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想调戏先生》 嘉歆遇害 建武十七年,大魏皇宫。 酉时三刻,已近黄昏,重重云雾中一条条绛色霞彩,宛如沉鳞竞跃时折射出的金色鳞光。 石道两旁的绒花树随着微风拂过,合欢花便纷扬的落在地上。 不远处的兰亭传来夹杂着细微哭声的阵阵吵闹却破坏了这美景,嘉歆皱了皱眉,往那处望去,隐约听出其中一道盛气凌人的声音,“就凭你也配叫我表姐?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扶她起来!” 嘉歆将手中的合欢花在指尖捻着转了一圈,“那是慕容莹的声音吧?走,咱们去瞧瞧。”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采月,顿时急了,“小姐,您忘啦,上次您和六公主打架,回去夫人关了你一个月禁闭呢。今日宫宴,可不能惹事呢。” 嘉歆听到夫人二字,鼓了鼓脸,不高兴的看着采月,“别提她了,我就去看看,我又不傻,这里是皇宫,我可不给慕容莹欺负我的机会。” 采月是知道的,小姐与六公主从小就不对付,每次见面气氛都剑拔弩张,不是斗嘴就是打架。小姐是武将之后,又因自幼体弱,更是打小就有将军监督她日日练些把式强身健体的,打架总是赢多输少的。 只是每次回府,都要受夫人不问对错的惩罚。 说起惩罚,听起来只是不同时日的禁足罢了。将军在京那就只是不足三日的禁足,小姐和将军撒个娇,在院中和丫鬟们踢燕子,时日过的也快。 若碰上将军不在京中,这禁足就是整日里除了送饭的宋嬷嬷就再见不到一个人,连屋门都不能踏出一步的禁闭。 每每想到小姐正是爱玩的年纪,采月便心疼的紧。 这厢,慕容莹扫了眼跪在那哭的不成样子的女孩,一脸倨傲,“记住了,月白是本公主最喜欢的颜色,别再让本公主看见你穿月白色的衣裙!” 慕容莹说罢欲走,刚一转身就看见从绒花小道走出来的少女。 少女容貌姣好,凝脂点漆,身着月白色轻纱百褶裙,梳着垂鬟分肖髻,肖尾垂于肩,平添几分俏皮。 慕容莹先是愣了,待看清来者正是自己的死对头,偏还穿着月白色衣裙,姿态翩翩,顿时气愤不已。 嘉歆自是听到先前慕容莹的话,颇觉占了上风,调皮的转了转裙子,挑衅似的看了慕容莹一眼,又细细辨认了一番地上的少女,软软道:“你是光禄寺卿之女吧,章丹灵,可对?”说着,歪了歪脑袋,不太确定道:“慕容莹,你这是干什么,她算起来还是你的表妹呢。” 嘉歆是真疑惑了,慕容莹虽一向骄横,可也认得亲疏,怎么今天倒是罚起自家人来了。 慕容莹听罢眸光闪烁,避而不答,反说道:“白嘉歆,本公主今日不欲生事,宫宴就要开始了,识相的就别管我的闲事。”言下之意是不想嘉歆管章丹灵的事了。 嘉歆看着慕容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奇怪,以往哪次不是慕容莹先挑衅的她,今天倒转了性了。 一旁采月也觉得奇怪的很,嘉歆眯了眯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可爱极了,道:“我知道啦,定是今日宫宴贵妃娘娘要给她物色驸马了,怪道今年宫宴比往年热闹不少。” “小姐,您轻点,别让人给听见了。”采月愁眉苦脸,小姐性子一向是和将军一样,素来调皮多语,要是让有心人听去,可是编排皇室公主呀。 大魏女子十五及笄,慕容莹比嘉歆大两岁,明年秋天便是她的及笄礼。按理,驸马人选贵妃娘娘心中应该有数。 嘉歆不在意的踢了踢脚尖的石子,“走吧,一会儿该迟了。”说着迟疑的看了眼犹自跪着的章丹灵。 采月看出她的想法,拉了拉一旁欲说话的春夏,小姐向来是有主见的,多说无益。 嘉歆的目光顺着脚尖石子看向章丹灵的膝盖,那处的卵石子比旁的都尖锐许多,章丹灵跪了近半个时辰,膝盖早已磨破,丝丝血渍渗出衣衫。 “慕容莹惯会欺负人的,实在过分。”嘉歆实在气愤,这般折人脸面也便罢了,心知今日宫宴与慕容莹对上实在不明智,可嘉歆看不过去慕容莹的手段,太过阴损,若真一直跪下去,这腿岂不是废了。 “采月,你去扶她起来,带她换身衣服,先去找我兄长,他认识光禄寺卿家的公子。” 采月犹豫的看了看春夏,再对嘉歆矮身一福,应声去了。 看着采月扶着人离去,嘉歆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今日又是日行一善,方才心中忧虑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因着春夏带错了路,嘉歆到了正殿时,宫宴已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嘉歆环顾四周,碎步到一满头珠翠的美妇人前,矮身一福,软软道:“母亲,我来迟了。” 沈宁微微颔首,便不再理会。 嘉歆垂了垂眼眸,小脸有些黯然,但很快恢复如常,浑不在意的落座,边举起筷子夹了块玉兰笋放入口中,边欣赏起殿中央的歌舞。 对面的慕容衡一早注意到她,刚才在殿外张望,待看到小姑娘难过又强装无谓的变脸表情,那么小一个人做这样表情,颇觉有趣,比年年都一样的宫宴节目有意思多了。 嘉歆似有察觉,抬起头看见他看笑话似的眼神,觉得丢脸又难过,狠狠瞪了他一眼,知他惯爱看自己笑话的,就将目光挪开不再看他。 侧首立于贵妃娘娘一旁的慕容莹看见,轻嗤了一声,方才她的侍女来报,章丹灵已由光禄寺卿公子和大将军府公子护送出宫。 听到大将军府公子时,慕容莹挑了挑眉,“你确定白景旭也出宫了?” 略一思索,就知道是白景旭猜到今晚宴会的目的了。 慕容莹冷笑,真当她今日转了性了不成,既然白景旭出宫了,那今晚的布置也算是白费了,慕容莹招手,对着侍女耳语几句。 既然白嘉歆不顾自己的警告,那就给她点颜色瞧瞧。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一声尖细的嗓音传来。大殿内的人们纷纷起身行礼。 “今日宫宴,众卿免礼。”众人皆知成武帝不拘于礼,人们很快皆落座。 嘉歆坐回位置,往上看去,正看见成武帝与傅皇后相携的手,羡慕极了。 说起皇后娘娘傅娉婷,那可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前朝大齐皇帝昏庸无道,只顾自己享乐,年年选秀充盈后宫,却对周边邻国的讨伐征战求以割地赔款以息事宁人。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加重赋税用于享乐,百姓苦不堪言。 内忧外患之下,当时还是威武大将军的成武帝在外抵御胡人来犯,前朝皇帝一声令下,企图派公主和亲以求休战,大煞士气。 积怨已久的人们纷纷起义,誓要推翻大齐,改朝换代。 傅皇后二八芳华就与成武帝一同四处征战,曾一人带洱城百姓守城三天三夜,直至成武帝大军击退敌军万人。 傅皇后威望之高,众所景仰,以至即便早年因故不能生育也无一人反对封其为后。 嘉歆收回思绪,看了看手中牛乳,扶了扶额,总觉得头有些晕,正欲去殿外走走。 上首,大总管王德胜疾步行至成武帝旁,与其耳语几句。成武帝便匆匆离去。一旁的傅皇后隐约听见国公世子几个字,眉间陇上不虞。 嘉歆待成武帝离去,便借口离殿。 已是戌时,乌蓝的夜空上斜挂了一弯镜月,凉风习习,不远处的晚香玉翠叶素茎,碧玉秀荣,幽香四溢。 嘉歆坐在回廊栏台上,晃悠着小腿,手里揪着一串晚香玉左甩右甩,哼着小曲,好不惬意。心中盘算着还有几日,爹爹就能从边关回来,想着这次爹爹会带些什么稀奇玩意给她。 突然,不远处传来吵嚷声,有人高呼着:“抓刺客啊!我看见人影往西南方向去了!”顿时,宫人们手中火把光连绵一片,整个皇宫都亮堂了起来。 嘉歆循声望去,西南不正是她这个方向吗,边想着嘉歆就疾步往正殿走,没走几步便碰上出来寻她的春夏,心下顿时大安,“春夏,我们快回熙和殿,宫中混入了刺客,往这个方向来了。” 春夏听了,顿时一惊,眼睛直直往后看,指着嘉歆身后不远处,“小姐,那里,那有个黑衣人看着我们呢!” 嘉歆听了心里一咯噔,也不回头,拉上春夏便朝外跑去。 没跑两步,那刺客便追上来,用刀拦住她们,嘉歆抬头,与刺客泛着寒芒的眼神对上,知道来者不善,正想着如何脱身。 一旁春夏大喊:“别抓我,别抓我,我只是一个小丫鬟!” 春夏抱着脑袋,转头一指,指向嘉歆,结结巴巴的说道,“她,她!她是镇国将军小姐,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 嘉歆正撩起一腿,攻向刺客的下三路,她虽年幼力小,可白大将军空闲便教了她不少防身招数,乍一听春夏毫不犹豫的推她出去,下盘不稳,便被刺客一手抓住,紧接着后脑勺一阵剧痛,便失去了知觉,软倒在地。 ※※※※※※※※※※※※※※※※※※※※ ps:前期温馨治愈向,后期文案剧情~小甜饼一只呀!不甜找我!嘻嘻~ 预收文《我教千年老妖做人》,求收藏~~ 文案一: 江潼被仇家追杀,走投无路之下跳下了悬崖。 崖下有一片湖,湖中有一个身无寸缕的美男。 美男睁着一双迷蒙大眼看着江潼。 江潼扶额:这剧本是不是拿反了? 文案二: 刚开始,江潼嫌弃这美男修行千年才刚能化形。 心想:定是不知哪来的小妖 江潼不爱带他玩: 美男跟着她,她嫌烦 美男想抱她,她推开不要 美男替她疗伤,她嫌他笨手笨脚 后来,江潼真香了。 美男想亲她,她……嫌不够 她决定自给自足,伸手推倒他,挑起美男的下巴,勾唇一笑 啧,你这迷人的老妖精~ 食用指南: 1.男主前期刚化形,没有记忆,后期会逐渐恢复,是真*千年老妖,妖力无边那种。 2.架空历史,仿远古神话时期背景 3.求收藏养肥我~ 少年和峤 皇宫内,四处可见人头攒动,侍卫们尽皆前往金銮殿护驾,没有人注意到一辆马车悄悄地驶离皇城。 亥时一刻,金銮殿内。 成武帝端坐在髹金雕龙木椅上,王太医正在为其把脉。 方青天侍卫长单膝扣于地,居于下首,声音洪亮道,“启禀陛下,共有一队十名刺客随民间戏班混入皇宫,抓住刺客三人,其中两人服毒自尽,还有一人已交由大理寺审讯。” 此时王太医已收回枕帕,整理着药箱,不急不徐道:“陛下身体无大碍,反倒是平日里忧虑过甚,待微臣开几贴安神药即可。” 成武帝微微颔首,整理好手腕衣袖,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傅皇后:“娉婷可有受惊?太医怎么说?” 傅皇后温婉一笑,“臣妾无碍,臣妾已命人将今晚表演宫宴节目的戏班舞女登记在册,其余世家夫人子弟,也派人护送出宫了。” 殿外,大总管王德胜来报:“陛下,大将军府公子在外求见。” “宣!” 白景旭疾步步入殿内,一撩衣袍,单膝扣地行礼,语带焦急,“启禀陛下,吾妹嘉歆自宫宴后便失踪了,微臣遍寻无果,恐遭不测,迫不得已请求陛下增派援手于我搜寻!” 说罢,以额触地磕了一个响头。 成武帝听罢,顿时一惊,直起身子,下令道:“景旭快起来,方青天,速率十队禁卫军协助白世子城内搜查,另派一队加强城门处出入搜查。” 成武帝居于上首,心情沉重,看着两人离去,面色不虞,紧锁眉头。 镇国将军白衍安不日便将班师回朝,而白嘉歆则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大将军的女儿发生这种事,叫成武帝如何不心惊,这批刺客又是何来历?有何居心? 傅皇后察言观色,温声道:“陛下,不妨由臣妾招宫中女眷,宫女来问,或许有人见过嘉歆去了何处。” 傅皇后与镇国将军白衍安也曾一同征战沙场,情谊深厚。 她膝下无子女,对嘉歆也素来亲厚,平日里嘉歆与六公主争执,她也多有偏颇。 今日嘉歆失踪,她心中却是实实在在为其担忧的。 成武帝听后,眉头微松,感念于傅皇后的贴心,“如此,辛苦娉婷了。” 待傅皇后离开后,成武帝挥手招来总管王德胜,“国公府世子可有消息了?他连日奔波,今日宫中又出事,你派人传信与他,让他明日进宫回禀,好好休息。” 说罢,想起什么,眼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不待人看清,便很快阖了眼,挥手让王德胜去了。 两刻钟前,距离京都还有十公里的官道上。 一青衣书童驾着马车,看到前方不远处的石碑上的刻字,顿时愁眉苦脸,回过头来:“公子,行了这么久的路,居然还有十公里才能到京都,咱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晚风微微拂过,吹起了马车前帘子一角,车厢内布置虽简洁,可无一不精致巧妙,管中窥豹,或可窥得车主人性情中几分淡然。 奇怪的是厢内并无一人,厢外却有一少年骑在一匹双目浑浊的老马上,任那老马停在原地不挪半步,也不催促,只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桦木林。 丛花草乱声,树高风有态。 被唤作公子的少年,听了青衣书童的话,将目光收回,偏头对上了青衣小童的目光。 天镜洒下的清辉朦胧又皎洁,月下的少年五官柔和,让人看不真切,漆黑的双瞳却亮的惊人,一眼望进去,却又是如泉水般清澈的目光,温柔的注视着你。 老马龙钟之态,少年俊秀之姿。 青衣小童看的呆了,尚未反应过来。少年清越的声音便响起,“无妨,想是在白马镇耽搁的久了些,继续赶路便是。” 青衣小童听了,担心道:“公子,你咳症未好,夜里又风寒,还是坐马车吧。” “墨砚,无需多言。”少年不容置疑,言简意骇的拒绝了小书童的建议。 墨砚张张嘴,欲说些什么,可看见前方骑在老马上,难得一派悠闲的少年,还是什么都没说。 墨砚望着少年身下的老马,暗自嘀咕,若不是在白马镇时,公子心善救下这匹即将被宰的老马,之后又不顾自身咳疾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非要骑这老马上路,他们早便到京都了。 墨砚从小跟着公子,自是不可能嘀咕公子的,此时愤愤的瞪着那匹老马,小声怪它懒惰,走几步停几步。 马上少年耳聪目明,听着墨砚搞怪的话语,眼中染上几分笑意。 他比墨砚大两岁,家中也无其余兄弟姐妹,向来是把墨砚当弟弟看待的。想到弟弟,少年想起前不久收到的信,脸上笑意又深了几分。 他离开京都已有七个月,临行前母亲已有三月身孕,尚未显怀。 十日前,他收到父亲来信,信中写道母亲日前诞下一子,待他回去后,便可以见到弟弟了。 这样想着,少年心情又迫切了几分,□□老马似感受到主人心情,马蹄攒动也迫切了几分。 城门口,守城的士兵例行公事般颠了颠过往商人塞过来的钱袋,感受到手中令人满意的份量,便塞进袖中暗袋,挥手放行。 距城门不远处,一辆马车前驾车的车夫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紧接着拉动缰绳,驾驱马车驶向城门。 过了一会儿,守城的士兵摸摸袖中刚收到的大钱袋,看着缓缓驶离的丝绸楠木马车,想到刚刚那个目光锐利,出手大方的车夫,嘀咕道,“乖乖滴娘嘞,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 马车刚一离开城门处士兵的视线,车夫便驾驶马车离开官道,往那无人小路上行的飞快。 无人小路颠簸极了,车内剧烈的摇晃,嘉歆摸了摸撞疼的头,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明白自己恐怕正在刺客手中,顿时慌乱极了,立刻睁眼打量着四周,不知是不是刚醒的缘故,嘉歆的双眼一片模糊,但即便如此,她也很快认出了这是自家的马车,她心下微安。 既然刺客驾驶的是她将军府的马车,想来母亲出宫时定会发现马车和她都不见了,继而派人出来搜寻搭救。 嘉歆不断的安慰着自己不要紧张,轻手轻脚的掀起车帘向外望去,外面暮色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见路边一排桦木林。 嘉歆放下车帘,心急如焚,自看见那排桦木林后,她就知道自己已不在京都,马车如此颠簸,自然不可能走的是官道。 看天色至少已是亥时,离宫宴竟已过去了至少一个时辰,可身后既无援兵追赶的声音,驾车的人似也不慌张,车速虽快,却从容不再增速。 恐慌与紧张交杂在心头,嘉歆控制不住的想哭,用手死死的捂住嘴,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手背上。 脑海中飞快的闪过爹爹教她的自保招数,动武是肯定行不通的,她才十二岁,招数再取巧也抵不住力量的压制。 嘉歆脑中灵光一闪,对了,爹爹说过若遇上危险定要留下记号,人们才好籍此来寻她。 嘉歆眼睛一亮,抬手便抹去脸颊上的泪痕,四下环顾一周,竟觉得什么也看不清楚,来不及多想,小手摸到了她在宫中挂在腰间的一串晚香玉。 顿时惊喜极了,拽着根茎,小手用力一撸,掌心便躺了十几朵晚香玉。 嘉歆瞅准时机,待马车最颠簸时便悄悄的扔一朵出去。 于是,为了尽快回到京都改走了小路的少年便遇上了迎面而来的疾行的马车。 少年看着马车奢华的外壁和急速滚动的车轮,心下微惑,面上却不显分毫。 相对驶来的马车从他旁边经过时,驱车的车夫偏头看向他,面色从容淡定,目光却锐利精明,待靠近看清和峤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少年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见他从容,只暗道自己多虑了,转头对他礼貌的点头示意。 马车车轮碾过路中央一块大石头,一个大颠簸,车窗户里就掉出一朵晚香玉。 少年疑惑的回头,再细看那辆丝绸楠木马车,却再没有晚香玉掉落了。 一刻钟后,少年一行赶至城门。 墨砚远远的就看见前方比平日还多几倍的士兵,道:“公子,怎么今日城门士兵这么多,待我去打听一下!” 少年闻声望去,他目力极好,一眼便察觉到城门处士兵的不同之处,皱了皱好看的眉毛,低喃道:“禁卫军……” 这个时间点,城门处如此之多的禁卫军。 少年猛一抬头,想起了先前那个目光锐利的车夫,看了看身下老马,就将目光移到了马车前健壮的枣红马。 “公子!他们是在抓今日宫宴上落跑的刺客,还有白将军府上的小姐也在宫宴上失踪了!” 墨砚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正看见自家公子弯腰在那解着马车上套马的架子,连忙上前搭手。 “墨砚,你即刻进城,带一队人马顺着来时小路搜寻刺客。” 说罢,少年左脚一蹬,便稳稳的落在了骏马上,双腿一夹马腹,“驾——”,伴随着滚滚尘土,逐渐消失在墨砚的视线中。 公子身份尊贵,驾车的马无一不是千里良驹,可他素有咳疾,如何驾驭的了啊? 墨砚瞪大了眼睛,望着前方一骑绝尘的背影,急得在原地跺了跺脚,一咬牙,便扭头火速跑向了城门。 原地,只剩下那老马不紧不慢的甩了甩尾巴,继续低头吃草。 ※※※※※※※※※※※※※※※※※※※※ 小天使们猜猜看,这个刺客好像太淡定了哦~ 两人初遇(上) 这厢,嘉歆刚刚扔完了手中最后一朵晚香玉,正想着将发髻上的流苏发饰揪下来扔出去当记号。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加快了速度,方向一转,便驶上了上坡的弯曲山路。 嘉歆一时不察,身体被马车上冲的力导致的惯性带起,又重重的跌回座位。 她捂着屁.股的疼痛,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马车外,驾车的刺客耳朵动了动,听到里面忍着疼的低呼,露出一个顽劣的笑容。 分岔口处。 少年御马驰骋而来,低头看着通向山坡的马车碾过的痕迹,皱了皱好看的眉,眼中闪过深思。 刺客若要逃离追兵,不可能还往山上跑,若是追兵围山,无异于瓮中捉鳖。 但他来不及细想,只觉得这刺客不似平常人,自己若去晚了恐大事不妙,挥动缰绳,便朝山上去了。 弯曲山路上的马车慢慢减速,不等车内人疑惑,那刺客就转身一把掀开了马车门帘,笑着对嘉歆道:“小丫头,还有东西要扔么?没有的话就该轮到我扔了。” 说完,也不看嘉歆有什么反应,抽出腰上软剑一抖,借力腾空跃上马背,旋身斩断与车厢的羁绊,施力将车厢推向路边。 给他惹了麻烦,真当他不杀她是另有用途吗?不过是听到大将军几个字才顺手拐了罢了。 山路弯曲险折,一个不慎就会不小心落下坡,更别提他故意将马车驶上上山腰。 翟平望着滚下去的车厢,直到它消失在他视线中时,满意的笑了。 这个小丫头自以为是,误打误撞引起先前那看似不凡的少年的注意,想来以那少年的伶俐,发现不对定会掉头而来。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翟平正欲离去,便听到嗒嗒而来的马蹄声,闻声望去。 崖下。 车厢滚下来后,卡在崖体突出的一块岩石上,摇摇欲坠。 待嘉歆反应过来时,只听见身下有碎石掉落的声音。 她心知支撑不了多久,这种险境只有靠她自己绝地求生了。 车帘早已在下落时不知所踪,嘉歆借着月光打量四周。 天色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嘉歆抬手想揉揉眼睛,却不想衣袖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勾住,晃动了车厢。 正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厢体再也支撑不住,坠下崖去。 上首。 翟平欣赏的看着马背上的少年,悠悠道:“世人皆知国公府世子和峤,少年美丰姿,却无一画像。今日得见,倒是翟某荣幸了!” 和峤拉紧缰绳,本在四处环顾马车迹象,听到他话中翟某,瞳孔缩了缩,反问道:“世人谣传罢了,只是和峤愚钝,不明白燕国质子在大魏这般作为,就不怕引起两国交战吗?” 魏国建国时间短,又经历了改朝换代,国家内乱,国力一时跌入谷底。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边国家虽蠢蠢欲动,却不敢妄动。 燕国国力强盛,仗着兵强马壮,年年出兵骚扰大魏边境,却不正式开战。 只以此为筹码,要挟当时昏庸无能的君王割地辅以金银,以保燕国不入侵魏国。 前朝君主无能懦弱,主动要送公主以和亲。 一时间沦为邻国笑柄,百姓议论纷纷。 当时还是威武大元帅的成武帝听此消息,率领一万士兵击退燕国五万精兵,接回公主和亲仪仗,一时间威望大涨。 成武帝登基后,燕国恐其念及旧事,发兵讨伐,便主动将二皇子翟平送来大魏当质子。 细细算来,翟平在大魏皇宫呆了十七年,已是弱冠之年。 翟平听到燕国质子时,面色一冷,敛眸不答。 突然崖底传来一声巨响,和峤顿时转头看向翟平,眼底隐有怒气。 翟平瞥了一眼和峤身上金玉腰带,冷嗤一声,“如你所想,嫌她累赘,在你来时便扔了。” 话音未落,便见和峤飞身下马,抽出腰间软剑,施展轻功,借着软剑点壁的力,向崖底飞去。 翟平乍一见他不凡身手,眼中闪过深思。待目光触及和峤来时马匹,面上浮现笑意。 “世子千里良驹,翟某笑纳!哈哈哈哈!”翟平用内力加持的声音响彻崖间。 崖间山洞里。 嘉歆正小心的将周边藤蔓,一并拉扯到洞口遮掩。 刚才车厢坠下,千钧一发之时,叫她好运抓住一根粗壮的藤蔓。 她身形娇小,体态轻盈,顺着藤蔓往上攀爬,摸黑找到了一个极小的山洞,堪堪容纳下她。 嘉歆甫一听见翟平话中世子,激动了一下,又听他说千里良驹,笑纳等,心中怯怯,害怕是刺客的同伙。 嘉歆抿紧双唇,蜷起身子,抱着双膝,无声沉默。 崖底。 和峤早已发现车厢内无人,再三确认四下无人,抬头看向崖壁。 他目力极好,一眼就看见比旁边多出许多藤蔓的那处石壁。 和峤飞身而上,抓着藤蔓,细细打量着这处山洞。 隐隐可见里面小人儿微微颤抖,他心念一动,将软剑收起,试探着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清越的声音响起:“嘉歆,不要害怕,我是和峤。” ※※※※※※※※※※※※※※※※※※※※ 撒花花~相遇啦 两人初遇(下) 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点点,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虫儿发出的轻轻鸣唱。 和峤的声音顺着风从藤蔓的缝隙间荡过来,凉凉的,柔柔的,带着细雨,抚平了嘉歆急躁不安了一天的心。 嘉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睁大一双杏眼,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嘉歆想,什么也没有。 和峤静静的等了等,里面的小人儿还是没有反应,他探出的手微曲,并没有收回。 他紧了紧手上的藤蔓,调整了下姿势,放柔了声音,娓娓道:“我与你兄景旭乃至交好友,景旭性喜阔谈,常与我提起你。” 以景旭的性子,想来闲暇应与嘉歆提过他才是。 和峤明白,小姑娘这一天定是受惊了,不敢轻信他实属正常。 和峤看了眼手上青藤,再揽了枝在手,看看天色,颇有几分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的意味在其中。 他润了润嗓音,接着说:“我与景旭数年前在临燕镇相识,他临行前还拉着我一同给你挑了许多小玩意,有一对蝴蝶头饰颇有意思,嘉歆还记得吗” 嘉歆知道那对鎏金蝴蝶头饰,戴在头上,走起路来发髻上两只蝴蝶看上去振翅欲飞,漂亮极了。 她还记得哥哥景旭当时献宝一样的表情,说在临燕镇结交了一位好友,一见如故。 和峤见里面仍是没有回应,有些不安道:“嘉歆?” “我知道你,和峤哥哥,你在哪里?”嘉歆一把扯开藤蔓,睁着大眼,却寻不见人影。 “外面太黑了,我看不见你,和峤哥哥。”女孩软软的道。 和峤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下一咯噔,温声道,“嘉歆,我就在这里啊。” “和峤哥哥,我看不见。”嘉歆声音中隐隐带了哭腔,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乖,不哭。我就在这里。”和峤心下一紧,先出言安抚她。 和峤犹豫了一下,轻轻伸手抓住嘉歆的小手,握在掌心,又微微俯身,细细打量嘉歆双目。 只见她双目无神空洞,面上无措,眼睛周围并没有伤处。 和峤微微蹙眉,看不出什么,正想替她看看脉象,感受到掌心小手用力攥着他,神色稍动,温言出声:“嘉歆莫怕,我师从青松大师,学得一二,让我替你看看脉象好吗?” 嘉歆闻言,乖乖的递上手腕。 和峤均匀了一下呼吸,伸出中指按住筋骨之间关脉,在落下食指与无名指,态度认真,注意力集中于指下,细心体察嘉歆脉象。 如此沉默了一会,和峤长眉舒展,舒了一口气,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莫慌,只是暂时的。回府后去宫中请来御医可治。” 和峤心中沉思,虽说是暂时的,但看脉象分明是吃了相克的食物的中毒之相。 皮牙子微辛,蜂蜜甜腻。 两者口味相冲,很少有人会同时食用。 和峤感受到腰间力气,回神一看,小姑娘看不见,想抓他手,却误抓了腰间玉带。 和峤耳尖微微泛红,轻轻揪下嘉歆小手,小心避开她手上爬藤蔓时留下的伤痕,柔声道:“嘉歆,让哥哥背你上去好吗?” 和峤用藤蔓将嘉歆缚于后背,偏头问道:“会疼吗?” “不会,和峤哥哥,我爹说我皮实着呢!”嘉歆趴在和峤的背上,晃了晃脑袋。 岭上金光,岭下苍烟冱。人间曙,疏林平楚,历历来时路。 和峤背着嘉歆回到地面,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 这才想起自己的马被翟平骑走了,翟平的马也不知所踪。 和峤有些无奈,山路遥远,只能边走着等墨砚带人寻来。 嘉歆常听兄长景旭赞美和峤公子无双,温其如玉。 嘉歆好奇的心痒痒儿,狡黠一笑,耍了个小心眼,问道:“和峤哥哥,我哥哥说你灰容土貌,百拙千丑,不及他十分之一,可是真的?” 和峤听了,莞尔一笑,却不言语。 见他不答,反倒不满的催促,“是不是呀,是不是呀?嗯?” 嘉歆此人,最会顺杆就往上爬,知道和峤脾气好,更不怵他,揪着他发带,一叠声儿的问。 看她闹得欢快,想起刚刚小姑娘发现自己双眼看不见时无措的神情。 和峤眉眼柔和,稍犹豫了一下,便道:“我姿容甚美。” 果不其然,背上少女先是愣了愣,很快就闷笑起来,“你这样儿的自信,看来是我哥哥所言不实了!” 和峤眼中带笑,“然。” 嘉歆提心吊胆了一天,遇上和峤这样温柔贴心的照顾,早已放松了许多。 这会儿听他自夸,心知他是在逗自己开心,更是悠哉悠哉的晃起了小腿。 感觉着和峤背着她慢慢的走在山路,晚风拂面。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鼓着嘴不高兴的问和峤:“和峤哥哥,你先前为什么要把马送给那个坏人,莫不是用马和他换的我吗?” 和峤听她话中意思,怔愣了一下,怪道景旭常言妹妹调皮可爱,是他的开心果。 确实可爱,他心想。 他亦有了几分开玩笑的兴致,声音也染了笑意,索性回她,“诚然。不止千里良驹,还铺以不少金银才勉强换回。” 嘉歆自然不信,轻轻哼了一声。 少年的背看似单薄,实则宽阔,嘉歆趴着舒服极了,很快困意上来,脑袋一歪,就这样睡着了。 和峤感受到肩上的重量,再不出声。 路的另一头。 白景旭正带墨砚一行人及他的小队朝这里赶来。 方才墨砚才一进城,就碰上了白景旭及禁卫军在城内四处搜寻。 白景旭是认得墨砚的,彼时见他也焦急万分的样子,便拦住他出声询问。 待听完事情经过后,白景旭便明白和峤为何如此着急,只怕是知道刺客车厢内的正是他妹妹。 知道了妹妹下落,白景旭火速点了几个小队,赶往城外。 白景旭借着火把的光,隐约可见前方有一人影,稍近些,只见他背上还有一人。 白景旭认出和峤身姿,一跃下马,大步行至和峤面前,打量着他背上少女,见少女呼吸起伏,只是睡着了。 他紧绷的面色放松,仰头长吐出一口浊气。 和峤见他目中隐隐含泪,心下触动,轻声道:“安好勿忧。” 白景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俯身行了一个大礼。 景旭乃性情中人,若一礼不受,恐他心中愧疚。 和峤无奈的摇摇头,没有避开。 和峤待景旭安顿好嘉歆,与其并驾齐驱,方才他已将嘉歆暂时失明的猜想告诉景旭了。 白景旭乍一听闻嘉歆失明,可能是受人所害,心念一转,面色冷然,心中已有猜想。 和峤稍顿,又开口道:“掳走嘉歆的是燕质子翟平,依我所想,在他的计划里,并没有掳走嘉歆这一条。为何出手,个种隐情,只怕要景旭待嘉歆醒后问她了。” “然,我定会为吾妹讨回公道。”白景旭目光坚毅,笃定道。 进城后,两人在门口作别。 “宫中吴太医乃是眼科圣手,我今日本要进宫,正巧先行一步,请他到将军府为嘉歆医治。”和峤说完,先行离去。 白景旭望着和峤背影,默默再作一辑。 ※※※※※※※※※※※※※※※※※※※※ 嘿嘿,甜不甜~ 为了哄嘉歆开心,自夸可还行~撒花花 和峤景旭 建武元年,成武帝拥军继位。甫一登基就颁布政令,大刀阔斧实行政改,削减百姓赋税,官宦俸禄,以充盈国库。 皇室子弟和世禄之家不满自身利益受到触动,一时间京都内暗潮涌动,形势险峻。 镇国将军白衍安世代忠义,早已不满昏君当道,朝廷腐败,百姓流离失所之象。 自得知新帝继位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手中二十万大军驻扎于京郊,卸下盔甲,布衣着身进宫交出兵权,以表支持新帝之决心,堵住悠悠众口。 虽说如此,但大魏仍是元气大伤,威信大不如前。 以致边境小国时常骚扰境内城中百姓,镇国将军白衍安主动请缨,镇守边境扫平动乱。 大将军望子成龙,自小便对白景旭严格要求,日日习武不缀。 当时尚还年幼的白景旭随父同行,随军驻扎在临燕镇。 也正是那时,白景旭在临燕镇的小医馆内认识了彼时同样年幼的和峤。 和峤尚只十岁,景旭虚长他一岁。两人一拍即合,志趣相投。 和峤幼时体质极差,内里虚浮,靠珍贵药材续命。 有一次随国公府老夫人去安国寺上香,被青松大师一眼相中,称其有慧根,与他有缘,愿为其医治不足之症。 青松大师乃是最有威望的住持师傅,常年云游四海,据传师从蓬莱,医术高超,心怀慈悲。 自此和峤跟随青松大师四处云游。 青松大师心怀天下,遇上战事,常留在当地医馆替人义诊,和峤正是那时与景旭在临燕镇相处数月,互为知己。 后两人不论是同在京都,亦或是相隔千里,也一直保持着往来,四年来从未间断过。 宣政殿内。 成武帝怔怔的望着下首气度不凡的少年,神色恍惚。 和峤察觉到成武帝的失神,长眉不可察觉的微微蹙了下,抿了抿唇,再度开口:“陛下,若无要事,和峤便先告退了。” 成武帝思绪被打断,却并无不悦,只略带欠然的看了一眼和峤,温声道:“朕已派人请太医前往将军府,你无需担忧,先行回府休息吧。” 和峤行礼,默默退下。 白将军府。 大门口处,白景旭小心翼翼的将熟睡的妹妹从马车上抱下来,怀里的人儿只不舒服的动了动,便又沉沉睡去。 白景旭看着怀里妹妹嫩白脸蛋上的浅浅刮伤,心中既心疼又愧疚。 若不是他为了逃避宫宴烦闷,送走光禄寺卿家小姐就及时回宫,妹妹也不会身边无人保护,被翟平掳走。 若父亲得知嘉歆双目失明,定然和他一样心疼。 父亲一向极为疼爱妹妹,临行前让他照顾好她,他却没有做到。 但是他定会为妹妹讨回一个公道。 白景旭收回思绪,嘱咐采月采星照顾好嘉歆,神色一正,大步朝将军夫人的院子迈去。 已是子时,夏日的夜寒霜露重。 白景旭行至将军夫人院前,望着早已熄灭的灯烛,心中悲凉,无声的笑了笑。 方才在路上心中所有纠结,不安,焦躁的情绪都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是心寒与漠然。 从嘉歆宫宴失踪,到疑似被刺客掳走,再到嘉歆回府,太医登门,他的母亲都没有过问过一句,甚至发现府上马车失踪后,傅皇后派人来告知时,都没有遣人去寻过嘉歆。 他不信,以她的心智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她是不在意,无所谓,只自己在屋内睡得舒服。 一个孝字压在他头顶,沉重的令他喘不过气,将他所有的质问都粉碎在喉咙,发不出声音。 春夏本是将军夫人派到嘉歆旁的丫鬟。 想到自己母亲得知嘉歆离殿时身边的丫鬟是春夏时,竟派赵嬷嬷将她讨要回去。 在她眼中,嘉歆竟还没一个丫鬟来的重要。 白景旭冷笑一声,单手一撩衣袍,“咚——”一声跪倒在地。 他挺直背脊,目光坚毅,直直的望着前方,双手贴于额,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屋内将军夫人沈宁得知白景旭跪于院前,急忙拉住赵嬷嬷问道:“景旭跪了多久了?地面潮湿,可别受了寒!” 边说着边扶着赵嬷嬷就急急的往屋外走,正受了白景旭一个响头。 将军夫人沈宁快步上前,就要将白景旭从地上扶起来。 白景旭生硬的避开来,面无表情,一板一眼的道:“母亲,我唤您一声母亲,尊您,敬您,爱戴您。而今,我别无所求,我不求你待嘉歆一视同仁,不求你不再对她冷漠相待,我只请您,把春夏这个叛主的丫鬟交给我来处置!” 沈宁听着白景旭冷淡的声音,面色逐渐难看,“景旭,你这是在用你自己威胁母亲吗?你是想质疑我什么” 她知道白景旭至纯至孝,端出架子,企图以孝字来压白景旭一头。 白景旭眉毛一抖,却分毫不退,抬起一直低垂的眼,直直的看向沈宁,气势逼人。 “我不是来找您商量的,我是在为我不妥行止提前向母亲道歉罢了!”白景旭微微一笑,话音刚落,一直躲在暗中的侍卫就将早已捆绑在手的春夏押了出来。 沈宁微微一愣,这才发觉自己院子里人早已一空。 一旁侍卫早已备好板凳,将春夏压上去,举起手中长棍,重重的落了下去。 白景旭跪着,看着侍卫们落下的长棍抬起又落下,听着春夏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面色毫无波澜。 直到第四十大棍落下,侍卫将生死不明的春夏拉下去。 沈宁面色发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用力扶着赵嬷嬷的手臂才得以站稳,她转头看向白景旭,神色莫名。 白景旭毫不闪避,对上她的视线,嗓音沙哑,“母亲,这刁奴以下犯上,背叛主子,污您声名,我今日已替您处理了。” 言毕,撩起衣袍,起身冲沈宁行了一礼,便大步离去。 只剩将军夫人沈宁怔忡的看着地上血渍,久久不语。 ※※※※※※※※※※※※※※※※※※※※ 景旭: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初见端倪 天边渐渐的亮起来,好像是谁在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层霞彩,自霞彩下散射出无数道金光。 卯时一刻。 墨砚刚起,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走出屋门,预备去为自家公子准备早餐及洗漱用具。 正抬头,就看见和峤收起手中长剑归鞘,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反复长呼吸了几次,侧转过头来看他。 清晨的柔光散射在他脸上,细密的绒毛依稀可见,莹白如玉的肌肤衬上和峤清冷的气质,宛如谪仙一般。 墨砚脚下一踉跄,心中暗道,真没出息,又看公子看的呆了。 和峤彷佛没有察觉到一般,只眼睛亮灿灿的盯着远处一角飞阁,面上却一派淡定,曼声道:“墨砚,这个点母亲是该醒了吗?今日早膳不用准备了,便去母亲那儿用吧!” “公子,现在才卯时一刻,夫人怕是还没醒呢!”墨砚应声回道,心中默想,分明是想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小公子吧。 和峤听了,有些失落,垂了垂眼睫,抬头看了看天色,“竟这般早吗,如此,便再等等吧。” 墨砚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剑,递上一方绣着墨竹的素帕,心疼道:“公子昨夜丑正时方睡,今日又起的这般早,不如回屋再小憩一会儿。” 昨日公子进宫待了半个时辰,回府时又去国公爷那儿待了一会,待抽出空闲时夫人与小公子早困倦的睡了。 和峤摇摇头,转身往书房去了。 将军府上。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床上的人儿兀自睡得脸蛋儿绯红。 屋外,采星柳眉微蹙,端着一碗乌漆的药,在外踌躇着。 白景旭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采月在一旁解释道:“大公子,这是用吴太医留下的药方熬的药,太医走时嘱咐奴婢一定要一日三次按时给小姐服用,这样药效最好。只是,这药味苦……” 白景旭颔首,并不用采月多说,他也知道采月采星这般踌躇是为何。 他的妹妹嘉歆并不娇气,相反很是懂事,向来没有喝药要人哄着的。 他记得小的时候,嘉歆生了一场大病,奶嬷嬷端着碗一边喂一边温柔的告诉嘉歆喝了药病就好了。 他就趴在床边,看着嘉歆眨巴着大眼睛,懵懵懂懂的点头,乖乖的喝完了药。 只是她脾胃弱,喝不得味儿苦极的药,勉强喝下去也会抑制不住的吐出来,眼泪汪汪的惹人心疼。 往日里都是央了大夫多加些甘草兑兑苦味儿,今日看采月采星这般犹豫,怕是太医不肯加甘草怕冲了药性。 白景旭边想着,边上前接过采星手中的药碗,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屋内,下巴轻扬了下。 采星不明所以,正要出声询问,一旁采月就快步进了屋,为嘉歆捻好被角,理了理衣襟,轻声道:“小姐,大公子来了。” 嘉歆睁开一只眼,很是困顿的样子,“唔……”脑袋一歪,又要睡着了。 白景旭看的哭笑不得,上前道:“嘉歆,起来喝药了。” 嘉歆嘟了嘟嘴,不情愿的应了声,由着采月给她垫了个枕子,半坐起来。 嘉歆睁开眼,愣了一下,“屋里怎么不点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说着抬手要去揉眼睛。 白景旭眼疾手快,握住嘉歆的手腕,只觉得细弱的很,再看妹妹还没反应过来的懵懂模样,更加心疼了。 他也不出声,只静静等着嘉歆自己回过神。 嘉歆困意退散,很快想起昨天的事,她垂了眼,想着昨日吴太医说她双目失明少则三月,多则……或许不会好。 嘉歆脸色逐渐苍白,索性闭了眼,挣开白景旭的手,两只手在床上摸索着什么,很快摸到一条系衣用的衿,不管不顾就要往眼上蒙着。 白景旭一看便要出手制止,“嘉歆乖,把这个给哥哥。” 嘉歆不理,扭身避过他,带了哭腔的声音闷闷传来,“不要,我要蒙着眼!” 白景旭看着把自己脑袋裹得一团糟得嘉歆,叹口气,轻轻得抹去嘉歆脸上的泪痕,答道:“好好好,哥哥怎么会不让你蒙呢,只是这条衿带太细了,勒得嘉歆眼睛不疼吗?” 大魏女子讲究纤腰盈盈之美,束腰的细衿带若被拿来蒙眼,委实勉强了些。 白景旭边说着,慢慢解开嘉歆眼上的衿带,从身上抽出一方锦帕,折了几折,动作温柔的替嘉歆蒙上眼。 嘉歆配合的凑过去小脑袋,边说边哽咽,“哥哥,我的眼睛是我自个儿蒙上的!是我自己。” 白景旭心疼的看着妹妹,知她心里难过,只掩耳盗铃罢了。 他手上动作不停,一边给她后脑勺儿上打了个漂亮的结,一边嘴上应着她,“嘉歆生的好,便是只露了半张脸也比旁人好看百倍。” 嘉歆臭美,爱听好话,他只一劲儿的夸她便是,至于是不是好看百倍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嘉歆一听便破涕为笑,瓮着声软软道,“那是自然了,桃花半露胭脂面指的便是我这样的美人儿。” 屋里不知是谁发出闷笑一声,姑娘生的娇俏,一团稚气,只十二岁的姑娘,还是个孩子呢。 嘉歆也不恼,轻哼一声,只坚信着自己日后定会是个大美人儿。 她摸摸眼上锦帕,感受指尖下的纹路,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一般,“哥哥,这莫不是我上回看见的那姑娘送你的锦帕吗?湘红色的,是不是呀?” 白景旭一听,矢口否认。 嘉歆不信,揪着脑后的结,歪着脑袋问采月,“这上面可是绣了几瓣竹叶?” 采月探首看看,只见上面有只翩翩蝴蝶,一看便知怕是本就是大少爷给小姐准备的锦帕。 她应道:“小姐真聪明,上面正是几瓣竹叶呢!” 白景旭气结,但看着嘉歆捉狭笑的捧腹,也跟着咧开嘴笑了。 国公府内。 和峤刚从国公夫人的院子回来,正在书房静静的看书,便看见墨砚推开门端着一碗药进来放在桌上。 和峤看着桌上的药,鼻子动了动,神色莫名,问道:“陈嬷嬷不是告老回乡了吗?这……是谁送来的?” 从前公子的补药一向是陈嬷嬷负责的。 墨砚见公子这样问,便有些迟疑的道,“这是夫人命我端来给公子补身子的大补汤。公子,怎么了?” 和峤盯着那碗药,当听到墨砚说是夫人时,面色瞬间苍白。 ※※※※※※※※※※※※※※※※※※※※ 今天正式签约啦~撒个小花雨吧 以后会尽量保持日更哒~ 希望小可爱们继续支持?(?w? )?鞠躬! 别院相处(一) 将近午时,墨砚看着禁闭的屋门,心中焦虑,自打公子得知是夫人送来的补汤后,就一言不发,只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发呆。 屋内,和峤垂首盯着手上的医书,却一页未翻,眼睫纤密,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半响,他细细的抚平了书页微卷的边,夹上一枚书签,合拢了书。 他起身,将那碗早已凉透的补汤一饮而尽。 他……选择相信。 但这只是暂时的,他需要时间获得真相。 “墨砚。”和峤开口,嗓音有些暗哑,“收拾东西,去景和住一段时间。” 景和是白景旭与和峤早些年第一次一起经商赚的银钱一并购置的别院。 大魏民风开放,政令开明。 民众之间并无严格的等级制度划分,自然也没有士农工商之阶。士大夫子弟未参加科考入仕前,都曾私底下尝试经商,虽大多只是些小打小闹,却也有像和峤和景旭这般,天资聪颖,顺风顺水赚了个盆满钵满的。 因着傅皇后曾经的传奇经历,堪为巾帼不让须眉的典范,大魏女子地位较之从前大有改善。 成武帝始上位就颁布的新令中正有一条女子可通过参加科考为官的条款。 其中女子科考,同样分为文考与武考。 女子文考内容为四书五经,难度较之男子科考略低。 殿试之时由傅皇后选定,金榜题名后可入宫中为女官,官职品衔不超过正四品。 女子武考则较为完善,分为文试与武比。文试成绩合格即可获得参加武比的资格,武比成绩若为前三甲,则由成武帝亲自分配官职,官职品衔不超过正三品。 一时之间,大魏女子习武之风盛行。 将军府上。 白景旭刚收到和峤的消息,告知他近日会在景和别院小住,若要寻他,不必往国公府上去,自来别院即可。 白景旭没有多想,只觉得和峤的消息如及时雨一般,解了他一桩烦心事,方才紧锁的眉头顿时松开。 今日他本要进宫面圣,向圣上禀明嘉歆遇害的前因后果。慕容莹加害嘉歆的证据他早便拿到手,只待呈上看圣上如何表态。 想到成武帝对贵妃不一般的宠爱,白景旭心中微沉,明白今日不会那么容易就严惩慕容莹的。但他也不甚在意圣上表态,要让慕容莹吃点苦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只是自从昨日发生那样的事,还有母亲的毫不作为,都让他不怎么放心在他和父亲都不在府上时,将嘉歆一人留在府内,只思忖着将嘉歆带在身边怕是最安全的了。 思及此,白景旭苦笑了一下,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若进宫面圣,也不能带着嘉歆,独留她在宫外还不如留在府内呢。 嘉歆双目失明,人也恹恹的儿不愿和人说话,将她送至景和别院托和峤暂时照料再合适不过了。 和峤救过她,人品性情又再好不过,想来嘉歆会愿意和他好好相处的。 白景旭打定主意,便吩咐随从去备马车,自己则大步朝嘉歆院子走去。 白景旭刚走到抄手游廊上,远远的便听见嘉歆院子处传来吵闹声,他心中一紧,快步走过去。 走近便看见采月在嘉歆旁护着,嘉歆坐在秋千上正和采星说着什么,采星听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采月最先发现白景旭的到来,转身原地冲他福了福身。 白景旭点点头,边走到嘉歆旁,边出声道:“下午我带小姐出府一趟,采月跟着,记得带上酉时要服用的那副药。” 嘉歆感觉到白景旭走到她身边,轻轻的替她推着秋千,便歪头问道:“哥哥,我们要去哪儿?”,边说着边晃了晃脚,声音闷闷的,不大乐意的道,“我不想出门。” 白景旭笑道,“若是去和峤哥哥那儿呢,嘉歆也不去吗?” 闻言,嘉歆惊喜的回头,“真的吗?那我想去,昨日我太困了,都没来得及和他道谢呢。” 白景旭看着嘉歆开心的模样,笑了笑。 两刻钟后,景和别院。 一辆马车缓缓停靠在门口。 白景旭下马,将嘉歆扶了下来,领着嘉歆便熟门熟路的走过庭院,穿过甬道,行至一处雅致的院子,院中石桌上正有一人执子下着围棋,正是说要来别院小住的和峤。 和峤本专心致志的左右手互博,闻声抬头,看见白景旭,正欲开口说话,待目光触及到嘉歆时,不由有些讶异。 和峤这一顿,倒让白景旭笑着先开口了,“今日我要入宫面圣禀明详情,正巧嘉歆说要与你道谢,我就只好厚着脸皮托你暂时照料下我这调皮的妹妹了。” 嘉歆听了,顿时炸毛了,还待说些什么,这边和峤就起身上前牵过嘉歆的手腕,悦耳的声音响起,“嘉歆这般可爱,照顾她倒是和峤的荣幸了。” 顿时抚顺了炸毛小嘉歆的毛,还是顺着捋了两遍,又挠挠下巴挠的舒舒服服的那种。 白景旭哈哈大笑,道:“只看子仪被她闹过后,还会不会说这样儿的话来哄她了!如此,我便先行一步了。” 马车速度慢,送嘉歆来别院又耽搁了不少时间,白景旭说完这句话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 我们和峤真的是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啊~ 别院相处(二) 七月的天,白云连绵,一片湛蓝。 和峤待白景旭走后,微微低头看向嘉歆。 天气渐暖,许是穿的多了些,少女白皙的面颊微微泛红,脑后绑着的湘妃色锦帕,遮住了她一双圆圆的猫眼,少了些俏皮可爱,多了些轻云蔽月之感,更衬得她靡颜腻理,丹唇外朗。 和峤后知后觉的有些无措,他家中无弟妹,不知该如何照顾她,索性便将她带在身边陪着她说说闲话罢。 这样想着,和峤便牵着嘉歆到先前下围棋的桌旁,引她坐下。 已是末时,和峤看看天色,思量着小孩子该是都爱吃些零嘴儿,便吩咐站在一旁的墨砚,端些点心上来。 嘉歆坐在小石凳上,听着和峤说话。 和峤的声线偏清冷,却也温润。 平日里说话常常是清越的,冷清的。 但他同嘉歆说话时总是刻意的压低了声线,显得温柔极了,又因他本身的音色动听,如泉泠泠,便给人一种极好相处的感觉。 嘉歆听的心痒痒,颇想摘了眼前锦帕看看和峤的模样是不是也像他的声音一般,撩拨人的心弦。 抬起的手伸到一半,就落了回去。 又忘了,她懊恼的想。 和峤一直注意着嘉歆,心中了然,这样儿的事任谁碰上也是不好受的。 他想出言安慰一二,然而实在不擅于此道。 他索性抿了抿唇,一语不发,伸手将墨砚端上来的点心盘子往嘉歆面前推了推,道:“这道点心是我从前在外游学偶然得知,以茶为饼,虽不甚精致,但尝过后口齿沁香,嘉歆试试吗?” 自这茶饼端上来时,嘉歆便闻到它散发的淡淡茶香,却不曾想竟是用茶做的饼。 她有些好奇,用茶做的饼吗? 她伸手掂了一块在手,小小的一块,放进嘴里几下便没了,口齿生津,淡淡的清新弥漫在口腔内。 意外的好吃。 她伸出小手又抓了一块,小脸鼓鼓的,像只贪食的小仓鼠一般。 和峤微微一笑,抬手替她沏了杯茶。 嘉歆接过,小口小口的抿着喝,边喝边开口道:“对了,和峤哥哥,昨天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嘉歆歪着脑袋,甚是困惑。 她能感觉到当时车厢往下滚动了许多才停下来,自己当时呆的小山洞只怕也离崖上远的很。 要找到她只怕是很困难的,但和峤没有,她记得他当时甚至在洞外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她知道和峤是国公府世子,才更加疑惑。 按理说,他自幼体弱…… 但哥哥告诉她,他似乎向来不怎么见外人,坊间传言约莫多是不实的。 和峤看着嘉歆小小的脸上露出的纠结表情,只觉好笑,出言打断她的思绪,“我虽自幼体弱,但自九岁起便跟随青松大师四处游历,大师医术高超,师从蓬莱,这些年间早已替我治好了不足之症,还教了我一身本领。只是我武艺不精,只轻功卓绝罢了。” 和峤似看清她所有疑惑,稍缓,又道,“坊间传言也并非全然不对,早些年间确实因着体弱不见外人,后来便是索性图个清净了。” 他姿容出众,但若出门,总免不了旁人视线,无奈之余,他又不能似女子般戴个纱帽遮挡容貌,这些年便也就索性一直顶着个病弱世子的名头。 三言两语便解了嘉歆的疑惑,言语之间也是无半点隐瞒的。 和峤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的略多了些,掩饰性的端起茶水抿了口,便不再谈及自己。 嘉歆听的认真,待听到他言及轻功卓绝时,不由惊讶的微微张开嘴。 若练轻功要求颇高,不仅根骨要极佳,练功之人也要意志坚定,心如磐石,细流积累方可大成归入河海。 嘉歆顿时来了兴致,拽了他衣袖一角,兴冲冲的问道:“和峤哥哥,你可会用刀?” 和峤摇头,看了眼嘉歆兴奋的样子,迟疑道:“我用剑,刀倒是不曾使过。” 嘉歆听了,有些失落,道:“我想练刀,只是我央哥哥许久,他都不肯教我!说是女孩子练剑飘逸些。长剑有什么意思,练的好了是飘逸,若练不好都像慕容莹似的将剑当彩带儿舞了!哪有大刀耍起来英武?” 和峤听着她的形容,不自觉的弯了唇角,虽知道她不是在说他,还是下意识摸了摸腰间软剑,觉得倒还真有些像。 嘉歆的眼儿蒙着看不见,她又一贯的粗线条,只想起慕容莹害她那事儿,更加生气,边说着边愤愤的捏紧了小拳头,道:“今日更是,他不肯教我也就罢了,竟将我的刀偷偷藏了起来,不让我练!若是耽误了我武考,看他怎么办!” 嘉歆话一贯的多,只这两日心情不好,话少了些。 这会儿让她打开了话匣子,便一个劲儿的小嘴不停。 和峤只微微讶异嘉歆这会儿的话如此多,就体贴的为她添上茶,安静的坐在一旁聆听着。 “不教便不教,我才不稀罕呢。待过几天爹爹回来了,我便让爹爹教我!”嘉歆边说着边扬起小脑袋轻哼了一声。 和峤看她这样孩子气,笑着摇摇头,道:“若你这样想学,待今日景旭来时,我与他说说便是。” 他看看嘉歆蒙着的眼,心下思索,皮牙子与蜂蜜致盲,鲜少有人知道,且因其原理颇为古怪,青松大师一直对此有做研究,和峤知道的倒也多些。 若是嘉歆能活动活动筋骨,对她反而好些,只因此就成日里什么也不能做,对病情也不是一件好事。 嘉歆闻言,吃惊又高兴,问道:“真的吗?可不许骗我。” 和峤笑笑,“我自然不会骗你,只是每日最多练一个时辰,且要有景旭在旁看顾。” 嘉歆高兴极了,头点的如玉兔捣药一般,嘴上一叠声儿的应着是。 过了一会,突然迟疑道:“可是和峤哥哥,我哥哥最近似乎很忙呢!不如……和峤哥哥你帮我看着吧,好不好呀?嗯?” 嘉歆揪着和峤衣角软软的撒着娇,和峤看着她,有些迟疑,景旭近日确实很忙,“如此,若……” “太好啦,和峤哥哥你真好,我替我哥哥谢谢你!”和峤话还没说完,嘉歆便突然大声的说道。 和峤:“……” 嘉歆听他不说话,就知道他是默认了,心中暗笑,真的是很好说话呢。 ※※※※※※※※※※※※※※※※※※※※ 嘉歆:作者你给我出来解释解释,什么叫淡淡的清新弥漫在口腔内? 今兮:……心虚 嘉歆:我吃的是茶饼呀茶饼呀,大大,不是牙膏~哭 今兮:这样说貌似也没毛病…… ps:和峤哥哥不是对谁都这么好说话哒~ 少女动心 次日,嘉歆早早的便起来了,穿戴洗漱好,也不用早膳,就兴冲冲的让采月带着她往白景旭院子去。 这厢白景旭才刚预备用早膳,远远的就看见嘉歆的身影走过来,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昨日他出宫后去接嘉歆时,子仪便将此事同他说了,他欣然应允。 这会儿,嘉歆这丫头定是连早膳都没用,便来找他要她的宝刀了。 白景旭笑笑,看着面前的嘉歆,替她扯了扯因走路有些急而散了些的锦帕,道:“你的宝刀昨日便帮你拿出来了,待用过早膳,再一同去景和院。” 嘉歆一听,立马问道:“景和院?也是哥哥的院子吗?怎么,我从来都不知道的。” 白景旭犹豫了下,只说:“这是从前我与子仪与另一位友人一同做生意得来的银钱,另一位友人另分了一物。只我与子仪将所得银钱合购了一处宅院。” 白景旭又笑道,“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只怕你一知晓便转头把我卖给父亲了。” 白大将军忠义古板,一直对白景旭要求极高,只望他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若让他知道白景旭在外经商,指不定就家法伺候了。 “原是还有一人吗怎么从未听哥哥提起过?”嘉歆好奇问道,想着能让和峤与他哥哥都认可一起合伙的人,定然也是极为出色的。 白景旭拿了一块枣泥糕塞到嘉歆嘴里,却是怎么也不肯再说了。 用过早膳后,白景旭便将嘉歆送至景和院,叮嘱她练刀时小心,切莫伤了自己,这才放心离去。 白将军府上。 将军夫人沈宁正和三小姐白嘉英一同坐在桌前,桌上的早膳多种多样,琳琅满目,无一不精,摆满了一个桌子。 三小姐白嘉英是府中赵姨娘所出,和嘉歆同岁,只小了数月,生的也是清秀可人。自出生此便被将军夫人沈宁抱到膝下记为嫡女。 等了一会儿,见赵嬷嬷从屋外跨步进来,对沈宁道:“夫人,大公子一早便与二小姐用过早膳,这会儿已经离府了。” 沈宁听了,面色一冷,将筷子摔在桌上,“这府里还有没有规矩了?二小姐呢?叫她过来。” 赵嬷嬷看沈宁发怒,将头垂的更低,语气更恭敬了些,道:“这几日大公子都是带着二小姐一同出府的。这会儿只怕也不在府内。” 沈宁气极,这是半点儿也不信她了,要将人看的这样儿牢。 她只觉得一口郁气堵在心头,看了眼白嘉英那肖似赵姨娘的相貌,更加心烦,只挥挥手,不耐烦的叫她回自己的院子去。 白嘉英面色发白,咬了咬唇,忍着眼中热泪,默默退了下去。 赵嬷嬷在一旁看着,心中叹了口气。 哎,要说夫人,她虽是自小奶她到大的嬷嬷,却也看不懂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夫人对自己的亲闺女白嘉歆处处冷漠,动辄惩处,从来也没一个好脸色给嘉歆的,可偏偏二小姐嘉歆自小聪慧可爱,性格也落落大方,一向是可人疼的,饶是夫人如此待她,每每夫人生辰都是用心备礼。 可二小姐嘉歆的生辰时,夫人却…… 夫人更是自嘉歆几个月时便将赵姨娘所出白嘉英抱来,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比着嫡女的,却也不见真心疼爱白嘉英,只偶尔高兴了便唤来问她一些平日琐事,倒有几分疼爱的模样。 平日里,却都是这样对三小姐白嘉英挥手即去的。 若说疼爱,怕也只有对大公子是掏心掏肺的好,只是……自嘉歆那事起,大公子便不爱来夫人院子,请安也是草草了事。 沈宁心中烦闷,看了眼赵嬷嬷,想说些什么,又似是想起什么,面色难看,只拂袖起身回屋去了。 景和院。 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一带水池,景秀雅致。 景雅,人更雅。 和峤着一袭宽袖,闲闲的倚在假山一角,不见风仪有损,倒较平日与平日与人温润之感多了些慵懒闲肆。 只他双目清明,只专注盯着院中练着刀把式的嘉歆,目光随着嘉歆的动作而动,清朗的声音不停响起。 “带刀势!” “按虎刀势!” “单刀提势!” “斜削刀势!” 院中少女身随声动,抱刀在怀,右肩向敌,彼刮右脚,用刀斜削开枪,再刀偏於右,起枪札面,顺砍一刀,动作利落,隐有英姿飒爽之态。 和峤看着面色酡红,汗流洽衣的少女,目露欣赏,心中暗叹其天赋过人。 和峤抬眸看看天色,直起身子,温言道:“嘉歆,今日就练到这里吧。” 嘉歆听了,不太情愿,磨磨蹭蹭的收了把式,抱着刀,欲与和峤再宽限一些时候。 和峤一眼便看出她想说什么,伸手替她撩了撩额前碎发,捏了锦帕替她擦了面上汗珠,边道:“嘉歆可知道,过犹不及?” 闻言,嘉歆便卸了口气,拖着声音懒懒的,嘟囔道:“知道,习武之人最忌讳于此。” 但还是乖乖的收了刀,微仰起头由和峤替她擦着脸上汗珠。 面色红润,也不知是练刀的余韵,还是因为此时两人交缠的呼吸。 她有些心跳加速,自己却说不出什么感觉,突然道:“和峤哥哥,我们书院先生也这样说话,你们可真像。” 和峤听了,面色无奈,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还是决定出言反驳她,认真道:“我与你哥哥一般大,虽比你大了五六岁,但想来比你们书院的先生还是年少的。” 嘉歆闻言,面色古怪,道:“五六岁?和峤哥哥,你莫不是以为我才十岁吗?” 她哥哥白景旭今年十五。 她接着道:“和峤哥哥,我今年十二了,再过半月,我就十三岁了!已是金钗之年。” 她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重音强调了岁数,心中哀嚎,亏她还以为自己已长成翩翩少女,花容玉貌,却不曾想在旁人眼中竟还是……一个小屁孩儿的年纪。 她一脸愤愤,扭过头不让和峤继续替她擦汗。 和峤面色通红,僵着在半空中的手,斟酌着该说些什么消了她的气。 这也着实不怪和峤,他很早便听景旭与他提及妹妹,从她幼时调皮捣蛋,一桩桩,一件件,和峤就以这样的方式参与了嘉歆的过往。 听的多了,从景旭的口中认识嘉歆也许多年了,嘉歆又生的娇俏,他不自觉便以为自己年长嘉歆不少,不曾想只大了二三岁的年纪。 这会儿得知自己闹了个乌龙,和峤有些窘迫,自知理亏,软声对嘉歆道:“是我眼力儿不好,嘉歆莫怪我。” 嘉歆向来不是生闷气的性子,这会儿和峤好言好语的哄了一会,她也不怎么气恼,只心里郁闷着,脑袋低着,红了脸,还是轻轻的说了句什么。 她头这样低,声音又那样轻。 和峤一时没听清,道:“你说什么?我方才没听清。” “我说!那你觉得我美吗?”嘉歆急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大声说了出来。 这回和峤听清了,不待反应过来,耳朵就先红了,他看着眼前少女羞涩之态,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诗。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他匆匆别过脸,轻轻回应,“嗯。” ※※※※※※※※※※※※※※※※※※※※ 几年后。 嘉歆将脸怼在和峤面前,问道:说,我美吗? 和峤红着脸,不说话,轻轻的吻了上去。 嘉歆:懵…… 不是哥哥 树叶簌簌,知了蝉鸣。 院中少年红着脸。 少年旁的少女垂着头。 微风拂过,莲池中泛起一片片的涟漪。 嘉歆听他简洁的回应,有些失望的想,果然还是将她当小孩儿了啊。 可她总要让他知道她的美的,不然……总把她当小孩儿怎么行。 嘉歆捏了捏小拳头,自己给自己打气,暗自下定决心。 殊不知路越走越远,也越走越歪。 和峤转头看着眼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少女,出言打破了此时的沉默,“嘉歆,该回去喝药了。” 嘉歆闻言,突然微仰起头,软声道:“和峤哥哥,那药太苦了。” 她一边与和峤撒着娇,一边伸出一只小手欲揪和峤的衣袖晃悠。 然她眼前蒙着锦帕,什么也看不见,手胡乱一伸,眼见着就要抓上和峤的腰带,被他眼疾手快的轻轻捉住。 他感受到手上细腻的触感,垂了垂眼帘,正欲放下。 嘉歆却以为他是在牵她的手,不由内心感叹,撒娇果然是展现自身魅力的最佳方式。 她露出一个自认为是极好看的笑容,正待说些什么,和峤就将她的手放到他的衣袖处,指引着她抓住,一边道,“回去我帮你看看药方,看看有何解。” 嘉歆叹气,满脸郁闷。 嘉歆怎能不郁闷,暗道真是媚眼抛给傻子看了,和峤真是不解风情,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顺势握住她的手吗? 和峤不知她心中所想,若是知道,恐怕以和峤的心性,也会默默吐槽一句,姑娘,你真的想太多了。 然而即使不知,他也看出嘉歆神情不对,一会儿笑靥如花,一会儿愁眉苦脸,他犹豫的道:“嘉歆,可是练刀多时,面部不适?” 眼睛四周牵扯面部肌肉,若是一时运动剧烈,极有可能引起面部抽搐。 嘉歆沉默:“……” 和峤忧心的看着嘉歆。 “不会,我没事。和峤哥哥,我们走吧。” 嘉歆说完,心想,路漫漫,任重而道远啊。 -- 园内石桌旁。 和峤正认真的看着手中药方,细细琢磨着。 嘉歆不敢出声打扰,只静静的捧着脸蛋儿回想着今日练过的刀把式。 须臾,和峤放下手中药方,面上微微带了些笑容,舒了口气。 正值七月,桑椹子药性温和且味酸甜,将其加入药方中,既可以不冲撞药性,也可以减淡汤药的苦味儿。 他侧转过头,吩咐墨砚去寻些桑椹子来给采月煎药,稍缓,又道:“再拿些点心过来。” 一旁嘉歆听他开口说话时就已回过神,只觉得和峤的声音实在好听。 清朗不失少年气,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和峤回过头,看着嘉歆一脸愉悦的像只偷到了腥的小猫,眼中染了点笑意,他早就发现嘉歆似乎格外喜欢听他说话,每次小模样都异常乖巧。 和峤看着嘉歆,突然眼角余光瞥到一道人影,目光一凝,他垂眸,温声道:“嘉歆,累了吗?去里屋小憩一会儿好不好?” 景和院宽敞大方,和峤心细,早早的便替嘉歆收拾了一间屋子,正在白景旭院子旁,让她平日午后小憩。 嘉歆也确实觉得有些累,乖乖的点点头答应了。 -- 和峤替嘉歆捻好被角,轻轻的关上房门离开了。 一阵风吹过,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和峤身后。 和峤并不惊讶,彷佛早就料到了一般,他站定,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问道:“墨台,说罢。” 若仔细听,声音竟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被唤作墨台的男子,剑眉星目,身型健壮,他看了眼和峤,眼中有一丝不忍心,一字一句道:“公子,陈嬷嬷正是国公夫人幼时奶嬷嬷,属下将她带回来了,公子可要亲自审问?” 和峤闻言,抬眼看向墨台,眼中有迷茫,有无措,也有困惑。 之前那样明显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他却选择相信,但是那不代表他就是一个愚善的人。 他自十岁起便与青松大师在外游学,以致懂事以来在府中时日也不甚多,但儿时国公夫人对他温声细语的疼爱,他都记得也能感到那都是真真切切的。 现在,墨台相当于告诉他,他的信任是错误的。 他错信了吗?或许也不是。 “墨台,我自幼便在国公府吗?” 自和峤懂事起,墨台就一直在他身边,暗中保护他。 “公子自幼便在国公府。”墨台给了肯定的回答。 “那……为什么……”和峤的声音逐渐变轻,变为在心中默问,为什么我的亲生母亲会借他人之手以补药名义实则给他下毒呢? 和峤不解,他需要答案。 既然已经找到了问题所在,他就不会再选择逃避了。 -- 嘉歆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天色已很晚了。 和峤一直在院中石桌坐着,手中执着一卷医书,却双目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听到屋内有动静时,回过神来,转头望去。 等了一会儿,听到“咚——”一声巨响,还夹杂着一声女孩压低的轻呼声。 和峤立即丢下手中医书,长腿几步一迈便到了屋门口,他扣了扣门,紧张的问道:“嘉歆,你怎么了?没事吧?” 屋内嘉歆坐在地上,正皱着眉揉着脚踝,听到和峤问话,她心中微暖,微微扬了声音,“我没事,和峤哥哥。只是下床时跌倒了。” 她初初睡醒,下床时脚袢上了床边脚踏,身体一时失去平衡才撞翻了屏风,跌倒在地。 和峤听刚才一声巨响,料是摔得不轻,有些担忧。 他刚想说让采月扶她起来,就想起这个时间点她该是去煎药了,他轻轻的再扣扣门,“嘉歆,我可以进来吗?” 嘉歆一听,胡乱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感受到穿戴完好,顺手撩了撩颈间青丝,才道:“和峤哥哥,你进来吧。” 和峤等了一会,方推开门,视线四下一扫,就看见嘉歆小小的一个蜷坐在地上,一只手正摸着右脚脚踝处。 他几步上前,蹲下,探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摁上嘉歆脚踝上的某一处,边问道:“可有刺痛之感?” 嘉歆一时不料,他竟直接上手,脸颊泛了点红晕,摇摇头道:“没有的。” 她方睡醒,声音本还带了点小女孩儿的娇柔,这会儿嗓音放低,听上去软软糯糯的。 和峤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待看到她脸上红晕时,急急撤了手,有些紧张的解释,“嘉歆,我无意冒犯你,方才只是……”想看看你的脚伤的怎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嘉歆打断了,“我知道,我相信你。有句话不是叫医者眼中无男女吗?” 他平日里与她闲聊,聊的最多便是他与青松大师在外游学时治病救人之事。 不论是身上长满脓包的病患,还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一身是伤,皮肉外翻的士兵,他都亲手照料医治过不少,在他眼中,都只是需要他尽力去救治的伤患。 世间医者,大都仁心。 嘉歆想,这句话果然没错。 和峤听她都这样说了,也就笑笑不再做多余的解释,顺从的接了她的话往下说,“确实是有这说法。”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嘉歆,地上凉,我抱你坐到床上去好吗?” 嘉歆听了,立刻伸出两只手臂张的大大的等抱抱。 和峤一手穿过她的腿窝,一手扶上她的背脊,牢牢的将人抱起来。 嘉歆手搭在和峤两边肩上,鼻尖处都是和峤怀中的淡淡冷香,她抬头,问道:“和峤哥哥,你心情不好吗?” 刚刚自他进屋来,她就感觉到了,平日里他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让嘉歆忍不住想亲近他,可刚刚,他虽没表现出来,但嘉歆就是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 明明他没什么变化,但说话却好像是如非必要,都不开口,虽说平日他话就不多,但……嘉歆说不上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相信自己的感觉没错,又想不到和峤为什么情绪低落,所以她索性大咧咧的问出来。 和峤一顿,也有些惊讶嘉歆的敏锐,但还是温声说道:“未曾。” 嘉歆心知肚明,知道他不愿说,她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非要揪着别人痛处听个明白。 可……饶是如此,她也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将脑袋埋得低些,“嗯。” 和峤将她轻轻的放在床上,微微蹲下身,探手捉住嘉歆纤细的脚踝,不急不缓的揉着,边说:“脚踝处若扭伤,定要及时将淤血揉散,不然……” 他边说边抬眸看了一眼嘉歆,将要说出口的话咽回去,转而带了笑,道:“不然若落下什么小毛病,景旭可得找我算账。” 说到景旭,嘉歆疑惑,“今天怎么还不见哥哥来接我?莫不是不要我了吗?” 和峤想哄她,就佯装生气,“景旭今日有事,托我一会儿送你回府。怎么?和峤哥哥也照顾了你这样多时日,竟这么想走,不想见到我吗?” 嘉歆知道他故意哄她,还是憋不住笑了。 笑过后,她严肃的纠正和峤:“不是哥哥,是和峤。” 和峤顿了顿,不明白,“嗯?” 嘉歆重复,补充道:“不是和峤哥哥,是和峤。不是哥哥。” 默默在心中再肯定的加一句,是和峤。 “和峤。”嘉歆叫他。 “嗯?”和峤还没从嘉歆不再认他叫哥哥的打击中回过神,嘉歆就已经开始适应这个新称呼了。 “哎~你说我这样儿总是多灾多病,是不是正应了那句自古红颜多薄命?美人啊,总是多灾。”嘉歆状似感慨道。 和峤反应过来,眉角抽抽,无语的看着嘉歆臭屁的模样,不明白她怎么这么执着样貌。 他深深看她一眼,想,大约是少女娇俏,无邪懵懂,总能不自觉便勾了人心神罢。 ※※※※※※※※※※※※※※※※※※※※ 和峤委屈:大大,嘉歆连哥哥都不叫了…… 今兮心虚:嘉歆,你想干嘛! 嘉歆咧嘴笑:除非你让我叫他情哥哥 今兮:好嘞,安排上~ 一钩吻 幽静的巷子,深处林立了不少官家宅院。 马车缓缓驶到将军府前,车外墨砚吆喝一句,“公子,白将军府到了。” 和峤正欲先行下车,再扶嘉歆下来,便听到白景旭的声音,“子仪不必麻烦,我来便是。嘉歆,把手给哥哥。” 和峤听了,微微撩开车帘,看到嘉歆已稳稳的站在白景旭旁。 嘉歆抬头问白景旭,“哥哥,今日不是忙的不能来接我吗?怎么现在倒站在府门口迎我了?” 白景旭听她这口吻,无奈笑笑,“事情都忙完了,过几日可以好好陪嘉歆过一个生辰了。” 当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忙碌是为了谁,这小没良心的,他当真欠了她不成? 白景旭视线对上和峤询问的目光,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和峤了然,只怕是背后有人力保慕容莹,白大将军一日不回来,白景旭在成武帝面前就没有足够的底气谈条件。 和峤知道,若失去了国公府的支持,在皇权面前他又何尝不是身无长物呢? 白景旭和和峤视线交汇,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面露坚毅,总有一天,他们能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的。 幻想着勾勒出的未来一片蓝图,一时间,两人内心都热血澎拜,眼中闪耀的光芒都看得出来他们为心中构想已激动的不能自己。 少年壮志,贵在难得知己。 一旁的嘉歆看不见他们两人的视线交汇,只突然记起和峤似乎还不知道她生辰是何时,语气自然道,“和峤,再过十日,便是我的生辰,你想好送我什么生辰礼了吗?” “啪嗒——” 白景旭反应过来,感觉他一颗心都碎了,什么征战沙场,什么老夫聊发少年狂,统统都没了,心中哀叹嘉歆实乃破坏气氛的高手。 他不满的低头瞪了嘉歆一眼,纠正道:“是和峤哥哥,还有,是哪个教你伸手朝别人讨要生辰礼的?你见哪家贵女向你要过不成?” 嘉歆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自动忽略景旭前半句话,兀自反驳道,“去岁谢芙便曾找我要过,不止如此,还要我有多尽心便多尽心的准备呢。莫不是你的和峤哥哥也是别人吗?” 谢芙是嘉歆的闺中密友。 白景旭说不过她,也舍不得说她,只气结道,“是你的和峤哥哥,不是我的,我比子仪还大上半岁呢!” 和峤看的好笑,出言替这两兄妹打着圆场,“我记住了,定会有多尽心便多尽心的为嘉歆准备生辰礼的。我还要回一趟国公府,便先行了。” -- 和峤与景旭嘉歆道别离开将军府后,便让墨砚绕道回国公府。 马车突然缓缓停下,墨砚微微掀开帘子,探首进来,道:“公子,前面有辆马车正驶过来,要让吗?” “嗯?不赶时间,让了便是。”和峤挑眉,墨砚什么时候连这也要问他了吗。 “是六公主,慕容莹。”墨砚解释道。 和峤神色不变,视线不离手中书卷,修长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淡淡道:“唔,不让。” -- 马车外。 慕容莹怒视着墨砚,卷了卷手上马鞭,“你好大的胆子,见到本公主还不让路?!” “参见公主,只是,是我家公子先驶上这条路的。”墨砚一板一眼,不为所动道。 大魏仪制令有言:若为道,来左去右;若为路,先上先行。 慕容莹听了冷笑一声,她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谁见了她不主动让路,竟还当街和她讲礼法?如此没有眼力见的。 她正欲出言嘲讽,目光一顿,视线所到之处,正是国公府出行仪仗标志,她又思及方才墨砚口中所称公子,眼神闪烁,做了决定,竟转头挥手让自己的马车让路,嘴上却道:“本公主今日不与你计较,便让你先行又如何?!” 她猜想车中之人正是那从不露面的国公府世子,想起父皇对他非同寻常的宠爱。 她本就因上次嘉歆之事触怒了圣上遭了冷淡,这会儿若再与和峤对上……绝不是贵妃能保的了的了。 她皱眉,抬头看向马车,正看见车帘被风吹起一角,和峤露出的半张侧颜,下颚线条流畅,眉目清俊,端的是秀雅非凡。 慕容莹眼中闪过惊艳,待看清和峤容貌后只剩下久久震惊。 她回神,目光盯着某一处,内心无法平静。 不为其它,只为和峤与其母贵妃娘娘容貌竟有七八分相似。 她的样貌也是不俗,却大多随了圣上的五官,与贵妃反倒只两三分相像,亲生母女尚且如此,和峤却足足像了有七八分。 慕容莹眼中闪过深思,她的母亲贵妃娘娘常年闭宫不出,国公府世子和峤自幼不现于人前,还有当今圣上对和峤不一般的赏识。 难道,和峤是她什么失散的兄长吗? -- 贵妃娘娘处,含香宫中。 “什么?莹儿,你在说什么傻话?不可能的事。这种话你同我说说也就罢了,若传到外面去,指不定被什么有心人捉住来陷害我母女。” 贵妃虽已年近四十,一张芙蓉面却仍保养的极好,她听了慕容莹的想法,只嗤笑否定,接着又语重心长的教育慕容莹,“这些年,本宫受到的明里暗里的陷害还不够多吗?陛下又是向来不插手后宫之事的,言行之上更要小心才是。” 慕容莹听到贵妃提及陛下,顿时想到什么,急急问道:“那父皇为何要母妃这些年来半步不出,连除夕宫宴都不参加?可有什么隐情?” 提及陛下,贵妃面上浮现了一些笑意,嗔怪的看了一眼慕容莹,风韵犹存的脸上现出几分似小女孩儿般的娇羞,“陛下是向来不愿人看到我容貌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啊,这样的仙姿玉貌只有他才能看。” 慕容莹看着贵妃一副小女儿姿态,气不打一处来,脱口而出,“你数十年如一日的呆在含香宫中,只一味儿的信了父皇的甜言蜜语,你可知外界皆传父皇与皇后伉俪情深吗?” 贵妃娘娘立时面色就冷然下来,呵斥道,“你这是与谁说话的态度?莹儿,看来是我平日里将你宠坏了,不仅做出下毒害将军府小姐白嘉歆这种事,今日竟还顶撞起本宫了?!” “谁叫白嘉歆胆敢与我作对,那是她活该!”慕容莹随手将桌上茶杯挥向一旁,冷声反驳,狠狠的瞪了一眼身旁欲躲的宫女,转身就跑出了含香宫。 -- 国公府内。 陈设简单大方的房内,和峤正俯身含笑逗弄着摇篮里的白白嫩嫩的小娃娃。 一旁国公夫人面带笑容的看着这一幕,温声道,“近日来身子可还好?若是好些了,就搬回来住,不然老住在外面别院算是怎么个回事儿啊。” 和峤听到她问身子可还好时笑容一顿,只他低着头,国公夫人也没注意到,只接着说,“你若是喜静,搬回来住以后,我叫府中的人无事皆莫往你那儿去便是了。” 和峤摇摇篮中娃娃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软软的脸蛋,才道:“身子尚未好全,只怕还是要在别院静养一段时日。” 国公夫人听了,面色不易察觉的喜悦了些,她润润嗓音,“既然身子还没好全,一会儿我让吴嬷嬷给你熬一碗补药,今日就住在府内,你也有好些时日没有同你父亲说说话了。” 和峤微微垂眼,清声道,“不了,我与父亲昨日还有往来。倒是母亲上次送来的补药我喝着感觉尚可,身子也好多了。只怕要母亲破费,多予我几贴药回去自熬了便是。” 他边说边微微抬头,细细的观察着国公夫人的表情。 “傻孩子,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既觉得好,一会儿我让吴嬷嬷多准备几贴与你带回去,只盼你记得一定要喝。” 国公夫人看和峤抬头看向她,敛了面上笑意,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沉声叮嘱着和峤。 “那是自然的。” 和峤微微一笑,一边起身,“时候不早了,子仪便先退下了。” “你去罢,路上小心。”国公夫人一边说一边吩咐吴嬷嬷将东西递给和峤。 和峤温雅的笑笑,伸手勾住药包上的绳子,转身离开。 走出屋门两三步,他顿了顿,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转头看向屋内,只见国公夫人已经抱着小公子在怀里哄着,面上疼爱真真切切。 他摇摇头,清俊的脸上笑的寂寥,几个大阔步便走远了。 -- 上了马车,和峤便将手中药包放在车内案几上。 犹豫了一会儿,他终究探手解开一包药,将药纸的四角展平,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拨动着每一种药材。 他一边拨弄,一边一样样的喃喃的报了出来,“片姜黄,青羊参,石南藤,苏紫梗。” 他顿了顿,盯着指尖一片小小的叶子,缓缓吐出几个字,“葫蔓藤。” 葫蔓藤,又名一钩吻,极其稀有,鲜有人知。 系马钱科植物,辛、温、有大毒,其全草各部均有剧毒,尤其嫩叶毒性更强。 而和峤手中的正是毒性最强的嫩叶。 他愣了一会儿,便沉默的将药材拢好,原封不动的包了回去,系上药结。 做完这些,他彷佛用完了全身气力,重重的倚靠上马车壁,开始闭目养神。 这一刻,和峤的内心是怎么样的惊涛骇浪,都无人得知。 ※※※※※※※※※※※※※※※※※※※※ 嘉歆邪魅一笑,不,是你的和益达 ps:嘉歆啊,崽啊,为娘会让你自己报仇的哈,不要急 嘉歆生辰后,和峤就要离京了,下次再见面,就是钮祜禄氏嘉歆and钮祜禄氏和峤啦~ 感谢在2020-03-09 16:33:48~2020-03-10 18:1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皮卡皮卡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定情一吻 坐落雅致的别院中。 少女挥舞着手中长刀,少年清朗的声音不断响起。 “低插刀势!” “压刀势!” “单刀提势!” “背砍刀势!” 嘉歆日复一日的刻苦练刀,和峤空闲时便在一旁陪同。 时间也一点一滴的飞逝,很快就到了嘉歆生辰这天。 这天,嘉歆早早的就起来了,采月正替她梳着一头黑亮的长发。 “小姐的头发长的真好,和绸缎似的。” “真的吗,那今天可得给我梳个最好看的发髻!”嘉歆捧着脸笑嘻嘻道。 心里默默加了一句,最好能把和峤迷得神魂颠倒。 没错,嘉歆早就计划着生辰这天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与和峤表明心意。 “小姐生的美,梳什么都好看!”一旁采星见缝插针夸起了嘉歆。 嘉歆得意的笑笑,“那是自然。” 门外有丫鬟进来,行了个礼,对嘉歆道,“小姐,夫人身边的赵嬷嬷来了,说是替夫人送小姐的生辰礼来的。” 嘉歆面色一顿,半响,笑了笑,道,“让赵嬷嬷进来吧。” 赵嬷嬷款步进来,看见嘉歆今日格外的好看,笑意立马浮上了面颊,笑道,“小姐今日真是好看,一晃眼儿的功夫,小姐也长成大姑娘了。老奴是来给小姐送夫人备下的生辰礼。” 说完,便将手中精致的檀木盒递给采月,采月接过,在嘉歆的示意下打开看了看,“小姐,是一副极漂亮的宝石头面呢,红艳艳的,小姐肯定喜欢。” “多谢赵嬷嬷。”嘉歆莞尔一笑,只谢了赵嬷嬷,她知道,将军夫人沈宁是不可能经手她的生辰礼的。 或许从前她还会在意,但是自她出事以后,沈宁的不闻不问已经让她认清了事实,她也……不会再对母爱抱有什么期待了。 嘉歆有些想她的将军爹了,可惜昨日哥哥景旭就告诉她收到了爹爹寄回的和生辰礼,说是途中有事延误了,只怕要嘉歆生辰后几日才能到京都。 赵嬷嬷走后,嘉歆又张罗着采月替她描眉画朱唇。 如此反复折腾了一个时辰,嘉歆才满意的收了手。 她虽看不见,但也知道自己今日是极美的。 她迫不及待的想去见和峤了。 少女的心事已经由土壤中的一颗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 她不想再等了。 她想告诉和峤。 -- 凉亭中。 “嘉歆,我和你说,这可是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给你准备的生辰礼。”谢芙在一旁兴致高涨的说着,“只是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想来只能等你眼睛好了再看了。” 她不无遗憾,这幅画里她用了掺了夜明珠的粉做颜料,周围暗下来时,画卷便会盈盈发光,只可惜,嘉歆生辰这日她是看不见了。 嘉歆点头附和着,明白谢芙的用心,只道,“阿芙,待我眼睛好了,肯定第一个看你的画卷。” 两人又胡天侃地的聊了一些其他的。 “阿芙,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能同别人说。”嘉歆小心着拉着谢芙的衣袖,她迫不及待的想和好友分享这个秘密。 “好,嘉歆,我保证不会说。”谢芙将耳朵凑过去,严肃的保证着。 须臾,谢芙瞪圆了眼睛,轻声惊讶道,“你是说,那个国公府世子吗,长得特别特别俊美的那个。” “自然,还有哪个国公府世子,你见过吗?就特别特别俊美……”嘉歆不无酸溜溜的问道,她都还没见过和峤的模样呢。 说罢,幽幽的叹了口气。 “自然没有,但外面不是都这样传吗?”谢芙嘟囔着。 突然,嘉歆凑到谢芙耳边一阵叽里咕噜,“阿芙,等会儿……” -- 半个时辰后。 景和院外,两个女孩儿站在大门处。 “嘉歆,大门开着,可我不识路啊。”谢芙拉着嘉歆,推开大门,向里皱眉张望着。 “唔,我记得是一直直行再左转穿过回廊,然后……?”嘉歆拧眉回忆着,奈何她方向感向来也不是很好,两个女孩就这样在院中弯弯绕绕找不着地方。 墨砚刚从外面回来正欲去公子院中便看见两个女孩在那儿团团转。 今日公子说是要与景旭公子一同为嘉歆亲手做一桌生辰宴,他刚才出府采购食材,想着回来时东西太多,便也就没有将大门锁上。 墨砚连忙上前引两人去大堂坐着,预备去寻公子。 “墨砚,带我一道去找和峤。” 嘉歆叫住了他,她回头冲谢芙吐了下舌头。 “见色忘友!”谢芙嘟囔着,倒也没什么异议。 -- 墨砚引着嘉歆来到和峤院子,想要先进去通报一声,却被嘉歆拦住了。 “墨砚,你去忙你的吧,我与和峤哥哥有话说。”说着,嘉歆冲墨砚笑笑。 墨砚犹豫了下,就退下了。 他日日里陪在和峤身边,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嘉歆的小心思呢。 嘉歆伸手,轻轻推开门,摸索着往里走。 突然她的手摸上了一处温软的胸膛,还带了点湿意。 和峤刚沐完浴,听到门外墨砚的声音,便随意套了件外衫,手上边拿帕子绞着头发,不曾想,门口竟是嘉歆。 和峤耳根通红,低头看着胸膛上的莹白小手,松了手上帕子,正欲将嘉歆的手拿开。 嘉歆一时没反应过来,小手下意识的胡乱摸了一把。 他面色更红,似要滴出血来,急忙伸手两指扣住嘉歆的手腕,带离他的胸膛。 嘉歆自他的手扣上她时,便反应过来,羞窘了一张俏脸,自己将手背到身后。 两人皆红着脸不说话,又靠的那样近。 嘉歆都能闻到和峤身上刚刚沐浴完淡淡的皂角香。 和峤拢好衣襟,让嘉歆坐着等他片刻。 过了一会儿,才穿戴整齐的出来,只头发还冒着湿气。 嘉歆耳朵灵,听到他出来,立马将脑袋转向他,假装不经意的微微仰头,好让和峤能够看清她今日的妆容。 和峤这才注意到嘉歆今日的不同,描了眉,点了唇,肌肤莹白,隐隐可见姝色。 他凝神看嘉歆,心跳的快了些,突然很想看看她解开锦帕,睁开眼时的模样,他记得她的眼睛是极美的。 嘉歆感觉到和峤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心下自得,果然被她迷住了。 既然如此,那就一鼓作气。 她正要开口,却听到和峤迈步离开的声音。 不等她疑惑,和峤手中拿着样东西便回来了。 他绕到嘉歆身后,将手中的东西展开,是一条水红色的吊坠,不知是什么材质。 “嘉歆,生辰快乐。“他轻轻撩开嘉歆颈间的青丝,探手将吊坠替嘉歆系上,替她理好头发。 和峤细细看去,水红色的吊坠衬上嘉歆莹白的肌肤,长度刚好在锁骨之间。 果然是极好看的,他想。 嘉歆感受到一点凉意,探手去摩挲,很光滑,温润。 “养身的暖玉。“和峤解释道,又加了一句,“我自己打磨的。” 和峤见嘉歆不说话,只是摸着颈间吊坠,疑惑道,“嘉歆?”是不喜欢吗? 嘉歆抿唇,下定了决心,“和峤哥哥,你站到我面前来。” 和峤虽不知她要干嘛,但还是顺从的站到了正前方。 他身形修长,此时站在嘉歆正前方,嘉歆坐着,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他的阴影罩住了,顿时气势弱了不少。 于是她又指使他,“和峤哥哥,你蹲下来。” 和峤看她小手紧张的捏着裙边布料,面上却气派的不得了。 心中好笑,依言蹲了下来,这回总算是比嘉歆矮上半个头了。 他微微仰头看向嘉歆,心中似有所感。 嘉歆伸手拽住和峤的衣袖,缓慢且慎重道,“我心悦你,和峤。” 她唤他和峤。 和峤只觉得仿佛被她的话砸中,心中的喜悦已经不自觉蔓延开来。 他反应过来,深深的看了嘉歆一眼,仿佛要将这一幕刻画在心中。 他一直不说话,嘉歆拽的紧紧的衣袖也没有动静。 她有些懊恼,生怕和峤自此对她没了好印象。 嘉歆单纯懵懂,只知道将少女心事说出来,却从未想过若是和峤给不了她回应她该如何。 和峤看着嘉歆懊恼的神色,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温雅笑道,“你还太小了,嘉歆。” 才刚过了十三生辰,少女懵懂的年纪,有些话,她可以说,但他却不能就此回应。 何况,他还有一件事情没弄明白,压在心头。 嘉歆急了,“我不小了,和峤。” “你若不喜欢我,大可直接拒绝我,不必说些有的没的来搪塞我。”嘉歆挥开他手,气道,“你直说便是,我日后不再纠缠于你!” 和峤听见纠缠两字时,立时便蹙了眉,扣住她手腕,态度也强硬起来,“嘉歆,非我不喜欢,只是你可知道,我不日便将离京?” 他是隐约明白自己心意的,不愿就此与嘉歆产生误会,身世一事暂时不便与她细说,便与她隐晦的解释。 嘉歆完全忽略了他后面的话,只惊喜的问他,“你说,你不是不喜欢我?” 和峤耳尖微微泛红,为她直白的问话。 嘉歆不按常理出牌,他已领会过很多次,但,此时…… 嘉歆摘了锦帕,闭紧双眼,催促道,“定情吻。” 和峤失笑,为她热烈直白的表达方式。 他执起嘉歆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 ※※※※※※※※※※※※※※※※※※※※ 感谢在2020-03-10 18:13:07~2020-03-12 22:1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灼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嘉歆生辰 “只有这个吗?”嘉歆等了半天,只等到这个,颇为不甘心的道。 和峤不理,只站起来径自替她系上锦帕。 和峤替嘉歆整理好锦帕,牵着她往屋外走,边道:“景旭今日约好要为你亲自做一桌生辰宴,想来景旭也该到了。” “呀,我……”嘉歆顿住脚步,赖在原地不动,“我从府里来时没有告诉哥哥,哥哥若是找我没找到,定会臭骂我一顿的!” 和峤失笑,这丫头竟还是偷偷跑来的吗? “无妨,今日是你的生辰,景旭不会怪你的。”他摸摸她脑袋,教育道,“只是嘉歆,下次可不能不打招呼便偷跑出来,景旭他会很担心的……我也是。” 我也是。 嘉歆在心里默默咀嚼这三个字,抿着唇暗自笑了起来。 和峤说的没错,白景旭今日自然不会责怪嘉歆,只是,帮她偷溜出府的谢芙就不一定了。 “我就知道是你,你说说,这是第几次了?”白景旭正对着谢芙道。 前厅中,白景旭刚一迈入就看见坐在右前方悠哉悠哉品茶的谢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难得的语气稍重。 谢芙看到是他,立马放下手中茶杯,拘谨的站了起来,绞着两只手指,低垂着脑袋。 白景旭看她这样唯唯诺诺,乖巧听训的模样,不由得扶额,“又来这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谢芙竖起三根手指,讨好笑道,“我发誓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白景旭别开眼,不看她,心想,我信了你的鬼,今日定要好好与她说清楚的。 “每回都这样偷带嘉歆出府,上上次带她去看戏听小曲儿也就算了,但是你说说,你上次!上次怎么能带她去……”白景旭压低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怎么能带她去怡春阁那种地方呢?” 和峤与嘉歆刚进来便看见这一幕,本还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斗法。 待听到怡春阁时,和峤眉毛一挑,不太淡定了,视线看向一旁的嘉歆。 嘉歆一听哥哥说这话时,心里就一咯噔,感受到和峤的视线,立刻道,“我没有,我与谢芙只是在外面晃了晃,哪知正巧被哥哥瞧见。” 她忙不迭的撇清,心中暗暗叫苦,她在和峤面前可一直都是乖巧的形象,这下和峤会怎么看她呀。 想起先前她催促得来的手背一吻,和蜻蜓点水儿似的,嘉歆就有些沮丧。 吻手背,在她看来就像是她平日里逗弄婶婶刚生的胖小子时最爱做的事。 亲亲他的小手,揉揉他的脑袋。 嘉歆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和峤平日不正是这样对待她吗,只将她当个小孩儿似了。 若是嘉歆现在目能视物,定会给和峤一个幽怨的眼神。 和峤看看嘉歆神情变幻,就知她又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了。 白景旭听见嘉歆的声音,转过头来看见两人并肩站那儿,竟莫名觉得有些般配。 他失笑,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摇摇脑袋,对嘉歆道,“嘉歆,今日便算了,下次若还这样,哥哥就罚你抄书。” 嘉歆闻言,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似的,“哥哥,下次不会了,你莫怪阿芙,是我央着她带我出来的,她才勉强同意的。” 嘉歆替阿芙与兄长求情。 阿芙生性开朗爱笑,可不知为什么平日里最怕她兄长景旭,每回见了都像是老鼠见到猫,跑的飞快。 今日因为她,又挨了景旭的训,让她很是有些内疚。 谢芙听了,开口想说些什么,就被白景旭打断了。 “行了,此次便算了。”白景旭嗤笑一声,他还能真和谢芙个小姑娘计较不成。 他几步走到和峤旁,刮了下嘉歆的鼻子,笑道:“我与子仪要去厨房大展身手了,给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做生辰宴。” 说罢,他拉着和峤便要往外走,还没走出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道:“一会儿我派人去谢侯府送信,今日便留在此一道吧,晚些时候我顺道送你回府。” 这话是对着谢芙说的。 “啊,好。”谢芙一怔,看着白景旭与和峤走远的背影,后知后觉的答应下来。 白景旭想到刚刚谢芙傻愣愣的表情,忍不住心想,真是个傻子,也不知嘉歆同她一道会不会被她给带傻了。 “景旭,在笑什么?”和峤看白景旭自娱自乐的笑着,发问。 他见过数次景旭与先前那个女孩说话,有时说不了两句,有时又能扯上几刻钟,每次过后景旭都会较平时爱笑一些。 “啊,没什么。对了,子仪,前几日不是听你说离京,当时你也没细说。”白景旭问道,“是又与青松大师出外游学吗?” 和峤看向远处,又收回目光,“不是去游学。京中尚无消息,想来过几日便会传开。边境处不知何故爆发了时疫,已死亡数千人。事关重大,边境将士众多。我已向皇上请旨前去支援,不日圣旨便会下达。” 白景旭听到死亡数千人时,一惊,“时疫?我隐约知道些,你也知道我父亲回京耽误了数日,他寄回的书信倒是提过一笔,只是恐怕那时还不甚严重,他在信中也未太在意。竟已这般严重了吗?子仪,此去甚是凶险啊。” 和峤淡淡的笑了笑,知道景旭替他忧心,“我知道,我师从大师,学得一身的医学本领,本就该在此时站出来,学以致用,治病救人。景旭勿忧,我会小心的。” 白景旭听了,不再就此多言,只道,“希望不久的将来,我能与子仪并肩作战。” 和峤神色微动,不知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顿时眼睛亮灿灿的看向白景旭,得到他肯定的眼神后,展眉一笑。 月下风清,院中石桌上摆了几道清秀小菜。 桌前四人笑语宴宴,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谢芙尝了一口金玉软枕,不由得道,“太好吃了,想不到你们厨艺竟这般好!” “这道菜是我做的。”一旁白景旭假装不经意道,得意得瞥了一眼和峤。 和峤闲笑看着,伸手替嘉歆夹了一筷子菜,催促道,“尝尝我手艺如何?” 嘉歆难得见和峤这样孩子气,有些新奇。 和峤浅酌了几杯清酒,白皙的面颊上透出红意,低声对一旁嘉歆道,“嘉歆,有没有想听的曲子?我为你弹奏一曲。” 他声色因饮了酒有些暗哑,较平日很是不一样。 嘉歆立时点头,斟酌着要听什么好。 突然旁边“咚——”的一声,不知什么掉在地上。 白景旭正瞧见和峤有些东倒西歪,碰倒了一旁的酒杯,连忙上前将他扶住,看着他酡红的双颊,取笑道,“子仪不能喝酒,还逞能,几杯便醉了。” 说着,将和峤往里屋扶去,一旁的墨砚连忙上前帮忙。 白景旭将和峤安置好,看看天色也有些晚了,看着石桌旁正凑着脑袋窃窃私语的两个小姑娘,上前一手拎起一只,道:“打道回府喽,别喝啦!” 白景旭将两个女孩轻轻的扔进马车内,自己却没进去,与车夫一道坐在外面。 “先去谢侯府。”他吩咐车夫道。 白景旭吹着冷风,脸上温度也逐渐降了下来,听到马车厢传来两个女孩笑闹的声音,面上也染上几分笑意。 却不知车厢内,嘉歆正对谢芙抱怨着,“若是今日不出状况,我都想好让和峤弹什么与我听了!” “哦?是什么?”谢芙来了兴致。 嘉歆一挺小胸脯,得意道,“那还用问吗?自然是凤求凰!” “噗——”谢芙一听,登时笑了出来,“世子他即便醉了,也不会依了你弹这个的。你哥哥与我还在一旁呢!” 嘉歆也知道这个理,本就是只嘴上说说,真要让她叫和峤弹凤求凰,她也怪不好意思的。 但此时还是狡辩道,“哼,那也是他主动要为我弹曲子的。” “是是是,是他主动的。”谢芙笑倒在她身上,依着她的意。 嘉歆叹一口气,作老气横秋状,“哎,你说他究竟喜不喜欢我?” 其实细说起来,她也不知和峤会欢喜她什么,和峤那样优秀,她…… 嘉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更加坚定了要参加武考的决心。 “这就要看你自己是何感受啦。”谢芙说完,微微出神,望着车帘,彷佛可以望穿一般。 车帘外传来景旭的声音,“谢芙。” 谢芙一慌,收回视线。 “阿芙,你发什么呆呢。我哥哥叫你呀,到侯府了。”嘉歆听见自家兄长叫了几遍,阿芙没有回应,不由得疑惑得推推阿芙的手。 “啊,我这便下来了。”谢芙戳戳嘉歆脸蛋,“嘉歆,改日见!” “改日见!” 谢芙看着白景旭的伸出的大手,遮住眼中流波,将芊芊玉手放上去,由着白景旭将她扶下马。 她局促的站在侯府门前,头垂的极低。 “小胖妞,进去吧。”白景旭看她头低下来,下巴上的软肉叠成两层,一时兴起替她起了个外号。 白景旭生怕谢芙气极,说完便跳上马车,冲她挥挥手。 谢芙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想起白景旭刚才的称呼,笑得眉眼弯弯。 ※※※※※※※※※※※※※※※※※※※※ 调皮一下:和峤看看嘉歆神情变幻,就知她又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了。 翻译过来就是 得,这姑娘又想搁这儿想啥呢!一天天内心戏还挺多~ 和峤:我没有这样想…… 今兮:嘿嘿~ 和峤离京 白将军府。 前厅中,吴太医正在为嘉歆把脉,站在一旁的白景旭眉头微蹙,紧张的看着吴太医。 “情况很好,二小姐体内的毒素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吴太医捋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微笑着点点头,一边收起垫腕的素帕,一边道,“让老夫再替二小姐开几贴明目清热的药方,想来不日便能痊愈视物。” 坐在椅子上的嘉歆本也紧张的等待着,听完吴太医的话,立时便喜笑颜开,欣喜道,“哥哥,你听见了吗?太医说我很快就会好的。没事了。” 所以请你不必再自责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能感受到哥哥因为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一直想尽办法弥补,将嘉歆看的那样紧,日日里要知道嘉歆的行踪,只有些时候她在和峤那儿他才能稍稍放心,去做自己的事。 但是这不能怪他啊,嘉歆不想看到兄长景旭这样草木皆兵,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白景旭眉头松开,明白嘉歆话里的意思,欣慰的看了一眼嘉歆,含笑摸摸她脑袋,“好。” 他转头看向吴太医,犹豫问道,“太医,可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会否留下后遗症? 后半句话景旭没有问出口,但吴太医行医多年一眼便知道他想问什么。 吴太医将东西理好,盖好药箱,看向白景旭,斟酌道:“其实也无甚大碍,只是视力会较常人稍弱些,但这儿也是没办法的事了,二小姐能痊愈便是吉人自有天相了。平日里用眼注意些,好好将养,多用些食补,也是能好的。” 白景旭闻言松了口气,这比他预想的情况好多了,他从袖中掏出一个早已备好的大荷包塞给吴太医,笑着说,“吴太医,这些日子以来真是多谢了,今日便留在府中一道用膳吧。” “不必了,老夫要先行回太医署了。“吴太医笑眯眯道,说罢,又叹了一口气,“近来边境爆发时疫,太医院连日来都在研发治疗时疫的药方,实在是抽不开身。” 吴太医捋了捋胡子,看着白景旭年轻朝气的模样,想到什么,“后生可畏啊,国公府那个少年世子都自请前往边境研治时疫。今日啊,圣旨都颁下来了。我们这帮老头子身子骨不行喽,可也不能在后边拖后腿呀!” “年纪大了,话也多了。”吴太医摇摇头,拍拍景旭的肩膀,慢悠悠的走了。 白景旭望着吴太医渐远的背影,想到和峤再过几日便要前往边境,生死安危都悬在一线上,眉头便紧紧锁了起来。 “哥哥,方才吴太医说的国公府世子,是……和峤哥哥吗?”耳边传来嘉歆的声音。 白景旭循声望去,正看见嘉歆扶着门框,站在突起的门槛上,他赶忙上前拉她站到平地上,才回道,“正是,嘉歆不知吗?想来子仪该与你提过的。” “我不知道!这样儿的大事,他只字未与我提……”嘉歆越说越轻声,越说越委屈,瘪着小嘴。 白景旭见她竟还委屈上了,不由得失笑,“好了,嘉歆,这有什么的。子仪恐怕是忙忘了,才没告诉你的。” 见嘉歆还是兀自纠结着,白景旭有些感慨。 自从嘉歆双目失明后,就较从前少了许多的自信,性格也软了不少,不似从前那样大胆明媚,若是平日遇上这样儿的事儿,只怕早就冲到景和院去质问和峤为何不告知她了。 白景旭知道这次的事给嘉歆带来了很大的伤害,他有些心疼,轻抚了下嘉歆的脑袋。 没等他心疼几秒,嘉歆就拽住他摸她脑袋的手,昂起小下巴,“哥哥,带我去找和峤,我要找他问个清楚!他!他这样对的起我吗?” 白景旭:“……” 白景旭还没来得及欣慰,听清楚嘉歆后面的话,一脸懵然,他没听错吧,这话……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儿呢? 白景旭懵然归懵然,但还是依着嘉歆带她去了景和院寻和峤。 和峤正在院中晾晒药材,他眼带茫然的看着一旁正愤愤不已指责他的少女。 “……”嘉歆小嘴吧吧的说了一堆,最后总结道,“和峤,你不仗义!” 和峤总算从她的话里理出点头绪,明白她此来为何,又听她好好的蹦出一句“你不仗义”,立时便笑开了,眉目疏朗,笑声悦耳。 他一边将手上剩余的药材放置在晾晒架上,一边提醒嘉歆道,“我同你说过的,不记得了?” “你生辰那日,在我……”和峤顿了顿,伸出白皙的指尖将手中的紫苏叶细细展平,换了说法,“暖玉吊坠,想起来了吗?” 他几个词一提醒,嘉歆便想起来当时他是说过他不日便要离京,只是那个时候她完全没有在意,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他前半句话上了。 嘉歆反应过来对方早已告知,偏她……没放在心上。 她不由得有些尴尬,挠挠头,悻悻道,“啊,原来是这样。咳咳……”她轻咳几声,试图掩饰不自在。 和峤将昨日已晾晒好的药材一一收起,将自己的广袖在嘉歆面前晃了晃,示意她抓住,一边与她细说道,“嘉歆,你可知自我师从青松大师学习医术起,便以我微小之力救助天下百姓为荣,从我得知边境爆发时疫时,我就进宫向皇上请了这道旨意,这一天我向往已久了。” 嘉歆用力点头,小小的脸蛋上满是坚定,“我明白,和峤哥哥。” 她的父亲白衍安,也是这样一个人啊。 和峤在墨砚端来的铜盆中净了手,拿起一旁的帕子细细擦干,才示意墨砚退下。 他微微下蹲,扬起头,细细的看着嘉歆,郑重道,“所以嘉歆,等我回来好吗?” -- 室内暗香满盈,嘉歆坐在桌前,捧着腮怔忪着,那日和峤让她等他,她没有回答。 距离上次嘉歆去景和院,已经过去了三天。 今日,和峤便要离京了。 嘉歆抬手摸摸自己眼前的锦帕,前几日她已经能隐约看见一些光亮了,有时晨起还能看出采月的轮廓,她抿抿唇,期待着今日能看清的再多一些。 嘉歆想,再多一点,只要再多一点就好了,让我能看清和峤的脸,只要一会儿也好,她不想思念他时脑海中连他的样貌都没有。 “嘉歆,你收拾好了吗?”白景旭扣了扣门,询问道,“该出发去国公府了。” 和峤今日从国公府启程前往边境。 嘉歆将桌上的玉佩放进怀里,应声道,“哥哥,你进来吧。” 白景旭推门进来,牵着嘉歆小心翼翼的引她跨过门槛,到了府门口,马车早已侯在那儿了。 白景旭扶着她上去,吩咐车夫,“国公府,往角门。” 半刻钟后,和峤闲闲的倚在角门处,望着渐行渐近的标有将军府标志的马车。 他想起那日嘉歆的沉默不语,眼中有些失落,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女,心中思绪万千却不知从何说起。 白景旭扶着嘉歆下车,抬头看见和峤,疑惑道,“子仪,怎么只有你在此?” 一旁墨砚笑呵呵道,“白公子。”他不是也站在这儿呢吗? 和峤笑笑,“按照圣旨上的时间,我已辞行了。” “呃,难怪你突然让人来信说是往角门处。”白景旭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来的时间不对。 和峤也不解释,只看向嘉歆,知道她自失明后不愿见外人,送行时人多阵仗大,他自然不想让别人看见她。 他行至嘉歆面前,温雅笑道,“嘉歆,我已耽误了不少时辰,即将启程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话?” 嘉歆抿唇,道:“有,和峤哥哥,我想看看你。” 和峤一怔,不明白什么意思。 嘉歆伸手拽下眼前锦帕,心中期待,仰头睁眼看向和峤。 和峤低头,深深的看着她眼中他的倒影,暗叹果然是极美的眼睛。 不料嘉歆眼一弯,嘴一瘪,沮丧道,“还是看不见。” 她知道和峤时间不多了,也不再纠结,伸手揪着他的衣角,红着眼问他:“和峤哥哥,你回来后能让我看个够吗?” 这话儿说的,一旁白景旭与墨砚都控制不住的笑了,和峤耳根迅速泛红,微微弯下腰,认真道:“一定。” 说罢,他替嘉歆系上锦帕,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转头再对景旭深深的行一离别礼,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嘉歆听着马车行驶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心中默道,我等你回来。 ※※※※※※※※※※※※※※※※※※※※ 怎么说呢,其实嘉歆的性格呀,不仅是因为眼睛失明的缘故,还有就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在心仪的人面前有点放不开。 将军衍安 天空一片睛蓝,白云悠悠,风和日丽。 院中一身着鹅黄色,窄袖束脚劲装的少女,一脚踩虚步,一脚蹬地相随,以前点步,微微沉腕格刀来做担肩刀势,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好不飒爽。 远处传来了采星的声音,嘉歆手下动作一顿,歪头听声辩位。 “小姐,小姐!将军回来了!”采星正匆匆的跑过来,气喘吁吁道,“是将军啊,将军现在在前厅呢!” 嘉歆一听,顿时喜上眉梢,顺手挽了个漂亮的刀花,由弓步转歇步收势,边问道,“我爹在前厅?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旁采月见状忙上前接了嘉歆手中宝刀,递上一方素帕给嘉歆擦汗。 “采月,快带我去前厅。” 嘉歆拿起帕子随意往额头上抹了抹,便迫不及待的拉住采月,嘟着嘴抱怨道,“我都快一年没见过他了。” 不远处镇国将军白衍安正大步走来,正巧听见嘉歆背对着他在孩子气的抱怨,不由得笑得眼都眯起来,伸出手喊她,“嘉歆,到爹爹这儿来!” 嘉歆闻言,欣喜得转过身,向白衍安发出声音得方向伸手摸索来,嘴上边道,“爹爹,你怎么才来看我呀。” 白衍安看着嘉歆眼前蒙着的锦帕,心中一咯噔,面色沉下,神色难辨,本以为会看见嘉歆乳燕归巢似得冲他跑来,不曾想…… 距离白景旭信中与他提起嘉歆一事已过去数月,他因突然爆发的时疫耽误了好些日子才赶回京都,本以为嘉歆只是受了些惊吓,没想到竟是失明了,数月未好,严重到这个地步。 他勉强提起笑意,上前两步,拉住嘉歆伸出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不知从何说起。 “爹爹,不要担心,宫里的吴太医说了,我至多再有几日便能痊愈了,他可是眼科圣手,你就放心吧,嗯?”嘉歆挽住白大将军的手臂,轻轻晃了晃,撒娇道。 大将军白衍安无奈的看着嘉歆,知道她怕他责怪她兄长,却还是严肃道,“我临行前嘱咐景旭好好照顾你,这下倒好,不仅没有照顾好你,竟还瞒报你的病情。此事绝不可姑息,男子汉大丈夫,连承担责任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吗?” 嘉歆一听他的语气,顿时急了,“爹,是我不让哥哥说的,那时候你在外那么忙碌,我不想给你徒增烦恼,更何况这也不是哥哥的错,你怎么还怪他呀!” 说着她愤愤撤了手,背过声嘟囔道,“还说哥哥呢!你明明答应了我,可今年又没陪我过生辰。” 白衍安一听嘉歆提起这个,不由得有些理亏,自嘉歆出生起,他就没陪她过过一次生辰,总是在边境驻守。 这些年大魏威望越来越有隐隐成为周边六国之首之势,边境小国皆不敢来犯,因此他早早的便答应了嘉歆今年定会陪她过一个生辰的。 外人面前威武神气的大将军白衍安因为自知理亏,不由得声音弱了些,调了个方向,正对着嘉歆道,“是爹爹不好,可是这也是事出有因啊,嘉歆啊,不要怪爹爹了。啊?” 嘉歆听着白衍安小心翼翼的语气,连忙转过身,憋不住笑了,却还是假装生气道,“要我原谅你也行,那你可不许再怪哥哥了!” “这……不怪就不怪吧,嘉歆莫气爹爹就好。”大将军白衍安眼带笑意,故作犹豫道。 他心想,白景旭这臭小子,肯定会来找他阐明事实要求惩罚,那时候就不是他怪景旭了,发生这样的事儿不教训一下是不可能的。 嘉歆点点头,抬头问大将军白衍安,“爹,你这次回京待多久呀?不会又是一个月不到就走了吧。” 大将军白衍安看着嘉歆脸上的不舍与眷恋,慈爱的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这次爹爹要呆上大半年呢,可以好好陪陪我们的嘉歆喽!” 白景旭刚回府便听下人来报将军回府了,到嘉歆院子时正看到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不由得也笑了。 他快步上前,对着大将军白衍安行了一礼,“父亲,您回来了。” 白衍安收起笑容,看着身姿挺拔,越长越俊朗坚毅的长子,心中欣慰,面上却不显,沉稳的点点头,“嗯。” “嘉歆,你刚练完刀,一身的汗,让采月带你去沐浴,免得着凉了。”他回头哄着嘉歆道,“沐浴好了便来前厅一道用晚膳。” 采月应声牵着嘉歆往屋里去了。 白衍安将手交叉负于背后,转过身先往外走了。 白景旭见状,连忙跟上,面色歉疚道,“父亲,此事是我照顾不周,你要罚我也是应该的。” “此事容后再议,你上回在信中说要与我禀明的情况不是这个吧?”白衍安摆摆手,示意道,“说吧,是什么事?” 白景旭顿了顿,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抿唇道,“是关于母亲的事。上次嘉歆遇害,她……” …… 须臾,白景旭说完便后退了两步,果不其然,耳边响起了白衍安气急败坏,中气十足的声音,震耳欲聋。 “什么?!你是说沈宁明知嘉歆被掳走,却隐瞒不报?甚至还袒护那个背主的丫头?!”白衍安简直不敢置信,大发雷霆道,“她竟狠心至此!嘉歆可是我的亲生女儿啊!” 说罢,他目眦欲裂,就要去找沈宁问个清楚。 白景旭连忙拉住将军白衍安,“父亲,我也不明白母亲究竟为何如此。我想母亲会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我调查许久,都没有头绪。” 他抬眼打量白衍安,见他听进去了,面容也渐渐平静,斟酌开口道,“会不会是父亲您……这儿的问题?” “什么意思?”白衍安浓眉一皱,虎目一瞪,“景旭,你有疑惑便直说,做什么学那酸溜溜的一套,磨磨唧唧!” 白景旭连连点头,又往后退几步,斗胆道,“会不会是您在外面风流……” 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下去了,他咽了口口水,顺便解释道,“嘉歆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是绝对不会因任何原因就不认嘉歆的。” “在外风流……”白衍安皱着眉将这几个字细细咀嚼,反应过来,“好你个臭小子!想什么呢!嘉歆绝对是沈宁的孩子,当时你老子我可是在产房外从半夜等到了天明!” 他说罢,作势欲打白景旭,“我叫你平日去京中四处听戏,这种事情也是能瞎说的?亏我还以为你小子长进不少!” “爹,爹!别打!哎呦!”白景旭一边躲,一边苦笑道,“可……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母亲她究竟是为何啊!” 白衍安收回手,深思了片刻,末了,“此事我会与沈宁说的,你不必管了。”他拍了下白景旭的肩膀,看他呲牙咧嘴的捂着肩膀,嗤笑道,“臭小子,这段时间你给我好好习武,用不了多久,我就丢你去边境历练。武艺不精的话,别到时候被那些兵崽子打的鼻青脸肿,回来与我哭鼻子!” “真的吗?爹,你真的同意我去边境历练了吗?”白景旭一惊,欣喜道。他早便想去边境处历练,可往日白衍安总以他武艺不精为由拒绝他。 白衍安看他兴奋的样子,“然,边境爆发时疫,那些小国不敢大军来犯,但总会不自量力的趁着这个时机派些小罗喽来。不过得等边境那儿时疫稍微控制些再去。不然刚一到那儿就嗝屁儿了,还去干嘛!” “是。”白景旭早已习惯他爹对他与对嘉歆冰火两重天的态度,这会儿也不在意,只心中下定决心,定要抓住这个机会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来。 -- 是夜,一轮圆月高挂天幕,淡淡清辉洒在屋内。 烛光闪烁,沈宁动作轻柔的替白衍安褪下外衣,随手丢在地上,伸出柔弱无骨的手臂缠住白衍安精壮的腰,缓缓将侧脸靠在他的背上,动情道,“夫君。” 她的声音压的柔媚极了,手上边去解白衍安里衣的暗扣。 白衍安眼中墨色无边,面无表情的握住沈宁的柔痍,制止了她的动作,沉沉道,“阿宁,为何要如此对嘉歆,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背后的沈宁一听,面色微沉,她柔柔笑道,“夫君,我待嘉歆如何,今日晚膳你不是都见到了吗?怎么会这么说呢?” 说罢,她抽出另一只手攀上白衍安的肩膀,“我们夫妻二人这么久不见,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嘛~嗯?夫君。” 白衍安见她还是对他诸多隐瞒,失望的扯下她手,转身直视她,“你不愿说,便不说吧。只是不要再在我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来蒙混我,我不是傻子,阿宁!” 他两手抓住沈宁的肩,沉声道,“只是你记住,嘉歆是你的亲生女儿,是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顺手捡起地上的外衣披在身上,便推门往外走。 沈宁怔怔的愣着,眼中涌出了热泪,回头看白衍安,幽幽道,“夫君,你要去哪儿?” 白衍安一顿,回头看她一眼,冷冷道,“书房。” 说罢,便不再停留,大步离去,只留下沈宁站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 ※※※※※※※※※※※※※※※※※※※※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感谢在2020-03-16 17:55:04~2020-03-17 20:4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灼华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沈宁心事 这天清早,赵嬷嬷来接嘉歆去前厅与夫人沈宁一道用膳。 “母亲……要我过去一同用早膳?”嘉歆疑惑的重复了一遍。 “是,将军昨日回来突然。夫人说是今日府上众人一道为将军接风。”赵嬷嬷知道嘉歆疑惑,解释道。 嘉歆了然,想来赵姨娘与白嘉英也是去了的。 她点点头,“好,赵嬷嬷稍等,我梳洗好了就去。” -- 等嘉歆到前厅时,屋内人除了大将军白衍安以外都已到齐了。 白景旭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替她摆好碗筷,又夹了些她爱吃的菜在碗中。 沈宁坐在上首冷眼瞧着,未发一言,自顾自盛了一碗汤,转头对白嘉英道,“嘉英,母亲记得你最爱喝菌菇三鲜汤了。” 她边说边将那碗汤放在白嘉英面前,“来,小心烫,慢点喝啊。” 嘉歆夹着菜的手一顿,心中酸涩无法言语,她是真的不知,该怎样才能讨了母亲的欢心,让她能一视同仁。 白景旭皱眉看向沈宁,眼中有着不赞同。 沈宁对他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漫不经心的夹了个水晶饺放入口中。 小小一方的餐桌前气氛瞬间凝滞,赵姨娘与白嘉英在旁不敢出声,只低垂着头默默用着早膳。 白衍安来时便看见这样一副场景,他神色难辨,行至首位,一撩衣袍坐下,状似随意问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好像都不开心似的,可是早膳不合心意?” 沈宁从白衍安来时脸上就挂上柔柔的笑容,她挽起宽袖,体贴的替白衍安布菜,边道,“哪能啊,我们也才刚到不久。来,夫君,我记得你最爱吃这道菜了。” 说罢,便笑盈盈的等着白衍安动筷。 “嗯,厨娘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些年啊,我在临燕镇时试了许多京都食肆,可都没有这样儿的好味道。”白衍安尝了口,笑着说道。 沈宁见他喜欢,正欲再替他夹一点,就听见他道,“嘉歆,爹记得你也是最爱吃这道菜的,快,尝尝。” 沈宁面上的笑一僵,很快便夹了一筷子放入嘉歆面前的碗中,温婉的对嘉歆道,“是啊,嘉歆,尝尝看。你啊,口味与你爹是最像了。” 她声音温婉,态度亲昵,仿佛这样就能处处彰显出她的体贴。 嘉歆心中失望,想要笑笑说好,可实在是没有沈宁这样儿说变脸就变脸的本事,索性沉默不语。 气氛一时又变回白衍安来时那样凝固。 白景旭看看嘉歆,又看看他母亲沈宁,轻叹口气,一边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一边是最疼爱他的母亲,他觉得没有人比他更为难了。 他扬起笑,打着圆场道,“爹,娘,我也爱吃这道菜,怎么都没有一个人叫我吃呢?” 沈宁嗔他一眼,“多大的人了,怎么还长不大似的?喜欢吃啊,就多吃点昂。你现在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神态话语中全是毫不掩饰的亲近与疼爱。 白衍安在一旁冷眼瞧着沈宁,放下筷子道,“今日我要进宫面圣,午膳便不必等我了。” 他目光一转,看向白景旭,“景旭,好好准备下。待我回来后,便考验考验你这一年来武艺可有精进。” 他站起身,行至嘉歆旁,摸摸她脑袋,“嘉歆,若是身子不适便不要练刀了,待好全了再练也不迟,记得按时喝药,莫闹小脾气。嗯?” 见嘉歆乖乖的点头,他又温和的对一直默默低头用膳的白嘉英道,“嘉英也是,要好好温书,我记得这个时候你们书院很快就要考核了。” 说罢,他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白嘉英听到他的话时一怔,眼中险些涌上泪花,心下感动。 她在府中身份尴尬,虽自小被记为嫡女,身份尊贵。可将军夫人沈宁不是真心疼爱,她也不能与自己的亲生母亲赵姨娘过于亲近,引起沈宁的不满。 故而,她也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格。 将军虽常年不在京都,却能将她就读书院中月度考核这样儿的小事记在心中。 沈宁不在意的瞟了眼白嘉英,又将目光放在嘉歆脸上细细的打量。 这鼻子,这嘴,无一不是像极了她的。 她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女儿啊。 可是…… 她死死的看着嘉歆被锦帕蒙着的眼,心中愤恨,这双眼!这双眼! 她想,嘉歆,若是你的眼儿一直蒙着便好了,我也不会一看见你就想起…… 若是你的眼儿一直蒙着,娘一定会待你像待景旭一样好的。 这样的想法在沈宁心中播了种,像爬山虎一般疯狂的滋生着,争先恐后的攀着往沈宁的心上长。 她不禁喃喃出口,“嘉歆。” 一旁赵嬷嬷看沈宁状态不对,便知她又想起了那事,她连忙上前道,“夫人,可是头又晕了?让奴婢扶您回屋歇息吧。” 她回过神,不再看嘉歆,只倦极了道,“好。” -- 这厢白衍安离开将军府后,便径自前往宫中面圣。 “哎呦,将军,这入殿不可带兵器呀!待,待我去通传一声。”大总管王德胜为难的看着殿门口的白衍安,心中暗暗叫苦,白大将军一向敬重皇上,今日这般只怕是要替府上二小姐讨个公道了。 “我几时说要不经通传了?王总管,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要擅闯入殿了?你自去便是。”白衍安冷笑看着他,他不信这鬼精的老狐狸会不知他是何用意,怕惹祸上身罢了。 大总管王德胜不敢看他锐利的目光,小跑着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就喘着气出来,“将军,皇上请您进去。” 白衍安嗤笑,“知道了,只是大总管,你这身子也太虚了点,是该好好补补了。” 大总管王德胜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跟在他身后,“是,是。” 殿中成武帝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来,便知是怎么回事儿,笑道,“衍安啊,这么久不见,怎么才一见面又欺负他。” 他态度和蔼,试图软化缓和白衍安自入殿便冷漠极了的面孔。 白衍安面无表情,公事公办道,“圣上,这一年来驻守边境,以燕国小规模进军骚扰为主,其次为齐国……” 他事无巨细的将边境情况毫无隐瞒的陈述给上首威严的帝王,以表忠心。 成武帝轻轻颔首,这些消息他都有别的渠道得知,与白衍安所说别无二致。 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有些尴尬。 镇国将军白衍安在外忠心耿耿驻守边境,他在京都的宝贝女儿遇害,成武帝却因贵妃吹的枕边风一时心软,对慕容莹的惩罚高高拿起,轻轻落下,没有给白嘉歆应有的公道。 成武帝掩拳轻咳了咳,道,“衍安啊,朕……” 白衍安打断了他的话,“圣上,若无其他事,微臣便先告退了。” 他与成武帝相识多年,深知他的性格。 他此次毫无隐瞒的上报了边境信息,是以表忠心,借此打消成武帝的疑虑;不提任何要求,打断成武帝欲解释的话语,是以退为进,要成武帝自己提出处理的方案。 他作势欲退下,成武帝忙叫住他,“衍安啊,此事是朕做的不妥,你放心,我定会给令爱一个公道的。” “如此,衍安在此谢过陛下。”白衍安见好就收,换了自称。 白衍安走后,成武帝神色莫辨,半响叫了王德胜近前来,附耳吩咐了几句。 大总管王德胜低垂着头,眼中闪过惊讶,皇上发了狠,六公主这下可难逃责罚了。 “嗻。”他应声退下。 ※※※※※※※※※※※※※※※※※※※※ 今天换了一个很好看的新封面~ 粉粉的就像和峤嘉歆甜甜的恋爱~嘻嘻 感谢在2020-03-17 20:46:25~2020-03-18 12:0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瑶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临燕镇 大魏边境,临燕镇。 临燕镇靠近大漠,常年扬风卷沙,城墙外也是一片灰蒙蒙的,但因有大军常年驻扎此地,也隐有质朴雄浑之感。 在这小镇中,有一个地方却显得格格不入。 这里是一处临时搭建的露天简易棚,许多染上时疫的平民老百姓们躺在简陋的草堆上痛苦的呻.吟着,他们面色饥黄,瘦骨伶仃。 时不时有些全副武装的衙门官兵穿行在其中,拉起早已没有了生命特征的患者往外抬,他的家人们呼天抢地的拉着,扯着,不敢相信家中的顶梁柱就这样倒了。 和峤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贯清亮的眼中有朦胧的泪花闪烁。 距离他从京都来时,因路途遥远,早已耗去了数日。 今日刚至,他听来迎他的官吏说,镇上染上时疫的百姓都安置在此,便茶饭不歇的吩咐人带他来此一探。 此时看来,情况似乎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来的糟,时疫蔓延的迅猛,让人始料未及。 和峤蹙眉,行至身边一位躺着的奄奄一息的患者身旁,细细观察他的面色。 只见他眼睛紧闭,脸上许多脏污,嘴唇发紫,浑身上下都不受控制打着颤。 和峤隐隐觉得不对,转头四下打量了一下其他患者的症状,忽然回头,探手轻触他的手腕,欲为他把脉。 刚一触及他的皮肤,和峤只觉得冰冷的吓人,微微蹙眉,正是八月酷夏,怎会如此? 他闭目凝神把脉,再睁眼时,神色难辨,他敢肯定,此人只是虚寒症罢了。 他细细替那名患者整理好衣袖,站起身来,转头看向一直跟着他的临燕镇亭长。 亭长张宏杰从跟着和峤进来此地时,就一直面色难看,以衣袖捂着口鼻,难掩嫌弃。 一旁一位年逾六旬的老妇,见他光鲜亮丽,伸手抓住他的衣摆,指指怀中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祈求道,“官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孙女吧!她没有染上时疫啊,她只是自小体弱,染了风寒!” 张宏杰看着老妇抓住他衣摆的粗糙的手,一脚踢开,“去去去,就算是风寒,来了这儿,谁知道你孙女有没有染上时疫,离我远点!” 他一边骂着,一边嫌弃的躲开,抬头正对上和峤锐利的目光,他心中一惊,这少年世子年纪不大,但也看着不好糊弄。 他心念一转,很快就堆了笑脸,讪笑解释道,“和世子,我也是迫不得已,这要是染上时疫了,镇上百姓可不就没有父母官了嘛!” 他一边往自己脸上贴金,一边劝道,“和世子,咱们还是快离开这儿吧,万一你若染上时疫,这……这我也不好向上面交代啊!” 和峤看着张宏杰,听他之前话里意思,显然是知道这处露天的简易棚中有着不少并非时疫的患者,这会儿又见他满脸堆笑恬不知耻的称自己迫不得已,只觉得他这样与跳梁小丑并无两样,不配为人父母官。 和峤清俊的面容上扬起一抹笑,眼中却不见任何温度,缓缓道,“身为一方亭长,明知此地有普通患者,却纵容放置不理,是为其一;贪生怕死,竟视民众诉求如灾祸且避之不及,是为其二;怂恿京官玩忽职守,是为其三!” 此刻,和峤的声音依旧清朗,却句句珠玑,铿锵有力,如寺中梵钟声声浩大,直说的张宏杰面色惨白,唇齿微颤。 和峤说罢,不再看他一眼,吩咐墨砚去城中寻医,墨台带人再搭建一处简易棚,他要将并未染上时疫的患者另外安置,再做打算。 墨砚墨台领命而去,和峤再往里走,刚才的事只能算是一个插曲,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找到治疗时疫的法子,研写出有效的药方,只有这样,才能救他们于水深火热。 和峤环顾四周,很快,他就蹲下身,专注的替一位已经神智有些不清的年轻女子看脉,他神色自然专注,一边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木炭笔,记录着他得来的时疫症状,一边取出一卷针具展开,预备施针。 他神色从容,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大家风采,周围尚还有些清醒的人们,或坐着,或躺着,或站着,都不自觉的屏息凝神,不敢出声,将目光投向他。 这名年轻女子感受到周边的视线,突然感受到指尖有冰凉的刺痛感,微微发出一声哼声,她抬眼正看到一脸认真为她施针的和峤,不禁微微失神。 和峤似有所感,抬头解释道,“我观你似染上时疫不久,便神智不清,恐是体质稍差,情况不甚好,便以银针替你提神。” 他收回银针,整理药箱,边问道,“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 只见她羞涩的点点头,呐呐道,“我觉得有精神多了。” 和峤颔首起身,温和问道,“烦请姑娘你同我一起到棚外临时搭建的医馆,你的情况还需后续观察。” 周围的人们一听,纷纷伸手拽住和峤的素衣,祈求他也为他们看一看病情。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孙女吧,她还那么小!” “公子,替我看看吧!我身子骨好,治好了我还能给您帮忙!” “公子,……” “我!我!……” 在这里的都是平民百姓,质朴单纯,求着和峤替他们医治,说是要做牛做马以报答他。 和峤面色温和,一一回应。 “好,一个个来,不要急。”他伸手拂开衣摆上的人们的手,想往前挪几步,没一会儿,人们的手又抓了上来。 和峤并无不悦,只有些无奈道,“诸位,我就在此处,实在不用拉我这么紧。且让我替这个女孩儿先看看。” 他伸手指指离他几步远的老妇人怀中的小女孩,女孩儿睁着一双溜圆乌黑的大眼睛渴望的看着他。 百姓们虽急切于自己的病情,却也听话的松了手。 一个方才还很急切的壮汉道,“是啊,替瑶瑶看看,她还这么小,定是受不住时疫的。” 人们纷纷的七嘴八舌应了起来,看着正全神贯注替小女孩儿看诊的和峤,莫名的对他有一种信任,相信他不会放弃他们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和峤带着墨砚寻回的大夫,一一为他们看诊,总算是将这处的时疫病人与其他疑难杂症的病人区别开来。 他将普通病人交由寻回的大夫负责,又命人熬了一锅他针对时疫症状,初步研制的药汤,一一喂了简易棚的病人。 和峤舟车劳顿,茶饭不歇便来了此,一天下来,也满脸疲惫,此时经过他手的人们都纷纷劝他。 “公子,你快回去休息吧!别拖垮了自己的身子!” “是啊,公子,明日再来吧!我们可全都指望着你呢!” “是啊,是啊!” 和峤稍顿,明白这样明日才能有精力继续,点头与众人道别。 夜已深。 屋内,灯烛摇曳。 和峤放下手中的笔,轻轻吹干刚写的药方,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并无异常,便微微松了口气,放松的将后背靠在木椅上,闭目养神。 没过一会儿,他就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高高举起,睁眼细细的看了一会儿,笑笑拿在手上摩挲。 这是嘉歆临行前塞在他手心的。 和峤微叹,声音轻的只有自己能听见,“嘉歆。” 门外墨台的声音打断了和峤的思绪万千。 “公子。” “进。” 和峤收起玉佩,看向面色纠结的墨台。 他上一次看到墨台如此纠结的神情,还是上回在景和院时。 上次……他得知了自己的母亲就是自小在他的补汤中给他下毒的陈嬷嬷背后的主使。 这次,又会是什么呢? 他心知结果恐怕不会太好,仍是淡淡一笑,“查出来了吗?” 墨台看他这样状若风轻云淡,心中叹息,公子这样的温润君子,为何自小命途多舛? 墨台犹豫了,他道,“没有,线索实在过少,只怕还要继续深入。” 和峤有些惊讶,若有所思的看着墨台。 墨台面色不改,他说的是实话,只是这些仅有的线索已经足够让他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真相了。 “知道了,继续吧。”和峤笑笑,明白他的心意。 墨台正欲退下,和峤突然叫住他,“我记得临行前,让你安排了暗中保护嘉歆的侍卫,以后让他每月与我汇报一次。” 和峤稍顿,改口道,“半月吧。只是记得不要离她太近,打扰到她。” 墨台惊讶的回头,他一直以为公子只是因为景旭公子的缘故才对嘉歆诸多照拂,如今看来,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样。 只是,那小丫头有什么值得公子入眼的? 墨台心中轻嗤,却还是尽职尽责的汇报道,“是,公子。听说嘉歆小姐双眼已可视物。” 和峤一愣,“何时的事?” “三日前,那时我不在公子身边,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回来后便也忘了告诉公子。”墨台解释道。 “知道了,下次这样的事及时告诉我。” 和峤展眉一笑,真心替嘉歆高兴。 她能看见东西的时候会不会第一时间看看他为她打磨的暖玉吊坠呢? 和峤有些期待。 ※※※※※※※※※※※※※※※※※※※※ 嘉歆会不会第一时间看呢?嘿嘿~ 感谢在2020-03-18 12:04:24~2020-03-20 14:3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可撩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嘉歆 京都,白将军府。 嘉歆正爱不释手的看着谢芙送她的生辰礼。 她让采月将屋门紧闭,采星将木窗掩上,屋内不点一支灯烛。 谢芙送的画卷装裱精致,细细展平在桌面上。 这幅画卷别出心裁,以墨色宣纸为底,靛蓝色为墨。下笔之人技艺精湛,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片夜空圆月图。 因着染料中掺了夜明珠细细磨的粉末的缘故,画卷在黑暗中便散发出柔和的荧光,乍一看过去,好像夜空呈现在你眼前一般,美不胜收。 嘉歆忍不住伸手去轻触,眼中是掩不住的惊艳,一旁采月采星也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画卷。 采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赞叹道,“小姐,谢姑娘画的可真好!奴婢没见过什么世面,还从没见过这样特别的画呢!” 嘉歆听了,伸手捏了一下她小小的鼻子,笑道,“你小姐我从前也未见过呢,想来咱们是一样的没见过世面。” 说罢,她又有些隐晦的得意道,“我与阿芙关系这样好,她送我的自然是最特别的。” “昨日不知是谁?还不信我说画卷会发光呢!”她故作疑惑,调侃这两个丫头道。 直说的采月采星眼神飘忽,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嘉歆见好就收,不再打趣,伸手细细的卷起画轴,一边装入画筒,一边道,“快去准备准备,今日爹爹说要带我与哥哥去京郊外看他驯马呢!” 采月采星应声而去。 几日前嘉歆双目便可视物,只是因着吴太医嘱咐要调养几日,这才又在府中喝了几日的药汤。 大将军白衍安心疼自己的闺女,承诺待她好后便有此郊外一游。 数月未见到外面的光亮,嘉歆早已按捺不住,日日里翘首以盼,便是等着这一天。嘉歆将发间多余的簪饰除去,换上一身墨绿色的修身骑装,对镜自赏,皱着眉头转了一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突然,她眼前一亮,往里屋跑去。 再出来时,腰间便悬了一柄宝刀。 嘉歆行至铜镜前,望着镜中一身劲装的少女,自得的拍了拍腰间宝刀,只觉得自己实在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白衍安与白景旭在府门处等她,乍一见她疾步行来,也颇觉惊艳。 然而还没过一会儿,嘉歆就原型毕露,几步蹦跳到他们面前,昂起小脑袋,期待道,“来人,把我的汗血宝马牵来。” 白景旭顿时笑了出声,“你何时有过汗血宝马,莫不是梦里得来的?” “有的!”嘉歆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四下张望,找着她的宝马。 白衍安大笑,“好了,嘉歆,快上马车。你的小马在京郊呢!今日爹便教你驯马。” 自上回白衍安进宫后,成武帝为了补偿嘉歆,除了惩处了慕容莹,还额外赐下了一匹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稀有难得,性格刚烈,极其难以驯服,甚少认主。 大魏皇宫仅两三匹,其中一匹是成武帝昔年御驾亲征的宝马,一年前诞下了一匹小马,被成武帝赐给了嘉歆,以示皇恩。 白景旭一听,竟还真有,顿时羡慕极了。 哪个热血男儿不想驾驭这样一匹宝马驰骋在沙场上呢? 嘉歆得意的看了一眼白景旭,冲他做了个鬼脸,趁着他没反应过来,连忙钻进了马车。 -- 嘉歆坐上前往京郊的马车,一路上心情颇好。 只是这样儿的好心情很快便被六公主慕容莹给打断了。 嘉歆刚跳下马车,就看到了不远处牵着马的慕容莹,对方似有所感的回头,看见是她后顿时冷笑一声,丢下手中缰绳,抽出腰间缠着的鞭子,便往这儿走来。 嘉歆见她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越走越近,便故意皱眉,大声嘟囔,“哎呀,怎么才刚一到京郊,便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今日这运气可真是不太好。” 她故意将声音放的那样大,刻意咬字清晰,慕容莹又离的不远,更是听的一清二楚。 慕容莹走到嘉歆面前,眼中闪过冷光,“白嘉歆,你再说一遍试试!” “再说一遍什么?我方才说的那样大声,倒是不知,原来六公主的耳朵不太好使。”嘉歆想起这数月的不见光亮,心中怒气顿时爆发出来,再不退让,针锋相对道。 嘉歆回了一个冷漠眼神给她,突然注意到慕容莹额角多出了一道细小的疤痕,便多看了一眼。 哪知慕容莹顿时脸色大变,呵斥道,“看什么看!莫不是你的眼睛不想要了?” 嘉歆一听她竟还有脸提此事,顿时气极,怒瞪她,伸手按住自己腰间的宝刀。 “难道你是还想再来一次吗?”慕容莹勾起一抹冷笑,卷起手上的鞭子欲先扬鞭动手。 嘉歆早有戒备,提起宝刀便挡了一下她的鞭势,感受到她毫不控制的力道,顿时皱眉看向慕容莹,“你疯了不成?” 这一鞭子下来,若是她不挡,必是得被抽出个皮开肉绽。 慕容莹不理,眼中是闪烁的恨意,再次奋力扬鞭。 她想,若抽死了最好,我看谁还会因为一个死人来怎样责罚我,上回褫夺了她公主封号,这回,难不成会让她赔上一条命不成?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对皇家而言,本便是虚设一条,她有恃无恐。 嘉歆见她状似疯狂,急速后退数步,拉开与慕容莹之间的距离,见她仍是神智不清的模样扬鞭向她袭来。 电光石火之间嘉歆就做出决定,迅速抽出宝刀,几个前点步便行至慕容莹身后,挥刀自她面颊旁而过,斩断她的软鞭,用刀鞘攻她腰间,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膝盖用力顶她腿窝。 整套动作迅速简洁,精准有效。 慕容莹腰部失力,腿窝受袭,顿时跪倒在地。 她不敢置信的捡起一缕被嘉歆刀风削下的发丝,转头欲要发狂,“白嘉歆!” 嘉歆见她又像泼妇似的不管不顾朝她扑来,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却还是被她抱住了一条小腿,她皱眉,正要以刀鞘击打。 慕容莹的手便被一大块石头击中,无力的松开她的小腿。 慕容莹怔怔的看着那块石头,转头望去,眼泪顿时潸然而下。 ※※※※※※※※※※※※※※※※※※※※ 有没有小天使想看和峤回京呀~ 有的话请扣1,告诉我你们想看么?(没有……没有滴话,我就自己扣1,哼~) 其实我是想看看有几个小天使在追啦。(捂脸) ^0^ 嘉歆 嘉歆见慕容莹落泪,一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白衍安牵着她的小马站在不远处,怒视慕容莹,而她的哥哥白景旭手中还握着一块石头,紧紧的盯着慕容莹,以防她再暴起扑打嘉歆。 慕容莹用手撑着地缓缓站了起来,视线不离白景旭分毫,她兀自笑了笑,理了理凌乱的衣襟,缓步走向他。 白景旭凝眉看着慕容莹,他实在不明白她怎么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上次,你也是这样……救的我。”慕容莹越走越近,近乎靠上他,红唇轻启,“你可知,父皇欲为我赐婚于……” “公主实在不必告诉我,这与我何干呢?”白景旭打断她的话,冷然道,“只是还请公主日后莫要再来招惹我小妹,再有下次……” 白景旭顿了顿,神色复杂的看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慕容莹,正欲接下去,便一个踉跄被白衍安拉至身后。 白衍安沉声,“公主,你这是何意?莫不是认为自己身为皇室子弟,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怎么,将军的意思是,本公主与白嘉歆玩闹一下都不行了?”慕容莹撩了撩耳旁散落的头发,掩着唇痴痴的笑了起来,故作疑惑,“还是,将军家公子与小姐一样见不得……所谓外女?” 嘉歆听她竟厚颜无耻的将方才不分青红皂白的狠辣出手说成同她玩闹,不由得怒目看她。 白衍安听出她话里诡辩心思,不欲与她纠缠,冷哼一声,“微臣犬子自然不是见不得外女,却是见不得一味纠缠尚毫不自知的女子。还请公主自重!” 说罢,他将手上缰绳交由嘉歆,轻拍了拍她脑袋,“莫与闲人多说,快看看你的小马。” 他手握兵权,功高声望高,不宜与皇上一而再再而三对上,徒惹是非于将军府。 至于六公主慕容莹,真以为上回儿的事便清算了吗? 今日竟又来招惹嘉歆。 白衍安掩住眼中情绪,他可不是一个只知打仗的粗汉。 嘉歆伸手接了缰绳,看清眼前小马时眼中划过惊艳。 小马体型饱满,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眸看着嘉歆。 嘉歆试探着轻轻的顺了顺它的鬃毛,见它只是轻甩了甩尾巴,温顺极了,便大胆的捋了捋它鬓边,爱不释手。 嘉歆歪头想了想,“叫你刀刀好不好?刀刀,刀刀。” 慕容莹冷眼看着这匹汗血宝马,她自这匹小马出生起便向父皇讨要了数次,都是无果,不曾想,竟赐给了白嘉歆! “白嘉歆,平日里见你读书尚可,没想到取个名字竟如此土气。”慕容莹嘲讽道。 嘉歆还未来得及反驳,身旁小马就用后蹄蹭了蹭地,卷起的尘土都沾在慕容莹衣裙上。 嘉歆立马乐了,抱上它的脖子,亲昵的蹭了蹭。 她抬头看着慕容莹难看的脸色,“慕容莹,你这是何必?方才‘玩闹’的还不够吗?” 嘉歆盈盈一笑,直起身子,缓缓道,“我也没玩够呢。既然这样,不如,我们赛马吧?” 她一贯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既然慕容莹要纠缠,那她就奉陪到底吧。 这次,是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只不过,没赌注可没意思啊!”嘉歆笑得眉眼弯弯,状若天真,“这样,我先说说我的条件。” 慕容莹最看不惯她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冷笑道,“白嘉歆,你先胜了再说吧!只有赢了的人才有资格说条件。” “那好,输了的可别耍赖。我记得你最爱干这事儿了。”嘉歆不无讽刺道。 以往她被慕容莹挑衅的烦了,也不是没有与慕容莹打过赌,条件无非是些道歉一类,却都被她转头假装忘记了,撑着面子不道歉。 “你若不信,今日我五皇兄和七皇弟也在此地,便让白公子同他们一道做个见证人,总行了吧。”慕容莹嗤之以鼻。 她精于马术射艺,白嘉歆精于习武练刀。 白嘉歆,比马术,你就等着输吧。 -- 五皇子慕容衡听完她们的来意后,欣然应允,他狭长的眼眸一眯,伸手比划,提议道,“便以此为起点,前方那处旌旗为终点,一个来回决胜负,如何?” 白景旭举目望去,微微蹙了眉,这样的一来一回,颇为考验马上御手与马儿的亲厚程度,嘉歆的马术他自不必担心,只是她与小马尚未磨合多久,这样的比赛规则于她明显不利。 他看向慕容衡,不相信他会不明白如此浅显的道理,却见对方一派自然的笑容回视他,体贴询问道,“景旭,有何异议吗?可是令妹不善于此?若是如此,也可变换一二规则。” 白景旭一噎,明白他是故意的,他既这样直白的问了,他若说小妹不善于此,倒变成是规则上予了小妹方便。 白景旭沉默。 一旁一直未说话的七皇子慕容明状若不经意的开口道,“五哥,我倒觉得这样太过麻烦,六姐与白姑娘都是女子,体力稍差,只是个玩乐而已,不必如此劳累。 依我看,两人谁先夺旗为胜便可。” 五皇子慕容衡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白景旭与慕容明,倒是从未见过他这个一向不争不抢的七皇弟替谁说过话,今日,有点意思。 “如此,也甚好。”慕容衡无可无不可的应了。 规则既已定下,白景旭便前去告知两人。 慕容衡勾唇一笑,转了转指上玉扳指,看着白景旭离开的背影,随口问道,“七弟与景旭从前相识吗?” 七皇子慕容明淡淡笑了笑,“不曾,怎么了?” 慕容衡饶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无事,随口问问。” 说罢,便将目光投向嘉歆与慕容莹所在。 -- 赛马场上。 嘉歆轻抚了抚小马,让它更多的熟悉她的气息。 “白嘉歆,别磨蹭了。总归,是要输的,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又有什么差别呢?”慕容莹坐在她的蒙古马上,在嘉歆旁边挑衅道。 嘉歆不理,温和的拍了拍刀刀的马背,左脚一蹬,便利落的翻身而上。 马儿通人意,能敏感的体会到御手的情绪从而控制奔速快慢轻缓,因此赛马之时最忌讳御手情绪激动,激起马儿的野性。 慕容莹抱的是什么坏心思,简直是路人皆知。 白嘉歆自然不会上当。 赛马场的号手见两人都已准备妥当,便吹响了竹哨。 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嘉歆与慕容莹都一挥手上缰绳,迅速御马奔行。 嘉歆反应快,与哨声前后只毫厘之差,是以开头便领先慕容莹半步优势,她不敢放松警惕,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的旌旗,尽力控制着小马不偏离路线。 慕容莹随后紧跟,见一直追不上那半步之差,发狠再次奋力挥动缰绳,双腿夹紧马腹,马儿吃痛,仰头一声嘶吼,四蹄翻腾,长鬃飞扬,一个大前步便追上了之前的半步之差,迅猛之势不减,一鼓作气隐隐有超过嘉歆之势。 此时,距离终点尚未过半。 嘉歆感受到小马的躁动,瞥了一眼得意的慕容莹,抿紧双唇,拉着缰绳控制着胯.下小马的方向,放松对身体的掌控,身随马儿动,小马感受到主人的配合,更加兴奋,轻盈的奔驰如海潮一般,一波接一波的快速翻飞。 很快,便拉开了与慕容莹之间的距离。 慕容莹发现再怎么舞动缰绳,她的马儿就是不提速,看了一眼前方已离终点不远的白嘉歆,她腾出一只手,抽出腰间软鞭,狠狠往马屁.股上一抽,马儿嘶鸣,前蹄高高抬起,速度快了几分。 慕容莹见有效,便又狠狠抽了几鞭子,马儿疼痛的几欲发狂,一转眼就追上了白嘉歆。 嘉歆听见马儿的嘶鸣,早就回头去看,慕容莹的蒙古马已渗出肉眼可见的血迹。 嘉歆见她这样百无忌惮,大声制止道,“慕容莹,住手!你的马儿不要了吗?” 慕容莹冷笑,不置可否,“怕输便怕输,作什么找那么花哨的借口!”边说着,边又挥了一鞭子。 嘉歆见她的马儿后腿处都已皮肉外翻,立时气急,拉动缰绳,朝慕容莹靠近,欲要制止她这样的行径。 慕容莹得逞的笑了笑,扬起一鞭子就往嘉歆身上抽。 “嘉歆!”白景旭看的目眦欲裂,奈何距离实在过远,只有紧张的大叫,希望能提醒到嘉歆。 一旁的慕容明也皱紧眉头,颇为紧张。 五皇子慕容衡不赞同的看着慕容莹的行径,面露不虞。 心中暗骂,这个蠢货。 此事她求了他与七弟二人做见证,若真出了事,叫父皇怎么看他们。 嘉歆听到兄长的声音,便知不好,她来不及回头去看是何事,感受到脑后劲风,御马往右,偏头避开一鞭。 她明白过来是何事后,随手抽出头上的木簪,往慕容莹右手手腕处射去。 “啪嗒——”一声,慕容莹手上软鞭应声落地,她手腕脱力,再握不住缰绳,马儿失去控制,发狂将她甩在地上。 嘉歆再未回头看她,只御马行至终点,拔起那只旌旗,高高举起,看向后方跌落在地的慕容莹,淡淡道,“我赢了。” 嘉歆随手丢开旌旗,御马踱步至慕容莹面前,她抬头冷冷看了一眼嘉歆,“说吧,是要黄金白银,还是绫罗绸缎?” “我要你,日后离我哥哥远着些。”嘉歆勾唇一笑,微微俯身,以居高临下之态,一字一顿道,“你要知道,我可不想有你这样的兄嫂。” 若不是和峤曾教过她暗器之道,今日她只怕凶多吉少。 嘉歆说罢,摸了摸颈前暖玉,便再不理会慕容莹,御马离去。 只留下慕容莹一人跌坐在地,气的胸脯起伏不迭。 ※※※※※※※※※※※※※※※※※※※※ 和峤:媳妇儿~我保护你! 神医公子 窗间过马,转眼就到了建武十八年。 夏去了秋来,北雁又南飞,今日风娇且日暖。 院中的雅菊开的正好,雕花木窗半敞半开,嘉歆伏在案桌前,神色认真,提笔在纸笺上写着什么,字迹遒劲流美,莹白秀美的脸蛋被午后日光照耀的柔和光洁。 微风拂过,纸笺扬起一角,露出几个工整小字,“和子仪台鉴”。 半炷香后,嘉歆搁下笔,轻轻吹干纸笺上墨迹,细心折好放入双鲤板中,怔怔的出了会神儿。 距离和峤奉旨离京前往临燕镇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她的兄长白景旭前不久也获准随军前往。 自去岁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从临燕镇来的驿差传回来的好消息。 建武十七年,腊月残冬,国公府世子和峤研制出预防时疫的药草囊包,人们佩戴在身上不易感染时疫,时疫也因此得到控制。 建武十八年,仲春杏月,国公府世子和峤便研写出了治疗时疫的药方,救万千患者于水深火热之中。 从前,世人皆道,国公府世子白衣卿相,少年美丰姿。 如今,众人都传,少年神医,悬壶救世,乃大魏之幸。 嘉歆想着便轻笑起来,有一种与有荣焉之感,她轻轻摩挲着颈前暖玉,心中喃喃,和峤哥哥,你做到了。 嘉歆唤采月进来,将手中的双鲤板交给她,嘱咐她,“采月,记得用蜡密封后再寄往临燕。”说罢,便托着腮望着窗外雅菊。 采月双手接过,见嘉歆自此便没了动作,犹豫着没有离开。 嘉歆偏头,疑惑道,“还有何事?” “是,这便去了。”采月应声,提醒道,“只是小姐,您该温书了。” 大魏女子武考分为文试与武比,再过几月,文试便要开始了。 嘉歆武艺出众,加之天资聪颖,平日里又刻苦勤奋,武考本该无甚顾虑,书院中平日小测,她皆为魁首。 可惜,独独弱了文试。 因此,书院先生布置了更多的笔墨课业给她。 “我知道了……”嘉歆哀嚎一声,趴在案桌前翻找出厚厚一叠课业,看着入目的四书五经,不由得感叹道,“若是和峤在这儿便好了。” 他定能三言两语与她讲个透彻。 从前和峤总怕她无聊,常教她许多有用的技艺,讲解时总是耐心且直切要点,堪称文武双全,无一不精。 “怎么又想起你了呢……”嘉歆摇摇头,将脑中浮现的和峤甩去,翻开书页,细细温习。 -- 而此时,临燕镇。 就这样被嘉歆甩出脑中的和峤本人正凝神为一个小女孩儿把脉,一旁一位老妇人期待的看着和峤。 女孩儿的眼睛乌黑溜圆,正是从前和峤初来时遇到的名叫瑶瑶的小姑娘。 和峤松开手,温和的视线转向一旁的老妇人,肯定道,“阿嬷不必忧心了,瑶瑶已无碍。只她年纪幼,日后要好好将养。” “是,是。”老妇人连忙点点头,激动的拉住和峤的手,“多亏了神医公子啊,阿嬷我就这一个孙女相依为命啦。” 老妇人说完,低头看见自己苍老粗糙的手紧紧抓着和峤如玉般干净的手掌,一时之间有些尴尬,生怕和峤不悦,想要把手收回来。 和峤看在眼里,伸手回握住阿嬷的手,轻拍了拍,清声道,“阿嬷,和峤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阿嬷能帮帮和峤。” 老妇人一怔,没想到神医公子竟有求于她,立刻道,“神医公子,有什么阿嬷我能为你做的,再好不过哩!” 阿嬷命苦,丈夫早些年便去了,唯一的儿子前几年不幸战死沙场,儿媳也改嫁了,只靠着军队给家眷一点微薄的补给过活。 阿嬷穷,她一直想要报答和峤,苦于无门,方才听和峤一言,立时便应了。 “阿嬷也知道,平日医馆中众人皆忙碌,常常抽不出时间解决饭食。”和峤见她应了,便娓娓道来,“我想请阿嬷平日为他们准备伙食,只早午膳即可。月钱每月一两,不知道阿嬷觉得怎样?” 老妇人一听,眼泪顿时控制不住的流下来,划过苍老的脸庞。她急忙转过身,反手擦了擦眼泪,感动道,“公子,阿嬷何德何能,遇上您这样的好人啊!” 医馆确实忙碌,可人数不多,又只平日准备早午膳,月钱竟还有一两。 老妇人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和峤想帮她,不仅如此,还用了一番心思。 若是和峤想帮,随意便可予她不少银钱。 可是他没有,他特意寻了个合适她且不劳累的活计,又予她够瑶瑶平日补身的月例。 一老一幼,怀璧其罪,不若有一傍身之所,自食其力。 他思虑妥帖,暖心至此。 叫老妇人怎能不感动落泪? “阿嬷,莫哭了。”和峤递上一块素帕,无措道。 “哥哥,阿嬷不是哭,是高兴哩。”瑶瑶稚气的声音响起。 和峤闻言,低头看向女孩儿,带了点笑意道,“原是如此,日后啊,瑶瑶要听话,让阿嬷每天都高高兴兴好吗?” “好。”瑶瑶玩着和峤腰间的玉佩,乖乖道。 门外,一白衣翩翩的女子倩影走近,她容色出众,纤腰盈盈,走起路来弱柳扶风。 张湘湘看着和峤清俊的侧脸,掩不住眼中的爱慕,上前柔声道,“和公子。” 和峤一怔,收了笑意,回过头时温和如常,“张姑娘,有事吗?” 张湘湘见他终于看向自己,低头羞涩道,“我觉着头有些晕,不知道公子可否为我看看?” 她边说着,便自顾自挽起袖子,露出一截莹白手腕,递至和峤面前。 老妇人在一旁看着,叹一口气,这什么张姑娘,哪是来看病呀,从前六七日来一次,神医公子还不疑有他,认真替她看诊。 她每回都说自己身子不甚爽利,回回却都是无甚大碍的。 现在啊,简直是变本加厉,日日里都要来的。 神医公子平日里要看诊的病人不计其数,哪能由她这样耽误时间呢。 老妇人不满的瞅了眼张湘湘,亏得神医公子性子好,若是换了旁人,早便将她轰出去了…… 和峤看也不看面前的手腕,只笑道,“张姑娘,我只看看面色即可,不必把脉,还请收回吧。” “可是公子从前不是……”张湘湘一愣,不假思索的问道,“不把脉要如何问诊呢?”她执拗着不收回。 和峤眼都不眨一下,微笑道,“恕从前和某医术不精,尚要把脉才可判别装病与否。如今,医术有所精进,是以方才一见张姑娘容色,便知姑娘无甚大碍,故而无需把脉。” “你!你……”张湘湘瞠目结舌,被他说的又羞又气,不曾想他这样的温润公子居然将话说的这样直接,竟挤出了些盈盈泪花。 她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和峤也不看她,便道,“姑娘,请回吧。” 张湘湘见他神色如古井一般波澜不起,视线再未予她分毫,不由气的跺了跺脚,转身便跑了。 “哥哥,你好厉害,把那个烦人的美人姐姐气跑了。”瑶瑶童言无忌,仰头看他。 和峤轻笑捏了捏她的脸颊,只听她又问道,“哥哥,不喜欢美人儿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焉有不喜美人之理?”和峤坦然,伸手将她欲往嘴里塞的玉佩轻轻抽出。 瑶瑶睁大眼,好奇道,“什么美人都喜欢吗?” 和峤不答,有些无奈,看着女孩儿好奇的眼神,求助的目光投向老妇人。 老妇人难得见他这般模样,笑了拉着瑶瑶,“瑶瑶,走喽,阿嬷给你做糕糕吃。” 和峤收回目光,看着手上玉佩。 喜欢……什么样的美人呢? 他察觉过来自己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摇头轻笑,收起玉佩,曼声道,“墨台,查出是谁派来的了吗?” 从一个月前开始,就一直陆续有神秘刺客和死士在周围暗中潜伏,伺机而动,欲取和峤性命。 来人似是不太清楚和峤底细,又或是怕暴露身份,寻得皆是些三流九教,是以至今未得手。 只是前些时候和峤白日里忙碌,疲惫不堪,傍晚回医馆途中不慎着了道,与一武艺高强的刺客过了几招,互有损伤,那人见不敌和峤,便几个跳跃离开了。 只是临行前,被和峤长剑割下了一角衣衫,上有不明图案。 和峤仔细拓印下来,便交由墨台去查明。 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他身后,墨台沉声道,“属下无能,暂时只能查明是皇宫中人所为。至于具体是谁,属下想恐怕要等公子回京才有可能查明。” 和峤本在沉思,听得墨台的猜想,摇头轻笑道,“此人一月来派了数十批人手来剿杀我,怎么可能任由我回到京都。” 医馆中有一处专门隔开给和峤平日读书的书房。 和峤转身,掀开眼前的帘子,行至案桌前,提笔写了几行字。 墨台跟着进去,有些焦虑,“公子,时疫已经控制住了,想来皇上过些时候定会下旨召您回京。若真如您猜想,回京路上岂不是杀机重重!那人派来的杀手一次比一次武功高强……” 和峤静静的等着纸上墨迹干涸,听墨台替他忧心,明白他的顾虑。他出言安抚道,“我又岂会坐以待毙?” 他将方写好的纸递给墨台,“将这封信与家书一道寄往京都,再派人送往景和院。” 墨台一怔,眼中闪过惊喜,“公子,这是要……”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和峤一个眼神制住,示意隔墙有耳。 他明白过来,立刻噤声,接了信,几个飞跃便不见人影了。 -- 是夜,皇宫内。 圆月高挂在夜幕上,周遭染上了一圈红晕,散发着柔和的光。 灯影剪烛,屏风上映出一个女子的侧影,绰约秀美。 她一目十行的将手中信件看完,眼中闪过阴翳,抬手打开香炉的盖子,看着火焰跳动将纸张吞没。 “去,再派家族死士。我不想看到,他还活着回京,明白吗?”她声色婉转,笑容柔美,却让人无端心寒,不敢直视。 一直站在她身后右侧的身影,一言不发,令命离去。 ※※※※※※※※※※※※※※※※※※※※ 很快嘉歆与和峤就要再见面啦~ 先生秦云 转眼匆匆,花灯节,千鹤湖。 “睡轻时闻,晚鹊噪庭树。又说今夕天津,西畔重欢遇。蛛丝暗锁红楼,燕子穿帘处。……” 歌女们宛转悠扬的声音萦绕在千鹤湖心中,余音袅袅。 秋天夜晚的风,徐徐撩拨着这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湖面上一艘雕梁刻凤的小画舫上,嘉歆正靠在船尾处漆红的栏杆边,闲闲的打着节拍,跟着歌女的声调小声唱着,“又说今夕天津,西畔重欢遇。” 她的声音清爽如夏风,却又带了点少女的软糯,听起来悦耳动听。 “哈!嘉歆,站这儿唱什么情歌呀,进去同大家一起啊。”谢芙搭着嘉歆的肩膀,笑眯眯的道。 “不去,里面闷的很。”嘉歆将身子更多依上栏杆,撑着下巴看着湖上景色,懒懒道。 谢芙知道嘉歆的性子,也不再多言,索性也站在船尾陪嘉歆吹着冷风。 突然,嘉歆目光一滞,望着不远处一艘精巧的画舫,眯了眯眼,细细打量。 谢芙好奇的跟着望过去。 只见那艘画舫船尾处立着一个男子,身姿挺拔,一袭白衫,宽袖被风吹的微微鼓起,仿佛要乘风而去一般。 只一背影,便引人遐思无限。 谢芙当即便激动的拉着嘉歆的袖子,“嘉歆,我敢打赌,这绝对是一个美男子。” 嘉歆视力不甚好,看的没有谢芙清楚,没有附和谢芙,只是今晚见那人一身风仪,难免让她想起一个……故人。 想起那人,她抬眼再想细瞧,船尾已不见人影。 -- 秦云听见有人唤他,便转身钻进了船舱。 舱内案几前坐了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转头看向秦云。 只见他约莫弱冠之龄,虽样貌清俊,却不过分引人注目,若非一身空灵气质,极容易让人忽略。 上首七皇子慕容明微微一笑,示意秦云到他身边,笑着与众人介绍道,“这是府上新纳的贤士,秦云先生。今日才回京都,与在座各位认个脸熟。” 在座众人竞皆给面子的笑了起来,纷纷与秦云敬酒,一旁乐女也助兴弹起了琵琶。 秦云含笑,饮了几杯。 -- 这厢,嘉歆看着船上张灯结彩,湖畔桥栏上五色绳彩,只觉无趣,便不欲再待下去,唤人吩咐了船夫靠岸。 下了船后,婉拒了谢芙的陪同,嘉歆也不想那么早就回府,便百般无聊的揪了根柳条在手,沿着湖堤慢慢踱步。 秦云与一干人等刚踏下船板,就眼尖的看见独自一人在岸边踱步的少女。 他一愣,没想到才回京都便见到她了。 只是…… 他微蹙起眉,有些苦恼。 嘉歆看着四周依依相拥的一对对儿恋人,想起一些往事来,别过头,正看见盯着她的秦云。 周围人熙熙攘攘,独他一人一身风仪,清隽雅致,皎如玉树,惹人侧目。 她眉一挑,认出是先前船上那人,竟抬步往他们走来。 秦云收回目光,垂了垂眼,不再看她,宽袖下的手无意识的摩挲了下。 待嘉歆走近来些,秦云身旁一身玄衣的七皇子慕容明倒是先开口道,“白姑娘,今日也来游湖吗?” 嘉歆与他虽不相熟,却是见过几次面认识的,便也大方笑着回道,“今日花灯节,当然要来凑一凑热闹。” 说罢,她话锋一转,将目光投向秦云,问道,“不知这位是?” 秦云一时不察她竟这样直接,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旁七皇子慕容明替他解了围,“这是我府上新聘的幕僚先生。智谋过人,颇有见地。” 嘉歆愣住,抿了抿唇,这样的人竟只是一介谋士吗? 她只盯着秦云一张俊颜,想听他如何说。 “然。”秦云被她盯得受不住,只好压低了嗓音道。 他的声音即便压低了也掩不住声色的清朗,如泉水泠泠般悦耳。 嘉歆听了,神色怔愣了片刻,忽然勾唇一笑,打量他,“先生貌美,不知何样美人堪入你眼?” 秦云怔了下,别开视线,耳尖微微泛红,实在招架不住她直白的目光。 嘉歆见他不答,也不甚在意,收回目光,转而说道,“七公子府上幕僚当真是才貌双全,日日里看着饱享眼福。” “若真是如此,倒也不错。不过秦先生在春熙路另置有宅院,并不住在我府上。”七皇子慕容明知道嘉歆说话向来无甚忌讳,没有多想,笑笑回道。 嘉歆听了,微微讶异,一双明眸瞟了秦云一眼,嫣然一笑。 秦云面色淡然,心下却一咯噔,直觉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只见嘉歆两手交叠一拍,做了决定,“巧了,我正住在一旁的夕水街。看来我与先生有缘。既然这样,不如由我护送先生回府吧。” 将军府就坐落在夕水街旁的春熙路。 “不必。”秦云神色一僵,断然拒绝。 开什么玩笑,哪有男子要女子护送回府的,何况还是……她。 “先生,你莫小瞧我,我武艺可高强哩。”嘉歆也不恼,笑眯眯的解释道,“我瞧先生若不胜衣的模样,是以好心提议,倒不想先生拒绝的这样利落。” 说着,她有些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 她这样说,这下秦云倒也不好说什么,只作不语状,默认了。 左右,他其实也并不是很想拒绝。 一旁七皇子慕容明,看看嘉歆,再看看秦云,再迟钝也瞧出些嘉歆的意思,他笑笑称有事便先行回府了。 秦云想到七皇子慕容明临走前对着他挤眉弄眼的神情,一阵头疼。 待七皇子与他同行的人皆离开后,嘉歆反倒收回目光,沉默不语。 和峤微垂了头看她,少女肌肤莹白,碎发遮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下意识便想抬手替她撩开额前碎发,顿了顿,稍抬的手便落了回去。 嘉歆乃习武之人,再是敏锐不过,自然看见他的动作,她抿唇,决定再试探一下,“先生贵姓?” 嘉歆偏头隐含期待的看向和峤。 和峤注视着她,看着她明亮的双眸,微微出神,末了,垂了眼,清声道,“秦。” 他声音不大,吐字清晰。 嘉歆神色渐松,忽而上前两步,逼近他,微微仰头看他,他低头回视。 外人看上去,就好像是身形修长的少年拥着怀中少女,在花灯节时互诉衷肠。 “和峤哥哥。“嘉歆嗅着秦云怀中冷香,边说边盯着他,不想错过他表情的分毫变化。 秦云沉默,轻轻推开她,“姑娘想是认错了人,免贵姓秦。” “原来如此,实在是先生的声音和我曾经认识的一位故人太过相似。“她看着和峤推开她的手,怔怔的想,原来真是认错了,若真是他又怎么会不与她相认。 “无妨,认错了人罢了。”秦云温润一笑,看上去不甚计较的模样。 花灯节,路上热闹非凡,四处皆是欢声笑语,两人就这样慢悠悠的穿行在人群中。 直至人少些的街道,嘉歆才又开口,“先生就不好奇吗?”不好奇她怎么仅凭声音就认人呢? “姑娘年纪不大,若是分别多年的故人,记不清容貌了也很正常。“秦云斟酌道。 嘉歆冷哼一声,“先生也不是那么聪明嘛,记不清容貌……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是他从前在我面前自夸姿容甚美,又有坊间传言风姿过人,我才误认了先生。” 秦云看她,眼含无奈,怎么能是他自夸呢,分明…… 他分明是为了哄她开心,到她嘴里倒成了天下第一自恋的人儿了。 嘉歆大眼骨碌的转了转,又狡黠道,”说起来,先生实在貌美过人。也难怪我瞧着先生便不由生起些,呃,保护欲。” 秦云听她一口一个貌美,不由摇头笑笑,忍不住纠正她道,“貌美是形容女子的,白姑娘若实在要夸,或可换个词恰当些。” “先生说的是。”嘉歆见他认真,笑道,“说起来,我过些日子便要参加武考的文试了,真有些头疼。” 她又陆陆续续说了不少闲话,秦云只默默听着,不时应和两句。 眼见着到了将军府,秦云生怕她真要再陪着他走一条街,美其名曰护送他,便先发制人,提醒道,“白姑娘,将军府到了。” 嘉歆听到“将军府”时,立时转头看了一眼秦云,盈盈一笑,遮住眼中流波,爽快道,“那我便先回府,先生一路小心。” 说罢,便轻盈的迈步进了将军府。 秦云站在原地久久注视着,直到身后传来墨台的声音。 “公子,为何连嘉歆小姐也要瞒着?”墨台疑惑道。 公子与七皇子慕容明及景旭公子,幼年即相识,志趣相投。 前些日子公子递消息于七皇子,要他帮忙安排一个身份。 边境临燕镇的时疫已稳定,药方也已有了,皇上不日便会召公子回京。 可宫中那人怕是正瞅准了这点,锲而不舍的派来杀手刺客,欲让公子亡命,来势汹汹,叫人措手不及。 公子不愿坐以待毙,便主动换了个身份回京,欲要查明背后那人是谁,缘何无故对他下杀手。 这事儿,景旭公子与七皇子慕容明都是知情的,怎么独独不能告诉嘉歆小姐呢? 墨台疑惑,这些年公子对嘉歆小姐有多关心他是再清楚不过的,而且,嘉歆小姐都怀疑了,公子还不承认。 秦云,也就是和峤。 他看了眼墨台,轻笑纠正道,“并非瞒着,只是暂时不能让她知道我的身份。” 墨台眉角抽抽,这不就是瞒着吗? 和峤思及什么,微蹙了眉,手负于背后,踱步往春熙路的方向走,边细细解释道,“那人穷追不舍,且不择手段。” 他点到即止,墨台却明白了。 公子是担心嘉歆小姐的安危,唯恐连累了她。 墨砚精通易容术,可来时路上因此手臂受了伤。 公子虽甚少在外露面,但不欲因此而多事,只好自己动手易容。 他一边想着,一边瞅了眼公子易容后仍是清俊的脸,且衬上那一身风姿,不由感叹,莫怪嘉歆小姐怀疑,公子这易容术确实没什么效的,只稍改了皮相罢了。 和峤不再说话,想起今天嘉歆说的话,只细细回忆着,大魏女子武考文试,是考什么来着? 似乎是,四书五经。 ※※※※※※※※※※※※※※※※※※※※ 激动搓手手,终于到今兮最 分明是他 翌日,一大清早,嘉歆就抱了一摞书出门了。 前些日子,她从京都白鹿书馆内借阅了不少关于四书五经的前人注释卷。 大魏学府四设,书馆州府皆立。 京都白鹿书馆的借阅规则是借阅者写一票于守藏史处领出,以便稽考。 缴书即可销票,却不许沉搁延捱过两旬时长,以致后来人无可借阅。 今日,嘉歆便是前往书馆缴书以销票的。 哪知她才一出门,便和不远处的和峤打了个照面。 和峤也有些讶异,看着几步距离外抱着一摞书的少女。 他也没想到,才一出府,就又碰上了嘉歆,正犹豫着该怎样与嘉歆见礼时,嘉歆就吭哧吭哧的小步跑了过来,她睁着一双亮灿灿的眼,笑吟吟道,“先生,又见面了。” 说着,艰难的从书堆中探出两只小手交叠在一起,欲行一个拱手礼。 和峤面容温和,笑容明秀,早便在嘉歆话音刚落时,就执手行了礼,温声道,“白姑娘,安好。” 他说着,看了眼嘉歆怀中抱的那一摞书,询问道,“姑娘此行为何?不知秦某可否代为效劳?” 嘉歆一怔,很快便盈盈笑了,大方的将怀里的书交由和峤,“那就有劳先生了。”“两旬时间已到,我正要去白鹿书院缴书呢。”说罢,她看了眼和峤,欲言又止,莹白的手指放在书卷上,顿了顿才拿开。 和峤没有察觉到,只小心的避开她的手,接了书抱在怀里,视线扫了眼她身后,没见到有人跟随,不由微蹙了眉。 回到京都第二日,见了她两次,她都是独身一人,不带人随行。 “正巧秦某有事途经,白姑娘若不介意,便一道同行吧。”和峤小心斟酌着用词,状似随意自然道。 他看她无人相随,独自抱着一摞书,想着亲自将她送往书馆,才能放心些。 嘉歆不知他心中所想,却也知道他是一片好意,自然应了。 两人便一前一后往白鹿书院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和峤步子大,嘉歆便稍落后了半步,她偏头盯着和峤的侧影,即使是怀中抱了那样厚重的一摞书,也不见他衣衫褶皱,仍是瘦削挺拔,一身风仪。 嘉歆轻啧一声,不太想承认这个自称皇子府幕僚的秦先生,真是怎么看都好看极了。 她眸光闪烁,想到些什么,突然开口问道,“先生,可是爱慕我,昨晚一见倾心了?不然何故对我这样好意?” 和峤乍一听闻,耳尖微粉,险些一个踉跄,心中却好笑的想着,怎么经年不见,小姑娘转变如此之大? 这样儿的话也堂而皇之的问出口,他觉得不妥,想要好好教导一下。 他稳了稳心神,将怀里的书稍乱的书复又理好,坦然回视,“姑娘何出此言?” 他不着痕迹的开口引导她,想着她若回应是因他好意才出此一言,那便细细与她解释一番,再提醒她往后莫要如此。 今日是他也便罢了,若是误解了旁人,可就…… 和峤竖起耳朵,心中打好了腹稿。 却不曾想嘉歆的大眼睛飘啊飘,看了眼他微粉的耳尖,狡黠一笑,“无甚缘故,想是瞧着先生清俊不凡,便不自觉与您套近乎哩。” 说着,她冲和峤眨了眨眼,抱歉道,“先生雅量,莫怪,莫怪。”她搞怪的将尾音拖得长长的,脸上没有半分尴尬。 倒是叫人看着娇俏明艳,大胆新奇。 反倒是和峤沉默的看着她对着“秦云”这般古灵精怪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若是对着他这般,他……自然是不会怪她的,也自然是不会觉得她言语有何出挑。 约莫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哪哪都好罢,和峤这样想。 只是,他现在是“秦云”,皇子府上幕僚,她……是看上了秦云,才有此一出吗? 和峤郁闷,郁闷极了。 他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便神色不豫,却还维持着风度,以秦云的口吻大度道,“无妨。” 一路上便再不开口,书馆离将军府距离不甚远,是以很快便到了。 和峤抬眼看了看白鹿书馆四个遒劲洞达的大字,提醒道,“白姑娘,书馆到了。” 嘉歆眼中笑意盈盈,面上却状似懊恼,问道,“先生自方才起,便一路上不语,可是生我气了?怪我唐突了先生。” 和峤一顿,看她一脸懊恼,清声道,“未曾。书馆已到,姑娘快进去吧。” “先生,您必是生我气了,不然,怎地不似方才一般冲我笑了?都怪我,胡言乱语些什么,吓到您了。”嘉歆胡搅蛮缠,一口咬定他就是生气了,边说着,还故意垂了头,用了敬语,语气可怜兮兮的。 和峤有些头疼,这会儿子反倒有些明白了,这丫头定是还怀疑他呢,不然何故对一个初初见了两次面的人如此。 他方才心中的郁气不由得烟消云散,看了眼兀自装可怜的嘉歆,又有些苦恼,他自觉易容术虽不及墨砚精通,但皮相也确实改了许多,初见时,七皇子慕容明也不甚能认出他。 可只怕正是因为小丫头从前未见过他的容貌,反倒不为他的易容术所欺。 和峤明白嘉歆怀疑他,在试探他,便也不再理会她的装模做样,情势一切未明,敌在暗,他在明,不能牵扯到嘉歆。 嘉歆从方才起便一直偷偷瞄他,这会儿见他面色清冷,不为所动,也就见好就收,咬了咬唇,伸手要接过书,“既如此,有劳先生一路了。” 她心中忐忑,想着会不会真是她认错了人,惹恼了眼前的人,若……若他真只是一介幕僚,那……那她方才说了这么多的胡话,岂不是糗大了? 可……不对呀,嘉歆微蹙起秀眉,想起昨晚,她分明只说过她家坐落于夕水街,从未告知是街上将军府,可昨日他临别时真真切切说的是,白姑娘,将军府到了。 和峤伸着手递书,静静的等了会,见少女只兀自出神,没有动作,不由得叹了口气,委婉道,“姑娘,秦某还有要事在身。” 嘉歆鼓了腮帮子,不悦的撇了眼催促的和峤,心想果然是认错了人,若是和峤怎会如此出言相催。 她伸手接了书,却不慎碰掉了最上面的一本兵法注释。 和峤反应快,书还未落地,他便探手接住了,看了眼上面密密麻麻的注释,突然想起些什么。 “先生,您将书放下,便尽可去忙了。”嘉歆冲着怀中书堆扬了扬精致的下巴,示意他放上去。 和峤依言做了,见嘉歆转身就要进书馆,犹豫再三,还是叫住了她,“昨日听姑娘说,文试在即,甚是苦恼。” 嘉歆回头,疑惑的看着他,“然。” 他想说什么,确实是昨日她随口说道的。 “想来是不善此道,可需要秦某替姑娘指点一二?”和峤话刚出口,便后悔极了。 他如今是皇子府上幕僚,何故平白替人指教学业。 更何况她若是需要,只自请了教书先生便可。 他出此一言,实在愚钝。 若是秦云,这样行径,岂不坐实了她方才所说爱慕之名。 若是和峤,…… 和峤思绪飞快,想着该如何圆过去。 台阶上的少女与他视线齐平,出乎和峤的意料竟没有多问些什么,爽快的应道,“先生若所言不虚,自然是好的。只是不曾想七皇子府上俸禄如此之低。” 她言下之意,是意思和峤欲多赚一份俸禄了。 她自为他寻好了理由,和峤松口气,不置可否的应了,还有些窘迫,只道,“如此,秦某便先告辞了。” 临行前,和峤看了眼少女身上轻薄的鹅黄纱裙,忍不住开口道,“秋日风寒,姑娘要多穿些才是。” 嘉歆看着和峤远去的背影,粲然一笑,自语道,“分明是他。” ※※※※※※※※※※※※※※※※※※※※ 和峤:我今天这是怎么了? 嘉歆;此之谓,芳心大乱。感谢在2020-03-25 17:50:23~2020-03-28 20:5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撩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真没想到 茗香茶楼。 和峤刚一迈入,店内小二就热情的迎了上来。 “客官,您里面儿请,雅座在楼上哩!”店小二见和峤眉目清俊,一身温雅如月华般的气质,极有眼力见的邀他上去,在前领着开路。 和峤先是四下环顾了一周茶楼的内景,只见楼下大堂宽阔整洁,茶桌摆放错落有致,毫不拥挤,大堂正中还有弦师轻抚古琴,婉转琴音自指尖流泻而出,空灵悦耳,让人不由得赞叹,好一处静心品茗,听琴潇潇的好地方。 和峤眼底漾开浅浅笑意,随着店小二上了二楼。 楼上的雅座并不多,只堪堪绕着茶楼四周围成一圈。每个雅座前后以竹板隔开,左右两面,一面可以靠窗赏景,另一面以淡青色的纱帐作内帘,绿沈色珠串作外帘。雅座内的客人若嫌憋闷,便可支了窗,挽了纱帐以透气,且仍有珠帘以遮掩,不致惊扰了雅座内的客人。 和峤目光落至一处雅座,见里面的人似乎已到了许久的模样,便示意店小二离去,自己轻轻的拾级而上,径自轻撩了珠帘进去坐下。 店小二见和峤有约,便准备下楼招呼其他客人,却被楼梯一角的雅座内的男子伸手拦下。 店小二不明所以,看着眼前贵气逼人,剑眉飞鬓的男子,询问道,“客官,可是还要上壶云雾茶?” 店小二是识得他的,茶楼里的常客,每次来只点楼内最好的云雾茶。 眼前伸手拦住店小二的男子正是当朝五皇子慕容衡,他拦下店小二后,便松手把玩着手上小巧的茶瓷杯,这会儿听小二问话,不答反问,“先前那是谁?” 他今日一早便来了,占得这个僻静的角落,哪知没多久便看见他的七皇弟也来此品茗,本欲叫上他一道,却见他一脸沉重的独坐了一个雅座,似在等着谁。 不曾想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人来,他想起近来一向不争不抢的七皇弟慕容明的不断立功表现,赢得成武帝的赞许连连,还有成武帝于立太子一事上莫辨的心思,索性便在此看看他的好皇弟慕容明究竟在等谁。 想起方才初一见到和峤出现在他的视野时一身不凡的气度,他邪肆的风眼便微微眯起来,只一眼,他就明白若此人非池中之物,他若有意助七皇子慕容明争太子之位,必是他慕容衡日后之大敌。 想到这儿,五皇子慕容衡不悦的看了眼犹豫不语的店小二。 店小二叫他眼中狠厉惊了下,立马妥协着说,“小的不认识啊!”见慕容衡面色愈发阴沉,支支吾吾道,“小的真是不认识,只是,只是方才听雅座内客人喊他秦先生。除此之外,便再也不知道了啊!客官。” 慕容衡眉头紧锁,不再理会店小二,将几个字细细咀嚼一遍,“秦先生。先生。” 果然,只怕是他的好皇弟的府上谋士了。既然如此,若不能为他所用,…… 慕容衡冷笑一声,慢慢的抿了口茶,便放下瓷杯离去。 -- 这厢雅座内。 七皇子慕容明一见和峤落座,待店小二走远后,便忍不住抱怨道,“你可知道我足足等了你半个时辰?怎么这么久不见,子仪你竟也像景旭般不守时了?” “是秦某的不是,倒让殿下久等了。”和峤垂了垂眼睫,仍是自称秦某,清润的声音隐含歉疚。 他一向守时,只是今日让嘉歆缠磨了些时候,这才晚了些。 七皇子慕容明本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只口上说说罢了,这会儿见他仍是不无疏漏的自称秦某,便也慎重了神色,四下看了看,往和峤处凑了凑,“我昨日已看过那图案,究竟是谁我也说不准,但我瞧着眼熟极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定是宫内人所为。” 和峤早有猜想,这会儿也不惊讶,但见他神秘兮兮的凑他极近,喷出的气息热乎乎,很是不自在,偏开了头,伸手摸墙角一处暗关,便见淡青色的纱帐后缓缓升起一片颜色相近的竹板,将雅座四周隔开,外人若不细瞧,确实看不出的。 七皇子慕容明立时很是吃惊的看向那扇竹板,惊讶道,“你何时安置的,我竟不知,每处雅座皆有吗?” 这座茗香茶楼正是昔日和峤与景旭初次经商的成果,一直私下往来给他们提供金银帮助的好友正是七皇子慕容明。 “你那时又用了几分心思在这上面?”和峤眉目清淡,有些无奈道。 昔日少年时和峤与景旭为这座茶楼废了不少心思,七皇子慕容明不便出宫,是甚少参与的,说白了就是个甩手掌柜。 白景旭与和峤一个是镇国大将军的独子,一个是国公府世子,他们的身份便犹为敏感,一举一动都能被有心人解读为将军府与国公府的立场,是以即便与七皇子慕容明乃是少年间心心相惜,却也不能堂而皇之让人知晓。 是以,甚少有人知道他们三人其实乃至交好友,也无外人得知这茶楼的主人是谁。 七皇子慕容明也想起了从前,倒也不尴尬,咧嘴笑了笑,尔后正色道,“子仪你此番私下回京,若是父皇下旨召你回京都,以父皇对你的喜爱还有你此次时疫的功劳只怕会遣人大张旗鼓的迎你回京。那时该如何是好?” 和峤听闻此言,方才面上浅浅的笑意淡薄了几分,转头去看窗下行人匆匆,“国公府世子自有人当。” 说罢,目光看着下方,便不再言语。 “自有人当?”七皇子慕容明喃喃发问,见他不欲多说,倒也未再多问,只当他思虑周全,早已寻好替身替他回京。 “是。”和峤随意的应了声,目光不离窗下,眉头微微轻蹙。 “怎么了?”七皇子慕容明见状也凑过脑袋去瞧。 和峤见他来,立时将木窗合上,神色有些不自在,只道,“殿下。今日便到此吧,秦某还有事。” 说罢,便打开扇竹板,掀起珠帘,离开了。 七皇子慕容明见他匆匆离开,拉开木窗四下张望,边嘟囔道,“什么也没有啊。” 突然,他的目光一滞,看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立时明白和峤方才是为何那般,不由得揶揄的轻啧了声。 真没想到,他有生之年,也能见到子仪这样的温润君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拽别人小丫头的胳膊。 ※※※※※※※※※※※※※※※※※※※※ (o°w°o)兮兮卖个萌!嘻嘻 先生救美 茶楼下,路过的行人不时的驻足,手指点着街道中央的三人,在那儿交头接耳着。 和峤长身玉立,将嘉歆往自己身后拉,平静的看着对面的慕容衡。 慕容衡轻抚红肿的手背,饶有意味的看着两人,认出和峤正是慕容明府上幕僚,不曾想只是无意间逗弄下白嘉歆那小丫头,却钓出一条大鱼来。 被和峤护在身后的嘉歆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 方才她从书馆出来后途径茶楼,正遇上从里面迈步出来的慕容衡。 嘉歆本只是随意的看了他一眼,不欲多言,便欲离去,却没料到慕容衡不知怎么了好好的凑上前来挡住她的路,邀她一同去听戏。 昔日慕容衡不知道答应了多少他皇妹慕容莹的无理要求来故意针对她,这会儿又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扬着笑脸与她说是叙叙旧。 嘉歆懒怠与他纠缠,只冷声拒绝了,慕容衡却不依不饶,竟还拿了手中折扇挑嘉歆的下巴,十足纨绔模样。 嘉歆一时不察,反应过来后气愤羞恼,正欲抽出腰上悬着的宝刀好好教训他一番时,和峤就突然出现,一手扣了折扇翻转过来狠狠的敲中了慕容衡的手背,一手拉了嘉歆护在身后。 嘉歆神色复杂的看着和峤的背影,松了按在刀柄上的手,垂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容衡瞥了一眼这会儿看上去乖巧不语的嘉歆,又将目光移回到和峤的脸上,半笑不笑,“下手可真重啊。”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背凑到和峤面前,又凑近了道,“莫非是白嘉歆的情郎,莫怪这般生气了。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嘉歆一听这话,顿时气急,便要绕开和峤上前来。 和峤听了立时蹙了眉,轻轻的扣住嘉歆的手腕,神色冷然的看着慕容衡,“秦某只是看不过你这般作为,是而出手。然你虽金玉其外,却言人长短,捞捞搭搭,以白抵青,合该受此一击。” 和峤看也不看慕容衡凑过来的手背,语调平和,出口却直截了当,只差没说慕容衡是个纨绔伪君子。 慕容衡收回手,冷冷一笑,一改方才的态度,冷喝道,“大胆!本殿做事岂有你一个小小谋士说话的资格?” 他一边说着,一直在旁的侍卫便走上前来,呈三角势包围住和峤,就要动手。 和峤眼神淡淡,只将嘉歆往身后拉紧了些,一手握着方才夺来的折扇干脆利落的敲打左面侍卫的肩膀处的肩井穴,又顺势击中右面侍卫的腰胯处的环跳穴。 他看上去人畜无害,出手却突然又迅速精准,几息功夫便放倒了几个侍卫。 慕容衡方才就已退了几步远,这会儿神色莫辨的看着和峤的手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七皇子慕容明早在茶楼上看见侍卫包围和峤时,就下来要相助和峤了,不曾想和峤出手如此之快,他惊讶的看了一眼白嘉歆,这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惹得子仪为她亲自动手。 尔后,他又看向慕容衡,行了礼,“皇兄,这是作何?我今日乃是奉父皇旨意出宫行采风使一职。” 采风使,主要的任务是到民间去采集街头巷尾发生的小事,还有传唱的民歌民谣,以观地方吏治与民风。 他边说着,边为难的看了眼地上因穴位全身麻痹横七竖八的侍卫,“皇兄,这让七弟很是为难啊。” 慕容衡面色一僵,早知道他这个七皇弟不似从前一般不争不抢了,却不曾想如今锋芒都指向了他。 他看了眼慕容明腰间的铜牌,知道对方所言非虚,面色阴沉,一甩袖袍带着一众随从离开了。 这些人一散,街道处的人便只剩三三两两,人们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便都纷纷离去了。 嘉歆有些不适的转了转手腕,试图提醒和峤。 和峤松开了她的手,见她莹白的手腕上浮现了一道红印,颇有些无措,眼底染上了一层薄红。 眼神清澈,一脸无辜的模样与方才冷然的样子截然不同。 嘉歆见他无措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出言道,“这也没什么,一会儿便消去了。” 和峤松了口气,他医术高明,自然知道不甚严重,他是怕嘉歆介意,给她留了不好的印象。 毕竟,日后的变数谁也不知道。 他收回思绪,温和道,“姑娘受惊了。” 嘉歆见他又开始文绉绉的姑娘姑娘的喊她,有些不满的皱了皱鼻子,微扬了雪白的下巴,“白嘉歆,我的名字。” “白姑娘。”和峤听她这样说,就适时的改口。 岂料嘉歆听了,顿时白了他一眼,“孺子不可教也,说的便是先生这样的人吧。” 一旁一直未发一言的慕容明立时笑了出声,实在没想到子仪也有如此不开窍的一天,人家姑娘把名字都告诉他了,他竟仍是叫着白姑娘,难道他以为白姑娘与姑娘差别很大吗。 慕容明憋着笑,将空间留给两人,拱手道,“在下还要回宫复命,便先告辞了。” 和峤也反应过来,面色微红,试图转移话题,“对了,姑娘可有什么学业上的疑惑,秦某愿倾囊相授。” 嘉歆不答,只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笑意盈盈的看着和峤,末了才道,“先生若是有空,可来将军府找我。我予先生月例如何?” 和峤一怔,出乎嘉歆意料的摇摇头,“不必,秦某有职务在身,这于理不合。改日秦某将经文注释送至将军府,希望可以帮到姑娘。” “先生,怎的出尔反尔?上午分明不是这样说的。”嘉歆不满。 和峤有些窘迫,上午他一时紧张便不置可否的应了,确实是欠妥。 “罢了,想来先生也不是有意的。”嘉歆大度的摆摆手,又道,“先生今日帮我,嘉歆还未曾好好谢过呢。” 嘉歆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和峤,指着对面不远处的馄饨摊子,笑吟吟道,“将近午时了,不若我请先生一道吃碗馄饨吧。” 说罢,也不理和峤应没应,往馄饨摊子走去。 和峤见她迫不及待的模样,了然的默默跟上,分明是这丫头她自己嘴馋了吧。 两人吃完馄饨,和峤送嘉歆回府。 临走前,嘉歆叫住了他,“先生。” 和峤侧身,疑惑的看着她,等待嘉歆后话。 嘉歆轻笑了下,“我是想说您今日真是身手不凡,风姿过人。” 说罢,冲着和峤轻眨了下眼,不待他有所反应就迈入了将军府。 只留下和峤怔愣了一会,摇头轻笑。 嘉歆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取出纸墨,提笔写上几个大字,吾兄景旭,近来小妹遇上一件怪事,是以来向兄长求证。 嘉歆沉吟一会,提笔落下一行行娟秀小字,待晾晒干后,唤来采月嘱咐她寄去临燕兄长处。 采月走后,嘉歆伸手抚上胸口处的吊坠。 和峤哥哥,是你么,为何不与我相认,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说呢? ※※※※※※※※※※※※※※※※※※※※ 最近因为学校考试所以更新不是很稳定,兮兮会尽力调整好时间的。 感谢大家的包容~(??w??)?? 先生送符 转眼过了数日。 这天清晨,书院逢旬日休沐,嘉歆正在府上认真的温习着早课。 采月从门外迈步进来,怀里抱着一小摞书,“小姐,方才府上家丁说有个自称秦云的人送来这些书,说是给小姐您的。” 她边说着,便小心的将书归置在书桌一角。 “将者,智、信、仁、勇、严也。”嘉歆捧着书,嘴上诵读着,闻言好奇的打量了两眼最上面的书册。 “唔,怎么连封页也没有?这是什么书?”嘉歆伸手拿了一册,书册不厚,封页上没有任何其它字迹。 嘉歆边说着,便随意的从中间翻开一页,视线扫了几行,目光立时顿住,细细的从第一页翻起。 只见书册的扉页上是几个骨气洞达的大字,上书“兵法注释”,最下方还有一行不起眼的疏朗小字,“秦某自知不如书院先生博学,但却有些自己的见地。这是秦某对此书的一些通俗的见解,还望可以帮到姑娘。” 不消多说,想来是兑现上回答应的她的事了。 嘉歆了然,又有些讶异,只方才匆匆几眼,她就能看出抒写此注释的人知识渊博,功底深厚,短短几行字便能将晦涩的经文,通俗且不变其中真意的描写出来,令人茅塞顿开。 听闻过七皇子慕容明几番称赞其学富五车,嘉歆都不以为意,今日,倒是大开眼界了。 采月在一旁见嘉歆神色变换,便知这摞书想来对小姐帮助很大,她不由好奇道,“小姐,这个秦云先生可就是前几日咱们马车坏了,送您一程往书院的那个先生吗?” 几日前的早晨,嘉歆预备往书院去,却不料那几日阴雨连绵,马车的毂轴受了潮,载不住车轮,无法正常驱车了。 又恰逢将军夫人前往安国寺祈福上香,带走了数辆马车,因着阴雨连绵在寺中住了好些时候,尚未归来。是以府上没有闲置可用的马车,便预备遣了人去租赁。 那时离书院打鼓的时辰没多少空余时间了,嘉歆在府门处便等的有些心焦。 那秦云先生自此经过瞧见,便主动要让了马车予她去书院,这才及时的赶上了书院鼓时。 采月边想着,又见嘉歆神色有些怔仲的微微颔首,回答她,“是。” 采月自小跟在嘉歆身边,不由得道,“小姐,是不是也觉得这秦云先生与和世子像极了。奴婢乍一晃眼,还以为是和世子回京了呢。” 嘉歆闻言,顿时将目光投向采月,眼睛亮晶晶的,问道,“对啊,采月你从前不是见过和峤哥哥吗?你也觉得他们就是一个人吧!” 采月愣了愣,慌忙摇了摇头,否认道,“不,不是啊,小姐。奴婢只是觉得身形有些像而已。细细瞧那位先生,虽也俊秀不凡,但与和世子相比,容貌是全然不同的呢。” “全然不同吗?” 嘉歆有些失落,拨弄着手中的书册。 采月见状,犹豫的补充道,“奴婢觉着,秦云先生的样貌比之和世子要逊色许多呢。” 听着采月在那认真的掰扯着谁更俊俏些,有鼻子有眼的。 “噗嗤,你何时也这般关注他人样貌了?” 嘉歆不由得捧腹,笑出了声。 采月羞红了脸,不理会嘉歆的打趣,“小姐,快快温习吧。奴婢退下了。” 嘉歆见她害羞,挥挥手同意了,憋了会儿笑,就很快拿起先生送来的书册照着原卷细细研读着。 -- 时间自指尖流泻,匆匆便到了嘉歆文试的时候。 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嘉歆早早的准备好,在这儿等着谢芙。 谢芙与她一样,都参加了此次大魏武考,还一样的……不擅长文试。 是以,前些时候,嘉歆收到秦云的书册后,便遣人誊抄了一份送到了谢侯府上。 嘉歆跺跺脚,正在府门口探头探脑着,就见远处一道长身而立的身影渐行渐近,她一眼认出来是秦云,立马端正了姿态,两手交叠于身前,端的是一副娴静雅致的少女姿态。 待和峤走近了,嘉歆便嫣然一笑,声音轻柔道,“先生,又见着您了。” 和峤微微颔首,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隐约带了笑意,他老远就看见嘉歆好动的在原地探头探脑,见着他又立马端了副贵女做派,让人觉得好不可爱。 “先生,前些时候您送来的书册,嘉歆受益匪浅。在此谢过先生。”嘉歆笑吟吟的与他道谢。 和峤宽袖中的手动了动,略一踌躇,开口道,“前几日秦某恰巧去了一趟安国寺,与主持大师求了符开光,不曾想大师予了秦某一张状元符。” 他求得了状元符,莫不是也要科举入仕? 嘉歆疑惑的盯着他,静等后话。 和峤被她盯的耳根微红,别开视线,温声道,“姑娘今日便要参加文试了,若不嫌弃的话……” 他话未尽,意却尽了。 嘉歆看着他发红的耳尖,若有所思,盈盈一笑,伸出双手,“先生好意,嘉歆自然不会嫌弃。” 和峤闻言,微松口气,自袖中暗袋取出符包,递给嘉歆。 还待说些什么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谢芙的声音。 “嘉歆!走罢。”谢芙大步走至嘉歆旁,拍了拍她的肩膀。 嘉歆正看着手上的符包,见谢芙来了,便要与和峤道别,“先生,那便改日再见了。” 谢芙顺着嘉歆的目光,注意到一旁的和峤,目露讶异,不由得欲说些什么。 和峤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一笑,行了拱手礼便告别了。 谢芙搭着嘉歆的肩,看着和峤远去的背影,“嘉歆,这是谁啊。怎么……” 嘉歆看了看时辰,拉着她往马车上钻,一边道,“这是七皇子府上的幕僚秦先生。” 两人坐在马车内,倚在一道,嘉歆见谢芙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揶揄道,“怎么样,是不是觉着与那个长得特别特别俊美的国公府世子很像? 谢芙不由得失笑,推了嘉歆一把,嗔怪道,“怎么还记着呢,我也是道听途说嘛。” 嘉歆不依,挠她痒痒,问道,“怎么就是道听途说了,嗯?你说说。” “好好好,你别挠了,是我说错话了。”谢芙笑的泪花都出来了,讨饶道,“不过,方才那位秦先生确是真不如和世子俊美的。只是瞧着一身气度也很是不凡呢。” 嘉歆收回手,将脑袋靠上谢芙的肩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快两年,未见过和峤了。他答应过我,我武考中时他定会回京的。现在,我算是明白,定是框我的罢。” 文试过后不久便是武考,只剩半月,想来从临燕镇是赶不回来的。 嘉歆有些失落的想着。 谢芙摸摸她的脑袋,宽慰道,“说不定和世子已经在路上了呢,你想想,他几时框骗过你呀。莫要多想了,文试要好好尽心才是。” “嗯。我信心十足呢。”嘉歆拿脸蛋蹭了蹭谢芙,收拾好心绪,肯定道。 “多亏了你送来的书册,我也信心十足呢,只瞧着放榜时,咱们谁更厉害些。” 谢芙也笑,两个姑娘顿时笑作了一团。 撞了满怀 到了放榜那日,街头鼓声雷动,街道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蜂拥着往贡院放榜处涌去。 礼部南院放榜,张榜墙即南院东墙,高丈余,未辨色。 此时已经聚集了许多考生,在那儿张望着寻着自己的名字,有人喜极而泣,有人失魂落魄,也有人从容自信。 嘉歆与谢芙好不容易才挤进前排,放眼一望,却是自尾数记起的考生排名。 嘉歆与谢芙都有些无奈,往墙的另一头张贴的金榜处望去,本以为此处人最多,该是榜首处,不曾想错了方向,这会儿人多起来,要往另一头去可就麻烦了。 两人虽说是不擅文试,却也是较之她们的武艺相比,此时都自信她们的名字该是写在南院东墙上第一张金榜上的。 “嘉歆,这时候人也太多了些,不若回府等消息吧,左右也差不离的。”谢芙皱了眉拉着嘉歆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在一块空地上与她建议着。 其实她们这些世家子弟府上自会遣了小厮来看榜,紧着时候将消息送回去,只是她们两人图新鲜,想体会下亲眼瞧着自个儿金榜题名的心情,这才亲自来了此,哪里想的到人竟这般的多。 “如此,便先回府上吧。这会儿眼见着也是挤不进去的。” 嘉歆正与谢芙说着话,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她,她回头望去,正瞧见光禄寺卿之女章丹灵往她们这儿走来。 章丹灵轻移莲步,款款走来,娇柔的面上神色很是激动,边伸手拉上嘉歆边道,“嘉歆,你瞧了榜吗?你中了文试第二呢。” 许是因着上次嘉歆帮了她一回,章丹灵自此瞧见嘉歆总热情和善极了。 “真的吗?”嘉歆也很是高兴,她虽早有预料,此次文试名次必不会低了,却不曾想,这般的好,又连忙问道,“丹灵,你可瞧见阿芙的名次了?” 一旁的谢芙早在章丹灵拉上嘉歆手时,便有些醋了。 她与嘉歆感情一向要好,从来都只是两个人一道便能欢声笑语一天,只是这章丹灵自去岁起总是瞧见嘉歆便凑上来挤在她一旁与嘉歆多话,教谢芙心里不大舒服,这会儿瞧着嘉歆第一时候便想着她,脸色才好看些。 章丹灵微蹙了柳眉,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我记着,在我下面一名,想来是第七呢,也是极好的成绩。” 说罢,她柔柔一笑,看了眼谢芙。 谢芙瞧着她得意的模样,勾了唇角,“我也觉着尚可呢,左右我是要参加武考的,名次也不甚重要。对了,不消多说,文试第一定是窦楚楚吧,想来定能录个正四品的女官呢。” 章丹灵娇柔的脸上笑容一僵,随意应和了一句,“确实。” 窦楚楚是礼部尚书之女,不仅生的艳色绝世,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书院时便处处压着章丹灵一头,章丹灵也一直视对方为目标,平日里什么都要与她比上一比的。 如今文试结果已出,只怕是她甩了更远了。 谢芙说这话,便是回了她方才故意矫作的言语,也要让她心里不痛快才好。 嘉歆抽回被她握着的手,粲然一笑,直接道,“楚楚倒是实至名归。” “丹灵,我与阿芙还有要事,改日再见啦。”说着,嘉歆就挽上谢芙的手臂,边走着边将脑袋凑过去,与她窃窃私语一通。 不一会儿,便见谢芙捂着嘴笑个不停。 章丹灵站在原地瞧着,咬了唇,神色有些不甘的拧着手中绢帕,终是没有跟上。 -- 这厢,谢芙被嘉歆说的笑话逗得一扫方才郁气,又好奇嘉歆方才说的事,问道,“你真要邀那秦先生一道游玩吗?” 说着,她四下瞧了瞧没人,试探着问道,“嘉歆,可是见那秦先生生的好,移情别恋了?”她说话没什么忌讳,就这样大大咧咧的问出来了。 嘉歆瞪了她一眼,气鼓鼓道,“自然不是,先前不是说了吗?多亏了秦先生送来的经卷注释,我与你文试名次才这般高的。是而想邀他一道,聊表谢意。” 她说着,又有些心虚,苦恼的揪了一缕乌发在手,不知该如何与阿芙说她对秦先生的感受。 她自然不是那般肤浅的人,只是,她有所猜测却又不能肯定,她想个中定有种种缘由的,便也不好随意道来。 于是她又补充道,“算来阿芙你也受了秦先生的惠助,所以今晚咱们一道,嗯,好好的谢过先生才是。” “那是自然。”谢芙瞧着嘉歆认真,也正色同意。 -- 天色渐暗,春熙路一处宅院门前。 和峤神色温和,站在石阶上听着两个小姑娘诉说着来意。 方才,府上小厮来报,门外有女子相寻,他猜到该是嘉歆,却不曾想竟是来邀他同游的。 “今日是放榜日,多亏了先生上回送来的书册,我与阿芙都有了好成绩。所以我是想问问您要不要一道沾沾喜气呀?”嘉歆说完,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的看着和峤。 和峤虽不常在京,却隐约是记得的。 大魏每逢桂月放榜之时,街头巷口四处皆是寻常人家设宴,路过的行人竞皆可落座沾个喜气,来往过客,一夜之间车响马喧,好不热闹。 秦府前门前两侧挂着两个纸灯笼,随着晚风微微摇摆,暖光映在嘉歆脸上,较平时柔和了许多。 和峤微微垂首,看着嘉歆亮晶晶的眼睛,好一会儿才温声道,“自然是好的。” 嘉歆听他同意了,顿时眉飞色舞,微仰起头与他道,“先生您才回京,想来有所不知,今晚可是一年里除了新禧,乞巧,最热闹的一天了。今日带您好好见一见。” 石阶下的少女姿色天然,巧笑嫣然,开心的与他分享着往日这一天的种种趣事。 和峤迈步下来,见她这般开心的模样,眼中也有潋滟笑意露出,温和的注视着她,静静聆听。 谢芙在一旁,面色古怪,瞅瞅和峤,再瞅瞅嘉歆,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她不由得打趣道,“嘉歆,不若我先回府,你们两人一道游玩便是。” 嘉歆反应过来,脸颊飞上一团红晕,再不与和峤说话,拉着谢芙小声嗔道,“阿芙,你说什么呀!我只是,只是秦先生从前不在京中,我与他说说从前盛况罢了。” “真的吗?没别的意思?”谢芙也配合的压低了声音,却仍是一脸揶揄的打趣着。 两个姑娘走在前面,靠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和峤稍落一步,淡笑着看着嘉歆背影,缓步跟着。 出了春熙路,几人往京都夜市所在走去,一路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四起,路边小贩们瞧几人衣着不凡,热情的喊住嘉歆与谢芙,举起手中的木簪给她们看,“姑娘,瞧瞧这木簪吧,这可是祖上传下来的雕簪手艺,瞧瞧吧。” 嘉歆瞧了眼那小贩手中的木簪,不甚感兴趣,却瞧上小贩摊前摆的另一物,不由得上前来想细细的看看,却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往这快步走来,嚷着,“让一让,让一让。” 眼见着就要撞上嘉歆,和峤在后方一直注意着她,探手捉住嘉歆的手腕,微微使力便将她拉到身侧护着,避开了疾步而来的大汉。 嘉歆本在听到大汉的吆喝声时,便反应极快的往回退了,再加上和峤不逊色她的速度拉她到身侧,一时两股气力相叠,没收住势。 于是此时,嘉歆便撞了和峤满怀。 嘉歆强作镇定的仰头看他,正瞧见和峤漂亮白皙的喉结,还有弧线流畅的下颚。 和峤感受着胸膛前嘉歆微热的呼吸气息,白皙的耳尖控制不住的染了微粉,低了星眸看向怀中少女。 怀中的少女一下子回过神,伸手按在和峤胸膛,猛一推开他,退后几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他,几息后才道,“方才多谢先生。” 和峤闻言看她,眉睫轻颤,轻声道了句无碍。 方才的事,虽出乎他的意料,但嘉歆反应那样剧烈的推开他,却更是他不曾料到的,是以他此时也有些无措,不再多言。 一旁谢芙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想,拉着嘉歆,“嘉歆,没事吧?” 嘉歆抿了抿唇,收回目光,笑道,“没事。” 一旁竭力向她们兜售木簪的小摊贩瞧出些门道,笑嘻嘻的招呼和峤,“公子,买个木簪吧,姑娘家最喜欢这些东西了。” 和峤笑笑,对着小贩轻摇了摇头,视线倒是在小贩摊前扫视了几眼。 方才嘉歆分明不是对木簪感兴趣,只是不知道她想看的是哪个。 小摊贩见他模样,就知道这桩生意有望,方才他也瞧见这姑娘似是对他小摊上东西有些兴趣,于是乐呵呵道,“公子不买木簪,瞧瞧我这摊前,随便您挑啊。宝贝多着呢,总有这位姑娘喜欢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嘉歆。 和峤轻笑了声,看了眼嘉歆,后者瞧见他的目光,眼神飘忽将头扭到一边不再看他,拉住谢芙假装有话要说。 和峤也不在意,依言迈步上前,微微俯身打量摊前的小物件,视线一扫,就看见一对嵌着泛着红色光泽的珠豆的漂亮耳坠。 和峤打量了两眼,伸出白皙分明的手掂起来看了看,认出竟是相思豆串成的耳坠,心下了然,想来嘉歆是瞧中这个了。 小贩见他拿了东西,立时眉开眼笑,奉承道,“公子好眼光,这是我们家乡那儿特色,卖的最俏的耳坠哩。” 和峤莞尔,取出银子给他,清声道,“我就要这个。” 小摊贩乐呵呵的双手接了银子,冲嘉歆处努努嘴,怂恿道,“公子,可快去哄哄吧。” ※※※※※※※※※※※※※※※※※※※※ 嘉歆:快来哄我! ps:可能有些小可爱不记得章丹灵了,在第一章提过一笔的,嘉歆帮了她。 公子偏心 晚风拂过,不远处数不清的花灯晃动着,仿佛催开了千树的花,纷纷扬扬,又像是空中繁星被吹落,下了阵阵星雨。 银月在空中发出明亮的莹光,流转光泽。各式各样的醉人香气弥漫在街上,人们在路上来来往往,家家门前的灯笼也隐隐绰绰。 嘉歆只觉得心跳若擂鼓,怔怔看着灯火零落处向她走来的和峤,身姿欣长,一步,两步,越来越近。 和峤站定在嘉歆面前,低了眼看她,睫毛浓密,眼角飞红。 他目色如墨,神色一贯的似山清水远的清淡,唇色微红,弧线微弯,露了点点笑意专注的看着她,冲着她摊开白皙的手心,一对泛着艳红光泽的耳坠静静的躺在其中。 周围人来来往往,人声高低隐约,却好像只有她和他遗世独立,站在那儿彼此注视。 嘉歆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视线下移,触目是他俊挺的鼻,水润的唇,优美的颌廓,…… 她有些晕乎的想,分明从未见过,为何仿佛记忆里合该是这样呢? 她的视线热烈且直白,由上至下将和峤打量了遍,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 和峤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要汹涌而出,再抑制不住,于是微微错开眼,抬了手挡住嘉歆的视线,声线有些暗哑,“嘉歆,相思坠。” 嘉歆。 他喊她嘉歆。 她立时扬了眉,掀了眼看他,眼中是疑惑,是不解,是猜测,也有质问。 他唇角抿直,眼神却不回避,没有更多的回应,他只兀自将那对耳坠更近的凑给她瞧,不再说话。 嘉歆盯着他掌心的相思耳坠,却不伸手去接,反而勾了唇角,直视他,一字一顿道,“先生好意,嘉歆心领了。只是似是选错了呢,方才我是瞧着那木簪精致才起了兴致。” 她说着,微挑了秀眉,反问道,“只是敢问先生,不知为何会觉着我是瞧中了这个呢?” 和峤语塞,低头望着盈盈笑着的少女,只见她更近的凑近了,眼神专注的只想等和峤一个回答。 和峤甚至能感受到她微微呼出的气息,他偏了头,微闭了眼,再睁开时眼中笑意更甚,“嘉歆觉得呢?秦某一时眼拙,倒是没讨着好,想来只得再选支木簪方可。” 说罢,他便转身去那小贩处,认认真真的在那儿挑起了木簪。 嘉歆瞠目,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有种一股力气全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对方不为所动,还很是从容呢。 她低了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一直看,有些委屈的想,分明,分明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是该说,是因为从前他与她提过吗? 他,都喊她嘉歆了。 嘉歆犹记得,那时她双目失明,每日里唯一的乐趣就是练刀,可也不许超过一个时辰。 日日里无趣的很,是以总缠着和峤与她说些风土人情,民俗故事,可以一下午乖乖坐着,听得津津有味。 和峤少时随安国寺青松大师四处游历,山南水北,去过不少地方。他总有许多故事讲给嘉歆听,有时是与京都迥然不同的民间风俗,让人向往,有时是道听途说的精怪故事,有时是行路匆匆上的治病救人一事。 和峤声音好听,用词有趣,总把故事说的趣味盎然,哄得嘉歆怎么也听不够。 有一回,他与嘉歆提起随青松大师往闽南那儿一处大寺借宿,寺后有一处古藤缠绕的后院,院中有一株数百年历史的参天古树,每到十月树上就会结一大串一大串的相思红豆。 每逢此时,来寺中上香的夫人小姐就较平时多上不少,上了香,便去寺院后打下几串相思红豆,送到珠宝阁打磨成耳坠头饰,漂亮极了。 嘉歆爱美,听到有这样天然艳红的珠饰就向往不已,一直想看看,只可惜相思红豆树只生在湿热的闽南,是以一直有些遗憾。 时人少见,方才嘉歆一晃眼也不甚确定,只想着上前瞧瞧,却不曾想这位自称“秦云”的先生,一眼便选对了。 和峤回过身来时正对上嘉歆有些玩味的笑容,心下赫然,却假装淡定将精挑了的木簪递给嘉歆,转移了话题,“出来了这般久,秦某倒是只见识了一众儿的小摊,还没瞧着嘉歆说的百家宴呢。” 他笑容明秀,仍是喊她嘉歆,不再改口。 方才谢芙在一旁一直没插嘴,这会儿出来打起了圆场,“对啊,嘉歆,说好了带秦先生瞧瞧热闹的,快去看看百家宴呢,算算时辰差不多该开始了。” 嘉歆听了,不再看和峤,挽了谢芙的手,笑道,“是是是,快去瞧瞧,这会儿该是最热闹的。” -- 一行人往前走了两条街,肉眼可见的街边雕饰华丽的马车多了起来。 前方一处酒楼门前摆了盛宴,放眼望去有近几十桌席面,人来人往之间,推杯换盏,不少装束利落,罗袖绮裳的少年少女,看着意气风发,在那儿与一众人道谢。 酒楼上是百家宴请来的乐者在拨弄琴弦,萧管之音与琴弦之调,回响在茶坊雅聚与酒楼盛宴之中,街上还有卖纸绢花的老太太,孩童们四处奔跑嬉闹。 嘉歆与谢芙正兴致勃勃的放眼望去,找着有没有同窗好友在此。 不远处一个青衣丫鬟急急的上前来,神色焦急,对着谢芙说,“小姐,可算找着您了。侯爷为您在百家宴也定了席面,却不想今日一天都没见着您人,这会儿宴席开了,正大发雷霆呢!快快去吧。” “什么?那,我还是稍后再去罢。”谢芙大吃一惊,听见侯爷大发雷霆时,不由有些后怕,谁人不知京都谢侯爷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发起火来谁也劝不住。 一旁嘉歆听了,有些好笑,劝道,“阿芙,今日是你的好日子,谢侯爷还能真对你发火不成,若是你今日不去,只怕日后才要清算呢。” 说着,她推了推谢芙,“快去吧。” 谢芙听了也觉得有理,有些犹豫的看了眼和峤,不太放心,“嘉歆,你还是与我一道吧。” “这不合礼数,你自去吧。我一会儿便回府上了。”嘉歆知道她的顾虑,也看了和峤,捂了嘴笑着与谢芙小声说,“你大可放心,你瞧秦先生这弱不胜衣的模样,便知我不会吃了亏的。快去吧,谢侯爷定席面也是为你攒好运呢。” 谢芙知道嘉歆武艺,于是与嘉歆作别,叮嘱她莫要在外逗留,临走前还警告的看了眼和峤。 和峤笑笑,并不放在心上,目光看向正与谢芙挥手作别的小姑娘,有些心疼。 将军府的一些内幕他是知道的,甚至知道比景旭还多些。 他心知白将军不在京中,将军夫人是断然不会替他的小姑娘张罗这些的,现下不由得有些懊恼,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和峤边想着,边伸出白皙的手掌在嘉歆眼前晃了晃,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嘉歆疑惑的回头看和峤,却被他伸手蒙了眼,她刚要说话,他就将手撤开了。 嘉歆再睁眼时,就看见他一手举了朵粉色的纸娟花,眼角飞红,眼神飘忽的不看她,却将花往她面前又递了递。 嘉歆认出这是先前路边老太太篮子中卖的纸绢花,只是不知和峤何时去买的 她粲然一笑,大方的伸手接过,却不说话,只笑盈盈的看着和峤赫然的模样。 和峤感受到她的视线,退后一步,躲到嘉歆身侧,才觉得自在些,沉默了一会,像是解释一般,“红色,衬你。” 嘉歆抿唇一笑,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秀气,美目斜飞,眼中是潋滟流光,向他走近。 浅香袭来,他退一步,她进两步,直逼的他退无可退,无措的看她,她才微启朱唇,轻笑道,“先生好眼光,从前也有人这样与我说过。” 和峤唇角微绷,偏头躲了躲,温声道,“嘉歆,别闹了。天色已晚,让秦某送你回府吧。” 他这话一说出口,便有点不好的预感,抬眼望去,果然,少女的脸色立时冷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看他,“那便有劳先生了。” 说罢,也不等和峤,转身就走,和峤愣了几息,便迈步跟上。 直到临别前,嘉歆也再未给他一个眼神,只随意的道了句多谢,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将军府。 -- 夜已深,屋内灯烛摇曳。 和峤静心写了几个字,便滞笔不动,索性搁下,看着案桌上的宣纸发呆。 她生气了。 他知道。 他不想再瞒她了。 和峤心里一阵烦闷,唤了墨台墨砚进来,良久才道,“宫里的布置撤了吧。” 他想了会儿,又补充,“尽快。” 两人都有些错愕,墨砚劝道,“公子,三思啊。宫中的布置若撤了,圣上召公子回京的圣旨必然几日内便会下达。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我们还不得而知。那人定会趁着此危不稳啊。再等等吧,公子!” 墨台很了解和峤,一直暗中相随,知道他这般是为何,便也对症下药,“公子此番皆是有苦衷的,属下想,来日公子将缘由告诉嘉歆小姐,她定会体谅的。实在不急于一时。” “无碍的,便照我说的做。”和峤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递给两人。 墨台与墨砚双手接过,一目十行的浏览了一遍,震惊的抬头看向和峤,后者神色一贯的温和,微笑着肯定他们心中的猜想。 墨台看着手中宣纸,喃喃道,“原来公子都知道。这样,倒也好。” 他一直认为,公子这样的人,又何须外物虚名来证其风姿呢? 一介白身,也很好。 墨台与墨砚“咚——”的一声单膝扣地,皆是一脸肃然,朗声道,“我等定会永随公子。” 和峤见他们同意,轻笑了笑,心中暖暖的,只觉得能有墨砚墨台两人忠心相伴,实乃他之幸。 他上前扶起两人,又叮嘱道,“记得,武考之前,消息不要传回京都。”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无奈,墨砚活泼些,不由嘟囔道,“公子,您可真偏心,满心满眼儿的都是嘉歆小姐。”说罢,便飞快的跑了出去。 ※※※※※※※※※※※※※※※※※※※※ 呼~终于码好啦,差点【零更新】 嘻嘻嘻^▽^ 燕国夜袭 皇宫中,凤仪宫。 装饰华丽的内殿,一缕缕香烟自宝象雕花吉祥香炉中袅袅升起,恍如仙境。 殿中央摆放的楠木刻丝屏风后,有一女子身姿曼妙,侧躺在象牙软榻上,身后两个貌美侍女一左一右侍奉在旁。 傅皇后微扬了长眸,斜斜的看向一旁钟漏,轻启朱唇,“诗儿,去看看皇上什么时候来,怎么今日这个时辰了还未传消息呢?” 立于左侧的侍女听了,矮身福了福,恭敬道,“娘娘,方才奴婢已经让画儿去乾清宫问那王总管了,想来过会儿就会回来。” 她话音刚落,殿外便有一侍女迈步进来,脸色很不好看。 侍女画儿见傅皇后看着她,便上前来,神色愤愤道,“娘娘,皇上去了贵妃宫中。方才奴婢去时,皇上正要上了驾辇来娘娘这儿,却不想贵妃娘娘好好的派了人来,说是亲做了一桌菜肴,邀皇上一道共进晚膳。哪知皇上竟真去了!” 傅皇后听了神色渐冷,掩住眼中情绪,伸了一指轻点了点画儿的额头,轻笑道,“你啊,怎么一直长不大呢。罢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既是贵妃亲手做的,皇上去用膳也没甚么。” 侍女画儿捂着额头,本还羞赫的不抬头,听到傅皇后后半句话立时撤了手,“今日可是初一呢,贵妃竟还这般儿,分明是对娘娘您大不敬!” 一旁侍女诗儿见她这般口无遮拦,连忙扯了扯她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了,没瞧见皇后娘娘的心情不好吗。 按理,初一十五皇上合该是宿在凤仪殿的。 平日里皇上虽宠着含香殿那位,却从不会越了祖制,即便贵妃怎么请,皇上也不会就此答应从而给了娘娘没脸儿。今日,皇上不知怎么了,却真就依了含香殿那位儿的意。 说是用了晚膳便回,可谁不知这不过是句空口虚言罢了。 侍女都懂的道理,傅皇后又怎会不知,她沉默良久,扬手挥退了众人。 环顾殿下四周,傅皇后轻移莲步,行至窗前,望着院中开的正好的雅菊,想起从前她与成武帝的恩爱岁月。 那时,她能与他同上战场,同骑战马,能为他出谋划策,精囊献计。傅皇后还记得,他求娶她时说惟愿与她一人相携到老。 “寂寞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数重。”傅皇后轻声喃喃,神色落寞。 从前的朝朝暮暮,情谊绵绵,他都不记得了。 傅皇后一扫方才落寞神情,眼神莫测,紧捏了拳,染了丹蔻的指甲几欲陷进掌心时才松了手。 那,就不要怪她心狠。 -- 而此时此刻,含香殿内。 成武帝神情迷离的看着正为他宽衣的女子的侧脸,伸手去轻抚。 贵妃垂了头,伸出纤纤素手去解他的腰封,察觉到成武帝的视线,冲他嫣然一笑,娇嗔着推搡他,“陛下。” 成武帝一听她声音,神色一震,心中暗叹,不,不是她。 他神色一肃,不着痕迹的微冷了眼,面上却还挂着笑,伸了一指点在她唇上,示意她噤声。 贵妃一张花颜月貌顿时委屈的看了他几眼,不明白他为何从不让她出声,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乖乖的依偎进他怀中,细白的指尖在他胸膛打了个圈。 成武帝深深看她一眼,捉了作怪的小手,将她打横抱起,朝不远处的黄花梨月架子床走去。 花有清香月有阴,帷幔落下,衣被翻飞,一夜帐暖好眠。 -- 京都的夜,万家屋舍零星点了灯火,夜里的集市正是热闹时,一片繁华景象。 而千里之外的临燕镇,此时却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点着灯,家中的顶梁汉子们都在四处奔走相告着,“敌袭!敌袭!燕国带兵打过来了!” 听到声响的人们纷纷探头出来张望,见着熟人忙拉了一把,“大牛,可是真的?燕国打过来了?” 被拉住的壮汉先看了眼他一旁跟着探出来的小男孩,一手按上他的小脑袋将他往屋里推,不理会小孩抗议的挥舞动作,认真道,“是真的,让城门的哨兵发现了,快叫家里的女人小孩躲好,不说了,我要去通知其他家了!” 这人一听,回身将小孩安顿好,跟上来,“我同你一道,这些燕兵净搞些损招!” 说罢,两人便分头大声挨家挨户通知着镇上的人们,一时之间,人声嘈杂,孩童哭泣,马蹄哒哒。 此时,镇上的军营主帐中,白景旭一身戎装,满面肃容的坐在首位,一众的谋士将领围坐在一道。 其中一个长相威武,浓眉大眼的将士,面露不耐,催促道,“我说小娃娃,你叫了我们在此处何干!这么会儿时间,老子都提了不知道多少个燕兵崽子的头了!” 一旁一个儒生打扮的谋士听他言语粗鄙,立时不悦的反驳道,“秦帅,你同谁说话呢!将军既然将副帅的位置给了小公子,此时将军不在镇上,按理都该听白小将军的!” “嗤,我说何洵,俺们这些粗人,不懂什么白小将军,什么小公子的,俺们只认将军!行兵打仗那是一等一的,这辈子就只服他!”插嘴的人正是白衍安最得力的属下,脸上一道骇人的刀疤,说话毫不客气。 白景旭面不改色,沉着的环视了一圈众人。 一桌人毫不在意,大咧咧的与他对视,眼中是掩不住的轻蔑,有些人虽从头到尾没有发言,却也能看出他们对白景旭将一行人叫来傻坐在此处,却不去应对敌袭的做法很是不满。 白景旭案桌下的拳握的紧紧的,轻舒了一口气,明白自己接下来说的话,至关重要。 胜,从此赢得信服;败,便一败如山倾。 但是,他坚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的。 白景旭轻咳了咳,见众人皆将视线看向他,从案桌下拿出一卷行军图铺开在案桌上,一指点上其中一处标注了朱红的地方,朗声道,“诸位,可知此处为何地?” 一众人虽方才态度都不太好,但都是些神经大条的粗汉,这会儿又见他神神叨叨的模样,都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凑了上来细细打量。 几颗大脑袋挤来挤去,几人辨认了一番,都疑惑的摸不着头脑,有人心直口快,见此处标了最红,不经思考便道,“俺知道,这定是燕崽子们的粮草地!不过小娃娃!你给我们看这个做什么?这都火烧眉毛,打到家门口了,还怕了他们不成?” “不,不是。你们再细看旁边,有何特别之处?”白景旭摇摇头,否认了,又伸手指了几处。 一旁一个白面儒生瞧出些门道,微抚了自己的美髯,迟疑道,“小将军,你标的这些的点可有迹象规律可循?何某虽不才,但这些年行军图看的也不少,临燕镇四周的地形图更是烂熟于心,但你这标的,我瞧着虽有些眼熟,却仿佛从未关注过。” 白景旭不曾想这一直看着不言不语的谋士眼光如此毒辣,他点了点头,一边补充解释道,“从我来临燕镇一年多以来,便安排了几队哨兵日夜替换着关注这几处。” 他还待继续说,方才那浓眉大眼的将士就打断了他,有些吃惊道,“一年多以前,岂不是才来便观察了这几处?小娃娃,你快说说,到底有何门道?” 白景旭脾气甚好,也不恼,“然,请诸位耐心听我一一道来。” “标出来的这些红点,诸位瞧着眼生的原因,正是因为燕军几年来,甚至近十年都未曾从这些地方攻打过,无人进攻袭击,这些地方自然甚少在行军图上标注,是而诸位瞧着眼熟却又仿佛从未关注过。” 他顿了顿,直起身子俯身指了几处给他们看,“但是诸位请看,这几个点,有的周围有峡谷,有的周围有断的沟壑,都是极好的掩护地点,若是从这几处袭击我们,防不胜防。再看此处,对应的城门守卫,却恰恰正是最薄弱的地方,试想,若是燕国派大军一改往常,从我们从未注意到的这几个点奇袭我们,那时,谁能保证我们必胜呢?” 白景旭字句铿锵,眼神直视众人,见他们都认真听了,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其中有人道,“的确,这几个点往常竟一直忽略了。不知道副帅是怎么察觉到的?不愧是大将军之子!” 他改了称呼,尊称他为副帅,其余人都无不满,瞧出这小将军不是个虚头巴脑的,皆有些佩服,跟着附和了几句。 白景旭轻摇了摇头,实事求是道,“我能察觉到此处不过是因为我初来乍到,才一眼瞧出此处的不同。诸位常年为国驻守边境,只是下意识的去提防燕国常袭的地点,是以才忽略了罢了。” 方才出言反驳过白景旭,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男子又疑惑道,“白副帅,你可是还有什么发现?若是还有,且尽快说了罢,那些燕兵崽子岂不是正瞅着咱们这几个地,虎视眈眈呢吗!” 带刀侍卫 银月弯弯,高挂夜空,主帐内四周点了明亮的烛火。 周围人听了那男子的话,很显然也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皆疑惑的看向白景旭。 白景旭的黑瞳在烛光的笼罩下,熠熠生辉,他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行军图上指点着与他们解释,“诸位请放心,自我发现此处异常后,便安排了几队士兵在城门处这几点守卫,防备力量绝不会逊色于正门。” 他先抛下颗定心丸给众人,见他们听后神色微松,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接着说。 “据我安排的哨兵汇报,这一年多以来,已经在这三处地点陆陆续续由燕军伪装成过路百姓商户往来了数十批马匹与货物。” “地形所迫,再加之附近有不少燕军伪装的哨兵不宜更近打探,但我斗胆猜测,这几处有燕兵屯了大量的粮草与兵器。” 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方才还态度极好的大汉眉头紧锁,突然发难,大声吼道,“所以,咱还在这儿说个屁呢!还不去捣了这群小崽子的窝点,胆子大到在俺们眼皮子地下作祟!” 说着,他拎起一旁的兵甲,就激动的转身要走。 “不。恰恰相反,这次我们反而要表现的很不重视,让他们以为我们毫未察觉到这几处地点的不对。”白景旭面色冷静的开口道,及时制止了他。 谋士何洵听了,伸手拉住那大汉,心念一动,问道,“小将军,此话怎讲?” “我说小将军,你怎么和个娘们儿似的!说话说一半呢!可快快说完了,急死俺了!”被制止住的大汉急得捉耳挠腮,催促道。 白景旭尴尬的笑了笑,心中腹诽,这还不是给你一次次的打断了吗。 他神色一正,看向何洵,认真道,“先生谋算过人,想来已经猜想到其中关键。不错,据我观察,此次燕国夜袭不过是虚晃一枪,想要试探你我的反应的同时先探测下这几处的防备力量。就在刚才不久,下面人来报,从城门处望去,燕军虽看似人多兵足,火光连绵,但实际上,真正派来攻打城门的不足其中的十分之一。” “如此说来,想来再过几个时辰,不用我们派兵攻打,他们也自会退去。此番不过打探虚实。”谋士何洵抚了抚美髯,陷入沉思。 “不错,燕军为何这样做?几年来,他们选了地理位置极好的几处据点,又囤积了无数粮草兵器,可谓地利与人和具备!待到一个天时,便是燕国大举进军之时。” 白景旭最后一句话有如惊雷在平地响起,众人想通关键,皆眼带震惊的面面相觑,不曾想到燕国修养十数年,一朝计划如此深沉,若是今日他们不曾发现,待不久的将来或许真的有可能被他们攻陷! 此时,方才一直很激动的大汉胡□□而冷静的坐下,盯着案桌上的行军图,“小将军,既然这样不急不忙,老胡我想,这天时怕是还有一段日子罢。如此,我们也有时间应对。” 不得不说,他不愧是常年行兵打仗的主,虽性格大大咧咧,可于军事上却有着出乎意料的敏锐,他伸手点了两处,“这几处,若是我们把握时机,提前应对,未必会让这帮燕兵崽子得逞。” 白景旭闻言,探头望去,面露讶异,点头道,“的确,胡将军说的这几处,我也有所考虑。但是我另有一拙计,且听我细说。” 说着,他从案桌下拿出了一个灰扑扑的陶罐,轻拍了拍,解释道,“我有一友人,精通医术,天文地理皆有涉猎。 他曾与我说,燕国气候干燥,产粮极少,若有行军打仗囤积粮食必为当地特产地罗卜。而地罗卜不仅是粮食,也是一味药材,但入药的关键却是加入白垩粉,两相反应,取其原本没有的毒性,微量,却会使人腹泻头晕。行医之人若要用到地罗卜这味药,皆要另行炮制。 而我手中的瓦罐内正是白垩粉,此战的关键之处。” 周围人皆恍然大悟,稀奇的看着白景旭手中那灰扑扑的瓦罐,啧啧称奇。 谋士何洵与白景旭对视一眼,“如此,多亏了小将军。此行不日便可以安排上了。” 白景旭见得到众人肯定,心中有淡淡喜悦,暗自感叹多日努力没有白费。 “然,现下便制定此行的计划罢。” -- 大雁在湛蓝的天空徘徊,枫叶也越发开的艳红,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等到大魏军队直捣燕国几万军队的消息传回京都时,便像长了翅膀一般一个时辰之间传遍了京都各处。 平民百姓们在骄傲的欢呼,街上热闹的叫卖声似乎也较往日多了许多。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与时俱进,手里拿了案板重重一拍,便在那儿绘声绘色的讲起了魏军奇袭的事迹。 “要说那白小公子,不愧是镇国将军之子啊!少年英雄,国之栋梁!”说书的先生激动的唾沫横飞,指了指众人,“哎!你们知道吗?那小将军去到临燕镇,便日夜不寐,只为观察找出燕国的据点!……” 坐在四周的茶客们都聚精会神的听着,“不愧是大将军之子啊!” 和峤坐在楼上雅座,含笑听着,待听到日夜不寐时不由得失笑的摇摇头,民间说书多有夸大,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啊,偏众人听的入迷喝彩。 景旭,你终于离你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和峤由衷的替他感到欣慰。 阁楼下,那说书的先生重重一拍案桌,“诸位可知!这次大胜的功劳还要算谁一份?” “嗯?还有谁?快说吧!别卖关子了!快说啊。”众人皆疑惑,却有怎么也猜不到,便不住的催促着。 说书先生神秘一笑,“我想他的名字,满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是他,给小将军出的点子!” 人们被他放的钩子弄得心痒痒的,可猜了几个那先生都说不对,彻底没了耐心,纷纷丢了铜钱与碎银往先生桌前去,催促着,“快!快说是谁!” 说书先生看着桌上的银钱,笑眯了眼,小心的收拢到了衣袋里,给众人解惑道,“此人便是那治了时疫的少年神医,国公府的和世子!” 众人皆恍然,却仿佛见怪不怪道,“若是那和世子,可再正常不过了!我听说他少年时就跟着青松大师学医!” 说书先生得意的捋了把胡子,“没错,青松大师那可是得道高僧啊,他的亲传弟子又是少年神医,救了大魏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呐!” 周围人都听过和峤的行医事迹,此时都凑到一起纷纷夸赞着。 和峤本在细细品茗,不曾想倒是在此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禁有些微的恍惚,算起来,自他用秦云的身份回京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喊他和峤了。 他不由得扬起了点淡笑,生了点好奇心,凝神去听众人的言论。 那说书先生说了不少道听途说来的“和峤的生平事迹”,听的和峤一阵好笑。 不一会儿那先生又将话题从众人那儿绕了回来,问道,“你们猜猜,今日殿试,该是谁拿那榜首?” 底下有一人喊道,“这还用说吗!定是胡将军的小姐!我上回远远的瞧过一回,魁梧的不得了呢!” 一众人哄笑出声,有相熟的人反驳道,“张其,我说你别说话不过脑子啊,这比武可不是谁生的魁梧便高强的!” 那名为张其的人听了不服气,“那你倒是说说,谁是榜首!咱俩赌一赌!” 下面的气氛越来越热闹,和峤却不再分神去听他们胡扯,他将木窗支开,往街道那头望去,似在等着什么。 正在此时,却听底下有人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大声喊道,“武考殿试结果出来啦!大将军府上的小姐拿了榜首呢!此时快要出宫,往这儿来了!” 茶馆内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所有人都冲出了门,守在街道边,企图占一个好位子观望游街时的场面。 和峤心下微荡,抬手将木窗支的更开些,视野顿时又开阔了不少。 他相信嘉歆会是榜首,自晨时便在此处等着,为的便是一会儿的榜首游街。 远处传来一阵阵器乐声,人们的哄闹声也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和峤放眼望去,便瞧见一队人往这儿行来,街边的人们扔着花,欢呼着,有少年,有少女,眼中有羡慕,有佩服,有向往。 那队人越来越近,和峤依稀可以瞧见众星捧月在中间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此时此刻,嘉歆被众人的欢呼声包围着,脸上带着喜悦,刻苦练武多年,一朝终于达成所愿。 她腰间悬着一柄泛着金光的宝刀,那是成武帝钦赐的宝刀,象征着她的无上荣耀。 嘉歆环视了一圈周围众人,见到有不少少女冲她抛花抛手绢时,忍不住粲然一笑,眉儿弯,眼儿亮,唇红齿白,端的是一副毫不拘束,英姿飒爽的样子,叫人看的都呆了。 周围静默了几息,嘉歆收回环视的目光,没有找到期待的那个人,心里失望极了,垂了垂眼,面上笑意敛了几分。 说好的,她武考游街的那一日,定会在旁看着她,陪着她的。 和峤,你食言了。 嘉歆心中默想,夺得榜首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不少,眼神黯淡了些,想到此时仍在游街,便强打起精神笑着与众人点头示意。 蓦地,她心有所感,猛一抬头往右边茶楼雅座上望。 正是晌午,日光照的人眼花,嘉歆微眯了眯眼,便看见和峤冲她扬眉一笑,往下扔了个东西下来。 嘉歆从未见他这样开怀笑过,不由得微怔,后知后觉的才伸手接住了他扔下来的东西。 世子身死 街上人山人海,楼上寂寂无声。 楼上的少年眼带笑意的俯首看着人群中英姿飒爽的少女。 人群中的少女仰了头,露出欣长白皙的颈部,冲他挥了挥小手。 嘉歆收回视线,好奇的打量了下手中的东西,却没有急着打开,只是飞快的将其收进衣袖中,有些紧张的环顾了下四周。 她生怕街上这么多的人有样学样,都朝她丢东西,她可做不到一一接住。 但是,来不及了。 众人早已将这一幕纳入眼中,四周沉寂了几秒,气氛立时又热闹了起来,大家欢呼着,丢着鲜花,手绢,送去自己的祝福。 很快,人群簇拥着嘉歆一行人顺着街道另一头走去。 渐行渐远之下,嘉歆突然回头往茶馆二楼处望了眼,只见和峤仍是闲闲的倚在木窗边,嘴角含笑看着她,见她回首望过来,一双大眼带着点点笑意直勾勾的看了他一眼。 和峤看了看她,微错了眼,虚握了拳掩住嘴角的笑意,起身下楼。 这是街上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和峤才得以闲庭信步般的姿态在嘉歆那队人后的尾巴处慢慢悠悠的跟着。 走到岔路口,和峤就不再跟随了,脚下步伐一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 墨台的身影一闪而出,他往巷子口外热闹的人群看了一眼,纳闷的问道,“公子,怎么不去瞧嘉歆小姐游街了?现在还热闹着呢。” 公子自晨时便在茶楼处等着了,怎么这才瞧了一会儿就要走了? 和峤轻笑了笑,难得语气有些调皮道,“人太多了,不喜欢。” 墨台吃惊的睁圆了眼,他自然是知道公子不喜人多的,只是不曾往这方面想。 和峤见墨台竟真信了的模样,不由朗笑出声,“去望月楼。” 望月楼? 墨台皱眉细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 望月楼乃是当今陛下成武帝为皇后娘娘傅聘婷亲自画了稿纸,建的京都第二高楼。不仅如此,成武帝还命人镶了无数夜明珠在楼阁飞角处,一到夜晚整座楼便会被夜明珠的朦胧柔光笼罩着。 除了皇城中的帝塔,便是这望月楼最高了。 寻常人等自是不可入内,但公子他很小的时候就有成武帝给的恩典,可自由出入。 若是上那望月楼上去,视线开阔,京都盛况便可一览无余。 墨台相通后,才发现和峤早已施展轻功,衣迭翻飞,往望月楼飞去,他连忙提气跟上。 -- 这厢,嘉歆遵循惯例绕京都四处皆游走了一圈,便被众人簇拥着往将军府去。 将军府前,下人们满脸喜色,忙里忙外,进进出出的张罗打点着。大门口张灯结彩,挂上了许多的红灯笼,府门前的一条街已经摆起了一桌又一桌的宴席,人们三三两两的开始落座,等着今日的主角到来。 将军夫人沈宁坐在正厅中,手中拿了张菜目单子,一行行的细细看着,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将其递给在旁候着的管事。 管事双手接了,正准备退下,沈宁就出声喊住了他,“这是十六宴吧,今日这样的好日子,连着府外的流水席一同再加八道。府上好些时候没有这样的喜事了。” 那管事低了脑袋,犹豫道,“这,夫人,咱们府上没有备着这么菜品的材料啊。” 将军夫人沈宁抿了口茶,淡淡道,“无妨,便先将替我生辰提前备下的挪去用。” 那管事有些吃惊,将军夫人不宠爱二小姐是府上人尽皆知的,就连今日嘉歆小姐宴席其实也不是她提前吩咐的。 管事还记得,白日里夫人沈宁得知嘉歆小姐得了榜首的消息,神色有多么吃惊呢。 不曾想竟要将自个儿四十生辰宴早早备下的材料挪了出来替二小姐加席面。 不过管事虽这么想着,面上却也不露半分想法,点了点便下去吩咐了。 一旁一直站在沈宁身侧的赵嬷嬷有些欣慰的看了眼兀自出神的沈宁。 沈宁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不自在道,“嬷嬷,我是怕十六宴跌了将军府的颜面,这才加些席面的。” 照例十六宴已是顶繁盛的席面,平日里将军小胜归来才会这样大摆酒席,二小姐得榜首该是用十二宴的。 将军夫人沈宁自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赵嬷嬷也不揭穿她,只含笑看着她蹩脚找理由的模样。 沈宁缓过神,偏了头靠上赵嬷嬷的手臂,埋头不看她,难得的露了点女儿家的羞态。 过了一会儿,才喃喃道,“嬷嬷,歆儿得了榜首呢。” “是啊,二小姐也长大了,得了榜首。这会儿想来快到府门了。”赵嬷嬷应声,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发,“宁宁,去看看吧。” -- 将军府门处。 嘉歆正笑着与众人道谢,邀请他们一道沾沾喜气。 她方才刚到时看见府前丰盛的流水席面,便吃惊极了。 爹爹与兄长远在临燕镇,府上除了夫人沈宁便再没有旁的主事人,她本以为回府时又该是文试那日冷冷清清的模样,至多在她的院子中采月采星会替她张罗一桌酒菜。 不曾想不仅有,还如此盛大。 嘉歆心有所感,抬头望向此时立于正门处看着她的沈宁,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见到她回来竟破天荒的扯了点笑,冲着嘉歆点了点头。 嘉歆与众人道别,几步上前福了一礼,却没有多说什么。 一时气氛有些凝滞。 赵嬷嬷上前笑着道,“二小姐,老奴在此先恭贺您晋官之喜啦!” 嘉歆忙伸手拉住赵嬷嬷,也笑着回道,“嬷嬷多礼了。” “二小姐游了半日街,可快进去填填肚子,都是你爱吃的!”赵嬷嬷笑着拉她。 嘉歆应了,与沈宁再福一礼,便大步往内堂走去。 采月采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上来,一左一右皆是喜气洋洋的与嘉歆贺喜。 采星活泼些,一张俏脸兴高采烈,激动的脸都有些红了,凑上前来与嘉歆道,“小姐,奴婢便知道你会得榜首的,果然不错!” 嘉歆好笑的看了看她,逗她道:“哦?这么看来采星该是我的伯乐了,一眼儿便瞧中了我这匹千里马,可是?” “不是不是,那是小姐你勤奋练功得来的。哪是我的功劳呀。”采星连忙摆手否认着,紧张极了。 一旁采月看不下去,轻点了点她额头,与嘉歆道,“小姐可知,她拿了半年的月银去那钱庄压小姐,众人皆压魏将军府上生的甚是魁梧的魏小姐,是以小姐的赔率极高,倒叫她赚了个盆满钵满的,足有小一百两呢。” 采星虽是嘉歆身边的大丫鬟,但每月的月银只多不过一两多银子,半年的月银便赚了小一百两,赔率不可谓是不高的。 嘉歆一听,顿时来了兴致,“真的吗?采星是在哪家钱庄下的注?赔率这么高。说起来,前些日子,我与阿芙也在赵家钱庄买了不小的注。还没来及的去看呢。” “对对对,小姐,就是赵家钱庄,我也是呢!”采星连忙一叠声儿的应道。 嘉歆摊着手心,默默心算了会儿,便感觉仿佛被一堆即将到手得银子砸的晕晕乎乎的,兴奋的在那儿嘀嘀咕咕。 采星见她这副模样,好奇极了,大着胆子凑上前去问她投了多少银的注。 采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在,两人凑在一会小话了一会儿,嘉歆肚子便不争气的响了起来,她摸了摸抗议的肚子,便往前厅用膳去了。 用了晚膳后,今日有些劳累,嘉歆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静坐。 天色有些晚了,采月迈步进来替嘉歆点了灯烛放置在案桌一旁。 “小姐,现在可要沐浴?”采月放好了灯烛,询问道。 嘉歆一边从宽袖中的暗袋掏出今日和峤扔下来的东西,一边随意应道,“嗯,要的。” 采月退下后,嘉歆才细细的打量着掌心上静静躺着的小东西。 这是一个小小的檀木圆筒,筒口处用了蜡封着,筒身还用了镶了金丝的月白丝绸装饰。 “花里胡哨的,也不知是什么。”嘉歆撇了撇嘴,手上动作却小心极了,揭了蜡封,抵着筒底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看,外面采月惊慌的声音便传来了,“小姐!小姐!” 嘉歆蹙了眉,放下手中的纸卷儿,起身开了门,温声安抚着采月,“怎么了?慢慢说,不要急。” 采月睁圆了眼,声音有些颤抖道,“小姐,国公府世子身殒了!” 国公府世子身殒了,这句话好像晴天霹雳一般,那么突然,那么让人猝不及防。 嘉歆后退两步,抬手抓住门边稳住身形,盯着采月,不敢相信的问道,“是,和峤吗?” 采月心中不忍,上前扶住嘉歆,“是往日里一直跟在世子身旁的墨砚传回京中的消息。据说是世子回京途中遭人暗杀,跌落崖底,身殒了。” “崖底?”嘉歆反复确认了一遍,自语道,“不可能,他的轻功这么好。” 当年,嘉歆跌落崖底,便是和峤施展轻功下来寻她的。 嘉歆冷静下来,又问道,“你是听谁说的?可确定了?寻到了尸首吗?”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看似冷静,实则抓着门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寻到了尸首,据说是受了很重的伤才跌下崖底的。国公府那儿已经换上了丧幡了。” 采月不忍的垂了头,她也不希望这是真的,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瞒着小姐。 可瞒得了小姐一时,瞒不了一世啊。 嘉歆怔怔的不说话,国公府换上了丧幡,她也无法说服自己了。 她只轻眨了眼,豆大的泪珠便一连串儿的往下滚落。 采月看她,小心的道,“小姐,若难受便大声的哭出来吧。奴婢在这儿陪着你。” 嘉歆轻笑了笑,抬手抹去脸上泪痕,却怎么也抹不干净,泪珠不停的滚落,一直顺着雪白的脖颈融入衣衫。 她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备水,我要沐浴。” 让我摸摸 京都中更鼓声悠然的传来,夜色如墨肆意泼洒,高挂的银月周围几颗微小的星星散发着光芒。 此时此刻,坐落在春熙路上的秦府中。 “……公子,事情便是这样了。想来,背后那人该是看出了些端倪才会如此作为。这样一来,就比我们预计的时日提前了些。” 墨台汇报完打听来的消息后,便眉头紧皱的站在原地。 “什么?”一旁的墨砚听了后,吃惊到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放大。 矮几处正执子落棋的和峤也停了手上动作,微蹙了眉,盯着墨台,将他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是说,有人冒充墨砚提前去国公府递了假消息?” “是,公子。方才我去时,府上竟已经换上了丧幡。”墨台点点头,面色不甚好。 且不说消息是真是假,只单论请仵作来确认那所谓的跌落崖底的尸首是不是公子的时间都不够,国公府便这样心急的挂上了丧幡。 想也知道这样的结果恐怕正中国公夫人的下怀吧,仿佛迫不及待想要昭告天下。墨台想着想着,竟有些心酸,替公子感到不平与委屈,一边补充道,“想来,现下消息已经传遍京都了。” 和峤却没有这么多想法,以他的心智自然知道国公府这番作为是何意。 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因着背后那人实在精明,打乱了他的布局,却也无大碍,只是与他的布置提前了几日罢了。 此时,他无心再去想这些了,在听到墨台说消息已经传遍京都时,就立时站了起来。 墨台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迟疑的问道,“公子,怎么了?” “去寻嘉歆。”和峤眼神担忧,抿紧了唇,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只留下屋内墨台与墨砚两人面面相觑,他们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眼神有些担忧的对视了一眼。 天色如此晚了,公子这时去寻嘉歆小姐。他们倒是不认为公子会对嘉歆小姐做什么,只是…… 嘉歆小姐会否对公子做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不管公子是国公府世子时,还是秦云先生时,嘉歆小姐可都是多次夸过公子秀色可餐的…… -- 而此时,浑然不知自己在墨砚墨台心中已是这般形象的嘉歆,虽然一双明眸哭的红肿,眼带血丝,可情绪已渐渐的稳定下来了。 紫檀描金琉璃屏风后,浴桶中的热水氤氲起的白色雾气袅袅升起又消散。 嘉歆正浸坐在一只香樟大浴桶中,微仰了头,一头长发半湿的沾在雪白细腻的玉背上,却也不伸手打理,只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将自己往下更沉了些。 她伸手轻触胸前佩戴的暖玉,阖上双眸,长长的睫毛微颤。 她不信,所以她在等,等一个人。 等她自年少时就放在心里默念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人。 这个人在她少女时做的一个又一个旖旎曼妙的梦中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梦里的他从来没有具体的样貌,总是笼罩着一层神秘面纱,教人看不清也捉不到,但常常用他清朗温润的嗓音,浅浅的喊她嘉歆。 嘉歆想,如果他来了,她一定要揭了他的面纱,瞧瞧可是到底是有多见不得人,竟这样瞒她。 可是,若她猜错了…… 一滴清泪滑落,嘉歆摇摇头,甩去那些胡思乱想,她不敢去想那另外一种可能,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 祈祷她年少的梦不要破碎。 不知道过了多久,“咚咚——”木窗外有敲窗户的声音传来,嘉歆立时睁了眼,扭头盯着那扇木窗。 屋外,和峤看了眼天色,又看着屋内通明的灯火,有些焦虑的轻扣了扣窗。 他知道这么晚来寻她很不妥,可是他怕她已经得知那个消息,心中实在难安,见屋里一直没有动静,和峤犹豫了一下,再次抬手欲敲窗,便听见里面有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在穿衣。 嘉歆穿好了里衣,随手拿起一旁从不离身的宝刀往窗户处走去。 “啪嗒——”伴随着木窗被大力打开,一柄宝刀也同时架在了和峤的脖颈上。 和峤定定的看着眼前双目红肿面无表情的少女,不闪也不避,轻声喊她,“嘉歆。” 嘉歆冷冷看他一眼,收回手上的宝刀,“进来再说。” 转过身后,方才还没有任何表情的俏脸终于憋不住露出了盈盈笑意,但很快又隐了下去。 窗外和峤有些懵的看着已经往里走的嘉歆,又看了看咫尺之间的木窗,想到方才嘉歆冷漠的态度,没有多言,单手一撑窗沿,利落的翻身进了眼前这处萦绕着淡淡暖香的少女闺房,转身小心的合上木窗。 嘉歆安置好她的宝刀,早已抱着胸站在那儿,看准他关上窗转过身的时候,突然上前逼近他,伸手来摸他的脸。 和峤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背部抵上身后的木窗,低了头看向几乎靠在他怀中的少女,捉了她乱摸的小手,“嘉歆,是我。” 嘉歆被他捉住作乱的小手,颇有些气恼,灵动的大眼瞪了他一下,想要挣开他的手,可和峤用的巧劲,力气虽不大她却挣不开,不由愤然道,“快让我摸摸!” 她语出惊人,和峤听了不由得耳根微红,她刚沐了浴,身上还有淡淡的花香,或许是因为匆忙只着一身白色的里衣,半湿的青丝滴露下的水珠顺着雪颈一直滑落,直到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不见踪影。 和峤别过头轻咳了一声,温声道,“嘉歆,我易了容的。” 和峤怕弄疼她,便微松了力气,可嘉歆才不管他说什么,奋力挣开他的钳制,乘机伸手摸向和峤的脸,顺着脖颈周围摸索了一圈。 嘉歆微蹙了眉疑惑,怎么不带面具也能易容吗? 和峤被她小手摸得不自在极了,连着白皙的喉结都泛起了可爱的微粉色,却也不做抵抗的任她上下其手,此时看出她的疑惑,垂了眼看着几乎靠在他怀中的满脸困惑的少女,轻笑了笑,出言解释道,“是药水。用水溶了即可。” “哦?水洗了就行吗?”嘉歆听了,顿时来了兴致,兴冲冲的拉了他就要往屋里屏风后的浴堂去。 和峤本顺从的依着她由她拉着走,眼看着方向不对,见她竟要拉他往她的浴堂去,连忙出言制止,“嘉歆,不……”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突然的一个大力往那儿方向一拽。 来不及了。 触目是撒了点点花瓣的奶白色浴汤,零落散了一地的少女衣物,还有一室的暖香。 方才,她就是在此沐浴的。 和峤心中默念非礼勿视,偏了头不再去看。 嘉歆却没有想那么多,她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要瞧瞧和峤的真面目,像一只乱撞的小鹿绕着屋子找了干净的面巾和清水,拽着和峤的衣袖,将他按坐在一旁的金丝楠木靠背椅上。 她沾湿了面巾,轻轻捧起和峤的脸,小心的一点一点的擦拭着他脸上易容的药水。 她离他那样近,两人的鼻息缠绕着,和峤阖了眼帘,乌漆的睫毛颤了颤,配合的扬了脸方便她动作。 光洁的额,秀气的眉,明亮的黑瞳,挺立的鼻梁,泛着红泽的唇…… 嘉歆怔怔的看着眼前逐渐露出来的脸,有一瞬间恍惚,和她想的一模一样呢。 真的是他,和峤。 嘉歆松了手上握着的面巾,抬手去碰,感受到指尖下温润的触感,突然憋不住的哽咽道,“和峤你个骗子,大骗子!说好回京后让我看个够的呢!扮作那劳甚子幕僚秦云不与我相认!” 嘉歆越说越委屈,珍珠般的泪不停滚落,她挪开手反手擦了脸上泪痕,背过身子赌气道,“现在我看也看过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和峤见她哭了时就有些无措的站起来,绕到她面前,低了身子哄着解释,“嘉歆,不是这样的。今日……” “我不想听!你可以走了!我知道,你无非便是怕我缠着你不放罢了!”嘉歆气愤的口不择言,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措辞,张了张嘴又不想多说什么,反而觉得更加委屈了,泪珠滚落的速度比方才还快了些。 和峤眼带焦急,见她不听他解释,还不停的哭,伸手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一边哄她,“别哭,别哭。嘉歆,不要哭。” 但……或许是女人的一种共性,他越温柔的哄着,嘉歆便哭的越凶。 他看在眼里,心里有些焦虑,也不管她听不听,握了她捂着耳朵的小手,娓娓与她解释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这次国公府世子假死的计划。 …… 嘉歆静静的听完了他说的话,虽然她本就猜想他该是有些苦衷,但不曾想竟有如此之多的背后原委迫得他不得不这样做,甚至他的计划中从来都是考虑了她的安危的。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不懂事极了,面上却又偏头扬了下巴,假装勉强道,“若,若真是你说的这样,便勉强原谅你啦!” 和峤好笑的看出她的小心思,提醒她,“非我有意瞒你,教你伤心。方才我说的一席话都写在了今日给你的小圆筒里。想来你还未来得及看。” 嘉歆记得那张小纸卷,她正要打开看时便被采月叫了出去,还真是不凑巧。 她抬头瞄了两眼和峤,又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两眼。 和峤被她看的眼底染上一片薄红,只觉得屋内热极了,“嘉歆,天色已晚了,我该离开了……” 嘉歆伸了一指比上他的唇,不让他接着说,“嘘,别说话。我要你在这儿陪我到丑时。” “丑时?不行。”和峤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她,她年少单纯不懂事,但他不能顺着依了她。 嘉歆就知道他会这样拒绝她,垮了小脸幽怨的看他,一言不发。 和峤看着她鼓鼓的小脸,失笑道,“陪你到子时好吗?” 他话音刚落,嘉歆就露出个得逞的笑容,推了他坐回一旁的金丝楠木靠背椅上,自己却就着地儿蹲了下来,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双手搭上和峤的膝盖,仰头问他,“先生,可还记得您欠着我什么呢?”说罢,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和峤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觉得脸上升起了火烧云。 嘉歆见和峤不说话,就知道他这个闷葫芦不会回答她了,她轻哼了一声,伸手将他从木椅上拽了起来,自己稳稳当当的坐了上去,扬了下巴道,“你真小气,小气鬼!那替我绞发总行了吧。” 和峤没忍住笑了下,只觉得她这副小模样可爱极了,揉了揉她的脑袋,伸了长臂自一旁的木施上拿了一条干净的面巾,小心的将她长发撩起,动作轻柔的替她绞着发。 时漏一点一点落下,窗上剪影随着灯烛忽明忽暗,屋内少年手上动作轻缓,将困倦得睡着了的少女小心的抱到里屋的黄花梨月架子床上,替她掖好被角,理了理她睡的绯红的脸颊旁的碎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抱我下去 翌日清早,暖阳刚好。 采月端了青铜面盆迈步进来时,就见嘉歆坐在红漆小方案前灌着冷茶,连忙将手上的面盆放置在一旁的架子上,上前阻止道:“小姐,您才刚醒,少喝些凉茶吧。” 嘉歆随意的应了声,便换了托腮的姿势望着屋外发呆。 采月伸手接过嘉歆手上的瓷杯,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她。 昨日世子身死的消息定是打击到小姐了,也不知昨晚有没有睡着,眼圈旁都肿了,一脸憔悴,眼神黯淡。 采月担忧道:“小姐,昨晚可是一夜未睡?切莫伤心了。若是和世子知道,想来也是不希望如此的。” 嘉歆听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晨起时照了铜镜,自然知道采月为何这样问,饶是她初看时也被自己一脸憔悴的模样惊着了。 嘉歆托腮长叹,安抚采月道:“安心啦,你家小姐可不是因为这个才一夜未睡的。” “那是?”采月更纳闷了,且不说小姐从未一夜未睡过,此时竟还说不是因为和世子身死之事伤心。 那是因为什么呢? 嘉歆眼神飘忽,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心道自然是因为想和峤想的激动的睡不着啦。 昨晚她睡的很浅,和峤将她轻轻抱起时,她便模模糊糊有了意识。 他替她盖了被,理了碎发。他走之后嘉歆便醒了,之后便怎么也睡不着啦。 满脑子都是和峤,不曾想他竟真的生的这般俊美,好看的不似凡人,温柔又有礼,让嘉歆心动如小鹿乱撞,如此自然是睡不着啦。 嘉歆捂了下脸,对着采月做了个鬼脸,坐到梳妆镜前,“一会儿我要出门,快快替我上妆,若是不好看,就不告诉你啦。” 今日她与谢芙约好要一道往赵家钱庄去取前段时间下注得的银钱利息。 采月依言上前拿了檀木梳替嘉歆挽发,一边道:“对了,小姐。有一事还未来得及告诉您。” 嘉歆漫不经心的敲了敲桌面,好奇问道:“何事?我也恰有一事未来得及问你,昨日是谁替我操办的十六宴?” 说实话,自上次文试再到昨日武考,嘉歆虽说不抱期待,但不得不说昨日乍一见府前为她用心准备的流水席,心里不是不欢喜的。 “奴婢要说的也是此事呢。昨日先是上回那位秦云先生说是与大公子是旧识,受了他的托付,送了好几车的食材来说是给小姐操办十六宴的。夫人虽没有过问此事,但那位先生既是说受了大公子的嘱咐,也算是有个主事人发了令,府上便依言操办了。” 采月一边替嘉歆挽了个漂亮的飞仙髻,拿了画眉石接着说道,“谁知后来夫人得知,不仅没有大发雷霆,竟还又命人添了八个席面,是以昨日小姐宴席才那样盛大的。” 嘉歆闻言,手上把玩着步摇的动作停了下来。 采月知道小姐这会儿可能心里不好受,是以也不再说话,静静的替她描眉。 嘉歆顿了很久才又扬起了笑容,眼睛亮晶晶的,说道:“这么说来,一会儿我倒该顺道给秦先生府上去道个谢了。” 采月默默的看着嘉歆兴奋的神色,小姐,您只是去道个谢罢了,怎么看上去这么兴高采烈呢。 -- 兴高采烈的嘉歆拿了自己的宝刀便出门了,才出将军府,犹豫了一瞬,脚步一拐就往旁边的街巷里走去。 秦府并不在巷子很深处,是以嘉歆没走几步路便看见了两个隽逸的大字,府门紧闭,也没有守卫在此。 她左右环顾了一下,确认四下无人后,提气轻点地便翻上了秦府的围墙上。 嘉歆没有急着跳下去,墙体很厚,可以落脚的地方也很宽阔,她就着蹲了下来,放眼去望那秦府的布局。 整个院子不是很大,却布置的很是清幽雅致,两进两出的地方,有流水,亭榭,小桥,假山。 嘉歆微蹙了眉,总觉得此地似有些不平常,不敢轻举妄动。她粗通奇门遁甲,自然看的出来整个秦府布了用来防御的阵法,来障人眼目。 她的心微沉,不知道这些天以来和峤过的是怎么样提心掉胆的日子,即使换了身份,搬了府邸,使计障了众人耳目,恐怕仍是没有逃得过有心人的追踪,才不得不费了心思用奇门遁甲之术来布置院落。 正出神间,便察觉到有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有所察觉,低头一看,便看见和峤穿了一身粉金边的白衣,手中拿了一竹篮子草药,仰了头疑惑的看她,“嘉歆,蹲在墙上做什么?” 而嘉歆此时的姿势着实不雅,幸而有裙裾稍微遮挡一下才不致过于难看。 嘉歆镇静的笑笑,站起身随意的理了理微乱的下摆,微扬了声嘻笑道:“先生,您还看不出来吗?自然是上来容易下去难,我正进退维谷之间呢,您便来了。快快将我抱下去吧!这墙太高啦,我害怕的紧呢。” 说罢,便将双臂张的大大的,一脸期待的等着他来抱她下去。 骗谁呢。 一直隐在暗中的墨台暗暗腹诽,嘉歆小姐你知不知道看我家公子的眼神,都冒光了。 和峤默了默,无奈的看向她,只见她一脸笃定的盯着他,看这架势是不会自己下来了。 竹篮落下,白衣飞起。 和峤飞身而上,轻搂了嘉歆的腰,便将她往地面上带。突然间腰上一沉,又一紧,是嘉歆紧紧的搂上了他的腰,正心中感叹精瘦有劲时,就见到他看向她,立马一脸无辜道:“太高了,我害怕。” 和峤耳朵都红了,垂在身侧的手打了个手势示意隐在暗中的墨台退下,再轻轻推她,“已经下来了。” 他一推她,嘉歆就不高兴了,鼓了脸面上一本正经道:“我知道已经下来了。可是我恐高,这会儿腿软着呢。你若再推我,恐怕我便跌倒在地了。” 和峤不说话了,睫毛颤啊颤,粉红的唇抿紧了些。 在和峤面前,嘉歆永远不懂适可而止这四个字,此时又不依不饶道:“想不到,一别多年,你对我竟这般狠心了。和郎,我命好苦啊!” 她和郎二字甫一出口,便被和峤迅速的捂了嘴,耳根都红透了,声音有些羞恼道:“嘉歆!不要胡言。” 嘉歆的唇感受到和峤带了点药草香的指尖带来微凉的触感,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偏了偏头挪开,面上不露分毫,又老生常谈起来,理直气壮极了:“是您欠了我的!” 说罢,又紧了紧搂着和峤腰的手,示威般看他,“便是钱庄借银子,我也该收些利息呢。” 她话说的没头没脑,和峤却一下子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了。 然而这样一直让她抱着,实在不合礼法,她……也不是遵礼法的性子。 和峤看了眼自觉得委屈极了的嘉歆,轻声道:“墨台也在呢。” 果不其然,嘉歆一听立马松了手,一跳老远,假装理了理碎发,大眼睛四处瞟啊瞟。 和峤看了一阵好笑,俯身捡起地上的竹篮子,才解释道:“方才便让他离开了。正好有一物要给你,随我来,嘉歆。” 嘉歆跟上,想起方才看到的,随意问道:“先生,这儿布了奇门遁甲吗?” 和峤偏头看她一眼,发现她好像格外喜欢先生这个称呼,即使是已经得知了他的身份,也不曾改口,他没有深究,回答她的问题,“府上的前主人,很是精通,只稍动了府内布局,有些障目的效用。” 他一边细细与她解释着,一边指着假山流水与她说着其中原理与门道。 “嗯,嗯。”嘉歆看上去听得认真极了,身侧的小手却慢慢靠近和峤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靠近,勾上了他的小指。 “此处乃是阳遁九局中的……”和峤微顿,任由她勾着,继续方才的话题。 然而若细听,便能听出他声音里的一点心不在焉。 嘉歆偷笑看他,见他不反对,便大了胆子将自己的小手挤进他温热的大掌中。 感受到手心的细腻触感,和峤止了话,带着她到了院中,让她在原地静候片刻,便转身进了药房拿了盒药膏出来。 “用这个涂抹在眼周,不日便能消肿。”和峤将药膏递给她,知她不喜用粘腻的药膏,解释道:“我在这里面加了些紫苏叶,会清爽许多的。” “是专门为我做的吗?因为我昨夜哭肿了眼。”嘉歆伸手接过,笑盈盈的盯着他。 “阿兄他向来粗心。昨日其实是你假托阿兄的名义替我准备的十六宴对吗?” “你送我的状元符,是你亲自请了青松大师开光吧?” “特意写了经卷注释送来予我。” “我武考那日,你是特意在茶楼那儿等我的对吗?你相信我会得榜首。” “因为怕我担心,所以提前丢了那个小纸卷儿予我,放心不下昨夜那么晚又来寻我坦白。” 她一步步靠近,一个又一个问题与陈述砸下来,和峤只初时微犹豫了一下,便都一一点头默认。 “肯定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吧?我知道的,不知道的,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那,你是否同我心悦你一样心悦我呢?和峤。” ※※※※※※※※※※※※※※※※※※※※ 迨迨今天开了两本新的预收,小天使们感兴趣的戳专栏康康呀~【=v=】 1.奇幻《小鬼你别扒拉我》#一个小鬼缠上一个大坏蛋的故事# 2.古言短篇《马上喝喜酒》#一个潇洒侠客花楼清倌女子的故事# 露宿野外 起风了。 和峤神色温和看着眼前一脸执拗的少女,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正欲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理顺。 突然一道利刃破空声传来,嘉歆反应迅速,噔时握上了腰间的刀柄,侧着身子横挡出一刀,一支黑色的箭矢便应声而落。 嘉歆眉心紧皱,匆匆扫了一眼,心下微沉,竟是六角倒钩的箭矢,若是射中,便只能连同皮下肉一同钩带而出才可,出手之人狠辣居心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和峤也抽出了腰间的软剑,侧挡到了嘉歆身前,四下环视了一圈,四周却再没有了动静。 周围一阵静寂,像极了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墨台不知何时出现了,面色凝重的冲和峤重重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 和峤神色微变,看了眼兀自横刀胸前警惕四下的嘉歆,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假山后带,有些急切道:“嘉歆,府里已经被弓箭手包围了,他们的目标是我。假山后有一处地下通道,通往国公府内我的院落里。我让墨台带着你顺着这条路进去,到了尽头会有人接应你回将军府的。” 说罢,便要将她往里推。 嘉歆明白过来,见他神色焦急,不欲矫情却委实不愿离开,语速极快道:“和峤哥哥,我有武艺傍身,不会拖你后腿的。” 说着,又怕和峤拒绝,紧张的补充道:“我还能帮上你的,真的。” 和峤不理,他自然知道她的武艺足以傍身,但情况一切未明,他怎么能让她和他一同以身涉险。当下,只有确保了她的安全,他才能心无旁骛思考对策。 然而来不及了。 尽管两人你推我攘只几句话的功夫,但幕后主使之人既是要置和峤于死地,很显然不会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那支来势汹汹的倒钩箭矢,更像是一种示威与预警。 前庭后院处不断的涌现出蒙着面纱的黑衣人,随之而来的秦府围墙处齐刷刷冒头的弓箭手,拉长了弓,瞄准着院中三人。 几支箭矢“叮咚——”一声射在假山石上,力道之大震碎了几块碎石滚落在地。 和峤拉着嘉歆偏身避过,一向温润清淡的神色有些着恼,拽着嘉歆的手紧了紧,将她往自己身后护着,眼神冷淡的扫过方才射向此处的弓箭手,手中长剑一抖,挥落了一片箭矢。 他使了柔劲儿将嘉歆往假山内一推,施展轻功飞身而上,长袖翻飞,方才暗中放冷箭的弓箭手便失去重心摔下围墙去。 “哼。”身后一身冷哼传来,一个蒙面黑衣人挥剑便往和峤命门砍去。 和峤避之不及,只堪堪来得及抬剑格挡了一下,便飞身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黑衣人与弓箭手配合默契,一见和峤与黑衣人拉开距离后,便纷纷拉动弓箭向和峤的方向射去。 一时间箭矢纷飞,人影舞动。 墨台虽武艺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周围近十个黑衣人齐齐围攻向他,袢住他手脚无法去相助和峤。 而此时,与和峤缠斗的黑衣人招招狠辣,尽往阴损处攻击,逼的和峤一退再退后,宽袖微动,指尖闪现出几根银针,向黑衣人腿窝处射去。 银针落地,和峤瞳孔微缩,盯看向黑衣人,眼中是久久震惊。 黑衣人见状怪笑一声,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尖细又嘶哑,“没想到吧,小子。刀枪都不能入我身,何况你那小小银针!乖乖受死吧,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何必活在这世上碍着人眼呢?”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因为他的话语微微失神的和峤,意有所指,趁其不备冲着和峤身后的弓箭手使了个眼色,而自己则后退数步拉开距离。 黑衣人面纱下的脸冷笑一声,毫无所谓的想,这也怪不得他阴损,实在是这小子年岁不大,功力也不深厚,却精通医术,招招点他身上大穴,此时他的右臂还一阵麻痹,难以动弹。 “公子!小心身后!”一直在缠斗中的墨台眼角余光瞥见,不由得大喊出声,一掌震退数人想要上前相救,而黑衣人们却源源不断的上前阻挡住前路。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宝刀泛着寒光自空中砍落了一簇簇箭矢。 嘉歆几个大步上前,随手接住刀柄,飞身向那黑衣人头目攻去。 那人一见是她,动作便滞缓了一下,才堪堪防住了她的攻击。嘉歆直觉不对,心有所感只怕眼前人见过她且对将军府有所顾忌。她一双明眸自黑衣人裸露在外的小半张脸上不停扫视,越发觉得眼熟,手上刀势更加迅猛了几分,直逼他脸上面纱。 黑衣人看出她的意图,冷了眼神,手上再不留情,竟也用了阴损的招式要往嘉歆胸前攻去。 身后和峤长剑袭来,挡了这一记,眉心微蹙,心中有些暗火,朗声指点嘉歆:“下腹左侧,攻他神庭穴!” 黑衣人一听,边侧身护住下腹左侧,一边还不忘怪笑一声嘲讽道:“蠢货!说出来是故意提醒我吗?” 嘉歆虚晃一势,粲然一笑,“蠢货说谁?让本小姐教教你,这儿才是神庭穴!” 说着,便一个肘击向黑衣人头前部入发际五分处,趁他晕眩时一把扯下了他的面纱。 嘉歆震惊的看着眼前人的容貌,之后便是深深的疑惑,再欲细看,黑衣人早已随手撕下衣衫一角蒙上了脸,反而不再去袭杀和峤,眼神狠厉的朝她下着狠手。 周围的弓箭手与黑衣人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转变了目标,纷纷不要命似的朝嘉歆冲来。 和峤看了看四下局势,心下微沉,一边挥动手中长剑,一边将嘉歆护在怀中往假山处走。 墨台与和峤配合默契,早已到假山处打开了机关,漆黑的洞口缓缓露出面目。 此处地下通道是和峤以备不时之需所留,考虑到有时为防敌兵追杀的情况,内设了许多机关暗道密码,只他与墨台墨砚方知破解之法。 若是有不知情的人乱入进其中,机关便会自行启动,发射暗器攻击擅闯入内的人,是以此时墨台闪身而入进去开道。 黑衣人见府内竟有暗道,心道不好,恐怕会让他们逃了,和峤也便罢了,自有机会再来,可那丫头已经瞧见了他的样貌,便是死路难逃了。 他眼神狠厉,一边想着,一边随手抢过一把弓箭,拉紧弓弦搭上三支黑铁箭矢,竟是要三箭齐发,一网打尽。 和峤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一阵寒冷的恶意,回头正看到这一幕,冷了脸将手中长剑震碎,霎时剑身碎片击中了数十人,眼前视野都随之一空。 和峤看准时机迅速护着嘉歆往地道里走,突然背上中了一箭,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被他护在怀中的嘉歆耳朵尖,立时抬头紧张的问:“和峤哥哥,你是不是受伤了?” 和峤伸手摸索一旁石壁上的机关将洞口严丝合缝的关上,一边低头对嘉歆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温声宽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嘉歆不相信的看了看他身前,果真没有什么伤口,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有些后怕的将自己的身子更近的靠进和峤的怀里。 她虽然武艺过人,平日里对着和峤又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但终归也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女孩罢了,这样的场面是从未见过的。 本在前方开道的墨台突然从前路跑回来,一边后退一边一步步的将方才破译的机关复原,紧张道:“公子,国公府内出了叛徒!通道尽头有埋伏!国公夫人瞧见我了,现在已经有一批人自您院子里的入口进来了,怎么办?” 怎么办? 前有狼后有虎,他们还被困在地道之中,若是让他们攻破了地道,双拳难敌四脚,公子性命岌岌可危。 墨台一边摆弄机关,额头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 和峤听了,神色并没有很多变化,唇色有些发白,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微蹙了眉轻声道:“他们准备如此充分,看来是势在必得了。现下只能出城一避了,墨台,将你右手边的阴阳八卦左三右二。” 墨台依言去做,右侧石壁上果然露出一条通道,他不由得佩服得看了眼和峤,暗叹公子谋算过人,不论是何境地都不会毫无办法的。 和峤低头看了看嘉歆,有些歉疚道:“嘉歆,恐怕不能送你一个人回将军府了。 嘉歆摇摇头,心想,月黑风高,山林深处,这不就是剧本里有情人感情急速升温的桥段吗? 这会儿听到和峤的话,反而一脸兴奋问道:“和峤哥哥,我们是不是要一起露宿野外了啊?这岂不是二人世界吗?” “那我们是搭木棚住呢?还是住在山洞呀?” 正在认真鼓捣机关的墨台不由得一个踉跄,咂了咂嘴不敢说话来展现自己的存在感,以防打扰到嘉歆幻想的二人世界,生怕遭到迁怒。 和峤默了默,觉得脸上有些发烫,轻敲了嘉歆的额头,转移话题道:“嘉歆莫闹,快走罢。” 一行人钻进通往城郊的地下通道后,石壁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 墨台:我做错了啥,我不管,明天我不要看他们撒狗粮 盖章初吻 城郊外一处桦树林中,和峤嘉歆几人从地下通道里出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远处的红日被层雾袅袅遮住,一行人脚踩在树枝上的声音惊走了飞鸟。 地道狭窄,和峤一路上护着嘉歆,一身粉金白衣变得灰扑扑的,连白皙的脸上也沾了些尘土。 嘉歆发现后,笑着抬手伸出一只纤指去抹和峤脸上的灰土,打趣道:“这下变成灰衣公子啦。” 她边说着蓦地一顿,看着和峤发白的唇,迟疑道:“和峤哥哥,你怎么了?” 正蹲在地上拢着枯叶树枝盖上洞口的墨台闻言,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和峤,这一看立时弹跳起来,指着和峤的背,焦急道:“公子!你中箭了!” 嘉歆一惊,探头一看,眼前白衣上是触目惊心的一大摊血迹,白衣尽染,上有一截黑铁箭牢牢的插在和峤的背上,箭尾早已被和峤折断。 嘉歆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抓着和峤的手臂,丹唇翕动,语无伦次道:“和峤哥哥,和峤哥哥。回城里去找大夫吧,去将军府,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 “嘉歆,不要哭。”和峤勉强笑了笑,安抚的拍了拍嘉歆的手,但拒绝之态明显。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背后那人想要置和峤于死地那么简单了,嘉歆见到了领头黑衣人的样貌,且看神色竟是见过的,只单凭这点,对方就不可能放过嘉歆,怎么可能趁夜进城送上前去。 嘉歆明白他定是最后时刻护着她时中的箭,此时更明白他的顾虑,心中更加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她拉着和峤,抬头看着他,“和峤哥哥,你不是精通医术吗?你告诉我,要什么草药,我去找,我现在就去。好不好?我识得的,你从前都教过我,我没忘,我都记着呢!” “嘉歆小姐,让我先扶公子去山洞里休息吧。”墨台方才离开了一会儿,找到了公子从前上山采草药常常逗留的山洞,对嘉歆说道。 -- 山洞内,篝火燃起,明黄的光照亮了洞内不大的空间,和峤正侧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半响突然睁开了眼看向洞口处。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嘉歆捧着一把草药,微弯了身进了洞来,见和峤正浅笑着看她,上前跪坐在地,献宝似的捧起手中草药给和峤看,“先生您看,我都找着了呢!” “林间山洞地里潮湿,寒气伤膝盖。”和峤微蹙了眉看着她的举动,不赞同道。 见嘉歆乖乖的换了姿势,才将视线移至她摊着的手心,他随意扫了眼,伸手接过,兀自在那儿挑挑拣拣着,分辨着草药的药性。 和峤因着先前中箭,失血过多,此时清俊的脸上失了原本的血色,唇色也微微泛白,却丝毫不损他容色,看上去仿佛不多时便会腾云驾雾离开的仙人一般。 他如骨如玉的手被火光照耀的有些白皙透明,认真的神色,紧抿的唇,眉如远山,发如青墨。 嘉歆怔了怔,看着他在那儿拨弄药草,再捡了干净的石片捣碎。 尔后,被火光照着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看着她道:“嘉歆,我要上药了。” 他的伤在背部,势必要解了衣衫才好上药,此时正含蓄的想让嘉歆回避一二。 嘉歆长睫扑闪,一脸认真道:“伤在背部,你怎么上药?让我来吧。” 说罢,原本蜷缩在一步远的身子便一个舒展移到了和峤身边,不容置疑的就要上手解和峤的衣带。 和峤眼下微粉,见她这架势,还想垂死挣扎一下,捉住她的小手,喊了声墨台,静候几息也不见人来。 人没叫来,反倒是惹了嘉歆一脸不满,控诉道:“先生这是何意?难道我还稀罕吃您的豆腐吗?” 说着,挣了和峤钳制她的手,看似动作利索的解着他衣带,不曾想缠斗了好一会儿还没解开,狐疑的看着和峤,纳闷道:“怎么解不开?这是什么结?” 她不是养在深闺不出门,衣来张手的大小姐,怎么可能解不开一个衣带。 她锲而不舍,不由得将脑袋凑得近了些,欲去看看,和峤连忙出声制止,大掌罩住她的小脑袋,一把搂在了肩胛处,不让她靠近,解释道:“我腰间常年放着软剑,是以有些地方与寻常衣物不同。” 说着,垂了眼,红了脸,别开头,自己伸手去解腰上的衣带。 嘉歆撑着脸,笑盈盈的看着他害羞又强自镇定的模样,见他动作如此磨蹭,像是在拖着时间待墨台回来,不由得心痒痒的催促,“好了好了,我会了!” 上手便利落的解了他外衫,再是内衬,再是最后一件里衣。 嘉歆手法不甚娴熟,甚至有些粗鲁不细心,脱了一件外衫便随手扔到一旁,一件一件衣物便堆叠在了地面上。 出外寻完食物回来的墨台瞠目结舌的看着正与和峤衣物战斗着的嘉歆,心中暗叹,嘉歆小姐,你这就忍不住了吗?我家公子还受着伤哪! 但见她潇洒的扔着自家公子的衣物,而自家公子不做任何反抗,垂了眼偏着头任她动作。 这……这怎么看都不…… 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是不要上前扰了自家公子的好事吧。 墨台砸了咂嘴,轻手轻脚的转身离开。 要是和峤知道,墨台回来了且瞧见了又走了,还美滋滋的觉得是他的好事,也不知作何感想。 此时此刻,和峤轻颤了下,侧过身来只露了后背对着嘉歆。 但方才惊鸿一瞥,白皙如玉的上半身早尽数映入眼前少女的脑海中,来不及遐想万千,就被眼前发黑的伤口周围吓了一跳,嘉歆收起脸上笑容,有些揪心的轻触了触和峤后背,反手一擦眼角,认真问着和峤:“我要怎么做,先涂哪个,还有这箭支该怎么办呀?” 难道要一直留在和峤体内吗? 可这黑铁箭头处六角倒钩,若真在这什么也没有的山林中□□,定然抑制不住伤口崩裂。 和峤温声安抚她,“无碍的。帮我箭尾处折断了就好。” “我……”嘉歆欲言又止,看着和峤背上可怖的伤处,咽了咽喉收回即将脱口而出的我不敢。 嘉歆神色坚定了一些,探手去丈量了一下还露在外面一截箭尾,沉了沉气,手上微一吐劲,便干脆利落的将剩下的折下,松了口气随手丢开。 她有些得意方才的利落,纤手搭上和峤的宽肩,偏头去看他,邀功道:“怎么样?是不是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就已经折好了?” 耳边传来她说话的温热呼吸,和峤的耳根迅速红到尖尖儿,连着脖颈下一片肌肤也泛起了可爱的微粉。 嘉歆的眼神大胆又直白,有些新奇的瞄了眼,一直都知道和峤性格温润,对着她时总容易害羞。往日里见他红过脸,耳尖也总是透红,没想到这么害羞,连脖颈处都会红。 和峤感受到她的目光,抬手遮住她的视线,哑声道:“别看。” 嘉歆依言正色,小心的替他上好了草药,随手扯了件外衫替他披上,顺势将下巴搭在和峤肩上,幽幽道:“和峤,你还没回答我呢。” 和峤半响没有回应,嘉歆好没耐心的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我武艺高,会耍刀,又活泼又大方,而且我还是个大美人!”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自夸,就差没直白的对着和峤说你定是心悦我的了。 和峤终于不是毫无反应了,声声闷笑自胸膛震震而出,嘉歆觉出不对,探头去望,竟破天荒见着和峤朗笑的模样,丹唇齿白,一向清淡的眼中盛满了笑意,看着她。 嘉歆不满的看他,“你笑什么,我不美吗?” 少女娇俏,宜喜宜嗔,眉梢眼角都是蝶儿般的灵动,英秀的眉挑起,秀丽的琼鼻微皱,大大的眼眸不满的用眼神控诉着他。 和峤深深的看她一眼,轻笑道:“自然是美的。” 不待嘉歆再说话,他就伸手轻轻一拽,嘉歆便翻身到了他胸膛前,她下意识的伸手抵在和峤滚烫的胸膛上,感受到手上细腻的触感,探手胡乱摸了一把。 和峤却意外的没有制止她,轻捧起她的脸,轻声喃喃道:“而我,也自然是心悦你的。” 怎么能不喜欢呢? 她就像热烈的太阳,直白的对他表达着所有内心中最原始最真诚的感受。 在他人生中最迷茫的时候,一直陪着他,让他感受她毫不掩饰的心动。 他,一直都是心悦她的。 也一直,为她心动了千百遍。 突然,暖香袭来,唇上有温热的触感传来。 和峤眼神一下子清明过来,触目便是近在咫尺的少女透红了的面颊。 这个吻很短,很快,嘉歆挪开唇,微扬了声得意道:“盖章!” 她伸手挑起和峤的下巴,嬉笑道:“美人,从今以后你就归我管了,若是敢在外沾花惹草……” “不敢。”和峤难得配合她的胡言乱语,语速飞快的接道。 嘉歆心里窃喜又满意,面上却轻哼一声,佯装突然想起来般:“你还欠着我呢……” “算起来,我得收取不少利息。”嘉歆轻摸下巴,上下打量了和峤一圈。 迷雾重重 夜晚的林间,四周寂静无声,只偶尔能听见草地间传来的声声虫鸣还有猫头鹰夜里觅食时双翅扑棱的声音。 笑山洞中,眼前少女笑意盈盈的看着和峤,说的话大胆主动的与现在的世俗不符。 和峤微怔,眼下微红,偏头避开了她灼热的视线,转移话题正色问道:“嘉歆,你识得今日领头的黑衣人吗?” 嘉歆听了,也收了嬉闹的神色,沉思了一会儿,抿唇道:“我见过他,他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王德胜。” 她一边说着,微微蹙起了秀眉,边抬头疑惑的看向和峤,“我也只是匆匆一瞥,皇上待您一向亲厚,或许是我瞧错了也说不准。只是若单看样貌真真是极像的。”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 大总管王德胜与成武帝一同长大,忠心耿耿。若是没有成武帝的旨意,是不可能擅自主张雇了人来刺杀和峤。 更何况世人皆知当今成武帝是极欣赏国公府世子和峤的,曾数次赞他少年美丰姿,有白衣卿相之姿。 和峤自幼师从青松大师,数年游学归来一次,但凡前脚初初进京,后脚召他入宫赏画谈棋的圣旨便会送达到国公府上。 若要硬说大总管王德胜是受了成武帝旨意前来刺杀和峤,却也实在是说不通。 和峤听后,没有任何表态,只微微敛了眉眼,遮住眼中情绪,轻抚了抚嘉歆紧皱的眉头,清润的声音响起:“夜深了,不要多想。你今日定是累着了,好好休息一晚。” 他随手拾起方才被嘉歆仍在地上的里衣套好,将自己的外衫铺陈在身边,干净的一面朝着外面,轻拍了拍示意嘉歆过来,轻笑道:“如你所愿,真是露宿野外了。” 嘉歆知道他在打趣她,也不羞恼,冲着他张牙舞爪,轻轻一扑便滚到和峤怀里,动作虽小心的避开他后背的伤势,手臂却紧紧的如藤蔓般抱紧和峤的腰,将脑袋埋在和峤胸膛前,也不说话,看上去乖巧极了。 和峤揉了揉她的脑袋,伸手拨去她发髻上的饰物,嘉歆如墨般黑亮的长发便如山间瀑布一般散落在背上,肩上。 和峤轻拍了拍她的背,力道近乎没有,想哄她入睡。 火光闪耀,四周只有木柴细微的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音,少年环着怀中少女,眼神温柔的醉人。 过了一会儿,嘉歆突然抬头,头顶重重的磕上了和峤的下巴,和峤不知她临时起意,避之不及,痛的轻嘶一声。 嘉歆也知道是自己有些粗心,太突然了,心虚的笑了下,抬手去揉和峤的下巴,边揉边轻轻呼气,没一会儿便没了耐心,放下手盯着和峤俊秀的脸看,一双大眼状似无辜的眨了眨。 “先生,我想……” 初初定情,情意正浓,嘉歆只遵循本能想与和峤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 光线昏暗,相依的两人不断靠近,“啪——”一声东西掉落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嘉歆飞快移开假装若无其事的去拨弄火堆。 墨台尴尬的弯身捡起掉落在地的树果,轻咳了声,上前递给和峤,又放低了声音与他说着什么。 嘉歆一边拨弄着火堆,没甚兴趣去偷听,只幽幽叹口气,感慨着难道世间定律便是如此吗,但凡碰上这样的事儿,有情人总是被会被……闲杂人等打断。 墨台正说着方才外出打听来的消息,突然有所察觉回头看了一眼嘉歆,却只见她对着他露了个粲然的笑容,便心有微惑偏头接着与和峤汇报。 和峤一边听着,微微点头,一边好笑的看了眼正不满的盯着墨台的嘉歆,将手中的果子擦拭干净递给嘉歆。 “便是如此了。公子,恐怕我们等不到明日墨砚带人寻来了。其中有几批人马不停的在寻我们的踪迹,想来最多丑时便能寻到此处。墨台无能,分辨不出都是何来历。”墨台说着,忘了压低声音,此时想到公子的处境,心有些沉沉的。 嘉歆耳朵微动,想起一件事,突然问道:“可有一队训练有素,与寻常侍卫队不同,像是边关士兵的队伍?” 墨台隐约明白她的意思,眼睛微亮,回忆了一番却又有些不肯定道:“嘉歆小姐,确实见过一支这样的队伍,人数不多,但是看上去配合默契,像是行军打仗已久的,只不过似乎年纪都有些大了,像是下了战场数年的老兵老将。” 不得不说,墨台的眼力甚是毒辣,夜里漆黑,只这样匆匆扫一眼便能将这支队伍的底细猜测的差不离。 嘉歆了然的点点头,“那便是了,我爹曾同我说在京中留了一支他的旧部组成的队伍暗中保护我,虽然我从未见过,只知道与他们联系的暗号,但是确实是一众下战场数年的老兵,但个个都可以一挡十。” 说着她有些欣喜的对和峤说:“先生,我知道联系他们的暗号,若是他们在这儿附近,现在便能将他们找来,带我们进城找太医来替你将背上的铁箭拔.出。” 她一直忧心和峤的伤,尽管和峤自身医术高超,宽慰她数次无碍,但她总是放心不下,担心他的伤口溃烂。 和峤看着嘉歆欣喜的神色,心中微暖,沉吟了片刻,才道:“此计可行,但嘉歆与我必须分开。” 闻言,嘉歆顿时睁圆了眼,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与您分开?您方才才说是心悦我的,这会儿倒要叫我与您分开了?那我倒宁愿同您老死在山洞也不分离了!” 和峤被她劈头盖脸一长串说的愣了下,明白过来后哭笑不得道:“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方才可听见墨台说什么吗?外面至少有三队人马在寻我们的踪迹,而我们现下只能肯定白大将军留给你的人马是可靠的。而若是你发了信号引了他们寻来,势必会惊动另外几队人马,到时未必可以安全离开。” 和峤顿了顿,神色温柔的看了眼认真听着的嘉歆,才又道:“所以我希望你能联系到他们,再另寻了隐蔽的地方藏身,而我和墨台留在此处告知他们你的藏身之处,先护送你回将军府。我在这里,还可以牵扯住另外几队人的脚步。尤其是……今天白日的黑衣人。” -- 几炷香后,山洞外传来并不明显的阵阵脚步声。 和峤早已整理好了衣衫,靠坐在火堆旁,听见脚步声时才微微转头看向洞口处,身旁墨台绷着一张俊脸盯着洞口戒备森严着。 不多时,一个面相威严,身着细甲的中年男子走到了洞口,身后跟着至少十个相同装束,一脸肃穆的兵士。 只见他对着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上前,便看也不看洞内的和峤二人,眼神锐利的四下扫视了一圈,发现没有看到想要找的人时,立时将腰间长剑抽出,冷漠道:“人呢?把将军小姐交出来!” 和峤随手撑了下石壁,借力站了起来,翩翩公子长身而立,与眼前人一身威严的人行了个晚辈礼,面含歉疚道:“前辈勿忧,嘉歆无恙。此时正在西南三里处的大榕树后等你们。因着晚辈的缘故,牵连了嘉歆遭人穷追不舍,还请前辈将她安全送回将军府。” “在下是大将军的旧部小将,程中北。若要算起来,在下还是嘉歆小姐的二伯叔。”程中北见和峤谈吐有礼,第一时间言明将军小姐无恙,这才稍缓了神色,示意手下人都先去接应嘉歆,又见和峤一身不凡气度,俊秀神姿,心中疑惑京都何时出了这般人物。 和峤顿时了然。 程中北,白大将军手下大名鼎鼎的部下,为人爽直,景旭曾与和峤提过他这个二伯叔自幼便最是疼爱嘉歆,一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紧着她的。 和峤见程中北这般爽快的自报家门,且是嘉歆表亲,自然不会矫情推阻,正要开口时稍顿了顿,才道:“晚辈和峤,一介白身。” 程中北闻言微惊,神色莫名的看着眼前不闪不避含笑的和峤,虽看似有伤在身,却不卑不亢,沉着冷静,霎时了然了他的身份。他在京都自然早早得知国公府世子身亡的消息,但此时听和峤自称一介白身,心中明白其中定是另有隐情。 他虽心有疑惑,却不多言打探,正要离开时,询问了一句:“若是有何需要且直说罢。你身份不便,护你一道回城恐怕有些困难,但是留几个人护送你离开京郊还是能做到的。” 和峤但笑不语,微微摇头,行了个拱手礼以表谢意。 程中北见状,也不强求,释然道:“我看你的样子,也不仅是在等我们。”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和峤,转身离去。 和峤见他往嘉歆藏身的方向去了,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继而又随意的坐下,拨弄着火堆。 墨台不解,“公子,为何拒绝?若是叫那几队人马找上来,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未必能逃走。” 公子真的如那将军所言在等人吗? 和峤仿佛听到了墨台心中的疑惑,轻声道:“然,我在等人。一别几年,我也该面对事实了,瞒不住他的。” 墨台听的迷糊,却又有点明白,仍是不解:“可公子已然不是国公府世子了。” “怎么能肯定寻来的就是那人派来的?若是今日白日的黑衣人先到该怎么是好?” 墨台已经明白公子觉得时机已到,想要借此机会与从前一避数年的人说个清楚。公子笃定那人会派人来寻他,是以安顿好嘉歆小姐的去处,确保她无虞,才放心的在此等候那人派来的人马。 可公子重伤在身,若是先来的不是那人派来的人马,到那时该如何是好呢? 和峤轻笑,仍是那句话,“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他的。” 除非,和峤此人真的不在人世了。 不然,凭借那人通天彻地的手段,再怎么瞒天过海的花招也不能将国公府世子和峤这个身份彻彻底底的抹去。 和峤沉思,想起今日嘉歆说的一番话,又若有所思道,“而一直隐在暗中,自临燕镇起便一直欲行刺杀一事的也只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他神情莫名有些悲悯,似是思及自身触景伤情。 墨台怔愣的看着自家公子有些悲伤的神色,再不言语低了头默默的守卫在他身侧。 时间就这样在静默中流逝,接近丑时,山洞周围传来人多纷杂的脚步声。 和峤抬眼望去,只见远处一道人影,正是嘉歆今日与他说的黑衣人头目,成武帝身边亲信大总管王德胜。 大总管王德胜正在山洞外指挥了人四下搜寻,察觉到和峤的目光后一愣,脸上忙堆叠起层层笑容,小碎步上前,状似极欣喜道:“公子,您可算是没事了。不然,咱家都不知该如何与陛下交代啊!” 他边说着,边哎呦一声,指着和峤白衣背后的一大摊血迹,声音尖细的焦急道:“公子哎!怎么受伤了呢!陛下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多要责怪咱家了。咱家在山下早已备好了马车,可快快随咱家进宫去瞧御医罢!” -- 翌日清晨,皇宫内城。 皇宫内宣旨的小公公带着成武帝口谕来到了将军府,召嘉歆入宫。 昨日分别时,和峤应允她今日定会派人给她报平安的。是以嘉歆晨起时没有得到消息,便颇有些焦急在府门口看着有没有人来送消息。 却不曾想,没有等来和峤的人,倒是等来了成武帝的口谕。 哪知她前脚刚随着宣旨的小公公往宫中去,后脚墨砚便到了将军府守卫处说是有消息给将军府小姐。 而此时,城门口处,嘉歆正将手中的宫牌交由城门守卫验视。 守卫胡乱看了眼嘉歆递来的宫牌,便笑着双手递还给她放行。 待嘉歆走了几步远后,城门处几个守卫才窃窃私语起来。 “白侍卫可真不愧是大将军的女儿,方才她一眼看来,我都不敢和她对视。” “是啊,而且竟生的这般貌美。” “上回殿试武比,我去瞧了,一手绣春刀使得真是让人望尘莫及!” …… 嘉歆没有理会身后众人的议论,只单手扣在腰间刀柄上,面无表情的顺着宫道朝议政殿走去,心下暗暗思索,成武帝为何选在今日召她入宫,且…… 嘉歆想起昨日匆匆一瞥的容貌,心下笃定那分明便是常在成武帝身边的大总管王德胜,他既然被她瞧见了样貌,指不定待会儿有什么阴险把式等着她。 若是待会儿碰上了慕容莹,就更是令人头大。 一炷香后,议政殿。 嘉歆只稍微一想,便有诸多烦心事绕上心头,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眼前恢弘大气的宫殿,理了理宫服衣领,正了正腰上佩刀,拾阶而上。 一直静候在议政殿门口的大总管王德胜,瞧见嘉歆后远远的便迎了上来,一甩手中拂尘,堆了笑脸道:“白大人,可算来了。陛下等您小一会儿了。” 嘉歆心中纳闷,面上不露声色,只道:“圣旨来的突然,整理仪容费了些时候。” 说着,她饶有意味的看着王德胜,“倒是劳烦公公站在这儿等我多时了。对了,我瞧公公您比上回我瞧见时面貌年轻了不少,可是有什么宫廷秘方?” 闻言,王德胜顿时乐开了花,声音尖细道:“哎呦,您瞧您,这说的什么话,哪能呢!白大人同白将军一样惯喜欢打趣的!” 嘉歆定定的看了他几秒,蓦地莞尔一笑,“我爹是个性如此,我是博您一笑罢了。” 说罢,一撩衣袍,跨了门槛进了议政殿。 嘉歆上前行礼,还未行一半,成武帝便道了声免礼,直入主题,笑道:“白侍卫,朕今日宣你入宫,是有一件差事要交由你负责。” 嘉歆垂头,拱了手抱拳道:“但凭陛下吩咐。” 成武帝笑笑,抬手指了指大殿内一直立于一侧的七皇子慕容明,“边境近来不□□稳,白将军近日里来一直在岭南那儿督军,临燕镇一时之间也没有个领头人。是以朕欲让七皇子前往临燕镇历练一番。” 闻言,嘉歆倒也依言投了目光去看站在一侧的七皇子慕容明,只见对方正含笑看着她,便也微微点头示意。 上首的成武帝看在眼中,笑的更胸有成竹了些,接着道:“朕记得数年前你兄长景旭也在临燕镇挣军功。是以此次想着由你带领侍卫队护送七皇子前往临燕镇,正好也能与你兄长景旭团聚。” 听到前半段时,嘉歆的面色还没有什么波动,待听到可以与兄长景旭相聚时,眉梢忍不住沾了点喜色,立时答应下来,“遵旨,属下定会尽全力护七皇子周全。” 成武帝见状,也笑了笑,道:“如此,老七你且与白侍卫一同下去筹备临燕镇一行罢。看看天色,也近午时了,便在宫中设小宴好好款待白侍卫一番。” “父皇。”七皇子慕容明欲言,路途遥远,途中需要什么哪里需要他们来商议,底下人自会机灵的准备好,成武帝此言分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奈何成武帝说罢,也不看七皇子慕容明是何反应,将身子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 殿外,七皇子慕容明领着嘉歆往御花园走去。 宫中卵石路两边繁花盛开,修剪得当,争奇斗艳,吐露芳芯。 七皇子慕容明正斟酌着该说什么好时,嘉歆便先开口了,她神色真诚道:“殿下,我知道您与我兄长景旭,还有和峤都是好友,可对?” 七皇子慕容明也不隐瞒,点头承认,看着嘉歆,“你想问什么?” 嘉歆四下看了看周围无人跟着,咬了咬唇问道:“那你可有和峤的消息?自昨晚起,我便找不到他人了。他说是会派人来与我道平安,却一直未有人来。我……我有些担心。” 七皇子慕容明看着眼前少女急得微红的眼眶,沉默了一瞬,“他受了伤,昨夜在皇宫内过了一夜,御医替他医好了伤,你不用太担心。” 嘉歆闻言,微舒了口气,又问道:“那他现下在何处?可是因为宫中不便递信?” 七皇子慕容明眼神闪躲,只道:“嗯,宫中的确不方便朝外递信。他方才才出宫去,与你只一炷香的时差。我想他只要出宫便会递消息于你的,只是你进宫来了,这才错过了。” “多谢。”嘉歆这才放下心,真诚的同七皇子慕容明道了谢。 不对。 嘉歆突然狐疑的看向慕容明,直切主题问道:“七皇子,您还没告诉他去哪儿了呢。” 秦府经了昨日一事,定是不能再待了。 七皇子慕容明见含糊不过去,心中暗叹一声,子仪啊,是你说若能含糊过去,便含糊过去,若不能,便如实相告,断不可相欺于她,你可别怪我不仗义啊。 “子仪他,去了怡春阁。” 怡春阁,京都最受达官贵人追捧的……青楼。 说罢,七皇子慕容明偷偷抬眼瞧了瞧嘉歆神色,只见她不怒反笑,与他对视一眼,大方道:“怡春阁,鼎鼎大名啊。正巧,我倒是相去见识一番,都是些什么天仙下凡,竟能让他也去探探新鲜。” 嘉歆后半句话简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一旁的七皇子慕容明看了眼嘉歆握在腰间刀柄上逐渐用力的手,默默的往旁边挪了两步。 嘉歆莞尔,对着七皇子慕容明一拱手,“七殿下,我便先告辞了。” ※※※※※※※※※※※※※※※※※※※※ 嘉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沈宁奸情 一刻钟前,怡春阁。 阁楼的四角飞檐处都挂着金色的铃铛,微风轻拂,铃儿便叮当的响起来,清脆悦耳的声音总引得过路的人们不自觉的抬头往上望。 只见阁楼上三三两两的貌美女子或抚琴,或拨弄琵琶,或撑着下巴和你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上首,那撑着下巴看着楼下的貌美女子轻咬了唇,盯着楼下一人看了好一会儿。 一旁正拨弄着琵笆的女子好奇凑过来,打量了两眼,因那人侧着身瞧不着容貌,只笼统瞧出了个清雅的身形,打趣道:“芙蕖,看不出来你竟喜欢这样儿文弱书生样儿的。” 那名为芙蕖的女子娇嗔了她一眼,“茉莉你也真是,以为人人都爱魏将军那般魁梧吗?我就喜欢这样儿俊雅的。” 说罢,她又轻叹了口气,悠悠道:“只是这公子在下面站了小一会儿了,怎的是要进来还是不进来呀!” 而阁楼下,被她们纷纷讨论着的站在那儿的公子正是和峤。 和峤耳力好,即使铃儿响叮当,但阁楼上的女子并未可以压着声音,倒叫他听了个清楚。 他有些不自在的背过身去,正等到前往将军府递消息的墨砚回来。 墨砚微喘了口气,“公子,已经信件递给将军府守卫处了。” 和峤待他缓了缓,才问道:“确定递给嘉歆了吗?” “这,只递了守卫,想来会传给嘉歆小姐的。”墨砚愣了下,垂了脑袋低声,“我想着公子您在等着我呢,便急着回来了。” 和峤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墨砚,微顿了顿,“罢了,快些了了此间事,我自快些去寻她。” 和峤说完,抬头看了眼挂在楼阁四角飞檐上的铃铛,轻撩了衣袍,迈步进了怡春阁,墨砚紧随其后。 —— 嘉歆到时,颇有些讶异的看着眼前精致的楼阁,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这里既没有媚俗的姑娘站在门口冲人抛帕子,飞媚眼,也没有腻人的香味传出好几里,相反看上去很是雅致。 自宫中从七殿下口中得知和峤来了怡春阁后,一路上嘉歆心里一团不知名的火都快压不住了,难受的想挠挠。 尽管她面上一派的淡定,甚至此时还是笑着打量眼前楼阁的。 嘉歆轻拈了拈腰上佩刀,正要迈步入内,一个老鸨打扮的管事便迎了上来,用帕子掩了嘴笑了笑,正欲开口说话,就被嘉歆打断了。 “怎么,莫非怡春阁也有女子不得入内的规矩?” 嘉歆微挑了眉瞧那管事,心中微讶,只觉着她一身气度倒很不凡,像是久居高位,又像是常年服侍人的,圆滑精明的很。 “那哪能啊,奴家揽月。”管事揽月察觉到嘉歆的打量,大方的开口,又为难道,“只是奴家这儿的客人可都是不好伺候的,姑娘你若是要带着刀来我这怡春阁做客只怕惊了贵人们。” 管事揽月面上和善,话里话外的心眼儿倒是挺多。 嘉歆轻嗤了一声,随手扯了腰牌在她面前一晃,见对方惊了下,堆了笑脸,请了嘉歆进来,“大人,可是来寻人的?” 她瞧了牌子便知眼前人是谁,这架势必是来寻人的,这会儿上道的问着。 嘉歆随意的嗯了一声,视线环绕着雅致的内阁扫了一圈,问道:“方才可有一个的公子进来?他在哪儿?” “哎呦,大人,这年轻的公子哥可多了去了。”管事揽月一怔,才笑道。 她其实一听就知道嘉歆问的是谁,实在是那位的气质太过引人,他一进来,楼上那些平日里清高的不得了的小娘子们都挨个下来想揽他去自己的雅阁里坐一坐。 “他在哪里?”嘉歆皱了眉,冷了声,转而又笑了笑,“我不会闹你这怡春阁的,只是公务上寻他有些要事罢了。” 说着,暗示性的扬了扬手中佩刀。 管事揽月面上一惊,“这,大人是来捉拿要犯的。” 嘉歆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心里暗恼,和峤,你可不就是要犯吗?! “大人,请随我来,这公子也不是来奴家这儿寻欢作乐的,一来便点了名要见咱们大管事呢,这会儿还在呢。”管事揽月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垂了眼引了人往楼阁上去。 暖阁内,和峤与一女子相对而坐。 两人似是刚结束了一场亢长的对话,此时都有些沉默。 案桌旁的红泥小火炉开了,和峤抬手,慢条斯理的过了几道茶,先替对面女子斟上一杯。 他正双手奉上前时,暖阁的门被人大力拉开,他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只见嘉歆眼中没有丝毫温度,正淡淡勾唇盯着他手上还未递出去的瓷杯。 好样的,才同她说了不会在外沾花惹草,这会儿背着她跑来怡春阁给别的姑娘斟茶倒水。 嘉歆心中冷笑,抬眼去瞧坐在和峤对面的姑娘,只一看,心就有些微沉。 只见那女子从头到尾没有对外界的纷扰投来一丝一毫的瞩目,只抬起她冰肌玉骨般的手接了和峤递的茶,轻拂了拂茶沫,淡淡品了一口,才侧头对上嘉歆的视线,眼神清冷,神色矜贵,竟朝她露了个淡淡的笑容,美的……眼熟。 嘉歆微惑,不自觉的看向和峤。 这厢和峤早在嘉歆来时,便起身冲着对面女子行了一拱手礼,行至嘉歆身旁,瞧见她的疑惑,轻揉了揉她脑袋,拉着她出了暖阁,转身小心的拉上门。 甫一出门,嘉歆便甩开和峤的手,不等他愣神的功夫,反手又扣住他的手腕。 嘉歆的手不小,却也圈不住他,不由得微微用了力,牢牢攥在手里,扯了他往走道尽头无人处去。 和峤的手被她拽的微红,却也不说话乖乖的跟着她。 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嘉歆心里的火气又蹭蹭蹭的冒上来。 什么也不说,瞧见她生气了也不说话。 她正想着,身后的人开口了,俯身在她耳畔清声:“嘉歆。” 和峤见身前少女耳尖尖微动,知她在听 ,他正踌躇着该怎么说,怎么解释才能消了眼前少女心里那股火。 嘉歆便转了身,抬了小手轻轻一推,将他抵到围栏处。 她坏心眼的随手拽了他一缕乌发,用力将他脑袋往下压,见眼前人疼得眨了眨眼,才微微松手,轻哼了一声,咬了牙道:“昨日说好了递消息给我,为什么食言?让我为你担心你便高兴了?” 和峤一听,知她能寻来此处,定是去了宫中遇上了慕容明的,立时解释道,“我让墨砚递了消息往将军府,恐怕与你错过了。” 嘉歆看着他无辜的眼神,不为所动,厚底靴踩上和峤的脚背,冷声问道:“那为何背着我!偷偷来怡春阁!” 不待和峤解释,嘉歆便拽了他头发又扯了扯,颇有些酸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方才那个姑娘比我美?” 和峤微怔,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有些好笑,正欲开口,却被嘉歆抬了一指比住。 嘉歆认真的与他对视,直到看到和峤眼中全是她的倒影后才稍稍满意,却没察觉到两人的距离只剩毫厘之差。 二楼虽是雅阁,却也有小厮丫环端着茶水来来往往,有好奇的小丫环忍不住偷偷瞥了好几眼走道尽头的两人。 和峤眼角余光扫到,微微垂了眼帘,白皙的脸上浮上了点薄红,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只见嘉歆眼中带了点戏谑看着他,扬了笑又靠近了一点。 她进,他退。 “方才,那是我的……一位长辈。”和峤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嘉歆猝不及防,有些错愕,睁圆了眼儿看着和峤,重复了一遍:“长辈?” “早已年逾四十了,我唤她青姨。”和峤认真的点点头,补充肯定道。 “子仪。”身后传来一声微恼但好听清冷的声音。 突然被打断,嘉歆神色还有些懵,她边松了攥着和峤乌发的手,边转过头正看见方才端坐的美人此时扶着暖阁门边,看着两人。 在人背后讲小话被抓包了,两个小辈都有些羞窘的低垂了脑袋。 青姨几不可闻的轻哼了声,正色看向和峤,“你想要的答案,时机到的那天我自会给你肯定的答复。但是在此之前,你最好做足准备,想好你……” 青姨听着楼阁四角飞檐处传来的铃儿响,顿了顿,见和峤若有所思的模样,知他明白她未尽的话,便不再多言,转身合上了暖阁的扇门。 —— 京都河畔。 一株足需五人才可堪堪环抱的大柳树后,嘉歆与和峤正靠着温声小话。 “昨夜,你是怎么回的城,又进宫了呀?” “是陛下身边的总管王德胜派了人来接的。” 嘉歆直起身,吃惊的看向他,“可,那天不就是他害的你吗?啊,不对,我今日进宫与他说了几句话,可瞧着丝毫没有不对劲儿,兴许………兴许是我瞧错了吧。” 和峤伸手替她捋了捋鬓边碎发,心道,你没有瞧错,只是…… 他心中微叹,不想让这些繁杂事惹上嘉歆,看向远处的视线蓦地一顿,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 然而嘉歆一直注意着他,自然敏锐的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儿,兀自便转了头去看,这一看,确是实实在在的愣住了。 河畔沿边每隔一段距离便种了棵柳树,因着年岁久远,都已长成数人方可环抱住的大柳树。 而此时,与嘉歆她们相隔了一棵柳树的树后,一对男女正相依偎着亲热。 确切的说,是一个对嘉歆来说很陌生的男子,压着……她的母亲,将军府夫人沈宁在脖颈交缠。 ※※※※※※※※※※※※※※※※※※※※ 呜呜呜,我的小可爱们呢?求评论~求动力~康康兮兮叭【=v=】 温柔和爱 嘉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呆愣的看着不远处交缠着的两个人。 但她只怔愣了几息时间,便冷了神色,随手拔.出腰间佩刀,几个大阔步便上了前,一阵大力便扯开了压在沈宁身上的陌生男子,铿锵一声,刀身便架在了男子脖颈处,只稍一用力,便隐约可见血丝渗出。 “你!你,有话好好说。先,先把刀放下。” 那男子亲热关头突然被刀架住了脖子,本还有些被打断的不悦,待看清楚脖颈处涌动着寒光的锋刃,还有此时眼泛冷光,一脸仿佛他再多说一句便多用力一分的嘉歆。 顿时怂了,尚算英俊的脸上堆了点勉强的笑容,结结巴巴的央着嘉歆放下刀。 嘉歆冷冷瞥他一眼,犹豫了一瞬转头看向身后的沈宁。 而沈宁,自嘉歆突然出现,大力扯开那男子,再以一副保护的姿态挡在她面前时,便怔然的看着嘉歆,潸潸落泪,像是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般,呜咽出声。 沈宁想,如果那晚,白衍安也能这样挡在她面前就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 嘉歆见沈宁哭的呜咽不止,有些慌神,松了手中的刀柄,有些无措的拉住沈宁,却不知该怎么办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和峤。 和峤早已上前,接过嘉歆手中的刀柄,此时见嘉歆看向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让沈宁先冷静一下。 自方才起便没有开口的男子,突然将目光游移到嘉歆的脸上,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突兀的问道:“小姑娘,你今年及笄了吗?” 他脸上带着笑,一脸油腻的看着嘉歆,甚至还明晃晃的用眼神打量了好几处,猥琐极了。 不待嘉歆反应,和峤反而先给了反应,他先是侧过身挡住那男子的视线,接着温温和和的看了眼他,手上刀柄就紧随着多用了几分力,直到那男子收了一脸猥琐神色,嗷嗷叫出声,才微微卸了点力。 而此时,沈宁听到那男子的话,立时清醒了过来一般,有些慌的抬手抹了抹眼泪,拉住嘉歆的手,声音微有些哽咽:“嘉歆,别管他了,别管了。回府再说,好吗?” 说着,她就拉着嘉歆,踉跄走了几步,想要离开。 嘉歆摸不清楚状况,只拽住沈宁,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您别慌,别慌。爹不在京中,我在。您安心,今日我定要替您处置了这个强迫您的渣滓!” 沈宁听了,慌忙想捂住她的嘴,然而来不及了。 那男子听了嘉歆一番话,仿佛明白了什么,哼笑一声,“爹?娘?你就是这女人的小女儿?想来该是今年该是及笄了。” 沈宁的脸色愈发白,唇微微翕动。 那男子看了眼沈宁,笑了笑,换了副神色,一把挥开脖子上架着的刀,啧啧出声:“沈宁,你可真行啊,强迫?你管这儿叫强迫?方才是谁不停的成郎成郎叫的欢?怎么,穿上衣服就不认你成郎了?” 他边说着,边嬉笑的上手摸了把她的脸,又眯了眯眼看了看嘉歆,刚伸出手,便疼的叫出了声。 他抬头看向和峤,方才便是和峤打落了他的手,冷笑浮上面颊,眼神阴翳到了极点,“大胆!竟敢对本王如此大不敬!” 他自称本王,沈宁磴时抬眼看他,眼中是震惊与慌张。 怪不得,怪不得。 她曾暗自派了那么多人手去刺杀他,企图摆脱他无休止的纠缠,却没有一次成功。 这大魏满京都也只有一个王爷,那就是成武帝唯一的亲弟弟,成文王。 成武帝未登基时便父母双亡,家中人丁稀少,只有一个弟弟相依为命。 是以,成武帝登基后便破格封他为正一品成文王,与他的称号对应,是帝王的无上荣宠。自然,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可能让沈宁派出的杀手得逞。 “哈哈哈,没想到吧。沈宁,是不是很后悔,若是早早的便告诉你我的身份,说不定你便弃了那劳甚子将军,改嫁我了吧。”成文王颇有些扬眉吐气的快感,得意的瞥了震惊的沈宁,接着鄙夷道,“不过,一码归一码,本王的王妃可不会娶别人穿过的破鞋。” 嘉歆听得抿紧唇,眼含冰霜,再也忍耐不住的拽了刀鞘,一个斜风,便往成文王身上招呼。 成文王嬉笑的避开,顺着刀鞘去摸嘉歆的手,沈宁见了,向前一扑阻止他,睁大了眼,“不行!你不能碰她!” 成文王不耐的避开,突然玩味的看向沈宁,“哦,对了。” 一直站在嘉歆旁沉默不语的和峤见到这一幕,眼神微沉,隐含了些担忧,低头看了眼嘉歆。 他抿了抿唇,背在身后的手对着一直隐在暗中的墨砚打了几个手势。 墨砚不解的看了眼自家公子,但没有拖沓,乖乖的照公子的指示离开了。 这厢,成文王对沈宁投来的视线不以为意,看了眼犹自瞪着他的嘉歆,笑道:“小姑娘,……” “我乃陛下钦赐正四品带刀侍卫!”他话说到一半,就被嘉歆举起的宫牌打断了。 成文王无所谓的笑笑,反常的好气性,带了点满意的神色看嘉歆,“好好好,白大人,白大人。既然我与沈宁你情我愿的,即便是野鸳鸯,那你也没有捉我的道理啊,你这刀是不是可以放下了?” 说着,他边指了指嘉歆复又架上来的冷刀。 嘉歆冷了眼,寒了声道:“谁同你你情我愿!当我是瞎的吗?分明是你强迫她的!你说我怎么会没有捉你的理由?成王爷,您这儿已经不是强逼良家妇女了,她是朝廷封的诰命夫人!是镇国大将军的夫人!我爹他还在外征战,为国效力,而你身为皇权贵胄,却肆无忌惮,罔顾王法。即便你身份尊贵,我若上报陛下,想来你也难逃责罚!” 她字句铿锵,提到镇国大将军时满脸骄傲,听得一直情绪低迷的沈宁也不自觉的将腰背挺直了些。 成文王冷笑,“爹?你爹?你确定你爹是镇国大将军吗?而不是……” “王爷!王爷!陛下急召你进宫啊!”突然,一声尖细的嗓音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 成文王不悦的回头,只见他身边的小太监小卓子正一脸焦急的样子,边小心的擦着额角的汗,边道:“王爷,可快些吧。大总管叫的急,说是陛下急着见您呐!” 成文王看了眼嘉歆,再扫了眼和峤,最后意味深长的对着沈宁说:“沈宁,本王只好下次再满足你了。” 说着,大笑着阔步离开,小太监小卓子忙着跟上,临走前悄悄看了眼和峤。 和峤几不可察的点点头,待他们走后,弯腰将嘉歆落在地上的刀鞘捡起,替她别在腰间,温声道:“嘉歆,带着沈夫人先回府吧。” 嘉歆本在思量着成文王说的那句话,听到和峤的声音回了神,抬眼撞进他温柔的眼神中,咬了咬唇,将心中的疑惑歇下,轻点了头,去扶了沈宁。 --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便到了嘉歆护送七殿下离京的日子。 晨起,嘉歆练完刀后便坐在院子中拿了白布细心的擦拭着刀身。 屋内,采月采星正满屋子乱转的替嘉歆收拾东西,整理行囊。 嘉歆擦拭好刀身,将刀归鞘,进屋一看两人还在团团转,有些咋舌的看了眼她们收拾的行囊,不赞同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是去办公差的,不是去寻亲的。主要任务是护送七皇子安全到达临燕镇。” 说着,她起身将采月收拾的衣服一件一件拎出来,“这个,这个,都不要,行路上我必是骑马的,带这么多裙子作甚,穿着裙子骑马吗?给我多带些骑装。” 她失了耐心,索性一把倒出来,自己在那儿挑挑捡捡,最后只捡了几件衣裳,一个薄薄的包袱,她还甚是满意的轻拍了拍,“轻装上阵。” 在门外站了小一会儿的沈宁微微笑了笑,“嘉歆,多带些秋装,到了临燕镇,那儿风沙大,晚上天气冷得很。” 自那日回府起,嘉歆将沈宁送回她的院子,没有多问关于成文王的事,像是选择性的忘记了一般,只是临走前别扭的丢下一句,“若是再有这种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会保护你的。” 这以后,嘉歆不提,沈宁也渐渐的安下了悬着的心。沈宁像是打开了心结一般,再也不避讳着见嘉歆,总是关怀她衣食住行,尽力的将迟来了十五年的母爱都一并给予嘉歆。 刚开始,沈宁很忐忑,她明白从前她的作为有多么的伤嘉歆的心,她眼睁睁的看着嘉歆从乖巧的讨好她渴望母爱,到后来见到她泰然自若的行礼喊夫人安好。 沈宁没有想到,她送去的点心,裁制的衣物,嘉歆除了刚开始有一些抗拒以外,之后就都一一收下,丝毫不计较从前她的所作所为,不仅没有记恨,还派了人暗中保护着她。 嘉歆听到沈宁的声音,回头应道:“到那儿让兄长替我买新的吧,这些衣物我瞧着都腻了。” 一旁采星瞪圆了眼,心中暗道,我就说,小姐这么爱美,怎么会因为要骑马连裙装都不带,原来是打算好了,到了临燕镇一买新的啊。 沈宁笑笑,犹豫了一瞬,挥手让采月采星退下,自己进了屋,坐在嘉歆身边。 嘉歆见她欲言又止,思量了一下只道:“娘可是有信件要我捎带给爹?” 沈宁点点头,伸手握住嘉歆的手,“是有的,只是歆儿……” “嗯?怎么了,娘是不是想爹了。实在如此的话,我便与殿下商量一番。” “不,不是。歆儿,我想说,能不能不要告诉你爹,我,我想自己告诉他。” 嘉歆愣了下,明白过来,低了眼垂了脑袋,“嗯,我不会和爹说的。只是,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能如实回答我吗?” 沈宁看着嘉歆渴求的眼神,缓缓点头。 你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不再隐瞒。 “您,您真的是被成王爷强迫的,对吗?您不是有意背叛我爹的,您和爹感情那样好,是吧?”嘉歆回握住沈宁的手,微微用力,眼睛一眨不乍的看着沈宁。 “我,是被迫的。”沈宁一字一顿的道。 说完以后,仿佛卸下了千斤压在心头的巨石,浑身一松,眼眶微红。 是啊,她怎么不是被迫的呢?每一次都是。她那么爱白衍安,年少时高楼处惊鸿一瞥,贵女宴会时处心积虑的只想假装路过从他身前经过看他一眼,不远千里的去边境寻他,只因他被敌刺杀的消息传回京中。 太多太多,她和白衍安本该夫妻恩爱一生。 每被成文王胁迫一次,她就迫切的想白衍安。 其实镇国将军与国公小姐的爱情故事在 一直在京中广为流传,这也是嘉歆自那日后就选择再也不提的原因之一。 嘉歆看着沈宁的泪滑落,脸上泪痕斑斑,她抬手替她擦去眼泪,轻声道:“别哭了,我不会告诉爹的。我想,就算您亲自将这一切告诉爹,爹也只会悔恨他没有保护好您,让您受了天大的委屈,而不是责备您,他只会更加呵护疼爱您的。别哭了别哭了。” 看着沈宁潸然落泪,嘉歆心里也不好受。纵使从前她待她再不好,可嘉歆也不会恨她,嘉歆承认,她怨过,怪过,伤心过,却唯独不会因此而恨她。 母女之间怎么会有抹不开的隔阂呢?母亲十月怀胎,艰难顺产生下她,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温柔和爱了。 温香软玉 平整空阔的官道上,一队面容整肃的侍卫紧密的护着几辆马车,一行车队不疾不徐的往城外驶去。 车队侧前方,嘉歆正稳坐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腰间悬着一柄宝刀随着马儿的攒动在身侧微微摇晃。 嘉歆偏头看了眼身侧的马车,眼中带了点点笑意,一边换了只手拉住缰绳,一边敲了敲一旁的马车窗扇。 “咚咚——”木窗响起的声音有些沉闷,但因嘉歆用的力道不轻,很容易便震动了车内的人。 正偏头微靠在车厢内闭目养神的和峤一下子便被震醒了,他神色有些疲惫,抬手揉了揉额角,将木窗唰的一声往上推开,抬眼正正看见稳坐在马上的一脸若无其事,目视前方的嘉歆。 他沉默地盯了她几息,不见她开口说话,便作势要松手合上木窗。 嘉歆立时坐不住了,忙伸手拦住他,左右张望了下,见无人注意他们这儿的小动作,这才放心的转头对着和峤微垮了小脸,瘪了嘴可怜兮兮道:“先生,您可莫生我的气了,您今儿都一上午没理我了,我这儿心里真是怪难受的。” 嘉歆说着,抬了小手捂上胸口偏上的位置,冲着和峤眨巴着眼,企图使那苦肉计央得和峤心软。 正此时,一旁侧后方的一个侍卫御马上了前,嘉歆听到动静,立时松了手,正视了前方,一脸严肃的侧头去听侍卫禀报来事。 和峤看了眼此时正和侍卫说话,精神头十足的嘉歆,不由得在心中微微叹口气。 哪里是他一上午不理她,分明是昨夜她闹腾了他一宿未睡,累得他只好趁着行路上在马车中小憩一会儿。 七殿下慕容明奉旨前往临燕镇,和峤既以秦云的身份在七殿下府上做幕僚,自然是可以跟随一道的。早在嘉歆与和峤提起此事时,和峤便与七殿下商议好了,告诉嘉歆他自会一道随行。 出行前一夜,偏嘉歆不确定极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念叨着,记挂着,想着若是和峤不能一道同行,她与他便少说得有数月见不着儿面了,且不说若是边关那处儿状况频发,那便得有小一年只能干想着了。 她与和峤好不容易初初情定,这阵子正是那情意浓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阶段,自然不愿意有丁点儿意外发生。 是以嘉歆思来想去,还是从床上一骨碌地爬了起来,披了件外衫夜里便匆匆来到了和峤屋前。 已至子时,和峤屋内的灯烛早已熄了。 嘉歆轻轻扣了两下门,不见里面有任何反应,等了小一会儿便失了耐心便绕到后屋院子处翻窗进了来。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户处的投射进来的稀疏月影微微点亮了眼前的视野。嘉歆几步摸索到了和峤床前,见他仍闭目睡着,有些纳闷他难得睡的如此沉,看着他较平日少了些清冷的睡颜,不由生了小心思抬手拽了他散落在一旁的乌发,调皮的去拨弄着他俊挺秀气的鼻。 和峤蓦地睁眼,伸手捉住她作怪的小手,坐起身来,脸上还带了些倦意,声音有些慵懒困顿,“嘉歆……” “啊嚏——“一个喷嚏打断了他要问出口的话。 和峤偏头揉了揉发痒的鼻尖,眼神也清明了些,回头看着正蹲在他床前,两手乖乖的搭在他膝上的嘉歆,见她得逞后笑得眉眼弯弯,抬手揉乱她的发髻,见引来她不满的眼神后,才问道:“明日便要出行了,这么晚了怎么不在府上好好休息?” 嘉歆一听,想起她来此的正事,微仰了头道:“先生,您明日会一道随行的吧?切莫框我!” 和峤失笑,“便是为了此事?我几时诓过你,明日自会一道同行的。” 他话音刚落,嘉歆便高兴的弹跳起来,一把抱住和峤,面上却哼哼着,“没框骗过我吗?不知是谁自称秦云呢,怎么也不认我呢!” 她跳上来的突然,双手紧紧环着和峤的脖颈,却因和峤坐着的姿势,双腿没有跪坐着着力的地方。和峤怕她膝盖磕着床沿,只好一手从她腿窝处勾住,将她打横抱着,此时乍一听嘉歆的话,有些理亏,只道:“下次不会了。” 嘉歆闻言,松了圈着和峤脖颈的手,换了个姿势跪坐在他腿上,双手再搭在和峤肩上,眼中带了笑意却假装苦恼道,“那,怎么办呢?您在我心里已经是个会框人的形象了,没有信誉可言!” 她一脸专注的盯着和峤,似是真这么想一般。 和峤看着跪坐在他腿上的少女,呼吸微滞,垂了眼偏头。 子时过半,眼前是他心仪的少女,一嗔一笑都灵气动人,此时这样暧.昧的姿势更显得她较平时娇小可人。 “嘉歆,很晚了。我送你回府。”说着,和峤便要将扒拉在他身上的嘉歆扯下来。 “唔。”一声闷哼响起。 嘉歆使了力一把将他推倒,不高兴的看着被她压在身下的和峤,“您为什么总转移话题?我不管,我今晚不想回去,就想在您这儿。” 她整个人都压在和峤身上,两人身体严丝合缝的紧贴着,这会儿又往上挪了几下,抬了脑袋居高临下的看着长睫微颤的和峤。 “嘉歆,你先下来。”和峤红着脸哄她。 月光倾洒而下,照着和峤的脸,肌肤莹白透粉,长睫乌漆,唇泛流泽。 嘉歆看了一会儿,实在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思,抬手捂了和峤的眼,试探着吻了下。 和峤身子微僵,没有避开。 嘉歆亲了一下,见和峤不反对,就又亲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点到为止,沾之即离。 反复几次,和峤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抓住嘉歆的手臂,见少女怔怔看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如玉般的指尖轻抚嘉歆的唇,温声道:“傻姑娘,不是这样的。” ………… 过了不知多久,和峤才放开嘉歆。 嘉歆自认为好不容易才尝了点甜头,自然不肯就这样,抬了小手就要往和峤衣襟里去摸。 上回儿在山洞里瞧见了,肌理分明,漂亮极了,她一直念念不忘。 “嘉歆。”和峤制住了她,又道:“我送你回去。” 他一说要送她回去,嘉歆就老实的收回手,往他怀里钻了钻,闷闷道:“我不要,我想你陪我。” 和峤沉默几息,轻轻卸了她发髻上唯一一支簪子,顺着理了理她的乌发,轻拍了拍她背,哄道:“睡吧,不然明日路上困倦。” ………… 彼时说着此话的和峤还担忧嘉歆明日路上骑马会劳乏,万万没想到第二日困倦的不行的是他,而始作俑者嘉歆倒是精神十足,神采奕奕。 而此时,嘉歆挥退了一旁的侍卫,转头看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和峤,见他容色倦倦,不由得有些心虚。 昨夜她兴奋的一直睡不着,在他怀里翻来覆去,一会儿去碰碰他的眼,一会儿又去拽拽他的发,一会儿又央着他唱情歌给她听…… 清晨她早早的便醒了,只见和峤随意的铺了卷被褥在屋里打地铺,看那样子似是才睡着不久,她将他喊醒,问他怎么不在床上睡? “睡不着。”和峤微顿,看了看她,“你非要拉着我手才肯睡,只好在床边打地铺了。” 至于为什么睡不着嘛。 嘉歆心底发笑,他不说她也知道,不就是温香软玉在怀,难免…… 和峤收回思绪,见嘉歆早已挥退侍卫,又不知在想些什么,笑得狡黠极了,心中默想:素日里这样活泼,倒也不怪睡相如此跳脱。 昨夜嘉歆睡着后,整个人呈大字形占了整铺床,一会儿睡在床头,和峤困倦的打个盹的功夫,再被她闹醒时,她又睡去了床尾。 和峤自小睡眠浅,近些年好些了,却也遭不住嘉歆这样的闹腾睡法,临近寅时,索性便在床边打了个地铺沉沉睡去。 算起来,只堪堪睡了一个多时辰。 若是嘉歆知道和峤睡不着的真实原因,肯定会道,我不听,我不听,分明是他受不住温香软玉,又要维系君子风范,才会如此。 “先生,您是不是不理我了?”嘉歆收起小心思,一手扒上窗沿,可怜兮兮道。 和峤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就又被她打断了,“是我不对。明知道先生您……心悦我,我还那样对您,话本里不都说,男子遇上心悦的女子,总会心绪兴奋的睡不着的。是我考虑不周,下次我定会注意的。” 说着,她似模似样的摆了个内疚的表情,一双秋水剪瞳作含情脉脉状看着和峤。 和峤:…… 默默无言。 他扶了扶额,看着自导自演的嘉歆,“……无碍。我只是有些困倦,不是生你气不理你。” 说罢,他抬手合上木窗,声音从里面传出,“嘉歆,我有些倦,有事再唤我。” 嘉歆有些遗憾的看了眼木窗,却没再去打扰他,只百般无聊的四处打量着,瞥见车队另一侧的一处身影,顿时眼睛一亮,策马往那处方向去。 ※※※※※※※※※※※※※※※※※※※※ 感谢在2020-04-29 22:11:34~2020-05-05 15:3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秃子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的和峤 嘉歆御马上前,笑意盈盈的看了眼悠哉在外的七皇子慕容明,“七殿下好雅兴,放着马车不坐,倒是和我们一样御马随行了。” 七皇子慕容明大眼微弯,露齿一笑,“将将下来一小会儿,马车里过于闷热了,倒不如出来透透气。白侍卫,方才还见你与子仪说着话呢,才眨眼儿功夫就被你发现了。” 嘉歆稍落后他半步距离,绕了绕手中缰绳,歪头轻笑道:“我奉圣旨随行保护殿下,自然是要时刻注意着你的,若是有心之人乘我不备,那才是失职。” 嘉歆与七殿下慕容明早些年便相识,却从未深交,此时两人却都默契的交谈自然极了。 七殿下慕容明见嘉歆神色放松,也不由得卸下了心防,突然想起件事,看着嘉歆若有所思道:“我见你与子仪感情甚笃,景旭可知道子仪将他最亲的妹妹拐了去吗?” 嘉歆微怔,被问得一愣。 诚然,自前些时候她得知秦云便是和峤后,她便甚少想起与兄长景旭寄信件了,总是选了些好玩有用的事物与阿芙的信件一道托人捎带过去便是了,便是提笔写些什么,也都是日常趣事,一直未曾与兄长景旭直言此事。 嘉歆不由得有些心虚,她倒也不是忘了,只是不知该如何告知兄长,毕竟他离京前还曾悄悄问过她,那时她小心的捂着这个秘密,闻言猛摇着头,矢口否认。 嘉歆微蹙了眉,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良久才道:“他不知,不过我花了好些功夫寻了张岩大师的画作,想来到时他该很是欢喜才对,便也顾不上与我计较了。” 嘉歆想着,不由得笑眯了眼,深感于自己的未雨绸缪,先见之明。 七皇子慕容明听了,一双大眼顿时亮了,急忙询问道:“张岩大师?可是真迹,我一直仰慕他许久……可否予我瞧瞧?” “自然是好的。”嘉歆不作他想,立时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七皇子慕容明本性纯善,待人也极是真诚,与嘉歆一般大的年纪,若非当朝太子迟迟未立,他顶着身后众人的期望还有暗里明里的算计,心知夺嫡一事,不是他表态无意旁人便不会视他若无物的,只要他还是当朝皇子一天,那么就注定不能独善其身,是以不得不硬着头皮参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这会儿谈到心爱的事物,与一直向往仰慕的名士,露了点这个年纪才有的好奇心性。再加上嘉歆也不是拘泥的性子,两人没多会儿便相谈甚欢,一道谈天谈地,只恨从前不曾详谈。 是以一个时辰后,车队停在原地修整的功夫,和峤醒来第一时间便是撩开马车的门帘,看看嘉歆在何处。 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路边相谈甚欢的两人。 嘉歆站在一旁梳理着马儿的鬃毛,七皇子慕容明则靠立在一旁一边看着,一边兴高采烈的说着些什么,嘉歆时而抬头接上几句,两人说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捧腹大笑。 和峤撩着车帘的手微顿,向来温和而笑的嘴角不由自主的绷直了,他低了低眼眸,沉默了一息,便长腿一迈,往两人在的地方走去。 此时,两人正笑语着,早已从名士张岩的话题胡天侃地到了一同分享从前看过的戏班了。 “上回儿我去城南的戏班子那儿看戏,你知道吗?那两个角儿也不知怎么了,白脸红脸儿都画好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头饰竟带串儿了!当时瞧着怎么都不对劲儿呢,结果到了戏了了,才哄堂大笑!” “哈哈哈,你这儿也不算什么,我前年碰上一桩事才叫有意思。” “哦?快说说看。” 和峤走近几步,听见两人的谈话,看着七皇子慕容明一脸期待的盯着嘉歆静等后话,直觉得有些扎眼,默默地想,很有趣吗,怎么他听着不觉着。 这般想着,他又看向嘉歆,却见她眼中盛满笑意,露出浅浅的笑痕,竟没察觉到他的到来,且瞧着与七皇子慕容明谈着心情愉悦极了,和峤抿了抿唇,只觉着心口有些闷闷的,不想说话。 眼见着两人有愈发聊的热火朝天的趋势,他终于有些耐不住,虚掩了拳挡在脸上,假意轻咳了一声,试图引起两人的注意。 果不其然,嘉歆听到动静稍稍一顿,回头看见是他,顿时眼睛一亮。 和峤看在眼里,一直紧绷着的唇角也缓和了弧度,心里有一点点引得心上人注意的得逞的欣喜,面上却仍是一副清风朗月的样子,仿佛浑不在意方才两人不断的交谈,只是恰逢其时的刚好轻咳了一声。 为表自然,和峤在嘉歆投来目光后掩饰性的又轻咳了一声。 嘉歆止了话头,上前两步,有些忧心的问道:“先生,您可是着了风寒吗?”秋日里夜寒,昨夜他打了一晚上的地铺,行路匆匆,舟车劳顿,若是着了风寒便不好了,定是不好受的。 和峤没有作答,只垂了眼打量了一下嘉歆与他之间的距离,小二十寸,他微蹙了眉,不甚满意的想,好远,平日里嘉歆最多与他相距十三四寸。 他也不去想,平日他与嘉歆总是单独相处,现下四周皆是侍卫,不足两米远处还有个七皇子慕容明杵在一旁儿。 他低了头不说话,许是因为醒来后都未来得及喝口水,此时唇色浅淡,有些微燥。嘉歆不由得再上前两步,偏了头对上他的视线,疑惑道:“先生?怎得不说话?” 和峤看着两人咫尺之间的距离,心下有些满意,这才慢吞吞道:“无碍的,只是有些口渴了。” 说着,他将视线投向嘉歆挂在马背上的水壶,却不说话。 嘉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回去拽了水壶给他,见他接了后,才道:“先生,再过不久就到白马镇了,到镇上会歇息一夜,到时候您就可以好好休息一晚了。”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有些不情不愿的小声保证道:“我保证,今晚定不闹腾您了。” 说完和峤就被嘉歆推着上了马车,一行人互相招呼着动作利落的收拾了行囊接着上路。 马车又疾行起来。 车内的和峤单手撑着木窗,瞥了眼队伍正前方策马的两人,见他们仿佛又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谈论着,心下有些烦闷,看了眼撑着的木窗,蓦地松了手。 只听见重重的“啪嗒———”一声,和峤静候片刻,仍未等到嘉歆来敲马车的木窗,反倒是易容成车夫的墨台有些纳闷,回身掀了车帘,问道:“先生,怎么了?” 和峤探眼过去,正正又瞧着了前方两人,比方才看着还清楚些,只闷闷回道:“无碍,赶路吧。” ——---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在晌午刚过不久到了白马镇。 嘉歆差人去寻了间干净的客栈,将马儿交由店小二后,便进了大堂坐下。 他们一行人多,侍卫队便足足坐满了好几桌,一路上策马劳顿,得了嘉歆与七殿下慕容明的准话,这会儿都敞开了点着吃食。 店小二看着他们的眼神就仿佛看着一堆白花花的银子,脸上堆满了笑容,一叠声儿的道:“客官,您请嘞!吃点什么,咱们这儿的招牌菜都来一份吧!” 和峤自下了马车后,便一直站在离嘉歆不远的地方,这会儿嘉歆找好了一桌,先是回头来拉他安置在自己身边的座位,边笑道:“先生快说说,您有什么想吃的,我唤人一并点了送上来。” 和峤看了眼嘉歆攥着他衣袖的葱白指尖,询问他时眼中的盈盈笑意。和峤满意,满意极了,只觉得方才路上的郁气都消散了。 他对着嘉歆温和一笑,清声道:“不拘,都可以。” 一旁的七皇子慕容明看着这一幕,捉狭的笑笑,突然轻声嚷嚷道:“白大人,不知小的可有点菜的名额呀?” 他虽与嘉歆一路上打开心防,聊了许多,却没这样活泼过,还自称小的打趣着。 嘉歆一时觉着新鲜,回头笑道:“殿下嘛,自然是有的。” 七殿下慕容明来了兴致,低声与她道:“你可知这白马镇有一道名菜吗?” “是什么?快说来听听。”嘉歆扫了眼已经琳琅满目罗列了许多菜的桌子,心知若桌上有,他定不会提及,好奇的催促着。 “是用锡箔裹着做的老马肉。”七殿下慕容明左右四下瞧了瞧,凑近了低声道。 一旁的和峤听见,眉梢微动,却没有插话。 嘉歆低呼一声,掩了面吃惊的问道:“怎么会是马肉?这是触了律法的!” 大魏地形多变,虽有平原小丘,却不及临边燕国地势平坦,草原遍地,利于饲马。大魏乃大国,兵马需求极大,向来是自产不足,年年要花费不少银钱从盛产马匹的小国购买,是以大魏境内马匹的价格格外昂贵,寻常人家皆是用驴或骡子代替拉车,只有京都百年世家与皇亲国戚方才用的了马车。 而这儿白马镇,方圆几里外有一处极宽广的地势,且气候适宜,地形得利,有不少放牧的游民,常年是朝廷征马的一处大来源。 是以此时七皇子慕容明同她说此地竟有名菜锡箔马肉时,嘉歆才这般震惊的。 七皇子慕容明对着嘉歆轻声嘘了下,悄悄道:“诚然,然而我虽说是名菜,确是不流于表面为外人所知的,且价格高昂的离谱,只有权贵才消费的起。此次选在白马镇落脚,便有彻查此事的计划。” …… 这厢两人谈论的入神,皆未察觉到和峤身侧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个姑娘。 只见那姑娘眉若秀画,眸似点漆,肌肤雪白,身段既窈窕玉立又丰.满多姿。 赵淑华一脸惊讶的看着正坐着的和峤,细细打量他的眉目,将他逐渐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 和峤正在替嘉歆夹着菜,察觉到身旁的视线,早已习惯,本不欲多理会,但对方打量了是在太过明目张胆,只好停了手上动作,回头温声问道:“这位姑娘,可有事?” 赵淑华咬了咬唇,看着和峤温和的神色,语序有些错乱道:“我,不不,我没事。不是,公子,我们曾见过的。” 她话音未落,就见眼前这个好看的公子稍顿,疑惑的抬头看她,眼神好像在问,是吗?何时何地,为何我没有一点印象。 紧接着一直坐在他旁边与桌上另外一位公子谈话的姑娘闻声也转过头来,好奇的看她。 赵淑华见这姑娘瞧着年纪不大,眉间却英气十足,一双大眼又灵动极了,两种不同的气质杂糅在一起,更显得让人挪不开眼。 殊不知,她眼中的姑娘,嘉歆也在打量着她,桌下一直与和峤十指相扣的小手不由得使了点劲儿,同时心下轻啧,这样一个长的好,身段也好的美人来搭话,和峤这张脸真是会招蜂引蝶。 赵淑华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有些紧张的绞了绞手,轻声提醒和峤道:“几年前,在白马镇,公子您从……一人手中买下了一匹老马。” 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些年了,公子不记得也正常。小女子只是方才惊见公子样貌,只觉得与公子您实在有缘,才忍不住上前搭话。” 和峤闻言,若有所思,半响才带了点歉意道:“抱歉,姑娘,我记不大清了,许是你认错了人。” 他话说的清楚利落,意思便是不管是不是他,他都不记得了。赵淑华有些失落,却也不再纠缠,微福了一礼,“是小女子扰了公子了。” 赵淑华离开后,嘉歆向来不甚细心,这样儿的事儿很快便抛到了脑后便又回头去与七皇子慕容明接着方才的话题。 和峤坐在一旁默默瞧着,看了看嘉歆握筷子的手,又舒展的张了张桌下自己变得空落落的手,抿了唇一语不发,紧接着便起身要离去。 嘉歆听见动静,忙回头拽了他衣袖,一双大眼有些迷茫,“先生,您去哪儿?” 和峤温雅的笑了笑,抬手替嘉歆理了理额角碎发,曼声道:“马车里闷热,我想上去洗浴一番。你们接着吃。” 他话音才落,嘉歆的眼就微微亮了,她悄悄瞅一眼他,见他神色自若,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打量。 嘉歆应道:“嗯嗯,那先生您快去吧!我……” 随后就到。 嘉歆咽下了未出口的话,笑眯眯的改口道:“我们今晚会在此歇一夜,先生慢慢来,不用急。” 和峤微微点头,面上神情仍是淡淡的,直到转过身上了扶梯才微扬了唇角。 ——--- 待和峤走后,七皇子慕容明纳闷的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嘉歆,止了方才的话头,问道:“怎么了?我怎么瞧你心不在焉的?” “不,我只是在想你刚才说的事。若真如你所说,那我们决不能纵容姑息。”嘉歆有些忧心,毕竟她的父亲与兄长同边境息息相关,马匹一事她不得不多想。 “若是忧心此事,大可不必,此事我已筹集到了不少线索,只差最后一步便可以将背后之人揪出来,不过,具体该怎么实施,还要待我与子仪他们商议一番,到时候还需要白大人配合。” “那是自然的,我定会全力协助殿下。” 嘉歆说罢,视线无意间扫到从扶梯上下来拎着提水桶的店小二,紧接着道:“我这便去寻先生,看看他有何看法。” 说着,拎起一旁的佩刀便一溜烟儿的窜上了楼。 ——--- 和峤将送热水的店小二送出门,正要合上,眼角余光便扫到了嘉歆窜上来的身影,手上动作稍缓,轻声道:“方才见你与七殿下相谈甚欢,这会儿怎么上来了。” “唔,是谈了些事儿,但我想着……”嘉歆甫一上来,见状抬了手中宝刀抵住了和峤浴堂的门,腆着笑脸道:“先生风姿,想来沐浴没有我贴身保护是不行的。” 说着,摆出了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却又悄悄看了眼和峤裸露在外的白皙锁骨。 和峤一身单薄里衣,长发微散,察觉到了嘉歆直白的视线,耳根不由得有些透红,心中也有些好笑自己的幼稚,手上却又拾起了件外衣默默披上,挡了她视线。 不得不说,和峤的这出美男计正中嘉歆软肋,这会儿垂着眼红着脸的模样,实在惹得嘉歆耐不住心痒痒,收了佩刀就轻推和峤,示意他进屋。 待门合上后,主动伸手揽住他脖颈,仰头蹭了蹭,提议道:“先生,昨夜都赖我,害的您没睡个好觉,为表歉意,便让我替您宽衣吧!” 嘉歆说完也不理会和峤的反应,绕到和峤身后便动作利落的将他方才披上的外衣扒拉了下来,紧接着又动作轻轻的探手到和峤腰际,想要连着里衣一鼓作气扒拉下来。 哎,果不其然,嘉歆有些沮丧,每次!每一次都被他拦住。 原来,嘉歆就快得逞的手又被和峤扣住了,和峤侧眸,掩了眼中情绪,温声诱哄道:“嘉歆,为何总是……对我如此?嗯?” 嘉歆顺势环住和峤的腰,闻言有些茫然的对上和峤的视线,思索了一会儿便断断续续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就是想与您亲近。” 她歪了歪头,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想来是您生的太好了,这才总惹得我想碰碰您。” 和峤转过身,额头抵住嘉歆的额,循循善诱着眼前的小姑娘,“七殿下生的不好吗?” 嘉歆被他难得主动的亲昵弄得有些飘飘乎乎的,感受着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缠绕,仍是清醒的捉到了点不对劲儿,她微蹙了眉,反驳道:“不,不一样的呀。七殿下自然生的好,可,可我不心悦他,自然不会想与他亲近啦。”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和峤轻笑出声,胸膛微震,白皙的喉结上下滚动,接着问道:“那,嘉歆心悦谁?” “自然是你。”嘉歆仰头看他染了薄红的脸,眼神有些迷惑他今日的反常,手上却还是贼心不死的探进了他的里衣摸了摸他细滑的胸膛。 和峤的脸瞬间飞上了大片红云,上身微颤,却没有制止她,仍是温声问:“我是谁?” 嘉歆微蹙了眉,不解的看他一眼,又抬手摸了摸他漂亮的喉结,“你是和峤,是我的和峤!我的。” “是你的。”和峤笑,轻轻的吻了吻嘉歆的眉间,夸她,“好姑娘。” …… ※※※※※※※※※※※※※※※※※※※※ 他醋了!他醋了! 接下来剧情大爆发,要开始揭秘了。 从前缘起 过了不知多久,“咚咚———”屋外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七皇子慕容明的声音传来,“子仪,你在吗?我进来了?” 和峤微顿,看着怀里面色绯红的少女,见她点了点头,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碎发,才清声应道:“进来吧。” 七皇子慕容明一进来便直奔桌前,一坐下便拎起茶壶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抬头看到嘉歆也在,微怔了一下,正色道:“白大人也在。那正好,我和你们说,我方才在这间客栈打听到了点消息。” 闻言,嘉歆立时围坐到桌前,凝神听七皇子慕容明娓娓道来: “先前我寻了店小二想让他领我去马厩看看,小二在忙只给我指了路,结果我走叉了,绕到了厨房,正瞧见之前来找子仪搭话的姑娘在那儿探头探脑的张望着厨房里,我心生好奇,就跟上去瞧了,你们知道吗? 我听见里面几个厨子正在说着闲话,其中一个胖厨子说道:‘也不知道掌柜的怎么想的,前边战事眼见着就要打起来了,这阵子风头紧,来用招牌菜的贵人越来越少,我在镇上的其他酒馆的好哥们都说了,他们店里都暂时撤了,只还悄悄招待那些老熟客,其余的便是谁来也不接新客了,都连上面那位儿都不怎么来了,生怕惹上一身腥,结果掌柜的倒好,还觉得咱们这会儿是一枝独秀了,你知道怎么着吗?他竟还遣了一众人跑到镇上那赵马圉那儿逼着人家卖马给他呢!’ 那另一个同伴就问他:‘果真?掌柜的莫不是糊涂了?赵马圉如今可不是像几年前那样任人欺负了,前些年因着那事儿不知搭上了谁帮他,他现在养的马再好又怎么样,那不都是专供给朝廷了吗?掌柜的哪有这胆儿啊!等等……莫不是上面那位的意思?’” 嘉歆听了暗暗咂舌,惊奇的看了眼七皇子慕容明,难怪常和她说他爱看戏,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把那两人的对话学的活灵活现。 说完这么长一段话,七皇子慕容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饮了杯茶才看向他们,两手一摊道:“没了,我就听见这么些,本来还能更多些,谁知道让那位找子仪搭话的姑娘瞧见我了,我一慌便回来了。” 说着,他拍了拍胸脯,惊叹道:“我还是第一回儿做这样偷听人讲话的事儿呢,现在想起来,我跑的有点快了,那位找子仪搭话的姑娘似乎想和我说些什么来着?” “赵。”和峤突然出声,他上前两步站到了嘉歆身旁。 “嗯?子仪是说谁,可是那位赵马圉吗?”七皇子慕容明被他没头没脑的一个字弄得有点懵,桌边的嘉歆也疑惑的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和峤。 “我说那位姑娘,她姓赵。是赵马圉的女儿。”和峤一脸沉静的解释了几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七皇子慕容明一惊,连忙问道:“真的吗?子仪是如何得知的,真是与她相识的吗?那这样的话,我想那位赵姑娘先前想喊住我莫不是想找我帮忙的?” 好家伙,先前还同别人姑娘说人家认错了人,这才多久的功夫啊,便连人家姑娘的家世姓氏都打听到了。 嘉歆心里气得牙痒痒,脸上却淡定如常,伸出小手悄悄绕上和峤宽袖中的大手。和峤若有所觉,看了眼一旁七皇子慕容明,见他没有察觉到,借着宽袖遮掩回握住嘉歆的小手,垂眸看向她,只见她冲他眨眼一笑—— “嘶~~” 和峤一时不察,没忍住轻声呼了出来。 七皇子慕容明一愣,看向两人,“怎么了,子仪?” 和峤恢复如常,宽袖下的大手轻捏了捏嘉歆方才用力过猛的小手,顺着手腕处替她轻轻揉着,一边轻笑着回答七皇子慕容明方才的问题:“没事。说起来,我倒也不是与赵姑娘相识,而是几年前和赵马圉有些渊源。” ※※※※※※※※※※※※※※※※※※※※ 注:马圉,养马的人 昨天没写完后台不小心发出来了qwq 这章有点瘦,晚上没课啦,会再更一章肥哒~ 刑部做客 和峤眉目轻淡,时间着实有些久了,他敛眉凝神,理了理思绪,清朗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恍若春风拂面。 “几年前,我随青松大师游学,大师路遇一病人,杂症怪病乃大师平生仅见,大师为寻解决之法,途径这白马镇与我嘱咐一番后,便四下云游去了。那时我早便听闻过白马镇,便想着趁此机会四下看看,长一番见识。” “于是问了路往镇上最平广的那处马场去,养马的人很多,但是这么多人里赵马圉家的马是养的最好的。那日,正好撞上一伙人武装起来想要以低于市价不少的价钱强行收购赵马圉的好马,他人微言轻,不好同他们作对,便与他们商量着卖一些年纪大的老马予他们,这帮人欺人太甚,见他不愿,竟连最后的脸面都不要了,银钱也不愿付,预备强抢了这批马就走。” “我看不过去,为了免些麻烦便用了国公府世子的身份赶走了这帮人,借着买马的名义帮了赵马圉一回。这也是先前大堂我说不认识赵姑娘的原因,一则,我既然是以国公府世子的身份想帮,那镇上定然有人知道,若是相认徒惹麻烦于我们;二则,我们一行人声势浩大的来了白马镇,背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看,若是与赵姑娘相认,也是徒惹麻烦于她。” “至于,白马镇竟有锡箔马肉这道菜,也是事后,赵马圉悄悄告诉我的,他说,这是白马镇上人人都知道却都心照不宣,不说出口的事,谁若是说了,那便是断了大家的财路。” “赵马圉是个有远见的人,他说这些年虽然国泰民安,可前方若是战事起,白马镇养出来的好马有一天说不定可以解燃煤之急,他不希望这样的风气一直下去。” 七皇子慕容明认真的听着,不由感慨道:“的确,大魏前线一向战马吃紧,向来是要从邻边小国去采买,白马镇已是国境内马匹最大的来源了,若是不将这个问题解决,让前方战士骑兵如何安心!” 嘉歆沉默了一会儿,此时也真切的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性,神色严肃,突然想起什么来,猛一抬头看向和峤,目光灼灼的看向和峤,有些激动道:“先生,您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方才七殿下说赵马圉得了贵人相助,现下已经是专门向朝廷供马的大户了,既然数年前您便得知此事,不可能毫不作为的。” 说完,她目若星灿,仰了头眼神直直的看向他,期待他的回复。 和峤垂了眼,看着少女期待的眼神,笑了笑清声道:“然,回京后我便上禀陛下了。陛下听闻此事后,很是重视,同时也选了赵马圉专供马匹。只是……” 和峤蹙了眉,话音微顿,才又道:“陛下将此事交由了五殿下慕容衡负责,而我在调查白马镇商户如此明目大胆的缘由时,得知这些商户背后都无一例外有京中贵人替他们撑腰,甚至是得了贵人示意有利可图才如此。巧的是这些年,我搜集得线索处处指向五殿下慕容衡。” 和峤说完,笑容也冷了些,“然五殿下着实聪慧,这么多年未曾留下丁点儿可以指认他且确凿得证据,是以一拖再拖至此,我无凭无据,只能从皇上处着手劝告此事事关重大,皇上便私下里收了一半权自己遣了人暗中调查,想来那背后得贵人手眼通天,便是我与陛下私下商议得事都能得了风声,护着白马镇这些商户,免得断了财路。” 七皇子慕容明闻言,难得的没有急着接话,沉吟许久提议道:“既如此,我们便去赵马圉那儿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吧,方才那几个厨子不是说他们掌柜的竟要逼着父皇指定的供马户卖马给他们,呵,这背后撑腰的人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几人稍作整顿,便马不停蹄的来到了赵马圉的家宅处,看上去只是一进一出的小宅子,色调暗沉更显朴素。 他们到时,门口正有人闹事,吵吵嚷嚷的围了不少人在旁看着。 一个脸上有个刀疤的壮汉正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着,指着一旁倒在地上的同伴对赵淑华说,“赵小娘子,你瞧瞧,你人长的这么美,下手怎么这么狠呢,咱们的兄弟都给你打成这样了,站都站不起来喽!这样吧,要不你亲自去叫你阿爹出来,同意将马卖给我,要不……你就一命赔一命!” “不过,赵小娘子,你别怕,你长得这么美,我怎么舍得让你赔命,你要是后半辈子跟了我,那也成啊是不是!” 赵淑华害怕的控制不住的颤抖,眼中有盈盈的泪光,她激动的道:“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是轻轻的推了他一下,谁知道他就自己躺到地上去了!大家都瞧见了,你别想着诬赖我!” 脸上有刀疤的大汉哈哈大笑,眼神阴翳环视了周围一圈人,问道:“谁?谁看见他自己躺到地上去的?难道不是赵小娘子干的,是我眼瞎了?瞧错了?” 赵淑华忍着泪,饱含希望的去看周围的人们,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帮她说句话,看到的确是众人默契的后退几步,回避了她的眼光。 脸上有刀疤的大汉见状大笑,上来就要拉赵淑华,“那看来我是没瞧错的!哈哈哈,既然你死活不叫你爹,那就跟我回去吧!” 赵淑华死命的挣脱的他的手,哭的梨花带雨,断断续续道:“别拉我!别,别碰我,我去叫我爹,我现在就去。” 突然,一阵疾风袭来,日光映射在刀面上,折射出刺人的光芒,那刀疤壮汉也非常人,察觉到不对后,立刻偏头避开,却还是被刀风削去了一束头发,看着飘飘落地的断发,他不由得四下环顾一周,怒吼道:“谁?给爷滚出来?” 嘉歆收回刀势,脚尖轻点地,飞身而上踩着刀疤壮汉的头轻身落下,清冷干净的少女声线此时分外嘲讽,“眼瞎吗?在你头顶都瞧不见?” 刀疤壮汉定睛一看,原本的怒容稍缓,看着眼前这个英气又明艳的少女,大笑道:“倒真是我刀把子眼瞎,没瞧见你这样的大美人,怎么,是来自荐枕席的吗?兄弟们,给我把她绑了!这样的美人不绑回去岂不是暴谴天物?哈哈哈!” 他话音未落,方才假装倒地的同伴们腾地就起来,袭向嘉歆。 嘉歆冷笑,不置理会,横起一刀便劈向刀疤壮汉的手臂,速度之快简直让人没有稍加反应的时间。 刀疤壮汉见避之不及,急中生智就地打了个滚,一边心中暗惊,这少女武功实在高强,尤其一手刀法使得出神入化,实非他能敌。 他抬头放眼望去,正看见和峤护在嘉歆身后对付其余的人,长剑飘逸,身随影动,乍见之下竟也是武艺卓绝,心中暗道不好,这下恐怕踢到铁板了。 刀疤壮汉眼神闪烁,犹豫了片刻,便下定决心,吹了一声先长后短的口哨,一直与和峤等人缠斗的同伴都像是得到了明确的信号一般,井然有序的准备抽身撤退。 嘉歆冷眼瞧着这些人训练有素的预备撤退,轻哼一声,几步上前拦住了刀疤壮汉的去路,长刀一架,眼神冷漠的看着他道:“惹不起?这才照面就想跑了?” “倒是我的不是,吓到你们了。”说着,嘉歆扬手打了个手势,笑了笑,眉眼弯弯,“可我还没请你们到刑部大狱做做客呢,怎么会让你们走呢?” 刀刑疤壮汉闻言,瞳孔骤缩,她们是衙门的人? 嘉歆看出他的疑惑,却懒怠开口,随后用刀背将他击跪在地上,丢给赶来的侍卫处置,她走到赵淑华面前,伸手扶住她,将声音放的轻柔了些,“赵姑娘,没事了,别怕。” 赵淑华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不经意间瞥到一旁的和峤,却忍不住红了脸,“多谢姑娘,也……多谢这位公子,若不是公子,我也不能平安无恙。” 方才这位公子站在她身前提剑护着她,不仅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且衣蝶翻飞,容色清俊,实在是让她很是一番心动。 嘉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和峤便先开口了,他声音温和,脸上也是如常的笑容,“不必谢我,赵姑娘。方才我只是护在她身后替她挡着罢了,要谢便谢她吧。” 说罢,他还偏头看了眼嘉歆,眼中盛满了细碎的笑意。 赵淑华呼吸一滞,有些尴尬道:“是,多谢这位姑娘。” 七皇子慕容明处理好刀疤壮汉还有他的同伙们,这会儿上前来刚巧听见这话,愣了一下,耿直的纠正道:“赵姑娘,她是皇上钦赐的正四品带刀侍卫,常人见了都得称白大人。” 嘉歆心眼大,和峤都表了态,她更不甚在意方才赵淑华的言论偏颇,正色道:“没事,不必拘泥。赵姑娘,我们此来是有要事想见您的父亲的,不知道可否为我们引见一下?” 赵淑华本已尴尬的脸通红,此时见嘉歆给她递了个台阶,连忙道:“当然可以,请诸位随我来。” 和峤醉酒 赵淑华领着嘉歆一行人穿过前厅,来到了一间紧闭了门的屋子前。 赵淑华回头看向众人,微咬了唇有些犹豫道:“各位,到了,我爹便在里面。我相信你们都是好人,我不知道你们找我爹有何事,只是我爹他……” 她说着,眼眶微红,声音微微哽咽,“我爹他自半月前便得了一场病,这病来的突然,一下子便压垮了他的身体,病来如山倒,请了多少大夫看都没用,他已经卧床不起半月了,真的已经受不住什么打击了。” “赵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放心,我们此来只是有事想问张马圉几个问题,没有其它恶意的。”嘉歆明白她在担心什么,见她红着眼好像要落泪一样,轻声安慰道,“赵姑娘,你别哭啊。” 她说着,赵淑华原本还凝聚在眼眶中的泪反而如珠般一串串的往下落,“多谢你,我,我只是一想到我爹的身体状况,就,就忍不住……” 嘉歆轻拍了拍她的背,见她仍是不停的落泪,有些无措的看了眼和峤。 嘉歆自小只是沉迷练武,将军府中没有什么女眷,沈宁从前更是出行京中贵女宴席只带着白嘉英,以致于外人对将军府二小姐都知之甚少。 这样的情况下,嘉歆自然没有什么闺中密友,玩的最好的朋友便是谢芙,阿芙也是同嘉歆一般不拘泥的性子,外表柔弱,实际上,别说哭了,便是连喊声疼都是没见过的,是以她真是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此时重复来重复去也只是两句别哭了。 和峤回视,用眼神示意她别担心,曼声开口道:“赵姑娘,烦请你带我们进去。秦某略通医术,可以为令尊看看病情。” “没想到公子竟还会医,那便多谢了。”赵淑华闻言收了泪,抬眸看向和峤,柔声道:“好,请随我来。” ------ 屋内,光线暗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雕花大木床上躺着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听见动静,偏头费力挣扎着看过来,有气无力的问道:“淑儿,是谁来了?” 赵淑华上前掀开帷幔,挂在床角的钩子上,轻声回答:“爹,是京都来的人,说找您问些事,还要给您看病呢。” 一旁的七皇子慕容明有些难耐的掩住口鼻,面色有些不适。 和峤倒是神色如常,上前几步到雕花大床前,打量了两眼赵马圉的面色,又抬手替他把脉,静心感受着脉象。 赵马圉微眯了眼,看清和峤后,有些浑浊的眼睛微微亮了,开口问道:“小公子,是你吗?” 和峤微蹙了眉,感受到指尖的脉象,手指微动,一边温和回他,“张马圉,多年未见了,是我。” 他简单的寒暄完,便直切正题,神色微绷,问道:“您这病可是来的突然?之前可有过这样的症状?先是四肢发寒,再是腹部巨痛,之后便再也难以进食?” 赵马圉知道他医术高超,见到是他时一直灰着的心突然又有了希望,此时见他只把了脉便准确的说出他的症状,不由有些激动,微微咳了两声,缓了缓道:“然,便是小公子说的这样了。请了多少大夫都说是无治之症啊,本来我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一直放心不下我这闺女,这才哽着一口气撑着啊。” 赵淑华见状,上前扶住他,有些嗔怪道:“爹,您瞎说什么啊,您一定会好好的。秦公子医术如此高超,定会将您治好的。” 说罢,她悄悄的看了一眼和峤,有些失落的想,爹认识他,他也承认了。他分明便是数年前帮了她们的那位公子,为什么却和她说不相识呢。 和峤好像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一般,视线只看向赵马圉,话却是对着赵淑华说的,“赵姑娘,有笔墨吗?” 赵淑华拿来纸笔后,和峤便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堆药材交给她,“这些都是需要的药材,劳烦姑娘跑一趟了。” 和峤支开赵淑华后,嘉歆便默契的上前合上屋门。 屋内就这样寂静了数息后,和峤清朗的声音响起,“赵马圉,您这不是无治之症,而是中毒的现象。” 赵马圉出乎意料的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含笑看着和峤,“小公子,我早便猜到我这病来的蹊跷,只怕是得罪了什么人。我也知道,公子你此行恐怕有要事在身,公子你想问什么便问吧,我若是知道,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赵天周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永远也不会忘记是公子你救了我和淑儿,又替我向皇上引荐啊!” 赵马圉说了这么一长段话,情绪有些起伏,和峤上前替他揉捏了几处穴位,见他好些,才低声道:“您不必如此,这病我曾遇过数次,我会将您医好的,只要将体内毒素排尽,不出几日,便能恢复如常。” “而我此来,相信您也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您可知道背后给您下毒是何人?” ------ 一炷香后,和峤听完赵马圉的话,沉默了几息,开口道:“您可有证据?能够证明当今五皇子慕容衡私下里买卖马匹,名下酒楼做着马肉生意?” 七皇子慕容明听完赵马圉的陈述,气愤的有些沉不住气,插嘴道:“还要什么证据?赵马圉便是人证,身为皇家子弟,却背地里为了银钱利益做些危害大魏的事!我这便要写信禀明父皇!” 嘉歆见状拦住了他,试图点醒他:“七殿下,你想干什么,你无凭无据,只有所谓证人只言片语,陛下就会相信你吗?更何况,即使陛下相信你,没有证据又如何让文武百官信服呢?只凭你一家之词吗?” 七皇子慕容明知道嘉歆的意思,低了头道:“我知道。可是,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前方战事在即,而……他却!我实在是失望!” 赵马圉有些惊奇的看了眼七皇子慕容明,询问道:“敢问这位可是七皇子?” “然。”七皇子慕容明情绪有些低落,闷声应道。 赵马圉有些感慨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欣慰,直言不讳道:“七殿下,您身为皇子,即使年纪尚幼,思虑还不甚周全,却有一颗真心,能为边境战士,大魏根本如此上心,是我们大魏百姓的幸事啊!” 和峤闻言,不由有些佩服赵马圉的眼力和大局观。诚然,他与景旭自年少起便不顾国公府和将军府的影响,悄悄以自己的身份与七皇子慕容明相处,此后经年,也一直暗中以自己的能力支持他争太子之位,便是看中他待人的一颗赤子之心,为君之道,若是连最基本的为民为国思虑都做不到,那也不值得他与景旭这么多年以来的默默付出支持。 七皇子慕容明闻言,抬了头怔怔的看着赵马圉和一脸肯定的和峤与嘉歆。 “您实在不必失落,我这里存有证据,正是数年前我第一次为朝廷进贡战马时,五皇子慕容衡写给我相邀我合作的信件。” 赵马圉虚弱的笑了笑,补充道,“不止如此,还有这几年数封逼我与他合作的信件,上面还有他的私印。一个月前,他还曾派了人来想要找出这些信毁掉它们。但是,我知道,小公子总有一天会用得上这些的,早早的便请人伪造了信件摆放在我的屋内,所以真迹还保存在我手中。要是五皇子慕容衡知道,恐怕就不会为了草草了事,给我下毒了吧。” 赵马圉有些得意的笑了笑,轻咳了几声,抬起身子去拉了一下挂帷幔的绳子,紧接着从床里面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和峤,“小公子,这便是证据。” ------ 几天后,在和峤的照料下,赵马圉已经基本恢复无虞了。 此行已经耽误了数日,今日,几人商量着就要上路赶往临燕镇。 临行前,赵马圉和赵淑华都来送行。嘉歆坐在马上,犹豫了片刻,还是对着赵马圉提议道:“赵马圉,不知您这儿现在具体有多少马匹?我担心等我们到了临燕镇,战事已起,马匹吃紧。不如我们先行,留下人手助您将这批马送往临燕镇。至于京中,我自会写信与陛下说明情况。” 赵马圉微怔,思虑了片刻便答应下来,“白大人好远见!我这儿尚有几千批好马,足够装备好几队镖旗兵了。不如由我亲自领队,一定将这批马安安稳稳的送往前方。” “您身体未愈,还是我留了人帮您吧。”嘉歆有些担忧的看了眼赵马圉。 赵马圉拍拍胸脯,保证道:“哎,白大人不必担心,我们养马的,便是只吹个哨,马儿就会自己跟着养马人。这差事比起交给旁人,这速度也肯定是我们养马人最快的。” “如此,那我们便先行了。驾——” 尘土飞扬,一队人没多久就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赵淑华怔怔的看着远去的众人,有些怅然若失。 赵马圉见此,轻叹口气,拍了拍赵淑华的肩,语重心长道:“淑儿,爹知道,小公子那样的年轻俊才,你为此心动是很正常的。但是也正是如此,这就注定小公子这样的人不会为美色心动驻足,他医术高超,心有天下,有大抱负!这些天来,爹都看在眼里,你想靠近小公子。可是啊,淑儿,不是爹说你,小公子其实早便拒绝了你。他心悦的,分明是那位白姑娘啊。” 赵淑华捂着胸口,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道:“爹,我明白的。” 她知道,从一开始那位公子眼中就只有白姑娘一人,从头至尾没有对她投来任何多余的视线。是她,不死心的总是上前,围着他问东问西。她看准了白姑娘的性格,知道她本性开朗,没有这些弯弯绕绕,就借着与她搭话的机会想要多了解一些那位公子,可是…… 罢了,罢了。她也只不过是公子一生中路过了两次的路人尔。 ------ 两日后,临燕镇。 一行人快马加鞭,紧赶慢赶总算在今天下午到了临燕镇。 和峤看着眼前古朴灰扑的城墙,不由有些感慨,距离他上次离开临燕镇都已经过去一年了,而时疫也早已控制住了。 而嘉歆与七皇子慕容明两人则是有些惊奇的看着眼前这座看上去莫名大气的小镇,她们两人都是自幼待在京都,尽管知道临燕镇这个大魏至关重要的关口,却从未来过这里。 和峤看了眼微张了嘴发呆的两人,不由好笑,轻敲了嘉歆的脑袋,温声道:“走罢。我带你们去找景旭。” 然而还未到城门,便看见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人向她们这里张望。 嘉歆定睛一看,双腿一夹马腹,便抛下了和峤与七皇子慕容明,朝着那人那里去了。 “哥哥!”嘉歆手握缰绳,一边冲着那儿摆手,激动的高呼,到了最后一点距离时,更是迫不及待的跳了下来。 白景旭早已一跃下马,此时见嘉歆鲁莽的跳下来,尽管知道她不会有事,还是不免悬了心,几步上前接住嘉歆,抱在怀里。 他穿了一身盔甲,背上还挂着箭囊,咯的嘉歆难受极了,偏他还不自知,此时咧开嘴笑得灿烂极了,抱着怀里小小的妹妹,高兴道:“不错不错,几年没见,嘉歆你竟沉了这么多,哥哥都快被你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可见是听了我临行前的嘱咐,每日里有好好吃饭睡觉的。” 闻言,嘉歆不由得有些气恼,捏了小小的拳头,力气却出奇的大,重重锤了他一拳,笑眯眯的打量了他的脸几眼,坏笑着哼道:“哥哥你也不错,不仅晒黑了这么多,连脸上都长了胡子,皮肤也粗糙了不少。看来是听了我临行前的劝告,要好好练武走硬汉形象的!黑景旭,还要继续努力啊~” 她话还没说,白景旭就有些气结,嘉歆这话儿可真是戳到了他的痛点。他其实生的很是俊美,也和嘉歆一样很是臭美。可自从来了临燕镇,这里风沙大,日头也大,才来没多久他便晒黑了不少,倒也不是说这样便多丑,只是,他只要一想起从前那个晃着纸扇,一身白衣的翩翩浊公子,就忍不住心痛。 嘉歆见他一脸憋屈,不由得有些得意的弯了弯眼,准备再接再厉,抬手轻戳他的脸,假装惊讶道:“呀呀呀,这是什么呀?这……” 嘉歆一顿,放轻了手上的力道,有些难过的问道:“哥哥?你受伤了?这里怎么会有一道疤?” “嗯?嘉歆,没事的。早就好喽,是在战场上被敌军领队的箭矢擦伤的,我反应快躲得更快,只是小小的擦伤。我还赚了呢,击中了他的右小臂。”白景旭见她难过,就高兴得和她说着他的战绩。 说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有些闷闷的瓮声应他。白景旭摸摸她脑袋,把她抱起来转了一个圈,停下来看她,再抱起来转一个圈,直到看她忍不住高兴的笑了才撒手。 小时候,他也是这样哄她的。 此时,七皇子慕容明与和峤也上前来了,白景旭看见他们,开怀大笑,朗声道:“多少年了,我们三个没有这样聚齐过,今晚,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 夜已深,银月高挂夜空中。 屋内,嘉歆有些无奈的看着三个醉倒在桌上的人,轻推了推白景旭,“哥哥,哥哥,去床上睡啊。” 这三人中白景旭酒量最好,可喝的也最多,此时听到嘉歆的声音,挣扎着睁开一只眼,迷迷糊糊的说,“对,对,去床上睡,唔。” 嘉歆一不注意,他就倒在地上了,她重重的叹口气,认命般的撸起袖子,蹲下来架起他,把他放到床上,回头看了眼桌上的两人,打量了眼床的大小,又把白景旭往里推了推,如法炮制的把七皇子慕容明也丢到床上去。 嘉歆回到桌子旁,伸手抬起和峤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上,想将他架起来,他却突然睁眼看向她。 嘉歆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轻声问:“先生?和峤?和峤哥哥,你醉了吗?” 和峤不说话只是眼神有些微醉的看着她,白皙清俊的脸上此时早已红透,唇上还泛着水泽,他和嘉歆靠的那么近,一身的酒气混着他原本衣裳的冷香,竟意外的闻着不难受。 嘉歆见他似乎醉了的样子,她说话也不回,就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无辜的看着她,看起来好乖好乖,不由得手痒痒的去摸他耳朵下垂。 软软的,很舒服。 嘉歆揉了几下,又没了兴趣,松手又去碰他乌漆的眼睫,和峤像是顺着她心意一般,配合的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像是一排小刷子刷过嘉歆的指侧。 和峤突然抬起另一只手,也搭上了嘉歆的肩膀。这会儿两只手怀着嘉歆的脖颈,像是只树袋熊一般挂在她身上。 和峤低声说了几句话。 嘉歆没听清,凑近了去听,问他,“和峤,你刚才说什么?” 和峤说:“你过来一点。” 可还没等嘉歆依言凑过来,他就突然亲了一下嘉歆的侧脸,歪头靠上嘉歆的手臂,有些开心有些得意的看了眼愣住的嘉歆。 嘉歆回神,低头看向和峤,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坏笑了一下,说道:“你只亲脸算什么本事,还笑的这么得意。” 果然,和峤只愣了一下,就有些不高兴了,抬头要吻她的唇,嘉歆却很快的避开,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行,得我来。上次是你,这回儿总该轮到我了吧。” …… 不得不说,嘉歆真是个好学生。 和峤只教了她一回,她就记住了,且依样画葫芦,都用上了。 这是个绵长的吻,两人都吻的有些忘情,紧紧的抱在了一起。等嘉歆离开和峤的唇时,突然感觉到身下有什么东西戳着她,这个感觉,她低头去看,只见那儿鼓了一团,嘉歆腾地红了脸,看向和峤,和峤茫然的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 !!! 他立马侧过身,别过头别扭的轻哼了一声,耳根红的似要滴血般。 嘉歆看着他害羞的模样,心里觉得有意思极了,没想到喝醉了的和峤这么孩子气,平时他都说她一身的孩子气。 嘉歆看看天色,已经很晚了,将和峤也架上床,替他们三个盖上被子,合上房门便离开了。 ------ 翌日一大清早,嘉歆睡得晚,再加上连日的赶路疲乏,竟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 嘉歆穿戴好出门,迎面正碰上了朝这儿走来的和峤,他也看见了她。 和峤脚步一顿,耳根不由自主的漫上了红晕,他别开视线,尽量神态自若的端着手中的食碟上前,“嘉歆,过来用早膳。” 好在嘉歆没有去逗他,拿了勺子舀了口鸡丝粥,随口问道:“先生,哥哥和七殿下呢?他们还没醒吗?” “他们一大早便去军营了。”和峤看了眼嘉歆空无一物的发髻,一边回答着她,一边像变戏法似的突然拿出一支透玉的短簪,绕到她背后替她簪上。 嘉歆喝着鸡丝粥,歪头问他,“好看么?你什么时候买的?” 和峤点头,笑道:“今天早上,随景旭他们一道去了军营,临燕镇上有许多小贩卖的饰物新奇好看。从前我与景旭便是这样四处淘的新奇玩意儿捎带给你的。” 嘉歆有了兴致,两手捧起碗一口气便喝完了剩下的粥,“先生,快带我去看看!” 燕国太子 临燕镇不大,却因着在大魏边境的缘故,周边小国的许多商户都会从这儿来往,因此这里的东西千奇百怪,各式各样。 街上的小贩四下吆喝着,过路的人们走走停停。 和峤领着嘉歆四处走了走,见她看什么都新鲜的样子,东瞅一下,西瞅一下,看见什么都要买,一边嘟囔着,“这是给阿芙的,这是我的,这个好看,送到玉绣阁做衣裙……” 和峤看着她低头兀自分配着手上挂满了的各式各样的东西,轻笑了一下,伸手接过来自己拿着。 嘉歆顺着松了手,抬眼看他,溜圆儿的大眼转了转,期待的看他,“先生,我记着,您不是在这儿有间小医馆吗?” 和峤低头,“想去看看吗?” 嘉歆抿了抿唇,点头轻声道:“想的。” 她说着,伸手去够了和峤宽袖下的手,将自己细白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想看看,就是想看看。” 想看看我看不见你的那几年,我只能从书信和传言中了解你的那几年,你挑灯执笔写书信,你潜心研写药方,你实现初心的地方。 想说的话很多,却都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嘉歆想,她不说,和峤也会明白的。 嘉歆止了话,偏头笑看和峤,只见他眉眼清淡,一直温柔又了然的看着她。 ------ 小医馆的门大敞开着,有不少人们在外等候着就诊,门口的小童正耐心的安抚着他们不要急。 小童回头正看见嘉歆与身上挂满了东西的和峤,先是一惊,复又揉了揉眼去看和峤,几息后便窜上前来激动道,“神医公子!您回来啦!这次来了是不是就不会再走了,我们都很想您的!” 临燕镇偏塞,除了关于军事的消息来的最灵通外,其余的消息总是闭塞。再加上和峤诈死的消息传回京后,成武帝便暗中全力封锁消息的缘故,世人便只道是谣传罢了。 和峤一边带着嘉歆往里走,一边笑着温声回道,“会暂待数月。近来医馆如何?” 小童看着正卸下身上东西的和峤,衣衫虽然略有褶皱却不减其风姿,一边敬仰的看他,一边细细的与他说着医馆近况。 和峤替嘉歆倒了杯茶,便静静的听着小童说话。 突然小医馆门外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嘉歆闻声顺着望过去。 只见门外另一小童正张大双臂拦着一男子,急道:“这位公子,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若非急诊,你不能闯我们医馆!” 被小童拦住的男子身形高大,面容英俊,眼神却极为阴郁,闻言微眯了眯眼看向小童,身子右侧的大手似是不耐的动了动,竟有一言不合便欲出手的意思。 一直看向这里的嘉歆见此,心道不好,抬手便将手中茶杯运劲击飞,正中那男子的手腕处,打断了他的动作。 茶杯应声而碎,男子皱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冷笑了一下,抬眼望向嘉歆,待看清她的样貌时,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正此时,和峤长身玉立,侧站到了嘉歆身前,一边拿了素帕替嘉歆擦拭着手上的茶水,一边温声吩咐小童,“我来问诊吧,将翟公子请进来。” 小童将翟平领进来,让他坐下。和峤坐到他对面,神色清淡,打开一旁的药箱,取出枕帕,淡声询问,“何处不适?” 翟平不答,神色玩味的看着一旁面若寒霜,冷着脸的嘉歆。 若说方才他看嘉歆觉着很是眼熟,却又记不清,待他看到和峤时,便想起来了。几年前,在大魏的一场宫宴中,他设计了宫殿大火,趁乱逃了出来,听到她的婢女称她为将军府小姐,这才临时起意拐了她,只可惜…… 翟平想到此,眼锋一转,看着眼前清润如玉,风姿博雅的少年,有些遗憾的想,只可惜被和峤救走了,而且,看样子两人关系还不错。 只是看样子,他似乎还不知道他的身世。翟平一向阴郁的脸此时笑得肆意,明目张胆的打量着和峤。 和峤无视翟平的打量,好气性的又问道:“燕太子,若无不适便请回吧。” 翟平愣了一下,笑了笑道:“好灵通的消息,我父皇不过昨日才下的旨,你从京都来便知道了。只是,和子仪,我瞧你很是面熟啊,不知道你可曾见过大魏皇宫中的贵妃娘娘?” 和峤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平静道,“未曾。”他顿了顿,抬头看向翟平,“你想说什么?” 翟平哈哈大笑一声,转着手中的玉扳指,略带了点讽刺,“不用装了,你明明就很想知道吧。当然啦,我既然知道,又说了,那我要肯定是要告诉你的啦。”说着,他凑近了些,勾了勾唇轻声道,“你长得和她至少有八分像呢,你说,你们是什么关系啊,是姨侄,还是母子?” “你不是和国公的亲子,连自小抚育你的国公府夫人,有了自己的亲子后,都想要置你于死地,给那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小毛头腾出世子之位。这些,你不会不知道吧?不然你不会使出诈死这一计。只不过,被成武帝得知,打乱了你的计划罢了。” 和峤静静的听他说着,没有任何反驳,仿佛默认了一般,末了才清声道:“既非姨侄,也非母子。” 翟平有些惊讶的看了眼他平静的脸庞,并不如他意料中的吃惊,心中不虞,便想要再添一把火,心念一转便试探道,“你都知道,怎么还如此淡定?难道你不恨……成武帝吗?毕竟他害死了……” 和峤猛一抬头,目光如炬的盯着他。翟平却笑笑不再说话,只道,“罢了,逝者已逝,没必要再去探讨究竟原因了。在下便先行一步啦,哈哈哈。” “燕太子,手臂无恙了吗?”和峤也不拦他,只沉静问道。 翟平脚步一顿,有些懊恼,一时高兴竟忘了来此的目的。前几日他与白景旭在战场相逢,交手互有胜负,可一时大意,手臂中了箭矢,且或许是清理不及时,眼下即便是伤口已愈合,却仍是常常疼痒难耐。燕国军医束手无策,只道或许临燕镇的这处小医馆可以医治。 他转身,眼神凶狠的看向和峤,有些明白过来,问道:“是你教的那小子吧?箭矢里掺了什么?快给我解药。” 和峤淡笑,“解药,自然是有的。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翟平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他冷哼一声,“凭什么?你不给我,我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耐不住这点疼痒吗?想这么容易就知道真相,不可能!我偏不告诉你。” “燕太子,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下吗?大魏射手用的可都是这样的箭矢,你能忍,你手下的燕国将士也能忍吗?更何况,和某只是想要取证一些关于自己身世的真相罢了,于你,毫无利益损害。” 翟平冷静下来,思虑了数息,明白和峤所言不虚,他只是个知情人罢了,事实上,这些事与他毫无干系,便是告诉了和峤真相又如何,几句话的功夫便能换回解药,把这个后患解决,何乐而不为呢? 翟平想清楚后,复又坐回座位上,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 祝大家520快乐~ 无法反驳 和峤低头敛了眼,沉默了一会才道:“我想知道,前朝公主和我的关系。” 翟平没想到他问的如此直接,看了他一眼,凝神理了理思绪,才缓缓道,“我不知道,我只能说我隐约有个猜测。” “公主她,是个很温柔的人。”翟平脸上浮现了一丝怀念,说起了一些往事,“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大魏皇宫。那时候,成武帝已经登基了。我是燕国来的质子,宫女太监都欺负我,从燕国带来的金银财物用完了以后,我便时常饿着肚子。是公主,偶然一次遇见小太监欺负我,她帮了我,亲手做了一碗面给我吃。不仅如此,这之后的好几年,她总是来看我,冬天带棉被银炭,春天带新装新靴,夏天带冰鉴薄扇,秋天带史书经卷。没有她,我肯定活不到这么大。” 翟平皱紧了眉,眼中隐隐湿润了,有些哽咽起来,又很快恢复如常,接着道,“只不过,建武三年,公主便离开人世了,具体原因,我不知道。那时候我才七岁,我只隐约记得,那晚公主的宫殿外许多太医来来往往了一夜。这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公主了。我躲在犄角旮旯里,听见宫里人都说,公主诞下了一个男婴,难产死了。可是,公主是大魏前朝的公主啊!她能和谁孕育子嗣呢?她诞下来的子嗣便是前朝遗孤!更何况还是个男婴!所以,谁知道公主究竟是难产,还是被谁所害呢?” 翟平冷笑一声,接着道,“那以后,我并没有见到宫中多出哪一位皇子公主。就这样又过了几年,宫里突然多了一位荣宠一身的贵妃娘娘,成武帝爱她至深,有求必应,将她藏在那含香宫里,从不让贵妃娘娘的真面貌现于世人眼中。只不过,我曾无意中撞见过她一面,说起来,过去了那么多年,其实我早已记不清公主的样貌了。但我见到贵妃娘娘第一面,便觉得她是公主,公主就是长这个样子的。直到她身侧的婢女恭敬喊她贵妃娘娘时,我才明白过来,她不是。她发现了我,可她没有揭穿我,她和公主一样温柔,对着我眨了眼便走了。” 翟平似是从未与人说过在大魏皇宫的往事,此时舒了口气,一直以来陇在脸上的阴郁也散去了不少,他下结论,“凭我的感觉,还有和公主相处的记忆。我觉得,公主诞下的男婴可能就是你,和峤。不知是何原因,才会让国公爷接受你,让你你自小在国公府长大。你和公主,真的很像,都一样的温柔,气质也很相近。我想,贵妃娘娘,会不会就是公主呢?只是她前朝公主的身份,注定不可能成为成武帝的后妃,满朝文武都不会同意的。所以诈死进了后宫呢?” 和峤沉默,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半响他开口,声音有些微哑,“不可能,贵妃娘娘不是公主。” 翟平奇怪的看他一眼,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又凭什么这么肯定?哦,你是不想承认,不理解为什么公主宁愿在宫中做贵妃,也不要你吗?其实,我也确实只是猜测罢了。但是公主被前朝昏君逼着去给老可汗和亲时,你要知道,救她的就是成武帝,这样的情况下,公主付出一颗芳心再正常不过吧。我很感激公主,我尊重公主,也相信她,如果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责怪她,我想公主的心地那么柔软,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和峤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否决的话,反而正视翟平的眼,真诚道,“多谢燕太子了,这是解药,只需融于水中饮一杯即可解。” 说着,和峤拿起一直置于桌子一角的几个药包,递给他。 翟平伸手接过,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眼桌角摆的密密麻麻的小药包,解药就离他这么近,伸手一够就都是了。 他有些不悦,觉得自己被耍了,且亏大了,冷哼了一声,讽刺和峤,“心眼真多。” 他起身要走,临出门前看了眼嘉歆,想起什么来,转头对着和峤说,“说起来这小丫头的爹,白衍安今日便要到临燕镇了,我估摸着他当年也是知道些的,兴许他知道些什么。对了,你和这小丫头什么关系?和子仪,我看你也是个君子如玉的人物,不会栽在这个干瘪的小丫头身上了吧?” 他记仇的很,此时仍记得方才嘉歆朝他丢的那个茶杯,临走前还不忘出言挖苦嘉歆。 他不给嘉歆反应的时间,长腿一迈,几步便出了医馆的大门。 和峤看着嘉歆气恼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揉了揉她脑袋,温声道,“嘉歆,走吧,不回去看看白将军吗?” 嘉歆瞪了他一眼,伸手挥开他的手,揪住他垂落在肩上的一缕发,不悦的问他,“先生,您方才怎么不反驳他?难道……你也是这样觉着的吗?嗯?” 和峤笑,顺从的跟着她的力道微弯了腰,假装苦恼道,“非也,只是他走的太快了,我便是反驳了,他也听不见。” 他靠近了一点,鼻尖若有若无的擦到了嘉歆的脸,缓缓道,“更何况,我要怎么反驳呀。我,的确是栽在你身上了,嘉歆。” 嘉歆的脸唰的一下就染上了一层红晕,看着和峤近在咫尺的白皙清俊的脸,她想起方才翟平说的话,又听见此时和峤的话,不由得多想了些,她眼神有些飘忽,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有些结巴道:“我们都出来一天了,还是,还是快回去吧,说不定这会儿,我爹都已经到了临燕镇了。” ------ 两人回到了府上,却听府上下人说,白将军路途上耽搁了一阵,派人传了消息说是恐怕要明日晨时才能到。 闻言,嘉歆有些失落的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已有好些时候没见过爹了,不知道爹是不是已经收到了沈宁的信,知道了那件事呢。 和峤看出她的失落,温声道:“明日晨时,便能见到白将军了,不急在这一时,今日玩了一天,回屋洗浴一番,早些休息,明日好早些起来。嗯?” 和峤将嘉歆送回院子后,嘱咐她,“我便住在院子西厢的屋里,若是有事,记得唤我,嘉歆。” 嘉歆轻咬了咬唇,眼珠子骨碌的转了转,狡黠的笑了笑,伸手推他,催促着:“知道了,知道了,您快去吧!” 和峤被她大力推了好几步远,困惑的看了眼她,见她笑的狡黠极了,不知她又在想什么古怪的主意,不由得轻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 ------ 西厢,和峤屋内。 和峤穿着一身单薄的雪白里衣,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目放空,呆呆的看着床顶想着白日翟平所说。 他是谁?公主和贵妃是什么关系?如果她们是同一个人,那为什么,为什么不要他呢?还有他的父亲真的是那个人吗? …… 和峤的疑惑好多好多,和峤的不解也越来越深。 他有些出神的想,或许,真如那日王德胜在秦府所说,他的存在,本身便是个错误吧。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很快又合上了,依稀还能听见那人上栓的声音。 “噔噔噔———”几声,嘉歆便窜上了和峤的床榻,张开双臂就是一个熊抱,将脸埋在和峤脖颈处蹭了蹭,撒娇道:“先生,嘉歆晚上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她刚沐了浴,身上还有清淡的香气,此时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白色寝衣。 和峤也只身着里衣,此时嘉歆紧紧的抱着他,两人的体温互相传递着。 和峤感受着嘉歆柔软的身体缠着他,就连某些地方也能依稀感觉到柔软。他身子微僵,耳尖迅速的窜了红霞。 和峤偏头闭了闭眼,一边微微屈起一条腿,一边试图将嘉歆从他身上扒下,温声道:“嘉歆,乖。回自己的屋子睡。” 嘉歆心里冷哼一声,早有预料他不会同意,但是美人啊,自有妙计。 嘉歆伸了冰凉的脚丫钻进他被窝去蹭他的脚,故作委屈道:“先生,您好狠的心。嘉歆脚都冻成这样了,您还不让我进被窝,挡着我,拦着我,还要赶我走!那冻……”死我算了。 她话都没说完,和峤早在感觉到她冰凉的脚丫时,就已掀了被子,将她揽到怀里,严严实实的给她盖上被子,将她的小脚丫捂在了小腿之间。 嘉歆心满意足的笑了,又往他怀里一个劲儿的钻,抬手伸进和峤的里衣,去搂他精瘦的腰。 “嘉歆。”和峤气息有些不稳,声音暗哑,抬手推她,背过身去,难得的语气有些严肃,“别闹了,睡觉。” 嘉歆才不怕他呢。 不仅不怕,她还顺着贴了上去,无理取闹的质问他,“和峤,你凶我?!” 和峤感受到她的柔软,后背微颤,认命般叹口气,微哑道:“嘉歆,你知道你在干嘛吗?” 嘉歆捂着嘴笑了笑,她当然知道啦,她就是故意的。 然而面上却不是这样的,一派纯真的问道:“怎么了?离京前一晚你还同意我和你一道睡的呢!怎么今天就不行了。” 和峤沉默,半响没说话。 嘉歆有些躺不住了,抬起上身凑过去看和峤,正对上和峤沉静的眼神。 和峤伸手拽住她,一个翻身,整个人便罩在她身上,垂着长长的眼睫,静静的看她。 他说,“嘉歆,你是故意的。” 嘉歆被他直白的话弄得不高兴了,脖子一梗,硬声道:“我就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样?” 说着,她抬手抓了和峤的手,按着他放在了自己的胸.前,挑眉问道:“这也叫干瘪吗?” 和峤僵住,感受到手下掌心的滚烫柔软,甚至还有随着呼吸的起伏,他深深看她一眼,挪开了手。 紧接着,他抬手便解了挂床幔的吊钩。 帷幔层层叠叠的落下,两人的身影也一点一点隐在其后。 洞房花烛 两年后,京都。 城门口处,两边街道聚集了许许多多的百姓们,他们都翘首以盼着大将军得胜归来,人们纷纷议论着,等待着。 “听说啊,这次大战,可算是彻底打败那个燕国了,从此以后,就要我们大魏的附属啦,每年得进贡马匹给咱们!” “大将军威武!这么多年,次次都是打胜仗!” 有人听见,忙用手肘碰了碰那人,“哎,我听说啊,不止是大将军一个人立了大功,还有大将军之子,据说啊,在战场上简直是以一当十的威势!”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大将军之女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和皇后娘娘一样亲自上阵杀敌呢!” 有人不屑的哼了声,得意道:“你们这算什么,这都是满大街传烂了的消息。我告诉你们,方才我在茶楼听人说,这次打仗之所以能这么快就收服燕国,全凭前线有一个神秘的谋士一直在出谋划策!方才能这般迅速的!” 听到了不一样的消息,一旁的人们都好奇起来,凑过去催促,“真的吗,真的吗?是谁啊?” 方才那人愣住,耸了耸肩,大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我怎么知道!都说了是神秘的不得了的人物了。” 此时,一直在城门口处的侍卫队上前,缓缓拉开了紧闭的城门。 “大将军凯旋而归啦!大将军凯旋而归啦!”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们激动的喊出了这句话,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们跟着高喊起来。 城门大开,白衍安一身戎装,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两侧欢呼雀跃的百姓们,硬朗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点淡笑,听着耳边越来越响亮的喊声,抬手对着众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人们听话的收了音,稀稀拉拉只剩下一两人在喊,再变成纷纷扰扰的嘈杂声。 得胜归来的将军一路朝着皇宫方向去,稍落于白衍安半步,同样坐在高头大马的白景旭心有所感,抬头侧望,正看见谢芙趴在窗沿上看着他,见他突然视线看过来,不由得有些慌神。 白景旭心里暗笑,面上也得意又开心的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对着谢芙笑得灿烂,还高举起了手向着她招呼。 谢芙见众人的视线全都好奇的看向她,竟难得的羞红了脸,转身便躲到了窗后。 白景旭笑笑,便专注的跟随着白衍安离开了。 ------ 皇宫内,瞭望楼上,成武帝神色莫辨的看着下方。 大总管王德胜弓了腰,拿着拂尘上前禀报道:“皇上,白大将军得胜归来,眼下已经进了玄武门了。” 成武帝笑了笑,眼中却丝毫没有温度,他抬手指了指城下,“我知道,我都瞧见了。来,你瞧瞧,听见什么了没。” 白衍安进了外城时,人们便开始高喊“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的话,声势浩大,民心所向。 大总管王德胜不敢回话,他自然是听见了的,他还知道成武帝有多忌讳这种事,因为成武帝自己就是从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到了如今成为了大魏皇帝。 成武帝收回目光,双手负于背后,看不出什么异常,“走罢,去接见凯旋而归的大将军。” ------ 金銮殿内。 成武帝笑着扶起行礼的白衍安,假装责怪道:“衍安,打了胜仗的将军,不行跪礼。” 白衍安笑笑,认真道:“陛下,衍安行的不是跪礼,而是作为臣子向您请求卸甲归山的致仕礼。” 成武帝一愣,问道:“衍安你这是……” “戎马大半生,到头来却连身边人都没有好好陪伴过。”白衍安轻叹口气,旋即对着成武帝再行一个礼,“还望陛下应允。” 说完,白衍安从袖中取出虎符,双手奉上。 成武帝从他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听出了些端倪,他伸手接过虎符,深深的看了眼白衍安,似乎也想起了尘封在记忆深处久远的回忆,神色也柔和了许多,“是想好好陪陪小宁罢,那时候,你和小宁真的一对欢喜冤家,我还记得我们临行前,她大老远的跑来送你,送了十几里路才依依不舍的回去,真是羡煞了我们。” 白衍安也放松了许多,和他一起回忆往事,有些入了神,他说,“谁不是呢,你和娉婷还不是天天腻歪在一起,那时候我们都说娉婷啊,是专门治你的。” 成武帝闻言,神色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有些感慨道:“是啊,娉婷,是我对不住她。” 白衍安回过神来,想起这其中的曲折,微蹙了眉,“你……罢了,总之这些事,我是没有资格谈论的,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不过,有些真相,你得诚实的告诉子仪这孩子。” 成武帝微微怔仲,他点头,“瞒着他,我也很煎熬。让子仪进来罢。” 大总管王德胜应声去请了殿外的和峤。 两年过去,和峤也愈发成熟,他身着一袭白衣,缓步迈入殿内。 和峤上前,微微避开了成武帝的直视,沉默的看着成武帝手上的玉扳指。 成武帝察觉到他的视线,温和的笑了笑,轻抚了抚手上的扳指,“这,是你娘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当年,公主她被迫去和亲老可汗,我得知消息后,和衍安从边关带着大军一举进攻突厥,不仅救回了公主,更是震慑了周边众国。只可惜,后来我爱上了她,我想要占有她,我将她拘在皇宫中,一开始,除了我,谁也不知道她被迫住在宫殿里,甚至生下了你。公主曾与我说,她很感激我,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救了她。” 成武帝哈哈大笑了几声,有些哽咽道:“公主她说她感激我,感激我。哈哈,一个强迫了她的人,一个拘禁了她的人,公主她就是这样!从来说不出怨怪的话,即使我伤害了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变成现在这样。公主走后,我遵照她的意愿将你送往了国公府。有时候我看着贵妃和公主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我总是想,如果公主还在,她会教你抚琴,教你读书。”成武帝怔怔落泪,伸手抚摸和峤的脸,“子仪,你长大了,愈发有男子气概了。子仪,你怪我罢,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和峤听到了真相,他站在那里,任由成武帝动作,他的眼中带了点哀伤,带了点怜悯,更多的却是释怀。 和峤开口,声音有些微哑,“我不怪你,我相信,公主她能将这个玉扳指留给你,那时候,她的心里已经不怪你了。而我,你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和峤扬手,骨节分明的小指上赫然是一个和成武帝手中一模一样,小一号的玉扳指。 和峤垂眸,喃喃道:“这个小玉扳指从小就挂在我的脖子上,打我记事起,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发现了。” 成武帝愣住,呆呆的看着和峤小指上的扳指良久。 和峤看着他,行了礼,“我已经向将军提亲了。以后,不会再来宫里了。” 说着,他转身便要走。 成武帝叫住他,有些急切的解释道:“子仪,一直想害你的是皇后,上次你在京都遇害见到的王德胜也只是她想要破坏我们关系的手段。我……对不住她,我只能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还有,你以后想干什么?如果你想,我可以封你做太子。” 和峤偏头,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不必了,我没有什么大抱负。以后我会陪着嘉歆,做她想做的事。还有,七皇子他才是真正适合太子之位的人选。” 说完,和峤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空荡的宫殿内,只留下成武帝一人,对着手上的玉扳指怅然若失。 ------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和峤与嘉歆大婚的前一天。 屋内,沈宁正帮嘉歆试着嫁衣,看着眼前越来越美艳英气的女儿,欣慰的笑了笑,伸手抚平嘉歆衣袖的褶皱,“一转眼,歆儿你也要嫁人了。想当年,娘嫁给你爹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大的年纪,像你这样的满心满眼的欢喜。” 嘉歆笑,佯装气恼的打趣道:“娘,您现在和爹已经是老夫老妻啦。你瞧我爹,今日还亲手给您炖了银耳莲子羹,我说要尝尝他的手艺,他竟小气的不肯,说是都要留给您养颜。” 沈宁闻言,掩唇笑了笑,脸上也不自觉的染了红晕。 自打白衍安与成武帝请辞后,便专心得呆在家里,只字也不提沈宁与他提的休书。他总是笑眯眯的拉着她说要教她强身健体,练些把式。但凡沈宁寻他,提起休书的事,他便装作听不见,要不便不言不语,到后来还会装可怜扯开话题。 他这样表态,后来沈宁也就不提了。有一回沈宁无意间提到怎么常常手脚冰冷,白衍安便记在心里,还跑去请教和峤有什么药膳可以改善。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泡在膳房,拉着和峤一起,给沈宁隔三岔五的做药膳。 沈宁其实也没想到,白衍安会为了她做到这一步,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最美好的时光。 嘉歆看着沈宁笑得温柔的模样,也笑得眉眼弯弯,她靠在沈宁的肩上,“娘,你知道吗?爹将张姨娘送走以后,我才知道,张姨娘根本不是爹的姨娘,而是爹军营里逝去的将士的夫人,是娘您说怕张姨娘孤儿寡母受人欺负,便让爹将她收留在府内。爹说当时他是不同意的。可您说若是哪日张姨娘想离开或者再嫁,便由您一手操办。原来啊,娘是这样的好人。” 沈宁轻刮了刮嘉歆的鼻子,嗔怪道:“那你说说,可是一直觉得娘坏透了。” 嘉歆捧腹大笑,“哪能啊!” 沈宁拉住她,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正要开口,就被嘉歆一把拿了过去。 嘉歆拿着册子打量了两眼,见封页什么也没有,看向沈宁,歪着脑袋笑道:“我猜这是春宫册子,可对?” 沈宁忙捂住她嘴,责怪道:“女儿家家,怎么没个羞呢,什么话也往外蹦。” 嘉歆笑一声,将册子丢还给沈宁,“娘,我不要。该怎么样,我都会呢!不就是……” 突然嘉歆猛一抬头,提议道:“对啊,娘。和峤也有吗?您可不能偏心啊,到时候明晚和峤一问三不知,什么也不会,苦的可是您女儿我啊。” 沈宁重重的敲了敲嘉歆的额头,将手上的册子放下,有些气恼道:“你这丫头。不同你说了,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上妆呢。” ------ 翌日一大早,将军府就热闹极了。 白景旭看着眼前对镜自赏的妹妹,眼眶微红,揉了揉她的头发,在收到她眼神控诉的时候,突然开口,循循善诱道:“嘉歆,要不你别嫁了吧。嫁了人以后就要梳妇人发髻了,就不能梳你最喜欢的飞仙髻了。” 嘉歆嗔他一眼,打落他的手,“才不要,我爱怎么梳怎么梳。哥哥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没关系呀,等明天我便带着和峤一起回来,左右他府上冷清极了。” 白景旭一想觉得也没错,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拿起一旁的红盖头,看着嘉歆感慨道:“吉时快到了,盖上红盖头,哥哥背你。” 白景旭背起一身嫁衣的嘉歆,一路走到府门处。 只见和峤早早的便等在那里了,今日他着一身红衣,更衬的他面容白皙,俊秀非凡。 白景旭满意的看了眼和峤,说实话,妹妹嫁给他,白景旭其实很放心。和峤的人品,心性,白景旭都再了解不过。 但是只要一想到妹妹出嫁,白景旭便不由自主的有些伤感,他状似恶狠狠道:“子仪,你若是对嘉歆有半点不好,我定不会饶了你。” 说完这句话,白景旭思及什么,有些心虚,声音低了些,“不过,若是我妹妹嘉歆欺负了你,只要不是太过分,哦,不对。若是实在太过分了,你也可来找我,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嘉歆一个爆栗打断了,她有些微羞恼,“哥哥。” 和峤笑,温柔的看了眼披着红盖头的嘉歆,敛了眸,心里期待着今日她盖头下的妆容。 一旁的沈宁和白衍安看的好笑,沈宁出声,“好了,景旭。吉时快到了,送嘉歆上花轿吧。” ------ 在一片敲锣打鼓声中,迎亲队伍到了和峤的府邸。 和峤翻身下马,轻掀开轿帘,探手去牵嘉歆,轻声道:“嘉歆,到了,把手给我。” 嘉歆应声将手交给和峤,由他搀扶着下了花轿,进了府邸。 喜堂内,礼人的声音嘹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在众人的见证下拜了天地后,嘉歆便被几个喜娘一起送入洞房了。 嘉歆安静的坐在喜床上,挥退了闹洞房的喜娘们,等她们都退下后,才掀开盖头,四处打量了几眼,整个喜房内,都是红色的双喜字。 嘉歆随意的看了眼,就翻出了沈宁给她的那本春宫图,准备好好的补补课。 她认真的看起来,一边嘟囔着,“虽然吧,这事儿应该也就大致那样,没什么花样,可是万一和峤真的不会,岂不是全得靠我?” 她看的专注,连和峤走近了也不知道。 和峤蹲下身,伸手抽走她手中的春宫图册,红着耳朵轻声道:“我会。” 嘉歆吓了一跳,没想到他来的这样快,想到洞房前翻看春宫图被他抓包,顿时有些后知后觉的羞意,她手忙脚乱的慌忙盖上了盖头,还不忘嗔怪的看他一眼。 方才惊鸿一瞥,嘉歆今日的妆容格外美艳,除了原本眉眼间的英气,更夹杂了一些妩媚。 和峤眼神一暗,取了一旁的玉如意轻轻掀起了嘉歆的盖头,只见嘉歆难得的害羞垂着眼,又长又翘的睫毛在瓷白的肌肤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和峤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卸下她头上的凤冠,温声问她,“嘉歆,你饿了么?要不要先……” “我不饿。”嘉歆飞快的打断了他,她抬头看了眼今日格外俊秀的和峤,伸手拽了他腰封带,笑意盈盈道:“我帮你更衣,还是你自己来?” 闻言,和峤的耳尖红的似要滴出血来,他有些微窘的偏头,清声道:“我自己来。” 嘉歆一听,立时饶有兴味的托腮看他,那眼神似乎再说,快点快点,让我好好欣赏一番。 和峤只稍微迟疑了半晌,嘉歆便等的不耐烦了。 嘉歆伸手拽了他上前,抬手便解了和峤的腰封。腰封一散,和峤的衣襟也松开了一些,嘉歆站起来,动作利落的伸手就要再解他的外衫。 和峤不语,顺从的靠近了一点,方便嘉歆脱下来,衣物一件一件的脱落在地,和峤的脸也越来越红。 当和峤只剩下最后一件里衣时,他伸手捉住嘉歆的手,眼神微暗的看着她。嘉歆的脸已经红的不像话了,却还是不忘言语调戏和峤,认真道:“和峤哥哥,我觉得我解你的衣服都快和我自己解自己的衣服一样熟练了。” 和峤轻笑,伸出双臂将嘉歆横抱起来,小心的放在床上,俯身看了她一会儿,指腹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她的红唇,试探着轻吻了一下,当他想加深这个吻时,嘉歆突然推开他,一脸严肃的问道:“你不会还像上次一样,亲完我之后什么也不做吧?” 和峤闻言,脑袋顺势埋在一旁的枕头,闷笑出声,揉了揉嘉歆的脸蛋,轻笑道:“傻姑娘,能一样吗?那时候还没有成亲呢,今晚是洞房花烛夜。” 嘉歆不满的扯了他头发,微扬了声神气道:“我不管,为了避免前车之鉴,得我来才行,而且,我瞧你也不大会的样子。” 说完,她就推开和峤,自顾自的起来,一撩衣摆,便稳稳当当的坐在了和峤的身上。 嘉歆俯身,先是胡乱在和峤的脸上乱啃一气,便迫不及待的伸手脱去了和峤最后一件里衣。 和峤的皮肤白皙,胸膛干净漂亮,嘉歆胡乱扫了眼,便伸出手指去轻碰上面的粉色,好奇的亲了亲。 和峤微喘,胸膛绷紧,整个人都染了一层粉色,声音微哑,“嘉歆。” 他翻身压住嘉歆,轻吻了下她额头,“我真的会。” …… 许久以后,帷幔里的两人才渐渐平静。 嘉歆扒拉在和峤的肩上,笑嘻嘻道:“和峤,以后我们去行走江湖吧。我呢,就做一个仗剑江湖的侠女,你做一个四处行医的大夫,好不好?” 和峤轻吻她,笑道:“好。” ——正文完结—— ※※※※※※※※※※※※※※※※※※※※ 小天使们,到了这里,和峤与嘉歆的故事就完结啦~后面还有一章是哥哥白景旭和谢芙的番外哦。 希望我们下本还能再见(//?//) 这篇文章,会留时间给大家看完哒,星期天才会和编编开v。 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单机,但是我真的也有可爱的你们 真的很开心呀,有你们喜欢我的故事。 那么,下一本再见啦~ 预收《我教千年老妖做人》康康嘛~ 文案一: 江潼被仇家追杀,走投无路之下跳下了悬崖。 崖下有一片湖,湖中有一个身无寸缕的美男。 美男睁着一双迷蒙大眼看着江潼。 江潼扶额:这剧本是不是拿反了? 文案二: 刚开始,江潼嫌弃这美男修行千年才刚能化形。 心想:定是不知哪来的小妖 江潼不爱带他玩: 美男跟着她,她嫌烦 美男想抱她,她推开不要 美男替她疗伤,她嫌他笨手笨脚 后来,江潼真香了。 美男想亲她,她……嫌不够 她决定自给自足,伸手推倒他,挑起美男的下巴,勾唇一笑 啧,你这迷人的老妖精~ 食用指南: 1.男主前期刚化形,没有记忆,后期会逐渐恢复,是真*千年老妖,妖力无边那种。 2.架空历史,仿远古神话时期背景 番外:景旭 谢芙还记得,她和白景旭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那是她第一次没有得到侯夫人的允许,就自己悄悄溜出了谢侯府玩。 谢芙很聪明,即使那时候她年纪还很小,但是已经会对莫名其妙来搭话的陌生人脆生生的说,“我爹就在那儿。”其实她只是随手一指罢了。 可是再聪明她也变不出银子来,她没有银子。外面很热闹,很有意思,路边有卖糖葫芦的,有卖桂花糕的,还有卖画糖人的。 谢芙眼巴巴的看着,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这时候,年纪也还不大的白景旭出现了,他站定在谢芙面前,歪头看她,面无表情的递出一块帕子,嫌弃道:“擦擦嘴角吧。” 谢芙一手挥开,警惕的看着他,大声道:“我不要!” 白景旭一脸莫名,也有些气恼,嘟囔着,“不要就不要。” 他是偷偷跑出来给妹妹买零嘴的,才懒得和这个小胖妞浪费时间呢。 谁知道,他走到哪儿,小胖妞就跟到哪儿。 终于,白景旭不耐烦了,回头问她,“你干嘛跟着我。” 谢芙瞄了眼白景旭怀里大大小小的纸包,咽了咽口水,她亲眼瞧着他一个摊位接着一个摊位买的零嘴,总没问题吧。 谢芙昂着脑袋,支支吾吾道:“我,我肚子饿了!你买了这么多份,给我一份吧。” 白景旭新奇的看她一眼,没想到居然还有和她妹妹一样说什么都理直气壮的女孩,不对,是小胖妞,他妹妹可比她好看多了,他拒绝,还像模像样的学道:“我不要。” 谢芙见状,嘴一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白景旭慌了,将怀里的纸包一放,便掏出先前那块帕子给她擦脸,一边道:“你哭什么?你别哭啊,给你给你,给你就是了。” 闻言,谢芙的哭声戛然而止,随手一抹眼泪,就笑眯眯的蹲下去拆着纸包。 “哎,这个不行,这个我只买了一份,是留给我妹妹的。”白景旭制止着,却见谢芙嘴又一瘪,有欲哭的趋势,不由得头疼道,“算了,算了,给你吧。” 白景旭看着眼前大快朵颐的谢芙,问道,“小胖妞儿,你怎么自己一个人,你家在哪儿,一会我送你回去吧。” 小小的谢芙就算戒备心再重,也觉得眼前这个哥哥是个好人,她吞咽着食物含糊不清道,“我家在谢侯府。” 就这样,白景旭出门一趟,只好不容易给嘉歆保住了一串糖葫芦,其它的都被谢芙小胖妞连吃带拿骗走了。 ------ 白景旭和谢芙第二次见面是在白鹿书院。 白景旭从学堂提前放学,便到嘉歆的学堂前等着她下课,却正巧看见被罚站在外面的谢芙。 白景旭记性好,认出她来,可谢芙那时候年纪还要小,记不清他的样貌了,一脸困惑的看着他。 等白景旭笑着叫她小胖妞儿时,她才想起来,惊喜的看着白景旭,没有想到小时候一面之缘的小哥哥还能再见。 白景旭纳闷的问她,“你做了什么?先生喊你罚站。” 白鹿书院的先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他妹妹嘉歆也是个调皮的主儿,也从没见过先生罚她。 谢芙低了脑袋,不情不愿道,“我上课偷吃东西,先生说我有碍观瞻。” 白景旭扑哧一声笑出来,又很快收住,绞劲脑汁想了半天才干巴巴的安慰道:“没事的,下回在家吃饱了再来书院。” 谢芙看他想笑又不笑得样子,气恼的翻了个小白眼,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放学了,嘉歆蹦跳着上前喊着白景旭,“哥哥,今天可把我饿坏了!我要吃珍宝阁的酥皮烤鸭!” 嘉歆也看见谢芙了,偏头疑惑道:“谢芙,已经放学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谢芙愣了,左看看白景旭,右看看嘉歆,不敢相信他们俩竟是兄妹,毕竟在她仅有的印象里白景旭就是好人的代名词。 而嘉歆,她与谢芙是学堂里最不安分的两个女娃娃。要说谢芙第二,那第一准是嘉歆,她的性子比谢芙还跳脱,还不羁。 偏学堂的先生的儿子是一名上阵杀敌的将士,在一次大战中,白大将军险些舍命救了他。 这以后,学堂里的先生每逢讲到白大将军的事迹,都忍不住热泪盈眶的将这件事再说一遍给她们听。 自然而然的,先生看大将军之女嘉歆,是怎么看怎么好,嘉歆调皮捣蛋那就是孩子天性。 是以,学堂另一个小霸王谢芙一直看不惯嘉歆。 然而此时,嘉歆上前搂住谢芙的手,笑眯眯道,“哥哥,谢芙应该也饿了,我们一起去吃酥皮烤鸭吧。” 谢芙愣了愣,很快也笑得眉眼弯弯。 孩子的友谊,来的就是这么快。 ------ 这以后的日子里,谢芙和嘉歆玩的很好,谢芙自然也常常会见到白景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芙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的跟随着白景旭,直到有一次她和嘉歆聊天时,她竟然不自觉的旁敲侧击的打听起了白景旭的喜好。 谢芙知道,她喜欢上了白景旭。 白景旭幽默又大方,白鹿书院里偷偷将一颗芳心暗许的姑娘不少,可也没见他对谁特别以待。 唯独除了嘉歆与谢芙。 谢芙开始悄悄的收集他的喜好,可却怎么也打听不到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正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她偶然从白景旭的同窗口中得知,他似是喜欢礼部尚书之女窦楚楚,前天窦楚楚来寻他,白景旭竟真出去同她说了一会儿话。 谢芙开始观察窦楚楚,发现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窈窕淑女时,不由得有些泄气,心里还偷偷埋怨过白景旭的眼光太高了。 不过,想是这样想,可谢芙还是改掉了上课偷吃东西的毛病,说话也愈发细声细气,看得侯夫人欣慰得直呼长大了。 就这样,谢芙发现白景旭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好像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了。 谢芙心中暗喜,下定决心一定要坚持下去,再接再厉。 直到有一天,白景旭顺道送她回家时,突然皱了眉问她:“小胖妞儿,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你看你,最近说话都不敢大喘气了,告诉我是谁,我帮你教训她。” 谢芙一愣,有些不甘心的问道:“没有人欺负我,只是你不觉得我这样很淑女吗?” 白景旭迟疑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眼谢芙,无奈的笑道:“你还小呢,怎么想起这茬来了,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不用这样,做你自己就好了,和以前一样,就很可爱。” 谢芙思考了一会儿,还是不信,小小声道,“你骗我,不然你怎么喜欢窦楚楚,不喜欢我呢。” 她说的含糊不清,白景旭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谢芙羞恼,凑到他耳边大声道:“没什么!” 白景旭笑笑,“这才是小胖妞嘛,快回府吧。” ------ 谢芙是个不听劝的主,她想,怎么样才能让白景旭意识到她也是个窈窕淑女呢。 谢芙决定吟诗,她打扮的美美的,算好了时间地点,手捧一本诗册假装不经意的路过,她一边捡起地上的落花,一边吟诵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白景旭看的嘴角直抽,指着她的嘴角说,“小胖妞,吃了点心也不擦嘴。” 吟诗计划失败了,谢芙有些气馁,却还是给自己打气,这回儿,她决定在桃花树下跳舞。 谢芙只要稍微想象一下,便觉得美得不得了。 那天,她从绣春阁取来了定制的桃花舞服,提前写好了小笺让嘉歆给了白景旭。 白景旭虽疑惑,但还是准时应约来到了谢芙说的桃花树下。 结果,惊艳是有的。可谢芙美不过三秒,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衣服腰背最紧的那处的布料撕裂了,舞服贴身,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后背。 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没有了,谢芙反应过来后,难过的直接坐在地上伤心的哭了起来。 白景旭第一时间转过了身,却还是看到了一片雪白,他叹口气,脱下自己的外衫,上前替谢芙披上,只见谢芙哭的脸蛋红红,眼眶也红红的,抬了头看他,委屈极了,“白景旭,我刚才是不是丢人极了。” 白景旭怔怔的看她,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笑着摇头,“不丢人,漂亮极了。我还以为是一个桃花妖在跳舞呢。” 谢芙破涕为笑,带了点鼻音问道:“真的吗?” 白景旭肯定,“真的。” ------ 而现在,白景旭同样拿了一件外衣给坐在窗边望着夜空发呆的谢芙披上,自己也做到她旁边,问道:“阿芙,在想什么呢?” 谢芙回头,将自己的身子更紧的靠向他,“我在想,你以前是不是喜欢礼部尚书的千金窦楚楚啊。” 白景旭闻言,慌忙举了一只手发誓道:“这绝对是子虚乌有的事。” 谢芙冷哼,追问道:“那我从前怎么听你在白鹿书院的同窗说,窦楚楚找你,你出去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要知道,别人寻你,你一概不理会的。” 白景旭恍然大悟,抱住谢芙大喊冤枉,“窦姑娘是托我送书信给子仪的,与我无关啊。而且,谁说我一概不理会的。你和嘉歆,不管是谁,我还不是随叫随到吗?” 谢芙抿嘴笑,回想起从前白景旭跟前跟后,简直就是她和嘉歆的长期饭票,轻声道,“那你还叫不叫我小胖妞了。” 白景旭抵着她的额头,笑道:“叫,不仅叫你小胖妞,你还要给我生个小小胖妞。” ※※※※※※※※※※※※※※※※※※※※ 悄悄挂个预收,《小鬼你别扒拉我》 作者专栏求收藏~ #一只小鬼缠上一个大恶人的故事# 小鬼每一世都找上大恶人 撒娇卖痴打滚儿耍无赖 求着大恶人帮它做洗清冤屈,积攒功德 功成以后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大恶人一把拎起它,想得倒美! 给我乖乖换上嫁衣入洞房 陪我往后余生 小剧场: 小鬼(可怜兮兮):帮我…… 大恶人(理都不理):滚 小鬼(忐忐忑忑):帮我…… 大恶人(假装犹豫):唔,怎么帮? 小鬼(趾高气昂):帮我…… 大恶人(二话不说):好 小鬼(还没开口):…… 大恶人(委屈巴巴):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来 食用指南: 1.救赎向 2.转世,好多世,男主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