。但是,一开始我完全控制不了她,她戾气太重了。在我的碧血调养下,她性情温和些许,本来没有想去南蛇村报仇。直到有一天她失踪了,失踪后她便杀光了南蛇村的男人。我才知道那些南蛇村的村民被人下了黎山媚,我便杀了村里那些中了黎山媚的人,以免扩大后患。但阿潼一时戾气复燃,便追了群乐,绞死群乐。所以有了后来我焚烧南蛇村,遇到你们的事。” “哥哥的意思是有人在南蛇村的村民身上动了手脚?” “嗯,是黎山媚,所以全天人都觉得是我指使阿潼杀人。这些日子以来,太多人来找我麻烦了。我也不轻易让阿潼杀人,会传染到人。”沈云上无奈地说道。 渐秋问道:“那赵府的黎山妖呢?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倒是之前我伤过一个赵府的人。那人我认识,赵获身边的狗腿,以前在越宗门时作威作福。那天因为他出言不逊,他侮辱我师兄。晏粦,晏伯玉,我听不下去。我让阿潼揍了他,但是没有伤他出血。后来我们悄悄来到赵府,本来只是想偷逢春香雪兰的,意外宴会上有黎山妖。” “难怪文岚学宗的徐谨之对赵获归魂问,看到了阿潼。” “可我与阿潼并未伤他出血,我们离去时,他还好好的。” “可是你走后,那赵家的随从便中了黎山媚。”渐秋觉得迷惑重重,皱着眉头道:“那到底是谁?是谁陷害你?你有得罪过人?” “老妹,哎,总感觉我们俩走哪里都是到处闯祸。我得罪的人太多了,这几年偷了百家仙药灵草,到处被人追杀。我实在没办法,才偷药草。”沈云上站起来,慢慢走向小屋子。桃花马学着他的脚步似的,慢悠悠地走着。 “哎呀,现在别喊我老妹了,而且这次是哥你闯祸了。那除了赵府有黎山妖,还有其他地方有吗?” 沈云上十分意外,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善良了许多,道:“应该没有了吧,赵府的黎山妖,那些所谓正派人士会处理。” “哥,黎山妖跟你没关系吧。”渐秋问道。 沈云上挑眉着,一本正经道:“当然有,两年前,我与黎山宗师人交手,中过黎山媚,黎山媚、碧血、青蝠毒三者在我体内流淌着。”他继续道:“阿潼原本就喝我的血,失踪后又莫名中了黎山媚。她中了两次黎山媚,回来但是有时候我控制不了她。她失踪回来后,被她伤害过的人都会变为黎山妖,甚至控制万千凶尸,所以仙门百家给她取名为黎山妖后。一传十,十传百,无穷无尽。如今中了两次黎山媚的她能控制尸群,可是万一哪天她不受我控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想用逢春香雪兰治她。” “那哥哥你可有身体不适之处?” 他点了点头,苦笑道:“这几年来,我勤加修炼,可是仙力始终不得上升。我的藏碧血根本无法解除两种剧毒,乾元之气亦无法帮助我,我怕会爆体而亡,甚至连藏碧术我都用不得。每天饱受体内血气与剧毒折磨。我尽快提升仙气灵力,运行乾元之气,恢复藏碧术,我偷了各大世家各种仙药灵草。” 他进去换了一身青竹纹的衣服出来,头发青葱颜色的竹簪,飘逸俊朗,如玉如竹,昂然挺立。但就是这样清风徐来般的身姿,看得她心疼。渐秋割了一杯血,递给他,道:“喝下去,立马喝下去。” “小球,你……” “你要是心疼我,就好好喝下去,不然我要担心死了。血可以再生,我只有兄长。” “我想给阿潼喝。” 渐秋又拿出刀出来,道:“那我再割一杯。” 沈云上笑道:“小球,我的毒暂时可以压制,给阿潼喝吧,我心里愧疚难当。你身体如今这般模样,不可受伤。你的血又不是源源不断,你得常吃补血补气的灵草。我家中有,你要好好吃。” “哥,我再给你一杯,好吗?阿潼的毒不是一朝一夕能弄好的,她毕竟不是活人。” “先给她喝,等过几天我快支撑不住再给我好吗?哥哥带你去见一个人。”沈云上走到阿潼旁边,把那杯血递给她喝,盯着她喝完。他在阿潼身上点了几下穴道,引导着她阿潼的身体血液。 原本还有点挣扎的阿潼渐渐平息下来,舒适地闭上眼睛。沈云上见她这么久以来身体有了好转,笑道:“阿潼,你好好呆着,我跟小球出去一趟找清清,好点就来找清清。”他说着转身去牵了桃花马,一边说道:“这马儿可不是一般的马,叫风絮。不知是哪家仙家坐骑,不小心落入凡间,让阿潼给捡到了。” 渐秋惊讶地看着桃花马,没想到凡间还能见到灵马。她看着洁白无瑕的白马身上点缀着桃花般的红点,好看极了。她忍不住拍了拍它的屁股,道:“很漂亮。” 那桃花马瞬间爆炸,生气地怒视她,如临大敌般。结果就是桃花马死活不肯驮她,每次有她在都把他们摔下来。 “我去,我可是云纪神君,没礼貌的臭马。” 桃花马长声嘶鸣,仿佛充满呵斥与痛骂,凶狠地对峙着渐秋。 沈云上无可奈何,苦涩笑道:“哎,风絮平时性格温和极了,怎么到你这里就不行了?”沈云上走上前,抚摸着桃花马,轻声安慰道:“风絮,好了,不要生气,他不是以前的云纪,他只是我弟弟,不要生气。” 渐秋咬牙切齿道:“把它宰了,吃马肉。” 桃花马瞬间长嘶怒吼,前蹄扑面而来,气势如虹地冲向渐秋。 沈云上手疾眼快,抱起渐秋,纵剑而飞,飞向山谷外。 “哥,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惊喜,去见重要的人。”沈云上浅笑安然,如风拂墨竹般清气。 青风竹气划过天际,不一会儿便落地,名叶竹岭。一眼望去是崇山峻岭,重峦叠嶂,稀稀疏疏的几户人家点缀山底下,有宅院门口是一片青竹翠林,溪水涓流。空林积水,炊烟袅袅。水田处有白鹭横飞,荣木里有黄鹂鸣啭。 从几处清丽幽深的竹篁篱舍,跑出三个四五岁小孩子玩着竹蜻蜓,竹蚂蚱,竹风车还有竹炮。见着沈云上,便齐齐整整大喊道:“沈叔叔好,婆婆好。” “立新,汉修,可谦,你们好呀。慕清呢?” 为首一个大汗淋漓的小孩晃悠着手里的小蜻蜓,烂漫地说道:“慕清他刚刚跟我们几个去后山打鸟,弄脏了衣服,被婶婶罚站呢。” “可谦,回家跟你娘说说,让她送一只鸡到我家来。回去吧。”沈云上忍俊不禁道。 “好的,叔叔。”秦可谦点了点头,几个小孩子嬉笑着离去。 渐秋撇嘴道:“叫什么叔叔,叫神君才对。这群凡夫俗子都是不礼貌。” “你这家伙,还当着是我们是神仙。我们灰飞烟灭后,天界已经剔除绾灵族仙籍,按照仙史与凡间流传,我是藏碧魔君,你是绾灵魔君。兄弟二魔,毁天灭地,与魔为伍。我们都是邪门歪道。”沈云上拍拍她满头白发,搀扶着她进宅院里。 渐秋不可思议地看着哥哥笃定的眼神,气愤道:“这群狗神官,当年我绾灵族为了他们,死伤无数,如今给我们泼脏水,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我们如今都是凡胎□□,怎么抵得过天上神官。” “那我就修炼,毁了这不分黑白,不明是非的天神。” “小球,错不在天界神官,成魔也是我们自找的。” “不对,哥,什么成为魔是我们自找的,我们绾灵族兢兢业业,哪里触犯天规?” 沈云上叹了一口气,心想着还是暂时不要把往事告诉渐秋,道:“你忘记的事太多,日后慢慢道来。” “你就有事瞒着我,为什么不能全部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渐秋缠着沈云上,反反复复地纠结着。 沈云上被弄得心神烦乱,只好投降道:“好,我告诉你,绾灵……绾灵……算了不说,你会接受不了的。” “那你打算瞒我一辈子,或者有朝一日我成神了,让别人来告诉我?” 沈云上凝视着一脸坚定的渐秋,面色凝重,不知如何开口,深深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我们绾灵族不是天界神官毁的,是……是你,你潜心贯注地修炼绾灵术,为了突破绾灵术最高境界:元始绾灵。那时你心有邪念,坠入魔道。” 沈云上的每一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般毫无保留地重重劈在渐秋的头脑中,顿时浑身发抖,呼吸都停滞,身体后退一步,眼泪不自主地流下,渐秋难以置信地问道:“是我?我……怎么可能,哥,此等玩笑……”可是沈云上的脸色如此笃定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渐秋心惊胆战,喑哑着老脸,难以相信道:“我怎么会这样?哥,我不是这样,对吧,我们族人不是我杀的对吧,我都不记得。” “不是你杀的,只不过他们崇拜你,相信你,跟随你,坠入魔道,后被神官挫骨扬灰。” 渐秋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蹲在地上难受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怎么会……我的脑海里都是神官讨伐绾灵的画面,根本没有魔道这回事,那我是不是该灰飞烟灭?罪有应得?那父上呢?” “父上与家中人无一幸免。” “我手底下的那些神官?” “皆入魔道。” 渐秋实在无法想象,摇摇头道:“不可能,不是这样。” “渐秋……当年我们应该听听你的心事,你也不至于坠入魔道,心性全无。你身上肩负着绾灵族命运,却无人为你分担。哥不怪你,父上也不怪你,都过去了,已经无法挽回,都过去了。” 渐秋蹲在地上凄惨地哭着,发泄了很久,沈云上才搀扶起渐秋,循循善诱道:“都过去了,没事。你现在可是老婆婆,身体要紧,哭坏眼睛就不要了。老人家身体沉疴痼疾多了是,承受不了太多事,我真不该告诉你。” 渐秋擦擦脸,哽咽道:“不,哥,我想知道。” “哎,有些事等你日后记起来再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活着,对你而言是折磨。” “我是还犯了其他蠢事,其他不可饶恕的罪吗?”渐秋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渐秋实在接受不了这事实,越想越难过。 “云纪,你如今恢复神智便好,不要再沉迷过往了,忘了就忘了。” 两人慢悠悠走着,还没踏入宅院,一个小身影如飞奔的骏马般呼啸而过,嘴里大喊道:“我要离家出走去找爹。” 沈云上见状,一手拎起飞奔而过的小孩,那小孩大眼一瞪,立马抱住沈云上,蹭蹭他的身子,大喊道:“爹爹,你回来了,娘亲罚我扎马步。爹爹,救我。” 渐秋错愕不已,浑浊的老眼注视着眼前跟沈云上十分神像的小男孩,惊叹道:“他他他他,他是你小孩?真的?哥哥哥,这……怎么可能?” “慕清,你给我站住。”从屋里追出来一个女子,青衣碧袖,简简单单的竹簪跟沈云上是一对,不施粉黛香脂,却尽显清素俏丽,黛眉纤细,目若清泓,面如娇花。她看着拎着孩子的沈云上,眼泪汪汪,扑腾地奔跑而来,紧紧抱住沈云上,娇嗔道:“沈郎,我想你了。” 沈云上面色潮红,笑眼含光道:“清清,我也想你了。”他捋了捋清清额头旁的碎发,在她额头上深深一吻。 清清见渐秋一脸惊讶的样子看着自己,含羞如苞,曼妙身姿施施礼,轻柔道:“让您见笑了。” “小球,这是你嫂子,清清。” “小球?”清清惊喜交集,迷惑地看向沈云上,问道:“是渐秋?小叔子?” 沈云上点了头,左手抱着慕清,右手摸摸清清的肩膀,欣喜说道:“嗯,是的,是小球。” “嫂……嫂子。”渐秋感觉有点惊喜与感动。 “这是婆婆,不是小叔。”慕清拍拍沈云上的脸,靠在沈云上的耳边轻轻说道。 “不是,慕清,这个是小叔,以后叫小叔,知道吗?”沈云上笑道。 渐秋还是不适应自己的男儿身份,看着精瓷娃娃般的慕清,星眸润肤,性格太像小时候的二哥。她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给慕清的,想了片刻,从脖子上摘下陆云桥送的千符玉。千符玉闪着明亮的光泽,细细小小的文字如同蚂蚁般攀爬在美玉上。她眉飞色舞道:“这个送你,慕清,千符玉,有安神镇魂的功效,很珍贵,你要好好收好。”说着渐秋把玉佩挂戴在慕清身上。 清清细细地看着那玉佩,难为情道:“这是灵玉,太贵重了,小孩子戴着不懂得珍惜。” “娘亲,我才不会弄坏它呢。”慕清不爽地撇嘴道,挣扎下来,抱住渐秋的大腿,兴奋道:“慕清谢谢婆婆。” 沈云上批评道:“不能叫婆婆,叫小叔。” “哥,别,等下外人听到就觉得奇怪了,就叫婆婆吧。”渐秋被慕清的主动热情给融化了,低下老腰,摸摸慕清的小脸,问道:“婆婆亲亲你好不好?” 慕清偷笑地瞥了瞥自己的母亲,捂嘴笑道:“娘亲说除了爹娘可以亲,其他人都不可以。” 沈云上大笑道: “你这小子,婆婆也可以亲,以后有喜欢的人也可以亲。” 渐秋如意以偿地亲了亲那胖嘟嘟的小脸,开心极了,喜上眉梢。她从香囊里拿出一个黑色小盒子,盒子里面装着用绾灵血混合的两颗薏米粉丸。当时是想着用这个招给自己的绾灵血打个幌子,就可以掩盖住自己的秘密。渐秋一本正经道:“小慕清,以后受到很严重的伤就打开这个吃下去,记住了吗?” “好的,婆婆。这是什么?”慕清好奇地问道。 沈云上皱眉道:“小球,你这是……” 慕清反复开合着小盒子,有模有样地说道:“小球,你这是……” 三个大人忍不住笑出声,慕清见大家都笑,他也忍不住跟着一块笑起来。 “无碍,哥哥。”渐秋示意了一下,又再拿了一个小盒子,对着清清说道:“嫂子,这个也给你,以防万一。这世道太险乱,拿着随身携带。” “这……”清清难为情地注视着沈云上,问道:“这可是绾灵血吗?” “嫂子知道?” 沈云上点了点头,拿起小盒子,放在清清的手中,轻声道:“拿着吧,小球一片心意。” 第023章:雪狐真身 渐秋近来心事重重,憋在心里不敢跟人倾诉。慕清是个机灵的小暖心,每次都会逗得渐秋哈哈大笑。渐秋常想这种生活真的太美好了,尤其是身体步入晚年,总觉得万里悲秋常作客。如今,渐秋实在不敢去想陆云桥了,心里讥笑着自己知道自己是男儿身,已经无颜面对陆云桥。 沈云上还是提议渐秋上一趟文岚,见见陆云桥,做个了断。渐秋当然觉得不好,特别丢脸,更害怕陆云桥会更难堪,怕陆云桥的怒气。 沈云上安慰道:“误了人家一生那更不好,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既是有了肉身,就注定要承受与生俱来的千般惊扰。” 渐秋纠结烦躁的眼神骤然顿住,心神一震,细细念道:“就要承受与生俱来的千般惊扰?躲不开吗?” 于是两人启程前往文岚学宗与陆云桥见面。沈云上平日偷了太多世家的草药,对于这种潜入门户的事一向轻车熟路。沈云上道:“文岚我进过两次,那些弟子真是难缠。看着一板一眼的,动手起来真不是软柿子。徐容晚的住处应该是在霖雨苑吧。” 文岚山群,雾气腾腾,如置身云海仙境中。文岚云海中,座座庭园,栋栋高阁。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环廊如在清水碧波中绸带般萦回,如天桥横穿空中。寒野凝朝雾,霜天散夕霞。幽静极了,甚至连脚步声都显得格外大声。 两人东躲西藏,一路上胆战心惊。渐秋觉得没必要这么躲躲藏藏,道:“哥哥,你还是找个地方等等我吧,他们对我应该不会动手的。” “好,我会偷偷跟着你的。记得,不要闹大动静,天下人都在找我们,文岚肯定也不例外。” 渐秋又反悔了,刚迈出去的脚步又退回来,道:“不行不行,我不敢。徐凝会杀了我的。” “云纪神君还能怂了,去吧。” 渐秋鼓足了勇气,点了点头,迈着蹒跚的脚步缓缓地走在文岚学宗的亭台楼阁。想找个人来问问,还没走出几步,唰唰一道道清光亮剑便架在渐秋的脖子上,十个凛凛正气,如玉人雕琢般的丰貌俊采少年降临,为首浩然长声道:“来者何人?” “我是花翠茵,来找徐凝,你们小徐公。” 那群少年怔然地注视眼前苍老暮气的老婆婆,面面相觑。那为首的少年道:“我们扶明先生正闭关修炼。” “那就找徐隐,你们大徐公。” “那就请跟我来。”少年领着渐秋缓缓走进修身堂。 修身堂是文岚用来处理内部问题,接待外来宾客的大堂。堂上挂着他们文岚的先祖灵文神徐岚的画像,神采仙气,老髯仙翁,松柏下端坐读经的模样。 渐秋稍等了片刻,內堂传来细细微微的脚步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內堂里的徐谨之向来冷面冰色,缓缓走来时见着渐秋时面色多了几分不屑。 渐秋深知徐隐看不过自己,好不掩饰道:“大徐公,我想见一面徐凝。” “容晚不便。” “那我给他留着一封信吧,还有我家那个豆子,就拜托你们了。”说着渐秋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呈递给徐谨之。 “你要离开?” “是,我来是想跟徐凝决裂,身为兄长,你要好好教导他,别再念着我了,好好修炼,别荒废自己的天赋,要么专心成神,要么找个正经姑娘,好好成婚吧。” “如此甚好。” 渐秋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不是闭关,是受伤对吧?” 徐谨之只是注视着渐秋,沉默不语。渐秋也知道这是肯定了,心里很是惭愧,道:“实在对不住他,承蒙厚爱,还因为我受伤,我自责万分,日后他能成神,我给他捐功德。” 徐谨之淡淡道:“你已伤他,无法原谅。既有自知,就此一刀两断。至于盼华,必然不会亏待。” “多谢。” 盼华从內堂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大喊一声:“姐姐,太好了,你没事。” 渐秋欣喜地看着盼华,欣喜后是轻笑道:“当然没事。” “姐姐为什么跟着沈云上走?” 渐秋心里还是舍不得这孩子,道:“我找到家人了,你以后好好待在文岚吧。” 盼华使劲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不是你家人吗?带我走吧。” “你这小屁孩,跟着我干嘛?再者,你待在这里才是最好的。”渐秋虽然不知道盼华是什么人,但是从他眼眸与身体的印记便知不是什么常人。非常人却隐居平常中,想必是为了躲避纷扰。如今盼华的眼眸已全为蓝色,必然不为世人所容,文岚才是最好的避难所。跟着自己,只能受苦受难,甚至还要被各大世家追杀都有可能。 “豆子,好好修炼,你不是说要帮我恢复容貌吗?学有所成,再来找我。” “去哪里找你?” “你学成后,我自然来找你,可好?”渐秋哄骗着,盼华心性单纯,娇娇弱弱,像极了小女孩,可是有时候又太懂事。之前渐秋还骗豆子说要给他娶妻,结果这小子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他真太好骗了。 “好,姐姐,我一定好好学习,勤加修炼。那姐夫,姐夫跟你走吗?你们常回来看我。” 渐秋点了点头,哄骗道:“好。” 渐秋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像是方寸之地被堵住,郁闷得很。明明当初跟陆云桥放话,让他后果自负,如今恶果得由自己来偿还了。偏偏自己非得是个男儿,陆云桥对自己又是百般迁就。渐秋感叹道:不爱容晚非女也。可是自己就是个男儿,虽然没有记起来,但这也是迟早的事。他还是带着遗憾离去。 盼华谨慎敬畏地跟着徐谨之的脚步,身后是一众白衣墨水纹袍却精疲力尽的文岚学子。徐谨之吩咐了镜宁几句后,便带领着盼华进入断章楼的主厅。 断章楼是文岚学宗宗主徐绰居所,文岚学子很少踏入此地。徐绰,世称泽荒先生。平日很少出面处理事务,初入文岚仙阶无上仙师,一直处于闭关修仙状态。当下事态紧急,徐谨之先进去禀明一切由来,后盼华才跟着进去。 徐隐云淡风轻地作揖道:“行礼。” 盼华跟着徐谨之的动作,笨拙地作揖着。盼华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居敬他们口中说的厉害的泽荒先生。他们说泽荒先生是最接近神仙的人,他不由得胆颤敬畏起来。 泽荒先生的白衣水纹长袍随着他的脚步飘动着,水纹字纹路如云彩般舒卷在他的衣摆上。盼华只感觉到有一阵洪亮如钟的声音回荡在他的头顶上,吓得他不停地发抖着。他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发抖,可是身体不停地悸动着。 泽荒先生嘹亮地声音道:“你是黎山宗师人?” 盼华听到他第一句话,脑子刹那一片空白,身子更加发抖起来。想回答,想违心地否认,可是紧张到无法呼吸。 “叔公如何得知?”徐谨之恭敬地问道。 只见泽荒先生白袍衣袖一挥,万千文字清水纹光笼罩在豆子身上。豆子的胸口闪着明亮光点,如星星般透过他的衣服,白色的光芒与墨水纹色光芒四射,融汇成一处。盼华感觉身体舒服了好多,没有以前的厚重感。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上盛放开来,他舒舒服服地松了一口气,愉悦的情绪表情在他脸色上。 徐谨之看着原本有些媚眼的豆子现在更加魅惑了,蓝瞳如水,肌如凝脂,雪发如银。盼华身子高大了些许,但却有犹如女子般的妩媚妖娆。头顶上的有两团软绵绵的耳朵冒出来,身后是洁白无瑕的尾巴,悠闲地摇曳着。他是第一次看到黎山宗师人以狐身现身出来。 泽荒先生若有所思地说道:“还是纯正的雪狐。”泽荒先生抚摸着白髯,喝道:“何人封印你?” 盼华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解地说道:“我不知道,可能是我爹娘,他们说让我好好活着。”盼华正说着话,手上的金光忽然迸射出来,直击泽荒先生,吓得他立马用手挡住它。 泽荒先生稳当地轻侧身子,金光直冲冲地射向断章楼中央,炸出了一个大洞出来。 盼华抬头看着一脸威严不可侵犯的泽荒先生,白发苍苍,丰貌俊面,没有丝毫皱纹,仙风道骨,如画卷上的仙人般。泽荒先生皱眉着,如瀑白髯在清风中漂动。还在清水纹圈白光中的豆子急忙解释道:“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徐谨之戒备地看着盼华手上的金色符文,闪烁着光芒,符文如游龙如惊鸿般映在他的手上。 泽荒先生抬起盼华的左手,道:“何人给你这仙身符?” 盼华眨巴着魅惑的眼眸,流光溢彩般的神采,想到了那个夜晚哀嚎的男人,那个每天都要抱着他睡觉的男人,思绪恍惚着。直到仙师又问了一遍,他犹豫后轻轻说道:“汤有瑜。” 泽荒先生幽深的眼眸盯着盼华,似乎快看透他的身上每一个角落。而后泽荒先生挥了挥手袖,端正道:“那人何处去?” 盼华摇摇头,回想起那晚的行云镜湖的美丽,还有如谪仙般的他,空明澄澈,一切仿佛都是一场让人无法忘怀的梦境。他无奈摇摇头道:“不知道。” 泽荒先生道:“你虽割去印记之肉,但封印仍旧还在体内。封印,虽让你成人形,但只会让你更难受,寿命逐减。日后你学着自己控制自己的原型,留在我身边修炼,勤勤恳恳,心如明镜,不得奸邪。” 徐谨之诧异地凝视着泽荒先生,虽有异议,但他仍旧恭敬地站着。 “至于渐秋之事,谨之,切记莫让容晚知晓,此番危机之刻让他在分神。”泽荒先生语重心长道。 徐谨之缓缓道:“是,叔公。赵家全院上下皆惨遭毒手,无人幸免。仙门百家多有伤者,如今越宗门必然首当其冲。当时场面祸乱,但渐秋想必与沈云上是旧识。她跟着沈云上必然会有性命之忧,生存之危。弟子们来报,越宗门已经开始搜捕沈云上,不日围剿。” 盼华紧咬嘴唇,害怕极了。他不知道怎么办,才明白渐秋为何要撇下自己离开。盼华跪下来,恳求道:“求两位先生救救我姐姐,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如今处水深火热之中,性命堪忧。” 泽荒先生皱眉,严肃道:“起来,你可是黎山正统,仙门之后,你的双腿是用来跪拜你们九狐仙主。礼节枉顾,妄自菲薄。” 盼华被责骂得委屈极了,哭唧唧地站起来。泽荒先生见他一副娇滴滴如姣姣女儿模样,不禁倒吸一口气。泽荒先生只好无奈地摇摇头,一本正经道:“这世间还没人能让你卑躬屈膝,哎,灵狐之后怎能如此娇弱不堪?渐秋之事你莫去惊扰容晚。”转而他对徐谨之道:“谨之,一切小心行事。” “是,叔公。”徐隐恭敬道。 狐狸身形的盼华蹑手蹑脚地跟着徐隐离开断章楼,眼看着豆子要踏出断章楼,徐隐伸手阻止道:“你停下!” “我,我……”盼华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徐隐示意了一下门口两名文岚弟子。 门口两名玉质金相而文质彬彬的少年白衣素袍弟子也是第一次看到人形狐狸,不禁目不转睛地盯着妖媚的盼华。毛茸茸的尾巴,还有白雪皑皑般的头发,娇艳欲滴的面容,妩媚极了,让人忍不住想摩挲爱护一番。见徐谨之示意自己,两人点了点头,默念符文,指尖绽放清水纹光,在豆子面前的圆月门结上一个清水纹色文字结界。 盼华慌忙地拍打着结界,但是如同打在棉花上,毫无声响波澜。他跑到一旁的漏窗,焦急喊道:“你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离开。”盼华喊到嗓子都哑了,哭天抹泪,蓝眸如泉眼流淌出细流,但是徐隐仍决绝地前行,最后绝望地蜷缩在地上啜泣着。他已经被抛弃过两次了,爹娘为了保护他,已经抛下过他。阿婆、姐姐也都能抛弃他。他想想就难受,抱着自己屈膝的腿,号啕大哭。 两旁的文岚少年也是第一次见着人形样的狐狸,新奇极了。但是想到刚刚忧苍先生说的话,这人是要跟着宗主先生修炼的,这不知道是多么大的荣幸。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胆大一点,走近盼华身边,劝导道:“小兄弟别哭了,跟着宗主先生修炼是多少人多人求不来的荣幸。” “我不要,谁要留给谁,我才不要修炼。”盼华嘟嘴撒气着,头顶两朵绒花般的耳朵竖直向上,似乎冒着怒火。 断章高楼处一抹白衣,如雷如震的声音回响起来:“盼华,进来。” 盼华把脸埋在膝盖上,鼻涕横流。身边两个少年急得慌了,平日若能得到泽荒先生的钦点就不错了。两人看着不识时务的小狐狸,急得跺脚道:“小狐狸,你赶紧去呀,先生叫你呢。” 盼华抹了抹鼻涕,不情愿地撒野道:“我不去。”话音刚落,他整个身体如被吸入强风劲气中,瞬间飞天直冲云霄,毫无反抗力气,衣领被仙师先生抓在手上。弹指刹那间,盼华便被推入烟雾蒙蒙的灵泉中,他惊慌地呛了几口水,毛茸茸的耳朵与尾巴,还有白雪般的绒发都被打湿。 “以后好好呆在泠泠泉里,不准离开。”说着一把灵剑从天降落,追星赶月般地飞驰而来,气势汹汹地落在他的面前,四周被一股无形强大的清水纹结界环绕。泽荒先生道:“拔出这把剑,你就能出来了。” “我不要,我不要。宗主先生,你放我出去吧。”盼华楚楚可怜地求饶着。但求饶的话还没有说完,泽荒先生就如同置身云海烟雾中,缓缓消散不见踪影。盼华置气地踢了踢水,溅得四周都是水,想把起剑撒野,可是怎么也拔不起来,只好泄气地坐着。 居敬在断章楼偷偷摸摸地前行着,小心翼翼地前进着,生怕惊扰到了泽荒先生。飘逸的白衣阻碍着他的行动,他不守规矩地把衣服缠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灵泉旁,不可思议地盯着湿漉漉的盼华。居敬道:“嘿,你真变成狐狸了,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盼华抬起媚眼,泪眼汪汪地注视着一脸惊讶的居敬。盼华忽然抽噎出来道:“哥哥,你能不能放我出去?” 居敬立马摇摇头,坚定道:“我倒是想,我也没有这个能力。你就好好呆在这里修炼吧。哎,小秋姐姐不就是希望你好好在这里修炼吗?你别偷懒呀,外面的事……嗯……我回来就给你讲。” 盼华哼哼唧唧地哭着,软绵绵哭嘁嘁道:“可是我不想,我想去找我渐秋姐姐,我答应她,要给她养老的,给她做牛做马的。” 居敬踱步了一下,踉跄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家伙还自愿给人做牛做马。要不是看他狐狸媚眼狡黠样,居敬真以为他是蠢到家,只好道:“你好好修炼,等你能出来,小秋姐姐也差不多来文岚了,到时候我带她来见你。” “真的?我怕她会被人伤到。”盼华哽咽了一下,委屈巴巴地嘟着嘴,像极了含苞待放的小女孩。娇媚蓝眸流转了片刻,盼华不安地嘱咐道:“居敬哥哥,我出不去了,听先生说,我姐姐跟着沈云上会有生命危险,我好担心。”说着说着他泪花汩汩坠落,玉珠弹出,他哽咽道:“我怕,要是,要是真出事了,能不能去找我姐夫?可不可以?” “你姐夫?哪位?”居敬挑眉问道。 “陆云桥。” “不认识。” 一听到居敬说不认识,盼华瞬间就着急起来,激动说道:“我姐夫就是戴着抹额那个,你们文岚徐凝,还有周探微。” “徐……凝?”居敬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敢相信地问了一遍结结巴巴道:“扶明先生……是你姐夫?那那那扶明先生跟小秋姐姐是一块的?他俩成婚了?” “嗯嗯,就是徐凝。” 居敬如同听到偌大的消息,即刻点燃了内心的小炮仗,热闹沸腾起来。他兴奋地重复了一遍道:“扶明先生跟小秋姐姐是一伙的?”他喜出望外可是不一会儿又低落下来,说:“可是扶明先生在玉境文阁闭关呢。” 盼华皱眉着,楚楚可怜道:“居敬哥哥,我会好好修炼,但是你要好好看着我姐姐,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一定要找我姐夫。他不会不管我姐姐的,他一定会让探微大哥帮我的。我求求你。” “嘿嘿嘿,你别求我。小秋姐姐救过我,我居敬是有恩报恩的人。你好好修炼,泽荒先生只收过一个弟子,还飞升成仙了。这是好机会呀,别浪费了。”居敬义愤填膺地说着,眼神里流光飞舞。 “我不要飞升成仙,我只要好好活着就好。”盼华擦了擦鼻涕,下定决心,一本正经而笃定道:“好,我会好好修炼的,我还要让我姐姐恢复容貌呢。居敬哥哥,拜托你了。” 居敬点了点,斩钉截铁道:“好,我答应你。”居敬和镜宁从小就在文岚长大,也没有什么亲人在身边。文岚如同他的生命,而渐秋救过他,他不会忘记的。 镜宁打小就在徐隐身边长大,而他在宗师徐凝身边长大。于他而言,徐凝如父如兄,那自家先生在乎的人,他又怎么会坐视不管? 第024章:入大荒流 渐秋总算知道燕华山附近出现的白云片是谁做的啦,除了自家老哥谁会做这种简单的绾灵小吃。这几日在叶竹岭的小竹屋里,渐秋天天跟清清嫂子忙着做饭,研究菜谱,逗逗可爱的小慕清。 每日渐秋上山修炼,慕清总是趴在她腿间看着渐秋凝神打坐,好奇而迷惑。有时候慕清学着渐秋的模样,凝神静气。后来渐秋直接就教他绾灵术,只可惜,他没灵力没绾灵血,只能当做强身健体来用。 沈云上把阿潼接到叶竹岭来,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恐慌,每次都是让阿潼待在家中,保护她们几个。沈云上每天去打猎,砍柴,去看看农田,探查四周有没有可疑人物。 窄小的厨房里,渐秋差点跟自家嫂子打起来。“小叔,你真啰嗦,我已经用盐水浸泡过猪肉了。”清清用手洗了洗切好的猪肉,无奈说道。 渐秋在一旁指点着,撇嘴道:“嫂子,我只是提醒你,你还是第一个说我啰嗦的人。难不成我老了,就啰嗦了?” 清清笑容可掬,柔柔说道:“行行行,是我的不对,清清给小叔子赔不是了。我上次拿给阿潼吃,她挺喜欢的,我多做一点。” 渐秋回头看了看庭院道:“都快吃饭晚了,这小慕清怎么不回来?” 清清叹了口气,苦涩笑笑道:“这孩子,估计又去找可谦几个孩子,应该在后山打鸟捉鱼,等下我去找找他。” “嫂子,我去,我去找他,你都忙了很久了,我去找找那个调皮捣蛋鬼。”渐秋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着。近日来,渐秋身子越发疲惫。这具身子如寒冬腊月里枯萎殆尽的树干,没有任何生机,全靠自己的一点意志力支撑着。没想到,为了豆子,提前当了老母亲的担忧之心,而这身体提前让自己过上养老生活。 虽然有时候会想起陆云桥,想起之前在花家宅院的美好时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向就是那种不懂得珍惜,失去后又念叨的人。 渐秋迈着蹒跚的脚步,在后山附近呼喊着慕清,可是怎么也没有听到小孩子的嬉闹声,有的只是到处喧闹的飞禽归家的声响。渐秋慢慢走进后山,声声呼喊着。来到几个小孩子经常玩的小溪路,石洞旁,还有长满奇奇怪怪的石头的山腰。 夕阳落晖,万籁寂静。在光怪陆离的石头山腰附近,她忽然听到咀嚼的声音,空气中泛着一股浓郁的血液味。渐秋暗道不好,太阳穴疯狂而不安地跳动着,生怕是慕清出事,笨拙的飞奔过去。 渐秋慢慢靠近那充斥着血腥味的平地,见到了惊悚的场面,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一个小身影势若脱兔,立马抱住渐秋的大腿,望着渐秋惨黄如蜡的衰脸,慌乱摇摇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渐秋立马点了点,弯曲着身子,跟着慕清蹑手蹑脚地走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走近一块大石头旁,才知道这边躲着慕清的三个小伙伴,挡住了他们的身子。几个小孩子捂着嘴巴不敢出声,不想慕清那般勇敢无畏,去看大石头十多米外的血腥场面。 一具黑黢黢的妖怪,头发如稻草杂乱,眼神空洞极了。那嘹亮的咀嚼声回想耳旁,偷偷一看,它正撕啃陈可谦家的大黄狗。这狗渐秋是认识,每次都跟着村里陈家,跟过可谦来小竹屋过,异常热情地黏着他,一直追着她。我他喵竟然会被这大黄狗追到慕清都瞧不起他。 这大黄狗叫大壮,渐秋看着那画面,鼻尖酸楚着,可谦更加捂住嘴巴啜泣哽咽着。渐秋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慕清像个像小大人般压低嗓子,附在渐秋耳边说:“我们正要回家,大壮从村那边忽然跑过来,它不会这样的,我们就好奇跑过来看了。婆婆,怎么办?”慕清泪眼朦胧,但是作为小孩□□的头头,他要勇敢。 “大壮平日不会这样,难不成是觉察到危险?可是动物不都是趋安避危的吗?二哥平日也会侦查,应该不会有妖怪,可是如今怎么回事?”渐秋皱着沟壑般的额头,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脑海里陷入了混乱,手脚都发软,一股不祥的预感回荡在脑海里:“难不成二哥出事了?” 大石头后的鬼叫狼嚎更加厉害,似乎多了几只凶尸猛兽在往他们这边走来。 那妖怪的脚步声越来越重,回响在耳边,渐秋想看看什么情况,白发苍苍的脑袋探出去瞅瞅究竟,顿时被倏忽闪现的妖怪空洞眼神吓到。渐秋大喊一声:“跑……” 慕清跟渐秋如流星般冲刺,脱离危险地带,而几个小朋友听到她凄惨的呐喊声,吓得尿出裤子。 “我擦!”渐秋瞪大眼睛看着那几个小朋友吓得不敢跑,连求生的本能都烟消云散。渐秋急忙说道:“我引开它们,慕清带他们回去。” “婆婆……”慕清抿嘴犹豫着。 渐秋着急地喊道:“来不及了。”话音还没完,渐秋立马飞奔到石头旁边,捡起石头砸向那些男男女女模样的妖怪,一共十多只。 “阿娘……”可谦对着一只妖怪样大喊出来,嚎啕大哭,更加吸引了凶尸的注意。 渐秋总算知道为何大壮要飞奔到危险地方,原来是可谦阿娘有危险。渐秋咬牙切齿道:“快走。”渐秋疯狂地扔着石头,挑衅着,慢慢地走着,生怕妖怪不追赶自己。 “阿娘……”耳边是尿裤子的陈可谦的哭喊声,其他几个小孩子也哭起来。 为了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渐秋急忙用石头划开自己的手掌,滴出汩汩鲜血,让血气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甚至还在那妖尸面前晃悠。 妖尸们闻到渐秋好闻的血液味道,如狼似虎地驰骋而来,速度极快,他还没有准备好,跑没有几步就被那些妖怪团团为主。 眼看着要死了,天边追风驰电而来的是沈云上与阿潼。渐秋看到了救星,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家哥哥,老泪纵横,大喊道:“二哥,这些怪物太可怕,我怕,我都没有法力。” 阿潼一声竹哨下,那些妖尸如同听到了安眠曲,陷入混沌,顿时安详地伫立,不动丝毫。 渐秋跟慕清都撒娇地跑到沈云上旁边,渐秋负责手臂,他负责怀里,两人挂在沈云上身上,同时哭喊出来了,身后的几个小朋友抽噎着,尖叫着,此起彼伏。 因为阿潼只能暂时控制妖尸,它们还是会随时暴走起来。唯一的方法是喝渐秋的血才能复活。但受伤太严重的凶尸,他实在难以拯救,除非喝了身体里大半的血,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沈叔叔,救救我阿娘,阿爹,还有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还有香香的阿娘,香香的奶奶……”可谦哽咽着,一身尿骚味充斥在空气中。 渐秋也是近身才发现他们确实是村里的人,这几日还有几个打过照面。 渐秋呆呆地望着它们,轻声叫道:“哥……” 今天,沈云上处于失控复发的状态,所以才外出。回来时发现附近多了一阵阴风煞气,若不是他跟阿潼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沈云上细细地审视一脸坚定的渐秋,看着那几个小孩子,忍不住浩叹一声:“我都舍不得用你的血,一下子要你这么多,渐秋,我担心,我我我……”说到后面他都忍不住颤抖了,一向稳定如山的脸上浮现出惊怕的神色。 渐秋伸手拍拍受惊吓的哥哥的脊背,安慰道:“没事,我忍住。” 他自责地说道:“小球,今晚我们就走,离开这里。” “好,立马离开。” 在沈云上的帮助下,变成妖怪模样的所有村民都躺下。阿潼把几个小孩子围成一团,不给他们看发生了什么。 夜幕降临,虫鸣竞相,夜风呼啸。浓郁的血腥味散开着,渐秋吃疼地在手臂上划开一道又一道伤口,送入他们的口中。渐秋最不喜欢自己的手掌,因为布满交错纵横的伤疤。 一个时辰后,可谦阿娘忽然动起来,口吐黑血,慕清警惕而恐惧地躲到沈云上身后。 “阿娘,阿娘。”可谦欣喜地喊着,抱住自家阿娘。又看到其他人陆陆续续醒来,陈可谦痛哭流涕地喊着:“阿娘,阿爹你终于醒了。” 渐秋虚弱得如同快驾鹤西去,细细弱弱附在沈云上身边,急忙问道:“你们发生了何事?” 可谦阿爹回想片刻后,虚弱得大喘气回答道:“我们都从城中集市回来,忽然脑袋一片黑,晕了。” “不对,是有个黑影。”老爷爷说着。 “是一个鬼影子,好快,好快,在你们前面几个身后逗留了一下,一下子就闪过。”香香阿娘虚弱地继续说:“我还以为是我眼花,我在后头看着,后来是被可谦阿爹追了,被他咬,可怕。”说着香香阿娘检查着自己身上乱糟糟的衣服,发现没事才放心了。 渐秋气得咬牙切齿,道:“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这般刁难哥哥?哥哥去哪里,哪里就有黎山妖。他分明就想嫁祸给哥哥你。” 四周寒风一呼啸,沈云上的心就一颤。沈云上冷峻的面容上眉头紧锁,他赶忙说道:“各位赶紧回家,今晚,明早都不要出门。告辞了,各位。” 沈云上拉住渐秋、慕清、阿潼走到偏远的地方才施展灵气。他抱住渐秋,口哨声唤来桃花马,阿潼带着慕清骑桃花马。 渐秋总算知道桃花马真正的面容。黑夜中,清辉洒落在它的身上,一对洁白的翅膀扑扇着,圣洁高雅极了,展翅翱翔。不愧是仙门坐骑,可是渐秋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桃花马不屑的眼神在蔑视他。 “二哥,你怎么了?”渐秋见沈云上心绪不宁,担忧地问道。 “担心清清。” 几句话时间,他们就到了小竹屋,可是小竹屋并没有亮灯火。沈云上惴惴不安地紧握住青竹剑,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都仿佛纠缠在一起,让他心悸得按捺不住。 沈云上抱住慕清,几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小竹屋。沈云上轻轻吹了一声悦耳的口哨,四下一片安静。沈云上惊恐得身子不停颤动,紧紧握住青竹剑,缓缓靠近小竹屋。从小竹屋传来一声同样的悦耳口哨声,沈云上的心瞬间如释重负。 清清立马打开房间门,看见沈云上跟慕清,喜极而泣地冲过来,抱住两人,俄而啜泣起来道:“沈郎,这四周从傍晚开始就不对劲了,连虫鸣鸟叫都没有,一片寂静。” 慕清也跟着哭起来道:“阿娘别哭。” “我们走……”沈云上指尖青光闪烁,捻气纵剑着,猝然间四周火光照亮,地下的各色世家人物,天上的是清一色的越宗门青衫。 天上地下,严阵以待,以剑相对,灵气蓄发。寒风凛冽,渐秋不断地浮起根根寒毛。 来的人有文岚,剑麟道,越宗门,各家家主有龙川孟家,齐州汤家,华峒山,苍梧山,琅琊庄,秦川公孙家,关泉李家,贺州贺家,苍梧山,阴那山,瑶上门等等。 渐秋看到人群中的文岚学宗,徐隐、镜宁都在,连文岚都不放过自己吗?没想到这追杀来得真快,渐秋惶恐不安,身体不自主的颤抖起来。 为首的青衫老者,目光如炬,怒睁着冷冽幽深的眼睛,集中在沈云上、清清与慕清身上。老者便是越宗门宗主越弼儒。 沈云上的脸色浮现着一丝丝忧伤,轻声道:“宗主……”沈云上自从入越宗门便受越宗主的厚待,辜负了宗主的教导,他惭愧。 “孽障,我平日是如何教你的?你忘了黎山的后果了吗?” 沈云上定定注视天上的青衫青光,如今即便灵气一样,却与他格格不入。沈云上从容不迫道:“南蛇十二村确实是我与阿潼所为,但其余都不是我,那些黎山媚不是我下的,我没做过的事,绝不承认。” 沈云上的大师兄晏伯玉见状不妙,立马劝道:“沈崇,你认了吧,宗主会在替你分担的。我们来叶竹岭,一路不知道杀了多少黎山妖。” “我不会无缘无故残害百姓。”沈云上浩叹一声,冷冷说道:“无论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多说无益。” 此次围剿,公孙止在百家中最积,怒气冲冲,只想杀沈云上,抓渐秋。他最爱的儿子公孙毅为了保命砍掉了左手,回去后原本一表人才的儿子沦为废柴。他们公孙家本来人丁就不兴旺,如今更是断了公孙止的后路。公孙止大喝一声:“黎山妖,人人得而诛之,莫跟他们废话,直接上。” 想他公孙止秦川一霸,那么哭求哀嚎,求他们救自己的儿子,丢了脸又丢了儿子。公孙止早早就吩咐了手下人无论如何,都要抓住渐秋。他一定要豢养渐秋,好好养血,给他们公孙家赔罪。 沈云上谨慎地打量手无缚鸡之力的妻儿,又注视苍老虚弱的弟弟。 为难之际,渐秋坚定说道:“我不走,让嫂子慕清走,哥跟阿潼断后。别管我,快……”话音没完,渐秋拍了拍桃花马屁股,招来桃花马风絮。 清清抱住慕清坐上桃花马,桃花马长嘶一声,一对洁白翅膀高展出来,冲破天际。慕清伸出小手,哭喊着想抓住沈云上。清清泪花珠珠坠落,心里头有不好的预兆。 “沈郎……” “阿爹……” 众人倒吸一口气,第一次看到飞天马,那不是仙家坐骑吗?越宗门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造次。 其余世家百门有人大喊道:“快追,快追哇,想包庇不成?”纷乱嘈杂的声音回响在四周,烛火映衬出他们嗔目怒色,如饿狼般凶猛。 越宗主凝重的眼神注视着天上的桃花马良久,霎时闭上眼睛,长袖一挥。越宗门的所有弟子如流星赶月般地追了上去了。 沈云上见文岚的徐隐在场,于是狠心一念,与阿潼追上去,阻断了越宗门的追捕。阿潼的黑云乌气浩大无边,融化在夜空苍穹中,挡住了越宗门人的视线。清冷的月光,灼热的青光相交辉映,杀气腾腾。 公孙止见地上只有渐秋一人,立马道:“抓了这老太婆。” “对对,抓了她,她也是同伙。” “她就是花翠茵,那个能治黎山媚的人?” “就是她,抓了她,放光她的血,救那些中了黎山媚的人。” 徐谨之冷眼静看,方寸不乱,那双寒光冷眸让人猜不透,看不破。 镜宁焦急地打量着忧苍先生,又看看一度沉静的其他几位师兄,心里急成热锅上的蚂蚁。镜宁撇头看了看周湛澜,周湛澜同样的眼神回敬给镜宁。两人都是宗门小辈,哪敢在大人面前造次。 秦川公孙家公孙止与华峒门掌门华弘文眼神狡黠一对,一派正气样大喝道:“上,给我抓住她。”秦川弟子与华峒弟子将渐秋团团为主,密不透风。 渐秋自然知道公孙止会恨自己入骨。只是当时情景,渐秋为了自保,没法在众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秘密。渐秋希冀着徐谨之会看在陆云桥的面子助他一臂之力,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都是自己选的路,怎么样都要好好走。 公孙止的剑光即将劈向渐秋,周湛澜指着天空大喊一声:“沈云上来了。” 只见沈云上驰风追气而来,溯游飞来,一把青竹剑剑光呼啸而来,带着凛冽的杀气,蓦地绽放而来。 一道清水纹色剑气冲进青竹剑气,隔开了另一边的秦川与华峒弟子。 与沈云上同时落地还有那个白袍素衫,面容惨白的男人,额间珠玉金丝抹额。渐秋见他面容惨白如纸,气喘吁吁,衣服上还有斑驳血迹,他的每一次呼吸反复如芒刺在背,如纤纤银针,扎在渐秋的心间,不忍心去看。 赵立搀扶着虚弱无力的他,看得渐秋心尖儿一颤一颤的,泪珠瞬间坠落,呼吸不得,炭火在胸腔灼热燃烧。陆云桥丰俊神朗的面容如今只能用惨白来描述,从前卓尔不群的玉质公子却沦为病恹恹的模样。 “徐凝,你来作甚?” 渐秋注视那个同样注视自己的陆云桥,羸弱如纸,渐秋的心头还是刺疼着。隔着那段距离,渐秋见到他,竟是想抱抱他,对不起他。 秦川与华峒弟子纷纷躲开,退至两旁。公孙止见自家弟子不争气,咧嘴骂道:“给我上,给我上。” 公孙止道:“文岚是出叛徒吗?” 华弘文道:“徐容晚,我们可是敬你是文岚小徐公,可是你要包庇花翠茵,门都没有。今日,沈云上等人必死无疑,花翠茵为同党,同罪当诛。小徐公,我劝你不要败坏文岚名声,败坏你小徐公的雅名。” 陆云桥冷眸寒光迸发,瞥了瞥多嘴的二人,手里的符采剑闪烁着寒气逼人的锋芒,指向公孙止与华弘文。 镜宁跟周湛澜看到扶明先生出来了,心里觉得有救了。居敬偷偷摸摸地溜进队伍中,三人松了一口气。 徐谨之瞪了一眼居敬,眼神闪过丝丝不安与担忧,喝道:“胡闹!居敬回去领罚” 沈云上见妻儿都离去,便回来保护妹妹。他刚落在地上,越宗主的啸天剑发出阵阵轰鸣声,如雷似鼓。一把啸天,睥睨苍生,亮剑而出,雷电交加于剑锋上,四周霎时宛如即将迎来狂风暴雨。 “得罪了,宗主。”沈云上虚汗淋淋,严阵以待,神经紧绷着。 “笑话,你能接下我两剑,我能保那女子的命,如何?”越宗主蔑笑着,如那啸天剑一般睥睨苍生,霸道刚劲。 “宗主何必为难我?”沈云上冷峻的面容上犹如布上一层冰霜。这世间还没有人能见过越宗主的三次亮剑。今日眉睫之祸是躲不过了。 “不敢?孽畜沈云上,你若不敢,当初就不该如此!邪门歪道,你这是何苦?”越宗主恨铁不成钢地骂着,心里头怎么也不解气。越弼儒十分看重这孩子,偏偏不如意。 沈云上硬着头皮道:“云上多谢宗主,还请宗主履行承诺。”说着他剑亮胸前,视死如归地注视着越宗主手里的啸天剑。 “哥,哥……”渐秋不安地叫唤着。 沈云上点了点头,示意渐秋安心。 全场人都屏息以待,退至两边,注视着窄小庭院中沈云上与越宗主。 “这也太便宜他们了。”公孙止怒目圆睁道,但是被越宗主灵眸一瞪,立马闭嘴,不敢说话。 第一剑,啸天而出,天雷动荡。仿佛天地精华日月光辉都集中在越宗主的剑上。原来只是一般宝剑大小却即刻变得伟岸巍峨,七尺长巨剑。寒风瑟瑟,剑气腾腾,以开天辟地的雄伟气势劈天盖地而来。 “砰……” 接下啸天剑的青竹剑即刻崩坏成两段,沈云上胸腔吐出滚滚鲜血来,弹指间浸染了整件衣裳。他小腿被压砸入土,脸色苍白,虚弱无力。 渐秋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冲到身负重伤的哥哥身边,扶住他。渐秋苦苦哀求着:“哥,哥,你喝喝喝我的血,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快点。” 沈云上羸弱无力,呼吸如丝,微弱细柔,从牙缝挤出这几个字:“别动,经脉断了。” 渐秋拿起断裂的青竹剑,立马划开自己的那伤痕累累的手臂,行硬生生塞进沈云上的嘴里,可是哥哥怎么也不肯喝,死死咬着牙关。 渐秋痛哭失声道:“哥,哥,我求求你,我求你,快喝,快喝,你不能出事,渐秋求求你了,求你快喝下去。”渐秋见他不喝,在手掌心划了十几二十下,一手的血水,直接灌入沈云上的嘴里,强逼他喝下去。渐秋的双手遍布鲜血,伤口在慢慢愈合着,疼得他面色狰狞。 直到见着沈云上缓过一口气,她才苦笑起来说:“哥,你醒了,我们认输吧,从以前到现在,我们就抵抗不了命运,哥,我无所谓,你活就好。” “傻小球,命运只怕命硬的人,哥哥从来就不认输,哥哥不会死的,你放心。”沈云上轻笑着推开渐秋,用手擦擦嘴边的血,慢慢从土里拔出腿来,艰难地走了一步。 公孙止与华弘文面面相觑,心照不宣,想趁势抓了渐秋,两人持剑飞身而来。陆云桥见状,惊鸾鸣鹤的急迅速度携剑而来,迸发出璀璨的清水般的凛凛剑花。颤巍羸弱的身子在劲风中摇曳着,陆云桥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阿潼的身体如置重山,陨石般迅速坠落,从天际飞来的桃花马,立马接住了阿潼的身子。被越宗门与剑麟道弟子打伤的阿潼吐了一口鲜血,目标直指第二剑的沈云上。 啸天剑第二剑出,蓝电银光,地动山摇。四周顿时动荡起来,大地颤动,山河摇摆,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来。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徒手接下那啸天剑的灼热光芒。阿潼坚韧地在空中支撑着,随着光芒的增加,她的整个身子顿时被劈成两半,黑血迸溅出来,如雨点般淅淅沥沥。 “阿潼……”沈云上呆呆地看着分成两半的阿潼的身子,脑子一片空白,五内俱崩的感觉,痛得他连哭都来不及。沈云上呆呆地跪在地上,两眼放空,不知所措。脑海里是那个叫他云上哥哥的丫头,笑得很灿烂;那个在闺房绣着嫁衣,告诉他要出嫁的丫头,她的良人是群乐;那个在南蛇山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求他救她,她想活着,她想好好活着。 为什么连这一点点生的机会都不给她? 越宗主见他泣不成声的模样,心中还是不忍心。但为了公正,他还是缓缓道:“这一剑不是你接的,重来。” 沈云上呆呆地注视着阿潼两半的身子,擦去眼泪,不禁冷笑想着:“命不济我。小球,你说对了,命运从来没有让我们没有赢过。小球,你要好好活着。”他看着自家的弟弟,用尽所有温柔,笑着,像阳光一样明媚灿烂。他朝着桃花马吹了一声口哨,桃花马接收到他的信号,长鸣一声,奔向渐秋。 若不是居敬闯入玉境文阁,陆云桥怎么也不知道发生这些事。赵立、周探微也从未敢告诉他。陆云桥觉得身体的灵力越来越弱,他刚刚强行运气,如今吐了一口血,觉得身体更差了。眼皮沉重地打架着,若不是赵立扶着,他早就奄奄一息。陆云桥靠在赵立肩膀上,胸口此起彼伏着,凝望着痛哭流涕的渐秋,他何尝不心痛。 半明半昧间,陆云桥看见渐秋冲向沈云上面前猛地咬破手指,在胸口处画着太阳的符号。陆云桥见状疾风般赶来,渐秋游龙般地画着。赵立抱起陆云桥的身体,飞天而去,赫然屹立空中。 “不要呀!” “小球……” “冥血阵,启!” 砰砰砰…… 寒风萧萧,乾元之气入骨。渐秋的血从身体里爆裂飞去,千千万万根血针,坚不可摧,凶狠无比。中一针者,负伤吐血;中两针者灵力流失;中三针者,抵抗不了渐秋的血液在体内的冲击,三步内直接爆体而亡。 须臾血流成河,顷刻尸如山积。 渐秋只觉得身体特别紧实,四周空气不断地压缩着,汇聚到渐秋的身体,难受压抑。渐秋气若游丝地抬手一看,手快缩成无指,身体矮了许多。 沈云上虚弱地说道:“荧惑守心,绾灵魂归,云纪北阴。” “哥……” 沈云上还是中了渐秋的血针,若是接下那一剑,他必然命不保夕。沈云上无奈地瘫在血地上,慌忙地吹响口哨,桃花马驮起渐秋的身子冲向天际。 沈云上喊道:“照顾好自己。” 一行又一行的泪水划过渐秋的眼角,渐秋伸手想去抓沈云上,但没有手,就连眼皮都特别沉重。他想喊着,想挣扎,但是身体只有一丝一丝意识。 沈云上淡淡一笑,挥了挥手与渐秋告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青竹剑,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想着清清与慕清,他含泪笑着,一道青光闪过。 “哥……”桃花马飞天纵云而去,徒留渐秋的哀嚎声。 公孙止与华弘文身负重伤,可是仍旧不肯放过渐秋,提剑飞行。叶竹岭上没受伤的与中一针的全部追了出去。 陆云桥见状甩开赵立,纵剑而出,踏空飞去。“我不要你出事,我要追她……”他的白衣已经染成红色,体力越来越透支,行动也越来越慢,却仍然如同离水的鱼,苦命挣扎着。 徐谨之纵剑而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弟弟,直冲桃花马,追风逐日。 渐秋痛哭着,陆云桥也越来越远,最后一眼还目睹他吐血了。渐秋哀嚎着,看着哥哥又在自己面前死去,这感觉痛不欲生。 二哥总是这样不如意,还要安慰他。 “小球,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信你。” “小球,你怎么又闯祸了?” 往日的只言片语都化为眼泪。 害怕,担心,愤怒。渐秋能感觉到身体在不断地萎缩着,萎缩着,仿佛归顺到虚无缥缈的境界,弹指间就能死去。 越宗门人流星赶月般,剑气疾风,汹涌澎湃,卷起千层云雾,万丈风烟,片刻便追上她。 一道道青绿剑光闪来,桃花马灵巧地躲闪着,避开了剑光刀影。周探微脚踏云步,声震凌霄,散灵剑剑芒冲破云霄,迸溅出银汉星河的剑花,抵挡住越宗门与剑麟道的人。 周嘉彦喝道:“周探微,你可是剑麟道人,你这是与天下世家为敌?回头是岸。” “哪又如何?”周探微口念剑诀,杳然如清泉吟哦,足尖点花,翩然起舞,纤手如莲,剑花瞬间幻化成雷电交加。云气翻腾,汹涌翻腾成浪,冲破苍穹形成金芒剑光,数万丈光芒喷射出来,奔流浩瀚,飞速袭向越宗门与剑麟道,挡住了一大批弟子。 越宗门与剑麟道纵身飞去,赶忙躲去。分散阵法,追赶渐秋。几个世家高手将渐秋围得左右进退不得。向上被堵上了,桃花马立马奔流而下,后面追来一道道电光,倏忽一道清水纹光坚固挡住越宗门人的攻击。桃花马见状飞奔而去,溜之大吉。 晏伯玉皱眉头审视着文岚学宗的大小徐公,身后瞬间飞来两名不知名的高手乃是赵立与周探微。他端正雅修道:“原来是文岚大小徐公,还请莫阻拦我等办事。得罪了。”晏伯玉示意身后的师弟们如追捕渐秋。 “你们拦住,兄长,走。”陆云桥咳嗽几声,对赵立与周探微说道。徐隐微点头,奔逸绝尘,如闪如倏,纵剑驰骋。 二人飞奔而来时,只见以公孙毅为首的公孙一族手持暗箭飞镖,黑云惨雾凝聚在暗器上,疾风暴雨的飞箭,穿过夜空,刺中桃花马的翅膀。 一马一人飞旋坠落而下,陆云桥目瞪口哆,从胸膛里涌出一股股热流,呕血而出,淋漓汩汩。徐隐纵剑飞来,但是晚了,渐秋与桃花马掉进大荒流中。 那是一片辽阔无垠的海洋,汹涌澎湃,浩瀚磅礴,一泻千里。风一吹来,卷起海水江流,空中瞬间如雨如雾如烟。 漆黑的夜、澎湃的海水声、人们的呼喊声、尖叫声,不绝如缕,然而陆云桥只觉得耳旁嗡嗡响。他抛下兄长,自行纵剑,直冲大荒流。 “容晚,不行……”徐谨之纵剑揽过陆云桥。 “我要救她,兄长,你放我下去,兄长,我要救她,还可以救她。”陆云桥拖着疲惫的身体悲痛欲绝地喊着,但怎么也挣脱不开束缚。 苍莽如夜的大荒流,擎天入云霄般迸射出一道红光,须臾消失殆尽。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怔怔地注视着大荒流。越宗门弟子赶忙纵剑查看大荒流下面的红光。 陆云桥抓着兄长徐谨之的衣襟,哀嚎着,泪水冲刷了脸色的血。他痛心疾首地喊着:“兄长看到了吗?渐秋还活着,快,快救她,快救她,兄长,容晚不曾求过你,我求求你了,救救她。” 徐谨之眨巴着幽深的眼睛,抚摸着陆云桥的后背,轻声安慰道:“好,我去看看。”徐谨之纵剑而去,清水纹白光影纵入大荒流中,但是水势太急,黑夜中根本看不到什么,甚至海水刺激得他睁不开眼睛。 第025章:画舫风波 十年后…… 画舫花船停驻在柳岸码头边,每一艘船都绑着铁索连环,层层环绕。海浪阵势浩大,稍微不注意可能就会掉入深海中。画舫中莺歌燕舞,男女嬉戏声间歇发作,还有评书的先生惟妙惟肖地说着:“这大荒流向来就是茫茫无际,妖兽成群,谁掉进去深海里,必死无疑了。但是呢,这文岚学宗大徐公徐谨之就平安无事,你说神不神?” “大徐公为什么要入海?” “还不是为了家中的弟弟,小徐公。文岚大小徐公徐隐、徐凝,素来雅名闻世,卓尔不群,仙风道骨,在座各位见着都得自愧不如。可惜一代玉公子小徐公偏偏爱慕花翠茵。花翠茵何等人物,暴戾的妖女。听闻十年来小徐公还常徘徊徙倚大荒海岸,这可不是我瞎说的,有人看到了。小徐公酒阑却忆十年事,奈何情深,走不出旧事。你看看叶竹岭一战,花翠茵杀了多少人你们知道?世家各门伤的伤,死的死,就连越宗主越弼儒都大受创伤。” 底下突然有人听不下去,有一青衣弟子怒吼一声道:“我越宗主是防不胜防,被那妖女偷袭。”越宗门弟子几个坐在角落,听到这话瞬间爆炸。 众人都看着越宗门的弟子竟然在场,不禁冷汗直流。评书先生的脸上拗出一个别扭的苦笑,拱手道:“各位仙家,我们都是饭后闲谈,谈笑而已。” “就是,就是,再说那沈云上本来就是你们越宗门的弟子,怎么提不得?”底下有人不屑地笑着,惹起在座各位的议论。 “你们……”那少年正要发飙,被旁边稳重成熟些许的男子按住,喝止道:“流弋,坐下。” “敏言师兄……”流弋不爽地瞪着在座的人,怒火攻心,拂袖而去。 “在下继续讲,刚刚讲到哪里了?哦哦哦哦,讲到受伤。沈云上也不知怎地得到仙家坐骑,一匹桃花马,竟然是飞天马,在越宗门手下来去自如哦。桃花马带着花翠茵离去,黎山妖后阿潼被越宗主劈成两半,何等惨烈。这沈云上虽作恶多端,倒也是重情重义之人,见花翠茵这个帮手离去了,阿潼也死了,走投无路,只好用自己的青竹剑自刎谢罪了。各位客官来此,想必也知道花翠茵坠落于大荒流,而且传闻她坠落后化成一道红光,冲向天际,有人说是神光,飞升成仙的预兆。大荒流,苍莽无边,大海捞针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十年生死两茫茫,恩怨爱恨皆荒唐。可是昨晚,大荒流冲出一道红光出来,可能是花翠茵现世了。想必座下必然有仙门世家弟子吧,只要大荒流出现异动,四下必然有仙门弟子赶来。这也是这边突然繁华热闹起来的原因。” “花婆婆怎么认识沈云上的?” “这也无人知晓,但据传闻,花翠茵喊沈云上为哥。两人估计是暗生情愫,奈何沈云上有妻儿,花翠茵又不甘心做妾,两人只好结拜。但花翠茵对沈云上余情未了,所以赵府寿宴上力排众议,追随沈云上。可怜翩翩公子徐容晚,所爱之人不得,只好隔岸观望长相叹。客官请听此小曲儿,晚凝怨,怎一个愁字了得?人间容情十年事,花茵未有一枝安。” “花翠茵不是老婆婆吗?花婆婆呀,大家都这么叫,那沈云上不是更老?” “花婆婆并不老,是易容术,失传的易容术。据荆都湖坑村传出,花翠茵妩媚妖娆,一双魅惑人心的眼眸,男人见了丢了魂,女的见了失了色。原先在荆都白家便到处勾搭男人,十五岁,凭借一曲别燕缤纷,花会名声鹊起于荆都。这是为何一向端庄典雅的小徐公会栽在她手里的原因。听闻,我是听人说,这花翠茵原先是许配给荆都一名屠户,可她自命不凡,于是随便找个男人,草草成婚。荆都白家无奈只得成全夫妻俩。两人每日都颠鸾倒凤,鱼水交欢。啧啧啧,可怜我们徐公子……” 流弋不屑地撇嘴,暗骂一声荒唐。流弋闷气地往船廊走去,忽然一男子鬼鬼祟祟的潜入女室中,惹得一个女孩捂嘴哭泣着匆匆跑出。不一会儿从女室中传来女孩子的喘息声与抗拒声,一阵热浪火光冒出来。 流弋正要冲进去一探究竟,没想到被热浪火光吓到了,急忙凝聚灵气,拍出阵阵寒风,扑灭火光。抬眼一看,才知道那男子脱光了衣服,正在脱女孩的裤子,身下亟待侵犯那惊慌失措的女孩,不料被流弋的掌风伤到,口吐鲜血。 那女子妍丽姣态模样,妩媚妖娆,洁白无瑕的面容在阴暗的船舱显得格外迷人娇艳。女子虚弱地喘气着,意识不清,冷汗淋漓。因为生病,脸上浮现两朵彤云。身上衣衫不整,露出白皙的皮肤,凝脂修长的大腿,还有亵衣包裹着高耸,对于十五岁的流弋来说这是一种视觉上的冲击,看得他口干舌燥,身体里的暖流汩汩涌动着,他甚至能理解那男人为何那样了? 流弋靠近前来,如狼似虎的眼神注视着她的身体与容貌,粗重地喘气着,伸出手来想摸摸她那雪白的大腿。若不是碍于情面,他真想狠狠地冲上去。 门口传来了慌忙凌乱的脚步声,一大波人涌进来,流弋从弥乱想法中醒来,立马找了件衣服盖住女孩的身子,伸手要去扶起女孩。 那女孩茫然失措的眼神逐渐恢复正常,灵动的星眸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警惕地看着他。她不扶他的手,而是靠着墙边,慢慢站起来,不慌不忙。 她拿起桌案上的烛台,缓缓地走向脱光衣服的男人,在众人来之前,狠狠往他头上砸去,血溅飞出,不容分说。 流弋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竟然如此刚毅,想到他刚刚的想法,流弋瞬间无地自容,咽了一口气道:“姑娘,别打了,他会死的。” 门口被一群人堵住了,白敏行踏入女室中,看着惨烈的场面,几个女孩子惊慌地喊叫出来。其中一个女孩惊恐地靠近女孩,颤抖说道:“你你你没事吧?” 渐秋抬眼望去,看见成熟了许多的白敏行,差点以为看错了,眨巴着眼睛。渐秋原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汤有瑜送的灵镜救了渐秋一命。灵镜把渐秋跟桃花马都囚禁起来,在大荒流里漂流了很久。渐秋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样子回到了花翠茵十四五岁模样。 一开始在镜中,渐秋很痛苦,想到二哥,渐秋每天都哭到晕厥。经年累月,渐秋感觉自己在灵镜里呆了很久,仿佛千百年般的漫长。因为出不去,渐秋只好在里面修炼着仙气灵力,身体也不会出现意外。在灵镜的涵养下,渐秋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不再衰老。 没想到修炼成功后,有些许仙气灵力,渐秋便能冲出灵镜。一出来,因为还没有适应外界,晕倒在海水中,后来被船上的几个歌女伶人救起来。 真他的行啊,刚醒来就得遭受这种混账事情! 渐秋不管白敏行能不能认出自己,不慌忙,只是抬着烛台往流弋的方向走去。这少年刚刚炽热的眼神就是想侵犯她,他不会理解错。渐秋举起烛台,默然地指着流弋。真是苍了天,老子堂堂正正大丈夫,云纪神君竟然要被这毛头小子调戏亵渎。 流弋慌神地摇摇头,看着自家师兄,急忙找了靠山,无辜地说道:“师兄,这女孩疯了。” 渐秋怒力地扔掉烛台,整理一下凌乱的衣服与头发,镇定自若地对流弋说道:“看到没,这就是下场。” “快救人。”白敏行急忙对着身后几个师弟说道,审视莫名其妙的渐秋,又迷惑地看着流弋。 白敏行的注视让渐秋有些不知所措,生怕自己被认出来。 几个女孩搂着虚弱的渐秋走出船舱,蔓柳捂着受伤的脸颊,不安地说道:“那男的是城主家的小公子李博文吧,我还挨了他一巴掌。” “他怎么会忽然对这妹妹做出这事?你们可知道?” “那昨晚我们把妹妹打捞起来时,博文公子不是在船上同那些公子哥游戏吗?他们都看到了,估计那时候就起了歹心。” “这下惨了,妹妹,你还是赶紧走吧,离开这里,城主家一向是帮亲不帮理的。” 渐秋颔首低眉着,尽量不抬头,神色慌张道:“好,多谢。” 那几个女孩给渐秋点碎银,但渐秋没有接。当年陆云桥给了渐秋很多钱,他一直都是贴身保管。趁着有灵镜,他可以随身携带物品。 下岸没几步,那城主公子家的侍卫把渐秋层层围住。为首的侍卫道:“臭女人,你打伤了城主家的公子,你就等死吧。” 渐秋面前表现得淡定自若,方寸不乱,心里却是讥笑着这群凡夫俗子。真拿他这个神明是软饭吗?只要他发威,就是天界神殿,他都能拆下来。 城主家的侍卫何时年把李博文抬下船,李博文头上冒着血泡,奄奄一息。其他几位跟着李博文的世家公子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渐秋。 一个锦衣华袍的男子把玩着玉扇,用玉扇挑衅地在渐秋的后背画着,调戏他。 几个男人一脸色态地注视着渐秋,时不时语言挑逗着:“哟哟哟,看博文兄没温柔对你吧,我们好好对你。” “就是,来哥哥怀里,看你娇滴滴的样子,哥哥都要融化了。” 渐秋全身起鸡皮疙瘩,走前几步,转头注视着眼前的几个纨绔子弟。渐秋不吐不快,心想这几个男的都是瞎眼了吗?真是找死!我不发威当我是好欺负? 白敏行皱眉注视着刚刚那个男子对渐秋的恶劣行为,想着她刚刚对流弋的态度,大概知晓怎么回事。看着看着,总感觉眼前的女子有些眼熟,灵光一现,顿悟出来,这女子很眼熟。白敏行纵身一跃,轻捻立足于渐秋身边,喝道:“各位请自重。” “你谁呀?爷要的女人,谁敢多嘴。” “哪来的不知好歹的东西。” 流弋高傲地怒吼道:“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也敢跟我们仙门世家的弟子比?” 城主家的领头侍卫何时年走上前,以剑示威道:“不管你是何人,这姑娘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带回城主府上,给城主家一个交代。” 白敏行点了点,正义凛然道:“行,我跟着一块去。” “师兄,不行,我们还有事,你忘了,昨晚大荒流的红光了?”流弋也跟着来到白敏行身边,心虚地瞥了瞥白敏行,又瞅了瞅一脸镇定的渐秋。流弋很害怕渐秋抖出他刚刚的事,但是想想还是觉得没有人会相信这女子的话。于是坏心思冒出,他不想让师兄管这女子的死活,这样就没人知道了。 “住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回去找你算账。”白敏行赫然责骂着,看了一眼渐秋,流弋心虚地低头下来。白敏行亮剑出来,丝毫不慌,青光凝聚孤鸿剑,蓄力待发。 渐秋不禁轻呵一声,没想到白敏行初心不改,还是这么仗义。 两方对峙着,大荒流岸边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来,惊涛骇浪,卷起千层楼般高大。看得渐秋很怕以为是要海啸来临,渐秋有种感觉如坠深渊的感觉。 深海里猛地冲出五条黑色蛇形的怪物,约有三四十丈高,张牙舞爪,吐着猩红的信子,从嘴里涌出绿色的液体,但是头上却长着龙的犄角。甩尾袭来,几艘画舫雕船如撕纸般轻而易举地四分五裂,迸溅出万千木屑与海水。潮水如高台,铺天盖地袭来。 白敏行见状也来不及躲开,岸上的人都被卷进漩涡深海中,船上的人无一幸免。 不是吧,这么倒霉,好不容易从深海里出来,如今又重新被卷进来,真是倒霉,倒霉! 在巨浪深海中很难自由控制自己的行动,岸上来来往往的人都被卷进猛浪急流。渐秋被呛了好几口水,下意识地抱住一块木板,气喘吁吁地攀爬上去。 那五条冒着绿色液体的黑蛇见海里的人越来越多,兴奋地拍打着海面,急迅翱翔于深海中,如海浪般此起彼伏地翻涌着,将落入海里的人一个又一个地吞进肚子里。 绿液与血液逐渐蔓延于整片海域。看着那些海里染上绿液的人的身体逐渐腐烂,应该是中毒了。蛇越来越近了,渐秋的四周已经是一片绿海。身上的衣服被腐蚀得所剩无几,肌肤被绿海腐蚀得开始疼起来。渐秋紧紧地注视着那翻腾的黑蛇群的方向,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然他怕又要被发现自己的血液的秘密。 渐秋想潜入海里,重新潜入灵镜中,手里紧紧拽着灵镜。虽然桃花马风絮一定会看不起他又重新回来,但是先保住性命再说。渐秋正要潜入海中,发现自己被两条黑蛇盯住了,蓄势待发。渐秋的脑海瞬间陷入一片空白,又不能用绾灵血阵,又不能躲进灵镜,只要他稍微一动,那蛇能把他咬得稀巴烂,而且他也怕进入灵镜,灵镜又会冲出一道红光。 左右都是死,渐秋狠心下来,正要咬破指头,开启血阵。血阵未画完,头顶上顿时刮起一阵疾风之刃,气势如虹。一道道清水纹色剑风伴着清亮的吟哦声,如疾风暴雨射出耀眼熠熠的剑芒。天海间充满令人敬畏的庄严肃穆的感觉,飞仙神人般的男人的白袍素衫被凌风吹飞飘扬逸绝。符文包裹的神剑激射出万千剑芒,那两条黑蛇瞬间迸溅出艳红血液,如胭脂雨,淅淅沥沥地降落在海上。 四周的黑蛇都被天上几个的白衣素袍的男子杀得片甲不留。绿海被血染红了,渐秋感觉肌肤也没有那么疼了。蛇血便是毒液的解药。海中顿时浮起越来越多被腐蚀的尸体。凄凉哀嚎声,奋力求救声不绝如缕。 渐秋抬头望去那空中白袍素衫的男人,定定地注视着,不敢有丝毫表情变化,顷刻低头。恍若隔世般,他还是遇到陆云桥了。 陆云桥,徐凝……还是那样玉相金质,清雅逸群。圣洁白衣,符文白袍衬得他仙气飘飘,卓尔不凡,手袖是清水波纹镶嵌而成,洁白无瑕的玉冠简简单单地束着墨发,额间是珠玉金丝抹额,衬得他如雕如琢。凝望着他淡雅如雾的流光星眸,顾盼眄睐,眸光生辉,渐秋真感叹这男人真是好看,至少比自己好看太多了。 觉察到陆云桥的目光,渐秋慌忙地收回视线,理了理散乱的头发,背对着他,不敢被陆云桥看到。忽然从天上飘下一件素袍清水衫,盖在渐秋身上。渐秋慢慢地扯下来,往下一看才知道自己几乎□□。渐秋心里崩溃着,暗自安慰道:“除了他,应该没人看到吧?嗯嗯,太丢脸呢。” 渐秋急忙游上岸,找了块布把自己的脸遮起来,才松了一口气。 居敬收了剑,伫立在岸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渐秋身上的素水袍,不禁瞪大眼睛,看了看仍在天边的陆云桥,立马道:“这位姑娘,还请把这素水袍脱下,你若不嫌弃,我这有些随身衣物。” 渐秋惊愕地注视着样貌成熟了很多的居敬,应该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了。 居敬在发呆的渐秋面前晃了晃手,轻笑道:“这位姑娘,发什么呆呢?这素水袍乃我文岚先生贵重之物,不可轻易授人。” 渐秋赤脚赤身着,唯一一件衣服就是素水袍。他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后,便回头顾盼着天边的陆云桥。心里暗想道:“就这样吧,对他于我都是好事。今后他也不会因为我被世人指指点点,先溜为上。” 陆云桥却出乎意料地凝望着他,眼神交汇,吓得渐秋转身环顾着满目疮痍的大荒流岸口。文岚弟子与其他人士都在抢救海里的人。被刚刚绿液伤到的人身体都腐烂了,每个人身上都是光溜溜的,跟煮水饺似的。海水已经恢复为正常的湛蓝澄澈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白敏行提着身上各处都被腐蚀的流弋,纵身飞落,运气护住流弋的经脉。白敏行的衣服也被腐蚀得破破烂烂。 流弋抱着自己腐烂的脸哀嚎着:“师兄,师兄,我的脸……我的身体……我是不是快死了?” “闭嘴!”白敏行凝神静气绽放出青光柔气,把流弋笼罩在一片绿意盎然般的柔光中。 渐秋听到流弋的惨烈叫声,顺着凄凉的声音,他把视线拉到流弋身上。渐秋内心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万朵浪花,急切跑近认认真真地查探着流弋脖子上挂着的千符玉。兴奋在身上的每一处血液叫嚣着。 这小子是慕清? 流弋本来很疼的,一看到女子样貌的渐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身子,恼羞成怒地吼道:“看什么看?” 一道云影倏忽越过,仙逸丰姿,陆云桥明眸星瞳瞪了渐秋一眼,挺拔的身姿伫立在流弋面前,清冽声音道:“千符玉何处得来?” 居敬提衣飞跃而来,轻盈如蝶地落在陆云桥身边,瞥了瞥陆云桥身上难言的神色,又看着千符玉,大吃一惊,道:“此乃我家扶明先生贴身灵玉,你何必得来?我就说奇怪,我家扶明先生近来老觉得四周有千符玉的气息,原来是你。” 流弋一脸茫然,愕然地仰望着传闻中的仙门大佬——小徐公徐凝。他看了看白敏行,无辜地说道:“什么千符玉,我不知道呀,我从小就有。是吧,师兄。” 居敬好奇地问道:“敏言兄,你说句话。” 白敏行收气凝神,深呼了一口气,道:“正是,这孩子是我在幽兰镇捡来的,当时气息奄奄,我便送回越宗。流弋可是做错事惹恼了扶明先生?” 陆云桥面色云淡风轻,没有纤毫波澜。他余光瞥见一眼渐秋,又注视着千符玉,良久道:“把玉给我。” 流弋的脸流着血水,面目狰狞地说道:“不行,这说不定是我娘给我的。” 陆云桥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流光星眸厉厉闪烁,四周顿起一阵瑟瑟寒风,如狱如阎,吓得流弋不禁打了个寒颤。但是流弋紧紧拽住那千符玉,眼神里坚定而固执,丝毫不肯退让。 渐秋无奈地扶着额头,心绪万千,脑子一片混乱,心想道:“都怪我,我给的。哎,如果这小子是慕清,那清清嫂子呢?还是说他是捡来的?啊,要是他就是慕清,那我刚刚不是差点要打死他。” 白敏行只好对流弋好言相劝,可是流弋就是摆出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意思。居敬在一旁插嘴劝导着,解释千符玉的来源,说这是徐隐与徐凝出生后,先祖徐岚送的仙玉,世上只有两块。 渐秋总算知道为何当初大徐公徐隐可以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一下子就认定老太婆就是自己,原来是看着千符玉的气息。 四下真的是嘈杂如靡粥。 李博文是真的死绝了,城主家的侍卫死的死,伤的伤。就连那几个纨绔子弟还有救下他的倌人歌女都毁容伤身。渐秋换下居敬给的衣服后,偷偷跑到倌人歌女身边,找了些破旧衣物盖在她们身上。看了看四周,渐秋悄悄割血入水,给那几个没人打理陷入昏迷的女孩子们喝下血,又把血撒在她们脸色的伤口。 渐秋正得意着,总算做了件好事,至于流弋日后再找机会治治他吧。渐秋正起身,身后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他手腕。他惊慌抬眼望去,是陆云桥。 陆云桥紧闭着凉薄的粉唇,一双灵动明亮的眼睛泛着晶莹剔透的眸光。如玉细腻的面容一如既往的自若安好。 渐秋急忙扔掉手里的水杯,惊慌乱神地说道:“我我……我就是好奇这水杯里的水,红色的,蛇的血吧。” “又不听话?”陆云桥的话语极为喑哑,眼眶胀得通红,面色颤巍着,仿佛冰山亟待崩塌。 镜宁处理完海岸码头的伤员,看着自家先生的异常举动:抓着一名穿着文岚学宗弟子白衣素袍的女子的手。镜宁眨巴着眼睛,看着那女子,不像是文岚女徒,而且此次出行并未带女徒出门。他甚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先生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情绪波动了。 镜宁轻身飞近,恭敬地说道:“先生,大荒城城主已派兵支援,受伤人员已送回大荒城。只是这大荒城主爱子英逝,苦苦哀求着。” “生死有命,哀求无用。”陆云桥紧紧握住渐秋的手,加重了力度,又轻声道:“妥善处理,午夜为死者颂文,解冤释结。黑腐蛇向来是在上疆国境内,又是出了名的群居妖兽,估计还有黑腐蛇盘桓附近。命城主封锁城门,堵住水路,城郭布文岚锁妖令,收集七叶一枝花、野决明、雌黄,遍布全城。让我兄长加派三百弟子。今晚必将是一场大仗。此外,把越宗那两位送往腾文阁。” “是,先生。” 渐秋感觉事态有些严峻。愣神间,身后的几个女孩都醒了,晃了晃陆云桥的手,急忙道:“你放开。” 陆云桥并没有放手,而是温暖的手拉着渐秋走近那女孩们身边,轻声道:“有什么话,说吧。” 一位伶人惊慌地用旧衣物围住自己的身体,震惊地看了看半醒半昧的姐妹,急忙喊道:“姐妹们,醒醒。” 那几个女孩都醒来,看着渐秋等人。看着自家姐妹脸上腐烂化脓的伤口,几人都嚎啕大哭:“我们的脸。” “这位妹妹,你不是也掉进去了吗?你怎么没事?”一个年纪稍微小的女孩儿愤恨地问道。因为每个女孩都烂脸了,除了渐秋。 渐秋皱眉地看着那泪眼汪汪的女孩。只见眼泪一滑落下来,女孩就疼得龇牙咧嘴,绝望痛苦。 “妙玲,你莫要惹事了。我们赶紧回去把找大夫,看看我们的脸。妹妹,原谅妙玲,我们几个都是靠脸吃饭,如今,真是天意呀。”救渐秋的女子蔓柳稍显成熟娴静些,她泪眼婆娑着。 刚刚要不是蔓柳出去喊人,挨了李博文一巴掌,渐秋真要失身在李博文身上,他十分感谢这位女子。渐秋刚刚也是在蔓柳身上滴了很多血,只想报恩。渐秋道:“天无绝人之路,蔓柳心里善良,会有好报的。各位还是赶紧去看大夫,今晚各位请注意安全。” 陆云桥示意了一下镜宁,镜宁从怀里拿出几瓶灵草药粉,温文尔雅道:“各位姑娘,此乃百草仙堂珍贵药草粉,外敷可以帮助几位。” “哇,百草仙堂的药。” “这么名贵,我们的脸有救了。” 蔓柳转悲为喜,哭笑道:“多谢各位,多谢各位。” 待那镜宁与蔓柳等人离去后,渐秋松了一口气。陆云桥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渐秋,握住渐秋的手,坚决道:“我们走。” 渐秋想扯开陆云桥的手,但陆云桥仍旧是赫然不动,面色不更。渐秋定定地注视着他一脸安然自若的样子,如和煦春风般,沁人心扉。不知道他究竟怀着什么心思,难不成这么快就猜到自己?渐秋在心里头暗自捣鼓着:要是猜到,我把头卸下来。 渐秋道:“我有事。” 陆云桥道:“何事?” “无可奉告。”说着渐秋的目光倾注在流弋的身上。渐秋注视了好一会儿,心里头难以言喻的伤悲。 流弋鬼哭狼嚎着,被居敬吵得心烦意乱,在白敏行的带领下,跟着纵剑飞往腾文阁。 渐秋心急得想过去看看,但是却被陆云桥的手桎梏着。自己又弄不过陆云桥,不一会儿就放弃了,乖乖地被陆云桥牵着。想想真崩溃,他一个大男人还得假装成女子,还得被陆云桥牵手,十指紧扣着。以前不知道自己是男儿,还觉得这感觉挺不错的,可如今就是抵触,反抗。。 陆云桥默念飞天御剑符文,身上的符采剑散发着柔和飘逸的墨水光芒,搂着渐秋的腰际,温朗的声音道:“若是觉得站得累就跟我说一声。” 渐秋听到这话瞬间愣住了,这句话太久没听到了。之前渐秋还觉得这话很烦很烦,觉得陆云桥很啰嗦,如今听到,心尖儿都刺疼刺疼的。渐秋心里很愧疚,很想问问,你的伤好点了吗?但是不敢。 既然有缘无份,那就一刀两断。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算什么?想着,渐秋立马远离陆云桥,不让陆云桥靠得太近。 第026章:大荒城荒 大荒城本来挺热闹繁华的,可是经过刚刚大荒流码头黑腐蛇的祸乱,许多人都不敢在大街上溜达,闭门锁户,街面只有零星几个乞丐,悠哉悠哉地睡着。 陆云桥把渐秋带进一座名为“滕文阁”的高楼。腾文阁里雕栏玉砌,古香古色,好一派文雅的模样。里面是买的笔墨纸砚、琴棋书画等文人雅士的物品,还有一些仙品灵器,但大多很贵。 那店家不是别人,而是身着文岚弟子服饰的男子。渐秋心想着难不成是文岚的产业? 陆云桥一路无言,只是十指与他紧紧相扣。渐秋感觉自己手心汗珠都融化在陆云桥的手掌里,湿漉漉的。可是怎么反抗都是无力而徒劳,甚至是鸡皮疙瘩全起。 登上腾文阁二楼,里面是藏书万千,帙卷浩繁。再登一层,是古香古色的茶室,一股清心的茶味萦绕鼻头,心生欢喜。 陆云桥只紧紧握着渐秋的手,什么话也不说,眼神里的流光飞舞着,一如既往地好看。 房间内摆好了浴桶,热气腾腾。陆云桥道:“去洗洗吧。” 渐秋愣神得只发呆,尴尬地看了看陆云桥,便关门,给自己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面纱也干脆不带了,反正陆云桥已经认出来了。 一个少年摆了些糕点与饭菜,出于好奇,明亮的眼睛却一直在偷瞄渐秋。端上来的饭菜大多是之前在花家宅院做给他吃,正纳闷着,自己未曾教过他这些做法。 渐秋不顾形象地吃起来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觉得口腹之欲如此美好。在灵镜的日子中,他的身体一直处于在重塑,蜕变,重塑的过程。灵镜里是一片湖光秋色,山清水秀,很美很美。里面只有他和桃花马,没什么世俗情,显得有些单调无聊,只像极了从前在绾灵山的画面,让他心中很有惆怅。 陆云桥给渐秋勺了一碗汤,递放在手边,温柔道:“慢点吃。” 渐秋咽了一口饭,看着陆云桥笑眼盈盈,梨涡浅显。那笑容真好看,如湖水波澜涟漪般,荡漾在心间。心里头总是觉得很对不起他,心虚地低头吃饭,又偷偷用余光瞥了陆云桥一眼,顿时怒气道:“不准笑。”渐秋的怒气不打一处来,因为陆云桥总是笑得那么灿烂,让他一个大男人都心花怒放,欣喜愉悦,这算什么?心里头千百句骂人的脏话都想从嘴里抖出来。 他就是嫉妒,嫉妒这个凡间男子的面容。 “好,我不笑。”陆云桥轻声细语道:“黑腐蛇是有仇必报的妖兽,今晚,你要跟紧我。” “你可以不用管我的,我自己可以。”渐秋接过他的汤,撇嘴道。 “不行,听话。”陆云桥果断拒绝地说道。陆云桥一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悠哉地目视他,一手清水纹光热气笼罩在渐秋的脑袋上,为渐秋烘去水气。 渐秋被这清水纹光照得心尖儿刺疼刺疼的,恍若初相见那时光,他也是这般为自己吹头发。想着过去的种种,渐秋原本已经释怀了,不想再跟陆云桥纠缠。可是陆云桥一如既往温柔地对待自己,渐秋不知怎么面对他,心里很愧疚,想逃避。更何况,陆云桥要是知道自己是男的,那还不得拿他的符采宝剑,把自己砍得稀巴烂,拿去喂狗。 陆云桥正要说话,一阵急剧地敲门声回荡在雅间里,居敬惊慌好说道:“扶明先生,大事不好,黑腐蛇来得太突然,它们顺着城郭,攻进来了。” 陆云桥不慌不忙地打开房门,问道:“从哪里进?” “破了我们的锁妖令,是蛇王。” 陆云桥轻皱眉头,道:“黑腐蛇王不会轻易离开玉溪山,想必是玉溪山出事。居敬,你即刻带领余下弟子疏散百姓。” “先生,完了,它们已经在毁城中房屋建筑,伤了很多百姓。” 渐秋见他不愿离开,急忙推了他一步,潇洒道:“快去,我等你回来。” 居敬讶然地注视着渐秋,回味着这句话,顿时记起来了,这是当年的小秋姐姐。见陆云桥定定地注视着渐秋,急忙打断道:“先生,我们快走吧。” “你一定等我。”陆云桥紧紧握住拳头,脸上浮现着忧虑。 渐秋点了点头,道:“一定!”才怪,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们走后,外面是轰鸣声、倒塌声、惨叫声,间歇作发。走廊尽头的雅座房间倏然发出一声惊慌惨叫:“蛇,蛇……师兄,师兄救我。” 渐秋听出是流弋的声音,二话不说直接冲进房间。小蛇从窗口蜿蜒绵亘地爬进来,房间里瞬间多出了几条小蛇,吐着猩红的舌头,嘴里流着绿色毒液。流弋因为身体受伤了,瘫在床上,此刻滑溜溜地从床上坐起来。 渐秋咬破手指,手指纤纤如嫩荑,在胸口画着太阳符文,运行乾元之气,一道红光如汹涌海浪,翻腾滚滚,灼热如阳,散落如雨滴,淅淅沥沥地刺向地上的每一条蛇。每一条小黑蛇身上中了血针,蛇身不断扭曲颤抖着,继而爆裂迸溅出血花。渐秋急忙冲向流弋的身边,用被子挡住黑蛇爆出来的血。 流弋瞪目结舌地观叹着渐秋极速如狂风骤雨般的动作,全然忘记自己身上光溜溜的事实。 “你没事吧?”渐秋摇了摇流弋的身子,焦急地问道。 “没没没事。”流弋抬眼近距离地注视渐秋的脸,光泽如珠,白皙似脂,看得流弋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渐秋听到周围稀稀疏疏的声音,感觉好像有蛇过来了,看了一眼流弋,急忙道:“快穿衣服,我们离开这里。” 流弋回神过来,大吼道:“你倒是走开呀,我要穿衣服。靠着我怎么穿?”他急忙推开渐秋,扯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渐秋转过身子,一边给自己戴上面巾,一边冲到窗口,望着城外断瓦颓垣的景象,仿佛经历了一番山崩地裂,房倒栋塌的灾难。远处几个白衣蓝袍的少年在将百姓重重围住,形成一道保护圈。陆云桥在远处大战蛇王。那蛇王巨型难以想象,仿佛随意一扫,整个世界都能为之惊天动地。 腾文阁猝然晃悠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渐秋与流弋失控地跌落,随着阁楼倾轧而重重扑倒在地上。渐秋见状不妙,急忙把流弋搂在怀里,自己当肉盾,重重地摔在墙上。 “喂,你……我不用一个女人来救。”流弋看着渐秋吃疼后狰狞的面目表情,焦急地说道,立马把渐秋扶起来。 四周一直在摇摇晃晃,尘土飞扬。流弋忍着伤口痛苦,强行把渐秋搂在怀中,保护着他离开阁楼,纵剑飞出窗口。刚飞出窗口,一条三四层楼那么高的黑腐蛇骤然急速地蹿出头,追逐着他们身后。 前面又倏地显出一条黑腐蛇,张牙舞爪地目瞪着他们,似乎是要报刚刚那些小蛇的仇。流弋见前后都有蛇,想躲开到一旁,怎知那两条蛇见机行事,疾风般地追寻着,甚至对着他们喷洒毒液。 渐秋赶忙咬破双手手指,在胸口处比划着红色符文,双手瞬间凝聚起一团血球。血球越聚越大,他眼冒金星,从胸腔涌出一股热流,吐出了一口鲜血。以他们为中心,四周寒风凛冽,骤起如刀光剑影。渐秋将血球分割两半,抛掷两旁。飞向两蛇的血球瞬间炸裂开来,一阵阵劲风狠罡,如飓风袭来,以山崩地溃的宏伟气势盛放出来。 蛇血弹指间迸溅而出,如滂沱大雨,哗啦哗啦地坠落,地面瞬间血流成河。 流弋骇目惊心地注视着气若游丝而苍白的渐秋,从惊呆中醒过神来。他紧紧抱住虚弱的渐秋,骂道:“你别给我拖后腿,清醒一点,别晕了。” 渐秋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一个字,道:“好。”但身体像极要爆裂开来。渐秋勉强一笑,感觉流弋骂人的样子像极了清清嫂子。 流弋纵剑飞驰,往云层高处飞去,见渐秋嘴角上扬,脸色瞬间绯红起来,问道:“你笑什么?” 渐秋轻笑着,摇摇头。 流弋不悦地哼了一声,看着一片祸乱的大荒城,无奈道:“我们只好空中躲避,等救兵来,我们再下去。你坚持住。” 渐秋擦了擦嘴角旁的血渍,好好地注视着流弋,他的眉眼间像极了清清嫂子。渐秋不禁问道:“你叫什么?” “流弋。你呢?” 渐秋皱眉着,若有所思地问道:“嗯……叫什么……叫小秋,你可以叫小秋,那你家中还有何人?” “作甚?怎么?问这么多想赖上我?”流弋谨慎地提防着。 渐秋叹了一口气,感觉胸腔闷闷的,不禁咳嗽了几声。 流弋原本一脸谨慎警惕地看着渐秋,见渐秋猛地咳嗽,心一软,难为情道:“没事吧,好吧,我给你机会,我没家人。” 渐秋蓦然吐出一口丹血,捂着胸口,皱眉问道:“你母亲呢?” 流弋眼中立刻阴暗下来,拉沉清秀的玉脸,低沉道:“这不是你能问的。” 渐秋见他不回给出答案,激动的好抓住他的衣袖,霎时血脉偾张,面红颈赤地诘问道:“千符玉,千符玉何人给你?到底是你自己的,还是别人给你的,还是你捡的?抢来的?怎么来的,你告诉我。”寒风凛冽,刺骨入髓,渐秋心里犹如一团麻绳,杂乱无章,难以平静。 流弋见渐秋如此激动难平,在船舱差点被侵犯,渐秋都没有如此模样,心里头更加竖起一道围城。流弋微启薄唇,正要说话,一道又一道青光翠影晃过眼前,流弋来回扫视着赶到的越宗门弟子,亢奋道:“各位师兄师弟,我在这里,快救救我。我是流弋……” 渐秋全身颤抖着,看到那一群群青光翠衣,汩汩眼泪荡漾在眼眶,憋得红肿,咬牙切齿地仇视着那群青衣人。叶竹岭那晚发生的事翻涌着,让他没法平静下来去好好对待越宗门的人。他忘不了哥哥第二次在他面前死去,青竹剑断裂,青光一闪,哥哥自刎。 为首的是晏粦大师兄,字伯玉,儒雅端庄,大气如玉,看得流弋感慨难收。流弋忍着身上的疼痛,装惨道:“伯玉大师兄,我受伤了。” 晏伯玉赶忙凑近流弋身边,查看了一下流弋的胸口,从怀里拿出百草仙堂的药粉,急切地说道:“怎么伤得如此严重,惊鸿,飞羽,快给小师弟敷药,随后跟上,其他人跟我入大荒城。” “伯玉师兄,你要小心呀。”流弋嘱咐道。 晏伯玉点了点头,望了一眼一旁的渐秋,看着渐秋怒气冲冲的样子,若有所思地转身,纵剑如燕,风驰电掣而过。 城中猛地一声巨响,继而是热浪沸腾如沸粥,灼热难当。渐秋皱眉看着远处城中与蛇王对抗的陆云桥,心里头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担心陆云桥会受伤。 陆云桥凌空飞跃,如风似电,手中的符采剑绽放出墨纹,如持画笔狼毫,挥舞驰骋,笔走游龙,势比洪涛。万千墨水般笔画凝聚灵力仙气,如不胜枚举的流矢雨箭,如虹气势磅礴,直击蛇王七寸与腹部。 蛇王哀嚎了一阵,所有黑腐蛇闻声而来,如潮海洪涛般奔涌而来,撞得城中尘土飞扬,栋梁坍塌,全部攻向陆云桥。 渐秋看得十分不安,拉过正在被敷药的流弋,指着陆云桥的方向,喊道:“带我过去那边。” 流弋吃疼地扭曲着脸,看了一眼陆云桥,轻笑道:“过去干嘛?文岚小徐公徐容晚还搞不定这玩意吗?” 渐秋又没法过去,干着急地望着陆云桥的方向,他甚至想把桃花马带出来,送自己到陆云桥身边,可是更怕被陆云桥拖后腿。 “徐容晚很厉害的,没事的。再说,你不是要关心我吗?” 渐秋心乱如麻,手指捻着发丝不断地缠绕着,神色恍惚,想过去那边帮陆云桥。 一旁的越宗门惊鸿看了一眼陆云桥,忍不住感叹道:“姑娘,徐容晚没事的,安心。这才短短十年,他就从一个废人到文岚仙阶天师,这可是几乎成神的境界。那要是当年徐容晚要是没有出现在叶竹岭上,那也不至于灵力全失去。没有当年那档子破事,他会不会成为文岚世上最年轻飞升成仙的弟子。” 渐秋眩惑而惊恐地望着那说话的越宗门弟子惊鸿,问道:“陆……徐凝不是文岚宗师吗?怎么是废人?他在叶竹岭受伤了吗?” 惊鸿叹了一口气,轻笑道:“为了花翠茵呗,听说被花翠茵伤到,导致灵力大失,后来调养了些日子。身体好不容易好转,叶竹岭一战,他强行运作灵力,导致经脉全断,灵力全失。” “小徐公原本就是文岚最有希冀的后生弟子。出了叶竹岭一战后,为女人所困,哎,真是不应该。不过如今而立有二,重回文岚七步仙阶,为时不晚。” 如晴天霹雳般重重击中渐秋的脑袋,眼前一黑,他整个脑袋都晕晕沉沉。渐秋蹲在剑上,冷风瑟瑟,吹得他眼睛睁不开,鼻头涌上一阵阵酸楚。渐秋想骂骂徐凝,花翠茵究竟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对待。 那年在叶竹岭,那么脆弱的他,还是冒着生命而来。 徐凝,这些年到底怎么熬过的?他不敢想,不敢去揣摩一丝一毫的事。 自己真是大混蛋,欺骗良家公子的感情。 流弋敷完药后,惊鸿与飞羽分别带着渐秋与流弋前往大荒城。空气中弥漫着刺鼻难闻的硫磺味、腥臭的毒蛇绿液味,浓郁的血液味。 落地后,渐秋生怕陆云桥受伤,奋不顾身地飞奔到他的下方。白敏行与晏伯玉等一行人飞升而逸,在上面勇斗蛇王,但是蛇王过于庞大,鳞片坚硬无比。 镜宁倏然一剑清白亮光突破穿来,刺中渐秋身后的黑腐蛇,道:“这位姑娘,此地危险,跟我走。”话音还没有落完,渐秋像只小鸡般被这镜宁这只老鹰抓住,悬空一闪而过,落至远方。 靠,我好不容易赶到陆云桥身边就把我放这里了。 四下是惊慌失措的百姓,几十个文岚弟子围成安全圈,保护着他们。但是百姓太多了,黑腐蛇不胜枚举,文岚弟子不免疲倦不堪。 场面一片混乱,哀嚎间歇作响,受伤的人多于黑腐蛇。渐秋慌忙地寻找着天上的陆云桥,但是怎么没看不到。直到空中突然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那蛇王轰然撞到在城郭谯楼,其余黑腐蛇见机不利,纷纷溜之大吉。 尘土飞扬间,小徐公绝世独立,劲风吹得他的素袍水袖飞扬如旗,飘逸越凡,羽化飞仙般的姿态。手中的符采剑烁烁闪灼,如电如星,耀眼极了。 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了。渐秋害怕,害怕陆云桥又受伤。心坎上仿佛有根刺在根深着,扎根着,抚动着。 渐秋奋不顾身,飞奔到陆云桥身边,一旁的镜宁在拼命厮杀竟然还能分出心来,又把他送入安全区域。渐秋无奈地伫立在原地,而远处飞奔如鹰燕疾速的陆云桥面色红润,虚汗淋淋地站立在渐秋面前。 渐秋心尖颤抖着,泪目盈盈地注视着他,心里狠狠地骂着徐凝,当年为何如此冲动。 陆云桥纵身而来奔跑向渐秋身边,紧紧把渐秋抱在怀里。仿佛整颗心都满怀上多年来未得的欣喜,陆云桥的呼吸声沉重急促,心中痛楚,喉中哽咽,眼中涟漪。 渐秋愕然地站着,心里复杂错乱。 陆云桥扔下符采剑,紧紧抱住渐秋,轻笑道:“终于等我了,听话。” 渐秋怔然地定住身子,想辩驳自己是想离开的,可是堵在喉咙,开不了口。 居敬与镜宁等一行文岚弟子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两个人。面面相觑,眼神里不断地示意:“这女子究竟是何人?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越宗门晏伯玉等人飞奔而来,洪亮声音道:“扶明先生,此番真是多亏文岚,布下天罗地网,从锁妖令到边地决明雄黄,不然生灵涂炭,百姓大伤。” 陆云桥脱下清水纹袍披在渐秋头上,牢牢围住,继而云淡风轻道:“徐某人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告辞。” 晏伯玉皱眉注视墨水纹下的女子与陆云桥的异常举动,面色疑惑,继而文质彬彬道:“先生有要事,其余交由我们与其他世家武学弟子。” 白敏行道:“此番黑腐蛇倾巢而出,想必玉溪山有大事发生,祸乱征兆。” 镜宁道:“后事如何,去玉溪山探探便知。但眼下大荒城满目疮痍,断壁残垣,百姓居所不定,才是迫在眉睫之事。” 晏伯玉点了点,道:“此乃必然,先安抚百姓,医治伤者。飞羽,惊鸿,带一批师弟,前往邻城搬运草药,粮草等,其余弟子随我拯救坍塌屋内百姓。” 陆云桥道:“镜宁带一众弟子协同晏伯玉,以供支援。” 镜宁恭敬道:“是,先生。” 陆云桥低头对渐秋轻声细语道:“我们走。”话音刚落一道墨水湖光般的剑气凌空出现,符采剑横飞着。 渐秋流光顾盼,顾虑地望着他,看了看受伤的流弋,不舍道:“那孩子,受伤了。” 陆云桥抬眼凝视着一脸虚弱的流弋,轻声道:“好,不走。”说着他立马收回符采剑,宝剑入鞘。 居敬偷偷附在镜宁身边,窃笑道:“嘿嘿,先生是反悔了吗?不走了?” 镜宁看着陆云桥与渐秋二人,不可思议地点了点,应和一声:“嗯。” 第027章:生死折磨 各世家门派都收拾着大荒城的残局,城主李既乐忍着丧子的痛,把各家都请入城主府上歇脚。文岚、越宗各住一厢园,其余世家归于一厢。 这几天,渐秋每天都会拜托居敬给流弋送药水喝。居敬这人随和,什么都好说,就是有点大嘴巴,越宗门弟子人人皆知是他给流弋送药送汤,好似自己是痴情女子一般。 流弋脸上的伤疤没法去掉,渐秋想亲自去查看,怼他一脸血那就最好了,这样恢复得快。好在陆云桥给了他一些名贵的祛疤膏。 夤夜初来,城中各家都往祭祀坛上观看文岚弟子为死者颂文的祷祝会,解冤释结。渐秋用血配了点外敷药,趁着没什么人在,偷偷溜进流弋住的厢园中。 渐秋往流弋房间放了一些当年宋景酌在瓦舍对付他的药粉。渐秋一直将宋景酌送的毒药傍身着,进入灵镜后便藏在灵镜里,如今便拿来用。渐秋轻轻推开门,见流弋正安详地熟睡着,就放心了。 渐秋蹑手蹑脚地把流弋脸上的纱带取下来,用自己的血配的药粉敷在他脸上。渐秋忍不住感叹着,当年的小屁孩,已经这么大了,不知道嫂子怎样了? 渐秋摸了摸流弋脖子上的千符玉,叶竹岭的惨烈画面反复浮现,他鼻头酸楚着,心中愧疚,没能救哥哥,没能阻止惨烈。明明二哥已经为了自己死过一次,可是在凡间他仍旧没能阻止。 真是个废物的神明! 刹那间,渐秋的手被抓住,流弋的眼睛睁得大大,两眼泛着精光,紧紧地盯着渐秋。 渐秋惊讶地问道:“你,你怎么醒了?” “越宗门探查能力可是天下第一。你进厢园我便听到了,女子脚步声与男子脚步声不同。”流弋挑眉说着,挥挥手,那烛台瞬间亮起来。他继续说道:“怎么?半夜还要来会会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嗯?” 渐秋听到这段话顿时嗤笑出来,想甩开流弋的手,怎么也甩不开,顿时尴尬起来,只好不甩,悠悠道:“毛都没长开的小屁孩,竟是说没用的话。” 流弋毫不客气地说道:“怎么,你要试试我长没长开毛吗?” 渐秋顿时皱眉起来,心里暗自骂道,这家伙真是无法无天,目无尊长,连自己的小叔都不放在眼里。 但是渐秋当下还不百分百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慕清,没法跟他挑明关系。 渐秋犹豫思虑中,流弋猛然伸手把渐秋搂在怀里,吓得渐秋立马挣扎起来。两人挣扎中,不小心碰到流弋胸口处的伤口,急得渐秋心疼,赶忙关切问道:“疼吗?我给你换药,我看看。” “疼,可疼了,你给我好好看看。”流弋龇牙咧嘴地叫唤着,放开渐秋的手,碰了碰胸口的伤口,那伤口发脓着出血。流弋意味深长地注视一脸担忧的渐秋,心里头有种莫名的感动。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闹腾?”渐秋轻轻地给他换上药,唠叨道:“我给你的药你要好好用,不要再用别的药。” 流弋不解问道:“为何?” “听我的总没错,脸上要是留疤就不好看了。” 流弋看着渐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咽了一口气,方寸之地胡乱冲撞着,低沉的声音响起:“留疤,我要是不好看,你还会这么对我好吗?” “当然了,不对你好对谁好。” 流弋点了点头,笑眼盈盈,伸手不断地摸了摸渐秋柔顺的头发,满意地说道:“好,那我记住你这话了。” “你这小孩,别胡思乱想呀。”渐秋生怕流弋情窦初开,别又跟陆云桥一个模样,没接触几个女子,就喜欢上自己,那就悲剧了。 流弋摩挲着渐秋的发丝,清澈如湖水的瞳仁,柔和清浅,戏谑地说道:“我胡思乱想什么?小球,你跟我说说。” 渐秋加快自己手上的包扎,白了他一眼,不悦道:“你怎么跟流氓似的?你别跟我否认,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不是就对我心怀不轨?这是你能想的吗?别对我有非分之想,不能不可以,知道吗?小屁孩。” 流弋撇嘴嫌弃地哼了一声,略带不屑,好奇地问道:“徐容晚跟你什么关系?” 渐秋为了断绝流弋乱七八糟的念头,坚决道:“我呀,打小就喜欢徐容晚,好在这徐容晚也喜欢我,我们俩打算要比翼双飞,花好月圆,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流弋白了渐秋一眼,流露出一股轻蔑的神情,好言相劝说道:“你别被他骗了,他可是有喜欢的人,为那个女人,他连命都不要的那种。你年纪轻轻,不谙世事。” “那也比你大。” “你一看就比我小,还没及笄吧,我可比你大。你得喊叫我流弋哥哥,这徐容晚对花翠茵可是一片痴心,当年为了她灵力皆失,为了她跟各大世家武学为敌,为了她至今未娶还每日徘徊大荒流海岸。你别对他动情呀……” 渐秋听到这话不知该哭该笑,心里头对陆云桥有千万份愧疚,甚至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怎么办。 流弋见渐秋不回应他,有些着急地喝道:“听到没有?小秋。” “我自有分寸。” 流弋见渐秋不听劝告,问道:“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喜欢他。”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渐秋眨巴着星眸,踌躇道:“你像极了我家人。” 流弋明亮的黑眸瞬间黯淡无光,失落地讥笑道:“哼……就因为这样。好了,你可以滚了。” “流弋,我……” 流弋怒吼一声,一改方才的态度,冷声冷气道:“滚……” 今晚夜空格外漆黑,月光稀稀疏疏,路上崎岖坎坷。城中经文冥文吟哦,苍凉悲壮的声音如老钟响彻全城。 借着一点点的月光,渐秋摸索着前进,感觉眼睛明明睁得很大,却依旧看不清路面。渐秋踢到一颗石头,疼得叫出声来,但感觉四周有股劲风袭来,他没来得反应,被重重地打晕,陷入昏迷中。 醒来时,四下一片漆黑,渐秋感觉全身动弹不得,双手双脚像是被捆锁重重绑住。脑袋仿佛沉重了几倍,像是灌注了铅,不得控制的晕,眼前迸散起一串串金星。 密室烛台被点亮,一个蒙面的男人搬了张凳子放在他面前。渐秋的手指被固定在盒子里,盒子里如手套般,让他动也不能动。 那蒙面男子冷哼一声道:“别挣扎,我可是看到你咬破手指,会邪门歪道的。”渐秋听得出这声音是那日来抓他的城主家侍卫。 门口里走进一个衣冠端庄的中年男人,他认得,大荒城城主,李博文的父亲李既乐。 城主恨得咬牙切齿地问道:“是她吗?” “是的,主公。就是这女人,伤了公子,后来我们一行人都被卷入海中。”那男人正是当日领头的男人何时年,他记得这声音。 城主的眼中如有一团浇不灭扑不熄的火焰,怒火腾腾,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充满了恨意。他冲到渐秋的面前,双手紧紧掐住渐秋的脖子,愤恨道:“若不是你,我儿不会死,他也能逃出绝命,你这贱货,去死吧,去死,去死。” 渐秋的喉嗓被扼住,痛苦得直瞪眼睛,呼吸不得,脸变得通红无比,艰苦地抗争着,但是没法动弹。此时此刻,犹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李既乐放开渐秋的脖子,阴森森地笑道:“我可不会让你这样白白死去,便宜了你,我要折磨你,抽你的血,扒你的皮。”笑着笑着,他忽地老泪纵横,泪水打湿了胡髯,愤恨道:“我恨,我一生勤勤恳恳,结果什么都不如意。博文,我的儿啊,我的宝贝,这是我跟倩茹的儿子呀,就这样被你害死了。” 渐秋被松了一口气时,如获新生,急促地呼吸着,咳嗽好几声。渐秋急忙解释道:“你儿子对我图谋不轨,我打他怎么了?再说那蛇出现,谁也料不到。” 李既乐从手袖里抽出一把匕首,擦了擦鼻涕,冷静道:“确实是一张好看的脸,那就毁了它。”说着那把匕首越来越近了,闪着寒冷的锋芒,如死亡阴影般,慢慢笼罩住渐秋苍白的脸颊。 渐秋惊慌叫道:“你要干嘛?你给我滚开,滚开……”他的话还没有讲完,那锋利的锋芒寒光如同划破黑夜,动作如飞,划过渐秋的脸颊。汩汩鲜血从渐秋的面前洇染开,顺着轮廓棱角,浸湿他的脖子与衣服。 那伤口刺疼着,露出血淋淋的皮肉。锋利的匕首直接抵住了渐秋的咽喉,而后渐秋惊慌地尖叫出声,冰冷的匕首刃摩挲着渐秋细嫩的脖子。脸上的伤口深深地痛着,一咽下口气就能牵扯到。 最让渐秋害怕的是:它在慢慢愈合! 李既乐注视着渐秋脸上慢慢愈合的伤口,猛地大笑出来,道:“我说你怎么没受伤,原来如此。你跟传说中的花翠茵什么关系?”话音刚落,李既乐又重新在渐秋脸上划了两道,伤口逐渐愈合,形成疤痕。 渐秋疼得哀嚎着,怒气腾腾地瞪着李既乐。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血液的跳动出皮肤的剧烈疼痛。两颊被划了好几道,痛得头皮发麻,直流眼泪。咸楚的眼泪又刺激得他直倒吸气,大汗淋漓。 李既乐阴森地冷笑着,眼眸里迸射出难言的深晦,毛骨悚然。他掂了掂手中血迹淋淋的匕首,粗鲁狠狠地拽过渐秋的头发,睁着眼睛,逼渐秋看自己,喑哑的嗓门道:“既然如此,我要你一次又一次濒临绝境,再救回你……”话音未落,一把匕首狠狠穿进渐秋的胸膛,匕首在心肺来回猛力刮动摩擦着。 这痛如骨髓的感觉是渐秋从未经历感受过的。平日他容不得半点疼痛,可这真是痛不欲生。渐秋面容狰狞,凄声连连,大汗淋漓,甚至身体都陷入麻木中,直接晕厥过去。 何时年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他知道眼前的女人会用血操控邪术,但是这般折磨一个女子,未免太凄惨。 李既乐拔出匕首,用手帕擦了擦手,随意一扔,冷声道:“别让她死了,我的心头大恨未解。” 何时年恭敬地允诺道:“是,主公。” 流弋正睡得安详,一顿凌乱急剧的敲门声彻底打破了他的睡梦。 是白敏行的声音,慌张地叫道:“流弋,流弋,流弋,醒醒……” 流弋慵懒地站起来,不慌不忙地打开房门,看到白敏行与文岚学宗的陆云桥等人,迷惑地问道:“师兄,扶明先生,何事?” “她在哪里?”陆云桥急切地问道,匆忙进来查看,发现无人。 白敏行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自从上次在船舱的事后,他就感觉流弋已为男子汉,应该负责任,赶忙问道:“你知不知道那姑娘哪里去吗?扶明先生找了一夜,杳无音讯。” “小秋那丫头半夜来找过我,后来走了,怎么了?” 白敏行抿了抿嘴,道:“花……人家姑娘深更半夜来找你,然后就不见了。你是不是又对她人家作了出格之事?” 陆云桥的符采剑抵在流弋的脖子上,冷声道:“什么叫又?你之前对她做过什么?” 流弋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跺跺脚对白敏行道:“师兄,你别火上浇油了。”他撇了撇嘴,看着面若冰霜的陆云桥,道:“没有,我没有对她怎么样,而且她应该不会走呀。方才她还说,她还说……” 陆云桥急得面色苍白,心如靡粥问道:“她说什么?” 流弋难为情道:“她说,打小就喜欢徐容晚,还打算跟先生你比翼双飞,花好月圆,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不过,我骂过她了,她就乡下丫头,不懂世面,乱说的。” 陆云桥的脸色顿时煞白,惊慌失措,呼吸急促起来,双腿发软。那种惊恐而焦灼的感觉如火烧般。陆云桥懊悔了,他应该把渐秋锁在自己身边,立马带回文岚,好好保护起来。 陆云桥本来派了几个文岚弟子偷偷保护着渐秋,可是渐秋就是不喜欢被人看守的感觉,硬是把几个弟子都赶走。那几个弟子只能远远跟着,没想到进入越宗门居住的厢园后便没有再出来。 居敬一行人匆匆忙忙跑进来,抓了城主家的管家,恭敬地说道:“先生,这管家说他看到小秋姑娘离开了。” “是呀,我家城主大人每晚睡眠浅薄,再加上丧子,大人几乎几夜未眠,所以我每晚都陪大人到子时三刻。回来时,底下下人见一女娃娃生得甚是好看,但想出府。但最近城主府心慌意乱,府上人心惶惶。底下人不给她出去,于是起了争执。这我出面解决的。女娃娃再三恳求,我心一软,便放她出行。” “她可曾说过去哪?”陆云桥问道。 “好像说回家。” 陆云桥那双幽深的眼眸盯着管家,迷惑地凝视着,意味深长。他手上的清水灵力显现,万千笔画凝聚掌心。明亮璀璨如夜空苍穹银汉灵力形成巨大的阴影笼罩在管家身上。 镜宁瞪大眼睛,道:“先生可是要归魂问。”他未见过自家先生如此紧张害怕,气氛显得很冰冷如霜。可是这鬼魂问要么用于妖魔要么用于死尸。 城主大人李既乐现身,端庄凛然,见着四下喧哗,披着披风,穿着里衣,喝道:“何人在此喧哗?” “大人,老身不知何处得罪几位仙家,仙家们要对我出手。”管家佝偻着身子,卑微地说道。 “扶明先生,不知我这贱奴怎么得罪您?”李既乐立马恭敬地作揖着,温顺说道。 “待我对他审问一番,我再定夺。” “扶明先生,究竟是何事让您这么动怒?”李既乐鞠躬作揖着,又继续道:“你这贱奴还不跪下。”说着管家惊慌地跪下求饶着,老泪纵横。哭不到片刻,心胸急促喘息着,捂着胸口发疼,哀嚎着。 白敏行慌忙扶起老人家,道:“管家有何不适?”说着灵力输入管家后背,顺畅他心脉。 李既乐无奈道:“管家常年劳累,方寸时常抽痛,尤其是受到惊吓。” 陆云桥皱眉着,见李既乐如此护住这管家,心中觉得有疑惑。他收回手中的归魂问符文,目光凌厉,片刻后声音冷淡道:“想必她已回家,那我等便离去。”陆云桥挥了挥衣袖,对居敬、镜宁道:“回文岚。” 流弋见文岚一行人离去,不屑地嘲笑道:“我还以为小徐公是什么多情多义之人,小球那傻丫头喜欢错人了吧。” 白敏行提着他的耳朵,训斥道:“你当真没有对人女孩作出出格的事?你若做了,我必大公无私。” 流弋气愤地说道:“师兄真认为我是那种人吗?”是的,他确实对小球别有心思,但那也仅限第一次见面时。 “你若喜欢女孩,女孩也喜欢你,就从一而终地好好待人家,莫辜负人家一片心意。可是人家姑娘是喜欢小徐公,你就不要插足。”白敏行放下流弋的耳朵,白了他一眼。 流弋轻笑道:“师兄,你这万年光棍也好意思说我。” “讨打!我看那女孩是个伶俐的人,你喜欢人家就大胆些,莫做些惹女孩儿心烦厌恶之事,感情就是两厢情愿,懂吗?” 流弋叹了一口气,直言道:“知道了。” 昏暗而冰冷的密室大门被打开,寒风卷进室内, 满天飞尘在阴暗昏昏的光线扬舞,又渐渐坠落沉寂在地上。渐秋睁开惺忪的眼睛,文岚白衣素袍渗透血迹,四周血迹斑斑,地上血泊连连。身上四肢都被钉上硕大的铁钉,动弹不得,只有头部可以稍微动动。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全身痛入骨髓,撕心裂肺。 这痛觉让他生不如死,早知道还不如让陆云桥看守得了,至少没有那么疼。犹记得当年天界囚禁他,也无非是放绾灵血,哪里这般折磨。 渐秋的神识一直处于昏昏沉沉,半醒半昧中。他不记得这是李既乐第几次来折磨他了。 “主公!”何时年恭敬地作揖道。 “嗯,死了吗?” “尚未。” “近来我总是梦到我儿与倩茹。倩茹死得早,博文自小没有娘,我对他应该很好吧,他会不会跟他娘告状呀?”李既乐担忧地问道。 何时年道:“自然不会,小公子深知主公的心意。” 渐秋气若游丝,轻声道:“我能救活他。” 李既乐瞪大眼睛,凑到她面前,吼道:“说,你说什么?” “我能救活他。” “荒谬!”何时年大喝道,又急忙对李既乐说道:“主公,这女人在欺骗您。” “不信?何时年,用我的血涂在你的脸上。”渐秋轻呵道,每说一句仿佛都是临终遗言,如羽毛轻飘飘而落。 何时年皱眉紧抿着嘴,注视着渐秋,又看看李既乐。何时年冷笑道:“谁知你这妖女耍什么鬼把戏?” 李既乐不管不顾,直接在渐秋身上刺了一刀,疼得渐秋哀嚎不断,汩汩鲜血直流。李既乐不敢碰渐秋的血,用匕首沾了血,扯下何时年脸上的布,露出化脓的伤口,随便地涂上去。 一阵阵刺疼感涌上来,何时年皱眉深呼吸着,气愤地瞪着渐秋,辩解道:“我就说你骗人。” 渐秋道:“是不是骗人明日见分晓。我时日不多,想救李博文就放了我。” 李既乐揪着渐秋的头发,狠狠道:“你若骗我,我让你后悔来这世上。” 渐秋道:“嗯,我已经后悔了。” 二人走后,渐秋愣神地发呆着,忍不住讥笑起来,什么命格都跟他作对。想想当年真是可笑,若是自己狠心一点,不救齐州夫妻,便不会又这么多破事,陆云桥跟他都不用受苦。可他又觉得值得了,至少遇到了二哥。 上次能活是意外,这次呢?灵镜被李既乐拿走了,他想溜走都溜不走。 翌日,果不其然,李既乐带着脸上结痂的何时年来了。李既乐冷笑道:“这传闻的花翠茵跟你是什么关系?我说文岚扶明先生如此礼待一个小丫头片子。” “我不是花翠茵。”渐秋弱弱地说道,看着脸上结痂的何时年道:“信我了吧,我能救李博文。” “如何救我儿?”李既乐关切地问道,期待地注视着渐秋。 “把李博文带来,我为他作阵,画符,绾灵。” 何时年警惕地说道:“主公莫信,这妖女画阵能杀死黑腐蛇,她能这么好心,这是骗主公您。” 李既乐谨慎地思虑着,点了点头道:“好,我立马把博文带来。”李既乐急急忙忙跑出去。 何时年抓住她的头发,字字铿锵道:“你到底耍什么把戏?” 渐秋吃疼地皱眉着,感觉整个头皮都快被扯下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挺忠心的。” “你不能救人,对不对?” 她继续胡说八道:“没有,我可以救人,我可是上仙药神的女儿,谁我都能救活。” “药神?你就是个疯子,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不一会儿,李既乐让几个信得过的心腹侍卫把李博文的尸体搬进来。渐秋的血味与尸体味充斥着昏暗的密室。 李既乐怕她有二心,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瓶子,倒在手上,扔进她的嘴里,阴沉道:“这是一位高手给我的毒药烈焰,你若耍花样,解药你也得不到。”说着李既乐示意何时年把渐秋放下来。 何时年踌躇不决,支支吾吾道:“主公,真不能,属下绝对不能。” “大胆!何时年,我白养你这么多年。” “父亲,你还有我,为何执着于那纨绔放纵的博文……”何时年话音未落,一个重如铁鼎的巴掌劈头盖脸而来,打得何时年晕头转向。 “闭嘴,你也配我李既乐的儿子?”李既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庄重道:“我乃城主大人,留你在大荒城就是对你最大的容忍。来人,拖出去,不干净的东西。等下我博文醒了,看到你就不开心。” 何时年哭着求饶道:“父亲,父亲,我求您不要,就信我这一次。” “住口,我可不是你父亲,你就是怕博文回来,坏了你想当城主的计划?是吗?” 何时年嚎啕大哭,抓住李既乐的衣摆解释道:“不是的,父亲,不是,她真的很厉害,我亲眼看到的。” “滚……”李既乐狠狠踢开何时年,蔑笑道:“你当烈焰是玩笑的东西吗?带出去……” “父亲……”何时年挣扎着,可是还是被带出去了,呼喊声声声不断,直达云霄。 渐秋身上的几个大大的铁钉被拉出来了,疼得大汗淋漓,身上使不出一点力。渐秋面容冷静,慢慢地走着,牵动着全身的伤口。手上布满了淋漓的鲜血,将毒药逼出体内,点点滴滴落在地上。李博文被放在高桌上,他认认真真地画着符文,身上的鲜血不断地涌现出来。 “快点!别给我耍花招。”李既乐恼怒地大喊道。 “快了。”渐秋画完最后一笔,脸上露出欣喜的微笑,又轻声道:“画完了。”他抬起手来,漫不经心地在胸口画了一个太阳符文,嘴里轻声念着。 砰砰…… 血色飞溅,天崩地裂,轰鸣如雷。四下无人,只有他一人站在密室中间,一片坍塌。渐秋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忍不住笑了:“我与俗世间就是容不下,可那又如何?” 第028章:初来乍到 渐秋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爬山涉水到了绾灵山,又被狠狠地踢下来。恐惧万分,渐秋打了个寒噤,被冰冷刺骨的感觉冻醒了。睁开沉重的眼睛后,引入眼帘的是白茫茫的石洞冰窟般的地方。他缓缓坐起身来,打了个寒噤,身上□□的,用白色丝绸布料盖着。 渐秋裹紧了单薄的布匹,肢体坚硬,像极了尸体,暗骂道:“我又活过来了?被救了吗?” 渐秋裹紧通透的白色布匹,小心翼翼地溜出冰窟石洞,发现外面巍峨苍莽的群山悬浮在云雾袅袅升腾,如江如海,广袤无垠。一个个山顶探出云雾外,似朵朵菡萏出水,不蔓不枝。清泉流响,泠泠轻和。 渐秋害怕自己光溜溜的身体被人看到,出去时偷偷摸摸的。渐秋鬼鬼祟祟地躲进了最近的一间宅院,东翻西找,可算是找到了一件衣服,但却是文岚男子衣服。 “这里是文岚学宗?”渐秋嫌弃地扔下白色衣服,又认怂地捡起来了,嘀咕道:“好吧,饥不择食。” 穿到一半时,房间放外面传来男子的嬉笑声,渐秋顿时慌张暗道不妙。渐秋急急忙忙穿着,又戴上了一块厚厚的方巾,只是门口出奇地安静下来。 须臾片刻,一阵凌厉的掌风凶狠地劈开房门,大喝一声:“尔乃何人?” 渐秋狼狈地躲开攻击,像颗圆球圆滚滚地翻腾到安全地方,情急之下,手疾眼快地躲开了,而房内的笔墨纸砚却不能幸免。 三个少年吟哦符文经语,片刻间如墨入水,空气中流动着点点笔画,如剑如刃,风驰电掣般的气势冲向渐秋。 渐秋急忙阻止道:“有话好好说,我不想动手。” 一个眉目精致,清秀俊朗的少年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分明入耳,洪亮如钟道:“何方妖孽,闯我文岚男寝。” “我不知道是男寝,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可不想欺负你们这些小屁孩,让你们徐凝来见我。” “大胆,敢直呼我们先生的名号,上!”那清秀少年却有些洪亮高亢的声音,显得格格不入。 三个少年如潮水洪浪,奔涌而来。渐秋自然不敢用血阵对付他们,怕误伤了他们,但是总得给他们一点教训吧。渐秋咬破手指,以血凝珠,幻化成红艳如樱的血珠,轻巧地弹了过去。没想到李既乐的烈焰打通了花翠茵身体里的经脉,让他的灵力上升了一大截。 血珠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如离弦的飞箭,“嗖”的一声去势如风,准准地传胸而出。三个俊朗少年,胸口弹指间迸溅出血花,吃疼地捂住胸口,兀自单膝跪地,以剑撑地。 渐秋把玩着一缕发丝,无奈地说道:“我都说了不想动手,你们这些小朋友怎么不听话?” 门口刹那间奔涌进数十个文岚弟子,将渐秋重重围住。居敬从外门气势汹汹地跑进来,以剑抵挡着,一看是渐秋,又看了看血花蔓延的三个弟子,惊讶道:“渐秋姑娘你醒了。不对,你怎么醒来就惹祸?” 镜宁慢悠悠地踏入男寝,看着渐秋时便文质彬彬地施礼道:“渐秋姑娘身体可还有不适?” 地上的少年突然站起来,抽噎起来,楚楚可怜地倒在居敬怀里,娇娇滴滴地说道:“师兄,我胸口好疼。” “师兄,我也是。” “师兄,我也是。” 另外两个少年捂着胸口,站起来气愤地说道。围绕在居敬身边。 镜宁早知道永乐喜欢缠着居敬,关切道:“居敬,给永乐看看何处不适。” 渐秋皱眉地瞪着刚刚声势浩大的少年,眼下娇滴滴的如豆蔻年华的少女般模样委屈地哭在居敬怀里。渐秋忍不住佩服少年的演技,觉得撒娇装傻晚了一步了。 “永乐,你别哭,怎么回事?”居敬抱着那个清秀文雅的少年,关切地问道。 永乐委屈地禀告着:“师兄,我们刚进来,就发现这大姐在偷我们衣服。我们想把她抓了审问,她就动手打了我们。” 渐秋愤愤不平道:“喂,你叫谁大姐呢?” 居敬抿了抿嘴,抚摸了一下少年柔顺的头发,思虑了片刻后,便放下手,声厉道:“这位是妹妹,永乐你怎如此无礼?还有把寝室弄成什么样?我平时没有把你教好对吧,现在可是读书时间,你们三个是不是想偷懒……” 居敬的话还没有说完,永乐瞬间软成一滩柔水,晕倒在居敬的怀里。另外两个少年见机行事,顺势瘫倒在地上。 房间即刻被炸开了,哄闹声此起彼伏。渐秋不到一会,就被七八柄宝剑抵在脖子上。渐秋真想像刚刚那三位卑鄙的少年一样晕倒,可是晚了,徐隐、徐凝大小徐公已经抵达门口。 “放下剑。”陆云桥迈着急促的步伐向她而来,细细地打量着渐秋,紧皱的眉宇舒展开了。 徐谨之不苟言笑道:“都退下。”他瞥了瞥那晕倒的三个人,挺拔直立的身姿,对渐秋与陆云桥凛然道:“把闹事者带到修身堂。” 陆云桥路上也不敢放肆,一言不发地站在渐秋身边。那三个闹事的少年被抬进了修身堂。 居敬担忧地查看着永乐等人的身体状况,不解地说道:“不对,他们都没有伤口,这血不是他们的,那也不至于晕……” “那是我的血,受伤的是我,好吧。”渐秋撇嘴不悦地回应道。 陆云桥焦急地靠近渐秋,摸了摸渐秋的手臂,抬起他的手指,关切地问道:“你受伤了?哪里?” 徐隐冷然不动道:“容晚,注意举止。不醒来,扔冰室玉阁,七天七夜。” 吓得永乐赶紧轻轻咳嗽一声,惺忪无辜的双眼,抱了抱身边的居敬得大腿,委屈道:“师兄,我疼……” 其他两个人也醒了,他们哪里敢不醒来,冰室玉阁可是冰寒无情,进去估计得受折磨。 徐谨之喝道:“跪下!” 两个少年吓得立马跪下去,永乐一脸傲气地瞪着一脸云淡的徐隐,对峙了很久,倔强地挺立着。 徐谨之面色不变,轻轻挥手袖,永乐跟渐秋都跪在大堂上,朝着文岚祖先徐岚的画像。 陆云桥作揖,急切地唤道:“兄长!” “我跪什么,我又不是你们文岚的。再说,徐岚接受得起吗?也不怕折了你祖先徐岚的元神。”渐秋可是上古仙神,即便堕落成魔,也是神君,而徐岚不过是人界飞升成仙的沧海一粟,凭什么要他屈膝一跪。 徐谨之凛然铿锵道:“胡言乱语!既是容晚妻,便是文岚人。” 渐秋一脸茫然地看了看陆云桥,气愤道:“老子什么时候答应嫁给徐凝?你让我起来,你让我起来……”渐秋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双腿如同镶嵌了万千石,动弹不得。 “粗言秽语,家法伺候。” “哇,扶明先生的妻子……” “这惊天动地。” 三个少年私下议论纷纷,被居敬的眼神一瞪,立马停住了,一本正经地跪着。 渐秋愤愤不平道:“我这双腿不跪天地,不跪父母,没有任何人,更没有任何神值得我跪。” 陆云桥轻言细语道:“兄长,念在渐秋是初犯且也不清楚文岚规矩,还请兄长重新处理,我必然带回去严加管教。” “徐隐,你让我起来。”渐秋愤怒地瞪着徐谨之,但是听陆云桥如此温声柔话为他求情,不免语气有些收敛。渐秋抬眼望去,见修身堂文岚仙祖徐岚画像周围星星点点,神火冉冉而燃。 三个惨绿少年看着文岚仙祖徐岚的神像莫名被火烧,慌慌张张。永乐指着大声喊道道:“着了。” 镜宁目瞪口呆地注视着文岚仙祖画像,话都说不清楚:“先生……着火了。” 徐谨之挥挥手袖,带起一阵狂风吹去修身堂,但无论能怎么大也熄灭不了。 渐秋无奈道:“我说过了,徐岚受不起我这一跪。” 徐谨之凛然如松地伫立在渐秋面前,定定地注视渐秋,仿佛快将他看透。良久,徐谨之挥手除去渐秋脚上的束缚,身后的神像方才不再燃烧。 “多谢兄长。”陆云桥急忙扶起渐秋。三位少年见状也想起来,可是怎么也站不起来,无可奈何,只好乖乖跪着。 “按家训执罚,污言秽语,惹闹事大,不分尊长。”徐谨之冷冽的声音道,看向渐秋时,多了一丝怒气,道:“你,藏书阁,抄家训,一百遍。” 渐秋瞪大星眸,不可思议地望向徐谨之,又祈求地看了看陆云桥,偷偷抓了陆云桥的衣袂,让他给自己求情。 “兄长……” “容晚不必再求情。”说着徐谨之余光看向自己弟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镜宁,你看守她抄完为止。” “是,先生。”镜宁恭谨温和应了一声。 “服饰不当,加抄五十遍。其余人一百遍。” 渐秋瞠目结舌地注视徐谨之,对着陆云桥,不敢相信地问道:“他说笑的对吧。” 陆云桥道:“你随镜宁先去。” 镜宁温朗道:“渐秋姑娘,请跟镜宁前往藏书阁。” “那我还不如跪着。” “姑娘,永乐,延意,九韶三人除跪外,仍旧要罚抄家训。” 徐谨之道:“容晚随我见十位道君,商议要事。”文岚学宗的道君共有十位道君,实力皆几乎近神,文岚仙阶为仙师之上,这也是为何世间各大仙家门派会如此敬畏文岚的原因。 “是,兄长。”陆云桥颔首轻言,临走前望了渐秋一眼,嘱咐镜宁道:“给她换身衣服,做些饭菜,再送进藏书阁。” “徐凝,你要不要这么狠,真送我进去呀,我字很丑的,我手断了,不能抄。”渐秋不悦地撇嘴着,眉头紧蹙,恳求着。 求助无望,渐秋只好乖乖跟着镜宁而去。换衣服时才发觉李既乐给的伤口疤痕还盘踞在胸口,找了一面镜子,一看才知道两颊满是浅浅的伤痕刀疤。很奇怪的是脸上的刀疤却比胸口的伤痕愈合得快。 问过镜宁才知道,陆云桥发现她不见后便带着文岚弟子蛰伏在城主府上。直到看到李博文尸体被搬进城主厢园后才得知李既乐房内有密室。在密室坍塌之际,救出渐秋。在冰室玉阁中,估计陆云桥在文岚不敢给她身体涂祛疤膏吧,所以身体的伤疤依旧很重。 “那何时年呢?” “这是何人?” “李既乐的庶子。” “新任城主李时年,不姓何。李既乐死后,李时年便继位。” 渐秋问道:“那你家先生带我回来,可有人知道?” “自然不知。” “镜宁,我有个镜子被李既乐拿走了。你们可有拿?” 镜宁摇摇头,道:“镜宁不知有此物。” “哎,算了,改日我再去一趟大荒城城主府。” 渐秋抄写着文岚家训抄到没有耐性,最后直接趴在香案上打盹。迷迷糊糊地听到镜宁走出藏书阁,好像在跟居敬说话。渐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眼前一片幻影,陆云桥在幻影里慢慢走进来,逐渐清晰。 陆云桥蹲下来端端正正地坐在渐秋身边,轻轻地帮他揉揉右手右臂,温柔道:“累么?” 渐秋叹了一口气道:“很累,我能不抄吗?要不,你帮我?” “嗯,我帮你。”说着他从宽大的水袖里缓缓拿出一叠白纸黑字,上面字歪东扭西,像极了泥土蚯蚓,胡乱书写,看起来与渐秋那丑陋不堪的字格外相似。 渐秋接过那叠白纸黑字,上面铺满了条条家训,一字不落,只是丑模丑样。渐秋讥笑道:“你……你的字也这么丑?哈,我不是嘲笑你,你长得有模有样的,怎么才写成这样?还特别像我的字。”渐秋心里瞬间好受了一点,忍不住嘲笑陆云桥的字。 看着渐秋欢呼欣喜的模样,陆云桥两颊如花靥的笑痕浅浅浮现。陆云桥抬手摸了摸渐秋伤痕的脸颊,眼眶红润,轻笑道:“近墨者黑。” “可不关我的事,我打小就没怎么写字。” “没关系。”陆云桥轻声细语着,伸手往怀里拿了一个小瓶子,眼神里充满心疼道:“这个给你,平日好好涂,还有身上的……疼吗?” “疼,我都想当场死去,那匕首在我胸膛来回割刮。” 陆云桥哽咽而喑哑道:“我给你报仇。” 渐秋点了点头,道:“新任的城主李时年知道我的血,有些不妙,我得去一趟大荒城,我怕……” “好,我陪你。” “你……你是怎么认出我?” 陆云桥细细地抚摸着渐秋的发丝,在渐秋耳畔说了一句,刹那间,渐秋红透了脸,骂道:“我去,你这个流氓!” 两人相顾许久,这么多年的分别,一切都在无言中。 渐秋叹了口气,不抱任何希望又道:“对了,你有见到李既乐身上的小铜镜子吗?那是我,很重要的东西。” 陆云桥又从怀里拿出渐秋的小灵镜,问道:“这个吗?那日在大荒流,我曾见过你手上有这方小镜,猜想是……” 渐秋不可思议地接过那灵镜,差点欢呼雀跃,手舞足蹈起来,陆云桥的话还没有说完,渐秋不顾一切,直接兴奋地抓住陆云桥,捏捏他的俊脸,激动说道:“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聪明?” 一缕羞赧火辣的感觉从胸腔涌上来,陆云桥洁白如玉的脸颊瞬间飞满火烧云,水汪粼粼的双眼显得眉飞色悦,喜悦过后是释怀。陆云桥伸手把渐秋紧紧抱在怀里,想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似的,脸颊埋在渐秋玉颈,深深呼吸着,灼烈而清香。 窗外,隐隐有一缕清阳倾泻而入,照在冰冷的地上,渐渐穿入身体,一股热流呼之欲出。温存后是轻轻咬住渐秋的脖子,陆云桥凶狠狠道:“你再离开我试试……” 渐秋心尖方寸之地不断地悸动着,鼻头涌入一股难熬的酸楚,嘴角扯出酸涩的苦笑,哽咽着想安慰陆云桥,可是他说不出口。 渐秋没法肯定地告诉他,允诺他一辈子乖乖地待在他身边。渐秋甚至也不敢告诉陆云桥自己是男儿身,害怕会被陆云桥砍死。没想到云纪神君有朝一日还会怕凡人。 不想再骗一个这么好的男人了。 罪恶! 渐秋十分想念花家宅院的生活,那时什么都很平淡,什么都是喜欢的。忽然觉得那时候不知道自己是男儿还挺不错的,至少自己可以好好对待陆云桥。可是,如今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了。他更加没法忘记二哥的死状。心口仿佛有层层屏障,堵塞着,呼吸不得。 藏书阁门外镜宁与居敬的脚步越来越重,居敬的讲话声格外的大声,如雷鸣电闪般洪亮。 陆云桥松开渐秋的身体,身影一晃而过,如惊鸿一瞥。镜宁推开藏书阁大门,看了渐秋一眼后,目光定格在香案上的那叠白字黑字,缄默无言。 第029章:霖雨花宅 镜宁做事向来是公正无私,无论渐秋怎么说服都是徒劳无功。他明明有一百五十遍的手抄家训,可镜宁觉得太快,不愿放渐秋出来。于是乎,两人在藏书阁干瞪眼着,他看他的经书,渐秋打瞌睡。 出来后已经是三天后,脑子都糊里糊涂的,清香的花草树木,沁人心脾,心情顺畅许多。渐秋才踏出藏书阁,门口多了许多文岚弟子,表面在看书,但好奇的眼神余光却瞥向他,无疑,他成为了众矢之的。 渐秋迷惑看着那些男孩女孩,他们又立马收回眼神。渐秋皱眉地注视着他们,想上去问问他们怎么找到陆云桥,脸皮薄如纸,不想去问。 永乐慢悠悠地扇着香木羽扇,身后总是跟着顾延意与宁九韶。永乐道:“嘿,你出来了。” 渐秋对文岚仍旧处于不熟悉的状态,这些文质彬彬的少年像极了以前的居敬与镜宁。如今仔细看看文岚学宗,每个弟子一个模样似的。渐秋对这个叫永乐的少年没什么好感。这少年表面上豪气干云,一遇到大人就装软弱,跟小女孩似的。 渐秋问道:“小兄弟,你可知徐凝在何处?” “扶明先生呀……”宁九韶正要说话回应渐秋,永乐干咳嗽一声示意又立马轻笑道:“扶明先生应该在霖雨苑,他每日都会在那静坐。” 渐秋道:“怎么走?带我过去。” “行呀。”永乐把玩着手里的楠木羽扇,嘴里吹着不知名的小曲口哨,听着挺悦耳婉转,跟夜莺般。 渐秋好奇问道:“这什么曲子?好听。” 永乐悠哉悠哉地吹着,顾延意见机道:“晚凝怨,人间容情十年事,花茵未有一枝安。讲的是……” 宁九韶嘿嘿了一声,不怀好意笑道:“延意,文岚严禁流传晚凝怨,不准提扶明先生与花翠茵的事……”话音刚落宁九韶立马捂住嘴,一双眼睛灵动地眨巴着,佯装失策样道:“不好,我说漏嘴了。” 渐秋白了这三个小朋友一眼,做戏还能再浮夸矫情些么?不过,渐秋确实好奇,问道:“讲的是什么?” 永乐问道:“哟嚯,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忧苍先生怎么说你是扶明先生的妻子?” 渐秋使劲摇头解释道:“你听错了,没有这回事,不信你去问问。” 永乐道:“就是扶明先生跟花翠茵的故事呗,十年前,扶明先生与花翠茵的相爱相杀的事,大街小巷都知道了。” 渐秋不解问道:“相杀?哪有这回事?” “乡下丫头,这都不知道,听说当年先生在茫茫山被花翠茵伤到全身灵力仙气丧失,后叶竹岭一战,扶明先生身子都还没恢复就去救花翠茵,结果适得其反,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点灵力仙气消失殆尽,沦为废人。先生可是喜欢花翠茵,你呀,乡下丫头,别凑热闹了。” 宁九韶无奈一笑道:“先生至今都常去大荒流海岸,痴情呀。” 四人走着,永乐讲了很久关于坊间传闻的故事,听得渐秋十分气愤,他忍不住为自己辩声:“什么叫花翠茵是魔女?花翠茵哪里是见异思迁,哪里暴戾恣睢了?” “你又不是她,生气什么。”永乐嗤笑了一声,斜睨着渐秋,已微露讥嘲的眼神,指着眼前清幽别致的霖雨苑,道:“呐,你进去,就能看到扶明先生了。” 渐秋连忙道声感谢后便迈着轻快脚步溜达进去霖雨苑,嘴里嘀咕着,一定要在陆云桥面前解释清楚。霖雨苑大门只是一般林园亭台的模样,一进去引入眼帘的是湖光山色,盈盈碧水,清澈见底。两岸垂柳依依,颀长的嫩绿在清风中摇曳多姿。伫立湖心亭,远远望去仿佛有山村人家坐落湖边,绿树掩映,一派幽静如画的美景,让人赏心悦目。 湖里漫游的鱼儿忽然急速如箭,琳琅满目。远处一团白色物体如潮如浪,千军万马般地汹涌奔腾而来。平静如镜的湖面陡然被劲风决荡出千层涟漪。 渐秋不解地注视着,直到那白色之物如电闪光影般刹那闪现出来,渐秋纵身一跃后退,信手纤指,凝聚出一团悠悠流溢的血球,疾风骤雨般的乾元之气笼罩着血球亟待迸散。 那纯白如绒花的活物攻势迅猛,一柄湛蓝如冰的宝剑骤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剑啸,随之而来的是冲破云霄般的森寒杀气,绚烂如虹的剑光。 渐秋的血球迸散成繁多如雨的血剑,每一柄都携带着锐气暴戾的乾元之气,红光乍现,瞬间卷起千堆水柱。 千万血剑与湛蓝如瀑布的宝剑迸溅对峙,在天空形成一道闪光亮烨。借着明亮的光影,渐秋看到洁白而毛茸茸的身体,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怪物,那蓝色瀑布如阴影重重笼罩在渐秋身上。渐秋还没来得及躲开,身体轻而易举地被抛掷进澄澈见底的湖水里。湖水冰冷,水流急促迅湍,撕扯拉拽着渐秋的身体。渐秋企图胡乱蹬腿而能摆脱,然而越是挣扎脑子越是一片混乱,四周顿时一片混沌,意识更加难以控制。 挣扎之际,一弯孔武有力的臂膀拖起渐秋的身子,冲出湖水。渐秋难受地咳嗽了几声,紧紧抱住陆云桥的身体,艰难地问道:“那是什么妖怪?” 陆云桥缓缓地托着渐秋的身体,抱起渐秋,纵身飞跃,如飞天惊鸿,迅速落地。陆云桥慌慌张张地把渐秋抱进霖雨苑卧房,关上房门,急急忙忙从衣柜里找出衣物给渐秋。 渐秋四下打量了一下,熟悉的宅院布局,他惊讶道:“你把花家宅院搬过来了?” “渐秋,赶紧衣服换上,着凉了不好。” 渐秋接过衣物,踢了陆云桥一脚,难为情道:“把头转过去。”见陆云桥转身时,渐秋才慢慢换衣服,迷惑道:“刚刚那个白色绒毛怪物怎么回事?” 陆云桥哼冷声回荡在房间里,道:“等会你出去教训他。” 渐秋莫名其妙地看着陆云桥的背影,问道:“你不换衣服吗?都湿透了。” 陆云桥一转身,身上的弥漫着云气,瞬间恢复如初,道:“过来,我帮你烘头发。” 渐秋衣服才穿到一半,被他忽然转身吓得手上的衣服掉在地上。渐秋急忙捡起来,脸红耳赤道:“看什么看,滚犊子,转过去。” 折腾了一会儿,渐秋才把衣物穿好。陆云桥领着渐秋出房门,手里绽放的绚烂水光纹传出温热的气息,笼罩在渐秋头上。 渐秋看到温顺地跪在地上的是一只毛绒而雪白的狐狸,湛蓝如星河的眼眸清亮幽深,泪水汪汪有晶莹的光亮在幽幽荡漾着。 陆云桥冷声道:“谁让你把解忧铃摘下的?去拿过来戴上。” 那狐狸低眉顺眼,委屈可怜地哼叫着,一跃而起,弹指间回到原地,嘴里吊着一颗古铜斑驳的铃铛,上面雕刻着“解忧”两字。只见狐狸把解忧铃待在左手上,瞬间幻化成一位翩翩少年,眼神清润,瞳仁湛蓝,妖媚绝艳,面如桃花,粉嫩娇艳。只见他委屈地跪在地上,啜泣着,哭红了鼻头。 渐秋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的蓝眸,难以置信道:“这是……豆子?” 渐秋忍不住喜悦之情,冲上去想要抱一抱盼华,陆云桥猛地站在渐秋面前,道:“不准抱。” 渐秋白了陆云桥一眼,看向盼华,摸摸盼华的手臂,欣喜道:“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 陆云桥面若冰霜,喝道:“是谁让你如此放肆?竟敢把解忧铃解下。” 盼华惊吓得全身发抖,泪珠滚滚而落道:“姐姐,我不知道是你,我……都怪永乐他们。” “又是他们三个?豆子,我们去教训他们。” 豆子嘤嘤作哭,知错道:“姐姐,姐夫是我不对,我不敢听信永乐他们的。他们说姐夫带回来一个女子要成亲,我一时气不过,就答应跟他们里应外合,打算好好戏弄姐姐。直到刚刚我才发现是姐姐,姐姐,对不起。” “待会去揍他们,咦,不对,什么成亲?”渐秋困惑地望向陆云桥,指责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你成婚?你快跟徐隐解释清楚。还有你,别老是姐夫姐夫的叫,不合规矩。” 陆云桥眨巴着清澈柔和的眼眸,道:“当年你自己跟我说的,说再过几年,如今过了十年。” 渐秋目瞪口呆,心想自己有说过这话吗?回想了一下当年在太子府上讲的话,整个人都不淡定了。渐秋脑海里闪过千万种借口来躲避,心里翻涌成灾难,想道:“我堂堂一个大男人得嫁给男人,不行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被砍死事小,云纪神君晚节不保事大。” 盼华见渐秋愣神的样子,又被陆云桥的冷面冰脸威胁,立马劝导:“姐姐,姐夫都等了你十年了。” 渐秋回神过来,讪笑对陆云桥道:“我还有要事处理,儿女情长不能耽搁,对了,对了,要不让你兄长大徐公给你物色物色其他女子……”渐秋的话还没有说完,陆云桥的眼神里饱含着冰冷淡漠,面色仿佛结上一层霜白的冰霜。这阴寒气势吓得渐秋与盼华两人几乎动弹不得。原本坚决的渐秋即刻怂了,微微颔首,细微道:“我……陆云桥,我不喜欢你,不能嫁你。” 陆云桥的眼神由熠熠生辉到瞬间黯然失色,凌厉的面色仿佛蕴含了冬雪寒霜的冰冷,咬牙切齿道:“渐秋,你再说一遍。” 渐秋特别没底气地说道:“徐凝,你放手吧,我不喜欢你。” 真的不想再骗他了。 “是因为你喜欢那越宗门的少年?你喜欢年轻的少年?所以把我送你的千符玉也给了他。” 渐秋无奈地想解释,话音还没出来,四周猛地响起一阵阵烟火,震耳欲聋,万千符文飘逸地徜徉在清空上。 盼华看着天空上的文岚烟,迷惑道:“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远处如苍鹰矫健飞来的镜宁,不顾形象道:“先生,大事不好。”镜宁急忙向一脸冰冷默然的陆云桥施礼,慌张道:“忧苍先生与居敬出事了。” 陆云桥镇静道:“玉溪山?” “正是,方才的文岚烟是居敬所燃,他们在玉溪山出事了,越宗门,剑麟道都派人过去,都出事。” 陆云桥默念符文咒语,符采剑幻化飞天,冷声道:“走。”陆云桥瞥了一眼渐秋,怒气道:“等我回来找你算账。” 渐秋慌神地看着陆云桥飞天离去,抿了抿嘴,松了口气地笑道:“我才不等你回来。” “姐,我们要去哪里?” “不准喊姐姐,以后喊我大哥。” “可是……姐姐你怎么老喜欢让我叫你一些莫名其妙得称呼,婆婆又大哥的。” “以后只能喊大哥,喊哥,懂吗?不准喊我姐姐。”渐秋越想越闷气,他能怎么办,自己就一个大男人,还得顶着女儿身活着,得受憋屈,自己失节也罢,还得瞒着陆云桥。 “好的,姐……大哥。” 渐秋又道:“豆子,你还是待在文岚吧,外面危险,我还是要去找我家人。”渐秋始终放不下慕清与嫂子,担心他们出事,所以他想去调查流弋到底是不是慕清。 盼华一听,鼻头酸酸,失落而哽咽道:“姐姐,你从来不把我当家人对吧,所以你从来没想到找我。” 渐秋被盼华一哭慌神乱了手脚,急忙解释道:“没有的事,我这十年也出事了,出不来。你记得汤辞吗?” 盼华抬起汪汪泪眼,啜泣地点了点头,道:“与他何干?” “当年汤辞送了我一面灵镜……”说着渐秋从怀里掏出那面小镜子,道:“这是灵镜,由我血凝聚而成的。我在叶竹岭受伤后,掉入大荒流,是它救了我。我困在灵镜里,整整十年,我才能从里面出来。不是我失信于你,豆子,你可是要给我养老的,我怎么可以放过你。” “那那姐姐为什么不要姐夫了,不喜欢姐夫了。” “我……”渐秋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应。还能为什么,我是男的呗。即便他自己委身嫁给陆云桥,枉顾礼节,可是万一哪天他又恢复男儿身呢?整个文岚一人一剑,他即刻能成为肉酱。再者命神总是喜欢对他搞鬼,谁知道以后还有什么事。他不喜欢看到陆云桥有了希望后又失望,被世人指指点点。小徐公,那么卓尔不群的仙门弟子,他一个没落还成魔的神君怎么能染指。 “都说不能喊我姐姐,喊我大哥。”渐秋弹了弹盼华粉嫩的耳朵,训斥道。 盼华眨巴着那双妩媚的蓝眸,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道:“姐姐,你怎么这样?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喊大哥,你怎么不听话?” 盼华带着渐秋在宅院里溜达了一圈,宅院是刚建没几年的,东西确实是从花家宅院带过来的,还有当年遗留在太子府上的物品。他写的菜谱还摆放在书桌上,上面是如蚯蚓般歪歪曲曲的字体。菜谱本一旁放着的是一叠白纸黑字,渐秋捻起一张纸,纸上铺满了同样扭曲的字体,是文岚家训,仿佛是在模仿他的字体。渐秋困惑地问道:“这是?” “姐夫写的。” “为何?” 盼华搔搔头,道:“不知道,姐夫写了好几年。” 盼华在一旁讲了他这十年来的历程。因为被困在断章阁的泠泠泉里,盼华花了五年时间才出来,出来时身上灵力便大增。随后时光便是跟着宗主先生徐绰学习剑法。 “那你为何成狐狸?” 盼华羞愧地说道:“姐……大哥,我骗了你,之前我阿爹阿娘封印了我。” “那现在封印解除了?” “嗯,但我把解忧铃系下来就恢复真身,之前不适应时,显出真身脾气可暴躁了,宗门的师兄弟们都被我打伤过。” “真?那现在呢?” “现在不会了。” 渐秋的纤手捻起盼华左手的解忧铃,坏笑地摘下又戴上,摘下又戴上,来来回回十几下,盼华从狐狸变成人形,又变狐狸,折腾得盼华气喘吁吁,求饶道:“大哥,我累死了。” “解忧铃谁给你的?” “不知道呀,有一日,我把师兄弟们打得半死不活的,自己昏迷了很多天后,醒来手上就有这东西。可是我查过文岚的仙器,根本没有这个玩意。” 渐秋思虑了片刻道:“这东西你没有感觉在哪里见过?嗯……”渐秋反复地思考着,眼珠子灵活地转动着,嘀咕道:“在哪,在哪里?嗯……”灵光一现,脑袋醍醐灌顶,幡然醒悟。渐秋忍不住咒骂道:“这不要脸的汤有瑜,都追到文岚了。”渐秋无奈地看着盼华一脸粉嫩如桃,妩媚妖娆的脸蛋,摸了摸盼华柔顺的墨发,叹了一口气道:“小豆子,该长大了,大哥给你找个姑娘好不好?” “可是泽荒先生说了,修仙要断尘缘,不能专注情爱。” “趁着年少赶紧爱一场,走,姐姐……呸,大哥我带你下山,我们去找姑娘。”渐秋挑眉道。 在渐秋千方百计的劝说下,盼华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带了一件大红金边麒麟瑞祥长袍,在渐秋换衣服时,盼华埋怨道:“这是我偷清水师兄的祭祀服,大哥,你怎么穿男儿衣服,要是被师兄们看到,服饰不当可是要罚抄文岚家训的。” “以后你得把我当男儿来看待,知道吗?这衣服我喜欢,大红这才衬托我。白白的衣服算了。”渐秋打开门,神清气爽道。 盼华看着渐秋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嫌弃道:“姐……大哥你这样一下子就能被人出是女子……”盼华悠悠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金鳞片甲闪闪的半边面具,恰好遮住渐秋半边受伤的脸,道:“这是我偷偷拿清水师兄的,每年清水师兄都会祭祀为民瘼求雨。姐……大哥你的伤疤,一时半会好不了的。” 渐秋愉悦地打量着这半边精致的面具,道:“打今儿起,我是男儿,行了,我就用这面具。走,我们下文岚。” 文岚山雾气袅袅,下山关卡重重,没有通行玉符是无法下山的。不过这怎么能难得倒渐秋。当年他可是跟二哥偷偷来文岚,他还是记得这路线的。于是乎,渐秋带上盼华,走的是二哥当年带的路。 两人优哉游哉地下山,心情愉悦极了。渐秋转动了一下眼珠子,疲惫地说道:“累,累了,希望有人能捶捶腿。” 盼华撇撇嘴,无奈地说道:“那要不……我给你找个人捶捶?”话音刚落,盼华犹如矫健飞鹰,双翼正举,纵落起翔。不远处三道寒光破空而来,丛木灌林传来一阵阵凄惨叫声。三个少年一前一后慌慌张张地纵身飞跃,狼狈地落在渐秋面前。 永乐粗壮的嗓门喝道:“自己人,自己人。” 渐秋媚眼微蹙,悠悠道:“谁跟你自己人?跟了我们一路,盼华揍他们。” 顾延意与宁九韶立马挡在永乐面前,委屈求饶道:“盼华师兄,您可是最温柔的,我们也没干嘛呀!” “你们骗我,还得我被扶明先生训了。”盼华气鼓鼓地指责道。 宁九韶道:“没没没,没骗,确实是有一女子,你看,她不就是。” 永乐解释道:“就是,再说这位容晚妻,要是真想为难我,早就不给我们下山了。没想到这还有小路可以下山……” 渐秋一听到“容晚妻”三个字弹指间怒气爆发,喝道:“盼华,揍他们。” 永乐奋力喝道:“大胆,你敢打我,我可是太子殿下。” 渐秋挑眉不屑说道:“哪国太子?” 永乐傲气地说道:“我乃宋国太子永乐殿下。” 顾延意与宁九韶见渐秋与盼华脸上的怒气不减,急忙拉拉永乐的衣袂。顾延意对着盼华恭敬说道:“师兄,我们就是跟着您一块下山,主要是听闻玉溪山出事,我家殿下担心……” 渐秋细细打量着眼前那个神采奕奕的少年,身形颀长,双眉修长,俊朗模样微微有些熟悉,试探道:“宋?宋景御是你何人?” 永乐霎时怒目圆睁,大喝一声道:“大胆,你这女子竟敢直呼我父皇名字。” “父皇?你是那个小屁孩?”渐秋脑子里想起那个老小孩,声音低沉如虫鸣,样子却娇嫩像个小女孩,当年居敬抱着他逃离黎山妖的攻击,便是宋景御的儿子宋福,没想到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盼华不解问:“永乐你担心谁?玉溪山有忧苍与扶明两位先生还能出什么事?” 永乐一脸凝重,末了低沉道:“我们自此分别,就当彼此没见过。” “有何担忧,你倒说说。”渐秋调侃道。 宁九韶脱口而出道:“当然是居敬师兄了,我家殿下最喜欢……”宁九韶接受到永乐的锐眼怒瞪,声音越来越弱。 永乐端正挺拔的身板,洪亮如钟的声音道:“盼华师兄,泽荒先生是不给你下山的,你偷偷下山,莫要被这乡下女子骗了。况且文岚下山小路从未有人知晓,这女子不简单,不是什么寻常人。” 渐秋咧嘴大骂道:“你这无赖小孩敢骂我,你不也是偷偷跟着我,盼华揍他。” 盼华把渐秋护在身后,硬气道:“这便是我自己的事了,不准侮辱她,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 宁九韶霎时刚气勇毅起来,把永乐护在身后道:“师兄,你对我家殿下说话的语气如此无礼,我是敬重你是师兄。” 渐秋瞪大漆黑的眼眸,指着宁九韶一通责骂:“你算什么,敢骂我家盼华,怎么?想打架,上次是谁打得哇哇大哭的,忘记了吗?” 不提上次在男寝打架闹事的事还好,永乐三人被罚抄家训早就耿耿于怀。永乐怒火一起来,想冲上去跟渐秋打一架。 四人瞬间如沸鼎热水吵闹起来,要不是顾延意从中调和,把永乐与宁九韶拖开,四人就要打起来。 顾延意急忙劝道:“等下把关卡值班的师兄弟们引过来我们都走不了了。殿下,九韶你们都歇停吧。”一贯是老好人的顾延意使出了浑身解数平息了永乐的怒气。 渐秋仍旧愤愤不平,扬言道:“下次我就揍那个宋福,无礼,跟他老爹一模一样,向来没什么好话。盼华,下次你见到他们一家,就不给他们好脸色看。” 永乐一听到渐秋直呼其名,俊俏的面容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转头过来,拔出宝剑,不容分说地劈斩而来,一道清水波纹如碧湖汹涌,猛浪若奔,高岭耸坡上一道蜿蜒裂谷赫然蔓延出来。 盼华挥挥衣袖,一把搂住渐秋的细腰,侧身飞跃旋转几圈,逃离永乐的剑气劲风。盼华怒气道:“别以为你是太子我就让你,敢伤我姐。” 顾延意颤颤巍巍地跑到永乐面前,拦住冲动的剑气,指着天边飞驰过隙,跃纵若羽的文岚弟子,劝阻道:“殿下殿下,息怒,快放下剑,宗门来人了。” 永乐满面怒容,胸口怒火腾腾,粗重地喘气着,怎么也不想敛剑入鞘,却被心急的顾延意急忙夺过去收起来。 渐秋星眸炯炯,怒目圆睁地瞪着永乐,咬着牙关道:“我还怕你不成?” 盼华赶忙纵剑飞跃,慌张道:“值班的师兄弟来了,快溜。”说着盼华也没有等渐秋反应过来,原地只剩下烟尘滚滚,渐秋与盼华弹指间不见踪影。 永乐三人见状也匆忙溜之大吉。永乐心有诽腹与愤怒,心里恨得牙痒痒,只待来日再报仇。 第030章:大佬推土 渐秋与盼华两人如笼中羁鸟,融入平常人中。两人皆近十年未涉入世俗,兴奋难忍。进入仪凤城后,两人吃吃喝喝了一顿。两人在客栈里小憩一会,盼华刚问完接下来要去哪里,渐秋正打算带着盼华前往瓦舍勾栏玩玩,一旁两个男人闲来无事说说世家仙门。 “听说了吗?玉溪山出大大大事了。” “不是说文岚学宗大徐公带着一众弟子前往玉溪山吗?大徐公还搞不定玉溪山吗?” “那可不嘛?黑腐蛇本来就是独霸一方的妖兽,如今连黑腐蛇蛇王都能被赶出玉溪山,可见玉溪山肯定是有什么更为强大的妖魔。剑麟道嘉彦公子与越宗明玉明君晏伯玉皆带着弟子前往玉溪山,你猜怎样?” 渐秋竖直耳朵偷听着,一旁的盼华还在叽里咕噜地讲着刚刚买到的玉树糕有多好吃,糖人多精致。渐秋拍了拍盼华的小脑袋,道:“兄弟,你歇停会,别说话。” 盼华霎时安静下来,听到一旁两个男子中有一个人在讲:“三大世家都发了求援烟雾呀,连大徐公都受困其中。这不我们痴情深意的小徐公没空去大荒流了,只得去玉溪山了。” “天呐,这么多仙门世家都过去,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会是什么妖魔降临,我等该如何是好?可会贻害这些平民?” 两个男子絮絮叨叨地讲着,渐秋转动着眼珠子,对盼华问道:“你们大徐公厉害对吧?” 盼华昂首挺胸,妩媚的眼神里流溢出烨烨华彩,道“那当然。” “那徐凝也厉害吧,不用我担心吧?” 盼华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姐姐还是在意姐夫的,姐夫当年在叶竹岭伤了元神,灵力全部丧失,那段时间整个文岚学宗都抑郁了起来。姐夫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后便抑郁寡欢,不得欢心。霖雨苑便是忧苍先生为了讨姐夫欢心才建的。建好后,姐夫更加抑郁了。姐夫封锁霖雨苑,所有人都进不得,某天姐夫忽然打开了结界,出来时已然踏入文岚仙阶天师阶段。虽没有以前厉害,但为时不晚。” 渐秋嗓子仿佛有什么堵塞起来,喑哑低沉,听得他心尖颤颤巍巍。陆云桥真是个武力之迷,怎么一下子就恢复灵力的? 渐秋抚平心绪道:“你这是在劝我?” “我知道姐姐有苦衷,就像当年会义无反顾选择沈云上一样,姐夫从来就不怪你,你若是因为愧疚大可不必。你对沈云上,就像姐夫对你一样,矢志不渝。能为彼此付出,不计后果,相信彼此。” 渐秋深呼吸,转而佯装捧腹大笑起来道:“难得你这小屁孩讲大道理,对不住,姐姐……啊呸,大哥我不是故意笑你的,太搞笑了。” “姐姐,你怎么这样……”盼华皱眉嘟嘴地等着渐秋,阵阵怒火来回涌动。 渐秋无奈地想着,什么道理都懂,可是懂了又怎样?想我堂堂云纪神君被命神搞死,剔除记忆,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二哥说得对,不要误了人家一生。若是来日我云纪神君真身恢复,我必然回到徐凝身边,守护他,助他成神,帮他解除红瞳之疾,扫除一切障碍。 渐秋越想越难受,面色凝重,站起来大步迈出客栈门。盼华付账后,一路跟着渐秋,不解问道:“大哥我们去哪里?” 渐秋一脸淡然,语气极其沉重道:“去玉溪山,看看能不能去还徐凝的债。” 盼华嫌弃地说道:“呃,大哥,你别去拖姐夫后腿呀。” “闭嘴。” 暮色降临,在玉溪山旁的蒲城中的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间,打算休息一夜,明日前往玉溪山。趁着休息,渐秋运气进入灵镜中,在灵镜中好好修炼一番。自从吃下李既乐给的烈焰后,渐秋始终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一直隐隐沸腾,像一直猛兽般叫嚣张狂。在文岚那几天因为有镜宁盯着,他始终不敢进入灵镜。 灵镜里一如既往山色湖光佳,只是桃花马不知何处去,渐秋呼唤了几声仍旧没有回应他,一如既往地高傲。他潜入灵镜的镜湖中,凝神冥想。镜湖之水轻柔云烟,丝毫无世外深水的压迫与艰难。在镜湖中,自身血液异常沸腾,每一处脉络都无比通透。没想到烈焰这毒药竟然会刺激他的绾灵力。 渐秋在湖里潜藏了两三个时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聚集在体内涌动,他舒爽地呐喊了一声,如游龙惊鸿般冲出镜湖,四周霎时水柱奔涌而出。许久没有这么顺畅,他缓缓踏向岸边,身后又突然迸发出一阵阵马嘶声。 一匹洁白而点缀着桃花纹的飞马急急速飞来,瞬间幻化成一位翩翩如玉的少年,风采俊貌,亭亭直立,全身不着一丝衣装,如雕如琢般的精致身体。直到渐秋往下看,吓得渐秋哇哇大喊起来:“你你你怎么变成这样赤身露体?快变回去,流氓……” 风絮嫌弃地白了渐秋一眼,用极为不灵活的话蔑视道:“真拿自己是女人?” 渐秋觉得眼前的风絮实在不雅,不自在的眼神瞥向其他地方,气急败坏道:“够了,你区区小仙骑敢这么跟我云纪神君说话,你信不信我宰了你,烤马肉吃。” “哼……堕入魔道还称神君。” “你能变人形还不是多亏了我的灵镜,我含辛茹苦用血滋养你,让你灵力大长,你这么对你恩人?” “哼……无理取闹。”说着风絮随地拔起青草变啃咬起来,冷漠道:“我这只能维持两刻时。” 渐秋顿时奸笑地看着风絮,道:“求我,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让你始终保持人形。” “不屑。” “喂,你求我呀,我知道方法。” “嫌弃。” “行吧,那我就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地修炼吧。反正你以马身出现,那些仙门世家就抓你,喝马血,吃马肉咯。”渐秋悠悠地说着,慢慢地走离风絮身边。 风絮手疾眼快,抓住渐秋的衣摆,愤恨地瞪眼着,面色没有一点点祈求甚至有些咬牙切齿,道:“求你!” 渐秋莞尔一笑,踮起脚尖,宠溺地摸摸风絮柔软的毛发,道:“这才对,马屁股呢,我拍拍你的翘马屁。” 风絮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寒冷至极如寒冬霜浓,大力地拍掉渐秋的手,退后几步,怒瞪着渐秋,嗔怒道:“滚。” 灵镜外发出响声,渐秋感觉到是有人在敲门,泽厚掌力,悠悠道:“等着,我去给你要解忧铃,小样儿。”话音刚落,人如幻影虚烟,袅袅飘去,不见踪影。 渐秋冲破灵镜重重叠叠的结界,冲出时房间果然又绽放出红光,璀璨刺眼。渐秋没来得及收回灵镜,感觉整家客栈摇摇晃晃,翻涌搅波似的,又慢慢地倾斜着,房间内的物品七零八散,东倒西歪,赶忙收回灵镜。 门外传来的是盼华急促的敲门声,焦灼地喊道:“大哥,你没事吧?” 渐秋扶住墙边,快速地飞奔到门边,只要身体不稳定,整个人便是想陀螺般被甩出去。渐秋赶忙打开房门,迷惑问道:“地震?” 楼梯慌慌张张跑来店家小二,睡眼惺忪,扶着墙边,抓着门扉,艰难地道:“这两位爷莫要声响,赶紧回房吧。” 渐秋紧紧靠在门边,问道:“发生何事?” 店小二急得直跺脚,好心相劝道:“别问了,等下让那位听到了就死定了。” 盼华亮出他的吟风剑,一阵劲风凛冽袭来,架在店家小二脖子上,粉嫩的脸上露出凶狠狠的神色,地问道:“你们是黑店?” 店小二被吓得惊恐至极,脸色煞白全身颤颤巍巍,话都说不清楚:“没……没……我家掌柜……掌柜的可是世世代代在这边生活。” 盼华紧逼问道:“究竟何事?” 小二求饶道:“爷,爷,先把剑拿开。” 渐秋示意盼华一个眼神,盼华才把吟风剑拿开,但盼华阴寒的眼神始终定格在小二身上。 那脸色惨白的小二松了一口气道:“两个月前的某天夜里,估摸着中旬,城中的房屋楼台莫名晃动,大家都以为是地震,想着赶紧逃命,可是门怎么也打不开。神奇的是,隔天门又能打开,而且房子莫名其妙跑到其他地方。我们开运客栈原本是在城东的,如各位爷所见,小店如今跑到城南来。以后每天夜里,房子都晃来晃去就是在走路。” 渐秋质疑道:“事出必有妖,如此诡异为何不找仙门世家来驱赶?” “找了,可是来了一些仙门弟子,结果都杳无音信,白花了钱请人。后来发现房子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每天都出现在不同的地方罢了。没什么要害,城中人便习以为常。神奇的是,有人发现以前城中房屋可凌乱了,如今整整齐齐,不差分毫。” 打发了店家小二,盼华便守在渐秋房间以防不测。渐秋想打开窗子,却无能为力。盼华大步迈来,一剑吟风破空而来,划破窗柩,惊人发现是一面厚厚实实的墙面。 “这……早先时间我打开并不是如此,而是街道。”渐秋诧异地说着, “要不我试试打穿这面墙?”说着盼华抬起那只镂刻着金色符文的左手,白净修长,金辉灿烂。渐秋退居一方,定定地注视着盼华,凝神聚气,左手金光闪瑶,璀璨夺目,如同恍悠悠的青白月光,澄明通透。聚气沉淀,盼华星眸明亮灵动,抬手间,应雷神响,声浪翻涌滔滔淹来,有吞吐山河之势,顿时尘烟飞舞,厚重的墙边硬是砸出了个大窟窿,但是那窟窿却不断地缩小。 “走,哥,我们去看看。”盼华赶忙拉住渐秋,纵身飞穿,划过愈发缩小的甬道。 两人稳稳当当地站立在宽空的通衢街道,寂寂无声,肃穆沉寂的夜晚,仿佛无人生活。盼华身上的白衣素袍闪闪发光,如火炬之光般光亮。街道上屋舍都有泥墙重重包围,如一个庞大的石室般,没有出路。此时此刻,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大声。 喘息之余,肃穆的街道猛然响起一阵怪异的响声,如石头碰撞般轻微声音。盼华阴寒如星的眼神里四顾张望,但是并没有任何问题,时刻警惕着。 渐秋的视线定格在那稍微移动的房舍,道:“是房子异动声。”渐秋的话才刚落下,便听到一阵阵巨浪滔天般的声音,如同有猛浪磅礴袭来。近了,越来越近,但是始终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啊……”盼华尖叫出来,身子如陷入泥淖沼泽中,越挣扎陷得越深。只见盼华抬起左手,万丈金光闪闪迸射出来,但如同打在深水里,毫无声响。水至少有水花,但这一点飞溅而出的水渍也没有。 渐秋见状立马抓住盼华的手,防止他越陷越深,惊慌喊道:“豆子,吟风剑。” 盼华一听立马亮出宝剑,剑花飞舞,排山倒海之势仍旧打不出任何涟漪。盼华的身体越来越往下沉,淹没到腰肌。盼华急忙甩开渐秋的手,惊慌道:“别拉我,等下你也掉进来。” “豆子,别慌。”渐秋平复了一下情绪,皱眉环顾,眼神锐利如刀。那怪异的水浪声又响起来,他注视着浮动的石板路。平坦的石板路瞬间如同浪潮滚滚,波澜起伏,一浪接着一浪,蕴含着无限的冲击力量,浩浩汤汤,亟待咆哮而出。 渐秋咬破手指,凝气于手指,猛然在汹涌起伏的地上画上如太阳般的阵符。一阵血浪凝聚着惊涛万丈,反向冲击,紧紧衔接,大地瞬间震颤。一阵血浪又一阵,周而复始,冲撞着石浪。潮起潮落,汹涌澎湃。渐秋运行全身乾元之气,直达手指,汩汩鲜血迸溅而出,电火石光间,将冲破对方的浪潮。 漆黑如墨的苍穹星光点点稀稀,寒风凛冽。宽阔的街道上,红色与黑色的灵力不断冲击着,地面上的石板路骤然破裂而来,如踏浪碎雪,弹指间,飞烟滚滚,尘土满天,纷纷散落。一个黑色斗篷的身躯如流星般迅猛地飞退十来丈远,狠狠地吐出了一口血。 渐秋敛气凝神,急促地喘息着。四周房舍的泥墙纷纷裂开,散落而开,满天尘土,如地震后屋舍坍塌般凄破惨败的模样。渐秋赶忙跑到盼华身边,扶起盼华。盼华如受重创,全身酸痛,气喘吁吁。 眼看着那黑色身影要遁地逃离,渐秋仍旧是刚刚那一招,咬破手指,游龙画符,以地石为浪,卷起千层血,冲破石板形成八道水柱,绽放出层层红光,纵横交错,一个坚硬如铁的血牢拔地而起,这叫八丈血牢。之前很多绾灵术他都记不清了,昨晚多亏了灵镜镜湖的涵养,他瞬间回想起来。 盼华抱起渐秋,纵身飞越,落地后,渐秋血手一缩,血牢如根根坚韧的绳索紧紧地囚禁住黑色斗篷的人。渐秋用力扯下那人的斗篷帽。渐秋与盼华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黑发黑衣,干净利落地高高束着,寒风凛凛,轻轻吹拂他的发梢。明明眼神空洞而深邃不见底,他依旧如神明谪仙,肌肤上泛着点点光泽,如琉璃般烨烨生辉。平时见惯了他白衣素袍的模样,如今黑衣墨袍更显得他冰冷而神秘的气质。 “忧苍先生,你怎么这样了?”盼华急得直跺脚,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一脸凝重的渐秋,想碰一下徐谨之的身体,徐谨之宛若雄狮怒吼,如临大敌。 渐秋悠悠道:“他不是去玉溪山了吗?怎么……徐凝呢?”渐秋越想越不对劲,惴惴不安道:“豆子,在我手掌划一刀。” “为何?大哥,你要干嘛?” “叫你弄就弄,别问那么……。”渐秋话都没有说完,心里没有任何准备,眼睛里闪过一道蓝光,手上顿时冰凉起来,冒出汩汩鲜血。渐秋白了盼华一眼,无奈地摇摇头,道:“真不给我一点准备,哎,给我定住他。” “啊,我不敢,等下忧苍先生打死我。” “快点,你这小孩,等下我的血都流没了。” 渐秋赶忙把血喂进徐谨之的嘴里,收了徐谨之身上的血牢。只见徐谨之身子虚弱,晕晕沉沉,盼华赶忙冲上去,撑起徐谨之。 三人又回到客栈,因为渐秋的房间窗户已损坏,所以把徐谨之放进了盼华的房间里。 寂静的房间里,盼华小声嘀咕道:“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这么厉害?” 渐秋身子愣住了,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怎么回答。渐秋捶了盼华一胸口,恶狠狠道:“再喊我姐姐,你就得给我五千两,知道吗?” 盼华瞳仁如泉,湛蓝清澈,泛着流光彩烨,委屈道:“你还没有回答我问题呢。” “我呀,神君下凡,上古仙族,历劫呢。” “什么神君?可有尊称?” 渐秋白了盼华一眼,弹了一下盼华的脑袋瓜子,佯装玩笑道:“你竟然相信我说的胡话,呆瓜,呆瓜豆子,你真是……” 盼华轻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讪笑道:“哥哥说什么我都相信。” 床上的徐谨之咳嗽了几声,静静地睁开眼睛。盼华见状赶忙倒了一杯水,扶起徐谨之,殷勤道:“先生喝水。” 渐秋靠在床边,迷惑地看着同样迷惑的徐谨之。两人对视了片刻,始终没人开口。 俄而,徐谨之喝下水后,看向盼华,细细微微的呵斥声道:“服饰不当,成何体统?” “别管我的衣服了,你说说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回被人控制了神志?徐凝呢?他在哪里?” “直呼大名,实为不礼。” “好好好,小徐公呢?” “不知。” “那居敬呢?不是跟着你吗?” 徐谨之摇摇头,面色如土,紧抿嘴,好看俊朗的峰宇高高挺立。 渐秋实在是好奇,反反复复问了七八遍:“发生什么事?”但是徐谨之始终不回应。 盼华给徐谨之垫了垫子,让他好好靠坐着,谨慎道:“姐夫见着居敬师兄的文岚烟后,与镜宁师兄等赶往玉溪山。” 徐谨之眼神一片幽深,不见深浅。俄而,徐谨之轻声道:“踏入玉溪山后,众弟子便纷纷陷入土地里,居敬等其余弟子与我便飞天御剑,可我们如困结界,结界逐渐凝成石牢。所有人都融入山石尘土中。我醒来便看到你们。” 渐秋不屑地轻笑,心想他问徐谨之却不答,而豆子一问却立马回答,心中忿忿不平,调侃道:“哈,这还是大徐公第一次讲这么多话。”渐秋的话刚说完便收到徐谨之锐利如刀般的眼神,渐秋见状立马收敛笑脸。 盼华道:“那先生可知是何方妖魔鬼怪?” “史书记载能驱石赶沙的妖魔不胜枚举,可能如此强大的,不多。” “连先生都能挫败的……”盼华嘀咕着,谈到“挫败”二字,徐谨之的脸色第一次出现愤恨,甚至咬牙切齿的神情,徐隐脸上怎么多了许多表情。被吓傻了?还是被激怒了?渐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插不上话,坐在一旁的圆桌上,悠哉悠哉地喝水着。 盼华道:“莫不是上古绾灵魔君麾下的砱砾……” 渐秋嘴里的一口茶水毫无预兆地迸射出来,尴尬地看了看一脸凝重实则嫌弃的徐谨之,毫无形象地用嫣红的手袖擦擦嘴巴,讪笑道:“你们说,你们说。” 盼华继续道:“其他妖魔鬼怪怎么能动得了先生,亦或者是天漠黄沙妖沙默,还是那个石敢?” “那两个已被降服。” 盼华眼神一亮,激动道:“我猜到了,那就是砱砾,那可是暴戾凶残的魔头,不是我们能抵挡的。而且砱砾不是七百年前的妖魔吗,真的有是它吗?” 渐秋把玩着胸前的一缕发丝,若有所思地喝着茶水,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来,嘀咕着:“我怎么不记得有这货?” 他绞尽脑汁,绞尽身体若有的汁都想不出前尘往事,可能得亲自去看看才能得知真相或者想起一些记忆吧。 当年他麾下的妖魔鬼怪多了,入魔时自己神识浑浑噩噩的,哪里记得那么多妖魔? 房子陡然间又开始颤颤巍巍地移动起来,透过窗口子,外面的街道又一次被重塑成泥墙。 盼华警惕道:“是又有人在推房子吗?” “应该是,说不定是你弟弟徐凝在推土呢。”渐秋挑眉说道,想到那个画面不禁捧腹大笑,但被徐谨之的锐眼一瞪,立马收住,只好继续道:“我猜它是想把仙门的弟子都聚集到这里,让你们这些有灵力者帮它做事吧。大徐公,你可有身子不适之处?” “不曾有。” 渐秋站起身来,拍了拍嫣红的麒麟道袍,淡然道:“今晚暂且休息吧。” 盼华担忧地说道:“我们不出去看看吗?万一真是姐夫在推土呢?” 徐谨之流露出尖锐犀利的眼神,定格在盼华身上,仿佛是在跟盼华辩驳,维护着自己弟弟的形象,只是碍于情面,冷声道:“绝无此事。” 第031章:红衣血迹 玉溪山不若从前一般,能简简单单进入。渐秋,盼华,徐谨之隔着绝命河遥遥在望。据徐谨之调查所知,原本玉溪山就是一般山峰,黑腐蛇世世代代生存,常常会下山祸害村民与庄稼,但世代的村民自然有杀蛇的绝技。但上个月开始,黑腐蛇齐齐逃入绝命河,逃离玉溪山。绝命河河水骤然高涨,将玉溪山团团围住,淹了附近农田,久久不退去。附近村民为此找了仙门弟子来探查,可是怎么也找不出结果,一个接着一个消失。 渐秋道:“如何打草不惊蛇是个难题,上次你们贸然进入,估计就是被那东西发现了。” “越宗亦逃不过。”徐谨之紧锁着眉峰,紧紧握住手上衣袂。 盼华吃惊地瞪大蓝眸,道:“飞天能力与侦查能力那么强的越宗们都没法逃出?” 渐秋轻笑着对徐谨之道:“徐隐,我比较好奇,你是怎么在失去神识下而且没有剑的情况下度过绝命河?游过来?坐船?还是另有别路?” 徐谨之摇摇头,表不知。 徐谨之与盼华分别沿着绝命河河岸走了一圈,查探一番,但并没有任何发现。 盼华望着玉溪山,道:“哎呀,我们直接杀进去吧。” 渐秋拦下来,劝阻道:“傻豆子,你也想到地下推土?等等吧,等晚上看看。” 三人隔着绝命河站在一旁苍树遥遥望着玉溪山。河水蜿蜒盘旋如练,不见其终止,玉溪山便成了孤岛般。等到暮色将近时,夜幕中猝然长剑破空,在夜幕中划开出弧线。两队人马飞天纵剑而来,直奔玉溪山。 盼华带着徐谨之,如燕似鸿迅速飞身而去。那领头忽见有人来袭,警惕起来,利刃迎之。徐谨之一看才知道是龙川孟卓义所带的家族弟子。徐谨之道:“文岚徐谨之。” 孟卓义松了一口气,负剑于背,恭敬道:“原来是大徐公忧苍先生。” 盼华道:“孟当家是要入玉溪山。” “正是,福儿身边的朋友宁九韶来访,说是玉溪山有难,我等急急忙忙赶来救他。”孟卓义慌张不安道,他口中所说的“福儿”自然是宋国太子永乐。 宁九韶冲到前头,欣喜道:“忧苍先生,您在就太好了。” 徐谨之冷声喝道:“私自下山?” 孟卓义急忙抢话道:“眼前这个不重要,重要是救人呀。” “回去领罚。”徐谨之挺立如松,冷声叱道,继而又对孟卓义恢复淡然神色道:“不入玉溪山为好。” “忧苍先生何故说此话?” 徐谨之指了指渐秋所站的地方,示意众人落地,许久不说话。盼华知晓徐谨之不爱多说话,盼华只好替徐谨之说话道:“我文岚与剑麟道、越宗门三门弟子入玉溪山被困,至今无法逃脱,切莫激进而入,否则难逃厄运。” 盼华省略掉徐谨之推土的事,将昨晚的事告知孟卓义。孟卓义皱着眉头,落地后思虑了片刻,焦灼道:“哎,这宋福真是闹心,不乖乖待在文岚,跑来玉溪山受苦,眼下生死不明,我岂能安心呀?” 盼华道:“孟当家,我们打算今晚看看里面的人是如何出来的,再跟着进去。” 孟卓义点了点头,疑惑地看向一旁以面具遮面的渐秋,心生疑惑道:“这位是……” 渐秋正要解释,徐谨之清冷如泉水涓流的声音道:“文岚上宾。” 孟卓义一听是文岚的贵宾,心想以为是某位大人物,顿时产生敬佩之情,道:“阁下既然是文岚上宾,想必是高手,不知尊姓大名?” 渐秋顿时怔住,不知怎么回答自己的名字,道一声“渐秋”以解决掉这个问题。 孟卓义思索着,抚摩着须髯继续问道:“未曾听过,不知师从何门何派?” 渐秋实在想不出什么门派,瞎掰了“翊圣真君”,震惊得孟卓义直抱拳就差下跪以示尊重。渐秋迷惑不解,偷偷靠近徐谨之,问道:“翊圣真君是哪位?” “既是不知,为何胡诌?” “我就随便说说,总觉得耳熟,很顺口就说了,翊圣真君是哪位?” 徐谨之道:“上古仙神,辅佐天界昊帝的神官。” “难怪有点耳熟顺口。”渐秋点了点头,但是即便说了名字,他还是想不起来是哪一位,长什么样子,是否跟自己有过交集,完全一片模糊。 戊初,炊烟寥寥无几,渐秋饿得饥肠辘辘,瘫在盼华身上唉声叹气着。他这具凡胎肉体当然不似那些修仙多年的人可以挨饿多时,只能挨饿得头晕眼花。饥饿难耐间,他闻到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泥土味,太过于浓郁以至于他有些反胃。 徐谨之挺拔的身子伫立在绝命河畔,清冷响亮道:“有异动。”徐谨之话罢,果不其然,黑夜中的绝命河滔滔滚滚,如雷鸣作响,所有人严阵以待,蛰伏在大树旁,大敌当前般的静穆严肃。 河水中凸显出一道平坦笔直的大路,滚滚河水被一股力量狠狠推开,河水不犯大路,路的尽头仿佛是迢迢千里不见终点,看得人心胸抑郁,心生恐惧。路越来越起伏蜿蜒起来,如汪洋滔滔,猛浪滚滚。明明是磐石厚土,却像极了软绵绵的糯米糍,黏黏糊糊,黑土间掺杂了泥土。 徐谨之轻快如燕的身姿衔下苍树上的一支枯枝萎桠,擎在修长的手指上,如宝剑玉龙,在夜空中画出龙翔凤跃般的符文,枝桠瞬间幻化为一柄长剑。其他人纷纷亮出宝剑,大敌当前的决绝对峙着。 绝命河中滚滚而来来尘土,猛浪若奔的姿态席卷而来,千军万马的雄伟画面,仿佛是战争硝烟弥漫,雷霆万钧,苍穹之夜仍旧掩盖不住其恢宏壮阔。 孟卓义看得着急,挥了挥长剑,道:“此刻不出手,还等什么?” “等……”徐谨之如旋风般轻巧身姿翻转而过,纵身生风,手里四颗石头如流星陨石般穿越过绝命河的小路。如意料之中,那软软糯糯的小路伸出无数只如恶魔般的爪牙,顷刻间,四颗石头尽悉吞噬殆尽。 孟卓义看得触目惊心,喑哑着声音道:“这……这我们怎么过?” 渐秋倾瞩定视着脚下翻涌如浪的小路,不断蔓延着,脚下也越来越翻涌起来。徐谨之冲过来,一把抱住渐秋远离脚下土地,道:“散开,来了……”徐谨之话罢,将渐秋放在空地,横空掠过,手中的枯枝败桠迸发着清水般流光剔透,插进脚下奔涌的泥土。 脚下软趴趴的泥土倏忽之间焕彩生光,熠熠生辉,轰轰作响,从泥土最深处缓缓传来,整片大地都在剧烈震颤,仿佛天塌地陷。随即而来的是眼前绝命河滔滔汹涌而来,咆哮声、破裂声、坍塌声,众声齐齐发作。当徐谨之插下枯枝后,须臾间,脚下翻涌沸腾的土地竟停歇下来。 众人大为震撼,感叹眼前的宏伟,感叹徐谨之的力挽狂澜。正要探索一番,厚土黄沙铺天盖地而来。飓风、地震、风暴一并发作,顷刻间将众人卷入漩涡中,泥土沙粒漫天飞舞,口耳鼻喉被黄沙尘土逼得形同虚设。 盼华手上的金光冲破狂沙,闪射出奕奕光芒,然而并没有用。徐谨之手中的枯枝幻化成的宝剑,凝成一个圆圈,泛着清水光晕,如琉璃球般晶莹剔透,将尘土隔绝于外。众人赶忙躲进徐谨之的光晕中,躲过了一劫,但四周仍旧狂风大作,如同置身荒漠中,沙尘暴石,仿佛有无数双手凝聚着无穷的力量冲击着徐谨之的光晕圈,摇摇晃晃。 盼华担忧道:“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都得死在狂沙中。” 孟卓义道:“大徐公,你快想想有什么办法?” 所有人都指望着徐谨之,可是徐谨之自己都无能为力,宝剑都消失不见,仅仅只有仙气支撑着来抵御黄沙飞舞的撞击。 黑暗中,有人哀怨道:“我们不会死在这里了吧。”这句话像极了火光,点燃了当下的静穆,让所有人都瞬间害怕起来。 渐秋大吼一声,道:“都给我闭嘴。”渐秋被吵到烦躁极了,手里把玩着一缕发丝,思量了片刻后,走到徐谨之旁边,道:“你放我出去。” 盼华赶忙阻止,担心道:“不行。”盼华把渐秋拉到一边,劝道:“我怕他们都认出你。” 渐秋拍拍盼华的手,无谓地耸肩道:“我若不出手,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盼华把渐秋拉到徐谨之旁边,道:“先生快劝劝姐姐呀。” 渐秋玩笑道:“五千两,盼华,说好的喊我姐姐就得给五千两。” 徐谨之山额布满了汗滴,咬牙切齿道:“胡闹,渐秋,你给好好待着。” 难得徐谨之不能动弹,只能施法而定,渐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徐公,你耗不起这么久的灵力。我有个主意,既能救你们又能不被人发现我。那就是假装把我抛出去,或者我跟盼华起争执,不小心被赶出你的结界,消失在你们眼中……” 渐秋正说着,盼华低头着,衣服上的符文烁烁发亮,盼华紧紧握住拳头,一把吟风剑抵住渐秋,骂道:“你这卑鄙无耻小人,偷我五千两……”话音未落,吟风剑挥舞起来,吓得孟卓义等人立马劝导:“盼华兄弟息怒,大敌当前,不要起内讧为好,钱财日后再算。” 渐秋还没来得准备,就被盼华狠狠踢了渐秋一屁股,渐秋一个踉跄跌跌撞撞,轻而易举地倒出了徐谨之微弱的结界。渐秋暗骂了一声盼华,还没心理准备就出招,每次都让他猝不及防。 孟卓义等人愣神地看着盼华与被狂沙淹没的渐秋,吓得目瞪口呆。孟卓义大义凛然道:“盼华小弟,你怎么如此无情,渐秋必死无疑了,不过五千两。” 宁九韶看着苦苦挣扎着沙漩土涡的渐秋,看了看徐谨之,又看向盼华,不敢相信地说道:“盼盼盼华师兄,你怎么如此狠心……” 渐秋抚平呼吸,封住自己的七窍穴道,划破自己的手指,血液凝成一张庞大的阵符,挥舞于漫天狂沙中,黑暗中,绽放出一朵朵妖冶美艳的血花,血花顷刻间烟灭,一阵气势如虹如瀑布般血浪冲出渐秋的体内,红光烁烁而炽热,冲出体内的一刻,立马变成血雨,沾湿黄沙暴尘。那红光是他身体里的血幻化而成,沙尘最怕水,同理而血当然是沙尘的克星。 狂风暴尘细细点点地粘上了血,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孟卓义等人看到渐秋瘫在地上,地上是一滩血水,不禁感叹。众人惋惜后察觉沙尘暴已经停下来,手舞足蹈,欣喜若狂。但只见徐谨之与盼华奋力冲到渐秋面前。 孟卓义也急忙冲到渐秋身边,察觉到渐秋有呼吸,秉持着好生的理念,孟卓义道:“大徐公,盼华小弟,钱财乃身外之物,这个渐秋虚弱难成气候,难不成你们还想杀他?” 渐秋抬起眼睛,眼睛从红色恢复成正常。盼华正要扶起来渐秋,渐秋大喝一声:“不要,不用你扶。” 孟卓义与宁九韶面面相觑,孟卓义愤愤不平道:“看吧,他生气了。要是我被踢出结界,我也生气。” 盼华担心渐秋,正要说话,徐谨之对盼华摇了摇头。徐谨之望着那条黑黢黢的水中小路,充斥着血腥味。徐谨之看着渐秋,即便在黑暗中,他仍旧能看到渐秋红衣下滴答滴答而落下的血,整件红衣都浸湿了血。徐谨之终于明白为何渐秋坚持要穿红衣。 渐秋指着那条水中小路轻声道:“快走走,那条路可以走。”他已用绾灵术定住那条小路,但支撑不了很久。 徐谨之率先踏上小路,众人见徐谨之都踏上了,纷纷尾随其后,小心翼翼地踱步着。 盼华担忧地跟在渐秋后面,想扶渐秋,但是渐秋立马躲开,不给盼华触碰。盼华眼泪汪汪地说道:“姐,我陪你,我们不去玉溪山。” “五千两。” “我担心你。” 渐秋没什么不舒服,只是觉得很累,气虚弱弱地说道:“没事,你不要碰我就好。走吧。”他就是怕盼华满手沾满血,会害怕,所以才不给盼华触碰。 玉溪山与一般山无异,只是因为玉溪山有萤腐草,黑腐蛇视为命根的毒草,所以玉溪山可以说是黑腐蛇的老巢。 众人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地跟着,倏忽间,小路猛地摇晃动荡起来,众人惊慌不安,相互扶持。渐秋见状赶忙蹲下,以血压制住小路,才得以稳住它。 渐秋气喘吁吁地站起来,催促道:“赶紧走。”他的话还没说完,所有人已经匆匆跑向对岸。“哎,逃得真快。” 盼华道:“我们也赶紧。” 成功登陆后渐秋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徐谨之依旧紧绷着神色,丝毫不敢怠慢。 孟卓义开了一把火,在黑暗中细细探究着。众人边走边警惕着,细细打量着四周可有异处。 穿过灌木丛,越过小山丘,宁九韶无意间踩到一处石头,却不了那硬硬的石头瞬间被踩成尘土,一个踉跄跌在地上。本来就处于紧张的气氛,被宁九韶凄惨的叫声搞得所有人都心尖颤巍。孟卓义将火把照了照地上,本以为会柳暗花明,没想到是毛骨悚然的画面。在场得人无一不心里一惊,头皮发麻。借着惺忪的柴火,是一个栩栩如生的石像。 宁九韶细细地看了看石像,直到看到石像上的腰带,惊慌地喊道:“是是是……是留声师弟。” 徐谨之赶忙前来查看一番,眉头紧锁着,确实是文岚的弟子。 宁九韶惶恐不安地跪下来,扯了扯徐谨之的衣袂,祈求道:“先生,留声师弟的手碎了,我不是故意踩他的手的,怎么办?怎么办?九韶回去愿意受罚,求先生救救他。” “起来。”徐谨之冷声喝道,定定看着面前漆黑的一片,嘴里呢喃默念着符文,清水般圣洁的光芒四射,照亮整片山林。 成群结队的雕像,神色复杂,有惊慌,有恐惧,有绝望,他们有秩序地排列在山林前的空地。一只只庞大的黑腐蛇身躯围成一个圆,而他们所在之地便是唯一一个缺口,仿佛这个缺口就是等着他们而来的。 孟卓义见状飞身一跃,命令手下人:“快找出永乐殿下。” 底下人慌慌张张地冲进去,一个一个,一排排地寻找着。 渐秋不安道:“你们都别动那些雕像,都没搞清楚就乱闯,万一里面有阵法。”但是没有人理会他,只有徐谨之、盼华与跪在地上慌神的宁九韶待在原地。渐秋无奈地蹲下身来,泽厚双掌,手掌中凝聚成一颗小血球,慢慢地推进散落在地上碎土。碎土漂浮而起,渐渐地,活灵活现地凝聚起来,形成一支手,牢牢地固定在留声的左肘上。 宁九韶见着留声的手被恢复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向着渐秋跪拜了一下,道:“多谢姑娘的恩情,我宁九韶没齿难忘。” 渐秋摆摆手道:“行了,起来吧。” 徐谨之注视着渐秋,若有所思地紧抿着嘴唇,良久,清朗的声音道:“多谢。” 渐秋被徐谨之的感谢声给震撼到了,调侃道:“难得大徐公会如此知恩,小事都是小事。” “你的血……” “不碍事,只是流很多血,其实只是假象罢了。” 谈话之际,那些雕像忽然动了起来,徐谨之飞身而去,一掌拍下,定住了颤颤巍巍的塑像,道:“出来。” 孟卓义等人还没找到宋福有些不甘心,忿忿骂了一声,正要飞跃出来,四周庞大的黑腐蛇雕像如同猛浪波澜壮阔而来,汹涌而动。所有的雕像都动起来了,如同活人一般,挥刀划剑,气势凌人地袭来。 孟卓义等人想挥剑砍了这些雕像,盼华急忙道:“不可,这些都是仙门弟子,都是自己人。” 渐秋无奈地跺了跺脚,咬破手指,挥舞着绾灵血,在地上画着符文,帮徐谨之稳住那些塑像。 众人见塑像安静下来,赶忙飞身出来。可是渐秋等人所站之地刹那间如同海水波浪般,此起彼伏着,厚土瞬间幻化为波浪。渐秋如同身沉大海一般,不断地往下坠,堕入一个深坑中。 徐谨之见状不管那些塑像,纵身一跳,猛力的劲风拍向软绵绵的泥土上,可是无动于衷。盼华左手符文亮出,如虹似陨地倾注出来,仍旧没有用。 渐秋画下符文,红光烁烁,迸溅出来,地上顿时裂开,向四周扩散而去,山崩地裂。徐谨之与盼华赶忙坠落,想同时抓住渐秋,可是沙砾尘土随之飞扬。在深坑中如同有飓风尘暴,遮住了他们的眼睛。 泥土高涨如潮水,只在呼吸间,彻底淹没了渐秋的身子。渐秋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去抵抗,双手被彻底禁锢住,弹指间沉入深坑泥土中,不见踪影。 盼华惊慌地看着渐秋没入泥土中,想也不想便冲进深坑里,被徐谨之用力拦住。深坑再不断地缩小。在深坑彻底封闭之前,徐谨之将盼华拖拽出深坑。 第032章:云纪神君 渐秋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身体倒也无恙,只是他能感觉到自己肯定是满身是泥土,不是泥人也跟那些雕像一样了。 喘息间,前方的火光倏地闪起来。那不是烛火,而是妖冶的红火,甚至有些阴冷。渐秋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的灯火就亮了,退一步,就灭掉,这仿佛是在指引他前进。 原来是一座地下宫殿,更像是陵墓宫殿。宫殿走廊上画着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奇奇怪怪,千百种丑样。走了一刻钟,终于醒来广阔的视野。果然是陵墓,远远望去,大殿中央摆着一个用仙玉美石雕琢而成的棺材,高高悬之。底下是卑微跪着的石像,朝跪的是中央的棺材。一旁是一座庞大的石像,凶神恶煞极了,仿佛是用来守护棺材的。 墙上的壁画吸引了渐秋的目光。他仔仔细细地查看着,墙壁上画的还是妖魔鬼怪,只是那些妖魔鬼怪簇拥着一个男子,男子红衣慵懒地披散着,一支金钗盘起悠长的墨发。左手盘着一串鎏金红珠玉,右手执着一支红梅。 往下看就是记载了壁画中的红衣男子带领着妖魔鬼怪征战四方的画面。直到看到红衣男子的符文,渐秋怔住了,是绾灵的符文,那是他自创的符文。渐秋笑出声了,噙着泪花无奈道:“真是可笑,放着神不做。云纪,你真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 耳边传来叮咚叮咚美妙的石击声,渐秋道:“出来吧。” 黑暗处飞来一个异物,散发着红光,准确地落在渐秋的肩膀上,冰冷冷的一块小石头,娇软的声音哭喊道:“君上,终于等到你。” 渐秋把石头捧在手上,迷惑道:“你就是砱砾?” “君上竟然知道我,我太高兴了。” 渐秋怔住道:“你不是我麾下吗?” “君上身边厉害的将领可多了,我就是一个小喽啰。” “那他们呢?” “他们见君上灰飞烟灭,在魔界称王称霸,有的随着君上灰飞烟灭了。” “那你为何在此?” “多雅哥哥临死前卜卦,说红光现世,候于玉溪。他把您的血脉里的绾灵珠取出来让我守护着。我去了玉溪岭,玉溪,白玉溪,玉溪阁,玉溪镇,凡是有玉溪的我都去了,可是都找不到您,我就得把这些玉溪名联系在一起,一有消息以便我随时赶过去。” 藏碧血有藏碧神珠,绾灵血自然有绾灵神珠,都是保命的血脉灵珠。 “所以你就老是让人去推土就为了弄一个联系阵法?” “君上聪明绝顶,智慧超群。” “那黑腐蛇呢?” “它们不听话,我灭了它们,但是蛇王逃走了,不然可以给君上做一顿好吃的。” “你能控制人的神智?” “就是拿石头塞进人的神智里,不过一般过后就死透透了。” 不是吧,这么恐怖。 渐秋尴尬一笑,迷惑道:“多雅是哪位?” “君上是忘记了吗?多雅哥哥跟您关系可好了呢。” “你把山上的那些雕像都放了吧。对了,你可有见到一个白衣素衫,衣裳有符文,额头戴着抹额的男子,你是不是也定住他了?” 砱砾舒舒服服地在渐秋手上滚动着,用石头幻化出了一只小手指指了指那个跪在地上的雕像,道:“君上是想着报仇了吗?我给您抓住了?” “报仇?这与他何干?” “他山额上的眼睛很让人讨厌,君上,您肯定不喜欢的,那是您最恨的眼睛,不能让他活过来呢。” “我最恨的眼睛?是哪一位?” “叫……叫……我忘记了,想不起来呢。对不起,君上,我笨笨的呢,我想不起来了,谁呀,到底是谁?以后想起来再告诉您呢。” “那你把他们都化解了。” “一旦石化没法化解,砱砾一出手,必死无疑,只有君上的血才可以呢。” 渐秋叹了一口气,道:“怎么化解了?” “君上把我放地上,再把这个碍眼的男人挪开,然后站在玉棺下,开符文,启绾灵,就可以了呢。” 渐秋听了砱砾的话,一切都完备。平定下心,咬破手指,乾元之气翻涌,画着符文,红光烁烁,如晚霞壮丽宏伟,一层层红光如波浪一般缓缓推进,充满了整座宫殿甚至是整片山林。 渐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与轻松感,在红光下,仿佛身体轻盈了很多,体内的乾元气罡自由自在地畅游着,没有任何阻碍。他愉悦地松了一口气,用力一放,神识、灵力、仙力都得到了一大步的进步。 渐秋一睁眼便看到恢复成人形的陆云桥,欣喜道:“我这是仙力都恢复……啊……啊……我的声音怎么变了?” 这是男声呀! 苍天呐!!!!! 神明!!!!!! 砱砾俯在渐秋肩膀上,欢喜道:“我帮君上恢复真身了呢。” “我恢复真身了?我去……”渐秋抬起手看着自己节骨分明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硬邦邦的,心里没有半点开心。 陆云桥呢喃着,身子动了动,明亮如星的眼眸定格在渐秋,低沉声音质问道:“何方妖孽?” 渐秋想也没有想,抓起砱砾,狠狠砸向陆云桥的脑袋,将他砸晕后才松了一口气。 砱砾爬在陆云桥的脑袋上,哀怨道:“君上,您要报仇也不要拿我身体去砸人,我头晕呢?” 渐秋愤恨地抓起砱砾,捏着它的身体,狠狠道:“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我还没想变回真身,你给我变回来,变回来。” “君上,您不开心吗?这可是您的真身,费了多雅哥哥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方法呢。” 渐秋惘然若失地靠在壁画上,沉默不语。后面的壁画刚好画着他真身的模样,除了左手是鎏金红珠玉,右手是一株红梅,其余一模一样。 “君上,砱砾知错了。”砱砾滚到渐秋的肩膀上委屈地说:“不过,君上真身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罢了。” “真的,那就好。”渐秋松了一口气。 “不过……” 渐秋道:“你就不能一次性说完?” 砱砾立马融进石壁里,道:“君上可能每日此时都是真身。” “这没什么。” “能维持多久不清楚。” “这也还好。” “每日都会延长一段时间,到以后就彻底恢复了。” 渐秋一巴掌就拍在石壁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狠狠骂道:“混球,你给我出来。” “君上迟早得恢复真身的,砱砾不懂您为何不想恢复呢?您真身时,可是无人能敌,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呢。” “真的吗?”渐秋咧嘴一笑,运行灵力,一掌下去,果然立马抓住了砱砾,疼得砱砾像个小孩子般哇哇大哭。 “好了,别哭了。你心性不坏,还未彻底入魔,日后不能再行坏事,没有我命令,不准随便石化凡人,知道吗?” 砱砾啜泣哽咽着,点了点头,委屈道:“砱砾答应君上,君上也要答应砱砾,不要生气。我还以为君上会喜欢真身。” 渐秋看着陆云桥,苦涩一笑,道:“无所谓,只能这样了。你把你所知知道的云纪神君说一下。” “君上,您当年可是威风凛凛的神君,没有人不怕您,也没有敢得罪您的。您一直想攻破绾灵术里的最高境界,但无所突破。后来您攻破了,大杀四方。但是就是那个眼睛,他毁了您,让您彻底失去神识,于是您毁了整个绾灵山。但是我实在不知道那个眼睛为何非得要您毁了整座绾灵山。您肯定不是自愿毁了绾灵的,对不对?” 渐秋的脑海里闪过的是战火腾腾的绾灵山,他独立于绾灵山前,红衣飘扬,手如提线,人如木偶。他哽住声音道:“你说的眼睛是他的山额上的红瞳。” “对对,就是那个,我不知道是谁的眼睛呢,还是说我忘记了?哎,没关系,那天要是遇到那些认识您的魔王鬼王,可以问问他们。” “砱砾,我问你,荧惑守心,绾灵魂归,云纪北阴,这句话你听过吗?我二哥告诉我的。” “不曾呀,君上是想念青华神君了吗?” “嗯,我要去哪里找他?他还能活吗?”渐秋的眼里噙着泪水,一想到那青光一亮,二哥倒在湖泊里,他无能为力,悔恨交加。 “砱砾不知,荧惑不就是说天象告变,国运有厄?可是绾灵山不是早就没了吗?” “你也说是我毁的,只是我不懂我二哥到底想表达什么。” “君上是何处醒来的?” “荆都白玉山寺。” 砱砾困顿道:“砱砾实在不懂呢,会不会白玉山寺是北方。君上带我去那里再次探查可好?” 渐秋点点头道:“好,我们明日就去。砱砾,你跟着我吧,不要逗留在这里。” “遵命。” “把我们送出去。” “遵……不对……”砱砾立马改口道:“君上,不杀了他吗?他可是有红瞳。” 渐秋将砱砾扔进灵镜里与桃花马风絮大战一番,自己在寒风中坐了很久,身体也彻底恢复为花翠茵的样子。他定神地凝视着陆云桥,近身来打量着陆云桥,忍不住感叹:“真好看,谁不爱美?睫毛真好看。”说着他伸出手指拨弄着陆云桥的翘长的睫毛,惋惜道:“哎,以后都没机会这样玩了,大兄弟。也罢,那我就找个睫毛浓密的姑娘。” 陆云桥猛地伸手抓住渐秋的手,怒目圆睁,一看着是戴着面具的渐秋,立马松手,扶了扶疼痛的脑袋,困惑道:“你是谁?渐秋?你怎么会在这?我的脑袋好疼。” “我给你包扎了,很快就好。” “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危险,我们离开这里……”话音刚落,四周发出嘈杂的脚步声与树叶作响声,陆云桥亮出符采剑,严阵以待。来人越来越近,还没见着人,陆云桥放下手中,恭敬道:“兄长。” 徐谨之纵身飞来,扶住陆云桥,质疑的眼神看了看渐秋,道:“容晚,你可有不适?” “兄长没事太好了。我赶来时,看见居敬他们化为石像,不知他们如何?” “他们都恢复正常,只是灵力受损,需要休息时日。” 盼华冲到渐秋面前,哭丧着脸,抱着渐秋委屈哭诉道:“姐姐,你吓死我了,呜呜呜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云桥道:“发生何事?” 渐秋赶忙掩盖住,道:“没事,没什么,不要担心,我一切都好。” 徐谨之对着渐秋质疑道:“那妖究竟是何物?” 渐秋道:“我怎么知道?你们大小徐公都不认识,我怎么知道?” 陆云桥道:“我在迷迷糊糊见看到一个红衣男子……红衣……”瞥眼一看,视线定格在渐秋的红衣上,吓得渐秋虚汗淋淋,心里不断问道:“不是吧,这么快就怀疑到我,不带着这么玩的。” 陆云桥继续道:“一个红衣男子,有些熟悉,像是见过。兄长,那石妖可还有动静?” 徐谨之道:“未曾。” 盼华担心道:“姐姐你真没事吗?” 渐秋摆摆手,道:“没事,真没事,走吧。” 徐谨之怀疑的眼神看着渐秋,紧抿着嘴唇,仿佛有话说。 渐秋对徐谨之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故意玩笑道:“大徐公,您再这么看我,我都有理由认为您这是看上我了。” 陆云桥楞眼望向徐谨之,又迷惑地看了看渐秋。 徐谨之冷声道:“无稽之谈。” 前方顿时砰砰作响,树木坍塌,剑气相对。 渐秋道:“发生什么事?” 盼华道:“姐姐不在后,每隔一会儿那些雕像都活了,可是黑腐蛇也活了。” “大徐公还有这么多仙门弟子在怎么还打不过?” “先生剑不在身边。” 渐秋看了看大小徐公都没有宝剑傍身,问道:“你们剑呢?” 陆云桥摇摇头道:“不知。” 砱砾是把他们的宝剑都缴了吗?这么仙门弟子没有宝剑如同鱼儿没有了水。渐秋只好偷偷问砱砾,询问了才知道被它扔进了绝命河里。难怪绝命河水位高涨,有那么多宝剑镇压,气势自然而然如虹似电。 渐秋飞身而去,想以身作诱饵,被打入水中,再说剑在绝命河中。渐秋的身子还没飞出一步,吓得陆云桥与盼华赶忙抓住他的身子。陆云桥慌张问道:“你去作甚?不准去。” 渐秋思量了片刻,垫脚靠在陆云桥身边,告诉他宝剑的位置。 陆云桥不可思议地看着渐秋,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面色凝重。 四人在一旁看着文岚弟子、越宗门、剑麟道与孟卓义等人与黑腐蛇打得火热,如同置身事外般。 陆云桥对着盼华吩咐了几句后,盼华懵懂地看着陆云桥,纵身一跃,在绝命河旁,左手金光涌现,一掌下去,河水滚滚,滔滔不绝。金光烨烨,璀璨如阳。从河水里冲出十几道水柱,带着各种色彩,如雨后彩虹般光彩夺目。剑气飘飘,流星陨石般,划过天际,直达剑主的手中。 徐谨之手握着章采剑,剑刃出鞘,泠泠作响。一人飞身而去,如惊鸿飞燕,迅速不见身影。徐谨之一人吸引着黑腐蛇离开众人的视线,绝迹而去。 陆云桥道:“兄长自会处理它们。” 陆云桥话罢,前面的脚步声来得浩大,一看才知是居敬与镜宁等文岚弟子。文岚弟子行礼后,居敬扯着永乐三人跪在陆云桥面前,怒气冲冲道:“敢私自来玉溪山,不知危险。” 镜宁恭敬道:“先生,还有师兄弟仍处于昏迷,永乐、延意、九韶、盼华、渐秋五人私自下山,回去镜宁依照门规必重罚。” 渐秋瞪大双眼,想辩解,对上陆云桥那双冰霜般的眼睛立马闭嘴。 晏伯玉等越宗门弟子见着陆云桥,纷纷行礼,道:“多谢扶明先生相助,我等还以为会丧命于此。” 陆云桥轻声道:“嗯。”看了看越宗门里面的弟子,道:“流弋可在?” 渐秋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陆云桥还记仇了,还觉得自己喜欢流弋。 晏伯玉道:“流弋在宗门修养,徐公找我那小师弟何事?” 陆云桥冷声道:“算账,下个月剑麟道剑会我希望见到他,让他好好学习。” 我去,陆云桥,不带这样公报私仇的。趁着还没闹出大事,渐秋赶忙扯扯陆云桥的衣服,压低声音激动说道:“你惹人家流弋干嘛?他怎么你了?你不准针对他。” 陆云桥定定地看着渐秋,坚决的眼神看得渐秋无可奈何。 孟卓义与剑麟道周嘉彦在一旁谈话的气氛有些冷,孟卓义的怒目而视倒是让渐秋有些好奇。 “是我管教不到,我已经遍布天下,寻找她。” 周嘉彦道:“岳父若有消息请务必告知愚婿,想必也是我做得不好,才让她想逃离。” “就是我太惯着她,她若是真红杏出墙,我杀她,为你们剑麟道清理家门。” 周嘉彦温朗道:“不可不可,岳父大人还是息怒。” 周湛澜瞪着周嘉彦,待周嘉彦走后,对着孟卓义道:“孟当家,你自己的女儿都不了解吗?我小堂嫂可是不是这样的人。” 周嘉彦道:“湛澜多嘴,过来帮忙看看其他师兄弟。” 永乐跑过来抱住孟卓义,忿忿道:“外祖父,你怎么这么说我小姨?” “你这小崽子,谁让你过来玉溪山的?你给我好好待在文岚山修炼。”孟卓义抓着永乐的手肘,呵斥道:“要不是宁九韶来找我,你都身首异处了。” 两人相互辩驳着,渐秋问陆云桥道:“这位孟当家是千悦的父亲?” 陆云桥点了点,抓着渐秋的手不放。 “千悦嫁给了那个男人?” “嗯。” “那周探微呢?” “他两年前与我告别,便不见踪影。” “那赵立呢?” “赵立去年成亲,上个月妻子生下一儿一女,去留自由。” “陆云桥……” “怎么了?” “我不想跟你回文岚。” “好,不回,我陪你。” 渐秋实在不想让陆云桥跟着,因为他一想到每天都要变回真身,他就死定了,哪敢让陆云桥知道。渐秋大声喊道:“盼华,你跟我走。” “好嘞,姐姐。” 陆云桥二话不说就拽着渐秋上剑,吓得他立马抓住陆云桥的衣袂。盼华跟在后面,默不出声。 渐秋道:“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嗯,兄长在,他们自然会回去的。” 渐秋犹豫了很久,道:“谢谢你呀。” “谢甚?” “你也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们的剑藏哪里,也不问我为什么会找到你,也不问我为什么当年选择沈云上,也不选择跟你哥哥回文岚。” “玉溪山的事,无论是谁问,你就说是我杀了石妖,众人都默认了。” “陆云桥,我记得你的好,心疼你。我会帮你修炼,助你成仙,让你控制住红瞳。” “只要你在,我都可以。” “那我要是不在呢?” “我就去找你。” 渐秋咬紧牙关,想脱口而出自己的身份,可是怎么也讲不出口。这男人真是痴情,可偏偏对他一个男人痴情。渐秋心里头七上八下,特别害怕陆云桥那天得知他是男儿身。 就连砱砾都觉得他厉害,以防万一,得想个办法。 第033章:共度一生 一夜未眠,三人到达蒲城已经是半夜三更天。于是在蒲城中找了家客栈休息。不用想都知道,盼华一间房间,陆云桥死活想跟渐秋一间房间。渐秋身上的红衣被血浸透,凝结成夜紫色,硬邦邦的。自己又在泥土中滚了很久,渐秋恨不得立马钻进水里,好好洗个澡。 准备了热水澡,渐秋舒舒服服地泡着,趴在木桶边上,闭目养神,凝神静气,运行着乾元之气。 泡了半个时辰,渐秋就感觉不对劲,似乎周围有人。警惕起来后,渐秋立马睁开眼睛,引入眼帘的是陆云桥那张俊朗的面容,吓得渐秋瞪大眼睛。陆云桥俯身轻轻地吻着他的唇,仿佛清晨坠落的露水珠,带着轻盈而惊动。泉水清冽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心旷神怡。渐秋觉得自己的心头在一阵阵地悸动,柔软的花蕾好似盛放在绣口中,全身游荡在灯光河色,痴痴迷迷,慌乱而心怡。 渐秋惊慌地推开陆云桥,惊惶不安地咽了一口气,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怎么进来?” 陆云桥情意浓浓地抚摸渐秋泛红的脸颊,一手拨弄着热水玩,漫不经心地轻笑着道:“你睡得真熟,我忍不住。”说着陆云桥拨弄水的那只手抱起渐秋腰身,俯头深深吻着渐秋,轻轻地咬着,惹得渐秋的沉浮不定。 渐秋心里千万句祖宗要骂出来,力气挣扎不过,但是灵力可以。他猛地一掌拍向水桶,强劲的掌风随着热水飞升而来,凝成水珠,飞向陆云桥。陆云桥一手抱住渐秋的身体,一手用衣袖一挥,所有的水珠纷纷落在水桶里,水桶碎得四分五裂,所有的水都流在地上。 陆云桥用力一扯,与一丝未穿的渐秋滚进了被窝里,陈旧未修的老床吱呀地晃动着,呓呓囔囔的喘气声回响在房内。 门外传来店家小二的声音道:“爷,深更半夜了,声音小点的。” 盼华赶紧打开房门,听到房间传来的破碎声,着急的声音道:“姐姐,姐夫,你们怎么了?” 店小二眼睛一亮,难为情笑道:“原来是夫妻呀,走吧,难怪这么大动静,真有活力。” “姐夫不会打我姐姐吧。” “肯定打了,而且打得用力,这位爷,回去睡吧。” “不行,那更得阻止了。”盼华担忧道。 “哎呀,夫妻房内打架感情才会更好,没事的。” 盼华半信半疑地走回房间,一步一回头,但还是忍不住敲了敲门,问道:“姐,你没事吧?” 陆云桥轻轻柔柔地含住渐秋泛红的耳垂,如采撷妖冶鲜艳的樱桃小果,渐秋哼哼难忍,紧紧拽住陆云桥的白衣,艰难道:“我没事,去睡吧。” “好,那你们早点睡。” 店家小二挑眉道:“看吧,爷,没事的。” 渐秋听到他们的对话恨不得找到洞钻进去,狠狠捶了陆云桥一拳,愤怒道:“你够了,放我起来。” 陆云桥将脸埋在渐秋的颈窝,细细地嗅着,冰凉的嘴唇有意无意地触碰着渐秋的颈窝,仿佛翩翩飞舞的蝴蝶留恋徘徊在的娇嫩的花蕊上,欲吻不吻,欲舐不舐,许久,愉悦道:“好多年没有这样了。” 渐秋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亏欠太多,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弥补陆云桥的这么多年的等待。心里念头一定,破罐子破摔,反正不是自己的身体,渐秋无所谓道:“亲亲亲亲,亲个够。” 陆云桥嗤笑一声,抱着渐秋的头,躺在自己的胸口上,道:“乏了,睡吧。” “我身上光溜溜的,让我起来穿……”渐秋话还没有说完,陆云桥翻了个身把渐秋藏在身下,展颜欢笑,琉璃彩光般的星眸在烛火中幽幽明灭。 “你不是说乏了吗?说话不算数,喂喂喂,别乱碰,我生气了,轻点,我去,陆云桥,你轻点,你属狗的吗?嗯嗯呜呜……” 第二天醒来时,渐秋眼睛都睁不开,昏昏欲睡,以至于吃饭时,依旧睡眼朦胧。盼华担忧地盯着渐秋,又担心地看了看陆云桥,为渐秋忿忿道:“姐夫,你昨晚真打我姐了?” 渐秋嘴里的粥顿时不香了,差点喷出来,抓住盼华的手,摇摇手阻止道:“豆子,你赶紧吃,我们要出发。” 陆云桥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渐秋,不以为意地点了点,浅笑道:“是又如何?” “为什么?” 陆云桥无心道了一声:“你道为何?” 盼华皱眉着,思前想后,迷惑道:“难不成就因为我姐说要去找姑娘?” 渐秋心里千万句粗话飙出来,恶狠狠地瞪着盼华,对上陆云桥疑惑的眼神,赶忙解释道:“我……我只是好奇,好奇,想给盼华找个姑娘,见识一下,小孩子,大了。” 陆云桥眼神都冰冷起来,道:“找哪种姑娘?” “我就随便说说,也没有去找成呀。”渐秋解释道,瞪着盼华,低声呵斥道:“说话都不经脑子的傻豆子。” “姐姐,姐夫是不是打你了,你看你的脖子,一块紫一块红的。” 渐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脖子,脸羞红得快滴出血,这一世英名都毁在这两个男人手上了。渐秋赶忙道:“快吃,快吃,我们赶紧出发。” 陆云桥一本正经道:“不是打的……是亲的。” 盼华眨巴着眼睛,想到那个画面顿时面红耳赤,尴尬地低头吃东西,默不作声。 渐秋抿着嘴,瞪着陆云桥,怎么也吃不下去了。渐秋一直佩服陆云桥,每次总是用最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害臊的话。 三人饭罢,便出发前往白玉山寺。陆云桥始终不知道渐秋为何又要来白玉山寺,但是也不会问太多。 自从十年前求真仙姑被渐秋杀死后,白玉山寺的香火多了许多。渐秋找个借口,去出恭,偷偷把砱砾放出来,查看一番,想知道当年二哥临死前所说的“荧惑守心,绾灵魂归,云纪北阴”究竟是什么意思。 砱砾出来时带着一股子莫名的怨气,一颗硬邦邦的小石头直扑渐秋身上,哭诉道:“君上,风絮欺负砱砾呢。” 渐秋道:“怎么欺负你了?” “语言攻击我,老是说我是泥土入湖,脏了湖水呢,呜呜呜……” 渐秋指了指当时复活的地方,炼炉的旁边,道:“好了,别哭了,帮我看看,我就是在这里复活的。” 砱砾泪流满面地蹦跶着融入石板地面中,整间房间的地板瞬间软趴趴,许久,哭腔道:“没有任何异样。” “当日我醒来时,不小心杀了几个人,伤了一只妖怪。” “哪种?” “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那妖魔看起来怪怪的。我二哥青华神君,临死前说,荧惑守心,绾灵魂归,云纪北阴。它会不会知道呀?” “哪条魔道混的?君上,我都熟悉呢。” “我也不知道,呵,这里怎么写得是己得两个字。”渐秋指着火炉旁上刻画的两个字。 渐秋的身体扑通一声便瘫倒在地上,要不是砱砾手疾眼快,立马软化了地板,渐秋估计得摔出一道重重的创伤。 “惨了,难不成是他?怎么办,怎么办呐?谁来救救君上呀,呜呜……”砱砾的土手土脚抱着渐秋的身体,慌乱地想着办法:“难不成叫君上的男宠帮忙吗?怎么办?怎么办?”说着砱砾立马冲出后院,故意将自己身上的戾气盛放出来。 陆云桥与盼华正靠坐在白玉山寺偏殿的走廊栏杆上,感知到一股莫名的戾气。陆云桥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惴惴不安,立马道:“找你姐。” 盼华弹指间与陆云桥纵身而去,生怕在生出事故。两人分头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渐秋的身影。陆云桥顺着砱砾的戾气追踪到白玉山寺的后院。 推开后院大门,后院地上赫然地写着:“己得”,陆云桥迷惑地看着,默不作声。 眼看着陆云桥缄默不言,砱砾直着急,一口气冲进后院的房间,房间门“砰”的一声被狠狠排开。 渐秋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陆云桥见状急忙赶到,抱起渐秋,探了探心脉,察觉心脉越来越弱,赶忙为渐秋输入灵力支撑着,但总感觉是个无底洞。 此时此刻,看得砱砾心慌慌。砱砾在四周写满了“己得”二字,但是陆云桥始终不念出来,甚至装作看不到。 门外是凌乱急促的脚步声,盼华喊了几声姐姐与姐夫,看到陆云桥与渐秋,惊吓得瞪大眼睛。“怎么回事?姐夫,这墙上……” 陆云桥立马喝道:“记住无论面前出现什么字眼,你都不准念出来。守着我们,等我们醒来。” “好的姐夫。” 陆云桥抱着渐秋,选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在墙边,轻声喊了一声“己得”后,便晕倒在墙边。 迷雾缭绕,神识混沌。渐秋在迷雾中溜达了一圈,眼前顿时开阔起来。此时身处的是湖坑村的花家宅院,身体控制不住,如同提线木偶般,正提着菜篮回来,做着十年前的事,一模一样。 没一会儿是一如既往的做饭,忽然白家人闯进来,起了争执。如同十年前般的行景,渐秋还得与白敏言交谈。 转瞬间,渐秋不受控制地喝了酒,跟陆云桥睡到一起。因为已经发生过一次,渐秋还是有意识的,只是表象是喝醉状态。 渐秋瞬间鸡皮疙瘩浮起来,陆云桥的手碰到花翠茵的胸,睁眼时,发现陆云桥仍然在睡梦中。黑暗中,陆云桥睁开眼睛,渐秋对上陆云桥明亮的眼睛。陆云桥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仿佛此刻渐秋并没有睡着,对着渐秋胡作非为了一番。 我去,当年是这样对我的?好你个徐凝,什么卓尔不群,举世无双的小徐公都是骗世人的。渐秋心里涌出千万句粗话。 渐秋本想发火,可是又觉得尴尬,就假装没有发生,继续蒙头睡大觉。 一睁开眼睛转瞬又到白天,陆云桥会偷偷修理家里的桌椅,固定摇晃的木床,将院子的野草锄尽,每天都会在渐秋离开后默默做着各种小事。而且陆云桥总是注视着她,吃蜜饯时笑得真好看。这些都是渐秋从来不留意的。看着当年年少的陆云桥清秀姣美样子,他真想好好蹂躏一番。 想到这个毕竟是梦里,不是真实的世间,渐秋彻底放开任何顾忌世俗眼光。当陆云桥说睡一起就睡一起,想亲就亲,想干嘛就干嘛。 当年年少的陆云桥可羞涩清秀,亲过后,面红耳赤,嘴唇都红得滴血般,好似刚刚冒出芽的娇嫩花蕊,让人忍不住去择取。像只迷路的小花鹿,可爱极了。渐秋大胆地把玩着陆云桥的悠长如扇的睫毛,挨得近近,如胶似漆地贴身细细数着他浓密的睫毛,甚至忍不住用红唇去蹭蹭。使劲地揉捏着陆云桥的脸,果然相比之下,他喜欢这种少年青春的气息。好看的人,谁不喜欢? 两人亲密了很久后,渐秋背对着陆云桥舒舒服服地睡着,耳边忽然传来陆云桥低沉的声音道:“果然,你还是喜欢少年。” 渐秋的身子怔住,慢慢转头在看向开口说话的陆云桥,惊讶道:“你……徐凝,难不成你也来我的梦里了,不是吧。” 陆云桥郁闷道:“也不见你平时对我这般热情。” 谈话之际,再次睁开眼睛,却是在红烛燃燃,鸾凤和鸣,一派喜气洋洋的新房,渐秋与陆云桥身穿喜服,红绳系足,交杯酒在手,亟待入口。 渐秋好奇地打量着红火的婚房,陆云桥轻笑道:“没想到得在梦里成婚。” 渐秋立马摇摇头,辩解道:“可不是我想的。” 烛光辉映,夜色朦胧,陆云桥的眼神明亮如星,烨烨生辉,如春水映梨花般的微笑,笑得渐秋心头如泉水溪流流过青苔水石,痒痒的。 陆云桥道:“是我想。”说着陆云桥抬起渐秋手里的交杯酒,与渐秋一同饮入。 陆云桥慢慢地为渐秋宽衣解带,渐秋整个身体都愣住了。或许陆云桥没有意识,他还会胡作非为,但眼下不可以,太丢脸了。 陆云桥觉察到渐秋的紧张与不安,无奈道:“你还想在梦里拒绝我吗渐秋,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 渐秋深呼吸着,想着日后反正恢复真身,就不会再这样了。满足陆云桥,当作是还愿,还债,可是又觉得不对劲,我堂堂云纪神君,为何这般窝囊? 怎么办再不回应,陆云桥等下就生气了,我是不是得哄一下? 内心鼓足勇气后,渐秋直接上手脱去陆云桥的衣服。老子豁出去了,徐凝,你别整得跟深闺怨妇似的。整个人坐在陆云桥身上,忘我地亲吻着陆云桥,唇齿相依。酡颜蕾舌,绣口甘蜜。 陆云桥紧紧抱住渐秋,两人滚进床里,衣物褪去,肌肤相亲,坦然相待,木床吱呀吱呀作响,绸缪缠绵。由他任吻任吮任舐任吞噬任咀茵嚼华,随他时捻时挑时揉时摩挲时翻覆掀腾。 一瓮甘露醍醐且浅酌淡斟,两处琼浆玉果似牛饮鲸吸。狂风暴雨席卷平原白雪,跋山涉水攀爬双峰。涧草蔚郁,碧玉破瓜。篷窗荆牖,春风悠悠。惊涛雪浪入泉眼,暴风踏雪寻红梅。春潮带雨,花间醉卧。 渐秋觉得自己仿佛一苇飘零浮萍,无力可倚,伸出手紧紧抱住陆云桥,鼻息喉音闷闷哼出,热浪一阵阵淹没他。紧绷的脚趾无力地搭在陆云桥身上,仿佛驰骋白云深处,渺渺乎羽化飞仙。陆云桥在他燠热的耳旁粗喘重吟,听得渐秋心间痒痒的。 醉迷的凤眸微微睁开,渐秋第一次看到陆云桥心生惬意的神态,忍不住亲亲他的脸颊,道:“陆云桥,你真好看,嗯……” 陆云桥轻笑着:“渐秋,我喜欢你。” 晨起昏暗,暧昧旖旎。渐秋坐在铜镜面前,陆云桥为他描眉画眼,系发结辫。 再睁眼三十岁左右,孩子遍地跑,渐秋做饭着,陆云桥在院子舞剑。 四十岁,孩子们都长大,各自离家而去。渐秋做饭着,陆云桥还在院子舞剑。 六十岁,院子前面种植着花草树木,渐秋还是做饭,陆云桥依旧舞剑。 八十岁,园子的花草都枯萎殆尽,渐秋没有做饭,陆云桥也没有舞剑。 明明过了几十年,可在却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渐秋老眼白都快翻过眼睛了,怒吼道:“凭什么老子要天天做饭,你就天天舞剑耍帅?” “我挺喜欢这样跟你过一生。” “那你天天做饭试试?”渐秋老脸的怒气掩盖不住,可能之前老过一次,比较放得开,而陆云桥第一次这么老,还是端着架子。 渐秋问道:“我们要怎么醒来呀?已经够真实的过家家了,怎么还不给我醒?” “于我而言不是过家家,我喜欢这样。这梦境是你造的,因为你不想醒。” “我?我怎么可能?” 陆云桥坐在一旁阴郁道:“因为醒来,有你不喜欢的事得面对,哪怕是一点点不愿意,这魔物都能为你打造一个完美温馨的故事,将你困在这里,不得出去。所以,你究竟在顾虑什么?” 渐秋立马转移话题,责问道:“哪有什么顾虑,说你当时为什么碰我胸?早就对我图谋不轨?” 陆云桥眼神闪过一丝飘忽,难为情道:“当时不懂,半醒半昧间,不小心碰到,便做出那样的事。” “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我?” 陆云桥侧头正经说道:“做梦,梦到你算吗?” “梦到我什么?” “天天与你欢愉。” 渐秋的神色从苛责即刻转变成羞耻,关键是陆云桥说这话还一脸正经,仿佛是在谈经论文般严肃。渐秋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就一个好色之徒。” 陆云桥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锐利的眼神瞪着渐秋。 渐秋一向受不了陆云桥的锐眼,总是在陆云桥的眼神中败阵下来。陆云桥素来习惯了他人的追捧,除了渐秋耍耍嘴皮子,很少有人对陆云桥有微词。于是乎,每次事后,渐秋都像哄着大小姐般,立马认输示好哄骗道:“我开玩笑的,你不是好色,这是人之常情。” “过来,我要抱抱你。” 渐秋露出极其嫌弃的表情,一屁股坐在陆云桥身上,嫌弃的语气打趣道:“两把老骨头还纠缠在一起,要一起进棺材吗?省钱吗?” 陆云桥认认真真,亲了亲渐秋的老脸,道:“能这样跟你过一辈,平平淡淡的,真好。醒来,依旧对我这样热情好不好?” “呃,你有办法出去吗?” “有,只要你告诉我你的顾虑,我们就能出去。” 渐秋心里闪过一大堆念头:“我去,告诉你,告诉你我还不是得死,横竖都得死,还不如死得有点尊严,死得好看一点。不说,至少史书记载云纪神君不是死于龙阳之手,是死于幻境中。” 渐秋还是选择稍微试探试探,摸摸陆云桥皱巴巴的脸颊,又拨弄着他陆云桥稀疏的睫毛,道:“你说人生真神奇,我竟然救了你,还跟你认识了这么久了。嘿,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妖魔鬼怪呢?” “不会,你不是,没有这种事。” “我说如果,你是文岚学宗弟子,仙门正义楷模,会不会杀了我?” “不会。” “那你还会喜欢我吗?” “没有这种荒唐情况,如果是,我依旧陪你。” “徐凝,你怎么这么傻?不想成仙了,还跟妖魔鬼怪搞一起,啧啧啧,你兄长知道了,得杀了我。” “不会的,兄长他已经接受你了。” “什么时候?” “玉溪山时。” “那如果,如果……嗯……想一个最坏的事,什么事才是坏的呢,坏到你不喜欢我……哦,我想到了,如果我是男的呢?你还会喜欢我吗,还会想这样与我亲热吗?” 陆云桥眼神里闪过丝丝犹豫,思虑片刻。 渐秋急忙转移话题,强颜欢笑道:“看来你真的不喜欢,再想一个,假如我成为一颗石头呢?不对,这也没那么坏,我成为猪呢?不对,我为何把自己比作猪?算了,不说这话,我想出去,陆云桥,带我出去。” 渐秋越编越讲不下去,胡言乱语着,思绪更乱。 “徐凝,陆云桥,小徐公,扶明先生,带我出去,我要出去。” 陆云桥忽然站起身来,吓得渐秋莫名其妙地看着陆云桥。手中的符采剑应声而出,剑已出鞘,熠熠生辉。挥舞间,猝不及防,陆云桥的符采剑直刺进渐秋的心头里,渐秋目瞪口呆。 盼华大叫一声:“姐姐,醒了。” 渐秋猛地从晕倒中醒来,急促地呼吸着,赶紧摸摸自己的胸口,发现并没有伤口,只是自己虚汗淋淋。渐秋转头看向一脸沉静自若的陆云桥,困惑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怎么出来?” 陆云桥淡然处之:“嗯。” 渐秋有些气愤道:“那你为何如此?” 陆云桥明亮的眼睛似乎暗淡些许,踌躇片刻,沉郁道:“因为醒来不如意,想如偿所愿。” 渐秋难受极了,因为梦里太真实太美好,让他产生落差。他这个没心没肺,到处嫌弃的性格都如此,陆云桥呢?无论语言上如何坚决地拒绝,还是被陆云桥置之脑后。 在陆云桥发现自己是男儿身之前,得做点什么保命,未雨绸缪。 渐秋很想甩开陆云桥,跟砱砾好好研究一下那妖魔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陆云桥始终不给他一人独处,无奈下,渐秋只得把此事延迟再商量。 第034章:己得幻境 来到白玉山寺什么谜题都没有解开,倒是给自己加重了烦恼。 陆云桥迷惑道:“玉溪山的石妖在你身上?” 渐秋愣住了,惊讶地看了陆云桥一眼,一旁的盼华吃惊道:“姐姐,它胁迫你了吗?” 渐秋道:“是在我身上。” 陆云桥严肃道:“莫与妖物牵扯过多。” “妖魔鬼怪不可怕,就怕邪念多,人也这样。” 三人谈话之际,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渐秋好奇地靠近人群聚集地,是一个穿着富丽华美的中年男子将一个娇小柔弱的少年绑起来,娇小的男子浑身是伤,眼神呆滞。周围是家丁抵御着,不给围观,直冲进大殿。 娇小柔美的少年顿时大吼出来:“不是,我没有病,也没有妖附身,我没有错,爹,你松开我,我离开家,我跟顾大哥离开荆都好不好?求求您。” 少年的爹和家老爷怒气呵斥道:“你真是给我老和家丢脸,和颂,你给我进去,明年考科举。” 渐秋好奇地问旁人:“发什么事?” 有位大哥回答道:“这和府少爷和明允好端端一个男子非得喜欢男人,整日与和府账房顾秀才在一起,听说两人还睡一起,昨晚上,顾秀才被打得不省人事。” 渐秋偷偷转头看着陆云桥,对着盼华勉强一笑道:“你会喜欢男子吗?” 盼华从失神中醒来,迷惑而讪笑,不知道怎么回答,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也不知道。” “你呢?”渐秋有些紧张不安,甚至期待着陆云桥的回答。 陆云桥眨巴着眼睛,明亮流光都倾瞩在渐秋身上,淡然道:“不会。” 渐秋强笑一声,转头继续看着那和家公子,但是心里头郁闷难受,真傻,自己在期待什么。 盼华抓了抓渐秋的手袖,小声道:“姐姐,我想帮帮他。” 渐秋拍了拍盼华,毫不思索道:“怎么了,感同身受?” 盼华面红耳赤,赶忙解释道:“姐姐,你胡说什么?我……我……我没有,我就是觉得他们可怜。” “去吧。” 盼华点了点头,亮出手里的吟风剑,冲进白玉山寺大殿,不费吹灰之力把和明允提了出来,吓得和明允哇哇大喊,尖叫声响彻云霄。 渐秋与陆云桥慢慢地走出白玉山寺,盼华在隐蔽处等了片刻,才等到渐秋与陆云桥。 和明允蹲坐在一旁的草丛下,两行清泪布满秀脸,平复了很久的情绪才站起来,娇娇柔柔道:“明允多谢各位相救。” 盼华问道:“你那位顾秀才呢?” “我把他安置在荆都城郊的猎户人家,我得过去找他,各位告辞。” 盼华热心道:“你不用我继续帮你忙吗?” 和明允顿住身子,感激涕零地跪在地上,悲切说道:“这位哥哥大恩大德,明允没齿难忘,恩人武艺高强,还请恩人助我们离开荆都。” “去哪里?” “去哪里无所谓,只要能与顾大哥离开荆都。” 盼华点了点头,满怀善意与温良,坚决道:“我帮你,我们去见你那位。” 陆云桥抓住渐秋的手,轻声道:“我们不去。” 渐秋轻笑道:“我很是好奇。”他就是好奇和明允一个富家少爷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账房先生。 纵剑飞天,如燕如鸿。 和明允第一次飞天,不免有些难受,着陆后直接吐了起来,身体飘飘然。 猎户坐落在荆都城郊,离湖坑村有十来里路,此地僻静,少人来访。猎户人家是和明允每次来龙骨山峰狩猎必借宿之所。 陆云桥屏气凝神,阻止渐秋前进道:“且慢。”他用灵力探究了片刻,道:“里面没人。” 和明允激动道:“不可能,顾大哥答应我不会离开此地。” 陆云桥坚决道:“确实无人在。”话罢,陆云桥与盼华弹指间警惕起来,纷纷亮剑而出,剑芒生辉,枕戈以待。陆云桥抱住渐秋,警惕道:“小心,有东西来了。” 渐秋硬是躲开,推开陆云桥退了几米,道:“不用你,我自己可以。” 陆云桥气恼地微微嘟起嘴,面带嗔色,相视无语,皱起眉心。手中紧握的符采剑,挥出开山劈地般的盛大气势,四周劲风袭来,凛冽带刃,直冲那破旧的茅草屋。 和明允瑟瑟发抖,感受到陆云桥强大的气场,但是还是大胆向前阻止道:“这位高手,别毁了这房子,我顾大哥还在里面。”和明允话罢,茅草屋轻而易举就在眼前一分为二,撕裂成两半。 “顾大哥……”和明允奋不顾身地冲上去,被盼华一手拦住,气愤的和明允不解而愤恨道:“我顾大哥在里面,我跟你们拼了。” 盼华着急地指了指茅草屋,道:“他不在里面,而且里面有妖魔。” 说话之际,一团黑色阴雾如流星陨石般横冲直撞,霎时乌云密布,卷起巨大尘土。处于怒火攻心的陆云桥挥起符采剑,清水流光纹绽放凌人气焰,身轻如燕,迎风而去,在尘土飞扬的空地上,激起千层尘土波澜。 那阴冷的黑云顷刻间被陆云桥的长剑逼得无处可躲,黑云与符采剑追逐着,最后黑云只得飞升而去,溜之大吉。 明允看得心潮澎湃,只叹息怎么不能把那妖魔抓住,急忙跑回茅草屋里,取了床头的一幅卷轴,又急忙陆云桥身边,着急道:“你怎么把它给放了,我顾大哥是不是被那孽障伤害了?” 陆云桥深邃眼眸如炬,抬眼间,眼底的杀意波动,气盛如阳,看得明允浑身打了个寒噤。 盼华悄悄地溜到渐秋身边,憨乎乎地一笑,道:“姐夫好生厉害!但是,姐,太可怕了,你是不是又惹他生气?” 渐秋瞪着一双湖光潋滟般的星眸,无奈地看了看生着闷气的陆云桥。渐秋一直觉得,再这么纠缠下去,始终没什么好结果。但是每次到最后还是会没心没肺地凑上去,跟他示好,又和解。 渐秋不理会盼华的提示,直接走到明允面前道:“他没放过那魔物,他的剑还跟着呢,我们随着他的剑去找。” 渐秋示意了一下陆云桥,哪知陆云桥却不理会他,径直走向剑去云离的方向。陆云桥全身上下一股阴寒萧瑟的气息笼罩着,不允许旁人靠近半分。 “哎呀,姐姐,你去陪陪姐夫说话。” “不去。” 明允看了看渐秋半边的脸,握紧了手中的卷轴,不解道:“恩人,你这位姐姐看起来比你年龄小多了,是不是比我还小呀,怎么喊她姐姐。” 盼华讪笑一声,道:“我叫盼华,这是我姐姐,渐秋,你也叫她姐姐吧,那位我姐夫。” 明允豁然开朗,立马支招:“让盼华姐姐去撒个娇,说说好话,姐夫就不生气了。我顾大哥脾气可好了,但是每次被我惹得生气,我就用这招去哄他,那种捧在手心怕碎的珍惜感觉,真好。” 渐秋阴沉着脸,斜眼一瞥这两个阔阔而谈的少年,前面奔走的还有个大少年陆云桥。心里头念头一硬,我乃堂堂上古仙神,云纪神君呀,怎么如此卑微,于是下定决心再也不去示好,反正都惹陆云桥生气了。 盼华好奇地问道:“你手中的卷轴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呀,我顾大哥一直随身携带着,我也不知道什么。” 盼华道:“可以打开看看吗?” 明允立马摇摇头,道:“不行,我顾大哥都不给我看。上一次我拿了这卷轴,正要打开,被他看到,他就对我生气,整整两天不理我。” 盼华道:“看来这对他很重要。” 四人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在偏远的郊外的破旧庄园停了下来。荒芜衰败的山庄名为“求水山庄”,四周荒无人烟,甚至连飞禽走兽都罕见。 明允抱着卷轴,全身发抖,见陆云桥与盼华身上隐隐发光清水般的纯洁白光着,忍不住靠近盼华,挽着盼华衣袖,道:“盼华哥哥,这地好邪门,我顾大哥爱干净,不会来这么脏的地。” 盼华憨厚一笑道:“明允,你别抓我抓得那么紧,难受。” “我怕。盼华哥哥,你说我顾大哥不会出事吧。” 盼华拍了拍明允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有我姐夫在。” 陆云桥慢慢靠近渐秋,动了动靠近渐秋的左手肘,想暗示渐秋要是害怕就抓住他的手肘,但是渐秋却视而不见。 求水山庄的大门咿呀咿呀地慢慢敞开,里面是幽深漆黑的一片,无底洞般的空洞寂静,尘土飞扬,缀网结蛛。 陆云桥默念符文,清水流光飞舞,圣洁清辉如婵娟,笼罩在身上,从幽深的求水山庄里飞出陆云桥的符采剑,稳稳当当地回到陆云桥的剑鞘中。 和明允心急如焚,毛骨悚然,赶忙阻止道:“很明显,这是在诱惑我们进去,我们进去会不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盼华道:“趁着天没黑,我们赶紧进去,你顾大哥应该在里面。” 明允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手里的卷轴却闪闪发光,不断晃动着,像是在颤抖,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攫住卷轴,狠狠地牵住明允手中卷轴。 盼华定身如柱,灵力灌注在卷轴上,如倾注上千万斤铅重,不得挪动一分。 “姐夫,怎么办?” “放手。” 盼华立马放手,明允整个人如同纸片般被轻而易举地卷进无底黑洞漩涡,陆云桥身上的流水清辉般的光芒绽放而出,符采剑携带着风潇潇般的气势汹汹而去,在黑洞里盛势爆发,炙热如阳。周遭尘土满天飞,呛得剩下三人直捂嘴咳嗽。 求水山庄顿时黑云密布,渐渐进入黑夜。凛冽寒风,呼啸驰骋,沙土飞扬,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皆闭上眼睛。陆云桥闭眼一睁,开眼见到的却是在黑暗的山庄大堂里。陆云桥与盼华身上的白衣素裳散发出耀光如河汉,照亮黑夜。阴冷瑟瑟,如腊月寒冬吹来的阵阵的寒气,如死人冰冷的呼吸气息在人的耳旁断断续续地吹拂着,不寒而栗。 大堂里摆的是四口棺材,红木做成,长凳架起。陆云桥厚掌一拍,一口棺材的棺材板飞升而起,伫立在一旁。众人一瞧,顿时鸡皮疙瘩浮起来,是明允的尸体,冰冷如雪,没有任何生气。。 明允吓得差点晕倒,盼华急忙掐住明允的人中,道:“明允,你醒醒,那不是你。” 不用说,两旁的棺材分别装着陆云桥与盼华的尸体。明允看了一下,顿时觉得不头晕眼花,心里平衡多了,暗自庆幸,道:“原来不止我死,我好受多了,真是不祥征兆。” 盼华打开最后一口棺材,毫无疑问是渐秋,既是花翠茵的身体。然而盼华却发出了一声“咦……” 明允冲过去,瞪大眼睛,惊讶道:“这是谁?” 渐秋赶忙跑过去查看,惊慌失措地瞪着棺材里的尸体,不是花翠茵的身体,是他的真身——云纪神君。渐秋慌神间放出砱砾,赶在陆云桥看到之前,立马毁了那口棺材,吓得盼华与明允伫立在原地,失神落魄,不知魂归何处。 “有异样。”在砱砾出来时,陆云桥警惕起来,立马飞奔到渐秋身边,符采剑亮出,如临大敌,面色凝重。 黑夜中发出阴恻恻的桀桀怪笑,紧接着的是一声声深沉绵长的钟罄声,让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头晕眼花。明允躲在盼华后面,咯吱窝夹着卷轴,双手捂住耳朵,惊慌地闭上眼,颤颤巍巍道:“不能听,快捂住耳朵,顾大哥说听到这种声音要捂住耳朵。” 陆云桥急忙把渐秋拦在身边,一道符文结界隔离了怪异的笑声。盼华则是与明允一同在结界里。 渐秋没觉得是怪声,反而觉得这钟声很熟悉,甚至很早很早就听过,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莫名流下眼泪,难受极了。 怪笑声后是空旷回响的讲话声:“毛贼,我入你偷我画的亲娘,我要你不得如愿,你周围的人都不如意。” 陆云桥一听到粗鄙不堪的话,眉头紧紧皱着。 明允手中的卷轴烁烁而亮,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攫取着它,明允用尽全力地抵抗着,盼华见状,立马施加灵力帮助明允。 渐秋见卷轴被捏得皱巴巴,甚至出现了裂痕,担忧道:“卷轴快破掉了。” 陆云桥迅速而来,带着劲风与剑芒,划过明允面前的无形力量,破势而开。明允失去平衡,向后倾倒,手中的卷轴掉在地上。卷起的画轴被劲风吹得如云烟般瞬间展开,映入眼帘。 渐秋愣神间忘记呼吸,那是一幅他真身的画像,红衣似火,金钗横鬓,席地而坐,低垂着眼睑,左手是一串鎏金红珠玉,右手是一支半枯半盛的红梅。渐秋想上前把画像毁了,却没有明允的动作快,被明允收了起来。 盼华迷惑问道:“里面得画像是谁?好熟悉,我是不是见过呀?” 明允点了点头,看着盼华道:“是的,我们刚刚在最后一副棺材看到的就是这个男的,红衣,对吧,盼华哥哥。” 陆云桥面色尤其凝重,比起以往镇定自若的神色更为沉郁,眼神里多了几分惊慌。 盼华问道:“姐夫,你可知那是何人?” 陆云桥点了点头,低沉的声音道:“我在古书看到过,是上古绾灵魔君云纪。你们在棺材看到云纪的真身?” 明允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不会记错。” 渐秋紧张不安的心始终胡乱的跳着,心想:“顾秀才为何会有我的画像?还有这未知的魔物到底是谁?为什么也要这画卷?” 盼华不敢相信道:“这这这……上古魔头,那怎么办?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陆云桥问道:“顾秀才何处得来这卷轴?难不成是绾灵魔君的麾下?” 明允颤抖道:“不知道呀,平常他说是重要的东西,不允许我乱动。” 渐秋脑袋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记忆,很想问问砱砾到底怎么回事。 暗处又发声道:“小杂种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说着黑暗中一团又一团阴冷瑟瑟的黑雾迅猛地进攻而来,剑芒撞击下,如流星陨石,不舍昼夜,划过黑夜。 明允用卷轴挥舞着,抵抗着黑云,卷轴却闪闪发光,如正午烈阳,烁烁炙烤,照亮了黑夜。从卷轴里冲出一个虚幻的人影,雅致英气,眉宇间透露着温文尔雅的男子,他大喊:“放过他们,要怎么处置随你。” 明允难以置信地看着成为虚影模样的顾美成,喜极而泣道:“顾大哥,你怎么变成这样?” 暗处回响道:“直娘养的,本座找了你这么多年,一个你都不够塞牙,你是傻糊涂还是被你那个男人入糊涂了?” 明允一听到这话脸红得如晚霞,咬紧牙关,直跟着对骂:“怎么样,你还没要?你个老怪物。” 暗处的妖魔直跟着对骂:“你就是傻屌,只能配日顾美成直娘养的洞,你个呆尻。” “放你妈的狗屁……”明允骂得眼泪直飙出来,娇娇弱弱地跑到顾美成面前诉苦着。 顾美成赶忙阻止明允,满怀歉意道:“小允,别跟他对骂,他品性一向不好。” 暗处骂道:“你顶着着尻脸来偷我画卷,敢说本座,都是些下作黄子,杂种出生,我今天不灭了你们,收拾你们,你天王老子名字倒着写……” 陆云桥实在听不下去这些粗鲁话语,一道符采剑幻化为千千万万银针,犹如银河星辰奔流到暗处,暗处的黑云惨雾汹涌澎湃,一黑一白,在黑夜中对峙着,来回冲撞,对峙到彼此绷不住,散成劲风,撕扯着所有人。 暗处魔物骂道:“行呀,毛崽子还挺能耐的,看本座不发威把你那肠子收拾的紧紧的。” 黑夜越来越黑,黑到陆云桥与盼华的白衣素袍都遮不住黑暗的来袭,压抑极了。渐秋感觉自己的眼睛在此时此地是废物。渐秋有些不知所措,惊慌间,一只手抓住他,抱住他,吓得渐秋尖叫出来。 “别怕,是我。”陆云桥几乎是嘴对着渐秋的耳旁说话着,吞吐间,呵气如兰,慢慢地平复着渐秋不安的心。 盼华道:“姐,在哪里?” 渐秋急促呼吸着,不假思索道:“没事,我跟你姐夫一起。”回神来,才知道自己竟然对着盼华喊了“你姐夫”三个字,懊悔不已。 明允啜泣道:“顾大哥,你在哪里?我怕。” “小允别怕,我在你身边。” 渐秋的不远处忽然传来陆云桥的声音,极为焦急:“渐秋,我在这里。” 话罢,渐秋与其余人浑身鸡皮疙瘩浮起来,抱着渐秋的陆云桥力度加紧了,立马辩解否认道:“不对,渐秋,那个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不远处的陆云桥极力辩解道:“秋秋,我们在湖坑村成亲,写过婚书。” 渐秋身边的陆云桥悠悠道:“我把你婚书藏起来。” 不远处的陆云桥犹豫了片刻,道:“你喜欢流弋,所以把我千符玉送给他。” 身边的陆云桥急忙道:“我们在梦里成婚,新婚之夜,你主动……”身边的陆云桥的话还没说完,渐秋的一巴掌直接呼过去,咧嘴暗自骂道:“我去,再不阻止你,你还什么都说。老子管你是不是真的陆云桥,混球。” 身边的陆云桥猛地发出诡异的笑声,甚至有些抽搐起来,一只手掐起渐秋的脖子,无穷的力量,直向后推去,不容停驻。陆云桥与盼华等人的气息越来越远,甚至到最后直接消失不见。渐秋咬破手指,黑暗中传来一阵血腥味,烨烨生气的太阳般的绾灵符文冲破黑夜,如江水支流,蔓延滋长,汹涌迸溅而开。 黑夜中那只紧紧勒住渐秋脖子的手消失不见,渐秋警惕起来。暗夜无声,立马拿起灵镜唤出砱砾,忽然感觉自己的动作迟缓起来,身体四肢如同被套上千万层枷锁桎梏。 砱砾冲破灵镜封印,灵力如柱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汹汹飞出,但却如同打在深井里,只有声响,掀不起风浪。砱砾飞出的身体颤颤巍巍地跑回来,靠在渐秋的肩膀上,道:“君上……我我我……” “当然打不过我,呵呵,小碎崽子,敢碰神君的身体,看我不撕裂你的身体。”话罢周围瞬间通亮如炬,耀眼的光芒刺得渐秋快睁不开眼睛。 回过神来,渐秋发现自己身处空荡的木屋里,身上被缠绕着一股又一股黑雾般的绳索,不得动弹。渐秋抬眼一看,是一个慵懒地披着玄衣散着墨发的男子,眼神幽美哀怨,身子格外清瘦,浑身散发脸着阴冷邪魅,脸上的红纹纵横交错分布着,一直蔓延到胸口。 砱砾的土手土脚紧紧抱住渐秋,道:“君上,这个就是上次让你晕倒的坏蛋。” 己得的目光完全倾瞩在渐秋身上,甚至激动得直跺脚,欣喜若狂道:“神君……神君竟然变回来了,多大的惊喜。我说呢,有人喊我名字。”己得的身影立马凑近来查看,细细地嗅着渐秋身上的味道,想碰却不敢碰,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渐秋挣扎片刻,恶狠狠地瞪着己得,命令道:“放开我。” 己得好看的剑眉一挑,嘴角上扬着,大笑道:“神君,不记得我了吧,在白玉山寺,你活的第一眼还打伤我。我追了你整整十年,不知所踪。如今你落在手上,我怎么能轻易放过?别挣扎了,就是当年的神君都不一定能挣脱掉我的捆仙锁。”己得的脸越来越靠近,一只手想触碰渐秋的脸但是又不敢。 砱砾土脚一踢,凶狠狠道:“丑得己,你竟然敢对君上无礼。” 己得一手拍掉砱砾,咬牙切齿道:“土狗,滚开吧你。”己得立马又恢复为兴奋状态,搓搓手,施展施展自己的手指,仿佛要做什么仪式,充满神圣。 那只手越来越近,渐秋的心紧紧绷着,急促呼吸着,却只感觉那只手的手指轻轻地戳了戳渐秋的脸颊。己得瞬间激动万分,摸着自己的手,欣喜若狂道:“老子终于碰到神君殿下了。” 渐秋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宛若小孩子得到喜爱的玩具般高兴的己得。 渐秋阴沉道:“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如何召唤我?” 己得细细地打量着刚刚戳渐秋的手指,道:“自然是神君不认识的沧海一粟,我是己得,您不记得我吧,也对,您是大人物。”说着,己得把渐秋紧紧抱在怀里,顿时开怀大笑起来,毫不顾忌道:“既然不是神君的真身,我想怎么玩都可以,对吧。神君,您高高在上,不会在意的,对吧。” 砱砾冲了过来,支撑木屋的地板软化起来,如浪潮来袭,房间瞬间漂浮起来,却被己得一掌拍飞。己得狂笑道:“就这样的小喽啰,神君您也留在身边。”说着己得冰冷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渐秋的脸颊,皱眉道:“我倒奇怪有人能破得了我的梦境,一看才知道是我的伟大的神君殿下!神君您在梦里跟那男人做出出格越轨之事我可一清二楚。没想到我们的云纪神君也会有七情六欲。” 渐秋脸红得快滴出血,嫌弃说:“你别碰我。”现在想想自己简直就是个大傻子,敢在梦里胡作非为,简直就被人监视着,被人看热闹。 “怎么?我碰不得,那男人你还主动碰?你俩在我梦境里,日日夜夜,鸾颠凤倒,啧啧啧……我倒要那是个什么傻缺货色。” 渐秋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缄默无语,一双星眸瞪着己得。 良久,己得仍然听不到渐秋的辩驳,又一次嗤笑道:“渐秋……哈哈哈哈,这可是您的乳名,以前敢喊您这名字的寥寥无几,如今满大街都是,您可真是跌落尘埃里了。” 己得又道:“行呀,不回应我,看来我得发威了。”说着他动动修长的手指,默念咒文,回神过来,道:“你知道我刚刚干嘛了吗?不知道吧,我把他那男人推入梦境深渊,给他制造一百个痛苦心魔炼狱,让他饱尝心神之痛。”说着己得挥了挥玄衣手袖,指了指那幻境虚像,道:“我们一起来看看,哈哈哈哈哈……” 幻境虚像里清晰地显示着,在求水山庄里,陆云桥原本是在与己得对打,转眼间,陆云桥的符采剑无意间刺穿渐秋的胸膛。渐秋看到陆云桥脸上的神情恍惚着,甚至是无力与绝望,惊慌失措下陆云桥在为渐秋输灵力,支撑渐秋继续活着。 己得佯装一脸愁苦地嘲笑着渐秋,道:“哈哈哈哈,您看看他那窘态,他竟然觉得这个是最痛苦的,傻缺,对您老人家可真是一片赤忱,我都感动了。” 渐秋紧抿着嘴唇,快咬出血来。渐秋怎么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陆云桥这傻缺,会像当初一样让自己灵力全部耗尽来拯救自己。渐秋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幻境里的陆云桥,整颗心都被揪疼着。 “神君,您怎么不看了?哟,快看,你看看他,这是新的一轮了,看看他这一次怎么痛苦,神君您掉进河里了,他也要跟着下去,哈哈哈哈,真是有趣。” 渐秋完全听不下去己得的一言一语,一股股怒火在体内来回翻涌着,一阵阵暖流涌上又退下,当他睁开眼时,只觉得自己身上金光闪闪,璀璨如星。 己得蓦然间神色大变,放开渐秋的身体,向后退了几步,慌慌张张地跪下,双手扶额跪拜磕头,虔诚道:“神君,神君,己得参见神君殿下。” 渐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璀璨夺目,但璀璨炫目后,是寂灭的黯然。花翠茵的衣服太小,被他真身撑开了,紧紧地套在身上。 己得始终恭敬地跪拜着,不敢抬头直视,直到渐秋身上的光芒熄灭,己得才抬起头查看究竟,慢慢站起身来,新奇地打量着渐秋的真身,道:“神君,这么多年了,您依旧如此威严圣洁,我终于等到您了。”己得依旧是好奇地打量着渐秋的真身,用手指戳了戳渐秋的桃颊,打了个寒噤,惊喜道:“灵力仙气都不如当年的神君,还是个凡人水平。” 渐秋紧紧地瞪着己得,沉默不语。 己得伸手抱着渐秋的真身,比刚刚更加激动兴奋,愉悦得眉飞色舞,道:“神君,您都不知道这一天我期待了一千多年,终于能触碰到您。” “您不知道吧,我跟了您整整两百多年,我想跟您一起,与您共享这绾灵盛世……可是……”己得的声音越来越亢奋,甚至带着怒气,冰冷的手指在渐秋的脸上打圈,按捺不住怒火吼道:“你给我成魔,你他娘的,给我成魔,哈哈哈哈哈,老子跟了你两百多年,为你奔波了一千年,就为你这个货色。你竟然给我堕入魔道,我最讨厌邪魔,所有人都讨厌邪魔,你知不知道?” “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神不做,去成魔,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放弃神位?”己得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嘶吼,青筋暴起,面红耳赤地怒号着。 “你说,你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云纪!你说话!” 良久,渐秋才开口,低沉的声音道:“年龄太大,不记得了。” “哈哈哈哈,神君,我不该对您爆粗口的,但是您一直在逼我。” “是你在逼自己,你在跟自己过不去。是神如何,是魔又如何,我决定不得。” “我要你一个答案。” 渐秋无奈道:“我不知道。” “好呀,既然不知道,反正您现在是凡人,奈我如何?云纪,我现在这么称呼您可以吧。云纪,你喜欢那个男人对吧,我杀了他。” “你敢!” “您觉得我有何不敢?您不在的几百年里,我杀光了那些对您不敬的人。这男人亵渎了您,亵渎了我的神明,我不能留他在世上。” 渐秋瞪着他,气得说不出话,但眼下拿己得没有办法。 “要不我告诉他您的身份?他应该不知道,不然也不会也不敢这么对您。” 渐秋思绪有些混乱,想立马解释,但就己得的性格而言,越是激怒他,反而对自己形势不利。渐秋抬眼注视着己得的眼睛,坚决道:“我可以喊你名字吗?” “云纪,没有人能喊我名字。早就想让你困在梦境里了,但是光是召唤你回来,就花费我太多灵力。瞧瞧您之前的梦境,了却您心里最真实的欲望。一代神君,竟然喜欢一个男的,哈哈哈,喜欢一个男的!哼……你的那个男宠,我要杀了他。” 渐秋转移话题,跟己得套近乎道:“那我喊你什么?” “神君,除了您,没有人能喊我名字。您喊我什么不重要,重要是您在。” “行吧,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追杀顾美成?” “那个毛贼,十五年前饿死街头,无意中闯进我的梦境,偷了我给您画的画卷,躲在画卷里,吸尽绾灵残留的一点仙气才得以活下来,但是他活不了很久的。” “为何?” “如今您在,那卷轴就不需要,我要毁了,你不知道,现在那顾美成跟和明允这两个狗男人就在我的幻境里痛苦着呢。还有一个男人,叫豆子的,哎哟,这梦是除了水就是水,每次都梦到溺水,无论怎么改心魔,还是溺水,真是傻憨。我要把那几个男人弄疯了才心甘情愿。” “那我现在也在你的幻境里?” 第035章:鸿书冥冥 渐秋慢慢站起来,全身上下是血水淋淋。整座求水山庄沦为废墟,渐秋靠在一旁脏兮兮的柱子旁。 陆云桥冲到渐秋身边,疲惫不堪,眼睛格外红,他想抱住渐秋,渐秋谨惕地向后退了几步,啪嗒啪嗒的几声血水声格外显眼。 渐秋惊慌退后道:“别碰我,你的衣服会脏。” 陆云桥心疼道:“这血是你的?” 渐秋点了点头,看着满目疮痍,己得逃走了,留着己得迟早是个祸害,他知道的太多了,想想懊悔不已。 盼华与明允匆匆忙忙跑过来,一个个都疲惫不堪的样子,看着一脸宁静的渐秋,摸不着头脑。 盼华摇了摇头,看了看渐秋,关切道:“姐姐怎么了?” 渐秋摇摇头,疲惫一笑,脚都有些发软,却强撑着道:“没事,此地不宜久留。” 陆云桥转身变一身黑衣,立马把渐秋搂在怀里搀扶着,担忧道:“我们找个地方休息。” 明允紧紧抱着画卷,欲言又止,着急道:“盼华,我顾大哥越来越虚弱了,怎么办?他刚刚在幻境中就不行了。” 盼华迷茫地摇摇头,渐秋却抬起手,气若游丝道:“把画卷给我,你们都转过去,远离我七丈之远。” 陆云桥把渐秋放在地上,自己跟着另外两个少年走向七丈之外,很听话地转身过去。 渐秋血手打开画卷,依旧是他当年的画像,只是顾美成躲在里面,在画卷里形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印记。 渐秋咬破手指,在画卷里面重重画上符文,彻底盖住他的画像,轻声道:“顾美成出来吧。” 画卷微微泛着红光,顾美成警惕地飘了出来,宁静安详的样子凝视着渐秋,不解道:“多谢姑娘相救,姑娘为何有绾灵术?” “哦,你懂?” “不懂,只是姑娘的血与这画卷气息相同,小生惭愧,为了活命偷了那位的画卷,苟活十五载。” 渐秋道:“你这样也不行,迟早会灰飞烟灭。” 顾美成轻笑莞尔,道:“我本想陪他几年,但我的尸体已经腐烂了,我与他殊途,天命难违。” “你也不是不能活,得好好待在画卷里,以这种方式活着。” “足够了,那位幻境魔未死,终日惶惶,能过一天是一天。” 渐秋摇摇头,安慰道:“他不会找你们的,放心吧。”在己得看来,以前是觉得渐秋已经灰飞烟灭,画卷或许是一个念想。如今渐秋这个本尊,大活人,偶尔还变变真身,己得必然还会再来纠缠他。 明允接到满是血迹的画卷,急忙担忧地打开画卷,道:“顾大哥,你没事吧。” “有事。” “顾大哥,我不要你有事。” “小允,你听我说,我是活不了了,只能休养在画卷里。但我究竟是死物,没法陪伴你,你回家吧,别把我带在身边,你我天人相隔,对你不好。” 明允拼命摇头,哭喊道:“我不要,你要是敢这样,我就把你妹妹嫁给又胖又矮的丑八怪,整天欺负她,让她干活。” “小允,我的尸体就猎户家旁的小土堆里,猎户一家因我而死,我很内疚。” “不要,顾大哥,总有办法的。”明允忽然跑到陆云桥身边,跪下来,一直磕头,苦苦哀求道:“仙人,我求求您,救救我顾大哥,我给您当牛做马。” “不需要。” “我给您夫人当牛做马好不好?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陆云桥皱起眉头,紧紧握住道:“更不行,少年郎。” 听到陆云桥在“少年郎”三个字着重强调,渐秋忍不住白了陆云桥一眼,气愤地想敲敲陆云桥的脑袋,干嘛老是觉得他喜欢少年郎。 “看,我可会按摩了。”明允急忙跑到渐秋旁边,想给渐秋捏捏肩膀,捏捏手。渐秋愣神,陆云桥一手提过明允的后领,阻止道:“无礼。” 顾美成的虚影飘飘乎地挡在明允面前,轻笑道:“小允,你按摩可疼了,别祸害我们恩人。” 明允紧紧握住拳头,面色苍白,泪眼婆娑,不甘心道:“顾大哥是大傻瓜吗?都生死问题为何不把握?为什么总是这么随意?我不能随意,我也不要你放弃我,我要你陪我,一直陪我,天天陪我。” “小允……生死有命……” “我不要听这种话,我只要你在。”明允冲到盼华面前,跪下来,哀求道:“盼华哥哥,你帮我求求你姐夫吧。” “我……”盼华左右为难,斜眼偷瞥了陆云桥一眼,轻声道:“姐夫……” “不行。” “姐姐……”盼华无奈地看向渐秋。 渐秋尴尬一笑,随意说了一句:“那个,陆云桥,要不你……”渐秋话都没有说完,陆云桥就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盼华讪笑道:“姐,真行!” 明允喜极而泣,欢呼着,蹲下身子,哭了好一阵。顾美成陪在他身边轻笑着,眼角里泛着泪光,抚慰道:“小允,没事了,不哭。” 明允哽咽着:“你……你要是……要是再这么随意,我就不要你了。” 陆云桥想带渐秋回文岚,但渐秋怎么也不肯回去。无奈下,嘱咐了盼华几句,便要让盼华送明允回文岚休养。 临走前,渐秋把盼华叫到一旁,偷偷说道:“小豆子,大哥跟你说个事。” “嗯,你说。” 渐秋:“回文岚后,再偷偷出来,别告诉任何人。” “为何?姐夫说让我好好待在文岚,不准出来,他说你叫我出来也不行。” 渐秋白盼华一眼,道:“你听他还是我的?” 盼华思虑了片刻,道:“你。” “嗯,七天后酉时初,我们齐州城门相见,不准告诉陆云桥。” “好,去齐州作甚?” 渐秋严肃道:“到时自然知道,乖,我等你,你要是告诉你姐夫,你以后就别叫我姐了。” “别别别,姐,我答应你。” 盼华与明允走后,陆云桥问道:“你要去哪里?” 渐秋转了一下眼珠子,因撒谎而心虚笑道:“我要先去换身衣服,太脏,不想你一直穿黑衣,然后我们四下走走,随便玩玩,难得你不回文岚。” 陆云桥那双的瞳眸里泛起点点的光彩,笑意如春风熙熙般柔情,抚摸着渐秋脸上的碎发,道:“好,我们去一趟荆都买身衣服。” “秋秋……” “嗯?” 陆云桥把渐秋搂在怀中,轻声道:“你做什么我都陪着。” 渐秋点了点头,道了声“好。”才怪,他不能一直待在陆云桥身边,己得必然还会再上门,万一己得把一切都告诉陆云桥,他不就死定了。 陆云桥松了一口气,又道:“去哪都好,不能去找流弋。” 渐秋无奈地讪笑一声,道:“你别老为难他,我不是喜欢他。” “你心疼他?为何不心疼我?我好想好想你呀。” “我……我喜欢不是他。”渐秋几欲呐喊出来,想敲敲着陆云桥的死心眼,可是抬眼一看陆云桥,发觉他比自己印象中的小徐公疲倦沧桑了许多。渐秋想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心疼他,但手都是血,喑哑着声音道:“你在梦里……你撑了很久吧,。” 陆云桥轻笑道:“嗯,即便是假,我都舍不得我眼中的你如此难受。” 渐秋与陆云桥来到荆都,十年间,荆都变化并不大,道路还是记得。渐秋与陆云桥去了荆都有名的成衣铺,买一身红衣本想离去,却撞见有好七八个家丁进铺子抓人。 为首的是盘着松髻的丫鬟,锦服美钗,不是雍容华贵,端庄大方,气势汹汹道:“我家小公子穿了你家的衣服,全身通红,你给我上府论论,不行送官府。” 掌柜子见状匆匆忙忙道:“绝无此事,我就是掌柜的,我跟您回一趟张府。” 渐秋定定地注视着为首的女子,有些眼熟,灵光一现,唤了一声:“阿兰?” 阿兰瞥视了渐秋一眼,看着一身红衣而脏兮兮,又用金鳞面具遮住了半边脸的渐秋,又看看一旁的陆云桥,幡然醒悟不可思议道:“翠……陆娘子、陆相公多年未见,我家夫人甚是想念。” “桂大小姐还好吗?” 阿兰见着故人喜极而泣,道:“夫人经常念着二位,二位此时可有空?同我一道回府叙叙?” 陆云桥本想拒绝,但见渐秋心情不错,不想违了渐秋的心,便点头允诺。 一路上,阿兰讲到桂馥与渐秋分别后,不久大街小巷传着花翠茵能救黎山妖的传说,凡是与花翠茵相关的都被官府抓来询问。桂府、白府以及湖坑村的村民都难遭审问。就在审问时,桂馥遇到了年仅二十的副审官张鸿杰,后来才便成婚。 桂馥一见着渐秋,新悲旧伤都出来,哭得两行泪水直流,依旧是好不温柔道:“我可算再见到你了,小茵茵。” 渐秋被桂馥抓手抓得好不自在,以前以为自己是女孩,于是便跟桂馥与千悦走得近,如今得知自己是男儿身,自然得保持距离。 “很多事不能明面说,我们入内室讲,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说着渐秋被桂馥拉进内室,渐秋完全没有回应的机会,回头看了看陆云桥。 桂馥依旧如当年那般不客气,道:“你先去找你家亲戚,小茵茵陪着我,吃过晚膳你再来接她。” 陆云桥极其不放心,拉着渐秋的手肘不肯渐秋离开。 渐秋拍了拍陆云桥,安慰道:“我等你来接我。” 陆云桥犹豫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对着桂馥道:“她若不见,我为你是问。” “行行行,遵命。” 桂馥急急忙忙拉着渐秋进内室,看着渐秋身上脏兮兮还发臭的衣服,道:“要不要洗个澡?” “呃,不用了,我晚些回去洗洗。”渐秋轻笑道,以渐秋对桂馥的了解,若是自己答应在这里沐浴,估计桂馥得亲自动手,帮着沐浴。此外,他生怕自己身上那么多凝结的血会吓到桂馥。 “当年你可真吓死我们了,忽然传来你又是妖,又是救世灵药,又是命送大荒,我真是惶惶不安。无缘无故把我们这些与你相识的抓起来审问。白茹雪与白倩雪两姐妹真是无耻,说了很多虚假供词,讲你很多坏话,气煞我也。就我一个人与你相处时日长,对了,我记得还有当时湖坑村李广来家父子为你说了好话,其余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渐秋反而没有怒气,平平淡淡,仿佛是听着别人的故事,摇摇头道:“没事了。” “他们不是说你死了吗?怎么……你的容貌一点都没有变,而且你那半边脸怎么回事?” 渐秋随口道:“花翠茵已经死在大荒流了。至于这脸,受伤了,让人毁容了。” “毁容?是谁?要不要我帮你报仇?痛吗?能恢复了?多久了?” 渐秋:“一下子这么多问题,没事了。刚刚听阿兰说,你小孩起疹子?” 桂馥担忧地叹了口气:“嗯嗯,不知为何满身通红,奇痒无比。” 渐秋道:“我看看。” 桂馥半信半疑道:“你懂吗?”说着引渐秋到床边,道:“这是我小儿子,还有一大一小,大的去学堂,小的女儿还在困觉。” 渐秋看了一眼可爱的桂馥儿子,道:“除了衣服之外,还有其余日常第一次接触的东西吗?” “但也没有……”桂馥回想了片刻,忽然想到,道:“今日阿兰带他去院里的梨花树下坐了片刻。” “那衣服我看了,没啥问题,估计是梨花癣,日后远离梨花便是。”说着渐秋从香囊里拿出陆云桥送的百草仙堂的灵药给小孩吃下,道:“很快就没事别担心。” “小茵茵,你真好。” “我来这,别告诉任何人,知道吗,给我随便编个名字,就说我是你远房亲戚。” “行,那我就说是表妹,那也不能告诉千悦吗?” 渐秋:“还是他日我当面告诉她,不过都十年了,你与她还有书信来往?” 桂馥道:“以前有,但如今杳无音讯。三年前,我托人送她小孩一个满月礼,此后人音寥寥。” 渐秋:“之前碰到她父亲,见她父亲提起她极为气愤,我觉得甚是奇怪。” 桂馥满脸愁苦,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堆书信,道:“这些个书信都是千悦寄来的,她过得不开心。” “为何?周探微呢?” 桂馥摇摇头,道:“她父亲为她订了一门亲事,就是与仙门世家剑麟道的公子周屿奇,她又不愿意。” 渐秋一张一张地细细阅读,素信泛黄,旧迹斑驳,渐秋能感受到千悦写信时的千般无奈与万般愁苦。 “馥姐芳鉴,见字如晤,荆都离别,个月未见甚是挂念。近来身体甚安,闻言小茵茵事出,实为忧心忡忡,只把素笺寄。一别后,与探微哥哥自是无缘无分。女之耽情,不可脱也。纵是我百般讨好,千般深爱,奈何蹉跎枉过,一江春水流去罢。本想与碧云逃离家近,离家出走,寻觅探微哥哥,怎知庐郡城城外妖魔祸乱,进城不得,危机四伏,生命堪忧。偶遇剑麟道嘉彦公子,四下危难,一路护送,方幸获救。” 渐秋读到此处回想起当年庐郡城城外,黎山妖祸乱,偶遇剑麟道周嘉彦与周湛澜,周探微与之闹得不愉快。渐秋指了指书信,惊讶道:“当年庐郡城外,周探微也在此地。” 桂馥无奈道:“还真是无缘无分。” 渐秋继续读:“回家自是禁足,不得出门。家父向来为我婚事着想,嘉彦公子,为人正直,出身名贵,家父自然欢心,暗自与剑麟道相交。实属无奈,奋力违抗父命,奈何徒劳。鸿书锦信,尽悉告知周郎,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不嫁周郎头不梳。灯下泪泣,夜不能寐。书短意长,不一一细说。愿闺安,千悦顺祝。” 渐秋又继续读,大多书信是讲述了自己日常愁苦无奈的哭诉以及思念周探微。直到渐秋看到泪迹斑斑的一封:“馥姐雅鉴,久不晤见,奉读多日,未即回复,万望海涵。鸿飞冥冥,何时能到。婚事乃人之大事,于我而言却如微草。千悦每日愁苦,家父照料周全,日常安居,无不从我,可独独不过问我可有意中人。后家父得知我与探微哥哥之事,发怒而作,嫌弃探微哥哥身世卑微。家父明面为我好,实则不过为了仙门世家地位。与嘉彦公子婚配非我所愿,如今,婚嫁三书六礼,只差亲迎,我可如何是好?不嫁周郎头不梳,我的周郎不是他。想寄书信给探微哥哥,却不知遥寄之处可还知晓。文岚徐公,伤神已久,不敢多番叨扰。姐姐可否屈驾龙川,相伴左右,以了我婚前孤寂。海天在望,不尽依迟。望玉安,千悦恭祝。” “馥姐芳鉴,展读书函,甚感盛意。多谢姐姐所送佳礼,千悦欢心。剑麟道规矩甚繁多琐碎,慎小慎微,我自不适,日子渐长,但也习惯。难受之事突然将至。成婚月过,我于剑麟道仙门见到探微哥哥,甚是可笑罢。今日不同往日,往日不可追。我已嫁作人妇,又怎能乱了规矩。后来方知,探微哥哥乃剑麟道家主妾室旁生,成我叔伯,可笑可笑。形同陌路,各自为安。家宴上,只得从容陪语笑,酒罢有时乱心绪。歆慕姐姐嫁所爱之人,陪所愿之人。姐姐莫担心,我既嫁于夫君,必然遵守妇道,只是感叹,心中意难平。祝诸事顺意,千悦敬上。” 渐秋看着书信,夜幕降临,灯火辉煌。以前是一个月一封信,后来是半年,再后来是一年一封。 桂馥安排了晚膳,两人边吃边聊着天儿。 “十年来,你们可还见过面?” “她成亲时,我陪伴在闺房。我成婚时,她也来了。千悦那么活泼开朗的女孩,成婚后愈发悲愁。十年来,只生了一个小儿子,小孩还多病。小孩满月酒时本想去探望,奈何我家中老人鹤逝,怕冲撞小孩,不便去,差人送了满月礼。” “周嘉彦对她不好吗?” “她几乎不提她相公,按理说,一个女子再怎么心硬,她相公若是有心,冰山都能融化成春水。” 渐秋道:“希望她能诸事顺意。” “你去看看她呗,她肯定想你了。” 渐秋点了点头,道:“行,我下个月就去。” 桂馥给渐秋夹菜,苦笑道:“见到她帮我问安,当年若不是你苦苦劝我不要嫁给秦家,我可能也这般不幸。白茹雪嫁于秦家后,终日不得安宁,那男人又朝思暮想,你的眼光没错。还是小徐公人品好,这么多年仍然守护着你,爱着你。我们就像当年白玉山寺的签文所说那样,我要早日防备,你要历经磨难,千悦若是当年不改初心,或许不顾礼节与周探微私奔呢?” 琐碎小事聊了许久,门外阿兰进来禀告说是陆云桥来接人,渐秋便与桂馥告别。 临走时,桂馥泪眼婆娑,哽咽道:“此时一别,不知何时相见。还是当年好,想去湖坑村找你就能找,如今文岚又不是我能去仙门贵地,路途遥远,像仙门弟子那样,飞天揽月就好了,随时见面,希望以后要常来。” “我这个远方亲戚当然得来蹭蹭富贵门第了。” “委屈你了,我不能让我夫君知道你来,不然又是一件麻烦事。” “以后有难事,差人去文岚找盼华,他在就是我在。” “嗯,记得如果见着千悦,替我问好。” 第036章:血飞私汤 渐秋点了点头,与桂馥挥手告别。渐秋与陆云桥同坐着马车,沉默不语。良久,渐秋好奇问道:“我们去哪里?” “找个舒适地歇息。” “好,陆云桥,你说周探微心里可有千悦。” “有。” “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说的吗?不对,你俩不可能互诉衷肠。” “感觉,当年我无心他事。” 渐秋愧疚的眼神对上陆云桥淡然自若的眼神,本想开口表示歉意,陆云桥却道:“你我夫妻,千辛万苦,甘受不辞。不必抱歉,不必客气,不必言谢。” 渐秋憨笑一声,想缓解气氛,但有些尴尬。渐秋沙哑低沉的声音道:“千辛万苦,甘受不辞。夫妻……你都没有给我三书六礼,我们也没有拜过堂。” “已洞房。” 渐秋讪笑道:“那只是在梦中,不是真的,不能当真。” 陆云桥:“十年前呢?在四哥府上的浴池。” 渐秋回想起当年在私汤浴池的场景,顿时面红耳赤,一股热流在胸口来回折腾,结结巴巴道:“那……那……那……我……那不是。” “不记得吗?” 渐秋摇摇头,不想回忆起那旖旎风光画面,支支吾吾地摇头道:“我……我我……我不记得了。” 陆云桥注视着渐秋良久,紧皱着眉头不语,便往车外,吩咐了车夫几句话,后回到车内,道:“不记得无碍。” 渐秋转移话题,打了个哈欠道:“我们等会去客栈住,我要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好。” “你的衣服也要换,我还是喜欢你穿白衣,干净好看,不喜欢你穿黑衣。” “好。” “好困。” 陆云桥指了指自己的大腿,温声细语道:“过来躺着。” 渐秋躺在陆云桥的大腿上,却始终睡不着,双脚胡乱地放着,有时放在地上,有时架在马车壁上。偶尔把玩着陆云桥腰带上的双白玉佩,偶尔玩玩符采剑的剑穗,摸摸陆云桥的修长白净的手指,摸摸他的墨发,摸摸他的珠玉金丝抹额,又摸摸他手心里的纹路,说着不着边际的命相。 渐秋胡乱地夸了陆云桥一顿:“你看你的命相一看就是好,一飞冲天,天赋异禀,骨骼清奇,能文能武,智勇双全,高洁傲岸,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哇,真完美。” 陆云桥被哄得露出好看的微笑,梨涡泛起,道:“喜欢吗?” “喜欢,我要是跟你一样,我做梦笑着醒。” “可是……我是你的呀。” “呃……咳咳……”渐秋闭上眼睛,轻笑着,骂了声傻,自己一盏茶功夫便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渐秋倦意浓浓,像往常般任由陆云桥处置,能感觉到陆云桥在抱着自己走路。渐秋朦胧的双眼几乎睁不开,双手放在陆云桥的胸口,呓语道:“怎么还不到?慢点走,有点晃……” 迷迷糊糊间,渐秋感觉自己置身于温暖的怀抱中,软软柔柔,热气腾腾。渐秋睁开眼睛,惺忪的眼睛一亮,凝视着赤身伤痕累累的陆云桥。渐秋以为是做梦又闭上眼睛,蹭蹭陆云桥的胸口,猝然又急忙睁开眼睛低头看着一丝不着的自己,退了几步,吓得用手抱住自己的身体,慌张道:“你……我们……”渐秋打量着四周,疑惑道:“这里是……” “太子府,私汤。” 渐秋面红耳赤,紧紧注视着一脸从容的陆云桥,急促地呼吸着,心想道:“我去,我就说了句不记得,你就带我回忆一遍,陆云桥,你还真行。” “过来,抱抱。” “不要。”渐秋斩钉截铁地拒绝着,心里慌张得不成样,心想道:“不行,在梦里是假的,我可以不顾一切,但在现世,绝对不行。” 陆云桥站起身来,跨步迈向渐秋,渐秋慢慢地退后,远离陆云桥,直到无路可退,直抵池壁。 渐秋用力推开他的身体,慌忙拒绝道:“别……陆云桥……徐凝……卓尔不群的小徐公,我们还没拜堂,不能,礼节不能忘,日后我们得遭人诟病,你一向对我好的,这种事就控制不住,你枉为仙门楷模。文岚的家训,你背背,不可纵欲,有这条对不对?你背背家训,醒醒,别冲动……” 陆云桥搂过渐秋的脑袋,低头深深地吻住,狠狠地吮吸着,将渐秋的话语尽悉吞入口中。渐秋挣扎着,推搡着,可是陆云桥纹丝不动,紧紧地搂住渐秋。此时此刻,情缘滋生,纵是有千般世俗阻扰,他都义无反顾。 “陆云桥……”渐秋模糊不清地喊着,挣扎,可是不管用。 渐秋打了寒噤,身体不断悸动着,如同清波荡漾,在心底里层层涟漪蔓延,汩汩春潮溪流潺潺流淌。渐秋感觉自己如同一叶扁舟,沉浮颠沛流离中,找不到码头停靠,整颗心不得安息。酥麻的感觉让渐秋紧紧抓着陆云桥满是伤痕的肩膀,指甲深嵌。渐秋深吻中紧咬牙关,鼻息喉哦显得格外沉重。 陆云桥火热的双指摸了摸渐秋绯红的桃颊,舌头含住渐秋冰冷的耳垂,在渐秋耳边用充满磁性的声音低声细语道:“夫人,喊夫君。” 渐秋紧紧咬着牙关,憋出一身热汗,摇摇头,不肯叫唤。 陆云桥粗喘着气,鼻息热乎乎的,湿润的舌尖划过渐秋的耳朵,反复流连,蹭蹭她嫩滑的脸颊,轻声道: “夫人,我的甜蜜饯,喊我夫君。”“卿卿,我亲的小妮妮,卿卿,心肝儿,我的小嫩肉,唤我一声郎,唤我一声凝哥哥好不好?妮妮,我的甜蜜饯儿……”陆云桥炽热的红唇附在渐秋的耳畔细细柔柔地呼喊着,酥酥麻麻,燠热煎熬,给渐秋加了各种昵称,听得渐秋满身泛红,细汗淋漓。 渐秋觉得太羞耻,太难为情,自己是男儿,哪里能承认这种甜腻的爱称。渐秋死活不肯称呼,青葱般的纤指插入陆云桥的墨发中,眼含湿意。睫毛不断地颤抖着,如晨曦嫩叶上的晶莹露珠,在上面欲滴还留。 “卿卿,亲亲甜儿,我的妮,小蜜饯,妮妮,我的甜妮妮……”陆云桥舔了舔渐秋脸上的泪水,滚烫的脸颊拱了拱渐秋的红颊。温柔如春风的声音直钻渐秋凌乱的心窝,痒痒的。渐秋觉得脑袋里仿佛有璀璨的烟花炫目绽放,又弹指泯灭,又璀璨盛放。 “甜甜,不哭……” “我想你了,这么多年,你可想我?” 渐秋紧紧抱住他,明明很疼,可是就是希望跟他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不分开。以前在虚无界漂泊习惯了,什么都不记得,没有什么好留恋,可如今很想留下来,留下来好好跟他在一起,不分开。 陆云桥一直“卿卿,甜甜”的称呼自己,渐秋也不知道陆云桥对他哪来的这么多昵称。明明想拒绝,陆云桥的声音太好听了,这些腻歪的昵称回响在耳畔却显得格外动听,渐秋听得心花怒放,自己鬼使神差地回应陆云桥的呼唤:“云桥,云桥……” 情到深处自然浓,渐秋真的全然不顾,随他的便吧,开心就好。 虽然在梦中,他们阴雨浓云,羞蜜过多次,但都不真实,都没有这次刻骨铭心与想要永恒的那种悸动。渐秋做事向来是随心所欲,可是,眼前的人却是无法让自己果断起来。倘若不是自己当年的一念之间救下,或许一切都不一样。 渐秋全身上下在莫名地悸动着,轻声道:“徐凝,徐凝……” 陆云桥抬头看着渐秋泪眼汪汪,深深一笑道:“卿卿,甜儿,小甜儿……” 渐秋双手摸了摸他的那潮红的脸颊,如玉般细腻的面容点缀着层层绯红云霞,拨弄着陆云桥湿透的睫毛,心头一颤一颤,仿佛又一根小针刺着,酥酥麻麻痒痒,让方寸之地砰砰直跳。 渐秋第一次不想变回男儿身,去他的云纪神君。渐秋发现自己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个男人,喜欢他不顾一切的傻劲,喜欢他被自己骂时后发小脾气的样子,喜欢他胡乱吃醋的样子,喜欢他对自己微笑的样子。好的坏的都喜欢,都像那根在心头肉上微微刺着的小针,拔不掉。一碰到小针,整颗心就血脉喷涌。 渐秋俯头轻轻地吻着他的额头、眉宇、眼睛、鼻头、唇峰以及即将长出胡须的下巴。 陆云桥紧紧抱住渐秋,如蝴蝶轻吻花蕊般轻轻柔柔地亲吻着满脸泪痕的渐秋,炽热的红唇摩挲渐秋的桃颊,依旧呢喃呓语着:“卿卿,甜甜,甜甜,卿卿,我的甜蜜饯儿,小甜儿,甜甜,这么多年来你始终在我心头,甜甜的。别生气我弄疼了你。只是今夜时刻,过得甜极了。” 渐秋急促地喘气着,脸颊红云朵朵。 “年少时,我什么都不懂,刚独自下山就遇到你。明明是山野的湖坑村,我却觉得那地方有趣极了。与你一起,就会不自觉阴晴不定。我这般与举世不合的人,开始世俗。我不会哄人,也不知道怎么珍惜你,就只是想用尽全力,让你心欢。” 渐秋噙着泪花,哼哼了一声。朦胧的眼睛凝视陆云桥,看了片刻只觉得太羞耻了,埋在他累累伤疤的胸口上,手指戳戳他的肌理伤痕,嗔怪道:“怎么说话傻里傻气的?” 陆云桥的手不断地在摩挲着渐秋的脸,梨涡泛起,俊俏的面容红晕不褪,郁热的气息在渐秋耳畔温朗道:“日后与我相对而浴,烛火下敞衣蜜色光泽,身下沉湎盛放如霞,我都爱不释手。” 渐秋摇摇头,听到这些甜言蜜语,恨不得现在晕过去,头埋在他胸口傻笑道:“太羞耻了,别说了。” 陆云桥抬起渐秋的下颔,温存片刻,咧嘴一笑道:“好,不说,卿卿,我的甜儿。” “卿卿,我的甜甜,舒服吗?告诉我,我不知道能否让你欢心,若是不适,定要告知我。当年景酌教我,你可还喜欢?”陆云桥一本正经地述说着,纯洁无邪的样子仿佛是学到的知识付诸行动般的认真,甚至还带着求真探索的神情。 渐秋咬牙切齿,声音带着颤抖道:“该死的宋景酌……该死……迟早……我打死他。” 陆云桥看着渐秋一脸心驰愉悦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做对了,欢喜道:“我的甜甜,太可爱。”陆云桥思虑了片刻,回忆着宋景酌教的,醍醐灌顶,道:“甜甜,我再试试别的。” “不准。”渐秋立马阻止道。 彼此沉浮,环绕回迂。陆云桥见她面悦心驰更为心悦,梨涡泛起道:“甜甜,看着你便甜得上头。” 渐秋摇摇头,用力全身力气摇头,迷乱朦胧地说道:“陆陆陆……云桥……” “我在呢!” 渐秋使劲摇头,不自觉地梨花带雨道:“陆……陆……云桥……云桥……我认输。” 陆云桥当然不肯定放过渐秋,之前在梦里,他不敢放肆而为,小心翼翼。如今他得到了肯定,自然要继续。看着渐秋此时红晕羞赧,娇嫩如雨后海棠,陆云桥心间如有羽毛轻挠着发痒。 身体莫名一阵舒适,原本就快速沸腾的血脉愈发偾张。渐秋忽然感觉亥时已到。再这样下去,死得是他自己。渐秋忍着浑身难受,撇头躲过陆云桥的亲吻,咬破手指。渐秋赶忙在被褥上画上符文,一阵阵红光迸射而出,陆云桥手疾眼快侧身一跃,一道又一道红光追逐着把他推入浴池中,层层红光捆绑住陆云桥。 陆云桥在渐秋面前彻底放下戒备,从来没想过渐秋会这么猛烈地攻击他。 渐秋摇摇晃晃,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起,胡乱地抱起一堆红衣,慌慌张张穿着。来不及了,渐秋只好用衣物盖住自己的身体。 陆云桥的脸上极为严肃凝重,透露出怒气喊道:“渐秋!” 陆云桥几乎是崩溃着,眼眶憋得涨红,怒号道:“不准走,渐秋,你去哪里?” “不要走,渐秋,你是不是生气?是我做得不好够吗?你去哪里?不准走,渐秋……”陆云桥怒吼着,看着渐秋红色的背影越走越远,徒留一室迤逦风光与几欲崩溃的他。 渐秋的心间刺疼着,难受极了。双腿发软,头脑发热,想迈出逃跑也又去不远。修仙人破色戒会损坏灵力,导致灵力不足。即便是真身,他的八丈血牢依旧维持不了多久,顶多两盏茶久,迟早会被陆云桥追上。一冲出私汤房,渐秋见着池水便冲进去,拿出灵镜,躲进去。 渐秋衣衫不整地瘫倒在灵镜土地上,一旁的风絮与砱砾一脸羞红地看着渐秋,看得渐秋头皮发麻,气氛陷入了尴尬之中。良久,夜风吹得渐秋渐渐恢复神识,浑身上下终于不发烫。 风絮嫌弃骂道:“不知羞耻。” 砱砾土手土脚抓住风絮,小拳捶着风絮,为渐秋打抱不平,道:“你这马哪里懂得爱愉之欢,君上与男宠恩爱干你何事?对吧?君上。” 风絮想甩开砱砾,面露怒色道:“言而无信。” 渐秋知道风絮说什么,讪笑道:“我都进来了,砱砾自然得进来。再说砱砾身上魔气太重,我会被别人发现的。” “言而无信。” 渐秋惘然道:“我接下来就是帮你拿解忧铃了。” “那是必然,我可不想听羞耻话,难受。” 砱砾愤恨道:“君上,您把这匹无礼无聊的臭马扔出灵镜,让他被人豢养,哼。” 渐秋无奈扶额,郁郁道:“都息怒,让你们听到床笫之事,是我不对,以后没有了。”渐秋的眼角泛着泪花,站起身来,双腿还发软,寸步难行,紧咬着红唇,想进入灵镜湖涵养些时日。 “君上,您没事吧?今日您破色戒还强制用绾灵术,下次……下次要先让您男宠封了您的灵力,再破戒呀。君上,君上,君上。您还是早点告诉男宠,说您有灵力的,知道吗?”砱砾委屈地嗲着声音,天真地说着。 渐秋面色绯红而凝重,摆摆手,摇摇头,支撑着酸疼的双腿,徐行着如细风扶柳。 风絮犹豫了片刻,化身为真身,驮起虚弱的渐秋,不屑道:“要死要活,莫耽误我解忧铃。” 第037章:荆都计划 渐秋在灵镜湖里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醒来后觉得身体舒服多了,没有之前那般难受。 出湖水时,砱砾几欲哭天抢地道:“君上,您好久没出来,吓死我了。您饿不饿?我摘了好多果子,给您吃。” 风絮在一旁静静吃着青草,一声不吭。 渐秋走近风絮,砱砾不屑道:“君上别理他,他没心没肺,就想着自己。” 渐秋将砱砾捧在手心,摸了摸砱砾,抚平砱砾心情,直截了当对风絮说道:“我接下来需要你们相助才能逃离荆都。” 砱砾不解道:“逃离?君上为何要逃离?君上不带上男宠大人吗?” 渐秋摇摇头道:“我的真身迟早会彻底恢复,我得离开他。但荆都是他能支配的地方,我猜想他应该用一盏茶余功夫冲破我的血牢束缚,必然会在荆都布下天罗地网来找我。” 风絮化为真身,吃着青草讽刺道:“切,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渐秋白了风絮一眼,而砱砾认认真真地听自己讲话,继续讲道:“砱砾,你先出去探一下。” 砱砾委屈道:“可是我怕水。” 风絮冷声道:“也不见你怕镜湖。” 砱砾气愤向渐秋哭诉道:“君上,您看看他。” 渐秋道:“那便同我一块出门,你去探索一番。风絮我是指望不上了,飞天必然会被发现。” “求之不得。” 渐秋道:“但出了荆都,风絮你必须带我,不然我与盼华七天之约赶不上。” “不帮。” “我可是去齐州要解忧铃。” “帮。” 渐秋无语地白了风絮一眼,道:“砱砾你出去后看能不能在地下打通一条地道送我出去。” “砱砾遵命!”砱砾鼓舞斗志,昂扬说道。 “如果不行,我还有其余办法。” 渐秋明明在镜湖里待了很久,但出来时才丑时初,过了一个时辰。渐秋偷偷游出太子府上的莲花池,太子府上四周戒备森严。莲花池离私汤温泉很近,只是隔了一房一走廊。他烘干了衣服,只是这衣物是与陆云桥一同买的,穿着会有嫌疑。他偷了一身宦官衣物后才溜出了太子府上。 渐秋忘记了太子宫殿是在皇宫里,一出便是无边的石板路。天边、路边到处都是侍卫来回巡逻,水泄不通。 渐秋虽然恢复真身,灵力见长,仙力却始终没有见长,所以与仙力有关的飞天,变身通通没法用。于是乎,渐秋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砱砾欢快地从地上钻出来道:“君上,我挖了个地道,跟我走吧。” “砱砾你太棒,走。” “砱砾喜欢被君上夸赞。” 渐秋跟着砱砾艰辛地在地下行走在着,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到出口。渐秋正要踏出出口,砱砾忽然警惕起来,慌张道:“不好,外面有一大批修士,快走。”说着砱砾如同鼹鼠打地洞般疯狂前进推着泥土,打通了另一条道。 渐秋气喘嘘嘘,艰难道:“这下可以出去了吧。” “不行,好像也有人,天呐,而且是一大批修士。君上,您到底惹了什么人?要不我杀了他们?把他们都化为泥土。” “不行,不行。”渐秋气喘吁吁,想了又想,道:“砱砾,沿路推着,中途我与你分开,你继续前进然后稍微打他们几下,我中途破土而出。” “君上,我担心您。” “没事,如果你找不到我,我们在齐州相会。快,不然我们都逃不开。” “砱砾得令。”说着砱砾奋力前进,疯狂推着泥土,奋力前进,在一处破旧的废宅里分别。 渐秋待了一刻钟后,便用绾灵术冲破石板路。寂静的夜晚,这般声音显得格外大声。渐秋赶忙换上一身男装,整理着衣物大大方方地走出废宅。 此刻城门已经关闭,怎么也出不了城门,唯一方法就是飞天出门。渐秋想了许久,独自走在街道上。街道上莫名出现了许多修士与士兵,天上地下,到处都是。 渐秋躲在阴暗角落,听到那些修士道:“真不知道那个不要命的修士,趁着小徐公闭目养神,偷袭小徐公。” “那可不,深更半夜,现在皇帝派禁军在皇城中四下搜索,张贴皇榜,悬赏万两黄金。文岚滕文阁联合另外两仙门,派出了众多弟子,只要是无家可归,无处可归可疑的修士都得抓起来,你看这画像,还是一个戴半边面具的不男不女。” “那修士驿站不就惨了?里面好多外面修士暂时安居在那。” “那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抓到什么蛛丝马迹。” 渐秋真要飚脏话了,陆云桥就是算准他无处可归,可能会在路上游荡。之前陆云桥怀疑过他身上有砱砾在身,所以他看到一路上摆满地震仪之类的仪器,只要地面稍微颤动就知道渐秋的踪迹。越是危险的地方,越要去。渐秋跟着两位修士一路跟到了修士驿站。 渐秋正踌躇着以什么理由进入驿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男音:“何人鬼鬼祟祟?” 渐秋转身一看是眉宇秀秀的白敏行,心里慌张极了,但又得装得淡定,道:“原来是越宗门弟子,失敬。” “你是何人?” 渐秋面露难色,悲苦道:“小生徐甘,说来惭愧,家中住东城郊,今日宴客,于酒楼沉溺酒肉,昏昏欲睡。下人来报,却怎么也弄不醒我。醒来才知家中祖母病危在夕,无奈城门已关,在下没有飞天之术,想来驿站求求仙家帮忙,容我回去见祖母最后一面。” 白敏行浩然道:“好说好说,举手之劳。” “多谢仙家,回去必定重金酬谢。” 白敏行轻笑着,默念着越宗飞天术:“飞天如燕,一往无前。” 渐秋第一次发现白敏行的多管闲事是如此美好的品质。渐秋一路上得意着自己的足智多谋,跟着白敏行出去,有人保障。 东门城墙就在眼前,胜利的曙光如此耀眼。 “来者何人?” 白敏行道:“越宗白敏行。” 越宗门生飞羽恭敬道:“原来是敏行师兄,不知师兄到此是为何事?” “我要出城一趟。” “自然可以,只是师兄后面是何人?” 白敏行如实道来,那门生飞羽好不通融道:“师兄,我们接到密令是凡无佩剑的男女修士且要出城,都得接受盘问,事关重大。小徐公于越宗门有恩,多次相救,伯玉师兄特地交代的。” 白敏行无所畏惧道:“那就盘问呗。” 渐秋摸了摸肚子,哀嚎道:“哎哟我的肚子……许是方才吃坏肚子,不行,我得去茅房,仙人,我要出恭。” “好,兄台忍住呀。”白敏行立马返归,把渐秋放在附近的茅房。 渐秋急匆匆地跑进茅房,对着白敏行道:“仙人你别守着我,有事先走。” “我无事。” “那您为何来荆都?” “家母身体不适,回来探望。” “真是有孝心,哎哟喂,不过仙人我出恭可臭了,别靠近我,实在不雅,待远一点吧。” 白敏行倒也听话,乖乖地站在远远的地方等候渐秋。而渐秋只能在茅房里无声哀嚎与崩溃,最后悄悄离开,又重新躲回灵镜,接受风絮的嘲笑。 风絮讽刺道:“白费力气。” 渐秋哀怨地看着风絮,道:“我怎么知道他这么阴险?还丢了我的砱砾小家伙,哎,砱砾估计还在挖土。” “在灵镜久待不行吗?” “当然不行,我当时情急下把灵镜抛在太子府水池里,陆云桥看过我的灵镜,万一被发现,我就惨了。风絮,帅气的风絮大人……” “说。” 宋景御与宋景酌兄弟俩看着一脸愁云惨雾的陆云桥,宋景酌皱眉道:“一个偷袭的刺客都让你这般模样?” 陆云桥紧抿着薄唇,两丛眉头紧锁,心绪不宁,修长的指尖在案桌上敲出悦耳的声音。 宋景御严肃道:“都布下天罗地网了,明日朕再命人挨家挨户查人。你确定那刺客没走远?” 宋景酌道:“自然,丑时初,发现这红衣,这是刺客的衣服,对吧?容晚。” 陆云桥节骨分明而悠长的手指在桌上敲出沉重的声音,思虑重重,缄默不语。 门外有宦官前来报告:“陛下,王爷,徐公,方才有越宗弟子传来消息,说白敏行带着一来历不明男子,说是叫徐甘,家中住东城郊,今日宴客,于酒楼沉溺酒肉,昏昏欲睡。下人来报,却怎么也弄不醒。醒来才知祖母病危在夕,无奈城门已关,没有飞天之术,特来求仙门相助。后来一听要盘问,立马佯装肚子疼,要出恭。白敏行在茅房等了很久,一看才发现有诈,那人逃之夭夭。此外,城中大片屋舍倾倒,扰得民生哀怨。” 宋景御大怒道:“岂有此理,此等修士就该果断杀绝。” 陆云桥轻念道:“徐甘?东城郊?” 宋景酌问道:“可有佩剑?身上可有酒味?他身边的下人呢?” “皆无。” 陆云桥道:“多久之事?” “白敏行等候两刻钟,发现不对劲,立马来报,如今白敏行正在画着那男子画像,待画好立马送到徐公您手上。” 陆云桥几乎弹跳起来,奋不顾身,二话不说飞身而出,须臾之间不见踪影。 宋景酌摇摇玉扇,感叹道:“哎,多少年没见他这般冲动热血了,当初还是因为花翠茵,这次是……咦?刺客?也没见容晚受伤呀。” 宋景御道:“确实有些怪异。” “怪,十年前被那么多杀手暗杀都没有这般抓人,可这次却如此重视,难不成……”宋景酌仿佛想到什么,立马道:“兄长前几日接到福儿来信,可还记得,容晚带了一个女子回文岚,谨之还称其为容晚妻。” “记得。” “今夜要抓的是一个男亦或是女的刺客,若是这位容晚妻女扮男装,自然就是抓男的。容晚妻,我们的小徐公可不是会移情别恋的人。” “你是说……花翠茵活了?” “六成可能是,但也不能排除真有另一个女子能迷倒我们的扶明先生。查查容晚到荆都的踪迹。” 宋景御立马叫人把行踪密报送来,一看是两人同行,从张鸿杰府上回太子东宫。 宋景酌兴奋道:“哟嚯,猜对了,皇兄,这张鸿杰夫人桂馥当年可是与花翠茵走得近。没想到,她活过来了。” 宋景御皱眉道:“这女子终究是祸水,当年害得容晚还不够吗?” 宋景酌鞠躬作揖,恭敬道:“祸乱不祸水我不知道。但是兄长,我出去得看看好戏,回来跟您禀告禀告,我最爱凑热闹了,哈哈哈哈,景酌告退!” 辰时,街道繁华喧闹嘈杂,满城风雨,人心惶惶,许多不牢固屋舍被砱砾毁成废墟,因此各大世家都忙着抓砱砾。风絮第一次穿着凡间衣衫行走在皇城之下,对一切充满新奇。 但风絮只能维持人形两刻时,渐秋一而再再而三地交代,尽快出城门。风絮排队等着出东城门,却发现出城者皆有公文文书,局势紧张,赶忙转头离去,往北城门走去。 如渐秋预料,白敏行一贯作风,容不得任何奸诈事情,必然会告知陆云桥,但东城门是去齐州相对近的路。 按照脚程,风絮是不可能在两刻钟走到北城,于是渐秋让他买了匹马,赶往北城门。北城门并没有东城门那般森严,除了有禁军,还有越宗门生守着,对民众只是盘问一番就可以走人。 风絮依旧紧绷着,神色复杂。 天边有符文如清水湖光般笼罩着,整座荆都如同监狱般,仿佛就是等待砱砾冲出土石时的束缚。 快轮到风絮了,风絮紧张地咽了一口气,但面子上还是神色变得自若淡定。 “叫什么?何方人士?去哪里?做什么?” “风絮,齐州人士,去衢州,游玩。” 盘查士兵紧紧盯着风絮洁白如莲的脸,点了点头道:“这肌肤也太水嫩了,跟小女孩似的。几岁?” “十五。” “十五?一人出远地吗?可有随从?作证?” “一人外出,没有随从,无作证,离家出走。” “为何?” 风絮冰冷着脸,生无可恋道:“家中逼我娶亲,心中早有意中人,意中人在衢州。”他当然不可能瞎扯这些东西,都是渐秋教得好。 “行吧,过吧。” “等等……”禁军身边的越宗门弟子飞羽警惕地看着风絮,示意士兵继续盘查。 那弟子飞羽问道:“你说你是齐州人士,那你可知齐州汤家二公子叫何名,字什么?” 风絮被这一问愣神片刻,点了点头,轻声道:“你过来……”风絮话还没说完,脚下得泥土顷刻间松软如沼泽,所有人都坍塌摔倒在深坑里,顿时场面如靡粥般杂乱,哀嚎不断。 砱砾路过时看到风絮一脸窘态忍不住要出手相助,土手土脚拖住风絮,渐秋趁乱把风絮拉进灵镜,砱砾慌慌张张地逃跑,大喊道:“君上,我好累呀,您那位男宠追了我一夜。” 渐秋崩溃道:“我去,傻砱砾,那你还把他引到我这里,快把我灵镜扔了,被他发现,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风絮松了一口气,淡然道:“终于不用撒谎。” “君上,我们怎么办?他就在后头追着,提着那把宝剑,可厉害了。我又不敢伤他,怕您不开心。”砱砾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在幽深的土地疯狂奔跑。 渐秋道:“去找桂馥。” “得令,君上,我们冲呀。” 陆云桥从昨晚开始一夜未睡,带着一身怒气无处安放,就先从地上的砱砾开始着手。陆云桥追了砱砾整整一夜,配合着文岚弟子的阵法,但是还是捉不到砱砾。 桂馥吃过早膳,正监督着下人砍掉院子里的梨花树,闲得无聊,又带着最小的孩子在院子荡秋千,玩蹴鞠。 渐秋偷偷躲在假石角落,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见见桂馥,但是周围总有丫鬟簇拥着,看得渐秋直着急。 蹴鞠在空中抛出弧线,渐秋凝起一条血丝,牵引着蹴鞠飞来。哪知懒成习惯的桂馥大声道:“小宝,把球球扔过来。” 渐秋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了,心里暗自咒骂桂馥。 小孩刚学着走路,慢悠悠地走来,看到假石的渐秋,正要哭,渐秋立马拉出砱砾,道:“砱砾,快跳舞。” 砱砾扭着不忍直视的舞,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哈哈大笑的小孩,委屈道:“君上,我不会跳舞啦。” 桂馥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发现小儿子怎么还不过来,赶忙跑过去一看,便看到惊悚的一幕,一个圆溜溜丑不拉几的石头在跳着极其难看的舞蹈,关键她小儿子还看得津津有味,咿咿呀呀跟着跳。 阿兰从外面进来,道:“夫人,昨日的徐相公,在院外等您,说是有要事商讨。” “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渐秋拼命恳求,让桂馥别把他抖出来,急忙之下把藏进灵镜里。桂馥更加吃惊,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抱起小儿子,踢着蹴鞠,悠哉悠哉地走着。 陆云桥进了院子,淡然处之,温朗声音道:“夫人安好。” 桂馥毫无礼节,直率道:“说吧什么事?衣……小茵茵怎么没来?” 陆云桥抬眼一看,桂馥怀中的小儿子咿咿呀呀欢喜着,手舞足蹈,嘴里念叨着:“石头,石头……” 陆云桥道:“拙荆又顽皮,不辞而别,若是张夫人见着她……”陆云桥视线定格在那颗脏兮兮的蹴鞠上,咬牙切齿道:“让她出门小心些。” “可是她没来我这里?怎么,你们吵架了?别这样呀,你小徐公这么品行端庄的,干吗跟她计较?行吧,见到我会说的。要不要帮忙,一起找找。哎,好像也不用,你比我有法子。” 陆云桥默然伫立,温文尔雅,只是意味深远的目光,炯炯有神,看得桂馥有些心虚。 陆云桥对桂馥抱了抱拳,视为辞别,桂馥微微颔首,示意阿兰送一段。 桂馥看着陆云桥远去的背影,感叹着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多娇的男人,也感叹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矫情的女人,总想离开这样的男人。 渐秋从灵镜出来,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讪笑一声道:“他说让我小心点,什么意思?” 桂馥阴沉着脸,用力地拍了拍渐秋,咧嘴骂道:“你就不能不作妖?非得搞得人仰马翻?这么好的男人你都想不要,能不能学学别人家的仙侣?夫妻和睦一点,非得这般折腾。” 渐秋憨憨一笑,赔罪道:“吓到你了吧,实在抱歉。你想个办法明日带我离开荆都。” 桂馥好奇道:“你……你真的是妖?” “不是呀,我就凡人一个。” “哦,不对,那个石头是什么?” “它呀,它是妖,但是别怕,是好的,听我的话,不要怕。” “那你打算怎样?” 渐秋道:“你跟你家夫君说,小宝大病刚好,想去缘妇神庙给小宝祈福,我呀,我就躲在灵镜里,你偷偷把镜子扔了就行了。如果被发现,你就打死不承认,说只是一面普通镜子,觉得不好看,随手扔了。” “行,等着。” 翌日,桂馥抱着家中小孩与夫君出发去了东城门外的缘妇神庙,为小孩祈愿,如渐秋所愿,桂馥随便就扔了镜子。 城中茶水摊人头涌动,生意格外的好。想入城容易,想出城却困难。百姓哀怨了很久,忽然看到禁军都撤走了,想出城的百姓可欢乐,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出城,别等到朝廷决策又变动。 风絮依旧是从北城门离去,这一次却是轻而易举,没有士兵多加盘问,一路畅通。渐秋得意地哼着歌曲,估计陆云桥已经往城东门而去,跟着桂馥的马车。 “陆云桥对血极为敏,我故意在球上弄了血,他就以为我会拜托桂馥,跟着桂大小姐离去。相信此刻他已经在城东门外的缘妇神庙了。” 砱砾欢呼道:“君上英名,足智多谋,调虎离山。” “切,侥幸。” “侥幸也好,筹谋也罢,总之出来了,这几日辛苦你们了。我们白天休息,晚上出发。夜晚我真身现世,如遇到危险,我好相救。风絮你要格外休息好,我们绕了远路,得直冲向齐州,还得避开那些越宗。我害怕他们看到你。” “我自有分寸。” 砱砾道:“君上,那我呢?” “你呀,养精蓄锐,时刻准备救我。” 第038章:汤家祠堂 渐秋一行人安全且提前地到达齐州,按照与盼华约定好的“七天后酉时初,齐州城门相见。” 渐秋好几天未好好沐浴,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渐秋泡着热水澡,舒舒服服地半醒半睡,睡梦中总能感觉到陆云桥的一身怒火,几乎撕裂他,立马惊醒过来。渐秋买了一身红衣长袍,素来不喜欢过多饰品,买了根金钗随意插着。左脸的面具是文岚的也得换换,戴面具总是有些显眼,那就用面纱遮盖。 趁着还没到约定时间,渐秋还是出门到汤府附近溜达溜达,跟别人旁敲侧击一下关于汤有瑜的事情。结果问了一圈根本没有人认识汤有瑜,说了汤辞也没有人知道。 倒是汤家二公子汤执的纨绔事迹倒是听说不少,广交世家弟子,仗义疏财,热情好客,但为人好色,见个有点姿色女子就想调戏,经常因为调戏良家妇女与百姓起纠纷。渐秋记得当年白敏行说过,汤有瑜闯汤家祠堂被发现便逃走。汤有瑜自己也说每个月都去汤家祠堂。 渐秋又不想大张旗鼓地进入汤家,之所以叫盼华来,是因为他的感觉不会有错,汤有瑜对盼华是有着特别情意的。 渐秋调查了汤执的日常行踪,早上基本不出门,中午开始就到处吃喝玩乐,所以体型有些胖。常去的酒楼有三家,听说晚上常常在瓦舍逗留。 今日汤执去的留仙居,渐秋跟着去,心不在焉地点了几道菜,想假装吃饭。 汤执等了许久,门口缓缓走来一个男子,锦衣玉冠的男子,高大结实,器宇轩昂,眉目精神,发丝卷着几个色泽金黄的玉环,黑黄服饰相间,手握临岳剑。 渐秋抬眼望去,这不是周湛澜是谁。 汤执见周湛澜姗姗来迟,焦急的神色松了几分,赶忙寒暄一番道:“哎哟,我找你兄长他怎么一直不回我?你来也好,救救兄弟。” 周湛澜神色复杂,道:“我堂兄近来有些繁忙。不知自诚兄有何事?” “你来也好,救救我,事情这样的,我前几日喝酒喝糊涂了,莫名奇妙发癫跑到我家祠堂,还毁了先祖剑冢里的宝剑,如今宝剑成了两半,我家老爷严令没有他允许不准进祠堂,我进去了还闯祸。剑麟道铸剑一流,除了你们我想不到谁能救我了。你不救我,我们只有下辈子相见了。” “那你得把剑拿来我才能知道能不能救。” “拿不出来,我可以画出来,你造个相似的进去。” 周湛澜轻笑道:“你这是对祖先不敬。” “祖先在世会疼我这个小孙辈。湛澜老弟,我的命交给你了。这是我画的剑……” 周湛澜接过汤执的画卷,歪歪扭扭地画着一柄极为丑陋的剑,周湛澜憋笑道:“我说自诚兄,你这是三岁孩童的画技吗?太丑了。” 渐秋好奇地探了探一眼汤执的画卷,嗤笑了一声,赶忙低头假装吃饭。 汤执瞥眼一看,看着一身男装的渐秋,迷惑凝视着,忍不住靠近,深深嗅了一下,嗅到女儿家身上的清香,两眼发光道:“是位小娘子呀。” 渐秋警惕地向后躲了,一双流水湖光的星眸眨巴着,颔首低眉着。 周湛澜赶忙阻止道:“好了,自诚兄,注意言行举止,还弄不弄剑了。” “弄弄,等等我,我先跟小娘子谈心。” 周湛澜撇嘴道:“我走了。” “别别别,我们三人一桌,相聚一堂,是有缘,对吧,小娘子,小娘子,一块来吃,你点的都不好吃。”汤执大喝一声道:“小二,再来些许招牌糕点,小娘子会喜欢吃。” 周湛澜注视渐秋的眼睛,总觉得眼神、身形有些相识。周湛澜道:“周某是否与姑娘先前有见过?” 汤执给渐秋招呼吃喝,骤然抒怀道:“我也觉得,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无缘,今世有缘来相会。” 周湛澜嫌弃地瞥了一眼汤执,叹口气道:“是我唐突了,自诚兄,你说的剑我会想办法帮你。” “说这是不是要走了?别别别,坐好,吃好喝好,都算我汤自诚的,湛澜你也别去客栈打尖。直接来我家住,我们方便联络。” 汤执继续说道:“美人芳名是?” 渐秋轻声道:“渐秋。” “好名字,跟美人一般美,小娘子,我家床可舒服了,今晚要不要来试试?我家丫鬟穴位之道可舒服,来试试?” 渐秋皱着眉头,低头顺眉道:“实在不合礼节。” 周湛澜道:“你别又调戏人姑娘,到时候命都被你家老爷打没了。” 渐秋点了点,轻声道:“多谢各位公子款待,渐秋有事先走,有缘再聚。”说着渐秋便缓缓起身,转身离去。 汤执入神地望着渐秋的倩影,咽了咽口水,道:“面纱下的花容月貌一定美极了。” “说不定人家有伤疤才戴面纱。” “胡说,这曼妙的身姿,这悦耳的声音,天呐,让我飘飘欲仙。” 周湛澜拍了拍汤执的脑袋,赶忙劝阻道:“你别动歪心思呀。” “嘿嘿,巧了,湛澜小弟真懂我,我让人立马去跟着,一看就不是我们齐州人士,嘿嘿嘿……”汤执搓搓手掌,急忙跑出去,临走前道:“湛澜老弟,我去去就回,等我。” 渐秋知道汤执一定会派人跟着,于是乎先回了一趟客栈,思考了许久,计划着怎么引诱汤有瑜出来,躺在床上,打了哈欠,困意来袭,心想道:“这日夜颠倒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 睡了一觉后,渐秋梳洗片刻便出门迎接盼华的到来。 盼华来时神色有些不对劲,警惕地环顾着,看到渐秋便兴奋上前道:“姐,我来了。” 渐秋点了点头,领着他去了一趟成衣铺,道:“和明允和顾美成如何了?” “宗主先生说有办法让顾大哥恢复,说只要稍加修养,便可以恢复真身。很神奇对不对?原来魂魄还可以成肉身。宗主说是那副绾灵魔君的画卷的功劳。明允决心留在文岚帮忙,说要报答宗主,宗主也同意了。对了,姐姐,你又把姐夫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没怎么,你没告诉他我在哪里吧!” “没,我就没遇到姐夫,只是听居敬师兄说,姐夫在荆都发怒了,就差把荆都翻个底朝天。为什么不能告诉姐夫我们来齐州?而且我老感觉被人监视着。” “有人监视?是文岚的吗?至于齐州呐,种种原因,你也别问了。” “应该不是文岚弟子,那我们来齐州作甚?” “找汤辞呀。” 盼华眼神里闪过一丝明光,憨憨轻笑道:“找他作甚?” 渐秋:“我也要想找他要个解忧铃。” 盼华:“解忧铃?解忧铃不是文岚的吗?” 渐秋道:“你这家伙,被卖了都不知道。”如果猜的不错,估计汤辞还偶尔来文岚看盼华,只是傻豆子不知道。 “那我们现在去哪?” “成衣铺,给你买身衣服。” 盼华掸了掸素雅的文岚长袍,自豪道:“文岚的长袍挺好看的。” “特别需要。”渐秋奸笑着。 当盼华从成衣铺走出来时,穿了一声红衣,渐秋愣住了。盼华生来不高,清瘦嶙峋,眉宇间又格外妩媚,太像女孩子。要不是有解忧铃,此时还是好看摄人心魄的蓝眸。 “姐,我穿女子衣裳作甚?” 渐秋搭着盼华的肩膀,道:“你还是适合穿艳色衣服。让你穿呢,是因为汤辞应该每个月都悄悄来汤家祠堂,汤家二公子是个重色之人,你勾引他,问出汤辞来祠堂的日期。” 盼华顿时脸颊煞红,结结巴巴道:“勾……勾引?不行,姐,我不行。” 渐秋摸了摸盼华的小脸蛋,劝道:“你总不能让我去吧,你是男孩又会灵力,出了事可以自保,放心,汤执喜欢女子,不是龙阳。而且你不用干吗,只要拿出你平时娇娇弱弱,哭哭啼啼的性子出来就可以了。” 盼华将信将疑地摸摸后脖子,脸色桃红,难为情道:“我平日哪有哭哭啼啼。” “别怕,我在外面给你支援,若是出事,我就去救你。” “好,姐姐,我一定问到消息。” 渐秋让盼华住自己原先住的那一间房间,提前告知盼华,说不定今晚汤执会偷偷来,或者把他送到府上去。 果不其然,入夜渐微凉。汤执放的迷药比当年宋景酌放的可差的远了,一点感觉都没有。盼华被偷偷汤执下人抬出客栈,坐着摇摇晃晃的人轿,缓缓送到汤执府上,头用红绸带子盖住。 渐秋一路小心翼翼跟着,生怕真把盼华弄出事。汤府戒备不算森严,砱砾开了个地道,渐秋就可以来去自如。渐秋嘱咐砱砾跟着盼华,以便能接应盼华。 盼华一直处于忐忑不安的状态,手指失神地搅着腰带上的玉穗,还得假装昏迷,轿子又晃得他身子不舒适。轿子终于停下来,似乎是停在一间宽阔的地方,而且四周似乎没有一丝灯火。 一阵清风吹来,阴凉瑟瑟,却吹得盼华格外舒适。轿子前帘被掀起,盼华定定坐着,不敢动丝毫。头上的盖头还轻轻浮动起来,盼华看到底下是瓷砖路。 不远处传来浅浅的脚步声,一双金边白鹤黑靴出现在盼华的眼底,一只铺满金纹烁烁如龙舞凤飞般的左手伸了出来,牵起盼华的手,吓得盼华全身哆嗦起来。 盼华想掀了头上那层碍人的红布搞得好像是在成亲似的。但对方的气场强大到盼华不敢呼吸,只能配合。 那人牵着他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两人跪在案前,从案台上递了一杯白酒给盼华,自己一杯,举手间一饮而尽。 酒甜甜的,清香极了,太好喝了。 盼华舔了舔嘴唇,还想再喝一杯。盼华迷惑地思考着汤执的行为,难不成汤执喜欢这样的仪式? 那人又倒了一杯给盼华,盼华抿了抿嘴唇,犹豫了片刻后便接过去细细品尝着,直至尽悉饮尽。盼华看着那人手上的金纹闪着明亮的光泽,自己左手的金纹亦烨烨生辉,泛着好看的重晕。盼华抬起手,头晕眼花,眨巴着眼睛,那人紧紧牵着盼华的手,轻轻摘下盼华左手的解忧铃。盼华瘫倒在他怀里,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星空流转。 渐秋赶到汤家祠堂时,只见到一架古老的轿子,轿子上挂着的解忧铃。“咦,奇怪,为什么轿子是来这里?这里是汤家祠堂吗?”渐秋走过去伸手触碰解忧铃,立马尽收灵镜。渐秋轻喊道:“盼华,盼华,你在哪里?” 祠堂外有人喧闹起来,吓得渐秋直接躲进老轿子里,藏起来。 汤执大吼道:“蠢货,谁让你们用祠堂老轿子抬人?” “公子,我们也不知道呀,那轿子就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还以为您不重视这姑娘,才选了这么个破烂的轿子。” “那轿子怎么又回祠堂了?” “不知道呀,我们就转了个身就不见了,是不是有妖魔作祟呀?” “敢在我汤家祠堂作祟的妖魔是傻吗?真的是。今晚事都别给我抖出去,不然吃不了兜着走。我得去陪陪小娘子了。” 渐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感觉自己就是被汤辞耍了,难怪盼华不见了。渐秋想赶紧离去,但是似乎来不及了,汤执已经来了。 闹人家祠堂实在有违道德,渐秋无奈下只好乖乖靠在轿子里,假装晕倒。哪知汤执为了防止渐秋逃跑还给她手绑了有符文的绳子,渐秋暗叫不好,立即奋力拼搏,哪知脖子被人当头一劈,沉沉晕倒。 周湛澜在别院练了许久的心法,正要去沐浴洗漱一番,汤执立马献殷勤道:“我家浴池又大又深,要不要去试试,平时都不开,专给贵宾的。” “我?我贵宾?汤自诚,你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这不是想求求你帮我办事吗,这是你应得的。” 周湛澜被汤执突如其来的殷勤吓到了,在浴池里沐浴了很久,起来时发现自己的剑麟道服不见了,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只剩下一身红色衣服。周湛澜也没有想太多,困意来袭,没有点烛火,径直回到房间。 睡眼朦胧的周湛澜刚躺下去就被被窝里的人吓到,临岳剑直抵床上的人。他见床上的人并没有过多动,小心翼翼地点起烛火,照了照发现是个男人,探了探鼻息与脉搏,原来只是昏睡过去。 屋内,熏香袅袅升起,浓郁香甜。 周湛澜咳嗽了几声,立马断了熏香烟火。 此时此刻,两人都穿着红衣,像极了是新婚夫妇。周湛澜紧紧握住拳头,想出去揍一顿汤执,哪知要出去,却发现门已经被锁了,还用符文牵绊着。 汤执在门口激动喊道:“湛澜老弟,我给你送了个佳人,好好享用。” “汤执,你给我开门,别以为你比我年长就这般胡闹。” “春宵一刻值千金,好好珍惜。” “胡闹,你给我回来……” 周湛澜敲了敲门,但是没人回应,自己困得要死,但是床上被人霸占了。无可奈何,想着是两个大男人无所谓,便直接睡一起了。 渐秋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脖子酸得发疼,在床上扭了扭脖子,伸伸懒腰,却踢到了另一个人。 渐秋与周湛澜几乎时同时从床上弹起来,吃惊地看着对方。 周湛澜注视渐秋的脸庞,不敢相信地喊道:“小秋姐姐?” 渐秋低头一看自己的面纱掉了,尴尬地碰了碰,讪笑道:“哈,真巧。” 周湛澜几乎是弹跳起来,来回踱步道:“昨晚我们睡一起了?怎么办?怎么办?” 渐秋尴尬一笑,无畏道:“我都无所谓,你怎么这般恐惧?” “我不是在意,我害怕……万一扶明先生知道你跟我睡一起,我不死定了?”周湛澜急得焦头烂额,这些年听到的《晚凝怨》的故事还不多吗?周湛澜焦急着,又细细地看着渐秋,迷惑道:“不对,昨晚我看到的是个男人,我才睡下去的。姐姐,你可不能告诉扶明先生,不然我可就惨了。” “昨晚你是不是看错了?” 周湛澜注视着渐秋的脸,点点头道:“或许吧,昨晚我太困了,没注意太多,实在对不起姐姐。” 渐秋摇摇头,看着他说道:“好,你也别跟其他人说。” 周湛澜松了一口气,轻笑道:“都说扶明先生喜欢花翠茵,可是我们明明看到先生是跟姐姐你一起的,姐姐是不是就是花翠茵呀?” 渐秋点了点头,如实回答道:“没错。” “那花婆婆呢?当年我们在庐郡城城外见过,还有赵府。” “嗯,是我。” “那,那姐姐怎么十年来都是这个样子,看起来还比我小了。” 渐秋道:“可能老得慢吧。” 周湛澜摩拳擦掌道:“姐姐,我替你报仇,我等会就打汤自诚,把他打到哭。” 渐秋摇摇头笑道:“不用了。”隔了一会儿,渐秋问道:“你跟千悦关系如何?呃,这么问有些唐突,千悦最近可安好?” “姐姐认识我嫂嫂?”周湛澜讪笑着,转动着眼珠子,欲言又止,思虑了片刻道:“不好。” “何事不好?” 周湛澜道:“堂嫂嫂小小个子的,很难有身孕,好不容易有身孕,我那个小侄子满月酒后就……就死了。” 渐秋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湛澜,道:“那千悦呢?” “嫂子,她精神恍惚,经常呢喃自语,不给人碰她,经常发狂打人,百草仙堂医师道是失心疯。直到两年前,她突然失踪,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 渐秋浑身一震,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解问道:“为何,为何会这般境遇?她相公呢?” “其实我当这个叔叔的,不便过问太多。但因此前在庐郡城相处过,后来又送嫂嫂回家,期间相处过,嫂嫂活泼开朗,为人处世,从不逾越雷池半步。但说嫂嫂偷汉子,水性杨花,我怎么也不信。” “何意?” “有人曾在汉阴县看过我嫂子与一男子一起,那人上前问候,原以为是跟我堂兄,却不料是他人。我觉得……或许是我兄长这么多年做得不对。” “你为何这么说?” 周湛澜本欲开口,又哽咽在喉,只丢下一句:“我不便说。但我还是希望她别回来,回来就是死路一条,那就好好在外面呆着,只要开心就好。” 渐秋心中自不平,从前那么可爱,惹人欢心的女孩竟然沦落到如此艰苦生活。 门外有人过来,渐秋立马戴上面纱,汤执解封符文,人还没有进来就被周湛澜以剑挡住,把汤执吓退了□□尺。周湛澜道:“汤执,你何故陷我于不义?” “这哪是不义,湛澜老弟,你昨天在留仙居可是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瞧,你跟我说你没歹念。” 周湛澜气得直嘟嘴,大喘气着,道:“你胡说,我只是觉得她像我以前见过的某位姐姐。” 汤执挑眉邪笑着:“俗套,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懂,都是这么同姑娘家搭话的。” 周湛澜严肃认真道:“你再说我就不帮你,还有,不准打渐秋姑娘的歪主意。” 汤执点了点头,表面上无奈,实则是看好戏一般,兴奋道:“我懂,我知道,绝对不动你的女人,昨晚如何?我可是花重金五千买的药,夜莺啼,好用吗?太阳晒屁股了,你们才醒,看来挺不错的。” 周湛澜脸憋得通红,怒斥道:“你……昨晚熏香是夜莺啼?”但是心里又暗自庆幸昨晚自己把熏香灭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可不,我自己都舍不得用,老贵老贵,能强生健体又能……”汤执猥琐地附在周湛澜耳边道:“又能双修,全程无痛只有痛快。昨晚销魂不?” 渐秋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香炉里的熏香,只是觉得好闻,忍不住拿起来看看多闻了几下,不解道:“这就是夜莺啼?挺好闻的,甜甜味道,但是这点香这么贵?” 汤执的话刚说被周湛澜打趴在地上,直哇哇大叫。周湛澜掸了掸身上的衣服,进来时打开香炉,发现没有了,震惊得喃喃自语道:“咦?昨晚我灭了,怎么不见了?姐姐你可动了这香?” 渐秋摇了摇头,道:“怎么了?”其实这么名贵,他当然得“收藏”一下。 周湛澜面露赧色,慌忙摇摇头道:“没事,姐,我打了那汤执,给你出气了。” “把汤执叫进来吧,我问他一点事。” 汤执进来时依旧是一脸窃喜与兴奋的眼神注视着渐秋与周湛澜,仿佛自己干成功了某件大事,直率道:“说吧,什么事?” 渐秋道:“昨晚……” 汤执道:“昨晚那可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周湛澜揍了汤执一拳,道:“好好听她说话。” “好咯,有了女人便开始这般维护……” 周湛澜怒嗔道:“汤执,你要点脸吗?” 渐秋无奈道:“昨晚我在你家祠堂看到了个人……不知……” 汤执震惊道:“不是,我老爷子都设了阵法了……” “为何要设阵法?” “我家祠堂总有一个邪魔靠近,每月都都来,从七百年就这样,我们汤家守了很久,但是那邪魔一直来去自如。” “邪魔?那汤辞,汤有瑜你可认识?” 汤执立马发怒道:“姑娘,我家祖先的名字不是你能直呼的。” 渐秋惊讶地瞪大眼睛,问道:“他是你们汤家先祖?这……”渐秋有些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了,又问道:“那汤辞为何常回你汤家祠堂?” 汤执哈哈大笑起来道:“怎么可能?我那先祖七百年前因为学了汤家最高武学走火入魔,死了。算起来,他应该算我先祖的哥哥吧,我家都统一当先祖来看了。” 渐秋面色顿一顿,困惑地思虑了片刻,又告诉自己要放宽心,砱砾跟着呢,应该没事的。 渐秋嘱咐周湛澜不要透露他的行踪后便辞别,起身回客栈等候盼华。 刚出汤府,便看到盼华一脸焦急地跑过来,道:“姐,你没事吧。” 渐秋摸了摸盼华的手臂,查看一番,问道:“你,盼华,你没事吗?你去哪里了?” “我没事,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客栈,汤执是不是抬错人了,姐姐,他有对你怎么样吗?”盼华絮絮讲着昨晚的情况,但都以为自己是做梦了。 “行呀,厉害,汤有瑜。” 盼华不解道:“这跟汤有瑜有何关系?” 渐秋关切问道:“你身上有什么不舒服吗?” 盼华摇摇头,挥了挥自己的衣袖道:“无恙呀,只是……”盼华憨憨一笑道:“昨晚可能没睡好,头有点晕晕,腰身有点疼,其余倒也没什么。” 渐秋细细嗅了一下盼华身上的味道,以为闻错了,立马靠近深深闻了一口,是香甜的夜莺啼。整个人顿时就石化僵硬在原地,崩溃地蹲在地上,暗暗咒骂汤有瑜禽兽不如。 盼华不解地蹲下身来,摸摸渐秋的头,困惑道:“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养的白菜让猪拱了,心疼,你没事就好。”渐秋越想越气,愤恨道:“不行,我得报仇,我得抓他出来。” “姐,你说的是汤有瑜吗?” “可是不是他呀,是他,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渐秋苦涩一笑,觉得很对不起盼华,咬牙切齿道:“对,会来找你的,那个禽兽……” 回到客栈后,渐秋发现砱砾便晕倒在客栈,把砱砾带进灵镜,它才醒过来。 渐秋问道:“昨晚是汤有瑜对吧?” 砱砾茫然着,忽然想起来,怒吼道:“我不知道呀,昨晚我跟着跟着,被一个戴着铃铛的小孩追着打,君上,我怎么又被欺负?下次,我直接把他们都变成泥土,好不好君上?不能让我用土术太痛苦了,君上……” “行,下次遇到他们两个,直接放大招,石化他们。” “好的,君上。” 风絮负手于后,慢慢走来,难为情道:“多谢。” 渐秋抬头一看风絮,立马又闭上眼,崩溃道:“拜托,风絮,你怎么又不穿衣服?” 砱砾直愣愣停驻着,道:“就是,就是,马儿,你的皮肤真好,我什么时候跟你一样?” 渐秋立马抱住砱砾,念叨:“少儿不宜,少儿不宜。风絮,你跟我出去,我给你买几件合身衣服。” 砱砾从渐秋的手中爬出来,羡慕道:“我也想要。” 渐秋拍拍砱砾,无奈道:“那也只能等你能变成人形呀。” “君上,砱砾会努力的” 第039章:少年郎情 渐秋随便给风絮穿了一身衣服,想趁着盼华不注意偷偷出去。哪知,渐秋刚跟风絮走出房门,盼华便从隔壁走出来,一脸惊悚地看着渐秋与一名少年走出来。 渐秋讪笑道:“我出去一趟。”说着,渐秋抓起风絮的手直往外急匆匆地走去。 盼华跟在后面,絮絮叨叨道:“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才刚离开我姐夫,就找个少年去你房间,我姐夫知道……啊……姐夫……你来了。” 渐秋回头无语地白了盼华一眼,道:“你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我都怀疑陆云桥是你姐。” 风絮摇了摇渐秋,冷声冷气地哼了一声。 渐秋嫌弃地瞪了一眼风絮,大声道:“我在跟别人讲话,你打断我……”话都没有说完,渐秋看到一脸阴沉沉的陆云桥用极其哀怨的眼神怒瞠他,身后几个服饰一致的文岚弟子。渐秋憨憨一笑,赶忙放开风絮的手,转移话题道:“嘿,徐公,好久不见,又英俊了许多。” 陆云桥的眼神犹如火山迸发,怒火在腾腾燃烧,咬牙切齿道:“少年郎。” 渐秋摇摇头,坚定道:“不是,哎呀,你怎么知道我在……”渐秋话还没有说完,陆云桥犹如排山倒海般冲了过来,抱起渐秋,纵剑飞去,弹指间,绝尘而去。 盼华担忧道:“姐……姐……” 居敬叹了一口气道:“盼华,你还是好好反省你自己吧,又私自下山,你一出门,宗主就知道,为了你的安全,回文岚吧。” “宗主不会又要罚我吧?不要,我不被关在泠泠泉。居敬师兄,怎么办?”盼华一想到那冰冷的泉水,浑身就发抖。 一阵清风来卷地,烟尘四起,天气明明万里无云,但却莫名云雾缭绕,如置身仙境中。 “叮铃叮铃……”耳边传来好听的铃铛声,是熟悉的铃铛声,盼华好奇地环顾四周,明明居敬是在面前的,却忽然消失不见。一辆马车带着赤火疾驰而来,盼华看清了车上的人,一只戴着铃铛的小手伸了出来,盼华欣喜地伸出手,跳了上去。 云雾迷蒙,铃铛声越来越远,才慢慢消散开。居敬看着消失不见的盼华,自责了一番,嘱咐几个师弟道:“哎呀,盼华又溜了,快找。” 风絮愣神地看着消失不见的人,耸了耸肩,便悄悄离开。 渐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陆云桥禁锢住,想破口大骂出来,嘴巴被陆云桥狠狠堵住,濡沫相交。两人辗转深吻着,惊魂未定,便滚入一片芦苇荡里,满身都沾满苇絮,如白雪絮絮,粘粘发梢。 陆云桥符采剑深深插在芦苇松软地上,他解开腰带,把渐秋双手抬起,紧紧绑在符采剑,渐秋奋力挣扎着,却动不得符采剑分半,开口大骂:“混蛋,你还是不是仙门楷模,小徐公,什么卓尔不群,都是披着羊皮,伪君子,道貌岸然。把我绑着,又想着情欲之事。” 陆云桥怒气道:“骂够了吗?” 渐秋双脚扑腾,踢着陆云桥,怒火腾腾道:“没有,我还继续骂,骂到你清醒为止,你干嘛非得惹我,我都不喜欢你了,我就是喜欢少年郎,怎么了?你这个老腊肉,有啥好的,床上活都比不过人家少年郎。” “你与他真……” 渐秋凶狠地瞪着陆云桥,毫不犹豫地回答:“对,怎么了?” 陆云桥俯身亲吻着渐秋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将所有的不悦重重压在这交汇的柔唇中,一道符文落在渐秋身上,一道符文挥向天际,便肆意地啃咬着渐秋的嘴唇,舌尖在渐秋口中嬉戏游荡着。渐秋见状立马狠心咬下,却被他识破,退了出来,渐秋咬到自己的舌头,疼得直蹙眉。 陆云桥抱着渐秋,轻轻地捏捏他的下巴,道:“疼吗?伸出来我看看。” 渐秋憋屈地咬紧牙关,凌厉的双眸狠瞪着陆云桥。无论如何,今天都不能心软。 陆云桥冰冷的鼻子蹭了蹭渐秋泛红的脸蛋,极其温柔道:“甜甜,别生气,再生气也别拿自己舌头开玩笑。” 渐秋心里难受极了,明明该生气的是他,他却在安慰自己。渐秋沉默着,就是不张嘴,铁了心要不理他。 陆云桥的手格外的温暖,轻轻柔柔地碰着渐秋的脸,为他抚开脸上的苇絮,冰凉的薄唇像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小心翼翼地落在渐秋的脸上,生怕惊动了渐秋。 “为什么要走?”陆云桥好听如泉鸣的声音在渐秋耳畔轻声道,声音魅惑极了,吐气纳息间,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闻来如痴如醉。他委屈道:“是我不好吗?我改,好不好?” 渐秋周身隐隐地悸动着,泪眼朦胧地望着陆云桥,憋劲警告道:“你放开我,不然,那你这辈子就别想再看到我。” 陆云桥手中的动作忽地停下来,凝重的眼神阴沉如墨,紧紧皱着眉头。他脱下那圣白的文岚符文素水袍,四周顿时犹如清水流光溢彩,烨烨蔓延开。 渐秋支吾地反抗着,身体却不听话地喜欢他的触碰,渴望着被深深地爱着。渐秋反抗地摇晃着身子,双腿用力地扑腾。身上的红衣与陆云桥的白衣交糅相叠,铺盖在身下。 不远处传来一群少女的嬉笑声,吓得渐秋立马愣住身子,静下来紧紧盯着不远处那一群郊外游玩的少女。一颗不安的心扑通扑通,悬在嗓子眼,哽咽出声。 陆云桥却不管不顾,亲密地吻着她的脸。两人阴雨浓云,山抹微云,天连衰草,销魂缠绵。 那些少女越来越近,甚至停驻在芦苇荡旁,直接在芦苇荡旁的空地休息,嬉戏打闹着。渐秋被弄得神识都错乱,重吟沉哦,心慌意乱,求饶道:“别别,陆云桥……求你……” 但陆云桥阴沉着脸,眼睛通红,惊涛雪浪里拨蜜雨,跋山涉水直入泉眼,根本不理会渐秋的求饶。 渐秋吃疼得瞪大双眼,身体不断地悸动着,摇摇头,低低啜泣如春日清穹下绿柳吐烟雨,求饶道:“陆云桥,别……有人来……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陆云桥。” 渐秋慌乱地听着芦苇外的一群少女的谈话,双手被禁锢住,身下是狂风入穴,深入浅出,只好用腿紧紧箍住陆云桥,不准乱动,却被陆云桥弄得失魂落魄,神志不清。 “咦,姐姐,你听芦苇荡有什么在动?” 少女们玩耍大闹了一阵,妹妹忽然指着芦苇荡,不解问道:“姐姐,芦苇荡那里怎么一直在晃?是风吗?” “还真是,我们去看看。” 渐秋死死握住符采剑,委屈地哭出来,仿佛有千百只蚂蚁在轻轻咬着,酥酥麻麻,宛若置身于软绵绵的白云上。渐秋兴奋得长吟一声,嗔怒道:“有人来了……陆云桥……我不要被人看到。”渐秋想死的心都有,自己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叫得极其大声。 陆云桥亲吻着渐秋泛泪的红颊,低声道:“只管大声,我喜欢听。” “姐姐,不会有什么野兽吧?” “没事,我们偷偷看一眼就回来。” 渐秋控制不住地仰头喘气,声颤声吟,悠长绵绵,身体血脉偾张着,脑袋里有绚丽的烟火绽放出来,细汗淋漓。 陆云桥紧紧抱住渐秋的身子,合纵扶摇,共踏飘飘乎云霄;交错绸缪,齐堕蒙蒙乎红尘。陆云桥红唇细细地摩挲着渐秋潮红的脸颊,细汗沥沥坠滴在渐秋酡红带潮的脸上,长松一口气,轻声道:“卿卿,我停下来了。” 渐秋眼里泪花婆娑,涟漪泛起,胸口喘气得浮沉起来,哽咽道:“有……有人来了……” 陆云桥轻轻摩挲着渐秋的两处醍醐,声音格外魅惑,听得渐秋心尖痒痒的。他低沉的声音说道:“没事,我们是夫妻。” 渐秋全身痉挛着,绣口蕾舌哼着莺歌燕语,呜咽道:“我不要,会被看到的,你解开我,带我走。” 妹妹天真问道:“姐姐,怎么没有动静了?” 姐姐笑道:“是风吧?” “舒服吗?”陆云桥嗤笑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渐秋的耳垂,又将舌头探入渐秋的耳朵,又轻轻地咬着。一手指腹如嫩芽新叶,轻轻探进涓流潺潺的泉眼,幽幽光浓浓雾的灵眼星眸深情款款地纳其云姿曼妙尽收眼底,如锦绣山河,华辞黼藻妙语难以言喻。 渐秋见姐妹走去了,便松了一口气,却被他的动作弄得又周身颤抖,如同千年根深老树,一朝被连根拔起,换得新生绿植。渐秋生气道:“不舒服。” 陆云桥蹭了蹭渐秋的脸,温柔道:“刚刚求饶的示弱呢?” 渐秋紧紧握住拳头,沙哑着嗓子道:“你快停下!” “那你再喊她们过来。”说着陆云桥把渐秋翻了过去,让渐秋以一种跪在地上屈辱的姿势对着自己。 渐秋大概知道这样是什么意思,立马示弱下来,喊道:“不要不要,陆云桥……” 陆云桥是铁了心要这般折腾他…… 渐秋彻底放下面子,娇娇柔柔地喊了一声:“夫……夫君,夫君,夫君……” 陆云桥愣神地看着渐秋,轻笑道:“夫人真是识时务。” 渐秋趴在地上抽噎起来,梨花带雨委屈地说道:“太过分,明知我脸皮薄,还让我这么羞耻。” 陆云桥把手抽出来,温柔地安抚着渐秋,讨好道:“好,不让你羞耻”说着陆云桥将他抱住,坐在自己怀里。 渐秋脸红得几欲快滴出血,羞得别过头,渐秋羞赧道:“你的衣服会脏的,快起来。” 陆云桥关切问道:“没事,这样你可以吗?” “不可以,你放开我。” “不行,我怕你又想上次那样,你有灵力为何不跟我说?伤得严重吗?我一直以为你那是巫术,就那种以血为献祭,古书记载的那种巫术。” 渐秋紧紧抱住陆云桥,抽噎起来,心里内疚极了。因为喜欢,所以不愿意再折磨下去了。 “是不是伤得重?” 渐秋哽咽道:“不是巫术,你是傻子吗?我都伤了你,你还这样对我。” “你伤怎么样?” “陆云桥,终有一天你会讨厌我的,我不想骗你。” 陆云桥焦急道:“到底是什么?你告诉我,我与你分担。” “好,你解开我,我告诉你。” 陆云桥犹豫了片刻,便解开符采剑上渐秋的手。 陆云桥定定注视着渐秋慌乱不堪的模样,想要开口,渐秋穿好衣服,却先开口道:“我……我是喜欢那少年郎,他叫风絮,当年我坠入大荒流后,他救了我,我跟他朝夕相处,足足十年,我忍不住。” “我不信,他不过是个少年,十年,呵……” “他不是凡人……不然又怎能救我于大荒流。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跟你说我不喜欢了你,我不想说得如此明白。男女之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我控制不住。每次与你在一起,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就连刚刚也是,我害怕你发现他,伤害他。陆云桥,我……我真的爱他,怜他,我想去找他……” 陆云桥怔怔地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闪着泪光,难以用语言来表达,只能阴沉惨白地看着渐秋。温柔的声音带着几分酸涩,颤抖道:“我再问一遍,这是真的?” 渐秋坚定地看着陆云桥的眼睛,艰难地咽了一口气,点点头。 陆云桥惘然地凝视着渐秋,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慌神极了。 渐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露出喜悦的笑容道:“谢谢你,陆云桥,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等待,是我不好,辜负了你。” 良久,陆云桥穿好衣服,哑声道:“秋秋,跟我回文岚好不好?” 渐秋摇摇头,很平淡道:“真的不行。” “回到文岚,我们可以朝夕相处。” “陆云桥,忘了我吧,真的,以后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与你一起,我已经……很对不起他,再这样下去,我会受不了,这般折磨我,我很想一死了之……” “不要,我答应你,我……我答应你,只要你活着。”陆云桥走近身来,吓得渐秋立马向后退,惊慌地抱着自己。但陆云桥始终没有动静,渐秋睁眼一看,他正给渐秋解开刚刚封印灵力的符文,一手挥过,头顶隐形的结界形成文字符文,纷纷掉落。 陆云桥提起符采剑,冰冷的声音响起道:“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陆云桥没有一句话,也无话可说。 渐秋一直忍着情绪,天空冷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他只好低头,努力转移注意力。 陆云桥只是把渐秋放在客栈门口,渐秋立马跑进客栈,消失在陆云桥眼前。 渐秋回到客栈,见风絮点了满桌青菜,道:“这些都不好吃。” 渐秋眼眶湿润着,抓起筷子吃了一口,塞了一口,努力咽下去,却堵得心里难受,眼泪直流。 风絮不解道:“难吃也哭?” 砱砾土手土脚缠着风絮,示意风絮不要乱说话。 渐秋啜泣着,趴在桌子上哭起来,实在难受极了。拿出灵镜,冲到镜湖里去。 砱砾自责道:“是不是我错了?我就不该帮君上恢复男儿身。” 风絮道:“这是迟早。” 砱砾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尽悉告诉风絮,风絮敲了敲桌子,怒道:“土娃娃,就是你的错。” “真的呀,那怎么办?” “为何把我牵扯进去?”风絮怒气腾腾,想冲进灵镜里面,与渐秋质问,但除了渐秋,没人能进去。“哼,以后我再算账。” 第040章:抖剑初试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是深浓娇绿竞芳华的时候。渐秋闲着无聊,本想去越宗找流弋,但剑麟道的剑会在期,他担心会落空,便出发前往衢州境内的剑麟山。 在灵镜中呆了一整天,渐秋才出来。出来时,已经彻底为男儿身了。虽然偶尔会想到那张陆云桥愁云惨淡般的面容,自己慢慢释怀。在恢复为男儿身前,他也不知道盼华去了哪里,只好修书一封寄往文岚,告知盼华,让他别担心。 风絮走在前方驾着马儿,渐秋悠哉悠哉地躺在马车里,砱砾轻轻地给他捶腰捏肩。天边一阵又一阵,一群又一群的修士纷纷赶往剑麟山。 渐秋憋屈道:“好不容易有点仙气,却没有一把称手的剑。” 风絮道:“买。” 渐秋:“你可有钱?” “没。” 砱砾道:“君上,您当年的红梅剑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画像上右手拿的红梅是剑?” 砱砾点点头道:“是的呢,那是古梅仙此生的心血凝成的剑。” “那我左手的珠子呢?” “那个是十八神泣血珠,传闻您手上这个泣血珠是绾灵古神的血凝聚而成的。威力无比。” “我这么厉害呀?” 风絮发出了讽刺的声音:“切。” 渐秋一行来到剑麟山下,因为没有邀请帖,所以也进不得,只能在山下小镇的客栈吃饭打尖。为此,风絮对渐秋毫无计划的行为进行了抨击。 门外传来马嘶声,一个少女在骏马悲伤哇哇大喊着,周围的人都不敢上前抓住马的鞍鞯,少女被马匹晃得头疼,道:“你们想想办法。” 渐秋望了一眼,对着风絮道:“你不去英雄救美吗?小女孩长得好看,水嫩嫩的。” “不去。” 渐秋无奈地耸耸肩,想站起来帮一下,但是有点尴尬,说不定自己也驯服不了这马。他与马就是天生相冲,马一看到他就疯,买的马车也一直都是风絮在赶马。 风絮面目表情冰凉极了,兀自站起来,骂着渐秋:“多管闲事。”说着,风絮慢慢地走向那疯狂的马,一伸手,那马就立马温驯下来。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好奇地打量着风絮。 那少女小心翼翼地跳下来,好奇道:“你怎么驯服它的?这宝马可傲气了,平时谁的话都不听。” 风絮面露怒色道:“所以打它?” 少女撇撇嘴道:“不是我,是我几位哥哥。” 风絮摸了摸那匹宝马的头,仿佛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满眼的心疼。 渐秋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有这种感触的表情,走到风絮身边,对着少女轻笑道:“行了,我这弟弟就是马痴,姑娘莫见怪。” 少女悠悠道:“家中客人近来送了十来匹骏马,都是上上品,个个难以驯服,这位公子若来,想必极好。” 天边纵剑,浩然临下,飞来一位眉宇精神,伟岸的男子,麒麟玉琤琤作响,正是周湛澜。周湛澜喝道:“阿亭,你怎么又偷偷骑马离家?三哥知道又要说你了。”说着话,周湛澜余光看向渐秋与风絮。 渐秋抚摸着发丝,细细打量着周湛澜,轻笑地行了行礼,作揖。 周湛澜注视一身红衣的渐秋,眉目如画,地阁方圆,高洁俊逸,身姿清瘦挺拔,说不出的尊贵雅致,好一个翩翩俏公子。但眼下剑道大会在即,鱼龙混杂,又说不出此人是什么世家公子,但又觉得在哪里见过,警惕地拉了拉周亭的手,道:“阿亭,我们回府。” 渐秋挑眉着,心想,难怪这少女身上有麒麟玉,原来是剑麟道的人。 阿亭回头顾盼着风絮,轻笑着,跟着周湛澜回去,偷偷跟周湛澜道:“哥,这世间人什么癖好都有,我们剑麟道痴剑,那位公子竟然痴马。” “你还痴迷于离家出走呢,外面危险,剑道在即,你就是看三哥没时间管你才这般放肆。” 周亭嘟嘴扮鬼的回了一句:“哦。” 渐秋无奈叹了一口气,道:“可惜,要是周湛澜没出来,我们还能忽悠忽悠人家小姑娘,去剑麟道。” “无耻。” “走吧,跟我去一趟附近的几个剑庄,我也去找一把剑,不然总觉得会被那些修士看低。” 剑麟道是天下第一剑庄,出了个剑麟神,铸剑精湛,没有一个世家可以媲美。衢州境内带动起来的便是繁华的武器买卖,走在路上,几乎男男女女都佩剑。 小镇里有一大片区域是剑庄的所在之地,所有剑都集中在剑庄买卖。剑铺林立,路边打铁声格外的动听,叮叮的声音如流水般潺潺,兵器间的碰撞声,人们的喧闹声,在整座小镇里齐齐作响。 琳琅满目的宝剑,看得渐秋兴奋无比,但一看到价格,渐秋就忍不住说:“这跟我不合适。” 风絮实在看不过渐秋如此装腔作势,无奈地在身后阴声道:“买便宜的。” “不行,便宜的配不上我,老子可是神君。” “挑贵的。” “不行,没钱。” 远处传来一阵阵倒彩嘘唏声,紧接着是哄笑声:“咦……哈哈哈哈……又练出了废品。” 渐秋好奇地跑过去一探究竟,原来是在赌剑,摊位上摆放的是数不胜数的各种法器与铁英、亮石材料,其中有一个水质选择,自然不在面前展示,需要去身后的店里挑选。而店里一眼望去是众多的铸剑炉。由此自行挑选材料,店家可以制作出客人选的材料。这种时候就是看剑学与锻造学,懂行的人能制作出好剑,不懂的就当做是制作一件把玩物件。 渐秋抓着头发,崩溃地说道:“好贵,我堂堂云纪神君现在就是穷光蛋一个。” 一旁围观的男子问道:“这位兄弟钱财不够?” “你怎么知道?” “那是自然,没有家财万贯,谁能经得起这么赌剑,但是赌剑刺激。” “那你赌过吗?” “赌,赌了十次,有一次找了剑麟道的人指点迷津,出了一把好剑。” “那你还赌?” “赌剑就是刺激,你要是没钱,不如去剑池湖碰碰运气,剑池湖可是五百年前剑麟道战神周缈的铸剑之地。花个三两银子,要么三两泡汤,要么出一把绝世灵剑。” 渐秋了解到,这剑池湖的剑大多是绝世宝剑没错,但是上好的灵剑是认主的。就像当初渐秋想拿陆云桥的符采剑,怎么也提不起来,可是一到陆云桥的手里就成了纸片一般的轻柔。尽管剑主同意,他这个外人提起来就跟千百来斤重铁似的。 宝剑锋从磨砺出,灵剑可遇不可求,全靠运气。 只要每人三两银子且不能带任何仙器法宝,便可以有进入剑池湖一个时辰的机会。渐秋只好把灵镜交了出去,不然砱砾还能跟着进去帮忙。一进去才知道有太多的人跳进剑池湖里拔剑,但是怎么也拔不起来,每个人只好一个一个地拔。 渐秋急忙道:“风絮,你赶紧找一把,别浪费我的三两银子。这起码有上千把剑,得弄到什么时候?” 风絮淡定地眺望着剑池湖的远方,静静不说话。顺着风絮的视线,渐秋望了过去,心里咯噔一下,鞋子都不脱,直接跑了上去,摸着那把久违的青竹剑,在阳光下泛着青光粼影。脑海里全是当年青光一现,挥手告别。渐秋鼻头酸楚,跪在剑面前道:“二哥……” 风絮慢慢走来,缓缓道:“已被重铸。” “我一定不会放过当年那个陷害我二哥的人。” “试试拔剑。” 两人试了很久都拔不起来,无奈之下只好泄气。渐秋失落道:“看来还是不行,改天,我们叫上慕清来,说不定他可以。” 说话之际,风絮随手一把一旁的剑便拔了出来,激起千层雪花,震惊得渐秋直倒在水中。四周有人喝彩起来,偷来羡慕的眼神,纷纷祝贺风絮。 渐秋全身湿透,骂道:“我去,你个小崽子,你能不能给我个心理准备?” “污言秽语。” 渐秋也随意地抓起一把剑,可是怎么也拔不起来,尴尬地使劲着。 风絮丝毫不管他,径直地走出剑池湖,便是拥有了良驹剑,传闻是三百年前一位马术极好的高手所佩戴的灵剑。 拔了整整半个时辰,渐秋累得直瘫在水中,泄气道:“就当三两给自己买个剑池浴吧……”渐秋悠哉悠哉地躺在水里,拔剑的人纷纷嗤笑着渐秋的举动,实在是搞笑。 渐秋已经彻底放弃了,悠闲玩水时,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悠长的钟声,很是熟悉的钟声。渐秋立马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渐秋问了一下旁人可否听到钟声,但忙着拔剑的人哪里有空理他。 渐秋的耳边一直回响着钟声,定心感受,四周寂寥,仿佛脚底生花,涟漪荡开。渐秋跟寻着那钟声与涟漪,慢慢地走着,绕过上把灵剑,爬了几颗水石,伫立在一把平平无奇的剑面前。 那剑一直在颤抖,抖得四周池水涟漪四起。那剑鞘如老树枯枝,纹路有点点朱红,如同红斑血迹,几乎没有任何光泽。 渐秋伸出手使劲一把,整个失去平衡,倒在水中,激起一泡水花,旁人捧腹大笑起来。渐秋掂量了一下手中平平无奇的剑,觉得也太轻了吧,肯定不是什么好剑,又重新扔回去,但那剑又开始抖起来。 管事剑池的人一看到有人拔了剑,便纵剑飞来,站在空中道:“恭喜这位公子。这剑都抖七百多年,在战神的手里都抖,在你手里不抖了,这么多年来,公子可是第一人。” 渐秋没有一点儿喜悦感,只是相比其他人的剑,自己拔的这一把也未免太丑了。尤其是当他想到陆云桥精美绝伦的符采剑,自己的剑也太粗鄙了。 渐秋苦涩一笑,道:“呵,多谢。”渐秋无奈地走出剑池,对着风絮道:“这剑也太随便了吧,你拿着试试……” 风絮立马把手负在身后,嫌弃道:“拿不起。” 管理剑池的乃是剑麟道的弟子,黑黄长袍,威武雄壮,却异常的恭敬道:“两位公子手中拿的是良驹剑,以及这一把还未取名字……” “啊?不是吧。” 那剑麟道弟子从怀里拿出一张请柬,道:“剑麟道剑道三天后举行,届时将有品剑大会,望二位公子一同前往,我会将二位大名告知宗主,二位公子,请写下大名再走。” 渐秋拔剑而出,挥舞了几下,扬起其剑华,红光烁烁,如烈火雄炎,观其纹路,血迹斑斑,如血脉相连。只要剑离他手,便抖得厉害。 渐秋实在想不出叫什么名字,拖着砱砾与风絮想了很久。风絮自然不会理会他,砱砾小可爱不一样,会全力配合。 “就叫砱砾剑吧,这样君上可以时刻想到砱砾。” “就叫红梅剑吧,君上以前都是用红梅剑的。” 于是乎砱砾留给出了“大剑”“老剑”“水剑”“抖剑”“君上剑”等乱七八糟的剑名。 渐秋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就听从砱砾的话,就叫“抖剑”。为了跟抖剑配合默契着,这几日渐秋几乎是天天挥剑,学着如何御剑。 练剑练得精神疲惫,渐秋靠在树上小憩中,却不小心打盹起来。万般思绪从梦来,渐秋梦到陆云桥的那张阴郁的剑,一睁开眼睛,却是迷雾漫天。渐秋一怒之下,以血蝶为阵,数十道红光开启,直击那暗处的监视者。 那躲在暗处的身影躲避着渐秋的追逐,最后不得已亮出身份,玄衣一现,戏谑道:“神君,好久不见,您终于肯入睡了。没想到精进不少呢。” “是你?”渐秋警惕地注视着己得。 己得落在苍天高树的枝丫上,睥睨着底下的渐秋,道:“神君上次可是打伤了我,阔别一月,神君灵仙增长,己得为您高兴。” “少假惺惺,你让一个分...身过来有何用?” “当然是找神君您,我每日每夜都想着您,想入您的梦,您却不睡。如今,您与那男宠断绝来往,我自然得安抚安抚您。” 渐秋警惕道:“你怎知?” “哈哈,未成仙,是个人都想在梦里寻乐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渐秋迷惑地问道,他是知道己得会进入他梦里,所以他基本都是在灵镜中睡,己得不可能知道他做的梦。 “没事。”己得咧嘴笑着,飞身前来,勾勾小指道:“云纪,你过来,我保证疼你。” 渐秋收敛剑气,冷面道:“活了千百年,你什么也没长进,贼心倒是大了。我倒记得,你的名字是谁给的。” 己得脸色一怔,须臾转为喜悦,又立马微怒道:“你记得?” “自然,多亏了血蝶在你指尖一点,记得了些许。” “那神君您不知我以这名为耻吧,它时刻提醒我这千年来的愚蠢,竟然以魔为尊。” “可你不也坠入魔道,如此逗留在人间是作甚?” “神君,您不过来,己得只能过来找您了,您可小心。”说着一团黑云压顶,己得如同山岳般沉重压来,一时间红与黑相碰,山摇地动,卷起风烟尘土。 渐秋与己得厮杀到天际,故意把己得引导天际。南来北往,前往剑麟山的修士络绎不绝,己得这邪魔在,必然会引起围攻。 “神君,您这么冲动,我只能去玩玩那男宠了。” “只管去,让他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不对,你是魔,怎么会有牙齿呢?” “我来告诉您,他可是控制不住天天梦到您,啧啧啧,明知道我在梦里,还是不愿意醒来。太痛苦了,为了不痛苦,他把自己累晕,哈哈哈哈哈……” 渐秋着实讨厌己得随意进入别人的梦里的行为。在他眼中,陆云桥就是洁白如玉的存在,他不允许己得这般嘲弄陆云桥。一怒之下,直接把己得往剑麟山打去。 剑麟山的几个守门弟子看黑红相交的身影在空中汹涌战斗着,急忙燃放烟火,警示剑麟道弟子戒备。霎时间,百来个剑麟道弟子冲出剑麟山,成山般的飞剑如流星赶月急速飞来。 己得挣脱不了渐秋的攻击,想逃离而去,只好发动梦境,让所有人都进去梦境中,顿时天边黑暗无比,所有人宛若即将烟熏的腊肉,呆滞地挂在天边。 己得得意间,一把血剑如火如炬从背后猛地刺进己得的胸膛。己得的胸膛如火烧般炽热燃烧着,己得摸了摸自己胸膛,目瞪口呆地伫立在原地,竟然流血了。 渐秋怒瞪着己得,冷声道:“我的灵剑如何?”抖剑虽然看着普通,但在他以血精心喂养下,逐渐发挥作用。 己得轻笑道:“很好,神君,猜猜我接下来怎么做?”说话间,己得的身体如灰飞烟灭般缓缓消逝,四周云雾消散,凝聚在剑麟道弟子天庭前的黑云消失不见。 所有弟子愣神地看着消失不见的红与黑,顿时吓得立马回山禀告宗门。 渐秋还是多亏了灵镜,在己得大开梦镜时躲了进去,离开自然也是躲回灵镜,再施加着灵力,让灵镜快速下坠,再慢慢地落在地面。 渐秋气喘吁吁地跳出灵镜,环顾了一下寂静的树林,便收了抖剑入鞘。渐秋正弯腰捡拾灵镜,面前缓缓走来白衣素袍的男子,章采剑烨烨生辉。如瀑墨发随风飘逸,符文玉冠紧紧地束着发髻,身穿一件千字符文白袍素衫,衣袂飘飘,如谪仙临凡尘。 渐秋心里噔了一下,紧张得发抖,却得佯装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灵镜揣进怀里,如一般修士那样向徐谨之作揖,道:“忧苍先生。” 徐谨之漠然的神情看着渐秋,徐谨之身后缓缓跟着一众文岚弟子,莫名奇妙地看着满身草屑的渐秋。 镜宁上前恭敬地鞠躬作揖,道:“这位同道,为何从天而降?” 渐秋憨憨一笑道:“实在见笑,刚得了一把灵剑,不会用,御剑飞行,摔了下来。” 镜宁道:“既是如此,怎会落在剑麟山入口?剑麟山不得御剑飞行,否则必有剑麟道弟子阻拦。同道如此行为,实为不敬。” 渐秋惊讶地摇摇头,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扭了扭腰,道:“初来乍到,不识规矩,让各位见笑。今日还真有幸,能见到名震仙门世家的忧苍先生,咦,那位传闻带着珠玉抹额的扶明先生呢?” 镜宁颔首道:“先生明日便来,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小生徐甘,字卿君。” 徐谨之意外开口道:“姓徐?何方人士?” 渐秋轻笑道:“小生打小走南闯北,日子久了,便不记得何方人士,四海为家,有地就是居所。” 徐谨之道:“既行无礼事,便去赔礼道歉。” 渐秋知道徐谨之做事向来一板一眼,严守规矩,心中自理解,道:“哎哟,这点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生告辞。”说着,渐秋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第041章:剑道晚宴 自从昨日与己得大战一场后,渐秋自然是越来越喜欢自己的抖剑,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是灵剑总会驱魔的。只不过,从昨日起,剑麟道戒备森严了很久,巡山的弟子多了百来人,以至于进入剑麟山的修士都要一番细细查究。 剑麟山地处衢州的几大矿山处,但玉锡石历来是归宋国朝廷管辖,剑麟道只负责兵器事宜。剑麟道自然比文岚多了一些烟火气,剑麟道的弟子相对比较豪迈外向,酒量气度不在话下。 渐秋与风絮并不是什么出名修士,自然没得住上好佳房。风絮在一旁等于没有人,只有渐秋一直叨叨道:“我们得去看看流弋在哪里?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如何了?要怎么跟他说呢?有点兴奋?喂,风絮,你别嫌弃地看着我,我这不是头一回当小叔子嘛。你也要想他对不对,当年那个小鬼如今都这么大了……” 前面两个修士兴奋地谈话着:“真的呀,扶明先生真不愧是我最崇拜的仙门弟子,高风亮节,仙灵高超。” “那可不,一人之力在枫梓山上灭了所有妖魔,哪位英年可有这般才能?走走走,我们去看看。” 渐秋好奇问道:“看什么?” “当然是小徐公,扶明先生呀。他在太阿厢院,好多人都去拜访他了。” 渐秋吃惊地听着陆云桥的事,思绪万千,犹豫不决,余光瞥了一眼风絮,却听到风絮难得开口,嫌弃道:“去呀,看什么?” 渐秋拔腿便跑,直冲陆云桥所在的文岚厢院,一路上不知碰了多少人,又赔礼道歉。磕磕碰碰了许久才到,可是到了又不敢进去看看。他拿了一包昨日买的蜜饯,掂量在手中,鼓足勇气便踏进去。 刚踏进去,却被人群给淹没掉,直接硬生生地挤了出来。众人非议纷纷,唉声道:“为何不让我等拜谒小徐公?” 居敬以剑相向,毅然道:“我家先生正与忧苍先生交谈。此外先生劳累多日,需要多加休养,不喜喧闹,希望各位散了,于剑道大会相见。” 众人纷纷喧闹着,各位各的理由想见陆云桥,无非是想在剑道上一展风采,让自己名声鹊起。 一声婉耳的少女声响起,众人的目光炯炯注视着那女子,手捧食盒,身姿曼妙,一抹丹唇,两叶黛眉,顾盼流光,婷婷玉立,莺歌般的动听声道:“还请各位让让。” 众人纷纷行礼,恭敬说道:“若洁姑娘有礼!” 居敬轻笑道:“若洁姑娘请进。” 若洁款款而行,不时想众人颔首微笑,姿态举止莫不大方得体,绰约多姿地走进厢园里,让众人惊艳了一把。 “剑麟道宗主之女若洁姑娘真是美若天仙,跟扶明先生配得很。” 只要有一人出声,其余人便应声附和着。 渐秋定定地看着幽深不见人的太阿厢园,驻足不动。太阿厢园的大门已经关了,他与那些众人一般纷纷伫立,等候着,到最后只剩下他自己,独自惘然地站在门外。不知道站了多久,而那女子也不知道进去了多久。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吗,只是想见一面,听听陆云桥好听如歌的声音,即便形同陌路也好。 “其实……陆云桥,我不止想见见你。” 天色已晚,渐秋将手里的蜜饯放在太阿厢园的门口,悻悻然而去。 居敬注视着渐秋离去的背影,捡起门口的一包物什,困惑道:“真是执着的人,终于走了,咦,地上是什么?蜜饯?” 居敬打开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迎面碰到正要出门赴会的一众文岚弟子,居敬立马把蜜饯藏在身后。 镜宁道:“居敬,你身后是什么?” 居敬憨笑一声道:“有个拜谒先生的男子留下的蜜饯,放在门口,不吃白不吃,呵呵。扶明先生,您喜欢吃吧,可好吃了,给您尝尝。”说着居敬递了过去,一颗蜜枣泛着明亮光泽。 陆云桥注视着居敬手中的蜜饯,慌神了片刻,微微颔首。 永乐跟在居敬身后,讨好道:“师兄,我也要。” “不给。” 永乐娇声地撒气着道:“不公平,不公平,他有,我怎么没有……” 渐秋直接去参加剑麟道的剑道大会,今夜只是大会的晚宴,真正精彩的便是斗剑大会。看各路世家佼佼者争奇斗艳。而他这种小喽啰自然是跟着风絮坐在人群中最远的地方。 三大仙门,文岚,剑麟道,越宗都有代表来,龙川孟家,齐州汤家,华峒山,苍梧山,琅琊庄,秦川公孙家,关泉李家,贺州贺家等各大世家家主携带年轻一代才俊赴会。 剑麟道宗主周献庭不免得寒暄一番,侃侃发言,各大世家都得点一遍,声名均沾,各不得罪。 众人把酒言欢,宴乐奏响。 华弘文恭敬道:“听闻扶明先生一人之力,灭了枫梓山困扰多年的邪魔,真是可喜可贺,苍生之福。我等敬先生一杯……” 陆云桥面色淡然,颔首微示,并无太多表情。 华弘文道:“先生怎么也得喝一杯吧。” 镜宁恭敬道:“枫梓山后先生身子有些不适,不宜饮酒,各位随意。” 渐秋坐得太远了,只能大概看到人,望了一眼,似乎没有见到盼华,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渐秋不免有些担忧。渐秋又眺望着越宗门的人,终于在人群中看到流弋才放心下来。 渐秋低头下来跟风絮低低诉说道:“我们见机行事,早日跟流弋说上话……” 旁边忽然有剑麟道的人提醒道:“二位,宗主有请。” 渐秋抬眼望向高高上座的三大仙门,震惊得不知所措。风絮紧紧抿着嘴唇,眼睛对视陆云桥的那双阴沉的眼睛。 渐秋心里在打鼓着,不安道:“陆云桥这是什么眼神?他想干嘛?” 周献庭呵笑道:“这两位便是近日在剑池得我剑麟道灵剑的少年。可周某私下做主,好奇作祟,提前让各位看看这两把精妙绝伦的灵剑。这一位良驹剑的少年名为风絮,良驹是七百年前的马玉所佩戴的灵剑,行如骏马,急速若浪。而这位红衣少年徐甘身上的灵剑,当年我先祖都驾驭不得这灵剑,于剑池之地得此灵剑,但驾驭不得,只好建下灵剑池。” 一旁的华弘文道:“既是灵剑,比试可见品相。” 周献庭点点头,笑道:“不若扶明先生选两个与这两位少年年龄相仿的弟子,稍加比划一番?” 那些世家少年不免兴奋起来,昂头挺胸,期待被陆云桥点到名字。 流弋在底下暗自嘀咕着:“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白敏行紧紧盯着渐秋,面露怒色,紧紧握住拳头,大声道:“我要上,我要挑战这个红衣公子。” 宴会的宾客顿时哗然大声,纷纷自荐。 陆云桥目光倾注,定格在暗自惴惴不安的流弋,明明很轻声却回响在大厅上,道:“允,另一位便选越宗白敏行身边的少年吧。” 我去,陆云桥你真是记仇。 风絮一身仙气又有灵剑护身,岂是流弋能抵挡的,护侄心切的渐秋卑微低声道:“风絮大人,手下留情,他可是慕清!” 风絮嫌弃地看了一眼渐秋,咬牙切齿道:“你惹的祸!” 那可不,陆云桥那坐等看好戏的样子极为欠揍。当日渐秋说自己喜欢风絮,陆云桥这缺心眼的估计又一直觉得渐秋喜欢流弋,也喜欢风絮,肯定要出气一把。至于向来热心的白敏行对自己生气,无非就是那夜在荆都骗了白敏行,让他如此愤怒。 风絮一上去便亮出那辉意流转,潋滟清光的良驹剑,而流弋身上的无非是一般的宝剑,在灵剑面前,自然是黯然失色。双方先文质地施礼,风絮盯着流弋那胆小的样子,不禁感慨万千。 风絮一丝都不提起来,任由流弋追逐进攻,风絮本身是飞天马,速度极快,躲开流弋的攻击轻而易举。但躲避放水又不能过于太明显,风絮还得假装挥剑,并将剑气打歪。 而在众人看来简直就是两个弱鸡互啄,众人尴尬地眼神望向周献庭与陆云桥。 周献庭立马尴尬道:“停,没想二位真是不分伯仲。少年不知苦,修行来日长。风絮公子,以后有良驹在手,必能有所成就。流弋对吧,看来是伯玉对你有所松懈,得多加努力。” 晏伯玉起身向众人微微鞠躬,笑道:“扶明先生一片心意,流弋愚钝,真是辜负各位期待,回去定当好好教导流弋。” 流弋瞪了一眼陆云桥,嘴里呢喃着,吐不出什么芬芳词,但敢怒不敢言,硬硬地鞠躬施礼,便下去坐着。 渐秋松了一口气,拍拍风絮的肩膀,道:“做得好。” “废言,青华之子,自会关照。” 渐秋挥挥红赤的衣袂,提起抖剑,缓缓起身,向众人施礼。抬望眼,与陆云桥对视上,颔首垂眼后便挺立腰身走到大厅中间,另一边的白敏行带着一身怒气而来。 陆云桥略略歪头,挑着精刻细画的剑眉,悠悠道:“徐甘……” 渐秋诧异地瞥向一脸云淡风轻的陆云桥,哑口欲开,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渐秋只是不知道白敏行那晚荆都便将自己的画像给了陆云桥。 白敏行亮出孤鸿剑,一道鸿飞掠影,华光耀耀,怒目而视,看得渐秋有些无奈,只好苦笑道:“又见面了,敏行兄。” 周献庭憨厚一笑道:“原来是相识的,如此甚好。” 白敏行道:“骗子,今日我不会放过你。” “敏行兄,徐甘在此向你说声抱歉,当时迫不得已。” “废话少说,接招吧……”白敏行放出一道精光凛凛的剑气朝渐秋而去,急迅如疾风的身影转身一闪朝一旁的渐秋一剑刺去。 渐秋赶忙转身躲闪,一道红光烁烁如烈阳,瞬间璀璨绽放而出,众人赶忙用手袖遮住眼睛,待光芒散去,立马定心关注。只见白敏行的急速身影如同漩涡中的急水,将渐秋困在漩涡中,剑气凛冽,狠狠袭来。 狂风怒号,红衣飘逸,墨发飞扬。 “困兽之斗,逆流亦破。” 渐秋挥剑如雨,淋漓尽致,红衣如霞,飞身而去。抖剑势如破竹,滑向四周坚硬如铁的漩涡,抖剑灌之以血,一道红光闪过,破出白敏行的漩涡。 弹指间,白敏行的手臂多了一道血迹,衣服破裂,惊讶地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赶忙捂住伤口。 渐秋惭愧道:“对不住了,兄弟,刀剑无眼。”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白敏行在众多仙门弟子中也算得佼佼子,就这么被划伤了。 周献庭喝彩鼓掌道:“徐甘少年真是风华正茂,后生可畏。” 众人纷纷鼓掌,称赞着渐秋如何如何英俊潇洒,年少有为。 渐秋微微点了点头,上前查看一下白敏行的伤口,拿了一瓶翠色瓶子,里面装着渐秋的血,涂在白敏行的手臂上,关切道:“得罪了。” 白敏行气愤地撇开手臂,明眸直瞪着渐秋,道:“输了便输。” 流弋一脸怒气地瞪着渐秋,飞羽、惊鸿赶忙扶起白敏行到一旁就坐,给他包扎。 渐秋苦涩一笑,心想:这还没相认就恨上了,这小子真是里外不分。渐秋作揖施礼,便回到座位上。风絮正与陆云桥互相眼神交战,看得渐秋一脸崩溃,都是自己种的孽缘。 齐州汤家送来的孩酒喝来甜甜的,汤家家主汤岐道:传说是酿酒人家养了小孩,小孩调皮往酒里加了各种料,后来便叫做孩酒,香甜可口,但后劲也大。 渐秋贪杯多喝,脸色绯红,赶忙拉着风絮去外面吹吹风,让自己头没那么晕。渐秋手搭在风絮肩膀上,轻声呢喃劝道:“这是都怪我,你别同他太计较,他什么都不知道,我骗了他,你就好好帮我别把我暴露了。” “酒鬼,非得将我牵扯进去。” 渐秋拍拍风絮洁白的脸蛋,调侃道:“真是委屈了,一晚上干瞪眼,真服你们两个。” 风絮躲开渐秋,星眸看向渐秋的身后的人,不屑道:“无聊。” 身后的人脚步声太低,要不是风絮示意,这低到渐秋几乎没有察觉。渐秋刚回头,只见一道白色身影如白练瀑布,倾泻飞出,一把剑抵在风絮脖子上,吓得渐秋大气不敢出。 陆云桥冷声道:“为何她不在你身边?” 渐秋赶忙纵剑抵开陆云桥的符采剑,劝道:“有话好好说,小徐公。” 陆云桥并不理会渐秋,只是阴沉着脸,月光下如蒙上一层水雾,符采剑森森寒光让人心惊胆战。 风絮冷声挑衅道:“自然在我怀里,如何?” 渐秋直接一掌就拍了风絮的脑袋,骂道:“瞎说什么虎狼之词,想死吗?”渐秋怎么也没有想到才过了一个月,陆云桥的修炼似乎又增长了一大步。 陆云桥面露凶恶,嘴角间似乎有些抽搐,符采剑的剑刃在风絮脖子上画下一道红印子,看得渐秋心慌慌。 渐秋赶忙道:“别别别,他瞎说的,渐秋她回家了。” 陆云桥呆滞地看着渐秋,不解道:“为何你与她……她又喜欢你?” “什么叫又?你先把剑放下,哎呀,可好呀?”渐秋警惕地注视着陆云桥,纵剑轻轻地将陆云桥的符采剑驾开,轻声安慰道:“我知道她说了很多过分的话,让你伤心。她也是有苦衷,不能告诉你。她离开是有原因的,但肯定不是你的原因。” “那她与这男子……” 渐秋转动眼珠子,只好硬着头皮安慰道:“有没有关系不重要,重要的的是她心里爱你,离开是有原因的。你就别惦记她了,只会伤心伤神,不值得,苦命呀。” 陆云桥眼神泛着涟漪,略带沙哑道:“所以是没有关系的对吧?她老是撒谎,骗我,对吧。那就好,我去找她,你知道她在哪里吗?我要去找她……” 渐秋摇摇头,拍拍陆云桥的脸蛋,笑道:“不知道去哪里,你成仙那日,她会让你知道的,所以你好好修炼。”渐秋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着,面上苦笑着,心里过意不去,转而却莫名其妙哭道:“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的愿望,她就希望你好好修炼,这不,她让我来帮你了。你别为难风絮,我心疼你,真的,别折磨自己。” 陆云桥警惕地看着渐秋,质疑道:“你是何人?” 渐秋打了个嗝道:“我是她兄长,徐甘,字,字嘛就叫卿君。” “为何姓徐?” “我们那里乱取名字,我也随便取的。” “你是她兄长,口说无凭。” 渐秋晕晕沉沉的脑袋思考踌躇片刻,又不能说太多具体事宜,勾勾小指,醉意深深,魅惑笑道:“过来,我在你耳边说。” 陆云桥半信半疑地侧头将耳朵贴在渐秋嘴边,渐秋低头说了当时在大荒流陆云桥认出渐秋的那句话。陆云桥的脸色绯红云彩浮起,皱皱眉,阴冷道:“你为何知道这个?” “我跟她可是从小洗一个澡盆子的。” “你是她二哥?” 渐秋愣神了片刻,摇摇头道:“不是,她跟你说了二哥的事?” “没,只是她一梦到二哥就做噩梦,她害怕。” 渐秋抿了抿嘴唇,哭丧着脸,伸手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着,陆云桥总能让他心烦意乱,总是那么让他心疼。 “那夜你为何出现在荆都?你与她可是在密谋什么?” “嘿嘿嘿,小徐公,日后再好好交谈,只是今夜我喝了好些酒,头脑发热。” 第042章:负债累累 清晨醒来时,渐秋睡眼惺忪,却发现根本不在自己的房内,而是在一间陌生房间里。镜宁端了醒酒汤进来,恭敬道:“卿君公子,我家先生嘱咐给你送醒酒汤。” 渐秋茫然地支起身子,想起昨晚自己似乎对陆云桥胡说八道了,但到后面便只记得个模糊,试探说道:“我做昨晚没干嘛吧?” 镜宁紧抿着凉唇,将醒酒汤递给渐秋,苦笑道:“公子不知孩儿酒后劲大,你喝了好些许,向来头晕脑胀吧。” “镜宁,你家先生呢?”渐秋一边喝一边说道。 镜宁诧异道:“卿君公子认识在下?” 渐秋刹那间不知如何回答,点了点头,道:“昨晚上,你家小徐公没说啥吗?” “多谢公子挂念,我家先生昨夜并未说什么,睡的安稳,此刻正与忧苍先生读经解书呢。”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是居敬进来,看到渐秋,诧异道:“你不就是昨天傍晚送蜜饯的公子吗,真巧了,可好吃了,不知在哪里买的?” 镜宁道:“居敬,你来是为了这个?” “对付,差点忘了,急事,就是那个跟你一块的风絮公子,今早受周宗主与周亭姑娘邀请,前去马场驯马。怎知,风絮公子将马场的马都给放了,闹得人仰马翻。” 渐秋大叫道:“风絮呢?” “被周宗主拿下,关起来了。” 渐秋气得直从床上起来,顿时头晕眼花,扶额气愤道:“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个大神?” “徐公子还是去见见周宗主吧。” 渐秋的眼皮一直在跳,数了数自己还有百来两银子,双手都在颤抖。作为仙门采购的骏马,怎么都得大把钱银吧。渐秋不客气道:“第一次见面没啥让你们惊艳到的,我就问问……你俩有钱吗?” 居敬后退了半步,赶忙摇摇头,苦笑道:“卖了我都赔不了。” 渐秋带着一张沮丧悲苦的脸,艰难地踱步在门口,跟陆云桥借钱有些不道义,刚取得陆云桥的信任就毁了。渐秋犹豫许久,还是转身出门见见周宗主再从长计议。 渐秋到剑麟道找周献庭时,来接待他的便是一脸笑脸相迎的周嘉彦。彼此施礼后,周嘉彦道:“徐公子,在下周屿奇,字嘉彦,我父亲嘱咐我与徐公子商量风絮公子之事。” 渐秋表面上极为平淡,内心汹涌澎湃道:“能否让我见见他?我来跟他好好告别。” “徐公子真爱说笑,风絮公子道他的身家银两都在你身上。”周嘉彦示意了一下属下,只见风絮缓缓从门口走来,丝毫没有一丝做错事的悔恨样子。 渐秋差点当场晕倒,直骂风絮臭不要脸,只知道坑他。渐秋硬着头皮问道:“多少?” “不多不少,一万两黄金,缺了二十匹上好骏马……徐公子请看……”说着周嘉彦递过马匹账目,补充道:“这还只是购买时的价钱,平日喂养的精饲料与其他用品一概不理。” 渐秋真的要吐血出来,直接把抖剑放在周嘉彦面前,道:“这个抵给你们。” 周嘉彦呵笑一声,直接了当道:“徐公子说笑了,这灵剑没人能驾驭,当给我剑麟道自然没用。再者,这般随意买卖灵剑,实为不敬。” 渐秋急得直挠头发,想冲上去揍风絮一顿,被周嘉彦拦住。渐秋咬牙切齿道:“你个小崽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去驯马时让马给踢了脑袋,我就问你,我哪来的钱?啊……啊……”渐秋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回响在偏厅里。 风絮一本正经道:“你没有,男宠有。” 渐秋立马冲上去捂住风絮的“大嘴巴”,对周嘉彦讪笑道:“南冲北冲什么?嘿嘿,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 周嘉彦困惑地看着渐秋,而后恢复平常淡然模样,道:“徐公子给嘉彦一个期限,我好向宗门交代。” “一个月,这不是个小数目。” “三天。” “十五天。” “七天,我也不为难公子,此外告诉徐公子一件事,本次斗剑大会赢者有五千两银子作为奖赏,或许你可以搏一搏。” 渐秋白了风絮一眼,愤恨地立誓道:“我参加,我参加,立马参加,拼死也要拿个第一。” “愿徐公子取得佳绩。” 渐秋试探道:“那风絮是……好吧,留你们这里吧,抵押,但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他讲。” 周嘉彦点头施礼道:“随意。”周嘉彦说后便自觉离开前厅,留下渐秋与风絮。 渐秋定睛倾瞩于风絮,叹了一口气,叉腰道:“说吧,为何?” 风絮道:“它们在向我求救。” “风絮,世间万物命格有定数,我们也是如此。如果一马或是几马,你想救我支持你。但如果你能力不够,这有一千,一万匹马呢?你只能牺牲自己,去拯救千千万万,而到头来,什么也救不了还白白搭上自己。关键你还牺牲我,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哎……你别露出那种歉意的神色,哎,得得得,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又博爱,下次别这么鲁莽。” 风絮低眉着,愧疚的脸色浮现起来,缓缓道:“对不起。” 渐秋叹了一口气道:“没办法,谁让我们是一条船上的绳子,你断了我也得沉船。我想想办法,实在不行,你留着给剑麟道做苦力吧,哈哈哈哈……” 风絮微露不悦之色,看着渐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道:“若不行……告诉男宠,秘密换钱。” 渐秋拍了拍风絮的脑袋,骂道:“够了,小崽子,还敢威胁我?信不信我削了你,吃马肉?等着,老子去赚钱救你。” 渐秋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斗剑大会上,看着那些仙门弟子成群结队,唯独自己落单,孤苦无依。有些小世家常常会联结其他世家,重在崭露头角,而不像渐秋一心冲着五千两。 居敬偷偷靠近渐秋,好奇问道:“徐公子,你竟然也参加,凑到一队了吗?” 渐秋耷拉着脑袋,无奈地哼笑一声道:“我觉得我现在欠债累累,穷得只剩下抖剑,都没人要。要不,我能卖身吗?” 镜宁在一旁倏地偷笑出声,居敬一看到便惊讶万分,兴奋道:“徐公子,你可真行,连镜宁都被你逗笑。” 镜宁立马恢复平淡自若的样子,安慰道:“公子莫伤心,天无绝人之路。” 渐秋阴雨乌云铺满着脸,厚脸皮问道:“你先生缺人吗?我可以当个长工,一万两黄金的那种。” 居敬呵笑道:“要有这活,捏脸捶背,端茶倒水,哄乐逗笑,我也愿意。” 周献庭、陆云桥、徐谨之、晏伯玉等世家仙门都在剑麟台上,歃血为盟,宣读一番大义凛然的言辞,并讲了一些斗剑大会的规则。 斗剑大会,顾名思义自然是以剑来竞争,只是不在剑麟道,而在魔域附近的尖山岭。由三大仙门共同启动尖山岭的魔域之口,仙门弟子以仙门法器传送门传送到尖山岭。参与者需要采摘尖山岭上的没骨花,以没骨花数量多少定胜负。每一届考题都不一样。 没骨花,花瓣呈白色鳞片状,茎枝柔软无力且富有绒毛,喜阴恶阳,有养血调气,柔痛止疼,平抑修炼走偏带来的魔性,是不可多得的灵草。 周献庭道:“各位请放心,一旦有危险,我等会立马赶到。期间若遇到魔域之口或其他危险,各位手持一枚剑麟符,念一遍:弃权,亦可以回到剑麟台。若不幸真去魔域,只能各自珍重,凭自己本事闯出魔域了。”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生死一线的传送门。 “临死前”,渐秋还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剑麟台上一副淡然的陆云桥,很想抱住文岚的大金腿,但面子搁不下。陆云桥也意味深远地注视着渐秋,但没有以前的那种看花翠茵那般流光溢彩般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分开了才格外想念陆云桥,想被拥入他宽阔的胸膛里。 作…… 醒醒吧,你就一大老汉子。 渐秋独自踏在尖山岭上黝黑如墨般的泥土走了很久,坐下来休息片刻,根本遇不到什么妖魔。他抬起脚来嫌弃地看着自己的鞋底,满是污脏的泥土。 一旁的镜宁与居敬带着一众文岚弟子姗姗走来。又缓缓走来剑麟道与齐州汤家,汤执对着周湛澜指着渐秋捧腹大笑起来道:“你看看他一脸嫌弃的样子。” 周湛澜道:“好了,还好意思说他人,若你脸着地,满是泥土,我也这般笑话你。” 汤家与周家因为汤执与周湛澜走得近,自然而然形成一队。而文岚由镜宁与居敬带着一众少年弟子自成一派,越宗门联合华峒山成为一派。 渐秋面前淡定得很,实则在想:完全竞争不过这么多人,纯粹就是来找死的。 居敬道:“徐公子姓徐,与我文岚有缘,还是跟我们一队吧,安全,而且这里满地都是灵药,我们都认识,更能认。” 渐秋轻轻一笑,道:“我还是一人为队,我得独吞银子,我可欠债累累,需要钱。” 永乐在底下对着顾延意与宁九韶嘀咕道:“哼,我看他就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宁九韶道:“我听留声师弟说昨晚上,扶明先生带回他,好家伙,对着扶明先生又搂又抱,差点亲了先生,还不给先生走,还要先生陪他睡,一点酒品都没有。” 渐秋一听羞红了脸,疑惑地转头看向宁九韶,又看了看镜宁与居敬,只见镜宁难为情地嘴角微微勾起。 众人一听纷纷将异样的眼神投向一脸茫然的渐秋,一直嘀咕:“扶明先生不打他吗?就任由他搂抱?肯定打了,可能我们不知。扶明先生应该不会放过他的,这么失礼……” 渐秋难为情地讪笑着,倏尔抖剑一挥,剑刃飞出剑鞘,赫然道:“小心!”只见眼前一道黑色身影被抖剑一挥,瞬间泯灭于天际。红光凛凛,一阵剑气疾风掠过,卷起烟尘,抖剑又回到渐秋手上。 在场少年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御剑而出,警惕起来。 渐秋环顾着四周,手中的抖剑红光愈发耀眼,严肃道:“有东西来了……”话罢一阵劲风猛地传来,耳畔是嗡嗡喧闹声,千百团黑色蛾群纷纷踏至。一时间所有人慌忙挥舞着剑光,驱赶着那不明黑云。 渐秋屏气凝神,收敛剑气,道:“不要慌,越有灵力,它们越凶残,就如同飞蛾扑火般啃咬猎物致死。” 众人半信半疑地屏息静气,果然那些魔物黑蛾静止下来,刹那间眼前明亮许多,多如尘土的黑色蛾群飞往别处。 周湛澜道:“这便是噬灵蛾,好在我们及时收敛灵力。” 居敬敬佩道:“还是徐公子厉害,对吧徐公子,嘿,徐公子,你不跟我们呀?别走,别走呀……” 永乐凑近居敬,挽住居敬的手臂,娇声道:“不跟就不跟,师兄别理会他了,永乐很怕,得跟紧你。” 渐秋得抓紧时间赶紧去找没骨花,便加快脚步往阴凉处走去。没骨花的习性较为奇特,极其喜欢阴凉,而噬灵蛾极为喜欢干燥明亮的地方,那这两个地方就是截然不同的。 多亏了居敬的一番话点醒了他,若不能赢得比赛,挖空这里的灵草仙药也不亏,能去各大药堂卖个千百两也不错。沿路上他见到什么都往他事先准备好的大麻袋里塞。尖山岭比较危险,所以百草仙堂的人不怎么敢来采摘,自然是仙草灵药遍地开花。 尖山岭外的仙门大家静坐在剑麟台品酒宴乐,透过虚影幻境,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那些少年们斗魔破阵,为了没骨花整得你死我活,剑拔弩张。可是,画面一到渐秋,便是看着他如同强盗,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公孙止嫌弃地指着渐秋道:“看看,就没有像这个徐甘这般胡来,有辱赛制。” 华弘文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剑品虽好,但品行不端,简直不堪入眼。” 周献庭呵笑一声,举起酒杯道:“我倒觉得他不拘一格,有些小聪明,毕竟欠我剑麟道一万两黄金。” 徐谨之缄默不语,目光望向紧紧盯着渐秋的自家弟弟徐容晚,思量片刻,温声道:“容晚,今日你精神气甚佳。” 陆云桥回神过来,而后浅笑安然地小斟一口清茶,道:“兄长,你看他像谁?” 徐谨之看着在尖山岭胡作非为的渐秋,微微点头,道:“嗯。” 尖山岭山路极为崎岖不平,邪气魔风,笼罩着整座山,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没有不带邪魔之气。自从踏上尖山岭后,灵镜里的砱砾一直在召唤他,但碍于有那些仙门世家在外观看,他不敢随便把砱砾放出,这也是他为什么要独自行动的缘由之一。 越往尖山岭深处走去,邪魔之气越来越浓,浓到神识稍微薄弱之人便会受侵扰。可是越是靠近魔域之口,灵草仙药越多,越珍贵。 前面有剑花灵力晃过,更有一道又一道的青色光影掠过。渐秋躲在暗处丛林偷偷打量着,只见越宗门与华峒山一行人正与一只只双刀灵猴搏斗。双刀灵猴,顾名思义便是手持双刀枝的灵猴,白头红角,一身银毛,鬣毛发达,长臂利齿,身形小巧,速度急速,擅长模仿。而双刀枝是坚韧似刀一般的树枝,经过打磨,变形成刀。 渐秋偷偷躲在丛林里观望着,观望片刻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也同他一般正偷偷观望,侧头一看竟是一只双刀灵猴。渐秋倒吸一口凉气,舍下千两银票的草药,在双刀砍下的瞬间破丛而出,以剑抵制,与那只小巧的双刀灵猴轻松搏斗起来。 白敏行一看到是徐甘,还随便地挥了几剑势便将那只双刀灵猴打趴在地上,自己大战了几十个回合才将双刀灵猴打倒,心里头很不是滋味,怒道:“你来作甚?” 渐秋一剑挥去,红光如霞,劲气如虹,那些双刀灵猴丝毫碰他不得,显得格外轻松。渐秋笑道:“我还以为多难解决,这么轻松……流弋呢?我去找流弋,嘿,流弋,我叫徐甘,别不理我呀。流弋……用点力,提剑,一气呵成,招式太散了,后面前面后前后左右……上……” “用你……话多……闭嘴……”流弋艰难吐字出来,气喘吁吁。 白敏行近身来,如鸿飞般轻快,剑锋大射双刀灵猴,警惕道:“你找流弋作甚?” 流弋道:“我可没钱,敏行师兄才有。” 渐秋一边挥剑斩首,一边苦涩笑道:“谁说我借钱……咦……好主意,敏行兄,借点钱吧,我人品好,会还钱的。这样的,每借我五千两,我附送一次人情,不要呀?那我再附送一次亲自下厨请客吃饭。白公子,别不理我呀,借点钱,借点钱,借钱,借钱。” “你有完没完?滚……”当最后一只双刀灵猴命丧惊鸿剑下,渐秋能清晰地听到白敏行口中带的“滚”字有多愤怒。 越宗门的飞羽松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细汗,安慰渐秋道:“徐公子莫介意,我敏行师兄是众师兄弟中脾气最好的,但也最讨厌有人欺骗他。你上次在荆都骗过他,他便耿耿于怀。” 白敏行沾满血迹的挥挥衣袖,赌气道:“谁说我挂念于心,无稽之谈。” “上次是紧急情况。” “何事紧急?” 渐秋瞬间哑口无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端正态度,作揖赔礼,诚恳道:“行吧,既然敏行兄心存芥蒂,我再次赔礼道歉。” 双刀灵猴尸身遍地,血流漂杵,一阵阵血腥味泛滥在鼻头,浓郁散不去。渐秋本以为没事了,却没想到顿时狂风呼啸,毒瘴气魔四起,又有东西过来。众人不禁心惊胆颤起来,提剑警惕地环顾四周。 来了,越来越近了。 渐秋挥起抖剑,以血灌剑,顷刻提剑画符文,学着徐谨之之前在玉溪山的招式,画地为牢,形成一道妖冶而旷广的红色结界,道:“快进来……”众人纷至沓来,躲进渐秋的血界中。末了,那毒瘴如同浪潮一阵接一阵,形成四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海浪,猛烈地撞击着渐秋的结界。 “这是什么鬼?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渐秋怒吼道,那猛烈的撞击击得渐秋心坎狠狠地一颤又一颤。 繁杂的喧闹声在耳边嗡嗡作响,挥之不去,渐秋似乎听到文岚那群小朋友的呼喊声:“居敬师兄你们在哪里?”“镜宁……镜宁……” 隔了好久,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 流弋慌乱道:“惨了,文岚那群人都没有声音了。” 越宗门的一行人急得团团转,想不出一点点办法。 白敏行欲向前给渐秋施加灵力,却被渐秋阻止道:“不要,我修的不是灵力,用的也不是仙气,会抵抗的。” 流弋紧抿着嘴唇,看着紧皱眉头的渐秋,着急道:“这可怎么办?我们得想个办法。” “没用,这是魔域之口,除非我们认输,否则会被卷进魔域之口,进入魔界,凶险万分。” 流弋道:“那文岚那群家伙是回去了还是被卷入魔界?要不我们赶紧放弃,一起回到剑麟台。” 渐秋胸口处的灵镜缕缕红光闪烁,是砱砾的召唤,渐秋顾不得这么多,心念一决,将砱砾释放出来。弹指间红光迸溅,泥土松软起来如棉花,一道道厚墙修起来,砱砾道:“君上,我可算出来了,君上为何不走?” 渐秋咬牙切齿道:“老子保命的药还在外面呢。去,钻到下面把草药带过来。” “得令!”砱砾卸下重重叠叠的墙壁,在泥土底下急速突刺着。 白敏行御剑急忙追着地上的砱砾,流弋赶忙赶到渐秋身边,关切道:“你没事吧,徐甘。” 那黑风漩涡来势凶猛,越来越强劲,阵阵猛攻强撞,排山倒海的强盛气势磅礴地破开渐秋的血界。转瞬间,所有人如沧海一粟,蜉蝣随流,在黑雾漩涡中,不得动作。 所有人急忙念了一声弃权,消失在原地漩涡中。渐秋想要念出口,万千魔灵如梭似剑,直冲进他的身体,来回穿越,疼得渐秋五脏俱裂,痛不欲生。 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清水流光纹凝聚在剑气上,符采剑烨烨而耀,陆云桥喊一声:“徐甘,抓住我……” 渐秋慢慢下坠,如纸片人般,缥缈无力,任由万千恶灵邪魔穿梭在身体间。 第043章:绾灵噬灵 绾灵山弥漫着烟云冉冉,朦朦胧胧的飘散在树叶间,湖水间,脚底间。鸟语花香,繁花似锦,曲径通幽,小亭依翠。 渐秋躺在软绵绵的云层中,随风飘扬,任意西东,时不时有一两只不识他的鸟儿大摇大摆地飞过他身边,顺便给他一顿意外的惊喜。 一身青衣玉冠的青华神君乘着双凤缓缓而来,松了一口气道一声:“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渐秋手里的血珠嫣红如丹,随意一弹便弹飞了刚刚胆大地送给他一顿“惊喜”的翠莺,站起身来道:“二哥,你别来找我,一来找我就有事发生。” “天宫来了个官家,道天帝之女瑶光仙诞辰在即,想请我们过去送一道绾灵福与藏碧咒,为瑶光仙祈福与辟邪。” 渐秋掸了掸身上并没有的尘,盘着手里的十八神泣血珠,毫不在意地耸肩道:“天帝自有趋福与避邪,我呢,自打出生起,撒泼打滚,抓鸡摸鱼,无一不在行,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二哥你了。你去就行,何必叫上我。” “小球,你也知道,我就喜欢你们绾灵的阿清。” 渐秋挑眉道:“你说天帝图咱啥?图咱年龄大?” “小球,你也知道我不太拒绝,有你在我比较放心。” “二哥,你是第一个竟然对我放心的人,行吧,我过去使出我浑身解数,赶走他。” “不露痕迹。” “得嘞。” 渐秋赶忙到青华神君所处的藏碧宫。渐秋与青华的父亲只是一个平凡的仙民,母亲是藏碧人,还未出生便被绾灵古神随机一点,成为绾灵神君与藏碧神君的来世转童。在天界,干啥啥不会,就年龄大,活了两千岁,天界就称二位为两千俩。 这两千俩从小便被绾灵族神官接入到绾灵宫与藏碧宫守神,庇佑一方仙民。绾灵血与藏碧血,是两方仙民的血脉,通婚后,很少是一人拥有绾灵与藏碧,只不过这两千俩,都是有绾灵与藏碧血脉。云纪主修绾灵,青华主修藏碧。 渐秋恢复了一身红衣宫装,袅袅地走进藏碧宫,见着使官正拘谨地站在正殿大厅,便笑道:“这不是翊圣真君么?” 清朗俊逸的翊圣真君挥挥衣袂,笑道:“果真料到您来,两千岁。” “感情是等着我来,你不在太钧老祖那儿当差吗?怎么到我这边来?”渐秋道,有些疑惑地注视一脸笑意的翊圣真君,心想,这太钧灵宝老祖跟家里那位绾灵古神都是开天辟地时期的老老老老人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老祖自然无闲暇管天界之事,只是瑶光仙降世,老祖极为看重。前些年,天帝天帝寿辰,见着青华神君气朗神清,一表人才,天帝欲与绾灵联婚,愿瑶光仙与青华神君喜结连理。” 回想起当年的那场天帝盛宴,渐秋不由得脖子一紧。自己当时还小,天天上天宫溜达,无所事事,见一个仙子就调戏,见一个好看的神官就调侃,在天宫都偷鸡摸狗,把命神搅得头晕眼花,还偷了命神的命神册。后来盛宴那晚,自己多喝了酒,酒品不好,闹得人人嘲笑,因此也被天帝罚在天宫面壁思过一百年,直到最近才出来。 “我看是太钧那老头看中瑶光仙身上的圣光,想医治自己的神体吧。想要绾灵血但又看不上我。来来来,你跟我去转转……”渐秋搂着翊圣真君的肩膀,手袖一挥,进入了绾灵街道。 绾灵仙民向来安居乐业,邻里关系融洽。物阜民丰,民风淳朴。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每人每个月都需要献血一钟,无论大人小孩。血钟约是碗来大小,由绾灵古神衡度形成。神官汇聚万民血后,便送至万恶穴,十八位神官以阵压制绾灵山下的万恶魔。 渐秋带着翊圣真君到处逛逛,看看绾灵的风土人情,道:“你觉得怎么样?” “风景甚佳,民风淳朴。” “说白了,用人界说的话,我们绾灵在天界就是乡野地方。这婚亲就是要门当户对,我那个哥哥,啧啧啧啧,就面子好,实则怕这个怕那个。要不我来吧,我勉为其难。” “别别别,云纪神君,您如此丰貌才俊,想必会有大把姻缘的。” “大把姻缘?哪里哪里?要不,你有妹妹姐姐之类的,介绍给我,我来,几个我都可以。” 翊圣真君道:“别别别,本官没有姊妹。” “要好的仙子也可以,来一个嘛,翊圣真君,别走呀,别走呀,我就不信你没有,我跟你上天宫,看看你有啥仙子可介绍我的。” “云纪神君,莫难为我。我没有。” “你有,快给我介绍,快给我介绍,我要仙子,我也要。自从上次天帝罚我面壁思过,我已经一百年没有摸过小仙子的手了,亲过她们的小脸颊了,快给我介绍。” 两人推搡拌嘴着,推到了天宫殿外,翊圣真君气得直接跑到天帝面前状告渐秋,才吓得渐秋急忙跑回绾灵山。 青华神烟轻轻吹过,挺拔身躯现出,一把竹叶枝敲了敲渐秋的脑袋瓜子,道:“小球,有你这么坑自己家兄长的吗?” 渐秋摸了摸被敲疼的脑袋,憨笑道:“我这不是替兄长办事嘛,过程不重要,成功就好。” “可天帝不会甘心的,还会来的。” “没关系,来一次,我就搞一次。要我说,二哥,你直接娶了阿清得了,干嘛还得这般?” 青华无奈道:“阿清父亲失踪多年,阿清想等她父亲回来。” “那就帮她找父亲呀,交给我,兄长放心,我先去找找阿清姐姐,不对,是嫂子。” 青华轻笑着道:“胡闹,在阿清面前不许这么说。” 渐秋摆摆手,一个转身飞天,便落在阿清的居所,满院子的八仙花,雅致幽静。他还没有踏进去便闻到阵阵花香,伴着花香而来的是阿清的声音:“云纪神君,你来作甚?”珠帘叮叮,阿清轻轻抚开,娉娉袅袅地站在门前。 渐秋捻了一朵小花,细细品味道:“自然是替我那个英俊兄长的幸福生活着想。” 阿清一听讶然,而后是一脸满脸桃绯色,低眉道:“你这般直截了当还真如传闻一般。” “那可不,我性子急,我兄长天天盼着你,今日,天界神官都来说媒,你还不赶紧的。” 阿清紧抿着粉唇,泪花泛泛,低声道:“我兄长外出寻找我父亲多年,二人都不在家,我……” 渐秋道:“这不,我来给你解忧,把你父亲与兄长之具体事宜告知于我,我倾尽所有,帮你寻找。” “这……” “嘿,别误会,我是为了我兄长。从小到都是他这般照顾我,如今我想为他做点事。” “五十年前,我父亲失踪那日,他一如往常到流水塘给家里种的草药松土,并没有任何异常。约摸着日中,我兄长去给我父亲送些饭菜,就只看到父亲带过去的锄头与水壶。我兄长后便去出门去找父亲。” “有人见着你父亲吗?” “隔壁田地的荣德叔叔说看见我父亲往东走去了。” 渐秋道:“把他招来。” 阿清赶忙叫来了荣德,问起其中的缘由:“这话我都说了千百遍了,那日呀,我跟他是一块来流水塘,弄到一半呢,我肚子疼,都是我婆娘给我吃了馊的饭菜,我赶忙去出恭了,回来时便看到你阿爹匆匆忙忙跑去东边,我高声好了几句,他都不答应我。” “东西都没有拿走?” “都没有拿走,还是阿清哥哥拿回来。” “那是几时?” “约是刚午时。” “那你可看到当时四周有什么异样?或者是阿清的爹爹跑去的方向有什么不对劲?” “我记得当时前面莫名多了一只没见过的大鸟,翎羽带着赤火。” “赤火的大鸟?阿清,你兄长为何外出找父亲?” 阿清道:“当时查了出山记录,并无我父亲出山记录。我兄长就想着在绾灵山各处找找,便一去不回了。” 渐秋点了点头,思虑了片刻,道:“行,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我回宫查查。” 荣德不解道:“回宫?红衣?您莫不是云纪神君?” “正是!” “太好了,阿清爹爹必然有救。您前些日子被天帝关了禁闭,刚出来,不知绾灵发生了这么些事。我听我舅家的人说,他们那边也有两三人不见了,失踪很久。” “这么多?行,我回宫让人查查。” 渐秋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瞬间觉得自己的头脑不灵光,瘫在云层上漂浮着。 青华坐在他身边,道:“你不在的这么些年,其实不止这么多个仙民不见,我派了几个神官去探查,都没有结果。” “不止?多少?” “神官报上来的有一百零一人,有男有女,女子较为多,约有八十三人。” “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你刚回来,还是慢慢上手。” “哪位神官负责?” “多雅神官。” 渐秋从云层上坐起来,坚决道:“二哥,我得大显身手了,我去多雅神官那里找些审讯文来看看,我走了……” “小球,万事小心。” 绾灵山与藏碧山都一样,都是由十八位神官守护,再加一名神君。要说神官与神君的区别,自然是君臣关系。不过,绾灵山的神官都以自家神君为耻,一提到自家神君便头疼。 渐秋进入绾灵殿起就没有什么神官主动打招呼,大家都对自家神君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样子习惯了。渐秋端着端庄的架势,慢慢走到多雅神官所在的居所,一处梅花园,但总感觉越走越远,怎么也到不了。 “这都要给我设这种拙劣的迷阵,行呀,多雅。”渐秋站在原地,中指勾起十八神泣血珠,高悬半空,一血画珠,指尖血定格在其中一颗,渐秋跟着十八神泣血珠,进去了梅花林后的居所。 出来一个小孩童,提着小凳子,身边摇摇晃晃跟出几个小石头模样的小妖怪。小孩童道:“多雅哥哥有事,君上回去吧。” “不回去,我有事找他。” 小孩童指了指地上的小凳子,道:“既然如此,那君上等着,这个是多雅哥哥给您准备的。” “行行行,走吧,我坐着等,给我倒杯茶水。”渐秋坐在小凳子上,身子靠着栏杆,迷迷糊糊便打起瞌睡,睡了又醒,醒又到处碰碰。 许久,多雅方从居所醒来,一脸神色苍白却硬撑着走出来,身后漂浮着拿出一堆公文,浑身冒着丧气,问道:“你要的。” “哟,这么快就知道,行呀,神机妙算,多雅,你算算命神的命神册在哪里,我要去偷,给自己英俊伟岸的形象多加上几笔。” 多雅阴沉着脸,无语道:“被关了一百年,难得你想上进,却还改不了这副德行。”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不知道。”多雅白了渐秋一眼,挺直腰杆,严肃道:“你来之前,我给你算了一卦,这次卦象不好,只是神机不能道破。” “不好?这是要老子出世不利……” “听我说完,我若道破玄机,便神魂不保,神位坍塌,食得恶果。我还是说,你……不要查下去。” 渐秋问:“为何?” 多雅回:“自然不能道破。” 渐秋问:“可你为何还给我公文?” 多雅道:“其一或许你听我的,不追查。其二给了你,你未必能查到线索。” 渐秋半信半疑道:“多雅,你以前还算我必定会受到万民敬仰,可我都活了两千岁,没几个人敬仰。你还算我二哥与阿清的情缘,说会喜结连理,可阿清父亲不回来,她才不会嫁我哥。你算得都不准。” 多雅面色阴沉如土,道:“云纪,你敢不信我?” 渐秋瞪着多雅,佯装怒气道:“反了,敢对我直呼神号?以下犯上!把公文给我,我要去查案。” 多雅紧紧抿着嘴唇,出神地思虑着,缓缓道:“云纪,你会后悔的。” “救人也会后悔?多雅,一百来号仙民的性命呢,有什么比这个重要?走了……” “哪天你受万民拥戴,你一定要再找我。” “行,放心了。”渐秋反复地思量着多雅的话,多雅的神机妙算他是相信的。只是他身为绾灵山的守护神,自然得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渐秋光是看那些公文便头疼得很,看了几天几夜才看完,昏昏沉沉间,便睡去了。醒来时才发现二哥已经坐在自己身边,细细阅读着公文卷宗。 “为何女子较多?发现没有,都是一些年轻女子。” “是的,很奇怪,有些是外出失踪,有些在家都失踪,如此可怕。更奇怪的事都是我绾灵仙民,你藏碧一个都没有。” “藏碧仙民全身带毒,都不敢碰。你绾灵捡着一个都是宝。” “从我回来后,可还有人失踪?” “没有。” “出山记录都没有记到,难不成是绾灵山有别的出口?我派个神官去搜查一番。” “没用,你想到了,其余神官也想到了。” “万恶穴也查了吗?” 青华道:“那地方呀……除了你谁敢进去?” “万恶穴是不是在流水塘东边?” 青华正欲开口,渐秋赤红色的身影便消失在眼前。青华无奈地摇摇头,又抬起手中的卷宗看了起来。 从天宫回来后,他确实来看过万恶穴一次,里面的邪魔并没有什么异动,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万恶穴是整座绾灵山的中心,向来也是绾灵的禁地。附近邪气极浓,除了他,没有人敢来这附近。 渐秋挥了一把赤红火,慢慢地踱步而下,姗姗走着。洞穴里依旧是恶泉叮当作响,触碰着肌肤必然受损而破。渐秋也难逃此难,不过他比其余绾灵人恢复得快,但每次进去都是破烂着衣服出来。 渐秋查看一圈并没觉得有不一样,以防万一,他咬破手指,画下符文,无数只血蝶纷纷飞舞,往最深处最阴暗的地方探去。渐秋吟哦着绾灵符咒,静心等待着血蝶回来。 良久,血蝶缓缓飞回,并没有任何异常,渐秋那颗不安的心终于落下。他转身往洞穴出口走去,猛地那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头皮发麻。 那是一只混在血蝶里的赤红色的独眼噬灵蜂! 独眼噬灵蜂自然是魔界里的独有的恶灵虫,而且是昊宇魔君独养的恶灵虫,等于就是他一只眼睛。昊宇魔君当年便是绾灵山底下万恶穴所封印的“万恶魔”——高天魔君麾下的得力助手。 渐秋的血蝶与之与黑暗的洞穴里周旋盘亘,赶忙凝聚了一颗血珠,只穿过独眼噬灵蜂的躯体,穿膛而过,血溅恶泉,躯体霎时消亡殆尽。 渐秋一身褴褛地走在路上,仍旧沉浸在方才的恐惧中,无暇去管其他事。 昊宇魔君的独眼噬灵蜂一旦盯上了目标,就等于是昊宇魔君上身,所向披靡,无人能敌。五千年前,魔界率领妖界与鬼界同天界争夺万福鼎,上古神明只剩下太钧灵宝老祖与绾灵古神支撑场面。那一战后,太钧灵宝老祖便受下创伤,绾灵古神灰飞烟灭。而打伤太钧灵宝老祖的便是万恶穴里的高天魔君。绾灵古神临死前,把高天魔君封印在绾灵山。昊宇魔君便是高天魔君麾下最大力的助手。 渐秋站在树边,摸了摸自己破烂的衣服,便挥手将破烂衣服收了,换了一身红衣。 “是谁在哪里?”有一个老婆婆缓缓走来,手里牵着的是一个哭红鼻子的小孩。那婆婆一看到是渐秋,便激动得喜极而泣,赶忙拉着小孩跪下去,朝拜道:“云纪神君。” 小孩怎么也不肯跪下去,直挺着身板,直狠狠地瞪着渐秋,看得渐秋一脸迷惑。 “神君莫怪,这孩子刚刚哭了,想他娘了。” 小孩道:“你就是云纪神君?既然是神君,法力无边,为什么不去救救我阿娘?” “神君,莫怪罪,这孩子他娘不告而别好多年。” 小孩激动地大吼道:“我阿娘是被一只赤火的鸟抓去的,不是不告而别,不是,不是。” “你见到过?” “嗯嗯,就那大鸟赤红火,还一只眼睛,就是往禁地飞去。” 渐秋的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万恶穴有阵法,除了他有人进出都会触动阵法。难不成禁地附近真的有别的隐蔽出入口,通往魔域?可是他勘察过,并没有异常的出入口。 小孩所说的大鸟应该是大的独眼噬灵蜂。可是史书上记载的独眼噬灵蜂都是很小很小的,估计是被昊宇修炼变大。 渐秋半信半疑地看着小孩,问道:“你看到时,那年几岁?” 小孩愤怒地喊道:“我那年二十,在凡间都成年了,我不是小孩,我记事没有问题的。你们怎么没有人相信我?我真的看到了,我看到了。你不是法力无边的神君吗?你去找找,你帮我找找我阿娘呀……” 渐秋身躯骤然一定,千言万语,一齐哽咽住,不知道怎么回答。那老婆婆把悲愤万分的小孩拉到身后,默默落泪道:“阿英他从小就跟他阿娘一块生活,我看他可怜,才收留他。神君,您帮帮他吧。这百年来,不见的仙民越来越多,人心惶惶呀。也不知道阿英他娘怎么样?那么娇弱的女娃娃,平时热心助人,体贴入微的。” “阿婆,你别说了,他就是一个废的神君,挂名的,从未替我们仙民做过什么?” “阿英,你说什么,给神君赔罪。”阿婆拉过阿英的,狠狠地说着。 “又不是我说的,是那些茶楼的大人说的,哼……我自己去找……”阿英被婆婆一凶,哭得更重,直接撒开脚丫子跑开了,阿婆赶忙赔罪后,便慢慢地跑去找阿英。 渐秋颓然地躺在云层上,呆滞地望着湛蓝无瑕的天际。青华刚坐在他身边,渐秋便道:“二哥,如果是魔界作祟,我去吗?” “去呀!这是你身上的重担,你也玩了好多年了。” “可多雅告诉我,他叫我别管这件事。” 青华诧异而困惑道:“他可说了什么?” “自然不能说,二哥,我要怎么办?” 青华紧紧抿着嘴唇,眼神望向绾灵山的中央,那是万恶穴所在之地,而后他意味深长道:“听多雅的。” “可……那些仙民怎么办?一百零一人,活生生的仙民,要我不管他们,我对不起他们,我更无脸面对他们的家人。” 青华喑哑着声道:“多雅一向沉稳多谋,自有他的玄机……” “真的不管吗?以后还会有更多人不见,更多人经历别离。真的不管吗?可以不管吗?真的吗?真的……” 青华:“听你的内心,你做什么我与你同在。” “二哥……” 渐秋深深地呼吸着,努力克制自己的郁闷的情绪,脚踏在软绵绵的云层,却觉得如坠深渊,呼吸不顺畅。他整个身体直接跳下去云层,任由风吹势走,屏气凝神。 渐秋特地换了一身丑陋的独眼狼皮囊,掩盖自己的灵力仙气,变身成一只独眼狼,偷偷潜入魔界中。他的身后跟着四位神官,都是受了多雅的嘱托,前来阻拦他进去魔界。 四位神官分别为力大无穷。虎背熊腰的武官武熙、文绉善辩而清瘦文弱的文官文恬、人狠话不多的政正,飞天遁地的寒玉。这四位就如同的跟屁虫一般跟着渐秋。 绾灵十八神中,多雅自然是排位靠前,渐秋不在的一百年里,都是多雅在照料绾灵山中的事宜,所以众人极为敬佩多雅,敬佩到差点忘记自己还有个神官。 渐秋无奈地抵抗道:“多雅是你们的神君,还是我?” 文恬挥了挥手里的折扇,逍遥自在,神清气足道:“多雅大人毕竟是前辈,我们听他的。” 渐秋道:“同为神官,你们竟然喊多雅为大人?我拜托你们,跟我进去魔界能不能乔装打扮一下,生怕魔界不知道你们是神官吗?” 一旁面带严肃的寒玉,轻声道:“多雅大人让下官们带您回去。” 渐秋无语道:“都跟到魔界了,还回去干嘛?我心意已决,别劝我。我只想去看看这件事究竟与昊宇那个妖魔有没有关系,我不捣乱。” 寒玉义正言辞道:“我们是为您好,听多雅大人的话。” “一百零一位绾灵族人消失不见,都是我的子民,你让我听话?不可能,你们就不想知道他们去哪里吗?是否被妖魔戕害?我不忍心!” 文恬微抿着唇,点头道:“确实,我也很好奇,究竟什么让我们对他们不管不问,要不我们去看看?” 渐秋松了一气,愁眉舒开,道:“我保证,不捣乱。” 五位终于达成一致,换了一身魔身,前往魔界——西沉域。那是昊宇魔君常年盘踞所在地,四通八达,处于鬼、人、魔、妖、天五界重要地带,汇聚魔界最为恐怖的邪魔。 荒芜凋敝,环堵萧然,不见阳光,阴冷萧瑟。路过的邪魔鬼怪丑陋不堪,惊悚吓人。 渐秋一行人一进去西沉域便浑身不自在,屏气凝神着,生怕心性受到邪魔之气的干预。渐秋提议找间茶水店坐坐,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过去一看,店里贩卖的食物都是恶心的东西,茶水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恶心到一向不说话的政正都微微呕了一声。 店家是个袖珍的小黑熊,脸上刻着一条蜿蜒的伤疤,看到渐秋一行人不动手,问道:“你们是刚成魔的吧,没关系,多吃几次就会爱上了。这茶水还是用阴山药泡的,还能稳定心性。” “多谢。”渐秋打赏了一下魔界的钱币,店家便走去招呼其他客人。 寒玉推远自己面前的茶水,皱眉道:“这太恶心了,咱绾灵子民在这里不就死定了。” 文恬道:“这地方不宜多待,邪气歪风。我们可以不吃不喝,但他们不行。” 渐秋抚摸着发丝,辗转缠绕于指尖,静静地思虑着,回想着这几天的看到的公文卷宗,缓缓道:“寒玉,你守着人界出入口,政正,你守着妖界,武熙负责鬼界出入口,凡是有装载食物,能吃的,都偷偷跟上。” 文恬的折扇一打,赞同道:“对哦,我们绾灵子民得吃东西,又不能吃魔界的东西。” “是。”三人接到渐秋的话便赶忙出发而去。 渐秋走到掌柜的面前,投了几个钱币,讪笑道:“掌柜的,我们几人都是刚来西沉域,什么都不懂,最近可有什么大事,我们好注意一下。” “隔壁店的老坎偷了前面街老河的酒水,被抓了,直接被护城队的将士弄死了。所以不要偷东西,不要去西沉昊宇殿,都没事。” “西沉昊宇殿,是不是魔君的宫殿呀?” “正是呀,这几十年那里守卫森严,我们普通小妖小怪都进不了。” “那要怎么才能去宫里见见君上呢?说不定还能被提点一下,让自己功力大涨。” “哎哟,想得美,那位喜怒无常,不要去惹为好。” 渐秋问了许久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要了一间客房,便去文恬进去休息。 西沉域没有阳光,夜晚到来,天更黑了。 寒玉回到客栈,面色惨白,一脸茫然地伫立在渐秋面前。 渐秋见寒玉回来,立马问道:“怎么样了?” “有好几辆马车从人界出入口进来的,我跟着,跟到了西沉昊宇殿,一直没有被发现,直到偷偷进去了地下牢,那是一片凄惨声,哭喊声,确认了血,确实是我们的子民。但里面布置了结界,我进不去。” 渐秋瞬间怒火中烧,捻起十八神泣血珠,召唤政正与武熙回来。 渐秋坚决道:“今晚我进去一趟。” 他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可是他割舍不下这一百零一他的子民。如果真的是,那他抛下他们,这神君不当也罢。 文恬赶忙阻止道:“多雅大人说了,不能干扰。” 寒玉噙着泪花,道:“我从没有听过那么多女子的哭喊声,还是我们绾灵的女子。文恬……你想不到……直到现在那声音一直笼罩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不信多雅大人了,我想救她们。” “寒玉寒玉,多雅大人肯定是以大局为重才说出这话。” 寒玉道:“你不去,我跟着神君去。不想去的,现在就回绾灵山……” 文恬紧紧咬住嘴唇,微微蹙眉,想辩驳,但自己也想去,狠下决心,道:“好,我也去,我是去看住你们的,一旦你们过多干扰,我立马阻止。武熙,政正,你们也要阻止他们胡来。” 西沉昊宇殿如同魔域的城墙一般,黑墨色的石砖厚厚地砌成,没有一点生气,压抑沉闷。渐秋一行站在地下牢的入口,耳边是无止尽的,凄凉的哀嚎声,如同置身地狱中。四周并没有魔兵巡逻,与外面森严的形成对比。 寒玉指了指前面的入口的结界,道:“这应该是昊宇设下结界。” 四周阴森骤然而起,渐秋立马设下血阵将四位神官隐藏起来,从他们面前缓缓飞过的是四只独角噬灵蜂,有条不紊地进入结界里。 待走后,文恬道:“幸好神君在,不然我们就被盯上了。” 渐秋目不转睛地望着前面,道:“我们得等它们出来,武熙,政正,寒玉毁了它们,留一只给我。” 寒玉道:“毁了不会被发现吗?” 文恬:“没事,只要够快,没被盯上,还是可以的。” 那四只独眼噬灵蜂缓缓地飞出来,一道道光亮的剑影刀光闪过,三只噬灵蜂落下。渐秋凝聚一颗血珠,直穿噬灵蜂,只见那噬灵蜂里的黑色血凝聚成一颗小黑珠,最终停留在渐秋指尖。 渐秋以噬灵蜂的黑血为阵,画符,阵起,黑光如乌烟,袅袅升腾,结界瞬间打开了出口。众人一见松了一口气,赶忙进去。 文恬挥了一把昏暗的火光,众人顺着凄凉的呐喊声而下,往最深处的地方走去。 寒玉道:“神君,我们等会怎么出去?” “这是个好问题,等下一批……”渐秋越往里走,面色越凝重,脚步沉重,他不敢再靠近了。四周的哭喊声像是一把一把刀,在心里来回割着。 文恬将火光靠近那些牢笼里的人,里面的吓得纷纷蜷缩,抱紧自己的身体。 袒露的身体…… 捆绑的符文…… 数不清的伤口与泪水…… 婴儿的啼哭声…… 渐秋深深地呼吸着,明明神明没有眼泪的,可是却胸口疼,想哭,想发怒。渐秋全身都发抖着,咬牙切齿道:“他对你们做了什么……” “神君……” “神君……” “神君,带我离开这里……” “神君来救我们了,快醒醒……” 文恬设下结界,隔绝掉一切声音,给她们一个人变了一身衣物,但符文没法解开,愤恨问道:“是谁这样对你们?” “神君,我快活不下去了,呜呜呜……我……我肚子里还怀了他的孩子,我想杀了我自己,我对不起绾灵,对不起我阿爹阿娘……” “那个恶魔,他想壮大他们魔界,抓了我们,想让我们给他生出能自愈的魔崽,神君,我们不行了……我生不如死……” 渐秋紧紧握住拳头,全身发抖,不知道怎么对面她们,内心里有一只躁动不安的野兽在叫嚣,叫他冲破一切,去报复。 “带我走,我不想待在这个地狱,噩梦,噩梦……我要回绾灵……我要回去……” “阿娘……” “滚开,你这个恶魔,你就是个魔崽,不要喊我阿娘……” “阿娘……” “神君,你快破了这牢笼,破了我们身上的符文,带我们走……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快动手呀……” “快动手,快救我们,求求您了。” 渐秋想动手,却被文恬狠狠阻止住他的手,道:“神君,您冷静一下,你想想多雅大人的话。” 第044章:西沉魔域 渐秋躺在脏兮兮的泥土上,千千万万恶灵附身,始终不退散,痛得撕心裂肺,不得安宁。他艰苦地站起来,以血阵驱散着,可是不管用。所有往事一一浮现出水面。 “滚开,都给我滚开,是你们要我救的,你们要我救……现在恨我做什么?”渐秋怒气崩溃地喊着。 陆云桥一身清光流纹如神明般而降,顿时一阵清风吹起,那些恶灵吓退了几步。陆云桥靠近渐秋,一手连忙抓起崩溃的渐秋,冷声道:“徐甘,好点了吗?” 渐秋噙着泪花的眼睛抬起来,看到是陆云桥,松了一口气,才发现他的额头上的珠玉金丝抹额已被取下。额头上的花钿瞬间幻化为一只红瞳,怒目圆睁。原本陆云桥身上总是一股文质如玉的温润,却多一种邪气的感觉。 四周的恶灵也没有近身前来纠缠他,渐秋的心神总算缓和过来了,才发现自己的手被陆云桥牵着,轻笑道:“谢谢你呀。” “为何不用剑麟符说弃权?”陆云桥冷眼一睁,声音极其冰冷。 “没来得及讲,你看我一被卷入魔域入口漩涡,那么多恶灵近身,痛得不行,我能活着就不错了。” 陆云桥道:“你……上辈子积怨太多。” “那你脱下抹额是为何?” 陆云桥默然道:“红瞳是魔物,那些恶灵不敢靠近。” 渐秋看了一眼残垣断壁的西沉魔域,与自己印象中的天差地别,荒芜衰败不堪,阴风阵阵。 陆云桥道:“当年还是神君的云纪神君凭借自创的绾灵最高境界——元始绾灵,就在西沉域杀死了昊宇魔君。” 回想起当年在万恶穴的修炼,非常人能想象的痛苦,他都一一烂在肚子里,把自己折磨得不成样,才练就了元始绾灵。 可是赢了昊宇又如何,他慢慢步入魔道,失去心性,二哥为了挽留他最后一丝神识,拼劲全力。 渐秋佯装不知道:“哈,挺厉害的。那我们怎么出去呀?” 陆云桥牵着他的手,往魔域城中走去,道:“魔域往人界的出入口飘忽不定,跟我走吧。” 渐秋道:“陆云桥,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来过?这地方乌烟瘴气的,你是来修炼吗?” 陆云桥身子顿住,转身意味深远地凝视着渐秋,看得渐秋有些不知所措。而后,陆云桥哑声问道:“你……你真是渐秋的兄长吗?” 渐秋讪笑道:“那是自然呀,你为什么又再问?”渐秋迷惑地跟在陆云桥后面,思前想后也想不出他为什么再问一遍,好奇道:“怎么了?” 陆云桥默然不作声。 “陆云桥,昨晚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这人贪杯,酒品又不好。我也是事后听你家弟子讲的……” “嗯。” 渐秋嘿嘿一笑道:“我应该没乱说什么吗?” 陆云桥淡然道:“嗯,只是说想待在我身边。” 渐秋老脸一红,赶忙解释道:“我我我……我是想帮你……” 陆云桥轻声道:“欠剑麟道多少钱?” “一万两黄金,怎么了,你有意资助我吗?小徐公。”渐秋双手抚摸着陆云桥的手,激动地问道。 “绝无此意!”陆云桥看着渐秋的双手,一如往常的清冷声道:“风絮惹的祸,你不必承担。” “亏我还想帮你成仙,哼……借我点钱呗,亏我还是你大舅子,连点钱都不借。” “大舅子?” “那可不,渐秋都嫁给你了,我不就是你大舅子。” 陆云桥骤然停下脚步,手里的符采剑微微颤抖着,陆云桥轻声道:“有动静……”陆云桥揽过渐秋的臂膀,躲至一旁,加了一周清水流光纹,隐藏住气息。 渐秋见他施加了一层符文结界在空中,问道:“你这是作甚?” “隐身隔音。” 渐秋整个人都不好了,感情这家伙当时在芦苇荡早就施加结界。两人正欢爱之时,那踏春少女一靠近,吓得他当时又是哭诉又求饶,生怕被别人看到自己赤身未着的样子。而陆云桥却是一副云淡风轻,为所欲为。一想到这个,渐秋一股闷火涌上胸腔,甩开陆云桥的手。 陆云桥不解地望向渐秋,伸出手,默然道:“牵手。” “我掐你脖子吧,这也是触碰你……”渐秋伸出手要靠近陆云桥,陆云桥却一如既往地淡然注视着他。 不远处传来一声责骂声:“都怪你,你好端端的把我的剑麟符弄丢了。” 周湛澜道:“我记得我明明放在怀里,不对,我后来给你……你放在那个布囊中!” 汤执道:“不是吧,难不成是那些恶灵打架时掉了,我不管……啊啊啊啊啊啊……”汤执忽然惊恐地叫声来,指着自己的肚子,道:“周湛澜,你看看,我的肚子,怎么大了?” “你不是肚子一直都这么大的吗?” 陆云桥抓住渐秋的手,去除结界,往周湛澜等人走去。只见周湛澜警惕着,以临岳剑对峙着陆云桥,一看到是陆云桥与徐甘面目的渐秋,转愁为喜,道:“扶明先生,是您呀!” “呜呜呜呜……扶明先生帮我看看,我的肚子,怎么像是身怀六甲?” 陆云桥默念符文,一道流光飞舞而过笼罩在汤执的肚子上,顿时皱眉道:“有个恶灵在你腹内。” “啊……不是吧,难不成是刚刚的,有一团黑云追着我,后来消失了,我不要,我堂堂汤家少爷,太丢脸了。” 周湛澜着急问道:“先生可有办法?” “啊啊啊……它越来越大了,会不会把我肚皮撑破?” 渐秋扯开陆云桥的手,手摸上汤执的肚子,感受到里面的死胎在慢慢长大。忽然那死胎动作大起来,异常亢奋,吓得渐秋退后一步。 汤执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他动了……我能感觉到他的血脉……我不会真得要生了吧” 周湛澜道:“别怕,凝神静心!” 陆云桥急忙道:“过来,牵手。” 渐秋道:“来了来了。”渐秋牵起陆云桥的手,轻声道:“是冲我来的吗?我一靠近就激动起来。” 陆云桥默然不出声,只是静静看着渐秋。 汤执在一旁哇哇大哭道:“不要呀,我还有好多事没做,我不想死,这世上那么多好看的姑娘等着我去疼爱呢,我不要。” 周湛澜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种事,不要命了。” 汤执愤恨道:“你这小子,不懂情趣,不懂疼女孩。我可不像你,上次,上次不懂得体贴人家渐秋姑娘,这下好了,人家渐秋姑娘跑了吧。活该你没姑娘爱。” 陆云桥皱眉着,低沉的声音道:“渐秋?哪位渐秋?” 周湛澜一听吓得急忙拦住塘西河的胡言乱语,解释道:“没没没,不是您想的那样。” “先生认识呀,渐秋姑娘,红色衣服,带面纱,都跟这小子洞房……” 渐秋一掌拍在汤执的肚子上,大吼一声:“够了……”汤执这大嘴巴,本来都掩饰得很好,除了周湛澜没人知道,这下陆云桥不气疯了? 陆云桥一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冰霜,不可侵犯。周湛澜道:“不不不是的,先生,我跟渐秋姐姐什么都没有,我没有碰过她,别听汤执乱说,气死我。”周湛澜解释着,忽然望向一旁怒火冲天的渐秋,仿佛想到了什么,灵光一现,幡然醒悟道:“这徐公子……我想起来了,难怪觉得眼熟。” 渐秋紧张得一手细汗,赶忙出声乱叫一番,道:“有什么好想的,这汤执敢欺负我妹妹。” 陆云桥厉声道:“说下去。” “当晚,在自诚兄府上,汤自诚送渐秋姐姐入我房内,可我一看,床上躺的是徐甘。我就想着是个男子,便无所谓,直接躺下睡了,结果第二天就便成了渐秋姐姐。但是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做出对渐秋姐姐不轨之事。” 渐秋内心崩溃着,却还要表现镇定,可是一对上陆云桥的那质疑的眼神,立马心虚,低头着,仿佛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娘的,周湛澜的记忆力怎么就那么好。 陆云桥问道:“她去齐州是为何?你可知道?” 周湛澜毫不犹豫道:“先生,我告诉您,我跟渐秋姐姐的事,您就别怪我了。” 陆云桥点了点头。 汤执抢先道:“我来答,先生救我比较重要。她来问我祖先的事。我祖上汤有瑜的事。”汤执巨细无遗地讲给陆云桥听,而渐秋只能乖乖地待在一旁,顺其自然吧。 陆云桥侧头问渐秋道:“所以,原本是你为何突然变为渐秋?” “我我我我……这这这……”渐秋哪来得及编个谎言,窘态尽悉展露。 “我痛,我痛,我不会是要生了吗吧,周湛澜,我怕……” 渐秋怒目瞪了汤执一眼,还是不忍心汤执心生恐惧,撇开陆云桥的手,以血为阵,画着符文,霎时红光灼灼。符文飞越穿风,盖印在汤执的肚子上。 汤执松了一口气,肚子没有那么疼,弹指间,疼如分娩,撕心裂肺,直在地上打滚。汤执口吐脏话道:“混账东西,疼死老子。” 周湛澜不安地问道:“他疼得更厉害了,怎么回事?” 渐秋道:“自然是要生下来,不过是从嘴里……”渐秋的话未落,一团黑雾从汤执的嘴里翻涌出来,直冲面前的渐秋。 陆云桥一把灵剑铺天盖地而落,如流星落雨,急速利落。他牵住渐秋的手,落至一旁,暗声训道:“想死?” 渐秋慌忙道:“跑了,追……”渐秋正要纵剑撒腿跑去,被陆云桥的手拉回来,渐秋身体不稳,直接倒头栽在陆云桥坚硬的胸膛上。 周湛澜赶忙扶起汤执,焦急问道:“汤自诚,你没事吧?” 汤执细汗淋漓,大喘了一口气,摸摸自己的肚子,欣喜道:“不疼了,太好了。” 陆云桥的符采剑独自追踪着那团黑雾,所以渐秋只能带着陆云桥纵剑飞行,关键是,他的御剑技术烂得不行,还得带一个人,身体歪歪扭扭,如风中扶柳,摇摇摆摆。 陆云桥见不惯他这般狼狈,便贴身抱住他的腰肌,当场帮他稳定住身子,附渐秋耳旁道:“压低身重,凝力于剑,顺风前缘。” 明明阴风瑟瑟,可是陆云桥清朗的声音如颂歌,在耳畔来回吟哦,听得渐秋心痒痒的,瞬间面颊红润,体内血液信马奔腾。渐秋心里暗骂道:“我去,渐秋,坚持住,别暗爽,别暗爽,你是个男的,别老想着抱他,矜持矜持。” 众人跟着剑直到一座荒芜的宫殿面前。宫殿里面满目疮痍,符采剑直接插在地上,那死胎呈现婴儿未成的模样,在符采剑下苦苦挣扎。 汤执撒了一把沙子泄愤,愤恨骂道:“就是这鬼东西钻进我肚子,可恶,我杀了它。” “等等……”陆云桥阻止着,细细探究了一番后,道:“这死胎本就是死物,还有个娘胎未来,等!” “不过,我觉得是它娘说不定就在四周!”渐秋点头赞同着。 周湛澜与汤执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了一周,目光定格在宫殿高匾,虽然模糊但依旧可以看出银钩铁画,汤执念道:“云……云己殿” 周湛澜解释道:“是云纪啦,云纪神君。” 渐秋尴尬地咳了一声,心里着实憋屈,暗自忖度道:“追恶灵追到自己身上来了。” “云纪神君不是古神吗?怎么宫殿到魔域来了。” 陆云桥莫名地瞥了渐秋一眼,吓得渐秋环顾地看着其他地方。陆云桥道:“正主宫殿确实不在此,在绾灵。” 周湛澜点头道:“传说中这个云纪神君当年练就了元始绾灵,能控制天地万物有血之生灵,但此绾灵术过于霸道,他自己都走火入魔,还拉了整个族人当垫背。所有族人因为他,堕入魔道,危害四方,后来被天界给灭了。” “嘿,祸害。”汤执感慨道,看着宫殿墙壁的壁画,指着张牙舞爪,肥头大耳的红衣魔头,道:“君上出征图,这个就是那个魔头吧,敞胸露肉的,长得跟猪一样……哈哈哈哈哈。” 渐秋紧紧握住拳头,真想上去给汤执一拳,哪有当面说坏话的,而且听得格外不爽。渐秋好奇地打量着壁画,与砱砾的画风不同,这里的他更多的是丑陋、邪恶、恶心。 周湛澜道:“云纪从神到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呐,当年很多神官都被蒙在鼓里。直到云纪彻底征服了魔界,轰动六界。这里应该只是他的一处小宫殿罢了。对吧,扶明先生。” 陆云桥却道:“既是魔君宫殿,便不会画这般丑陋之画侮辱,想必是仇恨之。” 众人打量了许久,那死胎骤然哭了起来,凄凉地喊:“阿娘,阿娘……我疼,别杀我……”众人听得头皮发麻,寒噤四起。 陆云桥紧紧握住渐秋的手,交给两个周、汤二人,对他们道:“保护好他。”说着,陆云桥启了一道符文,捆住那死婴儿。符采剑凛冽如星,锋芒逼人,一阵劲风猛地从剑端卷起。 渐秋焦急道:“你收敛一下你的魔气,它娘都不敢来了。” “上千年的恶灵,怎么不敢?” 话罢,符采剑放出烁烁锋芒,不再是流光溢彩,而是戾气沉重的黑光,阴芒如冰。 桀桀冷笑,而后是一阵阵如怨如诉的哀怨声,继而是绝望的怒吼声,让人背脊发冷。森冷的声音回荡在宫殿:“我等了你一千年,我说过,我要生生世世诅咒你。当年我求你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陆云桥剑端直发,戾气冷芒,恢宏席卷而来。顿时间,两处黑云如黄沙飓风,风驰电掣,剑风呼啸,气浪灼人。 渐秋的身子愣住了,那索命一般的叫声听得他寒冷彻骨彻心。明明是千百年前的恶言却如昨日重现。 汤执颤抖着声音道:“这这这是等谁,诅咒谁?不会又是我吧?” 骤然间,千千万万恶灵汹涌而至,奔涌争先赶到渐秋身上,穿膛而过。渐秋疼得撕心裂肺,周湛澜一见,挥剑而去,砍入恶灵虚影,金芒如阳,耀眼璀璨。 渐秋咬破手指,挥手间,符文红光,漫天血色,血迹斑斑。血珠瞬间凝聚成一道道雕梁红柱般,冲破天际,形成一圈牢笼般的结界。那些恶灵张牙舞爪着,嘶吼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声,直穿透渐秋的心。 有些恶灵见着冲不破渐秋的血牢,看见只身在外的陆云桥,猛地如浪潮,千军万马般怒号而来,冲到陆云桥身边。 渐秋看得担心极了,想扯下血牢结界,却被周湛澜阻止道:“徐甘,你别乱来,扶明先生自己可以搞定的。” “就是咯,他可是一人搞定了枫梓山的邪灵,这么牛轰轰的大人物,这点不怕……”汤执的话刚落,只见陆云桥的白色伟岸身躯,如被一股强大的劲风冲击而出,狂喷出一口鲜血。陆云桥以剑抵住地面,免于撞在宫墙上。陆云桥光影飞扑,戾气魔劲幻化为千万无形的利剑,全身筋脉紧绷,一阵阵飓风随之卷起,瞬间铺天盖地尘土,他又消失在黑雾中。 渐秋看得心疼死了,急得直跺脚,眼噙着泪花,大喊道:“陆云桥,你回来。” 汤执仿佛是个看戏文的观客,解释道:“可能是枫梓山太累了,没休息好?扶明先生,威武雄壮!” 渐秋默念符文,一颗颗血珠红光奕奕,飞出结界,瞬间幻化成数十几只血蝶,纷纷飞舞,赶直陆云桥身边。他的血蝶一出来,仿佛就是巨大的诱惑,所有的恶灵飞扑呼啸而来,如饿虎饥狼,吞噬暴卷。纷纷翩翩的血蝶如同诱饵一般,被吞噬殆尽,一点不剩。它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冲撞着渐秋的血牢结界,猛烈而磅礴。 渐秋猛地吐出一口血,虚汗淋淋,却咬牙切齿地坚持着,全身发抖着。 陆云桥戾气阴冷的双眸冷得吓人,竭力吼道:“放开……” 渐秋死死地咬住牙关,不肯放下血蝶。自己受伤了没关系,反正很快就能恢复,但是他不喜欢看到陆云桥受伤,宁可自己累一点,苦一点。 周湛澜惴惴不安道:“徐甘,你放了,先生让你放了。” “哎呀娘亲了,这些恶灵太吓人了,感觉就是恨不得扒了我们的皮,抽了我们的血。”汤执被吓得几乎快瘫软在地上,抓住周湛澜,紧紧抱住,不松手。 周身骨痛,血脉膨胀。 渐秋凝聚绾灵之力,运行乾元之气,一力之下,一阵惊涛骇浪般的血浪从乌漆墨黑的黑云中间阔开,碎浪如雪,破空似沙,所有黑雾凝聚在半空中,纷纷洒落,粉碎殆尽。四周瞬间安静下来,仿佛潮水猛浪迢迢退尽,地面上散落了一地盈盈粼粼的血水。 渐秋褪去了所有绾灵血,气喘吁吁地伫立在原地,强颜欢笑地注视一脸凝重的陆云桥,却莫名地想哭,好想抱抱他。在陆云桥消失在自己眼前的那一瞬间,他怕极了。 陆云桥赶至渐秋面前,关切道:“过来,我给你探探脉。” 渐秋赶忙退后几步,把手负在身后,害怕他洁白无瑕的白衣碰到自己满身的血迹,摇摇头道:“我没事,我很好,你别过来。” 陆云桥定定地注视着渐秋,地上洒落的斑斑血迹尤其显目,他紧紧抿着嘴唇,轻声道:“好,我不过去。” 周湛澜惊讶地感叹道:“徐公子,你如此厉害。湛澜真心佩服。” 汤执点了点头,想近身套近乎,见渐秋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便道:“你怕什么,恶灵都走了,兄弟,你是不是身体不适?” 陆云桥靠近那绑在地上毫无生机的死婴,一圈清水流光纹笼罩在婴儿身上,万千符文摇曳生辉,紫烟袅袅升腾,浮光流影,如浩瀚星辰般璀璨夺目极了。 周湛澜惊讶欢呼道:“哇哇哇……这就是归魂问吗?文岚的最高学道。” 汤执感叹着,跑进陆云桥身边好奇地观察地观察着:“哇,今天来西沉魔域真是大开眼界,湛澜,突然觉得你丢了剑麟符丢得真好。” 渐秋不解道:“这是什么?”渐秋回想着,忽然想到当年在南蛇村,镜宁通过归魂问看到了绞死群乐少年的阿潼,身体不禁陡然一颤。 周湛澜解释道:“入神魂,可以明一切是非,看清死前的一切种种。厉害吧,要不是我是剑麟道的,我肯定去文岚学宗,多好呀。” 良久,陆云桥收敛灵力,凝神聚气,眼眸里没有在人界那般的清亮而是阴冷戾寒。渐秋焦灼难熬,想问问他看到了什么,陆云桥却道:“回去吧。” 汤执十分好奇,戳了戳周湛澜的手肘,眼神示意周湛澜发问,周湛澜只好道:“先生看到了什么?” 陆云桥阴冷的眼眸莫名有意地瞥了渐秋一眼,默然道:“千年古事。” 渐秋心里咯噔了一下,整个身体几乎僵硬起来,内心崩溃道:“老子隐藏还没几天,就这样被识破了?不不不,不可能,婴儿没见过我,不可能……可他娘的见过我,还恨了我足足千年。” 第045章:替她还债 陆云桥对魔域之地太过于熟悉了,熟悉到渐秋都以为他就是魔界之人。出了西沉魔域,回到人界,陆云桥才将山额上的珠玉金丝抹额戴上,眼眸里的戾气慢慢消失褪尽。 渐秋找了很久才找到砱砾,草药满满的一袋,而没骨花只拿到了一朵。三大仙门都遇到魔域之口,找到没骨花不多,相反那些没有遇到魔域之口的世家赢了。 三大仙门弟子,没能拿出好成绩,估计回去得罚训一通。 渐秋带着满满的一袋仙药回去,砱砾吓得直哭出来:“君上,我应该跟您进去的,我认识西沉魔域的。您没事吧,让我好好看看,没事,太好了。我守着这一袋草药,哭了好久,君上,您干嘛要摘这个呀?” “还不是风絮惹祸了,我得给他擦屁股呀。我要钱呐……” “可是您忘了吗?玉溪山,那里有一口您的棺材,可以卖的。” “额……卖棺材……这……” “那可是仙玉做成的。” “可是也来不及了,我先去卖草药,再借点钱,解解燃眉之急。这样吧,你现在能赶回去玉溪山吗?把棺材拖来,我拖时间。” “得令,君上吩咐的,砱砾一定全部照办。” 渐秋被汤执夸大渲染的神奇事迹已经传遍了仙门世家,导致很多人都莫名把他跟花翠茵联系在一起。要不是他是男儿身,又有灵力在身,他真要被那些世家扒皮抽筋。 白敏行拿来一万两白银银票的借据来,没了之前的怒气,多了一些平和,道:“借你,签字。” 渐秋被白敏行的诚意吓到了,不敢相信道:“你脑子糊涂了?借我这么多?” “你之前人品不怎么样,但如今我不生气了。你给我的药,我的手臂一下子就好了。此外,多谢你在尖山岭相救。” “你不怕我卷款跑人?” “还没有越宗找不到的人。” 门口又有一大批世家公子哥吵吵闹闹,敲门来见渐秋,与他交友,吓得渐秋赶忙应对,假装出恭,实则跑出自己居住的厢园。渐秋一直在盘算着,汤执借了他五千两,周湛澜借了他五千两,白敏行是一万两,可是还是差好多呀。 他提着一包蜜饯,下定决心要去找陆云桥,顺便探探口气。那日在西沉魔域,陆云桥归魂问事,事后的目光太惊悚了,直到现在渐秋都瑟瑟发抖。 渐秋大摇大摆地走进太阿厢园,走进陆云桥居住的别院,迎面碰到提着篮子的居敬,打了声招呼,便溜进去了。 “徐公子……你……就这样溜进去了?先生在沐浴……” 渐秋伫立在陆云桥房内,耳旁居敬的话才落下。渐秋尴尬地转身,不敢回头看陆云桥,羞得满脸通红。 “不对不对,我是男的,我怕啥,他有的我也有,都一样,你不是女的,渐秋。”渐秋鼓足勇气转身过去,望了过去,陆云桥正凝神静气,泡着浓郁药味的药浴。 “砰砰砰砰……”渐秋整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里了,咽了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可是心里莫名地涌出一股热流,甚至是激动。渐秋立马转身过去,喘了一口气,脸色红得几欲滴血,心里头暗自欣喜道:“娘的,这是什么情况?陆云桥也太太太好看了吧,好想亲一下,怎么办?渐秋,你矜持矜持,不可以。可是机会不多,你亲亲吧。不行,你怎么会有这么猥琐的行为,趁人不备,不是君子所为。可你又不是君子,文质彬彬的陆云桥以前不也照样对你动手动脚。”渐秋抿了抿嘴唇,暗自下定决心,转身过去,却看到陆云桥那双明媚如湖光的眼眸正紧紧盯着他,吓得渐秋手足无措,不知所云道:“哈哈哈哈,好久不见,小徐公,好巧,沐浴呢。” 陆云桥一手趴在浴桶边缘,慵懒地把头靠在手上,又闭上眼睛养神,轻轻悠悠道:“方才自言自语,作甚?” 渐秋走到陆云桥面前,蹲下来,将蜜饯放一旁,关切道:“你身子可是不适?”那天陆云桥被恶灵打伤吐了一口血,渐秋心疼得要死。 陆云桥淡淡应了一声,睁眼间眼眸清亮澄澈,与渐秋的眼睛正对着,一反常态的意懒心慵的语气道:“乏力,按按肩膀。” “好呀,你坐好。” 陆云桥背靠着浴桶,无力地耷拉脑袋。渐秋用力地帮他捏着肩膀,问道:“这药浴有何用处?” “压制魔性,平复心气。” 渐秋道:“是因为开了红瞳,红瞳魔性伤了你的心神吗?” “嗯,轻点……嗯嗯……左边往下轻些许。” 渐秋讨好地推拿着他满是伤痕的后背,试探道:“舒服吗?我技术可好了,以后也可以帮你。” 陆云桥慵懒地应了一声:“嗯……” 渐秋道:“那那那能借我点钱吗?” “嗯……” 渐秋摸着他后背的伤口问道:“为何你身上这么多伤痕旧疤?”他记得以前明明治好了陆云桥在湖坑村时留下的伤,时隔多年,那些伤也该淡了,但怎么平添如此多的新伤疤?之前与他欢爱时,问过他,可是他都只字不提。 陆云桥轻声道:“十年前,我灵力尽失,解封红瞳,只身前往新魔域,在那里留下的。” 渐秋揉捏的手顿时停下,鼻头酸楚道:“为何去新魔域?” 陆云桥云淡风轻道:“待了四年,受尽非人折磨,几乎快入魔,为了重回到天师境界。” 陆云桥明明讲得十分轻淡,甚至在自己面前从来不提,仿佛无关紧要的事,可渐秋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渐秋一时失神,一股酸楚笼罩在心头,手瞬间冰冷僵硬,触碰陆云桥滚烫的肩骨时,哑声道:“对不起。” 陆云桥愕然地定着,须臾,嘴角微微上扬却依旧保持清冷的声音道:“何来对不起?” “对不起。” “那便替渐秋还债。” 渐秋放开他,侧头问道:“啊?这什么意思?” “继续按,日后好好待我身边,助我成仙。” “那是必须的。”渐秋嬉笑着继续给他推拿揉捏着,又试探问道:“那日你归魂问,你问到了什么?” 陆云桥嘴角微微上扬,但依旧保持着清冷声音道:“没什么,母亲所见所闻,他都记得。” 这话吓得渐秋声音都结巴起来,赶忙问道:“那那那……你可看到它的种种事迹?” 陆云桥将头靠在渐秋腿边,坚定问道:“你是绾灵族人。” 渐秋身体一震,目瞪口呆道:“你……看到了?” “嗯,那渐秋也是绾灵族之人?难怪你说我成仙后自然就知道,渐秋回家便是回你们绾灵仙山?她是魂入了花翠茵的身,难怪与花翠茵的性格不合。一开始我以为是巫术,直到我见她也有了灵力,便觉察到。” “不愧是我妹夫,聪明,哈哈哈哈。”渐秋擦了擦手,拿打开一旁的蜜饯,道:“你拿着吃,一边泡澡,一边吃东西,还有我这么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帮你按摩,皇帝都没你这么有福气。” 陆云桥用干净的布帕巾擦了擦手,捻了一小块,递到渐秋嘴边,道:“你也吃。”渐秋轻笑着低头咬下,抬眼间,陆云桥轻柔道:“你的名字,徐甘,徐徐回甘,我喜欢,甜甜的。” 他的话语仿佛一根羽毛轻轻柔柔地拂过心尖,痒痒的。一想到每次陆云桥在□□时,耳鬓厮磨,那瓷声磁音在耳边回来清脆吟哦,反反复复唤着他:“卿卿,甜甜”,渐秋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就想厚着脸皮贴上去,随他怎么折磨自己。 渐秋谄媚地讨好许久,哄得陆云桥喜上眉梢,陆云桥忽然站起来提议道:“走,我带你去卖那些草药。” 渐秋赶忙转身,羞红了脸,道:“我出去等你。”说着渐秋赶紧跑出去房门,站在门口深呼吸着,一身热气,伸了伸懒腰,转移注意。 路过的文岚弟子迷惑地注视渐秋的迷惑行为,嘀咕道:“这货又来缠着先生呢。” 渐秋差点破口大骂出来,他是缠着陆云桥没错,可是每次怎么都在他面前嘀咕他。恰好迎面走来徐谨之,冷眼瞥视几个嘀咕的弟子,吓得他们纷纷赶紧跑开。 渐秋道:“忧苍先生好呀。” 徐谨之一身清冷的气息,不近而栗,寡情之声道:“徐公子,你当真是她的兄长?” 渐秋不解问道:“那是自然,先生为何如此问?” 徐谨之冷声道:“并无多意,令妹让容晚伤神伤心,如今公子你举止颇像令妹,处事跳脱,望公子尽快熟知凡间礼仪。” 渐秋吃惊道:“你说这话是何故?” 陆云桥打开房门,听到他们的对话,像徐谨之施礼,温声道:“兄长,可是找我?” “容晚,宗门尚有事务缠身,我与镜宁先行一步。” “兄长,我想带他回文岚。” 徐谨之瞥了渐秋一眼,冷眸霜神里吐露出丝丝无奈,道:“嗯。”徐谨之应了一声,而后道:“容晚,凡尘俗世,不值伤神,早日回家,修炼要紧。” “是,兄长。” 徐谨之走后,渐秋靠近手高高搭在陆云桥肩膀上,问道:“凡尘俗世?你兄长是要你早日斩断尘缘吗?说话真省,那你好好听话,别老是胡思乱想。” 陆云桥抬手搭在渐秋手上,放下来,柔声道:“你在,我就不乱想。” 渐秋讪笑一声,道:“不乱想?我对你有这般深重的影响吗?陆云桥,那你告诉我,你真喜欢我妹妹吗?那个若洁姑娘是干嘛?我保证不告诉她。” “若洁姑娘是爱慕我兄长多年,可我兄长早已断了情丝,喝过断情水,情绪起伏自然不大。” “为何喝那个东西?” “兄长年少时入世历练,回来后便跟宗主取得断情水。” 渐秋挑眉慷慨道:“估计是有点故事。” 陆云桥纵剑带着渐秋去一趟清泽的百草仙堂,当年来过清泽,不过物是人非,二哥不在。 百草仙堂的学徒一看到渐秋抱着山大一般的麻袋,对他爱答不理的,可是一看到陆云桥,立马恭敬施礼道:“扶明先生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示?” 渐秋在心里头不知道骂了多少遍,怎么每个人对陆云桥都充满敬意,对他就不理不睬。名气在这世间真重要,尤其是响亮的名声呀,陆云桥走到哪家仙门世家都有一大堆欢呼喝彩声。 百草仙堂的学徒敬佩道:“一麻袋的仙草灵药,这哪是常人买卖?我还以为是普通药材,真是失敬失敬。二位贵客,我这边请堂主过来瞧瞧。” 渐秋委屈极了,抓着陆云桥的手袖道:“这群人怎么见到你就跟见到财神似的,见到我就不理我,还好你来了。” 陆云桥缓缓递给他一瓶百草仙堂炼制的丹药,道:“补气养血,给你。” 渐秋接过药瓶,问道:“陆云桥,我问你,当年那些在清泽黎山引子仙门是怎么处理的?” “各大世家铲除后交给百草仙堂处置。” “处理干净了吗?” “嗯。” 绸布帘子卷起,吹来一阵浓郁的药香味,施施然走来一位月白色锦袍男子,约摸着三十岁,身姿颀长,淡定自若,双眸漆黑明明,眼下一颗泪痣,头上包扎着纱布。那人未到声音先到:“扶明先生,大驾光临,实在是贵客。”人到时,见着渐秋与陆云桥站得近,便恭敬道:“在下宗征,字子同,不知这位公子是?” 渐秋应声道:“在下徐甘,字卿君。” “不知二位到访所谓何事?” 渐秋憨笑一声,道:“我在尖山岭摘了些仙药,想卖给你们。” 宗征仔仔细细地看着渐秋麻袋里的草药,又详细地分类许久,将各种草药细细闻嗅,观察,不放过一点一滴错误。 门口哄闹出声,听起来是有人吵了起来,靡粥沸腾般喧闹。宗征望了一眼,深怀歉意道:“抱歉二位,我去去就回。”宗征放下手中的草药,慢悠悠走出门口。 渐秋好奇地趴在门口探望着。 那人提起宗征的衣襟,醉醺醺道:“宗征,宗子同,老子辛苦带回来的草药你竟然拿去给外面那群穷狗治伤。老子可是你师兄,将来是百草仙堂可是我的,你穷狗生养的,别以为当了堂主就嘚瑟。” “师兄,你喝醉了。你们愣着作甚?带他回去……” “要不是赵获那家伙死了,你以为你能当堂主?你是不是巴不得他走?” “带走……” 宗征与那醉醺醺的师兄据理力争一番,具体内容就是我看不惯你,你别得瑟。 渐秋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若无其事地坐着。宗征回来时便,便赔礼道歉道:“我庆维师兄喝醉,胡言乱语,让你们见笑了。”说着宗征与学徒大约盘算了一下,道:“公子带来的一共是一百二十株灵药,其中二十五株普通草药,算五百两。三十株普通灵药,按六千两来算,剩余六十五株上好灵药,一枚算一千两来算,六万五千两,凡是种种,七万一千五百两白银。” 渐秋惊讶得快说不出话,欣喜地看着陆云桥,急忙点了点头。真的是歪打正着,好在砱砾边哭还边摘了很多上好灵药,他自己倒是随便采了普通的草药。 “陆云桥,你借我三万,我拿去还给白敏行,汤执与周湛澜,这样都搞定了。” 陆云桥问道:“你先跟他们借了?” 渐秋尴尬一笑,道:“这不是刚认亲,我怕你不借我嘛。”其实当时他怕的更多是好不容易取得陆云桥信任,才刚回到他身边,不好借钱,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陆云桥都答应了。 宗征别有深意地注视陆云桥与渐秋一会儿,便督促着底下的学徒收拾草药,给钱。临走送别时,宗征若有其事地看着陆云桥,良久道:“先生,子同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且说无妨。” 宗征看了一眼渐秋,抿了抿唇,恭顺道:“子同观先生面相,近日可是噩梦缠魂?若是,子同越界提醒先生,望早日了断尘缘,潜心修炼,以免入魔。” 陆云桥颔首点了点头,默然道:“多谢关心,告辞。” 渐秋跟在陆云桥身后,急切问道:“是不是那个己什么得还缠着你,扰乱你心神?我下次打死他。” “我没事。” “还是说他的梦让你加重了?是不是?所以你才得泡药浴,压制魔性?我这就去找那个王八蛋……” 陆云桥拉住渐秋的衣袖,柔声道:“只要你好好待在我身边,我就没事,真的。” 渐秋焦急而困惑道:“我又不是灵丹妙药,你说这没用。我妹妹在这都没用……” “你在我便心安,我会安心修炼,不胡思乱想。” 渐秋愕然道:“为何?” “看到你如同看到她一样,我心安。”说着,陆云桥从怀里拿出一瀑红丝翠玉剑穗,低身,为渐秋的剑柄系上,道:“你的剑缺条剑穗,这个送你。一身红衣配红穗,你跟她一样,都喜欢红色。” “谢谢!”渐秋抬起剑穗,还是红色配他,高雅大气。 第046章:只若初见 渐秋提着一堆钱票子悠哉悠哉地走在剑麟道庄里,哼着小曲,可算是凑够一万两黄金赎人了。可是自己欠下一屁股债,不,应该是欠陆云桥一屁股债。 倏忽间,几个丫鬟匆匆忙忙跑起来,各个像是在看好戏一般,鬼鬼祟祟,听到她们道:“快到,被抓回来了,快去看看。” 渐秋一向好奇心重,总是爱凑热闹,他便跟着过去瞧个究竟。从亭台远远望过去,只见一个麻布袋罩着人,看着麻布袋的大小,像极了一个小孩身形。只是麻袋里的人拼命挣扎着,呜呜咽咽,好几次滚在地上,麻袋渗出一块块血迹。 渐秋不知为何眼皮一直跳着,问道:“谁呀?” 那丫鬟道:“还能是谁,当然是……咦,你不是剑麟道的人。” “我是徐甘,来找你们嘉彦公子。” 丫鬟道:“公子肯定没空理你呀。” “为何?有钱不拿,一万两黄金的钱票呢。” 丫鬟看着渐秋手中的钱票,两眼发光,道:“嘉彦公子没空,因为公子的少夫人红杏出墙,被抓回来了,按照剑麟道家规,妇为夫纲,若不守妇道,红杏出墙,则罚去衣幽闭术。” 渐秋头皮发麻,震惊得结巴道:“什么是幽闭术?” 一旁的家丁道:“脱衣,用木槌重击妇人胸腹,直至女子牝户幽闭,人道永废,羞秘骨从体内落下。” 渐秋觉得事情大有不妙,火急火燎,直接往孟千悦远去的方向纵剑飞扑而去。可是还没到,厢园的几个剑麟道弟子,便阻止道:“你是何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来找嘉彦公子,还钱,你们让开。” “公子没空,公子这般胡来,别怪我们不客气。” “啊……”一阵凄凉悲号响彻云霄,渐秋紧张难熬,迫不得已,亮出抖剑,直冲进去,身后的剑麟道弟子,金光四方,摆出了一道定身阵,渐秋被死死定在阵内。从里屋传来的嚎叫声,重锤声,仿佛一根根针扎在心窝里,让背脊发凉。 渐秋眼眶含泪,焦灼地看着里屋,内心祈祷着有人来救救孟千悦。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院里的剑麟道弟子更多,仿佛实在等着什么人来一样。 一道金光掠影闪过,所有剑麟道弟子摆出一道厚厚的结界,一时间,金光璀璨,剑花四溅,热浪滚滚。 渐秋体内血脉张阔,默念符文,红光四起,血光飞射,粒粒血珠直击中剑麟道弟子,刹那间,火花迸溅如惊涛骇浪,拍岸而来,吞噬其他金光。一道金色光影直接冲进里屋而去,渐秋看清来人,正是周探微。 周探微长剑一亮,直接杀了里面的几个处事嬷嬷,眼眸里的盛怒发红,如同熊熊烈火燃烧而起。 孟千悦衣不遮体,身上伤痕累累,腹部血肉模糊,面部都是血迹,奄奄一息。周探微脱下衣服,给孟千悦披上,抱起她往外走去。 孟千悦疼得直吐血,紧紧拽住周探微的衣服,气若游丝地轻哼道:“对不起。” “以后再跟我讲,现在说不算数。” 四周的剑麟道弟子已经重重包围住,水泄不通,只待瓮中捉鳖。 渐秋此时危机四伏,很难逃出绝命,他道:“你们走,我帮你们垫后。” 周嘉彦缓缓从外面走进来,恶狠狠地仇视着周探微与孟千悦,阴冷道:“周探微,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只要你放下散灵剑自刎,我放她一条活路。” 孟千悦粗喘气地摇摇头,道:“不要,探微哥哥,我求你了,我死便死。” 周嘉彦怒号道:“孟千悦,你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们死去的端哥儿吗?你们这对奸夫□□,在这里给我装可怜,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周探微紧紧抱住孟千悦,坚定道:“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你放心。” “我累了,太累了,谢谢你给我两年的命,对不起,当年我应该再勇敢一点,再靠近你一点。” “对不起的是我,无论生死我都陪你。” 周嘉彦气得全身发抖,咬牙切齿道:“给我杀了周探微。” 周探微眼神里迸发着熊熊杀意,把孟千悦背在身后,紧紧绑住,道:“圆圆,我带你回家。” 渐秋道:“你放心,我在后面护着她。” 周探微瞥了渐秋一眼,紧紧握住散灵剑,严阵以待。所有剑麟道弟子仿佛洪水猛兽一般,风涌波动,强大的剑气汇成一股浩瀚强大有力的戾气,席卷而来。 周探微以剑提防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剑气暴涨翻涌,仿佛天地世间即将崩塌,狂风呼啸而来,周探微轻巧接住每一招式。渐秋以血灌剑,剑气画符,形成一道红光结界,抵抗着四面八方翻涌横溢的剑气。 周嘉彦默念符文,秋霖剑如千军万马,气浪灼热,形成磅礴的剑气,以排山倒海之势冲破周探微的剑气,顿时石破天惊,隆隆作响,震得周探微五脏碎裂,直喷出一口血。 周探微身体被冲击得瘫倒在地上,担心孟千悦受伤,直接让自己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 周嘉彦手中的秋霖剑寒意逼人,提携宝剑施施然踏来,阴冷道:“我忍你多年,今日是你死期。” 周湛澜与周亭骤然从外面跑进来,只见周亭跪在周嘉彦面前哭喊道:“三哥,我从来不求你,亭亭今天求你了,放过嫂子,放过嫂子。” 周湛澜道:“就是,三哥,你杀了嫂子又能怎样?嫂子多年来,对哥哥无微不至。再者,孟当家的马上就要来,你得等他过来再处理。” 周嘉彦冷声道:“我只杀周探微。” 孟千悦抓住周探微,赶忙解开,全身发抖着,吐了一口血,卑微地跪下求饶道:“我求求你,放过他,我要怎么处置随你,怎么折磨都随你。” 周探微抱起孟千悦,阻止她下跪,安慰道:“圆圆,圆圆,你听我,等你父亲来,让你父亲带你回去。” 周嘉彦提携剑直冲周探微而去,周探微挥剑一阻,挡住了周嘉彦的剑气,两人陷入了一场混战中。 身边的剑麟道弟子见孟千悦身边没有人保护,饿虎扑食般上前抓孟千悦。周湛澜与渐秋挡在身边,阻止着剑麟道弟子,踢飞了好几个。 周献庭徐徐从外院走进来,看到周湛澜与周亭的所作所为,厉声喝道:“湛澜,亭亭,你们给我过来。” 周亭见自己父亲过来了,梨花带雨地求情道:“父亲,父亲,亭亭求您了,放过嫂子,放过她,她身体本来就不好。” “家有家规。来人呐,把湛澜与亭亭带走。”跑过来几个剑麟道弟子硬生生把周亭拖走。 周湛澜的父亲周现缘喝道:“湛澜,你给我过来,不准胡闹,这是你能管的吗?过来。再不过来,我亲自去抓你了……兔崽子,真不过来,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周现缘提身飞去,几招下打得周湛澜头晕眼花,不省人事。 周献庭沉着赫然道:“徐卿君公子,这是我周家家事,请莫多管闲事。” 渐秋护住孟千悦,铿锵道:“怎么算多管闲事,周探微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 “既是如此,那便是周探微这孽障的帮手,我剑麟道可不手下留情!” 话罢,周献庭的雄姿如苍穹飞鹰,风驰电掣地划破天际,毫无声响地来到渐秋身边,一把绚丽夺目的澄光剑破空而出,直逼渐秋的抖剑而来,吞噬天地万物般汹涌气浪随之迸发,渐秋被击退了好几丈。 剑麟道的两个弟子见状赶忙抬起几乎奄奄一息的孟千悦,渐秋暗道不妙,右手抬剑,左手凝聚成数十颗血珠,飞跃而去,重重击那两个弟子。 周献庭厉声道:“敢伤我弟子……”洪亮如钟的声音响起,发聩巨响的声音回荡在渐秋耳畔,伴随而来的是剑气如虹,挥剑纵气,仿佛山河摇摇欲坠,一股雷霆万钧般的强大气浪涌动而来。 渐秋血阵筑起一道道厚壁高墙,红光凛冽迸发,竭力抵挡而周身血花飞聊。周献庭的剑气过于浩瀚凶残,渐秋又强退了五六丈远。不好闪躲,渐秋泽厚浑身血脉,如洪水破闸汹涌澎湃倾注于血墙上。 那一边周探微与周嘉彦金光闪闪,剑刃狂乱飞飚如洪水漩涡,如晴天猛然霹雳一道光亮的闪电,眼花缭乱,浩浩汤汤。两人剑拔弩张,周探微猝然一剑锋芒,以破竹之势夹光而出,震飞了周嘉彦。周嘉彦被击飞撞至高墙上,吐出了一口血。 一道清水流光纹从一旁如闪电般夺目破开,挡开了周献庭的澄光剑,顿时院内怒眼重重,杀意瑟瑟。陆云桥挺拔如松的身体屹立于渐秋面前,目光如炬带着刀刃般的锐利,符采剑耀眼负于身后,默然道:“得罪了。” “扶明先生这是我家事!” 陆云桥冷冷一回头看着身后的渐秋,坚毅而淡然道:“他便我的家事。” 周献庭怒目圆瞪,目瞪陆云桥与渐秋,挥了挥衣袖,怒气道:“即使如此,徐卿君莫要多管闲事。” 渐秋正要说话,陆云桥阻止道:“周宗主,你把孟家小女打成这般模样,不知孟当家可知晓?” “娶了此等女子,败坏我周家门风,没有直接杀死,已经是我剑麟道最大的宽容。” 周嘉彦嘴角微微一翘,擦了擦嘴角的血,傲气冷声喝道:“父亲,周探微誓死不降,父亲您杀了他吧,反正是个贱妇生的。” 周探微紧紧握住散灵剑,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周献庭,眼眶发红,甚至是全身在发抖。孟千悦痛苦地□□一声,周探微拉回思绪,立马跑到孟千悦身边,抱起孟千悦,道:“走,我带你去看大夫。” “探微,我养你多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 周探微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着,眼眶湿润而发红,冷然道:“既生嘉彦,何须有我?这么多年,我念您是我父亲,未敢不敬,可您从未把我放在心上,挂念我。小时候,我几乎饿死在剑麟道,您可管过我?我在剑麟道受尽侮辱与折磨,您可过问?” 周嘉彦喝道:“周探微,你大胆。”周嘉彦跑到周献庭身边,道:“父亲,把他逐出周家族谱。” 周探微眼眶湿润,阴冷着说道:“求之不得。” 周献庭仰头大笑,眼底里的杀意却没有一丝丝退减,却还要佯装淡定,大气长叹道:“探微呀,周家家训,若要脱离家籍,你得闯闯我剑麟道的阵法,闯出了,我让你们一起离开,如何?当然,你不愿意也可以,当下孟千悦,独自离开。” 周嘉彦怒火未清,一双杀意波动的眼睛愤愤地仇视着周探微,讥讽阴恶的语气道:“无论如何,今日你都得闯我剑麟道阵法。” 周探微紧紧抱住孟千悦,孟千悦呜咽哭诉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别让我最后”还成为你的累赘,探微哥哥,我们来世再见吧。我好想念在湖坑村的日子,初见时的你我,可是回不去了。” “闭嘴,如此丧气话听来十分厌恶,你先好好待在公子身边。”周探微轻笑着,大步迈向陆云桥,恳求道:“公子,探微深愧,烦请公子替我照看一下千悦。” 陆云桥双手负后,冷然道:“我不喜碰旁他女子……” 渐秋焦急道:“都什么时候了……” 渐秋话没有说完,陆云桥便道:“但这次,交给我。”说着陆云桥接过孟千悦,轻轻倚靠在栏杆柱上,一道清水流光纹暖暖地照在孟千悦受伤的肚子上。 周探微坚决的眼神注视着孟千悦,俯身摸摸孟千悦满是血迹的脸,道:“不要再说对不起,当年是我妄自菲薄,不敢对你有情分,你做什么都没有错,是我不够勇敢走向你。”说着他毅然转身,提剑踏步而去,那消瘦颀长的背影逐渐远去。 “探微哥哥……”孟千悦痛哭着,抬手想跟着周探微共赴生死,可是她动弹不得,心痛得无法呼吸,千刀万剐地痛。 渐秋阻止陆云桥,自己割下手掌,以绾灵血救孟千悦。陆云桥立马挥了一道隐身符文,挡住众人的视线。 周探微在群剑中奋力拼搏,刀光剑影,金光灿灿。周探微自小天赋异禀,奈何是偏房所生,遭受嫉妒,承着兄弟的折磨。这么多年的委屈与不甘,每一剑都以排山倒海般的剧烈,每一道剑气都充斥着杀意凌人,都随着剑气盛放,扩散如清辉。 剑麟道以剑阵闻名于世,弟子研习剑道法阵。齐齐盛放,每道阵法仿佛璀璨灿烂的星河。但是双方对峙,在同辈中,自然是周探微略胜一筹。 周献庭实在看不下去,提剑如斗兽磅礴怒号席卷而来,不容思考。周探微原本对付这些小辈阵法轻而易举,可是周献庭可是剑麟道的宗主,灵力之高强,法术之强悍,可想而知。 周献庭的每一招式都狠劲无情,恢宏大气,宛若吞噬天地万物的海啸飓风,直逼死路。周探微吃力地对抗着,加上前面与那些小辈剑麟道纠缠许久,身体有些乏力。他可算是明白了,这是要彻底耗费他的灵力,再一举击毙戕害他。 周献庭大放灵力,剑阵滚滚如浪潮般喧嚷浩瀚,倾泻如瀑布,气势汹汹,眼花缭乱。周探微抵不住如此浩大阵势的灵力,以散灵剑驱散分开,以柔克刚,四周剑气飞扬,尘土滚滚。 猛然间,剑光一闪,一道金光晃眼,直穿周探微的胸膛,鲜血淋漓,蔓延滋长。汹涌澎湃的气势从澄光剑喷涌出来,直冲周探微的身体。周探微挥剑而出,但是那离开周献庭的手,重重地刺着周探微的胸膛,他想拔都拔不出来,身体直接被挂插在庭院高墙上,汩汩鲜血流淌着。 孟千悦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跪在地上,渐秋想阻止她,她立马甩开,凄凄惨惨地攀爬着,求饶地跪在周献庭面前,乞求道:“求求您放过他,放过他,我愿意接受剑麟道家规惩罚。” 陆云桥飞身纵去,一道清水流光纹笼罩在奄奄一息的周探微的身上,道:“支撑住。”说话之际,灵力在澄光剑相互碰撞,剧烈地抖动着,五脏六腑分裂般的痛苦,疼得周探微怒声哀嚎,眼泪直流。陆云桥施加灵力,硬生生地把澄光剑拔出周探微的身体。澄光剑迅速飞回周献庭的手中,鲜血淋漓,汩汩坠落。 “来人,把她带进去,执行家法。” “不要……”周探微奋不顾身直奔而去,周献庭的剑气吞吐而出,周探微亮剑一挥,还没来到孟千悦身边,又被狠狠击飞。 孟千悦转身看着周探微,无助绝望却依旧还要莞尔一笑,轻声道:“我们抵抗不了什么,放弃吧,周探微。你好好活着,就当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除非我死!”周探微提剑飞来,被周嘉彦一道剑气如虹,重重挥伤,顿时血溅射落。周嘉彦恶狠狠地抓住孟千悦,直扇两巴掌,吼道:“你个贱骨头,敢背叛我。” 渐秋怒气亮剑,直抵周嘉彦的脖子,吼道:“周屿奇,你再打她试试?” 周嘉彦冷笑道:“怎么?他也是你外面的男人?” 孟千悦从地上爬起来,眼泪汪汪,注视着渐秋,道:“公子,你我萍水相逢,能帮到这份上,千悦实在感激,请公子不要惹祸上身。” 渐秋道:“我就要惹祸了,我就要救你了。孟千悦,你给我振作,你看看周探微都还没放弃你,你怎么就放弃了?你醒醒……” 孟千悦望向周探微,眼泪下坠,低声哽咽道:“我……还想跟你……我好好想想……好想跟你在一起,多想留在你身边,可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了。我该怎么办,我什么也做不了。” 周嘉彦一脚直接踩在孟千悦的脸上,怒吼道:“臭□□……不要脸……” 渐秋一剑直接划破周嘉彦的手臂,咬牙切齿道:“我说过了你不准动她。” 周探微怒气提剑飞来,凝气倾注而去,直冲周嘉彦,周献庭的剑气如虹灌注而出,却被陆云桥挡住。剑麟道弟子的剑浪凶猛袭来,滚滚江水般拍岸席卷。周探微如风似电,快速躲闪着。 孟千悦对周探微大喊道:“你走吧,快走不要管我,我求求你了,就听我这一次,就一次……我求你了,为什么每次都不听我?快走,我求你了。” 金光一晃,晃得渐秋眼花缭乱,周嘉彦猛然提剑挡住渐秋的抖剑,一脚猛猛地踏在孟千悦的脸上,剑指孟千悦,对渐秋放话道:“你再靠近,我让她立马死。” 渐秋气愤地瞪着周嘉彦,内心自责,被一道剑光闪晕了眼,怒吼道:“把你的脚拿开,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算什么,你也不怕给剑麟道丢脸。” 周嘉彦得意地笑着,对着周探微道:“周探微,立刻放下你的剑,不然我直接在你面前给她开膛破肚。” 周探微侧眼一看,立足落地,心里惊慌立马“哐当”一声放下剑,道:“我放,你放开她。” “不要,不可以。”孟千悦痛哭着,大喊道:“你怎么可以信他的话?” 周探微放下剑,顿时四周群剑飞射而来数十把宝剑直插他的身体,千疮百孔,密密麻麻。周探微痛苦地吐着鲜血,身上的血流蔓延成一地血水,慌神地跪在地上。 “不……探微哥哥,啊……周屿奇,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那便做鬼来找我,我照样把你操得哇哇大哭,哈哈哈哈,贱骨头。” 孟千悦痛哭流涕道:“探微哥哥……” “放开她,放开她……”周探微怒号着,嘴里的鲜血不断涌现喷出来。 渐秋紧紧握住拳头,恨得直发抖。看着孟千悦悲痛欲绝的样子,又无法作甚,心里焦急得火烧。 陆云桥见状只好从周献庭的纠缠中停下,落在周探微身边,一道道清水流光纹笼罩在周探微身上,把每一把剑都□□。周探微虚弱如纸片,轻盈无力,似乎只要弹指间便瘫倒在血泊中。 孟千悦哭诉道:“周屿奇,这么多年,我未曾忤逆你,是你对不起我,你对我做的种种……” 周嘉彦猛地抓起孟千悦,捂住孟千悦的嘴阻止她讲话,剑对脖子,孟千悦奋力挣扎着,周嘉彦命令道:“周探微,我要你以死谢罪,我就放她一条活路,一切恩怨我都不计较,我以剑麟道的名誉担保。” 孟千悦猛然摇头,闷声哭喊着,哭到没有力气,一直哽咽。 渐秋阻止道:“别信他,周探微,你别信他。” 周探微定定凝视着孟千悦,满是鲜血的右手紧紧握住手中的散灵剑,不知此刻的散灵剑异常轻盈。他倾尽温柔,莞尔一笑。散灵剑,跟了懦弱的他,没什么好结果。 孟千悦狠狠咬住周嘉彦的手,一边挣扎一边闷声大喊着:“不要,不要……你要死我也不活。周探微,你听到了吗?你要是死了,我就立马死在你后面。” 周嘉彦吃疼地甩开孟千悦,冷笑道:“真是一对亡命鸳鸯,不知道以为我才是毁人姻缘的人,孟千悦,你生死都是我周家的人,你给我住口。”而后他大发怒声道:“周探微,我数到三。一……” 渐秋焦急地看着陆云桥,道:“怎么办呀?” “二……” 陆云桥紧紧握住周探微的手,不给他有任何动静,道:“周探微,他不敢杀她的。” “公子,放手。我赌不了。”周探微凝聚灵力于掌心,一掌狠狠拍在自己的胸口上,骤然吐出了一口血,身子摇晃着,躺倒血泊中。往日画面回荡在脑海中,周探微轻笑着,伸手探向那清澈的湖水,她落入湖中。那是第一次触碰她,那一次他就躲不开了,冰冷近死的心在剧烈颤抖,想紧紧抱住颤抖的她。那年盛夏,蝉鸣空林下的背影格外长,回去的路特别短。 “探微哥哥,猜猜我刚刚写了什么?” “孟!” “我又写了什么?” “千!” “那这次呢?” “悦!” “都猜对了。那这次难度很大哦,是三个字了,你猜猜是什么?” “孟千悦!” “你又猜对了,要给你什么礼物?” “为何两次都是姑娘芳名?” “你对我冷冰冰的,我怕你忘了我叫什么。现在记住了吗?探微哥哥。” 那些长得跟你可爱的字,它们都在我心里偷偷发芽。纸条我都存着,当珍宝,千金不换。 你身上的味道我还记得。 你一生气我就心慌慌,对不起,让你气了那么多年。 你从内室端着新娘茶进来的那一刻,满堂喧闹嬉笑声都遮不住我的心碎声。 她们夸你温柔体贴,夸你贤惠大方,恍然间,我觉得我就是你的新郎。回神时,只能忍住,如同十岁那年的饥饿,绞疼心口。 你只是淡淡冲我一笑,眼底里的山崩地裂我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我甚至不敢上前问你一声:是我不够好吗?只能问一声:新郎对你可好? 你点了点头,很坚定告诉我新婚大喜。 我不敢再开口,我只能点头,祝福你。回去后,我喝了很多酒,回想起这么多年的委屈与不甘。自记事以来,我第一次嚎啕大哭,过后大病一场,无人问津,梦里全是你轻灵的笑声。 活该无人问津! 一双明亮的眼睛慢慢暗淡无光,星辰破碎,黑夜蔓延。 “啊……啊……”孟千悦哀嚎地挣扎着,痛哭着,抓住周嘉彦的剑想直接自刎而死,被周嘉彦一掌拍晕在怀中。 周嘉彦冷声道:“来人,送夫人回去,好生照顾。” 渐秋气得全身发抖,冲到周探微身边,以血挽救他。可周探微气息奄奄,不留半分。渐秋气恨得直哭出来,提着剑想冲出去,被陆云桥拦住,大骂出来:“可恶,混蛋。” 陆云桥拦住渐秋,哑声道:“那是他的抉择。” 第047章:最后一面 幽香袅袅,红幔卷浪。 闺房内,几个丫鬟慌乱地给孟千悦擦拭身体,更换衣物。请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灵药,濒临绝境的孟千悦才逐渐挽回丝丝生机。 “都小点声,别吵到我夫人,她有起床气。”周嘉彦轻声道,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床上苍白无色的孟千悦。 “去做点清淡粥,夫人醒来会饿。还有,夫人爱吃桂花香酪还有蜜梨桃胶羹,这个也要做。” 一个丫鬟跑进来禀告道:“公子,孟当家来了。” “嗯!”周嘉彦轻哼了一声,反复嘱咐道:“好生照顾夫人,醒来立马告知我。” 周嘉彦一脸愁云惨淡走进正厅,眼眶红润道:“岳父大人……” 孟卓义急切问道:“我闺女如何?” “岳父大人放心,她没事。虽然家训严苛,确实行了幽闭术,但我再三恳求父亲,只是打了三下。我请了百草仙堂的大夫随时候命,用了最好的灵药,千悦身体还虚弱尚未醒来。” “嘉彦,辛苦你了。等她醒了,我教训教训她。” “还请岳父大人不必动怒,今日她已认错。虽然她犯错,但我心中还珍惜她。望往后莫要再提起这件事。” 孟卓义欣喜道:“真是委屈你了,嘉彦。几年未见她,我进去看看可好?我知道内门我一个大男人进去不便,可是这个老父亲实在担心。” “岳父大人见女儿天经地义,嘉彦带您进去。” 渐秋领了风絮,赌气地跟在陆云桥身后,眼睛都哭肿了。周探微的尸身还在太阿厢园门外,陆云桥道:“我要为他诵经念文,解冤释结。” 渐秋紧紧抓住陆云桥的手袖,哽咽道:“让他怨念聚集,去缠周嘉彦。” 陆云桥道:“这便灭了他来世之路,成为恶灵,便无轮回,只有怨恨。” “也不知道千悦怎么样了。” 陆云桥摸了摸渐秋的头,安慰道:“我已经让永乐过来陪陪她。” 陆云桥释放符文,流光溢彩,漫天粼粼,清风熙熙,墨发飞扬。周探微的尸体里的怨念如炊烟乌云,袅袅飞升,在符文流光中,慢慢流转幻化为金鳞般的碎片,缓缓破碎,粉碎殆尽。 风絮嫌弃道:“你,愈发阴柔,愈发像女子,好自为之。” 渐秋愤恨道:“我心情极其不爽,别惹我,因为你,老子还倾家荡产。” “你本就没钱。” 永乐,宁九韶与顾延意三人来时,听说了孟千悦的事情,便匆匆忙忙跑到周嘉彦的居所,去探望孟千悦。 周嘉彦恭敬道:“永乐殿下,拙荆身子尚弱,无法见客。” 永乐的大嗓门粗旷如熊号,道:“我不管,我小姨最疼我,见到我肯定会好起来。” “实在不便,殿下身为男子更加不便进内室。” “那我扮成女子是不是可以了?我不管,那我硬闯了。”说着永乐硬生生直闯进去内室,搞得人仰马翻。丫鬟不敢阻拦,只好形成一堵肉墙,永乐进一步,丫鬟们退一步,场面一度僵硬。 周嘉彦掸掸衣袖,云淡风轻道:“殿下这般无理取闹,传出去对您名声不好。” 永乐哼笑一声道:“不让我进去,怎么?有不可见人的秘密?还是我小姨知道什么秘密,你害怕她告诉我?你不让我进去,那便是默认了。” 周嘉彦临乱不惊,清朗声音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殿下这般怀疑,进去便是。” 永乐冷哼一声,只身便走进内室。 清亮幽香的卧房内,红幔遮掩着,两个丫头正靠在床边打盹着。永乐静悄悄地靠近,撩开床幔,却发现里面没有人。永乐着急抓住一个丫鬟,大声问道:“我小姨呢?” “啊……少夫人……遭了,少夫人哪里去了?快点去禀告公子。” 永乐急匆匆跑出去,大吼一声:“周嘉彦,我小姨呢?你把我小姨放哪里了?可恶,我不就是看看我小姨,你为何千般阻挠?” 周嘉彦惊慌地跑进内室,发现人并不在,震怒发火道:“来人,给我找,把周家给我翻个底都要找到夫人。” 整个周家如同炸开的热锅,轰轰烈烈,寻觅着孟千悦的踪迹。周嘉彦疯了一般,提着剑,怒吼道:“千悦,你出来,我保证不生气,你出来。” 孟千悦惊慌地藏在亭台水榭的花丛中,周嘉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梦魇恶灵般的惊悚声音,她分辨得出。这么多年,他的脚步声,总是轻盈却带着一丝丝摩擦的声音。 孟千悦拖着疼痛的身子,转身跑向阴冷的池塘,站在亭台围栏,身下是寒冷的冰水,深不可测。水光恍惚着,她的眼神是那般绝望无光。她仿佛看到周探微的面容,依旧那般俊逸的微笑,好像春风拂槛,穿堂而来,带来满怀的舒适。 忽地,一阵涟漪在水中荡漾开,她的探微哥哥不见了,是她害死的,该死的是她。 “孟千悦,你敢跳下去,我就杀了周探微。”周嘉彦怒吼道,赤红的双眼肿胀欲凸出,困兽般的怒嚎,戾气怨意倾泻而出。 孟千悦惊愕地注视周嘉彦,心跳骤快,仿佛一场噩梦缠身终于解脱般,凄痛悲辛,痛哭道:“你没有杀了他,对吧?” “没有,我怕你伤心,我没有。你下来,你给我下来,不然我就折磨他。” 孟千悦啜泣道:“我不信,你骗我,你带他过来。” “你竟然不信,好,我这就让人去折磨他,断了他一只手,你才信对吧。” 她哽咽着,全身无力,明明不信,可是哪怕只有一丝丝希望对她来说都是寒冬里的暖阳。她嘶声大哭着:“不要不要,我……我下来。” 周嘉彦纵身飞来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一口她的脸颊,柔声安慰道:“不哭,夫人。等你身体好了,我就带你见他。” 孟千悦头皮发麻,一阵凉意从身后脊梁蔓延至于全身,瞬间呼吸不畅,面色苍白如纸,挣扎着却如同提线木偶,不得逃离不得晃动,噩梦始终逃不掉。 她后悔当年不该去庐郡城,便不会堕入噩梦的深渊。周屿奇就是噩梦。她写给周探微的每一封都在周屿奇手中,所以每次等待的都是杳无音讯以及无穷无尽的哀怨,以至于把自己推向无路可走的深渊。 她还以为可以忘记周探微,一切重来,接受周屿奇的好,全心全意对待她的“周郎”。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周屿奇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吐着坚韧的丝,编着最美的网,等待她这只小虫子入网,便撕咬啃食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他会在床上说着最动听的话,做着最粗暴的事,折磨她,折磨周探微。 她不敢回忆,不敢去深究,越回忆,她便恐惧得全身惊慌,魂不守舍。 永乐惊慌着跑来,看到孟千悦还好好的,大喊道:“小姨你没事吧?我担心死你了,身体可有不舒服?” “阿福,阿福,陪陪我说话好吗?”孟千悦想挣脱开周嘉彦的怀抱,可周嘉彦依旧笑脸相迎,毫不惊慌,满怀着关切的语气道:“夫人刚刚醒来,身体不舒适,还是莫吹风着凉。” “小姨,我陪你。” “夫人要静养。” 孟千悦泪眼婆娑,抬眼间对上周嘉彦深邃不可度量的双眼,心惊胆战,脚步格外沉重仿佛灌注千万斤铁石,难以盘移。她仿佛离水的鲤鱼,扑腾扑腾,翕合呼吸,等待活水源头,凝视着徘徊在眼前的死亡。 周嘉彦一把抱起羸弱的孟千悦,温声道:“殿下自便。” 永乐呆滞地注视着孟千悦,拳头紧紧握住。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姨周探微已死的事实,不忍心看她做傻事。他带着宁九韶与顾延意想代替小姨看看周探微的尸身。 渐秋忍不住问道:“你见着千悦了吗?周嘉彦给你见吗?他完全不给我跟小徐公见,我真他娘的想杀人。” 永乐一脸困顿满满注视着渐秋,怒声道:“你谁呀你?叫我小姨叫得那般亲热。” “我呀,我自然是你小姨的好友的兄长呀,不然我帮她作甚?我觉着,还是让你小姨见周探微最后一面吧,不然周探微都要下葬了。”渐秋叹息道,内心自责万分,回想起那年在湖坑村,他还撮合周探微与孟千悦。每天让孟千悦给周探微送饭,豆子出去玩必然带上孟千悦,他一定叫上周探微,千悦笑靥如花。 是不是当时不该管? 永乐泄气道:“我小姨方才都打算跳池自尽,但周嘉彦骗她,说周探微还活着,她才回心转意,不能告诉她。” 宁九韶插嘴道:“前几日不是剑道大会嘛,留声师弟跟我说,他无意中听到下人们嘉彦公子可是十分敬爱少夫人的,怎么就变成这样?” “那我小姨为何还那般反抗?” 顾延意道:“会不会是有什么委屈她难以启齿?” 渐秋道:“再不来,周探微真得腐烂了。徐凝已经用灵力把周探微的身体护住了。” 永乐茫然无措,默念道:“徐凝?哪个徐凝?我们扶明先生?你个不认礼仪的小子,怎么直呼前辈的大名?” 渐秋尴尬道:“这个不重要,要不要满足你小姨心愿?我有办法呀,只要你们支开周嘉彦。”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自然不能说,我保证让她见到,但是见到后,我怕……就像你们说的,她会寻死。” 永乐犹豫着,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眼神。对于他而言,孟千悦如同母后。虽然冒冒失失,但小时候,每次他一想母后,心里千万山海崩腾,是她陪伴安慰,可是如今,他不知道怎么才算对小姨好。 永乐怒声吼道:“干,干!”眼眶里的热血翻涌着,面子上却不敢动容。 “好,我带她过来。” 渐秋还真没有通天入地的本事,但是砱砾有呀。砱砾从玉溪山赶回来,累得筋疲力尽,今早便被他扔进灵镜里歇息修养,此刻估计又是活蹦乱跳。 渐秋与砱砾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却见着风絮闲着无事又要出去,吓得渐秋大吼出来:“你又要出去干吗?纵马奔腾?” 陆云桥似乎是察觉到砱砾的魔气,便敲门询问道:“徐甘,你可还好?” “无恙,多谢妹夫关心呀。” 陆云桥站在门口驻足片刻,想再说话,又放下敲门的手,道:“有事便找我,那……呃……无事亦可找我。” 渐秋应了一声,陆云桥便离开。一旁的砱砾在他身上滚来滚去,窃笑道:“君上,男宠不会是发现您吧?” 渐秋弹了弹砱砾道:“小孩子家家,懂啥?走,干大事。” 永乐自然是找了外祖父孟卓义当借口,支开了周嘉彦。剑麟道四周阵法密密麻麻,想要出去,比登天还难。砱砾自己地里推土,可害怕阵势声音太大声,于是他们便是走一步,停一下。 地下阴冷,幽深如狱。 他始终记得那年盛夏,日光灼灼,周探微背着孟千悦的画面,温馨可爱,当时他忍俊不禁。人间凡情如此简单,经年去日,他才知道最是毒药没过情。 渐秋凝神聚气,两道绾灵符文定在两个在收拾卧房的丫鬟,二人扑腾地落在地上。孟千悦觉察到异常,但依旧卧躺在床上,侧对着渐秋。 渐秋卷起床幔,轻声道:“要不要见周探微?” 孟千悦猛地翻身,一双肿胀猩红的眼睛睁得圆大,从床上兀自坐起来,吃惊道:“真的吗?现在吗?”话音刚落,她慌慌忙忙地落床穿衣。 渐秋点了点头,看着她消瘦的身子,苍白无色的面容,风一吹便倒的身姿,他甚至有些后悔做这件事。 孟千悦紧紧跟在他后面,惴惴不安地握住自己的手。那黑暗的地下,仿佛用尽一生的时间去走,用尽一生去偿还心中的微光。她忽然呜咽啜泣,如惊慌失措的迷路的小孩,无人为之提灯,不敢出声,寸步难行却又渴望奔向她的微光。 “我不能哭,他不喜欢我哭的样子,可是我受不了。”她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低声警告自己。 整颗心都提在嗓子眼上,一股股凉意从背脊穿起直达全身。心已经碎在喉咙,千万根针密密麻麻扎着,化成血般哽咽在口中。 她的噩梦成真了。 苦血在咽喉蔓延,直淌全身。 他一如既往的冰冷模样,让人不敢靠近,却又莫名心疼。她轻轻抚摸着那不再皱起的眉头,不再微笑的嘴角,心里格外平静,没有任何涟漪。 心死得透透的,不留一丝丝希望,只有无穷无尽的幻想。 好蠢,都好蠢。 永乐匆匆忙忙赶到,看到一脸平静的孟千悦,顿时眼泪直流,抱住孟千悦,哭道:“小姨,你别这样,阿福怕。” 孟千悦低声絮絮道:“小声点,他睡得可浅了。阿福乖乖的,以后小姨不陪你了。小姨总是那么傻那么蠢,错过一次又一次。他等了我那么多年,我得去陪陪他。地下太冷了,我想陪他。” “不要,不要,他不想你这样的。” 渐秋道:“对呀,他是想让你活着,你别辜负他一片心意。” 一阵疾风之刃挥之而来,房门裂成四分五裂,周嘉彦与孟卓义盛势逼人地伫立在门口。周嘉彦忍住怒气,温声道:“千悦,过来,你身子不好,跟我回去。” 孟卓义气愤吼道:“你还为这个男人发疯呀,孟千悦,我真没你这个女儿。” 孟千悦眼神呆滞无神,惘然从周探微身边站起来,紧紧地注视着周嘉彦,冰冷道:“周屿奇,你就是一个恶魔。”说着,她不顾现场的男子,直截了当地脱了自己的衣服,露出那伤痕累累的身体。 众人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是烫伤,那是刀疤,那是咬痕,那是一道道耻辱的刺青。 她很平淡地叙述着,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冷笑道:“我身下还有,要看吗?” 孟卓义一拳揍了过去,惊恐得拽住周嘉彦的襟口,破口大骂道:“你敢这么对我女儿,周嘉彦!” 永乐一股盛怒爆发而出,直冲到周嘉彦面前,被宁九韶与顾延意紧紧抓住,道:“别冲动。” “放开我,我杀了这个畜生。” 门口周家的人越来越多,孟千悦淡定自若道:“阿爹,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我一直责怪你,可是已经没用了。这么多年来,我饱受折磨,你却不常见我,每次一来便是见你的好女婿,我说的话一句都没有放在心上。我告诉你,我很痛苦,你却道我无病呻吟。当年我寄给探微哥哥的信,还有一些被你截断了,我没日没夜地等着。” “闺女,是阿爹不好,阿爹只想给你幸福,周探微能给你什么?颠沛流离的生活罢了。” “我嫁入周家,不敢越矩,可是周屿奇就像个魔鬼一样折磨我。我为何迟迟没有孩子,他杀的。就连端哥儿,都是被他摔死的。他就是一个恶魔。我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我当时想死。在鸿鸣寺给端哥儿做法事时,我毅然决定跳水死去,是探微哥哥救我的。那种绝望无助的感觉,至今我都忘不了。我觉得自己格外脏,被你周屿奇毁得一无是处,谁碰我,我都觉得是恶鬼缠身。探微哥哥,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让我放下心魔。” 周嘉彦扯开孟卓义的手,整理着衣冠,淡定道:“嘉彦待人向来真诚,夫人这般诋毁我。夫人身子弱,神识恍惚,当年不小心把端哥儿踢下床。那一身伤,周探微弄的吧!” 永乐嚎啕大骂道:“放屁,你他妈的就是一个畜生,虎毒不食子,你就是畜生。” 伫立一旁的陆云桥赫然道:“那都是四五年以上的旧伤。” 渐秋道:“对呀,周探微是两年前才碰到夫人的,你这是狡辩。” “周屿奇,我知道你不会承认的。没关系,我已经无所谓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以他人性命相逼我,人前人后,各有一套。我比不过你,我认输了。我已经无所谓了。阿爹,祝您往后安康。”她轻笑说着,一如那年那个可爱的女孩,无忧无虑。一把剪刀直狠狠地插进她的胸膛方寸之地,血流如注。 渐秋立马凑上前,想拔出孟千悦手中的剪刀,但是她怎么也不肯让渐秋□□。陆云桥在一旁慢慢地渡灵力,支撑着孟千悦。 “不要,我想死,别救我。” 孟卓义老泪纵横道:“圆圆,是阿爹的错,你让我一个老头怎么办?乖,听话,阿爹什么都听你的,阿爹错了,对不起你。” 孟千悦吐了一口血,轻笑着摇头,道:“算了,阿爹,两年前鸿鸣寺我就死得透透了。这些年,我活得太苦,太苦,我想解脱……”满是鲜血的手紧紧地握住剪刀,更透一步,穿膛直破。 周嘉彦愣愣地注视着孟千悦,众人都在抢救着孟千悦。他不知道怎么上前去,只觉得脑袋轰轰欲裂,喉咙里呱呱做声却化为苦水,全身不听话地颤抖起来。 他也曾对她全心全意,奋不顾身,但一看到周探微,他就嫉妒得愤火难熄灭。心中占有欲格外强烈,想要一个全心全意的她,但总是不能如愿。 他就是喜欢她,不容许有任何纰漏。他可是三大仙门剑麟道的天之骄子,就连灵力都比不过一个贱生的孽种。 嫉妒,愤怒,在心里发芽生根壮大。 明明她的身体在自己身下,她的心却跑向了别人。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孟千悦,生是我的人,死入我的棺。 一道金色阵符亮起,孟千悦血淋淋的身躯悬挂在空中,滴滴如雨,淅淅沥沥。众人望向周嘉彦,只听得周嘉彦冷哼道:“她还是我周家人。” 孟卓义的一把长剑亮出直击周嘉彦,悲痛骂道:“畜生,我要给你我女儿陪葬。” 周献庭的澄光剑浩浩汤汤地挡住,一股强大剑气冲击而出,将孟卓义击退了五六步,赫然高声道:“她是自戕而亡,与我周家无关。” 永乐护住了孟卓义,狠狠骂道:“你周家,剑麟道,周嘉彦畜生不是,泯灭人性,戕害妻子。” 周嘉彦抱起孟千悦,呆滞惘然地走向门外,孟卓义奋不顾身,如离弦弓箭,一瞬杀过,周献庭又一次上前,顿时金光闪闪,剑光熠熠。 永乐亮出华贵雍容的紫宸剑,紫气飘飘,直冲周嘉彦而去。忽有一道金气剑光,千军钧如鼎,回山倒海地压来,临岳剑阻挡住,周湛澜好心劝导:“别冲动,这里可是剑麟道。” “剑麟道又何如?我,宋国与龙川孟家,都与你剑麟道为敌。” 双方剑拔弩张,以剑相向,一时间杀意瑟瑟,翻涌而起。 周献庭道:“嘉彦一日未写修书,孟千悦一日为我剑麟道人,死后依旧入我剑麟山墓。” “呸,我稀罕你们,周嘉彦,今日你能躲得过,明日你看看你能能活着,你最好提心吊胆着。”孟卓义怒气冲冲,大吼着。 周嘉彦冷哼道:“强弩之末,力不能穿缟。孟家算得了什么?衰残之族,能与剑麟道攀附,是你们的荣幸。还有,宋国算什么?敢跟我仙门剑麟道相比,可笑。你还是好好回去看看你们宋国国都荆都怎么大乱吧。” 永乐大吼道:“周屿奇,你说什么?你说清楚,什么大乱?” 周嘉彦喝道:“不知道吗?宋国国都,人灾降临,咒怨瘟疫,民不聊生。比起关注我夫人,你们还是回去吧。送客……” 永乐紧紧握住紫宸剑,心里千万阵怒火翻涌,猛兽怒号,想把周嘉彦碎尸万段。 陆云桥道:“仙门如剑麟,奋矜自大,黑白不分,弃若敝屣,我徐凝,自此再不踏入,再无瓜葛。”陆云桥拉过渐秋,走到永乐面前道:“荆都。” “先生,我不走!” 陆云桥乜斜了永乐一眼,清冷声音道:“带上周探微。” 第048章:又来惹事 渐秋心中自不平,救不了周探微与孟千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鸳鸯断魂。永乐说,世间总是流传着,一女不能嫁二夫,否则死后魂魄在地狱会被撕成两半。 渐秋咧嘴大骂道:“去他娘的谣言,都是假的,我去偷千悦回来,合葬在一起。人死后,不过是去地狱,判罪恶,凭功过。” “你到底怎么偷的?” “不告诉你,但是埋在哪里我倒是想好了,荆都吧。”渐秋不偷,可砱砾会呀。 苦了砱砾还得推着渐秋的玉棺,载着两个人的尸身,渐秋一行人去了一趟荆都城外的湖坑村龙山峰。湖坑村是他们二人相遇的地方,没有哪个地方比这个合适了。 “你外祖父若是想来,就告诉他吧,其余人算了。” 永乐眼中噙着泪花,粗狂如钟磬的嗓子道:“谢谢你,只是你的玉棺……” “那玉棺本来我打算卖了赚点钱,欠了一屁股债,如今就当是他们的新婚大礼。”渐秋松了一口气,了却自己的愧疚。玉棺可是仙器,砱砾说,当年他仅剩的一点血,被多雅埋藏在玉棺里,所以千年过去了,他能恢复真身。这一世,对他们没有作用,但愿来世,他们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渐秋咬破了手指,运行乾元之气,绾灵血在玉棺四周画上阵符,密密麻麻,顿时红光烨烨,笼罩玉棺,一边道:“大罗神仙都动不了这玉棺。” 永乐震惊称赞道:“你真强,我很少夸人的,以后来我宋国,我给你一官半职。” “别,给钱就行。” 宁九韶好奇地打量着玉棺,用石头砸了下去,顿时一道凌厉红光迸溅而出。陆云桥的符采剑挥夜电,龙威虎震,锋芒毕露,挡住了红光的汹涌攻击。 渐秋尴尬道:“我都说谁都动不了了。”花了他那么多血,又用了乾元之气,自然霸道无比。 永乐激动得抱住渐秋,激昂慷慨道:“以后,以后你就是我兄弟。” 陆云桥抓过渐秋,冷声道:“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再者,乱了辈分。” 永乐不解道:“哪里乱了?” 渐秋摸摸冰凉的鼻子,嬉笑道:“我是他大舅子。” 宁九韶惊讶的眼神打量着渐秋,轻声对一旁沉默不做声的顾延意道:“难不成是那位容晚妻的兄长?” 陆云桥声色俱冰,道:“荆都!” 去荆都的途中,人烟稀罕,纵剑高飞,饿殍遍野,丑尸遍地。远远望去,一片黑云压城,阴气森森,不寒而栗。荆都城中,大门紧闭,谯楼高上十仞,文岚学宗阵法结界高高凝结,有千万恶灵萦绕不散。 宁九韶道:“这……我们怎么进入?” 顾延意温声道:“燃文岚烟。”说着顾延意默念符咒,嫩白的指尖银光熠熠生辉,如火树银花,直送云霄。 五人静待城外许久,依旧没有得到回应,永乐心慌慌,紧皱眉头,道:“时局严峻,不知城中百姓如何?父皇与皇叔如何?” 砱砾从剑麟道赶到荆都,耗费了巨大灵力护送周探微与孟千悦,已经回灵镜修养,此刻渐秋不忍心看它继续劳累。 宁九韶修长指间的玉戒隐隐发烫发光,他抬起手,眼神里充满慌张。 顾延意注视着他手中的玉戒,问道:“可是留声师弟?” 宁九韶点了点头,清水流光灵力注入其中,宁九韶靠近一听,是留声师弟的虚弱的声音,边听边道:“城中瘟疫,尸腐咒起……”他忽而哽咽道:“无一……幸免,早日……毁咒。” 众人直愣愣听着这句话,一股凉意袭来,芒刺在背,头皮发麻。 永乐急切道:“毁城?怎么可能?怎么办?尸腐咒?怎么会?这不是恶咒,早就被禁了呀。” 渐秋不知道这是什么,便问道:“解释一下。” 顾延意道:“尸腐咒,七百年前从魔界传来的一种咒文,养在人心尖足足十年,受尽各种痛苦疼痒刺激,后成诅咒。启动诅咒,便是杀了此人,此人死后,全身腐烂,形成恶灵散。恶灵散,以口耳鼻相传,传于人,萌于心,无味无声无息,十二时辰后便全身腐烂。人死后幻为恶灵,看这形势,城中死人腐尸应是遍地,恶灵漂泊如海。” “可有解法?” “这……”顾延意摇摇头,道:“我尚未知晓。” 陆云桥内音阔开,道:“估摸已蔓延城外,注意屏气凝神,封住口耳鼻,以内音传声。”陆云桥封住他们的口耳鼻,清水流光笼罩在他们身上。 天际清穹道道青云柔光倏忽闪过,翠衣青袍,白云过身,如青竹叶起,忽闪摇曳。渐秋一看,便知晓这是越宗门弟子。 一身温重如万鼎的晏伯玉与众师弟们收敛剑气,见着陆云桥,便恭敬施礼道:“扶明先生。” 陆云桥颔首微点,身边的渐秋一见着流弋,立马飞奔过去,拉住流弋的手臂,热情用内音传话道:“流弋,你怎么来?这里危险。” 流弋难为情地抽出手臂,却被渐秋用手抓住一抹青袖,只好答道:“敏行师兄接到家中急信,先回到荆都,而后便向宗门求救。” 渐秋道:“尸腐咒,你封住口耳鼻,以免受染。” 流弋不解道:“什么是尸腐咒?” 顾延意只好将刚刚讲过的话再讲一遍,顾答审详。众人封住口耳鼻后,晏伯玉道:“如今荆都城中,危难四伏,文岚结界,我等自是破不开,不知扶明先生有何妙招。” 陆云桥盯着渐秋与流弋的纠缠嬉笑,深深眉头如川凸显,略有不悦,依旧保持风骨峭峻之态,道:“等我兄长到来,里应外合。”话罢,奋袂崛起,凌厉如风,须臾而成,一道清水流光纹破空而出,集中突如其来的一只恶灵。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严阵以待,那恶灵静悄悄而来,竟无人发觉。晏伯玉道:“荆都城中,怨灵滔滔,招来了更多恶灵,大家小心。” 远处传来一阵女声凄惨叫,众人寻声提剑赶到,只见那女子一副狼狈样子从护城河里攀爬而出,一只恶灵凶狠獠牙追逐在身后。符采剑一擎,清辉如电,刿裂恶灵魔气。 那女子全身湿透,不断颤抖着,放声大哭道:“啊……活下来……” 晏伯玉为那女子探脉,觉得无事,结了一道符文,封住口耳鼻,内音传道:“你从城中出来的?” “嗯……”那女子哽咽着,擦拭着泪水,道:“多谢各位仙家救命,小女子碧山,自小生活在城西水光塘,水性较好,城中瘟疫爆发,城门紧闭,被恶灵纠缠,误入水中便逃出来。” 永乐着急问道:“那城中如何?” “不好,就连来除瘟疫的百草仙堂与各大仙家都受染。” 永乐全身发抖,一股股凉意袭来,不安问道:“那陛下呢?” “不知,只是恶灵太多,估计难逃。从这到水光塘可远。” 晏伯玉道:“姑娘可否带路?” 碧山身子微怔,擦了擦眼泪,欲言又止,犹豫了许久道:“不敢进去,太可怕了。遍地尸身,黑压压的恶灵,到处费民扰乱,我好不容易逃出来。” 永乐道:“我们保护你,你带我们进去。” 晏伯玉与永乐劝说一番,几度循循话语,碧山便点头同意。众人下了冰冷污脏的护城水。在冰凉的水中,寻找着水洞,穿越而入。 几次来过荆都,那是车水马龙,多的是嘈杂声,不绝如缕,熙熙攘攘,倒觉得这才是人间烟火。可如今穿堂风吹来的是如野鬼夜哭,恶灵哀怨的阴森声,着实让人心惊胆战。满目荒芜,凋敝零落,空中浮沉的是黑云乌烟般的恶灵怨魂。 宁九韶的玉指又闪闪发光,他赶忙跑来对陆云桥道:“先生,我告诉留声师弟说我们来了,他说,师兄弟们都在皇宫内,都中了恶灵散,叫我们别过去。陛下说让我们去地牢找七王爷。” 永乐道:“我父皇可有事?我皇叔怎么在地牢?你继续确定联系。” 宁九韶应了一声后便继续传讯给留声师弟。 晏伯玉道:“我们先去查探一番,若有异动,以我越宗追烟为号,文岚以文岚烟为号。” 渐秋抓住流弋,道:“你跟我吧,我才放心。” 流弋嫌弃道:“我要去找我敏行师兄,再者,我一个越宗门的弟子当然得跟着我师兄。” 渐秋愤愤不平,犹豫了片刻,坚决道:“那我跟着你。” 陆云桥径直过来,冷声默然道:“他有千符玉,何惧这恶灵?” 渐秋心有余悸,递了一瓶他的血,嘱咐道:“若有受伤,便服下这瓶药。记得,只能你喝。” 流弋疑疑惑惑,接过渐秋手中的药瓶,倏地心头一热,道:“我虽然英俊,但可不好龙阳。” 渐秋拍了拍他圆润的脑袋,道:“想什么呢?好好保重。” 众人兵分两路,碧山姑娘与渐秋都跟着陆云桥前往荆都皇城附近的地牢。眼下,恶灵游荡,地牢又是人命危重之地,恶灵哀怨更重。遍地的腐尸,积累成山,好在封闭口耳鼻,没有闻到,不然便是恶心到底。 一路上恶灵漂浮,直冲而来,飞蛾赴烛般,若不是永乐的紫宸剑庇佑,镇压住恶灵,他们可真是得苦战一场。 地牢并没有牢狱守兵着,毁了地牢大门,众人小心翼翼进入。永乐忍不住问:“我七叔怎么会在地牢?留声是不是说错了?而且这里怨气那么重。” 宁九韶坚决笃定道:“那当然,这可是我跟留声师弟共有的玉戒,结过契约的,其他人都没法用。” 渐秋无意调侃着,轻笑道:“你还三句不离留声。” 宁九韶一听,耳根子红透,辩驳道:“同门师兄弟私交甚好,有何说谈的?” 话罢凄神寒骨的地牢里回响起一阵怪笑阴森森,瘆人狰狞,鸣恶鬼之啾啾。渐秋扶额无奈,对这熟悉的笑声见怪不怪,铿然有声道:“是陷阱。” 宁九韶道:“不可能,只有留声师弟才用的玉戒。” 渐秋低声道:“有个丑八怪进了你师弟的梦境,控制他说的。” 己得按捺不住,发怒道:“谁说我丑八怪的?” 渐秋毅然道:“我,上次打你,你还不死心?又来惹事……” 己得哼笑道:“此处恶灵甚多,文岚结界挡住,那些蠢东西没得进来。我不一样,我想去就去。” 永乐愤恨激怒道:“是你毁我国都?你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我呀,你等等就知道了……”话罢一道道阴影慢慢笼罩在渐秋一行人头上,阴冷的语气道:“我会给你们弄个好梦的。” 转瞬之际,弹指挥间,周围只剩下渐秋一人,渐秋无奈道:“你究竟想干吗?” 己得飞身前来,幻化出真身模样,玄衣墨发眼神阴厉哀怨,浑身散发脸着魔气邪魅,脸上的红纹纵横交错分布着,如体内血脉破裂,似流不流的样子。他一把抱住了渐秋的腰际,恳恳道:“跟神君独处,自然得这般。神君几天前把我打得可疼了。” 渐秋的抖剑挥掷而出,红光破空,汹涌澜翻,退离了几步,讥笑道:“你可真是找罪受。” “这荆都尸腐咒与你有关?” “自然无关,我要这些人间蝼蚁死,轻而易举。不过,我告诉你吧,这事跟青华神君有关。” 渐秋道:“把话说清楚,你来这作甚?别告诉,你是吃这些恶灵来修炼的?” 己得呵笑出声,道:“我才不告诉你,哼。我来这里,为什么?我伤得这般重,自然得补补。不光我来了,各路的妖魔都来,文岚结界很快就破开,我们就吃吃刚形成的恶灵,味道美极了。到时候,那些恶灵散飘呀飘,哎呀,人间地狱,指日可待。” 渐秋道:“你们,己什么得,你赶紧放我出去。” “我说了,除了你,没人能叫我的名字。你得叫我己得。” “行行行,还有,你不许再进徐凝的梦。” 己得冷笑道:“云纪,你让我亲亲抱抱,玩几天,我就答应你。” 渐秋紧紧握住抖剑,怒目圆睁,道:“不知羞耻,滥恶粗劣。” 己得的身影一晃而过,贴近附在渐秋耳畔道:“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他很快很快就能跟我一样,是个魔头,你讨厌的邪魔。”渐秋抖剑振挥发出,己得赶忙一躲,暗自侥幸道:“吓我一跳,云纪呀,怎么样?恨我吗?是不是想杀了我?那就成神,回到你的神位来杀我,否则,你杀不死我。” 渐秋看着他那双阴森冰冷的眼睛,浑身上下几乎是寒瑟萧萧,如同千百年积累的寒冰冷霜,经久不融,苍白的皮肤如清辉冷光浸透过。 渐秋无奈一笑道:“你千辛万苦复活我,就是为了我杀了你?你当我傻,还是你脑子有病?” 石破天惊的轰隆隆一声打破静寂的幻境,一道清水清水流光纹如驰波跳沫,汩溪漂疾,化开幻境。倏尔间,整座地牢如同琉璃瓷瓦,粉碎坍塌,分崩离析。陆云桥的符采剑剑气如浪磅礴汹涌,扼襟控咽,铩天摧地而来。 己得见状赶忙利索躲开,逃之夭夭。 渐秋见状提剑而去,陆云桥阻止道:“莫追,小心有诈。” 永乐、宁九韶与顾延意跑来,气喘吁吁的。永乐道:“要不是扶明先生救我们,真是……谁舍得梦里的美好呀。” 渐秋不安地对陆云桥问道:“你没事吧?他告诉我,很快文岚结界就会毁了,到时候恶灵散开,妖魔入侵,恐怕后果不堪设想。我在想,他为何要我们来地牢?以他本事,我们刚入荆都,他就可以让我们入梦境,为何偏偏让我们来地牢?永乐,这地牢可有什么奇特之处?” 宁九韶气愤道:“殿下的名字那是你能直称的!” 永乐眈眈而示意,道:“无碍。这地牢历来关押罪大恶极的犯人,那些犯人身上都是背负着许多人命。” 陆云桥道:“人命多,怨灵自然多。” 渐秋点点头,跟陆云桥眼神相对,道:“既然如此,恶灵集结过多,肯定有安置驱魔除怪的东西来镇压,不然一旦爆发,便是人间炼狱。你好好想想可有这种仙器镇压?” 永乐苦思冥想着,摸门不着,看着幽深阴黑的地牢,道:“倒是有块怪石在地牢深处,但那个没什么特别,走。” 地牢七拐八弯的,越往下仿佛置身于无间地狱,阴冷无声,恶灵腾腾。当时建筑着地牢便是按照九层地狱铸就,每一层的刑法都不同。越往下,刑法越重。在第九层处尽头,烛火暗淡,却没有几个恶灵漂浮,眼前赫然现出一颗嶙峋巍峨的怪石,上面刻着“九死之层”。 陆云桥稳声稳音道:“想必这便是七百年前甲午年陨落的天石,当时荆都尚未封为国都,几番卦算,便迁都而来。书曰:天石陨落,神位坍塌。七百年前,有神君陨灭。” “七百年前的甲午年……”渐秋细细算着自己是哪一年彻底烟消云散,进入虚无之界的,猝然一惊,那不正是自己嘛。当年他堕入魔道后,被太钧灵宝老祖的□□打败。后关押在天界牢房,身上绾灵血尽悉放完,折磨三百年,才彻底泯灭六界之中,去了虚无界。渐秋凑近一看,嫩白如葱段的手指画着符文,运行乾元之气,细细感知。 只见怪石剧烈颤抖,红光澔澔,流离烂漫。渐秋闭眼凝神,能清晰感受到体内乾元之气的策马奔腾,来自远古的绾灵术的温暖还有细细微微的人脉声。一双深邃如墨的眸子睁开,转瞬化为红珠玉般的瞳色,须臾幻灭无踪。 渐秋欣喜道:“在九层下面有一条地道。” 话音刚落,渐秋咬破手指,符文阵现,红光结界笼罩在石壁边。他将抖剑插在陨石一旁的石壁砖头上。轰隆隆的石门在眼前打开,是往下的阶梯。 陆云桥道:“进去,我善后结界。” 永乐道:“这是……” 渐秋道:“好歹这是神位陨石,自然能驱邪避魔,以陨石为阵,灵力滔滔,犹如江河支流,在陨石灵力散发的支流修建地道,是个避邪的好办法。” 三个小朋友与碧山姑娘先行下去,渐秋等着陆云桥渡上一层结界。陆云桥内音轻声对渐秋道:“你是云纪神君?” 渐秋身子一怔,眼神里闪过一丝愕然与震惊,讪笑道:“这怎么可能?” 陆云桥默然道:“你跟她一样,对我说谎时总是这般眼神。” “啊……什么眼神?”渐秋困惑道,心想,当时在芦苇荡那你怎么就没有看出来我撒谎了? “你知道你身上的剑是什么来历吗?” 渐秋看了看手里剑鞘如枯枝萎桠的抖剑,红点斑斑,摇摇头道:“不知。” “此剑一出世,便让剑麟道战神周缈筑剑池供奉。周缈得一上古神剑的碎刃,铸碎刃于此剑中,但穷尽一生未能动之分毫。未有动其之人,虽是好剑,但也是废剑。” “这么厉害?” “这碎刃便是出自云纪神君的红梅剑。方才,陨石我尚未讲完。你的踪影确实千年便消失六界之中,只是后来,你被太钧灵宝老祖锁住,神体还在。我曾在文岚藏书阁查找,甲午年神位坍塌的天界神君。而你又是绾灵仙族之人。那便是云纪神君。” 我去,这都能想到我头上来?渐秋心里慌张极了,憨厚一笑,道:“怎么可能?你文岚藏书阁怎么连天界的事都记载?” “先祖好记文,所见所闻自然一一记录,送至文岚藏书阁,但只有内门嫡子可以读得。你不愿承认也罢,我们进去。” 渐秋慌了,这家伙看了那么多书,会不会查到他家中的兄弟姊妹。当年,他老父亲只是一介普通绾灵仙民,被绾灵古神钦点。他与二哥飞升为古神转世灵童,代替古神掌管绾灵。但入了绾灵神殿后,他与二哥自然得与家中断绝关系,不记得有多少兄弟姊妹。他与二哥,便一个掌管绾灵,一个掌管藏碧。 第十层地牢准确说应该算是密室,刻画了千百年来宋国的国运国史。灯火阑珊,明灭不定。六人谨慎地踏进密室,宁九韶的玉戒隐隐发光着,他惊喜道:“留声师弟在这!” 渐秋解开口耳鼻的封印,细细听着,似乎有人声,便道:“有人声。” 忽有一道清水流光飞来,整间密室走廊通亮如昼,来人大喊道:“扶明先生!师兄……”那跑来的白衣素衫的清秀少年,皮肤嫩白,笑靥如花,满心欢喜道。 宁九韶赶忙跑过去,抓住留声的衣袖激动喊道:“你没事,太好!你怎么给我发了那种惊悚的话?” 留声搔搔后脑勺,憨憨一笑道:“我也不知道,今天一天晕晕沉沉,一直做美梦。宁师兄,我发了什么?先生,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陆云桥道:“其他人呢?” “我带你们去。”留声恭敬道。 宁九韶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晕晕沉沉,老是做梦,居敬师兄嫌弃我,叫我出来散散步,清心凝神。” 渐秋叹了一口气,盯着满脸通红的留声,心想,这己得到底给他做什么梦,这么折磨一个清纯可爱少年。 陆云桥瞧了瞧渐秋,低声道:“怎么?你也喜欢少年郎?” 渐秋皱眉道:“堂堂卓尔不群的小徐公,说这么羞耻的话!” 啊呸呸呸,陆云桥,你怎么老是动不动就提少年郎,这么有执念,我服了你。 第049章:一念之差 众人跟着留声师弟,来到一处宽敞的石室大堂,便见着宋景酌与文岚弟子,以及几百名百姓。碧山见着邻居还活着的婶婶,扑上大哭一通。那些幸存者见着此情此景,不禁泪下沾襟比散丝。 宋景酌见着陆云桥的到来,拉至一旁,喜极而泣,低声道:“容晚,你来了,太好了。外面一团乱,我们粮食又不够,迟早得死。” “四哥呢?” “皇兄还在皇宫密室,他受染了。朝中有大臣不知自己中了恶灵散,与皇兄商讨瘟疫病情,把恶灵散传给了皇兄。我配了一些药,只能稍微控制他的身体里的恶灵散,不能根除。这先不告诉阿福,他冲动。” 永乐赶来,心急如焚问道:“皇叔,我父皇呢?” 宋景酌道:“他呀,在另一个隐蔽的安全地方,没事。” 居敬过来安慰道:“永乐,你莫担心。他没事。我们就是等扶明先生与忧苍先生过来。” 渐秋问道:“好端端的,为何有尸腐咒?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陆云桥道:“你可查到中尸腐咒之人?” 宋景酌一听面窘色难,低声道:“说来也怪我!十年前,清泽赵府黎山妖祸起,回荆都途中,我救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叫一念,可怜她年纪小小,与狗抢食,便收留在府中。哪知三天前,她被人杀死在王府的古井里。瘟疫祸乱,便从王府。” 陆云桥道:“她的尸身可在?” 宋景酌道:“在的在的,被人杀害,投入枯井里。” “眼下,先找到一念的尸身,解除她身上的怨念。她是祸源,解除这场灾难之人。” 渐秋道:“我跟你一块去。” 永乐道:“我也去,我的紫宸剑可以驱邪,而且皇叔府上我熟悉。” 居敬道:“我也去吧,这里安全,我想去弄些粮食回来。” 宁九韶道:“我也跟着去,我可以随意跟这边保持联系,以备不时之需。” 渐秋一行人在永乐的紫宸剑的庇护下,跨过萧条无人的街道,绕过哀怨重重的小巷,仿佛越过繁华到荒芜的世间。往日的荆都熙熙攘攘,历历在目。 宋景酌的府邸清雅得很,香榭亭台,房廊与台殿,高下随池水,竹簧梧桐影,柿子树高耸入云霄。芊芊郁木,袅袅木香。若不是腐尸遍地,血水漂橹,此地真是不错的佳景。 绕过长廊,永乐带着一行人来到后院的一处枯井,那里恶灵漂浮,怨念深重。若不是封住口耳鼻,有紫宸剑护送,大罗神仙都抵不过这恐怖画面。 渐秋看得浑身鸡皮疙瘩浮起来,道:“我们得下去枯井吗?” 居敬道:“自然不用。”话音刚落,居敬凝神聚气,手中的清水流光符文空中荡漾开,宛若清波荡漾,水色澜漫。 一念的尸身,筋骨尽露,狞然的神情展露在眼前,不知死前多痛苦,受尽尸腐咒多少折磨。蛆虫蚀骨,腐蝇营营,恶灵费扰。 居敬清辉洁白的一掌飞过,青蝇臭虫皆消灭无踪。一具丑陋不堪的尸身展露在眼前。而后,他敛手恭敬对陆云桥道:“先生,请!” 陆云桥清瘦嶙峋的身姿施施然而来,紫薇仙燃烧,风翻白光花千片,幽幽满空符文勾画翩翩在手中浮动,静静地笼罩在一念的身上。 一念身体绞疼,生不如死,眼前是数不清的暗红剧毒的蜈蚣,闪晶闪莹的肢腿攀爬在她身上,锋利的獠牙啃食着她的身体。她嚎啕大哭着:“阿爹,念念疼。” 那男人露着瘆人的微笑,恐怖的语气回响在幽黑的小房间里,他谩骂着:“住口,你这个畜生,我不是你那该死的阿爹。小畜生,你让它们喝你的血,我就给你糖吃。” “我疼,阿爹……” 一念痛不欲生,全身肌肤被啃食得毫无干净之处。醒来时全身动弹不得,全身缠着千万条绷带纱布,牵一发而动全身。床头摆放着一堆糖果,有人在为她喝水,她努力睁开眼睛,撒娇道:“阿爹,我听话吧。” “嗯嗯,听话,还有最后一步,我就成功了。我就把你送回你阿爹那里去好好?你阿爹可神气了。来,阿爹给你糖吃。”说着一颗香甜的奶糖在一念嘴里化开,春天里的嫩芽在舌尖轻颤着。 八月凉风天气清,万里无云河汉明。她全身绑着纱带,屋里闷热难熬,很容易就出汗,伤口化脓。她难受极了,全身又痒又疼。窗外的喜鹊叫得好听,桂花飘得很香。 盛夏的柿子树会开满小黄花,小黄花脆弱得很,总是落一地,她没来得及去捡一捡。 她好久没有出房门,没有看看隔壁院子绿叶茂盛的柿子树,树上结出了青翠色的小柿子,翡翠玉佩般的小果子。 她捡下一颗掉在地上的小绿果,塞进嘴里,涩得面目狰狞起来,吐了出来。 她坐在台阶上数着地方的小蚂蚁,嘀咕着:“小蚂蚁,快回来,我有糖,给你吃。快回来,快回来,别跑呀。” 紧闭的大门忽然被打开,她抬头一看,灼灼日光挡住眼睛,她睁不开。揉揉眼睛,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灿烂的阳光,阴翳与她身子重叠。她欢喜叫道:“大哥哥你怎么来的?可是我阿爹不喜欢有人来。” “嘘,不要告诉你阿爹。你身上的伤口怎么严重了?我给你看看……” “阿爹说是我不听话,罚我。阿爹还给我糖吃了。大哥哥,你怎么哭了?”一念茫然地问着。 大哥哥呜声哽咽说:“我……我见到你开心。念念,把这个吃了。”说着,他给一念递了一瓶药水,继续说:“念念,不要告诉你阿爹,这个对你伤口好。嗯嗯,真乖,吃了糖果。念念,以后跟着我好不好?离开你阿爹,好不好?” “大哥哥会对我好吗?给我糖吃吗?” “嗯,我对你好,不会打你,也不会这样伤害你。” “好呀。”一念笑着说:“大哥哥,以后我要跟你一起吃糖。” 第一次见着大哥哥,是她偷偷爬墙,见树上的柿子长得红,馋得直流口水。她翻墙而过,不小心摔了下去,大哥哥冲过来,当了她的肉垫。 大哥哥,第一次见她就哭了。 为什么大哥哥每次就看到我就哭呀?是摔疼了吧。她从口袋里拿出糖果,怯弱地递给大哥哥,说:“大哥哥,你摔疼了,吃糖。我吃糖就忘记疼了。” “好,谢谢你。”大哥哥眼里噙着泪花,仿佛绵绵细雨落在院子里的水坑,有小小的涟漪,澄澈透明。 后来她每次偷偷地爬上墙边偷看他,大哥哥真好看,还很高,眼下的小痣好可爱呀,院子的柿子更好吃。好馋,好馋,想吃了。 大哥哥把柿子削好皮,眼尾有金星般的泪花烁烁闪着,每次都是把一小块一小块的柿子送她嘴边。她会用缠着血色的绷带摸摸他的洁白无瑕的脸蛋,嘲笑他。 大哥哥,好爱哭呀! 阿爹回来了,他盛怒地把她拽下来高墙,摔得她龇牙咧嘴的。阿爹跑到大哥哥家大闹一场,还把大哥哥打伤了。 一念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抱着疼痛的身子,蜷缩在角落,默默啜泣着。 大哥哥很好,将来我要跟他一起吃糖。 阿爹,可不可以不要打大哥哥? 念念会乖乖听话,下次有东西咬我,我绝对不叫出声。 那日,狂风大作,暴雨骤起。外面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听得她全身颤抖,好像恶鬼索命。她咬下一颗糖,鼓足勇气爬上高墙。 可是,大哥哥不在家。 阿爹,很久没有回来了。 她爬上高墙想回去,却看到大哥哥手里提着滴血的剑,满身风雨,一衣血水。全身寒意瑟瑟发起,她见多了这种可怖的眼神,犹如猛兽啃食猎物的眼神,每次都让她觉得很冷,想逃走。阿爹带她见过,当时她还从一只恶狼爪牙里逃生,那恶狼的神情就是这种可怕而无情的样子。 大哥哥嘴角泛起微笑,大声喊道:“念念,我是大哥哥,你在哪里?我给你糖吃,你快出来。快出来,快出来,再不出来,没有糖吃了。” 她想出去,想去吃甜甜的糖,在舌尖冒着香甜气味的嫩芽味道。 可……这是大哥哥第一次没有落泪,只有可怕的微笑。 她见过这微笑,阿爹每次把她弄得遍体鳞伤时,便是会露出这般可怕的微笑,像是要吃了她,扒了她的皮。阿爹每次露出这般可怕的微笑都会说:“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不得喝了你的血。报应,我要给你报应。” 恐惧,惊慌,遍布全身。 那个每次见她就流泪的温柔大哥哥呢? 那个每次都会喂她吃甜甜的柿子的大哥哥呢? 我是看错了吗? 她像个饿狗一样疯狂地跑出夜雨里,冰冷的大雨打在化脓伤口上,疼。 不知道去哪里,往哪个方向? 这世间好像没有自己的容身地。 “找阿爹,找阿爹……去哪里找,去哪里找。” 她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跑乱撞,找到一个人就问:“你见到我阿爹了吗?” “滚开,丑八怪。” “你见到我阿爹了吗?” “鬼呀……”那人一脚把她踢倒到水里,匆匆忙忙跑走。 街上来的跑来跑去,慌张失措。 你们是要去哪里?可以告诉我吗? 她像只满身脏兮兮的野狗,在地上攀爬着,路人跑过,就踢到她的身子,很疼很冷。她躺在雨路上,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原来,天是这么大呀!我好像,好小呀。 天这么大,我要去哪一片天空底下呀? 晕晕沉沉,她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做了很长的梦,梦里有大哥哥的眼泪,有大哥哥的柿子,还有好吃的糖果。可是传来的味道却是令人干呕的气味,还有压得她喘不过气的东西压在她身上。 她醒来时,看到一个跟自己一样满身伤痕的叔叔压在自己身上。她轻轻拍了拍沉睡不醒的叔叔。可是叔叔不回应她,身上还有好多好多小虫子。把叔叔推开后,她看着四周,有好多好多跟她一样,满身是伤痕的大人。他们狰狞着脸,断首残肢。但是他们都不理人了。 “你们的阿爹也这么对你们吗?你们怎么都说话呢?” “不理人呀,好吧,那我要去找我阿爹了。” 饥饿,疼痛,晕沉,全身没有一个地方是自己能控制的。好想吃柿子,吃糖果。好远,好长的路呀,怎么没有尽头。 阿爹,你可以继续拿有毒的东西咬我,我想你了。 大哥哥,我不用你落泪了,我这就出来。 她拼命地跑在大路上,脚上磨出血,明明是八月秋高气爽,却如临寒冬腊月。她哭喊着:“为什么这条路这么长?为什么这么长?我要去哪里?我要去哪里找你们?阿爹,大哥哥……我好饿,好饿……我不想离开你们。” “我想吃糖,吃糖就不疼了,阿爹,我听话。我会听话的,阿爹。” “大哥哥,你为什么要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的看着我,我怕,我怕。”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从白天走到黑夜,在树下休息,吃野果子,吃野草,整整度过了三天三夜。 翻过了一处山头,炊烟袅袅,有茅草屋坐落在前面。清风徐来,四野沉沉。有一只饿狗在啃食一根大棒骨头,正吃得津津有味。 一念看得直咽口水,她抓起一旁的一根大树枝,慢慢地踱过去,趁着饿狗不知道,她一把挥下。那狗机灵地转身,张牙舞爪地狂吠着,直扑过来,咬住她的手臂。她疼得哇哇大哭,凶狠地用手里的大树枝打着饿狗。她可是被大狼咬过的人,这点痛算什么,都不算。 我要大骨头,我要大骨头,我要大骨头。 这是我的,谁都别跟我抢。 她低头狠狠地咬着那条狗,彼此僵持着。她流血,狗也流血。她低声哀嚎,狗闷声吭哧着。她不认输,狗不退让。 一把长剑划过眼前,那狗气息奄奄地瘫在地上,血水如注。 我赢了。 她抬头一看,是眼里依旧泛着泪花的几位大哥哥,他们都一脸震惊而悲伤地看着我,像极了隔壁大哥哥的神情,落泪都这么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狗咬得不疼。可是她被几个大哥哥的泪花灼伤,心上疼,眼泪不听话地落下。 漂亮的大哥哥怒气问道:“女娃娃,你告诉我,谁把你弄成这幅样子的?我去杀了他。” 一念默默地看着漂亮大哥哥在哭,拆下她身上的绷带,给她换药的手在颤抖。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她化脓的伤口上,灼热伤疼。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怒之下,摔破镜子,仿佛这一摔就能结束这该死的面貌。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样子,她吓得抱头大哭,以为看到鬼。全身没有一处好皮肤,溃烂腐尸般的身子,冒着脓水与血。脸上的皮肤没有一处完好,烫伤与烧伤。 这是丑八怪,这是鬼。 后来她才知道,漂亮大哥哥是宋国王爷,心地善良,不拘一格。稀里糊涂的她跟着宋景酌回了荆都,在他府里做事。 府上的姐姐妹妹都好漂亮,而她应该是世上最丑的女子吧。自卑像恶魔一般吞噬着她,煎熬她。每一道笑眼目光都像匕首,在心里来回剐蹭着,疼得她不敢抬头,不敢讲话。慢慢地,她养成弯腰驼背的习惯。 我好想有个为我流泪的大哥哥,那颗柿子树还好吗?大哥哥,还能为我流泪吗? 他们都在笑她丑,嘲笑她矮,很刺耳的声音,就像噩梦,不,比噩梦还要可怕,至少梦醒了,害怕就消失了。 十年过去,她从一个丑小孩变成一个丑大人。 陈吉从小到大都跟她在一块,是她比较好的朋友。可是随着长大,她愈发喜欢陈吉,因为陈吉总是会给她糖吃,给她买柿饼。小时候,陈吉说:“没关系,我不会笑你的,你最好看,我们是好朋友啦。” “念念,我给你买了糖。” “念念,要不要我帮你干活?” “念念,今年柿子可甜了,我买给你吃。” 她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那个良人,不计较她的相貌,不计较她的自卑。可是她还是想多了,一切都是假的。 那日,天气清凉,青柿清甜,她削了几个在碗里。因为今天陈吉约她在后院见面,说有话告诉她。 她跟隔壁床的香兰姐姐借了胭脂,对着铜镜,看着如魔鬼面容般的自己,颤抖的手抹了一点点胭脂,轻轻地涂在破裂的嘴唇上。发髻拆了又绑,绑了又换,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遍。 香兰姐姐嫌弃道:“哟,这是要幽会?” “那里的话说,平日不好好打扮一下,本来就丑,怕吓到你。” “我劝你呀,别祸害人家陈吉了,我看到他跟隔壁院的春梅眉来眼去的,你别自作多情了。” 一念一听气得直站起来,端着碗里的青柿子径直离开房门。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她犹豫了很久,不知道去不去。陈吉人很好,嘴巴甜,对自己很好,可是她太自卑了,配不上人家。 她怀着一番心事忧愁,走十步停歇一步,这条路走了许久。她足足提前了半个时辰来,平日的活今天早早就做好,就等这个时刻。可是香兰姐姐的话让她很不开心。 一念听到假石旁有人在说话,好像是陈吉的声音。她像往日一般,跳出来,想吓陈吉一跳,却看到了多年来的梦魇。 大哥哥…… 她的脚僵硬在原地,分寸之地丝毫不敢动,脚里犹如有重峦叠嶂,重得她仿佛顷刻间就会坠落深渊。一股凉意袭来,从脊椎直到全身。脑子里轰然无物,只有那年的狂风暴雨,还有野兽般凶猛的神色,亟待将她吞噬殆尽,没有不留一丝丝骨头。 大哥哥,已经不爱哭了。 大哥哥,以后我的糖不给你吃了。 大哥哥,我以后不喜欢吃柿子了。 所以,能不能放过我…… 她看到大哥哥眼底的泪花了,好像清水池塘里的涟漪,晶莹剔透。 “大哥哥,我不用你为我哭。” …… 陆云桥将他所看到的归魂问的场景以虚影幻境的显示出来。陆云桥又替一念解怨释怨,吟诵经文,他的额头满是细汗,渐秋见状用手帕给他擦了擦。 待结束后,一缕青烟幻破而出,一个弯腰驼背的女孩赫然伫立在眼前,呆滞地看着陆云桥,空灵的声音道:“谢谢,仙人,我没有想害城里的人的,我不知道我身体里种了那么可怕的诅咒。” 陆云桥敛气收力,问道:“你可知道你父亲是谁?” “不记得了。” “他恨谁?” 一念又摇摇头。 居敬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当时她年龄还小,看到的都不记得。好在记得大哥哥的样子。” 渐秋道:“没想到是他,人不可貌相。他肯定藏了什么秘密没说。”己得跟他说,这件事与当年他二哥的死亡有关,他无论如何都得把真相找出来。 青烟缕缕,缥缈如影。 陆云桥敛手作揖,宽大的广袖在风中摇曳着,温声道:“一念姑娘,我知你心中意难平,日后我替你申冤,让百草仙堂的宗征为你偿责。只是眼下疫情蔓延,我需你心尖肉,拯救宋国。” 一念惘然道:“尽管拿去,疫情非我所愿。死生贵贱,盛衰何常?念此令人心灰。多谢仙家!”话罢,一阵阴风吹来,瑟瑟刺骨,一念消失在眼前。 一念腐烂无全的身子是恶灵散汇聚之处,汇聚之处便是在她心尖肉上。陆云桥的符采剑画下,恶液臭血淙淙翻澜,一颗千疮百孔的黑心在隐隐颤动着。 渐秋道:“你想干吗?陆云桥,先跟我说说。” 居敬阻止道:“先生,难不成是将这些恶灵散引到黑心来?可是太危险了。” 第050章:朱褐光影 天边传来雷鸣电闪,赫赫雷声,濯濯电影。翩翩漂浮如星汉灿烂的文岚符文在苍穹下纷纷扰动,一团又一团的恶灵魔气在冲撞着文岚结界。 天边有文岚烟燃烧绽放,是徐谨之等一众弟子赶来,此外又断断续续浮现起剑麟道、秦川公孙家、华峒山华弘文、龙川孟家、琅琊庄、关泉李家、贺州贺家、苍梧山、阴那山、瑶上门等众多世家信号烟。 徐谨之飞身纵剑靠近破裂出一道缝的文岚结界,手中的清水流光纹闪闪生晖,奋力袂起,全力封印结界。 城外场面一片混乱,嘈杂叫声与剑声此起彼伏。虹光万道,剑气纵横,破空如流星陨石,恢宏雄伟。黑云压城,邪气腾腾。其他世家负责与那些恶灵邪魔妖怪斗阵试剑。那些恶灵犹如一道道虚影幻象,穿梭在在人身中。被穿出如同身体掏空,心破脏裂,灵力与元神大伤,鲜血淋漓从身体莫名蔓延开,顷刻便凝结住。 为首的是来自魔域的几个大魔以及几百只小恶灵与妖怪,极为难对付。他们见着正在补结界的徐谨之,如同猛兽冲来,千军万马正面刚。一部分负责破开其他地方的文岚结界,一部分负责弑杀各大世家,还有一部扰乱文岚弟子保护徐谨之。 周湛澜接到消息后,便日夜兼程从剑麟道赶来荆都。经过孟千悦一事,他知道是对不起孟家,而孟家向来与宋国皇室深交甚密,但百姓是无辜的。 自从孟千悦的尸身无故失踪,周嘉彦的神色便不太好,恍恍惚惚,如痴梦未醒,常常失魂落魄。可是又查不到究竟是谁偷走了孟千悦的尸身。 这一次出山门,他跟家里人吵了许久,宗主更只想隔岸观火,袖手旁观。而他则是偷偷出门,集合了附近的剑麟道弟子,组成一队,前来支援。 驱魔打怪中,孟家人见着他们剑麟道,还故意“借刀杀之”,处处压制着他们。周湛澜一怒之下,远离孟家,跑到文岚弟子,保护文岚弟子补结界。 话说分开两路的越宗门弟子则是来到了白府。知晓了尸腐咒,有了暂时的应对法子。白府的人个个中恶灵散,腐尸血水泛滥成灾。 流弋用内音传声,喊着白敏行,摇了摇越宗门的追踪铃。追踪铃是越宗门内用来同门联系的法器,一个弟子持一枚。 “敏行师兄,敏行师兄……” “敏行师兄,师兄……” 翻遍了整座府邸依旧没有找到白敏行,晏伯玉探查,从卧房,到院落,再到厨房。口耳鼻被封印住,他无法从气味、声音得知白敏行是否来过。但他找到了白敏行习惯用的一种润嗓子的绿色糖片粉末,便知道白敏行确实来过。 流弋匆忙跑来,道:“大师兄,我发现死的都是一些下人,府中一些小姐公子都不在,会不会是去了别的地方。” “口耳鼻……水……去水池找。” 众人慌慌张张地寻找着水池,在水池里翻来覆去,但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流弋道:“师兄要么死了,要么结了个结界,沉在水里。”说着,流弋一溜烟便跳下冰冷的池水,几个越宗门弟子纷纷下水,在偌大的水池里寻寻觅觅着。 眼睛被池水浸得刺疼,他闭眼又睁开。在池水最底部,他灌注灵力于追踪铃,摇了摇手中追踪铃,铃铛轻轻抖动了一番。他往前而去,一抹青色结界在手中烨烨生辉。 流弋游荡在结界四周,白敏行见着流弋,惊呼一声,用内音传声道:“流弋,你怎么来了?” “师兄,我们来救你了,但是那些恶灵散还未去。”流弋大概地将尸腐咒告诉白敏行,所见所闻,详细托出。 “流弋,外面的那些仆人,你见着了吧。我救不了太多人。我平日还说天下苍生,都是高谈阔论,真到这种地步,我还是只能就一点点人。”白敏行的眼眶泛红,全身颤抖着。 “师兄,能救一个是一个,你已经很好了。”流弋笑道。 白敏言拍了拍弟弟白敏行的肩膀,无奈道:“是我逼敏行这般做的,当时情况紧急,迫在眉睫,我自然是得护着家人。眼下瘟疫未解开,我们是生是死还未知。这寒水里,我们也过不了多久。” 流弋道:“师兄,别自责。文岚大小徐公都来了,还有其他世家,很快的。我先上去告诉大师兄,你们先等着,别出来。” 流弋临走前,白敏行道:“流弋,万事小心点,别冲动。” “知道了,我会的。” 黄昏薄暮,黑夜将近,最是容易吸引邪魔鬼怪。城外的混乱,渐秋一行人不知道,但惨烈的嚎啕声与融于暗夜的黑云,他们都知道。 渐秋道:“你别冲动,你会死的。”渐秋心急如焚地抓住陆云桥的手,好言相劝着。 陆云桥视死如归道:“总有一个人来做。” 渐秋心急火燎的,又生气又焦急,要看着时间慢慢地流逝着,却无可奈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陆云桥的身体绝对承受不了这么多恶灵散,到头来只会白白牺牲。渐秋咬牙痛心道:“我来,我来。我做着这事绝对没有问题。你不信?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渐秋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陆云桥走到一旁道:“好啦,我承认我是云纪神君,世人只知道我有绾灵血,但不知道我有藏碧血。藏碧血,你知道吧?”陆云桥惶惑地点了点头,渐秋继续道:“毒与咒在藏碧血面前都不是事。我呢,先用绾灵血注入一念的方寸之地,将恶灵散引渡到身上来,再用藏碧血彻彻底底地把恶灵散驱散,到时候恶灵散便不会扩散开。我讲明白了吗?” 陆云桥坚决道:“我不信!” 渐秋想一把抓住一念的心,却被陆云桥看破,后退了几步。渐秋道:“你竟然不信你大舅子?好,我给你看!”说着渐秋右手是一小颗鲜红的绾灵血球,左手是一小颗夺目的藏碧血球,轻声道:“信了吧,给我吧。我不会有事的,真的,你信我。我这么胆小认怂的人,怎么可能会白白送命。陆云桥,你信我。”说着,渐秋慢慢靠近陆云桥,接过他手中的黑心,柔声道:“我可是神君,别怕。” 陆云桥紧抿着薄唇,复杂的神色在眼中来回涌现。 渐秋在原地用藏碧血画着阵符,对所有人道:“一会儿,无论怎样,你们都不能离开这个阵直到阵法消失,不然就白白浪费我的一片心血。”话罢,渐秋提步走开,走到惴惴不安得陆云桥面前,安慰道:“我是神君,别怕,真的。站进去,快,来不及了。” 渐秋见他终于进了自己画的藏碧阵法中,他泽厚体内乾元之气,体内的藏碧血在隐隐作动。太多年没有动过藏碧血,还是有点不习惯。凝气聚神,一道翠绿色的阵法赫然破空而来,直冲云霄。 世间的毒与咒见着藏碧血都得退让,所以他得远离陆云桥他们,这样好吸引那些恶灵散过来。他找了一片空地,淙淙绾灵之血浇灌,乾元之气冲破体内,顿时阴风阵阵,冰寒凛冽。漆黑不见眼前景的黑云恶灵从四面八方顷刻蹿出穿去,仿佛身处无间地狱,千千万万恶灵散从人世间的地狱穿越来,风起云涌厉厉鬼叫的声音在耳边尖锐地回响着。 渐秋手捧着一念的心,全身战栗,如身体分裂,断手截肢,他痛得哀嚎出声,眼泪狂飙。他心疼一念,没有一个美好的童年,没人一个人真的爱她。全城恶灵散符咒在纷至沓来,在体内汹涌翻动。不够,还有的恶灵散没有,他必须忍受这煎熬的痛苦。 身体快要爆裂开了,尖薄的凄惨厉叫在元神里挣扎着,千万把利刀锐剑在剐着他全身,有数不清的恶灵在啃食他的绾灵血。他狂笑着,又狂哭着,这感觉太难受了,比当年放干体内血水还要痛苦。 幸好,陆云桥没有来。不然,他会受不了的。 瑟瑟狂风,鬼影重重。隔着翠绿的阵法,陆云桥看到他红衣招展,墨发飞扬。明明隔着很远,声音飘飘忽忽,嘈杂里有鬼声厉叫,他真确地听到渐秋的哀嚎声,一清二楚,听得他身心颤抖,一阵阵凉意遍布全身。太心疼,太无力了。 十年前,渐秋坠落大荒流的画面历历在目。那时候他见着渐秋在一片红光中,让他想死生相赴。再后来在西沉魔域,他见着徐甘也在一片红光中,痛苦狰狞,他过意不去。 扶明,扶正匡明,太远了。他还是十年那个无力回天的自己,只能呆滞看着祸乱不停歇。 徐甘的到来,犹如一道光,洒进他的郁闷的日子。渐秋说,不爱他了。噩梦惊醒后,他还是继续做梦。在梦里,太美,能如他所愿。可是醒来,只有痛苦。 他永远忘不了,渐秋在芦苇荡时说话的神色,仿佛将他推进寒潭千尺。直到徐甘来了,徐甘来救他了。 徐甘告诉他,一切都是谎言,他心中所爱的还爱着。 那晚上,明明他不喜欢旁人触碰,讨厌醉后微醺味,可是他却痴醉起来。徐甘在他身边絮絮叨叨,讲着他与渐秋的事,还缠着他。那些柔柔呓语,他兴奋得睡不着。 整晚拿着经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徐甘,真好,名字好听,声音也好听。 在尖山岭魔域之口突来时,红光满天,他坐如针毡,脑袋一片空白,一股劲便冲进尖山岭,奋不顾身随着徐甘进了西沉魔域。 永乐紧紧握住手中的紫宸剑,热泪盈眶,赞佩道:“徐卿君,以后就是我恩人了,我一辈子都记得。苍天保佑,保佑宋国度过此劫。” 居敬默默地注视着红光濯濯的渐秋,仿佛看到十年一样红光的花翠茵,悲壮与热泪在胸腔来回澎湃,心中除了敬佩,找不出什么来形容。他侧眼看到一脸不安的永乐,摸了摸永乐的头,安慰道:“小屁孩,别怕,我陪着你。” 永乐感觉自己的头仿佛一筑堤坝,被这一摸,丢了魂,顿时泪眼婆娑起来。打小,父皇就对他极其严格,他不喜不怒的,还得装得像个大人,去迎合。 十年后,他在虎口狼穴的赵府中被居敬救下,他充满感激。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恳求父皇,去文岚修炼学习,无非就是想报恩想陪陪居敬师兄。 永乐哽咽道:“师兄,你握握我的手好不好?我怕。” 居敬伸出手,把永乐冰冷冒汗的双手捧在手心,搓了搓,道:“别怕,我一定陪你。” 宁九韶道:“太厉害了,他修炼的是什么仙术呀?”絮絮叨叨地对着手指的对戒讲着面前的场景。 天下沉沦,世间沦陷。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心潮澎湃,看得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上去但又无能为力。只见原本是黑云中的红光越来越亮,彻底吞噬了全城所有的恶灵散。弹指间,朱褐色的光辉,在壮丽的黄昏中,倾泻万里。半壁霞光染成朱褐色,将一片赤艳艳的晚霞煅烧成断断续续的墨黑、朱褐、土灰、嫣红与翠绿。 阴阳相浑,红绿相报。 翠绿碧波磅礴泛滥,一仰难扛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心寒眸酸,头晕眼花。碧绿光辉犹如滔天暴雨滂滂沛沛地迸溅出来。落日悄然烟灭,绿波迢迢,声浪汹涌拍岸,骤然吞吐天地万物苍生。 眼前的藏碧阵法逐渐消失殆尽,狂风静止,喧闹沉淀,耳畔有熙熙脆响的虫鸣声。陆云桥纵剑飞去,抱起半闭若眠的渐秋,细细探脉,眉头紧蹙,惴惴不安道:“骗我……”说着,一道如冰肌的白月光笼罩渐秋的身上。 渐秋猛地吐出汩汩血水,回惑迷乱的眼神注视着一脸怅恨的陆云桥,轻笑道:“别浪费灵力了,我没事,休息片刻就好。” “闭嘴。” 渐秋笑道:“没骗你,陆云桥,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么痛。” “我讨厌谎言。” “呀,别讨厌我呀,真不是想欺骗你。” “你跟她一样,为什么总是骗我?” “咳咳咳……”渐秋咳出了几口血,身体顺畅多了,用红衣袖口擦了擦,笑道:“这不是骗,始料未及。” 众人围了上来,着急地看着解封了口耳鼻的渐秋,又打量着四周,小心翼翼地解封着。永乐的紫宸剑庇护,四周只有无穷飞越的恶灵,恶灵散彻底消失不见了。 居敬凝神聚气于手上,一抹清水流光在晦明朝夕的空中赫赫盛放,华烟如火树。天边的文岚烟却恍尔崩分离析,碎裂在夜幕中,如火树银花。恶灵如万马奔腾,驰骋夜空,鬼声啾啾,响彻剑光万丈的云霄。 陆云桥将渐秋扶起,靠在居敬身边,坚决语气道:“不能伤他一分一毫。” 居敬道:“是,先生。” 陆云桥峻峭如壁的身影,张袂而去,恢恢滔滔,符采剑在夜空中化成凛冽疾风,白色身影消失在眼前。 渐秋放出砱砾,强忍着身上的重伤,对居敬道:“你们好生照顾自己,我自己可以。我要去找一个朋友,解决了那边的事,我立马来。我可以的。” 居敬摇摇头,道:“不行,先生嘱咐我。” “城外邪魔大作,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我有它,还怕出事。”渐秋指了指身上的砱砾。 居敬三人一脸吃惊地看着趴在渐秋身上的小石头,能感受到石头的魔气,居敬道:“这是法器?” “对对,我得赶紧了,人命关天。”渐秋挥了一把抖剑,红光突现,纵身飞去,恶灵追逐而来。离开了永乐的紫宸剑的庇护,确实有些麻烦,那些恶灵追着他死缠烂打。 砱砾身上的黑气飘飘,狂涛暴怒,虎视眈眈地朝那些恶灵释放了自己身上的魔气,吓得她们不敢靠近。 “君上,我们要去干嘛?” “找桂大小姐,密室里不见她,我觉着凶多吉少。” 一到张府,渐秋立马召唤出风絮,往深宅里寻找着桂馥。张府腐尸遍地,血流成河,恶灵呼呼,如同地狱魔间,阴风涌动时有凄厉的鬼嚎声。渐秋一边挥剑驱散恶灵,一边喊道:“桂馥,桂馥,桂馥……” 砱砾大喊一声:“君上……” 渐秋闻声飞来,愣神地注视着死状惨烈的桂馥,她手里还抱着已经冰冷的小宝,身边还有两个小孩,身体腐烂成泥。渐秋顷刻间,全身发抖,心如绞疼,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桂馥……” 这都是什么破事,短短几日,孟千悦与桂馥相继死去。 泪水打湿他的双手,哽咽着哭不出声,酸涩苦楚。 明明可以幸福一辈子,就因为恨,殃及无辜。 他仿佛看到桂馥趾高气扬地炫耀着自己的小孩,看到她低声啜泣,埋怨上天对千悦不公平,看到她对自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砱砾,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 “是的,君上。”说着砱砾的身子与地融为一体,消失在眼前。 渐秋一拳狠狠地打在墙上,怒吼出来,拳头破裂出血,才缓过劲。他怒吼道:“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宗征还有他背后的人。” 风絮道:“再不走,我怕你还得替陆云桥收尸。” 第051章:文岚断情 结界破裂出一个大口子,里面的恶灵害怕外面的邪魔,外面的邪魔恨不得一口吞了荆都城。城外的邪魔妖怪如潮水翻腾滚滚拍岸而来,里面的妖魔四处流串,外面的想进来,整座荆都如同魔域地府,阴风阵阵,天地黯惨。各大仙门世家与邪魔争斗,精疲力尽,元神灵力相继耗尽,却支撑着。 公孙止长剑一挥,与一只高大凶狠的黑熊恶斗着,吼道:“恶灵散是没了,但是恶灵邪魔还在,人间末日,地狱将至。” 华弘文挥剑如雨,绚丽如烟,道:“快想想办法。” 结界破裂,文岚弟子竭力补偿,却一直受到邪魔干扰。徐谨之不得已放下手中的结界,改为保护文岚弟子。 徐谨之在黑云恶斗,明明是暗夜来袭,却有昊昊灿灿的白光,龙吟虎啸一时发。那恶云来自魔域,被荆都的邪魔之风所吸引。张口来,便是飓风漩涡,闭口去,便是无穷引力,将许多世家弟子吸入魔口之中,吞吐不露骨头。 徐谨之以结界为牢,天罡地气,纵横交错,紧紧保护着身后的弟子。轰隆轰隆的巨响,震得人头晕眼花,如波涛夜惊,越来越近,如同置身于猛浪中,顷刻席卷而来。一道黑云猛攻撞击,结界粉碎如雨,淅淅沥沥撒了一地,徐谨之吐了一口鲜血于地上。还没来得及反应,被一阵狂风卷入,章采剑纵剑飞去,远离漩涡巨浪。 那一边是电闪雷鸣的魔王,那一边是天崩地裂动荡的妖怪猛兽。惨烈的不是那些妖魔,而是各大世家弟子,死伤无数。 越宗门晏伯玉等人赶来,将死伤的弟子以飞速如风,雷霆万钧之势,带离战争地方。 一般魔域的邪魔妖怪不会来人间祸害,但是若是有人以毒咒杀人,制造恶灵,便会吸引各大恶灵前来祸害人间。 陆云桥赶到时,邪魔已经从城外攻到城内,城中房屋倾泻,倒塌无数,尘土滚滚满天飞,顿时间,天崩地裂,头顶的天空仿佛被割裂一般,电闪雷鸣,一道道剑光顷刻将昔日繁华的荆都撕裂得四分五裂。 陆云桥赶到徐谨之身边,徐谨之刚好被那强悍的魔云打飞进城内。陆云桥抱住徐谨之,符采剑如流星挥落,仍旧抵挡不住巨浪滔天。所有人如同浮萍芦苇,身不由己,随风飘荡,任意东西。在漩涡深处,有哀嚎声不绝如缕。 渐秋飞剑纵来,见着一团杂乱的荆都,黑云狂乱,邪魔祸乱。风絮提剑而去,一道圣光划破天际,直杀那摧天挥地的恶龙,横扫千军而去。 “砱砾,大开杀戒。” “君上,我打不过他们,他们都是恶名昭彰的妖魔。” “别怕,有我呢。”说着,渐秋全身通红如锻造熔炉,抖剑神奇高傲地屹立狂风大作中,红衣飘扬,离弦箭矢,即刻爆发出来,打一只食人魔狮。 忽有一道黑光冲破漩涡狂风,夜风中,黑衣墨发,苍白肌肤在夜空显得格外显眼。从山额汩汩流下的血水浸湿衣裳与冰肌。 睁眼之刻,红瞳显世,一阵震破耳膜,撼动天地的罡气轰然爆发。 所有邪魔呆滞地定格在原地,怔怔然地注视着夜空中黑衣红瞳的男子,惊恐不安,哀嚎一片。 陆云桥手中凝聚的不再是清水流光纹般的文岚灵力,而是阴寒漆黑的邪魔之力。红瞳幽冷,锤心刺骨的冰寒之气将熙熙夜风悄然冻结,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心骨里窜起的寒意冰冷浸透四肢百骸,他手中的邪魔之气越多,冰冻加深一尺。天地万物,莫有一丝生机。 陆云桥的魂魄在体内挣扎都斗争着,冰冷的面容愈加奸邪,昂首阔步在冰天雪地中。一步一个亡魂,一步一道冰封。方才作乱的邪魔冰封无息,气息奄奄。 陆云桥嘴角微微上扬,把玩着手里的黑云似的灵力,瓮声瓮气道:“给了警告还不听……” 渐秋愕然地看着眼前剑眉飞扬,红瞳如炉火的陌生陆云桥,邪戾奸魅,一双狭长的红眸上挑,眼底里装的是睥睨苍生的慵然蔑笑。冰肌玉骨,墨发飞扬,山额上不再有红瞳,反而是花钿般精致的刻印。 他讥笑道:“云纪,好久不见。” 渐秋身子一震,动弹不得,仿佛如坠冰窟,话语尽悉冰封在咽喉,说不出口。 黑色身影如流星一晃而过,近身抱住渐秋的腰身,诡异冰冷一笑,道:“不,应该叫你渐秋。” 不,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渐秋。瞬间冰冻天地而只剩下他自己,渐秋冷得颤抖道:“这里是幻境?” “聪明……”话罢,他冰冷的红唇堵在渐秋的嘴上,冰冷的柔舌在渐秋席卷成浪,瞬间化为热火,消除了全身的冰冷。 渐秋支吾着,推开伟岸身躯的陆云桥,怒声道:“你他娘的,到底是谁?” “本君自然是徐凝……” 徐凝冰冷的手伸进渐秋的亵衣,渐秋全身鸡皮疙瘩骤起。猛然间山雪崩塌,幻境破灭,徐凝的身影如同幻境破灭般,无影无踪。 渐秋大梦初醒,如同所有人一般恍恍惑惑地站起来,那些妖魔鬼怪已经不见。他惊慌地寻找着陆云桥的身影,纵剑飞去,仔仔细细地寻找着。在城墙上,发现徐谨之正抱着昏睡不醒的陆云桥,眼眶通红。 只是这个陆云桥,如同方才幻境的徐凝,一身黑衣墨发,头上的珠玉金丝抹额早已不见踪影。 风雪交加,一个白衣素衫的女子手持着一炉热暖手炉,行色匆匆地踏在雪中,身后的五岁小孩踏着女子的脚印,欢快地跳着,一边跳一边笑道:“阿娘,我的脚步跟你一样大。” 陆芸眼神里充满不安,斟酌片刻后,蹲下身,嘱咐道:“阿凝呀,等会见着你阿爹,莫要再嬉笑游乐,你阿爹最不喜欢。” “知道,阿娘。阿凝可乖了,好久没有见着阿爹与兄长了,我可想他们了。” “阿凝乖,回去,阿娘做雪梅糖吃。” 徐凝与陆芸慢慢地走向深山别院屋舍,伫立在门口,便听到里屋传来瓷瓶破碎声,男人怒声吼道:“你为何这般笨拙?孺子不可教也。归魂问,连入门法术都用错。罚……给我跪在门外,十二时辰,反省反省。”说着面色苍白的徐隐被狠狠地撵出房门。冬雪刺骨,他只穿着淡薄的衣衫。在寒冬中颤抖,却依旧表现出一副不疼不痒的样子。 “兄长……”徐凝飞奔过去,却被一掌呵退在雪地里,满身风雪。 陆芸见着两个儿子狼狈的样子,近身温声劝慰着,眼泪汪汪地求情着:“夫君,阿隐还小,宗门十四岁的少年学归魂问都摸不着门道,阿隐才十岁,何必为难他。” 徐向奕盛怒地把陆芸拉进房门,道:“我徐向奕的儿子如此不堪!一个不堪重负,一个魔性缠身,三只眼睛,造的什么孽!”话罢,他怒瞪着雪地里的徐凝,嫌弃道:“我不想看到一个孽畜,滚。”房门猛地紧闭,巨响在风雪凛冽中回响着。 徐凝拍了拍身上的雪,把脖子上松软的披帛脱下,跑到徐隐面前,低下身,轻声细语道:“哥哥,这个给你垫着。” “不用,你披着吧,别冷到了。”徐隐低声啜泣着,紧紧抿着嘴唇,不敢出声。他的话才刚落下,只觉得身后一股暖意袭来,徐凝将身上的斗篷盖在他身上。 徐凝娇声娇气道:“哥哥,我陪你。反正阿爹不想看到我。阿娘带了好多吃的给你,放在你原来的房间,我们来了才知道你搬到这里来。阿娘做了我爱吃的雪梅糖,但是都给你了,不过哥哥你吃,我开心。” “阿凝……三天前……阿爹带我去……他带我去杀人了。那人临死前的样子,好可怕,我每晚都梦到,我怕,所以才用错归魂问法诀。” “哥哥,我跟阿爹说,我来学,好不好?这样你就不用学了。” 徐隐摇摇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与雪水,道:“没用的,阿爹不会听你的。” “那我要是这样呢?”说着徐凝手中的清水流光纹中隐隐有笔画符文浮动。徐隐惊愕地注视着徐凝,正要问,徐凝神气道:“哥哥弄给我看过,我记得口诀,私下偷偷摸摸修炼,阿娘都不知道。好不好?哥哥……” 房门里传来争吵声,一如既往地围绕着他们兄弟俩的事而争吵。 陆芸道:“阿凝是文岚人,一直让他住外面,什么时候是个头?世人议论?你就那么怕让人指指点点?” “一切都是为了文岚。你想想他刚出生时,因为红瞳,差点毁了整个文岚。我没杀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阿凝这五年与一般孩儿无差,为何还要这般对待他?” “一切为了文岚,让他好好躲着,当个平民。回头找个东西遮住他山额上的鬼东西,别出来吓人。” 门前轻轻响起敲门声,徐凝轻声道:“阿爹,阿娘,我有话对你们说。嗯……我想学归魂问。” 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徐向奕的掌风随着风雪呼啸而来,盖在徐凝的身上,徐凝如同一叶扁舟,在猛浪中漂浮,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阿凝……”陆芸哭着抱起徐凝,浑身颤抖,指责道:“小孩不懂事,你打他作甚?” “阿凝……”徐隐惊慌叫出去,紧紧握住拳头,但又不敢动分毫。 徐向奕冷笑道:“归魂问?这三个字也是你配提的?” 徐凝不服气,气愤哭喊道:“我就是想学……”说着他手中流光溢彩,符文笔画大雪中赫然发光。 “阿凝,收了它,收了它。”陆芸低声啜泣着,拉住徐凝的手,阻止他抬起来。 “陆芸,你起来。”徐向奕喝道,怒火涌上来,道:“你们都给我跪着。” 徐凝跪在皑皑大雪中,瘦弱的身躯如芦苇在风雪中摇曳着,委屈地咬住嘴唇,冲着徐隐一笑,道:“没事,哥哥,我身体可好了。” 徐隐泪花落下,在风雪中凝结在脸上。 清辉白光,徐凝在白雪中发抖着,发颤着,仿佛即将饿死街头的小狗,仅有一丝丝喘气之力。喘气呼吸间,他重重地摔在雪地中。 雪停了,嘴里是甜甜的蜜饯。 徐凝与徐隐谨慎地跪在徐向奕面前,低头不敢出声。 徐向奕赫赫高声道:“阿隐,你教的?” 徐隐轻声道:“不曾,只是先前在阿凝面前耍过,也说了……口诀。” 徐向奕道:“行,徐凝,今夜你同我出去,若你能用归魂问问到死者濒死之际,我准许你回文岚。” 徐凝欢喜道:“谢谢阿爹。” 徐隐心虚不宁地看着徐凝,在徐凝临出门时,劝阻道:“阿凝,你去到会吓到的,你会哭的。” “哥哥,我学了,以后哥哥就不用学了。我也可以替哥哥分担,我也想像哥哥那样厉害。” 徐隐往他的手里塞一包蜜饯,嘱咐道::“若是害怕,就吃点甜的,闭上眼,想想我跟阿娘。” 那夜过得格外漫长,徐凝第一次跟自己的父亲外出,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走累了,不敢吭声。他一路小跑着,跌倒了几次,把手摔破皮,渴望阿爹回头看他一眼,但这不可能。 那是一片乱葬岗,寒鸦纷飞,恶狗扑食,刺鼻难闻的味道萦绕鼻头,徐凝全身发抖,吐得稀里哗啦。他不敢靠近,眼前的那双眼凸出的死尸死死地瞪着他。 一只大手猛地拉过徐凝的脖子,送到腐烂的尸体面前,徐向奕道:“你不是想学吗?现在就问……没有问出来,今晚你就在这里睡!” “阿爹,阿爹,我怕。”徐凝嚎啕大哭出来。 “你不是挺能耐的吗?问!” 徐凝干呕了几声,从骨髓里涌现的寒意阴冷蔓延至全身,颤抖地燃烧体内紫薇仙,手中清水流光纹符文在夜空中飞舞着,笼罩在那死尸身上。 黑暗,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快,让我看到。拜托,拜托,让我看到…… 收神敛气,徐凝木然地落下泪水,恐慌望了父亲一眼,却被他狠狠提起来,扔在蛆虫臭蝇的尸群中,怒声道:“什么时候问到,三天后我来验收。” “不要,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阿爹,我求求您,阿爹,阿凝怕。” “怕,你便不该说这样的话,这是给你一个教训。三天后,我来接你。儿子,你别让我失望……”话音甫落,徐向奕的身影转瞬即逝,消失在夜空中。 “阿娘……哥哥……好黑,这里好臭,好臭……”徐凝呕吐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吐出来,寒夜里惊鸦强聒,恶狼哀嚎。他冷得全身发抖,打颤。 他哭着咬下一颗蜜饯,哽咽着:“阿娘……哥哥……我怕,阿凝怕。” 眼前遍地的腐尸的眼睛凸出,吃人模样,仿佛恶鬼索命,张牙舞爪着,扼住他的喉咙,苦涩的血水在喉咙化开。 “阿凝,别惹你阿爹生气,你要乖乖的,听话。” “阿凝,不开心就想想我跟阿娘。” “阿凝……” 徐凝从噩梦中醒来,四周鬼火阴阴沉沉,魅影重重。 这一夜还没有过,还有一夜,还有一夜。 他手中的灵力继续绽放着,一遍又一遍,可是看到的都是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从黑夜试到黑夜,无穷无尽,在黑暗的道路上奔跑着。一个人从无助走向绝望,堕入深渊。他挣扎着,身后有无数只手紧紧拽住,狰狞的獠牙撕破他仅存的一点神识。 手上的清光逐渐暗淡幻化为黑烟魔气,四周恶灵潜入他身心,来回穿梭,回环萦绕。 那一夜,徐凝的心彻彻底底死在乱葬岗。 徐向奕赞赏地拍拍徐凝的头,对着徐隐道:“阿凝可真是天资聪慧,一点即通,在乱葬岗能问出蛛丝马迹,不错。阿隐你学着点。” “是,阿爹。”徐隐看着徐凝戾气萦绕的眼神,心里极其不安。 露往霜来,徐凝与徐隐在文岚一起修炼了整整五年。徐隐讲究稳中求进,而徐凝则追求急中求稳。这么多年的修炼,徐凝的进步,徐隐都看在眼里,只是如此猛烈求进,徐隐不免担忧自家弟弟的身体。 “哥哥,我没事,只要我们兄弟在,文岚一定可以扬眉吐气的。” 徐隐轻笑着,摸摸可爱的弟弟,道:“哥哥不想扬眉吐气,只想阿凝好好的。” “阿娘的蜜饯吃没了,让阿娘再做做可好?一天不吃,浑身发痒。” “再吃下去,牙齿掉光了。” 徐向奕带着兄弟俩与文岚弟子聚合,宣布道:“今夜,围剿中滕山的匪徒,为首的是滕营,是个修炼魔道之人,潜伏在中滕山多年,附近百姓跟着修习魔道,投降则感化,宁死不从者……毁之。” 徐隐偷偷地瞥了一眼弟弟,不安道:“阿凝,等会跟紧我,莫要走丢。”他一想到是血流成河的画面,这不正是十年的自己吗?他反反复复地嘱咐道:“莫要走丢。” “好呢,哥哥。” 中滕山毒草滋长,恶虫纷纷,寨里地处重峦叠嶂中,二十一座根据点,三座主堂。村民信仰有近千名,为首的有十三人。十人以三位寨主为首,三位寨主主修魔道之术。 作战计划是两名弟子占据一个根据点,文岚中挑选十名功力深厚的弟子对战首领部长,徐向奕负责三位寨主。 徐凝自然与徐隐分为一组,两人根据分配的地图,轻车熟路地潜进根据点里。根据地里有二十多名守卫兵与三十名其他散兵。文岚向来不主张凶残暴戾,依然是以文岚符文定身,将那些小兵小将定身,再一网打尽。 两人□□符文起结界,倏忽间,有一寒刀凛冽飞来,利刃锋芒,如万马回旋,整座根据点被震撼得发出呼呼狂啸的动荡声。来人手持鸳鸯双刀,一人持虎朴刀,邪气魔厉,不战而栗,山崩地裂的刚硬气势凌人欺来,徐凝亮出章采剑,全力一顶。 “阿凝,走……”徐凝吼道:“走……”话音甫落,剑刃与刀芒纷纷熙熙地回响在大堂上。清光与邪气相见,阴阳对抗。 徐凝亮出手中的符采剑,银光一闪,奋力与虎朴刀相对。两道灵力在空中漂动,如青蛇黑龙纠缠,相互争斗,刀光剑影,仿佛撒了一地的星雨石雪。 那鸳鸯双刀黑芒如双龙,暴戾阴寒。徐隐扬出去的明明是如电剑光,收回来的确实满是伤痕的血迹。他吃疼地退后了三仞,重重摔在墙上,剑身兀自停下来。 “哥哥……”徐凝剑芒化为长虹,带着一身戾气,振袂而成,挥洒而去,戾气在身上盘旋回绕,尘土在空中漫天飞舞着,呼啸而去的是漫天尘土与戾气。长剑上的清光不复存在,而是恶鬼缠绕,声如龙吟,势如电闪。忽闪而过,那二人猛地人头落地。 “阿凝……啊……”徐隐尖叫出声,往日的花钿模样的红瞳不见了,他的眼睛狭长嫣红,一身戾气如地狱出来的恶鬼,黑云缠绕,透着阴森的杀意,苍白的脸上布满血迹。那不过是十岁的小孩,浑身透露着煞人凛冽的邪气锋芒,纯洁的白衣幻化为黑衣。 转瞬即逝,原本定在原地的那些小兵尽悉人头落地。鲜血迸溅在徐隐的脸上,吓得他浑身颤抖,怔怔地看着血流成河,染红白衣。 “阿凝,阿凝,你醒醒,我是哥哥。阿凝……”徐隐竭尽全力地喊着,可是眼前的恶魔不是自己那个爱笑可爱的弟弟。 徐凝鬼魅的身影一瞬而过,转瞬不见。 这一夜,他化身为人间索命夜叉,化身为无情冷血的恶灵,见人则杀,披荆斩棘。 徐隐发了疯地在每个根据点寻找着徐凝的身影,可是所到之处,血流淙淙,火光四射。熊熊烈火从山头上冒出来,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两天两夜。 徐隐觉得这是他这辈子过得最长的两天,血流滚滚冲刷山路,烈火腾腾盖苍穹。徐凝生死不知,但中滕山的人尽悉死绝,不留活口。 徐向奕有伤在身,被气得当场吐血。回文岚后被各大世家谴责惨无人道,现身讨说法。徐向奕无法各大世家说是自己那个十岁的儿子所作所为,说了也没有人相信。宗主泽荒先生迫于无奈,只好惩罚徐向奕。 徐隐被罚跪在文岚冰冷刺骨的冰室玉阁,足足跪了七天。 徐向奕被撤去文岚事务监管长老,不得参与文岚任何事情,禁闭反省二十年。徐向奕如同发疯似的,见着徐隐就撒气。 徐凝历尽千辛万苦才偷偷回到文岚,符采剑正躺在他的床上,阿娘守在他的灵剑身边。徐凝一身狼狈,委屈地跪在陆芸面前,道:“阿娘,是我的不好。” 陆芸从睡梦中醒来,看到徐凝正跪着,双眼肿胀,抱住徐凝,以为是做梦,哭道:“阿凝,真的是你吗?阿凝,你没事太好了。” “阿娘,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 “阿凝,收拾东西,阿娘带你走,我们不待在文岚了。” “哥哥怎么办?” 陆芸道:“阿娘去找你哥哥,你躲起来……”话方落下,陆芸双腿发软,惊慌失色地注视徐凝的身后。 一道青光锋芒一晃而过,陆芸手疾眼快地抱起徐凝,侧身被劈成两半,鲜血淋淋,颓然倒在血泊中。 “阿娘……”徐凝嚎啕大哭着,那颀长的阴翳盖住徐凝的身姿,徐凝木然地瞪大眼睛,注视自己的父亲双目圆睁,长剑凛冽,挥剑而来。 “砰……”清光闪电晃过眼前,徐隐的章采剑顶天立地般地赫然屹立在眼前,徐隐怒吼道:“走……为什么叫你走你不走?”剑光纷纭挥霍,徐隐招架不住徐向奕的几招,身上被划破了十来道伤口。 “哥哥,阿娘……我的阿娘……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人……”徐凝浑身颤抖着,清泪划过脸颊,转眼间变成血水,山额上的红瞳消失不见,铜铃般无邪澄澈的眼睛变为狭长邪厉,一身黑云缭绕在身上,脏黑的白衣变为墨黑的衣服,肤色格外惨白。 符采剑归来,稳稳落在他的手上,戾气灌注剑身,如汹涌江水滔滔倾泻而去。凛冽的清光与暴戾的黑云死死缠绕,恢宏豁大,滂滂沛沛的气势如同吞吐山河,铿锵遒劲的剑意纵横。 狂风呼啸,徐凝小小的身躯悬浮在空中,嘴里失魂落魄叨叨道:“阿娘,你还我阿娘……阿娘……” 文岚仙山,顿时风雨大作,狂风凄厉如同鬼哭狼嚎,杀意铺天盖地,惊涛骇浪间是剑光闪电,急速冲击互撞,铮铮地鸣响的灵剑,吐纳着绝望与无助。 风雨停歇后,是两具颓然瘫倒在地上的血身。 徐隐怔然地环顾四周,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怕得全身发抖,不知道去抱住哪一个。喉咙深处仿佛有什么酸楚的东西狠狠地塞住,堵得他哽咽哭不出来。他狼狈地爬到身分两半的阿娘身边,嚎啕大哭。 “阿娘,阿娘……” “阿凝,阿凝……” 求求你们不要救我一个人在世上,我怕,风雨都停了,你们回来吧。 火停了,阿凝你醒醒吧。 徐凝痛苦地咳了一声,徐隐慌神着,攀爬到徐凝身边,紧紧抱住徐凝,痛哭流涕道:“阿凝,阿凝,对不起,当年我不该答应你,让你学归魂问的。阿凝,你醒醒,我求你了,是哥哥没用,是哥哥没有照顾好你,阿凝,我错了。” “阿凝……阿凝……阿娘做了好多蜜饯,都是喜欢你吃的,阿凝,你醒醒……”他不断地往徐凝身上倾注灵力,全身冷得发抖,哽咽着喊道。 “哥哥,我冷……” “哥哥抱你,阿凝不冷,不冷了。” 泽荒先生徐绰飞身而来,见着院落的惨烈模样,看着一身戾气的徐凝,提剑凝气着。 徐隐挡着凄凄惨惨地跪下来,稽首跪拜,哭道:“宗主,我求您了,徐隐求求您了,我只剩下弟弟了,饶他一命,饶他一命好不好?我求求您……阿娘是我爹杀的,阿爹是我偷袭杀的,我求求您,放过弟弟。” 徐绰一身浩然道:“你可知道,留着他是个祸害。” “若有那一天,徐隐自当杀了他,兄弟二人以死谢罪。宗主,我求求您了,徐隐给您磕头了。”徐隐用力地磕头,额头砰砰地撞出了血,土灰与血凝聚在额头上。 “给他喝断情水……忘了一切,忘记欲念,潜心修行。我与文岚十位道君商讨,同先祖求个法器封印他的红瞳。” “多谢宗主,多谢宗主,恩情不忘,徐隐今后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徐隐喜极而泣,抱住徐凝,狠狠哭出声。 “阿凝,没事了,没事了。” “阿凝,等你醒了,哥哥给你阿娘做得蜜饯,你最喜欢了。” “阿凝,以后哥哥会陪在你身边。阿凝,风停了,火也停了,不冷了,哥哥抱着你,不冷了。” 阿凝,别怕,哥哥在,哥哥一定保护你。如果你忘记一切,别怕,哥哥一定帮你把美好的事记起来。 如果太痛苦,哥哥陪你,哥哥陪你一起喝断情水。 阿凝,忘了乱葬岗的绝望。 阿凝,忘了中滕山的可怕。 哥哥在,一切有我在,哥哥陪你。 第052章:本君徐凝 荆都城百废待兴,死尸积累成山。各大世家弟子死伤惨重。皇帝宋景御身子腐烂大伤,但并无大碍,永乐身为太子自然与宁九韶、顾延意留下来辅助。城中冤魂久久不散,即便邪魔驱散赶尽,依旧阴冷森寒,不适合百姓民瘼居住。 不日,宋国决定迁都四通八达,水乡纵横的漳州。 渐秋见流弋没有受伤,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他替桂馥一家收尸,心里难受极了。而陆云桥昏迷多日依旧未醒。他也不管荆都怎么样,径直往文岚学宗赶去。 各地街头便开始流传着渐秋与徐凝的伟大事迹,徐凝的各种鸡毛蒜皮小事,陈年往事都一一搬回民间流传,各种画本,各种小说,曲调。 盼华回到文岚,被宗主先生训斥了一顿后,禁闭一个月。 渐秋守在陆云桥身边整整两天,血也喂了,灵力也渡了,可是就是不见醒来。他这几天心情极其不好,很怕陆云桥就这么一觉不醒。药水时时刻刻温热,清粥随时随刻地温热着。 徐隐身上还有伤,又要处理宗门事务。荆都尸腐咒一事,文岚死伤惨重,元气大伤。而对百草仙堂的宗征的兴师问罪,则是迫在眉睫。 不如意的是,百草仙堂的宗征见着苗头不对,不见踪影。 烦,渐秋烦死了,好不容易有点蛛丝马迹,如今又断了线索。他拜托了白敏行与流弋,无论如何都得找到宗征。 渐秋靠在床榻打盹着,床上的陆云桥哼哧了一声,渐秋惊喜得直跳起来。恍兮惚兮,渐秋揉了揉眼睛,惊喜道:“陆云桥,你醒了。渴吗?喝水……”他急忙倒了一杯热水,送到陆云桥的口中。 徐凝狭长的红瞳莫名地注视着渐秋,轻笑地点点头,将水喝了下去。 “饿了吗?我煮了粥……清淡的……”渐秋把温热的粥递到陆云桥的口中,扶起他靠在自己身上。 徐凝蹙眉着,看着白皙的清粥,忍不住干呕起来,心里暗骂道:“本君堂堂魔君,哪里需要吃人间这种恶心的东西,侮辱本君。云纪,你是傻了?本君可是魔君!” 渐秋见他干呕出来,把粥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慌慌张张道:“啊,你可有不舒服?你以前不是可喜欢我做的粥……”话刚出,他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捂住嘴巴。 徐凝邪眸一扬,剑眉上挑,伸出一揽,把渐秋紧紧禁锢住。两人挣扎着惨烈跌入倒在床上,徐凝居高临下,一道黑色灵力倾注在渐秋身上,他的灵力被封住了。渐秋惛惛不明地注视着眼前的陆云桥,不对,是幻境里的那个陆云桥。 一道黑色符文紧紧禁锢在渐秋的手上,渐秋慌神问道:“你是幻境里的徐凝?你把陆云桥怎么样?” “渐秋,你怎么还这么笨?我就是他,他就是我。”说着一道清水流光纹的结界从白衣袖飞出,盖在房间外。 “你……你你……你别乱来呀。我是男子,纯爷们。”渐秋的话凌乱在寂静的卧房里,甚至回荡在起来。明明是一件事实,可是他却说得格外没有底气,仿佛自己就是女扮男装,被人拆穿后的窘态糗相。 徐凝的嘴角奸魅上扬,与之前的那个温柔和煦的陆云桥不同,浑身上下,充满戾气邪厉,让人如坠冰窟,不战而栗。山额上没有红瞳,只有花钿般精致的红色印记,如花蕾含苞待放,点缀在他的山额中央。渐秋注视着那栩栩如生的印记,往下看去是英挺的鼻梁,再往下是刚刚与他唇舌纠缠的凉唇,赤红如火,魅惑妖冶,看得渐秋喉结攒动。 徐凝俯身在他耳边温声道:“我认定的人,无论怎样,我都喜欢。”话罢,那湿润而冰凉的舌头含住他娇艳欲滴的耳垂,瞬间转化为温温热热的热流,柔软如脂,酥酥麻麻。 千年前被选入神君,修炼法术,从未体验过这般感受,甚至如今在凡间,以神体行走人间,他也只是闲暇时就入灵镜修炼,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凡间俗情。清心寡欲惯了,忽然一顿开荤,他实在羞愧难当。 之前与陆云桥欢情纯粹是以女子身份,再加上又是被诱导而出。男子与女子体验大有不同,他现在感觉自己体内火山爆发,岩浆喷涌。 那罪魁祸首挑着精致刻画般的剑眉,魅惑道:“舒服吗?看你一脸欢愉的神色,肯定是这样弄,嗯……接下来……本君随便发挥……改日再买个画本,咱们一边学一边做,让你好好享受。” 渐秋处于崩溃边缘状态,摇头道:“你别自作主张,我喜欢女子,不好男色,我是男子,纯爷们,滚。” “本君却不以为然。” 此刻,他脑子一片空白麻木,就像口津交汇之处,酥酥麻麻,无力反抗。奔腾的血脉,骏马般纷纭挥霍,在大草原上驰骋,飞奔到尽头,到极点,到无处可去后只剩下急促的喘息低低呜咽在二人的喉间。 “徐凝,你冷静,我有话跟你讲!”渐秋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自己的头脑乱成一锅粥。 徐凝一边粉碎一边在他耳边低声细语着:“喜欢吗?云纪神君,小神君可不像你神色郁郁忍耐,小神君热情似火。” “徐凝,你给我住手,你信不信我的打死你。” “混蛋,你给我住手……” 渐秋紧紧咬着嘴唇,怒目如火蓄势待发却被他弄得神魂颠倒,胡乱地颤抖着,好似即萎的树叶,清风习习,席卷过后,抖落了一地的惊慌与舒适。渐秋抬身弓起,如同一道临江拱桥,承受着暴风雨的虐力摧压。他闷声地吟着,急促地喘气着,睁眼闭眼,都是一张让他心旷神驰的俊俏面容,让他心花怒放的面容。眼泪不自主地滑落,全身拧成一团却又蜷缩不起来,他只能紧紧握住拳头,嫩白的脚指头狰狞地扭曲在床褥上。 徐凝的唇吻遍布,所到之处,时而犹如春风拂面,让人沐浴享受,如置身馥郁花海,柔柔软软;时而像倾盆大雨,哗啦哗啦地拉开序幕,在山河平川落下震耳欲聋的鼓点,沉重缠绵;时而宛若一根嫩嫩的小羽毛,轻轻翩翩,在他心坎深处骚动着,潜伏着,让他不知身处何处,今夕是何年。 他在渐秋脸上疯狂吻着,吻着光洁的额头,雕琢的眉毛,湿润的眼睛,冰冷的鼻子,还有那最让他疯狂的朱唇绣口,里面还有濡湿娇嫩的蕾舌。只要他奋力疯狂地探进去,渐秋便慌乱得像一只迷路在森林的小鹿,不知方向,胡乱奔跑。有时候小鹿慌张失措地躲在洞口,他倾尽所有,像一只大灰狼地哄骗渐秋走出来。 “乖,张嘴……”乖,大灰狼要进来了。本君要看看高高在上的神君了,就等伟大的神君臣服于我了。 徐凝啧啧称赞着凝脂的香甜,啃食着徐凝最爱的蜜饯红枣,把玩着风雅的笙箫,耳畔是天籁之音,鼻息喉音如同深海里的鲸吟豚哦,眼前是佳人明珠梨花坠。雪山平原,种下朵朵红梅。 火树银花在黑夜中夺目耀眼,渐秋颤抖着,身体扩张到不可忍住的动作。 两处江水交汇处,激流回旋,灼热的醍醐液汁溅撒了渐秋一身。 渐秋木然惊愕地注视自己满身雪酪素尘晶莹烨烨生辉,两行清泪划过眼角。 徐凝俯身激烈地吮舐他的嘴唇,渐秋仍旧处于恍恍惚惚,惛惛惑惑的状态。唇舌濡沫时,忘了逃离,忘了反抗,眼前只有那一身津液蜜乳,只是闷闷地在喉间低音作响。 徐凝温暖的手摸了摸渐秋湿润的脸庞,让他回神过来,低沉性感的声音在他耳畔絮絮道:“怎么?你在想别人?” “回答我……云纪……”炙热的手掌不断地摩挲着渐秋,火热的薄唇在渐秋脸上反复蹭着,抿着。 “在想流弋还是风絮?” “我去你的,滚……”渐秋面红耳燥,身子软成一滩春水,甚至还一直在悸动抽搐着。 “行呀,看我不杀了他们两个……”徐凝猛地起身披起衣服,凌乱的墨发在风中摇曳着。 “你给我回来,徐凝。”渐秋哑声喊着,方才欢愉之时忍得太久,他的声音便低低沉沉。 “怎么?心疼了?反正都是坏我心情的人,我这就去杀了他们。”徐凝扳过他的下巴,双目对怒气视着。 徐凝布下的结界有了晃动,有人进来。徐凝将被衾盖住渐秋,立马站立起身,革去了结界,敞胸露腹地昂首走去。 迎面走来的是徐谨之,刚踏进卧房之事,闻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味道,他蹙眉着。看到徐凝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阔步走来,他心里一喜,道:“容晚,你醒了。” “哥哥,好久不见,我出门一趟。” 徐谨之身体微微一震,愕然地看着红瞳的徐凝,哑然道:“容晚,你……”话音甫落,徐凝的身姿如飞鸿惊燕,纵身出卧房。“你怎么喊我哥哥?” 徐谨之愣神地看着徐凝远去的方向,渐秋崩溃难挡,大喊道:“徐凝,你他娘的给我回来。” 徐谨之看着一身狼狈的渐秋,身上红斑点点,仿佛经受千锤万凿,衣不遮体,身上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他立马凝神聚气,解开渐秋身上的黑色符文,问道:“你是起疹子了吗?” 渐秋火急火燎道:“不是,他封了我的灵力,帮我解开。”说着徐谨之在渐秋穴位上解开符文,一脸茫然地注视渐秋。 渐秋急忙道:“他要去杀人,你赶紧抓他回来。” “杀谁?” “越宗,流弋,拜托,赶紧抓他回来。” “你们这是……” “先别管我,快去。” 徐谨之凝视着酡红的渐秋,看着他一身红梅般的痕迹,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极为羞耻,便转身纵身飞去。 渐秋一身狼狈地进去灵镜中,只看到风絮与砱砾一脸红云羞涩地注视着他。 “君上,男宠怎么了?” “我哪知道他发什么病?混蛋……”说着,渐秋凝神聚气,把风絮送出灵镜,道:“快去救流弋。”渐秋纵身越入灵镜湖中,出来时便是一身干干净净的红衣。 没有文岚玉符是出不了文岚山的,渐秋赶到时便带着风絮飞身出文岚山。风絮嫌弃道:“我快,先行一步。” 渐秋脑袋祸乱得像一坨浆糊,焦急得直跺脚尖叫,风风火火地赶到两个时辰才到越宗所在的燕华山。上门找人,倒是又没有拜谒帖,越宗弟子自然不给进。 无奈下,他只好放出砱砾进入燕华山。等了一个时辰,砱砾还没有出来。天色渐黑,峰峦如聚,风高气酣,吹得他战战惶惶。 “砱砾是迷路了吗?不对,他一向方向感极好,不可能。怎么还不出来?” 山门里值班弟子换了一批又一批,一个脸色桃红的青衣少年提着一壶清酒缓缓走来,惊讶地看着渐秋,以为认错人,试探地问道:“你是徐卿君?没错吧,就是荆都驱赶恶灵散的徐卿君?我当时见过你,太敬佩你了,我叫泊人……” “小兄弟,流弋在不在?” 那少年泊人道:“哦,琦砂村有妖兽出没,流弋师弟跟着敏行师兄去那里历练了。” “琦砂村在哪里?怎么去?” 那少年歪歪扭扭地画了一张地图,难为情道:“徐公子见笑了,画技不好,琦石镇的东边,从这边过去,大约一个时辰。”那少年指了指燕华山的东边。 渐秋道声谢,刚要拔腿飞去,可是一想还在燕华山的砱砾,孤零零的,心有不忍。但流弋武力不强,怎么抵得过那个邪戾冲天的徐凝?他咬牙决心一定,便飞身纵剑而去。 渐秋碎碎念道:“命神呀,我二哥够惨了,保佑慕清平平安安的。” 第053章:不准反抗 渐秋赶到琦砂村时,寂寥山林正轰隆大战着。前面飞着的一群白衣素衫的文岚弟子,渐秋靠近徐谨之,焦急问道:“人呢?” “尚未来。”徐谨之紧抿着薄唇,蹙眉时像极了陆云桥,既而从怀里拿出一瓶药水,道:“无论如何,务必让容晚喝下。” “这是什么?”渐秋接过手中的乳白色瓷瓶。 夜风凄厉吹拂着,山林枝繁叶茂,沙沙作响。听到“断情水”三个字时,渐秋木然呆滞地凝视着徐谨之,困惑道:“为何?” “他入魔后,见血便会大开杀戒。唯有断情,毁其执念,尚可解救。” “那他会忘记一切吗?” “嗯。” 这一声“嗯”仿佛有回音,在他耳畔来回萦绕着。渐秋喉咙好似有鱼刺卡得哽咽不出声。 “为了他好,一定得喝!” “好!”渐秋点了点头,夜风吹得好冷好冷,他的手是颤抖的。 流弋与白敏行正与山中妖兽搏斗着,他们一行人则是一旁观看着。剑花锋芒,飞溅如雨。流弋纵剑如风,极力躲避着,将妖兽引至阵法束缚中。 那猛虎狮身獠牙如双刀,东跑西撞着,倏然间躁动不安地怒号着。 白敏行慌忙道:“流弋,驱妖令,它要跑了。” 流弋手中的驱妖令尚未拿出来,一抹黑色身影,狂风携来,双脚一蹬,那猛虎狮身好似泰山压顶般,被重重地压倒在地上,巨头着地,惨烈地扑倒在地上。 渐秋与徐谨之来不及反应,只见枝丫树梢上一道黑影阴翳倒映在清辉月光下,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擎住流弋,扼住流弋的咽喉。夜风冰冷刺骨入髓,宛若一把锋芒逼人的灵剑在空中纷纭挥洒,呼啸之间,发出鬼声啾啾的惨烈叫声。 一切变化都在转瞬即逝,弹指一挥。 斜长阴冷的红眸如火山岩浆,怒火冲天,嘴角勾出一道似笑非笑的戏谑弧度,冷艳阴沉。 众人飞天御剑,惊呆注视眼前的徐凝。白敏行抢先道:“扶明先生,不知有何误会?您为何又为难流弋?” 徐凝并不回答,而是目光倾注在渐秋身上,笑意阴寒刺骨,尽是睥睨天下苍生的傲气凌神。 徐谨之激越清远声音道:“容晚,莫要胡闹。跟我回去。” “哥哥,本君只要他。本君今日保证只杀他一人。”徐凝加重了手中的力度,扼住流弋的呼吸。流弋面色红透,呼吸困难,青筋暴起。 渐秋径直飞到徐凝身边,轻声劝导:“你放开他,你掐我脖子吧,放开他。” “我不!” “你杀他干吗?哎呀,徐凝,你别胡闹。” “胡闹?非也,本君只是不喜欢。不喜欢的,通通都该杀。” “徐凝,好,你想问什么我都说,你想我干嘛我都答应你。” “好呀,你都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渐秋道:“你别跟个怨妇似的,你开个隔音结界,我跟你说件事。”话音未落,一道文岚清光笼罩他们三人身上,渐秋扶额道:“我……流弋,对不起,我没想到他这般魔怔。” 徐凝不耐烦地喊道:“你再说一句废话!” “流弋是我二哥的儿子,我是他叔。十年前,黎山妖作乱,我担心他受妖魔伤害,送他千符玉。” 流弋一脸震惊地注视着渐秋,似乎是在说你年龄都跟我差不多大,竟然是我叔? 徐凝惊愕地看着渐秋,手中的力度微微松开,道:“有何凭据?” “我他娘的,就是因为无凭无据,只有这个千符玉,所以不敢相认呀。” “你多次撒谎,不可信。” 渐秋扶额无奈道:“那你想怎样?” “过来。”徐凝命令着,伸出雪白的手指挥渐秋过来。 渐秋歉意满满地看了一眼流弋,轻声道:“流弋,对不起,他这样子,我也没有想到会让你陷入危险。” 徐凝道:“我可以放了他,你得跟我走。” “行行,你说什么都答应你。” “你不能反抗。” “不反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向来谎话连篇,我要封你灵力。”话音刚落,一道黑云重重地拍在渐秋身上。渐秋提剑着,差点掉在地上,被徐凝单手提着。徐凝松开流弋的脖子,威声怒言道:“你可以滚了。” 流弋面色涨红,急促地呼吸着,一边咳嗽一边说道:“你真是我叔?” “流弋,你告诉我,慕清,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不记得。” “那你娘亲呢?清清……十年前,我们在叶竹岭分别的。” 流弋紧抿着嘴唇,坚决道:“不记得。” “你……”渐秋正要说话,一旁提着渐秋的徐凝道:“亲戚认完了吗?我要走……” “急什么?”渐秋怒吼着,憋屈地看着流弋,安慰道:“这件事不要张扬,记不起来没事,日后我再找你,我先解决这个……”话音未落,一阵狂风袭来,凛冽呼啸,渐秋被抱起,直接消失在原地。 急速如陨石,渐秋感觉狂风胡乱地撕裂着自己的身体,他吃疼地把脸靠在徐凝的胸口,紧紧拽着徐凝的衣襟。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地烦躁着。一想到徐谨之交给他的断情水,他不知道怎么办?心里各种心事在反复打鼓着。 那是一处山野村户,地处白渡镇汶水村附近。木屋房子已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只是隐藏在重峦叠嶂中。徐凝拽过呆呆蒙蒙的渐秋,一边把玩着渐秋冰凉的耳垂,一边道:“知道我为何这么晚到?” “你别告诉我,你在收拾这房子。” “自然不必我动手,那些蝼蚁收拾得,满意吧?你不是喜欢过山野隐居生活嘛,喜不喜欢?” 渐秋嘴角抽搐着,欲笑非笑,只觉得格外阴冷,茅舍后是阴森森的墓地。 徐凝打开房门,直接把渐秋抱在木桌上,抬着渐秋的下巴,对着红唇轻轻一啄,低头絮絮道:“我晚到,我是在研究这个……”说着他从身后抽出一本精美佳作。 渐秋余光瞥见着那精美封面的画册,好奇地伸手去接,徐凝讥笑道:“这么好奇?行呀,我翻给你看……”说着徐凝打开第一页,上面清晰地写着:“秘戏图”三个字,徐凝继续道:“给你看了就没有惊喜。” 渐秋拍掉他的手,嫌弃道:“你到底想作甚?” “作甚?自然是作你……”话音方落,那冰凉的唇深深落下,渐秋紧紧咬着牙关,推搡着,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露出了一大部分冰肌玉骨。 渐秋抚着徐凝的下巴阻止着,低声道:“徐凝,你先冷静一下……”他的话还没说完,徐凝的双手紧紧钳制住渐秋的手,十指紧扣着。粗重的呼吸喷洒在渐秋的脸庞上,深深地啃咬着他的下唇,微微咬着扯出,情深意浓道:“冷静不了,把嘴张开,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快张开,我要进去。” 渐秋慌乱地摇摇头,坚决地瞪着徐凝,面色绯红如扑上一层层胭脂水粉。徐凝托起渐秋,紧紧捏住渐秋的脸颊,两人唇间相交,跌跌撞撞地落在松软的床榻上。 渐秋对他又踢又打的,身上没有灵力,只好运行乾元之气,手中一颗血球凝聚在手上,亟待完成时,却被打断了。 徐凝猛地抓住渐秋,翻了个身,往渐秋的谷道处抹了四五下清凉的膏药。 血球尽悉回流身体,渐秋吃疼地皱眉着,抓起被子一盖,一脚踢出,被徐凝一手抓住,他怒吼道:“徐凝,你脑子没问题?你想想你都对我干什么?你脑子让驴踢了吗?你醒醒……” 徐凝侧头紧紧盯着腠理紧致的渐秋,咽了一口气,双目炯炯。他困惑道:“怎么还没反应?”说着徐凝平静些许,倒了一杯热水递到渐秋面前,示意他喝下去。 渐秋将信将疑地接过水,刚好有点渴,便一饮而尽,他松了一口气道:“终于静心了,你好好反思一下。” “一会儿必然出汗,自然得多喝水。” 渐秋猛地咳嗽出声,茶杯直扔到徐凝的身上的,却被稳稳地接住。四目相对,僵持不下。徐凝开始动了,襟带渐宽,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坠落在地,坦怀露襟。 渐秋惊吓得向后褪去,退至无路可退。谷道处忽而抽搐瘙痒起来,他木然地瞪大眼睛,细细地感受到里面好似蚂蚁轻轻柔柔地啃咬着,痒刺刺的感觉。他怔然地手伸进被窝里,触碰了一下痒处,湿漉漉的,整个人如同身处晴天霹雳。 徐凝挑着好看如羽的剑眉,戏谑道:“有感觉了?那我们继续……” 渐秋沙哑的声线脱出喉咙,眼前带着朦朦胧胧的水雾,脚抵着徐凝的身子,吭声问道,“你他娘的给我涂了什么?你干的什么狗屁事?” 徐凝邪戾一笑,道:“我知你血可化解世间万药,但这喜雨露旨在皮上刺痒,等会没那么疼。” 渐秋破口大骂道:“你是入魔成疯狗?解药给我……” “嗯,解药来了。” 渐秋全身颤抖着如水中鲤鱼脱离水源,在陆地岸边挣扎着,扑腾扑腾,一张一翕,一拢一敞,鱼鳃在起伏跌宕地喘息着。 徐凝清香的鼻息气味尽悉喷洒在渐秋的脸上,腾出手轻轻抚摸着渐秋白皙如雪的脸。见他目酣神迷的样子,徐凝忍不住轻吻微微颤抖着将泪水打湿的双眼。 渐秋哼哧了一声,徐凝热烈地吻着,跟着他的声音,喉咙深处低闷地嗯了一声,仿佛是在回应他。 那冰冷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渐秋如同解药一般舒缓着刺痒酥麻,但治标不治本,只是隔靴搔痒罢了。 “混账东西……明天你死定了……”渐秋闷哼出声,如一根紧绷着的琴弦,徐凝只要稍微一拨弄弹奏,就能听到正声雅音。 激烈清晰的亲吻声啧啧地回荡在耳边,身体里有莫名的情愫浓浓来,轻轻去。 渐秋神识越来越模糊,隔着眼前一层迷蒙的水雾,细细地摩挲着徐凝漂浮在空中的发丝,绞绕着,但又难以忍受着刺痒的痛苦,紧紧拽住,骂道:“没吃饭吗?混蛋,用力。” 徐凝抬眼间满是愉悦,噗嗤一声蔑笑着道:“好,与你抵死方休。” 徐凝大口大口地嚼噬着,如尝八珍玉食,牛饮鲸吸,只想榨干雪山上的灵气精华。 曼声浅吟,百啭千啾。 细汗蹭在渐秋酡红赧然的脸上,徐凝蕾舌舐蹭着他的唇珠,啃咬着丹唇。 花颤草晃,醉卧花间,情浓意浓,一壶春醪甜糟,尽悉倾倒入窦径。 渐秋狠狠地咬住他圆润的肩头,喑哑的嗯哼声漫出嘴边。 低声磁性的声音在渐秋耳边道:“小神君还没玩呢,继续。” 一口哽咽戛然而止,凝固在震惊中。 凭空忽起,一无所傍。 穿肠之险,心腹之患。 渐秋舒身仰卧,烛火中徐凝身上仿佛覆上一层好看的光泽幽昧。 分缱绻,折绸缪。 进退则琤琤玉鸣响,内扰则汲汲深婉流。 “往后,慢慢地,往后仰卧,别怕……卿卿,卿卿……” 渐秋颤颤巍巍,胡言乱语道:“徐凝……我……我……怎么办?” “甜甜,别往后了,来,躺本君……” 恍兮惚兮,渐秋以为回到宋国太子府私汤温泉。那一夜,他倏然离去,陆云桥在背后竭力挽留着,那阴雨愁云的面容挥之不去。 渐秋身子柔成一滩春水,泪水与汗水打湿蛰伏的徐凝,眼皮沉重极了,可是不敢睡。身子仿佛一束回旋无力,无所适从的水草,在横波腾翻回澜里载浮载沉。 素足挺驻,纤身摇曳。兀若枯木,豁若涸流。 “卿卿……” “甜甜……” 漫床细汗巧结成星汉银河冻,满褥平铺凝霜素尘雪。 渐秋如大梦初醒,久久不能平复,愣愣呆滞地把羞红脸埋在他颈窝里。 徐凝抬起渐秋的脸,霞光烘颊,直扑上去,柔嫩的舌头卷进漩涡,感受着细雨惊露般的脆弱,整个身心如同置身温泉水滑中。满身的雪酪白霜,交织缠绕。 直到彼此红唇发麻,徐凝才粗喘着放开他。渐秋忍着睡意,他不能睡去,稍微打盹还好说,一旦入睡己得便来他梦里捣乱。 “还痒吗?” 渐秋摇摇头,慵懒地瘫在滚烫的徐凝上。 “快睡吧,怎么?还想来一次?” 渐秋倔强地摇摇头,眼神里满是愤怒。 “为什么不睡?” “我……我……我不困。” “那就再来一次。” “不要。”渐秋猛地起身,卷起一旁的满是他们欢愉后的被褥,卷成一圈,侧对着他,努力地睁大眼睛,可是眼睛睁得越大越困,睡意越浓,慢慢地阖目深眠。 徐凝嗤笑一声,偷偷地躲进他温暖的被窝,枕着同一个枕头,酣酣入眠。 第054章:神君受寒 渐秋感觉全身火热如置身火炉熔浆中,晕晕沉沉,感觉周围一切都在旋转。头疼又重,他痛苦地喘气着。半夜,伸手便感觉山额滚烫如炭烤,难受地抵在冰冷的墙边,周身打颤着。 徐凝睡眠极其浅薄,渐秋稍微一动,他便睁眼。本想让渐秋好好躺着,却触碰到火热的身体。他深深唤了好几声,但渐秋仍旧没有回应。 徐凝急得团团乱…… 渐秋几千年没有着凉受寒过,就因为昨夜与徐凝欢娱缱绻两次,便发了热病。入睡后便浑身发烫,呼吸困难,吓得徐凝手忙脚乱,喂水擦身,不断地给他渡灵力。 渐秋晕晕沉沉,半醒半昧,神识混沌了一天,瘫在床上,如同一具只会发热的尸体。醒来时混混沌沌,病起空闻焙药香,床头放着一碗滚烫的药水。 幸好己得没来,没有做梦! 外面传来轰轰隆隆的震耳声,扶额地坐起身,头晕脑胀的。他惊奇地看着身上宽大丝滑的黑袍,腰身腿心疼痛交错,让他蹙眉咬唇。他呓语着:“怎么回事?” 环顾着四周,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纷纷盛放的红梅痕迹,猛然想起来,彻夜的畅吟,凌乱的床褥,热烈的画面,所有的放纵宠恣的画面纷至沓来。 “好,与你抵死方休。” “卿卿,卿卿……” 一句句羞耻的话仿佛此刻就在耳边来回飘荡着。 渐秋崩溃地搔搔头发,敲敲自己的脑袋,安慰自己,是情愉药水的作用,你才这般样子的。 他扶墙挽腰缓缓地走出卧房,看到厨房黑雾戾气冲冲,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正要对峙一番,哪知从黑云里走出一个巍峨伟岸的身躯,炭色土灰的脸蛋,剧烈地咳嗽着。 徐凝见着他醒来,欣喜若狂,扔下手中的石锅,像个得到玩具的小孩般喜形于色,紧紧抱住渐秋,兴奋道:“你醒了,吓死本君了,还烧吗?”说着一只乌黑脏秽的手抬起来要探探渐秋的额头,又觉得脏,便额头抵住渐秋的额头,松了一口气道:“不烧了,吓死本君了。” 渐秋脸色苍白无色,扶着腰身,羸弱气息问道:“你在做什么?” 徐凝气愤道:“给你煮粥,问了那些小蝼蚁,他们都不会,真是蠢货。你快去休息,等会……” “怎么做?锅都让你摔了,扶我,来,我教你……”说出这话,渐秋顿时面红耳赤,他脑海里的关于那夜的欢爱跃然于脑海里,似乎也有这么一句话。渐秋深深喘息,理清情绪,头脑沉重道:“把米洗了倒掉水,洗两遍,生火,待火旺后,倒锅里煮,加这半锅水就行了。” “这么麻烦。”徐凝抿了抿薄唇,涩然一笑道:“本君试试,你回去休息。” 渐秋摇摇头,头重脚轻,不放心道:“我看着你做。” 在渐秋的印象中,在湖坑村时,陆云桥是会做一些家常菜的,煮粥自然不在话下。那时候,他有时懒得做饭,两个人都饿着肚子瘫在床上,比比谁更能持久地赖床,但每次都是他赢了。陆云桥总是无奈,灰溜溜地跑去做饭。 “别把米倒出来……洗点菜吧,切碎了,等粥熟了,放进去。”渐秋指了指一旁的青菜,指挥道。 徐凝做起来笨手笨脚的,仿佛是面临一个天下难题。有时候他一多嘴,狭长的红眸微眯着,夷然地瞪着渐秋。 最后,徐凝受不了渐秋的监视,径直地把渐秋抱回卧房,自信满满道:“我看着办。” 渐秋愣愣地坐在床榻上,无奈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发现自己的衣服不见了,他的香囊,里面还有灵镜还有断情水。他扶着腰身,艰苦着,蹑手蹑脚地寻找着,可是不见了。 找了许久都没有见着,渐秋心想估计是被他拿走了,稍后试探试探。 许久,徐凝端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热粥进来。他走到床榻边,把正靠着墙边而扶额休息的渐秋抱起来,吓得渐秋惊慌失色,羞赧难遮。 徐凝盛了一碗粥,毫无礼节地蹲坐在凳子上,满心期待地注视着渐秋,红瞳仿佛闪烁着火花,问道:“好喝吗?” 渐秋颤巍无力的手勺了一小口粥,吹了吹,送入口中,猛地皱眉着,太咸了。 “不好吃吗?”徐凝皱眉着,用大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粥。 “你没试味道?”话一出口,渐秋才觉得说错话了,成为魔,是没有味觉的,他们自然不知人间味。 徐凝嫌弃地看着那锅粥,仿佛是在看一锅污秽难闻的东西,撇嘴道:“我又不吃这个。” “有热水吗?拿点热水给我吧。” “这还不简单。”话罢一壶滚烫的热水从膳房飘来,“砰”的一声落在案桌上。 渐秋把米粒捞到碗里,兑着热水,再慢慢地喝着。 徐凝蹲坐着,摇晃着身子,神采奕奕地看着渐秋喝粥。 许久,徐凝张大嘴巴,好奇地问道:“好喝吗?给我尝尝吧。” 渐秋不应,继续喝粥。 徐凝又问了一句。 渐秋摇摇头,勺子取了一勺粥,徐凝猛地俯身抓住他的手,吞下粥水,吐舌皱眉着,干呕的样子仿佛吃苦胆涩药一般难受。 渐秋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勺子,又一脸无奈地注视着徐凝。 徐凝猝然靠近渐秋,单手支撑着脸颊,摸了摸渐秋的额头,又理了理渐秋的碎发,心疼略带自责道:“下次,下次不用那玩意了,说能减缓疼痛,增加情趣,什么破烂东西,我明天就去杀了那店家。” 渐秋的脸顿时阴郁起来,□□一紧,嗔怒地瞪着徐凝,道:“下次?还有下次?别动口就是杀人。” “本君是魔,杀人天经地义。” “本君本君本君,我当神当魔时你都不知道在哪里,在我面前矜大?” 徐凝挑眉捏捏渐秋火热的耳垂,嗤笑道:“行,你不喜欢我就不叫。不过神君在我身下淫/奔的样子,好销魂呀,我好喜欢。” 渐秋气愤地扔下勺子,星眸目瞪着徐凝,脸上一阵青绿一阵红晕,顷刻头晕眼花起来。心里头有千万句污言秽语相喷出,泯默不作声。 徐凝喉结上下攒动着,卖乖道:“神君快吃呀。”他冰冷的手反复摩挲着他的耳轮,精光赫赫的红瞳仿佛充满扑食欲望,凶狠而阴厉。渐秋只觉得自己仿佛一只待宰小白兔,被虎视眈眈着,被戏弄调侃着。 渐秋柔软无力的手抓住他作乱的手,气若游丝,皱眉道:“别气我。” “我哪是气你,我敬你爱你都来不及。”红光赫赫的视线,意动神迷。倏尔他俯身前来,急切地把渐秋搂紧,一手支撑着渐秋的后脑勺,逼迫他承受自己的暴风骤雨。舌头漫卷进来,轻挑牙关,辗转吮吸。洁白的牙齿轻轻啃咬着粉嫩的唇瓣,撕扯着。渐秋浑身无力,挣扎着,但手上怎么也使不上劲。他带着决绝与蛮狠的力度,相濡时夺去渐秋温热的气息与一切,贪婪地地含住,仿佛快把他啃咬殆尽。明明他没有味觉,却尝得如同斟酌甘露,满口馨香吸琼汁。 渐秋的身子愈发酥软,彻底无力,神识益发恍惚,泪花潋滟,闷红的脸蛋仿佛经历了云雨之欢。单薄的墨袍被用力地扯下,耷拉在手肘处。昨夜风雨花满身,一身吻痕历历在目,如风雪中傲然盛放的梅花,凌寒独自开。渐秋在深吻惊吓地打了个寒噤,一股凉意从脊骨上蔓延直全身,顿时天旋地转着。 “等……等……”渐秋软软地嘟囔一声,恍恍惚惚眼前成了重影。他急促地呼吸喘气,如置身浮海汪洋,不知东西,只有载浮载沉的晕感。 舌尖恣意地厮磨着泛红的耳根,漉漉的涎缕津溢凉凉地贴在耳轮上,泛着晶莹光泽,灼灼情爱尽悉喷洒在耳边。渐秋紧紧拽住他的襟口,却又使不出力气,瘫软成一枝宁静悠荡的芦苇,无处倚靠,只能凭肩而枕。 徐凝沉溺于渐秋熔浆般的温热,交颈相靡。 他啃咬着渐秋高耸的喉结,渐秋仿佛扼住呼吸,全身发抖起来,软软绵绵地贴在徐凝身上。 徐凝正要一路顺势攻略下去,却发现渐秋面色酡红,滚烫而虚弱,神识惑惑地靠在徐凝身上,虚弱无力。 “渐秋,渐秋,你醒醒……怎么办?怎么办?”徐凝手足无措,吓得抱起渐秋躺回床上,给他加了一层层被子,取了冷水一遍一遍地给他降热。 渐秋面色格外赤红,粗重地喘息着,被徐凝方才一折腾,便头晕脑胀起来。 床头的苦药已冷却了,徐凝端起用灵力加热须臾,自己喝了一口,热度刚好,只是恶心得直跺脚哆嗦。他抱起瘫软的渐秋,将药水送入渐秋嘴里,但是药水顺着嘴角滑落而出。 他无奈之下,只好亲身喂药,一口一口地送入渐秋的深喉处,慢慢地用灵力推入他的胃里。 夜里寒风刺骨,渐秋昏沉地睁开眼睛,徐凝抱着他入睡。察觉到渐秋的细微异动,熔炉焚火的红瞳在夜里睁开。徐凝欣喜地探了探渐秋的额头,低声慰藉道:“可还有不舒适?” 渐秋晕晕乎乎地哼了一声,半醒半昧地呢喃:“渴……” 徐凝振袖伸手,抱起渐秋靠在自己身上。桌上的茶壶落在他手上,以灵力煨热,直接将壶嘴对着渐秋的嘴,喂了下去。而后,渐秋便摆手示意不要。徐凝心慌慌,威胁道:“你要是明日还没醒,我就杀了那店家一家,不,血洗整条街。” “你够了。” “我错了,以后绝对不对你用药。威风凛凛的云纪神君死于媚……药,那得多惨。” 渐秋温热而无力的手拍在他的那张叽叽喳喳的嘴上,嫌弃道:“闭嘴,还有把你那硬东西从我腿边拿开。” 徐凝稍稍挪动一下位置,讨好地注视渐秋,眨巴着狭长的眼睛,烂漫地说:“这位置好不好?我那么喜欢你,碰到你自然会热血沸腾,自然想跟你一起恩爱一番。” 渐秋听得颔颈酡然,这货怎么老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说着这种让人害臊的话?渐秋讪然道:“你当真记得跟我的事?” “那当然,我最喜欢你啦。” 渐秋见他与之前陆云桥相比,不同之处脾气暴躁,戾气重又孩子心性,做事毫无规矩,没有以前温柔沉稳,便没有多大差别。他不知道为何徐谨之要让徐凝喝下断情水,这样的徐凝真的会见血就大开杀戒?真的就魔怔失去意识?这样的徐凝也没有什么不堪呀。 渐秋皱眉道:“不要脸的涎皮,你怎么认出我的?” “我在魔域的四年,那些蝼蚁跟我说的,说渐秋就是云纪,我自然就知道了。” “蝼蚁?” “就是凡间说的恶灵,妖魔鬼怪,他们都打不过我,我捏死他们都蝼蚁似的,我厉害吧。”说着他偷偷地亲了渐秋一口,眼底的欢喜踊跃出来。“你骗了我那么多次,又抛弃我,我都没有怪你。呐,看在我又是给你熬药,又是给你煮粥,又是给你喂药的份上,你不能生我气。我最怕你又忽然离开,渐秋,你别生气,我不会再给你用药了。” “嗯,好,我不生气。可……可我以前问过你,如果我是男子,你会怎么办,当时你犹豫了,我怕你受不了,我才下定决心想走。” “有吗?那个蠢货介意你是男儿身,所以你就逃跑吗?” “蠢货?那不就是你吗?不就是一人吗?” “那哪是我?他哪里配得上你,我堂堂乃魔域的新魔君,哪像那个蠢货。” 渐秋好奇问道:“魔域魔君?” 徐凝挑眉着,粗喘鼻息,冰凉的鼻子蹭了蹭渐秋火热的脸颊,啧啧地亲了亲,撒娇撒宠道:“对呀,我自封的,想不到起什么名字,无所谓了。” 渐秋用手指戳了戳徐凝的脑袋,无奈道:“你想作甚?远离我……” “渐秋,你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是你而已,我就喜欢你。你老婆婆的样子,我也喜欢,怎样都喜欢。你的一切,我都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渐秋愣神看着徐凝,窃笑着。十年前的那个老婆婆的模样,他自己都看着不喜欢。 “那个蠢货跟我不一样,循规蹈矩的,说不好听,就是墨守成规。当年都能因为婚嫁年龄问题跟你发脾气,哪敢喜欢男人。当年灵力尽失,也只会自暴自弃,把自己关起来。相比之下,我是不是很好呀?” 渐秋:“……” “所以,让我陪你好不好?”他低头浅浅吻了渐秋的嘴角,红瞳泛着层层红光,仿佛血泪斑斑,几欲坠落,哑声道:“不要杀我,好不好?” 渐秋愕然地顿住身体,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道:“我怎么杀得了你?灵力都被你封住了。” 难不成他看到香囊里的断情水? 他一直都很怀疑,徐隐要徐凝务必喝下断情水的原因。虽然还是不习惯眼前这个时而暴戾时而任性的徐凝,确实跳脱乖离,但这也没必要到喝断情水吧!真的见血就大开杀戒吗? 不知道为何,他看着此时此刻的徐凝,仿佛一个期待肯定的孩子,充满稚气与清纯。他忍不住想安慰,想呵护。 最最最关键的是,他喜欢陆云桥,不希望以前的记忆通通消失不见。 自从恢复男儿身,他对陆云桥的想念愈发狂热,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疯了。以前对陆云桥各种嫌弃,各种埋汰,可一分别,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颓颓慌慌。 他喜欢被陆云桥抱着,被深吻着。在情意绵绵,云雨时,听着那娓娓如歌的情话。他脸皮薄,一听着情话就害臊,但又矫情想听。 他也常常问这到底是不是喜欢? 直到这几次险境求生,他才知道爱惨了陆云桥。 可是,当时他害怕,他不敢告诉陆云桥自己是个男儿身,更害怕会看到陆云桥绝望的样子。 徐凝欣喜地点了点头,冰凉的嘴唇磨蹭着渐秋绯红的脸颊,咬了一口后,魅惑的语气道:“我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要你,但是我会忍住的。” 渐秋看着他,无奈地摸摸炭烤般烘热的脸颊,嘟囔道:“要不……要不我帮你?” 徐凝艰苦涩然道:“我要看看你的脸,你的眼睛。”徐凝凝视着,不觉入神痴迷,闷哼着,靠近亲吻着渐秋。 渐秋感觉身体血脉喷张,当即另一只手抵在徐凝脸上,难为情道:“别,别亲我……我会有……反应的。” 徐凝讶然地注视着渐秋,轻笑出声。身体一阵阵细汗涌出,石榴红般的眼神流光荡漾着,仿佛蒙上一层水雾。铜喉铁嗓,铿铿如钟。 渐秋觉得自己刚刚说那话,真是丢脸丢到家。他是凡胎□□,自然会有反应。只是他刚恢复男儿身不久,而平日又没多加注意。当神君那会儿,自然没有这份□□情爱;当魔君那会儿,自然没有闲情逸致。如今是一具凡胎他自然会有反应。 徐凝不断地吻着他的手心,如同手心里有一根稀疏的羽毛,若有若无地挠着,搔着。他真想抽出手,扇徐凝一巴掌,省得弄得他心烦意乱的。 手软,手酸。 不对,我好歹是堂堂云纪神君与魔君为何变成如此? 不行,我要扭转这局势! 一江春水倾泻出,簌簌纷纷,泼墨挥毫而出,洁净无瑕的床褥平铺出画。 渐秋羞赧难耐,颔首低眉,污秽的手慌忙地抽出来,定格在空中,沙哑的声音道:“快给我擦手。” 徐凝舒心惬意地摸了摸他的发梢,起床温热了水,用布帕轻轻地擦着渐秋的手,眉欢眼笑道:“你说你会有感觉,是真的吗?真的吗?告诉我,不告诉我整夜都睡不着的。” “换床褥,我累了。”渐秋面色红润地指了指污渍斑驳的床褥,他继续道:“你要是再不安分,你就睡地上。” “那我安分是不是就可以天天跟你一块睡?”徐凝轻笑问道,红瞳里的邪厉稍微减少几分,多了几分天真。徐凝从柜子拿出干净的床褥,等待渐秋下床,便跳上去急切地换着床褥。 渐秋上床后,那人便立马蹿进被窝,用灵力烘热被窝。徐凝在他胸怀里蹭来蹭去,深深呼吸着,温暖而馨香,絮絮道:“渐秋,好香呀。” “何来香气?别乱动了,我等下踢你下床。”渐秋在暗夜中窃笑着,怎么感觉越来越像个不懂事的小孩,稚语稚气的。 徐凝噗笑,舒心道:“真好,卿卿,你真好,我爱死你了。” “嗯,乖乖睡觉,真好也别趁机碰我。” “徐甘……” “嗯?” “渐秋……” “何事?” “云纪……” “怎么了?” “就想说,我喜欢你。” 卧房安静得回荡着渐秋的徐徐呼吸声。 “别以为装睡就可以不说喜欢我,你得说呀。” “睡觉了吗?” “真的睡了呀?” “怎么可以这样?” 渐秋嘴角微微一笑,在心里默念了千万遍。 第055章:了却今欢 徐凝一脸无可奈何地蹲在地上,看着一锅焦黑如炭的米饭,面色凝重,用铲子铲了铲,刨了刨,都是黑炭一般的米饭。 他方才在院落指挥那些恶灵帮他洗床褥,回来时,厨房已经一团惨淡。 渐秋闻到烧焦的味道,厨房似乎快被炸开了。刚踏进厨房,徐凝立马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挡住地上的大锅。讪笑道:“你怎么出来了?我说了,我做饭。” “整口锅都焦了?你是炼铁吗?”渐秋伸手推开徐凝,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徐凝又多了个缺点:完全不会做饭。 徐凝极其尴尬,又不甘示弱,自信满满道:“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的。” “我饿了。”渐秋摸摸自己平坦的肚子,这几日吃得惨淡,今日一粒米未进。 “那,我们出去吃,好不好?”说着他扔下手中锅铲,推着渐秋往卧房走去,道:“披件衣服,我带你下馆子。” 外面辛苦工作洗床褥的恶灵呜呜作响,徐凝邪眸一瞪,凌空扼住他们,阴冷语气道:“不想死就赶紧的。” 渐秋完全是被牵制,稀里糊涂地被他抓着,去了附近的白渡镇。走在喧闹嘈杂的街道,隔着宽大的广袖,徐凝紧紧牵着渐秋,笑道:“有一家格外好吃,小时候我跟我阿娘去吃过。” 走到一个蜜饯甜果摊面前,徐凝忽然停驻着,目不转睛地看着。 摊主看着两位器宇不凡的客人自然不敢怠慢,可劲地介绍吆喝。 “给你买这个吃好不好?”徐凝轻声道。 渐秋见他喉咙攒动,一副渴望的样子,知道他吃不了人间食物,但没想到对蜜饯甜果的渴望依旧不改。 买了一袋蜜饯,徐凝挑了一颗梅果放进渐秋的嘴里,好奇而期待地问道:“好吃吗?好吃吗?” 渐秋点了点头道:“好吃。” “怎么个好吃法?”徐凝瞪大狭长的红瞳,流光溢彩,咽了口水,紧紧注视着渐秋的脸,张嘴就来想咬一口渐秋的脸,渐秋立马用蜜饯甜果纸挡住,嫌弃道:“每次这幅表情就是不怀好意,大街上呢。” 他的舌头抿了抿薄唇,格外好奇地问道:“你告诉我,味道怎么样?” 渐秋又捻了一颗梅果,咀嚼回味着,措辞后道:“酸酸甜甜软软的,还有一点点回甘。你试试吧!”渐秋捻了一颗递到徐凝嘴边,徐凝犹豫再三,后张嘴吃下去,还是一脸嫌弃与狰狞。 渐秋急忙伸手摊在徐凝下颔,劝慰道:“不好吃就吐我手上,别勉强,快吐出来。”徐凝皱眉着,似乎干呕着,低头把嘴唇凑在渐秋手心,吻了下去,嬉笑道:“吃下去了。” 渐秋嫌弃地看了自己的手,擦在徐凝的身上,道:“耍我呢?好吃吗?还要吗?” 徐凝一把拽过渐秋,狂风呼啸而过,两人倏尔抵在无人的小巷墙边。徐凝俯身便吻了下去,舌头肆意地席卷入香口中,神酣痴迷地捏捏渐秋的下巴,道:“不好吃,你嘴里的好吃。” 渐秋听到有脚步声,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把纸包打在徐凝脸上,道:“有人来了,快走,我饿了。”渐秋慌慌忙忙地走开,脸红心跳着。 徐凝追上去,轻声道:“渐秋……” “嗯?” “我喜欢你。” “吃饭了。” 上了一桌美味佳肴,徐凝蹲坐着,毫无坐姿地给渐秋夹菜,道:“我都不记得小时候吃过的,这个你尝尝,这个也试试……”没一会儿渐秋的碗里推满了菜。 “我自己夹……”渐秋举箸投食着,瞥了一眼在身边的徐凝,随性地蹲坐着,好奇道:“你不觉得恶心吗?要不你出去?”他入过魔,自然知道人间的饭菜香对他们而言就如同腐尸般的呛鼻味道,难闻恶心。 “不要,我要看着你吃。我忍一忍就过去了。”徐凝的手撑着脸颊,目不转睛地盯着渐秋看,仿佛快要看穿,看透,依旧目不改神。 渐秋实在不习惯那种直勾勾而充满占有欲的眼神,只好低头吃着,丝毫不敢放开吃。 酒馆里有评书声铿铿道来:“荆都城荒,满目萧条。昔日千秋宝座都坍塌,五龙雕楼晃动根。恶灵飘散,朔风凛凛。狼牙虎爪,雄狮神獒,猩猩野鹿,山鸷苍鹏,各路妖王,各界邪魔,虎视眈眈。这可如何是好?文岚结界一破,恶灵散蔓延,不出三天,你我还能这般在此谈笑风生?各路仙家,各显神通。有人说用宝器收纳,有人说毁城,有人说找出祸端。都城恶灵一多,便招引各路邪魔。文岚小徐公便提议引渡,到自身身上。各路争执一番,万幸小徐公身边有一人名为徐甘,习得仙术神技。你猜如何,愁云缭乱,山月浑蒙。法术一展,天边五彩斑斓,眼花缭乱。满天血色风霜寒,四面多彩力回环。顷刻间,所有恶灵散驱散全无,你说神不神?于是乎,各路仙门世家与妖魔鬼怪竭力抗争。各位要详细了解这些事情,自然得看看这本《古今怪闻见录》,一本只要三两四钱。” 徐凝举手道:“我来一本。” 渐秋困惑地看着徐凝,问道:“你要这作甚?” “里面有你在,我自然得收藏。” “这位爷,可真是识货,此书详细记载了古今之事,还有精美画像。” “得得得,给了钱,你就滚。”徐凝好奇地翻开,兴奋地寻找渐秋在里面的蛛丝马迹。但是他似乎有点困惑,难为情道:“你帮我找找,哪里有你?” “这都要我找?”渐秋迷惑地接过书,在书里翻找着,可是找了很久只有一个“徐甘”二字以及他神君的画像,便没有其他的地方。这气得徐凝差点跳起来,想杀了那说书的人。 渐秋阻止道:“你够了,别闹事。” 徐凝怒气冲冲地瞪着那说书人,四周瞬间阴风阵阵,刺骨凛冽。 渐秋给他倒了一杯水,道:“都是一些野史趣闻,饭后谈笑,没必要深究。” 徐凝闷气地翻看着《古今怪闻见录》,忽然兴趣大起,看着图纸画,捧腹大笑出来,道:“渐秋,你看看你,这个蛤大蟆模样,肥胖矮小,左手珠玉,右手梅花,是你,哈哈哈哈哈。我果然买对了!没想到神君是这般模样。”说着徐凝大笑着,把那丑陋不堪的云纪魔君的图样拿给渐秋。 渐秋夺过去,看了一眼,气愤道:“也不知道是谁把我画成这样?我看了都想杀人了!” 他的名声在各界都不好,当年入魔后到处打压各界,又毁了自己的地盘,结下了太多仇恨。画像丑,可想而知。 徐凝立马夺过书,神采飞扬地翻了前面一页,却看到精美的云纪神君画像,顿时愣住。 低眉浅笑,阖目垂足,捻素足凌空于书上,左手是红珠玉坠,右手是一株盛放的红梅,红衣妖冶。徐凝摩挲着扉页上的云纪二字,莫名的欢喜。他细细地对比了一下真人,还是本人好看。 他的目光定格在书上那纤细的素足,真人的玉足更好看。想着,他低头探究着桌下渐秋的脚丫子,不知觉地笑出声。 徐凝小心翼翼地把那页纸撕下来,揣在怀里,明亮红瞳注视着正吃饭的渐秋。 满怀的心意,暖暖的,甜甜的。 渐秋道:“撕下那个干嘛?那么丑,你就想留着取笑我对不对?” 他狡黠一笑:“对呀,你不听话,我就留着扎小人用。” 两人在酒馆待了许久,渐秋吃得很撑,提了一壶清酒,便提议要走回去,散散食。徐凝带着他从出城门,迎着满目晚霞走回去。 “神君……” “作甚?” 徐凝一边走着一边摇晃着渐秋的手,好奇问道:“你这身体,是几岁时的?” “忘了,年纪大,不记得,可能接近两千岁时吧。” 徐凝憨憨一笑道:“两千岁呀,我才三十二,老牛吃嫩草。” “行,那你就放我走吧。” 徐凝撒乖卖宝道:“哎呀,可你看起来比我小。你真好看,你说你怎么这么好看?我怎么看都不腻,怎么看都喜欢。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渐秋被他说得格外羞赧,从小到大,没有多少人夸他长相好看。倒是入了花翠茵的身时,常常被夸。渐秋道:“什么怎么办?我自然是好看,我自然是最英俊,你才老牛。” 汶水村附近,野草横生,苍树乱盛。徐凝选的那房子在一处荒凉的坟墓附近,一向邪魔甚多,所以路上罕无人烟。 渐秋悠哉悠哉地吃着蜜饯甜果,渴就喝清酒。徐凝这边跳跳拍拍树梢的叶子,这边捅捅马蜂窝,然后用灵力吓退它们。一刻没有停下,反倒越玩越起劲。 渐秋有种带着傻儿子出门的错觉,看着他玩得不亦乐乎,忍不住偷笑着。很喜欢很喜欢这种悠哉悠哉的日子,无忧无虑,还有一个傻瓜陪着。 但眼下,百草仙堂的宗征没有找到,他心里有块石头没有放下。而己得因为徐凝身上邪魔戾气太重,自然不敢靠近。 渐秋喝着酒,看着眼前的徐凝忽然停下来,他走过去正要问为何停下,徐凝猛地捂住他的嘴巴,退至一旁,轻声在他耳边道:“有人……” 渐秋困惑着,心想,有人就有人,干吗躲起来?他往那发出怪响的苍树边望去,看到一男一女,正恩爱承欢着。女子的畅吟长呻回荡在树林里。 渐秋大气不敢出,撇过头,却感觉身后的徐凝僵硬在原地,粗喘着滚烫的气息,席卷着他的脖子,他耳根子瞬间红透起来。 不妙…… 徐凝的身子已经彻底沦陷了,火热烘烧的身子,从后面紧紧搂住渐秋。 徐凝掰过渐秋的脸蛋,狠狠地亲了下去,舌头侵略口里的每一处温柔。而那边树林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是十多个人的脚步声。 徐凝的亲吻声与呼吸声格外的重,手隔着衣物,不断地摩挲着渐秋上下,听得渐秋浑身发热。徐凝正要捻诀结个隔音界,那边便传来女子的哭泣声,女子大喊道:“我是被下药的,是他,求求夫人饶命。” “来人,给我打死这妖精!” 渐秋听得整个人都颤动起来,被亲得晕头转向,颤抖道:“别别别……徐凝,你等等,出人命了……等等……” 徐凝火气旺盛如火山爆发,一双火苗红眼怒瞪着渐秋,委屈地紧紧咬着发红的薄唇,气得胸口直起伏着。 渐秋拍拍他的肩膀,好奇地望向正在争吵的人。徐凝不安分的手反反复复地抚摸着渐秋,一会儿摸摸耳朵,一会儿摸摸头发,一会儿摸摸渐秋的后背。 那带头的夫人与底下的一行仆役手里拿着木棒锄头,对着衣衫不整的女子打了过去。 渐秋灵力被封住,心急如焚地催了催徐凝,道:“你去救救人家。” “不去!” “快去,不要就解开我的灵力。” “我一出手就见血!” “那你轻点……”渐秋把徐凝推了出去,徐凝高大的身躯赫然伫立在众人面前,愣住不动。渐秋尴尬极了,急忙现身,道:“各位,有话好好说。”渐秋走进一看,才发现是一个光头女子与一个中年男子,估计这夫人便是男子的妻子。 那夫人见着徐凝英俊如刻,面色红润起来,碍于面子,道:“行路人莫掺和。” 那光头女子身上披着的是灰白的僧服,约摸着三十来岁,似乎是修行的尼姑。尼姑哭道:“施主救命。” 夫人厉声大骂道:“少装可怜了,不过是以清净之地操皮肉生意的□□光头妓,还说什么施主,也不怕下地狱。” “我之前确实沦落风尘,但如今我已皈依青灯。”那尼姑解释道。 “整个清水庵都是你这样的货色,还说什么青灯?” 感觉这不是好调解的事,渐秋干咳道:“你夫君出来沾花惹草,却要你一个女子出来厉声大骂。无论这尼姑是否真如夫人所说举止不检,你夫君自然首当其冲。如今你夫君却当缩头乌龟,敢做不敢当,你带着众人却为难一个女子,确实不道义。至于你,你口口声声说是皈依青灯,为何出现在这荒山野岭,阴风瑟瑟之地?你说他给你下药,我见着不像,看你神识还清晰。”渐秋忍不住瞥了一旁面色如土的徐凝,当时自己被徐凝抹了点药都神魂颠倒的,更何况是一个娇弱的女子。 那尼姑心虚道:“我下山化缘。” “化缘?那所化何缘?可有收获?这里四处无人,何来化缘?” “我被他带过来的,他骗我。” 那男子恐慌不安道:“我什么时候骗你?明明是你勾引我。” “你若诚心待你夫人又何惧旁人女子勾搭,你明显说谎,是你花言巧语骗人家过来的吧。” 那夫人见着自家夫君心虚神慌,提着他的耳朵,一边揍着,道:“我就知道你死性不改,我打死你这个狗男人,阉了你。” “夫人,这尼姑还是饶了吧,一个姑娘家,世道不容易,倒是你夫君。”渐秋轻声道,又对着尼姑道:“你若是真皈依青灯,便坚守戒律,若不是我们路过,你估计被打死了。”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那尼姑低身啜泣着,哽咽道:“小尼这便回去。”说着那尼姑整理衣衫慌慌逃走。 那夫人嫌弃哼道:“整座清水庵尼姑都没几个雏,还皈依青灯,可笑。” 渐秋回到徐凝身边,道:“走吧。” “为何多管闲事?”徐凝紧紧皱眉着,眼神里充满怒气。 为何多管闲事?因为感同身受呀。他在大荒流醒来后被几个歌女伶人救起,后来又差点让李博文玷污了。要不是叫蔓柳的女子拼命救他,还挨了李博文一巴掌,他此刻心境如何不知道,至少不会有现在如此称心。 渐秋无奈地看着一脸孩子脾气的徐凝,觉得真奇怪。为什么一向温文尔雅,沉稳的陆云桥就变成小孩心性呢?但有一点相同就是无论是这个徐凝还是以前的陆云桥,都要他哄。渐秋轻声哄道:“还生气呐,别气了。” 他赌气道:“我不生气,小徐凝生气,他今晚要发火,你要安慰他。” 渐秋被这话搞得哭笑不得,拍拍他的脑袋,骂道:“你一天天都想什么?生气就生气,生气就得一个人冷静冷静,就得一个人反思反思,就得一个人生闷气。” 徐凝站在他后面,趴在他的肩头上,一边走着,委屈道:“那我不生气了,是不是就可以碰你?” 渐秋摆摆手示意拒绝,径直地走回去。哪知从徐凝身上卷来一阵寒风。房门砰地一声,排闼直入。徐凝抱着渐秋的双腿坐在桌上,两人缠绵地吻着。 渐秋脸红得快要滴血,炽热的吻仿佛胭脂水粉,去过的地方皆如霞光烘焙过,酡红粉朱。 渐秋紧紧地羁縻牵制住徐凝的腰身,贴身无缝,学着徐凝深吻他的动作,将舌头伸进去,肆意地捣乱翻卷着。他狠狠地抿住徐凝的下唇,而后捏住徐凝的脸颊,嗔怒道:“我还能再大力,要全部都咬掉吗?你当我是猪肉吗,啃来啃去的。” 徐凝面色红润,心虚道:“我明明很温柔的,我可没有这么对你。”他抬头看着渐秋的红云朵朵的脸,吞噎间,那高耸的喉结上下滑动。 他要去咬下那迷人的喉结,渐秋把手挡在他嘴边,道:“把我灵力解开。” “不行,你会反抗我,还会逃跑。” “我也打不过你呀,还有我的香囊呢?” “好,可以解开也可以还给你,但是……” 渐秋道:“但是什么?你说!” 徐凝缓缓地抚摸着醒来的小神君,情切切意恳恳道:“得先解决我,我都忍了四天。四天,我太难受了,日日夜夜恨不得。我一想到你生病,我就难受,可是不碰你,我更难受。我寻思着,就让我难受死得了。” “你……”渐秋感觉这话仿佛一道雷霆霹雳,轰得他全身暖酥热麻的。徐凝的动作总是带着火热,他害羞得紧紧夹住徐凝作乱的手,附在徐凝耳边,咬住冰冷的耳坠,全身几乎蜷缩成一团,紧绷而战栗,说:“这被褥弄脏了,就没有了。” 徐凝轻轻柔柔地吻着他的头发,噗笑一声,道:“没事,等会我拿我外袍垫着,要是还弄脏了就去客栈住。今晚……我们尽情闹,好不好?” 渐秋整颗心胡乱地跳着,周身血脉隐隐轻吼着,倾身压在徐凝身上,还是心慌道:“开结界……” 徐凝广袖一挥,一阵清水流光纹烨烨飞出。徐凝擎托起他的双腿,咧嘴欢笑道:“都听你的,我就喜欢你这样配合我,多好,非得要挣扎。明明喜欢我碰你,就是死鸭子嘴硬。” “你再说一句,我就反悔。” “别别别,好不容易肯……” 徐凝抱着他,从柜子里取了一件丝滑的外袍,平铺在洁白的床上,把渐秋轻轻放在床上,为他宽衣解带,脱了他的鞋子,摸着他白净的玉足,胡乱地哄着:“你看看你,怎么这么好看?脱了衣服都好看,头发都这么好看,脚丫子都这么好看,连脚丫子都香香的。” 渐秋被他的马屁话说得哭笑不得,捂着红透的脸颊羞耻地笑着,扔下一句:“你恶心不恶心?” 徐凝脱下衣服,那撕下来的页面飘落在地上,他面红耳赤地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床边。 刺疼刺疼,应该可以忍忍。 很热很热,徐凝身上好热。 怎么办? 老喜欢了,但不能让他发现,他会嘚瑟。 渐秋疼得哇哇大叫,身子拱动成圈,紧紧拽住铺在床上的墨袍,直接破口大骂出来:“徐凝,你丫大爷的,我下次还答应你,老子不叫云纪。”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须尽一身力,了却今日欢。 ※※※※※※※※※※※※※※※※※※※※ 忙着写论文,然而脑袋里全部是小说情节,一学习就会有灵感的人。无奈!!!! 第056章:镜湖抵死 渐秋也不知道自己被折腾了几回,像个废人般瘫在床上,动弹不得。而那个祸害人的混账东西还生龙活虎地动来动去,捻着他的头发搔弄他。 被封的灵力可算解开了,香囊也安好地回到他身边。主要是他想回灵镜修养一下,不然自己都不知道得在床上瘫几天。 “去,镇上给我买这些东西。”渐秋列了一大张清单,主要是衣物之类。买东西是其次,回灵镜是真,道:“去买。” “不行,你生病了,我得看着。” “我有灵力,不怕。去吧,早去早回。” 徐凝一脸不情愿,红瞳里闪烁着波光粼粼,微微噘嘴着。 “不想去,行,那我去吧。”说着渐秋缓缓地从床上爬起来,悠悠道:“某些人,明面说喜欢我,却把我弄得瘫废,买个东西还不情愿……” “好好好,我去。那你不可以跑了。”说着徐凝立马把他按回床上。 “不放心,你就结个结界。” 徐凝起身掸了掸身上衣裳的褶皱,便起出门而去。 渐秋见房门关了,张望了一会儿后便拿出灵镜,凝气聚集,红光一现。他正要进入,却发现身后被人紧紧拽住,挣扎了一顿后,双双坠落在灵镜地上。 渐秋吃疼地嗷嗷大叫着,扶着腰身,愤怒地回头一看,是徐凝。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目瞪口呆。 渐秋:“你你你回来作甚?” “忘带钱了。”徐凝好奇地打量着灵镜里的湖光山色,近身抱起身子虚软的渐秋,惊讶道:“这就是那镜子?” 渐秋无奈地拍拍自己的脑袋,骂自己蠢,只好讪笑道:“嗯,我不是逃走,我身体不舒适,想去镜湖里待着,身体很快就能恢复。” 徐凝皱眉着,不悦道:“那也无须支开我,你觉得我会阻挠?”说着他抱起渐秋往波光粼粼的镜湖走去。 渐秋心虚道:“我不是想瞒你,只是习惯了把它藏起来。” 温热的湖水包裹住身体,徐凝紧紧抱住渐秋,道:“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有这东西,我现在就想……” “不,你不想。”渐秋挣扎着从徐凝身上起来,正要游走,却被千钧重鼎压住,徐凝紧紧抱住他,委屈道:“我想你信任我,我比那个陆云桥好多了,真的。” “你俩不就是一个人吗?怎么还犟脾气了?” “才不是!” “给你看个东西!”渐秋牵着他,往灵镜湖深处沉坠下去,越往下越温暖,轻轻柔柔,不用闭气凝神,却有丝滑温暖的感觉。 越往下,是红光烁烁的世界,仿佛是置身于岩浆热火中,但却暖暖的。 “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是在我身体里一样。你能感觉到吗?这都是我的血,你看着会觉得不安吗?” 徐凝摇摇头,狡黠一笑道:“没有不安,就像昨晚我进入你身体一样,暖暖的,很舒服。” 渐秋无语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骂道:“臭流氓!我跟你说别的,你怎么又扯到这个去?过来,你试着捧捧我的血。” 渐秋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徐凝,担心他会看到这个,魔性大发。不过,万一哪天真有那样,也许这灵镜或许能成为徐凝最后一道避风港。 他有私心,想有一个没有忘记他的徐凝,陆云桥。 徐凝轻轻地掬起一手脂红,热热的,很暖,他凑近一闻,是血的味道。满眼的血色,灵魂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他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仿佛有什么浩瀚的东西席卷上来。 疼,脑袋撕裂的疼。 猛兽,是猛兽洪水要出来了。 狭长的魅眼倒映着红血,他想咆哮,想吞噬着血红的液体,想毁掉所有的红色。 渐秋见着他颤抖着,一身邪戾缠绕,赶忙拍掉他的手中的血,推着他往上面游去。 脑袋快炸裂了,徐凝怒吼出来。 四周镜湖湖水滔滔滚滚起来,渐秋见状不妙,紧紧抱住徐凝,拖向岸边。 血腥,嚎啕,火光…… 撕裂成两半的尸体…… 漫山遍野的火光…… “不是我,我没有杀人……阿娘不是我杀的。” 徐凝冷得直发抖,野兽般嗜血红瞳凶猛邪戾,他想要发泄,想要撕裂,想要践踏苍生,喝尽所有的血,杀光所有人。 此刻,他仿佛感觉自己置身于昊宇高楼,蓄势待发的力量将冲破囚笼。 渐秋慌张极了,抱住他,慌忙安慰道:“徐凝,对不起,别怕,别怕,我陪着你。” 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扼制住渐秋的喉咙,窒息缺气,渐秋涨得满脸通红,双手抓着徐凝的手,双脚垂死挣扎地扑腾乱踢着。 红瞳阴冷,仿佛冰窟雪窖,冰冷阴森的气息刺骨而来,四肢百骸都在剧烈的打颤着。 徐凝踏在黑暗的世界里,耳边回荡着血滴落的声音,空荡回响。 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尸体,他们在攀爬,在泣血,在哀嚎着。密密麻麻的尸体如潮水般涌上来,带着阴气与寒冷,他要窒息了。 他奔跑着,嘶吼着,到处都是尸体。 眼前面目模糊的渐秋绝望地看着他,带着死水般的声音道:“徐凝,你杀人了。” 他竭力地狡辩着:“不是,不是我杀的。” “渐秋,你别走好不好?我错了……” “好,我不走。”渐秋慢慢地爬上他的身体,亲吻着他,抚摸着他,阴凉而森冷。转眼间是一具腐烂的尸体,他吓得全身发抖着。 在黑暗里奔跑着…… “徐……凝……你醒醒……”渐秋挣扎着,模糊不清地喊出来。 眼前的徐凝面色如土阴冷至极。猛击一挥,把渐秋狠狠地甩回灵镜湖边。 渐秋急促地呼吸着,在鬼门关挣扎着。粼粼波光,倒映着他血红的脸色。 身体各处被咬出血来,淙淙鲜血被吸取。痛,麻木,酸楚在心尖上一阵阵地扩散到全身,游走周身后又慢慢沁入五脏六腑,最后直钻骨髓,痛到绝望,痛到晕厥。 渐秋晕晕沉沉的,被一阵一阵哭声吵醒,睁着虚弱的眼皮。看到徐凝时,从背脊传来的凉意遍布全身。可看着眼前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徐凝,他心里头酸楚着,摸摸徐凝满是血是泪的脸,道:“醒了,把我放到水里去。” “好……好……”徐凝哽咽着,慌张地抱起他,小心翼翼地放在灵镜湖里。他呜呜咽咽,抽噎道:“对不起,渐秋,我该死,你打死我吧,我对你那么坏,你打死我吧。” 徐凝醒来后便看到倒在血泊的渐秋,衣衫不整,才知道是自己做错事了。他不断地给渐秋输送灵力,但是看到这么虚弱的渐秋,他怕极了。他宁可此刻受伤的是该死的他。 “你打我吧,杀了我吧。” “我是我的错,我不该试探你的接受能力。别哭,没事,我很快就好的。把我沉在湖里,我没出来,你不准进来,知道吗?” “好好,我答应你。” 渐秋亲了亲他的手背,安慰道:“别怕别怕,我没事。等我出来,别怕。” 徐凝含泪点了点头,把渐秋送进湖里,后便游了出来。 他浑身发抖着,恐惧席卷着全身。 他害怕渐秋受伤,更害怕他不小心杀了渐秋,那样比自己死了还难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宁可杀了我。 他狠狠地扇了自己十多个巴掌,扇得麻木,扇得痛哭出声。 他跪在灵镜湖,哀哀哭嚎。 二十二年前,他便死在文岚,死在断情水中。灵魂仿佛死死地囚禁在深海,无声无息,绝望死透。 可是一睁眼时,是那个穿着麻衣粗布的女子,那女子还看了他山额上的红瞳。 那一眼,生的希望,活的喜悦。 这世间很美丽,我喜欢。 渐秋,我喜欢你。 周身肢体仿佛在重生,痛而麻木。湖底沉淀的红血暖暖地包裹着渐秋,他不记得过了多久。睁眼之际,渐秋便想到那个哭成小狗般的徐凝,便匆匆忙忙地奔赴而上。 一道水柱冲出平静的湖面,渐秋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湖边,施施然地走到徐凝。 徐凝定定地,如同一块庞然木头呆呆地杵在地上。 渐秋蹲下去,摸了摸那苍白凄楚的脸蛋,笑道:“看,我没事了,别哭了。” 徐凝慌神地跪在原地,哽咽地抱住渐秋,自责道:“我想清楚了,你杀了我吧,我怕保不准那一天,我会伤害你。” 渐秋叹了一口气,抬起他的脸,亲了亲他的泪眼,安慰道:“别说赌气话,我知道你害怕,下次如果真的……你要记得,我再喊你,你要告诉自己,你要醒来。” “我现在好好的,除了疤痕难除去,丑了点,真的没事了。别怕……我陪着你。”渐秋一低声边说着,一边亲着他的脸。 渐秋现在才发现,眼前的徐凝真的就是小孩心性,脆弱得很。受苦者都没有哭,施暴者反而哭得稀里哗啦。 这家伙,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 渐秋安慰了很久,徐凝才平复心情,紧紧抱着渐秋,在他身上难受地蹭了蹭,带着哭腔道:“你真的不生气吗?” “气,我怎么不气?娘的,下次你来当身下人,被我啃咬,痛到撕心裂肺的。” 徐凝委屈地点了点头,抬起红瞳汪眼,道:“好,有下次就行。” 渐秋被这话逗得轻笑出声,关切问道:“你身子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想抱抱。” “行行行,抱个够。” 两人靠在柳树边旁,渐秋躺在徐凝腿边,道:“以前,在天界的时候,我总是闯祸,我二哥老是给我收拾残局。你去过天界吗?” 徐凝摇摇头,道:“我还没有那个能力上天界。” 渐秋哑口着,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思量许久,他问道:“你可记得你的前世?或者你的红瞳是哪位魔君的?”他记得砱砾曾告诉他,自己之所以会丧失神识,毁了绾灵山,全是因为徐凝身上的红瞳。 徐凝蹙眉不解道:“何来前世?” “不记得没关系。徐凝呀,我问你,之前的陆云桥对我可有怀疑过?就是怀疑我云纪神君?或者徐甘就是渐秋?” 徐凝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道:“你自己不注意。文岚修身堂一跪,灵文神像被烧,当时他就觉得你可能是神,不过入了凡胎。再加上你的血,便猜到你可能是女神官。但绾灵十八神官没有一个符合,直到求水山庄的棺材尸身与顾明诚藏身画卷,他就知道是云纪神君。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罢了。” 渐秋身子怔住,喑哑声音道:“所以,你早就知道?在猜?当时我问过你……” 渐秋心里有些难受,若是当时陆云桥就知道,可是他为何还回答“不会”,不会喜欢? 他真的顾虑介意自己是男人吧。 我也不是好男儿情,只是放不下陆云桥。 即便现在,愿意承受愿意去爱,仅仅只是因为眼前的男人是他,这个倾尽所有守护自己的人,而不是怎样的他。 心尖上悲花楚草滋生曼长着,难受得眼眶湿润泛红。 “我在西沉域就知道了,他不知道罢了,这蠢货。剑麟道晚宴,你以徐甘的身份,喝醉后,就胡言乱语,说自己是云纪神君,叫他别胡思乱想了。还有玉溪山,见过你真身一面。后来西沉魔域又叫他陆云桥,用石妖送周探微尸身,都表明了。” 渐秋震惊地抬起身子,撞到徐凝的下巴,急忙抚摸着,困惑道:“我喝醉那晚我到底说了什么?” 渐秋震惊却又难受,平复着情绪。 所以徐凝自始至终都在猜,不敢相信,甚至一直在试探他吗?他是不是也在试探自己能否接受? 徐凝把渐秋按回大腿上躺着,揉了揉渐秋的额头,笑道:“不重要了,反正你现在都是我的。” 两人静默无言。 良久,渐秋决定全部都说出来,絮絮道:“天界很美,但是绾灵山更美,就像这灵镜一样,湖光潋滟晴方好,山色重重上瑶台。但是这么美的地儿,被我毁了。我毁了自己的家园,毁了那些信任我,跟随我的仙民。我当时也是神识模糊,回过头来,魔界被我踏平了,绾灵山被我毁灭殆尽。所以,你比我好多了,你还能控制住,我控制不住了很多年,应该有两百多年吧。” “后来,一个叫己得的家伙复活了我。莫名其妙的,他有时候很凶,有时候又做出让我生气的事,好像小孩子一样,吸引我的注意。” “是他呀,我打过他。” “以前在魔域打过他,后来那个陆云桥被你甩了以后,他就经常来扰梦,我又打了他。前几日,你睡觉时,他就来了,我打飞了他。” “这样呀,难怪他没有来干扰我。他也是绾灵的孩子,只是他是绾灵族人与昊宇魔君结合的孩子。追随了我千年,费劲心思复活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徐凝撇嘴道:“还能是什么?狼子野心。” “他告诉我,荆都尸腐咒与我二哥之死有关,但唯一的线索宗征这个人,消失了。己得应该什么都知道,但是不肯告诉我。” “找这个人呀,多简单,我让那些恶灵去找,立马就能找到。要是都找不到,我就帮你抓己得过来。” 渐秋从地上弹起来,愤怒道:“不要动不动就用灵力与魔气,只会加重你的神识。” 徐凝把他按回自己的大腿,摸摸渐秋的下巴,忍不住低头亲下去,坚定道:“我尽量。我想清楚了,你二哥就是我舅子,以后我绝对不为难流弋了。” “什么是我舅子?” “你自己说的,渐秋嫁给我了。我们有婚书,又有夫妻之实。等你二哥的事结束了,我们成亲吧。我想跟你成亲,我还是夫君,你是夫人。” “两个男人成亲算什么?不行不行。而且,凭什么我就得当女的一方。” “那我当女的也可以,只跟你成亲,我无所谓。”说着,徐凝轻轻地吻着他的鼻子,蹭了又蹭,渐秋老脸红透,羞耻捂住嘴角的微笑。徐凝的梨涡浮现,春风吹园动花鸟,看得渐秋如痴如醉的。 徐凝瓮声低沉道:“神君,你害羞了。” 渐秋伸手撑住徐凝,从地上爬起来,一脸通红,头发摇曳在风中。他猛地坐在徐凝身上,扒掉徐凝的衣物,厉声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就得雌伏我,我不管。”说着渐秋低头深深地吻住徐凝,温热的手热切地抚摸着他的脸,摩挲他的耳朵。香舌在空中打转翻涌着,雨泽露水,垂涎而下。渐秋倾情而进,在他香口里调摩着,抵住上腭,通达深喉,如同初春嫩草,漉漉酥酥而软软绵绵。 离开时,游丝银缕斜织在空中。 相对亦忘言,渐秋看得入迷。难逢幽静,在星眸海眉中,却寻得一处浮闲的净土,怀着一阵和煦的春风。 嗯,徐凝,我爱惨了你。 缠绵情深,直到不分开。 渐秋大气粗呵着,直接咬徐凝的肩头,情意浓浓道:“让你咬我,现在疼了吧?” 徐凝邪魅的眼眸睁得晶亮,沙哑的声音道:“可以咬得再大力一点,我能承受。” 他抚摸着渐秋的耳朵,粗重地喘气着,道:“渐秋,我喜欢你,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胜过爱我自己。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得更好一点,我就是喜欢你。我说不出什么好话,我喜欢你就是最好的话了。” 渐秋拍了拍他的脸,命令道:“行了,闭嘴,把身子转过去。我要开始了!” 徐凝被他的慌忙与生疏的手法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明明已经准备了很久,但身后人却格外的紧张与不安,充满疑惑与无能为力,甚至是不敢。 徐凝鼓励道:“没事,果断点,我可以忍受的。” 渐秋闷气低怒地说道:“我知道,不用你说,你闭嘴。老子就不信了……”渐秋咬牙切齿着,想果断一点,毫不犹豫。 但是他不知道在怕什么,抓着徐凝的腰身,犹豫了很久。胆小的手脚顿时颤抖起来,细汗密密麻麻地遍布全身。 徐凝回头看着犹豫的人,充满迷茫的眼神,恨不得立马把渐秋扑倒在地上,狠狠地吻着,狠狠地爱着。他抿了抿薄唇,道:“要不,你别动,我来?” 渐秋羞得不敢抬头,这都算什么? 我这是当女子都当习惯了吗?这点狠心果断都没法决断。 崩溃,难受。 心里斗争了一番后,他弃械投降,绝望地倒在徐凝背上,泄气道:“我做不到,狠心不下去。” 徐凝试探道:“那……那现在……我是不是?” 渐秋破罐子破摔,怒吼崩溃道:“随便你啦,我能怎么办?” 话音刚落,渐秋就被抱着滚下来,两人边紧贴地滚着边缠绵地吻着。 徐凝喜欢这样毫无罅隙的拥抱,感受着彼此,爱得热烈,爱得难舍难分。 渐秋算是知道了,这是该有的果断。而他,娘的,只能雌伏徐凝,乖乖承受暴风雨吧! 第057章:清水不清 徐凝死活不肯出灵镜,恨不得把床褥搬进灵镜,时时刻刻欢愉,缱绻不相离。 两人缠绵了许久,直到渐秋都麻木了。 渐秋好说歹说的,徐凝才肯出来。 渐秋感觉给自己找了大坑来埋,让徐凝知晓灵镜后,又是被打伤又是被入。最主要是他自己受不了,想出来透透气。 徐凝一脸哀怨地看着他,渐秋熟视无睹,径直地走到厨房去,想做点吃的。 外面丛林沙沙作响,渐秋觉得甚是奇怪,对着徐凝颐指道:“过去看看。” “这种事哪里需要我亲自上!”徐凝修长手指轻挥,几团邪云恶气钻进树丛里后,须臾间,一声尖锐的女子声迸发出来,大惊失色,跪在地上求饶着。 渐秋甩甩手中的水,打量着单薄衣物的那个尼姑,道:“你跟踪我们?” 恶灵集结,阴风阵阵,尼姑跪在地上哭喊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我……我不是有意的。” 徐凝道:“她就是跟踪我们。” 那尼姑稽首跪拜着,痛哭流涕道:“昨夜离开后,我无处可归。我知晓这路没人,只有这一房,猜到是两位恩公的住所,不敢打扰,便在丛林睡了一宿。” 渐秋警惕道:“你想作甚?有何目的?” “小尼俗名萧明含,家住岳州火天乡,年少时无依无靠,沦落红尘,后我洗心革面,皈依青灯,经人介绍,投奔清水庵。入庵一年后,才知清水庵乃挂着青灯清净之地的风流场所。小尼想逃离,但不得逃离。几番逃离,都不得如意。入庵前,被骗签了契。这番下山,我确实不为化缘,只是庵人前往白渡镇做法事,说白了便是出局。我途中逃离,遇到那男子。那男子便是常光顾清水庵的施主。” 渐秋挑眉道:“所以那夫人说的是实话?” “正是!我无路可走,见二位仗义执言,我便斗胆过来,希望二位鼎力相助,助我逃脱苦海。” 徐凝眇视轻哼道:“不帮,区区一条贱命,有何挂齿!” 渐秋用手拍了一下徐凝的嘴,讪笑道:“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转身对徐凝叱责道:“你拒绝也没拒绝得太直白,还出口伤人。” 徐凝委屈地看着他,嘤嘤作声道:“你……你竟然为了她吼我?” “没没没,没有,我这是在教你为人处事,乖,别老是耍脾气。” 萧明含殷勤恳恳道:“公子,明含愿做牛做马!” 渐秋坚决道:“先别,我没答应呢。我问你,我这地极为隐秘,深山老林里,离最近的汶水村也有十几里地远,逃跑怎么往身上老林跑?” 萧明含紧紧咬着嘴唇,眼泪汪汪,低头着不敢说话。 徐凝嗤笑狎谑道:“一看就是心虚,谁派你来的?” 萧明含抬眼间,泪花簌簌落下,道:“我……我梦到的,我知道公子你不信,我确实是梦到的。” 渐秋挑着如羽如绒的眉,困惑道:“梦?什么梦?到来听听。” “梦中仙人,说想为兄长解怨,便要来此处,寻衣一黑一红男子。但我说这话你们不会信,荒唐缪言,我自己都不信,何来说服旁人?” “梦中仙人?”渐秋定定思量着,紧抿着嘴,心里盘算斟酌着。两种可能,要么她撒谎,要么真的有人托梦,但一想到梦境,除了己得,谁能干这种事? 以他对己得的了解,己得应该是想方设法来捣乱,但上次荆都他竟然帮了自己,给他们指引方向,又告诉他荆都与二哥之死有关。而这次呢?这次目的是什么?他究竟想干吗?不是说要我早日修炼,回到神位,杀了他吗? 己得,到底想有什么企图? 渐秋挥挥红衣袖,径直地走回房屋,坐在桌旁的木凳上,谨慎思量着。 满身泥土的萧明含站在门口,不敢进不敢抬头不敢造次。 渐秋看着一身泥泞可怜的萧明含,便给她倒了一杯水,蹙眉道:“你先到外面等着,我需要想想。” 徐凝蹲坐在渐秋旁边,呆然泯默,不敢打扰渐秋思虑,一双红瞳炯炯地注视着渐秋,等待着渐秋先开口说话。 渐秋不敢多管闲事,想当初就因为心软,救了齐州的那对夫妻,却换来自己的逃难生活。如今呢?该不该帮? 帮人不是他的本分,可以拒绝,可是他又于心不忍。帮着尼姑,顶多就是找个地方安置她,想来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天大地大,难不成连一个小女子都容不下?他没有能力,但文岚有能力,安置在农庄或者其他地方,轻而易举。 但,这尼姑说的梦让他不安。 己得到底想干吗?看不惯他跟徐凝平淡生活,所以想给点风雨? 渐秋叹了一口气,余光却看到一脸木然的徐凝,轻笑道:“怎么了?” “你很烦恼吗?听我的,不救,就没有烦恼了。” 渐秋摸摸他冰冷的脸,道:“怎么说呢?我有点顾虑又于心不忍。” 徐凝握住他的手,在手心亲了亲,又咬了一下,不悦道:“烦人,你烦人,为什么老是多管闲事?” “公子,救我……”萧明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稽首磕头,哭道:“他们来抓我了……” 徐凝站起身把渐秋护在身后,坚决道:“你出去,是死是活,我们管不着。” 萧明含怕得全身发抖,哽咽道:“二……二哥……不帮就说二哥。” 渐秋木然地伫立在原地,蹲下身,厉声问道:“什么二哥,你说清楚!” “他说,如果不帮就说二哥,你肯定会帮。” 渐秋站起身,目光坚决道:“行,我帮,你要我怎么帮?” “拿走住持身上的纸契,带我离开这里。”萧明含胆怯说着,咽了一口气道:“我会把我知道的事告诉你。” “一言为定!”渐秋挥手一抬,一直在角落抖动的抖剑飞落在嫩白的手中,明眸锐眼赫赫注视着门口汇聚的十多个壮丁打手。 渐秋冷静道:“徐凝,闭眼,不准看。” “好。” 门口聚集的壮丁打手只是凡间的强壮男子,轻而易举就可以打败,不是什么难事。 那带头的男子,拿着朴刀,指着渐秋道:“我倒是谁?原来是偷藏了男人?败坏清水庵的不要脸尼姑,找个男人,还是小白脸……”话音未落完,渐秋纵身飞去,剑未出鞘,剑落缤纷,红光如雨,簌簌烁烁,十来招下,十来个壮丁倒在地上哇哇大叫。 “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行呀,你给我等着,我找我老大来对付你。” 萧明含胆怯地藏在角落,听到男人哀嚎的声音,好奇地往门口望去。见那些打手纷纷离去,松了一口气,眼泪夺眶而出。 徐凝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呜咽的萧明含后,便径直出去迎渐秋,道:“下次,我来,好不好?” “不行,我怕。”渐秋摸摸他的脸,轻笑道:“没事,我可以搞定的。” 渐秋一本正经地坐在木凳上,轻声道:“萧……姑娘,起来吧,别老是在地上。”看着萧明含起身,他便问道:“你可以说了吗?” 萧明含抿唇坚决道:“不行,我的纸契还在住持手上。” 徐凝的暴脾气瞬间点燃,阴冷刺骨,寒风凛冽,厉声道:“”这不是你能讨价还价的。 渐秋阻止道:“行,我答应你的,等会我们便去清水庵。” “那我呢?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怕。” 徐凝怒气道:“我找个坟地给你埋着,保准没人找到你。” 渐秋拽住徐凝的衣袖,摇摇头,道:“我们先把你藏起来,再去清水庵,取了纸契,便过来找你,你看如何?” 萧明含点了点,道:“谢谢公子,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明含大概地讲了一下清水庵的地址,以及住持的住所。清水庵在白渡镇往西的方向,庵内共有十五间厢房,一间膳房,一处正殿,供的是天界月廷上人,正殿两旁供奉月廷上人的左右护法。主持的房间便在厢房甲号。 萧明含便藏住在白渡镇的客栈,而后,徐凝便带着渐秋前往清水庵。清水庵地处偏僻,但却是来往白渡镇与其他地方唯一能借宿之地。 两人以借宿之名,进去了清水庵。清水庵与其他地方清净庵并没有不同,可能便是有一股浓郁的熏香味。这香味闻起来仿佛眼前有个婀娜多姿,绰约娉婷的女子在身边低低诉说闺中哀怨,让人心生怜惜。 徐凝紧紧皱眉着,黑红广袖相交时,紧紧握住渐秋的手心,才舒展了眉头。 渐秋干咳一声,对着接应尼姑道:“天色已晚,我这兄长身体不舒适,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通融?” 那清瘦而秀丽的尼姑道:“自然可以,清水庵向来是路过人的借宿之地。” 渐秋:“不知主持可在?想当面以表谢意,捐些香火钱。” “主持正会客,稍后我为二位香主引荐。二位随我入内,先行小憩。” 渐秋与徐凝跟着小尼姑慢慢地走进后院,前方的几个小尼姑正拿着手帕丝巾说笑着,见着徐凝与渐秋便安静下来。各路眼睛齐齐盯着他们两个,直勾勾的,看得头皮发麻。你一看过去,她们还淡然一笑,云淡风轻,好不镇定。 擦肩而过便闻到一股胭脂水粉味,仿佛尘世的莺莺燕燕。 那些小尼姑轻声细语道:“哇,那黑衣公子这般英俊,雄健霸道,好野好喜欢。” “红衣小哥,浑身都散发着华贵与红光的感觉,我眼光了吗?跟画像似的。” “你没看错,跟红衣小哥上一次,不要钱,我都抢着要。” 徐凝紧紧握住拳头,猛地停下来,渐秋拍了拍徐凝的肩膀示意他继续走。 撇嘴了,徐凝又撇嘴。 两人进了厢房,徐凝闷气站在床头,道:“这群蝼蚁,我要杀了她们。” “你干嘛火气这么大?” “我喜欢的人也敢惦记?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不知道地狱什么样?” “好了,没事。”渐秋摸摸他冰冷的脸蛋,道:“我们现在去主持房里找找,如果没有,就抓了主持,威胁再加严刑逼供。” 徐凝抓过渐秋的手,在手心里一吻,撇嘴道:“就是,就应该直接果断,何必假装借宿?实在不行,我捏爆她们的头。” 徐凝带着他出去,但四周却有一些尼姑投来爱慕的眼光,时时刻刻注视着。渐秋无奈道:“众目睽睽之下,有点不好,算了,回去吧。” 徐凝道:“行吧。”他抿嘴道,待进入房间后,徐凝又道:“我去探探情况,如果没有人,我直接进去搜。” 渐秋轻笑着:“好,那你小心点。” 徐凝的身影顷刻消失在原地,只有一缕黑雾袅袅婷婷地消散在原地。渐秋无聊地坐在简陋的厢房里,细细探究着床上的小香炉,有点迷人心性。 隔壁似乎隐隐传来长吟漫叫的男子与女子声,听得渐秋尴尬扶额着。 一阵敲门声响起,渐秋道了一声:“何人?” 门口有一莺歌般的女声响起,道:“香主,是小尼,带您去见主持。” 渐秋开门一见,清朗声音道:“有劳。” “另一位香主呢?” “他啊,水土不服,出恭呢,见笑了。” 七拐八拐的,渐秋也不知道被带向何处,沿路上便细细地看着地形,确实往主持方向走去,不知道徐凝情况如何。 渐秋进房门后,便见着一个满脸透红,年逾四十的肥胖主持,香薰熏得渐秋恶心起来。要是徐凝在就好了,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清泉般的清冽味道格外好闻。 “香主,这是上好的龙井茶,特意为香主准备。” “多谢,那小生不客气。” “香主对修仙应是颇有研究,身上灵剑举世无双。我庵内有一个小尼对修仙倒有一番见解,不知香主可有愿意一见?难得有仙家借宿,那小尼必然有所堪破,不知香主可否指点一二?” 渐秋面露难色,这明显是把人往他身上推。但徐凝说得没错,武断果敢一些,直接上手威胁。 渐秋正要回答,门口有小尼进来,道:“主持,唐香主到,似有急事。” 主持清冷道:“叫他进来。”转而对渐秋道:“香主,贫尼尚有急事。稍后我让慧聪往您厢房去,还望您指点一二。” 渐秋无奈地点了点头:“好说好说。”出门后,却看到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壮汉与一个虎背熊腰健硕的男子。 渐秋低头着,但他的红衣很是显眼,那鼻青脸肿的壮汉,喝道:“老大,就是这小白脸打我的。” 话音刚落,一道霸道刀气传来,渐秋赶忙用剑一挥,稳稳当当地落在一旁,锐利眼神注视着眼前的唐翔,道:“你这是挑事?” 主持门内猛地传来一声瘫倒声,一身黑云绕身的徐凝拍了拍手中的白纸黑字,道:“我不知道,那些恶灵会不知道?”徐凝慢慢地走出来,挺拔如松的身影赫然屹立在房门间。 那小尼姑吓得哇哇大叫出声,道:“救命呀!杀人了……” 渐秋望了一眼里面的主持并没有血迹,厉声道:“哪里死人了?闭嘴。” 那些莺莺燕燕的尼姑都跑出来一探究竟,顿时一阵又一阵惨叫悲烈响起。 徐凝听得不耐烦,道:“都给老子闭嘴,吵死了。” 唐翔怒瞪着眼前的人,喝道:“光天化日,你们这是作甚?伏降吧!”说着一道刀光豁豁赫赫挥来,渐秋剑未出鞘,红光现出,刀光剑影,应接不暇。 那鼻青脸肿的壮汉从怀里掏出一把烟火,点开正要放出去,徐凝快如鬼魅的身影转瞬即逝,单手紧紧扼住那壮汉的脖子,一手抢过青烟。 壮汉垂死挣扎着,面色涨红,双眼凸出,狰狞面目。 渐秋见着徐凝凶狠的样子,担心他突然暴走起来,一边躲避着刀光,一边怒吼道:“徐凝,你给我放手,不准杀人。” 从外面急急忙忙跑进了数十个鼻青脸肿的壮汉,就是刚刚渐秋打伤的人。 “我不杀他,就吓吓而已。” 四处纷至沓来的壮汉大喝一声,潮水般涌来,徐凝挥舞着阴厉森冷的黑云魔气。黑云魔气仿佛有千万斤重,滂滂沛沛地击倒他们。 有尼姑见着有危险,便立马点燃黄烟,须臾间,一道黄烟盛放在空中。 唐翔的朴刀极为难缠,渐秋不敢用亮剑而出。徐凝知晓渐秋的顾虑,便挥去一团黑云魔气,与唐翔奋斗争抗起来。 徐凝道:“我们走,留这些跟他们玩够了。” 两人正要走,耳边传来呜呜咽咽的陶埙声,一道道黄色阵法传来,气势磅礴。 徐凝轻松一挥,破之如泡沫灰影。 来的是两个黄纱白衣的女子,黄纱蒙面,曼妙身姿,赤脚如玉,手持陶埙。来的正是地处岳州的瑶上门。 瑶上门弟子皆为女子,修仙的女子多为天下精挑细选出来的。有人说,凡事有女子的地方必有瑶上门的弟子。她们专为女子打抱不平,所以在清水庵有瑶上门的通讯烟自然是正常不过。 徐凝正要带着渐秋走,却被那两个女子挡在前面。 一女子道:“邪魔作祟,更不可放过。” “今日,你们是逃不了了。” 话罢那两个吹响陶埙,神魂意识仿佛在颤抖着,被那声音紧紧抓住,甚至是像有一根针往渐秋的骨髓里钻着。 徐凝轻笑着,黑袍广袖一挥,两个女子如同待宰羔羊紧紧地定在他的双手中,咽喉被扼住,一切来得太快。 渐秋缓了一口气,慌忙道:“别杀人。” 徐凝一身邪戾,阴厉道:“她们伤你神识,不自量力。” 那两个黄纱白衣女子默念口诀,手上的黄光往脖子上的璎珞一点,琤琤作响。两人满脸憋红,痛苦地挣扎着。 徐凝一见她们耍小动作,双手狠劲一使,将她们猛击相碰,顿时骨骼清脆回响在空中。 渐秋慌忙道:“我们走,别耽搁时间了。” 徐凝放下那两个面目狰狞的女子,那两个女子急促地呼吸着,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嚎着。 陶埙声越来越大声,徐凝转身一看,原以为是她们在吹埙,却发现不是。天边凌空显现出十多个黄纱白衣的女子。 渐秋不像徐凝入魔,不受这些埙声干扰。头脑神识如同被某样强大的力量紧紧拽住。 邪云魔气,磅礴而来,四面赶来的恶灵邪魔纷至沓来。阴风凛凛,寒意瑟瑟。那些恶灵如千军万马般电驰闪骋而来,刺穿她们的身体。 一时之间,漫天乌云密布,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 渐秋的脑袋没有那么重了,便抓住徐凝,道:“走吧。” 徐凝挥手而去,一阵狂风巨浪滔天而来,徐凝紧紧抱住渐秋,逃离清水庵。 渐秋拍了拍徐凝的脑袋,气愤道:“谁要你这般驱动恶灵的?不要命地驱动,你不想活了?不想活早点说,我立马送你走!”一般驱动恶灵都会加重邪魔之气,他担心徐凝会彻底失去心性,泯灭人性。 徐凝牢牢抱住渐秋的后背,憨笑道:“哈,情况紧急,没事,我没事呢。下次不这样大动干戈,以你为主,听你吩咐。” 渐秋难受地呼吸着,诉说着:“我不想那一天到来,我不知道怎么帮你凝神,要不,我们回文岚好不好?” 徐凝面色凝重,果断拒绝道:“不好,我绝对不回去。” “不想回去就给我好好呆着,不准见血。” 徐凝邪戾的红眼注视渐秋,身上戾气重了许多,阴冷至极。徐凝努力克制住体内汹涌而出的戾气与嗜血的渴望,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客栈时,萧明含拿到纸契时,喜极而泣,几欲跪倒下来。 渐秋道:“我答应你的都做了,你呢?” “但是我不知道公子你想知道哪一方面。” 渐秋咬牙切齿道:“你……你可认识沈云上?” “沈云上?话本评书里的那个人吗?是晚凝怨的那位吗?” “嗯,就是他。” “不认识。” 渐秋不悦道:“你……你这是耍我?” “我实在不知道公子想知道哪一方面的事,但若是讲到十年前的事,那是我已然入风尘场所时,我在岳州家乡的潇雨楼靠皮肉为生。每天见到的人数不胜数,实在不知道哪位是您二哥。” 徐凝粗暴地抓起萧明含的衣襟,暴怒道:“你想死?” 萧明含被吓得呜呜咽咽地哭着,渐秋赶忙抓住徐凝,道:“放手,徐凝,别吓到她。”见徐凝放开手,渐秋转而对萧明含道:“那你讲讲你的身世,把你能想到的都讲出来。” “我……我原本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只是我乃偏室所生。”萧明含擦了擦泪水,继续道:“我父亲做的丝绸买卖,大夫人身体弱,早年丧逝。我父亲这一支人丁稀少,大夫人生一子,也就是我兄长萧远齐。我记得我九岁时,我父亲外出生意遇匪徒惨死他乡。后来家中都是母亲打点……” 萧明含哽咽道:“听旁人所说,兄长自小娇娇弱弱的,惹人疼爱。年少时清秀英俊,肌肤如玉如脂,好多女子爱慕仰望,但我兄长似乎毫无兴趣,从未与女子有过接触。” 渐秋道:“你兄长可是有什么原因,还是好……男色?”渐秋说到“男色”二字时有些赧然,脸上不自觉浮现红晕。 “我也很好奇,后来我才知道,他……他十五岁那年……那年……”萧明含忽然低声呜咽起来,哽咽道:“十五岁那年被我母亲奸……乱过,所以兄长对女子有着深深的恐惧。我实在接受不了,我母亲在我父亲去世后,□□我兄长。兄长那么英俊翩翩的少年,就毁在我母亲手里。” “我兄长常常离家出走,但每次都被我母亲抓回来。一开始我还觉得很奇怪,为何我母亲总爱与兄长相处一室,退居旁人,美名其曰家训,实则对我兄长下药摧残。” “后来我母亲以兄长乖离叛道,囚禁我兄长,实则是□□不堪。兄长每日每夜关锁在房中,其中逃跑过多次。” “直到我及笄之年,约摸着是十八年前。兄长从一个翩翩俏公子沦为神识不清的肥胖糙汉。我出嫁前晚,兄长说有些体己话跟我说……我去了……才知道是……是他想毁我清誉。我敌不过他,只能忍辱苟且。那些不堪回首的事都是兄长告诉我。兄长似乎是死心已决,弄晕我后,杀了我母亲,杀了整个府上的人,便逃走了。” “我醒来时躺在血泊里,官差压我入牢,把我当杀人犯,夫家立马与我撇清关系。后来才查明,是我兄长杀人。我兄长逃到清泽地区,奸杀了一个女子后,便与那女子双双沉入湖里。被人找到时,两具尸体还……还紧紧相连,难分难解。” “家中银票全用来贴补死者,我无才无德,只能做着皮肉生意。这些年来,我痛苦不堪,只想求死,可有怕死。我竭尽全力做生意,给自己赎身后便去了清水庵。” 渐秋点了点头,沉重道:“你兄长为何不杀你?” “我自小与我兄长关系甚好,兄长被囚时,我时常求我母亲前去探望,但一个月只有一次罢了。或许,是我兄长念及我往日的好。” 渐秋问:“你刚刚讲的清泽?是不是药乡著称的清泽地区?清泽哪位女子?这样的案子,在当年应该很轰动吧。” 萧明含道:“嗯,是很轰动。我只记得是个姓王的女子。” 渐秋问道:“你可认识百草仙堂的宗征?眼下有个小痣的男子,三十岁左右的年龄。” 萧明含思量了片刻便摇摇头。 渐秋无奈地喘气着:“好,我去查查这案子。接下来是你的归宿,你想去哪里?或者想去什么庵?” 萧明含摇摇头道:“我怕极了庵院寺庙,我想去做做平常妇女所做的活,以俗身伴青灯。” “行,我答应你,我给你找个活,但是日后若是需要你,你要记得我今日之恩。” 萧明含坚决毅然,跪身下来道:“明含记得公子恩情。” 第058章:花灯私会 渐秋思量了许久,还是把萧明含塞到新都漳州,毕竟自己对宋国还是有点恩情,永乐与宋景酌多少会卖个面子。 去漳州的路上,徐凝耍尽了各种小脾气,就因为渐秋与萧明含共乘一剑,气得对萧明含又是恐吓威胁又是暴戾相对。要不是渐秋死活瞪着他,萧明含那颗小心脏都得被徐凝身上的戾气吓破胆。 好在萧明含过后并不是太在意,闲情下来时总是跏趺而坐,蒲团空观,念念心经。 渐秋不敢让旁人见着一身戾气的徐凝,所以只好自己带着萧明含去找了永乐,给萧明含安排一处妥当安身之处。 迁都漳州,宋国国都新务缠身,永乐,宁九韶与顾延意忙得不可开交。宁九韶与顾延意是宋景御特意挑选出来陪伴永乐的孤儿,三人自小一块长大,一块上文岚。 永乐见着渐秋时,便探了探四周,问道:“扶明先生怎么没来?听闻他近日状况不好?” “谁说的?” “九韶听留声师弟讲的。” “没有的事,扶明先生可能云游去了。我看你挺忙的?” “是呀,府城刚刚落下,一大堆事务,我父皇重病在身,皇叔不管不顾的,也没有说不顾,他忙着给捣鼓药材,治疗我父皇。” “宗征找到了吗?” “没有,他似乎杀了一念后便消失匿迹,应该是意识到一念身上的毒咒。有件事,我得跟你说,皇叔跟我说,大约半月前,也就是一念死前的四天,宗征曾被我皇叔邀请过他府。” 渐秋点头道:“好,我知道,如果有消息,记得告知我。” “怎么告知?” “对哦,怎么告知?告诉你忧苍先生吧。” 永乐点了点头,道:“在漳州停留几天吧,今晚有一年一度的漳州花灯大会,今年格外盛大,一来是祭祀祈求,二来是抚平民心。” “行,对了你再帮我个忙,能否帮我找十八年前清泽地区里的案卷,有萧远齐的案子,该人杀人作奸。如果清泽没有,那就岳州案卷。” 永乐点了点头,问道:“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行,三天后,你来找我。” 渐秋敛手作揖道:“那我先谢过太子殿下了。” 渐秋施施然地走出新都皇宫,迎面走来的却是多年不见的白敏言,不由得木然惊愕。多年不见,当年花翠茵的负心汉却愈发稳重大气,岁月在他脸上划过沧桑的痕迹,毫不留情。或者,这就是没有修仙的缘故,没法延缓容貌衰老。 白敏言面色严肃,见着渐秋从宫里出来,恭敬作揖道:“徐公子。” 渐秋愕然地顿住身体,道:“白大人,是如何知晓在下?” “公子有救国之恩,先前远远见过公子一面。” “大人有心了,卿君先行一步。”渐秋恭敬地点了点头,与白敏言相擦而过,徐凝就站在他面前,岌峨挺拔的身躯屹立于眼前,炎炎红瞳紧紧地瞪着自己。 渐秋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呵一笑道:“你怎么来了?” 徐凝冷哼道:“老故人都得攀谈一句。” “那么大一罐醋坛子你也不嫌重。” 话音刚落,从徐凝身上便席卷出一阵冷风,吓得渐秋紧紧抓住徐凝,两人便出了新都皇宫。 “徐凝,这样下去,你都成为我双腿双脚了,我都不用御剑飞行。干嘛不说话?还在闹脾气?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徐凝……徐凝……今晚有花灯大会,我们去玩吧” 徐凝冰冷的脸上才缓解下来,眨巴着炎炎红瞳,期待道:“那这算是跟我幽会吗?” “呃……” 徐凝撇嘴生气道:“你都不是这意思,哼!” 日近薄暮,人声鼎沸。 花灯如昼,车水马龙。人影幢幢,蓦然回首是城楼高台上的华灯,火莲盛放,照亮了整片夜空。满街绚烂多姿的彩灯,争奇斗艳。千盏万盏,人流如潮,彩灯遍布江海河流,摇摇曳曳,仿佛漫天星辰洒落人间。欢声欢笑,嬉闹游冶。 渐秋沉浸在热闹非凡的气氛中,恍兮惚兮,是回到绾灵山百年一次的灯火大会,心里一片欢腾,灯火映衬得满脸流光溢彩。每百年的灯火大会,他总是得以神明身份出来,与民同乐。最后一次,灯会的光景依旧历历在目。 两人跟着人流到处乱逛着,徐凝看着他吃各种小食,与他一块猜谜语。徐凝没一个答对,都是胡乱猜测。两人都是属于没啥文才辞赋的人,一个都没有猜出来,还相互笑君晦昧,粗俗没文化。 那边哄哄闹闹的是打铁花与耍龙灯。古乐齐鸣,化盘铁炉融融赫赫,犹如岩浆爆发。打贴者赤膊上阵,挥舞着雄劲有力的双臂,铁汁灿灿盛放如飞水溅流。铁花纷飞,往夜空迸溅如星,朵朵绽放。豁豁磅礴的龙灯如潮水波澜汹涌穿过铁花,蔚为壮观。 渐秋看着正起劲,徐凝下颔抵住渐秋的头顶。手上多出提了一盏精美的红梅竹笼,烛火摇曳,映衬得白色灯布上点缀着一株株红梅,灯穗嫣红如柳,提柄红梅枝细杆。他摸了摸渐秋墨黑的头发,道:“送你的,你肯定会喜欢的。” 渐秋接过红梅竹笼,冁然一笑,道:“真好看,那我给你选一灯吧,我们一人一个。” 徐凝明眸如波,红光烁烁,如同那灯火通红,倒映着渐秋的笑容与通红的肌肤。心,在剧烈地跳动着。他咽了一口气,一阵阴风吹起,四周彩灯摇曳,珊珊作响。 那是一条狭小阴暗的巷陌角落,黑漆漆的,只有微弱的清辉与渐秋手中的竹灯晖晖亮着。与外面的喧闹烟火相比,这里是寂静无声。 徐凝把渐秋紧紧抵在硬实墙上,双唇相依,唇齿相摩,唇舌相缠。渐秋脸红得几乎快滴血,害怕被路过的人看到,用红梅竹灯抵住徐凝,气喘吁吁道:“好端端地,你又发什么疯?别闹了,我要看灯火……” 徐凝如狂风暴雨袭来,舌蕾在渐秋的口中嘻闹追逐。他轻咬着渐秋的唇瓣,沙哑的声音道:“要是我送你的灯坏了,我就家法伺候。” 湿漉漉的舌蕾送进来,鼻息热烘烘得如沸水蒸汽,烘得渐秋全身温热,脑袋惛惛欲沉。渐秋紧紧地着竹灯提柄,鼻息全是那清冽而温热的泉水味,还有红梅灯散发的点点木香。 耳边的人海喧闹声,很远却又很近。 轰然一声巨响,漫天烟火如火树盛放在夜空。烟火明灭间,徐凝的轮廓显得格外精雕细琢,优美分明,神色自若淡然。 渐秋被惊吓得一抖,仿佛晨曦梢头将滴不滴的露珠水雾,一阵清风徐来,轻愉地抖落在徐凝的手中。 那滑腻腻的的唇舌划过他霞光嫣红的脸颊,轻轻柔柔地含住他的耳坠。他颤动着,嘴边蔓延出沉吟重呵。冰冷如霜的手小心翼翼地伸进他的里衣,细细摩挲着,他冷得打颤起来。 忽冷忽热的感觉,时酥时软的感觉,反复袭来。他喘气着,紧紧地握住红梅提柄。 有脚步声…… 渐秋浑身颤抖着,眼眶湿润,簌簌坠落在徐凝的脖肩上,沙哑的声音嗫嚅道:“有人。” 徐凝挥了一道符文,流光纹在阴暗的小巷辉辉映影。 那手在不安分地摩挲着樱桃红果,火热如炉的唇紧紧贴在唇瓣上,渐秋紧紧咬住牙关,但呼吸声还是好大好大。 从外面走进几个文人书生,微醺浅醉地提着酒壶,就站在他们旁边嬉笑玩闹着。 渐秋的心提到嗓子眼里去,在咽喉胡乱地撞动着,堵得他说不出话。他哽咽道:“徐凝……别……别……”他的呼吸与吟哦声格外沉重低沉,一手拍了拍徐凝的脑袋。 徐凝感知到他的不安与敏感,静静地趴在他的肩头上,热气缕缕喷洒在渐秋的脖颈上。明明烟火声震耳欲聋,渐秋依旧听到徐凝在耳边轻轻问道:“好,我们去客栈好不好?” 一股热流回抟在渐秋身上,温温热热的,渐秋羞赧地单手抱住他的脖子,点了点头,嗯地吭了一声。 两人在狭窄的小巷静静地拥抱着。 心跳声在嘈杂混乱中依旧清晰跃动着,反复在耳边敲着剧烈鼓点般的声音。 外面很热闹,但此刻仿佛静得只剩下两具滚烫的身体,一个按耐不住,一个愿意承受。 吟哦呢喃声极其沉重地在耳畔萦绕着。 热,越热越想拥抱着。 徐凝撒娇撒痴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神药?把我迷得神魂颠倒,还是说给我下了情咒?我老是觉得心里痒痒的,想让你帮我挠挠。” 渐秋羞得不敢说话,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只是窃笑着,害羞地蹭了蹭他的脖子。 徐凝软绵绵道:“我要天天说喜欢你才能安心,而且只能当面说哦。” 他继续说:“我喜欢你还不够,还有没有别的词呀?是我爱你,我要你,还是我亲你?不对,我觉得应该都加在一起。全部全部,所有的一切都加一起,都比不过我的心。” 徐凝娇娇软软道:“你说,我是不是得去学点诗词歌赋,好说些动听的话给你听?” 渐秋脸红心跳着,细细微微道:“不用,这样就好。” 等了许久,那些书生走后,徐凝的心绪也在拥抱中沉静下来。宽大的水袖里是心汗相融的十指紧扣。 华灯如昼,通明绚烂。 徐凝找了一家上好的客栈,灯会时节,外来人也多。三五结群住一间房的也没有人觉得奇怪。只是满脸通红进来的客人,除了男女私会,倒也没有几对。 那店小二见着二人,热情地招呼着,引着两人回去了客房,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渐秋觉得自己的脸太会出卖自己的心思了,活脱脱成了一个小女孩似的。他把红梅竹笼挂在床头,见着水盆里有清水,便用冰水洗了把脸。 客房没有喝的茶水,徐凝便下去接水去了。 渐秋尴尬地坐在床边,仿佛成了等待丈夫外出回来的新婚妻子,带着期待与焦急,时不时地张望着,听到一点动静就以为是徐凝回来了。 他打开窗户,吹了吹清冷的夜风,外面是一池波光粼粼的湖水。一轮婵娟皎月藏在水中,涟漪泛起清辉光影摇曳着,亘古的光,清冷缥缈。连续不断的小舟悠悠荡荡地穿梭在湖水面。有的在吟诗作对,有的是歌女出局,弹奏琴瑟,一片欢腾热闹。 徐凝的脚步声很轻很轻,把水壶在桌上,走到他身边,从后面环抱着他。在他的墨发里深嗅着,在他的脖颈里寻求香甜,索觅温柔。 渐秋羡慕道:“外面很热闹呀。” 徐凝看了一眼外面,紧紧握住他的腰身,道:“要不,我们再去玩玩?”话音刚落,徐凝揽着渐秋的腰,纵身飞出窗。 两人落在一叶空的乌篷船,吓得船家大喝出声。十多两银子的钱袋扔给了船家,徐凝喝道:“开船,四周绕绕再回来。” “得嘞,爷。” 乌篷船矮小而狭窄,两人蜷缩在船头,像两个小孩般好奇地卧在池水边打量着星月倒映的池水。修长的手指点着池水里的灯花,仿佛一点灯火就湮灭消失。渐秋的手伸进池水里,静静地感受着池水的清亮。 “徐凝呀,好舒服。” 徐凝的眼神紧紧地倾注在渐秋身上,身边的景色怎么样不知道也也无暇去看,但是眼前人很好看,很美,他应和道:“嗯,我也觉得舒服。” 船家悠悠地唱着船歌:“小小荷包,双丝双带飘,妹绣荷包嘛哥腰系。小哥哥嘛等不得,等不得情妹来。小小船儿,哥来哟。河有河宽,水有水深,不及阿哥情深深。妹嘛,你要有心,哥来求……” 徐凝将手伸出给渐秋枕着,两人面朝星空银河,悠悠晃晃着,密意幽悰。徐凝灿若星子的红眸瞥了渐秋一眼,猛地侧卧在渐秋身边,道:“听到没?荷包,我要荷包。” 渐秋嗤笑一声道:“没有,人家是情妹妹,我又不是情妹妹。” 徐凝捻起他的秀发放在脸上搔弄着,情意绵绵道:“你不是情妹妹,可你是我心上人。我送你灯笼,你得给我绣个荷包。” 渐秋笑道:“我不会绣呀……”渐秋见他一脸期待与渴望的样子,无奈点了点头,道:“我试试,但是丑的话不准笑话我。要我一个大男人做针线活,有点为难我。” “你做的我都喜欢,要是真做不出,就把你的香囊送我。” “好,我答应你。” “你真好,渐秋。”他低头用冰冷的鼻子蹭了蹭渐秋的脸庞。 夜色幽凉,一叶小船在湖水里缓缓行驶着,桨声灯影,慢慢而一颤一颤地隐入湖光水色中。 徐凝抱起昏昏欲睡的渐秋,纵身飞去。船身动荡起来,船家眺望着远去的高人,忍不住感叹起来。 徐凝小心翼翼地把渐秋抱上床,蹑手蹑脚地为渐秋脱鞋解衣。但渐秋还是醒了,睁着惺忪的眼皮,凌乱的头发摇曳在面颊旁,恍恍惚惚地走下床,喝了几口水,又回到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 夜灯微光,倩影修长。 徐凝从惊愕中醒来嗤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梦游呢!” 渐秋舒适地躺在柔软的床上,伸了伸腰,酣眠重重道:“刚刚在船上睡得我背疼。” 徐凝将他头上的红石簪取下,墨发披散在下来,后插在自己的头上,侧躺在他身边,狡黠一笑道:“醒了,那就跟我玩玩吧。” “玩什么?” 徐凝洁白如玉的脸越靠越近,渐秋一见不妙,立马捂住嘴巴,澄亮的大眼瞪着徐凝。 徐凝轻笑道:“我就想数数你的睫毛多少根,我得近看一点。” “数什么睫毛?睡觉。” 徐凝靠得几乎把脸贴在渐秋脸上,温热而清香的鼻息喷洒在他脸上,借着灯火,认认真真地拨弄着,道:“以前你不也这么对我的?数我睫毛。” “我我我……”渐秋哑口无言。 “所以你数了,我多少根?” 渐秋尴尬地一笑,他哪里数了多少根。当时在己得幻境里,只是觉得无聊,用手指反反复复地拨弄着,随便数了数十片后,便忍不住用舌头调摩着他的睫毛,直到睫毛湿漉漉的,才放过徐凝。那样娇羞涩涩的陆云桥,亲都来不及,还数什么睫毛。 许久,徐凝眨巴着眼睛,道:“看来你忘记了,我数了你的,左边上睫毛一百二十根。轮到你了,你数数我的。” 这得是无聊到什么程度,在客栈里数睫毛? 渐秋道:“那你闭眼,我数数。”渐秋觉得灯光有些暗淡,便起身坐起来,调整了一下灯火。可是又觉得坐姿不方便,便干脆跪坐在徐凝身上,认认真真地数着徐凝左边眼睛睫毛的根数。 絮絮簌簌的数数声在静室回响着,渐秋一边感叹着,一边数着:“好多呀,一百五十七根。” 徐凝睁开狭长红眸,猛然抱住渐秋脑袋,深吻着。一道黑色符文定在渐秋身上,封住他的灵力。两舌交缠,唇齿相依,越吻越激动,徐凝直接压倒他。 渐秋拍了拍他的脸蛋,从湿濡中喘过气,涨红脸颊,道:“睡觉吧,太晚了。” 徐凝抬起头,跪坐弯眸浅笑,火光艳艳,挑眉黠笑道:“你睡吧,我有话要对小神君说。” 渐秋抬起迷惑的脸,看着撑着他裤腿的徐凝,恨不得就此晕过去,无奈道:“你说这话怎么不害臊?” 他低音嗡嗡道:“我可以做你想我做的事,你想做的事我都可以接受。”徐凝褪放纽扣儿,解开罗带结。一张扉页从衣物中掉落在地上,所有衣物铺盖在地上。 玉峰缓出戟,山仞渐开屏。 美妙的人儿在颤动着,仿佛寒冬残枝上的红梅,在丫枝上浮动着,等待一缕风的相遇。又犹如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尚未消融的湖面冰雪,春天来,花香春暖,冰面微微碎裂,银屏迸裂流出湖光。 两叶芦苇在空中交织盘结,相盘结着,蒲苇纫如丝,却能在柔情中种出火苗。火苗光莹莹,正是最热情时。 徐凝热切地深吻着他,湿湿濡濡的蕾舌,是种子,是春雨,在冰玉上种植下一朵朵妖冶的红梅。 鼻呼鼾音仿佛悠悠荡漾在野山深处的古钟,又哼哼嗯嗯的好似刚睡醒时的娇声娇气。 这是给他的亲吻声,给他的欢愉声。 美妙得像一首清音正曲,在心里反复回来荡漾着。是江豚吹浪,晚来风转夜深雨;是凤吟鸾吹,情浓意浓厮磨声;是泉叮溪湲,冰水消融初水来。 渐秋如痴似醉地听着徐凝的声音,莹莹泪眼凝视着徐凝,摩挲着他的发丝,漫声溢出道:“徐凝呀,我愿意。” “卿卿,我知道。” 疼,还是一如既往的疼。 渐秋紧紧抱住徐凝,如同一苇蓑舟在鲸波鼍海中颤颤巍巍地找到停泊的口岸。纤绳牢牢套住木桩,却无法逃离骏波虎浪的冲击,只能任之由之。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浩浩乎如冯虚御风。 风在身边呼啸驰骋着。风浪越大,越是想紧紧深拥着,如胶似漆般地牢牢相融,直到丝毫不离,直到密针与细缕都藏埋不进。 徐凝的声音怎么那么好听?就连在耳边絮絮叨叨而笨拙的情话,他喜欢听。 徐凝呀,我愿意。 舒适到头皮发麻的感觉,细汗纷纭贴住粉肌。 “徐凝,我……我……我好想一直听到你的情话。” “好,我讲情话给你听。渐秋,我喜欢你,还有什么?我……我想不到别的动听话。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就是喜欢。” 渐秋嗤笑一声,不安的情绪缓缓消失不见,只有一股浓浓来,浓浓去的情意。 身若秋药披风,发若结旌,驰骋若鹜。 水帘帷幕几番急骋下,玉液金波倾倒而出,满壶香酿春醪尽悉挥洒。 两人气喘吁吁地交颈相靡着,香汗相融,肌理相贴,琼鼻相蹭。 徐凝轻咬了他洁白的脸庞一口,神清气爽,欢愉道:“我爱死你了,渐秋,你真好。” 渐秋深呼浅吸道:“嗯。” “渐秋,我喜欢你。” 渐秋的眼皮越来越重,困意浓浓道:“嗯。” “非常喜欢你。” “嗯。” “明天的喜欢我明天再告诉你。” “好呀,徐凝……”渐秋困得睁不开眼睛,呓语道:“徐凝呀,好梦。” “渐秋,梦里见。” 第059章:梦貘玉枕 永乐帮忙查的案卷已然到渐秋的手中。 渐秋倾耳注目于卷宗中,不放过一个字,上面清晰地写着:宋泰昌元年春,岳州火天乡,萧姓男子,名元齐,弑□□妹,杀尽萧府三十一口人。作案犯科后,逃离岳州。府衙与越宗弟子合追,直至清泽地区。时年,王氏女子,名夕南,芳龄二八,踏春游玩,惨遭毒手。死于奸杀,萧与王尸身紧紧相连沉入湖水。当天,王氏家人报至官府。经查明,王氏乃萧某所杀。萧家独剩一女,无罪释放。 渐秋捻着发丝,心里嘀咕着:一、引诱二哥去赵府,陷害成黎山妖,为何远在赵府?是随机还是特意?二、懂得黎山媚的使用方法,还得能时刻把握各大世家的去向,所以当年可以立马找到二哥所在之处;三、荆都的一念与二哥死亡有关,但目前只有宗征这个人以及摧残模糊一念的“父亲”,他记得在归魂问中,那个“父亲”是要把一念带回他亲生父亲那里去,所以一念的亲生父亲是何人?四、宗征为何忽然杀一念?五、萧明含的事,萧明含身上必定还有没有挖干净的事,要不把各大世家的名字给她念一遍?六、王夕南与萧远齐死在清泽地区与赵府祸乱是否有关,是否与二哥有关?七、己得到底怀着什么心思? 渐秋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己得、宗征、清泽、萧远齐、王夕南……” 徐凝一脸茫然地眨巴着红瞳,盯着渐秋不说话,箕踞而坐着,好奇地看着渐秋手中的纸,温声道:“你嘀咕了好久,写了什么?” 渐秋指了指纸上的己得二字,道:“我想找他!” 徐凝歪着头憨笑道:“谁呀?” “己得呀?你怎么不认……”渐秋吃惊得张大嘴巴,道:“你不识字?难怪那本古今怪闻见录你要我找名字!” 徐凝羞赧一笑,呵声道:“我还是认识一点的,比如我的名字,还有云纪,渐秋,徐隐,文岚,我都会写。” 渐秋震惊地打量着徐凝,笑道:“那在清水庵你怎么找出萧明含的纸契?” 徐凝撇嘴道:“又不用我找,小蝼蚁们认识字就好了。” 渐秋摸了摸徐凝的头,惋惜地摇了摇头,道:“我想找己得,然后再去清泽,找宗征身边的人问问,再查查萧远齐与王夕南,看看跟我二哥有没有关系。” “那个什么得不给人喊他名字,大家都喊他狗扰梦,因为他老是扰乱别人的清梦。他真身在魔域,你在人间见到的都是他的□□。” “见到□□也好呀。” “他的□□烦人,你得在梦境待够时辰才能出来。遇到他真身,才可以快速破梦。之前,他倒是常用真身来找你,所以我才很快破了。他制造很多□□很累的,所以需要回他老巢休息。” 渐秋点了点头,道:“所以,荆都那个也是真身?” “嗯。” 渐秋笑道:“那他长得还真可爱,就像那种没牙的小狼狗,还要张牙舞爪地装凶狠。” 徐凝面色一重,咬了渐秋的手袖,气愤道:“不准说别的男人。” 渐秋道:“那你的意思呢?去找他真身?” “我担心他又给你一些乱糟糟的梦,我带你去找真身吧。他之前就经常扰乱蠢货徐容晚,扰得他心性不稳,所以我才出来了。” 这人一狠,自己都能骂。 徐凝带他去的魔域之地是新起的魔域,名为东偃魔域。当年的西沉域已经不复以往辉煌,只有一片衰败。东偃魔域是其他几位魔君共同建造起来,距离西沉域还是有一段距离。入魔域,还是需要从尖山岭进入。 魔域向来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全凭法力高强作数。谁强谁的话语声大。 徐凝拿了兔苋草给渐秋吃下,吃下去后暂时成为兔子的一种恶草。渐秋打量着自己一身毛绒的兔皮,活生生成了一只敞亮着嫩白肚皮,两脚行走的小兔子,两只翘得老高的毛茸茸兔耳朵在空中悠晃着。渐秋踩着一双矫健的兔腿,皱眉道:“这玩意太逼真了吧!” 徐凝睁着晖晖光亮的赤瞳,泛着精光,托起渐秋,把渐秋抱在怀里,蹭了蹭,亲了亲,兴奋道:“神君,你好可爱呀。”说着他冰冷的脸在渐秋白毛绒绒的脸上蹭了蹭,又亲了亲。 渐秋被闷在胸口,身体火热火热的,害羞得满脸通红,扑腾着四肢道:“你给我这兔子模样,我行动不便呀。” “没事,能掩盖气息就好。哎呀,你怎么这么好看,好想养兔子,以后我们养兔子好不好?” 渐秋嘟嘴白了他一眼道:“随便你,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被你拿捏住的感觉。” 从尖山岭进去后,一直往魔域最里面飞去。一路上从荒芜疮痍,满地尸骨到阴风瑟瑟,有一两只妖魔盘旋,再到满地妖魔邪气,数不胜数。 阴黑的街道,苍老的店铺,街上叫卖的食物是粘稠稠的如泔水腐尸般的味道的茶水,是鲜血淋漓的妖兽身躯,是哀嚎尖叫的弱小恶灵。 渐秋坐在徐凝肩膀上,紧紧抱住徐凝的脖子,闻着徐凝身上清香的气息,道:“好难闻,真难为你每次都陪我吃饭。” 徐凝摸了摸他的身子,手捏了捏他松软的兔尾巴,把玩起来。 渐秋整个身子都颤起来,骂道:“混蛋,你摸哪里?” 徐凝手在兔尾巴上僵硬住,讪笑道:“这真的是你的……” “废话。”渐秋面露怒色,这就感觉是大庭广众被摸了屁股一样。 有几只雌性的妖兽见着徐凝心花怒放着,珠孔雀开屏着,九尾狐与陆吾摇晃着尾巴,白雉凤歌声悠扬。还有人形兽脸的女子,丰乳肥臀地在跟着他们,在身边嘤嘤求爱。 两人正说这话,迎面熙熙攘攘地跑来几个虎头怪脸的妖兽,说着人话,道:“徐君上回来了,好久没见了。” “君上,君上,场内的弟兄都等着您呢,上次您在凡间大显神威,我们都听说了。” 徐凝面色镇定,轻轻抚摸着渐秋的绒毛,声如铿锵道:“带路吧。” 一只半狼半虎的妖兽道:“君上,场内事务都有我们几个看着呢,就是最近有只新来的虎蛟,嚣张得很。您再不出现,就得把生死场转给他了。” “等会就去收拾他,叔仪君在尊夜殿吗?” 几只妖兽点了点头。“那位不出门的,在的,在的。” “君上,您的小兔子要不要我帮忙几个照料?” 徐凝森然道:“不用,离他远点。” 白雉飞来盘旋空中道:“哇,君上好霸气,好有刚气哇。” 九尾妖狐跟在身后,道:“怎么办,我也想被抱抱。” 徐凝冷艳一瞪,那些妖魔便悻悻然地退下了。 渐秋问道:“怎么回事?什么生死场?叔仪君又是谁?” “谁厉害就谁接管生死场,一个竞技场罢了。” 往生死场的方向去,徐凝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红瞳愈发红艳,似乎是故意放出来的。四周的妖魔鬼怪见着寒冰刺骨般的戾气便退避三舍。 徐凝麾下的妖兽带着他们到一间华丽绝伦的大房间,房间满是金光闪闪的珠宝金玉。雕梁画栋,金墙银砖。 一个词,富贵 渐秋震惊道:“这是你的?” “对呀,这些在魔域又不值钱,能换钱的是武力。” 魔界是有魔界的钱币铜钱,都是通过各大竞技场换取。而那些钱币是通过特殊锻造出来的,不是一般的金属锡石。 徐凝喝道:“我的就是你的,把它们都搬进你的灵镜都可以。小兔兔,我去收拾一下那只小蝼蚁。你乖乖的,回来就陪你,亲亲我的小兔兔。” 渐秋黑着脸,小拳拳朝徐凝的脸上扑腾了几下,道:“不准这么喊我!” 徐凝出去的时候脸上多了几道指甲痕,渐秋一时没收住力量,把徐凝的脸刮花了。 徐凝狎谑地笑着,摸着那刺疼的指甲痕,心里偷乐着。 他一边跨步如风走着一边蓄力而发。一阵狂风恶浪般的邪魔气息席卷在生死场,挺拔巍峨的身躯稳稳地伫立在生死场竞技台重要,一旁的那只张牙舞爪的虎蛟。 狭长的红瞳赫眼邪戾地挑着,眉宇间的寒气逼人,似乎将整座生死场冻住。四周是威武雄壮的呐喊声。 徐凝每踏一步,便多了一丈冰封,直至全场冰封如鸿蒙初辟,漫天白雪皑皑。 那虎蛟冷得发抖,一张嘴便是漫天热火的神火,熊熊烈火,火焰穿出天际,在空中仿佛妖魔狂舞着。 瑟瑟森冷的冰与盛势逼人的火在竞技场迸射出强烈的飓风漩涡,在空中形成一半冰的冷与一半火的热,好似阴阳相合,天地相浑。 强大的邪魔之风以开天辟地般的气势冲破竞技场顶楼。顿时尘土飞扬,观众的邪魔吓得四下逃窜。 须臾间,气氛静止下来,所有观众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台下的英雄,它们都想知道孰胜孰负。 只见黑色身影如同浴火重生仍旧嚣张跋扈的凤凰,历经赫赫火焰的狂暴燃烧锻造后灰烬火烧中重生。踏风驰戾而来,火光般沸腾燃烧的身子手里凝聚着寒冰千尺,急速如暴雨,疯狂地直砸向虎蛟。 那虎蛟竭力地闪躲着,时不时地迸溅出火焰,但是雪越来越大,冰越来越厚。直至最后一只脚被冰封住,冰开始迅速蔓延着。 一具冰封的虎蛟躺在竞技场中,场上的邪魔妖怪喝彩鼓掌,响彻天际。 徐凝身上的衣服被燃烧了一大块,他洗了身子换了一身玄衣便去房间找渐秋。 渐秋不敢拿太多金银,随便拿了几百两黄金后,便静静坐在房间等徐凝回来。外面的纷乱声吵得他十分好奇,他坐在坚硬的黄金台阶上,把玩着黄金。 徐凝进来时,渐秋小脚一蹬,便扑到徐凝身上,道:“怎么这么久?”他嗅了嗅徐凝身上的味道,问道:“怎么还沐浴换衣了?” 徐凝抱着他往外走去,道:“弄脏了衣服,走,我带你去找己得。” 渐秋小口小口地吹了吹徐凝脸上的抓痕,心疼道:“我刚刚力度没控制好,弄疼你了。等我恢复真身了,我给你弄点血敷敷。” 徐凝被吹得面红耳赤,闷哼道:“你吹得我心痒痒的,怎么办?我现在好想亲亲你。”说着他举起渐秋猛地一顿乱亲,乱摸。 路过的四只妖魔手下震惊地看着徐凝对着一只兔子猛亲,暗道:“君上喜欢小白兔呀?” “小白兔还没成魔吧,法力不强,能承受君上的体力吗?” “君上一定喜欢娇柔的。” “君上好温柔呀,这跟刚刚毁天灭地的样子反差好大呀。” 飞檐斗拱的墨黑宫宇尊夜殿巍峨矗立在高山之巅,好似荒废多年的古城,无人来访。昏暗的殿堂时不时有成群结队的燕别虎飞过,有聒噪的寒鸦万点,阴冷至极。仿佛是置身于陵墓坟地,威严森然。 叔仪君在东偃魔域向来独大,只是四年前与徐凝在生死场交手过,彼此打了个你死我活。徐凝在魔域算是横空出世的人界形成的魔君。而叔仪君却是自古便在魔域生存。 当年渐秋入魔后,杀尽了各路魔君与妖王,踏平各界,只差人界与天界。因为过于狠厉,在魔界有的追捧,有的仇视。时过境迁,更多的是厌弃。妖魔鬼怪各界受创重大,以至于千百年来没有一个震惊六界的妖魔。这四界受尽人界与天界打压。 徐凝慢悠悠地走着,一只乌鸦尖叫出声,紧紧地注视徐凝与渐秋,仿佛是在审查盘问一般,充满谨惕的危机感。 徐凝阴冷声音道:“本君找叔仪君。” 一阵空灵悠远的声音宫殿深处传来:“何事?” “狗扰梦的家伙,把他的家伙押你这里了吗?” 空缀清冷的声音道:“何事?速速道来。” “本君要他的梦貘玉枕。” “给你便是,不能带出去。”说着一只晶莹光亮的灵玉梦貘玉枕落在地上。 渐秋问道:“他为什么要把这个押你这里?” 那叔仪君并不回答。 徐凝道:“回答他的问题。” “有所求必有所偿。” 徐凝道:“所为何事?” “求生之术。” 渐秋身子一怔,不安的心跳动着,心想:难不成是为了复活他? 徐凝道:“所为何人?” “不知,只说从虚无之界到六界而来。” 渐秋心里咯噔一声,震惊地注视地上的玉枕,不解道:“真的是为了复活我?” 徐凝道:“我就说他狼子野心。”说着徐凝把渐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嘱咐道:“你放心进去吧,有我在呢。” 一只乌鸦飞来瞪着银光的眼睛问道:“徐凝,这还是你吗?为了一只兔子?” 渐秋困惑道:“这是谁?” “叔仪君的□□。” 渐秋点了点头便靠在梦貘玉枕上,不知不觉地陷入困觉中。 灰蒙蒙的一片,眼睛仿佛被水雾迷住了,怎么也看不清楚。渐秋想努力睁开眼睛,但是怎么揉都揉不清楚。他刚踏出一步便惊恐凌空着,坠落阴黑的地方。 阴暗的牢狱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小男孩,浑身发抖着,皓白的月光撒进来,牢房结界依旧阴冷奇寒无比。 一个全身粘稠,浑身血水而伤口买慢慢恢复的女子睁着空洞的眼睛被推进魔气结界里。 小男孩怕得跑过去搀扶着,讨好道:“阿娘,我没有哭,我一直等着你回来。” 那女子狠狠地踹了小男孩的胸膛一脚,跌倒在地上,道:“滚,魔崽,你不要碰我。” 小男孩揉了揉疼痛的胸膛,吃疼地忍住哀嚎声,轻轻啜泣着,蜷缩在角落,不敢抬眼。 经年累月,一如既往的绝望、阴暗与绝望。 这就是己得的小时候吗?他还留着这些画面? 渐秋看得有些心酸,阴冷寒风冷入骨髓。这不就是当年的昊宇魔君底下的牢狱吗?他当年正是看到这些惨烈的画面,排除众议,亲自带兵,独挑昊宇魔君。 梦境来到他大战昊宇魔君那天,那天其实是兵分两路。他自己亲自引开昊宇魔君,与手下的十个神官共同杀敌。而二哥的那些十八神君也是救出牢狱里的那些受苦的女子。 十八神官在牢狱在厮杀声轰轰烈烈地传来,仿佛一阵阵喜庆的鼓点在牢狱点开了。 母亲睁着怒火的眼眸死死地瞪住己得,直逼到角落。一双污秽脏手死死地掐住己得柔弱的脖子,己得绝望地挣扎着。 “去死,去死,魔崽。” 周围的人兴奋地呐喊着:“掐得好,掐的好,魔崽。” “我也要掐死这个魔崽。” “我们一起掐死他们。” “哈哈哈哈哈……” “回家了,回家了……” 己得犹如一只脱离水源的鱼,扑腾着瘦小的身子,窒息的感觉蔓延全身,没有呼吸,没有生的希望。耳边是哄闹的喝彩声,她们张着血盆大口,睁着恐怖凸出的眼球,一双双手在张牙舞爪。 牢狱结界骤然破裂而来,所有的牢狱大门瞬间打开。 己得睁着惊恐的大眼,身体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奔跑逃生的她们。 涨红的脸,酸楚的泪,冰冷的心。 “带我走吧……” 己得猛地从鬼门关醒来,深深地呼吸着,他急促地咳嗽着,惶惶惑惑地跟着跑出去。 众人逃离祸乱之时,己得的母亲本身就是处于身孕转态,慌忙逃走时猛地摔在地上,被人踩了几脚,身下满是血水。 己得撒着脚丫,跑过来,哭道:“阿娘,阿娘,我扶您起来。” “不用你!” “阿娘,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不要抛弃我好不好?阿娘,我乖乖听话,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那女子疼得大哭出声,扇了己得几巴掌,嚎啕大哭着:“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一看到你就是痛苦,就是无止尽的折磨与屈辱,你要我怎么带你走?” “阿娘,我一定听话,不要丢下我,我求求您了。我会乖乖的,乖乖的,阿娘我去给您找人过来,让他们来帮您,您别动。”说着己得一边跑着出去一边大喊道:“谁来救救我阿娘,谁来救救我阿娘,神仙们,救救我阿娘好不好?我阿娘受伤了……” “有没有人救救我阿娘……” 没人管他,没有人听到他最后的希望。眼前只有乱成一片的混战,只有血流如河,还有在咽喉里化开的血水,苦涩难过。 第060章:我的信仰 绾灵山一百年一次的灯火大会,绾灵仙民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神火点燃纸灯,如莲花般盛放在黑暗中,顿时白昼又重现,壮观美丽,像极了一个缥缈的世界。 己得拖着沉重疲惫的身体,身上衣物破烂不堪,小心翼翼地跟在舅舅后面,脚底磨出血泡,依旧跟着。前面有几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们欢呼喝彩,一个小孩道:“好耶,我抽到云纪神君的灯牌。” 另一个小孩也兴奋不已,道:“我抽到了青华神君的,哥哥,你现在得喊我哥哥了。” “我才不要,我还是你哥哥。”说着小孩做了鬼脸,撇嘴说着。 另一个小孩耷拉着脸,说道:“我怎么抽到邪魔的灯牌,我不要。” 己得舅舅禀有为说道:“孩子们,我把魔崽抓回来了,今晚你们好好玩。阿爹要去街道买个红鸾带,做个绾灵结,送给云纪神君。”舅舅禀有为无奈地蹲下身道:“魔崽,不要再乱跑了,这里不是魔界,知道吗?” 己得看着舅舅离去,目光跟随着,但是又不敢说不愿意留下来,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紧缩着脑袋与肩膀,眼神低垂无光,丝毫不敢抬头。 大儿子禀琴将灯牌三弟的邪魔灯牌扔给了己得,说道:“你阿爹是邪魔,你来当邪魔吧。” “好呀,好呀,那我当当神官吧。”一旁的三弟禀书欢呼道。 大哥禀琴当云纪神君大战魔界魔头昊宇魔君,将己得骑在身上。二哥禀棋当青华神君,将己得当做猛兽,拳打脚踢了一遍 。而禀书则是要己得下跪,磕头认错,承认自己是祸害苍生的魔头。 舅舅回来时,几个小孩簇拥着禀有为,挑拣自己父亲从街道买回来的玩具,花灯与红鸾带。一家团聚,聚坐在门前,诚心诚意地祷告祈愿,手里小心翼翼地做着绾灵结。 几个小孩笨手笨脚怎么也做不成,可是己得却手疾眼快地跟着做好了。 舅舅禀有为随意地夸了一句,己得的眼眸瞬间点亮了,想帮哥哥们做好,却被禀琴推开,嫌弃道:“滚开,魔头崽,我这个是要给圣明的云纪神君,岂能你的脏手玷污?不知脏污有多少。” 己得伸出去的手定格在空中,想说着最欢乐最讨人喜欢的话,却哽咽在喉咙。他紧咬着嘴唇,不悦的神情表现在脸上,慌神地看着禀有为。 禀有为横眉呵斥道:“禀琴,说什么话?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 禀琴顶嘴道:“阿爹从来不对我如此凶,就因为这个魔崽,小姨也因为他而自刎。” 其他两个小孩子应和着:“魔崽,魔崽,魔崽。” 禀琴道:“就因为这个魔崽,绾灵山其他小孩都不跟我们玩。” 己得眼眶里的泪花反复打转着,啪嗒啪嗒地流了下来,怒吼道:“我不是魔崽,我不是魔崽。”一气之下,己得抓起自己刚刚结好的绾灵结扔出去。 禀有为抬手扇了己得一把掌,盛势呵斥着:“这是大不敬,快去捡回来。” 禀琴冷声冷气道:“你母亲被困在魔界出不来,生了你,要不是云纪神君率兵打了昊宇魔头,你早就死了,竟然还敢扔了绾灵绳结,不知报恩的魔崽。” 己得捂着通红的脸颊,捡起地上的绾灵结,撒腿跑了出去。没有人会呼唤他的名字,从他记事开始只有魔崽二字跟随着他。己得一个人在路上晃悠着,万家灯火,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的,没有一条路是迎接他回家的。明明灯如白昼,却如临暗夜深渊。 火光,好亮的火光。 己得奔跑着,随着黑暗中的光点努力奔跑起来,路上跌倒了很多次。他抬头眺望着那庞大宏伟的云纪神君的金像,金碧辉煌,璀璨夺目。 是这道火光吗?好美…… 从宫殿里传来一声悠长深远的钟声,夜风轻轻吹过,钟声传得更加嘹亮。有神官用洪亮的声音道:“云纪神君,共享灯会,下殿同乐。” 万人朝宗,神圣庄严,钟声悠扬。一下一下地敲响着,在心里满满激荡开,如同他的心跳声,仿佛很温暖,很悦耳。 己得挤在最前面,可是灵力仙气微不足道,一下子被挤出了最前列。他不甘心,飞奔跑到了火光最旺盛的火塔边,在那里最光亮,可以最先看到云纪神君。 夜风习习,吹得他直发抖。他手里紧紧拽着脏了的绾灵绳结,也想像其他人一样献给圣明的云纪神君,真正地融入绾灵族中。 良辰吉时,龙步辇麒麟仙台,仙兽驱先,神官缓步。凉风轻轻,轻纱曼帐,朱轩赤辙。 己得看得出神,红衣嫣红,朱砂花钿,金钗横鬓,左手是一串鎏金红珠玉名为十八神泣血珠,右手是一支独自盛放的红梅,称为红梅剑。一派凛凛浩然,丰貌俊逸的神君,只可远观。 好美,好美。 “神明,我想留在绾灵山,不要赶走我。” “我想留下,我会乖乖的。” “求您给我一个容身之所吧。” “我明明那么乖,那么听话,为什么都不喜欢我?” “我不想成魔,我想当个光明的人。” 己得看得激动,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四周是人海涌动,高歌长赞,欢呼雀跃。 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人在乎。 火光好美,好亮,好喜欢。 为什么触摸不到呢?什么时候我也有一道光,笼罩我? 越是热闹,他越悲伤,他放声哽咽,嚎啕大哭。 维持的边界之线被人海冲掉,仙民们在界限在拥挤着。人潮涌动,己得被挤得头晕眼花,拼命地呼喊着,求救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被那些大人踩得手脚都断裂。 他紧紧地拽住绾灵结,不愿意放手。疼痛难熬,呼吸煎熬,己得重重晕倒在地上。 “神明,不要嫌弃我的绾灵结。” 醒来时不知道过了几天几夜,身上却没有一点伤疼,只是肚子很饿。他好奇地打量着富丽堂皇的屋舍,似乎是尊贵之地。进来一个女神官,端着香喷喷的饭菜,道:“小孩,醒了,赶紧吃吧,吃完回家,家人都该担心你了。” “我……我没有家。” 女神官拿起一碗粥递到己得面前,听到己得的话,瞬间严不可冒犯,喝道:“不可能,小孩不能撒谎,在绾灵山怎么可能没有家?” 己得惊吓地发抖起来,像只小白兔扑腾了一下手,眼泪被吓得在眼眶里打转,抿了抿嘴唇,便接过女神官的粥,欲言又止。 我没有撒谎,他们都不欢迎我。 己得想溜走,但是却在偌大的神殿里迷路了。到处乱走,看到许许多多的绾灵壁画,惊叹着绾灵一族的丰功伟业。 绾灵殿里的血蝶纷飞着,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绚烂的血蝶,晶莹剔透,妖冶美丽。他想抓住一只带回偷偷养着,追着追着,来到了绾灵禁地。 与其说是禁地,倒不如说是渐秋当年为了躲开喧闹的“避难所”罢了,万恶穴。那年他的身体受到重创,修练了元始绾灵,心性入魔。那年天界审判下来,他很快就去了天界神殿,被罚禁闭一百年。 己得追着血蝶,越过山水,在触手可得之处,他整个身子扑倒在泥土里。刚换好的衣服又脏了。他正觉得疼,想哭一下,抬头一看竟然是正在闭目养神的云纪神君,靠在杨花树下,柳絮飘舞,席地而坐。 好美,好美,美到不敢直视,不敢想象。 己得静静地跪在云纪神君面前,双手覆地,静静磕头着,不敢打扰云纪神君,甚至不敢去看他。 云纪神君睁开眼睛,如红珠玉的瞳仁瞬间变为漆黑,看着跪拜在面前的小孩,又一次闭目凝神。 己得乖乖地呆在云纪神君身边,不敢出身,蜷缩着骨瘦如柴的身子。 舒缓轻灵的声音响起,云纪神君道:“你叫什么?” 己得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全身发抖着,不敢抬起头。 “起来吧,我的子民无须向我跪拜。” 己得稽首跪拜着,嗫嚅说道:“神明,我没有名字,我想呆在绾灵山。” “苦不失义,言不失己,故士自得。己得如何?” 云纪神君轻盈的身姿巍峨而立,身上红光流光溢彩着,清朗声音道:“若真无处可归,绾灵神殿寻神官文恬。”说着一缕红烟袅袅婷婷地升起。 己得激动地哭喊出来,磕头道:“谢谢神君,己得一定不负恩情。” 渐秋并不记得有这么回事,心想着只是自己当年随意的一句话,却让一个人记住了千年。 看着哭成泪人的己得,他心里莫名的难受。当年救回来的那些女子,在往后的几年里纷纷跑进万恶穴自杀,扰得绾灵山不得安宁。 也许,这就是当年多雅为何一直劝阻他不要救她们的原因。 可是,不救她们,他会更对不起自己的神君的位置。 己得归属神官文恬的底下,小心谨慎地,丝毫不敢造次。 百年来,他跟着绾灵子民在魔界南征北战着,踏平西沉魔域,平定妖界,搅乱鬼界,直追怪界。跟着云纪神君,他从不怀疑,从不质疑。 受伤了一个人在角落濡血治疗,醒来便战斗。 目光紧紧追随着高高在上的云纪神君。 在泥土深处仰望着太阳,睁不开眼睛,却渴望种子冲破泥土,拥抱太阳。 眼前梦境里的绾灵山簌簌颤动着,己得抬起慌眼注视天罗地网的红丝朱网,烨烨如火,昊昊如星。 红丝朱网带着强劲的劲风,挥舞着雄健暴风般的邪气魔力,摧毁着美轮美奂的绾灵山。 四周是混乱嘈杂的人声,有人惊慌失措地喊道:“看,是云纪神君。” “大家快逃,神君入魔了,快逃……” “神君,为什么要毁绾灵山?” 凄厉的哀嚎声在耳边响起,身边的绾灵仙民一个一个地瘫倒在地上,身体的血液被控制。他们苦苦哀嚎,痛苦挣扎,在他身边绞痛得撕心裂肺。 瑟瑟寒风袭来,他独自傲立在劲风暴气中,仿佛整个时间都只剩下他自己,孤独而绝望。 热浪飓风奔而来,太亮太光,他看不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无力得仿佛一叶轻舟,任由风吹雨打,不停歇地漂流浮沉着。 清癯的身子靠在城墙上,宛若轻柳扶絮,无力摆脱疾风,卷进漩涡里。 他狂笑出声,捧着笑到泪水溢出眼眶。 光,我的光呢…… 我的光呢? 我敬爱的神君,我的光为什么灭了? 渐秋簌簌冷泪坠下,绾灵山就在他眼前生动地展示出来,天崩地裂,万般难受。时隔多年,见着此番惨淡情景,他没有太多的悲痛,确实一股股寒意凉气,从骨髓深处渐渐浮起,直至头皮发麻。回头来,发觉自己脸上满是泪痕。 绾灵山在他手中毁于一旦,无可否认。 二哥为了阻止他,神位坍塌,费劲全部元神挽留他的一丝神识换取天地太平,这是他生生世世的疼。 那是他最爱的人,从小照顾他,关心他的二哥,就被他害死。就连二哥为活命在人间仅存下来一颗神灵碧珠,他都无力保护。 自己是个废物,是个该死的混蛋。 他无力,绝望。 当年,他独自奔赴万恶穴,受尽苦难与折磨,练就元始绾灵,却自食其果。杀了昊宇魔头,救了人质,但神识被魔道吞噬,浑浑噩噩了两百多年。最后毁了整座绾灵山,他愧疚,难辞其咎。 但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神明尚且身不由己,沧海一粟又能如何? 绾灵山,迟早要毁在他手里的。 梦境里的己得疯狂大笑着,双眼充血,仿佛在绝望边缘中笑看风云,却无能为力。 渐秋的背后骤然发出一阵阵桀桀狂笑,阴厉而悲恸,像是即将扑食而来的猛兽,将他背后啃食殆尽。渐秋猛地回头,玄衣墨发红纹的男子带着一双凄美幽怨的眼眸紧紧盯着着,双眼如同梦境里的己得那般,红肿充血。清癯颀长的身子却掩盖不住他身上的戾气与嗔恨。 明明是少年郎,却似从风霜暴雨走来。 己得阴冷的声音道:“怎么?来看我怎么卑微?来嘲笑我?” 渐秋平复着复杂的情绪,喑哑着声音道:“你知道我没有这意思。” “怎么?想知道你二哥之死的真相?我说了,云纪,有求于我,你让我玩几天我就告诉你。” 渐秋急切道:“萧明含与荆都,你说的都是不是真的?” “你何必问我?信也好,不信又如何?”己得拖着宽大的黑袍,慢慢地走着,修长苍白的手指挥舞着,整个梦境就成了当年叶竹岭混战的那夜。 厮杀声,悲号声,阿潼身子撕裂成两半,血浆迸溅飞出,满地成流,仿佛迎面而来的真实感。 沈云上颀长如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身上的血水浸染了衣物,脸色憔悴而绝望地跪在地上,哽咽失声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阿潼,却碰而不得。 下一幕就是二哥自刎的画面,渐秋整颗停止在胸腔,全身颤巍着。他情绪崩溃地对己得喊道:“你够了,你给我停,你给我停下来。” 己得冷笑道:“还没完呢,你知道吗?无论是神明,还是人,只要有了软肋,就能被人拿捏。云纪呀,你的痛苦还没结束。我还为你安排了一场场大戏,保准让你这一世活得过瘾。” 渐秋深呼吸着,喑哑声音道:“你无非就是恨我,既然恨我何必复活我?” “云纪,我不会动你的,我只想让你体会一些神明没有体验的感觉。” “所以,我二哥的死就是跟你有关系。” “哈哈哈哈哈……”己得大笑出声,笑到出声,用手指抚平眼泪,颤颤巍巍道:“我的神明,怎奈你这般蠢?哈哈哈哈……” 渐秋定定地看着己得,内心有千万壶泪下,看到了绝望,看到了风霜,看到了伤疼,更看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笑着笑着,己得忽然哭了起来,嘶声泪下,又猛然大笑起来,笑到失声。 渐秋方寸之地宛若被刺了一下,神色复杂,脱口而出:“你就是个疯子!” “对,我就是个疯子,你今日来,我就让你出不了梦境!”话音在阴黑的四周回响着己得声音。 恍神之际,渐秋睁眼开来便是在一间阴暗腐烂的牢笼里,湿漉漉的,阴黑黑的,只有清冷的月光照射进来。他站起来,惊慌地打量着四周。眼前的骤然闪现出一个女子,瞪着红肿充血的眼眸,披散着凌乱的头发,脸色苍白。她伸出污脏的手,紧紧地掐住渐秋的脖子,阴冷地笑道:“魔崽,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渐秋窒息地挣扎着,扑腾着双手双脚,如同待宰的羔羊,垂死拼搏着。 四周响起喝彩声,呐喊声,哄闹声。 她们在欢呼着。 “掐得好,掐的好,该死的魔崽。” “我也要掐死这个魔崽。” “我们一起掐死他们。” “哈哈哈哈哈……” “回家了,回家了……” 耳边轰轰闹闹的笑声与己得的惨烈笑声竞先发响,笑得渐秋头脑昏疼,笑得他想直接敲打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毒虫在啃食他的脑髓,啃食他清醒的神识。 渐秋窒息地睁大眼睛,一行行苦泪簌簌落在潮湿的地上,那女子还在笑,如同恶鬼索命,没有一点情感,凛冬寒霜的冰冷。 渐秋如同坠落一处熔炉岩浆般的泉水中,水滚烫极了,仿佛快把他煮烂沸靡成泥。他挣扎着,运行着体内的乾元之气,越是运行却疼得厉害,疼得五脏六腑都撕裂了,身体里的血脉尽悉快迸溅出来。 他挣扎着却像身处沼泽泥淖,越陷越深。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用不了绾灵血? 疼,太疼了。 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每一个毛窍,每一块肌骨,每一处血脉都在仿佛有千万把刀在狠狠割刮着,不留余力。他怒号着,身体蜷曲成一圈,又舒展开,在恶灵泉里来回痛苦地翻腾着,犹如一只脱水的鱼虾,扑腾着却泛不起一丝丝涟漪。 寸寸骨节,丝丝毛发,都在腐蚀着,绞疼着,在承受着汹涌急恶的疼痛。狂乱的气息在温温血脉中气息肆意妄为,恣意狂奔。 无止无休,钻心刺骨。 这便是当年他在万恶穴的恶泉里苦苦挣扎,痛彻骨髓的修炼。 他努力地调整着丝丝缕缕的血脉,告诉自己是梦,是梦境,不要上当。但是那痛感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时时刻刻地注意着自己就是在痛苦,在承受非人的痛苦。 所有不好的,痛苦的回忆尽悉涌现在脑海里。生命的挣扎,神识的挣扎,是非的挣扎,对错的挣扎,一切的挣扎直钻脑海。 渐秋怒吼出声,身体的血脉偾张狂涌着,快裂开了,身体快撕裂成粉碎了。 他狠狠地咬破手指,一道太阳符文的阵法在眼前画出,红光岩浆般的光芒耀眼烁烁,炽热的气罡,形成强大的劲气,冥血阵起,红光瞬间爆裂而来,狂风怒号,气浪汹涌,纷至践踏而去。 整片梦境如同粉末碎裂飞散席卷,形成一阵狂风漩涡,肆意地席卷着。 己得吐出满身鲜血,身体宛若那碎裂的粉末轻飘飘地随风飘荡着。一道阴厉的邪魔之气排山倒海而来,吹起一阵波澜,将己得拥入黑云密布中。 渐秋兀自从梦境醒来,泪水湿透枕边。 四周是冰封刺骨的冰雪天地,白茫茫雪皑皑的一片,墨袍长衣与一团黑云密布对峙着。黑云魔气里团团环绕围住的是昏迷不醒的己得清瘦的身躯。 徐凝凛冽如冰霜的声音低沉道:“叔仪,你这是要与我作对?” 空灵悠悠的声音在冰封天地中回荡道:“梦貘玉枕乃我心爱之物,能借与你便是我最大的容忍。若是狗扰梦死了,你我便势不两立!” 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走己得,渐秋当既咬破手指,红光艳艳,绾灵血来,血流成厉,一道道汹涌血剑飞射而去,直追黑云与己得。 徐凝的冰雪寒气随之而来,破空而出,另一面夹击直追那黑云。 数不胜数的乌鸦强聒利噪,团团围住叔仪君与己得,严严实实地保护,形成一堵厚实不见里的墙壁。 一群群乌鸦亮着利喙席卷而来,一队队乌鸦张着毒牙向渐秋与徐凝方向袭来,那黑云与己得顷刻消失。 徐凝如流星的身姿踏风而来,席卷一路,厉刃阴风,强劲无比,遍地乌鸦。 血流成河,遍地乌鸦臭血。 渐秋愤恨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什么东西都没有问出来,找了己得也没有用。但至少可以肯定的事,己得确实不会杀死自己,顶多就是折磨折磨自己。 虽然己得并不正面回答,但至少萧明含与荆都的事确实是与二哥之死有关。 但是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己得所说的“一场场大戏”,这未到来的事最让他头疼。 如今他惦记的人无非就是徐凝,流弋与盼华。 徐凝打理着生死场的一些事务,硬生生地拆墙卸阶,道:“快装进去,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魔域?带回去,给你吃好吃的,穿好看的。我们一辈子可以坐吃空山,游手好闲。” “你自己不留着吗?” “生死场迟早不是我的,山外有人,迟早会有比我厉害的人来管理这里。” 渐秋欣喜地点了点头,道:“坐吃空山,游手好闲。不错,这志气,我喜欢。” 金房银屋传来轰隆轰隆的巨响,外面的小妖怪们都好奇地探着脑袋,嘟囔道:“君上是要开始爆发了吗?” “小白兔好可怜,怎么能承受?” 徐凝抱着渐秋的小身躯回到阴冷尖山岭,渐秋晃悠着双腿,悠哉问道:“徐凝呀,我什么时候恢复身体呀?” “我挺喜欢你这般惹人怜爱的模样,乖乖小兔兔。” “我一个大男人的,不准叫我这个,太恶心了。” 徐凝正要开口撩拨一顿,手中娇小的小兔子“砰”的一声冒出一缕白烟,化为红衣,重重地把徐凝压在身下,两人狼狈地倒在地上。 两人慌张叫了出声,尘土飞扬,衣物沾满泥土。 渐秋抚摸着撞到的脑袋,疼得直皱眉,呼呼地大喘气。 徐凝抚摸着被撞疼的下巴,铿铿大笑出声,抱着渐秋的身子。 抬眼之际,徐凝扑腾翻身,把他定在身下。 吻得痴痴迷迷,缠得紧紧牢牢,摩得燎燎烫烫。 虫鸟争鸣,万物竞观。 仰着清穹,枕着大地,做尽云绵绵雨蒙蒙。 踏山野,掬溪流,曼声而歌,玉露相逢。 第061章:我为医者 翌日,徐凝带着渐秋去了一趟清泽地区,许多事情还得亲自来瞧瞧为好。 百草仙堂是天下最大的药局,同时也汇聚了天下的名医圣手。当年的赵府,算是清泽地区较大的药材家族。而宗征亦是百草仙堂的出来的学徒,后升为堂主。 荆都一事后,荆都多少王孙贵胄,仙门世家的弟子丧命于此,百草仙堂自然是受创剧烈。每日每夜来报仇的人数不胜数,但是宗征依旧毫无消息。 渐秋与徐凝到百草仙堂时,百草仙堂的大门紧闭着。徐凝径直地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药堂学徒,惊恐警惕地打量着徐凝与渐秋。 徐凝冰霜般的语气道:“文岚徐凝有事找百草仙堂,让你们主事的出来。” 那学徒一听不禁一惊,见徐凝身上一身戾气,一身黑袍墨发,嗫嚅道:“药堂多日不开,公子别出去吧。” 渐秋恭敬道:“在下徐甘,有事想拜访庆维。” 那学徒轻笑道:“原来是找庆维师兄的,进来吧。” 渐秋其实并不认识这个名为庆维的男子,只是之前因为好奇,在门口巴望过庆维与宗征争执过。自己也是当下响起这个人物来,便想着试试。 百草仙堂比往日清净许多,馥郁清苦的药香味浓浓地凝聚在鼻头。堆积在门口的草药在阳光下,异常好闻。 两人静坐在前厅等候着,喝着药香味的茶叶,苦涩极了。从内室风风火火走来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见着徐凝便恭敬地鞠躬道:“扶明先生,久仰大名。” 作揖还礼罢,渐秋道:“庆维公子,我们也不拐弯抹角,你也知道我们是来干吗的。” “宗子同?这些日子以来,我们都不知道受了多少晦气。我就说宗征不是什么好货色,害了药堂。” 渐秋道:“你与他不合,我是知晓的。你与他不合,必然对他有所了解。” 庆维坐下后鲸饮了一口茶水,道:“说不上了解,宗征做事谨慎得很,刚来百草仙堂就少年老成,我却觉得他心机城府太深。我自然看他不顺眼,我年龄比他稍长,他却当上堂主,能不气?他出生贱微却医术了得,我们同门师兄弟都比不过他,眼红他的又不止我一人。我们都是名门出生的孩子,却比不过一个下人的孩子,能不气吗?” “宗征平日可有熟悉的人?朋友,家人?” “他原本是赵府阍门人之子,后来因为经过赵府引荐才来百草仙堂的,不然怎么可能进来。至于朋友嘛,他性格孤僻得很,对人淡如水,倒是对我们师傅替热情的。” “赵府?哪个赵府?” “就是十年前的黎山妖作乱的赵府。” 渐秋震惊得说不出话,许久问道:“宗征住哪里?你可认识一念?” 庆维摇摇头道:“一念不就是荆都的那个尸腐咒的女子吗?我之前不认识,宗征就住药堂呀,带你们去看看。” 说着他们跟着庆维往药堂府邸深处走去,渐秋趁机问道:“你可知道他以前住在一间农庄差不多的房子,门口有一颗柿子树,房子与隔壁房子相连着,但是是两户人家?” 庆维摇摇头着,神色复杂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平日可不怎么注意他。不过他以前在赵府经常被欺负,听说有一次,被赵府的二公子赵蒲为难,但是好在化险为夷,因祸得福,来了百草仙堂。” “庆维公子,你在清泽呆了多少年了?” 庆维呵笑道:“我打小在这长大。” “王夕南,萧远齐,这两个人你可认识?” “王夕南,萧远齐?不记得了,是发生了什么事?” 渐秋道:“大约是十八年前,岳州有一作奸犯科的男子逃亡,跑到清泽,□□了一名女子,王夕南,你可知道?” 庆维脸色大变,凝重道:“自然知道,那王夕南家中乃我家世家,这位姐姐我见过几次面,很是温柔。哎,可惜年纪轻轻便丧命。” 渐秋惊讶万分,仿佛是快接触到真相的紧张,让他手心出汗。他继续道:“实在惭愧,提起你的故友。你能讲讲这个王夕南姑娘吗?” 庆维用钥匙打开了宗征的房门,推开房间,一边道:“夕南姐姐一直在闺房里,我自然不知具体事宜,见过几次面都是两家宴会之事。王家就在城南,要是想去我可以带你们过去拜访,只是王家不愿意提起这事。” “夕南姑娘可认识萧远齐?就是那位杀害她的男子。”渐秋一边搜着宗征的房间,一边问道。 “自然不认识呀,夕南姐姐一直在家。” “那可知道当年她踏春时有谁跟着去了?” “自然是府上丫鬟,问得这般细致,还得去一趟王府。” 渐秋看着宗征桌子上的都是一些草药书籍,书架上摆放的都是古籍还有毒咒药蛊之类的书记。他仔仔细细地查找着,但是似乎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渐秋歇了一口气,深呼吸着,道:“王夕南姑娘可有好友?” “与家姐倒是关系还可以,但我家姐已出嫁秦川。” 渐秋无奈地叹叹气,心想难不成王夕南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吗?宗征与赵府必然有关系,当年在赵府发生了什么宗征才能来百草仙堂? 徐凝百无聊赖地看着房子,柜子搜得差不多,但是依旧没有线索。 渐秋无奈下只好难为情道:“庆维公子,麻烦你带我们去一趟王府可好?或者找一个对王夕南熟悉的人,与我谈话一番?” “王府就不去了。当年的事丢尽了王府的脸面,我怕激怒他们。但是我尽力找一个。” 渐秋点了点头,作揖道:“多谢公子,此份恩情,卿君铭记。” 庆维哈哈大笑道:“小事一桩,要不,二位先去城南的福德客栈稍作休息,我忙完药堂之事,立马去一趟王府,带出来,见见二位。” 渐秋颔首作揖道:“有劳!” 出了百草仙堂,渐秋不禁泄气极了,也不知道王夕南身上有没有线索。 徐凝道:“要不我集合清泽的恶灵,找出王夕南的恶灵,或者找出你问的房子?” “不好不行,动用恶灵你知道什么后果?只会模糊你的神识。而且你用灵力我都没骂你,至少这个得忍住。” 渐秋郁闷地在脑海理清事情经过,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他打小就不爱看书,如今却要他当一回判官查案。 书到用时方恨少! 两人找了件客栈歇息着,渐秋借了笔墨纸砚,把整件事相关的人都记录下来,细细地回想着当年二哥说过的话。 徐凝望了一眼,轻笑道:“你怎么画那么多蚯蚓?” 这家伙帮不上忙,还嘲笑他的字。 徐凝原本想逗笑他的,但没想到渐秋面露难色,立马安慰道:“别着急,慢慢来,从开始发生的事开始想。” 渐秋低头磕在案桌上,细细想着:当年南蛇村的事,那人对南蛇村的村民动手,阿潼又中一次失去神识杀了村民。看来有可能知晓沈云上在南蛇村。 赵府呢?知道沈云上需要仙草,故意当初放出消息。先赵府的家丁遇见阿潼,再杀之,就是怕被文岚的归魂问问出线索吧。他怎么做到这么精确地把握阿潼会来? 难不成了解沈云上的习性? 想不透,猜不透呀。 渐秋哀哀嚎叫着,脑浆快爆裂都想不出什么线索。他瘫在床上,想休息一下,看着腰带上的香囊,便把香囊的一些毒草药与偷来的夜莺啼倒在床上,道:“徐凝呀,这个给你吧,你不是想要吗?” 徐凝激动地跑过来,跳到床上来,接过去细细摩挲道:“怎么忽然给我?” “这香囊十年前我绣的,胡乱做的。我实在不会做,你就将就吧。” “以后再给我更好的。”徐凝捏了捏渐秋的脸蛋,把怀里的一张扉页藏了进去。 “你藏了什么东西?” “秘密。”徐凝藏好后,系在腰带上,兴奋地扑过来,抱着渐秋。他嗅了嗅,闻到一股香甜味,道:“你偷吃糖了?一股香甜的味道。” 渐秋低头不好意思地看着那散发出香甜味的夜莺啼。他摇摇头,用手帕把那些药包包起来。 渐秋跟徐凝在床榻上午休许久,直至黄昏落日,房门有人响起。 徐凝问道:“何人?” 外面回答的正是庆维,渐秋欣喜得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地穿衣服,迎接庆维的到来。 庆维身后带着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身宽体胖,脸色发黄,手指粗糙,介绍才知道这位是王夕南当时的丫鬟。 渐秋安顿两人就坐,倒了茶水给二人,道:“麻烦二位了。呃……这位姐姐,我这么称呼可以吧?” 那妇人低头接过水杯,恭敬道:“公子哥太客气了。” 渐秋道:“我直接问了,你与你家小姐王夕南可熟悉?” “熟悉吧,我当年是姑娘的贴身丫鬟,贴身跟着。” “那为何踏春那日你不跟着?” 那妇人抿了抿嘴,窘然而凝重道:“当年姑娘说是踏春……实则……”那妇人顾忌地看了看庆维,又看了看渐秋,欲言又止。 渐秋道:“你尽管说,我只是想了解真相,没有其他用意。我也不会说是你说的,若是有用,这些银子给你。”说着渐秋从怀里拿出两锭金子,道:“若是没有用……就没有了。” 那妇人眼放金光,点了点头,道:“姑娘说要去踏春,实则她是幽会。” 庆维大喝出声,道:“你这泼妇,怎敢诋毁已故之人?” 那女人吓得直哆嗦,含泪道:“这事王府稍微年事高者都知道,只是都被遣散。姑娘幽会而出事,府上担心名声不好,对姑娘名声也不好,便说是踏春。” 渐秋道:“幽会?你可跟上?” “并没有,但是我身子不舒适,发春热,其他姐妹跟着去了。” “跟何人幽会?萧远齐吗?还是其他人?” “萧远齐可是杀我姑娘的禽兽,自然不是。姑娘当年是与赵府大公子赵获两情相悦。” 渐秋震惊得说不出话,赵府?又是与赵府有关。 庆维目瞪口呆地回味着这话,道:“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你说的是赵获,赵望疾?” “正是,只是当年赵府名门世家,看不上王府,赵公子便与姑娘幽会。” 庆维惊讶地瞪着那妇人,不可思议道:“可赵获……赵获他名声格外不好。他……他常带女子回府,不对,是男女不限。” 妇人道:“那也是姑娘出事后。” 渐秋道:“赵府可曾有仇人?” 庆维道:“那可多了,赵当家的为人和善,可是赵获赵蒲兄弟行为不端,惹了不少事,仙门中得罪的人不少。” 那妇人低声道:“赵公子生性亦善良,只是姑娘出事后,受打击。当年我母亲大病一场,无钱买药,公子出钱出力,救活我母亲。公子亦常常在城郊义诊,为那些贫困人家诊断。正是因为如此,我家姑娘当年出门祈福时,见着公子才倾心相待。姑娘说,公子常挂嘴边的一句话便是:民所疾苦,自身疾痛。疗疾救厄,保身长全,以养其生。还有一句很长,我为医者……什么来着……” 庆维道:“我为医者,无欲无求,疾厄凡求,普同一等,赴救皆如至亲之情。你目不识丁的,怎么记得?” “对对对,因为姑娘常念,公子又是贫妇恩人,自然挂念。” 渐秋道:“庆维如何得知?你们药堂的堂训?” “不是,只是当年师傅亦常念这话,训斥我们要有赵获的胸怀。”庆维轻笑带着一丝丝讥讽道:“说来可笑,只是后来赵获不知为何不再义诊,不再普同一等,也不再心怀天下。同门师兄弟因此拿这话取笑他,师傅亦不再以他为豪。” 渐秋问道:“赵家可还有幸存者?” “无一幸存。” 渐秋心里各种想法冒出,却又混乱成一滩烂泥,展露在脸上的成了凝重的神色。 直觉告诉他一定是与赵府有关。 一切不能这么巧合。 萧远齐奸杀王夕南,王夕南的心上人是赵获。赵获十年前死于黎山妖作祟,姑且认为赵获是因为王夕南之死而性情大便。宗征是赵府仆役出身,由赵府引荐到百草仙堂,而一念为宗征杀死。 一念印象中的“父亲”是一个善于用毒咒之人,与宗征曾相邻而居。亲生父亲则在“父亲”的眼中是为神气的一个人,必然仇恨想报仇。 这么多年过去了,宗征为何才杀死一念?难不成是在寻找一念?直到去了宋景酌府上才见到一念? 门口猛地响起敲门声,一个少年声在门口响起道:“庆维师兄,你在吗?” 庆维对着一脸迷惑的徐凝、渐秋笑道:“来之前跟堂里说了,我来这里。你进来吧。”说着,庆维走出房门在,关上门与少年讲话起来。 渐秋把金子拿给王夕南的丫鬟,道:“说话算数,以后若是需要你的地方,你可要来。还有,今日之事保密。” 那妇人嬉笑着,捧着金子道:“那是自然,有这等好事,我愿意效劳。” 庆维急急忙忙推开门,道:“扶明先生,徐公子,对不住,有急事。越宗来消息,说宗征在秦川的羊子跳沟,有村民见着他。但是羊子跳沟如今出事。” 渐秋问道:“何事?” “不知,只道百草仙堂的弟子酉时前过去一趟。” 徐凝在桌子底下握住渐秋的手,轻声道:“过去看看吧。” 渐秋点了点头,道:“庆维公子先行,我们随后跟上。” 第062章:羊子跳沟 渐秋与徐凝自然先行出发一趟秦川的羊子跳沟。 羊子跳沟地处重山峻岭,夜幕降临更是悄无人烟。奇怪的是明明到了饭点用膳时间,却没有乡屋茅舍的微弱灯火,也没有炊烟袅袅。 灯色寂寂,野色沉沉。 四周就连蛙声虫鸣都没有,幽幽月光,疏疏星辰,月白天色静得仿佛冰封住,天地间只有他与徐凝二人并肩走着。 两人往里村走入,绕了几圈。徐凝似乎听到了一丝丝异响,指着一间发出哀声悲呻的屋舍,牵着渐秋的手,过去敲了敲门,道:“有人吗?” 里头传来一声轻柔的少女声,警惕道:“何人?” “过路人,能否讨个喝?” 那少女急忙打开房门,慌慌忙忙道:“快进来,快进来。”借着稀疏的月光,那少女粗布麻衣,脸色憔悴,稚气未脱,睁着汪汪的黑眼睛,把渐秋二人赶紧来,急忙关门,松了一口气。她走到桌边,倒了两杯水,喝道:“你们真不怕死?这个点也敢路过这里。” 里屋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唤,道:“小娥,谁呀?” 小娥道:“阿爹莫担心,是两个过路的小哥。” 渐秋接过姑娘手中的水,道:“这里发生何事?” 小娥道:“我们这地有一处峭壁悬崖,崖内有一个厌月窟,里面有很多燕别虎。燕别虎平日都没事的,这么多年都不出来扰民,可是前几日起便开始出来作乱,咬了村里的人。它们可机灵了,一听到个动静就直扑咬上去。我们都不敢弄出声音。我阿爹也被咬了,跟以往燕别虎咬的不同。” “看大夫了吗?” “没用,我们以前也经常被咬,但是涂涂药草就没事了,如今怎么涂都没用。” 渐秋问道:“你不是说不出来扰民吗?” “嘿嘿……”小娥轻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黑圆圆的小粒药丸,道:“夜明砂,我们去厌月窟取夜明砂?” 徐凝好奇地想拿起来一看,渐秋轻笑道:“别拿……” 小娥笑道:“燕别虎屎,这可以入药,明目。” 徐凝收回了手,脸色淡定。 渐秋道:“可有仙门世家的弟子来?” “有的,在后面村长家。公孙家来,还有都跟你们一样的,看起来好看的小哥。青色的,白色的,还有紫色的,各种颜色都有。” 里头的小娥爹气若游丝道:“小娥,趁着燕别虎没来,给两位弄点吃的。” 小娥应了一声,给渐秋与徐凝拿了这饼子,道:“二位将就,酉时一到便不再开火。” 渐秋道:“你阿爹没事吧?” 小娥叹了口气,生怕被里面的父亲听到,眼眶湿红,轻轻道:“怎么可能没事?村里被咬的,死了十多个。我阿爹……” 渐秋道:“我看看吧。” 徐凝急忙抓住渐秋的手,紧张不安地看着渐秋,轻声道:“你忘了那齐州夫妇?” 渐秋拍了拍徐凝的手,道:“没事。”说着渐秋跟着小娥进去里间看望一下她的父亲,徐凝跟在后面。 那人伤口黑水泛滥成灾,明明伤口只有两个牙印,却仿佛流血过多,羸弱奄奄,脸色苍白,命不久矣。 渐秋举手而来,微微弱弱的红光在男子的伤口上笼罩着,许久,道:“我用灵力暂时护住他的心脉,可以挺得过几天,等大夫来。” 小娥愕然而欣喜,当既跪下,含泪道:“多谢公子。” 渐秋讪笑道:“起来吧,别担心,还会有仙门弟子过来,会没事的。” “小娥姑娘,可否取点水来,给你阿爹喝下。” “好的。”小娥立马起身跑出去。 渐秋亮剑划过,割了一滴血到男人的脖子处的伤口。身后的徐凝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一脸冰霜。 渐秋回头一看这脸色,道:“就一点点,可以保命,但没到痊愈的地步。” 外面人声吵杂起来,往窗外望去,来的似乎是百草仙堂的弟子,他们径直地往村里里面匆匆跑去。 小娥看了一下天色,急忙关窗,封锁起来,道:“再过一刻,估计嗜血燕别虎会来了。二位今晚在这里委屈一下了,一会儿千万别出声。” 屋里没有一丝光亮,伸手不见五指。渐秋与徐凝相倚而作,仿佛是在静候着什么,感觉时间过得极慢,慢得如同历经百年。 手背上忽有柔软触感袭来,渐秋惊慌地侧头看了一眼徐凝。一记轻吻如同蝴蝶蝉翼般轻盈坠落在脸颊,似乎是在试探。温热如荼的手心覆在渐秋的脸上,那蝴蝶般轻柔的凉唇仿佛找到鲜艳娇嫩的花心,倾尽温柔的吻了下去,轻轻的,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待在里窝的小娥似乎没有任何动静。徐凝吻得越深越重,嫩蕊细细开般的蕾舌轻轻地探进渐秋的香口,柔柔漉漉地盛放开来,情蜜绵绵。 或许是在黑夜,眼睛看不见,渐秋的身体格外敏感。徐凝吻下去时,他在颤抖,在悸动,仿佛嫩芽上的露水,晨风吹过,惊落在泥土上。 许久,徐凝便把渐秋拥入怀里,相依相偎,彼此喘气着,静静地听着彼此方寸之地的躁动。 渐秋脸面温温发烫,若不是在黑夜中,此刻在脸上的必定是两朵绯云丹霞。 一阵狂风在屋外呼啸着,如厉鬼般的凄厉惨叫,如怨如诉。有翅膀猛烈扑扇的动响,仿佛有千万只燕别虎随着夜风而来。它们在拍打着门窗,似乎实在告知人们,我来了,洗好脖子等我。 小娥颤巍地哼了一声,紧紧握住嘴巴,不敢出声,又害怕阿爹发出声音,时时刻刻紧盯着父亲。 “汪……”一声清脆响声的小狗叫声从不远处传来,猝不及防。 所有人都仿佛在家中静静地等待这场暴风雨的悄然离去。但是这一声狗吠声似乎划破了夜的寂静,打破了人们沉寂的心。 “砰砰……” 似乎有数不胜数的燕别虎拍打着刚刚发出狗吠声的房舍,如同巨浪滔天,惊涛骇浪拍岸奔腾着。 那里面呜呜咽咽地传来小孩子的哭泣声。哭泣声越小,蝠翼拍打的声音愈发激烈,愈发兴奋。 轰隆隆的巨响回荡在寂寥的夜里,前院的支柱轰然断裂倒塌,吓得那房子里的人哇哇大叫出来:“救命呀,救命呀,求求神明,救救我们吧” 渐秋与徐凝附在门边窃听着,密切地注意着发生在外面的一切。 另一根屋舍木柱骤然坍塌在地上,扬起尘土。有利齿锐牙在啃噬着木桩,整座房屋摇摇欲坠,仿佛快要破裂了。 天边一阵尖锐的哨声响起来,燕别虎扑扇着矫健的蝠翼,铺天盖地地划破天际,直追那哨声。 白敏行青衣翩翩,皓月千里,青衣如竹。在凛冽夜风中格外耀眼,如流星赶月般,飞驰而过,划过天际。后面跟着一群密密麻麻的张着厉啮噬牙的燕别虎。 另一边的越宗弟子赶来,用同样的方法吸引着燕别虎的注意,急速如风的速度分离开燕别虎。五六个弟子陆陆续续地引开燕别虎。 流弋等人赶来,挥舞着剑气刺杀原地的蝙蝠,有人急忙抢救着房舍里的人,有人负责保护。但是燕别虎数量太多,怎么甩都甩不开,杀不掉,光是逃出升天绝非易事。 渐秋静静地听着,心里很想出去帮忙,但又忍住了自己多管闲事的心。 “流弋,带着孩子走!” 渐秋细细地听到“流弋”二字,又仿佛听到流弋的声音的呐喊声,关心则乱,急忙道:“徐凝,你留在这里,我过去帮忙,我没事的。” “别去!” “不行,流弋在。”说着渐秋打开房门,一阵浓浓不散的血腥味涌进房门。几只燕别虎张着尖厉无比的獠牙袭来,抖剑一亮,红光现,几只燕别虎亮齿展翅袭来,簌簌粉成血浆。 徐凝一脸震怒,阴冷地注视着离去的红衣。身体里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躁动,空荡荡的感觉,饥渴难耐,好想出去大开杀戒。 小娥急忙把门关上,道:“不准开门。” 流弋手里护着一个孩子四周团团转抵住了几十来只燕别虎,如狂风漩涡中一只无头苍蝇似的,随意地挥舞着剑气灵力。 夜空中传来一阵阵哀嚎声与怒吼声,一股股臭味浓稠的血迸溅在空中,挥洒直房舍与土地上。 那紫衣衫少年灵力不足,挥招落空。一只燕别虎一旦咬上,便有紧紧跟随的嗜血狂魔纷至沓来。弹指间,那少年千疮百孔,燕别虎牛饮鲜血淋漓。 一手臂残缺的男人赶忙飞身前来,疾风飒飒,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将零散的剑光挥去,那少年身上的燕别虎尽悉费解成四分五裂,但少年身上也受了剑光之伤。 眼下吸引出去的燕别虎又如狼似虎地飞梭回来,哨声已然不管用。整座村落如同置身于洪水泛滥中,成群结队的燕别虎络绎不绝,无穷无尽地厮杀啃咬着。 白敏行回旋灵剑,在空中盘旋如鹰,能吸引到一些燕别虎离去,但是跟着的却不多,只是徒劳。那些燕别虎闻到凡人身上的血气腥味,扑扇着矫健的蝠翼,虚空中传来唰唰的翅膀声,仿佛悬崖泥流崩塌,砾石沙土,冲锋陷阵,泛滥成洪流。 白敏行赶在洪流前头,落地青光翠影,孤鸿剑驰电坼裂而出,烁烁青光剑花迸溅而出,飞鸢惊燕般地挥洒着,刺杀挥去那些利刃獠牙。 疮痍满目的少年尸身一具一具哀嚎地瘫倒在地上。从村长那边深处又赶来四五个白衣少年,正是文岚弟子。 清水流光纹在漆黑的深夜中,笼罩在那些满是伤口的少年,掌风迅疾,飞退那些啃食少年身躯的燕别虎。有的文岚弟子则是奋不顾身地赶去解救房舍的村民,竭力保护着。 渐秋纵身飞去,身轻如燕,红光剑气纷纭挥霍,抟升如疾风。那多如牛毛的嗜血燕别虎紧跟至上,张着利嘴,直接咬去。渐秋赫然放出一阵热浪红光,顷刻粉碎如流水。渐秋一边挥舞长剑一边赶到流弋身边,道:“走,跟我躲起来。” “救人要紧。”说着流弋手里护着一个小男孩挥着急速的剑光,如火树银花般盛开,身边是汩汩涌现的血流。 那飞天而来的燕别虎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夜空 风絮贴身而来,喝道:“给我走!”说着风絮抱着流弋刚刚哭泣的小孩,示意渐秋离开。众人一边退却,一边杀燕别虎。 渐秋怒喝道:“去我那个屋子。” 所有人如同听到指挥一般,汇聚一处,形成一个圆圈,纷纷退却直小娥的房舍。燕别虎越来越多,潮水沉浮般一阵又一阵地倾泻而出,仿佛刚刚离开的燕别虎又回来了。 他们一边杀着一边退后,退直小娥的房舍,拍打着小娥的房子,众人激烈地吼道:“开门。” 小娥慌张极了,全身发抖着,不敢开门。 一道如屏障囚笼的红光笼罩住所有人,盖住小娥家的房子。渐秋口念妙诀,夜风凛冽,蝠浪滚滚,手指点点滑落的血水。 洪水猛兽般的燕别虎数不胜数地撞击着红光牢笼,张着利齿想啃食又吃不到,只好猛扑上去,如同飞蛾扑火。 渐秋闷声疼叫着,这么重的劲风,磅礴压来,有些受不住。 徐凝骤然打开房门,所有人如同见着生的希望,蜂拥而至。唯独渐秋被那些燕别虎撞得离不开原地动弹不得。只要他收了红光,必然得受啃噬。而且有他的红光笼罩着,那些燕别虎才不会啃噬小娥的房屋,不然又是跟刚刚的房舍一样,被燕别虎啃噬殆尽,一切都白费。 徐凝猝然站在渐秋身前,放出身上邪戾魔气,震退房舍外的燕别虎。一团团黑云魔气重重围绕徐凝身上,仿佛嗜血地狱降临,阴邪戾气浓重。 “徐凝,你给我退下!”渐秋焦急地喝道。 凛冽而强悍的恶灵形成无数团黑气,四处流窜,如黑云层汹涌翻澜,有暴风雨将至,释放出冰冷如霜的气息,让人望之心生畏敬,产生渺小感。 徐凝清冷如雪的喊道:“进去!” 渐秋进去后赶忙结出一道巨大的红色结界,道:“徐凝你给我进来。” 徐凝见屋舍被红光笼罩着,又覆盖了一层黑色结界,便阴冷着脸色,瞪着凌人盛势的红瞳走进来,嗜血般眼神如同睥睨天下蝼蚁般的姿态。 空气中满是血腥味道,渐秋收了自己的红光。他借着红光,赶忙拿出那捂满毒草味的手帕盖在徐凝鼻子上,道:“别闻,虽然这手帕有毒,但也比你闻血好。” 所有人气喘吁吁地瘫在地上,逃出生天的喜悦感不由得涌现出来。 那小孩还依旧抱着那始作俑者——一只小黄狗,瑟瑟发抖地抱住一脸心有余悸的小娥。 文岚弟子是以镜宁为首的五名弟子,见着徐凝在,身上的字符白衣在深夜里绽放着清水般粼粼柔光,急忙过来,恭敬施礼道:“先生!” 徐凝点了点头,不语。 那群紫衣的少年身上满是伤口,鲜血汩汩,满身血水,哀嚎地躺倒在地上,地上血泊一趟趟,反反复复地说道:“我是不是要死了?不想死?好痛” 渐秋走近风絮,问道:“这几天你都在流弋身边?” “嗯。” “砱砾呢?” “你还想着它呢?”风絮冰冷中带着怒气,赌气道:“哭守在文岚。” 渐秋点了点头,道:“我当时迫不得已,回去,我就给它赔罪。”话罢,渐秋在阴暗漆黑的夜里寻找着流弋,喊道:“流弋,流弋……” 徐凝点一盏微弱的灯,小娥吓得大喊道:“不能点灯!”但似乎感觉并没燕别虎来袭,似乎明白了什么,便松了一口气。 白敏行紧紧抱着瘫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流弋,脖子上汩汩鲜血狂喷着,用灵力护住流弋的心脉,凝重道:“流弋被咬了。” 渐秋慌忙赶到,跪在流弋面前,镇定道:“流弋别怕,我在,你别怕。” 流弋疼得龇牙咧嘴着怒吼着:“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白敏行灵力护住,慌慌道:“不会的,师哥一定保护你,百草仙堂的人在村子,天一亮就给你看。” 那断手的紫衣男人正是秦川公孙家的公孙毅,粗犷声音喝道:“就因为这条狗,可笑。为了救这一家,真损兵折将的,还不如不救,都想把他们一家人抛出去,让燕别虎咬死得了。” 话音一出,那村民一家五口人抱在一起跪在地上哀哀哭喊着:“仙人不要,不要,求求您放过我们。” “都给我闭嘴,吵死人。”公孙毅怒火中烧地对着他们喊道。 镜宁温朗声音道:“事已至此,责怪无用。公孙前辈还是莫动怒,给弟子护住心脉。” 渐秋在黑夜中偷偷割血,对着白敏行道:“我来,我给他。” 流弋皱眉着,不敢相信地看着渐秋,质疑道:“不是吧,你会不会?别把我弄死了。” 渐秋白了他一眼,无奈道:“我的话你都不信?你还能信谁?” 风絮见状便假意与白敏行说话,伸出血迹手臂,有一句没一句道:“疼,看看,可有受伤?” 白敏行赶忙近身抬起风絮的手臂,仔仔细细地查看着:“没受伤呀。” “有。” 白敏行摸了摸风絮洁白的手臂,用布帕擦去血迹,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困惑道:“没有呀,没有伤口?你疼呀?难不成是其他地方,我看看……”说着白敏行靠近风絮,对着风絮的身子左看看右看看,翻来覆去。 渐秋给流弋敷血治伤,流弋一脸嫌弃地轻声问道:“真是我叔?那个风絮跟你一伙的,说是我父亲的友人,那也是我叔?” 渐秋点了点头道:“嗯。” 流弋无奈叹了口气,道:“你俩看起来跟我年龄差不多,结果跟我都差辈分,说出去谁信?” 渐秋犹豫了片刻,流弋的模样确实有些像清清嫂子,但还是不能确保,唯一的就是证明那就是藏碧血。藏碧血与绾灵血都能传承子孙。渐秋打了一道藏碧青光符文进入流弋的血脉里,细细探究着他体内的藏碧血。流弋身上满是青光翠影,渐秋欣喜道:“叫叔叔。” 流弋身上的藏碧血觉醒了,而且格外稳定。渐秋不禁问道:“你可有修炼其他法术?平日身体可会有快爆裂的感觉?” “有呀,每次那样,我就静坐,好像从小就那样,一疼,我不想跟别人待一处,只想独自静坐。” 渐秋点了点头,欣喜地捏捏流弋的脸蛋,眼眶泛红,道:“很好,做得好。” “我阿爹是怎样的人?” “自然是温润尔雅,心怀天下,满心向善。他是个了不起的男人,一个你值得为之骄傲的男人。” “那他叫什么?” “青华……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日后,我会一一告诉你。” 流弋嘴角掩盖不住微笑,喜形于色,点了点头,轻声道:“好的,小叔。” 第063章:我舍不得 夜阑人静,任月华来浸。酣眠的呼吸声回荡在拥挤的木屋里,时不时传来呓语与痛苦的长吟哀嚎声。 微弱的烛火摇曳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羸弱纤瘦的少年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拔剑而起,银光烨烨,阴翳颀长的人影覆盖在渐秋的身上。 渐秋酣眠中却感觉身边好似有什么人在靠近,剑光凛冽,邪戾邪气。睁眼之际,只看血花迸溅过来,一只孔武有力的手紧紧扼住那满身血水的少年。 渐秋吓得爬起来,紧紧抓住徐凝的手,惊慌道:“徐凝,放手,放手。” 少年满身是血,滴滴坠落在地上。汩汩鲜血从少年嘴角垂涎而来,顺着徐凝的手背缓缓流下去。 所有人都醒来,惊慌地注视徐凝单手擎住满身伤痕的少年,血流满地。 徐凝的红瞳在黑夜中愈发红通愈发寒冷,身上满是阴邪戾气重重叠叠地环绕。他的身上冰冷至极,遇到鲜血灌溉后,似乎沸腾起来。有什么东西在冲出牢笼,冲出坚固的铜墙铁壁,冲出稳固盘虬的堤坝。 公孙毅颤抖地喊道:“徐容晚,你放手!这是我徒弟。” 渐秋惊吓得头皮发麻,他紧紧拽住徐凝冰冷的手臂,喑哑道:“徐凝,徐凝,徐凝,你醒醒,你醒醒,不要着迷,不要着迷于血,我求你了,快醒醒。” 镜宁匆忙跑来,作揖后劝阻道:“先生,这位公子是公孙前辈的弟子。” 徐凝浑身在颤抖着,不,应该是兴奋,仿佛是觉醒的猛兽雄狮,被唤醒的感觉。手中的凶戾加重,如同猛兽扑食后,一口吞咽入腹。 兴奋,咆哮,想要撕裂一切。 他长臂猛抓,使劲一掐。 寂静的深夜里,传来少年脖子“咔嚓”骨节断裂的声音,惊悚得让人头皮发麻。这仿佛是愉悦美妙的声音,刺激得徐凝浑身血液沸腾。 徐凝身上的戾气亟待爆发而出,渐秋见状跳跃飞出,在众人面前结出一道红光结界,挡住爆发而出的冰冷寒气。 一黑一红,一冷一热的两层凛冽劲气对峙在脆弱的房舍茅屋,四散爆裂,狂暴扫荡。整间茅草屋晃晃悠悠,房间里的人慌乱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亮剑而出。 徐凝身上的暴戾之气越来越怒,用潮水涨气,汹涌升腾,越来越高,直到泛滥。渐秋根本挡不住他这泰山压顶般的重压,脚步不断地退,胸口涌出淙淙鲜血。 那一家村民悠悠晃晃着,仿佛提线木偶,睁着惺忪不醒的眼皮,赤手空拳地迎接上去。徐凝邪戾魔气挥掷而出,一道道冰锥刺刀,电光闪闪,猛穿直飞而去,尸身扑腾扑腾倒地。 小娥与那小男孩惊恐地尖叫出声。 渐秋震惊着头皮发麻,只觉得有热滚滚腥味的血迸溅在自己的身后,他苦涩地咽了口气,眼眶泛红。 这就是己得的一场场大戏吗? 己得计划开始了吗? 徐凝掀起滔滔狂风恶浪,冰冷的气息如同闪电烁烁,气吞山河而来。雄滔滔的气势磅礴而来,震慑出身,渐秋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兀自飞速地退后了几仞,整个身体重重地冲撞出去,被风絮接住身体。 公孙毅大喊道:“徐容晚杀人了,着魔了,快逃。” 镜宁与其他文岚弟子冲在前面,挡住众人,绽放清水流光纹,繁多浩瀚的笔画符文在徐凝身上的笼罩着,默念着:“百神和畅,心地清凉。常默元气,少思凡忧。无怨无恨,可圆可方。”顿时皓白云光般的灵力轻轻柔柔倾泻而出,定格在徐凝身上。 徐凝怒吼一身,身上的戾气震人心魄,盛放出森冷劲风,震得镜宁几位文岚弟子口吐鲜血,灵力大创。 外面的结界已经关闭了,那些燕别虎疯狂地啃咬着屋舍,等待着猎物的入口。 渐秋站出来,喝道:“我逼他出房间,白敏行开结界保护,风絮与其他的杀燕别虎。大伤的进里屋。” 渐秋身上绽放出红光鲜血,血牢一座一座地拔地而起,从徐凝身后开始绽放。徐凝身手矫捷灵巧地躲避着,血牢越来越多,直逼着徐凝躲至门口。大门敞开而出,燕别虎熙熙攘攘飞来,徐凝戾气一放粉碎燕别虎,又要躲避渐秋的血牢,只得飞奔出去。 渐秋见状赶忙飞身如燕,身上满是血水,燕别虎一闻,便接踵而来。渐秋又要躲开那些燕别虎的干扰,又要躲避徐凝的招数。 红光与黑光在黑夜中盛势浩大地铺开,应接不暇。飞沙走石,寒风瑟瑟。 一气长虹奔腾来,寒气潇潇,快速如闪电风暴。狂飙骤起,徐凝鬼魅般的身影弹指间霹雳闪现在眼前,一只手紧紧地扼住渐秋的咽喉。 震动山河的戾气魔风从徐凝身上漫空震荡。凛冽暴风劲气破空而出,气浪阴冷如尖锐无比的锋芒震碎整座羊子跳沟的房屋瓦舍与所有的燕别虎,像撕碎的破棉絮一般飞散开来。越是靠近徐凝,邪魔之气越浓,伤得越重。顿时烟尘滚滚,漫天黄沙。 咆哮哀嚎,鲜血淋漓。 渐秋窒息着,全身血脉偾张,但被徐凝的劲气震得五脏六腑裂碎,乾元之气在体内肆意狂奔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炸裂,快崩溃,疼得哭不出来。 “徐凝呀,你醒醒。” “徐凝,听到我在喊你了吗?” “你答应我,说会想起来我在喊你的,拜托了,醒醒,醒来看看我。” 那个会抱着他哭成小狗模样的徐凝,在他耳边低声说话的徐凝,那个不认识字却还认识他名字的徐凝。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 我该怎么办? 哀嚎声哭喊声连续不断地回响在耳边。 渐秋平稳住血脉,运行着乾元之气,调动体内所有的血脉,爆破的手指在空中艰难画着符文,殷红如火的镜光冲破天际。 一行行血泪划过眼角,渐秋咬紧牙关。血牢冲来,席卷入灵镜内。 冥血阵起,血剑暴起,破空而出,滂滂沛沛,气浪灼人。 红瞳妖冶,邪魔入性。狂风怒号着,那人在灵镜里的邪魔之气汹涌肆意爆发而出。一阵震慑天地撼动宇宙的劲气暴风猛烈冲出。 渐秋仓促飞奔出灵镜,身体被灵镜内的强悍邪魔之气震伤,狠狠地摔出十来步长,猛地吐出一口老血在地上,痛苦地长啸一声。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满目疮痍,遍地燕别虎尸身,房屋倾轧,倒塌无数,死伤无数。 无数的求救声,呐喊声凄厉地回荡在深夜。悲凉痛伤浸透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一片杂乱的天地,支离破碎的房屋,粉身碎骨的蝠身。 徐凝在灵镜地爆发邪戾,毁天灭地着。渐秋捂着伤口,绝望地痛哭出声。 夜深了,哀怨声也深了。幽怨的群山上,似乎在回荡着阴厉的恶灵。 各大世家弟子与百草仙堂都被徐凝的邪戾魔气震伤,从废墟断舍里爬出来。救人一命迫在眉睫,所有弟子纷纷抢救着村民。 渐秋用尽一切方法,将自己身上的血分给那些受伤的村民。他不管旁人怎么看待他的血,他只要救人,救人。 他必须把徐凝的伤害降到最低最低,他要等待,等待徐凝回来,无论付出多少鲜血,他只要救人。死的人越少越好,只有这样徐凝就能干干净净地出来了,不用背负那么多人命在身上,不用受谴责不用指点。 风絮抓住他溃烂的双手,喝道:“你不想活了?” 渐秋眼眶泛红,推开风絮,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疼得生不如死,他镇定道:“我死不了的,你放心。” 说着他径直地割开自己的手臂,血流滂滂地流进碗里,直到整整满了一碗血,道:“去,给那些受伤的,无论什么伤,都给我涂上,我再继续放一碗,给他们喝。” “云纪,你疯了?” “我没疯,你快去。”渐秋喝道,胸口沉重,一口鲜血疯狂涌出,狂吐在地上。 徐凝,安静下来吧,别再闹了,我疼。 我疼,别再发脾气了。 渐秋抬起光洁的手臂,继续割肉放血着。 那边公孙毅对着镜宁等文岚弟子怒吼着,抱着徒弟痛哭流涕。他培养多年的徒弟死在徐凝身手中,而那一家五口的村民只剩下小男孩一人。 渐秋虚晃着身子,踉踉跄跄地,极为狼狈。他走到受伤的村民区域,端着热血一人一口地喂下。 羊子跳沟的老村长颤巍地喝下一口鲜血,痛哭着自己的家园。四周的村民带着满腔的悲愤,凄凉与谴责,但万般无奈只能化为低声啜泣。 各大世家弟子已燃烟,放出联络烟火,就等附近的修仙者前来支援。 渐秋又累又痛,徐凝在灵镜里还没有消停。是因为见到的血还不够,死的人不够多,恶灵不够多,不够消磨他的魔性心神。 风絮与白敏行飞身前来,风絮跑来支撑起渐秋虚弱的身子,道:“都弄了血,但死的人……” “多少人?” 白敏行道:“徐凝直接杀死的有二十四,还有九名村民是因为房屋坍塌而死。”白敏行欲言又止,问道:“徐容晚真入魔了?上次在琦砂村截杀流弋时,我就见他不对劲。” 渐秋骤然从胸口涌出,迸溅出一口血,直倾倒在地上。二人急忙把渐秋靠放在一旁的屋舍边,白敏行的灵力暖暖地凝聚在渐秋身上,道:“你好好歇息。” 渐秋咳嗽了几声,道:“让镜宁过来。” 白敏行便起身把镜宁喊了过来,镜宁一脸憔悴无神地蹲下,道:“卿君公子有何事?” 渐秋道:“你把村民的损害具体算算,尽悉算我头上。” 镜宁轻声道:“不可,扶明先生乃我文岚学宗之人,自然是我文岚出钱出力,公子今日多谢出手相救。不知……不知先生如今……” 渐秋咳嗽了几声,虚弱道:“我出钱,让你大徐公来。” 镜宁道:“我已放出文岚烟,先生约摸在途中。” 渐秋看了一脸苍白无神的镜宁,道:“把那些文岚弟子叫过来吧,都受伤了,还待在公孙毅那里作甚?找气受吗?” 庆维慌慌地奔跑过来,问道:“卿君公子,你给村民吃了什么?涂了什么?他们怎么好得这么快!” 前方赫赫大气奔来的公孙毅,长剑亮出,对峙渐秋,怒声道:“还能是什么?血,你跟花翠茵是什么关系?你们就是一类人!” 众人一听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地注视满身血水的渐秋。 风絮与白敏行侧立在渐秋两边,锐眼炬炬。白敏行应声道:“公孙前辈,别忘,你们都是卿君公子救的,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公孙毅怒焰腾腾,道:“什么意思?你看看的他的血,不就是十年前花翠茵那样的血。我徒弟的命救不回,我秦川公孙一家与文岚没完。” 渐秋道:“所以你想怎样?要我给你徒弟陪葬?” 公孙毅道:“你来历不明,只要老实交代,我不为难你。我徒弟的命与羊子跳沟的三十三条人命自然算在徐凝身上。” 渐秋冷笑道:“我是何人与你何干?我凭什么向你讲?” “你就是心虚。” 白敏行长剑出鞘,凌厉的声音道:“公孙毅,把剑放下。” 公孙毅气愤道:“你想在我秦川地区动手?” 渐秋身上疼得厉害,实在受不了叽叽喳喳的声音,转身对着风絮道:“带我去一处清净之地,我要凝神。” 公孙毅呐喊出来,惊醒那些受伤的人员,但被白敏行阻拦。他喊道:“徐卿君,你别走,心虚想走了?徐卿君。” 渐秋身体疼得麻木,稍微一动就觉得支离破碎一般。他静坐在地上,夜风吹得冷极了,吐了很多次血。他能感觉到灵镜里面的徐凝的怒气邪戾,每一次徐凝在里面肆意挥霍,他就疼得浑身颤抖,蜷缩成一团。 惛惛乱乱的,他痛得晕了过去。 醒来时,一笼清水流光纹轻轻柔柔地覆盖在他滂滂血水的身体上。恍兮惚兮,他以为是他的徐凝清醒了。天旋地转,全身血脉仍旧很疼。他清醒来后,睁开泪眼,看着一脸冰霜的徐谨之,不知怎么开口。 徐谨之唇棱微启,道:“你没给他喝?” 所有的错误,都倾轧到身上。渐秋顿时眼泪滂沱,夺眶而出,哽咽道:“我舍不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我是不是要害死他了?” 因为自己的私心,因为自己上辈子的仇恨,通通都凝聚在徐凝的身上。怎么会这样,不该呀,所有报应都该到我的身上才对。 现在可以回头吗? 若是真的如被己得操控的大戏,他输定了。己得说得没错,无论是神明,还是人,只要有了软肋,就能被人拿捏。 戏还没开始,他就认输了。 与徐凝的这段时间的相处是用徐凝的性命换来的,偷来的甜吗?现在是要惩罚他偷盗的罪过吗? 那么好的徐凝,那么温柔又笨拙的徐凝,那么爱笑的徐凝,都是他喜欢的。 渐秋紧紧抓住徐谨之的衣袖,道:“可不可以不要?我们找个办法,驱散他的身上的魔气,一定有办法的。”可这话一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当年自己入魔,上穷天界下至人间,哪有方法可以挽救,不然他也不会死。 “有,断情水。”徐谨之轻声道:“他在哪?即便你不说,来日文岚十位道君亦能找到他,到时,只有死路一条。” 渐秋怔住身子,不知道怎么回应。 “容晚,自小受红瞳缠身,文岚十位道君早就在他身上下过毒咒,就是为了以防他受魔侵蚀后犯错逃之夭夭。放手吧,渐秋。” 放手,怎么放手?那是他的心,他捧在手心里的砰砰直跳的心。伸出去是死,缩回来是死。 己得,我输了。你走的第一步棋子,我就输惨了。 没有勇气继续下去。 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了。 渐秋点了点头,辛酸的血水堵在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难受。他摸了摸身上红光耀眼的灵镜,沙哑声音道:“在这里,他现在很安全。” 天亮了,世家弟子们收拾着准备入羊子跳沟的厌月窟寻找宗征。据村民描述,支身而来的宗征逃到羊子跳沟,后来有人见着他往山崖方向去了。 羊子跳沟所处的秦川古老山林里草药多,经常会有百草仙堂的弟子来采摘草药。村民们也是以采摘草药为生。一般上山采药的人总是需要带上采药工具与药筐,结伴结伴向山。但那日宗征什么都没有带,独自上山,下山的村民觉得奇怪。 宗征来了之后,厌月窟的燕别虎便开始出来为祸村民。 经过越宗门的弟子一番查探,对比脚印,山上异动,方位,最终确认为羊子跳沟的厌月窟,既燕别虎的巢穴所在之地。 为此,请来擅长驭蛇的琅琊庄的弟子前来相助。燕别虎的天敌之一便是蛇。虽说昨晚斩杀的燕别虎甚多,但恐厌月窟里仍旧有燕别虎存在。 琅琊庄为首的女弟子叶婉照带着同门师兄弟而来。头戴银光宝气,虫鸟青褂绸衣,青裳为蛇纹琳琅,身上配挂的是一根玉笛子。 五人驭蛇而来,站在潮湿阴暗的厌月窟面前,尖锐刺耳的笛声回荡在山崖里,回音空灵,仿佛凛冽的锋芒呼啸而来。厌月窟里一阵混乱嘈杂,厮杀声,翅膀拍打声。 仿佛有几只燕别虎亟待飞出来,徐谨之章采剑挥去,银光闪闪,几招下,燕别虎纷纷落地,血落一地。 许久,那些满身血水的长蛇吞吐着猩红的舌头,曲曲蜿蜒爬出来。 叶婉照道:“各位,进去吧。”说话间叶婉照带着同门师兄弟先行一步,慢慢地走进崎岖蜿蜒,阴暗森冷的厌月窟。 里面满是燕别虎尸身,还有几只受伤的蛇,叶婉照等人见到自己的蛇死伤,便停下来照看他们。 阴暗潮湿,山窟里的冷水叮叮当当地回响着,里面很深,深到不见底似的。阴风瑟瑟,凌厉刺骨,烛火被吹得摇曳晃动。 一阵怒号如山洪泥流般从厌月窟深处爆发出来。众人闻声赶忙飞身前去,只看到一具跪在地上冰冷僵硬的身体。 耳朵被革,眼睛被挖,舌头被割,鼻子被刮。七窍尽悉洒落在地上,血流一地,惨烈不堪。 徐谨之见状赶忙一道流光纹盖住宗征的身体,保留住他身上的最后一丝神识魂魄。 渐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谨之道:“七窍通神,为不归魂问,舍去七窍。” 渐秋愣神着,难不成是为了保护他背后的人吗? 叶婉照上前查看一番宗征的身体,后道:“是丹心蛊,顾名思义,便是自愿舍去神识换取一片丹心。他身上……”叶婉照皱眉着,看了一下自己的师兄弟,欲言又止,便颔首低头。 渐秋道:“为何不说了?” 叶婉照抿了抿嘴,神色复杂,措辞许久道:“可还有另一种蛊毒,钻心蛊,为了压制蛊毒,他用了别的蛊毒压制,但是身体受不住。身体释放出蛊毒气息,致使燕别虎中毒。” 第064章:神明求神 宗征的神识散乱,不知归向何处。唯一剩下的一缕神识还在体内,徐谨之将之保存在体内。 徐谨之归魂问之力没有徐容晚高,这一事实世人皆知。徐谨之只好将宗征运回文岚,让宗主泽荒先生进行归魂问。 文岚弟子纷纷赶来羊子跳沟,说是学宗内有大事需要徐谨之回去主持,宗主点名要徐凝回去。 公孙毅一打听是关于徐凝的事,急忙告知自己父亲公孙止,抢先带着弟子怒气冲冲地冲向文岚,向文岚宗主徐绰告状。 清净的文岚山里骤然阴雨绵绵,怒火连连。 众人鸦雀无声地站在修身堂,静穆严肃,更多的是怒火腾腾。风雨欲来花满楼,仿佛是滔滔江水爆发的前夕的静穆,需要一块石头激荡波澜,更像是亟待爆炸的□□烟火,星星火花便可以震撼天地。 正堂矗立的是身姿颀长伟岸而凛凛敛敛、白发童颜的文岚宗主徐绰,泽荒先生。徐谨之与渐秋、风絮敛手作揖,便站立一旁。 来的是瑶上门与秦川公孙一家以及羊子跳沟的村民。 瑶上门弟子皆是女子,宗门平时主要的是帮助女子危难,处理女子的事宜。此番前来的正是瑶上门的嫡系弟子李观棋,黄纱白衣,素足玉脚,风姿婀娜。李观棋向泽荒先生敛手作揖,脖子上的璎珞琤琤脆响,道:“晚辈瑶上门弟子李观棋此番前来,不为他事,只为扶明先生在白渡镇清水庵的所作所为。先生,徐容晚在清水庵打伤我门派多名弟子。那日所使用的灵力并不是文岚学宗所的道法仙术,而是邪戾怪力。我带了一众目击人,可为证据,还请先生惩治徐容晚。” 渐秋急忙道:“清水庵借着青灯圣地操着皮肉生意,本就不合道义,还与唐翔一众打手欺负弱小女子,你瑶上门为何帮着?” 李观棋正义凛然道:“清水庵确实乃不净,自有我宗门定夺。但徐容晚修炼魔力邪术之事确实不假,伤害我多名弟子无可否认。” 渐秋哑口无言,当日徐凝是为了救他才大打出手。他抬眼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徐谨之,鼻头酸楚,不知所措。 一旁的公孙毅哭喊道:“羊子跳沟村民三十二人,还有我徒弟,我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少年就毁在徐容晚手里。” 渐秋咽了一口气,站在众人面前,道:“当晚是你徒弟受控,向我挥剑,徐容晚是为了救我,才不受控制。那晚在木屋,那村民都是被控制的,冲向徐容晚。一切都不是徐容晚,是因为我。清水庵也是,徐容晚为了救我。一切恶果,我伏诛。” 公孙毅喝道:“什么受控?都是你的借辞罢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徐容晚交出来。” “是我的错……徐容晚只是为了救我而……” 泽荒先生正声道:“够了,把徐容晚交出来。” 李观棋道:“此外,还有一事。二十二年前中滕山一事……” 徐谨之身子一愣,目光泛红。 门口缓缓走来两位农妇,麻衣布裙,约摸着四十来岁,低头哈腰着,向泽荒先生随意鞠躬,缓缓抬起头,叫道:“仙人。” 李观棋道:“这两位是当年在中滕山躲起来的村民,只是负责送送蔬菜。那日便目睹了一十来岁少年,持剑嗜血,三步杀一人,百里不留行。一身黑气,嗜血狂魔。这一事原本都以为是这两妇人的胡诌八扯,一个十岁少年如何能如此?对吧,忧苍先生,当年您可在场,当年您父亲正法先生曾说过中滕山一事乃小儿子徐凝所为,却无人相信。正法先生蒙冤二十年。您这个大儿子可真不孝。” 一个妇人道:“李仙人所说确实属实,当年确实是一个十来岁孩子所为,红眼黑衣,我们姐妹俩藏在水下,才躲过一劫。” 泽荒先生道:“中滕山一事,徐向奕其罪难逃,管教不严,带队不谨,处事不周,身为长老管事,不是蒙冤。” 李观棋道:“先生仙门自有惩罚,只是徐容晚修炼邪术一事不假,天理难容。中滕山修炼邪魔之气,整山灭亡。如今文岚名声在外的扶明先生修炼邪术,不能姑息。还望先生公事公办,交出徐容晚,按照仙门律法,公开处刑。” 泽荒先生铿然问道:“容晚呢?” 徐谨之身子微微颤抖,默然不作声。 泽荒道:“谨之,你当年如何说的?” 徐谨之愣住,跪了下去,毅然道:“徐隐愿替徐凝受死。” 泽荒先生精眼一亮道:“你不说也罢。”话罢,泽荒先生向众人宣告道:“各位今日所求无非是徐凝一死。文岚十位道君早已在他身上定了符文阵法。文岚恶邪魔,护正明。我且去请道君出关,不出三天,必能抓到徐凝,还各位公道。” 众人喝彩着:“恶邪魔,护正明!” 鼓掌欢呼声不绝如缕,却像一根根针刺进渐秋的耳朵,轰隆轰隆,霹雳霹雳,吵得痛,吵得难受。 渐秋如置身冰窖,僵在原地,全身冷得发抖。眼前明明是光亮,却如同在黑暗中,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慌乱。不安像是千把刀狠狠扎向心肺,痛得无法呼吸。想哭,大声哭出声。 要是他现在乖乖地听命于己得还来得及吗?要是他不追查二哥死亡的真相还来得及吗?要是不为了一己私念给徐凝喝下断情水还来得及吗? 要是…… 徐凝能回来吗? 他缓缓地走出修身堂,一口血水猛地喷出来,站在明光白日下,他冷,冷得发抖。 风絮赶忙扶住渐秋,安慰道:“去休息吧。” 渐秋摇了摇头,蹲在地上大哭着。 这都是他的错,却要徐凝来偿还。他难受,痛苦,却不知道怎么办。 云纪神君,他娘的,就是个废物。 算什么神明,不配一个神明。 门口文岚弟子跪倒了一大片,白茫茫的一片,声声浩浩喊道:“还望宗主手下留情。” 盼华急忙跑过来,抓住徐谨之的手,惊慌失措地落泪道:“先生,你救救我姐夫,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怎么可能?不可能的,我要去找我姐姐,我姐姐一定有办法……先生,你告诉我,我姐夫在哪里?我保护他!” 徐谨之眼眶湿润,哽咽地对镜宁命令道:“把他带进去。” 盼华挣扎着大喊着:“不要,我求求你了,我有办法,我找汤有瑜,他肯定有办法。先生,等我……我立马出门找汤有瑜,我求你了,我去找宗主先生,我求他……”说着盼华边哭边跑进去。 居敬在一旁哭丧着脸,两行清泪簌簌落下,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害怕给先生添乱,跟着盼华跑了进去。 渐秋擦了擦嘴角的血,心如死水。他望着那更高的巅峰,对徐谨之问道:“那是不是十位道君修炼的地方?” “嗯。” 渐秋点了点头,红光一现,抖剑御飞,望文岚高巅之峰飞了过去,想要冲破结界进入,但是却被狠狠地弹了出去。 徐谨之与风絮跟在后面,劝阻道:“放手吧,没人能进去的。” 渐秋大吼道:“我不信,我一定要救他。徐隐,风絮,你走开,我怕伤到你们。” 话罢一道红光从体内赫赫发出,剑气如虹,风雾成霞。红衣在凛冽的狂风中翩翩如火,墨发飘飘。全身的血脉喷张着,痛而刺骨,红光翻涌成海,涌动在高山之巅。 一道震撼天地的宏光直冲高山之巅的结界,千军万马奔腾不息,天雷擂鼓,激流直迸发。 整座文岚仿佛身处于霞光万道中,清水流光纹与红光在巅峰中碰撞着,火花迸溅着,倾涛倒浪,溅珠迸玉。轰隆隆响起,整座文岚晃荡如云雾缭绕,如同一艘画舫在江海洋流中,游荡起来。 天鼓轰鸣,神钟浩荡。一阵阵如闪电般的白光皓气从高山之巅身处密密麻麻地狂奔席卷而来,汇成一阵阵凌厉的剑气击打着红光里的人。白浪如山寄豪壮,丹影如火上峥嵘。霎时间,天际一片光影烁烁刺眼,气象万千。 天边隐隐传来神雷声,但似乎闷声小作,随着红白两光相撞的剧烈,天雷声如同巨浪滔天怒吼着,炸雷震耳而落。滚滚乌云,如怒涛狂浪翻涌,盛势吞吐天地。 徐绰负手于背,身后跪着动弹不得的盼华,看着天边风云异象,道:“神明怒而异象起。” 盼华怒吼着,咆哮着,哭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去找汤有瑜,他可以救徐凝。我姐夫那么好,我姐姐怎么办?我姐姐……” “他呀,救不得。解铃还须系铃人,神还是人,恶果都得自偿。”徐绰捋了捋皓须白髯,若有所思道:“看来时局未定……” 轰然间,清光结界,天边神电,红光身影相聚一处,灿灿烈烈,看得不清不楚。 清水流光纹结界骤然破裂而来。 神电天雷弹指间隐去。 红衣人满身血水,如芦苇随风飘荡而落,血泪斑斑,绝望地看着天界。 渐秋看着熟悉的天雷神电,痛哭着,轻声道:“古神,云纪愿生生世世折寿减禄,换徐凝一世安稳修身成仙。” 我求求您,帮帮我。 我只求您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渐秋跃入灵镜中,那已然沦为一片废墟,阴黑潮湿,狼藉混乱,尘土飞扬。那些山清水秀尽悉销毁殆尽,金山般的钱财尽悉扔在镜湖里。 渐秋虚弱地瘫在地上,满身血水,鼻头酸楚着,大喊一声:“徐凝……” 从远处飞来一个黑色身影,头发胡乱地披散着,双目炬炬森然,汩汩鲜血直流。狂风袭来,他身上带着戾气,如嗜血猛兽怒号着:“血,我要血……” 若是要血,徐凝,我给你,多少我都给你。 一阵狂风暴雨袭来。那阴厉邪戾的猛风剧气铺天盖地地扑来,渐秋羸弱的身体在地上滚了几圈。邪魔之气如同利刃锋芒,狠狠割裂他身上的衣服。 血,滂滂沛沛流下。 巍峨颀长的身躯狠狠压来,鲜红温热的血,宛若瘾药般的渴望难耐。利齿锐牙狠狠地往渐秋的脖子咬了下去,辗转吮吸着,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皮肉尽悉被撕扯,筋骨被啃咬着,无穷无尽,痛得他晕了一次又一次。 他抬起血手,轻轻抚摸着徐凝的头,忍痛道:“徐凝,醒醒了,好不好?” “徐凝,醒醒,陪陪我好不好?我错了,我们重头来过吧。我会想尽办法让你活下去的,如果你活不下去,我陪你。徐凝,醒醒吧。我求求你,抬头看看我,抱抱我好吗?我错了,不要不理我。” 他抬眼看着千疮百孔的灵镜,被毁坏的柳树边,仿佛看到徐凝像个木头般跪着,呆呆的。一见到他哭得像个受伤的小孩,委屈地说:“我对你那么坏,你杀死我吧。” 他爱都来不及,哪里舍得伤害一分一毫。 徐凝的睫毛还是这么浓密,多少根来着,一百五十七根,好多呀。 他们曾经在柳树下云雨过,徐凝笨拙地说道:“渐秋,我喜欢你,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胜过爱我自己。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得更好一点,我就是喜欢你。我说不出什么好话,我喜欢你就是最好的话了。” 他们相拥在无人的街头,在四野沉沉的尖山岭,在波光粼粼的乌篷船。每一个地方都洒满他的微笑,他笨拙的情话,他的温柔。 “你到底是什么神药?把我迷得神魂颠倒,还是说给我下了情咒?我老是觉得心里痒痒的,想让你帮我挠挠。” “我要天天说喜欢你才能安心,而且只能当面说哦。” “我喜欢你还不够,还有没有别的词呀?是我爱你,我要你,还是我亲你?不对,我觉得应该都加在一起。全部全部,所有的一切都加一起,都比不过我的心。” “你说,我是不是得去学点诗词歌赋,好说些动听的话给你听?” “明天的喜欢我明天再告诉你。” …… 渐秋哭得越来越大,喊道:“徐凝,我也喜欢你。醒醒好不好?” “徐凝,我也喜欢你,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胜过我自己。” 心疼得全身麻木,他哭到没力气,全身血液仿佛全部被放得干净,好似万顷干涸枯萎的旱地。寸寸骨节,丝丝肌理,尽悉溃烂。 无边无际的黑暗,好黑好黑,仿佛是在天地相连的地带。渐秋拼命奔跑着,眼前还是苍茫辽阔。 什么声音? 水声,潺潺的流水声,升腾的热浪。 他骤然从清水流光中醒来,愣愣地看着云雾缭绕,皓光辉辉的热泉,仿佛有个灰衣男子挺拔巍峨地站立在紫藤花下,墨发如瀑,顺滑秀长,背对着他。 他开口问道:“你是谁?” 那人身姿凛凛,施施转身,翩翩如仙,白缎绫布遮盖在双目前,冰肌玉骨,温声如泉道:“过来,喝酒。” 他想跑过去,却如同置身于泥淖中,反复挣扎却深陷在清水中,直到全身都沉溺清水中。 所有的肌肤慢慢地重塑着,寸寸骨节在缓缓重生着。 他感觉自己身处在温暖的热流中,无边无际,浩浩荡荡地飘荡着,悠悠袅袅地漂浮着,好轻柔,好舒适。 血,温暖的血。 他兀自睁开眼睛。 “徐凝……”他奋不顾身地飞奔出灵镜湖,身体的还没恢复完全,冲了出来,扑腾瘫倒在地上,大喊一声:“徐凝……” 一只飞天马应声飞来,洁白身躯带着斑斑桃花,瞪着明亮的眼睛,冷声道:“回去。” “徐凝呢?”渐秋大声喊道,猛然震惊在原地,这声音是女声?他低头往灵镜湖一看,竟然是花翠茵的模样。 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深呼吸道:“我为什么变成这般模样?” “受伤,入湖,静养。” “你为什么变人形?” “如何得知我会变身?我近日方知晓。” “徐凝呢?” “不识。” “流弋呢?” “何人?” 渐秋愣愣地回味着这段话,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突击□□爆菊 第065章:大荒风波 渐秋冲破灵镜时,大荒流红光直冲云霄,他羸弱地漂浮在大荒流。暗夜里,红光格外耀眼,他收了灵镜,身子虚弱得无力。看着漫天璀璨的星辰,他缓缓地游着,生怕惊动大荒流底下的海妖怪兽。 无力,花翠茵的身子太废了。 难以想象,他竟然回到了当初在大荒流的时间。身体虚弱的他,冲出灵镜,在大荒流里漂了很久,后来被画舫几个玩乐的歌女救了。 后来他被城主李既乐抓了,再后来,去了玉溪山恢复真身。 这是要他重新回来,改变徐凝的命运吗? 若真是如此,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他抬起双手,发现双手指节被打上十个黑纹烙印,如同树枝藤条般刺青刻纹盘虬在指节,手指与手指间的黑纹连续不断。 折寿削禄的神咒吗? 太好了! 耳边有人吵闹着,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弱到他都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连血脉都调动不起来。 渐秋呀,不能晕呀。 晕过去就要被李博文那个混蛋奸了…… 娘的,这种得知结果后却又无能为力的绝望感,不好受。 他感觉自己完全睁不开眼睛,全身冒着冷汗,四周依旧很吵闹,好像是评书的喝彩声,人们的嬉闹声。他很想起来怒吼一声,不要再吵了,我要睡觉。 不对,不能睡…… 他痛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那少女蔓柳正在与李博文争吵,蔓柳被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渐秋艰难地睁开眼睛,虚汗淋漓,李博文压身而来。渐秋用尽全力地抵抗着,却如同棉花一般,软绵绵的。李博文亲吻着他的脖子,胡乱地扯开他身上的衣物与裤子,兴奋地解开自己的裤子。 李博文抓住他,胡作非为,猛地一阵狂风劲气一来,李博文扑腾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渐秋喘息着,不断地跳动着体内的乾元之气。流弋那双眼睛都快掉下来,炯炯地盯着他狼藉的衣服。 混球,这么对你叔叔,你死定了…… 外面轰然响起凌乱地脚步,流弋慌慌忙忙地给渐秋披上衣服,伸手扶起渐秋,道:“你没事吧。” 渐秋深深地喘气着,紧紧抓住自己的衣物,虚弱地摇摇头。蔓柳急得哭出来,关心而惊慌问道:“你你你没事吧?” “没事,我要休息一下。” 蔓柳道:“好的,你跟我来吧。”说着蔓柳从流弋身上接过渐秋,感谢道:“多谢公子。” 流弋轻笑道:“小事一桩。” 白敏行拍了拍流弋,赞许道:“行呀,小子,英雄救美。” 渐秋静静地坐在房间内修养身心,体内的血脉快速飞动,隐隐作痛。花翠茵的身子太弱了,还是他的真身用的习惯。他得尽快去一趟玉溪山,找砱砾。 渐秋修养调息片刻,蔓柳与其他女孩缓缓走过来,安慰着渐秋。 “那昨晚我们把妹妹打捞起来时,博文公子不是在船上同那些公子哥游戏吗?他们都看到了,估计那时候就起了歹心。” “这下惨了,妹妹,你还是赶紧走吧,离开这里,城主家一向是帮亲不帮理的。” 渐秋点了点头,道:“我不给各位添麻烦。一会这边会有海妖猛兽过来,你们尽快收拾东西走人吧。” 妙玲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 “海面有些不平静,信我。快走吧,我也要逃命了。” 蔓柳看着渐秋一脸笃定的样子,点了点道:“宁可信其有,赶紧收拾银钱,走人。” 几个女孩匆匆地收拾着东西,赶紧跑下船。渐秋也要准备逃跑了,只是李博文等人早就蹲守在船下,在等待他下去似的。 心想:算了,不下去了,反正下去了也要被卷进海里。 没想到他还没下去,就听到流弋与白敏行正在与李博文与何时年等人对峙。 李博文道:“行呀,本少爷的好事,你也要掺和,今天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渐秋心里头有一股不详的念头,眼皮隐隐约约跳动着,心想不会是仇恨转移到流弋身上了? 这一念头刚浮起来,底下的人已经打起来了。渐秋赶忙跑下船,手中凝聚起一颗颗小血珠,放在他们的胸膛上。那些人如受重击,纷纷扑腾倒在地上。 众人惊愕间,看着忽如其来的劲气,环顾着四周。李博文怒吼道:“行呀,你给我等着,老子回去找人砍死你们。” 话罢,狂风怒吼,巨浪滔天,一切都如之前的一般。五只黑腐蛇高入天际,卷起的风浪把众人卷进漩涡中。毁天灭地,啃噬画舫。 渐秋无奈地随波又顺流着,呛了好几口,抱住一块木板爬了上去,当时木板很快流被腐蚀。四周绿茫茫的一片,所有的黑腐蛇兴奋地拍打着海面,急迅翱翔于深海中,如海浪般此起彼伏地翻涌着,将落入海里的人一个又一个地吞进肚子里。 身上的肌肤被腐蚀又重新长出来,所有的黑腐蛇眸光定在渐秋身上。绿液与血液逐渐蔓延于整片海域。所有的黑蛇骤然张口吐舌,卷浪而来,不针对其他人。 心扑腾扑腾地狂跳着,紧张而不安,他四下张望着。 渐秋在等,在等那个人。 天空骤然暴起一阵气势如虹的剑光,一道道清水纹色剑风伴着清亮的吟哦声,如狂风骤雨射出晖晖烨烨的剑芒。 四周布满了白衣弟子,剑花层层盛放,气势如虹。 渐秋眼眶泛红,蒙上一层水雾。来了,来了,他来了。 谪仙般的玉质金相的人儿,他梦寐已久的人。 四目相对,寂寥无人。 白袍素衫被凌风吹飞飘扬逸绝。符文包裹的神剑激射出万千剑芒,那黑蛇瞬间迸溅出艳红血液,淅淅沥沥地降落在海面前,染成一片火海般的世界。 黑蛇早已被击杀得断首裂身,绿海染成红海,海中顿时浮起越来越多被腐蚀的尸体。凄凉哀嚎声与求救声回响在耳边。 他比以往更加渴望看到徐凝。 徐凝,我来找你了。 徐凝呀,对不起。 我喜欢你已经在我心里回荡千万遍。 一身素水袍铺天盖地而来,陆云桥近身飞跃而来,抱起他,激动得说不出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渐秋。 徐凝喑哑着声音:“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 渐秋牢牢地抱住他,泪水滂沱,泣不成声地摇摇头。双手紧紧地拽住他的衣襟,风吹得喉咙疼。 够了,这就够了。 徐凝,能看到你平安,都够了。 生死绝望后的欣喜若狂都化为紧紧相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徐凝,我不会再让你分神入魔。以前都是我的自以为是,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徐凝落在无人的空地上,紧紧地抱住他,心里狂热地奔腾着。 渐秋狼狈地用手擦去眼泪,看着徐凝炬炬幽深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陆云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知道你会接受不了,我只求你不要生气,不要虐待自己。” 徐凝眼眶湿润,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答应你,不生气,不虐待。” 渐秋知道他介意的,他会生气的,但是生气也好过让自己发狂到分神。他沙哑声音道:“我以前记忆没想起来,对不起,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是……我我……”真要说出口,他真的有些难以启齿,心里砰砰直跳,仿佛鼓声密集地打着,咬牙坚定道:“我是云纪神君,不是女儿身,我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 徐凝轻笑着正要取笑渐秋在说笑话,渐秋手上凝聚着血球,继续道:“这是我的绾灵血,沈云上是我二哥,青华神君,藏碧山神君。我不想骗你,你看,我现在只是在花翠茵的身子罢了,我迟早会恢复真身的……” 徐凝的身子怔住,呆然地伫立在原地,松开他的手,似乎想从渐秋眼神里看到丝丝说谎的迹象。但是没有,只有坚定毅然。他讥笑着,慌神地退了几步,不知所措,想开口却堵在喉咙。 一阵厉风吹起,徐凝彻彻底底地消失在眼前。 逃跑了! 渐秋呵笑出声,泪花泛起,心想:“这就是徐凝的顾忌吗?”挺好的,至少比当初演一出错爱他人的戏码来得强。 居敬托着一身干净的文岚女徒衣物,吞吞吐吐地走近身来,还没说话,渐秋道:“我知道,给我,我去换衣服。” 渐秋换好衣服后出来,跟居敬说了一声多谢,居敬紧紧地注视着她,试探道:“姑娘,你跟我认识的一位姐姐很像。” “我就是她,小秋,南蛇村,赵府玩游戏。” 居敬瞪大双眼,对着忙着焦头烂额的镜宁,兴奋道:“镜……镜宁快来,你快来。” 镜宁飞身前来,见着一脸十四五岁的渐秋,震惊道:“小秋姑娘?扶明先生呢?他刚刚……” 渐秋耸耸肩,轻笑道:“跑了,不喜欢我了,喜新厌旧了。” 居敬维护起徐凝,激动解释道:“怎么可能?先生都等了十年,小秋姐姐你……” “好了,去看看他们吧。”渐秋赶忙去看看蔓柳与妙玲等人,发现她们几个早早地躲在大荒流远处的,看到渐秋时激动地跑过来。 蔓柳满心欣喜道:“妹妹,多谢你的提醒,不然我们真的得出事。” 渐秋微微颔首,恭敬道:“多谢你们的恩情,我铭记在心。我还有要事去办,各位姐姐,保重。” 蔓柳,妙玲几位女孩点了点头,珍重道别话纷纷,便提着行李包裹便启程回去。 李博文又死了,这下麻烦大了。渐秋走近一身褴褛的流弋,他身上满是腐伤。渐秋看得心疼,蹲下身来,一旁的白敏行困惑道:“姑娘你没事?” 渐秋摇摇头,看着流弋哭得凄凄惨惨,道:“带他进城住客栈,我给他治疗。” 流弋转悲为喜,惊讶道:“真的吗?” 白敏行看着渐秋的脸,眨巴着眼睛,迷惑道:“姑娘,我见你有点眼熟。” 流弋喝道:“师兄,这路子就深了,我还受伤,你就忙着跟姑娘套近乎。” 渐秋白了口无遮拦的流弋一眼,轻声道:“走吧。” 趁着黑腐蛇还没进攻,渐秋便给满身负伤的流弋敷血疗伤。只是流弋不经疼,稍微动一下就哇哇大叫,渐秋在一旁安慰了许久,他才慢慢忍住。 流弋道:“你叫什么名字?” “渐秋。” “这名字好听。” 流弋身上缠满绷带,没有一个地方有肉身。渐秋拿起流弋的衣服要给他穿上,一旁的白敏行道:“不用穿吧,在客栈歇息便罢。” 渐秋道:“黑腐蛇等会就成群结队过来,你忘了黑腐蛇的特性?睚眦必报的。” 白敏行幡然醒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光是想着渐秋的样子,回响着渐秋是什么人,在哪里见过,都忘记这回事。白敏行道:“姑娘,流弋交给你保护了。一会儿城中大乱,你带他往安全地方躲去。” “不一会儿了,我现在就带他过去。”安全地带他还是知道,当时自己跑出安全区多次都被镜宁抓了回去,这事他一直记得。等到城中大乱结束,他就去一趟玉溪山,找砱砾恢复真身。毕竟花翠茵的身子只会拖累他。 流弋纵剑而飞,两人摇摇晃晃地在空中飞行着,城外已经开始混乱如靡粥沸水,嘈杂声陡然而起,尘土与刺鼻药味十足,风声重重遽然而涌。 那是一处宽阔的石板路,可以容纳城中许多百姓。渐秋与流弋率先来到安全地带,宛若独立在乱城闹市中,显得格外凸出。渐秋不跑不慌,略有得意自傲地伫立原地。 流弋心里忐忑不安,问道:“此处不安全,我们还走吧。” 话音刚落只见黑腐蛇冲破城墙,徐凝狂风巨浪中剑花缤纷千万,就往他们的方向铺天盖地而来。 流弋急忙御剑抱起渐秋腰肢,如流星赶月般稍纵即逝,骂道:“想死吗?” 渐秋愣住身子,整理了思绪,回头看了街区道:“没错呀,就是那里呀!”可是往前一看才发现文岚结界的安全区域却是在他们的相反方向。 所有的黑腐蛇都往他们的方向而来,仿佛就是冲着他们来的。流弋忍着伤口的疼痛,在空中翻涌逃亡着。文岚弟子见状,飞身前去,绽放如火树银花般的清水流光纹,迸溅出千层激浪雪花。 但是,不!管!用! 不对,怎么回事?从刚刚在深海里,他就感觉到那些黑腐蛇就是在针对他,如今攻进大荒城却依旧对他不依不饶的。 流弋的伤口漫出血迹斑斑却依旧忍着伤疼,继续前行。那些黑腐蛇卷起狂杀巨浪,速度快如疾风,顷刻阻拦他们得去路。一个急速停下,拐弯飞去,巨风刺骨,渐秋整个身子狠狠地抛掷出去。 渐秋在地上凄惨地滚着,身上皮肉被擦破。 数不胜数的黑腐蛇停驻下来了,凶狠的黑眸恶恶地瞪着渐秋,渐秋狼狈地跑起来。此刻,渐秋如同困兽之斗,沧海一粟,怎么也挣脱不了。流弋回不了头,视线被那些庞大如高楼的巨蛇挡住了。 渐秋伫立在原地,身上被擦破皮的伤口在慢慢恢复,身上红光如火。这一次再用冥血阵,可以活命,但是花翠茵的身体承受不住,可能又要变老,又要回到灵镜修养很长很长的时间。这样不行,所有事情他都改变不了。 为什么会这样?这么……倒霉…… 他看着盘踞在手上的折寿削禄的神咒,似乎在微微颤动着。难不成是因为削减了自己身上的福祉,所以倒霉的事情开始往他身上蹭了。 十指节布刻黑纹的双手凝聚无数颗血球,在粉嫩的手中显得异常妖冶,宛如惊动天地的□□但是威力不大。血球蓄力越久威力越大。 黑腐蛇张牙吐信,潇潇寒风铺天盖地疯狂袭来。渐秋手中的血球迎合而出,铁花烟火般绽放飞去,如同颗颗陨石划过天际,瞬间爆发而出。声东击西,渐秋见状想逃跑,但是黑腐蛇急速回旋,猛浪怒涛汹涌追击。 渐秋在尘土飞扬中狼狈地滚了十几圈,脑袋直接狠狠撞击在一旁的石墩,顿时头晕眼花,疼得龇牙咧嘴。他火急火燎地跑起来,但头疼一阵一阵地泛起。 天边一道耀眼剑光破空而出,带着疾风暴尘的滂沱气势,惊呼着想必是徐凝来拯救狼狈的自己了。手伸出去,隔着朦胧的尘土中,抬眼一看,竟然是一脸焦急的白敏行。 渐秋顾不得徐凝为什么不来救自己,径直地随着白敏行快速闪电的剑,飞奔而去。骤然间,渐秋淌着眼泪,疼得大吼出来:“停!” 身体的行动却戛然不动,呆然地定在空中。小腿传来钻骨刺脉的疼痛。一只巨大的黑腐蛇利啮锐齿狠狠地咬住渐秋的右脚。 这不就是在给黑腐蛇送福利吗? 千万道锐冽的尖芒厉峰在黑腐蛇后背爆发而出,剑花如倾盆大雨。浩浩滂滂的气势风烟浪潮中涌卷而起,开出一条血路,一道白色身影如神人而降,挥着凌然的符采剑,凛凛如冰。 那只黑腐蛇吃疼地微微松开恶嘴,白敏行矫捷的身姿踏风趁浪,高高飞起。渐秋狼狈地被白敏行拉上灵剑上,恐慌地抱住白敏行的腰身。 那边的男人带着满身怒气地吼着,如同处于盛怒的野兽,爆发出山崩地裂的阵势声音:“渐秋……” 渐秋回头环顾着一脸怒火的徐凝,困惑地道:“干吗?” 一旁的白敏行羞红了脸,颤颤巍巍道:“姑娘……放手……” 渐秋回神过来,发现自己的胸口稳稳的落在白敏行正在驱动飞天符文的手肘上,而自己又紧紧抱着白敏行。“对不起……”渐秋赶忙放手,这是花翠茵曾经爱人的弟弟,罪过罪过。渐秋回神过来,报废的右脚传来的阵阵剧烈疼痛,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与徐凝擦肩而过,渐秋看到一脸怒气腾腾的徐凝。匆匆一瞥,那人身上仿佛带着如浩浩荡荡的狂风,剑光银花宛若银屏炸裂,迸溅出千千万万日月光华,锋芒狂飞抟舞,气吞山河。 流弋在文岚设立的安全区域向他们挥了挥手,白敏行放下渐秋,慌张道:“你真是小秋姑娘?”渐秋讪然怔住,白敏行又惊又喜,面红耳燥,胡乱道:“总之,刚刚,你得跟扶明先生解释一下,方才是迫不得已,无意之举。” 流弋惛惑问道:“什么事呀?” “小孩子家家,照顾好小秋姑娘……”话罢身轻如燕的白敏行消失在眼前。 渐秋运行着乾元之气,快速调动着周身血脉,化解后脑勺的淤血,再化解右脚上腐烂的肉,片刻,右脚恢复如初。渐秋一身冷汗,回神时,见着满身血迹的流弋,咬下手指,近身查看着,关切道:“我看看你的伤口。” 被渐秋一靠近,流弋满脸通红,慌慌张张道:“别靠得太近,太好看了。” 渐秋蹙眉道:“什么东西?”渐秋趁着流弋没关注他手上的血,往伤口上撒血着。 流弋颤抖着手,抬手用手戳了戳他的脸,道:“你长得太好看了。” 这么好看也不是我的,别人的。 那边轰隆隆的声响震耳欲聋,好似整座城池都快摧毁殆尽。断首节尾的黑腐蛇纷纷倒下,卷起漫天尘土。 没想到再现一次大荒城驱蛇的画面,徐凝还真英勇到天下无人能及了。 嗯,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但是,这个男人现在不理人了,闹脾气。 第066章:城主闹事 渐秋用身体撑起流弋的身子,往白敏行与晏伯玉的越宗弟子方向走去。 居敬与镜宁吃惊地看着渐秋不是走向他们,而是去了其他阵营,吃惊的表情。 居敬嘀咕道:“小秋姐姐说是先生不喜欢她,我看是她看上人家少年郎,还说先生喜新厌旧,我看是她喜新厌旧吧,尽是污蔑。” 镜宁“嘘” 地一声用嫩白的手指挡在嘴边,摇摇头,道:“先生听到了。” 徐凝一脸凝重,眼神深邃不见底地望着渐秋,紧握住符采剑。徐凝想上前一趟,晏伯玉提身前来,道:“扶明先生,此番真是多亏文岚,布下天罗地网,从锁妖令到边地决明雄黄,不然生灵涂炭,百姓大伤。” 徐凝颔首罢,如星耀眸子望向流弋,唇棱轻启,清冷声音问道:“那位少年可是你宗门弟子?” 晏伯玉顾盼着正在与流弋嬉笑的女子,面色疑惑,文质彬彬道:“正是,名为流弋,不知先生所谓何事?” 徐凝避而不答,凝重如冰的语气道:“玉明君,有劳贵宗与我弟子安顿好百姓。” 白敏行道:“此番黑腐蛇倾巢而出,想必玉溪山有大事发生,祸乱征兆。” 镜宁道:“后事如何,去玉溪山探探便知。但眼下大荒城满目疮痍,断壁残垣,百姓居所不定,才是迫在眉睫之事。” 晏伯玉点了点,道:“此乃必然,先安抚百姓,医治伤者。飞羽,惊鸿,带一批师弟,前往邻城搬运草药,粮草等,其余弟子随我拯救坍塌屋内百姓。” 之类纷纭,类似之前。 徐凝的身边是呆不了,渐秋只能跟着流弋,好在越宗还找了个少年来照顾伤员,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渐秋在越宗燕华山所遇到的值门少年,名为泊人。 流弋与泊人关系向来甚好,泊人瘦弱但却体贴,只是口老觉得平淡无味,老喜欢偷喝点酒。 其他客栈尽悉毁灭,只能住进城主府中,而渐秋提心吊胆着。如果真的如同上一世在城主府那般事故发生,那他肯定得做点事应对。 仔细推敲,这一次致使李博文死的人不是自己,却换成了流弋。 所以他几乎是时时刻刻地跟着流弋,反反复复地告诉白敏行与流弋,李既乐会报复,会找上门的。然而没有人相信他,都不把他当回事。 今晚便是文岚弟子为死者颂文的祷祝会,李既乐必然得行动。 没人相信他,渐秋无奈。趁着厨房人不多,想给流弋做点饭菜,正做着绾灵的结绿菜、白露霜、白玉丝饼与糖醋肉。迎面走来的是带着香木食盒的居敬,看着渐秋正做饭,心里诽腹捣鼓着,细细地嘀咕着。 渐秋问道:“干嘛呢?” 居敬高傲地哼了一声,看着厨房并没有多少的饭菜,伫立着许久,姿态窘然。 渐秋问道:“还没吃饭?我的分你吧。” 居敬豁然开朗起来,却又转喜为傲气,坚决拒绝道:“不需要,你还是做给你爱的那个少年吃吧。哼……真替我先生不值,守了你十年,十年,一直在大荒流徘徊,结果你就这么对他。” 渐秋无奈地轻笑着,火热的油渍迸溅到他的脸上,他吓了一跳,吃疼地摸了摸脸。这已经是第六次热油飞溅了。 呆然的居敬叹了一口气,好言相劝道:“是吵架吗?我先生平时严苛无情,但是对人是真真好。你可以讨好他,他可喜欢吃蜜饯甜果了。” “你是要做饭还是要我的?” 居敬正要发火,但是看到已经做好的饭菜,硬气软了下来,道“你的,你做的先生肯定喜欢吃。” “他没吃?” “是不是心疼了?心疼就是有感觉的,还稀罕我先生的。” 渐秋把大部分的白玉丝饼分给徐凝,道:“让他按时吃饭,别老是折腾自己。” “可是先生不吃太油的食物,你给那么多,他不会喜欢的。” 渐秋身子怔住,困惑地看着居敬。以前在湖坑村时,徐凝不挑食的,油腻辛辣都沾,怎么如今口味改了? 渐秋每样菜都分一点到徐凝的食盒,收拾片刻,便准备端过去给流弋。 居敬临行前反复嘱咐道:“记得讨好先生,买蜜饯甜果。” 他怎么不知道呢?他想起当初在白渡镇的街头,徐凝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从他嘴里听到蜜饯甜果“好吃”这两个字。明明当时初入魔道,心性大变,味觉全失,却依旧改不了喜欢蜜饯甜果的特性。 用什么来形容好呢?像极了望着包子铺肉包的小狗,垂涎欲滴的感觉,可爱极了。 他们拥吻在无人的小巷,最后徐凝情意绵绵地留下一句:“不好吃,你嘴里的好吃。”这话明明恶心,可是从他曼妙的喉音里清冽流出却格外的好听。 一想到那画面,他瞬间面红耳赤。 屋里的两个少年正嘀咕嘀咕着话,渐秋一进来便戛然而止。渐秋迷惑地看着二人,把饭菜放在桌上,道:“吃饭了,搁这吃还是我端过去给你吃?” 流弋憨憨一笑,踉跄着脚步走到桌边,那泊人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哄笑道:“渐秋姑娘,你脸为何这么红啊?害羞吗?” 流弋瞪了一眼泊人,两人坐下好,渐秋便坐下,无奈地叹了口气,投箸吃饭。 泊人喝了一口酒葫芦的酒,打破尴尬的气氛,毫不避讳道:“渐秋姑娘为什么一直呆在流弋身边?是想报答流弋吗?” 流弋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泊人一脚,泊人大喊出来,道:“打我作甚?我这是替你问,省得你一直纠结。郁结于心,对养伤不好。” 渐秋知道流弋爱脸面,又不好直接应答,淡定道:“今晚有大事发生,泊人,你务必要找你敏行师兄回来一趟,告诉他,要是夤夜前不回来,流弋就死定了。” 流弋讪笑道:“你怎么又说我各种话?搞得我心慌慌的。” 渐秋严肃道:“你务必要放在心上,流弋,这不是玩笑话。” 气氛凝重得安静,居敬匆匆跑进来,慌忙道:“姐姐……”见着有人在,立马恢复冷静下来,道:“小秋姑娘,方便出来一趟吗?” 渐秋用手帕擦了擦嘴,瞪了一眼流弋便施施然走出去,居敬低声道:“都要临行去城中为百姓开祷祝会,先生就忽然要找你。” “他吃了吗?” 居敬搓搓手心,憨笑一声道:“吃了,第一次看到他吃那么多。” 渐秋停住脚步,望着眼前一脸深不可测,冷若冰霜的徐凝。白衣若雪,墨发如瀑,凛凛敛敛,如玉般的身姿。渐秋轻笑着走过去,居敬早已不见踪影。渐秋定定地站在他面前,问道:“怎么了?” “你要待在那少年身边到何时?还在跟我赌气吗?” 渐秋轻呵道:“哪来的气?徐凝呀,我不骗你,他是我二哥青华神君的孩子。” 徐凝听到这话蹙眉凝重,紧抿着薄唇,神色复杂。明亮星眸流光溢彩,定定地注视眼前的渐秋。 渐秋笑颜潋滟而开,轻声道:“走吧,别误了时辰,镜宁他们在那边等你了。等我恢复真身,我再来找你。” “我不喜欢少年郎,我只喜欢你而已。” 徐凝的脸色霎时一阵青一阵红,怒气地扔下一句:“不知羞耻!”转身便离去,留下一缕淡淡的溪水清泉般的气息与转身间的晚风轻轻。 渐秋目不转睛地望着徐凝离去的背影,很高很好看。很想冲过去,跳上山巅般的脊背,跟他耳鬓厮磨,跟他甜话绵绵笑到白头老。 夤夜将至,皓月穿窗扉出光芒。渐秋喊醒流弋,流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哀嚎道:“睡觉吧!” 渐秋抓起他的手用力捏他的伤口,流弋吃疼地哀嚎着,渐秋赶忙用手捂住流弋的嘴巴,狠心道:“你们都当一回事。” 流弋掌风飞来,渐秋见状急速转身,轻巧躲开。流弋不悦道:“我看是你想杀我吧,捏着这么用力。” 渐秋咬咬牙,直接上去就拍他脑袋,气愤道:“就这一次,你就不能信我吗?” “好,我信。只是城主出钱出力,待人温和,我想不到会这样。” 门口细细微微地传来脚步声,静若细针坠地,仿佛只要不注意,听不到。流弋身子微微一睁,耳根晃动,在渐秋手心写下:“十二个人。” 皓月清辉洒进,床上铺满鼓实的被褥。一阵药烟袅袅吹进卧房里,直至整屋子充斥彼此的迷烟味。渐秋将迷烟尽悉散出体内,蹲在油纸糊的柴门下,手里的血珠血凝越来越大,越来越强悍。 有人排闼直入,手里的银光锐锋在清辉皓月显得十分耀眼。那十二个人只进来四个,其余都在外面守候着。 长剑短刀嚯嚯向床边,径直地凶狠刺了过去,却发现没有人。红光血腥在夜里蔓延开,哀嚎声回荡在卧房里。 血淋淋,蔓延摊开了一地,在深夜里凝成夜紫色。渐秋毅然地站立在血泊中,那些打手见状,立马从外面冲进来,流弋长剑一挥,从背后挥剑而去。 渐秋手中的血珠越放越多,纷纷碗大的血球往人的脑袋砸去,顿时人仰马翻,哀嚎声响彻夜空。 渐秋道:“走,出去,找人。”渐秋与流弋匆匆跑出去,院落里却悄然无声,静得怪异。渐秋也顾不得怪异,流弋纵剑而起,飞天揽月而去。 两人飞去却撞得头晕眼花,原来夜空苍穹结下一道蓝色的结界,经过他们一撞才现出幢幢光影,好生坚硬,如铁琵铜琶板,震得身魂分离似的。 要是有抖剑在,有真身在,他还怕这些蝼蚁。 两人恍然地伫立在原地,瑟瑟月光清冷如霜,从走廊里走来一个衣冠楚楚,仪表肃然的男子,正是李既乐。李既乐身边站着的是他的私生子,何时年。 “你们别想着有人来救了。”说着被弄晕的泊人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放下剑,我不杀这个少年。” 流弋犹豫不决,紧紧握住剑柄舍不得放下,但是晕晕沉沉的泊人让他担忧不安。 渐秋冷笑出声:“为了你的儿子对吧,多大点事。” 李既乐怒吼道:“你个贱女人,还笑得出来。” 渐秋抓起流弋的长剑,猝不及防地抹颈自刎,汩汩鲜血淋漓而下,血红文岚白衣。流弋吓得惊呼心快破碎,眼泪夺眶而出,怒吼道:“渐秋,你做什么?” 渐秋把剑递给流弋,一身傲气凌神,道:“看到没有?我死不了,我有的是办法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众人惊呼着,有人惊呼道:“花……花翠茵。” “如何?要救人吗?李既乐?” 流弋震惊得说不出话,瞪大双眼地注视着渐秋。 何时年大喜道:“城主,没想到花翠茵落入您的手里,我们抓了她,照样可以让公子活下来。” 渐秋手里凝聚着烨烨生辉的血球,讥笑道:“你以为我不愿意真能复活?可笑,可笑。不救人,那我就毁了这里,大家同归于尽。越宗的宗主越弼儒那么厉害的高手都在我手下受伤。你掂量掂量,不然天就亮了。” 何时年厉声大喝道:“城主,不可,这女人就是妖物,擅长骗人的,我们抓了她,杀了两个男的,就好了。” 李既乐反复斟酌思量着,慌神间,眼睛闪过种种可能与应对方法,颐指气使道:“来人,把公子抬上来。” 何时年跪下来,谏言铮铮,丹心一片,抱住李既乐的大腿,道:“城主不要被骗。” 李既乐一脚踢开何时年,兴奋地看着渐秋,厉声道:“滚开……” 何时年大哭着:“父亲,您就信我一回吧。” “来人,把他赶出去,烦人。” “把那少年解绑。”渐秋喝道。 李既乐扔下一瓶药水,道:“行呀,我要你身边的少年喝下这个。” “流弋,喝下去。” 流弋看着身边这个毫不惊慌的女孩,不,应该是活在人们传说的女子,心中肃然起敬。这几日相处下来,他真的喜欢这个少女。第一次动心的感觉,很美妙,他竟觉得若是倒霉,能跟她死在一起也挺不错的。 流弋毫不犹豫地喝下那瓶药水,顿时身体里的五脏六腑绞疼着,他忍住哀嚎,忍得眼泪直流,疼到他双腿发软。 渐秋上前抓过泊人的身体,问道:“你给他也喝了毒药?” “正是,这药若没有解药就得时时刻刻痛苦,他是痛得晕过去的。” 渐秋点了点头,无畏道:“行呀……”那戏份也不用做得那么足了,毁了这城主府便是。 “流弋抓住泊人,你抓住我。”话罢指节黑纹印黥的血手在空中画下太阳符文,红光烁烁,笼罩住他们三人。 李既乐觉得自己上当,怒吼道:“给我上,给我上……” 场面乱成一锅粥,人声鼎沸,银光剑花闪烁在空中,纷纭挥霍而出。 周身血脉偾张,快速流动如流星赶月,如猛兽般吞噬山河,汹涌澎湃,涌出体内,渐秋默念道:“冥血阵,启……” 轰轰之声滔天而作,夜风凌冽成刀,汹涌澎湃,滂沱席卷而来,千万把血剑从身体爆裂而出。整座大荒城颤抖晃动,风烟吹起,城主府尽悉崩分离析。 渐秋弹指间将二人送入灵镜中,狼狈地倒在地上,渐秋的身体不断地蜷缩衰老。风絮见状飞来,把渐秋叼去,径直地抛到灵镜湖里,冲到水里把渐秋沉浸灵镜湖底去。而后飞出灵镜湖,水光四溅,溅醒了两个中毒哀嚎的少年。 徐凝正凝神聚气地为死者解怨释仇,身上的清水流光纹微微晃动着,周围的人祸乱吵杂,似乎都感觉到大荒城的颤动。 有人惊呼道:“快看,城主府的红光……城主府出事了。” 徐凝敛气收神,慌忙不已,符采剑跃起,白色身影弹指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一夜,无人知晓城主府发生了什么,只有拨开尘土断墙救人。白敏行发疯地寻找着流弋与泊人,徐凝与文岚弟子寻找着渐秋的身影。但是要寻找的人,一个都没有。 徐凝脸色惨淡如土,不知该喜该悲。死去的尸身没有他,却又不安。心中难以平静的慌神与恐惧,隐隐在眼皮作动着。不安的心反复祈祷着渐秋的平安。 第067章:玉溪乱战 渐秋醒来时那两位不知道疼了多少次,赶忙给他们喂血续命。趁着两人还昏迷,渐秋一人带着他们出来。出来才发现,他们都压在一片断梁残木废墟尘土中。 渐秋艰苦地从土里探出来脑袋,等了许久,流弋与泊人才醒来。流弋恍恍惚惚地说:“我们活了?” 渐秋坚定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嗯”,而后道:“少年,这些东西压着好重,能不能抬起来。” 两道青光亮出,尘土漫天飞舞,二人扶着渐秋逃出污秽的废墟。流弋松了一口气道:“我疼着疼着,梦到自己去了一处好美的地方。” 渐秋藏起灵镜,一旁的泊人道:“对对我也是,好巧,那里湖光山色,宛若仙界。” 渐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道:“你们回去好好修养身体吧,近期莫太累。有人问起来,就说你们出去玩了。” 流弋一脸迷惑地看着渐秋,欲言又止,良久,流弋问道:“你真的……” 渐秋点了点头,道:“废话不多说,带我去玉溪山,放下我后,你们回去修养身体。” 渐秋与流弋共骑一剑,冷风呼啸而过,静默无言。直至玉溪山附近时,流弋犹豫再三,鼓足勇气还是忍不住道:“渐秋,你真是花翠茵吗?”渐秋身体一怔,被流弋突如其来的问话问懵了。流弋继续问道:“你真的喜欢徐容晚吗?” “嗯。” “可是,这几日他都不来找你,人心会变的。” “他只是最近跟我闹脾气,” 流弋的身子顿住,凛冽的风吹来,他闷声憋气着,心里仿佛有一朵花苞未放却凋零,凄楚孤冷。 渐秋对他满是愧疚,上一世听说他在幽兰镇被捡,后养在越宗门。清清嫂子估计不在世上了,而如今他又不能把流弋带在身边。 落地于玉溪山对面的岸边,渐秋抱了抱一脸悲伤的流弋,道:“别一张离别伤感的脸,你都不想想我是几岁的人。” “下次见面也不知道何时,我在燕华山的越宗门,你记得来找我。” “嗯,我会去找你的,我有个朋友叫风絮,他会过去找你。” “朋友?男孩吗?” “他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 泊人不安问道:“你不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用,你们只会拖我后腿,回去修养身体吧。” 渐秋好说歹说的才劝走了二人,接下来便是找砱砾恢复真身。 绝命河水位高涨,汹涌澎湃,猛浪若奔的姿态席卷拍岸着,千军万马的雄伟画面,仿佛是战争硝烟弥漫,雷霆万钧。因为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仙门弟子在,所以他要等的是戌时初,开河而出的水路。像上次那样,等待砱砾出来。 水路出来,砱砾出动。 他蹲守在树木灌林旁,蚊虫众多,他被咬得受不了,便起身跺了跺脚,抬眼望去,一只黑腐蛇睁着黑亮的眼眸瞪他,他吓得用手一挥,血球杀之。挥手之间转身被石头绊倒,狼狈地瘫倒在水坑泥淖中,怔然地看着自己满身泥土。 手脚磨破皮,满身都是泥,还扭了一脚。 无奈之下,他只好缓缓起身,蹲身靠近绝命河,洗脸,随意地清洗身上的文岚白衣。 头顶上的疾风迅雷潇潇卷来,渐秋被水溅得满脸的水,赶忙擦拭着。猝不及防,一阵剑风迅速飞来,他没来得及反应,身体被抓了起来。绝命河的巨涛猛浪飞驰着,一个巨浪席卷他的身体,他猛地掉在绝命河。 我滴娘,我怎么这么倒霉? 渐秋慌乱地挣扎着,河水把他冲到绝命河中,他无力地反抗着。黑黄相间的身影飞来,抓住他的手,把他从绝命河中拯救出来。他剧烈地咳嗽,脸涨得通红。 此时他已经来到玉溪山了。 渐秋喘了口气,气愤地瞪着周湛澜,吼道:“你干吗?” 周湛澜窘然地看着一身狼狈的渐秋,用灵力帮渐秋烘干湿透的衣服,道:“不好意思,姑娘,我以为你要跳河,便想救你,可是一看你身上穿着文岚弟子的衣服,我当时没注意,就弄河里了。” 从玉溪山慌慌张张地跑来一大批黑黄相间道服,佩戴剑麟玉的弟子,看着渐秋,一个健硕黝黑的男子周知可惊讶道:“第一次看到文岚的女徒呀。” 渐秋咳嗽了几声,面红耳赤,声音沙哑道:“我不是,这是文岚弟子借我的。” 周嘉彦缓缓走来,命令道:“都别闹了,这里危险,把姑娘送回对岸。其余都随我入内。驱蛇药都带了吧?” 众人应声道:“是,师兄。” 渐秋摆摆手,对周湛澜道:“算了,不用管我,我会保护好自己。”话罢他刚起身,又被石头绊倒了,狠狠地摔在地上,四肢僵硬地趴在地上。 周湛澜见状赶忙把他扶起来,问道:“姑娘是不是脚受伤了?” 哎,我哪里是脚受伤,我是身心疲惫。 “不是,你不用管我了。”渐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仔仔细细地看着地上的有没有石头,跟着周湛澜进入玉溪山。 寒风飒飒,戾气瑟瑟。原本风平浪静的玉溪山转眼变成黑幽幽的一片。众人惊慌地环顾着四周,抄出家伙。原本是阳精日神,苍茫的山巅,此刻却是扬尘卷土四野暗,飞沙走石山风黑。 一片片污池渊沼川泽在平坦的地面萦回满地,吞吐着血盆大口,如同湿臭无比的的深渊般,阴森恐怖。 众人赶忙御剑飞行,渐秋想一口气扑腾进去,走近观望不见底部的泥淖,却被周湛澜一手提起来,道:“姑娘真想寻死?” 渐秋苦涩一笑,飞上来不是更惨? 话罢,疾风石刃回抟飞飚,石化的黑腐蛇庞大而蜿蜒地袭来,卷起劲风。众人挥剑抵挡,金色光芒阵阵迸出,如同撞天的银盎,迸溅出金光瑶气般的凌气。 一道道铜墙铁壁般的石墙浩浩荡荡地铺卷而来,好似百石汇出擎天柱,乾坤斗转千钧根。石墙厚壁形成了一个强硬无比的炉,只待生火锻炼。宛若身处在八卦方位,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方位每一个方位汹涌来袭。 所有人都困在里面,一点一点被石头化。周湛澜赶忙躲避着,但是四肢被冻住,只能绝望地看着如流水一般的泥石缓缓湮灭自己。 骤然间,一道清光流水纹破空而出,开天辟地地劈开石炉。断开成两半的石壁轰然倒塌外地,掉了满地的烟尘。一群青衣与白衣在阴黑的玉溪山上方凛然而睥睨。 开剑而气吐山河正是徐谨之,身后一众清亮白净的文岚弟子如飞鹤白鹭般在天空划过,清水流光纹纷纷纭纭落下,把阴黑的天边锻锤成皓白的绸练。 硬石铁砂如同暴风雨般咄咄逼人,滂滂沛沛地呼啸冲来。众人挥剑应对,徐谨之画出一道晶莹皓白的符文。僵硬无比如铁板铜盾的结界赫然现世,发出扑剌剌的响亮声,轰隆隆的怪风。 挡住了一面但是挡不住每一面。石头从四面八方赶来,凶狠强悍地压来。徐谨之赶忙形成一个白球般的结界。 越宗弟子也躲不过星罗棋布的石头。敏达如燕的身体躲避石子,冲向更高的天际。但是耸入云霄的石柱弯弯曲曲横穿过整座玉溪山,浩瀚磅礴,震动天地。 文岚烟,越宗,剑麟道所有的联络烟齐齐迸发,在天边绽放出光彩。 不一会儿,所有的人都被落在庞大无边的石炉。四下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从石壁上又不断地爆发出新的石柱横穿整座石炉,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直到所有的石柱填满整座石炉,再也没有生人呼吸吐纳声。 渐秋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周湛澜出事的时候便消失无踪迹。他咬下一口血,红光烁烁,太阳符文绽放在黑暗的石炉中。他的身体越陷越深,直到狼狈地滚落在地下陵墓中。 “砱砾出来吧,我来了。” “君上……”砱砾小块的身子飞来了过来,重重砸中渐秋的肩膀,还以为自己没有用多大的力气。 渐秋吃疼地皱眉着,缓过来后,抚摸着天真的小孩子,久别欣喜,抱在怀里道:“对不起,不会再丢下你了。” 砱砾迷惑道:“君上怎么了?君上怎么认识我?” 渐秋笑道:“当然认识,快帮我恢复真身。” “遵命!” 整座玉溪山如同置身于熔炉火花中,红光耀眼夺目。渐秋看着自己恢复的真身,喘了口气,欣喜道:“我要调息身子,守着我。”砱砾应了一声后,渐秋便冲进灵镜调整自己的身体,投入镜湖中。 熟悉而舒爽的感觉,如同置身日暖风清的美妙世界。体内的血脉与身体完美地相融相合,互环互抱着。 他想尽快恢复全部的身体,但是时间不够,而现在估计能维持七八个时辰,不过也够了。接下来的日子在修养调整回来。外面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他怕他不出去,砱砾得杀了所有人了。 他出来时满身赤光,神采奕奕。天色已黑,清辉落地。外面应该过去了一天,而砱砾却消失不见了。 满地的石像雕塑,应该说是用人做成的石像,有条不紊地摆放在玉溪山中央。渐秋靠近一座肃穆凛然之威的石像,借着月光,凑近一看,这不就是大徐公徐谨之吗?再一看,这不是镜宁与居敬,还有永乐等人。上一次是他恢复真身,所有人解救了,那这一次呢? 他悠哉悠哉地逛着,看到眼前栩栩如生的石像,清远的声音喊道:“砱砾,你出来。” 前方好像有些动静,渐秋蹬脚飞去,原来是姗姗来迟的宁九韶与孟卓义一伙人。 宁九韶踩碎了文岚留声师弟的手,正在哇哇大哭着。这样的场景没想到还得继续上演。 有些缘分怎么斩都斩不断,有些缘分怎么纠缠到最后都是徒劳。 砱砾飞身出来,气喘吁吁地落在渐秋肩膀上,气愤道:“那个三个眼睛的男人,躲起来了,我找不到他,呼呼……打了好久……” “徐凝来了?”渐秋惊呼道,四下环顾着。 孟卓义见渐秋能驱动这么大的邪魔之物,长剑挥出,踏夜雄姿如鹰,佻然如风,直杀渐秋。 渐秋见状赶忙躲开,解释道:“孟当家的,别别别,听我解释!” “你个魔头,还我外孙……”说话间闪闪烁烁的剑锋狠狠袭来。 渐秋没有武器,只能躲着。砱砾见渐秋没有武器,只好亲自上场。 渐秋看着气势汹汹的砱砾,喊道:“砱砾,你别杀人了……哎呀……都停下……”话罢一道凛冽的清水流光纹的剑锋光芒从天而降,破空而出,如同开天辟地一般劈开来,渐秋吓得赶忙躲开。 渐秋一看,这家伙又摘下抹额了,是想死吗?他一边躲着四散迸溅如烟火爆竹般的剑花,一边道:“停停停,听我解释!” 徐凝的灵力符文如同千雷万霆,激绕其身,料料峭峭的寒风厉刃如急雨催林,铎铃乱敲,逼得渐秋血球相抗。 “陆云桥,你他妈的能不能听我解释?”话罢徐凝身子愣住,怔怔地注视着一身文岚白衣的男子,飘飘洒洒,俊逸雅然,但是他竟然喊自己陆云桥。 那边的孟卓义与宁九韶已经被定住成石像,砱砾火气盛大,泥石轰天倒塌,如同泥石流奔腾不息而来。 “砱砾,你给我停!” 四周安静下来了,只剩下一脸无奈涩然的渐秋与一脸凝重如土的徐凝,四目相对着。 徐凝看到渐秋手掌骨节的镂身刻纹恍然醒悟,道:“渐秋……” “对呀,就是我。”渐秋不像上一世那样把砱砾藏起来而是大大方方道:“这是我的……好朋友,砱砾。” 砱砾一听,小石头咕噜咕噜地滑下来,道:“好朋友?君上,我是您的好朋友?” 渐秋把砱砾捧在手里,轻笑道:“嗯,徐凝,它无心的,它只是为了守护我,害怕对我不利,才大打出手。” 徐凝手中的符采剑在黑夜中焕发凛凛的光彩,警惕道:“所以,你现在是邪鬼魔道?” 渐秋哂笑出声,道:“我要是邪魔,你就不会在我面前了。准确说,我现在只算个神位坍塌后贬入凡间的人。” “把他们恢复了。” 渐秋尴尬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恢复,砱砾你知道吗?” 砱砾道:“要有红梅剑在,君上已灵力注入剑中,再用绾灵族的万物生阵法,就可以了。但是别想了,红梅剑都不见了。” 徐凝道:“去剑麟道剑池。” 渐秋对砱砾嘱咐了一声:“保护好他们,别弄毁了他们。”渐秋正要跟徐凝去取剑,忽然想起了破碎的留声师弟,赶忙跑过去,以血揉土,灵力灌注,重铸手掌。 夜风瑟瑟,飞天揽月。渐秋满心欢喜地抱着徐凝的腰肢,在他后背蹭了蹭。熟悉的清泉舒心的味道,心旷神怡道:“徐凝呀,真好。” 真好,你还活着。 徐凝冷若冰霜道:“放手!” “不放!反正你已经开始介意我了,不差我做到这份上。”渐秋双手紧紧箍住徐凝紧致的腰肢,心疼道:“瘦了,每天劳神伤体的,多吃点。” “放手!” “听不懂人话吗?我都说不放手。”渐秋愤然地回应着,又怕他真的生气,便细细柔柔道:“而且我冷。” 徐凝默然不回应,目光如炬,炯炯地注视着前面。 来到剑麟道的剑池才知晓巳时末才开放,渐秋困得眼睛睁不开,站在得头晕脑胀的,靠在墙边等上三个时辰。 徐凝薄唇轻启,无奈道:“打尖,住店歇息。” “真的吗?太好了。”渐秋兴奋得跳起来,带头寻找客栈休息。 还未清醒的店家睁着惺忪睡眼给他们开门,徐凝清冷如晨霜的声音道:“两间……” “一间房。”渐秋嬉笑道:“就休息三时辰,别浪费钱。”说着渐秋扔了一间房的钱给店家,推着徐凝往客栈楼上走去。 渐秋手脚轻快地褪去外衣地躺在床上,而渐秋知道徐凝并不想与他同室而卧,只是涩然地说一句:“上来睡吧。” “不必。”话语清淡如冰,冰窟里的寒森感觉。 “行吧。”渐秋嘟囔着,径直地睡在舒服松软的床上,呼吸渐匀,酣眠沉沉。 渐秋的身上红光慢慢闪烁如星辰火光,摇曳在身上。徐凝惊愕地看着他从云纪神君的真身的样子变化为花翠茵的模样。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眨巴眨巴明亮星眸,近身前来查探一番,震惊得凉意呼呼浮起。 徐凝深深地喘气着,注视眼前的人,明明在意,可是却又重重桎梏层层枷锁将他牢牢套住,让他不敢靠近。 渐秋似乎是感觉到有人靠近,睁着朦胧的眼睛,半醒半昧,呓语道:“徐凝呀……” 徐凝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如同被冻僵在原地。红光耀闪,渐秋的真身渐渐恢复。他静静地蹲下身,趴在床边注视渐秋安逸的睡脸。冰冷的手伸向渐秋的脸,呼吸急促着,手最后却僵硬在空中。温热的呼吸声缓缓絮絮地喷射在手心,痒痒的。 渐秋醒来时,正是午时日头高高挂起。桌上已然摆放好了饭菜,他伸了伸腰,扭了扭脖子。 徐凝进来时,渐秋静静地坐在,等待他回来。徐凝语气格外冰冷,道:“快吃,救人要紧。” 两人安静地吃饭着,渐秋夹菜着,徐凝看着他手里的烙印,道:“手上的镂身是何故?” 渐秋的手僵硬在空中,须臾回答道:“好看吗?我特意挑选的刺青黥印。” “胡闹!只有作奸犯科的人才这般模样。” 渐秋撇撇嘴,继续吃着,这一吃就咬到舌头,破了一块皮,疼得渐秋面目狰狞着。 刚一提到这个就倒霉,要不要这么灵验? 去了剑麟道剑池,渐秋在剑池径直地走向他的抖剑,拔了出来,兴奋地在手里称了称,刮下血喂养着抖剑。 回去路上,渐秋还是死皮赖脸地抱着徐凝,同骑一剑,借口就是不会御剑。可是徐凝脸上有千般不愿意万般不喜欢。 但是没关系,没有反抗便不是讨厌,可能还不习惯,还顾虑他是个男人吧。 虹剑光罩,晖晖如霞。绾灵阵法在玉溪山上无声浸润着,如春风化雨般温柔。眼前的石像一个个地焕发出轻柔的红光。抖剑轻轻沥沥地如雨蝶翩翩舞开,如破茧而出,千千万万的抖剑幻影围住所有人,凛风朔朔,所有人尽悉倒在地上。 徐凝踏风如箭,冲在前面,抱住徐谨之的身体,以灵力疏通其经脉,片刻,徐谨之便睁开眼睛。 “兄长,身体可有不适?” “无碍,容晚……”徐谨之轻声道,伸手一摸,发现身上佩剑不在,道:“章采呢?” 数十把光泽烨烨的灵剑与淅淅沥沥的水滴从天而降,准确地落在湿润的土地上。渐秋御剑归来,清越的声音道:“剑在这里。” 徐凝皱眉凝视着渐秋从灵剑下来,道:“你骗我!” 渐秋迷惑道:“骗什么?” “你会御剑!” 渐秋尴尬地摸了摸抖剑,憨笑一声,想想他的御剑还是徐凝提点的。刚要说话,一道清水流光纹横空出世,落在渐秋面前,砱砾冲上去来,厚墙高盾挡在前面,娇娇的声音发出野兽般的凶狠声。 徐谨之冰冷如霜的语气道:“容晚,此人身上有邪气。” “兄长,容我一说。”徐凝抬剑抵开徐谨之的章采剑,渐秋把砱砾抱回怀里,抚摸着受惊的砱砾。 徐谨之道:“这石妖……” 砱砾怒吼道:“你才石妖,你就是石妖。人家以前可是多雅哥哥养的。” 徐凝叹了一口气,道:“兄长,他是……他并没有恶意。” 砱砾趴在渐秋的肩膀上,赶忙道:“都是误会,误会,大徐公,我良民一个。” 徐谨之紧紧地注视着眼前的渐秋,深邃的眼眸盯着,细细打量,让人全身发麻,冰冷气息瑟瑟浮起。 渐秋脑袋有点混乱,不知所措,躲在徐凝身后像是抓了一根救命草,道:“徐凝向你保证。” 徐凝微微愣住,对徐谨之点了点头,恭敬道:“兄长,我向你保证。” 那些仙门世家弟子纷纷起身,身子格外虚弱,茫然地环顾着四周,直至将眼神定格在一身文岚服饰的渐秋。刹那间,恢恢剑光纷纷亮出,怒火腾腾道:“邪魔,有邪魔……” 渐秋躲在徐凝身后,不敢出声。 居敬与镜宁等文岚弟子纷纷赶来,站在徐谨之身后,只待徐谨之发话。 怒火愤懑对峙良久,徐谨之冰冷声音道:“带回文岚山,交于宗主。” 徐凝道:“此事却为石妖所为,但这石妖已听命于我文岚弟子,交由我文岚处置。” 孟卓义打量着渐秋身上的文岚服饰,虽然说不出哪里怪,但是觉得是一番误会,便道:“既然如此,便听从文岚安排。”说着孟卓义拍了拍被他捏在脖子的永乐,远远走到一旁骂道:“谁让你来的?偷下山,还来危险的地方,不要命,要不是宁九韶找我,你都不知道怎么死。” 文岚学宗发话,剑麟道与越宗门自然没有话说,便各自整顿一番。 渐秋松了一口气,摸了摸砱砾,道:“以后,你就能光明正大了。” 砱砾蹭了蹭渐秋的脖子,撒娇道:“君上对砱砾真好。” 居敬对着师弟们道:“你们身体可有不舒适?” 留声师弟皱眉地揉了揉手掌,嘀咕道:“我的手怎么这么酸?” 宁九韶一听吓得惊慌,刚刚是他才碎了留声师弟的手掌,赶忙跑来道:“师弟,我帮你揉揉吧,回去就去药堂看看。” 第068章:又拱白菜 按照这段时日的事情,这段时间他应该在白玉山寺,救了明允与顾美成,但是如今他是被架着回文岚。渐秋临走前跟徐谨之好说歹说,希望他能去救一下这对苦命鸳鸯,但又不想碰到己得。 如今他就彻彻底底成为文岚弟子,拖着一身白衣素衫,难为情地混在那些弟子中。但是他有要事要做,径直地跑到徐凝身边,道:“徐凝,我回去想带走盼华。” 徐凝道:“我说了不算。” “我有要事,需要盼华。” “我说了不算。” “为什么?” “盼华师从宗主,宗主说了算。” 渐秋道:“我就偷偷带他下山。” “你……”徐凝凝重地注视着他,严肃的语气道:“不可枉顾我宗门规定。” 渐秋道:“我要带他去一趟齐州,给我的马儿去取个解忧铃。你知道的,飞天马,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仙家坐骑。” “齐州哪有解忧铃?” “有的,之前茫茫一镜的那位,我猜他是介于半魔半仙的状态,身体有个毒咒。后来我给他解开了,结果他给我了这个东西。”渐秋絮絮说着,把灵镜拿出来,继续道:“我在大荒流没死就是因为我躲进去里面了。解忧铃取了以后,我要找百草仙堂的宗征,潜卧在宗征身边,我得去查查当年害死我哥哥的凶手。” 徐凝道:“不必尽悉告诉我。” “我就想告诉你。” 渐秋跟着徐凝回到文岚,渐秋便直接提议去见断章楼徐绰。渐秋对这位文岚宗主没什么好感,当时直接判定徐凝之死,他始终耿耿于怀。但为了砱砾能好好地待在这世间,不必躲在灵镜与阴冷的地下,他需要有个人间大佬支撑着。 徐凝在威严赫赫的徐绰面前敛手作揖,渐秋定睛注视这个鹤发童颜的男人,直率道:“我直接了当地说,我是云纪。” 徐绰眼神流露出复杂的光彩,怔然地注视渐秋,缄默不语。 “我有个小朋友……”说着他把砱砾从灵镜放出来,继续道:“它没恶意,我不想它东躲西藏,你有没有办法?” 徐绰捋了捋鹤发,铿然道:“魔君都没办法,为何来为难在下?” “什么魔君?我现在连徐凝都打不过。” “此事非同小可。” “以后要是你出事了,我给你绾灵血。” 徐凝瞪了渐秋一眼,冷眼铺上一层雪霜,厉声道:“不得无礼。” 徐绰呵笑一声道:“不是给我,是我文岚人。” 砱砾凶狠狠道:“君上,不要上当,砱砾才不要呢,君上,您的血那么高贵,白白便宜他们,砱砾不要。” “可以,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说。” 渐秋缄默着,不说话。 徐绰见着渐秋的神色,便挥了一道隔音结界笼罩在二人身上。 渐秋坚定道:“日后,徐凝无论入魔与否,宗主与文岚十位道君必须倾尽全力,保他一命。我以我绾灵族古神名义起誓,我的血任由你们用,毫无怨言。”说着,他的两手里一颗绾灵血,一颗藏碧血。 劲风凛冽,吹得清冷。 他不会再让徐凝堕入魔道,再也不会。 出了断章阁,渐秋便悄悄问徐凝道:“盼华呢?我要找他。” “就在断章阁的泠泠泉,跟我。”而后,徐凝一脸凝重神色问道:“你……你与宗主说了什么?” 渐秋嬉笑着:“没什么,就说想入你们文岚,为了跟你在一起。” “不知羞耻。” 渐秋直接冲上去,抱住徐凝的后背,深深呼吸,舒畅道:“好长时间会见不到你,难受。徐凝呀,记得想我。我有空就想你,不对,时时刻刻想你。” “放手!这是在文岚!” “徐凝,真好,真好。” 幸好你活着,不然,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想了很久,会死吧。 渐秋蹑手蹑脚地走进断章阁的泠泠泉的院落,躲在泠泠泉的石上,看着在泠泠泉拔剑的盼华。他洒洒脱脱道:“豆子,出来吧,你的有瑜哥哥想你了。” 话音刚落,吟风剑啸天而出,落在渐秋的面前,那蓝眸妩媚的少年喝道:“你是何人?” “还能是谁,渐秋呗。” 盼华惊讶地看着一身文岚白衣的渐秋,眨巴着眼睛道:“你到底是谁?” “说几遍才明白,渐秋,你债主,还想不想给我养老了?” 盼华的眼眶泛红着,顷刻泣不成声,抱住渐秋,哽咽道:“姐姐……我还以为你……没事太好了,怎么变成这个了?” 渐秋笑道:“都多大了,二十多了吧,还哭哭啼啼的。没事了,姐姐……不对,以后说哥哥,哥哥没事了。” 盼华领着渐秋在文岚到处乱逛逢人就说:“这是我哥哥……嘿,你看,我哥哥。” “够了,我怎么感觉你像牵个猴子似的,到处给人参观。”渐秋拍了拍盼华,道:“我们偷偷下山吧,盼华,你去找汤有瑜要个解忧铃。” “可……他有这东西吗?” “有的,你放心。你收拾收拾,今晚,我们偷偷下山,别告诉别人。” “姐夫也不能说吗?” “他知道。”渐秋精眼一亮,嘱咐道:“喊姐夫不好了……” 盼华幡然醒悟,道:“对哦,姐夫他怎么办?” “能怎么办?不喜欢我了呗。以后就喊扶明先生吧,随大众。” “好的,哥哥。” 这一次比上一世提前整整十天到齐州,渐秋并没有把自己的具体事情告诉盼华,越少人知道越好。按照己得的习惯,他若是知道自己恢复真身必然会过来打扰,搞不好对盼华与流弋下手。上一世,己得只对徐凝动手,他就已经承受不住,如今他必须小心翼翼。 但是他后悔的是当时没有追问盼华跟着汤有瑜去了哪里。于是乎人家硬是在人家的祠堂外的假山干等着,蛰伏了五天。 这天夜里,祠堂在外面便传来男子粗犷的声音与女子嬉笑的声音。听声音的,这男子的声音想必是汤执无疑。 两人在祠堂外情话连篇,听得渐秋与盼华烦躁不已。 “公子,公子,您可以进去吗?您可以进去吗?” 汤执醉酣酣道:“废话,汤家哪个地方爷进不去?” 那女子吊着嗓子娇娇地说着:“那进去吧,那进去吧。” 这女子说话说两遍的特性真像某某小孩。 “等着!”汤执手上戴着一枚玉戒,对着祠堂大门画着阵符,漆黑的空中泛着金光华影,醉醺醺道:“看,这不就可以,走进去。” 汤执正要进去,一道黑影急速闪过,祠堂里传来一声“砰”的重响。渐秋与盼华踏夜踩风而去,落在那颀长的黑衣人后,渐秋道:“好久不见。” 那黑衣人转身面向渐秋与盼华,愕然地注视着,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平静道:“是你们!” 陇儿从一个女子的模样转身幻为小孩模样,身上挂着的铃铛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盼华的蓝眸在晦昧的夜里显得格外晶莹,眨巴着眼睛,惊喜道:“汤有瑜,好久不见,你过得怎么样?咦,怎么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变?” 汤有瑜轻笑着,把手上包裹着的包袱放在香案上。他跪了下去,朝牌位上跪拜三下,后香案上的牌位后面的剑冢取下来。取下来的剑冢是空的,他将包袱里的一柄断了的灵剑小心翼翼放下。 渐秋问道:“这剑是谁的?” “我弟弟的,以前插在我胸膛上。如今……终于可以放回来了,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渐秋道:“你不应该早就该离开吗?” 他起身掸了掸衣摆,转身把解忧铃递给渐秋,道:“现在该走了。” 盼华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去哪里?走去哪里?” “自然回天界。”汤有瑜挥了挥手中的衣袖,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渐秋,道:“七百年前,云纪神君手下的一众神官神位被其所控,活在他的身体血脉中。那位神君神位坍塌,十八神官神位跟着坍塌。那一百年正是天界缺神官之际,文岚学宗的徐岚,剑麟道的周缈,越宗的越罗一并飞升成仙。而我汤家自古修炼法器道术,原本是我这位弟弟汤眠飞升成仙,但事不如愿,成了我。” 盼华丧着脸,近身急切道:“那是不是见不到你?这十年不是我不见你,只是……我被困在文岚,汤有瑜,你为什么不见我?” “这十年我断缘去债,去文岚见过你。只是你那时身形现出受控不住,身负重伤。定安……”汤有瑜艰苦地咽气着,神色复杂地凝视着盼华。“定安,我们天界见。” 盼华涕泪交加,哽咽道:“什么天界见?我不懂。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他再靠近,紧紧地抱住汤有瑜,泣不成声道:“能不能再陪陪我?” 渐秋叹了口气,无奈道:“还说断尘缘,眼前这个的还没断呢。” 汤有瑜呆然地伫立原地,犹豫片刻,抬手握住让盼华的手,对着一旁陇儿道:“走。” 陇儿挥手之际,一辆火红色的马车响着清脆的铃铛声,顿时一阵狂风吹拂。渐秋的眼睛被吹得睁不开,闭上眼睛。而睁眼后,眼前的马车都不见,只有狼藉成一片的牌位与酣酣大睡的汤执。 “行吧,又拱走我的小白菜了。” 渐秋走在街头,买了两包蜜饯捧在手里,忽然发现徐凝不在,这么多谁吃? 天边飞来四五个白衣少年,从天下睥睨下来,见着渐秋,匆匆跑来。居敬慌忙看了看渐秋四周,道:“徐公子,盼华呢?奇怪怎么他的气息到这里就没有了?” “放心了,自然会回去的。”渐秋晃了晃手里的蜜饯,放在居敬手里,笑道:“给你家扶明先生吃,不准偷吃。我走了……”话罢,渐秋御剑飞驰远离。 第069章:倒霉日常 渐秋与砱砾躺在羊子跳沟山坡的大石块上,晒着热辣辣的太阳。给了风絮解忧铃,让他自行去剑池去剑,取了剑便去越宗守着流弋。 等了许久,渐秋烦躁地翘起腿抖着,道:“一会你把他抖下山崖,我去救他,记得别弄死他。” “君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嗯,感觉是个城府深的人,想不到别的方法可以顺理成章地接近他。” 砱砾骤然跳起身子,兴奋道:“君上,到了。我发力了……”说着砱砾身上魔力四起,整座羊子跳沟山林都在晃动。 “把握好力度。”说着渐秋从岩石上跳下来,扭扭脖子,伸伸懒腰,道:“行动了。” 渐秋御剑飞行,红光烨烨,飞到一处山崖。远远见去,山崖边缘一水绿色长袍的男子垂死挣扎着,双脚艰苦地扑腾着悬空山际,似乎风一吹来,如同杨柳轻摆垂岸枝,岌岌可危。 渐秋在空中捧腹大笑着,见着靠近那男子时,赶忙收敛神色,慌张道:“公子别动,我来救你。”说着抖剑羽飞而来,倚顺在男子身边,把男子拖到身边。 男子粗声喘气着,往深渊望去,拍拍胸膛,身子发软地抓着渐秋的衣袖,颤颤战战道:“多……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 渐秋御剑停靠在悬崖上,佯装关切问道:“你没事吧,吓得不轻,好在我路过,不然你都不知道怎么死?怎么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男子挠了挠后脑勺,望着身后远处的一处坡,迷惑道:“我明明在那边采药,结果脚一踏空,滚到这边过来,真奇怪。”他猛然怔住,摸了摸身体,又看了看自己的周边,道:“不好,我的草药都掉下去了。” 渐秋道:“没事,等会我们下去找找。” 那人敛手作揖道:“多谢小兄弟了。在下宗征,字子同,不知小兄弟名字?” “徐甘,字卿君,幸会幸会。宗大哥,我们下去拿你的药筐吧。” 宗征讷然地看着渐秋,点了点,笑道:“头一回有人这么喊我,不过喊我一声大哥也对。” 渐秋带着他沿着山崖飞下去,渐秋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来?你不带个随从,多危险呀?” “我向来喜欢独自采药,独处惯了。你不也一样,少年心高气傲,独自出来闯荡天下吗?家里人估计着急了。” 渐秋道:“我父母双亡,兄弟姐妹都逝去多年,相依为命的哥哥,多年前让奸人害死,我来找他们报仇呢。” 宗征面带难色,愧疚道:“对不住,我见你翩翩俊雅,举动不群,料想你是个富家公子,却没想到命途蹇涩。” 渐秋抬眼挑眉笑道:“我会让他们伏诛的。” 两人在山崖隔着山木杂草,仔仔细细地寻找着,像两只无头苍蝇,低头到处乱找着。 渐秋环顾着四周,那药筐正埋在一处隐秘的树丛下,叫了一声:“在这里。”说着他兴奋地跑过去,却被山崖下的石头的青苔滑了一脚,脚踝处传来“咯咯”的一声。渐秋身子失衡,正要扑倒在地,一个急速转身,却一枝横倒斜穿在杂草乱花间的树枝绊了一下。 “小兄弟……”宗征飞跑过来,赶忙伸手抓住渐秋的右手。只听得右手臂传来咯咯的一声,渐秋吃疼地大喊出声。宗征闻声,立马放开手,此时渐秋狠狠地摔在地上,整个后背痛得得失去知觉。 “啊啊……我的后背,手还有脚……”渐秋疼得面目狰狞,蜷缩在地方久久不能动,形容残废。 “你别动,别动,我给你你看看。”宗征慌慌道:“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疼……”渐秋眼泪直流,但是看到宗征这么慌张,说不定可以用这个理由接近他。为了这个,他咬牙忍痛。他运行体内血脉,减缓一下后背的疼痛感。 待渐秋缓过一口气后,宗征小心翼翼地扶起渐秋靠在自己身上,着急问道:“这样坐着可以吗?” “后背疼,可以忍。” 宗征摸了摸他的手臂与脚踝,道:“脚崴了,手骨断了,我把你的手接上,脱衣服。”说着宗征谨慎地解开渐秋的腰带,扒下他的上衣,露出白嫩的手臂。那双采药后而污脏的手冰冷地覆在渐秋手臂上,他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折叠后道:“这是干净的,咬住,我怕你咬到舌头。”说着他塞进渐秋的嘴里,一手手按压在渐秋的手臂上,一手重拽力接。 骨头处传来一声咯咯,渐秋紧紧咬住手帕,疼得把头靠在宗征肩膀上,疼得面目狞然,细汗淋漓,大气粗喘,泪流满面。 “没事了,回去我给你开点药敷敷,这十来天好好静养。”宗征跑过去把药筐提在手上,拿出一瓶药水,涂抹在渐秋的脚上,手上,还有后背上,道:“先用这个,回去我给你换好的药。”话罢,他一手扶起渐秋,然后蹲在他面前,道:“上来吧,跟我回去吧。” 渐秋盯着他的后脑勺,哂笑着趴了上去,故意乱动,宗征双腿都落在地上艰苦地支撑着。 “疼吗?要是疼就跟我说,我可以走得慢一点。” “这样子舒服吗?手别动,就让它自然垂落。” “很快就到了,我的马车就在山脚下,一个时辰可以到我住的地方。” 渐秋:“好。” 渐秋跟着宗征回到百草仙堂,宗征现在是其中一堂堂主,自然有一别院深居处。他给渐秋安排了一间,但刚一进去,里面就有老鼠横穿。宗征尴尬一笑,又换了一间。 渐秋坐在床上,宗征提着药箱过来,给渐秋的脚踝与手臂针扎了几下,后道:“你用灵力护着它们,会好得快,我给你擦擦这个药,玉骨散,我自己配制的,不出十天应该就能好了。”说着他又急忙跑了出去,端了一盆温热的水进来,给渐秋擦了擦身子,涂抹药膏,道:“先暂时不穿衣服吧,你要是冷就穿上。”他轻轻柔柔地给渐秋洗了手,动作娴熟到位。 “我给你去膳堂拿点吃的,你等我回来……”说着这个忙里忙外的男人又匆忙地跑出去了。 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不一会儿他提着一个食盒回来,在桌子上摆了两碗饭菜,走到渐秋身边,轻轻扶起来,道:“吃饭吧,疼了那么久。” “谢谢你呀,宗大哥。” “这事还得怪我,被我这一拉,多了两道伤口。安心在这里住吧,我过意不去。”说着际,宗征把他扶坐到凳子上。刚一放手,凳子就松动崩裂开,渐秋一屁股摔在地上,吃疼地叫着。 “啊,卿君,你没事吧,怎么凳子坏了?” 渐秋无力起身,无奈地单手支颐撑腮,宗征尴尬而愧疚地道:“可能年久失修,我这里没什么人来住过。”他把渐秋缓缓从凳子上扶起来,道:“我绝对,绝对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真的是凳子坏了。” 渐秋无奈道:“没事,疼疼就过去了。” “呃……等会我给你屁股擦擦药……呃……” 渐秋慌忙摇摇头,道:“没事,摔得不疼。”才怪,他那么怕疼的人。 宗征从食盒拿出筷子,道:“膳堂打的饭菜,不知道好不好吃,不好吃,下次我出去外面给你买回来。” 饭菜主要是鸡腿,猪肉与青菜,还有说不出的草药。渐秋左手用不得筷子,宗征立马从食盒拿了勺子,用自己没用过的筷子帮渐秋把鸡腿上的肉小块小块地扯下来,夹到他的碗里,道:“这么小块可以吗?” 渐秋被他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弄得有些窘然,点了点头,喑哑道:“可以,谢谢。”吃着吃着,吃出了一个小沙粒,渐秋皱眉地吐出来。 宗征哭笑不得道:“啊,我真没想到,之前膳堂都不会这样的,我等会说说他们。怎么感觉小兄弟今日格外倒霉呢?” 哎,这不是说一说就行的,折寿削禄,倒霉,削减运气与福气都是无可避免的。 吃过饭后,宗征又给他递过水,道:“饭后漱口,令人牙齿,不败口香。” 渐秋点了点头,便漱口着。 宗征走近身,在自己的腹部摩挲着,嘱咐道:“饭后摩腹一百,食易消,大益人,能令人饮食,无百病,然后有所修为快也。” “我就不了。” “不行,你如今腿脚受伤,不便行动,摩腹可助消食。”说着宗征近身前来,伸手要给渐秋按摩,渐秋立马乖乖把手放在腹部缓缓摩挲。 “我再教你一套心神导引按摩,每日早起做一做,有助修仙者心神安稳。” 渐秋昨晚被蚊子叮了许久,最后受不了逃回灵镜。翌日清晨,鸡鸣方响,门口响起清脆的敲门声,他飞出灵镜,踉踉跄跄地开门。来人是个文文弱弱的二十来岁的男人,身上穿的是褐衣长褂,手上提的是各种各样东西。 “徐公子吗?”那人恭敬道。 渐秋打着哈欠问道:“嗯,何事?” “小的汉朝,宗堂主说昨晚教您的心神导引按摩记得做。导引讫,栉漱即巾,巾后正坐,量时候寒温,吃点心饭若粥。这些东西交给您,中午没法过来给您带饭,由小的来。这个是您的早膳。” “进来吧。” “碗筷我中午来取,这些玩意儿,堂主怕您无聊,您留着消遣时间。” “他去干嘛?” “药堂今日有些忙。” “行,谢谢。” 渐秋已经让砱砾时时刻刻盯着宗征,不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一边吃饭,一边摆弄着七巧板,九连环,弄到最后解不开九连环,心烦意乱地扔在一旁。 宗征买了些话本小说还给他备了笔墨纸砚。他拿了一本,上面写的《晚凝怨》,从徐凝与花翠茵湖坑村写起,对徐凝各种歌颂,把花翠茵描写成妖媚□□。渐秋一边看着,一边回忆着以前的事,嘴角笑着,这完全都是瞎掰出来的故事。 但看到沈云上一事,他面色凝重着。 《晚凝怨》的小曲最后写的一句话:此去必不归,再回首,天上人间。 好残忍的一句。 他又不敢回到灵镜,一回去伤口就恢复。午后,他随意地披了件衣服,坐在院子的花坛旁。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好闻的药香味。 一道疾风迅雷般的白色身影闪过,利索地落在他面前。渐秋眨巴着眼睛,忍着疼痛,冲过去想要抱住他,却被他退后来几步,结果自己倒霉地摔在地上。 徐凝双手负后,挺拔身姿睥睨着他,但见渐秋好像一身伤,皱眉着,缓缓伸出手,吻道:“你为何受伤……” “抓到了。”渐秋扑腾一声跳在徐凝身上,双腿紧紧禁锢住他紧致的腰肌。渐秋喜上眉梢,欢笑道:“啊,我还以为会好久没见到你,没想到你来找我,是不是想我了?” 徐凝面红耳赤,一双幽深如浩瀚星河的眼眸瞪着渐秋,喝道:“下来,胡闹。” “我下来跟你胡闹吗?不要,我喜欢跟你这样胡闹。” “下来。” “不下。” 几番争执与撒泼,徐凝红着耳根,漠然注视着渐秋,问道:“刚刚,摔得疼吗?” “疼,但是现在没事了。” “你身上的伤口怎么回事?” “为了救宗征摔的,现在就顺利留在他这里了。” “你……”徐凝语气凝噎着,定定地注视着渐秋,神色复杂。 渐秋挠着脖子,道:“好痒呀,徐凝,帮我看看我的脖子怎么回事……” 徐凝冰冷的手抬起,扯开他单薄的衣衫领口,轻轻柔柔道:“像起疹子。” “估计刚刚在花坛那里坐,被虫子咬。没事……”说着渐秋运行着乾元之气,血脉流过。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不管用,起疹子跟血没关系。” “你的眼睛怎么肿的?” “哦,昨晚被蚊子叮到眼睛,肿起来了。我对蚊虫这种痒的,真没有办法。有了,我抹点血在脖子上,剑……拔剑……” “有人……”说着徐凝挥了一道隐身符,看着从外面进来打扫庭院的仆人,轻声道:“你下来吧。” 渐秋低头在他嘴唇轻轻一啄,摇摇头,得意道:“不要。” “你……胡闹”徐凝气得大气直喘,用手硬生生地扒开渐秋的双腿,渐秋委屈地抱住徐凝的脑袋,道:“你动到我的受伤的脚踝了。” 徐凝身子微怔,喑哑道:“为了他,你究竟受了多少伤?” “心疼了?没事,你让我抱抱,我就好了。徐凝呀……” “何事?” “你真好。” 徐凝冷气飘飘道:“我可不是为了你来,我来取药。” “我知道。徐凝呀,你真好。”渐秋轻笑不拆穿。 什么药要扶明先生自己来取?取药还记得来找我。 “居敬有没有偷吃我给你的蜜饯?这家伙以前就……”话一出,渐秋感觉自己说出话,急忙闭嘴,亲了徐凝的脖子一口。 徐凝皱眉喝道:“你别乱来。” “我给你的吃了吗?” 良久,从铁喉铜咙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嗯”。 渐秋紧紧地抱着他许久,给徐凝讲了绾灵的事,也讲了汤有瑜的事。而后渐秋给他讲了自己刚刚看的《晚凝怨》,义愤填膺道:“我得抓住这个话本作者暴打一顿,明显扭曲我,把你夸得那么好。你确实好,可是我也不赖呀。” “嗯。” 日薄西山,飞鸟相还。 徐凝道:“够了,下来吧,我得走。” 渐秋一想到自己让他足足抱了自己一个多时辰,难为情极了。下来时,双腿发软,紧紧拽住徐凝的衣摆,道:“舍不得你走,但是,走吧,我会想你的。” 徐凝甩开他的手,冰冷如霜道:“不许再碰我。”话罢,白色身影如蝶似燕消失在美冶的晚霞中。 渐秋踉跄着走回房间,喝了几杯水,想着刚刚徐凝脸红的样子,瞬间心花怒放。 天呐,我怎么这么喜欢他? 宗征提着食盒走进来,见着屋里灯火没有点起,便道:“怎么不点灯?” “哈,忘记了。宗大哥,有没有驱蚊的香薰,昨晚被叮得睡不着。” “有的,我稍后取给你,过来吃饭吧,这些都是我让汉朝去外面买的,今天肯定不会有沙砾。” 今日的饭菜是鱼,焖鸡肉还有青菜与汤。渐秋早就饥肠辘辘,想拿起筷子给宗征夹了菜,但发现夹不起来。 宗征笑道:“别别别,我给你夹,他们家的鱼做得好吃,肉美刺少,我给你夹。” 渐秋道了一声谢谢,便毫不客气地开吃,一边称赞好吃。然而又是喜极而悲的一场倒霉事,他被鱼刺卡住了。 宗征倒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注视着渐秋,深深愧疚道:“对不住,没道理呀,没有刺的,怎么有刺了?你等着,我帮你取出来。”说着他把烛火靠近渐秋,将筷子伸进去渐秋的喉咙,道:“来,张嘴,啊……张得再大一点,啊……我进去了……” 渐秋吭哧嗯呢地乱叫着,口水流得满嘴角。 “乖,别动,别动,很快就好了,忍住,忍住,别动……” 隔了一会儿,渐秋面红耳赤地咳嗽出声,而后用手巾擦擦脸。嘴巴张得酸疼,憋屈地揉着两颊,瞥了一眼讪然的宗征。 以后再也不吃鱼! “我发现你……十分……呃……哥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甚是倒霉!” 不,应该说是最倒霉。一天总要发生几件倒霉事,才配得上他手上的神咒。 “没办法,倒霉改不了的。” 宗征替他把鱼肉都挑掉,好奇问道:“今日看书了吗?” “嗯,看了《晚凝怨》,这曲子怎么唱呀?” “嗯,我也不知。这故事家喻户晓,对了,今日小徐公还来百草仙堂了,真是稀客。文岚一来,我们药堂就忙起来了。说来也奇怪,往日文岚的药都不是他来核对,今日他竟然来。来了也没有干嘛,都是底下弟子在忙。” 渐秋嘴边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点了点头。 宗征临走前,看到门口堆放着几包纸,问道:“门口这个,你的吗?” 渐秋迷惑道:“哪个?” 宗征手里提着几包纸,闻了闻味道,道:“是果脯蜜饯吧。” 渐秋愣神地接过它们,道:“哦,这个呀,买来打发时间。” 晚上砱砾大概讲了宗征的日常工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唯一特别就是徐凝来了,他的行踪自然是这小家伙告诉徐凝了。 第070章:旁观者乐 与宗征相处下来的十天里,根据砱砾的回话,渐秋才发现他几乎没有朋友亲人,每天都是泡在药堂,要么就过来陪他说说话,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介绍灵药仙草。 最难受的就是,宗征有无穷无尽的按摩方法,精通穴道位置,血脉周游。每次都得逼得渐秋得动手给自己按摩一番。有时候宗征看不过去渐秋的笨手笨脚,干脆直接上手,对着他的身骨一番折腾。 渐秋正看着宗征给的灵药仙草图鉴,宗征又拿了一堆书籍过来,温声道:“这些我也推荐你看,看完保证你比汉朝还厉害。” “没想到百草仙堂的堂主有意栽培我,实在太荣幸了。” “哦,对了,上次你不是问我《晚凝怨》怎么唱吗?我如今学会,我唱给你听,莫要取笑我声音不好听。” 渐秋愣愣呆然地注视着宗征,点了点头。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句话,他放在心上。 宗征轻轻哼了一段词,可是渐秋听不清里面长短句的词,却听着他铿铿定定的嗓子,觉得有些刺耳刺心。心里头仿佛有猛兽苏醒,亟待爆发呼啸着,但是又被重重敲晕。 “好听吗?我音痴,找不着调儿。” 渐秋从沉思中回神过来,怔怔地回应了一句:“嗯,好听。” 从来都没有人唱歌给他,他有些意外,不知所措。 天气逐冷,凉气来袭。 渐秋手脚刚好康复,恰逢宗征外出义诊,想跟随着宗征出去义诊看看。听汉朝讲,宗征每个月月末休息,他都会在城外的莫家村义诊两天。渐秋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了,得去瞧瞧。 宗征在他面前表现得过分体贴过分温柔,他很难想象这样慈心悲悯的人与自己二哥的死亡有关。无论怎样,他都必须找到蛛丝马迹。 渐秋御剑带他前往莫家村,天冷得呼气成雾。宗征把暖手炉交给渐秋,摸了摸渐秋冷得发红的鼻头,笑道:“怎么这么怕冷?回去我给你调几味补药,扛冷的。今天你在旁边看着吧,不用你帮忙。” “宗大哥,你怎么这么善良,还来义诊?” “看病贵,吃药更贵。这世间,贫者病时地无立锥,富者病仍田连阡陌。治不了天下人,治一方净土,但求无愧于心。” 天冷气寒,借来一桌三椅,铺开马车草药。各地村民与老弱病残的人排成长龙。宗征忙得头晕眼花,恨不得有个□□出来。汉朝没得御剑而来,所以驾着马车带了一车草药过来。 有一妇人走来,提着一碟自己做的饼子,道:“宗大夫,上次你帮我看的腰椎,我好多了,这是我自己做的饼子,给您尝尝。” “嗯,好的,多谢大姐有心了,我稍后休息便试试姐的手艺。” “这样呀,就是姐的弟妹老是生不了孩子,我想问问有没有偏方?” 后面有人吵:“大姐,排队呀,怎么插队。” “这样吧,大姐,您弟妹有求,明日让她来,我给看看或者来药堂找我。眼下后面还有患疾等着望诊。” “好吧,那您可要走点心哦。” 长龙后面好似有人在争吵,吵得宗征直皱眉头。渐秋对着宗征说道:“我去看看。” “你明明不在这里的,怎么硬生生插进来,好生无礼。” “我早就在这里排队了,要不是急着出恭,去去去,一边呆着,我看你才无礼。” 那两个中年男人吵得空气都热起来,渐秋手捧有暖热炉,站在一旁看好戏。一旁有一家四五口人带着两个抬着气息奄奄的老人,怒气冲冲地赶来,冲到宗征的面前。 眼前的两个男人还在因为插队问题抄得不可开交。渐秋长剑一挥,喝道:“莫要再吵了,再吵就滚蛋。” “你这小子,凭什么说我?” “对呀,说我作甚?我们吵架碍着你了?” “碍了,都闭嘴。不然谁都不给看,真拿我的剑是软的?”话罢渐秋手上的抖剑红光丽丽晃晃发出,吓得二人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觑闭嘴【不说话。 渐秋转头看向宗征,却看到一个小孩哭着拿一块碗来大的石头砸向宗征的脑袋,宗征的脑袋弹指间血花爆裂,淋淋漓漓的鲜血直流下来。 “你赔我祖母。” “你这小孩怎么无比无礼?我家先生好生救你们家老太,忘恩负义。”汉朝怒吼到,把纱布拿起来堵在宗征血肉模糊的额头上。 渐秋藏在人群中,瞧着宗征的神色变化,心里道:“真面目该爆发了吧,生气,暴怒,歇斯底里……” 宗征头晕眼花,眼皮几乎睁不开,血水淌进眼睛里,他沙哑着嗓子道:“算了,汉朝,小孩不懂事。”说着他清瘦悠晃的身体蹲下去给老人探了探脉象,看了看口耳眼鼻,道:“老人已死。” “你陪我母亲,杀人偿命。”那男人过来就是一拳把宗征打在地上,汉朝赶忙抓住,怒吼道:“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围的人病情不严重的都跑过来帮忙,剩下观望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 渐秋以为自己会因为宗征受伤被打,心里会很爽的,但是却莫名愤怒。周围的人完全就是看客心态,没有人想惹事,更像是在看故事画本。渐秋骂道:“你倒是生气呀。”一怒之下,他纵身踏风而去,一脚蹬在男人小腿下,男人疼得哇哇大叫,直跪在地上。渐秋怒火道:“这是那一拳的还礼。” 宗征缓过神来,抓住渐秋道:“不要,不要闹事。这位大哥,我理解你丧母之疼。只是之前我告诉过你家人,不要给老人吃糖,任何甜的都不许,你们为何要给吃?” 那人妻子歇斯底里道:“胡说,哪有?来人,看看这庸医,欺负我们贫家农民,还有没有天理了?” 宗征喝道:“那她领口的酥脆粉末是什么?” 那男人从痛苦中回神,近身看了看母亲身上的粉末。他粗手捻起粉末,舔了一下,愣神发怔地跪在地上,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娘亲,对不起……” 渐秋道:“知道自己做错了,还不赔礼道歉。” 那一家人忙着哭泣,似乎把刚刚的惹事当成闹剧,转眼就忘记忽略不提。 “我就说嘛,宗大夫一向宅心仁厚,医术高明,不会如此的。” “就是就是,宗大夫都义诊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出事。” “好耶,真相大白了。” 渐秋瞪了一眼那几个在围观作乐的人,扶起宗征。汉朝给他撒药,包扎。宗征几乎瘫在凳子上,身体无力地看着渐秋。 渐秋喊了一下道:“谁回去拿点温水过来给大夫喝?” 没有人回应,似乎是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排好的队错过了。渐秋怒吼道:“回去拿呀。”这时才有人匆匆忙忙地跑回去带水壶过来。而宗征忙了那么久,桌上连个水杯都没有。渐秋没由头地生气,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人。 渐秋用灵力护住他的伤口,关切道:“你也是,应该暴打那男人一顿,那小孩打他屁股一顿,没有教养。要不我们回去吧。” 宗征脸色苍白,气若游丝道:“没事,我休息盏茶时间就好,有点缓不过来。” 渐秋紧紧抿着唇,闷闷不乐道:“回去吧,还想着给他们治病,他们也没有惦记你呢。” “把剩下的一半也看了,其余的都回去吧。” 汉朝走下去队伍的中间,对着那些从各地来的村民赶回去,微微愤怒道:“到这里结束,其余都回去吧。” “不要呀,我们从其他地方过来的,好远。” “就是,我母亲病得很严重,求求您了。” 汉朝喝道:“没办法,先生受伤,精力不多,各位另择良医。” 宗征休息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始义诊,明明身体支撑不住却硬生生抗到傍晚。回去时,直接晕倒在渐秋怀里。 这一倒,宗征晕了三天。 关键是宗征还不给旁人帮他看病,用汉朝的话就是,先生不放心旁人看病。 这三天,宗征一直都是昏昏沉沉。时而全身发冷时而全身发烫,抓着方寸心窍处,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深夜嗷嗷将死的街巷小狗,冷雨拍打在身上,凄凉哀苦。 “钻心蛊吗?”渐秋愣愣呆滞地看着他痛苦,心里五味陈杂。 他想起宗征的死状,七窍皆无,神识一缕,那场面极其惨烈。正是他身上得蛊毒导致羊子跳沟燕别虎乱,徐凝神识入魔,没有归途。 那你的丹心蛊又是为了谁?你的钻心蛊又是为何而来?为何要杀一念?一步错,步步错。所有的错都汇聚在徐凝身上。 渐秋心里有芥蒂,恨意根深蒂固,但还是选择沉默。若是没有二哥与徐凝之事,宗征一定会是他的好友之交。 这么温柔体贴,为了一念而哭,为了百姓而无怨无悔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愿意舍弃自己? 他多么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跟跟宗征没有关系。 一想到二哥的惨状,一想到徐凝的惨状,宗征的惨状,他心里很不舒服。他越想心里越难受,低声愤恨着。 第071章:爱而不得 宗征抬起冰冷的手轻轻放在渐秋手边,虚弱道:“水……” 渐秋赶忙跑到桌边,怔怔忡忡地倒了一杯温水,扶起宗征,递到宗征嘴边,道:“慢点喝。” 宗征咕噜咕噜地喝了三杯水,松了一口气,看着渐秋泪迹斑斑的脸,憨笑道:“对不住,又让你操心了。” “饿吗?我煮了粥,喝了粥以后喝药,汉朝给你煎药了。” “嗯,饿。” 渐秋把他弄回床上,盖好被子,道:“我去厨房端过来,你等着。” “徐甘,谢谢你。”宗征眼眶湿润着,身子似乎在颤抖。 “知道了。” 宗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渐秋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口。他思绪恍惚着,一片混乱,睁着大眼睛,一行清泪划过下眼睑的泪痣。 渐秋一勺一勺地给他喂粥,无奈道:“以后别这么折腾自己了。人活在世,谁也保不平立马就死了。对自己好点吧,你看看你,别人稍微对你好,你就加倍还,白痴。” “白痴?”宗征皱眉着,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有这样吧?” 渐秋道:“你可有好友呀?怎么看你平时都不跟好友出去游玩?” 宗征面露赧色,撇嘴道:“我又不喜欢跟他们相处,而且你不就是我好友吗?” 渐秋盯着他一脸窘然,道:“哎,我又陪不了你很久,我可是要报仇的人。” “恩怨相报无止期。徐甘,你还小,正是年少有为之事。你这么美好的人,我倒希望你真心真诚真正地活着,而不是背负人命。但我知道,我劝服不了你……”宗征说着不知道为何眼眶泛红,深呼吸道:“若有天你需要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渐秋呵笑道:“你能做什么?整天就泡在药堂,连我都打不过。” “不知道,可能就是任何事吧。”宗征扶着额头,看着渐秋给自己喂粥的手,问道:“你指节的刺青……” 渐秋呆呆挣挣地看着宗征,哂笑道:“好看吗?仇人陷害,后来官府给我刺了黥印。” 宗征愣神注视渐秋两手指节处,五指相连的墨黥黑印,如同老树虬枝,盘踞在嫩白如玉,修长如葱的手,刺眼刺心。他很想抱抱眼前这个举动不凡的少年,给他安慰。但觉得这样仿佛成了对他的侮辱。 “我还是那句话,徐甘,我倒希望你真心真诚真正地活着。” 渐秋心里冷笑着,我真心真诚真正地活着,那我不能如此又是拜谁所赐? 宗征修养的这几日,砱砾依旧没有休息。渐秋将房子形状描述给砱砾听,让砱砾在清泽地区寻找一念曾经住过的房子。 天气渐渐回暖,而汉朝的婚期不日便到。汉朝从小在清泽地区郊区一带生活,趁着宗征这几日修养身体,便邀请了宗征前往。 宗征仔仔细细地包着一根难得的灵草仙药,将其小心地放置在精致雕琢的木盒。 渐秋不解道:“这是干嘛的?” “汉朝的新婚礼品。” “那我没有准备呀,怎么办?” “我帮你准备了。”说着他从一旁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四瓶玉瓷,道:“这些都是补药,对夫妻内调有益。” “哇,哥哥,你对我太好了。” “还有……”说着宗征从衣柜拿出一件雪青色长袍道:“成亲礼会,客人穿红色太喧宾夺主。我知道你喜欢穿红色,但今日委屈下。” 渐秋点了点头道:“这是你的衣服?你比我高,我穿不了你的衣服。” “我给你买的,不知道你喜欢与否,但是这料子很舒服。” “嗯……”渐秋第一次穿这种颜色的衣服,穿上去自我感觉蹭蹭涨,挥挥衣袖道:“是很舒服,我喜欢,多谢宗大哥。” “不用跟我客气。” 渐秋与宗征御剑出门,路上下了点小雨,淋到宗征的砂带,两人身子湿漉漉的。渐秋便用灵力驱散水珠,驱赶身体的寒气凉意。 成亲会上,汉朝家的亲戚朋友大都是城郊的村民,民风淳朴,民俗简易。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新郎新娘,磕头对拜,一气呵成。最重要的还是婚宴的酒肉汤菜,热闹得很。 “宗大哥,你可成亲了?” “不曾。” “啊……不应该呀,像你这么大的应该都成亲了,那是为什么?” “嗯……” “宗大哥,为什么不成亲?” “因为爱而不得。” 渐秋听到这话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看着宗征一脸坚定肯定的眼神。 汉朝端着一碗自家酿的米酒敬酒来了,双手举着一碗酒对宗征道:“先生,虽然您平时对我很严,但私下对我真好。汉朝心里记得您的好。今天,您能来我太高兴了,我敬您一杯。” 宗征起身,颔首点了点头,便喝下酒。 渐秋坐在宗征旁边,前来搭话的大姐多如牛毛,大都是:“小哥可婚配?可要我做媒?小哥仪表堂堂,要不要见见我闺女,我闺女美若天仙……”说着话,猛烈地给渐秋敬酒了好几大碗酒,丝毫不给喘气机会。 男人则是抓住宗征问东问西,各种天下大事,清泽野闻,甚至还当场请求宗征把脉起来。 渐秋喝得头晕晕的,面色红润,走路起来有些晃悠。出去出恭时,砱砾便现身道:“君上,找到房子了,要去吗?” 渐秋醉醺醺道:“去,现在就去……”话罢一道红光划过天际,直冲云霄。 剑气飘飘,悠悠晃晃如深海泊舟,砱砾紧紧抓住渐秋衣襟,道:“君上,您是不是醉了?往那边,错了,左边,左边,不是右,是左。” “左右左,左右左……到底是哪边?臭砱砾……” “左左左……” 绵绵细雨,打在渐秋脸上,吹风吹得他直发抖。脚步踉跄,醉眼朦胧。 拜堂成亲了…… 他蹲在地上看着水坑的自己,用手点了点水坑,泛起了一阵阵涟漪。思绪恍恍惚惚,点点湖水波澜。想起漳州花灯会的溪湖,他也是这般点着水,清清凉凉,而徐凝躺在他身边。 “小小荷包,双丝双带飘,妹绣荷包嘛哥腰系。小哥哥嘛等不得,等不得情妹来。小小船儿,哥来哟。河有河宽,水有水深,不及阿哥情深深。妹嘛,你要有心,哥来求……” 他扯下身上的香囊,捧在手心,莫名哭起来:“徐凝……我想你了。红梅灯呢?被我放在哪里了?对了,在灵镜里,可是怎么不见了?我弄丢了……我要红梅灯……” 冰冷如冬日细雨的声音回响在头顶:“你在作甚?” 渐秋泪眼汪汪的抬起头,看到徐凝满身雨雾,两叶剑眉如山横。他站起身抱住徐凝,委屈地哽咽着:“对不起,徐凝,我把红梅灯弄丢了。” “什么红梅灯?” “你送我的,我找不到了。我很喜欢很喜欢的,可是不见了。你明明说会记得我在喊你的,大坏蛋,我喊了你那么多次,你都不醒。我没有办法了,我救不了你。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是个废物的神明,废物。我一定一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你出事了。” 真的不会再让你有事了,徐凝,所以醒醒好不好?你醒醒,陪陪我好不好? 渐秋酒浅梦醒时,已然是第二天,砱砾陪在他身边。他发现自己醉坐在人家墙边,倒吸了一口气,泪水淌满冰冷的脸颊。 醒来依旧觉得甚是想念。 抬眼望去,正是一棵枯萎衰败的树,跟一念印象中的房子很像。多年未住的老房子布满缀网蛛丝。渐秋用剑劈开生满铜锈绿铁的锁头,里面与正常的房屋无异样。只是再往里面看去,就是一间阴暗而发臭的小房间。 “砱砾,在四周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字呀或者东西之类的。” “好的,君上。” 里面似乎已经被清扫干净并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渐秋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跑到隔壁宗征的旧屋,也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一切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他便去找了当地的里长,使了点钱财。那一方里长道:“这房子以前是一户姓李的,租给两户人家。” “你记得租给谁了吗?” “你问的是几年前的?搬搬出出的人太多了。” “就是有一年,应该是十年前,这一户是百草仙堂的宗征宗大夫租的。这一年,是谁租了这个房子?” “这个吗?哦,宗德胜他们家呀,他们家我记得,父子俩相依为命,但是后来德胜病死了,孩子就搬出去了。好像……隔壁是……是谁来着?一个男人住的……” “你不记不住?那位姓李的一户呢?” “搬走了,也不知道搬去哪里了。” “还有谁记得?里面有个小女孩住,那个女孩子容貌……” “很吓人对不对?我记起来,那个小女孩……孙家的小子小时候从门缝看到一个女孩,模样很吓人。后来来敲门,没人应。” “孙家的人在哪里?就是看到那个小孩……” “带你去……” 孙家在这附近干农活,去的时候下了点雨,那家人正从外面回来。 里长讲明了来意,那个孙家胖乎乎的小子若有所思着,道:“确实有个小女孩,但是每次门都是锁的。” 渐秋道:“你记得女孩的父亲是谁吗?” “不知,当时去敲门,门在里面锁了,等了很久……娘,你当时是不是跟我躲在外面了守着那人回来?” 孙家大娘点了点头,粗嗓大音道:“等了,看到那个男人了。” “你认识吗?或者记得他长什么样?” “我认识,以前常在城外义诊的一个大夫,好像……好像姓赵……” 渐秋震惊道:“姓赵?赵获还是赵蒲?” 大娘道:“听着像赵获,当年二十年前的事了,我也记不清。当年有来我们村义诊,我有些印象。那天我带长生过去时,当时就是觉得是他,我就是没有去追究了。” 渐秋独自走在细雨中,反反复复地理清思绪。 一、假如真是赵获,一念的养父是赵获,赵获恨的是一念的亲生父亲。 二、王夕南死后,赵获性情大变,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恨害死王夕南的人?可是这个不就是萧远齐吗?一念是萧远齐的孩子吗?可是萧远齐用不上“神气”二字来形容呀?但萧远齐是十八年前死的,一念十七岁,有点相近。暂且认为萧远齐是一念的父亲。这个可以定义为复仇。 三、宗征知道是赵获领养了一念,为何先悲悯后杀一念?他不应该是救一念吗?而且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还想杀一念,是恨赵获吗?是因为当年赵府被欺负,所以想报仇?所以借机用黎山媚陷害我二哥?不对,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整座赵府的人都陪葬,他的恨这么大吗? 四、宗征的丹心蛊为了谁?钻心蛊又是为何?为什么会死在厌月窟?为了萧远齐?不可能,那时候的宗征还小。不对,肯定还有一个重要的人被我忽略了。 五、有个重要的人,对宗征很重要,重要到他愿意用命来帮助?这个人是谁?他爱而不得的人吗?一个女子? 渐秋深深喘了一口气,觉得还是得从宗征的口中得到消息。讨好他,打入他的内心,探出他的口风。 第072章:喘不过气 渐秋回去时,庭院的大门是敞开着。他买了几包糕点与清酒回去,见宗征的房门微微敞开,他停下脚步。 “宗大哥,在吗?”他敲了敲门,发现宗征正在睡觉。这个点睡觉有点不对劲,不会是生病了吧?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探探宗征额头的温热,似乎不烫。 那均匀的呼吸声顿时停住,清冷的声音道:“还知道回来?” 渐秋憨憨一笑,心虚道:“打扰你睡觉了,不好意思,我这就走。”渐秋刚要走,却被他冰凉的手拉住,疲倦的眼睛看着他。 “去哪里了?为什么整夜不回来?” “喝醉了,到处乱飞,你闻闻,一身臭味……”说着渐秋把衣衫递给宗征闻,宗征嫌弃地拍走他的衣衫。 渐秋见他一脸疲惫,试探问道:“你不会等了我一夜吧?” “哼……” “生气了?我买了栗糕、百果糕,特意要不甜的口味,还有咸的白玉汤圆,还有特制的新蚕豆,西瓜子。” 许久,眼眸明亮地注视渐秋,宗征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甜的?” “上次蜜饯,你一个都没有吃,我就猜你不喜欢。” “下次……”宗征深呼吸,神色微嗔,训斥道:“下次不能不告而别,我找了你很久,担心你不认识路,找不到我这里。” “百草仙堂,谁不知道?”渐秋伸手抓住宗征的小腿,还有白净的脚丫子,轻轻地按摩着,道:“别生气了,腿脚酸了吧,我给你按按。” 宗征皱眉着,抓住他的手道:“轻轻……你轻一下点,轻一点……疼……” “这么严重,都怪我,我让你找了那么久……” “不不……不是你的错。”宗征靠在床榻,身后垫了个枕头,悠悠道:“最近阴雨天,下半身都疼得紧,抽痛着。” 渐秋细细柔柔地揉着他的脚丫子,试探问道:“旧伤吗?” 宗征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怎么受伤的?两条腿都疼?” “嗯,以前在主家干活,被刁难,罚了杖刑,打了二十下,躺了很多天。” “为什么打你?做错事了吗?” “我那个主家是药家大彦,二儿子拔了家里的灵药,想找个替罪的。当时我父亲也挨了不少打。” 渐秋怀着忐忑的心问道:“那你恨吗?” “当时挺恨的,后来有位贵人救了我……”宗征顿了顿语气,摇摇头道:“不说这个了。” 渐秋整颗心都跳到嗓子眼,转眼就沉在谷底。渐秋叹了口气道:“宗大哥……我不不是不正常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有想杀的人吗?” 宗征面色呆滞,瞪大双眼,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丝不安,仿佛一颗石头投入深渊却不见回响,久久不说话。 “你不说,我就当作有。” “这哪有什么当作?” “我就有呀,我时时刻刻都想杀那个人,但是我不知道他是谁。所以,你说是不是不正常了?” “徐甘……我……我也不知道。想杀与真杀是两回事。人的仇恨是无尽的,像一个巨大的蛛网,看似好挣脱,到最后恶果却是自己吞灭。我如若杀人,我过不去自己那关。” “那你有想保护的人吗?” “嗯。” 渐秋激动几乎跳起来问道:“谁?那个人吗?汉朝成亲时,你说的那个人吗?是嫂子吗?” “呃……你问这么多,干嘛?” 渐秋憨笑道:“当然想知道呀,能被温柔体贴的宗大哥喜欢着,惦记着,能不感兴趣吗?真好,有人惦记真好。” 气氛很好,很快就能问出来了,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讲着,很快就有线索。 宗征噗嗤一声笑出声,道:“我昨晚惦记了你一晚上,还不够吗?” “那哪一样呀?嫂子美吗?哥哥喜欢他多久了?嫂子真不懂,怎么就不喜欢你呢?我要是女孩子,我就使劲凑上去。可惜我也没有妹妹……” “占我便宜?差我辈分?” 渐秋感觉无望了,每次到关键地方他就躲着不答。这般追问人的往事,还是悲伤往事实在难为情。渐秋问道:“嫂子在哪里呀?哥哥你都不说她。” “那人现在自由了,生活得很好。” “嫂子叫什么?” 宗征微微不悦,道:“不要这么喊人,无名无实,再这样乱来,我生气了。” 渐秋拍开他的脚丫子,泪眼婆娑道:“不说就不说,干吗生气?我就是好奇,想了解你。你一向对人都淡若水,从不深交。我也知道我自己没法懂你,走不进你心里,我就是关心你。算了,反正萍水相逢,何必如此执着。我们相处不到一月,不必深交。哥哥你就自己跟自己好吧。我的伤都好了,赶明儿我就走。不打扰哥哥清幽,多谢哥哥照顾。”说着渐秋泪眼汪汪地站起来,鞠了一躬便转身走人。 宗征慌忙道:“徐甘……我不是这意思,回来……” 渐秋径直地回到房间,洗了洗手,崩溃地哑声叫着,坐在床头胡乱想着:“怎么忽然就说赌气话?怎么办?真的走的话,就套不出话,什么都没有得到。到底要怎么样才可以走进他的心?他千方百计想保护的人到底是谁?” 渐秋想着想着便躲回灵镜湖大睡一场。此外最近想起了许多绾灵术,慢慢地熟悉回来。他在灵镜修炼了许久,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砱砾早就回灵镜睡觉了,他瘫在床上,觉得有点无聊,想出去溜达一圈,去吃饭顺便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宗征快要去宋景酌的府邸,那应该是宗征见到一念的时候,只不过一念可能不知道。 他刚打开房门,就看到蹲在放门口的宗征,披着厚厚的斗篷,吹着夜风。 宗征见他开门,便立马起身,笑道:“我给你打了饭,我们一起吃吧。” 渐秋冷声冷气道:“干吗出来吹风?” “徐甘,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真的觉得你很好,我心里很喜欢你。只是有些事,我没法告诉你,没法跟任何人讲。别赌气,也别走好不好?你说的都是气话对不对?我……” 渐秋实在不忍心,昨晚等了他一晚,今晚又蹲门口等他,铁树都能被捂出花来。渐秋抿了抿嘴,无奈道:“进来吧,饭菜都冷了,我去热热。” “我跟你一起。” “宗大哥,我不生气,我暂时不走了。” “好,但你要走?” 渐秋喑哑着声音道:“嗯,快了,若是……有一天,你被压得喘不过气,可不可以想想我?” 如果一念死了,宗征心里过不去想跟着死,那么一切就完了。但是如果一念有没有死,宗征也会死吗? 这个答案自然是交给接下来去宋国的事了。 果不其然,隔了两天,宋国七王爷宋景酌诚意地邀请宗征过去。渐秋自然得跟着,而且跟得死死的,砱砾也要紧紧跟着。 一般宗征出门都是马车出行,但是貌似情况紧急,宋景酌直接派了修仙的高手御剑带走宗征。 渐秋回到荆都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酸楚悲凉感。繁华与热闹,烟火与嘈杂。恶灵浮沉,腐尸成山,恍若昨日,一切历历在目。 宗征带着渐秋来到宋景酌府上,二人被带到偏厅等候着,那端茶的人回话道:“王爷正在招待扶明先生,先生请稍等。” 渐秋昏昏欲睡的眼神要瞬间迸发出光亮,焦急地望着正厅,贼头贼脑地探着脑袋。心里的痒痒的,想让徐凝挠一挠。好久没有见到他,好想好想抱抱他。 “徐甘,你作甚?回来,别乱了礼仪。” 渐秋趴在门边痴痴呆呆地望着,道:“不碍事,我就想看看扶明先生。” “怎么从未听你提起你这般崇敬扶明先生?” 渐秋愣头愣脑,看得失神落魄道:“何止是崇敬,还喜欢得快发疯了。” 宗征嗤笑一声道:“你这般模样,像极了少女门缝窥探佳公子,回来吧,看不到的。” 渐秋急得直跺脚,摸了摸刺刺痒痒的方寸之地,思念愈发强烈。 渐秋回坐到木椅上,毫无顾忌地瘫坐着,直到正厅有人传话,渐秋精神气态才恢复过来。渐秋在正厅望了望,怎么没看到徐凝。 宋景酌还是老样子,一副欠揍欠扁的样子,见着渐秋四处张望,嬉笑道:“望谁?扶明先生吗?他回院落歇息了。” “你怎么知道?” “修仙界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他。” 宗征带着渐秋向宋景酌行礼作揖,道:“我这弟弟不懂事,王爷别计较。不知王爷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近日太医院进了一批百草仙堂的草药,有好几位贵妃吃了,心尖方寸阵阵悸疼,皇兄让我查查。之前草药是存在我药库的,我又找不出所以然。我想知道是不是那些草药有问题。” “王爷,堂内所出的草药都是经过严格筛选,没有问题才售出。您在百草仙堂待过,出售的药是经过三层细细探究。” “所以我想找你帮忙。” “那批药呢?” “我已运回府上,在药库,我带你去看看。” 渐秋紧跟在后面,进入后院,便看到徐凝修长翩翩的身躯屹立在湖边的水榭,静静观望着湖面。 宋景酌嗤笑道:“真搞不懂这家伙没事来我这干吗?来了也不进去休息,在干吗?做给谁看,都没有看……” 我呀我呀,做给我看。渐秋心里狂欢盛喜着,仿佛有千树万树烟火在头顶燃放,热闹嘈杂。 渐秋还是跟着进去药库,但是心已经飞出去了,没有踪影。 宗征细细地看着一筐筐灵草仙药,辗转望闻,反复探查。 渐秋受不了了,怒吼一声:“王爷,我不行了,我要出去溜达一圈,就在王府溜达。” 宗征挺直腰板,漫不经心地斜乜着渐秋,嘱咐一声:“不要闹事。” 在宋景酌点头后,他急急忙忙地飞奔出去,但是徐凝不见了。到口的鸭子飞了,他的鸭子,去哪里了…… 第073章:徐凝打我 渐秋四下慌忙地寻找着,见着人就问。在下人的指点下,他总算找到了这只鸭子。 他冲了过去,便抱住徐凝的后背,蹭了蹭,道:“我好想你呀。” “放手,有人路过。” “我才不管,反正他们又不认识我,只认识你。”这一世,没有他的折腾,徐凝没有去枫梓山,心神日渐趋佳。 渐秋走到他面前,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嬉笑道:“你给我蜜饯,我收到了,你还是惦记我的。” “只是回礼,别乱想。”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多少天来着,上次,二十一天,好久好久,度日如年。” “二十一天?” 渐秋心里的烟花不知道绽放了多少次,热闹而滚烫,额头在他白衣上蹭着,又深深呼吸着,道:“好香好香,好想咬你一口呀。” “不知羞耻,下来。”说着徐凝抓住渐秋的手腕,强劲有力地扯开着。渐秋见状死活不肯,双足猛跃如骄兔,想黏在他身上。 白光皓影符采剑一挥,剑鞘抵住他的腿。渐秋咬牙切齿地忍痛着,双手紧冲而上,牢牢套住徐凝的身体。两人草坪上赤手空拳地扭打了起来。 渐秋吃疼地摸了摸被打的手肘与大腿,苦笑不得道:“徐凝,你小气。” “我说了,不许再碰我。” “不行,我想你了。” “想我也不行。” “就行!”说着渐秋踏风如燕,敏达的身手遽然出空劈来,往徐凝的手臂驰去。徐凝见状却不躲开,而是双脚稳实如磐石,双手擒龙扼凤的浩浩气势凌人欺上,顷刻擒拿住渐秋的左手。长风破浪,一阵朔风袭来。渐秋如同一叶在波澜回旋的水草,在朔风中翻转成圈。 渐秋的身子被他抓住后,在空中转得头晕眼花的。渐秋求饶道:“徐凝,你放手,我头晕,我要吐了,我吐你身上了。” “徐甘……”宗征从远处看到这一幕,赶忙飞跑而来,毫无灵力的双手伸出来仿佛是要去接住飞出去的渐秋。 晚了,渐秋在潮湿的草地上滚了好几圈,白净的嫩脸被一旁的灌木丛树枝划伤,手肘狠狠地在鹅卵石地面蹭破皮。渐秋气喘吁吁地瘫在硬邦邦的鹅卵石上,正想着这一次没有那么倒霉,哪知天边顿时飞来一只麻雀,真的掉了一坨惊喜在他身上。 当神君经常被滴,如今也不放过他! 渐秋头发散乱,眼神恍惚地坐起来,定定地注视着一脸镇定自若的徐凝。 宗征慌慌忙忙跑来,扶起渐秋,看了看他的脸还有手肘的伤势,道:“我给你看看,别动,以后留疤就不好了。” 渐秋呵笑道:“没事,反正会留疤的。” 宗征从怀里拿出灵草药粉,用于外伤的灵药粉,涂抹在渐秋的脸上,手肘上,道:“你好端端怎么跟扶明先生对上了呢?” 宋景酌慢慢悠悠走来,道:“我说扶明先生,你跟一个小孩打起来?这是什么趣闻?我很好奇,喂,小孩,你怎么惹到人家卓尔不群的扶明先生了?” 渐秋嬉笑着说:“很简单呀……” 徐凝冰声冷音喝道:“住口!” 宗征关切道:“走吧,给你处理伤口。” 渐秋不悦地对着徐凝撇撇嘴,侧头就对宗征道:“好,走吧。” “饿了吗?王府备了午膳,等会去吃,要是不喜欢吃,我带你去酒楼吃。” 渐秋一说话就扯开了脸上的伤口,细细含糊道:“我都可以,我听你的。” 宋景酌在后面好奇地喊道:“喂,小孩,你怎么回答我?”说着他转头看向一脸凝重的徐凝,道:“你这表情,太吓人了,像是要吃人。干吗?你跟一个小孩计较作甚?还瞪人家,不是吧,徐容晚,你这么记仇?他把你怎么了?” 宗征轻轻柔柔地给渐秋处理伤口,又换了一次药,道:“伤口别碰水,摔了也就摔,还被鸟滴……徐甘,你运气真好。” “本想夸夸哥哥包扎得好,现在取笑我,收回这话。” “怎么?不是满心期待地冲出去找扶明先生吗?怎么打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 “见你眼神我就知道,扶明先生待人清淡,喜静不喜闹,素绕干局,惯娴礼则,你准是说了糟心话。” 渐秋丝毫不避讳,脱口而出道:“我就是冲上去,抱他一顿。” 宗征身子顿了顿,在他白玉般冰嫩的脸上涂药膏的手僵硬起来,讪笑问道:“胡闹,为何?” “就是想抱他。” “嗯,忽然发现你跟他同姓?你们是……” “当然不是,我名字自己取的。” 宗征收拾下纱带与药粉,像个说教的老父亲般,严肃道:“以后不可这么无礼,人家是一派宗门的先生,便是长老一般的位高权重,被你这么胡闹,脸面往哪里搁?不过,他也是,对一个小孩这么较真,还打伤你,想想来气。”说着他摸摸渐秋白净的脸蛋,心疼道:“这么白嫩好看的小脸蛋要是留疤,我真得记恨他一辈子。” 渐秋抓住宗征的手,摇摇头,嬉笑道:“没事,留疤就留疤,不碍事。” 宗征尴尬地收回手,面色流露出窘然羞赧神色,慌慌张张地站起身,走去洗了手,道:“快吃饭吧!” “哥哥,草药的事有线索了吗?” “有,我翻找着草药,发现了有露珠,一种特别的露珠。我让王爷把所有接触过草药的人都聚集在一起。稍后就会有消息。” “什么露珠?” “细雨霜,通过蛊毒人的汗水滋生出一种附在草药的露水毒药。一般不注意的话,与草药一起吃下去,蛊毒的露水会潜藏在人的心尖上,滴水石穿,慢慢腐烂人的心尖。这是一种难见到的蛊毒。” “这么狠,那不是杀人于无形?” “正是,那中蛊人自己也得承受烂心之苦。” “哥哥,你怎么懂那么多蛊毒?” 宗征原本细细地咀嚼着饭菜,被他一问咀嚼得更慢,神色里满是思虑犹豫,到最后咀嚼动作都出卖他在斟酌思量。良久,他才悠悠道:“学医学毒同宗同源,吃饭吧。” 吃过饭后,渐秋换了一身衣服,便出门找宗征。此刻宗征正与宋景酌在正厅商讨着,而相关人等都在偏厅。 渐秋见着两人神色自若地呷茶浅酌,好奇问道:“怎么不去审查?” 宗征伸手把渐秋召唤过来,拿出一包在荆都刚买的蜜饯递给他,道:“等回话就好了。要是觉得无聊,就吃点东西。” 渐秋笑着接过蜜饯道:“哥哥对我真好。” 有下人匆匆跑进来,跪下道:“王爷,并没有,并没有一个人握草后有露水凝珠出来。” 宗征皱眉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翠玉耳坠,道:“王爷查查这个耳吊,我在草药中找到的,或许有线索。” 宋景酌拍了拍玉扇道:“嗯?你怎么现在才说?” 宗征道:“我原以为握草后便可以得知真相,便不用查这耳坠,现在查查也不迟。” “行,我让人去查。”说着宋景酌把耳坠拿了过去,便径直出门。 渐秋捻起蜜饯一颗一颗地塞进嘴里,若有深意地注视着宗征,湖光粼粼般的眼眸流转着,细嚼慢咽。 宗征该见着一念了吧! 等了一个时辰,宋景酌悠悠洒洒地挥着玉扇,走了进来道:“找到了,多谢宗先生相助。” 渐秋眇眼疑惑地注视宋景酌,思虑道:“不对,难怪发生这样的事一念还能好好活着,看来上一世宋景酌说谎了,隐瞒这事。” 宗征问道:“何人所为?” “我府上一位丫鬟,在我身边多年,她无意之举。宗征先生可有办法医治?” 宗征捋了捋头发,轻笑道:“有,我写下药方,但王爷该告知我,毕竟能中细雨霜的人罕见,王爷可否让我见一见那位女子?” “子同,我就知道你肯定想见。这丫头,浑身是宝,我自然不会让你见着,我自己还没搞透透。” 渐秋心里不悦嘟囔着,感情是把一念当毒药罐来看,宋景酌,你可知你毁了整座荆都? “我就见一面,不做他事。” “行吧,你帮我忙,只见一面。那女孩叫一念,十几年前我捡来的……” 宗征自若淡定的微笑戛然凝止在脸上,眼神里流光瞬间湮灭消失,铺上一层冰霜冷雾,面容失色,沉郁凝重起来。弹指间恢复自若浅笑,宗征道:“药方这就写给王爷。” “来人,笔墨!” 宗征面前自若如常,挥笔写字却更有力道与遒劲。渐秋走近一看,却发现他的左手微微颤抖着。 是在害怕吗?紧张吗?还是不安? 发现自己要杀的人在眼前,在挣扎在惊慌吗? 渐秋当下一片空白,伸出手覆在他冰冷的左手背上,轻笑道:“哥哥字写得真好!” 宗征惊悸地打个呓挣,抬眼注视是一脸笑意的渐秋。他的呼吸沉重,不安的神色尽悉表现出来,片刻慌神地抽出手。 宗征回到厢房歇息时,一路上,脸色极为苍白,二话不说便直接把房门关上了, 渐秋愣愣地伫立在门外,坚决的眼神注视着木门,手袖里的拳头紧紧攥着。他坚决地告诉自己:“宗征,请把我的话记住,放过自己,放过一念,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让徐凝归魂问。” 渐秋让砱砾盯着宗征,转身便去找了徐凝。 渐秋敲了敲门报了自己的名字,里面的人凛然道:“进来吧。” 徐凝正坐在床榻凝神聚气,渐秋蹑手蹑脚地走进去,静静坐在他身边。许久,渐秋凝重道:“徐凝,我若是悄悄杀了一个人,你会不会帮我归魂问?” 徐凝汪泉深水般的眸子缓缓睁开,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渐秋,流光里闪过一丝丝不可思议的神色。 渐秋兀自躺在床上,摸了摸徐凝的衣摆,喘气道:“真希望他真的跟我二哥之死没有关系。”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一说出来,他莫名地酸楚着,一道泪水划过眼角,直流到耳朵里面。 “为什么不愈合伤口?” “不能让他怀疑呗。” “抱歉,下手重了。” “你就看我能愈合,便死劲打我呗,对不对?可……可我只是个人,会疼,也会留疤。” 想起以前,他还能把玩着徐凝长着数茧的手,玩玩他一球茂密的睫毛,现在都没了。他只能玩玩自己的手,摸摸自己印上黥印的指节,一点感觉都没有,好似从里而生的。 “徐凝,宗征的事快完结了。我还查不到他背后的人。你知道他跟谁熟悉吗?想知道他的那位贵人到底是谁。这次离开荆都,我猜我可能又要再来一趟。最后,等结束了,就去剑麟道。” 渐秋痴痴地发呆着,徐凝静静地坐着。很安静,卧房静到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徐凝,半个时辰后喊我起来,我困了。” “好。” 渐秋抓着徐凝的衣摆缓缓入睡。醒来时发现徐凝正靠在一边打盹着,渐秋眨巴惺忪的眼睛细细看着徐凝安静的睡相,轻笑着。他近身轻轻亲了一口徐凝的嘴角,轻轻柔柔道:“徐凝,我走了。” 渐秋去了一趟荆都的满叶斋,买点菜色送到徐凝门口,敲了门后放在门口走。他也买一些给宗征吃,手里提着食盒,慢悠悠地走向宗征的房间。 砱砾飞奔过来道:“君上,他偷偷去看了一念了。” “嗯,辛苦你了。” 渐秋掂了掂手里的食盒,敲了敲门,自如道:“宗大哥,开门。” 宗征打开房门,面色凝重地注视着渐秋,问道:“去哪里了?” “买了吃的,宗大哥,吃点吧。” 宗征的脸色不好,看起来苍白极了,沉重的语气道:“好,稍后我们就回清泽。” 渐秋也知道自己开口询问,他也不会说的,干脆不问,看看他接下来的行动。 回到清泽,平日一些世家都会来清泽找宗征配药,唯独这一次与往常不同。 三天后,宗征收拾着行李,对渐秋道:“我得出去一趟远门。” “我送你去吧,哥哥。” “不用,有人接我。” 渐秋整颗心剧烈地颤抖着,焦急惶恐,猛地抓住宗征的手,欲言又止,道:“宗大哥……” “嗯?” “路上小心。” 在宗征出门后,渐秋便紧紧跟着。但带宗征走的男人速度太快了,他御剑飞行的能力很差,几欲跟丢。 凛风浩浩,渐秋御剑踏风,墨黥指节血光汩汩,瞬间幻化出数十只血蝶紧紧分散在各地。 直至天黑夜深,血蝶缓缓落在燕华山,还有一两只飞进了越宗门里面。渐秋放出了砱砾,让它跟着血蝶去看看宗征到底见了什么人。 渐秋静坐在山岩怪石上,凝神聚气,告知血蝶所飞过的地方。 绕过亭台水榭,穿过高楼朱门,跃过竹林青树,血蝶停驻在庭院的花丛中,仿佛汲取着花蕊的花蜜,所到停之处,血味蔓延。 宗征缓缓行走着,月白色锦袍轻轻掠过血蝶,修长厚实的手轻轻地推门而进便关上。 血蝶轻轻缓缓地飞着,袅袅婷婷地落在油纸窗台上。 “体内的蛊毒尽悉干净,你放心吧!” “子同,谢谢。” “之前你一直问我的事,有着落。我向你承诺做的事,我会做到的。” “子同,谢谢。” 宗征道:“有股血腥味……” 那人迅速飞出一道符文,砰的一声刺破血蝶。渐秋猛然吐出一口血,气喘吁吁,虚汗淋漓。 他只好进灵镜镜湖休息片刻,那人的符文好生迅速,真不愧是越宗的。渐秋冷笑着,不过,那声音有些熟悉,他肯定见过这个人。 是谁?我听过的,我一定听过。 渐秋仔仔细细地想一遍接触过的越宗弟子,年龄与宗征差不多,甚至比宗征大的,自己也见过。 “是他!绝对没错!”渐秋猛然从灵镜湖里跳出来,厉眼澄澄凛凛地注视着越宗门的大门。 第075章:只能杀你 风絮从越宗门中被砱砾推了出来,见着渐秋盯着越宗的大门,淡然问道:“何事?” “你跟流弋过得好吗?” “嗯,正教他剑术。” “风絮,你过来,靠近一点,我吩咐你一些事。”说着渐秋在风絮耳边窃窃私语,将自己的想法与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情一并告诉他。 渐秋躺在清泽宗征的房子,睡不着。数一数时间,杀一念应该是在这四天,届时剑麟道大会正举行。他必须救了一念后,赶去救孟千悦与周探微。 后来两天,宗征却没有回清泽,去哪里,可想而知。 渐秋冷笑着,收拾好东西,毅然走出房门。他伫立在门口,回头看了看宗征的屋子,苦涩一笑。 原以为自己对宗征来说很重要,真是可笑的想法。他还妄想着自己能稍微改变宗征的想法,想想真傻。这两天渐秋一直期待着宗征回来一趟,想往常那样,讲讲灵草仙药,与他吃饭谈笑。 竟然对他悲悯起来,可笑,愚蠢。 渐秋纵剑飞去,直去荆都。 他躲在宋景酌府上,让砱砾时时刻刻跟着一念。宗征没来,让他又不安又紧张。宗征对他好,好到他的心一直在动摇,甚至到现在还相信宗征不会来王府,不会杀一念。 一念正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跟陈吉私会,梳妆台上摆着泛着点点黑斑却清甜的柿子。脸上的胭脂水粉跟自己丑陋的脸有些格格不入,今天的发髻怎么绑都是歪了一点点。 香兰姐姐嫌弃道:“哟,这是要幽会?” “那里的话说,平日不好好打扮一下,本来就丑,怕吓到你。” “我劝你呀,别祸害人家陈吉了,我看到他跟隔壁院的春梅眉来眼去的,你别自作多情了。” 一念一听气得直站起来,端着碗里的青柿子径直离开房门。她怀着一番心事忧愁,走十步停歇一步,这条路走了许久。 一念每停一步,渐秋的心就跟着颤跳一次。每一幕画面都是那么熟悉,越是熟悉越让他不安。 砱砾是时时刻刻跟着,一有危险,立马拖着一念逃走。 渐秋踏风越过庭院,落在假石边上,屏气敛息,静静地等待着宗征的到来。心乱如麻,却还要让自己清醒着。他感觉可能比宗征还要不安,还要惊慌。 不久后,陈吉偷偷出现在假石里,恭敬道:“我已经按照您吩咐把她约出来了。” 男人低沉闷哼了一声。 这声音不像宗征的声音…… “您找一念作甚?她无亲无友,一直生活在王府。” “拿钱办事就是,少废话。”那男人骤然警惕起来,低沉道:“脚步声,女人……” 一念从一旁兴高采烈地跳出来,大喊一声:“陈吉……”声音落罢,弹指间她的眼神迷离涣散,凝聚成空洞,全身凉意发抖着,沙哑着嗓子喊道:“大……大哥哥……” 一道闪电般的剑光挥过,渐秋急忙挥剑而出,红光破空而出。砱砾高高竖起一面厚墙挡住凌厉的剑光剑花,保护着一念。四周顿时墙裂尘飞,红衣翩翩。 宗征震惊地注视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渐秋,眼睛红肿湿润。 陈吉吓得直摔在地上,直愣愣地看着刚刚迅速落成的杀气。 “既然如此,这人我就带走。”渐秋抖剑烁烁生辉,锐眼以待,厉声道。 一念哭喊着:“大哥哥,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念念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还要杀我?” “砱砾,带走。” “是,君上。” 话罢剑影缭乱,如疾风骤雨摧山林,乱鼓响锣喧破天。渐秋懒得与之周旋,便运行乾元之气,周身血脉偾张,一红光涌动,身上如火炉熔浆,一招之内,制敌如剑下,鲜血淋漓。 血,从胸膛点点滴滴地落在地上,血腥味在阴暗的假石山座中蔓延开。 宗征紧抿着苍白的唇色,惊慌的眼神注视着渐秋,哽咽道:“你跟踪我?” “这便是你要杀的人,可是巧了,她是我要保护的人。” “究竟是谁?” “在下徐甘,字卿君。” “徐甘,你真的要与我作对?” “哥哥,你告诉我,恩怨相报无止期,希望我真心真诚真正地活着,而不是背负人命。那你呢?这些说的可是空话大话假话套话?” 宗征眼眶泛红,全身发抖着,在冷风中显得格外羸弱与无力。他紧紧地攥手成拳,面色越来越发青,衣衫渐湿。 渐秋怔怔然道:“你告诉我,你若杀人,你自己过不去那个坎,那你如今在作甚?你可言行一致?” 宗征犹如一只苏醒的沉狮,眼瞳发红,怒吼道:“你不懂,徐甘,她必须死。” “这是你第一次吼我。是,我是不懂,宗大哥,你以为今日死的只是一个一念吗?可是你有想过她有什么蛊毒吗?她死后,你又该如何?” 宗征愣愣地看着渐秋,胸喘汗虚,面色青青。 渐秋鼻头酸楚着,冷笑道:“你不知道,我知道。我告诉你,她身上中的尸腐咒。知道尸腐咒吗?她一死,整座荆都,甚至是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就断送在你的手上,你就不杀一人这么简单。你还想杀吗?” “徐甘,你为何要与我作对?把她交给我吧。徐甘,我不想同你作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渐秋冷笑着:“看来你不懂,我到最后一刻还希望你能迷途知返。我对你有太多期待,太多幻想,如今都没有了。宗征,若是你执迷不悟,我真的救不了你。我只能……” 宗征绝望的眼神注视着渐秋,缄默不言。 “我只能杀你!”话罢身影如同飞花穿杨,抖剑亮过顷刻落在宗征的脖子上,渐秋咬牙切齿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到底是谁想杀她?” 宗征身子僵硬在原地,全身虚汗淋漓,眨眼间泪花落下。他感觉自己多年没有落泪了,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他被蛊毒弄得全身痛苦的时候,徐甘在自己身边啜泣时。他当时心软成一片柔水,心尖发酸。 这世间太乱,太乱,他在渐秋却看到顺直的世间。可是,如今又乱又痛,连同顺直的单纯都凌乱。根本没有顺直的世间,只有混乱不清的因果。 他也想好好地…… 但是有些话,他只有烂在肚子里才安心,放进棺材都觉得不靠谱。 抖剑利刃逼出一丝丝血迹,宗征岿然不动宛若一座山峰,风雨来临依旧屹立不倒。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有一头猛兽在心里叫嚣着,疯狂,剧烈而躁动,快把渐秋逼疯。 一想到宗征最后惨烈的死状,他整颗心都难受死了。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固执? 他更加恨自己打动不了这颗顽石。 渐秋眼眶泛红,冷声道:“我问你最后一句话,除了一念,你还杀过谁吗?” 宗征呆滞如木头,眼底里半点流光飞舞都没有。 渐秋悲愤交杂,眼瞳红肿充血,怒吼道:“告诉我,宗征,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杀过人或者参与杀人事件?快告诉我。” “你告诉我,你说过可以为我做任何事的,可你连这个都不肯告诉我?你告诉我!宗征,宗子同,你快告诉我……” 渐秋几欲崩溃出声,声音带着哭腔,难受与不甘涌上心头,更加是恨自己下不去手。若是没有与宗征相处,他一定狠狠逼问,可是他竟活生生地向敌人让步。 那可是他最爱的二哥,他最爱的徐凝,甚至还有骂他的桂馥。每一个人都是他心尖的疼。明明知道自己在宗征心里不重要,可他竟然会为宗征,让出愚蠢的一步。 一滴清泪落在红光泛泛的抖剑,宗征喑哑着嗓子道:“没有,一个都没有。” 渐秋望着他眼里的泪花,哂笑着,甚至松了一口气。右手缓缓放下,转身离去,抖剑淅淅沥沥划过地面,迸溅出红光剑花。 他心里乱得很,做不到杀伐果断。 砱砾把一念带出王府时,一念木讷地坐在石阶上,见着渐秋出来,慌忙问道:“陈吉呢,他没事吧?” 渐秋无精打采道:“没事,但是以后就不一定了,他毕竟跟你接触过,又知道今天的事。你为什么不恨他?他把那个人带到你面前。” 一念摇摇头,眼里泛着泪花道:“能有个人关心我,我已经知足了。像我这种丑陋无比,吓到别人的怪物,有人愿意跟我说话已经很好了。而且,陈吉有他的苦衷。” “你真好,命神给你的相貌不佳,可是你心善心平。一念,别待这里了,跟我吧。” “好。” “这么快就决定?” “我回去,陈吉必死无疑。而且,我这样配不上他,他不会喜欢我的。” 渐秋拍了拍一念的肩膀,安慰道:“一念,我带你找生身父亲吧,以前不愉快的,我们都忘了。” 一念摇摇头,苦笑道:“有没有无所谓,我只想让自己活得有价值。我感觉就像是尘埃,卑微的一粒沙子,好渺小。我不要这样的想法,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受够了卑微,我好想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活着。” 渐秋惊愕注视着一念坚决的眼神,笑道:“我叫徐甘,字卿君。” 一念哭泣道:“今日多谢徐公子救命之恩。” 渐秋纵剑飞驰,带上一念,砱砾收进灵镜里,而后道:“一念,你身体还会受蛊毒残害吗?” “不会,小时候很疼,如今不疼了,似乎疼习惯了。” “不过,你真的浑身是毒,所以你得学着控制,还有认识蛊毒,不然很容易伤到别人。” “我知道,上一次草药的事,陈吉送了一对耳坠,结果掉进去那堆草药里。后来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也因为这样惹事生非。但是王爷保护了我,王爷真是个好人。” 那家伙哪是什么好人,不过是看上浑身是毒的一念,舍不得把一念让出去罢了。不过,要是他知道一念不见了,还怎么着急? 第075章:杀戮追踪 前往剑麟道路途遥远,渐秋御剑技术向来是半桶水,没有几下子就累得直瘫在地上。他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一念羞得手足无措,支支吾吾道:“公子,我们住一间房子不好吧?” “只是来吃饭,休息片刻,我想睡觉有别的地方,这里你睡。” “睡哪里呀?” “嘘……”渐秋感觉四周有些异样,空气中多了一些血腥味与杀意。 灵镜红光泛起,砱砾出动。 渐秋静静地等候着砱砾回来,外面人声鼎沸起来。客栈顷刻晃动倾倒,泥土石墙轰动着。渐秋扶额,估计是砱砾大开杀戒了。 渐秋带着一念慢慢走出客栈卧房,顺着外面的刀剑声,见着是十几个小杀手,便悠哉悠哉地靠在门框,看着一群黑衣人与地上的泥土打架。 有五个黑衣人见着渐秋与一念,挥刀而来,渐秋咬破手指,墨黥黑刺的指节轻捻起五颗血球纷纷打在五人身上。一阵强悍的劲风剧烈来袭,五人纷纷瘫倒在地上。 其余的杀手被砱砾落在泥石里,如同土筑的棺材一般,但露出了脸蛋。砱砾张牙舞爪着,怒吼道:“都是小喽喽,君上,杀了他们。” “不杀,就这样困着,杀害客栈无辜百姓,自然得有正法处置。”渐秋在泥石墙上用抖剑歪歪扭扭地写下:“杀人凶手在此”六个字。 一念道:“公子,这些人是?” “应该是宗征的幕后人派来的吧,我故意放那男子一命,果然就追踪到我。真不愧是越宗门的人。有什么,只管来。” “那怎么办?” 渐秋抬手看了看自己黥墨镂身的指节,夷然而笑道:“不要怕,谁来我就打谁!” 如今真身恢复,绾灵术慢慢回想起来,如果这世间真的有要怕的人,除了徐凝,没有几个。 不想再做个废物一样的神明,只想保护所爱的人,做一个强大而坚决的人。 渐秋带着一念继续飞行着,雾气越来越浓,似乎带着毒瘴。黑云翻墨重遮山,飞天跋山过千峰。模模糊糊间,一抹漆黑虚影凌空飞腾如同鬼魅暗影,闪电风暴般袭来。渐秋赶忙一个转身,护住一念,望着地面乘风飞去,快如疾风。 穿过层层山林树梢,那黑影晃晃闪闪,如同鬼魅般,速度极快,但转眼消失不见,弹指之间又直接挡在他们面前。 渐秋骤然停驻在山林,笔直挺立的身姿伫立在一棵苍天树下。一念惊慌地抓住渐秋的衣袖,吓得全身冷汗淋漓。 “别怕,我在。” 头顶上面的一枝树枝飒飒作响,徐徐晃动,如同平静的湖面缓缓泛起波光粼粼。四周静得只有虫鸟争鸣,寒意森森,疾风潇潇。 一把带风银光的长剑破空而出,直奔一念而去。蔚蓝光影,仿佛弹指间有千万烟火纷纭落成无数绚烂。渐秋修长红润的指尖泛着血水,暴风暴雨的血剑挥洒出去,猛厉地迎接而上,在空中发出砰砰的巨响。渐秋一个转身把一念挥进灵镜里面,乾元之气流转周身,绾灵血泼墨般作画在空中,红光如岩浆,瞬间向四周迸溅而出。霸道劲气强悍扩散,震动山河。轰隆隆,四周的苍树尽悉爆裂坍塌在地上,眼前空旷了些许。 一个黑色身影如同陨星坠落,被击退得退了几十仞远,一路撞飞树木,哀嚎声凄厉发出。渐秋踏风飞去,红衣飘飘,凛冽落地,站在黑衣人面前。 那黑衣人口吐出汩汩鲜血,痛苦地哀嚎在地上。 渐秋道:“越宗门弟子吗?”他扯下那人的面罩,黝黑如槁木的皮肤,脖子清晰地印着黑墨弯月符文。 “杀了我吧,完成不了任务我也是死。” 渐秋道:“杀手?” 那人哀嚎了一声,痛苦地吐出了几口血,视死如归地瞪着渐秋。 渐秋站起来,悠悠然地扭了扭腰身,转身便离去。刚踏出没有几步,那人暗箭骤然破空而出。渐秋抬手挥袖一挡,一道红光虹彩般的结界挡在面前。他红衣宽袖轻轻一挥,暗箭径直地刺穿他的喉咙。 渐秋转身御剑离去,一路上凉风习习,好久没有用过绾灵术别的招式,好在总算记起来一些。 飞行了一小段路程,尖锐刺耳的笛声在渐秋耳边萦绕起来,刺得渐秋心尖悸疼着。一阵冷气寒意迅速地从脊背中升起,几乎让他不寒而栗,置身于冰窟中。 渐秋神识愈发恍惚,他赶忙落地远离那笛声,但是那笛声紧紧跟随着。体内的乾元之气开始混乱,他艰苦地迅游周旋着血脉。他最怕的就是声音法器。刺疼从耳朵震动到心尖,疼得他虚汗淋漓,几欲哭出来。 四周越来越多的黑影窜动而出,在渐秋周围旋转着,如同狂风巨浪卷起来的漩涡,渐秋被那笛声弄得几乎心神崩溃,魂魄分裂。 红光烁烁,太阳符文在胸上虚空中,快速画着,冥血阵破空而出,排山倒海的气势汹汹向渐秋的四面八方齐齐迸发,多如繁星的血剑厉浪,猛烈爆发。万木倾倒,狂风大作,声声轰鸣声震耳欲聋,卷起尘烟滚滚。哀嚎声此起彼伏,来回嚎啕。 刺耳的笛声消失了,渐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迹,满身血流与臭汗,黏糊糊的。他深呼吸着,细细地探索着血脉巡游路线,而过光彩如初。 他乘风破浪而开,御剑飞驰在血腥味浓郁的空中。整座山林几乎被自己摧毁殆尽,地上血流成泊。 渐秋寻觅得一处干净的溪流投身进入,转身红光泛起,他湿漉漉地躲进灵镜。 一念正在灵镜里跟砱砾玩得开心,见着渐秋进来,砱砾急忙冲到渐秋肩膀上,关心道:“君上,您怎么样?可要砱砾帮忙?” 渐秋摸摸砱砾,轻笑道:“想出去吗?等下带你出去。”他转身对一念道:“一念带着你,目标明显,那么多高手,单打几个可以,可是单打几十个,我灵力会耗尽的。” “我知道,公子,我就好好待在这里。” “要是无聊就到处走走。” 交代几句话后,渐秋便带着砱砾出灵镜。他把红衣长袍脱光,扔进灵镜,悠哉悠哉地瘫在冰凉的溪水中。 砱砾扑腾着水花,趴在渐秋身上,道:“君上,砱砾好开心呀。以前多雅哥哥都不给我下水的。” “你是土系,自然怕。没事,尽管玩,要是身体不舒服,有我在。” 一道白色身影豁豁恢恢划过空中,闪过渐秋眼前的天际。渐秋嘀咕道:“要是空中飞过的是徐凝就好了,几天不见,想他。” “君上原来好男色呀,难怪上次抱着人家男宠又哭又笑的。” “哪有?什么时候?” 水中缓缓游来一条水蛇,攀爬上渐秋的大腿,吓得渐秋哇哇大叫着,直窜起来,甩了出去。渐秋正要抬手,一道清水流光纹的剑光劈下,溅起千层水浪溪寒。虚影幻过,白色身影落在一旁的石头上,背对着渐秋。 “啊……徐凝……”渐秋尖叫出声,从灵镜扒出文岚服饰,来不及穿好,便欢喜地奔跑过去,结果被凌乱的衣摆绊倒在水中,溅出一层笨重闷声的水花。 徐凝急忙地转身过去,便见着被石头磕破脑袋的渐秋,慌慌地踏水飞过,提起渐秋的身子,落在怪石嶙峋上。 砱砾离开水池,虚弱地瘫在渐秋身边,直叹气着:“君上,您这是今天第几次摔了?一天总得摔个五六下。” 渐秋坐在石头上,疼得直落泪,血水喷出来,伤口慢慢地恢复着,额头多了一道伤疤。 徐凝从怀里掏出一面方巾,擦了擦渐秋脸上的血水,两叶好看的剑眉紧蹙着,训道:“为何做事如此大意?疼了吧。” “我见你太高兴,怕你跑了。”渐秋胡乱地扯着湿漉漉的衣服,裤子,胡乱地搭在身上,又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路过,只是无意一瞥,便见到。” 怎么可能路过?徐凝你就是不敢承认,你就是担心我。渐秋露出白牙,凑在徐凝面前,撒娇道:“文岚不是在这里呀,从那边来是荆都,你去找我了吗?” “绝无此事。” 渐秋如同蔫了一般,叹了口气,便继续胡乱地穿着衣服。 徐凝伸手接过他的素衣袍,清冽声音道:“我来……”说着渐秋眼神光芒飞舞着,笑着点了点头,乖乖地让徐凝给自己穿衣服。 “我一路上被追杀,就想着穿文岚的衣服,或许他们就不认识我。” “何人追杀?” “就是脖子有一个月亮的符号。” 徐凝的手僵硬在渐秋腰边,抬眼惊愕问道:“你逃了?” “没有,杀了,你也知道我的绾灵术霸道得很,那么多人,我只能杀他们。” “湖坑村,我受伤被你救便是他们所为。后来,他们就再也没有对我下手了。” “这么巧呀……我告诉你为什么被追杀……”渐秋将所有疑惑与前因后果,包括那日在越宗看到的通通告诉徐凝。说完渐秋觉得自己口舌干燥,气喘吁吁道:“徐凝,我会不会说得太复杂了?” “不会,不过你为何知道这么多事?” “我……”渐秋眼神飘忽着,心虚道:“我是神明,有人脉。” “撒谎!” “我就上次御剑撒谎而已,别这么记仇嘛。”他确实经常撒谎,但那也是迫不得已,如今他已经改正这个缺点。一个活了几千岁的老神君,在天界到处闯祸,自然得撒谎掩盖自己的罪行。闯祸闯多了,说谎说多了,他就喜欢了。 “你不愿意讲便不讲,撒谎作甚?” 渐秋讨好道:“好好好,以后不对你撒谎,别生气啦。” “不过,有件事我告诉你,不知有没有帮助。”徐凝抿抿嘴道:“晏伯玉确实在越宗门声望高,跟赵获私交甚密。但十五六年前吧,他……”说着徐凝脸红耳赤着,声音格外细小:“他因为风流成性,沾男惹女,被越宗宗主责罚过。” 渐秋仿佛有了一个念头,是不是晏伯玉与赵获关系好,当年救了被冤枉的宗征?以宗征的性格,你对他好一点,他就偷偷对你好。 一定得去查查晏伯玉与赵获的关系! “徐凝,你能不能找个可靠的人帮我查查晏伯玉与赵获的关系?话说这两人真是好朋友,一个德行?”渐秋凑近徐凝,看着他羞红的耳根,调侃道:“干嘛脸红了?哦……我知道了,徐凝,你是想到你自己如今也沾男色,所以羞……” “住口!”徐凝退后了一步,气愤道:“绝无此事。” 老子我不好男色呀,还不是你死缠烂打。 渐秋在心里嘀咕着这话,但说不出口,心里又犯嘀咕,便撇嘴道:“我也不好男色呀,只是好的是你这个人罢了。哎,没办法。我以前什么都不记得,当时跟你说过别喜欢我。现在好了,你甩不开我,你能怪谁?你种的恶果,只能你来结。” 徐凝愕然的目光倾注在渐秋身上,回想起来,确实是如渐秋所说的那样。可是他心里还是踏不过那道坎,甚至不知所措。 刚开始听到渐秋说自己是云纪神君,他整个脑袋都是祸乱,想自己静静再面对渐秋,但是越想越混乱。 第076章:给你吹吹 渐秋一路上趁机占便宜,有徐凝镇压着真好,没有人怀疑他,也没有人追杀他。砱砾泡了水,灵力虚弱了些许,渐秋便把它送回灵镜去。 天色越来越晚,在最近的茶白镇借宿一夜。渐秋想跟徐凝一间房间的,但是徐凝死活不肯。渐秋无奈只好洗了洗脸,准备睡觉。但是隔壁的夫妻喧闹声吵得让他有了借口可以去打扰徐凝了。 他抱着枕头敲了敲门,徐凝便打开门,见着他抱枕头而来,立马想关门,渐秋赶忙道:“我隔壁太吵了,跟你换一个。”说着渐秋径直地走到床边,伸了伸懒腰,打哈欠着,直接瘫在床上。 徐凝冷眼瞥一眼渐秋,便直接走出门,而后面红耳赤地溜回来,关门而上,耳边似乎还有那暧昧的叫喘声。 “我去跟掌柜说。” 渐秋急忙阻止道:“说什么说,人家夫妻好得很,你干嘛打扰?过来,睡觉啦。”说着渐秋腾出一大片位置给徐凝,拍了拍自己刚刚捂热的被窝。 徐凝犹豫许久,便缓缓走来,脱下外衣素水袍与鞋子,规规矩矩地躺在渐秋身边。 渐秋侧身兴奋地趴在徐凝身上,把脚架在徐凝腿上,徐凝嫌弃地撇开,喝道:“拿来,别乱动,” “以前不也是这样躺着?现在就嫌弃我了吗?虽然身子馋不到,偶尔抱抱睡一觉,那也是极好。”说着渐秋故意在他脖子蹭一蹭,徐凝身子如同惊雷炸起,渐秋千钧身躯压来,徐凝赶忙挥手而去,渐秋双手双脚擒住徐凝。两人在床上赤手空拳地扭打起来。 渐秋一贯没力气,被打得生疼,大气直粗,双手双脚一通乱踢乱打,徐凝稳稳当当地化解开。破旧的木床吱呀吱呀地摇晃着,被褥床榻藉藉糟糟地散落而来。 渐秋累得直喘气,细汗淋漓,徐凝却一脸镇定。渐秋被打得手脚淤青,衣衫散乱,头发尽散,那人却只是衣服微乱,一缕发丝零落在脸边罢了。 渐秋越想越气,直接压身而去,灵力禁锢住徐凝的四肢,粗喘道:“徐凝,你真混蛋,打得我好疼。” 门口有男人猛烈敲门,喝道:“能不能安静一点?夫妻房事回家去,扰得人睡不着。” 渐秋抬眼惊愕地看着门口,老脸一羞,便解开了徐凝的桎梏,径直地瘫在徐凝身上,无奈道:“不玩了,累死了。” 徐凝胸膛缓缓起伏着,不敢动渐秋分毫,只是静静地注视白色床幔,他自己也出了汗,有些难受。他侧头一看,渐秋乖乖地趴在他胸口深深入睡,气息匀匀。他火热的手伸进渐秋的襟口,探了探渐秋的后背,满是漉漉黏黏的汗渍。他泽厚掌力,掌风冰冰凉凉地吹过,落在渐秋的身上。 翌日,醒来时,迷迷糊糊中,又做徐凝在灵镜入魔的梦,兀自吓醒来,冷汗直流。起来后,渐秋发现徐凝不见踪影,心里一惊,他急忙地穿起鞋子,打开房门,慌忙地喊着:“徐凝,你去哪里……” 徐凝从掌柜的案台走来,缓缓走到渐秋面前道:“何事这么慌张?” 渐秋松了一口气,抱住徐凝,仿佛劫后重生般,欣喜道:“太好了,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见了。” 对面有两个女子打开房门,头戴银圈银簪,虫鸟青褂绸衣,青裳为蛇纹琳琅,玉笛子斜着插在腰肌。那女子尴尬地注视抱在一起的徐凝与渐秋,面红讪笑着:“扶……扶明先生好!” 这正是琅琊庄的叶婉照与其同门姐妹。 呆滞的渐秋急忙放开徐凝,徐凝彬彬有礼地颔首着。渐秋把徐凝拉进房门,紧锁起来,呵笑道:“我刚刚做噩梦,我还以为你走了,吓死我了。” “衣服鞋子都没穿过,去穿吧,稍后便有早膳送来。” 渐秋深深呼吸着,平复着方才惊恐的情绪。刚踏出一步,脚指头便提到凳子,疼得他蹲下身呼呼大叫,面目狞然。 新的一天从新的倒霉开始。 徐凝瞥了一眼,似乎没有大伤口。不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感觉渐秋比以前马虎许多,便训道:“做事不要咋呼如雷,摔那么多次还不长记性?” 渐秋动动脚拇指,点了点头,恭敬道:“多谢扶明先生教导。” 两人用膳后,便准备结账出发。出来房门时,徐凝走在前头,渐秋跟在后面。转角来到客栈大堂时,见着一众青褂银饰的男男女女,所有目光都汇聚在徐凝与渐秋身上。 渐秋没留心台阶,走时踏空,直接栽在徐凝身后。渐秋赶忙道:“没看到台阶,踩空了。” “眼睛看路,不要东张西望。” 渐秋点了点头,听话低头看路,默念道:“知道,看路,不要再摔了,不要再摔了……” 徐凝停下脚步,渐秋低头看着路,猛地又栽在徐凝后背上。 渐秋抬头看了一眼蹙眉的徐凝,解释道:“你干嘛停下来?我看路呢,我又不是故意的。” 徐凝白了渐秋一眼,对着店家道:“结账!” 见着满堂青褂银响的琅琊庄弟子,渐秋偷偷靠在徐凝身边问道:“这些琅琊庄的弟子也参加剑道大会?他们没有剑呀。” “玉笛为剑,他们有化剑符。” 那群少年少女正低声细语地用膳,眼光时不时地瞥向渐秋,而后低头下去,假意夹菜,窃窃私语。 徐凝结账后便走出客栈,那群少女见着渐秋要转头竟然挥手与他告别,渐秋憨憨一笑转身脸上却挂上迷惑的眼神,跑出去对徐凝道:“好奇怪,好奇怪,那些女孩竟然跟我挥手告别,我也没有那么好看呀!奇怪……” 徐凝冰霜凛凛般的眼神斜乜着渐秋,亮出符采剑,道:“走吧。” 渐秋抓住徐凝的衣摆,一副祈求的样子低声说着:“我想……” “不行!” 渐秋睁着明眸大眼,撇嘴不悦道:“我都还没说什么呢!真好,花翠茵就是好,有陆云桥,徐凝,徐容晚,扶明先生,小徐公,这么多男人喜欢,哎,明明以前话说得那么好听,如今就抛之脑后……” 徐凝立马伸出手,似乎是为了阻止他的絮絮叨叨,不悦喝道:“上来。” 渐秋手疾眼快直接抓住,抱住徐凝的腰肌,闻着好闻的清泉味,兴高采烈道:“我就喜欢跟你一起。” 徐凝纵剑飞出,从客栈里发出一声哄堂大响,少年少女们赶忙跑出来一看究竟。渐秋低头一看,不解问道:“徐凝,他们怎么这么崇拜你?我们走了,还出来送我们。” “不知,你的手,松些。” “噢噢噢,好的,我自己御剑飞不了多久,太累,耐力不好。”渐秋靠在徐凝后背上,低声说着。所以纵观渐秋的绾灵术,虽说威力霸道,但大部分瞬间爆发,瞬间消失。为什么这样呢?原因是,当初自己自创出绾灵术时,怕疼,他承受不了疼痛。如今磕磕碰碰,他经常疼得眼泪直流。 如果怕疼界有排名,这位云纪神君一定是榜首。 徐凝与渐秋踏在剑麟山上,沿着山路慢慢行走上去。剑麟道不能御剑上山真是一道累死人的规定。 徐凝道:“你为何来剑麟道?难不成也有关系?” 渐秋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跟我二哥没关系,只是跟孟千悦与周探微。”渐秋省略掉二人最后悲惨的结果,将前因后果讲给徐凝听。想到最后两人只能偷偷合埋在同棺里,渐秋当时就恨自己不能大开杀戒,直接救出他们。 “你若是需要我,叫我。” 渐秋神色立马焕发光彩,凑近身,心花怒放道:“徐凝,你怎么这么好?” “我不是为你。” “我知道,但是就是觉得你好。” 徐凝问道:“你又是如何得知?” 渐秋轻笑道:“我不能说,你说的,宁可不说也不要撒谎。”渐秋迈步走着,无意踏上一片湿滑的青苔地,整个身体沿着剑麟山斜坡缓缓下滑着。 渐秋惊慌地挥舞着手足,徐凝一见立马伸手稳住渐秋。明明两人踏的是同一块地,可是倒霉永远是他。渐秋急忙抓住徐凝,跳到徐凝近身,得意洋洋道:“哈,这次不摔了,这还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不摔伤。” “走路看路,你以前并不毛手毛脚,为何现在这般模样?” 渐秋抬眼正要随便撒科打诨,但之后倒霉事会更多。他最多的一次是一天摔十次。吃饭吃到沙子,虫子,粗盐等。走在树下被虫子咬,买东西总是拿到不好的。御剑常常跟鸟撞一起,有时还经常被滴了鸟屎,又是又有狂风吹他,吹得他颠三倒四。林林总总,数不胜数。他只好扔下一句:“人一倒霉,跟财运一样,挡也挡不住。” 徐凝伸出手,冷冷道:“抓住我手腕,看路。” 渐秋点点头,轻笑着。希望他不会把霉运传给徐凝。渐秋伸手着,一阵疾风狂吹而来,渐秋双眼进了沙子。他难受得用双手揉眼,却被风吹着,脚步不自觉退后两步。生死一线,脚步又回到刚刚的那块湿漉漉的青苔地,“扑腾”一声,狠狠地摔在地上。身子如同圆球滚滚,控制不住地往下滚去。 徐凝踏身飞去,挡在渐秋滚落的身体,低头无奈地睥睨着狼狈哀嚎的渐秋。 “眼睛进沙子。”渐秋身子又摔疼,眼眶通红,啪啦啪啦地落泪着。 徐凝急忙俯身下来,温温柔柔道:“别揉,我给你吹吹。”说着徐凝撑开渐秋的眼皮,给他吹了好几次。渐秋难受得忍不住落泪,吹了好多下,渐秋眨巴着眼睛才好多了。 徐凝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还是我抓着你的手吧。”说着徐凝把渐秋扶起来,给渐秋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后面的脚步声让他们不由得向后看去,原来是琅琊庄一众弟子。那些弟子静静地注视着徐凝与渐秋,在渐秋与徐凝转身之际,立马窃窃私语。 渐秋皱眉起来,回头着他们,他们立马神色自若。转头过去,又立马嬉笑私语。渐秋迷惑不已,没想太多,便跟徐凝手牵手上剑麟山。 第077章:徐公最美 上了剑麟山,便被引到太阿厢园中。渐秋见了一脸冷漠如霜的徐谨之,上次让他帮忙救明允与顾美成的事,便跟他道谢一声。渐秋觉得很奇怪,徐谨之身上的清冷的气息太重了,与后面见到的又不同。 渐秋恍然一想,不是说徐隐喝了断情水吗?为何当初众门派上文岚指控徐凝时,他如常人?奇怪…… 他还是忍不住问询一番:“大徐公,你见着一个邪魔了吗?梦境的,不能喊他名字的那个。” “嗯。” “他……他没把你怎样吧?” 徐谨之瑟瑟如寒刃的锐眼凝视着渐秋,而后道:“没。” 渐秋心里仍旧很不安,与己得碰到是迟早的事,但是他就是很害怕。己得对他的执念太深,而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要让徐凝入魔。 渐秋正在房间吹着滚烫茶水,居敬猛然踢开他的房间,吓得渐秋烫到嘴角,吃疼地把茶杯放下,捂住嘴角。渐秋撕破嘴角的嫩皮,气愤道:“干嘛?” 居敬大声喝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 居敬紧紧盯着渐秋破裂的嘴角,气得脸色一青一白,崩溃地怒号着:“真的如他们所说的……你们……” “干吗?” “你竟然诋毁我先生的名声……”说着居敬长剑挥向渐秋,桌椅瞬间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渐秋赶忙狼狈躲开,纵身跳出了几仞,慌慌张张道:“有话好好说,拔剑作甚?” “狼子野心,禽兽不如,下流无耻之徒,有什么好说的?”话罢清水流光纹凝聚在剑气上去,挥霍而去。 镜宁飞身前来,灵剑一抵,恢宏气势挡住居敬的剑气,顿时震屋撼瓦。镜宁稳住暴躁的居敬,温声道:“居敬,冷静。” 渐秋一脸茫然地注视这两个小朋友,愕然道:“这是作甚?一来就对我剑拔弩张,好歹说清楚。要是我真做错了,徐凝肯定会来找我的。”怎么如今的孩子都这么胡来,开口闭口就拔刀。居敬以前好好的一个少年,怎么就暴躁起来了? 居敬怒吼道:“你还直称先生大名,你……我今日一定要打死你。” “到底怎么了?居敬,你这么暴躁作甚?不知道还以为我夺走你小情人,你来报仇。” “徐卿君,你就是个无赖。” 镜宁拍了拍居敬的脑袋,温声道:“冷静冷静,等会先生看到了,估计要惩罚你。” “我怎么冷静?外面的人都不知道怎么说先生,好男色?与同门弟子在同室而卧,当众亲密搂抱?徐甘,你穿着文岚的衣服,要不要脸?你是不是缠着先生?” 渐秋惊愕地注视着暴跳如雷的居敬,回想着琅琊庄弟子的窃窃私语,原来是这个。也怪他今早太慌忙,直接在客栈门口抱了徐凝。他扶额无奈道:“你先生呢?我找他……” 居敬厉声道:“找我先生作甚?不许!以后不许靠近十米之内。不然,我就带着众师弟剁了你。” 镜宁好说歹说才把居敬劝走,临走前,镜宁恭敬道:“徐公子,还是去跟忧苍先生解释清楚吧,难堵悠悠众口。” “扶明先生呢?” “在忧苍先生房中。” 这怎么解释?我确实是狼子野心,喜欢徐凝,传言说的都没有错呀。 渐秋徘徊在徐谨之的房门外,不安地敲了敲门,冰冷的声音响起:“进!” 大徐公正坐着书案写字,徐凝挺拔地伫立在一旁。见着渐秋进来,徐谨之急忙将手中的图画纸收起来,拿在手上,清清灵灵的声音道:“何事?” 渐秋愕然地注视这两兄弟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也没有像居敬镜宁说得那般严重。本来措辞在心腹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一时心急,脑子混乱,道:“我来……我来看看徐凝。” 徐凝余光瞥向一脸慌忙的渐秋,目光定格在他的嘴角,问道:“你嘴角破了?” “被热水烫的,不碍事。” 徐谨之冷霜森森的眼眸瞥了一眼渐秋,目光定格在渐秋的指节上,道:“过来,写几个字给我。” “哈,我字很难看的。”渐秋摸摸脖子,难为情地看着徐凝,便近身提笔,不解道:“写什么?” “随意。” 渐秋一手铺平纸张,一手提笔沾墨,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什么,便写下:“徐公最美。”渐秋得意调侃道:“怎么样?我最用心写着的一次了,夸你们呢。” 徐谨之喝道:“出去!” 渐秋的微笑尴尬地定格在脸上,瞥了一眼面色自若的徐凝,灰溜溜地跑出去。 他百无聊赖地踟蹰于徐谨之房外的庭院,踢着石头,等着徐凝出来,心里嘟囔着:“徐凝怎么还不出来?” 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哭泣声,渐秋顺着声音,找到那女子哭泣的地方,在庭院的树下。渐秋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周家姑娘周若洁。他难为情地问道:“你在这里哭什么?” 女孩抬眼间梨花带雨,慌忙地擦擦眼泪。 渐秋无奈叹气道:“回去吧。” “你怎么从忧苍先生房里出来?你是他底下弟子吗?你帮我看看我做的这是合不合他口味。他看都不看一眼,我下次好改进。”说着周若洁把食盒的糕点递在渐秋手里,期待地问道。 渐秋一打开里面时精美香甜的糕点,看得他都饿了,渐秋问道:“我吃了?”说着渐秋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咀嚼着,嗫嚅道:“甜味刚好,好吃。哎,不是你的问题,就是那木头疙瘩冷漠,换个有心人吧。”渐秋话一出口,周若洁哽咽起来。 “你别哭呀,回去吧,哭不能解决问题。” 姑娘泣不成声,艰苦地说着:“我就是喜欢徐先生呀,他对我有恩,我想报答。” 徐凝缓缓走来,不解问道:“你在作甚?你把周姑娘惹哭了?” 周若洁见着徐凝,难为情地作揖转身提着食盒逃跑了。 徐谨之身上还有断情水,跟他扯上注定没有结果的。不过,渐秋一直很纳闷,为何徐谨之后来又有神色变化?难不成断情水有解药? 渐秋看着痴情的少女逃跑了,悠悠道:“才不是我,是你兄长。这叫什么,伤人于无形。”渐秋看了一眼徐凝,心花怒放,整个人都挂在他脖子上,痴痴笑道:“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气什么?” “没什么……”渐秋不安的心沉了下来,他在来之前担心徐凝会因为外面流言而远离自己,担心他顾忌太多而选择放弃自己。 “今晚晚宴,想去吗?” “不去,太无聊了。”渐秋也不是因为无聊不想去,而是他怕他跟徐凝一起,流言更多。他絮絮道:“我让风絮待在他身边保护着。徐凝,我把你的千符玉给他戴,当年黎山妖大乱,我担心他出事,便让他戴着。但是我未经允许赠与别人,是我的错。” 徐凝微微轻呼吸着,抓住渐秋的手臂眼神里微微慌,道:“没怪你,你下来吧。” “不下。” “他们都看着呢。” “啊……”渐秋愣神地瞥了一眼杀气腾腾的居敬与神色复杂的镜宁,赶忙跳下来,憨憨一笑道:“哈,好巧。” “徐甘!”居敬咬牙切齿地瞪着渐秋,怒火在幽深的眸子迸溅出来,气得面色发青,几乎快冲上来暴打渐秋一顿。 镜宁恭敬道:“先生,院子来了好几位世家当家,想商讨枫梓山邪魔一事。” 徐凝掸掸衣裳,点了点头,迈步向前走了三步,停下身子,道:“你小心摔跤,凡事留心。” 渐秋想踏步跟上,被居敬挡在面前,渐秋讪笑道:“知道了,你去吧。” 徐凝刚一走,居敬的剑已然亮出来,镜宁死死握住居敬的手,对渐秋温声道:“徐公子,你还是走吧。” “居敬,你先生都没有说我,你自己瞎着急作甚?” “永乐,给我上!” 话罢三个少年从天降落,绳网束缚从天而降,渐秋刚忙一躲,被一旁的石头绊倒在地上,但是似乎有点来不及。没想到,来到这里,他可能做事太匆忙,这几个少年没有几个对他有好感。 首先,渐秋莫名挂上文岚弟子的名号,但是又不做文岚弟子该做的功课;其次,连宗主都接见过渐秋,肯定有背景;最最最重要的事,他竟然缠上弟子中最崇敬而圣洁般存在的扶明先生,他们恨死了。 要不是居敬亲眼见到,他顶多就是威胁威胁,没想到,传闻是真的。 要不是镜宁在场,居敬恨不得揍渐秋一顿。 渐秋被四五条捆仙锁重重围住,刚刚绊倒磕破手皮,蹭得白衣血迹斑斑。他无奈地坐在地上,道:“哎,我都不想打你们。”毕竟他以绾灵古神起誓,如今是文岚这边的人。渐秋心里暗暗道:“反正只是给血,大不了打一顿,再给他们治治。” 永乐娇娇弱弱地对着居敬道:“师兄,要不,我们阉了他。” 渐秋目瞪口呆地注视这个装痴卖乖的少年,夹紧自己的双腿,道:“你们扶明先生都不没发火,知道为什么吗?” 宁九韶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有什么高招?” 渐秋嗤笑一声道:“因为我厉害呀,他打不过我呀。” 居敬怒斥道:“闭嘴,觉得让他出糗,把他扒光了,扔街上,让他丢脸。” 渐秋叹了一口气,苦涩笑道:“镜宁,顾延意,你们看到的,是他们逼我的。你们比较靠谱老实厚道……”话罢渐秋身上红光烁烁,白衣如同浸泡枫叶红花的。一颗小石头从渐秋身上飞出,地面瞬间摇晃坍塌,泥淖沼泽在他们几个脚下吞吐开。 少年们见状赶忙御剑飞出,天边石柱如龙,腾云驾雾,奔腾不息,顷刻间把居敬、永乐、宁九韶三人困在泥土中。砱砾咕噜咕噜溜到渐秋身边,道:“君上,搞定呢。” 居敬喝道:“徐甘,你放开我。” “你也没有放开我呀!” 徐谨之打开开房门,纵身飞出庭院,见着眼前是泥土人筑的少年与绳索层层的渐秋,厉声道:“镜宁,何事?” 镜宁恭敬地讲诉着前因后果,一丝一毫,不偏不倚,尽悉讲完。 渐秋愤恨道:“太过分了,昔日学的文岚礼训呢?竟然这么对我,对不对,大徐公。” 徐谨之道:“惹事生非,全按家训处置。” 镜宁敛手温声道:“徐公子,请解开他们身上的石土。” 收了绳索,渐秋正要离开,那边的镜宁道:“徐公子,你也要抄家规关禁闭,我跟延意师弟也要抄。” “镜宁,你就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先生不会说我的。” “可公子如今算文岚人,却不做文岚事,如此自然难服众。” “我有重要的事要做,你先生会理解我的。”话罢渐秋正要走开,文岚服饰隐隐发光,他似乎被定在原地。 镜宁捻诀在他身后,将他定住,而后温声道:“徐公子,得罪了。” 第078章:徐凝喝醉 渐秋本来想着去找流弋与风絮,如今被自己一个老神仙跟着五个少年在房间里抄家规。关键他的字那么丑,写得又丑,丢人现眼。 他们几个似乎是抄家规抄习惯,写字飞速,笔走遒劲。他呢,歪歪扭扭的丑字,像在雨水中攀爬挣扎的蚯蚓。用徐凝的话就是:“你怎么画了这么多蚯蚓?” 一百遍,这得写到什么时候! 不写了,不写了。 渐秋累得直接趴在桌案上,打瞌睡,昏昏沉沉的,那几个少年得意洋洋地蔑视着渐秋。 永乐伸了伸懒腰,洋洋洒洒道:“真好,写完,赴剑道晚宴。居敬师兄,等会我要坐你身边。” 居敬眇视着渐秋,冷哼一声,带着三个少年离开房间。 渐秋看着端端正正坐在他身边的镜宁,还得让他陪自己,便道:“你走吧,我自己看着办。我不跑,我就呆在这里。去吃饭吧。” “不行,我得看着你写完。” “那我要是写不完,明日尖山岭你就不去了?” “这……”镜宁面露难色,抿了抿嘴,道:“我给你带饭,你不要逃跑。” 渐秋独自在书房抄书抄到天黑,抄到筋疲力尽,让砱砾帮忙写,结果砱砾写得比他还要丑。最后就是一人一石相偎而睡。 镜宁喊醒昏昏欲睡的渐秋,面前站着的是徐谨之。砱砾趴在渐秋身上,酣酣入眠。渐秋揉揉眼睛,鼾音鼾声道:“大徐公,怎么了?” 徐谨之冷声道:“容晚喝得有点醉,你过去陪陪吧。” 渐秋有些疑惑,不对,上一世的徐凝没有喝酒,为何会醉? 没有枫梓山之事,徐凝身体无恙,各大世家必然会殷勤向徐凝敬酒寒暄。事情确实发展得有些偏离原道。 渐秋纳闷道:“我过去陪?没搞错吧。” 镜宁带着渐秋去了庭院,渐秋抬眼一看,徐凝正卧躺在树梢上,提着一壶酒静静地喝着,不吵不闹,目光注视着灯火阑珊的房子。 渐秋道:“他在上面干吗?” “镜宁不知,方才忧苍先生劝着,还是这般模样。” “行吧,你回去吧,我看着他。”话罢渐秋急忙飞身上去,砱砾咕噜咕噜地滚到徐凝身上,贴着徐凝的脸面,道:“君上,活的!” 渐秋坐近他身边,迷惑又好笑问道:“你在干吗?” 徐凝面色红润,眼神流光明媚,一点都不像喝醉的人,他轻声道:“看你住的房子。” 渐秋轻笑道:“这有什么好看?外面风大,我带你回去睡吧。” 徐凝缄默不语,呆呆静静地注视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徐凝才直挺挺站立起来,迈步要走,渐秋赶忙抓住他的身体,慌张道:“徐凝,你喝醉怎么呆呆傻傻的?走吧,我带你回去睡觉。” 渐秋飞身下去,扶着软软柔柔的徐凝,砱砾趴在徐凝的头上,悠闲地睡着。 月光很美,照在红润面色的徐凝身上,渐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滚烫的脸,恍若隔世。从来都没有见过徐凝喝醉过,他笑道:“喝醉的样子好乖呀,我可以亲你吗?” 徐凝注视渐秋,低头亲了一下。 渐秋愕然地看着徐凝,有些不知所措,面色晕成粉红。“我可以抱你吗?” 徐凝双手抱住渐秋片刻就放手。 “再亲我一口。” 徐凝低头不动,似乎在等渐秋亲他。 渐秋立马改口:“亲你一口。” 徐凝低头亲了渐秋一口。 “亲你好多口。” 徐凝低头反反复复地亲着,像一只啄木鸟啄着树干,啄到渐秋觉得不好意思,立马捂住徐凝的嘴巴,道:“我们回去睡觉吧。” 砱砾在一旁看着,灵镜里又有一念在,他又怕万一有个弟子路过,那不就惨了。渐秋艰难地把徐凝扶回卧房睡觉,给他擦拭身子,徐凝乖巧地服从着。 徐凝猝然开口,嘤嘤哼哼的声音道:“我烦。” 渐秋好奇问道:“烦什么?” 徐凝细细微微地呓语着,渐秋将冰凉的耳朵凑上徐凝的嘴边,却被狠狠地咬了一口。渐秋挣扎着,捏住徐凝的脸颊,哀嚎一声:“放手……不……放口,别咬,疼……”而后渐秋从虎口中活了下来,耳朵被咬出血,吃疼地捂住耳朵,一看全是血迹。 “徐凝,你发疯了,还咬我。”渐秋气愤得很,低头咬住他绵绵柔柔的嘴唇,厉声道:“疼不疼……”话没说完,被徐凝紧紧抱住,翻身稳稳地躺在床上。 渐秋吃惊地瞪着大眼,不知道要不要起来,有点舍不得但是又怕徐凝明天生气。 他心里纠结混乱。 徐凝的怀里好温暖呀,像个火炉一样,热炉炭火煨酒,有点酒味,带着丝丝清香。 “徐凝呀,你真好。” 那昏昏欲睡的人蹭了蹭温暖的被褥,呼吸缓缓盘旋的头顶。 以前相依相偎的场景来来回回地浮现在渐秋的脑海里。匀匀气息,馨馨发香。似乎卧躺在芬芳馥郁的花园中。 温暖的感觉,好像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方寸之地,暖洋热流充满四肢百骸,好舒服。渐秋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重,片刻便沉睡酣眠着。 东方吐白,虫鸟相鸣。 渐秋被狠狠地踢下床,硬生生地摔倒在地上,后背疼得麻木。 徐凝兀自醒来,看着摔在地上的渐秋,赶忙扶起渐秋,不解道:“你这么早过来作甚?” “我……”渐秋疼得坐在徐凝床边,整个后背都是麻木巨疼。徐凝轻轻柔柔地揉着着,渐秋运行着血脉,缓解着疼痛。 “怎么平地都会摔倒?” 渐秋一脸火气怒意地看着徐凝,心里咆哮着:“还不是你踢下床的。” 徐凝忽然近身看着渐秋的脖子又眯眼细细地定格在渐秋的耳朵上。 渐秋被他热乎乎的气息吹得满脸通红,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浑身打个寒噤。他习惯性地用手拍掉徐凝的脸,羞赧道:“靠太近了。” “你脖子怎么有血?耳朵流血……”徐凝看了一眼耳朵上的咬痕,顿时皱眉,试探问道:“被谁咬的?” “自己咬的。”渐秋推开徐凝,揉了揉自己的后背,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间,出门时,被风吹得打了一声喷嚏。 徐凝迷惑地看着渐秋,转身叠被子,看着自己襟口处的血迹。他抿了抿嘴,尝到嘴唇处斑斑血迹,顿时恍然大悟,羞红了脸。徐凝急忙追出去,但镜宁已经在门外。 渐秋正要回房间,镜宁看着渐秋从徐凝的房间出来,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他吃惊地瞪大眼睛,难为情道:“徐甘公子,你从……” 渐秋问道:“有事吗?”渐秋询问了一番才知是流弋来找自己。他也不顾自己后背的疼痛,踏风飞驰出太阿厢园。 流弋见到头发乱乱的渐秋,轻声问道:“你就是徐甘?” “我知道你,流弋。” 流弋惊愕地看着渐秋,点了点头,便道:“风絮,他……今早出门……我们几个去马场玩了……” 渐秋深呼吸着,抓住自己的领口,抬手挡住流弋要说的话,不安地咽了一口气,悲催道:“别说,我会疯的。” “他说你会救他的,他放了马场的马。” 渐秋气得直跺脚,怎么两世了,这臭马还是给他惹祸。渐秋靠在流弋的耳边,坚决道:“你跟风絮说,让他去死吧。” 流弋惊恐地注视渐秋,渐秋为了给这侄子维持个好形象,硬是强颜欢笑,拍着流弋的肩膀,呵笑道:“开玩笑的。” 流弋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总算松懈着,道:“你果然不会见死不救的。” 渐秋几欲昏厥,悲恸道:“小子,回去吧,我现在心疼!” “你打算怎么救他?” “去卖身。” “啊?”流弋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悲丧的渐秋,轻笑道:“又插科打诨。” “不是,是真的卖身卖命。”说着渐秋绝望地摆摆手,拉长音道:“等……着。” 渐秋特地讨好卖乖地取了早膳端进徐凝房间,此时徐凝正卧书案上看书。徐凝见着渐秋身上与脖子的血迹还没清洗,便放下书,缓缓近身道:“你……过来……”说着徐凝拧了布帕,给渐秋轻轻地擦去血迹,轻轻柔柔道:“抱歉!” 渐秋在心里道,不用抱歉呀,我也咬你你的。可是挂到嘴边,就变成:“疼死了,当时你在说话,说得很小声,我就靠近听听,哪知狠狠地咬我。要换做别人,耳朵都快被你卸下。” 徐凝低头轻轻地擦拭着渐秋的耳朵,那咬痕异常清晰醒目,好似多年留下的伤疤,却又都是嫩肉。 “徐凝,有件事拜托你。” “能不能借我一万……” “可以。” “黄金!” “你上一句说什么?” “我有件事拜托你……” “拒绝。” 渐秋叹了口气,一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呀。如果去尖山岭参加剑道大会,那么,以他倒霉劲,他一定会被卷进西沉魔域。他不想摘下抹额,可是又没有办法。 “我问你件事,如果魔域之口来,我藏在土里,我会不会被卷走?” “嗯。你要参加比赛?” 渐秋绝望地抓住徐凝,郑重其事道:“我去参加,但我倒霉劲一来,一定会被卷进西沉域。所以,你答应我,不要来救我。如果我没有回来,你记得在后天是孟千悦与周探微被抓回剑麟道的日子,人命关天。你早早去等,中途截掉孟千悦,不要让周探微进剑麟道。” “听不懂。” “不是吧?”渐秋又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咬字清晰,感情到位。 “听不懂。” 渐秋见徐凝明明很认真地听他讲话,可是却装作不懂的样子,拍了拍徐凝的手臂,责问道:“徐凝,你耍我呢?” 渐秋又噼里啪啦地讲了去尖山岭采药,采药后卖钱给风絮赎身的事。西沉魔域危险,但他可以自己解决,并且找到出口。他不希望徐凝像上一世那般飞奔而来,摘卸抹额,共赴西沉域。 第079章:草堂卖药 渐秋挺直身躯伫立在百草仙堂门口,不知为何心里却怂得很,踌躇不决,不敢进去。渐秋瞅了一眼恬淡若风的徐凝,打着退堂鼓,道:“要不你帮我吧?” 徐凝眼神如浩浩星辰,清冽如泉潺的声音回响起:“渐秋……” 渐秋迷惑地抬眼注视道:“嗯?” “害怕的是他,不是你。” 正是因为知道宗征害怕,知道他不安,所以渐秋才打退堂鼓。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宗征,更希望他是仇恨自己,恨自己抢走一念,时时刻刻仇恨自己,这样他就能心狠。 渐秋进入药堂,一如既往的药香味,堂上的学徒忙里忙外,药草堆积成山。他之前还跟着宗征过来体验一把药堂学徒的累哭做工,累得双手双脚瘫痪。当时宗征耐心地教他,事后又轻轻柔柔地帮他按摩,嘲笑道:“徐甘,你就是适合当大老爷,被人服侍着。” 渐秋将草药袋子放在柜台时,抬头的学徒正是汉朝。汉朝吃惊地瞪大眼睛,道:“徐公子,您回来了!我去找……” “不用了,我来卖药的。” 汉朝等着迷惑的眼睛道:“你们吵架了吗?堂主这几日闷闷不乐的,我一提到您,他脸色立马就阴郁。不吃甜的人,还买一大堆蜜饯回来,放着发霉,真搞不懂。” 渐秋面色漠然,点了点头道:“你帮我清算一下吧。” 汉朝翻看着袋子的草药,絮絮道:“对了,上次您送内子调理身体的药水,内子喜欢得紧,真是多谢了。成婚那日,照顾不周,真是得罪。那日您偷偷跑出去,堂主找您找了很久,还撑着雨伞在外面等了你一夜。堂主对您真好!” “徐公子,这些仙草药太名贵,我得找堂主过来清算。”话罢,汉朝转身便跑进药堂里面,渐秋怎么唤都唤不回来。 徐凝眼神流光飞舞,莫名嗤笑道:“对你可真好!” 渐秋心里莫名紧张起来,惴惴不安,不知道见到他该说什么?好久不见?不对,宗征,看到没?老子平安无事!不对,宗征,你迟早有报应的! 都不对,说什么好像都是徒劳,无用的! 汉朝摇摇头无奈地走出来,后头跟着的是百草仙堂另一位堂主。汉朝讪笑道:“他什么都不说,就说让刘堂主来。” 渐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许郁郁难受。 或许晏伯玉对于宗征来说太重要,太珍贵,重要到宗征可以为晏伯玉吃丹心蛊,杀一念。上一世,晏伯玉逍遥在外,而宗征却死状惨烈,神识只剩下一缕。 许久,醉醺醺的庆维跄跄着进药堂庭院,踢草拔药,撒泼打滚着,嘴里大喝道:“宗征,你给我出来,混蛋,把老子当什么了?你给我出来!” 汉朝双目望门外,嘟囔道:“就知道要来惹事。” 渐秋道:“什么事?” “堂主出门那日,有个村子惹了病,死了很多人,需要一味草药,堂主就吩咐我先把药给村子的人。我还是找堂主出来吧。”说着汉朝又急匆匆跑进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撩开绸布帘子,引入眼帘的是那月白锦袍的男子,额头上缠着洁白的纱布。眼下的泪痣在苍白面色上显得异常清晰显眼。漆黑光亮的墨瞳原是淡定自若在见着大堂的渐秋时顷刻流光泛起。惊愕间深深呼吸着,转移慌乱的目光于前路,施施然走向门外。 庆维脚步踉跄,恍恍惚惚地拽死单薄衣衫的宗征,大声喝道:“宗征,宗子同,老子辛苦带回来的草药你竟然拿去给外面那群穷狗治伤。老子可是你师兄,将来是百草仙堂可是我的,你穷狗生养的,别以为当了堂主就嘚瑟。” “师兄,你喝醉了。你们愣着作甚?带他回去……” 庆维死死拽住宗征的衣襟,讽刺道:“要不是赵获那家伙死了,你以为你能当堂主?你是不是巴不得他走?” 宗征抿了抿凉薄的粉唇,踌躇片刻,轻轻道:“没有,他在我一样可以当。回去吧,师兄。草药的事,是我对不住,我已事先告知师傅。下次,我带人把药摘回来还给你。” 渐秋愣愣呆呆地听着眼前的对话,似乎与上一世的不一样。他明明记得宗征与庆维据理力争了一番,可如今却简简单单地结束。 几个学徒慌慌张张地把醉话连篇的庆维艰苦地拉走。宗征伫立在纷杂混乱的庭院,人声嘈杂,却显得他愈加落寞清瘦。 渐秋愣愣地注视着宗征,此刻很想冲上去,把他踢下阶梯,让他在地上滚一滚,惹一惹这糟糕的脏乱。大骂他,为什么要帮晏伯玉? 宗征伫立片刻后便匆匆跑出去。 渐秋冲到正在一旁闲坐的徐凝,低头慌忙地亲了他的嘴角一口,解释道:“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徐凝惊愕地注视着渐秋,眨巴着星光亮眸,恍神间,轻轻地点了点头。 渐秋踏风纵身如箭,快速如风。渐秋在街头观望一番,寻觅一圈,才发现那人正呆滞地伫立在蜜饯干果铺前,久久不动。 后来,他走了! 渐秋谑嘲地笑出声,心里似乎放下一块沉重的石头。他踏风落下,缓缓走进蜜饯干果铺去,认认真真地挑选梅果、杏果与枇杷果。 结钱算账转身走人,四目相对之际,渐秋顿时怔怔地伫立在原地。那人转身正要踏出店铺,渐秋开口道:“不聊聊?” “有何可聊?” “那可多了,你一定没想到我杀手的利刀锐剑中逃出生天吧。” 宗征眼神里复杂的神色让人看不透,犹豫些许,冷声道:“那是你自己选择。” 渐秋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走了!” 宗征猛地把手里的纸包塞进渐秋的手中,眼神里没有一丝感情,清冷道:“早些就做好,不要便扔了。”话罢他甩了甩手,径直地走出干果铺。 渐秋恍然地注视手中柔软的纸包,掀开一看,似乎是一套丝滑柔顺的红衣长袍。渐秋愣神许久,感觉应该是剑拔弩张的争吵,而不该是这样的情景。退后想一步,似乎这样才对。他一贯不与人深交,这样反而更加符合他的性格。 渐秋回到百草仙堂时,徐凝正在门口等着。徐凝纵剑而起,主动伸手接住渐秋。渐秋轻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 “你比以前坦诚。” “因为不想失去你呀。”渐秋靠在他的背后,轻声道:“徐凝,我已经失去过一次。我怕我稍微不好,稍微做错,稍微违心,就会有惩罚。所以,徐凝呀,我会好好珍惜你。” 渐秋跟永乐讲着一大堆废话都不及徐凝一句:“留下来,救孟千悦。”来得实在。 风絮让流弋去解救,渐秋仍旧还得欠徐凝一屁股债。从渐秋离开剑麟道开始,砱砾便在剑麟道山脚下等待着。直到渐秋回来,砱砾才算松了一口气,趴搭在渐秋肩膀上,道:“君上,这几天没有麻袋没有马车,下山的人倒是不少。” “今天就来。乖!”渐秋摸了摸砱砾,远远地匆匆驱赶而来的马车,渐秋怕怕砱砾,道:“乖,去看看里面是不是一个女子,是的话……” “喊一声孟千悦……”砱砾话罢急匆匆地融进泥土山石中,片刻时间,马车被泥沙禁锢住。赶车的是一位剑麟道弟子,见马车不懂赶忙下来查看一番,却被一道石柱狠狠击中脑袋,重重地晕倒在地上。 渐秋赶忙飞身前去看,却发现马车里面是一脸惊慌的周若洁。 渐秋尴尬地笑道:“怎么弄错了?”话罢渐秋赶忙救那血流成河的弟子。周若洁迷惑地看着自己家的师弟被打了一脸血,焦急问道:“发生何事?” “没事没事……”渐秋慌忙道,从山下迅速飞奔上一辆马车,渐秋连忙喊道:“砱砾,抓住这马车。”话罢湿漉漉的泥土覆盖住整个马车的轩辙。渐秋的绾灵血牢套住那剑麟道弟子后他打开马车车门,抖剑划开麻袋里的哭成泪人的孟千悦。渐秋喝道:“砱砾,带走。”话音刚落孟千悦满脸惊悚地被拖进泥土沼泽中,片刻消失在眼前。 周若洁惊恐不安地注视孟千悦,责问道:“你带我嫂子作甚?” “以后就不是你嫂子了。” “你是登徒浪子!” 渐秋扭扭腰与脖子,无畏地摆摆手,道:“周姑娘走吧,我要打架了,没空理你。” “我要告诉我父亲……”话罢周若洁拔腿跑去,渐秋的绾灵血牢紧紧束缚住周若洁,轻笑道:“得罪,你得先留在这里。”话罢渐秋便出了山门,赶至天边等待周探微的到来。 渐秋还未出山门,后面的飞奔如狼似虎的剑麟道弟子如潮水猛浪般,汹涌奔腾而来。渐秋撒腿就跑起来。好生气,不能御剑。渐秋狼狈地跑了一路,在空中与剑麟道周旋许久。 “周探微,你怎么还不来?”渐秋此刻觉得时光过得异常慢。天空满是金灿灿的阵法符文,一个接一个,他又不敢伤害他们的性命。他后悔了,他应该找徐凝帮忙。 渐秋凝血为蝶,幻化出纷纷血蝶。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的血蝶,飞快环绕在剑麟道弟子身上。眼前混乱如靡粥沸水,好似嗜血魔蛾在啃食人的鲜血嫩肉。但这些血蝶并没有这作用,只是附在他们身上顶多就是刺疼。 若凝聚了渐秋的精神力,则如同他亲身感受。这招是当初抄袭昊天魔头的独眼噬灵蜂,但渐秋如今仙力不够还没有昊天的神乎其技。 第080章:签字画押 一道金光流星般的飞剑呼啸划过天际,渐秋赶忙御剑飞去,与周探微被剑麟道弟子重重围住。渐秋骂道:“周探微,你怎么这么慢?”那男人多年不见依旧冷漠刚毅,眉峰里的寒霜冰雪沧桑地紧蹙着。 “我把孟千悦带走了,跟我走。”周探微似乎不相信他,渐秋喝道:“湖坑村,花家宅院,送饭。” 周探微眼神动容起来,紧紧抿着薄唇,咬牙切齿地绽放出一道金光铁花般的阵法,天地间耀光恢恢落下,化为倾盆大雨,散落在剑麟道弟子中。 那些弟子挥洒着各种阵法,顿时天边轰隆作响,宛若天鼓战战,对扛着周探微散灵剑盛放出的浩浩金光剑气,呼啸朔风,遒劲如虹。 渐秋被金光刺得睁不开眼睛,慌神间,周探微喝道:“走!” 渐秋立马御剑飞驰离去,心里龙翔凤翥,欢呼雀跃,一切都可以改变。孟千悦,周探微,还有桂馥都没有事。 神明呀,我谢谢您八辈祖宗。不对,有点像骂人,总之谢谢您! 先前计划便是留住永乐,让永乐留住孟家当家孟卓义,在剑麟道外的如意客栈相聚。渐秋一路上把自己的计划尽悉告诉周探微。 周探微目色有些警惕,试探道:“你为何帮我等?” “我受人之托。” “何人?” 渐秋眼珠子微微转动着,呵笑道:“徐凝。”他还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当初是以花翠茵身份活着,毕竟都是过去式。眼下晏伯玉的事没有解决,他不好暴露出来。 渐秋刚跳下剑脚一扭便摔了一个狗吃屎,跌倒在路边。他尴尬地瞅了周探微一眼,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飞身前来的徐凝搀起渐秋,道:“怎么还如此大意?” “公子!”周探微晶亮的眼眸望着徐凝,眼神里泛红着,几欲跪下,被徐凝以剑抵住。 徐凝道:“孟当家也在里面。” 众人起身往如意客栈走去,那孟千悦正哭着诉苦,这么多年的委屈尽悉吞吐倾泻而出:“父亲,求您相信我,我不想再回剑麟道,周嘉彦对我真的不好。两年前,我就在鸿鸣寺跳水了断。要不是探微哥哥救我,您就见不到女儿。我这两年来,精神恍惚,形如疯癫,是探微哥哥一点点地帮助我,助我离开噩梦。” 孟卓义眼眶湿润,摸了摸孟千悦的头发,喑哑道:“当初是我硬给你塞的婚事,我给你去剑麟道和离。” 永乐道:“眼下,我们出发回荆都,让我父皇发道圣旨,给小姨和离。” 徐凝薄唇微微启棱,轻声道:“有人!” 门外迅速跑来一个孟家弟子,在门外道:“当家的,剑麟道的人追来了。” 渐秋敲敲肩背,自告奋勇道:“我让砱砾去打……”话罢他挥出小石头砱砾,如陨石般抛掷出门,只见尘烟大作,满天石沙席卷起狂风巨浪,高墙厚壁层层竖起来,将那些剑麟道弟子层层包裹起来。 渐秋道:“事不宜迟,走吧。” 孟卓义看着彻底把剑麟道得罪,赶忙道:“把他们都放了,我亲自跟他们谈。” 渐秋怔怔地看着孟卓义,又看了看孟千悦问道:“你觉得呢?” 孟千悦道:“阿爹,我们还是走……” “得罪剑麟道,孟家在这尘世还过不过?而且闹到宋国国都,天下人皆知,对你对孟家都不好。若是能私下和离,便是最好。你放心,阿爹一定帮你。”话罢孟卓义带着一众弟子走出客栈门。 高墙厚壁撤下,剑麟道一众人落在地上,周嘉彦一双锐眼厉眼等着一旁的周探微,而后收敛情绪道:“岳父大人……” “嘉彦公子,你与小女缘分到此为止,我孟家把女儿交给你,不是让你周嘉彦虐待的。” “岳父大人可是听千悦的话,她心里挂念那匹夫,必然是为私情撒谎。” 孟卓义喝道:“我不管为什么,她哭成泪人,你让她这么受伤,难怪我每次我找她,你都一副避讳,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你对我女儿做的那些暴戾行为。你欺辱妻,欺骗我,杀儿在后,你这种道貌岸然之人,遭人唾骂。” 周嘉彦淡淡道:“岳父大人,这么多年,我与她相敬如宾,剑麟道所有人都见在眼底。倒是她,水性杨花在前,依照我剑麟道是要处置狠罚。” 孟卓义不耐烦大吼道:“你跟我女儿和离,少跟我讲这些。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不然我就得按照律法。我知道这是你们剑麟道境内,但那又如何?” “那可不行!”话罢周嘉彦挥挥手,剑麟道弟子一众金光闪闪,阵法大开。砱砾的石阵凸出,石柱迸发,如游龙蛟蛇般,汹涌澎湃地驰骋在空中,挡住金光阵法符文,顷刻尘土满天飞。 两道浩浩天般的金光晖晖落下,弹指间,阵法禁锢住砱砾的石柱,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落下的剑麟道的宗主周献庭与周湛澜的父亲周现缘,威风堂堂,气概凛凛。 孟卓义目瞪着周家的人,喝道:“怎么?你们还想抢人不成?” 渐秋把孟千悦叫出,让她放出一道迷雾黄烟,徐凝侧头望向他,不解道:“你何时取得瑶上门的联络烟?” “自然大荒城呀。” 渐秋早早就在大荒城时取得瑶上门的联络烟,她们不是自诩为女子伸张正义么?那自然得她们来帮忙。当时在大荒城中,各大世家都忙着救人,瑶上门的弟子自然需要也到达前来救受苦的女子。为了这个联络烟,渐秋硬生生地哭了很久,编纂出一堆艰苦生活,痛苦遭遇。 瑶上门的两位女弟子黄纱白衣袅袅婷婷地从天上落下,看着手持联络烟的孟千悦,又看着一边是剑麟道的宗主,便道:“姑娘有何苦楚?” 孟千悦愣神地看着渐秋,见渐秋示意她讲出来,孟千悦才缓缓地说出自己的心事。两个瑶上门的弟子细细地检查着孟千悦的伤口,而后道:“姑娘,我们一定帮你。” 周献庭挥挥衣袖喝道:“这是我们周家与孟家的家事,你们瑶上门不要掺和。” 那黄纱女子纤纤素手摩挲着陶埙,轻柔地声音带着丝丝威严,道:“凡天下女子之苦难,不论贫贱富贵,我瑶上门定不辞。” 周献庭眼睑微微眇,见心急的周嘉彦要上前,他赶忙阻拦道:“算了,嘉彦,天下女子多如牛毛,你何苦执着?和离便和离!” “父亲,我不愿意。” 孟千悦奔赴上来,坚决道:“我定要与你和离。周屿奇你放过我吧。十年,整整十年,我受够你的折磨。那些日子就如同噩梦般时时刻刻折磨,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周献庭怒斥道:“嘉彦,和离!” 周嘉彦平日温柔谦逊的神色转化为严锐,仿佛一汪深沉无光的死水,里面是淤泥满塘,混混沌沌。尤其是看到孟千悦与周探微站在一起,他愤恨得全身发抖,静静等待了许久,他咬牙切齿道:“好,和离!” 永乐急忙从客栈里跑出来,拿出写好的和离书,兴奋地跑过来,递给周嘉彦,道:“签字画押,从此恩情皆断,老死不相再来。” 周嘉彦眸子里的仿佛染了一层白霜,嗔目却迟迟隐忍着,仿佛有一座磅礴汹汹的火山爆发。 孟千悦接过和离书,转过身抱着和离书,咬牙直落泪,不敢哭出声。这么多年的委屈与艰辛尽悉成为过眼云烟,成为身上历历在目的伤疤。 枷锁解开,可是她却觉得自己仿佛滚进脏乱尘土中,满身狼藉。 她曾告诉自己,放过自己,放过周探微,放过周屿奇,一切重新开始,去接受自己身份。周屿奇就是一个固执的疯子,周屿奇硬生生拉她堕入黄土中。 周嘉彦嗤笑一声:“周探微,你也只配用我用过的东西。” 孟千悦身子猛地打了个寒噤,捂着脸啜泣着。 永乐吼道:“你怎么不说你是禽兽呢?” 孟卓义吭气怒声道:“周屿奇,你们剑麟道出了你这么一个伪君伪善伪仁的儿子,真是脸皮都不要了,还自以为光荣。” 周献庭喝道:“孟卓义,你辱我门风……” “你们剑麟道欺辱我女儿,来算账呀,今日死的就是老夫,我也要说。” 周探微近身伸手摸了摸孟千悦的脑袋,轻声道:“别哭,我跟他都眼瞎,让你蒙尘多年。你是珍珠,是珍宝。如今这珍宝到我身边,他气坏了。” 周嘉彦气得浑身颤抖,径直拔剑挥来,直刺周探微,顿时两道金华光影焕发出来。 周献庭怒眉横生,怒吼道:“嘉彦,你给我回来!” 周嘉彦气愤道:“孟千悦,你给我回来!不然这辈子我都搅得你不如意。” 周探微挥剑而去,挡住周嘉彦的剑气,两人飞身高空。散灵剑与秋霖剑,剑花如雨水迸发倾泻,猛敲铁花的绚烂,火树烟火的爆发,簌簌落在地上。 徐凝一道清水流光纹飞而去,挡住二人的纷纭阵法招式,清冷道:“嘉彦公子若是这般无礼取闹,莫怪容晚出手无情!” 周献庭近身护住周嘉彦,严峻气态道:“我儿子我自己教训,轮不着他人。”话罢他转身带着满身愤恨得周嘉彦飞身离去,落在弟子门前,低沉声音道:“嘉彦,莫要在这么多门派面前失了分寸。”而后,他铿铿如钟的声音道:“今日之事便如此,剑麟道与孟家自此无瓜葛。” 孟卓义道:“求之不得。” 待剑麟道走后,孟千悦泪花斑斑,一一向瑶上门与徐凝,渐秋道谢。渐秋紧蹙的眉头终于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喜极而泣的悲凉感。上一世,事出太匆忙,只有救人,哪有时间规划。 当年在湖坑村,相聚一场。眼前都是一些善良的人,可是却不得善终。 瑶上门的弟子临走前,渐秋拜托徐凝,让瑶上门的弟子去一趟清水庵,解救清水庵的萧明含,再解散掉清水庵这样表面清净却腌臜不堪地方。 渐秋如今是个外人的男儿模样,只好让徐凝去问问这两人的日后何去何从。 周探微缄默不言,良久,沉重道:“我想娶她,可是她不肯。我不介意,她介意。我想找个无人的地方,跟她好好过日子。” 徐凝轻轻道:“回文岚吧,适合她修养身心。” 周探微惊愕地注视着徐凝,嚅嗫道:“公子……我……” “当年若不是你与赵立……”徐凝余光瞥了一眼正蹲身用手指挑弄砱砾的渐秋,而后轻声道:“跟我回文岚吧!” 第081章:徐凝断情 文岚山色好风光,渐秋最喜欢云物莽苍,雾水袅袅。 徐凝依旧住在文岚霖雨苑中,那里清净极了,碧水杨柳间只有一户农舍小房子,这与仙气飘飘的文岚山显得格格不入。渐秋踏进花家宅院时,恍若隔世,抚摸着里面的桌椅,静坐在桌上看着自己写给徐凝的信,还有自己写的菜谱。 字,太丑了,丑到他都没法看,像是蚯蚓在泥土中蠕动般可笑。他翻了翻案桌上的东西,都是一些丑不拉几的家训誊写。 渐秋忍不住感叹着,徐凝呀,徐凝呀,你说你人这么好看,怎么字这一点就学我了? 渐秋走出花家宅院时,居敬蹙眉着,立马冲上去把渐秋从宅院拽得远远的,怒目横行道:“你来这里作甚?先生都不给我进,你竟然闯进去?” 渐秋掰开居敬的手,但是力气没有他大,只能无奈地被吊着,拍拍居敬的手道:“放开,君子动口不动手。” 居敬死死拽着,瞪着渐秋道:“不放,我忍你很久了。你害我先生一直被世家弟子嘲笑。” “哪有,我怎么没有听见?我可不想抄什么家训,放过我吧。”渐秋叹了口气,脖子难受地被扼住。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一身白净素衣水袍如蝴蝶翩翩落在他们面前,徐凝蹙眉地看着紧紧纠缠在一起的渐秋与居敬,清冷声音道:“居敬,放手!” 居敬气愤地松开手,掸了掸衣袖,瞪了一眼渐秋。渐秋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整理一番,回瞪居敬。 “日后不可无礼!”徐凝明亮如炬地注视着居敬,转头对渐秋道:“他若再这样,只管打。” 居敬不敢相信,提步跑前来,不服道:“先生,您以前都不这样对我,怎么就偏袒?” 渐秋冷哼一声,嗤笑道:“居敬,挑事明明是你,干吗装无辜?你跟永乐真是一对,就会恶人先告状。” 居敬喝道:“你说永乐师弟作甚?不对,我哪里恶人了?都怪你,如今各大世家都在说先生……” 徐凝轻声道:“居敬,藏书阁的书有些尘,你去擦擦,静静心,下去吧。”话罢居敬撇嘴地敛手作揖着。而后,徐凝对渐秋道:“你让我查的晏伯玉与赵获……” “晏伯玉是定州晏家的公子,定州与清泽相隔较远,定州晏家的夫妻本是越宗门出来后自立门户,父亲是当年越宗的佼佼弟子,在定州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叫晏舒,母亲是越宗越弼儒的小女越东雨。晏舒与赵府当家是好友,两家确实私交甚密。但是定州晏家早在二十二年被人灭门了。” “什么人?” “当年有一处山门叫中滕山,修习邪道。晏家夫妻得罪中滕山,后被灭门。” “中……中滕山……”渐秋惊愕地看着徐凝,但看徐凝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试探问道:“后来中滕山……你知道是谁灭的吗?” 徐凝点了点头,道:“我父亲正法先生。” 渐秋愕然地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想:徐凝怎么不记得自己中滕山的事?而且有件事很奇怪,徐凝明明告诉过他,徐隐曾喝过断情水。断情后应该是没有感情的,他记得两世第一次见徐隐都是清冷的,唯独到上一世,徐隐却有了神色变化。 他支支吾吾了许久,眨巴着眼睛问道:“徐凝,你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 徐凝转动着明亮清目,回想片刻后,摇摇头道:“我记得我最小的时候只是十岁左右,在文岚的玉境文阁待了八年。有些事是兄长告知我。” 渐秋陷入沉思中,心里嘀咕着,初入魔,有些事还是可以记得的,就像他记得他当年初入魔的事。难道他已经喝过一次断情水……对,一定是断情水!可是徐凝喝了断情水,为什么有了情愉欢爱的念头?上一世,两兄弟都喝断情水,为什么都有俗念?这一世,徐凝有俗念,而徐隐没有,为什么?” 徐凝被渐秋盯得有些不自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惑惑不解问道:“想到什么?” 渐秋难为情地一笑,犹豫许久,支支吾吾道:“徐凝,你……你什么时候……哎呀,问不出口!” 徐凝挑眉着,侧头等着渐秋的话。 “就是……你什么时候开始会想着男女之事?不对,或者,在没有遇到我之前,你可曾想过男女之事?” 徐凝愣住身子,瞬间面红耳赤,微微撇过头紧抿着嘴唇。良久,那沙哑的嗓音道:“与你同居时,以前不曾。我……我当时……我以前不曾如此,可是就莫名其妙,想着天天与你云雨。” 渐秋摆摆手,缓缓走出霖雨苑,哼哧一声:“我看是跟花翠茵吧。” 徐凝正想开口说着什么,却觉得堵在嗓门口,看着那飘逸在风中的红衣,说不出来话。刚踏出霖雨苑,渐秋在平地上滑倒,摔得屁股生疼,徐凝赶忙把他扶起来,问道:“痛不痛?” 渐秋也不知道在气什么,没由头地生气。他气愤地喊道:“痛,气死我了。” 徐凝踌躇许久,轻声道:“这几天住我这里吧。” 渐秋赌气道:“哈,不要,等下被居敬永乐追着打,然后又抄书。我还是住回大徐公的房子。” “我在,他们不敢。” 渐秋呵笑一声,被徐凝一说,便什么气都都没有。他点了点头,笑道:“行吧,这可是你邀请我的。”话罢,渐秋就扑在徐凝身上,在他脖子蹭了蹭,羞赧地笑着,问道:“晚上我们也一起睡吗?” 徐凝面红如绯云,耳根发烫,难为情道:“不是有两间房吗?” 渐秋抬眼道:“我就想跟你睡,怎么?就想跟花翠茵睡?以前可不见你这样矜持,半夜就敲门,不给进还打人……你看看你以前干的是什么事?”渐秋伸手拍住徐凝洁白的脸颊,皱眉道:“搞得我现在成了流氓,成了坏人,你就成缩头乌龟。” “我我……这是文岚!” “文岚怎么了?难不成还查先生的房间不成?” 镜宁匆匆跑进来时,见着抱在一起的徐凝与渐秋,惊慌地转过身,全身热血沸腾红透脸颊,思绪慌乱。 渐秋见着避身的镜宁,尴尬地松开手,讪笑地扭了扭脖子与腰身。 徐凝问道:“何事?” 镜宁转身过来,向徐凝恭敬地敛手行礼道:“先生,四日前,留声、非语,斐言与至话四位师弟前往莫州为李家村驱妖,方才宁九韶匆忙来报,道,留声师弟用对戒给他留言,说他们四个被困在一个地方出不来。” 徐凝嘱咐道:“你让居敬带着宁九韶还有几个弟子过去探探究竟,量力而行,带上文岚烟符。” “是,先生。”镜宁颔首作揖后缓缓出门而去。 渐秋迷惑问道:“不用我们帮忙吗?” 徐凝负手于后,身姿挺拔笔直,轻轻柔柔道:“外出历练,修为方可增长。若是诸多依赖,始终长不大。镜宁与居敬像永乐那般大时便在外历练,那可吃了不少苦头。” 渐秋把一念从灵镜中放出来后,一念便交由宗主去诊治一番,但徐绰似乎没有办法,皱眉地盯着一念很久。直到渐秋道出“尸腐咒”三个字时,徐绰吓得立马退后了一步,道:“这得当神仙供着,不然文岚都得陪葬。” 渐秋问道:“找不到办法可以解开吗?” “绾灵血可比过任何良药。” “他身上毒咒太多,我怕我得抽光所有血才能治好。” 徐绰捋了捋发丝道:“去一趟琅琊庄吧!” 一念这女孩子不吵不闹的,又有砱砾陪着心情开朗许多。 渐秋挑着清秀的眉峰,云淡风轻道:“嘿,老头,你以前给徐凝喝过断情水吧!” 徐绰愤愤地盯了渐秋一眼道:“我觉着你对我家小孩很上心!” “徐隐也喝了吧?” 徐绰点了点头道:“不错,但徐凝十年前体内的断情水就消失了。” 那么这样渐秋可以肯定,当年在湖坑村的徐凝与玉溪山推土的徐隐都喝了自己的绾灵血,断情水就消失了。断情水一消失,渐秋见到红瞳,初入魔道的徐凝似乎就认定他。看来徐凝从小就是处于初魔阶段。 渐秋想想挺对不起徐凝的,当初若是知道这个结果,早点给他喝断情水再给他喝绾灵血,徐凝肯定会没事。 不过,现在没事了。所有人都好好的,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吗? 渐秋回到花家宅院时暮色苍茫,想着洗个澡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便用了一次厨房。这让他想起当初,浴房当建成时,他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桶里,泡得太久,泡到徐凝吓得以为他晕倒了,直接就冲进浴房。那时,他气得拿水泼徐凝。 想想好傻,好搞笑。 渐秋褪去层层衣服,兴奋地嘟囔着:“坐吃空山,游手好闲。”他深深呼一口气,把整个身体都埋进去浴桶里,憋气着。 门外传来徐凝的叫唤声:“渐秋……” 渐秋气喘吁吁地冲出浴桶里的水,安静的浴房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整个浴桶瞬间四分五裂,还没泡冷的热水顷刻迸射满地。渐秋慌忙地抓起衣服,随意地披上去,全身湿漉漉,尴尬地看着伫立在门口的徐凝。 徐凝看着满地狼藉,挥挥手把渐秋招了过来,问道:“你在沐浴?” 渐秋打了个寒噤,踏在水渍遍地的地上,点了点头,胡乱地穿着衣服,道:“刚吃饱,我太困了,就……” “你为何打破桶?” “我不知道呀,我一起来就坏了。是不是太久没有用?” 徐凝伸手替他整理衣衫,道:“这厨房都没有生火过。走吧,我带你去沐浴。” 倾吼雷霆,悬壶沸腾,云烟缭绕,雾穿长空。越靠近千流九曲瀑布,声音越大。那是文岚山上其中的一条瀑布往下流时形成了几十泉池,加上每个泉池滚石热器的一种仙器给泉水加热,形成热气腾腾的浴池。每个浴池的水无时无刻都流动着,越靠近上流的水自然是最干净的。 文岚弟子会在固定时辰沐浴,而且晚上还要修习练气,所以此时浴池几乎没人。 雾气蒸得徐凝双目格外清亮,此刻一身绝尘白衣的徐凝仿佛一朵盛放在水中的芙蓉菡萏,洁白无瑕的皮肤微微透露粉嫩的娇艳。他手里拿着干净的布帕与皂角花露,放在渐秋手中,道:“往上面几个池水洗吧。” 渐秋紧紧拽住他,惊慌道:“你不一起洗吗?” “我稍后再来。” 渐秋看着雾气重重的池水,心里总有一股不安。泉水声音太大,他贴在徐凝耳边道:“我怕我等会倒霉劲一来,摔死在这里都不一定。你跟我一块洗吧。”徐凝犹豫了许久,思量着。渐秋径直地伸手脱去他的腰带,抓在手中,道:“想什么呢?走……” 徐凝愣神地看着自己的腰带,想伸手去拿,但又不太想。徐凝稀里糊涂地被渐秋抓着往上面一些的泉池走去。走的这段路确实崎岖得很,渐秋每次都快摔倒时,好在有徐凝搀扶着才免于摔倒。 第082章:千流九曲 靠近浴池时,徐凝慌神地挣脱掉渐秋的手,眼神里闪过惴惴不安道:“你在这边洗,我在这个泉池洗。” 渐秋叹了口气,呵笑道:“徐凝,你都跟花翠茵洗过,跟我还害羞。你想想你之前在太子府对我做的糟心事。” 徐凝面带桃色,粉粉嫩嫩的样子仿佛当年那个刚刚入世的陆云桥,却佯装端正威威道:“不是害羞,那时……我觉得我们是夫妻,如今只是两个男儿。” “滚滚滚……爱洗不洗。”渐秋把他的腰带扔还给他,把自己的衣物脱下后,整整齐齐地放置在一旁干净的岩石上。 渐秋坐在石头上用脚试了试水温,似乎有些烫,担心会摔倒便慢悠悠地扶着石头往深一些的地方走去。原以为扶着石头没事,结果抓了一颗松动的石头,整个人栽进湍急的流水里。好在池水不深,他挣扎片刻才可以站起来,莫名喝几口水。 徐凝站在石头边见他在急速的水中挣扎了片刻,无奈地脱下衣服鞋子,缓缓地走过去把渐秋扶起来,看着渐秋手中的黥印,清冷声音道:“小心点,我还是陪你吧。” 渐秋抚去脸上湿漉漉的水渍与头发,喘了一口重重的气道:“吓死我,这水还挺急,我还以为又得摔残。” 徐凝小心翼翼地扶着渐秋坐在泉水中,转身过去帮他拿布帕与花露。渐秋悠哉悠哉地趴在石头上,从上往下倾泻而来的浩浩瀑布,对着徐凝道:“徐凝,这瀑布好大,你说会不会把我们都冲走?” 徐凝抬眼望去奔流的瀑布,灵光的眼眸瞬间呆滞。身子随着浩浩磅礴的瀑布热水奔赴而去,丝缕不着踏水飞身落在渐秋身后。孔武有力的双臂紧紧抵住泉石,身后是天崩地塌般的瀑布壶口倾倒而下的急湍瀑流。 渐秋被飞流直下的瀑布冲得头晕眼花,呛了几口水,牢牢抱住徐凝的身体,猛烈地咳嗽着,模糊不清道:“我这乌鸦嘴……咳咳咳……”渐秋抬眼看着承受着水流攻击的徐凝,愧疚地摸了摸徐凝发青的脸蛋,道:“对不起,我没想到真的灵验,下次不乱说话……” 徐凝双臂猛厉地撑住渐秋身边的石头,附在渐秋耳边忍不住笑道:“你知道上一次壶口倾倒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 “可能一百多年前吧。” 渐秋愣愣地看着徐凝淡净的笑颜,琼酥酒面风吹醒,沁入渐秋的心。那颗心扑腾扑腾地乱跳着,明明瀑布声震耳欲聋,他却觉得没有他的心跳声大。渐秋看得入神,一股股热流在身体蔓延开,在沸腾的心里激荡着,大气直哼哼。 渐秋紧紧地抱住徐凝,把脸埋在水里,注视着徐凝满身的伤疤。那些都是在魔域修炼时留下的伤口。渐秋抿了抿嘴,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徐凝的伤疤,轻声道:“徐凝呀,你真好。” 徐凝被他轻轻的一吻惹得身子微微一怔,整个人都慌神着,没有去听清他说什么,迷惑问道:“什么?” 渐秋紧紧贴在徐凝身上,双手抱住徐凝的脑袋,抬头吻住徐凝被水浸得热热的红唇。轻轻柔柔,仿佛一只蝴蝶翩翩起舞,娉婷地娇倚在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蕾上,等待桃花萼破开。 心跳得好快好乱,渐秋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万千烟火绚丽地绽放着,温热的泉水快把他的身体燃烧殆尽。渐秋张嘴含住那柔柔酥酥的双唇,带着满心欢喜,辗转吮吸,反复相抿。 徐凝愣了半天,当下心里有些慌乱,被渐秋胡乱的吻吻得痴心痴神。心尖一颤一颤,迷迷糊糊间,紧实而巍峨的身肌猛地倾身抵住渐秋,把渐秋狠狠压在石上,一手撑过渐秋湿漉漉的脑袋,一手抚摸着。润热的蕾舌轻轻翘开渐秋的牙关,软软濡濡的粉舌交织深纠在一起,在他的小口里嬉戏畅游着。 徐凝抿了抿渐秋的下唇,轻轻地往外扯着蹭着。急促的呼吸声沉得仿佛玉瓮玉盎,闷闷气飘。徐凝心里反复地打鼓着,告诫自己:“非礼勿行,兹事不堪。”可是另一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没关系,是渐秋呀。” 他的脑子越来越混乱,唇舌交汇处却越激烈,激烈到他想双手捧着渐秋,捧着那撩动他心扉的粉唇,融进渐秋的每一寸,直达灵魂深处。香津玉液交汇着,唇舌齿牙纠缠着。眼前痴迷如醉的人如同花梢头上的雨露,只要他舌尖深入,就抖出一路芳菲花蕊。 热水拍打着彼此,声音再大,耳边萦绕的只有属于他们的亲吻声与闷哼声。 轰隆隆,瀑布潮流的震天动地声音回环往复。 眼睛被水遮住,看不清眼前人。 渐秋感受到温泉热池下交叠相贴的彼此,脸红得几欲滴血。那是爱,是相隔太远太久徐凝的爱。渐秋原以为徐凝不会再有上一世那般热情,所以他跟自己赌,赌徐凝会介意的程度有多深。在试探,试探徐凝的究竟。徐凝还是交出他引以为傲的矜持清冷,交出他久久不见的欢娱心欲。 结果,赢了。 在徐凝松开自己麻木的唇舌后,渐秋急促地呼吸着,情意绵绵地注视着徐凝。 徐凝一脸茫然地注视渐秋,真真切切地感知到自己的情愉。他咽了一口气,梳理了一下渐秋湿漉而黏在粉嫩脸颊的黑发,火热的唇蹭了蹭渐秋的脸颊,带着粗喘而喑哑的声音在渐秋耳边魅惑道:“然后呢?” 徐凝见渐秋有些呆呆的神情,又忍不住问了一遍:“然后呢?” 渐秋脸红得滚烫,侧头吻住徐凝的后颈,身子颤抖得说不出话,只想紧紧抱住浑身热气的徐凝。溪流的每一处交汇,那么热切那么灿烂,轰隆隆声萦绕在耳边。热潮滚滚,却不如彼此的气息火热。 徐凝,你真的是我的心头肉呀! 徐凝帮他疏散了难受后,吻缓缓地离开渐秋的唇边,拉出的银丝晶缕斜织在彼此的嘴边。 渐秋意乱神迷地注视徐凝,急促地喘气着,沙哑的声音道:“我……我帮你……” “嗯!” “我们……要换个位置吗?” “我怕你又被水冲走。” “那不换。”说着渐秋缓缓把手伸过去,轻轻柔柔,徐凝嗤笑一声道:“不是这样。” 渐秋被这一声嗤笑惹得头脑涨涨的,咬咬牙难为情道:“我会!” 渐秋被他教得脸色酡红,徐凝巍峨千钧的身躯压身而来,靠在他脖颈儿。闷闷瓮瓮的热气喷洒着,轻轻柔柔地含住渐秋的火热如胭脂的耳垂,时而牙齿微微蹭咬着耳骨,痴迷如醉地喊道:“卿卿……” 渐秋被他湿漉温热的舌头弄得醉驰醺旷,听到他的呼喊时怔怔的神色注视着徐凝,莞尔一笑道:“嗯,我在。” 恍兮惚兮,渐秋的神识回到那些年去。那是他作死的日子,他把徐凝逼近了思路。他并不知道徐凝身上有断情水,可是偏偏自己又触动了徐凝的情根,让他为情爱分神,为尘缘苦恼。他以为只是简单的分手,他再重新回来,以朋友的身份好好地呆在徐凝身边,助他成仙。 可命神总是不让他这么如意。徐凝在羊子跳沟为了救他,杀人入魔。而他,在灵镜被入魔的徐凝杀死。 渐秋如蜻蜓点水的亲吻纷纷乱乱地落在徐凝绑着抹额的额头、剑影出鞘的眉毛、簌簌羽扑的睫毛、泪花涟漪的明眸,英挺如削的鼻梁。 他轻轻咬住鼻头,见着徐凝心旷神怡的面色。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徐凝的身处欢愉缱绻中的神色。眼眸里仿佛湖光山色潋滟着,霭霭世外别有洞天,带着舒身神驰而色俗欢欲。这些色俗欢欲在玉质金相中来回折腾着,仿佛是谪仙身处红尘,染尽春衫色。 徐凝咬牙着,倾倒渐秋的身子仿佛重了许多,斗石均衡般的重量。口中的低吟沉喘变得大声,筋骨抽搐蜷曲而成的颤抖一阵阵地传入渐秋的身上。 白醍素醐,热酪温酿,随即卷入猛浪中,顷刻不见踪影。 徐凝细汗淋淋地贴着渐秋,大气粗喘着,气息滚烫地落在渐秋脸上。 末了,他捧起渐秋的红唇轻轻咬住,抿着。渐秋欣喜地抱住徐凝,蕾舌伸出探进徐凝的嘴里,却被他一口咬住,又用舌尖挤了出来。漉漉淋淋的粉舌在云雾缭绕的空中交织在一起,涎水顺着嘴角直至滑落。 徐凝的蕾舌又探进来,顶住渐秋的上腭,来来回回地勾勒着,又细细地摩挲着渐秋口中的嫩肉。激烈而火热的吻直至渐秋被堵得唇舌发麻,呼吸不顺,直咳嗽出声,徐凝才放过他。 渐秋觉得自己四肢格外不争气,软得无力,甚至到瀑布激流停歇下来,他都处于懵懵的状态。 徐凝紧紧握住他的手,扶着渐秋缓缓上岸。徐凝快速地穿好衣物,转身便给胡乱穿衣服的渐秋整理衣衫。肌肤相碰之时,却热得发晕直至头脑。 两人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面色潮红。 沉默,是今晚的千流九曲。 第083章:灵力封了 两人手心热汗紧贴密汇着,徐凝牵引着渐秋的手缓缓下岩石。烟雾缭绕,水汽迤逦。渐秋一直踩到自己的衣摆,便伸出手去抓住免糟于湿。渐秋能感觉徐凝情绪的不安与惶恐,只是不敢让自己看到,一直走在渐秋前面。 从千流九曲浴池走出,朔风忽起,花香夜起,似乎是玉兰花的味道。徐凝忽然在一棵星星花瓣吊坠的玉兰花树下停下,目光炯炯地注视前面的人。 镜宁正拿着衣物布帕,见着徐凝与渐秋从千流九曲缓缓走出来,两人热气未散。镜宁恭恭敬敬地敛手作揖道:“先生。” 徐凝沙哑低沉的声音道:“怎么这时才沐浴?” 镜宁抬眼看着徐凝与渐秋,以前见着徐凝与小秋姐姐在一起他从不会觉得害羞,可是眼前,不知为何总是冒发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害羞与难色。镜宁清清如玉的声音道:“早些就想进去,但遇着壶口倾倒,我便在门口等着。先生一直在里面吗?” 徐凝缄默不语,黑夜中的神色让人分不清,半晌他才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又道:“进去吧,早些休息。” 镜宁作揖道:“是,先生。”镜宁不解的目光紧紧盯着离去的两人,嘀咕道:“先生为何总是牵徐甘的手?” 进去霖雨苑,湖光水色间竟然有流萤飞舞着,星星点点,浮光丽影。渐秋伸手去抓一只闪闪烁烁的萤火,它轻巧地从渐秋指缝钻了出去,飞扑而去,明灭不定,恍惚欲熄。 只言片语未曾启,渐秋整颗心乱得不可安定。直至到了卧房,渐秋轻声道:“我们一起吗?” 良久,徐凝沉沉道:“如你所愿。”话罢他脱下衣衫,毫不避讳地给自己的里衣里裤换一身干净。 渐秋脱了外衣,缓缓地爬上床,铺好床褥,坐在里面。这种情景像极了以前在湖坑村生活的场面。渐秋容易犯困,所以每次都是睡里面,再加上万一要喝水,还能差遣徐凝给自己倒。 渐秋支颐撑腮看着正在收拾自己衣物的徐凝,轻声道:“你一直都睡这里吗?” 徐凝放下换洗过的衣物在凳子上,点了点头。他的神色有些不知所措,这里弄弄,那里挪挪。最后似乎是定心了,便施施然地走近床边坐下去,掀开被子,略有慌张道:“入寝吧!” 徐凝刚一躺下,渐秋神采奕奕地趴在徐凝胸怀上,问道:“刚刚在千流九曲,你为什么……” 徐凝仿佛早就措辞已久,毫不犹豫道:“都是你惹的,走开,睡觉。” “徐凝,你害羞了吗?不过我好开心。” “睡吧。” 渐秋灵眼耀耀,笑颜连连,伸手与徐凝的手十指紧扣,直接俯身亲吻住徐凝的红唇,用力地撬开徐凝的牙关。徐凝本想用手挣扎,却发现双手用不得。唇舌纠缠间,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呜闷哼声。 转瞬间天翻地转,徐凝岌峨颀长的身躯滂沱倾倒压制而来,面红耳赤地粗喘道:“渐秋,你要作甚?” 渐秋呵笑一声道:“就想知道你会不会有第二次?” 徐凝双眼星眸光彩飞舞,怒气腾腾地注视底下的人,咬牙切齿道:“你满意了?” 渐秋点了点头,展颜轻笑道:“满意了。”话罢渐秋伸手摸摸徐凝泛红的脸蛋,道:“别生气,我这不是帮你嘛。” “何来帮我?” 帮你认清自己。渐秋伸手摸摸徐凝的睫毛,面红耳赤道:“我想说一句不知羞耻的话。” “不准说!” 渐秋呵笑出声,在徐凝耳边道:“今晚把灵力封了吧。” 徐凝愣愣地侧头看着桃花玉面脸颊的渐秋,咽了口气。全身热气腾腾等待着散发出去。他惊慌失措,哑然道:“这……” 渐秋笃定道:“封了灵力。”话罢渐秋抱住徐凝的脑袋,四肢相靡。唇舌软软地落在徐凝口中,娇柔软嫩的舌花盛放着,津流脉脉斜。 徐凝惶惶不知神识衰多少,渐秋啃噬着徐凝的软唇,难舍难分,支吾不清道:“隔音符。”恍兮惚兮,徐凝的心抖得厉害,仿佛是洪水决堤,泛滥成灾。他抬手挥去了一道清水流光般的隔音符,又封住彼此的灵力。 渐秋脑子里都是黑暗的一片,闭眼睛睁眼睛都不是。当他睁开眼睛时,对上的徐凝那双的幽光粼粼般眼睛,彻底沦陷了。 渐秋全身颤抖着,忍不住闭上眼睛,舒服地低哼出声。闭眼睛时满是两人的回忆,从平平静静到满是波澜无力挽回的一切。 他这辈子最最感谢的就是命神,让他遇到那么好的徐凝。 他喜欢徐凝在他耳边低声细语的情话,喜欢他一本正经的脸色说着让人羞涩的话语。虽然有时候很傻很呆,但是他统统都喜欢。 这双手握过符彩剑救过世间的苍生,斗过险恶凶猛的妖魔鬼怪。但是唯独为了他下过厨房,抱着他,牵过他的手。温暖、柔软、美好,都是在他的手中。 徐凝低头咬住渐秋的喉结,在各处落在他深红的吻痕。 雨泽云雾茫茫吞吐而出,倾倒在渐秋的肌理上。 空荡荡的卧房里,夜风清冷地吹来,清辉挥洒在二人身上。案桌上丑陋字迹的家训纸张纷纷飞扬回旋在卧房里。一两只萤火闪着微弱朦胧的青光摇曳着翩翩飞来。 床褥被翻涌得皱皱的,红衣与白衣交叠落得满地遍布。低低沉吟的喘息声在房间来回地响着,高声响音,不绝如缕。 徐凝低头抱住渐秋,激烈地吻着唇舌,狠狠地啃咬着,厉声骂道:“你让我等了十年……”话罢一掌狠狠地拍在渐秋的大腿上。 渐秋疼得眼泪落下,一个巴掌印红红火火地亮在大腿上,疼麻疼痒着。渐秋喉咙里的声声呼吸都被徐凝咽进肚子里,太激烈,太刺激。 徐凝的眼神似乎充满着怒气,是生气了吗?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多年,我们怎么那么坎坷呢? 渐秋觉得自己的嘴唇快疼得发麻,离开徐凝的嘴唇时,他抬手碰了碰,热热的。 渐秋疼得忍不住呼唤他的名字:“徐凝,徐凝,徐凝……徐凝,抱抱我!” 他混乱的脑海里只有徐凝这个名字。以前徐凝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他,自己也想过是不是因为花翠茵的身体,徐凝爱的只是花翠茵罢了。 但,这只是自己的一念之疑,他宁可相信徐凝真的如当初那个在汶水村初入魔的徐凝说的那样,只是介意罢了。 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试探徐凝到底是不是只是喜欢花翠茵的身体。如今没有了,再也没有这种顾虑。 这样的徐凝也很好。 明明很关心他,却假装只是去药堂取药来见他;明明拥抱时不介意他的触碰,却假装喝令他放手;明明睡眠很浅很浅,他偷偷亲吻时却假装睡觉;明明就是担心他,特地跑去荆都,一路寻找他,却要说假装路过…… 这些,渐秋都知道,都藏在心里,不点破。 徐凝呀,你真好。 如今的缠绵愈发让渐秋想哭,想把自己尽悉送给徐凝,任由他摆布。若不是自己当初多疑,拼命逃离他,徐凝也不会受了那么多苦,也不会导致心神不宁,容易入魔。 渐秋紧紧抱住徐凝,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喑哑道:“徐凝呀,我喜欢你。” 徐凝似乎是感觉到他在哭泣,侧头亲吻他的眼睛,火热的唇在他耳边魅惑声音道:“我知道,别哭,我会陪着你。” “以后我会更加坦诚,不会骗你,以前都怪我不好。” 徐凝温热的唇亲吻着他,说道:“我知道,以前你不是不记得吗?不算骗我。” “我就是骗了你。” 徐凝抬起渐秋的黥墨黑纹,轻轻地吻着渐秋的手,嘶哑的声音问道:“好,那你告诉我,你手上的神咒是怎么回事?” 他紧紧咬住牙关,摇摇头,示意不说。他怎么敢告诉徐凝这些事情? “不说吗?” 渐秋慌乱道:“宁可不说……也不要撒谎。” 徐凝咬牙切齿道:“我要你说。” 渐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摇摇头。徐凝低头咬住渐秋的喉结,惹得渐秋全身战栗起来。徐凝辗转地吮吸着,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印记。 “快告诉我。” 渐秋的嘴里漫出长吟声,嗫嚅道:“我……你都知道……是神咒……我不能说……” 徐凝几乎用尽全力而为,冷汗热泪簌簌落下在二人的身上,湿漉漉的,粘稠稠的,就连交汇处都是温泽热泉。 渐秋神识都是处于晕晕沉沉的状态。 两人舒心地抱在一起,如胶似漆。徐凝咬住他的脸颊,一脸真诚地问道:“舒服吗?” 渐秋舔了舔嘴唇,脸红地点了点头,但其实还是很疼,他只是不想破坏徐凝的兴致。 每次云雨翻涌后,徐凝总是会再深吻他一番,眼下却没有。徐凝一脸严肃道:“是为了回来,所以你献出自己的寿命与福禄吗?” 渐秋知道他所说的回来与自己的回来并不是一回事。他不知道怎么告诉徐凝,只好摇摇头又点了点。摇头是否认上一句,点头是肯定下一句。 徐凝紧紧抿了抿唇,定定地满眼心疼地注视着渐秋,抬手摸了摸渐秋的发梢与额头上的细汗,低头轻轻地吻着。从额头到一路缓缓往下,一边絮絮道:“渐秋,谢谢你回来。” 他的吻很温柔,柔到渐秋的骨子里去的,恨不得自己幻为一滩泉水,包裹住眼前的这个男人,将他容纳进泉水里,好好地涵养他。 渐秋怔怔然地注视徐凝,感动道:“徐凝呀,我喜欢你。” 徐凝的唇落在那柔柔嫩嫩的红唇上,唇唇相摩,舌舌相缠,四肢相贴着。热烈的气息簌簌清香地喷洒在渐秋的脸上,哼哼唧唧的亲吻声,好听得让渐秋心花怒放。 这一夜仿佛是漳州花灯那夜般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情意那么绵长悠扬。 月色很美,心意通亮。 第二天,渐秋睡到中午才起床。他头脑晕沉,慢慢地从床褥爬起来,腰身腿心疼得撕心裂肺,身上满是徐凝昨晚留下的吻痕。他都怀疑自己后/庭是不是受伤了,疼得厉害,疼得让他倒吸凉气。 徐凝给他穿了一身洁白的里衣,人不见踪影。他四下看了看,寻找着自己衣服。他得回去一趟灵镜修养着,不然不知道这腰身不知道何时能好。 他颤颤巍巍地扶着床边,踉踉跄跄地踱步到自己的衣物身边,却发现不翼而飞。他回想了一下,应该是在浴房。于是他又慢慢地走出房门。 徐凝提着食盒慢慢走进来,见渐秋要出去,便近身扶他坐下,关切道:“要去干嘛?” “我的镜子应该在浴房吧。” “我去拿。”话罢徐凝便去浴房寻了一圈,便把灵镜拿进来,轻声细语道:“我叫你睡得熟便不叫你。”他把镜子递给渐秋,脸色红润道:“把你弄疼了……” 渐秋轻笑地摇摇头,若是在之前他一定狠狠打徐凝,但是如今他可舍不得。以前那是不喜欢徐凝,现在是的喜欢得不得了啊,哪里舍得打他。渐秋轻声道:“走,我带你进去灵镜……”话罢灵镜红光烁烁,渐秋趴在徐凝身上,两人瞬间落在仙境般的灵镜中。 徐凝好奇地打量着湖光山色的灵镜,渐秋道:“徐凝,扶我过去柳树下……”徐凝点了点便抱起渐秋往柳树那边过去,渐秋脸色通红着。他拿起柳树下的一根灵草,道:“这个就是砱砾在尖山岭偷拿火龙的灵草,说是对我修炼有好处。” “这可是那火龙守护的火灵草,对灵力有很大的提升。” “那你也吃。” “我们文岚文阶靠的是文道得灵,吃这个没用。”文岚弟子靠得修心养性,在文道中领悟无上道法,在道法中求真义,在道法中求万法,一步步进阶而得到灵力。 渐秋点了点头道:“把我沉进湖里,我要修养片刻,你等我。” 徐凝把渐秋抱进湖水里,轻声道:“不急,我等你。” 渐秋抬头亲了徐凝的嘴唇一口,便游进灵镜湖里,咬下火灵草,沉进湖里。 渐秋出灵镜湖时,徐凝正凝神聚气于柳树下。回想起来,上一世每次徐凝进来似乎都是入魔后发疯的状态,如此安静和谐还是第一次见着。渐秋身上湿漉漉的,用灵力化去了水后,便静静地看着徐凝跏趺而坐。 良久,灵镜在似乎有声响,渐秋轻轻道:“有人进来了。” 徐凝听到这话便缓缓睁开眼睛,被渐秋带出灵镜。 出来灵镜后,才发现是镜宁候在门口。见着徐凝出来,镜宁慌忙道:“先生,方才居敬放出文岚烟,估计出事。” 徐凝紧抿着唇色,低沉声音道:“我兄长可知?” “先生让您去一趟莫州李家村。” 永乐与顾延意慌慌从门口跑来,道:“先生,我也要去,居敬师兄跟九韶都去了,我跟延意也要去。” 镜宁恭敬道:“先生,镜宁也想去。” 徐凝点了点头,道:“速去准备,一刻钟后山门集合。” 镜宁、永乐与顾延意敛手作揖着,便退出霖雨苑。 徐凝低声道:“好好吃饭,等我……” 渐秋转身进去拿起饭碗开吃,直接了当道:“什么话,我跟你一起去,快吃饭,我又不弱,我以前可是神君,再不济是个魔君。” 一番劝说后,渐秋硬生生把徐凝的衣物包裹塞进灵镜,把一念与砱砾招了回来。想着办完这次李家村的事,带一念去一趟琅琊庄。 第084章:崽崽乖乖 五人山门集合后便御剑出发前往莫州李家村。李家村这两年来饱受妖物侵害,留声等四人是为了驱妖而去,不料却被困在一个地方出不来。而后居敬带着宁九韶等六人前往,今日便发出文岚烟。 看着山河地图,众人来到莫州山沟的李家村已经是傍晚。李家村比较大,几乎占据整座打石山。刚落在李家村村口,一个脏兮兮的五六岁小孩坐在村头的榆钱树下哭着,没人理睬。 镜宁走近低头问道:“弟弟,你怎么不回家?” 那小男孩哭得泪涕滂沱,脸上脏兮兮,衣服褴褛不堪,鞋子磨破底,始终不说话。 镜宁赶忙掏出一张洁白的手帕给小男孩擦擦眼泪鼻涕,顷刻间,洁白的手帕脏乱污秽蒙尘。镜宁安慰道:“是受伤了吗?” 渐秋掏出一包蜜饯,近身递给镜宁轻声道:“把这个给他吃吧,看样子估计饿了。” 镜宁把蜜饯递给小男孩,那小男孩立马胡塞进嘴里,吃得满嘴都是蜜汁,一边哭一边吃着。 镜宁温柔问道:“你是这个村的吗?” 孩子哭着摇摇头,继续咬着蜜饯。 “那你怎么在这里?” 小孩咽下蜜饯,哽咽道:“我阿娘不要我了,阿爹死了。” 渐秋定定地看着小孩的面容总觉得有些有些熟悉,蹲下身问道:“你叫什么?” 小孩哽咽道:“没有名字,他们叫我崽崽。”话罢他忽然从榆钱树的石头站起来,扑在渐秋身上,哭道:“哥哥,你带我找阿娘吧。” “啊……”渐秋尴尬地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徐凝,但觉得小男孩挺可怜的,便低头道:“哥哥有事,等办完事就帮你,好不好?” 小孩破涕为笑道:“谢谢哥哥。” 渐秋看了看村里,道:“先进去给小孩洗个澡,吃饭吧。” 众人去了李家村村长的家中,镜宁与顾延意去了解情况,渐秋则是替崽崽洗澡。 这小孩异常乖巧懂事,甚至一点儿不怕生反而有些小大人的模样。渐秋硬生生地从崽崽身上搓出一桶的淤泥,道:“这得洗个三四遍。” “哥哥,给别的哥哥洗过吗?” 渐秋点了点头,道:“有呀,一个跟你一样无依无靠的小孩,不过他整天哭哭啼啼的,可不像你这么乖巧懂事。”渐秋想到了当初哭哭啼啼的豆子,如今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他跟汤有瑜如何了。 “崽崽可听话了,可是阿娘还是不喜欢我,哥哥喜欢崽崽乖乖的吗?” 渐秋摸了摸他的小脸蛋道:“当然喜欢,别怕,哥哥给你找阿娘。要是找不到,哥哥给你找个住的。” “哥哥对我真好。”崽崽咧嘴笑着,小白齿露出,站起身偷偷亲了渐秋一口。 渐秋里里外外给崽崽洗了三遍,洗到手酸手痛,才给崽崽穿衣服,而后抱着崽崽出去吃饭。 崽崽径直地坐在凳子上摇晃着小脚丫,永乐正要坐在他身边的凳子,崽崽立马护住,瞪大双眼,娇声孩音道:“这是给卿君哥哥坐的。” “小屁孩,还挺霸道的。”永乐讥笑着走到其他地方坐去。 渐秋收拾了一下浴房的东西便进来吃饭,听着永乐说崽崽给他霸了个位置,笑道:“真乖,吃饭……”说着渐秋给崽崽夹菜,自己也开吃。 “哥哥喂我好不好?”崽崽抱住渐秋的手臂,轻声道。 徐凝蹙眉地看着这孩子,永乐直接道:“你这么大还要闻,我四岁开始都是自己吃。” 渐秋尴尬一笑道:“喂饭呀……行吧,都满足你。” 小孩吃饭吃得开心,渐秋从刚刚开始就当娘当得累人。当徐凝提出他来喂,小孩还着急,瞪着徐凝紧紧抱住渐秋。 镜宁与顾延意回来道:“师弟们确实来了,有人说是去了山上,有人说去了集市。村里的是以做马饲料为生活,以前去的集市是镇上的马场买卖场,后来有人介绍去了一个新的店铺,叫大谢家。而山上现在依旧还有山妖在,每晚上就会发出怪声音。” 渐秋问道:“是不是他们分开两地了?要不我们先去山上看看究竟,再去集市看看?” 镜宁点了点头,道:“镜宁也这么觉得,我们按照师弟们的轨迹走必然能找到他们。” 徐凝温声道:“这山上妖气不重。” 渐秋道:“妖气不重,说不定是故意遮盖了。” 崽崽眨巴着眼睛,惊慌道:“妖怪吗?哥哥我怕怕。” 渐秋摸摸崽崽的脸蛋道:“不怕不怕,妖怪来,哥哥打跑他们。” 夜幕降临,众人蜗居在村长家的小房子,百无聊赖。崽崽趴在渐秋身上反反复复地摸着渐秋的脸蛋,偶尔抬头亲亲渐秋的脸。徐凝目光炯炯地注视小孩,眉头紧蹙着,对着镜宁道:“镜宁,你过去帮帮徐甘。” 镜宁刚要近身,崽崽仿佛一只小狼崽张牙舞爪着,瞪着锐利的眼睛,咬牙切齿着,吼道:“不要,我就要卿君哥哥。”话罢他紧紧抱住渐秋,冲着徐凝瞪着,亲了渐秋一口,仿佛是在炫耀什么。 渐秋摸了摸他松软的头发,安慰道:“崽崽得睡了,小孩子要睡觉才会长高高。” “我不要睡觉……” “可你刚刚说你会乖乖的,听我的话,现在不听了?” 崽崽委屈地抱住渐秋道:“可是等会我睡了,你就跑了。” 渐秋抱起他往床边走去,威胁道:“不会的,你不睡觉等会山妖就咬你屁股。你睡觉,哥哥立马去打山妖。” 崽崽半信半疑地看着渐秋,点了点头,撒娇地亲了渐秋一口,委屈道:“那我睡觉,哥哥一定要打死山妖。” 渐秋轻声轻气地哄了许久,崽崽方才入睡。渐秋累得扭扭脖子,捏捏腰,精疲力尽道:“带小孩比驱妖还累。” 徐凝道:“走吧,去外面山上蛰藏片刻,看看情况。” 镜宁、永乐、顾延意三人走在前面,讨论着崽崽暴脾气的事。徐凝忽然抬起手袖擦擦渐秋的脸庞,满是不悦,精眼瞪道:“不喜欢这孩子。” “那豆子呢?” 徐凝闷声闷气道:“不一样,这孩子举止不雅,毫无礼数。” 渐秋无奈道:“你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作甚?不过我老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哎呀,年龄一大,见的人一多,就记不住。” 众人潜藏在打石山到李家村的路上,静静地观望着,等待着怪声音出现。 徐凝伸手抓住渐秋的手臂,轻轻柔柔地揉捏着。方才渐秋给小孩洗澡又抱了很久,手臂格外酸疼,他见着渐秋一直揉着手臂,估计就是酸疼。 渐秋另一只手偷偷摸摸徐凝的脸庞,轻笑道:“谢谢。” 镜宁似乎是听到了背后徐凝与渐秋的对话,忍不住往后看去,却看到徐凝正在帮渐秋按摩。镜宁紧紧皱眉着,困惑地抿嘴着。他见着永乐正要回头,便故意动了一下永乐。永乐迷惑地看着镜宁,两人迷惑地看了看彼此。 等到五更天初时分,众人困得眼皮都睁不开,顾延意道:“声音……” 那声音稀稀疏疏地传来,有些像虫鸣哼哼声,有些像人声的哼哼声,时而沉沉时而尖尖,一阵阵节律。 渐秋手指血滴捻出一只妖冶翩翩的血蝶。血蝶在徐凝头上飞了两圈便轻盈地飞往,寻觅着声音所在处。 血蝶翩翩起舞,最终停驻在灌木丛里,静谧的山林里忽有一道黑色快影一闪而过,渐秋喝道:“追……” 徐凝符采剑的剑气骤然迸发而去,随着鬼魅的身影飞速而去,但黑色身影在窄小的树木丛生地方来回躲避。符采剑所到之处,草木纷飞。那黑色身影快如闪电,众人御剑飞行,在整座宽阔的打石山上来回折腾着,但最后还是把那黑色身影跟丢了。 永乐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快?” 顾延意道:“应该是敏捷型的妖怪,攻击力可能不大。” 渐秋环顾着这座山头,光靠他们找真的找不出什么。他便跏趺而坐,凝神聚气着,乾元之气在体内来回沸腾着。 众人愣愣不解地注视着渐秋的奇怪行为。只见渐秋身上红光烁烁,聚力爆发而出,千万只血蝶猛然从渐秋身上破茧而出,吓得永乐顾延意倒退了几步。 蝶飞纷纷,纷纭散乱在打石山各处。渐秋周身血脉静止如平静的湖面,苍白肤色看起来像是一具尸体,就连呼吸都没有。 永乐近身看着死气沉沉的渐秋,焦急道:“徐甘不会死了吧!” 一只血蝶轻轻柔柔地落在徐凝的手指上,细细痒痒的,温温黏黏的,血不断从血蝶身上流了下来。而后那血蝶便来来回回淘气地萦绕在徐凝身边。 徐凝看着手指的血迹,脸色凝重,血蝶依旧萦绕他的身边。 渐秋将身上的神识都分散到数不胜数的血蝶身上,细细地探究着打石山的各地。不放过每一处地方。 先前以他的灵力达不到数量庞大的血蝶,但如今吃了火灵草,在灵镜湖中沉淀修养着,火灵草发挥到其极致作用。他的灵力提升了一大步,甚至仙力都有所提升。 他的血蝶在打石山细细寻觅着,渐秋只觉得自己的神识分裂成千万份,犹如无数只眼睛与耳朵分散在各处。错综复杂的先路,藉藉无章的树木,此起彼伏的虫鸣鸟叫声。 一个时辰后,晨鸟苏醒,山林渐闹。那只萦绕在徐凝身边的血蝶停驻在渐秋的头顶,转眼化为一缕红烟。渐秋缓缓睁开眼睛,双脚发麻,徐凝赶忙扶住渐秋。 永乐问道:“怎样?” 渐秋道:“有一个地方很奇怪,我带你们去。”话罢众人御剑而去,渐秋与徐凝共骑一剑。 徐凝低声道:“这招数不安全。” 渐秋笑道:“我知道,要么一人时使用,要么有个人保护我。你在呀,我才用的。”在渐秋化身为血蝶时,萦绕在徐凝身边的血蝶几乎是他本体。如果那只血蝶受伤,他可不就是受伤那么简单,可能修为都会废掉。 第085章:打石空山 山林雾气缭绕,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前路。纷飞争鸣的百鸟应接不暇,晨曦缓缓洒进山林中。 渐秋怕极了鸟,他倒霉总是被鸟屎滴,所以他想离徐凝远一点,便不安道:“徐凝,你别靠近我,等下就被鸟屎滴。” 徐凝脱下自己的素水袍盖在渐秋的身上,牵着他的手,走在山路上。每踏一步石头,确认不松动,小心翼翼道:“跟我走,不会摔倒。” 溪流潺潺地奔流着,渐秋带着他们往山谷地方走去。青苔蔓延,藓草滋长。云雾缭绕间,来到一处溪流山谷处。 永乐吃惊地看着眼前山谷的石头,惊叹道:“这也太神奇了吧!”说着众人细细地看着那些叠在一起的石头。 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层层竖立叠着,平稳地矗立在溪边,叠出人形高状。这样的人形高状有十来个。有一些是一个小石头的支点可以撑起一块竖立的大石头,稳稳当当,极为平衡。有的是一个畸形的大石头上竖起一个小石头,小石头上又高高竖竖挺立起另一个大石头,以此平衡地定在地上。岸边石头与溪里的大石块用小石头镶嵌而成,却定定地伫立着,形成一道道小拱桥。 这就是所有的石头竖立相叠的壮观场面。 永乐以为是用什么把石头粘在一起,走过去,抓起小拱桥的一个石头,小石头顷刻坍塌在困在水中。他又试了另一个小拱桥,瞬间坍塌倒在溪水里。 镜宁道:“有人弄的,是记号吗?” 永乐好奇地打量着其他稳稳伫立在地面上的平衡石,片刻后,永乐忽然头晕脑胀,浑身难受,瘙痒起来。“好痒呀……延意你帮我看看怎么回事?”说着永乐把他的脖子伸给顾延意看。 顾延意看着永乐发黑的脖子,永乐猛地晕倒在地上。惊慌道:“怎么回事?殿下,殿下,中毒了?” 众人赶忙过来查看,镜宁道:“这个石头有毒吗?” 徐凝道:“是蛊毒!” 渐秋咬破手指,喂了永乐一口血,用灵力缓缓推进永乐身体,半晌,永乐才恢复神智,喘了一口气道:“活过来了。” 徐凝道:“不要乱碰这些石头。” 永乐叹了一口气,抓住顾延意的手臂,艰苦地站起来,抬手看着自己的手却腐烂,哇哇大叫道:“我的手,我的手腐烂了……” 渐秋抬起他的手,又给他敷血疗伤。 永乐松了一口气,被渐秋用布帕包扎着,嘟囔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在哪里被下毒下咒都不知道。” 渐秋迷惑地点了点头,总得验证一番。于是他选个最大的人形平衡叠石,狠狠推倒在地上,等待着毒的来临。 山谷猛地吹起一阵风,莫名一个小虫子落在渐秋的脖子上,渐秋觉得有些痒。他走向徐凝,把自己满是吻痕咬痕的脖子伸向徐凝,问道:“看看,我这里痒痒……” 徐凝看着脖子更深色的吻痕,脸色瞬间一红,仿佛昨晚的云雨欢愉就在眼前。他立马把混沌的神识拉回清晰,查看一番,轻声道:“中毒了。” 渐秋点了点头,不服输道:“我就不信了……”话罢渐秋脚踢手推,顷刻间,那些人形平衡叠石纷纷瘫倒在地上。 簌簌地传来声音,四面八方的毒虫恶蛇纷纷赶来,直冲渐秋一人,但是被徐凝纷纷杀退。但有一些虫子血液反而更毒,溅身上毒性更大。渐秋给每个人都喂了血,扭了扭脖子,喝道:“看我不把这里全部都毁了。” 从树丛里猛地蹿出一只黑猫,睁着黄色的眼珠子,凶狠狠地瞪着渐秋,道:“可恶的凡人,这可是我花了好多年堆成的,都被你们毁了。” 众人惊愕地看着这只普通的黑猫,一丝丝妖气都没有,真是奇怪。 渐秋问道:“所以这些蛊毒都是你弄的?行呀,厉害,小猫,你还挺懂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我这里干嘛?” 渐秋道:“自然是杀妖怪。” 那黑猫凶狠狠道:“这打石山哪有妖怪?” “你呀,我们来杀你的。” 黑猫怒火腾腾地猫叫一声,吼道:“我都没有伤天害理过,就是偶尔偷偷东西吃,杀我干嘛?” “不可信,你每天发出怪声作甚?” 黑猫吭气怒哼道:“训练这些虫子,蛇呀。” 镜宁轻声问道:“那这石头呢?请问是阵法还是记号?” 黑猫嗤笑道:“这不过是我闲着无聊打发时间叠石头而已。” 徐凝道:“它确实不是妖,只是普通的猫,一点妖气都没有。” 黑猫理直气壮道:“那当然,我都在这里呆了十年,都怪这个小子跟你……”说着他指了指永乐跟渐秋道:“把我的石头都摧毁了,功亏一篑。” 顾延意道:“猫前辈,你可有见过我们师兄弟,跟我们一样白衣的少年。” 黑猫舔了舔猫爪,夷然不屑道:“不告诉你们。” 渐秋道:“是公猫吗?抓了,阉了。” 黑猫尖叫大吼道:“无耻之徒,不知廉耻。” 徐凝道:“你出来可不是为了说废话吧?” 黑猫理直高冷道:“当然,我见着红衣少年的血,是不是什么都能治?能不能给我看看?十二年前,我醒来,我就是猫了。我什么都不记得,其他猫都不会说话,就我会。我是不是中了蛊毒?” 渐秋挑眉道:“你先说……” 黑猫跳到平衡叠石边,沉沉的声音道:“确实有两批,但是他们见打石山没有异响就走了,哪像你们还找到这里,推了我的辛辛苦苦的叠石。” 镜宁道:“请问他们去哪里了?” 黑猫赶忙解释道:“不知,但最近村里确实有很多人失踪,去哪里不知。那可不是我干的,我就是常常下山偷偷东西罢了。” 渐秋犹豫片刻,凝视着这全身黑毛的黑猫,总感觉确实没有什么异常之处。黑猫语气之间有人的习惯,不想妖的感觉。渐秋走进黑猫,徐凝立马警惕起来,阻止道:“渐秋,过来。”话罢徐凝一道清水流光纹笼罩在黑猫身上,流光溢彩,符文摇曳浮动着,但是那黑猫依旧没有反应。 渐秋眨巴着眼睛,看着松了一口气的徐凝,不解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吃了什么兔苋草,猫苋草之类的灵草?”因为之前初入魔的徐凝曾给他吃过兔苋草,他就变成一只兔子。 徐凝摇摇头道:“不太可能,那个不能维持那么多年,应该是中移魂的术法,移魂中失去神识。” 渐秋纵身一跳,落在黑猫身旁,拍拍黑猫,笑道:“算你幸运,我给你解毒。” 黑猫张牙舞爪起来,发出尖锐的猫叫声,喝道:“无礼!” 渐秋划开自己的手指,点点绾灵血落进黑猫的嘴里。那黑猫垂涎地舔着粉粉的舌头,咽气很多口。末了,黑猫闭目养神着,身上一股青色气息微微地散发着。 徐凝定定地注视黑猫气息的变化,问道:“琅琊庄的人?” 那黑猫睁开黄色的大眼睛,眨巴着眼睛,仿佛神识领悟过来。它缓缓地拱起身子,仿佛是伸了懒腰,低沉声音道:“多谢,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访道谢……”话罢黑色虚影弹指间消失在眼前。 永乐瞪大眼睛道:“这黑猫……还登门拜访?怎么可能?真是奇怪……” 徐凝抓起渐秋御剑飞行,几个小辈跟着御剑飞行而去。 渐秋道:“看来我们还是得从村民身上入手,回去把那些失踪人的相关事宜搜集起来。” 不为了扰民,修仙者一般不会在城中或人多之地御剑飞行,渐秋一行人自然从村口进入村里。没想到的是,崽崽一大早就在村门口等着渐秋,一见到渐秋立马冲过去,抱住渐秋。 渐秋抱起崽崽,问道:“小屁孩,你怎么出来等我?” 崽崽摸着渐秋的脸蛋,撒娇道:“我怕你不回来了。” 徐凝嘱咐镜宁三人去村里详细问问集市的事情,而后,他走到渐秋身边道:“走吧,看看有没有线索。” 崽崽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徐凝,带着怒气道:“我才不要跟这个木头一起,不喜欢。” 渐秋皱眉道:“崽崽,无礼。怎么这么对大人讲话?跟这个哥哥道歉。” “不要。”话罢崽崽把头撇过去,气鼓鼓地靠在渐秋身上。 渐秋把他的头转过来,坚决道:“道歉,不能这么对大人讲话。不然,我不抱你了……” 崽崽憋得脸红脖子粗,咬牙切齿地瞪着徐凝仿佛有深仇大恨一般。他朝着徐凝冷笑一声,猛地大哭出来,道:“哥哥,他瞪我……” 渐秋被他弄得心糟糟惶惶的,赶忙安慰抚摸着他的后背,轻轻柔柔道:“不哭不哭,崽崽别哭,好好好,是那个大哥哥不对,别哭了,我们不理他好不好?走,哥哥带你去玩……”话罢渐秋向徐凝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要生气,徐凝一脸不悦地撇过头,径直地闷气走开。 渐秋忍不住想哄一哄徐凝,但身上还有个小孩在哭闹着。无奈渐秋御剑飞行,带着崽崽到处飞着,转移他的心绪。 昨晚又没有休息,渐秋困得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打瞌睡。恍恍惚惚间,却感觉有一双冰冷的手在抚摸他的脸。半醒半昧间,他看到一双哀怨幽深的眼眸,剑削棱角而苍白的脸上布满纵横交错的红纹。 这是谁?己得吗? 他兀自惊醒来,细汗淋淋,眼前抱着的是一脸天真无邪的崽崽。崽崽轻轻笑道:“哥哥怎么了?” 渐秋大气直喘,慌神地擦去汗水,摇摇头,道:“做了个噩梦,梦到一个坏蛋。” 崽崽瞪大眼眸,意味深远地笑道:“什么样的坏蛋?” “不要管他,崽崽头发乱了,我给你重新绑。”话罢渐秋把崽崽头发的系绳解下,头发散落的瞬间,渐秋眇眼着,心里总觉得这孩子在哪里见过,有些许不安。双手替崽崽把头发隆起来,用手梳理着散落的发丝,一边问道:“这样紧吗?” “不会。” “等下我们回去吃午膳,你别再对着几个哥哥发脾气,知道吗?”渐秋嘱咐道,一边给崽崽绑头发,道:“那些哥哥都是好人,对哥哥也好。你看看有个温柔的哥哥还给你手帕擦脸,你怎么就忘了?怎么就记住我的话?你要记得别人的好,不能忘恩负义。我说的,你能懂吗?” 崽崽撇撇嘴道:“行吧,我尽量不发脾气。” 渐秋捏捏他的嘟嘟的小脸蛋,笑道:“你这语气,怎么跟个小大人似的?” 渐秋牵着他走回村长家,一头牛正从远处奔腾过来,差点撞到他们。渐秋抱起崽崽跳起,落地时没站稳,整个人扑在地上。渐秋立马把崽崽抱在怀里,牢牢地守护住,手臂蹭破皮肉,直流血。 崽崽慌忙问道:“你没事吧?该死的牛,看我不……” 渐秋疑惑地神色注视崽崽,急忙道:“我没事,脚扭了一下,我揉一揉就好了。”身上的衣服沾满尘土,渐秋拍了拍,扭了扭脚丫子,牵着崽崽走回去。 “哥哥,你怎么老是摔跤?”崽崽问道。 从昨日见面开始,渐秋给崽崽洗澡,被门槛绊倒一次,踢到木桶,被木桶割到手臂,方才跟崽崽在玩时也是摔了两次,加上刚刚,就是第三次。 渐秋摇摇头,笑道:“做事大大咧咧,石头都看不过去,要教训我一下。” 第086章:心花怒放 一大一小回去时,镜宁与顾延意正在安排伙食,渐秋给崽崽倒杯水喝,他自己累得瘫在床上。 徐凝倒了一杯水给渐秋,递给渐秋,缓缓道:“村里有两户人家说,打石镇集市上卖马料比其他市场更为利赚,村里很多人都过去卖马料。主要卖给的是一家叫大谢家的店铺。居敬他们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应该是去集市了。” 崽崽冲过来跳上床,吼道:“不是说不理他吗?” 永乐吼道:“你这小孩怎么说话的?毫无教养!” 渐秋无奈地伸手把崽崽拉在怀里,揉揉他的小脑袋,低哼道:“没有跟他说话,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专横?”话罢,他艰苦地从床上起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微微生气的徐凝,耷拉着脑袋道:“小家伙,吃饭。” 镜宁欲言又止道:“徐公子,我们打算吃过午饭后就过去大谢家看看,你……” 渐秋眨巴着眼睛,微微摇头,示意镜宁不要讲,转移话题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崽崽从床上跑下来,抱住渐秋的身体,道:“你要走?不要我了?” “没有不要你,我只是去办事,办完事回来接你好不好?我答应你……” “不要,你们都是坏人,抛弃我……”话罢那小不点迈着小脚步要跑出去,被渐秋一手提在手上,搂在怀里。小孩使劲挣扎着,却又不敢打渐秋,憋得一脸通红。 渐秋哄道:“别闹别闹,先吃饭好不好?你早上估计都没吃,吃饭,哇……今天什么饭菜,都是我喜欢吃的,你喜欢吃这个吗?不喜欢呀?这个呢?不喜欢呀,这个呢?鸡腿,这个鸡腿你吃好不好?”渐秋转移小孩的注意力,坐在桌旁,抱住闹腾的小孩,一边喂他吃饭,一边自己吃着。 小孩最后也没有抵抗,而是乖乖地躺在渐秋怀里,乖乖地张嘴吃饭。 吃过饭后,渐秋把小孩交给村长,临别前,跟崽崽约定好会来接他找阿爹的。那小孩出奇地不哭不闹,只是摸摸渐秋的脸颊,一脸轻笑道:“行,要是不来接我,我自己去找你。” 渐秋挑着清秀的眉峰,揉捏着小孩的头发,道:“真厉害,找得到我,我就奖励你。” 走后,渐秋与徐凝共骑一剑,渐秋道:“徐凝,驷马归槽是买卖马具的市场吗?” 徐凝憋气闷声道:“是,不是说不理我吗?” 渐秋噗嗤一声笑道:“没想到堂堂威风的扶明先生,小徐公还跟一个小孩赌气。都是哄孩子的话,这你都信。不过,我觉得这孩子有点怪。” “怎么怪?” “不知道,就是隐隐不安的感觉。” 大谢家距离李家村并不远,就在莫州的打石镇的城东。据说李家村的人说,大谢家的当家为人大方,给的价钱比一般店铺钱要多,所以村里很多人都会跟他们交易买卖。 打石镇上人烟稀少,街上没有几个人在溜达。往城东方向走去,更是少之又少,仿佛置身于一座空城中。镜宁路上询问了一下路人,一个男子道:“打石镇集市都在早上,这个点,大家都在家里歇息。几天前确实有像你们的少年来过,不过他们都走了。我亲眼看到的。” “大哥,大谢家你可知?” “哦,他们家就在驷马归槽隔壁,明早会在城东开店,就在隔壁,不是在里面。到时候过去看看不就得了。” 镜宁道谢后,便向徐凝禀明了马市开业的事。走遍了小镇,眼下没有什么线索只好住在城东的一家客栈。 客栈里只有一个老板,没有客人。渐秋看了案桌后的酒架似乎灰尘弥漫,觉得有些奇怪。 客栈老板热切地打招呼着,开了五间房,嘴里叽里咕噜地讲着马市不单单买卖马具,还有一些其他的稀奇古怪的玩意,还有买卖马奴,骏马。各地爱马人士都会过来参与一番。 镜宁习惯性地问道:“掌柜的有没有见着同我们一般的少年来此处?” “哦,有呀,两批对不对?他们都走了。” “请问去哪里了?” “出镇了吧,不知道,反正就是走了。” 渐秋偷偷地打开房间,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对面的永乐立马开门,喝道:“干什么?又要去找先生?” 渐秋撇撇嘴,讪笑道:“我肚子饿,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是吗?那我跟着去吃吃?” “砰……”的一声渐秋把门关上,气鼓鼓地坐在床上,望着隔壁的隔壁的徐凝,遥遥相对,心里愈发想要跟他拥抱着。 渐秋把砱砾放出来,极其不要脸地砱砾嘱咐道:“砱砾,你去把徐凝偷来。” 砱砾咕噜咕噜地趴在渐秋肩膀上,道:“君上,您要宠临男宠了?可是我跟一念灵镜会听到的。” 渐秋嗤笑一声,面红耳赤道:“快去,等会我把灵镜藏起来,不会让你们听到的,乖,去吧。” 渐秋如坐针毡,惴惴不安地坐在床边,支颐撑颔地等着送上门的人,仿佛是个等待新娘子花轿来的新郎。 隔壁隔壁传来声声震动,渐秋料想徐凝不会跟砱砾打起来了吧,赶忙冲下床打开房门。其余三人同时打开房门,永乐惊讶地看着渐秋,质疑道:“竟然不是你?”话罢四人纷纷跑到徐凝房门外。永乐关切地问道:“先生,您没事吧?” 房门内传来徐凝低沉的声音道:“没事,回去吧。” 渐秋蹙眉着,又不敢问他跟砱砾发生什么事。心里头莫名其妙又带着丝丝兴奋,嘴角忍不住上扬。 永乐质疑地看着渐秋,鄙夷道:“你笑什么?赶紧回去,不准出来。” 渐秋摆摆手,漫不经心地迈着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关上门,转身就看到徐凝衣衫凌乱地躺在他的床上,气喘吁吁地憋红着脸颊,身体被光滑的石柱禁锢在床上。 “怎么回事?干嘛动手?” 砱砾飞到渐秋的肩膀上,委屈道:“砱砾说君上要临幸男宠,结果男宠就打我,我就把他困住。” 渐秋无奈地扶额,看着徐凝星眸怒视着自己,拍拍砱砾道:“快点解开。”砱砾把石柱撤去,渐秋立马把砱砾送回灵镜,而后把灵镜放置远远一旁。 他讪笑地走近一脸怒气的徐凝,哄道:“你也知道,我以前是神君,是魔君,他还把我当君上,自然而然就把跟我相好的男子称为男宠,绝对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徐凝低头整理着自己的长袍,捋了捋散乱在脸颊的发丝,面红耳赤又略带嗔怒道:“跟你相好?何人?何时?” 渐秋俯身靠近,轻笑着露出小白牙,目光炯炯地注视徐凝,心花怒放道:“此人此时。” 徐凝流光溢彩的眼眸注视着渐秋,片刻,便悠悠道:“你早些休息,昨晚一晚都没有睡。” “好呀。”话罢渐秋伸手摸了摸徐凝的脸蛋,低头脱下徐凝的腰带,絮絮道:“早些休息。” “我是说你,我要回房间。” 渐秋抬眸眨巴眼睛,靠近徐凝的脸,略带撒娇道:“一块睡好不好呀?徐凝,我想你了。” 徐凝紧抿着唇,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惹得一身热火,咽了一口气,不自觉地点点头,道:“好。” 渐秋立马跃进里床,掀开被子,帮徐凝脱下外衣还有头发的玉冠玉簪,低头亲了徐凝的薄唇一口,而后他平躺在徐凝身边,轻轻柔柔道:“睡觉。” 徐凝愣愣地侧头注视一脸含笑如春雨的他。隔着惺忪的灯火,他心里仿佛有一朵花苞盛放,风一吹,花瓣柔柔地摩挲着心尖,痒痒的。他忍不住低头咬住渐秋的红唇,吻住渐秋,慢慢地吞噬着。蕾舌湿漉漉地纠缠在渐秋的香口中,辗转反复,热血沸腾起来。香甜可口的雨泽,柔嫩娇艳的舌头,每一处都让他失魂落魄,仿佛枯木逢春。 渐秋猛地用手拍去徐凝的脸蛋,香津一缕绵绵长长地拉出,四目深情相对着。渐秋急促地喘气着,咽了一口气,沙哑声音道:“你再吻下去,我要疯了,我就想要你……” 徐凝怔怔地愣神着,笑靥深深地落在脸颊上,熙熙清风般徐来沁入心扉。渐秋整颗胡乱地躁动起来,沉溺在微笑中,无法自拔。他伸手把徐凝按在自己的胸膛心口处,急促地喘气道:“听到没有?心花怒放就是形容我对你感觉。我心跳快到无法自控,要抱抱你,才可以平息。” 徐凝静静地聆听着那剧烈跳动的方寸之地,低沉喘气着,自己的心也跳得格外急促。这还是他第一次躺在渐秋的胸膛上,硬朗却有温热的。徐凝摇摇头,笑着躺在床上,把渐秋的脑袋抱住,躺在自己的胸膛上,道:“这样才对,还有,我也是。” 渐秋惊讶地抬眼看着徐凝,咧嘴一笑道:“那你现在是喜欢我了吗?” “不是一直都喜欢吗?” “哪有?你对现在的我跟对花翠茵时候的我可不一样?” “因为你跟花翠茵时候的你不一样。你那么主动,自然不需要我主动。” 渐秋抬头正要跟他吵架理论一番,那人絮絮道:“不过,你要是不主动,我也会去找你的。” 渐秋低头亲了亲徐凝的衣物,轻笑着闭上眼睛。想想也对,那时候徐凝刚知道他是男儿身,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后来可能见渐秋也没有去找他,所以在大荒城城主府上,一吃到渐秋的饭菜立马去找他。此后就是表面不喜欢,实则偷偷帮着他,被他抱也只是假装生气。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制造各种偶遇。 两人相拥着和衣而睡,直到五更初,徐凝缓缓起身,穿上衣物,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 镜宁恰好打开房门,愣神地见着一脸睡相初醒的徐凝从渐秋房中出来,立马敛手作揖着。徐凝微微颔首着走回房间,镜宁愣愣地注视徐凝,看得发呆入神。镜宁回想着在打石山上:“渐秋……小秋……难不成……”镜宁仿佛直到什么大秘密,震惊得直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 第087章:驷马归槽 众人早早起床,草草啃了些热馒头便往驷马归槽走去。打石镇依旧人烟罕见,这时的驷马归槽却人流如潮,接踵摩肩。赶着马车与买卖马匹的商人,前来赶集的村民,还有慕名而来的客人。 驷马归槽是就在城东的一片广阔的土地上,门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驷马归槽”。一个个摊位,一家家店铺紧密地簇拥在一起,路面却异常宽阔。 渐秋道:“你们四个别进去,别人一看就知道你们是修仙弟子,万一是什么歹人妖魔,都不敢露出马脚。” 话罢渐秋便走进大谢家,好奇地打量着那阴暗的房舍,柜台处也没有人在。渐秋敲了敲柜案,大声道:“有人在吗?” 瘦小如柴的掌柜的灰溜溜地从里间跑进来,似乎衣服都没有穿好,慌忙道:“嘿,小哥,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有个下人,跟着我路过莫州,他好心帮李家村的人搬东西过来这边卖,但是好多天没有回去了,我问问,见到一个胖胖高高的,额头有一个大痦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我急着赶路,没人伺候。” 那掌柜愣神一会道:“没有这号人,小公子,李家村的人在我这里买卖后都回去了。” 渐秋坚决道:“不可能,他们都没有回去,我家那大胖很听话的,不可能,肯定知道。” 大谢家掌柜的道:“他们真的走了,不信你问问铁马家,他们家就在我隔壁,李家村的人,他们都认识,走没走,问问就知道。我们做小本买卖的,怎么会扯上人贩子?” “行吧,我怎么听说李家村的人请了仙门世家来找人,怎么连仙门世家弟子都消失了?你知道他们干嘛去了吗?” 大谢家掌柜道:“他们也来了,两批白衣的弟子,对不对?都走了。我们没事藏人作甚?” 渐秋望了望店铺里面,感觉安静极了,一点都不像做生意的。他好奇地张望道:“你们除了李家的马饲料,还有没有上好的,我看看?” 大谢家掌柜道:“不巧了,早市都卖出去了。” “这才几点?” “生意好,没办法!” 渐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猛地捂住肚子,道:“我肚子疼,借用一下茅房……”话罢渐秋捂着肚子急匆匆地跑进去里房,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窜,到处乱看。里面一片干净,栏杆窗柩灰尘布满,似乎不是人常住的。大屋子被上锁,似乎只有大谢掌柜一人在外面。 渐秋一转身,四周迷烟四起,毒药瘴气直往渐秋身上喷射。渐秋猛地踏身飞去,扑向掌柜的。天罗地网的捆仙索缠绕四周,形成一个束缚网,铺天盖地而来。 绾灵术红光耀眼,磅礴爆发,冲破束缚网。抖剑亮出,渐秋冲向那掌柜,一只只毒蛇飞来,顷刻挥霍成毒血水,蔓延在空气中。 徐凝一行人闻声飞来,潜藏在四周的人纷纷逃离,那掌柜的人启动毒咒,顷刻暴体而亡,血肉模糊。 渐秋满身是人血,用衣物随便擦擦脸,恶心道:“去对面铁马家看看。”话罢众人纷纷赶往铁马家,发现那家人逃之夭夭,根本没有人在。渐秋随便地用水冲洗着脸,把刚刚的情况告诉他们,又道:“我觉得整座小镇很奇怪,很奇怪,感觉就是一家店只有一个人在。我们发生了那么大的动静,你看驷马归槽根本没有人好奇我们发生了什么事,依旧如常地做生意买卖。” 徐凝点了点头道:“这些人都没有进出过驷马归槽的大门。” 顾延意插话道:“驷马归槽是不是假的?或者只是幻境形成的?” 渐秋点了点头,道:“有可能,会不会居敬他们进去驷马归槽?” 镜宁道:“我们在城中寻找一番看看有没有人。” 整座打石镇仿佛是一座空城,空荡荡的,狂风呼啸着,带着丝丝阴冷的气息。寻找了一番,都没有见到人。 渐秋不解道:“难不成刚刚那些人逃了?不可能,一定还有秘密得掩盖住,或者就是为了引人过来,所以假装有集市。” 永乐疑惑道:“可是你不是说他们要引人过来吗?” 渐秋道:“你看看你们的衣服,谁不知道你们文岚?你们文岚弟子一来,不敢动你们,不敢把事情惹大,那么只能说走了。但估计居敬他们不听话,继续留在镇上,所以只能选择灭了他们……” 永乐沮丧大粗嗓子道:“不是吧,怎么办?” “事不宜迟……”话罢渐秋立马坐在地上,运行乾元之气,凝聚着体内的绾灵血,万千血蝶纷纷爆发出体内,纷纷翩翩在打石镇的每个角落。 徐凝在自己身上,血蝶与渐秋三者形成一道文岚结界,保护着渐秋。 空城血蝶纷纷扰扰,熙熙攘攘,每一处都布满渐秋的眼睛与耳朵。院落没有人,府邸没有声,酒楼茶馆空无一人,只有驷马归槽纷乱吵杂。 渐秋花了整整一个时辰寻找,血蝶落在渐秋山额,瞬间化为一缕红烟。渐秋猛地吐出一口血,缓缓睁开眼。徐凝急忙拿出手帕替渐秋擦去,慌张道:“没事吧,快护住心脉?” 渐秋轻笑道:“徐凝,别怕,别忘了,我不怕受伤的。”渐秋拿着徐凝的布帕擦擦道:“只有驷马归槽吵杂,确实是幻境。我的血蝶进去后飞不出来。我觉得还是贸然不要进去。这世间有没有那种幻境厉害的高手之类?徐凝……” 永乐道:“刻不容缓,他们都在生死一线,命悬一线呀,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受苦?” 徐凝凝重道:“幻境向来是世间禁术,七百年前有位幻境高手,强悍程度可与我先祖匹敌,但是后来那人死于幻境中。现如今,据我所知,琅琊庄有一面上古镜叫琅琊镜,用来考验他们弟子,并无他用。还有其他一两家世家,都是无足轻重的幻境。” 渐秋倒是想起了己得,但是那家伙只是擅长梦境而已。 永乐着急不安着,忐忑道:“怎么办?” 镜宁轻声道:“如果我们留在这,那么要灭了我们不就是让我们进幻境吗?” 渐秋道:“居敬他怎么放出文岚烟的?” 镜宁道:“符文燃放,灵力在便可以燃放。他们当中只有居敬会用文岚烟符文。眼下没有接到,昨晚我还接着居敬的烟,但从刚刚开始就……” 永乐怒气道:“要不毁整座镇吧。” 徐凝紧紧蹙眉,两叶剑眉微微上扬,道:“我进去,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若出不来,你们便去文岚请人。” 渐秋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单独进去。”他转动眼珠子,继续对着镜宁道:“你们三,现在就送你们出镇,你们不要回李家村。两天后,我们在打石山黑猫叠石那里汇合,如果两天后我们没有出来,立马回文岚。” 镜宁看着徐凝,见徐凝点了点头,恭敬道:“是。” 永乐心急如焚道:“可是……” 渐秋道:“别可是了,越多人进去就是送死……留着保护我们。” 渐秋与徐凝立马护送他们出小镇,可是发现怎么也得不出小镇的天空。这天空好似无穷无尽,城镇高墙仿佛高耸如云,怎么也飞不出去。 落地后,徐凝道:“他们用幻境把我们困住。” 渐秋叹了一口气,戏谑道:“得了永乐,你可以陪我们了。” 永乐斜乜一脸戏笑谑弄的渐秋,撇撇嘴道:“都这个时候还开玩笑?” 五人伫立在驷马归槽面前,坚决毅然的眼神注视着喧闹而真实的马市。脚步一踏进去,便有无穷无尽的吸力骤然吸住他们的身体,千钧万重地把他们拽进黑暗之地,此刻仿佛独立在黑漆漆的广漠之野。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渐秋手心满是汗水,被徐凝紧紧牵住。文岚服饰在黑暗中焕发光彩,经文隐隐作动。徐凝清冷声音道:“镜宁,永乐,延意,万事小心……” “是,先生。” 他们慢慢地行走在一片沙漠荒野之中,苍茫无尽,辽阔无垠,无数的白骨堆积着成高。四周没有风,格外安静,静得只有他们的呼吸声与脚步声。 徐凝靠近白骨山堆,手中紫薇烟瞬间绽放,千万符文重重叠叠地萦绕在清水流光纹中,轻柔地照耀住一个人头头盖骨。镜宁同样进行归魂问,两人试了试其他几十个头骨。徐凝与镜宁归魂问许久,徐凝收敛气息道:“确实打石镇的百姓被骗进幻境,也有外地人。” 渐秋尝试着找找看看有没有线索,可是什么也找不到。 永乐沮丧道:“这里面不会有居敬师兄他们吧?” 顾延意道:“殿下,不要胡思乱想。居敬肯定跟我们一样,对尸骨归魂问,知晓这个后应该离开这里,去寻找出口。” 镜宁温声道:“确实,永乐不要太担心。这些百姓都是饿死在这里的。” 他们试着御剑飞行,飞了足足两个时辰,但是怎么飞也飞不出去。越是这样,更加让人心慌意乱。 徐凝镇定自若道:“还是走吧,这样只会浪费灵力。” 渐秋环顾盯着幻境,心想着:为什么要人进去幻境? 顾延意指着远处前面的四棵树,大声道:“有树!” 第088章:承福三关 众人闻声立马中间飞去,只看到四颗苍天大树,树干粗得七八个人抱住才可以衡量,枝繁叶茂,它们不断动着,似乎欲比天高。左边第一棵树写着:“承福关”三个青光大字。 五人伫立在树前还未站久,只见大树阴翳铺天盖地而来。五人天晕地转,脚下裂开一条大缝,深不可测,幽深如崖,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们吸住,如坠深渊。 渐秋醒来时,头晕眼花,眼前是一处石洞。清醒好久,神识方渐渐分明。徐凝他们就倒在他身边,渐秋抬起他们,靠在石壁上。 阴森森的石洞里面仿佛是个无底洞,怎么看都没有尽头,稍微有点声音里面便传来回音。石壁上凹凸不平的石块,地上全是泥土沙粒。 徐凝闷哼了一声,其他人相继醒来。渐秋立马跑过来,蹲身于徐凝,关心问道:“有没有哪里疼?感觉从上面摔下来不疼,就是被转得晕。” 徐凝缓着神识,眨巴着清池粼粼的眼眸迷惑道:“上面掉下就在这吗?” 渐秋点了点头道:“感觉幻境好真实,而且好怪,什么叫承福关?徐凝,你懂得多,你知道吗?” 徐凝摇摇头,无奈道:“不知。” 永乐惊恐地看着石洞道:“这又是哪里?” 渐秋道:“既然都醒了,那就进去看看吧。是死是活都要走下去……” 永乐看着角落的一个蓝白香囊,上面写着“乐”字,他骤然惊呼大叫着,眼底泛着泪花道:“是居敬师兄的,他真的来了。” 徐凝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坚定道:“进去看看。” 四人的文岚服饰愈发光亮,仿佛黑夜中一盏明灯,晃晃悠悠地亮着,照亮黑暗的山洞。 永乐大喊道:“居敬师兄,九韶,留声,非语你们在哪?”永乐的粗嗓子一号,回音阵阵,空灵悠扬,在整个山洞里荡漾着。 他们走了许久,走到山洞的尽头。尽头的石壁上写着:“承福承祉,一身无苦。苦集灭道,道法有道。” 永乐在尽头石壁敲了敲,摸了摸,顿时身后的石洞坍塌缩短着。越缩越短,底下是火热滚滚的火焰,掉下便是粉身碎骨,燃烧殆尽。他们惊慌地往后退去,石壁门骤然破开,纷纷跌倒在壁门后。顷刻间,石门消失无影无踪。 亟待摔下时,徐凝搂住渐秋转身几个身,稳稳当当地站着,定定地看着镜宁,永乐与顾延意摔在地上。 一旁一道清水流光纹飞出,白色身影带剑飞来,来人大喊一声:“先生……”此人正是居敬。 永乐喜极而泣地冲上去,抱住居敬,心有余悸,慌乱到不知说什么,便道:“师兄,太好,你没事……” 居敬摸了摸永乐的头,轻笑着,转身便对徐凝敛手作揖,兴奋道:“先生,居敬真没想到你们真的找来了,我们还以为要死在这里。” 渐秋忍不住嗤笑一声,心里暗道:别高兴太早,你先生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镜宁道:“师弟们呢?” 居敬领着他们往一旁走去,沉重道:“这石洞每隔三个时辰释放出毒烟,毒烟大约放半个时辰,便消散而去。我们解不了毒,只能轮流开结界,挡住毒烟。留声他们几个都中毒烟,情况不容乐观。方才是听着声音,我冒险出来看看。你们要是再不来,我们都快饿死在这里了。” 清水流光纹撤去,众弟子见着徐凝到场,不顾礼节,直接冲上来欣喜发狂,甚至泪花盈盈着:“先生,您来了,太好了……” 居敬是他们的师兄,这几天天天安慰他们,还得照顾中毒的几个师弟,又得忙着结界,整个人一下子清瘦沧桑许多。 徐凝严肃道:“先别诉苦,我看看留声。”话罢居敬带着徐凝走近石壁一旁。宁九韶守着满身血水的留声,抬眼间见着徐凝,两行清泪坠落,哽咽道:“先生,救救留声师弟他们吧。” 留声、非语等四人四肢与胸膛肌肤腐烂,泛着血水,白衣染成红衫,气息奄奄地瘫在地上,脸色苍白如尸。 众人鸦雀无声地伫立在一旁,眼神里充满着凄苦与无助,面色发黄,形容槁木。这般缄默不言的样子,仿佛昔日的少年经过这一次苦难,艰辛地成长为一个男人。 渐秋亮出抖剑,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的手掌。众人愣愣地注视渐秋的奇怪行为,渐秋往他们嘴里送血饮入,宁九韶惊慌道:“徐甘,你作甚?他们已经……” 徐凝严肃喝道:“闭嘴,全部转身,闭眼。”话罢众人立马乖乖转身闭眼,直挺挺伫立着。 渐秋道:“他们太虚弱,不能喝太多,反而会不好。敷血吧……”话罢渐秋正要割下手臂取血,徐凝心慌慌地抓住渐秋,眼神里满是复杂的神色。渐秋拍拍徐凝的手,附在他耳边,低声笑道:“没事,我很快就恢复。要是觉得对不起我,下次在床上好好讨好我。”话罢抖剑一亮,血光汩汩坠下,渐秋轻轻涂抹在那四人身上。血腥味蔓延在石洞里,渐秋双手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他们四人的血。 弄完四人的伤口,渐秋脸色已经惨白如白纸,毫无血色。徐凝急忙扶住纸片人般的渐秋,眉头紧蹙着,一道皓白月光般清辉笼罩渐秋身上,关切道:“好点了吗?” 渐秋点了点头,靠在徐凝身上,慢慢地运行着体内乾元之气,面色还是惨白,但好了些许。众弟子依旧是背对着他们,渐秋问道:“他们四人怎么回事?” 居敬道:“我们来之前就这样了,应该是被毒烟所伤。” 渐秋缓缓走向文岚结界,细细地打量宽敞的石室,外面的毒烟从石缝里开始渗透进来。碧绿色的烟雾,浓厚而强烈。 徐凝指着对面的石壁上,轻声道:“那里有字。” 居敬道:“是的,好像是一道门。但是我们只要一走靠近门,毒烟就狂冒出来。而且……这石洞在不断地缩小,我们来之前更宽敞。” 黥墨黑纹的手指上翩翩立着一只血蝶,渐秋聚力挥去。血红嫣然的血蝶蹁跹地飞进青烟迷雾中,在朦胧的烟雾中显得异常显眼。青烟迷雾仿佛是感知有异物,烟雾缭绕愈发,渐秋几乎快看不清楚路。 渐秋挺直身躯,血蝶袅袅婷婷地回到他手里,缓缓道:“筋骨皮肉,力承百福。焰火妙法,福之不尽。什么意思?什么福?经历毒雾就有福气吗?” 徐凝似乎在思考,全身心地思量着,凝神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轻声道。:“以毒为福,要是我没有猜错,应该是琅琊庄。琅琊庄向来以毒与咒威名远扬,但他们一直以毒为福。其祖先认为,毒乃他们立世之本,乃天赐之福。说来,跟你有些关系。” 渐秋迷惑道:“什么关系?” “他们供奉的是青华神君,但青华神君神位坍塌,他们私自立青华神君为百福官。” 渐秋怅惘道:“我二哥知道这事吗?” 徐凝抬手摸了摸渐秋脑袋的头发,安慰道:“自然知道,我倒是记得当年沈云上是唯一一个中黎山媚而安然无恙的人。” 渐秋幡然大喜道:“不过有人供奉,我二哥神灵应该还会在,对不对?”渐秋这么想忽然觉得心里有一股生的希望。神明,自然需要有人供奉,香火旺,神灵才越强。神灵是构成神位的根本,宛若房屋地基般重要。当年渐秋入魔后到处祸害,早就没有人供奉,神灵自然越来越弱,邪魔之力便愈发强烈。 没人供奉的神明,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神位坍塌。而青华神君神位坍塌却是用神灵护住渐秋的神灵,所以渐秋如今才可以活着。 徐凝凝重沉郁道:“推开对面石壁门应该是炎火毒。” 渐秋抓住徐凝的手袖,坚毅定定道:“徐凝,我有个办法,你们都进灵镜,我带你们出去。” 徐凝摇摇头,坚决道:“我可以承受。” “你承受个鬼,我告诉你,我不怕毒,我不怕受伤。徐凝,我不怕死,但是你不一样,我怕你死。” “不要……”徐凝紧紧抿住薄唇,良久,看着外面的烟雾,娓娓道:“你怕疼。” 渐秋一听,仿佛有一朵小花轻轻悠悠地摇曳在心尖,酥酥柔柔,花香沁满心扉。 徐凝道:“这点程度我可以,我开个文岚结界过去,挡隔住毒烟就可以,炎火毒,我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 徐凝坚定不移的神情注视着渐秋,道:“有办法就是。” 渐秋道:“好吧,但是,你得答应我,撑不住就回灵镜,安心等我。”话罢,渐秋身上红光烁烁,大声道:“带你们去个地方,走吧……”所有人听声,疑惑地看着渐秋,赶忙抓起佩剑,渐秋灵力一聚,挥手转瞬间,把所有人带进灵镜。 众人惊讶地看着灵镜的湖光山色,看到一念与砱砾时不禁惊讶,道:“我们是逃出去了吗?” 渐秋无奈着,严肃道:“没有,还没出去。我跟你们小徐公去闯闯。”话罢渐秋召来镜宁,嘱咐道:“如果饿了,就去那边摘着果子吃,其余不要动。让他们坐着,凝神打坐。要是在我这里吵闹,就让砱砾把他们定住。” 砱砾一听到渐秋说着自己的名字,立马跳上镜宁的肩膀,趴在上面,担忧道:“君上,小心。” 渐秋摸摸砱砾,安慰道:“放心,受伤我会回来的。” 镜宁敛手作揖恭敬道:“徐公子万事小心,他们有我在,不敢闹的。一切有劳。” 渐秋出了灵镜,徐凝立马搂住他的腰肢,挥去居敬结下的结界,青烟迷雾宛若洪水猛兽汹涌滚来。徐凝赶忙在两人身上结下一道清辉般的文岚结界,踏身飞扑如青海烟雾中。 渐秋总觉得仿佛有种共赴生死感觉,忍不住嬉笑一声道:“徐凝,有没有感觉是要跟我一块殉情?” 徐凝紧抿着唇色,目光炯炯,注视着前方。末了,二个人伫立石壁门前。徐凝低头咬住渐秋的鼻头,冷声道:“他们都听得到。” 渐秋摸摸吃疼的鼻子,不悦地瞪了徐凝一眼。徐凝默然地注视石壁,在上面敲了敲,摸了摸上面刻的字。许久,他们身后的青烟迷雾滚滚翻腾起来,随着纷纷落下的石洞,纷纷散去。 眼前石壁大门敞开,里面是热腾腾红通通岩浆世界。而下一个门掩埋在岩浆池里,要打开门只有趟过岩浆池。后面的石门骤然关闭,刚一进去就热得汗流浃背,脚底的火热传递而来。 徐凝伸手抓住额头上的抹额,吓得渐秋赶紧抓住徐凝的手,怒气喝道:“你说的办法就是这个?不行,不可以。” 徐凝抓住渐秋阻拦的手,果断道:“没事,真的。” 渐秋气得眼红脖子粗,怒吼道:“你要是敢摘,我立马送你回灵镜。” 徐凝道:“他是冰力术法,可以抗……” 渐秋厉声道:“我知道,那又如何?你进灵镜吧。”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抹额,他就烦躁,浑身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徐凝别过头,鼻息沉沉喘气着,似乎在闹别扭生小脾气,整个人冒着火气。渐秋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平息着自己突如其来的爆裂脾气,近身哄道:“别生气,对不起,我吼你了。” 渐秋又继续道:“我们御剑过去,我下去打开门,你飞进去。” 徐凝一口回绝:“不要。” 渐秋无奈地说道:“徐凝,你真是个死脑筋。我不怕受伤的,我会恢复,你不会。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被蒸熟在这里。你就那么想跟我殉情?我说了算,不然你就回灵镜。”话罢渐秋手握抖剑,御剑高起,他站了上去,脱下鞋子与外衣,扔给徐凝,命令语气道:“快点。” 徐凝犹豫再三,点点头。 渐秋近身亲了徐凝一口,笑道:“这才听话。”渐秋御剑飞去,却发现那岩浆还从上面滴落下来,他立马道:“你先别过来,我说过来,你就立马飞过来。” 渐秋飞身过去,全身覆盖住藏碧血,趟入火热难耐的岩浆池中,池水淹没到他的膝盖。他伸手进入岩浆池,火热得快把他的肌肤燃烧殆尽。全身都快被煮熟的感觉,甚至四肢百骸动弹不得。全身汗水直流,疼得几乎快晕厥过去。他咬牙切齿着,不敢发出声音让徐凝担心。双手在岩浆池里摩挲着,敲打着,溅出丝丝火花。 石门轰隆隆作响,渐秋疼得大哭出声,细细微微道:“过……来……” 徐凝御剑飞来,横冲直闯,将渐秋从岩浆池里捞出来。两人与岩浆池水滚滚落入石壁中,重重跌倒在地上。 渐秋疼得大哭出声,痛不欲生的感觉浸透全身,四肢仿佛废掉一般,失去知觉。 徐凝抱住他,灵力覆盖在渐秋身上护住渐秋,看着渐秋哭,心疼得发慌,眼泪簌簌落下。 渐秋疼到眼泪直流,哭到哽咽起来,却还强颜欢笑道:“没事没事,徐凝,我没事,我要缓一下。” 四周是冰天雪地,冰寒入骨,涌进来的岩浆慢慢变成尖锐冰柱。冰冷彻骨,让渐秋感觉好了许多,四肢慢慢恢复正常。渐秋动了动手脚,笑道:“看,我没事了。” 徐凝轻轻握住渐秋仿佛重新的手,格外娇嫩,他亲了亲渐秋的手,歉意道:“渐秋,对不起。” “我们之间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说着渐秋一手抚去脸上的冰霜,徐凝低头给他穿鞋子,又扶着他起身,帮他穿上外袍。渐秋道:“好冷,我们赶紧过去。” 徐凝御剑飞行,搂住渐秋飞快地划过无边无际的冰天雪地。那是一片没有尽头的冰雪,白雪皑皑,苍茫辽阔,狂风呼啸着,顷刻就能将人冰冻成雪人。 渐秋冷得直抱住徐凝,目光所见越来越模糊,甚至四肢百骸都被冻僵。徐凝身上却依旧如常,只是微微战栗着。渐秋冷得牙关打颤,红光灵力烁烁闪耀身上,脸被冻得通红,又看看徐凝确实没有解下抹额,颤抖道:“你怎么不冷?” 徐凝把渐秋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轻声道:“小时候经常被关在文岚冰室玉阁,那里也很冷,而且红瞳是冰力术法,自然没有那么惧冷。” 两人足足飞行一个时辰,才看到石门所在。广阔的冰雪间,寒毒入骨,冷气动人。渐秋身体几乎僵硬,要不是吃了火灵草有灵力护身,他估计冻死在这里。他紧紧贴在徐凝身上以取得一丝丝温暖,但是徐凝身上似乎也被冻得森冷如冰。 黑色岩石铸就的石门屹立在冰雪间,上面赫然写着:“冰火之态,百福百生。心之所向,情蛊柔生。” 渐秋困惑道:“这是什么呀?都是毒气哪来福气?下一关是什么?什么情蛊柔生?” 徐凝斟酌着,眉头紧蹙,语重心长道:“许是情蛊之类。” 渐秋紧紧抓住徐凝的手,咬牙切齿道:“不是吧,万一来个忘情咒,噬情咒之类的情蛊,我就毁了琅琊庄。” 第089章:情蛊柔生 石门一开,如坠深渊。恍恍惚惚,睁眼之际,渐秋见着自己回到绾灵山,躺在松松软软的云层上。完好美丽的仙境圣地,鸟语花香,云雾缭绕。 渐秋欣喜之余,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明明在幻境中,切不可丢了神魂。渐秋环顾着四周:“徐凝,徐凝……徐凝,你在哪里?”他慌慌忙忙地寻觅着。周围只有他一人,放出千千万万血蝶在热闹腾腾的绾灵山中寻找着。 穿过热闹非凡的绾灵大道,太清平和的仙民居,威武雄壮的绾灵宫殿,细细地寻找着。 寻寻觅觅,渐秋找到徐凝,他正坐在绾灵宫殿的玉阶上,手里提着一盏红梅灯。渐秋纵身飞去,一路上遇到文恬,寒玉,武熙等几位神官正热切地跟他打招呼寒暄着。 渐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眼泪直流,心想:“这是真的?不可能,绾灵山已经毁了。” 青华神君缓缓走过来,眉目如画,依旧清雅如竹,轻柔的语气道:“小球,你回来了?徐凝正等你呢。” “二哥,你还在?”渐秋激动地抱住青华,眼泪汩汩坠下,感觉到温暖的热度,真真切切,没有一丝丝虚假。 “小球怎么了?又去云层玩了,玩累了吗?怎么哭了?” 渐秋所有情绪涌上来,抱住青华,哽咽道:“对不起二哥,我真真不是在做梦吧?太好了,二哥,你还活着。” “瞧你说的,二哥是神君,自然活着,还活四千岁。别闹,哥哥要去带我的十八神官去一趟天界。你跟徐凝去玩吧。” 渐秋擦擦眼泪道:“徐凝……你怎么知道他?” 青华神君摸摸渐秋的脑袋,轻声道:“自然知道呀,你在凡间带回来的修士。哥哥真不知道,难怪这么久都没有一个喜欢的仙子。去吧,别胡思乱想。” 渐秋抓住青华神君的衣袂,泪眼汪汪道:“二哥,你还记得凡间事吗?” “记得呀!都记得,我要迟到了,明天跟你一块吃饭。” 渐秋哭笑着点了点头,道:“好,一言为定。”渐秋兴奋得脸上挂不住微笑,兴高采烈地飞奔向玉阶的徐凝。 徐凝见着他立马站起身,跟他紧紧拥抱在一起,亲了亲他的红唇,欣喜道:“怎么出去也不跟我说?我等了好久。” “我……我不知道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徐凝,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徐凝提着红梅灯笼,搂着他的腰身,轻声道:“什么梦?” “很长的梦,不记得了。徐凝,真好,抱抱你最好了。”渐秋抓住徐凝手中的红梅灯笼,细细看着,这不正是漳州灯会时,徐凝送他的红梅灯笼,他笑道:“怎么来的?” 徐凝摇摇头,笑道:“漳州灯会时买的。” 渐秋带着他缓缓走进自己简陋的宫殿房间。时隔多年,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疏离感觉。他早就不记得自己的房间什么样子,看来看去,简简单单,只有床榻格外松软。 以前他常常想把绾灵山的云层带回来,铺在自己床上,松松软软的,但是带不走。后来二哥想尽办法给他弄了一床松软的床褥,他可劲地赖床打滚着。 他把红梅灯笼挂在床头,脱了鞋子在上面滚了好几圈,徐凝坐在他身边笑着,笑容可掬,梨涡泛起。渐秋滚得气喘吁吁道:“徐凝呀,真好,你陪着我。” “嗯,坐吃山空,游手好闲。” 渐秋愕然地看着徐凝,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料想这话不是他自己说的吗?这个徐凝不是初入魔的那个徐凝,不可能说这样的话。但见着徐凝一脸春风拂面的微笑,他早就乱得只想扑倒这个撩拨他心扉的男人。 渐秋咬咬红唇,坐在徐凝身上,低头深深吻住徐凝的薄唇,细细柔柔地将蕾舌融进徐凝的口中,辗转反侧。好像是轻吻着云雾缭绕,轻吻着溪水长流,轻吻着娇花嫩草,轻灵而美妙的感觉。徐凝紧紧抱住他,一手抵住他的脑袋,索求着更缠绵悱恻的情意。天旋地转,心花绽放,两人坠入深深而激烈的热吻中,交织在松松软软的床褥上。 渐秋抬手摸摸徐凝的喉结,急促地喘气着,胡乱地脱去徐凝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衣。两人情深意切,痴痴迷迷地跌入松软如云层的床榻上。 一切都是那么滚烫,热得全身呼吸困难,宛若火炉烫得渐秋热汗淋漓。 两身相靡,热切难挡。 渐秋感觉自己身上格外的火热,不知道是被徐凝所点燃还是自己情动深切,热到爆炸,热到产生想要徐凝毁了自己的冲动。他急促地呼吸着,被每一处的热吻,每一处抚摸,燃烧得神识恍恍惚惚,难以平息。 渐秋紧紧抱住徐凝,四肢相倚着,滚烫如火,热得只有心尖一颤一颤。 渐秋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前跟徐凝欢愉从来没有这样热火,只有满满的爱意。除了他与徐凝在汶水村的第一次,徐凝对他用药,那一次,他感觉很痒很火热。 徐凝见渐秋恍神着,思绪飘忽不定,俯身啃咬住他的绮襦纨绔,眼神里满是邪意微笑。渐秋蹙眉着,甚至不知道如何是好,放松着自己的身体,任由徐凝胡作非为。 他心里想着跟徐凝亲亲嘴,身上的徐凝骤然停住,让他唇上靠来。徐凝啃咬着他的下唇,唇舌间辗转交融。 渐秋想着:“徐凝要是能亲亲我的眼睛就好了。” 徐凝抬起眼睛便吻住他的眼睛,轻轻柔柔的,不离开。 渐秋尝试着想:“不亲眼睛,亲我的小神君。” 徐凝往下而去,吓得渐秋立马飞身上去,绾灵血牢牢牢固定住眼前的徐凝。而眼前的徐凝却已经往他身上的凑着,满是云雨之气。 渐秋无奈地亲亲眼前苦苦哀求的徐凝,心想:“我把持不住呀,不要想,不要想……” 果然如此,心之所向,情蛊柔生。 凡是他心里所想索要尽悉都有,无一不从。 那个神识不清的徐凝依旧蹭着他,蹭到渐秋有些不知所措。渐秋运行着周身血脉,乾元之气缓缓循环着。绾灵血汹汹流淌着,心尖的一颗小小的蛊毒连根拔起。 渐秋睁开眼睛之际,绾灵山破,他置身于云雾缭绕的文岚山中。渐秋立马放出血蝶,在广阔的文岚山上寻找着徐凝的身影。闯入玉境文阁,冰室玉阁,断章楼,霖雨苑,弟子男寝,千流九曲……所有的地方都找了,直到修身堂。 这画面吓得渐秋立马纵剑飞去,奔腾过去。渐秋提剑一身怒气踏进修身堂。此时两人正一丝不着地纠缠在一起,渐秋一脚踢飞对着徐凝胡作非为的“渐秋”。他心疼地抱起神魂不清而情愉满满的徐凝,红衣披挂在徐凝身上。 那边的“渐秋”攀爬而来,墨发披散在肩头,面带酡红,垂涎丝丝。“渐秋”轻轻柔柔地唤着:“徐凝,我来了……” 不知道为何,渐秋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按理说这“渐秋”应该是徐凝幻想出来的,怎么有些靡靡的感觉,甚至太主动太奔放。渐秋无奈地苦笑道:“徐凝,你就希望我这样吗?” 渐秋身边的徐凝低沉喘气着,伸手想去触碰满身情欢妖冶的“渐秋”,瓮声瓮气喊道:“卿卿,过来……” 渐秋一怒之下,一掌拍去“渐秋”,血牢重重叠叠地困住和妖魔一般魔怔的“渐秋”。而徐凝身上的情蛊中得太深太深,神志不清,竟从主动地爬向那个长吟慢喘的“渐秋”。 “徐凝,给我醒醒呀。” 渐秋见着如此健硕精壮的徐凝,冰肌玉骨清无汗,美得让他心尖痒痒的,一股股暖流在心尖丹田来回涌动。他咽了一口气,头脑放空着,耳边只有徐凝的沉呵重喘,还有清泉水流般清冽的味道。徐凝慢慢爬出他眼前,去寻找那个幻境的自己。一时冲动下,渐秋一把抓住徐凝的身体,他低头深深吻住徐凝,两人交织在空荡荡而威严的修身堂。 外面的传来声声悦耳动听的读书声,还有少年们嬉笑的打闹的声音。徐谨之冰冷地训斥着文岚弟子,镜宁在一旁恭敬地倾听着,帮着徐谨之训斥弟子。永乐粗犷的嗓子回响在门外,寻找着他的居敬师兄。 渐秋轻轻吻住徐凝饱含晶莹泪水的眼睛,嗤笑道:“你真是大胆,竟然在修身堂跟我做?大徐公要是知道你有这般龌龊想法,非宰了你不可,不对,是宰了我。” 徐凝低沉地哼声着,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话,热烈地吻着渐秋。激烈的亲吻声此起彼伏好像就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就是有这种想法。 渐秋不想再折磨这样的徐凝,这样同样是在折磨自己。被徐凝这般火热对待,他早就猛虎盘踞,情愉满身。他咬破自己的两根手指,指节刻着黥墨黑纹的手指伸进徐凝的口中。 徐凝稠稠黏黏的口津香泽□□着渐秋的手,辗转吮吸,津津有味。眼神迷离如醉,好看得星眸仿佛铺上一层流光粼粼的水雾,充满着情愉欢欲。徐凝身上清冷如玉的气质,金相玉质的面容,云雨之欲,淋淋汗水光泽沁入肌理,宛若一层层清辉皓白笼罩在身上,让人忍不住去触碰。 这般妖娆,这般痴情。渐秋看得口干舌燥,如痴如醉,整个人的精神注意尽悉关注在手指尖的柔软。渐秋暗骂道:靠,真好看,真的想好好跟徐凝云雨一番。 转瞬之际,文岚修身堂倾倒坍塌,渐秋慌忙抱住徐凝,两人纷纷坠落而下。睁眼之际,渐秋被徐凝伟岸修长的身体压得喘不过气,两人躺在一处洁白的床褥,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花家宅院。 渐秋眨巴着迷茫的眼睛,徐凝身上白衣服饰完好如初,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安详地晕迷着。渐秋正要推开徐凝,身子愣了一愣。他低头望向自己与徐凝,情愉热欲正隔着衣物互倾互诉着。 渐秋无奈地躺在床上,腹部有一阵又一阵情愫的悸动与抽搐。他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情蛊产生,还是心底里的爱所催生的心动。这种感觉微妙却又带着酥软,他的心里有一根根细细尖尖的绒毛,呼吸喘气间,绒毛摇曳着,弄得心尖痒痒。 他细细柔柔地摩挲着徐凝如剑锋般的眉宇,一球扑扇浓密如蒲公英的睫毛。黥印黑纹的指节弯起,轻轻拨弄着徐凝的睫毛,微微柔柔,就像他心尖的绒毛一样。 日光通亮,他知道,左边的睫毛有一百五十七根,右边的睫毛有一百五十八根。哈,不小心被他弄掉了一根。 徐凝蹙眉着动了动眼睛,嗡嗡低声地哼了一声,缓缓睁开明深流光眼睛,目光愣愣地注视着被自己压在下面的渐秋。他慢慢地起身,眨巴着迷惑的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下的变化,洁白无瑕的脸上瞬间红云晕染开。 徐凝喑哑道:“这里才是幻境?我们做梦了吗?” 渐秋嗤笑一声,戏谑道:“记得你做什么什么梦吗?” 徐凝清水涟漪般的眼睛瞬间蒙上一层神色复杂,脸上的红晕更深更烫,他抿了抿红润的嘴唇,羞赧地点了点头。 渐秋浑身火热,近身摸了摸他泛红的脸颊,轻笑道:“怎么会梦到在修身堂……”话音未落,徐凝抓起他身上的灵镜,扔向远处的梳妆台,挥了一道清辉般的隔音符,解释道:“不是那样的……” 渐秋被他方才的慌乱逗笑了,继续嘲谑道:“不是那样?你就想着在修身堂做?没想到卓尔不群,品学绝艺的扶明先生是这样子的。你兄长要是知道你有这种想法,肯定打死我不可,怪我把你带成这样。殊不知,你本来就坏……” 徐凝闷气地瞪了渐秋一眼,急忙道:“不是,是你在梦里要求的。” 渐秋靠在他的肩膀上,墨发拨弄着徐凝泛红的耳垂,抬眼笑道:“我要求?你要不这么想我,梦里的那个我才不会这样,全部都按照你想的构成。好呀,徐凝,敢想不敢承认,还是说你就想着花翠茵?” 徐凝的眼神流光飞舞着,捉摸不透地盯着渐秋,紧抿着双唇,抬起手来捏住渐秋的脸颊,低头狠狠咬住渐秋的粉唇,带着怒气道:“我没有。” 渐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徐凝,抬手抱住他的脑袋,热烈而忘情地迎接上去。徐凝的嘴唇好柔软好香甜好炽热,软得像天边的云层棉花般,甜得好像蜜饯甜果的回甘,热得好像刚刚出炉的糯米糍。 两片火热的红唇轻轻启开,一手抚开散落在渐秋脸颊的散发,深情款款地注视渐秋,性感而低沉嗡嗡道:“先讨好你,我们再去外面好不好?” 这句话轰然回响在渐秋的耳边,渐秋咽了一口气,看了看远在一旁而被隔音的灵镜,渐秋笑着点了点头。 身上的衣物凌乱地挂在四肢上,渐秋神色有些慌张,又怕是幻境。他被徐凝吻得七荤八素的,神驰心骋,全身沉沉浮浮,热得心花怒放。他赶忙抓住徐凝的头发,徐凝吃疼地抬起头,迷离的眼睛看着渐秋。渐秋喘息道:“等等……徐凝,我先看看你还有没有情蛊……” “没有!” “不行,你再喝喝我血……”话罢渐秋起身,咬破自己的两个手指,血流匆匆地往下坠。徐凝皱眉着,渐秋拍了拍他的脸颊,急忙道:“别浪费了,不喝,我就不做了。” 徐凝撇过头,闷气道:“不做就不做。” 渐秋赶忙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将血水存在嘴里,捏开徐凝的嘴唇,低头吻下去。血水慢慢地融入徐凝的口中,尽悉倾倒而去。徐凝呜呜地发出低吼声,浓郁的血腥味蔓延在嘴里。灵巧的舌头里反复搅动徐凝的舌头,直到徐凝咽了下去。渐秋将手指放在他的嘴里,喝道:“喝下去。” 徐凝被呛得直咳嗽,面色涨得通红。他不情愿地抓起渐秋的手放进嘴里,缓缓舔吸舐弄着,湿湿濡濡的粉舌温热地吮吸着。渐秋全身紧绷着,神识又一次被那粉嫩的蕾舌紧紧勾住,化为一股股热流在身体来回抟弄着。直到渐秋手上的伤口愈合,徐凝委屈地拍他的手。 渐秋跨坐在徐凝身上,亲了徐凝一口,好声好气地哄道:“我知道你不想要,但是这是危急情况,你别老是死脑筋,这点血对我没什么。” “我死脑筋?” 渐秋急忙拍拍自己的嘴,嬉笑道:“不是,你是有原则。好啦,别生气,亲亲我,快抱抱我。”话罢渐秋低头抚弄着徐凝身上的脸上的碎发,低头时鼻尖碰着鼻尖,反复蹭着。 徐凝身子千钧压驼而来,紧紧贴住他,将他的慢吟轻哦尽悉吞吐入腹。轻巧的灵舌如尝琼汁玉液,仙酿美酒。空虚身躯酬琼玉,枯朽形骸饮仙酿。他辗转吮吸着,恨不得吞噬下咽,带着霸道强劲的力度,席卷满口香水。涎水细缕顺着嘴角泫然坠落,温热酥软。 一道道吻痕如红梅雪里盛放,凌寒纷纷坠花飘香砌。 朝着神圣的神君高殿朝圣膜拜着,五体投地般诚服,屈膝踞地般虔诚。修长嫩白的五指执玉端拱,飘风起兮扬旌旗。古琴清扬而漫声,重擘慢托连抹轻挑急勾复剔长摘短打。 渐秋吐音吞气着,全身柔茹缠绵,四肢酥成一球千羽细绒的蒲公英,仿佛被风一吹,散得乱了阵脚,乱了一切神识,只剩下呜呼噫嘻,呖呖莺声。 恍兮惚兮,四周的幻境开始震荡起来了。 徐凝挥去隔音符,一把捞起衣物,急忙抓来灵镜与符采剑,渐秋俯身抓住自己的抖剑。两人慌慌忙忙而一丝不着地抱在一起,纷纷地跌落在幻境的迷途中。 睁眼之际,他们衣衫不着地躺在四棵大树下,气喘吁吁地望着黑茫茫的一片,渐秋忍不住笑出声:“真狼狈!” 徐凝给自己披了件外衣,便帮渐秋穿衣服,道:“快把衣服穿上,这关可过了。” 渐秋胡乱地穿上衣服,艰苦地扶着腰,双脚发软着,捡起徐凝的衣服,递给他穿,难为情附在徐凝耳边道:“回灵镜洗洗吧,不然一身味道,而且我腰酸腿根子疼,那里也疼。不过一进去,我们立马进湖。” 第090章:毒王娶妻 两人一进去灵镜便双双投入灵镜湖中,吓得那些少年目瞪口呆,目光惊讶地投向一白一红的两个人。 砱砾着急地趴在灵镜湖边,担忧道:“惨了惨了,君上肯定受伤了。” 镜宁抱起砱砾,不解问道:“为什么?” “君上每次受伤都会进去修养。” 镜宁担忧地注视平静的湖面,心里头慌乱如麻,抚摸着砱砾,温声安慰道:“没事的,先生跟徐公子都很厉害。” 渐秋与徐凝出来时,全身湿漉漉,转眼间被灵力挥霍蒸干。少年们纷纷跑来,敛手作揖,关切地看着徐凝与渐秋。 镜宁恭敬敛手道:“先生,外面如何?” 渐秋伸伸懒腰,道:“还没呢,还得继续回去。” 徐凝抬起手拍拍镜宁,清冷声音道:“镜宁,看好他们。” 镜宁恭恭敬敬道:“是,镜宁一定看好师弟们。” 居敬奔跑过来,看着徐凝与渐秋,担忧道:“先生……还有你,万事小心。” 渐秋夷然讥笑道:“对我语气这么差?小心我把你扔出去。” 徐凝与渐秋踏出灵镜又来到四棵大树下。此时的大树依旧如之前见的那样,不过有些不同的就是此刻青光吐发的不再是第一棵树,而是第二棵树,名为动福关。 渐秋浩浩叹了一口气道:“这还有多少层关卡?好累。”话罢二人被吸入强大无形的无底洞中,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再次醒来时,渐秋是枕在徐凝的腿上,安静地徐凝正倚靠着杨树下等着渐秋醒来。渐秋望着通亮如常,大红高粱摇曳的农家田野,时不时有麻雀飞来,立在田野草堆处,晃动着小脑袋看着渐秋与徐凝。 清风吹来,是泥土潮湿味又带着木质的厚重腐蚀味。 树上掉下来的杨絮树蠋惹得渐秋后背痒痒,他难受地挠痒痒。徐凝上前来,把冰冷的手从襟口探进渐秋温热的后背,轻轻柔柔地挠痒痒着,问道:“还痒吗?” 渐秋委屈地点了点头,恨不得抓破皮,再撒一层盐,然后狠狠地刺激后背。渐秋烦躁道:“抓下去也不是头,涂一点我的血。” 话罢渐秋脱下自己的衣服,白日光亮,满身吻痕的身子显眼地展示在徐凝眼中。徐凝甚至分不清楚哪个是痒处哪个是他落下的吻痕,顿时脸上红云扑满面。 渐秋的后背涂满血水,难为情地看着自己满身吻痕,还得一览无遗地展示在徐凝面前。凉风吹来,却带来丝丝热意。 远处隐隐传来声声爆竹声与清脆悠扬的唢呐,仿佛回荡着,甚至越来越近。渐秋与徐凝闻声便立即奔赴鞭炮此起彼伏的远方。 森森然的大红花轿高高抬着,天边盘桓着两只乌鸦,一只小野猫跟着花轿,单鼓单号单唢呐。成对成对纸片人红衣粉腮冁然而笑。几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抬着花轿,艰辛地走在田野阡陌小路。后面跟着的是唱哭着婚嫁曲的妇女:“今儿个良辰十八,正是小阳春日佳,花轿早在门外等。新娘一梳头,二梳头再三梳头,情丝绵绵郎来牵。好田配着好种子,花开莫问花期落,从此恩爱莫挂念。” 明明大喜被觉得大悲。 两人小心翼翼地跟着冥婚大队后面,跟到山林深处时,在一块大岩石上,只见那几个抬花轿的男人与唱哭的妇女纷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头顶盘旋的乌鸦发出阴厉的惨叫声,仿佛被什么扼住咽喉。 冷风寒气吹来,转瞬之间,花轿消失不见。那些抬花轿的男人皆消失在眼前。 渐秋与徐凝急忙跑过去,那倒在地上的妇女晕晕乎乎的爬起来。妇女奇怪的眼神看着渐秋与徐凝,问道:“二人在这作甚?” 渐秋问道:“那花轿与那些男人呢?” 妇女道:“哦,山上的大王每次都要挑个女孩成婚。那些男人是毒王派来保护新娘的。” “什么大王?” “嘘嘘……”那妇女轻声道:“毒王,他要女孩练功,我们每天都要给他送女孩。” “去哪里找大王?” “这就不知道了。” 渐秋与徐凝跟着那妇女走向村里,徐凝忍不住感叹道:“这幻境好生真。” 渐秋道:“我们应该是要杀了毒王才能破开。” 进了一个村仿佛真实世间那样,村民邻里邻居拉拉家常,种田种菜,养鸡养鸭,但唯独没有人把花轿的事放在心上。 妇女道:“毒王的聘礼可多了,所以要生女孩儿,男孩不值钱。” 渐秋蹙眉道:“这不就是买卖女儿吗?” 那妇女白了渐秋一眼,似乎实在觉得渐秋多管闲事,嫌弃道:“有钱拿不就得。” 渐秋与徐凝偷偷跟着那妇女,才知道那妇女叫王阿嫂,平时就是负责给毒王寻觅人家找女孩。王阿嫂走了好几里地,又在另一处小村落劝一户人家的女孩送往毒王那里去。那女孩才十二三岁,眉梢间清秀,干干净净,睁着一双哀怨的眼眸注视着王阿嫂。 王阿嫂絮絮叨叨道:“不答应别说钱,连命都没有,好好准备吧,明天我来接人。” 那户人家母女俩陷入凄凄惨惨的哭喊声,男人大吼道:“哭什么哭,有了钱,还能给大成娶妻生娃。金枝,你就去吧。不然我们一家人都得死。阿爹阿娘养你这么大了,该报恩了。大成阿娘赶紧去置办嫁衣。” 金枝哽咽道:“不要,我怕……” 渐秋搂过徐凝的肩膀,轻声道:“我们要不趁这个机会,探进毒王。” 徐凝拍掉渐秋的手,端正道:“举止不雅。你有何法子?” 渐秋取笑道:“徐凝,要不你扮成新娘,替那个金枝去吧?” 徐凝的脸色顷刻变得铁黑,严肃道:“不准拿我取笑。” 渐秋转身往金枝家走去,拦住去置办嫁衣的金枝阿娘,坚决道:“我去,我替金枝去。” 徐凝困惑地拉住渐秋的手,眼神迷惑地注视渐秋,似乎在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渐秋扬眉道:“我们是修仙人,专门杀妖驱魔的,放心交给我,我不收钱,你们收了毒王的钱,也可以赶紧离开这里。我替金枝去,如何?” 金枝爹娘一听到有这么好的事赶紧把渐秋拉进房屋内伺候一番。他们反反复复地要渐秋承诺,不是在开玩笑。渐秋再三肯定地回应他们,金枝阿娘才跑出置办嫁衣。 金枝迷惑而忐忑道:“公子真的可以吗?之前有人不愿意嫁过去,后来整个村子都遭殃。毒王辗转多个地方,每去一个地方都要女孩儿,而且法力好生厉害。” 渐秋摸摸脖子,指了指徐凝,讪笑道:“没关系,我厉害,那个好看的哥哥更厉害。” 夜晚,徐凝抱着渐秋坐在床边,纸窗里月光倾泻而下,洁白清辉有些清冷。徐凝借着月光细细看着渐秋后背的痒处,问道:“还痒么?” 渐秋倚靠在徐凝肩膀上,左思右想,道:“好奇怪,这幻境怎么这么真?” 徐凝缓缓道:“不是幻境,它把我们送到七百年前的村落来罢了,可能确实得杀了毒王才算完成这一关卡。” “七百年前?你怎么知道?” “进村时,村口大树下的神明龛当着一副我先祖刚飞升成仙的雕塑,雕塑上我的先祖手持文岚剑。往后的雕塑金相中文岚剑改为笔墨。世人多有误会,我先祖并不是文法高妙。正是因为文法不妙,才改为悟文道,得灵力。这个毒王应该是虎蟒蛇,七百年前,专门吃少女。你兄长神位坍塌,麾下的毒物皆散落各界,它便是其中一个。” 渐秋恍然大悟,悠悠道:“那这个虎蟒蛇有什么毒?” “不知,没有记载,它后来消失了,估计是被琅琊庄收入幻境中。” 渐秋迷迷糊糊中躺在徐凝身上入睡,但是感觉没睡一会儿,被敲门声敲醒。那金枝阿娘起来要给渐秋梳头,说害怕王阿嫂过来见着渐秋。 渐秋打着哈欠,闭着眼皮,坐在梳妆台上被折腾着。醒来时脸上不知道涂了什么乱糟糟的胭脂,白如面粉,腮红如猴屁股,吓得渐秋清醒起来。发髻如花,金冠玉钗,这个倒是挺好看。红衣凤袍,金丝花纹,倒也不奇怪。 看着渐秋一脸鬼面丑样,徐凝嗤笑出声。被渐秋近身瞪了一眼,立马收敛笑脸,走到渐秋身边,拿起布帕,捧起渐秋的脸,轻轻地替渐秋把脸擦拭干净。 渐秋絮絮骂道:“该死的,我才打盹一会儿,把我弄成鬼,瞎了眼,小心我把金枝阿娘送虎蟒蛇。” 整盆水铺满白色的粉末,徐凝又换了一盆新的水,重新擦。渐秋的脸被擦得有些发红,又气得脸色发红,徐凝捧在手里感觉像是一个粉面馒头似的,暖暖软软。他注视渐秋,猛地低头亲吻住渐秋,柔舌在红润的小口中盛放,来去自如,嬉戏游玩。皓白的牙齿轻轻地咬住下唇,双唇又抿住上唇,辗转吮吸着。 渐秋被吻得眼神迷离,如痴如醉,离开时嘴唇沾满徐凝的香泽,脸红得发烫发热。 徐凝长喘重呵着,面红耳赤。他紧紧抱住渐秋的腰身,冰冷的脸反复地蹭着渐秋发烫的脸,抚摸着渐秋的嫁衣又抚摸着他的凤冠头钗。眼神里流光飞舞着,仿佛湖光水色潋滟着迷人的晕圈。他喑哑而又魅惑的声音在渐秋耳边道:“突然有点生气!” 渐秋愣愣地看着徐凝,迷惑道:“为什么?” 徐凝咬住渐秋的耳骨,低低沉沉道:“不告诉你。” 门外传来王阿嫂的声音,单锣单鼓单唢呐回响在门外,鞭炮声声入耳。渐秋抬头在徐凝嘴边留下一个印记,慌忙道:“进去吧。”话罢渐秋把徐凝送回灵镜,立马走到一边,盖上红盖头,乖乖坐在床上。 徐凝一脸红晕地伫立在灵镜地上,背对着所有弟子。四周传来唢呐与鞭炮声,王阿嫂的声音格外大声,回响在灵镜里。徐凝抬眼望着灵镜的天空,仿佛连渐秋细细微微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徐凝转过身,那群少年正一脸迷惑地注视徐凝,眼神里充满好奇。 镜宁在灵镜里一听到徐凝低低沉沉的喘气声,早已面色红晕。他抬眼望着徐凝欲言又止,眼底充满羞赧,仿佛什么都明白但是又想得到肯定的答案。 砱砾趴在镜宁肩膀上,冰冷冷的身体蹭着镜宁红润的脸颊,轻轻问道:“怎么了?” 镜宁回神过来,轻笑着抚摸砱砾的身体,道:“没什么。” 渐秋被那些唢呐声鞭炮声吵得耳根子刺刺的,坐在花轿子里,摇摇晃晃地,晃到脑子晕厥。他胡乱地瘫在花轿里,觉得头上的首饰硌得难受,全部都拆下,拿着一根金簪随意地把头发挽起来。 花轿停了,歌声停了,唢呐声停了。 一阵冷风吹来了,渐秋宛若坠入魔道深渊中,跟着花轿转瞬来到一处黑暗又阴冷的地方。花轿又开始动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拖动着花轿。 渐秋往窗口望去,是成群成堆的小蛇,吐血猩红的信子,圆溜溜的眼睛看了渐秋一眼。 轿子晃动得格外剧烈,似乎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轰然而来。渐秋的五感六觉通通调动起来,紧紧地跟着庞然大物的动作。 那虎蟒蛇庞大的身躯撬开花轿子,周围的小蛇似乎都在狂欢呐喊着,发出丝丝的巨响。湿漉漉的山洞,传来一阵阵腐烂的味道,有些恶心。 那虎蟒蛇獠牙利齿,身上鳞片晶亮而发光。虎蟒蛇的舌头席卷而来,渐秋猛地一阵冥血阵爆发而出,四周一片蛇尸血水,鲜红染遍整个山洞。那虎蟒蛇毫发无伤,怒嘶爆发而出,整个山洞剧烈地摇晃着。 毒气毒液迸溅而出,宛如潮水般席卷而去,甚至蔓延出山洞。渐秋料想不妙,毒液涌出山洞,山下的村民必然死定。他左手挥出藏碧血,尽悉地把毒液潮水吸收在体内,那毒液刺疼刺疼,疼得让他大汗淋漓。 汹涌的毒潮翻涌入体内,万海禅朝宗,汇入一处。 那虎蟒蛇愣愣地看着渐秋的手上的藏碧血,吓得收住爆发而出的毒浪,乖乖地趴在地上,仿佛是在等待训斥一般。 渐秋将毒浪尽悉消耗殆尽,厉眼注视虎蟒蛇,问道:“你为何在此?” 那虎蟒蛇开口道:“云纪神君,没想到您还活着。小的虎蟒蛇在琅琊镜守着君上呢!” “守着我兄长?什么意思?” “琅琊庄供奉的是君上,君上神灵自然还在琅琊镜里。” 渐秋激动问道:“要如何才能得到神灵?” “您到后面的造福关,那里一颗有藏碧灵珠。这琅琊镜是本是琅琊庄弟子用来试炼的镜子。十年前君上的一颗灵珠死在世间,后神灵回到灵珠。但是前五年有个弟子闯到最后一关,抢了藏碧灵珠,动了灵珠根基,导致琅琊镜破裂。” “所以你们选择杀人来填补坑?” “神君,我被困在这里,出不去。选择杀人填坑的是琅琊庄的族长叶游慎。但如果不填补缝隙,镜中的毒物就会祸害人界,到时候人界一片惨淡。” 渐秋咬牙切齿,气愤道:“那个动了根基的弟子叫什么?为什么目的?” 虎蟒蛇悠悠道:“他叫叶长梦,有什么目的不得而知。” “那为何在此就是守护我兄长?你不是戕害少女吗?” 虎蟒蛇憨憨一笑道:“她们都是假的,这里只是按照七百年前小的生活之地所制造罢了,小的只是好人间女色。原本这一关是让闯关者打另一个蟒蛇的。但自从裂缝破开后,小的稀里糊涂地跑来这里了,把那蛇打死了。小的不能让人再去动君上的神灵了,但是云纪神君在,您一定会保护好君上的。” “那我要怎么过这一关?” “打死我。” “哈?” “没事,这是幻境,我还会活过来的。” 渐秋尴尬地摸摸脖子,却下不去手,他辗转地看着虎蟒蛇,欲言又止。 那蛇见他犹豫不定,便冲了过去,一口咬住渐秋的身体,径直吞噎下肚。汹涌的毒液毒浪席卷着渐秋的身子,彻彻底底地淹没住渐秋的身体。渐秋沉浸在毒液之中,呼吸不得,猛地逃回灵镜之中,浑身湿漉漉,泛滥着恶心的气味。 渐秋身上的衣物被侵蚀得破烂,呛得急促呼吸,恶心地干呕着,气得面红耳赤,摩拳擦掌,愤怒道:“气死我了,竟然骗我!这该死的蛇,看我不出去撕个稀巴烂。” 徐凝上前去,正要扶住渐秋,被渐秋迅速躲开,气愤道:“别碰我,徐凝,你等我,看我不出去把那个混蛋蛇崽打成肉酱。”话罢渐秋浑身吐绚放光,红光烈烈晖晖,仿佛刚从火炉踏出来。 那些少年们见着气势腾腾,勃然大怒的渐秋,心中不免一颤一颤,感觉到酷冷阴狠,感觉整个沉寂的灵镜传来一阵阵朔风。眨眼间,渐秋愤懑怒火的身影消失在灵镜中。 渐秋冲出灵镜,全身乾元之气迅游着,左手藏碧血挥霍而出,五指狠狠戳进毒蛇的肺腑之中,竭力地吸取着虎蟒蛇的所有毒液毒水。所有的毒液宛若听顺渐秋的号令,迅速地冲进渐秋的身体,越来越多。渐秋地身体从满身血红变为满身青绿,绿得可怕,绿成一颗绿菜。 全身都毒液浸透,浸透得疼痛。这个并不是什么招数,只是毒液听从藏碧血的号召,回进入渐秋的身体。渐秋只要通过绾灵血慢慢消耗殆尽,那么虎蟒蛇身体的毒液一被清理赶紧,那么它也就完蛋了。 那虎蟒蛇开始剧烈地疼痛着,撞天撞地,毁天灭地。庞然大物痛苦地挣扎在湿漉漉的地上,打滚着,翻腾着,甚至拼命地撞着自己的肚子,来阻拦渐秋。它哀嚎大吼道:“神君,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骗您的,求求您放过我。” 虎蟒蛇在地上打滚着,苦苦哀嚎着:“我前面没有骗您……来这里这是为了藏碧灵珠,然后被困在幻境里。不是自己愿意来的……求求您……” “晚了……无论你有什么目的,等会让你见识一下文岚的归魂问!”话罢绾灵血恢恢如吞吐万物,冥血阵惨烈而出。整个蛇肚子惨烈爆破,蛇身四分五裂地迸溅出来,狼藉杂乱地落在山洞里。 渐秋挥出徐凝出灵镜,身上衣物破烂不堪,露出满身吻痕的肌肤。渐秋道:“快!” 徐凝的清辉皓光手上早已形成千万笔画重重叠叠地笼罩虎蟒蛇身上,良久,徐凝道:“前面没有骗你,他确实是故意进来,有人……不是人应该是个邪魔,让他进来的……”徐凝归魂问的幻像虚影展示出来的是一个黑魆魆的邪魔,看不清楚,但却是一只只乌鸦。 渐秋冷笑道:“是他吗?叔仪君……” 徐凝不解地看着渐秋,脱下自己洁白的外袍,道:“眼下幻境没有破,估计里面的蛇还在,我们进去看看。是一只千年不动的蛇,就是动福关,就是要驱动那只千年不动的蛇。” 渐秋赶忙后退,不敢碰到徐凝的衣服,道:“不要,我等会去洗洗就好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山洞最里面的,在最尽头有一只宛若石像般的大蛇一动不动地趴着,慵懒懒的,只是眼睛半开半合着。 渐秋手中凝聚着绾灵血球,越来越大,越来越红。绾灵血的气味在密封而潮湿的山洞中蔓延开,血球轰然飞去,困在蛇的身上,爆发一阵阵轰鸣声,但是大蛇一动不动,反复一点渴望都没有。 渐秋无奈地扶额,不解道:“怎么会有不喜欢我的血的妖兽?” 徐凝轻声道:“动福动福,这蛇自然是毒物,找个比他更毒的毒物吸引他。外面的那个蛇……” 话罢渐秋的左手是一颗西瓜般大小的藏碧血球,血球越来越大,如同流星陨石般飞奔过去。那蛇一见着藏碧血,立马伸出舌头,吞饮而进。 幻境瞬间破裂,烟尘滚滚,眼前晕晕炫炫,两人瞬间堕入漩涡深渊中。 渐秋换了一身衣服才出灵镜,徐凝正候在等着他。见着渐秋出来,徐凝好奇问道:“你有藏碧血?” 渐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对呀,你知道的。”话一出,渐秋感觉自己说错话,愣愣地注视徐凝,故意转开话题道:“这一次又是什么?”上一世中,在腐尸恶灵的荆都曾展示过自己的藏碧血,他总以为徐凝知道这事,便不假思索地告诉说“你知道的”这句话。 徐凝困惑问道:“我怎会知道?” “就……”渐秋摇摇头,笑道:“不在意小节。” 第091章:藏碧灵珠 他们依旧是在一个山洞里,不过这一次山洞的格外通亮,头顶上的山石密密麻麻的小洞口。渐秋抬眼望去,每一个黑暗的小洞口里微微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圆大。 “这一次是要引出他们吗?”渐秋困惑道,他回头看了看石壁,似乎没有任何字眼提示。 徐凝低声道:“先抛一个藏碧血试试,打在洞口。” 渐秋轻轻一弹,将藏碧血珠轻轻弹在洞口。半会,那洞里慢慢爬出一只碗来大的黑蜘蛛,身上长着细毛,八对螯牙须肢,瞪着一双珍珠般的大眼睛。它趴在碧绿色的藏碧血上,而后,慢悠悠地吐着沫白色粘稠的汁液,顷刻间又凝结,开始慢慢悠悠地结网着。 渐秋又向第一个洞口的旁边的洞口抛了一颗藏碧血,又有一只蜘蛛缓缓结网。两只蜘蛛最后还结成一张网,网比之前第一张的网更为厚实坚固许多。 渐秋向成千上万洞口抛了藏碧血,瞬间气喘吁吁地累趴在徐凝身上,脸色苍白地抱住徐凝。徐凝缓缓地将灵力推入渐秋的身体,侧眼凝视着渐秋,关心道:“还晕吗?” 渐秋低声哼哼嗯嗯着道:“我不怎么用藏碧,主修的是绾灵术。不过即便是绾灵血,这么多我也会累。” 两人静静地等待着成千上万的蜘蛛结网。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面前历历在目的是一张庞大的蜘蛛丝网,上面写着:“散福关,食福者,承而散。” 字符一展现出来,通亮的山洞瞬间坍塌成烟。眨眼间,他们又重新回到那一动不动的蟒蛇身边,只是眼下他们动弹不得,仿佛是被什么神秘而强悍的力量束缚住。 渐秋身上没有一处能动,甚至连血脉都动弹不得。他心急如焚,想看看身边的徐凝如何。他担心徐凝出事,胜过自己。 眼前的庞然大蛇原先一动不动,可如今,那像石头雕塑般的大蛇开始动弹起来。它缓缓懒懒地游动着,一双狞厉的红眼瞪着渐秋与徐凝。张嘴间,利嘴的毒液汩汩下坠,地上的石头顷刻腐蚀泛着绿沫。猩红的信子快速地吞吐着,朝向徐凝的肩膀飞快张嘴咬住。 渐秋整颗心都慌得痛,想要冲破禁锢,可是怎么也冲不出去。喉咙深处泛着苦水,眼眶红肿着,气愤地瞪着那蛇。 徐凝似乎能动了,须臾间长号出声,肩膀处血水淋漓不断,肌肤开始泛滥着绿水。阴暗的山洞里回荡着徐凝的悲号声。徐凝将灵力倾注在左肩膀上,护住心脉。抬眼处,见那大蛇张嘴即将咬下渐秋,符采剑银光亮影破空而出,剑光汹涌,与大蛇的滔滔巨浪在空中形成强烈的劲风,撼动着整座山洞。 大蛇猛厉吐着恶寒冷冷的信子,毒液迸溅而出,倾盆大雨般千万把利剑吐纳出去,滚滚毒液迸溅过去。徐凝开着文岚结界坚固顶住,但是神识越来越弱,就连肩膀上的伤口也越来越疼,疼到他全身血脉不通,五脏六腑撕裂。他宛若一根浮萍随着疾风抛掷出去,狠狠地被砸在山洞壁,陷入昏迷。 那蛇张嘴咬住渐秋的肩膀,而后缓缓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乖乖地睡着。渐秋痛得全身颤抖起来,五脏六腑仿佛快要爆炸。渐秋猛地冲破封印,踏身飞去抱起昏迷不醒的徐凝。自己身上的毒液还未消除干净,他没发为徐凝消除毒液。 很痛很痛,痛到渐秋在清除时仿佛置身于当年的万恶穴一般,恨不得把自己撕碎以缓解痛苦。他快速地清除着,快速地运行着乾元之气,把毒液逼出体内。身上的毒液一清除干净,他立马割下自己的血,喂进徐凝口中。 淙淙鲜血涂抹在腐蚀的伤口,徐凝似乎在颤抖,脸色泛白惨淡,看得渐秋心疼难受。渐秋往徐凝身上倾注灵力,身上汗水直流。 渐秋大喊着:“徐凝,徐凝,拜托醒醒,醒醒……” 他扶起徐凝但眼前的幻境又开始晃动,他不知道又会去哪里,急忙挥进灵镜里。两人满身血水地瘫倒在地上,镜宁与居敬飞奔过来,查看情况。 “砱砾,进湖。”渐秋慌忙大喊着。砱砾急慌慌地卷着两人滚进灵镜湖水深处。湖水迸溅出来,顷刻又恢复平静。 灵镜外面传来吱吱嘻嘻的声音,甚至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着灵镜。整片天空轰隆轰隆,天雷滚滚一般,又蒙上一层黑色雾气,仿佛面临着乌云密布而末日之悲壮一般。 渐秋紧紧抱着徐凝,见着徐凝的气息慢慢回过来,他那吊在嗓子眼的心总算回归。他低头轻吻着徐凝的额头,心疼得眼泪直流,喘气道:“真是难为你,陪我这么久。很疼吧,你好好在这里养伤,我出去就好,别担心。毒,我可以承受,但你不能。你受一点点伤害,我都心疼。等我回来,陆云桥。” 渐秋快疾地游出灵镜湖,湿漉漉地踏在地上,镜宁与居敬围观上来,急切的眼神看着渐秋。居敬道:“先生怎么样?” 渐秋道:“没事,他醒了,自然会起来,别去打扰他。” 居敬关切而坚决道:“徐甘,我陪你出去吧。就你在外面,我不放心。” 镜宁点了点头,恳切道:“镜宁愿效绵薄之力。” 渐秋摇摇头笑道:“得了你们,一群小孩,帮我看着徐凝。他要是醒了,估计心情不好。镜宁,找砱砾,给他吃点蜜饯,就说是我说的。” 天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渐秋不知道眼下会是什么东西。他的心中暗自:“散福关,食福者,承而散。”眉宇紧紧地拧成一股,手胆怯地抖了起来。他知道肯定又要出去受罪了。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灵剑随意地扔在地上,深深地呼吸一口气,一口气冲出灵镜。 镜宁等人看着渐秋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心里更加担忧起来。一念蹲在受伤的几个少年身边,抬眼望着天边,不安地看着渐秋离去的身影,眼泪汪汪。 有没有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肯定是受了许多苦难。 外面传来渐秋痛苦的哀嚎声,每一声都如同生命尽头的悲号痛哭,加倍地凄厉着,震得人心尖不安,惶恐与害怕。剖肝泣血般的悲恸,仿佛穿透少年们的心头,以至于他们往后的几十年都不会忘记,曾经有人为他们付出着沉重的哀嚎。 渐秋刚出去便被那些毒蝎子啃食着身子,蛰刺着。全身每一个毛窍腠理都渗透着剧毒,仿佛全身有千千万万根针紧紧扎根着,甚至一个毛窍有无数根针钻着,被撑大。他运行着乾元之气,身体动弹不得,被某种莫名的力量封印住,只能承受着,挨疼着。 他全身都在颤抖着,藏碧血慢慢地渗出肌肤,身体快要被撕裂,快要爆炸了。他知道,他的身体是要反复地承受着苦难,仿佛从一出生就是如此。 渐秋痛得嚎啕大哭着,心里又暗自得意,好在徐凝没来,我太聪明了,把徐凝放回灵镜,不然他会受不了的。 想想徐凝,想想他,我就不疼了,不疼。可是巨疼,好疼。 徐凝,快抱抱我。我受不了了,徐凝,我要抱抱,就不疼了。 渐秋痛哭着,双目赤红,甚至渗出绿血,身体每一处开始腐烂,泛着绿色的血水。毒蝎子慢慢地散去,消失在眼前。渐秋稳定住自己的血脉,慢慢地运行着乾元之气,循环反复着,将一切难受的恶心的毒液聚集在体内。整个身体宛若一个绿色的大水池,蓄满了所有毒液,肿胀鼓鼓,快要爆裂。 绾灵血慢慢地挤进身体里,每一滴仿佛回荡着千千万万痛的回击,让他全身剧烈痛着。他深深地喘气着,眼泪直流。他又不敢嚎得大声,害怕徐凝醒过来。他急促地喘气着,哽咽着,眼泪簌簌坠落,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发出呜呜的悲鸣声。 绾灵血慢慢地回来,慢慢地挤进绿色的大染缸中,泛着涟漪,涌动起来。它们开始慢慢地穿梭着身体,穿过五脏六腑,穿过毛窍腠理,浸透着每一滴藏碧血,直到尽悉完毕。 渐秋不知道自己疼了多久,仿佛过了一百年那般长长久久,不知年月。他痛得晕倒在原地,四肢百骸,仿佛支离破碎一般孱弱不堪。 渐秋醒来时自己已然置身与第四棵大树面前,此刻没有徐凝在身边,他难受得要死。渐秋喑哑喊道:“徐凝,你醒了吗?” 徐凝坐在灵镜湖边,听着渐秋哀嚎了整整一个时辰,又煎熬的等待着渐秋醒来。他红肿的双眼抬起来,好想冲出去,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出去。他不顾一切地大喊出声:“在,我在,我在。” 渐秋只是试探着把徐凝放出来,却不料徐凝真真的出现在他眼前。徐凝冲上去,紧紧抱住渐秋,难受得呜呜咽咽起来,仿佛是十年前大荒流空中的那种绝望,好痛苦,好难受。 “为什么不等我?我等到快疯了,很恨很恨你为什么把我困起来。” 渐秋虚弱地摸摸徐凝的脸蛋,全身满是汗水。他累到想睡,想瘫在徐凝的身上,再也不起来。 “我没事了。” 徐凝泪珠点点落下,低头亲了亲渐秋的额头还有红透的眼睛,冰冷的脸蹭着渐秋的脸。他难受得哽咽着,心有余悸,只想好好地抱住渐秋。 徐凝摸了摸渐秋的身体,急切道:“哪里痛?我看看好不好?” 渐秋调整了一下身体,坐在徐凝身上,紧紧地抱住徐凝。他深呼吸着,亲了一口徐凝的脖子,轻笑着:“就这样,就这样,我好爱你。” “嗯,我也是。” 灵镜里面的少年听到这对话爆炸起来,个个瞪大眼睛地看着天空缓缓传来了的四个字:“嗯我也是”。这就仿佛天空就刻着“嗯我也是”四个字一般。 镜宁严肃道:“安静!” 居敬面色惨变,不敢相信地抱住脑袋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先生真的喜欢徐甘……不可能,不能,一定是为了安慰徐甘才说这样的话。”居敬跑过去,抓住镜宁,慌忙问道:“不可能对不对?镜宁,先生怎么可能喜欢他?一定是为安慰……不对,镜宁,你怎么一点都惊讶?难不成你早就知道?” 镜宁抿了抿,对着那一旁正在偷听他们讲话的永乐等人瞥了一眼,厉声道:“安静,不然现在就罚。” 居敬一掌疾风拍过去,所有人都乖乖回去打坐凝神着。砱砾咕噜咕噜地爬上镜宁,亲热地蹭了蹭温热的镜宁道:“你家先生早就喜欢我家君上。” 镜宁思虑一下,低声道:“我觉着徐公子……可能是小秋姐姐。” “哈?”居敬尖叫出声,不可思议地看着镜宁,一旁打坐的师弟们好奇地张着脑袋,想要知道到底有什么秘密。 砱砾撇嘴道:“什么姐姐,我君上本来就是男儿身,神魂只不过入了女儿身体罢了。” “哈?”居敬目瞪口呆地看着砱砾与镜宁,感觉自己的头脑发热,忽然想到之前盼华说徐甘是他哥哥,他当时还嘲笑了盼华一番。如今,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晴天霹雳中,在震惊中久久不能缓神过来。 居敬回想起之前在剑麟道太阿厢园,徐甘与先生拥抱着的场景。先生为了徐甘处罚自己去藏书阁擦书。还有为留声,非语等几位师弟疗伤时要他们转身过去,当年小秋姐姐给他治伤也是要他闭眼睛。 不知道为何,如果是徐甘,他接受不了。但是一想到徐甘是小秋姐姐,又觉得也不是不可以,顿时就释怀了。 镜宁摸了摸砱砾,欲言又止道:“砱砾,你家君上可是云纪神君?绾灵山神君?” 砱砾低身附在镜宁耳朵道:“我偷偷告诉你,是的。” 镜宁身体颤一颤,明明心中有答案,但是得到肯定又有些兴奋,他咽了一口气,嗫嚅道:“那那那……沈云上是青华神君下凡吗?” 砱砾轻声道:“对呀。不过不可以告诉别人,君上在追查杀害神君的凶手呢!” 渐秋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从徐凝身上醒来时,腰酸背疼。徐凝侧头看着刚刚醒来的渐秋,自己的双腿枕得发麻,却又不敢动。渐秋慢慢地站起来,双脚双手发麻,站不起来,立马坐在地上。 徐凝慢慢缓过劲,伸手替渐秋按摩着手脚,轻声问道:“这样可以吗?好点了吗?” 渐秋点了点头,扭扭酸疼的脖子,抿了抿嘴唇,靠近亲了徐凝的嘴唇一下,轻笑道:“看,我们都到最后一关。这一关过了,我们肯定能出去。等出去了,我要好好洗个澡,吃饭,喝酒。” “好,都答应你。” 第四棵树的青光泛了很久,上面写着:“造福关”。渐秋伸手触摸了一下,此时并没有天转地转的晕眩感觉,只是第四棵树的造福关的青光很轻柔,柔到渐秋觉得好熟悉。 那树上缓缓飞来一个小人儿,挥着薄如蝉翼的翅膀,青光柔柔地笼罩在她身上,好似一只蝴蝶,蹁跹起舞。那小人儿手里拿着一个翠绿的玉瓷,操着娇娇柔柔的嗓子道:“神君降临,树树有礼。这是最后一关,造福关。” 渐秋道:“要如何?” 树树道:“对神君而言轻而易举,这一关这是制造出绝世的福气,您的福气自然是藏碧血,给树树您的一滴藏碧血,树树将打开幻境之门。” 渐秋咬破手指,将藏碧血滴进翠绿玉瓶中,绿瓶瞬间青光绽放出来。 渐秋道:“青华神君的神灵呢?” 树树娇声道:“自然在此!”话罢第四棵树的树干打开,青光耀眼的藏碧灵珠烨烨生辉地绽放着柔光。 渐秋手中的绾灵血淋淋地照在藏碧灵珠之中,顿时红光与青光相交辉映地冲出,赫赫烈烈,璀璨漫天。 空中传来细细柔柔的呼吸声,渐秋能感觉到兄长微微的呼吸声与心跳声。他激动得哭出来,跪在树面前,哽咽道:“哥哥,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那藏碧灵珠放着强烈的光芒,随着呼吸起伏忽明忽暗着。广漠之野的瞬间草香花芳,逐渐蔓延着,眼前是绿茵茵的美景,鲜花嫩草摇曳着,再也不是阴森森而苍茫的一片。 树树在空中鞠躬,惊呼道谢道:“多谢神君恩赐,藏碧灵珠恢复如常,琅琊镜裂缝恢复。” “我要带这琅琊镜走。” “自然可以,您现在就是琅琊庄之主!”话罢树树将琅琊庄的上主玉笛交给渐秋,树树道:“您有这个上主玉笛,以后就是琅琊庄上主,琅琊庄所有人都听命于您。现在我将所有笛谱传给您。” 渐秋接过那红绿斑驳的玉笛,一股强大的力量震撼住渐秋的血脉,没有一丝痛苦,只有安详柔和。渐秋心里松了一口气,抱住玉笛,热泪盈眶。 他真的没想到,没想到会这次遇到二哥的藏碧灵珠。之前所受的苦难,即便再受一次他都甘之若饴。 “树树,你是哪位神官手下?” “青华神君座下第十八神官琅琊座下的树精。神君神位坍塌后,藏碧十八神官难逃一死,琅琊神官便派我手持琅琊镜在人间守候神君灵珠。” “你可知我兄长十年前死去?” “树树知道,但神君并不知道这里还有灵珠。”树树的轻柔云烟般的身子缓缓融进树里,轻声道:“神君与树树交给您保护。” 渐秋冲过去兴奋地抱住徐凝,喜极而泣道:“徐凝,我太开心了,我哥哥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只要等,说不上是什么时候,但是只要等待,一定能见到他。那么温柔的人,值得再一次灿烂一回。 第092章:不安之心 渐秋带着文岚一众弟子出来时,不是在打石镇上,却是在一处陌生的石室里。镜宁与居敬小心翼翼地持剑谨慎着,缓缓推开石室大门,看到真真切切的天空时,大喘了一口气,总算结束这恐怖的琅琊镜了。 轻轻微微的声音缓缓传来,有人在吹奏着尖锐的玉笛,顿时面前出现着许许多多的毒虫毒蛇,如浪潮一般汹涌赶来。 渐秋拿起玉笛吹奏起着,控制着所有的毒虫毒蛇。不一会儿,两旁涌出青褂银饰的男男女女,怒目圆睁着,仇视着渐秋一行人。 带头的一个男子约摸着三十多岁,面容清秀,眉宇清晰,但脸上一道悠长的伤疤,青褂银饰点缀着脸上,依旧遮盖不住。明明是一张白净的脸却让人觉得凶狠阴厉。 徐凝对着清秀男子道:“叶族长,好生厉害,整个打石镇的人都让你拉进琅琊镜。” 叶游慎阴冷道:“我是为着天下苍生,如若无人献祭,那琅琊镜毒物必然祸害人世间。” 渐秋道:“叶长梦为何取青华神君的灵珠?这可是你们的弟子!” 叶游慎冷哼道:“此人不必谈,眼下各位知道此事,我琅琊庄必然不能让各位活着回去。”话罢所有的琅琊庄弟子吹走着乱心曲,整座琅琊庄瞬间陷入黑暗之中。毒咒符文翻澜着,黑压压的一片。 渐秋拿起上主玉笛清清越越地吹响起来,一股强大的青光从渐秋身上爆发,狂风席卷而去,卷起所有的毒咒符文,尽悉融入玉笛之中。眨眼之际,天边恢复湛蓝白净,仿佛刚刚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叶游慎愣神,指着渐秋手上的上主玉笛,惊慌道:“你为何有上主玉笛?” 渐秋冷笑道:“自然就有,怎么,见着上主玉笛也要反抗吗?我现在开始就是琅琊庄之主,我要见叶长梦,还有你这个族长,凡是与琅琊镜破裂有关的,我统统都要知道。” 底下的青褂男女面面相觑,余光注视着叶游慎身上,似乎在等待他的命令。 叶游慎恭敬轻笑道:“上主,叶长梦早就处死。” 渐秋拿着上主玉笛拍拍自己的背后,挑眉道:“哦?那你就拿你这个族长的性命谢罪。你不仁不义,提出人血献祭,坑害百姓。你用人不善,自己的弟子好歹不非,让他破坏琅琊镜,酿成大错。如此怎么用你?” 叶游慎解释道:“我可是为了天下人,若琅琊镜毁了,毒物出来天下沦陷。” “那如今琅琊镜恢复了……”渐秋手持着一方方方正正的琅琊镜,道:“那你是不是要为那些百姓谢罪?你为何不公告天下,而是独自处理?怕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叶长梦是你叫进去的吧?” 叶游慎喝道:“上主没有证据,不能冤枉叶某。” 从正门传来一声铿铿然如钟的声音,一只黑猫猛地跳上而来,落在渐秋脚下,道:“叶长梦之事没有证据,可是你十二年前你使用黎山媚之事,我可是一清二楚。” 渐秋心里一愣一愣的,黎山媚,这三个字如同小刀一般深深扎进肺腑…… “我乃叶枝柯,你们前族长叶枝柯,十二年前,你们叶游慎族长在琅琊镜最后一关造福关,用的是黎山媚。我在灵镜外知道后,冲进琅琊镜,阻止他,被他弄伤,后来我使用移魂术,把自己转到黑猫身上。” 叶游慎厉声喝道:“你这黑猫又是哪里来的?少来冒充,来人,给我宰了他。” 徐凝亮出符采剑,清冷道:“我看谁敢!” 那黑猫发出怒吼声,看着一旁的叶婉照,热泪盈眶道:“婉婉,阿爹没有忘记要给你做糖葫芦吃,你说要望仙山游玩,我也记得。” 叶婉照愣愣地看着黑猫,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冲上去,抱住黑猫,哭道:“阿爹,太好了,您还活着,当年您中了黎山媚……” 叶枝柯道:“婉婉,别哭。那只是我的身体,我跟叶福的黑猫换了神识,后来是遇到这位贵人,才恢复记忆。” 众人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一脸镇定的叶游慎,甚至避之如猛兽,不敢靠近,退后了几步。 叶枝柯怒声道:“叶游慎,当年要不是我父亲抚养你,你怎么能活到今日?你忘恩负义,愧对我父亲,愧对我琅琊庄!” 叶游慎厉目怔怔地注视叶枝柯,冷声哼道:“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随便你们。”话罢,叶游慎双手抬起,仿佛是示意旁人将他绑起来。 叶婉照低声啜泣着,哽咽道:“绑起来……公示天下。”叶婉照泪眼婆娑地注视叶游慎,咬咬唇,忍不住求情道:“阿爹,叔叔这么多年照顾我,可不可以让叔叔好过一点?” 渐秋锐眼睁着,对着叶游慎冷声道:“十二年前就有黎山媚?黎山媚怎么来?还有谁知道这个?” 叶游慎道:“黎山宗师围剿后,就我一个人知道!” 渐秋眼神里流露出一股悍厉之色,怒气道:“我不信!有没有逼他说出真话的毒咒?我要听真话!” 叶游慎道:“怎么处置任由尔等处置,我无怨无悔。” 渐秋道:“把他关起来,我要慢慢审问。” 叶游慎被符文紧紧禁锢住,琅琊庄弟子把他关起来。 叶婉照与黑猫的叶枝柯互相倾诉着离别之苦,一人一猫,过来向渐秋道谢。叶枝柯道:“没想到您真是贵人,多谢上主相救。” “以后琅琊镜我得带走,藏碧灵珠还很脆弱,我要涵养他,早日助青华神君神位重铸,回归天界。”渐秋转着上主玉笛,问道:“丹心蛊与钻心蛊是你们琅琊庄的吗?” 叶枝柯道:“是的,都是出自我们琅琊庄。” 渐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叶婉照。上一世宗征死之时,难怪叶婉照欲言又止,应该是想隐瞒琅琊庄与宗征之死有关的事。看来,黎山媚、丹心蛊、钻心蛊尽悉与叶游慎有关。叶游慎与晏伯玉还是有点关系。 渐秋问道:“叶游慎与越宗玉明君晏伯玉可有关系?族长,你知道吗?” 叶枝柯摇摇头,转头问叶婉照道:“婉婉,你知道吗?” 叶婉照摇摇头,道:“不知道,但是清姨应该知道,上主,您想知道吗?我可以请清姨过来一趟。” 渐秋点了点头道:“有劳!” 叶婉照安排着文岚弟子住在琅琊庄的一处厢房,渐秋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里,嘴角忍不住挂上微笑。没想到,就快接近真相了,反而心里忐忑不安,总怕有变数。 徐凝敲敲门后,便端着饭菜进来,放在桌上,道:“吃饭了。” 渐秋趴在浴桶边,惬意地叹了口气,看着徐凝,轻笑道:“徐凝,你过来帮我洗洗后背吧。” 徐凝望向渐秋的白净身体依旧是吻痕遍布,烟雾缭绕下显得柔光灿灿,水雾弥漫。他点了点头,拿起渐秋手中的布帕,力道刚好地搓洗着。可是越洗后背越红,吻痕越发明显,加深。 渐秋并不知道徐凝在他后背留下那么多吻痕,所以才每次都那么大胆地把后背交给徐凝。徐凝心里头总觉得好像是使坏得逞一般,忍不住会心一笑。 渐秋不解问道:“为什么偷笑?哦,看着我洗澡,偷想坏事?” 徐凝骤然扔下布帕,用力捏住渐秋的脸颊,深深地吻住渐秋的红唇。墨发披散下来,尽悉沾湿发尾。宽大的水袖摇曳在热水上,雾气缭绕在白衣上。 渐秋深深地喘气着,湿漉漉的手搭在徐凝的脑袋上。睁开眼睛时,看到徐凝的睫毛慢慢地被水雾沾湿,好看极了,像蝴蝶的翅膀被露水沾湿。 两人紧紧拥吻深缠着,渐秋的身子被慢慢地抱起来。湿漉漉的身体与一尘不染的白衣紧贴着。白衣紧紧抱住身体,宽大的水袖仿佛把渐秋笼罩在白纱之中,轻轻柔柔。 白衣前襟顷刻湿透,渐秋咬着徐凝的下唇,双腿慢慢攀上徐凝的腰肢。两人辗转晃悠,天旋地转着,唇舌纠缠,不离不弃,难舍难分。 徐凝把他紧紧地抵在床栏上,激烈地吻着,抿住渐秋的下唇,扯着蹭着。他低头注视渐秋的热情渴望,笑道:“你怎么越来越大胆?” 渐秋无奈地撇撇嘴道:“我可委屈了,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带坏你。殊不知,你本来就坏。” 徐凝把渐秋放在床上,拍拍他的大腿,流光涟漪的眼神凝视着渐秋,笑道:“好啦,我帮你弄弄。先吃饭,等等还得见叶婉照的清姨。” 渐秋舔舔嘴唇,膝盖蹭了蹭徐凝的情愉之处,笑道:“那你的呢?” “呃……”徐凝瞧了瞧自己,眨巴着好看而明亮的眼睛,摸摸渐秋的喉结,挑眉道:“要不,我们一起弄?” “好呀……”话罢渐秋的被子盖住一脸红润的徐凝,埋在被子底下。激烈的深吻声与低低哼哼的喘气之声回荡在旖旎水汽的房间里。 渐秋与徐凝在床上玩了许久才慢慢走出房门,去正厅见见叶游慎的爱人——清姨。渐秋其实不抱任何期待,毕竟是叶游慎的爱人,怎么可能会出卖叶游慎? 一个青衫碧裳的女子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正厅,渐秋缓缓走过去,见着那娉婷的背影,料想着是清姨。他越走越近,直到见着那头上横插着一只简简单单的竹簪,渐秋匆忙跑到清姨面前,愣神得说不出话。 那女子清素淡然,黛眉纤细,目光婉柔,见着渐秋时,起身施礼道:“上主安好,妾身叶清清。” 渐秋欲笑难笑,不可思议道:“嫂子,你怎么在这里?我是小球……” 叶清清抬眼里满是震惊,眨巴着温婉而泛红的眼睛,难以相信道:“你是……小叔,你不是掉进大荒流了吗?你没事太好了……”叶清清哽咽着,梨花带雨道:“我还以为你……小球,对不起……慕清……我弄丢了……我找了他好多年,我都找不到……我对不起崇哥。” 渐秋赶忙安慰道:“嫂子,慕清没事,我见着他了,他现在可高可闹腾了。不过嫂子你怎么在这里?还跟叶游慎有关系?” “我原本就是琅琊庄的弟子,你哥哥当年来琅琊庄时,我们认识的,这么多年也是慎哥陪伴着我找慕清。当年风絮把我们放在幽兰镇,便匆匆回来救你跟崇哥,没想到你们出了意外。原本我跟慕清住在一家客栈,我就出房门去拿吃的,回来慕清就不在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如今,慕清找到,真是太好,我想见见他。” “嫂子,慕清可以见。但是叶游慎他跟我哥哥的死必然有关系。你知道吗?他会黎山媚啊,就是当年陷害我二哥的人……嫂子我想问问叶游慎他与晏伯玉有什么?” 叶清清诧异地瞪大眼睛,眼泪泫然,哽咽道:“跟他有关系……” “对,嫂子你好好想想……” 叶清清啜泣地点点头,用手帕擦拭眼泪,道:“他原来不姓叶,他姓晏,单名粲,不知这个……慎哥……叶游慎他每个月都会在东边的叶家农田庄园与一个男子见面。这几日,那个男子也来了。不过很奇怪,那男子比以前提前好几天过来。这个有帮助吗?” 渐秋欣喜道:“姓晏啊……真是冤家路窄!农庄可能是晏伯玉!” “小叔,叶游慎真的与崇哥之死有关吗?这么多年,他对我很好,我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若真是如此,我对不起崇哥。” 渐秋嘱咐道:“嫂子,我让人去接慕清与风絮过来,叶游慎那里,你能不能帮我探探口气?就说你要帮他,问问有没有人可以来救他?还有如果他不提,就说庄园的那个男子。要是还不说,就说你知道黎山媚的事。” 叶清清点了点头,与渐秋说说生活一些小事便离开去探望叶游慎。渐秋则是嘱咐居敬带着永乐等人去一趟越宗去接流弋与风絮过来,顺带向越弼儒传传叶游慎黎山媚之事,带晏伯玉过来。 顺着叶清清指点的方位,渐秋支身来到叶家农庄。农庄很大,房门都禁闭着,他也不知道找谁问。但最里边有一间房门紧锁着,里面传来男人低低而凄厉的悲号声。 渐秋抖剑劈开铜锁,锁门而入,见着床上的人被重重黑色符文环绕住。渐秋近身一看,震惊地看着满眼通红,宛若野兽爆发的宗征。他怒吼着,但是嘴巴仿佛被堵上符咒,只能低低的怒号着。身体蜷缩成一团,痛得想在床上打滚,但又动弹不得,全身悸动发抖,汗流浃背。 宗征见着渐秋来,使劲地摇头着,仿佛不想让渐秋看到,眼泪汩汩地坠下,低声地怒号着。他的脸色涨红着,全身发烫如火炉,仿佛一只被遗弃在草堆的鱼,即将死去又扑腾挣扎着。 渐秋看着他这般痛苦,心里难受极了,很想给他狠狠一剑,了断他的生命,却又舍不得。渐秋紧紧握住抖剑,犹豫片刻后,划开自己的手指,强迫暴跳如雷的宗征喝下。 宗征慢慢地平息下来,身上的符文渐渐撤去。他的胸口匀匀地起伏着,身子不断地颤抖着,紧紧抱住自己,蜷缩成一团。他不敢看渐秋,泪眼婆娑着,撇过头,泪水滑落。 渐秋喑哑道:“疼了多久?多久疼一次?” 宗征默然无言,定定地侧躺在床上,身体不断地发抖着。渐秋拉起被子盖在宗征身上,冰冷的语气道:“你就是叶游慎每个月见的吗?你见他作甚?你真的要维护晏伯玉维护到什么时候?他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宗征,晏粦已经完蛋了,他必死无疑。” 宗征立马起身,红肿充血的眼睛怔怔地注视渐秋,慌神迷惑道:“为何?你要对他作甚?” 渐秋冷笑道:“你说呢?他做的那些事,你为什么要维护他?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宗征激动道:“杀一念是我,是我,不是他,你杀我就好。他要杀你是他不对,我会劝他的。”宗征仿佛想到什么,立马劝说:“还有,你赶紧走,你快走……” 渐秋困惑道:“我为什么要走?” “来不及,伯玉他……他想要把你引进琅琊庄的琅琊镜,那是个幻境,进去就有去无回了。你赶紧离开琅琊庄,你快走……” 渐秋蹙眉道:“琅琊镜?什么时候?” 宗征虚弱的身子使劲推搡着渐秋的身子,怒吼道:“你快走呀,还待着干什么?不要命了,你怎么这么傻?还亲自送上门,快走呀。” “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救我,还是来解蛊毒?” 宗征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推着渐秋,以至于整个人都掉到床下,用尽全身力气怒号道:“这个很重要吗?徐卿君,徐甘,你给我赶紧滚……” 渐秋狠狠地把宗征扶起来,用手肘把宗征抵住墙边,扼制住宗征,阴厉的眼神瞪着他,坚决道:“我……已经……从琅琊镜……出来了……” 宗征呆愣地看着渐秋,呼吸从急促变为慢慢平稳下来,苦涩地叹了一口气道:“好,那就好。”他又不敢相信,震惊道:“可……可琅琊镜不是十分凶险吗?” “对呀,我在里面受苦受难,集齐四福,才出来。你不有想过我承受着什么痛苦吗?岩浆燃烧着,冰雪冰冻着,情蛊折磨着,各种毒物在身上啃食着,承受着天下人不曾承受的一切,比你这蛊毒可痛多了……” 宗征赤红的眼眸仿佛翻澜着湖水,犹豫片刻,略带着颤抖而轻声问道:“你的仇人是晏伯玉吗?” “我不怕告诉你,也不怕你告诉他,是,他该死!他是没有亲自动手,但是他谋划一切,他该死!叶游慎跟他的关系你知道吗?” 宗征愣愣地摇摇头,眼眶里泛着热水,涟漪回荡着。 “叶游慎本名叫晏粲,算一算,跟晏伯玉,晏粦年龄相差无几……” 宗征震惊地注视着渐秋,眨巴眼眸之际,清澈的眼泪坠落,鼻尖逼得泛红。他仿佛幡然大悟,讥笑着哑声道:“原来如此……” “走吧,宗征,你来了,省得我去找你。我不能放过你。”话罢,渐秋提着宗征的衣襟往床下拖去,宗征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渐秋胡乱地把鞋子踢给宗征,绾灵血牢重重束缚在宗征身上。 宗征并没有挣扎,温顺地跟在渐秋后面,渐秋眼神满是阴厉,冷笑道:“要不要让你跟叶游慎两个老友相见叙叙旧?” 宗征从沉思中恍然醒来,怔怔地注视着渐秋,缄默不言。不知道为何,渐秋却看到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眸,仿佛他是在凝望着深渊,凝望着一汪深不可测的深海。 渐秋正带着宗征往关闭叶游慎的地牢走去,砱砾翻涌着石浪过来,惊慌道:“君上,叶游慎好像画了一个蛊毒,快不行……” 渐秋一听赶忙踏身而去,破开地牢大门。叶清清正现在牢狱之外,惊慌地注视着叶游慎与渐秋。渐秋见着七窍异样割裂的叶游慎,猜想他画下了丹心蛊。渐秋手慌脚乱间,捏住叶游慎的嘴给叶游慎喝下血。 渐秋喝道:“要死也要等人齐再死!” 叶清清心有余悸道:“他什么都不说,小叔,我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他就这样了……” 渐秋把宗征关押进地牢,嘱咐砱砾好好看住他们两个。临走前,渐秋对宗征道:“哦,对了,一念好好的。还有,当年养一念的是赵获,我真的想不到你们有这般俗世纠葛。” 渐秋也没有去看看宗征会是什么神情,是震惊还是绝望。他只是觉得自己对宗征太宽容太仁慈,总想着用语言刺激刺激,报复宗征。可是又觉得这样十分幼稚而可笑,又有什么用呢?宗征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旦跑出马厩,任由你敲打折磨,也不会再回来。 他一想起之前跟宗征相处的日子,感觉每一天都充满好闻的药香味,每一天都冷得让人想钻进被窝。蜜饯很好吃,饭菜很好吃,摔得也很痛,但是总有人替他揉揉,要他做各种各样的引导按摩,替他操心着身体。 他也不知道那天的雨夜如何,宗征在寒风冷雨中瑟瑟等待着他回来。过来后,宗征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微微不悦。那白净的脚丫子很疼,疼得那人一直皱眉倒吸凉气。 可是越好,渐秋就越讨厌自己的性格。 第093章:白痴多傻 流弋与风絮来时天色已黑,与之来的还有白敏行等越宗的一门弟子,却没有晏伯玉的身影。 渐秋嗤笑着问道:“玉明君呢?好戏没有主角怎么行?” 白敏行道:“师兄不在宗门,不知有何要事?” “稍后稍后,莫急,你们先等着,我先处理处理我家事。”渐秋用玉笛敲敲自己的后颈,示意风絮,把流弋带进来。 风絮道:“我查过了,当年萧远齐一案越宗派出去的是晏伯玉,晏伯玉没有抓住萧远齐,导致发生王夕南被杀。” 渐秋呵笑一声道:“跟我猜的一样,果然。”他抬手招来一脸茫然的流弋道:“慕清,我带你带你阿娘……” 流弋的脸色怔怔愣住,不是欣喜却是冰冷的眼眸注视渐秋,想要拔腿走来,被风絮拉住。流弋冷声道:“我没有阿娘。” 渐秋拍拍流弋的脑袋,喝道:“说什么赌气话?你娘找了你十年,哪有不认的道理?” 叶清清见着渐秋带来的流弋,立马就认出流弋是慕清,因为流弋太像叶清清,眉宇间格外清素俏丽。叶清清激动地冲上去,泪眼汪汪地想要抱住流弋,流弋立马后退一步,喝道:“别碰我。” 叶清清哭诉道:“我知道你怨我没有找到你,慕清,娘亲这么多年心疼,一想到是我丢了你,我恨自己,娘亲知道错了,以后好好对你,弥补我的过失,好不好?” 流弋全身颤抖着,喑哑声道:“你为什么要跟杀我的人在一起?” 叶清清清泪坠落,问道:“什么意思?慕清你说清楚……娘亲怎么会……是叶游慎吗?他要杀你吗?” “当年在幽兰镇,是他把我抓出去,要杀我,可谦阿爹带着可谦逃来幽兰镇,救了我,可是可谦阿爹死在他手上。可谦还中了蛊毒,他一直深受蛊毒侵害,日日饮酒缓解疼痛。我带着可谦回去找你,你竟然跟他一起……他还抱你……” 叶清清道:“不是这样的,我当时找你好久,我伤心,不知道怎么办?他答应我说会找到你,我无处可去,就跟他回琅琊庄。慕清,阿娘真的没有要杀你,不要你。他是阿娘的师兄,从小到大的哥哥,所以阿娘才相信他。是阿娘信错人,阿娘的错,你怪我。可谦呢?你把他带来,阿娘找人给他治治好不好?” 渐秋摸了摸流弋的脑袋,安慰道:“都是误会,一家人误会解开就好。以后让你娘亲对你好好的,让你娘弥补你这么多年的气。可谦,你就带来我这里,我给他治病。慕清,你父亲的仇人我已经找到了。走,我们去了断这件事。” 琅琊庄弟子把宗征与叶游慎押来,他们身上都牢牢禁锢着渐秋的绾灵血牢。叶婉照当着越宗门弟子与文岚弟子面前,厉声道:“我琅琊庄涉险黎山媚一事,特此让各位见证。前任族长叶枝柯将用琅琊庄的真心蛊,向这二位索取真相。若无关,立马解蛊。”话罢黑猫踩着高傲的脚步缓缓伫立在宗征与叶游慎面前,黑色符文重重绽放顷刻又消失不见。 叶枝柯道:“上主,您可以追问。” 渐秋问道:“二位可认识沈云上?”见二人点了点头,渐秋继续问道:“叶游慎,你可曾用过黎山媚设计陷害沈云上,铲除了清泽赵府。” 叶游慎坚决道:“没有。” 渐秋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可曾把黎山媚教给晏伯玉,或者被他盗取使用?” 叶游慎犹豫不决,肚子里的蛊毒开始作祟,疼得他直接瘫在地上打滚…… 越宗门的弟子愣愣地听着这段对话,震惊地看着自己同门师兄弟。甚至还有弟子反驳道:“不可能,你冤枉我们师兄。” 叶婉照喝道:“你这是在质疑我们琅琊庄的真心蛊?” 渐秋继续道:“很好,你已经告诉我答案了。十年前,晏伯玉设计陷害沈云上使用黎山媚,实际是晏伯玉使用黎山媚,毁了清泽赵府。宗征,叶游慎,你们知道这事吗?” 叶游慎始终不回答,但是身体疼得浑身发抖,仿佛置身火炉中。 宗征震惊地看着渐秋,许久,摇摇头,绝望的声音道:“不知。” 渐秋吃惊地注视着宗征,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宗征竟然不知道这事,这跟他预料的结果不一样。 “叶游慎,你本名叫晏粲,你与晏粦是兄弟吗?” 叶游慎深深喘气,从痛苦中缓神过来,道:“是。” “当年晏家落魄后,晏粦投靠越宗,在追查萧远齐作奸犯科一事,害死赵获的意中人王夕南,赵获因此怀恨在心,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与晏粦作对,为难晏粦,对不对?你们回答。” 叶游慎点了点头,肯定了回答。 宗征震惊得仿佛是刚刚听说的一般,如同置身晴天霹雳中,久久不能平静。良久,他摇摇头。 宗征的反应让渐秋真的始料不及,甚至有些慌乱了。渐秋暗想道,宗征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那为什么还为晏伯玉那么卖命?他到底被晏伯玉吃了什么鬼迷心窍的药? “叶游慎,你与晏伯玉,想利用琅琊镜破裂一事,杀害我对不对?” 叶游慎道:“是,你知道的太多。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知道我一直在文岚,不好下手,便从文岚弟子开始,引我出手,想把我杀死在琅琊镜,但是却没想到我能活着。我能活着,你可想过我是谁?叶游慎,你可曾想过被你害死的沈云上是谁?他就是琅琊庄供奉的百福官,青华神君的转世。” 众人一听仿佛听到天大的秘密,如同置身于一个冰窟般冰冷,每一个声音带着针一般,扎入肺腑。 叶游慎不敢相信道:“不可能,绝无可能,他怎么可能?” 渐秋眼眶泛着泪花,冷笑道:“那你觉得他为何中了黎山媚依旧好好的?若不是他灵力不足,怎么会被你们害死?你们早就沦为凄凄亡鬼。” 渐秋道:“各位听到了吧,晏伯玉使用黎山媚,陷害沈云上,屠杀整座赵府,如果各位不相信,不妨让文岚扶明先生归魂问一番。眼下晏伯玉躲起来,就是事情败露,心虚躲起来。接下来如何,越宗的弟子们,你们知道怎么做了吧。” 白敏行愣愣呆呆地回神过来,向渐秋与叶清清敛手作揖道:“敏行这就传讯回宗门,一定给云上师兄,给各位,给死去的亡魂一个交代。” 渐秋点了点头,笑道:“好,有你这话,我等你们宗主一个回答。”话罢,渐秋愣愣地伫立在宗征面前,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他,喑哑声音道:“你是为了报恩跟在他身边吗?” 宗征点了点头,平静道:“当年他在赵府救过我与阿爹,发现我有药学天赋,想赵家主引荐我,我才能去百草仙堂。” “可你为何要杀一念?为了晏伯玉?身上的钻心蛊也是为了晏伯玉?” 宗征眼眶泛红,带着丝丝祈求,哑声道:“徐甘,能不能别问?” 渐秋问道:“晏伯玉陷害沈云上,屠杀赵府一事,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 渐秋神情呆滞着,甚至不知道怎么面对宗征。他一直以为宗征什么都知道,替晏伯玉卖命杀人,掩盖真相,可是宗征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而自己能追查到晏伯玉身上真的是歪打正着。 这白痴,到底是多傻多呆头? 叶清清低头啜泣着,用手帕擦拭着眼泪,哽咽道:“师兄,你骗我好苦,还杀我孩子,我还乖乖的待在你身边,我真的是个蠢货,被你耍得团团转。” 叶游慎闭上阴狠的眼眸,叹了一口气,睁眼之际,他阴厉的神色又多了几分,狠声道:“阿清,你以前都是喜欢我的,为什么沈云上一来,你就变心了?” “师兄我只把你当哥哥,我们从小到大,我对你只是哥哥的情分。” “不是不是,你小时候说过要嫁给我的。我等了十年,结果你就跑了,你跑去沈云上那里。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我……我也不想骗你的,希望你幸福,长长久久。阿粦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可以摆脱,是沈云上倒霉,撞上阿粦的事。事已至此,我必死无疑。琅琊镜献祭,也是我无奈之举。阿清,你恨我怨我都好,再来一次,我也是会这样。我不能对不起阿粦。” 叶清清坚决果断道:“叶游慎,你是害死我崇哥的凶手之一,我不能原谅你。我恨我自己错信你这么多年。” 渐秋厉声问道:“你为何处死叶长梦?” 叶游慎冷笑道:“说来你可能也不信,叶长梦却是我们关门弟子,他莫名其妙闯入琅琊镜动了琅琊镜的灵珠,死在里面。当时我进入琅琊镜时,他已堕入魔道,我只好杀死他。” 渐秋还是把宗征放出地牢。得知他与自己二哥之死,他松了一口气,却又无颜面对宗征。他一直误会宗征,但一想到宗征一直维护着晏伯玉,他心里不平衡。回想上一世的宗征,身上有钻心蛊与丹心蛊,甚至可能还有其他蛊毒。为了压制身上钻心的蛊毒,宗征用了各种蛊毒来分散,导致身体全部都是蛊毒。 越宗门已经开始在追捕晏伯玉,天下人议论纷纷,外面流言四起,十年前风雨漫天的案子重新翻开篇章,却平静得很。 死去的人无声,活着的人嬉笑。 没有人在意死去的,只在意谁即将死,谁又惹了什么事,有什么大事又是可以成为饭后谈资。震不震惊?能不能聊? 这一天渐秋想了很久,却没想到是这样平静。虽然他不知道当时在文岚求神时,命神为何会答应他,让时空流转,让他寻找到真相,让他重新拥抱徐凝,但无论多么艰难,他都愿意。 他静静地伫立在琅琊庄的亭台水榭上,注视满池袅袅绰约的莲花,阵阵清香扑鼻。徐凝来时,他才回神过来,牵住徐凝的手。一切都是那么来之不易。 徐凝不解问道:“你怎么真相大白却异常平静?” 渐秋把脸蹭在徐凝布满硬硬茧子的手心里,侧眼注视着徐凝,道:“徐凝,答应我,无论何时都不要摘下抹额好不好?” “我知道,你别担心,真的。” 渐秋抬手搭在徐凝的肩膀上,轻声细语道:“徐凝呀,你真好。我怎么这么喜欢你?” “有人看着呢!”徐凝斜眼注视着远处路过的青褂银饰的少年。那些少年注视着举止亲密渐秋与徐凝,忍不住低声私语着。 “好吧。”渐秋把手放下,改为牵住徐凝的手。 流弋跑进亭台来,手里的千符玉递给徐凝道:“扶明先生,这是我小叔当年不懂事,给我的,我想把它物归原主。” 渐秋接过千符玉,挑眉道:“喂,小子,你干嘛顺带骂我?” “我也是刚从镜宁兄那里听说的。你也是的,没经过人家同意就送我,搞得我难为情。还有,别老是对人扶明先生动手动脚,省得大家都在说你举止不得体,我还得替你说好话。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徐凝捂袖浅笑着,目光注视一脸窘然的渐秋。 “慕清,你说这话,我真的……” 流弋插话撇嘴道:“我说的又不假,我走了,风絮叔叔还找我出去玩呢。”话罢流弋纵剑飞走而去。 渐秋都没来得及教训慕清,却被他教训了一顿。他不悦地瞥了一眼徐凝,苦涩道:“什么叫我对扶明先生动手动脚,你也对我动手动脚,怎么不见他们说你?怎么老觉得是我欺负你?明明每次都是……”话音未落,徐凝猛扑过来,挥了一道隐身符与隔音符,激烈而深情的吻落下来,吻得渐秋胸喘心悸。 缠绵后,渐秋面红耳赤,气喘吁吁道:“明明就是你对我动手动脚。” 徐凝把他抵在亭台雕柱上,火热气息喷洒在渐秋粉红的脸颊上。灵力尽悉被封住。 两身紧贴,温热而颤动的情愉隔着绮襦纨绔细细磨蹭着。 渐秋愣神地注视一脸痴迷的徐凝,身上的衣物尽悉敞开,胡乱地搭在身上,一阵阵凉意袭来。 徐凝辗转吮吸着,软绵绵而无力的渐秋顷刻满身吻痕。渐秋害羞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前面,红得妖冶。 一路向下,徐凝张嘴含住绮襦纨绔的温热,吓得渐秋浑身激烈颤抖着。 花香飘四野,莺啼粗长叹。 渐秋扶着腰与栏杆缓缓走出亭台水榭,一脸哀怨地注视徐凝,甚至带着怒气,道:“为什么每次疼得都是我?你却活蹦乱跳?” 徐凝认真端正道:“我没有活蹦乱跳,我在走路。”徐凝扶住渐秋的身子,迎面遇到来找他们的镜宁。 镜宁见徐凝扶着渐秋,关切问道:“徐公子没事吧?要不要镜宁扶着?是发生什么事?” 渐秋咬牙切齿道:“方才跟着你先生,被他打了。” 徐凝一脸笑意浅浅,意味深长地注视渐秋。 镜宁道:“找了先生与公子许久,宗征先生说要离开琅琊庄。” 渐秋点了点头喑哑的嗓子道:“好,我去找他。” 渐秋急急忙忙跑去宗征的房间,进去一看发现他不在,正要跑出去找他,宗征从外头缓缓走进来。四目相对之际,不知为何,彼此无言。 渐秋问道:“你要走吗?” 许久宗征微微颔首,坚决地应声道:“嗯,我想去……找他。” “你找他作甚?劝他束手就擒?还是跟他一块去死?宗征,你怎么白痴?” 被渐秋一声骂,宗征愣愣地抬眼注视着渐秋。良久,宗征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帮他。” “你帮不了他的,回头吧,宗征。” 宗征深深呼吸着,胸口堵得慌,眼泪盈盈地落下,却要忍住。他嘶哑地说道:“不行,我要陪他。让我走吧……” 第094章:月白少年 寒风刺骨,黑夜森森。宗征躲在父亲宗德胜身后,守着赵府的大门,单薄衣衫被吹得生冷,但是怎么躲寒风还是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他搓搓自己的手臂,打了喷嚏。 宗德胜叹口气道:“你进入吧,我在这里等二公子回来就好。” “阿爹,我不冷,我陪您吧,啊嘻……”宗征又打了一个喷嚏,全身汗毛竖起来。 远处缓缓驾来一辆香车宝马,跳下一个棉衣锦褂,白面嫩脸的少年,牵着一个俊逸有神,温润如玉的少年激动地走向府邸大门。 那白面嫩脸的少年正是赵家二公子赵蒲大声喊道:“快让开,快让开,没见着有贵人来了?” 宗征呆呆地注视那个月白锦衣长衫的如玉少年,仿佛是看着瓷器雕琢而成,精致美妙。那如玉的少年注意到宗征的眼神,朝他浅笑盈盈。宗征脸红耳赤地躲在父亲的身后,偷偷地看着那月白色的少年,干净无瑕,亭亭净植,仿佛一张白纸,让人触碰不得,玷污不得。 寂静的赵家夜里传来嬉笑声,热闹起来。宗征轻声而羡慕道:“阿爹,那个贵人长得真好看。” 宗德胜摸了摸宗征的头,笑道:“阿征长大也想那贵人一样,英俊潇洒。” 宗征经常跟着父亲在赵府剪剪花草树木,父亲总是跟他说一些花花草草怎么呵护,他听得津津有味。 “最近杨絮飘飘,阿征你……” “喂喂,那小孩过来……”赵蒲站在台阶上召来宗征,颐指气使道:“我的二宝不见了,你去找找有没有在后院的草丛?愣着干嘛?快去呀……” 宗征点了点头,撒开脚丫子跑向后院。宗征蹲在后院的草丛边,在后院里每个地方都找一遍,但是都没有看到那只肥胖的大猫。“喵,喵,喵……”宗征软声软气地学着二宝得声音,在树丛里寻找着。 草丛自然传来一声低低沉沉的猫叫声声,宗征惊喜着扑腾上去,打呼道:“抓到你了……”抬眼一看自己把客人扑倒在草丛里,干净的月白衣沾上丝丝露水,尘埃在日光下悠悠飞舞,落在他的身上。 宗征吓得跪在地上,求饶道:“公子对不起,我我……我以为是二宝在叫。” 晏粦轻笑出声,笑颜清澈,清脆的声音道:“我也以为你是猫,想着逗你出来,没事,起来吧。”晏粦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月白色的锦衣仿佛掸初出了清洁净色的光晕。他见着宗征头发丝里夹杂着几支枯枝几片败叶,伸手替宗征弄掉,道:“没摔疼吧?” “谢谢公子……”宗征耷拉着脑袋,不敢抬眼,感觉自己脸红心跳。被他这么温柔对待,好温暖,怕一抬眼就会热水涌上眼眶。 晏粦脖子瘙痒起来,脸上红润起来,剧烈地咳嗽出声。宗征抬眼望着那柔顺净净的月白锦衣上沾着的柳絮,轻声道:“公子可会对杨絮不适?” 晏粦咳嗽了几声,粹美的面容多了几分红晕,迷惑道:“我也不知道。” “公子家乡一定没有杨柳树,是在沿海地区吧?” “对呀,你怎么知道?” “公子对柳絮不适应都不知道,您看看,脖子都起疹子了。您可有手帕?挡住脸,春天柳絮多,以后不要让脸碰着柳絮。最近几日不要外出到花草之地,远离杨絮。关闭门窗,回去后把身上衣物换下,衣物洗了也不要晾外头。可以多吃点橘子,喝些荨麻叶水,对了,回去洗洗鼻子,会好很多。公子,赶紧回去休息吧。” “你怎么懂这么多?谢谢你,我这就回去,要是不行,我看看大夫。”话罢晏粦拿出一方洁净白帕捂在□□的鼻尖上,月白身影匆匆跑去。 宗征呆呆地望着,挠挠痒痒的脖子,用手盖住自己的鼻子。 宗征打理着院子里的花,赵蒲吹了一声口哨,挑眉道:“嘿,宗家小崽子,你过来。” 宗征放下手中的小剪刀,颔首低眉地跑过去,轻声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你去一趟我阿爹的药圃,去那里红木桌子上的拿一个钱袋,我落在那里了。” 宗征点了点头,撒开脚丫子飞快跑过去药圃拿钱袋。那药圃里种满各路珍贵药材,宗征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生怕伤到花花草草的一须一叶。他寻了一圈但是始终没有看到赵家二公子的钱袋。 门口传来男人高谈阔论的声音,赵从阳如钟如磬的嗓子道:“刚收到的一株秋香菊,难得一见,各大世家必然争先要它。”赵从阳一进药圃,见着正在红木桌子旁的宗征,慌忙地看着被摘下花蕊的秋香菊,怒火瞪着宗征,一脚踢飞瘦小的宗征。 赵从阳哭喊道:“我的秋香菊,这是可是我的命!来人把他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 宗征疼得捂住肚子,滚在地上大哭着。他仿佛是一只被卸下手脚的小狗,扑腾不得,呜呜咽咽地瘫在地上,五脏六腑就揪在一起。 赵从阳大吼道:“真是畜生,给我拉出去,打。” 瘦小的身躯被扔在地上,哭喊声呜呜地叫几声,一根冰冷坚硬的木棍狠狠打在他的腿上,身体上。 宗德胜慌慌忙忙跑来,跪在地上祈求着,但是台阶上的主子见之宛若泥土里的蝼蚁,在春泥苦苦挣扎的蚯蚓。宗德胜整个身子猛扑在宗征身上,嗜血的木棍狠狠打在宗征的腿上,打在宗德胜的身体上。 此起彼伏的悲号声回荡在院子里,仿佛大老猪临死前被拖出猪槽,却不能挣扎,只有悲惨的叫声。即便滚得满身是泥土,该来的刀子,该落下的血还是得流下。 宗征全身是冷汗,泪水汩汩地落下,全身颤抖着,看着正在替自己受苦的父亲,他大哭着:“不是我,我没有,不是我,家主,您听我说……” “不要,求求您停……不是我……是二公子……” 晏粦看着下身满是血水的小孩,恻隐之心泛起,道:“赵叔叔,您先消消气,听听小孩怎么说,打死他也无济于事。” 赵蒲道:“阿爹别听这小孩胡说八道,打死他。” 宗征痛得哽咽道:“是二公子……叫我去红木桌子拿……拿钱袋……” “阿爹,别听这个畜生瞎说,我的钱袋好好的。” 宗征抬起自己的手,嚎啕大哭道:“秋香菊的花蕊里面有黄黄的汁……手会被染成黄……我没有……” 赵从阳喝道:“停,你怎么知道?” 宗征全身颤抖着,哽咽道:“您在门口收秋香菊,手染得黄,当时叫我阿爹那布帕擦衣物。还有……还有……红木桌,那是红香木桌的,沾上会有红香木气味……要……要摘,我够不到,我肯定要爬上……我没有……但是二公子……” 赵从阳斜眼注视身边的赵蒲,看了看他的手,闻闻他身上的红香木的味道,愤怒地扇了赵蒲一巴掌。 一旁的大哥赵获看着宗征,向父亲求饶道:“父亲,这孩子挺聪明的,冤枉他,我这几天还是替他们的父子两看看身体吧。” 晏粦点了点头,看着血肉模糊的父子俩,殷勤恳求道:“叔叔,这孩子对药学还挺机灵的,要不以后送入百草仙堂吧,别埋没了好苗子。” “都依你们的,只是这个兔崽子,我得扒了他的皮,来人把藤条拿来,我打死他。” 赵获求情道:“父亲,打下去也是于事无补,把弟弟关禁闭,别让他出门。” 赵蒲哭喊着求饶道:“阿爹,我错了,别打我,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 宗征迷迷糊糊地被抬回自己鄙陋的家中。赵获与晏粦过来看他们父子好几回,但是那是宗征发热昏迷了很久,腿脚动弹不得,仿佛一个废人木头人,只有呼吸着。每一次呼吸,却带来沉沉的痛苦。 宗征进了百草仙堂,在学堂刻苦学习着。总是有人爱欺负他,骂他的身份不好,骂他是守门人的奴子。他小心翼翼地活着,小心翼翼地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那可是用他父亲与自己的身体换来的机会。 他时常想着那位明净粹美的月白锦衣的少年,那一声声猫叫声,反复地回响在自己的脑海中。杨絮每次飘落时,他总是想起那个不知道自己为何不舒适的少年。 五年后,再次遇到晏粦不是广阔通亮的白日,也不是令人身心瘙痒的杨絮春天,却是煎熬难耐的盛夏。 他热得早早醒来,拿着佶屈聱牙的药书坐在百草仙堂的池塘边,背着难以记下的药名。晦昧不清的清晨,稀疏的星辰融成月白色。他恍兮惚兮地看着青衣袅袅踏风而来的少年缓缓飞进百草仙堂的后院。 那个贵人一样的恩人似乎就在眼前。他扔下手中的书,狂奔过去。盛夏里,出淤泥的荷花开得亭亭净植,不蔓不枝,在微风中摇曳着。 他以为是在做梦,一场随着盛夏热气带来而燥热的梦。 月白色,天空是月白色,我的身上也是月白色,都是你爱的颜色。 “喵,喵,喵……” “抓到你了……” 他愣愣地伫立在肮脏的柴房门口,听着柴房里传来男人的欢愉声,不对,是男人们的欢愉声,撕裂般的声音,抵死缠绵的声音。 他的心随着盛夏的虫鸣,飘得远远的,沉在远处的池塘里。 他听到来自那清脆悦耳的人儿祈求声,哭泣声,颤抖声。他全身颤抖着,轻轻推开灰尘布满的柴房,那是交织在一起丝毫不着的三个男人。压在身下的是他的那个贵人,他捧在心尖的洁白如玉的少年,那只挠得他心尖痒痒的小猫。 宗征冲进房间,抓起柴房的木棍狠狠地挥向那两个野兽般的男人,血溅满身,怒吼道:“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那两个丑陋不堪的男人,身上散发着恶心的气味,身上的衣物肮脏不已,仿佛是游荡在街头的乞丐,昏昏沉沉地瘫在地上。 宗征抱起浑身是吻痕,满身欢愉的人,心碎成粉末。晏粦痴醉的眼神,留着腥味的口水,身下是一片脏乱样子。 晏粦早已经没有知觉,抱住宗征狠狠地亲吻着宗征的唇,泪眼汪汪地索求着。他的眼泪簌簌落在那迷迷不清的人儿身上,狠心地抬手而去,打晕晏粦。 他把晏粦带回家中,轻轻柔柔地清洗干净,捧在手里生怕破碎。宗征卧在家中简陋的房子门口,不敢进去。明明是盛夏,他浑身发抖着,如置身冰窟冷窖,眼泪淙淙落下。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都变了?那个笑靥灿烂的少年,他心中洁白的一朵小花,堕入尘埃,被人践踏。 房中的人哼哧了一声,宗征慌忙地跑进去,倒了一杯温热水送入晏粦的口中。晏粦身体冰冷极了,甚至宗征触碰他时,他颤抖着,眼角的泪花簌簌落下。那只在雨夜中受尽冷风吹,雨敲打的小猫,在呜呜咽咽着。 盛夏来,却好冷呀。 晏粦呆滞地躺在床上三天,仿佛是个活死人一般,脸上的胡须星星点点地布满,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有的是深深的绝望与无助。 宗征不敢问,不敢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 温热的粥从热到冷到馊…… 滚烫的药从热到冷到辛…… 外面是绵绵细雨,带着燠热的热浪落在滚烫的地上。宗征奔跑在雨中…… 再一次回来时,晏粦离开了,馊的粥,辛的药,没有动过,连涟漪都没有。 宗征趴在燥热的床边,冷汗直流,安静地淌着泪,哽咽道:“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想帮你,无论什么样,我都陪你?好不好?可是,我要怎么找你?” 宗征每天五更初都在百草仙堂后院等着,每天仿佛如坐针毡,惴惴不安。抓药抓错被师傅打手心,跪在鹅卵石上,抄写经书,可是这些都不怕。他怕的是那个人五更天初踏风而来。 今天没来,太好了! 可是……会不会在其他地方? 从盛夏等到寒冬,从寒冬等到盛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只有无止尽的等待。 五更初的天空是月白色的,那人不穿月白色,却穿青衣,好美的颜色。 师傅带着宗征去一趟越宗门,听闻有一个弟子受尽蛊毒折磨,几乎命丧黄泉。越宗门的宗主不忍心,想邀请师傅去一趟。师傅对他一向关照,每次大场面都带着他。 苍树郁郁葱葱,宛若响传环佩,燕华山的风吹得人心清净。 那青衣的弟子轻声道:“师兄近几日不吃不喝,全身疼痛,晕了多次,先生,麻烦您了。” 宗征愣愣地注视着那青衣的男子,轻轻柔柔的衣衫,朦朦胧胧好像五更初的迷雾。宗征随着那袅袅飞舞的青衣蹑手蹑脚地步入清净的卧房里。那躺在一床月白色的被褥的苍白人张着无色的唇色喘息着,细细冷汗遍布在他洁白的额头上。 多年不见,相见时,却哑口无言,满口苦水。叙旧叙的都是糟心事,哪有旧事重提? 心尖一颤一颤着,热得冒烟,冒着水汽絮絮升腾,化为鼻尖的点点酸楚。他静静地听着师傅的话,牢牢地记住蛊毒的点点话语。 “这钻心蛊藏在心尖多年,平日一点一点的喂入,毫不知情。中蛊毒者,方寸受尽每一处毛窍如同被针扎般,凌迟处死一般。毒发时,不会身亡,但每一刹那加剧一点痛,慢慢疼着,疼到心腹之地彻底覆盖便不疼,所以不能根治。” “师傅,如何才能治好?” “将他的蛊毒逼出来,转移他人,此乃别无他法之险法,但这方法不可随意告知旁人,恐生杀人事端。” “是,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宗征不知道为何反而轻松了许多,回到百草仙堂后,他又偷偷上了一趟燕华山。晏粦还在大病中,师傅还得要只能缓解他的一时之疼。 晏粦住的宅院清冷极了,院子的花圃长毛满杂草,就连小水缸里都是青苔水荇横生。 宗征推开那轻晃晃的房门,晏粦靠坐在床头,虚弱无力地看着宗征,困惑道:“宗先生,何事?” “晏公子,我近日得知一方法可以根治公子身上的蛊毒,但请公子相信我。” 羸弱细微的声音回荡宗征的耳边:“我这命若浮萍之躯,时日不久,先生若有办法,还请鼎力相助,只管一试。” 宗征终于尝到师傅说的凌迟处死的感觉,比小时候被打得残废的惨状还要疼上千万倍。他太小瞧钻心蛊,小瞧着刺疼到无穷无尽的剧烈痛苦。 所有的苦都是值得,他可以经常来越宗见晏粦,这一切都是来之不易。他静静地陪在晏粦身边,陪看春华秋实,陪看夏荷冬梅。 “子同,你与赵府赵获可熟悉?” “他是我师兄,何事?” “能否帮我留意一下,看看他身边可有一个六岁左右的女孩?” “好,我答应你。” 晏粦轻笑道:“子同,其实我记得你……” 宗征震惊地看着晏粦,慌神慌想,甚至手足无措。 “什么都记得,你可能不知道,我这六年活着什么日子。只要赵获活着的一天,我就如同在地狱。我好久好久没有这般舒心待人讲话。那女孩,是我女儿。六年前,赵获对我下药,她母亲是个痴呆儿,家里卖给赵获。你所看到的不过是我日常罢了。别摆出一副可怜我……帮我留意赵获好不好?如果可以,我想杀了那女孩……” 宗征愣愣地注视着晏粦,久久说不出话。 “不是我狠心,赵获恨我,对那女孩百般折磨。她从出生就过得比我痛苦,甚至可能满身蛊毒。留着人世间,她只会痛苦。” 宗征脱口而出道:“我帮你,只要你想做的,我都帮你。” 料料峭峭的雨拍打着屋檐瓦舍,天潮潮地湿湿,满眼的雾浓雨浓。天黯下来了,那仿佛是一场摧心折骨的鬼雨,浸透他湿漓漓的灵魂。 沉思冥想着,仿佛置身是那年他手提长剑,在阴暗的宅院里慌乱地寻找着那个满身纱带的小女孩。不敢,他不敢杀一念。当他看到一念不在房间时,他松了一口气,却又心疼得直跪在地上,低声啜泣。 他分不清到底是谁的错,谁该死。 时隔多年,他还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第095章:活下去吧 淅淅沥沥的雨沿着千瓣万片的青瓦缓缓坠下,白蒙蒙的一片,滴得心坎凉嗖嗖的。宗征伫立在门前,久久不动,腿脚隐隐酸疼着。渐秋进来时,见着他站着不动,便道:“腿脚酸吗?” 宗征不应,只是看着门外的细雨,思绪飘得远远的,白茫茫的一片,携风带雨而来的寒意满满沁入心骨。 “走吧,他在叶竹岭,我们都要过去。” 宗征慌神地注视渐秋,心急如焚道:“他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可以不可以……”不要打伤他……宗征说不出口,哽咽在喉,化为丝丝苦水。 越宗弟子与宗主早已在叶竹岭,渐秋与文岚弟子带着宗征到叶竹岭时,见到的是坐在沈云上旁边的一具泛着红血的尸体。灵剑明心剑刺在胸膛,晏伯玉靠在沈云上的坟墓。酒壶胡乱地倾倒在晏伯玉面前。 没有丹心蛊,平静而安逸,仿佛沉入湖底的沉睡。 宗征呆呆地注视着那穿着月白锦衣的男人,仿佛见着那年杨絮下学着猫叫的少年,干净无瑕,明洁如玉。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堵在心上。 雨,好似杨絮般轻轻柔柔,只是少年不再痒。 他好想走过去抱抱他,抱抱那个在尘世中苦苦挣扎的少年。人间风月那么好,没有一丝丝送给他,他只有沾烟带雨。 所有的苦痛,都随着这场细雨缓缓地冲走,带走那个清澈微笑的少年,带走那只盘踞在他心尖的小猫,带走那个在尘埃里滚爬的男人。 他的心很疼,那年跪伏木棍下,那年尝钻心蛊,都没有这一次疼。他说过只要你想做的,我都帮你。可是他什么都帮不了,甚至不懂他的苦痛。 越宗门宗主越弼儒铿然道:“容晚,有劳你归魂问。” 宗征发了疯地冲向徐凝,泪水纷纷落下,哀求道:“扶明先生,我求求你,不要,不要……不要对他归魂问,让他这么走……他……他是不该,不该做……不要再追究他的过去……我求求你……” 越弼儒道:“子同,让开,死去的人需要知道真相。” 渐秋拎起苦苦挣扎的宗征,喝道:“宗征,宗子同,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不用丹心蛊?” 宗征愣愣地伫立在原地,身子软得使不上力。为什么不用?可是不可以,那些不堪的事怎么能让人知道……宗征无能为力地看着徐凝手中的千万符文重重叠叠地落在晏伯玉的身上。 晏粦在院子挥舞剑气,身上的青光柔柔泛起,少年身姿仿佛一只惊燕飞快地落下,干净利落。他飞奔到母亲越东雨身边,撒娇讨好道:“阿娘,刚刚我耍的那套剑法好不好?” 越东雨怔怔然地注视天边,又看看晏粦,眼泪簌簌落下道:“阿粦,别再耍这剑法,阿娘就会想到阿粲……不知道他在外面怎样了?他当时才六岁……就被人偷走……我还找不到他……” 晏粦早已经习惯母亲突如其来的悲伤,叹了口气,摸摸阿娘的头,安慰道:“阿娘别哭,我以后就去越宗,学追踪术,学得最好,去找哥哥,阿娘别哭。” “阿粦,阿娘送你去从阳叔叔住一段时间,我跟你阿爹要去找找阿粲,再这样下去,阿娘真的难受要死了。” “阿娘,我跟你们一块去。” “不行,阿娘觉得这一次定能找到你哥哥。记得三餐正时,天凉加衣,不可强逞,跟叔叔家的小孩好好相处。” “孩儿知晓,阿娘,找到哥哥的话一定要立马告诉我。” 晏粦始终知晓,哥哥是爹娘心中的一道伤口,这么多年却愈发难熬艰苦。他听话地收拾东西,不让阿娘担心,懂事地做好每一件小事。 赵家叔叔的小孩跟他差不多大,在赵府住得那段时间格外烦躁。柳絮飘得他痒痒的,看了大夫,大夫开了药,说得话与那日学猫叫的小孩差不多。 只是那软绵绵的猫叫声,好生可爱。 他一想起那瘦瘦小小的小孩,忍不住嘴角上扬,想摸摸那松软的头发。 赵获端着药水进来,看着正要偷偷笑的晏粦,迷惑道:“发呆呢?笑什么?喝药吧。” 晏粦起身接过赵获的药,笑道:“大哥,怎么还要你亲自端碗过来?” “本来想麻烦你带我去羊子跳沟采采草药的,你还是好好歇息吧。” “哥哥每天都去羊子跳沟,怎么不累?” “春天来了,城外还有好多人饱受疟疾毒病,我想帮帮他们。” 晏粦一听,立马把药一饮而尽,拿出干净的布帕遮盖在脸上,笑道:“走走走,立马去,我捂住脸就没事了。” 赵家大哥向来热心,对人待物平易近人,在城外义诊时,帮了好多受苦受难的穷人。晏粦跟在一旁,帮着抬抬人,搬搬药草,处理伤口。 两人忙到黄昏,累趴在稻草堆上,看着天边如炼铜般迷人色彩的晚霞,长直喘气。 晏粦呵笑出声,问道:“哥,你以后就呆在百草仙堂救人吗?” “那当然,我小时候我父亲带着我外出义诊,我看到那些大人的惨状,当时我就感觉是自己在受苦受累,心疼。民所疾苦,自身疾痛。我为医者,无欲无求,疾厄凡求,普同一等,赴救皆如至亲之情。我呀,我要当一个济世救人的好大夫。你呢?” “我想,我想去越宗,找人,想找到的人都能找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兄长,不见了好多年,爹娘累了好久,我想帮他们。” 赵获侧卧在晏粦身边,明亮的眼眸注视晏粦眸子里晦昧不定的流光,犹豫片刻道:“走,哥哥带你吃饭。今天,我们偷偷下馆子。阿爹都不让我们下馆子,说是酒馆子不干净,油水肥腻。” “可是我害疹子呢!” “没事,我在呢,保管你明天就好了。以后要好好注意杨絮,春天来就多喝点蜜水,防起疹子。” 赵叔叔新收了一株名贵的秋香菊,说是对修仙者的修为有很大的帮助,忍不住想给晏粦看看,其实也是想卖给晏粦。这秋香菊对于他,可以算是入门修仙阶段较为好的上等良药,可以提高很大的修为。 但是赵叔叔带着他们几个过去时,那秋香菊早已被摘。赵叔叔一时心急心疼,一脚踢飞那小孩,顷刻之间,吓得晏粦愣住。晏粦赶忙劝慰道:“叔叔,别生气,还能再长的。” “长这个还得再花多少年?畜生,给我拉出去打,阿粦,下人犯错,得惩治,不是宽容就可以。你别惹我生气,不然你我也打。” 凄厉的惨叫声回响他的耳边,父子两凄凉他地落在冰冷木棍下,血流成泊。晏粦示意着赵获一块求情,但是赵获一向知道父亲的脾气,犹豫许久,才跟着晏粦一块求情。 那小孩哭得凄凄惨惨,泪涕直流,腿脚被打得血肉模糊。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承受如此痛苦?仿佛被折断腿脚四肢的小猫,哭得他心里难受。 直到那孩子哭着为自己申诉,为自己解冤屈,晏粦面色惭愧不已。他怎么没有想到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竟然懂得那么多药理知识? 赵获派人把那孩子与父亲扛回家,晏粦有些难受,带着责问语气道:“哥哥为什么不求情?” “一开始觉得是那孩子弄坏了秋香菊,确实应该惩罚。你也知道我阿爹的暴脾气,他生气没人劝得了的。只能打一打,再求情,不然我阿爹会打得越大力。” “可那孩子还有他父亲……” “没事,我给他们药,会好的。走,去看看……” 晏粦跟着赵获去了一趟城外,父子两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药已尽悉涂抹在他们身上的伤口处。那孩子蜷缩在床上,冷得发抖,发出呜呜咽咽的可怜声音。 赵获上前探探他的脉搏,道:“发热了,阿粦打掉冷水来。” 晏粦匆忙地端着冷水进来,见着赵获正在给那孩子喂药,他拧了冰冷的布帕,轻轻地搭在孩子的额头上。 那一日,他独自待在那窄□□仄的矮房子里照顾他们父子俩。那孩子抖得厉害,他用自己身上绵薄的灵力缓缓地罩在小孩身上,替他驱赶寒气。 最后,他累得不行,径直地躺在小孩身边,迷迷糊糊地睡着。 孩子父亲还要忍着伤口回去赵府干活,下床时弄醒了晏粦,一脸愧疚道:“公子,对不起,您回去吧。” “你伤得这么重,下床作什么?” “回去干活。” “好好休息吧,这孩子需要人看着。”晏粦下床,从怀里掏出碎银子,道:“这个拿着,我得走了。” “这可使不得……” “没事,不是大钱,拿着,给他多吃点饭,太瘦了,这样长不高的。” 孩子父亲痛哭流涕着,一直感谢晏粦,忍着伤口送晏粦到门口。晏粦只想让他好好休息,两人推搡着,无奈晏粦只好赶紧溜跑回赵府。 他刚回赵府,见到远道而来的自己府中的师兄,师兄慌忙道:“我的公子,去哪里了?家里出事了。走,我一边走一边告诉……”晏粦径直地被师兄拽上灵剑,飞行回家,师兄道:“你阿爹找你哥哥去了,结果被打伤了,受了重伤,回去看看吧。” 晏粦心慌意乱,跟着师兄回去,恨不得一下就能到。可是师兄的飞行剑术不好,急得他心里难受。 回到家中,家里已然一片哀嚎声。什么都晚了,他冲进父亲房间里,父亲身上黑云腾腾,痛苦地吐着血水。 晏粦跪在床边,痛哭道:“阿爹……” “阿粦啊,你回来了。阿爹的明心剑交给你了,以后好好的,照顾你阿娘。阿粲已经找不到了……”晏舒在晏粦身上打了几道符文,青光柔和地绽放在晏粦身上。 “阿爹,不要,你要好好的……” “快去看看你阿娘,我快不行了,快,你娘……”话罢一滩黑色血水滚滚迸溅而出,刺鼻的血腥味萦绕鼻头。晏舒七窍流血地死在床上,一动不动,了无气息。 晏粦提剑跑出去寻找越东雨,心急如焚地大喊着:“阿娘,阿娘,你在哪里?” 整个府邸都已经慌乱起来,所有人都在 跑,都在奔跑着,惊慌失措,他抓住一个下人,吼问道:“我阿娘呢?” “夫人,夫人在……” 越东雨从房门冲出来,摘下身上的玉佩,塞进晏粦的手中喝道:“阿粦,带着这个,去越宗,待在越宗,不要出来,不要回来,还有记得找阿粲,好好活着。” 晏粦大哭道:“阿娘发生什么事?” “你阿爹得罪了中滕山那群邪魔,他们很快就来了。” “阿娘,你跟我一起走。” “阿娘留下给你拖着时间,快走,快走……来不及了……你不听话是不是?” “好好好,阿娘,我走,我走……”晏粦哭喊着,抓起父亲的明心剑,歪歪扭扭地站上去,飞天而去。 天边黑压压的一片魔云邪气,压得他呼吸困难。他知道,他知道,什么都没了,阿爹阿娘都没了…… 那凌冽的剑锋随风袭来,带着强劲之力,越东雨飞升而去,长剑抵住黑云的劲气。罡气霸道倾泻而来,刀锋剑影,在狂风中呼啸着,劲气迸溅而出,晏粦转身躲避,脚上被狠狠击中。 晏粦吃疼地看着自己的腿脚,回头看着正在那些邪魔斗争的阿娘,不知道怎么办,怔怔地站在剑上。 “阿粦,快走……” 晏粦鼓足劲气,猛地划过天际,流星赶月般冲破云层,极力地奔跑着。后面的中滕山的人凶狠地追赶着,他竭尽全力地飞行着,脚上蹭出了好多血,汩汩滴在剑上。 一道利刃袭来,狠狠地击中他的后背。风呼啸地吹着,他平静得很。他整个人与剑如同浮萍一般跌进江河湖海。 冰冷的湖水浸在身上,全身没有力气。他好累好累,阿爹阿娘,还有阿粲,都陪着他,他们在微笑。 不想醒过来,醒来什么都没有了。 好舒服,让我睡下去吧。 不,我要找阿粲,我要找哥哥,这是阿爹阿娘的愿望…… 我要醒来,醒来,晏粦,晏粦醒醒,不要睡。 他挣扎着游出湖面,急促地喘气着,抓住明心剑,仿佛抓住性命中的最后一根稻草,慢慢地游到岸边。他深深地喘气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趴在泥泞的岸边,痛哭着。 “阿爹,阿娘……” 就剩下他一个人了,这么大的天,这么广的地,就剩下他一个了。那可是他生命中的血肉,狠狠地割舍,彻底消失不见。 要怎么办? 阿爹阿娘,我要怎么办?我害怕,我也冷…… 他不知道自己瘫在河岸边瘫了多久,仿佛是一尾在草丛堆里苦苦挣扎的鱼,想跳进水里怎么跳不进去,被泥土重重覆盖,满身泥泞。 再次醒来时,身上的伤口被布条包裹着,自己躺在一个稻草窝里。那是在一个荒废的庙里,神像早已破烂不堪。一个嫩白俊俏的少年郎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慌神地看着外面,松了一口气。 他近身上来,修长嫩白的手伸出,虎口出两个可爱的小痣仿佛一双黑幽幽的眼睛。那少年把手中热腾腾的包子放在晏粦身边,道:“吃吧。” 晏粦毫不犹豫地抓起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下去,直到噎在喉咙深处。少年把一旁的碗里的水抵给晏粦,轻声悦耳道:“喝点水,这是我在湖边打的,将就喝吧。” 晏粦怔怔地注视那湖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让自己缓过来,面红耳赤道:“我不喝……”许久他喘过一口气,警惕地看着那少年,身上是蓝衣锦缎罗绸,清秀英俊,肌肤如玉如脂,好似女孩子一般。晏粦警惕问道:“你是谁?为何救我?” 那少年面露难色,低头低眉着,幽幽昧昧的眼眸看着晏粦,讪笑道:“我原本……我原本想跳湖自尽,但看着你气息奄奄的,不忍心……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路过……” 晏粦难受地问道:“你……为何……要自尽……” 那少年面色红润,抬眼间仿佛有泪光,摇摇头,淡淡苦笑道:“没什么,就……心里难受。” “谢谢你救我,大恩大德,我以后会报答你的。你叫什么?我叫晏粦。” 那少年摇摇头,抿着红唇,轻笑道:“不用记得我,我想……我待不了多久的,我得走了,我怕有人来追我。你好好在这里养伤,我把钱留给你……我好像……不需要用钱……” 晏粦大喊道:“你是要去跳湖?不要,什么事是想不开的,想想你爹娘……还有你想做的事……你肯定有想做的事……”想到自己,他的眼泪簌簌落下,哽咽道:“对呀,你还有爹娘,为什么要想不开?我都没有了,我都能好好的……留下来吧,活下去……” 那少年匆促地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衫,淡然轻轻地喝气出声:“嗯……我也没有……我什么都没什么……”他的动作那么云淡风轻,仿佛是在讲我吃了什么那般轻柔。 晏粦想起身抓住那少年,却扯得伤口疼痛,倒吸一口气。 “你好好养伤,我呀……我……”他轻声叹气着,起身转向门口,打开门,一阵清风来卷地,吹起他的衣衫,只剩下一声淡然的话:“走了……” 晏粦想到自己的委屈,他嚎啕大哭着,仿佛是在告诉自己,安慰自己,大吼道:“你回来,你回来,别出去……别出去……为什么要想不开?为什么自尽?留下来,这世间还是很好的。水月山雪,风情万种,总有一个让你眉目云开。留下来吧……我可以陪你……好不好……我可以陪你看的……” 但是留给他的只有一地枯黄的尘土,还有风吹而来的寒意。那个少年,消失了,仿佛不曾来过。 他总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似乎那是阿爹阿娘为了让他活下去的梦。那个清秀如瓷的少年,淡淡疏疏,平静得好似一滩死水。 他苦笑着,哪有人死前会这般平静,这般淡然。 在越宗的三年里,他见过太多死人,没有人像那个少年那样平静如水,真的只是一场梦。 他四处追寻着兄长的下落,当时他恰好在岳州火天乡,越宗传来音讯道是岳州有个杀人狂魔,要他配合府衙追捕作奸杀人者。 他以为荒庙是梦,一场拯救他放弃自己的梦,却成为一场无可挽救的噩梦。 萧远齐认出他,像一只狼狈的土狗一般向他苦苦求饶,求他放过一马。告诉他,这么多年来的苟且偷生与千般痛苦。 虎口处的两颗小痣狞然地扭成一团。 痛哭流涕,稽首求饶。 晏粦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身子恍恍惚惚,似乎掉进深水寒潭,喘不过气。当年清淡如水的男孩,几乎是没有生的渴望,对于死仿佛日常之琐事。那时,他多么想保护这个在他梦里萦绕多年的少年。 少年浅浅如水的微笑,让他心疼,仿佛就是那个在苦苦挣扎的自己。如今他解脱挣扎,梦里的少年依旧挣扎。 地狱在身,心向绝望。 晏粦冰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背向那人:“我给你一天逃离的时间,一天后我若追到你,你认罪吧……” 渐秋怔怔然地伫立在原地,宗政无力地注视着那些对晏粦而言是地狱般的身心折磨。宗政的眼眶通红,紧紧拽住渐秋的衣袖,喑哑道:“不要……求你……让他关了……” 那是他心中的月白色,却在别人眼中彻底沦为不堪不忍,可怜兮兮的臭虫。 赵获始终没有放过晏粦,苦苦地折磨着。晏粦为一人死,屠一府人。原以为可以彻底解放,却被渐秋彻底捅破窗户纸,所有真想了然明白地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渐秋看着画面,只是因为沈云上碰上正在争吵的赵获与晏粦,便招来了杀身之祸。他能不恨吗? 越宗门剔除了晏粦的宗门身份,昭告天下,所有的故事都重新改写重新流传。伤心的人继续伤心,谈笑的人继续谈笑,日子照样活着。 第096章:灯会相会 宗政已经决心要离开,渐秋特地带着跑出来给他送别。 一念见到宗政时始终不敢抬头看着他,而是躲在渐秋的身后。一念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在这世间无依无靠,颤颤巍巍的样子如同一只被风吹雨打无家可归的小猫。 宗政这几天历经身心磨难,整个人憔悴了很多,眼神空洞无神。他对一念心怀愧疚,哑然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渐秋道:“让她住琅琊庄吧,这里遍地是毒,对她而言也好。她跟着叶婉照,学习用毒比出去外面好。一念,你不跟他说话吗?” 一念摇摇头,抿抿嘴。 这也是渐秋最大的宽容了,一念是晏粦的女儿,但也是无辜的。从小被折磨,赵获原本是想把一念送到晏粦身边,没想到自己却死在前头。 宗政注视着渐秋与一念,此刻他自己也说不出话来缓和气氛,轻声道:“告辞。” “宗大哥,你回百草仙堂吗?” 宗政摇摇头骑上骏马,言语如霜带着颤巍道:“卿君,我们有缘再见。” 渐秋一直以来误会着宗政,没想到他什么事都没有做。他心有愧疚,轻言细语:“对不起!” “你没有错,只是我觉得再看到你,我会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我还放不下。”话音刚落,宗政的马蹄声声响起,卷起尘烟一阵,那月白色锦袍的男子奔驰在尘烟风浪中,慢慢消失在眼前。 琅琊庄依旧是交给叶氏家族的人,只是叶枝柯的猫身终究是恢复不了。渐秋带着琅琊镜藏在自己的灵镜中,这样至少琅琊镜有问题,也不至于波动这尘世。 流弋身上还流淌着藏碧血,最是需要毒性来压制自己,再加上叶清清还在琅琊庄,所以风絮则是留下来保护他们。 渐秋自然是要缠着徐凝,文岚弟子自从直到渐秋与徐凝的关系,就已经默认他们的扶明先生被一头猪拱了。但是看在渐秋救过他们,至少不会想以前那么张口闭口挑衅。 渐秋想起莫州李家村的崽崽,辞别众人拉着徐凝去寻找李家村的村长。结果李家村村长说人不见了,不知道跑哪去,已经消失很多天。两人在莫州寻觅了一天,便放弃寻找崽崽的踪迹。 渐秋面露疑惑之色,实在难以理解难以知晓崽崽究竟是什么人,只是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徐凝问道:“那接下来,要去作甚?” 渐秋斟酌思量半晌,把玩着徐凝修长的手指,道:“我们去漳州看灯会好不好?” “嗯,都听你的。” 徐凝御剑飞行时已经习惯渐秋抱着他的腰间,有时候看着渐秋的笑靥,他自己总是能回味半天。 花灯会这一天始终是渐秋心上甜甜的梦,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曾在某条小路上紧紧拥抱,在湖水畔泛舟看星星。 灯会依旧是美好的灯会,渐秋牵着徐凝的手,到处游玩着,猜谜语时徐凝一下就猜出来,赢得了好多小玩意儿,比如甩地炮,小竹笼,绒绳结等。 渐秋注视那家小摊,上面挂着的红梅灯,一时之间难以言喻,鼻头酸楚,指着红梅灯,嘶哑的声音道:“徐凝,送我红梅灯给我。” “红梅灯?你之前说的就是这个吗?”徐凝走近一看,一笼好看精致的花灯,红梅赫赫点缀在纸笼上。 “我跟你说过吗?可能我自己也忘记了。送我!” 渐秋提着红梅灯,心花怒放地注视红梅灯,两世的红梅灯光影尽悉交叠,抬眼望去人是一样的,眼神也是一样的。欣笑说:“徐凝,我很喜欢你。” 徐凝愣愣一笑,伸手抬起渐秋的手亲了一下,清朗问道:“就这么喜欢这个灯?要不要多买几个?” “不要,这样它才是珍贵……” 渐秋正说着话,一个小孩猛扑上来,把红梅灯彻底压扁了,小孩吃疼得哭出来,很快消失在人海中。 渐秋气愤地看着那个小孩,想回扒出那个男孩,但是他无影无踪。渐秋气愤地看着自己手上被毁掉的红梅灯,委屈道:“怎么办?” “回去再给你买一个。”徐凝牵着渐秋的手,但是那家小店已经收摊了,他们逛遍了整座花灯会,却依旧没有看到红梅灯。 渐秋看着自己手里被压得扁扁的红梅灯,蹙眉难受,抱住徐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心里很不安很难受,难受到想哭的冲动。 是因为倒霉吧,一定是。是因为倒霉导致的,而不是什么预兆,他反复地安慰着自己。 徐凝也不知道渐秋为什么对红梅灯这么执着,宽声安慰,好言相劝:“要不,我给你做一个?” 四周灯火辉煌,仿佛白昼乾坤,亮得眼花眼晕。 渐秋紧紧抱着徐凝,闻着他身上的清香,点点头,低音细语道:“徐凝,我们去坐船游湖,好不好?” “好,走。” 原本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渐秋还是舍不得把红梅灯扔了,而是将红梅放回灵镜中。一切都变了,就连船家都不是那个船家,歌也不是那首歌。 “徐凝,我做了个荷包给你,你看……”渐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白色的荷包,挂在徐凝的腰带,笑道:“我觉得这个颜色配你的衣服。” 徐凝抬起腰带,看着上面画了个圆圈,不解问道:“这是合意?” “凝字笔画太多,凝,零读起来相似,就画了个圆圈。” “怎么想给我荷包?” “嗯?送给心上人的呀,给情哥哥,不对,你应该算情弟弟,因为我都几千岁了。” 徐凝金相玉质的面容露出嗤笑,道:“可是你看起来比我小,还是叫我哥哥才适合。” 渐秋瘫在徐凝的腿上,湖面清水泠泠,月影倒映,夜风徐徐。渐秋抬起他的手把玩着,点了点头,戏谑道:“也行,我不计较,凝哥哥?容晚哥哥?是云桥哥哥?” 徐凝低头猛地吻住他的唇瓣,他们的头部是相反方向,吻起来的感觉有种奇特的感觉。渐秋抬起头,轻启嘴唇把他的蕾舌融进嘴里,慢慢地吞咽着,柔柔软软的感觉从身上舒展开。 水上猛然冲出一条擎天般的水柱,把两人的小舟冲出天际。那船家何曾经历过这种生死攸关的大场面,惊慌大喊出声,吓得直尿裤子。湖水卷起漩涡,水浪涛涛,四周的人们吓得纷纷逃跑,只有城中心灯火通明的热闹处。 徐凝见状立马抱住渐秋飞出船里,符采剑破空而出,银光炸裂出镜面般铮铮声响,冲进那擎天水柱,直追击着水里的妖物。水花如同打铁花般爆裂而出,迸溅飞旋。但是那妖物顷刻无影无踪,湖面顷刻恢复平静。泛舟湖面没有一点点变化,仿佛方才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徐凝抱着他落在岸边的杨柳边,面色凝重地凝视着湖面。 “今日处事不利,难不成跟我的神咒有关吗?”渐秋抿了抿唇,看着丝毫没有波浪的镜面。渐秋咬牙切齿着,抱住徐凝,凶狠狠道:“我就不信了……”渐秋抬手抱住徐凝,吻住徐凝的薄唇,符采剑飞驰而来猛地落在地上。徐凝迎接着他的唇吻,感受渐秋的柔舌在自己嘴里的盛放,轻轻地咬住他的舌头。 平静的湖面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一道水幕瀑布冲破水面,涛涛水浪冲刺而来,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徐凝抱起他,吻住渐秋的唇力加重,甚至直接把渐秋挤出自己的嘴里,在渐秋的嘴里肆意席卷挥霍。渐秋被他吻得全身发软,睁眼看着湖面追逐着他们,呜呜道:“水……水……水来了……”徐凝全然当做没有听到,把他的话语尽悉吞进嘴里,吻得啧啧作响。 徐凝的手已经胡乱作动着,像是火把点燃渐秋身上的热情。被亲得头脑发热的渐秋轻笑道:“哥哥,想跟我一块死吗?” 徐凝停下嘴边的火热,张嘴说话道:“那只是幻境,别怕。” “幻境呀……”渐秋一边承受着徐凝的吻,一边分神去注视铺天盖地而来的湖水。 “别分神!” 渐秋被抵在柳树上,火热的吻开始遍布各处,衣衫不整地搭在身上。 “我怎么不分神,水呀……” 渐秋的灵力被徐凝封住的瞬间,那铺天盖地的湖水倾壶倒下,仿佛毁天灭地一般。被这水倒下来,他们得被冲到水里去。湖水倒灌下来的这瞬间,徐凝冲破他的谷道口,惹得他惊颤如绿叶上的露水,被风一吹簌簌落下泪水。 渐秋紧紧拽住徐凝的白衣,仿佛扶风柳树,脚指头摇曳在风中,没有丝毫的水,只有夜风一般的清凉与彼此身上的火热。 两人身上冒着热汗,淋漓交融着。渐秋口干舌燥,亲吻着徐凝的唇,两人温存了许久,久久不分离。幻境消失后,徐凝才帮他整理好衣服,再给自己整理衣服,恢复成端端雅正的扶明先生。 渐秋全身发软,后//庭颤巍着,靠在徐凝身上,问道:“怎么回事?” “这要问你,控制这幻境的人见不惯你我亲密。我坐行端正,除了你未有丝毫风情。” “你这意思是我坐行不端正?” 徐凝捏住他的下巴咬了一口,不悦道:“没有。” “所以你刚刚才吃醋了?” 徐凝不悦说着:“你是我心上人,我自然受不了旁人对你有丝毫微词与觊觎。我就故意惹他生气!” “就己得,谁都叫不了他的名字,但我可以。以前我们绾灵的孩子,是从他虚无界复活我的。”渐秋无奈地扶额,他想一想还能猜到是己得。上一世,就是因为己得太偏执,所以导致徐凝与他不得安宁。 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徐凝这件事。 夜晚,两人住在漳州客栈,可渐秋丝毫不敢睡下去。徐凝见他丝毫没有想睡觉的迹象,把他抱在怀里,不禁问道:“有心事?” “哈?” “别骗我,你每次一思考便喜欢玩头发。” “我这是在感受我发丝的美妙触感。”隔了一会儿,渐秋还是怂得直接说:“我一睡下去,他一定会来找我,我不想看到他。” “他喜欢你?” “哈?” 渐秋丝毫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有这种可能吗? “一个人能跟随你千年,为了复活你花去大半心血,因为你与其他人亲密而愤怒抓狂。你告诉我,说是因为信仰,信奉,但我却觉得是爱。” 渐秋细细回想着与己得的恩怨仇恨,想想还是摇摇头,轻声道:“他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毁了绾灵山,问过我为何要堕入魔道,他是恨我。” “那我问你,为何要如此?” 渐秋怔怔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是再重回这一世时回想起来的这个答案,可是说出来又能怎样?没人会信他,信他的人都不见了。 二哥、多雅…… “万恶穴的高天魔气已经入侵仙民体内,潜藏在绾灵血脉里,被控制。我为了根除他们身上的魔气,引入自己体内。但是那魔气太霸道,我也没能控制便坠入魔道。最后是我二哥费劲千辛万苦才挽回我的最后神识。我没能力根除仙民的血脉魔气,只能灭了。所有人必须得死,不然苍生早就湮灭。你信吗?” “当然信。” “呵,除了你这世间没人信我了。天界为何困了我那么多年,就是为了把我体内的魔气扯干净放干我的血,只要我死了,这样就事了。” 徐凝紧紧抱住他,轻轻柔柔地亲了他的脸颊一下,温柔道:“真了不起,很厉害。” “不,很傻,我当初就不该救被困在魔域的一百多名绾灵女子,果然不该管,那么我也不用毁了绾灵山。所有人都叫我别救,可是我不忍心,我很蠢很蠢。徐凝,我们回文岚吧,我想让你早日飞升成仙,我不想看你受红瞳折磨,只要你飞升成仙,什么事都没有了,真的,你信我。” “可我并未入魔。” “个中缘由,我也不清楚。” “我成仙了,你呢?” “我……我……我也不知道,我也修炼,想办法回到天界。” 徐凝低头咬住他的唇瓣,不悦低声道:“我不要这种不确定的事。” “确定,我会回去的。”渐秋从床上坐起来,摸摸他俊逸的面容,渐秋亲了一口,轻笑道:“走,我们回灵镜睡觉,他没法打扰我们的。我们进去好好玩……” “怎么玩都可以吗?” 渐秋嬉笑道:“那当然,任由你摆布。” 第097章:神君偷鱼 渐秋落在文岚的一棵苍盛茂密的千年铁树上,脱了鞋子,舒舒服服地摇晃着脚丫子,磕着瓜子,喝着徐凝给他调制的果汁玉液。盼华从汤有瑜那儿回来后,就被罚打扫后山。 盼华蓝眸流光溢彩,清秀的脸庞上露出不悦的脸色,撇撇嘴道:“哥,你别老是乱扔瓜子壳!我打扫不易!” “太无聊了,天天呆在文岚。让徐凝好好修炼,他还真好好修炼,直接就闭关,好想他!傻豆子,要不要下山溜达溜达?” “上次偷下山现在已经被惩罚了。你还无聊?后山的灵鸟都被你抓了多少只,还有那些鱼,山下人家的地瓜,你偷了多少了?文岚名声都被你败光了。扶明先生出关,第一个打的就是你。” “切,我去找千悦……” “哈?等等我,等等我……” 孟千悦与周探微定居在文岚山脚下,四周的安静祥和,村民们都是千百年在文岚山下世代耕耘的良民。时常有文岚弟子下山帮忙做农活,村民也会送粮食给文岚。 那是一处方方正正的宅院,两屋一厅,庭院出摘种各种盆栽,还有水缸里养了十来只鱼。砱砾趴在渐秋身上,渐秋进来时手里提着从文岚山上偷来的锦鱼,大声道:“人呢?快来迎接我们!” 周探微一脸绯红地从里屋跑过来,发丝丝丝缕缕杂乱,身上的衣服微微有些凌乱。他见着渐秋与盼华的到来,喑哑声道:“徐公子,盼华,坐吧!” 盼华见着周探微一脸慌张的样子,单纯地问道:“周大哥,你怎么脸红了?发生什么事了?千悦姐姐呢?” “她……她等会出来!” 渐秋尴尬地摸摸脖子,拍了拍单纯天真的盼华,说道:“少说废话,那个东西装鱼呀。” 水缸里又挤满了鱼,渐秋远远地站着,指挥着盼华。只要他一靠近,就冲他的倒霉劲,那鱼一定会扑腾他一脸,更严重的是可能整个水缸都会裂开。 “徐公子,这些鱼从哪里来的?千悦吃了,身体越来越好了。” 盼华正要拆穿他偷文岚山上灵湖的锦鱼,黥墨黑纹的指节捂住盼华的嘴巴,嬉笑道:“我在文岚后山发现的,不重要。我做饭给你们吃吧,好久没有下厨,周探微,你把我杀鱼。” 砱砾趴在盼华身上,在他手上滚来滚去,笑道:“盼华的眼睛好好看呀。” “砱砾,你夸得我不好意思了。” 渐秋拍了拍盼华的脑瓜子说道:“眼睛好看的公子,过来帮忙洗菜吧。” 盼华一脸不情愿地帮忙洗菜着,嘟囔道:“镜宁师兄最近已经在调查灵湖锦鱼失踪了,你还不收敛。” 渐秋刚切好青菜,火熊熊燃烧着,热锅里的热油冒着热气。渐秋颤颤巍巍地端着青菜,胆怯道:“豆子,我这一下去,油就要呲我,你立马开个结界保护我!我数三个数……” 盼华注视着一脸颤巍的渐秋,开结界的手蓄势待发! “三……二……一……呲!卧槽!疼死我了!” 渐秋踢了盼华一脚骂道:“混蛋,你故意的!”油锅滋滋迸溅出油渍,渐秋手里拿着盾牌——锅盖挡住自己,慢慢翻炒着,但是油渍还是一直迸溅到他的手上。 孟千悦进来时看到被油渍吓得哇哇大叫的渐秋,轻笑道:“徐公子,我来吧!”渐秋像是找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立马把锅铲交给孟千悦,手上被烫得起了红点红斑。 “盼华就是饭桶,炒菜都不会!” 盼华嘟嘴说道:“可是你连炒菜都怕!” “反了,敢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打你?” “真的?哥,你要跟我比试比试吗?居敬师兄说你很厉害!” “来就来,怕你呀,走走!” 千悦道:“你们别打得太过了,饭菜快好了。” 渐秋应了一声亮出红光烁烁的抖剑,那一边是蓝光柔和的吟风剑。周探微站在厨房门口,问道:“怎么回事?” 孟千悦笑道:“比试吧,探微哥哥,帮我把柜子的酱料拿来。” 周探微进去里面把酱料捧出来,刚放下去,就听到一声“嘭”,两人放下手中的活,看到盼华如同一块石头落地,狼狈地砸在地上,文岚白衫沾上了泥土,委屈巴巴地看着渐秋。 而在盼华掉在地上之前,砱砾就把地面变得松软,以至于盼华掉在地上的时候不会受伤。 “快求饶!”渐秋笑道。 “求饶,对不起,哥哥,我不跟你比试了。” 渐秋伸手把盼华拉起来,拍了拍孩子身上的泥土。盼华立马退后几步,难为情道:“我都长大了,二十二岁的人,看起来比你老,你怎么还跟照顾小孩一样照顾我?” 渐秋嬉笑道:“习惯了,走走,进去,准备吃饭。” 四人在饭桌上吃饭,门外又跑进一个人,大呼道:“小姨,我给你……”永乐带着宁九韶与顾延意两人进来,手里提着各种瓜果蔬菜,看着渐秋与盼华时瞬间愣住。 宁九韶与顾延意向众人恭敬地施礼。 永乐哼笑道:“他来干嘛?” 孟千悦摇摇头,批评道:“阿福,你怎么说这种话?” “就是咯,我可救过你!” 永乐直接了当道:“小姨,你不知道,他呀狼子野心,喜欢扶明先生,经常缠着扶明先生,整个文岚都知道。” 渐秋想要骂人了,你家扶明先生也缠着我,我们是两厢情愿,你情我愿,你这小屁孩怎么就这么看不过去? 盼华一听说是这样,愣愣地看着渐秋,问道:“真的吗?” 渐秋特别嘚瑟高昂说道:“是又怎么地?打我呀!你家扶明先生都让我缠着,他都不生气,你气什么?” “小姨,你看他就是这么不要脸!” “那你给天天缠着居敬呢?对哦,居敬出门了,难怪想起来看小姨了!” 渐秋一说就戳到永乐的软肋,两人摩拳擦掌起来,互相瞪着对方。 两人讲着讲着差点要打起来,最后永乐被孟千悦拉走,渐秋被盼华抱着不给亮剑。小小的房屋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挤在一起吃饭,但是气氛有些尴尬。七个人不知道谁先开口,愣愣坐着。 周探微轻言道:“喝酒吗?” 孟千悦点了点头,支持道:“好,男子吃饭怎么可以少得了酒呢?”周探微起身去柜子里拿出一瓶烈酒。 渐秋不敢喝酒呀,一喝酒闹腾,一喝酒各种吐露真话,什么秘密都能和盘托出。徐凝闭关前再三嘱咐他在外面不能乱喝酒,可是他又忍不住想沾沾酒水。他以前在天界更喜欢喝酒,后来因为喝酒调戏了天界的女神官被天帝狠狠责罚,关在天界反省了很多年。 结果,二哥告诉他,他调戏的不是不是女神官,是天界大佬,太钧灵宝老祖,吓得他好多年不敢上天界。难怪天帝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感情他是调戏了一个糟老头子!一想起这件事,他就觉得自己醉酒后真是雌雄不分,六畜不认。 永乐见渐秋犹豫不决,要喝不喝的样子,取笑道:“你该不会酒量差吧?怕等下被喝酒撒泼打滚吧?哈哈哈哈,没事我不怕,我喝!” 渐秋瞪了那嘲笑他的永乐,喝道:“你一个小屁孩,多少岁来着,十五吗?你喝酒?毛都没有长开!” “那也比一个老妖怪好!” 两人又开始剑拔弩张,怒目圆睁开始吵起来,旁人怎么也插不进他们的争吵的话题。正间屋子吵得不可开交,孟千悦与盼华招呼着其他人吃饭,任由他们两个胡乱争吵争吵着。 渐秋吵到喉咙哑,抓起一旁的酒一饮而尽,面目狰狞,呛得喉咙发火发热。“这酒好烈呀!不过好爽呀!” 渐秋喝了一杯酒后打了个嗝,脑袋开始晕晕沉沉,感觉整个人飘飘欲仙,如同置身仙境的云层悠悠飘荡,袅袅徜徉。 渐秋,不能睡呀!不能,千万不能!我不想看到那张脸,不想,一点都不想! 渐秋晕晕沉沉地,“哐”的一声倒在桌子上。永乐发出粗厚的笑声:“哈哈哈哈,你看看他的酒量真的很差!” 周探微轻声说道:“没想徐公子酒量如此差!” 盼华走过去把渐秋支撑起来,无奈地问道:“千悦姐姐,找个地方给他休息一下吧!” “好的,我带你们过去。阿福,你别喝酒呀!” “知道了,小姨。”永乐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鱼肉,赞叹道:“这鱼肉好吃!什么鱼呀?” 周探微指了指门口的水缸,说道:“不知,徐公子送来,门口水缸养着!” 宁九韶好奇地跑出去看,震惊失色道:“我去,这是灵湖的锦鱼,都别吃了。” 永乐与顾延意慌慌张张跑出去,一看到愣得在原地。永乐愤怒道:“我就说这老妖怪没个正经的,把文岚的灵湖的锦鱼都偷,我得回去告诉镜宁师兄。” 周探微:“这是什么鱼?” 顾延意解释道:“这是十位道君在天界的仙溪湖得来的,与天界灵文神通信的锦鱼。” “……”周探微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珍贵的鱼,关键是他跟千悦两人已经吃了五六条!这事有点难办了…… 永乐道:“小姨夫,不知者无罪,都怪那个老妖怪,我回去就告诉宗主,狠狠惩罚他!” “可他……我过意不去!” 顾延意温声道:“没办法,必须感知镜宁师兄。”说着他素手捻一缕文岚烟,将文字传送到镜宁身上去。 镜宁正在带着师弟们前往后山侦查锦鱼的下落,接到顾延意的文岚烟时,怔然地一会儿。他铿然喝:“别搜了,找到凶手了。” 镜宁带着一众文岚弟子到来时,看到瘫在床上的渐秋,无奈道:“把他带回文岚。” 砱砾飞奔到镜宁的脖子上,小石头冰凉的皮肤贴在镜宁白皙的皮肤上,软软声音道:“镜宁,你要带我君上去干嘛?” 镜宁摸了摸砱砾,温柔轻声道:“他做错事了,带他回去学习规矩。” “镜宁师兄,不会要把我哥冰阁里面吧?不要呀,会死人的。” 砱砾补充说:“可君上不是人呀。”渐秋要是在场知道被砱砾这么骂,他估摸着气得暴跳如雷。虽然他确实不是人,但是他现在凡人,就是个人! 镜宁细细注视着渐秋的身体,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说不出什么怪异的事情。他微微蹙眉着,告别了周探微与孟千悦,便嘱咐着师弟们把渐秋带回去。 第098章:放过自己 渐秋感觉自己全身快要被撕裂,凌迟处死,摧心剖肝的痛不欲生,呼吸变得格外微弱轻浅。他睁不开眼睛,身体很重,耳朵里有轰隆隆的雷声,吵得他头脑晕沉。他如同坠落在无间地狱里,备受折磨,有无数的针扎进自己的身体。 他大吼一声,醒来时是满目疮痍,狼藉废墟的灵镜,尘土飞扬着,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填在镜湖里。这是一场他不敢面对的噩梦!他动弹不得,全身发抖得说不话,他蹲在地上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痛得眼泪流。 都是梦吗?我不要,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他发了疯似的大吼道:“徐凝……你在哪里……徐凝……” 一道黑沉沉如乌云的身影带着狂风呼啸而来,玄黑色的锦袍,墨黑的头发披散如瀑,阴厉的魔气重重萦绕在他的身上,眼神里充斥红血,邪魔之气如同光剑利刃刺疼到他,如同千万小刀在他身上来回剐割着。 徐凝身上带着重重戾气,铺天盖地的魔气迎面席卷而来,带着千钧万鼎的气势磅礴地压来。 渐秋愣愣如呆头,双脚发软到不知道躲避。他抬手注视着自己手上的神咒,顿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抓起抖剑,腾空而起,飞天而去,红光如同霞光倾泻万里,滔滔气势如同群山起伏,波涛滚滚,延伸到整片灵镜的尽头。手中的抖剑血迹斑驳,幻化成千千万万的血剑,暴雨倾盆而去。 一道红光与黑云在灵镜天空碰撞,徐凝的魔气来势凶猛,但是都是假的,假象。 渐秋安慰自己,不要被骗了,从现在开始,你所看到的都是假的,都是己得用来骗你的! 他终于能理解以前为什么徐凝会在梦境里发疯,发狂了。那么真的场景,若不是他手上的神咒,他可能真的会像上一次那样宁可被徐凝杀死在灵镜中也不愿意动徐凝一分一毫。 徐凝以前得多辛苦,一定被己得在梦中折磨得很痛苦很绝望与无助。要不是他让徐凝在凡情尘缘中受苦受难,己得也不会得逞。 蠢,渐秋你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一道烈日炎炎般的太阳符文阵法赫赫显出,火山爆发烈火雄起般的光芒熠熠生辉破空而来。四周是怒涛卷霜雪,猛浪出蛟鼋,冥血阵爆发而出,红光毁天灭地地爆破,数不胜数的血剑在追逐着那黑色身影。 对不起,徐凝,我出去一定好好听你的话,我再也不喝酒了,我听你的话。 “砰砰砰……” 响彻天际的爆破声,天崩地裂的死亡末日感觉,眼前所有的景象如同破镜泡沫纷纭破碎。 眼前出现的是玄衣墨发,遍身红纹的清癯男子,浑身是冷气邪气。那双哀怨凄美的眼眸紧紧地注视挺拔而立的渐秋。但眼神没有上一世那般戾气与憎恨,更多的是欣喜若狂,就像当初渐秋第一次见到的己得那样子,充满好奇充满敬仰充满激动。 这一世,这是己得在渐秋重活后第一次见到渐秋的真身。 己得毕恭毕敬地跪拜着渐秋,敬仰铿锵的声音道:“神君,这么多年了,您依旧如此威严圣洁,我终于等到您了。” 渐秋被他这毕恭毕敬的言辞吓到了,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第一次在凡间遇到己得,他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任何事情,自己又与徐凝纠缠不清,恼怒己得,都是自己不记得事情惹得祸,作的死。 渐秋清清嗓子,轻声问道:“己得,你为什么复活我?” 己得震惊不已,愣神地注视渐秋久久说不出话,而后是欣喜若狂地问道:“神君您记得我?您知道我是己得?” 呃……他还真不记得,要不是看了己得梦貘玉枕,他真的不记得这些事情。 渐秋总得装得记得,不能惹怒己得,不然他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渐秋认真说道:“苦不失义,言不失己,故士自得。起来吧,我不是神君,无须向我跪拜。” 己得激动得眼泪汪汪地宣誓说着:“您是我的神君,生生世世都是!” 呃,这反差真的让渐秋有些不知所措,措手不及呀。 渐秋继续问道:“为何复活我?” “我……”己得抿了抿艳红的唇瓣,欲言又止,眼眶发红着。 “为何把我引入女儿身中?” “神君我……”己得“哐”的一声又跪在地上,紧张不安地注视渐秋,喑哑道:“神君,我还是跪着吧!” 渐秋忽然想起每一次己得都会说一句:“神君你让我玩几天”这样的类似话语,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呢?又是把他变成女儿身,又是对着徐凝发狂发疯,又是要抓他要玩弄他,他怎么就没有想到是情爱呢? “行,你要跪便跪。所以崽崽也是你?在漳州也是你?” 己得惊讶地看着渐秋,眼神里充满崇拜之情。他问道:“神君,您怎么知道?” 我他娘都不知道,都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除了对崽崽身份的怀疑。他对崽崽的模样太眼熟了,但是老是想不起来是谁,直到跟己得模样对上来他才想起来。 “己得,凡尘俗世,恩怨情爱自有定数。不是你的,强求不来;是你的,不求自来。你懂吗?” “不懂!”己得睁着那双凄美哀怨般的眼神困惑地说着。 “……”渐秋深呼吸着,声音略有丝丝激愤说道:“你不回答我,我心里也知道你在想什么!放我出去吧!” “神君,您就不能陪陪我吗?” “己得,绾灵山……”渐秋喑哑着声音,继续道:“绾灵山被毁,不是我所愿,是不得已,是为了苍生。” 己得震惊失色地注视着渐秋,身子如同置身在冰窟雪窖,一动不动。眼眶里充斥着血红色的流光,愣神不说话。 “我是神君,自然得保护苍生,绾灵的存在也是保护苍生,不为别的。我知道你追随我千百年,有执着,有怨恨,心中意难平,我又何尝不是?但是一切都有定数!绾灵山不在我手里毁掉,也可能在天界,在魔域。己得,放过自己吧,不要再恨了。我自己都救不了自己,救不了所有人,最后也只能在这凡尘中苦苦挣扎,历经七情六欲,生生死死的折磨。” 己得久久缓不过神来,一切真相来得突然,他一时有点接受不了,眼眶里的泪花簌簌落下。他愣愣地挥衣袖,所有幻境虚像纷纷落下,己得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渐秋平静地醒来,眼眶发红发酸,愣愣地注视徐凝,伸手摸了摸徐凝的脸,恍如隔世,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眼泪纷纷落下。渐秋哑声道:“徐凝,你回来了!” “听说你把锦鱼都抓了?” “嗯,我想你了!” “那是很珍贵的锦鱼。” “徐凝,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这样!”渐秋抱着他难受地哭了出来。 要是没有这神咒,他再也见不到徐凝。没有你,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了。只要能让你平安,再苦再累我都愿意。 徐凝被渐秋突如其来的委屈与哭泣吓到,按照以往渐秋的心性,这种情况应该是毫无畏惧,不以为意,而不是哭成这样。徐凝伸手摸了摸了渐秋的头发,温声问道:“可是受了委屈?谁欺负你了?”徐凝也觉得他自己说这话有些废话,整个文岚没有被他欺负已经不错了,哪里有人好欺负他。 “没有,我就是想你了,徐凝,我好爱好爱你。” 徐凝被他忽然的心意表决说得有些脸红,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安慰道:“我也爱你。” 渐秋抱着他紧紧不放手,闻着他身上清香的清泉般的气息,淡淡悠悠,仿佛能治愈他心尖上的难受堵塞。他还是喜欢这种平平静静的生活,不想轰轰烈烈。 “听说你在我闭关时到处惹祸?” “我觉得无聊,没有你,整座文岚就是地牢。我以后会注意的,不尽量不闯祸了。” 徐凝轻声道:“没事,你闯祸了,还有我跟你一块受罚。” “哈,那还不如我自己受罚得了。” “你还喝酒了?” “呃……我……”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镜宁恭敬说道:“先生,徐公子可醒了?” 渐秋摇摇头,示意徐凝说没有醒。 徐凝轻声道:“还未,再过一段时辰再过来吧!” “是先生!” 渐秋咧嘴笑着,伸手环抱住徐凝的脖子,低声细语说道:“谢谢扶明先生。”说着渐秋把徐凝扑倒在床上,趴在徐凝的身上,手指摩挲着他的衣襟,细细痒痒地挠着徐凝,笑道:“徐凝,你能不能让镜宁别罚呀?反正你兄长不在,你就说你已经罚过我了。” “不行,家规是家规,但是你有灵镜,你到时候进去就好了。” “可是灵镜时间过得很慢,那我又得很久见不到你了。难道你不想见我吗?你就说你已经罚过我了!” “行,我罚你下不来床?”徐凝认认真真地说着,双手已经落在渐秋的腰带上。 “等等等……”渐秋吓得说话不利索,每次他都被徐凝弄得四肢酸痛,仿佛快要解体一般。 但是晚了,腰带已经被扯得远远的,灵力被封住,隔音符文与隐身符文重重叠叠地落在他的房间外。 徐凝的吻带着狠劲与霸道,如同狂风暴雨快速落下,吞噬着他的点点滴滴的神识与思虑。他紧紧地把徐凝拥入怀里,在软榻上翻涌成云,沉浮成浪。所有的衣物尽悉褪去,所有的吻都来得凶猛。 头发越来越散乱,眼前的人越来越痴迷。沉沉重重的呼吸声与亲吻声回环反复。 渐秋感觉自己全身都快散架了,全身黏糊糊的,气喘吁吁地瘫在徐凝身上。徐凝的手还不安分地继续抚摸着他,他不断地悸动难耐。 “徐凝,都两次了,你他娘的该不会还想再一次?”话罢渐秋能感受到那不安分的躁动,欢呼雀跃着。 “我去,徐凝,你混蛋……你能不能轻点……慢点……” 渐秋几乎喊到嗓子沙哑,累得晕晕沉沉,四肢发软,百骸发麻,渴得嘴唇发干。徐凝饮了一口水后送去他的口中,两人的唇舌在冷水中辗转吮吸着,拥吻着。 渐秋真的快被徐凝折腾死了,几天下来几乎是瘫在床上,欢愉过的地方一直在疼痛。徐凝给他擦了很多次膏药才慢慢缓解刺疼的,结果擦着擦着,两人情到深处又开始云雨欢愉,新伤加上旧伤。 渐秋已经躺在床上四天了,那地方还疼着。要是被人知道云纪神君这样子,他哪里还有脸存活! 盼华过来看望他时,看着他一脸死气沉沉,替渐秋打抱不平,骂道:“扶明先生太过分,帮打伤成这样,得多狠心呀。” 渐秋才知道所有人都在传他被徐凝打得狠狠的,至今下不来床。徐凝这瞎说的能力真不是盖的,所有人都相信了。 靠,你们扶明先生就是个混蛋! 第099章:双目复明 十年后…… 文岚山脚下绿树成荫,清风徐徐吹来。渐秋提着一壶桃花酿悠悠地,四周血蝶纷纷环绕在他身边。他飞过一处农庄,轻盈地脚步落在正炊烟袅袅的屋舍。 从屋舍再往上飞去,可以到达文岚学宗的一处小路,这是他最近开垦出来的小路。以前二哥开拓出来的小路已经被封住,这也算他辛苦得来的结果。 轻盈而悄然的脚步落在文岚山顶上,渐秋正得意自己的飞天揽月的高超技术,一道清晖皓白的剑光落在他的面前,吓得他差点摔在下去。徐隐的章彩剑正摇曳在他的面前,发出熠熠的锋芒。那人冰冷的语气说道:“私自下山怎么罚?” “罚跪山门一天一夜。”渐秋嘟囔地说着,立马解释道:“我这是给徐凝做吃的,他要出关了。” “狡辩,跪下!” “徐隐,不是,你为难我干嘛?我可是神君?” “你只是凡人!” “谁说的?曾经的神君那也是神君!” “跪下!” 哎,徐谨之闭关太久肯定忘记不知道后果。渐秋扶额说道:“我一下跪,你家祖先徐岚的神像就要毁了。” 远处的镜宁慌慌忙忙御剑而来,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扶明先生……” 渐秋立马领着桃花酿御剑飞行飞快地划过天边,穿过重重叠叠上瑶台,直达玉境文阁。整座楼台焕发着皓白与幽黑相间的灵光,浩浩荡荡,仿佛是仙魔灵气在争斗。整座文岚仙山处于黑白分割的两处,如同阴阳八卦。 渐秋看得很焦急,急忙飞奔进去,但是很快被狠狠地打飞出去。他提起抖剑,绾灵血红光滚滚,团团围住渐秋,风尘漫天飞起。渐秋提剑飞扑如燕子而去。 白发童颜的徐绰从断章阁飞如电般迅速飞来,挡住渐秋的灵力,喝道:“住手,别碰!” 渐秋有些控制不住,绾灵力挥出落在其他的楼阁,发出震耳欲聋的“砰”的一声,楼阁瞬间坍塌成废墟。 “怎么回事?” “我要是没猜错,他可能要……飞升成仙了……” 渐秋震惊得说不出话,结结巴巴说道:“不不不可能呀,你们的十位道君都还没突破呢!” “老夫也不知。” “怎么办?我还没跟他说再见呢?他升天了,那我呢?”渐秋嘟囔着,虽然很开心徐凝能飞升成仙,但是这以后得多久不能见面?一百年?两百年?命神呀,你能不能不要搞我? 小辈弟子们都在欢呼雀跃,都是第一次见到凡人飞升成仙。永乐等人兴高采烈地嚎叫着,居敬端正自己的身姿拿出大大大大师兄的姿态,威严喝道:“不准吵闹!”转身他对着镜宁兴奋地说道:“镜宁,我太激动了,没想到扶明先生这么快就飞升了。” “我也是。”镜宁温声地说话,身上的砱砾黏着他的肩膀,呼呼大睡,镜宁轻轻地抚摸着。。 盼华羡慕地站在徐绰身后,看着那盛大的白光,想着:真好,我想去见见汤有瑜。 我诅咒你,命神,可恶!我怎么就不能跟徐凝一块去天界呢? “砰……” 一道红光自然地从渐秋身上冒出来,冲破云霄,吓得渐秋以为是自己失误使用了术法。 徐绰愣神地注视着渐秋身上的红光,惊讶说道:“你也跟着瞎飞升?” “我去……”全场的小辈震惊失色,久久说不出话。 永乐骂道:“这死魔头每天插科打诨的都飞升?开玩笑的吧……” 红光中的渐秋回骂道:“宋福,你找死吗?” “啊,哥,就剩我一个了。”盼华隔着红光大喊着。 “盼华,快,要我送东西吗?” “啥?”盼华顿了顿身体,匆匆忙忙说:“有有有……”说着盼华把自己的剑穗摘下来,扔进红光里面,说道:“告诉他,再等等我,我一定会去找他的。” 渐秋抓起剑穗大笑出声:“各位对不住了,我跟徐凝双宿双飞去了!” 徐隐一脸冰冷,眼睛仿佛蒙上一层雪霜。他紧紧握住章彩剑,漠然说道:“那就好好的。” “你不说什么吗?或者留个东西给徐凝?” “斩断尘缘!” “真是无情!”渐秋嗤笑一声看着镜宁身上的砱砾,舍不得那么可爱的小石头,他说道:“镜宁居敬,砱砾交给你们了的。” 砱砾被镜宁捏醒,呆呆地注视红光的渐秋,闷闷说道:“君上,您怎么了?” “我要回天界了,等过段年岁我来接你,你听镜宁的话,知道吗?” “您真的来接我吗?” “真的,砱砾,等我……” 天空中三道光芒冲破云霄,直达天界。人间的人们纷纷望向文岚仙山,虔诚的人们跪下地上祈求着自己的心愿。整个仙门世家瞬间炸裂,江湖传说,野史异闻铺天盖地流传出来。文岚山门聚集了几百号人争先恐后地想要入门拜访一下,究竟三道光是哪三位成仙。得知真相后,两人的传说开始家喻户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闻消息,风絮与流弋赶到文岚山时,人已经飞升而去了,只留下了上主玉笛交给流弋。流弋看得有些枉然,注视着风絮说道:“抛弃我们走了!” 镜宁恭敬说道:“沈庄主,神君说,按照他说的好好修炼,要是聪明,很快就能在天界见面。还有风絮,一起回天界。” 风絮冷冷应答道:“不回!”回了天界他不过是一匹马,一只坐骑罢了,还不如在人间当个逍遥自在的人。 孟千悦与周探微刚去荆都见完桂馥,回来的路上,孟千悦偶染风寒,胃口又变得不好。在一座小镇上听到渐秋与徐凝飞升成仙的故事,急忙跑去评书馆听听怎么回事。 “徐凝,小徐公呀,卓尔不凡的仙门先生,当然要不是为了花翠茵估计早就飞升成仙了。才二十年,二十年就迅速飞升。我等凡人就是穷极一生触及不到仙门世家基根。” “那徐甘呢?” “文岚的门客,传闻他是琅琊山庄的上主,来头不小吧?身上还有一千多年前云纪魔君麾下的魔石,厉不厉害?但是没人知道他师从何门何派。” 孟千悦一直泛恶心,听到平常一直打闹嬉戏的徐甘的传闻,不禁难受地笑出声 “走吧,我们看大夫去吧,别听了。” 隔壁座的一个月白色男人,低声道:“在下正是街尾玉白堂的大夫,可否让我一瞧?” 孟千悦与周探微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周探微低声说道:“有劳先生!” 渐秋骤然从柔水清光中苏醒睁眼,眼前云雾缭绕,水汽氤氲,整座水池泛着洁白的皓光。他仿佛来过这里,但是他想不起来。紫藤萝花下,屹立着一个背对着他,修长挺拔的灰衣男子,墨发如瀑布。他似乎来过这里,但是又觉得恍恍惚惚是一场梦。 他想起来了,是他在灵镜中被徐凝杀死后重生的那个梦。只是那个灰衣男人头上没有蒙着白布。 转身之际,是一双星辰皓月光芒般的眼睛,熠熠生辉,飘飘洒洒。 “徐凝……” “过来。” 渐秋发了疯般地激动尖叫着,直冲上去跳上徐凝的腰身,紧紧地搂抱着他,摸了摸他洁白的额头,兴奋地把徐凝的脸亲了亲个遍,最终停留在徐凝红唇上。两人旁若无人地唇瓣拥吻着。 “他们看着呢!” 渐秋愣了一下,捧着徐凝的脸的双手停住,侧头看着威严凛凛的天帝一脸阴沉地注视着渐秋。 翊圣真君匆匆忙忙跑过来,就差连滚带爬,颤抖说道:“老祖,云纪神君又喝醉了。” 命神拿着神册与神笔,一边记录一边悠悠地说道:“云纪神君回天界第一事:亵渎太钧灵宝老祖!” 渐秋嗤笑一声,拍了拍眼前的徐凝的脸,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呵笑说:“呵呵,怎么可能?徐凝,你别跟他们骗我!” 命神铿锵有力的话说:“第二件事:怀疑翊圣真君与我等之话,以手拍老祖面颊。” 渐秋慌慌张张地跳下来,差点摔在清水池里,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我……我又什么都不知道……命神,你别又搞我?你把我弄得还不够惨吗?” 天帝恭恭敬敬说道:“恭喜老祖双目复明!”身后的一众神官仙官纷纷鞠躬表示祝贺。 天宫有无数绚烂烟火绽放,仙鸟翠鸣,百花盛放。礼乐仙曲奏响,悠扬而古老的神钟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渐秋一直处于茫然无措的状态,翊圣真君领着他更衣沐浴,他不解地问道:“老祖不是个糟老头吗?怎么成徐凝了?” “嘘,云纪神君,等下被其他神官听到,你又得被参奏痛批一顿。” “翊圣,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我怎么记得老祖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呀!” “谁跟你说的?再说你见过老祖几次?喝醉见过一次而已。” “是吗?我也忘记了。” “当年绾灵山要灭,你根本抵抗不住,要不是老祖自挖一眼把魔气引入自己的眼睛中,你跟藏碧山早就跟绾灵山灭了。” “所以,徐凝前额上的眼睛是老祖的?” “是的,应该说徐凝本身就是老祖的一双眼睛。救了你以后,眼睛已经入魔,老祖只能把另外一只眼睛挖去来保护入魔的眼睛。但这是以前是天宫机密,如今老祖眼睛回来自然无所谓机密了。云纪神君,还请你把青华神君的藏碧神珠给我,我交给瑶光仙,让她治疗。” 渐秋点了点头把身上的灵镜交给翊圣真君。渐秋在天宫的浴池沐浴,越想越难受,徐凝是老祖的话,那他不是永远不能跟他在一起了?太君灵宝老祖跟绾灵古神是上古之神,哪来的情缘? “命神,你就是个大混蛋!” 命神:“第三件事:侮辱命神!” 渐秋听到命神的声音从空中飘来,立马乖乖闭上嘴。他喘了一口气,回想起以前调戏老祖的画面,回忆很模糊,只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后来他被天帝关在天界近百年,反省倒没有,只是每天到处乱串门,天天去各家神官讨酒水喝。 “还不如不飞升呢!” 渐秋整理容发与衣袍,恭敬地走往天界的浩气正殿。那里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所有神官与神君在庆祝老祖双目康复。他慢慢地走进正殿,对着高堂威威而坐的天帝恭敬地施礼作揖,道:“参见天帝!” “云纪神君为救苍生磨难重重,身心苦累属是大功,助太钧灵宝老祖在凡历劫,兹事为二功。赐月明楼以安身,二十四灵药以安神,千匹绫罗仙绸以正衣,仙器神宝十种。” “多谢天帝!” “赐座!” 渐秋坐在前面的观台上,大殿上仙姬正袅袅婷婷舞动身姿。浩浩大大的浩气殿他想看到徐凝的身影但是找不到。他举起酒壶,倾倒一杯酒一饮而尽,感叹着还是天界的美酒好喝。 心情不好,他喝了好多酒水,摇摇晃晃地飞出浩气殿,在各处楼台亭阁晃悠着。脑袋晕晕沉沉的,他最后瘫在松软的云层上。他醉醺醺地大骂:“混蛋,我后悔了,欺骗我的感情,算了,老子不要你了。你个糟老头子……” 恍惚之间,他看到命神的高楼阁,打了个嗝,踏云乘风而去,落在高楼阁面前,悄悄地躲进去,看看太钧灵宝老祖的前世今生,姻缘种种。刚隐身潜入,命神的声音从空中飘来:“云纪,你来此作甚?” “我不是云纪,我是灵文仙……”他随便编了仙号应付了事。话罢,他在命神阁的书架竹简层中寻找着蛛丝马迹。 命神的身姿骤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根笔敲敲渐秋的头顶,喝道:“还撒谎!” “老祖以前有没有姻缘呀?” 命神抚摸着白发,挑眉说道:“怎么了?你惦记起老祖了?又喝酒?真不怕被罚……” “我才不怕呢……命神,为什么我的手……还有神咒?” “你真是蠢,差点把老祖的眼睛活生生搞坏。徐凝一死,老祖永世都得瞎。好在你献出福禄寿,老祖才把人间乾坤日月颠倒,重新让你回去挽回局面。” “我错了……所以我想回凡间了,不想在天宫……”渐秋醉醺醺地说:“你是这天地之间除了他第二老的又是掌管命格,你肯定知道。” “他有姻缘线!” “哈……”渐秋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委屈可怜问道:“那那……那我能见见老祖吗?告诉他,我想他了……” “真大胆,也就你敢说这话。我问问!”说着命神凝神聚气于手尖将话语传给太钧灵宝老祖。 “去吧,清水池,他在那里。”命神的话还没说完,渐秋早已经消失不见。“真是记性差,当初喝醉硬是抢过我的命神册,说要跟最厉害的神在一起,把自己的姻缘连到老祖身上……不然你以为天帝那么生气干吗?罚了你整这么一百年多……” 清水池山水秀美,鸟语花香,清净幽深。 唯独渐秋声音破坏了这份美好,他踉跄着脚步,稀里糊涂地大喊:“徐凝,你给我出来,我要跟你决裂了……呃……算了……我进去找你……” 渐秋绕过楼阁,穿过座座池水,脚步悠悠地蹬着,直到快到清水池时,他怂了。他不敢进去,但是一喝酒他又冲动得很,他一鼓作气奔跑进去。 太钧灵宝老祖正坐在清水池上的莲花台凝神聚气,身上衣物却一点儿也不湿。渐秋什么也不想,径直冲进去,刚换上去的红衣尽悉全湿透。他难受,但是又不敢去触碰老祖。他伸手戳了戳老祖洁白的脸颊,嘟囔道:“我累了……”说着他大喘气着,瘫在水里,慢慢地闭上眼睛,沉沉入睡。 老祖睁开眼睛,灵光的眼睛注视眼前的红衣男人。他伸出手,把渐秋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抚摸着渐秋的头发,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轻笑道:“这么多年了,每次喝酒都跑来我这里撒野。” 翊圣真君从外面跑进来,看着老祖腿上的云纪神君,恭敬问道:“老祖,要像以前那样把他送回去吗?” “不用,没我吩咐谁也不能进!” “是!” 渐秋醒来脑袋还是有些晕,只是他感觉自己抱着一团温暖而硬朗的身体,他猛地抬头,注视正在凝神静气的老祖。他惊慌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与面容,深呼吸而恭敬地道:“云纪大胆,老祖,我这就走……” 老祖睁开眼睛,温声清朗的声音道:“云纪,你不是说想我了?” “哈?我我我……云纪……云纪喝醉了……喝……酒……对……我想你了!”渐秋觉得很委屈,咽了一口气,说道:“云纪胆大包天,狼子野心,我这就去天帝面前请罪。”说着他慌乱地转身,要拔腿跑开。 “过来!” 渐秋顿住身子慢慢转身,尴尬一笑,犹豫了一下,他迈步走向莲花台。 “老祖……您还记得人间事吗?” “自然记得。” “真的?那那那……我我我……”渐秋真想拍拍自己不利索的嘴巴,说出来话怎么这么结巴。 “那你还记得你两千五百六十三年前修改我命神册里的姻缘吗?” “我?我什么时候?怎么能?呵呵……”渐秋呵呵一笑,顿时觉得老祖不大可能是开玩笑的神。他惊讶问道:“真的呀?我不会把你……”的姻缘弄坏了…… “过来,坐吧!” 渐秋讪笑着,颤颤巍巍地坐下。换作以前,他才不管徐凝怎么样,占便宜就是了。可是现在,徐凝是老祖,高高在上的古神,他怎么敢对自己的绾灵古神同辈的老祖有非分之想? “以前同绾灵神与高天相战,我受了重伤至今未好。天界间也只有几个我身边的老人知道这秘密。我没法帮你挽救绾灵仙民,我能做的我都做了!” 渐秋立马跪在地上,黥墨黑纹的指节弯曲恭敬说道:“是云纪愚钝,当年若不救那一百零一位仙民,或许……” “救不救都一样,只是迟早问题。原想着能推迟着多想些办法,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云纪愿意受罪!” “起来吧,你受的折磨还不多吗?” 一阵清清悠悠的天风吹拂而来,清水池的云雾缭绕漫卷漫舒。温暖的清水流光从池水绚烂绽放, “我永世都出不来清水池,你还可愿意陪我?” 渐秋呆讷地注视着老祖,眼神里充满震惊与诧异。 “你要想游山玩水,我不可以,但我的分神而出的徐凝可以陪你,你愿意吗?” 渐秋欣喜若狂地飞扑过去环抱住老祖的脖子,猛然地亲了他的脸颊一口,嬉笑道:“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当你是喜欢我的。” 老祖惊愕地顿了顿身子,眼睛里流光飞舞,浅笑脉脉,轻声应了一声。 番外 风雪飘摇的寒冬腊月中,阴风阵阵,己得拖着满身血水,跪在叔仪君的墨黑宫宇尊夜殿前,高山之巅的寒风冷得让他失去痛觉。聒噪的乌鸦盘旋飞翔于他的头顶,仿佛黑鹰扑食一般。 己得亲眼目睹着他敬爱的神君毁了整座绾灵山。这些年来,他怎么也忘不了这个画面。六界的人都在骂云纪神君。“谁骂他,我就杀谁!” 一只乌鸦发出尖锐的声音,阴厉的眼眸注视着己得,审视打量着他。 己得吐出一口鲜血,颤颤巍巍地喊道:“我找叔仪君。” 悠扬阴冷的声音缓缓从浩宇宫殿传出来,问道:“狗扰梦,何事找我?” “叔仪君,听他们说传闻你可以复活任何人?我想要你帮帮我……” “拿什么跟我交换?” 颤抖的己得毫不犹疑地说道:“我……我的命给你!” “你的命不值钱。”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要的,我都给你。”他的眼神里充满着怨恨,气愤,不甘。他只想要复活云纪神君,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想。 叔仪君思量了许久,悠悠说:“我惦记你身上的梦貘玉枕很久了,你给我吧!” “给你便是。”说着己得掏出一只晶莹光亮的灵玉梦貘玉枕,扔在雪地上。 叔仪君很是惊讶,因为给了梦貘玉枕就等同于把自己全部卖给他。他真的很难相信原来世上还有这么深执念的魔,他好奇地问道:“复活何人?” “云纪神君,从虚无之界到六界。” “难!”虚无界中神识有很多数不清,光是找到云纪神君的神识就可能得花上千百年。 “你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复活吗?” “那你去虚无之界把他神识带回来,这需要千百年,你可愿意?把他的神识藏进你的心脉一百年任他啃食你的血骨,你可愿意?” 己得冷笑一声,坚决说道:“我愿意,我死我也愿意。” “你会后悔的,回来时以你梦貘玉枕为记号,我为你开门……” 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可怖可怕地出现在他面前,猛然把他吸去进去。他还没来得犹豫不决,身体已经在虚无之界潜伏着。意识慢慢消失,身上的苦痛却不断放大,他睁不开眼睛。 “神君……神君……您在哪里?” “我来带您回去……” 己得不知道过了何年何月,只觉得好漫长,长到他忘记自己是人是魔是妖是怪,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来干嘛。身体很痛,痛得受不了,撕心裂肺一般的痛。他在无间的宇宙浩浩飞行,寻寻觅觅着丝丝缕缕的神识。 虚无界是那么浩浩茫茫无尽。他见到苦苦哀求他的绾灵仙民,见到他的舅舅一家求他救他们,见过老人,见过小孩,见过千奇百怪的神识,唯独有没有见到他的神君。 六百年后,他重回魔界,跪在叔仪君的宫宇殿前,他几乎虚弱无力地躺在地上,哭喊道:“叔仪君,我成功,回来了!请您帮帮我!” 一团黑云乌鸦架起他的身体,往宫殿黑暗深处的拖去。一只乌鸦盘旋在他的上方,空灵的声音:“你还是第一个活着回来的!” “请把我救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是倔强的傻子,想要什么样身体?” “哈?” “是妖魔鬼怪还是凡人男女?” 己得呆滞地注视着那只乌鸦,脑子一时冲动,说道:“我……我……我可以选人间女子吗?他醒来会记得吗?” “自然不记得。” “我想跟他在一起!” “可你是魔。” “我可以变成人,我可以,我可以……” “将神识在你心脉养上一百年,你再去寻找凡人寻找女子,刺女子方寸之地,把你心脉上的神识转移进去……他可以复活!” “谢谢谢谢,叔仪君!” “你得永生永世伺候我,难得有如此忠心耿耿,矢志不渝的魔。你听话吗?” “我听,我一定听话!” 他每天每日承受着钻心刺骨般的疼痛。每次都疼得哇哇大哭,可是一想到是神君的神识他又觉得很温暖很满足。他常常在想,神君恢复过来后会不会夸奖他?他要给神君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百年后,己得心脉早已千疮百孔,却马不停蹄地在人间寻觅着最美的女子。一个月后,他又满身是伤地回到叔仪君的宫殿,昏迷了很久,又修养了几个月。 他偷偷地跑去寻找着神君,可是寻寻觅觅了好多年。进过很多人的梦里,唯独没有见到有神君的梦。 “为什么我找不到他了?” 叔仪君:“可能又死了!” “不可能,他一定还在的……我的画呢?我之前放身上的画,我神君的画像……” “你歇着吧,心脉还没好吧!你没修养好,老是来我梦干扰我!你这狗扰梦……” “好吧!” 东偃魔域安静阴冷,尊夜殿更是寒冷肃静。己得又匆匆跑回来,冲进叔仪君的内室,问道:“叔仪君,我神君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了怎么办?” “杀了他!” “可是神君会不开心的!” “扰他清梦!” 叔仪君的乌鸦正在教训东偃魔域不听话的魔物,己得慌慌张张跑进来,气愤恨恨道:“叔仪君,我要梦貘玉枕,我不会让他们如意的,神君是我,神君竟然喜欢上男人……我要搞死他们,我要拆散他们……” 梦貘玉枕被扔在地上,叔仪君清冷的声音说道:“去吧!” 当乾坤时光倒流,己得依旧寻遍山水找不到他的神君。找到的时候,他依旧来晚一步。 他蹲在李家村门口,以小时候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等待着他的神君。村口有好多土狗朝他吠了很久,他等了两天才把神君盼来。只是他没有想到,此时的是神君的真容真貌。 怎么回事?我不是把神君变成女子吗?他怎么恢复真身的? 当他第一次亲到神君时,他知道他这辈子真的没法恨神君,没法对神君狠心。可是心里总是不甘心,他花了整整七百年,神君爱上了别人。当神君把一切真相告诉他时,他久久才释怀。 我的神君,果然还是圣洁威严的神君,我的信仰! 叔仪君:“你放弃了?” “他一直都记得我的!” “记得有什么用?” 己得喝着烈酒,哭着抱住那只乌鸦,委屈地嚎啕大哭:“能被记得是我永远的荣幸。” “你别把眼泪撒我身上……” 己得抽噎道:“这不是你的分/身吗?” “那也不能!” 水雾旖旎的清水池里,老祖端端正正地打坐凝神着。渐秋扑腾着水花,他游到水池边咬下一颗幽兰果。天界的小粒水果,咬下去汁水甚多,舌尖蔓延着股股花香气息。渐秋趴在老祖的莲花台上,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凝神静心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渐秋靠近老祖的面前,细细地看着他的睫毛。 “何事?” “我就想看看你。”说着渐秋把一颗小果子塞进他的嘴里,期待地问道:“我可不可以亲你?” “不行,我正养心呢!” “从飞升上来都快一年了,你天天都修养,我都没亲到你。” 老祖抬起那双幽光流溢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渐秋,看得渐秋毛骨悚然。渐秋脑子一热,猛地靠近上去,朝那红唇亲了一口,笑道:“感觉如何?” 老祖顿时脸色红润,呆呆地看着渐秋。 “没感受吗?好吧,我再来一次……”渐秋抱住他的脑袋把自己柔软的唇瓣贴上去。渐秋慢慢地吮吸着,轻轻地抿着那冰凉的唇瓣,手细细微微地抚摸着他的身体。泛着花香的蕾舌慢慢地探进那香口中,捕捉到一瓣柔软的蕾舌。 老祖的呼吸深深加重,伸手抱住渐秋,微微张开嘴巴迎接渐秋的到来。 红衣凌乱地挂在渐秋的身上,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幽静清冷的泉水里传出低低呜呜的唇舌缠绵声。 但是老祖比徐凝木讷寡言很多,就连情欢之事都不懂,接吻时技术格外生疏,又显得可爱。 渐秋越吻越激动,跨坐在老祖的身上,直接脱去老祖的衣服。他不像以前的徐凝那样,满身是伤口,而是光洁无瑕的皮肤。 老祖猛然推开渐秋的亲吻,低声喝道:“把衣服穿好!”说着他自己把衣服整理好,面红耳赤却依旧摆出正襟危坐。 渐秋呆滞地倒在水中,委屈地问道:“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 “云纪神君,云纪神君……”翊圣真君从门口匆忙跑进来。 渐秋尴尬地站起身,满身通红地站起来,慌乱地把衣服整理好后瞥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老祖。 “青华神君的神珠以恢复如初,不日可恢复成人。” “真的?我过去看看……”渐秋正要拔腿出去,嘴角忽然泛起一抹微笑,说道:“翊圣真君,你先出去等我一下,我有要事跟老祖说。” “是!” 渐秋见翊圣真君缓缓地退出清水池,注视着一脸清心寡欲的老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靠近老祖的面前。 老祖睁开眼睛温声问道:“什么要事?” 渐秋猛地凑上去亲了一口他的唇瓣,笑道:“我先去看看我哥哥,回来我们再继续!” 老祖木讷呆呆地注视着渐秋,久久不回应。渐秋踏水飞出,身上的水尽悉幻化成水雾重重萦绕在身上。红衣在清风中飘逸,墨发飞扬如旌旗。 老祖凝视着那清瘦的背影,眼神里满是温柔流光,好听如瓷的声音轻轻地应了一声。 全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