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寡夫[种田]》 小寡夫[种田] 第1节 本书名称: 小寡夫[种田] [成长·逆袭参赛作品] 本书作者:seelight 一句话简介:纯情寡夫郎 第1章 山村的夜总是寂静,一声鸡叫声划破夜空,陈庆睁开眼睛穿好衣裳之后悄悄走出了房门,却发现灶房里已经有柴火哔剥的声音。 “娘,你怎么起这么早?”陈庆揉了揉眼睛,看见坐在灶门口的孙大娘。 孙大娘从灶前站起身:“今儿得把那边山头上的那块地给耕了,我问村长借了牛。你赶紧吃点东西,好一块儿去。” 陈庆去了院子里,捧了一捧清水洗脸,水缸里印出他的脸。 比五年前圆润了一些,但还是瘦弱,他从小个子比同龄人矮一截,又长着一张娃娃脸,当时在人牙子那里,他都是被挑剩下的,来看他们的人总是说他,个子小,不能干重活,说他腰细,一看就不好生养,最后才遇到孙大娘。 不再颠沛流离的日子让陈庆无比感谢灶房里的孙大娘,孙大娘的夫家姓孟,她早年丧夫,一个人拉扯着儿子孟涛长大。 陈庆不是洛河村的人,他家穷,爹早早地死了,小爹带着他被赶出家门,艰难地过日子,他跟小爹的性子很像,不爱说话,不爱交流,小爹在一天给他做好一顿肉,让陈庆吃了顿饱饭之后,第二天就跳了河。 内向的陈庆求到祖母家希望他们能给小爹办个丧事,祖母看着陈庆,说只要他愿意给一个老鳏夫做妾,就能给他小爹一张草席把他埋进陈家,那老鳏夫暴虐的名声早就传遍了,陈庆知道自己去了也是一个死字。 小爹的尸体摆了两日,就在祖母家以为陈庆要松口了,陈庆却干脆把自己卖给了人牙子,拿着二两银子让他小爹体面地走了,只是人牙子买了他却卖不出去,五年前他流落到洛河村,被孙大娘用三两银子买回家里,说是要给自家的儿子孟涛当夫郎。 洛河村的风俗是成亲前夫妻双方不能见面,陈庆在村长家住了一夜,等着第二天的婚礼,变故却突然发生,朝廷征兵,他甚至没见到自己的夫君孟涛一面,人就被带走了。 孙大娘本来说那就等孟涛回来再成亲,但村里人说既然席都摆开了,平白损失银钱,于是穿着一身简陋喜服的陈庆,抱着一只鸡行了成亲礼,嫁进了孟家。 时间一晃就是五年。 陈庆是个勤快的人,孙大娘也是,两个人把家里的这一方小院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家中没有条件起青砖房,所以是用黄泥脱的砖坯,垒起来的房子。 他们家的房子外面有一圈竹篱笆,是陈庆趁农闲的时候编的,他人勤快,手也巧,跟村长说过,在房子的外面锄了几块地,种了些小菜,日常他们两人吃也够了。 洛河村依山傍水,但良田不多,所以略微平整一些的山上,也都被分给村民们种上庄稼,孟家就分了这一块地。 孙大娘揭开锅,里面蒸着两个玉米面窝头,下面是一锅开水,水里煮着两个鸡蛋,陈庆很自然地从一边的咸菜缸子里拿出拿出咸菜疙瘩,切了成细丝,端到院子里矮小的桌上。 两人相顾无言地吃完这一顿简陋的早饭,随后陈庆背着背篓,拿着两把锄头,关上篱笆门,跟孙大娘一起出门,孙大娘在临出门前,把锅里的鸡蛋揣在怀里。 走到村长家门口,孙大娘看了一眼陈庆:“我先上山,你去村长家借牛。” 陈庆啊了一声,面上很是纠结,他嗫嚅着开口:“娘,要不还是您去吧。” 孙大娘不惯着他,把怀里的两个鸡蛋交到陈庆的手上,先一步去了山上。 陈庆站在村长家门口,转圈似的走了好几圈,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敲开了村长家的门,面上带着些笑:“婶子,昨日娘跟村长说好了,来借一下牛耕地。” 村长的媳妇王婶子面上不虞:“这么早!” 陈庆面色通红,想起孙大娘给他的鸡蛋,他把鸡蛋交给王婶子:“小宝最近长身体,您别嫌弃。” 王婶子的面色这才好看些,把鸡蛋在手上掂量一下:“辰时中得还回来啊。” 陈庆点头,话说得很快:“肯定按时还回来,不会耽误您家的活计的。” 王婶子还是没什么好脸,把牛绳给了陈庆,又去搬了犁出来,陈庆肩上扛着犁,手里牵着牛,往山上去了。 他个子小,看起来十分吃力,但走得还是稳稳当当。 他到山上的时候,孙大娘已经开始锄地了,陈庆把犁在牛的身上安好,随后赶着牛开始犁地,有了牛,他们很快便将这块地锄完,此时阳光正好落在他们的身上。 “娘,您把牛给村长家牵回去吧,我再去山上捡点柴火。”他实在不想再去跟王婶子打交道了,要是可以的话,陈庆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 孙大娘点了点头:“别往深山里走。”她牵着牛离开,陈庆收拾好锄头,放在一边,往山里走去。 来到洛河村的日子过得太悠然闲适了,陈庆似乎都已经忘记了来这里之前自己过的是什么生活了,所以他无比感谢孙大娘把他带回了洛河村。 只是在这五年里,他偶尔也会想自己的夫君孟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刚开始的时候他问过孙大娘,孙大娘提起自己的儿子,总是赞不绝口,说他身材高大,有着一身的蛮力,跟小姑娘和哥儿说话会脸红,很孝顺。 总之孙大娘用尽自己的所有能用的词,全是来夸他的,偶尔陈庆也会从村里人的嘴里听到孟涛的事情,整个村里,也没有谁说过他品行不端,那应当是个好人吧。 在寂静无人的山上,陈庆的脸红了红。 时间过去五年,前两年孟涛还会往家里寄信,他不识字,每次都带着娘往村长家去,村长家的儿子孟鑫是上过学堂的,能帮他们读家书。 可惜每次孟涛的信,都没有单独写给他的话。 陈庆想,离上次孟涛寄家书回来,已经过去两年了,娘每次上集市都会去驿站问一问,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陈庆把见到的柴火堆好,解开自己缠在腰上的绳子,把柴火扛起来,又到他们的地边吧剩下的东西带上,才回了家。 这个季节是种玉米的时节,在去年交税的时候陈庆就提前把玉米种留好了,都是选的颗粒饱满的种子,毕竟村里人都靠天吃饭的。 回到家中,孙大娘已经又忙碌了起来,他们养着鸡鸭,她这会儿要出去割草喂鸡。、 她做事总是干净利落,看到陈庆回来便说:“阿庆把厨房收拾一下,鸡圈也该打扫一下,桌上的水记得喝了。” 陈庆点头,目送她背着背篓离开。 把捡回来的柴规整好,又用笤帚把厨房和院子都扫了一遍,最后去了一边的鸡圈里把鸡粪堆起来,这些都是极好的肥料,不能浪费了。 收拾完这些,陈庆坐在小桌边歇气,看到桌上留着一碗水,他端起来喝了下去,甜味从嘴巴一直延伸到了心口。 陈庆的心里很暖,孙大娘话少,头上的头发半黑半白,她长得不温婉,带着利索的劲儿,走起路来都带着风,村里的小孩儿都怕她。 陈庆刚进门的时候也很怕她,他的婚礼办得不像样,新郎官连面都没露,也不知道这门亲事到底作不作数。 孙大娘把他安排在了从前孟涛住的屋子里,对他说她这里没什么规矩要立,踏踏实实等着孟涛回来,两人好好过日子就行。 陈庆在跟孙大娘的相处了不到三个月,他就知道了孙大娘的脾气秉性,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的,对自己也很好,像今天的糖水,从前也都发生过很多次。 春日的太阳并不晒人,陈庆喝了糖水身上也有劲儿,又把家门前的菜地的杂草清了清,又去洛河里挑水,把菜地浇了一遍,做完这些,又把屋里存着的玉米种选了选。 开春之后,洛河化了冻,旁边的水草也都长得茂盛,孙大娘背着背篓,恰巧碰上了另一个婶子也来割草。 “这么早啊?” 孙大娘埋头割草,只是点了点头。 刘婶子凑近孙大娘的身边:“你家涛子还是没信儿啊?我前儿可是听说,驿站里又来了好些信呢。” 孙大娘从草丛中抬起头:“多谢你啊,赶明儿我就去镇上看看去。” 刘婶子的本意是想刺她一下,但看到孙大娘平静无波的眼神又觉得心疼:“是这个理,别是送信的给落下了。” 孙大娘嗯了一声,往旁边去了一点,不想再跟她说话。 他刚割好鸡草,在回家的路上就听见村口的几个小孩儿兴奋得大喊大叫:“回来啦,回来啦,栓子叔回来啦!” 栓子,是跟孟涛一起被征兵征走的村里的人。 孙大娘的背篓啪地一下掉在地上,往日的冷静自持全都消失不见,她快步跑到村口,只见村口处来了一行人,她朝人群中看去,却并没有看到那个她朝思暮想的身影。 村长这时也急急忙忙地出来,手里还拿着两挂鞭炮,随后点燃,是噼里啪啦的响声。 在家里的陈庆自然也听到了这响动,他站起身来,就看见跑到他们家门口的刘婶子。 “陈庆啊,你还在家里呢?你没听见村口的动静啊,你夫君回来了。” 陈庆一惊,失手打翻了面前的玉米种筐子:“什么?” “赶紧去接一下吧,你娘都去了。”刘婶子把半路捡到的背篓给他们送回来,自己也忙着去看热闹。 陈庆跑到门口,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他使劲儿把自己身上的灰尘都拍掉,又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身上,刚刚打扫了鸡圈,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沾上味道。 他的心跳如擂鼓,有些手足无措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随后才同手同脚地往村口跑去。 陈庆第一眼就看到人群里那个最高大的人,他的身边没有人再比他更高了,想起娘亲说的,他的夫君孟涛身形就很高大…… 陈庆低下了一点头,但视线就像是被什么牵引,又不自觉地往那边看去,最后半边胳膊发麻,耳根也红得滴血。 四周都是哭声,五年前征兵的时候,洛河村被征走了十来个人,这十几户家人这会儿都聚集在了村口,陈庆这才去找人群里的娘亲。 他有些纳闷,为什么娘亲没有去孟涛的身边,他拨开人群,就看到了在路当中哭得快要气绝的孙大娘。 他急忙跑过去,扶住孙大娘的身子:“娘,怎么了?” 孙大娘似乎此时才找到了一点依靠,她又直起身子,走到那个高壮的人面前:“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的儿子,他怎么可能战死了?” 陈庆顿时面如白纸,一时间不知道是孙大娘撑着他,还是他撑着孙大娘。 他的夫君,死了? 第2章 陈庆脑子里一片空,他如今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撑住娘亲,娘亲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她绝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歇斯底里撒泼打滚的一面。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紧地抓住孙大娘的手:“娘,娘,您冷静一点,我们先问问情况,问问情况。” 孙大娘死死地掐住陈庆的手,两人一起走到拿来报信的,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人的面前。 陈庆平日在村里沉默寡言,他性子闷,能不跟人讲话他都不跟人讲话,但今天这个样子,娘亲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他只能自己开口。 “请问,洛河村孟涛,是什么情况?”陈庆的声音有些飘,像是在抖。 “哦,正找你们呢。”那管事手里拿着一页册子,在上面划了一道,然后念着:“洛河村孟涛,昭化十二年,古平关一战中战死,朝廷特许十两抚恤金,你们谁来画个手印。” 那管事已经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里面放着是个银角,正好是十两,而面前的无论是陈庆还是孙大娘,都不想去接那银子。 “快点啊,我还忙着呢。”见他们不来接,那管事的便想要去拖陈庆让他去画手印,在他的手刚要拉上陈庆胳膊的时候,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管事,我来吧。”周远看着已经呆滞住的两人,叹了口气。 那管事乐得有人接过这烂摊子,骂咧了两句随后跑一边喝茶去了,周远拿着那重若千斤的十两银子,朝前伸了伸。 “节哀。” 陈庆不想去接,在抬头看到那人的时候,立刻把头低下来,一边的孙大娘看着自己儿子用生命换来的那一个钱袋子,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陈庆一手扶住孙大娘,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接过了那个钱袋子,他顺手把孙大娘背到背上,在循着周远的指引,在那个本子上,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怀里揣着十两银子,背上背着伤心过度的孙大娘,在四周都是重逢的喜极而泣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与一切热闹格格不入。 小寡夫[种田] 第2节 周远看着他们的背影,一个那么瘦小的身子撑着他的娘亲,也不知道他们未来的日子,有多难过。 随后走到跟他们一起来的官府的人的面前,那个师爷恰好在找他,看到他之后赶紧把他带到了洛河村村长的身边。 “村长,这就是周远,在战场上是立过功的,他的老家没人,朝廷安排他落户在村里,分给他一块宅基地,另外五亩良田。” 村长是早就知道这事的,所以并不意外,在先前就选好了给周远的宅基地的位置,也把空着的良田打理了一番,就等着他来。 周远朝村长道了谢,不想再在这样的氛围里久待,他朝师爷说了声自己要去镇上找工匠,毕竟他现在还住在镇上的驿站里,要先把房子修好才是正事。 村里的热闹跟陈庆他们家格格不入,一起去的十来个人,只有孟涛没有回来。 陈庆把娘亲放在床上,怀里揣着那十两银子的抚恤金,陈庆觉得那不仅仅是十两银子,更是娘这一辈子的指望了。 陈庆看她一时半会不会醒来,把钱袋放到她的枕边,又去外面忙活去了,院子里的活其实已经被他做完了,他只是进行着重复的,没有什么意义的动作,来填补一下自己心里的空虚。 他对孟涛的印象,只是存在在别人的口中,就在今天,他以为孟涛要具象化,却没想到,是他认错了人。 想到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陈庆就羞愧得想要把自己埋起来,他在娘亲那么难受的时候,竟然在……在…… 他现在连想一下都觉得难以忍受,于是他结结实实地掐了自己一下,松开了手中的笤帚,有些无力地坐在门口,日头上升,又渐渐西斜,房间里的孙大娘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陈庆做好的饭凉了热,热了又凉。 在天完全黑了的时候,陈庆端着油灯,走到了孙大娘的房间里。 “娘。” 床上的人没有一点动静,中午她是什么样子,现在依然是什么样子。 “娘,起来了,吃点东西。” 陈庆把油灯放在床头,又端了他白天熬了大碴粥进来,看着床上的孙大娘。 孙大娘还是一动不动。 “娘,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陈庆坐在床边,“以后,咱们就像以前一样……” 他的话还没说完,孙大娘就坐起身来,一把掀开陈庆端来的碗,里面的粥撒了一地。 陈庆知道她心里难受,她的眼睛里没有光了,陈庆拉着她的手:“娘,我们的日子还要过的。” 孙大娘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怎么人人都回来了,就涛子没回来呢?”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狠!我中年丧夫,现在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现在什么指望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她再也没有了从前那样冷静的模样,歇斯底里地发着疯,把屋子里能砸的都砸了,憋在心里的气却怎么也撒不完,把屋子弄得一片狼藉之后,她又哭起来。 陈庆就站在房间里,安静地陪伴她。 过了好一会儿,孙大娘站起身来,捋了捋自己额前的头发,她看到床上的荷包,她站起身来,把荷包打开,拉过陈庆的手:“你嫁来家里,涛子的面你也没见过,苦了你这五年。” 她从荷包里拿出所有的银两:“你是个好孩子,也还年轻。”陈庆来这里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六岁,如今过了五年,也才二十一。 “已经耽搁了你五年了,钱不太多,但带着这十两银子,你也应该能找个好去处,再嫁也好,自立门户也好……” 陈庆把银子还给她:“娘,您说什么呢,我已经嫁到孟家了,您现在是要把我赶出家门吗?” 孙大娘一夕之间像是老了十岁:“你跟涛子面都没见过一面,这亲事不作数的。” 陈庆摇头:“不是的娘,我们是成了亲的,也是有婚书的。”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孙大娘:“对对,还有婚书,得去村长家里把婚书给你解除了……” 说着她就想出门,被陈庆死死地拉住,孙大娘现在的情绪不正常,她所说的所做的,完全就是在交待后事,她现在还想着要好好安顿陈庆。 孙大娘挣扎了之后没了力气,她哭,陈庆也哭。 哭他们悲痛的过去,还有看不见的未来。 见孙大娘的情绪稳定了一些,陈庆打扫完屋里的一片狼藉,又简单地煮了个在杂面汤,拿出一个鸡蛋,给孙大娘蒸了个鸡蛋羹。 陈庆目光切切地盯着孙大娘,在模糊的油灯下,看着她把粥和鸡蛋羹都吃下去,才真正地放下心来。 晚间陈庆没敢回屋里睡,他守在孙大娘的门口,一下一下地打着盹,怕自己睡熟了孙大娘就做傻事了。 第二天一早,孙大娘从床上起来,打开房门就看看蜷缩着坐在门口睡着的陈庆,她的心里一酸,蹲下来看着陈庆其实还有些稚气未脱的脸。 她记得那日在镇上,恰好遇到人牙子,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陈庆,嫩生生的一张小脸,被人围观的时候头都要低到地下去了,周围人都说陈庆不值三两银子,但她还是把陈庆带了回家。 这五年来,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她早把陈庆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这会儿睡在这守着,是怕她会晚上做傻事吗?真是个傻孩子,要是自己真的去死了,陈庆该怎么办呢?他不是这个村里的人,现在又成了寡夫郎,要是没了自己,他该怎么活? 孙大娘轻轻摸了摸陈庆的头,陈庆突然惊醒,他惊魂未定,就看见蹲在他旁边的孙大娘。 陈庆立刻爬起来,只是他的腿屈了一晚上,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 孙大娘扶住他:“去歇着,我去做早饭。” “娘……”陈庆看着她,有些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孙大娘拍了拍他的手,她说话还有些哽咽:“别担心我,你去睡一觉,明天咱们去邻村,找一个做席面的,咱们得,得让涛子风风光光地下葬。” 陈庆点了点头,扶着墙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根本就睡不着,环视这间屋子,是从前孟涛住的地方,在陈庆来了之后又加了不少东西。 他自己亲手编的竹帘,原本清新的绿竹如今已经成了干涩的黄色,床上整洁如新,床单上一丝褶皱也没有,能看得出主人家的勤劳。 屋子的右侧有个很大的樟木衣柜,分了两格,里面那一格和外面的一大部分,放的都是孟涛的衣物和一些别的东西,只留了一点空地儿,放的是陈庆一些贴身衣和几件冬日的大衣裳。 床头上的隔板上放着一个箱子,是孙大娘为他们成亲的时候打的,里面放了些陈庆近日要穿的衣物,还有些针线,在冬天不用种庄稼的时候,陈庆也会绣点帕子,去镇上换个零花钱。 陈庆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腿,看着孙大娘掀了竹帘进来,给他煮了一个荷包蛋。 陈庆看着碗里的荷包蛋,瞪大了眼睛:“娘,这是干什么?” 孙大娘扯了扯唇笑了笑:“咱们孤儿寡母的,没必要再这么省着掖着,过好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陈庆在孙大娘慈爱的目光下把荷包蛋吃了,孙大娘收了碗:“昨日选好了种了吧?” 陈庆点头。 “一会儿我上山去把那块地的种下了。”孙大娘说,“你在家先睡一觉,醒了再来。” 陈庆一时半会儿有些没反应过来,没有想到娘亲难么快就从丧子之痛里走了出来,他不敢让娘亲一个人出门:“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孙大娘劝不动他,最后只能和他一起。他们还是背着背篓,挑着水桶,往山上去了。 经过村里几家人的家门口时,他们还能听见里面热闹的声音,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在跟自己的家人说着那些凶险与苦难。 陈庆回头去看孙大娘,孙大娘只是低下头,步子更快了一些。 两个人干活的动作都很利落,没一会儿就把一块地的种都种下了,因为是山地,这几日又没有雨,所以陈庆和孙大娘两个人挑着洛河里的水,上了山,把种下的种子都浇了一遍水。 山上的人辛苦劳作,山下的人却是喜气洋洋。 周远找好了帮他画屋子图的匠人,打算在近期就开始修房子,村长在他面前支支吾吾,周远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说可以在村里找人帮忙,管一顿饭,每日给二十文钱酬劳。 谈妥这些事情后,周远从村里准备回镇上,远远地就看见昨日那一对婆婿,这会儿正挑了水往山上行去。 那家夫郎,那么小的个子,挑着水竟然也能在这羊肠小径上走得稳稳当当。 他多看了一会儿,直到看不到那身影了,才头也不回地出了村子。 第3章 种完地下山之后,陈庆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靠在门上喘气,这五年来孙大娘把他的身子养好了些,这些农活都不在话下,但他昨夜一夜没怎么休息,又是挑水爬山,他的身体还是有些吃不消。 “明天歇一天,咱们去一趟邻村。”孙大娘也在歇气。 陈庆点头:“好。” 陈庆囫囵地做了点饭,跟孙大娘一起吃了之后都回房休息了。 等他睡醒起来,孙大娘又已经忙活开了,扫了院子,喂了鸡鸭,看到陈庆起来,朝他招手:“阿庆,咱们去一趟木匠那里。” 去木匠那里,自然就是要买寿材了,当年陈庆就是因为买不起一口棺材,所以才会把自己卖了,给小爹换一口棺材。 去的路上孙大娘就跟他说了自己的计划:“给涛子买口好点的寿材,邻村有家人做白事席面的做得不错,那边应该也有帮着办白事的人。”她很很熟悉这流程,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送走自己的丈夫的。 陈庆沉默地听着,没一会儿就到了木匠的家里。 孙大娘说明的来意,木匠却说:“你们来得不巧啊,本来是有两副的,但有两家人突然买了去,这会儿我这也没了,要做的话至少要一个月。” 一听这话,孙大娘愣了:“要一个月那么久吗?” 木匠点头:“你们着急的话,再去镇上看看,就是贵些。”说完又让他们留下地址,说如果有转机会来通知他们。 到了谢之后,陈庆扶着孙大娘往家走,孙大娘的眼睛有些红:“我就是想给他风风光光地办个事,怎么这么难。” 陈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抬头望天的时候只觉得天明明是日头高悬,可就是压得人心口难受。 回到家中,两人谁都没有干活的心思,在院子里坐下,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 “阿庆。” 陈庆转过头,看向孙大娘。 “以后的日子,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孙大娘垂下目光,叹了口气。 下午没干活,晚上自然也就不做饭了,孙大娘没着急回房间,她点了一盏油灯,来到陈庆的房间里,跟陈庆一起整理着从前孟涛的衣裳。 孙大娘找出一件,就跟陈庆说一说这件衣裳背后有什么故事:“这是他生辰的时候,我给他做的衣裳,那时我的眼睛还能看得清楚,做衣裳也是又快又好。” 陈庆笑着:“这针脚细密,比我做的好多了。” “这件,是用他爹的旧衣裳改的,那会儿家里正穷,只能用他爹的衣裳给他改。” 他们在说话间,已经收拾出了很多孟涛的衣裳,有些料子还新,孙大娘不打算把这些衣裳都下葬,有些还能给陈庆改点衣裳穿。 都是穷苦人家,谁也不忌讳这些。 他们把要随着下葬的衣裳收拾出来,孙大娘回了房间里,山村的夜不静,虫鸣声不绝于耳。 在睡之前孙大娘就安排了明日的行程,让陈庆去镇上的木匠那看看有没有现成的寿材,她自己去邻村问问做白事的人家,看看什么时候能有空。 洛河村到镇上的距离不算太近,所以陈庆出门挺早,孙大娘给他烙了干饼,让他在路上吃。 第二天天蒙蒙亮,陈庆就起床出门了,走之前他还给孙大娘烧好了点热水,他年轻没事,孙大娘毕竟年纪大了,能少碰凉水就少碰点。 陈庆虽然个子小,但他的脚程很快,在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就到了镇上,镇上的铺子没那么早开门,他身上还带了些先前绣的帕子,打算换些零花钱。 小寡夫[种田] 第3节 这个活计是他在洛河村里的朋友李欣帮他谈下来的,李欣的性子活泼,谈这些事的时候也丝毫不怯场,很快就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帮他找到这个活计也定好了价格。 陈庆先是等在布庄的门口,看到掌柜的开了门,却没急着进去卖帕子,开门做生意,总是希望自己的第一单生意是卖钱,而不是花钱,所以等到掌柜喜笑颜开地送出一位客人的时候,陈庆才进了布庄里。 “掌柜,我这里又绣好了几张帕子。”陈庆从包袱里掏出他绣好的帕子。 掌柜面上的笑淡了几分,陈庆的绣工很好,一只鸟一丛草都栩栩如生,只是绣工很好,但面上少了点新意,掌柜说:“你这绣工没得说,但总是这点样式,也不太好卖。” 陈庆的脸红了,说话有些支支吾吾:“那现在都流行些什么样式啊?” “害,年轻姑娘哥儿的,都喜欢些什么情啊爱啊的,看你也是个成了亲的夫郎,还能不懂这些吗?” 陈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只说自己之后会回去研究一下。 掌柜还是收了他的帕子,也按照从前的价钱给了他钱,陈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要是掌柜要压他的价,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理论。 这个时候他就格外念着李欣的好,只是李欣前一段时间就出远门了,说是跟他娘一起回了很远的外祖父家里,要住一段时间。 拿着一吊钱,陈庆出了布坊的门,这会儿时间也不算早了,木匠那里应该也开了门。 只是跟他们在村里遇到的情况一样,镇上的寿材铺里竟然也没有现货,听店家说是隔壁镇的哪家出了灭门的大案子,到处的棺材都被买走了。现在他这里也只有一副金丝楠木的棺材要三十两银子,陈庆肯定是买不起的。 陈庆只好做罢,打算回去跟孙大娘说一声。 回去的路上他遇到了很多村里的人,陈庆把头低得很低,生怕被人认出来,他只是不擅长于跟人打交道,但也总有眼神好的认出来他:“陈庆啊,这么早。” 陈庆无奈点头:“有点事,就回去了。”他也没听别人回答了什么,就像是被什么追一样,脚步快了许多。 总算是没有再遇到村里的人,陈庆的心里松快了一点,他走得很快,不过没一会儿就听到身后牛车的声音,路并不宽,陈庆下意识地就往旁边靠,想为牛车让个路。 只是牛车在经过他的时候就慢了下来,陈庆努力地把自己往山边缩,就听见赶车的人说话:“回家?” 陈庆抬起头,只是在接触到周远视线的一瞬间就立刻低下头,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上来吧,载你一程。” 陈庆立刻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反正是顺路。”周远看陈庆躲自己就像洪水猛兽一样,皱了皱眉。 陈庆还是摇头:“不用,不方便。” 他毕竟是个嫁了人的夫郎,虽然他夫君没了,但也不能这样跟个汉子坐在一起,陈庆低着头,朝周远挥了挥手,意思让他赶紧离开。 周远看他根本不看自己一眼,于是赶着牛车走了。 陈庆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慢了一些步子,想等前面的牛车走得再远一点。 只是他的心没舒很久,在前面一段路的时候,看到停在路边的牛车。 陈庆:…… 只是跟刚才不一样的是,牛车上还坐着一个花婶子。 花婶子是个媒婆,村里和镇上有许多庄亲事都是她做的媒。 她拉着周远,像是看见了香饽饽,面上都快笑开花了,但周远只是很冷淡,偶尔回她一两句话。 陈庆再磨蹭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走到牛车边的时候,花婶子看到陈庆,赶紧招呼他:“陈庆啊,这么早回去啊?” 陈庆点头,想快速从马车旁边经过,但花婶子哪里能让他走:“小周这牛车也是回村里的,小周啊,不介意带陈庆一截吧?” 周远点头:“不介意。” 陈庆还是推辞:“不用了,真不用,就快到了。” 周远沉声说:“那给一文钱吧。” 陈庆松了一口气,从自己绣的荷包里拿出了一文钱,他记得从镇上回村里的牛车钱就是两文钱,他自己已经走了快一半了,给一文钱也合理。 他把手伸到周远的面前,周远伸手去接,但陈庆又立刻收回了一点手,最后两只手隔得很远,铜板从陈庆的手心落到周远的手中,在空气中的那一瞬,铜板上属于陈庆的手心的温度就消失了。 花婶子嘶了一声,有些不太高兴地看着陈庆:“那我是不是也得给你啊?” 明明是人家做的好事,陈庆就非得把所有人都弄得尴尬。 周远摇头:“不用,我在村里人生地不熟,以后还需要仰仗婶子照顾。” 花婶子这才重新喜笑颜开,但对陈庆的面色明显淡了些,陈庆倒是也不在意,坐在牛车上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更是在进入村子里的时候就立刻跳下了牛车。 “我先走了娘亲还在等我多谢你。” 周远看着陈庆慌不择路跑走的样子,捏着鞭子的手紧了紧。 花婶子觉得他有些不悦,赶紧说:“陈庆就是那样的性子,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有时候做点事也总是煞风景,小周你别介意。” 周远点了点头:“没事婶子。” 他把花婶子送到地方,才赶着牛车去了村长家里,村里给他悬了几个宅基地,最后周远选了其中一处,看着周远选的地方,村长皱了皱眉:“要选这里吗?” “有什么问题吗?” 村长这才说:“地方倒是个好地方,但就是邻居不太好。” 周远看着他。 “这隔壁住的,是孙翠跟她家那个寡夫郎。”怕周远不知道,村长补充,“就是那个那天在村口哭得不像样子的老妪他家。” “所以呢?” 村长见他非得听自己把话说明,也就没太客气:“这孙翠,进门就克死了自己公婆,中年克夫,老年克死自己的儿子,家里还带着个寡夫郎,你知道吧,怕他们晦气,影响到你。” “我倒是不怕这个。”周远说,“那里清净,我正好需要个清净的地方。” 周远的面色不如刚才好:“后日是个吉日,我打算那日动土。” 村长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就是你说,管一顿饭,这饭你是自己煮吗?” 周远摇头:“我不行,我去找人。” 村长拍了拍大腿:“还找什么人啊,你婶子做饭手艺很好的,要实在不行,我家里人多的是。” 周远看了一眼村长家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吃的那一桌黑乎乎的菜:“我觉得贸然选谁家都不好,干脆抽签吧,最是公平。” 村长送他到门口,临走前,周远又说:“村长刚才讲话有失偏颇,孙婶子她儿子是为保家卫国战死的,您说他是被克死的,这我不是很认同,战场是很凶险的地方,每一位将士都该被尊重。” 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明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村长莫名地感到背上一阵寒凉,他立刻说:“是是是,是这样。” 周远这才离开,而在村长家的不远处,陈庆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心中弥漫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第4章 孙大娘去邻村一趟倒是有些收获,现在不是做席的旺季,那边说什么时候要办事就提前两天说就行,也说能帮她问问谁家有寿材,他们毕竟是干这一行的,自然有他们的门路。 她回家的时候陈庆已经把饭做好了,平日里他们都是吃两顿的,近期因为要干农活,所以饭吃三顿,以便有充足的体力干活。 今天中午陈庆熬了米汤,上午带的饼他没动,带回来蒸了蒸会软一些,适合孙大娘的牙口,他们的菜地里生出了些野菜,这会儿冒出了点尖,正是嫩的时候,陈庆都摘了,这种野菜就这个季节吃,一季吃个两三茬,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也不用去想着卖钱,自己尝个鲜就好。 摘下来的野菜只需要洗干净,在滚烫的热水中汆一下子,拌上粗盐和一丁点的香醋,就十分鲜美了。 孙大娘看到陈庆放在桌上的午饭,就知道让他带的饼他一口没吃,她坐下先是喝完水,把今天的事情都跟他说了一点,陈庆点头,随后把卖帕子的钱交给孙大娘:“这是卖帕子的钱,我看掌柜有点想压价的意思。” 看着他荷包里的铜板:“下次我跟你一起去谈价钱,铜板你留着,自己想买什么买什么。”村里也有货郎偶尔来,卖些针线什么的必需品,也有姑娘夫郎爱的零嘴,陈庆从来不把钱花在买吃的上面,都是花在刀刃上。 陈庆认为有必要跟孙大娘说声:“我今日坐了牛车回来,给了一文钱。” 孙大娘点头:“每次都叫你坐车回,今天倒是听话了,不过我记得回来的车钱不是两文吗?” 陈庆垂下头:“遇到邻居,在半路坐上车的。” 孙大娘本来也只是跟他闲聊:“吃饭吧。” 吃完饭陈庆想洗碗,被孙大娘拦住:“你去歇会儿,一会儿去挑水回来,我看水缸快空了。” 陈庆点头:“好。” 他们吃水都是在公用的水井里,他们家离水井有些距离,所以每次都会多跑两趟,挑回足够多的水,家中那口大水缸,听孙大娘说还是孟涛小的时候过世的公爹弄回来的。 短暂的午歇之后,陈庆挑着家里的水桶出门,去水井边要经过村里的议事堂,那是村长为了办事公允,特地设立的,这会儿议事堂里很嘈杂,像是在商量些什么事,陈庆不想到人群中去,赶紧快速离开。 挑着打好的水回去,经过议事堂陈庆也是健步如飞,小小的身子挑着水也能跑得飞快,从另一侧要进议事堂的周远看到他,看他走远,收回目光。 今天的议事堂主要要商量的事就是关于周远家修房子,谁来帮他家做饭的事,村长本来是想这好事自己家占了,但无奈周远是个较真的性子,说选谁家都不好,干脆就用抽签来决定,村长有些不悦,但也不敢对着周远发作,只好让全村人都来,看谁家运气好能得了这顶好的差事。 很快村长就说了把大家聚集在这里的原因,听到有这样的好事大家都很高兴,摩拳擦掌地都盼望好运降临到自家的身上。 周远环视了一眼底下的人家,问村长:“是还有些人家没通知到吗?” 村长摇头:“都在这了,没有遗漏。” 周远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人:“孟涛家的没来” 村长愣了一下,面色变了变,然后才说:“刚才去叫来着,他家没人呢,我想着别耽误你的事,就没让等。” “那麻烦村长,再去通知一下吧。”周远说,把准备好的签筒拿在手里,似乎是村长不去叫人,他就不开始这件事。 村长咬了咬牙,叫了一个小孩儿去陈庆家叫人。 村长想起今天周远也为他们家说话,目光沉了沉,就听见周远说:“我跟孟涛是从前在兵营里的时候是一个营的,他在弥留的时候请求我照顾他的老娘。”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陈庆刚挑完水回来,就看见村里的一个小孩儿守在他家门口:“议事堂里叫你去。” 以前议事堂有事情都是娘亲去,但这会儿娘亲不知道去了哪,陈庆问他能不能等一会儿,小孩儿说:“村长让你赶紧去,全村人都等着。” 陈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他走进议事堂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陈庆简直脚趾抠地,恨不得钻进地里,让所有人都看不到他。 “既然人来齐了,就开始。” 陈庆这才知道今天是为了什么,是那个周远要在村里选一家能帮他给做顿饭的人,说选谁都不好,干脆抽签,陈庆本来是想说自己家不参与,但又想到这事也算是能赚钱的好事,他跟娘亲两个人应该也能忙得过来。 但又一想是给周远家里干活,他又有些别扭,在踌躇间,前面的抽签已经开始了。 村里一共九十六户人家,除了几家不参与的,总共八十五户里选一户人家出来,签筒里只有一只签的签头是红色的。 前面的人陆续开始抽,但陈庆听到的嗾使叹气的声音,直到签筒落到陈庆的面前,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陈庆伸出了手,随便选了支签,在拿出签筒的时候,陈庆看到了那一抹红色。 陈庆顿时头皮发麻。 为了以示公平,周远把剩下的签都拿了出来,果真签头都没颜色的。 只能说陈庆的运气太好。 小寡夫[种田] 第4节 这时旁边的人家都窃窃私语,站在人群中央的陈庆自然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 “哎呀怎么是他家啊。” “晦气不晦气,寡妇寡夫郎的,不嫌破坏人家家里风水啊?” “一点不识相,这种事情不该自己主动避嫌吗?” 陈庆听着他们的这些话,把头埋得很低,嘴上念叨着什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回怼,只说了个你字之后,外面一道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说谁晦气!”孙大娘的大嗓门儿在议事堂中响起来,“自己运气不行出门嘴巴不洗,来眼红别人的好运气?谁晦气谁自己心里清楚!” 孙大娘一把把陈庆拉到自己的身后:“我们又没作弊,运气好也是我们陈庆平日里积德行善来的,不像有些人,心脏手也不干净,可不是抽不到好签!” “你!” 孙大娘毫不畏惧跟他们对上,她看向周远:“你要重新抽签吗?” 周远摇头:“自然是不会,一会儿一些细节,我再跟婶子商议。” 见周远都这么说了,村长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议事堂的人慢慢地都散了,陈庆跟在孙大娘的后面,听她数落自己。 “人家都骂到你的脸上了,你就是个泥人你也该硬气起来吧。”孙大娘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陈庆开口:“我准备骂回去的,但您不是来了,我就没说出口。” 孙大娘都能想到陈庆能怎么骂回去,不外乎就是请你不要这么说话,这种软趴趴的没什么用的话。 孙大娘语重心长:“以后那些人的态度只怕会更加变本加厉,你要是还不硬气起来,我以后要是怎么了,你可怎么办?” 陈庆呼吸一滞,有些慌神:“您别说这样的话。” 孙大娘叹了口气,才跟他说起正事:“那活咱既然接下了,就要干得漂亮些,你干活自然是没得说,就是这性子,太软了,谁都能捏你一下。” 孙大娘看着他,也不知道当时的陈庆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敢把自己卖给人牙子的。 他们回到家里,合计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现在难的是他们想要计划着给孟涛办个白事,但是那周远家修房子好像又很急,虽然嘴上不说,但实际他们还是怕冲撞了。 孙大娘想了想:“先问问他介意不介意吧。” 陈庆点头,看着孙大娘出门,去找周远,孙大娘没带他,他也不想去。 只是没想到转机来得很快,他们联系的木匠那边说,有人来退货,说是棺材裂缝了,寿材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一经出售概不退换的,无奈那家人一家子的泼皮无赖,木匠只好折算了一下,退了他们钱,想到先前陈庆他们着急买寿材,便急着联系他们了。 第二天一早陈庆就跟孙大娘一起去了木匠那里,发现寿材只是一点点的瑕疵,木匠给的价也不高,孙大娘就定了下来。 事发突然,孙大娘想第二日去找周远说一说,得到的结果自然是周远不介意,还让孙大娘定下日子之后跟他说一声,他们是一个战场上下来的,自然也希望能送孟涛最后一程。 把这个消息跟陈庆说了之后,陈庆也松了一口气,他们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当天就定下了日子,随后就回去准备采办。 这件事自然也在村里传开了,村里人面上都是让他们节哀,实际在心里说他们有钱烧的,那孟涛连个尸体都没有,还大费周章地买棺材,办白事,吃饱了撑的。 他们不管旁人的看法,只自顾自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上镇上前去采买,办白事的说可以他们自己买菜,那边出人工就行,于是孙大娘带着陈庆上了镇上。 主要是为了买点猪肉,陈庆还想买点骨头,这是他小的时候,他小爹常做给他吃的,他们家太穷,小爹就买些骨头给他炖汤,好歹有些肉味。 看着娘亲跟屠户讲价,一文钱都要争执个几个回合,陈庆有些羡慕,他要是在买东西的时候觉得价贵的话,就会不买了,只是选好的东西不要,店家又会叽叽歪歪说一通,这个时候陈庆耳朵通红,会飞快地离开原地。 虽然被人背后说坏话议论很难受,但多花钱会让他更难受,他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哎,要是他能像娘一样那么利索,就太好了。 在你来我往的交锋下,孙大娘成功地让屠户送了她四五根已经剃得干干净净的大骨头。 回去的路上,他们的背篓背得满满的,背篓都是陈庆在背,他们自然都舍不得坐牛车,只是没想到又在路上碰到了周远。 这次周远再问,孙大娘就带着陈庆坐上了他的牛车。 陈庆埋着头,从怀里掏出了两文钱。 这下孙大娘和周远都看着他。 陈庆把头埋得更低。 第5章 周远赶车的速度并不太快,很稳,牛车上是他从镇上准备带回去用的修房子的东西。 孙大娘知道陈庆不爱说话的性子,于是便跟周远闲聊起来:“近期就动工了?准备起几间房啊?” 周远回答:“三四间吧,灶房,两间卧房,一个堂屋,还要再搭一个茅房。” 孙大娘点头:“你一个人那也是够用了,牛车是你买的?” 周远算是有问必答,比当时在花婶子面前话多了很多:“是的,想着有牛车出门或者干农活都方便。” 陈庆听着他们说话,在摇摇晃晃的牛车上靠着孙大娘的肩膀睡着了。 周远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就收回了目光。 孙大娘又说:“我们家阿庆性子有些内向,要是他有什么不好的,你多担待。” 她自然是知道陈庆的性子的,闷,不爱说话,大场面之下又很怯场,有时候又有些不太会看气氛。 周远又看了一眼陈庆,他睡得很熟:“不会,都是一个村的。” 想起他们都是从战场上 下来的,孙大娘自然想知道一些孟涛的事情。 虽然周远在村长面前说孟涛让他照顾自己的寡母,他们在一个营里,周远在先锋营,孟涛好像是在步兵营,两个营没什么交集的,他也不认识孟涛,上次那么说,只是为了照拂他们一下。 还有他们同村的这些人,为了防止一个地方的拉小团体,在进军营的时候就都打散了,周远是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帮孟涛收了尸,战局瞬息万变,所以战死的将士只能就地安葬,孟涛算是幸运,还有个全尸,有很多人,甚至连尸体都没能找到。 但对着孟涛的娘亲,他没有办法说出这些事,只是说:“我们在一个营,平日里交集不算太多。” 孙大娘眼巴巴地盯着周远,想要从这个陌生人的嘴里听到更多关于自己儿子的消息。 “他是在两年前古平关之战中英勇战死的。”周远说,“那一战十分惨烈,敌我两败俱伤,他们步兵营,给我们争取了很多时间,也为后来的大胜打下了基础。” 孙大娘抹了抹眼泪:“我儿英勇。” 陈庆感觉到孙大娘的肩膀抽动,他醒了过来就看见孙大娘在抹泪,陈庆从怀里掏出自己给自己绣的帕子,上面是他家养的大鹅的样式。 他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周远,动了动唇,孙大娘哽咽着说:“周远只是跟我说了一些涛子在军营里的事。” 陈庆这才小心翼翼地移开眼睛,随后目光里有带着一点期待看向周远,虽然他和孟涛素未谋面,但也想听听他的事情。 周远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就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赶着车,陈庆等了一会儿,发现他没有再开口的打算,小小地叹了口气。 一路回到了村里,陈庆和孙大娘才发现周远要盖房子的宅基地跟他们家离得不太远,甚至可以说是很近。 孙大娘愣了愣才说:“那以后就是邻居了啊。” 周远点头:“是的。所以家里什么时候办丧事?作为孟涛的战友,我应该要来给他上一炷香。” “应该的,应该的。”孙大娘对面前的周远很有好感,他高大英俊,身上又有些从战场上下来还没收起来的杀伐之气,她在想,要是涛子能回来,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三月二十七,宜出殡。 孙大娘早就给村里的人通了气,她不是为了什么礼钱,她就是想让孟涛风风光光地走。 邻村的办白事席面的人家早就来了,看了一圈他们准备的食材,当下就定下了一桌的规格,三个凉菜,四个热菜,一个汤,也将将够用,比这个规格更差的他们也做过。 跟做席面的一起来的还有端工,他们是办白事的一把好手,所有的流程礼节,该怎么做他们都一清二楚。 他们家的院子不大,借来的桌椅板凳都已经摆到了门外的小径上,一共摆了五桌。 孙大娘相熟的婶子都来帮忙了,也都带了些什么东西,几个鸡蛋,几块白布之类的。 更多的人都会在中午才过来,上午时间他们要把棺木下葬。 陈庆作为孟涛的未亡人,是能选择自己戴不戴孝的。 在洛河村这一带的风俗里,死了丈夫的女子和夫郎,都可以选择自己要不要戴孝,因为如果为前夫戴孝,日后要再嫁,就会冲撞后来的夫家。 洛河村为亡夫戴过孝的,只有孙大娘一个人,因着这件事,孙大娘跟娘家闹了不小的矛盾,很多年都没有再往来过了。 孙大娘想起昨夜陈庆跟她的对话。 她看着陈庆准备好的孝服和孝帕,还有他自己搓好的麻绳,孙大娘拦住他:“阿庆,你不用做到这一步的,听娘的话,不要戴孝,更何况你连涛子的面都没见过,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陈庆却摇头:“要做的,娘,我把您当我亲娘了,我不给他戴孝,难道要让您来吗?这样他走了也不安稳的。” 孙大娘劝了他很久,最后还是犟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了,所以今天陈庆穿着白色的孝服,孝帕戴在头上,腰上系着麻绳,他跟在端工的身边,配合着他们。 孟涛的棺材停在堂屋里,陈庆跪在蒲团上,面前是一个火盆,火盆里是袅袅燃着的纸钱。 在还没上山的时候,若是亲朋好友愿意,也是可以来为他烧点纸钱,上一炷香的。 只是从晨起到该出门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给孟涛烧纸钱。 陈庆看着面前的火盆,伸手从旁边又给他烧了一些,他们虽然有夫夫之名,可连面都没见过。 不知道到底是他更悲哀还是孟涛更悲哀。 想着想着,陈庆便涌出一些泪来,像是为孟涛哭,也是为自己哭。 这是陈庆办的第四次丧事。 第一次是他的爹,第二次是他小爹。第三次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妇人,那是陈庆把自己卖了的第二年,人牙子带着他去了很多的地方,没人愿意买他,后来是一个老妇人,愿意把他带回去,说是给自己的孙子当夫郎。 当时定金都已经给了,老人家还给了他一个自己做的荷包。就在陈庆收拾东西准备跟着他去的时候,却突然出了意外,老人突发急症,去世了。 陈庆的身份就很尴尬,他是后来才听说老人家的事情,说是老人家的儿子早早地没了,儿媳妇早就跟人跑了,唯一的孙子被征兵走了,老人家想着自己可能撑不到孙子回来,所以想给他找个夫郎在家里等着他。 一向不爱说话不爱跟人打交道的陈庆破天荒地求了人牙子,说反正收了定金,能不能让自己去给老人家送个终。 人牙子权衡再三,还是同意了,陈庆花了一天的时间,找到了老人的家,在村里人的指引下,给老人挖了个坑,把她下葬了,又花光了自己存下的所有钱,买了鞭炮,在老人的坟前放了。 临走之前,陈庆去了老人的家里,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老人家的衣物和被褥之类的,那些东西陈庆没扔,都收好放进柜子里,想着她那孙儿回来,到底也是个念想,最终他带走的只有老人家给他的那个荷包,之后才跟着人牙子,继续前行。 陈庆在想这一段过往的时候,他的头顶上方被一片阴影挡住,陈庆仰起头,两行清泪一些落在他白色的孝服上,还有一两点挂在他的下巴上。 他哭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直滴,他看到周远穿了一身玄色的衣裳,从一边拿起一炷香,点燃之后拜了三拜,再把香插进香炉里,随后又到陈庆的旁边,单膝跪地烧了些纸钱。 陈庆抬手擦了一下自己下巴上的眼泪,随后跪直身体,朝周远行了一礼。 周远的目光暗了暗,烧完最后的纸钱之后,他才离开了堂屋。 吉时一到,棺木被合上,陈庆手中捧着孟涛的牌位和祭品,走在人群的最前方。 今天也是个艳阳天,山上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的蝉鸣。 孟涛的坟地也是早就选好的,跟他爹离得不太远,陈庆走出大门的时候,听见了孙大娘的哭声。 小寡夫[种田] 第5节 陈庆抬着手,稳稳地端着手上的东西,走到了坟地边,听着端工在一边唱着跳着,不时地还会往他的身上洒一些五谷杂粮什么的。 最后他看着抬棺的人,把孟涛的棺木放进了挖好的坑里,然后再慢慢地填土,陈庆被他们安排烧香烧纸钱。 烧完之后,一个端工跟他说,要他赶在端工把棺材埋好之前,走跟来时不一样的路,回到家里,在路上的时候,找一棵柏树,摘些柏树的枝丫放在身上。 陈庆有些愣住,在端工催促之后,他才站起身,走了一条跟来时完全不一样还远了很长一段距离的路,在路上也看到了柏树枝,摘了下来,别在腰上。 孟家的院子里,这时村里很多人都来了,也都不是空手来的,有些给一两文钱,有些给几个鸡蛋,总之也都不是白吃这一顿饭。 周远也在人群里,只是他跟村里的人都还不熟,也没人往他跟前凑,他坐在一边,还算是清净。 只是他在战场上锻炼出了极佳的耳力,一边两个妇人说的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陈庆还真戴孝了啊?” “是的,这不是还捧着牌位上山了,他以后真不打算再嫁了?” “也是可怜,他连孟涛面都没见过吧?” “那就是想跟他孙翠一样吧,一辈子都不嫁了。” “真是可怜。” “万一以后后悔了呢?” “给亡戴了孝,日后再有谁看上他,也要想想他身上的晦气,我看是难嫁出去了。” “再说了,你看他那小个子,一看也不是好生养的,谁会放着清白的哥儿姐儿不娶,娶个给人披麻戴孝身上有晦气的寡夫郎啊?” 周远面无表情地听着她们的议论,没注意到自己脚下已经被碾出了好大一个坑。 可怜的陈庆气喘吁吁地回来,孙大娘在看到他的时候,从他腰上把那柏树枝丫取下来,一下又一下地轻轻落在他的身上,陈庆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还是站在原地任她动作。 听到山上响起的鞭炮声,孙大娘的手在陈庆的身上拍了拍:“招呼大家坐下吃东西吧。” 吃席自然谁不悠着,都是土地里刨食的人,谁家也不舍得这么大块地吃肉,一个个几乎是抢着上桌。 陈庆坐在桌边没动筷子,从今天开始,他就要给孟涛守孝,三月不沾荤腥,半年不着彩衣,一年不出远门。 等到送走村里人,他们才要开始结账。 棺材买得匆忙也不是太贵重,三两银子的一口薄棺,给四个端工一人一百二十文的喜钱,做席面的工钱三百文,卖肉买菜做席花了二两银子。 这一场白事,加上杂七杂八的花销,竟然也用去了快八两银子。 孟涛的抚恤金也就十两银子。 但陈庆能感觉到,娘亲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像是完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陈庆的心里突然很慌。 第6章 那种刚刚知道孟涛战死时候的恐慌又漫上心头,入夜之后陈庆没换衣裳,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明明只是少了几件孟涛的衣裳,陈庆却觉得屋子里全空了。 他没点油灯,蹑手蹑脚地走到孙大娘的房间门口,耳朵刚凑近门板,门就从里面打开。 孙大娘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没打到他身上:“阿庆干什么呢?” 陈庆支支吾吾,孙大娘立刻反应了过来:“怕我做傻事?” 陈庆点头,小爹当时就是给他吃了一顿好饭,然后就毅然决然地跳了河。 他怕孙大娘给孟涛办完丧事,觉得没有指望了,就会做傻事。 孙大娘摸了摸陈庆的头发:“别怕。” 陈庆重重地点了点头,带着孙大娘对他的承诺,这一觉他睡得很好。 这件事结束之后,陈庆总算是把心放进了肚子里,这些天干活都多了些干劲,趁着周远还没开始修房子,村里有青壮年的人家,都紧赶慢赶地把农活先干完了。 这些日子,周远都陆续地从镇上拉上了很多修房子的材料回来,村里这些天的谈资多半都是在周远的身上。 陈庆这才注意到,他每次拉回来的都是青砖,原来是要盖砖房,看了一眼自己家的茅草顶压瓦片涂黄泥的房子,陈庆叹了口气,还不知道自己家什么时候才能盖得起砖房呢。 因为堆放的东西太多,周远后来就没有再回镇上,他自己搭了个小棚子,晚上就住在棚子里。 在一挂鞭炮响过之后,周远的房子就正式开始修起来,他用了村里十来个青壮年,都是村长介绍来的,还有几个是跟他一起从战场上下来的,经过战场上的洗礼,他们干起活来是又快又好。 这边开始修房子,陈庆他们这边就要开始准备着中午的那一顿饭,菜都是周远买的,每天拉到陈庆家,陈庆跟孙大娘都是干活的好手,一上午的时间就能把所有的菜规整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陈庆和孙大娘都有一手好厨艺,即使是普普通通的一锅烩,滋味也是不错。 他们每日在自家的灶房里做饭,做好之后再送去那边,先前是孙大娘去送,但有一天孙大娘差点扭到脚,后来陈庆就选择自己去了,比起自己不想出门,还是娘的身体更加重要。 于是每天去送饭就成了陈庆最难受的时间,更何况在那边干活的基本都是村里的汉子,陈庆跟村里的婶子夫郎说话都会耳朵红的,更别说在这么多汉子面前了。 尤其是村里的汉子,嘴上也都没个把门的,什么荤话脏话脱口而出,更何况陈庆是个寡夫郎,很多玩笑话在他这里就变得低俗了起来。 看着陈庆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样子,周远的目光落到那两个一直调笑陈庆的两个汉子的身上。 第二天,周远就让孙大娘把做好的饭放在门口,会有人过来取,陈庆这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要帮周远做饭,家里的水用得很快,几乎是一天就要用掉他们五天的水,所以在晚上收工的时候,陈庆就会挑着水桶过去打水。 他不喜欢跟村里人交流,所以挑水都选在天黑之后,这条路他走惯了的,也就不怕天黑摔跤。孙大娘这两天旧疾犯了,腰上使不了劲儿,陈庆就多跑两趟。 只是从家里去水井边,要经过周远新盖的房子。 陈庆挑着水桶,步子很轻,像是做贼一样,连呼吸的都刻意地放缓,生怕被人听见动静。 走过那一段路之后,陈庆才松了口气,只是陈庆不知道,周远是当过兵而且是先锋营里的,自然对周围一丁点的动静都了如指掌,透过简陋的棚子,周远从缝隙里看到陈庆那个小个子,挑着水桶跑得飞快。 水井里他家不远,一挑水自然是不够,陈庆把水倒进水缸,孙大娘看他喘气:“阿庆,明日再挑吧?” 陈庆摇头:“再有两趟就行了。”白天能看见他的人更多,还不如趁着夜黑风高,没人能看得见,把事情做完。 孙大娘无奈:“挑个水的事,你怎么搞得跟做贼一样?” 他们两人说着话,门却被敲响,陈庆还在倒水,是孙大娘开的门。 陈庆的余光看到门口那高大的身影,他手上的动作快了一些,赶紧把桶里的水倒进水缸然后躲进了屋里。 “不用麻烦了,阿庆能挑的。”孙大娘知道了周远的来意,很是感谢他,但周远已经给了不少的报酬了,挑水这种事本来就是他们分内的事,哪里还能让周远再帮他们挑水。 “当时也没说清楚。”周远很是真诚,“他一个夫郎,晚上出门挑水还是有些不太方便,还是我去吧。再说了,您先前对我很是照顾,我有的是一把子力气,挑点水没什么的。” 自从周远搭好那个棚子之后,孙大娘隔三差五就会给周远送一顿晚饭,周远白天跟着大家一起吃大锅饭,有好几次孙大娘都看他晚上啃窝头。 看他那么大个个子,晚上光啃窝头怎么能行,于是就让陈庆晚上做饭的时候多做了一点,反正周远每日送来的菜,有些时候也都吃不完,就干脆给他送一点。 推辞几番之后,孙大娘知道他不是客气,是真的想帮忙,于是把自家的水桶和扁担都交给他:“那就麻烦了。” 躲在屋里的陈庆听不见他们说话,拿起一边的框子,想从框子里找一点能缓解孙大娘腰疼的药,明天空下来的时候想跟给她缝一个药包,减轻一点痛苦。 没一会儿孙大娘回来了,陈庆站起身想去挑水,被孙大娘拉住:“周远去挑了。” 陈庆有些惊讶:“他怎么去了?” 孙大娘想起周远说的话:“晚上天太黑,你又是个哥儿,怕有什么危险。” 陈庆喃喃地说:“能有什么危险。” 但心跳又乱了一点。 孙大娘知道陈庆的性子,便说:“一会儿周远把水挑回来,等他走了你再出去把水倒进水缸吧,明日的水应该够用了。” 陈庆点头,因为屋里太黑,孙大娘并没有看清陈庆的脸色,从陈庆手里接过药包之后就回了房间。 陈庆坐在床上,外面一片寂静,只能听得见菜地里的小虫叫声。 没一会儿他听见了几声敲门的声音,过了好一阵陈庆才走出门,看到门口的水桶和扁担,他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地挑起了水,把水桶倒满。 后来的每一天,都是周远入了夜去挑水,一担不够,周远把挑回来的水放到门口,敲了敲房门就离开,陈庆把水倒回水缸,再开门把水桶放出去,周远再出去挑。 盖房子这边干活干得热火朝天,周远也跟着一起干,只是他总有不在的时候,他一不在,就有几个村里的汉子就开始磨洋工。 周远的报酬给得丰厚,他们自然就想多干几天,自己不会太累,何乐而不为。 他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但这一切周远都看在眼里。 周远本来是十天结一次工钱,再当天结完工钱的时候,他就指着那两个摸鱼的人说:“明天你们就不用来了。” 陈四和孟柱子两人本来还沉浸在领了工钱的喜悦之中,就听见周远让他们不要再来,两人顿时就急眼了:“凭什么不让我们来啊!” 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两人,这两人在村里时有点像那种泼皮无赖的,只是仗着自家跟村长家沾了点亲戚关系,所以在村里追猫逗狗的,村里很多人也都看他们不顺眼。 周远不想跟他们解释:“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们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被这样下面子,陈四和孟柱子指了指周远的鼻子:“明天就要你求着我们来干活。” 周远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拿起扫帚,让他们滚蛋的动作很明显。 陈庆在自家院子里,也听到了那边的争执,孙大娘看他探头探脑的样子,笑了笑:“想看热闹就过去看啊,那边那么多夫郎哥儿姐儿的。” 陈庆赶紧摇头:“我不去。。” 孙大娘就放下自己手里的针线筐:“那我去帮你看看。” 陈庆就眼巴巴地看着孙大娘出门,等着她带回来的热闹。 “就是那个陈四和孟柱子,小周不让他们来这边干活了。”孙大娘坐在灶边烧火,边跟陈庆说着那边发生的事情。 “啊?为什么啊?”陈庆放了一丁点猪油下锅,猪油化开之后陈庆把南瓜片炒了炒,随后在锅里掺了水,今晚打算做个面片汤吃,那边的盆里发着面,不过不是精细的面粉,里面还搀着些杂粮。 舀完水之后陈庆开始揉面,听见孙大娘说:“小周说那两人总是磨洋工,干脆就不让他们来了。” 陈庆手上的动作不停,他是知道那两个人的,平日里陈庆都是躲着他们的,先前他去送饭,这两个人就对着他说些荤话,很讨人厌。 “就是不知道村长那边是什么章程。”孙大娘说,“那两人跟村长沾亲,小周刚来村里,不好说啊。” “村长也不能强迫人家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吧。”陈庆把面团揉好,他想起周远的样子,就是觉得他不会被欺负。 这些话也只是他们之间的闲聊,陈庆把手上的面团拿着,另一只手拿着刀,很快地就将面团片成了面片下锅。 水开过一轮之后,陈庆往锅里掺了一碗凉水,等再次开锅之后往锅里放了些调料,盐和胡椒粉,最后加了一把青菜,递两滴香油,撒一把葱花。 “给小周盛一碗去吧。” 陈庆点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陈庆找到家里最大的碗,盛了一碗交到孙大娘的手上,去给周远送饭都是孙大娘自己去送的,陈庆从来没去过。 孙大娘端着碗过去,远远地就看见里这条路的尽头,村长带着人往这边走来。 小寡夫[种田] 第6节 第7章 村长的到来在周远的意料之内,他朝孙大娘道了谢之后,把面片汤放在了一边,说完话之后应该就能凉了。 “周远啊,正吃着呢?”村长看着周远,青砖房现在已经有了雏形,但周远还是住在一边的棚子里,他买的牛拴在另一边的草地上。 “村长。”周远倒是不卑不亢,甚至连眼神都没分给村长身后那两人。 “我听他俩说了今天的事了,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吗?” “没什么误会,村长。”周远站起身来,“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我在战场上一刀一个人头砍下来的。” 村长跟陈四孟柱子都愣住了。 “这几天他们怎么干活的我也都看在眼里,一上午能小解十次大解三次,喝水十二次。”周远的目光平静无波,“我给的工钱算可以了,两位可以去找大夫看看,这不是小问题。” 陈四和孟柱子脸涨得通红,指着周远就想跟他理论,周远只是朝前走了一步,两人的气焰自然也就灭了下去。 村长还是在当中做和事佬:“周远,这件事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让他们再干一段时间吧,毕竟大家以后都是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周远看向村长,他从一边拿出一把刀,这把刀开过刃,刀身上还有些缺口,一看这把刀上就带着些肃杀之气:“村长,这把刀跟我上过战场,我用它砍过上百个外族人的头,我是拼了命才换来我今天的安稳生活。” 原本按照律法,寻常人家是不能有兵器的,但周远是战场上回来的,这把刀也是跟着他立过功的,所以当时特许了他能带走这刀。 村长咽了口口水:“是,是。” “我念着洛河村好,也想长长久久地在这里生活,但要是真不顺心了,我也能凭着我的军功,去县衙去府城,也总能为自己讨个公道,只是到时候可能就不太好看了,您说是吗?” 村正木愣愣地点头:“是,是这个道理。” 周远端起一边凉着的面片汤:“村长留下吃点饭?” 村长赶紧带着两个人离开了,嘴上说着不了不了,周远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样子,嗤笑一声。 孙大娘送来的这碗面片汤太多了,看起来这都不是碗而是一个小盆了,面片虽然不是白面精细,掺了点杂粮吃起来有些粗糙,但那南瓜被猪油炒过吃起来糯香又带着油润的香味,又加了胡椒,热热的一碗喝下去,倒是出了一身汗。 他把碗洗干净,牵着牛出去吃草,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才回了家,然后带着碗敲响了孙大娘家的门。 不过他惊讶的是今天是陈庆来开的门。 陈庆刚打开门看到是他,立刻把头低下,刚刚孙大娘说要出去转转,让陈庆等在家里。 “我来还碗。” “嗯。”陈庆不看他,从他手里接过自家的小盆,因为没注意,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周远的手背,他立刻缩回手:“我去给你拿桶。” 周远点头。 陈庆把盆放回灶房里,又搬了水桶给他,一眼不看他。 周远耸了耸肩,挑着水桶离开了。 等周远离开,孙大娘才从外面回来,她看着陈庆站在门口,水缸边的水桶不见了:“周远来过了?” 陈庆:“嗯,我把水桶给他了。” 村里的夜间没什么事可做,水缸满了之后陈庆把院子收拾了一下,把鸡鸭鹅都归笼,就着点凉水擦了擦身上,就躺床上去了。 快五月的天气不冷不热,正是舒服的时候,陈庆每天晚上睡之前都会计划一下明天要做的事情,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村里就这么大点儿地儿,昨天发生了什么今天就整个村都知道了,村里人都知道陈四和孟柱子被周远给赶走了,村长去说和周远也没有同意。 在洛河村,就是村长的一言堂,没有人能挑战村长的权威,连带着跟村长沾了点亲的陈四和孟柱子,也在村里横着走,这还是第一次,村长被下面子。 “我听说那周远是提着刀跟村长说,自己杀了很多人。”刘婶子帮着孙大娘洗菜,她就是那日跟孙大娘一起割草的婶子,话很密,嘴上不饶人,有时候小心眼,真有事了又比谁都心软。 孙大娘挑了挑眉:“那不是挺好,有些人不就是仗着人家是外乡人想从人家那要点好处?” 陈庆不说话,只是在一边切菜,他喜欢听孙大娘跟村里的婶子们聊天。 “不过这房子修起来是挺快啊,基本样子都出来了,这不比村长家那房子气派?”刘婶子的言语里充满着艳羡,“这房子一修起来,媒婆得把他家的门槛踏破吧。” 陈庆炒菜的手停了一下,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翻动手里的锅铲。 “那不是应该的吗?青砖房,大黄牛,又没个婆婆伺候,长得又一表人才的。”孙大娘的声音平静,“这样的人家,得哪个命好的哥儿姐儿才能嫁得进去了。” 刘婶子有些遗憾,她家的女儿早嫁出去了。 孙大娘倒是没什么想法:“好运也都是别人家的。” 怕孙大娘又想起伤心事,刘婶子岔开了话题。 虽然是少了两个干活的,但周远那边的进度却要比那两人还在的时候进度快多了,赶在洛河村最热的酷暑来临之时,周远的房子就已经快修好了。 只差最后一步,上梁盖瓦。 根据洛河村的习俗,在上梁之前,要挂红放炮,准备一些五谷混上,在梁上洒下去。 周远家上梁的时候很热闹,连不爱出门的陈庆也被孙大娘拉着出去凑热闹,上梁之后的活就不那么多了,周远也没打算再请人干,就都自己来干,所以他给所有人都结了工钱,包括陈庆家,后面剩下的活他自己慢慢干着,也没多少了。 陈庆看着着结结实实的砖房,眼里都是羡慕,吉时到了之后,鞭炮声震耳欲聋,周远站在高高的房梁上,手里抱着一个盆,是从陈庆家借的。 盆里装着些花生干豆子什么的,还有几块油纸包着的糖果和零星的几个铜板,还有些撕碎了的红纸。 在鞭炮放完,村里的长者唱完吉祥词后,周远木着一张脸,把盆里的东西往下面撒,兴奋的都是些小孩儿,拍着手愉快地捡着地上捡着花生,要是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铜板和糖果。 孙大娘也弯下腰,在她面前的那一块地捡到一把花生,随后交到陈庆的手上。 陈庆剥开吃了一个,他又悄悄地跟孙大娘说:“娘,咱们今天来这里,会不会被人说啊?” 毕竟他们身上带着孝。 孙大娘叹了口气,陈庆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 “你没见到周远都不在意吗?在意的话他还会在咱们家里借盆借东西?” 陈庆点了点头,不再纠结这件事,随后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这么多人,就跟孙大娘说了声,回了家里。 他捧着针线筐,坐在床边,想着先前去镇上,掌柜说的现在的人都喜欢什么样式的帕子。 情啊爱啊的,要怎么在一张帕子上来表现啊? 陈庆想了一会儿也没有头绪,干脆就不做了。这时孙大娘在门口喊他,说自己要跟刘婶子去割鸡草。 陈庆应了,他看着孙大娘离开,发现隔壁的热闹还没散去,除了很多小孩儿,还有些家里有未婚的哥儿和姑娘的,都愿意跟周远说一会儿话。 陈庆偏头张望,发现人群中那个高大的影子似乎是朝他这边看了一眼,陈庆的心砰砰地跳起来,随后赶紧转过头回了房里。 日头渐渐西斜,陈庆从菜地里把最后一茬的野菜全摘了,天热起来了,也不是野菜生长的季节了,吃完这一顿,就等着明年了。 天热了人也没什么胃口,做点爽口的菜也舒畅一些。 陈庆刚刚把热水烧上,门就被敲响,是熟悉的轻敲三下。 沾着水的手在衣裳上擦干,留下了两个手掌印,他打开门,看见周远端着盆站在门口。 陈庆还是不看他,只是从他的手里接过那个盆。 “多谢。”周远出声,声音很低。 陈庆摇头,头稍微往上抬了一点,又很快地低下来:“没事。” 说完他就关上门,才发现这个盆里装着一把花生一把豆子,两块糖果和两个铜板。 陈庆抬起头,只看到了周远离开的背影,他的手放在那被油纸包着的糖果上,心口有些酸涩,又有点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感觉。 孙大娘割完草回来,看到陈庆抱着个盆站在门口:“阿庆,干嘛呢?” 陈庆这才反应过来,把盆拿给孙大娘看:“是隔壁来还盆。” 孙大娘看着盆里的东西,点了点头:“这周远是个好人。” 陈庆没有发表意见,他跟周远不熟悉,但孙大娘经常去那边给周远送饭,她就会拉着周远给她讲一些军营里的事情,更多的是为了听一些孟涛的事情。 周远每次都会很耐心,绞尽脑汁地讲一些军营里的事情,但不是每一件都关于孟涛,他们之间没有那么熟悉。 但有这些,孙大娘就已经很满足了。 孙大娘年纪大了牙口不太好,把糖都给了陈庆,自己剥了几粒花生吃了,晚饭就不太吃得下了。 陈庆做的野菜倒是爽口,只是天热,也吃不了太多,他早就习惯晚饭多做一点,毕竟周远每天送来的菜量不少,中午吃不完陈庆就会在晚上做了。 孙大娘看到单独炒的白菜肉片和三个蒸热的馒头,就知道那是给周远的。 陈庆有些慌,怕孙大娘多想:“是中午的菜剩着了,我就……” “我又没说你,我一会儿给他送过去。” 陈庆喝了一口热水,没再说话。 夏夜渐渐地开始磨人起来,陈庆开了点窗户,有夜风吹进来,吹散了屋里的烦闷和燥热,陈庆才慢慢地睡着。 只是陈庆一向觉浅,一丁点的响动都能把他吵醒,本该是万籁俱寂的夜里,多了些窸窸窣窣的响声。 陈庆睁开了眼睛。 第8章 陈庆就着掀开的窗户,看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进了他们的院子,陈庆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就从床上下来,找到他放在门后的木棍。 他们孤儿寡母的,总要留个东西傍身,只是在陈庆来的这五年都没用到过,木棍的表面都起了一层灰。 在外面没动静的时候,陈庆也不敢贸然走出自己的房间,听见他们打开了娘的房门,陈庆不敢再忍,怕他们做出什么对娘不利的事情。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自己的房门,就看见这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打开了娘的房门,陈庆咽了口口水,抄起自己手里的棍子,猛地一下打在了那个稍微落后了一点的人的头上。 那人嗷地一声,转头看向陈庆。 是陈四。 陈四跟孟柱子两个人丢了在周远那里的活计之后,被周远吓唬一阵觉得心虚,又觉得丢面子,两人便跑去镇上喝花酒,又因为没钱被赶了出来。 他们二人怀恨在心,偏又没办法报复周远,今日看到周远往陈庆家送东西,又想起他们家先前办的那场丧事,还有再之前周远来的时候,他们知道这陈庆家拿到了孟涛的抚恤金,肯定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两人今晚喝了点酒,说干就干,就来到了这里,只是没想到陈庆这么警觉,他们还什么都没拿到,倒是先被陈庆的一棍子敲懵了。 陈四反应过来,伸手就想去夺陈庆手里的棍子。 陈庆呼吸急促,在陈四闪身过来的时候,又一棍子敲在他的头上,这一下用了陈庆所有的力气。 小寡夫[种田] 第7节 陈四被陈庆敲了两下脑袋,又是喝了酒,顺着墙边倒了下去。 孟柱子一看陈四晕了,人在慌乱的时候竟然生出了不合常理的勇气,他想夺过陈庆手里的棍子,陈庆意识到了他的动作,立刻拿着棍子往院子里跑。 在极致的惊慌下,他忘了自己还可以高声呼救,他紧紧地握着棍子,孟柱子越往他身边来,他就被迫一步步地后退。 “我杀了你!”孟柱子咬了咬牙,看准时机就往陈庆身边去,陈庆避无可避,打算跟孟柱子同归于尽,只是瞬间,他的后背像是撞上了一堵墙。 陈庆吓得快要跳起来,就看见周远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提着的是那把杀过人的刀。 陈庆大口喘息,木棍脱手,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再提不起一丝的力气,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 只是他没有倒下去,周远顺手扶了他一把,但陈庆已经腿软,整个人都站不住,周远便放了手,让他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月夜,寂静,鲜红的血,陈庆眼前闪过一幕一幕,他不受控制地啊了一声,随后便晕了过去。 孟柱子看到周远手里那把闪着寒光的刀,还有如同煞神一样站在门口的周远,想要跑出去,被周远一个手刀砍去,随后晕了过去。 孙大娘是穿好了衣裳出来的,她看到陈庆晕在地上,连忙从房里里拿出陈庆的外衣,把他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周远没去管晕倒的两个人,他的目光只是落在陈庆的脚上,慌乱之中他连鞋都没穿,他家的院子虽然被陈庆打扫得很干净,但陈庆的脚还是脏了。 “婶子,你没事吧?”周远沉声问。 孙大娘摇头:“我没事,阿庆晚上警醒,没出什么事,估摸着是想来偷钱的。” 她垂眸去看晕倒在地的陈庆,又慌起来:“阿庆,阿庆怎么样?” 周远弯下腰,探了探陈庆的鼻息:“应该是太害怕,晕了过去,没有什么大碍。” 孙大娘也被吓到了,但她心里素质比陈庆好了不少,先从家里找了绳子,让周远帮忙把那两人捆起来,随后想把陈庆搬回房间里。 但她的腰不行,虽然陈庆个子很小,但她还是没办法把陈庆搬回去。 周远捆好了人,就看见孙大娘扶着腰,丝毫挪不动地上 的陈庆。 “婶子,我帮你吧?”周远的喉结滚了滚,声音有些哑。 “哎,那多谢你。”孙大娘揉了揉腰,“人老了,阿庆这么小的个子,都搬不动了。” 周远深吸了口气,毫不费力地就把地上的陈庆抱了起来,陈庆的这点重量,在他看来就想端一个盆那样轻巧。 孙大娘走在他的旁边,掀开了陈庆房间的门帘。 周远把人放在床上,眼睛不敢多看,很是守礼地出了房门,孙大娘给陈庆盖好被子,才跟着周远一起。 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两个人,孙大娘皱起眉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周远为她解围:“我把这两个人带我那去,明天我也会说他们是因为我不让他们来做工,心怀怨恨,上门来找茬。” 孙大娘很用力地点头:“多谢你,多谢你。” 陈庆毕竟是个寡夫郎,就算是今天这两个人只是为了偷钱,但他们进了这个院子,那陈庆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周远站出来说这两个人是去他家,这样撇开了陈庆的关系,让陈庆能够在村里直得起腰来。 周远一手提溜一个人,回到他的家中,趁着两人没醒,周远又用绳子把他们绑在离家并不远的树上。 他索性也没回自己的棚子里,拖着刀守在这两人的身边。 陈庆陷入了梦魇。 他的眼前是一片血红。 陈庆的爹,就是死在贼人的刀下的。 他们家虽然穷,但一家三口也算是生活幸福,爹和小爹不被祖母喜欢,所以早早地分了家,小爹做针线,爹种田种地,收入勉强能支撑他们一家三口过活。 可意外往往发生在不经意之间,村里的一个恶霸喝多了,闯进了他们家,想对小爹行不轨之事,小爹瑟瑟发抖地搂着陈庆躲了起来,爹在跟那恶霸推搡间,被恶霸捅死了,溅出的血染红了陈庆能看到的一方天地。 小爹本身就不是个硬气的人,死了丈夫之后更是六神无主,听说了这件事的祖母便要来为他家做主,但恶霸家里有点小势力,说赔五两银子了事。 软弱的小爹终于硬气了一点,说不要钱,要给丈夫讨个公道,要上县衙告官,结果却被祖母和大伯一家给拦住,祖母家收了恶霸家里的钱,把想去告官的小爹打了一顿,小爹生出的最后一丝勇气也被磨灭。 他们两个人被赶出家门,小爹带着生活,也许是生活太艰难,也许是对死去丈夫的愧疚,小爹没太想得开,跳河自尽了。 昨夜的事情让陈庆尘封的记忆都浮现在了眼前,他在梦魇里都是爹爹最后落在他眼前的鲜红。 第二天一早,孙大娘本来想和陈庆一起去问问周远的打算,但天大亮了也没见陈庆起床,索性自己去了。 周远刚要出门,他打算带着陈四和孟柱子去报官。 陈四和孟柱子是天刚亮的时候醒过来的,睁眼的第一眼就看到周远坐在他们的身边,手里还是那把刀。 陈四和孟柱子快吓破了胆,被绑在树上一个劲儿地求饶。 周远见他们醒了,才说:“你们是因为被我辞退,心怀怨恨,所以才半夜到了我家,想偷点我的家的东西,但我很警觉,你们被抓了个现行。” 陈四和孟柱子慌忙点头:“对,对。” “跟别人家没有任何关系,对吗?”发着森冷的光的长刀,周远挥起来毫不费力。 “是,是我们怀恨在心。” “这就对了,跟我去见官吧。”周远走到他们的面前,“要是我听见任何风言风语,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知道知道。”两人赶紧点头,“我们绝对不乱说。” 周远这才解开他们身上的绳子,只是绑了他们的手,要带他们去县衙报官。 孙大娘走到周远家门口,周远对她点了点头,孙大娘才放下心,她还是担心还没起床的陈庆,又转头回了家。 回家之后的孙大娘直接进了陈庆的房间,看陈庆面色通红,伸手一摸才发现他的额头很烫,竟是烧了起来。 陈庆的意识不清,像是被吓极了,嘴里一直喊着爹,一看就是被魇着了。 孙大娘赶紧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去抓住了陈庆的手:“阿庆,阿庆别怕,娘在,娘在。” 陈庆这才缓慢地睁开眼睛:“娘?” “诶诶,娘在,你别怕。” 陈庆嗯了一声,眼角还有泪珠:“娘。”那样子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好了好了,娘在,你别怕。” 孙大娘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上,轻轻地拍着陈庆的肩膀,很快陈庆又平静地睡了过去。 一上午陈庆都睡着,身上的温度却一点都没降下来。 洛河村没有村医,村里的人身上有什么不爽利的,都是去山上找点草药吃了就行了,这些年,孙大娘和陈庆两个人身体都很康健,所以家里根本就没有准备这些药材。 孙大娘想去山上找草药,又怕陈庆一个人在家里出什么意外,她找到刘婶子,问刘婶子家里有没有什么药。 刘婶子赶紧回屋里翻出一把草药:“这应该是退热的,陈庆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病了?” 昨晚发生的事情当然不能告诉刘婶子,孙大娘只说陈庆受了凉。 孙大娘拿了草药,赶紧回家去,陈庆还是烧,一张脸都是红扑扑的,眼睛也是肿的,不知道在梦里哭了多久。 把药熬上,孙大娘找到一把小米,平日他们都舍不得吃细粮,今天孙大娘给他熬了糯香的小米粥,又蒸了鸡蛋羹给他。 周远手上提着一包药,想了想还是走到陈庆家门口。 孙大娘刚好在院子里,看到他给他开了门:“怎么样了?” 周远点了点头,把药包给了孙大娘:“这是在镇上开的药。” 孙大娘接过药包,愣了一会儿才看向周远:“这是?” 周远面不改色:“我刚上军营的时候,第一次有敌袭,我也吓晕了,醒来就烧了一场,我想他胆子小,应该会需要。” 孙大娘赶紧说:“多谢你啊,阿庆这会儿都还烧着,吃了药也没退下去。” “还烧着?” 孙大娘点头,只觉得周远就像及时雨一般:“药钱一会儿给你,我先去给阿庆熬药了,多谢你啊。” 周远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角:“这是那两人给的赔偿钱,您收下。” “啊?”孙大娘有些懵,拿着那个银角手足无措,“这我怎么能收。” 但周远早已经走得不见人影。 第9章 周远带着陈四和孟柱子上衙门的事情并不是很顺利,在他带着人去镇上的路上,就碰到了村长。 村长虽然气陈四和孟柱子眼皮子浅,没本事又要去招惹自己惹不起的人,更气的是周远不顾他的面子,硬要将这件事情闹大。 陈四的媳妇是村长的妹子,一大早就哭哭啼啼地来说陈四没回家,说是要去搞点钱回来,没想到是去周远家偷东西! 村长只好借着自己村长的身份,打算大事化小,但没想到,周远却是个硬骨头。 周远早就知道去镇上的事情不会太顺利,所以在路上看到村长也没有太惊讶。 “周远啊,这是怎么回事?” 周远淡淡地说:“昨夜睡得不太熟,听见动静,起来一看,竟然有人摸进我房子里。” “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村长赔着笑,“都是一个村的人,不用麻烦到衙门,咱们关起门来处理就好。” 周远却摇头:“村长,这件事确实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从我修房子开始,就觉得村里人始终不把我当成一份子。” 周远这话,就差明晃晃地指着村长的鼻子说他们欺负周远这个外乡人了。 “若是村里有别的意思,我也去衙门商量一下,看是不是换个村子居住。” 村长也有些恼,从没觉得自己的这两个亲戚这么恼人过:“周远啊,有事好商量的,我向你保证,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这件事最终还是没上衙门,周远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若是真闹到衙门里,保不齐这两人还会牵扯出陈庆跟孙大娘,到时候反而惹得一身骚。 周远只是循着村长的话,又问那两家要了些银钱的赔偿。 “村长,我是真的想在村里长久地住下去的。”周远说。 “当然当然。” 这件事到这里就算告一段落,在村长的做主下,陈四和孟柱子赔了周远一两银子的钱,刚好是他们两个人在周远这里赚的钱。 周远想起昨夜陈庆的样子,还有抱起他来那一丁点的重量,晚上受惊又受凉,看他的样子只怕是会有一场大病,周远未雨绸缪,去大夫那里开了店安神药。 想了想他还是折返回去,没有进大门,只是站在门口跟孙大娘说话:“我没把人送去衙门。” 小寡夫[种田] 第8节 孙大娘只是愣了愣,很快就想通了:“是村长吧?” 周远点头:“我虽然警告了他们不要乱说话,但毕竟那是公堂之上,若是真的他们说出了是晚上来了你们家里,传出去也有碍你们的名声。” 孙大娘连连点头:“我了解,你真的费心了,这样处理是最好的。” 毕竟周远刚来村里,还是不要把村长得罪得太厉害。 看孙大娘如此说,周远才松了一口气,他怕孙大娘介意。 孙大娘赶紧把刚刚周远给他的银子给他:“这我不能收。” 周远却说:“本就是因为我的原因,你们才是遭的无妄之灾,他还病了,正是花钱的时候,您别跟我客气。” 孙大娘叹了口气,把那银子收了起来。 从那以后,陈四和孟柱子,走路都绕着这边走,不敢再去惹这个煞神。 陈庆这一病就病了三天,整个人都烧得晕晕乎乎的,孙大娘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一圈圈的疼得厉害。 好在第三天的时候陈庆身上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人也精神了些,不然孙大娘说什么都要去请大夫了。 陈庆本来就在给孟涛守孝,好几个月没沾过荤腥,一病之后更是瘦得风都能吹倒了。 孙大娘算了算日子,只说这三个月的孝期已经过了,再不沾荤腥的话陈庆就该瘦得没个人样了,孙大娘照顾陈庆走不开,就拜托周远去集市或者去村里的时候帮忙带点肉或者骨头回来,好给陈庆补补身子。 时间过得很快,日子就到了七月,暑热正浓的时候,陈庆因为这一场病和苦夏,整个人瘦得有些脱了相,孙大娘急得厉害,却又无计可施。 好在这段时间地里没什么事,不然她都不知道陈庆能不能撑得下来。 另外一边的周远的房子终于修好了,他这些日子每天都去镇上,买些生活必需品,即使孙大娘没有拜托,他还是会帮忙带些东西回来。 因为陈庆生病,孙大娘腰不好,他们家的用水都是周远天黑了去帮他们挑的,虽然陈庆推辞,但孙大娘看着陈庆风都能吹得倒的样子,还是只能麻烦周远。 这天灶上咕嘟着几根大棒骨炖的骨汤,灶边因为太热,他们都不坐了,孙大娘看陈庆有了点精神,才跟他闲聊一会儿。 陈庆这次生病,明显就是心病。 陈庆看着孙大娘关切的眼神,他的唇动了动,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哑:“我爹,就是半夜的时候,被人杀了的。” 他的声音哽咽:“我那个时候太害怕了,我没,没站出来保护我爹……” “但你保护了我。”孙大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阿庆已经很厉害了。” 陈庆捂住眼睛:“我的性子很像我小爹,他这辈子就勇敢了两次,一次是想去衙门告状,但被我祖母抓回来打了一顿,一次就是毅然决然地决定去死。”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孙大娘:“您说,他都有去死的勇气,怎么就没有好好活下去的勇气呢?” 这还是孙大娘第一次听陈庆说起他以前的事情。 孙大娘心疼地拍着他的肩:“不去想了,阿庆也要向前看才行。” 陈庆点头:“嗯,我知道了,娘。” 这时孙大娘听见了门外的声音,陈庆低头擦泪,灶房里的柴火噼啪,他有些热,于是坐到了堂屋里,穿堂风吹过来,吹散了点燥热。 这个季节不是耕种的时间,分给周远的地还荒着,他种地,就想着往山上去看看,他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也要想想日后生活的事情。 这一季的米粮只能用买的,他的安置金也快花得差不多了,得想个办法谋点生计。 周远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上山,他有的是力气,也不惧什么危险困难,所以想到了就上山了,带着他的大刀上了山。 他从前也没做过猎户,所以也不清楚山里野物的习性,所以他第一次上山什么猎物都没抓着。 倒是上山的路上看到一棵果树,上面结着些果子,周远摇了摇树,落下了几个,他捡起来尝了尝,入口并没有什么太奇怪的味道,微微泛一点酸,但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回甜。 周远用力地摇了摇树,落下了很多果子下来,他用衣裳兜住,也算是自己这第一次上山的一点战利品。 回到家中,他把带回来的果子选了一下,把那些蔫吧的,有虫眼的留下了,剩下的饱满的好看的用筐装了,送到了孙大娘的门口。 “哎呀,这个果子。”孙大娘自然也看到了,村里人平日里没什么甜嘴的吃食,买块糖都要是逢年过节,所以他们会在平日里找些东西甜甜嘴。 山里的野果,冬日生长在田埂上的甜根,都是他们平静日子里的一点甜头。 “要是今年陈庆没生病,这个时候他应该也上山去摘这果子了。”孙大娘笑着接过来,她没跟周远客气,只是一些野果而已,谁都能去摘,只是先来后到的时间。 “那正好了,我尝了一个,没多大甜味。” 孙大娘笑:“阿庆喜欢,他夏天本来就苦夏,这点酸甜味吃下去之后能多吃点饭。” 周远垂眸:“知道了,婶子,我先回去了。” 孙大娘目送他离开,然后把果子放到陈庆的面前:“今年倒是不用自己去摘了。” 陈庆的眼睛都笑眯起来了,只有在有好吃的的时候,陈庆才会像一个普通的哥儿一样。 他迫不及待地尝了一个,那点酸味刺激着他的味蕾,这些天他都没什么胃口,每天都只是勉强让自己吃点东西吊着命,这会儿这果子吃下去,倒有了一点腹中饥饿的感觉。 陈庆有了胃口之后,身体恢复得快了很多,五天之后他觉得自己就跟从前一样,身上的力气用都用不完。 “娘,我出去洗衣裳。”陈庆收拾了一下这几天换下来的衣裳,在夏天的时候他们都愿意去洛河的下游洗衣裳,还能顺便玩玩水。 孙大娘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想法:“身体才刚刚好,别去玩水,洗完就回来。” 陈庆点头,端着盆跑出了家门。 这个时辰太阳高悬在天空,一般人家这会儿都回家歇着去了,所以陈庆才会选这个时候去洗衣裳 陈庆蹲下来,找到那块他平日里常洗衣裳的那块大石头,他记着孙大娘的叮嘱没脱鞋,把衣裳浸在水里打湿。 “陈庆!” 陈庆抬起头,就看见李欣也端着盆往他这边来,他的脸上多了一丝喜色:“李欣?你回来了?” 李欣是陈庆在村里为数不多的朋友,那时候陈庆刚到村里,跟小媳妇一样整日都不出门的,还是孙大娘去找了李欣,说能不能让他们也带着陈庆一起玩。 李欣最是热心,很快就领着陈庆,在村里也算是混了个脸熟,只是这几年过去,从前一起玩过的哥儿,多数都嫁了人,来往也就少了些了。 “我还说今天去你家找你。”李欣凑到他的身边,仔细地看他的脸,“感觉你瘦了好多。” 陈庆总算是放松了一些:“我前些日子生病了,刚刚才好起来。” 李欣跟他凑在一起洗衣裳,他的面上还带着笑,想必此次去外祖家小住,他生活得很好。 陈庆知道李欣的家里,他爹娘感情很好,这次他跟他娘一起回娘家,他爹也是同意了的。 “我知道你家发生的事情了,你还好吗?” 陈庆点头:“我没事的。” “那你没考虑过你以后吗?我听我爹说,你还给孟涛戴孝了,你以后不打算再嫁了吗?” 陈庆摇头:“不嫁了。我陪着娘亲。” 李欣也不劝他,他跟陈庆认识四五年,知道陈庆这个人,就是死轴。 “哎,我爹说,要给我议亲了。”李欣也烦,不知道为什么长大了就要嫁人。 “那不是好事吗?”陈庆不理解他为什么会不高兴,他偶尔在村里还会听到有人议论李欣,说是都十八岁的哥儿了,还不嫁人。 “你知道我爹看上的人是谁吗?”李欣悄悄凑近陈庆。 李欣他爹是镇上唯一的一个铁匠,有这一门手艺就能让他们一家生活富足,他家条件好,李铁匠自然不会让李欣嫁得不好。 李欣幽幽地开口:“说是那个从战场上回来,在咱们村定居那个,我爹对他印象很好,说男子汉就该是那样的气度。” 陈庆手上脱力,一件衣裳落进水里,水花溅了陈庆和李欣一脸。 第10章 李欣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儿,他四肢修长匀称,比陈庆高了一些,因为还算不错的家境,整个人也都焕发着自信的光,那是陈庆这辈子都不能拥有的东西。 李欣到现在没嫁人,不是因为没嫁出去,就是因为他条件在洛河村里太好了,上门说媒的太多,但李欣的爹都看不上,索性就让妻子带着李欣去岳丈家住一段时间,也存着些看是不是能在岳丈那边找亲事的心思,所以他们才会去了那么久。 李欣一把抹干净自己脸上的水:“但我真的不想嫁人啊,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陈庆赶紧说:“别胡说了,我这样怎么好了?” 李欣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对,他转移了话题:“我听说那个人,他房子修在你们家隔壁,你见过人吗?” 陈庆把衣裳往水里投:“见过,他是个好人。” 李欣看着陈庆,把他往旁边挤了挤:“陈庆,你不对劲。” 陈庆猛地抬起头,随后又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你在胡说什么,赶紧洗衣裳。” 李欣自认为是很了解陈庆的,他从来不会评价村里的任何一个人,生怕自己在背后评价别人被知道了,怎么今天一说起那邻居,他脱口而出就是好人? 知道陈庆的性子,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从他这里肯定是问不到什么情况的,于是也顾自洗起衣裳来。 陈庆没几件衣服,洗完了之后就帮着李欣洗,他跟他娘离开这么久,床单被褥的都要拆了洗,是不小的工作量。 “要不是遇到你,我今天得洗到什么时候。”李欣跟陈庆两人一人一头拧着床单,把里面残存的水都拧了出来。 终于洗完衣裳之后,李欣没急着回去,他脱了鞋,坐在河边,把脚泡进水里,一瞬将的凉爽直冲头顶,他拉着陈庆在他的身边坐下:“你不泡啊?” 陈庆摇头:“我刚好,不敢下水,不想再喝药了。”主要还是药钱贵。 李欣也就不再劝他,他长叹一声:“人为什么长大了就要成亲呢?” 陈庆下意识地想说成亲不就是为了有个依靠,但想起自己的婚姻,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李欣知道陈庆没什么话,他们以前一起玩的时候都是他说很多,陈庆只是安静地听着,陈庆只是曾经问过他一次孟涛的事,但李欣跟孟涛不熟,也不是玩在一起的伙伴,所以他并没有能帮到陈庆。 他对孟涛也只有很淡的印象,就是孟涛生得很壮,有点黑,别的就再也不记得了。 陈庆听说之后,也没怎么失望,后来就再也没问过。 泡了一会儿水之后,陈庆打算回家了,要趁着太阳大,早早地把衣裳晾上。 李欣在一边穿鞋,陈庆收好两人洗好的衣裳,只是没想到,在他们还没离开的时候,洛河的另一边又来了个人。 村里的男人是不会自己洗衣裳的,不是妻子夫郎给洗,就是姐姐妹妹给洗,李欣就不惯着,他娘身体不好,所以洗衣裳都是李欣的活,但他六岁的弟弟,从小在李欣的棍棒教育下,已经学会了自己给自己洗衣裳了。 这会儿看到周远,李欣用手肘捅了捅陈庆:“这人还自己洗衣服啊?” 陈庆回头看李欣:“他一个人,不自己洗衣裳,还能怎么办?” 李欣越发觉得陈庆不对劲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跟陈庆说:“一会儿去河边刨地泡儿啊。” 两人在一条岔路上分开,陈庆的步幅轻快了一些,回到家里,孙大娘跟他一起拉绳子晾衣裳。 陈庆说:“李欣回来了。” 小寡夫[种田] 第9节 “我说呢,洗个衣裳回来人都高兴许多。”孙大娘让他去一边歇着,自己把衣裳晾了起来。 “李欣说一会儿去河边刨地泡儿。”陈庆喝了口水。 “去呗。”孙大娘晾完衣裳,“不好好吃饭,野果倒是喜欢得不行。” 陈庆笑了笑:“好吃啊。” 吃过简单的午饭,陈庆就坐在家里等李欣来找他,孙大娘看他乖乖地坐在堂屋门口,不时地朝门口张望就觉得有些好笑,还跟个孩子一样,等着小伙伴来找他玩。 “要是找到的多了,往隔壁送点?” 陈庆愣了愣:“啊?” “人家上次送来的野果,咱们虽然没钱,但也得还礼是不是?” 陈庆点了点头,一抹红爬上耳朵尖:“好,我知道了。” “你不愿意去的话就带回来我去送。” “好。” 没一会儿李欣就到了他们门口,跟孙大娘打完招呼之后就带着陈庆往河边走。 他一路上都在说话:“我看到那房子了,青砖房,还不错。” 陈庆哦了一声。 李欣又说:“中午远远地看了一眼,长得也太壮了,我听村里人说他还杀过人嘞。” 陈庆觉得在别人背后说这些有些不太合适,他拉了拉李欣的手:“别说了。” “哎呀,就我们两个人。”李欣吐了吐舌头,看到陈庆严肃的样子,他又说,“好,我不说了。” 他们来到河边,地泡儿苗多数生长在近水的田埂上,这会儿差不多要过季了,叶子已经不是一水翠绿,在烈日暴晒之下有些叶子已经枯黄。 陈庆和李欣两人趴在田埂上,一寸一寸地摸索过去,终于找到了第一个,都说万事开头难,第一个找到之后,剩下的就扎堆出现,他们几乎绕了河边一圈,找了一筐,当然他们两个还是边找边吃的。 地泡儿个头只有指头大小,口感绵软,但果实里又有些细小的籽,又丰富了一些口感,酸酸甜甜的,陈庆很喜欢,他的老家就没有这样的果子。 “你捡这么多?”他们走到一棵大树下,准备休息一会儿,这会儿两人的脑门儿上都是汗,陈庆扯着袖子擦了擦。 远处是洛河最浅的地方,夏天了总有些村里的小孩儿贪凉,脱了光屁股就往水里跑 ,往年洛河村也发生过小孩儿溺水的事情,所以李欣赶紧大喊了几声,让那几个小孩儿回了家。 陈庆抓了一把地泡儿给李欣:“吃点儿。” 李欣接过来,也不管脏不脏,一把喂进嘴里:“这些小兔崽子,真溺水了可怎么办。” 说到孩子,李欣又愁眉苦脸:“好烦啊,我爹今天就去找花媒婆了!” 陈庆吃着吃着呛了一下:“花婶子上门去说亲了吗?” “怎么能是花媒婆上门去啊!那不是显得我们家上赶着的?我爹说就是请她去探一下口风。”李欣面上没有什么娇羞和欣喜,他就纯粹是烦,“这几个月我不在村里,你能跟我说说呗?” “啊?我怎么说啊?”陈庆的心口堵堵的,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 “我不喜欢那个类型的。”李欣说,“又高又壮,像小山一样,还杀过人。” 李欣是真不喜欢这样的,他更喜欢文弱纤细一点的汉子,是因为他爹是个铁匠,整日里就光着膀子打铁,他看得太多了,还是觉得纤细些的男人更得他的心。 陈庆撇了撇嘴:“可是他也不是滥杀无辜的啊,那在战场上,不是他杀人,就是人杀他嘛。” “说得也是没错,但我就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啊。”李欣挠了挠头。 “可以跟伯父好好说说嘛。”陈庆说,“我相信他们会跟你好好商量的。”他知道李欣的爹对他很好,不会强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我爹可把他当香饽饽呢。”李欣叹气,“我爹说好多人家都想把闺女和哥儿嫁给他呢,我一点都不想凑这个热闹。” 这件事陈庆没有办法发表什么意见,他只能听着李欣发牢骚。 直到日头西斜,他们才慢慢往回走,陈庆把自己筐里的地泡儿分了一半给李欣,李欣家里还有个弟弟,正是嘴馋的时候。 李欣也没跟他客气,拿了一些就离开,又约他明天去镇上逛逛。 回到家里,孙大娘正在准备做晚饭,看到陈庆拿的地泡儿回来:“这么多呢?” “感觉今年没人摘。”陈庆用水把筐里的地泡儿都洗了,把小的,不红的蔫的都选了出来,又抓了一把好的给孙大娘,随后才把筐子递给孙大娘。 孙大娘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她吃完之后就提着筐子:“看着锅里的火啊。” 陈庆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孙大娘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转到灶房里,接过孙大娘的手开始做饭。 收到这一筐野果的周远盯着这个竹筐看了很久,随后才尝了一个,酸酸甜甜,跟上次他从山里带回来的果子差不多的味道。 从前他家穷,他们家那边没有洛河村这样富饶的山和河,穷困极了祖母只能带他去一望无际的荒地里刨草根充饥。 他知道朝廷征兵,为了那时征兵的一两银子,为了能有一口饭吃,他毅然决然地去了,后来还能给祖母寄点银钱回家。 只是祖母终究没能等到他回家,他回去的时候,祖母已经变成了一抔黄土,他这才知道,自己寄回来的钱和信,都被早已跟他们家断绝关系的叔父一家拿走,祖母到死,都没拿到过一分钱,便可知祖母生前有多苦,连那一处孤坟,都是草草挖好的。 祖母不在,那里便不再是他的家,想起祖母生前说,想去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生活,他带着祖母坟前的一捧黄土和祖母的牌位,来到了洛河村。 周远收回思绪,看这样一个个红彤彤很是喜庆的小果子,想着陈庆能下水了,还能在这么热的天在外面找一下午的野果,身体应该是好全了。 周远把这果子收好,准备做点什么对付吃了,他这个人没有厨艺,先前的那段时间都是跟着孙大娘他们家吃,现在就自己一个人,吃东西都是胡乱一锅煮了,能饱腹就行。 他把一个南瓜一股脑切了扔进锅里,门外就传来一阵声音,周远走出门,就看见他之前载过的花婶子,穿着一身红,喜气洋洋地站在他家门前。 周远已经料到了她的来意,有些不想开门,但人都已经到家门前了,只能把人迎了进来。 周远扯了扯嘴角,装傻充愣:“婶子这会儿来是有什么事吗?” 第11章 “好事啊,周远。”花媒婆没在意他的轻慢,“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她看着这个青砖房,不断地赞叹:“瞧这房子,可真是气派,要是能再多个主人家,岂不是更美?” 周远一脸在状况外的表情:“我自己修的房子,为什么要多个不相干的人来当主人?” 花婶子面上的笑僵住了,但她是干这活儿的,很快地调整过来:“你跟婶子开玩笑呢吧,你这人,还挺有趣。” 周远一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婶子,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看着周远放在院子里的那碗不知道是什么大杂烩的饭,花婶子又有了由头:“瞧你,房里没个人,吃饭都只能是对付,这样,婶子给你介绍一个,你先听听情况。” “那村西头,也有一家青砖房的人家,李家。李家老爹有一门祖传的打铁手艺,他家的日子在村里也很是好过,李家那位哥儿,人生得好看,性子也是极好的,我看呀,与你很是相配。你要是觉得可以啊,婶子明天就去帮你提亲。” 周远摇头:“婶子,多谢好意,我现在还没有成亲的想法。” 花婶子认为他就是例行公事地推拒一下,赶紧说:“胡说呢,你现在正是适合的年纪,又有这么好的条件,哥儿姐儿都任你选的。” 周远很真诚地说:“婶子,我要是真想成亲,一定请婶子帮忙,但现在真的不必。” 花婶子又说了很久,只是周远油盐不进的,花婶子信心满满地上门,又垂头丧气地离开。 陈庆去村里挑水,经过周远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花婶子从他家里出来,花婶子见到陈庆,对他笑了笑:“挑水去啊?” 陈庆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像是有什么在后面追一般。 周远看着陈庆那小小的个子,因为花婶子上门,所以他吃饭的时间晚于平常,本来应该是他去帮他们家挑水的,变成了陈庆自己去。 周远皱了皱眉,身体刚刚好,就去挑水。 天气燥热,周远胡乱地吃了一餐不知道是菜还是饭的大杂烩,有些气闷地躺在床上休息。 虽然是几间青砖房,但屋里除了一张床,光秃秃的也不像是一个家,想起那天夜里看到的陈庆的房间,有竹编的帘子,有柜子,有妆奁,还有樟木箱子,虽然小,但那才像个家。 在战场上磨炼过的人,耳力也是极佳,他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小径上的动静。 “我都说了我能自己挑回来的。”是陈庆的声音。 周远听陈庆说话的次数并不是太多,陈庆多数时间都是安静的,没什么存在感的,陈庆的口音不是洛河村的口音,要真说起来,他的口音跟周远的故乡那边更加相近一些。 “你不是身体才刚好,两桶水可沉呢。”这是另一个声音,他从来没听过。 “可是这样我们还要多跑一趟。”陈庆的声音里有些无奈,“我自己挑的话,一趟就够了。” “就当遛弯了啊。”那个声音说,“陪我遛弯不行吗?” 陈庆只好叹口气:“可以。” 周远坐起身,从窗户中去看外面,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提着一桶水往隔壁行去。 周远想了一会儿,从床上起来,找到自己刚刚做好的桶,挑着去了水井边上。 在他经过的时候,正看到陈庆和另一个哥儿,两个人抬着水往前行。 陈庆看到他,朝他点了点头,那点头的弧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周远动作很利落地打完水,挑着往回走。 他的步幅很大,没一会儿就赶上了陈庆和李欣两人,看着他们别扭的姿势,那个比陈庆高的哥儿没一会儿就说累,这会儿两人正坐在一边歇气。 陈庆想说什么,但李欣又是真的在帮他,所以他只好什么都不说,好在这会儿也不忙,休息一下的时间还是有的。 “中元节那天我也去给孟涛烧个纸吧。”李欣说,“虽然我们不熟,但总归是一个村里的。” 先前孟涛下葬,他也不在家,没能陪着陈庆。 陈庆点头:“谢谢你。” “这有什么,咱们不是好朋友嘛。”李欣毫不在意,“过几天是不是收玉米了,我到时候来给你帮忙。” 李欣家里没有种地,他爹忙,他娘身体也不好,他家的地都赁了出去,所以农忙的时候他也挺闲。 陈庆有些不好意思,李欣自己在家都不用干活的,还说来替他干活,他推辞说:“我家今年没种多少,不用麻烦的。” 李欣刚想说话,就听见身侧的动静,挑着一担水的周远在经过他们的桶的时候,顺手把桶提起来,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离开了。 “哎,你……” 陈庆赶紧拉住想要把桶要回来的李欣,生怕他声音大了引起别人的注意。 李欣看着他一手挑水一手提桶还能稳稳地走路,又看向陈庆:“他帮你挑水啊?” 陈庆点头:“先前我生病,娘腰又不好,他就帮忙挑一下水。” 今天孙大娘看到花婶子去了周远家,知道他可能一时半会儿没空,陈庆就说自己来挑,反正他现在也都好了,大不了就少装一点。 在井边碰到李欣,李欣说什么也要帮他,陈庆不太会拒绝人,所以就跟他抬水回家,没想到会遇到周远。 陈庆看着他的背影,已经跟花婶子说好了吗?是要去李欣家提亲吗? 小寡夫[种田] 第10节 李欣是个很好的人,长得又好看,家境也好,挺配的。 “你想什么呢?”看陈庆蹲下去捡扁担,好一会儿都没捡起来。 陈庆有些尴尬地把扁担捡起来:“没想什么,你要回家了吗?” 李欣点头,天色渐渐暗了,他该回去帮他娘做饭了,他娘舟车劳顿,这会儿还在家歇着呢。 李欣看了一眼陈庆,又看了一眼走得很远了的周远。 这两个人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们在路口分了手,陈庆拿着根光扁担往家走,在路上碰到刚从他家出来的周远。 两家房子隔得不远,门口那条路却是小径,村里的路都不宽,这也是陈庆不愿意出门的原因,走到哪里遇到人,距离都会很近。 陈庆站在小路上,没再往前,想等周远走过这条路之后自己再走,又看着他肩上的水桶,估计他自己挑的水也倒进了自家的水缸了。 陈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扁担上摩挲,想着自己应该跟周远道声谢,但是周远都快走到他面前了,他的话还在肚子里,怎么也没跑到嘴边。 周远一早就看见站在路边的陈庆,看他整个人纠结的样子,周远走到他身边,说:“多谢你今天的野果,很好吃,我从前从来没吃过。” “啊,哦,那个,那个是很普通的东西。”陈庆赶紧开口,但他一眼也不敢看周远,耳根慢慢爬上红晕,“娘说让我谢谢你。” 周远心想,谢什么也不说全。 “刚才婶子已经谢过了。”周远说。 “啊,这样,我不知道。”陈庆只觉得自己的手都麻了,娘自己道了谢的话,周远该不会以为他是故意找话说吧,但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周远站在原地没有动,陈庆也没动,两个人就这么僵在原地,直到周远低头,看到陈庆整个人都在小幅度地颤抖。 他让开了一点位置:“不好意思,没发现挡了你的路。” 陈庆很小声地说了声没事,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回家了,生怕慢一秒周远再找他说两句什么。 周远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没能控制住自己,笑了笑。 回到家里,陈庆灌了一瓢水,才发现自己家的水缸已经满了,孙大娘说:“周远刚刚过来,把水缸灌满了。” 陈庆点头。 “你刚刚跟人道谢没有啊?” 陈庆声音很小:“道过谢了。” 孙大娘摇了摇头:“阿庆,以后都是邻居,要打很多交道的,咱们不能这样。以后有什么事,你得自己出面去,万一以后娘不在了,你要一辈子躲在屋子里吗?” 陈庆傻愣愣地抬起头:“娘,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以后一定学着跟别人交流。” 孙大娘这才摸了摸他的头发:“准备吃饭了,我多做了些,你给周远送些去。” 陈庆到灶屋里一看,果然已经用盆装好了一盆菜,今天他们家做的是用猪棒骨熬的汤,汤底很浓郁,又在里面煮了点冬瓜红薯还有擀的面片,热乎乎的一大碗汤。 陈庆有些不确定:“我去送吗?” 孙大娘说:“你刚刚不是才答应娘,以后有什么事情你自己去做吗?” 陈庆只好端着小盆,慢吞吞地朝周远家走,他走到周远家门口,周远不在院子里,陈庆想喊人,但声音就是发不出来。 周远早已经发现陈庆在他家门口,但他打定了主意,要等陈庆叫他他才会出去。 “那个……” “哎……” 屋里还是一片安静,陈庆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比刚才稍微大了一点,但声音里还是有些颤抖:“周远。” 那个远字,像是拐了九曲十八弯,最后绕到他的心坎上,他更加确定陈庆不是洛河村的人,他的口音,比自己的老家还要靠北一些。 周远从床上坐起来,走到门口,垂下眼睛看陈庆:“有事?” 陈庆把碗递给他:“娘做的,让你吃。” 周远顺着他的手,看到了他被烫红的指尖,从他手里接过碗来。 陈庆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周远说:“可是我已经吃过饭了。” “啊?那怎么办?”陈庆手足无措。 看他的样子,周远久违地感受到了逗小孩儿的快乐:“我明天再吃吧,明天再把碗给你送回去?” 陈庆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好,那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等一下。” 陈庆硬生生地停下了想要拔腿就跑的脚步,还是没去看周远:“怎么了?” “再过几日中元节,我想去给你丈……孟涛上一炷香。” 陈庆眨了眨眼睛:“好好。” “没事了,你回去吧。” 陈庆松了一口气,立刻跑回了家里,站在自家院子里的周远,摇头失笑。 第12章 自从李欣回来,陈庆出门的时间就变得多了起来,他们不是一起上山摘野果,就是下河去摸鱼,跟李欣一起,才能在陈庆的身上看出些少年气,他今年二十一岁了,长得显小,但整日又老气横秋的,倒是让人看不出真实年龄。 “说好了啊,明天一早上镇上去,等过两天就农忙了。”李欣跟陈庆在路口分开,叮嘱他明天要早起。 陈庆一向不会拒绝他,在回家的时候就跟孙大娘说了明天要去镇上的事情。 “嗯,正好呢,我还说明天要去买些祭祀要用的东西,你跟李欣去的话你就都买一下吧。” 过两天就是七月半了。 孙大娘从屋里拿出银子:“给,买东西的钱。” 陈庆没收,他身上还有钱,是上次卖帕子的钱,他一直都在村子里,没出过门,也没什么花钱的机会,所以他绣帕子的钱都自己存着。 “你绣帕子的钱自己存着,家用都从我这里出。”孙大娘不顾他的推辞,把荷包给他。 想了想又说:“如今家里也没什么钱了,涛子的十两抚恤金给他办丧事就花了八两,家里先前还有三两银子的积蓄,给周远做饭给了一两的报酬,如今总共剩下六两。” 陈庆听得心里发苦,村里别的人家可能还能有些别的收入,比如青壮年在农闲的时候出去找点零活干。 而他们家,就只能依赖家里的几分地,全靠老天爷,庆幸这些年都是风调雨顺,他们能勉强糊口。 只是以后,也要这样吗? 绣帕子一张五文钱,他一个月能绣四张,二十文钱,二十文钱也就能买十个肉包子。 “想什么呢?”孙大娘看陈庆入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庆摇了摇头:“没事,娘,我真的还有钱。” 他这五年攒了一点私房钱,孙大娘也知道,但她从不干涉,偶尔还会给陈庆拿点零花钱,陈庆现在也有了差不多一两银子的积蓄。 “你这孩子,当时给你钱,是让你自己花的,你总是存起来做什么。”孙大娘有些不赞同,“听话,你自己的钱自己留着。” 陈庆好一会儿才说:“娘,给孟涛办丧事,是花的他的抚恤金,这次七月半,我也想为他做点什么……” 孙大娘愣住,眼睛有些红:“那好吧,就用你的钱吧。” 他们说着话,门被敲响,隔着栅栏,陈庆看到了周远,手里还提着个兔子。 周远这些天在学着打猎,一开始总是空手回来,偶尔摘点野果,也能捡点蘑菇回来,但孙大娘看过,他捡回来的蘑菇都是有毒的,不能吃。 慢慢地,他也能从山里捉只野鸡,抓点野兔回来。 只是他自己不会做饭,带回来的猎物又少到不能带上镇上去换钱,所以只能把带回来的猎物拿到他们家来,让他们帮忙煮了。 帮了忙,周远就会让他们也留上一份,怎么也不肯全部带回家自己去吃,孙大娘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留下。 所以后来在陈庆和李欣去河里捉鱼的时候,也会把熬好的鱼汤送去给周远一份。 一来一回之间,两家人的关系倒是又好了不少,至少现在陈庆看到周远,不会再连话都说不出来。 “哎呀,好肥的兔子。”孙大娘看着这灰兔子,“今天上山收获还行?” 周远点头,他自己也摸索出了些打猎的精髓和乐趣,这些天总往山上跑。 “这两天收获还不错。”周远把兔子提到孙大娘的面前,“有三只野鸡,两个野兔。” 孙大娘合掌:“这些已经够拿去镇上卖了。” 周远点头:“打算明日去镇上,看能卖出个什么价钱。”他把兔子递给孙大娘,“这只伤了腿,可能卖不了价钱,做来吃了吧?” 陈庆撇了撇嘴,觉得他太馋,但他不敢说出来。 还是孙大娘开口:“一看你就不常做生意,伤了脚的兔子能做添头啊,这样人家念你的好,听话,拿回去吧。” 陈庆在一边点头。 周远也就不再坚持:“那行,我就拿回去。” 孙大娘叫住周远:“你明天是要去镇上吗?阿庆和他的朋友明天也要去镇上,不如你带他们一程?” 周远点头:“当然可以。” 陈庆本来想说不用,但周远走得很快,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 孙大娘笑他:“从前你总念着要避嫌,不肯跟周远走近一点,明天李欣也在一起,就不用担心别人说闲话了,还有啊,我都听说了,李欣他爹有心把李欣嫁给周远,你在当中,给他们撮合一下。” “啊?”陈庆呆滞,手足无措。 “啊什么?李欣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了,他要是嫁给周远了,就跟咱们是邻居了,你不是更应该高兴吗?”孙大娘以为陈庆还在状况外,“听娘的,你不觉得他们很配吗?” 陈庆傻愣愣地点头:“嗯嗯,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陈庆就起了床,孙大娘给他蒸了昨晚剩下的窝头,他拿了两个,打算一会儿跟李欣分享。 李欣家更靠近去镇上的大路,所以陈庆背着背篓,跟孙大娘打过招呼之后,就往村口去。 经过周远家的时候,发现周远已经在套车了,陈庆做好了周远没看见他的打算,甚至想翻下田埂,走地里,这样周远就看不见他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跳下田埂,周远就叫住了他:“来了?稍等一下。” 陈庆收回试探的脚,停在他家门口:“哦。” 没等多久,周远就套好了牛车,走到陈庆的边上:“走吧。” 小寡夫[种田] 第11节 “哦。”陈庆跟在他的后面。 周远回头看他一眼:“坐上来啊。” 陈庆这才爬上牛车,手里握着两个窝头,周远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给我的?” 他实在说不出这是我娘给我和我的小伙伴准备的没有你的份这种话,于是苦着脸,把其中一个窝头递给他。 周远接过来,两口就吃完了,陈庆移开眼睛,望着已经有一线白的天空。 李欣早就等在村口,看到过来的牛车还愣了一下,随后不用说,就爬上了牛车,他坐好之后才说:“我还以为今天要走路呢,有车坐真好。” 陈庆很佩服他这种随遇而安的性格,要是自己,还会想很多很多事情。 李欣扒拉陈庆的手,看到还剩下的一个玉米窝头,从他手里接过来:“是婶子让你给我带的吧?我最喜欢婶子做的玉米窝头了,尤其是用新鲜玉米做的。” 这个窝头是孙大娘昨晚做的,她去看玉米收成,顺便掰了两个玉米回来,把新鲜玉米碾碎,加上家里的杂面一起蒸熟,窝头就带着玉米的香气,很是爽口。 陈庆看着他吃得很香的样子,叹了口气,希望自己的肚子一会儿不会叫出声来。 有了牛车,去镇上的速度虽然快不了很多,但好处就是不会那么累,路上有些无聊,李欣就跟周远聊了起来。 “你不是我们府城的人吧?”李欣问。 “我祖籍宜州。” 陈庆竖起耳朵听,宜州,好像离他的老家也不远,怪不得听周远说话口音有些熟悉。 “那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家里没人了,想换个环境生活。”周远好像特别有耐心,李欣问的问题他都回答了。 “啊?都没了?”李欣惊讶,看周远岁数也不算太大的样子,怎么会爹娘都没了。 “嗯。在我去兵营前我祖母还在世,等我回家的时候祖母就不在了,祖母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生活,洛河村很好。” 陈庆默默地听着,心里对李欣的羡慕又多了一些,他能跟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聊得这么好,不像自己,根本开不了口。 听他们聊得这么热情的样子,聊的话题好像也都是新人之间互相了解才会谈的话题,娘多虑了,根本就不需要他来从中调节。 他只好靠在李欣的身上,装作睡着了。 看到陈庆合上眼,周远也不说话了,李欣问他问题,他也只是敷衍地嗯嗯啊啊两句,态度变得像老天爷变脸一样快。 李欣看了一眼他肩头的陈庆,又看了一眼赶车的周远,就知道他先前觉得两个人不对劲的事情不是他想多了。 陈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镇上,李欣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看向周远放在板车后面的野鸡和兔子。 “你是这会儿就要去卖掉吗?知道去哪里卖吗?”李欣问了一句。 周远摇头:“左不过就是集市里吧。” “集市里都是压价的,我带你去个地方吧。”李欣看出了他跟陈庆之间的端倪,也想尽自己所能帮一帮他,毕竟陈庆是自己的好朋友。 陈庆清了清嗓子,小声地说:“那我先去买我的东西,一会儿我们再汇合。” 他记着娘亲的话,要给他们制造机会。 说完也不等他们的回答,像是有什么在追似的赶紧跑了。 “阿庆。哎……”李欣见叫不回来陈庆,只好做罢,“我带你去卖野味去。” 他抬起头,就看见周远仍然盯着陈庆的背影:“别盯着了!赶紧去赚钱,不赚钱怎么娶夫郎!” 第13章 陈庆走出这条街的时候,找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路,他要去专门卖香蜡纸钱的地方,这些店不会在繁华的街市上,所以陈庆低着头,往城边走去。 只是他刚走到一条快接近偏僻小路的时候,衣袖被拉住,陈庆在一瞬间心都跳到嗓子眼上,他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被覆上一层温热。 陈庆低下头一看,是用油纸包着的两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他有些愣神,又抬起头就看见在路的尽头是一个很高大的影子。 是周远。 陈庆看着自己手上的两个大肉包,不知道自己是该吃还是不该吃,周远给他买包子,李欣知道吗? 两个包子要四文钱,这个钱一会儿要当着李欣的面给他吗? 陈庆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低头开始吃包子,镇上的肉包两文钱一个,个头简直要比陈庆的脸还大,那面发得特别好,整个包子蓬松暄软,但每一丝缝隙里都浸了油香,包子的肉馅里加了些竹笋,吃起来更有了些嚼劲,怪不得能卖两文钱一个呢。 陈庆只吃了一个,剩下的那个他细心地放进了怀里,打算带回去给娘亲分一个。 没一会儿陈庆就找到了卖香蜡纸钱的店铺,但因为过两天就是七月半,买东西的人很多,陈庆看着那挤成一堆的人群就头皮发麻,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看人少了一点他才凑上去买。 花费的时间就长了些,陈庆背着东西走到主街上,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他站在街上愣神的时候,李欣从背后吓他。 “你怎么买东西买了这么久?”李欣看了一眼他买的东西,“就买这些啊?” 陈庆点头:“这不是过两天就要七月半了,我给他买点。” “你这么念着孟涛啊?”李欣的面色有些奇怪。 陈庆理所应当:“这不是应该的吗?你买完东西了吗?” 李欣本来上镇上就只是为了给他娘拿药,他早就拿好了,一直在这里等陈庆。 陈庆想问问包子的事情,但还是忍住了。 “那我们就回去了?”陈庆说。 “好啊。”他们结伴走到镇上停牛车的地方,就看见周远坐在牛车边等他们。 陈庆以为自己磨蹭那一会儿的时间周远应该早走了,没想到他愿意等李欣等这么久。 回程的路上,还是他们三个一起,陈庆手里握着四个铜板,不知道该什么时候给周远,不知道周远给他买包子李欣知不知道,要是李欣不知道,陈庆再贸然给钱,怕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李欣看着陈庆,捏住了他的手,掰开他的手掌,看到他手心里的四个铜板:“你捏着铜板干什么?” 周远闻言也转过头看他。 陈庆的头埋得得很低,声音更是很小:“没,没什么。” 周远哦了一声:“这是要给我牛车的钱,从前每次坐车都给钱的。” 陈庆转头看他,他莫名地听出了周远话里的阴阳怪气:“不是,我没有。” 李欣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逡巡一圈,随后才跟陈庆说:“那你把钱收起来。” “哦。” 回去一路上三个人都没说话,等到了村口,李欣跳下牛车:“阿庆,我下午再来找你玩。” 李欣走后,车上就只剩了陈庆和周远两个人。 陈庆伸出手,四个铜板一直握在他的手心:“这是你帮我买包子的钱,刚才李欣在车上,我怕……” “你怕什么?”周远没接他的钱,倒是接了他的话。 “啊?那个,李欣,你们,就是……”陈庆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他第一次那么大胆,拉过周远的手把铜板给他,随后跳下牛车,背着自己的背篓跑得很快。 周远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铜板,快气笑了。 陈庆回到家里,孙大娘就拉着陈庆问今天的情况,陈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说:“他们一起去卖猎物了……” 孙大娘笑起来:“那挺好的。” 陈庆想起自己怀里的包子,赶紧拿给孙大娘:“娘,吃肉包。” “哎呀,你还给我买这个,你自己吃过了吗?你的钱都花完了吧?娘一会儿给你点零花钱。”孙大娘也很少吃镇上的大肉包,毕竟谁家有闲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我还有钱,没花完。”陈庆深吸了一口气,“我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吧。” “好。” 只是陈庆刚回房间躺下,周远就来了,孙大娘笑着打趣他:“哎呀,过来有什么事?看这精神的,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周远皱了皱眉:“什么喜事。” “你什么喜事你还问我啊?”孙大娘笑着,“来什么事啊?” “过几日就是七月半,今日去镇上想去买些香蜡纸钱却发现卖完了。” 孙大娘看着陈庆买回来的这些:“来,你拿些去,阿庆买得多,我们也用不了这些。” “那就谢谢婶子了。” 孙大娘又说:“都是阿庆花的自己的零花钱,说想为涛子做些什么。” 周远:…… 周远面色不改,从怀里掏出四文钱:“今天早上吃了他的窝头,才知道他没吃早饭,给他买了两个肉包,却非要给我钱,婶子还给他吧。” 孙大娘一愣,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才有些不好意思:“窝头不如肉包值钱……” “那婶子以后做窝头的时候记着想着我点儿。”周远把铜板递给孙大娘,又从陈庆的小背篓里拿出香蜡纸钱,又给了孙大娘些钱,不等她拒绝就离开了。 孙大娘知道陈庆面皮浅,也就不在跟他说这事,专心地准备着七月半的祭祀。 七月半,中元节,在洛河村的风俗里是祭祀的日子,很重要。 这天早上孙大娘早早地就起来杀鸡了,陈庆在一边烧水,他看着孙大娘手里的那个公鸡,被孙大娘一剪刀扎了脖子,鲜血汩汩地流。 陈庆缩了缩脖子,拿了个碗接着鸡血。 锅里是早已经烧开的开水,陈庆用瓢把水舀进桶里,孙大娘接着就把鸡也放进桶里,经过滚水一烫,鸡毛就能很顺利地拔下来。 拔下来的鸡毛也没扔,陈庆把鸡毛捡了,打算去河边洗干净,然后在竹编的篦子上晒着,现在是夏天,应该很快就能晒干。 他们家杀鸡的次数不多,五年来也就两三次,所以陈庆收鸡毛的袋子也只是很小一个。 在把鸡拔完毛之后,孙大娘把整鸡开膛破肚,掏出里面的内脏,陈庆也用碗装了,把鸡肠和鸡胗鸡心鸡肝洗干净,用酸菜炒了,能做一碗很香的鸡杂面。 孙大娘煮鸡,陈庆就蹲在一边收拾鸡杂,鸡肠细小,用一根竹片从里到外整个翻过来,再用清水冲洗干净;鸡胗外面那层壳细细地撕下来,放在一边晾晒干,就是一味中药材。 等陈庆收拾完,孙大娘这边鸡也已经煮好了。 原本软趴趴的整鸡在沸水煮过之后就支棱了起来,孙大娘把鸡头支了起来,放在盘子里的时候也能看出这鸡生前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这只鸡要带到山上,摆在孟涛的坟前,当做最重要的祭品。 等祭祀完之后,他们就能吃这只鸡了。 先前孟涛没回来的时候,他们祭祀孟家爹爹,都不杀鸡,只是去屠户那里买一块刀头肉,也是那么个意思了,今年要祭拜的人多了个孟涛,孙大娘还是心疼儿子的。 小寡夫[种田] 第12节 他们收拾好了东西,就往山上走。今天上山的人家很多,甚至还能够结伴而行。 “你们先去老孟那里还是孟涛那里啊?”刘婶子问,她家要祭拜的是家中已经逝去的老人。 “当然是先去老孟那里,他是爹,哪有不管爹先看儿子的。”孙大娘回答。 陈庆就背着背篓跟在他们的后面,不快不慢。 等到了孟家爹爹的坟前,坟上已经长满了杂草,陈庆没有动手,只是看着孙大娘红着眼睛拿着柴刀,一点一点地清理坟周的杂草。 她边清理边说话,陈庆听着,心里酸酸的。 孙大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说从前,说现在,说将来,陈庆在一边陪着她,帮她烧香,烧纸。 孙大娘看着最后一丝火星熄灭,她才擦了擦眼睛,往孟涛的坟上去。 孟涛的坟是新坟,不需要除杂草,陈庆把鸡端端地放在他的坟前,随后又跟孙大娘一点点燃香蜡。 陈庆本来应该像孙大娘一样也跟孟涛说说话,但他们两个人实在是不熟,陈庆又嘴笨,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只能沉默。 孙大娘见陈庆不说话,只能自己说,又专门说了一下今天的香火都是陈庆买的,希望他在天上也好好保佑陈庆。 陈庆只能扯着嘴笑笑,说都是自己应该做的。 上山祭祀烧纸的人不少,村长早在几天前就叮嘱过一定要看着火灭了才能离开,陈庆也就在一边等着,等到火完全灭掉,才跟孙大娘一起下山。 原先说要来祭拜的人,孙大娘也没等着,他们都知道孟涛的坟在哪里,不需要他们在场。 这个时候每个人的情绪都不是太高,在路上遇见也都只是匆匆打个招呼,随后才都回了家。 孙大娘看着被扣里的那只肥鸡,她笑着说:“托他们爷俩福,咱们也能吃顿好的。” 陈庆也抿着嘴笑起来。 只是他们两人的笑还没落下唇边,门就被人推开,孙大娘脸上的笑瞬间就僵住,变得很难看。 “你来做什么?” 第14章 陈庆来家里五年,从来没有见过家里的亲戚,这个家里,一直就他跟孙大娘两个人,贸然出来一个人,看起来像是孙大娘的亲戚,陈庆也愣住了。 “今天上门有什么事?”孙大娘没有激动,把陈庆叫到身边,“这是我娘家的大哥,阿庆就叫舅舅吧。” 陈庆看着面前的人,穿着一身靛蓝色的衣裳,中等身高,瞧着有些尖嘴猴腮的,一眼能看出他的脾气不好,陈庆看了一眼孙大娘,觉得他们兄妹并不相似。 看出孙大娘的不喜,陈庆也只是朝孙康点了点头:“舅舅。” “这就是你花三两银子给孟涛买的夫郎?”孙康打量陈庆的眼神并不和善,陈庆在五年前经常经历这样的眼神,把当他商品一样看。 “是,他叫陈庆。”孙大娘挡住孙康看陈庆的目光,“你上门来有什么事?” 孙康一梗:“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孙大娘觉得好笑:“我记得当年我要给孟大力守孝,你跟大嫂还有娘说,若我要是执意戴孝,就跟我断绝关系,这事你们没忘吧?”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这么记仇。”孙康面上有些挂不住,“出嫁的女人,不都是要靠着娘家过活吗?” 孙大娘挺直了腰板:“孟大力死了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里我一个人带大孟涛,我没借过娘家的一份力,我不知道你说出这句话的依据是什么。 ” 孙康理亏,便对着陈庆撒气:“你是怎么做夫郎的,长辈上门来,连杯水也不知道倒吗?” 陈庆睁大眼睛,孙大娘把他往后拉:“也不必对着小辈摆谱,你只说今天上门来干什么?” “是这样。”孙康本来是想跟孙大娘打一打亲情牌,但孙大娘这个态度摆明了就是不会好好说话,他也就直说了,“我听说,孟涛战死,朝廷给了十两抚恤金。” 孙大娘丝毫没有觉得意外,她这娘家的一家人,本来就是无利不起早唯利是图的人,但她没想到的是他们能无耻到这种程度,连孟涛的抚恤金都要想着。 “是,怎么了?” 孙康这才暴露了自己的目的:“你也知道,你的侄儿孙伟今年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也已经看好了人家,只是要十两的彩礼银子,你也知道家里困难……” “拿死人的钱去办喜事,你说孙伟新婚夜里会不会梦见我儿在战场上的死状,而后这辈子都不能人道!” 陈庆听见孙大娘说的这些话字字锥心,他扯了扯孙大娘的袖子:“娘,别生气。” “你!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孙康指着孙大娘的鼻子,“有你这么咒自己侄儿的吗?” “你做事难看别怪别人说话难听!”孙大娘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滚,滚出我家去。” “孙翠!你别忘了,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去你的一家人,滚出去,我家不欢迎你。”孙大娘抄起放在一边的扫帚,做势就要往孙康身上抽。 陈庆赶紧拦住孙大娘,怕两个人动手伤到孙大娘,于是孙康赶紧跳开。 只是陈庆没想到的是,孙康的无耻竟然到了这个份上,他没有立刻离开他们家,而是走到他们刚刚背下山来的背篓,提起那只鸡:“你这么多年没给娘尽过孝道,这只鸡就当是你给她老人家的补偿。” 说完提着鸡就要跑,陈庆想也没想就追出去,他跟娘一两年都舍不得杀个鸡吃,怎么能让娘不喜欢的人拿走。 孙康没想到这个被买来的夫郎还敢追出来,孙康虽然身量不算特别高,但也是常年干农活的人,陈庆个子又小,他很轻松地就把陈庆甩开。 陈庆就又追上去,拉拉扯扯地一直到了周远家门口。 孙康被陈庆拉扯得实在有些烦了,又想着他不过是个买来的夫郎,不过一个鸡而已,小家子气地成什么样子,他站定,想一巴掌抽在陈庆脸上。 只是扬起的手还没落下,就被人死死地钳制住,来人身形比他高大很多,那双手像是铁钳,他完全挣扎不动。 陈庆顺势从他手上拿回自己家的鸡,随后跑到周远的身后,他还有些喘,脸因为剧烈的动作红了一大半,陈庆的脸不算白,应该是前段时间在外面疯跑晒黑的,相比起来他的脖颈就白了很多,这会儿能看见一些青筋,周远移开目光,问他:“没事吧?” 陈庆摇头:“我没事。” 周远又看向他手里提着的中年男人:“大白天上你家偷东西的?” “放你娘的屁,我从我自家妹子家里拿只鸡怎么了?你谁啊,赶紧给我放开!”孙康挣扎却发现怎么也挣扎不动,这人手劲儿跟牛劲一样。 孙康觉得自己颜面扫地,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很多,周远听得烦,直接从地上抓了一把土塞进他嘴里。 陈庆:…… 孙大娘也顺好气,从自家院子里追出来:“我告诉你孙康,你休想从我家里拿一丝一毫东西出去!” 她一棍子打在孙康的身上:“滚!” 周远顺手把人扔下来,孙康看着他人高马大的样子,没吐干净嘴里的土,就跑远了。 陈庆扶住孙大娘:“娘,你还好吧?” 孙大娘点了点头,她拍了拍陈庆的手:“我没事。” 周远顺手扶住孙大娘的另一侧手臂,把她扶回了院子里,陈庆的手里还提着那只鸡,他赶紧把鸡放下,又去给孙大娘到了一杯水,看着她喝下,才松了一口气。 “娘没事。”孙大娘深吸了一口气。 她跟娘家的事没什么可说的,当年为了孙康娶媳妇,家里没给她什么嫁妆就收了孟大力的二两银子,把她嫁来洛河村,其实不是嫁,她更倾向于娘家把她卖了二两银子。 好在孟大力人憨厚,公婆也都和善,只是公婆两人走得太早,在她怀上孟涛那年,公婆就相继去世了,只剩他们一家三口了。 孟涛五岁的时候,孟大力出了意外,她一个寡妇,还带着个五岁的孩子,日子就快要过不下去了,这时候她娘家人来了,不由分说地就说要让她离开洛河村,说已经替她看好了人家,那家能给她二两银子。 孙大娘没有同意,她执意给孟大力戴了孝,娘家的人就说,那就断绝关系好了。 那几年,再苦再累,她都咬牙挺了过来,但在孟涛十岁那年,他突发急症,治病掏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是不够,孟涛人躺在医馆里等着钱救命,她想着已经过去了五年,娘家人应该消了气,于是想去借点钱给孟涛买药。 她永远都记得那天下着大雨,娘家人嘲讽她,奚落她,在大雨天把她赶出孙家。 再多再苦的日子,她都坚持过来了,这剩下的十多年,她跟孙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往来,今天他孙康竟然还能腆着脸上门来,开口就要孟涛的抚恤金! “娘,他们会不会还来找麻烦啊?”陈庆忧心忡忡地看着孙康离去的路上,想到平静的生活要被打破,他就有些忧心。 “怕什么?他们还能上门来杀人不成?”孙大娘站起身来,“多谢你啊周远,今晚在家里吃饭?” 周远摇头:“没事就行,饭就不吃了,我怕有人要收我的钱。” “啊?”孙大娘还有些在状况外,他看向陈庆。 陈庆赶紧摆手:“我没有啊。” 周远这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先前我顺路带他回来,他给钱;前儿不小心吃了他的窝头还他包子他给钱,我想可能他是个什么都要算清楚的人,我也不好占您的便宜吃碗饭,您说是吧?” 孙大娘:“啊?” 陈庆:…… 最终周远也没在家里吃饭,而是陈庆做好饭之后孙大娘给他送过去的。 那只整鸡被陈庆分成了四份,剩下的用盐腌上了,现在天气太热,只能用盐来减缓一下坏掉的时间,但还是要尽快吃完。 今晚这四分之一的鸡肉外加一只大鸡腿被陈庆剁开,用这只鸡的炼出的鸡油把鸡细细地煸了一遍,随后放上家家户户都有的大酱,还有一点香料,加上水慢慢地炖熬,陈庆在这个时间里又去洗了几个土豆,在菜地里摘了一把豆角,然后一股脑下锅炖上。 土豆软烂,豆角清香,散养的鸡筋道,连汤都是黏黏糊糊的极为下饭。 孙大娘掰了新玉米回来,碾碎的玉米加上杂面做成面糊,一个个地贴在大锅的边上。 陈庆的肚子咕咕叫,今晚这一顿,比他们过年的时候吃得都要丰盛。 孙大娘端着一碗鸡肉去周远家,大大的一个盆,几块饼也没遮住上面那个大鸡腿。 周远出来接她,孙大娘便说:“阿庆的性格,说差吧也很好,说好吧,有时候又很轴,你别介意。” 周远端着碗,还是以前那个,他记得这已经是孙大娘第二次跟他说这些了。 “我只是觉得,我在村里定居下来了,咱们两家又是邻居,俗话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所以我觉得没必要这样事事都算得清清楚楚的。” 孙大娘笑着说:“是这个道理,只是阿庆,性子闷,心思自然就重,他总是避着嫌,你也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我们家还俩。” 说到这里孙大娘又有些伤怀:“等一年孝期过了,我还是想把阿庆嫁出去,到时候,你记得帮我也掌个眼,选个好人家给阿庆。” 周远:…… 第15章 孙康在洛河村碰了一鼻子灰,嘴里现在还有一股土腥味,他呸了半天,那股味道还是萦绕不去。 孙家在离洛河村不算太远的南庄村,南庄村不如洛河村富庶,孙家更是一大家子人,日子过得也是紧紧巴巴。 那日在镇上,他们才听说先前被征兵的人都回来了,虽然这么多年他们都没再跟嫁出去的孙翠有联系,但怕她再上门来借钱,孙康也是关注过洛河村发生的事情的。 所以他们知道了征兵的人回来,也知道了孟涛战死,得了十两银子的抚恤金。 小寡夫[种田] 第13节 孙家如今说话说一不二的是孙家的老太太,孙老太太娘家从前也是富户,所以家中所有人都敬着她。 “老大回来了?”孙老太太如今已经五十七岁,虽然生活穷苦,但她精神矍铄,一点看不出老态。 孙老太太生了四个孩子,孙大娘孙翠排老三,其余三个都是汉子,除了嫁出去的孙翠,其余三兄弟都没分家,一家好多口人,还是住在一起。 孙康一脸愤恨:“娘,那孙翠简直太可恶了!”他看着一屋子的围着他的大大小小,还有满是期盼的自家儿子,低下了头。 他把今天在洛河村发生的事情全说了一遍,只是没说自己被周远提起来还喂了土的事情:“她话说得难听,想来是还在生气当年的事情。” 孙老太太精神很好,但面上沟壑纵横,一脸的凶相:“她当真这么做了?” 孙康点头:“娘,她言语间都是怨怼,想来轻易是不肯把钱拿出来了。” “这个孽障!当年她要是听我们的话,何至于落得这个下场!她还敢对我有怨怼!老大老二,明天你们跟我一起去,我还不信了!” 老二孙奇说:“明日开始就要农忙了,她要是要咱们帮忙干农活,咱们为了钱就得帮她干,不如再过几天去,反正大伟的婚事,不是定在九月份,还有点时间。” 孙康看着家里最小的那个哥儿,计上心头来:“娘,您还记得先前孙翠买了个哥儿,给那孟涛当夫郎的事吧?” 孙老太太点头。 “我看那个哥儿,长得也还行。”说完这话,孙康被自己的夫郎瞪了一眼。 “我是说,既然他是孙翠买来的,而且买他回来的当天,孟涛就走了,那就是说,他还没被人碰过,要是再卖出去的话,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孙老太太点了点头:“你这个想法不错,只是那哥儿,当真长得很好?” 孙康赶紧点头:“个子很小,该有肉的地方却一点都不少。” 这下孙康的夫郎是真的没忍住,一下揪住他的耳朵:“孙康!” “好了,当着孩子的面,闹成什么样子!”孙老太太皱着眉头,“我记着府城有一户人家叫罗家,那位罗老爷最爱的就是个子小的哥儿,要是那哥儿真像你说的那样的话,倒是能卖个好价钱,只是你确定还是个雏儿?” “应该是的。” 雏儿和经过人事的夫郎还是不太一样的,孙康确实没有在那个哥儿的身上看出来。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下次去他家,一边拿钱,一边把那哥儿绑了,记得找到他的身契。”孙老太太皱眉想,“老四跟阿伟也一起去。” 在洛河村里的陈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跟孙大娘去自家的玉米地里转了一圈,决定从明天开始就收玉米,他们家的山地比较多,往山下运才是最难的。 “明天一早咱们就开始吧。”孙大娘说,“早点去,日头毒了干活就太难受了。” 陈庆点头,这几年来他们都是这么干活的,今年应该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第二天寅时初,陈庆跟孙大娘就都起床了,也没有做早饭,他们在背篓和箩筐里带着水囊和昨晚蒸的饼,村里的鸡都还没开始叫,他们就已经出了门。 玉米的叶子边缘锋利,皮肤擦过之后就是又痛又痒,别的活陈庆都干得很快,就是收玉米让他觉得很困难。 天都还没亮,上山的路不太好走,陈庆趔趄了好几次,终于到了他们山上的地。 两个人坐下吃了饼,只是因为起得太早,都不太有胃口,所以只是草草地吃了两口就开始干活,陈庆腰上别着一把刀,掰下玉米之后再把玉米杆砍断,玉米杆晒干之后就能做柴火。 他跟孙大娘一人收一行,他干活的速度比孙大娘慢了一些,没一会儿就落在她的后面。 直到日头渐渐升起,山林里的鸟儿也开始叫,陈庆的脖子和脸蛋上都被玉米叶划了,有些痒,他用手抓了抓。 山上这块地并不是太大,陈庆计划着他来挑三四次应该就能全部挑回家。 “娘,你一会儿就背一背篓就行,剩下的我过来挑几趟就好。”陈庆坐在地上喝水,他没什么吃东西的胃口,只想喝水。 “好。”孙大娘也不逞强,前一阵腰疾犯了,不敢再贸然用力,若是再伤了瘫在床上,那才是害人,“你多跑几趟,一趟少装点。” “嗯。” “村里的好行走的地,我去问周远借一下牛车,一两趟就能拉完。”孙大娘顾自说。 这一块地在日出时分就收完了,孙大娘捡了一背篓玉米,又帮陈庆把玉米往箩筐里装,不过每个箩筐都没装满,怕陈庆挑起来太吃力。 准备下山的时候,孙大娘又把手绢叠好,垫在陈庆的肩上。 每年这个季节,陈庆的肩膀都受难。 孙大娘背着背篓往山下去,陈庆深吸一口气,用扁担挑起两筐玉米。 比他想象得要重一些,但也不是挑不起。 “阿庆,慢慢走,累了就歇会儿。” “诶,知道。” 陈庆的脸都被憋红,下山的路也不好走,每一步都要踏得结实才行。 两筐玉米的重量对陈庆来说还是太沉了一些,回家的一段路上他歇了好几次。 回到家的时候陈庆都快累瘫了,但这才是第一趟而已。 孙大娘还是想着为他分担一点,所以还是背着背篓跟他一起上山,能帮点儿是点儿。 等他们第二轮回来,李欣已经坐在他们院子里帮着撕开玉米皮,玉米皮也不扔,晒干之后用来引火很是方便。 桌上是晾着的水,李欣已经撕出了很多的玉米了。 “李欣?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陈庆扑到桌边喝水,喝完才跟李欣说话。 “我在家没事嘛,来帮你。”李欣还带来了自己六岁的弟弟李景同,小家伙在玉米皮里打滚。 李景同的名字是李欣的外祖父取的,在村里一水儿的狗蛋狗剩里显得格格不入,所以李欣的爹又给他取了个牛牛的小名。 “牛牛也来啦。”孙大娘很喜欢小孩子,从屋里拿了个糖块给牛牛,这糖还是上次周远给陈庆的,陈庆给了孙大娘,但孙大娘一直没舍得吃。 “谢谢婶子。”牛牛很乖,坐在玉米皮堆里吃糖。 陈庆歇了一会儿之后,就又要去挑剩下的玉米了,他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再有两趟,他就能挑完了。 孙大娘还想跟着去,李欣站起来:“婶子,我跟他去把,您腰不好,在家帮我看着牛牛,我跟他一起去。” 孙大娘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李欣说什么也要帮陈庆挑箩筐,在经过周远家门口的时候,刚好碰到周远走出房门。 经过之前孙大娘的劝说,陈庆总算能平常心一点跟周远相处,平日里周远对他们家的帮助陈庆也都能接受了。 周远看着李欣身上的扁担,他知道陈庆的性格,能自己做的事情肯定不会假手他人,而这会儿陈庆空着手,很奇怪。 他早上的时候去自己的地里转了一圈,没遇上挑玉米的陈庆。 “出门去?” 陈庆点头。 李欣这时候往陈庆身边凑了凑,伸出手搭在陈庆的肩上,陈庆的肩膀本来就又红又肿,李欣搭上去的一瞬间,陈庆嘶了一声。 “陈庆家收玉米呢,他家地在山上,要把玉米挑回来。”李欣开口说,“他都挑了三趟了,我刚刚看他肩膀都肿了。” 陈庆拉了拉李欣的袖子。 周远嗯了一声,从自家院子里出来,从李欣的肩膀上接过扁担:“剩下的我帮你挑了。” “哎,你,不用,我自己能……” 陈庆话还没说完,就见李欣捂住肚子:“阿庆,我肚子疼,你先去,我一会儿回来……” 陈庆没叫能叫得住李欣,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在前面。 好在他们家山上的地那一块没别人家的地,不然不知道他们看到周远帮自己家挑玉米,村里会传成什么样子。 李欣也是,怎么这会儿肚子痛了。 “挑水往山上走累吗?” “啊?”陈庆有些愣,然后说,“不累,我都不装满的。” 陈庆从来没有觉得这段路这么长,上了山之后,他默默地把玉米往筐里送,到快满的时候停了下来。 周远看剩得不多,于是出声:“不全部装了吗?还要再跑一趟?” “太多了……” “我力气应该比你大。”周远把剩下的玉米一股脑装进了箩筐里,实在装不下的就装进了陈庆背着的背篓里。 随后毫不费力地就挑了起来,陈庆只好背上背篓,在背起来的一瞬间肩上的疼痛感袭来,他苦着脸,叹了一声,才跟上周远的脚步。 剩下的玉米杆就下午再来收就好。 他在周远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看着他健步如飞的样子,祈祷着这会儿没人能看见他们。 可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一点隐秘的欢喜。 第16章 一筐玉米的重量跟一担还是没法比,陈庆走得比刚刚快多了。 在能远远地看到自家门口站着的李欣的时候,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是因为怕李欣帮他的忙累到了,所以才来帮忙的吗? 刚才的那点欢喜,这会儿变成了一点点苦。 也不知道那天去镇上,他们有没有接触好,什么时候会成亲呢?孩子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在想什么?”周远突然出声,陈庆吓了一跳。 随后脱口而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周远挑眉:“我都行,你呢?” “我……”陈庆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说什么,他的脸瞬间就红了,恨不得自己钻进土里去,这个问题不是不能回答,但这对话发生在他跟周远之间就太奇怪了。 周远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又加快了一点脚步,随后把玉米都倒进了陈庆家的院子里。 他家的院子并不大,玉米要晒一段时间之后才能更好地脱粒,光是山上那一块地收的玉米就要把他家的院子占满了,还剩下好几块地,这个院子肯定没那么多地方放。 村里祠堂外有一块空地,在秋收的时候,大家都需要早早地去占位置,不然也抢不到空地,只有这个时候,陈庆和孙大娘才会觉得家里没个汉子很不方便,他们要早上搬过去,晚上收回来。 其他家的,很多汉子就直接在那块空地上睡了。 “婶子,倒这里就行吗?”周远问。 孙大娘赶紧说是,又不停地感谢周远,说什么也要留他在家里吃饭,反正李欣和牛牛也在,也不用避什么嫌。 陈庆把背篓里的玉米倒出来之后就要着急去做饭,院子里孙大娘和李欣还有周远就坐在院子里撕玉米皮。 周远的余光落在灶房里陈庆的身上,只见陈庆动了动肩膀,随后又往自己的肩膀上看了看,周远停下自己手里的活,跟孙大娘说有事要先回一趟家。 小寡夫[种田] 第14节 等周远离开,孙大娘朝李欣笑了笑:“这周远人还挺好的,有什么忙他都顺手帮了。” 李欣也点头:“是呢婶子。” “我听说你爹已经在给你相看人家了?周远条件挺好,你可千万别错过啊,到时候真成了,咱们两家就是邻居了,你跟阿庆这样好,以后的日子岂不是能更好。”孙大娘手上的动作不停,话也一样很密。 李欣却如临大敌,连忙摆:“婶子!不是!不是这样的。” 孙大娘却只当他在害羞,连连点头:“婶子知道知道,还没定论呢,不好说,不好说。” 李欣:…… 恰巧这会儿周远回来,在篱笆外叫了一声李欣。 李欣赶紧出去,就看见周远手上拿着个药瓶,递到他手上,小声说:“麻烦你给他上上药。” 李欣撇着嘴:“你们要拿我当幌子多久,时间越久,我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很快。”周远回答,既然婶子有想把陈庆嫁出去的想法,那这事就有很大的转机,“到时候你坐主桌。” 李欣一向是个直觉很敏锐的人,他从外祖家回来见到陈庆,跟陈庆聊过周远之后就觉得陈庆不对劲了,那天一起上镇上,他就发现,周远也不对劲。 等陈庆离开的时候,他看着周远,作为陈庆的好朋友,他自然是要为陈庆打算的。 没想到周远也很坦诚,在李欣问出来之后就直接承认了,他对陈庆确实有些想法。 只是陈庆的性格,还有他特殊的身份,预示着这条路一定不会太好走。 所以在陈庆不知道的时候,李欣就已经在替他把关了。 周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的,他一开始就只是看着陈庆的背影,看着看着,就看成了习惯。 说完话之后,李欣把药瓶揣进袖口,随后就进了灶房里找陈庆,然后不由分说把陈庆拉进了房间里。 陈庆还在剁鸡,这是上次那个鸡还没吃完,要是今天再不吃就得坏掉了,他的手上都是鸡油,连洗都没洗,于是只能举着手:“干什么啊?” 李欣把陈庆的衣裳扒下来,看着他又红又肿的肩膀,从怀里拿出药给他慢慢地敷上,陈庆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以前的每一个秋收的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肩膀也每年都会经历这么一遭,哪就至于要涂药了。 “哎呀,不用上药的。”陈庆想把自己的衣裳拉上来,但李欣按着他不让动。 “快好了。”李欣给他上药很是仔细。 “往年都是这么过的,而且过两天还要用肩膀的。”陈庆笑着说,“从前也没见你对我这么关心。” 李欣哼了一声,又使坏一般按了一下陈庆的肩膀:“我还不够关心你?” 在屋子里,在亲近的人的身边,陈庆的性格就活泼很多,两个人在屋里笑闹完,才跑出房间说要做饭,不然该来不及了。 他匆匆跑出房间,在路上跟周远对上视线,随后陈庆赶紧移开,回到灶房里。 周远看着他,脸上有两道红痕,应该是被玉米叶子剌的。 陈庆回到厨房,那用盐腌过的鸡再红烧也不太好吃了,剁开之后用清水洗干净,焯水之后用家里的砂锅在灶上慢慢炖,又找到之前处理好的鸡杂。 把剩下的鸡油熬化,从一边坛子里抓了一把泡的白菜叶子切碎炒香,随后下入洗干净的鸡杂,油香混合着泡菜的香气,让外面的牛牛馋得咽了口口水。 一个鸡汤和一道炒鸡杂肯定不够吃的,更何况还有个那么大块头的周远在,又做了一道土豆炖豆角,家里已经很久没有买肉,猪油罐子也马上就要见底,陈庆咬牙,用猪油炖了土豆茄子豆角,又焖了很久都没有焖过杂粮饭。 平日里陈庆和孙大娘都是吃杂粮窝头。 洛河村虽然依山傍水,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这里却没有种水稻,所以精米价很贵,寻常人家就都是买点杂粮米,里面会掺一些次等的米,这样他们其实也都很少买。 陈庆一开始是不会做这些菜的,他的老家离洛河村很远,吃东西的习惯也跟这边很不一样,他的厨艺是孙大娘手把手教出来的。 等菜做好,那边的鸡汤也炖好了,陈庆在里面加了一点上次他生病没吃完的党参,鸡汤的味道也很浓郁。 他们家里平常不会有这么多人,只有一张矮小的桌子,连凳子都没多余的。 不过李欣和周远都不介意,直接就坐在了玉米堆里。 牛牛咽了咽口水,陈庆赶紧给他盛了一碗饭,随后又添了鸡汤,用汤泡饭给牛牛吃。 “就知道你的手艺很好。”李欣吃得很高兴,陈庆捧着碗低着头抿唇笑。 周远很少能看到陈庆笑,猛地看见他一笑,有些晃神。 孙大娘看着牛牛吃饭,没注意到他们的状况。 李欣捧着碗,无语望天。 等牛牛吃完饭,孙大娘才自己开始吃,吃完之后才跟周远说了之后想借一下牛车的事情,他们剩下的地都在宽敞的地方,牛车能去。 周远当然说好,还说可以帮他们一起收,孙大娘赶紧拒绝:“能给我们用牛车就已经很好了。” 李欣扯了扯嘴角:“不如这样,婶子,我看他家那个院子大得很,不如就在他家的院子里晒玉米吧,省得你们还要去祠堂里占位置,又抢不到,难道还要陈庆晚上在那边守夜吗?” 孙大娘和陈庆都看向周远。 周远点头:“可以,婶子,到时候就直接拉到我家吧。” “真是太麻烦你了。”孙大娘给他夹了一块鸡肉。 “没事,我也有要麻烦婶子的事情,我分的地上一季没种,等过了这一季我也该种地了,不能坐吃山空。” “好,到时候你要种地,我带着阿庆来帮你。” 陈庆在神游天外,他还在想刚才李欣说的话,现在的李欣已经能够帮周远做主他家里的事情了吗? 他咬了咬唇,回想起这么久以来自己的心态。 因为第一眼的错认,他以为周远是孟涛,后面的心神就全部错乱。 所有的避嫌,都是怕自己忍不住想去接近,避嫌,也都是自己跟自己较劲,认为只要不接触,自己就没有生出过别的心思,道德层面的负罪感太重,重到陈庆直不起腰。 连娘亲都说他,虽然是不爱说话的性子,但从前遇到村里人,有人打招呼自己也会回答,也不是没接触过村里的汉子,怎么就对周远那么排斥呢? 陈庆没敢说那排斥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只说自己知道了以后会改。 但这样好像适得其反,越压抑,有些东西就越蓬勃生长,这是不对的。 李欣是他的好朋友,是他在初来这里没有一个朋友的时候对他敞开心扉的人,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一点伤害李欣的行为。 想到这里,陈庆只觉得自己豁然开朗。 越是遮遮掩掩,就越显得小人戚戚;光明正大比什么都好。 李欣刚刚吃完碗里的饭,转过头就看见陈庆笑了,他有些疑惑地看向陈庆:“你笑什么?” 陈庆摇头:“没事,就是想明白了一点东西。” 孙大娘适时接话:“阿庆平日里总是发呆,也不知道他在琢磨些什么。小小的一个人,心思都有八百斤。” 陈庆挠了挠头发,又觉得脸和脖子都有些痒,又使劲挠了挠,弄得脸和脖子一片红。 第17章 一块地的玉米皮很快就扒完,晒在了院子的另一边,原本就很小的院子,只留出了一条能过一个人的路。 因为早上起得太早,干完活李欣带着牛牛回了家,周远自然也不能再留,孙大娘洗碗,叫陈庆去补觉。 上午李欣给他擦的药效用很好,这会儿已经不太疼了,他几乎是沾床就睡。 只是很少做梦的他,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做了梦。 梦里一会儿是小爹跳河的前温柔的样子,一会儿是跟着人牙子到处被人打量的时候,最后落在了一个陈庆怎么看也看不清脸的人身上。 “陈庆?” 梦中的人动作起来好吃力,陈庆使劲点头。 “我是孟涛。” 陈庆睁大眼睛,想努力地看清他的脸,可不管他怎么努力,他都看不清。 “我……” “照顾好我娘亲。” 陈庆仍然点头:“你……” “你没必要做给我守节,我们又不熟。” 陈庆呆滞住。 “不跟你说了,好好照顾娘亲,做你想做的事情。” “不是,孟……孟涛!!” 陈庆从床上坐起来,脑门儿上全是汗,心跳得很快,门外孙大娘在跟周远说话,陈庆的那声呼唤声音不小,门外的人听得很真切。 周远面上的笑消失了,朝孙大娘点了点头:“婶子我先回去。” “好。”孙大娘也着急去看看陈庆,朝他挥了挥手。 “阿庆,你梦见涛子了?”孙大娘走到陈庆的床边,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 陈庆点头:“我没看清他的长相,他说,说让我照顾好您。” 孙大娘抹了抹眼泪:“我就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不入她的梦,是怕她伤怀吗? 只是他们的日子,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时间,还有很多活计在等着他们。 在村里的平地的收成不像山上的那么难收,所以他们之后就没有再起得那么早。 这时候他们出门,周遭也都是出来干活的,大家一早上都有说有笑的,有人说笑的时候,干起活来好像也不是太累,没一会儿一片地都全部收完。 在陈庆他们家旁边的几块地,是跟着孟涛一起去过边疆的人家的。 “你家孟启,我听说要成亲啦?”他们掰完了玉米,这会儿在砍玉米杆。 “是了,等到收完粮食交完税,就能娶新媳妇儿进门了。”孟启娘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虽然孟启不像周远那样有战功,但至少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不是,娶了媳妇,生个孩子,她也就这点盼头。 孙大娘也笑,只是笑里多了点苦涩:“很好,很好。” 一边的孟启也过来帮忙,他从回来之后,就没怎么见过孙大娘,是自家娘说不要到孙大娘面前去,怕她想起丧子之痛,连他们想去给孟涛上柱香,都被自己家娘拦住了。 毕竟经过生死的洗礼,从洛河村出去的几个人都成熟了不少,或许以前还有些孩子心性,现在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孟启对着孙大娘问好,在自己家娘不赞同的目光下又跟孙大娘说了些边关的事情。 小寡夫[种田] 第15节 孙大娘默默地听着,又偶尔用衣袖擦擦眼睛:“谢谢你啊孟启。” 孟启比从前小的时候壮实了一些,又被晒得很黑,他有些遗憾:“我们进了军营就被分散了,几个人都在不同的营里,平日里见得很少。涛哥的事情我们知道的都不算太多,但是他能得十两抚恤金,在战场上一定是很英勇的。” 毕竟立了战功,活着回来了的周远,谁也不知道朝廷到底给了他多少。 这些话周远也跟她说过,但是就算是让她翻来覆去地听成千上百遍她也不会觉得厌烦。 说着说着这两块地也就都收完了,孟启他娘看着孙大娘:“你家怎么弄回去啊?这里离你家可不近?不然我让启子帮你们挑一点?” 孙大娘摇了摇头:“我们借了周远家的牛车。” 孟启娘恍然大悟:“是啊,你们两家离得近,他家也有牛。” 有了周远的帮助,陈庆家今年秋收收得比之前都快了很多,收回来的玉米也就都堆在周远家的院子里。 除了陈庆他们家,还有别人家也都想借周远的牛,能有畜生用,谁愿意自己出苦力啊。但周远也不是每家都借,只看谁家没个男人,谁家都是老弱病残的才借出去,也不要什么报酬,只要把牛喂好就成。 村子里的秋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村长家也不例外,他家虽然比村里其他家都富庶,但也不像李铁匠家,会把自家所有的地都租出去,相反他们家比别人家种的地都多些。 李铁匠家如今是越发发达了,要说打仗对他们这里看似是什么影响,但做铁匠这个活计,在衙门里备了案,前线需要的武器兵器,不都是靠着铁匠一下下打出来的吗? 李铁匠当时就被召进了府城,在府城打铁打了好几年,又因为我朝大胜,敌国给了不少的赔偿银两,朝廷给这些匠人都给了不菲的报酬。 好在村长一家青壮年也很多,村长有三个儿子,个个都是干活的好手,三个儿子又娶了三个儿媳妇,两个夫郎一个媳妇儿,大儿子和小儿子都娶的夫郎,二儿子娶了个媳妇儿,今天老三家夫郎说不太爽利,在家跟着王婶子做饭。 “奇了怪了,今年怎么都没人来借牛车?”王婶子一边撕着玉米一边跟夫郎张然说话,往年一到这个时候,有些家里没男人的都会来借牛车,今年倒是一个都没来。 “我听说了,都去借那个周远家的了。”张然说。 王婶子咬了咬牙,自从这个周远来了,他们家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情。 那陈四跟孟柱子好死不死地非得去他家偷东西,赔了钱吧那嫁出去的小姑子成日上门来闹,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学着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样子,不要脸起来连孩子的吃食也要尝尝,说大哥没给她解决好事情。 归根结底都怪这个周远。 现在又到处借牛出去,从前他们家借牛出去,高低是要收些好处的,现在没人找他家,连点东西都收不到。 “能有什么办法!”张然说,“爹不也得看在他战功的份上对他恭恭敬敬的,我听说,李铁匠想把自家的哥儿嫁给他呢。”仔细听他这话还有些酸溜溜的。 王婶子嗤了一声:“他家不是谁都看不上吗?”说起这个王婶子就来气,本来她是想让自家小儿子娶了那李欣的,他家百般借口,说李铁匠在府城,说李欣还小,总之就是不愿意结亲。 这会儿倒是巴巴地上赶着。 “要是这门亲事真成了,那李铁匠跟那周远,不都得在村里横着走了?”张然拱火,他知道自己是村长家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嫁进来才知道自己是真命苦。 “呵。”王婶子没再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更用力了一些。 “人家周远那样好的条件,是一些绣花枕头比不上的。”张然酸溜溜地说,“不说别的,就说到了夜里,人家可不会连个熄灯的功夫都坚持不到吧。” 王婶子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秋收这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收回来的玉米经过晾晒干,就要开始脱粒,脱完粒继续晒,晒得干透了之后就等着朝廷收税的人来收税。 在打仗那几年,土地产出都是十五税一,所有农民过的日子都是紧紧巴巴的,今年仗打完了,朝廷还没颁布政策,想来应该会往下降一些。 农民都靠土地吃饭的,也幸好这几年风调雨顺的,产出交了税之后也能剩些,不然这日子过成什么样还真不知道。 等所有的玉米晒干,陈庆就开始在家给玉米脱粒,要选些粒大饱满的做种,没有虫害的留着自家以后吃,其余的就都混在一起,用来交税。 这个时候所有人家都在家里安心地剥玉米,李欣就带着牛牛来陈庆家,边剥边跟陈庆说话。 “我家来了个亲戚。”李欣说。 “来亲戚不是很正常嘛。”说是这么说,但他们家就没有亲戚,上次来的还是计算着他家的钱的。 “我听我爹说,是什么我家什么隔了好多好多房的远亲。”李欣想起见那人的情形,他们一家人正在吃饭,爹在跟娘絮絮叨叨地说李欣该成亲的事,就听见外面院子里的敲门声。 他去打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瘦得皮包骨的男人,穿着一身青色长衫,背上背着个书箱,一副读书人的样子。 面黄肌瘦,像是很久没吃过饭。 李欣不认得这人,只好叫李铁匠出门来。 李铁匠也一样不认得他,问了半天才问出个结果,是李铁匠早就去世的娘亲的堂妹的外孙,跟他家隔得有十万八千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他家来的。 既然人家都上了门,也不好再把人扫地出门,李欣的娘亲添了副碗筷给他,想来是饿极了,才会没有顾上读书人的斯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着吃着就落了泪,把牛牛吓得也哭了起来。 戚书宁的故事很简单,虚弱的身体,早死的亲娘,刻薄的后娘,有了后娘的亲爹变后爹,后来跟着寡居的外祖母生活,但外祖母也去了,又回到自己的家中生活,只是家里早已经没了他的位置,后娘不再让他读书,让他去做苦力,只是他的身体做不了苦工,想着外祖母说过家里还有一房亲戚,拿着外祖母的信物找到了李铁匠家。 李铁匠叹了口气,看着他拿出的信物,确实是他娘亲的东西:“你要我们怎么帮你?” 戚书宁开口:“我想读书。” 第18章 陈庆埋头干活:“那李叔怎么说?” “我爹能怎么说啊?”李欣嘟着嘴,“说当年家里穷,送爹去打铁,给不够钱,祖母回娘家借,也都说没有,这时候他的祖母的堂妹刚好回门,听说了这事,脱了一只镯子给祖母,我爹这才去学了打铁,后来我爹学会了打铁,记着祖母临终的遗愿要报答这位堂祖母,但是堂祖母家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他现在既然上门来了,我爹得念着这份恩情。” 陈庆点头:“毕竟他外祖母对李叔有恩嘛。” “供一个读书人也不是问题,但是我就是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走到这份上的。”李欣出声,“比我还大两岁,自己养不活自己?” “也可能有隐情呢?”陈庆说。 “不知道,哎呀不管了。”李欣喝了一口孙大娘凉着的水,“反正他也不住我们家。” 李铁匠自然不是在自己的家里打铁,要是在家里打铁,那丁零当啷的声音肯定会让邻里不满,所以他有一个单独的铺子,他白日里去打铁,晚上关门回来。 家里有个未婚的哥儿,自然不能把他留在家里,放在铺子里,晚上还能帮他看看店,也挺好。 于是戚书宁就在打铁铺子里住了下来,白日里李铁匠打铁,他就去外面读书,晚上李铁匠回家,他就在铺子里住着,一时间倒也是相安无事。 至于吃食,都是李铁匠一早带过去的。 李欣看着陈庆已经发红的手指,环视一圈整个院子,还有很多很多的玉米:“这得剥到什么时候啊?” “今年收成不错,要比往年多一小半,争取在来收税之前剥完要交税的那些,剩下的再慢慢剥呗。反正入冬没事了。” 他们现在剥玉米的流程是孙大娘先用剪刀把玉米弄一条纹路出来,然后他们再顺着划开的这一道来剥,要省力很多,但到底只有两个人,还是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弄得完。 还不提周远家院子里那一院子呢。 “好吧。”李欣继续剥,但他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没一会儿就站起来,“我去活动活动。” 陈庆点头,知道他的心思不在给自家干活上,陈庆也没拦他,自从开解过自己之后,他好像也没有再有过那么酸涩的感觉了,毕竟这满地的玉米才是他的未来。 “李欣出去啦?”孙大娘进来,看着李欣往隔壁去了,很是欣慰,“我看过不久,就该办喜事了。” 陈庆点头。 孙大娘坐到他的旁边,和他一起剥玉米:“今年收成比去年多,我想着,交完税,剩下的卖一点。” 陈庆抬起头,有些不解。 孙大娘才说:“我想着多存点银子,等过了这一年的孝期,还是要给你找们亲事。” 陈庆吓得手里的玉米掉进筐里,他赶紧摇头:“娘,不要,我不要嫁人,我就陪着你。” “胡说什么,你还这么年轻,跟我个老苦瓜过一辈子啊?是不是傻。”孙大娘笑他,“到时候咱们陪嫁多一点,想来应该不会在意你带过孝的事情。” 陈庆还是摇头:“我不要嫁,我就在家里,给您养老。” 从孙大娘把他买回家的那一瞬间,他就决定要一辈子孝敬她了。 “嫁人跟孝敬我又不冲突,难道你嫁了人就不回来看我了?” “不是,我不嫁人!” 孙大娘知道陈庆的性格,想得多说得少,心思细腻得一句话都要拆成一个字一个字地来想:“从你进门的那一刻,我就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更别说现在涛子不在了,现在就是咱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作为娘亲,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一个能依靠的人。” “娘,我们两个人,这五年也都这么过来了。”陈庆说,“所以我不需要嫁人的。” “傻孩子。”孙大娘不再劝他,专心干起活来了。 另外一边,李欣转悠到了周远那边,他也没进去,只是敲了敲门。 周远出来,见是李欣:“有什么事?” “你会做工具吗?”李欣开门见山。 “什么工具?”周远问。 “就是剥玉米粒能方便一点的。”李欣撇嘴,“我看陈庆的手都红了,要真把这些玉米用手剥完,他的手都得退一层皮。” 周远蹲下来,从地上抄起个玉米,拿着仔细看了看,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他干脆坐在地上,手里拿着玉米,慢慢地思考。 李欣只是帮着带话,说完之后就又回到陈庆家,坐下来继续帮他剥玉米。 陈庆看着他被晒红的脸,又让他喝了点水。 李欣说:“等交完税,剥完这些玉米,咱们上山去吧?下雨过后能捡到蘑菇。” “好。”陈庆答应他,先前的几年也是,收完玉米之后就要开始种第二季的小麦,中间能有两天空闲的时间,他们每年都去山上,找野生蘑菇,新鲜着吃鲜掉眉毛,吃不完的晒干,存起来到寡淡的冬日,也能有点不一样的味道。 李欣清楚地记得山上每一个蘑菇的位置,每年他都带着陈庆去,两人对半分。 这几天陈庆都在家里剥玉米,晚上的时候孙大娘端了油灯过来 :“该歇着了。” 陈庆点头:“马上了。” 看他丝毫没有想要去睡觉的意思,孙大娘在他身边坐下来拉过他的手,几个手指的指腹都已经磨红了,她起身从房间里找到一点药油,拉过陈庆的手给他擦。 “苦了你了。”孙大娘吸了吸鼻子,“要是我没把你买回来……” “您没把我买回来的话,人牙子就要把我送去妓馆红楼了。”人牙子也不是做善事的,好几年都卖不出的人,自然是要往那些地方送的,尤其是陈庆,他的长相个子不是普通人家喜欢的,但送进那种地方,自然有爱好这样的。 “娘,现在真的很好。”陈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娘心疼我的话,我明天想吃一个糖水鸡蛋。” 孙大娘摸了摸他的头发:“好,刚刚上了药,先休息吧,也不急在这一时间。” 陈庆这几天好像变了一些,要开朗一点了,像是卸掉了什么枷锁。 “好,我洗漱洗漱。” 因为这几日太累,陈庆几乎是沾床就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他是被门外的说话声吵醒的,晨起的时候还有些懵,穿好衣裳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周远站在门口,孙大娘从他手里接过了个搓衣板。 陈庆打了个呵欠,走到门口,声音很软地叫了一声娘,又看向她手里的搓衣板,好像不是他家那个:“这是什么?” 他们家里的那个搓衣板,只有两条凸起,而孙大娘手里的这一个,从上到下都是凸出来的,洗衣服好像用不了这么多吧? 小寡夫[种田] 第16节 周远盯着他因为睡姿不好而翘起来的一缕呆毛看,随后从地上捡起一个玉米示范给他看,原本圆滚滚的玉米在经过这块木板上的突出的部分的时候,稍微一用力,玉米粒就在摩擦力之下脱了下来:“应该是要比你用手剥要快很多。” 陈庆眼睛都睁圆了,他从来没想过搓衣板还能用来剥玉米呢。 周远单手抄起里面还装着玉米的一个箩筐,把搓衣板斜放,随后坐下,动手之后玉米粒就像下雨一般落进筐里:“这样做,很快。” 陈庆蹲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剥玉米,起床就出来的陈庆没有梳头发,这会儿有一阵山风吹来,陈庆微长的头发在周远的手腕上晃动,一下一下的让人心尖发颤。 周远垂眼去看。 他的发梢有些干枯,发尖还有分叉的,周远想起在兵营里主将的那匹马,因为照料得当,那马的鬃毛都是油光水滑的,比陈庆的头发好多了。 他侧眼看陈庆,只见陈庆跃跃欲试。 周远起身,让他来试。 陈庆的力气要比周远小一些,但也能够很轻松地把玉米搓得只剩下玉米芯,陈庆惊叹:“这个太好用了,为什么我们以前从来都不知道?” 他们也想过办法,但也仅限于用玉米芯和玉米棒摩擦,能稍微快一些,但陈庆的手小,没什么大的作用,有了这个搓衣板,他有信心很快就能把玉米弄完。 孙大娘看陈庆头发也不梳了就要开始干活了,赶紧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糖水鸡蛋:“吃了东西再干活,昨天不是撒娇说要吃。” 陈庆这才恋恋不舍地从箩筐边走开,接过孙大娘手上的碗,里面装了一个荷包蛋,用的糖是很久之前买的红糖,颜色有些深,但有很浓的香味。 陈庆喝了一口甜汤,只觉得一阵暖流滑下,整个人都舒畅很多。 周远朝他们打了个招呼,说要回家去,陈庆从碗边抬头,发现他的眼下有一圈乌青。 “你昨晚没睡觉吗?”陈庆问。 听见陈庆问话周远还有些惊讶,因为陈庆从来都是能不说话就不跟他说话,今天竟然主动问起他的情况。 事出反常必有妖。 周远回过头看他,只见他捧着一碗糖水鸡蛋,眼睛清澈干净,跟以前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周远的手背到身后,才回答他:“昨晚熬夜做这个。” 昨天李欣走之后,他就一直在研究该做一个什么样的工具,但他从前也没种过地,他们那边甚至不产玉米,一时间没有头绪。 直到看到前几日孙大娘拿来给他的搓衣板,看到上面的纹路,一时计上心来。 不是很复杂的活,但用的时间也挺多,等做完的时候,天就已经凉了,没多想,他就来到了陈庆家前面。 “啊?”陈庆惊叹,“那你快回家休息吧,今天李欣不过来。” 周远眉头皱起,跟李欣有什么关系? 今天的陈庆很不一样,这样的不一样让周远心里有些不安定。 不知道他为什么改变,但有些事情还是要早些提上日程才好。 第19章 洛河村里风靡起了一样工具,把搓衣板多刻几道凹槽,就能用来脱玉米粒,很是方便,毕竟谁家还没块木板子啊。 最开始还是刘婶子来陈庆家发现的,她去村里走了一圈,随后全村人就都知道了还能这么干活。 于是村里对周远的赞美就更多了一些,说他心肠好,手也巧,牛也养得好,反正就是周远哪里都好。 农活不那么紧的时候,花婶子又登了周远家的门,周远这次倒是没拒绝她,只是说自己有了想要提亲的人,有消息了之后会让花婶子帮忙提亲的。 一时间周远要成亲的消息在村里传开了,但好像也不是什么秘密,毕竟村里人都看出他跟李铁匠家的哥儿李欣打得火热,成亲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陈庆听到这个消息后长舒了一口气,正巧李欣上门来约他去采蘑菇。 因为周远给的工具,陈庆家的玉米弄得很快,再晒一晒就能够收起来了,他们的动作比村里其他人家快,所以这会儿上山的就他们两个人。 “今天不带牛牛吗?”他们顺着山路往上爬陈庆好奇他怎么没带牛牛来,李欣的娘亲身体不好,平日都是李欣带牛牛的。 “哦,他跟那个戚书宁去玩去了。” 陈庆便不再问。 洛河村的山看起来不大,但实际绵延不绝,按理说最好的上山采蘑菇的时间是雨后,但这些天都没下过雨,李欣实在坐不住了,就眼巴巴地来了,陈庆也不会让他白跑一趟,就跟着他上了山。 上山之前孙大娘知道这没一天是不会回来的,便让陈庆带了点吃的喝的,别饿肚子就成。 他们一人背着个背篓,虽然今天也烈日炎炎,但山里树荫茂密,倒是有一阵又一阵的凉爽。 陈庆跟在李欣的后面,听李欣说话,李欣说:“我那天跟我爹说,我想学打铁。” 陈庆一脚踩空,趔趄一下,抱住前面的一棵树才停下来:“啊?你?学打铁?不是,哪有哥儿学打铁的啊。” 李欣不高兴地跺了跺脚:“你怎么跟我爹说一样的话。” 陈庆清了清嗓子,又去拉李欣的胳膊:“可是你看李叔是什么体格,你又是什么体格?” 李欣做势举起自己的胳膊,但那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李欣垂头:“我爹一直很想有个儿子接他的班,可牛牛太小,等牛牛长大,我爹都老了,所以他想给我找一个健壮的男人。” 陈庆点头:“李叔是想教未来夫君打铁吧?” “嗯。” 陈庆又说:“那周远那个体格,还挺适合打铁的。” 李欣一听他这话,吓得跳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关周远什么事啊?” “嗯?”陈庆有些疑惑,“你跟我就不用害羞了啊,不是都快成亲了。” “啊啊啊啊。”李欣崩溃,“你在说什么啊,我跟他清清白白的,你不要这样乱点鸳鸯谱啊。” “啊?”陈庆也懵了,“不是你们之间聊得挺好的嘛?他对你很关心,他上次不是还跟花婶子说要准备去提亲了。” 李欣还在尖叫:“不是,没有这回事,你别瞎说。” 他本来想把周远的心思都告诉陈庆,但想了想这种事情自己来说好像也不是太合适,又想起陈庆的性格别把他吓到,最后很严肃地说:“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跟周远成亲的,我不喜欢周远那样的,你知道的,我喜欢纤细一些的男人。” 看李欣如此严肃的样子,陈庆挠了挠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个话题也就打住不提,他们越来越往山里去,李欣循着自己记忆里的地方前去,在走了快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到了深山里,找到了他这几年都记住了的位置,果真有好几蔟榛蘑。 李欣欢天喜地地把蘑菇摘了,又用一边的枯叶掩盖好:“别让别人发现了。” 他们这一路的收获确实不算少,但也是越走越远,陈庆看了一眼天色:“咱们往回走吧。” 背来的两个背篓都快装满了,再有多的也装不了了,于是两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分食了一块饼之后,便要往山下去。 只是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突然变了天色,一时间山里狂风大作,陈庆扶住李欣:“咱们得快点儿了。” 山雨欲来,林间的风吹得四周树枝乱晃,李欣也点头,两人互相搀扶着往来时路走。 陈庆心里有着担心,家里还晾晒着玉米,娘一个人肯定收不过来,可现在他们离家至少还要走一个多时辰,要是玉米被淋湿了,生了芽了可怎么办。 看陈庆面上焦急,李欣看在眼里,两人的速度加快了很多,不多时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几乎是一瞬间两人的身上就被雨淋湿了,好在他们先前在路上摘了很多叶子盖在蘑菇上,避免蘑菇被雨水淋坏。 雨越下越大,山路本就崎岖难行,两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风雨扑面都快要看不清路了,陈庆毅然决然地拉着李欣躲进了一个山洞里。 “好可怕。”李欣抹了一把 脸上的雨水,“这雨怎么下这么大,不会今天都不停吧?” 陈庆摇头:“夏日的雨来得快来得急,去得也快。” 果然如陈庆所说,大雨下了两刻钟终于停了,雨停之后他们就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只是下雨之后山路实在难行,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多走了好久。 两人都有些累,但又不敢再停留,若是天黑前下不了山,就得在山里住一夜,陈庆是个寡夫郎没事,但李欣不行,他还是个未婚的哥儿,夜不归宿一晚,村里人的口水就能把他淹死。 “咱们得赶紧下山。”陈庆说。 李欣点头,只觉得自己背上的背篓重逾千斤,他深吸一口气,跟陈庆两人相互搀扶。 陈庆能明显感觉到李欣在他额前的呼吸有些重,呼吸也有些潮热。 “李欣?” 李欣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好像是。”李欣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怎么这么没用,要不咱们在山上歇一晚吧?” 陈庆只好撑着他:“不行,你今晚不回家,明天村里就会有风言风语。” 李欣哦一声,不再说话,想把力气都用在走路上,只是他一半的力气都在陈庆的身上,陈庆要顾着他,还要走路,没注意到地上的情况,一脚踩空,一阵钻心的痛苦从脚踝传来。 李欣一下慌了,他刚刚也摔到,但还好没别的事,起身就看见陈庆捂着自己的脚踝:“怎么了?” “好像是脚崴了。”陈庆看着散落一地的蘑菇,“你把蘑菇捡一捡,天快黑了,咱们得赶紧下山。” 李欣把蘑菇捡完,又去扶陈庆起来,他自己都头重脚轻,两个人又都滚作一团,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后来两个人都笑起来。 “不然就在山上住得了。”李欣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陈庆当然不愿意,硬撑着爬起来,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陈庆扶住树,深吸一口气,只是他在扶住树的时候,看到了远处的人影。 虽然隔得挺远,但看那身形,陈庆就知道是周远。 在陈庆看过去的一瞬间,周远也朝他这边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相接。 周远快步地走过来,目光在李欣身上过了一下,随后看着陈庆:“没事吧?” 李欣撇嘴。 陈庆摇头:“没事,你怎么来了?” 又想着周远可能是为了李欣而来,陈庆说完又安静下来。 李欣哼哼一声:“你怎么就没事了,脚崴了,走不了路了。” 周远一听,蹲下就想去看陈庆的脚,陈庆赶紧把脚往身后藏:“就只是崴了一下,没事。” 周远看着他们旁边的一堆蘑菇,才说:“是婶子,说你们上山了,这么晚还没下来,让上山来找找。” 其实孙大娘的原话是让周远上山找李欣,陈庆才是那个顺带的。 “哎,咱们能先下山吗?”李欣有气无力。 “好。”周远扶起陈庆,随手捡起了一个背篓背在自己的前胸,然后手上一用力,陈庆就被他甩到了自己的背上。 陈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后整个人就在周远的背上了。 周远又看了一眼李欣,手又拎起他的那个背篓,一只手拎背篓,另一只手落到了陈庆的腿弯处:“扶稳,走了。” 陈庆下意识地抱住周远的脖子,但余光看到李欣之后又像是被火烧一般松开手,但周远已经开始走动,陈庆差点闪着腰,又重新趴在周远的背上。 小寡夫[种田] 第17节 李欣走在他们的后面,嘴角都快咧在后脑勺上了,他觉得自己头也不痛了,身上也松快了,连步子都能跟得上周远了。 等他们下山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也就没人看到他们从山上下来,孙大娘看到陈庆是被周远背回来的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李欣看到孙大娘就整个人都挂在她的身上:“婶子……” “哎呀,怎么这么狼狈啊,婶子烧了热水,要不先洗洗。” 李欣摇了摇头:“我洗个脸就行,我爹娘肯定很担心。” 孙大娘又去厨房端了姜汤:“你们三个都赶紧喝点姜汤。” 周远没把陈庆放进自己的房间,而是把他放在堂屋里,这会儿三个人都捧着一碗姜汤在喝。 李欣刚刚喝完,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定睛一看,是李铁匠。 “爹。” 李欣跑到李铁匠的跟前,才发现他后面还跟了个人,是戚书宁,他跟李铁匠两个人身上都是潮湿的,应该是找人找了很久。 李欣撇嘴,看着戚书宁这个病恹恹的样子,淋场雨肯定要生病,这么大的雨不好好在家待着,生病了还得给他熬药。 孙大娘又把剩下的姜汤都端了出来,让他们都喝了。 喝完之后,李铁匠背着李欣回家,走在后面的戚书宁背着李欣的背篓。 第20章 送走李欣之后,孙大娘才去看陈庆,边看边说:“这雨下得可急了,还好周远来帮我收玉米,要我一个人,还真的收不完。” 不过孙大娘也没想多跟陈庆说什么,赶紧催他去洗澡,自己跟周远说话。 看着屋子里的背篓里满满的蘑菇,他才跟周远说:“明天来家里吃饭?上次你就捡了蘑菇,不过都是有毒的,阿庆他们捡这些就很好,做出来也很鲜。” “明日不一定有时间,要去一趟镇上。”周远说,“婶子念着我就给我留一些吧?” 孙大娘把他当成自家小辈,关心了一句:“去镇上干什么?” “想干点什么活计,所以去看看。”周远说,“我实在不太会种地。” “嗨,不会可以学嘛,那到时候几亩地就都空着?”孙大娘有些心疼,“赁出去也不划算啊。” “不赁出去,到时候正常种,只是可能要麻烦婶子帮忙。” 孙大娘拍了拍周远的后背:“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周远想起什么,朝孙大娘说告辞,孙大娘把周远送走的时候,陈庆也跳着出来,衣裳没穿得太整齐,有些散乱,孙大娘赶紧把他扶回房间里。 没想到周远去而复返,给孙大娘手上塞了一个药瓶。 天色太晚,孙大娘没有留周远,捧着药瓶去给陈庆上药。 陈庆就着昏暗的灯光看到孙大娘手上的药瓶,跟上次李欣给他擦的药的药瓶一模一样:“娘,这是哪来的啊?” “周远刚刚给的。”孙大娘坐在床边,把药油在手心搓热,然后慢慢地往陈庆的脚踝上揉。 陈庆看着那药瓶,眉头皱得很紧,那上次李欣给他擦的药,也是周远给的?但是李欣又说他不喜欢周远,难道这一切都是周远的单相思?想通过他这个李欣的好朋友来给他当说客?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理由了,想明白了这事,陈庆心中泛起的那点涟漪又悄无声息地消失掉。 孙大娘锅里还给他温着饭,陈庆草草地吃了两口就睡了。 第二天陈庆起床,庆幸的是他没风寒,只是脚肿得老高,孙大娘又给他揉过一次脚,才出的门。 陈庆在家里闲着没事做,在床头找到了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动过的针线筐,上次卖过帕子之后,他就没再动过针线,主要是掌柜说的话有些太难理解,不绣山水花鸟,情情爱爱的要怎么绣呢? 他看着手里素白色的帕子,一时间也没有头绪,又担心起了李欣,想着李欣不喜欢周远,但周远好像对李欣情根深种,自己要帮周远吗?但李欣又是他最好的朋友,真是发愁啊。 七月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旬,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在中秋节之后就要开始交税,在交完税之后就要准备新一季的粮食耕种了。 庄稼人好像就没个闲着的时候,这几天陈庆格外地焦虑,因为脚崴了,他什么也做不了,家里的活就都是孙大娘一个人在干,他想帮忙却总是被孙大娘按住,说要是现在动了好得更慢,到时候秋种的时候就更耽误事了,于是陈庆不敢再动,都是坐在自家的屋檐下。 李欣是五天之后才过来的,整个人神采奕奕,见到陈庆就开始抱怨:“本来我两天就好了,结果我爹娘硬是不让我出门,让我在家里足足养了五天!” “李叔是对的,多养两天好啊,毕竟淋了雨呢。”陈庆坐在院子里,手里是针线筐,白色的帕子上绣的是一朵要开不开的花。 李欣偏头看了好一会儿,才问:“这花怎么要开不开的?” “我也不知道。”陈庆打哈哈,“可能这样好看一点。” “是好看。”李欣欣赏了一会儿,又觉得没意思,想拉陈庆出去玩但陈庆脚又不方便,只好跟陈庆说起家里的事。 “我爹让那个戚书宁今年中秋在我家过。你们家呢?”还好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戚书宁那个病秧子倒是没生病。 陈庆回答:“还是我跟娘两个人啊,我们家又没有别的亲戚。” 李欣在心里说了声周远呆子,这个时候就该说自己孤家寡人然后跟他们凑在一起过这个团圆节啊,真是傻。 “那过两天大集你也不能去啦?”李欣看了一眼陈庆肿起来的脚,“都怪我,不让你去山上就好了。” 陈庆敲了一下李欣的头:“别乱说话。” 后来的几天,李欣每天都过来跟陈庆说一会儿话,直到这天镇上大集。 每年的八月十二,镇上都会有一个大集,卖什么的都有,十分热闹,那一天几乎是每家每户都会去这个集上转转,可能买些过节需要用到的东西,可能是给带孩子买点零嘴,也可能是纯凑个热闹。 以前都是陈庆和孙大娘一起,今年陈庆的脚受伤了,所以只能孙大娘自己去了,孙大娘还有些担心,怕陈庆一个人在家出什么意外,陈庆笑着说哪里就有意外了,自己好好地待在家里,不会出什么事。 恰好另外一边刘婶子已经在门口叫她,她只能跟着刘婶子一起走了。 等孙大娘离开,陈庆单脚蹦出自己的房间,坐到院子里,拿起自己的针线继续绣着。 整个村子的人好像都出去了,陈庆觉得四周安静得可怕,他的心跳得有些快,在绣帕子的时候又扎到了自己的手指。 心有些静不下来,陈庆扶着墙来到院子外面,远远地朝周远家望了一眼,原先拴在房子旁边的牛也出去了,应该也是去大集上凑热闹了。 陈庆又回到院子里,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踝,肿已经消了,看起来也没什么事了,只是要走路还是有那么一点疼,想来中秋过完之后他的脚应该就能好全了。 八月的日光还是有些炽烈,陈庆坐在自家的屋檐下,打着盹。 在陈庆要陷入深眠的时候,听见了门外嘈杂的脚步声,和暴力踢开自己家门的声音。 陈庆猛然睁开了眼睛,就看捡在七月半上过门的孙康走在最前面,他的身后还跟了好几个人,看样子都是他的家人。 还记得上次见面时的不愉快,陈庆有些警惕:“你来干什么?” “我就说买来的人一点礼数都不懂。”孙康说,“连声舅舅都不知道叫吗?” 跟着孙康一起来的是孙家的另外两兄弟,还有孙康的儿子孙伟和孙康的夫郎,和孙家老二的儿子孙大牛。 陈庆站起身朝后退了一步:“娘今天不在家。” “我们也不是来找你娘的。”孙康看着陈庆有些害怕的样子,又看了一眼自己这边五个大男人和一个常年干农活的夫郎,想着今天这事必成了。 他朝孙老二说:“你去屋子里把身契找出来,两个小子跟我一起把人绑了。” “好。” 于是五个人都朝陈庆冲过来,陈庆一见不妙,强忍着自己的脚伤跑进自己的房间,紧紧地靠在那一层薄薄的门板上。 另一边的孙老二进了孙大娘的房间里,把孙大娘的床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床底铺着的稻草下面找到了两张类似文书的东西 ,孙老二不识字,胡乱地塞到了自己的怀里。 有了这个东西,他们要把陈庆卖了就容易了一些。 孙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你本来就是我妹子买来的,现在我那外甥也已经死了,你还腆着脸皮赖在我妹子家。” “我给孟涛戴了孝,我是孟家的夫郎。”陈庆的声音都在颤抖,“娘不会再把我卖了的。” “那是她受了你的蒙骗,你就是念着她手里的那点孟涛的抚恤金吧?”孙康踹了一脚门,“你放心,我们给你找的去处,比这个山村可好得太多了,保管你去了,就是当少奶奶的待遇。” 陈庆才不信他的话,他死死地挡在门上:“这里是我家,你们滚出去!” “一个买来的夫郎还敢叫我们滚出去!”孙家老三脾气爆,“大哥让开。” 随后三个男人一起撞门,很快这层薄薄的门板就抵挡不住三个男人的力气,门被踹开,挡在门板上的陈庆被力道撞在地上,他还想跑,就被孙伟一脚踩住受伤的脚踝。 刺骨的疼痛让陈庆出了一身的冷汗,孙康的夫郎从腰上取下绳子,把陈庆捆起来,又随手找了个布巾把陈庆的嘴堵上。 “赶紧走,一会儿有人来了就不好了。” 孙老二却没有想走,他又把孙大娘的房间又翻了个底朝天,想找到孙大娘藏钱的地方。 “找到钱,咱们拿走。别人也只会以为是这个夫郎卷了钱跑了,谁会联系到咱们的身上。”孙老二搜完了孙大娘的房间,又去搜陈庆的房间。 在孙大娘的房间里一无所获,在陈庆的房间里倒是找到了些铜板。 见耽误得实在有些久了,孙康才大声说:“赶紧走!一会儿有人回来就不好了。”他还记得这家旁边的那个大高个子,要是他回来了,今天这事就不能成了。 于是几个人抬着陈庆,朝他家大门出去,几个人走得很快,似乎是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陈庆不断地挣扎,眼看这自己离家门越来越远,他心里满是悲凉,从安定下来,他就没想过要离开这个家。 该怎么自救呢?陈庆有些绝望地想。 第21章 大集上,孙大娘没由来地觉得一阵心慌,她突然捂住心口,一边的刘婶子看着她:“你怎么了?” 孙大娘紧皱着眉头,觉得呼吸都不畅快:“不知道,突然觉得有点慌,怕阿庆一个人在家有什么意外,他脚又还没好。” 刘婶子不以为意:“他那么大的人了,能有什么意外。” 孙大娘摇头,也没了再逛的心情,大集的地方离他们家有半个多时辰的脚程,孙大娘一向觉得自己的直觉很准,她跟刘婶子说了一声,便往家里赶。 怕自己的脚程慢,孙大娘还特意叫了个车,今天出门的时候,她是把家里的钱都带上了的,想买些好肉,给陈庆补补,现在的陈庆还是太瘦了些,又想看有没有好的布料,给陈庆做两身新衣裳,上一次做新衣服还是在两年前。 越靠近村里,孙大娘的心就越慌。 另一边,陈庆被孙康一行人绑住往村外带,但因为今天几乎是所有人都去了大集上,整个村子里都没有一个能看见他挣扎的人。 孙康这次是真的要势在必得,花了大手笔停了一辆马车在村外的大路上,眼看着他们就要走到大路上,只要走到了大路上,那么这庄生意就是百分百板上钉钉了。 陈庆看着停在一边的马车,这下才是觉得真绝望,他一路上都在挣扎,也尝试着发出声音,但都于事无补。 就在陈庆已经完全绝望的时候,一道十分大的力道把几个人全部掀翻,却稳稳地接住了陈庆。 陈庆在天旋地转之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睁开自己早已经被眼泪迷蒙的双眼,只看到了一点周远的轮廓。 周远把陈庆放在一边,才去看那成群结队的几个人,为首的他认识,上次被他喂了一嘴土。 小寡夫[种田] 第18节 孙康自然还记得他的厉害,便遮遮掩掩地躲在自己夫郎的身后:“我们自己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插手!” 孙康硬气了一些,这会儿只有周远一个人,而他们有五六个人,五六个对一个难道还怕了吗? 周远自然不是一个人,他本来今日也是要去大集上的,但刚出门,就被村里的孟启叫了回来,孟启说前几日他去镇上问的事情有眉目了,要他今天去看看。 周远便赶着自己的牛车往回走,孟启回村里去叫另外几个一起从战场上回来的人,他们都知道周远在战场上的战功,周远到村里之后又整治过村里的老油条,连村长他也不放在眼里,在他们的心里周远的形象就更高大上了。 那日周远只是提了一嘴自己想干个什么活计,他们几个人就没有不响应的,在村里,只靠着天吃饭,但出去闯一闯,没准还能有更大的收获。 所以这会儿有两个去了大集,剩下的都在家里等着周远的消息。 周远从大集上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停在村口大路上的马车,他问旁边的孟启:“眼熟马车吗?” 孟启摇头:“我从没见过,但也不清楚,毕竟咱们是今年才回来的。” 周远点了点头,但在军中,主将教过他们,凡是心中有疑虑,就一定要探寻,而不是藏在心里,要是真的因为这一点疑虑而自己没有去追根到底的话,那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于是周远让孟启赶着他的牛车进村里找剩下的几个小伙子,他隐匿在一边的小山坡上,等着这马车的主人,若是没什么事自然是最好,若是发生了什么,自己这未雨绸缪就算值得。 只是没想到,这马车竟然是上次的中年男人的,最令他怒不可遏地是,他们居然绑走了陈庆,如若不是他多了个心眼守在这里,那陈庆会遭遇什么事情! 周远先把陈庆放在一边的路上,绑在陈庆身上的绳子他甚至没有用刀,直接用蛮力将拿绳子扯断,陈庆哭得很厉害,周远又扯掉他嘴里的布巾。 陈庆死死地抓住周远的胳膊,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一丝生机,再顾不得什么避嫌和循序渐进,周远用指腹擦点他的眼泪:“先坐着,等我会儿,别怕。” 陈庆才松开自己的手,那边的孙康看着他们的动作,才骂道:“我说怎么老是跟我们过不去呢,原来早就跟着贱蹄子勾搭……” 他话没说完,就被周远一拳打出去老远,剩下的孙家人一拥而上,赶着牛车拉着战友回来的孟启看着周远跟一群人打起来心提到嗓子眼上。 牛车上的几个人一哄而下,本着远哥是不会错的心态加入了战局,孙家的毕竟是三个老东西,而周远这边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很快孙家的一行人都被打得瘫在地上,只剩一个孙康的夫郎,爬在地上,不知道要顾丈夫还是顾儿子。 打完架之后,孟启才看到坐在一边的陈庆,他又看了一眼周远:“远哥,这是怎么了啊?这些人是谁啊?” “人贩子或者说是贼,偷了孙婶子家的钱,还想把陈庆绑走。” “啊?”孟启立刻怒目瞪圆,“绑陈庆干什么?” “我呸!”孙老二扶着自己的腰,“他是我妹子买来的,这会儿重新卖出去有什么不对!” 周远一脚踩在他扶腰的手上:“你是哪根葱?配插手人家的家事!就算是要卖,也是婶子来卖,与你们何干!” “我妹子是个寡妇,她的一切自然是该我们家来做主!”孙康嚷嚷。 “远哥,咱们还是报官吧?”另一个人叫孟栓子的说,“咱们把人打成这样,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周远摇头:“咱们是抓贼,人赃俱获,孟启还被伤到了,这事去了衙门,咱们也是有理的。” 孟启看着自己被那孙康的夫郎抓出了一道血痕的手,顿了顿:“那咱们得快点儿去县衙。”不然一会儿他手上的伤就要愈合了。 “咱们在这等会儿吧,等婶子回来再定夺。” 孟启和孟栓子已经拿绳子将这几个人都捆了起来,这会儿这些人都串成一串,蹲在路边。 本以为孙大娘要很晚才会回来,但没想到的是没一会儿孙大娘就坐着牛车回来了,看着这乱糟糟的大路上,愣了愣。 随后她就看见了坐在大石头上的陈庆,和被绑成粽子一样的孙家人。 孙大娘看着头发散乱,面上全是泪痕的陈庆,她蹲在陈庆的面前,摸他的头发检查他有没有受伤:“阿庆,没事吧?” 陈庆憋了很久,看到孙大娘情绪才瓦解崩溃:“娘……” 孙大娘安慰了他好一会儿,才去看被他们绑起来的人。 孙家老的三兄弟,两个小辈,还有一个嫂夫郎。 “赶紧让他们把我们放开!”孙康直到这时候还摆着一个娘家兄长的款,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孙大娘看着孙老二怀里因为厮打而掉出来的陈庆的荷包,她低下头,沉思了好一会儿。 然后看向周远:“周远能帮我报官吗?入室盗窃,拐卖夫郎应该会重罚吧?” “好,婶子,我陪你走一趟。” 底下孙家的人一片嘈杂声,都是在骂孙大娘不近人情,骂她白眼狼,周远听着实在烦,让孟启跟其他几个人扯了几把草把他们的嘴都堵上。 “我陪婶子去报官,麻烦你们去婶子家守着,不要破坏家里的样子。” “好。” “孙翠!你不要忘了你姓什么!”孙康在被堵住嘴之前还在骂咧。 “我姓孟!你们家不是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早就不姓孙了。” 陈庆紧紧地抓着孙大娘的手。 要带着六个不太配合的人去衙门其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有周远在,一切又都不是什么难事,走到衙门口的时候,孙大娘还有些恍惚。 但一看见坐在牛车上,额头上起了个大包,头发凌乱的陈庆,她又下定了决心。 鼓槌一下比一下更用力,先是不确定,而后一下比一下坚定,一声一声地似乎都在诉说着这些年的艰难困苦。 衙门大开,县令大人十分严肃:“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孙大娘深吸一口气:“民妇孙翠,状告南庄村孙家孙康一行人,入室盗窃,强抢我家夫郎。” 县令看着在堂下跪着的一大堆人,自然也就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站得笔直的周远。 “你说他们盗窃强抢夫郎,可有人证?” “有,草民几人便是人证。”周远朝县令一拜,还拉着他身边的孟启,“草民亲眼目睹这几人入室盗窃,也是草民将这位夫郎救下的。” 县令看了一眼瑟缩在人群中的陈庆,又把视线落在周远的身上,这个人他是知道的,当时上面来办他的户籍文书,说过一嘴他的事情。 在战场上立过军功,旁人不知,但他是知道的,这个周远,曾在敌军二十余人的包夹之下,救出了当时的主将。 仗打完之后,主将曾想将他收归到自己的麾下,带他回京城,但周远却说自己离家时间太久,想要回家。 回家之后家人不在了,又带着祖母的牌位,来到了这里,在洛河村定居。 县令本以为来了尊大佛,但没想到他从来了就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今日上县衙来,竟然也是为了作证。 县令自是信他。 “按我朝律法,入室盗窃,杖二十,强抢夫郎,杖三十,数罪并罚,每人杖五十。夫郎从轻,杖三十。” 孙康瞪大了眼睛:“大人不要只听他们的一面之词!这孙翠是我的妹子,这夫郎是他买来给我那外甥的夫郎,本就是贱籍,不存在我们强抢的说法啊!” “他早就不是贱籍,从我买下他来,他就是我孟家的夫郎,入了我孟家的籍,何来贱籍一说!” 孙康狡辩:“我们这里可是有他的身契,能证明他就是贱籍。” 第22章 周远愣住,若是那孙康手中确实是陈庆的身契的话,那的确不会构成强卖的罪名,那这几人最多也就是被杖责一下,不会有牢狱之灾。 他了解的陈庆的事情并不多,他以为陈庆嫁给孟涛是正常的婚姻,却没想到他是被孙大娘买来的。 气氛一时间有些焦灼,周远看陈庆,陈庆跪在孙大娘的身后,整个人都在抖。 这里这么多人,陈庆那么胆小。 孙康说完话之后,孙老二把自己怀里从孙大娘房间里找到的两张纸呈给衙差,衙差再递到县令对的面前,但县令一看,第一张只是一封放妻书而已,上面写明了缘由,因孟涛战死,陈庆与孟涛从未有过夫妻之实,特请放妻。 这这张放妻书的下面,还有一张户籍文书,户籍文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这陈庆的户籍落在了洛河村孟家,而且不是以孟家夫郎的身份入的籍,而是孟家义子,是清清楚楚的良籍。 上面还加盖着衙门的官印。 孙大娘在知道孟涛的死讯之后不久,就去拜托了村长写了这放妻书,又重新给陈庆上了户籍,这事不是什么大事,她做完就忘了,也没记得跟陈庆说一声,这会儿拿到公堂上,她才记起来。 县令啪地一声把这张契书放下:“他的身契为何会在你身上!这入室盗窃的罪名可是实打实的。” 孙康一愣。 县令又说:“还有,这位夫郎早就已经是良籍,你们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没有朝廷手续就贩卖人口,还不知悔改,本官宣判,这五人杖五十,拘役三个月!” 底下的几人赶紧求饶。 “更何况,你们打的还是为整个朝廷做过贡献的人家的主意,你们可知道,陛下圣恩,优待每一位为国家做过贡献的兵丁!” 县令的话音一落,周围都响起了掌声。 孙大娘和陈庆都松了一口气。 县令想起朝廷近期颁布的法令,想着这会儿正是时机宣布,便说:“为了不寒战死将士的心,这几人即刻杖责!” “另外,朝廷还有一项新的法令宣布,凡上过战场的,赋税减半,这法令不日就将开始施行。” “哇!” “真的?” 围观的人都大声赞叹陛下圣明。 只有打板子的几个人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陈庆整个人都是呆滞着的,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跟他无关,那种无力的感觉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看着娘亲击鼓,看着娘亲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而他,一句作证的话都说不出来…… 孙大娘把陈庆扶起来,又怕他身上有别的什么伤,孙家的人是畜生,必定会对他动手。 好在接下来就没他们的事了,孙大娘按完手印之后,扶起陈庆想要回家。 陈庆的脚本来已经快好全了,但在之前又被重重地踩了一脚,这会儿又肿得像窝头一样大了。 “去看看大夫。”陈庆虽然个子不高身形也瘦弱,但孙大娘毕竟有了年纪,腰又不好,刚开始还好,时间久了一点之后就有些吃力。 周远和孟启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孟启再迟钝也发现了其中的端倪,他问周远:“远哥,你是不是对陈庆……” 周远很大方地承认了,今天在孙大娘去按手印,陈庆在一边休息的时候,县令把他拉到一边去说话他自然也就知道了关于陈庆的身契的事情。 孟启其实有些难开口,他过一阵就要成亲了,娘说她娘家那边的表妹正是适婚的年纪,他想凭着自己跟周远算是亲近的关系,在他成亲的时候让两人相看相看。 “可……陈庆他,毕竟是,是个寡夫郎啊,就算是他没跟孟涛见过面,但毕竟名声不好听啊。” 周远的目光一直落在前面的人的身上:“村里还传我是天煞孤星杀人不眨眼呢,我怕什么名声不好听。 ” 孟启还想说话,周远已经瞬间走到了前面,长臂一横接住了差点就要倒在地上的陈庆和孙大娘。 “婶子,您腰不好,我背他吧。” 也没等孙大娘说什么,他直接一只手就把陈庆拉到背上。 小寡夫[种田] 第19节 他们对县城的路不是很熟悉,几番问路之后才走到了回春堂,周远背着陈庆,对孟启说让他自己先逛逛,孟启只好应了,他快要成亲了,想给还没过门的媳妇儿买点什么东西,这次来镇上是意外,身上一分钱都没带。 周远看他的样子,从怀里给他借了点钱。 到了回春堂,大夫看了一眼,开了些药油,倒是不用吃药,只是不能再伤到了,要是再伤,估计就要留下病根了。 孙大娘吓了一跳,赶紧说一定让他好好休息。 陈庆现在好像才回过神,担心地看着孙大娘:“可是马上就要秋种了……” “你别担心,大不了我请几个人来做。”孙大娘拍了拍陈庆的肩膀,“千万别以后留病根。” 这时周远开口:“我也可以帮婶子一起做。” 陈庆抬起头,想起了今天在村口的发生的事情,周远的手指很粗,擦在脸上其实有些疼。 但是为什么呢?不是喜欢李欣吗? 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孙大娘跟他说话他都有些恍惚着答了,等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周远又已经把他背起来了。 陈庆抓着周远肩膀上的衣裳,又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到牛车上。 等回到家里,孙大娘看着满屋的狼藉,就能想象到陈庆当时有多害怕。 周远也看到了,尤其是在进陈庆屋子的时候,看到那松动的门板和被翻得乱糟糟的柜子,甚至还有几件小衣都被翻到了面上。 陈庆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孙大娘给他收拾好了屋子让他休息,才拉着周远跟他说话。 “今天真是多谢你了。”孙大娘捂着心口,把那些陈年往事都跟周远说了说。 “他们想要涛子的抚恤金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现在竟然还想把阿庆卖掉,你说怎么能有这么恶心的人家。” 周远看着院子里快要散架的躺椅,还有那些陈庆挣扎过的痕迹:“婶子,我想这件事情不会过去的。” 孙大娘的心也沉了下去,他们报了官,让他们挨了板子还被抓了起来,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的事那位老太太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我知道。”孙大娘说,“总要来撒泼闹一顿的。” “婶子,我这几日都不会出门,有什么事情,您大声喊一声,我能听见。” 孙大娘擦了擦眼睛:“多谢你,多谢你。” 孙大娘回头看了一眼陈庆房间有些漏风的窗户,又对周远说:“这事到底是因为阿庆生起来的,他们肯定会迁怒他。” “他没什么错。”周远说。 孙大娘点头:“所以我在想,我是时候给阿庆找一门亲事了。” 周远挺起了自己的背,等着孙大娘接下来的话。 “但是有点难,阿庆实心眼,在办丧事的时候给涛子戴了孝,洛河村甚至整个县城的人都忌讳这个,我原本想着等交完税,卖点粮食,陪嫁多一些,也许有老实的就愿意了。但后来一想,要是真看着钱多了,又怕不安好心的人。” 周远动了动唇,又听见孙大娘说:“周远啊,你是好人,帮了我们很多忙,婶子真是无以为报,婶子先前跟你说,想让你帮忙给我们掌掌眼,你见多识广,应该也能看出人的好坏。” “婶子,我……” 周远刚想说话,门就被推开,李欣急匆匆地跑进来:“婶子!陈庆呢!我听我爹说陈庆出意外了……” 孙大娘朝周远点了点头:“婶子先不留你了。” 周远点了点头,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 李欣咋咋呼呼地,吵醒了在浅眠中的陈庆,陈庆叫了李欣一声,李欣跑进屋里,看着陈庆躺在床上,本来已经快好的腿又重新被包了起来。 李欣二话没说就开始检查陈庆的身上,除了腰上有点淤青,其他倒是没什么伤处。 李欣这才拍了拍心口:“吓死我了!怎么能有这么无耻的人。” 陈庆疑惑,又是心惊,这事真传出去的话,他真的可以不要做人了:“你怎么知道的?” “村里都传遍了!说婶子娘家的人来偷孟涛的抚恤金,还把你打伤了。” 陈庆抬起头:“是这么传的?” 李欣说:“不然呢?还有别的隐情吗?” 陈庆想了想,想李欣是他的好朋友,不会看不起他,他才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李欣,李欣当时就气得跳了起来:“什么!!!还要不要脸!有没有王法!” 陈庆赶紧抓住他:“没事了,报了官了,他们都收到惩罚了。” “那也不够!”李欣气呼呼,“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李欣跟陈庆说了很久的话,见陈庆面露疲色,才跟他道别,随后孙大娘端着鸡蛋羹走进来:“吃点东西压压惊。” 陈庆很听话地都吃了。 孙大娘说:“阿庆,我还是想,再给你找门亲事。” 陈庆的勺子停下来:“娘,我……” “他们一定会上门来找麻烦,会迁怒你,家里没个男人,怎么说都是要受委屈的。” 陈庆揉眼睛:“娘,没有人会愿意娶我的。” “胡说,阿庆这么好,会遇到可心的人。” 陈庆还想说什么,孙大娘就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去找花婶子。 第二天,周远帮他们把水挑回来,就看见花婶子跟孙大娘两个人走在一起。 他皱了皱眉,孙大娘动作这么快?一夜过去就去找花婶子。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等,要是再等,陈庆只怕就要被孙大娘嫁出去了。 陈庆这会儿坐在院子里,双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敲了敲门,陈庆睁开眼睛,看向他。 “婶子去找花媒婆了。”周远说。 陈庆点了点头。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陈庆摇头,声音有点哑:“我要说什么?” “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不考虑考虑我?” 第23章 陈庆坐着的是家里躺椅, 只是在昨天的一番厮打之下有些变形,但陈庆人轻,椅子没坏。 这会儿听见周远说话, 陈庆被吓到, 身上用了点劲儿,椅子便四分五裂, 陈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周远想去扶他, 被陈庆制止,他的声音很轻:“你别过来。” 周远便站着不动了。 陈庆坐在地上, 垂着头, 周远很高大,他的影子遮住了陈庆面前所有的阳光:“我不明白。” 周远很有耐心:“哪里不明白?” 陈庆不知道该怎么说, 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要有一个为什么?”周远没有回答他,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陈庆低着头,在心里打腹稿, 把自己要说的话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才开口:“你是因为可怜我跟娘亲吗?其实我们的生活没有那么难,这五年我们都是这么过的。” 良久都没有周远回答他的声音, 陈庆这才慢吞吞地抬起头, 结果没想到周远一直在看他,看到陈庆抬头的一瞬间,周远还朝他笑了笑。 陈庆的耳朵一下就红了, 赶紧低下头,觉得自己手指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又很忙地捏着自己的衣带。 周远这才说:“我想帮你们什么现在也依然能帮你们, 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委屈我自己?” “可,可你明明是喜欢, 喜欢李欣的。”陈庆的声音很小,小到周远都快听不见了。 好在四周是安静的。 “你从哪里得这个结论的?”周远跟他说话,不像是交谈,更像是他是被俘的人,要听他的来决定自己的一言一行。 陈庆觉得坐在地上这个姿势让他在周远面前非常地没有气势,于是他用手撑地,单脚站了起来,虽然还是比周远矮了很多,但至少不再像是将军和俘虏。 陈庆觉得自己有了底气一点,才说:“就,很多时候啊。” 他不想去细数,那样看起来像是在跟自己的好朋友斤斤计较,但他心里想了很多。 “都是因为你。”周远朝前走了一步。 陈庆如临大敌,蹦着自己那条没受伤的腿,往后退,周远怕他摔倒,往前的步幅并没有那么大。 “你站着,别过来!”陈庆扶着自家房子的一根圆木柱子,不敢看他,手指在那圆木上不停地点。 周远站在原地,才说:“你考虑一下我吧,我觉得我并不比别人差。” 陈庆的脸通红,又觉得他这个人实在胆大,说的都是些不要脸的话,他仍是垂着头,没说话,但耳根的红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远看了觉得很满意,想着今天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便也决定不再逼他,反正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时间还很长。 “你好好歇着吧,再站着当心脚好不了了。”周远走到刚才快要散架的躺椅旁边,又在院子里找到了家里的工具,敲敲打打地很快把躺椅修好了,放下工具,抓住了站在一边偷看的陈庆的手臂,像是拎小鸡崽一样把陈庆拎到椅子上坐着,自己才出了院子的大门。 临走前又很大声地说:“你好好考虑一下。” 陈庆的脸比刚刚还要红一些,又说:“你不要那么大声!” 万一让人听见可怎么好。 周远朝前走,向后朝他挥了挥手。 院子里重新恢复寂静,陈庆觉得面上有火烧,心里有猫抓,连受伤的脚踝都在痒,心里突然生出了很多对明天的期盼,但又不知道在期盼什么。 孙大娘带着笑意从外面进来,她看了一眼满满的水缸便问:“周远来过了?” 陈庆现在听到周远的名字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只是胡乱地点了一下头。 孙大娘没注意陈庆的状态,只是说:“我刚刚去跟花媒婆通了一下气,她说帮你留意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 陈庆这才抬起头:“娘您刚刚去找花婶子了?怎么这么着急?” “时间也差不多,要有合适的可以定下来,这样你以后也能多个依仗。” 陈庆想起周远说的话,又摇头:“娘,我不想……” “别说傻话。”孙大娘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他的脚:“还好我先前去找了村长,给你写了放妻书,你现在不是我家的夫郎,是我的小儿子。” 小寡夫[种田] 第20节 陈庆本来只是脸红,这会儿听了孙大娘的话眼睛也红,他在从家乡来洛河村的时候,也偷偷地感叹过自己的命为什么这么不好,也曾经想过要不在走过来的路上就自我了结了,像小爹那样。 但他没有那个勇气,在看到湍急的流水的时候还是很害怕,又在管事的嘲讽声中回到了队伍里。 直到他来到洛河村,被孙大娘买回家,他有了一个跟小爹很不一样的娘亲,有了李欣那样跟他很不一样的朋友,还有…… 陈庆甩了甩头,把那些不该想的从脑子里扔出去,他拉住孙大娘的手:“谢谢娘。” 孙大娘摸他的头发:“跟自家娘亲客气什么。” 陈庆一边感动,一边又觉得喉咙发紧,他不敢跟孙大娘说刚才周远跟他说的话,他嗫嚅着说:“可是我这个情况……” 孙大娘不喜欢他这么妄自菲薄的样子:“你哪里不好了?长得好看,能干活,很乖。” 陈庆眨了眨眼睛,听到孙大娘这样夸他,内心生出很多的欢喜。 没有人不喜欢听赞美的话,也许,他真的有些能让人喜欢的地方? “阿庆?” 孙大娘看着他:“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陈庆赶紧摇头,转移话题:“咱们什么时候去交税?” “今年不用咱们自己去交了,你忘了?”这个消息是他们昨天在县衙的时候,县衙的人透露出来的,村长带着衙差挨家挨户地收,不用再一大早就去排队了。 昨天发生的事情陈庆一点都不记得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周远落在他脸颊上粗糙的手指。 “那真是太好了。”陈庆说,抛开那些有的没的,陈庆又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他又有些担心孙家的人找上门来。 “娘,你说孙家的人会找上门来吗?”陈庆看着门口。 “他们来就来,咱们还能怕了他们不成?”孙大娘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随后进了灶房里去做饭。 陈庆这一天的心都静不下来,一边想着周远上午说的有的没有的话,一想到就头皮发麻,又想到孙家的事情,一想到就提心吊胆。 孙大娘只当他还是心有余悸,早早地就让他歇下。 陈庆夜里在床上辗转,到子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只是乱他心神的人竟然还跑到了他梦里。 还是在他们家的院子里,还是一样的对话,不同的是周远离他很近。 “我知道你一直在看我。” 陈庆一直笨嘴拙舌,在梦里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支支吾吾。 “从第一次见面你就在看我。”梦里的人不讲理,不顾陈庆的拒绝,说的都是些羞人的话,“你还以为我没发现。” “我,我没有……” 周远突然凑他凑得很近,陈庆躲闪不及,被他捉进怀里,在梦中挣扎也费劲。 “别动。” 陈庆就不敢再动,他心跳如擂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白日变成了黑夜,化不开的夜色让周远的声音变得更沉了一些。 陈庆不知道自己怎么哭了出来,周远仍是像之前一样,用自己粗糙的大手擦去他的眼泪,只是这次跟他说了话。 “哭什么?” 陈庆摇头。 没有人再说话,陈庆只感觉到周远朝他凑过来。 陈庆突然从梦中惊醒,此时四野无声,只有陈庆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响。 睡是睡不着了,陈庆在自己的心跳平复之后,挪到了床中间,推开了一点窗户,他枕着手臂趴在窗边,在一点点朦胧的晨光中看到了院子里的躺椅。 有风吹过来,在很久以后陈庆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天一早,陈庆是在孙大娘和周远的交谈声中醒过来的。 后天就是中秋了,本来过中秋的东西应该是在那天的大集上买的,但因为陈庆出事,导致他们什么东西都没买,孙大娘决定去镇上买东西。 但陈庆的脚受伤,她又不敢再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所以找了周远问能不能送他们去一趟镇上,有周远的牛车就能把陈庆也一起带去了。 “好。我也要去一趟镇上。”周远答应得很干脆,他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就看到支起的窗边,有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所以昨晚上也不止他一个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吧? 陈庆慢慢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周远的眼神,他像是炸了毛的猫,收回发麻的手臂,关上窗,朝后躲,又因为幅度太大,力气用过了头,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床上,头和床板接触,发出“咚”的一声响。 他躺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 太丢人了…… 孙大娘和周远都听见了屋子里的动静,周远没忍住笑了一声。 孙大娘跟周远约好之后赶紧进屋:“阿庆,摔床底下啦?” 周远的笑声更大了一些,屋子里陈庆捂着被子都听见了他笑声,又被气得锤了一下床。 真讨厌,在梦里讨厌,在现实里更讨厌! 孙大娘很早就起来做了去镇上的准备,陈庆爱吃玉米饼,她烙了好几张。 陈庆坐在床上梳头,他从来到这里就一直是披发,只有在干农活的时候才会束发,洛河村对夫郎束发还是披发倒是没什么要求,倒是李欣,整日都束着发,很是干净利落。 陈庆今日突发奇想,也把头发都束了起来,孙大娘在门外叫他,说时间不早了让陈庆赶紧出门。 等陈庆说自己好了的时候,孙大娘才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了不太一样的陈庆,她笑着帮陈庆把有些碎发整理好:“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要束发了?” 陈庆低着头:“有些热。” 孙大娘看着他被发带高高束着的头发,那发带还是陈庆自己做的,是以前做衣裳的边角料,他在上面绣了些花样,做成了发带。 “要是有个簪子就很好了,上面再有个小铃铛,一走一响的。” 陈庆眯着眼睛笑了笑:“我冬天了用木头刻一个,铃铛可以请李叔帮忙做一个。” 洛河村冬天没有农活,陈庆能做一些很复杂又很消磨时间的事情,绣帕子,刻簪子。 “倒是能拿得起绣花针也能刻刀啊。”孙大娘扶着他,陈庆没让她支着自己,而是自己蹦着往外走。 陈庆面上的笑容消失,对孙大娘说:“可是我已经成亲这么久了,哪还能戴这样的簪子。” 孙大娘不赞同:“你也还是个孩子。” 周远家到他们家只有一条小路,牛车过不来,所以这段路程还是要他们自己走过去,但这会儿周远已经等在他们家门口了。 他看着今天不一样的陈庆,挑了挑眉,从孙大娘手上接过陈庆:“婶子,我来吧。” 孙大娘已经完全把周远当自己家人,也并没有觉得周远帮他照顾陈庆是件很突兀的事情。 陈庆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他抓着周远肩上的衣服,放缓了一点自己的呼吸。 “这么害怕我?”周远侧头问他,声音里却是掩不住的意味。 不过没等到陈庆的回答,就已经到了牛车上,周远弯腰把陈庆放在牛车上,又去帮孙大娘拿背篓。 这个时候才刚刚是洛河村人起床的时间,周远赶车,陈庆和孙大娘坐在一边,孙大娘从背篓里拿出她烙的饼:“阿庆,给周远拿两块。” 陈庆木着脸,从孙大娘手里接过饼,又递给周远,周远一只手拉着牛车的缰绳,一手去接饼。 因为让陈庆知晓了心意,他似乎格外喜欢逗陈庆,看着陈庆伸过来的手,他在拿饼的时候,指腹在陈庆的手心划过一道,陈庆立刻收回手,又觉得自己很没气势,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周远知道陈庆的性格,要是再逗多一下,他刚刚伸出来的头就又要缩回去了,能让他瞪自己一眼就已经是他很大的进步了。 周远吃完饼,正了正神色,随后心无旁骛地赶车。 到镇上之后周远也没跟他们分开,孙大娘扶着陈庆,周远走在另一边,在孙大娘撑不住陈庆的时候再搭把手。 本来今天来镇上也就是为了买些过中秋要用的东西,好歹是个节日,总要吃点肉的。 孙大娘在屠户这里买了一斤梅花肉,又买了好几斤光骨头。 周远帮她背着背篓,看着他们买的光骨头,有些纳闷:“婶子,买这些没有肉的骨头干什么?”又想是不是因为家中不太宽裕,才能连一斤肥肉都买不起。 陈庆不说话,孙大娘才回答他:“阿庆不是脚受伤,用着些骨头熬汤,以形补形。” 周远发问:“那不是应该买猪蹄吗?”遭到了陈庆一记眼刀。 周远也跟着买了几斤梅花肉,陈庆抬头看他,他才说:“正说要麻烦婶子,中秋后两日我想邀请几个村里的跟我一起回来的几个兄弟一起吃个饭,我又不会做菜,所以要麻烦婶子帮我。” “这有什么。”孙大娘答应得很干脆,只是帮着做顿饭而已。 “你家中没什么人了吗?”孙大娘问他。 “是没人了,从前有个祖母,没等到我回来,我就孤家寡人一个了。”周远不动声色地拉了一把陈庆免得他被人撞到,然后又跟孙大娘说话。 “哎,都是可怜孩子。”孙大娘突发奇想,“周远,要不你认我当干娘吧,这样,咱们也能成一家人了。” 周远顿了一下,才说:“我很想跟您当一家人,以后总有机会的,不急在这一时。” 陈庆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生怕他对着娘说出什么。 孙大娘听了他的话,也只是笑,其实她也就是那么一提,要是周远真认她当干娘了,村里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戳他的脊梁骨呢,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 买完肉,孙大娘还想要买点布匹,给陈庆做两件冬衣,周远说自己也想买,他其实也只带了几身夏天的衣裳,也不知道洛河村冬天是个什么光景,所以还没备着冬衣。 来到布店,陈庆在店里坐下,孙大娘去一边挑布,陈庆就在一边看零售的那些帕子。 “阿庆,这个喜欢吗?”孙大娘拿着一块布让陈庆选,是一匹墨绿色的,陈庆想了想,点了点头。 “颜色是不是有些太暗沉了啊?”周远在一边开口。 孙大娘看了一眼陈庆现在的衣裳,是靛蓝色的,好像从他来家里,身上就只有靛蓝,墨绿这样的深色衣服,明明陈庆看起来也就只有十七八岁,却总是一副老成的样子。 陈庆皱眉:“娘,就这个吧,耐脏。” 孙大娘看着店里的那几匹十分鲜亮的的布匹,一眼就看到了那匹月白色的,想着这样的颜色穿在陈庆的身上,应该很好看。 陈庆也看到了,他赶紧摇头:“娘,这个颜色太亮了,不适合。” 周远又开口:“难道还要穿着新衣裳下地吗?新衣裳不都是空闲的时候穿吗?” 陈庆又瞪了周远一眼。 孙大娘想起陈庆来家里这么久,的确是没有过一件颜色鲜亮的衣裳,倒是不敢买一匹,只是要了足够做衣裳的布,陈庆看着孙大娘给钱,有些心疼,明明买其他颜色的做衣服只需要四五百文就行,这个布要八百文,贵了一倍。 陈庆看着孙大娘:“可是娘,我现在还不能穿亮色的衣裳。” 他现在还在替孟涛守孝,不能穿颜色鲜艳的衣裳。 孙大娘却说:“是不能穿红着绿,这月白色鲜亮但素淡,没有关系。” 陈庆还想辩驳,孙大娘却是不听了。 小寡夫[种田] 第21节 她看陈庆能在这里坐着,于是说要去买一些调料,还有买一点精细的面粉好做月饼,就把陈庆留在布匹店里。 周远在孙大娘离开之后,陈庆坐在那看自己的布的时候,他去买了两匹布,一匹玄色,一匹靛蓝。 陈庆回过神来周远已经给了钱,那两匹布已经放在了陈庆的身边,陈庆吓了一跳:“你买布干什么?” “做衣服。” “你怎么不买成衣啊?”陈庆看着那两匹布,“你又不会做衣服。” 陈庆想了一下周远拿绣花针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我自有我的方法。”周远一脸神秘。 陈庆还想说什么,孙大娘回来了。 “周远啊,你怎么不买成衣啊?”她看到周远买的布匹,有些惊讶。 “婶子不会做衣服吗?”周远虽然在跟孙大娘说话,但眼睛却是看着陈庆。 “我年纪大啦,眼睛都看不清了,做衣裳最好的还是阿庆。”孙大娘说。 周远这会儿才光明正大地看着陈庆:“能帮我做衣裳吗?” 陈庆立刻摇头:“不方便。”心里暗骂他这就是他的方法吗? 周远倒是也没多说,在回去的路上又跟孙大娘商量起了秋种的事情,洛河村这边是种冬小麦,来年五月成熟,孙大娘家里原先是有六亩地的,孟涛被征兵之后,孙大娘合计着卖了两亩,现在只剩下三亩良田和一亩拼凑出来的边角料地。 往常孙大娘跟陈庆两个人种这些需要五六天的时间,今年陈庆脚受伤,还不知道是怎么个光景。 “我也有五亩地,还不知道怎么种。”周远挠头,“是不是从村里请人啊?” “这个时候村里哪里请得到人。”孙大娘摇头,“各家都忙各家的活呢。” 周远想了想:“婶子我帮你干完活,你再教我怎么种地吧?咱们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干得要快吧?” 孙大娘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陈庆扯了扯孙大娘的袖子:“娘,我能干活的,脚已经好了很多了。” “大夫说至少一个月不能下地使劲儿,你也别折腾了。”孙大娘还记得大夫说的话,“就让周远帮我干活吧。” 陈庆有些慌,明明农忙时节,自己却只能坐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了。 孙大娘靠着背篓坐着,又看到了周远买的这两匹布:“阿庆啊,你不是觉得在家坐不住啊,那你帮周远做衣服吧?” 陈庆抬起眼看孙大娘,发现周远也在看他。 “可这,会不会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会给工钱的。”知道陈庆这事看得很重,坐他牛车都要给钱的,虽然觉得陈庆是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但还是要顺着他的意思。 只是他这话说得生硬,陈庆的脸涨得通红,他一向不太会说话,周远刚刚的语气有些冲,陈庆有些手足无措。 孙大娘适时打圆场:“不用给钱,你帮我干农活,阿庆帮你做衣服,刚刚好,阿庆,是吧?” 陈庆赶紧点头,声音也软了一些:“不要工钱也行。” 回到家里,孙大娘把买好的骨头洗了,打算今天就把骨头汤熬上,晚上用这个汤头煮个手擀面,再放上两颗翠绿的绿叶菜,就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周远把他们送到家里,留下他的两匹布就离开了,陈庆皱着眉头看,常言说量体裁衣,还是得有周远的尺寸才能做得出衣裳,只能等明天让娘亲给他量一下了,反正他是不可能给周远量尺寸的。 怎么都是不可能的! 中秋当天,陈庆被孙大娘安排在院子里做月饼,他们昨天去买了些糖块糯米粉,花生炒熟之后碾成花生碎,切点糖块碎跟花生碎和糯米粉一起搓成月饼馅儿。 再用面粉加水和一点猪油和面,醒发三刻钟,三刻钟之后取出发好的面团,揪成小剂子,再把剂子擀平,包上搓好的馅儿进去。包好的就是月饼,但没有图案花样的月饼就像窝头,孙大娘从灶房里找到了家里的模具,很简单的像花一样的形状。 陈庆在包月饼按模具,孙大娘又找到从前家里做月饼的小炉子,月饼是需要烘烤出来的,陈庆第一年来家里的时候,帮着孙大娘做月饼把饼都蒸了出来,于是两人吃了一次蒸糖饼,后来陈庆才知道,原来月饼是烘烤出来的,那一次也是他第一次做月饼。 孙大娘把烤炉找出来,又把炭烧好,陈庆就坐在旁边看着火候,一边计算着今年要做几个月饼。 往年都是他们家里五个,李欣家五个,村长家五个,刘婶子家两个。 今年应该要给周远做几个吧,毕竟他帮了这么多忙,都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家的水就都变成了周远挑的了。 陈庆在做最后一锅的月饼的时候,在包馅儿的时候,多放了一些。 一下午时间,陈庆就把月饼都做好了,他把要给别人的都分开,等着孙大娘忙完了就去送。 等孙大娘去送月饼的时候,陈庆又蹦着去灶房里做菜。 上好的梅花肉带着皮在烧红的锅上烫一下,烧去残存的毛,又用水洗净,放进锅里煮熟,煮熟的肉切成拇指块的大小,用大火煸出油脂,多余的油用罐子装了起来,在煸好之后,下入调料和各种香料,加入昨晚炖得骨汤汤头,小火慢炖,最后大火收汁。 空气里都是浓稠的肉香,锅里的每一块肉都沾着酱汁,陈庆的肚子咕咕了两声。 今晚的晚饭是一大碗红烧肉,又用猪油炖得软烂的茄子土豆,一碟咸菜,平日里不会蒸的混着糙米的米饭。 夕阳西下,月亮迫不及待露了头。 孙大娘送完月饼回来,就看见灶台上陈庆已经做好了饭菜,她有些嗔怪:“脚还伤着,还停不下来。” 他们把桌子搬到院子里,三菜一汤就摆在桌上,旁边还摆着几个月饼,虽然简单,但好歹是个家。 孙大娘准备去关院子门,就看见隔壁的周远,嘴上叼着个她刚送去的月饼,在把牛往牛棚里牵。 这么个团圆的日子,她跟陈庆半路母子,周远却更是可怜,只能对着个牛。 “阿庆,我去叫周远一起来吃饭吧。”孙大娘心生不忍。 陈庆低着头,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孙大娘出去之后,周远来得很快,手里还提着个酒坛子,陈庆看了一眼桌上的菜,他今天做得要比平日里都多一些,应该是够吃的。 他们坐在院子里,今天不用燃灯,月亮把地上照得亮如白昼。 “婶子,多谢你,不然我今晚就真的只能一个人了。”周远看了陈庆一眼,随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陈庆垂下眼睛,心里有点堵,他把自己面前的红烧肉往周远那边推了推。 周远端起酒杯,手遮住了自己唇边的笑。 陈庆的话不多,多数时间都是周远和孙大娘在说话,可令陈庆意外的是,周远并没有再跟孙大娘说军营里孟涛的事情,孙大娘也没问,说的都是些村里的家长里短,只是没想到,孙大娘说什么,周远都能接得上。 “周远啊,我上次找花媒婆,她说你也有成家的打算啦?”孙大娘陪着周远喝了点。 周远看了一眼陈庆,然后朝孙大娘点了点头:“是有这个打算,但我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孙大娘合掌:“你的条件这么好,谁还能不答应你啊,不答应你,就是没眼光。” 周远笑起来,又问陈庆:“婶子说得对吗?” 陈庆把头埋得很低,不说话,在心里骂他不要脸。 这顿饭吃到了月上中天,孙大娘喝得正好,又看着一轮圆月有点思念孟涛和亡夫,她能在陈庆的面前哭,但周远毕竟隔着一层,她抹了把脸,跟陈庆说自己喝多要回房间休息,陈庆暂时忘了自己脚还伤着要起身去扶他,落地的一瞬间脚踝疼了起来,周远眼疾手快大手撑住他的腰,好在没摔下地,把一桌没吃完的菜毁了。 孙大娘看陈庆没事,然后才回到房间里。 院子里的周远和陈庆两个人面面相觑,陈庆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用气势一点:“时间不早了。” 周远站起身来:“那我回去了。” 陈庆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没松得太彻底,周远又坐下来,看着桌子上的一桌残羹冷炙:“帮你收拾了吧。” 陈庆赶紧摇头:“我自己能收拾,你赶紧走!” 周远不听他的,趁着陈庆脚行动不方便,三下五除二地把桌子收拾了,就是洗碗的时候,用了半桶水,心疼得陈庆直咬牙。 注意到陈庆的目光,周远看着水缸里没多少的水了,也觉得自己好像做得不太对,但转念一想,他又问陈庆:“要不我这会儿去帮你挑两桶水回来?” 陈庆眼不见心不烦,转过身不去看他。 月光从头顶倾泻,陈庆有点困了,但周远还在他家院子里,怕他说什么不要脸的话,陈庆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好了。”周远站起身来,“这下真的要走了。” 陈庆的气还是不敢松得太快,看着周远走出院子,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结果周远站在院墙外面,等着蹦出来锁门的陈庆,说:“对了,你做的月饼很好吃,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月饼。” 陈庆握着他家的门板,上面有点毛刺扎在陈庆的手心里,不疼,但有点痒,他在想周远的从前,从他听来的那些信息,他跟着祖母长大,十二三岁就去了军营,在战争最激烈的那几年他的生活里应该只有战争,杀戮,军营那样的地方,应该是没有月饼的。 “家里还有剩下的,我跟娘都不是很爱吃。我拿给你吧。”陈庆想蹦着回去给他拿月饼。 周远重新走到他的面前,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你考虑好了吗?如果你考虑好了,我就请花婶子上门提亲了。” 陈庆:!!! “你别说话!”陈庆气急败坏,果然刚才就不该心软,他压低了声音,“我娘听见怎么办!” 周远挑眉:“可是婶子总要知道的,她以后还要坐高堂呢。” 陈庆:啊啊啊啊!疯了吧。 第24章 孙家人来得意料之外, 又在情理之中。 那日孙家人出门之后就再没回去,孙老太太头一日还能稳得住,想着要办事总得花上点时间。 可两三天过去了, 出门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她这才开始急了,叫自己的二儿媳妇出去打探消息, 只是二儿媳妇还没走出门, 门外就开始吵嚷。 孙大太太拄着拐杖开门意见,就看见是大孙子孙伟的岳丈家来人, 她重新带上笑容:“不知亲家今日上门所为何事?阿伟有事出了门, 尚未归家。” 她年轻的时候出身还好,说话也带着些文绉绉的语气,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再这样说话,听得让人烦。 那人劈头盖脸便骂:“我当然知道他还没回来, 人这会儿还在县衙大牢里蹲着呢,可不是回不来。” 他的话像是一道惊雷砸在孙家剩下的人的身上,孙老太太的脚步都不稳了, 她急忙上前去, 抓住未来亲家的手臂:“你,你说什么?” 那人怕自己推开她骨头折了还得找自己,他有些费劲地把自己的手抽开, 而这会儿,四周的邻居都伸着头看热闹。 他就更大声了一些:“现在都传到我们村里了, 你们家苛待自己家这么多年都没联系的姑奶奶, 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想偷人家儿子的抚恤金, 发卖人家的夫郎!你们家这门亲我们是不敢结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掏出一两银子:“这是你家当时给小女买过的东西,那些东西已经用还给你们也不合适,这是折算出来的钱,还给你家了。今后两家就再无任何瓜葛了。” “不是,亲家,这……” 那人似乎也不想跟他多话,给完钱之后就走,走的时候就在庆幸还好没有那么着急地定下亲事,他回头看了一眼孙家的房子,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得对。 一大家子人挤在这个连个院子都没有的房子里,那孙老太太一脸凶相,这家人还能做出这种事情,以后闺女嫁进来,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磋磨呢。 孙老太太整个人都气血上涌,快要晕倒的时候二儿媳扶住她:“娘,怎么回事啊?” 孙老太太看着家里的剩下几个人,男人都出去了,她跺了一下拐杖:“我去县衙!” 小寡夫[种田] 第22节 孙家剩下的人除了几个年纪小的,这会儿都跟着孙老太太去了县城,到了县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孙翠为了那夫郎报了官,县令竟然把他们家的人都打了板子,还要关一旬! 马上就要秋种了,家里能干活的人都被关了起来,这秋种可是关乎到明年一家人的生计,现在家里的人怎么可能种得完这么多的地! 孙老太太毕竟算是有些见识,最后她花了五两银子,把被关起来的家里的男人都赎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很沉默,孙康他们被打了板子,又没有及时上药,孙老太太无奈,吩咐给他们都买了伤药,又是一大笔花销。 她气得牙都快咬碎了,这一遭没弄到钱不说,还花出去了快十两银子,这钱必须让孙翠出来,不仅这十两银子,还有孙伟的婚事,还有他们来年的收成,全部都要孙翠来赔偿。 中秋第二日下起了雨,陈庆跟孙大娘在屋里选种子,不仅有他家的,还有周远的。 孙大娘把簸箕从陈庆腿上拿开,让他开始做衣服:“这不除了你的,还有周远的。” 陈庆看着放在他床头的那两匹布:“我没有他的尺寸,怎么做啊?” 孙大娘说:“那问问他不就行了。” 陈庆哦了一声,摆弄他的线,一时间屋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雨滴落在屋顶的声音。 倒也算是闲适安逸。 只是这样的闲适,在门口一声响之后被彻底打破。 孙大娘和陈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终于来了而后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孙大娘从堂屋走出去,就看到一向不出门的孙老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妇和两个哥儿,气势汹汹地站在他们家门前。 孙大娘没有想到孙老太太会亲自上门来,看着眼前的人,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孙大娘不上门,孙老太太更不可能纡尊降贵来看她。 “孙翠,你好得很呐。”孙老太太恶狠狠地盯着孙大娘,像是要啖她的血肉一般,“把自己的亲兄弟亲侄儿送进大牢,你还真是我的好女儿。” 孙大娘的目光里一片平静,也许她早年的时候,还对孙老太太有些幻想,但在那年之后,她就再也对她不抱期望:“我当然不好,我要是好的话,还会让娘把我扫地出门说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 孙老太太身上穿着蓑衣,但全身上下还是被雨淋湿,而孙大娘一点也没有要见他们进屋子的意思。 “你是怎么当人女儿的!”孙大娘的二嫂开口了,“看着自家娘亲在雨里淋着,你就这么铁石心肠?” 陈庆也蹦着出来,他犹豫着说:“娘,让他们躲躲雨吧,要是淋生病了,还得找咱们的麻烦。” 孙老太太一点不客气,直接进了堂屋,坐了主座,她指着孙大娘:“你给我跪下。” 孙大娘丝毫不动,反唇相讥:“凭什么?” “你暗害你的兄长,甚至连小辈都不放过,他们犯了什么罪,要被你告上公堂,还挨了板子!” “因为他们入室盗窃,强抢别人家的夫郎。”孙大娘开口,“县令大人宣的判,娘您要是有意见,大可以击鼓鸣冤。” 孙老太太气得差点上不来气,把目标转移到陈庆的身上:“就为了这么个买来的玩意儿!你把你的兄弟告上公堂。” “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不把人转手卖出去卖点钱,还养着他,还让他害你的亲人!” “那可不是亲人!”孙大娘说,“早在很多年前您就说我不是您的女儿了。” 孙老太太指着孙大娘:“我告诉你,我赎你兄弟回来花了五两,给他们治伤花了五两,因为你,大伟的亲事也黄了,你也得赔,今天你要是不拿出二十两银子来给大伟重新娶个媳妇,我就在你家不走了。” 孙大娘笑出声来:“二十两?您在做梦吗?我哪里来的二十两。” “孟涛的抚恤金十两,再把这个玩意儿给我让我去卖了,高低也就差不多了。”孙老太太看着孙大娘的眼睛,“只要你把钱给了,我还是会认你的。” 如果说陈庆从前还在担心自己以后会不会颠沛流离重新被卖,但在这些日子跟孙大娘的相处,他知道孙大娘已经把他当成了家人,他丝毫不畏惧。 “我不配当你的女儿,我没有你那么黑的心肝,钱我一分不会给你,人我也不会给你,这是我的儿子,我不像你,能够狠心把自己的孩子给卖了。” 孙老太太见她油盐不进,也来了气:“你们去把人抓了带走。” 孙老太太说:“就算卖不出去,他也得去给我家大伟当夫郎!都是因为他,大伟原先定好的亲事被反悔了。”孙老太太气得不行,又瞧着陈庆的模样确实还行,索性干脆掳回家去,这样大伟成亲,也不需要再准备别的聘礼了。 她的身边跟着的两个妇人,也都是整日在田地里操劳的,力气是很大,孙大娘挡得住一个,挡不住两个,况且还有两个小的,他们已经朝陈庆去了。 陈庆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摸到了上次有人来偷钱的时候他拿出来打人的棍子,一棍子敲在那个要扯孙大娘头发的夫人的手臂上。 屋里乱成一团,孙老太太站着看着几个人厮打在一起,连门外的响动都没注意到,就要去屋里翻钱袋子。 陈庆想起娘的钱都放在床头的,他蹦着过去,把孙老太太的拐杖抢了,孙老太太摔一个了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眼看就要砸在陈庆的身上。 想象中的重量没有压在自己的身上,陈庆抬起头,就看着周远提着孙老太太后颈的衣裳上,丝毫不费力气地把人提溜开。 他垂下眼睛,看着这满屋子的人,陈庆和孙大娘明显占了下风,毕竟一个老一个残。 “你是哪家的后生!”孙老太太还被周远提着,他的手一点颤都没打,甚至还能把孙老太再甩两圈。 孙老太太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被人提着领子,简直脸面全无。 周远把人放下来,先是去把陈庆扶起来,再把孙大娘身上的人扒拉下来,再把孙大娘拉起来。 “哪家的后生这么不懂事!”孙老太太指着周远的鼻子骂,“没人教过你别人家在谈事情的时候不能上门吗!” 周远哦了一声:“是没人教我,我爹娘早死了。” “你!” 周远又说:“孟涛说让我帮他照顾他的娘亲,有人欺负他的娘亲我肯定要来帮忙的,看你们这样子,确实是在欺负人啊。” “我管教自己的女儿,轮得到你个外人来说三道四?”孙老太太丝毫不畏惧,“赶紧给我滚出去。” “我今天就在这了。”周远站在门口,原本就有些黑沉沉的堂屋,因为他站在门口,显得屋里更暗了一些,他的声音带着威压,“有什么事,当着我的面说。” 他的气势太过慑人,两个跟来的哥儿有些被吓到,往孙老太太的身后躲。 陈庆站在暗处,看着周远,周远这个人个子太高,眉峰太过凌厉,第一次见他的人一定会被他吓到。 陈庆看了一会儿,目光就落在了孙老太太手中的拐杖上,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想着明天也要去找一根合适的木棍,这样自己的行动就能方便一些。 “要是你是为了你们家那几个窝囊废男人,那你更该来找我。”周远靠在门上,双手抄着,他先看了会儿陈庆,随后目光落在孙老太太身上,“他们都是我送去县衙的。” 周远又说:“我身上有军功,只要我看他们不顺眼,我随时都能把他们再送进去。” “老太太,你要是再上门来找婶子的麻烦,我不敢保证,你家人哪天走路,是不是就栽进洛河里去了啊。” “你,你,还有没有王法了!”孙老太太整个人喘着粗气,像是气到极致,就要一口气上不来,可看着周远,他身上并没有那种地痞流氓的气息,相反在他的身上,有着杀伐果决的骇人的气势。 “老太太,这个世道,谁拳头硬谁就是王法。”周远往她面前走了一步,“要不,您继续找他们麻烦试试?” 第25章 孙大娘站在门口, 看着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泥水,灰溜溜地离开自己家,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目光很是平静, 这样的亲人,不如不要。 屋子里陈庆和周远两个人面面相觑, 陈庆看着周远, 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谢谢你。” 周远笑了笑:“不客气。” 他的目光落在屋子里的一片狼藉上,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那匹布。 陈庆赶紧跳着过去把布抱起来, 在刚刚的厮打争执之下, 从他房间里拿出来的布被扔在了地上。 “对不起,刚才没注意……”陈庆拍掉上面的灰, “等做好衣服我会给你洗干净的。” “那好。”周远其实并不介意,但能看到陈庆这个样子,也很有趣。 孙大娘回到堂屋, 就看见陈庆抱着布匹,在跟周远说话。 “阿庆,你昨天不是说没周远的尺寸吗?这会儿问问呗。”孙大娘的眼睛有点红, 看着这么乱的屋子, 她弯下腰去整理,好一会儿没听见他们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向陈庆:“阿庆?” 陈庆这才回过神, 声音有点小:“哦,要做衣服, 要知道你的尺寸, 身高臂展之类的。” 周远听着他的话,声音小, 听在耳朵里像是有猫在抓,他轻声说:“我不知道。从来也没量过。” “那阿庆你给他量一下不就行了。”孙大娘把堂屋收拾干净,实在是没有心情再做别的,她的脑子很乱,一时间的情绪都堆积在一起,实在没有心情再做别的事情,也没管陈庆他们,只说,“我回去歇会儿。” 陈庆:…… 孙大娘回了屋子里,陈庆跟周远两个人面面相觑,周远知道,要是他不开口的话,陈庆能让这样的沉默一直到天荒地老。 “不量吗?”周远问。 陈庆慢吞吞地从他的针线框里拿出布尺,递给周远:“你自己量吧。” “我不会。”周远摊开手。 陈庆跳过来:“就拿着这个尺,往你身上量就行啊。” 周远只是抓着布尺,就那么看着陈庆,一动不动。 陈庆撇嘴,一把从他手上抢过布尺,他的布尺只有三尺,用来量两次都还没把周远的身高量完。 最后量完之后,陈庆才讶异:“你竟然身高六尺半?” 周远垂下眼睛看他:“你看起来不超过六尺,五尺半?” 陈庆撇嘴,有点生气,但又没办法反驳。 他瘸着一条腿,不能久站,给周远量完之后他有些没站稳,周远眼疾手快,手揽住他的腰,把他稳稳地拉住,陈庆受到他的力,头重重地撞在周远的胸口。 陈庆赶紧双手推开他的胸口,只见周远纹丝不动,陈庆被他的力气撞开又往后倒了一点,周远只能抓着他的手,随后把人按在椅子上坐着:“老实点吧,脚不要了?” 周远垂头,只见陈庆整个人从脸红到了脖颈,甚至好像连那双手都泛着粉,这么害羞吗? 他意识到自己逗他逗得有点过分,陈庆都低着头不看他了,这会儿周远从他手里接过布尺,自己把自己其他地方量了量,随后报给了陈庆。 陈庆还是低着头,哦了一声,连周远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雨过天晴之后,所有事情都被抛在脑后,秋种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秋种还没开始前,村长就带着人挨家挨户地来收税,走到周远家的时候,因为他是刚搬来洛河村的,又还没有开始种地,加上朝廷优待,只交了点钱。 他去屋里拿钱,感受到背上有一道目光一直跟随着他,他回头去看,就看见跟着村长来的一个已经成过亲的夫郎,一直盯着他看。 随后到了孟家,陈庆脚还没好,孙大娘抬不动,周远跟着一起过来,帮着他们把税交完。 陈庆看着周远搬东西,他力气大,动作干净利落,村长收完之后,因为他们家已经是最后一家了,所以周远又帮着把陈庆家的送到村长家的院子里。 走远了陈庆才发现,村长家的那个夫郎,一直有意无意地往周远身边凑,陈庆记得,他好像是叫张然?不久前才嫁过来的,他怎么会跟着村长挨家挨户地跑啊? 不过很快,陈庆就把这件事情放在了脑后,因为农忙起来了。 孙大娘起床很早,陈庆听见院子里的响动就起来了,出门的时候孙大娘已经准备好了要出去的东西,看到陈庆起床,她递给陈庆一根木棍。 “有这个方便些。”说完她就着急离开了,留陈庆一个人在院子里,看着自己手里的这跟棍子,很长很直,似乎是被打磨过,没有一点扎手的地方。 小寡夫[种田] 第23节 昨天下雨,鸡和鹅都被关进了棚子里,这会儿得放出来,下了雨的地有些湿滑,陈庆差点打滑,还是木棍子撑住了他。 喂完鸡鹅,陈庆又去扫院子,院子扫完,他又坐下来,开始准备给周远做衣裳。 用布匹做成衣其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的一身手艺都是跟他小爹学的,爹没去世之前,他们家的日子其实也算是能过的,爹能种地,小爹的手很巧,虽然祖母常上门来要钱,但其实他们家的日子也不差。 小爹以前就经常给村里的人做衣裳,买成衣的花销远远比买布自己做衣裳要贵,小爹帮村里人做衣服,也能赚钱。 小时候陈庆就趴在小爹的针线筐边上,他是村里很干净的哥儿,别的小孩儿身上都是补丁,可陈庆的衣裳都像新的一样,因为小爹给别人做衣服,有时候剩下的碎布别人不要了,小爹就会留下,他会用最接近陈庆破掉的衣服的布料,给他重新缝好衣裳。 只是爹去世以后,小爹像是眼睛都哭瞎了,再也做不了衣裳了。 面前黑色的布料上有一点水渍,陈庆赶紧用手擦掉。 低头做针线活其实颈肩很疼,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巳时中,陈庆放下手中的针线,又急着去煮饭。 蒸得很瓷实的窝头,拌的味道恰好的咸菜,一锅炖出来黏黏糊糊的土豆茄子,还有平常都不怎么蒸的杂粮米饭,一碗炖过很久的大骨头汤,汤已经熬得雪白,洒了点葱花,香气扑鼻。 陈庆把做好的饭放在背篓里,他还想着自己把背篓背去田边,李欣在这时候上门了。 “你要出去啊?”李欣看和他是要出门的样子,忙扶住他。 “娘去地里了,我去送饭。” 李欣赶紧帮他背起背篓:“我跟你一块去,你跟在后面。” 主要是因为昨天下过雨,稍不注意人就会摔,更何况陈庆还瘸了一只脚。 “你脚没什么大事吧?我听说昨天有人上你家闹了?你跟婶子都还好吧?”李欣是个话多的人,一刻也停不下来。 “你怎么知道的?”陈庆觉得李欣真的是很神奇,哪里发生了什么他都能知道。 “牛牛成天在村里疯跑,什么话都往家里说。”李欣笑着说,“到底怎么样?” “没什么事的,那个周远,他来帮忙了。”陈庆小声说。 李欣这才满意地点头:“还算是有点男子气概。” “嗯?” 李欣嘿嘿地笑,没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田埂边。 “娘,歇会儿,吃饭了。” 周远埋头干活,听见田埂上传来陈庆的声音,他想要是陈庆的呼喊声后面再多一个他的名字,那这会儿高悬的炙热的太阳应该都是温柔的。 农活比他想象得要枯燥,重复着做着相同的动作,周远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木了。 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吃饭也不会回家里吃,他放眼望去,很多家这会儿都有人来送饭,一大家子人都坐在田埂边吃饭。 孙大娘是有些累有些饿,陈庆把饭端出来,他看到周远过来,又把他的那一份也拿了出来:“娘,你吃,我去干会儿活。” 随后就跟李欣两个人往地里去,李欣半搀着他,地是用爬犁犁好的,幸好周远有牛,不然光翻地都要花好长的时间。 这会儿陈庆和李欣两个人撒种,陈庆单脚一跳一跳的,周远看着他的样子,想起他们军营里曾经养过的一只小狗,蹦蹦跳跳。 他的手还有些僵,第一次用牛犁地他不是很熟练,不是太紧就是太松,扶着犁的手总是不知道该怎么放,磕磕巴巴,断断续续,连牛都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熟能生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孙大娘把菜拌进饭里,大口吃着。 “明年我还是把地赁出去,找个别的营生干。”周远收回目光。 孙大娘嗯了一声:“好男儿志在四方嘛,想做什么?” 周远咬了一口窝头:“村里不是还有几个跟我一样从前线下来的,我打算组个镖队。” 这实在是超出了孙大娘的知道的范围:“那是做什么?” “简单点说就是,有人想送什么贵重的东西,又怕路上不安全,我们就陪着走一趟。” 孙大娘点了点头:“那不是得经常不在家啊,路上还有危险。” 周远笑:“再危险也没有战场危险啊,婶子,趁着我年轻,干个几年,多赚点钱。” “赚钱娶媳妇儿是吧?”孙大娘笑他。 “是。”他想了想又觉得不恰当,“娶夫郎。” 孙大娘心下一片了然,怪不得一直看着地里呢,阿庆这事儿做得好,还把李欣带来了。 她越看越觉得两个人般配,于是又问:“你什么时候上门提亲啊?李铁匠那个人看着人高马大的,但你比他更高大,他会放心把李欣交给你的。” 周远呛了一下,然后才严肃地说:“婶子,不是李欣,我从来没喜欢过李欣。” 孙大娘这会儿才是真的懵了:“不是李欣?” “不是。”周远吃完手上的窝头,“婶子,我喜欢的不是李欣。” 孙大娘愣住,终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起来。 不喜欢李欣,但又对自己家里过多的照顾,先前有李欣的地方就能看到他,他们之间有话说,不喜欢他的话,有些什么话要说呢? 不是李欣…… 孙大娘的瞳孔猛然一缩:“是阿庆?” 第26章 孙大娘的声音发紧, 饭也有些吃不下去,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庆,阿庆不适合你。” 她把碗收起来, 没有等周远接下来的话, 径直去了地里,周远愣了一下, 也收拾起碗筷, 然后也跟着去了地里干活,这会儿还是要以活计为主, 婶子那边, 还可以慢慢磨。 陈庆也没有回去,也在地里帮着他们干活, 只是他脚不方便,动作慢了很多,李欣跟在他旁边, 不时地跟他讲话。 几亩地花了他们快半个月的时间才种完,在最后的几天里陈庆的脚就好得差不多,他跟着去干活, 就更快了一些, 他们先种完了陈庆家的地,随后又帮着种了周远的地。 只是在种周远的地的时候,孟启他们也来帮忙了。 于是进程就更快了一些。 等全部种完的时候, 已经九月初了,一场秋雨一场寒, 渐渐地早晚也开始凉了起来。 给周远的衣裳已经做好了一件, 只剩下一点收口的活计,另外一件要做冬日的夹袄, 还得去买点棉花才行。 秋种过了之后,地里的活计就没多少了,孙大娘在知道周远的心思之后本想跟陈庆聊聊,但无奈事情太多,只能等活都干完再说。 孙大娘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周远的房子。 他喜欢的是阿庆,原来很早之前就已经见了端倪,只是她以为是因为孟涛的嘱托,周远才会对他们诸多照拂。 她回头看着陈庆在院子里缝衣服的样子,叹了口气,先前她想把陈庆嫁出去,要真说起来,哪有人能比周远的条件更好? 放眼整个洛河村,家中有未婚的哥儿姐儿的,很多都相中了周远,房子修得好,人踏实有本事,长相俊朗,家里也没个长辈,不用担心和长辈相处,这样的条件,要不是因为他自己放话说自己有安排,只怕这会儿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踏平了。 但他的好条件,或者说这些好条件带来的附加的东西,不适合陈庆。 她当然不是认为陈庆配不上他,她的阿庆哪里都好。 当这样好条件的周远,看上的是村里的嫁过人的寡夫郎,可想而知别人会怎么样来议论陈庆。 陈庆那样的性格,鹌鹑一样,人多了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她没有办法看着陈庆陷入那样千夫所指的情境,最伤人的永远是唇枪舌剑。尤其是陈庆跟她讲过他的小爹,没能承受住生活里的压力,选择了跳河。 尤其是,两家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李铁匠是有心把李欣嫁给周远的,两个人在先前也有接触,虽然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两个人接触的时候几乎陈庆都在场,但可能在不知情的村民眼里,周远大概率是要跟李欣成亲的,而陈庆又是李欣的好朋友。 如果传出去周远要娶的是陈庆,别人会怎么说他? 寡夫郎不洁身自好,抢自己好友中意的人,就这一点,陈庆就能被骂死,在那些村民的眼里,陈庆就该被浸猪笼。 有些不会在意事实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就只是单纯地看不惯别人过得好,尤其是过得不如他们的人,他们就只是想永远把人踩在脚下而已。 孙大娘这些日子在夜里盘算这件事情,觉得这门亲事还是不能答应。 她走到陈庆的面前:“这件做好啦?” 陈庆点了点头:“嗯,马上就好了。” 孙大娘看着他手里的衣裳,上面还绣了青竹,看得出来是费了很多心思,她开口:“阿庆,剩下的那件,请刘婶子来做吧?” 陈庆抬起头看着孙大娘,眼睛里都是不解:“啊?为什么啊?” “你不是还得做你自己的衣裳?”孙大娘把衣裳给他,“刘婶子的眼睛还好,做冬衣更是很有经验。” 陈庆点了点头,又担心起别的来:“那好吧,只是咱们要给刘婶子钱吗?”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娘会看着办。”她好像很急,“娘出去一趟。” 陈庆嗯了一声,再抬起头,孙大娘已经离开家里的了。 他本来是想,在做冬衣棉袄的时候,可以把自己以前晒过的鸡毛都塞进棉花里,看是不是能更保暖一些,但既然娘都这么说了,那他还是不要做这些了。 陈庆没想到,孙大娘出去还是去找了花婶子,前段时间虽然跟花婶子说过要帮陈庆相看人家,但是在那之后大家家里都忙,也不知道花婶子是不是有帮他们留意。 于是她又上门了一次。 花婶子见到上门的孙大娘,赶紧起身迎她:“大妹子,我正想去找你呢,你就上门来了。” 孙大娘喘了口气:“是上次拜托你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花婶子点头:“前几日不是都忙啊,好不容易昨天空一天,我赶紧给你跑这事儿了。” 孙大娘坐在花婶子家的长凳上,听着花婶子跟她说话。 “是这样的,镇上有一户人家,姓袁,袁家大郎今年二十八。” 孙大娘皱起眉头:“那比阿庆大了七岁,二十八都没娶吗?” “那当然不是了,袁家大郎是个鳏夫,有三个孩子。” 孙大娘站起身来:“那怎么行,阿庆一进门就做后爹吗?!” “大妹子你听我说,你家陈庆,毕竟也是个寡夫郎,鳏夫陪寡夫郎,不也是很好嘛?”花婶子安抚她,“我跟他家说过你家陈庆戴过孝的事情,那边也表示不介意。” 孙大娘愣住,见她有松动,花婶子又说:“他家人丁兴旺,老太太也是个和蔼人,那人又是家中老大,陈庆嫁进去就能当家做主的。” 孙大娘狐疑:“镇上的人怎么会看上阿庆?” 花婶子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这不是,你家陈庆虽然是个寡夫郎的名头,但好在,是个雏儿不是吗?” 孙大娘的眉头皱得死紧,她不喜欢陈庆这么被评头论足,最后她叹了口气:“不必了,不太合适,阿庆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儿,哪里能去照顾三个孩子。” 她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十来个铜板:“多谢你跑一趟,这事就这么着吧。” “啊?这还不行吗?或者说你再提提条件,我再帮你寻摸一下?”花婶子接了钱,又追孙大娘到门口,“主要是没什么人能接受戴过孝的啊。” 小寡夫[种田] 第24节 孙大娘摇头:“还是算了。” 花婶子看着孙大娘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转头看到一个小孩儿从她家过去,依稀看出是李铁匠家的小儿子。 她也没在意,转头又回屋里去了,这桩婚事不成,还有别的好姻缘在等着她牵线呢。 孙大娘回到家里,陈庆还在做衣裳,低着头,很认真,可那件衣裳在孙大娘看来,已经做得很好很完美了。 她坐到陈庆的旁边,陈庆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后来觉得孙大娘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他才抬起头:“娘?” 孙大娘笑了笑:“绣得这么认真。” 陈庆也笑:“最后几针了,娘刚刚去哪里了?” 孙大娘想跟他谈一谈,于是说:“去了花媒婆那里。” 陈庆面上的笑容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他把衣裳放进筐里,然后说:“娘,我不想嫁人,我就想待在家里。” 孙大娘语重心长:“可是娘保护不了你一辈子,娘以后死了,你怎么办?” 听她说得这么严肃,陈庆害怕,眼睛都红了:“娘亲要长命百岁。” 孙大娘抬起手摸他的头发:“我刚刚,让花婶子不用帮咱们留意了。” 陈庆有些懵,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前些日子,周远跟我说……” 陈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了,他立刻开口:“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娘,我没有。” “你怎么知道娘要跟你说这件事啊?”孙大娘笑,“不打自招了吧。” 陈庆的脸红,眼睛也红,他看着孙大娘,好一会儿才说:“他那天,是跟我说了些有的没的,但我没有,我没有做什么不规矩的事情。” 看他的神态和说话这样断断续续的语气,就知道这事并不是周远剃头挑子一头热。 “娘想跟你说说心里话。”孙大娘叹了口气,“娘其实并不看好你们两个。” 陈庆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针线,埋头听孙大娘说话。 “娘不是说他不好,甚至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但是阿庆,你想过后果吗?” “什么后果?” “如果你们真的在一块儿了,你知道你会经历什么吗?”孙大娘说,“村里人的嘴里会说出什么,你一个寡夫郎,勾搭上了村里所有人眼里的东床快婿,从此后出门,所有人都会对你指指点点,还有李欣,你要怎么面对李欣?” 陈庆顿住,想说什么又发现自己好像什么的都说不出来。 “娘知道你的性格,你连出门遇到人都想避着,你真的能承受这样的非议吗?” 陈庆垂着头,看起来很丧气的样子:“我,我不知道。” “娘今天去了花婶子那里,只是她帮你找到人也未必好,娘想着,要不就顺其自然……” “娘,我不嫁了,你当初想把我嫁出去,就是因为怕孙家的人来找麻烦,但看那天的样子,孙家的人不敢来了,我就不用嫁出去。” 他捂住自己的心口:“我就在家里,陪着您,我真的不用嫁出去,就像李欣说的,人为什么要靠着一个男人才能活下去呢?” 孙大娘点头:“但是,如果他能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的话,那娘觉得他就值得托付终生了,你说呢?” 陈庆还是摇头,但孙大娘捏了捏他的手:“娘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你,我们阿庆这么辛苦,以后的日子应该要幸福一点。” 第27章 陈庆在第二日听说了李欣的娘亲身子不适, 所以这几日才没过来找他玩,陈庆想了想,跟孙大娘商量了之后带着家里的几个鸡蛋去探望她。 李欣的娘闺名叫张茵, 她祖籍不在宁春府, 是当年李铁匠去他们那边学打铁,一来二去相识了, 后来才嫁到洛河村的。 陈庆其实很少去李欣家里, 他有点害怕李铁匠。 “你来啦?”李欣给他打开院子门,“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陈庆把鸡蛋交给他, “你不是总说李叔老爱杀鸡。” 因为张茵的身体不好, 李铁匠隔三差五地就要杀鸡给她补身体,谁说都不管事。 “那我就收下了, 正好牛牛说想吃鸡蛋羹。”李欣不跟他客气,又带着他去见了张茵。 张茵躺在床上,见陈庆来了, 让他在一边坐下,又问了问家里的情况。 李欣的娘身上一直有旧疾,本来生了李欣之后李铁匠就不打算再生了, 但意外怀上了牛牛, 李铁匠本来不想要,但他娘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 生完之后,她的身子就更差了一些, 三天两头地要吃药,遇上个天凉下雨得格外注意。 他陪着张茵说了会儿话之后, 张茵就不让他再拘在屋子里, 让他们出去玩。 陈庆其实憋了很多话想要跟李欣说,这会儿他们去了李欣的房间里, 李欣兴致勃勃地给他看自己绣的帕子。 额,那上面的似乎是一点不文雅的东西。 “这是……” “花儿呀。”李欣很是满意自己的绣品,“我照着娘给我的帕子绣的,我爹说了,我要是能绣得跟我娘的一样,他就教我打铁。” 陈庆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那是一样的,只说:“活灵活现的。” “是吧。”李欣笑,“你脚都好全了吧?” “嗯,都好了。” 他看了一会儿李欣,然后说:“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李欣还捏着自己的帕子:“你说,我听着呢。” 陈庆想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扭捏了好一会儿也没开口,李欣抬起头就发现陈庆脸通红,他放下帕子:“快啊,跟我说说。” “就是,周远,他说……” 李欣哈哈哈大笑出声,陈庆赶紧去拉他:“你别笑。” “咳咳。”李欣忍住,“其实我早就知道啦,上次给你擦肩膀的药,他让我给你的,反正我帮你好多事情,都是他求我帮你的。” 李欣小嘴叭叭不停,从他的视角说了很多陈庆根本不知道的事情,陈庆的眼睛睁得很大,完全没想到有些事情还会是这样。 “所以我觉得,婶子想把你嫁出去的话,周远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是娘觉得不合适。” 李欣抓住了陈庆话里的漏洞:“其实你也是喜欢的!对不对。” 陈庆面皮薄,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就连嫁给孟涛,也不是他自己选的,他没见过孟涛,更谈不上喜欢,在当时穿着喜服的时候也没有过心跳如擂鼓的感觉,他那会儿更多的是迷茫。 而他在第一眼见到在人群里的周远的时候,他以为那是孟涛,那时才迟来地有第一次怦然心动的感觉。 “但是婶子为什么不乐意呀?没有比周远条件更好的了吧?” “娘就是说因为他的条件太好了。”陈庆把孙大娘的疑虑告诉给李欣。 随后他捏着手指:“我觉得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不嫁人也很好。” “那可不行。”李欣说,“我希望你能幸福。” “不是你说的,不靠男人也能活得很好嘛。” 李欣看着陈庆,他跟陈庆是完全不一样的情况,也不是他夸口,他的生活比陈庆的生活好得太多,陈庆漂泊了这么些年,能有个男人让他过得更好,那为什么不呢? 陈庆笑起来,没一会儿听见外面的响动,李铁匠着急忙慌地回家了,身后还跟着个戚书宁。 陈庆还是害怕他,在门口见了一面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匆匆地回家了,李铁匠看到跑得飞快的陈庆一头雾水。 他看着李欣:“爹能吃人?” 李欣笑起来:“爹你就是吓人。” 李欣看着陈庆的离开的背影,心里想一定要把这事儿告诉周远,不然夫郎都没了他还蒙在鼓里。 只是想起陈庆之前说的,村里人都传他跟周远都快成亲了,他要是这会儿再去找周远,那更危险了。 看着在院子角落里捉虫子的牛牛,他把牛牛提起来:“牛牛你还记得周远吧?” “跟爹一样高。”牛牛说。 李欣笑了笑:“那他比爹还是要高些。你去他家里,把哥哥说的话给他听。” 牛牛点头:“好。” 有些话牛牛不太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但他有些时候在跟戚书宁一起读书,戚书宁也教他认字,所以他的记性还挺好的。 牛牛复述了一遍,李欣听着是那么个意思,就让他去找周远去了。 陈庆回家的路上,为了不想跟村里人碰上寒暄,选了一条绕远但偏僻的路,因此牛牛跑到周远家的时候,陈庆还没走到。 看到牛牛,周远也觉得十分惊讶:“牛牛?” 牛牛跑到周远的面前,一字不漏地把李欣要说的话告诉他,随后又说:“我听见花婶子说了,给阿庆哥找了个鳏夫,还有三个孩子。” 周远一口气憋在心口,又顾忌牛牛在,他深吸了一口气:“谢谢牛牛。” 牛牛小大人一样点了点头:“那我回家啦,我爹一会儿杀鸡,哥哥一个鸡腿,我一个。” 周远把他送到门口:“下次我也给你买一个鸡腿。” 送走牛牛,周远靠在墙上,想起牛牛说的那些话,是他的疏忽,本来想着他们知道了自己的心意,择日就可以上门提亲,但他完全没想到,因为他的做法,陈庆和李欣都会受到非议。 尤其是李欣,完全就是无妄之灾,甚至李欣还是为了帮他。 一定要解决了这些后顾之忧,才能堂堂正正上门提亲。 但首先要解决的,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孩子都有了三个的鳏夫。 陈庆什么都不知道,跟李欣谈过之后,他的心理负担没有那么重了,至少李欣是真的不喜欢周远,不是他抢了李欣的心上人。 家里孙大娘出了门,院子门轻轻掩着,陈庆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只看到了周远匆匆出门的背影。 今年倒是风调雨顺,小麦刚种下去,若是天不下雨的话,就要挑水浇地,陈庆的脚刚好,要是真要浇地,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刚刚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这会儿就狂风大作,乌云飘过来之后就是倾盆大雨,陈庆赶紧找到家里的蓑衣想去接孙大娘,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孙大娘冒着雨回来。 大雨把她淋了个透,陈庆赶紧给她熬了姜汤,又烧了热水让她洗澡,等她洗好以后,陈庆又做了热热的汤面,暖暖地喝下去之后,孙大娘早早地就睡了。 雨一直没有停,陈庆去后面检查了一下鸡棚的渗水情况,用锄头挖了一条沟之后才回了房间里,他在孙大娘的房间外站了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声音,于是又回了房间里。 雨声落在屋顶,最是能让人安眠,陈庆很喜欢下雨天,尤其是洛河村的雨天,会让他睡得很熟。 小寡夫[种田] 第25节 他的家乡长年有风沙,下雨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来到洛河村他才发现,听着雨声睡觉会睡得格外沉。 陈庆睡得很熟,梦里却出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孟涛还是看不清脸,但语气很冲焦急:“你还能睡得着,你赶紧起来。” “啊?”陈庆睁大眼睛,“这不是睡觉的时间吗?” “让你好好照顾我娘,你照顾到哪去了!”孟涛还在原地打转,“你赶紧起来。” “啊?”陈庆还是惊讶,他不知道孟涛今天为啥来一圈,他想追上去却怎么也追不上,孟涛转身呵斥他。 陈庆被吓醒。 他坐起身来,雨这会儿已经停了,他用火折子点燃了油灯,起身去了孙大娘的房间里。 因为是下雨天,屋里黑沉沉的一片,陈庆的油灯是暗夜里唯一一点光亮,他走到孙大娘的床前,走近了才听见她的叹息声。 陈庆立刻把油灯放下,伸手摸了摸孙大娘的额头,才发现她的额头烫得可怕。 “娘,娘……”陈庆一时间没有了主意,他手足无措,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着孙大娘一定是下午淋了雨着了凉这会儿烧了起来,这会儿应该要怎办? 先熬药,对,先熬药。 村里没有村医,所以家里备着些草药。 陈庆跑到灶房里熬药,孙大娘还是没有醒,天太黑了,一丝光亮都看不见,陈庆的心里很慌,虽然心里知道孙大娘只是感染风寒,但还是很害怕。 他生火的手都在抖。 好不容易等药熬好,陈庆赶紧去了房间里给孙大娘喂药,但他喂进去的药孙大娘全吐出来了,还伴随着全身痉挛。 陈庆死死地抱住她,又怕她咬到自己的舌头,从一边找到了手帕塞到她的嘴里。 陈庆抱着她,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下来,陈庆把剩下的药又喂给她,虽然被苦得皱眉,但好歹还是都吞下去了。 陈庆又去投了帕子,放在她的额头上,随后又去把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净。 他出去倒水的时候,看到了一点光朝他这里来。 陈庆愣在原地,不一会儿周远就走到了他们院子跟前。 他的眼睛发酸,走到家门口,看着周远满身泥泞,手里的灯笼只剩了一点微弱的光。 他看着穿着中衣的陈庆,朝屋里看了一眼:“出什么事了?” 陈庆听见他的话,两行泪珠从眼眶滑落。 第28章 等不到陈庆开门, 周远直接撑着低矮的院墙,很轻松地跳进了院子里。 借着微弱的灯光,陈庆也看到他的身上也是很狼狈, 裤腿上全是泥点子, 鞋更是脏得不能看了。 “你干什么去了?”这个样子不像是刚刚才从床上起来,倒像是从外面回来。 “你怎么了?”周远抬起灯笼, 昏暗的灯光下看清了陈庆的脸, 眼睛红得像他从山上捉回来的兔子,他身上穿着中衣, 手上是一盆水。 陈庆刚刚哭过, 还有些抽噎:“娘,娘刚刚发热, 全身都痉挛,我害怕……” 周远叹了口气,做出了一个算是比较出格的动作, 他走上前了一步,轻轻地把陈庆拥进怀里,一双大手在陈庆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这是陈庆从爹去世之后, 第一次这么靠近一个男人。 周远实在是太高大了, 陈庆的头只能够到他的胸口,他抬起手想推开他,但手落到他胸口的时候又垂了下去。 陈庆也不知道究竟抱了多久, 只是退开的时候,他看到周远胸前的衣裳湿了一块。 夜风有些凉, 周远拍了拍他的背:“进屋去, 外面凉。” 陈庆点头,让他在堂屋里坐下, 自己又进房间看了一眼孙大娘,她的情况平稳了很多,随后他才回到堂屋,走到摇晃的油灯前,才觉得有些尴尬。 深更半夜,寡男寡男,他还穿着中衣。 陈庆回房间穿上了一件外衣,然后去给周远倒了一碗热水,他们家里没有茶杯,喝水都是用碗。 周远喝了一口,觉得有些僵的腿有了点热气,听了陈庆的话,周远约莫是知道了孙大娘的情况,人年纪大了,淋一场雨或者是摔一跤,都是非常危险。 “别担心,只是风寒发热而已,家里有酒吗?” 陈庆摇头:“没有。” 周远站起身来:“我去给你拿点。” 陈庆还没说话,周远就已经离开了,随后很就回来,他提着一坛酒,交给陈庆:“用酒给婶子的手心脚心搓一下,退热会快一些,明天咱们再去镇上看大夫。” 陈庆点头,没有多想,赶紧进了房间里按照周远说的给孙大娘用酒搓手心搓脚心。 孙大娘在这会儿醒了过来,手心被陈庆搓得很热:“阿庆……” “娘你醒了啊?”陈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说话都带着颤音。 “吓到了你吧?人老了,淋个雨就要死要活的。”孙大娘撑着坐起来,闻到手心的酒味,“哪里来的酒啊?” 陈庆低着头:“周远给的。” 孙大娘一愣:“这么晚了,他怎么知道的?” 陈庆还是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刚刚过来的。” 孙大娘长舒了口气:“我没什么大事了,你帮我找身衣裳,我换一下。” 陈庆帮她点燃了油灯,又找了衣裳给她换,孙大娘坐在床上:“说会儿话就让他回去吧,毕竟大半夜的。” “嗯。” “你也早点睡。” “好。” 陈庆从房间里出来,朝周远点了点头:“娘没事了,你回去吧。” “好。”他站起来,“我明天再来看婶子。” 陈庆把他送到门口,想了想又停下:“你等一下。”他匆忙跑回厨房,从柜子里摸出一块姜。 他把姜递到周远的手上:“回去熬点姜汤喝。” 周远在接姜的时候,捏了捏他的手,陈庆耳根发烫,抬眸看了一眼他。 周远借着拉着他的手,又把他朝前拉了一下,又轻轻抱了一下他:“回去睡吧,明天见。” 还是周远先松开他,把他朝院子里推了推:“锁好门。” 看着周远离开,陈庆锁好了门,转头看见了周远落在这里的灯笼,陈庆把灯笼收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脱了衣裳,平躺在床上。 他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两个拥抱睡不着,但没想到的是他沾床就睡着了,一直到屋后的鸡鸣声响起,他快速地爬起床,就看见孙大娘已经在扫院子了。 “娘,您没事了吧?”陈庆披散着头发,站在门口。 “没事了。”孙大娘朝他笑了笑,“一会儿再熬一贴药喝了就没事了。” 陈庆还是担心:“咱们还是去镇上看看,让大夫抓点药吃吧?” 老人家在这方面都固执,说什么也不肯去看大夫,陈庆无奈,只能先去洗漱。 等陈庆洗漱完,孙大娘又去后院把鸡鸭都赶出棚里,她还自己熬了药喝了,陈庆没法再劝她,只能去后面帮她的忙。 等他们从后院回来,周远已经等在了院子里。 孙大娘看到周远,余光看向陈庆,只见陈庆整个人都局促了起来,她跟周远目光相接,随后周远说:“帮我放一下牛吧,昨天下午没放它,估计这会儿饿着肚子。” “啊?哦,好的。”陈庆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孙大娘,又看了一眼周远,随后埋头出了门。 看着陈庆离去的背影,周远扶着孙大娘坐在院子里,开门见山:“昨日我去了一趟镇上,婶子,花婶子说的那人也并非良配。” 周远昨日听见消息便去了镇上,走得很匆忙,他先前租住在镇上驿站的时候,认识一个人叫做王五,这王五可以说是镇上的百事通,镇上发生的事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他找到王五,请了一顿酒,便知道了花媒婆给陈庆说的到底是一门什么亲事。 那袁家大郎的上一个夫郎,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就这一点,他就不可能让孙大娘把陈庆嫁进这样的人家。 “他家之所以这么着急,又不介意他戴过孝,是因为他家的老太太快要不行了,着急想让人进门冲喜。”周远的声音里是带着怒意的,“婶子,虽然我没有那么好,但也不至于比那种人差吧?” 孙大娘叹了口气:“我已经回绝了她了。” “既然你知道了这件事,想必也知道了我到底担心什么。”孙大娘说,“是没有人比你的条件更好,但是,我想知道你该怎么处理我担心的这些问题?” “您放心,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不会让他受到一丝流言蜚语的困扰。” 周远想了想又说:“也许这些事情也是您多虑了,村里人也许并不会对这件事有那些想法。” 孙大娘愣了愣:“也许吧。” 周远又说:“您放心,我会护好他的。” 孙大娘点头:“你有那个本事,我也自然是信你。”又说,“我也跟阿庆说了,顺其自然就好。” 总算是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周远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孙大娘又问:“所以当时你说的,是我家孟涛让你照拂我们……” “我跟孟涛,确实不是很熟。”周远选择了实话实说。 孙大娘鼻头一酸:“那你说的那些,他在战场上……” “那些都是真的,他的确很英勇。”能在战场上英勇杀敌,每个人都是英勇的。 孙大娘按了按眉心:“好,好好。” “你们的事,我不拦你们,但是,一定不要让阿庆受伤害。” 周远很是郑重地说:“我知道,谢谢婶子。” 陈庆牵着牛往河边去,他知道是娘跟周远有话要说,他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放了牛任他吃草。 娘说的问题,他一直没有想过,就好像只要不去想,那些问题就不存在一样。 他能承受流言蜚语吗? 陈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怀抱又那么温暖。 小寡夫[种田] 第26节 陈庆看着在水里自己的倒影,平平无奇,自己有什么好呢?也想不太明白。 陈庆看时间差不多,牛的肚子也吃得圆滚滚,随后牵着牛往家里走,他走到周远家门口,看见他刚从自己家门出来。 周远很快地走到他的面前,从他手上接过栓牛的绳子,陈庆抬起头,竟然看到了周远脸上还带着笑,他在接绳子的时候,握住了陈庆的手。 陈庆第一时间是想松开,但看到周远的笑,陈庆最终还是没有把手松开。 “你等我,处理好这些事情之后,就上门来提亲。” 陈庆用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点头,随后低着头回了家。 孙大娘看到陈庆回来,咳嗽了两声,用打趣的眼神看着他。 陈庆低着头:“娘。” “好啦,娘知道了。”孙大娘清了清嗓子,“先前不是还有一件冬衣没做完?继续做呗。” 陈庆点了点头,孙大娘帮他理线,孙大娘年轻的时候做衣裳也是一把好手,但年纪大了,眼睛不行了,家里的针线活就都是陈庆来做了。 “赶明儿把门前那几块地锄一锄,撒点菜种。”孙大娘一边理线一边说话。 陈庆刚来这边的时候其实不太习惯,洛河村这边冬天里是不下雪的,冬日里还能有鲜嫩的绿叶菜吃。 虽然是不下雪,但这边也不比他故乡那边暖和多少,他家那边是只要穿着衣裳就还能抵御的冷,而洛河村这边是就算穿着厚衣裳,冷也能从任何一个缝隙里钻进去。 不过好在这边虽然冷,但也不需要像从前家里那样去买炭火,也不至于会冻死人。 “好。”他又眼巴巴地看着孙大娘,“能种豌豆吗?” 陈庆最喜欢吃的就是豌豆尖儿,他最喜欢那种清香味,他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难得有一样能说出来的很喜欢吃的东西。 孙大娘看着他难得有些鲜活的表情,在心里笑了笑,果然人还是要有别的情感,才能让人过得更鲜活一些。 从前的陈庆总是死气沉沉,李欣来了他才能打起点精神,现在有周远,能明显看到他的脸上更多的表情。 对陈庆来说,遇到周远也是好事吧。 第29章 从那天之后, 周远好像忙起来了,白天总是见不到人,但是即使白天再忙, 他晚上也会把陈庆家的水缸挑满。 李欣在家照顾了几天他娘亲, 终于找到时间出来跟陈庆玩。 做完了田里的活,陈庆也闲了下来, 这两日做衣裳头低得很酸, 陈庆在院子里活动筋骨。 李欣在院子门口跟他挥手,陈庆赶紧去给他开门:“你终于出门啦?茵姨还好吗?” “嗯, 好多了。”李欣坐在他坐的地方, 看见桌子上衣裳,促狭地看着他:“给周远做的吧?瞧这手法, 比做自己的衣裳还认真呢吧?” 陈庆推了推他的肩膀。 李欣知道他,玩笑再开下去这人又要躲起来了,他提议:“咱们去山上走走吧?” 陈庆正好有些疲乏, 这会儿天气很好,他们上山也不会走得太远,就在山坳边走走就行。 陈庆带上门, 和李欣一起走上山的路, 李欣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你知道吗?我爹想让那个戚书宁去学堂里读书。” “读书不是很好嘛。”陈庆的手上摘了一根树枝,随手这么一编就是一个花环,可惜现在山上没什么花了, 他给李欣戴上,也很好看。 “可是上学堂多贵啊, 束脩多贵啊。”李欣虽然从小生活算是富足, 但在他娘的教导下他也知道节约,尤其是, 那些钱都是他爹一锤一锤打下来的。 “可万一他以后有出息了,肯定是会还你家的呀。”他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这里视野开阔,几乎能看到整个村子的全貌。 李欣叹气:“也只能往好了想了,就怕供出来个白眼狼。” 陈庆不爱背后说人是非,便不再说戚书宁。 这个时候天气已经不那么热了,几场雨下来温度变得让人很舒适,他们两人坐在大石头上谈天说地,又不可避免地说起婚事来。 “我娘劝了我爹,让我爹别那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好在我爹是听我娘的话的。”李欣直起腰,他的爹娘恩爱是整个洛河村出了名的。 不过也是因为他爹听他娘的话,周远拜托他的事情不可能那么顺利。 他凑到陈庆的面前,捧住他的脸:“阿庆!” “干什么啊?”陈庆笑起来,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随后又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陈庆其实很少笑,以前开心的时候,他也只是眼睛弯一弯,嘴巴抿一抿。 “你要幸福一点。” 这话孙大娘也说过,陈庆觉得,前几年的漂泊,现在想起来也不那么难受了。 他有很好的亲人,也有很好的朋友。 他们在山坡上畅谈,另一边的周远近来真的忙得不可开交。 为了能娶到陈庆,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首先是婚礼的问题,他要做就要做得最好,那肯定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还有聘礼,大雁最好,不知道洛河村这边像不像他老家那边,入冬就一个活物都见不到了,得赶紧去找一找才行。 最后是关于传言,周远在跟孙大娘交谈过后思索了一整天,解决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 最终想到了一个办法。 牛牛这些天常来他这里,为了避免再跟李欣接触,他跟李欣商量的事情都是靠牛牛来传话。 这天周远提着从镇上打来的烧酒,绕过了大半个村子,走到了李欣的家门口。 正巧这天,李铁匠没出门去打铁,而张茵也已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就等着周远上门来。 而周远经过的人家,有些也能跟他聊上两句,问他上哪。 周远很大方地说:“去李叔家。” 那人便了然地笑:“就这么去啊?多少有点不正式啊。” 周远只是笑了笑:“我拜义父,有酒就好。” “啊?”那人愣在原地。 周远朝他挥了挥手,没再说话,径直离开。 一中午没过去,村里关于周远的事情就已经传开了,原来周远跟李铁匠家根本就不是要结亲家,而是拜义父。 一时间村里很多人都动了心思,花媒婆家里更是快让人把门槛踏平了,虽然由女方和哥儿这边上门来难免有些掉价,但能得良婿的话,脸面也不是什么问题。 花婶子嘴巴都快说干了:“不是啊,那周远跟牛一样倔啊,只说自己很早就有心上人了,说谁他都不乐意。” “啊?可他今天不是说,去李家是去拜义父的吗?” 一时间村里人都在猜测,周远的心上人到底是谁,猜测多了起来,传言也就多了起来。 有说是他去战场之前就有相好的,他心里还想着旧爱;有说他其实并不想成亲,说有心上人只是为了不被人打扰。 真真假假的传言很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又有人说,周远其实是因为在战场上伤到了,身上有见不得人的隐疾,所以才会打着自己有心上人这样的幌子。 村里的风言风语传得很快,连陈庆这样平日里出不出户的人都听见了消息。 他跟孙大娘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奈。 “但是周远真的拜李铁匠当义父了?”孙大娘问陈庆。 陈庆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 陈庆的确不知道,这些天周远都没上门来过,每天晚上也只是挑水,最多就是在水缸边上拉一拉陈庆的手。 “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就算是你们成亲了,大概率也不会再有人说你什么不好。”就这一点来看,周远这个人办事还是很周到的。 孙大娘看着他藏不住的笑意,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咱们也得准备起来了,阿庆,什么时候给自己绣嫁衣啊?” 陈庆睁大眼睛:“还要自己绣吗?上次不是还有一件红衣裳吗?” 他上次成亲也仓促,孙大娘给他做了一件红衣裳,这会儿还收在他的柜子里呢。 孙大娘轻轻敲了敲他的头:“那能是一样的吗?傻。” “太浪费了娘,我又不是第一次成亲,能免就免了吧?”陈庆有些不确定,“是吧?” 孙大娘刚想说话,门外站着很久不见的周远,她笑了笑:“我出去走走,你们聊。” 她离开之后,陈庆在周远的面前还是有些拘谨,周远倒是很自在地搬了凳子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手中针线,还有那件快要完工的衣裳,他笑着:“快做好了?” 陈庆点头。 “怕我?”周远看着他低下头,露出一截脖颈,就忍不住想逗他。 “没有,不怕。”陈庆停下手,看了一眼他的眼睛,随后又移开目光,“你最近忙什么?” “忙成亲的事啊。”他们院子里的桌子和凳子都有些低矮,周远的腿太长,坐着有些吃力。 “啊,哦。”陈庆又低下头。 周远看着他,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亲事是他们心照不宣,但他还没听见陈庆亲口说出愿意。 “问你一个问题。” 他说得正式,陈庆把手放回膝盖上,很认真地听他问话。 “你愿意跟我成亲吗?又或者说,你喜欢我吗?” 陈庆的手指无意识地蜷在一起,他想悄悄看一眼周远,但他知道周远一定是在看着他的,他不敢抬头,怕撞进周远含着笑的眼眸。 他没说话,只是点头。 周远却不是太满意,他靠到陈庆的旁边,手落到他的脸上:“点头是什么意思?我要听你说。” 陈庆在心里骂他得寸进尺,低着头翻了个白眼,然后轻声说:“我愿意的。” 周远这才笑起来,只是依旧不肯放过陈庆,手滑到他的下巴上,让他抬起头:“为什么总是低着头?还说不怕我?” 他干脆绕到他的旁边,一个人要占据陈庆全部的视线。 “不是……”陈庆的声音很小,又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靠了一点。 陈庆咬牙,慢慢转头看向他,周远看着他,跟他目光交叠,觉得他很可爱,今天他没束发,微长的头发垂在胸前,眼尾有些红,因为害羞整个人都泛着粉。 陈庆没有办法跟他对视,于是又把目光移开,看院子,看篱笆,就是不看他。 周远觉得好笑,从前是陈庆偷偷看他,现在能光明正大地看了,他又害羞得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小寡夫[种田] 第27节 但好在人是听话的,抬起头之后就没再埋头。 “我看了一下,近来的好日子就是十一月初一,所以过两天我就请花婶子上门提亲了。”其实十月初一就是好日子,但孟启早就定好了十月初一成亲。 陈庆转头看向他,想到什么事情,又怕说出来他不高兴,很迟疑。 周远看着他:“想说什么就说出来。” 陈庆这才很小声地说:“我,我孝期还没过。” 周远一愣,这才想起这一茬来,先前果真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还忘了这事儿。 “还有多久?” “我之前跟娘说了,守孝三年。”陈庆有些紧张,手不停地在自己的裤腿上摩挲着。 周远皱眉:“三年太长了。” 陈庆从前不觉得,现在竟然也觉得三年长,他又开口:“但娘只让我守一年。” 他还记得孟涛的丧事是三月二十七办的,也就是说还要等到明年四月,但比起三年来说,这时间也不算长了。 “好,那就一年。”一年已经过去了一半,也不是不能忍,“正好可以再多一点时间准备婚礼。” 陈庆愣住:“还要准备婚礼吗?” “那是当然。”周远回答,“怎么?你不愿意吗?” 陈庆点了点头,又怕自己说错什么话又惹他不高兴,刚刚他皱眉陈庆已经看见了:“我只是觉得,会不会太,太浪费钱了?” “你不用在意花钱的事情。” 陈庆看他:“可是你整天不务正业的样子……”就算有钱,也应该花得差不多了吧? 周远被他气笑:“在你眼里我就是不务正业的样子?我不务正业,你还愿意嫁给我啊?” 陈庆不知道他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讲出这么羞人的话,他抬脚踢了周远一下。 “好好好,不说这个。”周远怕把人惹急,“跟你交待一下,家里不穷,我会赚钱,不用担心钱的事情。” 陈庆抿了抿唇。 周远便跟他说了一下自己最近在忙些什么:“这些天有时间我就在山上待着,看看能不能捉到大雁,不过没遇到,倒是抓到了点其他的猎物。” 陈庆看了他一眼:“可是我最近没看到你。” “我上山的话,回来得很晚。” “哦。”陈庆点头。 “还有一件事。”周远很认真地对他说。 陈庆抬眸,无声询问。 “传闻说的我有隐疾,是假的,不用担心。” 陈庆的脸上顿时布满了红晕,他狠狠地踢了周远一脚,一下午憋的气都在这会儿撒出去了:“谁担心这个了啊!登徒子。” 陈庆回了屋子里,还能听见周远在院子里的笑声。 第30章 十月初一, 宜嫁娶。 孟启娘早就跟村里每家人都说了去热闹一下,当然也包括了孙大娘和陈庆两个人,但他们两个人都很自觉, 这样的大好日子, 他们也就不去了。 孙大娘听着村子里吹吹打打的热闹,把在屋里埋头做衣服的陈庆拉了出来:“今天反正也没什么事, 咱们去拜菩萨吧。” 怀远寺在离镇不远的郊外, 依山而建,风景秀美, 平日里香客也多, 今天又是初一的庙会的日子,陈庆来这边之后也只去过一次, 左右今年这个时间巧,带着陈庆去玩一圈也好。 他们出门的时候,周远家里已经没人了, 孙大娘看了一眼他,陈庆才说:“今天孟启成亲,他要去帮忙。” 从洛河村步行去怀远寺约莫要走一个来时辰, 怀远寺在山上, 要上去的话中间还得爬一段山路,因为这里算是镇上的一个人群往来密集的地方,所以上山的山坡修得很平整, 山两边允许摊贩摆摊卖东西。 他们到的时间已经不早了,这会儿两边的摊子都已经摆了起来, 陈庆跟孙大娘先没有仔细逛, 径直往山上的怀远寺去。 在平坦上坡路的尽头,就是山上的小径, 小径只需走两刻钟,便能看到被山色掩映住的怀远寺。 陈庆扶着孙大娘,两人在寺庙的门口买了香火,在小沙弥的指引下拜菩萨。 陈庆陪她拜了拜之后,孙大娘想去听住持讲经,陈庆没有兴趣,就去寺庙里闲逛。 怀远寺很大,听说很多府城的达官贵人的亲眷也会来这里小住,因此怀远寺后面有很多的厢房供香客居住。 陈庆绕着整个怀远寺走了一圈,走的也都是僻静的小路,在一片片的竹林里,陈庆偶尔能看见有僧人打坐,或是有些未婚的哥儿姐儿说着悄悄话。 陈庆无意打扰,看过风景之后就走的很快,赶赴下一处美景。 陈庆看着远处围着很多人,他本来就不喜欢凑热闹,但在听见那个摊子是卖开过光的平安符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随后陈庆一咬牙一跺脚,也凑进了人群里,跟几个姑娘和夫郎抢起了为数不多的平安福。 陈庆第一次这么样在人群里抢东西,换做以前,他就是再想买,看见这么多人也只会感叹一句那东西跟他没缘分然后做罢。 等他拿着东西从人群里挤出来,他看着躺在自己手心里小小的一个三角符篆,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放进了怀里。 陈庆怀里揣着这个平安符,像是揣了一只兔子在胸口,心口砰砰直跳,他尝试着按了按,发现于事无补。 好在住持讲经很快结束,他跟孙大娘汇合,两人又花了几文钱,吃了个斋饭,才慢悠悠地下山。 此时的天气不算太热,温度很适宜,这会儿他们才有闲心逛一逛,摆摊子的多数是一些卖帕子饰品的,毕竟来上香的都是夫郎和女性居多。 陈庆兴致缺缺,最后眼神停留在一条月白的发带上。 孙大娘也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条发带,月白色,上面绣着些象征吉祥的云纹,很好看。 “喜欢呀,那就买下来。”孙大娘问了价,就想给钱,陈庆难得表现出来自己喜欢什么东西,既然喜欢了,那买下来也不是什么问题。 听到了小贩说这一条发带就要十文钱,陈庆立刻放下手:“娘,我不要,我就是看看。” 孙大娘不同意,从前他们省着钱,是想着等孟涛回来,让孟涛过更好的生活,但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也就没必要再那样节省。 在他们两人争执的时候,一双大手越过他们给了钱,从小贩的手里拿过那条发带,随后拿到陈庆的面前:“给。” 孙大娘第一眼就看到陈庆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有些惊喜:“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问村里的小孩儿。”周远回答他的问题之后,才跟孙大娘问好。 这里离洛河村挺远,没人认识他们,孙大娘便说:“你们两个人逛逛吧,我去歇歇脚,年纪大了,爬上山也挺累。” 周远从善如流:“婶子,我把牛车停在前面的,您去那歇吧。” 孙大娘点头,朝他们挥了挥手就往前走了。 剩下陈庆和周远两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周远见他迟迟不动,便顺势牵起他的手。 陈庆差点跳起来,但周远抓他的手抓得很紧,他挣不开,他所有的感官都停留在了自己的手上,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像是在冒汗。 于是周远带着点力道,把他往前带。 走了一段路程之后,陈庆似乎是不再那么紧张,周远顺势把手指都插进他的指缝里,只是陈庆的手太小,倒像是周远的手完全包裹住他的手。 “今天热闹吗?”陈庆问。 周远点头,他有些心不在焉,手上似乎还能摸到陈庆手心里的茧和一些淤痕:“很热闹。” “你怎么会来这里?”陈庆显然已经没心思逛,他的心跳得很快,旁边有人的眼神落在他们的身上,他下意识地就想躲。 想收回手却被周远握得很紧。 “这里没人认识我们,别怕。”周远说。 陈庆只能乖乖地让他牵着,连呼吸都放缓了很多。 “有什么喜欢的吗?”周远问他, 陈庆摇头:“我本来就没什么想要的。” 周远没说什么,牵着他四处闲逛,每走近一个摊子,小贩就会十分热情地跟他们说话。 “这是上好的玉石雕刻的簪子,给您夫郎买一个吧?”周远的目光落在一个簪子上,上面跟刚刚买的那条发带一样,上面刻着云纹。 “多少钱?”也许是听见小贩说的那句您夫郎让他心花怒放,也许是陈庆真的很适合这个簪子。 “不贵不贵,就一两银子。” 周远立刻想要给钱,陈庆赶紧按住他另一只手:“我不要。” “这这么好看呢。”周远是个大老粗,但就是觉得这样的玉色才能称得上他。 陈庆赶紧把他拉走:“我真的不想要这个,你刚刚给我买了发带就行了。” “可是发带才值几个钱?”周远不解,他是粗人,但也能瞧得出什么东西好,“那个簪子好看。” “比起那个,我更喜欢你给我做一个。”为了不让他花钱,陈庆说。 “那好吧,我给你做一个。”脑子里已经在构思簪子的样式了。 他们几乎把这个集逛了个遍,最后周远非要给他买一个糖葫芦,陈庆推辞不了,一边吃上面的糖块,一边说:“现在正是山里红成熟的时候,想吃还不如去山上捡呢,花这个钱做什么啊?” 周远想起孙大娘曾经评价陈庆的话,说他煞风景是有一套的,如今他也更深刻地体会到了,只是即使是这样,陈庆看起来依旧很可爱。 周远看着他,朝他伸出手,陈庆本来还吃着糖葫芦,看周远看他,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糖葫芦,犹豫着递给了周远。 周远接过来,在陈庆咬了一口还没吃完的果子上咬了一口。 陈庆的心肝都在颤,那个果子他刚刚咬过,上面还沾着他的口水,周远就这么,就这么吃了…… 周远把糖葫芦还给他,见他脸红,又想逗他:“怎么?嫌弃我吃过的?我都没嫌那是你吃过的。” 陈庆现在只想把头埋进地里,他今天都不想再跟周远说话了。 天不早了,他们逛完之后找到了孙大娘,随后周远赶车,陈庆跟孙大娘坐在后面,慢慢地往村里走。 孙大娘看着陈庆,轻轻拍了拍陈庆的肩膀,陈庆看着她。 “你坐前面去。” 陈庆哦了一声,慢慢地挪到了周远的旁边坐下。 孙大娘坐在后面,看着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望天叹了一口气,抹了抹眼睛。 “困的话可以靠在我肩上睡。”周远说,“快到村里了我会叫你。” 小寡夫[种田] 第28节 他还记得上次他搭他们回去的时候,陈庆就是那样靠在孙大娘的肩膀上睡觉的。 陈庆摇头:“我不困。” 周远也不勉强他,路上谁都没说话,不算炽烈的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难得地静谧安详。 陈庆还是没撑住,靠在周远的肩上睡着了。 孙大娘看陈庆睡着了,才跟周远说:“你看好时间了吗?” “我不太懂这个,本是想着越快越好。”周远的声音轻了一些,“但是,孝期还不足一年,我想先定下来,等孝期过了再说。” 孙大娘摇头:“那要等到明年的四月了,时间太长了。” 时间太长就容易生变故,她不想陈庆的生活再出什么变故。 “婶子,礼不可废。”周远说,“我敬佩孟涛,他为国捐躯,若是连最后的礼数都不给他全的话,我心也难安。” 孙大娘抽噎了一下:“你也是好孩子。” 周远笑了笑:“日后,我也能叫您一声娘,他心里已经把您当成了亲娘,日后,您也是我的亲娘,孟涛就算是我的兄弟。” “我算是哪门子的娘。”孙大娘眼里含着泪,嘴边却是笑着,“你们好好过日子就行。” “这样吧,其实算起来,涛子的孝期早就该过了,他已经走了好些年了,守的话,就为他守到新年吧,我相信,他不会怪你们的。” “婶子,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我能等的。”周远劝说道,“我不想你们被人说三道四。” 孙大娘只好点头:“那也行,准备的时间充分点也行。” 快到他们洛河村的时候,周远叫醒了陈庆,陈庆缓慢地睁开眼睛,因为刚醒,他的眼睛里还有些水光,看起人来雾蒙蒙的。 他跟周远对上视线,然后周远换了个姿势坐,陈庆的头离开了他的肩膀。 回到村里,就要保持距离了。 第31章 天气一天天地凉了起来, 陈庆给周远做的两件衣裳都做好了,一件入秋穿,一件冬日穿, 他拿给周远的时候周远就试了一下, 很合身,穿起来比之前又英俊了不少。 陈庆当时只大概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地里的活几乎都干完了, 陈庆跟孙大娘花了两天的时间把房子外面的菜地里种上了些青菜, 为的是冬天里的那一抹绿色和一口清香。 陈庆在这段时间里也做了些针线活,绣了几条帕子, 但是样式还是没什么新奇的, 一条上绣着掩映桃花里的两只小雀,另一条上绣着湖心两只鸳鸯交颈。 还有一个只是绣着一从兰花的荷包, 荷包里装着一个护身符。 周远来家里更频繁了一些,但都是在傍晚,他白天好像忙得很, 只有晚上来挑水才会有时间来家里坐坐。 晚上他来的时候,孙大娘就会回房间,把堂屋留给他们两个说话。 陈庆最近倒是不再像以前一样, 跟周远说话就红脸, 被他一逗就说不出话。 “今天又上哪了?”陈庆给他倒了一碗水,看他牛饮。 “先前不是说要跟孟启他们一起出门,大概都准备好了, 就明天了。”周远放下碗,像是一碗水就已经扫空了他所有的疲惫。 陈庆的手僵在原地:“明天就要出门?孟启不是刚刚才成亲, 家里也舍得他出去吗?” 周远点了点头觉得好笑, 陈庆跟孟启不熟,这会儿倒是是学会借别人的名头了:“是县城的员外家, 要送些东西去京城,不出意外的话,过年能回来。” “这么久……”陈庆喃喃道,“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呢。” 周远揉了揉他的头:“别担心,再危险能有战场上危险吗?” 陈庆有些手足无措,刚刚坐下又站起来,周远干脆抓住他的手,把他按在自己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我早就决定要做这个了,所以之前才会想要把地赁出去。” “可是,做这个一年到头都要在外面跑,外面很危险。”陈庆是第一次握住他的手,那双手很大,但是上面有很多的疤痕,跟自己的不一样,周远手上的疤很长一道,他看了一眼,就不难想象战场有多凶险。 周远拍了拍他的手:“别担心,战场上我都活着回来了,更何况只是往外走一趟。” 陈庆垂下头:“好吧。” “所以咱家的牛就得指望你了。”周远笑着说,“等再冷了,就没有新鲜野草了,还得你费心。” “嗯。”陈庆点头,“我知道了,不会让它瘦下来的。” “没事就多跟我那个便宜弟弟玩,让他带你出去走走。” 陈庆还有些疑问:“你弟弟?” 周远笑起来:“李欣啊。” 陈庆这才想起周远认了李铁匠当义父,那李欣确实就是他的弟弟了。 没想到最后的发展竟然是这样,本来他以为要跟周远成亲的李欣成了周远的弟弟,而自己…… “我明天就要走了,你还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周远不满意自己就在他面前,他还在神游天外。 “那我能帮你做什么?”陈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孟启出门都有自己的媳妇儿帮忙收拾行李呢,我还得自己收拾。” 陈庆立刻站起身来:“那你拿过来,我帮你收拾?” 周远只是没什么笑意地笑了笑,笑得陈庆背上起了一层颤栗。 “那,我跟你过去帮你收拾?”陈庆看了一眼孙大娘紧闭着的房门,又有些迟疑。 “走吧。”周远伸手牵他,陈庆还在不断回头。 孙大娘实在忍不住,靠着窗说:“早点回来。” 好在他们两家在村里偏僻一点的地方,要是这边的人家多了,他俩都早就让人看出端倪了。 这还是陈庆第一次走进周远家的院子里,周远一个人住,院子东西不多,不算杂乱。 堂屋里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堂屋的角落里堆着些木屑,还有一些木料,陈庆看向周远。 周远说:“那不是你上次说要我刻的簪子,试了几次,手还不够巧。” 陈庆站在周远卧房的门口,久违的害羞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们还没成亲,也还没定亲,他这会儿就进了周远的房间,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周远没注意他许多的心思,伸出手就把陈庆拉了进去。 这是周远最私人的空间,他就这么闯了进去。 周远的房间并没有陈庆想象的乱,床上的被子虽然没有叠起来,但也是铺在床上整整齐齐。 边上有一排柜子,但另外的三面都是空的,只勉强装满了一面,其余的衣裳都散乱着放着,但陈庆给他做的那两件衣裳整整齐齐地叠着。 陈庆顺手把他那些杂乱的衣裳都叠好,又想起他是要往京城走,听说京城的冬日比洛河村这边会冷很多,陈庆给他把厚衣裳都装进包袱。 他埋头收拾,周远就借着有些昏暗的烛光看他。 并不是自己不会收拾,他曾经在军中,收拾包袱对他来说得心应手,但这会儿在帮他收拾行李的陈庆,更多了很多温婉。 心有点痒。 一年的时间还是太长,这次出去两个月,他只是想让自己觉得时间过得快一些。 陈庆帮他收拾完包袱,但觉得这些衣裳似乎不能抵御京城的寒凉:“等到了京城天凉了,你再买厚衣裳吧,现在做也来不及了。” 他说完之后,周远并没有回答他。 陈庆转过头,只见周远只是一直看着他,陈庆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周远把陈庆收拾好的包袱从陈庆的身边拿开,只是细细地看他的眉眼。 陈庆的吞了口口水:“你别看我了。” 周远嗯了一声,目光却依然在他的身上。 陈庆这才想起先前他去怀远寺求的平安符,从寺庙回来之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给他,如今周远要出远门,平安符,应该是能保平安的。 那个荷包陈庆一直都带在身上,这时要是不给他,就没什么机会能给他了。 陈庆从怀里掏出荷包,递到周远的手上:“这是上次去寺里,我求的平安符。” 周远看着自己手里的荷包,布料应该是之前给他做衣裳剩下的,虽然是暗沉的颜色,但上面那一丛兰花却十分素净,连同这暗沉的颜色都衬得柔软了许多。 他知道怀远寺的平安符,孟启说他娘子为了给他求一个跟人抢得发髻都乱了,陈庆这样见人都绕远走的,也会去跟人抢一个平安符吗? 他看着平安符,想着陈庆在人群中被推搡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越想就越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填满,他拉着陈庆到他身边,环住了他的腰。 他坐着,陈庆站着,但两个人都像是没什么差别,他拥着陈庆,还能闻到他衣裳上的皂角味道。 “都收拾好了,那我就回去了……”陈庆手足无措,想推开他,手落到他头上又松开。 周远腾出一只手,拉着陈庆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 陈庆没再挪开,只是觉得手心下周远的头发有点硬,有点扎手。 抱了一会儿之后,陈庆说:“还有事吗?” 周远还是没说话。 屋子里很静,这会儿秋凉,山里的虫鸣也消失了,陈庆好像只能听见自己心砰砰跳的声音。 他没话找话:“我再给你做点干粮吧?” 周远这才松开环住他腰的手,伸手摸他的脸:“好。” 于是两人又来到灶房里,陈庆看着堆在旁边的粮,几乎没怎么动,他让周远生火,自己开始和面。 周远开口说:“剩下的我一会儿给你送回去,放两个月就该潮了。” 陈庆本想拒绝,但听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他一边揉面,一边想,这些面,好像也要不少钱。 周远看他乱转的眼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要是想给我钱的话,你今晚就别回去了。” 陈庆揉面的手停了一下,然后脸通红:“我没想给钱。” 周远生火,陈庆就在灶台边给他烙饼,一边烙一边说:“要干一点,才能放得久。” 他从他的家乡流落到这里,路上也挨过饿受过冻,他多做点,周远在路上就不会被饿到。 “你的家乡在哪里?”周远一边烧火,一边问他。 小寡夫[种田] 第29节 “在夏西府,界石镇,林黄村。”家乡离陈庆好像已经很远很远了,远到陈庆还反应了一会儿才说出来。 “夏西。”周远想了想,“我的家乡在宜州,跟夏西隔得不远。” 陈庆点了点头:“我能听出来,你跟我说话有点像。” “你怎么走了这么远到了这里。”他们闲聊,生起的火有着哔剥声。 陈庆的手上丝毫不闲着,动作间一张又一张的饼就烙了出来:“我去过宜州,也差点就留在那里。” “嗯?” 陈庆想起几年前的事情:“不过我不记得那个地方叫什么了,出了点意外,就又跟着一直走,直到遇见了娘亲。” 周远很想知道他的过去,但也知道这一夜的时间也说不完,所以他想等成亲了,陈庆窝在他的怀里,他们又很多很多的时间来说他们的从前,再计划他们的将来。 陈庆帮他烙完饼,时间已经不早了,周远拿上家里剩下的粮食,把他送到了他家门口。 “明天一早就要走,不用起来送我。”周远停在他家门口,并没有着急让他回去。 陈庆看了一眼,孙大娘的房间里已经熄了烛火。 “那你路上小心。”陈庆从他手中接过那个粮食袋子,“那我回去了?” 周远却并不放手,这回一去就是两个月,他总要得到点什么,支撑着他的去路。 灯笼的火光已经快燃尽,陈庆看着周远。 周远也盯着他。 他咬了咬牙,踮起脚,想亲在周远的脸颊上。 但周远实在比他高了太多,即使陈庆很努力地踮起脚,也只是在周元的下巴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周远的下巴也像他这个人,很硬,上面还有些没有处理得太干净的胡茬,扎到了陈庆。 但陈庆的勇气也止于此了,他怕周远打趣他,又很害羞,力气在那一刻也极大。 他从周远手上接过粮食口袋,慌不择路地往屋里跑。 周远只是愣了一下,陈庆就已经跑得没影了,周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低头笑了笑。 已经很难得了,陈庆就像是山里最难捉的鹌鹑,好不容易冒了点头,他只能停在原地,看他一步步地走近。 周远翻墙进去,帮他把门锁好,然后又翻墙出来。 看着窗边摇曳的影子,周远只觉得一天的疲累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想来明天应该也能是个好天气。 第32章 周远第二天走得很早, 陈庆听见鸡叫就起来,走到周远的院子里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片寂静。 他有些闷闷不乐地回家,孙大娘也起来了, 他看到陈庆从外面回来, 就知道周远已经走了。 她摇着头笑了笑,现在的陈庆真是越来越鲜活了, 有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阿庆, 吃饭了。” 陈庆哦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脸, 又把情绪都收敛回去。 早饭过后, 李欣来找他玩,最后两个人决定去放周远家的牛, 毕竟现在村里人都知道周远跟李家的关系,李欣来帮着放牛也就没什么值得说道的了。 “他走之前来家里了,我爹让他帮忙带些东西。”李欣撇嘴, “除了让他帮我娘带些药材回来,还要给戚书宁带点京城那边的书,说是对他科考有益处。” 陈庆点了点头, 他也提不太起兴趣, 只是在牛吃草的时候一下一下地摸着牛背。 李欣倒是笑起来:“难得看到阿庆这样。” 陈庆抬起眼皮,很快又放下:“你最近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啊,就陪着我娘。”李欣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他娘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先前染了风寒, 一直没太好全, 这一阵都在床上歇着,今日好了一些能起身了, 他才出来找陈庆。 “大夫看过吗?”陈庆很是关心。 李欣点头:“看过了,都是那一套说辞,就说是体虚,好好将养就行。” “我陪你去看看吧。”张茵对陈庆也很好,当年陈庆刚来这里的时候没有朋友,李欣是他的第一个朋友,张茵那时对他也是和颜悦色的。 他们牵着牛往李欣家去,张茵这会儿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到他们牵着牛回来,她站起身来,走到牛的旁边,轻轻地摸了摸牛:“这是阿远养的牛吧?” 陈庆点了点头。 张茵自然也是知道陈庆跟周远的关系的,她轻轻拍了拍陈庆的手,把手边的干果抓了一把给陈庆:“阿庆吃。” “谢谢茵姨。” “那么客气干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张茵咳嗽了两声。 陈庆看着她,面色苍白,他上次见到张茵的时候,她似乎还没有这么瘦,他有些担心地看向李欣,李欣只是勉强地扯出一个笑。 陈庆在他们家坐了一会儿,回家的路上就碰见了李铁匠,李铁匠见到他,跟他打了声招呼。 陈庆的心里变得很沉重,回家的时候孙大娘正好在打理菜地,陈庆也帮她,然后跟她说了在李欣家看到的事情,孙大娘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叹了口气。 “我找时间去看看她。”孙大娘跟张茵的关系并不算亲近,其实要是说起来,张茵跟村里的人都不算很亲近,她从嫁过来,基本都不怎么出门。 只有在李铁匠出去打铁那几年,她才跟村里的人交集多了起来。 陈庆把地里剩下的草拔完,看着天空,感觉周远一走,天都闷了不少。 冬天来了,山上的枯枝残叶很多,陈庆第二天就约上李欣一起上山捡柴。 山上有掉落的树枝和落叶,他们用得最多的是掉下来已经发黄的松针,干透了的松针叶子很容易点燃,寻常家里引火都靠它。 他们去的是比较远一点的山,进入秋日之后雨下得不那么多了,不用担心在发生像在夏天一样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一人背着一个大背篓,背篓里放着一捆绳子,手上拿着一个竹筢,这样的竹筢前端是把竹子劈开然后弯曲下来,在捡柴火的时候,贴着地面来回挪动,就能把地上铺着的松针全部聚拢到一块。 干活的时候最能闲聊,但李欣今天的话很少,有时候做着做着还会愣神,陈庆放下手中的竹筢,凑到他的旁边:“茵姨的情况还是不好吗?” 李欣点了点头:“这几天好像又严重了一点,我爹这几天关了铺子,要带我娘去府城看病。” “啊?这么严重吗?” 李欣叹了口气:“天越冷就越严重了,镇上的大夫说,要是幸运能熬过年关,就还能有点时间,但要是熬不过年关……”李欣吸了吸鼻子,“我害怕……” 陈庆伸手轻轻抱了抱李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李欣埋头在他肩上哭,在家里太压抑了,要顾着娘亲,要避着牛牛,这会儿出来了才敢放声大哭出来:“阿庆,我害怕,我现在才知道我娘为什么今年年初要带我回外祖父家,她好像自己知道她的身体情况,像是要去告别一样。” 李欣哭得很大声:“我不想没有娘。” 陈庆的眼眶也红了,但他嘴笨,人也笨,尤其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能轻轻地拍着李欣的背,然后跟他一起掉眼泪。 好在李欣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强,他擦了擦眼睛:“我到时候一定是要跟着我爹娘一起去府城的,可是牛牛……” “没事,我能照顾牛牛。”陈庆说,“你放心家里的事情。” 牛牛是个很乖的小孩儿,李家人把他养得很好。 李欣点了点头,他没跟陈庆道谢,他们之间也不需要说谢谢这个生分的字眼。 李欣想明白之后,干活也有劲儿了一些,很快两个人就装满了两背篓的松针和其他的树叶,这会儿往山下的路上走去。 李欣把自己的那一背篓柴火也都倒进了陈庆他家里,陈庆还说不用,李欣却说牛牛之后要靠他们照拂,他家本来也不是太需要这些。 回到家的时候,孙大娘也刚从外面回来,李欣跟她说了会儿话,觉得她的情绪也不是很好,于是也没再久留,回了家。 陈庆看着孙大娘:“娘,出什么事了?” “我去看了看张茵。”孙大娘叹气,“她情况不算好。” 陈庆点头:“刚才李欣跟我说了。” 孙大娘这才说:“本来李铁匠是不想让她把牛牛生下来的,生孩子都是鬼门关上走一遭的事情,她非要说要给李铁匠留个儿子,生的时候又难产,李铁匠这么些年,悉心地给她将养着,可她底子就不行了,难啊。” 陈庆的心里也沉重了几分。 “她今天跟我说,还是放心不下李欣,想看他成家。”孙大娘看着李家的方向,“都说熬过冬天,就还能有活头,熬不过,就难了。” “李欣说李叔要去府城找大夫,希望能有好大夫。”陈庆想着那一点渺茫的希望。 两人说了会儿话,又各自忙各自的。 一转眼,周远已经走了一旬,李铁匠选了个天气很好的日子,带着张茵和李欣往府城去了,陈庆去送了他们,牵回了养在李欣家的周远的牛。 戚书宁也在,他说他能帮忙看着牛牛,说书院最近放假,他有时间帮忙看着牛牛。 只是李铁匠不放心,最终还是把牛牛交给了陈庆,又请戚书宁帮忙看家。 其实戚书宁已经从书院退学了,他还朝院长那里要回了一部分束脩,全都塞进了李铁匠他们带走的包袱里,只是李铁匠暂时还不知道。 看着牛牛泪眼朦胧地送别他们,陈庆拉着他的手,直到他们的身影看不见了,才跟戚书宁点了点头,把牛牛领回了家里。 “阿庆哥哥,我娘不会有事吧?”牛牛抱着陈庆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刚送李欣他们走的时候他一直强忍着没哭出来。 “不会有事的,牛牛你放心。”陈庆连小孩子也不会安慰,只会说回家给他做好吃的,“咱们先去放牛吧?” 牛牛点头,他很喜欢周远的这头牛,放在他们家的时候都是牛牛去放的。 这个时节没什么草了,他们只是牵着牛绕着村子走了一圈,随后才回到家。 家里孙大娘也早就准备好了牛牛来的东西,因为牛牛已经六岁了,跟他们任何一个人睡都不太合适,所以孙大娘给他支了个小床,让他跟自己睡一间屋。 牛牛一开始在家里还很拘谨,似乎还有些认床,他虽然已经很小心了,但孙大娘还是听见了他翻来覆去的声音,于是她点了灯,走到牛牛的床边,发现牛牛正窝在被子里哭。 孙大娘把他从床上抱起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肩,牛牛毕竟也才六岁,孙大娘抱着他哄,好一会儿他才抽噎着睡着。 陈庆看见了火光,他敲门进来,看见孙大娘抱着牛牛,靠在床头上。 牛牛的鼻头很红,眼睛有点肿,一看就是哭过。 孙大娘朝陈庆做了个口型:“没事,你去睡吧,就是想他爹娘了。” 陈庆这才回了房间,灯灭了之后陈庆望着漆黑的屋顶,有点想周远。 李欣他们走了十天,回来的时候,整个洛河村都要开始腌腊肉了。 从前孙大娘和陈庆从来不做这些,他们能节省就节省,也就是在除夕的前几天,买一斤肉过年吃,有那么个意思就成了。 今年的日子好过了一些,粮食丰收了,因为孟涛的原因家里不用再交那么多的赋税,留够了他们的口粮,多余的都卖了出去,家里也有了点余钱。 所以孙大娘决定今年也要熏点腊肉,陈庆来家里这么久了,还没怎么吃过腊味呢,原本有席的时候能吃到,但陈庆很少出去吃席,所以吃的机会很少。 还有周远,也该给周远做一点,毕竟他不是本地人,应该是没有尝过。 李欣来家里接牛牛,手中还带着从府城带回来的点心,陈庆不要,李欣塞进他手里,然后把他拉进屋里,想跟他说说悄悄话。 小寡夫[种田] 第30节 孙大娘在院子里跟牛牛玩,陈庆看着李欣的表情,直觉这趟府城之行并不顺利。 “茵姨怎么样?府城的大夫怎么说?” 李欣看了他一会儿,随后以手掩面:“跟镇上的大夫说的一样的话。” 陈庆的心也沉了沉。 “阿庆。我要成亲了。”随后李欣又一个惊雷炸向陈庆。 陈庆手里没放下的糕点摔在床上:“什么?” “我要成亲了,就在腊月二十六。”李欣回答,但话里并没有一点喜色。 陈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不是,这么匆忙?你嫁谁啊?你不是,你不是不想成亲吗?” “我没有办法了阿庆,府城的大夫说我娘活不过过年了,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她死,我专门去问了菩萨,庙里的人说,可以冲喜。” 陈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抱住李欣:“可是,茵姨不会同意你这样的,她那么疼你。” 李欣摇头:“就是因为她太疼我,所以我才要试一试。” “那你跟谁成亲啊?”这才是最重要的。 “戚书宁。” 第33章 陈庆是一直知道他不太喜欢戚书宁的, 但怎么出去一趟,就要跟戚书宁成亲了? “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李欣说,“后来觉得他最合适, 他家没有亲人了, 现在又受着我家的恩情。” “可,可是你怎么办啊?”陈庆有些忧愁。 “我很好啊, 只要娘能好, 我做什么都行。大不了等戚书宁考上了,我再跟他和离。” 陈庆见他每一步都考虑好了, 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别担心我, 我很好的。”李欣揉了揉眼睛,“我看牛牛在你们这边, 还养胖了些。” “他一直想你们,有时候都偷偷哭。” 李欣笑了笑:“我先带他回去,明天来找你说话。” 陈庆点头, 跟他一起把牛牛的衣裳收拾好,看着他们离开。 “娘,李欣说他要成亲了, 就在腊月二十六。” 孙大娘也觉得惊奇, 但一想又知道了原委,难得他有这样的孝心,但张茵要是知道他是因为想冲喜的原因成亲, 又不知道该难受成什么样子。 世事就是这般无常。 很快村里就都知道了李欣要成亲的消息,都觉得很惊讶, 他们都以为李铁匠要给李欣找一个镇上, 甚至于县城的亲事,但没想到竟然这样仓促草率, 嫁的是来他们家打秋风的后生。 “这李铁匠,先前不是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这会儿这么一门亲事也愿意了?” “不是,你们怎么不懂啊,那后生家里什么人都没了,不就相当于是个赘婿嘛。” “原来是这样,还是个书生,以后或许也能有前途。” “听说李铁匠还租了村里蒋老头的闲置的屋子呢。” 蒋老头的儿子在府城做生意,本来是要把他接去府城生活,但蒋老头适应不了府城的生活,又回了村里,他儿子没办法,只能给他重新修了房子,但他一个人,还是在老屋里住,儿子给他修的房子就闲置下来了。 这次李铁匠也算是下了血本,把蒋老头家的屋子给租了下来。 村里的讨论很多,不过也都只是说两句,陈庆不知道李欣是怎么跟戚书宁说好的,反正现在李欣正窝在他的床上,看着陈庆帮他做嫁衣。 这两天天气暖和,李铁匠也关了铺子,专心地守着张茵,还要准备李欣的婚事,因为太仓促,很多事情需要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欣要成亲,张茵的身体好像突然好了很多,还有余裕替他操心成亲的事情。 她原本也是不相信李欣怎么突然就成亲了,但看见李欣对戚书宁的亲近,还有戚书宁在李欣靠近的时候变得绯红的耳朵,又想起李欣常说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男子。 戚书宁好像都挺符合的。 张茵想得更深了一点,戚书宁是读书人,看着倒也老实,二则他已经没有了亲人,日后会在洛河村扎根,只要在村里,李铁匠就能管得到他们,不怕李欣被欺负。 若是他读书真有前途,对李欣来说,也算是件好事,她知道自己活不太久了,总想方方面面都打点好。 “你看,这还是有用的吧?”李欣摸着这红布,看着陈庆的手指上上下下,一匹布就有了一点衣裳的形状。 陈庆从没问过李欣会不会介意他寡夫郎的身份,而李欣,他只会拍着手说陈庆的手艺太好了。 “但是你真的要嫁给他吗?”陈庆缝着嫁衣,还是有些担心。 “当然。”李欣毫不在意地说,“你知道我喜欢纤细一点,斯文一点,最好是读书人,他每一项都挺满足我的喜好的。” 可两情相悦跟半路凑合,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但这些话陈庆没办法说。 李欣回家没有带上自己的嫁衣,留在陈庆这里,陈庆看着夜色里的那一抹艳红色,想着要是周远在的话,他会怎么劝李欣。 又想周远现在走到了哪里,路上有没有危险,东西都安全带到了吗?在行路的时候,有没有时间想一想洛河村。 接下来的日子很忙碌,李欣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他就是要陈庆来帮他的忙,陈庆白天要跟他一起去采买,下午要帮他绣嫁衣,李欣一点也不见外,丝毫不跟陈庆客气。 陈庆把嫁衣的雏形已经做好,李欣也上身试过很是合身,剩下的就是衣裳上的花样,陈庆也是捡着什么吉利绣什么,什么并蒂莲,什么鸳鸯纹。 只是每一种,后面都留了点睛的几针,等陈庆绣完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腊月了。 虽然李欣的婚事宣布得匆忙,但李铁匠要的排场还是一点没落下,虽然村长家对李铁匠不把李欣嫁到自家有些怨言,但毕竟婚丧嫁娶也是村里重要的事情,他也来帮忙。 陈庆把快要完工的喜服送到李欣家里,看见张茵穿着厚厚的大氅,在院子里跟李欣说话,看到陈庆来,向他招手。 于是三个人去到李欣的屋子里,展开了这件喜服,陈庆的手艺很好,绣的东西都栩栩如生,只是每一种图案,都少了一点最重要的部分,陈庆说:“我想茵姨肯定也是想要给他锦上添花的,所以我都剩了一点。” 陈庆留下的部分并不多,饶是张茵身体不好,也只是绣几针的功夫便能完成,她在绣好最后一针的时候,一滴泪落在了大红色的衣料上。 “娘。”李欣拉她的袖子。 陈庆知道他们母子两个有话要说,借口说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陈庆回家的时候路过很多人家,每家的院子里都搭起了架子,架子上晾着家里新作的腊肉。 陈庆加快了脚步,想快点回家去,他们家里今年也晒了腊肉呢,这还是他来洛河村第一次,觉得很是新奇,这些日子更是足不出户,天天守着家里的腊肉架子。 孙大娘见陈庆回来,赶紧收拾东西起身:“你在家里看着啊,我还得去跟张茵商量一下婚礼的细节。” 她风风火火地去了,陈庆就坐在自家的腊肉架子下面,有点好奇,又站起来闻了闻腊肉的味道,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傻,坐在椅子上傻笑起来。 过两天就是腊八节了,也不知道周远在外面有没有一碗腊八粥喝,陈庆记得自己的小的时候,家里的腊八粥,会用好几种豆子熬粥,熬得黏黏糊糊,一年也吃不上几次的糖块,小爹会把糖块化进粥里,香香甜甜的一碗腊八粥,才真的让他有对年的期待。 而他来洛河村的第一年,孙大娘煮的一碗咸的腊八粥让陈庆傻了眼,他不知道腊八粥竟然还能做咸的。 虽然很不习惯,但他毕竟是刚上门,也不能浪费粮食,所以他也把一整碗咸粥都吃完了,但没有他想象中的奇怪味道,吃完一碗之后也感觉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但在第二年的腊八,孙大娘就给他煮了甜的腊八粥,虽然跟小爹煮的不一样,但陈庆吃到之后,还是感觉到了久违的心安。 孙大娘回来跟他起李欣的婚事:“能租下蒋老头的房子,李铁匠也是很大方了。” 陈庆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李欣也能在家里照顾茵姨。” “不过李铁匠估计是把整个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说是年后就要给他们修房子。”孙大娘感叹,“希望这个戚书宁是个好的吧。” “他是读书人,读的都是圣贤书,应该坏不到哪里去吧。” 孙大娘便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谁说的读书人读圣贤书了,有些读书人的心眼忒坏,悄没声儿地就把人害了。” 陈庆对戚书宁其实没有什么印象,见过的一面也就是上次他们从山上回来之后,跟在李铁匠身后的的影子,个子不算太高,很是瘦弱。 “不过李欣也不是笨人,他比你聪明多了,应该不会随便让人拿捏。” 陈庆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腊八节当天,孙大娘还是煮了两份粥,一份自己的咸粥,一份陈庆的腻乎乎的甜粥,李欣上门跟他一起分享,随后说要去一趟镇上,两个人去套牛车,上次把牛赶回来之后,就没再送回李欣家。 “你能赶车吗?”陈庆帮着他把车套好,这一阵他们用牛车还挺多的,各种采买,都是靠这个牛车。 “能。”李欣穿得很厚,脖子上戴着张茵早些年给他织的围巾,就要准备走了。 陈庆追在他的后面:“你去哪啊?一个人去吗?要不我跟你一起吧。” 李欣笑起来:“我去书院接我未来夫君,你去干什么?你下次去接我便宜兄长,我也跟你去呗。” 戚书宁先前私自退学的事情被李铁匠知道了,他重新把人拎回书院里,还跟院长赔了不是,又重新交了束脩,今天到了他们书院放假的日子了。 陈庆拍了他的背一下:“那你路上小心一点,赶车也小心。” “知道了。”李欣拍了拍牛屁股,“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带回来。” “带点针线吧,最近针线用得太快了。” 李欣点头,朝他挥了挥手:“我走了。” 陈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往周远家里看了一眼,才转身往回走。 而赶着牛车离开的李欣,在陈庆看不到的地方,慢慢收敛了唇边的笑意。 等牛车赶到镇上的书院,李欣选了一个开阔一点的地方,眼睛盯着面前的书院大门。 没一会儿他就看见有人背着书箱,从大门口出来。 李欣一只搭在牛车上,另一只腿晃悠着,看到戚书宁出来的时候也没什么波动,直到戚书宁坐到他的旁边。 “不好意思,还麻烦你来接我。” 李欣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麻烦,还要感谢你帮了我的忙。” “我来赶车吧。”戚书宁想让他坐到旁边。 李欣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他的手:“你的手是用来写字的,不是用来干这些的。” 随后也不管戚书宁坐没坐好,直接就往镇上走去:“我还要街上买点东西,不介意的话就等我一会儿。” 戚书宁自然是不介意,他只是用很收敛又不会打扰到李欣的目光看着他。 牛车停在一边,他们走着路去街道里买东西,李欣是个精打细算砍价的好手,他跟陈庆不一样,陈庆跟店家说一句话要紧张半天,他能开口就跟小贩成了异父异母的亲人。 买好东西之后,李欣才记起自己身边还有戚书宁这么个人,他垂下眼睫,知道读书人都清高,自然是不喜欢这种斤斤计较鸡毛蒜皮的事情。 李欣撇嘴,谁管他在乎不在乎。 小寡夫[种田] 第31节 戚书宁帮他拿着买好的东西,一边有些崇拜地看着他:“你真的好厉害,他们都说不过你。” 李欣:…… 第34章 周远他们出发之后, 从员外家取了东西,便一路向京城行去。 送的是什么东西只有周远知道,他连素来跟他亲近的孟启都没说自己送的是什么东西, 一直由他贴身管着, 这一次来的人并不多,就周远, 孟启, 还有村里的一个叫孟栓子的,他们都没有马匹, 是押了钱, 在马行租的马。 兵营里教的东西倒是都还没忘光,至少骑马都还是信手拈来, 就是连续好多天的骑马,大腿两侧磨得有些难受,但都能忍受, 以前比这辛苦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这段时间他们餐风露宿的,运气好能遇见驿站,有个通铺可以睡, 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只能在山里过夜。 孟启毕竟新婚, 在休息的时候就会指着自己的衣裳:“这是我娘子给做的。” 住店的时候又会拿出自己的荷包:“这是我娘子给绣的。” 打尖儿的时候他看着周远手边的干饼咽口水:“哥,给我分点儿呗?” 周远只是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娘子没给你烙饼?” 一边的孟栓子也笑起来:“他娘子什么都好, 就是不擅厨艺,听说成亲第二天, 险些烧了他家灶房。” 孟启咬了一口干饼:“那我娘子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子。” 周远只是笑了笑。 孟启突然觉得不对劲,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饼:“哥,这饼肯定不是你自己做的。” 孟栓子喝了口水:“只许你有娘子, 还不许哥有意中人啊?” 孟启挺起腰:“我能不知道吗?你都不知道那人是谁,还好意思笑我。” “我怎么不知道。”孟栓子嗤笑一声,“要是哥不告诉你,你想破头都想不出来。” “那你说是谁?”两人别起苗头,周远也不管他们,听着他们吵嘴,也能排解这一路来的孤寂。 “拿我打趣干什么。”周远靠着树,手中把玩着陈庆给他的荷包,里面的那个小小的符纸他已经摸了很多次。 “哥,什么时候成亲啊?”孟栓子问了一句。 “他还要守孝。” 孟启和孟栓子都觉得他牙酸,便不提这茬,又说起了将来的打算。 周远便说:“咱们这趟送到,从京城回来的时候,也能顺便看看有没有顺路的活计,赚点路费也行。” “先咱们几个跑,等将来成气候了,再成立个镖局,到时候天南海北地跑。”孟启很是期待,“就凭咱们哥这个能力,这不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越靠近京城,天气就越冷,等他们到了京城,京城已经飘飘洒洒地下起了小雪。 在京城,什么都比他们小地方贵,连一间普通的二十人大通铺都要比他们小地方贵了好多倍,周远想着他们这么些天也没好好洗漱,于是要了一间三人房,孟启付钱的时候手都在抖。 住下之后三个人轮流洗了个澡,房钱贵,倒是热水都免费提供,孟启看了一眼菜钱,还是决定不在客栈吃饭。 他们还是第一次到京城,这里的热闹繁华是哪里都比不上的,孟启跟孟栓子打算去逛一逛,想给家里的亲人带点东西。 周远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叫他们先去逛,自己要先出去一趟。 这次来京城,除了办这件事,还有就是为了再拜见将军一面。 边关战乱结束之后,除了边关本来的驻军,其余的增援的军队都撤回了原来的驻守地。 当时带领周远他们的,就是平南将军肖成殷。 在古平关之战的时候,因为营里出了奸细,肖将军陷入了敌军的包围圈,孤立无援,他的所有亲卫都被引开,当时在肖将军身边的只有周远一个。 周远的刀砍到卷了刃,杀敌二三十人,带着受伤的肖将军撑到了援军来。 而古平关一战,也是奠定了朝廷打胜仗的基础。 在那之后,肖将军本想将周远收入麾下,但周远心系家中的祖母,拒绝了他的好意。 但在肖将军班师回朝的时候,也给了周远一枚信物,只要周远反悔,随时可以上京城找他。 今天,周远想把这信物还给他,从今以后,他就要在洛河村扎下根了。 周远到了门房,把信物递给了门房的人,门房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是将军的信物,飞快地去报了信,很快就有人把周远带进了正厅。 肖将军已经年近半百,只是因为常年在外面征战,他的身体到底还是不怎么好,这会儿在花厅里已经燃起了炭火,见到进来的周远,他站起身来。 “周远!” 周远便朝他一拜:“见过将军。” 肖将军见了他很是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上面残存的落雪已经在炉火的烘烤之下变成了渗进衣裳里的水,他一把把周远拉起来:“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这是要来我这里了?” 周远摇了摇头:“老家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此次前来,是为了将信物还给将军。” 肖将军愣了愣:“嗯?” 周远把信物交还到肖将军的手上:“草民快要成家了,不想跟夫郎相隔两地,只能辜负将军的期望了。” “成亲了?”肖将军没去接他的信物,倒是真心实意为他高兴,“成亲了也能带着夫郎一起上京城来,府中管事也能做一做的。” 周远点了点头:“日后便想在家中安定,陪着夫郎种种地,做点小生意,小富即安。” 肖将军点了点头:“甚好甚好。” “今日来见将军,便是为了交还将军的信物,另外也是跟将军告别。” 肖将军点头:“人各有志,见过了战争的残酷,就越觉得平凡可贵,东西你留着,日后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周远点了点头,见肖将军旁边的人等着,便要离开。 肖将军却没着急让他走,只说让底下人给他带点京城的特产,又说他要成亲了,也给新夫郎带点礼物回去。 周远上门本来就只是为了交还信物,并没有想要从肖将军这里得到什么,所以说什么也不肯收他备下的礼,最后几番推辞,只收下了将军夫人备下的那一匹红布,到时候成亲用,别的什么银钱珠宝玉器什么的,他都没有收。 最后周远告辞的时候,肖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日后有机会,也带上你的夫郎上门来坐坐,信物你留着,就像你那把刀一样。” 周远在管家的带领下离开,最后再看向站在院子里的肖将军,叹了口气,离开了将军府。 但最后将军府送他出门的时候,还是包了一个大包袱,知道再推辞不好,周远朝着将军府拜了三拜。 回到客栈的时候,孟启和孟栓子都已经买好了东西,到底还是不富裕,都没敢怎么买,还是看热闹居多。 他们一眼就看到周远带回来的这匹红布,心说还是他哥知道疼惜自己的夫郎,这么远都念着,还买了成亲要用的红布。 “哥,咱们明天就回程吗?”现在已经十一月的中旬,加紧回程的话,或许还能赶得上回家过腊八节呢。 周远点头,三个人晚上又去京城的街上逛了逛,都是看为多,还是舍不得买。 走到一家名为田记的饭馆的时候,三个人都被里面的奇异的香味吸引,但周远看了一眼门口的价签,赶紧带着孟启跟孟栓子两个人离开了店的正门。 孟启还频频回头看,边看边说:“可真香啊,到底是卖什么的。” 栓子也咽了咽口水,光闻着味儿都觉着甚有滋味。 周远也没闻过那样香的味道,但也知道在那店里吃上一顿最少都得花上四五两银子,那样的店,也根本不是开给他们这些人吃的。 绕过这家田记,他们又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下,很快就听到前面一阵嘈杂声。 “我货都装好了,你现在跟我说押送的人到不了了?别的镖局呢!” “因为是年关,很多镖局的标头都出门了,这可怎么办啊?要是送不去,大人知道了……” “你别吵了。”那管事摸着自己不算多的头发,“你再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能接这一趟的,价高也没事。” 周远跟孟启对视一眼,随后周远大步向前去,走到管事的身边。 那管事看了一眼周远高大的身形,又看了一眼他身上很是粗糙的布料做的衣裳,态度不是那么好:“看什么?” 周远笑了笑:“刚才听管事说想找镖局押送东西,我们兄弟三个正好是干这个的。” 管事又看了一眼周远身后的孟启和孟栓子。周远身量最高,但孟启和孟栓子也不差,尤其是孟栓子,一身的腱子肉,面色还有些凶狠。 管事收回目光:“你们是哪家的?” “我们兄弟三个干点零活,还不太成气候,此次是往京城走一趟,这两日便要回乡,若是顺路,我们也能跑一趟。” 那管事觉得有些不靠谱,但他们又实在是没办法:“你们真是做这一行的?” 周远便说:“我们兄弟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想着这几年还能靠着自己的拳脚混口饭吃。” 那管事心里已经有七八分相信了:“只是这无凭无据,我该如何信你们?” 他们的身上都带着户籍文书,周远便把文书掏出来:“这是我们的户籍文书,上面也有家住哪里,我们能跑,家里跑不了不是。” 管事接过来细细地看了,发现这三人的户籍文书除了这个叫周远的都是拖家带口,上面也确实有朝廷的印信,证明他们确实是老兵。 管事便说:“我们这一车东西是要运去西辛府的云溪镇,你们可顺路?” 周远点头,这西辛府正好在京城和他们老家的中间,顺路拐一趟也不费什么事。 最终管事决定派一个人和他们一起走这一趟,实在也是病急乱投医,最重要的是,在周远掏文书的时候,他看到了平南将军府的信物。 京城田记,背靠的是征西将军府,管事自然也是在京中达官贵人处游走了这么些年,更是一眼看出了周远身上的正气,若是真有问题,自然也可以去平南将军府上一问。 于是第二天,周远和孟启孟栓子,就启程前往云溪镇,带着一位田记的管事。 他们没有问这两辆马车上装的是什么,但看同路的管事自然也能知道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于是他们晚上也不再睡觉,轮流看守。 管事闲得无聊,也有震慑之意,便说起了田记的情况。 “我们田记的大掌柜,是征西将军府的二老爷,你们既然是老兵,应当知道征西将军吧?” 他们自然是知道征西将军崔朝明,只是二老爷,他们闻所未闻。 那管事颇有些自豪:“战乱时的军费多一半都是我们田记筹措的呢。” 仗是征西将军打的,军费是二老爷筹的,这将军府,也算是为朝廷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他们三人认真地听着,又决定要再仔细一些。 至于腊八当天,他们没顾得上吃腊八粥,只顾着把想来偷东西的山匪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当天几乎是粒米未进。 路上说不上是一帆风顺,但好在有惊无险,在腊月初十的时候把管事和东西都送到了云溪镇。 云溪镇也有一家田记,掌柜姓田,见到来送东西的几人很是感谢,又听说他们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更是对他们优待,请他们吃了一顿他们在京城吃不起的田记,又给了丰厚的报酬。 小寡夫[种田] 第32节 周远无意知道云溪镇的田记跟京城的田记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负责运送东西而已,他只记得那位田掌柜,单手就能抄起别人需要两个人抬的一个箱子,可周远看,那位田掌柜已经有了些白发,看起来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 等交接妥当,他们在云溪镇停留了一夜,第二天又在云溪镇里逛了逛,云溪镇整体的物价不如京城,他们又在这里买了些这边的特产,据说是能煮出田记一样好吃的调味料。 最后周远又去了一家医馆,问了问关于张茵的病情,大夫看起来一身的书卷气,他的两鬓也有些斑白,只是周身的气度实在太好,看起来不像只是个镇上的大夫。 郁大夫很谨慎,只听了周远的描述,没看到病人他到底不好把握,听着病症似乎是很棘手。 “我没看到病人,不好贸然开药,若是能诊诊脉就好了。” 周远莫名地对他很信服:“您还是开些药吧,家里人的心也才能安定一些。” 郁年没办法,只能开了些温补的药,又叮嘱周远说听他的描述很是危险,让他一定要尽快带人去看大夫。 周远提着草药出去,却看见了从医馆后院出来的田记的掌柜。 他朝田掌柜点了点头,随后提着药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三人快马加鞭,终于在腊月二十三,小年的时候,回到了洛河村。 第35章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 小年。 陈庆早上起来的时候照例站在门口望了一眼远处的周远家,但今天大雾,什么也看不见, 他叹了口气。 接下来又去了后面喂了鸡鸭鹅, 又单独给牛弄好的豆粕,做完这些之后, 天边出现了一点橘黄色的光亮, 只是太阳的光芒微弱,驱散不了这浓重的雾气。 入冬之后洛河村几乎每日如此, 晨起大雾, 要在快午时大雾才会散去。 李欣这两天倒是不再上门来了,毕竟二十六就要成亲了, 再往外跑也不太合适,他不来了,陈庆倒是闲了下来, 这些天也不用再守着家里的腊肉架子,他倒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 娘跟村子里的一些婶子相熟,冬天又没个什么活计, 几个婶子就会围在一起打叶子牌, 也算是个消遣。 她以前也带陈庆去,不想让他闷在家里,但陈庆去过两次, 还是觉得不自在,后来孙大娘也就不带他了。 陈庆自己在家里, 也能找到点乐趣, 绣绣花,喂喂鸡鸭, 收拾屋子,自己望着天空发呆,都是他的消遣。 今天有些不太一样,毕竟是小年,也要重视起来,孙大娘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他们要在今天杀一只鸡,今天吃一半,过年的时候吃一半。 孙大娘去后面捉鸡,陈庆就开始烧热水,细细算起来,今年已经杀过两回鸡了。 河边的水太冻手,陈庆刚来时不太习惯这里冬天的气候,第一年就生了冻疮,之后每年都会到了冬天就会生冻疮。 这次杀鸡的鸡毛就不留着了,陈庆提着装着热水的桶要往外面倒,这会儿雾也没有散开,白茫茫的一片。 陈庆要把水桶提到河边去倒掉,一路上也遇不到什么人,河水虽然不上冻,但也是凉意刺骨,现在村里洗衣裳都是烧点热水来洗,大衣裳会等天气暖和了再洗。 陈庆提着桶,行走在茫茫大雾之中。 突然在他的前面出现一个黑影,陈庆心间一颤,手上的桶差点没拿住,要落下的时候,被那道黑影接住。 陈庆这才看清,在雾气中周远的脸,也不过就是两个月不见,好像不认识了一般,陈庆愣在原地,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远把手里的桶放下,没再克制,伸手把陈庆抱进怀里。 陈庆的个子太小,实在是很适合被抱起来,周远直接用一个抱小孩儿的姿势把他抱了起来,陈庆的惊呼都被自己遏制在喉头,他在周远把他抱起来之后,总算是能够平视他的眼睛。 “我回来了。” 陈庆的唇动了动,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在此刻似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原本他的手是握着周远的手臂,这会儿他抬起手,环住了周远的脖颈。 随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安宁。 直到不远处孙大娘大声喊他,陈庆才从周远的身上跳下来,脸又变得通红:“你,你吃了吗?” 周远帮他提起桶,跟着他一起走到家门口,周远才说:“没吃,我刚刚到。” 陈庆想了想,把他拉进了院子里,反正这会儿大雾,谁也看不见:“我给你做吃的。” 周远便跟着他进了家门,孙大娘看到他也吓了一跳:“周远回来了!” 周远点头:“婶子,我回来了。” “哎呀这一路很辛苦吧,看着像是瘦了很多。”孙大娘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到吗?” 周远只是笑:“是,刚刚到家,过来看看。” 孙大娘自然也是知道周远不是来看她的:“你们说会儿话,我给你做点吃的,肯定还没吃呢吧。” “谢谢婶子,我带他去收拾下东西,一会儿过来。” 孙大娘在灶房里说了声好,周远就拉着陈庆的手把他带回自己家了,路很小,两人一前一后,但手还是交握着。 周远的行囊都还放在院子里,他连屋子都没进去,放下了东西就去寻人,不过即使是匆匆一眼,他也能看得出整个院子都是干净整洁的,可见陈庆平日里都有来收拾。 陈庆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跟李欣一起来扫的,不会被人知道的。” 周远提着自己的行李:“我还怕别人不知道,要早被人看见就早点娶你进家门。” 陈庆脸又红了,面颊上的红霞从周远回来似乎就没消过,他看着周远的行李,走的时候是一个包袱,回来的时候倒是多了很多东西。 只是一抹红色非常显眼。 周远跟他说了一下红布的来历:“实在是不好违逆将军的心意,夫人准备的这些。” 什么京城将军,离陈庆都是很远很远的事,他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县令了,这会儿看着这匹据说是将军赏赐的布,连碰都小心翼翼。 “反正这也是给你的。”周远把布塞到他怀里,“用这个做嫁衣,你要是想绣就自己绣,不想的话我就找人来做。” 陈庆赶紧把布还给他:“这样好的布,给我太可惜了。”他生怕自己手掌粗糙,把这金贵的面料给刮花了。 在一递一推间,本就绑得不太紧的软缎掉了下来,红布散落开,陈庆赶紧去捡,却有一张纸掉落下来,周远看见了,捡起来看了一眼。 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陈庆从来没见过银票,他甚至连五两十两的银锭都只见过一两次,更别说银票了,他凑到周远的跟前:“这是什么啊?” “银票。” 陈庆的心里一惊:“啊,我没把它摔坏吧?” 周远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把银票收了起来,跟陈庆一起收拾他带回来的东西。 有给张茵带回来的药材,还有带的很多小玩意儿,有给李欣的,牛牛的,只要相熟的,他都没落下。 陈庆这才想起要跟他说的话:“周远,李欣要成亲了,就在二十六。” 周远愣住:“他成亲?跟谁?” “住在他家的那个书生。”陈庆坐在一边的凳子上,他还是不太好意思坐周远的床,跟周远说了说最近村子里发生的事情。 “干娘身体又差了?”周远看着自己带回来的大包小包的药材,“那我一会儿去看看。” 陈庆点头:“好。” 周远本来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把陈庆叫过来也不过是想跟他单独说说话。 他摸到包袱里的另一个小包袱:“这里面的都是给你的。” 陈庆本能地想要摇头不要,就听周远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随后跟他一起打开:“这里面是我们从西辛府带回来的调料。” 陈庆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他都不认识:“这是什么啊?” 周远又说了从京城回来后的遭遇,主要说了一下他们吃过的那个田记:“在冬天里能热热地吃上一餐,真的是很过瘾。” 陈庆知道周远其实不是一个挑嘴的人,但他都能说好吃的东西,那肯定不是一般地美味。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带你去,他们说这些东西就是做那个好吃的东西的,你就研究研究。”周远又带他看另一个,“这都是些小玩意儿,不贵,又新奇。” 一根鹅黄色的发带,发带上有两个小铃铛,一条五色的手绳,还有些样式新鲜的手帕,都不算贵,但也都是需要静下心来挑的。 “喜欢吗?”周远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就知道他是喜欢的。 “买得太多了。”陈庆都移不开眼睛,陈庆从小收过的礼物数量有限,在爹去世之后,他就很少再见过这样鲜艳的颜色了。 “都不贵。” 陈庆又看见里面有个小盒子,他拿起来,掀开盖子,闻见一股很香的味道,周远也凑过来:“这是从京城买回来的冻疮膏,你生冻疮吗?” 他拉起陈庆的手,看到了他手上的冻疮:“看来我买得刚刚好。” 陈庆笑了笑,把那个小盒子握在手心。 看了一圈之后,他站起身来:“走,去见婶子。” 陈庆这才想起他早上连饭都还没吃,又赶紧起身,一起回到家里。 家里孙大娘已经揉好了面团,刚刚杀鸡取出来的鸡杂也已经准备好了,不过她没有动,她炒不好鸡杂,所以等着陈庆回来。 周远跟孙大娘在院子里说起李欣的婚事,陈庆就在一边炒鸡杂。 洛河村里每家人都有一个泡菜坛子,吃不完的菜都能放进坛子里,用盐水一过之后,保留了菜的脆爽,但又有些别的风味。 鸡油化开,炒香泡菜坛里的生姜,又把鸡杂下锅,大火一炒香味就激发了出来。 另外一边水开下面,陈庆还卧了两个荷包蛋,面好了把酸菜炒鸡杂浇在上面,一碗鸡杂面就做好了。 给周远用的照例是那个大盆,连汤带水的满满一碗。 周远几乎是一口气全吃完了,看到碗里的连个荷包蛋,他朝陈庆眨了眨眼睛,陈庆没看他。 今天是小年,孙大娘问了周远的安排,周远喝下最后一口汤,才说:“今天去义父家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也要去看看干娘,把买的药带过去。” 孙大娘点了点头:“是该这样,虽然是干亲,但怎么说日后也是一家人了。” 这两天李欣家在收拾新租的房子,周远去也能帮得上忙。 “我晚上再上门来吃饭,婶子不会不给我留饭吧。”他虽然是在跟孙大娘说话,但眼睛是一直看着陈庆的。 孙大娘笑起来:“那得看阿庆做得够不够多了。” “娘……”陈庆坐在一边,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阿庆害羞了。”孙大娘笑得很大声,“还是这会儿好啊,前段时间连句话都不愿意说,现在的表情可真是鲜活多彩啊。” 陈庆被说得不好意思,转头进了灶房里。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院子里的两个人都笑出了声。 小寡夫[种田] 第33节 第36章 腊月二十六, 李欣出嫁。 虽然陈庆一再说自己不去李欣的婚礼上,但在二十五的时候,李铁匠和张茵一起上门来送请帖, 让他们一家务必出席, 还把陈庆带去了他家,说让他晚上去家里睡, 跟李欣说说话。 于是到了夜里, 陈庆收拾好了家里的活计,才跟孙大娘说出门去, 只是在经过周远家门口的时候, 碰见了周远从屋里出来。 “这么晚出门?”周远看了他一眼。 周远这两天都很忙,李铁匠家没把他当外人, 周远也难得有体验这么热闹的时候,于是周远帮着摆桌子,买菜, 什么活都干。 陈庆回答,声音不大:“李欣让我晚上陪他一起睡。” 周远嗯了一声:“走吧,我跟你一起过去。” 陈庆抬起头看他:“你有事吗?” 周远点头:“再去跟他们对一下明天的流程。” 冬日的天黑得很早, 陈庆没点灯, 走得有些慢,周远腿本就比他长一截,走一截之后就要停下来等一等他。 因为黑得早, 村里人也休息得很早,这会儿外面除了几声犬吠, 几乎没有一点儿声音。 “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喜事, 很热闹。”周远说。 陈庆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觉得此时此刻的周远看起来有点落寞。 他的步子快了一点, 正好他们走到一条小路上,陈庆四处张望一番之后,轻轻握住了周远的手。 周远的笑容在黑暗中绽开,穿过陈庆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走到门口的时候,陈庆才挣脱了周远的手。 李欣等在院子里,见到陈庆之后就把他拉进房间里,他们家的院子里已经摆得满满当当,几乎是要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周远便在院子里跟李铁匠说话,余光见到陈庆进了屋,才说:“我明日早些过来。” 李铁匠想了想:“不如你明早直接去书宁那里,他也没个亲戚朋友,孤零零地来接亲也不像那么回事。” 周远点头:“那我再多叫几个人,热闹一些。” 李铁匠说好,又想起什么:“你那把刀,我看已经有了几个缺口,有时间了送来,我给你重新煅一下。” 那把刀毕竟陪着周远走了很多年,他还是很爱护,隔三差五就会拿出来擦擦灰。 “那就多谢义父了。” 李铁匠拍了拍他的肩:“都是一家人,应该的,你真不跟我学打铁吗?” 周远摇头:“我实在是怕热。” 李铁匠便也不再劝他,让他早些回去休息。 房间里,李欣没有一点是待嫁的哥儿的情态,屋里点着油灯,他们家里还有地龙,屋子里暖融融的,陈庆靠在床边看着李欣。 李欣跟他对视:“你看着我干什么?” 陈庆摇头:“就是觉得,你好像一点都没有明天要成亲的样子。” 李欣笑起来:“我确实没有这种感觉,因为我成亲了也不会离开家,还是像以前一样的生活。” “而且戚书宁这个人,也还好吧,除了那点读书人喜欢讲道理的毛病,也没什么不好。” 陈庆看着他:“这些天发生了什么?我记得你以前看他不顺眼来着。” “接触下来发现也没那么讨厌啦。”李欣把陈庆往里挤了挤。 这会儿张茵身上披着一件大氅,手上还拿着个什么小册子。 “来,娘给你讲讲事情。” 陈庆便往床边缩了缩,这毕竟是他们母子两之间的夜话,却没想到张茵朝他也挥了挥手:“阿庆也来听。” “啊?” 张茵把一个小册子铺在床上,陈庆借着油灯的灯光,看到了小册子上画的东西,他只看到了一眼,脑中就像有什么东西炸开,随后一阵阵的余波震得他手脚发麻,耳中轰鸣。 李欣跟他不一样,李欣很是感兴趣,他哇了一声:“娘!你居然有这个!” 张茵拍了他的脑袋一下:“也没个哥儿的样子!这是我当年成亲的时候你外祖母给我的,这是合适你看的,今天看一看,明天不会手足无措。” 李欣凑过去:“那就是说娘您还有别的啊,都拿给我看看呗。” 张茵抽了他一下:“没脸没皮。” 抽完他之后张茵又侧过头咳嗽了两声,李欣立刻紧张起来,张茵安慰他:“没事,就是嗓子痒了一下,别担心。” 李欣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又说起了这小册子的事情。 不过她也没落下陈庆:“阿庆不要那么害羞,你也快成亲了,到时候你娘肯定也会跟你说,这会儿看了,到时候就不那么害羞啦。” 李欣抬起头,和张茵的目光对上,两个人一起去看陈庆,才看见陈庆整个人都红了。 李欣笑起来:“哎呀以后我们阿庆可怎么办啊。” 陈庆把头埋进被子里,张茵又跟李欣说了一会儿话,随后才让他们两个人早点睡。 张茵走出李欣的房间,拿出手绢捂住嘴,压抑着咳嗽之后她看到自己白色手绢上的一抹红。 张茵把帕子攥在手里,走去了灶房,灶房里还烧着水,她把手绢扔进了火里,看着帕子被烧得干干净净,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李欣的屋子里摇曳着的烛火,深吸了一口气,一定要撑到李欣成完亲才行。 李欣有车轱辘的话想跟陈庆说,陈庆好不容易才把刚才看到的东西倒出脑子里,随后就听见李欣说:“阿庆,你说会不会很疼啊?” 陈庆翻了个身,不理他。 李欣又凑过来:“我看那图上,还有那样的姿势那真是人能做出来的?都撅成那样了。” 陈庆忍无可忍,他翻身捂住李欣的嘴,声音都有些抖:“你不要说话了,这么羞人的事情。” 李欣呜呜呜,陈庆才松开手,眼睛看着他:“不许说了。” 李欣点头。 于是屋子里这才安静下来:“阿庆,我决定了,等我成了亲,我就去跟我爹学打铁。” 陈庆:! “我以为你是说着玩的!”陈庆侧过身来看他,“打铁多累啊,你还细胳膊细腿的,李叔肯定舍不得你去做这个的。” “我都成亲了他还能管我呢。”李欣满不在乎。 随后屋里又是一阵安静,随后李欣又开口:“我娘,她不希望我像她一样,她说天空很广阔,为什么女子和哥儿就只能拘泥在院子里呢?” 没有人跟陈庆说过这些,有安稳的生活在陈庆看来就已经很难了,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做点什么,不是为了赚钱,就只是为了自己喜欢。 “那你喜欢打铁吗?”陈庆面向他。 “不知道,试了才知道。”李欣闭上眼睛,“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陈庆看着黑黢黢的屋顶:“我啊,我以前觉得,能安定下来就很好了。” 李欣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也很好。” 冬日的天亮得不早,陈庆有些认床,只觉得自己刚刚才睡着,下一秒屋里就亮起了光,他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拿开李欣放在他脸上的手,掀开李欣搭在他身上的腿。 他就说怎么这一夜睡得这么累,像是背了几百斤玉米上山一样,累得他直喘气。 李欣也醒了,只是还懒洋洋地不想动,洛河村成亲的习俗是昏礼,黄昏才举行仪式。 所以李欣今天并不需要起得太早,但天刚亮,院子里就已经吵嚷声一片了。 李欣自然也睡不着,打着呵欠起来,陈庆跟在他的身后,看到已经有村里的人来送贺礼。 那些人看着在李欣身后的陈庆,面色微微变了一下,李欣注意到,他站在陈庆的身边,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临近午时的时候,李欣就被拘在屋子里,穿喜服,被张茵按在绣凳上铰面。 陈庆在外面帮忙,不时地能听见房间里李欣喊疼的声音,陈庆笑了笑,很快那边又有人让递东西,陈庆赶紧去了。 他的第一次婚礼没有那么幸运,借住在村长家,红衣裳都不太合身,更没人给他讲什么闺中事,村长媳妇要不是为了孙大娘给他家的钱,根本就不会让陈庆借住。 等李欣铰完面,陈庆忙完了手里的活,他才进房间里去看他,原本很飒爽英姿洒脱的李欣,在红色的喜服映衬下,也有些娇羞的情态了。 “真好看。”陈庆发自真心地说。 张茵的眼眶有些红,他们刚才一定是说了些体己话,张茵站到陈庆的旁边:“是阿庆的手艺好,绣上去的鸳鸯也好并蒂莲也好,都像是活的。” 陈庆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那么好,是李欣生得好。” 没一会儿外面就想起了热闹的声音,是开席了,中午这一顿是相熟的人来,在李欣家吃,到了晚上就去戚书宁那边吃,连带着仪式也在那边办。 陈庆没有出去,他在屋子里陪着李欣,跟他一起吃。 李铁匠毕竟家境优渥,席面更是一等一的好,虽然是摆在外面,又是冬天,但桌上的菜肴却并没有凝结油块或是卖相不好。 等到吃完,就已经快到了黄昏时刻。 吉时到了,就听见了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是接亲的戚书宁来了。 陈庆去看李欣,发现李欣并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只是一个朋友来家里做客而已。 按照惯例,洛河村这边是有拦门习俗的。 他们从前玩在一起的哥儿,很多都已经成亲嫁去了别的地方,新娶的夫郎和嫂子们又只是点头之交,这会儿帮忙拦门的,是孟启新娶的娘子王雪梅和李欣的弟弟牛牛。 李欣要让陈庆也一起去,他知道李铁匠给戚书宁包了很多的红封,都是为了迎亲的时候用来发的,这样赚钱的事情,他当然不能忘了陈庆。 陈庆却说什么也不去,毕竟他今天来这里,一直守在李欣的身边,就已经让很多人对他指指点点了。 “不行,你必须帮我多拦一会儿。”李欣抱着他的胳膊,“我今天成亲哎,你今天要满足我所有的条件。” 陈庆没办法,只能跟孟启的娘子站在一起,王雪的脸有些一点圆,笑起来会露出两颗虎牙,看着让人很是亲近。 戚书宁是文人,但村里人多半是不识字的,所以什么催妆诗,什么出门诗的步骤都给省略了。 他的身边是个子高大的周远,肌肉爆棚的孟栓子,还有一个十分机灵的孟启。 孟启在看到拦门的是自家的娘子,大笑了三声,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抱走了他的娘子。 而孟栓子更是毫不费力,一把提起了牛牛,最后只剩下陈庆一个人。 周远朝他笑了笑,对他说:“你是自己让开,还是要像他们一样?” 小寡夫[种田] 第34节 第37章 陈庆还没说话, 戚书宁先给他塞了个红封。周围都是起哄的人,陈庆觉得好像连呼吸都有些呼吸不过来,人太多太热闹了, 他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还是周远, 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出了人群,临走前还跟戚书宁说:“赶紧进去, 人我们都给你带走了。” 周围更是一片哄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戚书宁的身上,所以应当是没有谁注意到周远在拉着陈庆胳膊离开的时候, 悄悄扣住了他的十指。 陈庆在周远拉他的时候似乎感觉到了从哪里传来的不友善的目光, 但当他去看的时候又什么都没发现,他摇了摇头, 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走出院子,周远才笑着把自己身上的红封也递给他,有点像哄小孩儿那样:“收着。” 陈庆想还给他, 他却已经大步离开,边走边说:“里面应该还有事呢,你一会儿也来看。” 见拦门的都被拿下, 李欣觉得没意思, 倒是在他房间的门口,戚书宁没有着急进来,最后还是在一片催促声中, 他打开了李欣的房门。 李欣本来是站在屋里的,最后被张茵强制着坐在了床上, 两个人视线相对, 眼神中一片清澈。 经过一些仪程之后,李欣就该出门了, 哥儿姐儿出门,是应该由兄长背出门的,但李欣只有一个弟弟,好在还有周远这个义兄,所以李欣出门的时候,是周远背他出去的。 直到把李欣送上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地到了戚书宁的暂住地,张茵和李铁匠已经坐在了主位,另外一边摆的是戚书宁外祖母的牌位。 村长是证婚人,高声喊礼。 张茵不停地用手中的帕子擦眼泪,偶尔有两声低声的咳嗽。 送入洞房之后,陈庆才找到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了孙大娘,坐在她的身边吃席。 周远还是不能闲下来,他还得帮着戚书宁挡酒,总归不会太早回家。 于是陈庆跟孙大娘在吃完席,就回到家里,陈庆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好像还没送李欣个礼物呢。 他跟孙大娘一说,孙大娘说:“我给了半吊钱的礼钱。” 当年陈庆成亲的时候,张茵也是给了这么多,人情往来就是这样。 陈庆皱着眉头:“可我没送李欣。” 孙大娘宽慰他:“李欣跟你好朋友,他不会在意的,况且他的喜服都是你帮着绣的,他不会跟你生分的。” 陈庆点头,去灶房烧水,孙大娘今天喝了两杯,有些困倦,用热水洗洗就该去睡了。 孙大娘洗漱完之后回了房间,陈庆收拾完院子,听见村子的那头还有嘈杂声,就知道那边还没有结束。 冬夜还是有些冷,他拍了拍已经有些发凉的脸,准备自己也洗漱一下就睡下了。 只是他刚刚浸湿帕子,门就被敲响。 陈庆过去开了门,就看见周远站在门口,陈庆打开门他也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笑。 “你不进来吗?”陈庆问。 周远摇头:“喝得有点多,怕吓着你。” 陈庆想说自己不会吓到,但抬头看到他脸上的酡红还是忍住了:“那你要回去休息了吗?” 周远点头:“你把手伸出来。” 陈庆照做。 周远在他的手心里放了一把糖,因为他是一直握住的,油纸的表面上还有些温度。 “是那边剩着的糖,都让我和牛牛拿了。” 陈庆拿着糖,心下一片温软,他问周远:“我给你熬点醒酒汤?家里还有些葛根。” 周远按了按额头:“不用,在那边喝过了,你回去休息吧,外面冷。” 陈庆站在原地,看他离开。 周远回头,看他还站在原地,于是又转头回去,在陈庆睁大双眼的同时,轻轻在他的脸颊上碰了一下,他的声音很哑:“快回去吧。” 陈庆撒腿就跑,留下来的周远帮他关好门,然后又翻墙出去。 陈庆的心跳得很快,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绪,但在熄了灯之后,昨晚在李欣家看到的那个图册又蹦进他的脑海里。 啊啊啊啊。 陈庆拉起被子遮住头,无声地尖叫。 第二天倒是久违地没有大雾,陈庆跟孙大娘约好要去镇上买年货,再有两天就过年了。 他们本来是不打算麻烦周远的,但无奈在他们经过周远家的时候,他已经套好车等着了。 于是两人坐上了周远的牛车,一路上还碰到了些村里的人,周远也都让他们搭车了,车上很热闹,陈庆一个人缩在边上,随着坐牛车的人更多一点,陈庆就被挤到了周远的旁边坐下。 后面的人聊的都是李欣的那场婚礼,没人注意到坐在前面的周远空着的那只手,挨到了陈庆的手背。 临近过年,镇上很是热闹,摆摊的小贩比往常多了很多,原本还有些空旷的街道上挤满了人。 陈庆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头皮发麻。 周远把牛车寄放在一边,跟他们一起买东西。 以前陈庆跟孙大娘买年货,都只买很少的,必须要用的,这次终于有心思好好地逛一下。 各种调料,各色干果,福字对联,每一样孙大娘都买了点,见她有兴致,陈庆也克服着,陪她逛了很久,陈庆没想到的是,周远也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孙大娘在买东西的时候,也不忘记问问周远,合适的时候也帮他买一点,买完之后又问他过年什么打算。 周远帮孙大娘他们背着背篓,边走边说:“没什么打算,想把我祖母葬到山上,别的好像没什么事了。” 他带着祖母的牌位来的,想趁着过年,给祖母也挖个坟包,等过段时间再立碑。 “年夜饭怎么做啊?”孙大娘又问。 周远摇头:“胡乱做点吧,我又没什么手艺。” 孙大娘心疼坏了:“年三十晚上来家里吃饭吧,反正大家都在家里过年,也不会有人发现。” 周远看了陈庆一眼,陈庆只是低下头。 周远勾了勾唇:“那就麻烦婶子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中秋不也一样是这么过的。”孙大娘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程的路上还是有人搭车,但因为每个人身上都带了很多东西,所以都给了周远车钱,周远也都收了,陈庆也从荷包里拿出几枚铜板,放在周远的手心。 周远接了,没像接其他人的钱一样放在袖子里,而是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荷包里。 周远在腊月二十八那天去找了村长,带着一些点心,说要找个地方给祖母立个坟。 这事本来是不用跟村长说的,毕竟后山那么大,一座坟却很小。 村长本来因为陈四孟柱子的事情对周远有些意见,但这件事周远又如此郑重,带来的礼又不算轻,所以村长的脸上带着笑。 “没事的,山那么大,你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周远点了点头,又对村长表示感谢。 大年二十九一早,周远一个人上了山,找到一处开阔的,能看到洛河的地方,挖了一个坑,把他从老家带来的祖母的衣裳都埋进了土里,只留了一件做念想。 做好一切之后,周远靠在那个坟包边,轻声用着故乡话说:“答应您的,带您来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我做到了。” “您还好吗?不知道又托生到了哪一处地方,不过不要再这么苦了。” “我也很好,我快有家了。他是一个很好,很可爱的人,等要成亲的时候我会带他来见您的。” “祖母,我有些想您了,都快记不清您的样子了。”周远按着眼睛,“好多年了,您也不说给我托个梦。” “这么坟是我亲手挖的,太匆忙了些,我相信您也不会在意的。” 周远站起身来:“祖母,明天我再来。” 大年三十。 陈庆跟孙大娘起了个大早,先前杀的鸡在早上就煮好,这会儿昂着头被带到坟前。 先去祭拜孟家爹爹,照例香蜡纸钱都是陈庆买的,这是陈庆想要为这个家出的一份力。 孙大娘说话的时候,陈庆安静地待在一边。 到了孟涛的坟前,陈庆点燃了香烛。 他后来梦见过孟涛一次,没有告诉孙大娘,这会儿说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能让她开心一点。 “娘,我后来又梦见过他一次。” 孙大娘边烧纸,果真转过眼看陈庆。 “第一次梦见他,他说不理解我为什么要戴孝,明明我跟他不熟。” 孙大娘记起来,当时陈庆好像还在梦里叫出了孟涛的名字,她笑起来:“好像是涛子会说出来的话。” 陈庆也笑,弯了弯眼睛。 “第二次,是您发热那次,他急得很,问我怎么还能睡得着。” “他即使在天上,也念着您。” 孙大娘红着眼睛,又点了点头:“他是个孝顺孩子,你也是。” 从山上回来,孙大娘就张罗年夜饭,陈庆就拿着她熬的浆糊,开始贴福字和春联。 先前过年的时候,他们都只是买一个福字,贴了就当过年了,今年还买了三幅春联,都要陈庆来贴上。 家里的房门门不高,陈庆踮脚能贴好,只是在贴横批的时候,陈庆搭了凳子,小心翼翼。 “阿庆,小心点,别摔了。”孙大娘也在灶房里喊他。 “知道了。” 完了堂屋,还有灶房,孙大娘帮他扶着凳子,贴得很快。 最后是大门口。 原先他们只是在门上贴两个福字就算有个过年的意思,今天却要在门房最高的地方贴上横批。 先前的凳子也不够高,陈庆有些无力地举着浆糊碗,生闷气,要是自己再高一点就好了。 陈庆垂下头,想跟孙大娘说大门的对联他贴不上,就有人从他的手里接过浆糊碗。 “贴不上去?”周远问 小寡夫[种田] 第35节 陈庆抬头瞪他,能听得出他话里的调笑意味,明里暗里就是在说他矮。 “我来吧。”周远站在陈庆刚才站过的凳子上,轻轻抬手就把浆糊刷了上去,“横批。” 陈庆这才回神,把横批递给他。 周远干起活来更干净利落,他把大门口的贴了,又去整理了一下陈庆刚刚贴歪了的其他两个。 虽然都不怎么认识字,买对联的时候都是让小贩选的意味好的,一看红彤彤的一片,很是喜庆。 周远说:“本来就是来借浆糊的,我先回去贴我家的。”他说完之后就看着陈庆。 陈庆低下了头。 孙大娘说:“一个人贴到底不方便,阿庆你去帮他贴一下吧。” 陈庆这才应了,端着浆糊碗,跟在周远的身后去了。 孙大娘又叮嘱周远,让他晚上来吃饭,周远也应了。 说是陈庆帮他贴春联,实际上全是周远自己一个人贴的,贴得也很是敷衍,歪歪扭扭的,陈庆看了都叹气。 没一会儿贴完了,陈庆又捧着碗回家,帮着孙大娘一起做饭,周远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家飘出的炊烟。 第38章 大年三十, 村里人除了上山祭拜,就基本都是一家人关起门来准备团圆,没有人会在村子里闲逛。 今年的年夜饭他们商量了一下, 要比往年都丰富一些。 “汆个丸子汤, 一会儿泡一点你们先前晒干的菌子,蒸个扣肉, 切一盘腊肉, 再烧一顿乱炖,贴些玉米饼。”孙大娘掰着指头算, 这些应该就够我们三个人吃了。 陈庆点头, 往年的除夕夜,他跟孙大娘就只是炒个肉, 吃了也不守岁,各自回屋休息,等到子时再出来放一挂鞭炮, 年就算过完了。 今年难得这么郑重地过年,他们一下午都在准备着。 等到夜幕降临,一桌子的菜也都做好了, 孙大娘刚想让陈庆去叫周远, 周远就已经来了。 他的手上提了两坛酒,还有一包蜜饯。 年夜饭摆在堂屋里,桌下面摆了一个炭盆, 虽然屋子里没有地龙,但也是暖融融的。 堂屋的神龛上摆着孟家爹爹和孟涛的牌位, 孙大娘摆上了两副碗筷。 周远给他们三个人都倒上了酒, 陈庆摆手说没喝过,孙大娘想着过年高兴, 就说让他也尝尝。 周远也说:“这不是烧刀子那种烈酒,是我在外面买回来的,掌柜的说这是桂花酒,不醉人,喝完之后还能有桂花的甜香。” 听他这么一说,陈庆也有些跃跃欲试。 吃着饭的时候,周远就又跟他们说起自己去京城的见闻,京城之行没什么说的,但西辛府的那一行,才真的是让他印象深刻。 “带回来的调料你用过了吗?”周远问。 陈庆摇头:“不知道都是些什么,怕浪费了不敢用。” 周远说:“我听那边的人说,这东西叫辣椒,用它做菜的话能够产生一种很刺激的味道,我尝过,很独特,也很好吃。” 陈庆摇头:“我不敢。” 孙大娘便说:“阿庆要勇敢接受新事物啊,下次咱们也试试。” 陈庆有些不好意思,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初入口的时候还是一阵呛辣,但后劲绵长,果真有些桂花的香气。 这次吃饭不像上次中秋陈庆不说话,在周远说到有趣的事情的时候,陈庆也会问他两句,周远很耐心地都答了。 孙大娘在周远跟陈庆说话的时候就不怎么开口,只是慈爱地看着他们。 周远带来的两坛酒都已经被喝完了,孙大娘有了些醉意,看向陈庆,陈庆也喝了不少,但他这会儿目光清明,像是盈着一汪水,倒是周远,面上有些红。 “都散了吧,阿庆,子时记得起来放个鞭炮,来年红红火火的。”孙大娘站起身来,把桌上的残羹冷炙全都收拾到厨房里,又烧完热水,回房前跟陈庆和周远说让他们睡前好好泡个脚。 陈庆的眼睛很亮,他撑着头看着周远,周远只当他酒量好,于是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他摸了摸陈庆的头发:“今晚要守岁吗?” 陈庆歪头看他,然后说:“不要。” 周远笑起来:“那要做什么?” 陈庆想了想:“可以去看星星吗?” “好。” 周远给他找了件厚衣裳,胡乱穿上之后带着人出了门。 “你带我去哪啊?”陈庆跟在他身后,他虽然看起来是很清醒,但其实人已经晕乎得不行了,在走小路的时候差点掉沟里去。 周远干脆一把把人扔到背上,直接背着他走,这才意识到他是醉了,只是没有醉态,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上次就想走田里,这样你就看不见我了。”陈庆抱着他的脖子说。 周远笑起来:“幸亏村里的老鼠个头不大,不然我们阿庆以后出门都要走老鼠洞的。” 陈庆也嘿嘿嘿地笑起来:“我就是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啊,不喜欢陌生人,不喜欢陌生的东西。” “为什么呢?” 陈庆想了想说:“以前我爹就不被祖母喜欢,几个叔伯家里生的都是儿子,就我小爹生了我,从前过年总要聚在一起,那几个哥哥弟弟都欺负我。” 喝多了的陈庆话好像特别多,几乎是把自己的幼年全部说了一遍:“但是爹爹和小爹对我很好,可惜我爹意外去世了。” 他又说起那段最黑暗的日子:“要走很远很远的路,有很多人来看,我太矮了,他们都看不上。” 陈庆说着又笑起来:“还好他们没看上我,不然我就不能到这里来,就不会遇见娘了。” 周远只是安静地听,却没想到陈庆还有下一句:“也不会遇见你。” “你知道吗?我第一眼看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孟涛。” 周远感觉到有凉意灌进他的脖颈,才意识到,是陈庆在哭。 “那个时候,娘在伤心,我在看你,我真混蛋啊。”陈庆吸了吸鼻子。 而周远却是什么都明白了。 明明偷偷看他,却又对他避之不及;一边是心动,一边是负罪感。 小小的一个人儿,把什么都藏起来了。 今天的天没有星星,天空黑沉沉的一片,陈庆跟他说了很多清醒时候的他根本不会说出来的话,说想爹爹和小爹,说娘亲很苦,说李欣成亲不是自愿,说了很多很多。 也不知道他明天醒来,会是什么反应。 星星自然是看不成,周远背着他,在两家中间的小径上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听见耳边平稳的呼吸声,才背着他回了家里。 孙大娘正巧穿好衣裳出来,看见他们回来,还吓了一跳:“阿庆睡了?” 周远点头:“醉了。” 孙大娘让他把陈庆背回去,孙大娘给他换衣裳的时候,周远很自觉地退到外面。 等孙大娘出来,周远才说要告辞,走之前又帮着孙大娘把鞭炮点了,没一会儿整个村子都响起了鞭炮声。 但屋子里的陈庆睡得很好。 孙大娘送周远出门,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年初一,辞旧迎新第一天是不能赖床的,陈庆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下的。 印象中是喝了点酒,随后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 “阿庆?起来了吗?起来了就出来吃饭了。”孙大娘在门外喊他。 “来了。”陈庆揉了揉眉心,穿好衣裳起床洗漱。 孙大娘早上煮了三个荷包蛋,碗里还有一碗糖水,她喝了一碗,灶台上还剩着两碗:“一会儿你给周远送一碗去。” 陈庆点头。 孙大娘又说:“我今天跟刘婶子去庙里,你去吗?” 陈庆摇头:“不去。”他对庙会没什么兴趣,这会儿头也还疼着。 “那好,我中午不回来吃,你自己吃饭啊。” “嗯。”陈庆还在吃着,她已经出了门。 等陈庆吃完,他才端着一碗荷包蛋去了周远家,周远也起了,这会儿在一边喂牛:“你等会儿,马上好。” 今天不像平日村里没人,陈庆没进他家门,只是站在门口等,远远地看见那边有人来,陈庆下意识就想跑,等人走近他才发现是李欣。 从他成亲那天过后陈庆就没见过他了,这会儿估计是来找他玩的,只是他没在李欣的身后看到戚书宁的人影。 李欣走近,面上是促狭的笑:“一大早就这么眼巴巴地等着啊。” 陈庆去拧他,周远也喂完牛出来,看到李欣也跟他打招呼:“来干什么?” 李欣呛他:“你管我们干什么呢。” 随后李欣挽着陈庆的胳膊跟他一起回家去了,到陈庆家里他才说:“咱们去逛庙会吧?” 陈庆想说不想去,李欣就拉着他的胳膊一直摇,陈庆没办法,只能答应他。 他在一边换衣服,李欣坐在他的床上等他:“这是你自己做的衣裳啊?好看。” 这件衣裳还是上次去买的布料做的,陈庆没舍得全部用这个布料做,掺了点别的,做出来倒也好看,这还是做好之后第一次穿。 他穿好衣裳之后,李欣自告奋勇帮他梳头,又看到了他原本空荡荡的妆奁里,放着好几条不同颜色的发带。 李欣促狭地笑:“都是我便宜哥哥送的吧。” 陈庆有点不好意思:“也有我自己做的。” “是是是,你自己做的,那什么黑的靛蓝色的都是你自己做的,我知道。”李欣帮他把头发束了起来,用的是那条月白色发带。 穿得鲜亮,束起发来干净利落,李欣眨了眨眼睛,才惊觉原来陈庆也这么好看。 “哎呀,有点不敢把你带出去了。” 陈庆还是很容易害羞,他拍了拍李欣的肩膀:“那我就不出门了。” “别啊,我开玩笑呢,大过年的,窝在家里干什么。”李欣把他从屋里拉出来。 小寡夫[种田] 第36节 陈庆这才想起,李欣已经成亲了,他疑惑到:“戚书宁呢?他怎么不陪你一起?” 李欣撇嘴,似乎很是不愿意提起他:“他在看书,说春天就要考试了,要好生看书。” 陈庆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戚书宁想跟他一起,被他训回去了,说他整日都想出去玩,怎么才能考得上功名。 于是戚书宁只能在家看书,李欣毫无负担地出来玩。 陈庆又问:“茵姨怎么样啊?” 李欣面上的笑意收了一些:“跟以前差不多,天太冷也不出门,家里暖和。” 陈庆还是有些担心,但李欣不再提,他也就不再问了。 经过周远家的时候,周远已经套好车等着他们了。 “我们又没说要坐你的车。”李欣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毫无负担地爬上牛车。 周远都没理他,只是看着陈庆,然后说:“很好看。” 陈庆低下头,还是害羞。 李欣见不得周远这个样子:“哼,好看也不是你的。” 周远瞥了他一眼:“很快就是了。” 陈庆还是低着头,拉住还想说话的李欣:“别说了。” 李欣只能做罢。 随后周远赶车,李欣跟陈庆在后面嘀嘀咕咕,等李欣发现路走错了的时候,牛车已经到了李欣的家门口,屋里的戚书宁正乐颠颠地关门。 李欣不可置信地看着周远:“你!” 周远轻描淡写:“逛庙会不跟你自己夫君去逛,跟着哥哥嫂子,像什么话。” 第39章 因为邻村的庙会人太多, 而且还有很多同村的人,所以周远并没有带着他们去邻村,而是选择了去怀远寺, 大年初一, 怀远寺的香火也旺盛。 戚书宁坐在周远的身边,极其不搭, 但莫名地两个人还能有话说。 李欣和陈庆也不管他们两个人在说什么, 他拉着陈庆,背对着他们, 说起他们的事。 “我成亲成得匆忙, 我爹娘给我外祖家只是写了封信,我估计, 不久之后,我舅舅就要来了。”李欣说,“我舅舅肯定会跟我爹吵起来。” 陈庆很多时候都很羡慕李欣, 羡慕他有一双慈爱的爹娘,还有那么疼爱他的外祖家。 陈庆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外祖家的人,好像小爹也没有家人, 爹爹走了, 他们的家就散了。 “那多好啊,他们疼你。”陈庆说。 “不过有我娘在,应该也吵不起来。”李欣笑了笑, 他爹最怕他娘,什么都顺着他。 “说不定到时候你们成亲, 娘也要来坐高堂的。”李欣笑着, 他想起过年的时候,他娘还专门问了一下周远他们打算什么成亲。 陈庆也只是轻轻地抿了抿唇。 怀远寺也有庙会, 要比邻村的更热闹一些,到了地方周远就想撇开他们。 戚书宁拉住气呼呼的李欣,说:“我想去寺里拜一拜文殊,但我不熟悉上山的路,你带我去吧。” 李欣本来想跟他发火,本来出门带着他就烦,这会儿又这么多事儿,但看到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又觉得考试还是重要一些,他瞪着周远:“哼,卸磨杀驴是吧。” 周远挑眉,这里没有认识他们的人,他此时是拉着陈庆的手腕的:“到底是嫁给读书人了,都会用成语了。” 李欣抓狂,戚书宁赶紧把他拉走:“别气别气,一会儿爬山还累呢。” 看到他们走开的背影,陈庆才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周远:“你不要老是跟李欣呛声。” “知道了。”周远拉着他,“咱们去哪啊?” 陈庆摇头,他伸手揉了揉额头:“我头还是有点晕,我昨晚好像是喝醉了,有没有失态?” 周远决定把陈庆醉后说的话都拦在肚子里,要是真说了出来,陈庆估计真的要钻进地缝里去了。 “没有,你喝醉了很安静,婶子就让你回去睡觉了。” 陈庆这才放下心,没失态就好。 他们已经逛过一次这个庙会了,也实在没什么新奇,所以他们也决定上寺庙里去拜一拜。 “等到四月,我会请干娘上门来提亲,到时候看看时间,什么时候合适就什么时候成亲。”周远也是第一次上怀远寺,虽然有上山的路,但也是崎岖难行。 周远走在他身侧,低头跟他说起这些事情。 陈庆跟他相处久了,倒也没有以前那样,说两句话就脸红:“还得跟娘商量。” 周远点头,他昨夜知道了陈庆所有的心思,自然也知道那一直压在他胸口的那块大石头,是对孟涛和孙大娘的愧疚。 只有孙大娘祝福他,他才能够减轻一点负担。 “当然。”周远也很尊敬孙大娘,她给了陈庆安定的生活,还在知道孟涛离世之后立刻就给了陈庆放妻书,虽然无亲无故,但她真的有把陈庆当亲生孩子对待。 日后的一声娘,周远也叫得心甘情愿。 没一会儿他们就爬上了怀远寺里,不过他们都没什么拜菩萨的心思,倒是山间景色还是值得一看。 陈庆很少有这么悠闲的时刻,又绕着上次走过的路走了一遍,又看到了那位卖平安符的僧人,他的摊子上还是那么多的人。 周远看了一眼摊子,又看陈庆:“上次也是这么多人吗?” 陈庆眨了眨眼睛:“还好,要少一些。” “等等我。”周远按了按他的肩膀,快步走到那摊子跟前。 他的个子太高,又很壮实,很快就挤到了摊子面前,随后付了钱又出来。 他把那枚平安符放进陈庆的手心:“今天初一,也希望我们阿庆往后都能平平安安的。” 陈庆的鼻头一阵酸涩,他把那枚平安符放进胸口,随后朝周远笑了笑。 周远揉了揉他的头发:“继续走吧。” 他们也像上次一样,在怀远寺了吃了斋饭,在吃饭的时候又遇上了李欣和戚书宁,随后结伴一起下山。 回到村里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先把李欣和戚书宁送回他们的家中,下车的时候就听见两个人讨论在哪里吃饭。 “回爹娘家去吃吧?我不想做了。”李欣的声音懒洋洋的。 “怎么能大年初一就回爹家呢?”戚书宁说,“明天不是就要回娘家嘛。” 李欣说:“干脆今天就回去啊,明早还不用起早。” 他们在今天就已经买好了回娘家要带的礼物,这会儿都是戚书宁提着。 戚书宁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两个人连门都没打开,就改道去了李铁匠家,走在路上的时候李欣看着戚书宁的背影,觉得他读的书倒也不算迂腐。 陈庆回到家里,孙大娘已经回来了,灶房里已经飘起了袅袅白烟,他跟周远说了一声之后就跑回了家。 “出去玩到这会儿才回来啊?”孙大娘没有多问,“吃饭了吗?” 陈庆摇头:“还没吃呢,我们去庙会了,跟李欣他们。” “倒是没碰见你们。”孙大娘在揉面。 “我们去的怀远寺。”陈庆洗干净了手,接替了她手里的活计。 孙大娘便退到一边,她看着陈庆今天的打扮:“日后还是多买些亮色一点的衣裳,阿庆穿着好看。” 陈庆赶紧摇头:“要干活呢,不要鲜亮的。” “你先揉着,我去掐点儿豌豆尖进来煮面条,一会儿再给周远送一碗去。” 陈庆点头。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时间,但孙大娘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再加上去年跟他们已经算是彻底翻了脸,也就没什么初二回娘家的必要。 陈庆就更不必说,他哪里还有娘家。 于是初二他们就都待在家里,从过了年后天气就好了很多,不再整日大雾,到了午后暖融融的太阳高悬,陈庆跟孙大娘两人一人一个椅子,在院子里晒太阳,难得悠闲。 等过了今天,村里就要开始拜年,但这个时候他们家也是不热闹的,因为孙大娘是寡妇,每年除了李欣上门来,也就没别人了,想来今年也就只多了周远这个例外。 “今年村长还要祝寿吗?”陈庆打了个呵欠,问到。 “当然了,不是每年都过吗?”孙大娘摸了摸自己的膝盖,“不祝寿怎么收礼?” 陈庆难得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每年都祝寿,席面又不好,还收那么多礼钱。” 说起来这也算是洛河村心照不宣的事情了,每年大年初六村长都会借自己祝寿这事请村里的所有人吃席,但那席面抠抠搜搜,每家还都得送点礼。 以前孙大娘去送礼,那村长媳妇话里话外都是娘是寡妇,不让娘去吃席。 好在那会儿陈庆可以去,他跟着李欣一起,自己没吃多少,还是要给孙大娘带回去一些,他脸皮薄,李欣却不怕,每次都帮陈庆。 “今年村长虚岁满四十五,算是半整,当然要大办了。”孙大娘回答说,“左不过跟往年一样,送点什么东西就行,反正咱家穷,谁也说不着咱们。” 陈庆点头,他看着孙大娘的膝上,觉得如果这会儿她的膝盖上窝着一只猫儿,或者脚边趴着一只小狗,家里是不是就会热闹很多。 果不其然,下午的时候村长媳妇带着她家的小儿子的夫郎张然上门来,说初六还是照旧,请他们上门去热闹热闹。 孙大娘按了按陈庆的手,不等村长媳妇说话,她便说:“这会儿我们家还在孝期,怕冲撞了村长,初六那日就不上门叨扰了。” 张然看陈庆的眼神让陈庆觉得很怪异,明明他们没有交集,但他看陈庆的时候总让陈庆以为是自己抢了他什么东西。 村长媳妇推脱着说了两句,随后才离开往周远家的院子里去,隔得这么远,陈庆都能看到那个夫郎的欢欣雀跃,只是不巧,他们在周远家门口站了半天,也不见人出来。 张然有些丧气,还以为今天能去他家坐坐呢。 孙大娘看陈庆苦着脸,以为他还在生气村长家办的事情。 “有些时候场面话也要好好说啊。”孙大娘拍拍他的肩,“这些以后成家了,总是要学的。” 陈庆低下头:“可之前也没学。” “那能一样吗?以前是有我,以后你们自己一个小家了,凡事还要我帮你吗?”孙大娘不赞成,阿庆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 陈庆睁大了眼睛:“不可以吗?” “是你嫁人,不是你带着娘一起嫁人。”孙大娘无奈地笑,“难不成你嫁人了,我还要跟着你去?” 小寡夫[种田] 第37节 “不然呢?” 孙大娘想撬开陈庆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退一万步说,她如果是陈庆的亲娘,陈庆有这种想法也正常,但说白了,她跟陈庆实际上没有一点关系,早在她找村长写了放妻书的那天,她跟陈庆就没什么关系了。 “阿庆,虽然周远嘴上说不介意,但实际上,这事儿没有哪个男人是不介意的。”孙大娘只能循循善诱,“以后可千万不能把这话在周远面前说。” “啊?可是他很尊敬您啊。”陈庆不解。 “他尊敬我,只是因为你喊我一声娘。”孙大娘深吸了一口气,“你听话,以后不能再有这样的想法了。再说了,咱们两家隔这么近,有时间你回来坐坐也行。” 陈庆苦着脸:“可是李欣成亲了,他们初一的晚上还是回李叔家去住的呢,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啊?” “那还不如不成亲呢。”陈庆轻声说,说完之后抬起眼睛,就跟进门的周远对上了。 陈庆:…… 第40章 周远刚好跟上门的村长媳妇等人错过, 这会儿就只是为了来看看陈庆,孙大娘就跟他说了关于村长半整的生辰的事情,两人又商量起了该送点什么礼。 “你是来村里的第一年, 又赶上他这个逢五的半整数, 礼也不能太轻,当然太重也不太好, 如果不想给钱的话, 就选个什么华而不实的礼就行。” 周远想了想,先前从京城带回来的东西, 里面就有两方砚台, 他又不读书写字干脆就送出去完事,毕竟是京城的东西, 也算是贵重。 周远点了点头,说完事情之后,才无声地看着陈庆。 陈庆低着头, 回避他的眼神,他第一次在背后说小话,就被周远抓了个正着, 这会儿正尴尬着呢。 偷偷瞧见周远的目光越来越深沉, 陈庆赶紧站起来:“我去做晚饭。” 望着这会儿还没有完全下山的太阳,周远无声地询问。 孙大娘见他们一来二去的眼神交锋,决定把战场交给他们, 于是站起来说:“我去外面摘点菜,今天简单吃点儿素菜吧。” 她离开的时候还警告似地看了一眼陈庆, 不让他乱说话。 看着孙大娘出门, 周远才坐到陈庆的旁边:“刚刚在跟婶子说什么?是我听错了吗?” 陈庆赶紧摇头:“没说什么,我说李欣呢。” “是吗?” 陈庆笃定点头, 周远就没有再问他,陈庆看向他,吸了吸鼻子,觉得有点难闻:“你身上什么味道?” 周远离他远了一点:“上午出去办了点事。” “哦。”陈庆也没追根问底,出去帮孙大娘摘菜了。 初三,李欣跟戚书宁上门来拜年,周远也假模假样地跟着一起,只是李欣看着周远手上抱着的东西,大声叫出来:“你为什么买这个啊!” 周远毫不在意:“怎么,我送我心上人你有意见?” 李欣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谁送心上人送猪崽儿的啊!” “你管我。” 两个人吵吵嚷嚷地走到陈庆家门口,李欣把手里的点心果子交到孙大娘的手上:“婶子新年好。” 陈庆在灶房里准备午饭,虽然他们很熟,但该有的礼节也不能少,几个菜还是要做的。 “来就来,还带东西。”孙大娘接了,让过身子想让他们进屋,就看到周远的手上还抱着个什么东西。 她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啊?” 周远笑起来:“昨天上镇上,看到有人卖,他着急出手,我就买回来了,买回来才发现我不会养,只能麻烦婶子了。” 孙大娘看着那猪崽,别的她不懂,但猪崽子一头可不便宜,起码得二两银子吧。 周远说:“那人似乎是遇到麻烦了,一两半卖给了我。” 孙大娘从他手上接过那猪崽子,一向做事利索的她竟然也竟然也有些手足无措。 “这,我们怎么养啊?也没个地儿。” 周远便接话:“后面养鸡鸭那里那么宽敞,稍微收拾一个地方出来就行,我一会儿就给您办了。” 陈庆听见了猪叫声,拿着锅铲出来,就看见孙大娘手上抱着个猪崽子,他很好奇,于是也凑上去看:“娘,这是猪啊。” 孙大娘本想让陈庆也抱抱,但看见他手上的锅铲,又想起他还在做饭,便没给他:“周远给的,说养在咱们家。” 陈庆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看向周远,周远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不过陈庆没耽搁太久,就又回了灶房里做饭,剩下的几个人在后面鸡棚那里,兴冲冲地要给小猪搭一个棚子。 等陈庆做完饭,他们的猪圈也刚刚搭好,虽然是匆忙做出来的,倒也像那么回事。 今天也是艳阳天,桌子便摆在了院子里,几个人围在一起,气氛也算是热烈。 周远今天带的是比桂花酒稍微烈了一点的梨花白,也是他昨天去镇上买回来的,陈庆喝过一次酒之后完全不记事,所以他今天一口不沾。 只是没想到戚书宁的酒量也不好,两杯下肚人就晕乎,满口之乎者也,李欣觉得丢人,把他带回了家。 陈庆一吃完饭就跑去后面看小猪了,周远跟在他的后面,他现在在周远的面前话要多一些了,便说到:“我本来还想着,给娘找个什么猫儿或者小狗养着,没想到你送来一头小猪。” “它吃什么啊?现在也没有草。” “你说它能吃我们吃的东西吗?” “这么冷的天,它会不会被冻到啊?” 周远觉得好笑,平日里多逗他些,才会说几句话,这会儿话倒是多了起来。 他甚至在担心以后猪养大了陈庆还会舍不得杀了呢。 过年的日子就是悠闲,不走亲戚的时候村里人就聚在一起说话,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去的,说周远的心上人是他家隔壁的陈庆。 刚刚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当真过,毕竟陈庆是个寡夫郎,平日里在村子里的存在感那么低,周远又那么好的条件,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只是传出这话的源头已经不好找了,只一开始的时候说得很是难听,说什么陈庆不要脸,说陈庆勾引周远的,一个寡夫郎还不安生。 刚听见这话的人下意识地不赞成这个观点,陈庆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看着眼里,这五年来都是老实本分的,他就不会在孟家这么默默地守五年,更何况,他还为孟涛戴过孝了。 但有细心的人回头想了想,从前他们都认为周远跟李欣要在一块的时候,都是李欣往那边去,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在给他们打掩护? 所有人都陷入了这样的猜测里,慢慢的好像更加让人信服了一点,又尤其是,有人昨天看到周远买了猪崽子,可有人经过陈庆家的时候,却在他家听见了猪叫声。 所以是真的?周远说的心上人竟然是陈庆? 说起陈庆,村里人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没有印象,他的存在感太淡了,有时候不细想,村里人甚至都不知道还有他这么个人,这样的人,是哪里吸引到周远的? 这话在村里传开,自然也传进了村长的家中。 明天就是初六,村长要办他的五十五岁的生辰礼,这会儿正在外面看准备好的菜。 “你说这周远是不是就故意跟你反着干?”王婶子凑在村长跟前,“先前说李欣也就算了,这会儿冒出来个陈庆算怎么回事?” 村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咱们家里又没有哥儿姐儿,你操那心干什么。” “咱们家没有哥儿姐儿,但我娘家的侄儿刚到适婚的年纪。”王婶子计划得好好的,在这次村长的寿宴上,让他们两个人认识一下,周远是个有本事的,虽然先前他不给村长的脸面,但后来也没再生什么事,要是真能做亲戚,那他们家在村里也能更上一层楼。 “那陈庆有什么好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周远看上他什么了?”王婶子还在喋喋不休。 “你要真想把你侄儿嫁给他,就自己想办法。”村长很是不耐烦,丢下她一个人离开了。 王婶子在脑子里合计着,娘家嫂子托她给侄儿找一门好的亲事,算来算去周远都是最好的人选,要是真的能成,她也就算是周远的长辈了,有什么好事还能分一杯羹。 很快她的心里就有了一个计策。 一边在扫院子的张然听了他们所有的对话,嗤笑了一声,什么癞□□还想高攀周远。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放出去的风声竟然没有如他所愿让陈庆被千夫所指,甚至有人还细数起了陈庆的优点,这些人,眼睛都瞎了吗?陈庆哪里配得上周远! 初六一早,陆续地就有村里的人上门了,大家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谈论的话题还是周远。 王婶子听了有些不大高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再说了,一个寡夫郎能比得上清清白白的小哥儿吗? 她把周远能看上陈庆,归结到村子里没有适龄的哥儿上来,又一个适龄的李欣又嫁人了,他退而求其次,只能被迫接受陈庆,要是他能看到自己的侄儿,那就是他更好的选择了。 王婶子的侄儿叫王山,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底下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弟弟,就等着王山嫁出去,拿一笔彩礼钱,好给他娶媳妇呢。 果然没一会儿王山就到了,看到村长和王婶子很有礼数地打了招呼,王婶子立刻就把他拉进屋里说话了。 “山儿,你也知道你爹娘今日叫你来,是来做什么的吧?” 王山有些脸红地点头:“知道。”他生得清秀,一脸红就更有些小家碧玉的感觉。 王婶子上下端详,又在脑海里把他跟陈庆做比较,只觉得陈庆哪有她这侄儿一半好,光看王山这身板,也比陈庆那看着就生不出孩子的身体好多了。 听着王婶子对周远的描述,王山也动了点心思。 王山的脸更红了,王婶子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有戏,王山小声地问:“姑姑,这样好的人,还没有成亲吗?” “他情况特殊。”王婶子说,“就是人有些油盐不进,你听姑姑的,这样……” 她凑到王山的耳边,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王山赶紧摇头:“姑姑,这样,这样不行,我……” “又不是让你脱光了给他看,就只是那么个由头。”王婶子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他,“你别想着什么慢慢来慢慢相处这种,他的条件那么好,如果不耍点什么小计谋,你以为轮得上你?” 听她这么说,王山原本的羞怯都荡然无存,他还以为这个姑姑是真心为他好,没想到话里话外也都是打压他。 “王山,你也不小了,你想想弟弟是不是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王婶子见他犹豫,语气有些不好了。 王婶子见他还是低着头,继续劝说:“周远自己一个人住青砖房,家里又有大黄牛,七八两的彩礼钱他一定能拿得出来的,你想想,有了这彩礼钱,你弟弟想娶媳妇,是不是就很容易了?以后赚了钱,你回娘家也能硬气一点,到时候娘家全指望着你帮衬,到时候你的腰杆就能挺起来了。” “要是再争气些,一举生个儿子,这个家你就当家做主了。” 王山的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衣裳,他狠狠地咬着牙,好一会儿他才眼睛红红地抬起头:“姑姑,我都听您的,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外面院子里的张然把他们的计策听得一清二楚,他呸了一声,骂着老太婆和王山两个人不要脸。 而随后,他的眼睛亮了亮,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在箱子里找了找,找到了一个药瓶子。 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肖想周远,那他只想跟周远睡上一觉而已,算不得什么大错吧。 第41章 村长的生辰, 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甚至戚书宁还被拉去帮忙写礼,李欣坐在一边直撇嘴, 说一边要请人帮忙, 一边又怕人家私藏,还得找个人守着。 小寡夫[种田] 第38节 陈庆和孙大娘没有来, 这会儿李欣跟孟启的娘子王雪梅坐在一起, 桌上连个花生都没有,就那么光秃秃一张桌子, 茶水都没倒一壶, 所有人都坐在外面吹冷风。 李铁匠跟张茵也没来,李铁匠用周远的牛车带她去府城拿药, 顺便再让大夫看看她的情况,虽然她现在身体比以前好了些,但李铁匠还是有些不放心, 所以初六就带着她去府城看病。 今天的席面也不是摆在村长家里的,主要是村长家也没这么大的地方,所以是在村里祠堂的空地里摆的桌子, 也没个棚子, 太阳也照不进来,怪冷森森的。 他看到周远来了,在他记完礼之后把人喊过来坐, 周远朝王雪梅打了招呼,看向李欣:“干什么?” “你送的什么?”李欣有些好奇。 “一支狼毫笔和十文钱。”周远看了一眼日头, “我要走了, 你在这吃饭?” 李欣偷笑:“ 你也太损了吧,村里谁不知道村长最气的就是自己家的孩子不成器, 让先生给赶回来的,你这礼往人家心窝子里扎刀子呢。” 周远也笑了笑:“钱得留着娶夫郎,只能送点这些了。” 思来想去,觉得将军给他砚台还是太过珍贵,村长家配不上。 李欣又去看他送的东西,倒是没看到别的,就看到了戚书宁一个劲儿地去瞟那支笔,刚刚还在嘲笑村长的李欣,这会儿就觉得戚书宁没见识。 周远也看见了,他说:“我那还有一套文房四宝,是京城的样式,晚上给你家送去。” 李欣又笑起来:“那多谢大哥了啊。” “应该的,你们成亲我也没来得及给你们送礼,就补上了。” 其实周远回来的时候给李欣也带了不少的礼物,这份礼也是补给戚书宁的。 周远本想离开,但村长叫住了他,似乎是知道他想离开,村长一个劲儿地跟他说着话。 很快到了开席的时间,周远看一直盯着他的村长,知道中午没办法回去跟陈庆一起喂猪了,于是叫牛牛跑了一趟,说中午可能回不去了,让陈庆不要把猪喂得太饱,他下午还要再喂一次。 牛牛听话地去了,周远怕自己失约陈庆不高兴,所以打算敬完酒就离开。 周远没坐在村长那桌,他把戚书宁拉在一起,跟孟启孟栓子坐了一桌,他们三个人自然又聊起了年后的事情,周远说要去一趟县城,去县城看看。 孟启他们自然是以他为首,他说什么,他们就去做什么,周远有些烦躁,村长还在一桌一桌地敬酒,他有些等不及,便要举着酒杯直接去敬了酒。 “祝村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周远就只是走个过场,见村长举杯,他轻轻跟村长碰了一下酒杯之后就仰头把酒喝干。 喝进嘴里的酒也是寡淡无味,但周远看村长,这会儿眼睛都已经迷蒙起来了,村长今天高兴,也许是因为逢五的生辰,村里的人送的礼也要丰厚一些。 只是他的酒量太差,这样淡的酒,不过喝了两三桌,就快要站不住了。 王婶子这会儿挤了过来,看村长都站不住了,于是拉住周远的袖子:“周远啊,你帮婶子把他送回去吧,这里我们也走不开……” 村里人倒是都见怪不怪,村长每年祝寿也都是这样,喝几巡就醉倒。 周远点了点头,正好,他送村长回去就不用再来这边,应该还能赶得上跟陈庆一起喂猪。 他扶住村长,转身的时候看到了王婶子眼睛里跃跃欲试的光,但转瞬即逝。 周远毕竟是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人,在看到王婶子的眼神之后就知道这中间肯定有什么问题。 他迅速地环视了一眼整个祠堂外,极好的记忆力让他看清了在王婶子坐的那一桌少了两个人,村长家有三个儿子,那陪在王婶子身边的就是她几个的儿媳妇。 这会儿三个儿媳妇,只有两个在,他回想了一下,是村长家的那个小儿子的夫郎不在。 又回想了一下吃饭的时候,他的酒杯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应该是没什么事。 周远疑心重重,从祠堂回村长家的路程不算太远,走到村长家门口的时候,就越发地觉得不对劲。 看到他扶着村长回来,村长家的小夫郎张然笑吟吟的:“麻烦你送爹回来,喝杯水再走吧?” 周远把村长往他身上一推:“不必了,我还有事。” 张然不想碰到村长的身子,并没有用力地接他,于是村长就顺着他的身子倒在地上。 周远见他这样,也不想再管这事,跨步就想离开,但张然挡在了门口:“只是一杯水而已,你当真这点面子都不给村长吗?” 周远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挡得住我?” 他刚想动手,屋里突然蹿出来个人影,手里举着根木棍,一下敲在张然的后脑勺上。 张然也倒在了地上,正好跟村长倒在了一起。 王山看到周远之后,手里的棍子脱手,没等周远说话,他立刻说:“是我姑姑,故意让我湿了衣裳,再设计你来,到时候就说不清了,你就得娶我……” 周远看着他身上的衣裳濡湿了一大片,只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我知道了。” 王山看向他:“你打算怎么办?” 周远不是泥人性子,既然都算计到他头上了,那他也没有必要再顾忌什么村长的面子,他看到桌上那杯张然本来想给他喝的水,让王山喂给他。 王山听了他的话,把碗里的水喂给张然,只是那水他吞了一半,洒了一半。 “你回屋里去换衣裳,你嫂夫郎马上就要醒了。”周远看了一眼王山。 王山立刻就知道他的想法:“我知道怎么做了,你快走吧。” 周远点头,远远地已经看到有人往这里来了,他立刻调转脚步,动作很快地从堂屋出去,从另一侧离开了。 屋里张然被王山喂水的动作弄醒,他感觉到了自己下腹升起的一团燥热,下意识地抱住了身边的另一具躯体。 屋里的王山看准了时机,立刻推开门,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尖叫了起来,惊慌得不成样子。 这边的王婶子带着村里嘴最快的一个婶子和夫郎过来,听见王山的尖叫声之后就觉得事情已经成了:“出什么事……” 她原本胸有成竹的笑完全僵在脸上,因为她看到了在堂屋里和张然滚在一起的村长,而原本发出尖叫的王山,这会儿正手足无措地站在张然的房门口,而本应该在这里的周远,完全没了踪影。 而此时,那两个人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藏不住的许多话。 公媳扒灰,还是村长家!这可真是村里的一大谈资啊。 王山面色慌张,好像也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他此刻很是后悔,于是对王婶子说:“姑姑,嫂夫郎带我回来换衣裳,他在外面等我,我听见姑丈的声音,想着换好衣裳再出来,没想到……” 王婶子气急了,发起疯来,先扯村长,又一巴掌打在张然的脸上,此时张然才是真正地清醒过来,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会儿堂屋里这么多人,公公还压在他的身上! 他被王婶子扇了两巴掌,这会儿恶狠狠地看着王山:“娘!是他,是他害我!” 王山瑟缩着站在一边,那两人这会儿心里也有都了成算,没有人注意到他低下头的时候,嘴角的那点笑意。 村长还醉着,这么嘈杂也没能叫得醒他,他甚至还抱了一下身侧的人,继续睡得香甜。 刚刚他们按照王婶子说的,打湿了王山的衣裳,张然说要陪着王山一起回去换衣裳,有人打掩护自然是好的。 但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张然就对着王山各种嘲讽:“贱蹄子等不及了吧,是不是恨不得马上就把人拉到炕上去啊?” 王山毕竟是个还没出阁的哥儿,他被羞得面色通红,只当做听不见张然的话。 张然却以为他软柿子好捏,说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王山转头:“别说了。” “敢做还怕别人说?”张然呵了一声。 “赶紧把自己卖了,给你弟攒彩礼钱。”张然呸了一声,“赶紧进去脱吧,最好脱慢点,让所有人来了都看到才好。” 王山见他越说越难听,但他还是忍住了,一回到房子里,张然就把他关在屋里,自己在堂屋里等着周远上门来。 他昨日找到的药瓶,是他平日跟孟兵用的药,他嫁过来的那天晚上才知道,孟兵竟然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他嫁过来就是守了活寡。 孟兵为了安抚他,才买了些房里的用的药,但即使是这样,张然也从来没得到过快乐。 越压抑他就越想要,直到他看到了周远,骨子里的痒意就越发地明显,直到他听见婆婆的计划。 他才会有这个计策,哪怕今天不成事,周远也娶不了夫郎,那日后的机会就都是他的,反正周远在村里很横,就算是出了这种事,也不可能有人找他麻烦,更别提孟兵那个王八,他要是敢对自己怎么样,那孟兵不是个男人这事他也不帮他遮掩了。 只是没想到算漏了王山这个变数! 于是事情便闹开了,也没人管王山,王山便跑回了家里,至于他怎么跟家里交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村里是最藏不住事的,几乎是在那天晚上,村里就已经传开了村长跟他小儿媳之间的事情,有人说得绘声绘色,仿佛是睡在村长家的床下,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自然陈庆家中也听见了这件事,这会儿李欣也在院子里,陈庆按捺不住:“真的抓了个现行啊?” 李欣点头:“真的,村里康婶子和牛阿么,看得一清二楚呢,那张然见事情败露了,又攀扯他家那个什么侄儿的,好大一出戏。” 李欣想了想觉得不太对:“是我那便宜哥哥送村长回去的,他当时怎么不在?” 陈庆才说:“他说就喝了两口酒,就回来跟我喂猪来了。” 随后周远进门来,手里拿着另一套笔墨纸砚:“给你。” 李欣也不客气地接了下来:“跟我说说,我没第一时间在现场。” 周远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事儿本来是冲他来的,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也没必要让陈庆知道。 “我就把人送回去放堂屋里就走了,谁知道后面那么多事情。”周远满不在乎,“天快黑了,你还不回家?” 李欣瞪他:“那你还不回去?你还没成亲呢就整天把人家家当自己家的,也不害臊”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陈庆赶紧当和事佬,他刚说两句话,就看见门口戚书宁的身影,他朝陈庆笑了笑:“我来接欣欣回家。” 李欣一听欣欣那两个字浑身冒鸡皮疙瘩,他抄起眼前的盒子就想揍戚书宁,但一看他风都能吹倒的那个体格,收回了手,把盒子递给他:“大哥给你的礼物。” 戚书宁一惊,看到里面是一套笔墨,想回绝,就听见周远说:“我们家只有你一个读书人,拿去用吧。” 他这才真的收下。 随后李欣走到他跟前:“你再叫我欣欣,看我不打死你。” 戚书宁只是笑了笑,随后跟陈庆道别。 陈庆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开,随后喊了一声:“欣欣,明天再来玩啊。” 李欣:…… 第42章 村长家的事是整个过年期间所有人的谈资, 只知道第二天村长酒醒了之后家里吵翻了天。 先是村长家的老大老二觉得丢人迅速地提了分家,毕竟家里还有小辈,真因为扒灰这事, 怕是以后这些小的都娶不上媳妇嫁不出了。 随后又因为这个家该怎么分吵得没完没了, 家分完了之后王婶子想把张然休弃,但老三孟兵坚决不同意, 被王婶子指着鼻子骂活王八。 村长家每日打打闹闹, 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寒冬马上就要过去, 很快就要开始春耕, 可得抓紧时间看热闹。 没想到事情到这里却也没完全结束,没过两日, 里正便来了村里,说村长做出悖德之事,现在已经完全不能服众, 洛河村要重新推举出一位村长来。 里正召集了所有村民到议事堂里,为的就是推选村长,但一时间村里的人都还没有头绪, 也不知道谁能担得起这个大任。 陈庆没去议事堂, 这些事情有娘参与就够了,洛河村的冬天过去得像是很快,刚刚初十, 田埂边上就已经有绿意了。 小寡夫[种田] 第39节 陈庆跟李欣一起牵着周远的牛去转田埂,阳光和暖, 但春风还是有些凉意。 “二月份戚书宁要上府城参加院试, 我得跟着去。”他们找到一块地,地面上长出了些新鲜嫩草, 李欣就把牛绳松了,跟陈庆坐在田埂上说话。 “他能考上吗?”陈庆不太懂读书的事情,但也知道科考很难。 “不知道,我也不懂读书啊,但是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李欣满不在乎,“管他能不能考上呢,我娘让我陪着他去,我只能去。” 上次去府城是忧心忡忡的,这一次应该能轻松一些,李欣问:“你想出去玩吗?” 陈庆摇头:“那会儿农忙呢。” 离院试第一场二月初九,还有整一个月的时间,春天要春耕,地里还有很多事情。 门口的菜地让他们这个冬天都有新鲜蔬菜吃,最后一茬豌豆尖掐过之后就要等它开花结豌豆了,去年种下去的小麦要施一次肥,小麦地里的杂草也要去拔了,空着的准备种玉米的地要松土。 躲了一个冬天的懒,陈庆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有些松了,还是得抓紧干点活才行。 看着人群涌动,知道是议事堂那边完事了,陈庆牵着牛回去,等着孙大娘跟他说新换的村长是谁。 “倒是没想到,还有人说让周远当村长的。”孙大娘笑着说。 李欣噗嗤一下笑出来:“谁啊,这么没眼色。” “戚书宁。” 李欣的笑容瞬间消失。 戚书宁现在也是村里的一份子了,这种村里的大事他自然也要去的。 最后当选了村长的是把宅子租给李欣他们的蒋老头,蒋老头家中不差钱,自然也不会像先前的村长一样借机敛财,蒋老头人品也好,对谁都是笑眯眯的。 村里人除了原来的村长一家,所有人都很满意。 “蒋老头人不错。”孙大娘说。 对于洛河村的村民来说,谁当村长对他们的影响都不大,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正月十五元宵节,李欣一大早就来了家里,说要去看灯会。 李欣说:“戚书宁想去看,说马上就要要院试了紧张,我爹让我带他出去散散心,刚好有元宵灯会,就带他去看看,你跟我们一起去呗。” 陈庆面露难色,灯会并不在镇上,在县城里,而且听说结束的时间也晚,也就是当天根本就赶不回来,他从来洛河村开始,就没有夜不归宿过。 “去一趟呗。”孙大娘在一边帮腔,“你还没去看过灯会呢吧,很好看的。” “要在外面住,不方便。”陈庆摇头,又转头看向李欣,“你看了回头告诉我就行啦。” 李欣看他确实是不想去,只是做罢:“那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陈庆点头,孙大娘还是觉得遗憾,对陈庆说:“ 你该去看看的,县城里的元宵灯会很好看的,我很多年前去看过一次,尤其是花灯,做得很好。” 陈庆笑了笑:“以后总有机会去的嘛。” 孙大娘叹气:“也是,人家小夫妻去的,等你以后成亲了,再去也是一样的。” 李欣走了之后,陈庆跟孙大娘两人开始搓起了元宵,今天倒是没见周远上门,孙大娘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到了晚上,周远才回来,手上还提着盏花灯,陈庆从他手上把花灯接过来:“你去灯会了?” 周远点头:“有点事去了县城,没到灯会开始的时间,就只买了一盏灯回来。” 他一路上大摇大摆提回来的,有话多的还问他是不是送给心上人的,周远只是笑了笑。 他把花灯给陈庆之后,孙大娘让他在家里吃元宵,他答应了,转头又回了一趟家,带来的是上次从京城带回来的那匹红布。 “现在正月十五,到三月底也没几天了。”周远把布放进陈庆怀里,“你是想要自己做嫁衣,还是找人做?” 陈庆抬眼看他:“我自己做吧。” 孙大娘把元宵端出来,也看到了这匹红布,她用手背碰了碰,感受到了这匹布像丝一样的触感:“这布真好啊,用来做嫁衣穿在阿庆身上,一定很好看。” 陈庆难得地没有脸红,他把布抱在怀里,很认真地说:“我会好好做的。” 吃一碗元宵用不了多少时间,十五的月亮正圆,院子里月光落下,像是铺了满地的霜。 孙大娘看了看坐在院子里的周远和陈庆:“你们出去走走吧,别辜负这么好的月光。” 走出院子,周远还记得陈庆说想看月亮,于是牵着他的手往后山去,陈庆缩了缩脖子:“带我去哪?” “去看月亮。”周远回答。 今天的月光太好,山路也并不难走,很快就到了后山,周远看到一棵有二人合抱大小的树,一边的树枝向侧面延伸。 周远问:“会爬树吗?” 陈庆摇头,他的故乡没有这么大能够爬上去的树。 于是周远把他像抱小孩儿一样用单手抱起来,用另一只手去爬树,陈庆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但最后周远稳稳地把他放在了树上坐下。 陈庆从来没在这个角度看过洛河村,月光像是一层纱帐 ,蒙在了整个村子的上头。 “原来在这里看村子是这样的。”陈庆看着村子,周远看着他。 他没听见周远回话,于是侧过头去看他,察觉到周远一直在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你看着我干什么?” “好看。”周远捋了一下他的头发。 陈庆转过头,只当周远在说月色。月亮高高一轮挂在天上,像是伸手就能碰到。 周远坐在他身边,没什么看月亮的心情,陈庆看月亮,他看陈庆。 以前在军营里,也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过,到三月还有两个月,却是度日如年。 “村长家的那件事……” 周远听他的话,挑了挑眉:“什么?” “不像你们说的那么简单对吗?”陈庆只是看起来笨拙,但他私下想事情的时间很多,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既然他已经猜到了,周远也就没有再想着瞒他,他把那天的事情细化了一下告诉他:“如果不是他们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不会做这些。” 陈庆看了他一会儿,又移开目光,只是在他移开目光的时候,周远听见了他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周远没让他头转过去,一双大手直接扣住陈庆的下巴,让他跟自己对上视线。 陈庆挣脱不开,一双眼睛有些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叹什么气?”周远问。 陈庆没想到自己那么小的动静都被他发现了:“我没叹气。” “有什么话要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周远说,陈庆就是这点不好,有什么都自己憋在心里,这不是个好习惯。 “我真没想什么。”陈庆撇嘴,“有点冷,回去了?” 周远只是沉沉地看着他,陈庆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说话的声音都抖了起来:“我……” 周远朝他凑近了一些。 陈庆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躲,他忘了自己坐在树干上,差点掉下去,被周远一把抓住,两人就离得更近了一些。 陈庆从来没有跟一个男人靠得这么近过,上次在夜里亲了周远下巴一下已经是他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了,这会儿周远靠他这么近,他的手搭在周远的手腕上,有些止不住地颤抖。 或许从前周远还会问一句陈庆是不是怕他,现在是知道陈庆就是害羞。 “回,回去了吧。”陈庆松开抓着周远的手,不敢看他,但手没能收回来,而是被周远握住。 “好。”他嘴上应了,但一点动作都没有,只是抓着陈庆的手一直打量。 陈庆知道自己的手不好看,手上很很多大大小小的淤痕,手指也不纤细修长,反而有些短胖,而且在来洛河村之后,他第一年有些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手上生了冻疮,第一年生了之后,后面每年都会长,不过这会儿好了一些,但还是有些痕迹,不太好看。于是他就想着把手收回来,但周远拦着不让。 “这里是怎么伤到的?”周远把他的手拿到眼前,指着手背上的一条淤痕问。 陈庆摇头:“不记得了。”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这一点点的伤好像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冻疮像是好了一些。”周远轻轻碰了一下他手上的红肿的地方。 陈庆点头:“你带回来的冻疮膏很有用,而且天气也暖和起来了。” 周远握着他的手亲了亲:“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会多带点回来,可是我听说热起来手会更痒的。” 陈庆结结巴巴:“不,不会,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 陈庆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出汗了,而且原先冻疮的地方都开始发痒,不仅是手上,他的脊背上也像是有虫子在爬,心口更像是被猫抓过一样。 周远靠他更近了一些,陈庆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没有再往后退。 周远的吻落下来的时候,陈庆抓紧了他的手臂,隔着衣裳,周远都能感觉到他掐在自己手上的力度。 不再像是上一次轻轻落在下巴上的吻,这一次他们离得很近,唇贴在一起的时候陈庆甚至都忘了闭上眼睛。 他就那么睁着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周远。 四周太安静了,他只能听见周远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唇舌交缠时的一点水声。 陈庆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画面,花灯,红布,月亮,玉米,小麦,很多很多。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周远的手握着他的肩膀,又是一个吻落在陈庆的眼睛上。 月亮似乎就挂在树梢边,乱人心神。陈庆的眼睛比月亮还亮,周远想。 第43章 正月十五过后, 时间就像是飞一样地过去了。 二月二,陈庆给自己修了头发,把发尾那些开叉的, 毛躁都剪掉, 晚上周远过来,陈庆又帮他也修了修头发。 二月初五, 李欣和戚书宁启程去府城, 院试在二月初九开始,周远同行, 是因为接了一桩差事。 二月十五, 陈庆和孙大娘开始了春耕,首先是整理自己家门口的菜地, 豌豆已经成熟,陈庆把豆荚全部收了,又把菜地松了土, 重新种上新的菜。 麦地也需要除草,还需要施肥。 他跟孙大娘一起,顺带着把周远的地里的杂草也都清理干净,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要准备施肥。 每到这个时候, 村里总是萦绕着农家肥的味道,哪一处都不例外,等终于结束施肥的这段时间, 陈庆把自己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干净净。 周远的地太多,陈庆跟孙大娘实在没办法帮他把肥施了, 还是他走之前吩咐孟柱子, 让孟柱子在村里找的人帮他施的。 转眼就三月初一,李欣和戚书宁从府城回来, 李欣没有说戚书宁考得怎么样,只说府城风光很好,邀请陈庆什么时候也去走一遭,他们本来应该早就回来,不过李欣带着戚书宁去了一趟他外祖家,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出门一趟太久,李欣打算回家住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换季的原因,张茵这些日子身子又有些不好了,请了大夫来看大夫支支吾吾,只说可能是因为换季,没什么大问题,但李欣一点也没放下心来,戚书宁也依他,两人又住回李家。 小寡夫[种田] 第40节 张茵似乎有些着急,她问李欣,周远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李欣狐疑,但见她又只是关心,就说去问问。 周远比他们要晚回来几天,回来的第一时间是去陈庆家报平安,听说了张茵身子不适又转头去了李家。 李铁匠最近忙着找修房子的匠人,他已经跟新村长定好了给李欣的宅基地,过些日子就要动工,等周远回来,再让他帮忙去找了先前帮他修房子的匠人,周远自然是说好。 随后又去问候张茵,张茵拉着周远说了好一会儿话,又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周远便说尽快。 陈庆的孝期马上就要过去,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要赶在夏收夏种之前就把亲成了,不然到时候很多事情夹在一起,这会儿陈庆家里已经开始种玉米了,他也帮着挑了好多次水。 于是在三月十五的时候,周远换了一身新衣裳,提着几份礼,去了李铁匠家。 听他说明了来意,张茵止不住面上的笑,只是周远看她,觉得她的面色又苍白了些。 “您身体还没好吗?”周远问。 “老毛病了,过几天就好了。”张茵不太在意,她是久病成医,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所以要趁着这段时间,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 张茵想了想:“后日是个不错的日子,我请花媒婆上门提亲去。” 她又问:“东西你都准备齐了吗?” 周远摇头,他是第一次成亲,什么都不懂。 “那我说,你记下,明日还有一天的时间,来得及准备。” 周远听得很认真。 “大概也就是些点心,干果,糖块,鸡蛋,一块肉,一包茶,咱们村里人也不讲究别的,这些都用红纸包了就行。”张茵耐心地说,她虽然有些急,但还是耐心。 “只是这些就行吗?别的呢?” 张茵想了想:“要是有条件的话,我先前看过用一双大雁来做聘礼的,只是这个时节大雁难找到,有这些基本的东西也行了。” 周远点头:“好,我去准备。” 张茵又问:“钱还够花吗?不够家里还有,先拿去应急。” 周远闻言抬起头来看她,只见她的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目光温柔似水。 他从出生开始,就是祖母在照顾他,虽然祖母也给他了很多关爱,但他还是想着,如果他有娘亲,他的娘亲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应该不是像张茵,就是像孙大娘吧,虽然他跟李家,是半路走成了一家子,但李家人是真心待他,李铁匠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他和张茵一样,一举一动也都是为他好,李欣虽然平日里总跟他呛声,但也真是把他当兄长。 周远说:“我有钱的,您不必为我忧心,该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张茵又咳嗽了两声:“没事,我的身体我知道,晚上留在家里吃饭吧,欣欣他们也回来。” 周远点头:“好。” 张茵要动手做饭,周远和牛牛就在一边帮她打下手,倒也是其乐融融。 第二天一早,周远就赶着牛车去了镇上,先是去买了张茵说的上门提亲需要的那些东西,又去了一趟成衣店,给三位长辈都买了一身新衣裳,虽然他不太清楚尺寸,但大致还是了解的,他们也会针线活,也能自己改一改。 他现在并不缺钱,上次将军府给的银票他放了起来,那笔钱要用来应急,他现在用的都是他自己出去跑了这几趟赚的钱,还有先前剩下的,用来成亲应该还是差不多的。 回到家之后他也没去陈庆家报到,而是收拾了一下自己先前备好的弓箭,准备去找找大雁,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就认了。 周远在山里待了一夜,一根羽毛都没见着,不过在下山的时候看到了一窝兔子,周远想也没想,全带回去了。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牛牛已经等在院子里了:“大哥,娘叫我过来找你。” 周远给他拿了块点心:“你先等我会儿。” 他换了身衣裳,洗了把脸,拿起昨天买好的东西,跟着牛牛一起去了李家。 李家里李铁匠去了铺子里,张茵已经换好了衣裳,正站在院子里等他,看着他准备的东西,也都是用了心的,能看得出来周远对陈庆的重视。 他们先去了花媒婆的家里,说明了来意,虽然周远很早就说过他总有一天要请花媒婆帮忙说媒,但知道是陈庆的时候,花媒婆心里还是有些落差,在她看来,周远明明就能有更好的选择。 张茵笑着说:“那就麻烦了,你看,什么时候合适上门去呢?” 花媒婆当然还是笑着:“明天上午吧。” 张茵点了点头:“那好,麻烦了。”她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了一串钱,递给花媒婆,这是他们给媒婆的礼数。 另外一边,孙大娘走到陈庆的屋子里,搬了个很大的箱子。 陈庆赶紧去接过来,发现这是一口红木的箱子,先前一直放在孙大娘的屋子里。 “这口红木箱子是你爹爹在我们成亲之后给做的。”孙大娘坐在床边,“你成亲的时候就把它带走。” 陈庆赶紧摇头:“这是爹爹给您的,我怎么能要这个。” 孙大娘说:“我那还有一个呢,出嫁得有一个自己的妆奁,娘没办法给你置办新的,你也别嫌弃这个。”孙大娘打开箱子,里面竟然也不是空的。 “这些都是我给你置办的嫁妆,咱们家虽然穷,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带,那腰杆也挺不直了。” 孙大娘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布袋子,里面是一对雕了花的银镯子:“家里给不起你金的,所以勉强就一对银镯子。” 陈庆的眼睛开始泛酸。 箱子里还有一套全新的针线盒,一面铜镜,一把桃木梳,一把剪刀,一把扇子。 “龙凤被我请了你刘婶子他们帮忙做,估计也就这两日就能好了。”孙大娘摸了摸陈庆的头发,“我们阿庆,这一次也要风风光光地出嫁了。” 陈庆抱住孙大娘,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裳。 “哭什么,这是高兴的事情。”孙大娘拍了拍他的背,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上面绣的是朵并蒂莲花,“里面是给你的压箱底的钱,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就回家来。” 陈庆突然生出了一种不想嫁的心思。 孙大娘擦了擦眼睛,又拍了拍陈庆的头:“你可别有别的心思,不然周远得把咱们这房子给掀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陈庆把这个红木箱子放在床边,手搭在上面,虽然箱子没有温度,但陈庆只觉得手心熨帖。 第二天一早,孙大娘就起来扫了院子,没一会儿李家一家,就跟着花婶子一起来了。 陈庆愣了一下,他以为只是周远一个人来,却没想到来的是李家的一家人,连李铁匠都来了,还有新上任的村长,来的人越多,就越显得周远的郑重。 让李家人和花媒婆都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周远提着的那一窝兔子。 花媒婆干巴巴地笑:“兔子多子,挺好的寓意哈。” 站在院子里的陈庆面色通红。 提亲这天发生的事情陈庆已经完全记不得了,他全程在一边低着头坐着,听着孙大娘和花婶子和茵姨说话,偶尔抬起头来,能看见周远在看他。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陈庆又慢慢低下头。 在几番来回的友好交流之后,最终他们把婚期定在了四月十五。 周远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陈庆,陈庆朝他笑了笑。 这一天一过,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了周远朝陈庆提亲了,那聘礼都摆满了陈庆家的院子,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从元宵之后,陈庆也一直在绣自己的喜服,不仅他的,还有周远的,他白天要干农活,晚上就点着灯绣,在最后要收尾的时候,还是请孙大娘帮他绣了最后的几针。 看着并排在床上两套喜服,陈庆才真的有了些要成亲的真实感。 三月二十七,陈庆出了孝期,跟孙大娘一起上了一趟山,去给孟涛上香。 这一次不是以孟涛的未亡人的身份,而是以孟家的义子,孟涛的弟弟的身份。 离他们的婚期,只剩不到十天的时间了。 第44章 (加更) 四月, 整个洛河村都忙了起来。 其他的村民忙着割麦,割完麦忙着翻地,地翻好了之后要立刻种下玉米种子, 忙得不可开交。 周远干脆请了人来帮忙收他的和陈庆家的小麦, 他们就专心地准备成亲的事情。 周远是头一遭,陈庆虽然成过一次亲, 但到底太仓促, 也是什么都不懂,两个人像是整天都很忙, 但又不知道到底忙了些什么, 倒像是两只无头苍蝇在乱转。 最后两家的娘亲一人管一个,好歹是把人稳住。 有了张茵, 周远总算做事有了些条理,恢复了他原先的时候的理智的样子。 他的院子挺大,能够摆下席面, 他们成亲也不是要整个村子都请,所以这个大院子能完全坐得下。 桌椅板凳可以去借,办喜事村里人都很愿意把自家的借出来的。 做席面的师父孟启帮他联系了, 是孟启成亲的时候请的, 周远去吃过,做得还算不错。 采买的事他不放心交给别人,所以这些天他几乎都在往镇上跑。 白天李欣和戚书宁就来帮他布置家里, 戚书宁刚刚考完院试,张茵就让他不再整日看书, 让李欣带他在村里走走, 多认识些村里的人。 李欣虽然不会做女红,但他剪纸剪得特别好, 他跟戚书宁两个人,他在一边剪囍字,戚书宁就用孙大娘熬好的浆糊把喜字贴起来,戚书宁做事一本正经,甚至连牛棚上都贴了。 李家这边帮着周远井井有条地忙碌着,就显得陈庆更闲了一些。 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节没有忙碌,他有些不习惯,先前听到第一声鸡鸣就醒了,迷糊着穿上衣裳之后才想起自己不用这么早起床,地里的活周远都请人干了。 他走到院子里,外面还很黑,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陈庆就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躺下。 这一年以来发生的事情都好像是他的梦,陈庆看着沉沉的夜色想到。 也许等天亮了,梦就醒了,还有好多麦等着他去割。 耳边有很多声音,有柴火哔啵,有鸡鸭群吠,有被饿了一夜的小猪像是迫不及待要翻出猪圈的声音。 随后一道脚步声慢慢走近,陈庆听清了他说的话:“怎么睡在这里?” 陈庆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是周远走到他的旁边,蹲着在看他。 “估计是还不习惯不用早上起这么早去干活吧。”孙大娘说。 她早起就看见陈庆在躺椅上睡着了,想着没事也没叫他,只是早上风凉,给他搭了个毯子在身上。 陈庆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整个人才清醒过来。 他的梦还没有醒吗?因为周远还在他的身侧。 周远在他脸上碰了一下,轻声说:“还困就回屋睡。” 感受到他手心那一层厚厚的茧,落在自己脸上有点粗糙,不疼,但是这种感觉也不能忽视。 陈庆看向他,原来这不是在做梦。 周远比陈庆忙得多,他今天来是跟孙大娘继续商量成亲的事情的。 小寡夫[种田] 第41节 陈庆这边已经没有亲戚了,本来中午是要在夫郎这边吃席,但孙大娘和陈庆除了村里认识的人也没什么亲戚,所以在他们这儿开席好像也没什么必要。 “所以就干脆不再另外开席了,直接就晚上在我那边算了,也不用再麻烦了。” 孙大娘点了点头:“也行。” 又说起出门的路线,两家毕竟离得太近,风俗是来时和去时的路不能走一样的,周远早就已经跟孟启找到了另外一条路。 “可以。”孙大娘说,“一会儿我去贴红纸。” 周远赶紧说:“不用,李欣跟书宁会去的。”孙大娘毕竟年纪大了。 他们在说话,陈庆在神游天外,今天是四月初八,离十五只有七天了。 他们的忙碌好像都跟陈庆无关,那两件嫁衣是早就绣好了的,陈庆的手艺好,一点瑕疵都没有,刘婶子他们来看过,都说比买的嫁衣还要好。 陈庆在这段时间其实没怎么出过门,先前孙大娘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对陈庆有些影响,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能不听这些,他还是选择不要听。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孙大娘,孙大娘倒是没说他,只是笑了笑,没说他。 等到四月十一,一切都准备得很完备了,他已经习惯了每晚上都来家里坐坐,说一说准备的进度,今天再上门,孙大娘却把他拦在了外面。 周远愣住,孙大娘便说:“成亲前三天就不能再见面了。” 于是周远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的家,家里也已经是焕然一新,李欣跟戚书宁把这个小小的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会儿桌椅板凳都堆在院子一侧,灶房里也堆得满满当当,就只等着四月十五。 房间里挂上了红纱帐,床上堆了大红色的喜被,周远看了一眼自己,剩下这几天都没在卧房里睡,在另一间屋子里将就。 四月十四的晚上,李欣也过来跟陈庆一起睡。 孙大娘也像先前的张茵一样,也神神秘秘地拿了个小册子过来,也没避着李欣,毕竟李欣已经是个成了亲的哥儿了,自然该懂的都懂了。 陈庆还是害羞,一边的李欣已经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了,边看边说:“婶子,你这个太不清晰了,还好我也带了来。” 李欣跳下床,从他的衣裳里摸到张茵曾经给他的,又跟陈庆一起看起来,陈庆还是不好意思。 “哎呀,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看这个怎么了。”他把册子举起来,往陈庆眼前怼。 陈庆无奈,只能接过来,匆匆地翻了几下就放下了。 孙大娘看着他,轻轻拉住他的手:“周远是个好人,我们阿庆苦了这么久,也该苦尽甘来了。” 李欣在一边点头:“是的是的,我那个便宜哥哥确实人还不错,婶子你是不知道,之前啊……”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先前的事情:“他们一直拿我当幌子啊您知道吗,我有苦不能言,还要帮他们守好秘密。” 孙大娘也笑起来:“明天多吃多喝,别给他们省着。” 李欣也笑:“先前周远就说了,我要坐主桌的。” 孙大娘哄他:“是,这主桌也只能你来坐。” 又说了会儿话以后,孙大娘回了房里,屋里留给李欣和陈庆两个人,李欣的话不少,叽叽喳喳地倒是冲淡了陈庆很多的紧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李欣的腿又压在他的身上。 陈庆无奈,只能把他叫醒,另一边孙大娘已经给他们一人煮好了一碗糖水荷包蛋。 李欣没客气,呼噜噜地就吃了下去。 而隔壁周远的家里已经热闹开来,他们家的院子里也有许多孙大娘的朋友,院子里也摆了几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些干果点心,这一份都是孙大娘准备的,原本周远是想他来买,但孙大娘说,她也想要为陈庆做些什么。 陈庆这会儿没穿喜服,出门去给各位婶子打招呼,能来的都是跟孙大娘有些交集的,就算是心里有什么,但嘴上也什么都没说。 她们也都知道陈庆的性格,笑着说了几句恭喜之后,陈庆就回了房间。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快到黄昏的时候,孙大娘忙完了事情,来到陈庆的屋子里,屋子里已经摆好了梳妆台,孙大娘看着铜镜里陈庆的样子,眼睛酸涩。 陈庆来这里已经五年多,孙大娘还记得他刚来的时候瘦瘦弱弱的样子,一转眼,他也要嫁人了。 她本来想给陈庆梳梳头,但想起自己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她又把梳子放在陈庆的梳妆台上:“一会儿请刘婶子来给你梳头。” 陈庆抓住孙大娘的胳膊:“娘,我不信那些,还是您帮我梳头吧?” 孙大娘还想推辞,李欣已经扶着她的肩膀:“婶子,您就帮他梳了吧,不然一会儿就要误了吉时了。” 她只能重新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地给陈庆梳顺了头发:“希望我们阿庆,日后都是平安顺遂。” 这一整天,陈庆都是恍恍惚惚的,连周远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了。 陈庆没有那么多朋友,李欣想了想也不想拦门什么的,他觉得陈庆跟周远就该没有什么阻碍地走到一起。 周远进门来的一瞬间,陈庆的眼神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大红色的喜服穿在他的身上更显得俊朗无双。 而周远的眼里,也只看得见一个陈庆。 他是第一次看见陈庆穿红色,他一张小脸本身就显小,平日里他总是老气横秋,而今天有人才发现,原来陈庆长成这样,也怪不得周远会看上他。 孙大娘站在一边,李欣挽着她的手臂,不停地给她擦眼泪。 拜别了孙大娘之后,周远直接打横抱起了陈庆。 陈庆没有兄弟,没有人背他出门,周远索性就自己来,反正是他的夫郎,他也不想不相干的人来背他。 陈庆个子很小,整个人都窝在周远的怀里,哥儿成亲不用盖盖头,只需要以扇覆面,孙大娘给陈庆准备的扇子,就是出门时用的。 拜堂的时候,堂屋里摆着三个牌位,一个是周远的祖母,另外两个是陈庆的两个爹爹的牌位。 陈庆愣住,那两个牌位上,甚至写出了两个爹爹的名字,他看向周远,周远朝他笑了笑。 陈庆的两位爹爹的姓名,是除夕夜,陈庆絮絮叨叨的时候说出来的。 他的爹爹叫陈三,小爹的姓名连陈庆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村里人都叫他生哥儿,周远为他冠了陈家的姓。 周远看着只有几个牌位的高堂之位,还是请孙大娘和李铁匠和张茵坐上了高堂。 礼成之后,陈庆被送进新房里。 外面很热闹,陈庆的手不停地拨弄喜服上他自己绣上去的流苏,一直等到了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 周远一进屋,陈庆就看到了他脸上的红,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陈庆看了他一会儿,又有些害羞地移开眼睛:“喝了很多?” 周远摇头:“他们帮我挡了很多。” 毕竟是洞房花烛夜,他怎么能喝多。 “不过现在还要喝最后一杯。”周远走到床边,手里端着两杯酒,“是合卺酒。” 陈庆从他手上接过酒杯就要喝,被周远按住手腕,随后跟他手腕交缠:“要这么喝。” 酒杯里的酒不多,喝完之后周远把酒杯收起来,陈庆也跟着站起来。 周远按了按他的肩:“你坐着。” 陈庆仰头看他,站起身来,看到外面天已经全部黑了,外面的人都散了,他吐了一口气:“我也该回家了。” 周远:? “你说什么?回哪?” 第45章 陈庆这才反应过来, 今天是他成亲的日子,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坐回床边,面上有些尴尬, 还带着些紧张, 连呼吸都放缓了很多。 周远也感觉到了他的紧张,拉着他的手跟他一起坐在床边:“你的东西前两天送过来了, 这会儿要收拾一下吗?” 有些事情转移注意力也是好的, 陈庆点了点头。 周远把放在另一间屋子里的箱子搬了进来,这个木箱他以前是看见过的, 原先是放在陈庆的床头。 他没让陈庆动手, 让他坐在床上,自己打开了陈庆的这个箱子。 孙大娘把这个箱子收拾得很齐整, 最上面是陈庆日常穿的衣裳,中间是他的贴身的衣物,最下面是陈庆的一些小玩意儿。 周远把箱子里陈庆的衣裳都取了出来, 他自己的衣柜很大,衣裳却不多,只零零散散地放着几件。 但陈庆的衣裳也不多, 全部放进去也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 周远想,以后要给陈庆买很多衣裳才行,另外那个房间也可以打几个柜子, 都用来放陈庆的衣裳。 整理完了外裳,剩下的就是些贴身小衣, 这会儿周远正要伸手去拿。 陈庆的脸一红, 他走到周远的身边,按住他拿着自己衣裳的手:“我自己来吧。” 周远便放下, 但没离开,而是守在他的身边:“我看你之前衣裳都是放在床头的。” 陈庆红着脸把小衣囫囵地放进柜子里,才说:“是因为先前那个柜子很小,放不下。”原先他住的是孟涛的屋子,里面放了很多孟涛从前的东西,他没好意思把自己的东西挤进去,于是就都放在床头。 收拾完小衣,剩下的就是陈庆平日里的日常用品,针线包,几张没有绣完的帕子,还有几个荷包,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 周远对这些似乎很感兴趣,一样一样地问他,蹲在地上太不方便,周远便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放在了床上。 厚厚的被褥下面是铺得满满的红枣花生,陈庆晚上都是虚虚地坐着,不敢压实,周远似乎也发现了床下的红枣花生,干脆掀起来,把那些东西都拂到床的最里面。 做完这些之后,周远按着他的肩让他坐在床上,想了想又弯下腰去帮他把鞋脱了。 他把陈庆的脚握在手里,才发现陈庆的脚也小巧,因为常年不见光,他的脚白得透光。 陈庆想把脚收回来,但周远握得很紧。 “你,你别这样,脏。”陈庆收不回来脚,声音都在抖。 周远托着他的脚让他坐上床,两个人离得很近,呼吸缠在一起。 陈庆往床里面坐了一点,看着摆了一床的他的小东西,有些不好意思。 除了刚刚看到的那些,还有很多碎布,有一些还是先前给周远做衣裳的时候剩下的。 一样一样地数过来,还有周远买给他的很多东西,发带,手串,这些他都没舍得用过,最后在床上的是几个荷包。 陈庆自己用的荷包原先是一个绣着大鹅图案的,因为上次孙家人来,那个荷包被孙老二拿过,陈庆就把那个荷包剪了,现在用的荷包很素淡,上面只有一株兰草。 “这些都是我做的,本来要给李欣的,但是他嫌颜色太暗了,就留了下来。”陈庆捡起两个靛蓝色的荷包,而周远的目光,却落在了另外一边,差点被被褥压住的一个荷包。 他虽然不懂女红,但也能看得出来这些荷包跟另外那一个的绣法不太一样。 陈庆也看到他在看那个荷包,于是说:“我之前跟你说过吗,我在来洛河村之前,曾经被一个老人家带回去过。” 周远捡起那个荷包,越看越觉得熟悉。 陈庆也凑过去:“这是她当时定下我的时候,给我的见面礼,后来我打理了一下她的后事,这个荷包我就留了下来,当做一个纪念。” 小寡夫[种田] 第42节 说完之后他看向周远,周远却似乎完全没有在听他说话,陈庆眨了眨眼睛:“周远?” 他以为是周远介意,心悬了起来,这样算起来,他都已经是第三嫁了…… 周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快速地走到刚刚合上的衣柜里,翻出了他从自己家乡带来的东西,祖母的衣裳他都放进给祖母的那个衣冠冢里,只留了一件当做个念想。 陈庆跟在他的后面:“怎么了吗?” 他翻了好一会儿,才从那一堆东西里面,找到一个荷包,陈庆愣在原地。 这两个荷包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他有些呆滞地看着周远:“这……” 周远把两个荷包放在一起,随后紧紧地抱住陈庆:“是你?”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村里人说祖母去世了,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坟包,说是他祖母准备给他买的夫郎给祖母下的葬。 回到快要倒了的屋子的时候,蛛丝已经结满了整个大门,推门进去的时候,是一股灰尘的味道。 他的家乡不像洛河村有山有水,刮大风的时候风几乎是要把整个房子都掀翻。 屋子里的东西已经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周远走到祖母的屋子里,打开了柜子。 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祖母的衣裳。 后来他准备离开家乡的时候,带上了祖母的这几件衣裳,在整理的时候,发现了其中一件衣裳里裹着的这个荷包,当时也并没有在意,并且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却没有想到,这荷包竟然跟陈庆手中的荷包是一对。 他抱陈庆抱得很紧,陈庆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但他没说,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周远的背。 “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去的时候,就听见别人说祖母去世了。”陈庆回抱住他,“因为祖母给了定金,所以我跟管事的说,想为祖母做点什么。” “但我能做的太少了。”陈庆有些哽咽,“我那个时候没有钱,所以只能匆匆地挖了个坑,也只放了一挂鞭炮。” 周远慢慢地松开他,一双大手捧着他的脸,周远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的声音很哑,又在陈庆的眉心上亲了亲:“原来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如果不是祖母意外去世,那陈庆就会在他的家里等着他回来。 兜兜转转,是他的就应该是他的。 陈庆揉了揉眼睛,感叹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圈子,他们绕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绕到了一块儿去了。 周远又拉着他的手回到床边,这会儿他们也都没有心情再收拾陈庆的东西,周远又一股脑地装回了那个箱子里,随后把陈庆按在床上。 陈庆刚刚流过眼泪,这会儿眼尾是红的,他还是有些害羞,不敢跟周远对视。 周远这会儿心里有这太多的情绪,满得快要溢出来,他看着陈庆,慢慢地俯身。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周远比第一次亲吻的时候要急切很多,陈庆有些喘不过气,一双手无处安放只能扯他的头发。 周远的动作稍微慢下来一点,情绪上涌,酒劲似乎也跟着回来了,他的亲吻一个个地落在陈庆的额头眼睛耳朵上,一遍遍地说着:“我的,是我的。” 他们的洞房是李欣布置的,床上的红纱帐是李欣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 除去一开始的一点小意外,陈庆的新婚夜也能说得上一声圆满。 陈庆只觉得眼前的纱帐在一刻不停地晃动,晃得他眼睛都聚不了焦,他想伸手去抓,只是有些费劲,他似乎是挣脱了,红纱帐离他越来越近。 刚刚要碰到,他却又被一道大力抓住了脚,在眼前的纱帐又离他很远很远。 “周,周远。”陈庆的声如蚊呐。 “嗯?” “不,不行了。” “知道了。” 只是知道了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轻飘飘的纱帐救不了陈庆,他目光涣散,已经不知道天地为何物了。 屋里的一对龙凤烛在天色将明之时才燃尽,屋里的动静却一直到天明才停下。 周远草草地穿上衣裳去灶房烧了热水,端来给陈庆擦了擦身上,做完这些之后又重新爬上床,把陈庆搂进怀里,只是陈庆睡不安稳,偶尔有一两声低泣。 陈庆又是一个翻身,似乎是扯到了哪里,周远干脆让他趴在自己的身上继续睡。 寻常人家成亲,是需要早起给公婆请安的,但周远没有爹娘,这一步骤自然是省略了的。 陈庆迷迷糊糊地醒来,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嘤咛了一声,周远便按着他的腰,说时间还早可以再睡会儿。 周远的话音一落,陈庆便又陷入了沉眠。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他是被饿醒的。 “周远?”陈庆的声音也嘶哑得厉害,嗓子里像是被灌了开水,难受得厉害。 周远本来在堂屋里,听见他的动静,赶紧进屋里:“你醒了?” 陈庆的下半身还是没什么知觉,一动就像是快要散架了一样。 “饿了吗?我煮了吃的。”周远看着他有些肿的眼皮和嘴唇,脖颈上都是青紫的吻痕,周远的喉结滚了滚。 “什么时辰了?”陈庆问。 “巳时中。”周远端来一碗白米粥,扶起他,慢慢地喂给他。 “都巳时了?”陈庆咽下一口粥,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晚起床过。 “反正也没什么事,你再睡一会儿也行,明天才回门呢。”周远说,“吃完再休息一会儿。” 陈庆有些疑惑:“明天回门?回门不是三天后吗?” 周远笑着说:“今天是四月十七。” “啊?” 陈庆不可置信,想坐起来腰却酸得根本直不起来:“我睡了一整天?” 周远挠了挠头:“你太累了,多休息会儿。” 周远实在是憋得太久了,又因为陈庆一开始有些不知死活地笑出了声,所以后面的事情失去了控制。 “这也不能怪我,谁让你那会儿笑出声的?” 陈庆这才想起来,晚上好像确实有那么一遭,他看到周远面上的震惊,懊恼,一向善于掩藏自己情绪的陈庆在一瞬间破了功,他笑了出来。 原本的旖旎的氛围被陈庆的这一笑弄得当然无存,随后的周远便开始了这一夜的挞伐,陈庆被囚困在小小的一张床里,床边的纱帐是他怎么也够不到的救命绳。 陈庆垂下眼睛,沉默,又有点害羞,面颊耳根通红,好一会儿才消散。 他吃完一碗粥,又重新躺回床上,背对着周远不想看他。 周远又说:“昨天李欣来找你来着。” 陈庆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这下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第46章 四月十八, 周远带着陈庆回门,虽然两家隔的距离很近,平日里相处就像家人一般, 但该有的礼数周远一点也没有省。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陈庆看着周远手上的大包小包。 “准备成亲的东西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周远扶着他, “你能走吗?不行我背你。” 陈庆抬手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没理他, 径直往前走, 周远跟在他身后,笑着跟上他的脚步。 “不要生气了, 我昨晚上不是就很听你的话了。”毕竟是刚开荤, 周远到了晚上就目光沉沉地盯着陈庆。 新婚之夜的那天晚上给陈庆的阴影有些大,一到夜里陈庆就很警惕地看着他, 周远自然也没到要罔顾陈庆意愿的程度,只是觉得逗他很好玩,把人逗得面红耳赤之后, 才熄了灯抱着人睡下。 陈庆走得更快了一点,孙大娘早就等在门边,院子也是一早就扫过, 看着他们打打闹闹地过来, 也笑起来:“回来就回来,还拿什么东西。” 周远把东西放下,才说:“娘, 礼数还是要有的。” 他这一声娘把孙大娘喊得一愣,好半天才回神:“好好, 你们中午想吃什么?” 周远也不跟她客气:“炖个鸡汤吧?给阿庆补补。” 陈庆眼睛都瞪大了, 没想到周远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要喝鸡汤这种话,还拿他打掩护。 孙大娘看着陈庆确实很虚的样子, 成亲的第二日她就没看到陈庆出门,又看着周远这么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就知道陈庆为什么虚了。 她二话不说就去了鸡棚里抓出一只鸡,陈庆赶紧过去说不用杀鸡,他刚刚看周远是拿了一块肉过来的。 孙大娘却不听:“你是该好好补补。” 于是整个院子里都弥漫出了鸡汤的香味,陈庆羞愧得都想要钻进地缝里。 周远帮着孙大娘烧火,边烧火边说:“娘,我也想买鸡崽子养着,但是我那边没有地方能喂鸡了,不如喂在娘您这边。” “养在我这儿?”孙大娘看着他,又想起什么,“你们那只小猪还在我这儿呢,鸡也要养在我这里?” 周远便说:“以后孩子也要养在您这里的。” 陈庆刚好从外面走进来,听见周远说孩子,又想落荒而逃,被孙大娘眼尖看到:“阿庆,你们两个也别在灶房里待着了,去屋子里坐坐,也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没收拾到的东西。” 陈庆便把周远带到自己的屋子里,看着自己以前在这里生活的痕迹并没有消失,陈庆的心里定了一些。 周远这是第二次光明正大地进陈庆的房间里,上一次是从这里带走陈庆。 他坐在床边,看着陈庆整理已经快要空了的柜子,没一会儿他就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周远:“这些东西就留在这边吧?” 周远朝他挑眉:“我惹你生气你就回娘家?” “不是。”陈庆很认真地说,“我不想娘太孤单了,我的东西还在这里,也算是陪着她。” 周远把他拉过来:“留在这吧。”他觉得有些好笑,“又不是不让你回来了,白天你也可以回这边来跟娘作伴啊,要是我出门去的话,你晚上也可以回这边来睡的。” 陈庆抬眼:“你还要出门?” 周远点头:“总不能在家里坐吃山空,你说对吧,等一切安走上正轨,我也想带你出去走走。” 陈庆的脑子空了一瞬,他看向周远,有些不解。 “我想着你流浪的那几年,一定是没有好好看过身边的风景,整日都在担惊受怕的,所以想让你再跟我一起走一走,你想回你的家乡去看看吗?” 陈庆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的事,从他把自己卖了之后就没有想过还能再回去。 小寡夫[种田] 第43节 “你难道不想把你的爹爹和小爹爹带到这里来吗?就像我把祖母带回来一样。” 陈庆抬眼看他:“可是我怕……” “有我在,不用怕。”周远很坚定地告诉他。 不过现在说这个也为时太早,毕竟周远的镖局现在还只有一个雏形,要等一切走上正轨之后,他才能带陈庆回去。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孙大娘在外面喊他们吃饭,周远才扶着陈庆出去,空气里都是鸡汤的醇香味道。 孙大娘给陈庆盛了一碗,上面撒了点葱花和芫荽,还放了一只鸡腿在他碗里。 陈庆有些不好意思,孙大娘便说:“别操心,过几天我去村里抱点小鸡回来,一起养着,想吃了随时回来杀。” 他看了一眼周远,就知道这是周远的主意,他也不是不领情的人,于是捧着碗喝起鸡汤来。 孙大娘的手艺很好,只是平时陈庆不想她太累,所以他都主动请缨做饭。 “什么时候去李家?”孙大娘问。 “想着明天去。”周远说,“过些日子就是放榜的日子,若是书宁考上了,还得摆酒呢。” 他们都不懂科考的事情,也只是听了一耳朵。 等他们的亲成完,小麦已经收完,玉米也已经全都种了下去,陈庆还是第一次这么悠闲地度过了这段时间,但他还是闲不住,偶尔也会去地里看看。 这次帮他们干活的一户人家是比周远早一年搬来洛河村的,因为是逃难来的,在洛河村也没分到地,家里的生计就靠家里的男人出去干点零活,勉强混个温饱。 这次因为成亲,周远托村长找的人帮忙收粮食,他虽然没在现场盯着,但也知道找的人干活又快又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陈庆坐在床上擦脚,周远去倒洗脚水,倒完回来之后把陈庆搂在怀里,灯熄了之后外面有月光,一层霜洒进屋子里。 他一凑过来陈庆就本能地觉得腰酸,想躲又被按住:“跟你说点事儿。” 陈庆就不动了,任他抱着自己:“什么事?” “这次不是请了村里的人家帮忙收麦,我看那家人也算勤勉,所以干脆把我的那些地赁给他们种。” 陈庆嗯了一声,有点神游天外。 “我要出门,你跟娘两个人种这么多地太辛苦。”周远一只手放在他的发梢,“我去看过他们干活,也算是勤勉,人也都本分。” “好。”陈庆看向他,“你决定就好。” 周远却皱了皱眉头,他坐起身,又把陈庆抱到自己的面前:“什么叫我决定就好呢?这不是你的家吗?这些事也是你的家事。” 陈庆挠了挠头,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我,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周远不理他,只是沉沉地看着他。 他知道周远是在生气他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没有必要把什么都分得那么清楚,但他真的是没有反应过来,他在孟家生活的头一年,吃口饭都是要先看孙大娘脸色的。 也是后来几年,他才慢慢地把孟家当他自己的家的,现在又换了地方,一时间转换不过来,也算是情有可原吧,这么一想,陈庆又有点委屈。 “你别生气。”陈庆有些笨拙地朝他身边凑了点,然后忍着害羞,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做错事,当然得有惩罚。”周远不为所动,“一个亲亲解决不了问题。” 陈庆垂头丧气,喃喃自语:“你总要给我点时间吧?” 周远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这都多长时间了,从我告诉你我的想法,到现在成亲都三天了,你都还没习惯吗?”说着他竟然还比陈庆更委屈了一点。 陈庆看不得他这个样子,有些手足无措。 “那你得做点什么弥补一下,对吧?” 陈庆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烫,他的脑子里无端地想起了跟李欣一起看的那些小册子,真要让他像小册子上那样做的话,他真的不要见人了。 “我……”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周远说:“我明天要去镇上一趟,但是我先前跟张旭家里说让他们来家里商量一下这个赁地的事情。” 张旭就是这一次帮他们收小麦的那家人。 “我明天没有时间,只能你去跟他们说一下了。” 陈庆有些没明白他说的话:“啊?” 随后他才明白自己是想歪了,周远说的弥补,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些有的没的,陈庆整个人都快红得滴血了。 周远看看床边的纱帐,没注意到陈庆的脸色,他把陈庆拉过来:“租金咱们也不要太多,土地里的出息给咱们交了赋税,再收两成就行了,不用太多,都是苦命人。” “可,可是……”陈庆还想说什么,“我不行。” “你都还没做,怎么就觉得自己不行了?”周远抓着他的手亲了亲,“只是把咱们的要求告知他们就行,要是他们有什么异议,你也可以不用答应,等我回来咱们再商量。” 陈庆一想到要跟陌生人来谈论这些事情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哦,那我试试吧。” 毕竟是睡一张床的,陈庆一动眼珠子他就知道陈庆在想什么:“别想着让娘帮你,我会跟娘说这事儿的。” 陈庆的算盘打了个空响,他从周远的怀里出来,睡到床的角落里,只留了个后脑勺给周远看。 周远凑过去,借着月色只能看到他泛红的耳垂,他都不知道陈庆怎么突然又红了,回想了一下两个人刚刚的对话,稍微一下就明白了一切。 他笑了笑,熄了灯之后就整个人都贴在陈庆身上,陈庆想挣扎,周远的声音就沉了下来:“你刚刚在想什么?” 陈庆不理他,周远就贴上去,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炙热的呼吸落在陈庆的脖颈上,陈庆已经逃到角落里了,但还是被周远捉了回来。 好在周远有分寸,没再像新婚夜那天一样让陈庆晕过去,他打了水给陈庆擦了身上之后抱紧陈庆,陈庆的手摸到了他胸膛和后背上的那些已经是陈年旧伤的淤痕。 陈庆抬起头,趴在他身上看,周远的身上有很多这样的痕迹,陈庆只觉得每一道都惊心动魄。 周远握着他的手:“别乱摸了。” 陈庆就问:“当时会疼吗?” “我都忘了。”周远又亲了亲他的手,“还不想睡的话就再来一次?” 陈庆立刻停下来,他其实还是不太适应有人跟自己睡一张床,先前跟李欣一起睡的时候,他总是睡得很浅,还有就是因为李欣的睡相不太好。 而现在跟周远一起睡,周远的个子很高大,快要占据整张床,陈庆有意识的这几个清晨,醒来的时候他几乎都是整个人趴在周远身上睡的。 “不动你,快睡吧。”周远的一双大手轻轻地拍着陈庆的背,陈庆很快就意识模糊,等他完全睡熟之后,周远就把人团进自己的怀里。 陈庆个子小,怎么摆弄都能填满他身边的位置。 很快便是一夜好眠。 第47章 第二天一早, 周远就赶着牛车去镇上了,走之前还给陈庆留了早饭。 陈庆躺在床上,看着床头上周远熬的粥和蒸的鸡蛋羹, 他觉得自己这些天好像有些太放肆了。 他赶紧爬起来, 穿好衣裳,洗漱好之后才把周远给他留的早饭吃了。 吃完之后他扫了院子, 整理了一下屋子, 又看到换下来的衣裳需要洗了,收拾了一下, 准备去河边洗衣裳, 周远说张家的人会在巳时末来,这会儿去洗衣裳应该也能来得及。 经过孙大娘家的时候, 陈庆进去家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她人,于是陈庆就自己去了河边。 往常他洗衣裳的时候总是要挑午时这种河边没人的时候, 今天因为中午有事,只能早一点去,陈庆在路上的时候期待河边没人。 但不巧的是, 这会儿河边刚好有一个人在洗衣裳, 陈庆虽然来村里五年了,但说实在的,很多人他都认不全, 但今天在河边的人,他认识。 是前村长的小儿子的夫郎, 好像是叫张然的, 先前他也问过周远关于原来村长家的事情的,周远也只是说了是王婶子想把自家的侄儿介绍给周远。 因为张然给他下药这事太过腌臜, 周远便没细说。 陈庆没往他身边去,自己重新找了个地方蹲下,他的盆里是他跟周远两个人的衣裳,陈庆想赶紧洗完赶紧了事。 只是陈庆刚刚把衣裳浸湿,张然就站在他的面前。陈庆吓了一跳,之后才稳住心神,朝张然点了点头。 自从先前的事情一出,村里人都是躲着张然走的,大家都在议论都这样了,为什么孟兵还不休弃他,两个人还像从前一样过日子,按照别人说的,可能有骨气的早就把张然给沉塘了。 张然居高临下,看着陈庆。 陈庆面色红润,能看见他的脖颈上还有好几个印子,新新旧旧的,一看就知道他的日子过得有多滋润,那周远精壮,看着也不像是绣花枕头。 张然恨恨地看着陈庆,明明是个寡夫郎,平日里装着个安分守己的样子,私下里谁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勾引人的。 长得不怎么样,又瘦又小,有什么值得人看上的。 陈庆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还不走,毕竟他们两个人也不熟,没有什么寒暄的理由。 就在陈庆想自己是不是占了他的地方打算挪开,就听见张然说:“他床上功夫不错吧?” 陈庆瞪大了眼睛,甚至觉得自己是听错了,陈庆不想跟他纠缠,收起盆里的衣裳想换个地方洗,但被张然拦住。 他上下打量陈庆:“你有什么好的?干巴巴的身子,干巴巴的长相。” 陈庆皱起眉头,心里把能骂的脏话都骂了一遍,他站起身看着张然:“你有病啊?” 张然是知道陈庆的性格的,他不明白这样一个闷葫芦,周远究竟看上他什么了,连生气也都只是一句软趴趴的你有病啊。 也许周远只是喜欢他寡夫郎这个身份?那自己也可以啊。 他又拽住陈庆的手,陈庆不想跟他纠缠,但张然的手劲儿很大,陈庆挣扎间手里的盆翻了,一件周远的衣裳从盆里掉出来,顺着水流飘走了。 陈庆挣开张然的手,想去把衣裳捡回来,但张然顺手一推,陈庆直接被他推下了水。 洛河水不深,只到人小腿肚,陈庆没有站稳,整个人都倒进河里,全身湿透。 他喘着粗气,先把周远的衣裳捡了回来,随后看向张然。 只见张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对自己推他下水这件事情心中一丝波澜也没有。 陈庆气急了,他从水里出来,浑身滴着水走到张然的身边,张然并不害怕,只说:“让我想想啊,你是不是跟你那个寡妇娘一起,一起伺候他啊?” 张然话没说完,陈庆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他猝不及防,陈庆直接压着他,把他头按进水里。 张然整个人都懵了,他没想到一向看起来老实本分像是能被所有人欺负的陈庆,竟然敢还手! 陈庆虽然个子小,但他毕竟也是是实实在在地干了五年的农活的,力气也不小,他气极了,不论他怎么嘲讽自己都没事,但他现在竟然言语侮辱他的娘亲和周远! 他把张然的头按在水里三四个回合,然后两个人厮打在一起,陈庆一开始的出其不意,让他占了上风,他骑在张然的身上拽着他的头发。 等李欣到的时候,陈庆再一次把张然按进水里,李欣过来加入战局,他不管到底谁对谁错,只帮陈庆。 张然打不过他们两个,跑了。留下陈庆跟李欣两个人坐在河边喘气。 李欣喘匀气后笑了起来,先是看着陈庆弯唇,随后就开始哈哈大笑:“阿庆!你会打架了啊?” 陈庆这会儿脑子还是懵的,这会儿停下来只觉得畅快淋漓,他也跟李欣一起笑起来。 小寡夫[种田] 第44节 “你怎么会过来?”陈庆问。 “我来洗衣服啊。”李欣往那边看,他的衣裳盆子还扔在路边上,“看到你在打架,我就赶紧过来了,怎么回事啊?” 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陈庆重新皱起眉头:“他刚刚跟我说什了些什么有的没的,然后拉着我不让我走,衣裳掉进河里,我本来想去捡,他把我推水里了。” “不是,他有病啊?”李欣无语,“村里人看不惯他,他干什么找你的麻烦?” 陈庆看向李欣:“我觉得他看上周远了。” 他这才想起去年收税的时候,那个跟着来的夫郎就是张然,在周远帮他们搬东西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一直黏在周远的身上,今天又说些有的没的…… “啊?不能吧?”李欣睁大眼睛,“他是成了亲的啊。” 陈庆叹气,这时有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他全身都湿了,李欣也发现了,他赶紧去拿回自己的盆里,盆里有他的脏衣服,他把脏衣裳披在陈庆的身上,随后才一起回了家。 经过孙大娘门前的时候,孙大娘被吓了一跳:“阿庆掉水里了?” 陈庆摇了摇头:“娘,我先回去换个衣服。” 孙大娘赶紧跟在他们的身后,看到陈庆进房间去换衣服,他才问李欣:“发生什么事了?” 李欣:“我也不清楚,还是等阿庆一会儿说吧?” 很快陈庆就换好了衣裳,然后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又跟孙大娘讲了一遍,只是省去了张然说的孙大娘和周远的坏话那一部分。 陈庆这会儿才有些后怕,他从来洛河村开始就一直小心谨慎,生怕给孙大娘添一点麻烦,先前有人说他闲话,那些汉子当着他的面说荤话他也能忍,但今天张然说了孙大娘和周远。 陈庆有些胆怯地看着孙大娘:“娘,不会有什么事吧?” 孙大娘笑了笑:“娘现在可管不了你了,都学会打架了。” 李欣也笑,还跟孙大娘说刚才陈庆的英勇:“婶子您是不知道,阿庆真是英勇。” 看着他们两个这么打趣自己,陈庆总算松了一口气,孙大娘才说:“那张然在村里名声不好,又出了扒灰的那种事,不会有人说你什么不好的。” 孙大娘和李欣安慰他好一会儿,看时间不早,李欣去洗衣服,孙大娘要回家去做饭。 现在家里虽然只有她一个人,但家里养的家禽家畜多了起来,尤其是那猪崽,太能吃了。 “一会儿回家里来吃饭。”孙大娘临走前说。 陈庆不想让她走,一会儿租地的人就要来了,娘在这的话还能帮他说说话,他实在不擅长跟人打交道。 但孙大娘不理他,应该是周远离开的时候叮嘱过她。 陈庆垂头丧气地看着她离开,没一会儿张旭一家就上门来了,跟着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新村长。 张旭是个汉子,他肤色黝黑,身边跟着他的媳妇儿,他媳妇身上的衣裳虽然有补丁,但胜在干净整洁,她的手边是一对双胞胎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背后是一个哥儿和一个儿子,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 “我们听村长说了,说您家里可以把地赁给我们种。”因为家里只有陈庆一个人,所以开口说话的不是张旭,而是他的妻子。 陈庆点了点头,干巴巴地说:“是这样。” “租金方面呢。”那女人搓着手,似乎也有些局促,还有些隐藏在局促下面的一点希望。 陈庆看了她一眼,然后说:“我跟家里人商量了,这几亩地都租给你们,每年收成的时候把我们家的赋税交上,然后再给我们地里出息的两成。” 张旭听到他的话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他有些没控制住自己:“真的吗?你们只要两成?” 陈庆往后了一点:“是的。” 张旭想起周远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他的赋税是有减免的,但减免的这一部分他们并不打算折算,这已经算是天大的便宜。 张旭的妻子捂着眼睛:“谢谢,谢谢你们。” 陈庆赶紧摇头:“没事,没事。这样谈好的话,过两日就去衙门里写文书吧?” 他们对着陈庆千恩万谢,他们家人口多,赋税重,没有粮食交税就只能给钱,但钱哪里是那么容易赚的,张旭到处打零工,身上已经有了旧疾。 他的妻子整日做绣活,去镇上洗衣裳,寒冬腊月手上长满了冻疮,几个孩子成天往山里跑,只为了找点蝉蜕和简单的药材换点钱。 而现在,他们能种地了,真是太好了,而且条件并不苛刻,他们甚至还能有余粮。 张旭只差给陈庆跪下了,陈庆实在不善于处理这些情况,他赶紧说:“不用谢我,好好种地。” 村长只是来见证,看他们谈妥了,边带着人起身离开。 陈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双胞胎的姐姐往陈庆的手心里塞了一个东西,等他们走出去之后,陈庆才看见自己的手心里,是一个野果。 陈庆把野果放在鼻尖闻了闻,心里很是开心。 没一会儿周远回来了,陈庆还没做饭,于是两个人去了孙大娘那里,孙大娘早就做好了两个人的饭。 吃饭的时候孙大娘跟周远说起了陈庆今天发生的事情,周远听完先是一愣,随后就是跟孙大娘和李欣一样大笑起来。 “阿庆学会打架啦!” 陈庆被他们调侃了一天,仿佛打架是件很光彩的事情一样。 回去的路上周远牵着陈庆的手,陈庆还是有些担忧:“不会有什么事吧?” 周远揽过他的肩:“你放心,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再说,你肯定不是故意惹事的,一定是他做了什么。” 陈庆想了想,然后说:“他可能喜欢你。” 周远停住脚步:“我冤枉,我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天地良心。” 第48章 周远丝毫不在意这件事情, 倒是陈庆,急得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早起来, 嘴里就起了个燎泡。 起床洗漱的时候, 陈庆疼得龇牙咧嘴,周远这才发现, 捧着陈庆的脸看了好久。 他想起孙大娘说的, 陈庆心里有事就会吃不下睡不着,又自己憋着谁都不肯说。 他有些严肃地看着陈庆:“怎么回事?” 陈庆支支吾吾:“可能是最近水喝得少, 上火了吧。” 周远才不信他, 陈庆这个人惯会骗人的。 “是在想昨天的事情?怕他们来找麻烦?”周远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都跟你说了, 你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也有我帮你补上。” “可是……” 周远捧着他的脑袋:“没什么可是的,赶紧吃饭去。” 等陈庆吃完早饭, 周远在院子里套牛车,他们今天要去衙门,赁地的契书要衙门盖印。 陈庆这段时间都没出门, 周远想带他出去转转。 只是他们刚要出门, 就被张然他相公孟兵就找上门来了。 昨天张然湿着身子跑回家,一路上被村里很多人看到了,回到家之后他发了一大通脾气, 把他丈夫孟兵骂了个狗血淋头。 孟兵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检点, 骂他不知羞耻, 张然只是换了衣裳,恶狠狠地盯着孟兵:“那你有本事把我休了!把我休了你就不用当王八了!” 孟兵看向张然:“谁推你的, 找他家要钱去,你风寒了治病要花钱!” 张然嗤笑了一声:“你去找周远吧,他家有钱,他夫郎打的我,你不去你就是乌龟王八蛋。” 孟兵骑虎难下,但被张然这么一激,第二天还是硬着头皮到了周家门口。 孟兵不想一开始就输了气势,他的声音很大:“就是你欺负了我夫郎是吧,他昨晚烧了一夜,你们赔钱。” 他的声音把陈庆的心都吓得颤了一下,自己担心了一晚上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周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是你家啊,我没去找你们,你倒是先找到我家来了。” 他松了牵着的牛,大步走到孟兵的面前,孟兵本就比他矮了很多,这会儿周远往他面前一站,他整个人似乎都在颤。 “我家夫郎因为昨天的事情急得起了一嘴的燎泡,早上起床连饭都吃不下,我抱着都瘦了好几斤,我没来问你家要粮给我夫郎补身体,你倒是恶人先告状来问我要钱?” 孟兵又往后退了一步:“你,你们倒打一耙!” 正巧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李欣手里抱着什么东西进门,看到孟兵还愣了一下,随后也没管,往周远身边去:“喏,给你,爹帮你补好了。” 原来他抱着的是周远的那柄长刀,因为有几个缺口,被他送去李铁匠那边修来着,今天刚修好,就让李欣送了过来。 周远的眼睛一亮,也不管那孟兵,把到从刀鞘里抽出来,就去看他的刀。 李铁匠的打铁手艺确实是最极好的,这把刀整个焕然一新,闪过的刀光凌厉,周远这才收回目光:“帮我跟爹说声谢谢。” “好了,我回家了,你们这是要出门吗?”李欣看着他们套好的牛车,“去镇上的话帮我带点东西回来。” 李欣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压根没把一边的孟兵看在眼里。 周远回过头:“你还在?” 孟兵咽了咽口水:“你们要,要赔……” 周远突然甩了一下刀身,破空而来的刀锋直逼孟兵的面庞,他吓得坐在地上,在周远收刀的时候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孟兵回到家里,张然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孟兵弄出动静,张然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嗤笑一声:“让人打回来了?” 孟兵踢了一脚门口的罐子,四分五裂裂了一地。 张然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难道自己的后半辈子都要搭在这个窝囊废身上? 他站起身来:“孟兵,休了我吧,我不跟你过了。” 孟兵愣了一瞬,立刻冲到张然的面前:“你敢!” 张然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不想让人知道你是个天阉之人,你就按我说的做,不然到明天,村里的狗都能知道这个消息。” 他走得决绝,孟兵傻愣在原地。 另一边,周远回头看陈庆,摸了摸他的脸:“就这样的人,还能让你急得嘴上长燎泡,你太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陈庆想了想,还是为自己辩解:“我以前,小的时候家里其他的兄弟姐妹欺负我,我怕我爹难受,所以都忍着;后来来到洛河村,我跟娘,家里没个男人,我也很怕生事,所以才会这样。” 周远弯腰亲了亲他的脸颊:“以后不用想得这么多,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就哭,有人惹你生气你就骂,有人动手你就比他狠十倍,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我们阿庆以后也要有脾气才行。” 陈庆抿唇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周远把他抱上牛车,在村口看见了等在路边的张旭,今天是去签契书,他们家也要有人去。 张旭的背上还背着一个背篓,看到周远之后有些腼腆地笑,把背篓放在他们牛车上:“这是年前捡的一些山货,送给你们。” 周远没说话,他看了一眼陈庆。 陈庆硬着头皮开口:“不用不用。” 小寡夫[种田] 第45节 张旭把背篓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进了陈庆的背篓里:“这些都是孩子们捡的,让我务必要给你们,孩子们的请求,我也拒绝不了。” 陈庆看着背篓里有榛蘑,有山栗子,有松果,很杂很乱,但心意很足。 陈庆看向周远,周远朝他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们就收下了,多谢你。” 张旭这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那咱们出发吧。” 周远点头,却看见张旭埋头往前走,他叫住张旭:“上车坐啊,这么大的地方呢。” 陈庆是坐在周远的旁边的,整个牛车只放了陈庆的一个背篓,还有很宽的空间。 张旭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走着就行。” 周远的眉皱了一下:“快上来,一会儿耽误了时间。” 张旭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爬上牛车,又一个劲儿地跟周远道谢。 路上周远也跟他闲聊两句,才知道他是从接近战场那边的村庄逃难过来的。 “那时候我们隔壁村基本都被外族人屠了,我想着不行,就赶紧带着媳妇儿往南边走。”张旭挠了挠头,“一路上也算是顺利,偶尔也有好心人接济,我们才能走到这里。” 张旭又擦了擦眼睛:“能在村里定居,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又遇到你们,让我们能有地种。” 周远笑了笑:“给你们种总比荒在地里好,我不会种地,又不想夫郎和娘太辛苦。”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说话间他们就到了衙门,赁地的事情办起来并不复杂,也不用惊动县令,师爷就能做主办了,但师爷对周远还有印象,于是将这事告诉了县令。 等着衙门盖印的时候,县令大人过来了,周远带着陈庆和张旭对县令行了礼,县令又把周远叫到一边去说话。 “真不考虑在衙门里当个衙差?”县令是知道周远的本事的,当个衙差或者捕快绰绰有余。 “多谢大人抬爱了。”周远并不想入官场,即使是个衙差或者捕快,若他真有这个心思,就该留在京城肖将军府上,或者直接留在边疆。 当年离开边疆的时候,肖将军曾经说过,若是周远不愿意给他当亲卫,也能靠着自己的一点薄面,把周远安排进崔家的先锋队里的。 崔朝明将军手底下的兵,都是前途无量的。 周远不想再那样活着,所以才会选择来了洛河村,娶了夫郎之后就更不想沾染这些事情,能带着陈庆四处走走就很好了。 “你有别的志向,本官也不再劝你,听说你是想办镖局?”县令说。 周远点头,实话实说:“是有这个意思,不过都还没准。” “先前县城的振威镖局你可知道?” 周远点头,他既然想做这个,当然是调查好了的,以他的身手,在振威镖局当个镖头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周远不想这样不自由。 “本官听说振威镖局要转手了。”县令当然是对县里的事情很了解,“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本官倒是可以帮你说和一下。” 周远愣了一下,振威镖局算是县城里最大的镖局了,怎么会突然就要转手? “具体的不便多言,只是两位东家有分歧,着急出手,若你真有想法,本官可以从中斡旋。” 周远朝县令拱手,面上全是感激:“多谢大人。” 如果真的能接手振威镖局,那真的会省去很多前期的麻烦。 “明日院试放榜,你可有相熟的人参加了?”县令又想起一件事,问到。 “倒有一个,是家中弟婿。”周远回答。 “那你们可以等上一日,明日看了榜再回去,等衙差去报喜,估计得是好几日过后了。” 周远点头:“多谢大人提醒。” “镖局的事,如果有情况,本官会找人通知你。” 周远又对县令千恩万谢。 说完话之后,契书也已经盖完了,张旭说自己还有点事,就不跟他们一起回去,周远就带着陈庆去县城转转。 这还是陈庆第二次来县城,他上一次来还是被孙家人绑架,来县衙找县令主持公道,当时整个人都是慌乱不堪的,根本没什么要好好看看县城的想法。 县城离洛河村比镇上要多花一个时辰,周远想了想,对陈庆说:“今晚就不回去了吧。” “啊?”陈庆睁大眼睛,“这样不好吧?不回去咱们住哪里啊?” “住客栈啊。”周远牵着他的手,“咱们好好在县城里逛逛。” “住客栈?会很贵吧?”陈庆抬头看着周远,“要不还是回去吧?” “得带你体验一下住客栈是什么感觉。”周远不听他的建议,“还有明天院试放榜,咱们帮戚书宁看看成绩。” “那,那好吧。” 陈庆是真没有正经地住过客栈,他奔波流离很久,到一个地方,住的不是破庙就是在野外,要是冬日,管事的也只会跟客栈说找马厩让他们凑合。 上好的客栈他真没住过。 周远牵着他,走到县城里的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中等房间,就这也要一百文。 陈庆心疼钱,扯了扯周远的袖子,周远却不理他,陈庆咬牙,又问掌柜:“还有便宜一点的房间吗?” 掌柜倒也一直笑呵呵地:“再便宜一点的就是四人间,混合的,怕是不太方便。” 陈庆就不说话了,看着周远给钱,心都在滴血。 县城的夜晚很是热闹,周远带着陈庆在夜里转了转,毕竟是县城,有县衙坐镇,还有衙差在晚间巡视,所以也离很是安全。 陈庆舍不得花钱,晚饭跟周远一起吃了一碗面,很多东西都是看了一眼就做罢,周远也顺着他,逛了一会儿之后就回了客栈里。 陈庆有些认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周远干脆不让他睡了,拉着他熬到半夜,可能是因为是不一样的环境,陈庆很敏感,又别是一番滋味。 第二天,两个人睡到了巳时,陈庆推了周远几下,两个人匆匆洗漱好,就往衙门放榜处。 这时放榜的地方已经围满了人,四周有喜极而泣的,也有捶胸顿足的,周远护着陈庆的肩膀,把人带到最前面,然后两个人看着榜,又对视一眼。 …… 陈庆不识字,周远勉强认识两个,但在这密密麻麻的榜上,也看不太清。 周远让他旁边的读书人帮他看。那人也是好脾气,又细心地问了他们名字。 “戚书宁。” “戚书宁,找到了。” 周远跟陈庆两个人都支起了耳朵,认真听。 “洛河村戚书宁,院试第三名!” 第49章 第, 第三名? 戚书宁这么会读书?这下他就是秀才了? 陈庆有些兴奋,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欣,但这会儿人太多了, 要挤出去实在不容易, 他个子又小,很容易被踩到。 周远干脆把陈庆抱起来, 让陈庆坐在他的肩上, 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人群里。 陈庆从来没有被人托到肩上过,他只记得很小的时候爹爹曾经背过他, 那时的感觉已经记不清了。 他坐在周远的肩上, 有些眼晕,他抱住周远的头:“放我下来吧。” 陈庆不敢去看四周的人, 不用想也知道周围的人肯定在看他们。 周远这才恋恋不舍地把陈庆放下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们早起还没吃饭, 这会儿有些兴奋,又有些饿。 在路边的一个摊子上,周远给陈庆要了一碗馄饨, 自己去旁边买了五个烧饼, 陈庆胃口小,一碗馄饨吃了一半,饼也只吃了半个, 剩下的全进了周远的肚子里,吃完之后他们又去了点心铺子, 给李欣和牛牛带了点心。 回到村里已经是下午了, 陈庆心里藏不住事情,他跟还在卸车的周远说了一声, 就跑去了李家。 李家的新房子修起来很快,过不久就要上梁盖瓦了,最近李欣都在家里陪张茵,这会儿去李家找李欣一定能找到。 他到李家的时候,李欣跟张茵在院子里边理线边说话,戚书宁在一边的地上拿了根木棍在教牛牛写字。 “阿庆怎么跑得这么急?”张茵停下绕线的动作,看着气喘吁吁的陈庆。 陈庆喘着粗气,先跟张茵打招呼,然后把点心放在他们的小桌上:“我们昨天去县城了,等到今天,看到了放榜。” 听见放榜两个字,戚书宁站起身来,他走到李欣的跟前:“好像确实这几日放榜。” 李欣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就你这个记性,考得上才怪了。” 戚书宁听见他这么说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挠头。 张茵给陈庆倒了杯水,这套茶具还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一直很爱惜,还像新的一样。 陈庆把水喝完,才说:“我们看到成绩了,他考了第三呢。” 李欣睁大了眼睛,觉得不可置信:“你又不识字,该是看错了吧?” 而作为当事人的戚书宁,似乎只是惊讶了一小下,随后就十分淡然:“跟我预估的成绩相差无几。” 李欣:? “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李欣走到他的面前揪他的耳朵。 “你不感兴趣啊。”被他拧着耳朵戚书宁也不生气,“要是我连院试都考不好,就太辜负爹娘对我的好了。” 陈庆也笑起来:“说是报喜的队伍要过两天才来呢,到时候肯定很热闹。” 陈庆说完话去看张茵,张茵的面上含着笑,很是欣慰:“阿宁很用功,能考出成绩自然是对他的回报。” “眼下阿宁考上了秀才,你们的新房子过不久也要上梁了,都是好事。”她的眼睛弯弯的,唇边是止不住的笑意。 陈庆有些本能地转头去看她,觉得像是有哪里不对,但很快又被院子里的喜气冲昏了头脑。 正巧李铁匠从外面回来,一回来就听见院子里欢声笑语的:“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张茵走到他的身边:“阿庆刚从县城回来,说书宁考了第三名,这会儿正高兴着呢。” 李铁匠扬了扬眉:“哦?考上秀才了?” 戚书宁点了点头:“还要多谢爹,要不是您,我哪里能有今天的成绩?” 张茵拍了拍李铁匠的肩膀:“你去屠户家买些肉回来,再打点酒,今晚咱们自家先庆祝庆祝。” 她又回头:“阿庆回家去把阿远和你娘都叫来,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小寡夫[种田] 第46节 陈庆点头:“那我先回去啦,一会儿过来帮忙。” 看着陈庆离去的背影,李欣看向张茵:“娘,有没有觉得阿庆变了很多。” 张茵点头:“阿庆命苦,有了阿远之后,也总算让他幸福一些。” 陈庆还是绕了远路回去,他选择去了孙大娘那里,孙大娘刚好在家,看到陈庆进院子,就跟他一起去喂猪。 原先还粉嫩嫩的小猪经过快半年的时间,已经比来时大了一倍了,也没了原先的可爱的样子,还变得臭烘烘的。 虽然孙大娘已经尽可能地在保持猪窝的干净,但无奈猪身上就是带着味道,陈庆的眼睛里已经有些嫌弃了。 “娘,戚书宁考上秀才了,还是第三名呢。”陈庆把猪食倒进猪槽里,跟孙大娘说话,“茵姨让咱们晚上都去吃饭呢,说要热闹一下。” 孙大娘愣了愣:“我去不合适,你们去就好。” 陈庆沉默下来:“可是茵姨特地跟我说了让您也去,您不去的话……” 孙大娘也觉得陈庆变了很多,现在已经学会装可怜了:“好好好,我去,但是去的时候还是得带上点礼。” 陈庆点了点头,社交礼仪这些事情还是孙大娘比他在行。 他像个传话的小蜜蜂,这会儿终于肯回自己的家了。 周远在扫院子,看到陈庆回来就给他倒水:“话都传到了?” 陈庆捧着杯子喝水,喝完长舒一口气:“都传完了,茵姨让晚上过去吃饭呢。” “行。”周远放下扫帚,“咱们去打酒,今晚肯定得喝点。” 陈庆点头,揣上荷包就跟在周远的后面,村里有一户人家会酿酒,村里人喝酒都往他家去。 他们在路上碰到李铁匠,李铁匠的手上提着一扇精排,两块梅花肉,听他们说是想要去打酒,便先回了家,又对陈庆说:“一会儿来家里帮忙,李欣的厨艺实在不行。” 陈庆赶紧点头:“我们打完酒就过去。” 周远直接打了两坛子,他让陈庆给钱,陈庆掏出自己的荷包,他刚刚竟然没有发现这荷包比他之前沉了不少,他打开一看里面放了些碎银,还有铜板。 怕人家等得久,陈庆先把钱付了,才问周远:“我的荷包里是你放的钱吗?” 周远提着酒坛子,点头:“以后你是家里的一家之主,钱当然是要你来管。” 陈庆抿着唇笑,很快就走到了李铁匠家。 李欣在屋里忙活,戚书宁在灶边烧火,张茵不放心,本来想去帮忙,被李铁匠按住不让动。 没一会儿孙大娘来了,她日子一向过得清贫,这次来捡了些鸡蛋过来。 张茵说她客气,孙大娘只是笑,就跟张茵去一边说话去了。 陈庆也钻进了灶房里,周远把灶门口的戚书宁挤走了,自己开始烧火。 李欣朝他哼哼:“你敢对戚秀才不敬。” 周远比了比自己砂锅大的拳头:“以后就算是戚状元,只要做得不好,也得挨拳头。” 陈庆埋头处理食材,不跟他们交流。 一扇精排剁成食指长的小段,用葱姜腌了,李欣赶紧说这道菜他要自己来做,他的外祖父家那边有一道特色菜,叫糖醋排骨,是牛牛的最爱。 陈庆不跟他争,又去处理别的。 李铁匠不仅买了肉,还杀了鸡,还是只母鸡,李欣看到了边说:“说要给娘炖鸡汤补身体。” 陈庆把鸡处理好,放进他家的砂锅里,加了清水先煮浮沫,开了之后再重新加水,加上姜片枸杞一起煨上,李铁匠看见了陈庆放好的汤锅,又去屋子里翻出了一根山参炖上。 做好鸡汤,李欣的排骨也下了锅,原本嫩红色的排骨经过李欣炒制的酱料一裹,变得油亮亮的,闻起来也是一股甜香,周远说难怪牛牛爱吃,小孩儿嘛,可不都喜欢吃糖。 陈庆看着李欣炒的排骨,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这块梅花肉,他让李欣重新炒了一点酱汁,又把焯好水的梅花肉块倒下去,也裹满了酱汁,周远烧的火有些大,又煸出了很多油脂,最后陈庆用了一勺高汤,慢慢地炖煮这块肉。 剩下的菜就简单了一些,炒土豆丝,醋溜白菜,过年时晒的腊肉,腊肉煮过之后再切成薄片,原先有些腻人的肥肉变得晶莹剔透,像是能透光一般。 夕阳西下的时候,一大桌子菜也都做好了,李铁匠家的桌子大,刚好能围成一桌子。 除了牛牛和张茵,每个人的面前都倒了一杯酒,李铁匠是大家长,他先举杯:“今天是个好日子。” 李欣跟张茵都笑了出来,李铁匠也笑了,随后他看向戚书宁,这里最有文化的就是戚书宁了:“阿宁有文化,阿宁来说。” 戚书宁站起来,挠了挠头:“谢谢大家。” 这会儿整张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还是周远发话:“还是先别说了,牛牛口水都要把碗淹了。” 于是大家菜开始动筷,吃着东西之后说话就不那么拘谨了,张茵的旁边是孙大娘,她捧着一碗鸡汤小口小口地喝着,看着这一大桌子的人,轻声跟孙大娘说:“我也算是圆满了。” 孙大娘的面上也带着笑:“是啊,热热闹闹的真好。” 张茵又继续说:“李欣成亲之后,我心里的事情就少了一桩,现在就是牛牛,希望他能健康快乐地长大。” 孙大娘夹菜的筷子顿住,心中有了点不详的预感,他看向张茵。 张茵也在看她:“嫂子,咱们两家现在结了亲,日后也都是一家人。” 孙大娘的心越发地沉了下去,但张茵后面没再说什么,又笑着去听他们说话。 李铁匠和周远喝得最多,但都没有醉意,戚书宁倒是喝多了,这会儿双眼迷茫,李欣浅尝了几口,陈庆只是抿了一口,散去的时候,李欣跟戚书宁没有走,睡在李欣先前的房间里。 孙大娘心里有事,回去的路上都很沉默,她看着大家都这么高兴,最终还是没有把担忧说出口。 等回到家里,她没着急让陈庆和周远走,反而是回了自己家里,还是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我瞧着你干娘,最近像是不太好的样子。” 陈庆跟周远对视一眼,陈庆才说:“可是今晚,她精神很好啊。” 孙大娘停了停,才说:“她晚上跟我说了些话,我听着是有些托孤的意思。” 周远:“您的意思是……” “她觉得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你和李欣都成亲了,戚书宁也考上秀才了,她一直吊着的那口气,就快松了。” 陈庆这才开始后怕,因为先前他也曾经担心过,孙大娘办完孟涛的后事,会寻短见。 陈庆六神无主地看着周远。 周远点了点头:“娘我知道了,明天我会去跟义父说说这事儿的。” 回到家的陈庆,一晚上都忧心忡忡。 第50章 第二天一早, 周远去村里挑水,就看见牛牛在村里玩,他把牛牛叫了过来。 牛牛本身就很崇拜周远, 看到他就抛弃了自己的小伙伴, 跑到周远跟前:“大哥。” 周远摸了摸他的脑袋:“一会儿回家,把哥哥和阿宁哥哥叫去我家, 说我找他们有事。” 牛牛点头, 一溜烟跑了。 周远挑完水回家,陈庆已经做好了早饭。 玉米面粥, 一叠咸菜, 几个玉米窝头,陈庆改不了自己节俭的个性, 现在也不需要干农活,自然也不需要吃那么好。 边吃饭陈庆边说:“我想把牛棚前面平出一块地来种点菜,挨着牛棚, 地肯定很肥,菜一定能种得很好。” “好,下午我帮你挖。”周远吃饭很快, 陈庆一个窝头没吃完, 他已经吃完了三个窝头,喝完了一碗粥。 陈庆:…… 吃完饭,周远洗碗, 陈庆在屋里梳头发,成亲之后就他就头发都束起来了, 他有几条发带, 换着用,但最喜欢的还是周远第一回送他的月白色的那条。 等他梳完头, 李欣和戚书宁也来了。 “牛牛说你们找我?有事吗?”李欣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戚书宁先跟陈庆和周远打了个招呼。 “是前两天,娘说干娘的状态不太对劲。”周远把孙大娘那天说的话跟他们说了一遍,李欣的眼底明显多了些慌乱。 “那,那怎么办?”他站起来,有些焦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戚书宁站在一边按住他的肩:“欣欣,你先别急,听听大哥怎么说。” 周远便问:“先前去府城,府城的大夫怎么说?” 李欣摇头:“没说什么有用的话,都是车轱辘话来回说,说娘气虚体虚,要多吃什么参汤阿胶,爹买了好多。” 先前从李欣成亲开始,张茵的身体似乎就好了很多,李欣以为是自己成亲冲喜,让她的身体好了,又因为前段时间爹也常带她去看大夫,大夫也没说什么,他们才以为她的身体真的快要好了。 周远想起先前在云溪镇遇到的大夫,看起来像是学识渊博,很是可靠的样子。 “我之前,在回来的路上,经过云溪镇,遇到过一位大夫,我曾跟他说过干娘的情况,那位大夫说他没见到病人,不好贸然用药。” “所以我在想,如果把干娘带过去让他看看,是不是能够有机会治好。”周远说。 李欣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心里思考着周远的这个办法:“可是,去云溪镇路途很远,我怕娘在路上就病情严重。” 李欣又坐下:“还有,娘她是不是愿意跟着去呢?” “这就要看你的了。”周远说,“如果你能劝得动她,那咱们就去一趟西辛府。” 李欣风风火火地来,又忧心忡忡地离开。 陈庆走到周远的身边,抱住他的胳膊:“你说去了西辛府,就能治好茵姨吗?” 周远摸了摸陈庆的脑袋:“我也不确定,只是那位郁大夫,看起来是十分可靠的样子。” 陈庆叹了口气。 “若是干娘决定去的话,你也跟着一起去,云溪镇很有意思。” 那里有很多新鲜的吃食,是他们从没见过的,那里的风土民情,跟洛河村这边也不太一样,他想带着陈庆出去走走,云溪镇就可以作为第一站。 午后天气炎热,陈庆躺在床上,周远手上拿着一把团扇在给他扇风。 陈庆昏昏欲睡:“等下午太阳落山,咱们就去翻地啊。” 周远答好。 没一会儿陈庆就陷入沉眠。 等他醒来的时候,竟然下起了小雨,这个时候下的小雨并不会很凉爽,反而更加憋闷,这会儿的空气就像是他们蒸干粮的时候绕在蒸笼上的湿气,让人喘不过气。 不过有些小雨,翻地会更加轻省一些。 周远确实是不太会干农活,只不过这会儿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手心就被锄头磨出一个水泡。 小寡夫[种田] 第47节 陈庆在一边捡野菜,这个时候马齿苋生得很好,贴在地面上一大片,陈庆就全都捡了起来,堆在另一边,想着晚上做了吃了。 听见周远嘶了一声,陈庆赶紧把锄头从他手上抢过来,就看见他手心里的水泡。陈庆看了他一眼,自己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地翻好,拉着他就回了家里。 周远有些新奇地看着自己手心里的水泡,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糙汉子,干什么活都手到擒来,结果没想到,只是翻个地,就把他的手心磨出了水泡。 让他不免想起去年,他帮孙大娘犁地的时候,连牛都回头看他。 这会儿天快黑了,陈庆点了灯,找到自己的针线包,针尖在火上烤过之后把周远手上的泡都扎了,上了些药粉,用布巾细细地给他包好。 看着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周远笑了笑:“这下我可是什么活都干不了了……” 陈庆瞥了他一眼:“家里没什么要你干的活了。把家里的地租出去还是对的,你不会种地,我一个人得累死了。” “你是怎么学会种地的?” 周远知道他的家乡,也不是善于农耕的。 陈庆便说:“一开始也跟你一样,一干活就起水泡,娘就给我上药。” 但那时候陈庆很害怕,他怕他干不了活,孙大娘就会把他赶走,所以起了水泡也不说,还坚持干,到后来手上都化脓了,孙大娘才察觉到。 地里的活计不会因为人的受伤就消失不见,陈庆的手好了伤,伤了好,就这么循环往复,两个月后手上就不会再起泡了,他也学会了该怎么样翻地种地。 “那我再学学,总能学会的。”周远笑着揉他的头发,把他梳得很好的头发揉乱,顺手把他的发带扯了下来,他今天用的是以前的发带,深色的。 “怎么不用我买的?”周远问。 “在家里要干活,别弄脏了。”陈庆把发带从他手上拿回来,重新拢起自己的头发,“晚上想吃什么?” 周远想了想:“煮点面条吧。” 天气太热,也没什么胃口,陈庆就把煮熟的面条在晾凉了的开水里过了一下,又把下午翻地的时候摘的马齿苋也焯了水,加点调料拌在一起。 面条筋道,马齿苋入口泛着些酸味,也是十分开胃,不知不觉周远就吃了一大碗。 每一个做饭的人都愿意看到自己煮的饭被人吃到一口不剩,周远每次吃饭,都吃得干干净净,陈庆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很开心。 吃完之后,两个人像往常一样牵着牛去田边吃草,碰上出门遛弯的村民,陈庆还是微微往周远的身边躲了躲。 “哟,周远手受伤了啊?”那大叔看了一眼周远的手,发现被包着,问了一句。 周远面上是藏不住的笑:“害,就一点小伤,夫郎不放心,非得要包起来才安心。” 那大叔嘿嘿笑了一下:“感情挺好哈。” 周远揽住陈庆的腰:“可不是嘛。” 村里人见不得这么腻歪的夫夫,赶紧寻了个由头跑了,陈庆忍无可忍,手掐在周远的腰上:“你怎么不跟大叔说你手是因为不会干活才伤到的啊?” 周远只是笑,又牵着陈庆的手往前走:“那怎么行。” 陈庆哼了一声,把牛绳子交到他的手上,自己往前走了。 他们在家里等了两日李欣的消息,但李欣没有上门来,倒是在这天的早上,村口开始敲锣打鼓,陈庆从屋里出来,问周远是怎么回事。 周远才想起,应该是报喜的人来了,戚书宁的院试成绩迅速地在村里传开了。 在衙门的人来报喜的时候,李家人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给了衙差们不菲的报酬,衙差们都喜气洋洋,说了好些吉祥话。又说有秀才的功名,能够免赋税,又说戚书宁年少有为,日后必定高中状元。 蒋村长这会儿自然也在这边,说村里出了秀才那可是大喜事,是要摆酒庆祝的,李铁匠本来就有这个意思,正巧李欣的新房也要上梁盖瓦,就打算一起办了。 于是定好在五月初十摆酒,请全村人热闹热闹,除了原先的村长家。 五月初十当天,张茵的精神格外好,虽然李铁匠不让,但她一直在宴席上跟村里的人聊天,李欣跟陈庆就守在她的身边,今天不用他们忙,李铁匠请了专门做席面的包干。 周远就跟着戚书宁跟在李铁匠的身边,整个宴席上都十分热闹。 而一边的孙大娘,看着神采奕奕的张茵,心沉得更厉害了。 李家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了夜里,张茵洗漱好,换上寝衣,坐在床边。 李铁匠也洗漱完,他轻轻抱住张茵:“早些休息吧,今天累到了。” 张茵却不想睡觉,她笑着说:“老李啊。” 李铁匠已经有些迷糊,他今天喝得太多,只是再累也要回应她:“嗯?” “现在所有人都叫你李铁匠,谁还记得你的名字啊?”张茵问。 李铁匠掀开眼皮:“我叫什么名字?”他自己都有些忘了。 “李沣,水足而丰。”张茵笑着说,“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看着我眼睛都直了。” 李铁匠抱着她,似乎还是有些害羞:“这会儿说这些,都老夫老妻了。” 她靠在李铁匠的肩上:“现在真好,欣欣他们两个人生活得很好,牛牛跟着书宁也能学到东西,阿远能立得起来,阿庆也有了长嫂的风范。” 李铁匠的眼睛清明了一些:“说这些干什么?” 张茵摇了摇头:“就是觉得今天很开心。” “以后每天都能这么开心。”李铁匠说,“茵茵,赶紧睡了。” 他记得大夫的嘱托,张茵不能熬夜。 “好,就睡了。”张茵枕在他的手臂上,“阿沣也要好好地,谢谢你,让我一直记得我叫张茵,而不是李张氏。” 李铁匠喝得太多,本能地觉得她说这些话有些不对劲,他的酒全醒了,他爬起来:“你说这些做什么?” 李铁匠惊起了一身冷汗,想起俗话说的回光返照,张茵今天这么精神,可不就是……就是回光返照? 他轻轻地摸着张茵的脸:“不如,就跟周远他们走一趟,去那云溪镇看看大夫。” 张茵摇头:“我不想,太远了,万一,万一死在路上……” 李铁匠抱住她:“就当时为了我好吗?茵茵,除了你,这个世界上还有谁知道我叫李沣啊?” “你要是真有什么事?你让我该怎么办?” 张茵只觉得自己的寝衣濡湿了一大片,李铁匠这样铁骨铮铮的男人,也会这样哭吗? 要是她真的死了,她的孩子有人疼,她的丈夫该怎么办? 先前她总是想,再撑一撑,撑到李欣成亲,李欣成了亲之后,她又想,周远还没成亲,不如就再等一等,等到周远成亲了,欣欣的房子修好了,书宁也考上秀才了,她终于能歇一歇了。 可是看着哭成泪人的李铁匠,她想了那么多人,考虑了那么多人,怎么能不为她的丈夫再考虑考虑呢? 他是父亲,就要顶天立地,可是,谁来心疼他呢?到如今,世人都知道他是李铁匠,可自己走了之后,谁还能记得他叫李沣呢? 她喘匀了气,抱着李铁匠的头:“那你答应我,我走这一趟,不论结果是什么,你都要好好的,要好好照顾欣欣和牛牛,尤其是牛牛。” 张茵知道,李铁匠的心里是有那么一点不喜欢牛牛的,毕竟是因为生牛牛,她的身子才会这么弱。 “好。”李铁匠点头,“都听你的。” “还有,你就不要去了,让欣欣和书宁陪我,阿远和阿庆应该也会随行,你就留在家里等着我,好好照顾牛牛。” “我怎么能不去?”李铁匠有些急了,“你……” “你的铺子里还有多少单子没打?你这些日子太懈怠了。”张茵有些严肃地看他,“再说了,治病不要钱吗?我们要在云溪镇待上一段时间,你也去了,谁赚钱啊?” 李铁匠这才勉强同意:“那,那好吧。” 随后两个人才歇下。 李铁匠睡得很浅,迷迷糊糊地眼前闪过很多画面,也许是因为睡前张茵说了从前,他梦见了自己刚学打铁的时候,那会儿的张茵还是闺阁小姐,她笑着看向李铁匠:“你好呀。” 李铁匠挠头,笨嘴拙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茵没等到他说话,便说:“不和我说话?那我就走了?” 李铁匠立刻说不要,但张茵走得太快,他追不上。 黑暗中李铁匠睁开双眼,他伸手去搂张茵,摸到她温热的脸颊,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李铁匠才长舒了一口气。 第51章 第二天一早, 李铁匠就让牛牛跑腿去叫了周远来家里。 陈庆没跟他去,他从孙大娘那里拿了些菜种,准备把菜种下去, 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吃了。 等周远回来的时候, 陈庆正要去河边挑水回来浇地,周远赶紧按住他的肩:“我来挑。” 陈庆就跟在他的身边, 问他今天的情况:“他们怎么说?” 周远便回答:“已经决定要去了, 义父在家看着牛牛,书宁和李欣一起去。”他是去过那里的, 所以他也要一起。 陈庆点了点头:“茵姨想通了就好。” “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周远说。 “我?”陈庆停住脚步, “还是不了吧,我就在家里, 我能帮着看着牛牛,还要帮娘干点活。” 前几年在路上颠沛流离的生活让陈庆对旅途这两个字心生惧意,说起出门上路他总会想到漫天的风沙, 磨破的脚底,还有很多不可预料的危险。 他侧头去看周远,想起周远一直对他说的, 心里有事就要说出来, 于是他说:“我害怕。” 周远把桶放进河水里,等到灌满水才提起来:“怕什么呢?” 陈庆低下头:“我总会想起以前。” 周远挑起水,让陈庆走在前面。 到家之后陈庆浇地, 周远跟他一起:“我一直在你身边,阿庆, 不要害怕。” 陈庆放下手中的水瓢, 看着周远。 “你不想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吗?还记得我说的,我还想跟你回你的家乡, 我的家乡。” “这一次去西辛府,就当是个预演,你不要把它当成漫长的路程,路上有我,有李欣书宁,还有茵姨,我们都陪着你。” 陈庆眨了眨眼睛,掩去眼睛里的那一点涩意:“明明是去给茵姨治病,怎么弄得像是给我治病一样。” 周远凑上去亲他:“是治你的心病。” 他们决定后日启程,走之前周远把牛牛叫到一边:“有任务要给你。” 牛牛眨了眨眼睛,就听见周远说:“大哥家里的牛就拜托你了。” “好!”牛牛拍胸脯,“我一定好好照顾牛牛。” 到底还是张茵不放心,李铁匠是个大老粗,平日里又有铺子里的活,她拉着牛牛:“饿了的话就去孙婶子家里吃饭,晚上等着爹爹回家。” 小寡夫[种田] 第48节 牛牛笑着说:“我会好好照顾爹爹的。” 张茵摸他的头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即使李铁匠对他有些疏离,但他还是一心孺慕顶天立地的父亲。 “好,那牛牛好好照顾爹爹。” 戚书宁收拾好了自己的书箱,又对牛牛说每天要在沙地上多练习写字,又说等他们回来,就教牛牛用笔墨在纸上写字了。 离开之前,李铁匠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交给了李欣,除去先前给李欣修房子的银钱,还剩了五十两。 五十两,是他这么些年打铁打出来的,只要能医好张茵,钱花光了不是问题,大可以重新来过。 李铁匠送他们到了镇上,租了一辆很是舒适的马车,一边周远骑马随行。 马车被他们改了改,让张茵能够躺下,周远骑马带着陈庆,李欣和戚书宁赶着马车。 陈庆第一次骑马,有些害怕,死死地抓着周远的衣裳,在马动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晕的。 周远没敢让马跑得太快,便跟在马车的旁边跟戚书宁说话。 李欣很是嫌弃戚书宁,赶车的时候问他:“你为什么要跟着去?” 戚书宁笑着说:“云溪镇里有一家书明书院,历年科考所有学子的成绩都不错,所以我想去看看。” 听他是为了读书,李欣便没了话说,周远控制了马的速度,怕陈庆第一次骑马不习惯,走在他们身边说:“我记得乡试是在九月份,你参加吗?” 戚书宁摇头:“我想再沉淀一年。” 这也是他们之前去李欣的外祖家,李欣的小舅舅给他的劝告。 这些年因为战乱,民生民情与往年不同,因此圣上对下面选拔的官员的要求也不同于往日,小舅舅让他多去走走看看,也许会有不一样的见闻,因此他才要跟着他们一起到西辛府。 一是为了照顾李欣,二也是为了去瞻仰一下这书明书院,若是能得一两本书院的教材,就更好一些。 马车行进的速度不快,周远骑马也慢,陈庆总算适应了,原来站得高一点,是这样的风景,平日里周远看的视角就是这样的吗? 周远看他适应了,便跟李欣说:“我们跑一会儿,前面等你们。” 说着就挥动马鞭,马便奋力地跑了起来,让坐在马车上的李欣吃了一嘴灰。 他恶狠狠地看着周远,想骂他他又听不见,于是只能说戚书宁:“都怪你!我也想骑马!” 李欣也想骑马,但他不会,他又不能让周远带他,只能怪戚书宁不争气。 戚书宁脾气很好,轻声安抚他:“等娘治好病,回来我就让大哥教我骑马,以后我也带你骑马。” 李欣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张茵靠在马车上,听着他们吵嘴,倒也不觉得累了,她坐起身来,掀开马车帘子:“欣欣,你不要老是跟阿宁吵架。” “知道了娘。”李欣很乖巧,手底下死死地掐着戚书宁的手臂。 这一路上,陈庆才知道,原来赶路也可以是这样的,没有管事的吆喝声和鞭子,有的只是闲适惬意的心情。 陈庆有时候骑马累了,就会爬上马车跟张茵作伴,李欣偶尔想骑马,周远就扶他上去,然后自己在马下牵着马让他走两步。 有时候赶路太晚,四周没有驿站,他们就在野外将就。 一路上干粮带得不少,但光吃干粮吃得几个人嘴里都没味儿了,在遇到有山的地方,他们就把马车停在一边,戚书宁带着两匹马去吃草,李欣陪着张茵,陈庆跟周远上山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野味。 周远牵着陈庆的手,看他的脸色还好,松了口气:“怎么样?还好吧?” 陈庆点了点头:“挺好的。” 陈庆是第一次在路上不是急着赶路,他有余裕去看一朵路边的花,远方的树,细流的河,原来有些时候未知,也并不令人恐惧。 “就当做是我们几个人一起出来玩,只不过出来玩的地方远一些而已。” 陈庆朝他笑了笑:“我知道了。” 周远摸他的头发:“别害怕,有什么事情我都陪着你。” 他们上山一趟也没空手回来,周远在村里苦练的打猎技术还是派上了用场,他们抓了一只肥兔子和一只野鸡回来,陈庆捡了点山里能吃的野菜,两个人带着丰盛的收获回到他们修整的地方。 见他们回来,戚书宁和李欣去捡了柴火,不远处有条河,陈庆和周远去河边处理他们捉回来的野味。 张茵坐在马车里,捂着帕子低咳了两声,她也觉得他们这一趟不像是去治病,倒像是带着一群孩子出来玩。 走了快十天了,身上倒是没有特别不舒服,每到一个客栈,李欣会给她熬一次药,要是在野外,就在山林里熬。 往常是累一点就起不来床,如今在外奔波好几天,倒也没有多么不适。 也许是天意让她走这一趟? 她还在想事情的时候,陈庆回来了,陈庆收拾行李的时候,周远就让他带着些调料,说路上可能用得着。 周远生起了火堆,用粗树枝叉进野兔身上,架在火上烤,不一会儿就是烟熏火燎的香味,另一堆火上架着一口小铁锅,是李铁匠打的,以备不时之需。 小铁锅里煮着野鸡汤,里面放着些山上的野菜,闻着就很香。 鸡汤是炖给张茵喝的,张茵没有扫他们的兴,把干粮掰成块,泡在鸡汤里,热热地一碗吃下去,身上出了些汗,倒是舒爽了不少。 烤兔子闻着香,吃着却不太好吃,肉是柴的,还有一股土腥味。 陈庆本着不浪费的心态,把自己分的那点都吃完了,周远是常年在外,什么艰难困苦都尝过,不说兔子,更难吃的他都吃过。 李欣跟戚书宁就没他们那么好的忍受力,李欣只是尝了一口,就扔给戚书宁了,说不好吃。 陈庆看着他没胃口的样子,想起自己的包袱里还有一个小袋子,是之前周远从西辛府带回来的调料,他把那个荷包打开,就闻见了一股很刺鼻的味道。 陈庆把这个荷包交给李欣,李欣一看里面是些红红黄黄的粉末:“这是什么?” “周远从云溪镇带回来的调料,我想着来了这边,可以问问怎么用。”陈庆说。 “这真的能吃吗?”李欣有些不确定,凑近了闻还有些想打喷嚏。 周远凑过来,他的手上还拿着一点兔肉:“试试,反正你也不想吃,吃不下也不浪费。” 最后李欣将信将疑地把那些粉末洒在兔肉上,看着有些焦黄上的兔子上撒着的这点红色,莫名地让人多了些胃口。 周远也是跟他做了一样的动作,不过他没给陈庆,他自己先咬了一口,一种很是奇特,他从没尝过的味道弥漫开来,吞下去之后,一点刺痛感在嘴里,有这个味道中和,兔子的土腥味不见了,反而是激发出了烤兔肉的油香,让这兔肉好吃多了。 周远记得这味道,这是他在云溪镇的田记吃过的一样的,听掌柜说,那叫辣味。 于是朝李欣点头:“你尝尝,很好吃。”又撕了一块肉给陈庆,“你也尝尝。” 听他这么说,李欣才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先是皱起眉头,随后没控制住自己,大口大口地吃了。 陈庆也是一开始不太习惯这个味道,但后面就有些控制不住,甚至连张茵都尝了一点点,等吃完的时候,陈庆的眼睛里有水光,双唇也有些肿,周远看着,咽了口口水。 李欣说:“咱们去了那边,多买些这个吧,真好吃。” 周远点头:“云溪镇还有很多很好吃的东西,等干娘的身体好了,咱们可以在云溪镇逛一逛,买些新奇的回去。” 最后做的东西全都吃完了,李欣还有些意犹未尽,他看向周远:“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回来给阿庆之后我就忘了。”周远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今晚要在野外露宿了,张茵自然是睡马车,本来他们是让李欣和陈庆也一起睡马车的,但马车太小,陈庆也觉得不自在。 所以陈庆跟在周远的身边,他们背靠着一棵大树,周远用一件大衣裳把陈庆搂进怀里。 山间虫鸣声不绝,虽然是噪音,但也让人心安。 “还有多久能到啊?”陈庆问。 “快的话再十天,慢的话还要十五天。”周远轻声说。 “茵姨的病会好吗?” 周远摇头:“我不知道,只知道咱们是尽了人事,天命如何,不是咱们能预料的。” 陈庆点头,嗯了一声:“希望此去,一切顺利吧。” 第52章 从洛河村到云溪镇, 若是快马加鞭只需十日,陈庆他们一行人走了二十五天,总算看到了云溪镇的城门。 李欣长舒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里张茵的脸色, 还是像以前一样苍白,但好在并没有变得更严重,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云溪镇的城门应该是新翻修过, 比他们镇上的城墙看着坚固结实许多。 镇上的街道也干净整洁,没有沿街占道卖东西的摊贩。 周远下了马牵着马走, 陈庆走在他身边, 紧紧抓着他的手,这是对陌生的环境感到不安。 “别怕。”周远拍了拍他的手。 陈庆深吸了口气, 跟上周远的步伐。 走过中心大街之后,就是人多了很多的热闹一点的街道,周远一眼就看到了几乎是整个街道最中心的田记。 周远走在前面带路, 他们选择了一家离田记和医馆都不太远的客栈,开了三间客房,没有急着去看大夫, 而是选择先好好修整一番, 张茵现在最需要的可能是好好休息一下。 “那就先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日咱们再去找大夫。” 陈庆自然是听周远的话的,李欣扶着张茵回了房间, 戚书宁跟在他们身后,几个人在房间门口散开, 问小二要了热水, 陈庆跟周远一起,洗去了一身的疲惫。 素来重欲的周远都歇了心思, 帮着陈庆擦完背,把人抱回床上之后自己匆匆地洗了洗,就躺回床上抱住陈庆。 陈庆躺在床上,但他觉得自己还像是在马背上,感觉整张床都在晃悠,周远抱着他,倒是睡得很好,陈庆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周远还睡得很沉,陈庆一动,他也就醒了。 这一觉睡得很好,周远看陈庆的精神也好了很多,两人换了身衣裳,出门去找李欣他们。 李欣也算是常出门,这会儿已经给张茵叫了清粥和小菜到房间里,周远敲了敲门,得到回应之后才进门:“干娘,感觉怎么样?” 张茵放下手中的勺子,朝他们笑了笑:“睡了一觉,倒觉得松快了一些。” “明日我就带您去见见那位郁大夫。”周远说,“一会儿叫小二再帮忙熬药。” 张茵点了点头:“我听外面还挺热闹,你们年轻人出去走,吃点东西,一路上你们也累了。” 周远点了点头:“那您好好休息。” 随后周远带着陈庆和李欣夫夫俩出了客栈,周远在他们镇上住过一段时间,一到夜里,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镇上的街道上就一个人也看不见了,而云溪镇,仿佛夜晚才是白天的开始,街道上排列着一整街的灯笼,街道两边很多小摊,卖着些他们从没见过的东西。 李欣也有些愣住:“晚上也能这么热闹吗?” 他们四个人都是穷村子里出来的,除了看灯会,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 现在正是夏天,即使到了夜里,风吹来还是燥热的,只是这风吹来,夹杂着奇异的香气,四人彼此看了一眼,都听见了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小寡夫[种田] 第49节 “咱们去吃点东西吧。”周远说。 因为街上的人太多,陈庆有些不适应,躲在周远的身后。 这一条街的东西他们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很快周远就看到路边有一家馄饨摊子,便把陈庆带了过去。 他们要了四碗馄饨,馄饨摊子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妻子在一边现包馄饨,陈庆看了一眼她包的肉馅,都是实打实的精肉。 “你们是外地人吧?”那摊主手上动作很快,先给他们盛了四碗汤。 陈庆尝了尝,是醇香的骨汤汤底。 周远便跟他闲聊起来:“您怎么看出来的?” “要是我们云溪镇本地人,可不会来我这馄饨摊子,都去吃好吃的了。”摊主笑着,露出大白牙。 “那您能帮忙介绍一下吗?我们确实是外地来寻医的。”李欣也凑上去攀谈。 “啊,找郁大夫是吧?他医术好,心也善。”摊主一碗一碗地端上馄饨,“来找他,可算是找对人了。” 李欣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松了很多,他尝了一口馄饨,皮薄馅大,汤底浓郁,很是好吃。 饶是胃口很小的陈庆,碗里也只剩下三个,周远端过他的碗,把剩下的都吃了下去。 “您几位要是宽裕,可以去田记尝尝,那才是我们云溪镇最好吃的东西,夜里还有烧烤,不过这会儿不一定能排上了。” “多谢。” 周远付了钱,带着他们继续逛这条似乎走不到尽头的长街,很快他们就看见了在田记前面的摊子,浓浓的炭火香,还有奇异的香味,周远本来想买点让他们尝尝,但无奈前面排的人太多,小厮也说没有了,他们只好遗憾而归。 “原来云溪镇是这样的,大哥,你去过京城,京城也是这样子的吗?”戚书宁走在李欣的身后,问。 周远摇头:“不太一样,京城没有这么闲适。” 他们回到客栈,李欣去看了张茵,她睡得很沉,随后才跟戚书宁回房间。 陈庆跟周远也回了屋里,下午睡得太久,导致这会儿两个人都有些睡不着。 陈庆矜持又害羞,所有事情就都是周远主动,但偶尔也想看看陈庆一边红着脸,一边又强撑的样子。 周远扶着他的腰,鼓励的话在陈庆的耳边说了个遍,陈庆的眼神迷离,又听见那一句句的夸赞,乱了心神。 原本觉得有些难眠的夜,在筋疲力竭之后反而比平常还要睡得更好。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的精神都不错,张茵还能下楼跟他们一起在客栈里吃早饭。 吃过之后,他们就带着张茵往医馆里去。 这家医馆甚至没有一个大的招牌,只是从馆里传出来的阵阵药香,才让人知道这是家医馆。 医馆里没有很多人,郁大夫在帘后看诊,前面两个药童拿着方子在抓药,侧面隔间有一个药童在煎药,源源不断的药香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几位来看大夫啊?”一个药童招呼他们,“要稍等一会儿。” 李欣忙说:“我们等着就行。” 没一会儿屋里的郁年看完了病人,吩咐药童把人送出去之后就看见了周远。 他愣了愣:“是你?” 周远也没想到郁大夫竟然还能记得他,郁年便走到他的面前:“上次你提起的症状,后来我翻查过医书,确实有例可循。” 李欣一听他这话,赶紧凑上前去:“大夫,麻烦您帮我娘看看。” 郁年这才看到在他们身后的张茵,他看向周远:“真是有孝心。” 先前周远来,只是说了一点情况,他叮嘱最好是要带着人来他才能知道详细情况,但后来一想,隔得这么远,怕是也难得一见,没想到周远竟然真的把人带来了。 把张茵扶进屋子后,郁年隔着帕子搭了她的脉,脉象果真像手札上记录的一样:“气滞血瘀,阻塞不通……” 陈庆和李欣都有些紧张,李欣抓着陈庆的手,陈庆拉着周远的衣角。 “从前吃的什么药?”郁年问。 戚书宁赶紧把怀里的药方拿出来,这是他先前就抄好的,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真的有用。 郁年的面色凝重了一些,这张药方上面的药,多数都是补气血的,她吃了这么久,原本就淤堵,过度的补气血让她内里更加虚弱。 他看了一眼屋里站着的几个人,只有一个跟张茵长得很像,想必是亲子。 他看向周远:“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们说。” 戚书宁很是自觉地把张茵扶出来,屋里留了周远陈庆和李欣三个人。 陈庆也想出去,但被周远拉住了:“你也听听。” “我师父的手札上曾经确实是记载过一例这样的病情,但他的病人是男子,也在壮年。”郁年合上手边的手札,“治疗手法是先以银针针灸月余,以解体内淤堵;再服用固本培元的药物,持续服用月余,再行针一次。” 周远跟陈庆对视一眼,如此以来,他们就得在这里待挺长一段时间了。 李欣则是有些激动:“是说我娘的病还能好吗?” 郁年摇头:“医者也无法说自己能百分百治好,我说的那位病人,自幼体虚,但有良医一直陪伴在侧,但令慈情况不同,行针终究是有风险。” 李欣刚刚的兴奋都消失不见,他看了一眼郁大夫,又有些无助地去看周远和陈庆,陈庆握着他的手,给他支撑。 “另外,还有一味药,更是难寻。” 李欣的眼睛红了:“那,那怎么,我娘……” “郁年,中午想吃什么,我……”后门突然打开,一个人出现在这间屋子里,他似乎没想到屋里还有这么多人,愣了一下,随后说,“呀,有人在啊,这小哥儿,哭什么呀?哪里生病了不舒服啊?” 周远对他有印象,是田记的掌柜。 一向外向大方的李欣都有些不好意思,他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朝进门的人点了点头。 郁年朝他笑,随后说起了这件事。 田遥想了想:“你说当年给柳公子那药啊,进山里去找一趟不就行了?” 田遥走到李欣的面前:“是个孝顺的小哥儿啊,别哭,我带你上山找药去救你娘亲,小哥儿就要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 他回头又看见站在一边的周远,他的记性也很好:“呀,是你啊。” “田掌柜。”周远朝他拱手。 田遥又看到他身边站着的人,陈庆还是害羞,但也朝田遥打招呼,他一眼就看出他们的关系:“你的夫郎?真可爱。” 随后他走回郁年的身边:“正巧我想上山去,就让我带他们去走一趟。” 郁年本不想同意,田遥今年已经四十一岁,不似当年的身子骨,可看到屋里几双眼睛盯着他,他叹了口气。 “我当竭力为令慈诊治。” 李欣当即就跪下了:“多谢郁大夫!” 只是他刚刚跪在地上,就被一道极大的力道托了起来,他侧头,就看见田掌柜,一只手就把他拎了起来,嘴上还说他:“怎么动不动就跪啊,赶紧站好站好。” 李欣被田遥扶起来,还有些懵,周远就说:“你去看看干娘,跟她说说这个好消息。” 李欣抹了一把眼泪就去了,留下屋子里的周远和陈庆。 周远看向田遥:“田掌柜,您能带我们上山去找药吗?” 田遥想了想,又觉得有些抱歉:“那地方我二十年前去过,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药材生长,不过去看看还是可以的。” “多谢您。”周远很诚恳地跟他们道谢。 他的神色紧绷,陈庆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周远的背后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第53章 因为郁大夫很忙, 也不止他们一个病人,行针也需要准备,所以让他们明日再来。 回到客栈之后, 几个人进了张茵的房间里, 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我想着既然治病要一段时间,那咱们住客栈就不太合适了, 下午我就去牙行问问, 能不能租一个房子暂住。”周远说。 听了郁大夫的话,就知道这个治疗的时长要几个月, 住客栈太贵了, 吃东西也不方便,不如去租个小院子, 平日里还能自己做饭。 李欣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陈庆自然是没意见,他什么都听周远的,只是在听到周远说牙行的时候, 他的肩缩了一下。 “我跟大哥去吧,拟契书的时候我也能看着。”戚书宁也开口。 张茵点了点头,看着他们出去之后, 张茵才看着李欣:“欣欣, 郁大夫到底怎么说的?” 她心里有些忐忑,怕治不好,又怕能治好。人都是怕死的, 尤其是她还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事情,但又害怕能治好的代价是倾家荡产, 说不定还要搭上儿女前程。 李欣笑着说:“郁大夫说是能治, 只是复杂一些,要针灸, 配合着吃药。” 张茵不信,他又看向陈庆,陈庆是个乖孩子,不会说谎。 陈庆就实话实说:“他说能治,但是不一定有把握,因为您跟他师父治好的那个人情况不一样,但是他说他会尽全力。” 张茵紧紧地捏着帕子:“当真是这样吗?还能治好?” 陈庆笃定地看着张茵:“是的,郁大夫是这么说的。” 张茵纳闷:“那为什么说这些的时候要背着我?” 陈庆吞了口口水,他不敢说是因为有一味药需要去山上找,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后来他跟周远听完了田掌柜的话,说是还要上山,说不定还有危险。 李欣知道陈庆招架不住,他凑到张茵的面前:“娘,咱们本来就是来治病的,好好听大夫的话就行了。” 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周远跟戚书宁都没回来,陈庆看着李欣在张茵的旁边跟张茵说话,他站起身来:“我去叫点吃的上来。” 李欣朝他点了点头 ,张茵欲言又止,最后被李欣按了按手。 看着陈庆出门,张茵才问:“你怎么不去?” 李欣耸了耸肩:“还不是大哥说,要锻炼一下阿庆,这些事情很简单,阿庆能做到。” 张茵笑了笑:“感情还挺好。” 陈庆握着自己的荷包,有些迟疑地走到客栈饭堂里前庭里,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叫住了一个小二。 “我想点些饭菜,送去房里。”陈庆的手捻着衣角,声音有些小。 “好勒,您要点些什么?本店招牌柿子炒鸡蛋,青椒肉丝,拌绿瓜,主食有窝头,清粥,大米饭。” 小二看他犹豫不决,又像唱歌谣似的报菜名,有些东西陈庆听都没听过。 小寡夫[种田] 第50节 陈庆听着头都大了:“就要你刚刚说的前面这三样菜,再要三个窝头。” 小二便说:“要是您点柿子炒鸡蛋的话,可以点一碗大米饭,用汤汁泡大米饭,好吃得紧。” 陈庆点头,丝毫没有主见:“那就两个窝头,一碗大米饭。” “好勒,您可以上楼稍等,一会儿会送到房间的。”小二匆忙地记了他点的菜,随后就风风火火地去忙了。 陈庆握着荷包,想说自己还没给钱,也不知道这几个菜价格怎么样…… 他忧心忡忡地回到房间里,李欣朝他看过来:“怎么了?” “点了几个菜,也不知道是什么价钱,他也没收。”陈庆有些懊恼,生怕自己花多了钱。 李欣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没收钱是因为到时候咱们走的时候都一块儿结,账房那边是有记账的。客栈的菜都不会很贵,戚书宁昨晚看过价签,都在咱们能接受的范围里,你别担心。” 陈庆这才松了口气,没一会儿小二就把他们要的菜端了上来。 李欣扶着张茵坐到桌边,这才看到陈庆点的菜。 一道不知道什么炒的鸡蛋,鸡蛋黄澄澄的,那配菜是红色的,色彩搭配得很好看。第二道也是不认识的,绿油油的蔬菜配上肉丝,第三道也是一道素菜,都是他们没见过的。 李欣昨天之要了一碗清粥和一碟咸菜,还没尝过店里的这些菜,所以这会儿他先动了筷子,吃了一筷子眼睛都亮了起来:“你们快尝尝,真好吃。” 陈庆把米饭给了张茵,又想起小二说的,用调羹帮她把鸡蛋盖在米饭上:“我听小二说,这样好吃。” 张茵的胃口从来没有这样好过,一碗饭她吃了一多半,炒鸡蛋微酸带了一点甜,肉丝的味道有点像他们先前吃过的烤兔子的刺激的味道,但又不完全一样,最后那个拌青瓜很是爽口。 三人不知不觉把一桌菜都吃完了,李欣拍了拍肚子:“这些都是些什么菜啊,要是能在咱们那边卖的话,肯定能赚不少钱。” 张茵笑话他:“以前是想学打铁,现在又想学做生意,孩子都没你多变。” 李欣也笑,笑完之后又深入地想了想这件事,觉得未必不能成事。 吃完饭之后,李欣陪着张茵午睡,陈庆回到他的房间里,靠在床边小憩。 他睡得很浅,听见房间里的动静就睁开了眼睛:“你回来了?” 周远点头:“怎么不躺着睡?” “只是闭眼休息一会儿,不想睡,你吃饭了吗?”陈庆站起来,看他满头大汗,拿出帕子给他擦汗。 “我跟书宁在外面吃过了,已经看好了房子,明天就能搬过去。”周远站在原地任他擦,擦完之后拉着他往床上坐下。 陈庆就跟他说今天他们在客栈遇到的事情,他有些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是记账的,所以还想给钱来着。” 周远只是揉他的头发:“有进步了,会自己点菜了。” 陈庆抿着唇笑:“这里很多吃的我们那里都没有,中午吃那个柿子炒鸡蛋和拌青瓜,都很好吃,很清爽。”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周远直起身来,“反正李欣他们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我干脆就往咱们那边跑两趟,拉些这边的东西往咱们那里卖去。” 陈庆点了点头:“李欣刚刚也这么说,说要是能卖到咱们那里,应该能赚钱的。” “对,给干娘治病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等他们安定下来,咱们就带着这里的特产往回走,顺带也给义父带个好消息回去。” 陈庆点头,又想起上午在医馆里的事情:“你说咱们能找到郁大夫说的药材吗?我总是担心。” “没事儿,田掌柜不是说了,他给我们带路。”周远在下午的时候又去了一趟医馆,问起了他说的那味药材。 得到的答案是,田掌柜也已经许多年不上山了,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还有没有那味药材。 “不管有没有,咱们都得去找一找。”陈庆拉着周远的手,“我要陪你一起去。” “不行,山上太危险了,你……” 陈庆捂住他的嘴:“我不是什么金贵的人,在没有你的时候我也是跟娘山上地里的跑,你不带我去,是嫌我累赘吗?” 周远没了话,却又笑出来:“很好,现在的阿庆敢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陈庆听出他语气里的调笑,做势要打他,被周远按在床上,亲了个结结实实的。 第二天一早,他们在客栈里结了账,去到了他们租的房子里,周远他们没有选那个走商的住的城郊的一片院子里,那里鱼龙混杂,总不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他们还没有走到牙行,就被田记的田掌柜给拦了下来,说自己有房子可以租给他们。 “这是我家早年住的房子,如今不住这里,便空了下来。”田掌柜笑起来十分爽朗,“你们找郁年治病,这里去医馆也方便,按照牙行的价给我租金就行。” 周远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想问问他何以对自己一家这么照顾。 田掌柜就说:“你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我家孩子如今正在边关,我总想着,我多做些善事,我的孩子就能平平安安。” 周远愣了一下,才说:“您做了这么多好事,一定会有好报的。” 交谈之后才知道田掌柜的儿子在征西大将军的麾下,而他隶属平南将军之下,并不曾见过。 他又看向戚书宁:“你这弟婿是读书人吧?可考了功名?” 戚书宁回答:“已经考过了院试,明年参加乡试。” “哦,耽搁这么久,也是有孝心的。”田遥拍了拍他的肩,“家事要顾,上学也不能耽搁,我认识个教书的,等你们家安定下来,就跟着他读书去。我听郁年说你们会在这边待一段时间,那教书的很会教,这一段时间跟他学你也能有所收获。” 戚书宁也愣,他没到这个田掌柜能热心至此:“不用,我自己在家温书也是……” “你别客气,也给束脩就行了。”田遥把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对了,郁年说的那个药材,过两日我正好有空,带你们去寻一寻,我也很久没上山了,想得慌。” “多,多谢。”饶是周远,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话来感谢他。 “别客气,有时间带着你们的家人来田记吃饭,可以给你们优惠。”田遥说完这些,把手里的钥匙递给他们,“我店里还有事,钥匙给你们,明天你们就搬进去吧。” 戚书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对周远说:“大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周远:…… 第54章 田掌柜家的房子不算特别大, 因为是老房子了,所以有些家具都很陈旧,但胜在干净整洁, 四周似乎已经没什么邻居了, 所以也很安静,很适合养病。 这个房子正好三间卧房, 有一个很大的厨房, 还有一个院子,陈庆看着堆放杂物的房间, 看到了一些被咬得稀烂的褥子, 两个看起来还很新的藤球。 周远走过来,跟他一起看, 陈庆就说:“田掌柜家以前一定养狗。” 杂物房里都是狗以前用过的东西。 他们安置下来的第二天,李欣和陈庆就带着张茵去了医馆,医馆里的生意很好, 他们等了一会儿,只见人进人出,有给了钱的, 也有没给钱的, 有村里大户人家的小厮,有贫苦得衣裳都打了补丁的,郁大夫不管身份, 只要是有病的,他都治。 他忙到快午时才有空, 见他们来了, 把人带到后面,从自己的医箱翻出他的银针。 张茵一手抓一个儿子, 看起来有些害怕,她先前求医的那么些年,从来没被扎过针,所以看着泛着银光的针,心生胆怯。 郁大夫笑了笑,在拿酒擦过银针之后,让张茵卷起了袖子,第一针落在了合谷穴,张茵有些吃痛,秀气的眉都皱了起来。 陈庆拿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李欣握着她另一只没有扎针的手。 后几针要扎在后背,张茵趴在那张木床上,李欣跟陈庆的脸都皱着,似乎针是扎在他们身上的。 郁大夫扎针的手法很好,扎完之后看着两个小孩儿的眼神笑了笑:“倒像是扎在你们身上的,已经好了,过一刻钟我来取针。” 陈庆凑过去:“茵姨,你疼吗?” 张茵摇头:“只是一开始觉得疼,现在已经好些了。” 等扎完针已经过了午时,郁大夫收完针后就取外面吃饭,他吃的饭是田记那边送过来的,陈庆扶着张茵,李欣取跟郁大夫算药费。 郁大夫想了想:“也不着急给,还有些药我要斟酌着用,等过一阵再说。” 正巧周远和戚书宁来接他们,看见戚书宁,郁年想起田遥的嘱咐:“你下午没什么事的话,就跟我去一趟书院。” 戚书宁本以为是田掌柜的一句客气之言,却没想到他们早已安排好了。 张茵是回去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扎过针,她今天觉得累得很,饭也只是匆匆吃了几口,就拉住周远:“他们这么照顾咱们,咱们不能忘了礼数。” 周远点头:“干娘您别操心这些,好好养病。” 张茵很快睡了,他们回到前厅说话,李欣把出门前李铁匠给他的五十两其中的三十两都交给周远,从他们到云溪镇,一应花销都是周远在出,不过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不然影响感情。 周远没接,他说:“我近期可能会回去一趟,给义父带个信儿回去,你们在这边好好陪着干娘,得有钱傍身。” 陈庆点头,看向李欣:“你就收着吧,你不是都让戚书宁记了账嘛,咱们等茵姨好了,回去再慢慢算。” “那好吧,不过你们回去干什么啊?”李欣问。 “周远说这边的东西都新奇,想运一些往咱们那边去卖。” 李欣的眼睛亮了亮:“我就说是可行的,娘还说我。” 周远笑了笑:“好好陪着干娘,我们出去一趟,可能过两天回。” “好。” 他们出门的时候碰到回来的戚书宁,中午他没回来,跟郁大夫去找他们认识的那个教书先生了。 戚书宁有些激动,他拉着李欣的手:“欣欣你知道郁大夫说的教书的朋友是谁吗?是书明书院的院长,我,我……我没想到我能进书明书院。” 他原本是想,能在书院边蹲到一点书或者是买到点笔记就行,没想到自己还能进去读书。 看他有些不争气地都快哭出来,李欣有些无奈地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有点出息,能上学就好好上,哭什么。” 周远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要出去一趟,你好好照顾家里。” 周远要跟陈庆一起去找田掌柜,田掌柜说了要带他们进山去找那关键的一味药。 到了田记的时候,陈庆还能闻到从田记里传出来的味道,他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等回来,咱们一起来这里吃顿饭。” 很快田掌柜就出来了,他的手里还牵着一匹马,他看了一眼陈庆,问:“你的夫郎会骑马吗?需要套车吗?” 陈庆赶紧摇头,周远便说:“我能骑马带他。” 于是陈庆就看到田掌柜很是干净利落地上马,马鞭一挥,马儿嘶鸣一声便跑开。 周远赶紧把他抱上马,随后跟在田掌柜的身后。 陈庆靠在周远的胸膛上,看着在前面策马奔腾的田掌柜,田掌柜也是个哥儿,可是他能自己开那么大一家田记,他还会骑马,好像男人干的事情,他都能干,陈庆在心底里有些羡慕。 很快他们就到了田掌柜的老家,槐岭村。 到了村里,陈庆才看到,这个村里种的都是他们根本就不认识的东西,一个个红彤彤的果子在地里显得好看得很。 田遥家住在槐岭村的深处,背靠着就是大山,只是他家的房子修葺得很好,是放眼整个槐岭村修得最好的房子。 小寡夫[种田] 第51节 “田掌柜,咱们是现在就上山吗?”周远把马拴上,问田遥。 “别叫我田掌柜了,叫我一声田叔就行。”田遥又从屋子里找出上好的草料给两匹马喂了,“今天还不着急进山,先去做点准备工作。” 于是他把两个人带到后山上,找到一种十分有韧劲的草,割了很多回来。 陈庆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没一会儿就弄了很多草到田遥家的院子了,他这些天算是跟田遥熟了一些了,才轻声询问:“田叔,这是用来干什么的啊?” 田遥在院子里坐下:“搓草绳,咱们需要很长的绳子,我家以前那条绳子时间太久了,怕不结实。” 田遥教他搓草绳,周远就一趟又一趟地往回搬草,陈庆跟田遥就坐在院子里搓绳子。 陈庆的手很巧,搓出来的草绳也很结实。 田遥是个话很多的人,坐在那里就停不下来,没一会儿就把陈庆的那点事问得清清楚楚。 “那你们可真是有缘分啊,绕这么大的圈子都还能绕在一起,我跟我家郁年就不一样啦,全靠我主动。” 他问完陈庆的事情,又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事情,陈庆听得很认真,又心生羡慕,原来哥儿也可以活成这样肆意洒脱的样子。 很快他们就搓出了很长的绳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田遥给他们做了饭,还做了很多干粮,说是那个地方很远,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陈庆和田遥一间屋,周远住在另一间房,周远提前了解过这边的习俗,夫夫去别人家是不能住一间的。 陈庆还是拘谨,一晚上也没怎么睡着,天刚亮的时候田遥就把他们叫了起来,收拾一番之后,他们就准备上山了。 槐岭村的山和洛河村的山不太一样,槐岭村山上的树更加茂盛,高耸参天的树木几乎把整个天空遮蔽住。 走到一处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陈庆看到田掌柜的脚步停了下来,那里是一处坟包。 田遥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坟包,才站起身来继续走。 周远和陈庆都不好问他,他自己倒是倾诉欲很强:“那是我养的狗的坟,一条叫灰灰,另一条叫小白,都是很好的狗。” “我养了它们二十多年,太老了……” 田遥叹了口气,带着他们继续往深山里走,越往深山里,路就越难走,周远身上背着他们的干粮和昨天做的草绳,看陈庆有些累,就像往常一样,把包袱往胸前背,随后把陈庆背了起来。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他们才走了一半的路程,晚上就找了个山洞,生起一堆火。 陈庆累极了,枕着周远的腿就睡了,田遥看着他们笑:“我都听他说了,你们真有缘分。” “他吃了太多苦了。”周远摸了摸陈庆的脸颊,“想让他以后都幸福一点。” “知道疼夫郎就是好的。”田遥看着跳跃的火光,想起自己从前的往事。 随后两人都没说话,等天亮之后三人继续往深山里走。 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到了田遥说的那一片悬崖,陈庆看着眼前的景象,没有想到在深山之外竟然还能有这样一片开阔的地方。 “就是那里。”田遥长舒了一口气,他带着两个人往崖边走,“我二十多年前就是在这里找到那些药材的。” 周远看了一眼那峭壁,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他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您才让我们搓草绳。” 田遥点头:“现在就把绳子捆在一个人身上,咱们两个人拉着,下去看看就行了。” 周远把绳子往身上绑,但站在周远旁边的陈庆,看到了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和他额头上的汗,他伸手抓住周远的手,感受到了他手心都是细汗。 “我去吧,我个子小,你们要抓住我也不费劲。”陈庆的手拉着周远手上的草绳。 “我可以的,我怎么能让你去。”周远有些勉强地笑,“别担心我。” 田遥在一边清嗓子:“要不让我去?” 两人立刻摇头,田掌柜好心,这样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他来做,他们两个人都年轻,没有让长辈涉险的道理。 陈庆已经在往自己的身上绑绳子了,他把绳子的另一端放进周远的手心:“把绳子这一端放在你手里我很放心。” 田遥看着他们你来我往,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跟郁年也是这么腻歪的:“好了,不危险,咱们赶紧。” 周远没办法,又检查了一下陈庆身上的绳结,生怕绳结松动。 陈庆扒着崖壁上的石块,慢慢地向下,周远紧张极了,一点一点地松绳子,田遥也在一边帮他拉着绳子,周远如今已经全然忘记了田遥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陈庆不敢往下看,他一点一点地向下挪动,看着自己的面前的石缝,总算在再往下的时候看到了石缝里生长着的草药。 “我看到了。”陈庆大声喊,他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 上面的周远很着急:“你小心一点。” 陈庆小心翼翼地把草药摘下来,又放进自己的怀里,随后扯了扯绳子,周远就赶紧把他往上提。 等陈庆爬上崖壁,脚踏到地面上的时候他不受控制地腿软,被周远抱了个满怀。 “我摘到了。”陈庆的手都在抖,把怀里放着的草药拿了出来。 田遥摸了摸他的头发:“好了,我们准备回去吧。” 回程的时间像是快了很多,他们很快回到山下田遥的家里,稍微修整了一下之后就立刻骑马往镇上赶。 陈庆趴在周远的怀里,昏昏欲睡,只是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在下坠。 周远在他浑身发颤的时候,亲了亲他的耳尖,低声说:“别怕,我接着你呢。” 陈庆才又抓着他的衣裳,重新陷入沉眠。 第55章 他们马不停蹄地把药给郁大夫送过去, 在医馆的时候恰好碰上张茵在针灸,经过这两日的针灸,她的身体好像格外地虚弱, 郁年又及时地调整了药方, 扎完针之后就让她在这里把药喝了才离开。 “郁大夫,我们找到了。”周远大步走进医馆里, 真巧碰见李欣扶着张茵出来, 在一边坐下。 张茵似乎是有些担心:“你们两个这几天都去哪里了,好几天不回来。” 陈庆才凑过去跟她说话, 周远就进了里面去找郁年。 陈庆说:“我们去田掌柜那边的村子看了看, 又谈了一下想做生意的事情,这两天就住在村子里, 所以才没有回来。” 张茵狐疑,但又直觉陈庆不会骗人,她朝陈庆伸手, 陈庆低下头,就看见她从陈庆的头顶上摘下几片枯叶:“你们还上山了?” 陈庆点头:“是的,有些东西也是种在山上的, 田掌柜带我们去看来着。” “娘, 您先歇着吧。”李欣怕陈庆招架不住,“一会儿喝了药咱们再回去审问他们。” 里面屋子里,郁年看了一眼周远手上的药, 朝他身后看了看,周远会意就说:“田掌柜在后面, 我们先回来的, 他让我跟您报一声平安。” 郁年点了点头:“那就好。”他把这几株药材仔细地看了看,“有了这药, 你们可以放心一些了。” 周远松了一口气:“多谢您。” 郁年摇头:“想必这几天你们也没怎么休息,好好歇着吧,不用太过担心了,你娘的病,没有到病入膏肓的地步,针灸加上吃药,会好的。” 有了郁年这句话,周远才是真的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他心里的压力不比任何人小,李欣一家人都信任着他,只是听他说了一句,就举家跟着他来到了这里,若是治不好,就算李家人不怪他,他的心里也过不去。 现在总算能放下心来。 郁年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去熬药去了,这个药不能交给药童熬,他得自己亲力亲为。 张茵喝完药之后,李欣和陈庆扶她回去,只是张茵挨到陈庆的时候,发现他的衣裳都有些濡湿,也好几天没换过。 “阿庆,这几天你们到底去哪了?”张茵又问。 陈庆有些无奈地看着周远,周远说:“是跟着田掌柜回了他的家里,在山上去寻了一味药。” “什么药?找到了吗?找的时候有危险吗?”张茵有些着急,她不想就医,就是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 “您看我们都好好地回来了,药也找到了,是您吉人自有天相。”周远说,“要是您心疼我们,就让李欣给我们做顿好吃的。” 李欣赶紧说:“我一会儿就回去做好吃的。” 回到他们的屋子里,李欣扶着张茵回卧房休息,陈庆去灶房里烧水,等李欣出来,他就挎着篮子:“我出去买菜。” 这些天,李欣已经把附近都混熟了,知道哪里能买到便宜又新鲜的菜。 陈庆点头:“我们洗个澡歇一会儿。” 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水缸里的水满满当当,灶房里的柴火也堆得整整齐齐。 等李欣出去,周远也才进屋灶房里,陈庆看了一眼灶膛里的火,起身,随后紧紧地抱住周远。 周远愣了一下,随后回抱住他:“还害怕吗?不怕了,我在。” 陈庆的眼睛红了,他抬起头看着周远:“自从有了你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什么事情都是,只要周远在,就一定能有办法。” 周远笑了笑,点了点他的鼻头:“难道不是这样吗?” “可是我才发现,你也有害怕的事情,你有时候也会累,但是你都不说。” 周远抱他抱得更紧了一些:“我哪有什么害怕的事情。” “那天我就看出来了,你怕高。”陈庆说。 周远顿了一下,随后有些尴尬地笑:“我那不是,想在你面前就是无所不能的样子嘛。” “可我们是夫妻,你有事也可以跟我说的,我可能帮不到你什么,但是能说出来,是不是心里面也就不那么压得难受了?” 周远拍了拍他的背:“我知道了,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告诉你的。” 抱了一会儿之后,周远松开他,打了水往他们房间里去,这几天他们两个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只想洗个热水澡好好地休息一下。 等李欣买完菜回来,屋子里已经很安静了,李欣想陈庆他们可是是睡了,就没有去吵他们,自己去了灶房里做饭。 他每天早上一起来就跟张茵一起去医馆,起来的时候家里一切都料理好了,水缸打满了水,柴火也码得整整齐齐。 戚书宁每天比他们起得都早,因为他是借读,一时间书院里也没有房间给他住,所以他每天都回来住。 李欣看着堆得十分整齐的柴火,想的却是这些日子他都没给过戚书宁钱,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钱买的这些东西。 他手上洗着菜,心里想得很远。 房间里,陈庆还是趴在周远身上睡的,虽然是炎夏,但这屋子在阴面,倒是很凉爽,两个人贴在一起睡也不会太热,陈庆睡得不错。 只是突然来的坠落感让陈庆一惊,周远下意识地抱紧他,一双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陈庆这才醒过来,天已经黑了。 他爬起来,周远也醒了过来,两人穿好衣裳一起出了房间,院子里李欣已经摆好了一桌子的菜,戚书宁守在他的身边,跟他说学堂发生的事情。 见他们出来,李欣凑过来拉着陈庆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去了这么几天?” 周远没说其中凶险,就只说找药花了些时间,在山上待得久了些,又说了郁大夫的话,说张茵的病是能治好的,只需要再花些时间,好好调养。 听他说完,李欣就哭了出来,然后一个劲儿地点头:“好好,大哥,多谢你。” 小寡夫[种田] 第52节 周远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陈庆也拿袖子擦眼睛,知道能治好茵姨的病了之后,周远整个人也松快了很多,至少睡觉的时候不会再皱着眉头了。 张茵身体还是虚弱,李欣把做好的饭端进屋里,照顾她吃完之后他们剩下几个人才在院子里吃。 “我本来想买鸡回来炖鸡汤,郁大夫说娘不要吃得太补,寻常家常菜就行。”李欣分筷子,戚书宁就盛饭。 “好好听大夫的话,拿不定主意的就跑一趟去问问。”周远说。 “我知道的,接下来你们是什么打算?”李欣问。 “我打算回去一趟,带点东西回去卖,赚些钱。”周远说,“咱们不能坐吃山空,想来还得在这边多待些时间,回去报个信儿。” 说完他就看着戚书宁:“书宁,我们走了之后,家里你就得多顾着点儿,李欣再能干,他也只是个哥儿,有些事两个人商量着干。” “我知道的,大哥。” 陈庆坐在周远的旁边,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又想起他在下午睡觉之前说的自己的那些担忧和疑虑,周远的脆弱,只有自己能看到。 不管是他还是李欣和戚书宁,或者是更远的李铁匠孙大娘,还是村里的孟启孟栓子,他们每一个人都习惯于依赖周远,可周远今年也才二十五岁,就得带着他们一起向前走。 做生意这事,他们还得麻烦田掌柜,只是田记白天生意忙,他们只能晚上上门去拜访。 虽然田掌柜家里什么都不缺,但他们上门的时候还是带了很多东西,不仅是因为这桩生意的事,还因为田掌柜一家对他们的诸多照顾。 戚书宁每天回来会经过田记,说是田记每天打烊的时候约莫是亥时,在亥时中去的话田掌柜应该会闲下来。 于是在第三天,周远他们带上了很多礼品,上了田记的门。 田遥见他们这么正式,直接让店里的小二开了雅间门,又吩咐还没完全熄火的后厨炒了两个菜。 陈庆第一次坐雅间,有些手足无措,他从前连进酒楼吃饭的机会都没有,如今竟然还能坐雅间,他很紧张,手心里全都是汗。 “看你们今天这么正式的上门,是有什么事要请我帮忙吧?”田遥的手上端着几道菜和一壶酒,他没什么掌柜架子,店里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 “是。”周远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好一会儿田遥都没说话。 陈庆有些紧张,手心里的汗就一直没干过。 打破屋里安静的是敲门声,郁年推门进来:“说什么呢?这么安静。” 田遥见到他就开始笑,随后才说:“他们想跟我做点生意。” 只这一句话郁年就已经猜出来了:“你怎么想?” “当然可以。”田遥说,“今年土地出息好,先前村里还很紧张问我要怎么办。” 他们谈事情,坐着听得云里雾里,只是听到田掌柜竟然是云溪镇商会的会长,原来哥儿也能做男人做的事情。 周远有些疑问:“为什么没有大规模对外出售呢?” 田遥笑:“我们只有一个小镇,能种出来的东西是有限的,一边要供应京城,一边我们自销,所以我们其实更倾向于,谁带走了我们的东西,能自己种出来更好,但很遗憾,一直没有人这么做。” 周远有些惊讶:“可这些东西握在你们的手里,不是更好吗?” “我始终想的是,我自己富起来,就想带着身边的人一起富,只要大家能过上好日子,那才是我的福报。” 周远没想到,田掌柜竟然是这样一心为民的人,难怪云溪镇能够发展成这个样子。 “所以你想把这里的特产运回你们那里,我还可以给你折价优惠。” 周远又问:“从前也没有什么商队像我这样吗?” “有啊,但是都没有坚持下来。”其中原因很多,田遥没有细说。 “你既然有心,那明日跟我一起回一趟村里,我给你装几车,注意现在是夏天,食物很容易变质腐烂,这也算是一个没有长期有人从我们这里倒货的原因吧。” 周远朝田遥敬了一杯酒,太多想说的无需赘言,能认识田遥和郁年两位长辈是他们遇到的最幸运的事情。 最后田遥才说了一句最重要的话:“最重要的一点是,盈亏自负,我不是什么大善人,赚了钱大家就笑嘻嘻,赔了就苦哈哈,别到时候赔了,再来找我退钱啊。” “当然不会。”周远说,“这些道理我都是知道的。” 第56章 跟田遥说好了以后, 周远和陈庆就要准备回去的事情了。 临走前他们在一起吃饭,张茵慢慢地开始吃药了,吃了药之后, 她的精神好了很多, 在晚上也能陪他们一起坐坐。 “既然决定了,你就放手去做, 左右我们在这里, 也没什么大事。”张茵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轻轻地晃着。 “知道, 我们回去给义父带个信儿, 免得他总是忧心。”周远说,他又看向戚书宁, “我走之后,书宁你就要好好照顾他们。” 戚书宁点头:“我已经和先生说过了,我本来就是借读, 可以下午再去。” 他可以早上陪着他们去郁大夫那里针灸,回家帮着他们做完家务之后再去书院,付院长还把自己的手札借给了他, 让他可以誊抄一遍再还回去。 总之他多了很多的时间, 可以陪伴他们。 他们来云溪镇之后就是分房睡的,虽然他们从成亲到现在,两个人即使睡在一张床上, 也没有发生过什么。 到了云溪镇,李欣说要照顾张茵, 怕晚上出什么事, 所以他都是跟张茵睡一间房,而戚书宁就单独住一间屋子, 所以他们都不知道,戚书宁每日都会到子时才会睡,为的就是多誊抄一点。 “你也自己注意身体。” 周远安排好了他们,又给他们留了足够的银两让他们能够好好生活。 第二天就带着陈庆往田记去了,田掌柜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两车货。 田遥拉着陈庆:“这一车是红柿子,红柿子炒鸡蛋你肯定已经吃过了,这个柿子空口吃也很好吃,要是在水里浸过,切成块,加点蜂蜜,更是人间美味。” 随后又拉着他看另一车:“这半车是辣椒,你们应该也尝过,不论是切了炒肉,或者晒干之后研磨成粉,都是不错的调味料,不过因为每个人的接受度不一样,所以只给你们准备了半车,另一半就是这个青瓜,青瓜爽口,夏日里用点醋拌了,也能开胃。” 另外还有些上次周远带的调料,他们都尝过,都是很好的东西。 介绍完之后,田遥才有些严肃地说:“你们光把这些东西拉回去,不一定会有人买,要自己想想办法,让人能最快速度地知道你卖的是什么东西,该怎么做。” 陈庆点头:“多谢您,我知道了。” 田遥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胆一点,不要不好意思。” 陈庆有些腼腆地点头,脸上又有些红:“我知道了。”他还想问问田遥该怎么定价,但他还没来得及说,田遥就已经离开了。 陈庆站在原地,想着只能之后跟周远商量了。 这两辆拉货的车也是田记的,在田遥给陈庆讲话的时候,周远就跟田记的账房去结账,应该是田遥跟账房说过,这两辆车的押金都不收他们的,周远总共给出了五十两银子。 李欣和戚书宁安顿好张茵之后,来送他们。 陈庆抱了抱李欣:“好好陪着茵姨,我们过不久就再回来。” 李欣忍住没哭:“你们一路上小心,我会好好照顾娘亲的。” 周远则是拍了拍戚书宁的肩膀:“好好照顾你的夫郎和娘亲。” 戚书宁重重地点头:“大哥,你放心吧。” 陈庆一步三回头,不停地朝李欣挥手,直到回头看不见他们了,他才靠在周远的身上。 他们从云溪镇离开,慢慢地走上了官道。 周远倒是没什么别的情绪,他一只手揽住陈庆的腰,另一只手赶着车:“咱们很快会回来的。” 陈庆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刚刚忘了问田掌柜该怎么定价了。” “没事,咱们自己琢磨。”周远不在意,“这一趟出来,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遇见的人都是好人。”陈庆说。 “你看,其实未知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可怕。”周远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我还想跟你一起去很多地方。” “好。”陈庆点头。 “田掌柜真厉害。”说起田遥,陈庆的眼睛很亮,“他会骑马,会做生意,还是商会的会长,他还会打猎,一个人上山也不怕。” “你羡慕吗?”周远问。 陈庆摇头:“我觉得我自己做不到他那样。” 周远笑着开解他:“我觉得不一定要划分得那么清楚男人应该做什么,哥儿又该做什么。” “阿庆,其实我想说,女子和哥儿,都不比男人差的,男人能做的事情,他们都能做,男人做不了的事情,他们也能做。” 周远揽着他的肩膀:“我们军营里有一位副将,就是个哥儿。” 陈庆睁大了眼睛:“哥儿也能进军营?” “他应该不是走招兵进来的,听说是崔将军的副将,他们来战场比较晚,所以我们接触不多,但他是个哥儿,是军中不可争议的事实。” “阿庆,这个世界上是没什么不可能的。”周远说,“那些男人能做的事情,哥儿都能做。但你们能做的事情,我们就不一定能做了,比如穿针引线,比如绣花,你看,你就比我会种地。” 陈庆有些不好意思:“我会的也没又那么多。” “不过人各有志,我只希望阿庆能够平安顺遂地跟我过完余生的日子。” 白天他们走在路上还好,田掌柜给他们装货的时候,用毡布把里面的东西遮得很严实,白天走在官道上还好,晚上不住驿站的时候,陈庆几乎是一夜睡不着,生怕东西被人抢了去。 他们宿在野外,就靠着车睡,周远一手搂陈庆,另一只手抱着他的刀。 陈庆在白天歇脚的时候,会注意看这些东西都没有坏了的,毕竟田掌柜说现在是炎夏,瓜果会很快变质,好在老天也眷顾他们,所有东西都没有坏掉。 一路上也都没有什么风波,他们比先前来云溪真的时候快了很多,只用了十八天就回到了洛河村。 周远没有把这些东西带回村里,而是存放在了县城里,在县城短租了一间屋子。 在回来之前又让人给孟启送信,让孟启动身来县城。 孟启到了之后,周远跟陈庆才准备回村里,孟启有很多想问的,但看他们着急回家,也就没问,他只需要跟随周远就行。 周远选择骑马回去,能节省很多时间,到村口的时候,陈庆已经累到即使颠簸也能睡得很香了。 周远把陈庆放回家里,家里的院子干干净净,一看有人经常打扫,他亲了亲陈庆:“你在家里休息,我去跟义父报平安。” 陈庆点头,这会儿却不怎么能睡得着,他看着周远离开,随后去了孙大娘家里。 孙大娘刚好提了一桶水从外面回来,天热了,那猪总是在圈里豪,孙大娘每天都得给它打水冲冲身上才行,她提着水走到门口,就看见陈庆坐在院子里,惊得她把手里的桶的扔了,跑到陈庆的面前。 “阿庆!你回来了?” 陈庆听见动静,上前去抱住孙大娘:“娘,我回来了。” 孙大娘赶紧揽住他:“怎么就回来了?你一路上都还好吗?你茵姨怎么样了?周远人呢?” 小寡夫[种田] 第53节 陈庆把她拉到一边去坐下,随后才说:“茵姨很好,现在已经开始治病了,那个云溪镇真的很好,我跟周远带了点那边的特产,周远这会儿去跟李叔报平安去了。” “还能有救啊?”孙大娘捏着陈庆的手,“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们走这一个多月,村里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那李铁匠就跟疯了一样,哐哐打铁,张茵走之前说的话他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那牛牛半夜醒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哭着跑来咱家里。” “李叔他也是心里有事吧,治病也花不少钱,他就想多挣点钱。” 孙大娘有些无奈:“我让牛牛在家里睡吧,他也不,说要回家里等爹爹回来,你说多好的孩子啊。” “那就等茵姨回来收拾他。”陈庆说。 随后陈庆又从孙大娘的口中听见了那张然的事情,张然要和离,那孟兵死活不同意,两个人成天在家里吵吵打打的,见实在说服不了那孟兵,张然直接就跑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陈庆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收场,但总归自己也算是打了他一顿出了一口气,只要他不在自己身边转,那这些事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陈庆换了话题,又跟孙大娘说起云溪镇的事情,说郁大夫,说田掌柜,说云溪镇好吃的东西,说他们上山找药的过程,当然没有说其中凶险。 孙大娘看着陈庆,觉得他出门一圈之后,人似乎是比以往更加开朗了一些。 见识得多了,心胸自然也就开阔了。 这时后院响起了一阵嚎叫声,孙大娘才想起自己刚刚是要去给猪冲澡的,这会儿水都洒了。 “这不是个猪,这是个大爷。”孙大娘说,“每天都得用水给他冲一冲,不然就一直嚎。” 其实也多亏有这头猪,不然家里少了一个陈庆,她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陈庆跟在她的后面,也提了一桶水回来,两个人好好地给猪冲了冲。 孙大娘把这猪喂得特别好,虽然猪圈里还是有味儿,但孙大娘打扫得很是干净。 “今年过年咱们家也杀年猪了。”孙大娘收起桶,跟陈庆一起往外走。 陈庆已经完全忘了小猪崽先前的可爱模样,只觉得面前这头猪真是又大又丑。 “娘,晚上在家里吃饭吧?我们带了点云溪镇的吃食回来,做了吃你一定会喜欢的。” 带回来的两车东西,陈庆一样拿了点带回来,想给孙大娘尝尝鲜。 孙大娘看着陈庆拿回来的东西,红红绿绿的,倒是好看,但这东西能吃吗?他们从没见过。 “今晚我做饭。”陈庆说,“娘也尝尝我学来的手艺。” 周远从李家回来,没有进自家的院子,而是转头来了孙大娘这里,见到孙大娘就说娘我回来了。 陈庆在灶房里做饭,周远和孙大娘就在院子里闲聊。 “再过几天就要收玉米了,我们回来得正是时候。” “我一个人也能收,那不是还有牛在吗,我也费不了多少力气。” 陈庆把炒好的菜端出来:“那也是我们三个人做更快一些。” 孙大娘看着桌上的一盘炒鸡蛋,红红黄黄的,不说味道,光这颜色就喜庆。 她只尝了一口就觉得好吃,在陈庆的渲染下也觉得云溪镇的人过的都是神仙日子。 周远接过陈庆的话头:“我们带了两车云溪镇的特产回来,明天准备去县城卖。” 孙大娘虽然生在山野,但思想并不封建:“挺好挺好。” 陈庆看着孙大娘:“娘,要不您明天去帮帮忙呗?” 孙大娘跟陈庆一起生活了五年,看他开口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左不过是自己不想去街上叫卖,又不好意思跟周远说,只能搬出孙大娘,现在倒是聪明了很多。 “我才不去呢,我的猪崽明天还得洗澡。” 陈庆:…… 第57章 陈庆做饭的时候就留出来了一份给李铁匠和牛牛, 李铁匠是个糙汉子,他煮饭的手艺大概跟周远差不多,但自从成亲后, 周远做饭的手艺就好了很多了。 他们吃完之后就带着剩下的饭去了李家, 下午周远去了李家一趟,只有牛牛在家, 说李铁匠去铺子里了, 他又带着牛牛去了铺子里。 李铁匠知道张茵能治好的时候,哭得很厉害, 一个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男人哭得跟个小孩儿一样, 他一哭,牛牛也跟着哭, 最后两个人抱在一起哭,周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会儿陈庆看着牛牛一口菜一口窝头吃得很香,李铁匠也眼睛红红, 拉着陈庆跟他说一些在云溪镇发生的事情。 “您别太担心了,我们走的时候,茵姨的身体好了很多的。”陈庆一直都有些怕李铁匠, 但看他为了茵姨哭成这个样子, 他一下就觉得李铁匠没有那么可怕了。 “好好好,多谢你们多谢你们。”李铁匠又用袖子擦眼泪,想起了什么, 跑回屋里去,随后拿了个荷包出来, “这是我最近赚的钱, 你都给他们带上,让他们不要苦了自己。” 周远看到他拿出来的荷包, 里面有碎银,有铜板,应该都是他最近挣的。 周远按住了他的手:“这些您留着跟牛牛用,干娘他们在那边的花销不大,您先前给的都没用完。” 李铁匠非要把荷包给他:“我还能挣,你别操心,带给他们就是了。” 周远无奈,只能带着荷包跟陈庆一起离开。 陈庆看着他手上的荷包,有些无奈。 “不收他的他心里难受。”周远叹气,“咱们之后回来,给牛牛买点点心,还有给家里买些东西。” 走完这一趟之后,天黑了,周远点了灯,陈庆铺床,他们毕竟出去了快一个月了,虽然孙大娘经常来打扫,但屋里还是一股灰尘的味道。 陈庆趴在床上铺床,周远在灶房里烧水,到家了就该放松放松,家里有一个大浴桶,是他成亲之后请木匠做的,这会儿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浴桶里的水慢慢地凉了下来,陈庆的脸红彤彤的,身体也因为经过热水的浸泡变得红里透着粉,周远原本偃旗息鼓了,一看他这样又没忍住。 他把陈庆用布巾擦干水放在床上,随后胡乱把自己擦了一下,又把陈庆按在床上。 这一夜实在太长太长。 陈庆晕过去之前在想,果然周远是憋坏了。 也许是因为回到熟悉的环境,昨晚又累了很久,陈庆早上醒得有些晚,周远索性让他多睡一会儿,今天下午再往县城去,晚上住在县城,明天再卖他们的东西。 陈庆醒来之后抬脚在周远身上踢了一脚,周远笑得只见大白牙,随后在陈庆的脚丫子上亲了亲。 陈庆在床上歇了一天,下午的时候才跟周远一起去镇上。他们到了镇上之后,孟启终于没忍住,绕着周远问:“这是什么啊?是能吃的嘛?” 孟启昨晚都快馋死了,他昨天守着这两车东西,闻着它们散发出的香味,馋虫闹了一晚上,他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香的味道,有好几次都爬起来了,但最终还是没敢伸手去拿了吃。 “你尝一个。”周远掀开毡布,拿了一个红柿子递给他。 孟启咽了咽口水:“真吃啊?” “吃吧。”陈庆笑着说,“好吃的。” 孟启就不再矜持,三下两口就把一整个吃完了,他读书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味道,就很奇特,当果子吃不甜,当蔬菜又不知道怎么吃。 陈庆想起先前田掌柜跟他说的话:“咱们是不是要先给大家打个样,让他们知道这些东西该怎么吃?” 周远点头,他昨天就想好了,所以昨天去找李铁匠的时候从他那里拿了一套小的锅灶,这会儿只需要买点炭火,就能在买东西的时候现场做给他们看。 周远看着陈庆:“我不会厨艺,只能拜托阿庆了。” 陈庆大惊,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朝下炒菜,这这这。 他摇头:“我不行,我不可以,我做不到。” “可我跟孟启都不会,那要怎么办?”周远很苦恼,似乎并不是像以前一样要锻炼陈庆,只是真的没办法。 陈庆看看他,又看看孟启,最后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后这两车他们那么辛苦从云溪镇拉回来的东西。 “那好吧,明天我跟你们一起。” 周远拉着他的手:“ 你别害怕,反正我陪着你呢,有什么话都是我说,你就当在咱们家里炒菜不就行了。” 陈庆觉得自己不可以,但是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钱打水漂。 晚上陈庆睡得不大安稳,但也没醒过来,只是总听见有别的声音。 他们在这个小屋子里短暂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就拉着这两车东西去了县城里的市场,市场的一边是交了固定摊位费的小摊,另一边就是些散户,一天只需要交十文钱,就能临时摆摊一天。 周远拉着两车过来,毡布把东西盖得严严实实,许多在这里摆摊的人都很好奇,因为他们这样的散户很少有卖这么多东西的。 县城的早市开得很早,这会儿就已经陆续有人来买东西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周远解开了罩在两辆车上的毡布,很快就有人围过来。 “这是什么果子啊,怎么没见过?” “红得倒是很喜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我闻着倒是挺香。” 又有人指着一边的青瓜:“这又是什么啊?” 有人伸手摸了摸,还能摸到这瓜上有些小尖刺:“长得这么奇怪,能吃吗?” 等人都围得差不多了,周远才开始说:“这是我们从西辛府拉过来的,西辛府的特产,这个叫红柿子,绿的那个叫青瓜。” “这个红柿子,不管你是空口吃,还是炒菜,或者是用蜂蜜拌了,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说着周远就从车里拿出一个红柿子,用自己随身带着的刀切开了一个,就看见这个红柿子红色的表皮下是晶莹的果肉。 周远把切开的这个让围在前面的人分了,喜欢的就要立刻买。 周远便说:“因为是我们从西辛府运回来的,所以价肯定会贵一些,前二十个买的,只要三十文一斤,后面的就要三十五文了。” 三十五文一斤真的不算便宜,精肉都才二十文一斤呢。 “我先买,我吃个新鲜。”那人选了几个,孟启在一边过称,干净利落。 很快就很多人来买了,毕竟是新鲜东西,大家也都愿意尝个鲜。 也有不太喜欢空口吃着味道的还在观望,这时陈庆的炭火也烧好了,这会儿锅烧得红红的,周远让出了一点身子,让所有人都看得见他。 陈庆知道很多人都在看他,他的脸色通红,随后周远就说:“要是不喜欢空口吃的,只需要加个鸡蛋,一点点盐就行。” 他说完,所有人就看着陈庆用柿子炒鸡蛋,光那红柿子一下去,就能闻见扑鼻的香味,而出锅的时候,陈庆确实只是放了一点盐,不说别的,那卖相就很好看,让人能很有胃口。 在尝过陈庆炒的这个柿子之后,买的人就更多了,孟启跟周远两个人都忙不过来,陈庆就默默地也过来帮忙。 连带着他们带回来的青瓜和辣椒也都卖出去了很多,有些夫郎有些害怕周远,就问陈庆:“这应该怎么吃啊?” 陈庆手捏着自己袖子,然后开口说:“这个青瓜,拍了之后用寻常的调料拌一下就很好吃了,若是能接受这个辣味,可以把这个辣椒切碎,一起拌就行了。” “那我也买点。” 在最初的轰动之后,人渐渐地少了一些,但这两车的东西卖得也不少了。 小寡夫[种田] 第54节 到日头高悬的时候,这两车东西就只剩下一半了,这会儿这条街上的人也不多了。 陈庆就有些焦虑了,东西只卖出去了一半,这样他们还是会亏本的。 周远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捏了捏他的手:“别担心,相信我。” 陈庆只好点了点头。 这会儿太阳太大,周远不想陈庆被这么晒着,于是收起他们的车,准备回他们的落脚点。 刚走不远,他们就被人拦了下来。 这一切似乎都在周远的预料之中,来人是县城里一家酒楼的管事,周远曾经见过他。 “小哥,你们这稀奇东西可卖完了?”管事伸着头看,只是毡布遮得严实,他完全看不见。 “自然是还有的,请问您是?”周远不卑不亢。 “鄙人是仙客来的管事,今日听说你这里有些稀奇的东西,掌柜特意让我来看看,请移步店里再说?” 周远看了一眼陈庆,随后带着他们跟掌柜去了。 到了仙客来后院,掌柜早就已经等着了,他看了一眼周远,就知道他是能做主的人。 “敢问你们这新奇东西还剩多少?我们想全部买下来。”掌柜开门见山。 周远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昨晚在陈庆睡了之后,他就跟孟启一起,把这两车东洗重新捡了一下,除去有些坏了的,剩下的大的好看的都放在了下面。 周远这才掀开毡布,下面放着的都是个头更大一些的。 掌柜一看,就心下了然,他们在市场卖的都是小头,大头的还是等着他们来。 “我们只有这些了,短时间里也不会再有了,掌柜可决定好了?”周远说。 掌柜又跟他确认了一遍:“是确定只剩这最后一点了?” “是的,毕竟云溪镇路远,东西又不是死物,很容易坏掉,我们一年也可能就走这一趟。”周远沉下心来,“掌柜完全不用担心我们卖给您之后再卖给别人。” “那成,咱们来算算账。”掌柜很是满意,只有自家一家有的东西,就不怕赚不到银子。 掌柜既然已经拿出了诚意,周远自然也不拿乔,还让陈庆跟他们说了说辣椒应该怎么入菜,又怎么晾晒做成调料。 顺便把带回来的那些调料也跟掌柜介绍了一番。 “只需要明火炙烤,再撒上调料,就是一绝。” 但调料他们没有带过来很多,只有十来斤。 掌柜面露难色:“有些太少了。” 周远却笑:“掌柜,如果一直有,那也就不稀奇了,您说对吗?” 掌柜恍然大悟。 他们把剩下的东西都卖给了仙客来,下午的时候他们几个人甚至还在仙客来的后院里面烤肉,不管是什么肉,只要经过炭火一烤,再撒上这些调料,就是绝世珍馐。 他们带着从仙客来出来,孟启的脑子都是懵的,看着周远高大的身影,他就知道,跟着周远干活准没错。 他们回到屋子里,所有东西都卖出去了,这会儿才有机会看到底赚了多少。 装钱的匣子一直是放在周远身上的,陈庆跟孟启都没时间去看,等这会儿拉着空车回来,孟启就眼睛亮亮地等着看。 周远把钱匣子倒出来,三个人数了一遍之后,他们在仙客来就已经把这些货的成本赚了回来,上午零售那些,就是他们纯赚的了。 这些东西,卖出去了九十两,也就是这一趟,他们就赚了四十两! 第58章 他们数完钱, 收拾好空了的板车,结清了房钱,才一起回村里。 孟启一路上都有些兴奋, 他赶着车, 喋喋不休:“哥,咱们再去一趟呗, 这真能赚钱啊。” 周远敲了敲他的脑袋:“都跟你说了, 多了就不新鲜了。” 孟启捧着自己的脑袋,不太理解这些弯弯绕绕, 但没关系, 他听话,周远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在村口的时候, 周远把剩下的东西递给孟启,还有一点碎银。 孟启差点跳起来:“这这这,这是干什么!” “让你尝尝鲜的意思。”周远把东西放进他怀里。 “尝鲜可以, 给我钱做什么!”孟启抱着果子,“我就帮你称秤,又不是什么要紧的活。” 周远对孟启遮掩无条件的信任, 其实是有一点压力的, 本来说带着他们去外面跑,但因为要去云溪镇给干娘治病,平白耽搁这么久。 “哎呀, 你不用有负担啊,你走的这一个月, 我跟栓子也出去挣钱了啊, 还能在家里多陪陪我娘子呢。” 周远没跟他继续说,东西扔给他:“你跟栓子两个人平分, 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理他,拉着陈庆就回家了。 回到家之后,周远把家里的积蓄都摊在床上,先前从京城带回来的二百两银票他没动过,平日里的花销都是他先前赚的和从军营回来的时候带的。 加上今天赚的钱,他们家如今也算是宽裕了不少。 陈庆对钱没有什么概念,不管周远有多少钱,他只是守着自己的那个小钱袋,一切都依附于周远。 他们回来的时间正巧,快赶上了秋收,虽然他们把自家的地租出去了,但是孙大娘的地还是种着,周远决定帮娘把玉米收了,然后再去云溪镇接李欣他们回来。 还是那块山上的地,只不过干活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三个,陈庆还是把自己的手臂和脖颈包得严严实实,今年干活能勉强跟得上孙大娘了。 周远先帮他们掰了一会儿玉米,等堆起来了之后他就开始往山下挑。 看周远离开,孙大娘笑着说:“去年的时候,可真没想过一年之后的日子能变成这样呢。” 去年的时候他们还在发愁这一地的玉米要怎么运回去,这会儿干活的时候他们都是松弛的。 陈庆跟孙大娘干活都很利索,他们把所有的玉米都收了之后,又开始砍玉米杆,玉米杆晒干之后也能用来做柴火。 山上的阳光充足,所以玉米比山下的地成熟得稍微早两天,收完山上的玉米,山下的还得再多等两天。 陈庆就跟着孙大娘在家里撕玉米,准备晒玉米,周远有事又出去了。 孙大娘看着陈庆:“周远干什么去了?” 陈庆摇头:“我不知道啊,就说去一趟县城呢。” “不清楚,说是他生意的事情,”昨天有人上门来找,陈庆没听见他们说什么,晚上周远就跟他说过今天要去县城。 周远走的时候还带上了先前他从京城带回来的银票和他们先前赚的钱。 “你也得关心一下他呀。”孙大娘有些无奈,“自己相公做什么你都不问问啊?” 陈庆摇头,手上的动作没停:“我又听不懂。” 也幸好周远是知道陈庆的性格的,不然长此以往,两个人之间还不知道要出点什么问题呢。 陈庆只顾着傻笑,其实跟周远成亲之后,他性格比起以前要开朗得多,至少现在在村子里遇到人会停下来点点头,不会像以前一样紧张得只顾得上跑了。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孙大娘问。 陈庆有些茫然地抬头 ,以后的打算?不就是跟周远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吗? 孙大娘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样也好,我们阿庆以前很辛苦,现在可以过得轻松一点。” 周远回来的时候陈庆已经煮好了饭,傍晚还是有热浪随着风吹来,陈庆帮着孙大娘把玉米皮撕完之后就回到家里,他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手里摇着一把扇子。 这把躺椅是周远在他们成亲之后找木匠坐的,因为他先前看陈庆,总是喜欢坐在躺椅上,所以自己家里也要弄上一个。 只是在这把椅子刚带回来的时候,没放在院子里,被周远搬回房间里,有一段时间陈庆根本不愿意看到这把椅子,等一些记忆散去的时候,陈庆才肯躺在这椅子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远还没回来,太阳落山之后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凉气,陈庆摇扇子的手渐渐地停了下来,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 周远回到家先栓好了牛,透过院墙看到睡着的陈庆,动作很轻地进了院子。 陈庆靠在躺椅上,因为天气很热,他的衣扣没有扣到最上面,露出了他秀气的脖颈。 一把蒲扇轻轻盖在他的鼻头上,要遮不掩的。 他蹲在陈庆的躺椅边看了他挺久,那样直白热烈的目光让睡梦中的陈庆都觉得危险,他才慢慢睁开眼睛,刚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周远就隔着蒲扇亲了亲他。 陈庆笑起来:“你回来啦?” 周远把他扶起来:“怎么睡着了?很累吗?” 陈庆的手搭在周远的胳膊上,听见周远嘶了一声,陈庆立刻清醒了很多,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周远的唇角上有点血渍,又不顾这会儿光天化日,脱了他的衣裳,发现他身上也有伤。 凑近了,陈庆还闻到了他身上有些酒味。 “你干什么去了?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陈庆很紧张,又有些手足无措,想去拿伤药,偏又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地上。 还是周远眼疾手快,把他抱进怀里:“你听我说,都只是皮外伤,不严重。” 爹爹被贼人杀死的阴影让陈庆脑子里的那根弦都绷紧了,他的手现在都有些抖:“那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想做走镖的生意,但是自己创立一个镖局还是有些难度,正巧县城里的振威镖局想要出手,县令大人从中斡旋,说我可以接受那个镖局。” 其实已经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本来应该在一个月之前就接手的,只是他们这里突然有事,所以一直没能给县令大人答复。 陈庆靠在他的胸口,听他说话。 “振威镖局里除了两位总镖头,还有五位镖头,因为两位总镖头要分道扬镳,这才要把镖局出手,我初初去,虽说有县令大人的面子在,但难免还是不能服众。” 陈庆抬起头:“所以呢?” “男人之间解决问题,拳头最能说话。”周远举起手,“所以我跟五个镖头过了过招。” 陈庆苦着脸,又有些气呼呼:“他们五个打你一个?” “当然不是,一个一个来,放心吧,他们比我伤得更重。”周远摸他的头发,又亲了亲他的脸颊,“放心,我没事的。” 身上的酒味周远也对他解释了:“打了一架之后就去吃了个饭,所以回来晚了些。” 陈庆哦了一声:“那你再喝点粥,再冲个澡,一会儿我给你上药。” 陈庆陪着他吃了点粥,本身到了夏天陈庆的胃口就很小,他们自己留了点青瓜,陈庆拍碎了加了点醋,光吃瓜吃了个肚饱。 吃完之后周远去洗碗烧水,陈庆就去房间里找伤药,周远冲完之后就打着赤膊回了屋里,端坐在床边,等着陈庆给他擦药。 陈庆一边上药,一边叹息:“娘今天问我,咱们以后的打算。” 周远垂眼看他。 小寡夫[种田] 第55节 陈庆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打算。”说着陈庆又给他吹了吹身上的伤口。 “其实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养点鸡鸭,养一头猪,种好我们的地。”陈庆叹了口气,看向周远的眼睛,“但我知道你有你的志向。” 陈庆知道,周远的身上不止有他们家自己家的担子,还那么崇拜他以他为首的孟启,他不能那么自私地要求周远就陪着他在家里种田养鸡,周远应该能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陈庆凑到他的面前:“我只希望在你追求你的志向的时候,不要受伤,好好地回家。” 周远的心软成了一潭水,他不管不顾地把陈庆拉到自己的怀里,把他抱得很紧。 怎么可能不喜欢陈庆呢? 周远找不到词语来形容陈庆,初见的时候他是长在这依山傍水的村庄里最坚韧的藤,再遇时他又像是躲在自己世界里连头也不敢抬的红眼兔子。 而现在的陈庆,红着眼睛跟他说,只希望他平安。 克制着自己心里的那些躁动,他此时只想静静地抱着陈庆。 最近收玉米,为了保证白天的体力,他们晚上都纯睡觉来着,陈庆拉开了一点距离,这会儿又开始害羞:“你看你,药都白涂了。” 说完又重新给他上了一遍药,又不可避免地看到他身上其他的已经长成於痕的伤处。 往常陈庆总是害羞,即使两人不着寸缕,也不敢睁开眼睛看周远,现在不带一丝杂念地看着他的身体,又心疼得只想流泪。 周远不敢再让他看,怕他心疼地再哭出来,于是胡乱地穿好衣裳,抱着人躺在床上。 他怕陈庆不开心,绞尽脑汁地想哄他,就说起那些在军中的日子,只是军中都是些糙汉子,说的也尽是些荤话,也没什么好讲的。 陈庆在睡熟之后总喜欢蜷着,把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刚成亲那两天周远没发现他认床的毛病,因为那个时候的陈庆已经累得没有知觉。 也是因为他自己睡觉太轻,才会发现在没有做过那事儿的晚上,夜里陈庆总是轻手轻脚地滚出他的怀抱,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抱得太紧,后来才发现陈庆是睡不着。 他漂泊流浪太久,觉得哪里都不是自己的终点,后来总算遇到孙大娘,五年的时间让他那个孟涛的房间当成了家。 那么想要安定的陈庆,今天告诉他,只是想要他完好无损地回到自己的身边。 周远听着陈庆清浅的呼吸,看着他恬静的睡颜,想现在陈庆的家就是自己,他在哪,陈庆的家就在哪。 他从前不是这样患得患失的人,只是在夜里抱着陈庆的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孟涛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他该是什么光景。 陈庆就是孟涛的夫郎,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就都是孟涛的,可是凭什么呢,论时间,是他的祖母先定下陈庆的,若是祖母没有去世,那陈庆就会待在他们的院子里,等着他回来。 周远的思绪飞得有些远,最后被陈庆搭在他胸口上的手牵回来,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反正陈庆现在是自己的。 第59章 时间过得很快, 过两日就是七月半。 七月半是祭祀的日子,周远跟陈庆在七月十四的一早就去了镇上买纸钱。 他们先是跟孙大娘一起去祭拜了孟家爹爹,随后又到了孟涛的份上, 之后孙大娘先下山, 周远带着陈庆去了祖母的坟上。 周远在清理四周的杂物,陈庆跪在坟前点香。 他在上山之前想了想要跟祖母说的话, 但上山来之后就全都忘记了, 他能回想起来的就是老人家那双干瘦的手,但很是温暖。 “祖母, 我成亲了, 是您给我选的夫郎。”周远收拾完了之后,跪在陈庆的旁边。 陈庆笑了笑:“祖母, 您还记得我吗?” 周远握着他的手:“祖母,我们会好好的。你可以放心了。” 看着纸钱的最后一丝火光燃尽,周远才把陈庆扶起来:“走吧, 咱们回家。” 下山周远背着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过两天就去接李欣他们回来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过中秋。”周远说。 “路上安全最重要了。”陈庆趴在他的背上, “这次, 我就不去了吧?” 周远想了想答应了他,这一趟的奔波其实陈庆还是很累的,他背着他就能发现, 陈庆其实瘦了很多,干脆就让他在家里好好修养。 “好。” 七月十七, 周远就出发去了云溪镇, 这次带着孟启。 八月十五,他们一行人没能赶回来, 陈庆就跟孙大娘两个人一起过节。 陈庆倒也没觉得不适应,毕竟前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在过节之前,还去了一趟李家,李铁匠还在铺子里打铁,中秋节临近,他铺子里的铁模具的单子也很多。 牛牛给陈庆打下手,两个人做好了一桌饭,陈庆还教牛牛做了几个月饼,看到日头落山,陈庆叮嘱牛牛好好在家等爹爹,他才离开李家回家。 李铁匠回来的时候太阳正好落山,屋前的最后一点阳光消失,牛牛在门口看到了自己高大的爹爹。 李铁匠的手上提着一只烧鸡,这段时间他总是在铺子里,对牛牛的关心太少了一些。 牛牛看到他,就抱住他的腿,李铁匠把他抱起来,回到屋子就看到桌上的菜:“你做的?” 牛牛摇头:“是陈庆哥哥来做的。” “你道谢了吗?”李铁匠问。 牛牛点头:“我说了谢谢的。” 李铁匠洗了手,跟牛牛一起坐在桌上,把手里的烧鸡扯了两只腿下来,都放进了牛牛的碗里。 牛牛很高兴,笑着说谢谢爹。 李铁匠擦了擦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吃吧。” 等陈庆回到家里,孙大娘已经做好了饭,只有他们两个人就不用做那么多,但生活明显是好了很多,以前有事才会吃的鸡蛋,孙大娘如今眉头都不皱地给他蒸鸡蛋羹。 “出去一圈到底还是瘦了不少。”孙大娘给他夹菜,本来奔波就劳累,回来之后又是帮着收玉米,整个人瘦了一圈,衣裳都大了。 陈庆看了一眼自己:“我没感觉啊,这不是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孙大娘和周远都说他瘦,明明他跟以前都差不多。 “这么久了,肚子也还没消息吗?”孙大娘吃完饭,就去看陈庆的肚子。 陈庆一口饭没吞下去,差点噎住:“娘!” “都成亲这么久了,你们现在还不准备要孩子吗?” 陈庆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周远也没提过,还是孙大娘今天这么一提,他才想起还有孩子这回事。 “我,我不知道周远怎么想的。”陈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应该是顺其自然吧。” “嗯,也该考虑一下了。”孙大娘看着他,“趁着我还有劲儿,能帮你们看看孩子。” 陈庆的脸有些红,但还是点头:“等他回来,我会跟他商量的。” “对,过日子就是要两个人商量着来。” 跟孙大娘吃完饭之后,陈庆帮着她把碗洗了,随后回到自己家里,圆圆的一轮月挂在天上,陈庆很想周远。 八月底,陈庆预料周远快回来了,他白天带着牛牛,和牛牛一起牵着牛去吃草,回去的路上总会在村口站一会儿,然后才跟牛牛各回各家。 九月初三,陈庆终于在村口接到了周远。 他远远地就看到了马车往村里来,陈庆的心跳得很快,又往前迎了迎。 赶车的周远也看到了站在村口的陈庆,在经过他的时候单手把他捞到马车上坐着,没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在陈庆的脸上亲了一口。 陈庆有些害羞,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掌心,随后陈庆才往马车里看,张茵和李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茵姨,你都好了吗?” 张茵点头:“我都好啦。”经过了快两个多月的针灸和吃药,张茵的病已经完全好了,陈庆有记忆以来从没有见过她的脸色这么好,甚至是坐了这么久的马车,都不见她有疲惫之感。 “郁大夫真是神医。”李欣也凑过来,“刚开始那段时间,娘特别虚弱,我心里其实很担心,没想到,后来经过喝药,针灸,娘真的一天比一天好了。” 陈庆捂着心口:“那就好那就好,还需要在吃药吗?” 李欣点头:“需要再吃一点巩固一下,娘就能跟平常人一样了。” “真是太好了。”陈庆也是由衷的开心,又问,“戚书宁没回来吗?” “他到临过年再回来。”李欣说,“书院院长建议他在那边多上一段时间。” 马车很快就到了李家的院子里,李铁匠今天没出门,看到停在自家院子的马车顿时喜上眉梢,顾不得旁边小辈的眼神,爬到马车上把张茵抱了下来,上看下看,随后又哭了出来。 周远捏了捏陈庆的手,跟李欣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陈庆回去了。 陈庆在周远的面前活泼很多,回家的路上跟他说了很多他不在家的时候家里的事。 “我跟娘又多养了几只鸡,都是母鸡,最近开始下蛋了。” “我这几天天天跟牛牛一起去放牛来着,牛牛好懂事。” 无论陈庆说什么,周远都是很敷衍地回答他,陈庆刚要皱眉问他,就发现已经到家。 周远甚至没有去把车卸了,只是把车停在院子里,随后就单手把陈庆从车上抱下来,匆匆锁上院子门就抱着陈庆往屋子里去了。 眼看着周远开始伸手剥他的衣裳,陈庆才瞪大了眼睛,他抓住周远的大手,不可置信地说:“周远,还是白天呢。” 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空,周远要做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太超过了。 陈庆捂着自己的衣裳,往床边躲。 周远拉着他的手,声音低沉:“我只是很想你。” 陈庆的心一瞬间就软成了一滩春水,在听他说话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周远已经凑到他的身边。 错过了第一时间逃跑,后面就逃不掉了。 陈庆在失神的前一刻,想着果真是老话说得好,不要心疼男人。 等他再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屋里点了灯,周远蹲在屋子里收拾行李。 他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陈庆有点动静他就立刻回过头来,在摇曳的油灯下,陈庆看到他露出的大白牙,笑得很是开心。 陈庆:…… “我给你蒸了鸡蛋羹。”周远坐在床边,把陈庆从床上扶起来,到了九月,天气不那么热了,陈庆的身上盖着一层薄毯,坐起来的时候毯子滑了下来,露出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陈庆的身上比他露在外面的地方白很多,很容易就能留下痕迹,周远只觉得自己喉头又在发紧,移开了视线。 “下次不可以这么乱来了。”陈庆有些嗔怪地说,“大白天的,让别人知道了不好。” “管别人干什么?哪家夫妻不做这事儿啊。我这么久不见我夫郎,我急点怎么了。”周远毫不在意。 陈庆面颊通红,抬手轻轻打了他一下,又问:“你今天回来,去见过娘了吗?” 小寡夫[种田] 第56节 周远点头:“你睡着之后去过了,跟娘说了一下干娘的事情,娘非得让我拿些鸡蛋回来。” 陈庆笑了笑,前几年养鸡也没觉得鸡下蛋很快,今年的鸡蛋筐就没有空过,从前吃个鸡蛋都要看日子,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现在倒是想吃能能吃上了。 陈庆想起了什么,随后靠在周远的身上:“娘前些天问我,什么时候要孩子。” 周远愣了愣,他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把问题抛向陈庆:“你呢,想什么时候要孩子?” 陈庆摇头:“我不知道,我有点害怕,也没做好准备。” 周远知道他在怕什么,虽然陈庆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可在周远看来,他现在也才跟个孩子一样,要让他现在带孩子,估计也是手忙脚乱的。 “咱们先前那样了孩子都没来,看来暂时是嫌咱们家穷。”周远笑着说,“咱们就顺其自然吧,怎么样?他想来的时候就来了。” 孩子的事情他们算是达成了一致,陈庆松了一口气,才开始吃鸡蛋羹。 陈庆吃完鸡蛋羹,腰还是很酸,周远把碗放回灶房之后就让陈庆趴着,给他按腰,只是按着按着手就有些不规矩,本来被按得昏昏欲睡的陈庆立刻警觉,抓住了周远使坏的手。 周远顺势趴在他身上:“你看天都黑了,这会儿再做别人也不知道了吧。” “不行。”陈庆很坚决,实在是他的腰被周远折得很厉害。 周远从陈庆的身上翻下来,支着头看着他:“我太久不见你……” 陈庆移开眼睛,不会再犯像下午那种错误。 “阿庆……” 陈庆捂住耳朵。 周远伸手把他拉进怀里:“你这会儿还睡得着吗?下午睡了一下午。” 陈庆闭着眼睛:“睡得着。” “刚刚吃了饭,消消食吧。”周远锲而不舍。 陈庆:…… “周远,你好烦啊。”陈庆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真的很开心。”周远亲了亲他的额头,“我现在出门,家里也有人等我了,以前只有祖母,祖母去世之后我就是孤家寡人了,阿庆,有你真是太好了。” 陈庆想起他以前,和祖母两个人相依为命,联想起自己,自己至少小的时候,还有过来自爹爹和小爹的关爱。 感觉到陈庆的松动,周远试探地伸出手,解陈庆衣扣的时候他没有拒绝,于是周远翻身,唇碰到陈庆,含混不清地说:“就知道阿庆心疼我……” 被迫心疼周远心疼到快子时的陈庆,更加坚定以后都不要再心疼周远的决心! 心疼男人,只能是自己遭殃! 第60章 周远回来之后根本就没个空闲的时间, 他在回来的第二天就把孟启和孟栓子又带回了县城里。 周远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把县城的振威镖局盘了下来,去接李欣他们的时候又从云溪镇拉了两车货回来, 这次没有零卖, 全都给了仙客来,这次卖的钱, 恰好当做这段时间整个镖局的开销。 整个镖局的运作都很成熟, 周远在外面并不像在陈庆面前,他在外面的脾气不怎么好, 镖局里有刺头不服, 他也不多说直接给了钱让走人。 没有人跟钱过不去,于是振威镖局经过了前一段时间的动荡之后, 又重新走回了正轨。 这就意味着,周远又要出远门了。 陈庆在周远跟他商量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以后要跟周远聚少离多的现实。 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 陈庆在帮周远收拾行囊,装好包袱之后,他又爬上床, 从床头的箱子中找到自己的荷包, 荷包里沉甸甸的。 他把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来,一枚平安符落在他的手心,还有些铜板和很小的银粒子。 铜板是以前陈庆卖帕子什么的赚的, 银粒子是周远给他的。 “你都带上,都说穷家富路, 家里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陈庆干脆把荷包都放进他的包袱里。 周远又把荷包拿出来:“我也不用花什么钱, 出去的一应用度都从镖局的账上走,别担心我。” 陈庆难得地挂了点表情在脸上:“可我就是担心啊, 你带着总没错。” 周远捧着他的脸,在他的唇上亲了亲:“好,我听你的,都带上。” 其实周远作为振威镖局的老板,他是不用经常出远门的,只是这一次,押送的银两金额很大,大镖头要求周远随行。 行李收拾好之后,周远取下了他挂在墙上的刀,经过李铁匠的重新锻造之后,这把刀可以说是削铁如泥,周远十分爱惜,时不时会拿出来擦擦灰尘。 虽然接受了周远的志向,但陈庆还是免不了担心。 “别怕,我们一起有经验老道的镖头,他们走了这么多年的镖,没问题的。” 陈庆点头,只是目光里还是担忧。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可以去找李欣一起玩,也可以去娘家住,跟娘作伴,你会不会好一点?” 周远伸手把他抱到自己的怀里:“等明年春天,我再带你出去,咱们去更远一点的地方。” 陈庆窝在他的怀里点头,周远把他放下,随后把收拾好的行李不算轻地放到了房间的角落里,随后开始脱衣裳。 一看他的动作陈庆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下意识地往床的里侧爬去。 只是越往里,就越落入了猎人的陷阱。 成亲时的红纱帐已经被换了下来,陈庆无论怎么样也够不到他的救命绳。 只有狂风暴雨之后短暂地出现的宁静时刻,陈庆说:“说好就一回,我明天要起来送你。” “好。”身上的男人似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事情。 周远好像很喜欢看他爬,总是在他觉得自己已经逃离的时候拽着他的脚踝把人拉回来,陈庆通过自己迷蒙的眼睛,看到了挂在周远脸上有些恶劣的笑。 这是周远在平时从来不会露出的表情,只有陈庆一个人能看见。 很快陈庆就被另一场大雨侵袭,无暇再思考其他事情。 第二天,陈庆没能起得来床,周远在床头亲了他很久,眼看着时间要不够了,才离开。 周远离开之后,陈庆也没了睡意,他侧了侧身,摸到周远睡过的地方,又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儿。 周远离开的时间其实并没有那么难熬,陈庆也有很多自己需要做的事情。 早起给自己做饭扫院子,要牵着牛出去吃草,回来之后就跑去孙大娘那边,帮着她做完家务,有时候他会跟孙大娘一起吃饭,有时候会去找李欣。 从云溪镇回来之后,张茵的病真的好全了,有时候陈庆会看见她在门前的地里锄地。 陈庆过去帮忙,张茵才说:“郁大夫说了,我现在已经和常人无异,若是总懒着不动,那才不好。” 他们无比信任郁大夫,李铁匠一开始不同意张茵那么劳累,但听见李欣也这么说,他才勉强同意,张茵想种地,但他们家的地早就租出去了,只能给她平了一块菜地,让她种些菜。 周远走的半个月之后,李欣开始跟着李铁匠学打铁了。 陈庆刚听见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都呆在原地,后来才想起去李铁匠的铺子里找他。 铺子的位置离村子有些距离,因为打铁的声音实在太吵,不过也算是在大路上,路边飘摇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李家打铁铺。 他们走近了,就能听见丁零当啷的打铁的声音。 还没走进铺子,陈庆就感到了一阵扑面的热浪。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看见李欣手里拿着一把铁锤,重复地煅砸着面前的东西,连擦汗的时间都没有。 李欣见他来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惊喜:“阿庆,你怎么来了?” 陈庆看着他红扑扑的脸:“来看看你。” 李欣从炉子边走开,拉着陈庆到外面说话:“里面热,在这里说话。” 陈庆看着他,问:“李叔呢?” 李欣努努嘴:“他回去陪我娘了,现在整个就是当甩手掌柜了。” 陈庆捏着帕子给他擦汗:“累不累啊?” 李欣点头:“刚开始还是有些累的,我前几天手都抬不起来,我爹说只要扛过去了就行。” 他撩起自己的衣裳,露出自己的手臂:“你看,我的手,现在打一个周远不是问题。” “你怎么突然就开始学打铁了啊?”陈庆问。 李欣笑:“先前在云溪镇,看到田掌柜,就觉得我好像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干些什么。跟他接触得多了,他教我,不要拘泥于自己是什么,哥儿,男人,女子,但归根结底,我只是我自己啊,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完之后,他面上的笑又淡了些:“我爹这些年其实身体也不太好了,尤其是我们去治病这段时间,他没日没夜的打铁,我不想娘刚好,爹又生病。” 陈庆拉住他的手,原来李欣的手上是没有茧的,这是这几天,他的手心就多了很多茧了,原本白皙柔嫩的手已经很多疤了。 陈庆的心里堵得慌,他有点心疼他,但这是李欣自己的选择,他高兴就好。 “别担心我,我也喜欢打铁的,觉得很奇妙。”李欣又挂上了自己没心没肺的笑,“你最近要是没事,就来跟我作伴啊,反正我便宜大哥也不在家。” 陈庆点头:“好,以后我来给你送饭。”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了,洛河村像是没有凉爽适宜的秋日,等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天气就已经凉了起来。 陈庆趁着天还不太冷的时候,就给牛割了很多草晒干,堆在柴房里,又在李欣难得不用打铁的日子上山去捡了很多柴火回家,虽然周远在之前说他们冬天可以买炭,但陈庆节俭惯了,还是觉得柴火适合他们。 周远走了之后陈庆的日子过得很规律,上午跟着孙大娘干点活,下去去铺子里找李欣,他带着自己的针线筐,李欣打铁,他就在一边绣帕子,这些日子,他已经绣了好几根帕子了。 李欣趁着喝水的功夫凑过来看,说他的帕子越绣越好了,陈庆自己没感觉,他绣的帕子不外乎就是些花花鸟鸟的。 李欣其实也不懂得欣赏,但他说:“拿着这帕子,就知道你是在想我那便宜大哥!” 陈庆脸红,他没否认,这些帕子确实是他想着周远绣的。 李欣伸手揉他的头发:“咱们明天去镇上吧,我要去买些东西,你把帕子带上,你是不是好久都没去卖帕子啦?” 陈庆点头,自从上次掌柜说他的帕子花样不新奇,他就没再去过了,细细想来竟然已经有一年多了…… “那咱们明天去,掌柜要是敢压你的价,我就用我沙包大的拳头揍他。”李欣举着自己有些健壮的胳膊,挥了两拳。 陈庆自然是说好,他正好要去镇上一趟,孙大娘这两天有点咳嗽,他正好要去镇上拿点药。 他们去镇上的这天是冬月初一,细细算起来,周远已经走了一个多快两个月了,也不知道过年还能不能回来。 他们两个人赶牛车上镇上,路上有搭车的,李欣跟他们收了一文两文的搭车钱,换做以前,陈庆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便宜让人占了就占了。 但现在李欣在他的身边,又想到周远,他也能说要收钱这句话。 等到了镇上,他们先去卖帕子,掌柜先看了陈庆做的样子,有些惊讶。 他看向陈庆:“这位夫郎这是……”他想说是第二春,但碍于旁边那个哥儿,没敢说出来。 小寡夫[种田] 第57节 “掌柜您只说个价。”李欣有些不耐烦。 “一张二十文。”掌柜说。 李欣在心里想了想,觉得还算可以,但还是跟掌柜还价,最后硬生生说到了二十八文一张,陈庆带了五张帕子来,一共一百四十文。 陈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欣,往常他绣的帕子掌柜都只给他十五文一张的价的。 “是你绣得好。”李欣说。 陈庆握着自己的荷包,看到路边上有人卖糖葫芦的,他不顾李欣的反对给他买了一个。 李欣一边舔糖葫芦,一边数落陈庆:“做一张帕子这么累,才卖二十几文,还给我买这糖葫芦,钱多了烧的。” 又说起今年太忙,他们都没上山去捡蘑菇和野果,这山里红山上很多,他们还能自己做,总比买的便宜划算。 陈庆被他数落也没有不高兴,两个人又挽着手去药铺,陈庆要买一些甘草枇杷叶之类的止咳的药材,这些药都是寻常,价也不贵,他们在柜台前等着包药,就听见后面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只是寻常刀伤不碍事,两天换一次药就行。” “多谢大夫。” 陈庆的眼睛睁得很大,屋子里分明就是周远的声音。 他顾不上别的,也没去想是不是有人在看他这件事,他掀开医馆后的帘子,就跟坐在一边的周远对上的眼睛。 陈庆的目光下移,就看到周远的手臂上包扎着的白布,上面还隐隐地沁了几点红色。 周远:…… 李欣提着药跟着跑了过来,也看到了周远,还有站在周远旁边,像个鹌鹑一样的戚书宁。 第61章 周远的面色瞬间有些慌, 他站起来,走到陈庆的面前:“阿庆怎么了?是生病了吗?怎么来医馆了?” 陈庆只是看着他的手臂,声音有点抖:“你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 医馆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 周远拉着陈庆, 后面的李欣拉着戚书宁,很快地离开了。 周远把陈庆带到他们暂时的落脚点, 是镇上的一家客栈, 周远跟戚书宁住一间,知道他们要说话, 李欣就把戚书宁带走了。 回到屋子里, 陈庆似乎还是后怕,面色还是有些苍白, 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到底怎么回事啊?” 周远才跟他说起这一段时间的遭遇。 这次的镖是跟衙门和其他镖局联合押送的,是某个地方官员给京城送礼的礼钱,因为是私下的交易, 所以没有惊动官府,选的是镖局。 他们接了镖,那就不管这是什么钱, 都要好好走这一趟。 但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这一路上都不太平,山匪,水匪, 强盗,像是苍蝇似的一直骚扰着整个镖队, 等快到了京城, 他们打算放手一博。 “是游刹帮的。”振威镖局的老镖头说,“这些日子, 朝廷开始剿匪,他们也是急了。” 往常振威镖局和游刹帮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双方相安无事,此次可能也是他们听说了振威镖局有所动荡,所以才有这样的事情。 周远缠紧了自己的臂缚,背上背着的刀也跃跃欲试。 游刹帮本来就是背水一战,只要他们抢到了这笔银子,他们就能立刻重振旗鼓,所以此次他们也是倾尽全力。 周远从前就已经见过这样的事情,血光,刀光,惨叫,他显得格外地从容,他在战场上,肖将军教过他很多东西,其中一句就是,擒贼先擒王。 所以周远第一眼就看到了游刹帮的帮主,解决了自己身边喽啰的时候,他直奔那帮主。 游刹帮帮主似乎没有料到竟然有人直冲他而来,周远整个人此时热血沸腾,跟那帮主过了几招,两人各有胜负。 但周远毕竟是尸山血海里还能把主将带出来的人,他只看准一个帮主的破绽,便手起刀落,游刹帮的帮主直接被他斩杀。 帮主一死,其余散众便也没有了继续缠斗的气力,虽然是他们胜了,但也只是险胜,镖队也也有很多人受了伤,也折损了几个人。 周远他们毕竟是镖队,剿匪的后续他们不想参与,但到底还是耽搁了一些时间,等完成这一单的时候,他们镖局也少了两个人,孟启受了点轻伤,其余人身上也都带着点伤。 振威镖局的人都看到了周远是怎么斩杀帮主的,此时所有人都对他心服口服,总镖头收敛了那两个兄弟的尸首,又告诉周远应该要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修整一天之后他们也没有过多耽搁,回程的路上顺带接了两三个肉镖,赚点回去的住店打尖的银钱。 周远归心似箭,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回家,现在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赶路。 队伍里的镖师笑他,孟启便说远哥新婚,想回家也是应该的,本以为剿灭了游刹帮之后,回程之路便一帆风顺,所有人都有些放松了警惕。 在快到府城的时候,一个游刹帮的散众混进了他们歇脚的茶寮里,谁也不管,只直冲向周远,周远有防备,但不多,那刀划在了周远的手臂上,血流了一地。 周远有些气,虽然手臂上的伤并不致命,但他毕竟就快要回家了,要是陈庆看到他手上的伤,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 他们把人捉了,孟启自告奋勇地要把人送去官府,周远点头,胡乱地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在要进县城的时候,看到了城门口的戚书宁。 戚书宁整个人都是乱糟糟的,也不知道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是怎么走回来的。 戚书宁看到周远也吓了一跳,看到他手上的伤的时候更是手足无措。 周远叫他跟他们一起走,镖队回了镖局修整,周远在镖局里处理了两天镖局里的事情,才带着戚书宁往镇上走。 他手上的伤本来就只是粗略地处理了一下,回到镇上戚书宁看他的手臂又在渗血,就叫他先去医馆里包扎一下,没想到会在医馆里碰见陈庆。 “大概就是这样了。”周远说得已经很轻巧了,至少他跟那帮主血拼的事情他没说出来,但即使是这样,陈庆听完之后就开始默默地掉泪。 “你别哭,你看我这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周远抱住他,一点点亲掉他的眼泪。 陈庆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发生的事情肯定不像他说的那样轻巧,什么剿匪,什么寻仇,陈庆想想都觉得可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周远就是没回来呢? 周远抬手圈住他:“阿庆别多想,真的只是我大意了。” 陈庆泪眼朦胧地看他:“我虽然答应了你可以出去,但是,我,我现在,我现在真的很难受,我希望你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周远不停地安抚他,“阿庆别怕,别怕。” 陈庆抱着他很伤心地哭了一场,随后情绪才慢慢地稳定下来,他看着周远的手臂:“是不是很疼?” 周远又在他唇角边亲了亲:“我皮糙肉厚,不怕。” 陈庆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但他就是很害怕,害怕周远像他的爹爹一样,很多东西拥有之后再失去,心里会空一块,变得血肉模糊。 “咱们回家吧?”周远收拾了一下屋子里的行李,很多都是他在京城买的给陈庆的东西。 陈庆垂着眼睛帮他收拾行李,随后也不让周远动手,自己背着大包袱往外走。 外面李欣已经赶着牛车在等他们了,戚书宁垂着头坐在他的身边,陈庆把包袱放下,自己爬上牛车,周远朝李欣笑了笑,随后也坐在了后面。 李欣:…… 回到村里,李欣把牛车给他们停好,随后就揪着戚书宁的耳朵把他拉回去了,剩下陈庆跟周远两个人。 陈庆回程的一路上都沉默着,周远想伸手抱他,被他轻轻推开手,说他手还伤着。 他不理人的时候就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但也没忘了要给周远补身体,看周远在收拾行李,他就去了一遍的孙大娘那边,从鸡笼里挑了一只鸡出来。 孙大娘很久没看到过陈庆这个样子了,自从有了周远之后,他整个人鲜活很多,哪里像是今天这个样子,垂头丧气,情绪都写在脸上。 “怎么了阿庆?”孙大娘帮他把鸡捉出来。 “周远受伤了,我想给他补补身子。”陈庆揉了揉眼睛,“娘,我害怕。” 孙大娘摸了摸他的头发:“别怕别怕,他不是好好回来了。” 陈庆点了点头,但这会儿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脑子里总是在想如果周远没能安全回来,他该怎么办。 随后孙大娘跟他一起回去,看了一眼周远的手臂,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伤到手臂,不是别的地方。 她帮着陈庆把鸡杀完下锅,之后还是把时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两个人吃完饭之后,陈庆还是不理周远,但又一切都做得妥帖,烧好热水,先把他的手臂好好地缠了起来,仔仔细细地给他搓背。 因为今天周远总是乱动,上午才上好的药的胳膊就已经满是血迹,陈庆叹了口气,从周远的行李里找到大夫开的伤药,解开他手臂上的绷带,想重新给他缠一下。 周远知道自己的胳膊上的伤,这会儿看还是有些血肉模糊,陈庆又胆小,怕吓到他。 “我自己来吧,阿庆。” 陈庆没理他,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周远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陈庆解开他的绷带。 鲜红的血,有些泛白的肉,还有隐约能看得见的骨头。 陈庆的眼眶发红,拿着伤药瓶子的手有些抖,但药都稳稳当当地敷在了他的伤口处,他又细心地给他把绷带缠上,最后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做完这些,陈庆抹了一把眼泪,也不理周远,顾自去处理剩下的事情。 等他处理完之后,回到屋里,以前他们睡觉都是周远睡外侧,他总是说怕陈庆乱翻掉下床。 今天陈庆把他赶到床里侧,自己睡在外侧,也不理人,只留给周远一个后脑勺。 本来连日奔波为的就是抱着夫郎好好睡一觉,但现在手伤着,虽然周小远精神着,但他不敢乱来。 于是他凑到陈庆的背后,轻轻戳了戳他的腰:“阿庆,我错了,别生气了。” 陈庆还是不理他,把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开。 看来气得真不轻。 “阿庆,我都很久没见过你了。”周远知道怎么拿捏陈庆,“我一路上都很想你。” 这样的说辞陈庆上一次就听过了,这次就无动于衷:“好好休息。” 周远又挪到陈庆的另一边:“阿庆都不看我。” 陈庆被迫与他对视,随后又翻身,还是不看他,撇嘴:“那你跟我说,遇到劫匪到底是什么样?” 镖局死人的事情他没敢跟陈庆说,怕他害怕难过。 但陈庆其实比他想象的要坚强许多,他能在双亲去世之后还坚强地生活下来,就证明他不是个胆小懦弱的样子。 “这次的事情里,我们镖局死了两个人。” 陈庆原本就是背对着他,听到他的话之后,顿了一下又转过身,额头贴在他的手臂上。 周远拍着他的背,他的声音很低沉,哼着一首陈庆从没听过的曲调,陈庆上一次听曲,还是小的时候小爹哄他睡觉的时候轻声哼的歌。 “这是什么曲子”陈庆吸了吸鼻子。 周远说:“是战场上,安抚亡魂的调子,我们每个人都会。” 陈庆又摸到他身上的疤,新的旧的都有,他问:“你那时,有好朋友吗” 小寡夫[种田] 第58节 周远摇头:“没有,太累了。” 主要还是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死,也不必徒增别人的伤心。 就连跟孟启他们,也是在他们回来之后,几顿酒喝下去,才有的交情。 “阿庆,死其实没有那么可怕。”周远还是没忍住,“阿庆你能从爹爹和小爹的离世之后,一个人虽然辛苦,但还是挺过来了,我知道你很坚强。” 陈庆摇头:“我不坚强,我很害怕。” “你问我有没有朋友,我们那个时候,都不敢交朋友。”周远叹了口气,“怕哪一天起来,朋友就不在了,我们要接受的生离死别太多了。” 周远的手搭在他的身上:“你要相信我,相信我无往不利,相信我无论如何都会回到你的身边,但如果有一天死亡真的降临在我身上,你也要相信,人死后有亡魂,我不进地狱,只在人间飘荡,你虽然看不见我,但我依然在你身边。” 第62章 陈庆趴在他的肩头上, 眼泪穿过他的衣衫,落在他的皮肤上,周远只觉得他的眼泪太烫, 烫得他整个人都手足无措:“阿庆, 我们会一直好好的。” 陈庆点了点头,又吸了吸鼻子:“我知道。” “我知道你选择做这个, 受伤在所难免, 只是今天突然出事,我没有一点准备。”陈庆的鼻音很重, 他哭得很急。 “是我错了。”周远懊恼, 只要他再细心一点,这些事情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怪他自傲。 “那两个人,家里怎么办呢?”陈庆还是心软。 “镖局都有章程的。”周远的心里也不好受,“会给他们家里补偿的。” 周远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心口, 让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陈庆听着他蓬勃的心跳声,耳边是周远轻哼的曲子,慢慢地睡着了。 周远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 也慢慢睡着了。 之后的日子, 周远开启了自己养伤的生活。 早上他醒了之后,旁边的床铺早就已经凉了下来,他侧头, 就看见了陈庆放在床头的鸡蛋羹。 他两口吃完鸡蛋羹,穿好衣裳下床, 院子里已经收拾得很干净, 水缸也是满满当当,只不见了一个陈庆。 他溜达着去隔壁娘亲家里, 孙大娘正在后面喂鸡,看到他便说:“阿庆跟李欣上山捡柴火去了。” 周远愣在原地,因为他记得陈庆之前说,想跟他一起上山捡柴火,因为周远个子高,能够帮他拿到很多高树上的枯枝。 周远从孙大娘家离开,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在生气啊。 山上,李欣砍倒一根枯树,折成小节之后装进背篓里:“他没大事就行,我娘还说要过来看他,我说我先来看。” “戚书宁怎么回来啦?”陈庆在一边耙松针,一边问。 “他说山长说他聪慧,该教的都教得差不多了,眼看着也快过年了,所以就让他回来了。”李欣说。 这些话是戚书宁这么说的,但李欣有些不信,他总觉得戚书宁看起来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这些话更可能是戚书宁自己编的,为的就是不想上学。 “他能考第三呢。”陈庆说,“第三很厉害啊。”他没上过学,也不识字,只知道能做官能考功名的都很了不起。 也是因为戚书宁有了个秀才的功名,所以李欣家里的赋税又减了一些,他们家先前因为给张茵治病,已经差不多快要花空了积蓄,这些日子他跟李铁匠两个人打铁,也算是赚了点钱,至少这个年能好好过了。 “他也就这点优点了。”李欣说,“傻不愣登。” 陈庆看出他说这话,并不是生气的样子,倒有些娇嗔一般,想起他们先前是因为那个虚无缥缈的冲喜的说法成亲,现在一年快过去了,也不知道两个人现在感情怎么样。 “你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 冲喜的事情只有陈庆一个知情者,陈庆自然是关心李欣的感情情况。 李欣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说:“有些时候,有个人陪在身边,好像也挺不错的。” 尤其是这次在云溪镇,戚书宁的所作所为,让他觉得虽然戚书宁偶尔不靠谱,但在大事上还是能够做到他所做的。 陈庆笑了笑,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要是戚书宁继续考,以后岂不是要做官?那你不是就得跟他一起走?” 李欣的笑容僵在嘴角:“应该不会吧?他那么傻呵呵的人,还能做官呢?他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还不懂呢。” 陈庆也只是随口一说,随后两个人谁也没再提这件事,他们装着满满的柴火下了山。 在山脚下两个人分开,陈庆回到家里,周远在院子里踱步,看到他背着满满当当的柴火想去接,被陈庆拦住:“手上有伤,别动了。” 周远跟在他的身后:“咱们家可以买炭火,不用再上山去见捡柴火啦。” 陈庆回过头:“能省一点是一点。” “阿庆,不要生气了。”周远知道他还是在生气自己受伤的事情。 陈庆一边干活一边看他:“我没生气。你去歇着吧,中午给你炖骨汤?你去屠户那里买点骨头?” 周远没办法,只能听他的话,去屠户那里买肉,路上遇到出门的张茵,张茵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我听欣欣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没事的干娘。”周远笑着说,“就是阿庆有点难过。” “阿庆也不容易,你好好哄哄他。”张茵现在身体很好,不想以前只是待在家里,她最近都跟着孙大娘一起,在村里打牌,比从前开朗了很多。 “我知道的干娘,您这是去哪?”周远问。 “书宁不是回来了,我去他们家里看看,欣欣不会做饭。”张茵笑着说。 李欣跟戚书宁已经搬去了他们的新家里住了,张茵有些放心不下他们,所以会经常去看他们。 “那我先回家了,干娘。” 养伤的日子清净而悠闲,只除了一点,陈庆不让他碰。 虽然周远一再表示自己的手已经没有问题了,而且只是手受伤根本不会影响别的,但陈庆就是不愿意。 周远又不能勉强他,每天只能抱着陈庆亲亲蹭蹭当解渴。 因为临近年关,镖局的生意多了起来,先前孟启和孟栓子一直跟着镖局里的老镖头一起走镖,如今已经能够自己独立地出门。 年关将近,大家都不愿意出远门,所以接的都是一些不太远的镖,运送的也都是年货之类的东西,周远不出门也没事。 但镖局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年节的各方关系的打点,各种账务的清点,很多很多的事情都要周远做主。 振威镖局毕竟成名已经,内里的账务从前都是原先镖局的人做的,周远知道自己刚刚接手的时候不能服众吗,也担心账务上有什么问题他看不懂,于是叫上了戚书宁带着陈庆一起去县城。 戚书宁坐在牛车上还有些兴奋:“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云溪镇的时候还学了算账?” 周远一愣:“我不知道你学过,我只是想你识字,应该能看出点什么。” 戚书宁便兴致勃勃地说:“我在完成了学业的时候,付院长说光学是没有大用的,他问我想学点什么技能,我也不懂,然后碰见田掌柜,田掌柜就说,让我去田记学算账,我就学了。” 周远顿了顿,只觉得田掌柜一家人真是他们的福星。 “嘿嘿,我能帮到你。”戚书宁很是开心,“我也可以去镇上或者县城找个什么活计干,不会让欣欣那么辛苦了。” 其实戚书宁来洛河村这么久,除了一开始在花李家的钱,后来他就开始去书肆抄书,去帮学堂里的同窗抄笔记,虽然赚得少,但好歹也是钱。 一到县城,周远就被镖局的人叫走了,陈庆有些拘谨,是一个镖师的夫人,这个镖师姓胡,镖局里的人都管他叫老虎。她把陈庆带到后院,这位夫人从前也跟着自己家的男人一起出去走镖,身上是一股子爽朗劲儿。 “这几日你就住在这里,一应物品都有。”胡夫人拍了拍陈庆的肩,“要是想买菜,就去外面,左边巷子走到头,再往右就是个市场,什么都有。” “多谢您。”陈庆的手绞紧自己的衣裳,朝胡夫人道谢。 胡夫人看着他,倒是跟周远很相配。 当时传出来说振威镖局可能要倒了的时候,他们都在担心,没想到竟然有人能接下来,而在此次走镖,她家老虎也跟着去了,回来之后才说,要不是周远,他这条命就没有了,本来老虎是最不服周远的,即使周远挨个挑战镖局的镖师,但他还是不服。 这次遇上劫匪,他才真的对周远心服口服。 胡夫人又说:“其实镖局的事情,不止是走镖这一项,还有给县城里的大户人家提供护院,一些当铺也会请镖师坐店等等,因此镖局的后面修了一排卧房,很多都是为了照顾家眷。” 听胡夫人说,一些镖师的家眷,也会在县城里找些什么活来干,赚一点家用。 陈庆点了点头,他其实一直都不知道镖局到底是干什么的,今天才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周远真的很忙,几乎是他早起就找不到人了,陈庆一早起来就站在这间屋子的门后,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消失,他才蹑手蹑脚地出门,只是脚刚刚踏出门,就有人叫住他。 “呀,还以为你出门了呢,今天的菜新鲜我为了压秤多买了些,也吃不完,给你家点儿。” 陈庆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上就已经接住一把菜了,陈庆只能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还没等他把菜放回屋里,胡夫人又进来,手里也提着菜,看到站着的陈庆:“你这会儿才去买菜啊?都收摊了。” 她翻了一下自己的菜篮子,又给了陈庆一堆菜,随后说:“明天要早些,我早上来叫你啊?” “多谢,多少钱啊?”陈庆被他们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我,我……” “先前周当家的就说你怕生,现在看来还真是。”胡夫人笑着说,“别怕,我们院子里的人都很好相处的。” 陈庆挂着腼腆的笑:“不好意思,我确实有一点……” “不打紧,千人千面嘛,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胡夫人说,“你是出门少,以后啊,大江南北地走走,眼界开阔了,心境也就会开阔一些。” 陈庆点了点头,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人这么说了,有了先前西辛府的那一行,陈庆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点期待来。 第63章 在县城的这几天, 周远忙得很,他不止要处理镖局里的事情,各方的打点也都要他亲自去, 好在他手受伤, 倒是少喝了很多酒。 等所有事情处理完,已经是冬月十五, 再有半个月就腊月了, 要预备着过年的事情了。 他们回去之前,又去县城里逛了逛, 陈庆不放心周远的伤, 非得让他去医馆再看看。 大夫说周远的伤口愈合得很好,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从医馆出来之后, 周远总算扬眉吐气了一点:“你看,我说了我好得快吧!” 陈庆这下才是真的松了一口气,他深呼吸了一下, 挽住了周远的胳膊:“你以后不要再出事了。” “好,我答应你。”周远伸手抱住陈庆,有些心猿意马。 他回来这么久了, 陈庆就是不让碰, 这次的教训已经足够了,以后必定小心小心再小心。 他们买了些家里需要的年货,戚书宁也乐呵呵地跟着, 踏出门的时候李欣应该也给他拿了钱,这会儿也跟着他们一起, 看到什么都想买。 周远不顾陈庆的反对, 给他买了两身夹袄,又给孙大娘和张茵各买了一件衣裳, 干果糖块点心也买了不少,过年的其他的东西打算到年关了再去买。 最后差不多快买了一牛车的东西,他们才往家里赶。 回家这天恰好没有雾,早上起来就是艳阳高照,冬天的阳光并不暖和,陈庆的手冻得有些僵,而且又生了冻疮。 小寡夫[种田] 第59节 周远看着觉得自责极了,陈庆倒像是没事儿人一样:“我听娘说了,只要生过一次冻疮,以后年年都会生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远看着他红肿的手,摸到他的手冰凉,于是把陈庆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 陈庆笑着,又把手往他的领口下面钻了钻,坐在牛车后面的戚书宁突然感觉有点寂寞,又想下次自己也可以试试,但是欣欣可能会直接掐住他的脖子直接把他掐死。 回到家里,整个院子一切如新。 陈庆闲不下来,想把先前的被褥拆下来洗了,又半个月没有住人,棉絮也是潮乎乎的,趁着今天有太阳,干脆都搬到院子里来晒。 周远帮着他搭架子,又把床上的褥子都拿出来晒。 陈庆晒完褥子,还想去河边洗衣裳,被周远拦住:“河里的水都要结冰了,你手还冻了,我去挑水,咱们烧了热水洗。” “好吧。” 于是周远去河边挑水,陈庆在家里烧水,一来一回的也花了不少的时间才把床单洗完。 他们在另外一边搭架子晾衣裳,就看见张旭站在他们家的院子外面,有些局促。 周远看到他,招呼他进门,才发现他背着个背篓,身后还带着他们的双胞胎女儿。 张旭挠了挠头发:“东家,这不是想着要过年了,我们也没什么能给您家的,这些都是孩子们捡的山货,做的点小东西,别嫌弃粗糙。” 陈庆不擅长应付这种事情,在周远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跑回房间了,周远无奈地笑了笑,从他的手上接过了东西。 张旭是真心感谢周远和陈庆,如果不是他们,可能他的娘子在这寒冬腊月里还要去镇上给人洗衣裳,孩子没也没有一件能御寒的衣裳可以穿,他们还能在过年的时候吃上一顿饱饭。 “没事,好好种地就行。”周远拍了拍张旭的肩膀。 陈庆这会儿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他们在县城里买回来的糖块,递给双胞胎姑娘:“谢谢你们,我看到帕子很好看,是你们自己绣的吗?” 姐姐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我们刚刚学,绣得不好。” 陈庆伸手摸了摸她们的头发,又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两根帕子,是陈庆自己闲暇的时候绣的,没有拿去卖,都放着自己用,这会儿正好给两个小姑娘。 两人不好意思收,陈庆也不知道怎么劝,只好求助地看着周远。 “收下吧。”周远又高大,说话声音又沉,身上还有着杀伐之气,两个小姑娘赶紧收了帕子,跑到爹爹的身后。 “我们还有事,就不留你们了。”周远没有多余的寒暄,把他们送到门口。 周远走到陈庆的面前,直看着他,陈庆被他看得不自在:“看什么?” “阿庆偏心。”周远嘟嘟囔囔。 陈庆有些疑惑地看他:“你在说什么?” “你都没给我过帕子。”周远说。 陈庆一脸无语地看着他:“那么多帕子都在床头的箱子里放着,况且你也不用帕子啊,夏天出汗,你肩膀一耸直接就擦了,吃个野果什么的,也是身上擦一擦就好了,你哪里需要用帕子了?” “……”周远第一次觉得陈庆太过伶俐,能把自己怼得无话可说。 他们对付着吃完一顿饭之后就去了孙大娘家里,冬天来了,孙大娘也没什么事情,这次他们去就是为了商量杀年猪的事情。 陈庆是第一次接触杀年猪的事情,从前在老家,村里没有几户人家能养得起猪,他们家跟祖母家分家之后就更穷了一些,即使是有杀年猪的,也不会叫他们家人去看,生怕他们一家人会打秋风一般。 村里有有一个屠户,孙大娘在先前就已经跟屠户约好了时间上门来杀猪。 请屠户杀猪,一些人家因为一头猪家里人吃不完,所以会卖一半的猪肉给屠户,孙大娘也是这么打算的,这样就能省去单独的请屠户的钱,还能回一点本。 周远跟陈庆一起去看猪圈里的猪,说真的周远还有一点担心,怕陈庆舍不得这头从小养大的猪,只是没想到陈庆嫌弃它得很,还没走到猪圈就捏着鼻子了。 他们都没有过杀猪的经验,周远以为杀猪就是一刀子把猪捅死就完事了,还在纳闷为什么要请屠户来。 孙大娘听了他的话拍了拍他的肩膀:“哪是那么容易得,要是这么就把猪杀了,那屠户都不干啦。”随后又吩咐周远去挑水,她自己带着陈庆去外面的空地上挖坑。 为什么要挖坑呢,因为杀猪要用的锅很大,这口锅是放在村里的祠堂里的,每逢村里有要杀猪的,都需要自己提前做一个简单的土灶,然后去祠堂把锅搬回来。 周远本想说等他挑完水来挖坑,但孙大娘跟陈庆都不同意,因为周远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挥锄头。 等周远挑完水,陈庆他们已经把坑都挖好了,挖好之后要以水和泥,做出一个灶来。 周远惊叹他们两人的手巧,随后又被孙大娘叫出去祠堂取锅。 第二天一早,屠户就带着自己所有的工具上门来了。 村里也有很多人来看热闹,孟启和孟栓子也早就结束了年前的最后一镖,今天来帮他们捉猪来着。 陈庆不太习惯家里来这么多人,但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想躲起来,而是坐在那个大灶边烧火。 李欣也守在他的旁边,他难得今天没打铁,也来凑热闹:“说好了啊,我要一块精瘦的肉,戚书宁说他在田记偷师了,有一道非常好吃的里脊肉条,等他给我做了,要是好吃,我再做给你吃。” 陈庆点头,自然是要答应他。 “还有那些下水,戚书宁说都是好吃的,田掌柜的店里好多好吃的。”李欣也在云溪镇待了很久,有时候去针灸,田掌柜会包给他们很多吃的。 “好,咱们都留着。” 没一会儿几个人就抬着猪出来了,这猪孙大娘喂得很好,在陈庆他们出了门之后还请了人来把猪劁了,为的就是肉能好吃一些。 这猪约莫有个两百斤,这会儿嚎得很厉害,周远都差点按不住。 陈庆看着屠户举着刀,这会儿倒是有点于心不忍了,于是拉着李欣躲到了房间里去。 他俩在原先陈庆住的屋里聊天,没一会儿就听见了猪的嚎叫声,好一会儿才停下。 孙大娘用盆接了猪血,等陈庆再出去的时候,屠户已经在解猪了,从中剖开,屠户要一半,称过称之后放在了一边,帮着他们拆解另一半。 陈庆远远地看过他的老家杀年猪,会在杀完猪之后,用猪血梅花肉什么的,配上一锅酸菜,煮上一锅杀猪菜。 陈庆从来没吃过,因为他们家穷,穷就更有志气,所以不想占别人的便宜。 洛河村没有杀年猪做杀猪菜的传统,看完热闹之后很多人都离开了。,屠户也结了买猪钱离开,只留下李欣和戚书宁在这边。 这虽然是周远的猪,但一年以来都是孙大娘在喂,所以陈庆和周远都认为这猪是孙大娘的,让孙大娘做主怎么分。 孙大娘也不扭捏,除了给李欣的那一份他要的精瘦肉,又切了两斤后腿肉和几根排骨,让李欣带回去。 李欣很高兴地收了,过年就是人情往来的事情,孙大娘给了他们肉,那他们家自然是要回礼的,不必有心理负担。 送走李欣之后,孙大娘招呼陈庆一块儿干活,这些肉肯定是吃不完的,所以挑出几块最近要吃的,剩下的用粗盐细细地抹在肉上,能保存得久一些。 现在是冬天,猪血凝固得很快,今天的午饭孙大娘打算用炒猪血,下午的时候还要把猪油炼了,刚好家里的猪油罐子空了。 感觉一到年关,家里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怎么也做不完的样子,虽然细碎又繁琐,但又让人乐在其中。 中午吃了一顿热腾腾的泡菜炒猪血,在这个冬日里,周远还吃出了一身的汗。 下午的时候周远就坐在灶前,一边烤着火,一边看陈庆忙碌。 雪白的猪板油被陈庆切成小块,一股脑地都扔进锅里,周远看着:“就这么就行了?不用加点别的?” 陈庆摇头:“不需要啦,慢慢熬,现在出来的是水,在水烧干之后出来的就是油了。” 果然没一会儿锅里就咕嘟了起来,这会儿锅里的应该都是水,有些浑浊,周远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等水全部出来之后,锅里的液体就慢慢变得清亮,飘在上面的猪网油也慢慢变得焦黄,油香也飘了出来。 等油熬好,陈庆把油装进猪油罐子,一个装不下,又让周远回家去把自己家的罐子拿了过来,也装了满满的一罐。 猪油渣陈庆都捞了起来,他递了一块到周远的嘴边,周远迟疑了一下才吃下去,他以为猪网油只会是油腻,却没想到吃起来焦香伴着油香,又香又脆。 “我第一回吃这个的时候,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个好吃了。”陈庆也吃了一块。 周远看准时机,低着头在陈庆的嘴角上亲了一下。陈庆伸出手打了一下他的背:“正经一点。” 第64章 周远正经不起来了, 从受伤到现在,陈庆要不是说他手受伤,要不是说明天很忙要保存体力, 反正就是不让碰。 这会儿他都能单手扛猪了, 陈庆一定找不到别的理由拒绝他了。 天黑之后,他们在孙大娘这里吃了晚饭, 又捧着猪油罐子回家去。 周远把猪油罐子放进灶房, 又生火烧水,进入冬天之后他们每天晚上都要泡泡脚, 陈庆因为自己体质的原因, 到了冬天总是手脚冰凉,晚上泡泡脚也是有好处。 周远有私心, 所以水烧得多了些,他从县城买了个汤婆子,晚上睡觉之前放进被窝里, 不会刚进被窝的时候就被冻得不行。 周远烧水,水热了之后陈庆就来灌汤婆子:“你烧这么多水干什么?” 周远只是朝他笑了笑,没说话。 周远看水的温度差不多了, 又往灶里放了些柴火, 随后栓上院子的门,四处检查了一下,就往卧房走。 陈庆坐在床边, 等着周远端洗脚水来,周远把水放在床边, 陈庆脱了鞋把脚放进去, 水有点烫,他轻轻碰了一下就移开。 周远搬了凳子坐在他的对面, 他比较耐烫,这会儿一双大脚泡在盆里,陈庆就把自己的脚放在他的脚上,挪开又放回来,等到水不那么烫了,他才把陈庆的脚压下去。 陈庆抬起头,眉眼含笑。 等泡完脚,周远去倒水,陈庆爬上了床,他窝在被窝里脱衣裳,因为被窝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陈庆的衣裳还没脱完,周远就钻进被子里,带来一阵凉风,陈庆打了个寒颤,随后就被周远抱了个满怀。 感觉到了周远身上的热气,陈庆往后缩了缩,被周远重新 抱紧,他的声音很低,凑到陈庆的耳边:“我伤好了,而且明天也不忙了。” 陈庆的心跳得很快,手抵在周远的胸口,找借口说:“冷。” “哪次不是大汗淋漓的。”周远手伸进他的衣裳里,“床头的那本小册子,里面还有一多半没试过。” 陈庆的脸都红透了,他埋头进被子里,周远也跟着来,他的唇擦过陈庆的脖颈,慢慢地向下。 被子覆盖了陈庆慌乱的呼吸,他猛地一僵,伸手抓住周远的头发,可之后手上又实在没有力气,只虚虚地落在周远的发间。 陈庆不知道那册子上竟然还有这种折磨人的方法,等周远从被子里爬出来的时候,陈庆已经泪眼汪汪。 周远忍了太久,此刻不会被陈庆装可怜给敷衍:“阿庆,夜还很长呢。” 陈庆现在是有苦说不出,又有些后悔,要是不晾他那么久就好了。 后半夜陈庆实在坚持不住晕了过去,灶房里温着的水已经凉了,周远又披着衣裳去把水烧热,给陈庆细细地擦洗了一番才让他安心地睡过去。 第二天陈庆没能起得来床,后来几天陈庆都不想搭理他。 不过年关将至,他们也要开始准备过年的事情,今年好像没什么大事,能够悠闲地过这个年关。 李欣在临近年关的时候就很忙,戚书宁也在村里祠堂支了个摊子写春联,也不算多贵,一张两文钱,村里人都知道他考上了秀才,也算是讨个吉祥征兆。 戚书宁一早就把给他们写好的春联送到家里,孙大娘细心地收了起来,打算过几天再贴起来。 大年二十六,李欣才算是真正歇下来,跟陈庆约好二十七去买年货,戚书宁这几天已经写完了春联,也跟着他们一起去。 小寡夫[种田] 第60节 “我们今年打算跟我娘他们一起过年,今年也算是比较顺利,我也喜欢热热闹闹的。”李欣说。 陈庆愣了一下,才问:“这样可以吗?” 他不想孙大娘一个人孤单地过年,他也想在孙大娘那里过年,但是在他老家那边,出嫁的哥儿姐儿是不能回娘家过年的,就算是和离的哥儿姐儿回到娘家,过年也是要避出去的,说是如果他们在家里过年,就会影响娘家人的运势,尤其是如果娘家有兄弟的,就更不会让出嫁的人回来过年了。 李欣不以为意:“你想说那些个什么克不克的吧,要是牛牛真要觉得我克他,我屁股给他打开花。” 陈庆抿唇笑了笑:“我就是这么问问。” 李欣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们两家隔这么近,你叫婶子去你家过年不就行了,别那么钻死胡同。” 陈庆豁然开朗,他又凑到李欣的耳边:“他不介意吗?”说的是戚书宁。 “他有什么不同意的,他都听我的。” 陈庆看着李欣,要是李欣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一定翘天上去了,从李欣的身边移开。 然后他就看见坐在周远旁边的戚书宁,不时地朝后望,陈庆想了想,跟他换了个位置。 在戚书宁过来的时候,陈庆看到了他脖颈上一片青青紫紫。 他也算是成亲这么久了,自然也知道那是什么,他在心里悄悄给李欣竖了个大拇指,想到自己,身上有印子的从来都是自己,也怪周远皮糙肉厚,掐他他都不疼的。 陈庆坐到周远的旁边,周远握住他的手,在他手上亲了一口,陈庆赶紧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他的手短短胖胖,现在上面还有冻疮,也不知道周远是怎么亲下去的。 到了镇上他们就分开去逛去了,戚书宁要去买笔墨,周远跟陈庆去买点心果子。 陈庆说:“那咱们今年能把娘叫到家里来吃年夜饭吗?” “当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周远说,“我也不信什么克这克那的,我把你从娘那里带走了,我自然也要跟你一起孝敬她。” 陈庆握紧了周远的手,也在他的大手上亲了亲。 周远高兴得紧,他一高兴就想给陈庆买衣裳,于是又把人带去成衣店里买衣服。 从成亲到现在,他给陈庆买了很多衣裳,他之前出一次们,就要给陈庆买点衣裳,他没忘记自己在成亲的当天,看到自己空空的柜子,第一个想法就是要给陈庆买很多很多衣裳。 买完衣裳之后,就是一些过年要用的东西,都买完之后,他们在牛车边等李欣他们,周远突然想起孙大娘要的一些调料他们忘了买,于是让陈庆在这边等着,他去买回来。 陈庆坐在牛车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往街上的方向。 突然陈庆看到了一个人,是上次打算把他掳走的孙家的人,他不知道他具体叫什么,反正是孙大娘的一个侄子。 他神色慌张,四处张望,陈庆没反应过来,跟他的目光对上了,陈庆赶紧移开目光,好在孙伟好像是着急去做什么,没有上前来找他的麻烦。 没一会儿周远跟李欣他们一起回来了,看到陈庆面色不对,赶紧上前去仔细检查他的身上。 陈庆握着周远的手,朝他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看到一个人。” “谁?”周远还是不放心。 “就是娘的娘家的侄子,我看他着急忙慌的。” 周远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着牛车往回走。 路上陈庆就把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倒是周远留了个心眼,想着有时间要去了解一下,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回到家之后,陈庆去跟孙大娘商量过年的事情,周远在家里整理他们买回来的东西。 “那怎么行,你们小两口自己过年,我跟着去算什么样子。”孙大娘听了陈庆的来意之后坚决不同意。 “要是您不来我们家里,那我们就在您这里来吃饭。”陈庆挽着孙大娘的胳膊。 孙大娘在他手臂上轻轻掐了一下:“胡闹。” “娘,周远买的东西太多了我们吃不完,而且我一个人做饭,您来帮我。”陈庆已经知道怎么拿捏孙大娘,软磨硬泡终于让她同意了。 冬天的夜很安静,陈庆枕在周远的肩膀上睡得很香,完全不知道在夜里的时候周远起过一次身。 周远在夜里比较浅眠,这是跟他在军营里的经历息息相关的,在军营里,随时都要提防敌军偷袭,所以在听见院子外面又脚步声的时候,周远就披着外衣起床了。 他没点灯,走到院墙边上,就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上午陈庆说遇到过孙伟,晚上孙伟就鬼鬼祟祟地来到他们村里了? 那孙伟也不知道是不是背后长了眼睛,还没走到孙大娘家门口,就回过头跟周远对上视线,孙伟是吃过周远的拳头的,在周远还没有动作的时候他撒腿就跑。 周远翻了个白眼,决定等天亮就把这事儿解决了。 陈庆完全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周远说今天要出门的时候愣了愣:“那你早点回来,我等着你回来贴对联。” “中午你去娘那里吃饭,我中午可能回不来。”周远亲了亲他的脸颊,随后让陈庆歇会儿自己出去。 周远到了镇上,找到在镇上的王五,请他喝了一顿酒,打听到了孙伟的事情。 原来孙伟在被退亲之后就有些一蹶不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镇上的混混搅和在了一起,跟着那些混混去过赌坊,先前尝到了甜头,后面就开始输。 这次听说是输了二十两银子,周远心下了然,那孙伟昨晚到他们家,就是想要偷钱。 周远想起先前镖局的年终人情往来,其中就有镇上的这家赌坊的管事,周远跟王五道了谢,随后去了赌坊里。 等把这件事情解决已经快天黑了,周远赶紧往家赶,回家路上还不忘给陈庆带上最后一笼的肉包,一直放在心口。 陈庆站在院子门口等他,听见牛车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迎上去的时候害怕他又像上次一样被人打了,仔细看了看他没受伤之后,才放下心来。 周远不想瞒他:“昨晚上你睡着了我看见孙伟在娘的家外面鬼鬼祟祟,今天去解决了一下这件事情。” 陈庆一惊:“娘没事吧?” “没事,有我在,他没敢做什么。”周远摸了摸他的头发,“我找了镇上赌坊的管事,请他们帮我盯着孙家的人,所以回来得晚了些。” 陈庆看着他,想着要是没有周远,他可能会一直提心吊胆,但周远会未雨绸缪,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给我留饭了吗?有点饿。” 陈庆跟他一起把牛栓好,又给牛喂了干草,陈庆才说:“下午跟娘一起剁了肉馅,做了肉丸汤,用的是双胞胎他们晒干的蘑菇,可鲜了。” 周远从怀里掏出鲜肉包:“给你带的,就剩最后几个了,老板也要回家过年不出摊了。” 虽然周远一直放在怀里,但还是有些凉了,陈庆吃了一口,还是他记忆里的味道。 回到房间里,陈庆把温着的一碗肉丸山菌汤端给周远,还有三张饼。 周远一口饼一口肉丸吃得香,陈庆坐在他的旁边小口小口地吃着包子,周远偶尔喂他一口汤。 一盏昏黄的灯,两个心有彼此的人,静谧而温馨。 第65章 过年就是温馨的忙碌。 杀鸡, 炖肉,上坟,年夜饭。 孙大娘没犟过陈庆, 晚上还是在陈庆的家里过年, 陈庆很开心,做饭的时候干劲都多了些。 上午他们一起去上坟, 陈庆和周远先拜祖母, 再和孙大娘一起祭拜孟家爹爹和孟涛。 回家之后陈庆和孙大娘在灶房里做饭,周远一个人挖了一堆黄土在院子里玩。 “这是黄泥吧?”陈庆看着周远一手泥, 脸上还沾了些。 “对, 我来做个小炉子。”黄泥是最适合迎来做东西的材料,周远想做一个像是在云溪镇那样的的小烤炉, 他先前就去找了李欣让他帮忙做了一张铁网。 “在云溪镇的时候,田掌柜就有一个这样的炉子,上面可以烤土豆红薯, 也能烤肉。”周远看着初具轮廓的轮子,“下面烧点木炭,就行了。” 孙大娘干脆让陈庆帮着周远做, 自己去灶房里做饭, 陈庆手巧,干活比周远细致多了。 周远先前修房子还剩着几块砖头,这会儿堆在牛棚那里, 陈庆帮他和黄泥,他就去一边洗砖头。 下午的时候这个简单的小炉子就搭好了, 周远去灶房里铲了些炭火出来, 小炉子上面搭上了铁网,上面放了点山栗子, 也是张旭家给的。 周远心血来潮,让陈庆帮他切了点梅花肉薄片,他放在自己的小炉子上烤了烤,滋滋冒油,一阵香气袭来,再撒点从云溪镇带回来的调料,陈庆跟周远差点就在这里就吃饱了。 还是孙大娘叫他们留着点肚子吃完饭,不然她觉得陈庆他们两个人能守在那里吃完半头猪。 “再烤一点给李欣他们送去吧?”陈庆擦了擦嘴角,想着李欣可能会喜欢。 “行。” 于是陈庆又去切了点肉,眼巴巴等着周远烤好,然后裹上调料,再一片片码好,装进碗里。 送去李家的时候李家也正在准备年夜饭,张茵下厨,李欣打下手,戚书宁烧火,也是其乐融融。 周远他们没多打扰,只是约好明天一早去庙会。 回到家里,孙大娘也已经准备好了一桌菜,清炖猪蹄汤,红烧丸子,腊肉腊肠一碟,一道土豆烧排骨,三碗精米饭,已经是很丰盛了。 这一年过得太快了,去年过年还没跟周远光明正大,今年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周远买了酒,这样的日子适合小酌一杯,还是去年一样的桂花酒。 陈庆今天没拘着自己,喝了个开心,只是他酒量不好,没一会儿就晕了,孙大娘和周远一起收拾了桌子,孙大娘提醒周远不要忘了时间,在子时的时候要放鞭炮。 周远应了,把孙大娘送回了家里,他才回到家里,陈庆趴在床边醒酒。 他喝多了脸很红,眼睛水汪汪,看到周远回来就朝他伸手要他抱。 陈庆平常都不喝酒,上次喝一点酒还是在成亲的时候,喝完了就说要回家,今天喝完酒到是不说要回家了,只是想个孩子一样伸手要他抱。 周远把他用抱孩子的姿势抱起来,陈庆抱着他的脖子:“周远……” 周远看他:“怎么了?” “喜欢你。”陈庆说。 陈庆平时是个很内敛的人,他几乎没有在周远的面前说过喜欢之言,但周远从不怀疑陈庆的感情。 他的感情细化在每一个方面,含情的眼眸,无微不至的的关心,还有很多很多,周远身在其中,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在这样一个团圆的日子里,太多爱意需要宣泄,周远几乎是有些粗暴地脱了陈庆的衣裳。 而喝醉的陈庆给了周远更大的惊喜,平日里他太害羞,周远想让他说的话他不说,想让他做的动作他不做,但今天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周远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好在他没忘记孙大娘的叮嘱,在子时的时候起床去放了鞭炮,回来再重新抱着陈庆睡下。 陈庆喝了酒不记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异常,就是觉得腰有点酸。 周远煮了几个鸡蛋当早饭,在家里等着李欣他们来,他们打算今天去庙里烧香,尤其是今年周远开始往外跑,受上次他受伤的影响,陈庆也想信一下神佛。 陈庆他们都收拾好了之后李欣才姗姗来迟,陈庆敏锐地看到李欣走路的姿势有一点别扭,而戚书宁的脸上是藏不住的笑。 陈庆打心眼里为李欣高兴,所以在收拾牛车的时候,在板车上垫了块垫子,陈庆知道李欣好面子,所以也给自己垫了一块。 小寡夫[种田] 第61节 一路上戚书宁都在傻笑,周远简直觉得没眼看,李欣恼羞成怒,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还是怀远寺,这次戚书宁不拜文殊,他要去拜月老。 从怀远寺回来,他们又约好正月十五去县城看灯会,去年陈庆没看成,今年一定要去看看。 初二,陈庆跟周远去孙大娘家里吃饭,没想到那王婶子竟然又上门来了,还是为了孟中,也就是前村长的生辰来的。 陈庆没想到他们的脸皮竟然这么厚,去年他们就算计周远,他家的夫郎张然还找陈庆的麻烦,今年竟然还敢上门来,恬不知耻地还想收礼。 孙大娘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功夫:“初五那天有事,就不去了。”从前嫌弃他们孤儿寡母,这会儿又眼巴巴地凑上来。 周远直接黑着脸,王婶子看着胆颤,但没办法,家里实在是太艰难了,只能寄希望于村里人的孝敬,但他们好像忘了今时不同往日,没了村长这个身份,谁还想对他们点头哈腰。 她走在路上,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路上的周远,一时间也是后悔,早知道不招惹他就好了,现在村长的位置没了,一大家子也分家了,大儿子二儿子都不想再与孟中来往,张然那个蹄子也跑了,一家人在村里声名狼藉。 王婶子还回娘家去找王山算账,因为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王山,却发现王山已经嫁了人,是他们村里的一个猎户,听他娘家嫂子说,王山跟了那猎户,连彩礼都没给家里。 又说那猎户一张黑脸,长得虎背熊腰,常年在山里住着,又好像很是喜欢王山,上山打猎都把王山带着,连王婶子娘家嫂子都不敢上门去找他们,更何况是她了。 心里有苦说不出,她今天去了村里很多家人,好一点的就是像孙大娘这样婉拒的,更多的都是冷嘲热讽,说什么的都有,更难听的就拿扒灰说事,王婶子面上火辣辣地疼。 王婶子回到家里,看着已经有些破洞的窗户,只觉得余生无望,而屋里的孟中还躺着,听她回来的动静,破口大骂她怎么不早点回来煮饭。 小儿子孟兵坐在他家门口,目光呆滞,嘴里念着张然的名字。 王婶子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地念着造孽造孽。 另一边,周远看着陈庆:“我记得你是会打架的,怎么不把她打出去。” 陈庆踢了他一脚:“她都多大岁数了,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初五他们一家去了李欣他们家里吃饭,先前因为张茵的病,他们的新房落成都没多大的喜悦,吃了一顿饭之后就再没去过,所以初五的时候打算去李欣的房子里聚聚,当做是迟来的暖房。 初四的时候他们去镇上买了些东西,总不能双手空空地就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牛牛在院子里的一块沙地上写字,李铁匠在跟李欣说打铁的事情,戚书宁在灶房里烧火,张茵在张罗吃的。 李欣看到陈庆来了,也不听李铁匠絮叨了,他跑到他们的面前:“我也要一个你们那样的小炉子,烤肉吃可太好吃了。” 拗不过李欣,陈庆跟周远又去挖了黄土,跟陈庆在院子里做炉子,牛牛也不写字了,也在一边捏黄泥玩,起初他们只觉得牛牛是瞎玩,没想到等陈庆的小炉子做出来之后,一看牛牛,牛牛竟然捏出了个瓷瓶的形状。 李欣一看:“这瓶子,是外祖父家多宝阁上那个?” 牛牛点头:“哥哥,我做得像吗?” “很像啊,做得真好。” 得到了夸奖的牛牛用一双泥手摸了摸鼻子,笑得很开心,李铁匠看着牛牛,若有所思。 新做的小炉子果然被李欣拿来烤肉,他早就有这个打算,所以出门买的都是梅花肉,还有李铁匠不知道从哪里给他弄来的一块羊肉,也都被切好,放在铁网上。 不仅有肉,还有菜,李欣恨不得把所有菜都用来烤。 周远笑他:“请人上门来吃饭,结果还要客人自己带锅灶是吧?” 李欣才不管他,他只要自己高兴就好。 不过这样吃饭也是新奇,牛牛兴奋得不行,一边被烫得龇牙咧嘴,一边又止不住地一直吃。 最后李欣准备的吃的全都吃完,他又给大家都泡了茶,戚书宁年后还是要回书院去读书,他已经耽搁了一年了,今年九月一定要去参加秋闱。 “秋闱在哪里考啊?”周远问。 “秋闱设两个考点,一个在原仓府,一个在临北府。”戚书宁回答,“咱们属于南布政司管辖范围,所以在原仓府参考。” “那得提前去,不然住宿都是问题。”周远说。 “知道。”戚书宁点头,“我会提前一个月过去。” “你呢,今年是不是也要出门很久?”李欣问他。 周远看了一眼陈庆:“我打算带阿庆回一趟他的老家,毕竟岳父岳母还葬在那边,我想我们既然在这里定居了,总得把亲人都接过来。” 李欣点头,有些气呼呼地说:“最好再教训一下阿庆那些亲戚,一个个的什么东西,欺负这么一个小哥儿。” 陈庆拉了拉李欣的胳膊:“我没事的,现在不是一切都好嘛。” 周远却说:“现在的好也不能掩盖从前吃过的苦,回去走一趟,所有的事情就都可以放下了。” 他摸了摸陈庆的脑袋:“等天气暖和了,咱们就回去。” 陈庆点头:“那还要回你的家里吗?” 周远摇头:“我已经把我家里的事情都处理解决完了。”他在决定要移居的时候,就提着刀去找了小叔一家,他们这些年克扣的自己寄给祖母的钱,都让他们还了回来。 二叔骂他不孝,会天打雷劈,会断子绝孙,周远丝毫不在意,只有坏事做尽的人才会断子绝孙。 陈庆握住了周远的手:“但我想去看看,虽然咱们给祖母重新立了墓,但我还是想把我以前匆匆挖的坟,重新加固一下。” “那好,反正都是顺路,去一趟也没事。” 周远看着陈庆,不管去哪,只要陈庆在他的身边就好。 第66章 正月十五, 陈庆第一次看到了县城的花灯。 年前他在县城里镖局的后院住过一段时间,这次为了不想花多余的钱,又住回了镖局的后院。 到了夜里, 县城里很是热闹, 周远紧紧地牵着陈庆的手,害怕人群把他们冲散。 每一处花灯都各有各的精致, 陈庆的个子不高, 没有挤到前就基本看不见,周远干脆就像以前一样, 把他抱起来, 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李欣比陈庆高一些,在后面也看不见,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边比自己还瘦弱的戚书宁,白了他一眼之后自己拼命往前拱,没嫁个高大的男人, 就只能自己努力,谁叫都是自己选的呢。 花灯做工精巧,一层一层让人应接不暇, 每一层似乎都是一个不普通的故事, 陈庆每一个都看得如痴如醉。 灯会上也有猜灯谜的,但他们都不识字,所以并没有去擦灯谜, 这下可轮到戚书宁大展身手了。 李欣其实对灯谜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戚书宁牵着他的手, 给了钱去猜, 只要猜对了所有的灯谜,就能拿到头奖, 是一个岫玉的发簪,上面雕的是凌霄花。 戚书宁觉得那发簪与李欣很配,于是把所有的灯谜都猜完了。 拿到岫玉发簪的时候,戚书宁接过来,随后小心翼翼地给李欣插在发髻上,哥儿的发髻很简单,只一枚玉簪就能做全部的装饰。 李欣嘴上嗔怪:“我又不喜欢。”但面颊又红得厉害。 戚书宁笑着说:“我虽然不如大哥健壮,但我比大哥会读书,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能靠文采给你。” 周远听完了他的话黑着脸,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说谁没文化呢!” 他们在灯会的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也许是因为这个玉簪,这一晚上李欣都挺温柔的,这还让戚书宁有点不适应,他说出来之后李欣直接黑了脸,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十五过了,年也就过完了,镖局也要开工了,周远现在就像是一个甩手掌柜,一切的事情都有专门的人来谈,孟启和孟栓子在十六的时候,就被安排去了临县,送一趟镖。 十六的时候就有人来找周远,跟他说起了孙伟的事情。 在先前周远的示意之下,赌坊的人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那孙伟还欠着赌坊的钱,又死性不改总觉得自己下一把就能回本翻身,所以欠赌坊的钱越来越多,而这件事,孙家的人都不知道,他先前的独资都是从家里偷来的,先前有些走投无路,所以才把主意打到孙大娘的头上,无奈遇到周远,只能做罢。 在过年的时候,赌坊的生意更好,孙伟再一次输光身上的钱之后,赌坊的打手打折了他的腿,又抬着人上了孙家的门,孙老太太一看自家的大孙儿被打成这样,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一向乖顺的孩子会去赌坊,但画押的手印也是万万抵赖不得的。 孙康气得上蹿下跳,孙家老二的媳妇儿闹起了分家,孙老太太当即就被气得倒在地上,家里乱成一团,寒冬腊月地她倒在地上,也没一个人扶她,生生地把人冻瘫了。 孙康的夫郎心疼儿子,把家里的积蓄都拿了出去交给赌坊的人,但还是不够,赌坊的人也知道不把人逼到绝路,只说以后每个月都会来收钱。 而瘫了的孙老太太,两家都不想养,往常是家里的主心骨,一倒下就万人嫌,最后还是在村长的主持下,说一家养一个月,谁也逃不了。 周远知道了之后点了点头,对来人表示了谢意。 陈庆听完之后皱起眉头:“可是他们会不会去找娘的麻烦?” 周远摇头:“放心吧,有我在。” 果然他们都猜到了孙家人的无耻。 一个已经瘫了的老太太已经没什么用了,而且还是他们的负担,从孙伟的事情一出来之后,一直在吵架的三兄弟终于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讨论了一下老太太的事情,三兄弟齐心协力,把孙老太太的屋子翻了个遍,除了几个老旧的银镯子,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几个人又相互不相信,都认为是老太太偏心,早就把钱给了其他人。 找不到值钱的东西,他们就更生气,觉得孙老太太是拖累。 他们没有那个胆量一包药药死老太太,但又真的不想养着这个累赘,于是想到了已经出嫁的孙大娘。 三个人一拍即合,第二天就用一张毯子裹着孙大娘,抬着她就往洛河村去,都是子女,凭什么老太太只要他们养? 周远和陈庆回家的时候,就听见孙大娘家的院子闹哄哄的,陈庆赶紧往家里跑,跑到了就发现孙康三兄弟拦着孙大娘,院子里还摆着瘫了的孙老太太。 孙大娘面红耳赤,嘴上一刻不停地骂着那两兄弟。 “从小娘就偏心你们,现在娘瘫了,你们想起我了?” “你们记不记得,当年我向你们借钱,你们说的,要断绝关系,怎么?说话当放屁吗?” 孙康一张老脸已经完全不在乎:“娘对你有养育之恩,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躲不掉的。” “我呸!”孙大娘指着孙康,“我出嫁你昧了我的彩礼,我想医孟涛你说不是一家人,你还上我家的门打伤我家阿庆,牢里还没把你关老实,让你又来我家撒野!” 陈庆挤到孙大娘的面前,抓住她的手,随后陈庆又看了一眼进门就躺在地上的孙老太太,她身上穿得单薄,只有一张毯子裹着。 他想了想,还是去屋里拿了一条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要是在这个院子里冻死了,那才真是晦气。 孙老太太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陈庆只是看了一眼,也没有别的想法,她迫害娘那么惨,还想卖掉自己,如果不是周远,他还不知道自己被卖掉之后是什么光景,陈庆对她生不起同情心。 周远在陈庆的身后,陈庆过来的时候他先回了一趟家,随后站在了孙大娘的身边。 他目光锐利,像是鹰隼一样看着孙家的三兄弟:“带上你们的人,从我娘家里滚出去。” 孙康一直很怵周远这个人,这会儿听他管孙大娘叫娘,又看他护着陈庆和孙翠,终于理清了其中的关系。 孙康的心里在打鼓。 一时间院子里对峙起来,周围也来了很多看热闹的人,都伸着脖子来看,但碍于周远,不敢有人说三道四。 “滚不滚!” “凭什么!几家一起赡养,孙翠她也跑不了!”孙老三梗着脖子。 “咳,咳,翠,翠。”孙老太太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 孙大娘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凑近了孙老太太的面前:“当年是您说的,老死不相往来,是您说的,以后断绝关系,我现在不养你,我有错吗?” “嗬嗬嗬,翠,翠。”她已经动不了了,整个人都扭曲着,孙翠想了想,还是抓住了她的手。 “我是个寡妇,阿庆也嫁人了,我养不起你,跟着你的儿子回去吧。”孙大娘想挣开她的手。 小寡夫[种田] 第62节 但孙老太太抓着她的手抓得死紧,似乎还想把孙大娘的手拉进被子里,只是她的动作太艰难,所以费了很久的力气。 孙大娘感觉到她的手上被孙老太太塞了什么东西,孙老太太用尽最后的力气,小声说:“别,别,说。” 她的声音就如蚊呐:“错,错了。” 孙大娘收回手:“我不会把你留下的。” “孙翠!”孙康指着孙大娘,“今天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孙大娘跟孙康对上,没再注意地上的孙老太太。 周远闻言,直接把刀插在地上,刀鞘和地面接触,发出噌的一声响:“是吗?” 眼看着就要动武,孙老太太嚎哭了一声,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地上的孙老太太突然呼吸急促,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一生就要体面的孙老太太,就这么死在了地上。 一生要强,晚年凄凉,临终悔悟,于事无补,这就是孙老太太的一生。 这下孙家的三兄弟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转身就想要离开,连孙老太太的尸首都不想收敛,周远就把人拦住:“这样就想走?” 孙康梗着脖子:“人都死了,反正孙翠有办丧事的经验,再办一次怎么了?办丧事还能收钱呢。” 这简直就是往孙大娘的心口上插刀子,谁都知道孙大娘早年给公婆办了丧事,没过多久又给自己的丈夫办,前些日子,又是自己的儿子。 一向都愿意躲在周远身后的陈庆听到他的这些话,气得手都在抖,他走到孙康的身前,一拳打在孙康的脸上。 陈庆的力气不小,又是出其不意,一拳下去,孙康的门牙摇摇欲坠,等孙家兄弟反应过来要对陈庆动手的时候,周远的刀已经出鞘了。 他的面上都是戾气,一把长刀闪着寒光:“我说了,带着你们的人,赶紧滚。” 周远是有战功在身上的,即使他杀了人,也不需要偿命,这是朝廷对他的嘉奖。 孙家两兄弟爬起来把孙老太太抬了起来,刚刚孙康的话提醒了他们,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需要再养着一个瘫了的老太太,办了丧事还能收礼钱。 像是生怕孙大娘后悔,他们抬着尸体就跑了,一路上引起所有人的注目。 看着一切闹剧结束,孙大娘才看到孙老太太当时强行塞到她手里的纸,那竟然是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 孙大娘只觉得讽刺无比,以前上门借钱的时候不给,说女儿哥儿生来就是要为了兄弟奉献的,可死到临头了又把钱给了她。 孙老太太难道没有想过,自己也是女儿吗?何至于迫害女孩儿至此? 陈庆轻轻地抱住了孙大娘,孙大娘摸了摸陈庆的头发:“娘没事。” 周远站在他们的身前,无声地陪伴。 但这件事不会这么算了,孙康他们今天的做法已经落了下风,孙大娘要是想告他们,必定能让他们有牢狱之灾。 朝廷法度有言:不尽心赡养双亲者,杖五十,关押三月。 周远拉过陈庆的手,揉了揉他的手指,对孙大娘说:“娘,孙家的人会遭到报应的。” 孙大娘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不是为孙老太太,为的是她那些艰难困苦的岁月。 在孙老太太去世的第七天,孙大娘一身孝衣,敲响登闻鼓,状告自己娘家兄弟,弃养亲娘,致使孙老太太死亡,并带了一众证人。 毕竟孙家兄弟做事并没有想到这些,他们也不熟悉律法,从前办事就只顾眼前,以前有孙老太太出主意,如今却是什么都不懂,只以为这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情,所以两个村的人都看到了他们兄弟三个是如何折磨虐待孙老太太的。 更有洛河村看热闹的村民大肆渲染,说老太太寒冬腊月里只有一张薄毯取暖,长期的虐待导致孙老太太身亡。 县令大人当即派人把孙家三兄弟捉拿归案,按照律法杖责五十,关押三月。 至此之后,上有衙门的看管,下有赌坊打手的看押,孙家的三兄弟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孙大娘没有去兑换那十两银子的银票,她把银票存放了起来,从此之后,除了姓孙,她与孙家再无任何瓜葛。 这个年就这样过完了,孙大娘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她没有去孙老太太的葬礼,也不打算为她请个牌位,人死了,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她相信她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第67章 悠闲的年关就这样过去了, 过了正月之后,李铁匠把铺子交给了李欣打理,李欣现在已经出师了, 所以他决定带着张茵和牛牛去一趟张茵的娘家。 这些年他因为要打铁, 几乎是没有陪张茵回去过,所以这次打算去岳父家小住一段时间。 张茵曾经命悬一线, 此刻就更是思念亲人, 想要在双亲面前再尽孝。 李欣把他们送走,年后戚书宁也重新回书院上学, 家里就剩下了李欣一个。 二月二的时候, 周远也出门了,这一次他没带陈庆, 因为要开始春耕,陈庆要留在家里帮孙大娘的忙。 李欣的铺子里也没有那么忙了,他只需要早上去一趟, 有人的话就上午记一下他们要的东西,第二天早上再做就行了。 陈庆知道李欣不喜欢安静,所以邀请他来家里跟自己作伴, 李欣不跟他睡, 就去孙大娘的家里睡陈庆以前睡的房间。 三个人的日子过得也是和和美美。 不干农活的时候陈庆就跟李欣去铺子里,李欣打铁,他就在一边做绣活, 偶尔在李欣忙不开的时候,也会帮李欣记一下客人要的东西。 他不再像以前一样跟人说句话就结巴, 也会仔细地问清楚客人究竟要什么样的东西。 陈庆虽然不识字也不会写字, 但他会听着客人的描述画出他们要的东西,这跟他总是绣东西分不开, 要是不会画样子,他也绣不出来那些帕子了。 李欣非要给他分成,被一向脾气好的陈庆给训了一顿。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陈庆跟李欣一起去后山上摘槐花去,他们的生活好像已经没了烦恼,最大的烦恼好像就是今年的收成和今晚该吃什么。 他们摘好槐花,不想去挑水,两个人就去了井边淘洗。 这些日子实在是被周远养得懒散了,原来挑水回家气都不喘,现在挑两桶水就觉得累了。 他们一遍一遍地淘洗槐花,李欣说要煎槐花饼,陈庆也是依他。 反正这些日子,他们不是吃就是玩,有些不知道天地为何物。 在某一天他们从铺子里回来的时候,李欣跟陈庆又商量起来说午饭要吃什么,陈庆挠了挠头:“你刚刚才吃了那么多零嘴,怎么又要吃了?” “我打铁哎,这么累,多吃点怎么了。”李欣挽着陈庆,看着逐渐升起来的日头,他惊呼一声:“今天该去接戚书宁回来,我给忘了!” 戚书宁去学堂读书,一个月会有三天对的假,恰好就是今天戚书宁就该回来。 陈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事儿你也忘了?” 李欣挠头:“忘了。哎呀不管了,他会自己回来的。”反正这会儿去接他也来不及了。 “那你今天回家吗?”陈庆有些担心他,这半个多月李欣都在他家住,他家自己的屋子都没怎么收拾,戚书宁回来,家里连吃的像都没有。 “一会儿叫戚书宁来这边吃饭吧,晚上你们再回去收拾。”陈庆把他安排好了。 李欣点头:“咱们赶紧回去吧,我好饿。” 孙大娘已经做了饭等他们回来吃,只是她没等到陈庆和李欣,倒是把戚书宁等来了。 “婶子,欣欣在家里吗?”戚书宁在书院门口没等到李欣有些失望,但想着他可能是铺子里忙没来,就自己坐了牛车回来,家里却像是很久都没人住过的样子,戚书宁有点慌,找了一圈,最后来到孙大娘家门口。 “他俩去铺子里了,估摸着这会儿就该回来了,李欣最近都在这边住呢,你先进来,吃了饭再回去收拾。” 他们话刚说完,李欣跟陈庆就回来了,戚书宁没顾上别的,轻轻抱了抱李欣,倒让李欣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庆赶紧先跟孙大娘进门,好一会儿他们才进屋来,孙大娘又多做了两个菜,李欣吃得很开心。 戚书宁更多的是看李欣,他觉得现在李欣的胃口比先前好了很多,之前他总是想李欣打铁那么累,吃得还很少,这次他倒是胃口好了很多。 吃完之后,李欣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跟着戚书宁一起回家了,陈庆还有些不习惯。 “看着人家相公回来了,你家的没回来,羡慕了吧?”孙大娘笑话他,“这次周远是去哪啊?” 陈庆摇头:“他走之前说过,但是我忘了。” “你也跟李欣一样忘性这么大。”孙大娘跟他一起洗碗。 “我觉得还得再等一两个月才会回来。”陈庆嘴巴有些苦,“以前也没觉得时间过得慢。” “心里有牵挂,所以才度日如年。” * 戚书宁在家待了三天,第四天还是李欣送他回学堂,等戚书宁回了学堂,李欣又把东西打包回来,又跟他们住在一起。 转眼就是两个半月过去,洛河村已经开始了麦收,陈庆这段时间没有再跟李欣去铺子里,他跟着孙大娘一起收麦。 前一段时间的的修养,让陈庆干第一天活的时候有些不太习惯,不过熬过了第一天,就觉得找回了以前的感觉。 天气还不是太热,他们出门很早,从天微微亮到日出,他们就差不多快割完了一块地了。 整个村子都陷入了忙碌的麦收当中,村里人连个打招呼撩闲的时间都没有,而刚好就是在这么忙的时间里,村长竟然还要他们整个村的人去祠堂里,说有事情要宣布。 等陈庆他们到祠堂的时候,祠堂里已经坐满了人,村长也都知道大家忙,所以开门见山就是重点。 “前段时间我去了一趟府城,跟衙门商量过了,今年的麦收之后,咱们村,也要开始种稻谷。” 这话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连陈庆跟孙大娘都在讨论这事:“咱们这怎么种稻谷?” 陈庆记得自己流浪的时候,曾经见过那成片的稻田,稻田里都是水,似乎水才是稻谷生长的最重要的条件。 “咱们洛河村依山傍水,洛河的用处绝对不止是洗衣裳这么简单。”蒋村长说,“我这次去府城,请回来两个老把头,一个擅于改善农田,一个擅于种稻谷。” “家里有临近洛河的田的,这两天注意一下,我们引洛河水来肥田,后面我们就要开始种稻谷了。” “我们又不会种!毁了地算谁的?” “要是种不出来怎么办?” “对啊,什么都种不出来,那什么来交税?” 陈庆跟孙大娘没说话,但他们也是有担心的,毕竟周远的那几亩良田,都是靠着洛河的,要种稻谷,第一时间就是周远的田要拿来做试验。 张旭和他的媳妇儿也凑到了陈庆的身边,他们才安定了不到一年,突然改变,又不知道以后的光景。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蒋村长说,“咱们村作为试验,定然是有补偿的。” 蒋村长咳嗽了两声,这些日子,为了这事,他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作为交换,但凡有咱们村户籍的人家,可以免两年的赋税。” 两年赋税,那可是两年,要是能成功种好稻谷,他们能留下两年的口粮,还不是粗粮,这可是精米! 果然村长这话一出,大家就已经跃跃欲试了。 陈庆一直不是一个愿意改变的人,他觉得现在就很好,但是突然要种稻谷了,以后又不知道是什么光景,要是周远这会儿在就好了,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但他还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归期。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情,李欣说:“这估计还是先前打仗打的,国库的粮草可能还是不太充裕,咱们村靠着洛河,也许是适宜种稻谷。” “只有一个老把头,什么时候才能轮得到咱们学啊。”孙大娘叹了口气,他们种了一辈子的庄稼了,突然要种个新的东西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得好。 小寡夫[种田] 第63节 “婶子别担心,我叫戚书宁去学。”李欣拍了拍孙大娘的手,“他就算不理解,他能写下来,再给咱们复述。” “他不是学堂了?”陈庆问。 “不去了,他们学堂说已经没办法再教他了,让他在家中安心备考。”李欣说,“大概明天就回来了。” 陈庆转过头去看李欣,平日里他们两个人都在一起他没发现,这几天他去种地,有好几天没见到李欣,他才发现:“你这么这么胖了!” 陈庆这一说,孙大娘也睁大了眼睛:“是啊,李欣,你怎么回事啊?” 李欣摇了摇头:“没有啊,我没感觉啊,可能是前段时间吃得太多了?” 陈庆抬手捏了捏李欣的脸,又摸了摸他的肚子:“不是啊李欣,你的肚子,肚子大了好多。” 李欣也垂头去看,陈庆不说他没发觉,这一说,果然是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没有了四块的轮廓,而且凸出来了一些。 孙大娘啊了一声:“李欣啊,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这下轮到陈庆和李欣呆若木鸡,怀,怀孕? “我说呢,前段时间那么喜欢吃东西,整天懒洋洋的,忘性还带,这不是怀孕是什么!” “啊?” 孙大娘太自责了,她没有尽到一个当长辈的责任,陈庆还跟李欣都还小,又没有经验,自然不会往怀孕那边去想。 “不会吧?”李欣想把手放在肚子上,又有点害怕,“会不会我就只是长胖了啊?” 陈庆呆若木鸡地点头:“娘,李欣还天天打铁呢,我听说哥儿怀孕很是艰险,他天天打铁,会不会伤到孩子啊,还是说就不是怀孕啊?” 孙大娘本来是想去地里割麦,但看到李欣这个样子,村里又没有村医,她当机立断:“咱们去镇上,看大夫。” 陈庆赶紧点头:“我去套牛车。” 说完陈庆赶紧往家里跑,李欣也有些紧张,他连怎么迈步都不知道了,走路的时候都顺拐了。 孙大娘回家换了身衣裳,看陈庆套好车,又让他从家里拿出个软垫,让李欣坐在软垫上,陈庆赶车,孙大娘扶着李欣坐着。 陈庆从来没觉得去镇上的路坐牛车都这么远,等到了镇上天都快黑了,陈庆直奔医馆,恰好遇见大夫收拾医箱要离开,陈庆顾不得许多,赶紧去拦住大夫。 大夫被这个突然跑过来的夫郎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急症,没想到只是让他号脉。 大夫看了一眼李欣:“这还需要看什么啊?就是怀孕了。看这肚子,四个月了?” 李欣摇头,他跟戚书宁过年才圆房呢,过年到现在也不到四个月呢。 大夫这会儿开始号脉,他又捏着自己胡子:“脉象如滚珠落玉盘,确实是滑脉,看肚子像四个月,你又说时间对不上,那就只有一个情况。” 三双眼睛都盯着大夫。 大夫晃了晃脑袋:“是双胎。” 李欣:! 陈庆:! 孙大娘:! 陈庆脱口而出:“好厉害啊。” 李欣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儿:“那当然是我厉害!” 第68章 陈庆一边高兴, 一边又有些担忧:“那他先前一直在打铁,不会对孩子有什么影响吧?” 那大夫看了一眼李欣:“嚯,你还能打铁啊。” 李欣挺直了腰杆:“那咋了?” “挺好挺好, 脉象浑厚, 没什么影响。”大夫惊讶于李欣的好体质。 “那需要吃点什么安胎药坐胎药吗?”陈庆又问,活像他才是孩子的另一个爹。 “是药三分毒。”大夫捻了捻胡子, “他身体好得很, 孩子也好得很,不要多余担心。” 陈庆这才松了口气, 李欣接着问:“那我还能打铁吗?” 大夫愣了一下:“看你本人吧, 怀孕又不是洪水猛兽,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以为孙大娘是他的婆婆, 看他们的穿着也不像穷苦人家,于是又叮嘱了一句:“怀孕也别大补,他又是双胎, 补太过当心生产的时候危险。” 三个人又听了很久大夫的吩咐,付了诊金之后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孙大娘说李欣怀着孕走夜路有忌讳, 干脆就在镇上住一晚再走。 到了客栈, 后知后觉的李欣有些懵,孙大娘以前从没住过客栈,就剩陈庆一个人住过客栈还清醒, 在走进客栈的时候,陈庆给自己做了无数的心理准备, 又在心里夸自己说自己可以做好。 “要一间三人间。” 掌柜点头:“人字号房间, 上二楼走到头便是,要喂牛喂马多付五文钱, 一共一百五十五文,热水不限量供应,饭钱另算。” 陈庆从荷包里掏出一百五十五文钱,又想起他们现在都还什么都没吃,他跟孙大娘可以不吃,但是李欣不行,他前一段时间就很容易饿了,这会儿不吃更不行。 孙大娘陪着李欣上楼去休息,陈庆出去给他买吃的。 这会儿天黑了,也没什么吃的卖了,陈庆跑到那个卖肉包的店里,跟上次的周远一样幸运,买到了最后一笼肉包。 镇上的肉包子皮薄馅大,是竹笋馅儿的,陈庆跟孙大娘一人吃了一个,剩下的李欣全吃了。 吃完之后他就开始困,眼看时间不早了,就都熄了歇下了。 当屋子里一片黑的时候,陈庆侧过身,看着另一边床上的李欣,他似乎完全没有因为怀孕的事情受到影响,这会儿还打起了小呼噜。 陈庆没办法想象以后李欣带孩子的样子,他觉得李欣现在就是孩子心性呢,而且一下就是两个,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是怎么样鸡飞狗跳呢。 想着想着,陈庆也睡着了。 另一边,离家快三个月的周远趁着月色,终于在子时前到了家里。 屋子里没有灯,周远笑了笑,这个点儿了陈庆应该睡了,他轻手轻脚的进屋,但走近了才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周远的脑子一时间有些没转过来,但转头一想,陈庆可能是睡在孙大娘那边,他把行李放下,本想自己洗漱一下就睡了,但又实在很想陈庆,干脆起身往旁边去。 他翻墙进去之后,却看到大门根本就没有从里面反锁,他才意识到不对劲,走进房间里床上果然没有人。 他又转头去敲孙大娘的房门,没人回应之后,他推开门,孙大娘也不在家。 他跑回家去,发现家里的牛和板车也都不在,想着他们可能是出门了,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慌,能让他们大晚上的出门一定不是小事。 周远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向运筹帷幄的他也难得地陷入了无措的境地,一夜没睡地从子时等到了天明。 等天亮了之后,周远走到村口,村口的人家这会儿也刚起床,在院子里洗漱。 周远问了一句,那嫂子就说:“他们是昨天下午的时候套的牛车去镇上,还有李欣在一块呢,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可蹦就是有事吧。” 周远听了她的话之后,还是选择往镇上去,走的是大路,以免跟他们错过。 在镇上住了一晚之后,他们干脆一起去书院接戚书宁,好把这件好事告诉他。 还不到书院下学的时间,三个人干脆忙里偷闲,在镇上好好逛了逛,走到布庄的时候,陈庆看向李欣:“你现在要学女红吗?以后好给孩子做衣服,得做两份呢。” 李欣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你看我这手,只能拿得起铁锤,拿不了绣花针,让戚书宁学吧。” 孙大娘笑他,最后李欣还是买了好些柔软的棉布,等他学会针线活,估摸着孩子都出生了。 看时间差不多,他们才一起去了书院门口,这会儿已经有学子往外走,他们的牛车停在一边,没一会儿戚书宁就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欣欣!”他看到旁边的孙大娘和陈庆,又愣了愣,“怎,怎么了吗?” 怎么突然这么多人来接他。 随后又把目光落回在李欣的身上,戚书宁哽了一下,不过一个月没见,怎么感觉李欣又壮实了这么多。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陈庆和孙大娘不便开口,得让李欣自己跟戚书宁说。 还是陈庆赶车,李欣跟戚书宁坐在后面。 陈庆不停地回头,心里想着李欣怎么还不说,孙大娘觉得他好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 李欣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刚刚去看大夫了,大夫说我肚子里长了两个东西。” 戚书宁吓得从牛车上站了起来,恰好车轮碾到一个石子儿,晃了一下,戚书宁差点从车上掉下来,李欣赶紧接住他,陈庆心里一惊,怕戚书宁压到李欣,又扯着他的腿把他往后扯,最后戚书宁自自己扒拉着板车,最后才坐稳。 “你稳重一点行吧,吓死人。”李欣有些嫌弃他,“坐好听我说。” 戚书宁的面上很是焦急:“到底怎么了啊?严重吗?不然我们去找郁大夫吧?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戚书宁捏着手,他就知道李欣突然变得这么胖了,肯定是有问题。 李欣拉着他的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大夫看了,肚子里有了两个孩子。” 戚书宁睁大了眼睛:“什么?” “就是你要当爹了,稳重一些吧。”李欣朝他翻了个白眼。 戚书宁一会儿拉着李欣的手,一会儿又想摸他的肚子,他看着李欣,又有些不确定:“我,我该怎么做?” 孙大娘看出来他的迷茫,随后给他支招:“你先写封信,让你爹娘他们回来。” 戚书宁赶紧点头:“好,我回去就写。” “你之后也不去学堂的话,就多照顾他,但也不要太束手束脚。” 戚书宁就差拿纸笔记下来了,但还是怕做的不够,李欣赶紧拉着他:“打住打住,大夫说了,现在一切如常,你别在那犯傻。” 回去的路上,戚书宁撑着手臂看着李欣,稍微有一点颠簸就要把李欣抱住。 走到一半的时候,陈庆突然拉紧了缰绳,因为他在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远?” 周远也看到他们,这会儿快步跑上前来,不顾他们的眼光,把陈庆从牛车上抱下来:“昨晚上去哪了?我回家的时候你们都不在。” 陈庆也很开心,他紧紧搂住周远的脖子:“有点事来镇上,然后时间太晚了,就在镇上住了一晚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这会儿是来找我们吗?” “是。” 顾忌着这还是大路上,陈庆推着周远的肩膀,让他把自己放开:“我们先回去吧。” 周远这会儿才跟孙大娘和李欣打招呼,他看到李欣的时候也愣住,没想到他胖成这样。 周远坐了陈庆的位置赶车,也有些担忧,他问李欣:“没什么事吧?昨天来镇上干什么?” 李欣还没说话,戚书宁先开口了:“大哥!欣欣怀孕了,还是双胞胎!” 小寡夫[种田] 第64节 周远也愣住,不过时间不长,他随后就笑了笑,锤了锤戚书宁的肩膀:“那你又得肩负起当爹的责任了。” “我知道的大哥。” 他们先把李欣和戚书宁送回家,戚书宁迫不及待地给李铁匠和张茵写信,周远对他说让他把信送到镇上的振威分局,会有人把信送过去的。 回到家里,他们也不能闲下来,地里的麦还没有割完,他们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地里,陈庆换衣裳的时候,对周远说:“你在家里休息一下,你昨晚肯定没睡。” “我陪你一起去干活吧。”周远从背后抱他,把他整个人都团在怀里。 “你好好休息,剩得不多了,你给我们做饭吧?还有烧热水。”陈庆回过头,亲了亲他的脸颊,“等我回来,我还有事跟你说呢。” 周远只能做罢,看着陈庆背着镰刀和孙大娘一起去地里。 陈庆走到门口,朝周远挥了挥手,其实不让他去的最大的原因还是周远不会干农活,害怕他把自己的手给割了。 他们家就剩这最后一块地了,割完之后,就剩下晾晒,晒干之后再用石碾碾碎,就能得到小麦了。 这几天日头很好,晾晒三四天应该就能晒干。 陈庆他们割完最后一茬麦,就看见蒋村长带着人在四处看村里靠近洛河的田,估摸着是想规划引水入田的线路。 陈庆又不免担心起来,要是周远的田都变成了水田,而水田又种不出稻谷的话,这田恢复都要好一段时间,那张旭一家,又该怎么办。 “别担心阿庆。”孙大娘知道陈庆心软,“我总觉得不会那么艰难。” 回到家,周远已经给他烧好了热水,也把水给他搬到了浴桶里,陈庆没多想,脱了衣裳就去浴桶洗澡,农活各有各的难,玉米叶剌手和脸,割麦就是脏,嘴巴里鼻子里都是脏的,口水鼻涕里都有黑色的灰尘。 陈庆洗了个很长很长的澡,到最后人泡得都有些晕,周远久等他不出来,去看他,就发现陈庆都快睡着了。 于是把人抱起来,把他身上的水擦干放在床上,又慢慢地给他擦头发。 陈庆靠在周远的身上,睡得很香。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桌上的饭还有些温热,陈庆顾不得别的,狼吞虎咽地吃了。 周远从外面回来,坐在他的旁边:“我都知道了村里的事了,蒋村长是能做些实事的。” 陈庆咽下嘴里的窝头:“你觉得是好事吗?” 周远点头:“我先前就纳闷洛河村临着洛河,不种水稻,一是没人张罗,二是没有经验,那两个老把头一看就是熟手,别担心。” 陈庆这才放下心,他总是信任周远的。 周远看他吃饱了,把人抱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把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肩上:“阿庆。” “怎么了?” 他的手伸到陈庆的小肚子上:“看来我还得再努力一些。” 陈庆感觉到危险,说:“你不是说顺其自然。” “好吧。”周远在陈庆的脸上亲了一下,“等把水稻种下去,我就带你回老家。” 陈庆抬起眼睛:“好。” “也许是因为我们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所以我们的孩子觉得还不是时候。”周远握着他的手。 要去陈庆出生的地方,找到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还要带回他的至亲。 第69章 果然等麦收完了之后, 村长就组织村里的壮年劳动力,在田间开始挖沟渠了。 对于村里人来说,种稻谷真的是很大的一个挑战, 前路茫茫未知, 但诱惑也很大,毕竟是两年不用交赋税, 所以即使迟疑, 他们还是都扛着锄头出门去了。 男人们在外面挖沟渠干得热火朝天,祠堂里听老把头讲怎么种稻谷的女子夫郎们也是一个比一个认真。 李欣把戚书宁叫上了, 让他把老把头说的都用纸笔记录下来。 “晒种选种相信大家都会, 这里我也不多讲。”老把头有点口音,但也不算难听懂。 “先说第一步, 稻谷的种植不像别的,直接撒种就行,它需要现在土地里发芽, 种出一扎长的小秧苗。”他说着,伸出手比了个长度。 “随后在水田里,用淤泥混合肥料, 整出一块淤泥地, 把秧苗一点点地种进地里,这个种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手指轻轻地点进去就行。” 老把头清了清嗓子:“这个时候水田里的水不需要太多。” “等到淤泥地里的秧苗长到约莫成年人的腿肚高, 就进行二次移栽。” 底下听着的人都皱着眉头,陈庆也是:“怎么这么麻烦啊, 移栽两次呢。” 孙大娘也是, 面上有些严肃:“确实是麻烦。” “二次移栽之后,田里的水就要多起来了, 需要水和田里的泥充分混合,随后就可以插秧,水的深度,约莫就在稻谷的中间,不可过多,也不能过少。要注意秧苗之间的间隙,不可种得过于密集。” “在稻谷种下去之后,为了避免山雀吃稻谷叶子,可以用布条做个旗子,这样能吓到它们。” “施肥就跟普通庄稼都是一样了。”老把头说着,“稻谷种植一般在麦收过后,四月底五月初种,八月底九月初成熟。” 只说这一次,所有人都还是懵的。 “不着急。”老把头说,“大家一起种一次就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陈庆跟在孙大娘的后面:“娘,您有把握吗?” 孙大娘笑了笑:“又没人天生就会种地,不都是慢慢学的嘛。” 陈庆就没有孙大娘这么乐观,回到家的时候他还愁眉苦脸。 这会儿周远也回来了,他今天也跟着去挖沟渠来着,陈庆见他回来,就去看他的手。 果然他的手心里又是一个血泡。 “都说了我去。”陈庆无奈,又帮他处理,“怎么你就是学不会呢?” 周远倒是不觉得疼:“别人都是家里的汉子去的,我让你去算什么?” 陈庆笑,随后又跟他说他们今天听到了:“好难呀。” “到时候大家一起种,有问题就问,没事。”周远安慰他,“等帮着娘种完稻谷,咱们就出发,等回来的时候,正好能帮娘收稻谷。” 陈庆点头,又有点想逃避:“可是等回来肯定就要八·九月份了,那个时候戚书宁都去考试了,那会儿李欣都快要生了,可是咱们却不在。” “阿庆。”周远用没受伤的手握住陈庆的腰,“不要想着逃避,你现在比那些人过得更好,你忘了,咱们不是回去见那些人的,咱们是为了把爹和小爹带过来的。” 陈庆低着头:“好吧。” 周远回来之后也不能整天待在村里,镖局里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做,所以他干脆买了匹马,方便自己早上出门,晚上回家。 在这个时候,衡量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好坏的最重要的标准就是田地和家畜。 周远如今已经有一头牛了,他现在还买了马,还有好几亩良田,这在整个村子里,已经能算得上是条件最好的了。 镖局的事情除了他们一家人还有孟启和孟栓子,别的人都不知道,他们也没说出去过,毕竟树大招风。 在沟渠挖好的时候,村长又召集了所有人家,今天要发种子了,按照每家人临近洛河的田的亩数,分发了稻谷种子,周远是领得最多的。 因为准备得充足,在种之前都已经选好了种也做了防虫害的步骤,因此只需要把种子种下去就行了。 陈庆跟在孙大娘的身后,孙大娘在挨着河边也有田,但听老把头说第一次育种不需要种在田里,孙大娘就干脆随便选了一块地,按照种别的种子一样把稻谷种子种了下去。 戚书宁的信刚送出去,估计还要个几天李铁匠他们才会回来。 李欣没有因为怀孕就关了铺子,有些小的东西他还是在做,这可心疼坏了戚书宁,他甚至想要帮李欣打铁,只是他的劲儿太小,又不耐热,最后被李欣赶了出去。 这两天没什么单子,李欣也就闲了下来,跟着陈庆他们一起去地里玩去了。 孙大娘说他天这么热不好好休息,李欣总是有理说孩子也需要接接地气。 孙大娘跟陈庆锄地翻地,周远去洛河挑水。 “就这么种下去就行啊?”李欣抓了一把种子,仔细地看着,“这也不是米的样子啊。” “稻谷外面是有一层壳的,要把壳舂掉,里面就是米了。”孙大娘见多识广,“以后你就能见到了。” 他们把地翻好,随后把种子种了下去,再用锄头把掀到一边的土盖上,等周远回来,再用瓢浇了浇水。 周围也有村里的人在种地,刘婶子站在他们地里,想问问孙大娘心里有没有底。 孙大娘说:“反正都得种的,又不交税要是水稻种不出来,我山上还有两块玉米地,反正能混个温饱。” 那婶子在田埂边坐下:“也只能这样了。” 孙大娘又安慰她:“都是种了一辈子的地的人了,还会怕种地啊,别担心了。” 刘婶子点了点头。 等到种子种进土里,接下来就静静地等待发芽的时间。 地里的活儿不需要周远了,周远就早上骑马去县城,处理镖局的事情,晚上再骑马回来,抱着陈庆美美地睡一觉。 等到放水的那天,村长为了吉利,还去祠堂里放了一挂鞭炮。 洛河村的下游没有村庄,所以他们引洛河水也不会影响其他村子,这也是为什么会选在洛河村种稻谷。 洛河边上站满了村里的村民,村长请了人来看吉时,在吉时到来的时候,村长用锄头锄开了了他们早已经挖好的沟渠,洛河水顺着沟渠,慢慢地进入了田里。 随着水流的运动,洛河村的村民的心也悬了起来。 真的能种好吗?干了一辈子的农活的庄稼人都陷入了怀疑中,但开弓就没有了回头箭,不管怎么样,这一季的庄稼好好种! 洛河水放了一天,湿润了所有的田的时候,又从另一侧的沟渠引出去,重新流回洛河中。 孙大娘看了一眼地里的秧苗,已经长了一指长了,按照老把头说的,应该能进行第一次移栽了,只是在移栽之前,要先把地翻好。 这会儿放的水并不多,只是把土都弄成了淤泥样式,需要把土平整好,才能插秧苗。 陈庆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在脑子里想要怎么平地,一向睡觉很安稳一动不动的陈庆,晚上做梦都在平地,一巴掌就挥在了周远的脸上。 周远最近也很忙,镖局也不能总是从前那一成不变的样子,大镖要接,小的皮毛也要做。 周远先是让孟启带着一干的他们这边的特产往云溪镇去,他们从云溪镇回来的时候,田掌柜就跟周远说,以后每年可以给他们三车红柿子和青瓜,从五月开始就有产出了。 这也是能赚钱的,周远要养家糊口,自然不会放弃,而且田掌柜一家看起来就并不简单,跟他交好总不会有什么坏处。 周远接手镖局半年左右,整个镖局除去所有的花销,减去各个镖师的月钱,现在赚的钱已经把周远投进去的赚了回来,相信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这些日子因为陈庆要种地,晚上他们连亲近的时间都没有,周远只能亲亲蹭蹭缓解一下。 第二天一早,周远还是去县城,陈庆跟孙大娘开始下田去平田。 淤泥地里不好行走,锄头也不好挥,一挥就带着一锄头的泥,弄得身上到处都是,好在孙大娘在旁边看着,随后两个人又慢慢地开始平,一上午之后,总算弄出来了老把头要的田的样子。 小寡夫[种田] 第65节 正巧那老把头在田边看水的深度,孙大娘赶紧让陈庆去把人请过来,陈庆也不敢犹豫,这毕竟关系着生计,他爬起来,跑到老把头面前。 “劳烦您跟我们去看看田,是这样平吗?” 老把头跟在陈庆的后面,见到他们的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你们的秧苗如果好了的话,就可以试着插秧了。” 陈庆送了口气,他们家算是第一家弄出来这个的,这样也可以给村里人一个参考。 随后老把头跟着他们一起,又去看了他们的秧苗,教他们怎么把秧苗端起来。 “铲子插深一点,连着下面的土一起挖起来,随后端到天边。”他捻出一根秧苗,弯下腰给他们示范,“插秧的时候,像这样,轻轻插在田里,注意间隙,不要太密集,就行了。” 陈庆跟孙大娘点头,在脑子里模仿他的动作。 村里人看到了陈庆家的田,也就知道了该怎么做了,很快村里的田就都被整成这这样。 第二天周远没出门,打算跟陈庆他们一起插秧,陈庆说他其实就是为了玩,周远倒是也没反对。 陈庆跟孙大娘先去铲秧板,铲完之后周远挑着秧板去了田里。 拖鞋下田,水还有些凉,陈庆打了个寒颤,手上拿了一把秧苗,像老把头那样,按着根部把秧苗插了下去。 周远也在一边学着陈庆的样子,只是他胡乱抓了一把,全插进去,陈庆赶紧说:“一根一根地,不要太多了。” 看了一眼这么多的秧苗:“一根一根地得到什么时候?” “多了密了就长不好了。”陈庆一板一眼地说,“要不你去旁边玩泥巴吧。” 周远面上讪讪的,不再捣乱,努力学着陈庆的样子插秧,只是他个子太高,弯一会儿腰就累得不行,去旁边坐着了。 孙大娘年纪大了腰也不太行,插秧都靠着陈庆一个人,周远心疼他,没一会儿也下来帮他,虽然动作不熟练,好歹也算是能帮他。 四周的田里也都是插秧,平田的村里人,孙大娘回去做饭,趁着这两天天还不是太热,得赶紧把活干完。 陈庆插秧插了两天,中间戚书宁也来帮忙,他虽然看着弱不禁风,但干活还是细致,插秧的时候还跟陈庆说让陈庆有空的时候教他针线,他想给两个孩子做个帽子。 陈庆:…… 等他们家的秧苗都下了田,离家很久的李铁匠夫妇也终于回来了,戚书宁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移栽过去的秧苗生长得很快,很快就到了第二次移栽的时间,把生长好的秧苗拔起来,随后还要放水,比第一次田里的水要多很多,再把田重新翻整一番,随后再把长大很多的秧苗插进田里。 听起来又是不轻松的活儿。 他们在田里插秧,张茵也要来帮忙,她的身体真的好了很多,李铁匠也就不拦他,因为李欣怀孕,铺子里积压了点单子,李铁匠得去处理了。 李欣就在家里给他们做饭送到田边。 人多了之后,干活就快了很多,孙大娘不多的田很快就种完。 而在秧插完了之后,周远跟陈庆就要准备出门了。 临走之前,周远把两家人都叫到家里来吃饭,两家都有长辈,周远希望他们相互照顾,又说他们会很快回来。 张茵让他们不必担心,家里会一切都好,还让他们快点回来,不然赶不上李欣的孩子落地。 又说戚书宁要在八月就要出发去原仓府,周远早已经给他安排好了,让镖局里有顺路的护送他一起去。 安排好一切之后,第二天一早,周远就骑着马带着陈庆出发,向着陈庆的家乡去。 第70章 周远先是骑马带他到了镖局, 周远跟镖局里的副手交接了一下,又听说有一支队伍要今天出发去京城,周远他们可以同行。 毕竟经过年前的事情, 他们对周远有着盲目的信任, 周远征求了一下陈庆的意见,决定跟他们一起, 走过最危险的山区, 然后他们再快马加鞭,往夏西去。 陈庆是第一次跟镖队一起行动, 他有点不知所措, 只是想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周远的后面。 等出发的时候,陈庆跟周远上了一辆镖车, 他坐在周远的旁边,看着慢慢变小的城楼,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又踏上了路途。 周远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别怕,我陪着你呢。” 他们经过了上次遭遇劫匪的地方, 陈庆能明显感觉到镖队里所有的人都紧张了起来, 周远也不例外,上次受伤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更何况陈庆还在他身边。 好在一路上都很太平, 过了这段山路之后,周远就跟镖队告别, 他们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 要快马加鞭才能把时间赶回来。 “你想去京城吗?”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选择了山道, 毕竟山道会比官道近很多。 夜里的时候两个人找到一个山洞,在山洞外面生了一堆火,这会儿火堆上周远烤着一只山鸡,陈庆靠在他的肩上。 本来山鸡烤出来是不好吃的,但他们带了万能的调料,陈庆这会儿也满怀期待。 听到他的话,陈庆转头看他:“为什么要去京城?” “我想带你去看看。”周远心里一直惦记着想带陈庆去吃田记,这会儿要经过京城,不如就去京城玩一圈,不过去程不太合适,回来的时候应该心情舒畅,倒是可以去一趟。 “那就去吧?”陈庆说,“我都听你的。” 出门之前陈庆还是像以前一样烙了干饼,但是饼在跟着镖队的时候就已经吃完了,他们现在在路上吃东西全靠天。 遇到有小镇,会在镇上卖一点耐存放的吃食,但都放不了很久,要是走好几天没有遇到小镇,就只能在山里打猎,或者摘点野果什么的。 好在现在天气已经暖和,冒头的小动物还是很多,他们不至于饿肚子,至于马,山里不少苔藓,也够马吃的。 周远把鸡腿撕给陈庆,自己啃鸡脖子。 天色暗了下去,他们躲进山洞里,周远把陈庆抱着,靠在石头上浅浅闭眼。 陈庆伸出手,摸了摸周远的背:“你硌得慌吗?” 周远摇头:“不会。” “会不会凉?”陈庆又问。 “不会。” 陈庆有些睡不着,四周太安静了,连点虫鸣鸟叫的声音都没有。 周远调整了一下抱着陈庆的姿势,让陈庆□□,两个人面对面地抱着。 “带你出来还让你晚上睡山洞。”周远亲了亲陈庆的脸颊。 陈庆趴在他的肩上:“这已经很好了啊,我们以前在路上,根本不会找山洞的,就就地坐着,要是遇上下雨,就找两片叶子盖头上。” 现在陈庆说起这些,好像已经云淡风轻了。 陈庆说着说着,就觉得身下有些不对劲,他的呼吸一滞,稍微动了动,周远按住他的腰。 “周远……” 周远仰起头,亲亲碰了碰他的唇,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陈庆立刻摇头:“不行,不行。” 他容易害羞,又很保守,在陈庆看来,这样的事情只能在房间里,在夜里,上次白天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这会儿是在野外,就更不可能了。 周远知道他害羞,轻轻地拉了拉他的头发跟他接吻,陈庆被他亲得脑子也有些不太清醒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周远已经对他动手动口了。 陈庆咬着唇,四周太安静了,连一点虫鸣声都听不见。 此时他的喘息声,呼吸声,还有一点水声,在黑暗中被无限地放大,他想结束这场胡闹,周远却紧紧按着他的腰。 “呜呜。”陈庆哭了出来。 他干脆埋头,咬着周远肩膀上的衣裳,不想再发出声音,但周远实在太坏,陈庆根本忍不住。 其实并不激烈,但因为环境的原因,陈庆觉得自己比以前还要累,趴在周远身上就睡着了。 第一缕晨光落下,陈庆听见了昨晚上没听见的鸟叫声,他睁开眼睛,觉得腰有点酸。 他一动周远就醒了,他给陈庆揉了揉腰和腿根:“以后再晚也得去找个客栈住。” 陈庆咬了他一口,不想跟他说话。 周远果真说话算话,后面的日子他们没有再宿在野外,都是住在客栈或者驿站里,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怀念一下那晚在山洞里的风情。 随着慢慢往北走,山路就少了很多,一路都是广阔的官道,没有山路森林,路边也没有了太多的绿植,马跑过之后,带起一阵阵的烟尘。 “再有两天就能到京城了,到夏西府估计还有半个月的样子。”他们在路边的一处茶寮歇脚,花了点钱让摊主给马喂草料,周远跟陈庆在一边喝茶。 此处茶寮没有饭食,茶点也不算精致,只是两块酥饼,但这在啃了几天干粮的陈庆嘴里,也是比较有滋味的了。 听着周远说离家乡不过就半个月的路程,许多儿时的记忆涌上陈庆的心头。 他的爹爹在家行三,上面是两个哥哥,下面是两个双胞胎的妹妹,历来中不间的孩子就不受家里的重视,所以爹爹从小在家里都过得不好。 家中祖父严肃,祖母刻薄,祖父母张罗完连个伯父的亲事之后就略过了爹爹,后来爹爹二十三岁的时候,才有人来给他说媒。 但因为祖父母不想给爹爹出彩礼钱,所以后来也就没人来给爹爹说媒了。 后来爹爹外出做工,带回了外面的流民小爹爹,祖父母乐得高兴,几乎是什么都没给就把他们分了出去。 好在爹爹勤快,小爹也有手艺,他们一开始只有一个破棚子住,成亲好几年后,他们用黄泥脱砖坯,修好了他们家的房子,随后陈庆也出生了。 陈庆出生之后,爹爹和小爹都很高兴,陈庆的祖母从来没来看过他,连所有他们这一辈的见面礼都没有,就只是祖父母不喜欢爹爹而已。 陈庆的童年虽然过得贫穷,但确实很开心,除了逢年过节要去祖母家吃饭的时候。 大伯二伯家生的都是儿子,又都是被祖父母宠大的,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欺负陈庆。 陈庆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像他的小爹爹,又因为小的时候被兄弟欺负,所以养成了现在的性子。 周远一直想给他掰一掰这种性格,虽然现在稍有成效,但还是因为幼时的经历,让他谨小慎微。 “爹爹葬在哪里?”周远给他倒了杯热茶,“后来这件事也没解决吗?” “那人赔了钱,就这样了。”陈庆喝了一口热茶,只觉得热到了肺腑里。 陈庆抬眼看着周远:“我觉得我跟小爹一样,也很懦弱,就算你陪着我,我也没有想过要那人为我爹偿命。” 周远握住他的手:“但一切都要有个解决的方法,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陈庆摇头:“他们家很有势力,官府,官府也是他们认识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许那人早已经死了。”陈庆又特地说,“你千万不要做什么,不能受伤,也不能动手。” “好,答应你。” 周远虽然嘴上答应了,但实际上还是在想着,应该怎么为他素未谋面的爹爹报仇,陈庆不想让他脏手,那就借刀杀人吧。 临近京城,他们也没有往京城去,而是快马加鞭直往夏西府去。 夏西府比洛河村靠北,但气候却比洛河村更热一些,炽烈的阳光洒落在没有一丝植被的大地上,陈庆只觉得自己呼吸都不畅快。 小寡夫[种田] 第66节 骑马带起来的风也是热的,原本披发的陈庆用发带把头发束了起来,他看周远,周远也很热,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滴落下来,陈庆拿出帕子给他擦汗。 “快到了吗?”周远问了一下路,这里已经进入了夏西府的地界。 陈庆其实已经记不清回家的路了,他离开这里的时间太久了,他不满十四岁时从这里离开,流浪三年,到了洛河村,在洛河村生活了六年,今年的陈庆已经二十三岁了。 周远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那今天在府城修整一下,好好睡两天,咱们再回去。” 陈庆点头,这些天赶路实在是太累了,陈庆轻易不喊累的,这会儿都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们到了夏西府城,找到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又让小二烧了热水,他们也该好好洗洗。 两浴桶的热水洗去了他们的一身疲惫,周远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陈庆的身上,发现他的腿根有些红,他让陈庆睡觉,自己去找小二要了点伤药,给陈庆上了药之后,才抱着陈庆休息。 只是因为天气太热,两个人都睡熟之后,陈庆滚出了周远的怀里,周远这次没再跟过来,两个人倒是相安无事地睡了个好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陈庆是被饿醒的,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跟周远隔得很远,陈庆坐起来,周远也醒了,他还有些懵,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里,又把陈庆抱住。 陈庆摸了摸他的脑袋:“好饿。” 周远在他肩膀上拱了拱,才慢慢清醒过来,两个人洗漱好之后,没在客栈里吃早饭,周远让陈庆带他去吃夏西的特色吃的。 周远走出门,就看见来往的人头上都戴着头巾,各式各样,各种颜色,他有些好奇。 这让陈庆犯了难,他小时候就从来没有来过府城,自然也不知道府城有什么好吃的。 他记得从前在家里,他们一家人的早饭就是用杂面煮一碗糊糊,就那么喝下去就行了,别的好的,他都没吃过。 夏西府的田地只适合种耐寒耐旱的小麦,春日的时候还行,风吹麦浪很是好看,但现在小麦已经都收了,新的又刚刚才种下去,这会儿到处都是光秃秃,风一吹到处都是黄沙。 所以夏西府这边的人常年都戴着头巾,见周远还在看人家的头巾,陈庆赶紧叫住他:“你别盯着人家看,不礼貌。” 周远这才收回目光,他们也没走多远,看到又一个早饭摊子,一口大锅架着,是一锅面片汤,面片像是一条条白白的小鱼,里面还有些菜,看不出是什么。 周远问了价,三文钱一碗,出锅的时候再洒点什么粉末,闻着有股呛味。 陈庆想起这叫面鱼汤,一碗下去,又有汤,又有菜,又有面,好吃也不费劲。 周远喝了一碗,觉得味道还行,陈庆吃着吃着就落了泪。 他记起小的时候,大伯家的小儿子说吃过面鱼汤,陈庆就回家问爹爹要,爹爹承诺以后带他出去吃. 这一等,就是很多很多年。 第71章 有些原本已经尘封很久, 久到陈庆都快忘光了的事情,只要带了一点风吹来,又会被全部揭开。 陈庆留着泪吃完一碗鱼面汤, 周远看他吃完, 拿手给他擦了擦眼泪:“哭什么呀?” 周远手上有茧,陈庆吸了吸鼻子:“上次问我要帕子, 给你你你又不带着, 你的手擦得我好疼。” 周远看他心情没什么变化,才松了口气, 又亲了亲他的手:“带, 以后都带。” 他似乎对夏西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吃完饭之后也没有说要立刻离开, 反而是跟陈庆在府城逛了起来。 “这个给娘他们买些回去吧?”周远看着布庄里的五颜六色的头巾,就想给家里的女眷买回去。 陈庆哭笑不得:“家里又没有这么大的风沙,要这个干什么?” 周远想了想:“那给你买一个, 你这会儿需要。” 随后不顾陈庆的反对,给他买了两条头巾,一条月白, 一条明黄。 陈庆手上拿着头巾, 往头上戴的时候,已经有些忘了应该怎么缠了,胡乱弄了一下, 走出店铺的时候就被风吹掉了。 周远看着缠着头巾的陈庆,他已经完全不像夏西府的人了, 即使和他们做着一样的打扮, 他也跟这里的人完全不一样了。 周远把他揽进怀里,想着只有洛河村的水土才会把陈庆养成现在这个样子, 夏西的风沙只会摧残折磨他,等事情办完,还是早点带他回去比较好。 夏西地处北方,和本国附属国北狄相邻,两国邦交素来友好,也互有通商,所以在夏西府的一个圈起来的集市里,开展了一个北狄互市,在这里,许多北狄人带着他们的东西来市场上卖。 周远自然也要去凑凑热闹,陈庆也陪着他。 他总算把头巾戴好,但即使这样,也依然能看出来陈庆不是夏西本地人,夏西府人不管男子女子还是哥儿,体型都很高大,陈庆随了他的小爹爹,反而周远是更像夏西府人。 他们在互市里逛了一圈,周远买了些闪闪亮亮的宝石,说要送给还没出生的两个小家伙,还有他们自己的孩子,虽然还没影儿,但做爹爹的要一视同仁,也要给他预备着。 陈庆也很喜欢,又在一个女孩子的摊位上买了些其他的石头,北狄人都会说夏西话,陈庆离开很久了,能听个大概,她说这些石头是来自北狄的神山之下,北狄的神的神力落在这些石头上,能护佑人平安。 陈庆只是笑了笑,他想,北狄的神连自己的子民都护不过来,又怎么会保护一个外族的他。 但他还是买了下来,有些不太闪的珠子,他想给周远的刀鞘上编一个穗子,把宝石点缀在上面,希望那位神,也能保护周远。 周远看上了一把匕首,匕首的刀柄上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周远仔细看了看刀身,北狄铁匠的技术跟义父的技术也大差不差。 陈庆看他喜欢,就直接付钱买了下来,他想起周远有长刀,但平日里不能总是把长刀背着,能有一把匕首也能防身。 虽然觉得自己没买什么东西,但等回到客栈,把所有东西都堆到床上,才发现他们也买得不少,随后两个人都对视笑了一下。 在府城待了两天,买了不少的东西,这会儿都寄存在客栈里,等回去的时候再取,只需要付一笔寄存费就行。 夏西府城到界石镇有一天半的路程,镇上不如府城繁华,风沙一吹,更显荒凉。 他们不过是在路上走了一天半,陈庆就发现周远的脸上被晒得破了皮,又红又肿。 “我记得镇上有卖蛤蜊油的,先前在府城忘了买了!”陈庆心疼得不行,捧着周远的脸看了又看。 他自己因为戴了头巾,整张脸都被遮着,所以没什么事。 周远倒是无所谓:“回去了被咱们的水土养一养就行了,再说了,男人要那么精致做什么?” “精致不精致是一回事啊,你不疼吗?”陈庆皱着眉头看他。 “不疼,这点儿疼不算什么。”周远毫不在意。 最后陈庆循着自己的记忆,找到了镇上卖蛤蜊油的地方,给周远买了一个。 那店家看着陈庆:“你不是本地人吧?” 陈庆笑了笑:“我祖籍这里,远嫁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镇上他常来,小爹做好绣活,会拿到镇上来卖,夏西府多用头巾,镇上没有染坊,头巾颜色没有那么多,所以加了很多图案的头巾就格外受欢迎了。 陈庆的小爹爹很会做绣活,他绣出来的头巾基本上都在镇上卖得很好,这也是他们家的收入来源。 镇上其实没有什么变化,这么年也都是这个样子,看到原先小爹爹卖绣品的店,陈庆顿了顿。 守在门口的人以为他想买头巾,很是热情地邀请他,陈庆只是摇了摇头,说不用,他离开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似乎看到了很久之前,小爹牵着他,有些卑微地跟管事的说话。 走到客栈门口,正好碰到要出门的周远,周远抱了抱他:“我还以为你迷路了,想来找你呢。” “虽然这么多年了,但是路我还是记得的。”陈庆拉着他的手回房间,又要了水给周远擦了擦脸,随后才把蛤蜊油涂了一层涂在他的脸上。 周远有些不太习惯脸上油乎乎的一层,总想去抹,被陈庆按住手:“一会儿就好了,别去碰。” 做完这些之后,陈庆看着周远:“咱们,接下来,就是回村里,祭拜爹爹和小爹爹,然后就回去吗?” “还要给你出出气。”周远说,那个杀害爹爹的可以暂且不管,但从小欺负陈庆的这些亲戚,还是要管一管的。 “不用吧?以后都是不来往的人了,没必要为他们费心。”陈庆拉着周远的手,“没必要。” 他们只有两个人,而他祖母家里,他大伯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二伯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哥儿,两个姑姑各生了两个儿子。 在这里,谁家儿子多,谁家就牛气,他们陈家就是生的儿子多,所以在村里几乎是横着走。 “你的那些伯伯家的兄弟,除了喜欢欺负你,还有别的吗?” “我跟他们接触不多。”陈庆说,“小时候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聚在一起。” “知道了,我们到时候再看,村里有对你家好的人家吗?”周远又问。 陈庆想了想:“我们邻居家那时对我家还挺好的。” 他记得那位婶子,在爹爹去世的时候,还帮了小爹的忙,小爹走的时候,她还帮着陈庆把小爹下葬,陈庆走的时候,都没跟她说一声。 “那咱们买点东西,去感谢一下。”周远拉着陈庆的手出门,镇上卖东西的不多,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当礼物,所以只能割了些肉,又给那位婶子买了两块新头巾,和一些别点心。 镇上的点心就更粗糙了,不过好在能放得久。 买好东西之后,周远护着陈庆上马,自己又翻身上马,随后马鞭一挥,往陈庆的家乡,林黄村去。 回去的路上要陈庆指路,陈庆记得方向,马经过的路上,黄沙飞扬,越临近村口,陈庆抓着自己袖口的手就越紧。 到了村口,周远的速度慢了下来:“接下来往哪里?” 陈庆指路的指尖有些抖,他们看到了路上的界石,陈庆指了方向。 界石村就是以这块大大的界石命名的,他们停在这里,马有些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 周远停了一会儿之后,又重新出发,往村里去。 骑马经过村里人家的时候,很多人家都出门来看,毕竟村里很少有外人来,更别说还是骑马来的人。 陈庆家的那个黄泥房子,在村里最靠近浑河的地方。 浑河,就是带走陈庆小爹的那条河,因为浑河携带了大量的泥沙,在旱季的时候就完全干涸,只余一条沟壑,而在丰水期,浑河就会声势浩大,水声响彻整个村子。 周远把马停下,自己先下马,随后把陈庆抱下来,陈庆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房子,抓紧了周远的手。 “别怕,我在。”周远说。 陈庆终于踏出了第一步,他一点点接近这个他前十几年生活的房子,在走进才发现这房子并不是无人居住。 “你是?”从屋里走出一个女子,头巾罩着看不出年纪,她看着站在门口的陈庆。 陈庆愣在原地,周远就走上来:“这里不是陈三叔的家吗?你是?” 那女子嗤笑一声:“陈三都死了多少年了,你们是谁啊?找陈三什么事啊?可别找我们啊,不认识陈三。” 陈庆听得很生气,但还是扯了扯周远的袖子,周远就拉着他离开,陈庆又看向他家旁边的屋子,是他家的邻居,杜家。 杜家婶子听见动静,也出来看热闹,陈庆转过头,看到了已经十几年没见过的杜婶子。 陈庆把周远拉到杜婶子的面前,他叫了一声:“杜婶子,是我。” 杜婶子没认出他:“你是谁啊?” 陈庆掀开了自己的头巾,眼睛红红地看着杜婶子:“婶子,我是陈庆啊。” “陈庆?”杜婶子跑到陈庆的面前,一双粗糙的手捧着他的脸,“你是陈庆啊?这么些年你去哪了啊?” 陈庆抹了一把眼泪:“我,我很好。”他把周远拉过来,“婶子,这是我,我相公。” 小寡夫[种田] 第67节 杜婶子摸着陈庆的脸,她都没看周远一眼:“好,好,你好好的就行。” 周远把他们买的东西递到杜婶子面前:“我刚来这边,也不知道买什么东西,您别嫌弃简陋。” 杜婶子哪里还顾得上拿东西,她仔细地看了看陈庆,发现他被养得很好,又一边埋怨:“给你小爹下葬之后我就找你,你去哪了啊?” 太多的话要说,杜婶子把他们拉进屋里,又搬了凳子给他们坐:“别嫌弃家里。” 陈庆看了一眼自己家的方向:“婶子,住在我家里的是谁啊?” 杜婶子面上的笑收了些:“还能是谁啊,你大伯家的大儿子成亲之后没房子住,就住进你家了。” 陈庆的嘴角耷拉下来,那嫂子住着他家的房子,对爹爹却那么不尊重,连声三叔不叫,只陈三陈三地喊。 杜婶子一肚子的话要问他,还没说几句话,屋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 “阿娘,我看见外面有马,是家里来客人了吗?”杜婶子的儿子杜风一边说话一边掀开家里的帘子,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小凳子上的陈庆。 “小庆!”杜风跑到陈庆的面前,开心得笑出来,“小庆!你回来了?” 周远脸上的笑意立刻收敛了些,杜婶子看到陈庆都没认出他呢,这个人只看了陈庆一眼就能认出他,看来也没少念着陈庆。 周远:…… 第72章 陈庆看着杜风, 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 小的时候他被伯伯家的兄弟欺负,杜风帮过他挺多次的,只是这么多年不见了, 到底还是有些不熟悉, 所以还是有些胆怯。 “杜大哥。”陈庆站起来跟他打招呼,一边的周远也挪过来。 有周远在身边, 陈庆轻松多了, 他往周远的身边站了站:“杜大哥,这是我的相公, 周远, 我们这次回来,是想把我爹爹跟小爹一起带走。” 杜风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像是惊讶,又像是如释重负:“你,你已经成亲了?” 陈庆抿着唇点了点头, 周远接过了话头:“多谢杜大哥以前对阿庆的帮助。” 杜婶子这会儿也有些尴尬,她是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思的,杜风比陈庆还大一岁呢, 媒人上门来不知道多少趟了, 可他就是不肯去见人。 陈庆不见了之后的两年,他就跟着村里的货郎一起跑,这十几年了, 都已经把整个夏西府都转遍了,上回还说, 要再往宜州, 京城方向去。 可现在看陈庆,他刚才对杜风不熟悉不是因为他相公而装出来的, 他是真的不记得杜风了。 陈庆小的时候就跟他的小爹性格很像,被他家的兄弟欺负了也只是躲在角落里,那些男孩子蔫坏,以前的陈庆在村里遇到长辈还说两句话,被欺负了之后,就整天不出门,见到人也躲开,可能那个时候,陈庆就几乎不认识村里的人了,也包括杜风。 杜婶子也不知道杜风今天会回来,于是就这么撞上了,杜风还是愣着,杜婶子赶紧说:“你们还没吃饭吧?我煮点东西,咱们边慢慢聊。” 陈庆拉了拉周远的袖子,周远了然:“婶子,饭我们就不吃了,想来杜大哥刚回来了,二位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就先不打扰了,明天再来拜访。” 说完就牵着陈庆往外走,他们在村里没有住处,只能先回镇上。 杜风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杜婶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儿啊,该放下了。” 杜风揉了揉眼睛,他转头看向杜婶子:“我知道了。” 他能看得出来陈庆看他时候的陌生,也能看出他对他相公的依赖,杜风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句:“我知道了。” “你怎么从来也没跟我讲过这事?”回去的路上他们没骑马,周远牵着马,陈庆走在他的旁边。 “我都忘了。”陈庆说,“现在好像记起来一点。” 陈庆努力地回忆:“好像是那些哥哥要打我的时候,他回扔石头把他们赶走,别的,别的我也记不清了。” “你大伯家的人把咱们的房子占了,这房子本来就该是你的,我想就算是掀了也不想别人来住,你觉得呢?” 陈庆点头:“好。” 他又跟周远说:“我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我祖父母那样对我爹,我的连个伯伯,一个叫陈虎,一个叫陈豹,就我爹叫陈三,两个姑姑,一个叫陈锦,一个叫陈凤。”他问周远,“给我爹取一个名字,很难吗?” 周远摸了摸他的头,因为戴了头巾,他摸不到陈庆的头发,有些遗憾:“这回一定给爹爹和你出口气。” 他们回到镇上,想要知道村里的事情还是得明天回杜婶子那里才能知道得全,所以先回客栈休息一会儿。 “房子当时有契书吗?”他们坐在客栈的厅堂里,桌上摆着的是几道夏西府的家常菜,两人看了一眼,觉得新奇,但吃进口就觉得粗糙,只几口就差不多饱了。 陈庆想了想,他当年走得匆忙,家里的什么东西都没带走,也是因为没了爹爹和小爹,他一点留恋也没有,当然也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所以自然也不知道房契的事情。 “我不知道。”陈庆有些懊恼,他那会儿什么都不懂,就那么一走了之,留下一团烂摊子。 “没事,咱们再回去问问杜婶子。” 只是还没等他们回镇上,杜风就找到了他们。 杜风开门见山,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我一直收着这个东西,上午的时候也忘了给你们。” 周远接过来看了一下,他在管理镖局的时候,也跟着镖局里的先生识了点字,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宅基地的契纸。 “当年你刚走,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我把这个找到了,一直放在我家里。”杜风说。 陈庆家出事的时候他的年纪也不大,他去了外祖家几天,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他怎么也找不到陈庆了,他听见陈庆的大伯说要把陈庆赶出去,说要把宅基地收回来,他顾不得那么多,趁着晚上偷偷去了陈庆的家里,找到了家里的宅基地的契纸。 后来不论陈家人怎么找都没找到这契书,又想到陈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于是也就没有再找过了,慢慢地所有人也都忘了。 陈庆从周远的手里接过这宅基地契纸,纸张老旧泛黄,落款处一边是官府的印信,一边是陈家爹爹的手印。 原本鲜红的手印也已经褪色,陈庆拿着看了很久,才对杜风说:“谢谢你,杜大哥。” 杜风本来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头发,像是他们小时候一样,但他的余光看到了周远,于是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另一只手。 他阿娘曾经问他为什么要坚持找陈庆这么多年,杜风回想起在他十五岁的时候,陈庆的小爹曾经找过他。 他那个时候不懂什么情情爱爱,只是看到陈庆被欺负觉得不忍心,所以会下意识地帮帮他。 他想起那个时候的陈家小爹,他那会儿整个人似乎都已经崩溃了,他哭着对杜风说:“小风,求求你,求求你以后照顾照顾小庆。” 杜风当时就懵了,他赶紧点头:“阿么,我会一直照顾小庆的。” 陈家小爹甚至跪在了他的面前:“谢谢你,谢谢你。” 就在陈家小爹跟他说了这些话之后的第二天,他就跳河了。 杜风才知道,原来那天陈家小爹说的那些话,其实是托孤,也不知道他是有多绝望才会对着他托孤。 那时候他有点害怕,昨天还活生生的人今天就变成了一具尸体,刚好外祖父让他去家里玩几天,他就同意了,只是没想到,等他回来的时候,陈庆就不见了。 杜风知道是因为自己的逃避,才让陈庆不见了,他答应了陈家小爹的事情没有做到,随着年纪越大,他心里的愧疚感就越重,所以他下定了决心,要找到陈庆。 他知道陈家小爹的意思,是想他娶了陈庆,所以这么多年他不想成亲,就是怕他如果找到陈庆,他成亲之后,陈庆就无法自处。 既然现在陈庆回来了,也过得很幸福,那他也可以放下了。 “我这些年在家的时间不多,所以也不太清楚你家的事情,只知道你祖父死后,现在他们分了家,你祖母跟着你大伯家,为了分家产的事情两家算是撕破了脸。” “他们五兄弟现在闹得跟乌眼鸡一样,谁也看不惯谁。”杜风把能说的都说了,“只有你三哥和四哥没成亲,我听我娘说,他们喜欢上了同一个哥儿。” 陈庆的几个哥哥比他都大了许多,三哥四哥比他应该大了三四岁,这个年纪还没娶亲,想必他的大伯父应该也很着急上火。 大哥和三哥四哥是大伯父家的孩子,二哥和五哥是二伯父的家的。三哥四哥是双生胎,双生胎又喜欢上同一个哥儿。 周远对杜风表示了感谢,杜风站起身来,只觉得自己卸下了所有的担子,他对陈庆说:“先前阿么让我照顾你,我没有做到,但看到你现在过得挺好,我也放心了。” 杜风又看向周远:“小庆从小就过得很苦,希望你以后都好好对他,虽然我是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但还是,希望你能做到。” 周远点头:“我会对阿庆好的,也多谢你,这么些年还记挂着他,日后有机会,也欢迎你来家里做客。” 杜风点了点头,走出了客栈,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十几年的坚持,终于结束了。 他回到家里,对杜婶子说:“娘,您可以替我张罗婚事了。” 周远看着手上的宅基地契纸:“先从你大哥开始吧,他们心安理得地住在你的家里,还对爹爹不尊敬,就从他们开始。” 他收好了契纸,在镇上找了个支摊子的书生,花了三文钱让他帮忙写了状纸。 随后带着陈庆去了县衙,敲响了登闻鼓。 恭恭敬敬地递交了状纸,陈庆跪在公堂上,周远逐字逐句地陈述事实。 “草民夫郎虽然已经嫁人,但双亲皆逝,朝廷也有律法说父死子继,这房就应当是属于我夫郎,而陈大宝一家强占我家夫郎宅基地,是抵赖不得的事实,还望大人明鉴。” 县令见他的状纸说明了缘由,也阐明了事实,包括陈庆卖掉自己之后的经历,若是他卖了自己还是贱籍,那宅基地就该归朝廷所有,但他现在是良籍,这宅基地按照律法,确实是他的。 不过因为现在公堂上只有他们一方,所以还不能宣判,县令便叫了一队衙差,把陈大宝带上公堂。 周远他们也暂时离开,要等陈大宝来了之后才能继续上公堂,在衙差出去的时候,周远递出去了一个沉甸甸的红包,希望他们在路上“关照”一下陈大宝。 陈大宝还在桌上吃饭,听他媳妇说起昨天有人骑马上门来找陈三。 “你家还有能买得起马的亲戚呢?”他媳妇林氏笑他,“一大家子人,没一个有出息的。” “还兄弟俩争一个哥儿,说出去我都觉得脸上没光。”林氏啧了一声。 “行了,别说了。”陈大宝啧了一声,拿出自己大哥的款,“我总要收拾他们一顿,好好的一个家,乱糟糟的。” “说得自己像个人物,一遇到什么事,腿软得比谁都快。”林氏是一直知道他的为人的,他说什么话也就听过就完了。 陈大宝吃饭的时候喜欢喝两杯,他的酒刚刚倒进杯里,门就被衙役推开:“陈大宝?跟我们去一趟衙门。” 陈大宝手上的筷子落在地上,双腿都打着颤:“官,官爷,我没犯什么事啊。” “犯没犯事也不是你说了算的。”衙差一脸严肃,手里的刀已经出鞘,“不要磨蹭,立刻跟我们走。” 陈大宝已经从桌子上滑了下来,双腿似乎都站不起来,要是周远在这里,高低得嘲讽一句孬种。 第73章 陈大宝走到县衙, 已经快要屁滚尿流了,看人都到齐了,便重新升堂。 “堂下陈大宝, 现有人告你侵占他人祖宅, 你认是不认?” 陈大宝听到缘由,一路上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去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王八蛋竟然诬告他, 他立刻高声说:“大人,冤枉啊, 那就是草民家的宅基地啊。” “你既说是你家的宅基地, 可有契书?” 陈大宝愣住,从陈三死了到陈庆跑了, 他们也去屋子里搜过契书,就差把房子掀了都没找到契书,不过想着陈庆这辈子估计也死在外面了, 他们也就没再找了。 陈大宝说:“自然是有契书的……” “你能有什么契书?”陈庆一直等在公堂上,进来的陈大宝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认出他。 小寡夫[种田] 第68节 因为在公堂上, 陈庆并没有戴头巾, 他说话之后,陈大宝才注意到他,在衙役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大宝就冲到了陈庆的面前:“就是你诬告我的?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一拳想砸到陈庆的脸上, 被周远一拳打倒在地,随后衙役们才按住他。 县令很生气, 这人当着他的面还想动手打人, 简直是目无王法:“陈大宝!” 陈大宝这才意识到地方不对,他赶紧磕头认错:“这人也不知是跟草民什么怨什么仇, 竟然来诬告草民,草民一时情急……” 陈庆没有表明身份,县令说:“师爷已经查证过,你现在所居的宅基地,是属于陈三的,陈三去世多年,膝下只有一个哥儿,这宅基地,现在是陈庆的。” 陈大宝立刻说:“大人,那陈庆早死了!” 周远听得直皱眉头,陈大宝一句一个死的,真是晦气。 “如果陈庆不在,你们也当将此事上报衙门,衙门会收回这块宅基地。”县令说。 陈大宝愣住,他们只是平头百姓,家里也没有读书人知道律法,他们只知道那房子没人住,那他们就可以去住。 “陈大宝,侵占他人房屋,藐视公堂,现本官判你杖责十五,并立刻搬出他人房屋。” 陈大宝狡辩:“大人,我三叔去世之前说过要把房子给我们的,只是他们去世得仓促,所以才会没给我们契书的。” “我爹从来没说过要把房子给你们的话。”陈庆实在不想听陈大宝的话,有利可图的时候就叫三叔,没什么的时候就叫陈三。 陈大宝这才注意到陈庆,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勉强看出,这确实是陈庆的轮廓:“你?陈,陈庆?” “是我,我现在来要回我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问题?”这次陈庆没有让周远挡在他的前面,这是他家的事,他当然要自己来解决,周远站在他的背后,就是给他极大的勇气。 陈庆的话刚说话,迎面就冲过来个老太太,她伸出手想给陈庆一巴掌,被陈庆死死地抓着她的手。 “小贱蹄子!你还敢回来,不孝不悌的贱人!一回来不上门来请安,还敢把自己的兄弟告上公堂,看我不打死你!”来人正是那个十多年前要把陈庆嫁给老鳏夫的陈庆的祖母。 她怒睁着眼,明明已经很大岁数了,偏偏身子硬朗得很,又是一脸的刻薄相。 这张脸曾经是陈庆的梦魇,在他的小时候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又在他跟兄弟争执之后经常打他,还背着他的爹爹和小爹,用她长长的指甲掐他。 陈庆在以前真的很害怕她,可现在周远在他的身后,他不用再怕这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太太。 “我只是拿回我爹爹的东西,怎么就不孝不悌了!我要是任凭我爹的东西被你们拿走,那才是真的不孝!”陈庆甩开她的手,“这里是公堂,你在这里对我动手,是也想被关几天吗?” 陈家老太太看着面前的陈庆,过了十几年,他的长相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变得很不一样了,眉眼间没有了怯懦,怕是现在已经不好掌控了。 “肃静!”县令眉头拧得死紧,“再在公堂上闹,都监禁五日!” 陈老太太就是在蛮横,也不敢得罪官老爷。 她带着陈大宝的媳妇儿,一起跪在地上,哭天抢地:“青天大老爷啊!那宅基地明明就是我家的,给我的孙儿住有什么问题啊!” “那是朝廷的地方,岂是你说是谁的就是谁的?”县令看了堂前的闹剧之后,原本往陈庆那边偏的心更偏了一些,“原告有朝廷的契书,本官断案就看这个。” “你!”陈老太太指着县令,“我不服!” 县令实在不想跟这一家子纠缠:“本官已经宣判,若是不服,可以去府城再审。” 很快就有衙差按着陈大宝打板子,任凭陈老太太怎么哭嚎都没有手软。 周远护着陈庆,陈庆站在林氏的面前:“我看明天是个黄道吉日,你们最好明天就从我家的房子里搬出去。” 说完之后周远揽着陈庆,带着他出了县衙,陈老太太在他们身后跳着脚骂,陈庆也只当听不见。 走出县衙,陈庆的劲儿好像都泄了,要不是周远揽着他,他可能就摔了,周远干脆把他抱起来:“阿庆刚刚特别厉害。” 陈庆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一只手搂着周远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擦了擦眼泪:“可能是她老了,我现在觉得她没有多可怕了。” 周远笑了笑:“当然,一个老太太而已。” “给他们一天的时间,后天咱们就回去收房子,不仅要收房子,咱们还要给爹爹跟小爹办一场风风光光的丧事。”周远抱着他往回走,也不顾忌旁边人的目光,“房子咱们收回来,你是怎么想的?” 陈庆想了想:“不如就给杜婶子家住吧,他们家一家三口人,我想杜大哥总要成亲的,让他们单独住在一起挺好的。” “阿庆总是很妥帖。”周远说,“等处理完这些事,咱们就回家啊?马上就七月半了,这回只能娘一个人去祭拜了。” 陈庆靠在他的胸口:“还有李欣,估计现在肚子都很大了,也不知道他习不习惯,戚书宁也要准备去备考了,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能不能行。” 陈庆虽然生在这片土地上,但现在那个靠山靠河的小村子才是他的家了。 他又有些担心:“后天会顺利吗?他们那么多人,咱们就两个人……” “放心吧,咱们也有人。” 陈庆有些不理解地看着他:“哪里来的人?” “孟启他们。”周远说,“我在进入夏西府之前,在我们走镖的线上给他们留了信儿,让他们走完这一趟镖之后过来一趟。” 虽然他一个人对付这些人也不是事儿,但陈庆会担心,怕他受伤,就干脆叫人来了。 而且来这边一趟,也不是白来一趟,夏西府这边的东西很稀奇,带回他们那边卖应该也能卖得很好,先前他在府城逛的那几圈也不是白逛的。 各色宝石,各样的器具,各种动物的皮毛做的毯子套袖,都是他们那边见不到的东西。 果然在第二天孟启和孟栓子就带着一只镖队赶来了,他们似乎都有些不太适应这边的风沙,孟启的一张脸已经又红又掉皮,他们又不知道抹油,一群人就这样破破烂烂一张脸来了。 陈庆又是急又是觉得好笑,就自发出门出给他们买蛤蜊油,留他们在客栈里商量事情。 “我的天,咱们在打仗的时候也没这么难受啊。”孟启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一摸就是火辣辣的疼,“陈庆就生在这样的地方啊。” “哥,你叫我们来,也不止是为了让我们运点东西回去卖吧?” 周远把这边的事情大致跟他们说了一下,孟栓子锤了一下桌子:“我就说呢,这么远陈庆怎么会流落到我们那里,原来是这样。” “咱们后天都去给他撑腰去。” “多谢大家。”周远朝他们拱手。 “说什么呢。”孟栓子说,“咱们这叫惩恶除害。” 陈庆把店里的蛤蜊油都买光了,一人手上发了一个,又告诉他们怎么涂:“过两天就好了,要是还是不太习惯风沙,也能用头巾包起来。” 众人摆手,大老爷们儿,糙就糙点儿。 过了一天,周远带着陈庆先回去,马上就是七月半了,正好在这个日子给两个长辈办一场丧事,不过他们都走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哪里能找到做席面的,这些事情还得麻烦杜婶子。 他们先到杜婶子家里,陈庆跟她说明了来意,杜婶子欲言又止,随后又说:“小庆,你两个伯伯那边,虽然现在说是闹开了,但是遇到点儿事,他们还是拧在一起的,你跟你相公就两个人,可能犟不过他们。” 陈庆摇头:“没事的,我们人也不少,我们的亲人也来了。” “那就好,那我去帮你联系做席面的。”杜婶子说,“不过着急的话,估计没什么实惠的,都挺贵。” 陈庆摇了摇头:“婶子,钱不是问题。” 生前他们没享受过什么,死后的哀荣又这么多年才补上,当然要好好办一下。 他们在杜婶子家里坐了一会儿,就准备回自己家去了,只是走到他们家门前,住在里面的陈大宝并没有搬,他还躺在床上养伤,打定了主意赖着不走,陈庆一个小哥儿,还能翻了天不成? “还没搬?”周远掀开推开门,“你们要是不想自己搬,那就我来帮你们搬了。” “你敢!”陈大宝不在公堂上,就横得不行,整个村子里都是要横着走的。 周远嗤笑一声,也不管别的,一只手就把瘫在床上的陈大宝拎起来,随即就把人扔了出去。 随后孟启镖局的人也都来了,他们是收拾东西的一把好手,三下五除二就把屋里的东西全部清了出来,周远本来是想直接砸了,但陈庆说砸了可能还要赔钱,所以除了把陈大宝扔出去,其他的东西都好好地收拾出去了。 等林氏回来的时候,门口站了一群牛高马大的人,陈大宝就那么被扔在地上。 “啊啊啊啊。”她尖叫起来,“强盗啊!” 孟启一向嘴皮子最溜:“我们是带着衙门的旨意来的,我们只是拿回咱们嫂夫郎自己的房子。” 随后镖局的人又把他们的东西全扔远了一点,孟栓子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柚子叶,用火折子点燃,在屋里跳大神:“去晦气,去晦气……” 林氏牙都咬碎了,他把陈大宝扶起来,往陈家去了,这会儿只能带着陈家人上门来闹才行了。 孟栓子拍了拍手:“各位,打起精神来,一场混战就要开始了。” 毕竟镖局的伙计们都是走南闯北的,每人的身上都带着刀剑。 在林氏带着陈家的兄弟气势汹汹地来的时候,就看见在陈庆的房子前面,亮着的那一排排的刀尖。 第74章 陈家一大家子人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早上孟启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了。 这会儿村里所有人都围在陈庆家的房子前,准备看热闹。 陈家一大家子在村里的风评并不好, 也不知是为什么, 本来应该像蒲草一样坚韧的村里孩子在他们村里却格外难将养,村里很多家人都是只有一个孩子。 可陈家子嗣颇丰, 所以在村里很是自豪, 因为家里兄弟多,他们可以随意欺凌村里同龄的孩子。 直到这几年, 陈家也像是遭了报应一般, 早早就成亲了的陈大宝到现在还没有子嗣,陈家的其他的兄弟也生不出来。 村里人恶狠狠地出了一口气, 但还是不太敢明面上跟陈家撕破脸,直到今天。 守在陈老三家里的那些人,看着个个都是惹不起的样子, 那些刀剑,在烈日下闪着寒光。 陈虎家的另外两个儿子,也就是双保胎冲回家里, 拿出菜刀走在前面:“怕个球, 跟他们拼了!” 他们两个人上前,跟站在门口的周远对上视线,周远这两天其实一直压抑着心头的怒火, 他不认为陈家人是陈庆的亲人,这些只是对陈庆造成伤害的凶手。 陈老太太把那两兄弟往后拉, 自己走上前, 她环视了一下守在屋前的人,不见陈庆的影子。 她笑了笑:“陈庆那个贱蹄子, 给你们多少钱让你们来的?” 周远很不喜欢陈老太太说的这些话,一口一个贱字往陈庆身上打标签,所以他没说话,而是看准了陈老太太,手一挥一把匕首就飞了出去,从陈老太太的面颊前掠过,带着她头上的头巾,随着匕首一起钉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匕首擦过脸颊的感觉让陈老太太瞬间软了膝盖,她瘫坐在地上,原本就干燥的地上出现了点点水痕。 周远沉声说:“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你骂阿庆一句,下次飞出去的就是你的人头。” 双胞胎两兄弟冲上来,想手上的刀砍周远,他们甚至还没看清楚周远的动作,手上的菜刀就已经飞了出去,周远一手抓一个,毫不费劲。 接着镖局里其他的人也上前来,陈庆听见声音也跑了出来,看到周远跟陈家人对峙,他立刻上下去看周远,生怕他再受伤。 周远摸了摸他的头发:“我没事。” 随后陈庆就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陈老太太和刚刚被收拾了的两个哥哥。 陈庆走到陈老太太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陈老太太还在抖,那个印象里总是畏畏缩缩的哥儿长大了,从前,他怎么敢站在自己的面前说话。 “房子是我爹爹和我小爹修起来的,这块宅基地也是他们的,烧了也好推平也好,我不会让你们家的人享受他们辛苦半辈子才得来的房子。”陈庆的声音很稳,没有像以前一样颤抖。 “我只是不明白,同样都是你的孩子,你的心怎么会这么偏。”这些话,本应该是爹爹自己来问,可是爹爹永远都不能问了。 “什么我的孩子,他不过就是个野种。”陈老太太因为身下湿了,不能站起来,“我给他一口吃的把他养大已经是我仁慈了,还想让我怎么样!” 小寡夫[种田] 第69节 原来陈庆的爹爹根本就不是陈老太太亲生的,是陈老太爷从外面带回来的,陈老太太坚定地认为这是陈老太爷在外面生的野种,所以对爹爹动辄打骂,认为他死了才好。 在收到凶手赔的银子之后,才觉得陈家爹爹总算有了点活着的价值,他那不知死活的夫郎竟然还想去告官,所以她把他那畏畏缩缩的夫郎也收拾了一番。 直到陈庆自己把自己卖了,再也回不来了,她才觉得自己的人生舒心顺遂了,没想到,野种的儿子竟然还敢回来找他们的麻烦! 听到陈老太太的话,陈庆才总算是释怀了:“怪不得会是这样。” 虽然陈老太太不慈,但爹爹是孝顺的,在他们自己家都穷困潦倒的时候,还是会给陈老太太钱,想来这应该是为了感谢她的养育之恩,爹爹偿还的,已经够了。 “不管你们今天怎么闹,房子我是不可能再让你们家人住了。”陈庆说,“我有衙门的文书,有这块宅基地的契书,你们要是还想闹,我们也不会手软。说破天了这事都是我占理。” “你个小……”陈老太太还想骂陈庆,但余光又看到了站在一边像是煞神一样的周远,只好把剩下的话都忍了下去。 看着这么多人,陈家人只能作罢,陈大宝一家暂时跟老太太住在一起。 在村子里要修房子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林氏不想伺候公婆,更不想伺候老太太,寻了个由头回娘家去了,剩下的陈家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现在的陈庆不是任他们欺负的小哥儿了,他嫁人了,嫁的男人似乎很有钱也有点势力,想从他的手里讨点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总会走的不是吗?等他走了再住进去不就行了!”陈虎家的还没出嫁的女儿说,“非得这会儿去抢?” 这女孩儿叫陈美,虽然今年十八,媒人快踏破门槛,但陈家一直挑挑拣拣,她现在也还没嫁出去,晚上还得跟着祖母睡。 虽然陈家在村里风评不好,但是村里人都想取陈家的哥儿姐儿的,就是想看看陈美像不像陈家人那么能生。 “你一个女儿家家的知道什么!”陈虎的媳妇儿开口,“现在总不能让老大还跟咱们住在一起吧。” 陈美哼了一声,推开门就出去了。 陈家人虽然急得团团转,但也束手无策,一家人紧紧巴巴地挤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尤其是在听说陈庆要给他两个爹补办丧事的时候,陈老太太更是气得砸了床。 老头子死的时候,他们都没办酒,连棺材都没有买得起一个,用草席卷了放了一挂鞭炮就算完了,这会儿陈庆那个小蹄子要给死了这么多年的人办丧事,这就是在打他们的脸。 偏他们毫无办法,打他们人多打不过,骂根本不敢骂,谁知道陈庆那个相公会不会发什么疯。 在跟陈家人对峙过后的第二天,镖局的人先回去了,留下孟栓子在这里陪着他们,方便陈庆他们出去的时候守着屋子。 陈庆带周远去了爹爹的墓前。 说是墓也不太准确,只是一个坟包,在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之后,都已经要看不出轮廓了。 陈庆循着记忆,找到爹爹的坟,还没说话,就已经先哭了出来,周远陪他跪下,也没给他擦眼泪,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我,我回来了爹,对不起,我现在才回来……” “我不孝,我没保护好小爹爹……” “我……” 周远还是把他拉过来:“别哭了,阿庆。” “爹,我成亲了,这是周远,他很好,如果不是他,我可能都回不来。”陈庆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我这次回来,是想带你们回我们现在的家,那里很好很好,没有风沙,又很多树,很多水,很好很好。” 陈庆终于理解了孙大娘上坟的时候的絮絮叨叨,总有很多话说不完,周远只是安静地陪着他,他一直不停地说了很多,已经说到了家里养的猪。 过了很久之后,陈庆才站起身来:“爹,我现在还要去看看小爹。” 爹爹和小爹没有合葬,爹爹这个坟当时还有陈家的人帮忙挖,小爹的坟就只有他一个人挖,所以很简陋,陈庆在挖的时候,害怕自己找不到,特地找了个能够有参照的地方,是在离浑河不远的地方,有一棵白杨树,小爹就葬在白杨树下。 这里风沙大,只有白杨能生长。 陈庆看到白杨树,风沙已经把坟包完全吹走,陈庆跪在树边,他对小爹的感情很复杂,在流浪的那段时间,他其实是有些怨他的。 明明他们两个人,也能过好日子,为什么就非要想不开呢? 在他遇到孙大娘之后,在陪孙大娘经历了丧子之痛之后,陈庆终于理解了小爹,他性子软,胆子小,在陈家人横行的村子里,他觉得自己带着陈庆根本就活不下去,陈庆可以嫁人,他难道在陈庆嫁人了还要跟着去吗? 听杜风大哥说,他在走之前还去找过杜风,他当时该有多绝望,才会去找那个时候年纪都不太大的杜风呢。 “小爹,我回来了。”陈庆轻轻地拍了拍那片土地,“我现在很好,你看到了吗?” “我找的相公,是像你说的这样的。”陈庆摸了摸他面前的地上,“你应该放心了吧?” 陈庆今天哭得太多,整个人都抽噎起来,后来就哭到打嗝了,周远一直给他顺气,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晚饭他们是在杜婶子家里吃的,杜婶子做了很多家乡菜,她已经不记得陈庆喜欢吃什么了,又想起陈庆小的时候好像也没什么资格来说喜不喜欢,能填饱肚子就很不错了。 他们祭拜完之后,孟栓子就骑马回镇上,陈庆和周远留在杜婶子家里吃饭。 吃饭的时候周远和陈庆动筷都不多,更多的是周远在跟杜风说话,周远想杜风既然是个货郎,那一定有拿货的渠道。 “我可以带你们去,但你们要的太多了,他们那也不一定有那么多。”杜风说。 “多谢杜大哥,有熟人会好办事一些。” 杜风点了点头,他没看陈庆,是真的放下了,杜婶子已经在找媒人了,相信不久之后就能喝到杜风的喜酒。 陈庆抿唇笑:“可能我们喝不了杜大哥的喜酒了,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们就回家了。” “对了,婶子,还有件事,当年杀了阿庆爹爹的那个人……” 杜婶子拍了拍脑门儿:“我就说有什么事儿忘了!就是那个人,在两年前就死了。” 陈庆愣在原地:“死?死了?” 周远捏了捏陈庆的手,也有些难以置信。 第75章 杜婶子才说:“再往北不就是北狄嘛, 那边都有驻军,咱们镇上是往驻军地去的必经之地,那周创整日在镇上游手好闲。” “那天正巧碰到驻军换防的人过来, 谁也不知道, 那位来换防的主将是个哥儿,长得还很好看。周创为老不尊, 意图对人不轨, 正好他们在镇上修整,住进了周家的客栈里, 连带着有一部分军饷。” “他们没有立军旗, 所以周创不知道他的身份,在店里对人家下药, 最后被那主将抓了个正着,随后就把人告上衙门,谁知当时那县令跟周创蛇鼠一窝, 还想把那位主将杀了。” “他们都以为哥儿柔弱,即使当上主将也没本事,却没想到人家是真正上过战场沾过血腥气的, 直接从县衙的牢狱了杀了出来, 后来就是雷霆之势,县令革职流放,周创斩首抄家。” 听到杜婶子说的, 陈庆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先前周远跟他说的,他们战场上也有一位哥儿副将, 不会就是这位吧? 周远看向他:“应该就是先前在我们前线的那位, 他姓陈,叫陈子熙。” 上次周远去京城, 又去拜见了肖将军,肖将军说过一些军队整编之后的事情,说过这位陈副将,来了北境,又说他如果还想进军营,他也可以安排,周远还是婉拒了。 从杜婶子家里出来,周远牵着马跟陈庆一起慢慢走,陈庆说:“他就这么死了?” “恶人自有天收。”周远说,“虽然不是咱们自己报的仇有点遗憾,但人生总有遗憾的,不是吗?” 陈庆点了点头:“我就是心里有些复杂。” “我知道,今天阿庆的心里太复杂了,晚上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给爹爹们办完事情,咱们就回家了。” “嗯。” 周远陈庆抱上马,快马加鞭地回到客栈,问小二要了洗澡水,又借了厨房给陈庆蒸了个鸡蛋羹。 夏西这边吃鸡蛋都是把鸡蛋打进开水里,喝蛋汤,陈庆小的时候很喜欢喝,但是因为鸡蛋稀缺,他只喝过一两次,所以现在他已经完全接受不了鸡蛋汤的味道了。 陈庆吃了一碗鸡蛋羹,又洗了个热水澡,窝在周远的怀里,他一时间有些睡不着,周远干脆让他累了一点,直到他手指动一下都难,他才慢慢睡过去。 这是十多年来,陈庆第一次梦见他的爹爹和小爹。 他们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小爹站在爹爹的身后,朝他温柔的笑。 他们什么话都没说,但目光包含万千。 陈庆朝他们挥手,他看到爹爹朝他走近,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陈庆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心,随后就看见他们消失不见。 他们离开之后,天边似乎又是一阵华光万丈,一颗星星落进他的手心里。 陈庆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周远醒着,正看着他。 “昨晚梦见什么了?眼泪把我的衣裳都打湿了。”周远把他抱过来,让他趴在自己的身上。 陈庆摇头,抱着他的脖子:“我忘了,但是梦里好像很温暖,整个人就像是被热水泡着,很舒服,我好像从来没睡得这么好过。” “那就好,但是现在要起来了。”周远抱住他,“今天要给爹爹他们办丧事。” “好,起来了。” 今天孟启带着镖局的人跟着杜风一起去谈生意去了,跟在他们身边的是孟栓子。 杜婶子帮他们订的席面,全部包干,包括桌椅板凳,还有专门办丧事的吹拉弹唱。 陈庆和周远的左臂上缠着一圈黑布,这是夏西府的办丧的习俗。 村里除了陈家的人都来了,这就相当于免费吃一顿席,又不需要送什么东西,村里人其实都不太认识陈庆了,只还记得陈三家好像是有个哥儿跑了,没想到他还会回来给双亲办丧事。 每个人都夸赞陈庆有孝心,又有些害怕他身边站着的周远,于是打了招呼之后就坐在一边等着开席。 陈庆走这一趟似乎成熟了太多太多,他已经懂得了怎么寒暄,虽然说得磕磕巴巴,但他在努力做好一个儿子,要为爹爹和小爹爹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谢谢大家来。”陈庆哽咽着说,“谢谢。” 虽然这些人当年也没伸出援手,也没落井下石,大家就只是邻居而已,有这一层淡淡的关系也就够了。 等招待完村里人的时候,周远才看了一眼,没见着孟栓子,不知道人去哪里了,孟启找了一圈也没找着,陈庆又给他留了点吃的,虽然他们也不一定吃得惯。 等所有人吃完宴席,周远付完钱之后,陈庆看着这房子,那些已经淡忘的童年的记忆也回来了。 没有人跟他玩,他就绕着屋子跑,或者是坐在小爹的旁边,跟他一起绣花。 还有很多很多事情。 他们走之前跟杜婶子说要把房子给他们住,杜婶子拒绝了,说家里也住得开,后来陈庆想杜风要是住进去,怕是陈家人在他们走了之后会纠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庆跟周远商量了一下,打算把房子推了,契书也重新递交回衙门,这块宅基地以后也就不是他们家的了。 “阿庆,推了房子,交了契书,这里就再也不算是你的家了。” 陈庆点头:“我的家,在洛河村啊。” 周远轻轻揉他的头巾:“那就做完这件事,咱们就回家了,这趟出门时间不短了,娘肯定想你了。” 说干就干,镖队其他人拉着货已经离开了,只留孟启孟栓子和周远他们同行。 这会儿就来推房子了,房子里早已经没有了陈庆家的东西,这么多年了早就已经把他们的东西都扔光了,屋里空空如也,什么也不剩了。 陈庆动了第一锄头,敲在了正面的墙体上,他力气不算小,房子却纹丝不动,周远从他手里接过锄头,用力一挥,黄土落地。 孟启和孟栓子也开始动手,没一会儿爹爹和小爹努力了半辈子的房子就被推平了。 陈庆站在原地看着,黄土的烟尘落在他的身上。 “希望爹爹和小爹不会怪我。” 小寡夫[种田] 第70节 周远点头:“他们不会怪你的。” 剩下的事情孟启和孟栓子收尾,陈庆跟周远又去了爹爹和小爹的墓前。 他们已经跟这片黄土地融为了一体,陈庆在爹爹的坟前捧起了一抔黄土,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又去了那棵白杨树下,陈庆本想折一枝树枝带走,但白杨树太高,树枝折不到,周远就用他手里的匕首,从白杨树干上割下了一块树皮。 也放进了陈庆的荷包里。 这才是他来这里最重要的目的,带着爹爹和小爹爹回到洛河村去。 看着已经成了废墟的房子,陈庆深吸了口气,带着他的亲人离开,从此之后山高路远,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回到镇上,陈庆觉得有点累,周远就让他好好歇着,说要跟孟启他们出去一趟,可能会回来得有些晚,让他晚上先自己吃饭。 陈庆想他们应该是要说走镖的事,自己睡得就更沉了一些。 周远他们回来得确实很晚,天都已经黑完了,陈庆才等到周远,周远的身上有些黄土,陈庆也没怎么在意,毕竟这边风沙太大,身上带点沙也是很常见。 陈庆干脆叫了小二送来了点的饭菜,他陪着周远吃饭:“咱们明天就回去了吗?” 周远点头:“舍不得走吗?” “没有。”陈庆吃了一口饼,“想回家,想娘亲。” “回去的路上,咱们不用这么急着赶路,我想带你去京城看看,反正都出来了,来的时候匆匆忙忙的,回去咱们就慢慢地走,到处都看看,以后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了。” 陈庆点头:“好,都听你的。” 他的荷包里还带着爹爹和小爹,他们连界石镇都没走出去过,能跟着他们一起走出去一趟也挺好的。 “那好,第一站就是京城,我带你去吃一吃京城的田记。” 陈庆凑到他的身边,抱住他:“周远,谢谢你。” “谢我什么?”周远把他抱进怀里。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都没有机会再回来。”陈庆把头靠在周远的肩膀上。 “我相信,就算没有我,你想做的事情也一定能做到的。”周远亲了亲他的嘴角,“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让人心动。” 陈庆偏过头看他,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周远,是在得知孟涛的死讯的时候,那周远见他也是一样。 “你就那么小小一个人,背着娘回家,一步一步,踏得很稳,我就知道,你是个很坚强的人。” “再后来见你,你挑着水桶,满满的两桶水,稳稳地走上山路。我觉得,你就像是山间最坚韧的蒲草,不论怎么样,你都能好好地生活。” 陈庆笑了笑:“那个时候的我,刚刚扫完鸡圈,身上还有味道,你扶过我一把。” 周远也笑:“那我倒是忘了,我就只记得你的样子了。” 原来当时的第一面,不只是他一个人在动心。 “好了,我去要点热水,咱们洗洗睡,明天就要回程了。”周远把他放下,让小二收了饭菜,又打了热水回来。 陈庆洗漱的时候又问:“你们下午干什么去了?” 周远顿了顿:“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这么说,陈庆也就没再问,洗完澡之后就爬上了床。 周远收拾完之后把他抱着,一会儿亲他的头发,一会儿亲他的唇角,本来下午睡了一下午的陈庆这会儿又昏昏欲睡了。 周远看他睡着,才把他放开,让他睡到旁边,毕竟现在晚上还是很热。 至于他下午干什么去了,他带着孟启和孟栓子去把陈家的几个人打了一顿,当然是套了麻袋打的,打完就跑了,就算是陈家人怀疑他们,等他们找来的时候他们早就走了。 第二天他们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都上马之后,孟栓子的马前挡住了一个哥儿,那哥儿身上背着个包袱,张开双手,拦在马前面。 陈庆跟周远还有孟启都惊讶地看着来人,不知道孟栓子怎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勾搭了个哥儿,怪不得那天孟栓子不在呢。 “不是,你怎么缠上我了?我没惹你啊。” 那哥儿仍旧拦着孟栓子的马:“你负心汉!” “哇哦。”陈庆看着他们。 孟栓子被他一激,直接拉着人的手让他上了马,随后一挥马鞭,把人带走了。 后面周远跟孟启也跟上,不过没跟太近,陈庆的好奇心爆棚,问周远:“怎么回事啊?” 周远摇头:“不知道。” “他不能真把人带走吧?” 周远还是摇头:“不知道。” 陈庆瞪了他一眼,很是嫌弃他:“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第76章 直到他们都到了府城, 孟栓子马上的哥儿也都没下马,陈庆实在没忍住,他低声问周远:“他就这么把别人家的小哥儿拐了?” 周远也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干, 于是骑马跑到了孟栓子的马前面, 挡住他们的去路。 跑得好好的马突然被拦住,马匹的前蹄朝天, 孟栓子稳住马, 才不解地看向周远:“哥?” 周远一只手稳稳地揽住陈庆,一边问他:“你就这么把人带走了?” 那个哥儿也知道他们是几个人里是这个周远做主, 于是往后缩了一点, 背靠着孟栓子的胸口,开口说:“我自愿跟他走的。” 周远不跟他对话, 只看向孟栓子。 “哥……”孟栓子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为难。 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周远让开了路, 随后一路到了府城的客栈里。 先前陈庆他们买的东西还存在客栈里,今天时间也晚了所以不着急走,原本开两间房就够, 这会儿要顾及一个未婚的哥儿, 只能开三间。 一行五个人坐着说话,孟启只觉得自己多余,又想以后也要把自己的娘子带出来, 省得现在牙酸。 这个哥儿叫秦夏,就是杜风说的被陈庆的三哥和四哥喜欢的哥儿, 今年才十八岁, 虽然是个哥儿,但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家里一应的开销都要靠他。 陈家兄弟为了他打擂台,他的爹娘不仅不念着他的好,反而打算把他卖个好价钱,甚至还动了让他一个人嫁两兄弟的念头,说是只要陈家兄弟给二十两银子,那就把秦夏嫁给他们做共妻。 在得知他爹娘有这种想法的时候,秦夏直接掀了家里的桌子,他成天累死累活还去跟北狄人打交道,为的就是让家里人能过好日子,结果家里人就是这么背刺他的。 这几天村里都在说陈家那个跑了的哥儿的事,他趁着陈家办丧事的时候去瞧过了,人家跑了的哥儿都能活得这么好,他自己还有本事,早就该丢下这烂透了的一家人了。 正巧他是在后厨看的,没想到那会儿孟栓子以为他是来偷东西的,两个人就这么杠上了,怕打扰到陈庆,孟栓子跟他去旁边打了一架,打完才知道秦夏是个哥儿,在厮打之间秦夏的上衣被他扯了下来,露出了跟他的脸不相符的半个白皙的肩膀。 秦夏心生一计,直接赖上了孟栓子,要他带自己走。 不怪孟栓子眼拙,实在是秦夏不太像个哥儿,他没有戴头巾,身量也高,说孟栓子看了他的身子,要让他负责。 陈庆第一回听这样的八卦,他看着丝毫不胆怯的秦夏,又有些担心:“你家里……” “那就是一群王八蛋,吃人不吐骨头的秃鹫,我给他们赚了八年的钱了,只要不是没长手,他们饿不死。”秦夏看着陈庆,“你去的地方一定很好,把你养得这么好,我也想去。” 秦夏是夏西府人的长相,他个子高,鼻梁也高,只是因为风沙,脸上有两块红,不奇怪,反而很有特色。 陈庆虽然生在夏西府人,但他更像他的小爹,尤其是这么多年在洛河村的风水下滋养过,早已经换了样子。 陈庆说不出话了,他看周远,又看孟栓子。 像是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秦夏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这是我的户籍文书,我早就把我从那个家里迁出来了。” 想必其中诸多艰辛。 周远不好替孟栓子决定,于是带着陈庆回了房间,孟启早就不想在这儿待了,也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的陈庆还想伸着脖子看,周远捏着他的后颈:“这么好奇?” 陈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对秦夏心有好感,觉得他跟李欣是一样的人,要是他真的去了洛河村,可能能跟李欣成好朋友。 没等他们歇下,秦夏就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陈庆去开的门,他有些惊讶,说话都结巴:“怎,怎么了?” 秦夏看了一眼周远,然后对陈庆说:“我今晚上想跟你睡。” 周远:? “啊?”陈庆也惊讶。 “他不让我跟你们走,但我是一定要跟去的,他看了我的身子,要对我负责,我跟你睡一间,你们才不会把我扔下偷偷离开。” 陈庆:…… 最终没犟过他,陈庆最后跟秦夏睡了一间屋子。 秦夏的话很多,问了很多问题,陈庆一开始还回答,后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认床的毛病像是改了一些,即使在不熟悉的地方,也能睡得着了。 第二天一早周远就气冲冲地来喊人,秦夏听见声音就是一个鲤鱼打挺,陈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简单收拾了一番之后他们就准备要返程了,孟栓子苦着脸,看着已经爬上他的马的秦夏,在他们都上马之后,才慢吞吞地跟上去。 早知道在秦夏问他的时候,他就说自己已经成亲了就好了。 一路上出了夏西府,在看到宜州府的地界时,陈庆看了一眼周远:“要回去看看吗?” 周远摇头:“没什么可看的,我走的时候已经都解决完了。” 陈庆说好:“那我们就回家吧?” “说好了带你去京城看看。”他们跟孟启他们在宜州告别。 “远哥,我们去追上镖队,那就回家的时候再见了。”孟启朝他们告别,为了他们方便,孟启把他们在这边买的东西也带走了。 秦夏还是跟孟栓子共乘一骑,他也跟陈庆挥了挥手:“好好玩,咱们回家再见。” 陈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又跟他挥了挥手,随后孟启他们加快了速度,只留下一点烟尘在他们面前。 不着急赶路,周远骑马的速度就不是那么快,来的时候一心想快点,回去的时候才有心思看看身侧的美景。 他们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三,今年看来是不能在家里过中秋了。 进京城之前,他们先去修整了一下,换了身衣裳,洗去了一身疲惫。 在进城门的时候,他们都下了马,周远一手牵马,一手牵陈庆,在城门口排队登记。 陈庆看着他们离登记的地方越来越近,他就越来越紧张,甚至开始同手同脚。 小寡夫[种田] 第71节 周远安慰他:“没事的,咱们什么文书都有,不会被抓起来的。” 陈庆这个乡下人,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来一国都城看看,等轮到他们的时候,周远把契书拿给他们看,又说了来意,很快就通过了城门口。 陈庆这才松了口气,他看向周远:“咱们没有得罪人吧?” 周远侧头看他:“怎么这么问?” “我以前跟娘去听戏,戏文里说在京城,看城门的都有达官显贵的亲戚呢。”陈庆害怕说的话被人听见,踮起脚凑到周远的耳边说的。 周远没有笑他:“好,咱们再谨慎一点。” 陈庆在京城里谨言慎行,但还是在住店的时候发出了第一声惊呼,原来在京城住客栈这么贵! 周远揽着他的肩,在陈庆心疼的眼神里付了钱,带着他去了房间。 陈庆可以说是这辈子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间,桌上的香炉里升起的袅袅的青烟,陈庆从来没闻过这么好闻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花香,很好闻。 一套白瓷的杯具陈庆只敢看看,生怕碰一下就摔了他们还要赔钱。 一转过身,那床比他们家那床大了太多,床帐像是丝绸做的,一摸上去就冰冰滑滑的,陈庆害怕自己的手把丝绸刮花,不敢再摸。 床上的被褥也是这样的料子,夏天睡在这床上,不知道该有多舒服。 这会儿没有外人,陈庆不用掩饰自己,他轻轻地趴在床上,用自己的脸去蹭这床单,比周远的手舒服多了。 见陈庆还趴在床上感受,周远也不催他,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他犯傻。 陈庆看了一圈整个房间,就差点趴在地上研究一下地上的毯子,他笑着把人拉了起来:“还没看完呢?” 陈庆爬起来:“好了好了。” “带你去尝一尝田记,不知道还有没有位置。”周远牵着他的手往外走,“如果没有位置就吃吃别的京城小吃。” 陈庆人生地不熟,只能听他的。 他们从客栈出来,随便一问路就能找到田记的位置,京城的人好像格外热心:“你们这会儿去肯定是吃不上啦,田记从开门就是满客的,要想吃,得明天一早去排队。” “多谢。”周远朝他拱手,便带着陈庆在京城转悠。 都城就是都城,热闹非凡但又不失秩序,每个地方的特产这里几乎都有,上好的瓷器玉器,让人眼花缭乱的绫罗绸缎,大大小小的酒馆乐坊。 一下午的时间他们也不过逛了两三条街而已。 晚饭没在客栈吃,周远选了一家人不算太多的酒楼,点了两道据说是酒楼的招牌菜,陈庆都不敢去想该有多贵,但周远带他来,他就不会扫周远的兴。 饭菜贵确实是有它的道理,陈庆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道汤几乎是汇聚了食材的鲜香,还没怎么品尝就已经滑进了肚子里。 陈庆跟周远说了自己的想法,周远给他盛了一碗汤:“阿庆的一辈子还有很长很长,这才过了多久,以后咱们还会经历更多,吃更多好吃的,看更多的风景。” 陈庆把一桌子菜吃得干干净净,他才问周远:“你现在还有多少钱啊?” “放心吧,咱们家有钱。”周远说。 他投进镖局里的钱在过年的时候就已经通过分红的方式到了他的手上,他留了一部分家用,剩下的钱他又投进了镖局里,想在府城也开一个镖局,现在一切都在慢慢地运作。 镖局赚钱的速度比陈庆想象的要快,他们也不止是只走镖,还有很多别的活计,不过这些都不需要陈庆操心,他只需要开开心心地就好。 在这么舒适的床铺上,陈庆又认床了,哪里都滑溜溜的,像是落不到实处,他抓紧了周远的胳膊。 周远低下头看他:“怎么了?” 陈庆捂着心口:“有点睡不着。” 他睡不着,周远就跟他做了点能让他睡着的事情,但陈庆怎么说都不愿意,他怕弄脏客栈的床,要赔钱。 周远无奈,只能换个方式,陈庆抓着周远的头发,觉得连呼吸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陈庆在恍惚一阵之后,爬起来看周远,周远已经咽了下去,又去一边喝了水漱口,随后才回到床上,抱住陈庆:“现在累了吗?” 陈庆羞得很,埋头在被褥里,不想理他,周远又凑过来亲他,陈庆似乎还能感觉到那股味道,他有点嫌弃,偏开头不让他亲。 周远笑话他:“自己也嫌弃?” 陈庆羞得不理他,又渐渐地觉得困倦,他抓着周远的手,喃喃说到:“周远,想回家……” “好,过两天就回家。”周远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一会儿陈庆就陷入了沉眠。 第77章 第二天一早, 周远就带着陈庆去田记排队,他觉得他们已经够早,但没想到这会儿都已经有人在前面排着了。 周远在云溪镇吃过一次田记, 对这样排队的盛况自然觉得很正常, 因为田记的独特味道值得。 “咱们就非得在这吃?不能回家去吃吗?”排在他们前面的三个人闲聊开来。 “我馋死了。”另一个声音不如男人那样粗犷,应该是个哥儿, “回家至少还要半个月。” “那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排队?” “搞特权不太好吧?”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听他们说话, 那三个人回过头,朝周远点了点头。 周远只觉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 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田记终于开门, 管事的一眼就看到排在周远他们前面的三个人,管事赶紧跑过来:“三位爷啊, 你们怎么也排起队来了,想吃直接来后院就行了啊?” 田乐笑着拍了拍管事的手:“我们没事,就排排队, 子熙馋很久了,等不到回家再吃,我们就过来了。” 陈庆听见了子熙这个名字, 觉得很耳熟。 管事把他们三个人迎了进去, 剩下的人也都在小二的指引下进了店里。 几乎是开门的时间,整个店里就已经坐满了人。 而刚刚那三位,就坐在他们旁边的桌子上, 无论管事怎么说,他们都不愿意去包厢里。 有小二过来招呼他们, 周远照着记忆里吃过的那一次点了些东西, 都是田掌柜说的有特色又不太贵的,小二笑着说:“您是店里的常客啊?” “不是, 有幸曾经去过一次云溪镇。”周远回答。 他说完云溪镇之后,坐在旁边桌的三人侧头看了看他,周远看也看过去,一眼便知那三人中两人会武,而且身手不凡。 很快他们点的锅就上了,陈庆一脸好奇地盯着眼前这口小锅,还没加炭火就闻到了扑鼻的香气。 周远吃过一次,但还是会被这样的美味吸引,他很是耐心地给陈庆介绍:“还记得咱们从云溪镇运回去的那个红柿子和绿色的那个辣椒吗?这就是那个做的。” 陈庆睁大的眼睛,完全不能想象他们还能变成这个样子,很快单独上来一份炭火,锅里的汤开始咕嘟咕嘟,香味就更明显了一些。 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堆叠得像是花儿一样的蔬菜,还有很多陈庆都没见过的吃食都摆上了桌,陈庆从一开始的惊讶,变成了担忧。 这些这么新奇,又点了这么多,肯定不便宜。 周远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已经为他烫好了一片肉:“快尝尝。” 陈庆只好拿筷子,一尝就呆住,这么好吃,果然贵是有贵的道理。 周远给他挨着烫了一遍菜,随后才自己开始吃,他发现陈庆尤其爱吃那个红柿子锅,那个他倒是没多喜欢,陈庆还是小孩子心性,爱吃酸酸甜甜的。 吃到最后,陈庆的肚子圆圆滚滚,撑得都快走不动路了,周远才把剩下的菜一扫而空,陈庆就手撑着头看他。 结账的是管事来桌边结的,没想到他还记得周远:“你不是,上次帮我们送东西的人吗?” 周远站起来点点头:“劳您记挂。” “怎么样?你的生意如何了?” “算是成了一点气候。”周远 谦让着说。 随后便不再闲聊,结账的时候要不是周远扶了一把,陈庆觉得自己能晕过去,他想过会贵,但没想到会这么贵,一顿饭就吃了快四两银子。 要知道,四两银子在村里已经够他们生活很久很久了。 他虽然震惊,但没有扫周远的兴,知道周远都是为了他。 只是感叹,京城就是京城。 他们在京城停留了两日,陈庆就想回家了,京城富贵繁华,但他还是更喜欢回到村里面朝黄土。 他还惦记着家里的菜地,惦记着他们种下去的水稻,不知道收成怎么样,惦记李欣,不知道他现在的肚子有多大了。 京城很好,但不适合他。 于是在八月初五,他们就离开了京城,周远带着他往洛河村去。 今年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中秋了,周远计划在八月十五的时候找个地方停下来,就算不在家,团圆的日子也要好好过。 他们赶了三日的路,在第三天的时候天突然阴了下来,前面一片黑云,幸好路边有个破庙,他跟陈庆商量了一下,打算今天不走了,直接在这里避雨。 周远环视这庙,似乎是经常有人在这里歇脚,他把地上收拾了一下,又去外面捡了些柴火回来,等他刚回来的时候,雨也哗啦啦地下开了。 天黑得厉害,周远点了一堆火,他们出门已经习惯,包袱里背着干粮和水,他还给陈庆准备了点心,以前是没有条件,想吃甜的也吃不到。后来有条件了,他会经常给陈庆买甜腻腻的点心。 也许是赶路时间太长,陈庆看着点心没有胃口,只是喝了点水,啃了两口饼。 雨越下越大,偶尔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陈庆朝周远身边凑了凑。 周远揽住他:“别怕。” 陈庆刚要闭上眼睛,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周远拍了拍他的手:“可能只是要来躲雨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庙门口,就看见三个人干净利落地下马,随后在周远栓马的地方把马栓好,跑进了破庙里。 刚好跟周远打了个照面。 是在田记有过一面之缘的三个人,又在这里碰上了。 田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周远拱手:“田乐。”又指了指一边比他矮了一点的哥儿和另一个人,“陈子熙,付泽洋。” 陈庆听到陈子熙的名字,手撑着地飞快地站了起来,他凑到周远的面前,目光落在陈子熙的脸上。 “周远,这是我的夫郎,陈庆。” 陈子熙看了陈庆一眼:“好巧,我们陈家的。” 陈子熙跟陈庆见过的哥儿都不太一样,他的头发高高束起,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奕奕,他说话很俏皮,但面上却没有一丝稚气。 周远也听清了他的名字:“陈子熙?陈将军?” 田乐稍微挡在了陈子熙的前头,谨慎之意明显,周远也察觉到了,随后才说:“我曾经在肖将军麾下当过兵。” 陈子熙这才拍了拍田乐的肩膀:“没事儿,肖将军麾下,我倒是认识几个副将,你,我没见过。” 小寡夫[种田] 第72节 周远点了点头:“我不是什么副将,我只是一个兵丁而已。” 陈庆看他们身上都湿了,尤其是陈子熙,面上都是雨水,才说:“烤烤火吧,你们身上都湿了。”他又从包袱里掏出一张新帕子递给陈子熙,“擦擦脸。” 陈子熙接过他的帕子,上面是还是大鹅的样式,陈庆以为他是嫌弃,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新的,我没用过的。” 陈子熙笑了笑:“绣得很好,那大鹅就像活的一样,我就收下了,多谢你啊。” “你们是准备要去哪?”付泽洋一看就是文人,整个人他即使坐着都没有塌腰,整个一片松柏挺拔之姿。 “我们是准备回家。”周远回答,“我们去了一趟夏西府。” “夏西?我刚从夏西边境回来。”陈子熙说。 陈庆本来是不打算开口的,但听见他是从夏西回来的,忍了很久还是还是没能忍住:“我想问问,您当时是经过界石镇,还惩治了坏人是吗?” 陈子熙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那县令鱼肉乡里,手底下不知道多少冤假错案,当时还有个什么人吧,反正坏事做了一大堆,当时也就一并处理了。” 陈庆听完他的话,看了周远一眼,周远朝他点了点头。 陈庆站起来,走到陈子熙的面前,郑重地朝他跪下:“多谢你,多谢你。” 这把陈子熙吓了一跳:“哎呀这是做什么,怎么就跪下了,赶紧起来赶紧起来。” 陈庆已经在哭了,周远就说:“阿庆的爹爹,就是被那人杀了,我们这次去夏西,有一半是为了这件事,但是很遗憾没能亲手给他报仇,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 “那还真是有缘啊。”陈子熙把陈庆扶起来,“我有一个来月的假,就带着弟弟们回家一趟。” 他这才跟他们介绍身边的人:“田乐,跟我一样,在崔朝明将军的麾下。” 又指着另一个人:“付泽洋,前年科考的状元,现在在吏部任职,因为家里爹爹生病,临时告假,不过会在九月的秋闱去巡考。” 陈庆坐在周远的旁边,看着他们三个人,其实只要看长相,就能看出来他们三个人都是天之骄子,两个将军,一个文臣,他们就是整个国家的脊梁。 周远想起什么,又问了一句:“你们是要回云溪镇吗?” “嗯?”陈子熙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去过云溪镇?” “我们去过云溪镇的田记,田掌柜帮了我们很多忙。”周远说。 “遥叔吗?”陈子熙笑着说,“乐乐就是遥叔跟年叔的儿子。” “还有乖宝,乖宝是桥叔和付叔的孩子,书明书院你知道吗?付叔是书明书院的院长。”乖宝是付泽洋的小名,他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陈子熙觉得自己是兄长,都是用小名叫他们。 周远再一次感叹这个世界这么小,兜兜转转都绕不开该认识的人。 “郁大夫治好了我干娘,付院长还让我们家人在书明书院读书,你们一家都是我们的恩人。” “是很有缘,你们比我们先离开京城,我们还能在这里遇到。”田乐是他们三个人当中最小的,可周远能看到他是他们几个人当中最沉稳的。 “你们家人今年会参加秋闱吗?”在旁边很安静的付泽洋问。 周远点头,却没说出戚书宁的名字。 “能进秋闱,已经很好了,希望他能有个好成绩。” “借您吉言。” 随后的话题都绕着边关,军营,陈庆听着听着就困了,他靠在周远的腿上睡着了。 几个人交谈的声音就小了些。 “原来你就是那个在敌军的手里救出肖将军的那个人?”陈子熙问,“你怎么没有留在军营?以你的军功,去哪都能有一番作为。” 周远轻轻摸了摸陈庆的脸,目光里满是温柔:“现在的生活挺好的。” 田乐很是理解,就像他两个爹一样,只安居于云溪镇一隅,不愿意往外走。 “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他从小被他的小爹爹教要豁达,这会儿就更理解周远。 夜渐渐深了,几个人都睡着了,雨到后半夜停下,第二天一早起来阳光落紧破庙里,陈庆这才醒了过来,他一动,其他四个人就都醒了。 陈庆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的脖颈,这么差的环境,他也能睡得这么好。 他们同行了一段路程,陈庆给陈子熙送了一条帕子一个荷包,还把干粮和点心都分给了他们。 陈子熙忙说:“不用,你们比我们远这么多呢。”又说,“要不你们跟我们一起去云溪镇,云溪镇好吃的好玩的很多。” 陈庆抿唇笑:“我也想去,但我离开家太久了,有点想娘亲。” “那就有缘再见了。”田乐说。 他们最是洒脱,相信天高路远,总有相见的一天。 第78章 八月十五, 他们停留在了一个小镇上,忙中偷闲赏了一轮明月。 只是还没看多一会儿,陈庆就靠在周远的肩膀上睡着了, 周远也没再看月亮, 他是个粗人,也不知道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看看陈庆呢。 陈庆不知道周远看了他大半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是揉眼睛,周远想了想, 干脆在镇上换成了马车, 不然骑马的时候陈庆睡觉也很危险。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节俭的陈庆也答应了, 大概是骑马的时候周远抱着他睡觉确实睡不太好。 有了马车,周远就给他买了很多零嘴放在车上,只是陈庆不要点心, 倒是这个镇上的特产,一种叫酸枣糕的点心,陈庆自己买了很多。 这下一路都很顺遂, 他们终于在九月初三的时候, 到了县城里取到孟启他们放下的东西,又问了一句,才知道孟启又出门去了, 只是这次带着他的娘子。 孟栓子倒是回了村里,毕竟还要处理秦夏的事情, 说不定最近还要办喜事。 回到村里的时候, 村里已经大变样了,他们走的时候第二轮秧苗才刚刚种下去, 一片绿油油的,回来的时候谷穗已经长了出来,秧苗也已经变成了黄色。 黄色,在秋天就意味着丰收。 马在院门口停下,陈庆踩在自家的院子里,才真的有了踏在实地上的感觉,他长长地呼吸了一下,感觉空气里泥土,山风,河流的味道,这才是他的家乡。 “阿庆!回来啦?”孙大娘刚好准备出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赶紧丢了手里的东西跑过来。 陈庆看到孙大娘也很高兴,在她过来的时候扶住她:“娘。” 孙大娘默默他的脸,又捏了捏他的手臂:“好好的,也没瘦。” 陈庆很开心地笑:“我一路上都挺好的。” 他挽着孙大娘进屋,屋里很整齐,也没有灰尘,牛棚里牛不在,孙大娘说:“李欣帮你们放牛去了。” 陈庆睁大眼睛:“他不是都快生了,还给我放牛?” “还有一个月呢,大夫说他要多走走,不然生产的时候很危险的。”孙大娘话还没说完,李欣就牵着牛回来了。 “我说今天左眼一直跳呢,原来是有人回来了。”说是李欣放牛也不恰当,李欣只是跟在牛牛的身后,放牛的活还是牛牛在干的。 陈庆赶紧过去扶他,孙大娘也去搬了椅子出来让他坐。 李欣有点喘,实在是因为肚子太大了,陈庆离开这么久,他的脸圆了些,四肢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就是那肚子大得吓人。 “别看了。”李欣还是那风风火火的性子,“过来摸摸。” 陈庆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贴在李欣的肚子上,他肚子里的孩子就像有感应一样动了动。 “他动了!”陈庆赶紧收回手,“是不是我把他摸痛了。” 李欣觉得好笑,大笑起来。 周远和牛牛栓好了牛马,也过来坐着,想起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又搬了桌子过来,把那些新奇玩意儿都倒在了桌上。 李欣看着这些闪闪亮亮的宝石,各色的丝巾眼睛都亮了很多:“给我的吗?” “选你喜欢的。”陈庆说。 李欣挑得眼花缭乱,周远又问:“书宁已经去原仓府了?” 李欣点头:“去了,秋闱不是九月初五嘛,这两天就要开考了。” 陈庆问:“大夫说你什么时候生了吗?他还能赶上吗?” 李欣轻轻拍了拍肚子:“大夫说,本来应该是十月初几嘛,但因为是双胎,可能会提前。” “那他不是赶不上了。” 李欣很是淡然:“要他回来干什么?他是能帮我生还是怎么,好好考他的试就行了。” 他又看了看桌上的东西,也不跟他们客气,选了很多他喜欢的,孩子也能用的上的东西包起来:“一会儿你送我回去啊。” 他们又说了说这段时间村里发生的事情。 “马上就要开始收稻谷了,那脱粒还是个力气活呢。”李欣说,“我听那老把头说,要用大力摔打,才能把粒脱下来,多累啊。” 孙大娘也点头:“我看前几天,村长在让木匠做个什么东西呢,像是个大筐子,上面还搭了个帘子,不知道用来干什么。” “不过婶子,您那个田里的稻谷好像是最先熟的呢。”李欣说,“好在他们回来了,您可以轻松一点。” “也不急在这两天,让他们先休息休息。”孙大娘本来想要是陈庆他们回不来,她就先自己割稻谷,脱粒的事情再去找村里的人帮忙就行。 回到村里,陈庆才觉得有了实感,细细想起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陈庆觉得,这样的日子才适合他。 不过因为赶路确实是很累,晚上是孙大娘做的饭,他匆匆吃了几口就说困,孙大娘就让他先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周远带着陈庆上了山,他们一人手上带着一把锄头,为的是要在山上给两个爹爹挖一个坟。 虽然陈庆说要自己来,但周远无论如何也不允许陈庆一个人干活,这是他作为儿婿应尽的职责,要是什么都让陈庆做了,那他算什么。 陈庆笑着跟他一起挖坑,又说好等空了,石匠那里做碑,祖母的,爹爹小爹爹的,还有,孟涛的。 以前是没有条件,现在有条件了,要优先逝者。 看着坑挖完了,陈庆从怀里掏出荷包,他小心翼翼地把荷包放进坑里:“爹爹小爹,洛河村很好,没有风沙,山清水秀。” “这个位置,往山下一看,就能看见我的家。”陈庆朝下面指了一下,“就是那个位置,你们一眼就能看见我。” 随后他们把坑填上,两个人跪在坟前,鞭炮是孟启他们回来的时候帮忙买的,这会儿一挂鞭炮响过,陈庆跟夏西就再也没有干系了。 下山路上周远要背他,陈庆就趴在他的背上:“周远。” “嗯?” “开心。”陈庆说。 “傻。” “嘿嘿。”陈庆傻笑,“现在一切都很好。” * 小寡夫[种田] 第73节 做完这件事,又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又把床单被褥全都洗了,这会儿在晾衣裳的时候孙大娘提着肉和菜过来:“想着你们刚回来,没吃的,给你带过来的。” “谢谢娘,我好馋。”陈庆回来这两顿也是随便吃吃,他可馋家里的家常菜了。 孙大娘笑他:“平时也不见你这么想吃东西,可真是馋久了。” 中午的时候陈庆做了一道菜烧肉,配着蒸的玉米面窝头,陈庆吃了好大一碗,他平日里的饭量可没这么大,把周远都惊到了。 “看来在阿庆的心里,山珍海味都不如家里的一碗家常菜啊。”周远笑他。 陈庆在桌子下踩了他一脚,没一会儿李欣就慢慢地走了过来。 “你怎么又来了?”周远看他挺着个大肚子都心惊,生怕他摔了碰了,嘴上说他,手上却早已经把椅子给他准备好了。 “我在家太无聊了,好不容易阿庆回来了,等你们明天去干活了,我还要去田边看着呢。” 陈庆也跟了出来:“我看着你的肚子都心惊。” 李欣坐着,轻轻拍了拍肚子:“不知道是不是孩子知道了他们的爹在考试,一早上蛄蛹个不停。” “血脉相连嘛。”陈庆说。 李欣觉得有些遗憾:“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孩子,我应该跟他一起去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样,那么傻一个人,会不会连考场都找不到。” “别太担心啦。”陈庆说,“你要相信他,他也是个成年人了嘛,能考第三名怎么会那么傻。” 他们两个人聊天,周远就跟孙大娘一起去看田里的收成。 “你快跟我说说,你们这一路都遇到了些啥。”李欣抓着陈庆的手。 陈庆站起来:“我先给你倒杯水。” 水倒好之后,陈庆就开始跟他说这一路上的遇到的人和事。 “你家的人怎么那么不要脸啊,我们阿庆真是苦。”李欣捏了捏陈庆的手,“好在遇到婶子,遇到我,还有那个便宜大哥,以后都会好的。” 陈庆点头。 “那你家那个仇人呢?有没有报仇?”李欣也是嫉恶如仇的人,当然希望坏人都能受到惩罚。 “没有。”陈庆摇头,“他早死了。” 李欣有些遗憾,不过又安慰他:“世上的事情也不都是咱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坏人有报应就行了。” 说到这里,陈庆又跟他说:“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是……” 陈庆滔滔不绝地说,李欣睁大了眼睛:“这么巧吗!你说你遇到了郁大夫和付院长的孩子?” “是的,付院长的儿子,听说还要去原仓府巡考呢。”陈庆说起他们眼睛都放光,尤其是在说到陈子熙的时候。 “我觉得他跟你很像,你们都那么,那么洒脱。”陈庆说着话,眼睛里都是羡慕。 李欣挪到他的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阿庆,不要羡慕别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独特的闪光点,你就是你,独一无二。” 陈庆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了。” 李欣又说:“对了,孟栓子带了个哥儿回来,你知道吗?这会儿他家都闹开了。” “闹?他娘不许他娶秦夏吗?”陈庆有些担忧。 “也不是不许,就是觉得突然,他娘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李欣说,“就觉得从夏西那么远的地方来的,不靠谱,怕哪天人又跑了。” 陈庆点了点头:“他娘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我觉得他一开始跟我们走,也只是想离开那个地方而已。” “陈庆!你回来了?”不是很标准的方言在他家院墙外响起,陈庆回头就看见站在他家门口的秦夏。 陈庆愣住,果然不能背后说人。 第79章 秦夏走进院子里, 也看到了李欣,他哇了一声:“你要生孩子啦?” 他这么直白,一向外向的李欣都难得语塞:“啊, 是啊, 快生了。” 秦夏坐在之前陈庆坐的位置上,眼睛闪闪地盯着李欣:“我能摸一摸吗?” 陈庆进屋去拿了些点心出来摆在桌上, 自己又重新搬了凳子, 坐在他们的旁边,他的话一向不多, 这会儿就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 李欣点了点头, 秦夏就伸出手落在他的肚子上,两个孩子好像格外顽皮, 似乎是知道有别人摸他们,就很活泼地动手动脚。 “真神奇。”秦夏捧着脸,“你们这里真是太好了。这里的风是香的, 一吹过来能闻见青草的味道。” 李欣挠头:“是挺好的哈,你,那个……”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老太太一时转不过弯, 我能理解。”秦夏毫不在意,他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知道孟栓子的娘在担心什么, 陈庆刚才说的也没错,他能义无反顾地离开家, 以后也会离开这里。 “其实她多虑了。”秦夏的眼睛很真诚, “我从夏西离开,是因为夏西的人已经不值得我真心相待, 而这里这么好,只要有人真心待我,那我肯定不会离开的。” 陈庆跟李欣交换了个眼神:“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啊?” 秦夏笑了笑:“当然是住在他家啊,我们是要成亲的。” “哦。挺好的哈。”估计李欣长这么大也没有过这样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 秦夏又摸了摸李欣的肚子:“希望我成亲了之后也能尽快有孩子,有了孩子他们就不会担心我要离开了吧?” 他一点也不客气,伸手吃了一块桌上的点心,只是刚刚吃了一口,就龇牙咧嘴的。 陈庆赶紧给他倒了水:“怎么了?是坏了吗?” “除了酸没有别的味道,真的好酸啊。”秦夏喝了一大口水,才把酸味压下去,“真是坏了吗?” 陈庆自己拿了一块吃了一口:“没有坏啊,这是我们在路上买的,一个小镇上的,叫酸角糕,我觉得还挺好吃的,也放得住,可能你吃不惯吧。” 李欣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也尝了一块,他倒是觉得还好:“挺开胃的啊。” 陈庆看着他那肚子:“你还是别开胃了,你再开胃,肚子该更大了。我看你走路都想帮你把肚子托起来。” 李欣叹气:“谁说不是啊,我都抱着肚子走路呢。” 秦夏还是很好奇地看着李欣的肚子:“真辛苦啊。” 李欣笑了笑,这一会儿时间他算是知道了秦夏的性格,就是有什么说什么,正好跟陈庆相反,陈庆就是什么都憋在心里的。 “你之后,就待在村里了吗?”李欣问,“我是说,成亲之后。” “要是成亲之后能有孩子,就生完孩子再说,要是没有孩子,就出去找点活干。”秦夏很是乐观,“干农活的话,我估计我还得再学学。” “找什么活干啊?”陈庆问到。 “都行吧?你们平时不出去干活?”秦夏很好奇。 “我们平日里就种地吧,我空闲的时间会绣点帕子拿去镇上卖钱,李欣很厉害,李欣会打铁。”陈庆说,“这里哥儿都不怎么不出去找活干的。” 秦夏挺直了腰板,随后给李欣竖了个大拇指:“你真的很厉害,又会生孩子,还会打铁。” “还好还好啦。”李欣也笑,“我听阿庆说了,你也很厉害,一个人养那么大一家子。” “有什么用,养了一大家子白眼狼。”秦夏嗤了一声,“以后留着劲儿养栓子和他娘。”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天,最后陈庆准备送李欣回家,回来两天与他还没有去见过茵姨和李叔呢。秦夏也跟着一起,孟栓子家跟李欣家在一个方向。 走到李家门口,秦夏朝他们挥了挥手,陈庆往前一看,就看见孟栓子在路边,秦夏的速度明显快了一些。 把李欣送回家,陈庆又跟张茵说了会儿话,才慢悠悠地走回家,刚巧在田边遇到周远:“怎么样?明天是不是就要去干活了?” 周远点头:“我去村长那里问了,说明天把那个工具推到咱们田里,就要开始秋收了。” 陈庆点头,这么久的游手好闲的生活,也不知道重新开始干农活他会不会不习惯。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周远就已经起来了,刚成亲那段时间,陈庆都是比他先醒,现在总算是能看到陈庆睡懒觉了。 他起床的动静不小,但陈庆还是没醒,周远就先煮了点吃的,家里的干粮都是陈庆昨天做好的,他只需要早上热一下就行。 等干粮热好,水也烧好之后,周远才去叫陈庆起床,陈庆伸了个懒腰,觉得还是困,但还是很迅速地起床,和周远一起吃早饭,今天要干活,饿着肚子可干不了活。 吃过早饭,他们走到孙大娘的门口,孙大娘也收拾好了,背了个背篓,背篓里是几把镰刀。 这会儿天也没亮,田间小径很窄,陈庆走在后面。 这会儿田里的水差不多已经干了,这会儿田里都是淤泥,他们脱了鞋下田里,已经入秋了,脱鞋下田已经有了些凉意。 陈庆打了一个寒颤,很快就弯下腰开始割稻谷。 他跟孙大娘两个人的动作很快,每一会儿一块田就空出来了三分之一,周远就比他们慢多了,他总觉得那镰刀不听话,一个劲儿地乱跑,幸好没有再割到手。 天渐渐亮了,日头也出来了,陈庆弯腰一上午,这会儿直起腰来觉得自己的腰快断了,他捶了几下自己的腰,没一会儿又趴下,继续割。 周远这会儿倒是没割了,他去找了还留在村里的老把头,顺便把村长那里把脱粒的工具拿来,一个人不行,他还叫了孟栓子过来帮忙,才把这大家伙扛到田里。 陈庆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啊?” 老把头也过来了,他调整了一下这个木头做的箱子,又用布帘挡住上半部分,随后拿起他们堆放在一边的稻谷,在那木箱子上使劲儿摔打,谷穗在经过大力摔打之后,落进了木箱子里。 他示范了一下,随后看向周远:“就是这样。” 周远学着他的动作,倒是没觉得有多复杂,比割稻谷锄地容易多了。 于是陈庆和孙大娘割,周远一个人脱粒,没一会儿孟栓子也来帮忙,没想到秦夏也来了。 “陈庆,我也来帮忙,你教教我。”他脱鞋下来,进了田里,手上拿着刚才周远用过的镰刀。 陈庆本来说不用,但孟栓子开口了:“婶子就教教他吧。” 孙大娘跟陈庆只好教他,好在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比周远学得快多了,没一会儿就跟上了陈庆他们的速度。 日头渐渐烈了起来,陈庆额头上都是汗,这会儿落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他直起腰,只见田里的稻谷快割完了。 孙大娘也叫他:“阿庆,歇会儿吧。” 陈庆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田埂边上坐下,这一次干活比以往都要觉得累,他甚至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休息了好一会儿,他才拿出水囊喝水,看着周远干活。 精巧的活他干不了,力气活倒是干得挺好。 没一会儿李欣也来了,陈庆看他像鸭子一样的步伐都觉得害怕,都快生了的人,还天天村里转悠,在里田埂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就不让李欣过来了。 李欣也听话,站在那里看他们干活:“阿庆,一会儿上我家去吃饭,我娘做了饭。” 李欣知道开始干活了他们一家三口都要干活,要是干完活回来还得做饭,那真是太累了,所以他请娘亲帮忙给他们做饭了,张茵现在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做个饭还是绰绰有余的。 “替我多谢你娘啊。”孙大娘说。 孙大娘的田不多,他们干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陈庆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了,最后一茬稻谷割掉,陈庆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还好一边的秦夏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你没事吧?” 小寡夫[种田] 第74节 陈庆深吸了一口气:“没事,可能是站起来太快了,我去旁边坐会儿。” 秦夏不放心他,半扶着他坐到田埂边上,周远回过头看他:“怎么了?不舒服吗?” 陈庆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水:“有一点累。” “今天就都能收完了,明天好好歇一歇。”周远朝他笑了笑,又继续干活了。 活干完之后,陈庆趴在床上睡了一天,孙大娘在院子里晒脱粒下来的稻谷,有些担忧地看着屋里:“阿庆还没起呢?昨天下午回家就睡,睡到现在啊?” 周远说:“早上起来过,中午吃了饭又睡下了。” “觉这么多啊。”孙大娘说。 周远愣了一下:“这两天收成,想必是累极了。” 不说陈庆,就是他自己,两条膀子都不像是自己的,前两天都是陈庆帮他按了按才好了些。 “那也不能睡这么久啊?”孙大娘把稻谷摊开,这两天有太阳,把稻谷晒干之后就可以开始舂米了。 周远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他看向孙大娘:“从我们回来的路上,阿庆在马上都能睡着。” 孙大娘扔了手里的扫帚:“吃饭呢?” 周远想了想:“他吃饭都很正常,食量也没怎么改变。” “那他原先喜欢吃的现在还喜欢吃吗?”孙大娘隐隐有了猜测。 “没有啊。”周远说,“不对,他原来喜欢吃甜的点心,后来不吃了,这些天喜欢吃我们从外面带回来的酸角糕。” “喜欢吃酸?”孙大娘睁大了眼睛,“喜欢吃酸的,又爱睡觉,阿庆该不是有了吧!” 第80章 两人都扔掉了手里的活计往屋里跑, 他们的动作有些大,陈庆被惊醒,坐起身来揉着眼睛看他们:“娘, 周远, 怎么了?” 周远二话不说就把人抱起来就要往外走,陈庆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干什么呀?” “去看大夫。” 孙大娘赶紧把周远拦住:“你先给阿庆穿上鞋啊。” 周远又把人抱回去轻轻地放在床边, 蹲下来给他穿鞋。 陈庆求助地看着孙大娘:“娘, 怎么了啊?” “阿庆,你可能是有孩子了呀。”孙大娘看着茫然的陈庆, 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心里又自责不已。 看陈庆这样子应该是怀孕了没说,她不仅没看出来, 还让阿庆跟着他们干了这么久的活,先前李欣怀孕他们就没看出爱,这会儿到陈庆了, 怀孕她还是没看出来。 她这个娘当得真是失职。 陈庆有些不可置信:“不会吧?我也没多能吃啊?” “傻孩子,每个人怀孕初期的反应都不一样,李欣是爱吃忘性大, 你是觉多胃口变了, 还有人是一吃东西就吐,都不一样的。”孙大娘说。 陈庆低下头看着自己完全没有变化的肚子,还是觉得应该是他们多虑了:“应该不是吧, 我也没有变多少啊。” 只是最近不爱吃甜腻的东西而已。 周远打断他们:“是或者不是,去医馆看一看就行了。” 孙大娘点头:“去看看放心些。” 陈庆点头, 把衣裳整理好, 又重新梳好头发,周远牵了马来, 陈庆等着他把自己抱上马,但周远把他抱起来的时候,又停在原地,随后又把陈庆放下,在陈庆疑惑的目光下,又套了牛车。 “骑马太颠簸,还是坐牛车去吧。” 周远又忙上忙下,给陈庆垫软垫,才把陈庆抱上去。 孙大娘自然也跟着去了,上回他们是怎么送李欣去看大夫的,今天也是这么去送陈庆的。 到了镇上,还是那个医馆,还是那个快要关门回家的大夫,大夫的记性不错,一眼就看到陈庆和孙大娘:“又是你们啊?怎么了今天。” 周远立刻带着陈庆走到大夫的面前:“劳您看看,我夫郎是不是有喜了?” 大夫吹了吹胡子,看向孙大娘:“我记得先前有个双胎的夫郎,也是你家的?” 孙大娘笑了笑:“不是,那是同乡。” “也到了快生的时候了吧?”大夫一边说话,一边给陈庆号脉。 “这个也有了,脉象上来看,已经两个月了。恭喜啊,但是我看他脉象,近日有些劳累,最近得好好休息,我给你们开个方子把药带回去,要是见红了或者有腹痛的情况就煎了喝,若是休息了没别的问题,那药也就别吃了。” 陈庆点了点头,回头去看孙大娘和周远,两个人的面上都是懊恼。 “都怪我,我要是早发现就不会让他这么累了。” “还是我的问题,我这么大岁数了,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那不是更应该怪我吗?”陈庆一手拉一个,“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都不上心。” 老大夫仰天翻了个白眼:“干什么呀这是,以后注意点就是了嘛,你们又不是大夫,他孕相也不明显,一时间没想到不要很正常嘛。” 他给他们抓好药:“别担心,他虽然身体底子没那个双胎哥儿的好,但也差不到哪去。” 拿着药从医馆出来,三个人都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这会儿天也黑了,于是他们也在镇上住下,周远带孙大娘出去吃饭,陈庆在客栈里躺着休息,周远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了他最喜欢的竹笋鲜肉包,还有一碗糖水。 糖水是用井水浸过的,吃下去不算太凉,肉包陈庆一直很喜欢,吃了三个。 陈庆吃完之后洗漱了一番就又躺下休息了,周远收拾完之后,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想摸陈庆的肚子又不敢。 陈庆低头看了一眼:“现在还看不出来呢。” 成亲一年多了,他们终于有孩子了,这次回夏西,陈庆单独跟杜婶子聊过天,杜婶子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的诅咒,说他们林黄村的人都子嗣艰难,陈庆在周远不知道的时候还担心了许久。 他们成亲一年多,房事一点不少,但这样的频率他都没怀上孩子,虽然周远说顺其自然,但他难免还是有些焦心。 现在总算有了,却又因为他的疏忽,孩子又有危险。 周远其实从下午开始脑子就一直是懵的,这会儿他躺在床上了,心好像才落了回来,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对陈庆,怕自己碰到他让他不舒服,他甚至不敢跟陈庆一起睡觉,害怕自己晚上在没有意识的时候压到他。 陈庆拉着他的手放在心口:“你是不是有点慌啊?” 周远点头:“我有点害怕。”周远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担忧,“你说我晚上睡觉翻身会不会压到你?” 陈庆觉得他是想得太多:“你压到我我不会挪开吗?” 周远沉默,又说幸好这几天干农活太累,晚上没什么精力做什么,不然依他那个劲儿,就更危险了。 说着说着陈庆又困了,他打了个呵欠,侧身抱住周远的腰:“我要睡啦。” 周远整个人僵住,像是头一回跟人睡觉似的,整个人规矩得不行,生怕碰到他身边的陈庆。 陈庆倒是好眠,睡熟了就滚出了周远能够到的范围,周远难得没有跟过去,而是在床上辗转反侧。 先前他总说孩子顺其自然,其实更多的是他跟陈庆都还没有做好准备,在李欣怀孕的时候,他对着戚书宁长篇大论,但轮到自己了,他哪里还能那么清醒,这会儿甚至连自己该做些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蹑手蹑脚地挪到陈庆的边上,伸出手摸在陈庆的肚子上,陈庆的肚子很软,摸起来跟平时一样,但周远只敢虚虚地摸着,怕自己的手劲儿大了,压到孩子。 周远几乎是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起来眼下一圈乌青,陈庆倒是睡得很好,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既然来了镇上,他们也打算逛一逛再回去,家里的猪油罐子空了,要买点猪板油油回去炼猪油,还要买点骨头回去给陈庆炖骨汤。 来都来了,就干脆把家里缺的都补上,一来二去的,买了个满满当当。 陈庆坐在牛车上,听周远说:“现在不买布料吗?还是直接去给孩子买成衣?” 陈庆看了一眼孙大娘:“现在应该还不着急吧?我想着冬天的时候再做,反正冬天没啥活干,做针线活更快些。” “好。”周远点头,“那就过一段时间再买。” “回家之后就好好歇着,有什么事让周远去做,得把这段时间危险期给过了。”孙大娘叮嘱陈庆,“那药咱能不吃就不吃。” 显然孙大娘也记得大夫说的话,是药三分毒。 陈庆乖顺地点头:“我知道了娘。” 牛车碾过路上一块凸起的石头,晃了晃,周远赶紧紧张地看着陈庆:“要不咱们再买一匹马,弄个马车吧?牛车还是太颠簸了。” 陈庆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路上有石头,就什么车都会颠的,周远,正常一点。” 周远哦了一声,有点委屈。 回到家里,他一步都不让陈庆走,直接把人抱回了房间里,这才去忙别的,孙大娘回家煮饭,说之后都不让陈庆做饭了,她会做好了送过来。 周远去卸车,陈庆觉得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低头摸了肚子,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没一会儿李欣就过来了,他走到屋子里,坐在床边:“你们昨天干什么去了?牛牛过来找大哥,说你们家里没人,看到你们晒的粮食没收,爹和娘过来帮你们收了的。” “多谢你们啊,昨天有点事情,去了一趟镇上。”陈庆看着李欣,“那个,我……” 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自己怀孕了的事情,但李欣多了解他啊,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又想起刚刚在门口看到的周远,也是有些神游天外。 他斩钉截铁:“你也有啦!” 陈庆:!!! “你怎么看出来的啊?”陈庆愣住,他实在是没想到,李欣居然一下就看出来了。 “我多了解你啊。”李欣呵了一声,“你还没开口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说完李欣又高兴起来:“真好啊,咱们的孩子岁数差不太多呢,以后也可以一起玩。” 说完他又凑了过来,轻轻摸陈庆的肚子,又有点担忧:“你这会儿卧床,是孩子不太好吗?” 陈庆点了点头:“是前几天有些累,大夫说有点影响,所以让卧床休息几天。” “开药了吗?”李欣看他的面色还好,稍微放了一点心。 “拿了一副回来,说是备着,要是有见红或者特别不舒服就吃,要是没事儿的话就不吃。” 周远推门进来,对陈庆说:“我出去一趟,饭点儿的时候会回来。”又对李欣说,“你别急着回家,一会儿我回来了送你回去。” “知道了”李欣说,他回过头跟陈庆说,“这会儿都把我当宝贝看呢。” 他说在家里他爹娘恨不得什么都不让他干,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是有大夫叮嘱说要多活动,估计连门都不让他出。 陈庆笑到:“我也把你当宝贝,但是我今天没办法送你回去了。” “不要紧。”李欣说,“你先好好养着。” “陈庆,在家吗?”门外有人声传来,李欣一听就知道是谁。 小寡夫[种田] 第75节 李欣站起身走出门,就看见秦夏正往屋里来:“你来啦。” 秦夏笑着说:“我来找你们说说话。” 李欣把他带到屋里,秦夏看见坐在床上的陈庆愣了愣:“陈庆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这两天干活太累了,歇会儿。”陈庆没跟他说怀孕的事情,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啊,我们家的水田种得晚,今天不用干活,就来找你们说话。”秦夏坐在凳子上,很是坦然。 陈庆从床头的柜子里摸出些糕点,秦夏赶紧摆手:“我不吃啦。” “这次的不酸。”陈庆有些不好意思,“尝尝看。” 李欣吃了一块:“是镇上的点心吧。”他小时候常吃,自然记得味道。 陈庆点头:“昨天去买了些。” 李欣这一块点心下肚,又跟秦夏说了些趣事,突然他面色一白,抱着肚子,痛呼出声:“好痛。” 秦夏一惊:“糕点有毒?!陈庆你先别吃!” 陈庆刚刚放在嘴边的糕点掉了一块屑下来,他有些慌:“我,我没有下毒……” 第81章 李欣在疼痛之余翻了个白眼:“我是要生了啊。” 陈庆从床上下来, 扶着他的肩膀:“那你在床上躺会儿?” “我难道要在你家生孩子吗?”李欣快被他们气笑了,“先送我回去,我娘说这痛是一阵一阵的, 痛过这一阵就好了。” 陈庆跟秦夏都没经验, 偏偏孙大娘和周远都出去了。 秦夏说:“那我背你回去,我劲儿大。” 陈庆在一边点头, 李欣简直要被他们两个气死了, 他一边疼着一边想笑:“我这么大的肚子你怎么背,没事儿, 一会儿不疼了你扶我回去就行了。” 估计是这一阵的阵痛过去, 李欣站起身:“我回家生孩子去。” 陈庆顾不得别的,连鞋子都没穿好, 跟着秦夏两个人一人扶一边,想送李欣回家。 走到岔路口的时候,李欣想把他送回李家, 这会儿李欣的阵痛又开始了,他按着陈庆的手:“送我回我家。” 陈庆这才想起李欣也是成亲了,他有自己的家, 只是因为最近戚书宁不在, 他才住回了娘家。 李欣疼得走不了了,秦夏一咬牙,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你赶紧指路。” 李欣个子不小, 这会儿还有两娃,就更重了一些, 他被秦夏抱起来也不扭捏, 伸手给他指路,陈庆便往李铁匠家跑:“茵姨, 茵姨,李欣要生了。” 陈庆还是第一次在村里跑着大喊,跑到李家院子的时候就看见张茵出来:“阿庆,欣欣要生了?” “是,他回家里去了。”陈庆喘着气,靠在他家的围墙上撑住身体。 张茵顾不得别的,一边跟牛牛说去叫李铁匠回家,一边跟陈庆往李欣家走去。 好在是他们提前都有准备好,张茵问了一下陈庆情况,陈庆只说李欣一阵一阵地疼,张茵的心理便有了数,但步子还是快了很多。 秦夏已经把李欣稳稳地放在床上,又问他:“我现在该做点什么?” 李欣也不客气:“我觉得有点饿,想吃点东西。” 秦夏:? 不过这会儿李欣最大,他赶紧出门去给李欣找吃的。 他风一样地回到家里,孟栓子的娘正在收拾整理家里的院子,等稻谷收了,就得在院子里晾晒。 她一抬头就看见秦夏拿着个油纸包出去,她喊了一声:“你跑那么急干什么?”不知道还以为他被什么追了,冒冒失失的,也不怕摔了。 秦夏边跑边说:“我拿去给李欣尝尝。” 栓子娘哎呦喂了一声,又说:“你还是个小孩儿吗,有好吃的还要拿出去分享?李欣家里也不缺你那一口吃的啊。” 秦夏听见她的话,稍微停了一点:“娘,我给你留了一份,在你房间里。” 他这一声娘,让栓子娘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自己在家里生了好久的闷气。 屋里很安静,李欣靠着床头,只能听见自己一声声沉重的呼吸,他轻轻摸了摸肚子:“孩子们,可别太折腾我啊。” 没一会儿张茵就来了,她看李欣还好,握着他的手:“阵痛应该会持续一段时间,这个时候好好休息,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娘去给你下碗面条。” 她刚说完,秦夏就捧着个油纸包回来,这是孟栓子给他买的点心,说是什么奶糕的,又香又甜,他在夏西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心说李欣应该会喜欢吧,这样生孩子就有劲儿了。 看到秦夏,张茵还愣了愣,秦夏朝她笑了笑:“他刚刚说要吃东西,我给他找的。” “多谢你啊。”张茵这会儿虽然也急,但好在还算是有条理,要准备热水,李铁匠知道消息会去请稳公,她要陪着李欣,免得他害怕。 “婶子,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一声就行。” 张茵点头:“麻烦你了。” 陈庆没进李欣的屋子,他听孙大娘说过,有孕在身的人不能进产房,说是他的身上有婴灵,要是李欣的孩子感觉到屋里有别的孩子,会生气,就不好好地来了,所以他一直守在外面。 张茵跟秦夏交待了些事情,秦夏就找到外面的陈庆:“婶子说要很多热水,可以的话再给他煮碗面,软软的,像面汤一样。” 陈庆点头,赶紧生火做饭,没一会儿李铁匠带着稳公来了,孙大娘和周远也过来了。 孙大娘接过了陈庆手里的活,让周远带他回去休息,看到所有人都来了,陈庆才松了口气,这口气一松,他也觉得自己的小腹有点坠坠地疼。 周远过来抱他,就已经感觉到他的不舒服了,于是把人抱起来往回走,又低头看他:“我回去给你煎药吧?” 陈庆点头:“好。” 孙大娘看见他们,目光又落在陈庆的脸上:“阿庆回去好好休息,这会儿人都在呢。” 陈庆点头,跟周远一起回家。 路上陈庆抱着周远的脖子,心里有些慌,这会儿肚子倒是不疼了,就是心里堵:“我,我没想那么多……” 周远只是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额头:“没事儿,别怕。” 回到家里,周远把他放在床上,又去把大夫开的药煎了,陈庆也确实累了,但又担心李欣,睡着也是迷迷糊糊。 不一会儿他就闻见了苦涩的药味。 周远把药晾凉,端到床头,陈庆本来就睡得不熟,这会儿坐起来,周远端着药碗,想给他喂药。 陈庆看着那一碗黑黢黢的药,深吸了一口气,这么一口一口喂简直就是无尽的折磨,还不如一口干了。 他接过碗,仰头几口就把药全都喝了下去,这药又苦又涩,陈庆喝完之后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动就吐出来。 周远又给他喂了一块糕点,才勉强压住恶心的感觉,他靠着枕头:“你去李欣那边等着吧,我还是害怕。” “我想守着你。”周远说,“娘在那边呢,有什么事她会回来告诉我们的。” 陈庆想了想,只好同意了。 今天是九月十二,他们这里距离原仓府有半个月的时间,看来戚书宁是赶不上自己孩子出世了。 喝完药陈庆也不敢躺下,他怕自己一躺下,那药又涌上来,于是坐着跟周远说话:“秦夏,会跟孟栓子成亲吗?” 周远点头:“会的。” 这些天孟栓子一直在劝他娘,说秦夏很好,又勤快又能干,还能赚钱养家,其实孟家娘亲心里一直是希望栓子娶一个女孩儿,因为孟栓子人高马大的,他娘想给他娶一个娇娇软软的媳妇儿,秦夏算是一项都不满足,他生得比一般的哥儿都要高大些,说话做事也都是一股子爽朗劲儿,更别说娇软了,虽然这样也挺好,可就是跟她的预期有差别,所以她都现在都还没能完全接受。 最大的担忧还是怕成了亲,人再跑了。 “栓子已经在准备成亲的事情了。”周远安他的心。 陈庆松了口气:“秦夏人挺好的。” 周远笑他:“这么快就交上朋友啦?” 对于陈庆多交朋友,周远是乐见其成的,朋友多了,陈庆就会更开朗一些。 “今天是他把李欣抱回家的。”陈庆说,“他人很好,又很热心,孟栓子娶了他肯定不亏的。” “你躺下睡会儿吧。”周远说。 陈庆摇头:“不要,躺下去药会返上来,想吐。” 看他难受,周远恨不得替他难受:“那吃蜜饯会好一点吗?” 陈庆摇头,想到蜜饯甜腻腻的味道他就更想吐了:“想吃酸角糕。”但是酸角糕已经在前两天就吃完了。 “我去给你买。”说着周远就要动身,陈庆赶紧拉住他,“那么远,你不在家里照顾我啦?” 周远顿住:“那怎么办?” 陈庆想了想:“你去泡菜坛子里给我捞点菜上来吧?” 周远虽然纳闷,但还是去给他捞了点坛子里的酸豆角出来,连切都没切,陈庆吃了一整根下去,总算是压住了想吐的感觉,好歹能躺下去了。 他侧躺着看着坐在床边的周远,脑子里又馋起了别的东西,不想吃甜,但是又想吃外面裹着糖里面是酸酸的山里红的糖葫芦,又想吃山菌烧肉,还想吃酸菜鸡杂面,他有些沮丧,明明刚刚一动就想吐,这会儿又想吃这么多东西。 “想吃什么?”周远问他,他了解陈庆,陈庆这个表情的时候,就是有想吃的东西。 “糖葫芦,山菌烧肉,酸菜鸡杂。” 周远摸了摸他的头发:“好,都给你做。” 陈庆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下面,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看他睡熟了,周远才把手收回来,天气不算太热,这会儿开着窗睡觉正是舒爽,周远给他肚子上搭了一下,就坐在床边守着他。 没一会儿孙大娘回来了,看了一眼陈庆之后才说李欣那边的情况:“阵痛才刚开始,稳公说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开始生,阿庆还好吧?” “刚刚吃了药,这会儿睡下了。”周远看了一眼陈庆,“娘您帮我守着他,我去一趟山上。” 孙大娘愣住:“去山上干什么?” “阿庆说想吃糖葫芦,想去捡点山里红回来给他做,再看看能不能捡到山菌,他说想吃菌烧肉。”周远收拾起背篓,孙大娘赶紧拦住他。 “你先别去了,我那里还有些山里红。”孙大娘说,“你又不会认菌,万一捡回来的有毒,毒到阿庆怎么办?” 周远愣住:“那怎么办?” “他这会儿口味正是多变的时候,可能醒了又不想吃了。”孙大娘是过来人,“菌烧肉也好办,你家不是有菌干吗?用热水发起来也是一样的,等他起来再做也不迟。” 周远只好停下,又去翻找张旭家送来的菌干,又要去烧水,孙大娘就坐在床边,看着陈庆的睡颜。 不知不觉陈庆已经来洛河村七年多了,这七年里,陈庆好像都没什么变化,一张脸还是有些稚气,但如今,也是要做阿爹的人了,她抹了抹眼泪,这个家啊,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 周远烧好开水,把菌干泡上,又麻烦孙大娘帮他看着陈庆,他要去买一块肉回来,孙大娘只好应了。 小寡夫[种田] 第76节 她看到床头陈庆这些天画的样子,想着现在他们家的秋收过了,是可以做些针线活了,明后天可以去一趟镇上,给李欣的孩子买些见面礼,再买些布料,给孩子们再做点什么小衣裳,现在她也是要当祖母的人了,得学着点别人家慈祥的祖母的做法才行。 周远火急火燎地回来了,他提着肉,又想起了什么,对孙大娘说:“娘,你再给阿庆杀一只鸡呗,他说还想吃酸菜鸡杂!” 孙大娘:…… 第82章 李欣的阵痛持续了三个时辰, 在这三个时辰里李欣吃了一碗面条,几块糕点,剩下的时间都是躺着床上休息, 稳公说要保存体力, 一会儿真要生的时候可有得痛呢。 陈庆吃过晚饭之后,让周远去李欣那边守着, 晚上不比白天, 万一有什么事,周远在也方便一些。 周远想了想, 看着陈庆躺下之后, 又去了李欣家里。 李铁匠急得在屋子里转圈,张茵在屋子里陪着李欣, 牛牛跟孙大娘回了家里。 “义父。”周远走到李铁匠的旁边。 “你来了。”李铁匠的脚步停了一下,又转开来,“这都三四个时辰了, 怎么还没生。” “我来这边守着。”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说出来更是徒增李铁匠的担心。 李欣一下午都很安静,这会儿开始不时地有痛呼出声, 看来实在是疼得有些忍不了了。 李铁匠更急了, 站着开始转圈,让他坐着就开始抖腿。 周远拍了拍他的肩,只能安静等着。 这是屋外一阵响动, 周远站起身来,就看见戚书宁跌跌撞撞地进门, 周远赶紧扶住他:“你怎么回来了?” 戚书宁刚刚站定, 就听见屋里李欣的痛呼声:“欣欣怎么了?” “今天发动了,要生了。”周远把他身上的行李接过来, “你先去洗洗,一会儿去看看他。” 好在热水烧得很多,戚书宁三下五除二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就往屋子里去。 张茵听见声音也是一愣,随后在门口挡住他:“你就别进去了。” 戚书宁隔着她往屋里看,随后又听见李欣的痛呼声,他扯着脖子喊:“欣欣,你还好吗 ?我回来啦。” 隐忍了一下午的李欣听见他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知道回来!” 戚书宁语塞,又赶紧宽慰他:“啊,我回来了,我还学会骑马了,我以后也能带你骑马了。” “谁要骑马了!”李欣嗓门儿可大,把屋里的稳公都吓一跳。 “娘,你让我进去吧。”戚书宁哀求到,“你看我回来了他人都精神了。” “可是,这有忌讳,哪有男人能进产房的?”张茵一时间犹豫不决。 “娘,我没什么忌讳,你就让我进去吧。”戚书宁又是哀求,“欣欣在生孩子,我只能在外面干坐着等,怎么能让苦都让他一个人受,我进去了,他能掐着我,这样也减轻他的痛啊。” 见他这么哀求,张茵只好把门让出一道缝,戚书宁就这么挤了进去。 随后的时间里几乎都是李欣单方面骂戚书宁,戚书宁一直好好好,对对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黑夜。 李铁匠掐着周远的肩膀跳起来:“生了生了。” 说着又趴到门边去瞅,不过房门紧闭,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李欣骂人的声音。 好在没过多久,另一道哭声也响起来,两个孩子一起哭,声音也是够响的。 等把孩子收拾好,给李欣换上衣裳,屋里也通过风,散去了血腥气之后,张茵跟稳公一人抱了一个孩子出来:“是两个小哥儿,哭声都很大,都健健康康的。” 李铁匠凑上去,喜欢得不行,这会儿孩子太小,皱皱巴巴的,也看不出来像谁,估计是饿了,这会儿还是哇哇哭。 哥儿生产完之后也没奶水,寻常人家哥儿生产完之后都是用米汤喂孩子,有条件的就给孩子找个乳母。 这会儿听见孩子哭,先前孙大娘已经帮他们熬好了米汤,周远帮他们盛好米汤,看着他们喂孩子,等孩子吃完后就睡了,他们又把孩子放回了李欣的身边。 稳公出来之后,李铁匠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封给他。 戚书宁见李欣睡了,这会儿才出门来,跟李铁匠一起送走稳公,才跟周远说了会儿话。 “我刚考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我该快点回来。”戚书宁挠了挠头,“正巧碰见田掌柜跟郁大夫会原仓府祭祖,然后田掌柜就教我怎么骑马,还把他的马借给我了。” 周远看着他,没有办法想象一个根本不会骑马的戚书宁,能在十天之内就从原仓府赶回来的,也许就是父子间的感应吧,让戚书宁没有错过自己的孩子降生。 “好好休息,也要好好照顾李欣。”周远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但这会儿想必他也很累。 戚书宁点了点头:“你也回去休息吧。” 周远回到家里,陈庆居然还没睡,房间里点了灯,陈庆靠在床头,眼巴巴地等着。 听到门外的动静,陈庆赶紧伸头去看,周远先去洗了把脸,才回到屋里:“生了,是两个小哥儿,都平平安安的,戚书宁也回来了。” 陈庆睁大眼睛:“太好了太好了,明天问问娘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李欣。”他又看向周远,“戚书宁回来了?他没考试吗?” 周远脱鞋上了床,把陈庆抱在怀里,今晚上听了一晚上李欣的痛呼声,他的心里并不是波澜不惊,一想到陈庆也会有这么一天,他就开始焦虑,要是他能替陈庆痛了就好了。 陈庆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胸口:“小宝们长得像谁啊?” 周远揽着他的腰:“太小了,有点皱,也有点丑,看不出来。” 陈庆拍了一下他的胸口:“你怎么能讲小孩子丑。” 周远笑了笑:“就是皱皱巴巴的两个,看起来好像都是一样的。” 陈庆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睡在自己的枕头上:“双胞胎,可不都是长得一样的。” 周远问他:“你还好吧?晚上肚子痛过吗?” “没有了,都挺好的,娘说明天想去一趟镇上。你跟娘去一趟呗。”陈庆说,“咱们还没给小宝们准备见面礼呢。” “准备什么呢?”周远撩起他的头发在手中把玩。 陈庆想了想:“就一人一个长命锁?” 周远点头:“好,我明天跟娘去买,你一个人在家里行吗?” “当然可以啊,我只是卧床休息,又不是动不了了。”陈庆觉得他小题大做,“回来的时候能给我带竹笋鲜肉包?” “还有别的想吃的吗?”周远又问。 陈庆揉了揉肚子,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就感觉自己好像饿了:“我现在就饿了。” 周远坐起来,想着晚上的烧肉还没吃完,想热一热端过来,但刚端过来,陈庆闻到味道就直接吐了,周远赶紧把东西放回厨房,又给陈庆倒了水,让他吐完漱口。 “好腥。”陈庆皱着眉头。 周远纳闷,明明晚上吃的时候陈庆还吃得很开心,怎么就过了一会儿就看一眼就要吐了。 “还想吃东西吗?”周远扶着他给他顺气。 陈庆只觉得周远身上都有腥味,把他推到一边:“不想吃了,你身上也腥。” “那再漱漱口。”周远端着杯子给他,又说,“我去洗洗,换身衣裳。” 陈庆只觉得温水也是一股味儿,摇头说不喝了,又怕躺着再吐,只能坐着。 周远满眼复杂,想着陈庆实在是辛苦。 他很快地冲了个凉水澡,又换了一身衣裳,低下头闻了闻,只有皂角的味道,这会儿陈庆应该不会嫌他臭了。 等他回到屋里,陈庆朝他伸手,周远凑过来,陈庆就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衣领间嗅了嗅,没有味道,才又紧紧地抱住他:“你别担心啊。” 周远亲了亲他的脸颊:“阿庆辛苦了。” 抱着说了会儿话,先前那种饥饿感又卷土重来,陈庆叹了口气:“你给我煮个酸菜汤吧?” 周远不太会煮,陈庆就起身跟他一起去灶房,周远让他坐在灶前,自己从坛子里捞了泡青菜和泡豆角,在陈庆的指示下切碎了。 锅里烧了水,水开之后泡菜都下锅,周远低头看陈庆:“就喝个酸菜汤吗?” 陈庆想了想:“煮点面疙瘩?” 周远点头,又和起面来,他的手劲儿大,揉出来的面很是筋道,汤是酸的,又带着面粉本来的香气,陈庆热乎乎地喝了一碗下去,总算是不觉得难受了。 吃饱之后周远带着陈庆在院子里绕了两圈,再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一早,周远看着陈庆吃下一碗鸡蛋羹,才准备好了牛车和孙大娘一起去镇上。 走之前一直叮嘱他好好歇着,陈庆点头应了,他才一步三回头地和孙大娘一起走了。 陈庆很听话地靠在床上,一时间有些睡不着,他从柜子里找到先前成亲的时候做喜服的大红布料,还剩着些,可以给孩子们做两个红肚兜。 许久没有做针线了,陈庆觉得有些手生,还先练习了一会儿,才敢动手,不过一上手就觉得做起来简单了,他熟练地划线,裁剪,走线。 一沉浸时间就过得很快,等他听见屋外的声音的时候,才发现周远他们都回来了,他竟然一上午都没有休息。 于是陈庆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然后立刻躺下装睡。 周远进屋就看到了落在床边的一些碎布,还有陈庆藏都没藏住的针线筐子。 他走到床前,就看见陈庆连装睡都不会,那眼睫毛就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瑟瑟发抖,周远失笑:“别装了,起来吧。” 陈庆这才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丝毫不像是刚刚才醒的人。 周远弯腰揉他的头发:“不是不让你做针线活,别太累着自己就行了。” “我觉得今天挺好的,也没觉得累。”陈庆这才说,“我给孩子们做了两个肚兜。” 做两个肚兜花的时间可不短,陈庆这会儿都快做完了:“所以从我们走你就没有休息?” 陈庆:…… 第83章 周远一时间哭笑不得, 今天去镇上他又去找了大夫,问了很多问题,大夫都快把他赶出来了, 后面才说, 孕夫的心情是最重要的,要是孕夫心里郁结, 孩子也多半不会好, 让他不要惹人生气。 “不累的话下来看个东西。”周远蹲下给陈庆穿鞋,陈庆跟在他的身后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一只小羊。 “买这个做什么?”陈庆想上前去摸摸小羊, 又有点怕他的羊角会顶到自己。 “这是奶羊, 孩子们好喝奶。”周远说,“今天也是巧合, 正好看见有人卖,就买了回来。” 哥儿是没有办法喂奶的,村里现在也没有刚生产的妇人, 孩子喝奶总比喝米汤好。 “那真是太好了,一会儿就给他们送去吧?”陈庆问。 小寡夫[种田] 第77节 周远点头:“卖羊的人说了,这奶不能直接喝, 要挤出来之后, 加水煮沸才能给小孩子喝。” 陈庆大着胆子走上前去,轻轻摸了摸小羊,羊倒是温顺, 只是看了他一眼。 “你跟我一起去吗?” “我可以去吗?”陈庆问。 孙大娘在一边说:“你不进屋子就行了,也别抱孩子。”老人家总是有忌讳, 陈庆也怕影响孩子, 所以点头听话。 又听孙大娘说了一会儿忌讳之后,陈庆才跟着周远一起往李欣家去, 这会儿李欣家里很热闹,孩子的哭声,李欣骂戚书宁的声音,还有张茵哄孩子的声音,可真是热闹。 周远带着陈庆牵着羊进门,院子里才稍微安静了一点,李铁匠在熬米汤,看到他们立刻过来招呼:“呀,这是什么?” 牛牛蹲在一边染红鸡蛋,这是洛河村的习俗,谁家有喜事,就要挨家挨户地送红鸡蛋散喜气,收到红鸡蛋的人家或多或少的会送点什么东西,也不拘是什么,图个吉祥意图就好。 “是买的奶羊,给孩子们喝奶的。”周远把绳子递给李铁匠,又跟张茵说话。 “挤出来的奶不要直接喝,要加水煮沸晾凉再喝,水和奶一比一的量就行。”周远叮嘱他们。 陈庆则是看着张茵:“茵姨,李欣还好吗?” “好呢好呢,你没听见他那大嗓门儿啊。”张茵想了想,“我把孩子抱出来给你看一眼。”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李欣的声音:“阿庆!我厉害吧!这么可爱的孩子,我生了俩。” 陈庆也扯着嗓子回答他:“你可厉害了,好好养身体啊,到时候咱们再说话。” 张茵笑着进了屋里,之后跟戚书宁一人抱了一个孩子出来,陈庆赶紧凑过去看,只是一天的时间,孩子的变化没多大,陈庆看得很认真,他不敢伸手去碰,然后对周远说:“他们长得真好看。” 周远实在不知道两个像小猴子一样的孩子哪里好看了,但他还是点头:“是的,好看。” “婶子赶紧把他们抱进去吧,别着凉了。”现在虽是九月,天气并不是太凉,但小孩子脆弱,他有些担心。 张茵点头,周远就把怀里的两个小银锁放在襁褓里:“给孩子们的礼物。” “你们有心了,又是平安锁又是奶羊的。”张茵笑着道谢。 “我也算是孩子舅舅嘛,应该的。”周远说,“干娘,我们也回去了,阿庆也要好好休息。” “好,家里这两天也乱糟糟的,过几天咱们再好好说话。还有阿庆,要好好保重啊,过些日子再来看你。”说完就跟戚书宁把孩子抱回房里。 陈庆看到了孩子,已经心满意足了,回去的路上走路都轻快了一些。 “再有半年多,咱们的孩子也要出生了。”周远看着陈庆的肚子,又伸手摸了摸,还是软软的。 “是啊。”陈庆也摸了摸肚子,随后周远拉住他的手,在嘴边亲了亲。 李欣家这段时间可热闹了,红鸡蛋几乎是送到了村里每一家,这会儿三不五时地都有人去李欣家,送的东西不贵重,也都是寻常人家家里都有的。 孙大娘是最先去的,她提了两只杀好的鸡,李欣在月子里,要多喝些汤汤水水,他在周远那天说陈庆想吃鸡杂的时候就准备杀鸡了。 不是为了陈庆,纯粹就是因为得给李欣送点什么。 两个孩子照顾起来实在是有些费劲,因为是双胎,所以两个小哥儿都瘦瘦小小的,戚书宁没抱过小孩儿,手忙脚乱还天天挨骂。 但其实要说带小孩儿,最拿手的居然是李欣自己。 戚书宁问起来,李欣就说:“娘生完牛牛之后身体就特别不好,她没什么精力带牛牛,所以牛牛小时候,是我带大的。” 李欣靠在床边,两个孩子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屋子里还有一个手忙脚乱乱窜的戚书宁,屋外面还有牛牛背书,间或还有张茵抱怨李铁匠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到目前的生活,好像已经够好了。 幼年爹娘疼爱,能有一个不错的夫婿,家人身体康健,又得遇三五好友,还有一些崎岖路途上那么多帮助过他们的人。 他这一生,也算是幸运。 * 陈庆一副药吃完,情况似乎是稳定了许多,就是这个口味变得太快了,早起的时候还说想喝骨汤,中午炖出来之后闻见那味儿就吐了个天昏地暗。 陈庆最后还是喝了一碗酸菜面汤,止住了吐。 周远看着已经快空了的泡菜坛,只能去找孙大娘帮忙。 “只吃点酸菜怎么能好好养着呀。”孙大娘也是着急,但还是帮着周远把坛子装满了,都是泡的菜心和豆角。 “本来说得好好的要吃这个那个,等做出来就开始吐。”周远也是没了办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估计是小人儿跟咱们闹脾气呢。”孙大娘说,“前段时间不知道人家在肚子里,累到他了。你没事儿的时候多跟孩子说说话,说不定他就体谅爹爹辛苦了。” “最近就只吃酸菜面汤。”周远泄气,“最近就只爱吃酸的,山里红空口就能吃,但大夫说山里红也不能多吃。” 两人齐齐叹气,孙大娘想起李欣怀孕的时候,那可是走哪吃哪,也是到后来月份大了,才慢慢减少了吃的东西,到了他们家阿庆,那是什么都吃不下去。 最近镖局的运作很平稳,知道周远最近都有事,所以每五天会有镖局的人来一趟,毕竟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周远做决断,陈庆让他自己去县城,说自己可以回娘家住,但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周远不愿意离开。 先前陈庆还觉得他在也没用,吐多了之后觉得有他在身边其实也很好,尤其是每天晚上周远都会摸着陈庆的肚子,絮絮叨叨地说很久的话,陈庆不知道孩子听没听见,反正他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陈庆都是在床上保胎,每天的日常就是吃了吐,吐了吃,本应该长胖的反而瘦了好多,周远每天晨起都会掂一掂他的重量,但每天早上起来都觉得比前一天轻一点。 这天,是李欣家的双胞胎的满月宴,保胎这些天,陈庆情况好的时候会去李欣家去看看孩子,但还是不能进屋子里见李欣,好不容易等到这天了,陈庆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穿上新衣裳,早早地就去李欣家等着了。 这天家里的客很多,李欣外祖家的两个舅舅也来了,周远要帮着待客,陈庆就在屋里跟李欣说话。 李欣的月子养得很好,这会儿看着唇红齿白的,精神头好极了,两个孩子几乎是一天一个样,满月之后好像整个就长开了,可爱得不行。 孩子的大名是戚书宁取的,戚长安,李长宁,小名就是安安和宁宁。 “你是怎么分得清的啊?”陈庆看着小床上的两个孩子,觉得他们哪里都一模一样。 “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肯定能分得清啊。”李欣随手一指,“这个是安安,这个是宁宁。” 陈庆狐疑:“你乱说的吧?” 李欣瞪了陈庆一眼,才说:“他们衣裳上绣了名字的。” “那万一衣裳穿错了呢?”陈庆又问。 “那就再重新分配嘛。”见陈庆要说他不负责了,李欣才笑起来,“哎呀,逗你的,我能分清的,安安的手腕上有一块胎记,宁宁没有。” 陈庆轻轻拍了他一下:“吓我一跳。” “你怎么样呀?”李欣问。 “挺好的,就是先前不太能吃东西,吃什么吐什么,现在好了。”陈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也已经有了点凸起的弧度了。 “我瞧着也是瘦了。”李欣捏了捏他的脸。 “没事的,现在都差不多快好了。”陈庆说。 没一会儿秦夏也来了,李欣让他也来看孩子,他还记得当时是秦夏把他抱回家的,那天好像也帮他们做了不少事情。 “我之前就说来看你,但是栓子娘说你需要好好休息,我就没来。”秦夏也去看了一眼睡在小床上的两个孩子,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封,给两个孩子一人一个,“这是我给孩子的,跟栓子他们家没关系。” 李欣不是扫兴的人,拉着秦夏坐下,他现在已经打心底里认可了秦夏这个朋友:“多谢你,我记得那天是不是还吃了你的点心。” 秦夏笑着说:“我也吃了你们的点心,咱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 于是三个好朋友手拉手,就差点转圈圈了,还是有人敲门,他们才松开手。 秦夏也知道陈庆怀孕的事了,他凑到陈庆的面前:“今天人很多,你相公很忙,你跟着我,我会保护你。” 陈庆:? 不过他还是对秦夏表示了感谢。 后面有很多人来看孩子,张茵也回到了屋里,陈庆就跟秦夏去了席上等着开席。 周远果真很忙,他毕竟是李铁匠的义子,是李欣的哥哥,是孩子们的舅舅,这会儿在跟着李铁匠和戚书宁一起待客。 但就算是这么忙,周远还是抽了时间来看陈庆。 “要是累的话就回家休息,义父他们知道你的情况,不会介意。” 陈庆点头:“你去忙吧,我跟秦夏说说话。” “好。” 陈庆不是话多的人,但秦夏话多,什么都能说上两句。 到午时的时候,开席了。 今天李家的席面摆得很大,村里除了原先村长一家人,几乎是所有人家都来了,李欣的房子虽然大,但也摆不开,所以宴席一直摆到了外面的大路上。 在大家都动筷之后,村口却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众人手上的动作都停了,等着那锣鼓声慢慢走近,知道衙差看到人,才问:“洛河村戚书宁家可在此处?” 便有人回答:“前面就是。” 等衙差来到戚书宁家,见到戚书宁之后,从袖中掏出以素绫为轴,贴以金花的金花帖子,递到戚书宁的手上。 随后才大声说:“洛河村戚书宁,高中原仓乡试第七名!” 第84章 一时间可真是炸开了锅, 这可是中举,考秀才已经是很难的事情了,戚书宁他竟然还中举了, 在村里人贫瘠的认知里, 中举了就是能去京城面见圣颜了,那是多么荣誉的事情。 那来报喜的衙差见院里热闹, 又问了一句家中还有何喜, 李铁匠这才反应过来,匆匆给了几个衙差红封:“今日是孩子的满月酒, 几位差爷也坐下喝几口酒, 也算是沾沾喜气。” 那几个衙差也都留下了,李铁匠赶紧重新开了一桌, 又让周远作陪。 李铁匠又着急地去安排鞭炮,本来今日只放两挂,但又有这样的喜事, 简直是光宗耀祖,于是打算直接放五挂。 李铁匠去放鞭炮,周远瞅着空闲的时间凑到陈庆的边上, 在鞭炮声响起来的时候, 他捂住了陈庆的耳朵。 陈庆没等到散席就回家了,是秦夏送他回去的,周远还在李家帮忙, 孙大娘要帮着李欣看孩子,所以送陈庆的任务就落在秦夏的身上。 秦夏很喜欢跟陈庆在一块, 虽然陈庆话不多, 但跟他在一块的时候内心会很平静,陈庆做针线活, 他就在一边帮陈庆理线。 陈庆看了他好几眼,秦夏放下手里的线:“怎么了?” “你,最近好吗?” 秦夏笑起来:“我挺好的,快成亲了。” 陈庆总算松了口气:“婶子不拦着你们啦?” 秦夏笑:“我们真要想,她怎么也拦不住啊,我不想栓子变成不孝的人,我想娘也能看到我的好。” “那要恭喜你了。”陈庆说。 小寡夫[种田] 第78节 “我才要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回来走这一趟,我可能真的就要被我的爹娘送去给那两个人当共妻,如果我没有看到你的另一种活法,我也没有勇气走出来。”秦夏说得很认真,“这里真的很好。” 陈庆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以后都会很好的。” “我决定了,要是我成亲之后有了孩子的话,我就留在村里,要是一时半会儿没有,我就跟栓子一起出门,他走镖我也能跟他一起,两个人多少能有些照应。” 秦夏信心满满:“我们肯定会把日子过得很好的。” 李家的热闹持续了好几天,村里的人原先只觉得戚书宁是个倒插门儿婿,言语间都有些看不起他,可没想到人家能这么争气,中举了,这会儿所有人都上门,要不是夸孩子,要不就是夸戚书宁。 等他们家门清净下来,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半个月之后,他们两家终于有时间能聚在一起吃顿饭,李欣的两个舅舅在参加完安安宁宁的满月宴之后就离开了,戚书宁和李铁匠同时松了一口气。 今天已经是冬月初一了,洛河村的天气早已经凉了起来,陈庆也换上了夹袄,他的肚子也有些显怀了,熬过那一个月的孕吐之后,陈庆的胃口总算是好了一些,起码不会再动不动就吐了。 能吃得下东西之后,他也慢慢地胖了一些,但好像肉都长在肚子上 ,脸上还是没怎么胖,只是气色看起来很好。 陈庆没事的就是就愿意去李欣家里待着,他们家里现在多了两口人,很是热闹,两个孩子一天天地长大了,现在看着也不皱了,白白嫩嫩的,看得陈庆都想咬一咬他们的脸蛋。 李欣家修房子的时候就盘了炕,怕冻到孩子,在十月初就已经开始烧炕了,陈庆就把自己的针线活带到李欣家里去做,顺便还能帮他看看孩子。 他跟孙大娘一起,给两个小孩子一人缝了一条百家被,是孙大娘每家每户要了一块多余的布料,然后缝起来的小被子。 李欣的两个舅舅给孩子们送了很多柔软舒适的布料,但李欣不会做女红,张茵又因为要帮他带孩子没有空闲,陈庆就自告奋勇来做,他整日都被周远拘在屋里,有点事做才好。 “我爹说了,晚上要在家里吃饭。”李欣手里拿着个拨浪鼓逗孩子,“前几天乱糟糟的,咱们一家人都没关起门来庆祝一下。” 陈庆点头:“刚好娘他们也忙完了。” 先前晒好的稻谷,要开始舂壳,陈庆本来想帮忙,但孙大娘不让,让他在一边看着就行。 第一份新米舂出来,孙大娘给陈庆熬了一碗粥,陈庆觉得那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粥,孙大娘也眼眶发热,从今天开始,他们也是能吃上大米的人了。 蒋村长挨家挨户地问了收成,发现他们虽然是第一回种水稻,但收成跟老把头预估的差不多,而且他们这两年都不用交赋税,这两年的收成是他们可以实打实地放进自己家仓库的,以后的日子想必也会好过很多。 这时所有人都在感谢蒋村长的当机立断,如果不是他走出了这一步,他们整个村子现在也还是以前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了。 “还好换村长了。”李欣说,“要还是那个孟老头,咱们现在还得给他上供呢。” 没一会儿周远和戚书宁回来了,陈庆情况稳定之后他有时候也会去县城,镖局的事情还是需要他做主,本来有几单镖需要他去,但周远以陈庆为先,还是安排的别人,并且打算以后都不出门了,现在镖局里的镖师已经很够用了,少他一个也不少。 他更多的是来处理一些人际往来的事情,而且他也把戚书宁带去给他处理账务,戚书宁不愿意,他现在只想陪着李欣和孩子,但周远说他身为男人居然不养家,于是只好跟着周远一起走了。 这会儿戚书宁无比后悔自己学会了骑马。 戚书宁回来的第一件事是先抱抱李欣,然后才去看两个孩子,这一看,一身的疲惫都没有了。 周远则是看陈庆,摸了摸他的手:“还好吧?” 陈庆点头:“现在都很好啦,孩子也不会再闹了。” 这会儿张茵和孙大娘在灶房里做菜,牛牛牵着羊出去遛弯了,李铁匠去了铺子里,因为有单子没打完,不能耽误客人的事情。 周远也去逗了会儿孩子,但这毕竟是李欣和戚书宁的卧房,他久待有些不合适,所以陈庆就陪着他出门。 周远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袖笼帮陈庆套上:“戴上暖和。” 那袖笼上面有一圈兔子毛,很白,风一吹摇摇晃晃的,好看得很。 “镖局里忙吗?”陈庆问。 周远跟孙大娘说了声带陈庆出去走走,在路上的时候他跟陈庆说了自己的想法:“我打算以后都不出门了。” 陈庆侧头看着他:“镖局的运营很成熟,镖师也不差我一个,当时想干这个,是因为我带着栓子和孟启,不能让他们跟着我一起无所事事,现在他们都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镖师,在镖局里也站稳了脚跟,也就不需要我再当他们的后盾。” 当时孟启和孟栓子都是以周远为先,周远说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所以他得对他们负责,才会在听说有镖局要出手的时候接过来。 “栓子现在能走夏西那条路,秦夏对那边很熟悉,我把夏西那条线交给栓子,让他去跑。” “让他去走商吗?”陈庆问。 “对,上次我们从夏西带回来的东西很受欢迎,几乎是被抢着卖完的。” “从镖局慢慢转变成商会对吗?”陈庆明白了周远的意图。 “慢慢独立吧。”周远说,“想走镖的有镖可走,想走商的路上能保证安全。” “那你呢?”陈庆看着他。 “我想好好陪着你。”周远说,“镖局也可以换一种运营的方式,不是一人独大,给多少银子入股,就有多大的发言权,你觉得呢?” 这个话题对陈庆来说还是太复杂了些:“我不懂。” 周远把他揽进怀里:“没关系,反正我能好好养你和孩子。” 他们说完话回到李欣家里,堂屋里已经摆好了桌子,桌上也摆好了一桌的菜肴。 今天难得没有外人,李铁匠关上了院门。 李欣吃了一个来月的汤汤水水,这会儿总算是能吃点别的,一上桌他就看上了桌上的那一碗排骨。 陈庆坐在他的旁边,他们两人的旁边分别是周远和戚书宁,两个孩子刚刚已经吃饱喝足,这会儿睡得很熟。 还是李铁匠先举杯:“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阿茵治好了病,欣欣和书宁有了安安和宁宁,书宁还考上了举人,陈庆也有了孩子,牛牛呢,也找到了出路。”李铁匠说着就开心起来,一口干掉杯里的酒,“咱们这一大家子的生活,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大家都笑成一团,很少听李铁匠说这么多话。 只有李欣有疑问:“牛牛的出路?” 李铁匠这才想起,这件事情没有告诉他:“你外祖家那边盛产瓷器你知道吧。那边有个宏辉瓷窑,愿意让牛牛去当学徒,过完年就要送他去了。” 李欣呆住:“不是说牛牛可以跟书宁读书吗?” 牛牛赶紧说:“哥哥,比起读书,我更喜欢去做学徒。” “真的假的?” 牛牛点头:“真的,读书太难了,我觉得捏泥土有意思多了。” 周远也说:“我知道宏辉瓷窑,京城也有他们的店,那里的瓷器都卖得很好,能学一门手艺是好事。” “欣欣别担心,牛牛是去外祖家那边,你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几个舅舅,都会照顾他。” 李欣还是有些舍不得,现在他也是当爹爹的人了,心软得一塌糊涂:“可是牛牛还小……”毕竟牛牛也是他带大的。 “果然是当爹爹的人了,心软了。”张茵笑他,“但是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家的啊。” 李欣哦了一声,开始闷头吃排骨。 这顿饭是这么久以来,他们吃得最舒心的一次饭了,没有刻意的阿谀奉承,没有话里话外的打探试探,有的只是一家人之间的其乐融融。 吃完饭之后天已经黑了,夜路不好走,周远干脆把他抱起来,陈庆搂着他的脖子,感觉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周远。” 周远低头看他,他喝了点酒,不过不太多,眼神还是很清明。 洛河村一入冬,晚上就是一片灰蒙蒙的,即使有月亮,也照不亮前路。 陈庆想起自己刚到这里的时候,他那会儿害怕孙大娘把他赶出去,也害怕村里人不接纳他,他也是看着这样灰蒙蒙的天,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 而现在,周远在他的身边,他甚至有闲心能去看这浓重夜色里的一点点景色。 这样的闲适安逸的生活,是周远带给他的。 “怎么了?”周远问他。 “能遇见你真好。” 番外1 冬月一过, 年关就到了。 今年的新年似乎因为有新生命的到来而更加地有活力和生机。 今年没有喂猪,所以做腊肉的猪肉都是去屠户那里买的,五花肉三块用来煮咸肉稀饭, 平日里煮熟切得晶莹剔透用来炒菜也是油汪汪, 拱嘴一块最是筋道好吃,排骨盐渍风干炖菌菇汤更是一绝。 年味在不知不觉中来临, 陈庆的肚子已经明显显怀, 他穿着宽松的夹袄,手上拢着兔毛的袖笼, 蹲在菜地边上等着孙大娘给他掐豌豆尖做豌豆尖肉丸汤。 过两天是孟栓子就要跟秦夏成亲了, 周远这两天都在给他们帮忙,临近年关, 又是一桩喜事,陈庆的眉目舒展,这会儿想的都是吃好吃的。 “瞧这馋样子。”孙大娘掐好了豌豆尖, 这会儿回到厨房里剁肉做肉丸,陈庆放下袖笼,坐在灶边烧火。 “我今天去看了安安和宁宁, 越长越好看了, 倒是看不出来像谁。”陈庆添了一块柴火。 咚咚咚剁肉的声音并不扰人,孙大娘停下手:“我看安安和宁宁会长得像戚书宁。” “反正都是好看的。”陈庆捧着脸,觉得实在有些馋, 又悄悄挪到孙大娘的身后往泡菜坛子里伸手。 孙大娘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把抓住陈庆的手, 有些恨铁不成钢:“别人家怀孕了, 想吃的都是什么好吃的,你就没出息, 盯着我的泡菜坛子。” 陈庆捞了一根酸豆角吃了,轻轻拍了拍肚子:“以后让孩子给您种菜。” “哎哟可别,这么个宝贝儿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跟我去种菜。” 说着锅里的水开了,孙大娘的肉馅儿也剁好,加一个鸡蛋浆一下,再放了点盐姜调味,在加了姜片的水烧开之后陈庆把灶里的柴火退了出来,随后孙大娘把肉馅团成丸子,下到锅里。 等丸子熟了,在滚烫的汤里烫一烫豌豆尖,汤就做好了。另外一边的锅上蒸了新米饭,这会儿冒着热腾腾的米香,闻得陈庆馋虫直闹。 可周远还没回来。 孙大娘看出了他的想打,直接给给他盛了一碗汤,上面飘着几个丸子和一筷子的豌豆尖:“你先吃,锅里那么多,给他留着呢。” 周远回来吃饭的时候陈庆又陪着吃了些,他最近胃口变大了一些,再吃一碗倒也不觉得撑。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孙大娘问。 “差不多了,就是成亲之前,他们不能住一起,秦夏还没个地方住。”周远吃东西向来不挑,看他们都停下了筷子,自己就把桌上剩下的菜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孙大娘想了想说:“就住我这里吧,阿庆从前住的屋子都没动过。” 陈庆看过去,以为孙大娘只是客气之言,孙大娘却笑着说:“有人陪我说说话也好啊。” 他看向周远,周远点了点头:“那我一会儿跟栓子说一声。” 中午吃完饭,陈庆跟孙大娘一起去看李欣和孩子,他们走的很慢,晃晃悠悠地走到李欣家门口。 冬天了就更不敢把孩子抱出来,只是在屋里玩,陈庆轻车熟路地进屋,只见两个孩子在床上躺着,李欣手里抱着这针线筐,像是在做绣活。 陈庆进去的时候,李欣掩耳盗铃一般把筐子收起来,陈庆就笑起来:“想做针线活啊?” 李欣看是他,也就没再不好意思:“这绣花针把那打铁的铁锤还重呢。”他伸出手给陈庆看,手指上都是细小的针眼。 “孩子的衣服不够吗?我这些天正好空呢,再给他们做两身?”陈庆问。 李欣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孩子全身上下都没有我做的东西,我有点,不知道怎么说,而且他们的衣裳基本都是你做的,你也不好天天劳累。” 小寡夫[种田] 第79节 陈庆想了想:“那以后我做好的衣裳,你都给他们绣上名字?绣名字应该不难吧?” “那你再教教我?” 一下午的时间他们都窝在屋里学针线活,连秦夏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秦夏跟他们打招呼,两个人也只是回应了一句。 秦夏见他们认真,就绕去一边看孩子,这会儿安安醒了,秦夏伸出了一根指头,安安就抓住了,咿咿呀呀的。 陈庆跟李欣那边终于结束,才跟秦夏说话:“马上就要成亲了。” 秦夏的面上不见羞涩,他看向陈庆:“是啊,我是来谢谢你的。” “谢我什么?” “栓子说了,说婶子同意我从婶子的家里出嫁,那原本是你的地方。” 陈庆笑起来:“这有什么啊?” 秦夏突然站起来:“我认婶子当干娘吧?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 李欣在一边鼓掌:“我看这样合适。” 秦夏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即就护着陈庆回了孙大娘那里,说了自己的想法。 “这,真不用,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我也沾沾喜气。” 秦夏很轴:“反正我在这里举目无亲的,以后要是跟栓子吵架,我连个去处都没有,婶子,看在我孤苦伶仃,您可怜可怜我。” 随着孙大娘的年纪增大,她的心就变得更软了,可能也是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晚饭做得更丰盛了一些,陈庆跟周远两个人做见证,为了展现自己的孝心,晚上的饭都是秦夏做的。 “我从前,就只知道付出,我觉得他们生我养我,我应该报答。”秦夏喝了一口酒,“所以不论他们再怎么索取,我都觉得那是我应该做的,即使他们不把我当人看。” 在秦夏这里,从前的日子并不能像过眼云烟,那些苦难在他这里其实从来没有过去。 “我来到这里,发现原来亲人之间也不全都是索取和付出。”他笑了笑,“栓子娘虽然嘴上总是嫌弃我,但她其实很多时候都很关心我。这里的人,每个都很好。” 他又举起酒杯,伸到孙大娘面前:“这声娘我先叫了,以后您就是我亲娘。” “你慢点喝。”孙大娘无奈,陪他喝了一杯。 “我会好好孝顺您,我跟陈庆一起孝顺您。”只是三杯酒,秦夏就醉了,他晕晕乎乎地趴在桌上。 陈庆目瞪口呆,最后跟孙大娘一起把人扶进屋里,随后他们三个人说话。 “也是个可怜孩子,希望栓子以后不要辜负他。”孙大娘吃了口菜。 周远侧头看了一眼院子外面,随后说:“别躲着了,出来。” 孟栓子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出来:“婶子。” “来多久啦?”孙大娘问。 陈庆去厨房里给他重新拿了一副碗筷,孟栓子挠头:“来了没多久,我想来接他回家。” “人睡下了。”孙大娘说,“再过几天不是就要成亲了?不能再住一个屋檐下了,明天把他的东西收拾收拾,放这边来。” 孟栓子点了点头:“多谢婶子。” 吃完饭,周远跟孟栓子洗碗收拾,陈庆觉得腰有些酸先回家躺着,没一会儿周远就回来了。 他给陈庆打好水洗漱完,自己才爬上床,搂着陈庆睡觉,手不自觉地落在陈庆的小腹上,从陈庆保胎的那段时间,他就养成了在睡前跟孩子说说话的习惯,今天也不例外。 只是周远刚刚叫了一声,他手心下面的地方就轻轻地动了一下,周远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陈庆的肚子,又叫了一声,陈庆的肚皮就又动了一下。 这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感受到胎动,陈庆也很激动,这会儿眼睛里都泛着泪花:“他动了。” 周远又从凑近了一点,耳朵贴在陈庆的肚子上,只是孩子这会儿不想理他们,怎么也不动了,周远轻轻点了点陈庆的肚子:“好好睡觉吧。” 他起身亲了亲陈庆的脸颊:“你也好好休息。” 过了三天,是秦夏和孟栓子成亲的日子,秦夏从那天认了干娘,就在从前陈庆住的屋子住了下来。 他是孙大娘的干儿子,陈庆自然就是他的娘家人,从早起开始他就在孙大娘那陪着他。 秦夏的喜服不是自己绣的,是镇上的款式,即使这样,秦夏也已经很满意了。 陈庆问他:“你紧张吗?” 秦夏摇头笑起来:“我不紧张,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没一会儿李欣也来了,他难得放下两个孩子出来走走,这会儿三个人在屋里聊得火热。 李欣又带着他的小册子来了,郑重地交给了秦夏,秦夏翻看了一下,朝李欣点了点头。 看着成亲的时间快到了,孙大娘进屋来,秦夏还没束发,孙大娘看着梳妆台上的木梳,秦夏还等着她给自己梳头发。 “我,我的命不太好。”孙大娘收回手,“就不给你梳头了。” 秦夏站起身来,握住孙大娘的手:“当时陈庆成亲,是您给他梳的吧。”他拉着孙大娘的手晃了晃,“您别偏心。” 孙大娘无奈,只能也帮他束发。 婚礼很是热闹,孙大娘又坐了一回高堂,陈庆跟李欣混在人堆里,看着礼成,心里很是高兴。 周远没一会儿就找来,他摸了摸陈庆的手心,是温热的,等夜色降临,他跟栓子说了一声,就带着陈庆回了家。 “看到他们成亲,我好高兴。”似乎是感觉到重新陈庆的心情愉悦,也动了动。 周远又跟孩子说话:“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 陈庆又觉得肚子里蛄蛹了一阵,他轻轻拍了拍:“今天是睡得晚了,我们马上就休息好不好?” 他说话的声音轻柔,垂下的眼眼睫像是一片薄薄的羽毛,周远的喉结动了动,随后看向陈庆:“不那么早休息好不好,我想……” 他凑在陈庆的耳朵边:“我看过小册子,还有别的方法,咱们试试好不好。” 陈庆的脸通红,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夜色浓稠,屋里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