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的碎片》 第一话 及时雨(1) “你放过我吧,跟我分手行不行。” 说话的人是个男生。 陈澍从苍蝇缭绕的窗口端起一碗刚出锅的米粉。 这是荆市火车站旁边的一家卖米粉的苍蝇馆子。 回到座位前,陈澍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每张桌子的桌面都油腻腻的,仿佛好几个月都没擦过。 他放下装着米粉的不锈钢碗,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仔细擦了擦桌面,又擦了擦凳子,这才坐下来。 旁边桌上忽然传来这么一句话。 紧接着一股烟味飘过来。 看来是分手的戏码,听着声音似乎还是个高中生。 陈澍本无意偷听别人说话,但被分手的一方开口了。 “不行,当初是你主动来撩拨我的,凭什么你把我拖下水了,现在想分手就分手?” 陈澍伸手拿筷子的动作半空中一滞。 回话的人是个男的。 他皱了皱眉,眼神中迅速掠过一丝厌恶的神情。 妈的,怎么连这种乡下地方都有死gay。 “切。”最开始说话的男生轻蔑地笑了一声,“那我后悔了行不行?” 陈澍从薄薄的镜片下抬眼望去。 一个穿着黑色花衬衫的少年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面前摆着一碗没有动过的米粉。 那碗粉似乎已经放了很长时间,完全泡涨了,连汤汁都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白花花的一碗,看起来令人毫无食欲。 少年顶着一头漂染成浅浅栗色的张扬发色,脸上戴着一个蓝色的一次性医用口罩,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眉眼十分清俊,怎么看都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他左耳上戴着一枚银环,修长的颈项上挂着一条红绳,绳子最末端一直埋进领口中。 陈澍注意到,他穿衣服很有风格,黑色印花衬衫敞着当外套穿,里面是一件纯白色的长袖打底。 很少有人能把花衬衫穿得不俗气。 少年动了动手指,将烟灰弹进碗中。 他说话时声音带着笑,眼神却很冷。 “凭什么你后悔就能分手?那我呢?我不同意。”被分手的一方情绪很激动,“林听雨,你玩儿我呢?” 陈澍不动声色地转移视线看过去。 这是个体格健壮的男生,剑眉星目,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含着危险的怒意,年纪看上去也不过高中生大小。 他身穿蓝色球服,上面印着数字“12”,一双没有被衣服覆盖的手臂肌肉勃发。 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此人身材高大。 “段泽,当初是我犯贱,现在我洗清革面了。”名叫林听雨的花衬衫少年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又弹了弹烟灰。 闻到烟味,陈澍皱了皱眉。 戴着口罩点什么烟,又不抽。 城乡结合部的小孩都这么装逼吗。 他把视线转移回来,从桌上的筷筒里取出一双一次性竹筷,撕下塑料薄膜,掰开筷子,仔仔细细地刮掉上面的木刺。 然后把左手腕上戴着的小叶紫檀手串往上拨了拨,摘下眼镜,放到一旁,低头吃起粉来。 “不行!我不同意!你今天必须把话讲清楚,给我一个能让我接受的理由!” 段泽的语气听起来很愠怒,却非常克制地压低着嗓音,似乎并不希望被旁人听到他们争执的内容。 “哎我说段泽啊,你能不能别胡搅蛮缠了。”林听雨的语气颇为头疼,却轻笑一声,“你数数我向你提了几次分手,哪一次你不是用这句话来怼我的?要理由?我能给你说出花来。但,你会同意吗?” 不等段泽回答,林听雨又补充了一句:“行吧。” 他把一口都没抽过的烟摁灭在汤碗中,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林听雨站起身,一把将脸上的医用口罩拽下一半,双手撑着桌沿,猛地把脸靠近段泽。 “看看你干的好事,我亲爱的前男友。” 林听雨带着笑容,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陈澍喝了口汤,淡淡地将余光瞥过去。 没有戴眼镜,看什么都是模糊的。 但这个人的脸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视野中。 那是一张俊美却过分苍白的脸,神色恹恹,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又大又漂亮,眼下却挂着两道淡淡的乌青,看起来非常疲惫。 鼻梁高挺,嘴唇饱满,勾着一点漫不经心又轻佻的笑意。 看到这张脸,陈澍第一个想法就是,欲。 第二个想法就是,病态。 是了。这是一张病态美的脸,眼神氤氲着暧昧的欲,却又带着锋利的刺意。 在这张可以说是惊艳的脸上,却带着触目惊心的伤痕。 再仔细一点的,就看不清楚了。 陈澍喝汤的动作一停。 然后他不动声色地吹了一口汤面上的热气,又喝了一口汤。 段泽不说话。 林听雨笑了笑,忽然撩起衣服下摆,将衣摆咬在口中,露出更白的腰身和胸膛。 少年的身躯削瘦却不羸弱,腰腹线条狭窄有力。 但比脸更夸张的是,衣服下的身体藏着更多青青紫紫的伤痕。 甚至还有一些暗红色的鞭痕。 “你他妈有病啊!在这里脱什么衣服!”段泽低声咒骂了一句,像是做贼心虚般的,飞快地看了一眼四周,“赶紧把衣服放下!” 陈澍及时把目光撤回来。 林听雨无所谓地笑了笑,牙关一松,吐出口中的衣摆,然后将摘下的口罩重新勾回耳廓。 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又被隐藏起来。 “段泽,你一个大男人,敢作敢当。” 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段泽也微微撩起自己的衣服,低声威胁:“别以为这伤只有你有,你他妈看清楚你是怎么打我的?” 他的身材显然比林听雨更健硕,却也布满了伤痕。 林听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连眼睛都弯了起来。 “我一米七九,你一米八。我一百一十五斤,文科生,你一百六十斤,体育生。” 他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段泽的身体。 “我还手,都是一些皮肉伤。而你打我,那可是实打实的拳头。” “哈哈!”段泽冷笑一声,把衣服放下来,咬牙切齿地看着林听雨,“我还不知道我这么厉害呢,能一拳把你打出内伤来?林听雨你是不是忘了你抓着我的脑袋往墙上撞的事情?” 林听雨嘻嘻地笑了一声:“可惜,怎么没把你撞出脑震荡呢?” “林听雨,你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我求你了段泽,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再被你家暴了。这个分手理由行不行,够不够?”林听雨的语气漫不经心。 “家暴?林听雨,你可是赫赫有名的五中大佬,糖厂太子爷,势力大人脉广,谁敢家暴你?我们顶多算互殴吧?”段泽皱眉冷笑,显然不同意林听雨的说法,“况且,你那些伤又不全是我打的,你那个脾气不好的妈不是每天下班回家都拿皮带抽你么——” ※※※※※※※※※※※※※※※※※※※※ 欢迎阅读~ovo 【阅读前小tips】 1、本文原名《奇迹的碎片》。 2、双视角,陈澍攻,林听雨受,娇娇贵公子攻x超凶神经病受,莫站错hhh 3、接档文《爱豆正在刷五三》《欢迎来到神的炼狱》戳作者专栏可见,求预收哇ovo~ 感谢阅读! ——————————————— 【接档文1】《爱豆正在刷五三》文案↓↓求预收~ 一觉醒来,糊穿地心的过气童星荼(tu)白发现自己上了热搜, 词条是#荼白没文化# #荼白在飞机上看bl# #荼白性取向#。 荼白一脸懵逼,说他文盲他不反驳,毕竟他很早就休学出道拍戏了。 可怎么在飞机上看个脆皮鸭小说还有人偷拍啊?有没有隐私啦?! 【@营销号:糊逼荼白果然没有心!居然在飞机上看脆皮鸭!粉丝们在微博上辛辛苦苦帮他洗地文盲人设,他却在飞机上看bl小说笑到打鸣!没文化实锤!糊逼只配在家里抠jio!】 网友们纷纷议论男明星在公众场合看bl小说一事。 某路人:只有我一个人好奇是哪本书让荼白笑得如此开心吗?蹲个书名。 十分钟后,一位聚聚回复了这位路人: 【@鸦青:是我。】 网友:卧槽!这位写作水平高超却为人低调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鸦青聚聚可是脆皮鸭文学界的顶流啊!! 【@荼白:啊啊啊啊啊啊我心爱的鸦青大大评论我了!撒花!给大大投雷!】 * 为了拯救荼白文盲人设,团队迅速把他塞进一所私立高中补习文化课。 上课第一天,荼白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地走进教室,生怕别人认出自己。 没想到,同桌那位冰清玉洁年级第一的班长柏鹤转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开口就扎心了:“你就算绕着跑道裸奔五圈也没人会注意到你,有这闲功夫不如多刷刷五三,你也不至于那么糊。” 荼白【捂胸口:“……你妈的,我记住你了,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死对头了。” * 和毒舌同桌斗智斗勇了一个月,经纪人终于打来电话,说接到了一个通告,然而是个没人接的耽美剧。 荼白:啊好累哦我一个演技派接什么耽美剧啊糊逼也有糊逼的骄傲我还是在家抠jio吧。 经纪人说:是鸦青大大的原著改编剧哦。据说他本人担任编剧哦。可以在片场看见他本尊哦。 荼白:接!!!给老子接!!! 片场里,荼白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鸦青大大的背影。 虽然有点迷之眼熟,但荼白还是雀跃不已地上前打招呼,然而等鸦青大大回过头—— 居然是同桌那个整天对他冷嘲热讽的死对头! 荼白的狗眼掉到了地上:???你他娘的我心爱的聚聚居然是你这狗东西!?!? 柏鹤合上剧本,冷冷看他一眼:今天五三刷了吗?明早检查。 荼白只想安静当个糊逼默默抠脚,但死对头偏要天天逼他刷五三。 不仅逼他刷五三,还要把他往死里宠。 【一些其他的备注】 ★糊穿地心暴躁小可爱演员受x神秘天才脆皮鸭文学聚聚毒舌攻 ★双向暗恋,沙雕校园甜文。 —————————————— 【接档文2】《欢迎来到神的炼狱》文案↓↓预收,快,听我的 巫辞被系统扔进了一个阴森恐怖的高中校园。 在这个世界上,原本是有神明的。 可某天起,恶鬼横行,这里变成神的炼狱。 神明一个接一个陨落,最后只剩下一个千年前就被封印的神幸免于难。 而巫辞的任务,是7天之内找到最后一个幸存的神明,唤醒他,并且,活下来。 踏进教室门,巫辞面不改色地绕过后脑勺长着第二张脸的班主任, 路过脖子上插着一根钢管不断往外喷血却若无其事的女前桌, 跨过忽然化成一滩鼻涕虫在地上尖叫着爬行的男同学, 推开门就通往无间地狱的厕所隔间, 却被同桌那个明明长得很帅却突然开始变异脖子长出鳞片右臂变成鬼爪的傻逼拦了下来。 巫辞:“想活命就让开。” 同桌焦苏挥了挥巨大狰狞的鬼爪,笑眯眯地说:“你在找神?我就是啊。” 巫辞面无表情地拔出背在身后的刀,挥刀砍下了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扑过来的女前桌的脑袋。 腥臭的血液喷了焦苏一脑袋。 “啧,小宝贝儿好凶啊。”焦苏抬起鬼爪,擦了擦脸上的血,笑了笑,“欢迎来到神的炼狱。” #轻松恐怖向 #人狠话不多武力值爆表清冷受x屁话一堆爱管闲事菜的一比沙雕攻 第一话 及时雨(2) 听到“五中”这个词,陈澍的眉头跳了跳。 什么垃圾学校。 怎么尽是一些牛鬼蛇神。 他喝掉最后一口汤,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戴上眼镜。 这一次,名叫林听雨的少年的面孔终于清晰地呈现在陈澍的余光里。 凌乱的浅栗色发丝和遮住大半张脸的医用口罩之间,是一双美丽却毫无生气的眉眼。 眼下两道淡淡的乌青,右眼角下缀着一颗妖冶的褐色泪痣。 他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坐着,双臂脱力般垂在身侧。 就在这时,仿佛心有感应般的,林听雨蓦地抬眼看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错。 陈澍没有转开视线,镇定自若地看着他。 林听雨也没有。 就这么毫不避讳地,用暧昧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陈澍,连段泽在说什么也没注意听。 仿佛较劲似的,两个人对视着。 最后,是陈澍先收回了视线。 他站起身,从桌椅的间隙中抽身离开,背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背包,拉开行李箱的拉杆,目不斜视地拖着行李走出了店门。 眼前是拥挤狭窄的马路,破烂低矮的楼房,路边的公共垃圾桶旁还散落了一地的垃圾。 隔壁快餐店的老板提着一桶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走出来,“哐”地一声全部倒在了路边。 一群骑着电瓶车的年轻人大声笑闹着从马路上飞快地呼啸而过,欢声笑语中夹杂着几句响亮的脏话。 妈的。 陈澍揉了揉眉心。 他开始为自己一意孤行地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城乡结合部的鲁莽行为感到后悔。 大一开学刚到一个月,陈澍就瞒着父母,一声不吭地退了学。 然后托人联系了荆市的一个高中,拖着行李,买了车票,只身来到了这个小破县城。 谁知道这个破地方连动车都没有,他还是挤在绿皮火车里一路挨过来的。 荆市是个县级市,直白来说就是个小县城。 要不是过世多年的外公外婆在这个地方给他留了一套房子,能省掉一笔房租,离家远—— 陈澍叹了口气。 那个垃圾大学,他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但不巧的是,他即将入学复读的那所高中,正巧就是刚才那两个死gay口中的“五中”。 陈澍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看了一眼里面的地址,然后伸手拦下一辆…… 三轮车。 红色的,三个轮的,很像那种整个车厢完全封闭起来的老人代步车的电动车。 他上网查过,就是个铁皮盒子。 这玩意儿简称三轮,是荆市除了公交车以外,最普遍的公共交通工具。 靠他妈的。 连个的士都没有? 这玩意儿真不是违规车种? 看起来轻轻一碰就会散架。 “阿弟,上不上车啊?去哪里啊?”司机大叔从窗子里探出半张脸,操着一口带着浓重方言腔的普通话,冲他喊。 “荆市糖厂。”陈澍说,“呃,生活区?” “糖厂啊。”司机听到他纯正的标准普通话,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行李,转了转眼珠子,笑着说,“糖厂可远了,要十五块。” 陈澍对荆市的路程是没有概念的。 之前在雀山市,随便打个车起步价都要十四块钱,他平时又经常坐地铁,对此更是一无所知。 “行吧。”陈澍没质疑价格。 司机见有鱼上钩,立刻眉开眼笑地帮他开门:“阿弟,上车!” 陈澍刚拎起行李放到车上,人还没上车,一只苍白的手忽然从他身后伸出来,一把摁在车门上。 陈澍和司机都愣了愣。 那只手指骨分明,指甲剪得干净圆润,手指修长,手腕极窄,突起的经络看起来很有力。 是看起来非常漂亮的一只手,让人第一眼就联想到钢琴家或者画家, 陈澍转过头去,刚才坐在店里那个肤色苍白的病态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后。 林听雨没有看陈澍,一双没有神采却漂亮的眼睛直直盯着司机,声音懒懒地从口罩下面传出来: “师傅,你这宰人也宰得太狠了吧。从这里到糖厂也就十分钟的路,最多七块钱。” 他说的是标准的方言。 但很像变调的普通话,陈澍能听懂。 听到这里,陈澍立刻看向司机,略微不快地蹙起眉。 司机面色尴尬地打哈哈:“唉呀,这里是车站附近嘛,都是这样收钱的啦,都这个价。” 陈澍已经面无表情地把行李从车上拿了下来。 果然不打表的都是黑车。 专坑外地学生。 “别啊,阿弟,十块钱,十块钱行不行?”司机放缓了语气,劝解道。 陈澍不为所动地抽出拉杆,这时一辆的士从旁边开过,他拉着行李想要走到一旁去拦车。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从后面拉住了他的胳膊。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陈澍觉得很不适,他下意识地甩开了那只手。 回头一看,林听雨已经收回刚才拉他的那只手,重新插回裤兜里,好像并不在意陈澍刚才过于激烈的反应。 “别啊,一起走吧。”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回头看了司机一眼,“两个人,十块钱。” ※※※※※※※※※※※※※※※※※※※※ 感谢阅读~ 第一话 及时雨(3) 陈澍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但刚才那个身材健硕的体育生已经从店里追了出来,大喊着:“林听雨,别走!” 林听雨神色微变。 他一把夺过陈澍手中的行李箱,塞进车厢里,紧接着自己也坐了上去。 “快走啊。”林听雨坐在车厢里催促。 陈澍被抢了行李,没办法,只好不高兴地上了车。 林听雨伸过手臂,从陈澍面前越过,“哐”地一声把陈澍旁边那扇车门关上:“师傅,快走,甩掉后面那个人!” “好嘞!”司机一踩油门,小破三轮晃晃悠悠开了出去。 “……”陈澍透过车窗望了一眼,人高马大的段泽只追了几步就停下了,他掏出了手机,并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 紧接着,林听雨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听雨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也没看就挂掉。 来电提醒又响了起来。 林听雨直接摁了关机。 陈澍收回了视线,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路。 他的大脑这会儿还没转过来。 怎么就跟这家伙一起挤在黑车里面了呢。 车厢确实狭窄,司机坐在前面,客座坐两个男生有些勉强。 陈澍一米八四的个子高,长手长脚,挤在褊狭的空间里,更是局促。 再加上脚边还有个行李箱。 旁边那个人又跟他贴得极近,车子一路颠簸,两个人的手肘不时撞到一起。 陈澍摘下硌人的背包,将它装移到了怀中,不动声色地往车窗边移了移。 “哥们,你去糖厂干吗?”林听雨用毫不避讳的目光打量了陈澍一眼,这才往椅背一靠,大喇喇地问,“以前没在厂里见过你,你是外地人?来探亲?” 陈澍推了推眼镜,镇定地说:“嗯。探亲。” “哦——”林听雨笑了一声,听出陈澍并不想回答,他也没在意,“真巧,我也住在糖厂。” 陈澍没搭理他。 反倒是一直暗中听着他们对话的司机兴致勃勃地插话:“荆市的糖厂现在不行啦,那些工人闹了那么多年,说是要维权,隔三差五就在厂里挂横幅□□示威,也没见维出什么屁来。” “嗯。”林听雨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用鼻音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陈澍的眉头跳了跳。 “阿弟,你是外地来探亲戚的,应该不清楚吧。我跟你讲啊,好几年前,糖厂的前厂长林凯贪污了几百万,把厂里的设备都倒卖掉,卷款逃跑了。”司机倒是说得上头,“那些工人利益受了损,天天闹事,政府也没管过。那个林凯也真是个该杀头的,到现在都还一点消息都没有,老婆孩子都丢下了,自己在外头逍遥自在。他老婆孩子还住在厂里呢,听说刚开始那会儿天天有人往他们家门口扔臭鸡蛋。” 林听雨没搭腔。 陈澍反而顿了顿,问:“那现在呢?” “什么?” “那个人的老婆孩子。” “还住在厂里啊。”司机说,“听说有的工人去砸他们家窗玻璃,跑到他老婆的工作单位闹,要她说出林凯的下落,还逼她帮林凯还钱。说句实话吧,都是男人,我觉得这么多年林凯一直没把老婆儿子接走,扔在这里替他遭罪,说不定早就在外面有人啦。” “那□□示威是?” “这你别担心,他们不会在生活区搞这种,毕竟他们自己也住在那里的。”司机说,“工厂就在生活区旁边,他们一般聚集在工厂大门闹事,顶多在生活区大门口挂几条横幅。马上就要到了,一会儿你就能看见了。” “你知道的真清楚。”陈澍淡淡地说了一句,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讽刺。 “嘿,这个地方就巴掌大,这点事谁不知道啊,早就传遍了。” “怎么。”一直沉默的林听雨忽然侧过身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澍,“这么感兴趣?” “并不。”陈澍目不斜视,没看他那双过分漂亮的眼。 只是对未来一年的生活环境感到担忧罢了。 陈澍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林凯老婆儿子都蛮惨的,特别是他儿子,听说以前经常被人围殴。”司机继续八卦,“啧,这么小的小孩。” 没想到林听雨眼神忽然一戾,语气不善地骂了一句:“你好好开车行吗,怎么话那么多?” 陈澍本来还想问得更仔细些,但林听雨这么一骂,司机就闭嘴了。 林听雨重新靠回椅背上。 陈澍感觉到旁边重量一压。 气氛回归尴尬。 又开了一段路,司机说:“阿弟,你现在看看外面,这里就是糖厂的工厂了。看见挂在门口那些横幅没?还有门口那群人。” 陈澍往窗外一望,顿时被惊到了。 车子路过了一个破旧的工厂大门,大门里面的建筑也很旧,只有两三层高,墙体贴着早已斑驳的小方瓷砖,窗子还是木制的,涂着陈旧的绿漆,看起来像是七八十年代的产物。 工厂大门上挂满了各种长长短短的横幅,均是白底黑字。 车子过得快,那些横幅在陈澍眼前一闪而过,他只来得及看清“林凯”“打倒”“工人权益”几个词语。 再回头看,工厂门口的铁门紧紧闭着,将黑压压一群围在外面的人隔绝在门口。 那些人有站有坐,还有人搬来椅子,打着遮阳伞,像是准备死磕到底。 “他们又来闹了,常有的事,不会有结果的。”司机说,“阿弟,到了。” 陈澍这才意识到三轮车停了。 靠。这点路程果然不到十分钟。 居然还敢收十五块钱。 一直沉默的林听雨已经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在车身边站定。 陈澍也下了车,又把行李拿下来,然后拿出手机问:“支付宝行不行?或者微信?” 司机摆了摆手:“不用那玩意儿。有现金吗?给现金吧。” 陈澍却一顿,表情有些尴尬。 之前在大城市,他早已习惯使用电子支付,出门根本不带现金。 这回来得仓促,陈澍身上也没备钱,没想到坐个小破三轮都只收现金。 妈的。 什么鬼地方,这么落后。 陈澍在心里又骂了一句。 就在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指骨分明,手指细长。 是那只很“艺术家”的手。 林听雨用双指夹着一张十块钱纸币,从窗口递了进去:“给。” ※※※※※※※※※※※※※※※※※※※※ 感谢阅读~ 第一话 及时雨(4) “行嘞,慢走啊。”司机收了钱,关上车门,把车开走了。 “……我给你转。”陈澍对林听雨说,“微信还是支付宝?” “行了,自己留着吧。”林听雨恹恹地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回身问,“你知道你要去哪吗?里面楼房又多又杂,你可能找不到路,还是叫你亲戚出来接你吧。” 听到这里,陈澍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是,他只有一个地址和一把旧钥匙。 他没来过这个地方,根本不知道往哪走。 “我亲戚……不在家。”陈澍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向林听雨递了过去,“请问这里怎么走?” 林听雨没接,而是就着陈澍递过手机的姿势看了一眼屏幕。 “哦,这儿啊,最早一批旧房子了,你确实找不到的。” 他双手插兜,扬了扬下巴,“走吧,我带你找。” 陈澍顿了顿。 然后拉着行李箱跟了上去。 职工宿舍生活区就紧挨着厂房区,大门同样破旧,上面也挂着几条白底黑字的横幅。 这回陈澍看清楚上面写什么了。 【不打倒糖厂蛀虫林凯,厂区人民决不收兵!】 【要求政府给出合理解释,为什么国家国企改制法规在荆市无法贯彻落实?】 【强烈要求林凯在规定期限内回厂,公平公开公正地合理解决糖厂企改分配问题!】 他推了推眼镜,收回向上看的视线,跟在林听雨身后进了厂。 实在是破败不堪。 一眼望过去都是七八十年代的陈旧建筑和低矮的楼房,大多都是三四层高,有的房子外表甚至连水泥都没抹,长满青苔和野生植物的潮湿红砖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再往里走一点,陈澍甚至看见了一些平房,还有厂区里的小小菜市场。 道路坑坑洼洼,像是曾被载着重物的大车碾过,碎得像蜘蛛网。 真是历史悠久。 陈澍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不是没看见比较新的楼房,前面就有一片看起来稍微好一点的单元楼。 陈澍在心里数了数,七层。 很好,也是没电梯的。 外公外婆以前是糖厂的工人,从年轻时就住在职工宿舍区里,听说直到退休都没有换过房子。 应该不可能住在这种高楼里。 陈澍几乎可以预见到外公外婆家的房子是什么样了。 条件真他妈艰苦啊。 “这边是足球场,已经拆了,厂里的老人喜欢来这里散步,大妈跳跳广场舞什么的。旁边是篮球场,厂里的小孩喜欢在这打篮球。”林听雨边走边说。 球场也被围墙围了起来,有一个没有门的入口。 路过门口的时候,陈澍往里面望了一眼。 神他妈球场。 两个球场加起来还没他高中的一个篮球场大。 “你叫什么名字?”林听雨问,顺带扫了一眼陈澍。 高个子,皮肤白,五官清俊,浅色眼眸,神色冷漠到金属边眼镜也遮不住寒气。 年纪看起来和他一样大,但穿衣品味看起来很考究,衣服和鞋看起来都不便宜。 左手腕还戴着一串价值不菲的小叶紫檀手串,手串很长,绕着他削瘦有力的手腕缠了三四圈,仍然松松垮垮地垂着。 一看就是城里来的,还是个娇娇贵公子。 “陈澍。”陈澍说。 “陈树?” “三点水的澍,及时雨的意思。” “哦。”林听雨随意地应了一声,“我语文不好,识字不多,不太懂。” “……” “我叫林听雨。躺在屋檐下听雨的意思。” “……哦。” 谁会躺在屋檐下听雨啊。 陈澍没来由地觉得烦躁。 也许是因为林听雨漫不经心的语气。 也许是因为周围破败压抑的环境。 也许是因为即将面临的令人窒息的未来生活。 或许都有,这些令人暴躁的缘由加起来,通通挤在他的脑海中,压得他烦躁不堪。 胃部忽然抽搐了一下。 陈澍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按了一下胃部。 “怎么,肚子不舒服?”旁边的林听雨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没事。情绪性胃痛。”陈澍拿开了手。 高三时落下的老毛病了。 一紧张或者焦虑的时候,陈澍的胃就会抽搐。 “厂门口有诊所,厂里也有小卖部。” “……哦,谢谢。” 林听雨又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不明:“你不是来探亲的吧。” “……”陈澍想,我和你很熟吗,怎么就聊上了。 “看你跟我差不多大,不读书吗?”林听雨问,“还是说……转学来的?” 陈澍觉得刚安分下来的胃又开始跳了。 理智告诉他,千万不要和旁边这个人有过多交集。 但他还是神使鬼差地开了口:“转学。” “哪个学校?高几啊?” “……五中。高三。” “嘿,真巧。”林听雨又转过头来看他,这回他弯起了眼睛,像是在笑,“知道五中往哪走吗?” “不知道。”陈澍把视线从他那双洋溢着暧昧的眼睛移开,不跟他对视。 “步行过去还挺远的,你最好骑个自行车,或者电瓶车,公交车也行,直接在厂门口就有直达的公交站牌。” “……嗯。谢谢。” 林听雨看出来陈澍不是很想跟他聊自己的事情,很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林听雨忽然停下脚步。 “到了,就这儿。” 陈澍也停下来,抬头一看。 好像难民窟一样低矮的三层楼房,连外表的墙面都是水泥的。 陈澍觉得胃部的痉挛感跃动得更厉害了。 尽管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路上都在极力劝服自己忍一忍,这毕竟不是大城市,复读狗就别挑三拣四了。 但这他妈的也太破旧了吧? “就送你到楼下了啊,我回去了。” 身旁的少年拉了拉脸上的口罩,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沸腾的暧昧神色不知什么时候完全褪去,又变成了一片冷冰冰的刺意。 “刚才你在米粉店看到的事,一个字也别说出去,听见没?” ※※※※※※※※※※※※※※※※※※※※ 感谢阅读ovo~ 第一话 及时雨(5) 从陈澍家楼下离开,林听雨转身回了自己家。 他家住的是新楼房,就在刚才路过的那一片单元楼中。 不巧的是,刚走到楼下,林听雨就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住在隔壁单元楼的一个男邻居。 林听雨记得很清楚,那人当初参与过往他家门口砸臭鸡蛋的群体泄愤活动,还叫嚣着要他们母子俩还债。 “哟,林听雨啊。”那人看见他,立刻阴阳怪气地上来找茬,“你爸最近有没有跟你们联系啊?有没有给你们转钱?他打算什么时候接你们母子去过好日子啊?要是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叔叔,毕竟你全家花的可都是叔叔的血汗钱啊。” “不想脑袋开花就给我把你的逼嘴闭上。”林听雨停下来,指着他的鼻子说。 那人吓了一跳,却还盯着林听雨,小声嘀咕:“凶什么凶啊,跟林凯一个德性,什么王八下什么蛋。” 林听雨往四周看了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板砖,朝那人走过去:“今天就算打死你也没人知道是我干的。” 那人见他拿起板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边跑边喊:“小贱种!跟你那死千百遍都不够偿命的老子一个德性,哪天死在外面都没人知道!” 回应他的是一块照着他后脑勺飞过去的板砖。 那人运气好,板砖擦着他的脑袋边过去了,摔到地上,应声而裂。 “傻逼。”林听雨骂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支烟,拉下口罩,咬住烟嘴,又摸了摸口袋。 操。 打火机忘在刚才的粉店了。 “找打火机呢?” 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林听雨抬起头,二楼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一个小女孩趴在防盗网边看他。 不知道在上面看了多久。 林听雨咬着烟看她:“少废话纪小优,有的话就丢下来。” “林听雨,你好凶啊,难怪我妈这么讨厌你。”女孩感叹。 “我对女人没必要温柔。” “死基佬。”纪小优骂他,转身回屋,“等着。” 林听雨就真站在楼下等她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给手机开了机,一堆未接来电提示跳了出来。 qq消息五十二条。短信二十一条。 不用看,肯定都是段泽那个傻逼。 林听雨把手机调了静音,放回裤兜里。 纪小优找来打火机,重新回到防盗网前,往下叫:“林听雨,接着!” 紧接着一个青色的打火机被抛了下来。 林听雨一把接住打火机,点燃了口中的烟。 纪小优给他扔了打火机,却没有马上回屋,而是趴在窗口上跟他聊天:“林听雨,你脸怎么了?又被人打了?” “纪小优同学,请注意你的言辞。”林听雨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她,“只有我打别人,没有别人打我。” “哦,不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糖厂太子爷就是不同凡响。” “你再叫一声那个称呼,信不信我上你家打你?”林听雨抬着头,笑嘻嘻地问。 “你才不敢呢,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告诉我妈,再让我妈告诉你妈,让你妈揍你。”纪小优气哼哼地说了句。 话刚出口,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闭上嘴,神色紧张地看着林听雨。 好在林听雨没搭腔,仿佛没听到她那句话一样。 纪小优这才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就没命了。 林听雨这糖厂太子爷的外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这是个讽刺的称呼,也是个闻风丧胆的绰号。 最开始,这个绰号是厂里的小孩先叫开的。 糖厂太子爷,顾名思义,就是厂长儿子的意思。 更何况林听雨他爸林凯是全厂公敌。 在林凯卷款跑路以后,连带着把他儿子也拖下了水。 不过,林听雨这人挺浑的。 他爸跑了以后,他就开始在外面瞎混。 那会儿林听雨还在读小学五年级,却已经整天跟着一群初中高中的大哥们在各个学校之间来回漂移,到处打架斗殴。 一开始,林听雨也只有挨打的份。 糖厂历史悠久,职工众多,几代人在这里安家落户,同龄的小孩更是数不胜数。 他爸跑路以后,林听雨就成了糖厂小孩的公敌。 那些小孩其实根本不懂怎么回事,但每天在家里听大人抱怨,久而久之就产生了“贱人的儿子也是贱人”“要不是因为他爸抢了我们家的钱,我们家才不会这么穷”的想法。 他们只觉得林听雨该死,把所有人都害惨了。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于是林听雨隔三差五就会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群认识或不认识的小孩拉到厂里的某个角落痛殴一顿。 浑身是伤的回家后,再被下班回来的他妈抽一顿。 可以说,林听雨是被打到大的。 但是他这个人有点奇特,天生一副笑脸,而且尤为不要脸。 别人打他一耳光,他能笑嘻嘻地把另一边脸凑上去,说:“来来来,还有这边,给你打,你打啊。” 有人被他这招吓到破口大骂“神经病”的。 也有不吃他这套的,一口气连扇他十几个耳光。 林听雨两边脸都被扇肿了,还能一脸笑容地问对方:“够吗?手疼不疼?还打吗?” 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应对方式让他获得了一个“疯狗”的外号。 而林听雨的不要脸并不仅仅体现在这里。 最令人折服的是,他竟然能够不计前嫌地跟那些打过他的人做朋友。 譬如给他们买饮料,帮他们跑腿,当他们的手下,听他们差遣。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那些人虽然看不起他,却也愿意使唤他,跟他保持着不平等的友谊关系。 就这样被打着打着,林听雨居然神奇地攒下了自己的人脉。 被打了两年,当了两年别人手下的狗,林听雨上了初中。 然后他奇迹般地发育了,原本孱弱的小身板突然拔节似的蹿高。 加上常年挨打和打人,林听雨的抗打能力愈发地强了,体格也变得健壮一些。 他不再当别人的手下,供他们使唤。 也不再在被人打了一耳光后,笑嘻嘻地把另一边脸送出去。 他开始自己混。 林听雨打架非常凶。 往往手边有什么东西,也不管是什么,抓起来就往人身上抡。 哪怕是被围攻的时候,他也不会防御,而是逮准对方最有分量的一个人,往死里打。 这种玩命的打法让他在荆市各个初高中迅速出名。 后来别人再提“糖厂太子爷”这个绰号时,除了讥讽,就只剩下畏惧了。 林听雨的不要脸还体现在另一件事上。 那就是性取向。 ※※※※※※※※※※※※※※※※※※※※ 我念书那会儿,校长儿子在我们隔壁班,他们班人私下给他起外号叫“太子爷”,哈哈哈哈 第一话 及时雨(6) 他天生就喜欢男人,这个性取向林听雨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 别说同性恋目前在国内仍然处境艰难了。 在包容性更强一些的大城市或许会好一些,但这是个既落后又封闭的城乡结合部。 整个小破城市只有巴掌大,从城南到城北只需要十五分钟的车程。 全市只有三所小学四所初中和四所高中,连大学都没有。 许多人的幼儿园同学、小学同学、初心同学甚至高中同学都是反复重叠的,人际关系网就只有这么大。 尤其是糖厂这样的环境,每家每户都对彼此知根知底,又是八卦滋生的温室。 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什么都知道了。 听说过林听雨大名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他初中时喜欢隔壁学校的一个男生,轰轰烈烈地追了对方两年。 连纪小优这种初一小妹妹都知道他是个死基佬。 “哎呀,我妈要回来了,我不跟你说了。”纪小优回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的钟,“她不让我跟你说话,要是被她看见了,她肯定要骂我了。” 太子爷是糖厂公害,这已经是老人小孩们眼里既定的事实。 除了他爸是个大贪官,他自己还是个整天在街头斗殴不要命的混混,还不知廉耻地喜欢男人。 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小孩跟这种变态有接触。 况且纪小优她妈于荣霞还是林听雨的班主任,平日里视林听雨为头号眼中钉。 “等等。”林听雨咬着烟边上楼边说,“打火机还你。” 他走到纪小优家门前,敲了敲门。 纪小优打开门,从他手机拿过打火机,又飞快地把门关上了。 像是怕碰到什么病毒一样。 林听雨哼笑了一声。 他一边抽烟,一边晃晃悠悠上楼。 中途正好遇到四楼的大妈下楼丢垃圾。 楼道狭窄,大妈看见他,连忙低下头,偏过身,将身体紧紧贴在楼梯扶手上,生怕跟他有什么只肢体触碰。 “阿姨好啊。”林听雨站定,从嘴里取下抽了一半的烟,摁在墙上戳灭,主动给她让了条道。 大妈却没搭理他,她毫不掩饰脸上既害怕又嫌恶的神色,拎着垃圾迅速下了楼。 林听雨撇了撇嘴角,看了一眼烟头在墙上留下的黑色焦痕:“嘁。” 这个地方的人真没劲。 陈澍一边拖着行李箱上楼,一边小心地避免与墙面接触。 外婆家这栋楼至少有四五十年的历史了吧——他在心里吐槽。 又矮又破,到处都是随意乱堆的石板和砖头。 一楼布局最奇葩,一共三间房,客厅卧室厨卫各一间,独立分散开,门上挂着锁。 只要上楼,都必须从这三间房中间摆满杂物的厅堂穿过。 只要有人想,随时都能趴在窗户上偷窥,毫无隐私可言。 楼道里的墙面很脏,连腻子都没刮,直接上的水泥。 有的地方更绝,水泥都没上完,直接裸着砖块。 墙面上贴满了各种开锁小广告,还有小孩子的乱涂乱画。 厂里的小孩经常成群结队地到处串楼玩,在各层楼的墙壁上留下乱涂乱画的痕迹。 陈澍凑近一点,去看那些信手涂鸦的内容。 居然有人用粉笔在墙上画了个一幅奇异的人体简笔画。 关键部位尤其突出,作画者还十分恶趣味地在旁边提了字。言辞粗鄙,让陈澍无法直视。 ……这也太傻逼了吧。 陈澍简直无语。 啊。真他妈操蛋。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陈澍正想离开,却忽然被旁边的一行字吸引了目光。 他转移视线看过去。 这行字更狠,是用黑色马克笔写的,想擦都擦不掉。 墨迹已经很淡了,像是已有多年历史。 “林凯蛀虫大傻逼……”他跟着读了出来,“他儿子林听雨也是疯狗,同性恋,大变态,去死吧。” “……” 陈澍顿了顿。 他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墙上那行字,突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静默须臾,陈澍重新拎起放在一旁的行李箱,继续上楼。 “林听雨是个同性恋,大变态。” 林听雨念出墙上那行字,噗嗤一声笑了。 到底是谁写的,真他妈绝了。 住在这栋楼十年,他还是第一次在楼道的墙面上看到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骂他的。 最恶毒的是,这人还不是用笔写的,而是用钥匙之类的尖锐物体直接刻在石灰墙面上的。 这是要让他名垂青史啊。 林听雨摇摇头,叹了口气,拉上口罩,双手插兜,哼着歌,继续上楼。 到了家门口,林听雨摸出钥匙,插进锁眼,转了转。 刚把门拉开,一个遥控器迎面飞过来。 林听雨一偏头,遥控器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哐”地一声砸到对门上,四分五裂地碎了一地。 ※※※※※※※※※※※※※※※※※※※※ 文中出现的人体涂鸦壁画和文字都是真实存在的,有参考原型。 写糖厂环境的时候我去采了个风,发现十几年前我在居民楼墙壁上看到的涂鸦还在那儿……十几年前是啥样现在还是啥样(笑cry 第一话 及时雨(7) “吴女士,下次想打我,直接动手就行,别糟蹋东西了。” 林听雨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几步,弯腰捡起地上散架的遥控器碎片。 “你还要不要脸啊?!放学不回家又跑哪里去了?!整天惹是生非,你怎么不干脆死外面去!” 屋里的女人大声骂。 林听雨正想说话,对门的邻居却悄悄打开了一天门缝,露出一只眼睛。 “哈,抱歉。”林听雨冲他摇了摇手中的遥控器残渣。 “有毛病,要打孩子关上门在屋里打,整天吵吵嚷嚷的,不嫌丢脸。”邻居小声嘀咕了一句,迅速地用力把门关上,发出“嘭”一声不满的巨响。 林听雨撇了撇嘴角:“真没礼貌。” 他关上门,把被摔出电池的遥控器重新拼好,放到茶几上。 然后顶着他妈吴女士的叫骂声进了房间。 刚合上房间门,一根皮带飞过来,“啪”地一声砸到房门上。 “你怎么和你爸一样是个废物!”吴女士在外面高声叫喊着,“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你怎么不去死啊!?” “等等吧,我马上就去死了。” 林听雨冲着房门外喊了一句。 外面的叫骂声停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大声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各种东西“噼里啪啦”砸到房门上的声音。 林听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到墙边,对着墙上悬挂的镜子摘掉口罩。 镜子只有一半。 一个月前段泽来他家找他,两个人因为分手的事情吵了起来,还在房间里打了一架。 在推搡中,林听雨的脑袋撞到了镜子上,半边镜子被磕碎了,碎片哗啦啦洒了一地。 林听雨当场流了满脸的血。 段泽吓到忘记继续动手,赶紧把林听雨送到了厂门口的诊所包扎。 比起惊慌失措的段泽,林听雨反而比他镇定得多。 后来在两人独处的时候,紧紧抓着林听雨的衣摆,哭着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动手了,求林听雨不要跟他分手。 呵呵。 渣男的嘴,骗人的鬼。 现在回想起段泽当时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的模样,林听雨仍然会觉得一阵恶寒。 镜子里的少年只有十七岁,明明是一张漂亮的少年面孔。 可脸色却无比苍白,下眼睑微微泛着红,神情说不出的疲惫。 鼻梁上,嘴角上,都带着明显的伤痕。 林听雨离开镜子,在床边坐下,打开手机,看段泽给他的留言。 前面1/3是辱骂和攻击。 中间1/3是哀求和道歉。 后面1/3是威胁和谩骂。 这傻逼,能不能换点台词。 每次来来去去都是这些没营养的内容。 说的话也自相矛盾,搞得跟人格分裂似的。 林听雨把手机扔到一旁,在床上躺了下来。 不想却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嘶——” “段泽这回下手可真狠,这狗逼崽子。” 林听雨恨恨地自言自语。 当初到底看上他什么呢。 真他妈瞎了眼。 “真他妈瞎了眼。” 陈澍面无表情地想。 外婆家的门锁实在太旧了,四五年没人住,锁眼里面几乎全部生锈。 他把钥匙插进去,拧了半天,差点将钥匙搞断在里面,好不容易才把门打开。 怎么料到,一拉开门,脚还没踏进去,一大块白色的墙皮从天花板上掉下来,抢先一步在他跟前摔了个稀巴烂。 陈澍:“……” 一股呛人的味道扑鼻而来。 陈澍皱着眉,后退一步。 他环视了一眼屋内。 两室两厅,主卧和次卧并排,木门。 主卧前面是餐厅,次卧前面是客厅。 客厅和餐厅之间用一堵镂空的墙隔断开。 厨卫在视觉盲区内。 墙角结着蜘蛛网,到处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地上掉满从天花板摔下来的墙皮。 陈澍抬头一看,天花板上长着潮湿的霉菌,有的地方的墙皮掉下来后露出了红色的砖块,有的地方墙皮已经裂开了,虽然还没掉,却也是摇摇欲坠。 陈澍:“……” 他到底为什么要选择来这个地方。 瞎了吧。 就在这时,对门的邻居听到动静,拉开了门。 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孩,她惊讶地问:“哟,你是谁啊?” 陈澍回头一看,开门的是个满脸写着警惕的老太太。 “我是这家的外孙。”为了避免被当成盗贼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陈澍面无表情地解释了一句。 “是老孙夫妇的外孙啊?那你不就是孙兰的儿子吗?”老太太惊讶地问,“你是陈……陈……” “陈澍。”陈澍帮她补充。 孙兰是陈澍他妈。 “哦,对对,陈澍,以前老是听老孙他们提起你,就是从没见过。”老太太恍然大悟,“你来这里干什么?” “读书。” 陈澍对这种一问一答的模式感到很不耐烦。 “来这里读书?高几了啊?”老太太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高三。” 陈澍不想再搭理对方,回过头,对着一片狼藉的室内,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 感谢阅读~ 第一话 及时雨(8) “哎,老孙他们走了这么多年了,这房子一直空着,你妈也没回来看过。房子没人住就会变成这样,没有人气,东西全都都会烂掉。”老太太放松了警惕,把自己家门打开,“小伙子,你看看屋里有没有扫把,没有的话过我这里来借,先把屋子打扫干净吧。” 陈澍下意识地想回绝。 但他马上就想到,眼前的状况自己一个人应该没办法搞定,还是得求助旁人。 于是陈澍转过身,对老太太说:“有的话应该也没法用了,那麻烦您先借给我可以吗?我用完了马上还给您。” “行的啊,你等等。”老太太爽快地回屋了。 陈澍也拖着行李进了屋,把背包摘下,搁在行李箱上,开始检查房屋环境。 客厅小,餐厅大。 吃饭的桌子、冰箱和洗衣机都在客厅。 餐厅右边是连在一块的厨卫,小得不可思议。 主卧比较大。次卧带一个脏兮兮的阳台。 到处都很脏很破就对了。 唯一不错的就是采光。 陈澍摸了摸额头,叹了口气。 老太太很快拿了清洁工具过来:“陈澍,这个给你。” “谢谢阿婆。”陈澍接过去。 “你叫我王老太就行,我跟你外公外婆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以前又是工友,我是看着你妈长大的。” 陈澍“嗯”了一声,开始清扫地上粉碎的墙皮。 “当初老孙他们走了以后,你妈回来办后事,我劝她把房子租出去,不然一直放着没人住,东西迟早会烂掉。不过当时你妈说不想租给别人住,留着算是个念想。谁想到老孙走了这么多年,你妈再也没回来看过。不过这里的房子很快就要拆迁了,到时候就是新房子了。” 陈澍一边扫地一边听。 王老太非常自来熟地进屋转了一圈,出来以后,总结道:“太破了,这房子要住人也太勉强了。” 陈澍也是这么想的。 他本以为顶多屋子脏一点,家具旧一点,他打扫干净之后随便买点小家电就行了。 没想到,以这个房子目前的状况,住人都成问题。 陈澍扫了两下,直接放弃了。 这屋子脏得像拆迁现场,根本不是人能住的。 他放下扫把,问:“王老太,你知道哪里有上门帮忙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吗?” 听到这句话,王老太的眼珠子转了起来:“找什么清洁工啊,这样吧,我跟你外公外婆这么多年邻居了,我来帮你打扫吧。” “还是找清洁工吧。”陈澍拒绝。 “陈澍,别觉得不好意思啊,你就当请我做清洁工吧。这屋子脏成这样,不会有人愿意上门帮你收拾的,你一个男孩子也搞不定的。这样,老太就收你一百五,你看行不行?” 王老太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老太婆子还挺精明的,算盘早就打好了。 见陈澍表情有些犹豫,她连忙补充:“厂外面有个大超市,老太帮你打扫,你可以趁现在去买点生活用品回来,回来后我也打扫干净了,你也节省时间,是不是?” 陈澍想了想,觉得与其自己遭罪,不如花钱省事。 他点了点头:“那谢谢您啊,就一百五吧。” 王老太给陈澍指了去超市的路。 陈澍道了谢,趁王老太去厕所洗拖把,迅速把贵重物品都转移到了背包里,把行李箱锁好放到角落里,背着包出门了。 超市没多大,只有一层,但该买的东西都有,顾客还不少。 王老太不到七十,身体硬朗,动作还挺利索。 等陈澍提着五六个购物袋从超市回来时,王老太已经把卫生打扫得差不多了。 见陈澍回来,她提议:“你这房子不行啊,得找人来补一下墙皮。老太认识人,要不要帮你介绍?” 陈澍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摸了摸柜子,指尖便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搓了搓手指,把灰蹭掉,从钱包里拿出刚才在超市旁边的atm取的现金:“暂时不用,辛苦你了,谢谢啊。” “陈澍,你这孩子可真是客气。”王老太笑眯眯地在衣摆上把手蹭干净,接过了钱。 等王老太走了以后,陈澍关上门,去检查放在角落里的行李箱。 原先故意拨乱密码锁果然被人动过了。 陈澍嗤了一声。 他拿起刚买的清洁工具,又重新仔仔细细地把整个房子打扫了一遍。 陈澍的洁癖非常严重,每个死角都要抠干净。 他早就想到王老太不会认真打扫,但为了省去麻烦,他还是同意让王老太帮他清扫。 好歹也算把清洁难度降低了几个档次。 客厅里的沙发是布艺的,顶上靠墙的天花板掉了好几块墙皮,落到沙发上,砸得稀碎,根本没法清理。 陈澍连这个沙发都不想要了。 再检查一下屋里的电器,无论是洗衣机还是电视机和冰箱,统统都不能用了。 陈澍下楼找了个收破烂的,直接打包运走。 等整个房子打扫干净后,天已经黑了。 陈澍灰头土脸,饿得眼冒金星。 老房子没有天然气管道,热水器也坏了,他就着冷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想到今天林听雨带他进厂时路过的小卖部,陈澍决定去买点泡面对付一下。 楼道里只有一盏昏黄的感应灯,并不灵敏。 陈澍扶着墙,摸黑下楼,快要走到一楼时,昏暗的灯光才姗姗来迟地亮起。 陈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正扶着的墙面,旁边正好是今天看到的涂鸦。 那句用马克笔写的“林听雨也是疯狗,同性恋,大变态,去死吧”如同一句恶毒的诅咒,静默地停留在墙面上。 ※※※※※※※※※※※※※※※※※※※※ 感谢阅读~ 第一话 及时雨(9) 早读的时候林听雨又迟到了。 他揉着一双没睡醒的眼睛,打着哈欠,想和往常一样,从后门进教室。 没想到推了半天,紧闭的教室后门纹丝不动。 林听雨敲了敲旁边的窗子,示意坐在窗边的同学开个门。 没想到,窗边的男生推开窗户,一脸为难地对他说:“听爷,不是我不帮你开门,刚才于荣霞来过了。她看到你不在,又冲我们发了一通脾气,还说等你来了让你在门口罚站。” 于荣霞是高三(7)班的班主任,也是林听雨楼下邻居女孩纪小优的妈,她老公是轴承厂的工人。 于荣霞尤其讨厌林听雨,以前就经常跟林听雨他妈告黑状。 没想到,到了高中,林听雨竟落在了她手里。 在于荣霞眼里,林听雨这样的垃圾就是害群之马。 该杀。 林听雨啧了一声:“她不让你们给我开后门,难道我不会从前门进吗?” 那同学却不说话了,战战兢兢地指了指他后面。 林听雨回头一看,一个穿着包臀短裙和黑色丝袜的中年女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站在了他身后,满脸怒容地盯着他看。 和五中一众衣着低调朴素的勤劳园丁比起来,于荣霞简直就是那朵姹紫嫣红的奇葩,什么都往身上套,活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七彩野鸡。 林听雨只瞥了一眼那被黑色丝袜包裹住的粗壮大腿,便火速挪开视线,生怕眼睛被灼出洞来。 “林听雨,这么晚才来,你把学校纪律当成什么?你干脆别来学校了!”于荣霞开口就骂人。 林听雨觉得,将他劝退,简直就是于荣霞的教学生涯的终极目标,比培养出一本生重要多了。 “不行啊于老师,我不来的话,学校不退我学费怎么办啊?” 林听雨懒洋洋地和她对呛。 眼神却落到了于荣霞身后那个戴着金属边眼镜的高个子男生身上。 陈澍看到那颗张扬的浅栗色的脑袋时,本来还有点诧异。 他原本只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新班主任身后,安静地听他们对呛的。 没想到那人转过眼睛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这么蓦地撞进了陈澍的视野里,带着两分暧昧的神情。 “唷。早啊。”林听雨冲他笑了笑。 陈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说话。 一想到昨天林听雨临走前留下的那句半带威胁的话语,陈澍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陈澍,你认识这小子?”看见林听雨跟新来的复读生打招呼,于荣霞不由得皱起眉。 她刚才带着陈澍办理完学籍手续,又了解了陈澍的高考成绩和以前就读的高中。 陈澍虽然读的是二本,但高考分数却接近一本。 作为文科生,他的分数对于五中这种层次的学校而言,已经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了。 毕竟五中从来没有出过一个考上一本的文科生。 于荣霞早就在心里打好了如意算盘。 能得到这样一个好苗子,她一定要重点栽培。 大城市来的重点高中的复读生可比他们五中土生土长的垃圾学生金贵多了,可塑性更强。 荆市共四所高中,分别是一中,三中,四中和五中。 其中创办时间最长的一中是重点中学,而其他三所都属于教学质量一般,生源也差的那类。 一班上学期从一中转来了一个叫吴迪的留级生,虽然是个凤尾,但与五中的学生比起来已经绰绰有余。 偏偏于荣霞跟一班的班主任是死对头,一直在暗地攀比,看谁先带出五中有史以来第一个考上一本的文科生。 高三年级所有任课老师都在猜测,那个留级生吴迪会是明年高考的种子选手。 于荣霞眼红一班得了个凤尾,自己班上的学生又都是些不争气的废物,气得两天都吃不下饭。 好在,这个学期,他们班竟然从天而降了一个大城市来的复读生。 只要陈澍明年能考上重本—— 想到这里,于荣霞厌恶地看了一眼嬉笑着跟陈澍打招呼的林听雨。 “不认识。”陈澍收回了视线,冷静地说。 听到他这么说,于荣霞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认识最好,这样好的宝贝苗子千万不能跟林听雨那种败类搅和到一起。 于荣霞不由得有些飘飘然,却还不忘臭骂林听雨一通:“赶紧把你的头发染回去,想当流氓就别来学校!戴什么口罩,得了病就别来学校传染别人!你在走廊上站到下早读再进去!” 林听雨撇了撇藏在口罩下的嘴角。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陈澍,对方却不看他了,神色意外地平静。 这么着急跟他撇清关系,看来已经听说了他的传闻吧。 林听雨了然地勾了勾唇角,眼中又覆上了冰冷的刺意。 等于荣霞带着陈澍进了教室,林听雨这才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走到教室门口旁的墙边罚站。 进门的时候,陈澍扫了一眼教室。 绿色木门,绿色木窗,普通的黑板,肮脏的水泥地,斑驳的墙面,头顶上呼啦啦转动的破旧吊扇。 还有课桌上东倒西歪的学生。 啧。 他轻轻蹙了蹙眉。 “安静一下。”于荣霞拍了拍讲台,皱着眉扫视了一圈台下坐得东倒西歪的学生们,“陈澍同学是新来的复读生,从今天起他将进入我们班,跟大家一起学习。来,陈澍,你上来做个自我介绍。” 说着让了个位置给陈澍。 原本站在一旁的陈澍闻言微微颔首,动作自然地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陈澍”两个字。 “大家好,我叫陈澍。” “及时雨的澍,不是树木的树。” 他转过身来说。 原本百无聊赖地在门口发呆的林听雨听到这句话,转头往教室里望了一眼。 戴着金属边眼镜的男生站在讲台上,淡淡地望着台下,脸上毫无波澜。 表情非常平静镇定,整个人自带一种高贵的疏离气场。 背后的黑板上静静地停留着用白色粉笔写着“陈澍”两个字,字迹清俊有力,宛如它的主人一般。 字如其人。林听雨想。 原来是这个“澍”。 及时雨么—— 一场绵绵雨怎么可能救得活濒死的贫瘠土地。 林听雨笑了一下,把脑袋转了回去。 陈澍说完自己的名字,便没有再说下去。 但台下的同学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你不是本地人吧?”后排有个男生举手,大声问。 “我来自雀山市。”陈澍说。 “哇——”马上有人起哄,“大城市来的!牛逼啊!” 有人嬉皮笑脸地问:“雀山市的还跑来我们这种地方复读?看来很垃圾了。高考多少分啊你,有一百分没有?” “哈哈哈哈哈!你发神经啊!干吗问这么直白,给新来的留点面子行不行!” 陈澍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没说话。 并不想回答没有营养的问题。 “陈澍同学高考成绩是五百三十分。”一旁的于荣霞毫不客气地帮他回答,“张三,你能考到他的一半就已经算光宗耀祖了。” “哗——” 台下的学生一下就炸了,有人起哄,有人拍桌子。 倒不是因为这个分数有多高。 而是因为他们的分数太低了。 毕竟,在他们学校,上一届文科班的高考成绩,最高也只有五百一十分而已。 整个学校能考上本科线的文科生更是寥寥无几。 复读生足足比这个分数高了二十分,直逼一本线。 “考这么高还复读?”有人在下面怪叫,“我要有这么高,做梦都会笑醒!” 但马上就被旁边的同学耻笑了:“就你?新东方美容美发欢迎你。” 陈澍面无表情地站在讲台上神游。 五百三十分就算高? 当时,这个分数在他原来的班级里,几乎可以被划到末流。 陈澍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不会有什么特别好的教育资源。 可是,陈澍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差到这个地步。 复读之路一片黑暗。 接下来这一年,他只能靠自己了。 有人接着起哄,问题依旧犀利:“新同学,你这么厉害,又来自大城市,会不会看不起我们啊?我们都是差生诶!” “我不会看你们的。”陈澍推了推眼镜,镇定自若地回答,“也希望你们不要影响到我学习。” 台下嘘声一片。 真装逼。 一直站在门口听动静的林听雨笑出声。 他早就看出来,复读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 这些人真闲得慌,这下好了,被怼了吧? ※※※※※※※※※※※※※※※※※※※※ 关于陈澍的分数设定,他高考考崩是有原因的,所以才复读,会在后面提。 陈澍在他原来的环境里是属于中上游的,来到荆市这个小县城以后,意外被迫成为所谓的“学霸”,所有眼睛都盯着他,所以他很暴躁=v= 陈澍是个信念非常坚定的男生,会一步一步努力地进步。高考会逆袭的,放心吧~ovo 第二话 外来者(1) “行了,你们适可而止点,有什么下课再交流,多向陈澍同学学习。”于荣霞打断了这场自由对话。 她四处张望了一圈,最终目光锁定住一个满意的座位:“那谁,你坐到后面去,陈澍你坐到这个位置来。” 下课铃正好响起。 于荣霞交代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教室。 路过林听雨身边时,还不忘骂他两句,让他赶紧把头发染回去,要么直接剃干净。 等于荣霞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咵咵咵”地一走,林听雨立刻翻了个白眼,抠了抠耳朵,插着兜晃进教室。 一进去,就看到正在整理课桌的陈澍。 第三排正中央对准讲台的位置。 这是个好位置,与黑板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既不会被台上老师讲课时喷出的口水殃及,又不会被后排的差生干扰到。 于荣霞对陈澍的偏心表现得太明显了。 “哟,风水宝地啊。” 路过陈澍身边时,林听雨吊儿郎当地说了一句。 陈澍神色如常地整理着书本,没有回答。 仿佛铁了心要装作跟他不认识。 这样最好。林听雨也不在意,哼着歌回到教室最后一排。 “阿听,我给你带了早点。”一见林听雨进来,坐在他前桌的刘飞扬赶紧把捂在抽屉里一早读的早点拿出来,献宝似的递上去。 “带了啥?”林听雨慢悠悠晃过去。 “你喜欢的发糕和豆浆。”刘飞扬看了看手中的塑料袋,表情有点遗憾,“刚出笼的,可惜现在都凉了。” 刘飞扬原本比林听雨大一届。 刘飞扬家是开早点铺子的,长得人高马大,脑子却一根筋,傻乎乎的,倒是十分讲义气。 说来也是巧合,初三那会儿,有一次林听雨放学回家,路过一条小巷子时,正好遇到被人围殴的刘飞扬。 那天正赶上林听雨心情好,他认识那个带头打刘飞扬的,就随口说了句“差不多点得了,别弄出人命”。 那些人看在糖厂太子爷的面子上,放了刘飞扬一马。 得救的刘飞扬却从此自愿成为林听雨的跟班。 后来林听雨上了高中,跟刘飞扬进了一个学校。 为了陪林听雨,刘飞扬自愿留了一级,跟林听雨当了同班同学。 “不要紧,正好我没吃。我就喜欢你妈弄的黑米红豆浆。” 林听雨坐回座位前,接过早点,拉下口罩,埋头吃起来。 发糕刚蒸出来时是滚烫的,又软又绵又甜,这会儿已经凉了,口感变得有些硬。 “眠眠,吃辣条不?”见林听雨吃起早点,刘飞扬又赶紧去哄隔壁桌的女生。 “大早上的吃什么辣条,油不油啊,多恶心。”被点名的女生嫌弃地说。 “她不吃我吃,拿来。”林听雨说。 “谁说我不吃!”顾眠急了,赶紧把刘飞扬手里的辣条抢过来,好像刚才那个嫌弃辣条油的人不是她。 刘飞扬傻乎乎地笑:“阿听,你想吃的话,我现在就去买给你。” “得了吧你,别去了。”顾眠拆开辣条,递给林听雨,“喏。” 林听雨用手指挑了一根,吃完以后嘬了嘬手指上的油:“真油。” “你是狗啊,还舔手指。”顾眠嫌弃地丢了张湿巾过来,“你脸上这伤到底行不行啊,你一句话,我帮你找人搞段泽。” “你别管。”林听雨说。 顾眠直接甩脸色:“不要我管,那你自己找人帮你收尸吧。” 说来林听雨和顾眠也算有点缘分,他们从幼儿园起就一路同班到了高中。 顾眠脾气很冲,成绩不怎么样,家里倒是挺有钱的。 她喜欢玩,小学五六年级就跟人在外面混了,手里头有点“势力”。 以前顾眠看林听雨非常不顺眼,林听雨也不喜欢这种嚣张跋扈的女生,两个人互不对盘,还差点带人打起来过。 没想到上了高中后,这两颗“老鼠屎”统统被于荣霞发配到了最后一排,座位相邻,慢慢地,他们彼此发现对方还挺有意思的。 于荣霞也看顾眠这种张扬漂成绩差的年轻女孩不顺眼,经常在课堂上不点名道姓地骂她,说班上有的女生衣着暴露,行为不检点,往街边一站马上就能接客。 顾眠被骂她完,下课就在班里发飙,说迟早有一天要带人搞这个整天穿黑丝超短裙高跟鞋喷香水来上课的老妖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顾眠和林听雨的革命友谊就这么建立起来了,还捎上了一个傻乎乎的刘飞扬。 刘飞扬和顾眠是林听雨在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也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林听雨和段泽关系的人。 以前隔壁理科班还有个成绩很好的尹清晏,可惜上学期尹清晏把隔壁班的同学打断了几根肋骨,这学期已经转学了。 “那个复读生很狂啊。”刘飞扬提起了今天的热门话题,“口气还蛮嚣张。” “我听说他以前是智才中学的。”顾眠吃完辣条,自己也嘬了嘬手指,瞥了一眼前面,“你们知道阿晏转到哪了吗?就是智才中学,雀山市最牛逼的那个私立贵族学校。” 听到这里,林听雨吃早点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抬眼望了一下前面。 陈澍已经整理好了课桌,正拿着课本在看。 他坐得很端正,背脊挺得笔直。 如松柏般笔挺的背影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顾眠舔完手指上的辣椒油,拆开湿巾擦手:“不知道阿晏转学过去能不能跟得上。他在我们学校排第一,去了大城市的好学校,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我觉得晏哥混得挺好的,我列表里有个在雀山市读大学的微商,前两天还来跟我打听晏哥的联系方式。”刘飞扬说,“都是大城市来的,怎么陈澍的架子看起来比晏哥还大?” “得了,人家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他是来学习的,没事别去招惹人家。”林听雨说,“阿晏本来也跟我们不是一样的人。” 想到刚才陈澍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林听雨总觉得心里有些不爽。 他喝掉最后一口豆浆,把垃圾都装进塑料袋里,走到教室最前面的垃圾桶边扔掉。 回座位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林听雨神使鬼差地绕到了陈澍课桌旁边的过道。 陈澍正在低头看课本。 他带的课本都是以前用过的旧课本,上面标满了密密麻麻的注释。 经过陈澍旁边的时候,林听雨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课桌,把桌面上的书撞掉了。 陈澍抬起头,看到林听雨,立即猜到他是故意的,镜片下那双琉璃般的浅色眼睛顿时染上一丝愠怒:“林听雨。”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啊新同学。”林听雨笑嘻嘻地说,“麻烦你自己捡一下啦。” 说罢,不等陈澍回答,他插着兜,又晃着回去了。 “阿听,你刚不是还说让我们别去招惹人家吗?你怎么自己去惹人家了?” 等林听雨回到座位,目睹全程的刘飞扬不解地问。 林听雨:“……” 林听雨回头一看,陈澍坐在座位上,弯下腰,一本一本地捡着摔落一地的课本。 林听雨突然有些懊恼。 他胡乱地抓了一把头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傻逼林听雨,幼稚不幼稚,撞他书干嘛。 第二节课间,于荣霞把陈澍叫到了办公室,神神秘秘地给他了一张纸。 纸上写着“沈青梅”三个字,还有一串手机号。 “这个老师是专门在外面办补习班的,我有几个亲戚的小孩都在她那里。她人很不错,你需要的话可以联系一下。”于荣霞悄悄打量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毕竟我们学校的教学资源……” 后面的没说下去。 但陈澍已经懂了。 “谢谢老师。” 他点点头,把那张纸条仔细叠好,收进了口袋里。 中午陈澍在学校食堂吃了饭,坐公交车回到糖厂。 五中食堂不大,饭菜也很一般,也就是个能吃的地步,被他以前的高中甩开十万八千里远。 算了,他毕竟不是来享受的。 陈澍摸了摸胃,总觉得吃不饱。 当初决定退学时就该想到这一点。 回到糖厂,陈澍想起裤兜里的纸条,按照上面的号码,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很快就被人接起,是个温和的女声。 陈澍说明了来意,电话那头的女人便约了他今晚过去看看。 五中是明文规定每天晚上都要上晚自习的,但这个规定总是被人无视。 林听雨顾眠刘飞扬就是那一波无所畏惧的人。 “晚上我请客,都来吃烧烤啊!八点钟老地方,不见不散。”傍晚放学,顾眠对他们说,“吃完去唱k,我订好包厢了。” “你们先去,我晚点到。”林听雨低头收拾书包。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他书包里一本书都没有。 林听雨随手拿了本英语单词塞进去。 “干嘛?你又去那个什么沈老师那里补课?”顾眠噗嗤一声,嘲笑他,“不是我说你,你又不学习,干嘛还老送钱去那个地方?浪费时间。” “你懂什么,我高兴。”林听雨冲她翻白眼。 只有刘飞扬乐呵呵的:“眠眠,我一定准时到。阿听,到时候你下课了我去接你啊。” “你行了吧你,家里那么穷还学人家逃课,人家以后有家产可以继承,你继承什么?你爸妈的蒸笼吗?”林听雨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都是留过级的人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念书吧。” “林听雨你小子影射谁啊?想打架?”顾眠骂道。 “反正我脑子笨,学不会,早点出来做事也挺好。”刘飞扬挠了挠后脑勺,傻笑着回答,“阿听,你以后想干嘛?” “我?我这种人没有未来,姑且苟延残喘地活着吧。”林听雨把书包甩到背上,“走了。” ※※※※※※※※※※※※※※※※※※※※ 尹清晏回智才中学追他师姐去了~指路隔壁同步连载的校园言情《你病没药医了啦》,和本文文风不同,轻松的甜文,戳作者专栏可见ovo 第二话 外来者(2) 晚上七点,林听雨一如既往地翘掉了晚自习,准时出现在了沈青梅家门口。 林听雨无论干什么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但去沈青梅家补课却比谁都勤快。 沈青梅今年四十二岁,性别女,是职业补习老师,在自己家里开班。 她主要教中小学课程,对每个学生都一对一地讲题。 平时学生们来上课,沈青梅会根据每个人的情况安排任务,讲解这节课的内容并布置任务,学生们自己回到座位上做题,有什么不懂的或者做完作业再过去问她。 沈青梅一生信佛,性格温柔,无婚无子,对每一个来她这里补习的孩子都十分耐心。 沈青梅跟林听雨他妈吴女士是故人,林听雨从初中起就被吴女士送到沈青梅这里。 名义上说是补习,实际上是管教。 说来也奇怪,沈青梅竟然能镇得住林听雨,林听雨还是蛮听她的话的。 林听雨周一到周四晚上来,这个时间段没有别的学生。 那些中小学生一般都在周五晚上和周末过来。 沈青梅家的门一直都是扣着的。 林听雨如往常一样推开门,却听见教室里传来沈青梅说话的声音。 林听雨动作一顿。 难道今晚还有别的人在? 他扣上门,走到教室门口一看,沈青梅坐在桌边,正在和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说话。 看到林听雨,沈青梅停了下来,温和地看向他:“听雨,你来啦。” 林听雨点了点头,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坐在沈青梅旁边的陈澍。 沈青梅不教高中生,林听雨是个例外,他是来沈青梅家打发无聊时间的。 沈青梅说,与其让林听雨在外面跟人打架,不如来她家呆着。 可是,陈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占了林听雨平常习惯坐的那个位置。 看到林听雨,陈澍也有些意外。 他怎么也在? 林听雨走到离他们最远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从书包里翻出一本皱巴巴的英语书,开始背单词。 “你想补习英语和数学是吗?”沈青梅继续进行着刚才被林听雨打断的对话。 陈澍回过神,点了点头:“我英语和数学都不太好,偏科。” “你高考成绩还可以,怎么就想着退学复读了呢?” “……”陈澍静默片刻,“我不甘心。” 正在抄单词的林听雨听到这句话,怔了怔,停下了正在书写的笔。 笔尖的墨迹在洁白的草稿纸上留下一个黑点。 “当初高考的时候,家里出了点事……后来心态崩了,没发挥好。”陈澍没注意到林听雨的异样,提到往事,他藏在镜片下的眼神有些黯淡,“高考填志愿时和家里发生争执,最后落榜补录,去了后来的学校。” “因为落差太大,我无法接受。我觉得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导致我未来人生的整个走向全部被改变。所以我要重新来过,我要把偏离的轨道掰回原位。” 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我要重新来过。 把偏离的轨道掰回原位。 陈澍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坚定。 这几句话一直在林听雨的心头萦绕着。 林听雨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他盯着草稿纸上的墨点,怔忪地出神。 “你爸妈还不知道你退学的事情吗?”沈青梅问。 “嗯。”陈澍答。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们?毕竟这种事情瞒不了多久。” 陈澍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转问:“沈老师,请问怎么收费?” 他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作解释。 以往陈澍总是把这些事埋在心里积郁,今晚他说的已经够多了。 “我这里是不教高中生的。”沈青梅笑了笑,顺水推舟地进入到新的话题,“但是我觉得你是个很勇敢的孩子,能直面自己的失败的人并不多。很多人在现实面前往往会选择妥协,将就一生,回头再看时总会追悔莫及,可再给他们重来的机会,他们也未必能够做好。我挺喜欢你的,破例收你了。你先来我这里上几天课,觉得合适的话,以后继续来。” 听到那句“不教高中生”,陈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林听雨。 沈青梅注意到他的目光,转头看了一眼林听雨,笑道:“听雨是来我这里打发时间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沈青梅提起,林听雨才回过神来。 他本能地抬起头,朝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视线却恰好和陈澍探过来的目光相遇。 视线相触。 须臾,两个人同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开眼睛。 陈澍继续和沈青梅低声交谈。 林听雨也继续背单词,实际上却竖起了耳朵,偷偷留意对话的内容。 这个晚上没有上课,针对陈澍的学习情况,沈青梅为他定制了补习计划。 为了避开中小学生补习的高峰期,她让陈澍和林听雨一样,周一到周四来,从晚上七点上到九点。 沈青梅每节课收三十块钱,一节课两个小时。 这个价格把陈澍震惊到了。 毕竟在他们那里,随便补一节课,最少也要一两百块。 原本于荣霞推荐他来补课的时候,他还在犹豫的。 没想到沈青梅竟然这么良心。 但这样就能省下很多钱了。 陈澍有些暗暗地开心。 今晚聊得十分愉快,到点的时候,陈澍跟沈青梅道别,约定明晚继续过来上课。 见陈澍离开,林听雨也赶紧收拾东西,追了上去:“陈澍!” 沈青梅家在五楼,陈澍已经下了一层楼,林听雨跟在后面叫他的名字,整栋楼的感应灯随着他的呼声亮起。 “一起走吧!”林听雨接着喊。 陈澍的脚步滞了一下。 一眨眼的功夫,林听雨已经追了上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应该在上晚自习吗?” “于老师推荐我来的。”陈澍推了推眼镜,继续往下走。 “原来你是从大学退学来复读的啊,真是个狠人。”林听雨跟在他后面,“我对你刮目相看。” “哦。” “你今天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林听雨忽然问。 陈澍一怔,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啊,为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来复读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这些人跟他不是一路人。 最好不要跟这里的任何人扯上关系。 最后,陈澍也只能勉强地回了一句:“……没什么。” 他没说理由,林听雨也没追着问,只是了然地笑了笑:“班上同学今晚组织烧烤,你去不去?” “我不饿。”陈澍拒绝,“况且,我也不认识他们。” “去了就认识了啊。” “不。我没空。”陈澍拒绝得很坚定。 “好吧,你的时间比较宝贵,不耽误你。”林听雨耸了耸肩,又说了一遍,“那一起回去吧。” 陈澍没回答。 不接受,也不拒绝。 这会儿他们走到了一楼,路灯很暗,外面黑漆漆一片。 林听雨加快脚步,走到了陈澍身边,与他并行。 就这么静默地走到了小区大门,林听雨刚想开口说话,一个原本倚着铁栅栏站立的黑影忽然窜了过来,一把拽住林听雨的手腕:“林听雨!” 是段泽。 他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就为了逮林听雨。 林听雨皱起眉,甩开他的手:“放开。” “林听雨,你躲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把我的qq和电话都拉黑了?”段泽没放手,反问他。 看到段泽那张脸,陈澍没来由地觉得烦躁。 刚刚舒缓下来的心态瞬间又崩了。 胃部也隐隐约约开始抽搐。 陈澍没理会正在纠缠的两个人,连脚步都没放慢半拍,目不斜视地走了。 “你放手。”林听雨厌恶地看了段泽一眼,“别以为我不敢在这里打你。” “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段泽松开手,低声怒吼。 “然后呢?”林听雨笑了,眉眼舒展,一副“你继续”的表情。 “……”段泽愣了一下,显然也没想清楚自己究竟要干什么。 而林听雨的笑容如昙花一现,很快便消失了。 他又换上了那幅恹恹的神情。 “我不会再跟你在一起的,这句话我半年前就告诉你了,请你别再来纠缠我。” “我很感谢你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陪伴过我,我曾经以为你是特别的。可后来我发现,是我瞎了眼,你跟别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后退一步,冲着段泽摊了摊手。 “是我的错。像我这种只能活在黑暗里的垃圾,本来就不应该奢望拥有光明。” “更何况,你也不是我的光。” 陈澍刚走出一段路,身后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追了上来。 “陈澍!”林听雨在后面叫他。 陈澍的脚步稍微放缓了些,但没停下。 林听雨很快就追上了陈澍。 他在陈澍身边停下,一边与陈澍并行,一边喘着气问:“你走那么快干嘛?不是说好了一起回家吗?” 陈澍没搭理他。 月光洒落在薄薄的镜片上,连镜片下的一双眼睛都映着冷冰冰的光。 “陈澍,你捂着肚子干吗?你胃不舒服?”林听雨问。 “……”陈澍瞬间撤下抵在胃部的手。 他仍然没有回答,却加快了脚步。 林听雨突然站定,没有再追上来。 见他没跟上来,陈澍反而有些意外地滞了一下脚步。 “陈澍。”林听雨叫了一声陈澍的名字。 这一次,陈澍停下来了。 但他没有回头,看不见林听雨的神色。 “陈澍,你是不是特别讨厌同性恋啊?”站在他身后的林听雨问。 ※※※※※※※※※※※※※※※※※※※※ 澍澍:恐同人设不能丢【倔强 第二话 外来者(3) 第二天上午,林听雨难得准时在早自习前到了教室。 刘飞扬给他带了早餐,但他没有吃,倒在课桌上就睡了。 等下了早自习,他才打着哈欠爬起来,眯着眼,慢吞吞地吃着已经冷掉的早餐。 “我特地拿了热乎的,就想让阿听吃口热的,结果他还是吃了冷的。”刘飞扬无不遗憾地说。 “我困啊。”林听雨说。 “你又失眠了?昨晚干嘛去了,叫你来你也没来。”顾眠转过头来问,“还是……你妈她又?” 接下来的话,她没说下去。 “没事,我就是失眠了。” 林听雨揉着眼睛,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到前面陈澍坐得笔挺的背影上。 昨天晚上。 “陈澍,你是不是特别讨厌同性恋啊?” 林听雨站在陈澍身后问。 陈澍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夜色太浓,他的背影被月光氤氲上皎洁的光晕,仿佛打上一层朦胧的柔光。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隔得有点远。 因此,林听雨没有看到,陈澍微微发抖的肩膀,还有蜷缩起来的手指。 陈澍不回答,林听雨也没有追问。 “陈澍。”林听雨叫他的名字。 陈澍没回头。 林听雨停了停,接着说:“你转学吧。” “你不属于这个地方,这里不适合你。” 说完,他将双手插进兜里,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却不知道,陈澍一个人,在原地站着发了很久的呆。 “回神了回神了。”顾眠见林听雨发呆,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林听雨回过神来,收回视线:“等下第一节是谁的课?” “于荣霞的。” “哦。”林听雨应了一声,“等下她可能又要骂我一节课了。” “你又干嘛了?” “我今早在校道碰见她,没打招呼,直接转身走了,结果被她看见了。” “……你自找的。”顾眠冲他翻白眼, 果不其然,一上课,于荣霞就借题发挥,指桑骂槐地吼了半节课,言辞中尽是“没有礼貌”“目中无人”“家教差”“败类”等斥责。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全班人都知道,她骂的是林听雨。 于荣霞尤其喜欢在课堂上公开处刑,以泄私欲,经常一骂就是一节课。 林听雨早就习惯了。 陈澍却不习惯。 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言辞如此粗鄙的老师。 他不喜欢于荣霞,也不讨厌她。 但此刻却开始有些反感。 台下的学生们原本以为于荣霞会骂到下课,没想到她话锋一转,突然夸起了陈澍:“你们能不能学学人家陈澍!看看你们一个个坐得东倒西歪的,有没有点学生的样子!人家陈澍坐得端端正正的,你们像什么样!” “那你教陈澍一个就可以了呀,管我们做什么。”台下有人不怕死地回呛。 “不学无术,还敢顶嘴!”于荣霞脸色发青,拿着教鞭疯狂地敲打着讲台。 然后夸了陈澍整整一节课。 同时贬了林听雨和其他同学一节课。 但总算,没有再逮着林听雨一个人痛骂了。 林听雨:“……”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被陈澍救了。 好不容易下了课,全班同学才在于荣霞的枪林弹雨攻势之下喘了口气。 “于荣霞骂人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我都能背下来了。”刘飞扬说,“看来于荣霞很看重陈澍啊,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夸人的。” “那可不,指望着人家复读生给她冲一本呢,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比。”顾眠说,然后捏着嗓子模仿于荣霞骂人,“哎呀呀呀!看看你们这群不学无术的垃圾,一点廉耻心都没有!看看人家陈澍,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们是泥巴,人家是云!” 林听雨却说:“这不是好事。” “为什么?”刘飞扬傻乎乎地问。 “你傻啊,于荣霞踩一捧一,被她贬的人肯定不乐意啊。” 林听雨笑了笑,单手支着下颌,目光落到了陈澍的背影上。 “等着吧,他们的对于荣霞的怨气统统都会转移到陈澍身上。” 林听雨的猜测是对的。 没过两天,五中迎来了高三第一次月考。 陈澍一骑绝尘,名字高高地位列于榜首。 第一名,陈澍,高三(7)班,500分 第二名,吴迪,高三(1)班,467分 第三名,赵芳菲,高三(7)班,441分 第四名,李x,高三(4)班,440分 第五名,孙x,高三(4)班,438分 …… 成绩总榜贴出来,陈澍下去看了一眼,又平静地回教室复习了。 七班学委是个女生,叫赵芳菲,学习非常刻苦,但成绩总是提不上去。 于荣霞一直觉得她笨,只会读死书,不会动脑子,整天做无用功。 赵芳菲从来没有考过第一名,一直被吴迪压得死死的。 这下好了,来了个空降的陈澍,赵芳菲的排名又下降了一名。 陈澍毕竟学过一轮,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实力跟五中这些人并不是一个档次的。 在教学楼下的年级总榜看完成绩排名,赵芳菲一回到教室,立刻坐到陈澍桌前,一脸崇拜地夸赞他:“陈澍,你太厉害了,我好崇拜你啊!你竟然比吴迪高出了三十三分!” “题目太简单了。”陈澍平静地说。 没想到陈澍一点都不谦虚,赵芳菲一时语塞。 500分。 区区500分就能在这个学校排第一名。 陈澍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自从高考结束后,他已经将近四个月没有看书,早就把高中学的知识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但不管怎么说,基础是还在的,可这么简单的题目,他却只考了500分。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还能甩开第二名三十多分。 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陈澍揉着太阳穴,忽然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来到这个学校以后,陈澍一直在为那个烂房子忙碌,要填补的生活用品太多,只能一点一点地买,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看书。 有一天早上睡醒过来,陈澍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地发现天花板好像秃了一块。 他先是发呆了两分钟,随即倏地坐起来。 一堆摔得粉碎的墙皮哗啦啦从他胸前的被面上扫到床单上。 陈澍:“……” 妈的。 不能再拖延了。补墙皮的事情必须马上提上日程。 ※※※※※※※※※※※※※※※※※※※※ 陈澍:心态崩塌。 第二话 外来者(4) 班里其他同学也下去看了成绩排名,陆陆续续回来了。 他们虽然自己不爱学习,但对于八卦还是十分热衷的。 仅仅一个课间,陈澍的大名就传遍了整个年级。 下一个课间,七班教室外的走廊上全都站满了人。 有男有女,都是来看传说中那位“从大城市来的第一名”。 等围观的女生们发现这位新来的学霸是个面如皎月的英俊少年后,更是一波接着一波地朝着七班教室涌来。 她们毫不避讳地围在教室门口,对着坐在里面看书的陈澍指指点点,高谈阔论。 “好帅呀!” “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 陈澍感觉自己被人当成了动物园里的猴。 本来课间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他原本安排好这段时间看几个单词放松放松,谁能想到却突然面临这种诡异的局面。 这让陈澍感到自己受到了冒犯,心里隐隐窝火。 再到下一个课间,陈澍直接摘了眼镜,倒头趴在桌面上睡觉,用一个冷冰冰的后脑勺无情地对着教室门口。 这下总能知难而退了吧? 陈澍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女生的放肆程度。 竟然有大胆的女生直接走进他们班教室来,在陈澍前桌坐下,抬手敲陈澍的桌面:“同学,醒醒。” “……” “同学,别睡了,快起来呀。” “……” 刚刚进入睡眠状态却被扣桌声惊醒的陈澍直接火了。 自从高考失败后,他的戾气一直很重,看什么都不顺眼。 平时都是强行忍下来的,冷静也是装的。 陈澍从臂弯中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坐在面前的陌生女生,问:“有事吗?”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你长得好帅啊。”女生笑嘻嘻地,“能不能跟我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麻烦你出去,我现在很困。” 陈澍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奉劝她。 “别啊,跟我聊会儿嘛。”女生却不依不饶,“听说你是大城市来的,你家里做什么的?开公司吗?你跟于荣霞什么关系啊?是她亲戚吗?” “……” “说啊,你不理我我很没面子的。你看我姐妹们都在你们班门口等着呢,成绩好也不能摆架子啊。” “……” 周围的同学都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恨不得把眼睛和耳朵都贴在陈澍的身上。 陈澍慢慢把整张脸从臂弯中抬起来,坐直身体,拿过搁在一旁的眼镜,面无表情地戴上。 然后,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他面前的女生,一字一顿地说: “你打扰到我休息了,请你出去。请不要随便串班,也不要随便造谣。” “也请你以后不要来我们班找我。否则我会告诉你们班班主任,你性骚扰我。” 陈澍刻意压低了嗓音。 周围的同学只看到他起身,面色不善地对那女生说了两句话,却没有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 那个女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言不发地起身跑了出去。 陈澍重新坐下,摘下眼镜,又倒头睡觉。 没想到他脑袋刚挨着手臂,上课铃却抢不偏不倚地响了。 操。 陈澍觉得自己的心态要崩了。 赶走了女生,陈澍的耳根子好不容易清静了一会儿。 本以为骚扰到此结束,可这回轮到男生找上门来了。 “陈澍厉害啊,五百分,一本线稳了。商量一下,下回考试借哥们抄抄?” “我说你们别招惹人家,人家陈澍是于荣霞的心尖尖,是冲清华北大的好苗子,小心于荣霞找你们麻烦。” “学霸,你怎么只顾埋头学习啊,多无趣啊,有没有搞过x?” “怎么没操过啊?人家大城市来的,搞过的女人比你见过的质量高多了好吧?” “他能懂个屁啊,人家和我们不一样,心里只有学习,估计连x都没见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这么高傲嘛,成绩好有什么牛逼的,看不起我们?” 真他娘的要疯了。 就你们有嘴,像个喇叭一样,整天逼逼逼逼个不停。 陈澍想拿瓶浆糊往他们嘴里灌。 “哟,陈澍,你这手链真好看啊。”其中一人注意到了陈澍左手上戴的那串小叶紫檀,“这是佛珠?这么长一串?” “小叶紫檀。”陈澍顿了顿,还是回答了。 “那是什么?”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好奇,“去哪买的?多少钱啊?” 陈澍手上那串小叶紫檀是他十八岁时,他妈送他的礼物。 这手串确实很漂亮,陈澍平时一直戴着,已经被盘得包了浆,一粒粒小小圆圆的珠子色泽发亮,油光水润。 “一万多吧。”陈澍只当他们好奇发问,不确定地估了个数。 “哇!”立刻有人夸张地喊了起来,“一万多!好有钱!” 陈澍:“……” “我在夜市地摊上见过一样的,才十块,什么颜色都有,你该不会是人傻钱多速来被骗了吧?” “开过光的啊?这么贵?” “你们还别说,陈澍的运动鞋和衣服都是当季最新款,浑身上下都是名牌。” “有钱人,惹不起惹不起,溜了溜了。” 陈澍:“……” 名……牌? 他几乎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身上四五百块的阿迪达斯。 偏偏有个男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把陈澍摆在桌面上的笔筒撞翻了,笔和尺子摔落一地。 “哦!你看看你,怎么把人家的笔搞掉了?赶紧道歉啊!”周围的人立刻幸灾乐祸地嬉笑起来,“说不定人家的笔也一万块一支呢,你赔得起吗?” 弄翻陈澍笔筒的那个男生嬉笑着说“我的错我的错”,却一点要捡的意思也没有。 “……” 陈澍面无表情地握了握拳头。 干。你。娘。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 然后告诉自己,别跟这些无聊的渣滓起冲突。 他是来学习的,不值当跟这些人动手。 “瞧瞧,公子哥发脾气了。”带头的男生看到陈澍面色不善,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瞎起哄,故意推了一把旁边的人,“还不快点跟人家道歉!小心人家跟老师告你性骚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他妈绝了!性骚扰!” “好害怕啊!我真的好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求求你不要告诉老师!” 陈澍默默地深呼吸。 就在这里,讲台上猛地传来“轰”地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桌面上。 原本喧闹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围在陈澍桌前的几个男生纷纷侧身转头去看。 他们一动,中间就自动让出一条道,从陈澍的角度望过去,正好能看到讲台。 林听雨站在讲台上,手里拎着一条凳子腿,浑身散发着腾腾煞气。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短袖,外面罩着一件浅蓝色的花衬衫,露出干净白皙的颈项和削瘦有力的胳膊。 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径直望着这边,左耳垂上的那枚银色耳环在光线下一闪一闪。 刚才的动静,就是林听雨用凳子腿砸讲台弄出来的。 “有毛病?都没事干是不是?” 林听雨拿着凳子腿指了指陈澍这边,冷冰冰的声音从口罩下传来。 “都给我滚回自己的座位!” ※※※※※※※※※※※※※※※※※※※※ 林听雨,花衬衫十级选手。 第三话 一点接触(1) 陈澍不明白林听雨今天为什么会帮他出头。 但那些来找他麻烦的男生显然是害怕林听雨的。 他们嘀嘀咕咕地说着“溜了溜了”,瞬间作鸟兽散。 林听雨把那条凳子腿扔到讲台下面,面无表情地走出了教室,直到上课也没有回来。 陈澍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弯下腰,慢慢把撒落一地的笔捡了起来。 这一天是周五,晚上不用去沈青梅家。 放学回家后,林听雨没吃晚饭,在房间里睡了一觉。 等他妈出门散步后,他才从房间里出来,戴上口罩,也出了门。 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应该就能摘下口罩了。 林听雨在厂里的小卖部买了一桶泡面,问店主要了热开水。 店主正在打麻将,听他说要热水,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声“事真多”,离了麻将桌,给林听雨拿了个水壶。 水并不是滚烫的,只是温热而已,也许并没有烧开,也许已经放凉了。 这种刻意的针对,林听雨早就习以为常。 对他而言,这还算轻的呢。 林听雨随便泡了一下,便蹲在小卖部门口旁边的自行车车棚下,就着没有彻底泡软的面条吃了起来。 陈澍在家做试卷,做了一半,肚子饿了。 家里没有储备粮,他决定去小卖部买点泡面。 没想到,却在厂里迷了路。 七拐八拐地绕了十几分钟,陈澍总算来到了小卖部门口。 刚刚靠近,他就在旁边的车棚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浅栗色脑袋。 是蹲在小卖部门口吃泡面的林听雨。 陈澍:“……” 浅蓝色的医用口罩被林听雨拉下去,挂在下巴上,脸上痊愈得差不多的伤痕便露了出来。 听到脚步声,林听雨从泡面碗后抬起头。 看到来人是陈澍,他意外地“唷”了一声。 看到林听雨,陈澍心里还是有点别扭的。 他装作没看到林听雨的样子,走到窗口,对店主说了一句:“你好,要一盒老坛酸菜牛肉面。” 正在打麻将的店主伸出手一捞,从货架上拿了一桶泡面,随手抛在了窗口的桌面上,问:“要热水不?” “要。”本来打算买回去吃的陈澍神使鬼差地点点头,“多少钱?” 他瞄了一眼窗口贴着的二维码,还好是个能扫码付钱的。 “先暂停,等会再打。”店主对着麻将桌上的三人交代一句,离桌去拿水壶,“五块。你等一下,水不够热了,再烧一下。” “行。”陈澍拿出手机,低头扫码付钱。 麻将桌边上坐着的其中一个人说:“水不够热,刚才你给林凯儿子的时候怎么不烧一下?” 陈澍已经拆了泡面,正在挤调料包,闻言,动作不由得一顿。 他下意识地转头瞄了一眼蹲在旁边吃泡面的林听雨。 林听雨置若罔闻,哧溜哧溜地吸着泡面,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我给他水就不错了。”店主叼着烟,拎着水壶走过来。 滚烫的开水浇到泡面上,瞬间将调料冲开,热气和香味同时弥漫开。 “他爸干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刚开始说话的那人笑了一下,“你也真是的,跟个小孩子较什么劲。” “能把人肋骨打断三根的小孩?你看他脸上那伤,指不定又是哪打架了。”店主拎走水壶,重新回到麻将桌前,“要不是怕他砸我店,我会卖给他?” “聊这个干嘛,继续继续。”另一人打圆场。 哗啦啦搓麻将的声音重新响起。 陈澍盖上泡面,端着纸碗,思考着是在这里当场吃,还是就这么捧着回家吃。 他扭头瞅了一眼蹲在一旁的林听雨,发现他碗里的泡面并没有冒热气。 林听雨吃完最后一口泡面,又喝了几口汤。 一开始泡的时候水就不怎么热,吃完以后更是凉了,又冷又油的汤喝下肚,有点恶心。 他抹了抹嘴,把口罩重新勾回脸上,站起身,把泡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正准备回家,一旁的陈澍却忽然叫住了他。 “喂,林听雨。” 林听雨顿了顿,回过头。 端着泡面的陈澍正看着他。 陈澍至少有一米八几,站在林听雨面前,比他高半个头。 肤色正常偏冷白,五官周正,带着一种文雅的书香气。 他刚洗过澡,黑色的头发略微潮湿,一双琉璃般的浅色眼睛透过薄薄的镜片,不带感情地看着林听雨。 和段泽不是一个类型。 “干吗?”林听雨盯着陈澍看了一会儿,问。 陈澍犹豫了一下。 突然有些后悔。 怎么就一时脑热鲁莽地叫住了他。 陈澍踟躇片刻,开口问:“你知道……哪里有补墙皮的吗?” “哈?”林听雨呆了呆。 片刻后。 林听雨蹲在车棚下抽烟,点燃的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站在旁边吃泡面的陈澍问:“可以不抽烟吗?” “哦,抱歉。”林听雨想起他在吃泡面,最后抽了一口,随手把烟摁灭在地上。 “谢谢。” “你是该谢我。”林听雨说。 陈澍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情。 林听雨冲他勾勾唇角,皮笑肉不笑:“如果换别人这么跟我说,现在早就躺在医院里了。” “哦。”陈澍平静地喝了口汤,毫无感情地说,“我好害怕啊。” “……” “走吧。”陈澍把吃完的泡面扔进了垃圾桶。 林听雨站起来,把口罩重新戴上。 ※※※※※※※※※※※※※※※※※※※※ 陈澍:准备带媳妇儿回家,心里暗暗激动,但还是要强装镇定.jpg 第三话 一点接触(2) 刚才陈澍问他认不认识补墙皮的,让林听雨有些意外。 然后陈澍简单地跟他说了一下自己的屋子目前的基本情况。 林听雨从小在这片长大,认识的人又多又杂,怎么可能不认识。 结果,连林听雨自己也没想到,他竟然神使鬼差地说了一句:“我会啊。” 陈澍顿了顿,然后看着他。 “请人补挺贵的,可以自己买点腻子回来弄。”林听雨说,“方便的话,带我去你家看一下什么情况呗。” 他本来就是随口说说,以为陈澍会拒绝。 毕竟陈澍本来就长着一张写满拒绝的冷脸。 没想到,陈澍若有所思地吃了口泡面,然后同意了:“那等我吃完。” 林听雨:“……” 追悔莫及。 两人一路踱步回陈澍家。 陈澍走在前面,林听雨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陈澍外婆家是旧楼房,一共三层,楼顶没有天台。 住在一楼的那户人家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光亮从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后面透出来。 路过那扇紧闭的掉漆木门时,能够清晰地听到从屋里传来的电视播放的声音。 楼道很狭窄,他们没有并肩而行,而是一前一后地行走着。 林听雨跟在陈澍后面上楼,没走几级台阶,陈澍忽然停下,侧过身,给他让了条路:“你先上,四楼右边就是。” 林听雨扬眉看陈澍。他的口罩又戴了回去,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我找钥匙。”陈澍说。 林听雨往上走,在陈澍家门口停下。 陈澍跟着上去,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对面王老太家忽然开了门:“陈澍呀,你可算回来了,我前几天跟你说介绍人给你补墙皮那事情——” 王老太的声音在看清陈澍家门外站着的两个人时戛然而止。 林听雨双手插兜,懒洋洋地侧过身去看王老太。 王老太那张老态龙钟的皱脸从门缝里探出来,一双浑浊的眼珠子扫视着林听雨。 好奇,惊疑,嫌恶,各种情绪来回交错,毫不掩饰。 糖厂没有人不认识林听雨。 而老人的目光通常又是最毒辣直白的,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陈澍正好开了门,回头说:“不用了王老太。” “哦,那你有什么事再来找我吧。”王老太盯着林听雨看了一眼,“哐”地关上了门。 “进来吧。”陈澍摸索着开关,把灯打开。 “你信不信,有人正在透过猫眼观察着我们。”林听雨毫不避讳地说,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哦。”陈澍拿了双拖鞋扔到他面前,“把门带上。” 林听雨看着脚下那双拖鞋。 新买的,蓝色的,标签都没拆。 已经换了鞋的陈澍从屋里拿了把剪刀过来:“剪一下。” 林听雨接过剪刀,拆了标签,换上鞋,问:“你洁癖?” “是啊。” “处女?” “……”陈澍回头看他。 “我说星座。”林听雨顺势拽下口罩,露出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处女座啊你?” 陈澍没理他。 林听雨嘴上得了便宜,嘻嘻笑了。 那就是默认了。果然是个难缠的。 林听雨在陈澍家里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基本情况,说:“这一片旧楼原本只有这一半的。” 他伸手指了指餐厅主卧和厨卫这一半,然后又指了指客厅次卧那一半:“这一半是后来新建的,为了拓宽面积。” “……”陈澍沉默了。 还能有这种操作。 林听雨看了看墙皮脱落的情况:“没多严重,不用找人,自己整一下就行。” “怎么整?”陈澍问。 “把脱落的地方铲了,磨一下边缘,重新刮腻子,上底漆。”林听雨又想抽烟了,不过一想到陈澍刚才闻到烟味时皱眉的表情,摸烟的动作又忍住了,“厂门口那排门面就有卖的,你有空去买就行。” “那霉斑呢?” “湿布擦就行。”林听雨看了看,突然回过头,盯着陈澍的手看了一眼。 陈澍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看什么?” “大城市来的娇娇贵公子啊你,十指不沾阳春水。”林听雨说,“算了,这种活你干不来,还是请人吧。门口卖涂料的能上门帮你弄。” 什么娇娇贵公子,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 听到林听雨这么说,陈澍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这屋子烂成这样,很久没人住了吧?”林听雨不逗他了,“怎么什么家具都没有啊。” “卖给收破烂的了。” “你一个人住?” “嗯。” “那你还得买家具啊。”林听雨随口一说。 听到林听雨这么说,陈澍顿时有点头疼。 他扫视了一圈,要买的东西还真不少。 这几天零零星星地补充了一些,已经花了不少钱。 想到银行卡余额…… 还好退学的时候,学校退了一部分学费给他。 “那你亲戚呢?”林听雨问。 陈澍顿了一下,还是短暂地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这房子是我外公外婆的。他们去世了,现在我住着。” 为了避免日后麻烦,还是不要撒谎了。 否则,撒了一个谎,以后还得用更多谎言来圆。 林听雨哦了一声,倒没继续问下去。 “以后在厂里碰见我,最好装作不认识。” 临走之前,林听雨站在门口,背对着陈澍说。 “……”陈澍一顿。 “就像在学校里那样。”林听雨接着说。 “林听雨,你生气了?”陈澍看着他纤长的背影,平静地问。 ※※※※※※※※※※※※※※※※※※※※ 林听雨:不。我没有。呵呵。 第三话 一点接触(3) 林听雨侧过脸,冲陈澍笑了笑,把口罩勾回耳朵上:“认识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澍没说话。 林听雨关上门。 下楼之前,他看了一眼对门的猫眼。 然后对着猫眼笑了一下。 林听雨拿出手机,借着屏幕上的光照路下楼。 走到一半,声控灯才亮起来。 他收起手机,正想继续下楼,眼睛随意一瞥,视线便钉在了旁边的墙上。 墙上有一行用马克笔写的字,看起来已经写了很长时间了。 但奇怪的是,这行字又被人用马克笔仔仔细细地涂掉了。 墨迹很新,像是最近才涂上去的。 林听雨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直到声控灯熄灭,他才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走出了这栋破旧的楼。 周末,陈澍起了个大早。 他想着抽点时间把墙皮给补了,把家里该添的必备品都添满,一劳永逸。 厨房和卫生间连在一块,卫生间极窄,没有洗手池,陈澍便在厨房的洗手池刷牙。 “陈澍!”楼下有人叫。 陈澍刷牙的动作顿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 “陈澍!陈澍!”那人接着叫。 “……”陈澍叼着牙刷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往下看。 一颗浅栗色的脑袋出现在楼下。 已经摘掉口罩的林听雨侧坐在一辆电动小三轮上,一条长腿支着地面,嘴里咬着烟。 看见陈澍探出头,林听雨冲他举起胳膊,扬了扬:“赶紧下来。” “……” 陈澍合上窗户,加快动作洗漱完毕。 然后换上鞋,迅速下了楼。 看见陈澍,林听雨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十分钟,还挺快。” “你怎么……” 陈澍开了个头,没问下去。 不是说让他以后在厂里装作不认识他的吗。 “帮你补墙啊。”林听雨长腿一跨,坐上了小三轮的座包上,“上车,买腻子去。” 陈澍在心里默默腹诽一句,林听雨真是好没原则一男的。 但还是推了推眼镜,颇为严肃地坐上了那辆红色小三轮后座。 林听雨一踩油门,小三轮晃晃悠悠地开了出去。 还挺像平时林听雨漫不经心走路的调子。 “吃早点没?”坐在前面的林听雨边开车边问。 “没。”陈澍回答。 “行吧,带你去刘飞扬家的早点摊吃。” 陈澍还在想着“刘飞扬是谁”,林听雨已经把车开出了糖厂大门,拐了几个弯,在一个小店门口停下来。 店面不大,门口有遮雨棚,遮雨棚下摆着一张木桌,木桌上摞着高高的蒸笼,正冒着袅袅白烟。 门里面是灶台,沿着灶台围起来的台面上摆了一盆一盆的米粉配料,一对中年夫妇正站在灶台前煮粉,忙得不可开交。 陈澍往里面看了一眼,坐着的人挺多,生意还挺好。 “阿听!”在门口帮忙卖包子的刘飞扬看见林听雨,立刻大声向他打招呼,“早啊!” “早。”林听雨边说边停车,转头对陈澍说,“到了。” 陈澍跳下车。 刘飞扬看见陈澍,愣了一下:“陈澍也来了……?” 随即转头看林听雨:“你什么时候跟他一块玩的啊?” “管那么多。”林听雨插着兜走进店,跟正在煮粉的中年夫妇打招呼,“叔叔阿姨早。” “听雨来了啊!”刘飞扬的父母百忙中抽空转头看他,边擦汗边笑,目光落在了林听雨身后的陈澍身上,“今天带朋友来了啊?” “啊。”林听雨回头看了陈澍一眼,“我们班新来的同学。” “……”陈澍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叔叔阿姨好,我叫陈澍。” “啊,新同学?那今早叔叔阿姨请客。想吃什么?”刘飞扬的妈妈在蓝色的旧围裙上擦了擦手,热情道。 “和之前一样,二两手切米粉,两份鲜肉粉肠。”林听雨说着转头看陈澍,“你呢?” “馒头。”陈澍说。 “我请,别客气。”林听雨皱了皱眉。 “不是。我爱吃馒头。”陈澍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 上次在火车站旁边吃的米粉实在太难吃,让他记忆犹新。 陈澍决定不要轻易尝试新事物。 不一会儿,刘飞扬端来一盘馒头和一碗筒骨粥,馒头个个白白胖胖,松软可口。 林听雨是杂食动物,无肉不欢,还特爱吃辣。 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粉端上来,汤面上飘满了红色的辣椒油,肉在米粉上堆得高高的。 荆市盛产各种米粉,切粉榨粉,机切手切,凉拌粉煮粉烫粉螺蛳粉,鲜肉粉肠猪肝猪脚狗肉鸭脚,总能让你找到一款喜欢的。 雾蒙蒙的清晨来上一大碗滚烫的粉,简直就是林听雨的每日目标。 可惜他起不来,只能天天啃发糕。 陈澍看了一眼林听雨的碗,皱了皱眉:“啊,你还吃内脏?” “怎么,多好吃啊。”林听雨嚼着粉肠,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猪肝,“多劲道。” “……”太粗鄙了,无法想象。 陈澍不理他了,拿了个馒头慢慢吃。 刘飞扬家的牛奶馒头口感非常好,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 林听雨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开始逗他:“哎,我不仅吃内脏,我还喜欢吃炒蚂蚱,喝沙虫粥。沙虫粥你知道不?沙子里挖出来的,一条一条白色的,手指那么粗,熬成粥,特别鲜,比十全大补丸还补。” “……” 陈澍看了一眼刘飞扬端过来的那碗粥,默默忍住了想要把它扣到林听雨脑袋上的冲动。 ※※※※※※※※※※※※※※※※※※※※ 作者要为米粉正名!超好吃!(抱着螺蛳粉迅速跑走 第一次申请榜单失败了,我一个爆哭,今天的栀仔可以拥有读者小天使的评论吗t^t 第三话 一点接触(4) 这时候店里人少了,刘飞扬端了碗粉来,往他们旁边一坐,傻乎乎地笑着招呼道:“陈澍慢慢吃啊,筒骨粥送你的,不够还有。” “……谢谢。” 陈澍艰难地端起碗,喝了口筒骨粥。 好在粥熬得绵软糜烂,肉几乎化在粥里,香气四溢,总算让他暂时忘记某些不愉快的联想。 “刘飞扬,你上午有空不?”林听雨问。 “啊?我没事干啊,怎么了?” “来帮陈澍家补墙啊。” 陈澍闻言,抬头看了林听雨一眼。 心里有些诧异。 林听雨冲他扬扬眉:“工程量有点大,找人搭把手。” 陈澍不说话了,继续啃馒头。 逞强无用。 “好啊,没问题。等会儿我跟我爸妈说一声,就跟你们一起去。”刘飞扬嗦了口粉,一口答应。 吃完早餐,林听雨开着小三轮,载着两个大男人,晃悠悠地买工具去了。 还顺带带陈澍去买了他需要的东西。 “反正有车,一块买了吧。” “谢谢。”陈澍说。 来了陈澍家,连刘飞扬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真是家徒四壁。” 三个人随即开工,把家具都移开,将破碎的墙皮铲下来,再进行修补。 林听雨和刘飞扬在这方面动手能力极强,一个上午就搞定了半间屋子。 反倒是陈澍,拿着个铲子站在原地,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照着林听雨的动作,依瓢画葫芦,铲了几铲子墙皮,也算出力了。 “你可住手吧。”林听雨拦住他,“好的墙皮都被你铲下来了。” “……”陈澍面无表情,挫败地放下铲子。 刚到中午,陈澍就觉得饥肠辘辘。 “请你们吃饭。”陈澍说。 “饿了啊?才十一点。”林听雨看了眼手机,“馒头不经饿,叫你吃肉吧。” “想吃什么?”陈澍不理他。 “粉,螺蛳粉,随便什么粉都行。” “……顿顿吃粉不腻吗?” “陈澍,我们荆市人可以天天吃粉不带重复的。”正在刮腻子的刘飞扬回过头来,他皮肤黑,脸上又蹭了一块白色墙灰,看起来十分滑稽。 “去哪吃?” “还去刘飞扬家吧。他家的粉好吃。”林听雨说。 陈澍静默了。 这回轮到刘飞扬开车,陈澍和林听雨坐在后面。 “怎么说呢,我从来没坐过这种车,感觉有点……”陈澍坐在软座包上,随着车身一颠一颠,“丢脸。” “偶像包袱挺重啊你。”林听雨哈哈大笑,“劝你转学你还不听来着,现在又开始补房子,看来真打算在这里长住啊?” “不会转学的。”陈澍推了推眼镜。 “你就是转去一中也比五中好啊,为什么非得来五中这种地方。” 陈澍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 毕竟是自己做的选择。 “我们这儿就是一城乡结合部。你懂什么是城乡结合部吗?”林听雨看着他,“我们这里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半大孩子们往往是最可怕的,他们无法接触到大城市,又看不起农村,被夹在二者之间的缝隙中踽踽而行,迷茫地寻找着发泄口,最终只能以自己的方式,迅速又畸形地成长着。” 陈澍沉默地听着。 他生活在大城市,没有见识过真正的贫穷,确实不懂。 “而他们选择用来跟这个世界对抗的方式,就是暴力。在荆市这种落后的小破县城,打架斗殴对于我们而言就是家常便饭。要么就是打人,要么就是被人打,要么就是听说身边的某人被打了。有的人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都能突然被同龄人拉到旁边的巷子里殴打。”林听雨接着说。 “没人管吗?”陈澍忍不住问,“告诉老师,告诉家长,或者……报警?” “管?谁管?”林听雨偏头看他,扯了扯一边嘴角,笑得颇为邪气,“你告啊,告完了接着挨打,学生还敢打老师呢。在这个地方,打人不需要理由,你长得帅,你学习好,你有点名气,看你不顺眼——随便什么理由,总会有人看你不顺眼,这都会成为你挨打的理由。” “你没来过这种穷地方,你没跟他们接触过,别被电视上迷惑了,以为穷乡僻壤的小孩有多善良多淳朴。穷山恶水出刁民知道不?除了少部分家境优渥或者勤奋刻苦的孩子,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离开这个地方,剩下的人要么早早辍学打工结婚生子,一辈子就困在了这里,永远走不出去,也看不到未来。” “他们生下的孩子在同样的环境长大,再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在这样的人里,有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也有那些曾经的校园毒瘤。” “而我,就是这样的毒瘤里的其中一个。” 林听雨指了指自己。 一双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陈澍,眼眸漆黑,如深邃夜空,却没有神采。 就像丢失了星星一样。 “你不属于这里。”他说。 “属不属于已经没有关系了,现在我已经坐在这里了。”陈澍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就算是个泥潭,我也已经半只脚踩在里面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沉下去,尽可能全身而退。” 听到这里,林听雨指了指正在开车的刘飞扬的后背:“刘飞扬,老实不?看起来规规矩矩,不会惹是生非。” 陈澍点头。 “知道我第一次见他时是在什么情况下吗?” 不等陈澍猜测,林听雨便自己回答:“他被一群人堵在巷子里围殴,因为他家开早点摊的。他们班上有几个小子眼红,看他老实欺负他,让他偷店里的钱给他们花。刘飞扬不同意,放学回家的路上就被堵了。” 陈澍看了刘飞扬一眼,发现他的背影有点僵。 想来这件事对刘飞扬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没有理由的。只要他们想,就能找你麻烦。”林听雨说,“陈澍,你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吗?” ※※※※※※※※※※※※※※※※※※※※ 听雨崽崽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哈,本文关于“城乡结合部”的内容都特指文中的“荆市”。 听雨没有主动霸凌过别人,他以前都是被别人打的(?……后来的打架也是各高校的势力小团体之间的相互斗殴。 祝中秋快乐~ 第三话 一点接触(5) 陈澍没回答。 发现了。 太明显了。 陈澍又不是傻子。 刚转学来一个星期,班上,甚至年级里的一些男生们,已经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明晃晃的敌意。 “我为什么一直劝你走,就是因为不想看到你这样的人掉进泥坑里。” 林听雨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 “你跟我们不一样,你的未来应该是光芒万丈的。” 这场对话以沉默告终。 很快,他们就到了刘飞扬的店。 林听雨还是那样。 三两手切粉,双份鲜肉粉肠,一颗卤蛋,一个卤猪蹄,一份豆腐皮。 刘飞扬吃螺蛳粉,一股浓郁的酸笋味儿扑鼻而来。 陈澍闻着味道,眉毛都能打结了。 “同学,你吃什么?”刘飞扬他爸一边拿着煮粉用的巨大汤勺在小锅里转,一边笑眯眯地转头来问陈澍。 这傻乐的笑容和刘飞扬脸上的如出一辙,宛如祖传的。 这么老实的人还会被欺负。 陈澍叹了口气,仰头望着挂在头顶上的菜单牌,开始纠结。 粉粉粉。 煮粉凉拌粉老友粉螺蛳粉。 除了粉就是粉。 天啊。 “螺蛳粉味道大,你吃不惯。”站在一旁的林听雨说。 他正在往碗里舀配料,袖口整齐地折起来,露出雪白的手腕:“吃煮粉吧。” 听到他说话,陈澍把视线转移回来,犹豫地说:“那——三两煮粉?” “切的还是榨的?”刘爸爸问。 陈澍听不懂,有点求助地看向林听雨。 “圆的还是扁的?”林听雨很好心地帮他翻译。 还是不懂。 选择困难症太严重了。 陈澍着实觉得心累。 他指了指林听雨,生无可恋地说:“和他一样吧。” 正准备把碗端走的林听雨闻言,诧异地挑了挑眉。 “得嘞,三两手切加两份鲜肉粉肠——”刘叔叔一扬汤勺。 陈澍刚注意到他的动作,心里一悚,开口阻止:“别——” 刘叔叔已经舀了小半汤勺粉白的猪肠和猪肝,戳进了汤锅里。 听到陈澍没来得及说完的阻止,他疑惑地抬头:“怎么了?不吃肠子吗?” “没……”陈澍有些绝望地推了推眼镜,“……没事。” 林听雨“噗”地一声笑出来。 他抬起手拍了拍陈澍的肩膀:“粉肠好吃的,相信我。” 陈澍:“呵呵。” 陈澍端着一碗堆得满满当当的粉坐了下来。 刘飞扬的爸妈很朴实,非常照顾儿子的同学,量给得特别足。 陈澍觉得这碗粉吃下去,他能撑到晚上。 他摘下眼镜,拿起筷子,颤颤巍巍地拨开粉面上的粉肠和猪肝。 不,誓死也不吃内脏。 陈澍夹了一筷子粉送进嘴里。 顿了顿。 然后又夹了一筷子粉。 然后夹了一块肉。 然后又夹了一筷子粉。 “真香了吧?”旁边的林听雨翘着二郎腿看他,“刘飞扬家的粉是一绝。” “比上次火车站那家好吃。”陈澍说。 手工切条的米粉煮沸后软糯尽味,配上滚烫鲜美的汤汁,令人食欲大开。 上次在火车站吃的那叫什么玩意儿。 陈澍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荆市人一日三餐都能吃粉了。 林听雨想了想:“啊,车站附近的你就别指望了。” “我家的螺蛳粉也很好吃的,汤头是用螺蛳和猪骨熬制的。”刘飞扬献殷勤。 陈澍看了一眼刘飞扬碗里散发着诡异味道的酸笋,表情十分嫌弃。 “陈澍,吃口粉肠。”林听雨开始怂恿他。 陈澍用抗拒的表情无声地回答“我不”。 “你怎么那么犟呢?”林听雨用鼻音笑了一声,一双黑色的眼眸弯弯的,漾出一点戏谑的笑意来。 陈澍正好看到了,他眼中的那一点稍纵即逝的笑意。 平时林听雨要么戴着口罩,要么皮笑肉不笑,脸上的表情永远恹恹的,一副厌世脸,好像怎么都睡不够。 可现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点神采来。 陈澍顿时怔住了。 就在这时,林听雨手下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筷子迅速往陈澍嘴里塞了一块什么东西。 陈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嚼了嚼。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顿时在舌尖上爆炸开。 “好吃吗?”林听雨问。 等意识到林听雨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以后,陈澍已经不由自主地把东西咽下去了。 他呆了呆,露出恼怒的表情:“林听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听雨为自己成功的恶作剧感到高兴。 他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陈澍那张写满恼怒却清俊的脸。 陈澍近视,平时都戴着眼镜,只有在吃滚烫的东西时,才会把眼镜摘下来。 这是林听雨第一次认真打量他的脸。 正常偏冷的肤色,干净的面孔像白瓷一样光滑。 眉型锋利,平日里令人觉得疏离的浅色的眼眸此刻填着两分恼怒。 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紧抿着。 戴上眼镜时,这张脸上的书卷气息更浓郁。 这是一张不可能被荆市这种贫瘠的小地方孕育出来的金贵面孔。 怪不得五中那些没见识的女生见到陈澍,就像见了迷魂药一样,非赶着往上扑。 “好吃吗?”林听雨继续逗他。 “……”满脸恼怒的陈澍居然顿了顿,然后恶狠狠地说,“……还可以!” 但是他还是飞快地用筷子把碗里的粉肠拨到了一边,一副宁死不从的架势。 刘飞扬在一边喷了。 林听雨哈哈哈哈笑个不停,末了拍拍陈澍的肩:“多吃点,下午还要干活呢。争取今天一次把你要弄的搞定。” 言外之意就是他和刘飞扬会帮陈澍。 陈澍听出林听雨话里的意思,有些意外。 他本能地拒绝:“没关系,我可以自己……” “你不是忙着复习吗,别耽搁时间了。都是退过一次学的人了,这次再没考好怎么办?”林听雨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我跟刘飞扬也没事干。” “对啊!我可以帮忙的!”热情的刘飞扬在一旁点头应和。 陈澍知道逞强无用,于是点了点头:“谢谢。” “走之前记得付饭钱。”林听雨说。 “……当然。”陈澍忍不住翻白眼。 上午已经搞好了一半,下午再弄就快了很多。 把墙补好,重新刷过,林听雨中途又去买了油漆,把门窗家具重新漆了一轮,刘飞扬还帮陈澍换了新的门锁和灯具。 整个屋子焕然一新。 他们开着门散味,对门的王老太听见这屋哐哐哐的动静,打开门缝看了半天,一脸好奇的表情。 直到林听雨叼着烟,拎着油漆桶出来刷门,王老太才赶紧把门关上。 啧。 人哪。 林听雨眯了眯眼睛。 陈澍睡主卧,次卧用来堆杂物。 他拖了张桌子到客厅,靠墙当书桌。 以后就在客厅学习了。 林听雨站在屋子正中央,环顾四周。 “还差张沙发。”检查完毕后,他做出判断。 “不用了,没必要。”陈澍说,“到时候买些泡沫地垫往地上一铺,扔块地毯就行。” 林听雨想了想那场景,简直慵懒随意,还能随时躺在地上吃零食玩手机,夸赞道:“真聪明哦。” 陈澍总觉得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陈澍没买什么大电器,林听雨开着小破三轮带他去二手市场淘了旧冰箱旧风扇旧电热水器,勉强能凑合用一年。 买了新的微波炉和电磁炉。 日用品和餐具什么的都零零碎碎买了点。 两个人来回跑了几趟才全部运完。 这一次,陈澍坐在装得满满当当的小破三轮上,回忆起刚来那天两只手各拎着五个购物袋的恐惧。 小三轮果然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折腾完所有的东西,天已经黑了。 刘飞扬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兴奋地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一个人住太爽了!” “谢谢。”陈澍拿着两瓶可乐过来递给刘飞扬和林听雨。 林听雨正坐在地上玩手机。他们按照陈澍的想法,在客厅地上铺了一层防水垫,又铺了一层泡沫地板垫。 抱枕一扔,人一躺,舒服得无边无际。 地毯还没铺,现在天还热着,陈澍说等冬天再买。 陈澍递可乐给林听雨,林听雨怀里抱着陈澍今天刚买的抱枕,接过可乐,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 “今晚请你们吃饭。”陈澍说。 “还请?中午没请够?”林听雨问。 “中午不算。”三个人吃那么多还不到五十块钱,而且好像还占了刘飞扬家便宜。 陈澍以往跟朋友出去吃一顿至少也是人均一百的,这顿米粉对他而言太过寒碜。 “你还真是不肯亏欠人情啊。”林听雨看着陈澍。 那当然了。 陈澍推了推眼镜,没说话。 “我知道一家非常好吃的酸笋螺蛳鸭脚煲。”林听雨又喝了口饮料,“带你们去。” “我付钱。”陈澍说。 林听雨简直要被气笑了:“好好好,你付钱,没人跟你抢。” 陈澍坚定的表情这才缓和一些。 真是清高。看着陈澍那张脸上严肃古板的表情,林听雨忍不住在心里埋汰。 “阿听,眠眠问我们在哪,说要来找我们玩。”刘飞扬从手机屏幕旁抬起头来。 “来找我们?”林听雨顿了顿,扭头去望陈澍。 像是在征求他意见似的。 陈澍向来不喜欢跟陌生人有过多接触,更何况来到这里以后,他更不想认识什么没必要的人。 也不喜欢和不熟的人聚餐吃饭。 但今天是个例外。 他看着林听雨的眼睛,沉吟片刻,同意了。 “多一个人也不多。让她一块过来吧。” ※※※※※※※※※※※※※※※※※※※※ 粉真的很好吃!作者捧着螺蛳粉说。 p.s陈澍澍交到朋友啦~哈哈哈 第四话 关于他(1) 咕噜咕噜冒着泡泡的一口锅里散发出浓郁的味道。 陈澍盯着锅里切得跟手指一样粗的酸笋条,陷入了沉思。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听雨说的“螺蛳鸭脚煲”,居然堆了这么多味道刺鼻的酸笋。 这一堆还堆满了整整一锅。 他可是个连螺蛳粉都不会轻易尝试的男人。 偏偏林听雨还不停往他碗里夹酸笋条:“啧啧,这味道太香了,我口水都要掉下来了。陈澍,你尝尝这个酸笋啊?” “……”陈澍一脸抗拒。 “得了吧你林听雨,人家不吃你就别逼着人家。”坐在一旁的顾眠看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陈澍,吃螺蛳。” 螺蛳…… 陈澍艰难地看了一眼锅底密密麻麻黑黝黝的螺蛳壳。 “鸭脚啊!鸭脚好吃的!”不知死活的刘飞扬夹了个鸭脚放进陈澍碗里。 “……” 陈澍吃东西非常挑剔。 绝对不吃诡异的东西。 也不吃气味刺鼻的东西。 更不吃动物的内脏和脚啊爪啊头啊。 今天林听雨往他嘴里塞的那块猪肠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很好吃的!” 那三个自来熟的家伙还在极力推荐。 陈澍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默默地把旁边的捞面扔进锅里,涮了涮,然后夹进碗里。 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抗拒。 林听雨明白了他什么意思,还满脸遗憾:“啧,陈澍,你这不吃那不吃的,也太挑食了吧。” 陈澍没理他。 汤底是酸辣口味的,酸笋的味道虽然闻起来呛,但用来作汤底的作料时味道却特别好。 汤汁用螺蛳和猪骨熬过,带着笋的酸辣,是一种与番茄锅的酸味不同的热辣可口。 在这样的汤底里,无论是涮面或者其他什么配菜,陈澍都觉得非常好吃。 但是酸笋,螺蛳,鸭脚,每一样都恕不接受。 顾眠用牙签挑着螺蛳肉,放到嘴边,哧溜哧溜吸得带劲儿,动作熟练得像个专门挑螺蛳的:“你们三个怎么混到一块去了?我还以为陈澍这种人是不会跟你们这种差生玩的,没想到一点架子都没有。” 她的语气很直白,用词毫不顾忌。 一句“陈澍这种人”让陈澍眉头皱了皱。 “可得了吧你,吃都堵不住你的嘴,还‘你们’这种差生,明明是‘我们’好吗?”林听雨毫不客气地跟她回呛,“这顿饭还是人家陈澍请的呢。” 林听雨叫了一扎啤酒,陈澍不忌酒,也跟着他们喝了几杯。 酒一进肚,话匣子就打开了。 陈澍其实对顾眠这个人没什么印象,或者说在今天之前,他对自己的同班同学都没什么印象。 他记不住他们的名字,记不住他们的脸,也不想花时间去记。 除了一个早就认识的特立独行的林听雨。 在他们笑笑闹闹的说话声中,陈澍大概对顾眠和刘飞扬有了一定的了解。 顾眠性格张扬,行事犀利。 刘飞扬为人老实,脑子一根筋。 他们和林听雨的关系都很不错。 顾眠喝了酒,说话就有点放肆,脏话一串一串从她口中冒出来,听得陈澍直皱眉。 但这一顿晚饭或是宵夜,陈澍却吃得还算愉快。 临走之前,顾眠还拽着陈澍的衣摆不肯撒手,醉醺醺地说:“陈澍,你这种好学生最好少跟林听雨混在一起,你你你别学他。你好好学习,我罩着你!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报我‘五小姐’顾眠的大名,看谁敢欺负你!” “那谢谢你了啊。”陈澍镇定地从她手指缝里抽回自己的衣摆。 “神经病。”林听雨骂她,“刘飞扬你送她回去,一个女生成天喝得醉醺醺的,别让她躺路边被人捡尸体了。” 刘飞扬喝的不多,意识很清醒,连连点头:“好,你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陈澍问:“五小姐是什么?” 林听雨一愣,随即噗了一声。 “既脑残又中二的玩意儿。”他伸出手指,搭在额角,颇为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顾眠小学五六年级就在外面混了,认识了一帮同样不学无术的朋友。 她还跟四个志同道合的小姐妹一起组了个“五小姐”组合,顾眠排第三,自称三小姐。 “五小姐”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周五放学时带着一群人,骑着自行车到别的学校集合,帮她们的小姐妹撑场打架。 混到初二以后,“五小姐”已经有了一群忠实的追随者。 顾眠再去打人时,都不用亲自动手,只需要胳膊一抱,人往边上一站,就会有“手下”自动上前帮她出头。 可威风了。 “……是有够无聊的。”陈澍说,“除了打架和看别人打架,你们就没点正经事干吗?” “是啊,就这么无聊,学习是不可能学习的。”林听雨摸了根烟,正打算点燃,忽然想到陈澍似乎闻不了烟味,又扭头看他,“啊,我可以抽烟吗?” “抽吧。”陈澍说。 于是林听雨咬着烟,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遮在烟前挡风,边点烟边含糊不清地说:“有一回周五放学,我想叫他们两个跟我去网吧开黑,没想到顾眠说没空,她要去四中打一个女的。我问她为什么,她说那个女的勾引她男朋友,跟她男朋友暧昧不清。” “……那为什么不打她男朋友?” “我哪知道她的想法,恋爱脑就这样呗,那男的简直就是她的心尖尖。这些年为了那个男的,她几乎把那男的周围所有的女生都打了一遍。” “……” 陈澍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他无法理解这些同龄人的脑回路,只能抬指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还没走到糖厂门口,远远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口的公交车站牌前。 陈澍还未反应过来,继续往前走,身旁的林听雨却停下来了。 陈澍走了几步,发现他没跟上来,停下脚步回头看:“林听雨?” 林听雨插着兜,站在原地,脸上覆着一层阴影,看不清表情。 陈澍只能看见他嘴角忽明忽灭的烟头。 “林听雨!” 站在公交车站牌边上的男生发现了他们,快步朝这边走来。 陈澍这才反应过来,又是段泽。 路过陈澍身边时,段泽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满敌意。 陈澍也冷冰冰地回给他一个眼神。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明明跟段泽没有交集,总共也就见过三面。 但每一次看到段泽的脸,陈澍就觉得心里烦躁,浑身不舒服。 段泽走到林听雨面前,沉默着站定。 林听雨把烟从嘴里拿出来,缓缓地吐了口烟,也没说话。 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 林听雨偏偏头,对站在前面的陈澍说:“陈澍,你先回去,我有点事。” 陈澍看着他。 眉眼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等你。” 他开口说。 林听雨愣了一下。 陈澍看着他:“我在这等你。说完了一起走吧。” 他站在路灯下,刺眼的白炽灯将他的影子倒映在地上,拉得长长的。 语气很坚持。 段泽回过头,有些不高兴地看着陈澍。 陈澍却目不斜视,面不改色,连余光都懒得赏赐给他。 林听雨看了陈澍一会儿,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把烟头扔到地上,低下头,伸出脚,用鞋底碾了碾。 然后抬起头,对陈澍说:“很快。” 陈澍站到了公交站牌下。 他拿出手机,打开学习软件,开始刷起题来。 没做几题,陈澍就忍不住抬眸,往前方看了一眼。 心静不下来。 林听雨和段泽站在马路对面。 两个人面对面,中间隔着两米的距离,正在低声交谈。 陈澍看不见林听雨的表情,但却能从他的肢体动作中判断出来,林听雨很不耐烦。 段泽说了几句话,伸出手想去拉林听雨,却被林听雨不露声色地侧身避开。 段泽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 顷刻,他讪讪地把手收回。 陈澍看到这里就没看下去了。 他低下头,继续刷题。 没过几分钟,跟前有人感叹了一句:“真是学霸啊。在路边都不忘复习。” 陈澍抬起头,林听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说完了?”陈澍往马路对面看了一眼,段泽已经不见了。 “嗯。”林听雨点点头,“走吧。” 陈澍按灭手机屏幕,跟着林听雨一起进了厂。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陈澍稍快一步走在前,林听雨慢悠悠跟在后面。 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林听雨边走边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主动开口打破僵局。 却听见走在前面的陈澍开了口:“你跟段泽……” “嗯?”林听雨顿了顿。 “不是分手了么。”陈澍斟酌着用词,想着该怎样才不会显得自己的语气那么八卦,“怎么还纠缠不清?” 这是陈澍第一次主动问林听雨关于他的事情。 “啊。”林听雨有些意外。 “不想说也没关系。”陈澍皱了皱眉,淡淡地说,“我就是好奇。” “不是。”林听雨反应过来,笑了笑,摸了一把额前的头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陈澍放缓了脚步。 两人由一前一后变为了并肩而行。 林听雨不打算说,陈澍也没再问下去。 陈澍换了一个问题:“你喜欢他什么?” 他注视着林听雨,路灯的光线在林听雨那张精致却了无生气的脸上落下投影,使得那张脸上的眉眼更显深邃。 “他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陈澍皱着眉问。 ※※※※※※※※※※※※※※※※※※※※ 陈澍:啧,怎么看怎么烦 第四话 关于他(2) 喜欢段泽什么? 林听雨怔了怔。 诸如此类的问题,顾眠也曾经问过他,不止一次。 ——你喜欢他什么?他根本配不上你。你们两个根本不搭。 但林听雨从来都没有仔细深究过答案。 如今陈澍忽然这么问,他居然答不上来。 思考了良久,林听雨笑了笑。 “可能是因为太孤独了吧,所以鬼迷心窍了。” “最绝望的时候有个人向我伸了只手,拉了我一把。也许他是无心的,可我却当真了,以为他是真心对我好。” 这么多年来,林听雨太冷了,也太孤独了。 别人的真心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 哪怕是虚假的,是幻影,他也义无反顾,飞蛾扑火。 以至于鬼迷心窍地把段泽无意中向他伸出的那只手当成冰天雪地中唯一的热源,当成黑暗沼泽中唯一的星光。 可当他费尽全力勾到那只手时,才发现,他错了。 错得一塌糊涂。 陈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叹了口气,说:“回去吧。” “嗯。”林听雨点了点头。 周一课间的时候,七班教室外的走廊仍然挤满了过来围观陈澍的女生。 有同年级的,也有从低年级慕名而来的,也有来过一次以后又来的。 陈澍赶不走她们,只能选择消极抵抗,一下课他就倒在桌上,用校服外套死死罩住脑袋,把自己跟外界隔绝开。 “这些女的真没脸没皮的。”顾眠看了一眼教室外面的人头,嘁了一声,“看见陈澍都能坐地吸土了吧。” “你讲话还真是恶毒。”林听雨漫不经心地说。 “实话总会让人觉得刺耳。”顾眠拿起桌面上的小镜子,仔细端详起自己的绝美容貌来。 林听雨嫌弃地“噫”了一声,站起身来。 “阿听,你干嘛去?”刘飞扬回过头问。 “尿尿,要看吗?”这也要问。林听雨没好气地说。 “免了免了。”刘飞扬连忙摆手。 林听雨插着兜晃悠出教室后门,一群女生背靠着走廊栏杆排排站,面含春光地窃窃私语着,透过玻璃窗对把头埋在校服里睡觉的陈澍指指点点。 叽叽喳喳的,比鸟还烦。 林听雨走过去,背靠在玻璃窗前,用身体挡住了她们的目光。 “喂。”他懒洋洋地低下脑袋看她们。 “什么事?”被倏忽打断的女生们不满地看向他。 发现来的人是林听雨后,她们的脸色都变了变。 “林、林疯狗……”有个女生小声地说了一句。 “以后别来我们班门口堵着了,听见没?”林听雨倚在玻璃窗前,漫不经心地说。 “为什么呀?我们又不是来看你的。”有个胆大的女生反驳他,立刻被身边的同伴扯了扯袖子。 “你们太吵了,打扰到我学习了。”林听雨摸着有耳垂上的银色耳环,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以后别来了。” “……”女生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借口太差劲了,谁会信啊? 旁边的女生壮着胆子附和:“那我们就是不走呢?” “就你?你学什么习啊?考个高职高专还要复习?” “就是啊,凭什么让我们走。” 林听雨收敛起笑容。 他从玻璃窗前直起身,双手插进口袋里,冷淡地看着她们。 “别再来我们班门口堵着,也别进我们班找人,我们班不是动物园。别以为我不敢打女人。” 惹谁也不敢惹林听雨。 毕竟他发起疯来真的像条疯狗。 女生们只能悻悻地离开了。 厕所在走廊的尽头。 林听雨把那些无聊的女生们轰走后,顺带去上了个厕所。 准备洗手的时候,却被恰好也来上厕所的段泽堵在了门口。 段泽是六班的,教室就在林听雨他们班隔壁。 但他是个怂包,一直极力隐瞒自己的性取向,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和林听雨的关系。 即便跟林听雨谈了一年不平等恋爱,他也很少在学校里主动跟林听雨打交道。 今天是个例外。 或许……是因为昨晚被自己的态度刺激到了? 林听雨有些不确定地想。 “干嘛呀。”看着段泽,林听雨是真的很不耐烦了,“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段泽皱着眉说。 “no。我拒绝。”林听雨竖起食指,冲他摇了摇,“让开,我要洗手。” 段泽没说话,也没让开。 林听雨眯了眯眼睛。 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他要是再不让开,那就只能在厕所里打一架了。 这么想着,林听雨已经开始慢条斯理地折起了袖子,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借过。” 看到来人,林听雨和段泽双双愣住。 见他们都没反应,陈澍的表情有些不耐烦。 他蹙了蹙眉,又重复了一遍:“借过。” 然后毫不犹豫地,从林听雨和段泽中间挤了过去。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把段泽撞开了。 “我操,”段泽低声骂了一句,“旁边没路啊?非要从人家中间挤?” 陈澍回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一旁的林听雨“噗”地一声笑出来。 趁着这个机会,他摆脱了段泽,离开了厕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陈澍出来以后,看到站在外面的林听雨,有些意外。 在等他? 林听雨没说什么,陈澍也就没问,两个人顺其自然地一起回了教室。 下一节课是于荣霞的英语。 于荣霞嗓门很大,嗓音又奇怪,说话的时候声音像是捏着嗓子发出来的,让人听着总想掐住她的脖子帮她通一通喉咙。 偏偏她还有个恶趣味,上课时喜欢戴着扩音器骂人,生怕她的骂声戳不进在座学生的脑子里。 每次于荣霞训话,隔壁班老师总不堪其扰。 今天上课前,于荣霞照例戴着扩音器先骂了半节课,等骂过瘾了,她才心满意足地说:“好了,开始上课吧,不要每次都浪费时间让我骂你们。” 结果,真正上课的时候才发现,扩音器居然被她骂到没电了。 台下有人发出窃窃的嘲笑声。 顾眠用课本遮着脸,转过头小声吐槽:“装逼装大发了吧,非得戴扩音器骂人。” “耳朵都要起茧了。”林听雨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他正想扑倒在桌面上伸个懒腰,就听到讲台上的于荣霞说:“啊,那陈澍,你去跟隔壁班借一下他们的扩音器吧。” “我操。”林听雨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 叫谁不好,偏偏让陈澍去借? 于荣霞没毛病吧? 林听雨皱起眉,小声嘀咕了一句。 见陈澍没反应,于荣霞以为他还处于刚来新班级羞于与同学交流的阶段,便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他,鼓励地说:“没事的,隔壁班的老师一般不用扩音器的。” “好。”陈澍淡淡地应了一句,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隔壁班在上数学课,上课的是他们班班主任,一个年轻的女老师。 陈澍走到隔壁班教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听到敲门声,再看到来人,原本瘫倒在座位上打瞌睡的学生们顿时来了精神,个个坐直了身体。 探究的目光像薄薄的刀片一样,明目张胆地在将陈澍从头到脚地刮了一遍。 台上的女老师停止了讲课,疑惑地看向陈澍:“怎么了?” “老师好,我是隔壁七班的同学。我们班的扩音器没电了,于老师让我过来借你们班的。请问可以吗?”陈澍没有理会教室里的骚动,双目直视女老师,平静地说。 “扩音器?”女老师想了想,弯腰在讲台下找了起来,“你等等。” “好,谢谢您。” 在女老师寻找扩音器的过程中,陈澍站在他们班门口,接受着台下学生们的目光洗礼。 陈澍的表情很冷淡,眼睛一直盯着女老师的动作。 虽然没有刻意去看,陈澍却能感觉到,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像野兽的舌头一样,在他的身上舔来舔去。 这些不友善的目光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同学,要什么扩音器啊。”最后一排有个男生冲陈澍喊了一句,“我们班没有扩——阴——器这种东西!” ※※※※※※※※※※※※※※※※※※※※ 陈澍:老子真tm暴躁。 --------------- 看到读者小天使的留言巨开心,爱各位 第四话 关于他(4) 反应快的男生们顿时爆发出猥琐的哄笑声:“哈哈哈哈哈!” “你够狠的!” 一些反应过来的女生们低声骂着人,可脸上却也挂上了狭促的笑容。 陈澍心里那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更加强烈了。 连带着胃也开始隐隐作痛,翻涌起强烈的恶心感。 他不露声色地往教室后排瞥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一张有点眼熟的面孔。 段泽坐在最后一排,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课桌下的两条腿伸得长长的,一脸挑衅地看着陈澍。 怪不得。 陈澍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段泽,学霸在看你哎。”段泽身边的男生注意到了陈澍的眼神,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兴奋地对段泽说。 段泽哼了一声:“这种眼神看着就讨打,年级第一这么狂的吗?” “你别欺负人家好吗?”段泽前桌的女生转过头来,“就你这体型,都能把他压死吧。” “人家好学生怎么会跟我们打架呀。”有人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 “嘻嘻嘻,要不你试试?” 陈澍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声,但也没有刻意压低。 陈澍虽然没有听见完整的对话,但总有几个词语和窃笑声零零星星地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恶心。 反胃。 “同学,不好意思,我们班没有扩音器。”一直埋头寻找的女老师终于结束了寻找,抬起头来对陈澍说。 “没关系。打扰了。”陈澍向她略一点头,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教室里的议论声更加肆无忌惮地变得大声起来。 “安静!”女老师生气地敲了敲黑板,“我警告你们一句,别去招惹年级前三的学生,你们跟人家不一样!” “切——”台下有人嘘她。 陈澍又去了另一个班,还没接近门口,就听到老师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 陈澍停下脚步,略一思索,发现这个班的老师正在使用扩音器。 太好了。 不用再跟另一群讨厌的人打交道了。 陈澍转身回到自己班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喊了一声“报告”。 “进来吧。”已经开始讲课的于荣霞停下来,转身看他,“没借到吗?” 陈澍点点头:“六班正在用,八班没有。” “那就不用了。”于荣霞挥挥手,“你回座位吧。” “听说于荣霞正在帮他申请什么市优秀三好学生的奖。”顾眠看了一眼空手而归的陈澍,小声回头说,“我们学校唯一一个名额。” “也不意外吧。”林听雨看了陈澍的背影一眼。 “他才刚来没多久,于荣霞就这么偏心他。五班那个吴迪不是一直仗着自己成绩好牛逼轰轰吗,如果这个名额真给了陈澍,吴迪肯定不爽吧?” “自己考不过人家,有什么好抱怨的。” 林听雨神情恹恹,说着又要趴到桌上睡过去了。 于荣霞突然一敲黑板:“林听雨!顾眠!” 顾眠马上转回去,坐直身体。 “我在这儿呢。”林听雨懒懒地举起一只胳膊,应声回答。 前排有人转过头来看他们,发出低低的笑声。 “上课讲什么悄悄话?都听懂了吗?都考满分了吗?”于荣霞骂道。 “没——有——”顾眠故意跟她作对般地,拖长声音回答。 “没有还讲什么小话?认真听讲!” 于荣霞训斥了一句,转回身,正打算继续在黑板上写字,顾眠却大喊一声:“报告老师!” 听到顾眠的声音,于荣霞皱着眉转回来:“做什么?” “林听雨听懂了呀!他考满分了呀!”顾眠挤着眼睛,表情夸张地说。 “……”被拖出来当枪使的林听雨看了顾眠一眼。 又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压在胳膊下垫脸的试卷。 卷面上用红笔写着一串数字。 140。 “英语考了140,总分才320,还好意思说!”于荣霞的眉毛拧得跟打了结似的,白了林听雨一眼,又转向顾眠,“还有你,顾眠,说了多少次,上课不要接老师的嘴,没有礼貌!” 听到这里,原本正在低头看试卷的陈澍心里蓦地一惊。 林听雨英语竟然能考到140分? 周围有同学小声地笑了,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想来林听雨英语成绩好已经是公认的事情。 陈澍下意识地微微移过头,以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向后偏转了一点脑袋,用余光看了一眼坐在斜后方的林听雨。 林听雨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懒洋洋地支着下巴,仿佛话题中心的人不是他一样。 “哦——好的老师。”顾眠冲于荣霞咧嘴一笑。 于荣霞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心想,这些差生真是没救了,男的女的都一样,没脸没皮,一个德性。 想到这里,她又欣慰地看了陈澍一眼。 好在手里还押着一个宝。 于荣霞清了清嗓子,拿起月考试卷,开始讲解。 放晚学的时候,陈澍收拾好书包,准备去学校食堂吃晚饭。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陈澍拿出手机,低头一看,一个意外的来电显示弹出手机屏幕。 陈澍微微一怔。 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漫上心头。 他随手将书包勾上肩,拿起手机,快步走出教室。 高三七班在三楼,陈澍找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露天平台。 他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喂。” “陈澍。”电话那头的男人直呼他的名字,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正在极力隐忍着情绪,“你现在在哪?” “我在学校。”陈澍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地说。 电话那头的人“呵呵”了一声,没有说话。 陈澍也没有说话。 敌不动,我亦不动。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 “你夏叔昨天刚调任到你们学校,我托他有空的时候帮忙去看看你。”男人终于主动开口。 听见“夏叔”两个字,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瞬间在陈澍心头炸开。 他不由得攥紧了握着手机的那只手。 “好啊,厉害啊。”陈澍笑了一声,“调任到我们学校了?真不是你派他来监视我的?他又跟你告了我什么状?” “陈澍,对你夏叔放尊重点!” 听到这句话,陈澍从看到来电提醒那一瞬间就开始压抑的戾气,终于在这一刻按捺不住了。 他咬紧牙关,愤怒的声音从牙缝里一点一点漏出来:“我没有什么狗屁叔叔!别恶心我!” “你怎么搞的?退学是怎么回事?”男人转移了话题,拔高声音,加快了语速,“你究竟在哪里?!” “你猜啊。”陈澍平静地将目光投向楼下,一边把玩着左手腕那串小叶紫檀垂下来的挂坠,一边讥讽地回答。 教学楼下,背着单肩包的林听雨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走着,一头浅栗色的头发在学生群众十分耀眼。 刘飞扬和顾眠一左一右地走在他身边,高声聊着八卦的话题。 林听雨有一茬没一茬地听着,没有插话,抬起手背遮住嘴,神情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原本就要走过教学楼了,可路过某一处时,他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般的,忽然抬起了头。 正好与站在三楼露天平台上拿着手机望下来的陈澍对视。 陈澍没料到林听雨会突然抬头。 他扫了林听雨一眼,若无其事地转移了目光,拿着手机转身走到了别处。 “陈澍,别跟我玩文字游戏。”电话那头的声音像冲击波一样灌进陈澍的耳朵里,“明天赶紧回家,想清楚怎么跟我解释!” 陈澍镇定地问:“如果我不回呢?”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你以为你的生活费是谁给的?谁供你吃,供你穿,供你念书?” “只贡献精子不管人,从不履行父亲的责任,却坐享其成地跳出来行使父亲的权利,满足自己的存在感?”陈澍说,“抱歉,我是我妈养大的,跟别的什么人都没有关系。” 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激动:“行啊陈澍!你跟你那个疯妈一样行。是不是她教你这样的?是不是她唆使你退学的?我就知道!” “我警告你陈胜华,”陈澍轻蹙了一下眉宇,烦躁的感觉像煮沸的开水一样在胸口翻滚,“我退学这件事我妈不知情,你别回去找她麻烦。” 这回轮到陈胜华冷笑不答话。 陈澍感觉仿佛有一团熊熊烈火从他的胃部蹿到胸口上,一路燃烧着,劈啪作响。 “如果你敢打我妈,”他面无表情地用手狠狠摁了摁胃部,一字一句地警告,“我马上就回去,先拿刀砍死你那个野男人,再砍死你,最后砍死我自己。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好了。” “陈澍!”陈胜华勃然大怒。 陈澍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他紧紧捏着手机,胳膊无力地垂到身侧。 “操|你妈的。” 陈澍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 他一脚踹翻了地上的纸箱,紧握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抖。 过了一会儿,喃喃自语般地,陈澍又重复了一遍。 “操|你妈的。你怎么不去死啊。” “干嘛呀,火气那么大。”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天台门口响起。 沉浸在愤怒情绪中的陈澍没有注意到有人到来,冷不丁听到有人说话,心头一惊,随即警惕地扭头望去。 却见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斜斜地倚在门边。 原本在楼下的林听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了。 “……你怎么在这。”陈澍一顿,用一秒钟的时间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 虽然晋江最近屏蔽留言板但是作者后台还是能看到的!请多给我留言呀(抱 第五话 原生家庭(1) 林听雨吐了口眼圈。 他其实已经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连烟都抽了半根。 “你在这干吗?”林听雨把烟扔到地上踩灭,抬头看向陈澍,反问一句。 “……” 陈澍不确定刚才他说的话被林听雨听到了多少。 但好在林听雨好像并没有主动问起的意思。 陈澍在心里长舒了口气。 谢天谢地。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太麻烦了。 “……没什么。”陈澍揉了揉眉心,“接了个电话。” 好在林听雨向来知晓分寸,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支起斜靠在门边的身体,问:“一起回去?” 晚上还要去沈青梅家补课。 陈澍摇摇头:“不了,我去食堂吃饭。”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弯下腰,把刚才被自己踹飞的纸箱捡了起来,放回原地。 林听雨站在一旁看着陈澍,皱起眉:“食堂菜多难吃呀,你怎么天天吃食堂?” “那我吃什么?”陈澍被他问得有点无语,反问他一句。 食堂虽然不好吃,但价格便宜,菜色种类多样。 总不能天天在外面吃小炒,或者买菜回家自己做吧? 想想就不可能。 “好吧。”林听雨吹了一声口哨,“走了。” 他转过身,刚走两步,又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刚把情绪平复下来,正准备跟上去的陈澍差点撞到林听雨身上。 “怎么了?”陈澍定了定神。 林听雨抬起手,指了指他的腹部:“你怎么老捂着肚子?胃病?” 陈澍不明所以地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一直抵在胃上。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飞快地把手放下来:“……我没事。” 林听雨皱起眉。 “算了。”林听雨把视线转开,“下去吧。” 当初读大学的时候,陈澍的父母说好,陈澍上大学的生活费和学杂费,两个人每人负责一样。 最后协商的结果是,陈澍他妈负责学杂费,陈澍他爸负责生活费。 学费早就在陈澍去学校报到的时候一次性支付完毕,陈澍申请退学的时候,学校财务处退了他一半。 生活费是固定每个月15号给的,由陈澍他爸陈胜华直接转账到陈澍的银行卡上。 自从前两天陈澍退学的事情被陈胜华戳破后,父子俩的关系就陷入了僵局。 陈胜华再给陈澍打电话,陈澍也没有接,而是直接把他的手机号码拉黑了。 此后几天风平浪静。 陈澍他妈一直没有动静,陈澍猜想,陈胜华还没有把陈澍退学的事情告诉她。 都说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 然而陈澍心里依然隐隐约约觉得不妙。 他觉得,或许陈胜华想到了什么别的招数来对付他。 果不其然,这个月15号的时候,陈胜华没有给陈澍转生活费。 看来是铁了心要把陈澍给逼回去。 课间的时候,陈澍搁在抽屉里的手机震了震。 原本趴在课桌上补觉的陈澍把盖住脑袋的外套扒下来,一只手伸进抽屉里,摸出手机,拿到脸前,眯着眼睛看了一眼。 是银行的扣费短信。 陈澍看了一眼余额,然后把手机塞回抽屉里。 之前的大学退的钱不多,陈澍全都拿去缴复读的学费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花自己的存款。 本来银行卡里准备好的那些钱至少可以撑半年的。 陈澍原本还打算半年后再慢慢把退学的事情告诉父母。 如果他们一直没发现,那他就一直瞒着他们,直到高考结束。 谁能料到,外公外婆的老房子已经完全不能住人了,重新装修和置办生活用品也花了不少钱。 陈澍本来就是个对金钱没什么概念的人,花钱向来不知节制。 这下,银行卡余额已经撑不住了。 陈澍叹了口气。 看来必须黜衣缩食了。 中午放学后,林听雨原本已经走出学校一段路,摸口袋的时候发现手机忘在教室里,又不得不中途折返。 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教学楼里空荡荡的。 空旷的楼道里只听得见林听雨的脚步声。 林听雨上了三楼,刚从后门走进教室,便意外地看到教室里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陈澍?” 林听雨看着前方那个坐得端端正正的背影,不确定地问。 那人身影一僵。 林听雨走近一点,看得更清楚了些,确定是陈澍。 “你怎么还在教室啊?也没必要这么刻苦吧?” “……要你管。”陈澍没回头,淡淡地说。 林听雨走到自己座位前,从抽屉里摸出手机,随手塞进口袋。 他走上前,正想继续跟陈澍说话,目光却在掠过某处的时候,忽然怔了一下。 虽然陈澍背对着他,但林听雨好像看到,他手里拿了个…… 馒头? 林听雨绕到了陈澍桌前。 果然,陈澍左手上拿着一个用白色透明塑料袋套着的馒头,已经吃了一半。 他右手拿着一支红色水性笔,胳膊下压着一张订正到一半的英语试卷。 桌面上放着另一个还没吃的馒头和一个老干部风格的不锈钢保温杯。 在林听雨进来之前,陈澍正一个人坐在课桌前,一边就着白开水慢慢啃馒头,一边订正月考试卷。 “……你就吃这个?”林听雨问。 “嗯。”陈澍面不改色地咬了一口馒头,在白白的馒头上留下一个半圆的牙印。 学校食堂的馒头林听雨吃过一次,跟外面卖的比起来差远了,又干又硬,林听雨吃了小半个就扔了。 陈澍却将注意力全部放到试卷上,慢条斯理地吃着又冷又硬的馒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其实食堂是有包子卖的,但陈澍不喜欢吃气味重的东西,所以只买了馒头。 难吃是难吃了一些。 不过便宜,还能省点时间学习,省得中午还要回家。 林听雨皱眉问:“你怎么吃这个?为什么不去吃饭?” “我喜欢吃这个。”陈澍说着又咬了一口。 陈澍的骄傲绝不允许他亲口承认自己“没有钱了”。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搪塞林听雨,并且在心里默念着“拜托别再问下去了”。 直觉告诉林听雨,陈澍很可能还有别的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 但陈澍不愿意说,林听雨也没有继续问。 心里却掠过一句,怪不得这人老是捂着胃。 这胃能好么? “那,”林听雨低头看了一眼陈澍的试卷,陈澍订正得很认真,单词用黄色的荧光笔标注好,再用蓝色的圆珠笔在旁边做批注,最后用红笔订正,“我先走了?” “再见。”陈澍不露声色地遮住了英语试卷上的分数。 林听雨注意到了陈澍的这个小动作。 他勾着唇角,无所谓地笑了笑,转身走出了教室。 路过窗外的时候,他偏过头,透过玻璃往教室里看了一眼。 陈澍一边慢慢吃着馒头,一边拿着笔,神色专注地继续订正着试卷。 即便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陈澍也依然坐姿端正,背脊挺得笔直,让人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 林听雨想,大城市来的娇娇贵公子,果然跟别的妖艳贱货都不一样。 林听雨下了楼。 原本他是不路过月考分数总榜张贴处的。 可神使鬼差地,林听雨居然绕了一大圈,特地走到排行榜前,抬头寻找陈澍的名字。 红色的纸,黑色的墨,陈澍的名字高高挂在第一行,不难找。 陈澍,高三(7)班,总分500分,数学109分,语文127分,文综201分。 英语…… 63分。 嗯? ※※※※※※※※※※※※※※※※※※※※ 陈澍澍,一个贫民窟的娇娇贵公子。 第五话 原生家庭(2) 看到“63”这个数字的时候,林听雨还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很快,他联想起刚才陈澍镇定自若地遮挡住试卷上的分数时的动作,一时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个人,也太过于傲娇了吧? 接下来,林听雨暗中观察了陈澍三天。 为此,他甚至一改迟到的坏习惯,不惜早起,赶在上早读之前准时来到教室。 刘飞扬和顾眠都惊叹于他的转性。 刘飞扬很高兴,因为这样的话林听雨就能吃到热乎的早餐了。 但每一次,无论林听雨几点到教室,永远都能看到陈澍都已经稳如泰山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刷着题。 中午陈澍也不回去,去食堂买两个白馒头,回教室就着冷水边吃边看书。 然后在趴在课桌上眯一会儿当作午休,醒来以后继续学习,直到下午上课时间到。 即便是放晚学后,陈澍也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 林听雨不知道陈澍晚上吃什么,但是他总会提前去沈青梅家,学习到十点钟以后才回去。 林听雨觉得陈澍简直就是个神人,每天燃烧生命在复习。 一连三天中午在学校食堂撞见陈澍买白馒头,林听雨心里也有了底。 多半是把钱花光了,或者跟父母摊了牌,被断了生活费。 屋漏偏逢连夜雨,第四天上英语课的时候,于荣霞宣布,要收一笔五百块的资料费,明天早上之前由学习委员赵芳菲全部收齐。 陈澍瞬间觉得眉心疼。 甚至想去办公室问于荣霞“我能不能不订”。 课间的时候,陈澍拿着手机,打开了微信,翻了翻联系人列表。 陈澍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拉不下脸来向别人求助。 就算是跟关系好的朋友也觉得难以启齿。 就像退学复读的事情,陈澍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办了退学手续,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悄无声息地拖着行李箱离开。 以前的同学和朋友都以为他留在雀山市念大学。 陈澍在联系人列表来回翻了两轮,最后找了一个叫夏途南的学弟。 夏途南是陈澍在智才中学时的学弟,比陈澍小一届,现在陈澍退学复读,就跟夏途南变成一届了。 陈澍跟夏途南其实并不是很熟。 但有些忙,还是需要找不熟的人帮比较好。 陈澍揉了揉眉心,还是给夏途南发了一条消息。 【陈澍:学弟,在忙吗?】 【夏途南:哈哈哈,陈澍学长,好久不见,有事找我吗?】 【陈澍: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你手上有没有智才中学月考的试卷?如果有的话可以发我一份吗?】 【夏途南:当然有啊,如果不着急的话,我扫描下来发给你吧?】 【陈澍:好,谢谢你。】 【夏途南:还有一些全市联考的试卷,学长你需要吗?】 【陈澍:如果有,那更好。】 【夏途南:行,我一块儿发给你。不过学长,你不是已经毕业了吗?要高三试卷干什么?】 【陈澍:我有个朋友也在读高三,他们学校的题目太简单,想做做智才的试卷。】 【夏途南: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傍晚发给你。】 【陈澍:好,麻烦你了。】 【夏途南:客气啥!】 自从第一次月考结束以后,陈澍就开始思考五中教育水平的问题。 五中的月考试卷是老师们自己出的,为了配合学生的水平,题目都比较简单,并没有什么难度,和以前陈澍在智才中学时测的那些试卷比起来差远了。 老师们平时讲解的复习点也很简单,都是一些没有什么意义的基础题。 大城市与小县城的教育资源和学生素质之间的差别实在是太明显了。 虽然也有在沈青梅那里补习,但陈澍还是担心,再这样下去的话,他很可能会被同化。 他必须找一些以前学校的试卷和习题来做,保证自己能够跟上一线城市学生的复习强度。 解决掉一个棘手的问题,陈澍开始为另一个问题发呆。 钱啊。 向来在朋友们眼里自视清高的陈澍该怎么开口向他们借钱。 一直纠结到了中午放学,陈澍收拾好桌面,准备去食堂买馒头。 从今天起,馒头也要计算着买了,一顿两个缩成一顿一个吧。 陈澍在心里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有个东西忽然“啪”地落在了陈澍的课桌上。 陈澍一愣,抬眼去看桌面上的东西。 居然是一张从天而降的饭卡。 陈澍一下子睁大眼睛。 “我的饭卡。”林听雨从他身后走上来,面对着陈澍在他前座坐下,支起一条胳膊撑着下巴,另一条胳膊橫在陈澍的桌面上,垫在下面。 他眯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嘻嘻地望着陈澍:“给你,随便刷。” “为什么?”陈澍推了推眼镜,对林听雨的举动感到不解。 “之前充了点钱打算在学校吃早饭,没想到食堂的东西这么难吃。”林听雨表情恹恹的,看起来睡不够,却依然耐下性子跟他解释,“里面的钱不能退。我看你经常吃食堂,拜托你帮我花掉吧。” “不用了。”陈澍皱了皱眉,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然后第二个反应就是:我为什么要帮你花掉啊?! “陈哥哥,别这么快就拒绝啊。”林听雨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拒绝一样,“帮个忙,嗯?” “你让顾眠或者刘飞扬用不也是一样么?”陈澍想不明白林听雨在搞什么鬼,“况且,我跟你也没那么熟吧。” “你怎么老拒绝人啊。”林听雨腻死陈澍这张写满拒绝的脸了,“顾眠不吃食堂,刘飞扬也要回家吃的。” “别的同学呢?” “除了他俩,我跟别的同学关系还没跟你熟呢。”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林听雨这么说,陈澍的心头蓦地猛跳了一下。 ……很奇怪的感觉。 ※※※※※※※※※※※※※※※※※※※※ 林听雨:陈哥哥。 陈澍:……(面无表情但是心跳突然加速 —— 把隔壁校园言情《你病没药医了啦》的夏途南拉出来溜溜ovo~ 第五话 原生家庭(3) 陈澍只当这是林听雨的玩笑话,面不改色地提议:“你可以去小卖部花掉。” 陈澍以前的高中饭卡是一张卡片式的,门禁饭卡电话卡水卡一体,非常方便。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五中的饭卡也囊括了这些功能。 岂料,听到这句话,林听雨直接笑了:“大少爷,五中的饭卡没那么高级,只能在食堂刷,别的地方用不了。” “你可以卖给别人。”陈澍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说。 林听雨铁了心要跟他打太极:“实名制的,不能卖。” “……” “要不,我卖给你?”林听雨一脸揶揄。 “不必了。我不需要。”陈澍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他。 内心却默默地吐槽:不,我没有钱,我没有钱啊! 被拒绝太多次,林听雨已经失去了耐心。 “都说了不要你钱啊,你帮我花掉就好啦,算帮我的忙行不行?”他撂下最后一句话,直接起身走了,“走了。” 留下坐在远处的陈澍和那张贴了一个钢铁侠标志的贴纸的饭卡面面相觑:“……” 神经病啊你。 陈澍没有用林听雨的饭卡。 下午上课之前,他把饭卡放回了林听雨的课桌抽屉里。 林听雨的桌面干干净净,连一本书一支笔都没有,好像没人坐过似的。 抽屉里倒是乱七八糟,课本东一本西一本胡乱塞着,角落里还有一把深绿色的绘图铅笔。 陈澍留意了那把铅笔一眼。 下午第一节课,林听雨在抽屉里翻找课本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饭卡。 靠。这个人也太犟了吧。 他拧紧眉毛,从课桌后面抬头往前望了一眼。 陈澍今天穿着一件米黄色和白色相交的竖条纹衬衫,依然坐得笔挺,背影看起来非常优雅,和周围坐得东倒西歪或者驼背的同学形成鲜明对比。 从林听雨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陈澍桌角上那个不锈钢保温杯。 “……”林听雨一时间有些无语。 他喝水都是直接买矿泉水或者饮料的,并没有带水杯的习惯,怎会想到陈澍居然这么精致。 下课后,陈澍收拾好桌面,摘下眼镜,趴在桌面上,倒头就睡。 没想到还没闭眼十秒,有人从旁边戳了戳他的脖子。 素来讨厌与人触碰的陈澍浑身一个激灵,直接坐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又是那些跑进他们班找他要联系方式的女生,正想发火,一扭头,林听雨那张漂亮的脸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滑进了陈澍眼里。 林听雨的饭卡上套着一个小银圈,他把小银圈套在食指上,一下一下地转着饭卡。 “你……”陈澍一愣,“什么事?” 林听雨没说话,他停下转饭卡的动作,把饭卡抛到陈澍桌上,转身走出了教室。 陈澍:“……” 神经病啊! 第一次看见有人强行逼迫别人用他饭卡的! 等林听雨去小卖部买了可乐回来,那张饭卡又出现在了他的抽屉里。 林听雨:“……” 这个人属牛吗?上辈子犟死的? 见林听雨回来,顾眠迅速从他斜上方的座位转过身,用诡异的表情注视着林听雨:“不是,我早就想问你了,你什么时候跟陈澍玩一块了?他刚才居然过来往你抽屉里放了东西。” “我没跟他玩一块。” 林听雨没跟他们说过陈澍也在沈青梅那里补课的事情,他随口答了一句,顺带往教室前方眺望了一眼。 陈澍已经趴倒在桌面上进入睡眠状态,脑袋上反盖着一本打开的练习册,眼镜搁在一旁,周身仿佛散发着一股“别来吵我”的强大怨念。 林听雨收回视线,抬手揉了揉晴朗穴。 下一个课间,赶在陈澍补觉之前,林听雨又把饭卡扔回了陈澍桌上。 这一次扔得太急,林听雨不慎脱了手,直接把饭卡砸到了陈澍的后脑勺上。 “……” 陈澍伸手捂住后脑勺,慢慢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听雨。 林听雨被他的眼神掠得心里一惊,面色僵硬地倒退了两步,尴尬地笑了两声,“啊哈哈哈哈,我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 陈澍不露声色地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饭卡,手臂用力一挥,砸到了林听雨胸口上。 林听雨:“……” 你大爷。 这人真是睚眦必报的性格。 猫捉老鼠般有来有回地迂回了一整天,林听雨终于怒了。 晚上十点,陈澍收拾好书包,刚从沈青梅家出来,直接被一直守在门口的林听雨一胳膊怼在了墙上。 这人不是九点钟的时候就准时走了么—— 陈澍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林听雨已经在他耳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威胁:“陈澍!把饭卡里的钱花光以前,你再把它还给我,我就……我就……” “我就”了半天,林听雨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陈澍神色镇定地推了推有些歪掉的眼镜:“就怎么样?” 他的语气带着三分挑衅,三分不屑,三份谐谑,还有一分好奇。 他倒想看看林听雨怎么个逼良为娼法。 难不成还能因为自己拒绝用林听雨的饭卡,林听雨就把他打一顿? 已经很久没有同龄人敢这么跟糖厂太子爷说话了。 林听雨从来没见过陈澍这种又傲又难搞的人,简直像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 再加上被陈澍的语气这么一激,林听雨的心头火直接烧起来了。 他扯起嘴角,冷笑一声,横在陈澍锁骨前牵制他的手臂又加重了力道。 “我就对你做一些让你哭着喊着向我求饶的事情。” 林听雨脱口而出。 “陈澍,你的保温杯忘了拿——”与此同时,沈青梅忽然推门出来。 陈澍:“……” 林听雨:“……” 沈青梅:“……” ※※※※※※※※※※※※※※※※※※※※ 林听雨:……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陈澍(推眼镜):你会为你这句话付出代价的。 ———————— 周末快乐!又是求评论和求收藏的一天hhhh 第五话 原生家庭(4)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是今晚的糖厂。 是今晚各种颜色在脸上轮流闪现一遍的林听雨和陈澍。 是今晚站在家门口神色复杂的沈青梅。 林听雨的大脑直接当机了。 以至于顶在陈澍锁骨前的手臂都忘了收回来。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好像有一条野狗拖着狗链飞驰而过,汪汪汪汪地叫着。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啊。 饭卡。 对了。 他明明只是想把饭卡给陈澍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反倒是陈澍先反应过来,一把将林听雨推开。 他先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被对方弄乱的衣襟,才转过头,一脸镇定地对面色尴尬的沈青梅说:“我确实忘记拿水杯了,谢谢老师。” 沈青梅这才咳嗽两声,把手中的保温杯递给陈澍:“哦,对,给你。” 陈澍接过保温杯,回头看了林听雨一眼。 林听雨被这没有感情的一眼看得心里发毛。 本以为陈澍会当着沈青梅的面骂他,或者直接头也不回地走掉,没想到,陈澍居然冲他伸出手,摊开了手掌:“拿来。” “什么?”林听雨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一愣。 “饭卡。”陈澍面色平静,仿佛自动忽略了刚才林听雨那句“冒犯到了极点”的话,“不是要给我吗?” “哦哦哦。”林听雨立刻反应过来,双手呈上,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把饭卡放进陈澍的手里。 “谢谢。我会还给你的。”陈澍神色如常地向他道谢后,又向沈青梅道别,“老师再见。” 沈青梅说:“再见,路上小心。” 陈澍从林听雨身边经过,下楼走了。 林听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跟上去。 虽然说平时两个人也不是一块回去的,但这个时候,无论是追上去,还是让陈澍先走,好像都太过刻意。 太他妈尴尬了。 等陈澍的脚步声在楼底彻底消失后,林听雨一直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听雨啊,你……”一旁的沈青梅看着林听雨,一脸欲言又止。 林听雨知道她想说什么,沈青梅一定是听见他刚才对陈澍说的那句话了。 ……那确实是一句令人遐想连篇的话。 尤其是从性取向与常人不同的林听雨嘴里说出来。 按照陈澍那样自傲的性格,又是个恐同患者,不被气死才怪。 林听雨突然之间觉得有些头疼。 也有点害怕从沈青梅口中听到一些不想听的话。 好在沈青梅没有说什么。 她拍了拍林听雨的肩膀,说:“快回去吧,别在外面玩太晚。” “嗯。”林听雨点点头,他往肩上提了提黑色单肩包,“老师我走了。” “好。”沈青梅微笑。 直到林听雨转身“噔噔噔”地下了楼,沈青梅才回屋关门。 第二天课间,陈澍去上厕所,在走廊上跟林听雨相遇。 两人打了个照面,林听雨的表情有些尴尬,陈澍却很镇定。 就这么假装若无其事地擦肩而过。 中午的时候,陈澍还是拿着林听雨的饭卡去食堂吃了饭。 一开始他还是有些犹豫的,但一想到昨晚林听雨脱口而出的那句“对你做一些让你哭着喊着向我求饶的事情”,陈澍的面色又不由自主沉下来。 这个林听雨到底是个什么德性。 就冲他敢对自己口出狂言,陈澍不刷爆他的饭卡就是傻逼。 到了食堂,陈澍想看看饭卡里的余额,便找了一台刷卡机,随手刷了一下。 嘀—— 999.99元。 还有0.01元是扣除的手续费。 陈澍:“……” 神经病啊! 谁会一次性往饭卡里充这么多钱啊! 陈澍面无表情地转身,排队打饭,三荤两素二两饭,外加一个卤鸡蛋,并且毫不犹豫地刷了林听雨的饭卡。 刷爆它! 陈澍家境不错,复读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过缺钱花的滋味,因此他一直保持着出手阔绰的习惯,买东西也总会挑品质最好的买,花起钱来毫无节制。 上回只是连吃了三个中午的馒头,陈澍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他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生活品质突然下降,总归是措手不及的。 999.99块的饭卡,陈澍用了将近半个月,就花得差不多了。 除了吃,他还在学校的小卖部买了不少日用品——林听雨是骗他的,学校小卖部可以刷饭卡。 想着不能欠林听雨的钱太久,骄傲的陈澍最终还是低头向发小借了钱。 发小是个很早就出道的童星,收到陈澍的求助信息后,很爽快地给陈澍转了钱,并表示“不急着还,不够再跟我说”。 陈澍回了他一句“谢谢,我会尽快还给你”后,放下手机,轻轻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心中压抑的感觉又增添了几分,胸口一直压着的那块巨石仿佛变得更重了,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向人开口借钱”对于陈澍而言,是一件让他非常羞于启齿的事情。 陈澍从小就在大城市生活,家境也不错,算是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从幼儿园到初中一直在国际学校念书,身边的同学大多都是家境好、自身既优秀又上进的人。 高中时,陈澍考进了雀山市排名第一的私立学校智才中学,学校里的学生非富即贵,千奇百态。 陈澍不仅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也认识了很多如同天才一样闪闪发光的人。 可以说,他从出生起就跟普通人不在同一根起跑线上,自然而然有着与生俱来的心高气傲之感。 从小到大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陈澍,必须要考上一个足够优秀的名牌大学,才配得上他所拥有的资源。 可是,这样一手好牌,却被陈澍打得稀烂。 单单是一个失败的高考成绩,就能把他引以为傲的丰满羽翼摧残得稀碎,只留下一副血肉模糊的骨架。 然后从广阔的天际坠入无尽黑暗。 无论是瞒着所有人毅然地从大学退学,还是选择来到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小破县城,进了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末流高中,委身于一个与他从小到大所生活的环境截然不同的氛围中,像个傻子一样端正地坐在一群只知道吃喝玩乐嬉笑怒骂的同龄人中间拼命学习,必须忍耐着旁人明目张胆的敌意和挑衅,又或者是咽下心中的屈辱感向人借钱求助,对于陈澍而言,这些痛意,比起铩羽而归,都是微乎其微的,不值得一提。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锦衣玉食的陈澍了。 他是一个失败者,一个loser,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一个眼高手低却自命不凡的可笑凡人。 现在,陈澍要忍着长久以来一直持续的痛意,一点一点地将那些破碎的血肉填回去。 然后重新振翅高飞,从黑暗的深渊重新飞回他本该属于的那个高度。 再痛都无所畏惧。 借到钱,陈澍想着先把欠林听雨的饭卡钱还给他。 虽然林听雨说不用还,但陈澍是个严守自己原则的人,绝不会随便占他人的便宜。 发小是从微信转账给陈澍的,学校附近没有atm,取现金也不方便,陈澍打算直接转给林听雨。 可是整整一个下午,林听雨都没有来学校。 课间时陈澍一连回了几次头,林听雨的座位都空着,连带着刘飞扬的座位都是空的。 不良少年旷课是常有的事。 陈澍也没太在意。 放晚学,陈澍起身收拾书包,想着晚上在沈青梅那里见面时,再把钱还给林听雨。 就在这时,两个同学恰好一边聊天一边从他桌旁经过,对话内容一字不漏地飘进陈澍的耳朵里: “诶,听说了吗,林听雨今天又约了架。” “林疯狗打架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这回不一样,好像跟刘飞扬有关。你没看他们两个今天下午都没来吗?我听说今天中午职高有一伙人到刘飞扬家的店搞事情,刘飞扬的父母好像受了点伤,林听雨应该是想帮刘飞扬出头。我有个初中同学在职高念书,说是看见林听雨带人在职高门口守了一下午,这会儿应该打起来了吧?” “我擦,惹谁不好,惹林听雨?谁不知道他有个外号叫疯狗啊,疯起来连自己都打。” “要不要去职高看个热闹?” “别了吧,小心菜刀飞你脑门上。” 两个同学有说有笑地走到了教室门口,正想出去,却被一个忽然从后面闪身上前的人影拦了下来。 其中一人愣了愣,抬头看清拦住他们的人,表情更愕然了两分:“……陈澍?呃,有什么事吗?” 陈澍看着他们,薄薄镜片下的一双眼眸看不出情绪,声音平静得出奇: “职高在哪里?” ※※※※※※※※※※※※※※※※※※※※ 陈澍:火速飞奔救老婆。 ———————— 不要慌,澍澍马上就要恢复有钱人的生活了。 第六话 那条疯狗(1) 林听雨坐在职高大门口对面的马路边上,手里拎着一根棍子,一下一下地杵着地面。 他咬着一根烟,面无表情地盯着职高大门。 他的周围零零散散地围着十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有的蹲着,有的站着,有的像他一样叼着烟,有的按着打火机玩。 林听雨已经带着人在这里守了一个下午。 今天中午,职高有一伙人到刘飞扬家的早餐店吃东西,因为客人太多,实在忙不过来,结账的时候,刘妈妈不小心算错了账,多算了十三块钱。 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刘妈妈及时发现后,马上把钱退给了他们,并且道了歉。 可这伙人却不依不饶,非说刘飞扬的父母是黑心店家,故意讹学生的钱。 中午的客人多,他们一闹起来,不仅生意没法做,还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刘爸爸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同意给他们免单。 这伙人一看有利可图,便不依不饶,说从汤里吃出了头发丝,非要让刘飞扬的父母按照食品安全法上的处罚规定,赔他们一千块钱,否则就打电话给工商局举报他们。 刚放学回来的刘飞扬恰好看到了这一幕,直接冲上前,试图跟他们讲道理。 职高那伙人看到人高马大的刘飞扬过来,觉得他们在挑衅,一下子不干了,双方动起手来。 在推搡之中,有人趁乱掀翻了店里沸腾的汤锅,滚烫的汤水顷刻间泼得到处都是。 刘飞扬的父母躲闪不及,腿脚都被烫伤了,店里的几位无辜客人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烫伤。 刘飞扬伤得最严重,他挡在了他妈妈面前,半条腿都被烫伤了,疼得他当场惨叫出声。 那伙人看到惹了事,赶紧趁乱逃跑了。 刘飞扬的父母来不及追究责任,立刻先叫了120。 林听雨第一时间听说了这件事,中午放学后赶到医院看了一眼情况,下午连学校都没去,直接带人包抄过去,守在职高大门外的各个路口。 一直到放晚学。 林听雨蹲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把烟头往地上一摔。 他起身快步上前,没走几步便加快动作,由走改为跑,冲上前猛地揪住了一个试图混在人群里偷偷溜走的男生。 “跑啊,你不是挺能跑的吗?怎么不接着跑了?” 林听雨扯着男生的领子,不顾他在自己手下挣扎,将他一路拖进了旁边的巷子里,用力摔到墙上。 男生后背猛地往墙上一撞,立刻痛呼一声:“啊!” 他挣扎着起身,想找机会逃走,林听雨却先一步一棍扫到了他脑袋边的墙上:“跑你妈逼跑啊?!” 木棍撞击墙面,发出一声钝重的响声。 “别打我!”男生目瞪心骇,恐惧地惊叫起来,双腿吓都软了,“我我我我说、我说!我告诉你其他人是谁……别打我!别打我!” 林听雨冲他勾勾唇角,笑了笑,一双黑色的眼眸沉浸在一片死寂的阴郁中。 极美,却又带着触目惊心的危险。 他抡起棍子,毫不迟疑地砸到了男生的肩膀上。 “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跟我谈条件?” 等陈澍赶到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幕令他感到不可置信的画面。 偏僻的巷子里,几个鼻青脸肿的男生被人摁着肩膀,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鼻血从他们的鼻孔流出来,淅淅沥沥地滴到地面上,却没有人敢伸手去擦。 还有一个男生被人摁倒在他们面前的地上,半张脸贴着地面,无法动弹。 这人外号叫勺子,就是他非说吃出了头发丝,要让刘飞养父母赔钱,掀翻汤锅的人也是他。 勺子是个惯犯了,不知道他从哪学到从食物里吃出异物能让店家依法赔钱,便隔三差五地到处碰瓷,骗了不少钱。 巧的是,林听雨也认识他——勺子是糖厂的子弟。 林听雨咬着一根烟,双手插兜,一只脚踩在他另外半张脸上,居高临下地晲着脚下的男生。 那张病态美的脸上,带着陈澍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冷漠,阴沉,以及见到血以后的一丝让人难以言喻的…… 亢奋。 “知错了吗?”林听雨问。 “我没错!”勺子梗着脖子吼了一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他妈还会掀他家的锅!” “看来是我没让你疼够。”林听雨吐出口中的烟,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脚下的力道又加重几分,鞋底在勺子的脸上用力地碾了碾。 “林听雨,你他妈就是条疯狗!”勺子哑着嗓子奋力嘶吼。 “我是啊。”林听雨弯了弯眼睛,诧异地看着他,“你才知道吗?” 勺子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狗杂种!贱人!垃圾玩意儿!想当初小学时你被我们围着打的时候……啊!!!”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林听雨一脚跺了下去。 他今天穿的是一双黑色军靴,鞋底又硬又厚,这一脚对准了勺子的嘴蹬下去,杀伤力丝毫不逊色于直接一棍子扫到对方嘴上。 勺子静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 他双目发红地盯着地上那口血看了几秒。 接着突然嚎叫一声,卯足了劲儿从地上一跃而起,举起拳头朝林听雨的脸上挥去! 林听雨没有躲,硬生生地吃了这一拳头。 周围几个跟班立刻上前几步:“听爷!” 林听雨擦了擦嘴角,笑了一声,举起手示意他们停下。 几个跟班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回去。 勺子气喘吁吁地瞪着林听雨,紧握双拳,浑身颤抖。 林听雨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忽然如闪电般迅速地伸出手臂,一把掐住勺子的脖子,将他摔到旁边的灯柱上。 勺子的后背猛地撞到灯柱上,疼得他“啊”地大叫一声。 陈澍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不可思议。 他从前生活的环境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如此血腥的打架斗殴场面。 或者说,是他没有见过。 但林听雨头发凌乱,双眼通红,手臂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像疯了一样。 陈澍再扫了一眼地上的点点血迹和那几个满脸是伤地跪在地上的男生。 这些,都是林听雨干的吗? ※※※※※※※※※※※※※※※※※※※※ 陈澍(疑惑):我老婆这么凶的吗? 第六话 那条疯狗(2) 就在这时,有个小跟班发现了站在巷口的陈澍,立刻凶巴巴地冲他喊:“喂!看什么看?想死吗?!” 陈澍站着没动。 林听雨刚往勺子肚子上猛踹了几脚,把勺子踹得跪在地上站不起来,听到声音,他随意地扭过头往巷口瞥了一眼。 看到站在巷口的陈澍,林听雨一怔,动作不由得缓了缓。 陈澍怎么会在这里? 而陈澍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脸上的神情平静得像一潭风吹不起涟漪的死水。 林听雨蓦地觉得喉咙有些干燥。 他停下动作,站在原地,猛地盯住陈澍镜片下的那双浅色眼眸,想要从那双眼睛里挖出一丝和厌恶或者恐惧相关的情绪。 可是没有。 陈澍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无论是脸上还是眼睛,都无半分情绪。 “听爷小心!!” 就在林听雨怔怔出神时,旁边的人突然大喊一声。 同一时间,勺子怒吼一声:“林疯狗!!你去死吧!!!” 林听雨猛一回头,一道黑影瞬间袭来。 他只觉得太阳穴上重重挨了两拳,接着膝盖窝被人用力踹了一脚。 林听雨眼前一黑,双耳随即响起嗡鸣声,整个人直接朝前栽倒。 勺子很快就被林听雨带来的人围攻,倒在地上蜷缩成虾米。 林听雨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勉强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另一只手撑着额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尖锐的耳鸣声伴随着恶心的眩晕感,在脑海中嗡嗡作响。 呼吸。 呼——吸—— 嗡嗡嗡嗡嗡—— 呼吸。 呼……吸…… 嗡嗡嗡嗡嗡…… 大脑好像被整个地塞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疯狂地甩来甩去。 林听雨甩了甩头,想要摆脱这种眩晕感。 在一片嗡嗡作响的耳鸣声中,忽然有人捉住了林听雨的手腕。 温热有力的握感让林听雨身体一僵。 林听雨抬起头,在眩晕感带来的一片模糊的白光中,费力地辨认出了陈澍的脸。 陈澍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语气不容置疑:“跟我走。” “听爷!”有人在后面叫林听雨。 林听雨费力地回过头,冲他们摆摆手:“你们自己处理,别打残了。” 话音刚落,陈澍已经拽着他走了。 陈澍拽着林听雨,两个人趔趔趄趄地走出一段路,陈澍这才放开手。 林听雨停下来,揉着眉心问:“你干嘛?” 耳鸣已经消失了,但眩晕感还在。 被连拉带扯地拽着走了一路,恶心的感觉更强烈了。 陈澍转过身来看他,皱了皱眉:“你不该打架。” 林听雨:“……” 林听雨混迹荆市各个中学多年,不是打人就是被人打,凭借着身上疯狗一样不怕死的劲头,才终于混出了今天的地位。 没人敢打他,也没人敢再践踏他。 明明是一件挺好的事情。 可今天来了个大城市的娇娇贵公子,义正言辞地对他说“你不该打架”。 林听雨觉得这个人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太天真。太单纯。太理想主义。 不打架,那怎么办? 被人打,或者看着身边的人被打? 陈澍接着说:“成天跟那些人混迹在一起,他们打你,你打回去,他们再打你,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林听雨定定地看了陈澍一眼,满脸复杂,仿佛听到他说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话语似的。 须臾,他才叹了口气,揉了揉刚才打架时被撞破的嘴角:“陈澍啊,你……” “不转学。”在林听雨说出接下来的内容之前,陈澍迅速地回了他一句。 林听雨:“……” 林听雨:“……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犟呢?” 陈澍将目光偏移到别处,态度坚决地表明自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无非就是劝诫他,说什么不是一路人,不该来这个地方,耽误自己,趁早转学…… 林听雨翻来覆去就是这些台词,陈澍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了。 不想听。 很烦。 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 “好吧。”林听雨无奈地笑了笑,如陈澍所愿,转移了话题,“来找我有什么事?” 陈澍顿了顿。总不能是听说他在打架,特意赶过来劝架的吧。 他这才想起正事,掏出了手机:“加个微信,我给你转钱。” “什么钱?”林听雨没听明白,看了他一眼。 “饭卡钱。”陈澍提示他。 “……不是,你怎么还纠结这个事情啊。”林听雨顿时觉得眩晕的感觉更强烈了,两边的太阳穴都突突突地疯狂跃动着,“不是说了,是请你帮忙吗?” 陈澍拿着手机看着他,没说话。 “行,行。”见他坚持,林听雨举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妥协地说,“败给你了。” “微信?”陈澍问。 “用什么微信啊,我们小地方的人都用qq。”林听雨摸出手机,“微信那是退休老头老太用的。” “……”陈澍皱了皱眉,露出了刚来那天没有现金付车费的纠结表情,“我没有qq。我们那的人都用微信。” “……”林听雨从手机上抬眼看他。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从彼此脸上看到了无语的表情。 陈澍:“……我去取现金。” 林听雨:“……我帮你注册个qq?”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 陈澍(面无表情推眼镜):我老婆总想赶我走。 —————— 我也是到了上大学才用微信的orz,还被朋友说土。 看着存稿箱里还剩十万的存稿,作者满意地笑了hiahiahia 第六话 那条疯狗(3) 最后,两个人分别做了妥协。 陈澍到附近的atm取钱,林听雨低头摆弄着手机,帮他注册了一个qq号。 等陈澍拿着钱回来,林听雨已经弄好了。 “点一下。”陈澍把钱递给林听雨。 “不必了。”林听雨看也没看,接过钱,随意地将钞票一把塞进裤兜里,“帮你申请了qq。” 陈澍的眉心微微动了一下,开口就是拒绝:“不需要。” “别拒绝得那么快。”头还是有点晕,林听雨摸了摸太阳穴,“班里有什么事还是需要通知的。” 陈澍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那好吧。” “你手机号是多少?我截个图发给你。” 陈澍报了手机号。 林听雨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戳着,将qq号和密码截图发给他。 并顺手存了一下陈澍的手机号。 “你可以自己改一下密码。”存完陈澍的手机号,林听雨抬头看了他一眼,提醒道。 “哦。”陈澍收到了短信,看了一眼,林听雨帮他设置的密码是chenshushu12345,“……” 陈……澍澍? 幼稚。 陈澍心想着,顺手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 林听雨的脑袋还晕着,他摸出烟盒,打算抽根烟缓缓。 陈澍看了他一眼:“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林听雨已经抽上了,缓缓吐出一个眼圈,“一点小伤罢了,听爷我抗打能力极强。” “……”陈澍一时无语,转身就走。 “诶,陈澍,等等我。”见陈澍头也不回地走了,林听雨连忙跟了上去。 怎料右腿膝盖一疼,林听雨的腿不由自主地一屈,差点跪下去:“我操。” 听到脏话,陈澍皱眉,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怎么?” “腿有点疼。”林听雨弯下腰,卷起裤腿,露出藕段般白皙结实的小腿。 他把裤腿挽到膝盖,一片血肉模糊的疮口露了出来。 是刚才打架时对方从身后踢中他的腿窝,他往前摔倒在地上时弄的。 刚才只顾着头晕,完全没感觉到疼痛。 对于这样的小伤口,林听雨早已经习以为常:“啧,这有点惨啊。” 他语气轻快地自我调侃了一句,又把裤腿放下去了:“走吧。” 陈澍站在离他几步开外的距离,皱起眉,淡淡地看着他:“不疼?” “不疼。”林听雨随口一答,拖着腿走了两步,怎料裤腿与伤口摩擦带来一阵剧痛,令他倏忽拧紧眉头,倒抽一口冷气,“嘶。” 真能逞强。 陈澍看着林听雨以龟速一点一点向自己移动过来,心想等这个人走到家,估计天都黑了。 他可没这么多耐心浪费在这个人身上。 想到这里,陈澍叹了口气,神差鬼遣地问了一句:“要我背你吗?” “啊?”林听雨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没听懂似的,“你?” 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 陈澍的原则是,一句话只说一遍。 “不要就算了。”他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 “要的要的。”林听雨确定自己没听错,赶紧挪了过来,“等等我。” 陈澍打量了他一眼,颇为无奈地转过身,背对着林听雨半蹲下。 他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林听雨盯着陈澍暴露在他眼前的那截干净修长的颈项,犹豫了一下。 “快点。”陈澍看不见林听雨的表情,催促了一句。 林听雨这才把烟掐了,乖乖趴到了陈澍背上。 等林听雨的手臂圈住陈澍脖子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的心都猛地坠了一下。 “……”林听雨突然就后悔了。 陈澍忽略掉脖子上那一圈不属于自己的温热触感,维持着面不改色的神情:“坐稳了。我要起来了。” “……哦。”林听雨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陈澍用手臂托住林听雨的大腿,顿了一下,微微一用力,就把林听雨背了起来。 林听雨的身材虽然看起来瘦削,但男生骨头架子大,体重并不轻。 在林听雨眼中,陈澍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娇贵公子,林听雨料想他背着自己走不了几步就会喘气。 可没想到,陈澍一路上气息平稳,步伐坚实。 背着林听雨这么大个人,陈澍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背着林听雨走。 一路上,过往行人都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要不是裤腿摩擦伤口实在太疼,林听雨真想立刻从陈澍背上跳下来。 “别乱动。”陈澍像是觉察到他的意图,低声警告一句,并且又把林听雨往上托了托。 该死。 林听雨后悔的情绪逐渐加深。 却只能趴在陈澍背上,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附近有没有诊所?”陈澍问。 林听雨下意识地摇摇头,但马上想起陈澍看不见,开口回答:“没有。” “……要不,”陈澍顿了顿,“去我家?” 林听雨怔了怔。 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陈澍说完这句话,也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尤其是那天晚上,林听雨对他说完“对你做一些让你哭着喊着向我求饶的事情”之后,再次独处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 陈澍咳嗽一声,佯装镇定:“我家准备有药箱。” 林听雨心想,我家也有啊,我直接回自己家上药不就行了吗。 见林听雨不回答,陈澍有点尴尬,冷冷地补充一句:“当然,不去就算了。” “去。”林听雨生怕惹恼了这位娇娇公子,火速回答,“可以顺便一起吃个晚饭,然后去沈老师家。” ※※※※※※※※※※※※※※※※※※※※ 林听雨:人家受伤了,要老公背才行。 陈澍:。老婆又要来我家啦(面无表情地推推眼镜但是内心突然兴奋 第六话 那条疯狗(4) 一个大男生背着另一个大男生在街上走的画风实在太诡异,所以林听雨最后还是没有让陈澍把自己背回糖厂。 他们在路上拦下一辆车,坐车回去。 车一直开到陈澍家楼下。 下了车,陈澍架着林听雨,两个人慢慢挪上了楼。 “你家真是一如既往的破啊。”陈澍开门的时候,林听雨四下打量着门外的环境,感叹了一句。 陈澍看了他一眼。 林听雨眉眼弯弯,只可惜一双漆黑的桃花眼美则美矣,却没有神采。 像它的主人一样,整日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能不病恹恹么,整天一副睡不够精神不好的模样。 陈澍开了门,林听雨跟在他身后挪进了屋。 陈澍从鞋架上拿了一双拖鞋给林听雨:“穿这个。” 林听雨低头一看,是那天陈澍给他的那双没拆标签的新拖鞋。 再扫了一眼鞋架,上面除了陈澍两三双常穿的鞋子,就没有再多余的拖鞋了。 陈澍也不像是会随便把同学往家里带的人。 他准备了这双多余的拖鞋,难道是为了…… 林听雨这边还在想着,那边换好鞋的陈澍已经翻出了药箱,在客厅里叫他:“换好鞋就过来。” “哦。”林听雨收回思绪,换上拖鞋,进了客厅。 其实换不换拖鞋都一样,陈澍家的客厅铺满了地板垫,也要脱了鞋才能踩上去。 林听雨只是扫了一眼陈澍的药箱,就知道陈澍为什么能把钱花得这么快了。 陈澍是一个无比细致的人。 再加上他是一个人独居在此,为了以防各种突发情况,常备药品更是准备得无比详尽。 林听雨翻了翻陈澍的药箱,什么感冒冲剂、止疼药、止咳药、退烧贴、创可贴、健胃消食片、止泻药、酒精棉签、生理盐水、纱布、三角巾…… 他左手拿起一瓶藿香正气丸,右手拿起一盒藿香正气水,有些无语地说:“你是准备开药店吗?一种药还要分两种形态买?” “藿香正气丸便携,藿香正气水更有效。”陈澍拿出了碘伏和棉签棒,一本正经地解释。 林听雨忍不住瞄他扔在地板垫上的书包:“你该不会连书包里都装着这种东西吧。” 这原本只是一句吐槽,没想到陈澍一手举着棉签棒,一手举着碘伏瓶子,一脸“不然呢”的表情看着他。 “真的?”林听雨震惊了。 他拎起陈澍的书包掂了掂,感觉到手中的东西异常沉重。 顺手拉开拉链一看,除了一沓厚厚的练习册和试卷外,还有一个黑色的笔袋,以及那个让林听雨感到非常难以评价的不锈钢保温杯。 非常正常的一层,但也不至于这么重吧? 再看看夹层,林听雨瞬间无言以对。 “创可贴,碘伏棉棒,酒精棉片,藿香正气丸,止疼片,红花油……” 林听雨一样一样地数过去,越来越不忍直视。 他甚至在陈澍的书包夹层里发现了几片独立包装的湿巾:“……” “噗。”林听雨喷了,“你是哆啦a梦吗?” 要是哪天某个女同学没带卫生巾,说不定陈澍也能镇定自若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包。 想到这里,林听雨憋笑憋得脸都青了。 “有备无患。我这个人不喜欢没有防备的意外发生在我身上。”陈澍不知道林听雨在遐想些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听雨,双手仍然保持着举着东西的姿势,“再不过来棉签就要干了。” “你真棒。”无力吐槽的林听雨放下陈澍的书包,翻着白眼走过去,在陈澍身边坐下,“明年你一定能高中状元,金榜题名。” 陈澍假装听不懂他话语中的揶揄,只是在帮林听雨处理伤口时,面不改色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陈澍你轻点儿——”林听雨的冷汗都要下来了,“你要弄死我啊?” “……”陈澍果然停了下来,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请不要说一些奇怪的话。” “???”林听雨觉得自己无辜死了,“我说错了吗?” “……”陈澍深吸一口气,拿起双氧水,往林听雨的伤口倒了下去。 唰地一声,双氧水浇在伤口上,冒出白色的泡泡。 “嘶——” 林听雨一边抽着冷气,一边在心里痛骂陈澍。 这家伙绝对绝对绝对是故意的! “这两天尽量别穿长裤。”处理完腿上的伤口,陈澍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还有哪里有伤?” “没有了。”林听雨低着头,把裤腿又往上别了一点,“他那几下打在我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能伤得了我?膝盖这伤是我自己不小心,没站稳。” “脑子没被打坏吗?” “陈澍。”林听雨发出了“你看不起我”的警告。 陈澍面知道这人绝对没有说实话,脸上和胳膊上没有外伤,身上未必没有,于是伸手去掀他的衣摆。 陈澍转学过来一个月,在众人眼里向来是疏离刻板冷漠有礼的形象,断然不会轻易对人做出这种举动。 他这突然一伸手,着实把林听雨吓了一跳。 林听雨没有防备,衣摆被陈澍撩到了腰部,露出了侧腰上的几道抽打所致的青紫淤痕。 陈澍愣了一下。 林听雨反应过来,马上就把衣摆从陈澍手中拽出来,重新把伤痕盖住。 谁都没有说话。 “……这是段泽弄的?” 沉默片刻,陈澍开口问。 这伤看起来有好一阵了。 林听雨看了他一眼,啼笑皆非:“怎么可能。” “也不像刚才打架弄的。” “哎呀,你问那么多干嘛,给点隐私行不行。”林听雨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他用双手拽着衣摆,往下拉了拉,确保身上的伤痕不会再露出来。 陈澍想起跟林听雨在米粉店初次见面那天,林听雨摘下口罩,撩起衣摆,脸上和身上露出的那些青青紫紫的伤痕。 还有段泽那句“你那个脾气不好的妈不是每天下班回家都拿皮带抽你么”。 陈澍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跳了跳。 “好了,药也上了,伤口也处理好了,出去吃饭吧。”林听雨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说着站起身来,“快一点的话还能赶在七点之前到沈老师家。” 他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陈澍坐在原地没动,又回过头找陈澍:“陈澍?走啊?” 陈澍定定地看着他,一双浅色的眼眸里隐藏着林听雨说不上来的情绪。 林听雨一怔。 “林听雨,”陈澍伸出手指按了按眉心,“过来。” “……怎么了。”林听雨顿了顿。 陈澍盯着林听雨那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沉声说:“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林听雨顿了顿。 随即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笑了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行了啊陈澍。适可而止点,别管太多。” “你让我转学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管太多?”陈澍蹙眉。 “我那是——”林听雨一噎,自己一时间也找不到有说服性的理由,“……为了你好。” “我也是。”陈澍面不改色地推了推眼镜。 “……”林听雨看了他一眼,“能不能给我留点隐私?” “我只是想给你上药。” “我自愈能力很强,从来不上药,第二天它就能长好。”林听雨继续打太极。 陈澍不想再跟他废话,伸手去药箱拿药:“过来。” 林听雨皱起眉,往后退了一步,语气骤然充满疏离的抗拒:“行了陈澍,这伤都这么久了,这个时候上药也没用。” 陈澍已经拿了药,听到这句话,手上动作一顿。 然后默默把药放了回去。 “……随你。” 他语气冷淡地说。 林听雨瞬间感觉到,陈澍好像生气了。 他们收拾了东西,关灯出门,又在楼道里与刚带孙女散步回来的对门王老太相遇。 看见林听雨,王老太又是一副欲言又止话里有话的表情,不友善的视线在两个男生脸上来回扫了几轮。 陈澍心情不佳,看到王老太也没打招呼,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从她身边过去了。 林听雨双手插兜,哼着小曲儿,连看都没看王老太一眼,紧跟在陈澍身后。 然后去附近小饭馆吃饭,再去沈青梅家,各做各的事。 林听雨九点就收拾东西走人了,而陈澍照常留到了十点以后。 整个过程下来,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过话。 两人之间的低气压连带着林听雨的心情都沉了下来。 临睡前,陈澍想起林听雨帮他注册的qq号,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登录上去,陈澍发现林听雨帮他起了一个网名:陈澍澍。 “……” 陈澍一时无语。 幼稚鬼。 陈澍有强迫症,就算列表里只有一个好友,他也要换掉头像和网名。 改好资料,陈澍的手指无意中划过好友列表,发现“我的好友”分组后面跟着一个(2/2)。 陈澍一顿。 点开分组一看,一个是他自己。 另一个…… 是一个叫raining的人,头像是一片浩瀚星河。 不用猜,只能是林听雨。 ※※※※※※※※※※※※※※※※※※※※ 陈澍(突然暴怒:谁敢打我老婆?! 第七话 亲密(1) 陈澍翻了翻林听雨的资料。 真是贫瘠得可怜,没有签名,资料背景卡也是一片浩瀚星河。 戳进空间一看,相册0,日志0,留言0,说说13。 要不是那些说说下面有很多条评论,陈澍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小号。 洗完澡,林听雨从厕所出来,绕开客厅里堆满一地空酒瓶。 吴女士的房门半掩着,房间里漆黑一片。 林听雨往前走了两步,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一根旧皮带。 不。是杀人凶器。 林听雨叹了口气,往那半掩的房门里看了一眼。 静悄悄黑漆漆一片。 他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脱下上衣,对着镜子照了照背上的伤。 都是一些青青紫紫的淤血痕迹,虽然已经好一阵子了,但用手一碰还是会疼。 身上的伤总有一天会好。 但是心里受过的伤,永远都会留在那里,此生都不会愈合。 林听雨拿起摆在桌上的云南白药喷雾,努力回头,对着镜子,动作颇为艰难地往背上喷药。 不知怎么回事,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今天傍晚陈澍伸手掀他衣服下摆那一幕。 没想到平时那么刻板矜持的一个人,居然也会偶尔做出这种不合仪态的失礼行为。 林听雨无奈地轻笑一声。 给自己上完药,林听雨躺到床上。 刷了会儿微博,他觉得有点无聊,但是又睡不着,便随手发了一条说说。 【raining:如可/找个荒岛/向未来避开生活中那些苦恼/如冬天欠电炉/双手拥抱/可跟天对赌】 没过两分钟,系统提示有个人在他的动态下方留言了。 林听雨点进去一看,是一个叫“chen”的人。 【chen:我也喜欢这首歌。】 林听雨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人是谁。 直到他点进对方资料一看,才发现是陈澍。 林听雨的心跳骤停了一拍。 他没有回复陈澍,却默默地给陈澍的评论点了个赞。 没过一分钟,陈澍的头像忽然出现在了林听雨的消息列表。 【陈澍:明天你几点去学校?】 林听雨一怔,立刻回复了他。 【林听雨:一般七点出门吧。】 【陈澍:怪不得每天都迟到。】 【林听雨:我这几天都没有迟到好吗!】 【陈澍:哦是吗。】 【林听雨:……那你是几点出门的?】 【陈澍:6:15。】 【林听雨:……】 【林听雨:您是个狠人。】 林听雨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不管他去得多早,陈澍都已经坐在教室里面了。 人家的生活作息跟他根本就不是一条时间线上的。 就在这个时候,陈澍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陈澍:明天早上6:30,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林听雨:??? 他没看明白陈澍是什么意思。 【林听雨:??】 【陈澍:你腿不是不方便吗。】 【林听雨:……你要背我去学校??】 【陈澍:……】 【陈澍:帮你拿书包。】 【林听雨:哦。】 【陈澍:……不要就算了。】 【林听雨:要的要的要的,谢谢陈哥哥。】 【陈澍:我睡觉了。】 【陈澍:晚安。】 一时间,林听雨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呼啸而过。 他盯着陈澍那句“晚安”看了一会儿,然后像傻子一样呆愣愣地回了一句“晚安”。 陈澍说睡就睡,真的没有再回答,聊天窗口上“手机在线”的标识也没有了。 林听雨点进陈澍的qq资料看了一会儿。 网名叫“chen”。 可以理解,陈。 签名是“倒计时”。 也可以理解。高考倒计时呗。 头像是一个男生站在山谷中打着油纸伞的背影,周围云雾缭绕,远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整张图仙气萦绕。 林听雨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张图片上的背影像陈澍。 他默默地点了个保存图片。 再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 林听雨翻了个身,想趴在床上,可是膝盖上还有伤。 想要平躺着,背上的抽痕又隐隐作痛。 最后,他只能侧着身躺在床上,颇为痛苦。 微博刷到一半,又有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不知怎么回事,林听雨第一反应就是陈澍怎么还没睡。 结果点开一看,是顾眠。 啧,扫兴。 林听雨撇了撇嘴。 顾眠给他推了一首3d雷雨声音频。 【顾眠:戴上耳机听这个有助于缓解失眠。】 【林听雨:这种东西对我没用的=_=】 【顾眠:试试看呗,你总不能失眠一辈子吧。】 【林听雨:那我等下就听。】 【顾眠:对了,我今晚问过刘飞扬了,他已经从医院回来了,明天就能来学校,他爸妈也没什么事,就是一点烫伤。】 【林听雨:那就好。】 【顾眠:哦还有,听说你今天挨勺子打了?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变得这么弱鸡了?】 【林听雨:……】 【林听雨:他伤得不比我轻。】 【顾眠:行了你赶紧睡吧,记得听我刚才给你发的音频啊。】 【林听雨:跪安吧小顾子。】 【顾眠:贱婢退下!】 关掉对话窗口,林听雨伸手从旁边拿过耳机,把缠绕成一团的耳机线慢慢解开,插进耳机孔里,打开了顾眠刚才发给他的音频。 轰隆隆的雷声和暴雨声顿时倾泻入耳中,还挺逼真的。 这下真成了林听雨正在聆听雨了。 林听雨侧身躺在床上,听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有了点困意。 他这才拔掉耳机,戴上耳塞和眼罩,闭上眼,缓慢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林听雨早早就醒了过来。 等他洗漱完毕,收拾好书包,一点一点慢慢挪下楼后,陈澍已经站在他家楼下等着了。 陈澍背对着林听雨,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林听雨绕到陈澍前面,看到他手里捧着本英语单词。 “啧。”林听雨说,“争分夺秒学习啊。” 听到林听雨说话,陈澍从眼镜下抬眸看了他一眼,把单词书往书包里一塞,向他伸出手:“给我。” “嗯?” “书包。” “……”林听雨顿了顿。 还真是来帮他背书包的啊。 相处一个月下来,林听雨已经摸清楚了陈澍的脾气,知道这人就是死犟和嘴硬,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他也没有推辞,直接摘下书包递给陈澍:“走吧。想吃什么早餐?” “你平时吃什么?”陈澍接过他的书包。 “平时都是刘飞扬给我带的他家早点,我按月给钱。”林听雨皱眉想了想,“他受了伤,今天不一定来学校。” “嗯。”陈澍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林听雨腿上有伤,走得慢,为了配合他,陈澍也放慢了脚步。 要知道,平时自己一个人走路时,为了不耽误时间,陈澍都是健步如飞的。 “那你平时吃什么?”林听雨转头问陈澍。 “食堂的馒头。” 林听雨:“……” 陈澍:“……” 林听雨眉头又拧了起来:“我不是给你饭卡了吗?你怎么还吃馒头?” “我喜欢吃这个。”陈澍神色自然地回答。 林听雨扶了扶额头。 这人怎么就对馒头这么情有独钟呢? 他想了想,不确定地问:“……或许,你想吃米粉吗?” “……并不想。” 天啊。 陈澍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想打开林听雨脑袋,看看里面本该用来装大脑的地方是不是装满了米粉。 殊不知,林听雨也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塞满了馒头。 一路上,为了决定早餐吃什么,林听雨和陈澍争执了半天。 林听雨:“啊要不吃包子吧,我知道有一家肉包子巨好吃,肉特别多。” 陈澍摆出一张嫌弃脸:“……肉包味道大。” 林听雨:“……” 陈澍:“……要不,喝豆浆?” 林听雨:“不不不,我从来不喝普通豆浆,只喝刘飞扬家的黑米红豆浆。” 陈澍:“……” 陈澍:“那你说吃什么。” 林听雨:“葱油饼?土家酱香饼?” 陈澍的眉头都能拧出水来:“早餐不能吃太油腻,会吐。” 林听雨:“……” 林听雨:“要不吃甜豆花吧。” 陈澍:“?我们那都是吃咸豆花,甜的一听就很恶心。” 林听雨:“……”你妈的。你放屁,咸的才恶心。 陈澍:“要不吃面包吧。” 林听雨反应激烈:“不!!难得起个大早,我要吃热腾腾的食物!” 冷冰冰的面包没有灵魂! 陈澍:“……” 林听雨:“……” 因为无法达成共识,他们差点打起来。 最后,两个幼稚鬼在学校门口各吃了一碗小馄饨。 店里有不少认识他们俩的学生,看到这两个平时根本不沾边的人坐在一起吃早餐,惊愕得频频扭头看。 进学校的时候,明目张胆地看他们的人更多了。 两位五中风云人物,一个跛着腿,一个拎着两个书包,挨得很近,宛如散步般闲庭信步。 陈澍心如止水,目不斜视,假装没有看见那些好奇的目光。 林听雨倒是比他凶悍得多。 谁要是敢把目光多停留在他身上一秒钟,他必然会回敬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吓得别人赶紧把目光收回去。 到了教学楼,上楼梯的时候,林听雨行动不便,爬楼梯对他而言甚是艰难。 原本走在前面的陈澍停了下来,伸手扶了他的胳膊一把。 岂料,就在他的手指刚搭到林听雨胳膊上时,有两个人从楼梯上迎面走下来。 是段泽和一个圆脸的女生。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靠得很近,有说有笑。 看见林听雨和陈澍,段泽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太好。 他原本和身边的女生紧紧挨着,一见到林听雨,立即往旁边移开了点,一副保持距离划清界限的模样。 真他妈能装。 林听雨自然注意到了段泽的动作,心里冷笑一声。 鉴于此人演技过于拙劣,他都懒得看段泽。 现在的段泽在他眼里就是个透明的幽灵。 林听雨把胳膊搭在陈澍手里,借着陈澍的力爬上楼梯,与段泽擦肩而过。 “……”被无视的段泽攥紧拳头,从肩膀的背脊全都绷得紧紧的,仿佛极力隐忍着心中的怒气。 走到楼梯的拐角处,陈澍回头看了段泽一眼。 段泽正好也停下了脚步,面色不善地回头望向他们。 两双眼睛对视的瞬间,空气中如有电光火石一闪而过,劈啪作响。 只对视了两秒。 陈澍冲段泽略微一勾嘴角,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容。 挑衅? 段泽刚松开的的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 陈澍却不再看他,而是平静地回过头,继续扶着林听雨上楼。 “怎么了?”段泽身边的圆脸女生见他停下,也跟着停下来,疑惑地问。 “没什么。”段泽捏了捏拳头,“我们走吧。” ※※※※※※※※※※※※※※※※※※※※ 林听雨:明天未来的男朋友要来接我上学啦!(突然兴奋 ---------------- c allstar的《天梯》肥肠好听!墙裂推荐! 第七话 亲密(2)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 体育课其实很随便,象征性地集合列队,然后按照惯例,全班列队绕着跑道跑两圈。 五中领导向来倡导学生增强体质,勤加锻炼,尤其是整日坐在教室里的高三生,因此规定上体育课的学生们不得在上课期间回教室休息。 陈澍不喜欢运动,觉得体育课纯属浪费时间,可又不能逃课,下楼前随手揣了本历史复习资料到兜里。 林听雨膝盖有伤,跑圈的时候没去,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看他们跑。 操场上还有别的几个同样在上体育课的班级,几个班的人同时涌到跑道上,顿时乱糟糟一片。 即便如此,林听雨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陈澍。 陈澍长得高,腰板挺得笔直,气质出众,即便是跑步,队伍中最鹤立鸡群的一个。 跑完两圈,体育老师让所有人原地解散,自由活动。 往常的体育课,林听雨要么跟刘飞扬一起打打篮球,要么逃课回教室睡觉。 虽然刘飞扬上午就回来上课了,但是他的小腿被烫伤了,因此体育课请了假在教室里休息。 现在刘飞扬不在,林听雨自己膝盖也受了伤,那就没事可做了。 林听雨随意地往四周看了一圈,突然看到陈澍正一个人往远处走去。 林听雨一下来了兴致,双手枕在脑袋后面,一跛一跛地慢悠悠跟了上去。 陈澍找了片被树荫遮挡的花圃,在边上坐下,拿出资料,开始背书。 还没看两行,身后就传来林听雨懒洋洋的声音:“再努力学习也要分时间吧,在太阳下看书容易中暑。” 陈澍一顿,从镜片后抬眸一看,林听雨已经慢悠悠地晃到了他面前。 陈澍下意识地往旁边坐了坐,给林听雨挪了块地。 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花圃边有的是空位,根本不需要他给林听雨让位。 但林听雨好像没想那么多,陈澍给他让了位,他就大大咧咧地在陈澍右边坐下了。 “看什么呢?”林听雨往陈澍那边看了一眼。 陈澍不动声色地把资料的封面翻过来给他看。 “啧。”看清封面上的字,林听雨一下皱起眉,“果真是学霸。” “学霸不需要复读。”陈澍淡淡地说完,又把视线移回了书本上。 想来是很抗拒“学霸”这个设定。 林听雨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插上耳机,开始听歌。 已经入了深秋。 空气不再像夏日那样浮动着燥热因子,反而带上了几分凉意,太阳也不似前一阵那么毒辣,没过多久就隐进了云里。 陈澍背了一会儿书,无意中侧过脸一看,却发现林听雨竟然睡着了。 林听雨戴着耳机,手里拿着手机,背靠着身后的树干,双眼紧闭,浓密纤长的睫毛伴随着他的呼吸微颤,胸膛微微起伏。 好像非常疲惫的样子。 太阳又从云里钻了出来,树荫之外的地面骤然亮起。 一缕阳光穿过树叶与树叶之间的缝隙漏下来,恰好落到了林听雨的额头上。 林听雨似乎感觉到了灼热感,轻轻蹙起眉尖。 陈澍一顿,伸出胳膊,想要帮他遮住那片光斑。 “……陈澍?” 林听雨却忽然醒了,半睁着眼睛,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眸,睡眼惺忪地看向他。 陈澍伸到半空中的手指微微一蜷。 随即不动声色地把手收了回去:“嗯?” “我怎么睡着了。”林听雨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你不背书了吗?” “背累了,休息会儿。”陈澍镇定地把书本倒扣在膝盖上。 “哦。”林听雨伸了个懒腰,“要不要听会儿歌?” “……” 陈澍还没来得及说“不用”,林听雨已经扯下一只耳机,放在裤腿上擦了擦,顺手塞进了陈澍的右耳:“喏。” 陈澍没预料到林听雨的举动,耳机塞得不稳,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指尖却和林听雨的手碰了碰。 林听雨没什么反应。 陈澍却闪电般地缩回了手,面上仍然绷着。 熟悉的歌声像温暖的潮水一样灌入陈澍耳中。 “……几多对/持续爱到几多岁 当生命/仍能为你豁出去 千夫所指里/谁理登不登对 仍挽手历尽在世间兴衰 几多对/能悟到几多精髓/能撑/下去 竭力也要为爱尽瘁/抱紧一生未觉累……” 是c allstar的《天梯》。 即便已经听过无数次,可陈澍的心头还是蓦然一动。 他抬起有些僵硬的手,把耳机往右耳里稳了稳。 身旁的林听雨跟着小声哼起来:“千夫所指里/谁理登不登对/仍挽手历尽在世间兴衰/竭力也要为爱尽瘁/抱紧一生未觉累……” 自从昨天晚上看到林听雨发的那条空间动态,知道他也喜欢这首歌之后,陈澍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在此之前,陈澍一直很排斥荆市这个又小又破的小县城,也排斥五中,甚至不屑和周围的人交朋友。 就像林听雨一直在反复跟他强调的,他不属于这里,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可是,就在此刻,林听雨坐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分享自己最喜欢的一首歌。 这种感觉很特别,突然发现有人和自己有着同样喜欢的东西,因为某个事物而产生了一样的共鸣。 陈澍也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只知道,这一刻,他的心头泛起了一丝既奇异又特别的欣喜。 就像在分享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一样。 “知道爱情天梯么?”陈澍忽然转头问。 ※※※※※※※※※※※※※※※※※※※※ 下一章开始v哦!感谢小天使们支持正版!爱大家! 接档文《爱豆正在刷五三》和《杀死你的神》求预收哇ovo~ 【《爱豆正在刷五三》文案↓↓欢乐沙雕文】 一觉醒来,糊穿地心的过气童星荼(tu)白发现自己上了热搜, 词条是#荼白没文化# #荼白在飞机上看bl# #荼白性取向#。 荼白一脸懵逼,说他文盲他不反驳,毕竟他很早就休学出道拍戏了。 可怎么在飞机上看个脆皮鸭小说还有人偷拍啊?有没有隐私啦?! 【@营销号:糊逼荼白果然没有心!居然在飞机上看脆皮鸭!粉丝们在微博上辛辛苦苦帮他洗地文盲人设,他却在飞机上看bl小说笑到打鸣!没文化实锤!糊逼只配在家里抠jio!】 网友们纷纷议论男明星在公众场合看bl小说一事。 某路人:只有我一个人好奇是哪本书让荼白笑得如此开心吗?蹲个书名。 十分钟后,一位聚聚回复了这位路人: 【@鸦青:是我。】 网友:卧槽!这位写作水平高超却为人低调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鸦青聚聚可是脆皮鸭文学界的顶流啊!! 【@荼白:啊啊啊啊啊啊我心爱的鸦青大大评论我了!撒花!给大大投雷!】 * 为了拯救荼白文盲人设,团队迅速把他塞进一所私立高中补习文化课。 上课第一天,荼白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地走进教室,生怕别人认出自己。 没想到,同桌那位冰清玉洁年级第一的班长柏鹤转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开口就扎心了:“你就算绕着跑道裸奔五圈也没人会注意到你,有这闲功夫不如多刷刷五三,你也不至于那么糊。” 荼白【捂胸口:“……你妈的,我记住你了,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死对头了。” * 和毒舌同桌斗智斗勇了一个月,经纪人终于打来电话,说接到了一个通告,然而是个没人接的耽美剧。 荼白:啊好累哦我一个演技派接什么耽美剧啊糊逼也有糊逼的骄傲我还是在家抠jio吧。 经纪人说:是鸦青大大的原著改编剧哦。据说他本人担任编剧哦。可以在片场看见他本尊哦。 荼白:接!!!给老子接!!! 片场里,荼白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鸦青大大的背影。 虽然有点迷之眼熟,但荼白还是雀跃不已地上前打招呼,然而等鸦青大大回过头—— 居然是同桌那个整天对他冷嘲热讽的死对头! 荼白的狗眼掉到了地上:???你他娘的我心爱的聚聚居然是你这狗东西!?!? 柏鹤合上剧本,冷冷看他一眼:今天五三刷了吗?明早检查。 荼白只想安静当个糊逼默默抠脚,但死对头偏要天天逼他刷五三。 不仅逼他刷五三,还要把他往死里宠。 ---------------- 【《杀死你的神》文案↓↓惊悚沙雕脑洞文】 小巫师巫辞奉旨下山,去寻找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神。 据说这个神从千万年前开始沉睡,所以幸免于陨落。 只是灵力全被封住了,看起来和正常人没区别,还转世为人读高中去了。 上学第一天,巫辞锁定了两个目标。 一个是左桌那个天天埋头苦刷五三却没有一题写对的不良校霸夏烛衡, 另一个是右桌那个酷爱打架却菜得一逼的暴躁学生会主席焦苏。 ——可不管到底这两个沙雕哪个才是那个神,连脑子也被一块封印住了吧?! * 巫辞以为这是个温馨欢乐的校园文。 谁能料想,剧情居然朝着恐怖电影的方向火速发展。 最开始出现异样的,是脑袋后面长了第二张脸的班主任, 然后是脖子被钢管插穿四处喷血却依然若无其事来上学的女前桌。 接着巫辞拉开男厕所最后一个隔间的门,熟悉的茅坑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最诡异的是,坐在巫辞身边的两个沙雕好像也开始变异了。 一个脖子上长出了鳞片。 另一个左臂逐渐变成了爪子。 #这他妈哪里是神啊你们一个二个都是妖怪吧# #每天都这么一惊一乍干脆直接把我杀了得了# #你们两个到底哪个才是神能不能自己站出来# 第七话 亲密(3) 第七话 亲密(4) 第八话 他的秘密(1) 第八话 他的秘密(2) 第九话 动了心(1) 第九话 动了心(2) 第九话 动了心(3) 第十话 为他出头(1) 第十话 为他出头(2) 第十话 为他出头(3) 第十话 为他出头(3) 第十话 为他出头(4) 第十一话 很在意(1) 第十一话 很在意(2) 第十一话 很在意(3) 第十二话 招惹吗(1) 第十二话 招惹吗(2) 第十三话 满身伤痕(1) 第十三话 满身伤痕(2) 第十四话 讨厌你(1) 第十四话 讨厌你(2) 第十四话 讨厌你(3) 第十五话 流言蜚语(1) 第十五话 流言蜚语(2) 第十五话 流言蜚语(3) 第十五话 流言蜚语(4) 第十六话 暧昧(1) 第十六话 暧昧(2) 第十六话 暧昧(3) 第十七话 杀死你(1) 第十七话 杀死你(2) 第十七话 杀死你(3) 第十七话 杀死你(4) 第十八话 无尽深渊(1) 第十八话 无尽深渊(2) 第十九话 暧昧沸腾(1) 第十九话 暧昧沸腾(2) 第十九话 暧昧沸腾(3) 第十九话 暧昧沸腾(4) 第二十话 男朋友(1) 第二十话 男朋友(2) 第二十话 男朋友(3) 第二十一话 喜欢你(1) 第二十一话 喜欢你(2) 第二十一话 喜欢你(3) 第二十一话 喜欢你(4) 第二十二话 暗涌(1) 第二十二话 暗涌(2) 第二十二话 暗涌(3) 第二十三话 陈家(1) 第二十三话 陈家(2) 第二十四话 出柜(1) 第二十四话 出柜(2) 第二十四话 出柜(3) 第二十五话 挣扎(1) 第二十五话 挣扎(2) 第二十六话 爱别离(1) 第二十六话 爱别离(2) 第二十七话 回来(1) 第二十七话 回来(2) 第二十八话 被发现了(1) 第二十八话 被发现了(2) 第二十九话 压力(1) 第二十九话 压力(2) 第二十九话 压力(3) 第三十话 慰藉一切(1) 第三十话 慰藉一切(2) 第三十一话 公开(1) 第三十一话 公开(2) 第三十二话 千夫所指(1) 第三十二话 千夫所指(2) 第三十二话 千夫所指(3) 第三十三话 雪山对面(1) 第三十三话 雪山对面(2) 第三十四话 高考 第三十五话 天梯尽头(1) 第三十五话 天梯尽头(2) 第三十五话 天梯尽头(2) 番外1 录取通知 番外2 大学生活 番外3 恰好相爱 番外4 毕业之后 番外5 清白中医 番外6 正直民警 番外7 光荣退休 001. 从警没几年, 林听雨就因为过人的胆识和极强的业务能力,顺利当上了中队长。 上面的领导一直想提拔他当大队长, 但林听雨总是推辞, 说自己没有宏图大志,只想当个小巡警, 上班摸鱼。 话是这么说,但林队长一直尽职尽责。 从警第十年的时候,在一次执行公务中, 林听雨受了很严重的伤。 那天晚上林听雨值夜班,凌晨接到报案,说附近公园有团伙抢劫, 匪徒手里有刀。 说来也巧, 当晚所里只有林听雨和两个辅警,其他值班民警到别的地方出警去了。 林听雨留了一个辅警在所里, 带上另一个辅警赶到了报案地点。 谁能想到, 这一去,林听雨差点回不来。 当时的情况实在危急, 林听雨只来得及交代辅警救人, 自己便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徒手跟持刀的歹徒搏斗。 那夜遭遇的歹徒穷凶极恶, 简直不要命。 林听雨也是个不要命的,遇强则强, 硬生生把两个歹徒制服住了。 但他伤得很重。 好在救兵来得及时, 同事立刻打了120, 把林听雨送到了医院。 林听雨的左胸中了一刀,肺部直接被刺穿,只差一点就会伤到脾脏和心脏。 这些年林听雨大大小小的伤也受了不少,唯独这一次伤得最重,差点丢了性命。 林听雨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陈澍。 陈澍趴在病床边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林听雨的手。 林听雨刚想动,胸前的伤口却被牵动,疼得他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冷气:“嘶——” 陈澍本来也没睡熟,立刻惊醒,坐起来抬眼看向林听雨。 他的头发乱七八糟,眼睛又红又肿,眼白里布满了鲜明的红血丝。 脸色看起来很憔悴,下巴也长出了青色的胡渣,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看到这样的陈澍,林听雨愣了一下。 他想着要不要讲些什么轻松的话题来缓和气氛,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对视的那一瞬间,好像拍戏似的,眼泪直接从陈澍的眼眶里掉下来。 “哥,你别哭,别哭。”林听雨一下就慌了,伸手想要去擦陈澍的眼泪,“我心口疼,你一哭我就更疼了。” “操。”陈澍摘下眼镜,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恨恨地说,“林听雨,我真的是恨透你了。” “别啊哥哥。”林听雨刚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他仰着一张苍白的脸,笑得有气无力,“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呢,你可好好疼爱我吧。” “你的命是捡回来了,”陈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刚擦掉的眼泪又开始顺着脸往下滑,“我的命可差点没了。” 咚地一声,林听雨的心被这句话撞了一下,瞬间碎得七零八落。 002. 后来,林听雨才从孙兰口中知道,他被送去抢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凌晨,陈澍接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林听雨还在抢救。 一旁林听雨的同事看到陈澍,还以为他是林听雨的朋友,犹犹疑疑地走上前来,告诉陈澍,林听雨在跟歹徒搏斗的时候,胳膊上、肩膀上连中了好几刀。 这些还算轻的,最重的那一刀伤在左胸,直接把肺捅穿了。 陈澍很多年没有失控过了,他向来以冷静的面目示人,做什么都不慌不忙。 连中医馆的员工们都说,从来没见过大老板着急的样子。 这一回,陈澍整个人都软了。 他站都站不稳,一屁股坐到了急救室门口的地上,最后还是靠孙兰扶着才勉强站起来的。 陈澍靠着墙站着,肩膀耷拉,整个人一点精神气都没有了。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怔怔地盯着抢救室紧闭的大门,好像丢了魂儿一样。 拿到林听雨那件血衣的时候,陈澍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他不管不顾地抱着那件被血浸透的衣服,眼泪开始往下掉,哭到差点断了气。 孙兰被吓得不轻。 她很少看见陈澍情绪崩溃的样子。 他们相恋这么多年,孙兰是后来才知道,陈澍高考一结束就带着林听雨出国领证结婚去了。 因为同妻的经历,孙兰一直对陈澍和林听雨的感情抱有成见,对他们擅自结婚领证的事情耿耿于怀。 头几年她一直待在寺庙里,不肯见陈澍。 后来孙兰总算想通了,却还是对林听雨有所抗拒。 林听雨也从来没说什么,他一有空就拎着礼物去看孙兰。 林听雨人很勤快,嘴又甜。孙兰总是装作不喜欢林听雨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却慢慢接受了他。 孙兰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太冲动,他和林听雨一定长久不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陈澍和林听雨的感情一直很好,十几年来始终甜甜蜜蜜。 直到这一回,孙兰亲眼看见自己儿子崩溃的样子,才终于明白过来,那个总是笑嘻嘻的男孩子在陈澍心里有多么重要。 陈澍是真的动了真情。 这孩子就是陈澍的命。 003. 林听雨在医院里躺了好几个月才缓过来。 他一共缝了四十一针,从警生涯的第一个三等功由此而来。 所幸林听雨的身体素质一直很强,平时又勤于锻炼,高考那天被电瓶车撞飞还能毫发无损地爬起来追赶公交车,这一次恢复得还算顺利。 为了安抚崩溃的陈澍,林听雨还没出院,就向所里递了辞呈。 所里最年轻有为的中队长要离开警察队伍,领导们一下急了,轮番前来慰问。 只是陈澍对他们没什么好脸色,从始至终都板着一张臭脸,一直不停地看手表。 领导们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和林听雨谈笑风生。 关切之余,他们隐晦地提出,等林听雨痊愈出院,一定一定提拔他。 陈澍直接炸毛,以“林听雨需要休息静养不易劳累”为由,直接把人扫地出门。 看着陈澍紧绷的脸,躺在病床上的林听雨差点笑出声:“你这个人,好歹给我领导留点面子吧。” 陈澍直接把门锁上了,谢绝会客:“他们失去的是面子,而我差点没了命。” 林听雨噗嗤一声笑了,鼻尖却变得酸溜溜的。 “对不起,陈澍。”他低声说,“是我不好。” “你没错。”陈澍走过来,在病床边坐下,俯下身,小心地把脑袋窝进林听雨颈窝里,“你是警察,这是你应该做的。” “我是一个好警察,却不是一个好丈夫。”林听雨摸了摸陈澍的头发,“以后,换我来陪你。” 004. 林队长的辞职之路异常艰难。 各路领导同事纷纷挽留,轮番上阵,苦口婆心地劝他留下来。 但林听雨去意已决。 “从警十年,我始终尽职尽责,问心无愧。”他说,“我唯一有愧的就是对不起我爱人。一年365天,我在家的时间连一半都不到,从来都没有好好陪过他。这一生我欠他太多,就让我自私这么一回吧。接下来的时间,我只想一直在他身边。” 自打林听雨康复出院后,陈澍简直把他当成一块易碎的玻璃一样对待。 鞋带松了帮他系,不让喝凉水吃冷饮,剧烈运动不能做,就连林听雨上厕所也要跟着,恨不得帮他解了裤腰带把尿。 陈澍本来就溺爱林听雨,这会儿简直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对待。 “你干吗?”林听雨忍俊不禁,去拍陈澍解他裤腰带的手,“我只是受伤了,又不是废了,你站旁边我尿不出来啊。” 陈澍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一本正经:“不行。我的崽我来宠。” “求求你了哥哥。”林听雨哭笑不得,“我尿要洒出去了——哎哟——” 005. 林队长光荣退休以后,成为了一名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 但陈医生还是要工作的,每天都要去中医馆按时报到。 林听雨没什么事做,就陪着陈澍一起去上班。 没事的时候,他总喜欢逗中医馆里的小姐姐们。 每当这个时候,大老板总会冷着一张脸及时出现,把笑嘻嘻的林听雨拎回楼上。 萃雨堂的年轻女性员工居多,小姐姐们每天聚在一起,嗑大老板和老板太太的cp。 有时候,大老板在仓库里清点新进的仪器,老板太太总喜欢蹑手蹑脚地溜到他身后,猛地从背后抱住他,企图作弄大老板。 大老板从不上当,头都不回,面无表情地继续清点仪器。 老板太太也不觉得无趣,从身后抱着大老板晃啊晃摇啊摇的。 有时太太手里拿着糖果或者话梅之类的小零食,就时不时投喂大老板一颗。 大老板虽然不理他,但每次都乖乖张嘴,接受投喂。 又有的时候,太太和旁边的员工聊天,投喂不及时,大老板还会不高兴地蹙眉,回头去看太太,用目光无声谴责他:你怎么分心看别人去了? 店里的小姐姐们都在私下悄悄讨论,看起来老板太太很听大老板的话,实际上傲娇的大老板早就被太太吃得死死的。 啧啧啧。 酸。 真酸。 006. 陈胜华有时候也会来萃雨堂。 他借口来看陈澍,实际上是想看看孙兰。 但孙兰总是闭门不见,不是让店员说自己不在,就是说有事在忙。 到后来,孙兰连借口都懒得找了,直接让店员告诉陈胜华:“二老板说她没空,不想看见你,让你别来了。” 陈胜华也不觉得尴尬。 孙兰不见他,他就坐在一楼的沙发上,和店员们唠嗑一阵再走。 时间一长,店里的员工们都知道了,这人是二老板的前夫,大老板的亲爹。 大老板的家庭背景甚是复杂。 当年陈老爷子病逝,大半遗产留给陈澍。 遗嘱一出,整个陈家内部发生剧烈动荡,遗产之争如箭在弦上。 陈澍向来佛系,不争不抢,这会儿正好借机跟陈家脱离关系。 反而是陈胜华打定主意要帮自己的儿子。 他找了顶尖的律师来帮陈澍争家产,最后陈澍毫不费力就顺利地拿到了陈老爷子的遗产。 那阵子,陈澍每天早上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在烦恼:钱太多了花不完怎么办。 烦人。 不如全部转到林听雨名下,他爱怎么花怎么花好了。 陈老爷子去世没几年,陈胜华的好日子就到了头。 他不是经商的料子,没有亲爹的帮衬,几次投资都失败了,赔得血本无归。 陈胜华生性多疑,暴躁易怒,回了家就找夏舟撒气。 两人之间本来就有隔阂,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矛盾也越来越大。 最终果真如陈澍曾经预言的,这两人走不到最后,还是分了手。 陈胜华年过半百,最后落了个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结局。 这人纯属咎由自取,只要陈胜华饿不死就行,陈澍懒得理他。 人性本贱,陈胜华失势之后,反而念起前妻的好来,竟然还动起了复婚的心思。 不过,孙兰连眼神都不给他。 这几年,在陈澍的引导下,孙兰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乐趣,把萃雨堂经营得红红火火。 以前那些把她当软柿子捏的陈家亲戚纷纷前来巴结她。 前两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孙兰认识了陈澍的研究生导师。 对方妻子早逝,一直未续弦,是个幽默风趣的人。 两人一见如故,恋爱谈得风生水起。 “妈妈过得比我们潇洒啊。”林听雨打趣道。 “只要你想,我们可以更潇洒。”陈澍认真地说。 “哎哟。”林听雨笑着拍拍他的腰,“等我们到了妈妈这个年纪,就可以归隐山林了。我种地来你织布,红尘作伴潇潇洒洒。” “我织布?”陈澍困惑地皱眉。 “我织布也成啊。”林听雨理直气壮。 陈澍开始设想林听雨织布的场景,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那还是我织布好了。” 林听雨没忍住,笑出声来:“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还真考虑织布啊?” “嗯。”陈澍一把将他抱过来,“崽崽,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听到那句“崽崽”,林听雨的心一下就化了:“还崽崽呢,都三十多岁的人了。” “十几岁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陈澍亲了亲他的耳根,“我的男孩在我怀里可以永远十八岁。在我这里,你永远都不用长大。” 007. 林听雨的左胸口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每次上床的时候,陈澍总要把那道伤疤亲个遍。 “这是属于男人的烙印。”林听雨自我安慰,“证明我作为一名正直的小警察,为公为民,尽职尽责。” “你快些闭嘴吧。”陈澍一口咬上他的颈项,含糊不清地说,“你再来一次,我就往我身上同样的地方也来一刀,你伤哪儿我也伤哪儿。” 思来想去,林听雨决定去文个身,把这条疤盖住。 一离职他就彻底放飞自我,又把头发染回了浅栗色。 不过这人本来就是个百无禁忌的警痞,严苛的警务系统根本管不住他。 好在林听雨长得很俊,人又保养得不错,三十多岁的男人了,看起来还跟十七八岁时一样风骚。 “我早就想文个花臂了。”林听雨说,“要不是后来念了警校,我早在背后文条龙了。” “左青龙右白虎?”陈澍冲他翻翻眼睛,“中间文个米老鼠?” “来左边跟我一起画个龙,在你右边画一道彩虹……”林听雨跟着哼起来。 “……”陈澍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您这是打算回归夜场摇花手呢?要不要我给您买点花衬衫紧身裤豆豆鞋,把社会人三件套全备齐了?” 林听雨:“……” 林听雨:“你是不是对当年十七八岁的我有什么微妙的误解?” 008. 游手好闲了大半年,林听雨决定重新工作。 虽然陈澍把所有的财产都转移到了他的名下,但林听雨闲不住。 他觉得,当陈家阔太无法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那你想做什么工作?”陈澍问。 “插画师吧。”林听雨说,“十几年没拿画笔了,就是不知道废了没有。” “哎哟,raining大大还记得自己会画画呢。”陈澍伸手捏捏他的腰,似笑非笑,“有的人念高中那会儿追我,信誓旦旦地说送我一幅画。这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要是他能生,我孩子都能念小学了,可他还没画。” 林听雨:“……” 林听雨:“我马上画。” 啧,都十几年了,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记仇啊。 ※※※※※※※※※※※※※※※※※※※※ 今晚尝试加更ovo我努努力 番外8 小鹿乱撞 番外9 最喜欢你 001. 陈澍原本以为, 自己最多在国外呆半个月就能回来。 没想到,合作方那边出了点纰漏, 陈澍不得不又在国外多停留了一周。 国内外时差不同, 每晚陈澍结束工作,回到酒店给林听雨打视频电话时, 林听雨才刚刚起床。 而等林听雨晚上给陈澍打电话的时候,陈澍却要出门工作了。 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陈澍有些后悔。 想念的感觉就像焚心蚀骨, 甚是煎熬。 他应该坚持一点,把林听雨一起带走的。 而且,有一件事情让陈澍觉得很在意。 最近每晚和林听雨进行视频通话的时候, 陈澍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他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视频那头的林听雨好像很累的样子, 没说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 有一次,林听雨居然直接在视频那头睡着了。 不应该呀。 陈澍透过电脑屏幕, 看着林听雨睡着的侧颜, 还有落到林听雨眼前的发丝和纤长的睫毛,微微蹙眉。 林听雨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最后是陈澍先挂了视频。 第二天, 两人再视频的时候, 陈澍问起林听雨最近在忙些什么。 视频那头的林听雨笑得一脸无害:“你不在, 中医馆忙不过来, 我在店里帮忙呢。” 是这样吗。 陈澍姑且放下心来。 002. 孙兰跟陈澍打电话,汇报陈澍不在国内的这段时间里中医馆的营业近况, 顺带唠嗑家常。 通话结束之前, 陈澍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林听雨的近况。 没想到, 电话那头的孙兰说了一句:“听雨?他最近没来店里啊。” “……”陈澍顿了顿。 “怎么了?”孙兰问。 “……没事。”陈澍说,“我还有工作,先挂了。” 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陈澍笃定,林听雨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出轨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们两个连七年之痒都没有,每天如胶似漆得像刚谈恋爱那会儿一样,店里的员工天天都在酸。 但转念一想,陈澍才恍惚意识到,他们两个确实在一起很久了。 十几年了,每天睡醒睁开眼,旁边躺着的永远都是同一个人。 真的有人会永远都不觉得厌烦吗? 003. 陈澍加班加点,提前把工作处理完,把助理留下来解决后续的事情,自己先一步乘坐傍晚的航班赶回了国内。 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他也没跟林听雨说自己回来了。 巧的是,陈澍刚坐着出租车从机场回到小区附近,便看到一辆熟悉的红色法拉利驶出小区大门。 这辆车没人比陈澍更眼熟。 这是去年林听雨过生日,陈澍在国外给他买的。 车型嚣张,颜色嚣张,正好,车主也一样嚣张。 陈澍眉毛一挑,不动声色地对出租车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红色法拉利。” “好嘞!”司机像是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兴奋起来,一踩油门,加大马力冲了出去。 004. 林听雨确实嚣张。 他的车开得很猛,好几次差点儿把陈澍的出租车甩掉。 但奇怪的是,每当陈澍的出租车快追不上的时候,他却又忽然放慢车速。 好像猫捉老鼠似的。 陈澍倒是挺好奇,这人为什么至今从未收到过一张罚单。 红色法拉利左拐右拐窜进了城中村的狭窄街道,最后在巷子尽头停下。 车门打开,戴着茶色大墨镜的林听雨从车上跳下来,抖了抖身上那件有些宽松的灰色圆领卫衣,进了某家店里。 看到那件卫衣,陈澍惴惴不安的情绪总算安稳了一些。 那是陈澍的衣服。 005. 陈澍在出租车里坐了二十分钟,林听雨始终没有出来。 中途反倒有个戴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的女人拎着袋子进去了。 二十分钟已经是陈澍的极限了。 那女人进去了好一会儿,林听雨还是没有出来。 陈澍终于忍无可忍,决定下车。 下车之前,他没忘记把车钱付了。 司机收了钱,八卦地问:“小伙子,抓奸啊?要不要帮忙?” “……”陈澍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推门下车。 妈的。 火大。 陈澍刚靠近店门,感应玻璃门便自动打开。 他进了店,店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回事? 陈澍困惑地蹙眉。 就在这时,一个女声从楼上传来:“行了,没什么事儿了,你赶紧穿衣服吧。” 紧接着,林听雨的声音懒散地响起:“哟,这么嫌弃我啊?” 陈澍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他二话不说,飞快地找到楼梯,绷着脸,闷头冲了上去。 陈澍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林听雨正在穿衣服,顾眠去卫生间洗脸。 衣服是他从衣柜里拿的,是陈澍的衣服。 最近陈澍不在家,林听雨很想他,便总是穿着陈澍的衣服。 被陈澍的气息环绕着,这感觉,就像被陈澍抱在怀里一样。 “你在干什么?”陈澍站在楼梯口,冷着一张脸问。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听雨愣了一下,随即猛地回过头:“……陈澍?” 他的衣服穿了一半,一大截腰杆子还露在外面, 陈澍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第一件事,先伸出手,帮林听雨把衣服下摆给拉下来,把腰遮严实了。 “你怎么在这……”林听雨愣了一下,脸上随即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谁啊?”就在这时,顾眠的声音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从卫生间里传来。 陈澍极其冷静地看了林听雨一眼,脸上写着“你给我解释清楚”。 “不是,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想!”林听雨忽然想起刚才那辆一直跟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的出租车,顿时恍然大悟,哭笑不得,“陈澍,你听我解释!” 006. 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林听雨快笑死了。 “我是警察啊白痴,警察你懂不懂?”他坐在沙发上,伸手捏了捏陈澍雪山一样白皙的脸,“我早就发现有人在跟踪我了,还想着到底是什么人呢,没想到竟然是你这个醋窖子。” 总算解释清楚了,陈澍一言不发,一张俊脸还是绷得很紧,耳根却有点红。 刚才太着急,进来的时候他没注意看店名和店里的装饰。 冷静下来以后,陈澍终于看清楚了,这里确实是一家正儿八经的刺青店,墙上也挂满了顾眠的刺青作品展示图。 丢人。 顾眠还是有点儿忌惮陈澍的。 她郁闷地坐在沙发角落,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对劲。 不是,这里明明是她的地盘,怎么陈澍一来就像个大佬似的,她这个真正的主人却得跟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 再说了,她也没跟林听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好吗! 明明正正经经做刺青呢!怎么被陈澍搞得像她勾引人夫一样?! “都文好了?”陈澍咳嗽一声,转头看林听雨,镇定地转移了话题,“文了什么图案?” “早就文好了,今天是来检查一下是否需要补色的。”林听雨心中觉得陈澍的反应实在是有趣,他冲陈澍眨眨眼,“回家再给你看。” “赶紧滚。”抱着抱枕缩在沙发角落里的顾眠厌倦地挥挥手,“现在都流行把狗骗进来再杀?” 林听雨站起身来,问:“最近也辛苦你了。多少钱?我说好加倍给你的。” “滚滚滚。”顾眠冲他翻白眼,“不要钱,有空介绍几个帅哥给我就行。” “哟。”林听雨挑眉,“谢谢啊顾大师。下星期老刘婚礼见吧。” 顾眠连白眼都懒得翻了,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直到这两人开着法拉利回家,顾眠这才爬起来收拾东西,却在柜台上发现了一个信封。 顾眠一愣,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钞。 顾眠点了点,这比她的收费翻倍了还要多。 “哎哟,都说了不收钱。”顾眠皱着眉嘀咕了一句,开心地把钱塞进了皮包里。 不用想,这绝对是陈澍留的。 007. 回到家以后,林听雨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 得给某个醋窖子检查检查才行,不然那人得被自己醋死。 林听雨站在客厅中央,很爽快地把上衣脱了。 陈澍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两条腿伸得长长的。 他不动声色地盯着林听雨,生怕漏过他的一举一动。 林听雨的刺青是一棵荆棘,走水墨风格。 荆棘的末端从尾椎的部分开始,绕过半边腰一路往上延伸,一直到左胸口。 有花有叶有刺,无一例外与荆棘同一色彩,笔墨简洁,却大气传神。 这棵荆棘恰好和林听雨身上的那道伤疤完美融合在一起,疤痕也变成了荆棘的一部分。 刺青到了胸口,画风骤变。 泼墨变成水彩,像破晓黎明,光穿破黑暗,整幅刺青的色彩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荆棘顶端托着的不是花,而是半颗明黄色的小星球。 一个卡通形象的小男孩坐在星球上,只露出一个背影,抬头仰望点点星空。 星球中央用黑色墨水文了几个小小的字符: chen lin。 看到林听雨身上的刺青,陈澍愣住了。 他伸出手,想去碰那行字符,却在指尖即将触到那片泛红的皮肤时,又及时收回了手。 心里泛着酸。 既甜蜜又感动。 这幅刺青的难度非常高,好在顾眠经验丰富,她本人又是大师级别的刺青师,也算平稳地攻克下了这个难关。 完工的时候,顾眠大汗淋漓,像是虚脱了一样。 她摘下口罩,满意地盯着林听雨身上的刺青:“这是我目前为止最满意的作品。” “这也是我最满意的作品。”林听雨说。 “哥,这是月亮,这是你。”林听雨指了指那颗星球,又指了指坐在星球上的小男孩,“这是我。” “这是我送给你的画。”他抬眼看陈澍,黑眸中神色沉沉,沾了几分狡黠的邪气:“把你刻在我的心上,好不好?” 陈澍没说话。 他站起身,走上前,想把林听雨搂进怀里,却又怕碰到他的刺青弄疼了他。 最后,陈澍只能低下头,亲了亲林听雨的额头,低声问:“疼吗?” “爱你的时候什么伤口都不疼。”林听雨去找他的唇,用力吮了一口,“你到底喜不喜欢?” “喜欢。”陈澍回吻他,声音沙哑,“我最喜欢你。” ※※※※※※※※※※※※※※※※※※※※ 叮!加更成功! 我今晚再努努力,看看能不能再更上一篇hhhh 番外10 小的时候 001. 十一二岁的时候, 林听雨在同龄人中就已经显得非常与众不同。 这种“与众不同”自然不是褒义词,毕竟那时他爸刚失踪没几年, 母子俩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开始进入青春期。 林听雨的叛逆期来得比同龄人更早一些, 因此他也更加早熟。 性别意识刚开始萌发的懵懂期,林听雨已经隐隐约约地发现, 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他好像,喜欢男生。 多数时间林听雨会觉得很孤独。 面对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性取向,他手足无措, 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是个变态吗? 林听雨经常这样问自己。 有时候天气不好,下起蒙蒙细雨,林听雨总会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小破县城拥堵破败的街头游走。 他喜欢把双手插在口袋里, 不打伞, 像一个特立独行的异类。 每当这个时候,林听雨会觉得自己既悲壮又中二。 他没有朋友, 这种情绪不知道如何跟别人分享。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林听雨特别害怕被人看出来他很孤独。 一个人走在街上的时候,林听雨总有一种错觉, 好像每个迎面走过来的路人都在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他。 有时候林听雨会拿出妈妈淘汰的旧手机, 假装边走边打电话, 以此给自己壮胆, 向路人虚张声势: ——喂,你看啊, 我不孤独, 我在和朋友打电话呢。 ——我一点也不孤独。 林听雨为自己的小聪明感到开心, 甚至还有点骄傲。 他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没有人发现他很孤独。 可这样的小得意却没有人可以分享。 还是孤独。 没有朋友,也无人理解。 002. 暑假的某个傍晚,林听雨再一次被糖厂里的同龄孩子们追逐。 那会儿他还没开始发育,瘦瘦小小的,也跑不过人家,只有挨打的份。 每次被人追赶,林听雨没跑几步就会被追上,接着一群男生围上来,对他拳打脚踢。 有一回,林听雨躲到大门口的保安那儿寻求庇护,躲在保安身后哀求:“帮帮我。” 但保安也只是用一种看戏的眼神看着他。 在保安沉默的许可下,为首的男生大叫一声:“保安也救不了你!没人会帮你的!” 他们冲上来,把不停挣扎嘶吼的林听雨架到了废弃无人的旧篮球场上。 一路上有很多人都在看,但他们的眼神都很冷漠,没有人上来阻止,哪怕只是呵斥一声。 所有人都在看一出滑稽的闹剧。 而林听雨是舞台上表演的小丑。 在扭打的过程中,林听雨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没站稳,直接跪到了地上。 夏天的时候男孩们都喜欢穿短裤,露出小腿和膝盖。 林听雨也不例外。 没有裤子的保护,林听雨的膝盖直接撞到水泥地面上,蹭破了一大块皮。 “啊!他流血了!” “是你干的!” “不是我!是他!” “哈哈哈!快跑!” 男孩们嬉笑着一哄而散,只留下大汗淋漓的林听雨跌坐在地上。 浑身是伤。 没有人帮他,也没有人爱他。 他是一头孤独的困兽,被厌恶,被驱逐,没有任何同类。 他恨这个世界,也恨每一个冷漠无情的看客。 003. 回家的时候,吴女士正在做饭。 林听雨小心地关上家门,换了鞋。 他想要趁着吴女士不注意,悄悄地溜进房间里,却还是被眼尖的吴女士发现了。 吴女士扔下锅铲,尖叫起来:“林听雨!你怎么又跟人家打架?!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衣服又弄脏了,我每天累死累活工作养你还得帮你洗脏衣服!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从今天开始,你自己洗自己的衣服!” 林听雨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间,关上房门,把自己锁起来。 伤口也懒得管。 不用上药,反正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结痂然后痊愈。 只是洗澡的时候,林听雨的伤口碰到了水,疼得他直皱眉。 算了。 林听雨安慰自己。 反正也习惯了。 就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吧。 第二天林听雨又摔了一跤,把另一个膝盖也磕破了。 真惨,他自嘲地想。 正好凑一对。 大中午的,别的小孩都回家吃饭午休去了,林听雨却不想回家。 太阳很大,林听雨一个人蹲在屋檐下面,百无聊赖地拿着一块石头挖泥土玩。 泥土挖出来,掺点儿水,搅拌均匀,捏捏捏,做几个泥球玩。 很无聊的游戏,但是林听雨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你在干什么?” 忽然有人问。 林听雨吓了一跳。 他扭头一看,一个陌生的小男生站在一旁,正在看着他。 那是个肤如凝脂的小男生,年纪看起来和林听雨差不多大,可是五官已经长开了,个子也很高。 他戴一副金丝眼镜,眸色很浅,长得…… 很好看。 和林听雨对视的时候,男生脸上表情很淡。 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没有好奇。 也没有鄙夷和厌恶。 就好像在看一件寻常事物一样。 很罕见,从来没有人用这种单纯的目光看林听雨。 但此时此刻,林听雨浑身竖满了刺,他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盯着对方,警惕地问:“你是谁?” 那男生看了林听雨一眼,回了一句:“你又是谁?” 林听雨一顿:“……” 这个人,竟然不认识他? “你不是糖厂的?”即便如此,林听雨的敌意仍未消退。 “不是。”男生扫了一眼周围破旧的楼房,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我外地人,第一次来。” 哦。 外地人啊。 不知怎么回事,林听雨紧绷的情绪忽然松懈下来。 “来这里做什么?”林听雨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探亲。”那男生说。 “那你怎么在这儿?” “我外婆病重,我妈去医院探望了,不让我去。”男生蹙眉,“但她忘记给我钥匙了,我进不了家。” 不知怎么回事,瞧着那男生精雕细琢般的眉眼,林听雨的心尖忽然颤动了一下。 他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这小子看起来明明和他差不多大,却偏要板着一张脸,作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有趣。 “那你怎么办?”林听雨问,“就站在这里等?” 荆市的夏天很热,现在又是正午,烈日炎炎,多在太阳下站一会儿,好像都有可能被烤得皮开肉绽。 男生蹙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去哪?” “……”林听雨顿了一下。 004. 林听雨到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支奶油雪糕。 这种奶油雪糕五毛钱一大支,有两根竹签,可以掰成两小支。 林听雨以前见别的同学吃过。 小孩子没什么零花钱,常常是一个人买上一支这样的二合一雪糕,然后掰成两根,和好朋友一起分享。 林听雨后来也买过两次。 味道很好,便宜,而且量大。 但每次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吃掉。 天气热,雪糕化得快,林听雨每次都像跟人比赛似的,手里举着两小支雪糕,赶在另一根融化之前急匆匆地吃完其中一根。 倒有些狼狈。 害,没事。 两小支还不够他一个人塞牙缝呢。 林听雨总这样安慰自己。 林听雨拆了包装袋,双手捏住两支竹签,稍微一用力,就把雪糕掰成了两小支。 “喏,分给你一半。”他把其中一支递给男生。 男生皱着眉盯着林听雨手中的奶油雪糕看了一眼,表情看起来很嫌弃:“我不吃用人工香精勾兑的垃圾食品,我们家的冰淇淋都是进口的。” “哦。”不吃就不吃。林听雨无所谓地把雪糕收了回来,“那我一个人吃两根。” 林听雨一口就咬掉了半根奶油雪糕。 人工香精很甜蜜,香醇的奶油味在舌尖上化开,冒着丝丝寒气。 林听雨被冻了一下,“嘶”了一声:“好冰。”然后一口把雪糕咽了下去。 林听雨扭头一看,那冷面小男生正一脸挣扎地看着他手中的雪糕。 明明很想吃。 ……从没见过这么傲娇的人。 “你这人真是。”林听雨翻翻白眼,把另一支雪糕递过去,“好啦,快吃吧,马上就要化了。偶尔吃一次没关系的,毒不死你。” 005. 两个人蹲在屋檐下吃雪糕。 林听雨吃得快,一会儿就吃光了。 那小男生倒是吃得很矜持。 林听雨拿着石头挖了一会儿泥土,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哎,你怎么不问我,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男生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他:“为什么要问?” 林听雨反而噎了一下:“……你不好奇吗?” “好奇啊。”男生咬了一口雪糕,表情平淡,“好奇就一定要问出来吗?又不关我的事,管那么多干嘛。” “嘁。”林听雨撇撇嘴,心里却有点别扭。 好在意啊。 为什么不问他呢? “不过,”男生又把头扭了过来,垂下眼,盯着林听雨膝盖上血肉模糊的伤口,“这伤口面积挺大的,你还是处理一下吧。” “没事儿。”终于被人关心了,林听雨很高兴,却还是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早习惯啦,一点也不疼。它自己会好的,不用上药。” “可现在是夏天啊。”男生盯着林听雨的另一个膝盖,那是昨天的伤,没有及时处理,又碰了水,已经开始化脓了,“很容易发炎的。” 男生吞下最后一口雪糕,把竹签放到地上,起身走进了对面的小卖部。 林听雨蹲在原地,盯着他看,生怕他突然走了。 男生很快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瓶酒精。 “这里只有酒精卖。我用酒精给你冲洗一下伤口上的尘土,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忍。”男生拧开酒精瓶盖,“但是你还是得去医院或者诊所处理一下。” 林听雨心里很震惊,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用,我不需要。” 话一出口,林听雨只想抽死自己。 为什么总是下意识就拒绝别人的好意? 好在男生也是个坚持己见的人,压根就没理会林听雨的冷言冷语。 他拿着那瓶酒精,冲林听雨挑了挑眉:“你怕疼?” 林听雨一下子就恼了,跳起来:“我不怕!” 激将法果然有用。 林听雨最终还是同意了让对方用酒精帮他冲洗伤口上的尘土。 酒精刺激性大,淋到伤口上,疼得林听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好疼——” 好奇怪。 挨打受伤的时候林听雨都没这么难受。这下来了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帮他清理伤口,林听雨忽然就委屈了。 好疼好疼好疼,真的好疼。 好委屈。 要是有个人能抱着他,哄哄他,听他撒娇就好了…… “稍微忍耐一会儿。”男生单膝跪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抽了一张,小心地帮林听雨擦拭伤口的周围。 动作很温柔。 “你干吗对我这么好?”林听雨盯着男生的头发,小声嘟哝了一句,“你又不认识我。” “我强迫症。”男生淡淡地说,“见不得血腥。” 006. 第二天,林听雨特地包扎好了伤口,拖着伤腿,来到昨天遇到那个男生的地方瞎晃悠。 可他等了一个下午,男生都没有出现。 这人该不会是走了吧? 林听雨很失望。 他垂头丧气,正打算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崽子,你怎么在这儿?” 啊,是他! 林听雨有些惊喜,却又强装着镇定,摆出一副“我只是路过”的表情。 他转过身,站在身后的果然是昨天那个冷酷小男生。 “我路过啊。”林听雨假装洒脱,“好巧啊。还有,我不是小崽子。” “你吃不吃薄荷糖?”男生看了他一眼,也没拆穿他,只是问了一句。 “薄荷糖?”林听雨问,“我没有吃过,好吃吗?” “反正都是香精勾兑的廉价糖果,就那样。”男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绿油油的薄荷糖,“我外公外婆买的,我尝了一颗,还行吧。” 林听雨有些受宠若惊:“都给我吗?” “嗯。”男生说,“我外婆家还有很多,这些糖全都给你吃吧。” 林听雨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从男生手里接过那一小把薄荷糖:“你要吃吗?” “给我一颗吧。”男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林听雨从那捧糖里拿了两颗,给了男生一颗,自己留一颗,然后谨慎地把剩下的糖果装进口袋里。 玻璃糖纸是绿色的,颜色很清爽,就像薄荷一样。 林听雨慎重地剥开糖纸,白色的糖果便露了出来。 他小心把糖果塞进嘴里,清凉的甜味缓慢地顺着舌尖渗开。 “好甜。”林听雨忍不住赞叹一声,“好凉。” “如果这个时候再喝一口水——”旁边的男生也含着一颗薄荷糖,对着林听雨笑了一下,“薄荷糖味的夏天,还挺凉爽的。” 是薄荷糖味的夏天呀。林听雨想。 007. 男生在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两碗冰镇绿豆汤,分给林听雨一碗。 两个人坐在废弃篮球场的观众席上,一边喝绿豆汤,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夏日傍晚的夜风还算凉快。 他们背后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树,风拂过,叶儿沙沙作响。 “你多大了?”男生问。 “我十二岁。”林听雨喝了一口绿豆汤,“一月生。” 绿豆汤的甜味正好,又是冰镇过的,喝一口,清甜的滋味仿佛能顺着喉管一直浸进心里。 “那我比你大一点儿。”男生若有所思,“我十三了,十一月的。还说自己不是小崽子,你得叫我哥哥。” “什么啊,不就大我两个月,装什么哥哥。”林听雨故意用不屑的口吻回答。 并不是真的不屑,林听雨心里其实很想和这个小男生一起玩的。 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人相处。 很害怕别人来到他的身边之后又离开,带走那一丁点儿稍纵即逝的温暖。 所以林听雨总是用无所谓的态度来掩饰自己的在意。 只要不被看出来—— 就不会被人发现,他其实害怕失去。 林听雨又喝了一口绿豆汤。 他无意中一转头,却发现男生盯着他看。 男生的眸色是浅褐色的,眼睛很漂亮,像琉璃。 被这样一双冷淡的眼睛一看,林听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心脏竟然砰砰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啊,该死的心跳。 “你看什么看。”林听雨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睛,语气很凶地说。 却没想到,男生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喝绿豆汤的样子真好看。” 008. 接连几天,林听雨再也没有等到过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生。 他很失落,心里空荡荡的,像缺了一块。 林听雨很想去男生的外婆家找他,但他不知道男生的外婆住在哪儿。 他也很害怕,怕男生知道他的身份后,就再也不跟他玩了。 更何况,林听雨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等不到那个男生,林听雨只好打道回府,一个人懒洋洋地走在厂里的小路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黑色轿车从他的身边驶过。 轿车后座的车窗玻璃只关了一半,林听雨避让的时候,无意中抬头往车窗里看了一眼,却在车窗后面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他! ……他要回去了吗? “喂!”车速很快,林听雨下意识地追着车跑了起来,拼命招手,“等一等——” 车没有停,但车窗被摇到了最下面。 那个不知名字的男生从车窗里探出头,冲林听雨喊:“小崽子,我走啦!你别追啦!下次再见吧!” 奔跑的速度太快,膝盖上刚愈合的伤口瞬间崩开。 林听雨连腿都迈不开,只能停下来。 他站在原地,疼得弯下腰,却依然倔强地仰着脸,冲着远去的黑色轿车大声喊:“哥哥!下次再来,一定要找我玩哦!我还请你吃奶油雪糕——” 黑色轿车渐行渐远,扬起大片尘土,最终消失在了林听雨的视野范围内。 林听雨站在原地,紧紧地攥着口袋里那一把一直舍不得吃的薄荷糖。 哥哥,你一定要再来哦。 下次再来,一定要记得找我玩。 ※※※※※※※※※※※※※※※※※※※※ 最后一篇番外啦,哥哥崽崽的故事就在这里结束吧^_^再一次感谢大家这几个月的陪伴,在晋江写文好开心,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方便的话麻烦大家帮我评个分哦xdd 【*2020年2月2日备注:全文已修,抽空会再顺顺剧情。感谢大家的阅读^ ^小荼白的《全娱乐圈都求我别嗑cp》已经开始连载啦,轻松的沙雕狗血甜文,欢迎来看哦ovo~mua!】 ———————— 接档文《全娱乐圈都求我别嗑cp》文案↓↓ 荼白是个糊逼。 早已过气多年,却被营销号轮了七天七夜,只因被路人拍到在候机室嗑耽美小说cp笑得鹅鹅叫。 营销号:干啥啥不行!嗑糖第一名! 粉丝:还他妈嗑还他妈嗑:) 路人甲:等等,只有我在意是哪位神仙太太写的cp让荼白笑得那么甜吗? 十分钟后,一位不愿意透露性别的超人气耽美作家summer回复这位网友:我。 * 为避风头,团队火速把荼白塞到私立高中念书。 某天,有人拍到,荼白带了一个俊美少年回家,彻夜未出。 营销号:惊!爱嗑cp的糊逼荼白终于对美少年下手了! 第二天,荼白和超人气耽美作家summer同时发微博澄清: 【@荼白:那是我同桌。】 【@白的summer:那是我读者。】 * 饭圈传闻一:别的明星上综艺节目都是为了营业,而荼白上综艺是为了近距离嗑cp。 饭圈传闻二:都在嗑真人cp,只有荼白是c位嗑糖。你们嗑的cp可能是假的,但荼白嗑的一定是真的。 cp粉:? 娱乐圈众营业cp瑟瑟发抖:卧槽,求求你别嗑了! 所有人都在猜荼白下一对嗑的cp会是谁。 直到某天,荼白的微博小号被翻了出来:#夏日白昼cp#超话小主持人。 紧接着,summer的小号也被翻了出来:@今天睡到兔白白了吗 全网沸腾。 夏白女孩欢呼雀跃:正主都在嗑!!夏日白昼szd!!! ·骚狐狸精臭弟弟攻x暴躁小甜兔哥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