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冷翠的毛血旺(1V1甜文)》 1.川哥哥。 含肉量百分之九十的SPAM午餐肉,切一厘米厚片,煎至两面金黄微焦,铺在泡面上方,十秒钟后面汤浸入午餐肉的下半部分,使得整块肉半脆半软,是口感最好的时候。 冷毓川盯着午餐肉泡面,双手虔诚地合掌,托着筷子默默倒数。 “十……九……八……” 倒数到三的时候,电话响了。 冷毓川微微阖眼叹气,扫了一下手机屏幕。 唐伊乐。 冷毓川无奈,放下筷子接电话。 “川哥哥……”唐伊乐在那头要哭不哭地叫他,冷毓川就知道没好事,“我车找不到了!” 车找不到你打110啊。 冷毓川深呼吸一下问:“在哪里找不到的?你上次停在哪里了?” “就在国金商场下面呀!”唐伊乐难过得要命,“我的小红呀!才开了五千公里!” 冷毓川看了眼即将沉没到汤里的午餐肉,“报警了吗?” 唐伊乐犹豫一下,“警察叔叔会管这事吗?” 小五十万的奥迪跑车,警察怎么可能不管?! 冷毓川努力在做情绪管理的同时,唐伊乐又弱弱地问:“在停车场里找不到了,也能报警吗?110会不会说我浪费警力啊?” “是在停车场里找不到了?”冷毓川还是没忍住冷了声音。 “是、是的呀。我记得我停在M26了呀,怎么没有呢。”唐伊乐终于暴露目的,“川哥哥……你来帮我找一找好吗?” 多么牵强的理由。 唐伊乐为了见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女孩子都耍赖到这个份上了,冷毓川也只能按下性子说:“那你站在原地不要走。我半个小时到。” “嗯嗯嗯。”唐伊乐可能在那头疯狂点头,“我在B3的M区这里。” 冷毓川用保鲜膜把一口没动的泡面裹起来放进冰箱,看着午餐肉摇了下头,换了身干净衣服出门,坐地铁半小时到了国金。 外头是35度的高温天,冷毓川走得急,出了点汗,从地铁出来先在一楼吹了会儿空调,理了理被汗黏住的额发,才坐电梯去B3。 没办法,靠脸吃饭,每次出场的形象不能塌。 唐伊乐蹲在地下三层的停车位上,被十来个购物袋环在圆心中央,正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嘟着嘴发呆,一看见冷毓川徐徐走过来的身影,顿时两眼放光,弹起来高高挥手:“我在这里!” 不用她喊,冷毓川两百米开外就看见她了。 唐伊乐穿着一身鲜红色的裹身裙,V领里露着白似豆腐一般的大片肌肤,腕子上一根镶满钻的卡地亚手镯,还有一根同样镶满钻的蒂凡尼手镯,叮铃铛啷,交相辉映,在停车场里亮得刺眼。 唐伊乐踩着三寸高跟鞋想迈过身前的纸袋,冷毓川刚走过去,她就不偏不倚地一头倒进他怀里。 深V领下的两团白软晃了晃,像两个香草雪媚娘。 “在这儿等我。”冷毓川移开眼神扶她站直,“我去找车。” 唐伊乐乖乖地并腿站成一个小鹌鹑的姿势。 冷毓川很快去而复返,“车在D区26号。往左边走。” 他说着就弯腰去拎唐伊乐扔在地上的十几个纸袋,一边六七个地挽在自己胳膊上往前走,唐伊乐踩着高跟鞋一脸惊奇地问:“你怎么一来就找到我的小红啦?怎么做到的?” 冷毓川波澜不惊地回答:“这里有车牌识别定位系统,去管理室一查就知道了。” 唐伊乐一拍脑门,“还是川哥哥你聪明呀,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装,接着装。大热的天,冷毓川被她酸得脊背上又泛起一层冷汗。 冷毓川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 唐伊乐长得像个瓷娃娃,白得发光,眼睛如小鹿一般圆又大,鼻子则尖尖小小的,虽然总爱穿得性感,但跟“风尘”二字毫不沾边,只有满身的朝气。 冷毓川把目光从唐伊乐脸上移开前下意识地暼了一眼她的胸。 为什么总爱露那么多……品味堪忧。 冷毓川没说话,只是带着唐伊乐一路找到车,让她开了后备箱,把那十几个纸袋往里搬运。 唐伊乐站在边上,拿小指头勾勾他腰,怯生生地问:“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在干嘛呀?在画画吗?” 冷毓川把最后两个纸袋放进后备箱里摆好,关上厢门说:“在看电视。” 唐伊乐马上把眼睛笑成半月形:“没打扰到你就好。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吃饭呀,就当感谢你替我找到小红。” 冷毓川又把后备箱打开,从刚才放进去的袋子里找了一条丝巾出来,胡乱往唐伊乐脖子上一绕说:“商场里冷。” 他把丝巾往唐伊乐的胸前扯了扯,把两颗肉弹挡住了大半,然后扭头就往电梯走。 唐伊乐颠颠地小跑追上来挽住他,问:“我看楼上新开了一家精品川菜,我们去试试好不好?” 冷毓川不怎么能吃辣,僵了一下,只得点头说“好”。 那家川菜馆装修得极为雅致,偌大的厅里只有十来个小亭子,每个亭子里一张餐桌,亭子下就是小桥流水,绿竹清波。 看着像茶馆似的川菜馆,毛血旺上面还是一大片蒜末。 唐伊乐没见过世面似的给冷毓川夹菜:“咦,这个毛血旺里居然有鲍鱼!难怪要卖998一份!” 冷毓川实在忍不住吐槽:“小鲍鱼不值钱的。” 唐伊乐随手挥了挥筷子,“好吃就行了。” 冷毓川默默地把鲍鱼上的蒜末往下扒拉,听唐伊乐又说:“等明年我毕业了,我爸说让我不急着找工作,先玩一阵子再说。你说咱们俩去意大利待一阵子怎么样?每天就吃吃喝喝,逛美术馆,多开心。” 冷毓川手一抖。 一是因为不知道明年他们俩是个什么关系而抖。 二是因为听到“意大利”三个字有点高兴得抖。 他最爱的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最想去的地方是佛罗伦萨。 冷毓川垂头看着碗里红艳艳的鲍鱼,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我们去那个什么西西廷教堂看那个小鸟很小的大卫像啊。”唐伊乐又给他从毛血旺里捞了一块毛肚。 那叫西斯廷,不叫西西廷。大卫像也不在那里面。 冷毓川没有说话。 这家精品川菜的口味调得柔和了一些,不怎么辣,鲍鱼和毛肚都挺好吃的,怎么样也比泡面里的午餐肉好。 吃人家嘴短,还西什么廷呢。 唐伊乐一直给他夹菜,一直在神往罗马威尼斯和佛罗伦萨,冷毓川则一直在扒拉菜上的蒜末。 唐伊乐全程都在张冠李戴,胡扯程度能把被她提到的几个艺术家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冷毓川身为曾经的美院高材生,为了忍住不纠正她,憋得胃疼。 毕竟不应该对金主的文化素养提出过高的要求。 饭快要吃完时,唐伊乐点了个酒酿冰粉做甜点。 冷毓川就懂了。 (是这样的哈,本文是在《坠入》之前开始存稿的,目前大概有2-3万字吧,但是因为隔了太久,丧失手感,所以只能先贴出来看看大家的反响,如果大家不喜欢我就删了写别的哈。不要有压力,喜欢就投珠收藏,不喜欢……当然不喜欢也还是别说得太直接哈,默默关掉就好,我就懂了……) (啾啾。) 2.要命了。 唐伊乐买完单后,冷毓川起身说:“你吃了酒酿,别开车了,我送你回去吧。” 唐伊乐的粉白小脸因为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酒酿变得红扑扑的,略带羞涩地又上来挽着他说:“好呀。” 唐伊乐住在大学城附近的独栋小别墅里,离市中心的国金中心有点远,她一上车就开始半昏迷,车开到半路才悠悠醒转,揉了揉眼睛看着窗外发了会儿呆,才问:“冷大师,最近新画了什么作品吗?” 冷毓川面不改色地说:“最近瓶颈,没画什么。” 实则是画了,不敢说。 他但凡画一幅超过二十厘米乘二十厘米的作品,唐伊乐就要哭着喊着地说喜欢,不容拒绝地买下来。 冷毓川的画,地球上没有第二个人买过。 唐伊乐是用这种方式在接济他,所以他计算好了,差不多每个月只“创作”一副作品,换一点生活费就行了。 “呀,怎么瓶颈了呢?”唐伊乐很关切地半个身子都转了过来。 冷毓川看看她情真意切的表情,努力想挤出微笑,但结果只是嘴角抽动了一下,“瓶颈是正常的,创作哪有源源不绝的灵感。” 唐伊乐嘟嘟嘴,“那我爸那儿还有好多个分店都没挂画呢。” 冷毓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唐伊乐她爸,唐三宝,A城著名大亨,主业是……连锁洗脚城。 冷毓川想到自己的油画作品都在洗脚店的大堂里挂着,心里难免有点不是滋味,但人家买去了,爱挂哪儿挂哪儿,他一个卖不出去画的画家、美院肄业的学生、家道中落的贫穷少爷,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说:“那我尽量快点儿。” 唐伊乐冲他粲然一笑,露出一排白白的小糯米牙。 冷毓川被闪得一抖,火速转回头去,稳了稳方向盘上微颤的手。 三层的小别墅,唐伊乐的卧室占据整个三楼。 冷毓川在负一层的车库停好了车,先把那十几个购物袋运上楼,回来的时候唐伊乐趴在车窗边上,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 总之,他不得不把她抱上了楼。 唐伊乐酒量极差,不管大杯小杯都是一杯就倒,还偏偏爱吆五喝六地找酒喝,喝完就昏迷。 今天还好只是吃了点酒酿,仅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 冷毓川把她放在大床上,给她脱了鞋,扯了条毯子盖在她身上,自己去洗手间刷牙。 冷毓川用七八分钟时间刷了两遍牙,把洗脸池里的几根长头发捡了,扔进垃圾桶,又把地巾扯来扯去地摆成完美的角度,末了还把唐伊乐的化妆镜擦了擦,磨蹭了半天才走出去。 唐伊乐没有如他所愿地睡着,而是睁眼侧躺在床上,面对着他来的方向。 她领口开得低,露出两团叠在一起的酥胸,像雪山顶似的,贴身的红裙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细腰和富有弹性的丰臀。 明明是这样勾人的身材和姿势,但她抬头看向他的眼神又充满了天真和懵懂,还带着微醺的迷茫,好像不知道自己躺在这儿的形象有多勾人一样。 她就这么似睡非睡地看着他,冷毓川就硬得不行了。 他们俩还没有做过爱,因为冷毓川自欺欺人地觉得,只要他不献上自己的肉体,唐伊乐跟他,就还有那么一丁点“买家与画家”的纯洁关系,但只要越了雷池一步,他就算彻底做实了“以色侍人”的身份。 他还保留着一丝毫无用处的自尊。 好在前几次两个人在一起时,唐伊乐都醉得不省人事,冷毓川算是迟迟未能上岗。 但今天唐伊乐是摆明了要索取服务的。 冷毓川站在床边感受了一下自己胯间的小帐篷,以烈士般的心情在床沿上坐下,弯腰低头吻住唐伊乐。 淡淡的辣味和蒜味,这是毛血旺。葱姜混着海腥气,这是爆炒竹蛏。一点点带着酒味的甜,这是冰粉。 软滑香甜又热热的,这是唐伊乐本人了。 她不是第一次跟他接吻了,却是第一次从鼻尖里发出长长的一声“嗯”,像只没吃饱的奶猫。 她身上有股甜甜的香气,好像是樱桃味?又带着点儿酒气,好闻得让他睁不开眼。 他的吻从温柔清浅逐渐变得贪婪起来,带着攻城略地一般的野心缠绕着她的舌尖,人也不自觉地侧躺下来,将少女温热柔软的身体搂入怀中。 唐伊乐拱进他怀里,软若无骨地缠上他的身体。 冷毓川隔着丝薄的裙子摩挲她的纤腰,脑海开始变得空白,欲望却开始变得清晰。 她柔软细腻,纤侬适度,呼吸随他抚摸的动作变得滚烫,又害羞似的紧紧闭着眼,攥着他衣襟的小手瑟瑟发着抖。 本能促使着冷毓川把手从她衣襟里探进去,胸前,小腹,腰背……贪恋地感受着她完美的线条,和肌肤软滑的触感。 要命了,他居然因为金主的身体神魂颠倒了。 而唐伊乐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胯下,平时大大咧咧活力无穷的她,这时却害羞得不行,胆怯地只用手背蹭了他两下,便烫到了似的火速挪开。 就这轻蹭的两下,已经足够让冷毓川热血上头了。 他猛地攥住唐伊乐的手腕,带着她从自己的裤腰伸进去,把她的手心按在自己的性器上。 (作者辩解:不是美食文!) (明天发车,让我康康大家的车门都焊死了没。) 3.第一次。(H) 冷毓川敬业地看过无数片子,未雨绸缪地学习各种取悦女性的技巧。 但唐伊乐柔软的手往他那儿一按,他就忘了所有的专业知识。 太软,太嫩,太舒服了。 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翻身把唐伊乐压在身下,冲动地剥开她的裙子,就像剥开一件给自己的礼物。 唐伊乐自然没有拦他,只是极小声地“嗯”了一下,像是紧张,也像是肯定他。 冷毓川脱了自己的裤子,粗长暗粉的肉棒高高翘起,铃口已经渗出了些许透明的黏液,迫不及待地想要释放。 他不太敢造次,只是先隔着唐伊乐的底裤,去蹭她腿间两片松软之间的细缝。 他没想过那里竟然如此的软,又热,陌生的快感猛然袭来,他差点儿要忍不住呻吟出声。 唐伊乐深深把脸埋在枕头里,一只手却摸啊摸地,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避孕套来,闭着眼睛往冷毓川的身前塞。 这是要他赶紧卖力干活了。 冷毓川的自尊已经早去了九霄云外,他甚至因为她的许可而激动得发抖,试了好几次才撕开避孕套的包装,给自己戴上,又抖着手脱去唐伊乐的底裤。 前戏,要注意前戏。 冷毓川强忍着自己身下的强烈欲望,试着把手伸到那条陌生的细缝之中。 湿的,热的,滑的,紧的,几乎连他的一根手指都容不下。 如果他此时能分心看一眼唐伊乐,就会注意到她所有裸露的皮肤都羞成了粉红色。 但是他分不了心,他全部神志都用来控制自己的右手食指,贪婪地触摸感受着那个软嫩的小穴。 他不敢进得太深,闭着眼睛往里探了一个指节,就觉得自己腰眼上被绞出一股酸麻。 他缓慢清浅地进出了几回,感觉她又湿了几分。 他忍不了了。 再前戏下去,他的第一次就会变成还没进去就射出来的悲剧了。 冷毓川小心翼翼地分开身下人的双腿,努力凭刚才手指的感觉找到位置,缓缓地把自己硬到快断了的肉棒挺进去一些。 唐伊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凝固住了身形不敢动。 太紧了,无边的快感像洪流一样从腿间倒灌上来,一下子就冲得冷毓川腿软,“啊”了一声,把脸深深埋在唐伊乐肩上。 他试着动了一下,身下的人也马上跟着他的动作颤抖,呼吸也登时急促了几分,滚烫地拍在他耳边。 还好,她应该是喜欢的,他还不算太失败。 他深深呼吸,浅浅进出,不敢放肆,提心吊胆。 可即便这样的紧张,快感还是像一张大网把他裹紧,他很快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被强烈迸发的荷尔蒙指引着,整个人都黏在了她身上,想用她柔滑的肌肤贴紧自己。 唐伊乐感觉到了他的急迫,也感觉到了他的隐忍。 她伸手按在他紧绷的臀瓣上。 他的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却又不狰狞,透着股天生的优雅,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而他此刻急促的呼吸和颤抖着的欲望陌生极了,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失态。 唐伊乐笑了。 纵然被他侵入的下身有些撕裂的疼痛,但她还是笑了。 她无声地把他往自己身上按了按,让他进得更深了些,冷毓川愈发把持不住,嘶声喘息了几次,剧烈地进出了一番,便猛然射了。 他射了很久,趴在她身上震震颤抖。 原来做爱比他想象中更酥爽一万倍,而唐伊乐的身体……比任何片子里的身体都要诱人一万倍。 冷毓川被自己的欲望打败了,他甚至不想退出来,想留在她身体里一辈子。 许久之后他才勉强支撑自己爬起来,低头按住避孕套直起身。 粉色床单上有一小抹暗红色的血迹,冷毓川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他难以置信地抬头问唐伊乐,“……你是第一次?” 唐伊乐把脸埋在枕头里没有作声。 完了完了完了。 冷毓川还按着自己的性器根部,脑子乱得一时都不敢动。 他……他这是把唐伊乐给上了? 他一直以为唐伊乐是富家小姐,性子又外向主动,玩得肯定很开,应该不知道谈过多少个男朋友了,谁能想到她竟然是第一次?! 服务一个身经百战的女主人,和夺走一个女孩的第一次,那是有本质区别的! (这章没有写吃的!各位乘客请跳过报菜名环节直接投珠上车!) (本文肉不多。) (不是指吃的肉!) (吃的肉也不多!) (累洗了。) 4.负责。(H) 冷毓川捂着自己的腿间,怔怔地在床边坐下,脑子嗡嗡的,不能思考。 还是唐伊乐先对他伸出双臂说:“去洗澡吧。” 冷毓川突然觉得她变成了易碎品,颤抖着一颗心伸出手去,异常金贵地把她抱起来,扶着她下了床,却不敢再动了。 唐伊乐自己晃晃悠悠地去了浴室,冷毓川又在床边呆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跟过去。 她已经在淋浴房里冲着热水,听见他的脚步声便看了过来,冲他勾了勾食指。 冷毓川摘下避孕套丢到垃圾桶里,拉开淋浴房的玻璃门走进去。 唐伊乐只抬头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她唇红齿白,被水汽笼罩着的小脸发出珍珠一般的光泽。 不能思考的冷毓川下意识地又低头吻住她。 她极配合,抬手环住他的脖子。 她的身体若即若离地触着他,他本来就没软下去多少的性器立刻又硬了。 一不做二不休,冷毓川抬手就扣住她的后颈,几乎是恶狠狠地把她抵到了瓷砖墙上。 唐伊乐微微地惊呼了一声,被他迎面袭来的荷尔蒙扑得趔趄了一下。 他一手环住她腰,把她拎起来一些,挺了挺腰径直进入她的身体。 冷毓川觉得自己蠢透了。 这个姿势不够深,动作起来也很不方便,但他一点也顾不上换体位了,只是控制不住地一次次抱起唐伊乐,一次次地用她的软穴套弄自己。 唐伊乐抬起双腿盘在他腰上,软绵绵地趴在他肩头配合他。 激烈地冲撞了一会儿后,冷毓川在自己要把持不住时抽了出来,不敢射在她身体里。 他有点腿软站不住地靠着瓷砖墙,唐伊乐主动伸手过来,把他涨得厉害的蘑菇头握住手心里,柔柔地套弄了几下,他一下子就绷不住射了她满手。 唐伊乐不出声地抱着冷毓川,半撑着他的身体,用一根手指沿着他胸膛劲腰一路滑到小腹。 像是验货满意似的,她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冷毓川不用闹钟,每天早晨七点准时会醒。 但第二天他睁开眼时,已经快中午了。 他没穿衣服,全身泛着股心满意足的愉悦,和被抽空了的疲乏。 唐伊乐躺在他身边,微微打着小呼噜,显然是累极了。 她只穿了条吊带裙,露出来的大片雪白肌肤上全是深深浅浅的红色印记,有些像是捏出来的,有些像是吮吸出来的。 冷毓川眯着眼睛打量她一番,头疼地重又闭上眼睛。 昨晚从浴室出来上了床以后,他没忍住又按着唐伊乐要了两次。 不同于前两次的慌乱青涩,后两次已经充满了饥渴的情欲,雄性激素占据了绝对主动,冷毓川把唐伊乐压在身下,忘了自己身份地予取予求,唐伊乐则迎合他,包裹他,夹紧他。 冷毓川不断试图提醒自己照顾唐伊乐的感受,但她的软滑弹润让他无法自持,最后总是变成急风骤雨般的猛烈翻滚。 好在唐伊乐似乎也很享受这样。 她在床上很害羞,完全不说话,只是像个渐渐烧开的小水壶似的,呼吸越来越烫,越来越急,死死地掐着他的胳膊,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极力隐忍着的呜咽呻吟。 就是她这副娇羞的小猫样儿勾得冷毓川丢了魂。 两个人的身体居然有着出奇的默契合拍,后两次都是同时达到高潮。 冷毓川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给唐伊乐盖好毯子,自己溜到楼下。 冷毓川觉得,他要对唐伊乐负责的。 可是他拿什么负责?他没房没车,没权没势,连生活费都是唐伊乐借收画之名施舍的,否则他连自己都养不活。 冷毓川从冷冻室翻出两盒速冻小馄饨煮了,煎了蛋皮切成细丝,加了点儿虾皮紫菜调成汤底,把葱花摆成爱心的形状,端上楼送到唐伊乐床头。 他没什么可以给她的,只能尽自己的这份心。 (本文整体比较轻松哈,没什么虐,俩人即便闹别扭也是奶猫打架、菜鸡互啄、小学生对扯红领巾那种级别的。) (当然作者如果后期改变主意了就当以上那句话没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用珠砸我头啊!) 5.遥不可及。 唐伊乐像参加完铁人三项似的,迷糊得不行,眼睛都睁不开,冷毓川于是就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像照顾婴儿那样喂她吃馄饨。 先当好保姆吧,还能怎么办呢。 吃了饭唐伊乐精神了点儿,让冷毓川开了电视。 她又开始看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古装电视剧,冷毓川记得上次她好像看到了第十八集,现在怎么又在看第十五集了?难道是又刷完了一遍? 明明是宋朝背景的电视剧,人物的发型服装是晚唐的,桌上放着元青花瓷瓶,主角坐着明式圈椅,屏风上更过分,写着毛主席的《沁园春雪》。 这种质素的片子,也只有唐伊乐这种不挑剔的人才能看得下去。 冷毓川皱着眉盯着电视,揣着敬业精神忍受煎熬。 两个人看了大半集电视剧以后,冷毓川的手机响了。 他手机破,漏音严重,唐伊乐在边上听得清清楚楚。 电话那头是冷毓川楼下邻居大爷,高声指责冷毓川家的水管堵了,脏水泛滥得已经从地板开始往大爷家渗。 冷毓川挂了电话,烦得皱着眉头先呆了会儿。 唐伊乐拽拽他衣角:“回去看看吧?我陪你去。” 冷毓川醒过神来,“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好好……”他卡了下壳,才说:“……好好休息。” 唐伊乐要起来,“那我开车送你。” “不用。”冷毓川毅然按住她,“我去坐小区巴士转地铁。”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凶,勉强弯腰凑过来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再睡会儿。” 他的声音如冰泉激迸,透着股清冽,即便说这种安慰人的话,也是命令多过缠绵。 但唐伊乐还是受用地“哦”了一声,抱着枕头躺回去,弱弱地说:“那你路上小心哦。” 冷毓川“嗯”了一声,飞快洗漱了一下,穿衣服走人。 唐伊乐躺在床上听见楼下传来落锁的声音,才终于把脸埋在枕头里,无法自拔地狂笑起来。 她终于把冷毓川给睡了! 或者是……冷毓川终于把她给睡了! 这不重要。 唐伊乐高兴得满床打滚,蹬着腿儿笑了好几分钟才笑够了,把手机摸出来,发了一条朋友圈。 配图是昨天夜里偷拍的冷毓川的睡颜。 他躺在她的粉色枕头上,闭眼抿唇,却依旧能看出线条凌厉的脸庞轮廓,和眉飞入鬓、鼻若悬胆的英俊五官。 唐伊乐没配文字,只是配了“嘴唇”“爱心”和“撒花”三个表情符号。 这条朋友圈仅她的三个室友可见。 并不是因为这三个人是她的好朋友,相反的,这三个人大概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 唐伊乐家里有钱,人长得漂亮,这倒也罢了,她还是个学霸,每个学期都是全国排名第一的A大英语系第一名,不遭人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那三个室友嫉妒她嫉妒得面目全非,表面跟她要好,背地里却抱成一团,四处散播唐伊乐的谣言。 唐伊乐不屑于跟她们玩这种低配版宫斗戏。现在这套别墅是她考上大学的礼物,一装修好,她就从只住了半年的寝室里搬了出来,乐得一个人清净。 不过遇见冷毓川那次,她是跟那三个室友一起。 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她们被系主任叫去英国领事馆的一个文化活动上打杂,结束以后一块儿去旁边的商场里买了杯咖啡。 商场中庭在搞什么艺术活动,有拍卖画的环节,主持人挨个请画家上台亮相,唐伊乐她们路过时,上台的正是冷毓川。 他那天不知为什么穿着件长衫。 烟灰色的香云纱,一丝不皱,服服帖帖地萦在他修长挺拔的身形上,再往上看,就是他那张朗眉星目、俊逸出尘的脸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 瞳仁极黑,静得像一汪深泉,眸色极冷,冰得像风裹飒雪。 他不说话,只点头摇头,像只高傲矜持的鹤,居高临下地看着芸芸众生。 唐伊乐当场就看呆了。 至于他的画,是抽象派的,唐伊乐看不懂,只觉得颜色搭配……怪大胆的。 室友们揶揄她,催她去找冷毓川要联系方式,再看冷毓川的画起拍价只有三百块,就笑道:“唐伊乐,你包养他好啦,有钱什么买不来啊?” 唐伊乐有个室友叫方琳琳,家里也挺有钱的,不过比唐家略差一点,两人一直互相较劲,就有人也撺掇方琳琳:“你怎么眼也看直了?也想拿钱砸他?” 方琳琳呵呵一笑,说:“唐伊乐要是想下手,哪儿还轮得到我啊?” 唐伊乐不出声。 她觉得“包养”这种词是对冷毓川那样一个人的侮辱。 方琳琳还客气地征求唐伊乐的意见:“你要是没意思,我就去要电话号码了啊?” 唐伊乐斜眼看看方琳琳那副花痴的嘴脸,觉得不能让冷毓川落到她手上,毅然决然地说:“花钱的事儿还是我来。万一是个无底洞,我怕你散尽家财也填不上。” 她有意无意也爱戳方琳琳两句,看她脸色变绿了,心情就变好了。 可几个人这么唧唧歪歪了一阵,一扭头,冷毓川已经从台上消失,再也没了踪影。 唐伊乐这才觉出些后悔来。 她从小到大没动过心,但接下来好几个星期,她满脑子都是冷毓川那个孤傲挺拔的身影。 挥之不去,却遥不可及。 (在存稿用完之前会保持每天晚上九点日更,存稿用完后就不知道咋更啦,咔咔。) (大家喜欢作者才有动力码,所以喜欢的话就热情一点嘛。) 6.惜字如金。 唐伊乐的朋友圈发出去三分钟,方琳琳就评论道:“哟,跟帅哥哥同居啦?住别墅就是好呀。” 生怕别人不知道唐伊乐不住寝室似的。 可惜没有别人看得见你这条评论呀,唐伊乐哼一声。 不过这话这倒提醒了唐伊乐。 冷毓川住的那个房子她去过一次,有小一百年了,好像是他家里的祖产,但现在属于冷毓川的只有二楼一间不到二十平方的小夹层,虽然前两年政府统一翻新过,但还是破败得不行,冬天漏风,夏天蒸笼。 冷毓川只有一桌一柜一床,剩下的地方堆着他的画稿和工具,太寒酸了。 怎么样把冷毓川骗到自己的别墅里来住呢? 又怎么样不让冷毓川觉得她是同情他住那种破房子呢? 冷毓川自尊心强,她每次给他钱都给得特别心虚,像个好心去喂流浪猫、又怕被流浪猫挠了的胆小鬼。 唐伊乐先把电视暂停了。 这种无脑古装剧实在不是她的菜,但冷毓川好像挺喜欢这种古代背景的,每次都看得特别认真,所以唐伊乐只在他来的时候随便打开一集。 她换了部美剧看了两集,才把刚才“皇上”“娘娘”对着咆哮的镜头从脑海中抹去,内心终于平静了。 下午唐伊乐先给冷毓川发了条消息,问他房子怎么样了。 冷毓川的手机在桌上震了两下,但是他没有手去拿手机。 他正跪在洗手间地上疏通管道,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砸在瓷砖地上。 老房子原本是整楼共用洗手间和厨房的,前几年政府搞大修工程,给每户人家单独辟出了厨卫,但不是原装的设备总有点儿不顺手,下水道一年要堵好几次,冷毓川没钱找工程队来疏通,只能买了手动的管道疏通弹簧钢丝,一次次地强行往下水道里捅。 外面接近四十度的天,下水道的味道要多销魂有多销魂。 更可怕的是家里全被下水道漫上来的水淹了,他有几幅油画靠在墙边,帆布上都吸了暗褐色的脏水。 通完水管,擦完地,扔了画,天色已经擦黑了。 冷毓川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走到阳台上点了根烟。 心里太凉了,人都不觉得热了。 烟抽到一半时楼下有人喊他:“师哥!师哥!” 冷毓川眉头皱得更紧了。 来人很快到了楼上,从敞着的大门进来,“哎哟”一声捂住鼻子,大惊小怪道:“哎呀师哥,你是在煮屎吗?” 冷毓川站在阳台不动身,背对着来人说:“有事脱鞋进来,没事滚。” 那人乖乖脱鞋,踮着脚尖往阳台走,边走边擦汗,“师哥,你煮屎也得开个空调煮吧。” 房子小,来人三步两步就到了阳台,冷毓川夹着烟看夕阳,惜字如金:“胡和田,说正事。” 胡和田立马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冷毓川看照片:“我爸最新的作品,八仙过海,老大一座玉雕,雕了六个多月呢。” 冷毓川扫了一眼,“吕洞宾是在看何仙姑的胸吗?怎么还加上爱情戏了?” 胡和田悻悻地把手机揣会兜里,“小一百万卖出去了呢,就你嫌不好。” 胡和田赶在冷毓川再挑刺儿之前捂住他嘴:“你看不上我爸的作品,你自己来啊!我爸给你留了那么多年的位子和股份,你有本事来拿啊!” 胡和田比冷毓川矮大半个头,二十出头的脸上都是青春痘,张牙舞爪的样子像个吉娃娃,冷毓川倒神色平静,推开他手说:“拿不了。手里没那个活。” 胡和田小心地捅他腰眼,“把冷玉谱拿出来,股份直接是你的,不用干活。” 这话冷毓川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胡和田的父亲大人胡平是冷毓川爷爷的徒弟,人不坏,也吃得了苦,勤勤恳恳学徒,勤勤恳恳开店出活,但玉雕这事,至少有一半得看天分,看审美,看眼光,不是在屋里雕瞎了眼就能成一代宗师的。 冷玉谱是冷家传了四五代的玉雕秘籍,按规矩是不能传给外人的,但是冷毓川爸爸不上道,不肯学祖传的本事,冷毓川爷爷早早被气死了,也没来得及教冷毓川,冷家玉雕的手艺等于直接失传,就胡平学去了点儿皮毛。 这年头手艺活本来就不吃香,人人都去买卡地亚蒂凡尼了,按说这什么“秘籍”给胡平也无所谓的,只是…… 冷毓川看不上胡平,觉得他土气,秘籍给他无异于煮鹤焚琴。 冷毓川掐灭了烟头,对胡和田说:“以后没别的事就别来了。” 胡和田连忙说:“有事有事!我还有别的事!我爸一个客户,要开一意大利餐厅,想在墙上画那个什么……文艺复兴风格的壁画,就是裸体维纳斯,圣母玛利亚之类的。你接不接?” 7.贼。 冷毓川一时没接话。 胡和田于是小嘴叭叭的:“我跟那老板说了,我师哥是美院的高材生,筷子都不会拿就会拿画笔了,从小看着画册临摹达芬奇,蒙娜丽莎画的跟真迹一模一样,直接挂到卢浮宫里也没人看得出来,往墙上画俩裸女算什么?是不是师哥?太简单了对吧?钱可不少,整个餐厅画下来得好几万呢……” 冷毓川摇头打断了他,“不接。我不临摹,不仿画。” “这不是仿啊,又不是让你画假画儿骗人去,壁画嘛……” 冷毓川往屋里走,拉开大门请胡和田出去:“没时间,别耽误我搞创作。” 胡和田乖乖往门边小碎步挪动,往地上一看,惊诧道:“哟!师哥你的画怎么都没了?卖掉啦?” 冷毓川想到被淹坏的都是自己喜欢的画,就气不打一处来:“是!我认识了个白富美!全给她了!她包养我!” 胡和田下意识地要叫好,终于还是慑于他冷冰冰的眼神,被眼刀飞出了门,还不死心,伸脚抵着门说:“师哥你万一改变主意了就联系我啊,我先不回绝人家……” 冷毓川把他推出去,带上了门。 木质楼梯上几秒后传来胡和田丧气的脚步声,冷毓川在门里阖了阖眼。 他觉得挺对不起胡家父子的。 小时候胡平为了拍冷毓川爷爷的马屁,跟冷毓川说话总是半跪在地上,给他吃糖都喂到嘴边,老问他“师叔给你骑大马好不好呀”? 冷毓川坐在胡平的脖子上,真的把他当马骑,用脚狠踹他肩膀,喝道:“你这马瘸了吗?跑这么慢!得儿——驾!给我跑起来!” 胡和田被他爸教育得更会拍马屁,刚会说话的人,在边上呱唧呱唧鼓掌,口齿不清地喊:“西(师)哥帅!西哥帅!” 骑得久了,哪儿还能弯得下腰来接受胡家的好意。 还不如卖画给唐伊乐呢,至少唐伊乐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个穷困潦倒的画画的。 想到唐伊乐,冷毓川突然觉得腰眼一阵莫名酸软,慌忙扶墙坐下。 唐伊乐的消息他还没有回,琢磨了半天才回复道:“没事。” 唐伊乐下一秒就问他:“没事就好,吃饭了吗?” 冷毓川想都没想:“吃了,画画去了。” 唐伊乐就不出声了。 冷毓川看向手边仅剩的一副没被脏水泡过的油画。 线条呆板,配色古怪,主题抽象。 唐伊乐真喜欢这种画吗?不可能。 她喜欢的,是他这个人。 他没有什么可以回应她的喜欢,只能尽量躲。 原本他不喜欢唐伊乐的,觉得她俗气,张扬,一身改不掉的暴发户调调。 但经过昨晚…… 冷毓川头疼地发现自己想到昨晚就又硬了。 他至少……喜欢唐伊乐的身体。 不不不,他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青年,喜欢任何一个性感女青年的身体,都是正常的,荷尔蒙作祟的。 冷毓川从地上爬起来,洗了澡,把昨晚没吃的泡面煮了煮,煮成了一锅面糊,捏着鼻子吃了下去。 夜里睡觉前他特意打开一部教学片,对着屏幕里G罩杯的女优撸了一发,以证明自己对着别的女人也是有性冲动的。 就是撸得不太过瘾,胳膊都酸了才射,射得也委屈巴巴的。 唐伊乐颇有分寸,一般一周左右才找他一次,约他吃吃饭看看电影什么的,但这次刚三天没见,她就忽然在某一天半夜打电话来。 冷毓川正在画画,一手托着调色盘,一手接起电话,想听听她这次又找了什么蹩脚的借口。 唐伊乐在那头直接就哭了:“我我我我家进贼了!就在楼下,我……” 唐伊乐的声音戛然而止,冷毓川猛然站起来,对着手机喊:“唐伊乐!唐伊乐!” 他喊了十几声,唐伊乐才极其微弱地回答:“贼上二楼了……我现在在三楼壁橱里……” 冷毓川扔下手里的东西飞奔去穿鞋,“报警了吗?给物业打电话了吗?保安过来更快一点。你们那儿不是高档别墅吗?没有自动报警系统?你没装警报器?” 唐伊乐抖抖索索地,“报、报警了……” “那好,你别挂电话,我现在过来。”冷毓川说话间就已经下了楼,冲到马路上打车,“贼偷什么东西都随便他,你别出声。要是他上来发现你,你也别反抗,他要干嘛就干嘛,你千万别耍横,把你所有的首饰都拿出来给他,让他别碰你。一般这种入室盗窃的贼没胆子顺道强奸的,要是他真的心生歹念,你也别乱叫唤,警察应该能及时赶到,别把他逼急了拿你当人质,万一他有武器你就惨了,其他都是小事,命才是大事……” 他一边说一边跑,听见唐伊乐在那边抽抽嗒嗒地答应着。 冷毓川打上了车,催着司机把油门踩到底,竖着耳朵听唐伊乐那边的动静。 还好没过多久就传来了警笛声,冷毓川长长舒了口气,眼神这才飘到出租车的计价器上。 已经跳到了一百多块! 他咬着牙转开视线。 (同居!安排!) 8.搬过来。 出租车停在唐伊乐家小区门口,正好跟呼啸而去的警车擦肩而过。 冷毓川跳下车肉疼地结了帐,一路小跑到唐伊乐的别墅门口。 还有几个保安留在那儿,唐伊乐被围在中间,抱着手臂瑟瑟发抖,脸上是乱七八糟的泪痕。 保安之一叉着腰,指点江山说:“没丢东西就好,还好警察来得快。” 冷毓川心头火起,当场开始横眉骂人:“你们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月大几千的物业费,就养你们这群废物?半夜小贼是怎么进的小区?明天我就去业委会投诉,你们这群狗,不会叫就通通给我滚回家去!” 冷毓川一瞪眼就愈发显得凌厉,像一把粹刀似的,吓得保安们失职心虚,连连陪笑。 唐伊乐泪眼婆娑地冲冷毓川伸出胳膊,他疾走过去抱住她,把她脑袋按在肩上,用自己都没听过的声音说:“没事了,你人没事就好。” 唐伊乐弱弱地“嗯”了一声,在他怀里软得站不住。 冷毓川弯腰把她横抱起来,扭头对几个保安说:“你们守到天亮再走!万一那贼还有同伙呢?能逮住的话,也算你们戴罪立功了!逮不住也好歹叫唤两声!” 他说着就抱着唐伊乐进家,一脚踹上了门。 一路上了三楼,冷毓川才开始想一个问题。 这不会是唐伊乐骗他过来的演的戏吧? 刚才楼下是挺乱的,好像好几个柜子抽屉都被翻开了。 但理论上说不应该啊,小区二十四小时有监控,还有无人机和保安双重巡逻,哪个智商低下的贼会选这里入室盗窃? 可刚才的警车总归是真的了,唐伊乐不能收买警察吧? 那几个蠢货保安倒是有可能收买。 但唐伊乐的眼泪又不像是假的。 冷毓川的脑子乱成一锅粥,稀里糊涂地把唐伊乐放在床上,又稀里糊涂地被她也拖到了床上。 唐伊乐只穿着睡衣,抖得根本停不下来,冷毓川马上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唐伊乐再能演,也演不出这么逼真的效果。 他身上手上都还带着油彩,想先去洗洗,但是唐伊乐根本不松开他,他只好侧躺下来,把她搂进怀里,低头把鼻尖塞在她头发里,轻声说:“好了,别怕了。贼来过一次被逮了,以后同行也都不敢来了。” 唐伊乐带着哭腔说:“房子太大了……有一点点动静就……很吓人……” 冷毓川心想五六百平的别墅,买的时候怎么不嫌大呢。 “报警系统怎么没响?”他好声好气地问。 唐伊乐战战兢兢地对着他胸肌说话:“前、前一阵子台风……刮得警报器不停乱吵,我关掉了,忘、忘了开……” 笨死你算了。 可他还是很温柔地叮嘱:“回头我再帮你检查检查,记得开啊。” 唐伊乐小手颤抖着环住他腰:“……我、我这下有心理阴影了,本来就觉得……一个人住这儿,太空了,打电话都有回声……” 冷毓川明白了。 这小姑娘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啊! 他一时没说话,下意识地闻了闻唐伊乐的发间颈侧。 破案了。 唐伊乐不是作局骗他,因为她没有抹香水。香水是唐伊乐的第一层内衣,不可能要见他的时候不抹香水的。 唐伊乐把胸往他身上又贴过来一些,冷毓川的血液嗖地往下一冲,脑子嗖地一下缺血,智商马上就不好使了,脱口而出地问:“那我搬过来陪你?” 唐伊乐还扭捏了一下,“那、那我问问我爸。” 冷毓川“嗯”了一下。 问什么她爸。 当初唐伊乐问冷毓川要电话号码的开场白就是:“小哥哥,我爸天天催我找男朋友,他就喜欢你这种有文化的,你能不能帮个忙,扮演一下我男朋友,糊弄糊弄我爸?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唐伊乐说的倒不是假话,冷毓川直接被带去见了唐三宝,唐老板极其和蔼,连着拍了冷毓川肩膀好多下,握着他手上下摇晃:“我家乐乐不懂事,你多关照,多关照。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一定跟我说,我一定治她。” 唐伊乐在冷毓川怀里渐渐平静下来,小声说:“一楼玄关有个环保袋,是小偷刚才翻到的赃物,我没让警察拿走,你帮我拿上来好吗?我看看东西少了没……” 冷毓川松开她,下楼找到了那个环保袋。 唐伊乐坐起来把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床上,像个小松鼠检阅过冬口粮似的,喃喃有词地说:“Chaumet的耳钉我有三对,在这儿了……一根有钻的宝格丽项链,还有一根没钻的……咦……这个钻怎么好像磨花了?” 冷毓川看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默默退去了洗手间,匆匆地洗了个澡。 出来时唐伊乐已经完成了清点工作,往满床的珠宝首饰上面一趴,叹气说:“宝贝儿们,你们受苦了。” 她又财迷又可爱,搞得冷毓川又想翻白眼又想亲吻她。 9.喜欢我吗?(微H) 唐伊乐看他出来了,就动作飞快地把床上的东西收起来,送到边上的衣帽间里,出来时甩了一团东西给他:“穿这个吧。” 是一套跟她情侣款的浅灰色真丝睡衣。 准备得这么周全,冷毓川更分不清她是不是蓄谋作案了,但看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只好乖乖换上睡衣。 冷毓川站在床边扣着贝母的扣子,唐伊乐则精疲力竭地横倒在床上,大睁着一双鹿眼盯着他看。 别墅里的中央空调开得冷,两个人的睡衣都是长袖长裤,唐伊乐刚才出了门,更是把纽扣一路扣到了最上面。 但她一点肉都不露的样子,怎么更让人浮想联翩了呢? 睡衣鼓起的两个小包下面就是她雪白的胸,胸上一点小小的突起,是粉色的,含在嘴里像糖渍樱桃,软软的,湿湿的。 唐伊乐的目光缓缓从冷毓川系纽扣的手往下移动,冷毓川跟着她的目光也往下移动,两个人四道目光一齐落在了他腿间支起的小帐篷上。 冷毓川一紧张,小帐篷反而又平地拔高了几分。 唐伊乐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双眸。 他被她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脱了裤子,半跪到床沿上,暗哑着声音说:“伊乐,舔舔我……” 他说完就觉得自己造次了。 小白脸怎么能提出这种要求呢? 冷毓川慌忙改口:“摸……” 摸摸我就好。 可是话没说完,唐伊乐已经翻身仰起头,含住了他肿胀无比的蘑菇头。 冷毓川不能控制地栽倒在床上。 唐伊乐跪到他腿间,一边把他吐出来,一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他胯间的命根子。 上次紧张得全程闭眼,她没怎么看清。 这次才感叹他怎么连这种地方都长得这么好看。 粗粗长长的,比例匀称,形状优美,虽然爆着筋脉,但只显得健康有力,一点儿也不狰狞。 暗粉色的,越往下颜色越深,没入整齐的毛发里。 她没忍住又弯腰下去亲了顶端那个小眼儿一下。 冷毓川猛地分开双腿夹住她腰,喃喃地说:“深、深一点……” 唐伊乐不太会舔,往下吞的过程中,小牙齿时不时地磕到他。 他一边忍,一边止不住地想让她再深一点。 唐伊乐把他含进去一半,到底下不去了,只能用手握住留在外面的另外一半。 “舌头……动一动……”冷毓川看的教学片内容丰富,体位多变,他情不自禁地指导唐伊乐。 唐伊乐很听话地用舌头在里面绕了一圈。 冷毓川马上反躬起腰,想躲远一点。 不行,不能秒射。 他欠身按住唐伊乐的肩,把她推倒在床上,欺身上去半压住她。 唐伊乐这种时候的眼神总是懵懂天真的,一副“你要干什么我好怕怕”的样子。 妖精,我要干你啊。 冷毓川脑袋里一点血都没有了,全冲到下半身了,发狠似的低头吻住她。 她好像被他吻痛了,低低地“呜”了一声,小动物似的。 他马上清醒了一些,把牙齿收回来,换了舌尖抵到她唇上。 他一点一点舔她,刚忍不住要伸进去时,她突然探出了舌头,把他往回推了推。 她没什么章法地一会儿探索他的齿间,一会儿又勾两下他的上颚,把他舔得越来越失智,伸长胳膊去床头柜抽屉里拿了个保险套,分心戴上了以后就往她腿心里蹭。 唐伊乐的衣服还完好无损地穿着,那根肉棒只蹭到了真丝睡衣,已经忍不住开始震颤。 然后唐伊乐小声说:“今天我不行哎。大姨妈来了。” 冷毓川呆滞了几秒,悻悻地躺倒在她身边。 她把他脑袋搬过来,啄了啄他嘴唇问:“我帮你舔出来好不好?” 冷毓川思考了一下重新开始索吻,低声说:“用手……就行了。” 真的很体贴客户了。 唐伊乐笑着迎上去跟他吻在一起,手乖乖地伸下去握住他的肉棒,不甚熟练地试探着开始套弄。 她的手小,又软,虽然触感好得要命,但是总有一些部分裹不到手心里,他急得难受,一个劲地往她身上贴,用力地含住她舌尖,忍不住地嗯嗯啊啊,想借此促使她再大力一点,再快速一点。 可她没有加速,反而不紧不慢地逗弄着他,连脑袋都往后撤了撤,轻声问:“川哥哥,你喜欢我吗?” 这不公平。 你不能握着一个男人的命脉,同时问他喜不喜欢你。 冷毓川纠结得整个人都抖起来,用所剩不多的智商思考了一下,点了一下头。 “喜欢我什么?” 唐伊乐把动作放得更慢了,大有听不到满意答案就不让他过足瘾的架势。 偏偏这个问题冷毓川答不上来。 违心的话他说不出口。 唐伊乐的动作随着他的安静停顿了一下,随即还是一点点地加快了速度。 他好像听见她叹了声气,空气稍微凝结了那么一瞬。 冷毓川觉得有一点内疚,伸手按住她脖子,弯腰把额头抵在她肩上,做出一副很依赖她的样子。 她松松紧紧地做着活塞运动,似乎有些惫懒,并不想吻他,连腿都夹紧了,他想蹭一蹭都蹭不到。 但她还是很好心地把他刚才白戴上的保险套扯了下来,让他直接贴在她手心的软绵里。 他呼吸变得急促,心虚地不敢大声呻吟,努力想让自己快一点,不久后就在她手心里释放了。 射精后有片刻的空虚,他躺在那儿不能动,唐伊乐则松开了他,自己下床去洗了洗手,又丢了纸巾到他手边,意思是让他自己擦擦。 她接着就上床关灯,裹起了薄被。 冷毓川摸黑擦了擦自己的下体,摸黑穿好睡衣,摸黑把被子的一角拽到自己肚子上盖住,就不敢动了。 客户满意度下降了。 他讨好似的往女孩子温热的身体凑过去,唐伊乐装作无意地松了背后的被子,让他钻进来。 房间里真的很冷,不这样抱紧一个人,就无法入睡了。 10.莎士比亚。 冷毓川家里的空调太老了,基本不怎么制冷,他连着好几晚都热得睡不着。 他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睡懒觉,但睡在唐伊乐这张舒服的大床上,周围凉快,怀里温暖,他又一次睡到了日上三竿。 唐伊乐已经穿上了衣服,坐在床头的梳妆台前化妆,见他醒了就对着镜子说:“我今天开学报道,等下就出门了。” 冷毓川浑浑噩噩地“哦”了一声。唐伊乐一天到晚的不务正业,他都快忘了她还是个学生了。唐伊乐也没跟他说过自己在哪个大学读书,大学城里从985、211到专科学校都有,唐伊乐读的估计是哪个野鸡大学,说不出口吧。 唐伊乐看看他支棱着的黑发,轻描淡写地说:“你下午没事就去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吧。地下一楼本来都是堆东西的,回头给你腾出来,做工作室。” “好。”冷毓川下意识点头。 “大门密码是661818,乐乐要发要发,好记吧?” 冷毓川点头,确实好记,很符合她的人设。 唐伊乐化完妆就施施然地起身下楼了。 别墅离大学城不远,开车一刻钟就到。 唐伊乐大四了,开学报道也就是走个过场,往学生证上敲个章,领领书,回教室跟同学们闲聊一会儿。 下午有社团招新,唐伊乐是A大阿维尼翁戏剧社的前社长,被拖去食堂门口的招新摊位镇场子。 唐伊乐大一入社,大二演女一号,直接导致戏剧社的演出场场爆棚,大三的时候一跃成为导演加制作人加首席赞助商加社长,这学期决定少管点儿事,好不容易才辞了社长的职位。 新来的大一新生都透着股怯怯的劲儿,唐伊乐拖着椅子往后坐了坐,戴着墨镜,跷脚踩在矿泉水箱子上,只看热闹不说话。 刚看了半个多钟头,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穿长袖衬衫的中年人出现在了摊位前。 唐伊乐麻溜地往桌子底下钻,中年男人已经轻咳一声叫:“唐伊乐。” 看到来人,来投简历的新生已经有一个“嗷”了一声半晕过去,另一个则毕恭毕敬地鞠躬喊:“戴校长好。” 戴德明从桌子上方探过去,又叫:“唐伊乐,再不出来我让人把你车拖走。” 唐伊乐鬼鬼祟祟地从桌子下面伸出脑袋,挤出一个微笑叫:“戴校长。” “副的。”戴德明托了托眼镜,“你出来,我们借一步说话。” 戴副校长脸板得很紧,唐伊乐站起来看着地面说:“就在这儿说吧,我……我挺忙的。” 戴德明四下一扫,几个大二大三的学姐学长马上拖着新生躲到一边,欲盖弥彰地扎成一个小团。 戴德明轻咳了一声,说:“你毕业论文准备写什么?” 唐伊乐满脸菜色:“戴校长……离开题还早呢吧?” 戴德明自说自话:“你注意往我的研究方向凑一凑,我来带你。” 这这这……不带这样先定论文导师再定论文方向的吧? 戴德明原本是英语系的系主任,带的课本来就少,去年荣升了副校长以后,管的行政事务就更多了,本科生的论文哪轮得到这尊大佛出手。 唐伊乐弯腰拿水:“戴校长您喝水。” 戴德明不为所动:“还有,直研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没考虑。 唐伊乐把矿泉水瓶盖给他拧开,就差没往他嘴里灌水了。 戴德明恨铁不成钢:“我离退休没几年了,带不了几届研究生了。11月有本校直研考试,你给我去参加!平时成绩占百分之六十权重,你只要直研考试不交白卷,一定能考上!” 唐伊乐支吾道:“戴校长,我……我早说过了,没想好要不要考……” 戴德明打断她:“难道你要去参加统考?那还要考政治!” 唐伊乐一个头两个大,她压根也没打算念研究生,去学英美文学。当初选英语系,只是因为不用念高数而已。她就这么随便一读,随便当个第一,戴德明来什么劲呢? 戴副校长爱才,从大二带过一个学期视听课以后就盯上了唐伊乐,满校园地看到她就问她要不要读他的研究生,各种糖衣炮弹都甩过了,甚至连“你家里有钱不急着工作正适合搞研究”这种话都说过了。 “莎士比亚研究我也是国内头牌。”戴德明自卖自夸,“上学期你们那个设定到二战时期的《奥赛罗》我看了,很有想法嘛!” 他提到这个,唐伊乐就忍不住接话:“那是因为《奥赛罗》里的种族歧视和人性多变是亘古不变的话题……” 唐伊乐突然觉得不对,差点就上当跟戴德明聊起来了。 她闭嘴斜眼看了看周围几个瑟瑟发抖的学弟学妹,腆脸笑道:“戴校长,这才九月嘛,我这两个月一定好好考虑!” 戴德明不让步:“你先考!考上了直研再决定要不要上也不迟!” 这摆明了是陷阱。A大的英美文学硕士是全国顶尖专业,每年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考不进来,唐伊乐要是真的占用了仅有的两个直研名额还不去读,都不用出校门,就给同系的同学们打死了。 唐伊乐猛地捂住肚子,“哎呀戴校长!我肚子疼!” 她从摊位里挤出来,擦过戴德明的身侧就往教学楼里跑,跑出了十万火急的样子。 她确实是大姨妈来了,肚子有一点隐隐约约的疼,不能完全算骗人。 11.阿Q。 坐在洗手间马桶上看了一集情景喜剧,唐伊乐回到阿维尼翁戏剧社的摊位前,戴德明果然不在了。 她受到了英雄版的待遇,一群孩子们用雷鸣般的掌声赞叹她敢对着校长尿遁。 唐伊乐一贯乐呵呵大咧咧的,要是平时就已经下单请所有人喝奶茶了,今天她心情不好,只随便挥了挥手,就坐回了摊位里唯一的一张靠背椅上。 她心情不好不是因为戴德明,而是因为冷毓川。 唐伊乐本来打算毕业以后去英国读戏剧研究的,她不缺成绩不缺实力不缺钱,唯一纠结的问题就是读剑桥好还是读牛津好,但认识冷毓川以后,她坚定的心就有一点动摇了。 英国冷毓川应该不喜欢,他喜欢意大利。 可她想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昨晚都那种情况了,他都已经急得往她手心里直蹭了,却还是说不出喜欢她。 他应该是真的根本不喜欢她。 就像戴德明剃头挑子一头热地想让她考研一样,她一个劲儿地想跟冷毓川有真情实感,不也是可笑又可悲的行径吗? “我、我、我是工商管理系的。”摊位前来了个新人,瘦瘦小小的男孩子,一脸的青春痘,说话还略有点儿结巴,“这、这、这是我的简历。” 现任社长傅晴是个心直口快的,一笑说:“哟,口吃啊同学?那可不方便演戏哦。” 唐伊乐虽然也不是温柔挂的,但至少见不得当面揭人短,站起身和颜悦色地跟青春痘说:“同学,感谢你对我们社有兴趣,咱们都是业余的,谁也不比谁强,就一块儿玩玩,来报名的我们都欢迎。” 青春痘更结巴了,两眼发直地看着她,额头直冒汗:“我、我、我不演戏,我、我、我手很巧,可、可、可以做道具。” “那就更好了呀!”唐伊乐笑得格外高兴,“我们就缺幕后英雄!” 她把青春痘的简历拿起来看了一眼,好奇问:“大三了?怎么前两年不来呀?” “前两年……”青春痘把头深深地垂下去,“没见过你。” 边上的老社员捅唐伊乐,“又一个拜倒在您石榴裙下的,社长大人。” 唐伊乐装没听见,又问:“你叫胡和田?名字倒好记。” 胡和田涨红了脸,青春痘几乎要爆裂开来:“和田玉的和、和田。” 唐伊乐抬头又笑,“真是个贵气的好名字!” 胡和田赶在自己激动到晕厥之前离开了招新现场,五分钟以后又回来,双手猛地往唐伊乐面前一伸,递过来一杯奶茶说:“学姐!奶、奶茶!” 唐伊乐接过奶茶还没来得及说“谢”字,胡和田就又跑没影了。 这种情况唐伊乐早见怪不怪了,看了看奶茶标签,随手递给身边的一个人说:“我戒糖,你们喝吧。” 周围的小伙伴们啧啧摇头,感叹唐伊乐不知道耽误了多少学长学弟。 喜欢她的人再多又怎么样,她喜欢的人,还得砸钱才能请到家里来。 唐伊乐摸到自己的墨镜重新戴上,挡住了大半边脸,冷眼看着阳光下活力四射的年轻人。 冷毓川一整天都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搬到她家去没有,说不定已经逃回自己家了。 唐伊乐有点儿不敢回家,跟小的们吃了晚饭,又把大学城新开的几家小店都光顾了一遍,才磨磨蹭蹭地开车回了家。 一楼餐厅亮着一盏小灯,餐桌上有一个小小的酒精盅,一点点火苗舔着陶瓷盅。 唐伊乐走过去打开一看,是一盏红糖姜茶。 她立刻就笑了,揭开盖子,把齁甜的糖水一饮而尽。 地下室也亮着灯,她悄无声息地站在楼梯口往下看,发现冷毓川对着一张雪白画布在发呆。 他发呆的样子也那么好看,幽黑的头发垂了几绺在额前,把那双冰雪似的眼睛挡住了些。 他不笑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很难接近,又高傲又禁欲。 而且他此刻的唇角是向下撇的,一脸的苦闷不高兴。 真的是瓶颈了呢。 他只占了地下一层角落里一小块空间,脚边是一个纸箱,里头应该是他的绘画工具,都还没敢摊开来。 唐伊乐没打扰他,轻手轻脚地又上了楼。 床边还有一个纸箱,里面应该是冷毓川的衣服了,唐伊乐也没打开,自己洗了个澡就上床了。 前一晚没怎么睡好,她一躺下就睡着了。 冷毓川上床的时候她醒了一瞬,下意识地问:“几点了?” “三点。”冷毓川的声音有点干哑,小心翼翼地并拢手脚躺在她身边不敢动。 唐伊乐往他身边拱了拱,小声说:“好喝……红糖姜茶……” 冷毓川转身把她搂进怀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喜不喜欢的不重要。 唐伊乐攥住他底裤的边缘。 他在她身边,搂着她,吻她,还给她煮那么甜那么甜的红糖姜茶,哪怕只是做表面功夫,也算足够上心。 唐伊乐给自己颁发一个阿Q精神奖。 12.冷公公。 大四的课不多,一个礼拜只用去学校两天半,同学们有拼命复习考研的,有四处找实习单位的,只有唐伊乐早上十点横在床上琢磨怎么得到心上人的心。 因为老天眷顾,她想要的东西全都唾手可得,活到二十一岁,只有这一件事搞不定。 冷毓川已经一早起床又下楼发呆了,唐伊乐在楼梯上伸出脑袋对他说:“这里出门买菜不方便,我找了个送菜上门的服务,每天会送生鲜过来,荤的素的水果都有。今天的生鲜已经送来了。” 冷毓川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唐伊乐继续说:“可是我不会做饭。” 冷毓川对着空白画布又看了一分多钟,才回过神来抬头说:“我来做。” 他说着就往楼上走,走到一半停了下来,指了指地下室里半屋子的家当问:“这都是你爸买的?” 唐伊乐点点头,“我家城里那套房子堆不下了,搬了一部分过来。” 冷毓川回头看了一眼,无声叹气。 地下室像个仓库,满满当当地塞了不少东西。 严重偏色的唐三彩马,轻飘飘快散架的假黄花梨圈椅,烧制粗劣的半人高青花大瓷瓶…… 唐三宝买东西的眼光还不如唐伊乐,至少唐伊乐买的东西都明码标价有发票。 冷毓川收了收额头暴出的青筋,提步上楼。 送来的生鲜都相当不错,鸡是皮黄肉紧的走地鸡,菜是碧绿生青的有机菜,鱼是活蹦乱跳的野生鱼。 冷毓川做了白斩鸡,炒了蔬菜,蒸了鱼。 唐伊乐一边夸赞他的手艺,一边从冰箱里拿了瓶老干妈,舀出半碟子,蘸鲜甜的白斩鸡吃。 红油掩盖了鸡肉本身的味道,冷毓川看得暗地里皱眉。 吃完饭冷毓川在橱里找到一听极品大红袍,小心翼翼地问唐伊乐能不能打开喝。 唐伊乐根本不知道这茶哪儿来的,一边刷手机一边看都不看地说:“喝啊,没过期就行。” 冷毓川翻出一套崭新的茶具,精心泡好了茶递给唐伊乐一杯。 唐伊乐还在盯着手机看,抿了一口就说:“哎呀有点儿苦。你给我加点奶,记得拿脱脂那种。” 都往几万块一斤的大红袍里加奶了,最让人介意的问题难道居然是奶脱不脱脂吗? 冷毓川打开冰箱门,把头伸进去冷静了一番,镇定地取出脱脂奶。 他把奶放在桌上,端着茶杯就往楼下走,轻声说:“去画画。” 再跟这个暴殄天物的女人共处一室,他就要爆血管了。 唐伊乐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她也不敢去打扰处于瓶颈期的画家,由着冷毓川在地下室闷到晚上,再上来一言不发地做饭,吃完了再下去,然后半夜上三楼睡觉。 唐伊乐丧心病狂地把空调开到十六度,床上只留了一床薄薄的蚕丝被,把冷毓川冻得只能用手脚把她死死圈住,像是圈一个暖水袋。 可是冷毓川除了抱着她睡觉以外,并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其实冷毓川作为一个刚开了荤的年轻人,每天满脑子想的都是唐伊乐香香软软的肉体。 他什么也画不出来,因为他脑子里没有别的图像,每一分钟都在克制自己不能画唐伊乐的裸体。 但他不敢动唐伊乐。 他有自知之明,在这段关系里,他是没有资格索取什么的。 所以唐伊乐一动不动地睡觉,他也就一动不动地睡觉。 除了腿间的物体不受他控制地整晚从小变大,又从大变小。 再这样下去该物体可能会坏死,他可能也会变成冷公公。 周六早上唐伊乐难得起了个大早,在梳妆台前描眉画眼一个小时,等冷毓川把早饭送到手边了,才抬眼说:“我今天得出去一趟,我有个发小留学回来了,我去接他一下。” 冷毓川下意识地要问那个“Ta”是男是女,硬忍住了,点头“哦”了一声,驴头不对马嘴地说:“今天送来的是战斧牛排。” 一个人吃不掉的战斧。 唐伊乐忍笑拍拍他脸,“我应该晚上能回来吃饭的。” 冷毓川欲盖弥彰地说:“你不回来也没事,我把战斧冻起来就行。” 总之他更在乎的是牛排。 天快黑的时候唐伊乐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回来吃晚饭,冷毓川美滋滋地把战斧撒了盐和胡椒稍微腌一下,顺手预热了烤箱,把早上一起送来的罗马生菜、芝麻菜、抱子甘蓝之类的处理了拌色拉,又切了满满一盘水果,按渐变色摆好盘。 澳大利亚的顶级和牛战斧,肥瘦相间的大理石花纹太美了,冷毓川背着手左看右看,像看达芬奇的真迹。 大门有了响动,冷毓川飞快地从厨房吧台椅子上跳下来,迎到了玄关处。 (嘤嘤嘤小冷好像并不是很受欢迎。后排的观众让我看到你们的珠珠好吗?) 13.冷玉。 来的却不是唐伊乐,而是唐伊乐她爸唐叁宝。 唐叁宝看到冷毓川也很惊讶,第一反应就是:“哎呀小冷,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打扰了,打扰了。” 唐叁宝个子高,人也胖,腆着啤酒肚,拎着小皮包,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老板了,但总是一脸谦卑和善的笑,倒更像个停车场收费的大爷。 冷毓川慌忙摇头,打招呼叫:“叔叔,唐伊乐去机场接发小了,说是晚上会回来吃饭,您先进来坐。” 唐叁宝进自己家还挺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换了鞋远远地看见厨房岛台上的食材,走过去看了两眼问:“这么大块牛肉,还带根这么长的骨头?打算卤还是红烧啊?” 冷毓川解释道:“这是战斧牛排,整块煎一下,再烤烤就行了。” 唐叁宝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他应当不爱吃西餐,看了其他食材也都是一脸茫然,最后把手包往餐桌上一放,在桌边坐了下来。 冷毓川慌忙泡茶,说:“叔叔您留下来一块儿吃晚饭吧?等伊乐回来就可以做饭。” 唐叁宝“嗯”了一声,受用地接过冷毓川端来的茶,咂摸了两下,装作不经意问:“你现在是住过来了?” 冷毓川站在边上不敢吱声。 唐叁宝自说自话:“住过来好啊!这里偏僻,房子又空,乐乐一个人住,我总有点儿不放心。你住过来了,我也不用经常来看她了。” 冷毓川觉得他怎么好像还有点抱怨似的,只好表忠心:“我会照顾好伊乐的。” 话音没落,唐伊乐就发消息过来说:“哥哥,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被发小拖去吃烧烤了,战斧你一个人解决了吧,你可以的!” 冷毓川咬了咬牙关,跟唐叁宝汇报。 唐叁宝先说:“嗯,乐乐跟小肚子好久没见了,一块儿吃顿饭也是应该的,你别介意啊。” 又是“小肚子”这种太监名,又让他“别介意”,原来唐伊乐这个发小真是男的。 唐叁宝起身拍拍冷毓川的肩膀,“晚上咱爷俩吃吧,我给你打下手。” 冷毓川回过神来,慌忙又把唐叁宝按回去:“没什么要弄的,叔叔您坐这儿,我来做,一会儿就好。” 唐叁宝不再推辞,坐回餐桌边开了餐厅的电视。 冷毓川一个人在厨房忙碌,又煎又烤,又炒又拌的,很快就把整块战斧和其他配菜端上了桌。 唐叁宝狐疑地端详了一会儿,冷毓川殷勤地拿刀叉给他切了战斧边缘最焦香可口的一块肉,唐叁宝咬了两下说:“这……没什么味儿啊。”又看看战斧的切面,“这好像也没有熟透啊。” 冷毓川在餐桌对面弯着腰,保持着起身切牛排的姿势,尴尬地笑笑说:“五分熟,就是吃牛肉原味的。” 唐叁宝“哦”了一声,从餐边柜里取出一瓶五粮液,“吃肉没有酒怎么行。” 冷毓川只好一头黑线地去拿白酒杯,回来满上酒后一抬头就把一杯白酒灌下了肚。 他憋屈。 做得这么完美的战斧没人欣赏憋屈,牛排配五粮液憋屈,唐伊乐跟“小肚子”吃饭……算了,这事轮不到他憋屈。 唐叁宝对冷毓川这种“文化人”天生犯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自己闷头喝酒,又不断地给冷毓川倒酒。 战斧还没切开来多少,两个人就都有点儿上头了。 唐叁宝先端不住的,指着餐边柜说:“咱不要用这个玻璃杯!给、给我把水晶酒杯拿出来!” 冷毓川起身取了他指的杯子,坐下时也没端住:“这也是玻璃的。” 唐叁宝瞪他:“你胡说!” 冷毓川笑笑,又满了杯五粮液喝下去,舌头略大地问:“叔,您知道萃玉轩吗?” 唐叁宝迟缓地想了想,迟缓地摇了摇头。 “那是咱们这里最、最高端的玉器行!”冷毓川用叉子敲着自己的盘子,“他们的老板叫胡平,我从小骑在他头上长大的!” 唐叁宝似信非信地“哦”了一声。 冷毓川急了,噔噔蹬蹬跑下楼,从自己的工具箱里翻出一个铁皮饼干盒,噔噔蹬蹬又跑上来,打开盒子,从层层迭迭的包裹中取出一块晶莹雪白的玉牌,双手捧着给唐叁宝看。 “冷玉轩,是我们家祖传的玉器行。”冷毓川指着玉牌上的叁个篆体字强调,“姓冷!” 唐叁宝把玉牌接过去看着,冷毓川用分享秘密的口吻凑过去小声说:“以前我们家是给宫里做玉器的,到我爷爷那一辈,还是全国顶尖的手艺,随便雕个玉佩,都有十几个买家要抢。我出生的时候,我家连喝水的茶杯都是文物。” 唐叁宝有了搭腔的兴趣,问:“那后来呢?” 冷毓川的头垂下去,“我爸坐不住,不愿意苦练手艺,他想倒腾古玩。” 可是他爸没有眼光,空有大把大把的钱,被人一笔一笔地骗,败光了祖祖辈辈辛苦攒下的家业,气死了冷毓川的爷爷,气跑了冷毓川的妈妈,最后在冷毓川十九岁那年败掉了冷家的房子,只给冷毓川留了一间老屋,在一个雨夜跳了河。 刚考上美院的冷毓川连学费都交不起,只能肄业了。 (作者今天摔跤尾椎骨折了。但是不能尽情休息,接下来还要趴在家里工作,下周可能还要去公司站着上班。求一点点猪猪安慰。哎……) 14.柠檬。 “我也不好。”冷毓川自己倒酒自己喝,“从小喜欢‘洋画’,我爷爷想教我玉雕,我也不肯学。” 唐三宝宽慰他道:“人各有志嘛,你喜欢画画,没什么不好的。” 冷毓川实在是憋不住问:“叔,地下室那些古董,您都是花了不少钱收来的吧?” 唐三宝笑得很憨厚,“都是朋友们帮我张罗的,没花多少钱。” 冷毓川恨铁不成钢地说:“叔,那你这些朋友,可都不是真心朋友啊,拿这些假货来骗你。” 唐三宝垂了下头,接着又嘿嘿笑起来,“嗨,朋友嘛,谈什么真货假货,钱不钱的,活着就图一乐嘛。”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捏着酒杯解释说:“都是我当年第一个按摩店的朋友,乐乐的妈生了她就跑去南方打工了,我一个人带着她,本来在按摩店做电工,但钱不够用嘛,就索性也学着做按摩,每天从早到晚停不下来,乐乐都是朋友们轮流抱着长大的,这份情不能不顾。我也算是运气好,当年的老板家里出事了,要把店盘出来,看我平时还算人缘好,就低价让给了我。” 唐三宝的好人缘让他把生意越做越大,不管员工还是客人,都让他这张笑面孔给征服了。 唐三宝闷头喝了口酒,往桌前凑了凑说:“小冷,我们做洗脚城的,虽然听起来有点不高级,但是做的可都是正经生意,都是给客人带来健康、享受和轻松的!”他搞得像是在拍广告片,“我虽然是个粗人,但我的钱,都是我自己、和我的员工们,一盆水一盆水打出来的,一只脚一只脚捏出来的,不丢人,是不是?” 冷毓川想了想,又给唐三宝把酒满上,真心实意地端起自己的杯子说:“叔,您靠实力把生意做得这么大,我敬您是条汉子!” 唐三宝就算是个粗人,也是个有担当的仗义人,比冷毓川他爸那种不负责任的败家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唐三宝高兴了,晃晃悠悠地跟他干杯,然后指指才吃了十分之一的战斧牛排说:“那你给叔把这个牛肉再炒一下呗。” 冷毓川站起身,跌跌撞撞地端着盘子走去厨房,把雪花牛肉切成丝,放了大量辣椒花椒和蒜末,炒得热火朝天,喷嚏连连。 唐三宝筷子不停,裹着满嘴的牛肉丝说:“这才是好牛肉嘛。” 冷毓川借着酒劲和肉劲又问:“叔,这个‘小肚子’,是什么人啊?” 唐三宝轻蔑地挥挥筷子,“他姓杜,乐乐小时候我们租他家的房子住。这小子你不用担心,从小就胖得很,肚子挺得像西瓜一样,人又憨又笨,老跟着乐乐屁股后面转。乐乐才瞧不上他。” 冷毓川略微放下些心,“那他家里……条件怎么样啊?” 唐三宝有点儿醋溜溜地说:“他爸是城中村的小干部,村里的人都一早出去打工了,房子空了大半,他爸也是好心,就把空房子登记造册主动管起来。后来你猜怎么着?城中村拆迁了!大半房子都在他爸名下!拆迁款拿了两个多亿!” 冷毓川炸成了一个柠檬。 世界多不公平,有人白手起家,有人一夜暴富,还有人……家道中落,还是一落千丈。 冷毓川什么都没心思吃了,掩饰着刷了刷手机。 然后就看到唐伊乐刚发了一条朋友圈,照片里她被一个身高马大、肌肉健壮的英俊男人搂在怀里,娇小得像一只小鹿。 这男人标准橄榄球四分卫的长相身材,居然叫“小肚子”?! 英俊的“小肚子”此时正在给唐伊乐洗脑:“回什么家回家?现在才九点!你就是要在外面浪晚一点,让那小子着急、吃醋、变成热锅上的蚂蚁!” 唐伊乐盯着发出去半个多小时的朋友圈,冷毓川对她和别的男人合照根本就没有反应! “杜鹏程你太差劲了。”唐伊乐连名带姓地指责发小,“你条件太差了,都不能激起人家的胜负欲。” 杜鹏程冤枉死了,“乐乐,我从二百多斤练成现在这个健美二等奖的身材,整个旧金山湾区等着约我的女生可以排到太平洋里去!” 那有什么用呢?冷毓川根本就不是会被外形条件吓住的人啊。 唐伊乐把面前十几个啤酒瓶挪了挪,蔫蔫儿地趴在桌上。 杜鹏程饮食健康,不喝啤酒了,这十几瓶,全是唐伊乐一个人喝的。 杜鹏程叫服务员收瓶子,顺便加了二十串羊肉,充满好奇地问:“那小子条件到底是有多好啊?比我高?比我帅?比我有钱?” 唐伊乐摇摇头,掰着手指头说:“比你有气质,比你有文化,比你有眼光。” 杜鹏程嗤之以鼻。 杜鹏程这种绣花枕头,怎么会理解唐伊乐对冷毓川那种喜欢呢。 在商场的廉价拍卖会第一次见到冷毓川以后,唐伊乐魂不守舍地过了好几个星期,甚至后知后觉地想联系商场,要一下当天搞拍卖活动的艺术机构的联系方式,再看看能不能通过他们找到冷毓川。 但踏破铁鞋无觅处,她居然在一个护肤品的VIP沙龙活动上再一次见到了冷毓川。 15.卖。 那是一个私人收藏家的艺术品鉴赏会,唐伊乐作为品牌的VVIP,跟其他小姐太太们一块儿被请到江畔的一个私人画廊里,啜饮着香槟,听藏家介绍他的藏品。 那个藏家憋着要出手艺术品,讲得唾沫四溅,天花乱坠,唐伊乐不耐烦地转头四处乱看,就看见了冷毓川的身影。 他这天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打着领结,手里捧着装香槟的托盘,是来做服务生的。 即便是端盘子这种活,冷毓川做得都出尘潇洒,走过来的步伐不像是个五百块一天的临时工,而像是住在古堡里的伯爵,浑身上下透着股高贵矜持。 他给一群女人递香槟时,藏家正在介绍一幅1597年的文艺复兴晚期时期油画作品。 冷毓川斜眼扫了那幅画一眼,鼻腔里淡淡地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这一声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潜在买家全部听见。 藏家质问他:“你哼什么?” 冷毓川转过身来对着他,不卑不亢地道:“你这画是假的。” 藏家马上急了,“你一个服务生懂个屁!这画的色彩、笔触、题材……” 冷毓川上前半步,用没端托盘的手指了指画面左上方的星空:“这里这颗最亮的星,是蛇夫座的超新星,Supernova,又叫开普勒超新星,当时它的出现,曾经被伽利略用来反驳亚里士多德学派‘上天永远不变’的说法。” 一群人被他这一系列词汇震得”哇哦”一声,唐伊乐心跳狂飙,差点捏碎自己手里的香槟杯。 藏家摸不着头脑,“那又怎样?” 冷毓川面无表情地说:“这颗超新星是1604年第一次被观测到。” 这幅画的“作者”在1598年就死了。 冷毓川说完就转身离去,唐伊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立刻跟了过去。 积攒了好几个星期的热情促使唐伊乐的脸皮变得特别厚,一路跟到备餐室问冷毓川:“这位小哥哥,还好你及时出现了!我差点都打算买这幅画了!1597年的作品怎么可能有1604年的星星呢?这帮子人造假也造得太不走心了!你懂的怎么这么多?你是学天文的吗?” 冷毓川把收回来的香槟杯挨个放好,淡淡地摇了下头:“不是。” “那是学历史的?” 还是摇了下头。 “那肯定是学美术的了!”唐伊乐想尽办法地想诱使他说话。 冷毓川很久后才低声说:“只是小时候感兴趣。” 唐伊乐不屈不挠地追问:“那你自己画画吗?” 冷毓川又是很久以后才说:“随便画过一些。” 唐伊乐一鼓作气地说:“那太好了呀,我爸正好想找一批画挂在他店里,他不想买知名画家那些巨贵的画,想找一些年轻画家的作品,显得店里青春活力有品位,你的画卖不卖呀?” 唐伊乐这完全是给冷毓川量身定做的需求,她想冷毓川应该没有办法拒绝。 毕竟他看着这么心高气傲,要不是真的没米下锅了,也不至于来当服务生。 果然冷毓川洗了半天杯子,小声说:“卖。” 于是活动结束后冷毓川就把她带回了家“挑画”。 冷毓川只肯“卖”一幅画给她,唐伊乐生怕卖了这次没下次,临走时问冷毓川要电话号码,见他给的好像不大情愿,急中生智地又说:“小哥哥,我爸天天催我找男朋友,他就喜欢你这种有文化的,你能不能帮个忙,扮演一下我男朋友,糊弄糊弄我爸?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冷毓川大概是实在不好得罪客户,纠结着答应了。 “我好惨啊!”唐伊乐对杜鹏程哭诉,“虽然买了画以后,约他见面他从来不拒绝,但是他跟我在一起……就、就像个社畜对着老板一样!” 杜鹏程对她的坎坷喜闻乐见,“你就是践踏过的少男心太多了,遭报应了。” 唐伊乐想用手里的半瓶啤酒砸他,想了想又喝了两口,小声嘟囔:“就连骗他滚床单,都要装醉。前几次装得过了,他都不肯碰我。天晓得,我是千杯不倒的啊!” (冷:姨母们!你们多投珠我才能开上车啊!!!救救孩子!!!) 16.甜甜。 杜鹏程没听清她这句话,替她出主意说:“你是因为一开始就上赶着贴上去求画、求勾搭、求他做男朋友,才搞得自己现在这么被动。我跟你说,你从现在开始,就要真拿他当一个小狼狗。小狗你知道吧?就喜欢缠着主人,让主人陪他玩,所以你一定要确立自己主人的地位,你要当Alpha,不能让他当你的Alpha,懂不懂?” 唐伊乐思忖了一下,哼唧道:“我做不出来嘛。” 她太喜欢冷毓川了,见到他就忍不住想自己化身为小狗缠着他。 杜鹏程拍桌子,“你以前怎么虐我的,以后就怎么虐他!” “我怎么虐你的?” “让我帮你背书包、让我帮你写作业、吃不掉的东西都扔给我、干了坏事都推到我头上!” 这好像听起来也没怎么虐嘛。 杜鹏程凑过来:“最重要的一点,你要让他知道,你有很多备胎,随时可以把他甩了!他一不留神就可能人财两失!” 唐伊乐抬了点儿头看看杜鹏程,“你就是备胎之一,是吗?” 杜鹏程疯狂点头,“咱们不是说好的嘛,要是三十岁了都没结婚,我们俩就结婚。” 唐伊乐到底把瓶子飞过去了,“谁要跟你结婚啊!八九岁时说的话你还当真。” 杜鹏程居然把酒瓶子接住了,“我也不要跟你结婚啊!我跟你说,出国读了四年书,我现在只喜欢金发碧眼的妞了,人傻胸大,多过瘾。” 唐伊乐不想理他这种俗人。 她早就想回家了,但是又禁不住小肚子忽悠,想试试晾冷毓川一个晚上,看他会不会真的吃味。 如果他吃醋了,就说明他还是有一点点喜欢她的,对吧? 唐伊乐被杜鹏程送回家时已经半夜了。 她先在玄关那儿看到了唐三宝的鞋,然后看见了一片狼藉的餐厅,和空了的五粮液酒瓶。 二楼的卧室里传来唐三宝震天响的呼噜声。 唐三宝最多只能喝三四两白酒就会昏迷,所以剩下的六七两,应该都给冷毓川喝了。 唐伊乐蹑手蹑脚地回卧室,发现冷毓川并没有像她想象地那样醉得不省人事,而是坐在飘窗上看着楼下花园发愣,手里捏着个白色的长方形牌牌。 原来他喝多了以后并不会上脸,肤色反而比平时要白,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个玉雕。 唐伊乐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想把他手里的东西抽出来,结果他像个护食的猫,一把把东西窝进怀里,气鼓鼓地抬头瞪了唐伊乐一眼,说:“我的!” “好好好,是你的是你的。”唐伊乐忍笑往他怀里看了看,发现那好像是块白玉的牌子,上面雕着她不认得的三个字。 “你跟我爸喝酒了?”唐伊乐凑过去闻闻,冷毓川身上的酒气并不难闻,还混着她的沐浴露味儿,应该是洗过澡了。 冷毓川充耳未闻,醉醺醺地抬头看了她半天,眼睛才慢慢聚焦,认清她时忽然一笑,叫了一声“乐乐”。 他笑得露出大半排牙齿,唐伊乐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傻乎乎乐呵呵的样子,“哎”了一声答应着,在他身边挤着坐下。 冷毓川自己想了想,又摇头晃脑地说:“不行,你爸也叫你乐乐。我要叫你……伊伊。” 他很快又自我否定,“也不行,一一……那二二是谁啊?叫唐唐?” 唐伊乐笑着看他发酒疯倒着念她名字,配合道:“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 冷毓川认真思考了一番,又对她笑,眼里迸出亮晶晶的光:“糖是甜的,你也是甜的,我要叫你……甜甜。” 他平时说话语气清淡,甚至有些冷漠慵懒,这“甜甜”两个字,却是用嗲兮兮的港台腔叫的。 “舔田。” 17.臣服。(H) 唐伊乐酸得牙都倒了,却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凑过去问:“我哪里甜?” 冷毓川抬起一只手来勾住她脖子,把她拉近了亲了一下她嘴唇,嘿嘿一笑说:“这里甜。” 没等唐伊乐再高兴,他就得寸进尺地把她扣紧了,舌头探到她唇间用力地舔,真的像条小狗似的,舔得她半边脸都湿了,才微微松开她,小声说:“这里也甜。” 唐伊乐被他逗得已经开始傻笑,冷毓川反而板住了脸,认真地把怀里的玉牌放到旁边,动作敏捷地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威胁道:“严肃点。” “哦哦哦。”唐伊乐收住笑,“严肃,严肃。” 冷毓川严肃地伸手,像医生检查身体似的把她身前的扣子解开,伸舌头从她脖子一路舔下去,喟叹道:“哎……你哪里都是甜的。” 进行到她胸上时,冷毓川卡壳了。 紧绷的胸罩扣住了她的丰乳,他实战经验太少,竟然忘了扣子要从背后解,只用手指头从罩杯边缘小心地抠,抠了半天也没有成效,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唐伊乐说:“给我尝尝。” 唐伊乐马上乖巧地自己解开了搭扣,脱下乳罩。 冷毓川先盯着她胸看了一会儿,接着便埋头吮吸起来。 他吸得有些用力,像是真饿了似的,微微的痛楚伴着快感猛烈地袭来,唐伊乐立刻没忍住抬腿盘紧了他腰。 他手也没闲着,捧住了另一边的椒乳,好奇又温柔地不断揉捏。 他所有的动作都充满了贪恋,唐伊乐还没呻吟,他倒先哼哼起来了,满意得真的像小孩子吃棒棒糖似的。 唐伊乐情不自禁地按住他的脑袋,手指穿过他刚洗过的柔软的头发。 他温热的手,湿润的舌,急切又生涩的动作令她很快就湿成了一片,身体本能地觉得愉快,心里又不知为什么生出了一丝带着惆怅的温情。 虽然是冷毓川在上她在下,但她第一次觉得他是臣服于她的。 臣服于她的身体,臣服于她的温度,臣服于她的……甜。 冷毓川渐渐往下,用舌尖划过她每一寸柔软的皮肤,划得她不住颤抖,又被这样的亲呢冲昏头脑,两条腿越分越开,催着他进来似的,用脚尖勾他的腰。 他舔到她小腹上时忽然张口咬了她一下。 咬得不是很用力,像只没长好牙的小奶狗。 “哼,小肚子,讨厌。” 这句小声咕哝唐伊乐没有听清。 他的舌尖越往下,她就越紧张,瑟瑟发抖地扭开头不敢再看。 脑袋趴到她两腿之间时,冷毓川突然停了下来,抬头以学术化的口吻问:“舌头是人体最结实有力的一块肌肉,你知道吗?” 唐伊乐满面绯红,扭头看着他混沌中夹着认真的神情,不得已点头说:“好的。” 冷毓川继续科普:“达芬奇是人体解剖学的鼻祖,你知道吗?” “好的好的。” “那我现在要舔你了,你知道吗?” 舔就舔!喝醉了废话怎么这么多! 唐伊乐“嗯”一声,把脸转向玻璃窗。 冷毓川半趴半跪在她腿心那儿,做实验似的用两根手指分开柔软的蚌肉,露出中间粉色的花核和紧闭的小穴口,端详了一番才把唇贴上去,试着伸出舌头上上下下地撩拨。 唐伊乐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羞耻又强烈的快感,血流过电一般地在她下体飙射,她立刻举起靠垫捂住自己的脸,把“呜呜”尖叫的声音闷在靠垫里。 少经人事的唐伊乐不能放松,尽管大腿越来越抖,花穴越来越湿,但她还是绷紧了身体,尽量不去想像冷毓川的舌尖是怎样在她的敏感部位抬起落下,绕圈抖动的。 冷毓川很快起身把她抱到床上,拉着她手往自己身下摸,按在滚烫坚实的性器上,信口雌黄地说:“这里好冷,你让我放进去暖暖好不好?” 他清醒的时候从不会这样撒娇,唐伊乐不愿错过机会,虚弱地问:“你叫我什么?再叫一声我就让你放进来。” 冷毓川毫无节操,趴到她耳边叫:“甜甜。” 她于是让他进来了。 没有戴套,她算好了现在应该是安全期。 (安全期避孕不靠谱,大家千万别学。此处只是剧情需要,给我们肉很少的川哥开个荤。) (冷:憋解释了,我不是亲生的崽。) 18.修成正果。(H) 赤裸地进入她身体又是一种全新的销魂体验,冷毓川只进了三分之一,便被她又湿又紧又热的穴道缠得发抖,眼睛都红了,低声哀求道:“甜甜,别夹我……” 可那声“甜甜”叫得唐伊乐不自觉地抽搐,摇着头抓住他手臂,“慢、慢一点……” 他听话地一点点往里送,动作温柔却有力,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壁被填满,被点燃,被摩擦得生出剧烈的快感。 而他似醉非醉的神情更令她神魂颠倒,平时冷峻的眼此时带着情欲燃烧出的血丝,仿佛憋着一股要将她烧化了的狠劲。 他慢慢进去,慢慢退出来,慢慢又加快速度,贴到她身上,开始闷闷地呻吟。 他的性器过于粗长,有力得令她害怕,不自觉地抱住了他劲瘦的背,像是抱住一块救命的浮板。 他的下半身在无情地洞穿她,渐渐提升的速度近乎蛮横,可被她抱紧的上半身又在安抚她,由着她掐弄抓拧他削薄的肌肉。 还有落在她耳边的一声声“甜甜”。 他换回了正常的语调,两个“甜”一个是第二声,一个是轻声,叫得那么自然,那么宠溺。 她在他的呼唤声里放松下来,被他撞击的地方产生了无比刺激的快感。 她的腿心越来越潮湿,冷毓川也顾不上技巧和体贴,被自己的本能带着,开始猛烈发泄似的把她往床里顶。 “甜甜……你好紧……” “你怎么这么软……这么烫……” “你让我放在里面一辈子好不好?” 除了冷毓川唠叨不停的情话外,房间里还充满了极速碰撞的啪啪声,和淫靡的水声,唐伊乐在各种感官的夹击下溃不成军,呜呜咽咽地把头往枕头里埋。 射在她滚烫的体内是一种让人灰飞烟灭的快感,他觉得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炸裂了,长久的抽搐之后终于精疲力竭地蔫倒在床上。 两个人一动不动地在床上横了很久,唐伊乐发现冷毓川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搂进了怀里。 他的脸还埋了一半在她胸上,体温滚烫,人却已经睡着了。 这样赖在她身边的冷毓川一点也没了平时的高傲,反而很脆弱,腰背佝偻成一个小心翼翼的曲线。 唐伊乐生涩又小心地吻了吻他额头,心里暗喜道,小肚子你可真是个天才。 唐伊乐高兴得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卸下了防备的冷毓川简直可爱得让她浑身发软。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唐伊乐听见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于是便飞奔下去,在大门口截住唐三宝。 “爸,你昨晚跟冷毓川喝酒的时候说什么了?”她亲热地贴上去挽住唐三宝,陪他往车库走。 唐三宝宿醉得脸有点肿,揉着眼睛说:“想不起来了。” 他光记得冷毓川怎么拖着他去地下室,一件一件地给他收藏的那些“古董”挑刺了。 好像还记得冷毓川站在地下室墙角,用脑袋撞着自己的画架,不停地埋怨自己说“我为什么喜欢画画,我为什么不能学爷爷的手艺”,撞得两眼泛红,差点儿要哭出来。 至于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唐三宝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他只好轻咳一声对唐伊乐说:“总之小冷是个可怜的好孩子,你不要欺负人家。” “我还欺负他?“唐伊乐叫冤,“我对他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唐三宝揉着后脑勺,上车之前欲言又止地看看唐伊乐说:“我现在当外公的话……早了点啊。” 唐伊乐帮他拉开车门:“您想太多了。我跟冷毓川还早呢,您当谁的外公?” 唐伊乐很清楚,她跟冷毓川关系开始得不正常,就算现在住一块儿了,离修成正果,也还早着呢。 不过经过昨晚,她觉得冷毓川终于不那么冷冰冰了。 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给了唐三宝一个巨大的拥抱,“爸你也是个好助攻。” 唐三宝晨起还没清醒,稀里糊涂地跟她抱了一下,就开车走了。 唐伊乐还困着,就回床上睡回笼觉去了。 等她十点多醒来时,餐桌上摆好了早饭,冷毓川则已经在地下室开始画画了。 (求珠啊小可爱们,作者我有点丧气了。) (冷:俺也丧了。) 19.甲方。 唐伊乐做贼一般在楼梯上伸头过去,发现他在对着一本画册临摹《创世纪》。 冷毓川的创作历程她大致知道一些,他小时候莫名地喜欢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每天都在埋头临摹意大利叁杰,稍微大一点以后爱上了抽象画,就开始搞抽象艺术创作了。 所以现在为什么又拣回小时候的喜好了呢?唐伊乐搞不明白。 唐伊乐很好奇冷毓川的身世,毕竟他不管是言行举止,还是艺术修养,都不像是从小就穷困潦倒的。 可冷毓川从没跟她提过自己父母,好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唐伊乐想起昨晚那块玉牌,那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冷毓川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冷毓川这么在乎一样东西。 可是回卧室找了半天,唐伊乐也没能找到那块玉牌。 中午唐伊乐想吃日料,就叫了生鱼片和手卷寿司之类的,冷毓川忙着画画,午饭还是她拿托盘给他送下去的。 唐伊乐后知后觉地到晚上才发现他不对劲。 傍晚时冷毓川还是敬业地上来做晚饭了,唐伊乐假装切葱,站在他旁边含羞问:“你昨天晚上叫我什么你还记得吗?” 冷毓川面无表情地洗菜:“昨晚我印象中最后一个画面是你爸开那瓶五粮液。” 唐伊乐拿着刀愣住了。 她想到冷毓川可能会装傻,但是她没想到他会装到这个程度。 “那你跟我爸都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唐伊乐追问。 冷毓川摇头,又欲盖弥彰地揉了两下后脑勺,“头疼到现在。” “你一直都没睡、一直在飘窗上等我、我一回来就把我推倒,也不记得了?” 冷毓川转身往锅里倒油,一边极度淡定地说“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了”,一边耳朵尖缓缓泛起红色。 唐伊乐震惊了。 他不是不记得了,他是不愿意承认。 好像对他来说,那样嗲兮兮、甜蜜蜜地跟她滚在一起,是一种耻辱,清醒过来以后,他的自尊就不允许自己再那样做了。 冷毓川做完了饭,就给自己装了一份,飘去地下的工作室吃了,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唐伊乐一眼。 唐伊乐自己对着四菜一汤,气得手抖。 杜鹏程说的没错,她让冷毓川吃她的住她的,在她身上发泄欲望,还当了她的主人。 痛定思痛,她确实不能再这样伏低做小下去了,她得让冷毓川知道,她唐伊乐的软饭是不能硬吃的。 她再卑微、再喜欢他,也不能让他骑在头上,上完了就翻脸不认人。 冷毓川又是闷到半夜才上楼来,唐伊乐把整条被子都死死裹在自己身上,只给冷毓川留了巴掌大的一块被角,冻得他只能把枕头抱在怀里取暖,第二天早上就落枕了。 周一早晨唐伊乐有课,她出门前轻描淡写地说:“我那天接回来那个发小,他家里有一个会展公司,离这里不远,正在找设计师,做展板平面设计那种,我觉得你挺合适的,就把你联系方式给他了。” 冷毓川还没来得及接话,她就又说:“可能你软件什么的还需要学学,不过基本审美应该不是问题,我让他找个好一点儿的师傅教你。” 让冷毓川去会展公司上班的主意也是杜鹏程出的。 他说,一是要让冷毓川感受一下人间疾苦,被甲方和领导怼上几回,才能好珍惜唐伊乐对他的好,二是要让冷毓川天天对着一个“强有力的情敌”,激发他的雄性激素和占有欲。 冷毓川虽然极度不想去给“小肚子”打工,但看唐伊乐的眼色,也不敢太矫情了。 他连本科文凭都没有,唐伊乐给他介绍工作,是抬举他了。 况且他如果能凭自己的本事赚到钱,就不算是吃软饭的了,在唐伊乐面前也不至于这么抬不起头来,也不用这么丢脸地寄人篱下了。 他甚至都不敢承认自己那晚喝多了以后是多么渴求她的身体。 他怎么配? 想到那声“舔田”冷毓川就耳后发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于是赶快点头答应唐伊乐,“好。” 唐伊乐穿上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午饭时唐伊乐在食堂里看到阿维尼翁的现社长傅晴正在跟方琳琳吃饭。 傅晴一看到唐伊乐,就抛下方琳琳,跑过来汇报道:“社长,方琳琳说……这个学期不是有大学城话剧节的活动嘛,我们……我们应该拿一部重头戏出来参加。” 唐伊乐对方琳琳的路数了如指掌,“她要演什么?” 傅晴底气不足地说:“那个Scottish play。” 唐伊乐实在是忍不住笑。 (一星冲啊!) (冷:隔壁沉先生眼看就五星了,我一星还要冲……人生实苦,姨母们阔怜阔怜我吧。) 20.人生。 业内规矩,莎翁的《麦克白》不能直呼大名,否则会给剧院带来厄运,只能讳称“Scottish play”(苏格兰戏)。 方琳琳就是那种看别人穿衣服好看自己就要买同款的人,根本不顾自己合不合适,总之先“不甘人后”再说。 唐伊乐进戏剧社,她就跟着进戏剧社,只不过前叁年一直被唐伊乐压着,连出钱赞助都轮不到她。 唐伊乐演《奥赛罗》,她就要演《麦克白》。 可能唐伊乐申请去牛津的话,她就绝不会去剑桥吧。 “方琳琳负责制作成本,她要演Lady Macbeth,是吗?” 傅晴点头。 “行吧。”唐伊乐拧开自己的无糖乌龙茶,“你觉得合适就行,我反正已经退休了,你们演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演砸了也跟她没关系。 傅晴对一个小小的学校话剧社有多少本事还是有数的,怯生生地问:“社长,你要是有空,就还是来看看吧。麦克白……可不好演……人物多,台词晦涩,故事也深奥。” 唐伊乐本来不想去。 但她看见方琳琳从远处头来的不忿的目光,突然决定道:“行。” 唐伊乐下午反正也没课,就真的去了阿维尼翁的排练教室。 她全程都不说话,只是黑口黑面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皱着眉头看几个人不成章法地讨论剧本。 光是她的存在就已经够膈应方琳琳的了,方琳琳不时地要往这边斜一眼,斜得唐伊乐很满意。 可这不够转移她的注意力,唐伊乐还是没忍住发了消息给杜鹏程,问他冷毓川怎么样了。 杜鹏程言简意赅地回答:“交给我们的首席设计师带了。我身为总经理,不需要直接管理他。” 唐伊乐还在纠结怎样不落痕迹地让杜鹏程不要对冷毓川太苛刻,杜鹏程就人精似的发来第二条消息:“放心,不会太欺负他,打狗也要看主人。” 那个字眼让唐伊乐有点儿别扭。 冷毓川生性高傲,一身的艺术家臭脾气,又什么都不会,到杜鹏程那里做社畜,就算不受欺负,心里肯定也憋屈得要命。 唐伊乐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心生愧疚,从排练教室溜出去,开车去了市中心的苹果店。 杜鹏程家里的会展公司在大学城附近的一片工业园区里,因为要堆放大量的展会用搭建材料,一楼是仓库,二楼是办公区域,场地不大,除了杜总有一个单间以外,其他人都是在开放式办公区工作的。 冷毓川被安排在首席设计师的边上学习各种软件操作,在硬板凳上弓腰坐了整整一天,下班的时候觉得屁股都已经僵硬变形了。 他坐公交车到唐伊乐家小区附近,下来走了半个小时的路才到家。 唐伊乐早就回来了,正在一楼沙发上看电视喝苏打水。 冷毓川走得满身大汗,不敢去坐真皮沙发,只能去吧台的餐椅上坐着匀气。 唐伊乐看完了一集电视剧,拎着一个袋子走过来,往吧台上一扔说:“先拿去用吧,需要装什么软件我也不知道,明天让杜鹏程给你装。” 最新款顶配的Macbook Pro和iPad Pro,冷毓川上班第一天,就倒欠了唐伊乐叁万多块。 冷毓川半夜洗完澡以后在厕所马桶上坐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打电话给胡和田:“你上次说那个什么餐馆画壁画的活,还能接吗?” “能啊能啊。我明天就打电话去问!”胡和田忙不迭地说,“师哥你想通啦?我就说嘛,这钱可好赚了,不赚白不赚嘛。” 不管好赚不好赚,至少赚了这一笔钱,就可以把唐伊乐给他买电脑的钱还上了。 冷毓川挂了电话,尽量不出声地回到卧室里。 唐伊乐还没睡,正在看最新出炉的综艺节目。 几个演技稀烂的演员在比拼演技,世界上还有比这没有营养的综艺吗? 似乎感应到他的鄙夷,唐伊乐默默关上了电视,一声不响地躺下了。 两个人一个不肯主动,一个不敢主动,明明睡在一张床上了,却比之前反倒更生分了。 冷毓川许久后才转过身对着唐伊乐的背影表忠心:“我会好好工作的。” 唐伊乐很久后才回答:“如果杜鹏程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冷毓川没有应声。 杜鹏程并没有欺负他。今天杜鹏程那里的首席设计师在帮一家航空公司做参加旅游展的背景板,挺忙的,但还是耐着性子给冷毓川讲了他们日常使用的软件、最基本的设计思路和应付甲方的技巧,算是很尽心了。 下午冷毓川上洗手间时,听见设计师问在楼梯间抽烟的杜鹏程:“杜总,今天来的这是什么人啊,怎么一点儿基础都没有?我们在学校里也学过……” “别问。”杜鹏程打断他,语气轻蔑地说:“就是一关系户,让他在这儿待着就行,干不干活的不要紧,养着就是了。” 冷毓川在角落里暗自握紧了拳头。 他愈发觉得自己要好好干活了。 在认识唐伊乐之前,他从没觉得自己需要找个正式的工作,好好赚钱。 他是从天上跌到泥里的人,唯一放不下的清高骄傲就是要坚守自己的“艺术”。为了“艺术创作”,他宁愿去打零工,饥一顿饱一顿的,也不愿把自己的时间都耗在所谓的“正经工作”上。 但现在不同了。他如果没有正经的工作、稳定的收入,难道真的要让唐伊乐养一辈子吗? 他敏感地注意到刚才唐伊乐没有叫杜鹏程“小肚子”这个蔑视性的外号,而是正儿八经叫他的大名。 那说明杜鹏程在唐伊乐心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家产过亿、UCLA毕业、身高一米九、八块腹肌的竞争者。 更何况杜鹏程拥有的,是他冷毓川原本也应该拥有的人生。 (我们冷只是表面冷,其实心里很苦哇。) (冷:多点珠珠点亮五星可能就不苦了。) (作者:呵,你做梦。) 21.赚钱。 冷毓川觉得有些冷,小心翼翼地往唐伊乐的方向挪了挪。 她已经睡着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抱一抱她,用她的身体取一下暖。 唐伊乐身上的温度是实实在在的,对他的好也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他需要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冷毓川为自己的卑鄙感到羞耻,只敢悄悄地抠了抠她背后的被角,就不敢多动了。 胡和田介绍的那个意大利餐厅还在做水电铺设,说是等墙面整平了以后,会让冷毓川过去一趟,跟老板讨论一下壁画的事,算作面试。 冷毓川等了两叁个星期那边才约他,胡和田却又临时变卦,说没法陪他去了,要在学校干活,给了冷毓川一个地址,让冷毓川自己过去。 冷毓川有点儿诧异。 胡和田对他的事一直很上心,怎么会不陪他去面试,关键是大晚上的在学校有什么活好干?这孩子是不是学坏了? 胡和田被他一问就心虚了,恼羞成怒道:“我去给我女神打杂去了!” 冷毓川就不追问了。 胡和田读的是全国顶尖的A大,他在学校的女神,一定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孩子,是那种冷毓川只能神往一下的女孩子。 胡和田的女神看到他时也很惊讶,客气地说:“今天我们讨论剧本哎,好像不需要道具师参加喔,你不用陪我们的。” 胡和田打开自己带的保温袋,排开卤鸭膀卤鸡翅、卤豆干卤莲藕,又打开另一个保温袋,拿出冰镇起泡酒、切好的西瓜哈密瓜说:“讨论剧本也需要道具的。” 唐伊乐笑得捂住肚子,“和田玉你怎么这么贴心。” 胡和田也嘿嘿地跟着笑说:“我妈亲手做的,可好吃了。你们讨论,我听着,以后我也可以往导演转型嘛,是不是?” 几个人先吃了半天零食,唐伊乐才舔着手指头转到正题上,问傅晴说:“麦克白不可能演全本的,你打算演到哪里?怎么改?” 傅晴跟剧社的编剧交换了一个眼神,做贼似的四下看看说:“今天特意没让方琳琳来,就是我有一个特别好的想法,怕她听到了见风就是雨,准备先跟你商量一下。我打算……让麦克白夫人登基。” “什么?”唐伊乐倒抽一口冷气,胡和田也配合她倒抽一口冷气。 傅晴解释说:“开场还是一样,麦克白打了胜仗封爵,然后麦克白为了篡位把国王杀了,还傻乎乎地把凶器留在现场,麦克白夫人帮他善后。结果……”傅晴一拍桌子,“第二天早晨,大家发现国王死了,麦克白装疯卖傻哭了一阵子之后,麦克白夫人突然拿着凶器上场,痛陈麦克白弑君之罪,众人惊讶发现麦克白夫人有勇有谋,又坦荡仗义,最后一致推举她登基!” 唐伊乐算是明白为什么要趁方琳琳不在的时候说了。 方琳琳在剧社没演过女一号,为了演《麦克白》恨不得求爷爷告奶奶,要是让她知道居然能让麦克白夫人成为最大赢家,她哪怕倾家荡产也要过足这个戏瘾。 “这么多年来,凭什么一直让这个懦弱、无能、不讲义气的麦克白当国王?”傅晴义愤填膺道,“我觉得麦克白夫人比她老公城府深多了,阴险狡诈多了,更适合做女王!都二十一世纪了,女性该崛起了!” 傅晴讲了很多大道理,唐伊乐有些被她说服了。 本来阿维尼翁就是以理念创新、魔改剧本作为建设宗旨的,这种想法虽然有些离经叛道,但仔细想想倒也合理,最重要的是唐伊乐身为退休老干部,不好对傅晴这么热情创作的作品泼太多冷水。 “那现在问题来了。”唐伊乐放下手里的鸡翅,“方琳琳挑得了这个大梁吗?” 傅晴诡秘地看看唐伊乐,“社长,只要放出风去,说你对这个角色也有兴趣,我相信,方琳琳会拼了小命地想演好的。她上次还跟我说,她家里有个什么舅妈的妹妹是戏剧学院的老师。” 唐伊乐笑笑。 换位思考,她有时候也挺同情方琳琳的。方琳琳家境、长相、成绩都算是挺不错的了,无奈就是碰到克星,总是被唐伊乐压一头。 既生瑜何生亮,换了她是方琳琳,恐怕早就被自己气到吐血了。 “好吧。”唐伊乐点点头,“她肯下功夫就好,毕竟……这是她自己选的。” 胡和田在旁边拍马屁:“学姐,你真是心胸宽广、宅心仁厚,我社有你简直是叁生有幸。” 从开学到现在几个星期,每一次阿维尼翁的活动胡和田必然到场,已经跟大家都混熟了,唐伊乐才发现他其实一点儿也不结巴,反而特别会拍马屁。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的。 “这话可别让你方琳琳学姐听到。”唐伊乐笑道。 被念叨了一个晚上的方琳琳正在打喷嚏。 但这没有妨碍她的心情。 方琳琳抽过纸巾擦了擦鼻子,和气地笑着说:“可是你好像没有画这么大一幅壁画作品的经验吧?” 坐在她对面的冷毓川垂头盯着自己手上的一张照片。 这间意大利餐厅的老板叫Lorenzo,倒是正经意大利人,不会说中文,会说一些口音严重的英文,于是就让他女朋友,号称是A大英语系的高材生,来做翻译。 冷毓川手里的照片是Lorenzo和他母亲的合影。 Lorenzo的壁画需求,是一幅高叁米宽两米的圣母圣子像,与拉斐尔的原作不同的是,他要把圣母的脸换成他母亲的,圣子的脸,自然就是Lorenzo本人的了。 冷毓川没见过有人敢这么亵渎耶稣基督的,但反正他也不信教,赚钱要紧。 “可以验收满意再付钱。”冷毓川把那张照片放回桌上,对方琳琳道。 方琳琳一晚上都在似笑非笑地打量他,似乎对这个非科班出身、没有任何背景和作品的“画家”毫无信心。 冷毓川不认得方琳琳,方琳琳却认得他。 从第一次在商场里的惊鸿一瞥,到后来被唐伊乐不知如何捷足先登,再到唐伊乐朋友圈里一次次地秀恩爱暴击,方琳琳已经对冷毓川这张俊脸免疫了。 方琳琳搂住身边的大胡子秃头Lorenzo,又为难地说:“本来五万块是开给专业画家的呢,到时候在我们墙上签个名,我们也算是沾光了,可是你没什么名气……” (中午十二点加更了,不要看漏喔。) 22.可口。 冷毓川垂着头,咬了咬牙根说:“那……你可以给我多少?” 方琳琳跟Lorenzo商量了一下,告诉冷毓川:“叁万。” 冷毓川琢磨片刻,点头答应了,又说:“我还有正职工作,每天下班过来画,半夜收工,可以吗?这样也跟装修的工人互不干扰。” 方琳琳和Lorenzo再度商量了一下,也脾气很好的答应了。 “那你住哪里?半夜怎么回去?”方琳琳关切地问。 这里是一片新商业体,离唐伊乐家的别墅区不远不近,冷毓川来的路上就想过了,他晚上骑共享单车回去,大概四十分钟能到。 “我自己能解决。”他不愿意多说。 方琳琳耸耸肩,答应了。 Lorenzo要求冷毓川第二天就开始干活,冷毓川也答应了。 如果一切顺利、验收又能一次通过的话,大概两个月以后,他就可以拿到叁万块钱的报酬,还上唐伊乐给他买电脑的钱了。 出门时已经快十点了,冷毓川蹬了一辆共享单车,沿着空无一人的主路前行。 很快就有一辆小跑车在他身边减速,方琳琳从里面探出头来叫他:“帅哥!要不要搭车?” 冷毓川冷着脸摇了摇头。 Lorenzo没在车里,不知道是留在店里了还是先走了。 方琳琳耐心很好地一路跟着他,保持着跟单车一样的速度,像是要护送他似的,不时通过敞着篷的车窗看他两眼。 最后冷毓川实在是没辙,又不想拒绝“老板娘”的一番好意,只好把共享单车停在路边,上了方琳琳的车。 但他没让方琳琳送到家,在离小区大门口两百米远的地方就下来了。 方琳琳饶有兴致地四下看了看,问:“哟,帅哥,挺有钱的啊,这个小区的别墅至少五千万一栋吧?怎么还去我们店里打工呢?” 冷毓川僵硬地答非所问:“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方琳琳嘴角含着笑又打量了他一番,突然拿出手机给他拍了张照。 冷毓川下意识地要躲,画面里的他抬起了胳膊挡住了脸。 方琳琳满意地开着车走了,冷毓川一个人郁闷地往家走,走到半路时又有车在他身后按喇叭。 这回是唐伊乐了,冷毓川就上车了。 “怎么这么晚?去哪儿了?” 唐伊乐好像心情挺好的样子,语气不像是兴师问罪。 冷毓川没有全说实话,“我师弟那边有一个项目找人帮忙,我去看看。” “哦,什么项目啊?” 冷毓川不愿意说自己是去画换脸的圣母圣子像,扯谎说:“是他认识有个艺术家,有一批大型写实作品要画,需要人先打底稿什么的。” 唐伊乐没有细问专业问题,“那杜鹏程那里呢?你不去上班了?” “去。杜……总那里下班了,我再去师弟那里。” “那回来都挺晚的了吧?要不要我去接你?在哪里呀?” 冷毓川摇头,“我师弟结束以后会送我回来。他住得也不远。” “刚才就是他送你回来的?” “嗯。” 唐伊乐不无遗憾地说:“就差这么一会儿,擦肩而过了,不然还能跟你师弟见个面。” 冷毓川从来不提身边的亲戚朋友,只有这么个师弟还偶尔会在他口中冒个泡,足见其重要程度。 果然一提这种话题冷毓川就僵硬了,看往窗外说:“没什么好见的。” 唐伊乐沉默了。 她原本晚上心情挺好的——聊魔改剧本聊得开心,又没有方琳琳在眼前晃悠。 可一切都因为冷毓川那句“没什么好见的”而冷了下来。 她对他来说始终是个外人,是个“雇主”,根本没资格进入他的内心。 两个人一路无话地回家,开门,上楼。 近来他们颇有些相敬如宾的感觉,客气疏离,像一对感情破裂的中年夫妻。 连上了床都是各靠各的床头,几乎不怎么说话。 唐伊乐晚上吃多了胡和田他妈做的卤味,撑得睡不着,一直在揉肚子。 冷毓川见她捧着个Kindle在看就问:“你在看什么书?” 唐伊乐在看《麦克白》。 但她从来没跟冷毓川说过自己看莎士比亚。 甚至没跟他说过自己读A大,而且是个学霸。 冷毓川在她面前唯一能有点儿优越感的事,大概就是“有文化”这一点了。 虽然这一点也只是冷毓川的臆想,但唐伊乐体贴地不想拆穿他。 “言情小说。” 唐伊乐说着就合上Kindle,关了自己那头的灯躺下了。 冷毓川也跟着关灯躺下,却始终没有来碰她。 冷毓川是真的累了,没多久就睡着了,唐伊乐等他睡熟了,转身借着踢脚线灯的微光看着他。 他睡着时就忘了把双唇抿成一个坚强的弧度,柔软的唇瓣看着单纯又无辜。 可口,想亲。 23.青梅竹马。 唐伊乐想起了她和冷毓川的初吻。 那天冷毓川陪她去看了最新上映的超级英雄大片,开车回去的路上碰到高架车祸,堵了很久。 外面下起雨来,两个人坐在车里有些无聊,唐伊乐转头问他:“小哥哥,你亲过别人吗?” 冷毓川的耳朵倏地一下就红了,硬着脖子转头看向窗外。 那就是没有了。 唐伊乐看向他那边的车窗,两个人的眼神在玻璃的倒映中交汇,又被窗外潮湿的霓虹折射得微微变形。 冷毓川不自觉地转回头来,唐伊乐就跟他坦坦荡荡地对视。 那目光像是一种无声的命令,片刻后,冷毓川主动一点点地向她这边倾过来,慢动作一般地,缓缓吻住她的唇。 两个人都没动嘴唇没动舌头,只是四片唇互相越压越紧。 她没想过男人的唇也是那么的软,像棉花糖一样。 她却被棉花糖压得全身都动弹不得,直到后面的车此起彼伏地响起喇叭声,响了很久。 冷毓川以前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 纵然做得不太情愿,但他也知道自己欠了唐伊乐的,知道唐伊乐想要他什么样的回应。 冷毓川实在不是个好演员,偶尔营业他还能应付过来,两个人天天见面,让他二十四乘七地演好小白脸这个角色,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唐伊乐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贪心了,非得让他搬过来,非要憋着当他的“Alpha”,才搞得适得其反,自己也骑虎难下。 可她已经为了冷毓川的自尊放弃了很多自己的自尊,不能再让步了。 唐伊乐弯腰悄悄亲了冷毓川额头一下,暗自叹着气关了灯。 冷毓川一早就醒了,见唐伊乐睡得四仰八叉,身上一丁点儿被子都没盖,只能暗自叹着气帮她盖严实了。 他一个人下楼吃了早饭,都已经推开大门迈出去了,想了想又回屋脱鞋,蹑手蹑脚地上叁楼,摸到大床边,弯腰悄悄亲了唐伊乐额头一下。 这样就够了。 他心想。 做人不能太贪心了,小肚子肯定没有这样亲过唐伊乐。 杜鹏程回了A城第一件事就是去提了辆兰博基尼,每天中午开着扬长而去,到市区吃午饭,下午再轰鸣着开回来,一两个月来天天如此。 公司里的小姑娘每日站成一排守在二楼窗口,看着杜鹏程嚣张地把兰博基尼开出一道残影,艳羡地互相询问:“杜总有女朋友吗?” “肯定有啊,不然大中午地去哪儿吃饭啊?” “没有吧?有的话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过?” “杜总有女朋友为什么要跟你提?” “我妈妈和杜总妈妈是麻将搭子,据说……”女生压低了声音,“杜总有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一直在国内……” 冷毓川吃完公司统一订购的盒饭,丢了垃圾回转身时路过这群莺莺燕燕,听见“青梅竹马”四个字,正忍不住要冷笑时,只见那辆电光蓝的兰博基尼“嗖”地一声开进来,戳在楼门口,杜鹏程颠颠儿地跑去副驾开门,请下来一个穿着简单白T和牛仔铅笔裤的女孩。 冷毓川脑子也“嗡”的一声。 唐伊乐穿这样简简单单的衣服怎么更好看了? 24.嫉妒。 另一辆车跟着进来,上面下来了两个人,毕恭毕敬地跟在杜鹏程和唐伊乐的身后进了办公楼。 一行人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穿过开放式办公区,径直去了透明玻璃隔成的会议室,杜鹏程把墨镜往桌上一丢,靠进老板椅里,吆喝助理送手磨咖啡和水果拼盘进去。 围观群众早就散开回到工位上做勤奋状,冷毓川只好也赶快回自己桌前坐下。 从他办公桌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唐伊乐的侧脸,只见她跟杜鹏程和另外两个人相谈甚欢,从进门开始,目光都没有往他的方向飘过哪怕一秒,好像压根不知道他就在这间办公室里似的。 冷毓川看唐伊乐跟人聊天那个眉飞色舞的状态,感觉他们无论如何不像是谈正事,倒更像是专程过来八卦吹牛的。 另外两个人对杜鹏程和唐伊乐点头哈腰的样子让冷毓川不禁联想,自己对着唐伊乐,也是这副摇尾乞怜的丑样吗? 那他不如死了算了。 冷玉轩传了六辈了,即便是打仗的年月吃不饱饭的时候,冷家也没有出过他这种小白脸。 他已经很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冷毓川正在抓心挠肝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客户发来的信息:“你这个设计,不够霸气,也不够柔美。” 这是他第一个客户,做卫生巾的,要做一个商场的小路演活动。 柔美倒也算了,冷毓川不知道卫生巾如何显得霸气。 他回复给客户说:“现在的展板是粉红色,我觉得挺柔美的,要霸气的话,要不换成天蓝色?” 总之霸气和柔美不可兼得啊,您这是自相矛盾啊。 冷毓川还算是识相,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但客户已经生气道:“是不是颜色的问题我不知道。你换一个设计试试看再说。” 冷毓川对着电脑屏幕,脑海一片空白,既不知道怎么换设计,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客户。 冷毓川活了二十几年都没跟人低过头,当年债主们上门搜刮冷家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连牌子稍微好点儿的衣服也要抢,他连眼皮都不眨,也不肯说话,笔直地站在院子里任由几个彪形大汉把他的家搬空。 冷毓川的顶头上司也在这个沟通群里,立刻站起来远远地喊话,禁止冷毓川再跟客户交流。 上司在电话里亲自拍了十分钟马屁,最后的结果是冷毓川那个粉红色的设计通过了,但需要在卫生巾的元素上加上一对不知什么作用的小翅膀,以示“大气”。 冷毓川跟可笑的卫生巾和小翅膀搏斗了一个下午,而一墙之隔的唐伊乐和杜鹏程,则聊了一个下午的天,吃了一个下午的零食水果。 人生何其不公。 冷毓川暗自咬着牙,忍到了下班的点,把重新设计好的文件传给了领导,问:“我可以走了吗?” 他只是不想继续坐在这里,一边工作一边分心思考唐伊乐在跟别人聊什么了。 上司“啧”了一声,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两眼,最后却什么都没说,挥手让他走了。 直到当天晚上在餐厅里画画时,冷毓川才醒悟过来上司那道目光里的意思。 那是恨铁不成钢、想教训他几句,但又顾及他是老板的“关系户”,不得不把话吞回肚子里的意思。 他居然要靠情敌的荫蔽,才能勉强打上一份工了。 如果不是怕驳了唐伊乐的面子,冷毓川可能立马就要辞职了。 憋屈的冷毓川顿时觉得手里Lorenzo的大脸看上去都要顺眼一些了。 这幅画虽然也恶心,但至少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别人硬塞给他的。 他工作的时间是装修工人下班以后,一般店里只有他一个人,但今天Lorenzo的女朋友方琳琳不知道为什么九点多的时候来了,坐在油漆到一半的吧台后面,开了一瓶起泡酒自斟自饮。 冷毓川没打算跟方琳琳说话,这个女孩虽然看起来长相打扮都很正常,但看他的眼神老是一副奇奇怪怪的感觉。 他很烦躁,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欲言又止的表情?为什么有这么多难以揣摩的人心? 好像只有唐伊乐是坦坦荡荡,光明正大的,他一眼能看清的。 不对,现在他连唐伊乐也看不清了。 这一个月多月来,她对他客气礼貌,却冷淡疏离。 一直以来,都是唐伊乐往他的方向走九十九步,他凑上去一步就行了,但唐伊乐现在……停在原地不走了。 甚至假装看不见他了。 还好像要往小肚子的方向走了。 冷毓川心不在焉地画到十一点半,从人字梯上爬下来,无声无息地刚要走,被还在吧台里喝酒的方琳琳叫住了。 方琳琳明显已经喝高了,大着舌头用力拍桌喊他:“冷毓川!你过来!” 冷毓川本不想过去,但是看方琳琳都快滑到地上了,不得已过去看了看说:“你喝多了,我帮你叫车吧。” 方琳琳越过吧台一把揪住他画画时套着的围裙,红着眼问:“你有没有嫉妒过别人?” 冷毓川半边身体被拽到吧台上,僵硬得动弹不得。 “就、就是那种……”方琳琳紧紧抓住他,滚烫的酒气拍在他耳边,“样样比你强、总是压过你一头、人人都喜欢她的、那、那种人……” 冷毓川一下子想到了兰博基尼,青梅竹马。 25.凭什么。 冷毓川费劲地把方琳琳的手指一根根扒开,没接她的话茬,而是说:“我叫Lorenzo来接你吧。” 他说着就开始摸手机,方琳琳敏捷地按住他手,微微带着哭腔,迷蒙着双眼问:“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比不过她?啊?她凭什么?” 方琳琳问得悲切极了,冷毓川几乎能感觉到她啼血的嫉妒与愤怒。 嫉妒别人的优越,愤怒自己的无能。 他突然觉得跟方琳琳挺同病相怜的。 但冷毓川没有跟喝醉的年轻异性进行对话,他打了几次Lorenzo的手机打不通,也不知道这人去了哪里。 好在楼上就有一间酒店,冷毓川耗尽体力把方琳琳拖上去开了间房,把她扔在床上,锁好门自己走了。 一路上方琳琳都在抽泣着嘀咕:“……我连演戏都演不过她……晚上她一来……所有人都听她的……我明明是女一号、结果就变成路人甲……我就是气不过,她凭什么!凭什么!!既生瑜何生亮……” 深夜里骑车回家的路上,冷毓川不禁好奇。 方琳琳长相家境都不错,又是A大的高材生,让她嫉妒成这样的,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得优秀成什么样儿。 那样的人,离他的生活实在是太遥远了,他都不敢琢磨。 连方琳琳这样的人都有命中注定的克星,那他遇上杜鹏程,也算是老天注定有此一劫了。 想到杜鹏程他就心火上升,不由地把脚下的自行车蹬得飞快。 这晚因为方琳琳耽误了太久,到家时已经快一点了,谁知别墅里灯火通明,冷毓川开门进去一看,唐伊乐和杜鹏程,还有下午来公司那两个人,居然围坐在餐桌边斗起了地主! 看见冷毓川进门,唐伊乐露出老母亲式的慈祥微笑,“回来啦?晚上我爸让人送了阳澄湖的大闸蟹过来,公的四两母的叁两半,我们都吃过了,给你留了两对,还在蒸箱里保温呢,快吃吧。” 她说话的全程都盯着手里的牌,一条腿蜷起来,脚踩着自己的椅子边上,一副女流氓的架势,末了还飞甩出两张牌说:“对二,压死你,叫爸爸。” 冷毓川咬咬牙,走去蒸箱取出了那两对大闸蟹,捧着蒸盘说:“我上楼去了,不打扰你们。” 唐伊乐没留他,只不以为意地挥挥手。 冷毓川离开餐厅的时候发现餐桌上剩着半瓶黄酒,垃圾桶里还有两个空酒瓶。 而唐伊乐的脸也有点红。 她这种半杯就倒的量,居然敢跟叁个男人一起喝酒?! 冷毓川顿了下脚步,再度咬了咬牙,还是选择上了楼。 蟹是好蟹,色泽红亮,金爪白肚,每根竖起来的绒毛都是黄灿灿的,捧在手里就能闻到一股扑鼻的鲜香味。 可是冷毓川没有半点胃口,只是坐在小茶几前,把四只螃蟹一点点地剥了出来,蟹黄蟹膏是金色的一堆,蟹肉则是白色的一堆。 四只膘肥体壮的螃蟹耗费了冷毓川一个多小时,可唐伊乐仍然没有要上楼的迹象。 一整天下来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冷毓川像只渐渐充气的高压锅,连螃蟹都剥得乱七八糟,最后实在忍不住从楼梯上探出头去,却只能隐约看见一楼仍然亮着的灯,听见一阵阵笑声。 他从叁楼下到二楼,想了想又折返回叁楼,捧着自己刚剥好的蟹粉,才再度下楼。 冷毓川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猪油,起锅坐油熬蟹粉,熬得满屋喷香,四只螃蟹的灵魂充满了整个空间,争先恐后地往人的每一个细胞里钻,要进去把馋虫勾出来。 四个打牌的人已经被他深夜熬蟹粉的操作惊呆了,安静了半晌后,肚子纷纷开始老实地叽里咕噜起来。 然而冷毓川并没有要招待客人的意思,而是迅雷不及掩耳地把熬好的金灿灿的秃黄油装进密封盒,送进了冰箱。 然后他又动作潇洒地切了一整个柠檬,丢进玻璃壶里,再撕了一把薄荷叶,跟柠檬一块儿泡水,拿着四个碗走到餐桌边,在每个人面前倒了一碗柠檬水。 杜鹏程颇为享受被冷毓川伺候的感觉,端起柠檬水就喝。 唐伊乐直觉有诈,刚迟疑了一下,冷毓川已经握着她手往水碗里按,一本正经说:“洗手的,吃完螃蟹手腥。” 杜鹏程不出所料地把喝进嘴里的柠檬水喷了出来,冷毓川则装聋作哑地帮唐伊乐洗了洗手,抽了桌上的纸巾替她把手擦干净了,就施施然地转身上楼了。 唐伊乐怔怔地看着他飘逸冷然的身影在楼梯上消失了,转头看了看前襟湿透的杜鹏程,终于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真不愧是冷毓川啊,吃醋整人都玩得这么……有风骨。 (做/吃饭小能手冷:姨母们久违了。) 26.想要。 杜鹏程看唐伊乐笑就愈发地憋屈坏了,而另两位客人不敢造次,呵呵陪笑,把手伸进碗里主动洗手。 这两人是独立导演和编剧,是杜鹏程朋友的朋友,一起鼓捣了一部小成本电影的剧本,想找人投资进行拍摄,就找到了杜鹏程。 杜鹏程对这方面完全没兴趣,又磨不开面子,不想当这个盲目掏钱的冤大头,才邀请唐伊乐一块儿去公司聊聊的,准备跟唐伊乐唱双簧把两个人婉言拒绝掉。 谁知道唐伊乐一看剧本就两眼放光,说这个剧本是非常完整典型的双线叙事、叁幕喜剧,幽默又没有匠气,新奇而不晦涩,绝对有潜力,没聊多久,杜鹏程就莫名其妙地答应了一百万的投资。 唐伊乐自己也没手软,同样投了一百万,同时安排导演和编剧建组,等回头正式开拍了再追加投资,正好也考验考验他们的执行能力。 几个人越聊越开心,尤其是唐伊乐,一提到剧本中的节奏、台词、人物、隐喻就两眼放光,所以才会从公司聊到了家里,从下午聊到了半夜。 叁个男人被深夜出炉的秃黄油馋得魂不守舍,偏偏唐伊乐又没有半点要招待他们的意思,只得匆忙出门去吃烧烤了。 唐伊乐上楼时,冷毓川已经关了灯缩成一团,睡了。 唐伊乐站在床边看着冷毓川像只虾米一样的姿态,没忍住又笑了一会儿。 冷毓川听见她笑了。 如果唐伊乐开了灯,就能看见冷毓川的脸比那四只蒸熟了的大闸蟹还要红。 冷毓川不能原谅自己刚才当着外人的奇葩行为。 根据理性分析,他可能是真的喜欢上唐伊乐了,才会脑瓜空白,做出这种心态崩溃的事来。 可是他怎么能喜欢唐伊乐呢?一个尽看无脑电视剧、猴在座位上斗地主、家里开洗脚城、硬安排他去给情敌打工的奇女子? 他觉得自己把冷家列祖列宗的雅致风骨都给丢尽了。 偏偏罪魁祸首唐伊乐还跑来火上浇油,趴到他耳边问:“川哥哥,明天周末,我们去普陀山玩好吗?” 冷毓川一个激灵。 普陀山是求子胜地! 这个小姑娘要干什么! 他脱口而出地拒绝:“不行,明天我跟我师弟要干一天活,那个艺术家的项目进入了关键时刻。” 然后还不放心地说:“最近肯定都很忙。” 唐伊乐在他身后笑得差点儿打滚。 “普陀山”只是她信口胡说逗冷毓川的,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经逗,一瞬间就从虾米变成了炸毛的刺猬。 唐伊乐试着戳了戳冷毓川的背,他马上就缩得更紧了。 唐伊乐也不以为意。 高冷先生习惯心口不一,更习惯身心分裂。 唐伊乐每天都信誓旦旦告诉自己“不要主动”,已经好多天没挑逗他了,这时候实在是乐得忍不住了,躺下来贴住他背,一只手不规矩地从薄被底下探进去,抬起头来往他耳朵眼儿里吹着气说:“小冷同学,你睡着了吗?” 冷毓川把两条腿并得紧紧的,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唐伊乐的嘴唇就贴在他耳畔,却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耳朵发起了烧。 唐伊乐憋着笑,试探了两下没能把手突破到他腿间,于是也不着急,改为进攻他的脖子。 他的脖子修长挺拔,她伸着舌头沿着他耳后一点点地舔下去,像只小狗在试探性地尝试某种新鲜的食材。 冷毓川的脖子微微湿了一块,他的呼吸也非常明显地顿住了,紧绷的身体似乎在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欲望。 唐伊乐知道一个血气方刚、又很久没有开荤的小伙子是经不住这么挑逗的,于是又往他背上贴了贴,伸手环住他的劲腰,硬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扳,一边扳一边还在悄声逗他:“别装了……想要你就说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冷毓川全身绷得极硬,唐伊乐好不容易把他扳过来了一丁点,刚气喘吁吁地要继续,冷毓川却突然猛地一个翻身,居高临下地压住了她。 他剑眉微拧,带着薄薄的怒意瞪着她,眼神中有她从未见过的一股子狠劲,像是只被踩到了尾巴的大猫。 大猫凶神恶煞般地质问她:“你喝酒了?” 唐伊乐心叫不好,今天聊得开心,太得瑟了,一不留神就喝了不少酒。 她在冷毓川面前一直装“半杯就倒”的,这下露馅儿了。 “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唐伊乐伸出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个一公分不到的距离。 冷毓川一把攥住她的手,恶狠狠地举过她头顶按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下定决心似的,猛烈地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老司机冷:姨母们,久违了*2 。) 27.疼。(H) 唐伊乐不但不反抗,反而还特别高兴的样子,哎哟哎哟了两下,假意装傻问:“你要干什么?你又没喝多……” 冷毓川已经在她装傻的几秒里把她的衣服扯开了,又一把拽下她的底裤,摸出一个套套给自己戴上,接着就生猛而敏捷地进入了她的身体。 一切都发生地一气呵成,因为他已经酝酿了好多天。 他的动作过于猛烈,像个打桩机一般把唐伊乐按在身下,咚咚咚地顶入她的身体,节奏飞快地进出。 唐伊乐的脑袋被他撞到床头板上,这回是真的“哎哟”了一下。 他于是腾出一只手来,手掌垫在她的脑袋和床板之间,温柔地护住她。 可是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不但身下像装了永动机似的毫不停歇,连嘴上都没有闲着,用力地在她肩上疯狂吮吸。 唐伊乐觉得疼。 肩上被他吸的地方疼,腿间被他贯穿的地方疼。 可是她并不想让这疼痛停下来,反而抬手环住他腰,把他往自己身上贴。 这样的热情似火并不像是正常的冷毓川,但不正常的冷毓川……她更喜欢。 急迫的动作证明了他也不是一块无情无欲的玉石。 驱动冷毓川这样近乎疯狂地把她按在身下做爱的,并不仅仅是压制了很多天的欲望。 还有无边无际的憋屈,嫉妒,怨恨。 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算了,他更不能接受的,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他怎么会喜欢唐伊乐呢?更重要的是,他又怎么配喜欢唐伊乐呢? 繁复冗杂的情绪催着他不断地深入浅出,身体的动作是发泄,也是自我安慰,不豫的心情逐渐被无上的快感所代替。 唐伊乐的娇喘声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无法克制,她的脸红透了,带着薄汗,像颗成熟的蜜桃。 冷毓川闭上眼睛。 再多看她一秒,他的心就要彻底沦陷。 他的身体早已在她的温柔包裹下沦陷,她的深处那样软,那样滑,他甚至不能满足于身体只有一部分跟她交融在一起,他恨不得整个人都陷进她身体里,完完全全地跟她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这个懦弱的想法让冷毓川背后一凉,突如其来地射了出来。 他软在唐伊乐身上,她就抬手搂住他,一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背,一边忍不住又悄悄地笑了起来。 她的笑再度让冷毓川面红耳赤,而她还偏偏要火上浇油地问:“爽不爽?” 冷毓川不太能思考地点了下头。 她又笑,抬手戳戳他胸口,憋着一肚子坏水地套他话:“早知道爽,何必忍这么久呢?” 冷毓川被她笑得面子上更挂不住了,别扭地躲开了一点。 唐伊乐打算一口气逼出他的实话,挑挑眉问:“怎么敢做不敢当了?那么爱吃醋、又那么猴急,是因为什么呀?难道是因为喜欢我吗?” 冷毓川恼羞成怒,猛地坐直了身体,红着脸赌气说:“我喜欢你……的身体!行了吗?我又不是太监,喜欢女人、喜欢做爱都是生理需求!” 唐伊乐愣了愣。 冷毓川趁这机会翻身下床,把套套摘下来,还补充道:“你白天把我圈在杜鹏程那里,晚上把我圈在家里,不就是让我跟你做这个事的吗?你既然花了钱,我总得让你满意,是不是?” 唐伊乐又愣了愣。 冷毓川起身就往洗手间走,把自己关进浴室里,很久都没有出来。 他惊诧地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居然把所有对现实的不满都发泄在了唐伊乐身上。 不管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他都大错特错了。 冷毓川烦躁地冲了个澡,对着镜子开始练习道歉。 可他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对不起”怎么说出口,在镜子前怔怔地站了半个钟头,只能选择徒劳无功地走出去。 唐伊乐不见了。 冷毓川从叁楼一路找到一楼,又找到地下室,最后回到一楼,拉开大门对着萧索的秋风发了很久的呆。 唐伊乐生他的气了。 可是她生气的方式并不是赶他出门,而是离家出走。 这明明是她自己的家。 (作者……最近……身心……都……有点颓……不知道……能不能……收到点……珠珠……做安慰……呀……) 28.女神。 冷毓川坐在办公桌前,第无数次打开跟唐伊乐的对话框。 “乐乐,对不起,我那天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口不择言的荒唐话,他无法解释自己是什么意思,只好把对话框整个儿清空。 几天下来,组织了很多遍语言,冷毓川却始终没能跟唐伊乐正式道歉。 唐伊乐也没找过他,没回过别墅来。 每天的生鲜食材还照样送来,冷毓川半夜回到家就披星戴月地做菜,一半自己第二天带到公司做便当,一半装好了放在冰箱里,暗自希望唐伊乐如果回来的话能看到他一片赔礼道歉的真心。 可冰箱里的保鲜盒越堆越多,始终没人动过。 冷毓川越过电脑屏幕又看一眼玻璃办公室里的杜鹏程。 好在唐伊乐应当没跟杜鹏程说过他们俩的事,否则冷毓川怀疑杜鹏程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揍他,或者更糟的,羞辱他,骂他是个不知好歹的软饭男。 另一个对话框里接连蹦出十来条甲方的要求,甲方叁个员工,每个人提的要求还都不一样,冷毓川扫了一眼,愈发心烦意乱,起身去一楼的吸烟角点了一根烟。 杜鹏程正好也在那儿抽烟,两个人远远地点了下头算打过招呼了,就背对着背,一人朝一个方向看去了。 杜鹏程先抽完了烟,临走时又瞄了冷毓川一眼。 纵然戴着颜色极深的有色眼镜,杜鹏程也不得不承认,冷毓川是有资格以色侍人的。 他的长相身材自不必说,即便去跟当今的顶流小鲜肉比也不会逊色,关键是他还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既清高又落寞,反正透着股杜鹏程无法形容的优雅。 也难怪唐伊乐被迷得神魂颠倒,这小子确实是一朵阆苑仙葩。 杜鹏程忍不住跟唐伊乐鸡婆:“你的小白脸最近好像心情不好,怎么了,你给他脸色看了?” 唐伊乐很快回复他:“滚。最近他上他的班,我上我的学,没空见面而已。” 杜总经理啧了两声,忽然大发善心,走过去跟冷毓川说:“小冷,下午不忙吧?” 没等冷毓川回答,杜鹏程又说:“有些展板物料下午得送到客户那儿,你跟车一块儿去吧,别老在办公室坐着了,送到了就下班吧。” 杜鹏程说的展板物料,实则是唐伊乐在他这儿给话剧定制的布景板。 杜鹏程面上绷得死紧,心里已经为自己不着痕迹的巧拉红线大大鼓掌。 冷毓川本不需要去做这种跟车搬运的体力活,但无奈总经理都发话了,他也不得不去。 送货地址是大名鼎鼎的A大,货车还没停稳,副驾驶座位上的冷毓川就看见了胡和田那张长满了青春痘的小圆脸。 胡和田是来接车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冷毓川,高兴地大喊大叫:“师哥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在这车上?你是我们供应商?你什么时候去那儿工作的啊?我怎么都不知道?你怎么没跟我说呢?” 一连串问题问得冷毓川头疼。 这个工作是包养他的白富美给安排的,他怎么说得出口?还不给胡家笑话死? 冷毓川只能拧眉推开车门问:“货车能进学校吗?” “能啊能啊。”胡和田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女神早打点过了,学校特批咱们剧社的送货车可以开到礼堂后门。” 胡和田跟保安打完招呼,硬是爬上车挤到冷毓川身边坐下。 卸货工只来了一个,胡和田又叫来了两个同学,冷毓川也戴上了工装手套,吭哧吭哧地帮忙一块儿搬又厚又重的布景片,一点点地往楼梯上挪。 胡和田累得满头大汗,还忍不住在小声跟冷毓川八卦:“师哥,等下咱们上了楼,你就可以见到我女神啦,她可漂亮可有才了,保证你见了她就不会再鄙视我的品味……” 胡和田的女神此时正在礼堂舞台上,叉着腰骂人。 其实本来方琳琳做女主角的戏,唐伊乐是不太想管的,以免当面怼起来,但最近她跟冷毓川冷战,搬回了城里那套房,一个人早早回家也没什么事,就忍不住经常来看排练,而只要她一出现,大家就情不自禁地要听她的。 一来二去,唐伊乐就成了幕后总导演。 方琳琳也确实不争气,都排了一个多月了,眼看下周就要参加大学城话剧节的初选了,连台词都刚刚才勉强背下来。 “大姐,我拜托你啊,有点儿气势行不行,您是Lady麦克白,不是傻甜白啊。”唐伊乐把手里的剧本一摔,走到台中央,把傻愣着的方琳琳往边上一推,抹了抹脸,忽然脸色一变,麦克白夫人的经典台词张口就来:“我为你的天性忧虑:它充满了太多的人情的乳臭,使你不敢采取最近的捷径;你希望做一个伟大的人物,你不是没有野心,可是你缺少和那种野心相联属的奸恶。” 她进入角色,上前一步,整个人如同一团猛烈燃烧起来的烈焰,演麦克白本人的男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你的欲望很大,却又希望只用正当的手段;一方面不愿玩弄机诈,一方面却又要作非分的攫夺;你不缺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坚决,可是你又宁愿中途住手也不愿事后追悔。赶快回来吧……” 唐伊乐在台上是发光的,台词念得字字清晰,情绪饱满,每一个动作表情都恰到好处,像太阳般夺目,又像黑洞般将人完全攫入其 中。 连方琳琳都看得有点儿傻了,咬着嘴唇,大气都不敢喘。 念到那句”赶快回来吧”时,唐伊乐侧身要去看退到台侧的麦克白。 但她却一眼看见了在台下扶着景片的冷毓川。 他样子很狼狈,额前的碎发被汗湿了黏在皮肤上,衣服也被景片蹭脏了,歪歪扭扭地敞着领口。 但他的双眸极亮,盯着台上的唐伊乐看直了眼,满目都是惊喜又惊吓的光,像是发现了一片绝不属于他的巨大金矿。 他一直都错了,他喜欢的人,不是金玉其外的草包,而是从里到外都熠熠生辉的珍宝。 (当事人冷: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不知道甜甜和各位姨母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嘤嘤嘤。) 29.遗弃。 唐伊乐傻了一会儿,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冷毓川眼里的光已经倏地暗了下来。 冷毓川扶着景片的手似乎没了力气,两米多高的木制景片歪了歪,他身后的胡和田慌忙用肩膀顶住景片,叫道:“师哥你干嘛呢!扶着点儿啊!别看女神看傻了眼,把你师弟我压死了!” 唐伊乐看了看胡和田,突然反应过来,往台口走了走,低头问:“胡和田是你师弟?” 舞台有半人高,唐伊乐居高临下的,投下一个巨大的黑影,把冷毓川整个人都罩住了。 没等冷毓川回答,胡和田又高兴起来:“哎?学姐,你认识我师哥啊?” 胡和田只欢呼雀跃了一秒,就发现了这两个人之间不对头。 唐伊乐的神色已经很怪,低头瞪着冷毓川又质问道:“你还有别的师弟吗?” 冷毓川尚在梗着脖子不出声,胡和田从没见过唐伊乐生气的样子,吓得自动回答:“没有,就我一个,如假包换。” 唐伊乐冷笑了一下,声音反倒变轻了:“你说你每天晚上都跟师弟去做什么艺术家的项目,可是你师弟每天晚上都在我们剧社待着。胡和田,你会分身术吗?” 胡和田弱弱地摇头。 方琳琳见状从台后面往前走,笑着对冷毓川说:“哎哟,我就说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怎么这么面熟,死活没想起来,原来你是唐伊乐的人啊!瞧我这记性!” 唐伊乐转回头,对方琳琳不耐烦道:“有你什么事儿?” 方琳琳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好心好意地解释:“真是巧了,冷毓川每天晚上都在我们家餐厅里画画儿,有几次结束得晚了,还是我把他送回家的呢。” 方琳琳给唐伊乐看手机照片:冷毓川站在唐伊乐家小区墙边,抬胳膊堪堪挡住了半张脸。 照片里夜色浓重,一看就是深更半夜拍的。 唐伊乐把方琳琳的手机拿过来,在冷毓川眼前晃了晃。 冷毓川无言以对。 唐伊乐,胡和田,还有方琳琳,大量的信息一下子冲进脑海,他无法思考。 “你白天不是还在杜鹏程那里上班吗?”唐伊乐忍不住又问,“晚上还有力气去给这个女人打工?” 冷毓川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被当众责罚的小孩,脱口而出地说:“我不喜欢那份工作。是你逼我去的。” 他声音很轻,但足够让唐伊乐倒抽一口冷气了。 原本闹哄哄的人群全然安静下来,方琳琳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臂看笑话,唐伊乐则动作麻利地从舞台上跳下来,攥住了冷毓川的手腕,把他拎到了后台。 唐伊乐明显已经压不住火气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别人看她的笑话,尤其是不能让方琳琳看她的笑话。 两个人刚一进入没人的后台死角,唐伊乐就甩开了冷毓川的手,质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去给方琳琳家画画?就因为不喜欢杜鹏程那里的工作?那你自己在家画画不行吗?” 冷毓川的嘴唇开合了两下,还是说了实话:“为了赚钱。” 唐伊乐都气笑了,“钱?她比我有钱吗?你跟我在一起是图钱,给她干活也是图钱,要多少钱你才能满足?” 冷毓川想说不是这样的,可是他竟前所未有地笨嘴拙舌,不知道该如何给自己辩解。 “谁给你钱,你就跟谁好,是不是?”唐伊乐见他不说话,火气就更盛了,“那回头方琳琳要是想跟你上床,你是不是也能答应啊?” 冷毓川下意识地摇了下头。 后台有点儿暗,两个人的表情都被笼在一片灰扑扑的颜色里,不清不白的。 冷毓川终于理出了一点点头绪,试探着想去拉唐伊乐的手,“我、我只是画画,没有别的……” “没有别的你为什么要骗我?”唐伊乐又一把甩开他,像方才的麦克白夫人一样,狠辣而决绝地冷笑道,“是了,你本来就只是喜欢我的身体、喜欢我的钱,又不是真拿我当女朋友,何必跟我说实话呢?” 那晚气得她离家出走的话已经在她心里沤烂了,像一块疤,迟迟好不了。 她早该认清她和冷毓川之间的关系了,却一直幻想着他会真的喜欢上她,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唐伊乐掉头往外走,即将走出后台时甩下了一句话:“你今天之内,给我从我家搬出去。” 冷毓川像是没听懂似的,下意识地转向她的方向,却动不了身,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了。 唐伊乐走到前台,一边去收拾自己的包,一边再度甩下一句话:“你们这戏爱怎么演怎么演,我不管了。” 她看看方琳琳,再度冷笑道:“别以为演了麦克白你就真是麦克白了。莎士比亚不给你气活过来,就算是你祖坟冒青烟了。” 她说完就往外走,全场人早已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搞得呆了,迟迟没有人有反应。 胡和田第一个醒过神来,远远地叫“学姐!学姐”,见唐伊乐头也不回地走了,又把脑袋伸向后台的方向,高声叫“师哥!师哥”! 冷毓川很久以后才从后台缓缓走出来,空着一双手,很茫然无措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此刻的失落感好像跟失去父母时很像,但又有哪儿透着股不一样。 冷毓川从小就被教育,输人不输势,哪怕是五脏六腑都碎了,面子上还得是风姿卓然的,冷家的架子不能丢。 他静静地脱下手套,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身板笔直地走了出去。 30.明珠暗投。 托了冷毓川被唐伊乐赶出家门的福,胡和田得以参观了自己女神的别墅。 参观也不是正大光明的参观,冷毓川径直上了叁楼,胡和田只能两眼乱飘,急急地看。 冷毓川不让他进唐伊乐的卧室,他只好像只小宠物似的在门口嘀咕:“哎,早知道师哥你跟唐学姐在一块儿,我的痴心就不应该错付了。学姐既然有了你,还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嘛。不对,学姐本来也看不上我啊,我吧,就跟她一块儿排排戏什么的,就很开心了,本来也没想过要跟她怎样。唐学姐长那么漂亮,又那么有才,追她的人可以从江头排到江尾……哎我说师哥,她不就是生气你给方琳琳打工么,你跟她说清楚,将来不去了不就行了吗?唐学姐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胡和田把半个脑袋探进门里,苦口婆心道:“师哥,唐学姐这种女神多少人想追都追不到,你既然都跟她在一起了,就千万别撒手嘛。哎话说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啊?” 冷毓川东西不多,就胡和田唠叨的这会儿工夫,他已经把自己的衣服都胡乱扔进了来时的那个纸箱,一把塞进了胡和田的怀里,冷声说:“你也知道唐伊乐是很多人的女神。那她凭什么跟我在一起?” 一个要什么没什么,连小白脸都当的不够格的家伙。 他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个陌生的唐伊乐,忍不住靠在墙上闭了闭眼。 冷毓川带着胡和田又下楼到地下室去收拾自己的画具。 他自从搬来唐伊乐的别墅,就几乎什么都没有画成,所有东西都原样不动地又装回箱子里。 临要封箱的时候冷毓川停了停,从箱子底部摸出那块“冷玉轩”的白玉牌,塞进胡和田的屁股口袋里,说:“给你爸吧。” 胡和田像是屁股被烧着了似的,拧着脖子想去看自己口袋里的东西,惊叫道:“真的吗?那我替我爸谢谢你啊。” 然后又赶快谦让:“师哥你这是干什么呀,这宝贝你还是自己留作纪念吧。” 冷毓川笑笑,“什么都没了,留作纪念又能怎么样。” 跟平时那股清高劲儿截然不同,他此时笑得分外谦和,又分外凄凉。 冷毓川跟胡和田一人抱着一个纸箱,打车回到了冷毓川那间破败的老屋。 冷毓川把胡和田赶回了家,自己收拾打扫很长时间没住过人的房间,腾了满身的灰,偏偏热水器又坏了,他只能洗了个冷水澡,最后躺在硬板床上,裹着阴了很久没盖的被子,久久都睡不着。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思念过一个人,想她的温暖,想她的笑,想她没脸没皮地叫“川哥哥”。 他试图说服自己,他思念的只是她那张柔软如丝的大床。 但他又想,如果她没有那张大床,没有一切奢侈品,就跟他挤在这张硬硬的小床上,他也是愿意的。 于是他心里了然了,他就是想她这个人而已。 下午看到她在舞台上的样子,他彻底臣服,又彻底心灰意冷了。 真实的唐伊乐,对他来说是个梦中情人一样的存在。 可他配不上她,也守不住她。 就像他并不能够拖着她来他这张小床上一样。 他也舍不得。 冷毓川紧紧攥住老旧阴寒的被角,死死咬住了牙关,劝服自己赶紧睡觉。 老房子窗户漏风,声音呼呼的,但这才是他的世界。 冷毓川没把唐伊乐给他买的电脑和iPad从她家带出来,他以为自己跟唐伊乐掰了,自然就也把在杜鹏程那里的工作丢了。 可没想到第二天九点刚过十分,领导就打电话给他,没好气地说:“迟到了啊。” 冷毓川天亮才睡着的,揉了揉眼,临时编了个谎话说自己早上有点儿不舒服,现在好了,马上就去上班。 他坐地铁转公交,在自己的小格子里闷头工作了一整天,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唐伊乐应该还是没把他们俩之间的事告诉杜鹏程,冷毓川不禁觉得有点儿欣慰——她和杜鹏程看来没有那么无话不说。 可欣慰完了他又觉得很懊悔——唐伊乐对他那么好,可他把她惹毛了,被她赶出来了,就像一条丧家之犬。 冷毓川的头愈发地低下去,想要深深地把脸埋在桌子里,甚至埋到泥里面。 杜鹏程一连观察了冷毓川好几天,觉得他有点儿不太对劲。 他像只一夜之间被人拔光了尾翎的孔雀,抖不起来了,整个人都灰突突的,没了之前那股穷清高的架势。 杜鹏程琢磨,一定是唐伊乐把他给收服了,让他晓得自己的穷酸身份了,没法再瞎开屏了。 看着每天默不作声低调干活的冷毓川,杜鹏程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之余竟然还有种替他觉得明珠暗投的委屈感。 杜鹏程又没忍住跟唐伊乐八卦:“最近忙什么呢?” 31.有事吗您? 唐伊乐回复他说:“准备直研考试。” 杜鹏程:“你还需要准备什么?裸考,直接过。” 唐伊乐很正经:“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杜鹏程咋舌,他还没见过唐伊乐这么义正严辞地说正事儿,更没想到唐伊乐真要正儿八经在国内读研。 他不知道的是,唐伊乐去考这个直研考试,纯粹是为了给方琳琳添堵。 方琳琳的成绩在年纪前五左右晃悠,偶尔能排到前叁,但直研名额只有两个,唐伊乐去考的话,方琳琳直研的几率就大大降低。 唐伊乐知道方琳琳去考这个直研也不过就是给自己留个后手,未必真会在国内读研,但唐伊乐是铁了心要跟方琳琳作对,方琳琳干什么,她就要干什么。 谁让方琳琳用区区叁万块钱就能把冷毓川骗去画一整面墙的壁画? 方琳琳怎么能把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当刷墙小工用? 说起来唐伊乐跟冷毓川分手这事,最痛苦的竟然是胡和田。 胡和田拼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跟唐伊乐说:“学姐,方琳琳学姐那边的活儿,还是我给师哥介绍的。我都不知道那个外国人是方琳琳的男朋友,我师哥就更不知道他们是何方神圣啦。他也就是不想把画画丢下了,找个机会练手,顺便赚点儿钱嘛。现在他知道了东家跟你不对付,肯定不会再去啦,不知者无罪嘛。” 唐伊乐摇摇头,“和田玉,我和你师哥之间最大的问题并不是他给谁画画去了,而是他根本就不喜欢我,觉得我用钱压着他,让他抬不起头来。” 她无奈地笑笑,“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我确实是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靠着‘买画’这种借口非要见他,可不就是拿钱压着他吗?我们俩是那样认识的,怎么可能有真爱呢?” 胡和田猛烈摇头,努力给唐伊乐解释他师哥多么不容易,冷家从前多么多么阔,多么多么讲究,多么多么目空一切,所以才养成了冷毓川这种绝不低头的性子。 “你知道咱们古玩行的规矩,看上的宝贝,再喜欢都得装不满意,挑叁拣四的,才能压个好价钱。”胡和田苦口婆心,“我师哥又是个嘴上死犟的,要是他不喜欢的人,不管拿多少钱砸他,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别的不说,我爸给他送钱,送的次数还少了吗?他肯收你的钱,就是对你另眼相看啊。” 胡和田说来说去,把冷毓川和胡家的小秘密透了个底儿掉,就是希望唐伊乐大人大量,能先低头,把冷毓川叫回来。 唐伊乐坚决不。 冷毓川一身傲骨又不是她惯出来的,凭什么让她承担后果? 到底是谁欠了谁,谁骗了谁? 她宁可每天夜里抱着冷毓川睡过的枕头愁肠百结。 以前住惯了的叁层别墅,现在陡然变得特别空旷,唐伊乐每晚都会在梦中惊醒,下意识地想找身边温暖的怀抱。 可是那个怀抱没有了,两米的大床,始终只睡了她一个人,可怜巴巴地贴着床沿,空出来的大半张床不知道等谁。 直研考试是在十二月初,冬天的第一场雪都下过了。 考试是A大内部的,也只有一张系里自己出的卷子,以难度变态而着称,甚至连复习方向都没有。 考试从早上九点到十二点,唐伊乐八点半就到教室了,一边看手机一边吃早饭。 来参加这次考试的不过七八个人,其中就有方琳琳,乌眼鸡似的瞪着唐伊乐。 上次冷毓川来过排练现场以后,唐伊乐就连阿维尼翁的演出都当真不管了,于是方琳琳主演的《麦克白》在大学城话剧节的初选环节就被妥妥地刷了下来,方琳琳女主角的梦想还没成形,就胎死腹中了。 唐伊乐根本不在乎方琳琳的眼神,甚至还对她的气愤感到分外高兴。 八点四十五的时候,唐伊乐的手机响了。 是冷毓川打来的。 唐伊乐盯着手机屏幕,捏着手里的半个包子石化了。 一个多月没有联系她的冷毓川,居然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她赌气赌了这么久,等的不就是今天吗? 她的心跳一瞬间就飙到了嗓子眼,血液冲到了脑袋,她的脸都麻了。 副校长大人戴德明亲自抱着试卷进来,路过唐伊乐身边时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唐伊乐又盯着冷毓川的名字闪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掐断了来电,随即选择了关机。 正事要紧,考完试才能顾得上儿女情长。 可她在写天长地长的翻译和作文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冷毓川把她按在身下,近乎疯狂的那最后一次做爱。 就像是天鹅死前的绝唱一样,如此美妙,精彩绝伦,想的唐伊乐两腿之间泛起湿意。 这个冰冷冷的人,终于忍不住要找她了。 唐伊乐提前半个小时做完了卷子,看周围同学都还在奋笔疾书,不免愈发得意,起身大摇大摆地走上讲台交卷。 戴德明收下她的卷子对她挑眉,一副“就是你了”的神情。 唐伊乐没跟戴德明对上眼神,只匆匆往考场外走,边走边飞快地开了手机。 她没直接给冷毓川回电话,而是发了条消息,云淡风轻地问:“刚才在考试。有事吗您?” 32.女朋友。 冷毓川没回她。 唐伊乐简直气炸了,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她再也按捺不住,接连两天编辑了无数条口吐芬芳的消息,横过来竖过去地谴责冷毓川。 “那天的电话是您用屁股按到的吗?您屁股够灵巧的啊。” “手机欠费停机了是不是?需要我给您充一百万话费吗?” “行吧就当我在对着厕所的墙说话吧,真臭真臭,臭不可闻。” 这种不理智的消息绝不是她平时的风格,冷毓川可能被气糊涂了,并没有回她,唐伊乐怨气发泄完了,就只剩茫然无措了。 第叁天晚上,杜鹏程发消息问她:“你家小白脸请病假叁天没来上班了,怎么了,你们俩下不来床了?” 唐伊乐咬牙切齿地让杜鹏程滚,然后没忍住给胡和田打了个电话。 胡和田在那头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说:“学姐,这可是你逼问我的啊,不是我主动把师哥的事告诉你的,回头师哥要怪,可不能怪我了啊,他要是骂我,您可得替我说句公道话啊。” “少废话,快说,冷毓川出什么事儿了。”唐伊乐一边问,一边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这事严重到胡和田都不肯在电话里说,硬是让唐伊乐跟他到冷毓川家楼下碰头。 两个人在楼梯口见了面,胡和田才支支吾吾地坦白交代了。 唐伊乐的预感果然不错,冷毓川果然出事了。 冷毓川给方琳琳男朋友Lorenzo那间餐厅画的壁画已经基本画完了,但偏偏不巧,就在唐伊乐直研考试前一天晚上,餐厅二楼卫生间漏水,渗下来的水把壁画一个角落泡的不成样子,冷毓川第二天一早去餐厅看损毁情况,站在人字梯顶端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梯子晃了,他就从两米多高的地方摔了下来。 冷毓川算是命挺大的,初步检查没有大碍,都是些软组织挫伤,最严重的地方是左腿膝盖,落地的时候磕了,髌骨移位,粉碎性骨折,当天就做了手术,打了钢钉固定。 所以那天早上考试前唐伊乐接到的电话,是冷毓川找她救命的。 她没有第一时间接他的电话,他醒过神来就耗尽了自尊,不肯再找她了。 “医生本来说可以换钛合金人工膝盖的,但是师哥不肯,一定要保守治疗,本来连钢钉都不想打的呢……”胡和田小心翼翼地说。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钱,唐伊乐心疼得难受死了,不知不觉地靠着楼梯流下两行眼泪。 胡和田看唐伊乐哭了,赶忙又慌忙安慰她:“没事,师哥还年轻呢,好得快,以后不会瘸的……吧?” 唐伊乐摇摇头,“现在哪是担心那个的时候。他现在人怎么样了?” 胡和田大大叹气,“师哥死活都不让我跟你说实话,今天早上就自己办了出院手续回家来了……” 唐伊乐知道冷毓川倔得离谱,都没心思怪他了,对胡和田无力地说:“上楼看看吧。” 胡和田慌忙走在前面带路。 冷毓川住的是那种老式木结构的房子,他只有一间屋,大门就正对着二楼的楼梯口。 门敞着,唐伊乐跟胡和田走到门口,朝房里看了看,只见不大的屋子中间站着一对中年夫妇,其中那位阿姨正在抹着泪说:“川儿啊,你就听一次话,跟我和你师叔回家吧!” 唐伊乐用口型问胡和田:“你爸妈?” 胡和田沉痛地点头,显然叁个人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吃了不少瘪。 胡和田妈妈哽咽着继续说:“你伤得这样重,没人照顾你怎么行呢?天又冷了,你这里连暖气都没有,这个时候受凉,是要坐下病的呀!你说说你一个人,吃饭洗澡都成问题,可怎么弄呀……” 旁边胡和田的爸爸忽然插了一句精彩的:“你家厕所是蹲坑,受了伤大小便都不方便吧!” 场面一时分外寂静,唐伊乐小心地把头半探进去,看见了坐在床上的冷毓川。 房间门开着,四面漏风,他身上的被子盖到了胸口下面,显然是觉得冷的,但受伤的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只能伸在床外,架在一张椅子上,露出来的脚趾冻得一片青一片白的,怎么看怎么狼狈。 冷毓川自然也是知道自己狼狈的,他全程都把脸对着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听凭胡和田爸妈一唱一和地想劝他跟他们回家。 几分钟后胡和田妈妈终于发现门口来了人,惊讶地看过来,胡和田顺势把唐伊乐往门里一推,介绍道:“这是我师哥女朋友。” 唐伊乐往门里趔趄了几步,清晰地看见冷毓川猛地转过头来,见到她时本能般的眼睛一亮。 那一瞬间唐伊乐就看见他多憔悴了,乌黑的头发支棱着,脸颊都微微地凹陷了下去。 33.我绝不缠着你。 冷毓川跟她对视了一眼,马上又把脸转了回去,好像墙上有什么名家字画,舍不得错开眼似的。 胡和田妈妈高兴坏了,上来拉住唐伊乐的手说:“小姑娘你来了就好,帮我一块劝劝川儿吧,他自己一个人肯定不行呀……” 胡和田妈妈说着说着就要哭,唐伊乐想到自己吃过这个阿姨好多卤味,不禁心生一股奇怪的温情,握着她手,不知怎么脱口而出地安慰她说:“阿姨您不用担心,我就是来接冷毓川去我家的,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您放心。” 胡和田妈妈当场念佛,抚胸口说:“啊唷那就太好了!他不肯听我们大人的,但是女朋友的话他一定听的。” 唐伊乐对胡和田妈妈心虚地笑笑。 无论如何,胡和田父母看到唐伊乐来算是放了心,胡和田对他俩狂使眼色,一家叁口很快告辞,临走时胡和田爸爸突然停下脚步,义正词严对唐伊乐说:“谢谢你。过年有空来家里吃饭。” 唐伊乐顺杆儿爬说:“叔叔太客气了,回头去给你们拜年。” 胡家叁口走了,胡和田贴心地带上了门。 冷毓川还在面壁,唐伊乐四下看看,发现他准备得还挺充分,床边的餐桌上堆了不少泡面,原本在厨房的电热水壶也拿了过来,边上还有两桶纯净水,看样子是打算不下床,一天叁顿吃泡面了。 难怪胡和田他妈要抹泪,这副惨状看得唐伊乐也眼眶泛红。 但冷毓川并没有要扭头看她的意思,她想到这几天她骂他的那些消息,就觉得自己实在是落井下石,没脸见人,只好尴尬地搓了搓手说:“那、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面朝着冷毓川的背影,背对着门,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蹭。 背已经都贴上门了,她缓缓把门推开,老旧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 这一声不大,冷毓川却猛然转过头来,有些惊慌失措地把目光投过来。 看见唐伊乐还在,他似乎舒了口气,绷紧的肩膀松了下来,眼神却一下子就挪不开了,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唐伊乐探到背后的手紧紧地捏着门把手,心如擂鼓般地也看着他。 两个人都一动不动,唯有四道目光焦灼在一起,好像变成了一个拼勇气拼耐力的游戏。 冷毓川的胡子大概几天没刮了,下巴上青青的一片,唐伊乐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于是就盯着那儿看。 很久以后视线里他的唇动了动,虽然没有发出声,但口型分明是“甜甜”两个字。 然后他像是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似的,把两只胳膊抬起来冲她的方向伸了伸,却马上狐疑着想收回去。 够了。 这点小小的动作已经给了唐伊乐足够的动力,她一脚踹上身后的门,飞跑几步到他床边,在床沿上重重地坐下,在他把胳膊收回去之前,就已经用力地抱紧了他。 冷毓川明显又瘦了,她手一伸就摸到一片嶙峋的肋骨,当即就哭了,一边哭一边骂他:“你干嘛呀?!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就喜欢虐待自己是不是啊?” 她抬手就想捶他的背,可拳头高高抬起,却又软软落下,变成了一个浅浅的抚摸。 冷毓川被她摸的整个人都有点儿抖,半天才捋了一下她的背,声音飘忽地说:“乐乐,对不起……” 这憋了很多天的叁个字说出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大概是她的眼泪给了他些许勇气。 唐伊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茫然地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愣愣地又说了一遍:“对不起,乐乐。我……” 唐伊乐匆忙摇头:“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听听劝,跟我回家好不好?就当是、就当是我拜托你,行吗?” 她抽泣着哀求他,搞得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似的。 冷毓川微微叹气,把她搂紧了一些,小声说:“乐乐,我……我跟你说的那些话……” 他艰难地想继续道歉,想说那些什么“我喜欢你的身体和钱”之类的都是浑话,但唐伊乐没给他机会,急急地又坐直了捧住他脸,打断他的话,泪眼婆娑地说:“别惦记那些了,谁还没说过气话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不在乎。你就当我是个朋友,跟我回家行不行?就这一阵子,等你腿好了,想干嘛就干嘛,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绝不缠着你,总行了吧?” 她把话说得很仗义,像是生怕牵扯到了“喜欢”两个字,自己就会一败涂地。 冷毓川被她搅和得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才好,纠结了半天,把头垂下去点了点,轻声说“好”。 他难得乖顺的样子让唐伊乐高兴起来,飞快松开他站起身,生怕他反悔一样,风风火火地就开始帮他收拾东西。 冷毓川坐在床上看她带着泪笑起来的样子,心底堵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到底何德何能,值得她这样的好,他又该怎么报答她的好? 欠了她的,他根本就还不清。 34.恩客。 冷毓川的腿没法打弯,于是就只能横着坐在唐伊乐车的后座上,唐伊乐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偷瞄他。 他侧脸对着她,目光投向车窗,看着自己的倒影,神情落寞又悲凉。 唐伊乐忍不住问:“腿疼吗?” 冷毓川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说“不疼”。 唐伊乐故作轻松道:“我听胡和田说,你的手术做得挺成功的,没事儿哈,疼的话忍忍就过去了,等骨头长好了就活蹦乱跳了。” 她偷偷看看他,又说:“现在医学很发达了,不行就换个钛合金的人工膝盖嘛,使用寿命也有十五二十年的,跟原装的一样好使,你这会儿换一个,四十岁再换一个,五十五岁换一个,七十岁再换一个,到八十五就别换啦,反正老头儿也得坐轮椅了,我推你,哈哈。” 她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都考虑到六十年后的事了,完全违背刚才“绝不缠着你”的豪言壮语,有点儿紧张地停了下来。好在冷毓川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还那样面色凝重地看着窗外。 很久后冷毓川才轻声说:“是我活该。” 因为他不知好歹,所以才被老天惩罚。 可是这句话说得太轻,唐伊乐没听见,她问了句“什么”,可是他也没有力气再说一遍,只是颓然地低下头。 开到了家唐伊乐又开始唠叨:“哎呀这个别墅买的早,当时没概念,装修队劝我爸要装个电梯,我和我爸都觉得年纪轻轻地装那个干嘛,浪费地方,这下可麻烦了,卧室在叁楼……” 冷毓川行动不便,拐杖是医院临时买的,还用不熟练,刚才从他家下楼的时候就险象环生——老旧的木质楼梯咯咯吱吱的,随时可能塌掉的样子,还滑,他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我去地下室睡吧。”冷毓川艰难地把身体向右侧倾斜,尽量用陌生的两只腋拐平衡身体,“我记得那儿有个沙发,回头如果画画也方便。” 唐伊乐犹豫了一下,不太敢否决他的样子,只小心地说:“地下室暖气不足,天越来越冷了……而且那个沙发是红木的,很硬……要不你睡二楼的客房,少、少爬一层楼。” 冷毓川抬起头来看看她。 她咬着嘴唇,怯生生的,不敢要他去睡她的房间,他心软得不像样子,费力地抬抬下巴指着楼梯说:“上楼。” 唐伊乐家的楼梯还算平整宽敞,但也容不下两个人并排,唐伊乐胆战心惊地跟在他身后,觉得万一他摔下来她还能接他一把。 冷毓川艰难地上了叁楼。 唐伊乐非常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心花怒放,绷着一张脸问:“洗脸刷牙你自己可以吧?” 冷毓川也绷着一张脸,小声说:“我在家都已经洗好了。” 他说着就在唐伊乐的床边坐下了,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床上乱成一团的被子。 唐伊乐习惯了冬天暖气夏天空调都开得很足,房间是恒温的,这床被子,还是夏天他搬过来时盖的那床,气味和质感都很熟悉。 唐伊乐几乎要高兴地尖叫,却还是故作淡定地下楼去把冷毓川的东西拿了上来,又花了半个多小时慢吞吞地洗澡,想让自己冷静点儿。 出来时冷毓川已经关灯躺好了,她的床大,被子也大,他受伤的左腿放在床的外侧,也掩在了被子底下。 唐伊乐觉得自己像个偷摸出来嫖妓的恩客,这就要恬不知耻地上床了。 这个想法把她搞得怪不好意思的,小心地仰面躺在另一边床沿上,自以为体贴地装睡起来。 两个人又跟前一阵子似的,虽然睡在一张床上,但像一对感情破裂的中年夫妻,互相没有触碰。 黑暗中唐伊乐感觉到冷毓川的手动了动,特别小心地蹭过来,摸了摸她睡衣的袖口。 她有点儿憋不住了,侧过身去,声音温柔地问:“腿疼吗?” 冷毓川犹豫了会儿,淡淡地“嗯”了一声。 唐伊乐心疼起来就顾不上矜持了,贴过去一点儿问:“那怎么办……要吃药吗?” 她刚才给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好像看见医院开的止疼药来着,但不记得放哪儿了。 “要吃。”冷毓川语气突然坚定起来,没等她回应,就一把搂住她脖子,把她准确地拉到自己面前,一口就咬住了她的唇。 (上编推了,压力有点大哦。有点不敢坑了……) (冷:太好了嘤嘤嘤。) 35.傻。(微H) 唐伊乐震惊了一秒,接着便欠起身来,半压住他,抬手捧住了他的脸。 这个久违的吻激烈到不像话。 冷毓川从未在吻她的时候这样呼吸急促过。 他的喘息是烫的,一声声地拍在她唇齿间,微仰着脖子,不知如何是好的用力搂着她,间或艰难地透一口气,叫她“乐乐”。 他的声音是抖的,很没有底气,叫得她难过极了,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颤抖着手伸到他衣服底下,轻声安慰他:“没事了……没事。” 他仓皇地拧了拧腰往她手心里贴,她主动顺着他,手沿着他腰线渐渐往下,顺理成章地探进他底裤里,握住了已经硬到不行的那样东西。 冷毓川抖得愈发厉害,溃不成军地央求她:“乐乐……摸摸我……” 唐伊乐立刻听话地握住了他,上下轻轻套弄起来。 他好像嫌她太温柔,自己把手伸到腿间,一把裹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近乎粗暴地做起了活塞运动。 他再也忍不住了,所有的自尊矜持在本能面前都不值一提,他就是想要唐伊乐,没日没夜地想,近乎疯狂地想。 他急切的样子令她整个人都酥掉了,贴到他耳边喃喃地说:“别乱动……小心腿……” 他软下来一些,呼吸急促地用额头抵着她脸颊,困惑又迷离地叫她:“甜甜……” “我在……我在……”她低头吻他的额头,手也没闲着,尽量想让他快活,卖力地摆弄着。 她其实技术并不熟练,快感总是差那么口气,但他已经满足得不得了,只顾将她死死搂住,严丝合缝地贴在自己身上。 他全身都有不大不小的伤,疼得厉害,但这时候疼痛全都不值一提了,剩下的只有腿间的快感,泛起涟漪把他整个人淹没。 他很快就射了,剧烈颤抖着喷了她一手,唐伊乐耐心地等他最后一波射完,才转身去拿纸巾擦手,又帮他擦了擦小弟弟。 她要下床去丢纸巾,冷毓川却不让她走,黏黏糊糊抱着她不放,很不好意思地贴着她,垂着头说:“……谢谢。” 是谢她收留他,还是谢她帮他打了个飞机呢?唐伊乐没有问,只是胡乱地把手里的纸巾往床外地板上一丢,搂住他说:“没关系。” 冷毓川放空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吻她。 这回吻得不再那么急迫了,他一点点地舔她的唇,像个穷惯了的小孩子舔棒棒糖似的,怪可怜的。 唐伊乐由着他舔,也轻轻地回吻他,时不时地抿一下他的舌尖,但也没有其他深入的动作。 两个人就这么纯情地吻了很久,松开后也还是脸贴着脸,离得很近。 “乐乐。”冷毓川在黑暗中正经地叫。 “嗯?”唐伊乐帮他掖了掖被角。 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最后却只是叹了叹气,把她的手握住,带到自己腰上,硬要让她抱着自己睡。 第二天早上唐伊乐醒过来的时候有种极不真实的幸福感。 冷毓川大概是腿疼,睡得不太安稳,脸皱皱巴巴的,她爬起来亲他一下,他就神奇地在梦里笑了笑,笑容很有些孩子气,傻得要命,也柔软得要命。 唐伊乐下楼烤了点吐司,又冲了咖啡端上楼来。 冷毓川拄着拐杖拖着粗粗的石膏腿,正从洗手间出来往床边走。 唐伊乐等他在床头靠好了,把咖啡递给他说:“放了很多奶,给你补补钙。” 冷毓川乖乖地接过杯子,还没大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 唐伊乐捧着装吐司的餐碟在床边坐下,她的厨艺堪忧,吐司都烤得有点糊了,冷毓川想都没想,就把几块吐司硬到磨牙的边边都撕下来放到自己面前的餐碟里,把中间柔软的面包心都递到唐伊乐那边。 唐伊乐原本还想谴责他两句,怪他受伤了还不肯接受人道主义援助的,这下完全被堵住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两个很久没见过面的人对着吃早饭,时不时地偷瞄对方一眼,不出声地互相打量。 唐伊乐没照顾过病人,吃完了饭便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站在床边盯着冷毓川腿上的石膏看了会儿,刚想问问他具体是怎么摔下来的,楼下的门铃响了。 两个人狐疑地对视一眼,唐伊乐让冷毓川别动弹,自己下楼开门。 门外居然是方琳琳和一个大胡子秃头,拎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还捧着一束花。 (两星了,非常感谢大家!不过加更实在是加不出来了,稳定更新就已经要了我的小命了,大家阔怜阔怜一个尾椎骨折的人吧!) (打算用珍珠磨成粉糊在尾巴上,哈哈哈。) 36.狐假虎威。 唐伊乐早觉得冷毓川受伤这事有蹊跷了,怎么他摔的时间点这么巧,就刚好在她直研考试开始前一刻钟? 如果她当时接了冷毓川的电话,肯定不可能坐得下来考试,估计当场就弃考跑去医院了。 不用怎么想,她也能猜到这是谁干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唐伊乐当场就暴躁了,指着方琳琳的鼻子开骂:“方琳琳,你太卑鄙了吧?为了不让我去考试,就使下叁滥的手段害人?冷毓川招你惹你了?会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我告诉你,人是在你们餐厅出的事,我非告得你家破人亡,让你和你那个什么狗屁男朋友吃不了兜着走!” “狗屁男朋友”Lorenzo就在旁边,虽然听不懂唐伊乐骂人的话,但也看得出她的气势汹汹,下意识地挡在方琳琳的身前,伸开双臂让俩人保持安全距离。 方琳琳意料之外地全无脾气,赔着小心苦着一张脸说:“唐伊乐,这事真的是意外,就算我们俩再怎么不对付,可是我也不会真的害人啊。” 唐伊乐根本不信她的解释,冷笑说:“意外能发生得这么巧啊?时间点卡得这么完美?你等着,我马上就找工商城管消防全部举报一遍,你们那儿到底有没有安全隐患?怎么好好的梯子就滑了?” 方琳琳真的是担心开业在即的餐厅被唐伊乐搅黄了,一边把Lorenzo手里的东西往唐伊乐的方向塞,一边惶急道:“冷毓川的手术费我们会承担的,他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我们可以赔偿……” Lorenzo也用蹩脚的英文解释:“It's just an accident...accident...”(这只是个意外……意外……) 唐伊乐没好气地把两个人往外推,“呸,赔钱有什么用?这人以后要是瘸了怎么办?你们赔得起吗?少废话,给我滚,等着收律师函吧。” 方琳琳难得在唐伊乐面前怂了,死赖着不走,苦苦哀求道:“唐伊乐,我们好歹是同学一场,是,我平时是对你态度不好,那是因为我确实看你不顺眼,但我绝没有要害冷毓川的意思,他跟我无冤无仇……” 方琳琳话说到一半,被唐伊乐身后传来的咳嗽声打断了。 唐伊乐转头看见冷毓川,慌忙过去伸手扶住他,小声埋怨:“你下来干嘛呀。” 冷毓川的脸前所未有的臭,皱紧了眉心,“开着门吵架,整个小区都听见了。” 唐伊乐的嚣张气焰被他一句话就灭了一半,嘟嘟嘴说:“这个害你的女人来了,我不能骂她啊?” 冷毓川无视她,对方琳琳说:“你们走吧,我不会找你们麻烦的。” 方琳琳还没来得及道谢,唐伊乐先不干了:“凭什么啊!你伤得这么重哎!以后搞不好还会留下后遗症,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他们啊?” 冷毓川脸色又暗了些,冷声道:“有后遗症也是我的事。”他抬头对方琳琳说:“你们走吧。” 方琳琳从Lorenzo口袋里摸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要塞给冷毓川:“这点小小意思你先收下……” 唐伊乐又开始推人:“滚滚滚,谁要你的臭钱。” 冷毓川也往后退了退,轻轻一笑对方琳琳说:“你觉得我缺钱吗?” 唐伊乐哇啦哇啦地喊了半天,好像也并没有什么震慑力,但冷毓川这么一笑,四周顿时跟结了冰似的。 唐伊乐狐假虎威地再度把方琳琳往外推,方琳琳碰了一鼻子灰,被唐伊乐叁下五除二地就推出去门外,真的拿着钱滚了。 唐伊乐气鼓鼓地摔上门,扭头对冷毓川不服气道:“你真的就这么便宜她啊?” 冷毓川语气平静地反问:“我要是收了她的钱,你是不是又要说我贪心,只有你的钱还不够了?” 唐伊乐撇撇嘴,无言以对。 她还是很不满冷毓川就这样放过方琳琳他们了,但看到他行动艰难的样子,又实在是不想跟他吵,只好踢了两脚墙。 冷毓川费劲地转了身,想要往地下室走。 “你要去画画啊?”唐伊乐跟在他身后。 冷毓川不做声地点了点头。 唐伊乐先跑下楼,撅着嘴帮他把画架支好、工具铺好,想了想又搬了张高凳放在画架前,等冷毓川慢吞吞地下来以后对他招手说:“你坐这儿,我去搬个椅子来给你把腿架着。” 冷毓川坐到高凳上,唐伊乐帮他都弄好了,赌气说:“那……那我先上去了,你有事叫我哦。” 冷毓川盯着雪白的画布呆了两秒才说:“好。” 唐伊乐刚上了两级台阶,冷毓川忽然又叫她:“乐乐。” 她还有点儿闹别扭,不情不愿地磨蹭着往回走,冷毓川伸开双臂等了她半天,直到把她搂进怀里了才说:“乐乐,我不想再给你惹麻烦。” 37.失望。 唐伊乐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似乎是觉得对视的压力太大,冷毓川把她按回自己肩上,轻声说:“方琳琳不知道餐厅漏水的事。那天餐厅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跟我说壁画被水泡坏了,本来是打算让我晚上再去看的,是我自己心急,硬要一大早过去。人字梯的撑脚有问题,我上去之前就发现了,餐厅的人让我不要上,是我自己一定要上去的。所以……怪不了别人。” 唐伊乐还是不服气,“可是餐厅是他们开的,餐厅里的梯子也是他们提供的……” 冷毓川打断她:“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找他们麻烦,哪怕是打官司,最好的结果无非就是赔点钱。” 唐伊乐马上说:“谁稀罕他们的钱。” 冷毓川笑笑,“那你还想要什么?” 唐伊乐也说不出来要什么。 他摸摸她头发,“你跟方琳琳是同学,你爸爸又在外面做生意,如果跟她撕破了脸,她想找你和你爸的麻烦也很容易,大家犯不着因为我受了点伤斗成这样。” 唐伊乐冤枉道:“你这不是一点伤好不好……” 冷毓川摇摇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事。以后大不了……换一个膝盖。” 唐伊乐前晚说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听他自己说出口,就止不住地心酸,抱紧他腰小声说:“又不一定真的要换……” 他被她抱得太紧,身形都晃了晃,扶了扶身下的高凳,没有接她的话。 她再度仰起头来问:“你觉得真的不是方琳琳故意害你的吗?” 冷毓川低头看了看她眼睛,答非所问道:“你们做诸葛亮的人,怎么会懂我们这些周瑜的心情。” 唐伊乐一瞬间就明白他为什么说自己是“周瑜”,不好意思地支吾道:“那个,杜鹏程那里的工作,你要是不想去,以后就别去了。本来也没问过你想不想干那个……” 冷毓川沉默了一下,自嘲地一笑说:“是我干得太差,对不起杜总开的工资。他还由着我请病假,也没问为什么。” 唐伊乐一愣。 这种卑微的话不像是冷毓川能说出口的。 他平时话很少,今天已经是拿出所有耐心在跟她解释了。 话题早就完美地跑偏了,气氛也彻底变了,她只能尴尬地笑笑,借机抱紧怀里这个难得温柔的冷毓川。 唐伊乐早上有两节课,匆匆去了学校,放学后她本来打算去学校旁边一家味道很好的韩国餐馆打包石锅拌饭的,结果刚下课就被胡和田堵住了,塞给她至少十个保鲜盒,说是他妈昨天连夜做的,要给冷毓川。 饭盒里都是排骨、酱骨头、蹄筋、甚至还有凤爪,总之要以形补形。 冷毓川看到唐伊乐带回来这一摞饭盒也只是笑笑,她每样挑了一点加热,不小心量就弄得有点多,他也都很乖巧地吃光了。 唐伊乐愈发觉得他有一点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冷毓川夜里腿疼没怎么睡好,吃完午饭就补觉了,唐伊乐没什么事,就坐在床边的飘窗上,捧着Kindle在看一本非常通俗的《灿烂千阳》。 冷毓川睡了两个小时醒过来,扭头看了她一会儿问:“你在看什么?” 唐伊乐A大高材生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实话实说地回答了他。 “英文原版的?”他又问。 唐伊乐点点头。 “讲什么的?” “嗯……讲阿富汗妇女的悲惨人生的。一辈子被父权社会压制,是自己男人的附属物和生育机器。” 冷毓川又笑了笑,“那还好你不是阿富汗妇女。” 唐伊乐撇撇嘴,开玩笑说:“虽然我不是阿富汗妇女,但全世界女性都是命运共同体,需要一起反抗男权迫害。” “你还要反抗谁?谁又敢迫害你?” 两个人以前很少这样闲聊,午后这时候的阳光又很暧昧,她坐在飘窗上抱着膝盖,他则半靠在床头,抬头温柔地看着她。 唐伊乐讲了一会儿《灿烂千阳》里的故事,她记性好,演技又好,讲得绘声绘色,比原着还好看。 讲到一半的时候冷毓川突然对她伸出手,她愣了愣,停下来走过去,弯腰抱住他。 “乐乐……”他有点儿兴意阑珊地叹气,接着却破天荒地夸奖她,“你好厉害。” 唐伊乐笑了一下,接下来却陡然明白冷毓川为什么怪怪的了。 他是对自己感到失望了。 失望自己必须寄人篱下,失望自己必须接受别人的好意,失望自己……没有她这么“厉害”。 他的清高冷漠不过是一层坚硬的冰壳,底下涌动的,是被命运扭到变形的一条暗河。 她笑嘻嘻地啄一下他的嘴唇,轻声说:“暖气开得好热呀,我们吃冰淇凌好不好,你要芒果还是草莓的?” 他笑了笑说:“都随你。” 唐伊乐拿着冰淇凌回来,小心翼翼地坐到冷毓川腿边喂给他吃。 一切都那么美好。 美好得甚至有点不真实。 只是冷毓川显然没有唐伊乐这么美滋滋,他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带着些许低落。 冰淇凌吃到一半,唐伊乐伸手把他衣襟扯开了。 他胸前有道挺长的血痕,不深,已经结痂了。 “梯子的尖角剐的……”他低声解释,话还没说完,唐伊乐已经弯腰舔了上去。 “不要……”他莫名地觉得羞耻,但却伸手按住了她的脑袋。 她抬头对他笑笑,像是让他不要紧张,接着就沿着那道血痕勾了勾舌头。 她的唇舌凉冰冰的,他瑟缩起来,身体绷紧了,往她的方向凑过去。 她起身跪到他两腿之间,因为怕碰到他受伤的左腿,便把他的右腿往外分了分。 他被摆成了一个敞胸露怀、双腿大分的羞耻姿势,随着她轻舔的动作阵阵颤抖,没多久就轻声叫道:“乐乐,坐上来。” 38.画。 “行吗?”唐伊乐略带担心地看了眼他左边膝盖。 冷毓川急急地点了下头。 她小心地帮他把裤子脱了,思量了一下还是不敢往他腿上坐,低头吻他的耳垂,轻声说:“我帮你舔舔吧……” 她说得很真诚,冷毓川也硬得发胀了,可他轻喘了两下却选择摇头,只把她圈在怀中坐好了,搂紧她慢慢平复了呼吸。 他怎么能让她给他“服务”呢,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唐伊乐也不敢乱动,只好温顺地把脑袋贴在他胸口。 两个人安静了很久,久到唐伊乐以为冷毓川又睡着了,他才开口温吞吞地说:“我下楼去画画了。” 冷毓川没让她再跟着,自己下楼去了,唐伊乐在楼上看了会儿书,始终还是不放心,又拿着Kindle和另外几本书,下楼站在地下室门口小心翼翼地问:“我、我可以来这儿看书吗?我不出声……” 冷毓川还盯着那幅空白的画布,过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转头看了看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对她再度张开了怀抱。 唐伊乐先愣了一下,接着又一次跑过去重重地抱住他。 “这是你家啊……”他好像觉得她傻,叹着气说:“可不可以不应该我说了算。” 她抱紧他,觉得他前所未有地脆弱,从身到心,全都破碎得不堪一击。 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甚至觉得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都会再雪上加霜地戳伤他的心,所以就只能无声地陪着他,像只胆小黏人的猫。 冷毓川并没嫌她打扰他画画,反而很乐意她这样黏着他,时不时地还会叫她过去搂搂抱抱亲亲。 日子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温柔,唐伊乐的直研考试毫无悬念地得了第一,等于在毕业前就已经可以什么都不做。 倒是有不少实习的机会,但是她一是本来就对这些事情不在乎,二是不放心让冷毓川一个人在家,所以都推掉了,除了上课考试以外,其他时间都在家看书——好在看书本来也就是她这个专业的必修课。 放寒假前最后一天,唐伊乐去学校开年级大会。 这天下了雪,从礼堂出来匆匆往外走时,唐伊乐没留神在露天楼梯上脚滑了一下。 身边不知什么人扶了她一把,没让她尴尬地沿着滑溜溜的楼梯滚下去。 唐伊乐站稳了才发现那个扶她的人居然是方琳琳。 自从冷毓川受伤以后,唐伊乐和方琳琳就连表面上的和谐都顾不上了——当然,都是唐伊乐毫不遮拦地逮着一切机会瞪方琳琳,时不时还要在方琳琳能听见的范围内跟别的同学大声讨论“你说一个餐厅如果还没开业就被告了是不是怪倒霉的”,还大放厥词“考上直研有什么了不起的,回头我还真不一定去读”,刺激一下刚好考了第叁的方琳琳。 方琳琳大概是自知理亏,一直不敢还嘴,完全一副手下败将的自觉。 唐伊乐顾不得脚下的冰雪,下意识地就要把方琳琳推开。 方琳琳攥住她胳膊,着急地说:“唐伊乐,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没做过的事情,我不能认,也不能让你一直栽到我头上。” 唐伊乐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方琳琳赶在她说话前抢着说:“我们都同学四年了,没错,我是有时候看你不顺眼,觉得你样样都踩在别人头上,可我也就是心里不忿一点儿,绝不至于真要违法犯罪吧?如果我想害你,这四年有多少机会?别的不说,当年咱们都住寝室的时候,我往你上床的台阶上抹点儿凡士林不行吗?” 她们学校还真出过这种事,寝室都是上床下桌的结构,有同学就被室友这样害了,摔下来直接脑出血成了植物人。 “哦嚯,这个犯罪手法是不是就是你发明的啊?”唐伊乐推开她,在楼梯上站稳了再度冷笑,“住寝室的时候咱们俩还刚认识,没有那么多积怨,要是现在还住一屋,那我可就小命难保了。” 方琳琳急了,拽着唐伊乐要走,“行!就算我烦你吧,有时候想掐死你吧,可我绝对不会害冷毓川!你跟我去看看他餐厅里画的那副画就知道了!” 唐伊乐想要甩开她,但听她说要带她去看冷毓川那副画,就又收回了手。 冷毓川给Lorenzo餐厅画的是什么画,唐伊乐一直不知道,就连胡和田都没见过。 其实餐厅很快就要开业,谁都能看到那副画,但冷毓川一直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39.鸵鸟。 唐伊乐好奇心胜,跟着方琳琳的车一路开到了餐厅。 看到那幅“巨作”的第一眼,唐伊乐就被震撼了。 美是真美,丑也是真丑。 大约是比着拉斐尔的圣母与圣子画的,迎着餐厅门的整面墙上是巨大的两个人。 背景是与原画极为相似的恬淡风景,圣母与圣子的衣着打扮也充满了古典韵味,整幅画仿佛真的泛着圣光,好像就是把原作放大了移到墙上似的。 如果不看画中两个人脸的话。 圣母倒还说得过去,一个老太太慈祥的面孔代替了圣母纯净温柔的美,虽然满脸褶皱,但看着倒还亲切,但圣子……Lorenzo的大脸放在一个圆滚滚的小幼儿身上,实在是违和到突破天际。 冷毓川已经煞费苦心地将Lorenzo的脸幼化了很多,但为了让人一眼能看出来这是谁,还是不可避免的留着Lorenzo的大鼻子。 “Oh my gosh...”唐伊乐忍不住感叹,“这是什么奇葩创作。” 方琳琳颇为无奈地耸一下肩,“别说是你,我都觉得Lorenzo的想法实在是……脑残。” 两人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某件事上达成一致,唐伊乐不自在地往前走了一步避开她。 整幅画已经画完了,但顶上确实有一块被水漫过,颜色褪了不少,墙皮也翘了起来,现在被一只从顶上吊下来的灯特意挡住,但唐伊乐离得近了,就能看出问题来了。 “就是因为这幅画太怪了,所以一直找不到人画。”方琳琳说,“后来找到冷毓川,我们都知道他是冲着钱来的,期望值并不高,谁也没想到他能画得这么认真。” 高叁米宽两米的壁画,每一个细节都完成得极为完美,没有一根线条、一块颜色是敷衍的,甚至连老太太的皱纹都精雕细琢,画得既自然又好看,如果不是在餐厅里,如果不是因为Lorenzo的大脸,说这幅画是在教堂里的名作也有人信。 “唐伊乐,你最遭人恨的一点——不光是我,还有其他所有人——就是你不管做什么事,都一点儿也不费工夫,就能轻而易举地做到一百分。”方琳琳对看画看到失神的唐伊乐说,“但冷毓川不同,他跟我一样是普通人,是要非常努力才能做到九十分、九十五分的人。我很能体会他那种不得不努力的辛苦。即便是这样一幅作品,他都愿意花这样大的心思完成,不管是我,还是Lorenzo,都很欣赏他,也很佩服他,又怎么会真的害他?怎么会破坏这幅来之不易的画?” 唐伊乐很少有被人说到无言以对的时候,更别说对方是方琳琳了,一时脸都有点热起来。 她也从来不知道冷毓川是不是“非常努力才能做到九十分的人”,她根本没有真心研究过他的画和他画画的过程,她就是单纯地、不分青红皂白地觉得他画得好、是天才、要买他的画、要给他钱。 方琳琳看她傻了,就趁胜追击,“可能是画这幅画太耗神,冷毓川经常画到一半停下来,坐在梯子顶上发呆,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张小卡片看。这张小卡片上是什么,谁都没看见过。不过那天冷毓川受伤以后,我们店长估摸着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就想把他在更衣室的那个储物柜给别人用,问冷毓川要了储物柜的密码,才看到了那张小卡片。” 方琳琳带唐伊乐去餐厅后厨边上的员工更衣室,摸出一个小纸箱。 纸箱里应该都是冷毓川留在这儿的东西,一件围裙,一顶防尘帽,专业的洗手液,一些其他工具,还有就是一张巴掌大的白卡纸,上面是他自己画的一幅小画。 画是全家福照片的结构,当中是两位面目优雅慈祥的老人,后面一排有一对中年夫妻,站在四个人当中的是一个少年,很明显就是冷毓川。 五个人画得都很简单明了,脸上全带着笑。 这是一幅冷毓川用来自我安慰的全家福,里面有他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唐伊乐盯着这幅全家福看呆了。 冷毓川在她心里一直像只成仙得道的鹤,摒弃了七情六欲,无牵无挂似的。 其实他是只可怜的鸵鸟,平时把脑袋埋在沙里,假装没有情绪,只在坚持不住的时候,才敢偷偷地、卑微地允许自己伤心一下下。 “你要把他的东西带回去吗?”方琳琳问。 唐伊乐愣了会儿,把那张全家福放回了纸箱里,又把纸箱还给方琳琳,哑着声音说:“算了,别跟他说我来过,看过这些东西。” 那是冷毓川在她面前从未提起过的脆弱,她想成全他,依旧装作自己不知道。 方琳琳领着唐伊乐出门,再度要给唐伊乐一个装满钱的信封,“这是画画的报酬,本来都说好的。后来冷毓川不肯要,说这幅画并不是为了钱帮我画的,是他已经把它当作了自己的作品,才要完成的。你帮我转交给他吧。” 唐伊乐被冷毓川的两幅画震得心神恍惚,许久都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摇头说:“他不要就不要吧。” 后来唐伊乐都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她停好车,又在车里呆坐了很久,才下车回家,站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悄悄伸头张望。 40.这件事。 张望了半个多小时,沉迷画画的冷毓川都没有发现她。 冷毓川因为腿不能动,每天都把自己钉在画架前,一坐就是一天,竟然一举突破了原先的瓶颈,以叁四天一幅画的神奇速度,不停地画画画画。 他的风格原本只是抽象,现在则完全变成了暗黑,大团大团的深色聚集在画布上,暧昧地纠缠,仿佛有无数的情绪层层迭迭地堆在那里,释放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唐伊乐看了他很久,决定还是不去打扰他。 画画是唯一能让他全情投入、忘记一切的途径。 唐伊乐单看他的画,也能感觉到他有多不开心。 任何一个人处在冷毓川的境地里都不可能开心得起来,他受了这样重的伤,没有脾气暴涨、每天因为行动不便而生气摔东西,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 他甚至反而变得和蔼可亲很多,虽然话还是很少,但对唐伊乐几乎是百依百顺,甚至对偶尔来送饭的胡和田都很客气,搞得胡和田每次告别时都脚下发飘,跟喝醉了似的。 快过年的时候,唐伊乐陪冷毓川去医院拆石膏。 复查做了CT,结果是小腿上骨裂的部分是长好了,但膝盖至少还要有一两个月才能长好,在这段时间里还是必须用双拐走路,尽量静养,少动弹。 冷毓川对复查结果面无表情,唐伊乐则偷偷摸摸地跑去问医生:“膝盖到底能不能完全恢复啊?以后不会留下后遗症吧?” 医生只说:“下次再来看恢复情况吧,回头还需要好好复健,每一步都很关键。” 唐伊乐还要打听,冷毓川已经在门口叫她,有点着急地说:“回家,我要洗澡。” 唐伊乐急忙小跑出去。 冷毓川这阵子都只能非常勉强地坐在浴缸里,把打着石膏的腿支出去,艰难地洗个囫囵澡,好不容易把石膏拆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浴缸放满水,脱了衣服径直躺进去。 唐伊乐转身准备出去给他拿衣服,冷毓川却叫住了她,让她在浴缸边上的长凳上坐下。 她就乖乖地坐下了。 冷毓川自己坐直了,拿过浴缸边的一条干毛巾,让她低下头,给她擦头发。 刚才去医院的路上下雨了,医院停车场没车位,唐伊乐把车停在了两条街外,出来的时候是她先去开的车,再回来接冷毓川,稍微淋了点雨。 “哎哟没事了啦,就一点点水汽,路上就干了。” 唐伊乐低着头给他擦,嘴上拒绝,心里却美得很。 冷毓川不出声,直到把她头发都擦干了,才动作缓慢地一边放下毛巾,一边看了唐伊乐一眼。 他什么都没说,唐伊乐却懂了。 她默不作声地起身脱了衣服,分开双腿坐进浴缸里,身体虚悬在他腿上。 这一阵子冷毓川受伤不太方便,两个人没有做过。 虽然冷毓川早晚都硬得可以支起被子,但唐伊乐几次想舔他,都被他拒绝了。 两个人的身体若即若离地贴在一起,唐伊乐低头捧住他脸,在氤氲的水汽中轻声说:“川哥哥,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就为了图……这件事的。” 她叫他叫得很嗲,说话的语气却很正经。 冷毓川仰着脸看她,抬手轻触她的眼角眉梢,低声说:“我知道。” 他的声音也很正经。 他怎么会不明白她的真心。 表面上是“包养”他,可她对他一贯都是那么温柔真挚。 41.你来动。(微H) 唐伊乐笑了笑,伸手去他腿上摸了摸。 这阵子被石膏裹得严严实实,他的左腿瘦了不少,皮肤也敏感了许多,被她一摸就微微发颤,却忍着欲望小声说:“套套……” 唐伊乐飞快地从水里爬起来,跑出去拿了个避孕套回来。 回来时冷毓川还是乖乖地坐在浴缸里,把手伸到了水下,试探着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内侧。 唐伊乐重新坐回水里,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腰上,咬了咬他的耳朵说:“别担心,腿会好的。” 冷毓川没有回答,只是扣住了她的后脑勺,把她拉近了些,却没有吻她,而是盯着她看。 他的目光冷静却深情,看得她竟然不好意思了,主动凑过去含住了他的嘴唇。 他的唇很热很湿,微微张开了等着她的舌头过去。 唇间的热气渐渐加温,模糊了两个人的面目。 两个人从来没有用过女上男下这个体位,唐伊乐怕压到他的腿,又不太清楚应该怎么让他进来,皱眉迟疑了一下。 冷毓川极有耐心地伸手在水下摸到她两腿之间,缓缓地递了一根手指进入她的身体。 她很紧,几乎一根手指也容不下,好在水里是湿的,他没有弄疼她,就把那根手指送进去了大半。 唐伊乐有点害羞,把脸埋在他肩上不肯抬头。 他另只手就搂住她腰,那根手指缓缓地在她紧致的甬道里转圈,想在寻找什么似的,一点点地绕动。 他的动作冷静又温柔,没有什么经验的唐伊乐被这一根手指就搅得溃不成军,软在他身上像一团雾,有点喘不过气似的,咬着他肩膀不放。 “甜甜……”偏偏他还要用她最招架不住的方式叫她,叫得她脊椎骨都支不住了,东倒西歪地黏着他。 他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又轻轻地加了一根手指进去。 她被按动了某个开关似的,细细地“啊”了一声,求饶道:“别……别弄我一个人……你放进来吧。” “好。”冷毓川表面答应着,其实却全然没有要放进去的意思,两根手指并紧了,深深浅浅地侵入她。 她的喘息呻吟声越来越大,潮湿的花穴绞紧了他。 可他面上还是那样淡然,虽然呼吸紧了些,却并没有暴露出多少欲望的痕迹。 只有身下那根昂着头的粗长性器暴露了他。 它随着她的急促呼吸微微震颤着,被热水带着浅浅荡漾。 他的指尖似乎探到了某块稍显粗糙的皮肤,对着那儿微一用力,她马上便“啊”了一声,不能自持地倒在墙边。 他的手指被箍得死紧,甚至有些隐隐发疼。 但他没有给她放松的机会,反而将拇指抵在她阴唇间的小豆核上抖了两下。 唐伊乐立刻全身巨震,陌生而强烈的快感让她整个人都不知所措,靠在他赤裸的身体上剧烈抽搐。 他等她从一波高潮中渐渐缓过来,才把手指抽了出来,吻了吻她耳垂问:“还要吗?”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害着羞摸到刚才放在浴缸边的避孕套,闭着眼往他手里塞。 冷毓川低头仔细地把套套戴上了,搂住她腰轻声说:“那要你来动了。” (这两天有点卡,所以今晚冷还没吃上肉肉……明天保证开荤!) 42.温驯。(H) 唐伊乐低头“唔”了一声,把手探进水里,先试探着摸了摸他大腿内侧,担心地问:“疼不疼?” 最近她每天都在问他“疼不疼”“难不难受”“行不行”,问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他不能再拂了她的好意,于是只能不断地说自己没事。 冷毓川不答,只是引着她的手换了个位置,按在自己血脉喷张的性器上。 她胆战心惊地撸了两把,随即缓缓抬起屁股,小心地往他腿心坐过去。 他一手扶着自己的肉棒,一手搂着她的腰,带着她一点点地下沉,缓缓地进入她的身体。 刚刚高潮过的花穴潮湿柔软,整根没入的时候,他忍不住仰起了头。 他的欲望终于写到了脸上,微阖的眼皮被那欲望激得颤抖起来,带着鸦羽似的睫毛也急速地震颤。 她不敢动得太过激烈,只是浅浅地放他出来一点,又浅浅地让他再进来。 他明显不够满足,试探着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臂,轻声求她“快一点”。 她其实很喜欢他这种饥渴难耐的样子,抬手勾住他脖子,把他捞起来了一点,贪婪地吻上去。 “甜甜……”他又叫她,叫得那么柔软,叫得那么委屈,叫得她心都化了,情不自禁地加快了一些上下的速度。 他很粗很长,其实不太适合她的尺寸。 但被他完全撑满的感觉太过强烈,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有种无法描述的心满意足。 “甜甜……甜甜……”他含着她的嘴唇,一直喃喃地叫她。 “怎么了?压到你了?不舒服?”她有点紧张地放慢了速度。 可是他又不说怎么了,只是摇着头,眼里有依稀的难过,环着她腰的手臂带着她又渐渐加快了些许速度。 她的动作并不熟练,又一直不敢太过用力,做得颇有些勉强,但他还是配合着她的起伏喘息着,不知是泛起了薄汗还是溅到水花,眉宇间慢慢潮湿浓重起来。 或许是唐伊乐太轻柔小心,总是到不了那个极乐的顶点,他的眼睛微微泛红,拧紧的眉头越蹙越深。 冷毓川主动地坐直了一些贴紧她,将自己修长的脖颈贴到她唇边。 唐伊乐下意识地张口咬住,用力地吮吸起来。 像是占有,也像是安慰。 微微的痛楚将他渐渐推向高潮,随着飞溅的水花不断掐紧了她的腰肢,最后叫着“甜甜”射了很久。 两个人软在浴缸里,视线都被水汽模糊了,许久没有动作。 唐伊乐把手伸到水下,悄悄用指尖去蹭他的腿。 他其实觉得很痒,但是也没拦着她,只是由着她摸够了,才轻声说:“起来吧。” 从浴缸里爬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房间里窗帘紧闭,外头又飘着雨,光线有点暗,又有点暧昧。 离吃饭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两个人径直上了床,冷毓川从唐伊乐枕头底下把Kindle摸出来,对她说:“念一段给我听吧。” 唐伊乐乖乖地把Kindle打开问:“你要听什么?” “麦克白。” 她随手翻到一页,用给小孩子读睡前故事的口吻念紧张激烈的台词。 他闭着眼睛听了叁四分钟,便抬手把她手中的Kindle抽走放回枕边,转身压住了她。 唐伊乐搂住他腰,眼神亮亮地问:“不听了吗?” 冷毓川摇头,“麦克白配不上他的夫人。” 她笑笑,“有矛盾才有戏剧冲突嘛。大家都门当户对,你好我好,这戏还有什么看头。” 他也笑笑,“可是这戏结局不好,不合适的人,怎么样都不会有好结局。” 唐伊乐当然知道他意有所指,仰头啄了他嘴唇一下,鼓励似的笑笑:“时代不同了,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事在人为啦。” 她总是这样高高兴兴的,好像觉得一切事情都尽在掌握,那是一种没有被生活欺负过的天真笑脸。 她就像一面镜子,跟她的光鲜亮丽一比,他的晦暗无能就更加无处遁形。 如果不跟她在一起,他或许不会这样憎恨命运的不公,憎恨自己的无能。 痛苦几乎将他吞噬,直到她很及时地把他勾下来轻轻吻住,浅声说:“刚才……浴缸太窄,影响我发挥了。要不要再来一次?” 冷毓川笑一笑,躺下来做投降状:“都随你。” 唐伊乐坏笑着沿着他颈边肩线往下,一路舔到胸口肚脐。 他很快就再度硬了,看着她的眼神温驯而渴求。 唐伊乐觉得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冷毓川并不是真正的冷毓川。 纵然他对她的每一个小小动作都有极大的反应,纵然他亲热地一直叫她“甜甜”,纵然他会在高潮过后紧紧地抱住她,充满爱怜地吻她脸颊,甚至跟她说“辛苦你了”。 温润如玉跟他绝对毫无关系,可是他却着着实实变成了这样一块玉。 手感虽然很好,但却十分陌生。 43.不合适吧。 春节转眼就到了。 唐伊乐她爸唐叁宝几乎全年无休,以往每年春节都是唐伊乐唯一能够拖住他出国旅游的大好时机。 不过今年唐伊乐早就跟唐叁宝私下里商量好了,冷毓川腿没好,不方便出门,大家就在别墅里过年。 唐伊乐对过年也没有太多想法,到年二十八才稀里糊涂地想起来,好像应该囤点吃的。 她给平时送生鲜那家农庄打了个电话,结果人家开来一辆小型货车,足足卸下来七八箱吃的。 唐伊乐看着各类鸡鸭鱼肉再度犯难,她根本不太会做饭,甚至有不少东西都不认得。 冷毓川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下一层的画室上来了,站到她身后说:“今天是年二十八,该炸肉圆子了。” 唐伊乐回过头来,笑笑问:“你会炸啊?” 冷毓川理所当然地点头。 唐伊乐又反悔了,“哎呀那也不行,你不能站太久,快去坐着。” 冷毓川没有理她,低头看了看脚边的食材,开始指挥她把东西一样样递给他,该冷冻的冷冻,该冷藏的冷藏。 他发号起施令来分外自然,唐伊乐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看着他在切五花肉了。 他把拐杖扔到了一边,只靠一条腿用力也站得很稳,动作娴熟地把猪皮扒下来扔掉,又把太肥的部分整个儿切掉,再把剩下的肥瘦相间的肉切成小块。 冷毓川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一副浑然天成的专业架势,切肉都切得格外帅气,唐伊乐很狗腿地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小声说:“你当心腿哦,左脚不可以踩地,我来扶你。” 一边扶,一边把手伸进他衣服里面一通乱摸。 冷毓川两只手都占着,腿也不敢乱动,只好由着她吃豆腐。 “川哥哥,你为什么这么会做饭呀?”唐伊乐毫无原则地拍马屁,“是因为手巧,所以做什么都很擅长吗?” 冷毓川无语地笑笑,没有回答她。 冷毓川剁完肉馅又起油锅炸丸子,唐伊乐一直跟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他背上。 第一批肉丸子出锅时,他夹了一个吹吹凉,头也不回地把丸子往自己肩上递,准确无误地塞进唐伊乐的嘴里。 唐伊乐含糊不清地叼着丸子说:“好好吃哦……” 她一个劲地把脸往他肩膀上蹭,觉得他样样都好,喜欢他喜欢得都有点儿手足无措了,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似的,抱着就不想动。 “你爸喜欢吃什么?”冷毓川问。 唐伊乐想了想说:“他啊,喜欢吃重口味的东西。什么卤猪肝啦,爆炒肥肠,葱爆羊肉啦之类的。” “饺子呢?要吃什么馅儿的?” “就……韭菜鸡蛋吧。” 冷毓川沉默了一下。 这些东西都是他不吃的。 但他还是都做了。 唐伊乐心疼他,不想让他站太久,但又拗不过他,只能由着他在厨房里忙了足足两天。 唐伊乐和她爸都是瞎乐着过日子的人,从来不讲究什么仪式感,冷毓川却不同,连写春联的时辰都要特特地选好,将洒了金的红纸铺在餐桌上,研好了墨问唐伊乐:“你要写什么?” 唐伊乐早想好了:“天增岁月人增寿,All the money e my home!” 都这么有钱了,还要多少钱才能满意啊。 冷毓川掭墨的笔抖了抖。 “怎么了?”她还装傻,跳到餐桌上晃着两条腿问。 冷毓川拧着眉头,无奈地按客户意愿写了这中英对半的春联。 他的字是那种非常肆意挥洒的类型,即便是为了配合春联的喜庆气氛收敛了些,还是能看出不羁的锋芒。 冷毓川写好了春联,转身仔仔细细地把春联展开摊平放在餐椅上晾着,唐伊乐还坐在桌上嘚瑟,伸头问:“就写大门的吗?还有后门、阳台门、厨房门、五六七八个房间门……” 冷毓川回身一把按住她。 真写十来个这种春联,他可能就要中风了。 他选择低头封住唐伊乐的嘴。 唐伊乐就势揽住他脖子,咬着他嘴唇还不老实问:“站着累不累啊?” 冷毓川特别不喜欢那两只显得他很虚弱的拐杖,能不用就不用,这两天活动范围都在厨房,他就宁可一条腿跳来跳去。 冷毓川没有回答她,她于是还在叁心两意,抬腿盘住他腰,小声又问:“这样呢?” 冷毓川松开她唇,左顾右盼了一下,抽了两张白宣纸铺平,拎着唐伊乐的腰把她抱到纸上坐着。 唐伊乐感觉不妙,瞅了瞅他阴森森的脸色,假装害怕说:“这……不合适吧……你站着行吗?” 冷毓川被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态度气得眉头又紧了叁分,二话不说就伸手到她裙子底下,把她的底裤拽了下来。 没等唐伊乐再演戏,他已经俯身钻进了她裙子下面。 被冷毓川一口咬住大腿根的唐伊乐终于神气不起来了。 她浅浅地“唔”了一声,躺倒在餐桌上。 (冷:忽然又要吃肉了!幸福来得太突然!!) 44.喜欢。(H) 青天白日的,又是这种还比较陌生的方式,唐伊乐到底有点不好意思地泛红了脸。 她的身体是暖的,冷毓川情不自禁地把脸颊往她腿心贴了贴,鼻尖抵到了两片细腻的肉唇之间。 他试探着伸出舌头,从下往上地舔了一道。 唐伊乐马上“啊”了一声,双腿猛地夹紧了他的肩膀。 冷毓川一手扶着她的腰保持平衡,另一只手就毫不犹豫地捏了一把她的臀瓣,滑腻腻地揉了两下后,径直把两根手指插入了紧致的小穴里。 她的腿架在他肩上瑟瑟发抖,他手指动一动,她就抖得更厉害点,强烈刺激的快感涌过来,她忍不住扭了扭腰想躲。 冷毓川及时地按住她腰没让她动,唇舌的动作放缓了些,不紧不慢地绕着那颗最敏感的小豆豆画圈。 唐伊乐很快就湿了,那沁出来的液体似乎是甜的,他低了低头吮吸干净,埋在她身体里的手指也缓缓抽插了两下。 她放松下来,开始完全被他的节奏带着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呻吟,声音拔高了又落下来,毫无章法地夹在娇喘声中。 “……快……快点……”她渐渐颤抖,努力压低了声音哀求。 他很配合地加快了手指进出的速度,也默默加快了舌尖抖动绕圈的速度。 奇妙的快感很快涌上来,她尖叫着,两只手在餐桌上胡乱舞动,似乎想抓紧什么,却什么也没够到,最后只能紧紧地扣住了餐桌另一侧的桌沿。 高潮时她的腿间涌出大量液体,将他整只手都浸没了。那透明的粘稠液体似乎是甜甜的,她身下的宣纸被打湿了微微皱起,淡淡的气息混在桌边原本的墨汁气味里,像是黑夜里开出的一朵艳丽的花。 他的手指被她猛烈抽搐的甬道夹紧了,许久以后才缓缓抽出来,扶着桌子站直了身体。 她朦胧地睁开眼, 柔软又害羞地看着他。 她这个高潮到极点乖乖投降的样子分外可爱,他有一种彻底征服了她的莫名满足感。 唐伊乐不好意思地用脚尖勾了勾他的腰,让他趴低了点儿,吊在他脖子上坐了起来,不怀好意地伸手到他两腿之间摸了一把。 冷毓川想躲,低声说:“没有套……” 话没说完,唐伊乐已经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只避孕套来。 冷毓川震惊,甚至有些羞愤:“你什么时候放我口袋里的!” 唐伊乐伸手开始拉他的裤腰,笑眯眯地说:“放好几天了,就怕你兴致忽然来了又要上楼拿套套,那多不方便……你这都没发现,好粗心呀……” 冷毓川根本分不清她哪句真哪句假,气得自己把裤子一褪到底,戴上套不由分说地进入她早已经湿透的身体。 她笑着迎接他进来,一手搂住他脖子,一手环住他腰,小小声问:“你站着……行不行呀……” 冷毓川猛地低头封住她嘴。 不能老让她质疑他的能力。 他搂着她腰,是为了保持平衡,更是为了把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她被他一深入就笑不起来了,脸上换上了迷离的神色,微微皱着眉小声抱怨:“太深了……慢一点……” 他不得不放缓了点动作,一点点地进去,又一点点地退出来,生怕弄疼她。 但她马上又不满意了,掐着他的肩膀,红着脸又说:“快、快一点。” 冷毓川被指使着立刻加快了速度,只有一条腿站在地上并没有影响他的发挥,他很满意地看着唐伊乐再度整个人软成一滩水,柔若无骨地挂在他肩上,喘不上气似的急促呼吸,却还要仰脸索吻。 他低头浅浅地吻她,小声叫“甜甜”,他叫一声,她就颤抖一下,而她颤抖一下,就会夹得他神志模糊一瞬。 两个人都被对方抱得很紧,用那种孤注一掷的力气,恨不得要把对方融化在自己身体里。 他对她极尽温柔,全随着她的反应而动,她抓紧他仰起脖子,他便知道是要快一点,她低头咬住他的肩膀,他便知道是要慢一点。 她被他一次次地送上巅峰,快感无休无止地将她淹没。 两个人最后久久地抱在一起,身体的快感清晰而尖锐,心底涌动的温情是广阔而澎湃的,像无边无际的海洋,大到看不见边缘。 唐伊乐再也不想问冷毓川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了。 她觉得他的喜欢就藏在满满一锅的炸肉丸里,藏在狗屁不通的春联里,藏在他一次次软在她身上的性爱里。 还藏在那一声声低哑,亲昵,自然,又羞涩的“甜甜”里。 45.墨菲定律。 唐叁宝年叁十下午来的时候,简直被堆满餐桌和厨房灶台的菜式震惊了。 他很高兴地搓着手问:“小冷啊,你怎么这么会做饭啊?” 唐叁宝问的,冷毓川就回答了。 他垂着头把酱好的牛肉切成片,轻声说:“我爷爷爱吃,后来家里请不起厨师了,就我给他做。” 唐伊乐对唐叁宝疯狂挤眼,让他别再问了。 唐叁宝也有点尴尬,马上又背着手去看饺子说:“乐乐喜欢吃芹菜猪肉馅的。” 冷毓川点头,“包了。” 唐叁宝嘿嘿一笑,诚恳道:“小冷啊,你一来,家里才有了人气。往年都是我跟乐乐两个人过年,那叫一个冷锅冷灶,就算出去玩吧,大年叁十流落他乡,可也够凄凉的。乐乐福气好啊,能找到你这么有才、有这么能干的男朋友,啧啧啧。” 唐叁宝比唐伊乐还善解人意会说话,只字不提冷毓川受伤了被收留的事儿,反而搞得好像他们父女俩承了冷毓川多大人情似的,冷毓川全然不知该如何接话,连耳朵都微微泛红了。 唐伊乐捂着嘴偷笑,唐叁宝把矛头对准她:“你别光吃不干活!怎么都让小冷一个人做饭!他都受伤了,腿不方便着呢!” 没等唐伊乐叫冤,冷毓川已经低声替她辩解:“乐乐一直在帮忙。” 唐伊乐有人撑腰就得意起来,把唐叁宝往厨房外面推,“好了好了,您不要在这儿做监工行不行?老实坐着看电视,觉得无聊的话就自己先喝起来,OK?” 唐叁宝笑呵呵地被赶出了厨房,直到开饭的时候才背着手被请到餐桌主位上坐下。 唐叁宝让唐伊乐去他车里拿了个冰鲜包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新鲜的鱼生。 唐叁宝把整盒切得整整齐齐的生鱼片往冷毓川面前推,笑着说:“朋友送的,我也不爱吃,你多吃点啊小冷。” 唐伊乐匆忙配合着把冰鲜包里的收银小票扔了,没让冷毓川发现。 年夜饭自然要喝酒,唐叁宝开了瓶茅台,叁个人碰了杯,唐伊乐一仰脖就干了,还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放下杯子见冷毓川正看着她,便没脸没皮地朝他笑了笑。 冷毓川不作声地又给她倒了一杯,自己夹起一块颜色深红发亮的金枪鱼,盯着发了会儿呆,又悄悄地放下了。 他是不吃金枪鱼的。 说起来理由可笑的很,冷毓川十岁那年,家里还阔着,他爸在他过生日那天一掷千金,高价拍来了一条完整的蓝鳍金枪鱼,又花大价钱从日本空运回来。 当年日本料理是刚在国内兴起的新鲜玩意儿,冷家还特意包了一间高级日料店,让日本大师傅亲自上阵分解这一条半人多长的金枪鱼。 冷毓川当年对于一条蓝鳍金枪鱼多么珍贵多么值钱毫无概念,过个生日花十几万,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但那条鱼当着他的面被一刀刀地分解开了,硕大的鱼头正对着他,成精了似的,鱼眼全程死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发毛,从此只要想到“金枪鱼”叁个字就想到那只直愣愣的鱼眼,甚至暗地里觉得冷家后来发生的一系列变故,都是那条壮硕的鱼精前来报复的。 冷毓川不自觉地拖着椅子往唐伊乐身边挪了挪,从生鱼片面前躲远了点。 唐叁宝心情极好,不断表扬冷毓川的厨艺,叁个人酒杯不停,筷子也不停,很快就纷纷面色泛红起来。 借着酒劲唐叁宝才问:“小冷,你的腿……膝盖将来没事吧?” “没事没事。”唐伊乐抢答道,“最多就阴雨天酸一点儿。” 冷毓川先把杯里的酒喝了,才垂头对着餐碟问:“叔,你知道墨菲定律吗?” 他自问自答:“就是……一件事如果有变坏的可能,它就一定会变坏的。” 唐叁宝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冷毓川笑笑:“总之我就是倒霉的体质,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都会越来越糟糕。”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冷毓川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说:“没事,腿不方便也不影响以后给乐乐做饭。” 他看一眼唐伊乐,眼神在酒精的作用下显得温情满满,好像“给乐乐做饭”是他的毕生追求似的。 他又自嘲地一笑说:“大过年的,不应该说丧气话,我自罚一杯。” 唐叁宝连忙打圆场,跟他碰杯说:“是我多虑了,人活着谁能没病没灾的?乐乐小时候我有一次骑自行车带她,她坐在后座上,我居然把她给忘了,一偏腿上车,啪唧——咣当,就把她扫到车下面了,差点儿摔破相了呢!” “哼,你还好意思说。”唐伊乐撩起额角的头发,把脸往冷毓川面前凑,“这儿还留了疤呢!” 冷毓川定睛看了半天,才找到一条一厘米长的很小的疤。 冷毓川一本正经地说:“乐乐长得太好看,又太聪明,太优秀,总要有一点点小瑕疵,否则盈满则亏,反而不是好事。” 唐伊乐被他夸得小脸一热,唐叁宝哈哈大笑说:“那倒是,乐乐从小读书就厉害,我平时也不管她,她每天都自己上学放学,我连她教室在几楼都搞不清楚,她就一百分一百分地考回来了。” ”何止是不知道我教室在几楼。”唐伊乐控诉他,“小时候你因为早上懒得给我梳头编辫子,就给我剪了个男孩子的短头发,我多羡慕人家小姑娘每天扎两个麻花辫啊!有时候你忙得忘了时间,放学好久了还不来接我,我跟学校值班室的大爷蹭过多少次饭?还有还有,小时候我没有零花钱,只能把作业借给同学抄,换点儿冰淇淋吃,谁知道后来生意太好,冰淇淋吃不过来,我就只能折现了,反而一跃成为班上最有钱的小孩。” 没妈的女孩子小时候多苦,大约是很难想象的,但唐伊乐说起来还是满脸笑,感觉多大的事儿到她身上,都能轻飘飘地过去。 冷毓川却觉得心酸,悄然在桌子下面伸手,偷偷地攥住了唐伊乐的左手。 唐伊乐一边自然而然地反握住他,一边笑着给他又夹了块金枪鱼,“你怎么不吃呀?这鱼不好吗?” 冷毓川笑笑,伸头过去就着她的筷子把那块金枪鱼吃了。 (决定本文不收费,不设打赏了哈,大家的评论和珠珠就是最好的鼓励。) (具体原因可以去看作者微博:凌凌凌星尘。) 46.家。 年夜饭照着五星级酒店标准,做了八个冷菜八个热菜,一瓶茅台见底了,菜才只吃掉了薄薄的一层。 唐叁宝十点多就晕晕乎乎地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很快就打起了呼噜,跟电视里热闹的春节晚会此起彼伏,交相辉映。 唐伊乐拒绝再让冷毓川干活,把他也赶到沙发上躺着,自己把剩下的菜都打包好放进冰箱。 唐伊乐收拾完了回到客厅里,冷毓川冲她招招手,让她在自己身前的地毯上坐下。 唐伊乐揉着撑圆的肚子盘腿坐下来,他弯下腰去,把手指小心地插进她的长发里,以手为梳,先替她整理好头发,然后把长发从中间分开,仔细地给她编了两根麻花辫。 他的动作轻巧而温柔,好像这样做过无数遍了似的,最后还自然而然地把她脸转了过来,端详了一会儿后拍了拍她的头顶,像是很满意自己第一次给别人编辫子就可以这么完美。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她可以这么安静乖巧,盯着他的双眼盛满了浅浅的笑。 打量完了自己的杰作,冷毓川把她额前的头发撩开一些,找到刚才那条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疤,弯腰凑上去亲了一下。 唐伊乐拿手心蹭蹭他受伤的膝盖,不出声地指指楼上,又挑眉做一个疑问的表情。 冷毓川摇摇头。 不,他的膝盖不疼,他也不想现在上楼。 身后唐叁宝的呼噜声震天响,几乎盖过了电视里的晚会歌舞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屋里的加湿器点着柑橘味的熏香精油,气味清新又温暖,唐伊乐靠着他腿,软软地把脑袋枕在他大腿上——一切都很有家的感觉,幸福得让人有点恍惚。 快到零点敲钟的时候唐伊乐爬起来,拖着冷毓川上叁楼。 两个人站到露台上,拿了条毯子裹在一起。 “前面那排有户人家每年除夕都放很大很大的烟花。”唐伊乐指指前方说,“我们在这儿沾光看一下,就不用自己花钱买烟花放啦。” 她笑得眉眼弯弯的,好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还贼头贼脑地比划了一个“嘘”。 零点的烟花准时腾空而起,一同升空的,还有小孩子高兴的尖叫声。 冷毓川把肩上的毛毯裹得更紧了一些,将唐伊乐整个人圈在怀里。 斑斓绚丽的烟花放了很久才结束,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冷毓川先贴到唐伊乐耳边,轻声叫:“乐乐。” 唐伊乐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又往他怀里贴了贴问:“怎么啦?” “你酒量是不是很好?”他又轻声问。 晚上那瓶茅台,她至少喝了一半。 她支吾了一下,蚊子哼哼般地“嗯”了一声。 “所以以前都是骗我。”冷毓川用一种秋后算账的语气说,“装醉骗我上床、装傻骗我开心,还装喜欢我的画,骗我‘卖画’给你。” 唐伊乐弱弱地站着不动不出声。 他泄愤似的咬了咬她耳朵,咬得轻极了,然后又一边叹气,一边轻软地说:“其实你哪用这么麻烦……” 他像是在抱怨她,但话到嘴边又没有继续。 唐伊乐思索了一会儿,觉得他的意思可能是……她不用装醉就可以骗他上床,也不用装傻,就可以让他开心。 唐伊乐有点儿高兴起来,下意识地想转回头求证,但冷毓川似乎羞于跟她对视,按着她不让她动。 冷毓川抬起一只手,蒙住了她眼,有点儿掩耳盗铃的意思,接着又说:“我一事无成,一无所有,除了倒霉没有别的特长,但是……” 他说不下去了。 他原本想好的,要说“虽然我不配,但是我还是想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想不自量力地一辈子守着你”。 可不管一个人对着镜子背了多少遍台词,他仍然还是说不出口。 47.宝贝。 她及时地转回头来,仰脸面对着他,认真无比地说:“川哥哥,我的运气一直都挺好的,以后我分一点给你,你也不会再倒霉了。” 多么盲目自信又孩子气的话,可他就是被打动了,不但被打动了,还深深地相信了,郑重地点头,轻声说:“遇见你,已经是运气最好的一件事了。” 这已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最接近表白的话了,她不禁笑起来,勾住他脖子踮脚去吻他。 两个人的唇在冰天雪地里冻得都有些凉,忍不住地想往对方唇间探,想互相取一下暖。 可即便再冷也没人提出要回房间里去,似乎这样紧紧地互相依偎、只靠对方的体温取暖才是最好的庆祝新年的方式。 年初一唐家没有人早起,快到中午时,唐伊乐才被楼下的货车喇叭声吵醒。 她还在烦躁怎么大过年的还有货车进别墅区,就听见杜鹏程的大嗓门从一楼传来:“唐叔叔!新年好啊!” 唐伊乐匆忙套了件衣服下楼,扶着院门揉眼睛问杜鹏程:“你搞什么?” 杜鹏程一脸亢奋地指挥两个工作人员从货车上往下卸东西。 是一个巨大的……假山? 假山白白黄黄的,看不出具体形状。 唐叁宝也出来了,迷瞪着问杜鹏程:“小杜啊,你这是啥……” 杜鹏程得意地展示假山:“叔,我知道你喜欢收集点奇珍异宝什么的。前阵子我跟我爸出去,收了这件宝贝,想着你一定喜欢,就送来给你放在别墅院子里。” 假山被卸下来杵在院子当中,唐叁宝绕着走了一圈,依旧迷茫地问:”这是……什么宝贝啊?” “玉山啊!”杜鹏程摸了摸假山当中一块不辨颜色的凸起,神秘道:“故宫里那个大禹治水的玉山您知道吧?我这个是跟那个一套的!神农尝百草!您看着玉色,您看着雕工……” 饶是唐叁宝和唐伊乐都对这个领域一窍不通,也能看出这座山跟故宫里的大禹治水绝不是一套的,甚至可以说不是一个星球上的。 但唐家父女都不好意思在大年初一败了人品,一致露出呵呵呵的笑容,唐伊乐小声问:“这个……你花了多少钱啊……” 杜鹏程还没回答,只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树脂的。” 杜鹏程扭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冷毓川,目光着重在他两只手里的拐杖上停留了许久。 冷毓川面不改色,拎起右手里的拐杖指了指玉山,继续说:“倒模、注树脂、做旧,一个星期可以完工。成本价……你这个挺大的,估计得要四五百块。” 杜鹏程张了张嘴,又瞪着冷毓川的腿看了一会儿。 唐伊乐赶在冲突爆发前拖着冷毓川往门里走:“外面冷,大家都进屋、进屋说话。” 杜鹏程忍不住抱怨:“你懂什么,卖家是我爸一个好朋友介绍的,不是市场上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货色,普通人看不出来很正常。” 这话是针对冷毓川的,冷毓川没接话,唐叁宝倒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若有所思道:“小冷好像确实对这方面挺懂的。” 但是为什么挺懂?唐叁宝挠挠头。 冷毓川上次跟他说自己家事的时候他喝醉了,并没有记住具体信息。 四个人在客厅坐下,场面一度相当安静而尴尬,后来还是冷毓川先起身,说:“我去做早饭。” 唐伊乐马上跟过去,唐叁宝这才刚睡醒似的,跟杜鹏程开始说起了客气话,互相拜年,问杜鹏程父母好。 冷毓川把昨晚的饺子拿出来煎了煎,热了鸡汤,又现拌了几个开胃的小凉菜。 杜鹏程一点不见外,饭菜一上桌他就自发走到餐桌边坐下,拿筷子吃起来。 冷毓川身形僵了僵,转身要去多拿双筷子,唐伊乐匆忙把他按坐下,自己去取了筷子回来。 可能是刚才被怼了要泄愤,杜鹏程在两个饺子下肚以后一边盛汤一边问:“小冷,你病假要休到什么时候?” 48.鹰。 杜鹏程冷不丁地摆出总经理的派头,很满意地看到冷毓川呆了一呆。 冷毓川低下头对着自己那碗鸡汤说:“过完年……就可以。” 唐伊乐要替他拒绝,他伸出左手虚按了按她,自己又说:“腿没全好,也不影响工作。” 杜鹏程抓耳挠腮地想问他的腿是怎么搞的,但又怕把唐伊乐惹炸毛了,只好继续端着总经理的架子说:“那什么,不方便的话,不去也行,来回路上也怪麻烦的。” 唐伊乐马上抢答:“我可以接送,反正我下学期也没什么事。” 杜总经理吃了一嘴狗粮,更憋屈了,又不甘心地问:“那个玉山,真是树脂的啊?不值钱?你怎么看出来的?” 冷毓川勾唇一笑,无数大实话就在嘴边,唐伊乐偷偷戳了他腰眼一下,他马上语气生硬地改口道:“工艺品值钱的地方不仅仅是材料,有钱难买心头好,喜欢……就是无价之宝。” 说了违心话的冷毓川有种要遭雷劈的负罪感,连忙也低头吃饭。 杜鹏程看看唐伊乐,又看看冷毓川,越想越觉得大年初一跑来送礼的自己很惨烈,放下筷子,破罐子破摔地问:“别扯那些没用的,钱我有的是,不在乎,但我不能让人骗了,你要是真有把握,回头我就找人算账去,非把那小子打得满地找牙不可。” 冷毓川不出声,夹了个煎饺蘸了点醋,放进唐伊乐碗里,自己又夹了一个愣着不动,始终不能确定要不要撺掇杜鹏程去跟人算账。 唐叁宝一直宿醉没醒,垂着头不知沉思什么,在全场安静了几秒后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坐直了说:“冷玉轩!小冷家以前的生意,叫冷玉轩!” 唐叁宝终于想起了这茬,自己也很得意,马上夹了满满一筷子大煮干丝奖励自己。 杜鹏程咂摸了两下“冷玉轩”叁个字,看冷毓川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 “是那个……上过非物质文化遗产节目的冷玉轩?” 冷毓川面色无波地说:“冷玉轩已经关门了,节目里只是提了一嘴。” 杜鹏程还是受到了极大惊吓,喃喃地说:“那节目我记得,有个客户上过,就在参展的时候不停地循环播放那期视频,我看了好多遍……节目里说……现在业内最顶尖的玉雕技术,也比不上当年冷家的叁分之一……冷家以前有宫里的御赐金牌,可以从西华门直接入宫……” 杜鹏程扫了一眼院子里那座“神农尝百草”的玉山,心里陡然冰凉冰凉的。 冷毓川还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本来也就只是手艺人,没什么可说的。” 杜鹏程张口结舌了一阵子,迫于唐伊乐的眼神攻势,还是没敢问“那你现在怎么潦倒成这样得当小白脸吃软饭啊”。 杜鹏程蹭完了这顿不早不午的饭,马上就要离开唐家,把“玉山”重新装回车上,在大年初一去卖家算账。临走时,他非要唐伊乐送他。 唐伊乐只送他到院子里,就不想再往冰天雪地里走了。 杜鹏程非常正经地把唐伊乐拉到角落里,非常正经地问:“乐乐,你真想好了,要跟这个小白脸在一起啊?” 唐伊乐皱皱眉,“你现在才关心这个问题,是不是太迟点儿啊?” 杜鹏程挠挠头,“不是,如果冷毓川只是个穷小子,那我倒挺放心的——你把他压得死死的,还能怕他翻出天去?但今天知道他的家世……” 杜鹏程摸摸鼻子,“家里阔过,眼界就肯定低不了,野心肯定也小不了,一有机会,马上就憋着要翻身做主。难怪他平时一副高傲的劲儿呢,我跟你说,乐乐,他就是这会儿走了霉运,才对你这么俯首帖耳的,回头等他稍微翅膀硬点儿,估计马上就要骑在你头上了。” 唐伊乐茫然地眨了眨眼,她没想过这么多,也没想到杜鹏程会想这么多,杜鹏程跟她说完了,又自言自语道:“不行,我得给他安排点儿烦人的客户,不能让他把工作干的太好,KPI也给他定高点儿……” 唐伊乐回过神来推他一把,“好了,别尽琢磨着给人穿小鞋,好好做你的生意。” 杜鹏程的话还是对她产生了影响。 冷毓川做晚饭的时候,唐伊乐下楼到地下室看了看。 这阵子腿不能动,冷毓川反倒画了不少画,一字排开地晾在地下室里,每幅都是一米五以上的高度,颇有气势。 唐伊乐不太懂画,不知道冷毓川是什么水平。 但她还是懂一点人心的,那种“可以共苦、不能同甘”的故事,文学作品里写得多了。 冷毓川会是那样的人吗? 会是那种一时无奈才不得不寄她篱下,一有机会就要展翅高飞的雄鹰吗? 她不愿深想这个问题,因为她潜意识里知道……他是。 (下编推了,因为不收费就不会再有榜了,所有留下来的小可爱们,时不时地给我点鼓励,让我能坚持下去吧!) 49.魔幻。 过完年后冷毓川并没有立刻回去上班,他膝盖骨头基本长好了,该开始康复训练了。 医院里的康复医师一个人要管不少病人,不可能对每个人都太上心,唐伊乐帮他找了个体院专门做康复训练的复健师。 人还是唐伊乐找杜鹏程推荐的,杜鹏程在电话那头嘀咕:“瘸了不是挺好么,有点儿残疾,就得意不起来了吧,也跑不远……” 他虽然有点儿幸灾乐祸,但更刀子嘴豆腐心,嘀咕完还是把复健师的联系方式贴给了唐伊乐。 复健师正跟着体院的短跑队在郊外集训,每周叁次,唐伊乐开车送冷毓川去找他开小灶。 复健的过程唐伊乐不方便一直盯在边上看,每次都是在走廊上看书等冷毓川。 好在冷毓川受了伤以后及时做了手术,接下来这段时间又算是养得挺好,所以根据复健师的衡量,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能站能走,只是以后得稍微注意一点,避免二次受伤或是太过劳累。 总之,瘸是不会瘸的,只是不能打篮球练跨栏而已。 专业康复师按小时收费的,价格不菲,钱自然都是唐伊乐付的,冷毓川推辞了一次,她坚持了,他也就收起了异议,乖顺地听从她的安排。 这段时间以来,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样样都听她的,极度适应了“小白脸”的定位。 冷毓川一天叁顿换着花样地做饭,陪臭棋篓子唐叁宝下象棋,让他一车一马一炮,晚上兢兢业业地当打桩机——即便身体不太方便,也尽量少让她动。 唐伊乐觉得自己幸福得不能再幸福了。 冷毓川拄着拐杖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拐杖换成了看着比较年轻点的肘拐,也从两只变成了一只,但他还走不了太快,脚步有点跛。 唐伊乐合上Kindle揣进大衣口袋里,迎上去扶他。 冷毓川神色很不好看,抓她胳膊抓得有点紧,令她都微微吃痛了。 “去胡家一趟。”他语气也不太高兴的样子。 惯会看脸色的唐伊乐马上连为什么也不问了,就快快地扶他上车,快快地开车出发。 他们去的是胡和田家在市中心的玉器行。 要不是冷毓川指路,唐伊乐都不知道到了今时今日,居然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还有这样临街的铺子,被用来做看着就没什么生意的玉器行。 店里有两个懒懒散散的员工,货架上放着一些看着就不值钱的玉雕摆件。 冷毓川推门进去,冷着一张面孔就往里面走。 两个店员甚至都没敢拦他。 唐伊乐狐假虎威地跟着往里走,发现一扇小门后别有洞天。 吐着云雾的小假山喷泉,放满了工艺品的红木百宝架,模样优雅的明式桌椅,唐伊乐感觉自己走进了制作精良的古装电视剧里,就连房间一侧的长案和茶桌,都透着股古色古香的气韵。 而在这一切雅致中间,是面红耳赤、形容狼狈的胡和田他爸,胡平。 他被几个人围着,其中一个比他高了一头不止,铁塔似的一个汉子,瓮声瓮气地质问:“冷玉轩的字号,都消失了七八年了,你说拿出来用就拿出来用啊?谁允许的?” 边上另一个人也帮腔道:“就是!一说是冷玉轩的出品,哪怕是个最不吃工的小扳指,都能多卖上一倍的价。谁不知道冷家老爷子到死都没把冷玉轩传给你?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 还有个人也说:“是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敢冒用冷玉轩的名头?” 胡平站在人群中间,手里攥着一块白玉的牌牌,显然已经口干舌燥,讲理讲得生无可恋了。 “是我给的。”刚进门的冷毓川站在门边说。 一群人猛然回过头来,胡平张皇地叫了声“川儿”。 冷毓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以后,却又不出声了,只是跛着一条腿,很优雅地走到茶案边,负手看了看,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地品了一会儿说:“水太烫了。糟蹋了。” 太魔幻了。 唐伊乐觉得眼前这古装戏一般的情节太魔幻了。 (内个……蠢作者刚发现……不收费的文还是可以上自动的珍珠榜、收藏榜、人气榜、留言榜的……本周数据前十就可以上榜,我们冷在其中几个处于十几名的尴尬位置……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姨母们的喜爱泳有一下自动榜……) (不能就算了,当我没说……不能怪姨母们……) 50.失敬。 冷毓川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拍拍膝盖说:“冷玉轩是我给我师叔的,怎么了,我们冷家的事,还轮得到你们这些杂碎来置喙?” 唐伊乐毫不怀疑,他这时候如果穿着长衫,肯定会把袍子下摆撩起来,抖一抖并不存在的灰。 运动裤限制了他的发挥…… 但没限制住他那睥睨天下的傲慢。 一帮子来兴师问罪的人甚至没有要验明冷毓川正身的意思,直接被他带跑偏了,那个最高的大汉又瓮声瓮气地说:“你给了又怎么样?姓胡的配不上冷玉轩的手艺,就不配说他的东西是冷玉轩的出品!” 冷毓川笑笑,微抬起眉,眼神如刀地说:“冷玉轩的手艺谁配得上谁配不上,用不着外人来说。我姓冷的,难道还做不了冷玉轩的主?你要是不服气,大可以去见我爷爷,找我爷爷评判评判。” 他这是咒人死啊,大汉当场就要突过来,被身边几个人硬是按住了。 冷毓川一点也没慌,不紧不慢地勾勾手指叫唐伊乐过去,抬头问她:“你饿不饿?” 唐伊乐下意识地摇头。 “隔壁有间面馆,鳝丝面做得不错,要不要去尝尝?” 他又对她笑,笑得像电视剧里的反派大Boss爆发砍人前的那个样子。 唐伊乐抖了抖嘴唇,也不知自己要不要去尝尝。 来人中还有不忿的,大吼一声道:“喂!你们有完没完!说正事儿呢!” 冷毓川越过唐伊乐,侧头看了看那群人,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扶着旁边的桌沿说:“几位,你们不要看别人赚钱就眼红,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就算我师叔不赚,这钱轮得到你们这几位能把腾龙雕成蚯蚓的主儿吗?我师叔手艺好,人又厚道,我爷爷去世前就已经打算把冷玉轩传给他了,我只不过是替他老人家完成心愿。退一万步说,冷玉轩传给谁,用不着你们这些不姓冷的人操心吧?” 那大汉还要理论,冷毓川竖起一根手指就让他噤了声,“今天你们来闹事,是我师叔愿意忍你们。如今是法制社会,你们这属于妨碍他人正常开展经营行为、恶意竞争、涉嫌黑社会团伙敲诈勒索。” 冷毓川慢悠悠地摸出手机,“我准备报警了。” 太魔幻了。 唐伊乐不由得再度感叹。 不光是对话的内容,就连这个口齿伶俐、叁言两语怼得人说不出话的冷毓川,都太陌生、太魔幻了。 直到房间里那群人匆匆忙忙地做鸟兽散了,唐伊乐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眨眨眼,又看了冷毓川一眼。 没有错,还穿着深蓝色的连帽卫衣和黑色软软的运动长裤,并没有一秒就穿越成峨冠广袖的古代人。 人都散了以后,胡平又在屋子中间站了一会儿,才哭丧着脸冲冷毓川的方向叫了一声“川儿”。 冷毓川一秒就从刚才无情怼人的状态回过神来,颇不自在地低头摸了下鼻子,小声说:“没事了我就先走了。” 他伸手去拿靠在椅边的拐杖,慌慌张张的,反而把拐杖碰翻了。 他暂时还蹲不下去,唐伊乐弯腰去给他捡拐杖,胡平快步走到了两人面前,把手里那个白玉牌往冷毓川怀里送,羞赧地小声道:“还给你吧,我……我配不上。” 冷毓川黑着脸把玉牌推回去,胡平又推回来,几个回合以后,冷毓川恼火了,一把把玉牌拍在桌上,抢过唐伊乐手里的拐杖就要走,气愤道:“给你就给你了!不带拿回来的!” 他一着急就走得勉强,被胡平一把抓住了胳膊。 “给我也行,总得给你分成!”胡平也恼火了,“这块牌子带来的名利,都得给你!” “给我干什么!你嫌钱咬手就扔了!”冷毓川奋力想把胳膊抽出来,“我没出力就不能拿钱。冷玉轩的名头是我爷爷的,你要给,就把钱烧给他!” “师父不在了,钱就应该给你!” “我不要!” 两人好一通撕扯,唐伊乐冷眼旁观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上前,把冷毓川从胡平的钳制里解救出来,叹叹气道:“真绝了,我只见过因为争钱打架的,还没见过因为让钱打架的。失敬失敬,佩服佩服。” (男主会不会发达这个问题……作者不想剧透了啦,其他的事情也不剧透了嘛,大家看就好了嘛,嘻嘻嘻。) 51.内心。(端午节&2000珠加更) 唐伊乐左右看了看,“胡和田呢?是他通风报信的吧?他人呢?” 胡平支吾道:“我、我把他锁库房里了,怕动起手来……” 唐伊乐找胡平要了钥匙,去把胡和田放出来,回到房间里时,发现冷毓川跟胡平还保持着僵直的状态,侧对而站,一动不动。 她走过去揪了揪冷毓川衣角,“饿了,是不是真有鳝丝面吃?” 冷毓川虎着一张脸,被她拽着往外走了两步。 “学姐……师哥!”胡和田一路狂奔过来,小声跟冷毓川说:“谢谢你啊师哥。” 冷毓川不接茬,要走,胡和田揪住他衣角,愈发小声地说:“师哥,要不你来店里坐镇算了。你姓冷,眼光也好,有你在,我爸更名正言顺一点。” 胡和田这也是要借机给冷毓川“安排工作”,冷毓川的脸又黑了几分,唐伊乐不动声色地摇了下头,胡和田就立刻心领神会,不吱声地开了门送两个人走了。 坐在面馆里时,冷毓川一直都不说话。 唐伊乐也不说话,双手托腮撑在桌上,好奇地看着他。 她觉得冷毓川陌生极了。 以前虽然听胡和田八卦过,但她始终不能把冷毓川跟一个纨绔子弟画上等号,今天亲眼见了,却觉得他当真是个贵气又霸气的富家少爷。 这样的人,居然每天给她煮咖啡呢。 这真是暴殄天物,煮鹤焚琴啊! 冷毓川一直盯着桌上某个角落里的一块污渍,看得出了神。 这间面馆也是那种曾经火极一时、后来落魄了的风格,家具都是奢侈的纯红木,堂阔庭深,来的客人也都普遍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家。 两碗鳝丝面被装在青花瓷碗里端上来,服务员把碗重重地摔在桌上,晃出了几滴汤,装没看见似的径直走了。 唐伊乐挑了一筷子面尝了尝——太腥了,简直就是黄鳝的谋杀现场,满地血那种。 她硬着头皮把面吃了下去,喝了两口水缓缓,才小心地问:“那个……胡老板给你分红,你为什么不要啊?你等于是品牌外包嘛,拿品牌使用费也是很正常的,咳咳。” 冷毓川老僧入定一般,沉默了很久才摇摇头,“我不能只靠这个姓拿钱。” 唐伊乐吐吐舌头,她算是明白了,冷毓川对她,真算是态度和善卑微到极点了,想给他钱,真的是要看他脸色的。 可是即便是她,也从来没有进入过他的内心世界。 冷家的那些事,都是她听胡和田转述的,冷毓川从来没有主动提过。 她觉得有些挫败,加上桌上那碗面实在是难吃,便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 冷毓川却把他那碗面吃完了。 他低着头一声不响,仿佛吃的并不是一碗面,而是某种念想。 回去路上唐伊乐饿得不行,绕了个弯,去买了个时下最流行的巴斯克芝士蛋糕。 那家西点店也是城里有名的,堂吃的景观座位都没有了,她就拎着蛋糕回到车上。 冷毓川全程都不说话,她没有直接开回家,他也没有问为什么。 唐伊乐把车停在了江边的一个观景停车场。 停车场的东边是将城市一分为二的大江,对岸全是摩天大楼,鳞次栉比。 而西侧这边则是一排排高档住宅区,江景的大宅,没有低于千万的。 唐伊乐一边美滋滋地打开蛋糕盒子,一边说:“这家的巴斯克蛋糕是新晋网红,据说芝士可多了,一直想尝尝看,可是他们家又不送外卖。” 巴斯克蛋糕的外表黑黑棕棕的,看着有点儿丑,但切开来就是嫩黄色泛着香味的芝士芯儿,绵密悠长,唐伊乐忍不住自己先挖了一块,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她又挖了一块给冷毓川,但蛋糕不小心从叉子尖掉回了盒里,她再叉起来以后,蛋糕就变成了黏黏糊糊、支离破碎的一坨。 冷毓川本来就对这蛋糕丑萌的外表略带嫌弃,狐疑地看了一眼,才不太情愿地含进嘴里。 唐伊乐塞了满嘴的芝士,还腾出空来用手里的叉子挥斥方遒:“你看下面那一大片高楼,以前就是城中村,我家拆迁之前就在那里头。小时候家里没有单独洗手间,白天还好,晚上我就不敢一个人去公共厕所,可是我爸也不是一直在家,我就把他元宵节给我买的兔子灯拎着,这样又亮,又感觉有个小兔子陪我……当时家家厨房都在外面,我爸没空做饭,我放了学背着书包一路吃过来,每家的晚饭吃一口,也就饱了……学校就在那个路口,原本是个什么卫生所改的,拆迁完了学校没迁,一直留在那里,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搞成了市重点……” 她小嘴不停,既没有耽误吃,也没有耽误说话,半个巴斯克下去,已经说了很多自己小时候的糗事出去。 然而不管她怎么说,冷毓川都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应两句声,绝没有跟她聊起来、痛陈自家历史的意思。 芝士渐渐糊住嗓子眼,唐伊乐吃不下去了。 她把剩下叁分之一个蛋糕包好,抹了抹嘴,不出声地发动了车子。 路上她没有再说话。 倒也不是生气,她只是觉得怪没意思的。 她掏心掏肺地对一个人好,既要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给他,又要顾忌着给他的方式,着实有点儿累。 可即便她费劲了心机,也始终换不来他同样的掏心掏肺。 她自我安慰——冷毓川就是这样的性格,不管对谁,他都热情不起来。 古怪的鳝丝面加过量的芝士蛋糕吃下去,唐伊乐半夜惊醒,突然开始呕吐。 她一贯身体强健,没想到这一次来势汹汹,她都没来得及冲进洗手间,直接就蹲在门口吐了一地。 芝士发酵后的浓烈酸臭味飘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一恶心,吐得就更厉害了。 冷毓川立刻被她吵醒了,开了灯下床来看她,半跪在她身边不出声地给她拍背。 唐伊乐觉得实在是太丢脸了,下意识地想把他推远点,结果没控制好力度,把站得还不太稳的冷毓川推得一屁股坐进了她的呕吐物里。 (大家端午节安康啊!虽然本章食物不是粽子,而是巴斯克蛋糕。) (晚上九点照常还有一更。) (隔壁《烟花之盛》这两天会在到五星的时候更新五星番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冷:等沉先生到五星以后姨母们可不可以把珠给我呀……卑微……) 52.家里好。 唐伊乐完全傻眼,连恶心都忘了,傻愣愣地看着他。 冷毓川不出声地扶墙站起来,另手把她从地上捞起来,两个人也不知道谁扶谁,艰难地走进了洗手间。 他顾不上自己身上的污渍,先替她把马桶坐垫掀起来,问:“还要吐吗?都吐出来就好了。” 唐伊乐已经懵圈了,对着马桶呆了半天,发觉自己没什么可吐的了。 冷毓川坐在浴缸边上等了她半天,见她一直呆愣愣的抱着马桶,便没忍住摸了摸她脑袋,轻声说:“吐完了?那回去睡吧。” 唐伊乐看看马桶,又看看他。 他头发是乱的,身上的睡衣也揉做一团,还被沾了颜色糊涂的呕吐物,看着尴尬得要命。 可他好像觉得这一切怪有趣似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丝笑。 唐伊乐弱弱地指了指他衣摆,小声说:“脏、脏了。” 冷毓川再度笑了一下,“没事,你先去吧,我来洗。” 唐伊乐被他笑得恍惚,一扭头就又吐了。 这回是真的吐干净了,最后出来的都是水,她吐完了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红着眼圈漱了漱口,很不好意思地透过镜子看冷毓川。 “上床去吧。”他单腿跳了两步站过来,揉揉她脑袋,若无其事地把她往门外推。 唐伊乐蔫蔫地回到房间里,横倒在床上,看着半伤残人士冷毓川艰难地把洗手间门口那滩呕吐物清理干净,马桶刷了,睡衣换下来洗了,又冲了个澡,然后又下楼去不知道做什么了。 半个小时后他才端着个碗上来,坐在唐伊乐床头说:“起来喝点米汤。” 唐伊乐迷迷糊糊地睁了眼,冷毓川把她捞起来,将碗送到她嘴边。 “胃吐空了不舒服,容易脱水,先垫一垫。”他跟她解释。 米汤是现煮的,加了糖,带着浓稠的米香,唐伊乐几口就喝完了,抹抹嘴说:“好好喝哦。怎么以前都没喝过。” 冷毓川把她按回被窝里,掖了掖她下巴上的被子,轻声说:“说明你没生过病。” “不是啊。”唐伊乐闭上眼睛,“我爸可粗心了,小时候我发烧,他还以为我玩疯了,也没给我吃药,我就自己挺过去了。” 她刚喝完热的米汤,脸有些微微泛红,整个人吐得蔫了,抿着嘴唇显得很乖。 “川哥哥……”她小声嘟囔,“你明天……是不是该回去上班了?” 冷毓川摇摇头,“你生病了,我后天再去。” 唐伊乐弯起眼睛笑了笑。 平时冷毓川常觉得她太能闹腾、太吵,但看她这时候不出声了,才觉出她的闹腾、她的吵是多么的可爱,多么的生机勃勃。 可她不声不响的样子又是另外一种可爱,他坐在床边垂头看她,情不自禁地就伸手出去摸摸她额头,又摸摸她脸颊,满是怜爱的,又带着点儿新奇的意味。 她就乖乖地躺着给他摸,半睡不睡地在他手心蹭来蹭去,蹭得他的心软成一团水。 他开始真心实意地觉得这种“小白脸”的日子太舒服了。 但凡走出去,不管去哪儿工作,面对的都是甲方,是龃龉,就再也没有这么可爱的“金主”让他摸了。 他再也不想离开这座“金屋藏娇”的小别墅了。 冷毓川为自己的懦弱和安于现状感到震惊。 冷毓川在家又休息了一周。 第一天的理由是唐伊乐生病了,第二天唐伊乐好了,但他要去复健,第叁天因为前一天复健得猛了有点太累,唐伊乐劝他休息一下,第四天因为都周四了,不如下周再去,第五天……周五翘班不需要理由。 周六两个人懒觉睡到了中午,还是被快递叫醒的。 唐伊乐拿了包裹上来,坐在床边迷迷瞪瞪地打开。 是一本厚到可以当砖头的英文原着,内容是莎士比亚研究的。 她还在好奇是谁给她寄的书,就接到了副校长戴德明大人的电话。 这本书是戴德明接的翻译活,理所当然先丢给自己的研究生译初稿。 可唐伊乐根本还不是研究生,更没定导师,但戴德明根本不容她反抗,说:“你先翻起来,等翻完出版了,怎么也到明年了,到时候你总是我的研究生了。” 唐伊乐再拽上天,也不能真拒绝戴德明派来的活,只好“哦”了两声,答应了。 精装的书有六七百页,沉得她一只手都拿不住,随便看了看封面就甩在了床头柜上,一头栽倒回床上,趴在冷毓川胸口。 冷毓川摸了摸她的脑袋问:“乐乐,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唐伊乐埋着脸,瓮声瓮气地说:“本来是没想好,不过现在既然考上了直研,就随缘去读吧。上届大学生话剧节的时候我认识了话剧中心的两个老师,回头一边读研,一边去话剧中心实实习,等研究生毕业了,看人家要不要我去当戏剧制作人。” 这还叫没想好,分明是想得清清楚楚。 但她确实有随缘的底气,不管是读研还是实习,都是想去就去,只有她不要人家的,没有人家不要她的道理。 “你呢?”唐伊乐支起脑袋看着他,“你以后打算做什么?真要去杜鹏程那里接着上班?不画画了吗?” 冷毓川前一段时间画的画已经被唐叁宝都拿走挂在洗脚城里了,过完年到现在他都没什么产出,不知道是不是又瓶颈了。 冷毓川看着天花板,迟迟没有回答。 唐伊乐翻了个身往他两腿之间滚了滚,把手探进他裤子里,嘻嘻一笑问:“小小冷,你以后想做什么啊?” “小小冷”迅速用膨胀N倍的体积做了回答。 冷毓川也及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哑着声音问:“你说它想做什么?” 一动真格的,唐伊乐就怂了,弱弱地松开手说:“白日宣淫……不太好吧……咱们要不要出去逛逛?今天周六了……” 冷毓川不说话,低头轻轻啄她的眉梢脸颊。 她被他吻得痒痒的,一边笑着想躲,一边却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甜甜……”他轻声地叫,“出去……没有家里好。” (今天有加更过哦,别看漏了。) 53.镀金。 一句话就让唐伊乐丢盔卸甲,不知怎么回事就放弃了挣扎,反倒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小声说:”那就不出去好啦……我们……永远待在家里。“ 冷毓川轻轻”嗯“了一声,低头封住她还想说话的嘴。 他将舌头探过来,深深浅浅地缠着她,一手从她领口探进去,也深深浅浅地揉着她。 她被他揉成一滩水,神志开始发飘。 他是真的发奋学习过的,也是真的仔细观察过她的反应的,知道她哪里敏感,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些敏感的地方。 起初有些笨拙,但近来的天寒地冻给了两个人最好的练习机会,年轻的身体不知疲倦,每天都要痴缠到夜深。 伶牙俐齿的唐伊乐一到这种时候就失语,只会皱眉闭眼嗯嗯啊啊,声调时高时低。 他极会讨好她,在她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就松开她的唇,移下去轻咬住她胸,用舌头拨弄那已经硬起来的一颗樱桃,手则顺势送到她腿间,毫无阻滞地进入她的身体,时快时慢,时浅时深,轻按慢揉,动作有多温柔,就有多致命。 她总是在前戏过程中就会高潮,而只有等她高潮过后,他才会进行下一步,把自己的身体揉进她的身体。 “跪起来……”冷毓川将她捞起来翻了个身。 唐伊乐已经被刚才那波高潮弄得手脚发软,不甚稳当地扶着床头板才勉强跪住了。 “你膝、膝盖……”她下意识地反手想摸摸他伤刚好的膝盖,他却捉住她手,重新带着她抓紧了床头板,自己跪在她身后,上半身贴住了她赤裸的背,伏到她耳边轻笑了一声说:“没事。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积极复健?” 还不就是为了现在,为了更好地“服务”。 他戴上套,猛然进入她的身体。 她从来没被从这个角度深入过,被强烈的刺激惊得“啊”了一声,条件反射地想逃。 他及时按住她腰,缓慢而耐心地一点点加深,每一次进出都带着些许淫靡的水声。 她又害羞起来,把脸埋在了枕头里,腰弯得更低了些,反而让他进得更深了些。 他不自觉地闷哼一声,压抑着不愿出声。 但渐渐地,他就无法控制自己了。 眼前是盈盈一握的腰,和形状优美、弹性十足的蜜桃臀,她的肩膀都绷紧了,蝴蝶骨微微隆起,看得他喉头发干,一阵阵地颤抖着加快了速度。 每一次冷毓川都觉得自己不够久。 即便她已经翻过好几次高潮,最后开始求饶,连连说“不行了”,他还是觉得不够。 那是因为他自己不够,他贪心,既想要那种灰飞烟灭般的快感,更想长长久久地留在她身体里。 中午醒来刚做过一次,晚饭后冷毓川就又忍不住把唐伊乐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你干嘛呀?”唐伊乐是真有点儿怕了——纵欲无度也不是这样的,每天最少两叁次,连着一周了,再年轻的小伙子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他伸手到她裙子底下,贪恋地摸着她大腿,哄骗她说:“只让我进去……我不动……”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头看她,目光柔和又带着波澜,委屈巴巴的,诚恳得不行,唐伊乐马上就丧失原则了,小声说:“真的不许动哦……” 他真的没动,只是在完全没入她身体的时候长长地喟叹了一声,将脸埋在了她肩上,还顺势蹭了两下。 两个人就用这种深入到不能再深入的姿势拥抱,谁也不说话。 直到唐伊乐的手机打破平静。 电话是唐叁宝打来的。 唐叁宝在电话那头神神秘秘的,又不说具体什么事,只是让唐伊乐带着冷毓川去“老店”找他。 “老店”是当年唐叁宝盘下的第一家洗脚城,已经开了二十多年了,在市中心很好的位置。 唐伊乐听唐叁宝的语气也觉得肯定不是坏事,拖着冷毓川换了衣服就出了门。 路上唐伊乐还在跟冷毓川说:“肯定是我爸买跑车了。他一直琢磨想买那种法拉利式的跑车,可是我一直都跟他说那车不适合他……那么矮,他坐都坐不进去,怎么贴地飞行……” 两个人下车上楼,一推开唐叁宝的办公室,就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Lorenzo。 除了Lorenzo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外国老太太,和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国男人。 唐叁宝热情地上来介绍,指着那个中年男人说:“这是意大利领事馆的文化参赞,姓陈。” Lorenzo和外国老太太则慈眉善目地对着唐伊乐和冷毓川笑。 唐伊乐看着这一组奇怪的人,狐疑着跟陈参赞握了握手。 几个人重新在沙发上坐下,陈参赞介绍了来龙去脉。 那位外国老太太是个意大利画家,姓费拉拉,在欧洲小有名气,同时还是一个着名的艺术基金的委员会主席。 费拉拉主席是来中国参加意大利领馆某个艺术节活动的,跟领馆工作人员聚餐的时候,在Lorenzo的饭店里看见了冷毓川那幅古里古怪的壁画,一时惊为天人,就问Lorenzo还有没有冷毓川的别的作品。 Lorenzo应该是听方琳琳提起过,于是带着老太太和参赞来了唐叁宝店里,刚好看到了冷毓川过年前新画的那一批暗黑系的油画。 这组画更对费拉拉的胃口,刚好她管理的基金会每年都会从世界各地挑选优秀的年轻艺术家,去意大利进行两年的游学培训,今年的名额本来已经招满了,但因为一个新加坡画家临时放弃机会,就空出来了一个。 所以费拉拉激动之下立刻要把冷毓川叫来,问他愿不愿意去意大利参加这个项目。 陈参赞这边长篇大论地说这个项目培养了多少优秀艺术家,每个镀过金的都能身价暴涨,来年作品就能进佳士得拍卖等等,费拉拉则全程带着看奶奶看孙子、越看越顺眼的神情看着冷毓川,慈眉善目,笑眯眯的。 冷毓川全程一句话都没说,似乎根本没听懂一般。 54.理由。 后来还是唐伊乐先反应过来的,问:“去意大利哪里啊?” “佛罗伦萨是大本营。”陈参赞微笑着回答,“其他城市也会去,每个地方待个一阵子。” “佛罗伦萨啊……”唐伊乐喃喃地说,“那很好啊……” 冷毓川终于发声说了第一句话:“要收费吗?” “项目本身不收费,但是在意大利期间的衣食住行是要自费的。当然回头如果艺术作品有售卖的话,收入也是全归艺术家本人所有,基金会并不会抽成。” 唐伊乐开始回过神来,略带着亢奋问:“那……什么时候去啊?” “下月中旬。因为是临时加入,所以准备的时间不是很多了。” “中途能回来吗?” 陈参赞跟费拉拉女士交头接耳两句后回答:“游学和培训日程安排得比较紧张,不过总有休息假期的,可以自己选择留在意大利的工作室创作,或者出去玩、或者回国探亲,都行。” “还有工作室啊?” “嗯,项目总共只有十个名额,会统一安排工作室,方便基金会的专家进行指导。” “那今年剩下九个人都是哪里的啊?” “这个基金会在欧洲比较有名,所以大部分青年艺术家都是欧洲人,目前参与的亚洲人只有一个日本女生。” “那不会说意大利语怎么办?” 陈参赞摊摊手,“去了学一些日常简单词汇就行,课程会用英语进行。实在不行,还可以画画交流嘛,这应该大家都没问题。” “也对哦。”唐伊乐正要再往下问,冷毓川伸手把她往回拉了拉,站起来说:“我会考虑一下的。” 唐伊乐惊讶地盯着他,其他人则错愕片刻,也纷纷跟着站了起来,费拉拉操着生硬的英文说:“你,很好,不同的风格,都很好。等你来。” 冷毓川只是语义含糊地答了句”谢谢”。 似乎觉得艺术家就应该是冷毓川这种脾气,除了唐伊乐以外的所有人都还是一脸笑容,大家一团和气地互相打招呼告别,陈参赞留下了名片,说费拉拉后天就回意大利了,接下来的具体事宜可以找他对接。 Lorenzo临走时问冷毓川:“伤好了吗?” 冷毓川点了点头:“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算是补偿你了,对不对?”Lorenzo陪笑道。 冷毓川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淡淡地笑了笑,就把一行人送出了门外。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叁个人,唐伊乐拽了拽冷毓川的衣袖,小声埋怨道:“你要考虑什么啊?” 没等冷毓川回答,唐伊乐就连珠炮一般说了下去:“是考虑钱吗?别担心啊,两年而已,一个月生活费能要多少?两叁千欧?那一年就算五万,两年十万欧,也没多少啊。你又不乱花钱,平时连件衣服都懒得买,我给你买你都不要,十万欧足够了吧?回头要是真的能成名了,那卖两幅画不就回来了……” 冷毓川不想当着唐叁宝的面讨论这些事,压低声音对唐伊乐说:“我们回家再说,行吗?” 唐伊乐终于收了声,唐叁宝笑得跟弥勒佛似的,点头道:“小冷,这是好事啊,做人要抓大放小,别顾虑太多。“ 冷毓川点头,“我明白。” 他对唐叁宝很客气,称得上是点头哈腰,正正经经跟唐叁宝告了别,还道了谢,才拖着唐伊乐走了。 唐伊乐看他这副不大高兴的样子就觉得奇怪,下楼路上忍不住叽叽咕咕地问:“你到底考虑什么呀?这么好的机会……是觉得到那边语言不通不适应?我跟你说,这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手机都有那种实时翻译的软件了,上次我跟我爸去泰国就用过,准确率挺高的……意大利我还没去过呢,德国法国瑞士都去过了,就剩意大利了,原来就是等着现在的,等放暑假了我去看你……不过你可能没空……” 两个人一路走,唐伊乐一路说,直到上了车关了门,冷毓川才忍无可忍打断她:“你就不问问我想不想去?” 唐伊乐愣了。 她根本没有想过冷毓川还有“不想去”这个选项。 愣了两秒后,唐伊乐开始觉得有点儿不高兴了:“不想去?你为什么不想去?” 冷毓川看着车外不说话。 两年。 要去万里之外的地方。 但她好像根本没有考虑过两个人至少几个月见不到面这件事。 唐伊乐不傻,她看冷毓川的神色就明白了。 她不出声地坐了一会儿,不出声地开车上路了。 快到家时,唐伊乐突然提前两个路口转弯,再过了几个路口后,把车停在了一排沿街的商铺门口。 右手边就是Lorenzo的意大利餐厅,已经开业了,里面人还不少,透过落地的玻璃窗能一眼看见餐厅里那幅顶天立地的壁画。 “冷毓川。”唐伊乐熄了火,目光穿过餐厅里的人群,落在画上,“这么奇怪的画,你都画得这么认真这么好,现在有天上掉馅饼一样的机会,你却说你不想去,你到底有什么理由?” 冷毓川还是不说话,也不去看自己那幅画,只是目视前方,一脸英勇烈士的坚贞。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不只是个天上掉馅饼似的机会,这更像是老天在他觉得人生一片黑暗时突然点亮的一盏灯。 但他却胆怯了。 胆怯的原因很多,其中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因为旁边这个质问他的人。 冷毓川用余光瞄了一眼餐厅里那幅画,猛然想到了当时从梯子顶端摔下来时的感觉。 先是空落落的,接着是剧痛,然后是冷。 现在的感觉竟然和那时一模一样,他想要有人接住他,想要有人用温暖的拥抱陪伴他。 可这样隐秘又懦弱的渴望,他当时说不出口,现在也说不出口。 当时是她主动出现,拯救了他,给了他人生中最温暖的一段日子。 跟小时候那种无忧无虑不同,眼前的一切是来之不易的,是失而复得的,是万万舍不得放手的。 可她现在却这么轻易而亢奋地催着他走。 55.深度。 两人对峙了片刻,冷毓川略带僵硬地说:“回家吧。” 唐伊乐又一言不发地发动了车子。 下了车唐伊乐径直进了大门,冷毓川刚能脱拐行走没多久,脚步慢了一点儿,就被她甩在了身后。 唐伊乐“砰”地一声把门摔在了冷毓川面前,自己一个人进了家,颓然坐在玄关的地板上。 唐伊乐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复杂过,有一点替冷毓川高兴,有一点怕离别的伤感,更多的则是委屈愤怒。 冷毓川太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了,她给他多少情绪,他都没有反馈,绝不会把心里话跟她说。 玄关的声控灯自动开了又关了,冷毓川几分钟后自己开门进来,声控灯再度亮了,唐伊乐抬头瞪了瞪他,不出声地又垂下了头,抱着膝盖蜷成一团。 冷毓川在她面前坐下,一直沉默着,等到声控灯再度熄灭,才在黑暗里微颤着声音问:“乐乐,你舍得我吗?” 唐伊乐的眼泪倏然滚落下来。 怎么可能舍得。 这么美好的日子,怎么舍得说结束就结束。 可她怎么能拦着他不让他走呢? 她亲眼见过的,冷毓川连师叔胡平的情都不愿意承,就是憋着要靠自己出人头地的,如今遇到这种改变一生的机会,她听到的第一反应也是替他高兴,觉得他这匹千里马终于碰上伯乐了,现在又怎么能把他框在自己的小情小爱里呢? 即便他现在为了她留下来,但等他下次觉得怀才不遇的时候,就会怪她的,这事就会变成两个人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她的心被撕成两半,感性的那半已经在眼泪里淹死了,只剩下勉强维持着理性的那一半,促使她吸着鼻子抽泣道:“过几个月就是暑假了……暑假完了还有国庆、圣诞、春节……都可以见面。” 冷毓川在黑暗中寻找到她脸颊的轮廓,默不作声地一点点擦去她的眼泪。 “乐乐……”他踌躇了许久,才轻声问:“英国……离意大利不是很远吧?” 唐伊乐思考了一下,小声抽泣着说:“可是戴德明……就是我们校长……还等着我……我直研都考上了,要是不去读……以后、以后在江湖上就没法混了。我就算想去英国读书,也得先把戴德明的研读了……” 冷毓川捧着她的脸后悔莫及。 他后悔不应该去给Lorenzo画那幅画。 如果他没画那幅画,费拉拉就不会看上他。 如果他没画那幅画,唐伊乐就不会因为跟方琳琳叫板去考直研。 他这是一锹下去挖了两个坑,把他自己和唐伊乐都埋进了坑里。 唐伊乐揪住他的衣襟,哭了一会儿冷静下来,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刚才那个什么参赞的,不会是骗子吧?还有那个什么费拉拉,得去谷歌她一下。” 她说着就蹭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扔下冷毓川就往楼上的房间跑。 等冷毓川走上楼时,她已经坐在电脑前谷歌完了。 费拉拉,基金会,参赞等等,全都是真的。 费拉拉自己的作品有价无市,根本不拿出来卖,而能被她看上的“门徒”也都会声名鹊起。 除了分开,人生似乎别无他法了。 冷毓川站到她身边,她转身摸了摸他膝盖,瓮声瓮气地自我安慰,也安慰他道:“你运气多好呀,这要是再早一点儿,你腿还没好,想去都去不成,现在这个时间点不是正正好?可见老天也是想让你去的。” 她说着便抱住了他,把脑袋埋在他的小腹上。 这一阵子冷毓川终于长了点肉,虽然还是清瘦,但好歹看着气色好了些,人也不像原来那样,摸到哪儿都是骨头了。 她的脸就埋在他这么敏感的地方,蹭来蹭去的,可他居然没有像平时那样,被她一碰就产生无法克制的欲望。 她仰起头来,诚恳无比地说:“两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她这是要等他的意思,他揣摩了一会儿,才终于觉出一丝开心来。 “甜甜……”他低头看着她,第一次在不是做爱的时候这样叫她,可叫完了却又说不出话来。 她刚哭完的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衬着白皙的一张小脸,像颗茸茸的水蜜桃。 看上去这么单纯无害还有点儿傻气的人,怎么就能这么理智的赶他出国?反倒衬得他又冲动又懦弱,特别没出息。 对着这么复杂、又这么完美的唐伊乐,他只觉得自惭形秽。 是啊,他必须得去,必须得把自己修炼成同样优秀的人,才有那么一丁点可能配得上她,否则真的让她养一辈子,给她做一辈子饭吗? 她仰起脸来强忍泪水,装作毫不在意地说:“你……你去吧。我、我放暑假去找你玩儿。那、那个谁,George Eliot说过,Only in the agony of parting, do we look into the depth of love……” 她忽然前所未有地拽起英文来,可见实在是头脑发懵,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可她随口掉个书袋,都是个着名作家,都是句特别应景的话。 “我们只有在分离的痛苦中,才能感受爱情的深度。” 他跪下来抱紧她,心头翻江倒海,喉头也上下翻滚了很多次,哽了许久才轻声说:“那个小鸟很小的大卫像……我等你来了一起去看。” 唐伊乐笑了,眼角却滑过一滴眼泪。 笑是因为他记得她很久之前的玩笑话。 哭是因为去意大利学艺术的人,怎么可能等到几个月以后再去看那么有名的大卫像。 她捡回来一只受伤的鹰,小心翼翼地给他治好了伤,历经千辛万苦养熟了,现在就该放他出去,翱翔天际了。 (非常喜欢看到大家在留言里的讨论哈哈哈~~不过所有的情节和进展作者都已经想好了,存稿也有一些了,大家请肆意讨论,不会影响作者的思路哒,哎嘿嘿嘿。) 56.要想我。 叁个星期的准备时间,实在是有点紧张了,尤其是在唐伊乐还想要大肆采购吃穿用品的情况下。 各种调料酱料火锅底料,衣服鞋袜床单被套——她简直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冷毓川以前是连衣服都不让她给他买的。他自己的衣服不多,有一半旧的不行了,但都还是大牌,可见是当年家境不错的时候留下来的,剩下一半近几年的,就都是特别普通的基本款了。 现在冷毓川已经彻底放弃抵抗了,一是反正欠她的钱也还不清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二是她的热情令他实在是舍不得抵抗。 这叁个星期里,唐伊乐也开学了,时不时地还要去学校两趟,忙得不可开交。 悲伤的情绪被她溺毙在忙碌的漩涡里,每天似乎都有做不完的事,压根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两个人也极有默契地只进行事务性的对话,好像都没有任何情绪似的。 转眼就到了临行的前一晚。 唐叁宝在某米其林二星中餐厅定了包厢,把胡和田一家人也叫上了,给冷毓川践行。 唐伊乐跟胡和田两个人聊个不停,一会儿说学校的八卦,一会儿又正经讨论阿维尼翁这个学期该演什么剧,唐叁宝则跟胡平夫妇俩聊古玩,聊生意,唯有正主冷毓川全程不怎么说话,垂着头默默吃菜,场面一度相当古怪。 最后一道甜点杏仁露上来以后,胡和田妈妈终于忍不住开始唠叨,叮嘱冷毓川一个人在外头要照顾好自己,一日叁餐得按时吃饭,不能熬夜,别抽烟,出门当心别被贼偷了,晚上睡觉锁好门窗,钱不够花一定要开口云云。 冷毓川出神地盯着杏仁露,间或点一两下头,脾气很好的样子。 饭后大家打了招呼就散了,并没表现出什么依依不舍来,仿佛就是很平常地聚了个餐。 晚上回家冷毓川检查了一遍行李,把唐伊乐给他塞得满满当当的两个28寸旅行箱又整理了一番,备好第二天乘飞机要用的护照证件,再一次检查了别墅的自动报警系统和所有的水电开关,随即洗澡上床,跟唐伊乐抱在一起进入梦乡。 直到第二天在机场办完登机手续,两个人都没讲什么肉麻煽情的告别话。 唐伊乐特意给他买了公务舱的机票,叮嘱道:“飞机上要是冷的话记得戴上护膝啊,伤刚好,可不能受凉。” 冷毓川“嗯”了一声。 行李都托运了,他只背了个随身的小双肩包,一手牵着唐伊乐,往安检口走。 唐伊乐还能笑得出来:“你看那个女孩子哭的……咱们俩可不能搞得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干嘛呀,又不是一辈子不见了,过几个月我就去找你玩儿,日子过得很快的,一眨眼我就毕业放假了。” 冷毓川还是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安检处人潮汹涌,排着长队,但公务舱的两个入口队伍很短。 冷毓川看了看前面零星的几个人,又看了看时间,突然拉着她掉头往外走。 唐伊乐惊了,边跟着他一路小跑,边紧张地问:“你干什么?行李都托运了……要去哪儿?不上飞机了吗?” 冷毓川在她问出更多问题之前,一把推开一间母婴室的门,把她拽了进去。 唐伊乐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把她抵在墙上,铺天盖地地吻了下来。 他受够了她这一阵子以来的装模作样,积攒了很多天的汹涌感情猛然而至,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他的体温似乎都烧起来,将她整个人全部裹住,如同燃起了一场大火。 唐伊乐挣扎了两下后,情不自禁地软了下来,伸手揪住他腰后的衣服。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用力地搂住她,凶狠地缠着她的舌头不放,用力在她唇间搅动吮吸。 她很快被吻得手脚无力,整个人的体重都吊在他的手臂上。 “甜甜……”他放开她一些,抵着她额头,气喘吁吁地说:“……要想我。” 唐伊乐仰脸勾着他的脖子,眼里的泪水已经无法伪装。 “会想你的。”她声音很轻,“……会想你。” 他依旧把她抵在墙上,紧紧地拥抱着她,一动不动,像是要抱到地老天荒一般。 她察觉到他腿间有什么东西硬了起来,于是悄然地伸手去摸了摸。 他不自觉地往她手心里蹭了蹭,低哼了一声,尾音带着欲望微微上扬。 她于是想要把手伸进他裤子里,但他按住她,缓缓地摇了下头。 她很快明白他的顾虑,手绕到他后面的口袋里,摸出一个避孕套,在他眼前晃了晃。 冷毓川愣了一下,随即再度被汹涌的难过顶得无法呼吸。 他一定是用尽了毕生的运气,才能遇到这样百分之百明白他的唐伊乐。 逼仄的母婴室里,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她被他悬空抱起,背抵着墙,腿盘着他腰,蜜穴被他一次次强烈地顶入撞击。 一墙之隔,就是上演无数悲欢离合的场所,无数人在机场的广播催促下分开,无数人在到达处重逢拥抱。 周遭的一切仿佛是个情绪的磁场,放大了每一丝不舍,也放大了身体的每一丝快感。 57.开心。 唐伊乐极少在做爱时睁着眼。 她总是有点儿害羞的,不太敢面对做爱时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冷毓川。 但这次她一直盯着他看。 看他微蹙的眉心,看他轻颤的双唇,看他被强烈的欲望催红的双颊。 还是她一见钟情的那张脸,但底下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可以透过他隐忍的表情,看见他的心了。 他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中,既想立刻享受无上的高潮,又想让这一刻永远也不要结束。 他再度凑上来吻住她,近乎疯狂地轻咬她的唇舌。 而他的身体也进入了一个疯狂的状态,急速凶狠地一次次没入她的身体里,像是要燃烧掉这辈子攒下来的所有热情。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为对方打开,都在饥渴难耐地要记住这一刻的快乐。 嘈杂的环境,逼仄的空间,都没有影响这一次成为两个人最激烈的一次性爱。 她打湿了两个人的腿间,他在她颈边留下很多吻痕。 结束后他们还是久久没有分开,近乎贪婪地拥在一起深呼吸,像是要把对方的气息烙进心里。 但气息这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是会散的。 再怎么努力,也很难留住。 冷毓川在唐伊乐身上留下的吻痕还没褪去,唐叁宝就进了医院。 起初只是例行体检时有个别指标不太对,接着就是辗转好几家医院的好几次CT、造影、胃镜,一个星期后确诊了,是胃癌。 这病是几十年来没日没夜地工作、饥一顿饱一顿地累出来的。 再加上唐叁宝饮食习惯不好,喜欢高油高盐重口味的,所以血压血糖血脂一起爆表。 唐叁宝还保持着乐观精神:他觉得自己运气非常好,在癌症早期就及时发现了,并不会立刻就死,治愈的机会还相当高。 可癌症毕竟还是癌症,运气再好,也躲不过洗髓伐骨般的治疗。 唐叁宝第二周就住进了市郊的高级医院,开始化疗。 唐叁宝对化疗的反应巨大,一周时间就瘦了近二十斤,每天都难受得无法入睡。 唐伊乐陪他住在医院的套房里,每天努力给他讲笑话逗乐,每周横跨整个城市去上两天课,闲下来的时候要写论文,还有戴德明甩过来的那本巨着等她翻译。 她一下子晕头转向,甚至没有太多时间来感知身边这些天翻地覆的变化。 唐伊乐没把她爸生病这件事跟冷毓川说。 倒不是有意要瞒着他,首先是因为医生和唐叁宝都很积极,觉得挺过几个疗程情况就会好转,所以唐伊乐也没真心觉得这是一件多么要命的事,其次是因为她跟冷毓川有时差,两个人只能在冷毓川午饭的时间匆匆视频一下,说不了太多话他就得去忙了,她一直没机会开口。 然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冷毓川过得太开心了。 两个人视频的时候,他会跟她说一下自己做了什么。 见了很牛的艺术家,工作室在很宽敞的百年老楼里,窗子推开就能看见百花大教堂,意大利语学得很快,每天叁杯expresso的习惯学得更快。 每天的生活都是新的,丰富多彩的,唐伊乐极少见到冷毓川这样高兴的样子,实在是说不出让他不开心的话,总是笑着打一阵子哈哈,就匆匆再见了。 这天唐伊乐从学校下课,匆匆往医院赶。 车开到半路的时候,冷毓川给她发来一个视频邀请。 这会儿是意大利时间的早上,他从来不在这个时候找她。 可是她开着车不方便视频,就发语音问他什么事。 他很快回了句“没事”。 唐伊乐有点不放心,刚想再问他一下,就接到了唐叁宝底下一个副总的电话。 那位副总是打电话来辞职的,说是老婆和孩子都在美国,前几天他老婆发现他在这边养了个小叁,杀过来非要把他拉去美国不可,如果他不去,就立刻离婚分财产,这辈子别想再见孩子。 这位副总算是唐叁宝手下比较得力的帮手,在唐叁宝困难的时候提辞职,自己也说不出口,所以只能先跟唐伊乐说,让唐伊乐慢慢再跟唐叁宝汇报。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唐伊乐气得想骂人,可对方态度很好,一个劲地赔礼道歉,说自己不想让两个孩子没有爸爸,唐伊乐还能说什么?只能宽慰人家两句,客气地挂了电话。 她分着心在高架上飞驰,刚消停了没多久,前面一辆车突然一个急刹,唐伊乐躲避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还好她猛踩了刹车,人只是在惯性作用下撞上了方向盘,没受什么伤,但车头是结结实实地凹进去一个大坑,前盖都轻微变形了。 追尾是唐伊乐全责,她没什么处理交通事故的经验,还是打电话给了杜鹏程,才知道要报警、打给保险公司,处理完事故以后又叫了拖车把自己的车拖去修理厂。 出发时还是下午,一番折腾完之后,天已经黑了。 唐伊乐实在是精疲力竭,打了个电话给唐叁宝,说她今天学校有事不过去了,一个人叫车回了别墅。 她精疲力竭地瘫在沙发上,呆滞了好几分钟以后,才发现冷毓川给她发来了一个视频。 58.想我了吗? 视频里冷毓川对着镜头跟她说:“乐乐,我们今天来了Verona,你知道的,就是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故乡,这里就是传说中那个朱丽叶的阳台。”他转动摄像头的方向,给她看了一栋古朴的建筑,“当地人说,只要有人对着阳台念罗密欧的台词,就会有个朱丽叶走出来跟他对话。刚才朱丽叶已经出来过一次了,不过你没看到,我再拍给你看。” 他将镜头对准阳台下的人群。 没一会儿果然有个意大利大叔仰头对着阳台念诗,接着就有一个打扮复古的女演员推开阳台门走出来,跟大叔激情对诗,连连飞吻,人群中爆发出笑声和掌声。 等热闹劲儿过去了,冷毓川再度出现在镜头里,笑着跟她说:“他们说什么我现在还听不懂,再过一阵子,等我跟你一起来的时候,应该就能听懂一点点了。” 视频没一会儿就结束了,唐伊乐的手机随之暗下去。 她愣了一会儿,把手机甩开,没忍住抱着靠枕哭了。 冷毓川的生活那么丰富多彩,那么浪漫有趣,所以他整个人都是在发光的,脸上有她根本没有见过的神采奕奕,连话都比以前多了很多。 可她的生活那么鸡飞狗跳,那么一塌糊涂。 就像是冷毓川把她所有的快乐都带走了,给她留下满目疮痍。 她哭了一小会儿就强迫自己停下来,摸出手机给他发了一个拼命鼓掌的表情包。 夜里临睡前,她把这个视频拿出来又看了一遍。 朱丽叶出来对诗的时候,冷毓川跟旁边的一个女孩子说了句什么话,那个女孩子马上捂嘴笑开了。 唐伊乐发消息问他:“跟你说话那个女孩子是谁?” 冷毓川很快回复她说:“跟我一个项目的日本女生。” 就是唯二的亚洲人之一。 日本女生,那多半是温良恭俭让,特别甜美可人的吧。 又同样是学画画的。 能进这个项目,想必实力也不俗。 冷毓川又问:“怎么了?” 唐伊乐把手机埋进枕头底下,没有回他。 倒不是生气吃醋了,她知道冷毓川不会跟那个日本女生怎么样的。 她只是一瞬间明白了冷毓川当时看着她和杜鹏程的心情,也一瞬间明白了冷毓川为什么跟她在一起那段时间话很少,很自闭。 处在逆境里,能忍住不把负能量往身边的人头上发泄,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沉默寡言就是最大的温柔。 所以她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说。 唐叁宝两个月后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治疗,出院回家了。 癌细胞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但唐叁宝的身体也在化疗中垮了大半。 原本又高又胖、像座山似的人,瘦成了一根竹竿,背影佝偻着,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儿。 唐叁宝还不服输,憋着想要回去工作,但发现自己从别墅一楼爬到二楼都气喘吁吁,不得已只能把一楼的客房改成了他的卧室。 唐叁宝最信得过的副总又辞职去了美国,唐伊乐为了不让唐叁宝亲自回去上班,只好叁天两头替他去洗脚城盯着,回来再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 盯了一阵子,她发现唐叁宝的连锁洗脚城有很大问题。 这些店长则二十来年,短则五六年,走得都是当年最流行的土奢风格,一度红极一时,生意兴隆,但现在看来却已经十分老旧,处于被时代淘汰的边缘了。 唐叁宝只会兢兢业业地做生意,这方面的品味确实跟不上潮流,所以眼下洗脚城的生意只能算是不好不坏,勉强维持,随时都有被后来者赶超的危险。 唐伊乐回来跟唐叁宝汇报,唐叁宝对她的智商和品味百分之百的信任,两个人又和洗脚城的管理层开会商量了一下,决定要把洗脚城升级换代成简约清新的风格,同时服务项目和质量也要提升,好吸引白领这种主力消费人群。 改造要从年代最久远的第一家老店开始,时间定在唐伊乐放暑假后。 眼下这种情况,她绝对不可能让唐叁宝再去搞整店装修这种事情。 唐叁宝为了她,拼了二十多年的命,给了她蒸蒸日上的富二代生活,给了她随心所欲的底气,她也到了孝顺她爸的时候了。 也只有把生意交到她手上,唐叁宝才能真的放下心来,好好养病。 可是这样一来,去意大利看冷毓川和小鸟很小的大卫像的计划,就泡汤了。 唐伊乐迟迟没有想好要怎么把这件事跟冷毓川说。 她从一开始就没跟他说唐叁宝生病的事,现在就更没法说出口,就像电视剧连续跳过了很多集,想再追上,就得一集集地补,太累,也太麻烦了。 好在冷毓川先开口了。 他说,费拉拉挑了几个学生,要在夏天的两个月里,带去她在意大利南部的酒庄里住一阵子,单独开小灶。 “川崎不会去。”他在视频那头看着她脸色说。 唐伊乐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川崎”是那个日本女生的名字。 她对他笑了笑,“哇酒庄啊,难道你们要天天醉生梦死?” 冷毓川慌忙摇头,“我们只是住在酒庄附带的宅子里,平时白天都会在乡下跑,就算不出门,也肯定是在画室画画,不会、不会喝很多酒。” 唐伊乐沉默了一下。 冷毓川小心翼翼地问她:“你……国庆节再来好不好?” 唐伊乐点点头。 其实国庆节会是什么情形,她根本说不好。 临挂视频前,她第一次问冷毓川:“你想我了吗?” 冷毓川的脸色微微泛红,把头低下去点了点。 “哪里想?”她又追问。 冷毓川的面颊更红了,结结巴巴道:“都、都想。” 这样的冷毓川才像是她熟悉的冷毓川,唐伊乐笑了笑,凑到镜头前亲了一下。 冷毓川突然连耳朵都红了,好像两个人虽然什么事都做过了,他却被这远程的亲亲突然震惊到了。 59.尴尬。 唐伊乐的眼圈一下子也跟着红了。 她开始真情实感地后悔当初放冷毓川走了。 如果他在身边的话,不管有多少艰难困苦,她都不会觉得难过了。 累的时候有人抱抱,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可他现在变成了一个远在天边的念想。 她觉得自己升华了,只要想到他终于离自己的理想越来越近了、活得越来越有自信了,就会不自觉地高兴起来。 即便这种高兴总是夹着泪水的。 而这种泪水只有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才能对着枕头流一流。 唐伊乐一边忙学校的事,一边忙着熟悉唐叁宝那里的生意,白天忙得不可开交,连唐叁宝都没什么时间照顾,只好额外请了一个专门做饭的阿姨,给他做清淡好消化的营养餐。 唐叁宝嘴里淡出鸟来,但又不敢提要求,每到吃饭的时间就长吁短叹,生无可恋。 他终于有一天忍不住,旁敲侧击地说:“什么专业家政,做饭还没小冷做得好。” 唐伊乐给他夹一筷子豆腐,笑笑说:“别惦记让小冷给你做饭了。人家很快就要成名成家了,将来只会拿画笔了,不可能拿锅铲的。” 唐叁宝坚决不信:“不会的!小冷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我来问问他!” 唐伊乐一把按住唐叁宝要去拿手机的手:“你不许跟他联系!” 她很清楚,唐叁宝会把她的难处都告诉冷毓川的。 “冷毓川现在过得很好!他有今天容易吗?你不要耽误他!”唐伊乐声色俱厉,“你跟他说那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用?他离得那么远,除了让他担心,耽误他学习,还能有什么效果?” 唐叁宝被她呵斥住,只好老老实实地放弃了。 这个夏天热极了,唐伊乐经常要跑去没有空调的工地做监工,回到家后整个人都跟水里捞出来似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不觉间,她和冷毓川视频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得越来越久。 很多时候都是她半夜到家,收到他的信息,却无力面对他,只能找个理由,说自己要睡了,草草地发两个亲吻的表情包了事。 冷毓川从不纠缠。 他起初会跟她汇报很多自己的事情,给她看他的画,吃的美食,参观的建筑。 但渐渐的,这种风花雪月的报告也越来越少了,因为她给的反馈太有气无力了。 唐伊乐不是没意识到这样的变化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可是她根本没有力气去伤感了。 她甚至去跟戴德明谈了一次,说她爸身体不行了,她可能要去接她爸的生意,能不能就不去读研了。 真不是她考上了直研又不肯读,实在是形势不允许啊。 戴德明思考了一番,推推眼镜对她说:“唐伊乐,你的情况我理解,但我的建议是,眼前一时的困难,咬咬牙也就坚持下来了。读研对你来说,应当不会有很大的压力,多一个研究生文凭,也绝对不是坏事,你现在放弃了,回头想再补回来,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唐伊乐不说话了,戴德明定定地看着她,又问:“况且……难道你就喜欢去做生意吗?文学、戏剧,就不是你的真爱了吗?你打算把追求理想的大门彻底关上了?” 唐伊乐无言以对。 她当然是有喜好,有理想的。 可理想算什么呢? 从戴德明那儿出来,唐伊乐把车开到了Lorenzo的餐厅门口,又一次远远地看着冷毓川那幅壁画。 冷毓川临走前已经把被水泡坏的那个角落修复好了,现在餐厅里是一幅完美又古怪的圣母圣子像。 一个人要做多少不情愿的事情,才有机会追求自己的理想? 她还算是幸运的,至少她现在做的事,不是她发自内心觉得厌恶的。 她是在替她爸继续他的事业,也是在替她爸养活底下几十家店、几千口人。 越是感同身受,她越是不能把好不容易飞上天的冷毓川再拉回地面来。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唐伊乐本科毕业了,研究生开学了,装修完工的第一家洗脚城也要在十一开业了。 她又一次爽了约,没有去成意大利。 开业典礼那天办了酒会,瘦了至少五十斤的唐叁宝一出场就引起所有人关注,他也不多说,拍着肚子开玩笑,说自己饿了几个月,终于减肥成功了。 唐叁宝把唐伊乐一一介绍给自己的生意伙伴,俨然一副要退休让位的意思。 唐伊乐也不怯场,对着一堆叔叔伯伯嘴甜陪笑,礼貌又不失可爱地情大家多多关照。 杜鹏程也来了,但唐伊乐忙到没空招呼他,直到人群散了个七七八八,才有空去跟他聊两句。 唐伊乐穿着叁寸高跟鞋,双脚早已经麻木了,躲在墙角里让杜鹏程挡着她,把鞋脱了,光脚踩在地上休息一会儿。 “怎么不把你的小白脸叫回来?”杜鹏程捏着香槟杯问她。 唐伊乐摇摇头。 她这次跟冷毓川说了实话,说她爸的洗脚城焕发新生,她说什么也得留下来捧场。 冷毓川自然没有说什么,只是恭喜。 算起来,她跟冷毓川已经半年没见了,就连视频也很久没打了,有时候忙起来,可能一两天都不会联系。 这半年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天翻地覆的半年,时间过得太快了,以至于回想起来,都不知道是在哪一步上走岔了,进入了现在这个不尴不尬的境地。 60.稀薄。 杜鹏程捏了一个车厘子送进嘴里,“你也太圣母了吧?家里出这么大事,都不跟小白脸说?你先前养他那么久,他倒好,说去意大利就去意大利,自己有了事儿做就把你忘了,这不是过河拆桥嘛。” 唐伊乐笑了一个晚上,脸有点僵,呆了很久才说:“我不是圣母。我不跟他说这些事……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害怕。” “怕什么?”杜鹏程奇道。 唐伊乐慢悠悠地说:“如果他知道了这些事,却还是选择留在意大利完成他的项目,那我会伤心吧?” 杜鹏程揣摩一下,点了点头。 “就算他立刻回来,又有什么用呢?帮我爸做生意?放弃他的理想?让我专心去读书?那他一辈子就完了,我以后还怎么面对他?” 杜鹏程瞎出主意道:“让他回来做唐家的上门女婿嘛,不比画画好多了。” 唐伊乐推他一把,“少胡说,我跟他根本就没到这一步,哪能说得出这种话。” “那你们到哪一步了嘛。”杜鹏程八卦道。 这个问题问倒了唐伊乐。 她认真回想,发现自己和冷毓川从来没有跟对方说过“我爱你”这叁个字。 冷毓川甚至都没有说过喜欢她。 她醍醐灌顶一般地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有把所有情绪都暴露在冷毓川的面前。 因为他没有给过她足够的安全感,她始终觉得需要在他面前努力展露欢颜。 她一直表现得懂事得体,是因为她怕自己的任性变成“金主”的颐指气使,仗势欺人,让他受不了。 她和冷毓川的感情开始得不正常,分开过一次后重又在一起,也是在他受了伤的特殊时间里,即便当时你侬我侬,但现在被距离一拉扯,感情依旧变得稀薄不堪。 所以她下意识地从来没有把这段感情当作最后的避风港。 唐伊乐光脚站在地上,眼里怔怔地蓄起两团泪来。 杜鹏程紧张了,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慌忙说:“算了算了,那种忘恩负义的小子,不提也罢,小白脸不靠谱,指望他能干啥。你有什么事儿就找我,保证两肋插刀,在所不惜!哎对了,上次咱俩投的那个电影你还记得吗?据说终于拍好了……你要不要给指导指导……” 唐伊乐醒过神来,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泪,匆忙把手里捏着的鞋子穿好,振作精神说:“我哪有精力指导那个,让他们随便弄吧,钱反正花都花了,就当赔了呗。不跟你废话了,我还要去送客人呢。” 她定了定神,脸上挂出一个神采飞扬的笑,从角落里走出去。 她好歹也演了几年的莎翁剧,这一点点强颜欢笑的本事,还是有的。 晚上回去已经是深夜凌晨,唐伊乐洗完澡却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滚许久,忍不住拨通了冷毓川的视频。 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邀请他视频了,他很快接了起来。 意大利也已经是晚上了,他那头有点吵,人声鼎沸的。 “我们在开派对。”他解释说,“你等一下,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冷毓川小跑进厕所里,坐在浴缸边沿上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好像她找他就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唐伊乐摇摇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没怎么,就……问问你最近好不好。” 冷毓川点头,“挺好的。” “有画画吗?” “每周要交一幅习作。” “有去别的地方吗?” 他再度点头。 不止是去了其他地方,是几乎整个意大利都跑遍了。 这个游学项目安排得非常密集,意大利境内大大小小的美术馆博物馆和私人藏家那里都要去,几乎一天也不得闲,连今天的派对,都已经演变成了激烈的学术讨论。 冷毓川大学没有读完,英文底子本来就差,为了能听懂上课的内容,每天都开着录音机全程录音,回来再一句句地听,听不懂的地方再一句句地用翻译软件查,一不留神就要查到半夜。 还有所有的专业课程,都跟他在国内学的不太一样,很多时候他都是凭着本能在画画,技法什么的生涩极了,简直没脸见人。 可不管压力多大,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不仅是因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更因为他要给唐伊乐一个交代。 他不能让两个人这段分开的日子白白地溜走,他要用这段时间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那个……大卫像……”唐伊乐没有把话问完。 冷毓川羞赧起来,垂头说:“……等你来了,我再陪你去看一次。” 所以他还是已经去看过了。 早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可唐伊乐还是有点儿失落。 但她习惯性地笑笑,说:“没关系啦,我就随便问问。” 冷毓川刚要再解释,洗手间的门被人敲响了。 “大概是有人要用。”冷毓川从浴缸边站起来,“你等等……我换个……” “没事。”唐伊乐慌忙说,“这边很晚了,我也该睡了。你……少喝点酒哦。” 冷毓川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挂视频,门外的人又催促着敲了几下门,他不得已说:“好,你早点睡,晚安。” “晚安。” 唐伊乐说完这两个字,就匆匆挂掉了视频。 再说下去,她可能就要忍不住哭了。 冷毓川从洗手间出去,面对人声鼎沸的房间呆了一会儿,选择上楼回了自己的卧室。 他刚才全程录屏了,躺回床上情不自禁地又看了一遍。 他每次跟唐伊乐视频都会录屏,所以能清楚地看出视频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两个人的话也一次比一次少,唐伊乐的态度更是一次比一次敷衍。 他问过她最近是不是一切都好——她总是回答“很好啊”。 想来也是,唐叁宝的店面装修升级了,唐伊乐也开始读研了,没有什么不好的理由。 唐伊乐这样优秀的人,只能被他迷惑一时,等两个人距离拉远了,她就会渐渐意识到,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她想要,身边有无数个皮相好的冷毓川可以被她“包养”,个个都比他会伏低做小,个个都比他态度优良。 视频中唐伊乐还是跟原来一模一样,精致可爱的眉眼,粉扑扑的脸颊,只是眼角残留着几抹亮片,大约是化了浓妆后没卸干净的。 她应该过那种富家小姐夜夜笙歌的生活,而他无权过问。 冷毓川将录屏的声音关掉,播了一遍又一遍。 不开声音,是因为唐伊乐从来没有跟他说过“想你”。 61.纽约。(2500珠加更) 装修好的“老店”焕然一新,服务项目和档次也都拔高了一截,唐伊乐又找人做了不少网络营销,开业一个多月就红火得不行,居然还要提前两周预约。 做生意、看报表、搞营销并不是唐伊乐的特长,但她仗着小聪明,都还做得挺不错的,这家老店又是唐叁宝发家的地方,店里的员工很多都是当年看着唐伊乐长大的,忠心耿耿,对她的能力都赞不绝口。 研究生唐伊乐就糊弄着读,反正她的糊弄,也比普通同学发奋图强的效果要好。戴德明有时候恨铁不成钢,埋怨她上课不认真,看阅读书目都是草草翻过了事,翻译那本巨着更是慢到姥姥家了,但埋怨归埋怨,一提到得意弟子,还是要把唐伊乐拿出来显摆。 唐叁宝看唐伊乐能干,就放心在家养病,每天早晚测血压血糖,数值居然还比原来还低了不少,变成了作息规律、饮食清淡的模范老头儿。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上,唐伊乐准备趁胜追击,再改造两家店。 设计公司请的还是上次那家,方案很快就出来了。 这两家店规模都比老店要大,预算自然也高不少,店里本身没有那么多现金流,还得动账户里的钱,甚至要动唐叁宝私人账户上的钱。 唐伊乐正在为预算发愁的时候,唐叁宝被经济侦查大队的警官请去喝茶了。 倒不是唐叁宝自己犯了事儿,他一辈子与人为善,也从来不做见不得人的事,但这次出事,就是因为他人太好了。 唐叁宝两年前磨不过面子,给自己一个朋友做了借款担保人,本以为这个朋友只是生意周转不灵,才要找熟人借钱度过难关的,没想到他是做了个庞氏骗局,把身边所有人的钱都搜刮了过来,接着就隐姓埋名逃出国潇洒去了,一群债主找不到人,只能找担保人唐叁宝。 唐叁宝被经侦大队叫去以后,才发现自己被连带欠了几亿的债务。 债主们大多也都是唐叁宝的熟人,虽然都是做生意的,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少了几百上千万,都会失眠的。 唐叁宝回来算了笔账,把手上的洗脚城和几套房子卖出去,只留下那家刚改造好的老店和现在住的别墅,可以把这笔债还上一大半。 是可以硬顶着不还的,但那样的话,他和唐伊乐都会变成失信人士,不仅做生意寸步难行,就连出远门都要受限制。 主要他也真心觉得对不起那些债主们,这些人多半都是卖他的面子才会从账上拿出钱来,借给本来并不是很熟的人,现在如果让他们都血本无归,唐叁宝自己就睡不着觉了。 唐伊乐都气不起来了。 她只能自我安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爸就是因为讲义气、人品好,当年才能把生意做起来,现在因为讲义气、人品好而栽了,也是天经地义的。 更何况留下一家老店和别墅,虽然不能算是大富大贵,但也比普通中产家庭好一点儿,只要好好经营现在这家店,她和她爸还是可以衣食无忧的。 债主们得知能收回一大半钱,就纷纷感恩戴德了,事情没有张扬出去,债主们也给了唐叁宝和唐伊乐很长时间,把手上的洗脚城一家家盘出去。 唐伊乐在外面跑得都已经麻木了,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失去了多少,只想着把事情了掉,尽快恢复正常生活。 这天她难得能在晚饭前回家,到家时发现唐叁宝坐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上,怔怔地发呆。 唐叁宝见她回来了,就指了指地下室里堆着的各种“古董”,苦笑了一下说:“乐乐,你爸爸我真的是挺蠢的。当时小冷就说过,我跟朋友买的这些‘宝贝’都是假的。我还想,东西是假的怕什么,朋友们的感情都是真的。现在想想,他们就是知道我蠢,才拿这些假东西来骗我,对我哪有什么感情。他们啊,小则骗我个一万两万,多的……就数不清喽。” 唐伊乐坐到她爸身边说:“你不要听小冷胡说。他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长了一双火眼金睛?介绍你买这些东西的人肯定也是被外头的人骗了,以为这些东西都是真货,才介绍你买的。你看杜鹏程和他爸多精明,不是照样买个假的玉山?你比他俩强多了。” 唐叁宝推她一把,“你少胡扯了。净会拍马屁。” 唐伊乐笑笑。 这件事对唐叁宝的打击够大的。损失了大半辈子攒下来的家底是一重打击,被身边人狠狠摆了一道,才是更重的打击。 老头儿整个人都蔫儿了,甚至比做完癌症化疗以后还要颓废,每天就生无可恋地坐在电视机前面,对着随便一个电视台看上很久,不出声,也不动弹。 “爸,我没有拍马屁,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唐伊乐诚恳道,“店太多了我也管不过来,赚那么多钱都没工夫花。再说你那些店,好多都苟延残喘的,指不定哪天就倒闭了,好听点儿叫固定资产,难听点儿就是不良资产,改造起来还费劲。现在只留一家店,我们集中精力好好做,赚了钱再投点儿别的生意,老做洗脚城多没劲呢?” 唐叁宝点点头,“行,我闺女比我聪明,比我有文化,早该都听你的了。” “你用不着担心,就算生意都做失败了,我不还是A大的高材生吗?大不了研究生毕业了,我去外企混个工作,怎么样也是个高级白领吧?养活你还不是够够的?你就爱吃个猪头肉、卤大肠的,多好养活。” 唐叁宝连连摆手,“不敢吃了不敢吃了,胆固醇过高,我喝点儿稀粥就行了。”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唐叁宝轻声说:“乐乐,爸爸对不起你。” 唐伊乐眼圈红了红,忍住了泪摇头说:“得了吧,少矫情了。你没让我从小就吃不上饭,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别再生病,就是疼我了。” 临上楼的时候,唐伊乐落在后面,回头看了地下室一眼。 地下室的“古董”都挤挤挨挨地堆在一边的角落里,另一边的空地,以前是冷毓川的画室。 冷毓川出国之前就把他带不走的东西都搬回了自家的老房子,现在的地下室空着一大半。 就像她的心,也空了一大半。 圣诞节前,冷毓川找唐伊乐,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纽约。 冷毓川要去开画展了。 62.毛血旺。 这次的展览,要感谢冷毓川的日本女同学川崎。 川崎家是艺术世家,叔叔在纽约一家颇有名气的画廊做策展人,为了捧自己的侄女,要搞一个当代亚洲青年艺术家联展,动用了不少资源,请了不少艺术家给川崎作陪,冷毓川就是作陪的画家之一。 他跟唐伊乐说起这次展览的时候没有遮掩,详尽地讲了跟川崎和川崎叔叔的关系。 唐伊乐能听出来,他是很想让她一起去纽约的。 虽然只是群展,但无论如何,也是冷毓川人生中第一次有机会把作品挂在正儿八经的画廊里,正儿八经地给所有人看。 可是她去不成。 她还有上亿的债务要处理,这个时候跑去纽约,债主们会怎么想她,怎么想唐叁宝? 她本来想好了,这次要跟冷毓川说实话的,但话到嘴边,她猛然间却失语了。 “面子”这样东西忽然冒了出来。 她不想让他知道唐叁宝识人的眼光多差,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穷”了。 冷毓川去意大利之前,唐伊乐给了他一张存了一百万的国际卡。 一次次给他寄生活费,就等于一次次地羞辱他。所以一次性给足了,两个人只要别扭一次就行了。 冷毓川收下那张卡的时候脸色非常平静,只是接过卡的手不自觉地颤抖,拿着薄薄的卡片,不住地用拇指摩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动作机械极了,像是要无声地把卡片摸出一个洞来。 如果被冷毓川知道唐伊乐在卖铺子、卖房子,他只怕要把那张卡还给她。 唐伊乐迟疑了两秒,匆忙编了个谎言。 “好像不行哎,戴德明……戴校长最近要接待一个什么英国作家,让我一起……” 她语焉不详,语气飘忽。 冷毓川就懂了。 他无心计较她这个谎话背后的理由是什么,他只是更加确认了一件事情——她并不想见他。 暑假、国庆,原本计划好了,一年怎么都能见好几次的,可是现在大半年过去了,两个人却一次都没见过。 虽然意大利是有点儿远,但按照以前唐伊乐的脾气,临时抽空飞过来叁四天,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应当做一个进退有度的人,不要再提要求,不要再为难她了。 挂了视频后冷毓川站到阳台上,看向不远处的百花大教堂。 那是佛罗伦萨的标志,曾经他十分向往的地方,如今就在眼前。 楼下是半开放式的工作室,临街的一面是小型画廊,橱窗里挂的就是他的画。 阳台廊柱上刻着浮雕,他房间边上的这根廊柱上雕的是智慧女神雅典娜。 马路对面飘来咖啡馆的香气,旁边则是一个冰淇淋店,琳琅满目的,有几十种口味的Gelato。 他一次Gelato都还没有吃过,是想等着唐伊乐来,跟她一块儿尝遍所有味道的。 他还想带她一块砖一块砖地走遍整个佛罗伦萨,罗马,米兰,威尼斯…… 可是他清晰地知道,她不会来了。 冷毓川在阳台上呆站到傍晚时分,穿上外套去了几个街区外的华人超市。 他买了很多辣椒花椒和蒜头,又买了牛肚、午餐肉和很难买到的黄喉。鳝鱼实在是没有,只能放弃了。 回到家后他在厨房起锅,做了很大很大一份毛血旺。 最后烧滚油泼在蒜泥上时,厨房的烟雾警报被触发了,喷淋龙头劈头盖脸洒下一大片水来。 冷毓川整个人被浇得湿透,那盆毛血旺也彻底报废了。 隔壁的同学来“火场”救他的时候,就看见他捧着一份散发着剧烈蒜味和辣味的不明物体,呆呆地站在厨房中间,狼狈得像一只被赶出家门的流浪狗。 (标题终于在文里出现了!) 63.放下。 研究生第二学期刚开学没几天,就迎来了A大建校一百周年的校庆。 白天是各种庆典、讲话、放气球放鸽子,晚上每个社团都会上演为校庆特意编排的演出节目。 唐伊乐坐在阿维尼翁的演出礼堂最后一排,心不在焉地看着台上演的主旋律话剧。 胡和田不知从哪儿悄悄地摸过来,坐在她边上叫:“学姐。” 唐伊乐看清是他,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她跟胡和田也很久没有见面聊天了。 研究生部和本科部不在一个校区,她平时都在市区的研究生部,很少回本科部这边了。 况且她瞒住了冷毓川那么多事,万一被胡和田打听了去,就穿帮了,只能刻意躲着他。 胡和田果然是为了冷毓川来的,第一句话就压低声音说:“学姐,过年的时候我和爸妈去佛罗伦萨看师哥啦。他这次厉害了,办了个个人展,虽然是在一个很小的画廊……” 胡和田拿出手机给唐伊乐看照片。 唐伊乐并不知道冷毓川办个展的事情。 从圣诞节拒绝冷毓川一起去纽约的提议之后,冷毓川就没有联系过她了。 他那样傲气的人,怎么会一次次地来用热脸贴她的冷屁股。 唐伊乐觉得这样挺好的。 没有互相折磨,没有撂狠话分手,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走散了,失联了。 胡和田手机相册里的冷毓川跟她记忆中已经不太一样了。 他头发长了一些,微垂在额边,眼里是优雅成熟的光,整个人也昂头挺胸的,是个意气风发的艺术家了。 唐伊乐看了两张照片后便抬起了头,假装被台上的演出吸引了注意力。 胡和田继续小声说:“学姐,你是不是因为那个日本姑娘跟师哥生气了啊?所以才不理他的?” 唐伊乐摇头,“什么日本姑娘,没有的事。” 胡和田挠挠头,“那是因为什么啊?我帮师哥分析了半天,觉得……没道理啊?你俩又没吵架又没打架的,为啥就不联系了啊?” 唐伊乐回答不上来。 因为两个人错过了太多,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重新开始对话。 因为她已经被现实打得遍体鳞伤,根本顾不上那些情情爱爱了。 手上的债务还没处理完,唐叁宝有几家分店经营情况并不好,盘都盘不出去,只能烂在手里,想办法一点点地把生意拉起来一点。 胡和田又问:“是因为师哥抛弃你去意大利,你不高兴了?当时你也同意他去了呀。是现在又后悔了,想叫他回来,所以才特意不理他的吗?” 唐伊乐听他胡言乱语的揣测,突然受不了了,起身拽着胡和田走了出去。 礼堂外没什么人,她站在台阶上,抱着手臂对胡和田说:“胡和田,你知道我最大的长处是什么吗?” 胡和田愣了愣,太多的彩虹屁堵在嘴边,一时不知道从何夸起。 唐伊乐自问自答:“是拿得起放得下。小时候我没有妈妈,经常被同学嘲笑,当时也难过,也哭过,可哭完半个小时就好了,绝不往心里去。对你师哥也是这样。在一起的时候开心过,就行了。现在他跟我隔着十万八千里,我想过他,惦记过他,但时间长了,也就无所谓了。他现在过得挺好,我也替他高兴,但那已经跟我没关系了。他很快就要成名成家了,以后在哪个国家待着都不一定,我呢,也有自己的学业,还得帮我爸管生意,事儿很多,就顾不上谈恋爱了。大家圈子不同,就不要硬往一块儿融了,就这么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有什么不好,是不是?” 胡和田张口结舌。 他本以为唐伊乐是误会了冷毓川和川崎小姐的关系,准备来替他师哥对天发誓的,没想到唐伊乐只是简简单单地“无所谓”了。 这就更难弄了。 唐伊乐还旁征博引道:“就像我以前在阿维尼翁这个剧团上投入了多少心血?可现在毕业了,自然也就放下了,连他们的戏都有点儿看不下去。没别的,过了那个阶段,就没有那个心境了。” 唐伊乐说着就要往台阶下面走,胡和田醒过神来一把抓住她,满脸苦涩地说:“学姐,你拿得起放得下,我师哥可不行啊。他可是那种轻易不动心,一动心……就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啊。” “那你是要我给他个南墙撞撞?” 胡和田大惊失色:“不是不是!我是……我是让你别、别这么容易把他放、放下。” 唐伊乐拍拍他的肩膀,“世上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等你遇到的事儿多了,就明白了。你师哥也会明白的。” 唐伊乐说完就走,甩给胡和田一个潇洒的背影,留着他一个人在寒风中呆站。 回到家后,唐伊乐情不自禁地上网谷歌了一下冷毓川。 他现在已经是能谷歌到的人了呢。 出来的新闻都是去年底在纽约的那次展览,他和其他四五个艺术家一块,站在宽敞到有点空荡荡的美术馆里合影。 他又高又帅,即便是在同样是艺术家的一堆人里也显得气质出众,把别人都衬得像卖保险的。 站在他旁边的就是那个川崎小姐,典型的日本人长相,笑起来眉眼弯弯的,非常和气。 唐伊乐的内心毫无波澜。 她有时也觉得奇怪,自己是不是太冷静了一点,明明是喜欢到死去活来的人,却也真的说放下就放下了。 她跟胡和田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这近一年的时间来,她遇到的事儿太多了,件件致命,却件件都挺过来了,现在居然还好端端地活着,并且真心觉得谈恋爱什么的,跟活着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唐伊乐合上了电脑,洗澡上床。 她的家里没有任何一件冷毓川留下的东西,现在看来,倒像是他当时走的时候就给自己留好了后路,做好了两个人不再见面的打算。 唐伊乐不知道胡和田跟冷毓川说了什么,第二天早上,她收到冷毓川打来的五万块钱。 他开始还她的钱,还完了就该划清界限了。 五万块,不多不少,以他现在的身价,大概得卖个两叁幅画。 过了一个月后,她的账户又进了五万块。 64.疯。 一百万,冷毓川用了近一年的时间还给她。 起初每次的金额少、间隔久,渐渐地,每次入账的钱开始变多了,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一百万还清以后,他仍然在给她转钱。 大概是要“还”以前养他那段时间的钱。 唐伊乐没有拒绝。 一百万现在对她来说不是小钱了。 不过她已经熬过了那段人仰马翻的日子,该卖的资产卖掉了,该还的钱还掉了,债主们虽然没有全额收回欠款,却也不好意思再找唐叁宝了。 她只要读好书,守好剩下那唯一一家老店就行了。 日子回到了正轨以后,她的心不出所料地开始蠢蠢欲动了。 原来她并不是不想他,她只是用一种自欺欺人的模式,把思念压在了看不见的角落里。 没想到它在那儿生根发芽,长成了密集虬结的藤蔓,伸出触手把她整个人渐渐裹住,勒得完全不能动弹。 可是她没脸再去找冷毓川了。 她瞒了他那么多事,对他那么冷淡,活生生地把他推走了。 更何况按照他打钱的速度来看,冷毓川已经完全没有理由再跟她在一起了。 他应该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了,而她……只是一家小洗脚城的小老板。 白天唐伊乐尚且可以做到“拿得起放得下”,但到了夜里,她就会被无尽的悔恨和难过包围。 她无数次梦见冷毓川。 梦里他或在画画,或在做饭,或在睡觉,总之都是沉默的,安静的,她无数次地跟他说话,拽他的衣袖,晃他的胳膊,可是他都不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摇头,摇头,再摇头。 她在梦里有时候也生气,指责他:你也不理我了啊,你跟人家日本小妞都一块儿开画展了。 梦里的冷毓川就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她,用手指尖戳戳自己的心,眉头皱成一团,表示他心很痛。 这晚唐伊乐又从梦中惊醒,许久都睡不着,于是爬起来走到书柜前,随手抽了本英汉词典出来,抱着回到床上,准备用陌生的单词催眠自己。 刚翻开词典,就有一张白色的小卡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这张卡片似曾相识,唐伊乐在Lorenzo的饭店里见过一次,是冷毓川平时带在身边的一幅小画,画上是简单的素描,画了他一家人。 但有什么不一样了,原本冷家五口的画面上,多了一个唐伊乐。 她跟冷毓川并肩站着,被他搂在怀里,笑得甜甜的,身后是他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他把她画进了自己的全家福。 唐伊乐很久不用实体词典了,竟然在他走了快两年后,才第一次看到这幅小画。 画中的场景永远不会发生,但那是他留给她最后的念想。 唐伊乐捏着这幅画,一时竟觉得眼花。 感动,难过,懊悔,悲伤……无数种情感在她心里横冲乱撞,她还没能理顺自己的思路,就发现自己已经拿起手机给冷毓川发去了一个视频邀请。 视频连线的嘟嘟声中,唐伊乐匆忙回过神来,赶在他有反应之前立刻掐断了这个邀请。 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他,怎么跟他解释自己这近两年来的行为。 这么久没见面了,再怎么样也得找个花前月下的环境,化个闭月羞花的妆容才能见他。 唐伊乐把那幅小画压在枕头底下,战战兢兢地捧着手机躺下,生怕冷毓川回拨给她。 万幸万幸,冷毓川没有找她。 因为他看到这个视频邀请的第一瞬间,就扔下了手里的画笔和调色盘,飞奔冲回家里拿了护照和钱包,直接叫了辆车,杀去了机场。 他受够了。 受够了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扪心自问要不要找唐伊乐。 受够了每次打了很多字又删掉,劝自己不要不识相,不要去打扰唐伊乐的生活。 受够了每天睡下去最后一件事就是琢磨唐伊乐到底为什么不理他了,是另结新欢了,还是单纯觉得远距离恋爱不靠谱了,还是赌气他没有找她了。 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要疯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两年所有的创作欲望,都来自于内心的痛苦挣扎,和对唐伊乐无边无际的思念。 冷毓川一件行李都没带,身上还穿着画画时套着的围裙,到了机场才想起来匆匆去买了件外套。 航班延误了很久,降落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冷毓川原本是要直接冲到唐伊乐家的,但他冷静下来思考了一番,还是先让出租车司机开去了唐叁宝的老店。 还是搞清楚状况比较好,万一唐伊乐家已经住进了别的“小白脸”…… 唐叁宝总不会把他拒之门外。 “老店”已经换了新颜,纯北欧式的简约风格,是一个画风非常清新的综合式休闲娱乐场所了。 冷毓川去前台问:“唐总在吗?” 前台的小姑娘很客气,“呀,唐总出去应酬了,先生您找她吗?” “嗯。”冷毓川点点头,“他晚上还会回来吗?” “会的会的。”小姑娘点头,“唐总就在旁边的海鲜饭店请人吃饭,走之前还把车钥匙留下了,让我回头给她找个代驾呢。” “那我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小姑娘领着冷毓川走到等候区,给他泡了杯冻顶乌龙。 “你们生意挺好吧?”冷毓川看着川流不息的顾客问。 小姑娘笑笑,“嗯,现在唐总只管我们这一家店,什么事都亲自过问,所以生意越来越好。” 只管一家店?冷毓川有点儿狐疑,但想着前台小姑娘估计也不会知道太多,就没有多问,道了个谢,抬头看起了等候区的电视。 电视上居然在播美国肥皂剧,再看周围的客人,也大多都是年轻白领,消费力很强的样子,跟冷毓川以前脑补的洗脚城都是脑满肠肥的中年大叔截然不同。 等到十点多,唐总仍然没有回来。 前台小姑娘来给冷毓川加茶,笑嘻嘻地说:“先生,唐总今天好像是跟派出所的人吃饭,估计耽误了。他们应该就在隔壁的海鲜酒楼,要不您去找找她?” 冷毓川思考了一下,起身往外走。 还没走进海鲜酒楼的门,他便看见唐伊乐被一个中年男人搂着,两个人明显都喝多了,跌跌撞撞地互相搀扶着往外走,身后还跟着几个下属一般的人物。 65.自己人。 搂着唐伊乐那个人的手都快碰到她胸了,大着舌头高声说:“唐、唐总,我就喜欢你这样、这样年轻又能干的女孩子……爽、爽快!” 唐伊乐似乎喝得更多,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吃豆腐,酡红着脸,脚下拌蒜地边走边说:“陈、陈所,您新到咱们这个辖区来,我、我以后还要靠您罩着,别、别见外,经常来、来玩!” 陈所高兴地一拍她屁股,“那当然!要去找你!” 冷毓川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觉得自己的肺管子都被捅炸了。 他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人,居然被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这样欺负。 他两步走上前去,不管叁七二十一就把唐伊乐拽进自己的怀里,声色俱厉地低头说:“走!” 唐伊乐抬头迷瞪着双眼看了看他,认了很久才认出了他是谁。 刚才喝下去的酒精一瞬间全部冲向了大脑,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抬起手来,亲昵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贴到他脖子边上,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及时地晕了过去。 冷毓川转身半拖着她回到了隔壁的洗脚城,没好气地走到前台说:“唐总的车钥匙呢?我是她的代驾。” 小姑娘憋着笑,把唐伊乐的车钥匙递了出来。 往唐伊乐家开的路上,冷毓川明显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在抖。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激动的。 唐伊乐为什么变成了唐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刚才抱住他的那个下意识的动作,又一下子填满了他的心。 路有点儿远,他忍不住时时侧头看她一眼。 她还是跟记忆里一样,白皙柔软的,只是因为喝了太多酒而面色潮红,睡得微张着嘴,打着极轻极轻的小呼噜。 停好车以后冷毓川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开门下车,绕到副驾驶那边,弯腰把唐伊乐横抱出来。 大门的密码没有改,他抱着她进门往楼梯上走。 唐伊乐醒了,不辨方向地哼哼唧唧,“你、你干嘛……” “别乱动!”他轻声呵斥道,“我膝盖受不了你折腾!” 唐伊乐马上老实了,小心翼翼地揪住他衣领,整个人缩成一只小鹌鹑。 他抱着她,脚步有些艰难地上了叁楼,把她扔在床上,气喘吁吁地一边脱外套,一边盯着她看。 她皱着眉头,一副难受得要命的样子,他先去拧了毛巾给她擦了擦手脸,然后倒了杯温水,想把她捞起来喂她喝。 但是她不配合,脑袋拱来拱去地,一个劲儿地往床里赖。 他只好含了大半口水,俯身掐住她的脸颊,用力吻住她。 她再度老实了,微微张开了一点儿双唇,让他顺利地把水都送了进去。 松开她时,他赫然发现她脸上已经全都是泪水。 冷毓川吓了一跳,匆匆上床半躺下来,把她搂进怀里,轻声问:“怎么了乐乐?” 她完全不说话,只是半梦半醒似的伸手要脱他的衣服。 他由着她把自己脱的只剩了一条底裤,然后把脸埋在他赤裸的胸前,无声而剧烈地哭泣。 她哭得那么委屈,那么难过,不停地抽抽噎噎,整个人都在发抖。 可是不管他怎么温柔地问她“怎么了”,她都不回答。 他别无他法,只能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让她把眼泪和鼻涕都抹在他的胸口。 多么诡异,快两年没见面了,见了面却一句话都说不成。 可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依赖过他,他突然觉得人生在这一刻重新圆满了。 “甜甜……”他贴到她耳边,低沉又亲昵地叫她。 她在他一声声的“甜甜”中渐渐平静下来,紧紧搂住他的腰,没有一丝缝隙地抱着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唐伊乐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头疼得快要裂开了。 前晚她喝多了,怎么回的家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自己好像又做梦了,梦见冷毓川抱她,亲她,叫她甜甜。 梦境是如此真实,连他肌肤的手感都记得那么清楚,可是醒来身边就没有人了。 唐伊乐失落了一会儿,揉了半天脑袋,艰难地爬起来下楼。 一楼唐叁宝的卧室门开着,她隐约听见里面有人在哭。 那个人哽咽着控诉:“叔,您说乐乐多狠啊?出了这么多事儿,她提都不跟我提,她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自己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忘恩负义,知道您生病了都不回来看您一眼呢。” 唐伊乐小心翼翼地摸到门边,看见唐叁宝好不尴尬地坐在躺椅上,那个人半跪在躺椅边上,哭得稀里哗啦,肩膀都在剧烈颤抖。 唐伊乐猛地甩了好几下头,才认出来那个人是谁。 66.我爱你。 冷毓川对着唐叁宝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话痨,说几个字还要抽噎两下:“她就这么不理我了,我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不敢、不敢找她……叔,一个人在国外多难熬您知道吗?一天下来都没有人跟我说一句中文,我、我只能对着阳台上的鸽子说话……” 唐叁宝没有发现唐伊乐,皱着眉头很是心疼地拍着冷毓川的肩膀,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好。 “她是不是觉得我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如果、如果知道她没有以前那么有钱了,就不会、不会理她了?”冷毓川抬起头来,哽咽着问唐叁宝。 唐叁宝支吾了一阵,顾左右而言他道:“哎?小冷,你的头发有点儿长了哎。” 冷毓川一下子就再度绷不住哭了,趴在唐叁宝膝头委屈道:“外国剪头发可贵了……我、我想省点钱……” 唐叁宝扎着手四下望望,看见唐伊乐在门口偷窥,就满是怒意地瞪了她一眼,意思是“瞧你造的孽”。 唐叁宝强行把冷毓川拉起来,站起身道:“哎哟喂!那什么,突然有点想吃公园门口那家的胡辣汤,我去买一点。” 他说完也不看别人的反应,健步如飞地就走出门外去。 冷毓川站起来,转身看见站在门口的唐伊乐,眼泪一下子就停了,换上了羞愤交加的神情。 唐伊乐第一反应是要逃,扭头往旁边的厕所里走。 冷毓川叁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在她关上厕所门之前一把顶住门,顺势走了进去,关了门把两个人都锁在厕所里。 唐伊乐心虚地舔舔嘴唇,往后退了半步。 冷毓川就上前半步,冷声问:“你为什么骗我?” 她无言以对,伸手胆怯地扶住了洗手台。 他声色俱厉地根本不像是刚刚还在嚎啕大哭的人,又上前了半步,再度质问道:“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自以为是地瞒着我,把我推得远远的?” 他眼里俱是水气,面孔也还残留着泪光,像是笼在空山的雨濛后似的,影影绰绰的,可说话的语气就像一支穿破雨雾的利箭,把她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你觉得我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会把自己的理想放在你前面,是不是?” 他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气得手都微微颤抖,又逼近了半步,好像下一秒就要暴起打人。 唐伊乐已经退无可退,只好抬头挺胸硬是顶嘴道:“那你也没说你不是啊?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在你心里什么比较重要?你都没说过喜欢我、爱我啊!” 她也质问得咄咄逼人,冷毓川怔愣了一秒,被她气得连连冷笑,“唐伊乐,我以为你挺聪明的,没想到你这么笨,别人喜不喜欢你,爱不爱你,居然还必须说出来,你看不出来吗?眼睛长了就是为了好看的吗?” 他前一秒极尽嘲讽,下一秒就带着气对她吼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行了吗?!” 他的声音那么大,那么坚定,身边的镜子似乎都被震得晃了晃。 唐伊乐被吼得耳朵嗡嗡作响,眨眨眼反应了一会儿,才低头抠了抠手指,蚊子哼一般小心翼翼地说:“那个……我、我也爱你呀……” 那个嗲兮兮的“呀”还没有落地,她就被冷毓川搂住腰拎起来,转身放在了洗手台上。 他带着泪痕的脸欺近了,潮湿的吻重重地落在她唇上。 唐伊乐也开始觉得自己笨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反问自己,这么软、这么热、这么可口的吻,她是怎么舍得放弃的呢? 冷毓川双手抱紧她的腰,像是要把过去两年欠的债都讨回来似的,埋头狠戾贪婪地含住她的双唇用力吮吸。 原来昨晚不是做梦,他是真的回来了。 差一点儿,差一点儿她就要永远错过他了。 激动和后怕混在一起,堵得她不能呼吸。 她又有点儿想哭,手臂吊在他脖子上,人像一团糯米糍似的往下滑。 他贴上来,用腰胯抵住她下滑的趋势。 她立刻感觉到他腿间剧烈膨胀起来的某样东西。 许久没碰了,隔着裤子,她都再一次被它的坚硬和巨大惊到了,拧了拧胯想躲。 他把她抱回来,不由分说地把手伸进她裙子下面。 她不自觉地就分开了双腿等着他。 他的手是滚热滚热的,径直穿到她底裤里,报复性地狠狠捏了一把柔软的臀肉。 她的惊呼被他吞下去,同时身体被他温柔却有力地侵入。 他的触感已经有些陌生了,干燥的手指小心地在甬道里寻觅试探。 她起初很紧张,整个人都绷紧了,接着却渐渐在他手下放松开来,腿间的湿意一点点地泛上来。 曾经的熟悉亲昵也渐渐回来了。 她开始往他身上贴过去,抬腿勾住他腰,气喘吁吁地主动把舌头往他舌根探去。 他被她的热情点燃,硬到无可救药,也焦急到无可救药。 冷毓川太想她了,成年累月的思念简直快把他逼疯了,即便现在这样紧紧地抱着她,他还是有种挥之不去的恐慌,慌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傻乎乎地隔着裤子就往她手心里顶。 她体贴地把手伸进去,一把握住了他。 肉贴着肉,他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立刻开始脱两个人的衣服。 “别、没、没有……”她紧张地想拒绝他。 他马上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避孕套,一边往她手里塞,一边还是不依不饶地吻她,咬着她嘴唇说:“准备好了……跟你学的……” 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久违地进入她身体,他觉得自己立刻就要缴械投降,马上就不敢动了,全身酥麻着软在她身上。 “甜甜……”他贴着她,无比哀怨地低声问:“……你有没有想过我……” 67.想你。(H) 唐伊乐把他的脸捧起来,拿指尖蹭了蹭他潮湿的脸颊,小声坦白说:“想你,每天都想你,可是……可是我怕耽误你……” 她说着就哽咽了,他也红着眼眶,唇角却带上了一个无奈的笑。 冷毓川凑过来吻她的眼睛,喃喃地说:“真傻啊……甜甜……不要再让我走了……” 她从来没像这一刻这样后悔,也从来没像这一刻这样欣慰。 她浑身颤抖,忍着泪点头。 他终于得到了她的保证,才开始轻柔缓慢地动起来。 他像是受不了这种刺激似的,起初动得很慢,试探性地一点点感受她的紧和滑。 肉体的记忆渐渐被唤醒了,他被本能驱动着加快了一些速度。 她却受不了了。太久没有被人进入的甬道被扩得太开,她觉得有点疼。 “慢、慢一点……”唐伊乐忍不住提要求,“疼……” 他马上停下来,忍得额角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她看他难过的样子,又舍不得了,手伸到他腰后按了按,想让他动起来。 冷毓川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一边再度缓慢地进入,一边腾出一只手来到她胸前,像是第一次碰她似的小心地抚摸揉捏。 可他的动作那么契合她的喜好,她很快被他揉得娇喘连连,轻微的疼痛早已经被快感所代替,她不自觉地用双腿缠紧了他的腰,低头用力吮吸他的肩膀。 他知道这是要加速的指令了,于是便抱着她往洗手台上坐了坐,换了个更稳当的角度,然后就终于如愿以偿地被她一次次地缠裹摩擦,最敏感的部位被紧紧含住,强烈的快感蔓延开来,沿着尾椎一路向上,炸得他整个人眼前冒出火花。 他用力地吻她,抱紧她,深入她,顶入她最敏感柔软的地方,也顶入她的心里。 压抑激烈的感情迸发开来,她很快就随着他的动作高潮了,一阵阵地颤抖,而他本来想坚持一下,但她不自觉地掐住他腰,叫了一声“川哥哥”,他便很没有出息地射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重逢的快乐。 她并没有真的抛弃他,她还是他的甜甜。 冷毓川往洗手台上的镜子里看了一眼。 两个人紧紧相拥的画面令他满意。 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两个人不说话地抱在一起,抱了很久很久。 直到门外传来唐叁宝的开锁声。 唐叁宝的脚步声在餐厅里转了一圈,接着就是他对着空气喊话的声音:“哎呀有点儿困!我得回房睡个回笼觉!” 接着就是夸张的关门落锁的声音。 唐伊乐趴在冷毓川的肩上,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站直了些,从她身体里退出来。 两个人草草收拾了一下,鬼鬼祟祟地开门出去,面对面地坐在餐桌前吃唐叁宝买回来的胡辣汤和羊肉包子。 “哎?”唐伊乐吃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什么,伸头看看冷毓川,“你刚才是不是哭来着?” 他僵硬了一下,垂着头抿着唇不说话。 她没眼色地伸手勾他下巴,又说:“哭就哭了嘛,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嘛……” 他还是不出声,像个被欺负的小媳妇,别扭地重新低下头。 唐伊乐隐约觉得不对,探身硬是凑到他面前,发现他眼里竟然又盈满了泪。 冰山怎么变成哭包了! 她心疼得要命,也不敢开玩笑了,站起来走到他那边,笨笨地摸了摸他背,小声说:“好了啦,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但又忍不住解释:“虽然我是瞒了你,可是你也没有追着联系我啊,还不是说失联就失联了?还给我打钱,干什么,要划清界限啊?” 冷毓川词穷了。 他侧过身,把脸埋在她小肚子上,扭捏了半天才埋着头说:“那扯平了,行不行?” 没等她回答,他又抬起头来看着她说:“乐乐,我们重新开始,行不行?” 他看着她的眼睛当真是波光潋滟,那么好看的脸带着没见过的风情,看得她脚一软。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诚恳的、带着泪的要求,更何况是从那样冷淡的一个人口中说出来的,简直有点儿匪夷所思的感觉。 她把他逼得都不大正常了。 唐伊乐又后怕起来,捧住他脸郑重地点头,保证,对灯发誓,“以后再也不把他当外人了”。 他连饭都不想吃了,重又把脸埋回她柔软的腹间,蹭来蹭去的不放,像只被吓傻了的猫跟主人撒娇。 两人没能腻歪多久,唐伊乐想到自己早上还要去店里开会,匆匆就要出门。 68.不要脸。 冷毓川非要跟着她一块儿去上班,一直黏在她身后不超过半步的距离。 唐伊乐觉得他是哭过、吼过、哀求过她以后,变得彻底不要脸了。 不要脸就不要脸吧,她更喜欢。 干脆连车都没开,两个人叫了辆车,在后座抱在一起去的店里。 路上冷毓川把下巴压在唐伊乐的脑袋顶上,不知是感慨还是抱怨地叹了口气,轻声说:“乐乐,你这两年……” 他没说下去,但语气里的心疼是藏不住的。 一定是早上唐叁宝一见到他,就把这两年的事全部坦白交代了。 唐伊乐的眼眶立刻就湿了。 自己扛事儿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可一旦有人安慰,天大的委屈就都压下来了。 但她刚嘲笑完冷毓川哭鼻子,这时候坚决不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就把脸埋在他的颈边硬忍着眼泪。 偏偏车里这时候忽然放起一首老歌,听到那句“只想远方的你,回来莫再别离”时,唐伊乐忍不住了,带着哭腔问司机:“大哥,能不能换个音乐啊?你这个选曲好老土啊。” 司机大哥莫名挨骂,无奈地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换了首更老土的“恭喜发财”。 冷毓川忍住唇角的笑,把唐伊乐的脸又往自己颈边按紧了些,对司机说:“麻烦你还是把音乐关了吧。” 司机又白了冷毓川一眼,颇不情愿地关掉了精心挑选的背景音乐。 唐叁宝这间老店里不少员工都是看着唐伊乐长大的,见她牵着个帅哥进来,无不啧啧赞叹,用毫不掩饰的目光打量冷毓川。 开会就不方便带冷毓川了,唐伊乐找理由让他在她办公室沙发上睡一会儿,倒倒时差。 她开了一早上会,完全不知道自己开了什么,就坐在那儿当个泥菩萨,一结束就匆匆回办公室,发现冷毓川根本没睡过,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等她。 “太亮了,睡不着。”他指指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挂着两个严重的黑眼圈跟她抱怨。 唐伊乐无奈,吃完午饭后带着他上了顶楼,去了一个新开辟出来的区域。 “是悬浮舱。”她指着一个像太空舱似的白色蛋形空间给他看,“里面是一种比重很大的溶液,人躺进去可以漂着,舱里可以是全黑的,也可以开一点点灯,还可以放音乐,据说是模拟子宫环境的,催眠效果很好,刚引进了几个,还没正式对外开放,你先试试?” 悬浮舱不大,里面的溶液也只有几十公分高,胜在与世隔绝,可以放松全身。 “一个人睡不着。”冷毓川二话不说就开始先脱她的衣服。 唐伊乐想想自己下午也没什么事,加上前晚宿醉有点儿头疼,正好也想睡会儿,于是就顺着他,两个人先洗了澡,然后一前一后地进悬浮舱并排躺下。 人在薄薄的的一层溶液里漂着,四六不靠,全身没一个地方是触着实地的,又完全伸手不见五指,先是觉得不安,接着却慢慢放松下来,有种奇怪的安全感,好像世界一下子变小了,其他人都没了,绝不会有人来打搅了。 两个人适应了一会儿,冷毓川先叫了一声“乐乐”,问她:“你真的在读研吗?” 她在他心里都成了什么撒谎精了,唐伊乐对天发誓:“真的、真的。就是读得不大好……经常有事翘课,作业都是瞎写的……” 他思考了一下,轻声说:“你好好读书,我帮你看店,好不好?” 唐伊乐差点在溶液里滚了一下,“你、你要留下来吗?” 她以为他只是回来一趟,待个几天就得回意大利了呢。 全然的黑暗里她看不见冷毓川的表情,只能从他声音里辨别出来他的羞愤:“你又要赶我走?!” “不是不是。”唐伊乐匆忙摇头,“我……你那个项目不是还没结束……” “我又不是去拿学位了。”冷毓川忿然道,“谁规定必须待到最后一天?没有人吧?我又没签卖身契。” 密闭空间里的气压陡然变得很低,唐伊乐支支吾吾了一下,小声说:“那个……你去了等项目结束再回来、也、也可以的……” 冷毓川安静了很久。 她以为他又要暴跳如雷或者嚎啕大哭时,他忽然特别特别温柔地说:“乐乐,对于一个曾经拥有过一切、又失去过一切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早就不是名利了。” 唐伊乐愣了愣。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跟她坦白心事。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闭舱房里,声音被逼仄的蛋形穹顶弹回来,格外清晰。 她一直没有回应,他于是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以为你现在应该懂了。” 她算是经历过跟他一样的“家道中落”了,虽然不至于像他一样穷得叮当响,但心理的落差总该感受过了。 所以对她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是感情吧? 是“最重要是一家人齐齐整整”吧? 他自说自话地安排道:“你不要管生意的事了,回去好好读书,想去什么话剧中心实习就去。我可以看店,给你爸做饭,画画……可以晚上空下来再画。” 安排得倒还挺合理的,唐伊乐无法反驳。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漂浮舱里的溶液极其厚重,轻微的动作都不足以搅出声音来,一时间黑暗中只能听见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 唐伊乐还是忍不住说:“可是你、你在那边都开画展了哎,一年就赚了一百万呢……” 就这样放弃会有点可惜吧。 “画展哪里不能开?”他又反驳她,“而且一百万里……还有一大半是没花掉的你的钱。” 给她打钱不是为了划清界限,是想她想得受不了的时候找个理由跟她联系一下,指望她能有点儿反应,哪怕是骂他一句“谁要你的破钱”都好,也算是能找到由头说上话了。 (网约车司机大哥选曲:《未了情》,大话西游插曲之一,by莫文蔚。明明就品味还可以的……) 69.我们。 唐伊乐“哦”了一声,小声夸奖他:“那、那也挺厉害了喔。” “不值得。”冷毓川语气很坚定地说,“钱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如果成名成家的代价是跟她分开,那就一点儿也不值得。 过去两年他尝过滋味了,一个人看的风景不好看,一个人喝的咖啡不香醇,一个人的夜……无法入睡。 她心情有点儿复杂,想到他珍藏的那幅画出来的全家福,不禁觉得又酸又涩,又有点儿甜。 她怎么一直没发现他竟然是这样重感情的人。 “冷哥哥。”她在溶液里扑腾两下,往他身边靠过去一点,斟酌了一下用词问:“你的家人……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啊?” 他安静了一下,酸涩地回答道:“每天。” 她咬了咬嘴唇。 “我现在有新的家人了。”他继续说,“除非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的。”她马上表忠心,“我……以前你都不肯跟我说这些嘛,我……我以为你……哎……” 她也不好说自己一直以为他是个臭脾气冰山,只好转移话题又问:“你真的会跟鸽子说中文吗?” 冷毓川“嗯”了一声,“公寓楼不远的地方有个广场,广场上很多鸽子。我在阳台上做了个喂鸟器,每天很多鸽子来。” “那你跟鸽子都说些什么啊?” “有一只鸽子,吃得不多,但是每次都咕咕咕,咕咕咕,叫个不停,我就跟它说话。‘你好像胖了,确实不能再吃了,该飞不起来了。就上不来阳台了,回头几天不见,就把我给忘了,去别人那里吃粮了。’” 唐伊乐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怪好笑的。 “那你自己都吃什么呀?” “忙起来的时候啃一片面包喝一杯咖啡就算吃过饭了。不忙的话就自己做饭。一个人不好控制量,做多了就分给同学,或者给楼上一家土耳其人。” “能买到中餐的食材吗?” “买得到。华人超市是温州人开的,什么都有。” 黑暗里好像说什么话都有了遮挡,不至于像青天白日里那样羞于启口,她问什么,他都很认真地回答。 她于是借机又问:“那你做了饭会分给那个川崎小姐吗?” “都是同学,她在就会分她一点。” “哦……那她也吃过你做的饭了……”她不大高兴地讲了句废话。 “所以呢?吃了我做的饭就是我的人了吗?”冷毓川又怼她,“只是同学而已,我要是跟她有什么,别说你不答应,就连我爷爷都不会答应。当年我爷爷的爸爸为了不把冷玉轩卖给日本人,差点儿就把所有玉器砸了,自己也上吊。” “哇……这么厉害啊……” “嗯,从法国人、荷兰人到日本人,想打我们家主意的洋人太多了,没一个成功的。”他说着叹了口气,“没想到我最后还去洋人的地盘了……” “那不一样嘛。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世界和谐嘛。”唐伊乐替他说话,悄咪咪地伸出一只手去,摸到了他的手,跟他十指交错缠在一起,又问:“小冷,你小时候是不是……很受宠啊?叁代单传什么的……所以你爷爷才由着你学‘洋人’的东西啊?” 冷毓川浅浅叹了口气,“嗯,学玉雕基本功很苦,切割打磨都可能受伤。我小时候淘气,在切割机边上玩儿,碎玉迸出来进了眼睛,差一点儿就瞎了,我爷爷吓得说我跟玉石无缘,就随我了。” 她匆忙抬手要去摸他脸,被他按住了说“别动”。 两个人离得又近了些,他索性把手臂伸到她脖子底下,让她枕着他的肩。 后来谁也没能睡着,她问了他很多很多话,他都很认真温和地回答她。 大概是被她那句“你什么都不说”刺激到了,冷毓川忽然变得“什么都说”,在这安静密闭的环境里,跟她说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话,从叁岁说到昨晚下飞机前,说到最后嗓子都哑了。 悬浮舱每半个小时会放一段轻缓的音乐叫醒客人,那段音乐听了十来次,唐伊乐才终于舍得爬起来说:“饿了,出去吃晚饭。” 悬浮了太久,两个人都有点儿脚软,往外走的时候勾肩搭背,像连体婴似的。 唐伊乐洗完澡出来,听见冷毓川在打电话,英语夹杂着意大利语。 意大利语部分她听不懂,英语是他在拜托对方把他的东西打个包寄回来。 他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她径直走过去,分开双腿跨坐在他大腿上,等他挂了电话以后埋脸在他肩头,弱弱地说:“小冷,你这么赶着回来……以后……我们俩可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她穿着浴袍,冷毓川把手伸到浴袍底下拍了下她屁股,皱眉说:“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谁是蚂蚱?明明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唐伊乐吃吃地笑,笑完又正经说:“不好不好,你这是长恨歌,最后唐明皇不是还让杨贵妃上吊了么?假深情。不行,我要做……” 她想了会儿也没想出来要做谁,冷毓川又仰起脸来,用那种波光潋滟的温柔目光看着她说:“用不着做别人,我们就是我们。” 原本就泡到绵软的手脚被他这句话说得更软了,她歪在他肩上,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得连连点头。 有了“我们”就意味着所有的风霜雨雪都不用一个人扛了。 即便这“我们”开始得奇奇怪怪,但也不妨碍两颗心一路上越走越近,越来越互相依赖,越来越无可取代。 (对漂浮舱好奇的童鞋可以去我微博看看。微博:凌凌凌星尘。当然我跟这个漂浮舱的商家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收钱……) 休息一天。 今天因为诸多叁次元的原因心情有点差,停更一天,明晚九点照常更新。 这两天无意间吃瓜,看到一个po上的作者因为被人融梗还倒打一耙网暴而退圈了,感觉非常丧。 大概这个网站就是这样,认认真真写剧情、写灵与肉永远不是主流,黄暴大肉才是正道,好多人说“看po还要什么叁观”,好多女性读者热衷看女性被强暴、被侮辱、被贬低,男主风流潇洒睡一万个女人不戴套。 好吧,我只能说我写不来那样的“主流”,做不到把文与现实彻底割裂开。 总是提醒自己,读者只是来看文的,不是接纳作者负能量的,所以很多话都是自己忍着的。 但今天确实是甜不起来了。 见谅。 70.蹂躏。 唐伊乐很快发现,冷毓川比她适合做生意得多。 她虽然聪明,但没什么耐心,也没什么防人的心眼,就比如装修的时候,人家设计师给她十几种长得一模一样的大理石地砖挑,她看没五分钟就头疼,草草选定一种,最后发现是最贵的,性价比极低。但冷毓川不一样,他有本事把财务报表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两位的东西都问清楚,问得财务总监左支右突,一头汗。 而且唐伊乐年轻脸嫩,对着店里许多跟她爸一辈的叔叔阿姨也拉不下来架子,让人干活就是卖自己小公主的面子,人家干得好或不好,她都没法骂人,可冷毓川天生就是一张贵气逼人的脸,面孔一板就叫人胆战心惊,没有人敢糊弄他,对着他不但半句瞎话不敢讲,甚至连拍马屁都张不开嘴。他从小在古玩行长大的,看人下菜碟的本事一流,什么人揣着什么心思、该说什么话压住人家,简直就是本能。 唐伊乐本来也是硬着头皮不得不当这个唐总的,一旦有可以信任的人托付重担,她马上就撂挑子了。 冷毓川的本事让唐叁宝都心服口服,以至于都不好意思让他做饭了,觉得过于大材小用。 冷毓川也不解释什么,只是每天一早就起床,默默做好叁个人叁顿的饭菜。 吃也得吃,不吃也得浪费。 唐叁宝和唐伊乐不得不吃。 冷毓川像个家长,又像个长工——总之不像小白脸。 这天唐伊乐被戴德明叫到学校去,讲那本巨着译稿的事情,戴德明讲得高兴,一不留神就把她留到了八点多。 冷毓川这个点一般都还在店里加班,她就直接从学校过去找他。 这是晚饭后第二场活动开始的时间,是店里人最多的时候。 冷毓川没在办公室里,她于是往顶层的阁楼走。 这间老店的四层小楼是唐叁宝早年盘下来的,内装后来改过好多次,尖顶阁楼原本是库房,现在被冷总收拾出来做画室了。 阁楼大且空旷,平时不会有人来,很适合他空闲的时候上来发呆画画。 唐伊乐还在楼梯上,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 冷毓川平时不主动抽烟,偶尔有应酬碰到别人递烟的时候会意思意思抽两根,她在楼梯最上面一层伸头伸脑地偷窥,发现冷毓川不是一个人,而是跟一群人在阁楼地板上席地而坐,高谈阔论。 这群人抽的是雪茄,地上摆着十来个红酒瓶,有的空了,有的还剩一半。 冷毓川侧对着她,右手捏着一只雪茄,左手端着高脚杯,微侧着头,额发随意地散落着,一边说话一边微微地笑,原本冷峻的五官因为这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而变得柔和了一些,愈发显得英俊潇洒。 其他人都用一种佩服的眼神看着冷毓川,至于他说了什么,唐伊乐就没听清了,好像是什么高更什么的。 她感觉自己的鼻血都要流下来了。 阁楼上的灯没有全开,只有最顶上的一盏旧式枝形吊灯亮着几个灯泡,他的脸一半被笼罩在暖黄色的光里,一半还落在阴影中。 这么优雅又不羁的冷毓川实在是太帅了,简直就是从文艺片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她像个花痴一样,就蹲在楼梯上张着嘴偷看他,看得自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 看了半个多小时,一群人站起来要散了,唐伊乐做贼心虚,匆忙跑下楼去,在墙角躲了起来。 冷毓川下楼送走了客人,又折返回来收拾阁楼里的酒瓶和烟灰缸。 他收拾到一半,唐伊乐突然出现,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 他笑了笑,解释道:“在纽约认识了一个策展人,刚才他带了几个朋友过来聊天……” 话没说完,唐伊乐已经又绕到他身前,猴急地把他拽下来吻。 冷毓川手里都是空酒瓶,被她吊着又没法反抗,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她扑倒在了地板上。 “冷大师,冷总,冷哥哥……”她简直像是个急色攻心的女流氓,一边啵啵啵地对着他脸乱亲,一边就动手解他衬衫扣子。 冷毓川丢掉手里的东西,搂住她腰问:“怎么了?忽然着什么急……” 她骑乘在他身上,眼睛亮亮的,“你好帅,我要蹂躏你。” 他笑起来,眼睛也亮亮的,摊开双臂投降道:“请便。” 她简直有点儿不知该如何“蹂躏”他才好,左顾右盼了一下,伸手抄过旁边一支还剩小半瓶的红酒,把他衬衫撕开了大敞着,小心地往他胸肌中间的微微凹陷处倒了点儿酒。 葡萄色的液体沿着他胸前往下,蔓延到腹肌上,勾画出暧昧曼妙的曲线。 她大感得意,俯身下去先含住了他并没有碰到酒的乳尖。 他微微颤抖,伸手按住了她后脑勺,迷乱地叫了一声“甜甜”。 她舔得他硬起来,然后才用舌尖若即若离地去勾他胸前的红酒。 他一瞬间就低喘起来,被她滑过的地方倏地泛起了鸡皮疙瘩。 71.入赘。(H) 红酒的单宁味在舌尖炸开,涩涩的,又带着他皮肤的触感,她觉得自己很快就醉了,原本挑逗的动作开始没了章法,双唇如饥似渴地从上而下一点点地吻过他的胸前腰间,吻得他整个人都软下来, 她把他上半身舔了个够,才伸手松开他的腰带,爬到他两腿之间,埋头下去含住他早已经硬得不行的肉棒。 他用腿绞紧她腰,不能自持地往她嘴里挺动腰身。 他太粗太长,她被他随便顶了两下就泛起泪花,忍不住爬上去,一边吻他一边说:“高更……月亮和六便士只能选月亮……但是你……好厉害……两样都有……” 他只笑笑不说话,扣住她后脑勺用力而霸道地吻她。 唇间的雪茄气息有点苦涩,味道并不好,但莫名地给他平添了一股成熟性感的气息。 她舔他,吮吸他,含紧他,不知不觉间被他撩起了裙子,伸手到她腿间摸了两把。 这回身边是真的没有套套了,他只能把手指探进那片柔软的泥泞里,进出了两下。 唐伊乐显然不满足,一个劲地想往他腿上坐。 他架住她,不肯冒风险不戴套进去,刚要开口劝她,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阁楼没有装门,但冷毓川做过规矩了,不会有别人上来。 底下两个人大约是路过四楼的走廊,声音由远及近,其中一个的声音唐伊乐认得,应该是刚来不久的清洁工阿姨。 “咱们这个冷总,是什么来头啊?天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好神气哦。”她在跟另一个人打听。 另一个是她的介绍人,小声说:“能有什么来头?不过就是一个穷小子,傍上了我们小唐总,就抖起来了。” 唐伊乐张口就想隔空骂人,冷毓川不动声色地捂住她嘴。 “难怪呢,长得帅就是好啊。这年头真是怪事多哦,以前只有女的傍大款,没想到现在开始流行小白脸了。” “喔唷小唐总还年轻,被他叁下两下迷倒了很正常,只是玩玩,又不可能跟他结婚的喽?那么多门当户对的男人不好选,要选一个穷光蛋啊?” “小唐总还没嫁给他啊?那他神气什么啊?” “嫁什么嫁?那叫招女婿!回头就算结婚也是小白脸入赘,生了小孩要姓唐的。” 唐伊乐盯着冷毓川的眼睛用力摇头,表示自己冤枉,并没有想着要他“入赘”。 底下两个人没再多说就走了,冷毓川松开手,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唐伊乐。 她急了,用力推开他掐住自己腰的手,非常主动地把他硬梆梆的阳物纳入自己的体内。 “立刻、立刻生一个……”唐伊乐堵着气命令道,“姓、姓冷……” 冷毓川一边闷闷地笑,一边忍不住惬意地仰起脖子。 她缠着他上上下下地跳动,这种毫无阻拦的快感对两个人来说都是陌生的,前所未有的刺激。 他被她裹了一会儿便忍不住了,翻身将她压到身下,将她双手按过头顶,剧烈地顶撞起来。 地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节奏从慢渐渐变快。 强烈的快感从下而上,冲得他渐渐失去理智,身下似乎不受控制似的,恨不得要将她钉到地板里。 她抬腿环住他腰,整个人摆成一个十分适合他冲撞的角度,随着他的动作加重喘息。 他对她的身体一向都是没什么抵抗力的,她只要稍微哼两下,他就发狠似地想要用力地深入她,最好是深到整个人都陷进去。 而他会随着自己的动作无法克制地呻吟,叫她“甜甜”,比她还要意乱情迷地皱着眉头,低喘地全身泛红。 可最后要射的时候他居然舍得抽了出来,只射在了她肚子上。 唐伊乐躺在地板上失去力气,许久后才想起来庆幸,还好他没有她这样冲动,不然真搞出人命来,确实挺麻烦的。 冷毓川起身去拿纸巾,回来半跪在地板上清理两个人的身体。 她有点不大好意思地说:“刚才背后嚼舌根那两个人……回头开除他们。” 他摇摇头,“哪有不被底下人骂的老板?人家随口八卦两句很正常,这样都要开除,那人人都得开除了。” 那就是人人都这样八卦了? 唐伊乐自己心大,不太留意这种事,但她知道冷毓川是有什么事都会放在心里咀嚼的人,晃了晃他手问:“生气啦?” 冷毓川再度摇头,“都是事实,有什么好生气?” 她盘腿坐起来,又凑上去看他脸色,颇为沮丧地说:“我还是耽误你了呀。” 明明他天生就是个艺术家模样的,却被她困在一家洗脚店里。 冷毓川听她说这种话就有点恼火,起身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话来:“买条新裙子去,下个月要穿。” (请注意:体外射精避孕不靠谱哈。当然这里不会生娃就是了,提醒大家在现实中不要像我们糖一样色欲熏心。当然现实里也没有我们冷,叁次元的男人们不值得,不值得……) 72.画展。 冷毓川接着收拾阁楼,唐伊乐像狗腿子一样跟在他后头乱转,缠着他问了半天,才问出来他大概下个月会办个小型的个展。 之所以只是“大概”,是因为国内的美术界有很多隐形的条条框框,哪个院校毕业,老师是谁,先去哪个展馆、后去哪个展馆,甚至于展览的规模、展览后该去什么饭店请客吃饭,都有一定的规矩,论资排辈更是自成体系,像冷毓川这种本来并不在圈子里混的人,只出国镀了个金,回来就想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还得四处跟人混交情陪脸色。 这可是冷毓川不愿意做的事,他能为了店里竖一块楼顶招牌去陪城管吃饭,但却不肯为了请个重量级嘉宾来去陪某知名艺术家吃饭。 他有他奇怪的坚持和风骨,只为唐伊乐一个人破例。 因为冷毓川的不甚配合,也因为他没有太多时间搞创作,所以他的个展并没有在“下个月”顺利地开起来。 倒是唐伊乐变得很忙,戴德明的翻译巨着已经被她耽搁了挺久了,恨不得把她叫到家里去关小黑屋,她去话剧中心的实习也开始了,暑假里正是演出旺季,她被派去做实习项目宣传,有国外戏剧来演的时候要身兼放字幕的活儿,经常要到演出结束以后的九十点才能下班。 这天唐伊乐临时被叫去给一个英国来演出的剧团做翻译,陪他们技术装台。 装台都是晚上演出结束以后开始,要忙一整个通宵。 第二天早晨冷毓川去接她下班,大老远地就看见她和其他几个男人坐在露天台阶上喝汽水聊天。 那群人有中国人有外国人,只有唐伊乐一个女孩儿,被簇拥在中间,众星捧月似的。 她不知道说到了什么高兴事,笑得合不拢嘴,还直拍自己大腿。 冷毓川把车停在马路拐角处,远远地看着她。 一夜没睡了,她还是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他看着她在笑,嘴角就不自觉地上扬。 冷毓川没敢等太久,很快按了下喇叭。 唐伊乐从台阶上弹起来,拍拍屁股一溜烟地跑过来。 外头已经挺热的了,她一上车就把脑袋凑到空调出风口乘凉。 冷毓川从后座拿出打包好的酸辣粉递给她,问:“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唐伊乐把酸辣粉端到冷气口吹着,嬉皮笑脸地说:“聊八卦。说话剧中心有个小演员,因为嫌演话剧收入少,就跑去拍平面广告,结果被人骗去拍了个男科医院专治阳痿早泄的广告,谁知道一举成名了!不过就是将来老婆可能不太好找。” 她说完就吸溜吸溜地开始吃酸辣粉,整个车里都弥漫着浓烈的红油味和醋味。 冷毓川用打包的纸袋给她扇风,又问:“那老外也听得懂吗?” 唐伊乐点头,“听得懂啊,哪个国家搞话剧都不赚钱。要不为什么那么多演员都是镀完一层金就跑去演电视剧电影呢。光靠一场几百块的演出费够干什么的?国内更惨点儿就是了,一部戏做下来能保本就不错了,大戏都靠国家国家补贴,小戏都靠金主爸爸。” “那留下来的都是真爱这一行的了。” “嗯。”唐伊乐边吃边吸鼻子,“要么就是家里不差钱的。” 冷毓川把她一绺落下来的头发拢回耳后,看着她吃酸辣粉,笑笑说:“你就是那种家里不差钱的。” 唐伊乐没回答,只是低着头,似乎是被辣油熏的,微微红了眼睛。 她其实挺不好意思的,觉得对不起冷毓川,毕竟他如果留在意大利,说不准会有更好的发展,而他回来替她扛下那么多重担,让她开开心心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却牺牲了自己的理想。 因为什么呢? 就因为她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帮过他,他就要拿自己的下半辈子还给她? 可她当时也就是见色起意、色令智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跟他这样相依为命。 冷毓川的画展直到两个多月以后才办起来,展出的画有他去意大利之前挂在唐叁宝洗脚城里的,有一些他在意大利画的,还有不多的几幅,是他回来以后新创作的。 画展开在一个前私家园林里。 这座园林叁百年前名噪一时,现在已经整体列为历史文化保护项目,里面单辟了栋小楼,专做艺术活动。 纯中式的小楼与园林,其实不太适合冷毓川现代又暗黑的风格。 但场地是胡和田他爸胡平硬找人谈下来的,一方面是可以白用叁个星期不给钱,一方面是代表了长辈一片非得出力帮忙的心,冷毓川就答应了。 唐伊乐算是看破这个面冷心软的家伙了,分明就是个纸老虎。 开幕式那天来了很多人,签到台只有一个接待小姐忙不过来,唐伊乐去帮忙顶了一会儿,结果就完全走不开了,而冷毓川忙着应酬各路人马,也顾不上她。 Lorenzo来了,方琳琳也来了。 方琳琳没有读A大的研究生,而是直接出国读了个大众传媒,回来她爸就给她安排到一级电视台上班去了,所以这次她是跟着个摄影师来做采访的。 73.差。 这两年经历的事情多了,唐伊乐早不记得自己跟方琳琳之间那点龃龉了,两个人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唐伊乐还得给方琳琳发车马费红包。 方琳琳也挺客气地问她:“给戴德明打工感觉如何?” 唐伊乐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回答:“戴校长要求太高了,每天被他骂,生不如死,生不如死……还好你没读我们学校的研,戴校长当导师的时候跟当校长的时候完全是两个生物。” 方琳琳只笑了笑,也没多问什么,径直带摄影师进去采访了。 没一会儿杜鹏程也来了,进了场地之后就四处给人派名片,说冷毓川曾经在他的会展公司做设计师时就如何如何优秀,顺便夸一下自己的会展公司如何如何优秀。 冷毓川不喜欢自己夸自己,所以开幕式上只有策展人讲话这个环节,由策展人介绍了一下他,又简单明了地夸了两句,来宾们就各自散开看画交际去了。 唐伊乐仗着自己身份没有暴露,就四处游荡,悄悄偷听别人对冷毓川的评价。 偷听的结果让她很不高兴。 大家都在暗地里说冷毓川最新的作品没有那股“狠劲儿”了,说他不够“尖锐”,不够“浓郁”,不够“审判性”了。 都是云山雾罩的词,总之是说他画的不如原来好了。 但她又不好上阵怼人,只好跑去关怀迎宾区域里的冷餐,看看酒水还有多少,茶和咖啡热不热,finger food(小点心)还够不够。 偷吃了一会儿哈密瓜以后,签到台出现了一个姗姗来迟的嘉宾。 接待的小姑娘跟嘉宾鸡同鸭讲了两句英文,沟通以失败告终。 唐伊乐匆忙把哈密瓜咽下去往签到台走,没想到来的那个嘉宾高举胳膊对她招手,分外亲热地叫“乐乐”。 唐伊乐端详了一会儿来人:身材娇小,穿着低调的小黑裙,戴着珍珠项链,一见到她就眉眼弯弯的,猛地鞠了个六十度的躬,说英语的时候舌头像生年糕似的又硬又平——这是那个日本姑娘川崎小姐! 唐伊乐刚反应过来,川崎已经上前高兴地用手碰了碰她手肘,殷切地夸奖她:“终于见到你了!你比冷桑手机里的照片好看多了!他经常盯着你的照片发呆!” 川崎像见到偶像的粉丝一样星星眼地打量了一番唐伊乐,还很满意地“嗯”了一声,唐伊乐刚要回以同样的马屁,她忽然指着入口处的一幅画问:“这幅画是冷桑什么时候画的?” 唐伊乐只好回答:“是他去意大利之前画的。” 从洗脚城搬过来的。这次展览有一半都是那一批作品。 川崎连连点头,又说:“冷桑真的很努力很厉害,为了接受费拉拉的指导,宁愿去南部乡下的酒庄帮她做摘葡萄的工人,白天一晒就是一整天,这我可不行。所以费拉拉那么喜欢他,每次给我们上课都是给他指导最多。其他老师就比较公平,给我们几个人的关注度都是一样的,只有费拉拉,实在是有一点偏心。” 她虽然口音奇怪,但语速一点儿也不慢,机关枪似的,唐伊乐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川崎不带喘气地往唐伊乐身后看一眼,问:“那个是提拉米苏?” 唐伊乐愣了下,匆忙转身拿了块提拉米苏给她。 川崎拿着甜品叉边吃边叹气:“要是换了别人,项目没结束就走了,费拉拉肯定要生气的,但是冷桑一走,她就表示随时欢迎他回去呢,还说要给他介绍私人藏家、还有哪个谁……就是很有名的那个艺术评论家……” 这话冷毓川倒没提过,唐伊乐刚想问顺着这个话题追问下去,川崎忽然眼睛一闪,指着唐伊乐胸口的项链问:“这个好卡哇伊!” 唐伊乐低头看看,那是胡平送给她的一个小玉佩,简简单单的,就是朵祥云,但是玉色纯净,颇为轻灵。 唐伊乐解释了两句,川崎啧啧赞叹完,就又冲唐伊乐鞠了个躬,说:“我去看看画。” 她说着就结束了天马行空的对话,一阵青烟似的飘走了。 唐伊乐还从来没遇到过对方小嘴叭叭,说得她哑口无言的对手,站在原地颇愣了一会儿。 后来她在展览场地里一直想找川崎,但这个场地是二层小楼,曲里拐弯的,又有展板隔着,她绕了半天,最后发现川崎被几个记者围在楼梯下面的一个角落里,不知是在聊天还是在采访。 川崎这两年风头正劲,这几个记者本来是在采访冷毓川的,一见到川崎来了就调转方向去跟她打招呼,冷毓川于是顺势退了两步,站到了更角落的阴影里。 他远远地看见唐伊乐,便伸手叫她过去。 等她过去了,他也不说话,就默默地拉住了她手。 明明冷毓川才是今天的主角,可是他看着记者们围着川崎,却一点儿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唐伊乐并肩站在那儿。 直到有个记者开始问川崎是不是冷毓川的“红颜知己”时,冷毓川才轻咳了一声,等大家都回头看他了,才礼貌地笑笑说:“今天就采访到这儿,好吗?”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搂住唐伊乐的肩膀,把她往自己身边带紧了些。 这个动作已经回答了刚才那个八卦的问题,冷毓川虽然笑着,但神情还是颇有距离感,语气也不容拒绝,记者们互相打量了一眼,就识相地客套了两句,匆匆告辞走了。 记者们都走了以后,川崎笑眯眯地看了冷毓川一会儿才说:“你头发短了很多哦。” 冷毓川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问:“你怎么来了?” “我弟弟放暑假,来陪他看乒乓球比赛。你们中国人的乒乓球好厉害好厉害哦。”川崎忽然又问唐伊乐:“你会打乒乓球吗?” 唐伊乐被她四下飘散的思路搞得头晕,想了一下才回答:“不会。” “啊,可惜呢。”川崎感叹道。 唐伊乐也不知道她可惜什么,冷毓川似乎对她这种说话方式见怪不怪,赶在她继续说话之前问:“画你都看过了?” “看过了。”川崎点头,“冷桑你真是越画越差了。” 74.理想。 怎么有人这么一本正经瞎说大实话的! 唐伊乐目瞪口呆,冷毓川则点头说:“嗯,确实。” 川崎突然又捂嘴咯咯直笑:“画变差了是好事啊。” 冷毓川点头,“嗯。” 他的样子有点儿不咸不淡的,川崎却仍旧是一副笑模样,弯腰鞠躬说:“真的是很羡慕你呢。那我就先走了哦。” 冷毓川拉着唐伊乐一起把川崎送到了门外,客客气气地跟她告别。 唐伊乐看着川崎的背影消失了,才反应过来问冷毓川:“这位姐一直都是这么风一阵雨一阵的吗?” 冷毓川“嗯”了一声,“一家子都是搞艺术的,天生就这样。” 两个人没说上几句话,场里的嘉宾陆续来告辞离开。 冷毓川没后有安排开幕仪式请客吃饭的环节,挨个握手把来宾都送走以后,就问唐伊乐:“饿了吗?” 唐伊乐晚上零零碎碎吃了不少点心,倒是冷毓川自己,一直没空停下来吃东西,还空肚子喝了不少酒。 她抱住他胳膊仰脸问:“你想吃什么呀?我晚上一滴酒都没沾,就是准备给你做司机的,今天都听你的。” 冷毓川按按她头顶,笑着说:“想吃小龙虾。我没吃过那个。” 想必是小时候太娇惯,看不上这种大排档的食物,等长大了又穷了,吃不起身价倍涨的小龙虾了。 唐伊乐立刻摸手机准备打电话:“冷先生,跟我混你有福了。我认识一家特别好吃的小龙虾店,先打个电话过去让老板留位置,不然等到明天凌晨都吃不上。” 两个人到小龙虾店时已经十点了,店门口都是等位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唐伊乐径直拉着冷毓川进门,找吧台后面正在收银的老板,顺利地被安排去了冷气底下的位子。 两盆鲜红油亮的小龙虾上了桌,唐伊乐先剥了个十叁香的,蘸了料往冷毓川嘴里送,他凑过去含着她的手指把虾咬走了。 “好吃吗?”她盯着他看,期待的样子好像这虾是她做的。 冷毓川不太能吃辣,把虾咽下去后立刻灌了口啤酒,缓了一下才点点头。 “帮你要碗水涮一涮?”唐伊乐问。 冷毓川要强地摇头,“我可以。” 唐伊乐只好耸耸肩,接着埋头帮他剥虾。 小龙虾肉装了浅浅一碗,她才终于憋不住了,酝酿了一下扭扭捏捏地说:“那个……我觉得你画得跟原来一样好呀……那个川崎……还有其他那些人,都没有眼光。” 她这安慰肤浅极了,也不专业极了,冷毓川甚至没听见似的,专心致志地自己剥着小龙虾。 唐伊乐又心虚地继续说:“而且你最近是太忙了嘛,都没有什么时间呀……” 小龙虾店里人多,说话声音也大,周围嘈杂的要命,愈发显得她底气不足。 冷毓川放下手里的小龙虾,擦了擦手,抬头认真地看着她问:“所以你觉得我是因为回来以后太忙了,才越画越差的?” 唐伊乐没有掉进他的陷阱,马上摇头,“没有,你没有越画越差。” 冷毓川笑了笑,平静地继续看着她说:“川崎晚上说我画得差了是好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唐伊乐摇摇头。 “在意大利的时候我跟她聊过。她说她的画里总是差了口气,是因为她的人生太一帆风顺,没有受过任何挫折。” 唐伊乐眨眨眼。 冷毓川的声音在周围的喧闹中显得特别淡定,“我的画变差了,是因为我自己变开心了。” 唐伊乐呆了呆,她总不能说“那你还是不要开心比较好”。 冷毓川重新低头剥起了小龙虾,边剥边说:“乐乐,画画是我自己的问题,也应该由我自己解决,也许我应该换一个风格,也许我应该彻底放弃——总之,我会想清楚的,在想清楚之前不会耽误手头的生意,你不用担心。” 唐伊乐听他轻描淡写地说到“放弃”两个字,吓得直摆手说:“那不行啊,你怎么能因为我家、我爸的生意耽误自己呢?” 冷毓川依旧不紧不慢地剥虾,“上次你提到高更,大家都说他愿意为了月亮牺牲六便士很伟大,可并不是人人都想做高更,有些人的理想,或许就是有一份能够养家糊口的工作,能赚到足够的钱,让自己爱的人过上不用操心的日子。” 他把刚剥好的虾放进唐伊乐面前的碗里,问道:“谁规定的,理想就一定是要名垂青史?理想就一定要是改变世界?老婆孩子热炕头就不能是人生理想吗?就不能是我的理想吗?” 一贯伶牙俐齿的唐伊乐更呆了。 在人挤人的小龙虾店里,沾了满手油地讨论“人生理想”就已经够古怪的了,更古怪的是一贯心高气傲的冷毓川说他的理想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冷毓川目光诚恳地看着她,在等她的回答。 是啊,为什么理想就是要成名成家?家庭幸福、和和美美就不能是人生理想吗?能跟爱的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已经是很多人求而不得的幸运了。 可唐伊乐不敢相信这是冷毓川的理想,他明明是穷到身无分文的时候还在拼命画画的人。 她觉得她如果这时候点了头,就变成了把他拉向平庸的罪魁祸首。 (我冷是不是最顾家、理想最朴实的言情男主?说好的高岭之花呢?) 75.我真的很爱你。 见她一直没有回应,冷毓川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又叫了一扎啤酒,不紧不慢地接着吃他的小龙虾了。 几人份的啤酒和小龙虾几乎都进了他一个人的肚子,唐伊乐难得地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吃东西。 开车回家的路上,冷毓川睡着了,面颊红红的,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气,看着特别单纯无辜。 唐伊乐把车停稳了叫他:“川川,醒一醒,我可抱不动你啊。” 冷毓川在半梦半醒间对她露出一个透着傻气的微笑,然后睁开眼看了她几秒,目光呆滞了半天,突然委屈巴巴地说:“乐乐,我真的很爱你的。” “我知道。”唐伊乐的心软成泥,伸手抚了抚他额头,“我也很爱你的。” 他把她的手拽下来,将她的食指攥在手心里,低头声音更小地强调:“以前不敢说……是觉得配不上你。” 她的心更软了,起身爬到副驾驶座那边,趴到他身上说:“别瞎说,我们川川一直都很棒很优秀的。” 冷毓川笑了笑,把脸往她颈边凑了凑,有点儿神志模糊地说:“全世界……有你一个人……觉得我优秀……就够了……” 唐伊乐忍不住低头寻到他唇,小心又怜爱地吻了吻。 她怕他又睡着了,拍拍他脸颊叫他起来上楼,谁知这人喝多了耍赖,紧紧抱住她腰说:“甜甜,我要车震。我们都没车震过。” “车什么震了啦。”唐伊乐试图爬起来,“车上没有套套。” 冷毓川抱住她扭了扭,哼唧了一下说:“那就生一个,姓唐。” 唐伊乐笑起来,揉着他脑袋哄他说:“好了啦,姓什么不要紧,下次做好准备再车震,今天很晚了,浑身都黏糊糊的,还一身虾味,先上去洗澡好不好?我帮你搓背吹头发。” 他还算乖,叁下两下就被她哄住了,老实地下车上楼。 夜里唐伊乐没怎么睡着,一会儿想到川崎说“冷桑你真是越画越差了”,一会儿想到冷毓川认真地看着她说人生理想,一会儿又想到冷毓川当年在Lorenzo店里画的那幅古怪圣母圣子像。 她爬起来,开着床头的壁灯悄然看着身边的人。 睡着的冷毓川不像醒时那样冷静从容,英俊的脸上同时写满了坚强与脆弱。 唐伊乐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硬着头皮去经营洗脚城的时候也没觉得受了什么委屈,但一想到耽误了无辜的冷毓川,她就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卑微又愧疚地亲吻他的眼角眉梢。 唐伊乐在话剧中心的实习没有工资,还得自己倒贴饭钱、停车费和咖啡钱,好在她手上有冷毓川前一阵子“还给”她的一百多万,无论如何都够花好几年的了,否则她还得倒过来找冷毓川要钱,毕竟现在洗脚城所有的帐都是他在管。 唐伊乐当年找她爸要零花钱买奢侈品的时候根本没有收敛过,自从自己做生意以来就意识到赚钱多不容易了,主动自觉地放弃了很多不必要的开销,反正她攒下来的衣服鞋包还有好多全新的,再穿个几年也毫无问题。 赚钱不容易,她算是领教到了。 暑假结束,进入研究生最后一年的唐伊乐更忙了。 戴德明要求过高,她的硕士论文开题报告都被打回来写了叁次,每次都写得以头撞墙。 生平第一次,她的小聪明混不过去了,必须拿出真刀明枪的本事发奋图强了。 唐伊乐从来没感受过这种压力,心情简直落到谷底。 这天唐伊乐在学校图书馆查了大半天的资料,晚饭都没时间吃,还被戴德明又说了一通,从学校灰头土脸地回去,一进家门就发现冷毓川和唐叁宝、杜鹏程叁个人居然坐在沙发上,气氛和谐地品茶聊天。 杜鹏程神叨叨的,“那个地方我去过,风水不好,之前开过好几家酒店饭店什么的,没多久就倒闭了。” 冷毓川笑笑,“哪有什么风水不风水的,就是经营不善吧。” 唐叁宝更关心另一个问题:“洗脚城法人是我,去找银行抵押贷款恐怕不好贷吧?要么转到小冷你的名下算了。” 杜鹏程显然觉得唐叁宝又犯傻了,旁敲侧击道:“法人用不着转,叔,你又没被人告上法庭,征信系统里看不出不良记录,有什么不好贷款的?银行只看材料,又不会去私下里打听你,把法人转给小冷还得浪费时间。” 唐伊乐悄悄走过去在冷毓川身边坐下,听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原来冷毓川觉得洗脚城最近生意不错,想再开一家,不过钱不够,得去找银行贷款。 唐伊乐小声发表意见:“为什么要多开一家店啊?多麻烦啊。现在不是挺好么,又不是钱不够花。” 冷毓川从上次画展结束以后就基本没有再画画了,整天都在店里忙,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每天的流水越来越高,经常应接不暇,所以冷毓川才想着再开一家的。 冷毓川摸摸她脑袋,语气像是在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孩说话:“哪有人嫌钱多的。” 唐叁宝不作声,倒是杜鹏程说:“自从你弄的这家店火了以后,市面上跳出来照虎画猫的不知道多少,你们自己不乘胜追击,市场就给别人占去了。人家比你们财势雄厚,到时候一打价格战,你们现在这根独苗都保不住,到时候怎么办?喝西北风啊?你们店里还有不少老员工,干啥啥不行,光拿工资,人员成本就比别人高一大截。” 杜鹏程跟唐家父女都熟,讲话直接惯了,唐伊乐以前从不跟他计较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话就来气,跳起来说:“保不住就保不住喽,谁说我们家就一定要开洗脚城了?” 杜鹏程不知道她的无名业火是哪里来的,茫然看着她问:“那你打算干嘛?毕业以后真打算靠做话剧养活自己啊?不是我说,就你花钱这大手大脚的,话剧中心那点儿工资,不够你买包的吧?” “谁说我大手大脚了?我都好久没买包了!”唐伊乐据理力争,“将来了我赚的钱总归够我自己和我爸吃饭,你小瞧谁?” 冷毓川试图打圆场,拽了拽她手说:“乐乐,杜总说得没错,洗脚城是你爸的心血,做生意不进则退……” 唐伊乐扭头甩开他的手,气鼓鼓地说:“叫什么杜总!学得跟他一样,满身都是铜臭味!” 她又攻击杜鹏程:“还有你,叫什么小冷?他比你还大几岁!” 然后接着说唐叁宝:“你也是的,都退休了,还不好好颐养天年,管那么多事儿干什么?” 把叁个人搞得集体莫名其妙以后,唐伊乐就愤然上楼去了。 76.苦肉计。 场面尴尬了一会儿,杜鹏程起身说:“我晚上有应酬,先走了。小……” 他把到了嘴边的“小冷”两个字咽回去,改成了好不尴尬的“冷先生”,才继续说:“回头你选址贷款要再需要帮忙的话就随时找我。” 冷毓川跟唐叁宝站起来送客,杜鹏程走了以后,唐叁宝有点儿不自在地跟冷毓川说:“乐乐今天是怎么搞的?吃了枪药了?” 冷毓川笑笑,“应该是去学校又被教授说了,压力有点大。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唐叁宝摸摸脖子,怪不好意思地说:“不过乐乐说得也没错,再弄一家店,你确实太辛苦了。乐乐忙着读书,什么事都得你一个人管,真的忙不过来。” 冷毓川不解释什么,只叫唐叁宝不要担心。 唐叁宝进了房间以后,冷毓川坐回沙发上给唐伊乐发消息:“冰箱里有龟苓膏,要不要吃一点降火气?” 唐伊乐毫不留情地回复他:“不吃。” 冷毓川假装没看见她的拒绝,继续发消息道:“我是想给你拿上去的,但是刚才膝盖撞到了茶几尖上,现在有点疼得站不起来了。” 这条消息发出去没几秒,楼梯上就出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狐疑身影。 唐伊乐猜到他是在骗她了。 可她的腿怎么不受控制,径直就往楼下走呢? 她在楼梯上看见冷毓川对她似笑非笑地招手,就更知道他是在骗她了。 什么撞到了膝盖,什么疼得站不起来了,这人怎么都学会玩苦肉计了! 但他一笑,她的腿怎么就更不受控制了?! 唐伊乐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稀里糊涂地就走了过去,撅着嘴被冷毓川拉到腿上坐着。 “骗子!”她别扭地往后倒,用力却又无力地要推开他,两只手拍拍打打个不停。 他一言不发地抱住她,抱得那么紧,一直抱到她不再挣扎,趴在他肩上安静了下来。 许久以后唐伊乐伤感地说:“你走吧。回意大利去,费拉拉不是说过随时欢迎你回去吗?这儿不适合你,做生意不适合你,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她是赌着气说这些话的,但说着说着,自己的眼眶还是红了。 冷毓川微微一笑,根本没接她的茬儿,只是摸摸她背说:“又被你们那个戴校长骂了?” 唐伊乐恼羞成怒,掐他腰眼说:“人家在说正事!” 他低低地“嘶”了一声,仰起头来看着她问:“我回意大利了,你怎么办呢?” “等我毕业了就去找你。”她胸有成竹地说,“只有一年了,很快的。” “哦……”他点点头,“那你爸怎么办呢?把他一个人丢在国内吗?” 唐伊乐立马词穷了。 他又问:“生意倒是可以盘出去,可是我靠画画也不一定能养活自己、养活你,我们在意大利坐吃山空吗?” 他声音变低了,“将来你爸养老看病、我们要生小小唐小小冷,都得要钱的,有机会赚钱的时候不能不赚。你小时候吃过的苦,我不能让你再吃一次,我想让你过回原来的生活。” 她无言以对,眼泪渐渐蓄起来。 原来没钱是这样难过,要靠别人养是这样难过。 更让她难过的,是人生就像一台巨大的摩天轮,她和他坐在对角线的轿厢中,总是此起彼伏,从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他捧起她的脸,用指尖蹭掉她眼角的泪,轻声说:“甜甜,多愁善感不适合你,你还是傻乐的时候比较可爱。” 他凑上去吻她,边吻边说:“甜甜,你不要想那些‘正事’了……都交给我,好不好?要不是你和你爸本来有这家店,我靠什么去赚钱?能有这个机会帮你,我已经很高兴了。” 唐伊乐愈发难过,躲开他的吻,撇开头去偷偷淌泪。 越是不让她多愁善感,她反而越是多愁善感个没完。 她这个样子让冷毓川有点儿无计可施,只好无奈地叹着气抱紧她,替她擦眼泪,头疼地摩挲着她背。 他知道她的心理落差,也知道她的愧疚,她的自责,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强调,他是真的觉得现在的生活够好、够幸福了。 做人没有十全十美,总得牺牲点儿什么的,他懂的。 可她心里这个坎儿是过不去的,他也懂的。 因为有过相似的经历,所以他感同身受,没有不耐烦,只是小声劝道:“乐乐,别被你爸听见了。” 唐伊乐一边点头,一边眼泪就更收不住了。 冷毓川只好抱着她站起来,唐伊乐以为他要上楼,没想到他抱着她出了门,把她放进车里。 他开车带她回了他家的老房子。 77.否极泰来。 两年多没住人了,房子里没有生活气息,床也只剩了光板儿,但家具都是干干净净的,地板也没什么尘土,一看就是有人规律地过来收拾打扫的。 冷毓川拉着唐伊乐坐在床沿上,自己也坐下了,手伸到床头板下面摸摸索索,不一会儿就抽出一个小小的木榫头来。 木头被摸得油光水滑的,一点毛刺都没有,他把这拇指大小的榫头塞进唐伊乐手里。 唐伊乐抹抹脸上的泪水,把木榫头拿起来看了半天,发现顶端的正方形平面上刻着一个深深的“乐”字。繁体的字,“乐”,笔画多极了,却一丝不苟的,端正清雅。 “是摔断了腿那天刻的。”他跟她并肩坐着,侧头吻她的发际,“那时候多惨啊,你不要我了,腿又疼得要命,刚赚了两个月的工资,还都搭进手术费里了。” 唐伊乐听着听着就又抽抽噎噎地哭了。 冷毓川接着说:“想你又不敢说,只敢心心念念地刻一个你的名字,准备抱着睡觉,可是刚刻完那天晚上,你就来接我了。” 她抱紧了他的腰,腿都不自觉地抬起来架到了他大腿上。 “乐乐……一切都会好的……”他搂紧她,“我运气这么差都能遇到你,你运气这么好,自然一切都会否极泰来的。” 她顺从地点点头,把那块小小的木头攥紧了,指尖摸了很久那个“乐”字,最后抽泣了两下说:“既然你刻什么来什么,那你、你给我刻个‘钱’吧。” 冷毓川笑了,点头说:“‘钱’太直白了,‘金’或者‘发’,要不‘财’,你挑一个想要的吧。” 唐伊乐想了半天,还是扭捏道:“我想要……‘川’……” 明明是因为钱哭的,最后最想要的,还是人。 冷毓川答应着,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小工具箱来。 他的名字太简单了,刷刷刷叁下,同一个木榫头的另外一端就出现了一个帅气的“川”字。 唐伊乐把一块刻着两个人名字的小小的木头颠过来倒过去地看,吸了吸鼻子,猛然又笑了。 多好哄啊,一块小破木头就让她破涕为笑了。 冷毓川忍不住凑过去吻她柔软的唇,把木榫头抽出来放到床头板上,顺势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两腿之间。 她是个色魔,随便摸他两下自己就开始哼哼,把舌头探进他唇间贪心地舔 ,又小小声地叫“川川”。 他记不清她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叫他,全天下独一份儿的,叫得这么可爱,好像他是个需要很多疼爱的小孩。 他也确实是需要的。 虽然四肢健全,身心健康,可他总觉得自己是残缺的,只有在一个时刻,他才会觉得整个人是圆满的——进入她身体的时候。 “甜甜……”他转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床板和地板一块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她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微微分开了双腿迎接他。 他跪上去想往她腿间蹭,没想到床板太硬,当真硌到了他的膝盖,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脱力栽倒在她身边。 唐伊乐蹭地一下坐起来,伸手按住他膝盖问:“没事吧?” 她脸上的欲望一下子变成了紧张,他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忍不住又笑了,伸手把她拉下来,跟自己面对面地侧躺着,摸着她脸说:“甜甜,我膝盖里还有钢钉没有取出来呢。” 唐伊乐夹住他腿,忧心忡忡地问:“要拿出来是不是还得动手术啊?很疼的吧?” 他特别想逗她,苦着一张脸说:“现在估计钢钉都长进肉里了,肯定疼的。其实去年拿出来比较好,不过那时候我被你赶到意大利去了,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去医院做手术。” 她果然呆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趁机把自己的裤子脱了,抱着她往自己怀里贴了贴,轻声说:“乐乐,要是我瘸了,你会不会觉得我拖累你?” 唐伊乐当然摇头。 他拉着她的手往自己大腿内侧摸过去,语气开始飘忽,自言自语般地“嗯”了一声,“……所以不要跟我算的这么清楚……” 她的手触到他温热柔软的皮肤,便觉得没那么难过了,一点一点地沿着他腿心往上,最后轻轻探进他底裤里,握住了那根早已经涨得满满的性器。 他克制不住地发抖,低头看着她的手,目光贪恋又温柔。 她凑过去吻他,含住了他的舌头吮弄,他立刻在她手里又硬了几分,她几乎能感觉到筋络的跳动。 两个人的额头抵在一起,呼吸交错着,急促着。 老房子不隔音,隔壁家里看电视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是夜间新闻,说中东哪两个国家又开始互相发射火箭炮了。 唐伊乐觉得这场景好笑,咬着他微微地耸动着肩膀。 他却已经目不能视耳不能闻了,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了似的,只有本能带着自己的手伸进她的腿间。 她很配合地将一条腿架在他腰上,主动贴近了一些过来,搂住他的脖子,被他圈进怀里。 他将手指探进柔软的穴内,触到那一片软肉时,自己的全身都跟着软了。 只是用手取悦对方也足够亲昵了,房间里的灯光昏暗,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压抑着喘息生怕给隔壁的人听见。 体温交织成一张浓密的网,两个人像是在网中挣扎的小蠓虫,可是这网太密太紧,越挣扎就越是裹得紧,最后两个人都深深地陷进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体液交换着,四肢交迭着,分也分不开。 78.紧张。 冷毓川提到了取钢钉的事,唐伊乐就上了心,帮他研究起骨科专家来。 这两年她老跑医院,也算是认识了几个熟人,很快就寻觅到了合适的专家。 但冷毓川没有立刻答应去做手术,他说近来忙着想开新店的事,加上天气还挺热的,不愿意住医院。 这么一拖,就拖到了年底。 唐伊乐一直在阻挠他开新店的想法,对于他挑选出来的店址总是吹毛求疵,强行不让他把自己搞得太忙——已经都没空画画了,再开一家,可真的就要变成彻头彻尾的生意人了。 冷毓川拿她没有办法,又不好不听她的意见,唐伊乐毙掉一个地方,他就再找一个,两个人一时僵持不下。 但取钢钉的事不能再拖了,再拖就过年了,过完年,天又得暖和了。 从住院的前一天晚上起,冷毓川就脸很臭,一会儿要带这个枕头,一会儿要带那个睡衣的,收拾行李就收拾了好久,弄得比出国还谨慎。 第一天入院只是检查准备,他又嫌护士态度不好,嫌医院的饭难吃,就连外卖叫来的咖啡都抱怨不是味儿。 真是奇了怪了,全世界都差不多的星巴克,怎么就不对了。 唐伊乐只当他是少爷脾气发作了,医院VIP房间条件再好,毕竟不能跟家里比。 但他夜里睡下去以后,就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在冷毓川第一百零八次把横着的枕头又竖过来时,唐伊乐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了。 “小冷。”她从陪护床上坐起来,拥着被子问:“你是不是紧张啊?” 冷毓川不说话。 她把手伸到他被子底下,在黑暗里找到了他的手摸了摸,果然手心都是汗。 她觉得自己要是笑出来就有点儿太不厚道了,只能咳了两下,尽量温柔地握住他手说:“别怕呀,只是常规小手术,很快的。明天你是第一个进手术室的,医生的状态最好,肯定不会有问题的。给你找的是副主任,年富力强,经验丰富,绝对最适合你。” 她不说还好,一说他的手反而都有点儿抖起来了。 “要不你想想明天中午想吃什么?日料?淮扬菜?粤菜?”她故作轻松道,“虽然外卖叫来肯定没有店里好吃,不过是那么个意思嘛。还是你想吃炸鸡烧烤这种不健康的?那倒也行,平时都不吃这些,生病了自然可以破例,难得放纵一下……”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见,最后文不对题地小声发嗲:“甜甜……抱抱……” 唐伊乐实在没能忍住笑,边笑边爬到他床上,掀开他被子钻进去,搂住他说:“别怕别怕,明天只是去睡一觉,我就在外面等你。等你醒了,可以好几天不下床,我给你当小保姆,每天帮你端茶倒水,洗脸擦身,是不是美滋滋?” 冷毓川半天才“嗯”了一下,似乎放松了一点儿下来。 唐伊乐悄悄地把手指按到他的脉搏上——平时那么冷静的一个人,居然被个小手术吓得心跳狂飙。 她差点儿又要笑了。 这样不好,不好。 当时他摔碎了膝盖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得怕成什么样,又痛成什么样。 还那么倔,谁都不要,谁都不搭理。 她心酸得放软了声音,一边抚摸他的背,一边贴到他耳边小声讲八卦给他听:“你隔壁那间病房也是个帅哥哦,好像比你大不了多少,是出车祸进来的,刚从ICU转过来,脊椎骨折了,可能下半身要瘫痪了,好惨好惨的。我刚才去偷偷瞄了几眼,他太太也好漂亮哦,还是个明星呢,就是一直哭一直哭,根本停不下来,太可怜了。” 冷毓川听了一会儿,小声问:“我跟他谁比较帅?” 她认真作答:“你们俩五官长得都很帅,但不是一个类型,你是那种有点忧郁冷淡的艺术家气质的,人家是那种稳重的霸道总裁气质的。不过人家都住了好几个月医院了,人都瘦脱相了,还是你比较帅啦。” 冷毓川又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不高兴地说:“不许看别人看这么仔细。” 唐伊乐不跟他计较,拍拍他说:“好好好,不看了不看了,永远都只看你一个人。” 她低头吻吻他的额头,轻声说:“闭上眼睛,我念诗给你听,很快就睡着了。” 没等他同意,她就自说自话地开始了。 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张口就来。 “Shall I 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一首接一首,她尽量念得柔情似水,一直念到自己口干舌燥,嗓子都快哑了,冷毓川才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的手术进行得相当顺利,冷毓川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还没到中午。 唐伊乐趁他醒过来还迷糊的时候搬着椅子坐到床头,殷切地凑过去问:“冷先生,我跟你商量件事好吗?” (提到的这句诗来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十八首,译本很多,这里是梁宗岱译本。) (PS隔壁病房发来wink,大家收到了吗?) 79.色眯眯的。 冷毓川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并没有意识到她是谁的样子。 唐伊乐语速飞快:“我真的觉得现在一家店就够了,一年怎么也能赚几十万,养活我们叁个人完全不用愁了。你要是想再做大一点,就等将来我毕业了以后帮你一块儿弄,再等大半年就行了。养小小冷和小小唐我也得出力,不能全靠你一个人,是不是?” 冷毓川茫然地盯着她,忽然咧嘴一笑说:“你好漂亮。” “对对对。你说得太对了。”唐伊乐竖起大拇指,从屁股底下摸出一张A4纸来,“你没有反对,就是答应了。咱们空口无凭,立字为据哈。” 她早有预谋,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写成了条款,摸出一盒印泥,不管叁七二十一就把冷毓川的手印按到了“协议”上。 冷毓川还在神游太虚,她已经上前把他被子掖好了,殷勤地用手捂住他眼睛,亲亲他脸颊说:“乖啦,再睡一会儿。” 冷毓川本能般地攥住她手,非常老实地睡了。 “协议”唐伊乐没有急着拿出来,而是收好了,准备等冷毓川回头重提新店这事的时候再用。 等这一步得逞了,她就准备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把店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自己只做股东,不参与管理,让冷毓川抽身出来,无非就是少赚一点钱而已。 住院的冷毓川没有平时的家长范儿,而是变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宝宝,唐伊乐算是见识到他作起来能有多作了。 还好胡和田妈妈每天来送饭,冷毓川也不好意思挑刺,算是解决了吃的问题, 但接下来就都是折磨唐伊乐的时间了。 闲着拿iPad看个电视剧,他一会儿要坐着一会儿要躺着,单人床那么挤,也非要唐伊乐全程跟他黏在一块儿,所有操作iPad的活都要她干,好像自己不能动的是手。 喝个咖啡也花样百出,烫了当然不行,冷了就更不行,要让她用嘴喂,好“热一点儿”。 晚上睡觉更作了,病床上实在睡不下两个人,就必须让唐伊乐把手伸到他的被窝里,攥着他的手指头,不然就腿疼睡不着。 上次他摔碎了膝盖只住了叁天院,这次虽然只是个小程序,却硬是赖了五天,可见人一旦突破了面子这一关,能干出多少意想不到的事儿来。 终于出院那天唐伊乐高兴坏了,一路都在哼歌。 两个人刚收拾好了东西上车,唐伊乐接到杜鹏程的电话,问她要不要去参加电影首映礼。 “什么电影啊?”唐伊乐一脸懵圈地问。 “你忘了?咱俩前两年投了个小成本电影,你夸人家剧本写得好来着?” “哦对。” 唐伊乐想起来了,她投了一百万,杜鹏程本来也投了一百万,但后来他有点私事要用钱,不好意思找他爸要,唐伊乐就给了他一百万,把杜鹏程投在电影里的份额买过来了。 但这部电影从拍好到现在都两年多了,一直没有上映,唐伊乐以为钱打了水漂,早就把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 “这俩小伙子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找着一个快倒闭的院线,同意给他们上了。”杜鹏程解释道,“首映礼请不到什么人,你要不要来帮忙撑场面?” 唐伊乐看了看冷毓川,她是拿车载蓝牙接的电话,冷毓川听见了,此时正目视前方,抿着嘴唇严肃摇头。 “算了吧。”唐伊乐拒绝道,“也不是什么好莱坞大片。我得照顾病人。” 杜鹏程自己其实也不想去,唐伊乐这么一说,他也犹豫了,思来想去决定闲着也是闲着,没捧钱场,还是去捧个人场好了。 挂掉电话唐伊乐逗冷毓川:“为什么不去啊?腿没好不方便,不想见人?” 冷毓川低头假装绑安全带,捅了半天也没有扣上卡扣,最后放弃了,往座椅上一躺,闭上眼睛说:“那两个小子……色眯眯的。” 唐伊乐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当年的事儿,当时电影的导演和编剧被她请回家吃饭来着,把冷毓川气得半夜起来熬蟹粉,还跟她吵了一架,第一次气得她离家出走。 唐伊乐立刻就忍不住笑了,一边辛苦地憋着,一边探身给他把安全带绑好,一言不发地开车上路。 等红灯的时候,唐伊乐实在是没有忍住,扭头问:“川川,晚上我们吃大闸蟹好吗?” 冷毓川闭着眼睛装睡,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唐伊乐笑得方向盘都快打歪了。 冷毓川强行转移注意力,摸出手机给洗脚城的店长打电话,又叮嘱了一番老生常谈的话。 挂了电话他还是一张正经脸,跟唐伊乐说:“我这次不用休息太久,过两周就可以上班,回头约了中介再去看两个物业。” 唐伊乐不接话,从手套箱里翻出盖着冷毓川手印的协议给他看。 冷毓川研究了一会儿,拧着眉头问她:“我什么时候答应等你毕业再开新店了?” 唐伊乐耸耸肩,“你就是答应了啊,还画押了呢。” 他无论如何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盯着手印看了半天,狐疑道:“这是我的手印吗?” “当然是啊,不信你回家自己再摁一个对比。” 冷毓川不敢相信地看看自己的手指,又看看那张协议,一路思考了半天,等停到车库里了,才紧张地问:“乐乐,我不会提前老年痴呆了吧?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了?我爷爷六十多的时候就有一点老年痴呆的迹象……” 唐伊乐噗嗤一下又笑出来,看他那个惶恐的样子,忍不住坦白道:“你没老年痴呆,是我趁你麻药没过去按的。” 冷毓川的脸顿时挂了下来。 没等唐伊乐来扶,他径直自己下车,拄着拐杖上了楼,一言不发地把自己摔到床上。 唐伊乐拎着行李箱跟着上楼,半蹲在床边问:“生气啦?” 冷毓川翻了个身,丢给她一个背影。 80.囚禁。 她躺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怎么了嘛,人家也是怕你太累太辛苦呀。我这个协议很合理啊,不是拦着不让你做事,只是让你等我一起嘛。这样就生气啦?这么小心眼啊?” 他不说话,用背拱了拱她,想把她拱远一点。 她却贴得更紧,小声说:“这几天刚利用完人家,现在一言不合就不想睬我啦?小冷我警告你哟,等你老了腿不好,可得有人扶你去厕所。现在又发现你家还有老年痴呆的传统,那我不只得扶你去厕所了,还得帮你脱裤……” 冷毓川恼羞成怒,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捂住她嘴。 凶巴巴地瞪了她两眼之后,他的目光渐渐软下来,松了捂她嘴的手,垂头低声说:“我爷爷……不一定是老年痴呆,没有确诊。” “好啦,不是不是。”她歪过脑袋看他,“是也没关系啊,我会把你拴在裤腰带上,不会让你走丢的。” 他抬起手来搂住她的脖子,把她拉近了一些,动作轻柔地吻上来。 他吻了她很久,才再度低声说:“这几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唐伊乐摇头,“我可喜欢你跟我不讲道理,跟我发嗲装傻了。” 冷毓川脸又红了,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 她凑上去抱住他,“我知道,人生病的时候就喜欢有人哄着,喜欢找茬使点小性子,脾气发出来了,就不觉得身上难受了。我爸当时也这样,他比你还作呢,没事,偶尔作一作,很可爱的啦。” 他乖乖地不说话了,半天才不满地补充一句:“可是你不能趁我生病的时候占我便宜。” “那你就不要生病喽。”她蛮不讲理起来,“这可不能怪我。” 冷毓川气鼓鼓地伸手把她按在身下,想说什么,最后却化成了一个浓烈的吻。 他沿着她的脖子肩膀缓缓往下,把脑袋钻进她的衣服底下,小心翼翼地亲吻她每一寸皮肤,吻得她全身都泛起浅浅的潮红。 她伸手把他拽上来,他很配合地缓缓解开了她的裤子,把手伸到她大腿间揉了两下,突然却恍然大悟一般坐起来:“不早了,我该去做饭了。你爸都一个人在家好几天了。他说想吃梅菜扣肉里的梅菜。” 他说着就往床下爬,唐伊乐愣住了,一直等他都走到门口了,她才叫住他:“冷毓川!” 他一脸无辜地回过头来。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唐伊乐拍床:“你给我回来。我爸一时半会儿饿不着。” 冷毓川站在门口,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就笑了。 他笑得有点儿坏,又有点儿奇怪的心满意足。 他慢吞吞地走回床边坐下,唐伊乐扑上去像吸血鬼一样咬他的脖子,抱怨道:“冷哥哥你学坏了,怎么这么会打情骂俏了?看来我得把你囚禁在家里,不能再让你到外面见人了。” 冷毓川顺从地点头,抱紧她说:“我早就说了,哪里都没有家里好。” 他是这样贪恋这个家,贪恋家里的人。 这种感觉出奇地意外,也出奇地美好。 冷毓川被她“囚禁”了两个星期。 不止是囚禁在家里,而且是囚禁在地下室里。 唐伊乐把冷毓川放在店里阁楼上的画具搬回来了一些,每天一有空就把他赶下去画画。 她自己会抽空去店里看看,剩下的时间也就在地下室里铺一张书桌,一边弄自己的翻译和论文,一边做“监工”陪着冷毓川画画。 上一次冷毓川摔断了腿的时候,正是灵感和创作欲爆棚的时候。 可这一次,他却陷入了什么也画不出来的僵局。 倒不是伤得不够重,而是他实在没有那个心境。 就像唐伊乐所说的,他满脑子都是“铜臭味”,想的都是生意,赚钱,过日子。 他不好意思当着唐伊乐的面对着空白画布发呆,于是装模做样的拿一个素描本,偷偷乱涂乱画,显得自己很忙碌的样子。 第二个周日的晚上,胡和田拎着大包小包来了。 胡和田本科毕业去了英国读工商管理,明年暑假就该毕业了。 他掐着饭点来的,一进门还没换鞋,就高喊:“师哥给我多盛点饭!” 唐伊乐开的门,见到胡和田很高兴,惊讶地抬头望他:“你长高了哎!” 胡和田腼腆地笑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英国待了一阵子就变高了。” 人一长高,脸就跟着拉长了,青春痘也都消失了,胡和田变成了一个害羞脸红的帅哥。 唐伊乐绕着胡和田转了一圈,啧啧咂嘴,“这还能二次发育呢。”她捏捏他的肱二头肌,“没少健身吧?” 胡和田又笑。 冷毓川不知道他要来,正在厨房皱着眉头盛汤,拿着汤勺小声嘀咕:“来蹭饭也不早点说。红烧肉里的鲍鱼是九个,本来一人叁个,现在要怎么分?” 胡和田把带来的东西往餐厅放,大部分都是英国扛回来的巧克力饼干茶叶之类的,不值钱,但是很沉。 一堆吃的里面有个爱马仕的橙色纸袋,胡和田红着脸往唐伊乐怀里塞,说:“给你的,学姐。” 唐伊乐吓了一跳,匆忙拒绝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她已经好几年没买过奢侈品了,但还是能一眼看出来里面应该是个至少十来万的包。她其实早就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了,反正钱都是花在牌子上的,虚无缥缈的,没什么意思。 “我爸欠了师哥好多,他又坚决不收钱……你可必须收下。”胡和田一个劲儿地把包硬往她手里递,唐叁宝坐在餐桌边,也帮忙拒绝道:“小胡,你这么客气做什么?大家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送这么大礼啊,太见外了。” 冷毓川端着汤锅上桌,一边解围裙一边打量了那个纸袋几眼,对唐伊乐说:“收下吧。” “啥?”唐伊乐震惊,他看着不像会图人家财物的人啊。 冷毓川在桌边坐下,“不收下还能不能吃饭了?” “就是嘛。”胡和田趁机把纸袋往餐边柜上一放,自说自话就坐下来,“很少有机会尝到师哥的手艺……” “洗手去。”冷毓川指指洗手间的方向。 胡和田立刻麻利地站起来,小跑前去洗手。 回来时,他碗里已经躺着叁只鲍鱼。 (冷总:今天也是贤夫良父的一天,高兴。) 81.十倍。 一顿饭的工夫,唐伊乐不断打量胡和田。 真是男大也十八变,胡和田居然也出落成一个帅哥了。 胡和田一边扒饭一边说:“本来今年圣诞没打算回来的,不过听说师哥你做手术了,就赶紧回来看看你。” 冷毓川面无表情地夹了块鱼,“我都出院两个星期了。” 胡和田憨厚地笑笑,“那不是我刚考完试嘛。” 唐叁宝打圆场,“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小胡学习挺辛苦吧?” 胡和田拼命点头。 讲了二十分钟学习如何辛苦之后,胡和田对着吃干净的饭碗,丧丧地说:“哎,也不知道我学工商管理有什么用。我爸那个店就是讲人脉的,没什么可管理的,去给别人打工又没劲,进个大公司外企,也不过就是从管理培训生做起,还不知道要爬多少年。” 唐伊乐刚想安慰他两句,冷毓川放下筷子,对她淡淡一笑道:“给你那个包不是白送的,马上就要暴露目的了。” 胡和田嘿嘿地笑,试探着先故意问唐叁宝:“唐叔叔,回头我毕业了,去你店里给你打工,好不好?” 唐叁宝慌忙摆手,“我退休了,现在店里的事都是冷总做主。” 胡和田又谄媚地看看冷毓川,拖长了声音叫:“师哥……” 冷毓川一言不发地起身收碗。 胡和田狗腿地把他按回去:“师哥你坐着!别乱动!我来收!” 唐伊乐哪能让客人干活,慌忙把胡和田也按回去,自己把碗筷和剩菜收了,泡了壶茶回到餐桌边。 胡和田不敢直接跟冷毓川对话,开始像参加面试一样跟唐叁宝讲他学了那些东西,参加了那些实习项目等等。 唐叁宝挠挠头,“小胡,你学了那么多东西,应该去大公司历练历练啊,我们的店小,委屈你了。” “不小!”胡和田慌忙激动地说,“我听我爸说了,师哥打算再开新店!回头就是连锁了!而且我觉得学姐弄的这个风格气质特别好,我特别喜欢!以后一定大受欢迎!能把它做起来,比去大公司当螺丝钉好多了!” “可……可做生意哪有一定赚的,万一失败了……”唐叁宝忧心忡忡地说。 唐伊乐笑笑,“爸,你不用劝他了,他是冷总的小迷弟,主要是冲着冷总来的,不是看上我们这个小破店。” 胡和田诚恳道:“店好,师哥也好。” 冷毓川一直抱着手臂不说话,等大家都安静了,才伸手拿了茶杯说:“先毕业再说吧。出去工作还得被别人欺负。” 他并没答应什么,但胡和田已经心领神会,“对!不如被师哥欺负!反正已经欺负二十几年了!我都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 全世界大概只有他会这么兴高采烈地说自己斯德哥尔摩的,唐伊乐哈哈大笑,唐叁宝不明就里,冷毓川则用一副看地主家傻儿子的神情看看他。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胡和田,唐伊乐上楼洗澡,冷毓川就在洗手间里坐着刷手机陪她。 “哎呀真是没想到,小和田玉都能长成帅哥。”唐伊乐在淋浴间里啧啧感叹,冷毓川则在外头哼了一声,冷笑道:“在医院找一切机会盯着隔壁帅哥看也就算了,回来居然都盯上胡和田了。” 唐伊乐盯着满头的泡泡拉开门伸出一个脑袋来,“经过多方比较我才能确定冷总你最帅嘛。” 冷毓川不跟她打嘴仗,把她脑袋推回去说:“当心洗发水迷眼。” 唐伊乐继续洗头,犹在不停说话:“和田玉哪是斯德哥尔摩啊,他精明得不得了,谁表面冷若冰霜,其实一心为他好,他清楚得跟明镜似的。不过这倒也挺好的,如果他来帮忙,你就可以省点心了。和田玉我知道的,挺能干的,也挺会来事的,就在你面前像个小柯基……啊不对,现在也不是柯基了,长高了……” 冷毓川忽然在外面打断她:“乐乐,你和杜总投的那部电影,是不是叫《白鹤亮翅》?” “是啊,怎么了?”唐伊乐问,“要不是你最近都不想出门见外人,早就应该去看看了……” 冷毓川的声音非常平静,“票房过叁千万了。” “啥?”唐伊乐震惊地关掉莲蓬头,“你看错了吧?” “没有。”冷毓川继续平静地说,“上映两周,不断加映,马上还要再提高排片率,票房过亿指日可待。” “快,帮我打电话给小肚子!”唐伊乐匆忙胡乱擦了擦,裹着浴巾走出来。 冷毓川站起来,把手机切换到拨号页面,按免提打给杜鹏程。 杜鹏程在电话那头非常有气无力,“乐乐,我可太倒霉了。这么肥的一只鸭子,怎么就让我自己拱手让给你了?我都不想理你了。” 唐伊乐两眼放光,“真的能过亿吗?那我能分多少啊?” “这片子成本才叁百多万,你的投资占了叁分之二,票房一亿的话,最后落到投资方身上的利润能有叁分之一……” 唐伊乐飞快地自言自语:“也就是说叁千万的叁分之二……两千多万?” 杜鹏程气得牙痒痒,“十倍的收益率啊乐乐。” 82.融化。 唐伊乐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杜鹏程继续说:“最关键的是,他们俩当时为了忽悠我们投资,还保证未来五年的所有作品都给我们无条件优先投资权,当时看着像笑话,现在……这俩人一炮而红了,就成了香饽饽了,投他们还不是躺着赚钱……这么棵摇钱树,就阴差阳错地给你搬走了……我好后悔啊……” 唐伊乐歪到冷毓川肩膀上,笑得浴巾都散开了,才冷静下来对杜鹏程说:“嗨,以后他们的电影赚不赚钱还不一定呢。先把这次的几千万拿好,哈哈哈哈哈哈……” 杜鹏程气若游丝,“乐乐,我知道这个事不怪你,但是我们近期暂时就不要联系了啊,我太嫉妒你了,有点不太想见你。” “行行行,不见就不见。拜拜了杜总,等你缓过来了我再请你吃饭。”唐伊乐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接着抬头看看冷毓川,又笑了一会儿,接着却茫然了。 他低头替她把浴巾裹好,自然而然地拿过一条毛巾给她擦头发,沉静而无声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唐伊乐张了几次嘴,都没能说出话来,最后才发着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锁骨,小声说:“我是不是运气真的很好啊……” 冷毓川把她下巴勾起来一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不是的,乐乐你是有本事,有眼光,心地又好。”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醒过神来一笑,“是呀,要不怎么能挖到你这么个宝呀。” 她抬起头来勾住他脖子,“川哥哥,好像我又有钱了……你不用抓紧机会赚钱了,可以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她是带着笑说的,可说着说着,眼眶却红了。 冷毓川低头看着她,轻笑着说:“又哭什么呢?” 是啊,有什么好哭的呢。 现在的日子又算不上穷,她被人捧在手心里,每天都过得挺高兴的,比地球上绝大多数人都幸福多了。 可她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眼泪就随着释然的心情停不下来。 冷毓川很无奈地在浴缸边坐下,把唐伊乐也按在自己腿上坐下。 他很怵她哭,她一哭他就束手无措,悄然叹着气,除了抱紧她给她擦泪之外,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冷毓川忽然灵机一动,把唐伊乐从洗手间领出来按在床边坐着,自己匆忙去地下室拿了自己的素描本上来。 他把素描本塞给唐伊乐,让她打开看看。 唐伊乐抹抹眼泪,翻开素描本的一瞬间就忍不住笑了。 他这两个礼拜太不务正业了,画的都是她。 画得很简单,都是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小人,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小人是唐伊乐。 小人在做功课,小人在哈哈地笑,小人在埋头吃饭。 还有更小版的小人,画的是唐伊乐小时候。 他并没见过儿时的唐伊乐,但画得还是很传神,她在跳绳,踢毽子,荡秋千,总之都玩得很开心。 唐伊乐指着画面中脑袋大大、身体小小的自己问:“脸上这两点是什么啊?腮红?” 冷毓川摇摇头:“酒窝。” 她震惊,“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脸上有酒窝啊?我后来上了小学就没有了,好奇怪。” 冷毓川摊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你应该有。” 唐伊乐又盯着本子看了一会儿,突然叹气说:“小冷,你就这么画画可不行啊。” 像幼儿园小朋友的简笔画似的。 她语气像个教导主任,他忍不住笑了,点头说:“嗯,我江郎才尽,只能靠你养了。” 唐伊乐叹着气倒在他肩上,连连摇头。 这可怎么办呢? 她觉得自己像个差生家长,生了个不读书只爱打游戏的孩子,每天愁得不行,孩子自己却玩的挺高兴的。 问题是这个“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她也不能真勉强他做什么。 勉强是不会有结果的。 更何况这个“孩子”干的也都是正事,只要他高兴就好。 唐伊乐倒在床上横了一会儿,突然一跃而起,扯开身上的浴巾说:“不行,天上掉馅饼了,我们都还没看过那部片子呢!” 她一扫刚才的颓丧,飞快地冲去衣帽间找衣服,远远地喊冷毓川:“你赶紧换衣服!快点快点!” 那部《白鹤亮翅》上映两周了,但这两周没怎么出门,竟然一直没去看。 唐伊乐找了离家最近的一间电影院的最近一个场次,紧赶慢赶才在播贴片广告的时候坐进了电影院里。 片子比她想象中更好一点,剧本又精心打磨过了,环环相扣,又加了很多难得一见的黑色幽默梗,电影院里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大笑声。 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束后,唐伊乐有点恍惚,冷毓川牵着她顺着散场人群往外走。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本来应该直接去地库拿车的,但两个人稀里糊涂地跟着人流就走到了地面的出口。 所有人走出大楼的第一反应都是抬头看天,“哇”的一声。 天上下起了雪,是这一年的初雪。 雪下得很轻,很温柔。 风也并不太冷,反而更像是春夜里的风。 两个人没有说话,而是不约而同地转了个身,并肩朝人少的方向走去。 飘着雪的夜里并不黑暗,天地间有浅浅碎碎的光。 两个人无声地一直走,没有讨论过方向,也没有在意过方向,好像这样走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停下脚步等一个红灯的时候,冷毓川突然侧身捧住她的脸,用力地吻下来。 她无力地脚一软,马上就被他捞住了腰。 他的吻起初很急迫,接着又重新温柔起来,如水般的双唇将她温热地裹住。 薄薄的雪片落在两人面孔之间,很快便被灼热的体温融化。 她觉得自己也像一片雪花,就要被他融化。 她被这个吻唤醒了似的,气喘吁吁地推开他说:“回去拿车。” 83.车震。(H) 两个人回去的路上走得很快,上了车以后唐伊乐没有往家的方向开,而是再一次开到了江边。 深夜的观景停车场已经空无一人,正对着的江面微微泛起波澜,江水暗沉,只有对面的豪宅在水面上落下点点光亮。 唐伊乐熄了火关了车灯,锁好车门,然后爬到副驾驶座上。 两个人的外套上车就脱了,她径直爬到冷毓川身上,贴到他耳边说:“车震……你不是一直想的吗?” 冷毓川笑了笑,一手搂住她,一手把座椅放低。 “甜甜……”他一边叫她,一边将手探到她衣服底下。 出来的匆忙,她连内衣都没穿,直接套了件卫衣,宽宽松松的,被他长驱直入,一把捧住了胸前的软肉。 车里的空间并不宽敞,她分开双腿骑在他胯上,还是埋着头舔他耳垂。 他被她舔得微微喘息,敏感的性器骤然涨大,隔着两个人的裤子摩擦着她。 她急切地伸手去解他的腰带,低声对着他耳朵说:“套套……在我口袋里。” 他心领神会地去她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保险套,喃喃地说:“你帮我戴。” 车里黑极了,唯一的光源就是窗外的雪,她脱了两个人的裤子,驾轻就熟地给他把套套戴好,然后就一点点地坐下来。 他先忍不住闷闷地低哼了一声,按住她腰不让她动,闭上眼睛低声说:“甜甜……你好热……” 光线昏暗,可他脸上的情欲和满足是那么清晰。 空间逼仄,她只能缓缓地上下动,一点点地将他纳入体内,又一点点地吐出来。 可他的喘息早已经乱了节奏,间或低哑地让她“快一点”。 筋脉膨胀的性器在她体内深入,摩擦着她每一处敏感的褶皱,快感太过刺激,她都不敢动作太大。 雪下得大了,厚实的雪片渐渐铺满了挡风玻璃,两个人被笼罩在一片清亮暧昧的莹光中。 “甜甜……”他咬着她耳垂,“我……我想在上面……” 她低低地笑,吻他眉眼安抚道:“再等几天,等你膝盖全好了……想用什么姿势……就用什么姿势……都给你……” 他“唔”了一声,很不满意似的,又像是要证明自己,猛地挺腰深入,将她狠狠贯穿。 她惊呼一声,他却尝到了甜头,将她按在自己腿上,开始规律而强烈地由下而上顶弄。 她像被丢进惊涛骇浪里一般,车厢变成了一叶扁舟,晃得她头晕。 “轻……轻一点……”她很快就受不住了,挣扎了一下想按住他,他便放软了下来,仰头勾住她脖子说:“那你亲亲我……” 撒娇的他太可爱了,她忍不住一边笑着吻他,一边抽了空说:“川川……我好喜欢你呀……” 他被她嗲得一阵激灵,狠狠地按住了她的脖子,用力地把舌头探进她唇间搅动。 两个人的体温与呼吸渐渐蒸腾起了热量,车窗里开始笼罩上一层雾气。 可对方的面容却在这层朦胧的雾气中变得更清晰,两个人贴得很近,眼神迷离地对视着,下半身则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他还是忍不住,很快就又开始主动而猛烈地攻击她。 被压在身下并没有限制他的发挥,红色的小跑车在幕天席地的大雪中开始有节奏的震动,而她也很快开始阵阵颤抖,仰起了脖子,无声地绷紧了全身,腿间剧烈地随着高潮而抽搐起来。 他被她绞得神志模糊,低低地“啊”了一声,却不肯投降,缓了片刻便再度大力挺腰。 两个人的面色都泛起了潮红,默契地抱紧了对方。 雪片在车外落满了薄薄的一层,天地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安宁的,只有这一个角落是波澜汹涌的。 他许久之后才终于释放,她已经软到说不出话来,趴在他身上浅浅喘息。 窗外的一切都已经看不见了,车里也昏暗暧昧,两个人贴在一起,安静得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他从她身体里退出来,抽纸巾稍微清理了一下,却依旧保持着被她压住的姿势,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甜甜。”冷毓川很久后才轻声叫道。 “嗯?” 他搂住她腰,脸往她颈边蹭了蹭,埋着头抬手往窗外指了指,“那路灯上面好像有监控。” 唐伊乐先是“啊”了一声,接着又满不在乎地说:“没事,车里黑,什么也拍不到。” 然后补充道:“拍到也不怕,车震又不违法。” 冷毓川低低地笑,不知道为什么又喟叹道:“你啊……真是……” 真是什么呢? 他也说不清楚。 胆大?鲁莽?直接?可爱? 总之都是让他喜欢到无法自拔的。 唐伊乐又趴了一会儿,欠起身来郑重其事地捧住他脸,“冷哥哥。” “嗯?” 他抬头看着她。 她的眼神明亮又清澈,“以后你喜欢做生意就做生意,喜欢画画就画画,喜欢画那个小朋友的简笔画也可以的。” 冷毓川这下真的笑开了。 “真的。”她很正经,语气带着真诚,“你画那个也很可爱。” 他摇摇头,也认真地说:“不是我画得可爱,是画里那个人本身就很可爱。” 两个人正经八百地对视一眼,随即又同时笑了起来。 边笑边浅浅地亲吻,亲得笨笨的,没有了刚才干柴烈火的欲望,像两只幼稚的小动物。 但是亲得停不下来。 84.嫁给我。 《白鹤亮翅》亮得一鸣惊人,都有记者不知从什么地方知道了唐伊乐,跑来采访她,得知她居然还在A大读研,师从莎士比亚研究大家戴德明之后,又掀起了一番波澜,甚至有人想通过唐伊乐约戴德明的采访。 唐伊乐吓得半死,戴德明顶看不上当今的娱乐圈,觉得世上的大片给莎翁剧提鞋都不配,要是知道他这个首屈一指的严肃学者居然反过来沾了一部小成本黑马电影的光,还不得当场气死。 票房最终定格在了一亿出头,在这个动辄破十亿的年代不算什么惊人数字,但也算赚得盆满钵满,一炮而红了。 然后就有排山倒海一般的剧本向唐伊乐涌来,整个圈子都知道了她这么个眼光独到的投资人。 不过唐伊乐很谨慎,天上掉下来的钱也要珍惜,更何况要找合眼缘的剧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硬是忍住了,没有答应给任何人投钱。 唐伊乐在话剧中心的领导当然也知道了这茬,小心翼翼地来问她还要不要在中心继续实习。 毕竟像她这样能干又聪明的实习生不好找,况且还不要钱。 唐伊乐说当然要继续。 有了钱当然更应该做自己真心喜欢的事情了。 忙碌让时间过得飞快,唐伊乐不知不觉间就硕士毕业了。 毕业典礼上她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去讲话,对着话筒第一句就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为戴校长看着慈眉善目的,就对江湖上的传言掉以轻心,其实他真的是学术界的魔鬼啊魔鬼。” A大的毕业典礼传统就是拿校长砸挂,戴德明两个月前正式升任校长,被唐伊乐吐槽毫无脾气,还站起来向全场鞠躬致谢,骄傲地表示自己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魔鬼。 后来拨穗仪式的时候,戴德明悄悄拉住唐伊乐问:“要不要读博?” 唐伊乐吓得魂飞魄散,捂着帽子从台上蹿下去,躲到唐叁宝和冷毓川之间瑟瑟发抖。 再也不要读书了,写论文写得她满脸爆痘,作息紊乱,她现在急需进入社会,接受一下现实的洗礼。 唐伊乐不用找工作,很自然地被话剧中心留下了,从项目制作人管培生开始做起,跟着制作人统筹整部剧的策划和运营。顺利的话,叁年后她就可以正式做到项目制作人,自己选戏做项目了。 正式入职前,唐伊乐先求来了两周的假期。 她终于可以跟冷毓川去看那个小鸟很小的大卫像了。 本来是想让唐叁宝一块儿去的,但唐叁宝无论如何不肯去当这个电灯泡,主动决定去山里的疗养山庄待一阵子,于是就变成了唐伊乐跟冷毓川的二人世界。 意大利有很多地方冷毓川已经去过了,所以这次的行程都是他安排的,机票酒店都是他定的,行李也是他收拾的。 临行前一天晚上,唐伊乐居然失眠了,就像小时候要春游前一样,亢奋地睡不着。 她做贼似的爬起来溜到衣帽间里,大发善心地拉开行李箱瞅了瞅,装模作样地检查一下东西有没有带齐。 这一瞅不要紧,她在冷毓川随身的背包里发现一个黑色丝绒的戒指盒。 里面的戒指是蓝宝石镶钻的,造型简单高雅,不是她见过的牌子,应该是定制的。 她盯着戒指看了一会儿,烫手似的偷偷又把它放回原处,准备假装没看见。 但回到床上以后,她就更睡不着了。 虽然没人正式提过,但结婚是板上钉钉的事,以至于什么时候结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话题。 可她没有想过冷毓川打算在意大利求婚。 意大利浪漫的景点那么多,他到底打算哪天、在哪儿突然袭击她呢? 是在两个人站在某个教堂的祭坛前时,还是在哪个米其林餐厅里呢? 中间似乎还有一天要坐热气球,万一他是包了热气球打算求婚的呢? 她得怎么表现,才能装得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呢? 还没出门,她已经预见到自己全程都要被这个事儿揪着心,一点儿别的心思也没有了。 第二天唐伊乐带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起床。 还好这天事多,让她可以不用时时刻刻惦记那个戒指。 航班是晚上起飞的,白天两个人先把唐叁宝送去近郊的山里,再回来拿行李。 可唐伊乐虽然忙,但脑瓜还是嗡嗡的,一整天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傍晚临出门时,唐伊乐都下了楼,才忽然发现自己穿着牛仔裤。 “不行不行,穿这个坐飞机太难受了。”她让冷毓川在一楼等她,“我去换条裤子。” 她跑上楼,换了条极其宽松的瑜伽裤,想了想又把胸罩脱了,随便贴了两个胸贴防止露点,就下楼去了。 送机的车已经在院门外等着,冷毓川把行李箱都搬上了车,又回来关门检查报警器。 唐伊乐站在大门口等他,困到站不住,整个人斜靠在墙边,疲惫不堪地打了个哈欠。 等她睁眼一看,冷毓川已经单膝跪在地上。 唐伊乐顿时又往墙上软了软。 “乐乐。”他开口的声音是颤抖的,唐伊乐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他这一整天也格外紧张,几乎都没有说过话。 冷毓川手里拿着那个戒指盒,抬头看着她,还是抖着声音,口齿不甚灵便地问:“你、你要不要嫁给我?” 他大概是紧张坏了,连一句表忠心的套话都没有,只是殷切而焦急地看着她。 唐伊乐一时呆住了没有反应,冷毓川更紧张了,膝行了半步又凑近了些,拽拽她衣襟,小声地叫“甜甜”。 天色微微有些暗了,但夕阳下他的面容神情还是十分清晰。 那张一见钟情的脸,她看得再久也不会觉得腻。 而且单单是看着他,她就觉得心头一阵温热。 85.未婚妻。 唐伊乐垂头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说:“好了啦,快起来吧。” “你先答应我。”他着急地咽了下口水。 唐伊乐笑着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当然答应了啦。不嫁给你还能嫁给谁啊?” 他趔趄了一下,低头给她戴上戒指,手都在抖,最后惊魂未定地抱紧她。 唐伊乐回过神来,不太满意地抱怨:“可你挑的这个时候太不好了。我、我穿成这样,又没化妆。” 冷毓川小声解释道:“本来是想找个完美的时机的,可是不在出去之前把这件事情解决了……我可能一直会紧张得想吐。” 她趴在他肩上,吃吃地笑起来。 戒指真的好看,比她买过所有的奢侈品首饰都好看,唐伊乐把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举到冷毓川面前问:“是你找人定制的吗?” 冷毓川点头,“师叔帮我找人买的蓝宝,我自己画了图,再让他们按着做的。” 其实这是做的第叁个版本了,前两个他都不满意,否则应该半年前就求婚的。 唐伊乐一路上都在克制不住地盯着戒指看,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两眼直放光。 冷毓川看她喜不自胜的样子才终于如释重负,脸上挂起了浅浅的笑。 登机时他先刷了自己的登机牌,然后一把拿过唐伊乐的,递给地勤人员说:“这是我未婚妻的。” 地勤人员给他搞得一愣,随即露出职业微笑,扫了登机牌递还给他,程式化地说:“祝您旅途愉快。” 冷毓川不知道为什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唐伊乐还浑叨叨的,上了飞机两个人坐好,空姐来问要什么饮料,冷毓川客气地说:“麻烦给我一杯霞多丽,给我的未婚妻一杯长相思。” 国际航班这个空姐是外国人,两个人讲的是英文,他的重点落在了那个“Fiancee”(未婚妻)上。 唐伊乐已经觉得这人古古怪怪的了——都什么年代了,哪有人把“未婚妻”这么老土的词挂在嘴上的。 结果他还要补充:“我们刚刚订婚。” 空姐非常识相,马上“哇”了一声,夸张地说:“恭喜!” 冷毓川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谢谢。” 等空姐走了,唐伊乐捅捅他腰眼抱怨道:“搞什么啦你。陌生人哎,跟人家说什么订婚不订婚的事情嘛。” 冷毓川不出声地绑安全带。 空姐很快去而复返,夸张地拎着个冰桶,送了一瓶香槟来,大声说:“恭喜你们订婚!” 周围的乘客都听见了,纷纷扭头鼓掌起哄。 唐伊乐脸一下子就红了,冷毓川却一反常态地高兴,跟明星见面会一样,站起身跟大家挥手致谢。 他的长相仪态确实挺像明星,搞得后面经济舱的不明真相群众都伸脑袋张望。 疯了,这个人疯了。 唐伊乐捂住脸。 飞机平飞后,两个人放倒了座椅,冷毓川把一只手伸过来,默默地抓住唐伊乐的手,蹭了她手心两下,小声说:“甜甜,我……好高兴啊。” 唐伊乐侧过身,把他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一下,笑着说:“我也很高兴。” 她闭上眼睛,有点儿筋疲力尽地说:“先睡一会儿好不好?昨晚没怎么睡好。” 冷毓川点点头,用另一只手给她把毛毯掖掖好。 唐伊乐睡了很沉的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半夜,机舱里黑沉沉的一片,周围人都在各自休息,只有旁边的冷毓川看着头顶的阅读灯,睁着一双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他不像是刚醒的样子,而像是一直这样看着她睡来着。 好吓人啊,这个人求完婚以后怎么变态了? “怎么了?”她揉了揉眼问,“你不困吗?” 他侧着身,把脑袋伸过来一点,把酝酿了很久的几个字叫出来:“老婆大人。” 唐伊乐腾地脸一红,躲开他的眼神,不大好意思地“哎”了一声。 冷毓川晃晃一直握着她的手,循循善诱地问:“那你应该叫我什么?” 她张了张嘴,却无论如何叫不出口来。 平时耀武扬威的,一到关键时刻,她总是羞涩得出奇。 冷毓川没有逼她,只是好脾气地摸摸她脸说:“再睡一会儿吧。” 她抬手把他头上的灯关了,伸手捂住他眼睛,“不许再看我了。睡一会儿。” 他乖乖听话,乖乖闭眼。 七月的意大利满地都是游客,这一年热得离谱,唐伊乐每天都晒得小脸发红。 冷毓川带她到处看画看雕塑看建筑,把行程排得很满,像个尽职的导游一样给她详细讲解,她也很感兴趣,一直聚精会神地听。 以前的他没有这么多话,所以她也不知道他懂得这么多,每个艺术家都像他本家叔伯似的,不光是艺术特色创作年表,连人家哪年哪月跟哪个女人生了男孩女孩都一清二楚。 因为太热了,两个人一天要吃叁四次gelato(意式冰淇淋),走到哪儿吃到哪儿,每次都要换一个口味,准备要尝遍所有gelato的味道。 唐伊乐不挑的,每个味道都吃得兴高采烈。 没有打算一次性把意大利逛遍,两人只当了一个星期游客,第二个星期就去了费拉拉在南部乡下的酒庄。 费拉拉亲自等在大门口,夸张又热情地跟两个人吻脸打招呼,跟冷毓川说:“好久没见到你和你的女朋友了!” 冷毓川的毛病经常要犯,一本正经地纠正老太太说:“她是我的未婚妻了。” 唐伊乐慌忙岔开话题,把带来的礼物拿给费拉拉。 到了没多久就是晚饭时间,费拉拉家里来了很多亲戚朋友,洋洋洒洒地坐满了后院露天的长桌,英语、意大利语和各种手势以及肢体动作隔空乱飙。 大家在聊什么,其实唐伊乐大部分时间不清楚,只知道肯定跟艺术有关。 意大利语她听不懂,而他们的英语又总是口音很重。 她一开始忙着吃饭,等吃饱了又忙着看她的“未婚夫”。 他是真的很帅,讲起自己喜欢的话题时,眼底会泛着细碎的光芒。 其实冷毓川已经大半年没有画过画了。 唐伊乐拿天上掉下来的几千万唬住了他,没让他再动开新店的念头,后来胡和田也来帮忙了,冷毓川就更空了一点,但他还是没有画画的状态。 她没再逼他,甚至不再提这事,他想做什么,她都随着他。 时间一长,她都忘了他在说到这些事的时候是多么光彩熠熠了。 冷毓川没有冷落她,跟大家介绍:“我的未婚妻是研究莎士比亚的学者,刚翻译出版了一本专着。” 以热情着称的意大利人集体鼓掌,啧啧赞叹,唐伊乐脸又红了,她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厉害,被他说成这样,一切都显得有点儿不真实,害羞地说:“没有没有,只是给导师打工……” 冷毓川仍然在夸奖她:“她是话剧中心的制作人,做过不少好戏,随便投资一部小成本电影都是年度黑马。” 唐伊乐已经把脸埋到他肩上了,摆手说:“实习、实习而已……” 坐在唐伊乐边上的费拉拉把她拽过去,亲她脸颊说:“哦多么优秀、多么可爱的姑娘,难怪我们冷为你这样神魂颠倒。如果我是他,也会为你放弃一切的。” 唐伊乐不好意思地嘿嘿直笑,“我没有那么厉害,他才比较厉害,什么都懂,画画得好,生意也做得很好,比我强得多得多了。” 晚饭吃了五个小时,冷毓川一直紧紧搂着她的肩膀,时不时地还会无意识地侧过头来吻她的额头。 满桌子的食物就没断过,从无花果色拉到布拉塔芝士,从冷切火腿拼盘到海鲜披萨,从土豆丸子到墨鱼面,都是极家常的菜式,但味道都很赞,最后当然还有巨大的一个提拉米苏。 唐伊乐吃到精神恍惚,还喝了很多Prosecco(气泡酒),上楼睡觉的时候已经脚下发飘了。 (谢谢姨母们的份子钱:珠珠。四星的冷表示此生无憾了!!) 86.地主婆。 这酒庄的房子上百年了,冷毓川跟唐伊乐分得了一个顶楼的客房,房间不大,床也不大。 两个人舟车劳顿,躺下去还没说话,唐伊乐就已经睡着了。 倒是隔壁传来有人浪叫的声音,不知收敛的,听得冷毓川欲火焚身,硬得睡不着。 唐伊乐背对着他睡得很香,肩膀陷进枕头里,人陷进床里。 他贴到她背上,小心翼翼地往她腿间蹭了蹭,她敏感地“嗯”了一声,主动把屁股往他的方向送了送。 他马上就更硬了,伸手拨开她的底裤,把指尖滑进缝隙里试探了一下。 还不太湿,他于是一边耐心地在她大腿根上揉捏,一边吮吸舔弄她的耳垂脖颈。 她在半睡半醒之间被他伺候得全湿了,然后他分开她的腿,戴了个套从侧后方进入。 她被异物侵入,马上叫出了声。 他慌忙捂住她嘴,小声说:“别出声……隔壁有人。” 她不满意地在他手心里挣扎,呜呜的,他只好哄她:“嘘……乐乐乖一点……” 她于是张口咬住了他的手指,用力吸紧了。 他马上就一阵颤抖,克制不住地缓慢动弹起来。 床也嘎吱嘎吱的,只要他一加快速度,就跟要散架一样,搞得他束手束脚,很不尽兴。 唐伊乐完全醒过来了,把他从自己身体里推出来,转过身来一手搂住他,一手往下握住了他坚硬的性器。 “嘘……”她含住他的嘴唇,“……我帮你。” 他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像只不得释放的野兽。 她摘掉套套,缓缓地开始上下套弄他,时快时慢,拇指的指尖不时蹭过铃口,刺激得他微微颤抖,流出一点清亮的精水来。 他在她的掌控下渐渐进入高潮,用腿夹紧了她的腿,往她手心里挺身。 她吻着他加快速度,感觉到他在她手心里剧烈地膨胀,烫得她手心炙热。 释放后他气喘吁吁地陷进床垫里,颤抖着抱紧她,平静下来后怪不好意思地问:“那你怎么办?” 他好像有某种小白脸后遗症,不太能接受自己一个人爽。 她笑笑,亲他的脸颊,驴头不对马嘴地回答:“好爱你呀。” 他也傻笑,宛如一个吃到了糖的小孩。 第二天两个人趁着所有人都没起床,一早爬起来出去散步。 山里没有那么热,放眼望去都是绿树青草,满山满谷的绿,间或散落着几栋小房子。 空气干净清新极了,两个人平时都忙得脚不沾地,这会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都觉得神清气爽,好像天地间再没有什么烦心事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怎么走都不觉得累,怎么走都走不够。 唐伊乐远远地看到一个房子的尖顶,跟其他房子都不同,是耀眼的孔雀蓝色。 她好奇心起,拖着冷毓川走过去想看。 这栋房子是彩色的,除了房顶以外,墙面两面是粉色,两面是淡黄色,趣致又可爱,像童话里的小屋。 只可惜是个空宅,大门敞着,摇摇欲坠的。 唐伊乐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一眼就看见客厅的墙上画了一幅巨大的壁画,顶天立地的。 画上似乎就是这里,起伏的山峦,远远的蓝天白云,只是年久失修了的样子,有一些地方的颜色都斑驳了。 但画本身很好看,温柔隽永的样子,有点儿莫奈的感觉,似乎又比莫奈更大气。 冷毓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她身后,两个人对着这幅壁画呆站了很久。 “你说……这是什么人画的啊?”唐伊乐小声地问,像是怕惊动了安静的老房子。 冷毓川回过神来,摇摇头说,“走吧。私闯民宅不太好。” 唐伊乐依依不舍地往外走。 冷毓川也在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壁画。 出去的路上唐伊乐发现门口的荒草丛里倒着一块牌子,虽然写的是意大利语,但那个明显的欧元符号她一下子就看懂了。 这栋老房子在出售。 价格也不贵,折合成人民币就一百多万。 她没说什么,只是回到费拉拉的酒庄以后,就抽空去问老太太知不知道这栋待售的房子。 费拉拉操着不甚灵光的英文跟唐伊乐说,这栋房子已经待售好几年了,原来的主人是个一辈子单身的老爷爷,无儿无女的,去世后这座祖产就交给了侄子,但因为这里不是什么旅游景点,卖不上价,侄子也搬去了佛罗伦萨,没空打理,所以一直没有卖出去。 唐伊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冷毓川在厨房做午饭,两个人连吃了很多天的西餐,昨晚唐伊乐说想吃中式的辣肉面,所以他正在和面。 唐伊乐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他腰问:“冷总,你喜不喜欢刚才那栋小房子?” 冷毓川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直接说:“买下来还得重新装修,平时要请人打理,又空着租不出去,不划算。” “我问过费拉拉了,她可以让她家酒庄的工作人员隔叁差五过去看看,给他们一点辛苦费就行了,不贵的。”她把下巴压在他肩膀上说。 他不做声地继续揉面。 她信口开河地诱惑他,“我们可以每年来一两次,每次住一两个星期,那里离费拉拉的酒庄这么近,可以经常来玩呀,或者她有朋友来也可以住过去,我们收房钱嘛,很快就回本了。” 他还是不接茬,她有点急了,“这房子卖了好几年了都没卖出去,肯定可以还价的,花不了多少钱,比国内的别墅便宜多了,我不管,我要当地主婆。” 没等他再拒绝,她就小跑着出去找费拉拉了。 87.永远。 费拉拉听说她要买房当然很高兴,马上找人帮她打电话给屋主,唐伊乐觉得老太太可能恨不得让冷毓川在这儿定居,索性把他认下来当孙子。 屋主听说有人要买也高兴得要命,什么话都还没说,直接自己先降了叁分之一的房价。 等冷毓川把手上的面粉弄干净追到餐厅里来的时候,人家屋主已经答应让唐伊乐先住进去,回头价格交易什么的等他过两天从佛罗伦萨赶过来以后再说了。 唐伊乐挂了电话就跳起来对冷毓川说:“走!搬家!” 冷毓川茫然地站着不动。 唐伊乐动作快起来也是雷厉风行,加上还有个费拉拉推波助澜,又借人给她又借车给她,还把昨晚客房里的那张床借给了她。 房子原本结构质量不错,没有什么大毛病,一楼的客厅和二楼的卧室都很快地被打扫出来了。 不过老房子没水没电,这一点暂时不能解决。 晚上还是在费拉拉的酒庄里吃的饭洗的澡,然后两个人借了辆迷你菲亚特就往“新家”开去。 冷毓川还是有点儿懵圈地没有反应过来,进了屋唐伊乐一手攥着烛台一手拉着他,站在客厅里再度看起了那幅画。 她靠在他肩头软软地说:“这幅画就是原来那个屋主老爷爷画的哦。据说他脾气很古怪,一辈子都没有出去工作过,一直住在这里,画了很多画,但是都没有拿出去卖,也没给别人看,后来知道自己不行了,就一把火把画全都烧掉了。” 一根蜡烛的光亮很小,冷毓川借着这如豆的火焰看了很久画,突然说:“如果没有你,我就会一个人老死在一间老房子里。” 黑沉沉的夜里说这个话分外瘆人,唐伊乐踮脚捂住他嘴,害怕又心疼地说:“别乱讲。”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要不是唐伊乐“脸皮厚”,他早就错过她无数次了。 他把她拦腰抱起来往楼上走。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正对着床头有一个天窗,玻璃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躺在床上直接能看到外面的星空。 乡下灯光污染少,天空是种梦幻般的深蓝色,满天的星星泼洒一般缀在天幕上,一伸手仿佛就能够到几个。 冷毓川吹熄了蜡烛,忽然有点难过地趴在她肩上。 她完完全全知道他在想什么,抱住他柔声说:“你不会是一个人啦,现在有我,将来还有小小冷和小小唐,再将来还有小小小冷和小小小唐……都会爱你、陪着你的。”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居然有点哽咽。 她于是把手伸到他衣服底下,缓缓地把两个人衣服都脱了,亲昵赤裸地跟他贴在一起,一边摩挲着他的背,一边轻咳了一声,酝酿了半天,才弱弱地叫了句“老公”。 她叫得跟蚊子哼一样,他却一下子就听清了,欠起身来呆了呆,看了她一眼,随即立刻激动地吻下来。 她用两个字就把他安抚好了,原本低落的心情一下变成了亢奋。 床还是嘎吱嘎吱地响,但方圆几百米之内都没有人,根本不用收敛了。 他低头细细密密地吻她,吻得她娇喘连连,自动分开了双腿缠住他腰。 他一点点往下,最后埋头在她两腿之间,重重地裹住花心用力地吮吸,又探出舌头忽快忽慢地绕圈。 她随着他的动作尖叫起来,不自觉地按住他的脑袋,手指穿进他的发间。 这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太好了,她可以肆意放声地叫,声调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最后随着他舌尖一阵快速的抖动而失了声,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等她缓过来才抬起头爬上来,戴了套套进入她已经泥泞不堪的身体。 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他伏在她身上,动作越来越激烈,喘着粗气叫“甜甜”。 她无数次被推向高潮,每次都会夹得他全身一紧。 可他舍不得就这样射了,每次都硬生生地忍住。 直到她的叫声开始变得有气无力,还带着哭腔,整个人也筋疲力竭地瘫软在床上,他才终于不再按捺,低吼着射了出来。 他四肢发飘地摔倒在她身边,用最后一丝力气把她搂进怀里,亲了亲她额头,在漫天繁星下对她说:“我爱你。” 她贴到他怀里,抱住他的手臂说:“我也爱你。” 老房子没遮没挡的,天亮了没多久唐伊乐就醒了。 山谷里的早晨还挺冷的,床上就她一个人,冻得缩手缩脚。 冷毓川不知去了哪里,她匆忙套了件衣服下楼去找他。 他在后院里,支着画架对着远山淡影正在画画。 她站在他身后看了好一会儿,他始终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起来了。 她蹑手蹑脚地绕回到前门去,开着车去二十分钟以外的镇上采购了很多吃的。 在家的时候唐伊乐从来没有机会做饭,到了这里终于开始学着用一个小煤油灶煮意面,煮咖啡,煎牛排。 水电很快通了,本来还有些修缮房屋的工作要做,但唐伊乐没让工人们开工。 她不想让人打扰冷毓川画画。 画了一整天画的冷毓川完全呆滞,太阳落山后唐伊乐把他拉回屋里吃饭,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碗里是什么,就机械地往嘴里送,也一直不说话,大脑整个离家出走。 他连上楼梯都上得磕磕绊绊的,唐伊乐不得不牵着他走,生怕他从楼梯上滚下去。 老房子的淋浴设备坏了,只能放热水坐在浴缸里洗澡。 唐伊乐看冷毓川抱着膝盖坐在浴缸里那个乖乖的样子,就觉得应该给他买个塑料小黄鸭,让他在水里玩。 她被自己脑补的画面逗笑了,一边蹲在浴缸外面往他身上撩水,一边忍不住偷乐起来。 冷毓川终于因为她的笑而清醒了一点,看了她半天才叫“乐乐”,然后问:“你怎么来了?” 唐伊乐歪着头看他:“什么叫我怎么来了?我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他低下头去拨了拨水,认真得有点孩子气:“不是的,你不要我了。我一个人在意大利,你都不来看我。” 唐伊乐怔住了。 这一瞬间他回到了两年前,满是委屈地抱怨她冷落他,不理他,说话不算数。 那是他的心结,平时掩饰得很好,只有在稀里糊涂的时候才会说出来。 她隔着浴缸抱住他湿漉漉的身体,把他搂到自己肩头,伸手幼稚地跟他拉勾,努力忍着眼泪说:“川川,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玩什么异地恋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们每天都在一起。” 他温顺地点点头,靠在她身上不起来。 她从未觉得自己是个温柔的人,但对着他,就能释放出前所未有的软糯和体贴,她伸手到水里抚摸他,把他那一点点难过和脆弱都融化在她的手心里。 他们比原计划在意大利多待了一个星期,冷毓川每天从天亮起来就坐在画架前不挪窝,一直画到天黑。 他们有时候会去费拉拉家热热闹闹地吃晚饭,更多时候就两个人在露天搭一张桌子,点着蜡烛吃饭。 唐伊乐白天负责端茶送水做饭,还有大把时间看自己的书,晚上两个人就躺在星空底下说话,亲吻,做爱。 她几乎可以预见到这就是他们将来老了以后的生活,平静又写意,除了对方再也不需要别人。 临走时她有点舍不得,毕竟冷毓川能找回状态不容易。 但冷毓川不以为意,他说在人哪里不重要,只要找到适合自己的风格就可以了。 他的画依旧抽象,但配色变得柔和,干净的笔触间充满了自信,轻灵美好得像一个梦。 她很喜欢他现在的风格,扫清了阴霾,变得满是温柔与沉着。 或许将来他还会再变的,变得更成熟,更稳重,更老练。 他也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的画能不能被“市场”接受,画画本身就可以给他带来足够的愉悦。 唐伊乐做的也是风花雪月不赚什么钱的工作,但是他们心里都很笃定,两个人不但可以互相扶持,彼此更是对方的降落伞,飞得再高,都可以依赖对方回到地面,绝对不会摔得粉身碎骨。 回国的航班从佛罗伦萨起飞,临走前冷毓川带唐伊乐去了他当时住的公寓。 他站在窗边指着不远处的百花大教堂,贴在她耳边说:“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唐伊乐摇摇头。 他从背后圈住她,把她整个人禁锢在自己怀里,目光变得悠远,“连米开朗琪罗、达芬奇和布鲁内勒斯基这样的天才都要靠美第奇家族的赞助才能实现梦想,整个文艺复兴都跟美第奇家的钱脱不了干系,那我一辈子做你的小白脸,又有什么不好呢?” 前两个大师不用说了,布鲁内勒斯基是负责设计建造百花大教堂的建筑师,唐伊乐笑起来,“哇,小冷你有点狂妄哦。你再厉害,恐怕也没有这些人厉害,我更没有美第奇家富可敌国呀。” 美第奇家族做了佛罗伦萨整座城市近叁百年的实际统治者,唐伊乐可不敢这么越级碰瓷。 冷毓川也笑笑,“性质是一样的,没有你,就不会有我。” 唐伊乐转过身来摇摇头,仰脸看着他说:“你永远都是你呀。” 他看着她的眼睛,接着自己刚才的话不管不顾地说下去:“所以我要好好报答你。” 她勾住他的脖子,仔细摩挲着他的脸,笑着说:“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就行了。” 他很快地点头,但又很快摇头,在她眉间落下一个吻,轻声说:“一辈子不够,我要……永远。” “好。”她抱住他,两个人的体温交迭在一起,远处的教堂适时传来庄严悠长的钟声,把她的话衬得像隆重的誓言。 “那就……永远。” (正文完结,明天还有一章番外。) 88.番外。 唐伊乐五岁生日那天,唐叁宝带她去商场买芭比娃娃。 这还是唐伊乐第一次去城中心最大最豪华的商场,满地锃亮的大理石,闪得她睁不开眼。 商场太大了,唐叁宝也是第一次来,揣着早准备好的钱,拉着唐伊乐绕了好几圈,也没能找到卖芭比娃娃的地方。 他去找保安问路,唐伊乐被商场里一个吹着泡泡的小姐姐吸引了注意力,小姐姐一路吹,她就一路跟,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她没有哭,只是紧张地东走西走,想找唐叁宝。 但她不辨方向地越走越远,也越来越想哭。 还好一个好心的店员发现了她,把她领到商场顶层的广播室,跟她说:“小妹妹,知道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吗?知道就让这个阿姨在广播里帮你喊他。” 唐伊乐点头,思路清晰地说:“知道的。爸爸的名字、家里的地址、还有他工作的地方的电话号码,我都知道的。” 店员阿姨摸摸她头,“真聪明。” 店员阿姨将她交给广播阿姨,就赶着回去工作了。 广播阿姨也摸摸她头,又捏捏她脸,“小妹妹真好看,眼睛这么大!还有两个小酒窝!我们的广播系统出了点故障,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很快就修好了。” 唐伊乐被领到广播室最里面的一张小沙发上,广播阿姨看她可爱乖巧,还给她拿了几颗水果糖,让她乖乖坐着等。 小沙发上已经坐了个男孩子,比唐伊乐大几岁,穿着雪白的长袖衬衫,一丝不苟地扣着扣子,坐得笔直,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唐伊乐爬上沙发的另一头坐下,刚想剥开一块糖,看了看隔着一点点距离的男孩,就递过去一颗糖问:“你吃糖吗?” 男孩看都不看她,冷冷地摇了摇头。 唐伊乐侧头好奇地看他。 怎么男孩子也可以这么好看的吗? 跟她认知中那些经常玩得一身泥的男孩不一样,这个小哥哥白净得发光,长得像电视里的人,眉清目秀的,就是一脸不屑的样子,头微微昂着,好像什么都看不上。 唐伊乐塞了一颗糖到嘴里,小小声地问:“哥哥,你也走丢了吗?” 这声礼貌又亲热的“哥哥”叫得男孩转头看了她一眼,好看的眉头略带嫌弃地皱了一下。 唐伊乐马上就继续说:“我爸爸带我来买芭比娃娃的,今天是我五岁生日。他问我要蛋糕还是要芭比娃娃,只能选一样,我就挑了娃娃。” 并没有人问她这些,她只是很想跟长得好看的人说话。 长得好看的小哥哥打量了她几眼,依旧用跟年龄不相称的冷静态度说:“我不是走丢。我在这里等我爸爸回来。他……跟人谈事情去了。” “哦。”唐伊乐点头。 像是生怕唐伊乐再跟他搭话,男孩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和一只铅笔,开始写写画画。 谁料唐伊乐脸皮怪厚的,直接把脑袋伸过去问:“哥哥你在画什么呀?” 她在吃一颗荔枝味的糖,一开口说话,整个人都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这点香气阻挡了男孩躲开她的动作,硬着头皮坐在那儿没动,但是也没有搭理她。 他很快就画了一只小兔子出来,唐伊乐崇拜地“哇”了一声,说:“你好厉害啊!” 男孩却嫌自己画得不好,把那张兔子撕了,波澜不惊地说:“这有什么厉害。” 然后他又开始画一幅唐伊乐看不懂的画,只见画上有好几个人,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孩,旁边又站着几个人。 这幅画花了一点时间,唐伊乐像拉拉队一样,不停地说:“哇,这个人画得好像人哦。这个小孩好可爱哦。这里还有花花哦。” 男孩被她吵得皱紧了眉头,却一直很有教养,没有出声。 这幅画画完,男孩停了笔,重新把小本子和铅笔放回口袋里。 没有了娱乐节目,唐伊乐有点无趣地东看西看,两条小短腿无意识地晃来晃去,一不小心,膝盖撞到了面前的桌角上。 她自己“嗷”了一声,身边的男孩也将目光投到了她的腿上。 本来忍得住的,但一有人关心,唐伊乐就忍不住扁了扁嘴想哭。 男孩吓坏了,束手无策地站起来,看看唐伊乐的膝盖,又看看她脸,很茫然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唐伊乐伸手摸摸自己撞红的膝盖,眼看就要哭出来了,男孩突然半弯了腰,隔着很远的距离朝她膝盖吹了两口气。 唐伊乐愣住了,男孩则一本正经地解释:“吹吹就不疼了。” 可离得那么远吹,有什么用嘛! 唐伊乐更想哭了,眼泪即将涌出来的时候,男孩忽然紧张地摸出纸笔,生硬地哄她说:“我画画给你看。” 他把本子在她面前晃晃,贴着她坐下来。 唐伊乐的眼泪就收住了。 男孩笔走龙蛇,画得飞快,几分钟就画出了一个蛋糕,上面插了五根小蜡烛。 他冷着一张脸,把画从本子上撕下来给唐伊乐。 唐伊乐惊喜地捏住画,又惊喜地看看身边的男孩,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哥哥!” 她一瞬间就忘了哭,盯着画上的蛋糕看来看去,最后还高兴地亲了蛋糕一口。 男孩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就好像唐伊乐亲的是他本人。 他别扭地往沙发另一侧挪了挪。 唐伊乐盯着蛋糕看了一会儿,殷勤地又从口袋里翻出一颗糖来,这回是剥了糖纸以后才递出去的。 男孩只好伸过头去,就着她的小手把糖吃进嘴里。 这颗是草莓味的,非常非常甜。 唐伊乐一会儿看看纸上的蛋糕,一会儿看看身边特别好看的小哥哥,笑得露出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老成的男孩目视前方,但忍不住总是用余光瞥她一眼。 她的小酒窝很可爱,里面好像装满了欢乐。 她这个人也很可爱,明明走丢了,但一点儿也不担心似的,还有心思吃糖,有心思看画,有心思打量他。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唐伊乐刚要回答,广播阿姨叫她了:“小妹妹快过来,广播修好了,可以帮你找爸爸了!” 唐伊乐蹭地一下从沙发上跳下去,倒腾着小短腿飞奔过去。 广播阿姨把她抱在腿上,问她爸爸的名字,然后帮她广播,请唐叁宝先生马上到顶楼的广播室来。 因为唐伊乐长得太可爱,广播阿姨就一直抱着她,还打开电视带她看电视剧。 电视里在放什么古装戏,正唱到片尾曲,广播阿姨跟唐伊乐解释:“这个歌词很有哲理的,两个人一定要上辈子修行,这辈子才能遇见。百年只能修得同船渡,要修一千年才能修到同床共枕呢。” 唐伊乐即便听不太懂“同床共枕”这四个字,也还是觉得一千年是个很了不起的数字,捧场地“哇”了一下。 片尾曲唱完后,唐叁宝匆匆地顶着一头汗跑过来。 “爸爸!”唐伊乐马上从广播阿姨的腿上爬下来,扑到唐叁宝的怀里。 “乐乐!你吓死爸爸了!” 唐叁宝如释重负地把她抱起来,对着她左右两边脸用力地来回亲,亲够了才跟工作人员道谢要走。 唐伊乐勾住唐叁宝的脖子,往房间里面指了指说:“还要谢谢那个小哥哥。他刚才给我画画来着。” 她把折好的画纸从口袋里拿出来,给唐叁宝看上面的小蛋糕,很小气的,只给他扫一眼,生怕他盯着多看两眼,蛋糕就会变小似的。 唐叁宝抱着她走过去,跟还坐在沙发上的男孩说:“谢谢你啊小朋友。” 男孩又开始埋头画画了,轻轻地垂着头说了声“不用谢”。 唐伊乐悄悄地跟唐叁宝说:“这个哥哥话很少的。” 唐叁宝“嘘”了一声,“那我们走吧,不要打扰小哥哥画画了。” 唐叁宝一边往外走,唐伊乐一边小心地把画着蛋糕的那张纸重新折好揣回口袋里。 后来买了芭比娃娃回家的路上,唐伊乐才忽然想起来说:“刚才忘了问那个小哥哥叫什么名字了,他长得好好看,比我认识的所有人都好看。” 她还不识字,不知道那个小哥哥在画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叁个铅笔字,工工整整的,有种跟年龄不相称的风骨,一看就是花了很多时间练过。 冷毓川。 (完结了。 本文只是一时兴起码的小甜饼,能有四星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大家完全不用想着帮我投到五星,可以把珠珠用来鼓励别的大大。 来Po一年多,写完了四篇文,基本都是日更,这一年多来所有的业余时间全部都给了码字这件事,即便不在打字,脑子也没有停下来思考过,是该休息一下了。 码字是因为找不到自己喜欢的文而自割腿肉,我对自己的缺点是很清楚的,所以也能接受自己的文从来都不火。码字本身的过程已经足够开心,更何况还收获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但码字也是压力很大的一件事,我可以不因为评论而改变自己,也可以不因为“数据不好”而放弃更新,但心情难免受到影响,我又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即便可以无视别人的看法,但一定要过自己这一关,所以在更新压力+自我要求+外界影响的情况下,这一年多来过得很累,而且是全方位的累。 接下来首先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已经很久没有大量看书看片了,叁次元的工作也太忙了,需要停止码字重新整理一下生活。 同时也会思考一下自己码字的意义——随心所欲地码字固然开心,但经常也会想自己写这种小布尔乔亚式的小情小爱到底有什么意义。 也许思考完还是会把码字当乐趣,也许会换个思路写点不一样的,也许就索性不写了,但总之先停下来再说。 如果还要码字的话,考虑要全文存稿后再发出来了。虽然我的整体思路和情节从来没受外界影响过,但在心情不稳定的情况下,有些细节的处理还是没有达到自己心中的满分,会有些遗憾。希望能有毅力码到自己完全满意后再放出来。 将来在不在Po更文,也是需要思考的事情了。Po上的氛围相对比较和谐(只是相对),很容易给人以“自己写得很好的错觉”,其实自己的水平自己心里是有数的。Po也是很难得的百分之百的自由港,可以完全让作者随心所欲,这点是别的网站比不上的,当然Po同时也有很多它的问题(就不一一列举了),所以会权衡一下以后到底该怎么做。大家可以去关注我的微博“凌凌凌星尘”,有什么新动向会在那里通知的。 如果将来不再见的话,感谢所有一路走来投珠、留言或者是默默看文的每一个你,没有你,就没有这四篇文。我相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相信每一个喜欢我的文的你都是有一片灵魂与我契合的。不用你们记住我,也不用你们记住我的文,你们在看我的文的时间里能收获一丁点快乐,我已经很高兴了。 祝所有的你们叁次元平安喜乐。) 开新文啦!呼唤小可爱支持! 隔壁开了新文,《幻海沉金》,NP剧情的,全体文案如下,感兴趣的小可爱动动手指头给个收藏和猪猪吧~啾咪。 《幻海沉金》 古老的瀚金帝国有一句谚语:对于沙漠中的旅人,金银比不上一根萝卜。 因为一个叁千前的黄金面具,韩韵绮踏上了掩埋瀚金帝国的这片沙漠。 踏遍黄沙,她要找的,从来都不是金银。 异国情缘+买股文。 主剧情,文案不等于中心思想,就看个大概感觉吧,主要讲的是一个小公主在蛮荒之地成长的故事。 NP不是同时,男人有叁个(按出场顺序排列):投机倒把小商贩、无国界医生、双腿残疾的天才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