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毛绒绒初体验》 第一章 我开始了和青梅竹马的同居生活 夏日蝉声唧唧,为炎热的高温更添上几分焦躁,即使将电风扇全速运转,那黏腻温热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沉书悦摊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根芒果口味的冰棒,摸着头上的肿包,脑子还有些迷迷糊糊,想到刚才心惊胆战的遭遇,他还是有些缓不过神来。 他刚刚经歷了一段死里逃生。 一开始,他只是想去买他心心念念,嘴馋了好久的香菇肉羹。 毕竟他久居北部,北部的口味和南部自然相差甚远。 没想到他好端端地走在人行道上,突然天降横祸。一台小货车慌不择路愣是撞了上来,不仅撞倒他,还顺带连一旁停靠的汽机车也撞倒了一大片。 他好不容易买到的香菇肉羹当场肚破肠流陈尸在地上,救都救不回来。 倒卧在地上的他,立刻被好心的路人叫救护车送到医院。 万幸检查结果只是轻微脑震盪,不需要留院观察。身上的伤口虽然看起来很恐怖,但用生理食盐水冲一冲之后看起来其实还好。急诊的护理师帮他把身上擦伤给处理好,叮嘱他多注意自身情况后就把他撵回家。 他在离开医院之后又急忙赶往警局做了笔录,忙了一通直到傍晚才回到家里。 好不容易排的五天年休,第一天就这么浪费掉,令人哀伤。而且感觉完全没有休息到,甚至比上班更累。 就在沉书悦咬着冰棒棍子,恍恍惚惚即将沉入梦乡之际,大门自己开了,差点把他吓得从沙发上滚下来。 来人是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年,白皙的脸孔没什么表情,他抿着嘴看了沉书悦一眼。 「白白!」沉书悦一看见对方,立刻拖着自己残破的身躯往少年身上扑了过去,然后毫不意外地被挡了下来。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被称作白白的少年其实并没有用上多大的力气挡住他,他顺势虚扶着沉书悦,并且跟着一起坐回沙发。 秦白,但沉书悦更喜欢称呼他为白白。某个角度来说算是沉书悦的青梅竹马,但其实两人算起来应该隔了一辈。沉书悦喊秦白爸爸一声豪哥,论理来说秦白该喊他叔叔,然而两人岁数仅相差十岁,小时候的秦白老改不了口叫叔叔,总是跟着家人一同喊着阿悦,久了大家也就顺其自然,反正两家并没有血缘关係只是单纯故交,辈分乱了也就乱了。 沉书悦母亲早亡,父亲长年在国外工作,他被奶奶给一手带大,秦沉两家上数几代皆有交情,沉书悦的奶奶是做家庭美发的,如果生意太好而无暇顾及他时,秦家也会搭把手照顾他。 秦家上至秦家奶奶,下至豪哥的兄弟姊妹都相当善良,从来没有因为沉书悦跟他们没有血缘关係就亏待他,甚至在秦白出生后,一家人更加疼爱沉书悦。 因为秦白出生的那晚,沉书悦由于奶奶前往外县市拜访友人的缘故,再次被寄养在秦家。当晚邻居送来了西瓜,沉书悦一时贪吃,吃多了西瓜腹泻不止。秦家所有人连带着大着肚子的秦白母亲全体出动,急忙带着他到急诊就医,在急诊待到一半等候治疗时,遭遇大地震,把秦白母亲吓得提早生產,也幸亏刚好在医院,医疗处置相当及时所以母子均安。直到清晨其他人回家时才发现地震严重地超乎想像,居然连自家透天厝也塌了。 秦家奶奶觉得沉书悦拯救了全家人,更恨不得把他给疼到心坎里。 直到出外念书,他才减少窝在秦家的次数,再之后他奶奶过世,他成为社畜就更少回来了。好在现在通讯软体方便,倒也不会断了联系。 「太久没回来,我都忘了你有我家钥匙,刚刚还想说门怎么自己会动,吓了一跳!」 秦白闻言,顿时无语地看着他。「不是你打电话跟我说你出车祸,要我来帮你料理三餐?」 「嗯嗯嗯,我就知道白白最好啦!」沉书悦没骨头似地摊在秦白身上,接着把脸埋进他的肚子上。 阿…真好。人家吸猫,他吸秦白。 即使少年已经是个高中生了,他还是觉得能吸到一股奶香味。只是比起幼时软软的小肚子,现在有点硬硬的腹肌让他感到一股淡淡的悲伤。岁月催人老,想起以前自己也是个萌萌的小正太,现在居然变成了一个邋遢的大叔。然后褪去婴儿肥的秦白,连腹肌都有了呢。 「想要软软的肚子,你可以摸自己的。」似乎知道沉书悦在想什么,秦白把手伸进他的衣摆下,「嗯,好像有小肚子了,说不定再过阵子连啤酒肚都有了。」一边说道还一边捏了几下。 这话激的沉书悦一阵紧张,拒绝相信秦白的手感,他拉着秦白的手在自己的腹部又摩娑了几下,一脸慌张地说道,「不是不是,一定是你摸错了,我肚子软归软,应该还没突起那么多,你再摸摸,再摸摸。」 「你该运动了,我都长的比你高。」 「社畜下班后只想摊着,而且我都这年纪了早长不高了,不动不动!」沉书悦摇摇头说道,「肚子…。吃少一点应该能消一点,应该。」 「那我现在煮麵,你吃吗?」 「吃!」减肥甚么的,明天再说吧! 由于沉书悦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冰箱自然也是空的,甚至为了省电,冰箱连插头都没插,好在秦白来之前去了全联买了些火锅肉片、青江菜还有麵条,否则沉书悦大概只能吃空气。至于调味料,秦白从自己家里拿了几样出来。 沉书悦一边吸着不存在的口水,一边绕着忙活中的秦白打转。 简单的麵条加上若干配料以及单纯的调味料,香气扑鼻。 他想不明白人与人之间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自己做的食物…,讲白点就是所有食材都有熟,吃了不会拉肚子,虽说称不上黑暗料理,但那味道说起来真心不怎么样,要不是老是吃外卖实在太腻,他都不太想下厨。而秦白,再普通的食材都能做出知名餐厅的味道。 或许这就是遗传的天赋?秦白他老爸做饭也是相当好吃,再往上说,秦家奶奶做饭更是一绝。可惜他放年休的期间正好和秦白父母一家子出国旅游的时间点撞上了,没办法去蹭饭,实在太可惜。 一边等着麵条熟透,沉书悦吞嚥着口水问道,「你这次怎么没跟着他们一起去?」 「等大学放榜。」秦白手下不停,将锅中的麵条悉数装入两个汤碗中。 「现在网路这么方便,你出国也可以用手机看榜单,干嘛非得待在国内啊?」小心翼翼地接过汤碗,他狐疑问,「该不会交了女朋友,所以捨不得对方所以不去家族旅行,然后趁父母不在的时候…?」 秦白冷着脸打断沉书悦的话头。「…你想多了。」 「没事,没事。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唉,恋爱的酸臭味,大叔我非常懂,想当年…。」 「吃你的麵。」秦白没好气地白了沉书悦一眼。 沉书悦只好默默闭上嘴巴,专心吃麵喝汤。 不过他真的好想知道秦白是不是有交女朋友噢!虽然自己母胎单身二十九年,完全没有过恋爱经验,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身边好几个朋友不是稳定交往中,就是在前往婚姻的道路中,甚至还有少数几个已经结婚,连孩子都会跑了呢。关于恋爱,沉书悦自觉是可以提出几个有用的建议。 但是看到秦白越发冰冷的脸庞,沉书悦张了张嘴,还是决定闭上嘴巴。 唉,还是小小软软婴幼儿时期的秦白好,长大会生气的秦白,好可怕。 为了拯救尷尬的气氛,沉书悦决定机智的转移话题,说起自己车祸时的心路歷程,「我跟你说啊,出车祸的时候我原本以为自己这次真的死定了,看着货车的速度那么快,脚却像灌了水泥一样根本动不了,只能呆呆看着它衝过来,结果没想到受伤的程度比我想像中的还要轻呢,这样的运气根本绝无仅有,我觉得我明天可以试试看买张乐透,说不定可以少奋斗二十年。只是可惜了这个,出车祸的时候碎了。」他从自己口袋中掏出一个透明夹链袋,里头装着一堆破碎的翠绿色晶状体。 那是秦白八岁时送沉书悦的生日礼物,是一个翠绿色小小月亮形状的坠子,材料可能是水晶也可能是树酯,沉书悦觉得树酯的机率比较大,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孩子零用钱能有多少,应该是买不起太贵的东西,绝大机率是从夜市买来的。因为是秦白送的,他就一直带在身上,他原本以为能一直带着,没想到碎在这次的车祸中。 毕竟是秦白送的礼物,所以在等待救护车到达的期间,他跟週遭店家要了个小袋子,把坠子的残骸收拾了一下。至于香菇肉羹…,别提了都是泪,撒在地上整个覆水难收,连神仙也救不回。 不过人工树酯原来是那么易碎的吗?货车轮胎也没辗过它,居然只是掉在地上就自动碎掉了? 「没事。」秦白伸手将夹链袋放到自己的口袋中,「改天再买新的给你。」 花了半小时把整碗麵条解决掉,沉书悦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继续没有形象地摊回沙发,至于碗盘,因为手掌也有伤,为了不让伤口碰水,所以依旧是秦白清洗。 「感觉再这样被你养下去,我整个人都要变废了哈哈哈!我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外地挺能干的啊!」 「回家就是要休息的,这样子才正常。」洗完碗,秦白坐在沉书悦一旁,把他身上的伤口都看了一遍。除了脑震盪以外,沉书悦的手肘、手掌以及膝盖都有大范围的擦伤,看着有些触目惊心。「你这样能洗澡?」 提起这个,沉书悦就有些烦恼,愁眉苦脸回道,「洗澡可能勉强可以,再不行就擦澡。只是洗头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这种天气不洗头,头发都黏着头皮,超级不舒服…,我大概只能喷点钱每天跑美发院了吧。」 「我可以帮你。」 沉书悦顿时眼睛都亮了,目光灼灼盯着秦白。 「我也能帮你洗澡。」秦白神色自若地说道。 「那,那就不必了。我这破身材给你看还是有点害羞。」沉书悦连忙摇头拒绝。 「以前不也都一起洗澡?」 「那是你小时候阿,现在你都长大了,感觉有点奇怪。」自从秦白上国中之后,两人就没一起洗澡了。虽然后来也曾一同前往游泳池玩耍过,但两个大男人挤在窄小的浴室共浴,沉书悦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只是等到年休结束,还是免不了花钱给别人洗。」 「我可以跟你回北部。放榜结果刚好上了你工作地点附近的大学,如果你不会不方便,我可以跟你回去。」 「欸?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倒是早点说阿!阿不对,我应该要问你的。嘖,去买香菇肉羹前我还记得,被车撞完就什么都忘了。」沉书悦有些疲倦的揉揉脸,下一秒又开心了起来,「那你要跟我一起住吗?」 「如果不打扰你的话。」 闻言,他笑容顿时加深了许多,眉眼弯弯,然后再次把脸埋进秦白的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道,「白白,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其实,他一直是寂寞的。一个人出外念书,一个人在外地工作,在国外工作的爸爸有了自己的家庭,除了偶尔打个电话以外几乎没有联系,奶奶走了之后他更是觉得心里空落落。 虽然他看来神经很大条,似乎对这些事都不怎么在乎,但某些时候,大概是加班太晚太过疲惫,因而导致内心有点脆弱,当他看到空荡荡的屋子时,他总是感到有些失落。 至于婚姻,母亲早亡似乎让他对结婚感到牴触,虽然在懵懂的青少年时期有过暗恋的女生,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出了社会之后,想谈恋爱的心思反而淡了。 像是知道沉书悦在想什么,秦白只是摸摸他微翘的头发没回话。 沉书悦在秦白的怀里翻了个身,躺在秦白的大腿上仰望着他,语气透着几分轻快说道,「那你现在跟我回去北部,之后的行李怎么办?豪哥他们会帮你搬吗?」 「我跟爸爸说过了,我能自己搬。」秦白挑了挑眉,「所以他们放心去旅游,短时间不会回来。」 「甚么?!可是你还是个孩子啊,你爸怎么能放心你做这些事。」 「孩子已经能帮你煮三餐了,我已经能独立自主。这只是小事,别担心。我先整理简便的衣物跟你回北部,其馀的生活用品还有衣物再从邮局寄上去就可以,现在很方便。」 「好像也行?」沉书悦歪着头想了想,「生活用品倒是不用带太多,不够的我在北部帮你买就好,这个简单。只是我那边空间不大,可能要麻烦你先跟我挤一挤。我现在住的地方只是个小套房,塞两个大男人有点拥挤,我看能不能这一阵子找到大一点的公寓,然后再买家具,你看这样好吗?」 「行。都依你。」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沉书悦决定明天就回北部,秦白今晚先整理一些衣物,明早也跟着他一起回去。如果顺利的话,能在年休假期间找到房子,完成搬家就是最好了。至于目前租的小套房因为临时终止契约,而导致押金被吃掉这回事,他完全不放在心上。能跟秦白一起住,这点损失他是不在乎的。 他决定等秦白回家后,马上争取时间熬夜看租屋网! 似乎坏运都在出车祸时被消耗光了,找房子的情况异常顺利,返回北部的隔天就找到不错的住处,距离原本沉书悦的小套房隔了几条巷子,是个旧公寓的二楼。 坪数不大,三房两厅两卫浴的格局,虽然屋龄偏大,但屋况看起来还不错,租金也合理。缺点是没有电梯,但他们住在二楼,影响微乎其微。 沉书悦大手一挥立刻把契约给签了,接着开始联络起搬家公司,一边还不浪费时间看起ikea的线上產品介绍。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你还受着伤,其实不用那么赶。」秦白皱着眉,有些担心地说道。 「不赶紧用一用,我怕回公司之后就没时间弄了。你也知道我那工作性质,加班是常态。」沉书悦是个电脑工程师,薪水虽然不错,但工时相当长,爆肝加班是家常便饭,「你帮我看看这个米色沙发好看,还是另外一款棕色的?我有选择困难症,感觉每个都好看,都想买。欸,这个灰色的好像也不错!」 瞄了眼沉书悦手中的智慧型手机,秦白发现沙发价格动輒上万元起跳,只有少数的產品低于一万元,「选便宜的就好,你工作辛苦,存钱不易,以后如果结婚现在还是省着点花比较好。」 沉书悦顿时翻了个大白眼,有气无力的说道,「说甚么傻话呢,我女朋友都走失二十九年啦,我预估她未来可能还会继续走失。我之前存了一点钱,你别想那么多,赶快选,我拿手机拿的手都酸了!」 最终秦白只好妥协选了九千多元的米色沙发。之后又陆陆续续选了一些小型家具,以及两张单人床,零零总总加起来就花费了数万元。 看到沉书悦花钱如此大手大脚,秦白捏了捏眉心说道,「这几天我会开始找家教,否则我过意不去。」 秦白高中就读明星高中,考上的大学是前段班电机系,找家教学生对他来说应该不难。 「我是你哥哥,照顾你是应该的。」而且跟你一起住,会让我有家的感觉。但这句话沉书悦并没有说出口,说出口实在太矫情啦,感觉有一点不好意思。「好啦,好啦,接下来开始想我们今天要吃甚么吧!」 美好的假期总是过得特别快,没感受到甚么休间时光的沉书悦,带着沉重的心情復工了。今年的休假对他来说几乎没放松到,虽然就结果来说,能跟秦白一起住他很高兴,但搬家的过程短时间他真的不想再经歷第二次了。 一个字。累。 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单身居住了五年的小套房,东西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自己也不是那种爱上网买买买的个性,到底为什么杂物可以惊人的多?要不是有秦白在一旁帮忙整理,他大概会打包到哭出来。反观秦白东西就相当简便,回去南部整理了春夏秋天的衣物,总共也就两大袋的行李袋,寄个中华邮政很快就送货到府,接着把衣物塞进衣柜就结束了。 虽然大型物品都是秦白整理,沉书悦因为身上带伤只是帮忙了极小部分,但还是全身痠痛,这让他对弱鸡的自己感到深深的绝望。 带着深深的疲倦以及残破的身躯,沉书悦精神萎靡的上工了。 然后立刻收到同事热烈的关切以及慰问。 「逢九必衰,没听过吗?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去拜个太岁,或是去庙里求个平安符会比较好。」坐在沉书悦隔壁的年长同事大灰,推了推眼镜说道。 话头一起,大家开始争先聊起哪家庙宇香火比较兴盛,哪个庙宇安太岁比较便宜,最后话题不可避免地又歪到哪家月老比较厉害。 整个办公室连同组长总共六个人,性别皆为男性,不分年龄通通都是单身狗。所以每次不管开啟甚么话题,话题的终点永远是月老、联谊。噢,还有治疗秃头。 掉发永远是工程师的痛。 至于沉书悦大概因为年轻,目前还没有这个问题,他的其馀同事都坚信着,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同事们对他的关心只短短维持了五分鐘,廉价的同事爱让他们很快就对沉书悦失去兴趣,转而讨论起公司附近的车祸。 沉书悦的工作地点附近有个车祸热点,三岔路加上多有大货车出没,抢快、违规右转加上视线死角导致死亡车祸频传。 在沉书悦放假前,就又发生了一起。 附近居民都认为车祸的原因是抓交替,但他觉得这明显是人为因素成分较大。如果货车车速不快,且愿意遵守交通规则,哪能发生那么多起车祸? 不是他不信鬼神,纯粹是觉得人类习惯把太多事情归咎于鬼怪,而不习惯检讨自己本身的作为。 「可是啊,这次听说真的有怪事发生欸,这几天那个路口附近的店家都不约而同发生了一些不能解释的怪事!」组长用着八卦的口吻说道,「不是有些店喜欢在门口摆一些盆栽吗?没想到隔了一晚上而已,盆栽的叶子就全部掉光光了,那个路口所有的植物一晚就全部变秃了!而且那天晚上风也没特别大。」 这话把所有同事都吓得惊慌失措,不约而同摸了摸自己头顶残存的毛发。 「…。」完全无法分辨组长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这真的是实际发生的怪事。但如果就灵异怪谈而言,好像又不太恐怖,没什么杀伤力,有点微妙。 「那后来呢,后来呢?」其中一位发际缐特别高的同事,有点紧张的问道。 「里民们请了法师来驱煞。」组长双手环胸答道,「他们觉得这次的死者可能比较凶。」 「真的挺凶的,一夕秃头太残忍了。」 「没错,没错。完全不考虑植物的心情,只想到自己太恶劣。」 沉书悦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话题。果然说到秃头,他总是有点格格不入。而且更神奇的是,附近居民讨论抓交替都这么久了,却从未请过法师来解煞,结果居然因为植物叶子掉光这点小事,就瞬间激起群眾的恐惧,他们就没怀疑过可能是谁喷了除草剂吗? 晚上一回到家,沉书悦立刻跟秦白分享了这件微妙的灵异传闻。 秦白将切好的苹果摆好,叉了一块切成兔子状的果肉递给沉书悦,「如果是这样,你最近还是不要靠近那边比较好。」 「欸,你真相信那是厉鬼作祟啊?厉鬼应该没那么无聊把所有的叶子都弄掉吧?」 「也许…,并不是厉鬼。」秦白右手撑着脸颊,偏过头有些困惑的说道,「不过,你目前逢九必衰,能避开还是最好的。」 这是第二次沉书悦听到这个名词了。他皱起眉头,咬着苹果口齿不清地说,「白白你变了,我以为你跟我一样不信这个的。」 沉书悦印象中的秦白对民间信仰和民俗禁忌从未显现出太大的兴趣,顶多就是秦家奶奶拿香拜拜时,他也会跟着拜的程度,但独自前往庙宇祈求平安保佑之类的事情,他倒是完全没看过秦白做过,但也没看过秦白上教堂就是了,沉书悦猜测或许他是个无神论者。 秦白没好气地弹了下沉书悦的额头,发出清脆的声音,「我觉得刚遭遇车祸的你好像没资格不相信,这种时候还是寧可信其有比较好。还有这个。」他从口袋拿出一个坠子,看起来跟之前沉书悦车祸摔碎的坠子很相似,连顏色都一模一样,只是形状从月亮改成星星。「补偿你的礼物。」 「哇!谢谢!」沉书悦接过项鍊,有些疑惑的说道,「看起来跟之前的好像,那间卖项鍊的摊子经歷了那么多年,依旧屹立不摇也是厉害了。」 「我帮你戴上。」 秦白将项鍊从沉书悦手中拾起,像是在对待珍贵的礼物一般,动作轻柔地将项鍊系在沉书悦颈间。 「大概是心理作用?总感觉戴上项鍊很有安全感。」沉书悦爱惜的摸摸坠子,「谢谢你啦!白白,唉,有你在身旁的感觉真好。」 秦白勾了勾嘴角,轻轻地摸过沉书悦的发梢。 第二章 来势汹汹的厉鬼 大概是晚上吃了苹果之后,又喝了太多的饮料,睡到半夜的沉书悦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尿意。起来上了厕所,又觉得嗓子有些乾,他只好跑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些冰水出来润润喉。 还呈现半梦半醒状态的他,眼神失焦,木然地盯着厨房的窗户看,厨房的窗户因为天气闷热,为了空气流通所以留了一点缝隙,因为有纱窗的缘故,倒也不用太过担心蚊虫会飞进来。 凌晨的窗户自然没甚么好看的,除了朦胧的路灯灯光以外,就是乌漆抹黑的一片。沉书悦机械式地吞下冰水,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啪啪声响,听起来有点像是手掌拍击窗户所发出的声音。 但头脑处在浑沌状态的他并不觉得这有甚么问题,他机械式地把水瓶放回冰箱,将杯子拿到流理台清洗时,他才觉得似乎有点不对。 厨房的玻璃窗不知何时佈满了血手印,密密麻麻贴满了整片玻璃。大脑瞬间当机的他愣了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甚么事,就在窗户的另一侧看到了一颗头。 一颗面目全非的头颅。 裂开的脑壳,能清楚看到里面的大脑皮质,眼珠子只剩一颗还好好地在眼眶里,另外一颗则奔向自由般地掛在眼眶外。留着鼻血的鼻子看起来相对完好,脸颊右侧则有个大撕裂伤,能直接看到里头的牙齿和舌头。 大概是受到太大的惊吓,他的尖叫声堵在嗓子眼,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不仅如此,身体就像是冻僵一样完全动不了。 那颗头颅看着他慌张的神情,腐烂的嘴随即泛起恶意的笑容。用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语调对他缓缓说道,「对到眼了,你看的到我。」 接着他穿透了玻璃,往沉书悦的方向靠了过去。 然后,头颅跟他同时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沉书悦的惨叫很明显是出自于恐惧,但头颅的惨叫则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他那颗本就已经惨不忍睹的头在靠近沉书悦后,突然没来由地燃起一团青色的火焰,灼烧的疼痛感让他顿时失去漂浮在空中的能力,只能无力的掉落在地板上。 他在地板上滚来滚去,试图扑灭自己脸上的火苗,但令人感到神奇的是,那团诡异的火焰却依旧固执地停留在他的脸上,一点都没有蔓延到地板的趋势。 「阿悦,怎么了?」秦白一听到沉书悦的尖叫声,就急急忙忙从自己房间奔往厨房。一走进厨房,他马上伸手一捞,将沉书悦搂在自己怀里。 吓懵的沉书悦并没有意识到秦白抱着他的姿势充满了曖昧,他有些迟疑地指了指地上快烧成火球的头颅,语气充满着不确定性,「额,那个好像是鬼?但是他看起来似乎快要不行了?」 「修但几勒!对不起啊!大哥我只是想皮一下,拜託帮我把火灭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火球中传出,「啊!要死了、要死了,这次真的要死掉了!」 「你这话不对,鬼是不能再死第二次的。」秦白一脸冷酷说道。 「那只是一个比喻!拜託救我一下,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的!」头颅的声音带着一点可怜兮兮的味道,他哀求说道,「我真的没有恶意啦!我是有事情拜託,能不能先听我说完,再决定要不要继续烧我?」 秦白没回答,只是弹了个响指,那团让头颅痛苦万分的青色火焰顿时消失了。沉书悦原本以为火焰会在头颅脸上留下严重烧伤,没想到却半点痕跡都没留下。 「活过来了、活过来了。谢谢大哥。」头颅飘浮在空中,一脸劫后馀生的模样,生动浮夸的表情让沉书悦困惑起自己刚刚究竟在害怕甚么。 这傢伙明明看起来就是个戏精而已啊。 「唉呀,我只是第一次发现有人能看的到我,实在太过兴奋,所以想吓唬吓唬你。我以为有阴阳眼的人对于见鬼这档事应该是很习惯的,才敢这样玩,想不到你居然被我吓到连动都动不了,真是感到万分抱歉。」 「抱歉,我第一次见鬼噢。」沉书悦面无表情地答道。 他二十九年来的人生从来没有过任何毛绒绒的撞鬼体验,基本上算是麻瓜一枚。 他刚刚还一度以为他的身体动不了是因为头颅作祟,结果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吓自己。现在想想真的好丢脸,比他小十岁的秦白可是气定神间,不像他吓到破音,现在嗓子还有点疼。 嗯,不过秦白到底为什么能那么镇定,是因为他是个无神论者? 不对,他看起来似乎能够灵活操纵青色火焰驱鬼,按照电视剧逻辑,既然能够驱鬼照理说应该就有一定的宗教信仰。但是他没瞧见秦白手边有十字架或是圣水,所以应该不是基督教或是天主教体系,而桃木剑或是法器、符咒之类的道具他也没看见,那也排除了法师道士的可能性。莫非是伊斯兰教?不过伊斯兰教是用甚么驱鬼的?可兰经吗? 大量的疑问塞满了沉书悦的大脑,让他显得有点呆滞。 这时秦白抠了抠他的手心,才迫使他回过神来。 「所以,你闹了那么大的动静,究竟是为了什么?」秦白问道。 「因为我希望有人能够帮我找回我的朋友!」头颅瞪大双眼,充满希冀。 原来这颗头颅就是今天一早,沉书悦同事们讨论的那隻让所有植物一夕秃头的厉鬼。不过头颅澄清,自己并不是最近那起死亡车祸的死者,那名亡者老早就跟着招魂幡归往阴间,而自己则约莫死于三年前,完全不是同一隻鬼。 头颅死了三年,跟附近一些同样不愿前往阴间的鬼魂常常玩在一起,整天打屁哈啦,到处间晃偷窥…,额不是,是讨论正妹。突然有一天,其中一个小伙伴不见了。 一开始还以为,那傢伙只是出去旅行。身为一隻飘飘,只要不是地缚灵,随时想要来一趟说走就走的微旅行完全是可以的,只是要注意旅行时不要离自己的死亡地点太远,若是离的太远就会越来越难保持清醒,最后自身意识就会完全消失不见,灵体直接消逝于天地之间。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朋友们没有留下任何隻字片语,一个一个消失了。 「你知道那多可怕吗?就像在拍鬼片一样。」没有双手的头颅试图作出一个孟克吶喊的表情。 沉书悦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吐槽他已经是鬼了,所以应该不需要害怕鬼片才对。他提出质疑,「难道当你们觉得奇怪的时候,没有尝试做些自救吗?比如所有的鬼魂聚集在一起,整天都不分开之类的?」 「因为每隻鬼消失的时间点都间隔很久,每次消失的数量又不一样,我真的一度以为只是大家揪团出门游玩,但是因为排挤我,所以不跟我说。直到我们一群鬼消失的只剩下三个,我们才开始觉得不妙。」头颅这时露出一个落寞的表情,「可是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我们三个因为太过害怕,所以整天待在一起。但没想到上周我只是被一双正妹的腿给吸引,再转头,他们两个都不见了。」 「……。」标准的见色忘友。「额,那你们没有尝试跟一些…,像是民间传说里面的阴差求救?」沉书悦努力从自己脑海里挖出一些关于民俗说法的知识碎片,「应该是有阴差的,对吧?」 「有。」秦白在一旁答道,「只是最近的阴间据点离这里非常远,以他的灵魂强度可能撑不到那里就魂飞魄散了。」 「至于到处巡逻的阴差我死到现在连一个都没看见过,听一些老鬼说,因为阴间人力不足,他们短则三年,长则十年才会来我们这里签一次巡逻箱。」 「……。」神他妈的巡逻箱。 至于植物一夕秃头的真相,纯粹是因为头颅太过害怕,在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的情况下,他唯一想到的破方法就是引起人类的注意,但引起人类注意其实对一隻鬼来说并不容易。 尤其头颅又是一隻没甚么道行的普通鬼魂。 为此他折损了自己灵体的躯干部分,甚至还牺牲已经恢復到如同常人般的脸庞,努力在一个晚上内让所有植物叶子掉光光,藉此引起附近居民的恐惧。而效果也的确如同他所预期般显着,惊吓过度的居民果然用最快的速度请来了一个法师,据说该名法师在当地相当有名望。 「但他妈的那傢伙就是个神棍啊!我在他旁边游荡了老半天,他根本就看不见我!还信誓旦旦地表示作祟的厉鬼已经被他驱除,然后收了一叠厚厚的钞票。」说到伤心处,头颅那双烂到不行的双眼涌出点点血泪,「我折损的躯干跟脸至少要等两年以上才能恢復,短时间的我根本没办法再引起其他人注意。呜呜呜…,谁能把我以前的帅脸赔给我,我以前还被称为内厝彭于晏的,那该死的法师给我下地狱去啊啊啊啊啊!」 听到一隻传闻中的厉鬼诅咒人类下地狱真的是种奇妙的感觉。 头颅发洩了自己的情绪,有些抽噎继续说道,「所以我只好到处间晃,看可不可以遇到能看的到我的有缘人,很幸运的我找到了你!」 「对,然后你把我吓得半死。」沉书悦面对头颅炯炯有神的双眼,有些无力的说道,「所以你干嘛不一开始就把事情说出来,非要搞的跟恐怖片一样。」 「我觉得身为一隻尽责的飘飘,应该要有个鬼片般的出场方式才显得名副其实!」 噢,所以那隻因为朋友陆续不见,觉得像是拍鬼片一样,吓的瑟瑟发抖的鬼不知道是谁噢。 沉书悦张了张嘴,本来想说点甚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但没想到我运气那么好,不只遇到一个有阴阳眼的人,而且他还有驱鬼能力。所以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帮帮我吧,拜託!」头颅可怜兮兮的绕着沉书悦打转,试图打动沉书悦出手帮忙。 「你拜託我也没用啊,我也是活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看的见鬼,以前压根甚么都没看见过。至于你说的驱鬼能力,我没那么厉害。」沉书悦将秦白推到自己身前,从秦白背后探出头说道,「刚刚无情辗压你的是他!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能驱鬼,所以不知道他实力如何,你们可以讨论看看。」 虽然脸上没有洩露出半点情绪,但沉书悦的内心其实五味杂陈。 虽然知道秦白随着年龄增长,必定有瞒着自己的事情。但是驱鬼这种神奇的能力,他却完全没听他说过。而且能够驱鬼,就必定见的到鬼,看对方如此镇定的处理一切,一定是长期经歷且接触过的,那是不是可以推测秦白从小就能看到这些可怕的事物? 当幼小的他看见可怕的鬼怪时,是不是有害怕无助的时候呢?当他没有自保能力,却被鬼怪环绕时,他是不是很恐惧担忧呢?但是自己却从未发现过。明明小时候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他是不是太过疏忽秦白的情绪,又或许是对于秦白而言,自己不足以被他所信任,因为害怕被当成异类所以才选择不对他说出口。 沉书悦一时不知道该怪秦白不信任他,隐瞒了如此重要的事情,还是怪自己不够关心对方,所以没注意到。 不过其实仔细想想,秦白从小到大的成长经歷真的没甚么特别能跟灵异掛勾的地方,也没看过他朝着空气说话,或是严肃地往空无一人的地方看,真要说起来似乎邻居家的大橘猫都比秦白灵异的多。对于民间信仰,或是一些禁忌也没听他发表过甚么谈论,顶多就是最近逢九必衰他才提了一次。 太奇怪了。 像是知道沉书悦的情绪有些不好,秦白伸手往自己背后拉住他的手,接着安抚性的摸了摸沉书悦的指尖,温热的触感才让他稍微冷静下来。 一定没事的,天大的事情等等说开就好,他相信只要自己问出口,秦白绝对不会隐瞒。 「我能做的,大概就只有打张申请书请阴差前往调查。但速度可能会有点慢,阴间长期人手不足,最快也要三天才会有回音。」秦白再次打了个响指,一张空白的黄纸倏然出现在秦白修长的指间,「我会建议你先远离那个街区,以求自保。」 「如果远离死亡地点太久,我有一定的机率魂飞魄散啊!」头颅有些焦急地说道,「大师,你这么厉害,难道不能先帮我调查看看吗?等阴差出现,我大概也跟着消失不见了,我不想再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大师,你可怜可怜我吧!」 听到头颅口称大师,沉书悦只觉得有些神奇。 「我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厉害,你仔细看看,刚刚燃烧你的火焰虽然让你有生不如死的感觉,但你的灵体却未有任何损伤。我会用最急件往上通报,如果阴差无法赶来,只要他们有下达搜索令,我就能够帮你,现在的我能力无法破坏任何灵体,若出了甚么意外,其实也只能逃跑。」秦白一面说道,指间的黄符自动显现出整齐的字句,细小的红字密密麻麻排列在黄符上,看上去字形有点像中文,但沉书悦仔细一看却发现一个字都看不懂。接着黄符无火自燃,连一点灰烬都没留下,徒留一股轻烟瀰漫在空气中。「或者你可以选择第二种方式。」 「大师有何高见!」 「原地超渡。只要前往阴间你就可以获得更好的保护。」 闻言,头颅马上夸张的弹了开来,透出一股浓浓抗拒的气息,他随即用着非常快的语速说道,「不了不了,敬谢不敏!哎呀,我想起来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呢,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改天再来拜访,再见!」 沉书悦还没来的及说些甚么,只见头颅光速穿过玻璃窗,其速度之快宛如一颗飞行中的棒球,竟然连残影都出现了。 「去阴间不好吗?」震惊于头颅逃跑速度的沉书悦有些困惑地问道。不管是电视剧呈现的情节,或是从他幼时获得那少的可怜的民俗知识看来,在在皆显示亡者前往阴间是个正常流程,他不太明白头颅为什么那么抗拒。「难道那傢伙生前是个坏人,不想接受审判,所以拒绝前往阴间?」 「或许是,或许不是。也有可能他在阳世间有不想忘怀的人事物。如果去了阴间就只能在鬼门开时返回阳间。」秦白用着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如果运气好,有了投胎机会,就必须尽忘前尘,重入轮回。或许,他只是不想忘记。」 经秦白这么一说明,他觉得自己稍微能够理解鬼魂不想前往阴间的想法了。 如果自己早秦白先走一步,大概也会选择不去阴间,然后待在秦白周围默默守护他。而且和其他人相比,秦白还看的到鬼魂,这样自己就算死去变成飘飘依旧还能跟他说话,这么一想突然觉得死亡好像也没甚么好害怕的了。 只是依照民俗说法,飘飘如果待在活人身边太久,久了会影响活人身体健康。嗯,这倒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想甚么呢。」 「想我死…,欸,不对,我都忘记问了,你怎么都没说过自己看的见鬼呢?」沉书悦两手插着腰,虎着脸佯装有些生气的样子,然而娃娃脸的他表情看上去实在没甚么气势,只让人觉得可爱,「都没告诉过我,好歹我也是、也是哥哥呢,这么令人担心的事情却不告诉我。我要听所有的事情,所有噢,不可以隐瞒!」 「嗯,不隐瞒。」秦白勾着嘴角,拉着沉书悦的手说道,「不是故意不说的,怕你们担心。爸爸妈妈也都不知情。如果你想知道,我全部告诉你,但今天很晚了,明天你还要上班,我们明天晚上说好吗?」 看了看手錶,现在正好凌晨四点整,沉书悦犹豫了起来,他其实也有点精神萎靡了,如果不赶紧回去补眠,明天一大早可能爬不起来,再三思考之后他只得妥协说道,「说好的,不可以反悔!」 「不反悔。」秦白摸摸沉书悦颈间的坠子说道,「因为你最近发生过车祸,所以运势偏低,才会开啟暂时的阴阳眼,若是贸然封眼,又可能导致你的感知受到一些影响,目前只能让你慢慢习惯这个充满鬼魂的世界。记住,看到鬼不需要感到害怕,这个坠子能够把靠近你的鬼魂无差别全烧个一遍,虽然没办法消灭鬼魂,但火焰导致的疼痛会让他们不敢靠近你,我从小到大的经验都显示,没有哪隻鬼是不怕痛的。」 「白白你…,车祸的时候是不是因为有坠子的保护所以我才没死?」沉书悦有点迟疑的问道。 「我并没有改变命格的能力。你原本也不会就这样死去,顶多就是多躺医院一阵子,留下一些影响不大,但可能是永久性的伤害。」 所以,原来秦白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保护着自己。 这样想着,沉书悦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曾几何时,还在怀里抱着的,幼小且需要被人照顾的秦白已经是那么久远以前的事情,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秦白居然已经成为能够保护他的人了。 「你在哭吗?」 沉书悦惊慌地遮住自己的双眼。都这个年纪了,还泪腺发达,说出去绝对笑掉别人大牙,他坚决否认自己眼眶红了,「我只是熬夜太久,眼睛肿,没事!」 秦白随即将沉书悦搂在怀里,两个人姿势亲密。由于小时候的沉书悦也常常把秦白搂在怀里,所以一时间他竟也没觉得哪里奇怪,只是惆悵时间原来过的那么快,对方已经比自己高了半颗头,居然得以做出这样的姿势。 「别哭了,我亲亲你,像小时候那样。」 幼时沉书悦若是跌倒了,或是感冒身体不舒服哭泣时,秦白便会伸出肉嘟嘟的双手抱紧沉书悦,将嘴唇印在沉书悦脸颊上,发出响亮『啵』的一声。只不过随着两人年纪增长,这样过于亲密的行为倒是相当少见,为此,当时的他还耿耿于怀了一阵子,或许这就是一种空巢父母的心情。 「感觉…,好像有点奇怪?」 「不会的,就是像以前那样而已。」秦白的嗓音似乎有着蛊惑人的能力,沉书悦呆呆地想了下,发现自己没甚么抗拒感也就点头答应。 只是跟原本预料的不太一样,秦白的吻并不是落在他的脸颊上,而是转了个方向橇开沉书悦的唇,深深的吻了进去。 脣齿相依,温软的舌头滑过沉书悦的牙齿,先是顶了顶他的上顎,接着滑过口腔的每个部分,最后和他的舌头交缠在一起,发出细微且黏腻的水声。 沉书悦满脑子瞬间充满大写的惊叹号,但是母胎单身的他根本抵挡不住秦白的吻,一开始震惊的他还试图推开秦白,但很快地就迷迷糊糊了起来,直到秦白舔了舔沉书悦的嘴角,这个吻才宣告结束。 沉书悦满脸迷茫,一时竟没缓过神来。满脸的表情明白地写着,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又过了一会儿,才发出有些颤抖的嗓音说道,「刚刚…,刚刚是甚么?」 秦白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一个亲亲?」 「好像…,跟我想的有点落差?」而且落差好像有点大啊,沉书悦以为说好的是个脸颊啵啵,怎么转个弯变成法式热吻了? 「我觉得你好像特别难过,所以来了点不一样的。」 沉书悦左看右看都瞧不出秦白有甚么异样的表情,尤其是那黑白分明的双眼看起来特别纯洁无瑕,彷彿这样的吻真的不带有任何情色目的,纯粹只是家人般亲暱的表现。 「咳,这个、这个,别随便对别人做,知道吗。当然如果已经交往了另当别论。」沉书悦觉得自己彷彿揣了颗老父亲的心,即使秦白在很多方面都是个独立的成年人了,但他情感上大概依旧像个孩子,所以才无法分辨这样的吻所带来的涵义吧。他不放心的又说了一次,「如果随便对别人做,就算你真的长得很帅但也是犯法的,知道吗?」 「嗯。」秦白格外乖巧的点了点头。 想到刚刚的吻,放松下来的沉书悦脸颊又开始烧了起来,为了不被秦白发现异样,他双手摀着脸说道,「那我先去睡了,明天晚上你必须给我交代全部的事情!别想敷衍过去。」 「嗯。」 沉书悦头重脚轻地走回房间,他的背影带了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只是他没看到的是,在他转过身之后,鲜有表情的秦白露出了一个满足且大大的笑容,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嘴角,低声说道,「不会对别人做的。一辈子也不会。」 第三章 失踪鬼魂调查记录(上) 秦白倒也遵守约定,待沉书悦隔天晚上下班之后,洗澡洗掉全身的疲惫,两人一同窝在沙发上时,他才缓缓说起自己的过往来。 「樟柳神。樟树的樟,柳枝的柳,以前的我就是那样的存在。」 「所以白白是神明的转世?」沉书悦惊奇的睁大双眼,「因为这样你才那么厉害的吗?」 「不,虽然有一个神字,但却不是神明,说起来或许算是一种邪术的產物吧。」秦白叹了一口气,「有些高人会使用邪术咒杀合适八字的婴幼儿,再将这些可怜的灵魂附着在由樟树和柳枝所拼凑起来的木偶上,这种木偶就被称为樟柳神。」 沉书悦听的嘴巴开开,隔了半晌也合不拢嘴。他一时有些无法分辨秦白所说的究竟是个故事,还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忧心忡忡的他把自己的的手掌贴在秦白的左胸口前,鼓动的心跳让他稍微安下心来。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的我只是个普通人类,不必担心。」秦白将沉书悦的手从自己胸前拿下,握在自己的掌心,他轻柔的抚着沉书悦的指尖,「樟柳神能言一切阴阳吉凶之事,虽不能算及未来,但却能精准的推算过去,在我们那个年代是很多道士或是法师的必备之物,因为灵验,製作又简单,成本相对低。」 「被做成樟柳神…,会不会很痛?」沉书悦咬着嘴唇,一张脸几乎皱成包子,皱着眉问道。 「不知道,忘记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不要露出这种担心的神情。」秦白温柔的抚平沉书悦紧皱的眉峰,「由于将我炼製成樟柳神的那位道士做了太多坏事,所以没有辨别是非能力的我也跟着成了帮兇,直到后来我被超渡,归往阴间之后才知道自己间接害死了很多人,因此直到我的刑罚结束前,我都不能再入轮回。」 「但你又不知道,坏的是那个道士!」沉书悦不满的说着,「为什么你那么倒楣,被做成樟柳神也不是你自愿的,但这样的罪孽却连你也要分担,这样不公平!」 「因为我的确造成他人死亡,我不会怪罪任何人,这本是我必须承担的罪孽。」 「白白就是太善良。」沉书悦鼓着腮帮子,没好气的嘟囔着。 秦白继续说道,「大概是怜悯我在幼小无知的状况下犯下罪孽,我在阴间赎罪了好几十年之后,有位神明将我带离阴间,并且让我跟在祂的身边修行,这一修行就是五百年,直到最近我才获得一次投胎的机会,所以我现在才能在这里跟你说话。」 「神明?」沉书悦顿时脱离气呼呼的状态,一脸新奇的问道,「所以真的有神明存在,是谁呢,是我认识知道的吗?」 「是你所不知道的存在,祂在人间并没有神像,也没有信徒,而且也没有在任何宗教典籍被提及过。」 「欸?听起来好神奇,祂是个怎么样的神明,对你好吗?」 闻言,秦白顿时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对我算是不错的吧,至于是个怎么样的神明,姑且就算是个个性奇特的神明吧?抱歉,再多的细节我就不能透漏了,神曾经告诫过我,如果透漏太多的神界细节,将会导致一些不良影响。」 沉书悦原本还想多多了解更多关于秦白在神明旁边修行的故事,但在听到这样的理由后,他也只得作罢。 只是当秦白提及神明时,沉书悦才突然想起一个埋藏在心中的疑问,「我好像没看过你有明显的宗教信仰,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无神论者,但现在听到你曾经和神明有过紧密连结,甚至还在神明旁边修行了五百年,你是为了不让我们多想,所以才刻意回避宗教的部分吗?」 秦白的表情顿时带着一点一言难尽的味道,有些吞吞吐吐地说着,「这倒不是我刻意了,毕竟大家都曾生活在同一空间,要我做出虔诚的动作,我总是有点做不下去…。」 总觉得秦白在神界的经歷可能超乎想像的丰富呢,否则也不会让他露出这样罕见的神情。至于这种丰富对于当事人来说是个怎样的滋味可就不好说了。 在脑中稍稍整理秦白所说的过往时,沉书悦才意识到一个一直被自己自动忽略的盲点。 「这样说起来,你原来是带着前世记忆投胎的?」他双手摀着脸孔,有些崩溃的说道,「所以小时候的你,已经有着超过五百岁的的灵魂了?天啊!我居然一直把自己当成年长的哥哥那样对待你,这也未免太羞耻了吧!你一定常常觉得我看起来特别傻。」 「不,阿悦,我从没这样认为!」鲜有表情的秦白神情慌张。 「没事,我没怪你,我就是觉得有点丢脸而已,一种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感觉你懂吗?不对,好像这句话不太能这样用。」摀着脸的沉书悦发出一阵叹息。 这样想起来,秦白很多行为都有合理的解释了。比如说小时候的秦白真是异常的好养,婴儿的他甚至从来没有哭过,顶多就是肚子饿了尿布湿了,才哼嘰个几声吸引大人的目光。而随着年纪的增长,很多时候反而是年长的沉书悦比较常出现胡乱撒气的情形,秦白自始至终,所有行事都有他的一套章法,他从头到尾都很规矩很有礼貌,而且从不乱发脾气。 难怪秦家奶奶老是把秦白很有灵性这件事掛在嘴边。 「抱歉,我应该早些跟你说的。」秦白抿着嘴,表情凝重地说道。 「没事的。你家人你也没说,不是吗?我只是觉得可能在你眼中,很多时候的我看起来大概很好笑吧?」他的语气带着沮丧。 「不是那样的,所有发生的一切我都很喜欢。」秦白将原本摀在沉书悦脸上的双手轻轻拉了下来,摩娑着他的手掌说道,「比如你偷偷把糖果留给我的时候,比如在我发烧时,你紧张兮兮睡在我旁边的时候,比如在我第一天上幼儿园,你怕我紧张,搬了凳子默默在窗边守护我的时候,还有很多时候,我全部都很喜欢。」 「你居然都记得?」沉书悦震惊了。 「默默在我身旁,努力保护着我的你,很可爱。」秦白的双眼如同盛满璀璨的星辰,他真诚地看着沉书悦的眼睛。 「可、可爱吗?」 「嗯。最可爱了。」 虽然年近三十,但沉书悦依旧被这句话给击沉。脸颊开始蔓延淡淡的红霞,为了不让秦白发现他的窘态,他惊慌失措的试图挡住自己的脸,「唔,我也觉得…。」 其实他原本是想说,我也觉得白白最可爱了。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爆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 原来秦白身后的茶几不知何时开始,飘着一位穿着淡紫色连身裙的人影,她留着一头微卷的长发,没有眼白的双眼被略长的瀏海些微遮挡,而她正用着那双只有漆黑瞳孔的眼珠子,不发一语地盯着沉书悦看。 秦白也被沉书悦陡然发出的尖叫声吓了一跳,随着沉书悦惊惧的目光转过身去。 似乎是女性飘飘的所在位置离沉书悦还有一小段距离,所以保持着安全距离的她并没有遭受青色火焰焚烧。 两个人一隻鬼对看了几秒,气氛带了点剑拔弩张的意味。 就在此时,女鬼将双膝併拢,跪坐在半空中,往前弯腰行了一个礼,细着嗓音说道,「冒昧来访,多有失礼,烦请见谅,因为看两位似乎有很多话要谈,所以我只好在一旁稍待片刻。」 不是,这位大姊你既然这么有礼貌,倒是一进门的时候就马上吭一声啊!无声无息待在那里是想要吓死人吗?即使不是鬼魂,而是一个活人默默站在那里,一语不发直盯着旁人看,也很容易将人吓到心脏病发啊! 然而对于这样相对遵守礼节的鬼,虽然沉书悦真的很想吐槽,但张了张嘴,他最后还是选择不出声。 而秦白则是谨慎的站在一旁,握紧了他的手,却没有其他多馀的动作。 「我是敦子。」自称敦子的女飘依旧维持跪坐的姿势,将双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挺直着上半身说着,「是内厝桑介绍我过来的,他说这里是能够往阴间官方传达意见的转介所。」 因为敦子的咬字发音有一点点奇特,沉书悦原先还没想到内厝桑是谁,直到敦子描述出对方的样貌,沉书悦才意识到原来是那颗自称『内厝彭于晏』的头颅。 「其实我觉得他本名应该不叫内厝…。」他吐槽了一句。 不过敦子似乎不能理解他的吐槽,露出震惊的表情,发出了『咦』的一声说道,「所以我被骗了吗?那这里也不是什么转介所囉?」 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敦子的服装样式并不是现在所流行的款式,但他对女性服装也不了解,只能从敦子的礼节和说话方式大约猜测,或许是日治时期的女性。 「他应该也不算骗你…,你就姑且把他当作艺名吧。」对于这种前面放地名,后面加上帅哥美女名字的称呼方式,他也不太知道怎么对一个死于上个世纪的女性解释比较好。「至于转介所,我们这里其实也不算是那样的机构啊。」 「咦,可是在很多街区都有这样的说法呢,原来是误传吗?」 等等,他们也才搬来这里几天而已,为什么已经有这种说法了?那位内厝彭于晏先生拜託不要再对外放送不实的谣言了好吗,而且距离他被火焰烧过之后到今天敦子小姐前来拜访的这段时间里,总计根本还没超过二十四小时。这假消息怎么转传速度那么快,简直都搭火箭了。 「虽然有能力和阴间官方沟通,但我们这里的确不是那样的机构。」秦白摇了摇头说道,「当然如果有问题想要询问官方,只要不是太复杂,我也能代为转达。其实不仅是我有这样的能力,基本上能超度亡魂的法师或者道士,甚至其他宗教的牧师神父也能做到的。」 「可是内厝桑说现在的社会神棍太多了,大部分都是骗钱的骗子,根本看不见我们。」敦子似乎回忆起甚么,哀伤的说道,「至于那些真正道行高深的法师,我也无法确认他们是否抱有恶意,我曾有一位朋友就是被抓去炼製,在尚未等到阴间官方前来拯救,便魂飞魄散,再也无缘转世。」 听到敦子这样说,秦白沉默了半晌,才接着说道,「其实如果有这样的恶人,你们也是能向阴间官方投诉的。」 「但是阴差鲜少行走于阳间,所以最后问题还是绕回原点。」 沉书悦在一旁听完整个对话,顿时有些疑惑问道,「为什么阴间不多放一点人力在阳间,就算人力再怎么吃紧,但是让很多抱有冤屈的鬼魂找不到窗口伸张正义,听上去好像有些不合逻辑吧?」 对于沉书悦的疑问,秦白答道,「因为阳间是不应该有鬼魂存在的。人类死亡之后,不管是哪种死亡方式,只要有经过招魂的过程,他们都会依照正常程序魂归阴间,比起保护那些稀少执意逗留阳世的鬼魂,他们认为维持阴间一切秩序更为重要。」 经秦白这么一解释,沉书悦倒是可以理解了。但他开始困惑,阴间的人力究竟有多么不足,为什么阴差可以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连似乎活了很久的敦子小姐也遇不太到的样子。 「那么你今天前来拜访,是为了向阴间投诉那位恶质的法师吗?」沉书悦问道。 「不是的,那位法师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死于非命了。现在的他大概在阴间的哪个角落接受惩罚吧。」敦子对着秦白,双手合掌说道,「此次前来,是向大师告知,连同我居住的地方也开始出现了鬼魂消失的异状,希望大师能尽快请阴间官方重视这次事件。如果方便,希望大师能够跟随我前往我的居住地,做一些调查。」 敦子的表情之虔诚,宛如是个向神明静心祈祷的信眾。已经是第二次看到这种画面的沉书悦依然还是想笑,但碍于场面看起来实在太过于庄严,他只得憋着。 不过转念一想,想要笑场的自己的确也太不应该了。毕竟不管是对敦子或是头颅而言,秦白的确是现在能拯救他们的唯一救赎。 沉书悦原本以为秦白会像上次一样拒绝,但令人讶异的是这次的他居然答应了。 原来是阴间已经发放了调查许可,不管是阴差或者是秦白,或是其他一些能驱鬼的能人异士,只有在持有调查许可的前提下,才能调度自己的力量,视情况严重程度击杀灵体。如果没有官方许可,不论是谁,都无法对鬼魂造成伤害。 据说这种需要申请搜查许可的方式,是近五十年来阴间的重大改革之一。大概是在阴间极度人力不足的前提下,努力为了保护逗留阳间鬼魂而改良的方式,如此一来,因为无法任意调动能力,敦子小姐朋友所遭遇的悲剧往后将大幅减少。 至于许可证的时效有多久,秦白表示依阴间官方评估任务难度为三天到七天不等。像此次他所获得的许可证就有七天的效期,足足表示阴间对此次事件的重视程度,而且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官方程序居然只跑了短短半天,算是相当稀奇。 在敦子尚未拜访他们之前,接到许可证明的他原本就有计画晚上前往头颅提及的地点调查。 「那、那我能一起去吗?」沉书悦侷促不安的问道,他一方面担心没有能力的自己会拖后腿,但一方面又纠结的想看看秦白眼中那神奇诡譎的世界。 「嗯,一起。我担心这里被误传成转介所后,会有鬼魂来拜访,因而吓到你。只不过如果跟敦子小姐一起行动,为了避免她因为太靠近你而被火焰烧到,我会先把坠子的保护结界撤掉,可以吗?」 沉书悦自然是二话不说马上点头答应,他深信即使没有坠子的保护,跟在秦白身旁的自己还是相当安全的。 秦白将掛在沉书悦锁骨处的坠子随意抹了一下,原本翠绿色的光泽似乎黯淡了一些,但不仔细观察,完全无法看出这些微的差别。 两人一鬼打算先往敦子小姐所居住的地点四处调查看看,之后若有多馀时间再前往头颅死亡的车祸热点瞧瞧。 至于头颅为什么没有陪着敦子小姐一起拜访沉书悦和秦白,纯粹是热爱阳间的他太过担心被超渡,所以决定这阵子都要绕着他们俩走。 「你不担心也被超度吗?」 「一开始是担心的,因为我有必须守护的地方。但是比起整天担心害怕因为未知的原因而被消失,我更倾向上门求助。」说到这里,看上去年龄其实不大的敦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但是呀,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大师很温柔对着你说话的样子,我就想,那样一个温柔的人是绝对不会强迫超度别人的。我是这样相信的唷!」 一听到敦子提起这个,沉书悦又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还未发现敦子存在之前的两人对话,他的脸又随之不受控制的烧了起来,幸好秦白忙着看捷运路线,所以刚好没看到这幕。 敦子的居住地点离沉书悦目前的租屋处距离四个捷运站,那附近有个很热闹的夜市,而夜市再过去一点点则是寧静的住宅街区。 走在夜市汹涌人潮中的他小心翼翼的观察周遭环境,陡然发现开了阴阳眼的自己其实到目前为止,似乎瞧见的幽灵屈指可数。 去除敦子和头颅之外,刚刚在捷运站内他有发现一隻男性鬼魂,不过那隻幽灵似乎对四周的活人完全不感兴趣,只默默蜷缩在一个角落里。 而目前的夜市,他则是在不小心抬头的时候,看见一位女性漂浮在一旁住店混合的老旧住宅二楼外,漂浮在铁窗外的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拥挤的夜市人潮。 似乎意识到沉书悦的视线,她缓缓转过头和他四目相交。 然后在沉书悦还来不及感受到恐惧时,整隻鬼魂瞬间咻的一下鑽进铁窗内消失不见。 「…。」所以他这算是把鬼吓跑了吗? 看着沉书悦惊愕的表情,敦子笑着解释说道,「其实很多逗留阳间的鬼魂,不论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不愿前往阴间,他们最大的共通点就是不愿意惹事。万一做了太过分的事情而引起注意,最坏的情况就是被原地超度,强制送往阴间。」 「呃,那电视剧常常演的厉鬼索命之类的剧情,原来都是假的吗?」 「唔,其实也不算是假的。只不过认真说起来,鬼魂是没办法伤害人类的,顶多就是因为羡慕活人依旧还活着所以恶作剧吓唬对方,如果执意伤害人类的话,可能得拼上毁损自己全部灵体的方式才能伤人。」敦子偏着头,略微思索了半晌,才接着说道,「特别例外的厉鬼索命大概能粗分为两种。第一种呢,是因为带着强大的恨意希望对方死去,即便拼上魂飞魄散的可能也要做到,但大多数的鬼魂并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即使带有浓厚的怨恨,更好的方式是前往阴间之后,往官方的窗口递交诉讼申请,阴间现在诉讼的程序听说已经获得很好的改善,只要对方寿限到了魂归阴间之后就能很快的进行审判,老实说没必要为了一个恶人赔上自己能够再次投胎转世的权利。」 似乎为了让阴间知识基本为零的沉书悦能够更好的了解,敦子停了一会儿组织语言才继续说道,「第二种情况,则是向阴间官方申请执行索命许可的冤魂,这类冤魂通常有相当大的冤屈,但因为阴间在尚未审判完全的情况下,或是一些疏失导致罪人刑罚未满,就让罪人提早投胎,导致受害者愤怒难平,所以阴间会让这类冤魂持有官方证明文件进行索命,这种的索命方式是所有人都不能干涉的。不过据说这种方式自从阴间进行改革之后就很少见。」 「关于这点我可以补充。」原本在一旁谨慎观察周围的秦白,接续敦子的话说道,「因为很多鬼魂反应罪人转世之后再进行索命很不合逻辑,毕竟转世过后严格来说算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有鑑于这类事件通常归因于审判时间以及公文往返的冗长程序,所以现在的阴间引入了电子公文系统,并将眾多鬼魂身份一一以电脑建档,希望能够更快速的解决问题。不过由于累积了好几百年的纸本卷宗,建档速度据说需要全体员工不分昼夜连续加班四十年才能达成目标。」 不愧是阴间,加班居然是以年为单位计算的。只不过没想到阳间这种陋习居然也在阴间延续下去,甚至还有更加发扬光大的趋势。 长年饱受加班痛苦的沉书悦,感同身受地在心中默默为可怜的阴间公务员掬了一把同情泪。 这种枯燥的建档作业,也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做的完全部。 一行人在夜市里兜兜转转了好一阵子,也没发现什么异常,除了少量徘徊的鬼魂以外,沉书悦什么都没看见。 「那些鬼魂消失的瞬间,完全没有其馀目击者?」秦白捏着下巴,转头询问敦子。 「是的,就目前打听到的状况来说,部分鬼魂消失时是独自一人的状态,所以没有目击者看见消失过程。另外也曾听闻,有四个鬼魂约定好一同前往某地,但之后四个鬼魂全部如同凭空蒸发般消失了,一个都没有再出现过。截至目前为止,似乎只有内厝桑是在集体行动时,唯一没有被消失的鬼魂。」敦子一一答道,「内厝桑曾经说过,在他的朋友消失时,他似乎感觉身后有一股很强的气流,但是转过身后,除了发现朋友消失以外,什么也没瞧见。」 「听起来似乎是有计画性的犯案啊!你们这里是从甚么时候开始发现鬼魂消失不见的?」沉书悦问道。 「在内厝桑来到我们街区提起他的遭遇以前,大家一直以为这些消失的鬼魂是心愿已了前往阴间。因为消失的鬼魂数量不多,而且彼此消失的时间点也隔得很久,所以我们从未发现过异状。认真追溯起来,或许我们街区里第一件鬼魂消失案是发生在一年前,比内厝桑的友人失踪日期还要提早三个月。」 「时间相隔久,是为了不引起注意,不留下任何目击者也是担心被发现。」秦白眉头微皱,「听起来是有思考能力的生物,就是不清楚是人还是甚么其他的东西了。」 由于夜市目前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一行人决定前往夜市后方的住宅区碰碰运气,或许能够获得更多的蛛丝马跡尽快还原真相。 第四章 失踪鬼魂调查记录(下) 与前头人声鼎沸的夜市不同,晚间十一点的住宅区相当安静,櫛比鳞次的透天厝偶有温暖的灯光映出,但大部分的窗户几乎是黑黝黝一片,显示多数居民已陷入沉睡,远方传来阵阵狗吠声,在寧静的夜里显得相对突兀。 虽然有路灯透出的微微亮光,但在狭窄的巷弄间,还是有些亮光无法到达的黑暗区域。 走在空无一人街道上的沉书悦,深深觉得这样的环境超级适合上演鬼片场景,而自己跟秦白看起来就是那种在鬼片里出现的,被大人警告不能前往却硬要探险的猴死囝仔。 只是和鬼片不一样的是,他们的鬼魂是己方队友,而不是敌对势力。 此时昏暗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中年大婶,她烫着一头大婶标准配置的短卷发,略为圆润的她穿着宽大通风的红色小碎花上衣,以及一件米色的宽松七分裤。 从大婶没有眼白的黑色双眼,以及膝盖以下相当模糊的影子判断,这个大婶并不是活人。 但她实在太像路边随处可见的大婶,导致沉书悦完全激不起任何害怕的心思。 「这是敦子小姐的朋友吗?」大婶笑咪咪地操着一口台湾国语说道。 「不是的,阿雀姨。」敦子对大婶弯着腰行了一礼,接着对着大婶比了比秦白说道,「这位是道行高深的大师,这位是他的助手。他们将帮助我们找寻鬼魂消失的真相,让我们不再担心受怕。」 在敦子口中被升格为助手的沉书悦顿时感到一阵惭愧,直到现在看到鬼魂还是会有尖叫衝动的他,实在愧对这样的称呼。 被称为阿雀姨的大婶闻言,立刻虔诚地合掌,低声喃喃念了句南无阿弥陀佛。 「大师啊,你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阿雀姨似乎想去抓秦白的手,来进行一段深度交流,但她的双手却直接穿透秦白的右手,看到这种情况的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活人,略为尷尬地将双手收回。「唉唷,拍谢捏,我忘记我已经死了一阵子啦!」 「不要紧。」秦白相当淡定地说道。 「大师啊,你说这些消失的人,是不是被魔神仔抓走啊?」阿雀姨紧张地问道,「还是说,是像那个甚么日本人讲的神隐啊。」 听到阿雀姨这样说,沉书悦差点憋不住自己的笑意。 阿姨呀,魔神仔跟鬼魂好像是同一个系统的东西耶,魔神仔抓鬼是甚么同类相残的概念吗? 对于阿雀姨的提问,秦白答道,「目前不清楚。如果有后续结果,我们会尽快告知你们。」。 「大师,我还要等我老伴死掉之后才要一起去阴间捏,你们一定要赶快处理好这个问题啊!如果我被魔神仔抓走,我老伴死了之后没看到我,他会很难过的。你知道吗,我那个老伴啊,他齁,如果离了我,就甚么都不行了啦!连那个袜子摆在哪里,他都找不到捏!还有啊……」 「我们会尽力的!」眼看阿雀姨似乎开啟了话匣子,沉书悦连忙挡在秦白前面说道,「阿姨,为了让大家能够更早的脱离担心害怕的日子,所以我们必须赶在下一个人消失前加快脚步,赶紧调查。」 「少年欸,你说的没错…。」 沉书悦再度打断阿雀姨的话语,笑容可掬地说道,「所以呢,现在我们必须快马加鞭把这个事情办好,还给大家一个自由安全的空间,为了大家,我们要尽快努力查清真相!」 「对!要尽快!」阿雀姨被沉书悦给带动情绪,一脸振奋地看着他,然后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说道,「那你们快点去捏!为了我们大家要加油!」 「嗯!那阿姨我们就先不叨扰你囉,阿姨掰掰!」沉书悦连忙抓着秦白,对着阿雀姨挥了挥手,接着火速逃离现场。 直到离开阿雀姨好一段距离之后,他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说道,「感觉跟以前住我隔壁的那位阿姨完全没有两样…,突然觉得,鬼好像跟人没甚么太大的差别嘛。」 「那是正常的。」秦白露出带了点笑意的表情,「鬼,本来就是人变的。跟人又会有甚么差距呢。你看敦子小姐,你现在会怕她吗?」 「好像…,不会。」其实敦子小姐除了没有眼白这点比较恐怖之外,其馀的都跟他以往接触的的女性没有太多的差别。噢,大概就是衣着比较古老这点较为特别,但现在的年轻女性似乎流行復古,这样一想,倒也没显得格外突兀。 意识到秦白跟沉书悦在谈论自己,敦子只是歪了歪头,却没有想要加入话题的意思。 这时秦白话锋一转,严肃的说道,「但是要注意的是,一样米养百种人。既然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么同样的,防鬼之心也不可无。毕竟人和鬼没甚么分别。还有,最重要的永远是保护好自身的安全。」 沉书悦愣愣的点了头答道,「知、知道了」 用着那样成熟说话方式的秦白,沉书悦还是第一次看见。那样的他完全看不出来今年只有十八岁而已,让沉书悦一时觉得陌生,可是又有点新奇。 不过如果依照秦白之前所说的,在投胎之前他已经生活了那么久远的时光来看,说话方式比自己成熟那么多倍应该也是正常的吧,倒不如说现在这样的表现才是较为真实的他? 只是回想起在还没向自己摊牌之前,或许是为了刻意不显现出他的异常,他的所作所为除了稍微成熟独立以及拥有自己的想法以外,所有的一切举止其实都和他的年纪相符,现在想想,或许他已经装嫩装了很久?而且一装就装了十八年。 想到这,沉书悦又再次小小地崩溃了一下。 「那么两位,我们试着再往前一点看看吧。」敦子对着秦白和沉书悦做了个『请』的手势。「或许能遇到些甚么。」 秦白点点头,一行人再次往前迈进。 由于住宅区并非都市计画的一环,所以巷弄街道以及住宅本身显得相对杂乱无章,经常是经过一排老旧的透天厝之后,就会发现再次绕回原本的地方,或是巷弄走到一半才发现是死路。 要不是敦子就在一旁带路,沉书悦都觉得可能是遇到鬼打墙了。 「这片土地上的建筑都有些年代了,而且建筑物繁多,若是贸然进行重划,可能会有大量的居民短暂失去自己的住所,由于政府和居民一直没有谈妥重划条件,所以这里一直维持着宛如迷宫般的街道。」敦子在一旁解释道。 因为必须里里外外,所有的角落都调查清楚,因此他们看似一直在兜圈子,但其实是为了不放过任何的细节,所以会重复地绕过某些地点。 接着两人一鬼来到了一个三岔路。 「呃,我们现在该往哪个方向?」已经失去方向感的沉书悦,颇为迷惑地问着。 「那条。」敦子指了指他们前方的道路说道,「剩下那里还没去过。」 就在此时,秦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说道,「你们有没有闻到甚么味道?」 「蛤?」沉书悦随即大力地吸了一口空气,「好像有一点点烟味?大概刚刚这里有谁,或是附近哪个人抽过菸吧?」 「好像不是烟味。」秦白颇困惑地说道,「是一种我有些熟悉的…。」 「身为鬼魂,我的五感并不是相当敏感,若是大师有疑虑的话,我们试着往那个方向看看?」 「嗯。」秦白点头答道,「我担心再过一阵子,这个味道就会消失,可能会一路奔跑着过去,没问题吗?」 「没问题,鬼魂是不用担心这点的。」 眼看着连敦子都相当轻松的回答可以,为了不拖后腿,沉书悦只好硬着头皮也跟着点头。但他内心总有些惴惴不安,久没运动的他完全不知道可以坚持多久。 只能祈祷这段路程稍微短一些,祈祷自己的心肺功能还能负荷短距离的小跑。 接着秦白用着异常惊人的速度跑了起来,连带着敦子也跟着高速移动着。 当场傻眼的沉书悦看着两位的背影,只好咬紧牙根,跟着一起跑了起来。 原来不是他想像的小跑而已吗?居然是用着衝百米的速度在衝刺着。欲哭无泪的他只好咬牙硬撑,跟着大部队往前方那条尚未探勘过的街道跑了过去。 很快地,力不从心的感觉出现了。 觉得自己只撑不到五分鐘的他先是感到小腿已经失去知觉,仅机械式地迈出步伐,再来就是彻底得上气不接下气。 喘,好喘。搞不清楚是肺脏,还是心脏好像有些钝钝的疼痛感。 明明是自己硬要跟来的,但却在这种紧要关头给大家带来麻烦。他突然好后悔自己之前为什么不听秦白的话好好运动,居然在这种时候,给大家添乱。 这时,跑在最前头的秦白突然停了下来,并且转身往沉书悦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沉书悦还没反应过来时,一隻手穿过沉书悦的膝盖下方,另一隻手抱紧他的腰,略为施力变轻松的将他抱了起来。 「欸、欸?」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沉书悦一阵惊慌,只能遵从本能地抱紧秦白的脖子。 「很累吧,抱歉。这种时候还要勉强你跑步。」秦白的表情带了点歉意说道。 「不,应该是我说抱歉的,明明不要跟来就好…。」 「别这样说,本来就是我要你一起来的。抱歉,只能用这样让你难为情的方式抱着你,但如果背着你的话,你在我的背后,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可能会看不见,这样的话我会很担心的。为了安全起见,紧紧抱好我的脖子吧。」 「好、好的!」 遵从秦白的嘱咐,沉书悦牢牢的抱紧秦白的脖子。 确认好沉书悦的姿势没有问题之后,秦白再次跑了起来。 啊啊啊…,公主抱呢。在他人生的前二十九年里,弱鸡的他完全没有公主抱过其他女性的经验,想不到第一次的公主抱,就献给了秦白。而且还不是他抱着秦白,而是秦白抱着他。 更夸张的是,明明抱着那么重的他,但全速奔跑的秦白却脸不红气不喘,甚至与刚才的奔跑速度相比,反而更快了些。或许刚才的他,是为了顾及运动不行的自己刻意减慢了速度吧。 仰望着秦白一脸认真的帅气脸庞,沉书悦没来由的小鹿乱撞了起来,脸颊两侧顿时烧起两朵红云,幸亏昏暗的路灯灯光并没有提供很好的照明,他的窘迫才顺利躲过一劫没被发现。 奔跑着的秦白在经过一段蜿蜒的街道之后,突然遇到了一面矮墙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大师,不如我们从另外一侧绕过去吧?我知道可以从哪边绕路。」 「不必了,就这样过去。抓紧囉。」 「欸?」沉书悦还在迟疑,就发现秦白将原本搂在他腰间的手抽了出来,少了一个支撑,沉书悦急忙更用力的搂住秦白的脖子 接着,秦白单手抓着那面矮墙的墙头,脚尖使力轻松的跃了过去。 「…。」这种事情,原来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吗? 虽然说严格说起来秦白并不算是普通人,毕竟秦白是樟柳神的投胎转世。但是既然是投胎转世,就表示这具身体应该还算是人类,应该没错吧?一个即将升上大学的大男生,单手抱住另外一个份量不轻的大男人,然后轻轻松松就越过一面矮墙,这样真的科学吗? 应该不是自己太柔弱吧?这样子的事情正常来讲,普通男性也是做不到的吧? 而且印象中,秦白也并不是大力士,或是肌肉男这种类型的男性,他的体育成绩一直都是普普通通,虽不突出但也不会垫底,莫非这傢伙平时都在家里举哑铃、做重训? 深深陷入怀疑的沉书悦,越发觉得秦白这人相当地看不透,明明已经相处了整整十八年,但最近却发现他的身上藏有很多自己所不了解的秘密。 随着沉书悦的思维发散,秦白已经跑了超过十五分鐘,但周围的环境依旧没有甚么太大的异样。 突然,沉书悦听到了一阵咀嚼声,似乎是动物正在啃咬着某些物品所发出的声响,音量其实听上去相当细微,但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秦白此时将沉书悦放下,一边说道,「敦子小姐,我现在要将他坠子里的保护结界重新附上,为了防止你被火焰无差别攻击,可能得麻烦你离阿悦至少超过半公尺的距离。」 「好的。」敦子闻言,立刻往后头退了一大步。 沉书悦不解的问道,「是发生了甚么事情吗?」 「我突然想起那个熟悉的味道是甚么了。」随着秦白左手一抹,坠子重新恢復了一点光泽,「是妖气。我已经好几百年没闻到那样的气味,一时间竟没有想到。阿悦,如果等一下发现情况不对劲,记住,该逃跑的时候就跑,千万别顾及我。」 「欸,可是…?」 然而沉书悦的话语还没说完,一隻全身雪白的狐狸就从远方的巷弄鑽出,倏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牠的身体像是一台大型联结车一样那么巨大,雪白的毛皮迎风飘盪,手掌及脚掌长着锋利且散发着尖锐白光的指甲,锐利雪白的犬齿从嘴边窜出,仔细看还带有斑斑血跡。 沉书悦被这庞然大物吓的顿时失去语言能力。 「嗯?人类?」狐狸发出如同被喇叭扩音后的声响,低沉的嗓音震的沉书悦耳朵发疼。「看的见我的人类?」 这时,秦白迅速的行动了起来。 他左手持有三张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黄符,右手手比剑指,在虚空中划拉了几下,黄符很快地燃烧了起来,随着黄符燃烧,狐狸所在位置的地底处窜出了大量银灰色的粗大铁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狐狸身上缠了上去。 很快的,狐狸被绑成了一颗大型粽子。 然而即使发出这么夸张的动静,周围的居民似乎没有任何人被吵醒,依旧继续沉睡在香甜的梦境中。 「不要紧吗?这样不会被发现吗?」终于找回自己语言能力的沉书悦,有些紧张的问道。 「没事的,大师似乎用了什么手法,把这方天地给隔绝开来了。」 为了不让秦白分心,沉书悦和敦子又往后退了好大一段距离。 「噢?会用术法的人类?有意思。」狐狸似乎完全不在意身上的锁链,依旧一派轻松的说道,「可惜了,现在的我无法和你一战。」 对于狐狸的话语,秦白没有任何回应。此时的他手上黄符已经燃烧殆尽,原本比着剑指的右手,五指收拢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 对映着手部动作,锁链缠绕狐狸的力度瞬间加大,甚至有几条锁链深深陷入狐狸白色的毛皮中。 「哼,雕虫小技。」狐狸此时对空咆啸了一声,巨大的声响堪比大量鞭炮同时爆破,沉书悦连忙摀住自己的耳朵。 而秦白则恍然未闻,依旧维持着五指收拢的手势。 随着锁链将狐狸越捆越紧,狐狸再次吼叫了一声,点点火星从牠嘴巴窜出,原本滑顺的雪白毛皮跟着出现惊人的肌肉隆起。 牠不耐的扭动庞大的身躯,试图从紧缚的锁链挣脱而出。 「等等,该死。这玩意怎么解不开!」似乎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如自身预期那样的好对付,狐狸咒骂了一声,「明明只是个人类,力量怎么可能…。」 牠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更多的锁链从地底冒出,在牠还尚未说出完整的句子时,就将牠包裹成一团由铁鍊所构成的球体。 接着铁球一直向球体中心收缩,直到缩成一颗约莫直径一公尺大小的球体才停了下来。 球体在半空中维持了几秒鐘的悬浮状态,然后砰地一声掉到了地面。 「呃,结束了?」沉书悦蹲在地上,摀着耳朵问道。 「等等。」秦白将收拢的五指瞬间往外伸展开来,而铁球则随之冒出阵阵白烟。「现在可以了。」 在瀰漫四周的白烟散开之后,铁球也跟着消失不见。 出现在地上的是一隻缩小版的雪白狐狸,大小如同小型犬一般。牠的脖子上套了一个铁项圈,四肢也銬上手銬,手銬由细小的银白锁链连接着。 「该死,你这傢伙不是人类吗?」狐狸的音量不復以往的巨大,听上去就跟普通人类差不多,牠用着少年般的嗓音说道,「怎么会有堪比阴差的力量!你这傢伙究竟是甚么来路!」 「我到底是甚么来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在这里呢?鬼鬼祟祟的在吃些甚么东西?」 「蛤?鬼鬼祟祟?」狐狸顿时很不服气的说道,「我一直都是正大光明的吃东西,好吗?倒是你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抓妖,这样对吗?」 看着狐狸理直气壮的模样,敦子上前询问,「你为什么要吃鬼魂呢?」 「鬼魂?」牠顿时睁大圆滚滚的双眼,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接着撇撇嘴说道,「那东西又不好吃,吃那干嘛?而且吃了如果被阴差发现,又要被抓去蹲监狱,我干嘛为了个不好吃的东西自找麻烦?」 「呃,所以你到底在吃些甚么…?」沉书悦不解地加入了话题。 「妖怪啊。阴间应该不管妖怪吃妖怪的吧?我…,额,应该没犯法,对吧?」狐狸有些不确定地说着,「还是说其实我是有犯法的?呃,不对啊,我来人间之前有熟读过相关律令,莫非我漏掉了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吃妖怪,因为肚子饿吗?」虽然跟案情无关,但沉书悦依然问了。 「噢,说到这个啊!」狐狸此时有些骄傲地挺了挺牠的小胸脯,「当然是为了维护正义啊!我之前路过一个热闹的街口时,发现居然有妖怪在吃鬼魂耶!我觉得这真的很不好,所以我就替天行道把他们吃掉了。」 除了狐狸以外,其他两人一鬼瞬间陷入沉默。 但是牠似乎没察觉哪里不对,依旧滔滔不觉地继续说道,「明明只是区区几隻低等妖怪,居然胆敢不遵守律令,丢我们妖族的脸面,真是太不知好歹了,这种傢伙实力不怎么样,但是脚底抹油的速度有够快,害我追的有点辛苦,直到刚刚才终于把最后一隻找到,然后吃掉了,只是真的不怎么好吃。」 说着说着,狐狸还做了个噁心想吐的动作。 敦子露出一丝苦涩的神情,「那…,牠们为什么要猎食鬼魂?」 「大概是想增强自己的实力,但又不敢猎杀活人,怕引起阴间的注意吧。也只有那种不入流的傢伙才会对鬼魂那一咪咪的能量有兴趣。像我们这种有格调的妖才不屑做这种事情咧!」 听完狐狸的话,沉书悦顿时有些无言。 严格说来,魔神仔和妖怪以分类学而言应该勉强算是同类吧?原来最先看透真相的居然是阿雀姨!这些鬼魂真的是被魔神仔抓走,还被吃乾抹净,什么都没剩下了。 「既然发现有妖怪在猎食鬼魂,为何不上报阴差?我想前往阴间,对你这种实力的妖怪而言,应该不难吧?」秦白疑惑的问道。 「唉呀,我最不耐烦跟阴间官方打交道了,每次都要手动填写一堆写不完的表单,难道不知道我这种手掌很难拿笔吗?」一边说着,狐狸还叹了好大一口气,「那么,看着我这么遵守法纪,乖乖配合的份上,能不能让我走呢?」牠摇着自己的大尾巴说道。 然而秦白似乎有自己的考量,在思索了半晌后,摇着头说道,「可能不能放你走了。」 「欸,怎么这样!我明明都这么配合了!」 并不理会狐狸激动的神情,秦白右手捏着一隻白色纸鹤,在白色纸鹤燃起红色火焰的同时,地面出现了一个散发着红色光芒的大型魔法阵。 对,没错,就是那种会出现在魔法少女相关卡通里的魔法阵。 虽然魔法阵看起来相当突兀,但秦白的神色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接着他对着狐狸说道,「抱歉,可能得麻烦你走一趟阴间了。」 狐狸还未吐出任何话语,魔法阵的中心突然出现了一坨类似白色麻糬的巨大不明物,在狐狸还来不及反应时,就将牠尽数包裹。 「我不!啊啊啊啊───」狐狸的惨叫声透过巨大麻糬传了出来。 接着麻糬穿过魔法阵,沉入地底,消失地一乾二净,而魔法阵也随之碎裂成散发着淡粉色光芒的碎片,点点光芒飘散在夜空中,最终消失不见。 「所以说,为什么是魔法阵吶…。」 虽然沉书悦说得很小声,但秦白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据说是某位阴间的中阶主管,在感慨地说了句『我也好想当魔法少女啊!』之后,就把所有通往阴间的传送阵都改成这种型式了。」 「…。」阴间的工作人员该不会是加班太久,压力太大把脑子给用坏了吧? 望着漫无边际的黑夜,敦子沉默了一会儿,「大师,你觉得那隻妖狐叙述的内容,是否全无虚假呢…?真的是有其他妖怪在猎食鬼魂吗?」 「我也不知道。」秦白皱着眉头,「但是如果真如牠所言,妖怪肆意掠捕鬼魂是事实,那么可能事情比我们想像的更加严重。敦子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快劝说附近游荡的鬼魂前往阴间,阴间能够提供更好的保护,我们没办法救回已经被吃掉的鬼魂,只能先这样做以保护剩下鬼魂的安全。如果可以的话,敦子小姐也一同前往阴间吧。」 「好的,我会尽上全力。」敦子将双手置于腹部,恭敬的弯了弯腰。「至于我的话,我有必须守护的重要对象。如果因为逗留阳间,而导致我被吃掉了或是发生魂飞魄散的情况,我是不会怪罪任何人的。毕竟,这是我所坚持选择的道路啊。」 虽然不知道敦子口中的重要对象是谁,但秦白也只能尊重敦子的决定,「那么如果有发生任何异常,如果可以的话,就前来我们居住的地点找我们吧。但是要特别注意,不要再吓到阿悦了,他可禁不起吓呀。」 「欸!我现在、我现在已经能好好鼓起勇气面对鬼魂了,才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看着气鼓鼓的沉书悦,敦子不由得露出笑容,「好的。」 之后,沉书悦和秦白告别了敦子。由于时间已经来到凌晨一点,捷运老早就停驶了,两人只得叫了计程车,才得以返家休息。 躺在床上的沉书悦,回想起今天经歷的种种一切,总觉得不太真实。 一切的一切,与他前二十九年的经歷天差地远。燃烧的黄符,巨大的妖狐,还有回应秦白召唤所窜出的大量锁链,以及不知道为什么混在一起的魔法阵。在在带给他巨大的衝击。 原来,这就是秦白眼中的世界吗?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狐狸太弱,还是秦白太强,战斗过程相当短暂。但那热血沸腾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让沉书悦处在一种亢奋的情绪中。 然而隔天一早还要去公司上班,他只能不停的催眠自己赶紧睡觉。在数羊数了好几百隻之后,他才终于得以顺利进入梦乡。 第六章 来访的新室友 距离大量的鬼魂失踪,连带着将那隻微妙的妖狐通报给阴间之后,已经过了好几日。这几天秦白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事件后续的通知,而沉书悦则渐渐适应走在路上偶尔会见到鬼魂的情况,他现在已经能够冷静的撇过头装作没看到。 在鬼魂圈被谣传成转介所的住处,也没有其馀鬼魂前来拜访。 沉书悦在朝八晚九的加班情况持续了几天后,终于迎来一个週休二日。 他总算可以睡觉睡到饱了! 由于成为家教老师的秦白周六一大早就必须去上课,他担心沉书悦连出门买食物都嫌懒,特意在出门前买了沉书悦最爱的培根夹蛋吐司,外加一份猪排蛋饼放置在客厅茶几上,顺便留了张纸条告知,他最爱的大冰奶被放置在冰箱中,做好一切准备的秦白这才放心出门,而此时的沉书悦依然沉浸在他香甜的梦乡里。 又过了几个小时,躺在床上的沉书悦翻了个身,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敲击玻璃声。 然而他实在不想离开舒适的被窝,想假装没听见的他先是把枕头摀在耳边,但那敲击声却逐渐变大,迫使沉书悦不得不起床看看他房间的玻璃究竟出了什么事。 结果一拉开遮挡日光的窗帘,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隻尾巴高速旋转,漂浮在半空的雪白狐狸。 啥?…塔尔思? 揉了揉双眼,沉书悦的脑海中随即闪过那隻土黄色狐狸的身影。 绝对是他睡昏头了,绝对。 那种幻想生物怎么可能出现在现实中,而且毛皮顏色还不对。 沉书悦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再度把窗帘拉上,这反而导致敲击窗户的声响变的更大了。在担心玻璃被敲破的前提下,他只得把玻璃窗推开,而那狐狸立刻跑进他的房间。 这时的他还没意识到这隻狐狸是什么来歷,然而他那停止运作的大脑还没开始思索,狐狸就先被青色火焰给烧了一遍。 啊,多么熟悉的状况。 「靠!你这什么鬼啊!好痛!好痛!」狐狸俐落的在地板上滚了一圈又一圈,试图扑灭自己身上的火焰,可惜效果甚微,「我雪白的毛皮要烧焦了啊!啊啊啊───。欸?奇怪,我身上好像没地方受伤…,但是好痛啊!」 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的沉书悦连忙说道,「快离我五公尺远,这样火就会自行熄灭了!」 狐狸闻言,以最快的速度衝到房间角落,身上的青色火焰才随之慢慢熄灭。 被狐狸这么一闹,沉书悦的脑袋跟着清醒过来。他盯着狐狸看了一会儿,才想到这隻狐狸大概是前几天跟秦白大战一场的妖狐,不过也有可能是别隻狐狸,毕竟在他看来,同样花色的猫狗他都分不清了,更何况是他罕有接触的狐狸。 从火焰灼烧的疼痛中缓过神来的狐狸看上去有些病懨懨的,牠有气无力地开口说道,「你这结界也太霸道,都不给妖反应时间的。我差点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这个不会让你死掉的,只是会让你痛而已。而且要不是你靠我太近,也不会被烧到啊。」沉书悦委委屈屈的说着,「再说了,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不靠这个保护,那怎么行?」 「你搭档不是很厉害吗?你还手无缚鸡之力?」狐狸撇撇嘴。 听到狐狸这句话,沉书悦总算可以确定牠就是那隻妖狐。 「他是他,我是我。我总不能一辈子跟在他身边靠他保护吧。」 虽然坠子是秦白亲手製作,严格来说也算是秦白一直在沉书悦身边保护他没错了。 「既然你能自由行动,就表示阴间已经找到鬼魂消失事件真正的凶手了?那你今天来这里,是有甚么事?」 「当然是想来场堂堂正正的决斗啊!」 嗯?他是有漏听什么吗? 怎么觉得这狐狸话题的跳跃性堪比他办公室里的同事。 「我们妖界自古以来就是以强为尊,你那个搭档看起来实力比阴差还强,之前的战斗要不是我限制太多,加上被不得攻击人类的律令束缚,我觉得我应该能跟他打个平分秋色。」 「你刚刚也说过了,你不能随意攻击人类?这是要怎么打?」沉书悦有些困惑,莫非这条规则还有什么其他可鑽的漏洞? 「这个我问过阴间了,只要你家那位同意,等到他自然死亡,他的魂魄归往阴间之后就可以啦!」说到这,狐狸看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阴间有个超级大的擂台,在那个地方,我就可以不用遵守不得攻击人类,或是不得攻击鬼魂的律令,还能将束缚住我力量的法术短暂去除。光用想的就令人热血沸腾!」 等等…,所以说这傢伙兴冲冲的在等他家秦白掛掉吗?为什么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呢…? 「所以说,他在哪里呢?我想问问他愿不愿意。」狐狸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欢快的氛围,就只差没说出『我好兴奋我好兴奋啊!』这句话。 「他不在噢,他出去工作了。」 「啊!出门降妖除魔了?」 这狐狸是不是对秦白有什么误解? 「不是,他去当家教了。」眼前的狐狸也不知多少岁了,担心牠不懂这词汇的含义,沉书悦又补了一句,「一种教授学生知识的职业。」 狐狸闻言,顿时讶异地睁大圆滚滚的眼睛,「蛤?他干嘛要浪费自己的天赋?我看一堆神棍连我们都看不见,靠一张嘴巴唬的会飞天,会遁地的,就有一堆傻呼呼的人类贡献大量钞票,像他这种有本事的人干嘛不挑相对轻松的工作然后赚大钱?是傻子吗他?」 其实关于这点,沉书悦也曾经纳闷过,连妖怪都讶异秦白的强大能力,若是成为道士或是法师绝对是游刃有馀。 然而秦白却是这样回答他的,在他成为樟柳神的漫长岁月里,他看过太多恶质的人了,人与人的欺骗、人与鬼的利益,妖与鬼的背叛,还有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因果纠缠在其中,他害怕在这样的过程中他会迷失自己,最后成为连自己也厌恶的存在。 相对的,成为阴间编制外的工作人员反而相对轻松。 他现在只要偶尔做做安魂、引渡鬼魂或是回报异常事件给官方就可以了,即使他毫无作为,阴间也不会有任何异议。毕竟对阴间官方而言,他能行走在阳间,成为隶属于阴间的那双眼就已经足够,这样对于无法挤出更多人力的阴间已经是大大的帮助。 「人各有志,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也是很正常的。」沉书悦嗓音轻柔地回答。 被狐狸中断睡眠,他也没办法再窝回去床上继续休眠。 他走往客厅准备觅食。而狐狸则是小心翼翼的踩着猫步,谨慎地和沉书悦保持着安全距离。 「这样我不会被火烧到吧?」牠狐疑的问着,看起来有些胆战心惊。 「如果被结界侦测到,一旦身上起火燃烧之后,就必须远离我五公尺,身上的火焰才能够熄灭,不过其实只要距离我超过半公尺,就不会被结界感应到,所以不要太靠近我就可以了。」 狐狸顿时松了一口气,「你这房子小的要命,要我一直维持五公尺距离真的是太为难妖了。」 「…。」他还真是抱歉了。 秦白一到家,打开门看到的就是一幅神奇的场景。 沉书悦开心的窝在沙发上吃着蛋饼,一边看着电视哈哈大笑,而旁边则窝着一隻正在吃饼乾,还把饼乾碎屑弄得到处都是的白色傢伙。 他出门前记得自己家里并没有养宠物。 「白白,回来了啊!外面很热,要不要喝我的奶茶?」一见到秦白回到家里,沉书悦赶紧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小跑着将饮料拿到秦白的面前。 「嗯。」秦白偏过头,含着吸管吸了一小口。 而那隻白色的动物则跟在沉书悦后头,一边开心地挥动尾巴,一边说道,「回来了啊!」 完全一副长住在这个家的模样。 看到秦白一脸疑惑,沉书悦连忙补充说道,「这个是之前被你送往阴间的狐狸,牠的名字叫做来福。」 提到这名字,沉书悦差点又闪了下舌头。 毕竟一隻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妖狐有着这么本土化的名字,是谁都会感到错愕。 而且不只本土化,沉书悦在听到的当下,脑子刷满的都是星爷那部经典电影的台词。 当狐狸被沉书悦询问名字时,牠先是发出了一长串沉书悦从未听过,音调优美的语言来叙述自己的名字,据狐狸的说法,这是他们家乡一种被称为古妖语的语言,然后转换成中文之后的缩写就是来福。 对于狐狸的翻译和缩写能力,沉书悦满头问号。但他压根没听过甚么古妖语,所以也无从得知这个语言转换成中文的过程中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而秦白也在听见这个名字时,愣了一下,但随即便恢復正常。 来福此时将想和秦白决斗一场的愿望再度复述了一遍。 其实沉书悦当时在听到来福的心愿时,心里是不太支持秦白和来福再打一场的,虽然牠再三保证,决斗只是点到为止,并不是要打得你死我活,但沉书悦总是担心会发生甚么意外。 毕竟那时候的自己也不知道身在何处了,没办法亲眼见证来福的承诺究竟有没有兑现。 沉书悦原先以为秦白会思考一阵子之后,再决定是否答应狐狸的请求,没想到他竟然相当乾脆地点头答应。 「但是我有附加条件。」秦白双手环胸,「你必须尽可能地帮我保护阿悦的人身安全。而且得直到阿悦的阳寿尽了才能结束。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了,毕竟时间很长。」 沉书悦瞬间有些茫然,不知道问题怎么忽然绕到自己身上。 其实对来福而言,这附加条件一点都不公平,为了未来那一场短短的决斗,牠必须先付出大量的时间来保护他,但来福在听到这样的条件后并没有多大的反应,甚至连讨价还价都没有,二话不说便马上同意了。 「虽然我无法明确得知阿悦的真实寿命,不过你能在人间至少待满七十年吗?据我了解,你们妖族滞留人间似乎有一定的年限?」 对于秦白的问题,来福拍着胸脯说道,「这个当然没问题,我父母帮我申请的年限是两百年,现在也不过过去了三十年罢了,时间上绝对来得及。」 接着一人一狐为了让这个契约能够更好的保障自身,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张白纸,上头印有一个方形的红色古印,在写了洋洋洒洒一堆字之后,同时以自身血液作为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但书写名字的字体,沉书悦却是从未看过的,只能勉强辨认出两个名字的书写方式分属于不同的系统。 待一切完成之后,纸张开始自燃,接着烧成了灰烬。 来福这时才苦着一张脸说道,「我现在才想到,你要我保护好你的阿悦,但我根本靠近不了他,还没保护到他就先被他的无差别攻击给放倒啦!」 「别担心。」秦白一派轻松的答道,「关于这点,我会将结界做个改良,可能需要你一点毛发,这样才能将专属你的妖气做个简单排除。」 这种难度的修改似乎对他而言并不算甚么太困难的事情。 而明明在契约中佔有一席之地的沉书悦,从头到尾都没搞清楚状况。直到这时才找到空档问出自己的疑惑。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闻言,秦白顿时露出凝重的表情,他用着十分严肃的口吻说着,「屏障可能出了问题。」 对于普通人类沉书悦而言,虽然从秦白的语气可以推断是相当严重的事情,但他依然没能搞懂这会带来什么影响。 好在秦白了解他这方面的知识严重匱乏,将屏障所代表的意义和其馀一些琐碎的知识一併讲解清楚,而狐狸也在一旁帮助补充说明。 从一人一狐的言谈间,沉书悦才渐渐拼凑出这个奇幻且诡譎的世界全貌。 据说在古早的年代,人类、神族还有妖族是杂居在现在这个世界的。和神族、妖族相比,人类的力量相对渺小且生命脆弱。人类常常因为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原因大规模死去,有时候只是一隻大妖走路时没注意到自己的身躯太过庞大,不小心就踩死了一堆人。或是神族们吵架,一言不合就拿自己的头去撞山,结果山倒了又死了一堆人,又或是神妖械斗,结果波及一旁居住的人类,等等族繁不及备载。 除此以外,妖族有时会把人类当作食物,而少数神族则会将人类作为炼器的材料。 当时的神族内部,有部分神族认为,即使人类繁衍力强大,也禁不住大家这样的再三折腾。心善的祂们,不忍这个因应天道而生的新兴种族就此灭绝,决定设下能够隔绝妖族、神族与人类的屏障。 当然过程并不顺利,并不是所有的妖与神都认同这样的决定,神族和妖族发生了好几场激烈的战争,而神族内部也爆发了小规模的争斗。 大规模的混战持续了好几百年,最后希望设立屏障的那方势力取得了最后的成功。 这派势力自称为神明,取自神族的神和明辨世界规则的明,祂们闢出了一个新的空间作为新神界,而妖怪也开闢了另外的空间作为居住地,以大量术法为基础所设立的结界则被称为最初的屏障。 最初的屏障仅仅只能将拥有强大神力的神族,或是强大妖力的妖族给阻隔开来,大部分的妖族或是神族还是能穿透屏障,降临或是行走于人间,此时的人间也有各式各样的修道者能够与之对抗,倒是形成一番稳定的平衡。 这样的平衡维持了好几千年。 随着天地之间拥有的灵气逐渐变的稀少,少量的修道者成为了神明,而其馀没能成神的修道者则是湮没在歷史的长河中,逐渐凋零死去。 这时的人间发生了几乎遍及全球的大范围战争,许多妖族与部分堕落的神明甚至参与其中,试图蛊惑影响更多的人类,并将人类作为博弈的棋子,使其自相残杀。 为了不让惨剧继续发生,眾神的统领者决定将屏障威力加大,这项决定一样有若干神明和部分妖族不服,大混战的结果,很幸运的,想要继续保护人类的那方势力取得胜利的果实,祂们决定牺牲自己能够行走人间的能力,订下重重禁制藉此加强屏障威力。 这使得所有的神明都只能待在遥远的新神界,不得降临人间。祂们唯一能够影响人间的方法,就只有透过信仰的方式将神力投影至人间,神明的信眾越多,祂所能够投影的神力就越多,但投影的神力有一定的上限。基本上透过这种投影方式,神明所能影响的范围也非常有限。 再来,关于妖族的部分。虽然就战争结果而言,最后是妖族打了败仗,但是当时已经元气大伤的眾神,为了不让妖族继续胡搅蛮缠,眾神做了部分退让。 每五十年,可以让一些较为弱小的妖族申请一次前往人间游歷的机会。每次的名额都只有二十名,能够滞留人间的年限分为三种,一百年、两百年及五百年。因为太大的能量波动会破坏屏障的稳定性,申请的妖族必须将妖力做特殊的禁制,使其弱化。待在人间的妖族必须遵守不得攻击人类,不得攻击鬼魂,以及不得影响人类心智的律令,而且每在人间停留十年,就必须前往阴间做一次例行性的回报,如果被发现触犯法条,将会被取消游歷资格,并关押于神界。 虽然听起来限制颇多,但据来福的说法,申请的妖族每次都数量惊人。毕竟对妖族而言,前往人间歷练会比在妖界游歷还要安全的多。而且观察人类的行为模式,能够让总是横衝直撞的妖族学会多动点脑子思考。 至于为什么会发现屏障出现问题,这就要先从来福那里开始说起。 阴间先是查核来福在妖界的所有资讯,确认牠没有任何说谎的可能性之后才选择相信牠的说词。 由于来福已经把所有的兇手都吃个一乾二净,所以只能请来福指认牠所吃掉的妖怪究竟是谁,毕竟申请前往人间游歷的所有妖怪,牠们都被阴间一一建档过,照着照片指认相当简单。 但是没有,一隻都没有,所谓的兇手并没有出现在阴间官方的纪录中。 阴间一度怀疑来福在说谎,然而来福的父母在妖界是属于同意派的高层,对设置屏障这项决定从头到尾都没有持反对的意见,将唯一的儿子送往人界,纯粹是担心自己儿子在妖界游歷会有危险,所以才将来福送了过来。 而来福出身高贵,也真如牠所说,根本不屑于使用这种食用鬼魂增强自身实力的旁门左道,对牠而言,回到妖界之后,自家老爸老妈马上就能用一堆天材地宝增进牠的修为。 直到这时,阴间才意识到,或许是屏障出了甚么问题,一些低等的妖怪才能从屏障的缝隙中鑽了过来。 现在阴间还无法确定屏障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出了问题,更不知道这所谓的缝隙到底出现在哪里,也不清楚偷渡过来的妖怪数量有多少。而神界方面也相当困惑,大量术法补强过后的屏障设立至今不超过一百年,理应不该这么快就出现如此重大的问题。 然而眾神无法亲自行走于人间,过多的神力投影又会导致屏障更加不稳定,讨论之后决定请阴间先放下手中赶工加班的建档工作,先行挤出一些人力前往人间进行搜索。 由于目前的状况相当不明朗,为了预防万一,秦白申请了特殊时期,能够加大使用自己部分能力的许可。现在的他比起之前能够动用的力量更大,是一种官方授权合法持有高危险枪枝的特别情况。 「万一屏障真的出现大规模的毁损,人间会变得怎么样呢…?」在了解整体状况后,沉书悦担忧的问着。 「屏障一旦消失功能,虽然会有嗜血的妖族大举进攻人间,但同样的,神明也能随之进行神降与之抗衡,虽然不至于面临人类全数灭绝的状况,但大规模的死伤绝对回避不了。」秦白抿了抿嘴,「如果可以的话,神界的意思是不想走到那一步。」 看着沉书悦沮丧的垂下肩膀,秦白连忙安慰说道,「不过,情况也未必有这么恶劣,再怎么样,神界都会挡在我们前面的,别担心,我们只要尽力做着我们能做到的事情就好。」 「嗯。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没用。」沉书悦叹了口气,「在这种紧要关头,没有办法帮上甚么忙…。」 「关于这个,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简单的画符。」 「欸?我、我也可以吗?」沉书悦震惊的看向秦白,「可是我都二十九岁了欸,这样没问题吗?」 「这个跟年龄并没有任何相关性,老实说比起年纪,它更需要的是天赋。不过如果你愿意,等到我向阴间申请关于你能使用能力的许可后,我们再来试试看,这样好吗?」 沉书悦立刻眨着闪亮亮的双眼,开心地点头。 老是龟缩在秦白身后被他保护着,沉书悦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就算因为先天的差异导致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反过来保护秦白,他也希望至少能在对方战斗时帮上一点点的忙,即使相当微薄,也能让沉书悦觉得开心些。 「那么来福。」 正在咀嚼饼乾的来福,不明白秦白怎么忽然叫起自己的名字,顿时将狐狸耳朵竖了起来。 「既然身为这个家的一份子,就必须遵守这个家的居住守则,自己的饼乾屑要自己清扫乾净。」 「咦?」看了看周围满满的饼乾碎屑,来福瞬间垂下尖耳,用自己的指甲拨弄着残渣,「可是我的手用不起来…。」 看着一脸委屈的狐狸,沉书悦心都软了下来,「我去拿扫把来扫吧,他的爪子不好用。」 「不行噢。」秦白虽然勾着嘴角,展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而来福看着那笑容却觉得有些不寒而慄,「自己的垃圾要自己清除,否则吃东西的时候就该注意一些,不是吗?」 「啊…,是、是的。」被秦白的气势所震慑,来福有些结巴。「但是…。」 「身为拥有高贵血统的妖族,化型应该是相当简单的事情吧?不要为了逃避责任,就说不会噢。」秦白瞇着眼睛说道。 此时的来福顿时感觉毛骨悚然,连尾巴都炸成毛绒绒的样子。 牠现在有种面对自家老妈暴怒前,那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既视感,每次被老妈抓包偷跑出去玩,老妈一开始也都是这样的表情,之后牠就会被吊起来,然后获得一阵毒打。 可是牠…,牠真的不会化型啊!牠一直对化成人形没有太大兴趣,总是觉得兽型的自己看起来比较威风凛凛。 不过碍于秦白的恐怖气场,来福还是硬着头皮努力化成人形。 接着秦白和沉书悦两人观赏了一场由来福主演的异形秀。 有化成一滩肉酱摊平在地板上的模样,肉酱的上头还长出好几对类似四肢的肢体与错位的五官。或是长成一颗圆滚滚的肉球,上头却长有三双眼睛和好几个嘴巴。又或者是保持着狐狸的型态,然而可爱的狐狸四肢却变成了约莫两公尺长的人类手脚,四肢着地。 最接近人形的一次,则是来福顶着一颗狐狸头,人形的躯干长出了三头六臂,宛如出现在远古神话中的兽神。 来福虽然试图用牠的六个臂膀拿好扫把和畚箕,可是从未以人类型态拿取物品的牠根本没办法好好使用,甚至连用两条腿走路都会来个平地摔。 「我觉得…,还是我来扫吧。」看着在地板上蠕动,努力撑起自己身躯的狐狸,沉书悦叹了口气。 虽然来福是隻狐妖,但他总觉得要隻狐狸拿扫把似乎有虐待宠物的嫌疑。 由于沉书悦从小到大都很害怕蟑螂,那长长的触鬚,黑漆漆的身体总是让他觉得心里发毛,后来虽然因为长期独自一人在外地居住,必须勉强自己压下心中的恐惧面对蟑螂,但他依旧对蟑螂这个物种感到发自内心的害怕。 而自从和秦白一起同住之后,秦白不忍心看到沉书悦老是因为蟑螂吓的脸色发白,他为了尽量减少家中出现蟑螂的频率,对所有会残留在家里的食物残渣几乎是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最后,由于无法维持家里整洁,牠被勒令捕捉屋子里出现的所有蟑螂。 为此,据说有着高贵血统的狐狸,默默地留下一滴泪。 第七章 试探 沉书悦开始了学习画符的生活。 符咒的种类繁多,不管是设立结界,引渡亡魂,或是攻击妖怪等等,不同种类的符咒有不同的画法。为了让基础为零的沉书悦能够更快地提升些微攻击力,秦白先从最基础的低阶火符开始教起。 虽说是低阶火符,但它图形的复杂度还是让沉书悦叹为观止。 秦白所绘製的符咒和沉书悦以往看过的都不太相似,基本上没有出现任何的字体,只有几个复杂的图案,再搭配好几种诡异弯曲状的线条,图案和线条所分布的位置拥有不同的意义,有时只是将位置简单做个调换,就能成为功能完全不一样的符咒。 现在人间常使用的画符方式,以分类来说比较偏向请神,以黄符上的字语向神明祈求降下神力,来达成使用者的要求,这种画符方式比起天赋,更需要的是和神明的相性,只要神明够喜欢你,即便符咒长的跟鬼画符似的,也能轻易获得力量。 而秦白使用的方式则是跳过神明,直接将天地灵气禁錮在图形里,当搭配固定的咒语时,就能把灵气转换成另外一种能量形式,使其释放。 因此更加考验天赋,因为每个人能将灵气转化的程度都不一样,每天能够转化灵气的额度也不尽相同。简单来说,有的人一天之内画了十张符就已经筋疲力尽,而大师级的人物可能一天就能產出一百多张还不嫌累。 越高阶的符咒就越需要能够精密操纵灵力的能力。 虽然考验天赋,但与祈求神明给予神力的方式相比,秦白所使用的这种方式威力更大。 至于为什么秦白会懂得这些,还得拜前世那位驱使他的法师所赐,不过那位法师所遵从的道统似乎已经断绝,或许是随着天地灵气消散,导致能够转化的力量大幅下降,这样的方式渐渐不被人们使用,因此人间才没有留下任何传承。 不过即使如此,这样的战斗方式对秦白以及沉书悦而言已经很够用了。 对于目前还根本摸不到灵力在哪里的沉书悦,他现在所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先把符咒画对,虽然要求非常低,但将白纸上秦白所绘製的图案跟着描绘一遍的他,在对比一番两张白纸上的图案之后,顿时对人生充满怀疑。 他的美术原来已经糟糕成这样了吗…?原来社会已经将他摧残成这样了吗…? 他隐约记得国小时,自己还得过县市美术比赛第一名呢,谁能告诉他白纸上宛若涂鸦般的图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由于成品实在太过惨不忍睹,沉书悦将完成的符咒摆到一旁,拿出第二张白纸压在秦白所绘製的图案上,试图直接透过白纸直接依样画葫芦描出图案。 但却被秦白笑着阻止,说是这样投机取巧的方式,并不能被天地所认同,所以画出来的符咒一定不会成功。 「虽然刚刚那张白纸,图案有些歪七扭八,不过大致上是对的。些微的误差只会导致威力变小,刚刚在你画符的时候,我有感应到些微灵力的流动,所以这张符咒应该是成功的,你可以使用看看。」 为了不引起火灾事故,沉书悦从杂物推里翻出一支不知道什么时候购买的香氛蜡烛,小心翼翼地将白纸凑到烛芯,一边念着秦白教导的口令。 作为最简单的符咒之一,火符所搭配的咒语就只有短短一个『燃』字。对于道士预备生的沉书悦而言,相当轻松就可以记住。 随着沉书悦口念咒令,白纸化为细小的粉末随风而逝,香氛蜡烛燃起一搓小火苗,微弱的小火苗光芒相当黯淡,在几乎没什么风的室内依旧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这跟他原先预期的,能用火符大杀四方,让所有邪恶燃起熊熊火焰的状况完全不一样啊! 所以他是要在战斗的时候,为己方队友提供一搓随时都会熄灭的小火苗吗?除了照明以外他完全想不到其他用处,而且论起照明连手机都比他有用。 「如果将白纸替换成黄符,铅笔改做朱砂,它的威力会更大。而且对于阴邪之物,或者一些妖异,火符的威力会更加提升。」看到沉书悦丧气的模样,秦白安慰说道,「不然你可以往来福身上丢丢看。」 对此一无所知的来福依旧吃着牠最爱的巧克力脆片,看着牠最爱看的狗血八点档。现在的牠因为依旧没办法解决饼乾碎屑的问题,所以直接坐在一个大垃圾袋的正中央,好让碎屑全部集中在袋子里,以维持环境清洁。 沉书悦看了牠一眼,来福还开心地摇了摇尾巴。他最后还是没往来福身上扔出那张宛如涂鸦般的符咒,虽然秦白保证以沉书悦火符的威力,几乎不太能伤到来福半分,但沉书悦想了想还是下不了手。 往宠物身上丢火符什么的,感觉就是会被动保团体抓走。 也许是他想多了,总觉得自从来福开始跟自己一起睡之后,秦白总是对来福表现出似有若无的敌意。 不过身为保鑣的来福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照理说秦白应该要高兴来福有着如此高的职业素养才对吧?再说了,将来福作为保鑣这整件事完全是由秦白极力促成的,因此而產生牴触心理怎么想都不太符合逻辑。 嗯,绝对是他多虑了。 「还是我握着你的手,带着你重新画一次?这样可能比较好找到手感?」 迫切想成为画符高手的沉书悦,自然满口答应。 然而等到秦白轻轻握住沉书悦的手掌,慢慢带动他画符姿势时,沉书悦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坐在椅子上的他,因为椅子没有靠背的缘故,当秦白俯身贴紧他的身躯时,让沉书悦顿时有种被秦白抱在怀里的错觉,而一面讲解画符姿势的秦白,迫于姿势缘故,说话时所產生的吐息不可避免地朝向沉书悦的耳朵,那温暖湿热的气流让沉书悦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因为身体太过接近,连带着秦白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沉书悦也听得一清二楚。再加上敏感的耳朵被湿润的气息所包围,沉书悦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 「所以说,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随着教学结束,沉书悦这才回过神来,不过混沌状态的大脑对于刚才的画符教学过程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看着白纸上精美的图画,他对于自己方才的走神感到相当惭愧,觉得辜负了秦白一番认真的教学。 「脸很红呢,是因为太热了吗?」发现沉书悦的异样,秦白一脸关切地问着,「我把厨房的窗户打开一点,让空气更流通些?」 「好、好的。」沉书悦连忙用手掌做出搧风的动作,试图使灼热的脸庞降下一点温度。 这时,秦白像是发现甚么,忽然凑近沉书悦,「连耳朵也红了。」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指轻轻摩娑着沉书悦的耳朵。 敏感的耳朵被轻轻搓揉着,让沉书悦原本就遍佈红霞的脸庞,瞬间宛如一隻煮熟的虾子般,变的更红了。 「唔,别、别这样摸,感觉很奇怪。」满脸通红的沉书悦结结巴巴的说道,他慌张地想躲开秦白的触摸,然而弱鸡的他完全无法抵挡能够单手抱起一个大男人的秦白,秦白轻而易举便将他压回椅子上。接着像是要确认着什么,先是将手指轻轻来回滑过沉书悦的耳廓,最后轻柔地捻着他的耳垂。 被秦白手指触摸过的每一寸肌肤,在觉得一阵麻痒后开始隐隐发热。 沉书悦的心跳频率随之变得急促。 他呆呆的看着秦白那张帅脸距离自己越靠越近,但处在混乱状态的大脑无法做出任何应对。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出现了不同以往的变化。 就在这时,来福的喊叫声把沉书悦的思绪拉回现实中。 「有人来囉!」 沉书悦转过头去,发现敦子正站在玄关处,一脸笑咪咪地望着他。 不太确定是不是错觉,沉书悦似乎听到秦白发出『嘖』的声音。 敦子的到来,总算把沉书悦从刚刚那种奇妙的氛围中解救出来,让他松了口气。虽然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松了口气,但总觉得刚刚的情况若是顺势发展下去,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受控制的事情。 这次秦白的触摸让沉书悦又想起之前被自己强迫忘记的法式热吻。 秦白似乎分不清楚所谓的亲暱动作是有很多种类的,他总是把情侣间的亲密互动错用在自己身上,或许对他而言,这只是一种表达亲密的方式,并不带有其他目的,但沉书悦觉得任其发展下去可能不太好。 虽然秦白在转世前活了那么久的时间,但神明可能不负责教导这类事情吧? 想到这,沉书悦顿时感到压力山大。 或许该找个时间,和秦白一起观赏某些纯情文艺电影了,顺便不着痕跡的讲解一些里面男女主角的互动。他真的很担心,万一哪一天秦白对别人做了类似的动作,结果被揍的满脸开花,他还要去警察局领走秦白。 虽然帅哥总是比较吃香,但也不能保证就一定不会被打啊。 「两位还是一如既往的感情很好呢!」敦子的话语将沉思中的沉书悦拉回现实。 对于敦子这样的说法,沉书悦只能打着哈哈敷衍过去。 接着他赶紧转移话题,将阴间官方最后的调查结果告知敦子。 「所以说,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赶紧去阴间吧?如果妖怪真的大举入侵人间,你也有可能遭遇危险的。」 不过对于沉书悦的殷切建议,敦子依旧用着因为有想守护的对象回绝了。 「这次前来,主要是有异常事件想要汇报。虽然整起事件已经结束,但我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随着敦子将整件事情娓娓道出,原先笼罩着低气压的秦白也开始专注了起来。 整起异常事故说简单点就是一起厉鬼伤人事件,听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就算之前敦子曾提及,厉鬼害人这种情况在庞大的鬼魂基数中少之又少,但稀少并不代表没有,所以也不算是太稀奇。 但怪就怪在这个厉鬼的成分可能有点问题。 事件中心的厉鬼是个个子娇小,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女性。似乎有些营养不良,瘦小的身躯几乎就是个骨架子贴着层皮,连肌肤也带着点蜡黄色,眼眶微微凹陷,总是一脸愁苦的模样。 大家都称呼她为阿满,据说四十年前在附近的水圳自杀溺毙,从此就在附近飘荡,也不愿前往阴间。 阿满执意留在阳间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有个怨恨的对象,也就是她的丈夫。 从阿满的叙述中可以得知,她的丈夫好赌成性,整日流连赌场不愿工作。为了维持家中开销,阿满日以继夜的工作,才勉强可以养活卧病在床的公婆以及依然年幼的三个小叔。 然而每次只要赌到没钱,她的先生就会对她拳打脚踢,逼迫她把家中仅存的钱财拿出来,在被打到第三次流產之后,对整个世界感到绝望的阿满投河自尽了。 阿满知道如果自己硬要杀人,可能即使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一定有什么效果。 所以她只是待在他的身边,虽然带着强大的怨恨,但甚么事情也没做,只是一直注视着他,她在等他,等他阳寿尽了,再一起到地下算个总帐。 但是很奇怪,已经忍了四十年的她却突然成为厉鬼,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结果把自己折腾到魂飞魄散,失去转世机会,对方也只是摔断了腿,性命无虞。 虽然摔断腿的阿满丈夫事发后一直说有鬼要害他,所以他才会从楼梯上跌下来。但经常喝酒喝到烂醉如泥的他,根本没有邻居会相信他所说的胡话,大家自然而然地认为这傢伙只不过是喝酒喝到出现幻觉,一个没注意才会摔下楼梯。 由于这个事故地点距离敦子所在的街区有一定的距离,等到敦子从眾鬼魂口中获得这个消息时,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对于这个阿满,敦子也不认识,但她就是觉得整起事件不太寻常。 至于目击者证词的部分,因为阿满生前并没有生下任何的孩子,所以对于街区周围滞留阳间的小孩都非常照顾,甚至会陪他们一起玩耍。 其中一个孩子就曾说起,从事故发生的前一周开始,阿满的行为就出现了一些反常,她花费大量的时间紧跟着她的丈夫,精神似乎也出现了一点异常,整日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跟谁说话,但她身边什么也没有。 几个孩子都反应,阿满阿姨不跟他们一起玩了。 说直白点,就是阿满好像疯了。 一个突然精神异常的鬼魂,攻击了她所怨恨的对象,然后把自己给弄的连一点魂魄渣渣都不剩。 如果把同样的情况套用在活人身上,似乎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你可以举出一些能造成活人突然精神失常的原因,比如吸毒,比如喝酒,比如疾病导致的精神崩溃。但对于一个鬼魂,而且是一个有着清楚神智的鬼魂而言,可就大有问题了。 可能导致鬼魂精神崩溃的原因,目前秦白所能想到的,只有两种。 第一种情况,首先必须得是个有神通的人,用着特殊的法器才有机会导致灵体心灵崩溃。这种状况比较可能发生在秦白所生活的年代,或是更早更古老的年代。在修道者几乎都已经凋零的现代人间,这些异人可能用手指都能数得出来,不论阴间或神界皆有他们的档案纪录,秦白在投胎前曾看过那几份档案,大概可以知道这几个人不是在沉睡就是在闭死关。 当然,也不排除是有哪位大能从沉睡中醒来,试图想要扰乱人间,不过万一有过多的力量在人界產生波动,神界第一时间就会注意到。 第二种,大概就是有能迷惑人心的妖异出没,结合目前屏障破洞的情况,第二种状况发生的机率可能稍微大些。 「关于这个,附近的鬼魂曾经提及,在阿满的附近曾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但阿满伤人之后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因为这个巨大影子没有做出任何影响其他鬼魂的行为,也就没人太过在意。」 听到这里,沉书悦在心中叹了口气。 阴间人手不足果然还是对阳间造成很大的影响,如果当时有固定的阴差在附近巡逻,一定能够早点发现异状。如此一来,孤苦可怜的阿满大概也就不会这样死去了吧。 为了能够了解敦子口中事故发生的正确地点,秦白开了估狗街景服务。 随着敦子手指游移到事故发生的所在街区,沉书悦顿时惊讶的说道,「等等,这里不就是之前白白载我去看医生,当时经过的那栋被邪祟包围的透天厝吗?」 「邪祟?」敦子一脸疑惑。 「就是那种一颗颗黑黑圆圆的,上面有隻大眼睛的那种东西啊!」虽然沉书悦形容的很烂,但令人意外的,敦子还真听懂了。 「这几年里那样的东西到处都是,应该和这起事件没有太大的关连性?我待在阳间的时间也相当久了,倒是没有听说过有邪祟影响过鬼魂神志的,反而活人被影响的次数略有耳闻。」 「我也没有听闻过邪祟影响鬼魂的类似事件。」秦白在一旁补充说道,「不过也有可能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化,保险起见,我会连带邪祟的部分一起通报上去。」 除了这起异常事件以外,敦子顺带提及那位被沉书悦称为戏精的头颅鬼也跑去阴间了。以及其他能够接受劝说的鬼魂,也一併前往阴间。毕竟现在的阳间充满各种不安全因素,大家在评估过后,扣除掉执念相当深的那类鬼魂,大部分的鬼魂为了小命安全设想,都愿意放下一切。 也是在敦子的说明中,沉书悦才明白原来滞留阳间的鬼魂失去很多权利。 因为没有前往阴间报到,严格来说算是阴间里所谓的”幽灵人口”。 以阴间等候投胎时间为例,鬼魂必须先到阴间办理户口登记,如果没有特殊罪孽必须等待刑罚,就可以先滞留阴间等待投胎。但是对于滞留阳间的鬼魂来说,因为没有去报到,阴间也就不会自动帮你计算等候投胎的时间,如果待在阳间的时间越久,距离下一次投胎的等待时间就会越长。 除此之外,滞留阳间的鬼魂无法收到任何亲人的供奉。因为没有户口,所以焚烧的纸钱不能被匯入该鬼魂的帐户里。 有时候在焚烧纸钱时,会出现路过的孤魂野鬼跑来抢钱,绝大部分就是因为这种原因,无法匯入帐户的纸钱就如同无主的钱币,谁抢到就算谁的。 但随着阳间烧的币值越来越大,导致通货膨胀实在太过严重,所以阴间官方对币值做了相当大的改动。 纸钱目前兑换当前币值的方式,大概跟目前阳间纸钞的定存利率一样低。 「等一下,如果纸钱已经贬值的那么夸张了,为什么无主的纸钱还会有鬼要去抢?」 秦白对此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在地上捡到十元你也会很高兴,但是十元也很少。」 沉书悦被这句话给堵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其实在阴间使用货币的机会相当少,毕竟鬼魂不吃不喝。若真想尝点味道,食物可以靠后人供奉,或是在农历鬼门开的时候,成群结队到处间晃吃吃各种流水席。 穿的衣服也简单,可以透过后人烧给他来获得,再没有,至少还有死的时候那套寿衣可以穿。 若真的急需用钱,对于当前货币的获得方式,阴间的鬼魂也能打些零工,大部分是由官方所释出的零星工作机会,再不然也可以从后人的信念中获得,简单来说,只要有越多的人记得他、怀念他,那么这个鬼魂就能获得更多的金钱。 向敦子感谢提供这些情报,并送走她之后,沉书悦慎重拉住秦白的双手,一脸认真的说着,「如果我死掉的话,白白你一定要记住我噢!不然我太可怜了,没有人记住我的话就没有钱可以花,而且也没有后人会烧纸钱给我,我不能想像没有钱钱的世界。」 「为什么没有后人?你总是会结婚的。」秦白状似无意的问道,「你怎么可能一辈子都不结婚。」 「我大概是不会结婚的吧?你也知道的,妈妈生我的时候就走掉了,或许是心理阴影?我总觉得女性似乎有点脆弱…。」沉书悦有些窘迫的回答。 「你可以找强壮一点的?」 「这个…,不太符合我喜欢的方向啊!」沉书悦在脑中幻想了一下,就被脑海中的神奇画面给吓到了,他坚决的摇头否定,「总不能为了结婚,就强迫自己选择不喜欢的对象吧?」 「或许…。」秦白试探的问道,「我们一直住在一起呢?」 「什么…?」起初沉书悦还不了解秦白的意思,过了半晌才明白,他不禁笑了出来,「说甚么傻话呢,那怎么可能,你总有一天会跟一个可爱的女孩结婚,然后生下长得像你的孩子。只要想到一个跟你长相相似的婴儿,我就觉得很开心,到时候一定要让我当孩子的乾爹啊!嗯?感觉辈分好像有点怪怪的…?」 沉书悦嘀嘀咕咕的说着。 当他转向客厅吊掛的时鐘时,才突然发觉时间已经很晚了。 「时间居然已经这么晚了,来福别看电视啦!我们睡觉!」 被点名的狐狸这才依依不捨地将目光从电视移开,落寞地用着爪子点了点遥控器把电视给关掉,接着俐落地跳到沉书悦的怀中。 「白白,我先睡囉!晚安!」 「晚安。」看着沉书悦的背影,秦白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八章 废弃饭店大冒险(上) 『位在某市郊区的废弃饭店大楼昨晚发生一起意外事件,十二名大学生结伴前往夜游,却传出坠楼事故,意外坠楼的三位学生目前已送往xx医院接受治疗,其中一名男学生有严重的颅内出血,目前仍在加护病房观察中。其馀学生目睹同学坠楼的画面,目前精神状况皆相当不稳定,他们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伤口,警方仍在调查…。』 电视传出女主播字正腔圆的播报声,来福乖巧的坐在电视前,连爪子上的饼乾也忘了吃,一脸专注地盯着电视萤幕。 「来福别靠那么近,小心眼睛。」虽然不太清楚妖怪会不会因为距离电视太近而近视,不过沉书悦还是提醒来福保持距离。 听到沉书悦的提醒,来福缓缓挪动自己的小屁股往后退了一大段距离,等到这则新闻播报完毕时,才动了下尾巴说道,「有人来囉。」 沉书悦原本以为是敦子,但转头一看才发现是个陌生的鬼魂站在玄关处。 她是个体型娇小的女孩子,看起来可能不到十八岁,留着一头齐肩中长发,她拘谨的对沉书悦点头致意,「你好,我是阿瑄。请问你们这里可以帮忙找人吗?我听大家说,这里可以帮鬼魂解决问题…。」 「是没有到解决问题的程度啦!不过倒是可以帮忙一起想办法。或者也能帮忙通报阴间。」面对鬼魂,沉书悦现在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一惊一乍了。相反的,他甚至开始同情起滞留阳间的鬼魂们,他们遇到事情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求助的管道,只能听天由命的碰碰运气,如果运气好还能碰到固定巡逻的阴差,运气不好的就会像可怜的阿满一样,直接魂飞魄散。 阿瑄顿时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着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太好了,我原本以为是隔壁的大婶骗我的,太好了…,太好了…。」一面说着,大颗的泪珠一面滚落了下来。 看到这种情况,与女性相处经验几乎等同于零的沉书悦一脸慌张,他想拿卫生纸给阿瑄擦拭眼泪,可是又突然意识到鬼魂不能接触实体,脑袋打结的他只能无助地坐在一旁,然后开始思考如果把整包卫生纸烧给阿瑄,不知道能不能达到一点效果。 刚洗完澡的秦白,从浴室走到客厅时,映入眼帘的就是沉书悦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而一旁则是飘盪着一个正在嚎啕大哭的女孩鬼魂。 「白白!」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沉书悦从沙发上跳起,用力抓住秦白的手肘,紧张的说道,「怎么办!怎么办!正在哭啊!」 「我看到了…。没事的,等她哭完就好。」秦白的表情带着点无奈。 「可是、可是,哭得好伤心,把她这样晾着不要紧吗?」沉书悦有点焦急,毕竟他连哭泣的活人女性都没有什么遇到的机会了,大哭的女性鬼魂对他而言难度简直太高。 「我没事的。」阿瑄抽抽搭搭说着话,吸了吸鼻涕才又说道,「我只是太过害怕,抱歉吓到你们了。」 过了一会儿,等待阿瑄稍微平復情绪之后,她才开始说出今日造访这里的原因。「我的朋友不见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找到他们呢?」 和当初的头颅鬼一样的开头,让沉书悦不禁怀疑起是否又有妖怪从屏障破裂处鑽了过来,四处猎捕鬼魂。 「我们几个原本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十几年前在前往毕业旅行的地点时,死于一起意外火烧游览车事件。大家因为放不下还在阳间的家人,所以迟迟没有前往阴间报到。大部分的时间我们都在学校,或是自己的家人附近徘徊。最近因为其中一个人觉得太过于无聊,所以提议前往灵异景点…。」 「等等?你说前往灵异景点?」感到迷惑的沉书悦插嘴问道,「鬼魂去灵异景点要干嘛?」 「就、就吓人。」阿瑄似乎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我们死的时候年龄都还小,所以偶尔还是会想做点恶作剧。」 「这样不要紧吗?」沉书悦转头问秦白,「如果把人吓死怎么办?阴间方面会处以刑罚吗?」 「当然把人吓死会遭受刑罚,不过大部分的鬼魂都有分寸,最多就是吓唬一下,不至于造成甚么严重伤害。」 「那如果对方有心脏病怎么办?被吓死算谁的?」感到不可思议的沉书悦继续问道。 秦白耸了耸肩,「那就算鬼衰囉。」 在一旁的阿瑄连忙说道,「通常会去灵异景点的活人,都是有着大颗心脏,并且想追求刺激的人,把人吓死这种状况应该不太会发生,所以我们才敢去灵异景点吓吓活人。其实说穿了,这和游乐园的鬼屋没甚么差别,只不过游乐园的鬼魂是由工作人员扮演,而我们则是货真价实的鬼魂。」 沉书悦纳闷地闭上嘴。 所以说,有时候他真的不太能了解这些飘飘们的逻辑,或许得等到他死掉之后,融入他们成为其中的一员,才能理解这种奇葩的脑回路吧。 「因为我啊,实在很胆小,虽然自己明明已经是鬼了,但还是很怕那种很像鬼片的场景,尤其废弃大楼什么的,我光脑子想像就觉得毛骨悚然,所以对于这种灵异活动就不想参加。不过即使少了我一个人,大家还是兴致勃勃,成群结队的跑去了。」阿瑄说到这里,露出了害怕的神情,「但是我无意间,从路边的店家电视发现,他们去的地方居然有人受伤了!然后我的同学没有任何人回来。」 「受伤?」秦白皱着眉头。 「对!我刚刚看到新闻,说是有三个人意外坠楼。我知道鬼魂如果要害人,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说不定还会魂飞魄散。但是我的同学啊,他们就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即使因为出了意外早早死掉,也从未想要害人,顶多就是喜欢恶作剧吓唬人罢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能不能拜託你们,帮我看看究竟出了什么差错,我们约好要一起去阴间的,说好谁都不能少的啊…!」 这时,原本在一旁看着电视的来福走了过来,「他们去的是不是那栋有名的废弃饭店?」 「对!就是那里!」 「欸?来福你也知道这件事情?」沉书悦惊讶问道。 「刚刚新闻有播呀,阿悦你忙着在看手机所以没看到,警察好像还在调查事故原因,不过参与夜游的大学生们都一直嚷着有鬼,看起来有些精神失常的样子,不太能正常沟通。」 「听起来好严重…。」沉书悦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既然被称为灵异景点,所以是有着什么厉害的鬼魂盘据在那里吗?」 阿瑄歪着头想了想,「关于这个,我之前有听过其他人讨论,虽然被称为灵异景点,但其实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废弃大楼而已,好像是因为资金没有到位还是建设许可出了点问题之类的,所以明明盖好了,连里面都装潢好了,可是也不能啟用。因为价钱高昂也没有其他公司愿意接手,所以就摆在那边养蚊子。至于被传的绘声绘影的灵异现象,大部分都是跟我同学一样,起了恶作剧心思的鬼魂待在那边造成的。」 沉书悦拿着手机查了下阿瑄口中的废弃大楼,才发现原来这是很知名的夜游灵异景点,大概是因为他对这种灵异景点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才没听说过。事件中的大学生也是跑去跟风夜游,却没想到会发生那么严重的事故。 在瀏览了各式各样的资料之后,虽然可以找到很多关于这个景点的灵异故事,但传出伤亡意外的倒是一件也没有。 大楼建成超过二十年,这还是第一起有人受伤的意外事件。 「白白,想去看看吗?我过几天有个休假噢。」 「嗯。」 虽然碍于要上班的缘故,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就赶去事发地点调查,但阿瑄依旧感激涕零,「如果可以的话,就拜託你们了!」 由于阿瑄不太敢前往这种地方,所以两人一鬼约定好,等到调查有点眉目之后,再前往阿瑄所在的高中告知结果。 等到休假的那天,沉书悦把自己这一阵子画的火符整齐堆叠在背包里。里面有普通白纸所构成的威力较小的符籙,也有由黄符跟朱砂所构成的威力较强的版本。因为他平时一有时间就练习画符,所以长时间以来累积了厚厚一叠。 虽然当初他画的第一张符咒就含有灵气,成功燃起一搓小火苗,但之后接连着好几张却都失败,秦白告诉他,这是因为掌控转化灵力的能力不足,虽然沉书悦的天赋可能比起一般人已经好上一点了,但也仅限一点而已。 他画的十张符咒里,大概只有一张会成功,而且威力只有秦白的十分之一。最惨的情况就是十张全都是空包弹,不过幸好低阶火符他可以一次画出好多张都不觉得累,所以还可以勉强以量取胜。这些符咒在经过秦白审视后,有效用的火符会被留下,其他没用的就会被当作废纸丢弃。 直到这一两天,他才在画符的时候,感觉到体内有一股细微的热流流过,后来才知道这就是灵气在体内被转化成能量的感觉。也因为捕捉到这种感受,沉书悦画符的成功率才略略提升了一些,随着成功率提升,秦白才让他开始用黄纸和朱砂画符。 除了火符,秦白还试图把其他种类的符籙画法一起传授给他,但沉书悦老记不住图形的种类,还有他们对应的位置,毕竟光一个低阶火符,图形就复杂的让沉书悦眼花撩乱,曾经把安胎符跟清心符给画反的他,实在没有信心再学更多的符了。除此之外,符籙对应的令咒也有千千百百种,以他的脑容量实在记不了那么多。 他决定靠着一招火符走天下,其他的就交给秦白吧。 至少现在的他能够丢点黄符製造一些微弱的输出,比起以前已经好上很多了。 他们要前往的地点由于不在本地,所以还得搭乘一段区间车,再加上租借机车骑上一段路才能到达。因为鬼魂晚上出没居多,大白天到了那里大概什么也看不到,因此他们下午才从家里出发,至于夜半住宿的问题,沉书悦打算窝在麦当劳打发时间,等待隔天一早的区间车。 而来福也跟着一同前往,化为狐狸犬模样的牠正系着项圈被沉书悦抱在怀里。虽然来福化为人型很有障碍,但简单的改变兽型型态似乎没有多大的问题。 「下来走啊。」秦白有些不耐地看着来福。 「走路腿会痠啊,又不能飞在半空中,而且被阿悦抱着好舒服呀。」来福窝在沉书悦的怀里,开心的伸了个懒腰。 「别闹了,飞在半空中可是会被抓去解剖的。」摸摸来福毛绒绒的肚皮,沉书悦转头对秦白说道,「反正来福是妖怪,几乎没什么重量,抱着手也不会痠,没关係的。」 然而秦白紧皱的眉峰却像是能夹死蚊子一样,直到上了区间车,秦白依旧臭着他那张帅脸,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别这样啦!虽然是因为调查才能出门,但我很喜欢这样跟白白一起搭着火车到处跑的感觉噢。」拉着秦白的衣摆,沉书悦笑得很开心,「真希望能够一直这样无忧无虑,一直在一起。」 「我也喜欢。一定能一直在一起的。」秦白的声音接近于呢喃,让开心观赏景色的沉书悦根本没注意到,但秦白并不在意,看着沉书悦的笑脸,他也露出笑顏跟着一同看起窗外的风景。 两人到达废弃饭店时,已经晚上七点了。 由于饭店位于郊区,所以周围完全没有任何住宅,杳无人烟的路上只有沉书悦和秦白两人外加一隻狐狸。 饭店所占的地坪比起沉书悦原先预想的还来的更加广大,由于这附近的山区有个观光景点,所以当初建设公司就把饭店建在山脚下,以方便接驳游客。除了七层楼的大饭店以外,他还有着相当大的停车场以提供大量游览车停靠。 黑黝黝毫无灯光的巨大建筑矗立在寧静的夜里,沉书悦总觉得那栋废弃大楼宛如一隻巨大的怪兽,张着嘴巴等待人类自投罗网。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但他还是感到些微的恐惧。 即使自己手上有黄符,身边有秦白,一旁还有来福待命,但他不可避免地还是感到害怕,害怕等等拐个弯是不是会出现可怕的画面,害怕阴暗的角落会不会冒出令自己无法招架的东西,害怕事情是否可能超出自己心脏能承受的范围。 即便知道里面闹腾的傢伙可能只是阿瑄的同学,对于这种灵异的东西他果然还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害怕啊。 「阿悦,在发抖。」秦白在沉书悦的耳边轻声说道,「很害怕?」 「毕竟以前面对的都是单独的鬼魂,而且都很和善啊…。这次面对的可能会是一大群,总觉得有点紧张。白白不怕吗?」 「我?不怕的。毕竟樟柳神也是鬼,以前的我也算是他们的同类,这样想着就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了。」秦白牵起沉书悦的手,「那么牵着手一起走?这样就不怕了。」 虽然两个大男人牵着手看起来有点奇妙,但当秦白握住他的手心时,沉书悦害怕的情绪似乎获得安抚。 「啊,可是这样我就不能抱着来福了欸。」 「让他飞吧,反正这里根本没人。」 来福因此维持着尾巴旋转的状态漂浮在半空中,跟着两人前进。看着这样的来福,沉书悦恐惧的心思也淡了许多。 停车场区域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撇除让沉书悦感到害怕的蟑螂以外,倒是没有特别的状况。 原先以为饭店会被警方拉上封锁线,但也许是距离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需要採检或蒐集证据的部分都已经结束,所以还是能让人自由进出的样子。 饭店附近的柏油路面画着三个由粉笔勾勒出形体的人形,大概是大学生意外坠楼的区域。 「看起来重头戏在这栋大楼啊…。」仰望着饭店,沉书悦叹了口气。 此时其中一扇窗户倏地闪过一丝灯光,一张苍白没有五官的脸孔一闪而逝。 目睹一切的沉书悦被吓的发出短促的尖叫,要不是一隻手还被秦白牵着,腿软的他绝对会直接屁股着地坐到地上去。 「你们有没有看到,有脸!一张脸!」 来福用着肉嘟嘟的爪子拍向沉书悦的掌心,安慰说道,「没事,没事。不要怕,那只是鬼而已啦!」 他当然知道那只是鬼而已,但是好可怕啊!他没有五官欸,没有五官!宛如陶瓷表面般平滑的脸庞看上去实在太过惊悚了! 抖着双腿,沉书悦深深吸了口气,「抱歉再给我五分鐘,我、我再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 「不然我抱着你?很轻松的。而且这里没有人会看到我抱着你,这样就不羞耻了。」 「不行,如果发生紧急状况的话,我会成为累赘的。」话虽这样说,但现在的他就已经成为累赘了,整个调查进度都被他一个人给拖垮了。 最后还是来福变成约莫三公尺长的狐狸型态,驼着沉书悦行动才解决他腿软到不能走的问题。 「抱歉啊,来福。我实在太没用了。」沉书悦感到相当抱歉。 「没事噢,反正阿悦也常常抱着我。不过稍微注意一下别把我的毛皮抓那么紧啦!会秃的!我不想当秃秃的狐狸。」 沉书悦连忙松了松手。 秦白推开了沉重的玻璃大门,两人一狐进入了饭店内部。 饭店内部没有任何照明设备,虽然些微月光能透过玻璃照射进来,但能提供的光线相当有限,原本沉书悦想从背包里掏出军用手电筒照明,但这个提议被来福否决了。 「我也是有看过恐怖片的呢,不是常常会出现电池异常,手电筒无法照明的状况吗?为了预防这种不科学的情况出现,我决定使用妖族的方式照明,用不科学的法术对抗不科学的灵异。」一边说着,来福从嘴里吐出一团散发着紫色光芒的巨大光团,以光团为中心半径五公尺的范围都被照耀的十分清楚。「有了这个,就不必担心了。而且这个妖火也不会烧毁饭店的物品,果然是居家旅行探索鬼屋必备的好法术呀!」 沉书悦沉默地看着眼前一片绚丽的紫色光芒,无言以对。 总感觉万一有飘飘突然出现,当他们被紫色光芒给照射之后,整体状态看起来绝对是更加恐怖了啊!本来八分的鬼片场景加上灯光效果,瞬间就有十分的诡譎。 但想到这一切都是来福的好意,沉书悦也只能默默把吐槽给吞了回去。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饭店的大厅,挑高的天花板掛着好几座巨大的水晶吊灯,看上去十分华丽。地板上铺着暗红色复杂花纹的地毯,大厅的一旁是提供服务的饭店柜檯,另外一侧则摆放着几张桌子以及大型沙发。 不过沙发和桌子都是东倒西歪的模样,连地毯也有些污渍,不仅如此,地上还散落着酒瓶、饮料罐之类的垃圾,大概是进来探险的傢伙随便丢弃的。 甚至沉书悦还在垃圾堆里看到好几个保险套。 无法理解在这样恐怖的环境里,还能性致高昂的傢伙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其大脑构造比起飘飘们,一整个有过之而无不及。 绕了大厅一圈,什么状况也没发生,至于飘飘的部分也一个都没看见。 废弃饭店没有电力供给,所以电梯自然也无法搭乘。秦白和驼着沉书悦的来福踩着阶梯前往二楼。 二楼到六楼的这五个楼层,并没有其馀设施,只有提供住宿的房间。每个房间的规格看起来都差不多,配置着淋浴间、双人床铺以及茶几沙发。 不过房间内部看起来都乱糟糟的,撇除灰尘蜘蛛网不提,床单被割得七零八落,通往阳台的玻璃还被打碎,地板上因此散落着一堆碎玻璃,墙壁上甚至留有〝到此一游〞的红色涂鸦。 正提醒着来福注意脚下时,沉书悦突然感觉到脸颊似乎多了些粘稠的液体。 用指尖沾取一些液体,发现液体看起来虽然透明但有点黏稠感,闻了闻似乎还有些腥臭味。 他下意识地抬头往天花板的方向看去。 有个倒吊的女人垂着一头长发,头颅朝下四肢则紧抓着天花板,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两个黑洞,她的嘴巴裂到耳根底下,一张血盆大口充满着尖利的牙齿,黏腻的唾液从嘴巴滴落。 沉书悦还没来得及尖叫,那个女人便动作迅速宛如猎豹般,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来福顿时敏捷的跳开,将沉书悦带离女人的攻击范围。 此时秦白也从淋浴间跑出,他的身后跟着一隻看不出性别的鬼魂,扁平的脸孔完全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三个黑漆漆的洞口,他的四肢关节以一种不符合人体工学的方式往背部翻转,高高拱起自己的躯干且四肢着地,跟在秦白的身后快速爬行。 「哇!好像恐怖片啊!厉鬼化的鬼魂看起来真的超级恐怖啊!」虽然喊着好恐怖,但来福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害怕,反而相当兴奋,牠载着沉书悦上窜下跳,灵活回避掉女鬼的所有攻击,「阿悦别发愣了,你好歹也丢张符把她赶走,我不能伤害鬼魂,虽然闪避对我来说很轻松,可是久了也会累呀!」 「可是万一这些傢伙是阿瑄的朋友怎么办?」 来福还来不及回答沉书悦的疑问,秦白在这时丢出了两张黄符,分别扔往两隻鬼魂,符纸燃烧成碎屑随风飘逝,但似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鬼魂依旧鍥而不捨地想要发动攻击。 「升级版的清心咒也没有用。」秦白沉思了半晌,「看起来厉鬼化相当严重,阿悦你试试看,丢丢弱化版的火符。」 沉书悦依照指示,掏出两张以白纸为载体的火符,将符纸丢往鬼魂后,接着口念念咒。 在地板爬行的鬼魂被火符炸中了右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跛着脚光速从房间爬了出去。女鬼则被炸中脸部,顶着被炸烂的头颅,一边发出哀鸣,一边往外逃了出去。 「感觉被伤的很严重,那样不要紧吗?」虽然刚刚被吓得差点心脏停止,但沉书悦还是很担心这些灵体会不会因为火符的关係而魂飞魄散。 「哎呀,阿悦你就别操心了,这种程度的伤害在阴间养个几十年就补回来了,如果刚刚是秦白出手的话,这些傢伙早就死得连灰灰都不剩了。」 这就是秦白不敢妄加攻击的主要原因,以秦白的力量,即使是绘製在白纸上的弱化版本,仅仅一张就能将两隻鬼魂给炸成渣渣,他不想让鬼魂在一切情况都还不明朗的时候直接失去转世投胎的机会。 「如果刚刚来福没有好好的保护我,让我被那隻女鬼咬到,那么他们会变的怎么样…?」沉书悦有些担忧的问道。 「她会直接消散,而你顶多受点皮肉伤。」秦白曲起手指放在唇间,一脸困惑地说道,「这些傢伙的攻击意图太过旺盛了,明明知道攻击人类会导致自己消失,可是还是执意攻击,简直就像是自杀式的行为。」 「厉鬼就是这样子呀,没什么脑子,失去理智的傢伙你怎么能要求他们还会思考呢。」来福在一旁摇了摇头,并且夸张地叹了口气,「不过如果以阿瑄的说法,这里纯粹只是聚集一群爱吓人的鬼魂,那么连毫无戾气的鬼魂都能变成厉鬼,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沉书悦顿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或许他该害怕的不是厉鬼,而是厉鬼背后,那个能够影响普通鬼魂使其厉鬼化的东西。 这跟阿满的意外看上去没有任何关联,却又有着一缕相似。比起原本就有满腔怨恨的阿满,使她厉鬼化可能还比较简单。然而这里能够影响鬼魂的东西似乎更加厉害,而且能够影响的范围可能更加广大。 「不管怎么样,再往前看看吧,或许会遇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附议秦白的提议,两人一狐离开了这间诡异的房间,往二楼其馀的空房进行探索。 第九章 废弃饭店大冒险(下) 魔鬼藏在细节里,为了不错过任何线索,秦白打算把每一间房间都仔细看过一遍。不过在二楼的所有空房里,除了刚才撞见女鬼和诡异爬行生物的房间有问题以外,其他房间倒是没有任何诡异之处。 这时,沉书悦忽然撇见一个巨大的影子从窗户外一闪而过,而秦白跟来福也在同一时间看往窗外。 「嗯?好像有妖气?」秦白一脸狐疑,「可是好像很淡,淡到我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妖气了。」 来福抽动着鼻子嗅了嗅,「的确是有妖气,但是好淡呀,闻起来就很弱小的样子欸。」 沉书悦回想着刚刚看见的画面,似乎是个巨大的黑色影子飘了过去,该不会是阿满事件里,目击者看到的那个东西吧?能让一隻妖怪千里迢迢跑来这里,难道此处有什么能够吸引牠的东西吗? 大家在窗边驻足了半晌,希望能再次看见刚刚那团奇怪的黑影,不过等了十几分鐘却什么也没瞧见。 一行人只好往三楼的方向前进。 一爬上三楼,他们就被五、六隻形状各异的鬼魂给包围了。有肚破肠流没有下半身,只靠双手在地上乱爬的,或者是像大法师一样头颅转了一百八十度的,还有只剩下半颗头颅,顶着白花花大脑的鬼魂。 这些相当有个人特色的鬼魂,在看见沉书悦他们从楼梯口出现时,便不约而同,同时扑了上来。 作为全团里目前唯一能出手的攻击担当,为了让鬼魂还能继续活下去,沉书悦忍着恐惧,拋出一把火符往这些傢伙身上砸了过去。 效果相当显着,一群鬼魂被炸得面目全非,纷纷发出哀号之后,便迅速逃往走廊尽头。 这让沉书悦有种自己正在欺负弱小的错觉,不过仅仅是错觉罢了,他还是全身抖个不停。 「阿悦变坚强了!说不定等等会有更恐怖的场面,要继续坚强下去啊!」来福语气欢快地说道,但沉书悦听完却更加崩溃了。 所以说,拜託不要乱立flag好吗?他真的相当害怕啊!脑子、血浆、断肢还有脏器,感觉已经快要超出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了。他开始考虑结束饭店调查之后要不要去收个惊,就是不知道秦白会不会收惊,不过感觉他好像什么都会一点。 「阿悦感觉快到极限了。」秦白凑近沉书悦,突然放大的脸庞让沉书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 「毕竟我是普通人吶。」沉书悦有些苦恼地说道,接着沮丧的垂下肩膀,「想要像你们这样,完全不害怕是很难的啊。」 「那就这样吧。」 「欸?等、等一下…!」 秦白这时双手捧住沉书悦的脸庞,在他还在发愣的时候,轻柔的将自己的嘴唇贴上沉书悦的唇瓣。 与之前将舌头伸进口腔内部的热吻不一样,这次的吻就只是单纯贴紧对方的嘴唇,沉书悦感觉到秦白软嫩的唇瓣触感从自己的嘴唇滑过,还没感受到更多,秦白就退开了。 「小时候你感到害怕的时候,我也常常这样亲亲你。你看,像这样子就不怕了吧。」 见鬼的小时候!每次亲他的时候就老提小时候。可是秦白小时候明明亲的一直不是嘴巴啊!这傢伙是不是有选择性失忆啊! 看秦白笑的一点单纯,沉书悦原本想驳斥却说不出口。 满面通红的他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那种双唇交叠的触感一直在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不过秦白说的也没错,现在的他的确不再觉得恐惧,但被取代的却是,整个脑子都变奇怪了。 「不要在我背上做奇怪的事啦!阿悦你松手,你快把我抓秃了!」来福不满的嘟囊着。 沉书悦连忙放开自己的右手,手指缝隙间多了几根来福的白色狐狸毛。「抱、抱歉。」 「哼哼。」 多了这个插曲,沉书悦赫然觉得现在就算再来点鬼魂他也不怕了,因为整间饭店里最奇怪的傢伙应该就属他身边的秦白,明明在这么恐怖的气氛下,在一切真相依旧被迷雾遮挡的现在,秦白居然还能做出亲吻他的举动。 比起只是一贯想要攻击活人的厉鬼,他反而无法预测秦白的行动轨跡。反正厉鬼可怕的模样大概就是那个样子了,稍微克服心理恐惧之后他觉得稍微还有个底,可是面对秦白,他发现他完全不知道这傢伙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好想把他脑袋掰开。 一对情侣在鬼屋里探险,顺势接个吻很正常,但是同样的情况放在他们两人身上根本就不对劲。 所以说,等这起事件结束之后,还是赶快跟秦白一起看部爱情电影,然后趁机教育他一番,否则总觉得在这样被他一直亲下去,自己好像会先变的奇怪。 「那些鬼魂逃窜的方向好像是一样的,我们跟过去看看?」秦白提议说道。 沉书悦总觉得秦白好像突然变得很开心,连走路的步伐都跟着轻快许多。 往前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走廊的尽头是逃生出口。 他们决定先沿着逃生出口的楼梯往上走,一路走到顶楼。如果没有太大的问题,再往回探索剩下没被调查过的房间。 据传原本的饭店设计,一楼是接待客人用的大厅,二楼到六楼的部分是提供住宿用的房间,有不同的房型可供选择,七楼是酒吧和享用餐点的餐厅,以及提供娱乐的游戏室还有健身房。顶楼的部分则是有个超大的露天游泳池,还有个简易舞台,方便举办多人同欢的大型派对。 由于逃生口的楼梯相当狭窄,来福不得已只好先缩小体型,漂浮在沉书悦和秦白身边。 一路上相当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鬼魂前来干扰,除了沉书悦体力不支,喘得相当严重所以休息片刻之外,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随着秦白将逃生出口厚重的铁门推开后,出现在眼前的景象让沉书悦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乾涸的泳池内塞满了至少三十隻型态各异的鬼魂,在沉书悦一行人出现在顶楼时,便像是发现猎物一般,齐齐转头看向他们,接着便张牙舞爪扑了过来。 鬼魂速度快,但秦白的动作更快。在鬼魂仍在行动时,他便在虚空比划了几下,一道淡蓝色的屏障突兀的出现在中间,将鬼魂和他们隔了开来。只不过效果似乎不能维持太久,蓝色屏障在鬼魂不间断的撞击下很快便出现裂缝。 「阿悦,丢火符。」 配合秦白的指示,沉书悦将背包里所有的白纸火符全数丢往鬼魂,瞬间形成一大片的火海。这些熊熊燃烧的灵体顿时痛的停止所有攻击,一面惨叫一面往舞台的方向逃窜。 朦胧的月光不足以让沉书悦看清远方的舞台,他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舞台上似乎盘据着一个巨大的影子。意识到视线严重不良,来福连忙吐出另外一个巨大的紫色光团,并让光团跟在逃窜的鬼魂身后。 几个呼吸间,光团便来到舞台的边缘。 而巨大影子的真身也随之暴露在沉书悦和秦白的眼前。 那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圆球,直径大概超过二十公尺,上头长了三隻硕大且竖立的红色瞳孔,正中间的巨大瞳孔流出宛如血液的红色液体,另外两隻较小的眼睛则紧闭着,一左一右分别落在两侧。 除了妖冶的瞳孔以外,黑色球体表面佈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脸,他们表情痛苦如同在吶喊一般,这些扭曲的脸孔有时会突出球体表面,有时则会坠入球体内部消失不见。 「等等…,这是什么?邪祟吗?」沉书悦张大嘴巴,有些错愕的说道,「那种东西是能够变得那么巨大的吗?」 「不知道,没看过官方曾经记录过,而我自己也从来没遇见过。」秦白抿着嘴,看起来相当困惑,「它身上包覆的东西都是灵魂,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但是在场的来福和沉书悦都没有能力能够解答秦白的疑问。 巨大瞳孔流出的红色液体滴落到了地上,被火符炸的肢体残缺的眾鬼魂爬了过去,那滩不明液体对于鬼魂来说似乎是琼浆玉液,他们沉醉的趴在地上舔拭着。 看着鬼魂们宛如吸毒般的迷茫表情,沉书悦还没能理解这些傢伙怪异的举止,他们便快速的脱离了恍惚状态,并同时站了起来,接着再度朝向他们发动攻势。 来福赶紧巨大化自己的身躯,牠此时的身形跟一辆大型联结车大小差不多。牠俐落地将沉书悦叼到自己地背上,并敏捷地往旁边一跳,同时抱怨说道,「喂喂喂!不是吧,都烂成这样了还想再战吗?超级麻烦的啊!为什么除了鬼魂还是鬼魂,连那坨邪祟也充满鬼魂,这样我根本什么都不能做,烦死了!」 鬼魂分成了两群,一群往秦白的方向聚集了过去,另外一群则是往来福和沉书悦这里匯聚。 攻击势头相当猛烈的灵体爬上了来福的四肢,并张开嘴巴做出了啃噬的动作。虽然因为来福的毛皮相当坚硬,即便是厉鬼化的灵体也不会对牠造成任何伤害,但这种蚂蚁啃咬的感觉还是让来福感觉很烦躁。 偏偏牠必须遵守不能伤害人类鬼魂的律令,即使是已经有做出攻击行为的厉鬼,牠也不能对之作出反击,只能以不伤害灵体的力度稍微将鬼魂甩开,而被甩至地面的魂体因为没有受到伤害,所以很快的再度攀爬上来福的手脚。 「好讨厌啊!阿悦再丢丢火符吧,我实在懒得再跟这些傢伙纠缠下去啦!」 「可是我身上只剩下黄符了,这样砸下去不要紧吗?」 「你再不丢,你家秦白快被抓走啦。」 被另外一波鬼魂包围的秦白,此时正苦着一张脸,左支右絀,努力想要躲避鬼魂们的追击,每次堪堪避过某隻鬼魂的攻势,下一秒就又有其他鬼魂紧贴着他的身躯进行下一波攻击,让沉书悦看得相当紧张。 秦白双手相叠做了一个特殊的手势,试图袭击他的鬼魂顿时燃起一片青色火焰,这股青色火焰看起来和他坠子的保护结界很相似,推测秦白可能是想透过疼痛感迫使鬼魂停下攻击,不过效果依然不好,这些鬼魂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因此毫无反应,依旧紧追着秦白不放。 焦急的沉书悦赶紧往秦白的方向丢出黄符,不过因为害怕灵体会受到太多伤害,他只敢丢出一张,祈祷火符造成的伤害不会太大。 鬼魂堆瞬间发生小小的爆炸。 不过幸好沉书悦的力量不够,所以一张黄符所造成的效果,大概跟十几张的白纸符差不多。被炸出更多窟窿的灵体纷纷失去行动能力,躺卧在地上的同时,口中还发出尖锐的哭喊。 看到这样的情况,秦白连忙大喊,「阿悦你往来福的脚下再炸一张黄符,邪祟那边炸三张!」 「好!」 因为来福认为沉书悦的黄符几乎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所以沉书悦直接将火符往来福脚上最密集的鬼魂堆里丢了过去。 而巨大化的邪祟从刚刚到现在都没有做出任何攻击反应,只是静静地待在舞台上,它的能力目前看起来就只能影响鬼魂心智。 在沉书悦将黄符丢往邪祟后,三张火符所引起的连锁爆炸,将邪祟漆黑的身躯炸出更多被它吞噬的鬼魂,大量的鬼魂因此不再被邪祟束缚住,它巨大的身躯更像是缩水一般小了一圈,而那竖立在球体中间的红色瞳孔则流出更多的红色液体。 因为火符而得以从邪祟身驱破体而出的鬼魂们,看起来并没有恢復任何神智。他们似乎依循着本能跑去舔拭红色液体,接着便加入早已混乱不堪的战场,顶替那些被火符炸到失去攻击能力的鬼魂,继续对沉书悦和秦白紧追不捨。 「我丢火符真的对吗?看起来并没有让我们的处境变好,反而一直增加敌人的攻击力?」看着再次多了起来的鬼魂数,沉书悦不禁有些怀疑。 不过秦白可能有其他的想法,他希望沉书悦继续往邪祟身上,还有那些仍然有攻击能力的鬼魂们,进行更多的攻击。 直到邪祟被火符给犁了七八遍之后,圆滚滚的身躯变得越来越小,它的大小大概只剩下直径五公尺,而原本困在邪祟体内的大量魂体也都被炸得差不多了,几乎都成功脱困。 这些脱困后才加入战局的鬼魂们也在另外一波的火符攻击下,绝大部分都倒在地上失去攻击能力,虽然有部分鬼魂仍然试图匍匐前进,或是掛在来福的腿上紧紧咬着不放,但攻击力度几乎可忽略不计。 就在这时,秦白忽然张开嘴巴,用着低沉的嗓音缓缓唱起歌来,「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那是一首听起来古老且庄严的曲子,他的旋律有些缓慢,但又有着特定的节奏,感觉类似寺庙播放的诵经音乐,但情绪好像再更加澎湃一点。 更神奇的是,沉书悦原本焦急的心情,在听到这首曲子后,很奇异的被安抚了。 「使用这种大规模的招魂想要唤回厉鬼的心智,连我都是头一次见啊。果然你家那位是很神奇的存在呢。」来福一副嘖嘖称奇的模样,「跟他比起来,阿悦你要加油的地方可能还有很多。」 闻言,沉书悦惆悵的叹了口气。 在秦白圣洁的歌声中,所有的鬼魂都开始呈现神情恍惚的状态,灵体也跟着半透明化了起来。 一切似乎能获得完美的解决。 然而异变却在此刻陡然发生,一直毫无动作的邪祟突然张开了紧闭的两隻眼睛,并随之流出大量的红色液体,这两股液体和正中央巨大瞳孔所流出的液体匯聚成一处,接着大量液体化为一大片红色烟雾,朝着鬼魂席捲而来。 被红色烟雾垄罩的鬼魂在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后,竟不顾自身灵体的残缺,拖着被炸成面目全非的灵体,不顾一切的往秦白身上扑了过来。 而另外一波鬼魂则再次爬上来福的脚踝,来福不停将鬼魂甩开,而鬼魂却又再度爬上来,战况持续僵持着。 感到错愕的沉书悦往邪祟的方向看去,这时邪祟的三隻眼睛也同时往沉书悦看了过来。 目光相交,沉书悦的心脏宛如被一隻冰冷的手给捏住,而在他愣住的空档里,一隻鬼魂不知道从何处衝了出来,理应无法接触到活人身体的鬼魂却硬是将沉书悦从来福身上撞了下来,而且力度之猛,居然直接把他撞到顶楼栏杆的边缘。 这隻鬼魂在撞飞沉书悦时,明明受坠子影响,全身燃起青色火焰,然而他却毫无所觉。 在坠楼前,他看见那隻将他撞出栏杆、全身着火的鬼魂直接凭空蒸发,像是完全没有存在过这个世界一样,一点残渣都没剩下。 然后他就以头下脚上的方式,从顶楼摔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沉书悦本能地往前方伸出手。 但他心里其实很明白,根本没有人能够过来拯救他。唯一有机会飞簷走壁的来福此时还在跟鬼魂苦苦纠缠,如果要分出心思救他,就必须违反遵守的律令将鬼魂杀死。 至于秦白…。 沉书悦发自内心,衷心的希望秦白千万别跑过来救他,从顶楼摔下去这种必死的状况,实在不需要,也没必要再搭上另外一个人的性命,就算是樟柳神投胎转世,就算是来福口中力量堪比阴差的神奇存在,再怎么厉害毕竟也是肉体凡胎,从高处坠楼除非运气好,否则也是死路一条。 虽然孤独的坠楼死去,想想有点难过,但是这二十九年的人生他已经很满足了。虽然他跟父亲不亲近,母亲又早亡,但他有秦白的陪伴,也有奶奶的照顾,还有明明姓秦却待他如同自己家人般宽厚的所有人。 所以白白,你一定要幸福的过下去。 在闭上眼前,沉书悦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默默许下愿望。 然而正当他做好心理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时,却突然被一双手紧紧抱住,接着就被对方按在怀里。 「抱歉,我太慢了,所以可能还是会受一点伤。」秦白焦急的脸孔映入沉书悦的眼帘,他急促地说着,一面将沉书悦的身躯尽可能地纳入自己怀里,以确保当撞击地面时,巨大衝击所造成的伤害大部分能落在自己身上。 「大、大笨蛋!」沉书悦试图将秦白推开,可是秦白力气惊人,让相对体力孱弱的沉书悦无法撼动万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一同坠往地面。 接触地面时所造成的强烈撞击,让连被秦白抱在怀里,没有直接碰撞地表的沉书悦也觉得五脏六腑一阵剧痛。 忍着不断涌上咽喉的噁心感,沉书悦连忙从秦白怀中爬了出来,还尚未确认秦白的身体状况,他先在凹凸不平的柏油路面摸到一滩黏腻的液体,而鼻尖也随之围绕着一股腥味。 他才意识到那是血液。 大量血液从秦白的右小腿汩汩流出,在呈现仰躺状态的秦白身下匯聚成一小漥液体。他的右小腿从内而外插出了一截骨头,洁白的骨头沾染了点点血跡,尖锐的骨头断面在平滑的小腿表面刺出一个好大的洞口,鲜红的血液不断从里头冒了出来。 「虽然有用一点法术做为缓衝,但看起来结果还是有点糟糕啊…。都忘记自己现在是个人了,好像、太过勉强了…。」秦白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强烈的疼痛感让他连维持意识都有些艰难,但他还是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若无其事,「只是看起来严重罢了…,阿悦不要担心…。」 此时此刻,沉书悦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白白大笨蛋!明明让我自己掉下去就好了,干麻追过来!」 「因为你是我的光。所以…,为了不让光芒熄灭,要我粉身碎骨也没问题。」秦白一脸认真的诉说着。 虽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意,但沉书悦也没有多馀的时间可以去询问秦白了,他想要挪动秦白的身体,让他不要用那么难受的姿势躺在柏油路面上,却突然想到这样严重的伤势,随便的移动都可能导致更大的伤害,「这样子不行,我要赶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沉书悦拉开背包,想要找出手机,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的撞击力道太过猛烈,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没办法维持平衡的他,身体一歪就要往旁边倒去。 这时却出现了一隻手将他的身体扶正,并让头晕的沉书悦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隻手自然不可能属于秦白,他依然浑身无力的躺在地上。 感到困惑的沉书悦一仰头就看到一颗熟悉的狐狸头,而且这颗狐狸头还哭的比他厉害,眼泪鼻涕整个都糊在自己的毛毛上。 原来是化为人形的来福蹲在沉书悦的身旁。 此时的牠不知为何化为人身,头上顶着颗狐狸头,这次的化形和以往相比看起来非常成功,并没有多馀的肢体,身材约莫等同于十几岁少年的牠,只穿着一条运动短裤,上半身则未着寸缕。 「阿悦!我一转头你们就都不见了!」泪流满面的来福惨兮兮的说着,「秦白看起来摔的好惨,我赶快帮你们叫救护车!」 一面说着,一面熟练的拿起沉书悦的手机开始操作了起来。 紧接着,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从天而降,他带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相当年轻,浑身充满着干练的气质。 他在秦白身边蹲下,随后单膝跪地,用着恭敬的口吻说道,「大人请不用担心,后续将由我以及我的同事们接手,请放心养伤。」 在秦白微微頷首后,这名男子站起身来对沉书悦点头致意,接着便飞往顶楼。 「刚刚那是…?」沉书悦疑惑的问道。 「是阴差,那么后续就不用我们担心了,放松下来之后感觉有点困,想睡一觉…。」 沉书悦连忙爬到昏昏欲睡的秦白身旁,但又不敢随意摇晃秦白的身体,担心摇晃会引起伤势加重,他只好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心,神情紧张的说道,「白白,别睡觉啊!你陪我说说话!」 看着惊慌的沉书悦,秦白顿时感到哭笑不得,「我只是使用太多的法术,所以有点累了,并不会死掉的。」 但是沉书悦完全不相信秦白的说词,他固执地认为秦白的解释只是不想让他太过担心。 而且秦白的伤势那么严重,睡着睡着就休克再正常也不过了。 这样想着,好不容易才停止哭泣的他,大颗的眼泪再度沿着脸庞滚落了下来。 「别哭啊…。你现在身体应该也不舒服,哭泣对你来说负担太大了。」秦白对此有些发愁,「来福,你也劝劝他,你应该知道…。」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颗哭得唏哩哗啦的狐狸头。 「虽然很想跟你在阴间进行较量,但我也不想你就这样死掉啊!」 来福的话根本没有提供任何安慰效果,反而让沉书悦哭得更大声。 所幸这样混乱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太久,救护车很快就到了,连同警车也来到现场。毕竟之前这里才刚发生过事故,现在又新增一起坠楼意外,所以获得了警察的高度重视。 一看见有外人,来福连忙变回狐狸型态,隐身在两人身边。 结果两人被当作想要寻求刺激的游客,被警察给狠狠的臭骂了一顿,接着便被救护车送往最近的医院接受治疗。 第十章 互通心意 秦白的伤势因为较为严重,一到医院便被抓去动紧急手术,原本沉书悦还想待在手术房外等待,但护理人员一听到他也一同从顶楼坠落,虽然没有明显外伤,但为了保险起见所以必须做一些额外检查。 「咦、咦?可是我现在觉得我很好啊,我不能待在这里等他吗?」安全感严重不足的沉书悦,满心希望能够待在离秦白最近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他也能一起待在手术房内,不过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待在等候区。 不过这点渺小的愿望,依旧遭受无情的拒绝,医护人员急忙将他带走,就怕他已经產生内出血只是外表看不出来,在接受一连串的精密检查过后,沉书悦被勒令待在病床上不准做大幅度的动作,而且一旦有任何的不舒服就得赶紧告知护理人员。 来福原本被沉书悦拜託待在手术室内观察状况,但因为受不了血糊糊的手术过程,忍了一阵子就逃出来了。 牠一边将手术内容转述给沉书悦,沉书悦的眼泪就一边掉。 结果来福受到他的情绪影响,一人一狐又哭成一团。 哭到打嗝的沉书悦,瓮声瓮气的说道,「来福,我以为你会安慰我,怎么你哭的比我还惨?」 「我在妖界的日子很和平,遇过最大的事情就是被我老妈打!」来福吸了吸鼻涕,「而且说起来,我的年龄用你们人类的年纪换算,大概只有十岁而已,遇到这种事情感到惊吓是自然的吧?」 等等,所以秦白现在是非法僱用童工做他的保镖? 「额,那你之前为了维护正义,吃掉猎食鬼魂的妖怪,那个也是血糊糊的你不害怕?」 来福顿时一头雾水,「那个只是在进食啊?就像你们人类会吃猪血一样吧?当你吃猪血的时候会害怕猪血?」 沉书悦立刻被来福神奇的比喻给击倒。 「那、那在饭店里面,看到断肢、脏器什么的,你看起来怎么一点都不怕?」 「那个只有阿悦会怕吧?对我来说那就像是在看恐怖片而已,没什么真实感欸。」 欸?所以现在他是被年纪只有十岁的狐狸给鄙视了吗? 被来福这么一打岔,原先脑子只有充斥着满满担忧情绪,无暇思考其他事情的沉书悦这才想起自己还没通知秦白的父母。 沉书悦连忙慌慌张张地拿起手机,在这夜半时分,为了不惊扰应该已经熟睡的秦家奶奶,他选择拨打秦白父亲,豪哥的手机。 在经过一连串的嘟嘟声之后,电话被接通了。 「阿悦啊,这么晚打来怎么了吗?」豪哥打着哈欠,咬字有些模糊不清。 沉书悦连忙把整个情况告知秦白父亲,包含秦白为了解救意外坠楼的他所以跟着受伤,结果沉书悦自己没事,反而是秦白的右腿伤的很重,骨头都刺穿皮肤了,现在正在动紧急手术。 不过关于前往废弃饭店的原因,他选择含糊带过。 只是对比沉书悦的焦急,豪哥倒是显得相当淡定。 「啊啊…。那他意识清楚吗?」豪哥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意识是清楚的,可是他的腿不知道会怎么样…。」说到这里,沉书悦的眼眶又红了起来,眼泪再次从脸庞滑落,「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那么没用的话…。」 「哎呀,阿悦别想太多啦,那小子吉人自有天相,倒是你,你还好吗?虽然一直说着自己没事,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可能没事的吧?」 「我吗?我还好,只是医生怀疑有内出血的可能,所以要我静静待着。但是比起我,白白他…!」 沉书悦话还都还说完,就被豪哥给打断了。 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秦白的状况,随意地说着「知道啦!知道啦」,接着跟沉书悦再次确认医院的地址之后,便毫不留恋,乾脆的掛了电话,完全没有给沉书悦再次说起秦白伤势的机会。 看着已经被切断通话的手机,沉书悦突然觉得一阵茫然。 说起来,从一开始就觉得有点奇怪。 虽然说秦白不一起去家族旅行是为了等大学放榜,但是一般来说,大学放榜之后的所有事情,全部由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自己操办是合理的吗? 当然,秦白他不止十八岁了,或许已经好几百岁,不过根据他的说法,他的父母又不知道他是樟柳神投胎转世,这样乾脆的放手,全盘让小孩子自己动手真的没有哪里不对劲吗? 好吧,退一万步来说,有可能豪哥认为,在北部已经定居一阵子的自己,绝对有能力帮助秦白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所以才放心的撒手不管。不过他们都已经结束旅行回国这么久了,居然从来都没有到自己儿子北部的住处看过一遍,就只有在回国的时候,敷衍的打了通电话说他们回国啦,就这样。 虽然他不太清楚秦白和家人的通话频率是如何,也有可能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秦白都有好好跟家人通过电话,不过想起自己曾经询问过他要不要邀请家人上来北部聚个餐,当下只得到秦白一个晦暗不明的神情,所以最后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综合以上种种情况,莫非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秦白跟豪哥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但是他一年前回老家时,大家还亲亲热热一起吃过饭,当时的状况看起来跟以往并没有任何不同,所以是这一年吗?准备考大学的这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悦,你的脸色很难看欸,是不是有哪里痛?」来福在一旁有些担心的问着,「要不要找护理人员?」 「不,我没事。」他只是觉得似乎有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发生了,而明明一直在秦白身边的他却没有察觉到。 这让他有些懊悔和沮丧。 这时,护理人员来通知他秦白的手术已经完成了,知道他很担心对方的状况,所以特地赶紧告诉他。 看着他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病床,衝去秦白身边,护理人员只能无奈地答应他的请求,不过被告诫了不能在走廊上奔跑,一定要慢慢走过去,而且要随时注意自己的状况。 等待秦白退麻药的过程中,沉书悦感觉到度秒如年,流淌在他们两人周围的时间似乎停止流动。 看着眼前的人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的躺在病床上,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也跟着停止了跳动。 好不容易,等他看见秦白的双眼睁开时,他才觉得停滞的世界又再度转动了起来,而且连眼前原先觉得死寂晦黯的一切事物,也跟着变的更加明亮鲜活。 「阿悦,你的眼睛好肿。」结果从麻药中醒来,身体状况还很虚弱的秦白,所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气的沉书悦差点忍不住拿拳头砸向他,幸好他还存有一点理智,知道现在的秦白必需像玻璃一样好好呵护,他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说道,「大笨蛋!眼睛肿是重点嘛!」 「对我来说是啊。」秦白勾着嘴角,「表示你很重视我,在意我,所以才哭成这样。」 「我本来就很在意你,这个不是你一直都知道的事情吗?」沉书悦歪着头有些疑惑,接着又露出担忧的神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的部分很痛吗?」 秦白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的,不用太过担心。」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虽然医生说,好在秦白的年纪轻,所以復原能力不错,基本上应该不会留下永久性的伤害,不过虽然不会影响后续生活,但留下大块疤痕是在所难免的,而且出了院之后还得继续做復健。 想到这,沉书悦就觉得心脏泛着一阵阵的疼,他压低嗓音喃喃说道,「所以说,为什么要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明明把我丢下不管就好了啊…?」 「我不是说过吗?因为你是我的光,所以我不可能让你熄灭。」看着沉书悦一脸不解的神情,秦白面向来福说道,「啊,抱歉,我们两个有些事情想要说,能够麻烦你回避一下吗?」 来福顿时咂了咂嘴发出嘖嘖的声音,虽然露出嫌弃的表情,不过却没有多问,牠撅着屁股离开了病房,走之前还不忘把房门给带上。 看着来福的背影,沉书悦疑惑感加深。「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避开来福的吗?」 「是很重要的事情,帮我稍微把病床调整一下,躺着很难好好说话。」 沉书悦连忙把病床调整成秦白能够稍微坐起身子的状态。 「你听过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句话吗?」 这种时候,沉书悦就特别感受到自己的知识量不足,他眨着双眼,脑子一片空白的摇着头。 「简单来说,虽然我们常常说,冥冥中自有定数,但所有的事情却又不一定会照着定数发生,万事皆有变化,处处皆有可能。」 沉书悦听是听懂了,不过却不太明白秦白所说的内容到底哪里重要了,而且目前听起来似乎也不需要特别避开来福。 「而你就是我能活着的唯一可能。」此时的秦白,宛如在诉说着誓言一般,表情相当郑重。 原来,当时意外获得转世机会的秦白,曾被神明告知,这次的投胎可能不会太过顺利,成功降生在人间的机率远低于一成,或甚至更低。不过若是错过这次的机会,必须得再等待两百年才有下一次的投胎,祂希望秦白能够谨慎的思考过再做决定。 秦白在神界已经待了五百年,虽然跟随在神明一旁修行,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但他所渴求的其实只是一段普通的人生。他的上辈子被作为樟柳神以供他人驱使,所经歷的一切都太过糟糕,无论如何,秦白都想做为一个普通人类,过着平凡的生活。所以再三考虑过后,他还是决定转世。 也正如神明曾说过的,即将降生的秦白最后面临的是一个九死一生的未来。 他的母亲有可能还没生出他,就被倒塌的房屋给压死,或者是即使顺利逃了出来,也有可能因为地震而过度惊吓,最后导致难產。 但没想到最后拯救了一切的,居然是沉书悦。 听完秦白所说的一番话,沉书悦只感到错愕,「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因为我的缘故所以你才活了下来,但那也不需要为了我做到这样的地步啊…,毕竟当初我也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碰巧救了大家,严格说起来我根本没努力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可以为了你不顾一切。」 「欸?什么...?」 因为太过震惊,所以沉书悦一开始还以为秦白是在开玩笑,但当他看到对方那副认真的表情时,他才知道秦白并不是随便说说。 「最刚开始的时候,不过因为是你间接救了我的命,所以特别注视着你而已。但随着相处的时间增加,看到你明明失去很多,但却很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从来不会怨懟,永远温柔的对待所有人,最后我就渐渐移不开目光了。」 「那是因为大家也同样温柔的对待我啊…。」沉书悦低低的说着。 总觉得秦白所说的人好像是别人,这种听起来根本就是励志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主角,怎么可能会是他?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这样想的。所以说…。」秦白此时将指尖缓缓碰触沉书悦的手心,接着十指相扣,「如果不考虑和女性结婚的话,能不能将我作为恋爱的对象,而不是弟弟呢?我想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我想和你一起牵手走完人生,我想和你一起看遍世界所有,我希望你的身旁能一直有我。」 对于秦白这番发自内心的告白,沉书悦只觉得混乱,他僵着身体久久不能回神。 看见沉书悦的反应,秦白顿时露出失落的神情,他垂着嘴角说道,「让你吓到了吧?对不起,我也知道我很奇怪…。」 「不、不是!」沉书悦连忙打断秦白的话,「我就是有点、有点吓到了。不奇怪的。嗯,每个人对于性取向什么的都不太一样,这很正常!」 「那我能亲亲你吗?」秦白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 「欸、欸?不、不行,旁边有人…。」沉书悦红着脸,慌乱地看向四周。 秦白目前住的病房是三人房,他躺的病床最靠近门边,其馀两张病床则是在相对里面的位置。 「没事的,现在大半夜了,大家都睡着了。如果不喜欢就推开我,好吗?」 秦白的嗓音如同蛊惑人心的海妖,让沉书悦嘴里虽然一直低声嚷嚷着不行,但身体却未做出逃离的动作,只是僵着身体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抓住秦白的床单。 他睁大双眼,看着秦白帅气的脸孔渐渐逼近他,最后双脣交叠。 在嘴唇碰触到的那一刻,沉书悦的脑子竟然只飘过一个想法。 啊,白白的嘴唇好像有点乾,他好像很久没喝水了,这样子对身体会不会不太好? 不过随着秦白的舌头撬开他的唇,这个与此刻毫无关係的想法也跟着烟消云散。 秦白的舌头先是碰触了沉书悦的舌尖,接着在他的舌下短暂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轻柔的滑过口腔粘膜,最后温柔的舔舐着他的上顎,之后双舌逐渐交缠。 秦白的吻让沉书悦逐渐气息不稳,在他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原先抓紧床单的双手,不知不觉改成抓紧秦白的衣摆。 就在气氛越来越旖旎的时候,病房的门毫无预警被推开了。 「秦白,爸爸跟妈妈来看你啦!」 听见豪哥的声音,沉书悦立刻将秦白推开,但他心里却知道,这动作根本没办法挽回什么,刚刚的画面绝对被看见了。他惨白着脸,立刻从椅子站起,接着不管豪哥在他身后喊了什么,他都摀着耳朵装作没听见,头也不回往外跑了出去。 直到跑到住院大楼外面的花圃,他才停下。 虽然因为急速跑步,大量的汗水浸湿了他的上衣,但他的内心只感到一阵冰冷,恐惧、徬徨还有自责此时此刻充斥在他的脑子里。 他开始怪罪自己为什么要任由情势如此发展,为什么在秦白亲上来的时候,没有直接推开他,如果他在最刚开始的时候,就直接拒绝秦白的心意,即使一时伤了对方的心,但结果绝对不会比现在更惨。 就算因为被他拒绝,所以内心受到伤害,但这种伤害总是会恢復,不像现在,情况糟糕的几乎完全不能收拾。 只要一想到,秦白跟豪哥的父子关係原先可能已经有问题,再加上现在和他接吻被豪哥撞见,绝对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 而且他们的父子关係出现裂痕,追根究底会不会是因为秦白喜欢他的心情被发现了,所以豪哥跟秦白大吵了一架? 沉书悦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就是真相,然后他的脸孔就越显苍白。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解决这个难题?不管了…,总之就先道歉,把责任完全归属在自己身上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一隻手突然拍上了他的背,顿时害他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一下。 他转过身来,意外发现来人居然是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豪哥,看到对方笑嘻嘻的脸孔,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立刻就弯下腰,有些惶恐的说道,「对、对不起,都是我,是我…。」 只是他还未将完整的句子说出口,便被豪哥给扶直身躯,他带着颯爽的笑容,语气温和地说道,「阿悦,别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了,这件事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严重,我们谈谈吧。」 豪哥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沉书悦往一旁的长椅走去。待两人坐下后,豪哥才继续开口说道,「那小子喜欢你这件事我已经知道很久了。」 「对不起。」沉书悦抿着嘴,垂下头道歉。 「不,严格来说,阿悦你才是受害者,所以别一直道歉啊,这样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豪哥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而沉书悦则是不太明瞭豪哥所说的意思,睁大着眼睛,一脸茫然。 「这个,作为秦白的父亲,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说明一下整件事情。」他脸上带着不太好意思的神情,清了下喉咙才说道,「唉,这小子真的是净给我找麻烦,追个人还要老爸出马,真的是太没用了。」 然后,在豪哥的叙述下,沉书悦才了解这些年秦白的内心变化。 一开始,大概就是在沉书悦离家念大学的时候吧,那时候才八岁的秦白突然发现沉书悦好像不能跟他继续一起生活,必须分隔两地的事实似乎带给他沉重的打击,和沉书悦在火车站道别之后便把自己锁在房间一个晚上,连饭也不吃。 直到隔天早上,他才皱着小包子脸走出房间,对自己的父母提出一个关乎人生大事的问题。 他相当认真的问着,如果想跟阿悦结婚到底该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把豪哥、娟姊,也就是秦白的母亲,还有秦家奶奶都给吓死了。他们最初只是单纯认为,应该是玩伴突然离开才会导致小孩子会有这种想法。 但随着年龄增长,秦白的心意却一直都没有改变。 「你知道吗?他的房间抽屉摆了好几张你的照片,年龄从小到大…。」 「不、我第一次知道…。」沉书悦总觉得自己心中的秦白人设崩塌了一角。 不过秦白虽然发表了惊人的结婚宣言,但却一直没有太大的动作,偶尔豪哥以为秦白已经放弃了,但每次询问都是得到「我依然喜欢着他。」这样的回答。 至于为什么迟迟没有动作,是因为秦白担心若是贸然向沉书悦告白,万一沉书悦已经有喜欢的女性,自己的心意可能会让对方心存芥蒂,甚至带给对方困扰。而且当时的他年龄实在太小,被当成玩笑的机率很高,很难受到沉书悦的重视。 所以秦白一直在等待成年,在长久的观察下,他发现沉书悦身旁似乎没有交往的女性,而且好像也没有成家的打算,考上大学,刚满十八岁的秦白这才打算赌一把看看。 「所以说,我们才被赶去旅游啊。他可是蠢蠢欲动,迫不及待的想跟你住在一起,好发动攻势呢,而且我们回国之后,他还一直不准我们过来看你们,怕打扰到你们的同居生活。」 原来这就是父子貌似不合的真相吗?好像跟他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沉书悦顿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隔了半晌才说道,「等等,那为什么我打电话跟你说秦白受伤的时候,你好像毫不在意的样子?」 一听到这个,豪哥瞬间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原本以为他只是用用苦肉计要骗取你的感情,哪知道这个小白痴真的把自己摔的那么惨。明明我在出国前,就已经传授他我当初追阿娟的那些招数,结果这傢伙偏偏选择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其实他很想回答,秦白本意应该不是想使用苦肉计,他被突然出现的鬼魂给撞下楼从头到尾都是场意外,秦白只是为了救他才把自己伤的那么严重。 不过在调查废弃饭店的过程中,秦白到底有没有存有其他的心思,这可就不好下判断了,毕竟他在中途还突兀的亲了沉书悦一次。 在回朔更早之前的情况,不难发现秦白总是若有似无的表现出亲密的举动。 比如说奇妙的法式热吻,还有调查鬼魂失踪事件时的公主抱,但当秦白做出这些动作时的反应看起来都很坦荡,不仅如此还总是很单纯无辜的模样,让沉书悦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背后的目的,他一直以为秦白是涉世未深,所以分不清楚这些举动的含意。 现在想想,唉,真是细思恐极,这傢伙不知道在自己身上揩了多少油。 看着沉书悦变幻莫测的神情,豪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听懂我说你是受害者的原因了吧?所以你现在被他做到哪一步了?」 「欸?什、什么意思?」 一看到沉书悦愣住的表情,豪哥一脸愤恨不已的样子,「这小子真的动作有够慢,我就跟他说过,如果真的不行,赶快拐上床就没问题了,拖拖拉拉真不像我儿…。」 然而豪哥语音未落,他的身后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影子,影子伸出手用力一搧,将豪哥整张脸都给搧歪了。 「娟姊…。」 每次当沉书悦看到体型娇小,只有一百五十公分的的娟姊,只要一击就可以把体格相对魁梧的豪哥给打爆,就觉得根本世界奇观。 「真是的,又在乱教小孩子了。这种事情只有心意相通的人才可以做,怎么可以让秦白逼迫阿悦呢。」娟姊单手叉着腰,用着教训的口吻对着豪哥说道,豪哥随即正襟危坐,紧闭着嘴巴不敢吭声。 不过当面对沉书悦时,她又变回沉书悦印象中那个温柔的大姊姊,「虽然我们都很希望,秦白能够跟他喜欢的人,幸福快乐的在一起。不过阿悦你也有自己的人生,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所以不要因为我们的缘故就勉强自己,请谨慎思考过后再决定吧,我相信秦白这么多年来都等了,也没差再等一阵子。」 「可是、如果真的在一起了,豪哥、娟姊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毕竟这样子的事情…。」 「我们已经有确认过,那孩子并不是一时衝动,而是有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毕竟我们做父母的,并不能一辈子陪伴在他的身边,最后能够陪伴他走到最后的只有他的伴侣。」娟姊一面说着,一面温柔摸着沉书悦的头,「所以阿悦,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噢!」 「我先把这傢伙给拖回去了,真是的,老是满嘴胡话。」娟姊单手便将豪哥从长椅上给拖了起来,接着瀟洒地挥着手,拖着豪哥往住院大楼的方向走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沉书悦才开始思索起自己对秦白的感情。 如果谈起恋爱,他们俩人的年纪可是差了十岁啊,这样子真的不要紧吗?不过如果把秦白的前世算进来,他可能年纪比自己还要大上很多? 先不提混乱的年纪差异,他到底对秦白有没有感觉呢?虽然在秦白亲上来的时候,他很神奇地并没有產生任何抗拒的想法,而且相反的还感到有些舒服。 想到他触摸着自己的手,想到他覆盖上来的唇,想到和他交缠的舌头。 沉书悦的脸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 这时,原本被他藏在脑海角落里的回忆瞬间涌出。 在沙发上的第一次舌吻,还有被秦白紧紧搂在胸前的公主抱,以及教导画符时,被他搂在怀里,耳边传来的吐息。 其实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当时的他老是找各种藉口,总是用秦白年纪还小,所以搞不清楚这些动作的含义,来不停的说服自己,并且忽视心中那股酸涩的情感。 或许自己潜意识里早就发现了吧? 发现心里已经渐渐出现了不同的情感,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忽略它。毕竟这种感情要面临的障碍实在太多,而且也可能会伤害很多人,所以他只能选择装傻。 但现在豪哥和娟姊都抱持着喜闻乐见的态度,要克服的最大问题已经消失了,他才得以好好的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 一种甜甜的感觉此时此刻正流淌在他的心里,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甜蜜了吧? 看着东方天际微微露出的鱼肚白,摸着被微风轻拂的发丝,沉书悦勾着嘴角露出笑容。 真是太好了,秦白喜欢他,而他也刚好喜欢秦白。 第十一章 告别 与秦白确定关係后,沉书悦感觉到世界彷彿都变的不一样了。明明两人已经相处了很久的时间,但现在他却觉得秦白与他记忆中的白白差异越来越大,不再是他印象中软软可爱的弟弟,而是自己的恋人。 这种感觉让他感觉有点害羞却又有点新奇。 「阿悦,你用那么可爱的表情看着我,我会忍不住想亲你的。」虽然这样说着,但秦白却在讲完这句话之后,立刻亲上沉书悦的嘴角,让沉书悦随即红了脸。 「笨、笨蛋。别靠我那么近啦,这样会害我衣服湿掉。」 此刻的沉书悦正在帮秦白擦澡,行动不便的他目前尚未恢復能够料理自己一切事务的能力。 照顾秦白的工作目前主要落在娟姊和沉书悦的身上,豪哥则是因为工作原因所以无法经常过来,原本娟姊打算全天候的照顾秦白,但沉书悦考虑到秦白底下还有一对年龄才四岁的龙凤胎弟妹,比起已经成人的秦白,他们可能更需要娟姊的陪伴,所以拜託娟姊,晚上照顾秦白的部分就由他接手。 秦白现在所待的地方,仍是原先进行手术的同一家医院,离他们所居住的地方相当遥远,不过即使如此,沉书悦还是没有办理转院的打算,他想要等秦白的伤口稍微復原之后,再将他转往离住处较近的医院进行后续復健。 虽然每天下班之后都要花很长的通勤时间,才能到达秦白所在的位置,但也许是恋爱使人异常兴奋,沉书悦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累。 说起来跟秦白交往之后,豪哥的高兴程度完全出乎沉书悦的意料,他一直开心的嚷嚷着终于可以涨辈分,让沉书悦叫他一声爸爸了,结果不出意外又被娟姊给一拳打爆。 所以,关于混乱的辈份关係直到现在依旧无解。 正在帮秦白擦拭上半身的沉书悦,才发现原来秦白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虽然他原本就知道秦白有练出腹肌,但只限于摸过,跟亲眼看见的那种衝击感不太一样,而且不只腹肌,秦白甚至连人鱼线都有。并不是健美先生那种夸张的肌肉线条,而是穠纤合度,更富有美感的身型。 虽然自己也是男人,但这样漂亮的肌肉还是让沉书悦看的目不转睛。 「本来是想让阿悦看见我的身材,然后让你觉得我很有男人味所以才练的,结果失败了。」 欸?他不觉得失败啊?他其实挺喜欢秦白的这种身材。唔,摸起来硬硬的,感觉好棒又有点羞赧。 「阿悦又不跟我一起洗澡,根本吸引不了你的目光。」秦白表情无奈,「又不可能在家里一直裸着上半身,或是直接衝到你的房间里,把自己的衣服脱光,这么做阿悦会把我当变态的吧?」 听秦白这么一说,沉书悦想像着画面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为了能够成功追求自己,秦白也有很多的烦恼。这让沉书悦的内心充满着包裹着蜜糖的泡泡。 太好了,世界上原来存在着这么喜欢着自己的人,他是何其幸运啊。 「不过,有好好地说出自己的心意,真的太好了。」秦白将沉书悦圈到自己怀中,「能够像现在这样心意相通,对我来说根本像是做梦一样,我现在感觉真的好幸福。」 「我也很幸福噢。」沉书悦靠在秦白的肩膀上,小声说着。 虽然气氛充斥着甜蜜,但很快的,沉书悦就意识到自己的衬衫沾染了泡沫。他崩溃的发出哀号,「啊!衣服湿掉了!」 「没事的,反正阿悦等一下也要洗澡的,不如趁现在把衣服脱掉,然后一起洗澡吧?我想…。」秦白原本想凑近沉书悦,结果因为动作太大,不小心扯到伤口,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让他皱起眉头,接着一脸懊恼的说道,「腿好碍事啊…。」 「小心点啦!缝线被扯开怎么办!」 「我想再亲亲你,可以吗?」 「嗯嗯…。」 每天在医院的时光,两人都是这样没羞没臊的度过。 来福通常会用隐身状态陪着沉书悦去上班,不过等到沉书悦到了医院之后,似乎是受不了两人黏黏糊糊的状态,牠总是满脸嫌弃的跑去外面溜达。 这让沉书悦对来福感到相当不好意思,明明一开始订立契约拜託来福保护自己,结果现在却又因为谈了恋爱,好像要把牠撵到别处。 不过对此,来福倒是不太在乎。牠表示现在就当自己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每天打卡上下班,晚上间暇时间就到处浪,倒也乐得自在。 至于在废弃饭店所遭遇的邪祟,还有其引起大量鬼魂厉鬼化的事件,阴间也捎来了后续消息。 虽然阴间官方仍旧不明白邪祟是经由了什么转变,才能巨大化成那副模样,也不了解影响鬼魂的能力是从何而来,不过邪祟本体已经被阴差歼灭,只保留了些许残渣作为样本,以供更多的研究。 至于鬼魂的部分,因为伤害到人类所以被消失的鬼魂们,阴间不论採取何种补救方式都无法救回,但其馀被厉鬼化的鬼魂,阴差已经将之引渡到阴间,虽然神智可能不会很快恢復,但在阴间养个几年应该就能够好转,之后等待转世即可。 沉书悦也连忙将这个结果告知阿瑄。 他其实很抱歉不能将阿瑄的朋友全数带回,而且也不清楚阿瑄的同班同学是否有人已消散于人间。 但对于这样的结果,阿瑄却没有任何的怪罪,她依旧满怀感激的道谢。 「请不要道歉,这从头到尾都是我们的选择,我们执意留在阳间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相当感谢你们,为我们这些走投无路的鬼魂指引了方向,如此一来,我也该前往阴间跟他们团聚了。」 阿瑄的灵体逐渐透明,接着散落成点点光芒,最后飘散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虽然有些惋惜不能帮忙到她,但对阿瑄来说,前往阴间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毕竟阳间现在可是越来越不安全了,不管是能够让鬼魂厉鬼化的巨大化邪祟,还是因为屏障破裂,所以从妖界跑来人间四处捕食鬼魂的妖怪,再加上阴差人力不足无法即时解决这些问题,这都严重影响鬼魂的生存权。 关于邪祟,沉书悦甚至在一起行车纠纷里看到它们的影子,不过邪祟的大小看起来倒是蛮正常的。 两台汽车因为不小心擦撞,所以发生了小小的车祸。结果两边的驾驶人立刻从车上抄起傢伙,一面操着国骂,一面就要准备互殴,当时在路边停红绿灯的机车骑士已经报了警,而他则是正准备前往公司旁的小吃店购买午餐。 看到两名准备开打的中年男子,周围环绕了一圈又一圈的邪祟,手上没有盐巴可以撒的他,只好拿出随身携带的白纸火符,偷偷摸摸的扔了过去。 效果很感人,只要一张白纸火符,所有的邪祟马上消失得一乾二净。而两位怒气冲冲的男子在火符杀光所有的邪祟后,瞬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突兀的停下了手边的动作,两人的表情都随之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接着沉书悦就没再继续关注下去了,他肚子实在太饿,迫不及待的想要进食,而且老实说这种事情也不归他管,反正等一下警察先生就会通通请大家去警局喝茶,哪一个都不会漏掉。 日子平淡的过了几天,这一天沉书悦终于等到周日休假,他在周六晚间准备了换洗衣物前往医院,打算在医院待到周一清晨,再搭区间车返家。 不过他一到病房门口,便发现秦白有访客,而那访客正是之前废弃饭店事件里,最后从天而降解决所有一切的阴差先生。 看着里头的秦白露出严肃的表情,沉书悦不知为何心中陡然出现一股不安。但即使如此,他还是选择在病房外头等待谈话结束。 他抱着化为狐狸犬的来福,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来福的爪爪。 「阿悦脸色好差,是怎么了吗?」 对于来福的提问,沉书悦只能回答,大概是自己工作加班实在太累,所以脸色才会不好看。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内心的这股不安感到底源自于哪里。 带着困惑的情绪,等到阴差离开后,沉书悦才走进病房内,结果秦白脸色铁青,两人顶着一样难看的表情,相视无言了半晌,大概是气氛实在太过诡异,来福急忙从沉书悦的怀中跳开,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接着沉书悦看到秦白红了眼眶。 「对不起,阿悦。」他低下头,让沉书悦看不清他的表情,「如果没有跟你告白就好了。」 欸?什么? 沉书悦太过震惊,所以完全无法回过神来做出任何反应。 所以他现在是被甩了吗?因为交往之后秦白发现自己不是他预想中的模样,所以不再喜欢他了吗?还是他有哪里做的不够好,或许是太黏糊了让秦白感到失望? 大量混乱的想法塞满了沉书悦的脑子,接着他腿一软便瘫坐在地上。 意识到沉书悦的异状,秦白才惊觉自己话说得太快,他迅速下了病床,接着扶起沉书悦,两手一施力便将他抱上病床,而自己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原本被负面情绪给瘫痪思考能力的沉书悦,在看到秦白俐落的身手后,赶紧扯住秦白的袖子,紧张的说着,「动作这么大,会让伤口恶化的!」 「那已经不要紧了。」秦白露出哀伤的神情,一面用力扯开绷带,待绷带脱落后,原先被绷带覆盖住的皮肤一片光滑,完全没有任何痕跡留下,只有一截线头孤零零的掉落在一旁,那条短线应该就是原本缝合伤口的缝线。 明明昨天以前,秦白还常常因为牵扯到伤处,露出不舒服的表情,结果那么大的一个伤口今天就不见了,这是什么魔法? 难道阴差也有疗伤魔法,可以把伤口变不见?那他干麻早不来,晚不来,要在秦白痛了那么多天之后才姍姍来迟?而且明明从顶楼掉下来的那一天,阴差也在场,怎么不帮秦白先处理一下伤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阴差先生做的?」沉书悦伸手碰触秦白平坦的肌肤,讶异的问道。 「并不是刚刚那位阴差做的,这是藏在我灵魂深处的神力导致的结果。」伤口快速復原明明是好事,但秦白的表情却不见任何欣喜,反而更加哀愁,这让沉书悦的疑惑越发加深。「我可能无法再继续留在人间了。」 这一切得从阴差造访开始说起。 他主要带来屏障破洞的最终调查结果。 经过阴差们不眠不休的调查后,他们发现造成屏障出现裂缝的罪魁祸首就是巨大化的邪祟,虽然动机不明,但邪祟似乎有计画性地啃咬屏障,导致屏障出现了两处破口,而屏障的部分区域则是有变薄的倾向。 虽然阴差已经沿途扫荡了巨大化邪祟,但这种东西根本杀也杀不完,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就有机会產生,而且在机转不明的情况下,他们也无法推断何时又会再形成巨大化的个体。 至于已经產生的屏障破口,阴间则想尽办法和神界捣鼓了一种神力微弱的封印物。 碍于屏障的禁制条件,阴间由于部分与人间重叠,神明因此无法进入阴间,更无法将神界出產的天材地宝送往阴间,所以封印物的製作都是由神明远端连线,再从阴间能获取的杂物堆里,东拼西凑成勉强堪用的封印物。 这种虾拼凑成的玩意儿自然效力甚微,虽然放置于裂缝的周围能够达到稳定屏障的效果,但却无法让裂缝完全消失,只能使它不再扩大。而且效期也短,最多只能维持五年,一旦超过五年之后裂缝就会持续扩大。 除此之外,阴间打算再加派一些人手,守着这两处裂缝不让妖怪进来,但比较麻烦的是,万一有大量的邪祟產生,再度啃咬其馀相对完好的屏障区域,阴间根本挤不出人力守着所有屏障,来防止这种惨剧发生。 对此唯一能解决一切的方法就是神降。 只有神明亲临人间,才能修復不再稳定的屏障,不仅如此,神降还能净化人间,让邪祟短时间不再產生。 但神明直接降临又会破坏屏障的安定性,所以这条路依旧行不通,再度陷入了死循环。 眾神绞尽脑汁,要是神明还有掉发问题,简直都快愁秃了头。 这时其中一位神明从自己的大脑角落挖掘出一件旧事,倒不是祂刻意遗忘,毕竟此事发生远在五百年以前,而且这在当时仅仅算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再加上当初主导此事的神明目前正在闭关,所以祂第一时间才没有想起这件事。 当初在阴间接受刑罚的秦白,在被接引至神界之后,魂体曾被放入了一截柳枝,始作俑者就是秦白所跟随的那位神明,但这事祂做的很隐密,连秦白本人都不知道。 据说是因为祂卜算到天道的一丝天机,才将柳枝用特别的封印方式放入秦白体内,虽然天机模糊不清,所以祂也不明白这截柳枝到最后会引发什么效果,但祂还是按照习惯先干了再说。 把秦白送往人间之后,该名神明就挥挥衣袖,跑去闭关了。 而眾神里也不是每一位都知晓这个秘密,就只有被迫在此事贡献心血的两位受害者知情,一位被干走了柳枝,一位被偷走了高档的炼器材料。 「为什么只有受害神明知道?这种偷别人东西的事情,不是应该害怕被发现吗?」 「大概是想炫耀吧?祂常常做出这种事情的。」秦白摀着额头,彷彿回想起神界的经歷,脸色看起来阴晴不定。 这让沉书悦回想起当初秦白说起神界的事情时,表情也是一脸一言难尽,感觉起来这位神明是位不太按照常理出牌的神。 最后眾神提出的解决办法,就是利用秦白的灵体做一次性的神降。由于秦白在神界待过一阵子,所以本身沾染了一些神性,如果以秦白的灵体进行神降之后,灵体能够藉由神性吸收过多的神力能量,如此一来便不会造成屏障不稳定。 因为当初放入柳枝的神明仍在闭关,完全无法提供任何建议,所以神明们只能连矇带猜勉强了解柳枝的使用方法。 虽然花了很多时间研究神降,但是祂们并没有要求秦白一定要遵从这项决定,而是将各种数据透过阴差带给秦白了解,最终的决定权则掌握在秦白手中。 「神降之后,你会变得怎么样?会直接死亡吗?」沉书悦唯一担心的问题其实只有这个。 「我不会死亡,但是过多的神力会让我直接成神,所以我无法继续留在人间,只能到神界。」秦白露出悲伤的神情,接着握紧沉书悦的手心,「老实说,我并不是个博爱的人,能够为了全体人类的生死就放弃掉所爱的一切。但是啊,只要想到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妹妹以及你,这些我视若珍宝的一切,未来可能会因为屏障破裂,在我无法顾及的时候受到伤害,我就觉得我必须要执行神降。」 「白白…。」感受到秦白沉重的情绪,沉书悦也不禁红了眼眶。 「真的很对不起,如果没跟你告白就好了。」秦白懊悔地说着,「我的告白扰乱了你的人生,但我却没能陪你一起走下去,如果没有我的告白,你就会拥有自己的家庭,这样一来就不会因为我的消失而感到难过。」 「不是这样的,我很开心知道你的心意。」沉书悦主动在秦白脸颊上落下一吻,「你让我知道原来世界上有这么爱我的人,而我也刚好很爱他,这让我感觉到幸福。」 「阿悦。」秦白环抱住沉书悦的腰,将头倚靠在他的怀里,「我觉得我应该要说出,请忘掉我,然后寻找下一段恋情这样大气的话。但是我很自私,希望阿悦只属于我一个人。能不能等等我呢,我在神界会找寻所有的方法,一定会找到办法和你在一起的,可以吗?」 秦白原本以为这样无理的要求会让沉书悦考虑很久,但他却想都不想,便笑着点头答应了,接着亲上秦白的唇,「即使要等待一辈子,我也等的起,我会把它当作和你的远距离恋爱,所以别担心,我会在这里一直一直等待你,等着你来接我。」 之后秦白便不顾院方阻拦,执意出院了。虽然伤口其实根本不存在,但为了不被当作神奇物种抓去解剖,秦白依旧装作一跛一跛的样子。 他离开人间的日子只剩下两天,为了能够好好离别,他必须抓紧时间做好一切准备。 但沉书悦并不准备和秦白一起回去老家,虽然他也想待在秦白的身旁,但是他认为,即使自己已经成为秦白的恋人,但比起有着血缘关係的家人,他其实还是个外人,在最后的时间里,秦白理应和秦家的所有人一起渡过才是正确的选择。 所以无论秦白怎么劝说,他都坚决拒绝。 直到将秦白送出门后,沉书悦原先堆满笑容的脸庞才垮了下来,他抱紧双腿蜷缩在玄关。 为了不让秦白担忧,他一直忍着不哭。但此刻的他已经无须再忍耐,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心脏像是被硬生生的割去一块肉,不停的抽痛着。明明努力呼吸,却依旧感觉到缺氧。 来福窝在他的脚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着毛绒绒的尾巴轻柔扫着沉书悦的脚踝,如同无声的安慰一样。 过了几个小时,沉书悦接到娟姐的电话。 她说,「阿悦,回来吧!你也是我们的家人,所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啊!」 沉书悦哭着掛了电话,之后便向公司请了三天事假,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打算多请一天。但请假一事并不如想像中顺利,因为公司目前有一项大案子正在进行,所以请假许可迟迟没有获得批准。 然而当组长看见他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时,赫然决定帮忙分担他的工作量,让他得以成功休假。 「阿悦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所以才会连请三天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帮忙分担的工作量,休假之后可是要好好还回来啊。」组长埋首于电脑前,语气相当云淡风轻,似乎对他而言,这只是件简单的小事。 但沉书悦知道,两人份的工作一点也不轻松,这可能导致组长未来三天都只能睡在公司加班,完全回不了家。 「相当感谢!」沉书悦立刻九十度鞠躬,而组长则是不太在意的挥了挥手。 因为有了组长的帮忙,他才能回到南部的老家,而来福也跟着一併回去。 说起来,来福现在完全不需要继续跟在沉书悦身边,毕竟秦白即将成神,根本不可能履行和来福在阴间决斗的约定,但来福在契约作废之后,依旧决定跟在沉书悦的身旁。 对牠而言,在人间哪里不能游歷,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所以牠思考过后还是决定和沉书悦待在一块,毕竟沉书悦给了牠在人间的第一个窝,又总是对牠嘘寒问暖,因此作为回报,帮忙看顾着他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而且这事说穿了也没多难。 只是决斗这事,来福倒也没轻易放弃。 牠打算回到妖界之后,再前往神界找秦白打上一架。反正神界和妖界有好几条通道可以往返,不像人间那么麻烦,禁制重重,虽然回到妖界可能是好久以后的事情,但至少有个盼头。 这事情秦白当然点头应允。 回到南部之后,不管是奶奶、豪哥还是娟姊都已经知晓秦白的所有一切,包含神界、屏障以及秦白作为樟柳神的前世,也对于他的决定表示理解和认同,但即便如此,大家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难过。 虽然他们不断自我说服,孩子只是出了一趟远门,而这长途旅行比较特别,必须长达一辈子,但他们依旧感到悲痛不已。 但每个人仍然撑起笑脸,希望在最后的时光里带给秦白最美好的回忆。 秦白也在老家把所有能够保护家人的设置都给升级了一遍,并且耳提面命,他亲手做的护身符千万别拿下。虽然神降可能让人间能够获得短暂的和平,但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所有人都武装到牙齿上。 他还交给沉书悦一叠由他自己赶工出来的符籙总整理,毕竟这里头唯一拥有画符能力的就只有沉书悦了,虽说他画符的成功率不太高,但在人间绝对堪用,有了这本册子,至少当灾难临头的时候,还有些微的机会能够反击成功,即便无法成功反击,至少也能挡一段时间等待其他救援。 当然,秦白希望,这些符咒最好能一辈子都用不到。 最后在离别前,秦白向自己的父母以及奶奶,跪下并且磕了三个头以表达此生的感激之情。「这辈子,我很幸福。真的很对不起,我不能陪伴在你们身旁尽孝,但即便我不在了,大家也一定要好好的过下去。」 大家泣不成声,连仍然搞不清楚状况的龙凤胎弟妹也被气氛影响,跟着哇哇大哭。 因为不太清楚神降的过程中,秦白的躯体是否会被过多的神力破坏,为了不让家人目睹可能会出现的血腥场面,进而造成他们一辈子的阴影,秦白原本打算自己前往阴差指定的地点。 但当他看见沉书悦时,还是自私的希望他能够陪同在身旁。 「对不起,我希望在离开前,能够再看你最后一眼。」然后把阿悦的一切刻印在他的心里,永不磨灭。 「好。」沉书悦捧着他的脸,在他的唇上落下轻柔的吻。 第十二章 最终章 执行神降的地点据说是在中央山脉上,一个罕无人烟的区域。为什么选择这里,除了没有人类经过,因此不会造成太大的动静以外,屏障最大的裂缝也是在此地。 因为两人是直接使用阴差给的传送符传送到该地点,省略了交通过程,所以沉书悦也不太清楚明确的位置究竟在哪里。 山区的温度让沉书悦打了个冷颤,幸亏秦白在出发前提醒他穿了一件薄外套,否则他铁定会得感冒。 仪式所举行的区域遍布高大的树木,由针芒状叶片构成的树冠几乎遮掩了夜空,只有依稀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透出,地上则长满矮小的灌木丛,部分蕨类植物穿插其中。 为了照明,阴差们在树干上掛了几个大大的白色灯笼,灯笼内的蓝色火苗在微风轻拂下微微晃动,让整个仪式场合看起来和人类生死存亡根本搭不上半点关係,反而更像是邪教徒的诡异聚会。 此时好几位穿着西装正装的阴差正穿梭在林木间,他们用掛满符咒的宽大白色布条,围起一块约莫两个篮球场大小的空间,这个布条不仅能够将神降过程中洩漏出的些微神力全数吸收,还能将此方天地与人间暂时的隔绝开来。 带头的阴差依旧是戴着金边眼镜,比起阴差反而更像是银行高阶主管的那位先生。 周围的其他阴差们都称呼他为老大,似乎在阴间的位阶不低。 沉书悦发现除了这位被称作老大的阴差先生,仍然保持着精神抖擞的模样,其馀的阴差几乎都在勉强打起精神工作,他们两眼无神、精神萎靡,只有身体仍旧机械式的动作,看起来和他加班好几天的状态如出一辙,简直是同个模子印出来的。 每个阴差疲惫的脸孔看起来都超级适合饰演蛮牛广告里的主角。 甚至在几位阴差的脸上,沉书悦还看到了黑眼圈。 「鬼魂是不会有黑眼圈的,所以我们这样也算是可以拿金世界纪录了吧?大概可以名留青史,被载入阴间的史册,想想就兴奋。」「虽然鬼魂不用睡觉,但我现在真的好想稍微睡一下…。」「我们已经为了屏障连续加班超过一个月啦!与其在外面跑外勤,我真想回去面对电脑,呜呜呜!」「好羡慕老大!我也想要有用不完的精力。」 阴差一边工作,一边对沉书悦小声抱怨着。 似乎查觉到阴差们的抱怨声,老大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全体人员立刻马上闭上嘴巴,然后大家随即鸟兽散,跑到一旁开始装忙。 很快的,时间便来到了凌晨四点,仪式举行的确切时间。 秦白在给完沉书悦最后一个拥抱后,便独自一人站在祭台上,虽说是祭台,但也就是一个木头搭建,仅能容纳一人站立的小台子。 所有的阴差分成四个小队,分别站在四个角落,每个人手比不同的特殊手势,被称做老大的阴差则是手拿一鼎插着三柱清香的青色香炉,站在秦白的正前方。 这时所有人的口中同时发出奇特的音调,和秦白当初在饭店试图招魂时所唱的旋律相当相似。 随着古朴的旋律响起,秦白的身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光。 接着一小截树枝从秦白的皮肤表层破体而出,但他似乎感受不到肌肤被刺穿的疼痛,依旧维持着笑脸,目光不捨地看向沉书悦。 当沉书悦看到秦白的身体被树枝穿透的当下,他几乎忍不住悲伤,眼泪即将溃堤。但为了不让秦白看见他难过的模样,他紧咬着嘴唇,努力做出微笑。 他希望秦白看到他的最后一眼,是他的笑顏。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枝枒从秦白体内窜出,带着细长叶片的下垂枝条遮挡住秦白的脸庞,最后他长成一株巨大的柳树,柳树高耸的主干将原本遮掩夜空的树冠挤到两旁,而他的身影再也不復踪跡。 当柳树长成之际,阴差们也随之停止诵歌。 从柳树稀疏的叶子间隙,沉书悦看见原本繁星点点的夜空出现了一点裂缝,之后裂缝越发扩大,一隻戴着玉石脚鍊的白嫩裸足从中踏出,接着祂的身影逐渐清晰。 出现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名体型娇小,看起来大约十五、六岁,有着可爱面容的少女。祂赤裸着双足,身着一件改良式的水蓝色齐胸襦裙,飘逸的裙摆在身体前方只到小腿处,但后方则是拖曳着长长的裙尾,两只宽大的水袖将双手完全遮挡住。 一头大波浪长发直至脚踝,随意披散着。 穿过夜空之后,祂坐在柳树细长的枝条上,一面露出怀念的神情,一面将手掌贴着柳树的主干,轻声说着,「柳柳,好久不见啦!」 说完这句话之后,祂露出一个古灵精怪的表情,对着沉书悦比了比大姆指,「放心吧!柳柳算起来也是我奶大的孩子,毕竟是他横跨了好几百年才萌发的初恋吶,我绝对会好好守护这得来不易的果实!」 「柳柳…?」 「就是你家的白白。」祂提起坠在身后的裙襬,灵活的跃向地面,激起了少许砂石,其动作之大让沉书悦一时有点担心,不知道祂的裙摆会不会往上扬起,不过神明的服饰大概都有抵抗地心引力的功能,所以依旧好好服贴在祂的小腿上。 「抱歉啦,也不是我故意不把柳枝的事情告诉柳柳,但这种鑽天道漏洞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万一天道察觉,我玩这么杰出的一手就没意义啦!」祂惆悵的叹了口气,「只是我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人间这么快就有变化,在我闭关的时候居然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按照计算,这件事情应该会发生在秦白的晚年才对,幸好在最后一刻,睿智的我成功完成了这个阵法,如此一来柳柳就能继续留在人间囉!」 沉书悦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祂就是秦白在神界时跟随的那位神明,也就是祂把柳枝偷偷摸摸的放入秦白体内。 而且最重要的是,祂似乎有方法能够改变秦白成神的命运。 这个结果让沉书悦连日乌云密布的内心再次感受到了光明。 瞬间放松下来的他,直到这个时刻,才有馀裕去询问他一直放在心中的疑问。 说起来所有事件的起源其实都是来自于天道,但天道究竟是什么? 「就是你们人类常常说的天公伯,或老天爷。不过硬要说的话,大概算是地球的意识,或是宇宙意识的分支,类似那样的东西吧?」祂双手一摊,无奈的耸耸肩,「虽然我们是神明,但我们也有很多不了解的东西,比起人类,我们只是能够卜算出天道的一些痕跡,然后藉由痕跡去推算更多的可能,以此避开某些结果。毕竟天道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就如同你是秦白的转机,而秦白是我们神界与人类的转机。但如果让天道太早意识到我们的计画,祂又有可能跟着改变,所以放入柳枝这件事才需要瞒的这么紧。」 祂比了一个类似莲花指的手势,一连串黑色的字符从祂的食指指尖冒出。 「不过啊,人类老是这样作死,我们也不知道能够看顾他们到几时了。认真想想,天道创造的物种都很会做死啊,不管是我们,还是妖族,又或是人类,总是很喜欢自己坑自己呢,这该说真不愧是同一个妈生的吗?」 「人类做死?」沉书悦有些疑惑。 「是啊,我刚刚不是说过吗?我原本预测的变化,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发生。但随着人类世界发展快速,大家越来越无法约束自己内心的慾望,所以比起上古时期,產生邪祟的速度加快了。正因为数量增多,才间接让邪祟產生异变,屏障也因此被巨大化的邪祟啃咬出裂缝,导致妖族有机会侵犯人间。所以说起来,这一切问题的根源,都是人类自己亲手造成的,完全怪不了别人。」 祂打了一个响指,黑色的字符便化作五道银白色的光芒,射往五个不同的方向。 做完这一切,祂抬头看向天空。 沉书悦也跟着一同抬起头来,讶异的发现在朦胧的月亮旁,出现了一道翠绿色光芒的帘幕,它不断改变着型态,缓缓盪漾在星空下,但只出现了短短的三十秒便消失不见。 随着宛若极光的光幕消逝之后,地面也随之出现了小幅度的震动,身为长期饱受地震之苦的环太平洋火山带上的居民,沉书悦很快就判断出,这大概是个三到四级的地震。 「台湾几乎全岛都是地震断层,我引发的地震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瞩目。至于极光,就交给气象局去烦恼吧,我想人类应该很容易就可以总结出一个解释。」神明原先充满朝气的脸孔,出现了一点倦色,「做到这种程度,应该可以再保障人间五十年没有问题,不过前提是大家别再挖坑给自己跳,这次算是运气好,如果再有下次,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好运了。人们总是认为神明无所不能,寄望神明能够解救苍生脱离苦海,却不知道最大的转机其实在自己身上。」 在离开前,祂将一颗晶莹剔透的晶石弹进柳树的体内,看到沉书悦一脸担心的模样,神明笑的一脸荡漾,「哎呀,久违的恋爱的酸臭味呢。别那么担心,这个只是能够将过多的神力吸收,让柳柳得以继续待在人间的法器,不会再有任何意外造成柳柳必须离开人间了,这是神明的一言九鼎的诺言噢!不过神降之后还是会有些许的副作用就是了…。」 这席话让沉书悦好不容易安放在胸腔的心脏再次提了起来,他如临大敌的看向神明。 「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啦!」祂笑着摆了摆手,「只是会不老不死,然后体质增强,大概等同于…,嗯,弱化版的超人?不过万一他决定要回到神界,只要爆掉自己体内的晶石,就能直接成神,这一切都看他的选择。」 闻言,沉书悦紧绷的情绪再度缓和了下来。 其实就算没有发生预期外的神降,秦白死后势必也会面临回到神界,或是再次投胎的情况,而自己转世之后,也不太可能带着这辈子的记忆。 他们俩人的恋情,在最一开始,秦白就注定会比较辛苦,因为当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时,若是秦白直接回到神界,他可能会带着哀痛欲绝的记忆度过漫长的岁月。 不过通往人生终点的路途如此漫长,或许他们在最终会一起找到解决的方法。 但是对他而言,现在就把目光投向下辈子,因此满心担忧实在过于庸人自扰,不如把爱留在此刻,带着所有的甜蜜一起走向人生的最后。 「那我等等告诉他,还有什么要我一併交代的吗?」 「这倒不用,虽然柳柳化为柳树,不过外界的一切他都能感知到。啊对了,这个送你,算是我给儿媳妇的见礼。」 儿、儿媳妇吗? 沉书悦的耳尖泛着一点艷色,一脸愕然。 只见祂再次弹了个响指,小小的星状光芒射向沉书悦的坠子,当光芒一接触到坠子表面,上头便出现了一个六芒星的记号。 「这个是神明的一点庇护唷!」祂俏皮地眨了眨眼,「我该走了,柳柳就拜託你继续照顾他啦!」 祂足尖一点,便轻松地跃上柳枝。接着像是想起什么,歪着头停止了跳跃的动作,「唉呀,最近记忆真的不太好,又忘了一件事。」 当神明此话一出,沉书悦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 「这次是我赢了呢!想想就超爽,哈哈哈哈哈!不枉我筹画那么久!」发出魔性的笑声,祂态度嚣张,对着天空做了个拇指朝下的挑衅动作。 没想到原本繁星点点的夜空,突然在此时飘来了一朵乌云遮挡住月亮,接着一道闪电从乌云底下炸出,准确无误的劈向神明,速度太快让祂根本反应不及,原本柔顺的大波浪捲发瞬间成了体积惊人的爆炸头。 不过虽然被雷劈个正着,但祂脸上依旧保持着愉悦的笑容,只是嘴巴一张便立刻吐出一串黑烟,「没想到我以为我堆满了雷抗,结果天雷打到身上还是会痛。不过没关係,至少我现在心情超好,所以我不在意。」 在乌云试图打出第二道闪电之前,神明随即动如狡兔,溜的飞快。 祂的身影一消失在裂缝处,原本还在酝酿闪电的乌云便随之消散,连朵残云都没留下,彷彿刚才的天打雷劈只是场幻觉。 沉书悦哑口无言看着一点痕跡都没留下的天空。 如果依照神明的说法,天道算是万物眾生的母亲,那神明刚刚大概亲身演示了一番,什么叫做你妈在你后面,她非常火。 千万别随便惹你的天道老妈,否则祂随时就能让你天雷吃到饱。 随着夜空恢復原状,巨大的柳树开始慢慢缩小,细长的叶片逐渐消失,枝条越缩越短,最后秦白的身躯轮廓再次显现。 等所有的枝枒全数收回秦白体内,他从祭台上跌了下来。 四周的阴差都离秦白有点距离,而且仪式尚未完全结束,他们也不能随便移动。虽然不知道可不可以,但沉书悦的身体动作仍快过脑袋运转,一个箭步衝上前去,将秦白抱了个满怀。 「阿悦,我回来了。」倚靠在沉书悦的胸前,秦白仰着头,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我只是有点腿软,别担心。」 沉书悦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的滴落在秦白的脸庞。 只是这次的泪水乘载的是满满的喜悦,不再是悲伤。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收尾工作了,阴差们脸上散发的光芒简直就像下一秒就会成佛升天,每个人都用着非比寻常的速度收拾场地,甚至有人移动的速度快到出现残影。 看起来如同连续休假的前一天,所有职员刚过下班时间点的情况。 「总算可以放假了!」「我想把全集的魔法少女重头看过一遍,来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喂喂喂,你这傢伙该不会被部长传染了吧?」「蛤,魔法少女哪里不好,你说啊!你说啊!」 眾阴差七嘴八舌的讨论起休假之后的计画,和沉书悦他们道别之后,便排成长长的队伍,一个接着一个走进通往阴间的传送阵。 这次的传送阵依旧很魔法,散发着淡紫色光芒的大型传送阵,正中央画着一个大大的六芒星,周围的角落点缀着六个不同盈亏圆缺的月亮,最外面则是均等分佈着十二个小圆圈,圆圈内部分别画着和阴间风马牛不相及的十二星座符号。 等到传送阵的光芒消失后,两人也迎接了日出的第一道曙光。 远方山际透出的金黄色阳光,从林木间倾洩而出,没多久便洒满了两人一身。 秦白和沉书悦十指紧扣,他别过头轻轻在沉书悦的唇上吻了一下,结果却嚐到一嘴的铁锈味,「阿悦,嘴巴破了?怎么回事?」 「啊…。大概是刚刚咬破的?」专心欣赏壮阔景色的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似乎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不要紧的,明天大概就会好了。」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难过。」捧着沉书悦的脸,秦白一脸郑重地与他对视,「也不会让你心痛,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 看到沉书悦灿然的笑容,秦白低头吻了上去。 大概是失而復得的喜悦,这个吻持续的时间有点太长,沉书悦被秦白吻的头重脚轻、气喘吁吁,甚至还感觉到有点缺氧。 脑子一片迷茫的他,突然想起还没向豪哥他们报告秦白已经平安的消息。 这才不得不把秦白从自己身前推开,然后不意外的看到对方有些不满的神情。 「我要打电话报平安啊!大家一定快担心死了。」结果沉书悦把手机拿出来,才发现萤幕上一格讯号都没有。 等等,所以他现在不只不能报平安,还没有办法通知来福来接他们下山? 沉书悦摀着额角,一脸懊悔。 出发前一片愁云惨雾的大脑居然自动忽略山区有讯号不良的问题。 而且刚刚因为太过开心,所以也忘记和阴差借用能够异地传送的符咒。秦白虽然有办法连络阴间,但他们俩人现在身上唯一的纸张就是纸钞,虽说纸钞的确也能勉强作为符咒载体,可是他们连一支笔都没有,因此也无法製作联络阴间的通讯符。 所以说,真的只能求助救难队了吗? 身上一件登山装备也没有的他们,绝对会被骂到臭头。 「不如跑着下山?」秦白提议说道,「虽然我飞不起来,但我觉得以我现在的身体素质,应该能够抱着你跑下山。」 「欸?可是我们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这样没有问题吗?」 「应该没有问题吧?」秦白的语气听起来不太确定,但他仍然将沉书悦拦腰抱起,「反正固定往一个方向跑就没问题了,大概吧?」 这个大概听起来好可怕啊! 接着秦白便全速奔跑了起来,具体时速沉书悦不知道有多快,但他觉得脸皮被风颳的生疼,所以大部分的时间,他都闭着双眼把头埋进秦白的胸膛。 大概是山区太过颠簸,沉书悦泛着些微噁心,但他还是努力把反胃感给嚥下。 别人是晕车晕船晕飞机,他是晕秦白这个人,想想也是世上独一份了。 虽然这个方法听起来相当靠不住,但他们依旧在一个小时后顺利到达有人烟的地方。 那是一个居民人数不多的小村落,当两人顶着一头鸟窝头出现时,简直把居民给吓了一大跳,尤其秦白脚上的布鞋还残破不堪,露出沾满泥土碎屑的双脚。 不过脚倒是没事,毕竟是被神力沐浴过的躯体,连个小口子都没出现。 据说他们现在的所在处,是台东山区的一个小村落。 他们俩口径一致说是迷路才走到这里来的,然后被热心的居民请了镇上的警察协助下山。 虽然手机已经恢復满格讯号,但在报过平安之后,沉书悦还是决定坐火车回老家。儘管可以联络阴差送张传送符过来,但他们好不容易能够放假,再打扰他们好像有些过意不去,而来福虽有隐身能力,但大白天两个大活人乘坐飞天狐狸在天空打转,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一些体质敏感的人看见,再说了,也不容易找到一个完全没有人会经过的安全区域降落。 「其实我能够抱着你跑回家。」秦白悄声在沉书悦耳边说着。 「那会变都市传说…。」但老实说,万一有山友刚好看到秦白抱着他,一路用着超乎常人的速度跑下山,大概也已经变成山区传说了。 幸好台湾的山区传说够多,所以秦白大概也只会被当作其中一件。 如果秦白当时头戴斗笠,又正好穿着黄色雨衣,他还能够把锅甩给别人,可惜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沉书悦有些扼腕的想着。 一坐上火车,沉书悦就睡的跟死猪一样。 连日来的担忧受怕,在事情尘埃落定后,全部化为浓厚的睡意。即便到站,秦白也捨不得叫醒他,虽然是睡着的状态,但秦白知道沉书悦一直很牴触在公共场合被公主抱,所以他小心翼翼的背起沉书悦。 他一路背着他走向回家的道路,就如同幼时的秦白也曾被沉书悦背着回家一样。 迎着阳光,沉书悦悄悄睁开双眼。 回首这个暑假,简直能够用跌宕起伏四个字来形容,他觉得他人生的前二十九年都不曾如此惊心动魄。 虽说逢九必衰,但福祸相倚,他也因此收穫了此生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