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是工具人》 第1章 早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图书馆红棕色的桌面上，关镜文枕着自己交叠的手臂打瞌睡。鼻梁上的眼镜被压歪，要掉不掉地半挂在脸上。 坐在同张书桌斜对面位置的姑娘小心翼翼地竖起手机拍了张照片，便迫不及待地发到了寝室群里。 “在图书馆看到超帅的小哥哥！” 帅气小哥哥谁都喜欢，没一会儿就弹出三四条回复。 “好看好看，(ˉ﹃ˉ)” “咦，有点眼熟？” “你认识？？？求介绍！” “我不认识，不过我在学校的新生手册上看见过他。” 附图是新生手册内页宣传图的照片。 “新生手册里竟然有宝藏。” “你们入学时都没有好好看新生手册的吗？” “错过了一个亿。” “他是研三的师兄，今年要毕业了吧。” 姑娘在群里聊得起劲，又偷拍了好几张分享给室友。 她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师兄又睡着了，拍着拍着就大胆起来，不知不觉挪到了师兄的正对面，手机也越怼越近。冷不丁，手机画面上出现了一双漆黑的眼睛，锐利冰冷的目光仿佛透过屏幕扎到她眼里。 小姑娘吓了一跳，慌忙放下手机，却见对面的师兄直起身体，扶正眼镜，对她温柔地笑了笑。刚才吓人的冰冷视线好似错觉。她不好意思地回了个尴尬的微笑，忙不迭坐回原先的位置。 夏邑从书架边转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免不了轻轻啧了两声。这人可真是罪过。 他没忘了来这的目的，对身后的小清招了招手，用口型无声地说，“在这。” 小清跟猴儿似的蹿到关镜文身边。如果她有尾巴，现在应该正欢腾地摇摆。 关镜文看看小清，再看看后头事不关己的夏邑，直觉这两人没好事，他指了指外头的阳台，示意出去说。 “你怎么会来图书馆？老板挂你了？”关镜文对夏邑笑得恶劣。 夏邑嘁了一声，“我这么优秀，老板爱我还来不及。”他指了指小清，“她找你。” 关镜文在图书馆，手机调成了静音，他看完书又打瞌睡，从头到尾没看手机，小清联系不上他，只好找他的室友夏邑。夏邑看小师妹可怜巴巴的，好心地暂停游戏，陪她找人。 关镜文的桌上摆了本行事历，夏邑出来前看了一眼，见今天这页空着，就知道他没出去打工，八成在图书馆。 “关师兄~”小清挤眉弄眼地挤出一个讨好的笑，一声师兄竭尽全力的嗲起来，可惜关镜文完全不买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把她看得直冒冷汗。 “直说什么事。” “师兄，江湖救急！师妹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了！”小清一秒泪汪汪，不去读影视院校太屈才。 “嗯？我怎么跟你身家性命有关系了？”关镜文笑着问。 “是这样的，晚上有个知名校友访校的讲座，缺司仪缺主持！”小清急吼吼道。 “晚上？” “七点。” 关镜文看看手表，“现在三点。” “您还有四个小时，时间非常充裕！” “充裕个……头。”关镜文毫不留情地敲打这个不靠谱师妹的脑袋，“这种事学生会不都早安排好了的吗？” “安排是安排了，都是宣传部长的活，但是今天中午，他在三食堂的楼梯上……滑了一跤，骨裂……” “……摔得真别致。”关镜文十分同情。 三食堂是学校里历史最悠久的食堂，食物挺好吃，但地面常年湿滑油腻。 “关师兄，求你了！你之前不是帮夏师兄救火做过主持嘛，能在快速背下串词掌握流程，又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人，放眼我院，不，放眼我校，除了关师兄你，还能找出第二个吗？”小清声泪俱下。 “马屁少拍，之前我帮夏邑救火可不是免费的，有补助。”师妹的眼泪动摇不了冷血无情的师兄。 “有有有，补助肯定有，师兄大人大量，救苦救难。” “还单押。” “师兄师兄师兄~”小清把人生短短二十年沉淀的撒泼打滚技术一股脑全用上，“今晚的知名校友分量超大，来头超超大，我们一点错都不敢出，师妹我还能信任谁，只有你，only you~~~~” “别唱，谁啊？说得这么严重。”小清长着张国民初恋脸，歌声却像被上帝掐了喉，关镜文听得脑仁疼。 小清见关镜文松动，立即从包里掏出一沓a4纸塞他怀里，“资料都在这，请师兄过目。” 关镜文粗略地翻了一遍，有活动流程表和宣传部长之前准备的主持串词等，后面几张便是来宾资料。 黑白打印，但不影响关镜文看清上面的照片。 很年轻的男人，西装笔挺，神色冷峻，虽然有一副好容貌，却明晃晃地在脸上写着不好惹。 “方铮……”关镜文缓缓念出照片旁的名字。 “方圆集团的年轻总裁，你看这颜值，这气质，这家里有矿水龙头流石油的有钱，简直就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真人版。”小清捧着脸嘚啵嘚啵地犯花痴。 关师兄也很帅，但和方总裁的气质不同，要说哪边更好看……呵，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关镜文想嘲讽小清几句没事多看点文献别尽在网上看小说，但目光不知为何停驻在了纸面上。男人冷漠的表情透过灰黑油墨扎进他眼底。 “唔！”额角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关镜文痛得皱眉，下意识放下了资料。 “师兄……？”小清疑惑又小心地叫。 在旁边着打游戏等他们的夏邑立即抬头，“又偏头痛。” “嗯，还好。”关镜文用力地敲了敲头顶。 夏邑看他脸色不好，担心道，“你行不行啊？还是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偏头痛而已。”关镜文不太在乎。只是一个常见的小毛病，轻微时忍忍过去，严重时吃片止痛药。 夏邑也不好说什么。 “师兄不舒服吗？那晚上……”小清惴惴不安。她和关镜文虽说是同一个导师，但她大四，关镜文研三，谈不上太亲近，自然不知道他的小毛病。如果关镜文不舒服，她不可能勉强。 “没事。”头痛渐渐缓和，关镜文道，“你们几点对现场流程？” “五点，对完大家吃饭，六点半再检查一遍设备。” “那我五点过去。” 关镜文把书收进背包，拿着资料和夏邑一起回宿舍。 关镜文看完资料，对串词略作修改。小清把宣传部长给自己做的主持手卡都拿来了，关镜文索性偷个小懒。 四点半左右，他起身换衣服。 关镜文有两三套正装。他从高中起便靠打工赚生活费和学费，这么多年下来，干过各种各样的活，基本装备都不缺。男生宿舍并没有全身镜，他打好领带对着阳台的玻璃门上照了照，确认服装整齐。 闲得蛋疼如夏邑者，拿着手机对他猛拍。 关镜文平时的穿着和学校里的男生们没啥区别，万年球鞋牛仔裤，换上西装后斯文的气质添了几分矜贵。虽然只是校门口卖给求职学生的便宜西装，在他身上也发挥出了应有的美感。 “别老拍我。”关镜文拨开夏邑的手机。 “我这是给我们师妹们发福利呢，有了你，宗教授都不缺师妹报考。” “大家考宗教授的研究生是因为他的学术成就，跟我有屁关系。” “还是有那么一咪咪关系的。”夏邑用手指比了个一厘米的距离。“你今年不还被学校拉去拍新生手册里的宣传照嘛。” “有补助的。” “唉，小清师妹的面子你都不给，有补助就蹦跶着去，不解风情。” “小清的风情我确实解不了。” “你别埋汰我们师妹，她虽然唱歌难听脑子进水，长相还是很过关的，性格也可爱，多少师弟追着呢。”夏邑为小清打抱不平。 “行了，我走了。” 在宿舍跟夏邑无聊地打嘴仗太没有生产性，关镜文拿上资料悠哉地出门。 礼芳堂里，学生会的人正在调试设备，做现场模拟。 由于关镜文是临时替补，他一到场，大家就先过来和他确认流程。 “我整体过一遍吧。”关镜文道，“ppt可以投放了吗？” “没问题。”小清风风火火地去侧台跟负责投影的同学交待事情，并给关镜文带回投影的红外遥控。 同学们随便选了个男生来演方铮，坐在下面等关镜文介绍完方铮并请他上台。 大屏的ppt跳到方铮的照片，关镜文嘴上说着介绍词，侧头瞄了一眼，头顶的刺痛突然又冒了出来。 比下午那会儿更剧烈一点。 他的偏头痛大都是天气变化引起，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关镜文压下隐隐作痛的感觉，快速过完了流程。出门前，他剪了两颗布洛芬放在口袋里，实在忍不了再吃。 小清没有看出他的异样，不过想起下午关镜文脸色苍白，关心道，“师兄，你还好吧？还有不舒服吗？” “好得很，忙去吧。”关镜文挥挥手赶开她。 “嗯……”事到临头再换不了人，小清不好意思地说，“师兄，回头我请你吃饭。” “哦，那我不客气了。”关镜文笑着说。 第2章 六点半左右，学生们就把礼芳堂的报告厅坐满了。这些都是从学院领到票的，后面又放进来一批没票的同学，没有座位也不介意挤在过道上。上座率和提前到达率空前地高。 关镜文坐在第一排的角落，往后面扫了一圈，没想到方铮的吸引力这么大。 下午准备串词的时候，他顺手查了查方铮的资料。网上关于他的私人信息不多，但方圆集团鼎鼎大名。小清说学校里不少毕业生都想考进方圆集团做管培生。方铮本人很低调，这次不知是哪位校领导请动了这尊大佛。据说消息放出来时，每个学院负责发放门票的辅导员电话差点被打爆。 后排有几个女生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方铮，对话的主要关键词是帅。 “霸道总裁……”想起小清对方铮的形容，关镜文低头轻笑。 “关师兄，你在这里啊。”学生会长兴冲冲地跑过来，关镜文看看时间，以为是来叫他去候场，等学生会长跑到近前，关镜文才看到他脸上大写加粗的激动，“方先生到了，在后面接待室，校长特许我们过去顶礼膜拜。” 校长想着方铮来都来了，有时间就让学校的优秀学生在方铮面前露个脸，原本只叫了学生会长，听说今天的主持是关镜文，便让会长把他也叫上。且不说学生们将来的前程如何，有机会亲眼见见大人物总是好的。 方铮看似有些冷淡，但很给校长面子，没有推诿便同意了。 学生会长拉着关镜文兴高采烈地跑到接待室。他紧张兮兮地抚平胸口的领带，才抬手敲门。 和他相比，关镜文显得十分平静，看着学生会长的目光甚至像慈祥老父亲看家里的毛头小子。不过又激动又期待的学生会长并未注意到，拘谨地走进接待室。 礼芳堂后面的接待室规格高，是学校用来招待各路重要来宾的，里头铺着厚厚的地毯，真皮沙发摆了一圈。 关镜文进去便看到坐在中间主位单人沙发里的男人。 他很显眼，即便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便令人不由自主地关注。这就是所谓的气场吧，周围其他事物的存在感被他压迫得近乎淡薄。 关镜文的目光在方铮身上不过停留数秒便移开了。可是方铮很敏锐，他飞快地看向关镜文，两人的视线一瞬撞到一起。 ……头痛！ 尖锐的刺痛深深地扎进关镜文的脑海。远远超过以往发作的剧烈程度让关镜文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便立即松开紧绷的表情，挂上得体的微笑。 学生会长激动归激动，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自我介绍完并不忘关镜文，见他没开口似乎在走神，轻轻撞了撞他的手臂。 “校长好，方先生，我是社人学院的学生关镜文，是今天晚上的主持人。”关镜文强忍着剧烈的偏头痛，硬是没变脸色。 胖乎乎的老头校长笑容满面地听着关镜文一句话说完，这才想起他虽然在学校很出名，正经说起来却没有在任何学生组织任职。所以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出名的？ “辛苦。”方铮惜字如金，倒是不端架子。 不过就算他态度摆得好像很和蔼，整个人依然显得十分不可亲，完全是气质使然。 接下来基本没有两个学生的事。校长和方铮闲聊几句，便到去礼堂就坐的时间。关镜文走在人群后面轻轻舒了口气，掏出止痛片飞快地吞下，瞥了眼旁边玻璃窗的倒影，见脸色还好，便放心地走上台开始主持。 校领导致辞过去，轮到方铮演讲。关镜文将他请上来，自己从另一侧下台，站在台侧阴暗的小角落里。 头仍然很痛，他用力地按了几下脑袋。布洛芬完全没有发挥应有的效果。口袋里还有一片，关镜文犹豫片刻松开口袋里捏住药片的手，抬头看台上的人。 方铮的演讲内容很务实，几乎听不到什么特意抬高的空话，语气淡然，但莫名的鼓动人心，学生们个个听得眼睛发亮，好似自己将来也能像方铮那样出人头地。 关镜文很想好好听方铮的演讲，可是头痛得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止痛药没有减轻痛感，甚至越来越严重，他已经忍不住吃了第二片布洛芬。 药效尚未发挥，他靠在墙上闭着眼静静等待。 恍惚中，眼前出现了乱七八糟的光影画面。这是痛得出现幻觉了吗？ 关镜文勉强挣开眼，看见台上的方铮站在聚光灯下，仿佛发着虚幻的光。 他竟然看到自己西装笔挺地站在方铮身后，听到方铮清冽的声音叫他……关助理。 什么东西？ 关镜文还没反应过来刚才那几秒的幻影，侧腰被人猛戳了一下。小清站在旁边对他龇牙咧嘴，“关师兄，关师兄，上台了。” 方铮的发言结束，留了几分钟做互动问答。有些发言人通常会主动活跃气氛直接从演讲过度到问答，不用主持人上场，不过看方铮的性格就不像是会说多余玩笑话的人，串场的工作还是要由关镜文来做。 他赶紧上台介绍提问环节的时间和规则，方铮只需要指明提问者，场下会有人帮忙递话筒。关镜文说完就要下台，意外地是方铮叫住了他，“主持。” “嗯？”关镜文顿住脚步。他还有什么没说清楚吗？ 方铮一瞬的迟疑除了他自己，没人察觉，“你帮我选人吧。” 关镜文吸了口气，说实话，他已经头痛得想吐了，恨不得立刻离场回宿舍蒙头睡觉，但他也不可能对方铮说不，只能心中mmp，脸上笑眯眯地走回来，“好的，方先生。” 他的话接得极为顺口，好像重复过几百次。 关镜文站在方铮侧后方两步的位置，在舞台明亮的灯光下，方铮终于确认关镜文额头上细密的冷汗并非他的错觉。方才他扫到他在台下似乎吃了一片药，他应该很不舒服，但居然如此能忍。 方铮突然有点后悔，刚才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把他叫住，仔细看他的嘴唇都有些发白。可是话说出口便不好反悔。 “大家有问题踊跃举手哦，难得的机会，不要错过。”关镜文在方铮纠结的片刻功夫里已经尽职尽责地开始和台下互动。 这种场合里，起初大家都会有些怯场，而且方铮的气质比以前的来宾更难以接近，一时没人敢为人先，关镜文不能让场面冷下来。 鼓动了一小会，总算零零散散有人举起手。 “第五排左边这位同学。”关镜文上前随意点了个人，便退回原位。 他的站位和方铮不远不近，是个让人舒适的距离。方铮不由得又往后看了一眼，很快回头专注于台下的体温。 方铮说话言简意赅，但答得很认真，就算有些学生问的问题对他来说难免蠢了些，他也没有轻视。再加上关镜文笑眯眯地缓和气氛，冷酷的霸总突然就不那么可怕了。 互动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而问题也不知不觉开始从严肃的变成不那么严肃的。 比如，有个妹子不怕死地八卦起方铮的理想型。 关镜文一点不意外，总有一两个人胆子够肥替好奇的大众开口。方铮在媒体前很低调，但他单身不是什么新闻，而且人长得帅又多金，条件放在那里，难得出现在人前，免不了会被问几句这些私人问题。 两个人站得很近，即使方铮掩饰得很好，关镜文也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知所措。难道以前真没人问过？关镜文差点忘了头痛笑出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在心里促狭地偷笑，就撞见方铮侧头瞥他的视线。 被发现了…… 关镜文略心虚地举起话筒帮方铮解围，“这位同学，我们这里是百年校庆知名校友访校系列讲座，不是八卦杂志狗仔队群访。” 底下哄堂大笑，坐在前排的校长也乐呵呵的。发问的师妹吐了吐舌头，红着脸坐下。 幸好霸道总裁只是沉默，没有发火的迹象。 在其乐融融的气氛里，关镜文掐着时间，“好啦，今晚时间有限，方先生，最后一个问题吧？” 关镜文转头询问方铮。 “嗯。”方铮顿了顿，突然接着道，“刚才那个问题，我不知道，等遇到喜欢的人……再说。” 出人意料的答案，更出人意料的是方铮居然回答了。 礼堂里静默了几秒爆发出一阵尖叫。 关镜文忍不住惊讶地看方铮，方铮不知为何也回头看了他一眼。 今晚第三次视线交汇。 两人对视了片刻，各自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第3章 活动结束后，方铮径直离开。他贵人事忙，分分钟几百万上下，能特意挤出一个晚上访校已是不易，自然不会有人没眼色的拉着他攀关系。 礼堂里的人群渐渐散去，不少同学还沉浸在兴奋中，翻着手机里的照片又发群又发朋友圈。 关镜文头痛欲裂，实在没精神留下来帮忙收拾，跟小清他们打过招呼直接回了宿舍。 “回来啦。”夏邑照例在游戏里挥着他的四十米长刀大杀四方，听见关镜文回来头也没抬。 “嗯。”关镜文连跟夏邑插科打诨的力气都痛没了，换下西装钻进洗手间飞快洗漱后，立即上床闭目休息。 夏邑杀完一波怪，正想和关镜文分享校园论坛上的八卦贴，里面不少今晚活动时关镜文和方总裁的照片，一回头却发现关镜文已经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 和关镜文做了将近七年室友，夏邑很了解他，通常头痛得受不了就会直接睡觉。夏邑轻手轻脚地关了寝室的灯。 关镜文在头痛中迷迷糊糊地睡着。 朦胧中，听见细碎的人声，先是很轻微，而后越来越近直到响在耳边，“关助理，关助理。” 似曾相识的声音，冷冷的，像初春山涧微融的溪水，关镜文下意识地知道他在叫自己。 “是，方先生。”他听见自己的回应。 方先生……方铮？ 模糊的景象慢慢变得清晰，如同充满雪花的电视被修复，关镜文看见了方铮，他坐在一间装修简约但处处透着精细的十分宽敞的办公室里，而自己穿着一身西装，站在他的面前，听见他一句句吩咐工作。 这是什么？做梦吗？如果是梦，那可真是真实过了头。他像是在看一场被剪辑过的电影梗概。 快速掠过的光影让他刚刚平息的头痛更加剧烈，关镜文努力着想醒来，身体却像被控制般一直追随着方铮。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从梦境中挣扎出来，眼皮猛地弹开，关镜文冷汗涔涔地从被窝里坐起身。 寝室里一片昏暗，窗外远处的天空微微泛着白，该是清晨五六点的时间。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的内容零零散散，但他记得每一个细节。 整个梦讲述了一个关于方铮的故事，准确的说，是一个以方铮为主角的爱情故事。情节仿佛小清曾经喜欢过的冷酷男主可爱女主古早味偶像剧。 男主角方铮受邀回母校访问，讲座结束后离开途中，偶遇当时大四的女主。女主是个孤儿，大四既要忙碌毕业论文又要打工攒生活费，同时四处面试找工作，疲劳过度晕倒在方铮的车前。虽然并非自己造成的事故，方铮还是很善良地把女孩送到医院。女孩醒来从医生那得知自己的恩人是方铮，虽然很想表示感谢但没有机会。 故事真正的展开是在一年后，女孩通过事业单位招聘考试，放弃企业的高薪工作，在市儿童福利院里做了一名老师。方铮在公司的慈善活动中再次和女孩相遇。他觉得女主对孩子们细心又温柔，聘请她回家照顾自闭症的侄子，女主为了报恩，答应了下来。之后，两人在相处中互相了解便相爱。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恶毒女配与助攻的出场。 不好意思，关镜文就是助攻之一。 夏邑曾劝关镜文去医院看偏头痛，此刻他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听从夏邑的建议看医生，不是看脑科，而是去市三院看精神科或睡眠专科。 梦里，他发觉整个故事是一本以方铮为主角的“霸道总裁爱上我”题材的言情小说，而自己则是时髦的穿书党。只是别人穿的不是男主就是女主，再不济也是有名有姓的重要配角。而他在书里，是个从头到尾全名都没出现过被所有人称为关助理仿佛关助理就是他的名字一般的男主身边的工具人配角。 什么叫工具人呢？ 类似于方霸总深沉地说，天凉了，让王氏集团破产吧。 他就要用尽一切手段让王氏集团破产得王老板底裤都穿不起。 再类似于方霸总阴沉地说，给我查一查这个男人。 他就得像个专门查外遇的侦探一般把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男人从祖宗八代到昨天上厕所木有洗手都查清楚。 当然他最重要的作用不是做个男主的万能助理，在这个爱情故事里，他的真正作用是用各种姿势各种角度不遗余力地帮酷炫狂拽霸的总裁大人追求到单纯可爱的灰姑娘女主角。 “……有毒吧。”关镜文被自己的梦给雷到了，“而且我也太没想象力了……” 既然是做梦，怎么不梦点科幻玄幻大乱斗，偏偏是个爱情故事，情节老套就算了，讲座、方铮、福利院、自闭症……全部都是他见过或熟悉的人事景物。可惜女主角的脸模糊不清，倒不如代入小清，姑且在梦里圆一下她的梦好了。 说到小清，该不会是昨天她说什么霸道总裁让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不然说不通，他根本不喜欢看爱情小说。 关镜文脱力地按着额头倒回床上。 为什么梦里他要给自己设定一个方铮助理的身份呢？因为是自己做的梦所以不甘寂寞非要出场吗？ 别的不提，关镜文完全不认为自己能胜任方铮助理的职务。他的个性懒散，怎么都不会跟梦里那个兢兢业业，24小时随传随到，关心完总裁的工作又要关心总裁私生活的任劳任怨的关助理相似。 “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少闲出屁了……” 时间还早，关镜文想再睡会儿，闭上眼却总好像听到方铮的声音，加上对床夏邑的鼾声绕梁三日，他索性放弃回笼觉，起床披了件外套去阳台发呆。 外头的空气冷冷的很清新，楼前树上传来清脆的鸟鸣，让关镜文发胀的脑袋逐渐清晰冷却。 穿越吗？ 虽然梦有些荒谬，关镜文却莫名觉得，这似乎也能成为一个关于世界的解释。 关镜文没有五岁前的记忆。 福利院院长说，他是自己出现在福利院门口的，除了能说出年龄和名字，其余什么都不记得。 这么多年来，寻亲技术越来越发达，福利院不少孩子都找到了亲人，只有他像突然凭空冒出来似的，始终找不到亲属，一点线索都没有。关镜文对此并不执着。因为潜藏在心中的一个秘密，他甚至隐约有预感，亲属什么的只怕永远不可能找到。他不属于这里，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不知道是不是受此影响，他对很多事都不在意，得过且过地懒散度日。 他把这种感觉归结为中二病。所以现在是沉积二十来年的中二病集中爆发吗？ 关镜文的头还在隐隐作痛。 他掏出手机翻到方铮的照片盯着看了半天。 照片上的男人冷若冰霜，这个掌控着超大企业富得流油的家伙好像才比自己大三岁。 关镜文突然想起，昨天他每次头痛发作都是因为看到方铮。 什么玄学……？ 全是没有科学依据的无厘头联想。 方铮是有助理的，昨天他在现场见过，是一个看起来很沉稳的中年人。纳斯达克上市公司的总裁助理，怎么可能会请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硕士毕业生？ 如果他真是个穿越的人，那他也太寒酸了。 小清说的那些网络小说里，穿书的人都有一大堆金手指，什么空间灵泉系统，至少能知道整个故事的重要人物信息。而他什么都没有，连女主角是谁都看不清，他凭什么帮方铮追姑娘啊。 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么惨的吗……”关镜文被自己脑补得笑了。 他现在还是关镜文，不是关助理。没有人规定他必须成为方铮的关助理。方铮身边甚至没有助理职位的空缺。这一切不过是偏头痛引起的无聊梦魇罢了。 关镜文看着发亮的天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进屋。 夏邑揉着眼睛起床，看到关镜文已经端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 “小镜子，你今天起好早啊，有打工吗？” “没有，最近都没有。”关镜文的存款充足，最后一个学期他打算安心准备论文答辩。 “你头还痛吗？”夏邑关心地问。 “没事了。”关镜文抬头看了眼挂在床栏杆上的夏邑，“你赶紧起来吧。” “又没课，起来干嘛？”夏邑软绵绵地滑回被窝。 “宗教授不是给你的论文下最后通牒了吗？”关镜文颇有同门之谊地提醒。 “哦！快别提这个，一提我就睡不下去。”夏邑捂着耳朵假装听不见。 “赶紧起来吃早餐写论文，今天早，说不定你还能抢到三食堂的限量豆腐脑。” 夏邑慢吞吞地起床，“你说，你是不是懒得在食堂排队才拉我起来的。” 关镜文露出一个礼貌地微笑，“不排除你说的因素。” 两个人都没有在宿舍吃饭的习惯，早餐如果没有睡过头，一般都会去食堂吃。不过今天夏邑突然矫情了起来。 “切。”他钻进洗手间，嘟嘟囔囔地抱怨，“我们同寝室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你能给我买顿早餐……” “我是为你好，天天不出门，你正在成为肥宅的康庄大道上飞奔而去。”关镜文不紧不慢的声音飘过来。 “少来。”夏邑咬着牙刷含混不清地说，“不行，今天我必须吃到你亲手买的早餐。” “我买的早餐也没有更美味啊。” “吃的是心意你懂吗，心意！”夏邑呸地吐出漱口水，大声地说。 “你也太可怜了，没有女朋友跟室友说什么心意。”关镜文悠哉地说。 夏邑气死了，“你这死没良心的。” “行吧。今天破例一次，给你带回来。”看夏邑哭唧唧的，关镜文难得好心一回，起身出门。 不过，关镜文没想到的是，等他拎着两人份的早餐从食堂散步回宿舍，方铮助理这件莫名其妙的事又冒了出来。 ※※※※※※※※※※※※※※※※※※※※ 小镜子怀疑世界中 第4章 夏邑今天起得太早，平常和他一起游戏的小伙伴还在梦里和周公抢塔。没有游戏可打，他刷起了学校就业网里的招聘信息。 夏邑的家境殷实，属于那种不好好找工作就要回家继承千万家产的类型。偏偏夏邑就是不想回家，他不耐烦爹妈把自己当小孩事事都要管。好在夏邑他爹正好也觉得自己儿子不懂事，丢出去历练几年被社会毒打一顿才不会把他辛苦挣下的家业败光光。 于是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学期，夏邑难以免俗地刷起招聘信息。不过他挑剔得很，一直没有看上的职位。 重点大学的就业资源相对来说更加丰富，这学期刚开始陆陆续续有好几家知名企业来学校开校招宣讲会。个别动作快的甚至完成了简历筛选启动一轮面试了。 夏邑刷着刷着，刷到了方圆集团的招聘信息。昨晚讲座上方铮的年轻精英光环笼罩众生，夏邑虽没到现场，但兴致勃勃看了校园网直播，也是受到熏陶的一员，立即跃跃欲试地点开方圆集团的帖子。 帖子阅览量非常高，显然竞争激烈，夏邑对管培生没兴趣，想考技术岗，他看着看着，突然看到点有意思的东西。 关镜文正好回来。 “来，尝尝我心意的味道。”他把早餐放到夏邑的桌上，不忘揶揄一句。 夏邑迫不及待地喝了口香浓的豆浆，才对着关镜文招招手，“小镜子，快来快来，我发现一个超级适合你的岗位。” 关镜文受那个破梦的影响，清早难得想了想将来的打算，闻言不由得往夏邑的电脑屏幕上看去。 这则招聘启事并非发布在学校就业网上，夏邑从学校网站的帖子上的链接跳转到方圆集团的官方招聘网站浏览全部岗位时才偶然看到这个。 页面顶部是醒目的方圆集团logo，往下便是招聘信息。 岗位名称用放大加粗的微软雅黑字体写着：“总裁助理”。 “……………………” 关镜文怪怪地看了夏邑一眼，“为什么适合我？” 其实夏邑之前也是好奇点开的，给方铮做助理诶，听起来特别神气。 “你看这个招聘要求。”夏邑指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一大行字。 不愧是招聘总裁助理，要求非常高。前头是常规的事务方面的工作职责，总助名曰助理，实际上职位类比高管，后头则是偏生活技能的要求，比如必须持有驾照等。 页面上，一项项职责和要求罗列得巨细靡遗，仿佛恨不得招来一个从工作到生活十项全能的五边形战士，居然还有要求厨艺？ 敢问方总你没有厨师吗……？ 不过真正让关镜文吃惊的是，方圆集团居然面向社会公开招聘总裁助理，不应该从总裁办的秘书里内部提拔更妥当吗？而且帖子的发布时间看着挺早，距今有好几周了，所以那个中年人不是助理吗？ “像你这种技能树点满的人很少见的。”夏邑说。 关镜文从高中开始打工，从最初的简单体力活到后面各色复杂工种，确实因此学了一堆杂七杂八日常未必用得着的东西。 夏邑摇头晃脑的，越说越起劲，“你看你，年轻貌美，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既能攘外，又能安内，不如投个简历试试。” 他就是开玩笑，谁知关镜文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个逗号笑，“好啊，试试。” “嗯，嗯？嗯嗯嗯？”夏邑吃惊地瞪眼，“你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没开玩笑啊。”关镜文打开电脑，“等我修改简历，你把招聘网址发我。” “你说真的啊？”夏邑再三确认。 “科学地说，我面试成功的几率极其小，应该连面试的机会都不会给我，简历筛选阶段直接把我踢了。”关镜文语气冷静，“我没有正式工作经历，读的虽然是名校，但现在硕士扩招这点学历没什么好显摆，更没有留学履历，如果方圆集团的其他岗位兴许可以一试，但总裁助理，天子近臣，怎么想都不可能轮到我。”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完全无法反驳，所以你为什么要投简历？”夏邑搞不懂关镜文的行为目的。 关镜文闻言笑了，“试试又不花钱，如果……” 如果这样还能中标，或许他真的就是来给方铮当工具人的吧？ 关镜文的简历有点长。主要是打工多，既然招聘要求详细，他便对着要求一个个地填自己的履历。竟然大部分要求都能对得上。的确如夏邑的戏言所说，这个职位莫名地适合他。 想太多…… 关镜文嗤笑，妄想症是病，三院的大夫们正在向他招手。 按照招聘网站的说明填好网页表格，再上传简历，关镜文点下确认提交的手一点不抖。 围观全程的夏邑有点回不过神，“你这，真就投啦……” “是不是草率了点啊？方圆集团的招聘系统会锁简历的，你投了这个岗位就不能投其他岗位了，而且如果被拒绝，半年内也不能再投递。”因为对方圆集团有兴趣，夏邑打听过相关规则。 “我又不是非他一家不可。” “你开始找工作了？”话聊到这，夏邑便问道。 “还没。” “那宗教授那里呢？” “嗯……” 相比其他同学毕业找工作焦虑上头，这个寝室里的两个人的态度颇有几分随遇而安。 夏邑不着急，多少有家里可以做后盾的因素，因此他可以仔细思考，选择自己最有兴趣的职业。 然而关镜文并非如此。 他是真的对找工作兴趣不大，没有表现出半点积极干劲。对他来说，做兼职打工能过得下去，那以此为生也行。况且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辛苦这么多年，他的账户里薄有存款，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职业规划，人生追求，他统统没有，好像仅仅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就足够了。 去年宗教授问过他有没有想法留校继续读博。他不想浪费教授手上的博士生名额。他的得过且过会让他辜负宗教授的教导和期盼，白白占用别人求之不得的名额就不好了。 只是宗教授惜才，让他再好好想一想。 想什么？关镜文觉得没什么可考虑的，他是真的无所谓，对什么都无所谓。 关镜文偶尔也会羡慕有明确人生目标的人们，对生活十分积极，每天都充满盼头。可他就是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小时候的经历对性格的影响似乎确实很大。关镜文自嘲地笑笑。 夏邑看着关镜文，少见的拿出严肃的态度问，“关镜文，你有想做的或者喜欢的事吗？” 关镜文迟疑了几秒，也少见的坦率回答，“没有。” 夏邑皱着眉，“……我，我一直都有种感觉，毕业之后，你就会从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关镜文好笑地说，“你想什么啊？我还能原地蒸发吗？” “是真的。”夏邑说，“我觉得，宗教授、小清，或者和你同寝室这么多年称兄道弟的我，对你来说都没那么重要，我们就像你人生走到这里必须经历的风景之一，走过去，就走过去了，你也不在意，也不留恋。” 夏邑不是个敏感的人，只是他和关镜文认识太多年了，总是能看出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关镜文沉默了片刻，笑着说，“想不到夏邑小朋友平时吊儿郎当，还有这么文艺的时候。” “切，懒得跟你说。”夏邑点开了电脑桌面上的游戏图标。 关镜文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视线转回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方圆集团招聘网站上提交成功的提示页面上。 方铮……我真的只是为了作为你的故事里一个无名龙套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吗？ 下午，夏邑约了同学出去打球，生怕被关镜文说中变成肥宅。关镜文则照惯例去图书馆犯懒。 他的毕业论文在上学期就基本成型，这学期只需要根据宗教授的意见修修改改，工作量不大。但算算时间，毕业答辩近在眼前，他也不敢太摸鱼。 然而看了几页书，关镜文又开始犯困。天气太好也是错，他并不挣扎着努力，摘下眼镜就要趴下去睡个舒服的午觉。 小清在这时高采烈地来了。 “关师兄，你果然在这。”被夏邑带着找了关镜文一次，小清就记住了。 她觉得关师兄像猫，有点捉摸不透，有点懒散，善于寻找阳光灿烂适合睡午觉的地方。 “……”关镜文慵懒地看了她一眼当做招呼。 小清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小声地说，“师兄，昨晚活动的照片和视频出来了，你要吗？” “不要。”关镜文干脆地拒绝。他暂时不想看到方铮，怕头痛起来xjb做梦。 “哦。”小清有点失望，但很快振作，“对了，关师兄你看匿名版的帖子了吗？” 校内论坛是实名制的，但校方十分体谅学生们的身心健康，贴心地开了个匿名版，果不其然成为整个论坛最活跃的版块。 其中讨论最多的毫无疑问是哪个学院哪个系的师姐好漂亮学妹好可爱师兄大狼狗师弟小奶狗。 关镜文对这些全部提不起兴致，别提匿名版，他连论坛本身都不太上。这论坛他觉得最有价值是闲置买卖版块，但自从有了某app，闲置版块日渐冷清。 “……怎么？”他问小清。 “哦，就是很多去了现场的同学在上面贴了照片，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我这里那些都差不多，学校网速太慢其实我也懒得发……帖子地址我发你微信。” “嗯。” 图书馆里不能交谈，小清说完就轻手轻脚地走了。 关镜文没打算刷帖子，但小清说到匿名版倒让他想到另外一件事。 第5章 小清下午没课。 她只是顺道经过图书馆，一时好玩跑进去看看关师兄是不是又在里头偷懒打盹，没想到真的一逮一个准。 这个不为人知的可爱习惯让关师兄多了些亲和。 其实小清心里一直对关师兄有点怕怕的。即使他外表斯文温和，戴着眼镜笑起来的模样堪称校园男神，但小清对他没有半点幻想，头顶上的触角哔哩哔哩地发出别靠近他的信号。小清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种认知，只能算作直觉。 不过今天见到关师兄的感觉又不同，找个词形容的话，就是他多了一点点真实感。 “但他本来就是活生生的人啊……”小清喃喃自语地回答心里的想法。 她懒得想太多，很快甩开这虚无的念头，小跑着去学校北门和同学汇合。 学校的北门出去是一条繁荣的小吃街，小清和同学找了家甜品店，边吃边聊匿名版上的贴子，两个脑袋挤在一起看手机，嘴里不时发出诡异的笑声。 刷了一会儿，小清突然想起活动repo贴的链接还没给关镜文，便随手复制链接发到微信。发完后，她又切回刚才的贴子和同学继续看。 同学欲言又止，刚才她应该没看错，小清的发送对象备注着关师兄。小清还有哪个关师兄……？ “呃，小清，你刚才把贴子发给谁啊？” “关师兄啊。” “关镜文？”同学的表情十分古怪。 “是啊，干嘛？你要他微信啊，会被一秒拉黑吧哈哈哈。”小清开玩笑。 “不是啦，你要不要看看，有没有发错贴子地址……”同学提醒道。 “嗯？”小清疑惑地再度点开微信对话框。 “…………” 撤回是来不及撤回了。 小清颤颤巍巍地发送消息，“关师兄，我发错链接了，你还没看吧？” 那边好半天才回复，“看了。” “……我对不起组织！”小清一把抱住同学哀嚎。 小清的性格说得好听叫乐观开朗不拘小节，说得不好听就是粗枝大叶容易闯祸。手机上几个app界面切换来切换去，她一不小心把正跟同学一起看的这个贴子发给了关镜文。 “那要不要去申删啊？”同学问。后面还好几页还没刷完呢，她有点可惜。 “唔……算了。”小清说，“我觉得关师兄不会介意的。” 直觉动物小清的“觉得”通常不会错。放在平时，关镜文确实无所谓。可是现在的他对方铮和助理两个词十分敏感。 他本来就没打算看这个贴子，但他想上匿名版发帖，偷懒从小清发的链接里跳转。 结果页面一打开，他就看到了占满整个屏幕的自己和方铮的合照。有鉴于小清说这是昨晚现场的repo贴，照片并不值得意外，但这个贴子顶着一个抽象的标题，“请自行代入——霸道总裁俏助理”，发帖人的马甲十分哲学，“我脑补故我在”。 你是当代笛卡尔吗……？ 照片里，他和方铮站在台上看着对方，应该是抓拍到方铮回答完关于理想型这个八卦问题后和他莫名其妙对视的那一刻。关镜文想可能因为自己偷笑被方铮逮住，总裁面子下不来才瞪他这一眼。 只是被拍下来的画面中，两人的眼神莫名的胶着。 当代笛卡尔你可以去参加摄影大赛了。 跟帖里还有一些去了现场的吃瓜众贡献的合照，基本都是在问答环节拍到的。 文字回复很没营养。一连串“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kdlkdl”刷屏。 关镜文默默抬头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青天白日，平淡无奇，可为什么他刚才看到的东西这么魔幻。 关镜文深刻怀疑这是不是传说中世界的抑止力。 难道他的脸上写着助理两个字？只是和方铮站在一起而已。忽略掉标题上那个有毒的“俏”字，关镜文只觉得全世界都在催促他赶紧去做方铮的助理。 被世界的恶意击打到的关镜文切出贴子，到匿名版首页点下“我要发贴”。 小清提到匿名版让他突然想试试在这里验证一下自己那个梦的真实性。 如果梦是真的，那昨晚方铮已经遇到了女主。晚上**点的校道还很热闹，下晚自习回宿舍的，散步谈恋爱的，嘴馋去吃宵夜的。应该会有人看到女主晕倒在方铮车前。 关镜文琢磨着在标题栏敲下一行字，“昨晚偶然看到方铮先生做好事！” 主贴内容则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把梦里女主晕倒，方铮下车查看并让人扶女主上车送去医院的场景描述了一遍。 关镜文点下发送之余不免感慨，方铮看似冷酷，其实人挺好的，还亲自下车去看女主的情况。 贴子发出半晌没有回复，转瞬便秤砣了。 关镜文刷着刷着，渐渐回过神。 妈耶，他是不是被偏头痛折磨得智商下降了，跑到匿名版验证梦的真实性，说出来连夏邑都能嘲笑他。 深感自己干了件蠢事，关镜文忙不迭把帖子申删了。 还是暗搓搓观察一下助理招聘进度更稳妥。 然而简历寄出去后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经历过求职地狱的同学们都知道，一百封简历扔出去，能有一两封给你回音就值得烧高香还愿了。 转眼几周过去，奇怪的梦只做了那么一次，关镜文彻底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他也是脸太大，方铮的助理是想做就能做的吗。 年纪轻轻的，关镜文不是很想把自己搞得神经衰弱臆想症。 夏邑对此事的关注热情更是只持续了区区一周，没听见关镜文说有进展，他的注意力早跑到别的事上了。毕业的时间越来越近，爱玩的夏邑暂时收了心没打游戏，专心致志地刷就业网。 关镜文依旧没想好毕业后做什么，闲暇时便学夏邑看就业网，万一有什么想做的呢？一来二去还真让他刷到一个。本市事业单位招聘里列着他长大的儿童福利院。 或许这才是他该做的事？关镜文提交了报名申请。 夏邑问他，“你真的不读宗教授的博吗？” “不读。”关镜文干脆地道。 他当初读研也是因为不知道毕业了做什么，如果一直因为没有目标而赖在学校里，不仅浪费名额更对不起宗教授。像他这样的人，是没办法像宗教授般在学术领域一心钻研的。 “为什么啊，反正你也不想找工作，读博也挺好。”夏邑不明白。 “我不够努力，宗教授是个认真的人，我没法在他手下混日子。”关镜文笑说。 “唔……可是我觉得……”夏邑觉得关镜文的话不太对，但一时也想不出哪里不对。 关镜文结束了这个话题，“中午了，去吃饭吧。” “哦，我今天想去二食堂。”夏邑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从乱糟糟的抽屉里翻出饭卡。 “有点远。” “你太懒了吧，还说我懒。” 两人扯着皮走出宿舍。 半路上，关镜文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 “猜猜是推销什么的？猜中的请客。”夏邑看了眼笑着说。 “为什么是猜中的请客？”关镜文才懒得接，想直接掐断，被夏邑给阻止了。 “接起来看看嘛，我猜是卖房子的，你也猜一个，快快。” “我可买不起。”再不接电话就要挂断了，看夏邑兴致勃勃的，关镜文百无聊赖地点下绿色的接听键。 结果并不是推销。 话筒里传来甜美的女声，“你好，请问是关镜文先生吗？” “我是，请问……” “关镜文先生，你好，我是方圆集团的总部招聘助理，感谢您信任方圆集团并投递简历，您的简历已通过筛选，请于下周三前来参加面试，具体的面试信息已经发送至您的邮箱，请及时查看。” 关镜文一句话没说口，对面的女孩子已经按照一套完整的工作话术把信息传达完毕。她的日常工作里要打无数个此类电话，说得顺溜无比。 关镜文眨了眨眼，不是幻听。 他没回音，电话那头又问了一句，“关先生？”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关镜文慢慢放下手机。 夏邑看他出神的模样有些好奇，“什么情况？” 关镜文没回话，捏着手机往前走。 直到两人打好饭坐下，关镜文还是在沉默。夏邑忍不住再度询问，“喂，小镜子？怎么了，那电话谁打的，说什么啊？” 关镜文眼神古怪地看着夏邑，把他看得浑身发毛。 “你别这么看我，我害怕。”夏邑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招聘助理打的面试电话。” “哦，面试电话啊。”夏邑放松地埋头扒饭，这时候接到面试电话很正常，不如说大家都很期待。 “我只投过一封简历。”关镜文慢慢地说。 夏邑一口饭没咽下去含在嘴里，抬起头呆呆看着关镜文。 “方圆集团，总裁助理，方铮的助理。”关镜文一字一字地蹦，不知道说给夏邑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噗！”回过神的夏邑果不其然喷饭，“不是吧？！” 关镜文早把餐盘移开，眼明手快地躲过夏邑的攻击。 “噫，恶心。”关镜文面无表情地嫌弃。 ※※※※※※※※※※※※※※※※※※※※ 感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 感谢@讨厌你不 第6章 夏邑吃惊，关镜文只有比夏邑更吃惊的。 关于他的简历如何通过筛选，关镜文表示无解。这事除了玄学实在没法解释。 如果这世界真是一本书，那么作者未免太草率了。敢问这么随意的小说有读者吗？ 但事已至此，关镜文不可能拒绝面试。好歹让他去问问招聘助理姑娘是哪位大神想不开留下他的简历。 邮箱里的面试通知等待查阅，夏邑好奇得很，早就迫不及待地移动关镜文的鼠标点开。 不过这些通知向来都是些套话，鼎鼎大名的方圆集团出品也没有出奇的地方。无非是时间地点所需材料联系电话接待人员，贴心点还会附上一张交通地图。关镜文收到的这封只额外提及了着装打扮。这也理算当然，总裁助理常年跟在总裁身边，姑且算是公司门面之一了。 夏邑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终于不再新鲜，转头对关镜文说，“诶，小镜子，你要不要查查方铮的资料什么的。” “方铮的资料？”关镜文挑眉，“不是查过吗？我连他生日都记得。” “他生日几号？” “九月六号。” “哇，老板是处女座，你惨了。” “又不见得能面试上。”关镜文意兴阑珊。他虽然要去面试，但总有种被推着往前的感觉，就显得不是很积极。 夏邑比关镜文这个当事人更来劲，“不提这个，我是说，你要提前了解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怎么了解？”关镜文问。 “比如他的喜好啊，有没有什么癖好之类的。” “……” 癖好？话少面冷算吗？为什么言情小说都喜欢设定这种男主？ “去网上搜搜看嘛。”夏邑还在说。 “网上没有的，我搜过。”关镜文说。 夏邑知道他指的是先前因为讲座的事，但那哪能算。 “你走开，让专业的来。”他挤开关镜文硬坐到他的椅子上，挪过电脑。 关镜文随便夏邑折腾，转身坐到夏邑的位置上，顺手打开游戏，“你查吧，查到什么跟我说。” 夏邑常年混迹网络，对诸如某涯某瓣某粉等各大八卦集散地深有研究，他就不信天底下有他嗑不到的瓜。 然而方铮确实很低调，只有公事场合偶然出现在媒体前，那种新闻写得都很官方，方圆集团和某某集团达成战略合作之类的，再贴上一张方铮和对方董事握手的照片，根本没有可读性。而且他似乎非常洁身自好，绯闻更是半点没有。微博账号倒是有，但仿佛是个方圆集团的营销号，偶尔转一发方圆集团官方微博。 夏邑搜完一大圈，终于放弃。 “我认输了，居然挖不到半点八卦。” 关镜文好笑地看着夏邑，“行了，赶紧滚回你自己的座位。” 夏邑不死心地滑动方铮的微博页面，这一滑，让他看到意外的东西。 “咦，哈哈哈，这是什么，快来看快来看。”夏邑拉着关镜文让他低头。 关镜文眨了眨眼，是方总裁的营销号里唯一一条似乎他本人发的微博。 “方铮v：不要叫我老公。” “……”关镜文非常能想象到方铮本人冷淡认真地说话语气说出这句微妙的话。 夏邑一边狂笑一边点开评论区，凡有瓜的地方都会有好心课代表帮大家归纳重点，夏邑很快搞明白怎么回事。 方铮行事作风低调，但架不住他长得好看。 网上有好事者做了个无聊的榜单，投票对象是一大堆年轻企业家，比拼的不是财富，而是外貌。 起初票数集中在比如谈氏、乔氏、林氏这些相对多出现在媒体前的老板们，但中途有人贴了方铮的照片，于是人民群众纷纷发现这里还有个不知道的宝藏。 宝藏被发现的结果是大家发现网络上又多了一个国民老公。 “方铮也太好笑了吧。”网络嘛，口花花的人太多了，看其他几个榜上有名的老板都见怪不怪的，方铮居然认真地回应了。 关镜文觉得方铮怪可爱的。 “所以现在至少知道他的一个喜好了，不喜欢被人叫老公。”关镜文笑着说。 “诶~”夏邑摆摆手，“那是因为她们都不是他老婆。” 那是，他老婆至少一年后才正式跟他谈恋爱呢。 “不过确实长得很帅。”关镜文公正地评价。比起一些当红明星都不差，如果不是这么不爱笑，当上国民老公毫不费力。 “唉，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上帝给了方铮钱，还给了方铮颜。”夏邑仰天长叹。 虽然什么有用信息都没找到，但好歹吃到个瓜，夏邑心满意足。 关镜文看了眼方铮的微博，鬼使神差地点了个关注。 转眼到了下周三。关镜文起个大早。 学校在城东，方圆集团总部园区在城西，山长水远的，坐地铁要转三趟。 关镜文换上西装，打好领带，理着袖扣对着阳台玻璃门照了照，确保符合着装要求，不至于刚露脸就被直接涮掉。态度消极是一回事，他不想被拒绝得太难看。 “不错不错，很帅很帅，跟方总裁很配。”夏邑在上铺探头。 “呵呵。” 关镜文皮笑肉不笑，拎起背包出门。 就算邮件里没有地图，方圆集团也很好找。没办法，六号线地铁就有一站叫方圆园区。它在城西占据大片土地，着实一个庞然大物。 前来面试的人加上关镜文也才区区三个。关镜文不奇怪，这岗位要求太高，能有三个实属不易。 就这凤毛麟角的，居然还能让自己凑份热闹。难道是人实在太少没有竞争感，让自己顶个人头数？ 面试准时开始，会议室里走进来一个身穿职业装的年轻女性，手上拿着文件夹。 “请关仲起先生前往面试间。” 关…… 关镜文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魔障了。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姓关，谁知道方铮的关助理是关镜文还是关镜武呢？ 他一下子放松下来，就当来打酱油陪跑吧。回去好好准备福利院岗位的事业单位考试，考上的话还能给照顾自己长大的院长帮帮忙。 关镜文排在第三个，但前头的面试出乎意料地快，半个小时左右便轮到了。 进入面试会议室，关镜文不由得眨了眨眼。 这种面试需要日理万机的方总裁本人在场吗？也许是因为给他自己招聘助理所以需要亲眼把关吧。 小说里的工具人助理通常一开始就存在于总裁身边，关镜文也不懂真正的征选过程是怎样的。但他此刻感觉仿佛在给皇帝挑选贴身大太监。 他被自己脑补得胯下一凉。 好在这不是一本古代宫廷背景的言情小说，不然就算世界的抑止力拿刀威胁他，他也宁愿刀架在脖子上而不是某个关键部位。 脑子里毫无紧张感的想东想西，关镜文走到面试者的椅子旁，“方先生好，各位面试官好。” 在这场面试中，除了方铮，其余谁的意见实际上都无关紧要。但关镜文并不怯场，微笑着直视方铮。 其实大部分人面对方铮时都会不自觉地紧张。关镜文觉得自己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无所畏惧。果然无欲则刚啊。 “请坐。”左侧一位女性面试官道。 面试的环节总体来说很常规，面试官根据关镜文的简历各自提问。方铮一直没开口。 以前关镜文做兼职时，曾有一个hr跟他闲聊，说面试时，面试者一进来，大多数面试官十秒内就能判断这个人是不是公司需要的，后面的问题都是走过场，面试的本质是全凭面试官的经验和直觉。 不知道方铮是不是也能十秒看透一个人。关镜文没想过自己是否能通过，只是对于方铮如何看待自己感到好奇。 方铮始终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旁观。 那双冷冽的眼睛很难忽视，关镜文不自觉地在回答问题时看向方铮。 两人视线不时相撞，就像那天的讲座现场。 方铮还记得他吗？关镜文不由得想。 女性面试官的职位可能是人事总监之类，她在面试结束前请示方铮，“方先生，您需要补充吗？” 方铮本想说没有，顿了顿，突然问道，“你有什么身体问题吗？” “……呃，没有，我很健康。”关镜文莫名。 这问题很奇怪，应该说毫无意义，身体健康的确重要，但签约前有入职体检环节，根本不需要特别询问。 面试完走出方圆集团的园区，关镜文还在想方铮为什么问他的身体问题，他看起来也没有面黄肌瘦不抗造啊。 夏邑的好奇心让他在关镜文走后没睡回笼觉，在寝室里抖着腿等关镜文回来818。 无奈关镜文不上道，对面试过程的感想只有两个字，“凑合。” “就这样？细节呢？”夏邑追问道。 “我才面了十几分钟。” 来回俩小时，面试十分钟。从方圆集团回到学校，餐厅的饭都卖光了。关镜文这会正啃着从小卖部买的面包。 “这么快？我看你是没戏了。”夏邑深沉地摇头。 “我也觉得。”关镜文表示赞同，仿佛事不关己。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不然跟宗教授说说，考博呗。” “不了不了不了。”关镜文拒绝三连，“我去考事业单位。” “嗯，那也不错？” “我也觉得。” 关镜文依旧语气轻飘飘，事不关己的样子。 第7章 关镜文在闲置交流app上买了几本事业单位考试的学习书籍，大有全力备考的架势。 只是终究不够认真。 在图书馆里看几页书，发几分钟呆。三天过去，进度依旧停留在第一章，仿佛背诵gre单词永远无法从abandon背到abash。 可能是缺乏动力，他像艘无风的帆船，在海上随波逐流，飘荡到哪里都可以。 为什么他不能像别的同学似的对未来充满希望呢，自己作为人也许欠缺了什么必要的东西，关镜文偶尔会这样想。 就在他徒劳无功地翻着书时，桌面上的手机震动。 有那么一瞬间，关镜文下意识地以为会是方圆集团打来的。 这份期待很莫名，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隐约产生的失落更加莫名。他突然发现自己对成为方铮的助理并没有想象中的消极。 是把方铮当救命稻草了吗？ 关镜文自嘲地嗤笑了一声，拿着手机走到室外通话。 “小文，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话筒中传来的声音能听出年纪，温柔的话语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地犹豫。在关镜文尚且年幼时，她便时常感到棘手。随着他日渐长大，成年的关镜文更加令她不知道面对他的恰当态度，每次交谈，她都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 她清楚地感知到他和院里其他的孩子不同。这种不同或许来源于他缺失的记忆，更大的可能是由于那个诡异的病。但关镜文从不提及这些事。 “没有，院长，我刚才在图书馆里。”关镜文温声道。 “这样啊，那就好。”院长松了口气，“小文，这个月你打来的钱我们收到了，谢谢你。” 福利院院长再过几年就要退休。她是个充满爱心、慈祥和蔼的女人，对待福利院的孩子们耐心细致。孩子们都很喜欢她，亲热地叫她院长妈妈。 然而关镜文和院长的关系疏离而客套，应该说他和整个福利院的人都不亲近。明明是照顾着他的院长和老师们，明明是共同长大的兄弟姐妹。 这件事恐怕已经无法改变，他和他们的关系只会永远淡漠下去。大家都没有错，关镜文明白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选择报考市福利院的岗位诚然有报恩的因素，但他并不真心想要回到那里。福利院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埋藏着他最讨厌最恐怖的曾经的地方。即使如此，他还是报了名，或许是太过漫无目的，迫切地想给自己找个确实的方向。 这个方向可以是方铮，也可以是福利院，是什么都不重要。 “不用谢，没有多少钱。” “怎么会，院长知道你辛苦，小文，你不是快毕业了嘛，这两年用到钱的地方多，不要勉强自己打钱回来，院里宽裕着呢。”院长说。 福利院里大都是知恩图报的孩子，离开后总会惦记着给福利院捐款，但大多是在工作后才有余力，只有关镜文高中时便负担了自己的学杂费，大学就往院里寄钱。 好像急于脱离这里似的。 “我有存款的，院长不用担心。” “唉，你是有能力的孩子，记得别勉强就好。” “嗯。” 院长絮絮叨叨地又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关镜文收起手机，脱力地往后靠在墙上。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办法面对跟福利院有关的人事，趁早放弃考试吧。 日子在深潭死水般的平静中飞快流逝，完成论文答辩后，紧接着便迎来毕业典礼。 这段时间，方圆集团一直没有消息，有时候没消息也是消息，面试失败可不会有人特意通知。只是不知道最后是谁成了方总裁的关助理，希望他尽职尽责，别让方总裁追不到老婆。 学期的最后一个月，大家都很忙碌，毕业手续、纪念照、谢师宴……有人气旺人面广的，能连续一周每天晚上大醉而归。关镜文拒绝了大部分邀请，只参加了师门宴。 不过在这种离别的场合上，他才意外地发现，原来不少人对他的看法和夏邑相似。 “你这个人，如果我们不和你联系，你也不会在意，更别指望你联系我们了。”同学和关镜文碰了碰杯，宛如感慨般叹道。 我有这么薄情寡义吗？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关镜文张了张嘴，不知道说哪句好，索性全吞了回去。 “那你们常和我联系啊。”他笑着说。 毕业典礼当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学校发的学位服是绒面布料，笔挺好看之余分外厚实。穿起来走在五月的阳光里没一会儿额头便汗津津的。即使如此，同学们还是乐此不疲地穿着学位服满学校拍照。 礼芳堂里，校长不辞辛劳地挨个为学生颁发毕业证和学位证，并拨正学位帽上的帽穗。这是学校多年的传统。 关镜文的学院人数稀少，学校安排他们和另几个人丁不够兴旺的学院组团一起办典礼。捧着自己的证书下台，他终于有了学生生涯就此宣告结束的实感。 颁证仪式后，毕业典礼还有最后一个惯例彩蛋环节，邀请知名校友致辞，百年名校人才济济，哪个学院都能拽出不少成功人士撑场面。 这个环节被学生们戏称为彩蛋是因为事先不会通告今年邀请的校友是哪位。每年到这个时候，学校论坛都会有开贴有奖竞猜。 于是关镜文再次见到方铮时有点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总裁大人够清闲，一个学期来两次。 不过方圆集团的总部在本市，方铮大部分时间呆在这里，近水楼台找他方便。而且先前学校百年校庆系列讲座是由学校出面邀请，这次毕业典礼则是学院方邀请，不能一概而论。 可能方铮对母校的感情很深吧？ 方铮和关镜文读的不是一个专业，几个学院联合办典礼，邀请的人选范围比单一学院广，最终确定了方铮，他们这些其他院系便沾光看大佬了。 硕博人数少，位置靠前。关镜文坐在第三排。 大部分人初见方铮时，会被他的气势震慑。但关镜文算上这次见他三回了，霸总光环免疫效果get。 想到面试那天方铮莫名其妙的问题，关镜文不由得轻笑。这人或许并不像看起来这样冷面无趣。 喂，到底谁是你的关助理……？ 他定定地望着方铮走神，却忽然感到台上的人和他对上了视线。等他定睛再看过去，方铮的视线并不在这个方向。 错觉？别提礼堂里穿着黑色学位服的学生乌泱泱一大片，时隔多日，就算他站在方铮面前，他也未必记得吧。 亲眼见到商界巨擘让即将踏入社会的学子们热血澎湃。大概每年的知名校友环节就是为了给毕业焦虑的同学们打鸡血。 夏邑上回没抢到讲座的票，这次如愿以偿，兴奋得差点从眼里发射出崇拜的镭射光线，一出礼堂就抓着关镜文说个不停。 “你要是面试上，站在方铮身边该多拉轰啊，可惜可惜。”夏邑摇着头。 “没办法啊。” 夏邑皱眉道，“我怎么觉得你一点儿不遗憾呢？” 关镜文笑了笑，“也不是不遗憾。” “不过有过面试机会就很厉害了。”夏邑道。 “是啊，我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关镜文笑道。 “切。”夏邑露出不屑的表情。 两个人走回宿舍，脱下厚重的学位服，扯开领带，才稍微缓过气。 “我饿了。”夏邑瘫在椅子上嗷嗷待哺，“让我们严肃讨论一下午饭吃什么这个重大课题。” “别问我。”关镜文热得放弃思考。 南方城市的五月堪称盛夏。 “吃饭不积极，做人有问题。” “能不能换一句时髦的，这句话是你爸小学那个年代的。” “这世上存在这亘古不衰的真理。” 日常斗嘴刚刚开启，夏邑发现关镜文扔在桌上的手机亮了。毕业典礼时大家把手机调成静音，关镜文忘了调回来。 “咦，好像又是个推销电话。”夏邑隐约看到屏幕上一串数字，“快来猜猜推销什么……” 他话未说完，关镜文看着手机沉默了几秒，突然把手机举到夏邑的眼前，“你不觉得这串号码很眼熟吗？” “嗯？” 大公司的内部电话一般采用分机模式。对外拨出后来电显示是总机号码。关镜文的数字记忆力不错，见过一次的电话号码即使不特意背下来，也能记个大概。 此刻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上次接到这个电话，我去面试了。”关镜文说。 “不是吧？”夏邑呆滞地张着嘴。 就是的，现实就是这么魔幻。 关镜文点下接听键，贴心地为夏邑选择了扩音功能。 依旧是那个清脆甜美的女声。 “你好，关镜文先生。” “你好……” “恭喜你通过我们公司总裁助理岗位的面试，具体offer将在……”招聘助理小姐仍然是上来一堆套话。 关镜文忍不住打断她，“那个……” “嗯？有什么问题吗？” “通过了？”他问。 “是的，恭喜你。” “就一次面试吗？不准备二面、三面吗？” 招聘助理小姐柔柔地笑道，“不需要的，已经确定就是你了。” 方铮，该说你们公司的招聘效率是低还是高呢？ ※※※※※※※※※※※※※※※※※※※※ 铺垫这么多章 其实是关镜文需要一个心理转变的过程，他需要心甘情愿地去做工具人~ 对他来说，他是孤立于这个世界的，所以迫切寻找自己的存在意义 不知道我有没有向大家表达出他的心情 感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 感谢@rizpah 同学的打赏，mua~ 第8章 遇见方铮仿佛是一个奇妙的人生拐点。 从此，关镜文的生活就被一股不可抗力强行地推进。 就是你了。 恍惚中仿佛听到称为这个小说世界的造物者也不为过的作者的声音。 这么草率真的好吗？ 即使忍不住吐槽，关镜文也不得不承认现实就是不科学的。 关于世界构成的认知一点点被瓦解重构，关镜文此时已感觉不到荒唐与困惑，他清晰地察觉心底里滋生出一丝极细微的喜悦。 原来真的是他，他是方铮的关助理，人生二十多年，他始终感到游离，现在他找到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结。 那是方铮。 “谢谢。”他由衷地说。 招聘助理以为他在为获得工作而道谢，并不在意，只是趁着空隙把事先准备好的套话讲了一遍。 她这通电话的主要作用是知会，具体薪酬待遇等事项还需要关镜文和人事总监面谈。末了，她着重强调需要关镜文尽快入职。 “当然，我也希望尽快入职。” 关镜文爽快地答应。 夏邑屏住呼吸静静地听完关镜文和招聘助理的对话，等电话被挂断，他才如梦初醒地看着关镜文，“哇……你真的成了方铮的助理了。” “嗯。”关镜文稀少地笑弯了眉眼。 或许众人都会认为他是由于获得这份极其难得的工作而开心，但关镜文自己知道，他只是想见方铮。 做工具人又如何，至少他的存在有了意义。 和人事总监面谈的时间就安排在次日，可以说非常紧凑，一反之前的招聘面试速度。 面试时两人见过，洽谈过程很顺利，关镜文几乎没有什么要求，当然待遇本身已经优渥得无可指摘。 “公司会给你配车，住房需要你自己找，尽量离方总在市区的住所近一些，不用担心租金，公司会给你补助，试用期期间工资是正式工资的80%，转正后再给全额，你有什么需要问我的吗？” 人事总监递给关镜文一份厚厚的合同。 “我没有问题。”关镜文拿起笔，在一式三份的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人事总监不禁想，年轻人就是太毛躁，这么重要的劳动合同不仔细看就签约，幸亏他们公司不是黑心工厂。 关镜文不细看一方面是出于急切，另一方面则是他对这个世界的核心，男主角方铮产生了盲目的信任。他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方铮，所以他不会怀疑方铮以及和方铮有关的任何事物。 摩挲着自己的卖身契，他满脑子都是什么时候见到方铮。 人事总监收起公司存档用的合同，问道，“公司给你安排明天正式入职，今天还有时间，你要先去见一见方总吗？我可以打到总裁办问问看。” “我可以今天直接开始工作。” 关镜文表现得仿佛一个刚出社会充满干劲的毛头小子。这不是他平常的样子，他兴奋得有点上头。 “也不用那么急。”人事总监噗嗤地笑了一声，“那我打个电话过去吧。” 总裁办的秘书说方总现在有空。人事总监亲自带关镜文过去，总裁办那边的门禁要高级权限，关镜文的门卡还没办理好。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理由。人事总监并不在关镜文面前拿乔，热情得恰到好处。 虽然是个刚入职的新人，但人家的职位是总裁助理啊。总助的架构在总裁办秘书处，级别并不比人事总监低。 方圆总部的园区很大，包括六栋写字楼，以及一个带有湖泊的公园。总裁办公室十分巧妙地盖在公园里，与其说它是个办公楼，不如说是个景点。 “我们总部园区五年前建的，方总请了有名的设计师，很漂亮吧？员工常会申请带家人进来游园子。”人事总监边走边介绍。 确实很美，但关镜文的心思不在这。 他望着竹林后渐渐显出轮廓的白墙黑瓦，问道，“请问……我面试时表现很好吗？为什么会招我？” “嗯……”人事总监沉吟片刻笑着说，“这恐怕得问方总。” 她常年从事人力资源工作，看人很准。关镜文的工作能力和待人接物都不会差，但他毕竟是个应届毕业生，没有经验就是最大的短板。她留下简历主要原因是他的背景干净。总助最忌讳有异心。 不知道方总在这个小年轻身上看到什么非他不可的闪光点。 “……为什么？”关镜文心里隐隐有答案。 果然，人事总监轻笑出声，“除了方总自己，还有谁能替他决定助理人选。” 方铮今天没有会议也无需出门，如果不算那一大堆未读邮件和文件的话，真是相当清闲的一天。 他原先的助理是父亲留给他的人，不过他帮助方铮度过权力交接的缓冲阶段就请辞了。劳碌许多年，前助理早就财务自由，世界很大，他决定去看看。 他走后，这个岗位只好交给秘书处的一位秘书姑娘暂代，但人家一个女孩子，又要干助理的活又要干秘书的活，短短时间累瘦一大圈，方铮看着都不忍心使唤她。 从秘书处选人是最佳方案，但整个秘书处全是女孩子，倒不是职业性别歧视认为助理这活女孩子干不了，而是助理跟自己几乎是捆绑的状态，他一个大男人，和女孩子还是保持适当距离更好。毕竟他从来没有搞办公室恋爱的想法。 这里不得不提到方铮他爸。这老头儿说他花心吧，他又不养外室，私生活干干净净，唯一的毛病就是喜欢看美女，年纪一大把依旧如此，方老爷子如果只是自己乐呵也就罢了，他偏偏不放弃对方铮的言传身教。老爷子一直嫌弃方铮不懂享受人生，整天板着个脸跟白板似的，就差摸个幺鸡搭配。 结果老爷子离任后，给方铮留下了一个全是漂亮姑娘的秘书处。 方铮拿自己的亲爹毫无办法。不过秘书处的姑娘们可不光漂亮，能力不容小觑。于是方铮默默地接受了现状。 至于总助人选，他索性让人事部在内部选人的同时开放社会招聘。 但是应聘的人中出现关镜文，方铮有些惊讶。 他并非认为一个应届毕业生投递这个职位不自量力，而是直觉关镜文不像是积极找工作的人，或者说，不像是积极生活的人。这想法没什么根据，他仅见过关镜文一次。可就这短暂的一次相遇却令他印象深刻。 关镜文整个人透着一种莫名的虚幻感。不过面试时这种气质变淡了，及至毕业典礼再见到，已经几乎消失。 很奇妙。 为什么选关镜文做自己的助理，其实方铮说不出确切的理由。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选他没错。 “方总，关助理到了。”秘书打了内线电话进来。 “让他进来吧。”方铮从文件中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眼角。 人事总监把关镜文送到总裁办交给秘书就回去了。关镜文敲开方铮办公室的门。 方铮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只穿着铅灰色衬衫，西装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但姿态却不见松懈，领带打得十分整齐，依然没什么表情，笑容欠奉。 关镜文尚且沉浸在自己是方铮的工具人这个设定中，完全没法把他当老板看待。他本就免疫霸总光环，现在别说不见丝毫紧张，关镜文甚至笑得格外灿烂。 “方先生……方总，您好。” 他开口问好，顿了顿又改口随着总监和秘书他们的称呼方式。 “叫方先生也可以。”方铮道。 他打量着关镜文，那种虚幻感彻底散去了，此刻的关镜文显得鲜活。 “你很开心？”他不由得问。 “是的，方先生。” “为什么？” “因为我是您的助理。” “值得你这样开心？”方铮不太理解。这份工作确实体面光鲜，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说堪称人生巅峰，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压力和高要求，绝非易事。 “值得。”关镜文并不想对方铮掩饰自己的想法，“成为您的助理对我来说很重要。” “……是嘛。”直白得让方铮无言以对，只好干干地说，“你开心就好。” 按照惯例总该对新员工勉励几句，但对着笑眯眯的关镜文，方铮说不出来那些话。这人为什么跟之前在学校里的模样大为不同？方铮微微皱眉。 “方先生，我可以问个问题吗？”霸道总裁的发言有些可爱，关镜文抿住嘴唇才把满溢的笑意压在喉咙里。 “嗯？” “您为什么招聘我做您的助理？”即使这全是小说故事里的设定造成的必然结果，关镜文还是想知道方铮的想法。 “……”方铮沉默良久，蹦出了两个完全不像是他说出来的字，“直觉。” 关镜文眨了眨眼。直觉？不可抗力？ 他有些失望。关镜文无法明确表达自己究竟期待怎样的答案，也许希望方铮能看到他本人的存在。然而他毕竟是个工具人而已，原著里可是连全名都没有，哪能指望主角分配注意力给他。 “原来如此，谢谢方先生给我机会。”他得体地回答。 方铮发现自己的回答并不让关镜文开心。 他努力地想了想，解释道，“招聘有时候确实是凭感觉，我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 这是在安慰自己吗？ 关镜文意外地看着方铮。总裁大人还是高冷地面瘫着一张俊脸。 这张脸笑起来该多好看啊……可惜能获此殊荣的人只有女主。但愿到时候他能在旁边沾沾光看到方铮的笑容。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方铮问。 哦，既然问了，那就问完吧。 “面试时，您为什么问我关于身体健康的问题？是因为工作压力大怕我扛不住？”关镜文道，“如果是的话，请您放心，我有自信能胜任这份工作。” “不是。”方铮又蹦了两个字。 “……嗯？” “你做主持那天好像很不舒服。” 他居然记得，而且还察觉到了自己的状况。关镜文惊讶得哑口无言。 “没事就好。” 自己怎么会对着这个新来的小助理说出比平时多很多的废话，跟工作毫无关系。方铮见关镜文不说话，赶紧结束话题，把这人丢去交接工作。 “呃，是，那我先出去了。”关镜文很有眼色。 走出办公室前，他回过头，“方先生，我只是有一点偏头痛的毛病，并不会影响工作。” 不会影响工作？是因为善于忍耐吗？方铮望着关镜文离开的背影默默地想。 ※※※※※※※※※※※※※※※※※※※※ 方总：拒绝办公室恋情 关助理：微笑.jpg 第9章 娇小的女孩抱着一个与她身材不成比例的硕大纸箱走进会议室。 关镜文想接手帮忙，她却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纸箱啪地放到会议室的长桌上，连桌上的玻璃花瓶都被震得抖了抖。 “呼。”女孩舒了口气，一巴掌拍到纸箱上，“这些资料，你要尽快记牢。” 她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说话时却颇有女王气势。 “我叫雷拂心，之前暂代总助职务，现在我们开始全面交接。”她对关镜文说。 “好的，谢谢。”关镜文打开笔记本电脑。 交接的工作内容繁杂无比，从公司高层人员架构、方铮的商业伙伴关系、工作日程到他早上到公司先喝杯黑咖啡的个人习惯。 今早的咖啡是雷拂心送过去的，从明天开始就是关镜文的工作了。 关镜文不敢懈怠，雷拂心说的每一条都仔细记录。 “我会带你一段时间，但只能帮你熟悉公司事务方面，毕竟我只是暂代助理，对方总了解得并不算太多，他的喜好需要你自己多摸索。”雷拂心总结道。 一个称职的助理必然不用老板多费唇舌，就能把事情办得符合老板心意。即使是名字都不全的配角，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劳烦你了，雷秘书，我会尽快独立上手。” 关镜文将厚重的文件搬回办公室，必须要尽快让方铮认可他信任他，一年后女主就会闪亮登场。不知道要让方铮信任自己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他帮忙追女朋友？ 总归是越信任越好。 交接工作几乎花去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好在方铮一直呆在办公室，并没有额外的事情交给他，关镜文埋头于堆叠如山的文件。下午方铮有一个并购项目前期沟通会，他至少得赶在会议室前把相关资料翻出来浏览一遍。 除了这些工作，他还得惦记着方铮的午餐安排，掐着时间进去询问方铮中午想吃什么。 关镜文推了推眼镜，打起精神敲响方铮的门。 请大家以后看小说时分点关怀给工具人配角们吧。真是太难了，女主尚未登场，他已经过得宛如打仗。 “方先生，今天中午的餐点您有什么要求吗？” 根据以往记录，关镜文觉得，方铮算是个很好伺候的人，没有什么高贵做派。总裁办公室这栋楼里附带一个专用的小厨房和餐厅，但他也会去公司的员工餐厅用餐。 “随意。”方铮看着电脑，随口丢出两个字。 得嘞，最难的答案出现了。关镜文飞快地在脑子里回忆雷拂心交代他的方铮用餐喜好。 不挑食，都可以。 她就说了这六个字，听起来确实如方铮给出的回答，很随意，但毫无参考价值。她说不了解方铮不是搪塞关镜文。 “那吃面如何？”关镜文建议道，“今天餐厅提供牛腩，我请大厨送过来，做红烧牛肉面，牛腩煲出的汤汁浓郁，很适合做面的浇头。” 关镜文只是简单的描述一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食物，却让从来不在意“今天吃什么”这个重大民生问题的方铮不由得想象了起来。 应该很好吃吧？ 方铮抬起头看向关镜文。年轻的助理带着淡淡的微笑，乌黑的双瞳里仿佛有亮光一闪一闪，好似期待着自己的回答，就像那天他问自己为什么选他做助理的样子。 “好。”等方铮回过神才发现嘴里已经蹦出了肯定的回答。 果然是很好伺候的总裁大人。有了人生目标的关镜文最近笑脸免费大放送，笑着退出方铮的办公室。 这让方铮不免频频看向自己的助理，心里充满困惑。毕竟在有限的几次接触中，关镜文给他的印象是个假笑boy。总之不会是个开朗热情的人就对了。难道他看走眼了？ 其实关镜文知道自己今天会觉得辛苦是因为第一天上班，等过一阵子事务都熟悉后就好了。况且他的男主虽然顶着霸总的脸，内里却似乎是个好养活的乖宝宝？ 小厨房虽然不常用，但里头厨具调料齐全什么都有。关镜文让厨房送来食材和高汤，并赶紧动手，牛肉要煮烂入味很费时。 把肥瘦相宜的牛腩稍稍煸炒出牛油，倒水，放入大料和柱候酱等调味料，关镜文盖上锅盖，他搬来电脑，在炖煮的空当里抓紧时间看资料。 锅里的汤汁咕噜咕噜冒着小泡泡。正准备出去吃午餐的秘书小姐姐们闻到一股香得流口水的味道。 她们的办公室在方铮楼下，跟小厨房同层，个个被馋得忍不住跑到小厨房偷看厨师今天煮了什么美味给方总。 结果看到新来的关助理坐在餐桌边，白衬衫外套着一件围裙，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 年轻的男孩子认真的模样本就吸引人，围裙又让他添了几分居家的温和。 工作严谨认真的女孩子们闲暇之余也爱看帅哥。看美色并非男性专利。楼上的那尊大佛虽说也很帅，不过但凡脑门清楚的人都不会去勾搭自己的老板，除非他不要工作了。还是看看新来的小鲜肉养眼更安全。 关镜文瞄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见牛肉炖煮得差不多，起身去关火，一转头却见厨房门口站在几个双眼发亮的秘书小姐姐。跟关镜文交接工作的雷秘书也在，耐心地等她的小伙伴们看个够好赶紧去吃饭。她倒是依旧冷着脸，可能是个性使然。 关镜文并不迟钝。只要不做出过分的事情，平时他就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何况最近心情好到飞起。关镜文一点儿也不吝啬地冲秘书们笑了笑。 “你们好。” “关助理，你给方总做午餐呀？” “嗯。” 雷秘书奇怪地看着关镜文，提醒道，“关助理，方总的午餐可以交给厨师，你不用亲自做，即使招聘要求里提及厨艺，但并不是必要条件，以防万一罢了。” “……” 关镜文只是笑了笑。 他并非为了在方铮面前求表现，完全是自然而然地行为。关镜文厨艺不错，并没有多人知道，他很懒，别提住校时没条件，就算有条件他也不愿意动手，能用泡面打发就不会拧开灶火。夏邑跟关镜文同寝室那么久，愣是一顿没吃着他做的菜。 不过方铮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可是自己这个工具人存在的意义，连为他下厨这点事关镜文都不愿意交给别人。 关镜文微妙的心思不足为外人道，说了也没人能理解。 方铮随着关镜文下楼到餐厅。 这个厨房从来没发挥过它实际的用途，方铮本着不浪费的想法，索性让在同一栋楼上班的秘书们用。但秘书们大多嫌做饭费事，最多来热个便当。 没想到关助理会让厨师来这边做饭。 方铮看着面前的牛肉面，牛腩炖得软糯，搭配的生菜葱翠，上头还卧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称得上色香味俱全。最近公司厨师的本事见长，看来员工们嘴上都不亏。 “方先生，合您的胃口吗？” “嗯。”方铮点了点头。 关镜文的厨艺是打工时学的，太久没进厨房，怕自己生疏了。要是总裁大人不喜欢，下次他还是交给专业的来。只是他无法从表情上判断方铮喜欢还是不喜欢。 方总裁是个冷酷面瘫。想让他对一碗面赞不绝口，感情充沛地仿佛美食动画里的食客一般开始他的表演，太为难方总裁了。 能得到一个嗯字的肯定答案就很好。关镜文心满意足地离开餐厅，好让方铮自在吃。 方铮去过很多高档餐厅，米其林后面几颗星对他来说似乎都没区别。可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么普通的一碗牛肉面好吃呢？ 方铮对着连面汤都被自己喝个精光的碗陷入沉思。该不会是他变贪吃了吧…… 怀着疑问自我反省中的方总裁慢吞吞地走出总裁办，去外头散步消食。 园子里一群群跟他一样消食中的员工，看到方铮走来，纷纷问好。在公司里遇见老板对老员工们来说已经不算稀奇事，偶有新人第一次见到方铮，问好之余还会偷拍一个。 方铮板着个脸对跟他打招呼的人点点头。 要说怕老板，员工们还是会怕的，毕竟总裁大人不苟言笑，看起来很不好惹，所以也只是在说完方总好后火速退散，没一会儿，方铮所经之路已不见人影。 方铮默默沿着湖走了一圈就回去了。他在外面溜达太久不太好，大家会不自在。 经过助理办公室时，方铮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助理办公室的位置就在总裁办公室的对面，外墙全是玻璃，有点像给总裁办公室看门的保安室。 小助理正在翻阅文件，手里拿着一块三明治，半天不见他咬一口。 没吃午饭？刚开始工作确实会忙乱一阵子。 方铮进办公室的脚步顿了顿，推开助理办公室的玻璃门。 “方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吗？”关镜文站起身。 吩咐？ 方铮哪有什么吩咐，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进来。总觉得对着这个小助理，自己的行为很不受控。 他想了想，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中午的牛肉面很好吃。” 果然小助理开心地笑起来，“您喜欢就好。” “明天吃什么？” “呃……” 等一下，男主怎么是个吃货？书里原来是这样设定的吗？梦没告诉他啊。 关镜文眨巴眨巴眼睛，在方铮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而郁闷之前道，“您喜欢什么菜色？我问问员工餐厅的计划菜单。” 员工餐厅一般有几个固定的菜单不停轮换，基本食材齐备，今天打电话过去还能让他们单独采购更优质的品种。 只要方铮别说出波士顿龙虾配四头糖心鲍鱼这种话，关镜文都能搞定。当然，方总裁想吃也不是没办法，就是费点事。这个星期关镜文要奋力背下所有资料，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方铮先吃得普通点，等他工作上手后再随便提。 然而方总裁想来想去，憋出了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常菜，“排骨汤？” 你也太好养了吧？ 行吧，不要用点菜这种屁事打扰总裁大人了，关镜文堆起笑脸说，“好的，那配菜我看明天的食材决定。” “嗯。”总裁大人满意离去。 关镜文三两口啃完他的便利店三明治，一刻不停地接着翻资料。 现在的他对方铮还派不上用场，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尽早学会所有东西。 ※※※※※※※※※※※※※※※※※※※※ 厨王争霸参赛者：汪司宇、关镜文、陈安 猜猜谁是优胜 第10章 下午的会议还算顺利。 关镜文虽然没能在短时间内把全部相关文件仔细看完，好歹大部分都浏览过，开会时不至于听天书。 参会的高管们毫不掩饰地打量新来的总裁助理。太年轻了，他们不禁想，这样年轻能顶什么用。也不知道方总靠什么选的人，脸吗？ 转念一想，他们又不免窃喜，年轻才好，年轻好糊弄。这些老狐狸们不约而同打起关镜文的主意。倒未必是什么天大的坏主意，总裁助理的特殊位置令他可以知道很多事情，漏一点给他们就能大做文章。比如今天的并购方案，如果能提前打探出老板的意向，他们就好办很多，不论是从好的方面出发想拿出一份符合老板要求的完美方案，还是从坏的方面出发想偷摸中饱私囊捞些油水。 不过他们不急于采取行动，这年轻人能不能熬过试用期还不清楚呢。话说回来，试用期就让他参加并购案会议，方铮什么时候这么心大了。 关镜文不知道会议室里这些人在盘算什么，但其中的不怀好意太过明显，简直轻蔑得不屑于掩饰。 关镜文笑眯眯地坐在方铮身旁做会议纪要，仿佛完全没察觉到有意无意掠过自己的目光。 他此刻会被轻视理所当然，但是未来谁说得准呢。他会成为称职的关助理，谁也别想利用他给方铮找麻烦。 方铮自然能察觉会议室里众人的小心思。人类天然利己，皆有私心。他从来不强求下属无私奉献，小动作只要不出格，他尚能容忍一二。但是……想拉拢他的助理…… 方铮微微侧头，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小助理。小助理端着完美的得体笑容，似乎恢复了他假笑boy的本色。 他单独面对自己时表现出的兴高采烈差点让方铮怀疑自己是否看走眼。所以他并没有看错，真相是关助理认人。 方铮收回视线，心情微妙地愉悦了几分。 并购的备选方案有好几个，事关公司的布局规划，半点马虎不得。一堆人注定要在会议室泡上整个下午。 初夏的午后，即使是开着冷气的室内，也叫人精神涣散。方铮中途适时叫停休息，以防效率低下。 关镜文出去给方铮冲了杯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的espresso，基于雷秘书给予的信息。看着杯子里深褐色的液体，关镜文不禁皱眉。老喝这么浓的黑咖啡对身体不好，真不知道作者怎么回事，难道必须是黑咖啡才符合霸总的冷酷气质吗？ 等他跟方铮关系好一些，再找个机会劝他换换。摩卡太甜腻，卡布奇诺全是奶泡，拿铁正好。不知道方铮有没有乳糖不耐受？ “方先生，喝杯咖啡吧。” 关镜文把咖啡放到方铮面前，咖啡碟上摆了两块小小的焦糖饼干，来自于秘书们的零食柜子。明天他得买一袋还上，简直饼干界高利贷。 好在助理这边有独立预算。待他摸清楚方铮的喜好，就去订下午茶的点心。他的老板可是个吃货，怎么能在饮食上让他不高兴。 浑然不知自己被助理打上吃货标签的方总裁好奇地拿起饼干。没见到吃的还好，被这两块饼干一提醒，似乎确实感觉到腹中略空。小助理还挺周到，不过这饼干他哪来的？ “方先生吃甜食吗？今天暂时只有这种焦糖小饼干，下次我会提前准备好茶歇，点心您喜欢甜口还是咸口？” 关助理立在一旁，用温吞的声音细细询问。 又来了。 就是这种奇妙的态度反差。之前方铮的感触并不明显，然而经过这一屋子人的鲜明对比，他很确定小助理对自己的不同。不过他是他的老板，不同也是应该的吧。 方铮两口吃完小饼干，抿了口咖啡，咖啡豆经过深度烘焙而产生的清苦味道恰到好处地自舌根处弥漫开来。 “都可以。”他简短的回答。 行吧…… 给他普通的焦糖小饼干也照吃不误，是个不挑剔的吃货。 “我知道了。”关镜文已经在心里盘算开去订哪家酒店的点心了，方圆集团本身就涉足酒店业，等他去试吃后再确定。 会议终于在傍晚五点多结束，马上就到下班时间。大家跟打了一架似的，疲惫地走出会议室。 关镜文跟在方铮身后回办公室。 会议室就在总裁办的楼里，他们穿过走廊，踏上楼梯。总裁办整栋楼像个精致的别墅，虽然配有电梯，开完会后还是走走路爬爬楼舒展一下更好。 暖橙色的夕阳穿过楼道里漂亮的雕花景观窗楹洒在方铮的身上，乌发的边缘仿佛镀了一层金箔。 关镜文微抬头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弯起眉眼。 方铮说他认人其实没错。 关镜文的心态宛如一只找到主人的流浪狗。在方铮身边，他才有自己在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踏实感。 方铮望着前方装饰镜面上倒影出的人影，小助理好像在看着他开心地笑？他不由得回头，想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 “方先生？” 小助理果然是笑着的。 “您有什么吩咐吗？” 他每次这样问时都藏不住语气里的期待，仿佛不论自己说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照办。 方铮往前走，再次替自己的莫名行为找理由。 “工作怎么样？” 哦，老板要展现对下属的人文关怀了。关镜文心领神会，“谢谢方先生，第一天确实需要调整状态，但总体还好，我会尽快适应。” “嗯。” 走到办公室门口，关镜文推开门，等方铮进去后再回自己办公室。 方总裁的脚步短暂地停顿，“不用太着急。”他说。 关助理笑眯眯，“好的，方先生。” 方铮刚上任时是个工作狂，现在其实也差不多，只是不需要他跟住在公司似的拼命加班。没有外出的事项，准时下班还是能做到的，否则他那堆高管就是吃干饭的了。 从他的办公室一出来，就能看到正对面的关助理。只要助理本人在，助理办公室的门通常不会关上。 关镜文听见动静，起身送方铮离开。 “方先生，再见。”他帮方铮关上车门。 颜色低调但车标不低调的黑色劳斯莱斯转眼消失在道路尽头。 关镜文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心里想着要多买几瓶眼药水，缓步回到办公桌前。 准时下班是方总裁的，眼前繁重的工作是他的。 关镜文不仅要看完资料，还要整理今天下午的会议报告发给方铮，根据方铮近一周的行程计划提前准备，这些行程是雷小姐交接过来的，以后他得自己做。相关资料都很重要，不方便带出公司，尤其他现在暂时还住学校里。宿舍很快就要清人，不管从哪方面考虑，他都必须尽快找好住处搬出来。 很忙，忙得关镜文从文件堆里再次抬起头已经晚上十一点，地铁即将停运。 关镜文并不讨厌这样的忙碌。以前他从没觉得自己是个拼命三郎，没想到还有今日。 从公司园区里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盒便当，他匆忙跑着赶末班地铁。公司虽有给他的配车，但关镜文不想开回宿舍去，那个饱经风霜的老宿舍楼下也没有停车位。 夏邑自然没那么早睡，精神奕奕地吃鸡中。 见到关镜文回来，他顾不得队友的叫骂放下游戏，好奇地凑到关镜文旁边。 “小镜子，快跟我说说总裁助理的一天。” 关镜文打开便当盒，吝啬地只给了夏邑一个字，“忙。” “……你有没有一点诚意？”夏邑伐开心，“敷衍得太明显了吧。” “你以为我这么晚回来是在玩吗？”关镜文争分夺秒地吃饭。明天要早起，他能早点睡就早点睡。 “是哦。第一天就加班，你们方总裁果然很严厉，不过我听说方圆集团不搞996那一套啊？”夏邑正在准备方圆集团技术部分的笔试，对方圆集团十分关注。 “不能相提并论，别那么说方铮，我忙是我的问题。” 夏邑一脸惊奇地看着关镜文，“噫，这才第一天上班就维护起你老板了，想不到我们高冷的小镜子也是个马屁精。” 关镜文对他笑了笑，“信不信我有办法给你加大笔试难度。”他对夏邑在干嘛一清二楚，威胁的话猛戳夏邑的软肋。 “你才刚工作一天，就想着利用手中的权力公报私仇，哪有你这样的，你是电视剧里的大反派吗？”夏邑反击道。 “还没到大反派的程度，顶多是你人生路上一块微不足道的绊脚石，绊到就摔得鼻青脸肿那种。”关镜文放下筷子，收拾好便当盒，准备去洗漱。 “……再见。”夏邑怏怏地把椅子拖回自己的桌边。 “对了。”关镜文突然想起，“我暂时不能跟你合租了，住处的选择公司有要求。” “这样啊。”夏邑有些失望，“那我自己住吧。” 关镜文睡前刷了一会儿租房信息，前所未有地平稳入睡。 没有可怕的回忆，也没有糟糕的梦魇，梦里只有方铮的声音。 他叫他“关助理”。 ※※※※※※※※※※※※※※※※※※※※ 关助理努力ing 方总裁被吸引ing 第11章 “方先生，早安。” 关镜文把每天早晨的惯例咖啡放到方铮面前，然后打开手里的平板电脑报告方铮一天的行程安排。 方铮喝了口咖啡，视线停驻在小助理身上。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早春融化冰雪的暖风，温润中透着些微的凉意。 “方先生，行程有需要调整的地方吗？”关镜文问。 今天的方铮依然一下午会议。集团大了，业务线自然铺开很多，方铮并非那种不管具体执行的控股董事，远没到他享清福的时候。关镜文看着这些行程都替方铮觉得累。 别人只看到方总裁光鲜亮丽的一面，哪知道他背后的付出呢。钱不是闭着眼睛就能赚的。等等，到方总裁这个境界，说不定真是躺着赚钱。毕竟他是男主角，高富帅是标配。 “没有。”这些工作上周就订好时间了，方铮没有什么额外计划。 “好的，这里是需要您过目的文件，请方先生确认。”关镜文微微鞠躬，退出总裁办公室。 方铮翻阅着小助理提交的资料，分门别类，重点突出，连排版都做得十分易读。他想了想昨天的工作时间，这些东西不加班没可能做出来。不知道昨晚他走后小助理在公司呆了多久。 员工工作没完成加点班是应该的，他此刻的担忧显得莫名其妙，自己是这么体贴的老板吗？当然不是。方铮收起思绪投入到工作中。 未免工作起来忘记时间，关镜文在手机里设置了一大堆定时提醒。四十分钟后，闹铃提醒他去给方铮收拾咖啡杯，并提供一杯温水。咖啡杯放到小厨房自然有人清理，他只需要做个搬运工。 一个称职的助理懂得什么时候应该没有存在感。老板正在认真工作，关镜文像个影子，无声无息轻手轻脚地进去放下水杯，再拿着东西出来。 咖啡还剩了大半杯，但已经凉了，方铮不像还要喝的样子，所以关镜文直接端走。 将剩余的咖啡倒进水槽，关镜文开始反省。 仔细一想，昨天下午开会时他端过去的咖啡也没喝完，是不是他泡的咖啡不够好？不应该呀，当初为了打工，他特地考过咖啡师执照，虽然偷懒只考到初级的助理咖啡师，觉得够用就了事了。难道他得去考个高级？近期实在挤不出时间来…… 关镜文到秘书处找前辈雷秘书。 “雷秘书，你知道方先生对咖啡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雷秘书想了想，“没有，不过咖啡豆应该是方总喜欢的。” “我早上送进去的咖啡剩下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手艺不足。”关镜文虚心讨教。 “哦。”雷秘书见怪不怪，“方总经常剩下的，只要他没说难喝应该没问题。” 所以雷秘书并没有特殊的冲咖啡技巧。 可是剩下就代表他没那么喜欢，只是不难喝的程度所以没说吗？ 怎么能让他的男主受委屈，即使是一杯咖啡的小事。关镜文决定晚上有空再好好研究一下。 转眼就到午休前。 闹钟再次滴滴滴催促关镜文赶紧去给方总裁准备午餐。食材早就送来放在冰箱，而且全部贴心地做过基本处理。 老板指定要喝排骨汤。实在太没技术含量了，做起来没有成就感。关镜文飞快地将排骨和莲藕下锅。电饭煲同时按下煮饭键。搭配的时蔬等汤和饭好了再炒。 仍旧见缝插针地处理事务，关镜文捧着笔记本电脑放到餐桌上。 秘书处的姑娘们再度被罪恶的香味吸引。她们都不差钱，午饭一向吃得挺好。但这两天关助理折腾出来的香味太磨人，突然感觉饭店的味道好腻，想吃家常菜。 “关助理，又给方总做饭呢。” 说话的是雷秘书的小姐妹李秘书。反正上午的工作时间结束了，她们索性关上电脑出去觅食。经过小厨房时忍不住往里探头，看看关助理又在做什么好吃的。 会做饭的小鲜肉真是美好，可惜是同事，不在守备范围内。 “嗯。”关镜文礼貌地微笑。昨天的好心情笑容特惠放送业已截止。 秘书小姐姐嘴馋地看了看灶上的砂锅，默默离开。吃也吃不到，那就眼不见为净吧。 关镜文做好菜，收拾干净后在餐桌上摆好碗筷，便上楼请方铮下来吃饭。 方铮对着一桌荤素搭配的午餐，有他昨天要求的排骨汤，上好的粉藕咬开还能拉丝，汤喝起来清甜可口，配菜是荷兰豆和卷心菜，简单却诱人。 这种家常菜他很久没吃到了。 以前的午餐，他偶尔去员工餐厅，有时去外面饭店。至于晚餐，他独居在市区的小别墅，厨师会提前做好，但获过一大堆奖的大厨时常用力过猛，吃个晚饭仿佛晚宴。 其实简简单单的就好了。如果不是关助理特地询问他的餐点安排，恐怕方铮也想不起来点菜。果然一个好助理足以以一当百。 “方先生慢用。” 关镜文为方铮盛好饭便及时退场。 这次他没有多余地问方铮好不好吃，答案应该就是个嗯。 结果方铮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助理干脆离去，没有等到那句“方先生，合您的胃口吗”。他都特地想好答案了，顺便还能点个明天的菜。 明天他想吃鱼。 排骨汤分量略大，但方铮本着光盘政策吃个精光。 撑。 虽然不想出去扰民，可是这状态不消食可不行。 方铮没有去人多的湖边，走进了僻静的竹林。这片林子就在总裁办旁边，员工通常不敢过来吵闹。 丛生的细长凤凰竹顶端微微弯曲，在风中摩挲着枝叶。竹林里零散地装点着石桌凳，阳光斑驳地洒满地。 小径的尽头有一个凉亭，方铮走近才看到里面有人趴在中间的石桌上打瞌睡。他本想转身离开，可那打瞌睡的人似乎被自己的眼镜膈到，迷糊地从臂弯里抬起头摘下眼镜丢在桌上又趴了回去。 是关助理。 方铮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亭子。 关助理的手边有一团塑料包装，上面的商品贴纸依稀印着三明治。这是又吃三明治做午餐？ 方铮在小助理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午休时间充足，他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没关系吧。 关助理戴的是很普通的黑色粗框眼镜，眼镜后的双眼时常闪闪发亮地看着自己。他的侧脸很好看，长而密的睫毛垂下，下颌线条的棱角分明，冲淡了他斯文的表象气质，带出几分冷硬。 直到关镜文似乎要清醒过来而晃了晃脑袋，方铮才发现自己居然盯着小助理看呆了。 现在离开显得他做贼心虚，方铮淡定地坐着不动。 关镜文昨晚睡得迟，早上又赶早班地铁，累得够呛。中午出去买吃的时发现这片竹林很安静，赶紧过来找个地方补觉。 睡了几分钟整个人就清醒很多，偏头痛最近离他远去。 他摸索着戴上眼镜，才直起身体。这一睁眼不要紧，吓得他不由得愣了愣。 方铮怎么在这里？ “方先生？” 方铮看了他一眼，“吃多了。” “……” “出来走走。”总裁大人面无表情。 “……” 关镜文运足气终于强行把几乎要喷出来的笑声吞回去。 “下次我会注意分量的。” “嗯，让厨师注意。”方铮说。 “……” 厨师？方铮会以为是厨师做的很正常，哪有助理亲自动手给老板做饭的。说出来只怕老板以为他疯狂抱大腿。 他为方铮做饭本就不是为了邀功，方铮知不知道，关镜文无所谓。他想了想，并没有解释。 话都说到这里了，气氛缓和，方铮似乎挺放松，并非工作状态，关镜文趁机问道，“方先生，您喜欢喝咖啡吗？” “还好。” 方铮对咖啡谈不上喜好。喝黑咖啡是因为刚接任时太忙，有时候不得不靠着咖啡因提神，结果这个被误会的习惯从当时的助理传递给暂代的雷秘书再传达给了关镜文。 现在，早上的咖啡对方铮来说也是单纯醒脑用的，喝上一两口就放下了。 关镜文渐渐有些明白方铮的表达方式。这种鸡毛蒜皮的日常小事，只要他不讨厌的话都会给予肯定。 “那您有乳糖不耐受吗？”他接着问。 “没有。” “方先生，明天早上，您要换个口味喝拿铁吗？”关镜文顺势道。他感觉方铮并不会在意。 果然方铮没说什么，仅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都行。” 老板可以说随便，但他必须给他解释清楚啊。 关镜文温声说，“拿铁的浓度低一些，早上长期喝黑咖啡对胃不太好。” 方铮再度看了看他，站起身，“回办公室了。” “好的，方先生。”关镜文离开前不忘带走他产生的垃圾。 照例是方铮走在前头，关镜文在一步远的侧后方。 “明天中午吃什么？”方铮似乎随意找了个话题。 霸道总裁也会跟人闲聊啊…… 这两天，关镜文一点点感受到人设之外的方铮，倒不觉得ooc，这样的方铮更加鲜明、复杂、立体，他不仅是书中的一个角色。 顺便说，ooc这种词汇，一律来源于小清。 “吃鱼怎么样？清蒸白鱼，这个季节白鱼正鲜美，只要配一点蒸鱼豉油就够了。”关镜文道。这两天吃的都是肉类，是时候换个口味了。 他正想吃鱼，小助理就想到了。而且为什么从小助理嘴里说出来的菜听起来都很好吃？比起当助理，他可能更适合去直播带货吧。 “好。”旗下也有直播产业的方总裁不禁暗自期待了起来。 ※※※※※※※※※※※※※※※※※※※※ 方总裁：我不体贴 关助理：微笑.jpg 等待日后全部啪啪打脸 第12章 关镜文忍着哈欠。 这两天熬得有点厉害。昨晚加班后又抓紧时间捣腾咖啡。最后搞到大半夜打车回学校，上百块打车费他不心疼，就是翻墙进宿舍差点把裤子勾破了。 学校的宿舍给毕业生宽限到七月份。然而每天通勤过于费时，关镜文实在无法拖延。哪怕没时间仔细看房，他这周末必须搬出。 唯一幸运的是，这段时间即使睡眠不规律，偏头痛也没有跑出来纠缠他。 关镜文揉了揉眼角，打起精神关注眼前的滴漏式咖啡壶。 水分浸泡咖啡豆粉末，经由滤纸细细流淌到下方的玻璃壶中。关镜文倒出适当分量，拿起奶壶缓缓地往咖啡中注入鲜奶。 助理的工作除公司业务相关外，很大一部分说到底全是琐碎的杂事。平常连夏邑都能嘲笑关镜文几句懒惰，此刻他竟能不厌其烦。 关镜文回过神，才发现自己顺手拉了个花。打工时留下的习惯，看来他的手艺没丢。关镜文看了看杯中的花色，难易度只能算拉花的入门，十分常见，应该没问题。方铮已经到公司，没时间让他再冲一杯。 他把咖啡放进托盘，同时拿起平板电脑，准时敲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正式开始这一天的工作。 “方先生，早上好。” “……” 方铮默默看着面前的咖啡杯，浅褐色的细腻泡沫包裹着一颗乳白色的心。没想到小助理还会拉花，但……心？他微微偏过头。 小助理认真地汇报着今天的行程。 唔，没什么特殊含义吧。 关镜文确认过方铮今天的安排无需调整，微微鞠躬离开。 方铮曲起食指敲了敲桌面，待关镜文关上门，才端起咖啡小心地啜了一口，尽量不破坏那颗心的形状。 鲜奶香混着咖啡独特的焦糖香，入口顺滑柔和，淡淡的甜味并没有喧宾夺主，咖啡的醇厚风味在味蕾中散发。 咖啡不过日常饮品，拿铁并非稀奇种类，拉花更是初级阶段。明明只要他乐意，想品尝什么全球知名咖啡大师的手艺也不在话下。怎么会从这杯平淡无奇的咖啡里感受到美味二字呢？ 方铮困惑地喝完了整杯咖啡。 午餐是说好的清蒸白鱼。厨房提前处理好后送过来，省去关镜文许多麻烦。 凡事不过三，秘书处的小姐姐日渐习惯关助理每天亲手为方总做饭。如此尽心尽力，众人感慨之余纷纷恰起了柠檬。 当老板真是爽歪歪，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你看，小鲜肉心甘情愿地天天为自己下厨。她们个个摩拳擦掌，对工作燃起十二分热情，一定要努力工作争取早日达成有钱有闲白富美成就，会做饭的小鲜肉离她们还会远吗？ “关助理，今天也为老板准备午餐啊。”连这样的问话都变成日常的寒暄。 关助理照旧笑眯眯，从不多说话。背后不讨论老板的生活私事，关助理的职业素养良好。 “方先生慢用。” 关镜文准备好一切，便准备退出餐厅。 方铮却难得在饭前开口，“太多了。” “……” 确实分量偏大。关镜文跟厨房说今天需要鲜活白鱼，他们自然铆足了劲儿选品质最好的，一条足有三四斤，十分肥美。 他总不可能把鱼给剁了，只拿中间一段吧，又不是食堂大锅饭，每人只发一小块。 “对不起，方先生。”他只好低头道歉。吃不完剩下的话当然不能说，听起来仿佛何不食肉糜。 方铮微微皱起眉，他并不是想责怪自己的小助理。不过一念之间，他想起小助理中午总是用一块三明治草率打发。 “你坐下一起吃。”他补充道。 关镜文没有立刻回答。方铮的用意很明显，让他帮忙消耗多余食物，以免造成浪费。关镜文在答应和拒绝间摇摆不定，无论选择哪边他都必须想说完全的说辞，不能让方总裁伐开心。 方铮等了片刻却不见小助理开口，是他太突兀了吗？这一桌饭菜怎么都比冷冰冰的快餐三明治好吧。上司关心下属多么正常。 “坐下。”他重复道。 方总裁的语气淡然却不容置疑。 “好的，方先生。”关镜文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短短几天，他就把这句话当成了口头禅。 然而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反悔是不可能反悔了。关镜文只好在方铮的对面坐下。 气氛有些尴尬。两个人相对无言默默扒饭。 关镜文的吃相很斯文，但他表面上慢条斯理淡定自若，大脑却在飞速地想个不停。 不知道方总裁有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应该找点话题吗？边吃东西边说话好像很不雅。对于方铮来说，他只是个分担饭菜的工具人，看来别说废话是为上策。那么他该吃多少，根据昨天的分量推测方铮的饭量，自己不需要吃太多。 关镜文控制得很好，堪堪与方铮同时放下筷子结束用餐。 呼，完美。 他满意地对自己笑了笑，起身为方铮倒了杯柠檬水漱口，然后有条不紊地收拾餐桌。 方铮捧着杯子，脸上看不出喜怒。 关镜文说，“方先生，您要去散散步吗？” “嗯。” 方铮走出餐厅，皱起眉头。 小助理仅吃了小半碗饭，一个成年男性的饭量肯定不止这点。是他多事了吗？果然天底下不存在和老板一起吃饭还能自在地狼吞虎咽的员工。 一周五天的工作日眨眼间一晃而过。 然而星期六，关镜文依然起了个大早去公司。 总裁助理的薪酬优厚令人艳羡，可相应的是比普通上班族繁重几倍的工作。别人996，关镜文是007，仿佛全家便利店一样7x24全年无休。他先到公司拿了些必备资料和电脑，然后从公司开车到方铮市区的住处，到达时间刚好是午前十一点。 今天方铮与人相约午餐，下午则准备去打网球。听起来是玩乐的安排，但生意圈向来需要老板们三不五时见见面，关系好了合作方能更顺利。本质仍旧是工作。 “方先生，上午好。”关镜文随着佣人走进别墅大厅。 周末的方铮穿着打扮很放松，头发没有上发胶，柔软的刘海垂下，中和了他的冷淡气质，虽然365天都是西装，但今天的西装偏休闲款式，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微微敞开，动作间能隐约看见细致的锁骨， 关镜文瞥了眼，火速移开视线。方铮的相貌是真的无可挑剔。 “走吧。”方铮没有察觉关镜文的视线。 “好的。”关镜文接过佣人整理好的运动装备，跟随方铮走出别墅。 方铮在市区的小别墅只停了三四辆日常用车，司机开了辆黑色迈巴赫在门口等待。 目的地是个豪华会所。 几个老板们在包厢里见面，他们的随行人员则另开一间。 方铮只带了关镜文和司机两个人。其他总裁们有带保镖的，关镜文看见乌泱泱一房间的黑西装，忍不住轻笑。 他也是这些黑西装中的一员。 大家都是工具人，工具人同事，你们好。 “听说你新招了助理？”林安乐给方铮倒了杯酒。 今天这局是林安乐攒的，主要是向方铮引荐几个新面孔。与他们这些天然拥有人脉资源的家族继承人不同，靠自己打拼上来的商人们亟需拓展关系。方铮他们也不会轻视这些商界新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未来发展谁也说不准。 “嗯。”方铮和林安乐碰了下杯。 “外面来的，靠不靠谱啊？”林安乐道。他们身边的助理大多知根知底。 “做过背调。”方铮说。公司的人事不敢在这方面马虎。 “背调也未必能尽信。”林安乐劝方铮谨慎。 他是好心，说得也有道理，方铮却想起小助理说他成为自己助理很开心时的笑容。 “他没问题。”方铮说。 “……”林安乐眨了眨眼，换了个话题。他觉得方铮对新助理的信任有些太轻率，但这并非他能多言的。 下午两点，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会所里配备的室内网球场。 关镜文侯在网球场的休息区，捧着毛巾，看方铮和人打球。 换上网球服的方铮最吸引人的是那双修长有力的大长腿，以及跳跃间露出的柔韧的细腰。关镜文的视线不知不觉盯在了方铮身上。 这个人，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好看得无以复加。 不愧是男主，女主真是捡了个便宜。高富帅男主与平凡姑娘，人们似乎都很喜欢这类灰姑娘式的爱情故事。 也许只有方铮能在那个女孩身上发现别人看不见的宝藏，毕竟她是女主，注定是与众不同的。 方铮和林安乐打了一局，暂停休息。关镜文赶紧迎上去递毛巾和水杯。 林安乐的休息区在球场对面，他远远看着对面的场景。 下一局是方铮对阵其他人，林安乐便坐在椅子上继续看比赛，只是视线偶尔会飘向对面站着的那个助理。 从头到尾，这个年轻助理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方铮。 那目光如此虔诚，仿佛在看着一生的信仰。 ※※※※※※※※※※※※※※※※※※※※ 痴汉助理~ 情人节快乐哟 你们想看哪一对的情人节番外呀~ 第13章 春风汇作为一个完全会员邀请制的高档会所，就连一片瓷砖都彰显着奢侈。网球场的更衣室当然也很豪华。与其说是更衣室，不如说是个附带客厅和浴室的休息套间。 关镜文对这些东西兴致索然，安心地整理着方铮的网球拍和运动服，等待方铮洗完澡好回家。 方铮从浴室出来，就看见自己的小助理端正地坐在沙发里，手边是他整理妥当的运动背包，小助理听见开门声，视线飞快转到自己身上，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忽而绽开一个春风化雨的温柔微笑。 “方先生，您头发还湿着，我帮您吹干吧。”关镜文站起身。 “嗯。”方铮有一瞬意味不明的恍惚，但他立即回过神，在沙发上坐下。 方铮的发质很好，关镜文五指穿梭在冰凉的发丝间，耐心细致地一点点吹散发梢的水分。他有些开心，虽然自己也解释不清这淡淡的愉悦因何而起。 大约……类似撸到了一只高贵波斯猫的毛？ 吹风机的暖风拂过头顶，方铮却觉得那若有似无触碰自己的指尖更加滚烫。他努力想忽视却越发清晰地感受到，终于忍不住偏过头躲避。 “方先生？”关镜文看了看吹风机的温度档位，“烫着您了吗？对不起，我……” “没有。”方铮拿起衣服快步走进更衣间。他的耳尖热得发红，或许真是吹风机温度太高了。 关镜文懊恼地打开吹风机，吹了吹自己的手心，还好啊？方铮真是猫吗，这么怕烫？下次要注意。 送方铮回家后，时近傍晚，关镜文马不停蹄跑去找房屋中介。 方铮所住的别墅区地理位置优越，在市区的纪念公园旁闹中取静。公园另一面有一片老住宅区，关镜文便是选择住在这边。他的要求很简单，能够直接入住即可。 中介从业多年，这种急迫的找房客户并不罕见，他老练地迅速从手中的租房资源里筛选出几套现成的房子供关镜文挑选。 关镜文仅看了两家便果断敲定，回到中介店面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全程只花了两个小时。 周日早上，他在夏邑的帮助下搬家。多亏公司有配车，他那点东西一趟就完事。 “你这租的是不是有点随便啊。” 夏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踩了踩角落因潮湿而膨胀翘起的木地板。 房龄显而易见地老，装修陈旧，号称两室一厅，所谓的次卧塞进张一米二的小床都嫌大。 “挺好的。”关镜文无所谓地说。 能满足基本需求，附近步行三分钟有立体停车库，如果方铮临时有事找他，不出半个小时他便能赶到。 两个人擦洗完家具，累得瘫在弹簧凸起的旧沙发上喝水。 “我也得搬出来了。”夏邑不无惆怅地说，“以后大家想见一面可就不容易啦。” 一起住了这么些年的室友突然搬走，往后各奔前程，粗神经的夏邑冒出了离愁别绪。 “你不是参加笔试了吗，过一阵我们就是同事了。”关镜文道。 “……感觉发挥得不太好。” 这种事，怎么安慰都是无关痛痒。关镜文并不多废话，只是拍拍夏邑的肩膀。 夏邑没有低落多久，注意力便转到了关镜文身上，“小镜子，我发现你这段时间变了好多啊。” “有吗？”嘴上随口回应，但关镜文有自觉，他确实有所改变。 “有啊。”夏邑想了想，“以前的你，怎么说，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 夏邑和小清是同类人，平时粗枝大叶，却有小动物的直觉。 以前的关镜文，他当然关心身旁亲近的人，只是隐隐地透出一点不走心的淡漠。 “你工作之后就不一样了，好像天天都很开心，给方铮当助理那么好吗？”夏邑问。 “是啊。” 想到那位表面冷淡的吃货总裁大人，关镜文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么温柔。 “……嗯？”夏邑觉得关镜文的态度不太对劲。 “走吧，我请你吃饭。”关镜文站起身。 房子虽小，但太旧，想全部收拾完毕是个大工程，把夏邑这个劳动力填饱再说。 搬家之后通勤时间大幅度节俭。关镜文以最快的速度适应了工作节奏，中午给方铮做完饭，他还能偷闲去亭子里打个瞌睡休息片刻。 而且，他对方铮的小习惯越发熟悉，比如咖啡放几颗放糖，早上汇报工作的语速，零零总总完全不在话下。午餐的分量和口味他也能精准把控。方铮明明是个吃货，问他却又总是随便、都行，在这些模棱两可的答案中，关镜文好歹慢慢观察出他更偏好清爽的甜口。每天下午三点是下午茶时间，有时是锡兰红茶配海盐芝士蛋糕，有时是西湖龙井配水晶椰奶红豆糕，总裁助理每周末亲自前往酒店与行政总厨沟通，一点不马虎。 他的总裁大人应该有保持运动的好习惯，否则就被自己养胖了，关镜文啃着三明治不无得意地想，那秾纤合度的腰可不能冒出多余的赘肉。 照这个步调下去，他一定能顺顺利利等到女主出现。 其实关镜文并不太清楚女主的具体长相，名字也很模糊，梦境里的场景只有方铮是唯一清晰的人，其他人事景物皆是恍惚而过，像光影斑驳的蒙太奇。他只知道女主大概姓越，梦中他听见方铮叫她越小姐。这个姓不常见，即使不晓得样貌，相遇时自己应该能分辨出来吧。 还有一年呢，关镜文宽心地想。耳边传来竹林沙沙的枝叶摇曳声响催人入眠，他摘下眼镜趴到臂弯上。 关镜文严格控制时间，小睡十多分钟后醒来，果不其然又看到方铮安静地坐在旁边，似乎在发呆。 嗯…… 这是第几次了？他有点搞不懂总裁大人的行为轨迹。 以前他在打工时曾听过个趣事，说有个新来的员工不懂事，停了老板专用车位，上班中被行政连催带赶地去挪车。所以，关镜文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也一不小心占用了老板的御座。 但方铮又没有生气的样子，一贯的三无属性青年。关镜文深感自己修炼不到家，至今未能堪破方铮的表情。 “方先生。”既然总裁大人没有开口赶人，关镜文便心安理得地呆着。 “嗯。”方铮冷淡地应了一声。 关镜文秉持着在这里尬坐不如尬聊的原则开始找话题。 “方先生喜欢这里吗？” “……还好。”方铮实话实说，就只是还好的程度，之前顶多出来散散步，通常是人少时去湖边。但他最近却经常在午休时来亭子里小坐。 这个习惯是从何时开始，方铮看向兀自微笑的小助理。 因为偶然发现小助理经常在这里休息，散步的脚步并不由自主地转到这个方向。小助理睡着的侧颜很平静，方铮不知不觉看上许久，直到他醒来。 起初他有点担心，这个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的行径要如何让小助理理解。但他很快发现小助理根本不介意，醒来看见自己便笑眯眯地问好，丝毫没有其他员工见老板时的拘谨。于是方铮就坦然了。凉亭是公关场所，公司并未规定总裁不能来啊。 关镜文只当傲娇的总裁大人又像吃到喜欢的食物时那样明明喜欢偏要说随便，完全没把他的还好往心里去。 “您午后习惯在园子里散步吗？”关镜文没话找话，顺带打探方铮的日常生活习惯。 “嗯。”方铮的视线扫向被关镜文藏在手心的一团食品塑封包装，又是三明治。自从发现小助理和自己一起吃饭不自在后，方铮就没再勉强他。只是公司食堂的饭菜明明并不差，他还知道提醒自己喝咖啡对身体不好，自己吃饭怎么这么潦草。 “你不去餐厅？”方铮想到就问。他对小助理已经没什么顾忌，别问，问就是老板关心员工。 “……” 因为懒，更深层次地说，是生而为人的基本欲望过于淡薄。 关镜文原先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现在是对方铮之外的什么都不感兴趣。一日三餐的目的是果腹，能达到效果吃什么都一样。反正好吃与否从来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在学校时，好歹有夏邑三不五时撺掇着他出去觅食。然而没了外部动因，关镜文本质消极，敷衍地对待所有与自身有关的问题。 “餐厅人多。”他说了个很大众的原因。公司里多的是嫌餐厅排队麻烦而去外头吃饭的人。 “工作很忙？”方铮问。 糟糕，老板以为他是为了省时间。关镜文赶紧道，“没有，请方先生放心。” 小助理的工作的确没什么值得挑剔，方方面面细致周到，自己这段时间过得格外舒适，可是小助理对他自己太随便，长得这么高午餐却只吃个三明治。 难道他本来就吃得不多？方铮觉得自己之前想错了。 关镜文观察方铮的表情，见他微微皱眉，迟迟不再言语，顿时心生紧张。 是他懈怠了，竟然让总裁大人质疑他的工作能力。 “方先生，工作上的事……” 关镜文信誓旦旦地保证还未说出口，方铮突然看向他，“以后一起吃饭。”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散步。” 关镜文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是周围风掠过竹林的声响窸窸窣窣，远处人群的喧嚣并未影响这里的静谧，方铮说的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 还么完结不好写番外啦 放心，等完结一定补给大家~ 第14章 关镜文系着浅灰色方格花纹的围裙站在小厨房的燃气灶前，白色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的小臂骨肉匀亭，纤长的手指拿着锅颠得十分轻松。 他正在琢磨昨天方铮的话。 除了关怀员工这个万金油的理由，关镜文找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可是，这世界上存在体贴下属到关照三餐的总裁吗？即使心中充满疑虑，关镜文当下的第一反应便是“好的，方先生”。就这样不经大脑地答应了下来。 然而关镜文总归有些拿不准方铮说这话时的认真程度。万一人家只是随口说说而自己却当了真就未免厚颜了。 不管怎样，总裁大人还会顾虑到自己一个工具人，关镜文很是熨帖。 别看方铮外表冷冰冰，实际上是个温柔心软的好人啊。不愧是男主角，拥有世间所有美好品质。关镜文一边做饭，一边在心里给方铮大吹彩虹屁。 二楼总裁办公室里，方铮的目光不时从电脑屏幕移动到手腕上的机械表，差不多快到小助理往常来请自己下楼吃饭的时间了。 今天两个人一起吃饭。 方铮看了眼文件，大脑却不愿解析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满脑子全是午餐。他索性不等小助理前来，自己起身下楼。 迫不及待的情绪或许只是因为腹中饥饿，而非期待与谁共进午餐，方铮未曾深究自己心情变化的缘由。 餐厅在一楼的东侧，方铮快步穿过中间的大厅，皮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回荡。总裁办整栋楼通常都很安静，或许是由于总裁在这里，没有人敢大声喧哗。 因为过分的静谧，方铮远远地听见小厨房那边传来的说话声。 “关助理，今天给方总做什么菜呀？”说话的女孩子大概是自己的哪个秘书，方铮看见餐厅外侧站着的几个身影。将近午休时间，她们应该正准备出去吃饭。 方铮的脚步顿了顿，突然加快了速度。 秘书们日常来餐厅围观帅哥做饭，忽见总裁过来，连忙散开，“方总好。”她们不敢打扰老板用餐，问好后迅速离开。 方铮随意地点了点头，步伐不停地走进餐厅。 厨房中系着围裙的背影证实了他的预感。原来这段时间他吃得津津有味的午餐全部来自于小助理。自己误会是厨师，小助理却从未解释。 做饭绝不在助理的工作范畴内。招聘启事上的大部分日常生活技能要求都是以防万一的加分项。方铮怔怔地看着小助理的背影，围裙的绑带勒出他美好的腰线，小臂的肌肉线条流畅，这个人要是拿出一半对待老板的心思去照顾小姑娘，恐怕女朋友能凑成一个加强排。 幸好他精心照顾的人是自己，方铮没来由地暗自庆幸。 小助理察觉到动静，往后看了一眼，发现是他时愣了愣，细微的惊讶并未持续，他温和地微笑，“方先生。” 关镜文觉得提早下楼等开饭的方铮有点可爱。这么快被方铮发现是自己在做饭让关镜文一时想不到说辞，不过他迅速把找理由的想法丢开。本来他就没有特意想要隐瞒，大不了就是方铮觉得他狗腿。 是狗腿没错，狗腿就对了，他可不是来给方铮做狗腿子的么。 “方先生，请您稍坐片刻。”关镜文回过身微微鞠躬行礼，顺手带上了厨房的玻璃移门。 方铮在餐桌边坐下，侧身面对着厨房。玻璃移门上的浮雕花纹精致美观，却挡住了小助理的身影。方铮一把推开门。 “嗯？”关镜文回过头，“方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吗？厨房里油烟大，门还是关着好些。” 关什么关，关上不就看不见你了。 方铮皱起眉，“不用关，快好了吗？” 关镜文忍住笑，他猜总裁大人可能是饿了。关镜文俨然有种被猫主子催促的诡异萌感，一脸严肃地想吃饭的方铮可爱得让他想rua一把。不过这个冒犯的想法也就是在心里想一想，关镜文不想丢工作。 “马上就好。”他飞快地收尾。 今天午餐的菜单是虾蓉豆腐羹，糖醋里脊，蔬菜搭配蚝油芦笋。关镜文为方铮做饭向来费劲心思。别看一桌普通菜色显得过于朴素，关镜文却是把色泽美观，荤素搭配到方便易食，每个细节都考虑周全。比方说今天吃虾，但是剥虾壳太麻烦，他选择了虾蓉的做法，虾肉弹牙，豆腐滑嫩，咸香配以轻微的胡椒风味，美味又下饭。 “请方先生慢用。”关镜文脱下围裙挂回原处。 方铮盯着自己的小助理，发现他鞠躬行礼后一点儿没有打算留下来的意思。 昨天不是说好的吗？ 方铮不太高兴地放下刚拿起的筷子，“坐下吃饭。” “好的，方先生。” 这完全是听见方铮的祈使句时的条件反射。关镜文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对于这个宛如巴普洛夫之犬般的习性，他不知道该不该忧伤。但总之不讨厌。 和方铮一起吃饭也不讨厌。不，严格来说，关镜文觉得自己高兴得快飞起来了。 上一次他只是被当做消灭多余饭菜的工具人，精准地计算着自己该吃的分量，生怕方铮会不够吃。可这次也许并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他的总裁大人邀请他一同吃饭，没有特别的原因。 关镜文喜滋滋地端着碗坐在方铮对面，“方先生，今天的菜色您喜欢吗？” “嗯。”方铮点了点头。虽然只应了一个字，但并没有勉为其难的样子，看来是真的满意。 “您喜欢就好。”关镜文深感自己投喂成功，放心地露出笑容。 明天的午餐做什么？煲鸡汤吧，用菌菇小火慢炖，一定鲜香扑鼻，吃货总裁肯定喜欢。关镜文愉快得像只被主人顺了毛的金毛犬。 方铮默默地用余光偷瞄小助理。 小助理做饭很好吃，做事很细心，善于照顾人。 越是接触，方铮越是发觉在自己面前的小助理和初次相见时的他完全不同。你看，自己不过是觉得他做饭好吃，他就笑得这样开心，仿佛自己给他加了奖金。方铮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信心，商界全是老狐狸，他都能看透，却觉得看不透自己的小助理。 他很复杂，像一个哥德巴赫猜想，没有人能得出精确的答案。 关镜文并不是光顾着傻乐，他的注意力始终在方铮身上。 方铮拿着乌木筷子的手指修长白皙，方铮吃饭的模样认真又斯文，方铮哪里都好看，吃相也好看。 秀色可餐。 关镜文突然想起了这个词。怪不得小清总说对着帅哥她能吃三大碗饭，完全有事实依据。 两个人又一次同时停筷，关镜文起身为方铮准备漱口的茶水。 方铮盯着他的背影，聚拢了眉峰。 小助理在迁就他的用餐速度，方铮想起上一次，他也是和自己同时吃完，哪来的这么恰巧，显然是他有心为之。 他从小助理手中接过水杯，问道，“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谢谢方先生。” 方铮的眉头没有松开，他觉得关镜文的话未必可信。 饭后，关镜文陪着方铮慢悠悠地去竹林散步消食。 关镜文本身并不是个话多的人，方铮更是寡言，两个人默默无言地走在石头铺成的小路上。气氛很安静，但并不叫人难耐。 关镜文不会刻意找话题，想起什么便说几句，不想说话便沉默，很是自在。 当然，这份自在并非一开始就有的，而是由于最近中午，总裁大人时不时会来凉亭小坐，关镜文渐渐找到了和他相处的方式。 他发现方铮一点不难相处。不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会有回应，即使相对无言，默默地坐着似乎也很舒适。方铮从未表现出厌烦。 竹林面积不大，曲折的石子小径蜿蜒转折，尽头处就是那个关镜文常用来躲清闲的八角亭子。朱红色的梁柱在郁郁葱葱的竹枝间若隐若现，颇有曲径通幽的志趣。整个方圆集团总部园区的建筑和装修便是这种古典风格。春天时，常有员工穿着汉服来上班，公司风气活泼开放。 但他们的总裁大人却是个看起来十分严肃冷酷的人呢。 关镜文偏过头看向身侧的方铮，工作时他常站在他后侧一步远的地方，此刻两人却是并排的。方铮似乎不太介意。 “方先生，要坐一会儿吗？”关镜文看见亭子。 “好。” 方铮坐在石凳上，对面的小助理在清风中慵懒地微眯起眼睛，嘴角总是含着笑。他的眼睛是眼尾有点上翘的凤眼，但这双漂亮得稍嫌勾人的眼睛连同眼角的那丝锋利被木讷的黑色粗框眼睛遮挡，留给旁人温和的表象。 “你可以休息。”他对被清风吹得快要睡着的小助理说。 “嗯？”关镜文没反应过来。 “你中午不是喜欢在这里睡一会儿吗？”方铮难得说了个长句。 “……”关镜文眨了眨眼，看着一脸冷淡的总裁大人。 “不用在意我。”方铮对茫然的小助理说。 关镜文嘴角的幅度大了一些，“方先生，有没有人跟你说，你很温柔啊。” “……”你才温柔吧，我只是想看你的睡颜。 有这样和老板说话的助理吗？即使拍马屁也显得不恰当。 雇佣关系似乎能解释小助理所有行为，可方铮觉得小助理的殷勤并非单纯来源于此。因为他很矛盾，即使他做的每件事都像个尽心竭力的称职部下，然而他面对自己却浑然没有一丝下属对老板的天然紧张。 似乎……也没有这样对下属说话的老板。 时光在柔和的无言中变得平缓。 年轻的助理噙着温良的笑，眼里全是他看似冷淡的可爱总裁大人。 第15章 方铮近期的行程表中，有一项是去首都参加一个国际商业峰会。这类会议的本质是个大佬聚会，凑在一起交换行业情报，顺带拉拢关系。 关镜文理所当然必须陪同前往。 其实近两三个月方铮一直呆在公司总部没有出门的状况是比较难得的，一年中大半时间做空中飞人才是方铮的工作常态。关镜文自觉侥幸，能和方铮在公司里平稳地度过工作初的适应磨合期。毕竟他也不敢托大，刚上任就陪着老板出差非常容易出岔子。 在去之前，还有许许多多的前期准备工作等着他。 首先是方铮的差旅住行安排。总裁大人出远门倒无所谓订机票，人就有私人飞机。关镜文只需要打个电话说明行程时间和地点然后等着他们申请航线调度，确认能够准时出发就完事儿了。至于住处，首都有一家方圆集团旗下的奢侈品牌酒店，常年保留一间别墅专供老板使用。在首都的用车也由酒店提供。 这省去了关镜文许多麻烦，不过并不意味着他就能清闲。 他必须提前熟悉峰会所有参会人员的资料，做到见面就能背出他的族谱的程度。还有方铮的峰会发言稿经由他审核修改，再提交给方铮确认。各种事情堆积如山。 一个助理优秀的工作表现全赖他提前充分且细致的准备。关镜文免不了又开始啃三明治熬夜加班。 即使忙到恨不得借猫爪用，和总裁大人约定好的午餐和散步他一次没告假。哪怕两个人不过毫无建设性地吃吃逛逛，关镜文也舍不得挤占这段时光用于工作。无非就是加班，关镜文不在乎。 忙忙碌碌中，关镜文的出差初体验到来了。 午后，关镜文驱车到达方铮的小别墅，从佣人手里接过行李箱。 别墅门外停着两辆车，一辆自然是方铮的座驾，另一辆则是保镖的。方铮不爱带一大堆人出门，私人行程通常就跟了助理和司机，但公开行程还是不可避免必须有保镖。 飞机安排在两点钟，飞行两个小时，到达酒店刚好接近晚餐时间。 关镜文跟在方铮身后登机。 私人飞机的内部空间宽敞舒适，像个温馨的小客厅。保镖们坐在飞机尾部的沙发上，关镜文跟着方铮在前面落座。 飞行平稳后，方铮便拿了本书翻看。 云层上的阳光耀眼，关镜文拉上了遮光板，确认方铮现在不需要自己后，他终于放心地窝在椅子上睡着了。这些天熬得有些厉害，趁这会儿补个觉。 方铮翻过几页书，抬眼看向前方。他的前面有一块装饰玻璃，正好能映出后面机舱的情景。 小助理正睡着，大长腿委屈地缩在沙发间，椅子明明可以放平他怎么不知道，眼镜也没有摘，不会难受吗。 方铮看了一会儿，招手叫来空乘。 “拿条毛毯。” “好的。”空乘赶紧捧来一条柔软的羊绒薄毯。 方铮却没接，往后指了指，“给他。” 空乘顺着总裁的指示方向看过去，瞧见沉眠的年轻助理。没想到方总看着冷淡，还挺关心下属的。 他摊开毛毯，轻柔地想为助理先生盖上。可是看似睡着的助理却忽然睁开眼，一把抓住他靠近的手腕。 面无表情的年轻助理眼神锐利地瞪着他，莫名地有压迫感。空乘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先生，盖上毛毯再睡吧。” 助理的视线扫过经典格子花纹的驼色薄毯，露出淡淡的微笑，“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好的好的。”空乘递过毯子，忙不迭退回他的位置。 关镜文理好毯子重新闭上眼，殊不知有个人正通过面前的玻璃倒影偷看他。 笑什么笑，是我让他拿给你的，方铮不太高兴地想。 首都这边的接待人员早就等候在机场，众人下了飞机并直奔酒店。会议在明天，方铮只出席其中一个主题环节，其他部分可去可不去，接着就是三天后的落幕酒会。 酒店的小别墅两层楼，随行人员住在一楼，关镜文数了数人头，觉得今晚他可能要跟人挤一个房间。住了这么多年宿舍，他无所谓多个室友，有个保镖可能害怕同住人排山倒海的呼噜声，凑过来说，“关助理，晚上我能跟您一个房间吗，我以前跟小李一起住过，他的呼噜简直了。” 关镜文无可无不可地笑道，“好啊。” 可是正要上楼的方铮一脚踩在楼梯上，忽然回头对着他道，“你住楼上。” 二楼有主次卧，只是大家都会想着不要打扰老板，所以二楼主卧外的其他房间都不被计入分配。 “好的，方先生。”大概是觉得近点叫人方便，关镜文微微鞠躬答应。 他先去方铮的房间为他收拾行李。打开衣柜，关镜文将方铮的衬衫和西装一件件挂好。行程很短，佣人为方铮准备的衣服并不多。 他一边整理一边道，“方先生，您明天穿这套藏青色的吗？我今晚先熨烫一遍。” 藏青底色搭配银灰色的细线条纹，这套西装很衬方铮的白皙皮肤。 方铮坐在床边的沙发里看着小助理忙碌，莫名觉得他这问话有些贤惠。 “好。” 箱子下方是个旅行用收纳袋，方铮看见小助理拿起来，忽然想起这是他的……内裤。 “咳。”他轻咳了一声。 小助理正要打开收纳袋的手顿住，抬起头担心地看向他，“方先生，您怎么了？喉咙不舒服吗？” “嗯。” 关镜文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为方铮倒水。方铮趁他走开时，快步走到行李箱边拿起收纳袋丢进衣柜深处。 “一会儿我让酒店送些蜂蜜来，您喝点蜂蜜柠檬水润喉。”关镜文说着转过身，发现方铮正站在衣柜边，“方先生？” “领带收起来。”方铮修长的手指勾着自己的领带结往下拉，领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松开，精致的喉结轻轻滑动。 “……”场面透着一丝勾人的罪恶，关镜文垂下眼眸，“我来吧，方先生。” 他将水杯放到桌上，走到方铮的近前，手指灵活轻巧地拆开那个小小的温莎结。方铮微仰着头，脖颈的线条修长舒展。 关镜文动作很快，收好领带退开，“好了，方先生您先喝口水吧。”从始至终，他没能抬头正视方铮一眼。 他觉得空气有些闷热，转去看了眼空调的设置，是很适宜的温度，便回去继续整理行李箱。 方才的收纳包不见了，关镜文四下里看。方铮放下水杯一个词一个词地道，“放进去了，刚才，顺手。” “谢谢方先生，我将您收纳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整理一下。”他说着探手去衣柜深处。 “不用。”方铮说。他的语气淡然冷漠，拿着水杯的手指却因用力而指尖发白。 “嗯？”关镜文没有注意到。 “不用。”方铮又说了一次。 “好的，方先生。”关镜文不再追究。也许是方铮的个人习惯。 酒店的时间拿捏得很好，接待人员恰好在他们收拾停当后前来询问，“方总，请问您现在需要用餐吗？” 差不多五点半，平时的晚餐时间在六点半，方铮并不怎么饿，但他总觉得小助理一个人在家肯定随便对付，午餐大概率没有好好吃，便点了一下头示意。 接待人员又问道，“方总，您需要把餐点送过来，还是去餐厅那边坐坐？” 方铮看了眼关镜文。关镜文一秒get，他道，“方先生，不如去餐厅那边？听说这边的餐厅设计得过奖，露天座位的风景十分好。” 整个酒店别墅群建在有名的风景区里，环境很好。正是因为这里的餐厅非常受欢迎，接待人员才会多此一问。 方铮并不在意去哪儿吃晚饭，但小助理看起来对餐厅很有兴趣的样子，“好。” 风景果然这边独好。 露天座在一个小露台上，从建筑物的一侧延伸出来，远远近近青山如黛，葱翠间有一条小瀑布倾斜下来。 关镜文笑着对方铮道，“方先生，那边是一片桃林，如果是春天来，桃花满山更加好看。” 方铮当然知道，这酒店就是他的呀，当初选址建造他看过工程图，远处的那片桃花林是酒店建设期间特别栽种的，酒店甚至拥有一条通往桃林山头的索道，整个酒店品牌就叫桃蹊，国内总共有三家，全部都看得见桃花。 他却像第一次听说那样，顺着小助理指着的方向极目远眺，心里想着，明年春天再来就好了，看桃花还不方便吗？ 厨房里时刻待命，并不敢让总裁多等，没一会儿就一盘一盘地接连端出精致的特色菜肴。 桌上的餐具只摆了一套，酒店当然不可能想到谁会和老板同桌吃饭，随行人员另外准备了一桌。 方铮皱起眉，在小助理又要告退前，对服务生道，“加一套餐具。” 关镜文着实有些迷惑了。 总裁大人是不是其实是一个人吃饭太寂寞，所以不论公司还是这里，都叫自己陪着。 果然，方总裁说完便把目光转向他，用意不言而喻。 关镜文躬身行礼，“谢谢方先生。” “嗯。”方铮自觉有义务盯着自家小助理好好吃饭，累瘦了谁为他工作。 饭菜精美，不愧是奢侈酒店的大厨出品。关镜文不禁想方铮本来每天吃的就是这样的炊金馔玉，自己做的家常菜相比之下根本上不得台面。虽然方铮从未说过不好吃，可他是个对小事不在意的人，或许只是凑合能吃便无所谓了。他是不是应该乖乖让厨师来做饭，别再越俎代庖。 投喂总裁很有趣，但若是因为自己觉得有趣却让总裁吃不上好菜就过分了。 然而他神奇地发现，方总裁似乎对这桌美味珍馐兴致不高，每道菜都只是尝了尝味道。 “方先生，您不喜欢吗？” 他的问话令侯立在一旁的服务人员万分紧张，没有什么比老板不满意更可怕了。 “……腻了。”方铮黑白分明的眼睛默默看着自己的小助理。 腻了？关镜文想了想，天天山珍海味确实会腻，所以他才会每次都吃光自己做的普通家常菜，并非为了不浪费，而是想换换口味。 “方先生，明天我让厨房送食材过来，我在别墅的小厨房给您做饭，可以吗？” 方大总裁满意了。 “好。”他万分矜持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期待与喜悦。 ※※※※※※※※※※※※※※※※※※※※ 方总裁：我家助理很贤惠 第16章 装修得富丽堂皇的会场里座无虚席。前排贵宾区坐满各大企业老总，大多四五十岁开外，方铮端坐其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关镜文站在会场前方靠墙的角落，确保方铮在他的视野范围中。灯光聚焦于舞台中央正在侃侃而谈的某位企业家身上，台下的光线很是昏暗。在一堆庄重的深色西装中，关镜文轻易便能找出方铮的身影。 坐在他右手边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老板偶尔会侧过头与方铮耳语，似乎在交流会议内容。 不过靠得会不会太近了，会场里虽有细语但无人喧哗，离远点并不至于听不清。关镜文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边。 台上的演讲完毕，主持人看了眼手卡，笑容可掬地邀请方铮上场。方铮站起身，单手扣好西装扣子，大步走到台前。 方铮很适合穿西装。量身定制的服装完美衬托出他的身材，不论是收得恰到好处的腰线，还是西装裤包裹的笔直长腿。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他们初次相识时，方铮也是这般西装革履，长身玉立于台前。可惜他那时头痛欲裂，生不出半点欣赏美色的旖旎心思。 心态仿佛错过了一个亿，关镜文报复式弥补，掏出手机对准台上的方铮。周围全是拍照的人，不远处的记者席更是长枪短炮，他的行为并不突兀。然而他的手机拍照功能十分不给力，若是妄图拉近景拍特写，便立刻糊得仿佛8bit像素图。关镜文看看这台用了两年多的手机，买的时候并未把摄像头问题考虑在内，看来是时候换新的了。 正常会议进行得十分顺利，加之安保极其严格，总之并未出现任何值得上热搜的时间。啊，除了有人在微博上传方铮的照片之外，不至于热搜的程度，但转发量高得像个小流量偶像。 关镜文一边利索的搜索关键词，一边快速保存别人拍的方总裁。个个都比他拍得好，果然应该鸟枪换炮，谁叫装备带来的差距如此大。 图片保存得多了，关镜文索性在相册单独建立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总裁大人。 其中有一张是方铮进场时拍下的，关镜文站在他的身后，倒和之前学校论坛匿名版里贴的那张有异曲同工之妙。 关镜文不禁觉得世事难料，愉快地点下保存。 会议结束后，方铮和几个有合作的老板聊了几句。关镜文自然跟着，对圈子里的人来说，他还是个新面孔。方铮不会特地介绍自己的助理，但关镜文正好借此机会露露脸。 注意到他的老板们纷纷笑道，“方总的新助理真是年轻啊，青年才俊，青年才俊。” 别看他只是个助理，嗯，不是羊。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总裁助理说难听点就是那个“小鬼”。老板们与老板们的助理都会互相结识，不敢轻视。 旁人对自家小助理的夸赞，方铮照单全收，“嗯，确实很不错。” 关镜文笑得温和得体，“各位老总谬赞，日后还请多指教。” 他不在意别人的客套话，可他在乎方铮的回答。听听这副词用的，确实、很，这对总是说“还行”、“可以”的方大总裁来说绝对是盛赞。被老板点赞，关镜文不可免俗地喜笑颜开。于是今天的关助理再度笑容优惠大放送，笑得特别真情实感。 寒暄过后，方铮拒绝了几个晚餐邀约，径自打道回府。不必头一天就急吼吼地洽谈，之后还有时间。 回程的路上，关镜文坐在前排副驾驶座，总觉得方铮正透过后视镜盯着自己。他看向上方的镜面，冷不丁和后排的方总裁对了一眼。 一个优秀助理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如果关镜文认识谈氏那位资深工具人同行并询问他，他会回答，当然是会看眼色。用不着劳烦总裁亲开尊口，只一个眼神，你就必须知道这会儿究竟是该端茶还是该递水。 关镜文毕竟刚开始做助理没多久，和方总裁之间的默契正在奋力培养中。他努力地考虑片刻，从会场返回酒店，不堵车需要四十多分钟，到达就是用餐时间。昨天晚上方铮吃得不算满意，今天中午会议主办发提供的餐点号称米其林三星总厨负责，烹饪过程极尽精细之能事，可方铮依然反应平平。 连着两顿吃得伐开心，想来是委屈到吃货总裁了。 关镜文试探着问道，“方先生，晚餐炖椰子鸡好吗？早上厨房说他们采购了鲜活的海南文昌鸡，椰青也是刚空运来的，文昌鸡的肉质嫩中带韧，搭配椰青的清甜，也许您会喜欢。” “好。”方铮冷冷地应道。 晚餐没问题，然而总裁大人依旧默默地盯着他不放。 关镜文曲起食指轻敲膝盖，再想想，快想想。 “方先生，明天白天您没有行程安排，是否留在酒店休息？” 总裁当然不会每天都忙成狗，与一般上班族的双休制不同，方铮的休息日是根据行程来决定。关镜文在做行程表时，会特别注意空出一些日子。 方铮想了想，他是个无趣的人，空闲时想不出节目，到头来总会拿起工作文件。哪怕特意出国度假，常常也是坐在私人沙滩上看邮件。最常见的休闲项目往往是林安乐他们邀他出去喝喝酒、打打球，乏善可陈。 方铮看着小助理想起他昨天对自己说桃林的模样。小助理看起来很喜欢那片林子，花虽谢了，但已经结出青色果实，去走走应该不错。 “去爬山。”方铮打定主意。 爬山……方铮没有带休闲运动的服饰。 “好的，方先生。”关镜文答应着，飞快地掏出手机给酒店里的人员发消息，现在立刻马上去买运动服，到店后微信联系，他在方铮身边不方便接视频通话，只能让人拍小视频过来给他选购。 方铮没有如同预料那般见到小助理灿烂的笑容，明明方才在会场时还挺高兴的样子。他皱起眉问道，“你不喜欢爬山？” 不喜欢就做点别的，酒店的会所里娱乐设施齐全，小助理想干嘛都行。嫌酒店闷去市区也可以，总能找到小助理感兴趣的娱乐活动。 关镜文当然不会扫老板的兴，“喜欢的，方先生，我很期待。” 这话确是为了配合方铮，但他并未言不由衷。喜不喜欢爬山根本不是重点，期待和方铮一起才是真相。 “……”方铮的视线从后视镜上移开，不说话了。 关镜文敏锐地察觉沉默的总裁大人可能在不爽。 是他哪句话说错了吗？ 关镜文懊恼地想，没时间推敲刚才的对话中的问题，他连忙补救，“方先生，明天午餐在山上用吗？我做些简餐带上去吧，烟熏鸡胸肉沙拉配马铃薯泥可以吗？” 方总裁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淡淡地回了一个“好”，关镜文却清晰感到空气回暖。 一说到吃的就开心，真是又好养又好哄。关镜文松了口气，放心之余不由得笑弯了眉眼，总裁大人意外的单纯。 晚上他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哪里说错，必定下不为例。 终于在小助理脸上看到真心的笑容，方铮满意了，这不是很喜欢出去玩嘛。 次日清晨六点，关镜文就起床了。 运动服和鞋子昨天已经送来，关镜文连夜清洗烘干，洗过的衣服既干净又柔软，穿起来更舒适，现在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稍后再给方铮送去。 他先去厨房准备早餐以及今天要带去山上的食物。他让酒店买来的除了衣物还有便当盒及保温杯，冲好的拿铁晾到适宜的温度后再倒进保温杯，他把各种东西整齐地放进背包。 早餐是简单清爽的淮山排骨砂锅粥。关镜文煮好后设置好保温，捧着衣服走到方铮的卧室前，轻轻敲了敲房门。 方铮穿着灰色的棉质睡衣来开门，看来刚起床不久，头顶上竖着几根桀骜不驯的呆毛，发梢挂着将落未落的小水珠，大概是想用水把呆毛压下去，显然没有成功。 关镜文捧着衣服，“方先生，这是您的运动装，早餐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用餐，另外……您需要我帮您打理头发吗？” “……”方铮当然知道自己此刻的造型。他的发质细软中带着轻微的自然卷，刚睡醒时的头发十分倔强，这里那里乱翘一通。平时他都靠抹发胶固定，但今天只是出门爬个山，方铮想轻松点。 结果一点也没轻松到…… 他看了看小助理，转身往里走，门并未关上。 关镜文猜这是同意的意思，他脚步轻轻地走进方铮的卧室，将衣服放下。 “方先生，请您坐在这边沙发上。”他拿了个卷筒梳子和吹风机，请方铮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关镜文的动作轻柔，暖暖的风从头顶拂过，关镜文特意比之前调低了一档温度，可方铮的耳朵又开始发烫了。 小助理给他吹头发像一个奇怪的小折磨，令人难耐却又不想躲开。 “你会理发？”方铮试图用对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谈不上理发这样专业的程度，我在理发店打过工，学了些皮毛。”关镜文道。 小助理真是什么都会，到底打过多少工？方铮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小助理的背调资料，家庭关系那一栏全填了无，他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方铮垂下眼眸，放在腿上的手松松地握了个拳又摊开。 第17章 桃蹊是国内出名的奢侈品牌酒店，并正在积极拓展国际市场。它的每一处选址都经过反复调查，千挑百选之下确定。首都的这家桃蹊位于森林公园附近，整个酒店的范围包含一个小型湖泊以及一座小山丘。 从酒店坐索道前往遍植桃木的山脚下，缆车正好从碧蓝澄澈的湖面越过。从缆车上往下看，阳光洒满湖面，粼粼波光宛若碎金。这是酒店的卖点之一。 缆车车厢小巧，有些类似摩天轮，关镜文坐在方铮对面。桃林的土地归属酒店，保镖只带了两个，在后面的那辆缆车里。 窗外的景致美妙，初来乍到的人必定会倾心观赏，但方铮并不觉新鲜，他收回视线望向对面的小助理。原以为小助理在看风景，却不曾想他正看着自己，两人目光乍然相撞。 关镜文以为方铮只是看腻风景，于是百无聊赖地到处打量。 偷看被抓包，方铮一点儿不心虚，淡定地把小助理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小助理穿着严谨的黑西装，领带打得整整齐齐，凸起的喉结让人很想摸一摸。他的座位旁放着一个硕大的双肩背包，与他的西装并不相衬，背起来时不伦不类的，有点像跑业务的销售员。 “你的运动服呢？”方铮问。 “对不起，方先生，我没有带。”关镜文微微欠身。 “……”方铮身上的运动服尺码正好，穿上去柔软舒适，显然是小助理昨晚临时准备的。怎么能想到他的，却不知道顺带给自己买，这些全可以通过总助预算报销。方铮时常觉得关助理对他自己十分马虎，这点最能从吃饭上体现出来。要是他不盯着的话，小助理可能每顿都草率打发了。 唉，操心，年轻人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方总裁在忧心中不紧不慢地爬山。两个保镖一前一后，与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关镜文就在他身后一步处走着，完全不知道方总裁正在为自己操碎了心。 山林特有的清新空气沁人心脾，葱翠的草木在夏日的阳光下旺盛生长，石子铺成的山径很平整，并不难走。 可穿皮鞋走总归是不舒服的。方铮听着身后沉稳的脚步声，“下次，有必要的东西，就买。” “是？”关镜文疑惑。 “比如，你的运动服。”方铮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关镜文眨了眨眼，保持着冷酷霸总人设的方铮总是会拐弯抹角地给他关照。 “谢谢方先生。”关镜文低下头轻声笑。 他被他关心着。这个认知悄然钻进关镜文的心间，像一颗尚未发芽的细小种子。 整座山海拔仅有200多米，不过一个小山包，走得再慢，二十来分钟也到顶了。 山顶意外地开阔，山北面是连绵的高山，南面则空旷没有遮挡，可以远眺市区。从山顶望去，远处的高楼大厦像错落有致的积木般精巧可爱。 酒店在山顶修了一个观景台，摆放着供游客休憩的桌椅。 方铮神奇地看着小助理从他的大背包里掏出一样又一样东西。 “方先生，喝杯咖啡吧。”他不是简单地递过保温杯，甚至拿出了一套咖啡杯碟。 “……”方铮愣愣地接过，“你背包里有什么？” “只带了一些必备物品。”关镜文和缓地向方铮介绍，“有今天的午餐、餐具、雨伞、湿巾、基本医疗用品……” 这是哆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吗？要是小助理肯拿这一半的细心照顾他自己，也不至于天天啃三明治度日。 方铮有些说不来的郁闷。最近他常会搞不明白自己心绪变化的缘由，好像不由自主地被小助理牵动着。 小助理为他做这些事天经地义，自己身为他的雇主，夸一句做得好足够了，再实惠些便直接加工资。可是他不想这样轻率地对待小助理。 奇怪…… 方铮喝着咖啡，目光流连在年轻的助理身上，远方美丽的风景不如眼前人。 偷得浮生半日闲是人间幸事。 从山上回到别墅，方铮想起晚上的应酬有些意兴阑珊。 下到业务员，上到大总裁，举凡生意场上的应酬套路都是差不多的，差别无非就是吃喝更精致，娱乐更奢侈。但应酬是工作的一部分，必要出席的场合方铮从未推脱。 然而想到晚上吃不到小助理做的饭，方铮第一次生出消极怠工的念头。 他坐在沙发里，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翻着文件，眼睛却正看着小助理给他整理晚上出门的西装和衬衣。 关镜文察觉到方铮的目光，猜测他可能有些无聊又不想干活。人嘛，都会有这种时候，但这拖延症放在方铮身上怎么就这么有趣呢？ 关镜文边熨平衬衫领口，边笑着说，“方先生，晚上的衬衫搭配蓝色的领带好不好，领带夹只带了五套，银白色的最合适……”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语速有些慢，说着琐碎事务却不令人觉得絮叨，反而如大提琴般优雅。 方铮不知不觉听得入神，小助理说什么，他都说好。 小助理又说，“晚上您可能需要喝酒，一会儿我先做些清淡的食物，您先吃点垫垫肚子，嗯……忌廉南瓜粥好吗？” “好。”方铮点了点头。 关镜文把熨好的西装领带都挂起来，方便方铮出发前更换，“方先生，我先去厨房了。” “嗯。” 直到关镜文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门锁弹片发出的清脆声响才让方铮回过神来。 他居然看小助理看入迷了…… 不过小助理确实一表人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入迷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小助理本来就是他的，他想看几眼就看几眼。 方铮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顺便找到下次继续看的理由。 晚上的酒局有三四个大佬到场，关镜文见到了个眼熟的人，林安乐林总。 林安乐并未参加这次会议，他是来首都的分公司出差。他在首都的消息传开，便有人赶紧给他发请帖。林安乐在圈子里出名的人面广，从中年企业家代表唐总到青年企业家代表乔总，他个个不仅认识还都关系亲近，年龄的守备范围超级大。 林安乐一看见方铮就招手叫他，“方铮，这边坐。” 关镜文直觉林安乐是个好人，应该会照顾好他家方先生，于是放心退出包厢，去随行人员的房间待机。 然而，好人林总裁让关镜文深深地失望了。 等他返回包厢接人时，林安乐不想说话，并向他扔来一个喝醉的方铮。 “方铮的酒量是越来越不好了。”林安乐摇头道。 “是吗？”关镜文眯缝起眼睛似笑非笑，“劳烦林总照顾方先生了。”他轻柔地扶住方铮，方铮醉得晕乎乎浑身发软，头一低靠到了关镜文的肩膀上。 想他林安乐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他却惊奇地发现，这个毫无根基的小助理不仅对他没有半点敬畏，甚至隐隐地在嘲讽他。 这是什么被方铮驯服的烈性大型犬吗？在主人面前乖顺得像绵羊，一对着外人立刻露出尖利獠牙。 “我拦了几杯，还以为就那么几个人敬酒不会有事。”他不由得解释道。林安乐本就脾气好，倒不觉得被冒犯，只是这个助理对方铮的在意程度让他很惊讶。 “我明白了，谢谢林总。”关镜文微微低头致意，“方先生不舒服，我们先回去了。” 方铮还没醉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半靠在关镜文身上慢吞吞地拖着步子挪到门口。 车子自然等在门外。 关镜文打开后座车门，小心翼翼地扶着方铮坐进去。他想退出车门外直起身，身子一动，突然感到脖子上一阵拉扯。 方铮一手拽着他的领带，一手拍了拍座椅，漫不经心地说，“你坐这里。” “……”跟喝醉的人真没什么道理可讲。关镜文直接放弃挣扎，“好的，方先生。” 宾利的后座空间十分宽敞，并排坐三四个成年人都不拥挤。可方铮牢牢抓住的是领带中间的位置，留给关镜文的活动空间并不多，只能微倾上半身，贴着方铮坐下。 关镜文连车门都伸不出手关，还是司机机灵，连忙过来关上车门。 回程一路上，关镜文都艰难地伸着脖子，方大总裁扯他的领带还不算，喝晕的他头重脚轻，软绵绵的歪倒在关镜文身上睡着了。 酒精的气息很淡，不像是饮酒过量的味道，凛冽的冷杉香水味若有似无，萦绕在关镜文的周遭。 酒品……还算好吧。关镜文只能苦中作乐地想幸好方铮不是攻击型醉汉或话痨型醉汉。 到酒店别墅时，关镜文没让别人帮手，主要他这被方铮拎着的姿势也没法让人帮忙，只能一点点地带着方铮挪出车子。 近乎半抱着方铮走到卧室，关镜文倒不觉得方铮重，实在脖子酸。 他轻轻地拉动领带，试图得到解放，被打扰到的方铮幽幽地张开眼睛。 “方先生，您醒了吗？麻烦您稍微松开手，我去给您煮解酒汤。” “……不行。”霸道总裁方铮冷冰冰地吐出两个不容反对的字眼。 “方先生，我只是去煮个解酒汤，马上上来。”关镜文放柔声音耐心地说。 “不行，我要看着你。” 醉鬼的思维不能按常理推导。 “我就在这里，方先生，您不抓着我也能看的。”关镜文顺着他的话道。 “真的？”方总裁不信。 “真的。” “我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嗯，您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方铮终于勉勉强强地松开手，他喝了酒就想睡觉，这会儿已经困倦到极点，可他还是硬撑着眼皮盯着关镜文。 关镜文不由得低声轻笑。 说好的冷酷无情霸道总裁呢？这样可爱太犯规了吧。 ※※※※※※※※※※※※※※※※※※※※ 方总裁：我就是馋他身子 第18章 关镜文扶着方铮躺下，见他两颊泛红，便想去拿湿毛巾给他降降温。可他才直起上半身，冷不防领带又被一把抓住。 先前方铮抓在领带的中间部位，关镜文勉强能够活动，可这次他直接握住了温莎结。 分明是一幅随时要睡着的困倦模样，反应竟然还如此敏捷。 “……”关镜文简直无奈了，他露出为难地微笑，“方先生？” 他不得不顺着方铮的力道俯身，两人的脸贴得极尽，关镜文的视野因失焦而模糊，只能看见方铮朦胧的乌黑瞳孔。 “你去哪里？”方铮直直地望着他，问话的语气依旧冷淡，可关镜文偏能听出一丝委屈。 “方先生，我得去拿毛巾和您的睡衣。”关镜文柔声道。 太近了，近得四目相对，呼吸可闻，近得能看见方铮眼中他的倒影。 “不许去。”方铮命令道，却似乎没能把他冷酷的威胁传达给他的年轻助理，“你不是说我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你敢骗我？” 这个醉鬼的头脑清楚，一点儿糊弄不得。 “方先生，我没有骗你。”关镜文笑得眉眼弯弯，他轻轻地握住方铮的手，“就松开一小会儿，睡衣在衣柜里，毛巾在浴室里，我没有出去，您一直能看见我。” 方铮认真地考虑片刻，觉得自己一松手这人就会跑没影，浴室摇头道，“不行。” 关镜文不能理解方铮对看着他的执着。他这张脸又没开过光，看了也不能生意兴隆啊。关镜文能有什么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 “那您能移动一下位置吗，抓在这里就好。”他小心地扯了扯领带，试图给自己挣扎出一点空间。 方铮万分勉强地把手从领结部分移动到领带的中间，然后紧紧地抓住。 关镜文退开半步，半跪在床边，柔声地哄，“方先生，您困了吗？” “……”方铮用努力张开的眼睛代替回答。 关镜文单手握拳挡在嘴边藏住太过明显的笑容，“方先生，睡一会儿吧，您看，我被您抓得牢牢的。” 方铮抵挡不住睡意，在关镜文轻声的哄劝中缓缓地阖上眼皮。临睡前，他不放心地握紧拳头，“不许走。” “不走。” “我想看就看。” “嗯，您想看就看。” 听见小助理的再三保证，方铮终于沉沉入眠。 关镜文等方铮的呼吸逐渐绵长，才小心翼翼地换了个姿势，一点一点地想扯出领带。 回应他的是突然拽得更紧的力道，以及方铮断断续续的呓语，“不准…你…骗……” 关镜文又想笑又无奈。 行吧…… 他放弃地坐在地上。 “我不骗你，方先生，晚安。” 若说这世界上有一项超能力是普天下醉鬼们都想拥有的，那一定是选择性失忆。 最好睁开眼便是崭新的一天，无论酒后做了多少丢脸到姥姥家的破事一律抛进不可回收垃圾箱，整个人容光焕发宛若新生。 可惜，方铮并不具备这项美妙的超能力。他是个酒醒后，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清醒型醉鬼。 其实方铮的酒量不错，他根本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喝醉。然而有些人的酒量是带限定条件的酒量，取决于喝哪种酒。方铮能喝一瓶红酒脸不红心不跳，却未必能干掉两小杯白酒。 昨晚的饭局上，有个老板是白酒收藏爱好者。收藏家的爱好之一便是向众人炫耀自己的藏品。他特意带来他的珍藏之一慷慨分享。酒瓶打开，浓香四溢，大家捧场地纷纷赞叹。他顿时上头，亲自为在座的人斟酒。 以方铮的身份地位，他不想喝连个理由都无需寻找，直言拒绝谁敢强劝。可他见气氛热烈，不想拂了那位老板的面子，想着一两杯问题不大。 结果嘛，大家都看见了。他低估了经年陈酿的酒精浓度。 方铮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默默地郁闷。 天鹅绒落地窗帘遮光效果绝佳，房间里光线昏暗，叫人无法判断时间。方铮动了动手指，掌心里软滑的布料触感清晰传来，简直是他干蠢事的铁证。 他微微侧头，看见自己的小助理姿势别扭地坐在地毯上，他的右腿曲起，手搭在膝盖上，由于领带在他的手里，小助理只能脑袋微仰半靠在床沿。 方铮缓缓收回抓着领带的手，盖在眼睛上。 求失忆，求原地失忆，立刻马上把这段尬出天际的记忆丢进文件粉碎机。 关镜文的睡眠本就很轻，更何况一晚上都维持着僵硬的坐姿，几乎是方铮一松手，他就醒过来了。 “方先生，早安。”他对方铮轻笑。关镜文倒是挺想起来，可他现在两条腿血液不通，又酸又麻。 “……早安，关助理。”回应格外慢吞吞，方铮坐起身，视线一会儿落在窗帘上，一会儿落在被子上，就是无法看他的小助理。 “方先生，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吗？”虽没有宿醉过，但偏头痛十级患者关镜文很容易想象宿醉次日的头痛程度。 “没有。”方铮摇摇头。那酒确实是好酒，虽然很烈，不过并不会引人不适。 他终于憋足劲儿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助理，见他还坐在地毯上，“你……你怎么样？” 是不是被我折磨得累坏了…… “嗯？”偏偏小助理没有get到，疑问似的看向他。 “你，我……昨晚……”方铮生平第一次讲话支支吾吾。他既想假装不记得自己酒后失态，又想知道围观全程甚至被迫参与的小助理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 他总裁的形象是不是碎了一地捡都捡不起来了，小助理是不是对他的老板无比幻灭？ 可是小助理浑然若无其事，不知道是不是顾及他的颜面，对昨晚的事只字不提，转而问道，“方先生，早上您喝点清淡的小米粥好吗？昨晚我没来得及给您做醒酒汤，您要是不舒服，我请医生过来看看。” 不是你来不及做而是我拉着你离不开吧…… “……我没事。”方铮直起身想下床洗漱。 关镜文也想站起来。可这一晚上僵硬所带来的酸爽体验余威犹存，他尚未站稳，双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地扑向方铮。好险他连忙撑住床垫，硬是在撞到方铮之前停下。可业已太晚。他的双手撑在方铮的两侧，近乎把方铮抱进了怀里。 方铮猝不及防，只闻到一股如同置身图书馆的木质清香，小助理近在咫尺。昨晚他也曾把小助理拽到眼前，可远不如清醒的此刻冲击力大。 还未等方铮回过神，关镜文慌忙直起身往后退了一大步，“对不起，方先生。” “……”方铮没有说话，他垂下眼，默默地起身走进浴室。 他得冷静冷静。 “方先生？”小助理担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方铮砰地关上浴室门，打开水龙头，把整张脸埋进了冷水里。 脸好烫，比喝醉了酒还烫。 冒犯了老板，老板还一言不发看不出喜怒，关镜文有些不知所措。 他在方铮的卧室里踟蹰片刻，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只好先回房间收拾一下自己，然后去准备早餐。 文火慢慢熬着砂锅里黄灿灿的小米，手上机械地一圈圈搅拌，关镜文不知不觉地发起呆。 方才差点抱住方铮的画面占据他的心神。如果…… 关镜文猛地摇了摇头，阻止自己多余的假设。都不知道方铮有没有生气，眼下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总裁大人负荆请罪吧。 其实方铮的冷酷只在表面，真实的他是个连工具人下属都会关心的温柔的人，可能并不会太介意。但老板不在意不表示他没问题，关镜文反省自己的工作态度。 这段时间给方铮做助理太过开心，他是不是有点疏忽松懈了？ 关镜文懊恼地叹息，关上灶火，上楼请方铮用餐。 “方先生，早餐做好了。”他站在方铮的房门外并不进去。 方铮一手扶着门把手，默然看着关镜文，刚洗完的头发滴滴答答地滴落水珠。 方总裁的沉默让关镜文心里七上八下，“方先生，刚才是我不小心，对不起，我……” 方铮摇了摇头，发梢的水滴飞溅到关镜文的脖颈上。 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不能把这件事忘掉？现在不是有更重要的事吗，比如他的头发。 关镜文摸了摸脖子，反应过来。 “方先生，您的头发需要吹干，能让我帮您吗？” “嗯。”方总裁总算赏赐了他一个音节。 可算猜对了，关镜文暗自松口气，赶忙跟进屋去拿吹风机。 方铮觉得自己越来越习惯小助理给他吹头发，小助理的无微不至很容易惯坏人，比如他现在就懒得自己吹。 他轻轻地敲打自己的膝盖。 想让小助理一直呆在他身边，要怎么做才行……加工资？发股权？助理本身就有公司的股份，只是需要在入职两年后按年发放。 方铮看着镜子，小助理低着头，白皙的手指在他的黑发中穿梭。 “关助理。”他开口。 “是，方先生。”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 想要的东西？关镜文疑惑地眨了眨眼。 ※※※※※※※※※※※※※※※※※※※※ 全程误解向对话~ 小关是攻哦 第19章 只要小助理别说出这世界上不存在的东西，拥有霸道总裁自尊心的方铮都有信心给他搞到手。 承包一片鱼塘算什么，他可以给他承包一片大海，附赠带海滩的私人海岛。 然而小助理的眼神茫然，仿佛方才他说的是外星语。 关镜文正在发动所有脑细胞思考方总裁这没头没尾的突然发言是何用意，以便找出最恰当的回复。 “嗯？”没等来回应的方铮出声以示催促。 关镜文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问道，“方先生，您是想给谁送礼物，需要参考意见吗？”他一边轻柔地梳理方铮的头发，一边浅笑着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您能稍事描述对方的特征吗？” “……” 那人是你！方铮郁闷得不行。 他的问话直白得听不出半点歧义，小助理怎么能曲解出十万八千里，明明平常挺聪明一个人。 “你想要什么？”方铮只好重复了一遍，这次重音在“你”。 关镜文十分为难，总裁大人拒不回答送礼对象，他实在不能草率地建议，万一不合适那就耽误事儿了。 “方先生，我觉得送礼还是从当事人的喜好出发更好。”他委婉地道。 当事人是你，就是你，我是在问你。方铮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笃笃笃地敲。他没表达清楚吗，小助理格外冥顽不灵，真难办。 “我在问你。”方铮说，再度强调“你”。 “……我？”关镜文疑惑地反问，所以送礼对象性别年龄和自己一样吗？ 如今二十多岁的男性青年会喜欢什么？关镜文努力回忆社交网络上正在热议地物品。 他不太确定地说，“switch？配套的健身环很受欢迎。” 方铮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不是小助理真心想要的，他追问道，“还有什么？”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论什么。” 没有他霸道总裁方铮买不到的。 关镜文开始想夏邑平时念叨的东西，“aj1？限量款一般都非常抢手，值得收藏。” 方铮还是皱眉。 关镜文突然想到，他说的东西全是普罗大众都买得起的常见物品，能让方铮需要送礼的对象必定不是普通人，这些玩意儿指不定都看不上眼。 他观察着方铮的脸色，试探道，“量身定做的西服如何？搭上袖扣、领带等配件，平时出入都用得上。” 西装？ 方铮透过镜子打量小助理，他总是白衬衫黑西装，虽说长得好看不挑衣服，可到底浪费他的好容貌和好身材。方铮不禁想象了一下小助理精心打扮后的模样。 西装可以，方铮点点头，“约设计师。” “好的，方先生。”终于过关，关镜文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方铮又道，“这些都不是你最想要的。” “呃……”关镜文很迷惑。 方铮抬眼看向镜子中的他，“我想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 我想要什么？这个问题关镜文想都没想过。他实在不明白方铮这般执着于他的喜好的原因，明明一点儿不重要，根本不值得方铮一再询问。 他笑了笑，“方先生，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这个回答是真心的，方铮听得出来，他略感失望的同时，心里隐隐有些果然如此的意料之中。 人生在世，总会有喜欢的，讨厌的，想要的，不想要的……然而小助理却无欲无求得近乎淡泊。 方铮偶尔会在小助理身上看到一丝若有似无地冷漠，即使他脸上尚且带着温暖的笑容。或许他并非淡泊，而是不在乎，浮世繁华都靠近不了他的心。 不知为何，方铮的心底涌起淡淡的烦躁。 关镜文虽不能理解方铮为什么反复追问这毫无价值的问题，还是道，“等我想出来再告诉您可以吗？” “好。” 关镜文的话多多少少有点哄劝的意思，但方铮却回过头直视他，认真地说，“你想到要告诉我。” “……好的，方先生。”关镜文答应了下来，即使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想出来。 在首都的这几天，方铮白天留在别墅处理工作，晚上则都安排了各种应酬。难得大佬们齐聚于此，大家都想借机把需要见的人都见一见。 关镜文如往常一般跟在方铮身后，看着其他老板们身旁的助理或保镖，不由得想，这些工具人同行们是不是都有着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吧？不仅仅只是故事中的一个身影，几句描述。 老板们重要的事情聊得差不多，准备开席。关镜文随着工具人同行们去随行人员的席面。 退出房间前，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方铮，却没想到方铮也在看他。两人对视了一瞬，关镜文有所回应前，方铮若无其事地低头喝茶，仿佛只是随意地扫到他。 总裁们需要交际，助理们也是。方铮应酬的时候，关镜文也迅速和别人的助理或秘书建立联系。这些关系未必立刻用得着，但大家迟早会碰上，有几分薄面总是好的。 “关助理，喝椰汁还是牛奶？”坐在关镜文旁边的助理问道。 “椰汁就可以，我自己来吧，谢谢张助理。”关镜文道。 他们在工作中不能喝酒，一桌子人喝的都是各种饮料。 张助理对关镜文有点好奇，主要是他太年轻了，在这群人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他看着关镜文优越的头发感到十分羡慕，想当年他也拥有一头秀发，做了这么多年助理操碎了心，也掉了大半头发，现在只能靠发片撑场面。 想到这个年轻助理那副眼睛恨不得黏在方总身上的模样，他不禁暗自偷笑，年轻人，你还不知道助理这份工作的可怕之处。 “关助理才跟着方先生工作吧？”张助理道。 “是的，我资历还浅。”关镜文笑得斯文有礼，“张助理呢？” “我都干八年了！看看我这发际线。”他毫不在意地掀起发片给关镜文看，“都是我勤奋的证明。” “辛苦张助理了。”关镜文道。 “别提了。”张助理摆了摆手，“你们家方总，挺严厉的吧。” 方总的外表和气质是会给人这样的错觉，仿佛他不近人情。 “还好。”关镜文浅笑着道。 助理说话都很谨慎，轻易不会议论老板，张助理也就套个近乎，“关助理好好干，记得保护好你的秀发。” “好的，谢谢。”关镜文和张助理碰了碰杯，像随意换个话题般问道，“张助理忙了这么多年，有没有最想要的东西？” “最想要的东西啊。”张助理想了想，幽幽地说，“头发。” “噗。”关镜文没忍住被他逗笑。 每个人都在过着自己的人生。想要的东西各色各样，有钱能买到的，也有钱买不到的，可是大家都很清楚。 那么我呢？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关镜文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液体，不由得走神。 酒宴在九点多散席。方铮拒绝了专场去会所娱乐。事情谈完了，人也都见了，后面的灯红酒绿他不想参与。 助理们纷纷跟着自己的老板离开。张助理走之前还回头对关镜文摆手说，“下回见。” 关镜文微笑着点点头回了个礼。 方铮的视线在两个助理身上打了个来回，问道，“你跟他关系很好？” “只是方才饭桌上聊了几句，张助理是个风趣的人，方先生不用担心。”关镜文道，他的意思是不用担心他被人套路泄露工作机密。 方铮却问道，“聊什么？” 关镜文老实报备，“聊了聊张助理的发际线，和他的儿子。” 有儿子？嗯，安全。 方铮迈开步子，放心地上车。 回到别墅十点来钟，方铮兴许有些累，喝过关镜文送过来的解酒汤早早睡下。 别墅上上下下顿时被按了静音键。闲得无聊又精力旺盛的保镖们聚在房间里打牌，想叫关助理凑牌搭子，想着他也挺忙，便作罢了。 关镜文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干活，手机忽然震动。他拿起来看了看，是夏邑。 “小镜子！”电话一接通，夏邑兴高采烈的声音并迫不及待地响起，“我跟你说，我通过方圆的面试啦！” 关镜文道，“那就恭喜你了。” “你的反应也太冷淡了吧！我要和你成为同事嘞，你一点不开心吗？！”夏邑不满道。 “开心开心，特别开心，回去我请你吃饭。”关镜文的语气和说话内容不相匹配，敷衍得很。 “啧，行，你现在可是狗大户。”夏邑不清楚关镜文的工资，但很多是肯定的。 “随便你挑。” “耶！” 夏邑打电话来的主要目的是释放他的兴奋，知道关镜文忙，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不过今晚关镜文的手机格外热闹，夏邑的电话才结束，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微信。 关镜文挑了挑眉，点开app看了一眼。 小清：“关师兄，听说你现在是方铮的助理？！” 学校里知道这事的人不多，夏邑不会到处宣扬，关镜文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小清直接给关镜文发来一张图片。没有打开看大图，关镜文并看出这张图片是之前会议时的照片。照片很清晰，是现场记者拍下的，他跟在方铮身后一同入场，关镜文不仅见过还保存进了手机相册。 本来只是个仅有业内人士关注的枯燥商界会议，却因为媒体发布在微博上的照片突然大红。媒体微博下沸沸扬扬，一半在嗷嗷嗷地叫着方铮老公好帅老公终于出来营业，一半在嗷嗷嗷地五分钟内我要看到方总身后小哥哥的全部资料，此外，还有极小极小极小的一部分，暗搓搓地刷着意味不明的“好配”、“太好代了”。 小清看到后立即去问夏邑，夏邑觉得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告诉了她。 小清道，“关师兄还记得学校匿名版那个贴吗？现在都炸锅了。” 她指的是之前她发错给关镜文的贴子。反正关师兄已经看过，而且他根本不介意。那个贴子已经在匿名版封神，底下一片“lz嗑到真的了”、“lz带预言家”，以及无数跟贴许愿。 关镜文对小清的话只是笑笑，他静静地看着照片里的方铮，想到他早上认真询问的样子。 旁人不会理解方铮对他的意义。 他一直无法和这个世界建立联系，仿佛一座孤岛。其实他明白自己生而为人缺乏的是什么，那是一种叫做“想要”的心情。 关镜文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在乎，因为在心底深处，他隐隐约约地知道，世界本就虚幻。 可是方铮的出现带给他一个梦，带给他一个立足于此的原因。 那个梦也许根本是一场幻觉，可他却像溺水的人见到漂浮水面的一根芦苇，只能死死地抓着不放。 哪怕是工具人也行，什么都行。 所以从来懒散的他尽心尽力，一点不觉得辛苦。看到方铮，他便满心欢喜，为自己的存在有了意义而欢喜。 关镜文闭了闭眼。 也许他想要的，只是呆在方铮身边而已。 ※※※※※※※※※※※※※※※※※※※※ 关助理是攻哦 他对方总的感情，不是爱不爱这么简单 希望我有表达出来 第20章 出差的短短几天一晃而过。 从返程的飞机上下来，南方城市盛夏的热浪扑面而来。不知不觉进入七月，关镜文望着碧蓝天空中浅浅的航迹云，微微眯起眼睛。 这段时间每天忙忙碌碌，满脑子都是方铮，竟然未曾察觉逝者如斯。不过关镜文并不讨厌忙碌，他不愿让自己想太多无用的事情，知道自己是方铮的工具人就足够了。 先前和方铮的服装设计师约定见面的时间是回来后的周末。周六下午，关镜文慢悠悠地穿过纪念公园走到方铮居住的别墅区。 纪念公园是一个东西向的长条形树林，中间有一大块广场与草地，高耸着一座汉白玉纪念碑。周围树荫下坐着许多来此度过悠闲周末的家庭，这块城市绿地十分受欢迎，即便是夏日的午后也不乏人群。 关镜文所住的小区在公园北面，与方铮的别墅遥遥相对，由北向南步行穿过纪念公园，反而比开车绕大圈更快捷，正好也可以避过周末的高峰车流。 从公园南门出去，再走五分钟便到达别墅区。周遭迅速变得人流稀少，偶有几辆豪车静默地飞驰而过，道路旁的香樟树上蝉鸣连绵。 在方铮别墅服务的佣人吴伯正在前庭洒水，隔着欧式铁艺大门看见关镜文，在他按门铃之前便把门打开了。关镜文来过几次，佣人们都能认得他。 “关助理来啦。” 大家都为方铮打工，仔细算算也是同事。关镜文礼貌地微笑，“吴伯，方先生在忙吗？” “少爷在客厅呢。”吴伯收起水管。 “我自己进去吧，您忙。”关镜文道。 “行嘞。”常来常往的不需要次次都引路，吴伯便继续洒水。 这栋别墅是个二层小楼，比起方家老宅的气势，这里显得更加宁静温馨。庭院里草木青翠欲滴，檐廊下有几盆睡莲，在水面上亭亭绽放，白色的木质大门虚掩着。 关镜文推门进去，门上的黄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方铮正坐在窗边的沙发里看书，听见门铃响也不抬头看。周末在家，方铮模样闲适，白色的低圆领亚麻衬衫搭配卡其色的棉质长裤，微卷的刘海凌乱垂落在光洁的额头上。 关镜文的视线移到书的封面，既不是晦涩的哲学，也不是高深的财经，而是一本最近畅销的悬疑推理系列小说。 怎么看小说都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是书的内容很吸引人吗？关镜文不由得浅浅地勾起嘴角，并把这本书加入了近期的读书清单中。 “方先生，下午好。” 方铮点了点头，随意地道，“关助理，下午好。” “设计师大约半小时后就到了。”关镜文在来的路上和设计师通过电话，周末的道路车满为患，设计师正在环城高架的出口处焦头烂额。 “嗯。”还有半小时，方铮扫了小助理一眼，低下头对着书，“坐。” “好的，谢谢方先生。”关镜文四下看看，在方铮斜对面的沙发里坐下。 方铮略郁闷地瞥向小助理的位置。 坐那么远干什么，他旁边的位置难道不香吗？ 小说并不如关镜文所料的那般有趣。至少打从小助理进屋，方总裁便发现了比推测凶手更有趣的事情。他飞快地翻到最后一章给自己剧透后将书扔到了茶几上。 前面设置了足足五个嫌疑人，结果全是故弄玄虚。方铮在心里把作者鄙夷了一番，默默看着小助理。 他想和小助理说话，可是要说什么？方铮第一次有点讨厌自己的寡言。 好在小助理善解人意，见他看过来，微笑着主动开口道，“方先生，我可以问问今天订制的西装您想送给哪位吗？衣服需要确定尺寸，最好还是能知道送给谁。” 家里看起来只有方铮一个人，送礼对象并不在。其实关镜文有些后悔那天匆忙之下给出的建议，送衣服难免显得关系过于亲厚，一块百达翡丽或江诗丹顿可能更加得体。然而方铮却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关镜文不禁好奇起究竟是谁能让方铮决定送一套西服。 他把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各家少爷过滤了一遍，近期并没有谁有送礼的场合。 是谁呢……？ 送你啊。方铮低头喝了一口红茶，茶水凉了之后苦涩的味道更加明显，他放下杯子，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小助理固执地认为他是在为别人选礼物。 方铮直言不讳，“送你，你去量尺寸。” “……”关镜文确定自己没听错，“我？” 他本就不迟钝，一开始方铮问的就是他想要什么，只是他自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毕竟怎么想都有些不可思议。 “方先生，我最近有做了什么令您特别满意的事情吗？”关镜文好奇地问。 “有。”方铮直视着他，“你细心，做饭好吃。”而且长得好看。当然这句方铮放在心里，免得小助理以为他是个肤浅的颜控。 “……”原来是因为吃的。关镜文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扩大了脸上的笑意。“谢谢方先生，我会努力的。”努力投喂你。 “嗯。”方铮满意地点点头。 关镜文注意到方铮喝剩下的半杯红茶，起身重新泡了一壶，估摸着方铮平时喝咖啡的口味，在杯子里加了方糖和牛奶。 锡兰红茶最适合加鲜奶，奶香和茶香互相融合，中和掉茶叶原有的清苦味道，留下醇厚的回甘。 方铮惬意得微微眯起眼睛，“你不能去做别人的助理。”他不忘强调自己的目的。 西装可不是白拿的，不管小助理以后想要什么，他都可以送给他，只要他不跑去给别人当助理。 关镜文轻笑。 他怎么可能去做别人的助理，他是方铮的工具人啊。 “好的，方先生，我只会是您的助理。”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点怪。但小助理确实是答应他了，得到保证的方铮并不再细想。 设计师来时带了两个助理，倒不是他排场比方铮都大，而是要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连同设计师自己，他们每个人都拖着一个大号拉杆箱。西装并非简单的量体裁衣，从面料到配件，都需要仔细选择搭配。 “方总，请问是哪位需要订制西服？”由于关镜文事先跟他交代过这次订制是方铮准备的礼物，设计师才有此一问。 当时也没想到居然是送给自己的。关镜文有些尴尬地站起身。 “是我。” “嗯。”方铮点点头。 总裁给助理订做西服？设计师眨了眨眼，感觉事情并不简单，虽然八卦之心痒痒得厉害，但方总还在这呢，设计师十分克己复礼。 关镜文站直身体，张开双臂让设计师量尺寸。长长的卷尺绕过他的腰，设计师低头看刻度。 方铮的食指哒哒哒敲着沙发扶手，太近了，太近了，太近了。 “好了吗？”他不耐烦的催促。 设计师倒是有心想揩点助理小帅哥的油，老板一发话，他便立刻收起放飞的心。 “马上就好，方总。” 量好尺寸，设计师拿出各色布料在关镜文身上比来比去，“关助理，你喜欢哪一种啊？” “……”既然是给自己做，关镜文无所谓喜不喜欢，“我都可以，你比我专业，还是你来决定吧。” “这样啊。”设计师看看关镜文看看面料，“黑色最常见，藏青色庄重些，浅灰色显得斯文……” 方铮单手支着脸颊，看着小助理轻轻咳了一声。 关镜文和老板的默契与日俱增，听见声音便道，“方先生，您觉得哪个好？” 霸道总裁从不做选择，他的选择是，“都做。” 行吧……关镜文觉得自己不应该问方铮的。 这可是一个顶半年的大单子，设计师喜笑颜开，“好的好的。” 方铮看着站在客厅中央的年轻助理，心想等换季时再让设计师来给他做几套。 七七八八地确定好衣服细节，设计师得意地打量关镜文，关助理十分不挑衣服，这几套穿起来效果应该都很好。 他的视线从关助理的腰和腿挪到他的脸上，长得也很英俊，不过…… “关助理，你能把眼镜拿下来吗？” 这眼镜选得太不讲究，眼睛被挡住大半，简直暴殄天物，还好他有先见之明，眼镜框也带了好几副。 “我近视。”关镜文无奈地道。 “就换着试一下。”设计师递给关镜文一个淡金细边的眼镜架，喜滋滋地劝道。 打扮帅哥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关镜文不由得看了看方铮。 “戴上给我看看。”总裁大人看得津津有味。 看小助理打扮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换了副眼镜，关镜文眼前一片模糊，并看不清方铮此刻微微发亮的眼镜。 设计师兴奋地拍手道，“果然换了眼镜就更好看了。”他扭头跟方铮寻找认同感，“方总，您说对吧？” “嗯。”方铮看得心满意足，对重新戴回黑框眼镜的关镜文道，“去配眼镜。” “好的，方先生。” 关镜文难道能反对吗？他根本就无法对方铮说不。 第21章 将近日落时分，拿到一笔大订单的设计师乐陶陶地离开别墅，夕阳透过落地窗洒落在墙角，留下一片金灿灿的光斑。 被折腾了整个下午的关镜文偷偷松了口气。 他忍着伸懒腰的冲动，转向方铮，“方先生，您没有别的吩咐的话，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这个点方铮应该马上就要用餐，他再呆下去很像特地来蹭饭的。 要回去了？这么快？ 方铮飞快地瞥一眼墙上的挂钟，沉默了几秒，蹦出一个字，“有。” 刚从椅子上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挂在手肘上的关镜文闻言顿了顿，“请问方先生有什么吩咐？” “……厨师……请假了。”方铮慢吞吞地说，视线从关镜文脸上掠过，落在客厅角落侯立的吴伯身上。 吴伯：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厨师哪里有请假，他这会儿应该好端端地在厨房备菜吧。可是少爷说他请假了，那他就必须请假。 吴伯站在关镜文的后方，暗搓搓地掏出手机发信息，让厨师赶紧收拾收拾厨房悄咪咪地从后门离开。 厨师收到消息，露出和吴伯一模一样的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 “快，收拾东西从后门离开，别让人看见！” 这是什么卧底接头吗？谍战片？厨师想回复消息问吴伯是不是戏精上身，吴伯的信息紧接着发来，“快快快，赶紧的，别问，问就是少爷说的。” 既然是少爷说的，厨师虽然黑人问号，还是手脚利落地把食材整理进冰箱，圆润身材却努力地惦着脚尖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溜走。 浓眉大眼的人叛变起革命来往往让人意想不到。关镜文本就对方铮毫无戒心，根本看不出方总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不想想，就算厨师真的请假，方家的佣人会没有暂代的解决方案吗，怎么可能让尊贵的大少爷饿肚子。 他懂事地说，“如果方先生不嫌弃的话我……” “不嫌弃。”方铮答得太快，难免显得他迫不及待。可他的表情又十分冷淡看不出急切。 可能是真的为自己的晚餐犯愁吧。 关镜文笑着说，“那我先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食材，请方先生稍等。” 他转身踏上走廊，厨房的位置在别墅东侧一个凸出的空间，和房屋主体微微分离。关镜文前几次来大略观察过。 方铮再度看向吴伯。吴伯交叠在胸前的手快速地比了一个ok，表示少爷放心，厨房里没人。可方铮还是皱了皱眉。 吴伯在方家服侍几十年，看少爷眼色的能力不是才在方铮身边没几天的关镜文能匹敌的，是一个敬业的真·工具人。 他眼珠一转，突然啊呀了一声，对快走远的关镜文道，“关助理留步，真是不好意思，厨师请假得突然，食材没能及时采购。” 吴伯业余爱好是发抖音，演技炉火纯青，仿佛在tvb当了四十年绿叶配角人人脸熟却叫不上名的老戏骨。 可他再怎么会演，理由总归站不住脚，但凡关镜文愿意花心思考虑一瞬就能看穿。然而关镜文对和方铮相关的事情向来照单全收，不存半点质疑。 他停下脚步，为难地想了想。 如果需要采购食材就需要出门，偏偏他今天没开车。 “方先生，我可以借一辆车去超市吗，我下午来时没有开车。”方家应该还有几辆供佣人保镖使用的车，关镜文的本意是借这个。 方铮看了吴伯一眼，吴伯会意去拿车钥匙。 他又转向关镜文，“你没开车怎么过来？” “是走过来的。”关镜文解释道，“我家住得近，穿过纪念公园就到了。” 说话间，吴伯拿着车钥匙返回，可他拿的却是方铮常坐的那辆宾利的钥匙。 “这……”关镜文想吴伯是不是误会了。 方铮忽然道，“我也去。” “您要去超市？”关镜文意外地问。 “嗯。”方铮用行动代表回答，径自站起身向关镜文走过来。 “方先生，您如果有什么需要购买，可以告诉我。”关镜文想不到方铮特意去超市的必要性。 虽说现在已经傍晚，可是外头的空气仍然闷热难耐，并不适宜出门。 方铮默默看着关镜文片刻，勉为其难地说了个理由，“我想去，没去过。” 总裁大人不至于不食人间烟火到不晓得超市长啥样，不过从小到大确实没机会亲自去逛。 原来是好奇……行吧。 关镜文低了低头，“好的，方先生。” 只是去趟超市，方铮没带旁人，由关镜文开车，方铮这次并未跟往常一样坐在后排，而是坐到了副驾驶座。 “方先生，我帮您系上安全带。” 小助理俯身拉过安全带为方铮扣上，方铮看着他靠近自己，距离近得能闻见他头发上清爽的柚子味洗发水清香。 他用的是什么洗发水？香香的，方铮克制着自己想凑过去好好闻一闻的冲动。 别墅区附近，约十分钟车程的地方有一个高档商场，负一层的高端精品超市专做别墅区的有钱人们的生意。关镜文设置好导航，踩下油门，宾利平稳地开车别墅大门。 方铮似乎有些闲，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乏味，他偏过头看向关镜文，“你说你家很近。” 关镜文敬业地陪聊，“是的，方先生，我家就在纪念公园北面。” “你平时去哪里买食材？” “……” 关镜文不买食材，他根本就不在家做饭。泡面和冷冻食品倒是塞了一冰箱。可这些不能跟方铮说，显得他太过散漫，虽然散漫是事实。关镜文只好扯点无伤大雅的小谎，“我家附近有个超市，不是很大，但基本的食材都有。” 方铮的目光在小助理的侧脸上流连，他薄薄的嘴唇始终带着笑，说着无关紧要的日常，方铮却很想亲眼看见。 “去那里。” “嗯？”关镜文闻言没忍住看了方铮一眼。“方先生，您是说我家旁边那个小超市？” “嗯。” “可是那个超市的食材品质不是很好，尤其是生鲜，不太新鲜。”关镜文放慢车速，试图劝阻方铮的突然决定。“而且开车过去至少半小时，恐怕回来做饭会太晚。” “没关系。”然而总裁大人很坚持。 相处久了应该更加默契才对，关镜文却时常搞不明白自家总裁的意图。 难不成他突然对平民生活感兴趣了？不过方铮既然要求，关镜文没有不照办的。他在下个路口调转车头，尽可能快地往自家方向奔。 方铮不是对平民生活感兴趣，他是对小助理的生活感兴趣。 他从来没见过私底下的小助理，他住在怎样的地方，独自一人逛超市时是什么样的，穿着西装之外的衣服一定也很好看吧。不管事情多么琐碎无趣，他都好奇。 豪华的宾利停在与它毫不相配的破旧地下停车场。 关镜文为方铮打开车门。 “方先生，停车场的光线不好，请您注意脚下。” 方铮没有四处打量，露出鄙夷或讶异的神色，他和关镜文一起挤进窄小却人满为患的电梯，一点儿没觉得厌烦。 “方先生，冒犯了。” 关镜文侧过身，两手撑着电梯轿厢，让方铮站在角落，尽力为他留出空间不被别人挤到。但外头的人还在往里挤，还有人推着购物车，关镜文只能一点点往里挪动。 方铮微低头，小助理离他很近，若是抬头，会碰到他薄薄的嘴唇，会不得不和他四目相对。可即使紧贴着电梯，小助理身上格外令人沉迷的淡淡香味依旧不依不饶地萦绕在他的鼻尖。 希望电梯能慢一点。 老旧的电梯不负方铮所望，不过是从地下一层升至一楼，却像花费了一个世纪般缓慢。当小助理收回手臂往后退时，方铮才惊觉电梯已经到达。 可是他又觉得太快了。他还来不及分辨小助理用的是什么香水。 超市一共两层，二楼是日用品，一楼则是瓜果生鲜。虽然并不需要采购日用品，关镜文还是推着购物车，陪着方铮把超市上上下下地逛了一圈。 方铮在洗发水的货架前停了停，又走去看别的。视线在不经意间，总是会扫到安静走在身旁的小助理。 他在察觉到他的视线时，便会浅浅地笑着，用询问的温柔目光看向他，像是等待他开口，无论他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倾听。 时间不早，逛完二楼，关镜文并开始选购晚餐的食材。 这里的食材关镜文实在看不上，再加上是晚市，大部分都不太新鲜。他皱着眉低头认真研究一块牛肉。 他没有注意到，方铮正看着他。 超市里熙熙攘攘，喧嚣嘈杂，可是方铮看着他的目光却安宁而专注，仿佛只能看得见他一般。 “方先生，我们晚餐吃杏鲍菇炒牛柳好不好？这里的牛肉还可以。”关镜文抬起头询问。 我们…… 方铮觉得这句话好听得过分，叫他说不出别的答案。 “好。” 方铮听见自己轻声答应，声音柔软得不像他。 ※※※※※※※※※※※※※※※※※※※※ 方总：我还是会玩套路的 关助理：陪您玩 第22章 超市里的食材种类无非就是常见的那些，关镜文哪怕再挑剔也挑不出一朵花来。 虽然对超市里的其他人比较不礼貌，但关镜文略郁闷，觉得让他的吃货总裁受了委屈。这就像他养了一只血统纯正的名贵波斯猫，却没办法让他吃上最好的天然猫粮。 然而现在已经七点多，等回到方铮家再做好饭，远远过了方铮平时用餐的时间，由不得关镜文在这可劲儿作。 在购物车里放下一盒四季豆，关镜文转头对方铮道，“方先生，菜买好了，我们去结账吧。” 方铮点点头，主动伸手和关镜文一起推着购物车，往收银台走去。 他没穿西装，比起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个，领带打得整整齐齐的关镜文，方铮显得居家日常许多。可他的气质实在和这个小破超市格格不入。 排在他们后面等待结账的好几个人已经偷偷打量方铮好几次，甚至有人忍不住举起手机对准他。 关镜文往后瞥了一眼，不着痕迹地往方铮侧后方踏出一步，不偏不倚地挡住了他。方铮看了看关镜文，不知为何也往他这边挪了小半步。 “方先生？” 方铮侧过头，嘴里蹦出两个字，“饿了。” 害，能不饿嘛。要是去方铮家附近的超市，现在他都已经快做完菜了。偏偏他们舍近求远跑到这个又破又小的超市里来。刚才经过烘焙摊位，关镜文原想拿一盒戚风小蛋糕给方铮垫垫肚子，可是又怕饭前吃东西败坏胃口，尤其超市里的蛋糕烤得有些过于油腻。 没买什么现成能吃的，他只好安慰道，“回去我马上就开始做饭。” “回去要很久。”方铮道。 “现在不会堵车了，会很快的。” “……”方铮沉吟片刻，像是想到了好主意，“去你家，近。” 关镜文闻言不由眨了眨眼，“我家？” 近倒是近，可……关镜文隐隐约约有种自己被套路了的感觉，但方铮根本没必要费尽心思，拐弯抹角地要去他家。他应该是想太多了。 方铮没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看着他，好似在反问“怎么，不行吗”。 行行行，总裁大人想干嘛都行。不过，他家不开伙，只有基本厨具，偶尔用来煮点速冻饺子，调味料什么的更是根本不存在，连碗盘都得现买，不然不够用。 关镜文踟蹰片刻，“方先生，去我家的话需要再买些东西，家里的盐用完了，请您在这里稍等我几分钟。” 方铮看看购物车，“一起去。” 于是又在超市里转了一圈。 明明只是盐用完却油盐酱醋锅碗瓢盆地买了一大堆，关镜文怕方铮看出问题，偷偷瞄了他好几眼。幸而方铮并未多言，关镜文买什么，他都无所谓。 四个鼓囊囊的大号购物袋关镜文拎不过来，方铮很自然地提了两个。 “谢谢方先生。”关镜文弯着眉眼。 “嗯，走吧。”方铮垂下眼。 豪华的宾利车一路开到老旧的楼梯房单元门口。小区窄路旁停满车，宾利行驶得小心翼翼。 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的街坊们闲着无聊，突然出现的豪车变成了他们的谈资，纷纷揣测是哪位有钱的狗大户跑到这个老小区里来。 “说不定就是这里原先的住户，肯定是来卖房的，我们小区别看又小又破，地段好着呢，房价一点儿不便宜，把我家卖了，我也买得起宾利。”摇着蒲扇的啤酒肚阿叔说得煞有介事，仿佛亲眼看见了一般。 “那你卖啊。”有人起哄。众人哈哈笑起来，不由得八卦地放慢脚步，想看一看车主是何许人也。 宾利挺稳后熄了火。 从驾驶座这边下来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他绕过车尾，恭敬地为副驾的同行者打开车门。 “方先生，到我家了。” 副驾出来的人同样俊美无俦，他不过冷冰冰地站在那里，便像是会发光似的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可是这样一个矜贵模样的人却顺手地接过了年轻男人从后座拿出的购物袋。那个普普通通的超市塑料袋与他不太般配，却神奇地忽而柔和了他身上不近人情的冷淡气质。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单元门。 “方先生，就在三楼。”关镜文边走边回头对方铮道。楼道的声控灯老化，反应越发迟缓，关镜文加重脚步跺了几下，灯泡才勉为其难地跳动几下，洒下黯淡的光线。 方铮走在这个昏暗的楼道里，微微仰起头看他。 是不是因为这里太安静，他恍惚觉得方铮深邃的眼里只倒映着自己。 回到家，关镜文先打开购物袋拿出新买的室内拖给方铮更换。 然后回头扫了一圈客厅，把刚要说出口的随便坐吞了回去。当初搬进来不久，他就把能移动的旧家具全部处理掉，之后仅买了几样必需品，沙发不在其中。 这是个很不适合让人来做客的房子。 总裁大人的突然造访让关镜文毫无准备。早知道他要来，他一定买一个最贵的单人沙发放在客厅中央，当做总裁大人的御座。 眼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关镜文拉开餐桌边的椅子，“方先生，这边坐吧，我马上做饭。” “嗯。”方铮应着，却没有立即坐下，而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面积比他家客厅还小的房子。 家里还算干净，关镜文随便方铮看。他像往常回家时那样打开空调，脱掉西装，摘下领带扔到书桌上。 “方先生，我去做饭了。”关镜文挽着衬衫袖子走进厨房，顺手关上了玻璃拉门。 他不太想让方铮看见他家厨房毫无使用痕迹的样子，虽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方总裁未必能看出来。 考虑到时间问题，关镜文没有准备太复杂的菜色。可是刚买的碗盘需要清洗，调味料也得整理，事情仍然不少，他必须加快动作，不然就真的饿着他的吃货总裁了。 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台式空调微微地嗡鸣，组合成令人松懈的白噪音。方铮心情挺好地参观着小助理的家。 可是很快，他的心情就变得不那么美丽了。 小助理的家一尘不染，然而就是干净过了头。 家具只是最基础的限度，家里难免出现的杂物一点儿看不见。客厅的角落摆着一个书架，以及书桌椅，没有沙发，没有电视，明明这么小的面积，却显得空空荡荡。 房龄老旧、面积狭小，都不是什么问题，这个房子最大的怪异之处是缺乏生活气息，仿佛这里的主人只是暂住一段时间，随时都可能悄无声息地消失。 方铮不由得皱眉，他不太喜欢这个房子，这里不像是个“家”。 他从未有机会好好了解小助理私底下的模样。站在这个空旷的家里，方铮第一次开始考虑，小助理在他面前的模样是否真实。 他走回厨房门口，一把拉开玻璃门。 小助理闻声回过头，一如既往地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的话语同样温柔动听，“方先生，等急了吗？很快就好了，请您再等一等。” 方铮蹙眉看着他。 此时此刻他在自己面前所展现的一切，是不是只是因为工作，只是因为他是他的雇主而已。当自己不再是他的雇主，小助理会不会毫不留恋的扭头离去？方铮不得不承认，答案或许是肯定的。 他们之间没有特别的牵绊，特别到足够小助理为了他而停驻。 “方先生？” 日常面无表情的总裁初次明确地表现出不快，关镜文直觉有事，他顾不得做饭，关上灶火走向方铮。 “您怎么了？” 方铮很沉默，只是安静地看了他片刻，在餐桌旁坐下。 是饿了吗？并未发生额外状况，关镜文想不出其他原因，赶忙把剩下两道菜炒好端上桌，尽快投喂总裁大人。 “方先生，吃饭吧。”他为方铮盛好饭，递上餐具。 “嗯……。”方铮低低地应了一声，情绪低落得太过显而易见，由不得关镜文察觉不到。 “方先生，您现在不开心吗？”关镜文放下刚拿起的筷子，“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方铮抬眼看他，眼神清冷，淡淡地反问，“告诉你之后？” “……”关镜文一瞬间被哽住。 是啊，告诉他之后又如何，他能自大地说我一定能够为你解决吗？若是他根本力所不能及的烦恼呢？ 关镜文望着方铮，他不喜欢他的脸上出现任何不悦的神情。 即使真的做不了什么，但他终究是他的工具人，他就是为方铮而存在的。 “方先生，说不定有我能为你做的事情，或许只是小事，但我会尽我所能让您开心。” 方铮开了他半晌，“真的？” “嗯，真的，方先生。” “那你搬来我家住。”总裁大人再度突然地蹦出意外的发言。 “方先生……？”关镜文不懂，他去他家住，方铮就会开心？ 总裁大人眨了眨眼，说出的理由无懈可击，“厨师，请假一……” 理智阻止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一辈子，选择了更为稳妥恰当的说辞，“一星期。” 原来如此，能让吃货如此烦恼的当然只有吃啊。 关镜文松了一大口气，重新露出笑容，“好的，方先生，那今晚我就搬过去，不耽误您明天的早餐，请您安心用餐。” 小助理答应了。 方铮默默地看着他。 他想离他近一些，然后，他一定能找到让他绝不会离开自己的理由。 第23章 只是去方铮家暂住，关镜文的行李十分简单。几件换洗的衣服，工作用的西服，数码产品与配件，塞进一个登机尺寸的黑色旅行箱里，空间还有富余。 他在屋子里查看了一圈，确认水管和天然气阀门全部关闭。电闸没拉，不然等他一周后回来，冰箱里的冷冻食品会变得很可怕。 “方先生，我们走吧。”他拉着行李箱对等在客厅的方铮道。 方铮看了一眼他的箱子，“就这点东西？” 关镜文笑道，“就住几天，用不着带太多。” 方铮抿了抿嘴唇，走出关镜文的小房子，他在门口学着关镜文上楼时的样子跺了跺脚，声控灯应声亮起。 总裁大人突然做出这么接地气的举动，正掏钥匙关门的关镜文错愕的看向方铮。 方铮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静无波，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多不像他，“灯是这样开吗？”他问。 声控灯很常见，不论是公司或他家里都装着，但那些灯反应灵敏，在人们靠近前便悄无声息地亮起，哪像这里的，非要人搞出大动静。 不过方铮想象了一下每天晚上小助理回家时先要在门口跺跺脚，就觉得挺有趣。 关镜文笑眯起眼睛，“是的，方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老旧的楼道有特殊的魔力，淡黄黯淡的灯光下，方铮仿佛被打了一层柔光，凌冽的冰雪气质化成初春的细雨。 沉默看着他的模样乖乖的，让人想摸摸他的头。 关镜文不知不觉往前走了一步靠近方铮，他浓密的睫毛因眨眼而轻轻扇动，像蝴蝶卷起的清风，唤醒了差点伸出手的关镜文。 他轻微地晃了晃脑袋，怎么突然走神？关镜文凝神道，“方先生，我们回去吧。” 我们，回去。方铮觉得这句话的用词悦耳动听。 “好。”好似没有发觉关镜文方才的靠近，他转过身率先下楼。 回去的车上，方铮依旧坐在副驾，两只手摆在膝盖上，端端正正的，等待关镜文为他系上安全带。 哪怕他毫不介意地与他逛平民超市，在破旧的楼道里跺脚踩亮声控灯，方铮骨子里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可是关镜文乐意效劳。 方铮是男主角，是世界的真实，他得到什么都是应该的，他理所当然拥有一切，包括他这个工具人。 关镜文愉快地踩下油门。 车载收音机播放着城市调频的夜间音乐节目，悠扬的乐声轻巧地掩盖引擎的轻微噪音。 方铮手肘撑在车门上，支着脸颊，微微偏过头。他在看车窗外的夜景，余光带到小助理只是凑巧。 许是因为天气炎热，小助理从家里出来没有穿回外套和领带，衬衫的领口随意地敞开着，从下颌到脖颈、锁骨，美好的线条一览无余。 放在膝头的手轻轻敲击，方铮道，“关助理。” “是，方先生。”关镜文看着前方道路，无法转向方铮。 “你家里很空。” “嗯。”关镜文不太在意地笑了笑。那个房子在方铮看来确实非常简陋吧。不是常有人说劳碌一辈子都买不起有钱人家的厕所吗？当然方铮开给他的薪资非常高，过个一两年，就算买不起市中心的别墅，高档小区是毫无压力的。只是关镜文对这些东西不上心，住在哪里都一样。仅留下足够的生活费，一直以来，关镜文都把大部分钱基本都转给了福利院。 “为什么不多买点东西？你买得起。”方铮问。 “因为……”关镜文顿了顿，笑容温柔不变，“因为不必要，方先生。” “……” 不必要。 恐怕对小助理来说，世间许许多多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都是没必要的吧。哪怕他把最昂贵的宝石放在他面前，他也只会为难地笑一笑，对他说，我不需要，方先生。 方铮从关镜文的侧脸上收回视线，望向道路尽头闪烁车灯。 有什么是他真正在意的，是他不惜代价要得到的，方铮希望自己拥有这样的东西。 夜色渐浓，回到别墅后，吴伯一点儿没有为他们买个菜买到晚上九点半的行径感到困惑，恭谨地站在门口迎接别墅的主人。 关镜文拖着拉杆箱在方铮的后面进屋，心情不无微妙地对吴伯道，“吴伯，劳烦你为我准备一件客房，方先生说厨师请假了一周，我暂时来代替几天。” “哦……这样啊，没问题，关助理，行李交给我吧。”吴伯话中的迟疑极其细微，他伸手去接关镜文的行李，顺带给自己加戏，“你说我们家厨师也真是的，一请假就请这么久，要不是少爷宽容，我看就该辞退那胖子，还好有关助理，这几天辛苦你啦。” 莫名其妙被赶回家的厨师无端背锅，在家里连打三个喷嚏，晚上睡前接到吴伯的消息，“你别来了。” 把他给吓尿了，连忙回拨，“吴伯，什么情况啊，我这没做错什么事吧，少爷是哪里不满意么？” “少爷很满意，你别来少爷最满意。”吴伯深沉地道。 厨师猛男落泪，“可别介，吴伯，大家同事这么多年，你好歹给我透个底儿吧。” “没什么大事，少爷让你请假一星期，什么时候复工等我通知，工资照发。”吴伯一句话的最后四个字最让厨师安心。 他不再追问理由，安详躺平，带薪休假万岁。 以上所有的对话关镜文当然不可能知道。吴伯做事滴水不漏，就连冰箱里剩余的食材，他也在方铮和关镜文回来前拿到佣人的小厨房和大家一起吃了个大餐消灭掉了。 关镜文没有麻烦吴伯为他拿行李，斯文地笑道，“没什么辛苦的，行李我自己来吧，吴伯告诉我住哪间就好。” 前头走进客厅的方铮回头，“住三楼。” 吴伯顿了顿，“好的，少爷，我这就去收拾。” 三楼有好几间卧室，但并非客房。除了方铮住的主卧，其余都是主人房，是方老爷和方家大少爷他们过来玩时用的。虽然打从方铮从老宅搬到这边，他们都没有来住过。平时方家人见面，习惯性的都会回老宅。 吴伯机智地选了方铮隔壁这间。其实他没有特殊理由，不过是干了这么多年所形成的职业直觉告诉他选这里就对了，少爷一定很满意。 方铮确实满意，果然开给吴伯的高昂年薪花得无比值得。 回房间洗漱完毕，方铮抓起床头柜上读到一半的书，坐在沙发里翻了几页。书上排列整齐的方块字像近视测量表的最后几行，茫茫然怎么也看不见眼里，他不知不觉抬头望向与隔壁相连的墙壁。 小助理在那里，在做什么？他想见他。 明明已经近在咫尺，方铮却仍然觉得不足。他摸了摸额前潮湿的刘海，拿起内线电话。 关镜文把寥寥几件衣服挂进衣柜后就钻进了浴室。 南方的盛夏闷热，每天都是将近四十度的高温，这股热浪足足要持续到九月末，幸亏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空调环境中，不然这一身黑西装能让人直接中暑倒地。 洗完澡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来，床头的座机响起。 整栋别墅每个房间都装有内线电话，方才上楼时，吴伯便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介绍了一遍，不仅说明别墅的布局和功能，还交代关镜文方铮的日常作息习惯。 他说，少爷晚上通常十点半就寝，七点半起床，少爷喜欢安静，大家没事儿不会瞎吵吵，不过关助理一定没问题，看着就是个稳妥人。关镜文笑眯眯地一一认真记下。 电话铃响过一声，他便立即拿起听筒。会用内线打过来的，只有方铮。 “喂，方先生？” 果然是方铮，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冷淡的声音在听筒里微微变调，“……头发……” 他缓缓地吐出两个字，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迟疑。 关镜文很快会意，不需要方铮把话说完，“我知道了，方先生，请您稍等，我现在就来。” 方铮放下电话。 稍顷敲门声响起，站在门外的小助理穿着一件图案简约的白色棉质t恤，宽松的灰色长裤，应该是刚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像个大学生，但他本就很年轻，只是太过沉稳，让人忽视他的年龄。 吴伯在隔壁房间放置的沐浴用品和方铮平时用的一样，小助理散发着和他同样的气息，是雪松冷冽木质香味，和他很相配。 越是见到他，越是希望他每时每刻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越是不想他从眼前消失。 情绪、感觉、思想，全被眼前的年轻人牵引，方铮根本无力抵抗。 小助理浅浅地笑，称呼他的方式明明十分恭谨，却带着莫名的温柔缱绻，“方先生，晚上好。” 方铮扶在门把上的手握紧又松开，转身淡定自若地走进卧室，如果忽略掉脸颊上或许是洗澡时被蒸汽熏出来的一抹绯红。 他完了，他想。 方铮并不是个踌躇不前的人。他的感情，与他在商场上的作风一样，直接而果断。 他坐在沙发里，看着关镜文向他走来。 完了就完了吧。 ※※※※※※※※※※※※※※※※※※※※ 跟大家请个假，后面几天会变成隔日更新。 有一些需要调整的事情。 感谢大家看文，调整后会恢复成日更的。请相信我！ 第24章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独自站在一个怪异的空间里。 这里寂静得好似声音这个概念本身不存在，同样也见不到任何东西，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人影，没有边界。 只有白，浓郁得仿佛凝结，能够吞噬一切的空白。 小男孩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的脑海如同眼前的白，不记得任何事情。 可他并没有惧怕或慌张，他长得很可爱，粉雕玉琢一般，然而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可爱小脸上无喜无悲，黝黑的双眼中尽皆茫然，像是无法理解自己的处境。 他呆立片刻，才抬起头四下打量，而后又再度低头，头顶、脚下，哪里都是白色。 小男孩慢慢地蹲**，柔软的小手摊开，小心翼翼地往“地面”探去。 奇怪的是，他的手没有碰到预料中的坚实，并非那里空无一物，而是“物”无法在这里无法定义，无法具现化。 小男孩不懂得这些，但他即使没有记忆，却能隐隐约约地知道人与物的基本常识。 就像此刻，他以为自己是站在某种白色的物体之上的。 然而他什么也摸不到，难道他是漂浮着的吗？小男孩冷淡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困惑。 这里是一个“不存在”的地方。不知是什么往他的脑袋里灌输着这个认知。 可是他在这里啊，他是存在的吧？ 小男孩的双手按到自己的脸上，再往下到脖颈，温热柔软，切切实实。 他触摸自己的手指碰到喉咙。这里没有声音，他能发出声音吗？ 小男孩张了张嘴，“啊……” 不成调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某种粘稠的液体，含糊而沉闷。 但这就是声音，他能听见。 “啊……啊！”小男孩的小手握成拳头，用尽全身力气似的不断大声呼喊。 仿佛他的声音终于缓缓扩散，传达给了什么存在，不远处竟突然出现了一个物体的轮廓，慢慢地像小男孩靠近。 它停在他的面前，小男孩抬起头，这是一个与整个空间同样白茫茫的东西，可是他的眼睛能够在空白中区分它，感知它。 在小男孩沉默的注视中，物体缓慢地发生着变化，它在拉长，在收缩，在凝聚，最终成为一个人形的模样。 它或许是个“人”。因为它只具备人的轮廓，那张苍白的脸像粗制滥造的橱窗模特，五官含糊成一团，看不清样貌。 诡异的人形俯**，对小男孩缓缓地伸出了手。 关镜文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他按住额头的手抹下一把濡湿冰冷的汗水。 头顶猎猎生痛，关镜文双手抓住脑袋低下头，将脸埋进曲起的膝盖中，胸腔因喘息而起伏。 怎么会突然做这个梦？ 虽然诡异虚幻，梦中的场景却是关镜文人生最初的记忆，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想起，甚至能哄骗自己他已全部忘记。 然而它却始终不肯放过他。 窗外传来哗啦哗啦的雨声，房间里昏暗得看不出时间，关镜文摸过床头柜上的眼镜，拿起手机，屏幕中显示着五点整。 他脱力地往后倒去，弹性良好的床垫温柔地接住他的身体。 关镜文闭眼片刻，许久没有造访的偏头痛张牙舞爪。然而他却放松警惕，连止痛片也没有储存。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间中伴随着隆隆的雷声。这场雨半夜就开始下了，直到凌晨也不见变小的趋势。 关镜文翻身起床，拉开厚重的落地窗，定定地俯瞰着大雨中的庭院。 枝繁叶茂的景观树木被雨水冲刷得愈发青翠欲滴，庭院中央的小池塘里，荷叶亭亭如盖，水珠在叶片上刚刚汇集，便被它一弯腰全抖落进池水中。 关镜文拉起窗帘，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衬衫慢慢地换好，扣子整齐地扣到最上面一颗，肩头的细微褶皱轻轻抚平。 从卧室出来，下楼前会经过方铮的房间。 关镜文的脚步顿了顿，不由得在他的门口停下。手掌贴在厚重的木门上，他轻轻地低喃，“方铮……” 他是方铮的助理，他呆在方铮的身边。 抬起头，玻璃窗上倒映着的，依然是温和微笑的关助理。 清晨五点半的方家别墅并非静谧无人，佣人们已经陆续起来开始一天的忙碌。方铮不像他父亲那样热衷排场，独居的别墅留下的人手保持在最低限度的数量。但别墅里的工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因而减少，光是打扫卫生一项就是巨大工程，佣人们必须抓紧时间干活。 吴伯见到关镜文下楼，诧异地道，“关助理，你怎么起这么早？” 关镜文笑了笑，“吴伯早，我去做早餐的准备。” “少爷通常七点多才起，六点准备也来得及。”吴伯昨天已经跟关镜文交代过一遍，以为他没有记牢。 “我知道了，吴伯。”关镜文并未多言，缓步向厨房走去。 他头痛得厉害，亟需给自己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吴伯看他走远，只道年轻人工作热情高昂，便轻手轻脚地继续打扫客厅。 厨房附带一间低温储藏室，以及两个双开门大冰箱。关镜文一一检查存货。 昨天吴伯说没来得及采购，但现在看来基本食材都很齐备，吴伯所谓的没有买可能是指必须当日采买的生鲜吧。说到底方家根本就不可能短缺食物，早知道昨天应该先查看过冰箱再去超市。 时间尚早，足够他好好为方铮做一顿丰盛的早餐。 关镜文定了定心神，挽起袖子。 方铮睁开眼，慢慢地从床上起身靠坐在床头，头脑里的睡意尚浓，他坐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并一点点想起昨天小助理留宿在家。 他一骨碌起床，在浴室里洗漱完毕，进衣帽间换下睡袍。 站在衣帽间的全身镜前，方铮确认自己今天也是仪表堂堂，他松开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理好袖扣。 走出卧室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隔壁的房门。 小助理的房门紧闭，不知道他还在睡，或者早就起床。方铮觉得大概率是后者。 大厅里勤奋工作的佣人见到方铮走下楼梯，纷纷停下手上的事情，向他问好，“早上好，少爷。” 方铮点点头，“早。” 吴伯上前道，“少爷，关助理今天起得可早了，现在正在厨房里做早餐，您要去看看他给您准备了什么吗？” “嗯。”吴伯台阶递得不着痕迹，方铮踩下去毫不费力。 他转身走向厨房前，吴伯突然又道，“对了，少爷。” 方铮侧过头询问地看着他。 吴伯面露担忧，“刚才我见关助理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他本想关心一下，但关镜文走得挺快，再加上他神色淡定，也许只是没睡好，吴伯便没有追问。 方铮微微皱起眉。 上一次他见小助理脸色不好，是在去学校演讲那天，他明明偏头痛得满头冷汗，却面不改色地站在人前做主持。小助理太能忍耐，如果旁人没注意，可能很容易被瞒过去。 吴伯能看出来，或许他是真的不太舒服。 “叫医生来一趟。” 方铮边吩咐吴伯，边走向厨房，脚步在行走间渐渐加快。 吴伯应下后立即拨出电话。他能看出少爷对关助理十分关注，虽然原因不明。 厨房的长方形岛台边，关镜文正在低头切葱花，小巧的日式切片刀在砧板上起落，发出节奏明快的敲击声。 方铮看他手起刀落快得几乎挥出残影，生怕自己突然出声惊扰到他，万一切到手就糟了。他只好静静站在门口等他切完。 关镜文切好葱，将葱花倒进备菜用的玻璃碗中。一抬头便看到总裁大人站在玻璃门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得轻笑。 “方先生，早安，早餐快做好了。” 方铮没有答话，径自走到他的对面，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小助理的笑容滴水不漏，从表情和说话的语气中完全发现不了任何问题，可他的嘴唇略略发白，额上似乎有冷汗。 “你不舒服。”方铮肯定地道，“偏头痛？” 万万没想到被方铮轻易看破，关镜文顿了顿，“呃，只有一点。” 方铮不太喜欢他的隐瞒，“我让吴伯叫了医生。” “谢谢方先生，但我的头痛并不严重，不影响工作，不需要请医生。”关镜文揣测他的头痛可能根本看不好，原因应该不是生理机能上的。 方铮语气有些冷，格外坚持地道，“需要。” 这根本不是影响工作的问题。 “……好的，方先生。”关镜文无法，方铮是关心他，他再三拒绝显得不识好歹，反正不可能查出原因，无非说些好好休息的话，让医生来说服方铮总是更容易。 “早餐做好了，方先生，现在您要用餐吗？”他转了个话题。 “你也一起吃。”方铮在餐桌边坐下。 关于陪总裁大人吃饭这件事，关镜文已经渐渐习惯了。方铮看起来成熟稳重，加之气质冷淡，外人恐怕想象不到他的一些小习惯像个孩子。关镜文觉得这样的反差十分可爱。 今天的早餐是鸡蛋卷，柳叶蒸饺配瘦肉羹。 鸡蛋卷里不仅有火腿丁，还有胡萝卜丁，色泽鲜明煞是可爱，柳叶蒸饺咸香适中，瘦肉羹里洒了一点白胡椒粉，搭配蒸饺恰到好处。 自然美味。 可方铮破天荒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夹起一个精巧的柳叶饺子看了看，他不懂包饺子，但却能看出来这一笼蒸饺要花费许多心思和时间。 方铮将饺子放到碟子上，看向对面的小助理，“你早上……几点起来？” “不早，方先生。”关镜文随口道。 方铮再度询问，“几点？” 他的表情很认真，关镜文不敢再敷衍，老实交代道，“五点。” “……” 方铮有些泄气。厨师请假是个拙劣的借口，他不过是想让小助理离自己更近一些。 “不要起这么早。”方铮垂下眼，“早餐也可以简单一些。” 关镜文看着表情有些消沉的方总裁。 他可以理解为他在关心自己吗？总裁大人的关心总是矛盾地又别扭又坦率，叫人不知如何回应是好。 关镜文笑吟吟的，不曾知晓自己的声音温柔得滴水，“方先生，请允许我为你做这些事，能为你做这些事情，我很开心。” 方铮慢慢地按住胸口。 他的心脏正在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也许他也该看医生。 ※※※※※※※※※※※※※※※※※※※※ 大家好，明天开始就正式入v啦，当天会有加更，别错过哦 一直以来谢谢大家看我的文 这是我第一次入v，还请大家多多支持，鞠躬.jpg 第25章 或许是突降暴雨导致交通不畅，医生没有往常来得迅速。 方铮吃完早餐，还不见吴伯领人进来，冷淡的语气里添了几分不悦，“医生呢？” 吴伯恭谨地弯下腰，“少爷，石医生在来的路上了。” 其实吴伯已经催促过两回，石医生在电话那头连声抱怨路况糟糕。吴伯不敢催得太紧，雨天路滑，慌慌张张地容易出事故。 方铮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得按捺住逐渐烦躁的情绪，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皱眉盯着窗外的瓢泼大雨。 关镜文知道方铮请医生是为了他，但是他无法理解方铮为什么会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烦躁。 他关心他，特意让吴伯请医生，已充分证明他很重视自己这个工具人。至于医生何时到来，又会对他的偏头痛做出怎样的诊断，并不需要他关注。 然而方铮的情绪溢于言表。这对向来表情淡漠得有些面瘫的方铮来说似乎是过于激烈的表现了。 他在担忧？关镜文困惑地想。区区工具人的偏头痛罢了，何至于让方铮烦恼至此。即使他一点儿不关心也理所当然。 关镜文将红茶放到方铮手边的茶几上，直起身时和方铮一同看了会儿雨，温声道，“天气预报说，下午就会放晴。” 方铮的视线从雨幕中收回，落到关镜文身上，他垂下眼，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沙发空位，“坐这里。” 这是一张四人座长沙发，方铮坐在靠窗的边缘位置。关镜文觉得自己好像坐在那里都不太合适，不论是稍嫌亲昵地靠近方铮，或是远离他坐在沙发的另一端。 方铮抬起眼，直勾勾地注视他，“为什么不坐？” “……” 既然方铮愿意让他坐，至少能说明他并不介意吧。关镜文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在挨着方铮的位置上坐下。 “头还痛吗？”方铮问。他侧过来了一点，面对着关镜文。 他认真的双眼里似乎有些关镜文看不懂的东西。 “不痛了。”关镜文摇了摇头。 回应他的，是突然贴上他额头的温热的手掌。关镜文浑身一僵，怔怔地看着方铮。 方铮很快收回手，“你骗我。” 即使关镜文能够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与语气不露痕迹，却无法阻止身体对疼痛做出的应激反应，他的额头冷汗涔涔。 有刘海挡着，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可他没想到方铮会突然将手贴上去。 为什么就这么执着地追究这件事呢？关镜文搞不懂，方铮时常会在意一些在关镜文眼里完全不值得他关心的小事。 比如一个助理偶然发作的偏头痛。 关镜文无奈地叹口气，伸长手臂从茶几上抽取了几张湿纸巾。 “方先生，请把您的手给我。” 方铮将手递给关镜文，他轻轻托着他的手，仔细地擦拭着他的手掌，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玉器。 关镜文低着头，一边擦着手，一边轻声地说，“方先生，偏头痛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毛病，据说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得过，您不用在意这点小事，再说就算放着不管，它自己就会很快不痛了，也影响不了我的工作，何必劳烦医生大雨天特意跑一趟呢。” 湿纸巾擦过手心有些轻微地痒，方铮下意识地曲起手指，却没有抽回手。 他同样低下头，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 “我在意，不是担心影响你的工作，我担心的是你。” 关镜文手上的动作顿住，他抬起头，方铮正直直地望着他，眼里全是他意想不到的认真。 他的手不由得慢慢地收拢，直到紧紧握住了方铮的手。 这个人真是……怎么能这样温柔呢？是不是在他眼里，一个工具人助理也需要看顾？ “方先生……” 半晌，关镜文才找回自己的言语，笑容格外明亮，“方先生，我很高兴，您担心我，我很高兴。” 方铮垂下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石医生千难万险终于跋涉到方家别墅。 见到迎出来的吴伯，他提着药箱小跑上前，急忙询问，“不好意思，来迟了来迟了，方少爷还好吗？没有误事吧？” 他倒也没有真觉得会误事，真要有什么大问题，就不是叫家庭医生而是直接送医院去了，至于其他小毛小病，迟一会儿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态度是必须要拿出来的，总不能让人觉得他漫不经心。 吴伯可疑地停顿了一下，“不是方先生，是少爷的助理，关助理有些头痛。” “啊？”石医生疑惑的反应自然而然，方少爷叫私人医生给一个助理看病，简直可以称得上小题大做，兴师动众。 “少爷很重视关助理。”吴伯点到为止。他说的是事实，反正他是没见过有其他人让少爷如此关注。 石医生能给有钱人家当私人医生，除了医术精湛，为人精明是基本素质，一下就端正了态度。 然后他很快发现自己的谨慎是正确的。 走进客厅，他赫然发现冷淡的方少爷竟然让旁人坐在他身边。那个年轻人见到他，礼貌地站起身问候。 “石医生，劳烦你了，鄙姓关，是方先生的助理。” 他就是吴伯口中的关助理。石医生对能够淡然坐在方铮旁边的助理肃然起敬。 肯定不是一般人。 “没有没有，应该的，关助理哪里不舒服？”石医生上前放下药箱，熟练地掏出听诊器等基本医疗器材。 “他有偏头痛。” 关助理说话前，方少爷先替他回答了。他果然十分重视这个年轻的助理。 “偏头痛啊。”是个麻烦的小毛病，石医生沉吟着，“偏头痛的成因很复杂，至今没有一个确切的结论，我需要问问关助理的生活习惯。” 关镜文随便找了个理由，“可能是我睡眠不好的关系。” “那确实会诱发头痛，关助理是不是很晚才睡啊？”说着说着，石医生教育病人的坏习惯冒了出来，语重心长地道，“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占着自己年轻天天晚睡……” “呃……”石医生念叨起来像和尚念经连绵不绝，关镜文没法插嘴打断他，只能默默听完。 方铮则在默默想着小助理刚上任就开始加班，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他觉得员工加班很正常。 啊，他可真是个万恶的资本家啊。太坏了……看来必须关注小助理的工作量。 最后，石医生掏出一盒布洛芬，治本太难，就先治标吧。 看到熟悉的药盒，关镜文笑着接过来，“谢谢医生。” 石医生知道carry全场的是方少爷，转向他道，“方少爷，偏头痛通常都是日常生活里的一些小事引起的，比如吹了冷风，没有睡好，天气炎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建议关助理抽空去做检查。” “那就预约。”方铮不出所料地要给关镜文预约检查。 关镜文赶紧劝阻，他不好直接反对，委婉地道，“方先生，晚一些再看看吧，如果我还头痛就去看，好不好？” 方铮皱了皱眉。 关镜文求助地看向石医生。 石医生好笑地开口，“方少爷，确实不需要这么着急，这两天关助理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嗯……”方铮勉勉强强地同意，他看向关镜文强调道，“头痛要告诉我，不许忍，不要加班，事情做不完也告诉我。” “好的，方先生。” 方铮怀疑他预备阳奉阴违，“一定？” “一定。”关镜文笑吟吟地道。 送走石医生，吴伯总算找到间隙找关助理说事儿。从早上见到关助理至今，少爷一直霸占着他不放，吴伯压根儿没机会吱声。 但时间已临近中午，他必须跟关助理确认厨房采购的问题。 这事原本当然不在助理的权责范围内，然而幸运的胖厨子被“带薪休假”了，现在负责少爷一日三餐的人是关助理，不问他吴伯能问谁。 别墅的主人只有一位，可吃饭的人不是只有一位，那么多佣人保镖司机园丁全都嗷嗷待哺，每天需要采买的食材量非常大，所以有专门负责采买的人。除了一些特殊食材需要厨师亲自去现场挑选，通常厨师罗列出清单交给采买的人员就行了，至于日常储备的基础，采买人员会自行酌情购买。 嗯……可惜吴伯没有想到，如果把这些告诉关镜文，之前那个本来就经不起推敲的关于食材、甚至厨师请假的小谎言就彻底千疮百孔了。 傻了才看不出来问题，何况关助理一点都不傻。 “关助理，麻烦你列一下今天需要采购的食材。”吴伯全然忘了前事。 “我列清单就好了？不需要去超市？” “是啊，有专人采购的嘛，需要买那么多东西，你一个人去超市买不过来的。” “那之前……”关镜文挑了挑眉。 吴伯突然想了起来，开始绞尽脑汁找补，“偶尔也是有意外的嘛，唉，厨房那胖子一跑，全都乱套了，受不了他，真是不负责任，真该开除他，关助理你说是不是。” “哦。”关镜文只是笑了笑。 仔细回想昨天的场景，其实很容易看出破绽。偏偏他对方铮毫无防备，他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原来总裁大人是这样的总裁大人啊。那么他为什么非要留他下来做饭不可？难道自己真的厨艺精湛到可以挤兑走专业厨师了？ 关镜文一边想着，一边回到客厅。 窗外的雨势正在变小，高高的拱形落地窗下，坐着一个低头看书的人，他身后玻璃上流淌的雨水与绿得发亮的阔叶乔木像一幅美丽的画。 方铮随意地翻阅着昨天被他随手丢在茶几上的书。虽然已经把自己剧透完了，闲暇时他还是拿起来想看看推理过程。 “方先生。” 小助理不觉走到他的跟前，方铮抬起头，小助理微微俯身，单手撑在他的沙发扶手上，嘴角噙着笑，黑亮的眼珠流光溢彩。方铮不由得往后靠向沙发。 “方先生，我做的饭好吃吗？” “嗯。”方铮点点头。 “您很喜欢？” “嗯。” “喜欢得……能让您给厨师放假？”小助理的笑容里慢慢渗出一丝狡黠。 “……” 被发现了。 方铮垂下眼，“嗯，喜欢得能让我给厨师放假。” 第26章 晴朗的周一。 关镜文打等待方铮坐进车里时，瞥了眼一望无际的蓝天，洁白的云朵如同轻柔的棉絮，在天空中飘飘荡荡。 清晨的庭院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关镜文深吸了一口气，弯腰为方铮系上安全带，“方先生，今天天气真好。” 方铮闻言，越过小助理的肩膀望向远处的天空。天气确实很好，微凉的清风流连小助理乌黑的发梢，缠绵缱绻。 两个人一同出门上班，分开两辆车多此一举。吴伯索性连司机的假都放了，交给关助理驾车，想来少爷不会介意。 虽然谎言转眼便被识破，但关助理并未提出回家，更没有因为承担了额外的工作职责而提出加薪。一个多么踏实肯干的助理啊，吴伯越发喜欢这个年轻人了。 晚上下班时，关镜文自然和方铮一道回来。一天24小时，除开睡觉时间，方铮随时都能见到自己的小助理。 总裁大人因而春风满面地度过了这一整个星期。 然而以做饭为借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助理的本职工作繁重，小助理已经忙到睡眠不足而偏头痛，自己却还自私地给他增加多余的工作量。 方铮看着认真汇报工作的小助理，在心里思量着一个既能让厨师回来干活，又能让小助理继续住他家的万全之策。 然而这道问题有点难解。 愉快的一周转瞬即逝。在方铮想出结果之前，周五已经到来。 吃过晚饭，他坐在客厅里，默默等待小助理开口说明天我要回家。 小助理在为他冲泡红茶，他倒茶的姿势十分优雅，棕红色的茶水划过一道圆润的弧线，轻巧地落进白瓷茶杯里。 一会儿他要怎么回答？他的工作是助理，不是厨师，他不能做方扒皮剥削小助理的剩余劳动力。 幸而一通越洋电话帮助了想到头秃的方总裁。 “喂，阿铮，早啊。”方家大少爷方琅爽朗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 与冷淡寡言的弟弟相反，方琅是个阳光爱笑的男人，然而可惜的是他体弱多病。虽然家业由方铮继承，但他身为方家的大少爷，留在国内依旧要应付许多人和事，方琅不堪其扰，干脆带着妻儿移居到国外静养。 “哥，我这里是晚上。”这些年不在身边，兄弟俩的关系依旧很好，方铮的语气虽和平常一样冷，措辞却透着少见的亲密。 “哦，忘了有时差。”方琅笑道，“阿铮你最近忙不忙？” “还好。” “不忙就好，哥有件事麻烦你。” “什么？” “是小柏啦。”提起自家熊孩子，方琅就想叹气，“他放暑假无聊，我想让他回国玩几天，你帮我照顾一下。” 方柏今年七岁，刚上二年级，正是上房揭瓦的年纪。夫妻俩禁不住儿子放假后整天造作，遂想祸水东引，让他滚回家接受祖国文化的熏陶。 至于他能不能把可爱的面瘫弟弟祸祸到火冒三丈，就看方柏的本事了。方琅想起来一点儿都不亏心。提前让大龄未婚的方铮感受一下育儿焦虑，有助于他日后婚姻和谐。 方铮一年也见不到方柏几次，对自家小侄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叼着奶嘴走路不稳的小屁孩上。当下不疑有他地一口答应，“好。” “那就交给你了。”方琅十分开心，“我发你航班号。” 语气迫不及待，听起来恨不得有任意门直接把方柏扔过去。 关镜文在方铮接起电话后，便借着将托盘拿回厨房而避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方铮应该已结束通话，他才返回客厅。 却没想到一下撞上方总裁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 “你会带小孩吗？” 关镜文：“……？？？” 带小孩这个技能，关镜文还真有。福利院里，稍大的孩子都会主动帮生活老师照顾小朋友。不过关镜文的情况略特殊，他初中才开始帮手。 这都是其次，关镜文此刻更关注方铮所说的孩子是谁。他只能想到一个，那就是梦境中患有自闭症的侄子方柏。 如果是别的小孩，他只会当做一项方铮委托给他的工作妥善完成，然而方柏不同。关镜文在意他，不仅因为他是方铮和女主相恋的契机，更让他无法释怀的是那孩子的自闭症。梦里，方柏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声嘶力竭地尖叫着拒绝任何人靠近的模样，太像他的小时候了。 关镜文垂下眼，温和地回答，“我会，方先生。” 方柏是不是也像曾经的他，孤独地面对着光怪陆离的世界。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在女主拯救方柏之前，尽力让这孩子过得舒服一点。 小助理的情绪似乎忽然不太对劲，他掩饰得很好，那细微的动摇像蜻蜓掠过水面带起的波纹，转瞬归于平静，却没能逃过方铮的眼睛。 “你怎么了？” “嗯？”关镜文回过神。 “你不开心。”方铮直勾勾地盯着他。 “……” 谈不上开心不开心，只是梦境与回忆对他的影响比想象中大。关镜文控制不住一瞬的恍惚。然而他想不到方铮会察觉到，还以为自己不露痕迹。 是他太过松懈，还是方铮太过敏锐？ 关镜文挂上微笑柔声道，“方先生，我没有不开心。” 方铮又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地移开视线，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 看吧，果然是这个答案。你指望他能回答你什么？你不是他的谁，没有资格打听他的心情。 方铮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即使人就在触手可及的眼前，他也不知道如何更靠近关镜文。他像一个挂在树梢的气球，在风中不安定地飘荡，不知何时会飞走。 他都不敢轻易告诉他，自己喜欢他。他怕说得太轻率，会被眼前的人一笑而过。 自己的心情好坏关镜文不太清楚，可他能看出方铮此刻的低落，仿佛他的回答令方铮难过，但是为什么？关镜文想不通。 “方先生？”关镜文的声音很轻。 因为不知道原因，所以方铮的沉默格外让关镜文慌张。 良久，方铮回过头，定定地看了关镜文片刻。他很挫败，却不愿放弃。害怕树梢的气球飞走，那就牢牢将它抓在手里。 “我想了解你。” “您有我的背调资料啊。”关镜文笑着说。 方铮摇了摇头，“不是那些，是你，我想了解的是你。” “我？” “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为何开心，为何难过，我希望你告诉我。”方铮说得很认真，他望着关镜文的眼睛宛如夜空般清澈而深邃。 “方先生……”关镜文怔怔地说不出话。 “可是不管我怎么问你，问你多少次，你都不会给我答案。”方铮垂下眼。 关镜文半晌才勾起一个为难的笑，“方先生，因为你说的那些，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童年的记忆是漫长无垠的空白，于是他的心不知不觉成了一个空壳。他所经历的所有事情只是吹不皱池水的平静微风，不会在他的心里留下半点痕迹。 然而方铮却说想了解这个生而无意义的他。 他缓缓地半跪下来，握住方铮摆在膝盖上的手，“方先生，那些我也不知道的，关于我的事，您能多问我几次吗？” “我问你，你会回答吗？” 方铮的眼睛宛如盛夏夜空中闪烁的璀璨星光。关镜文的心随着他亮晶晶的双眼愈发柔软。 “我会，我会努力想出答案。” 关镜文期望自己能够回应方铮所有问题。 在方铮的身边，在方铮的话语中，他的心会被一点点填满。 为了让方柏倒时差不那么痛苦，方琅特意选了到达时间在晚上的航班。宋惜不放心儿子，亲自送方柏回国，同行的还有方琅在国外的管家霍恩比，他会留在这里陪伴方柏直到他玩够。 关镜文在机场见到了方柏。 他穿着一套小西装，皮鞋锃亮，带着婴儿肥的圆润小脸严肃地板着，活脱脱一个小号方铮。 方柏矜持地和方铮打招呼，“小叔，你好。” 他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对方铮的好奇，他太久没见到方铮，对小叔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 方铮没有摆出哄小孩的态度，他态度平等地和方柏握了握手，“你好，小柏。” 宋惜忙不迭拿出手机拍照发给丈夫，一边笑着说，“每次看到这叔侄俩站在一起就很好笑，一大一小，跟俄罗斯套娃似的。” 然而关镜文却笑不出来。 这孩子，从哪里看都不可能是什么自闭症患儿。 若梦境是未来终将发生的故事，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方柏并非自闭症，而是受到巨大的伤害后产生的应激性心理障碍。 关镜文看着眼前故意摆出大人架子的可爱孩子，双手不由得紧紧地握成拳头。 梦只有方铮和女主相遇后的情节，没有告诉他是什么人什么事伤害了方柏。足以让方柏变成梦境中凄惨模样的事情，关镜文不敢想象将会多么残酷。 他看向温柔抚摸着方柏小脑袋的方铮。 他一定会很伤心吧？方柏是他珍爱的家人啊。即使女主出现后，方柏会慢慢好转。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了，那将是一生都无法磨灭的疤痕。 然而偏偏是受到伤害的方柏成为了方铮和女主走到一起的最大契机。如果他干涉了这件事，方铮的人生要怎么办？ 他可以傲慢地为他们做出决定吗？ 第27章 “阿琅被小柏烦的呀……后来……对了，明天我打算带小柏去看看爸爸……我陪小柏两三天就回去了……” 后排车座里，宋惜结束和方琅的视频电话，正在跟方铮闲聊家常。说是闲聊，但方铮并不健谈，这场对话几乎都是宋惜单方面在说个不停。宋惜也不介意，小叔子就这个性。她嫁进方家十来年，从没见小叔子对谁热情过。如今他当上总裁，气质更是愈发高冷。 不知道冷酷的小叔子谈起恋爱会不会崩人设，宋惜八卦地想。 方柏被禁锢在儿童座椅里，郁闷地听妈妈埋汰自己。 “妈妈，你在破坏我的形象。”他义正辞严地抗议道。 “妈妈说的都是事实。”宋女士有理有据。 “哼。”方柏胖胖的小手扯了扯方铮的袖子，“小叔叔，你不要听妈妈的，我是好孩子，你要陪我玩。” “好。”方铮郑重其事地答应方柏。 关镜文坐在副驾，后座的话语温情脉脉，他瞥了眼后视镜，转头默默看着窗外。 以前他愿意相信梦境，是想从中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可是此刻，他无比盼望梦境就只是梦境，是虚假的，是梦幻泡影。 关镜文恍惚地望着一盏一盏飞速后退的路灯。梦里的方柏在他脑海里不断膨胀，渐渐和小时候的自己重叠起来。 口袋中手机忽然的震动惊醒了他，是院长打来的电话，大约想关心他的近况。 关镜文没有接起，掐断后回复了一条信息，告知她暂时不方便接电话，晚些时候再打回去。 福利院是养育了他的地方，慈祥的院长一直对他关爱有加。他却始终冷冷淡淡。 关镜文有点讨厌自己，他看着手机上的回复，院长包容地说，“好，有空再联系。” 随手锁屏，手机屏幕黑下来的那一刻，关镜文突然想到，他以为一年后才会遇见的女主角极有可能正在福利院工作。他的手微微颤抖地点开院长的消息对话框，却在输入文字时陡然顿住。 比起询问院长，他更想亲眼确认。而且，他不能再困在过去，不能再逃避福利院的人和事。 在遇到方铮之前，或许他会继续若无其事地得过且过，随意地浪费人生吧。 关镜文抬起眼，在后视镜中找到方铮的身影，他微低着头看着方柏，神情格外柔和。 杂乱的心渐渐平复，关镜文抿了抿唇，没发现自己的嘴角的一丝笑容。 晚间的机场高速十分通畅，四十分钟便能从机场回到方铮家。 关镜文为方铮和宋惜打开车门，然后绕到另一边解开方柏的儿童座椅安全扣。 方柏不怕生，张开短短的小胖手让关镜文把他抱到地上，眼睛骨碌碌地偷偷打量着他，似乎对关镜文有些好奇。 “你叫什么名字？”方柏奶声奶气，可他偏想当大人，鼓着劲儿装腔作势，叫人忍俊不禁。 宋惜闻言好笑地说，“真不知道小柏哪里学来的腔调。” “我姓关，是方先生的助理，您可以叫我关助理。”关镜文半蹲下来，微笑着说。 “我也是方先生，我爸爸也是方先生。”方柏指着自己的小鼻子说。 关镜文笑着竖起手指，“可是我的方先生只有一位。” 方铮怔怔看着关镜文，心脏随着他的话语砰砰作响。 “是小叔叔。”方柏很聪明。 “是的。”关镜文点点头，对方柏伸出手，“我可以叫您小方先生吗？” “可以。”方柏牵着关镜文的手，迈着小短腿走向方铮和宋惜。 看着他们互动的宋惜意外地对方铮说，“没想到小柏挺喜欢你的助理。” 方柏确实不怕生，但也不是那种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便十分热络的孩子。 “嗯。”方铮望着关镜文，“他很好，做事细心周全，性格温柔，连做饭都很好吃。” 宋惜生平第一次从惜字如金的小叔子嘴里听见他不厌其烦地用一个长句可劲儿夸人。顿时对那位年轻助理刮目相看。 “看来你真的很满意他。”宋惜道。 “我很喜欢他。”方铮垂下眼，纠正宋惜的说法。 可惜宋惜并未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方先生，大少夫人，我们进屋吧。”关镜文走到近前，微微躬身。 方柏看着方铮似乎在评估，打量完他喜滋滋地对方铮伸手另一只手，“小叔叔，你牵着我。” 方铮依言牵住。方柏开心地吊住两个大人的手，忽然跳起来，“荡秋千啦！” 幸亏关镜文和方铮反应快，及时撑住手上的力量。 “小柏！”宋惜被自己的儿子吓了一大跳。 “没事。”方铮说。 他看了关镜文一眼，两人顺着方柏的心意将他拎进屋。 宋惜急急忙忙跟在后面，拿方柏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不过她此刻稍稍放心了下来。 原本她压根儿不指望自家这个冷面小叔照顾方柏，只能寄望于管家霍恩比。现在看他和他助理一起陪方柏玩闹，忽然觉得问题不大。 那个助理虽然很年轻，但看样子是个靠谱的。怪不得方铮看重他。 进屋后，宋惜先扯着方柏上楼收拾洗漱。关镜文去厨房为他们准备宵夜。 几十个小时飞机坐下来，即使头等舱的飞机餐不算难吃，也难免又饿又累。关镜文提前准备好虾肉小馄饨和高汤，只要煮开便能吃，十分方便。 晚上吃多容易积食，关镜文只煮了一小碗的分量。 锅里的水冒着小气泡，尚未煮开，关镜文靠在灶台边，不觉有些走神。 这两天他有些恍惚，偏头痛不严重，却一直没有停息。梦境中的情景不时在眼前闪现，仿佛不断地提醒他，这是既定的未来。 他没有资格狂妄地恣意扭曲方铮的人生。他对方柏所抱有的所谓救赎的想法，追根究底，或许只是一己私欲。因为他不想方铮难过，也不想在方柏身上看见曾经的自己。 不论是自私，抑或自大，关镜文始终做不到无视这一切，安分做一个工具人。 他叹息着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 对了，要先回个电话给院长。 关镜文振作精神，在电话通讯录里找到院长打了过去。 电话响过两声便被接起，院长似乎在等他。 “院长，是我，小文，您要休息了吗？”关镜文歪着脑袋夹住手机，边通话边煮馄饨。 “早着呢，院长没休息，小文你最近忙不？”院长问。 “还好，谢谢院长关心。” “小文，院长能问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吗？” 近几个月，关镜文给福利院的钱突然变多，简直可以用巨款形容。这对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来说实在有些夸张。院长不免有些担心。并非她不信任关镜文的人品怕他走歪路，而是院长总觉得关镜文有一种不论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都有可能的满不在乎。 “我在给方圆集团的总裁做助理。”关镜文想了想，揣测院长询问的理由，“工资很高。” “方圆集团？”院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 “嗯，怎么了？”关镜文问道。 知道关镜文有一份好工作，放下心来的院长笑道，“没有啦，就是三年前，我看到方圆集团的公益基金，就给院里的一些孩子们申请了，没想到每年拿到好大一笔捐款，多亏他们，我给孩子们买新衣服也能放开手脚了。” 怪不得堂堂方圆集团的总裁大人会突然跑到小小的市福利院参加公益活动，原来由头在这里。这世界是否充斥着将偶然变为必然的关联？所以，女主角遇见方铮也是必然吗？ 那么方柏…… 关镜文头痛得声音有些虚，“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唉，知道你好好的，院长就放心了，你每个月不要总打那么多钱回来，多给自己存着，将来你结婚买房生娃，到处都是花钱的事儿。”院长像个忧心着远游儿子的母亲，每次打电话来关心近况，她免不了唠叨几句。 “这些事还早。”关镜文笑一笑，如同往常那样敷衍过去。 结婚生子他从未考虑过。关镜文缺乏家庭观念，他不像其他福利院的孩子们，因为没有父母，反而变得更加期待组成属于自己的家庭。 “最近大家还好吗？过阵子我空闲点，回去看看大家。”关镜文看着锅里渐渐浮起的馄饨，近乎透明的薄皮上下翻飞，宛如风中的轻纱。 “好啊，好，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回来。”这是关镜文搬出去后第一次主动提出回去探望，院长喜出望外。 这孩子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了。院长盼着他能变得以前更好。 挂上电话，关镜文盛好馄饨放进托盘，端进餐厅。回过头，却没想到方铮正在餐厅里。 该不会是来等吃的吧？ 关镜文笑着将其中一碗馄饨放到方铮的面前，“方先生，我先去请大少夫人和小方先生来用餐。” “等一下。”方铮握住了关镜文的手腕。 关镜文惊讶地停住脚步。 “你先坐这里。”方铮将他拉到自己身旁的椅子边。 像方家这样传了许多代的家族其实有些老式贵族的做派，比如老爷、少爷之类的称呼。但方铮似乎一点没有少爷架子，经常让他坐在身旁或同桌吃饭。关镜文顺着坐下来，其实他根本不在乎所以身份规矩，只要方铮本人不介意，他也不会有什么诚惶诚恐的表现。 “怎么了，方先生。”他的一只手往前伸着，还被方铮抓着不放。 不是他的错觉，最近方铮待他越来越亲近，关镜文很愉快，这证明他做工具人做得让方铮很满意。 “刚才你打电话，我不小心听见了，抱歉。” 方铮只是有些无聊，想来厨房找小助理，没想到撞见他在打电话。偷听别人的电话是很不道德的行为，方铮心里的天使恶魔激烈地互殴，最终恶魔成功地拖住了他的脚步。 “哦。”关镜文不在意地笑了笑，“没关系，只是福利院院长打来关心我的近况。” 方铮眨了眨眼，玻璃球般澄澈的眼睛望着关镜文，握着他手腕的手微微收紧。 “你回去探望的时候，我想一起去。” 这个要求有些过分，方铮也知道。原本他还在为方柏的到来给他留下关镜文提供了完美的理由而开心，然而他此刻才想到，年纪轻轻的小助理为什么会照顾孩子，是否因为他生长在福利院，不得不学会？ 小助理背调资料上单薄的几行字，忽然变得冰冷而现实。方铮想去那里看看。 关镜文愣住，“您想去？” 他首先想起的是女主角在那里。他们真正应该相遇的时间是一年后，提前见面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关镜文无法预料。他不敢做任何可能改变方铮人生的事。 然而方铮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想去，我想了解你。” 关镜文张了张嘴，最终轻轻应了声好。 方铮是因为他才想去的，关镜文如何能拒绝得了。 如果方铮和女主角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总会有无数机缘巧合让他们走到一起，或许……或许只是让他们早些见面，早些相爱罢了。那样的话，方柏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受到伤害了？ 关镜文侥幸地想，忽略了心里那一点点莫名的抗拒。 ※※※※※※※※※※※※※※※※※※※※ 关助理非常非常非常纠结，因为他非常非常非常重视方总 唉，我每次都担心自己不能好好把想要传递的东西传递给大家，表达这件事真难 第28章 夏日的白昼来得早，厚重窗帘间的缝隙透出一缕淡淡的阳光。 关镜文摸索过床头的眼镜戴上，呆坐片刻后，他起身去浴室洗漱。 凉凉的水泼到脸上，头脑随之慢慢清醒。他想起昨晚他和方铮约定一起回福利院。即使已经答应，关镜文依然纠结。 然而他也不可能反悔。只要是方铮想做的事情，关镜文都无法拒绝，服从方铮对他来说是天经地义。 等到那一天再……看情况吧。 关镜文自我安慰着，换好衣服，按时下楼准备早餐。七点半方铮便会起床，他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今天早上做什么昨晚便已想好。提前放入水中泡发的干扇贝肉、海参与瑶柱裹着保鲜膜放在冰箱里，水池里养着鲜活的基围虾。 关镜文挽好袖子，系上围裙，捞出基围虾，去头去虾线，他的动作很利落，没一会儿便处理完毕。 先用虾头煎出虾油，而后开始煮粥。在砂锅中将米煮至开花后，倒入虾油以及切碎的海参、瑶柱、干贝、姜丝，继续小火慢熬十多分钟，再放入虾肉和香菜，盖上盖子焖煮。 出锅前再加盐调味即可。 关镜文调好火候，便靠在流理台边等待。这个过程有些无聊，但他也不能随意走开。 厨房的窗户向着庭院的一个角落，有几根低垂的树枝横在窗前，偶尔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关镜文寻声望去，却没能找到小鸟的身影。 “在看什么？”清润的声音唤回关镜文的注意力。 他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站在厨房门的人，“方先生，早上好，我在看树上的小鸟。” “早上好。”方铮走到他的身旁，往窗外看了看，只见到重重叠叠的浓绿。 “可能被树叶挡住了，其实刚才我也只听到鸟叫，没有看见鸟。” “喜欢鸟吗？”方铮问。最快能看到鸟类的地方是城南的野生动物园。 “嗯……”如果是以前就敷衍过去了，但他记得和方铮的约定，关镜文认真地想了想，“只是觉得有趣，喜欢谈不上。” “我爸很喜欢。”方铮突然道。 他学着关镜文的模样半靠在流理台边沿，没有多余的表情，却在闲话家常。 “方老先生吗？” “嗯，老宅那边养了很多，我叫不上名字。” “是老人家的常见爱好呢。”关镜文笑道。 “……他的真正爱好是看美女。”总裁大人冷不丁吐槽亲爹，和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很不搭调。 关镜文轻笑，“那方先生您喜欢美女吗？” 方铮转过头迎上关镜文的视线，他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不喜欢美女，喜欢你。 想就这样告诉他，可现在是恰当的时机吗？方铮不敢确定，更不敢说。 原来喜欢上小助理的他这么怂。 他望向窗外，风掠过树梢，枝叶轻轻晃动，像他摇摆不定的心。 砂锅里传来浓浓的鲜香，闻起来像是海鲜的味道。 “锅里是什么？”方铮问。 “是海鲜粥，您喜欢吗？”焖煮得差不多了，关镜文打开锅盖看了一眼，关上灶火，准备盛出来。 “嗯。”方铮应了一声，还顺手帮关镜文递了个碗。 小助理做早餐几乎不带重样。 这一个多星期，方铮从江浙吃到两广，从中式吃到西式。即使他不懂做菜，也能感受到其中所花的心思。然而小助理总是笑眯眯的，对这些事只字不提。 “……我让厨师回来上班。”他低声道。 其实是不太愿意的，但他更不想小助理劳累。 “为什么？”关镜文将托盘端到餐桌边，问跟着走过来的方铮。 “你，本来不需要做这些。” 原来是担心他。 关镜文笑了起来，“方先生，您记得我跟您说过，为您做这些事我很开心吗？虽然抢了厨师的工作对他有些抱歉。” 早上睁开眼想的是方铮，晚上闭眼前想的也是方铮。关镜文觉得很踏实。即使方柏的事情让他这几天反复纠结，但见到眼前的人，他便会安心。 “他可以回老宅给我爸干活……”方铮很不明显地轻哼了一声。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关镜文托起方铮的手，像欧洲的绅士般，背着一只手鞠躬，“方先生，我还能继续每天为您准备一日三餐吗？” “能……”每天，这么诱人的词语，方铮没有拒绝的毅力。 “方先生，请坐吧。”关镜文退开一步，将餐桌边的椅子拉出来。 方铮坐下，“但是，如果你觉得累，要告诉我。”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说。前几次，关镜文多少有些敷衍的意思，现在，他却觉得自己辜负了方铮的温柔。 “好。”关镜文郑重地点头答应。 也许是因为正在倒时差，方柏和宋惜都还没有下楼，大概要睡到中午。 关镜文想到这个，“方先生，中午回家吃饭吗？大少夫人和小方先生还在家。” 方铮拧眉，“太赶了。” 公司离家并不远，走高架十分钟。可是小助理来回跑太勉强了。 “让厨师回来。”他道。 关镜文知道方铮是为他着想，细细地解释道，“没关系的，方先生，做饭花不了多少时间，而且过两天大少夫人回去了，也不能让小方先生一个人在家用餐。” 方铮盯着关镜文，“你太辛苦。” “不辛苦，方先生。”关镜文微笑着，“对我来说，为您做任何事，都不辛苦。” “……” 小助理的嘴是涂了蜂蜜吗？方铮丢盔弃甲。 “好，但是……” “如果我觉得累，一定告诉您。”关镜文笑眯眯地接道。 方铮垂下眼，慢慢地喝粥，飘散的水蒸气熏得脸发热。 不过，中午他们并未回去。 宋惜带着方柏去老宅见方老先生。难得他们回国一趟，方老先生自然要见孙子。 方柏的生物钟正是乱七八糟的时候。在老宅吃过午饭没多久，他便精神不济地小脑袋一点一点，打起瞌睡。方柏睡觉一定要抱着他心爱的小毯子，宋惜只好带着他回到方铮这边。这一觉睡到傍晚，宋惜不敢让方柏多睡，不然晚上又该精神到半夜。她强行把困倦的方柏从被窝里挖出来，拎去庭院散步。 被打扰到睡眠的方柏不太高兴，丧着一张圆嘟嘟的小脸被妈妈拖着走。 从后院溜达到前庭，方柏听见车子的声音，抬眼望去，一辆黑色的大车子穿过大门，在屋子前停下。 “是小叔叔回来了吗？”方柏指着车问妈妈。 “嗯，我们去欢迎他回家吧。” 宋惜缓步走近，远远看见方铮的助理从驾驶座钻出来，绕到另一边给方铮开车门。宋惜惊讶地发现他坐在副驾驶座。 似乎不太合规矩。 可能是方铮不喜欢后座吧。方家两兄弟虽然性格一冷一暖，但都不是那种端着架子的人。坐在哪里毕竟是件小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小叔叔！”小孩子闲不住，刚才还丧丧的，见到人便兴奋起来。 方铮和关镜文停下脚步望向他们。 方柏松开妈妈的手，迈着小短腿跑到方铮跟前，方铮揉了揉方柏的小脑袋。方柏没有忽视站在方铮身后的关镜文，“关助理，你好。” “小方先生，您好。”关镜文微微欠身，向着方柏和走来的宋惜行礼。宋惜对他们俩笑了笑。 方柏挺喜欢关镜文对待他的态度，一点不像霍恩比管家那样拿他当小孩儿。 “我们荡秋千进去吧。”方柏一左一右牵着方铮和关镜文的手，给他们安排得妥妥的。 小叔叔和关助理个子都高高的，还很有力气，牵着他们的手荡秋千比挂在树上的秋千有意思多了，妈妈也不会在后面危险危险地喊。 虽然要求幼稚，方柏的口吻却仿佛一本正经地说一个大计划。 方铮和关镜文拎着方柏晃晃悠悠地进屋，宋惜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没来由地想，这三个倒挺像一家人的。 小孩子的手臂力量撑不了多久，方铮和关镜文一路到客厅便将方柏放下了。 方柏一本满足，不吝夸奖道，“小叔叔和关助理像奥特曼一样有力气。” “谢谢，能像奥特曼我深感荣幸。”方柏童言稚语，关镜文瞬间切换成带小孩模式。 “你知道奥特曼怎么发射光线吗？” “是这样吗？”关镜文配合地摆姿势。 “没错！这是泰罗奥特曼发射斯特力姆光线的动作。”他乡遇同好，奥特曼宅方柏兴奋得抓着关镜文吧啦吧啦说个不停。 不论是爸爸妈妈还是霍恩比都不了解奥特曼，没人懂的感觉太寂寞了。 奥特曼作为世界知名ip，方铮倒是知道，但……泰罗是哪个？奥特曼的光线原来有这么专业的学名吗？ 方铮看着关镜文熟练地陪方柏玩闹，默默掏出手机搜索泰罗奥特曼与斯特力姆光线。 “好了，小柏，小叔叔和关助理还要忙呢。”儿子说起他的真爱奥特曼便会喋喋不休上至少两个小时，宋惜必须及时挽救关助理。 关镜文上楼前还跟方柏碰了碰拳头，俨然成了哥俩好。 ※※※※※※※※※※※※※※※※※※※※ 方总裁：我怂 关助理：等你告白 第29章 可能没有小助理做不好的事情。 方铮慢条斯理地换上舒适的家居服，脑子里想的都是方才小助理陪小柏玩的模样。 方柏并不是个好糊弄的孩子，可小助理轻而易举地获得他的喜欢与信任。 如果他愿意的话，成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万人迷恐怕也不费吹灰之力吧。但他只是沉静地跟在自己身边，低调地做一个总裁助理。 一个近乎十项全能的完美助理。 若是其他人，一定会满意于自己拥有得力部下，方铮却无法为此高兴。 小助理越是完美无缺，方铮心头越是酸涩。 没有人生来便什么都会，他那么年轻，究竟吃了多少苦头才能成为现在万能的他。可是小助理总是笑吟吟的，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对太多事都表现得满不在乎，没有想要的东西，模棱两可的喜好。方铮渐渐察觉小助理温柔的笑容下隐藏的空洞。 像缺少了一颗心的他，会喜欢上谁吗？ 他身上挥之不去的虚幻感让方铮觉得自己可能永远抓不牢他。 唯一让方铮庆幸的是，小助理从不曾回避他的靠近。哪怕提出奇怪的、不合理的要求，他也只是为难地笑一笑，便点头答应了。 自己或许一直被他纵容着，纵容得愈发得寸进尺。 方铮是个不知餍足的贪婪者，不愿放过关镜文的每一次退让。 即使心里隐隐知道，他那些温柔的举动，甜蜜的话语，大概只不过为了讨好他，方铮依旧一厢情愿地放任自己沉溺。 人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方铮亦无法免俗。 关镜文回房间放下背包和外套后，便迅速去厨房准备晚餐。 昨晚他提前跟霍恩比确认过宋惜和方柏的日常饮食习惯。 霍恩比是典型的英式管家，即使在眼热的夏季也非常有仪式感地穿着三件套西装，戴着白手套，银灰色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忠诚可靠。 他的中文说得很好，只是不知从哪里学的，字正腔圆中带着点翻译腔，宛如早年黑白译制片里的人物。 霍恩比为方琅一家服务多年，对他们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言无不尽地对关镜文娓娓道来。 末了，他拿出一份的文件，“亲爱的关助理，未免疏漏，我都写下来了，请你仔细阅读。” “好的。”关镜文接过一个有点厚度的文件夹。 霍恩比觉得关助理的工作更接近管家的职责，可是真正算管家的应该是吴伯才对。霍恩比有些搞不明白。 关镜文直接将文件翻到饮食偏好的部分快速浏览。 总体上，宋惜十分嗜辣，方柏需要单独做儿童营养餐，然而方铮的口味偏清淡。用餐的只有三人，但做饭的工作并不轻松。 关镜文不敢耽搁，三口锅同时开火，厨房里的气温顿时升高。 疏忽了，应该换身衣服的。关镜文扯了扯黏腻的领口，后背的汗水顺着脊骨滑落到腰眼，做完这顿饭得立即去洗澡。 方柏回国第一天，除了倒时差猛睡，就只去了趟爷爷家，还未在小叔叔的家里探险。这会儿从漫长的午觉中恢复精神，开始满屋子撒欢。 宋惜让霍恩比跟着，只要别拆家，其他随意，她十分悠闲地在客厅喝茶。 方柏决定先从一楼看起。别墅一楼的地图比较简单，宽敞的客厅，几间佣人房，工具间，餐厅，厨房……方柏懂事，知道不经同意进别人的房间是不礼貌的。所有锁门的地方他都没进去，只是沿着走廊看了一圈。 走廊的西侧是放有宴会长桌的大餐厅，再往前则是一个日常吃饭的小厅，里侧有一扇虚掩的木框镶玻璃的推拉门，似乎有人在里面。 餐厅旁边应该就是厨房，他都闻见香味儿了。方柏摸了摸肚子，悄悄拉开一条门缝。 “关助理？” 没想到看见个熟人。 站在厨房中央岛台旁的关镜文抬起头，就见一个毛茸茸地小脑袋卡在门缝里。 “小方先生？”关镜文一眼看见站在方柏身后的霍恩比，“小方先生是饿了吗？” “我在探险。”他往里走了一步，“这里好热啊。” “厨房里油烟大，等结束晚餐后您再来厨房探险可以吗？” “好吧。”方柏点点头，离开前不甘心地问，“你在做什么？” 怕关镜文以为自己是小孩子，他连忙补充，“我没有饿，只是问问。” 关镜文有些好笑，方家叔侄俩跑到厨房等吃的习性真是一模一样。他看了看桌面，从盖着餐罩的盘子里夹了个饭团放到小碟子里端到方柏面前。 “小方先生，您能帮我试试味道吗？” 方柏看向碟子里的饭团，那经典的红白配色…… “咦？！这是泰罗！” 方柏平时的餐点营养均衡十分精致，摆盘高端大气上档次，倒是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食物。 “是的，小方先生。”关镜文笑眯眯的。 方柏瞬间对他的好感倍增，建立起了比同好更深厚的革命友谊。 这个饭团他当然舍不得立即吃掉，“我想跟妈妈分享。” “好的。”关镜文为他又拿了一双筷子。 方柏端着小碟子开心地跑回客厅，“妈妈，你看，泰罗！” 宋惜被方柏整日熏陶，现在也能轻松分辨那些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奥特曼。 泰罗饭团做得惟妙惟肖，切开的水煮鹌鹑蛋是眼睛，头上的角是银鳕鱼肉肠，谈不上多奢侈罕见，胜在兼顾营养和童趣。没想到方家的厨师还挺会折腾。 “很可爱呢。”宋惜道。 “是啊，是小叔叔的关助理做的。”方柏兴高采烈。 “关助理？”宋惜十分讶异。 霍恩比解释道，“夫人，晚餐是由关助理准备的。” “关助理？他不是助理吗，怎么还干起厨师的活儿了？”宋惜奇怪地道。 站在一旁的吴伯只好把那个不靠谱的理由搬出来，“大少夫人，这是因为最近厨师请假，关助理暂时顶替。” “厨师请假？”果然宋惜满脸不可思议。 一年365天，天天要吃饭，方家至少雇佣两拨厨师团队，用于轮值工作。 是呢，谁会信啊，也只有关助理了，吴伯心想。 方铮恰好在这时下楼。 方柏还在欣赏他的饭团，看见小叔叔，端着小碟子过去又炫耀了一番。 小助理做的吗？他还会做这些啊。 “关助理很厉害。”方铮不露声色地夸奖自己的助理。 宋惜开玩笑似的揶揄道，“阿铮，怎么让你助理做饭啊？总不会是你吝啬想节省人工吧。” 方铮顿了顿，“……厨师……请假了。” 他难道有更好的说辞吗？就算全世界都不信，但这就是事实。 宋惜用“你看我会信吗”的眼神看着方铮，看得他面颊发热。 他避开宋惜的视线，对吴伯道，“关助理还在厨房？” “是的，少爷。” “我去看看。”方铮说着逃也似地离开客厅。 宋惜看着他的背影十分困惑。 小叔子对他助理的态度有些不一般，她说不上来，这是一种隐隐约约的直觉。 方铮还未踏进厨房便感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中央空调没有罢工，还在尽职尽责地拼命吹冷风，可厨房里的温度一点儿没下去。 小助理竟然在这样的环境里做饭。方铮拧眉，灶台边只怕更热。 关镜文端起托盘，一抬头发现方铮脸色不佳地站在门口处。 侄子刚走，小叔就来了。他笑着道，“方先生，饭菜马上就好。” “我让吴伯叫厨师回来。”方铮这次没有犹豫。 吃不到小助理为他做的一日三餐有些惋惜，但他更舍不得小助理为他忙得团团转。助理的本职工作本就不轻松，他早知道，小助理过分善于忍耐，他的轻描淡写却叫旁人忽视他的付出。 小助理可以不说，但他不可以没发现，方铮很生自己的气。 “方先生？”关镜文放下手里的东西想上前，却想起自己一身油烟，最终停在了原地，“方先生，您不用担心，我可以负责小方先生和大少夫人的餐点，只是比平时多做几道菜。” “……” 小助理不但可以负责，还做得很好，想起那个让方柏开心得不得了的饭团，方铮的眉头皱得更深。 哪里是多做几道菜的轻松事，每道菜后面都是他的费尽心思。 “明天起你不用做这些。”方铮有些僵硬地道。 这是他的错，他为了自己高兴，一再勉强小助理。 方铮说完便转身离开，不给关镜文提出异议的机会。 关镜文慢慢地饭菜，碗筷在餐桌上摆好，思索着方铮的话。 他明显在生气，但似乎并不是担心餐点的问题，那是为何而生气？自己做错了什么？ 关镜文想不出头绪。 他发消息给吴伯，让他请宋惜他们来用餐，自己从后门转了个方向，到另一侧的楼梯上楼。 满身油烟，关镜文想避开他们，上楼洗个澡。 而且，平时方铮独自用餐，他会陪着，但这两天宋惜和方柏在，他不能和他们同席。 本来就是因为方铮不 第30章 方铮走出餐厅，却不知往哪里去，一时茫然地呆立在走廊里。 刚才他说话好像太过生**，明明可以更婉转些，然而脱口而出的话仿佛命令。 小助理会不会生气？ 他转身想回厨房找他解释，可是小助理必定只会温和地微笑着说没关系。方铮倒宁愿他会生气，至少不是无所谓。 脚腕像被一只从地板下钻出的手牢牢抓住，让方铮停滞在原地，踟蹰不前。 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面对他。他一定觉得自己这个老板大大的坏。 餐厅里传来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方铮没有勇气过去，又无法干脆地走开，不知所措地望着走廊的绿植走神。 “阿铮？你怎么站在这，去吃饭吧。” 宋惜牵着方柏，奇怪地看着方铮。她带方柏去餐厅，谁知走到半路发现小叔子一脸深沉地站在餐厅门口。 这是在干嘛？宋惜完全搞不懂少言寡语又表情冷淡的小叔子，方家兄弟俩的性格未免差太远了。 “嗯。”方铮看了宋惜一眼，接过她话里的台阶，往餐厅走去。 可是餐厅里空无一人，厨房门开着，方铮也没看到小助理的身影，他的目光落在吴伯身上。 吴伯知道他想找谁，不知道少爷自己有没有发现，当关助理在少爷旁边时，他的视线总是追着关助理跑，当关助理不在时，他又会露出寻觅的眼神。 他上前一步，“少爷，关助理说他上楼休息一会儿。” “……” 厨房里有一道小门，方铮没想到关镜文会特地绕路避开自己。难道他真的生气了？ 他默默地在餐桌边坐下，端起饭碗。 晚餐很丰盛，既有符合宋惜口味的蒜泥白肉、辣子鸡，也有方柏喜欢的卡通造型饭团，更有自己爱吃的清蒸海鲈鱼，糖醋里脊和海带排骨汤。 小助理素来能把事情做得妥妥帖帖，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往常吃饭胃口不佳的方柏今日吃了整盘饭团，宋惜担心他积食，赶紧和他抢吃的，惹得方柏不高兴。 宋惜不禁对方铮叹道，“平时想让小柏多吃点得费九牛二虎之力，看来是我把路走偏了，得像这样投其所好才对。”方柏看起来像个小大人，实际上仍然是会被卡通饭团取悦的孩子。“关助理年纪轻轻的，居然连儿童餐都懂得做。” “关助理他……”方铮到底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吃饭。 宋惜疑惑地看了看方铮。 关助理对方铮来说，似乎不只是一个助理，他对关助理的关注有些过分，几乎时刻都在寻找他的身影。 他很满意他？ 宋惜猛地想起自己这样跟方铮感慨时他说的那句“我很喜欢他”，她原本只当做上司对下属的喜爱。 可是……难道……？！ 是我想岔了吧？宋惜停止继续思索这件事。 不论事实究竟如何，这是方铮的私事，如果方铮想让家人知道，也该是他自己跟他大哥和父亲说。 浴室里水雾升腾。 关镜文站在花洒下，两手撑着墙壁，低着头。 方铮怕他无所谓，他怎么可能无所谓，方铮的每一点情绪变化，关镜文都在意。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方铮为什么生气。 他说让厨师回来，但又不是对自己的厨艺不满意，就算是因为担心他忙碌而不让他继续厨房的工作，也根本不必要生气啊。 关镜文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关上花洒。水流一停止，周遭便突然变得安静，关镜文这时听见了敲门声。 是不是吴伯来叫他吃饭了？佣人们通常在方铮用餐后吃饭，关镜文没跟方铮一起吃，肯定是跟吴伯他们一起了。 似乎是没听见回音，门又被敲响，这次重了一点。关镜文随手扯过浴袍套上，跑去开门。 “咦，方先生？” 关镜文头发上还淌着水，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滑到锁骨，浴袍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胸膛。 意想不到的视觉冲击。 方铮愣怔了几秒才回过神。他有点不知该往哪儿看，此刻的小助理不像平时那般穿着严谨禁欲，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慵懒的性感。 他对小助理本就毫无抵抗力，更何况这样的美色当前。 方铮费力地撇开视线，低声道，“我想和你谈谈。” 是为了刚才生气的事吗？关镜文侧身让开，“方先生，请您先进来稍等，我去换下衣服。” “嗯。”方铮走到沙发边坐下。 他四下打量着整个房间。 小助理住在这里一个多星期，也没有让房间变得凌乱，干净得像没人住似的。 衣柜边好像随意摊着什么，是这间房里唯一的例外，方铮定睛看去，那是小助理的行李箱，衬衫、裤子叠得整整齐齐摆在里面。 是他一开始就没把衣服拿出来挂进衣柜，还是他在收拾？ 他要走吗？ 是因为自己说让厨师回来，所以他觉得可以回家了？ 方铮心里一阵慌。 关镜文随意套上t恤和长裤，从浴室走出来，“方先生，您想和我谈什么？” “你要回家？”方铮站起来几步走到他面前，“我让厨师回来，但没有说你可以走。” 说出来又是这样强硬得仿佛命令一般的话。 方铮懊恼得想咬自己的舌头。 小助理微微偏过头，似乎很奇怪地看他，“可是我不能一直住在您家里，方先生。” 他平静地陈述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 留下他的理由，不论拙劣抑或是巧妙，硬要找的话，总是能编出来。可是方铮已经不想这样一次次地想尽办法了。 他抓住小助理垂落在侧的手臂，直白得不顾一切，“我希望你留下，希望你陪我。” 没有任何原因，没有任何道理，他只是想他留在自己身边而已。 关镜文错愕地沉默半晌，忽而低声地笑起。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方铮的呼吸重一些便会听不见，轻得如同一句甜蜜的耳语，“方先生，您是不是很怕寂寞啊？” “……” 喜欢上关镜文之前的方铮并不怕寂寞，他没有格外想念谁，也没有迫不及待想见到谁，更不会因为谁不在身边而觉得空落落的。 可是喜欢上关镜文之后的方铮体会到了这一切复杂、酸涩却美妙的情绪。 他抓着关镜文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关镜文也没有挣脱，任由方铮抓着。 方铮直视着关镜文的双眼，像是非要等到他的答案不可。 关镜文轻笑着，“方先生，我没有要回家，只是搬到一楼的房间，这些天大少夫人和小方先生住在二楼，我再住在三楼不太方便，需要回避一下，昨天我请吴伯收拾了，因为一楼房间不够，需要其他人腾开，所以到今天才搬下去。” 原来是他误会了…… 这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什么的方铮很想找快豆腐撞死。 遇到小助理的事情，他便格外不冷静。 抓着小助理的力道不由得松了下来，可是在他收回手之前，小助理却突然将他的手按了回去。 “方先生，我会陪着你的。”小助理笑吟吟的，他按在方铮手背上的右手温热，“您将来会遇见一个让您一生不再寂寞的人，但在您遇到她之前，我会陪着您的。” 所以抓着我也没关系，我生来属于你。 方铮的手掌下是柔软的皮肤，手背上是微微发烫的温度，小助理是真实地被他牢牢抓住了吧。 “如果，没有那个人呢？” 关镜文摇摇头，“不会的，一定有那个人，您一定会遇见她。” “如果我就是遇不到呢？”方铮意外地坚持。 “那……” 小助理似乎有些苦恼，他顿了顿，又笑了起来，“那我就一直一直陪着您。” 他的承诺仿佛表白一样悦耳，仿佛在念诵一句优美的情诗。 方铮定定地望着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震耳欲聋。 理智被情感狠狠地关在门外。 即使这只是为了安抚他的客套话也没关系，他已经信了，他不得不相信。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上楼都要避开我？”他嘴硬地挑剔。 “方先生，我不是避开您，而是因为我一身油烟，太脏了，不想让你看见我邋遢的样子。” 总裁大人闹气别扭像个小孩子一样，关镜文笑着哄。 “你也没跟我一起吃饭。”方铮道。 “那是因为大少夫人他们在。” 确实不方便，方铮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控制不住地没事找事。 对关镜文来说，方铮看似故意找茬的行径也可爱，“方先生，在厨房时，您生气了吗？” 方铮点了点头。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方铮微微低头看着关镜文，“你在意吗？” 我以为你无所谓。 “当然在意，方先生，您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放在心上，任何关于您的事，我都在意。” “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方铮望着他的眼神里似乎有某种期待，关镜文看不明白。 “因为是您，方先生。”他并不隐瞒自己的心情，即使有些事无法跟方铮言明，他也不想随意搪塞敷衍方铮。 “因为是我？” “是的，因为是您，我只在乎您的事情，别的人对我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 关镜文的话有些凉薄，他知道自己的本性冷血，而这些冰冷的血液如今只为方铮一人热烈奔涌。 “你这是在哄我吗？”方铮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关镜文摇摇头，“不是的，是我的真心话。” 真的吗？那么你有没有也有一点喜欢我？他忍不住地揣测，却无法宣之于口。 “我是在气我自己。”方铮垂下眼，回答了关镜文起初的问题。 “气您自己？” “嗯……因为我忽视了你。” 关镜文不明白，“您没有忽视我，方先生。” 方铮轻缓地摇了摇头，“你可以忽视你自己，你可以对自己的喜好、对自己的追求、对自己的付出满不在乎，但是我不能因而忽视你，忽视你为我做的一切。” 关镜文良久才开口，“谢谢您，方先生。” 谢谢你重视我甚至胜于我自己。 ※※※※※※※※※※※※※※※※※※※※ 被锁的是33，我设置定时的时候弄错了_(:3」∠)_，所以就申请了删除，应该过几天就没了，不好意思orz 大家不要在意它，不影响阅读的 第31章 宋惜女士在国内呆了三四天，见了见家人朋友，便放心地把方柏丢给方铮，潇洒地回去了。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索性一直陪着方柏直到他玩够，毕竟她实在对小叔子照顾小孩这件事毫无信心，然而他的助理却出乎意料的能干。她暗自观察了几天，便决定放手让方柏自己去浪。 过机场安检前，宋惜免不了叮嘱方柏几句。 “你别闯祸，知道吗？小叔叔工作时你别到处乱跑。” “我又不是熊孩子。”方柏仰着头，自信满满地道。 方铮道，“大嫂放心，我会照顾好小柏。” 他按时上班只是因为不去公司没别的事情，这阵子松懈一点公司也出不了乱子。 宋惜却笑道，“我可不指望阿铮你。”她转向关镜文，“关助理，靠你了啊。” 方家人互相道别，关镜文安静地站在方铮身后当背景板，没想到突然被cue，宋惜倒是挺放心自己。 他微微鞠躬，“我会配合方先生照顾好小方先生的，请大少夫人安心。” 方铮看了看关镜文，对宋惜保证道，“我和关助理一起照顾小柏。” “……”宋惜轻咳了一声。 小叔子这……是不是太明显了，关助理知道吗？还是根本没看出来？ “行啦，我走了，小柏，跟妈妈kiss goodbye。” 方柏抱着妈妈亲了亲她的脸颊，目送宋惜女士走进安检门。 三个人去机场的停车场，方铮牵起方柏的手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看向在他侧后方的关镜文。 “方先生？”关镜文差点撞到方铮。 方铮纠结了一下措辞，但委婉不是他擅长的，干脆直接道，“你也牵着小柏的手。” 方柏抬起头，为自己正名，“小叔叔，我不会乱跑。” 方铮皱了皱眉，在他想到说辞之前，小助理道，“小方先生，机场人多，方先生是担心旁人撞到您。” “对，没错。”方铮赶紧道。 “好吧。”方柏理解地对关镜文伸出手。 两个大男人牵着一个小孩儿走在机场大厅里，本身组合就有些奇怪的醒目，附带上三人的高颜值，瞬间吸引了一大堆眼球。 方铮配合着方柏的脚步，走得不快，周围的视线他感觉得到。 别人会怎样揣测他们的关系？ 兄弟，或别的什么…… 他瞥了眼另一边的小助理，小助理偏过头，对他轻轻地笑。 回去的路上有点堵，方柏无聊地在后座睡着了，一路睡到家门口。 关镜文轻轻地将他从车里抱出来。 软软的小身体靠在他的怀里，关镜文不觉柔和了目光。 “方先生，我送小方先生去房间。”关镜文压低声音道。 方铮点点头，和关镜文一起上楼。 将方柏安置到床上，关镜文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方铮站在门口等他。 “你很喜欢孩子？”两个人沿着走廊往楼梯的方向走。 关镜文笑了笑，“不喜欢。” “你对小柏很好。”方铮在楼梯口停下脚步。 “……可能，他对我来说，跟其他的孩子不同吧。”关镜文的脸上少见地露出迷茫的神色。 他并不喜欢孩子，从未有过自己结婚生子的想法，可是他或许无意识地把童年的自我投射到了梦中的方柏身上，而眼前的方柏则像一个活泼的正常的自己。 多希望有一个人能告诉小时候的他，你并非异于常人。 关镜文的笑容有些虚无，他温柔地看着方铮，宛如叹息一般地说，“方先生，我要是能早一点遇见您就好了。” 此刻的小助理仿佛剥开了彬彬有礼的外壳，第一次对他展现出真实的自己。 方铮怔怔地看着小助理，心脏沉闷的钝痛。 “为什么……”他发问的声音有些干涩。 可是小助理并没有回答他，他很快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一步微微鞠躬，“我回房间了，方先生。” “嗯……” 方铮本能地应了一声，待小助理踏上通往一楼的阶梯时，才忽然想起他搬去一楼了。 “等等。” “嗯？”关镜文回过头。 “你……你可以搬回三楼了。”方铮抿了抿唇。 关镜文没有立即答应。 其实他一早就发现三楼并没有客卧，他原先住的房间装潢豪华，应该是留给方铮家人的。只是方铮不提，他便暂时住着。既然现在已经搬到一楼，就不用再大费周章地搬回本就不适合他住的地方了。 “方先生，一楼的房间也很舒适，不用这么麻烦……” 关镜文的话未说完，就在方铮无言却坚持的视线里败下阵来。 他不太明白方铮为何在意他住在哪里。即便是为了方便，也没有必要非在隔壁的房间不可。 “我知道了，方先生。”关镜文只好改口，“我去收拾一下行李。” “嗯。”方铮这才抬步上楼。 自己的言行并不合理，方铮很明白。可就是楼上楼下这点距离，他都忍不住计较。 拎下去没几天的行李箱再度被提到三楼。 关镜文回到原先的房间。 随手将西装和衬衫挂进衣柜，其他杂物扔在箱子里，关镜文懒洋洋地坐在沙发里发呆。 他是个散漫的人，现在却成天打扮得规规矩矩站在方铮的身侧，叫夏邑看见恐怕要惊讶得掉下巴。 原以为日子会就这样波澜不兴地过下去，直到方铮遇见他命中注定的爱人。 方铮的人生是一部甜蜜的轻喜剧，有小小的跌宕起伏，却绝不会有无法挽回的痛楚。 关镜文摘下眼镜，随手丢到茶几上，低下头，将脸埋进了手掌里。 他面临的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不想破坏方铮的人生，也不想让方铮和方柏悲伤，可这世上哪里来两全其美的办法。 如果能梦到方柏会遇到什么事就好了，至少能够想办法将伤害降到最低。 可惜他只是一个区区工具人，就连控制梦境的力量都没有。 “方铮……我也太没用了吧。”关镜文自嘲地笑了笑。 “我不觉得你没用。”方铮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 关镜文惊讶地抬起头。 “方先生？” “你门没锁。”方铮不太自在地说。可惜关镜文没有戴眼镜，看不清他的表情。 关镜文愣了片刻，忽而放弃似的笑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恭敬地起身，反而拍了拍自己旁边那张单人沙发。 “方先生，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好。”方铮坐在他的旁边。 “方先生，您以前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关镜文没拿眼镜，近视让他的视野一片模糊。 方铮垂下眼，“没有。” “如果您将来遇见喜欢的人，能告诉我吗？” 关镜文的目光没有焦距，显得有些涣散。 “嗯。”方铮直视着小助理的双眼，或许因为知道他看不清，所以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望着他，“我一定会告诉你。” “方先生，我希望您幸福，非常非常希望。”关镜文垂下眼，“可是我太没用，不知道怎样做才好。” “……你，像你答应的，一直陪着我就好了。”方铮轻声说。 你不需要做什么，你在我身边就让我觉得幸福。 “这样就好了吗？” 竟如此简单？ “嗯。” “方先生，您可以要求更多，无论什么我都会听从。”关镜文收起笑容，说得很认真。 “无论什么？” 方铮似乎思索了片刻。 他低下头，对面的人没有发现他耳朵尖红红的，“我想你叫我的名字，不要对我说敬语。” 像刚才那样，缱绻得仿佛情人的絮语。 “叫您方铮？” “嗯。” “这样似乎不太好。” 冷面的总裁大人提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小要求，关镜文不明白，方铮时常让他觉得不明白。 方铮道，“我们一起吃饭、散步，还有回家时，我不想做你的方先生。” 他说得格外大胆直率，也许是因为关镜文罕见地卸下关助理的面具，也许是因为他看不清自己的脸。 自己在他的心里究竟占据了多大的分量，但应该很重要吧。即使这样想不够理性，方铮此刻却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方铮，你的要求，也太小了吧。”关镜文低沉的轻笑声震得方铮的耳朵痒痒的。 这怎么会是一个小要求。 方铮对关镜文有着狼子野心。 他很想得到更多，想与他更亲近，想见到更真实的他。可是方铮并不着急。 现在关镜文就在自己眼前，哪里都不会去，于是方铮按捺着忐忑、焦躁、急切，按捺着喜欢带给他的一切迫不及待的情绪，扮演一个耐性十足的猎人。 “现在这样，就够了。”他对自己说。 “我知道了。”关镜文戴回眼镜，极尽温柔地微笑，“现在的你不是我的方先生，你是我的方铮。” 方铮愣了几秒，飞速地将脸撇像另一边，可疑的粉色从他面颊延伸到脖颈。 他万万没有想到，关镜文轻飘飘的话语，杀伤力竟可以这么大，叫他心和身体都酥酥麻麻的，软成一团，根本无从抗拒。 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方铮有些郁闷地想。 ※※※※※※※※※※※※※※※※※※※※ 关助理：瞎几把撩 方总裁：根本招架不住 第32章 厨师的带薪假期过得并不太愉快。 突然之间被休假，他很难不忐忑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即将被解雇。幸而过了几周，少爷终于召唤。 他火速收拾包袱从海南岛的椰林树影飞回炎热的南方城市，皮肤被晒黑好几个色号，成白胖团子变成巧克力团子。当然，巴厘岛和马尔代夫他都去得起，可他不太敢跑远，要是不能及时赶回，那他是真的要彻底休假了。 由于担心自己莫名其妙地被人顶替，厨师复职后变得特别卖力，一顿晚餐恨不得做成宫廷盛宴。 关镜文看着餐桌中央十分耗费刀工的松鼠鳜鱼，感慨道，“看来做饭还是得专业的来。” 这些菜虽然他也会做，但他显然没有厨师那样有时间一天都泡在厨房里，平时为方铮准备的饭菜还是稍嫌简朴了。 方铮不以为然，给这一桌精美菜肴的评价只是，“还好。” 躲在餐厅角落偷听的厨师落下心酸的眼泪，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挑嘴了。吴伯有告诉厨师这阵子他不在，都是关助理在做饭，少爷很满意。 你说一个好好的助理跑来抢厨师的活儿是干嘛，厨师看向关助理的眼神不免充满竞争者的火药味儿。不过既然少爷喜欢他做的菜，他需要和关助理切磋切磋。 厨师当然是个不输吴伯的人精，但看这关助理能堂而皇之的和少爷同桌吃饭，就表示少爷对他十分看重，所以厨师虽然不爽关助理越俎代庖，但依然要和他交好。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简单，厨师暗自咂舌。 方柏没有关镜文滤镜，他觉得饭菜吃起来都差不多，反正不难吃，不过关助理还是有加分项，“关助理，我还想要奥特曼饭团。” “好，这次给你做迪迦。”关镜文笑眯眯地答应。 “我想吃鱼。”方铮酸溜溜地道。 虽然吃小柏的醋很不像话，不过反正没人能听出来。 厨师回来后，大部分餐点交由他准备，方铮偶尔才会点个餐让关镜文下厨。 “鱼吗？”关镜文看看精美的松鼠鳜鱼，方铮大概是那种天天锦衣玉食吃腻味儿，便对他做的粗茶淡饭格外有兴趣的王子殿下。 “那……做豆豉鲮鱼好不好？” “嗯。”方铮大体上搞不清可食用鱼类的细分种类，鲮鱼长什么样？他只见过它煮熟后的样子，但只要是小助理说的，一定好吃。 方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可架不住方铮少言寡语，陪他吃饭的关镜文也不是健谈的人，饭桌上一向很安静。不过方柏似乎并未被冷酷小叔叔的气场压倒，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自在得不得了。 “小叔叔，关助理，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玩？” 方铮只是看了关镜文一眼。 关镜文便替他说，“方先生已经为您空出时间，随时可以出去玩。” 方柏很高兴，“真的吗？那我想去邻市的游乐园。” 邻市那座游乐园很出名，全球一共建设了七座，方柏早就决定要全部打卡，既然回国，自然不能错过国内这家。 “好的。”关镜文记下。 游乐园规模很大，只花一天肯定不够，订乐园尊享卡的同时还需要订一晚酒店，他在心里飞快地盘算。 “多带几个人。”方铮道。 “好的。”毕竟公共场所人多眼杂，关镜文自然是准备安排保镖的。 方铮却道，“这样你轻松点。”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关镜文笑起来，“我知道了。” 去游乐园并不需要赶时间。第二天等方柏睡到自然醒，三人慢悠悠地吃过早餐，才准备出门。 因为要住两晚，行李少不了。方柏的行李是他自己收拾的，也不知道他那个红白配色的小箱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关镜文拖着一个登机箱，还背了个双肩包，模样跟上次和方铮一起爬山时差不多。不过这回他没穿西装，简单的圆领t恤搭配九分休闲裤，脑袋上顶了个鸭舌帽，看起来仿佛大学生。 方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衬衫，其实也算休闲款，颜色是淡淡的薄荷绿，看起来十分凉爽。只是……他觉得自己像方柏的爹，而小助理像方柏的哥哥。 郁闷地坐进汽车，方铮感到他要赶紧让那些品牌方送些当季最新款来更新他的衣帽间。 方柏早已爬到后座的儿童增高坐垫上，熟练地给自己扣上安全带。 关镜文把大家的行李放进后备箱，背包依然背着。他关上后备箱盖，却并没有立刻上车，而是撑着后排车顶的边缘，微微弯腰看着方铮，“你怎么了？” 方铮只是极其细微地皱了一下眉而已，关镜文都能注意到。 如果把自己不爽的原因说出来也太丢脸了，方铮摇了摇头，“出发吧。” 这趟出门带足保镖，前后两辆车不着痕迹地护着中间的宾利，低调又严密。 从家里直接出发，到邻市的游乐园，要从环城高速转到城际高速，全程约莫一个半小时。 方柏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玩了会儿手机游戏，摒不牢又开始犯困。 “啊呼~”方柏打了个打哈欠。 “小方先生困了吗？”关镜文从后视镜里看到。 “嗯……”方柏揉了揉眼睛。 关镜文从背包里掏出方柏最喜欢的小毛毯递到后座，“盖上睡一会儿吧，还有一个小时才到。” “咦？”方柏惊喜地接过小毛毯，“我的小毛毯怎么在你这儿？” 关镜文笑了笑，“秘密。” 他怕方柏整理东西有遗漏，特意替方柏又准备了一份行李，去他房间拿衣服时果然看到他忘记带最重要的小毛毯。 方柏原本是记得的，只是他前一晚收拾好箱子，小毛毯还要抱着睡，便没有放进去，早上起来就给忘了。 他回忆了一下，懊恼地说，“我记得要带的。” “您是记得，只是放在我这里了。”关镜文安慰方柏。 抱着心爱的小毛毯，方柏一下便熟睡了过去。 方铮忍不住问道，“你的背包里，又带了些什么？” 上次爬山时，方铮便发现自家小助理的哆啦a梦属性。 “都是些必备物品而已。”关镜文笑眯眯的。 虽然大部分东西都可以直接现场购买，但总是有备无患。 “你每次出门都这么仔细。”方铮道。 “嗯……只跟你一起时是这样的。”关镜文道。 他收起毕恭毕敬的敬语后，对方铮说话时便显得有些随意，可是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方铮觉得，小助理对他说敬语，单纯因为工作关系，但他心里面或许并非只把自己当上司，否则他就不会改口改得毫无压力，甚至十分自然。原本小助理对他就缺乏下属对上司的紧张感，和他相处向来安然淡定。 若非将他当做上司，那是什么？方铮有些好奇。然而从小助理的态度上，方铮什么都看不出来。 仔细想想，小助理对待他一直有些好得超出常规助理对上司该有的尊敬与服从。 方铮疑惑地盯着后视镜里的关镜文看，似乎想从他微笑的表情中发现些被隐藏的情绪。 关镜文抬眼和方铮对上视线，“怎么了？”他想了想，笑道，“在疑惑我的背包吗？” 在疑惑你的心。 不过背包也确实有点好奇。 于是方铮点了点头。 “其实都是些杂物，和上次去爬山时带的差不多，不过还多了儿童防晒，以及小方先生的替换衣服。” 他很为方柏考虑。 但他又说自己不喜欢孩子。 “你之前说，小柏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哪里不一样？”方铮问。 关镜文轻声地笑，像是方铮在问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他对我来说不一样还能有什么原因，因为他是你的侄子啊。” “……” 方铮觉得小助理又往自己心脏上射了一箭，每次都正中靶心。 小助理简直照着他喜欢的样子长的，相貌他喜欢，身材他喜欢，声音他喜欢，他的话语、他的微笑，方铮全部都喜欢得无以复加。 然而多么不公平，他喜欢他，为他甜蜜，为他忐忑，然而小助理却不会知道这些，他永远云淡风轻的，似乎没有任何人能走进他的心。 “就，就是因为这个吗？”方铮的脸烫烫的，不由得把空调风口往上转了一下。 “当然。”关镜文斩钉截铁地给他肯定的答案，“你很喜欢小方先生，你喜欢他，我并也会喜欢他。” 方铮像缺水的鱼儿似的张了张嘴，低声地说，“是因为我是你的老板吗？你这样对我，是因为工作吗？” 他说得太小声，声音仿佛被空调风吹散了。 关镜文像是没听清，“嗯？什么？” 然而方铮却没有勇气再问一遍，“没什么……” 关镜文握拳掩唇挡住了笑容，他听见了，只是不太确定。 他望着后视镜中的方铮，笑吟吟地说，“是有工作的关系。” “……” 方铮低着头。 只是工作，他自作多情了……胸口很闷，烦躁得他不想再车里呆下去。 可是随口一句话便能牵动他心绪的那个人又说，“但并不只是因为工作，我其实是个懒散的人，如果是为别人当助理，不，我根本不会当别人的助理，我会在这里，会做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你是方铮而已。” ※※※※※※※※※※※※※※※※※※※※ 设置错误的第33章还没有被删除（这都怪我啦） 可能会影响明天的日更_(:3」∠)_ 所以明天可能不是按照平时的时间在10点发布，请大家不要介意哦 如果今天顺利被删除的话，明天就还是正常时间啦 第33章 三辆黑色的高级轿车缓缓在酒店门口停住。 勤快的门童连忙跑上前来迎候，谁知前后两辆车下来一堆黑墨镜黑西装的魁梧大汉，那架势仿佛来砸店。 不过门童每日迎来送往，什么奇葩客人没见过，脚步略停顿，笑容倒是维持得十分完美。 关镜文有些好笑。 未免破坏方铮和方柏玩耍的欢快心情，昨天他特意提醒保镖大哥们穿得低调点。然而今早出门时，他才发现保镖们的敬业型低调与他想传达的低调不同。 总不可能让方铮和方柏等保镖们换衣服，于是关镜文没有多嘴，直接就这样出发了。 关镜文笑眯眯地对门童道，“麻烦帮我们拿行李。” “好的。”这个年轻人看似比较和善，不过能被这么多黑西装围着，八成不是什么善茬儿，据说越是斯文温和的人，越有可能是最终大boss，深受黑帮电影荼毒的门童一点不敢小瞧关镜文。 方铮的心直到下车时还是轻飘飘的，仿佛随时要长出翅膀飞起来一般。 这个人怎能恶劣至此，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 方铮只能认栽。 罪魁祸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惊天动地的话，平和微笑着对他说，“方铮，我先去柜台办理入住。” 他果然按照约定改口，方铮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为什么这么勾人？ “嗯。”方铮脸上的热意尚未完全消退，好在他习惯性面无表情的，看不太出来。 三人一齐走进酒店大堂。 方柏的关注点清奇，“关助理，你怎么不叫小叔叔方先生了？” 因为我喜欢。方铮看向关镜文，竭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隐藏那一点点微小的不好意思。 “唔……”关镜文对方铮笑了笑，跟方柏解释道，“因为现在不算正式工作时间，叫方先生有些严肃。” “哦。”方柏不知道听懂没用，他一本正经地背着手，“既然这样，你也可以不用叫我小方先生。” “那我叫你什么？” “叫小柏吧。”方柏大气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好的，小柏，我叫关镜文。” “那我叫你什么？小文？” “噗，都可以。”关镜文被方柏逗笑。 “……” 我也想叫小文！他说不出口的想法小柏却自然地提出，小孩子总是有大人没有的便利。 人心不足蛇吞象，方铮默默地自我反省。 入住手续办理得飞快。俗话说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关镜文订的是最高级的乐园尊享卡，以及乐园主题酒店最顶层的高级套房，从住宿到游玩，有专人接待。 排队？不存在的。专属接待在他们到达前十分钟就打电话确认，并等待在柜台边了。 顶层的高级套房虽然比五星酒店总统套房的规格略低了点，但有三室一厅，适合家庭入住，而且整个房间都是乐园主题，随处可见各种乐园人气角色的周边，是小孩子和乐园死忠粉的最爱。平时不太有人订，属于典型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关镜文和方铮方柏一起住，保镖则住在下一层的行政套间。关镜文订房时也想过住到楼下去，不过他隐隐约约觉得，方铮肯定不会乐意。毕竟在家里他都非要他住隔壁，索性就不多此一举了。 他能找到恰当理由把方铮所有要求都合理化，但怎么依然觉得冷冰冰的总裁大人不动声色地黏人？ 关镜文觉得方铮很可爱，好像养了一只亲人的傲娇猫咪，偶尔会涌起想要抱抱总裁大人，摸摸他微卷发丝的冲动。 嗯，想想而已。即使方铮允许他直呼其名，摸摸头和抱抱的行为就越界了，他肯定会生气。 七岁的小侄子方柏很独立，他拒绝了关镜文的帮助，自己收拾好行李。 二十七岁的小叔叔方铮却很不独立，他安逸地坐在沙发里，看着贤惠的小助理为他挂起衣物。 当然，内裤已经自己偷偷放好，咳咳…… 快速整理妥当后，三人坐着观览电梯直奔十六楼的主题餐厅。 方柏没有选择包厢，而是坐在大厅的靠窗位置。旁边两桌都是保镖。 他们全都换下了西装。因为关镜文在大家回房放行李时群发消息，赶紧去二楼的周边礼品店买几件衣服换上。于是现在这群一米八、甚至一米九的肌肉壮男全都穿着紧绷绷的各种卡通t恤。 场面十分古怪，比黑西装还醒目，甚至有人跑来找他们合影。老板并未有生气的样子，保镖哥哥表情严肃地对着镜头比v。 操碎心的关助理无奈地扶额，算了算了，充满童趣的壮男总比充满杀气的打手好。 餐厅的食物只是差强人意的程度，它最大的买点是餐点做得全部非常可爱，以及用餐时会有随机乐园人气角色穿着夏季限定造型来和大家见面。 关镜文发现方铮在外面吃得都不多，主菜上来才多吃了几口。 “一会儿我去借厨房做点什么吧。” 方铮摇摇头，“不用麻烦。” 套房里没有厨具，临时去借厨房也不太方便，关镜文有些自责，“对不起，是我没做好。” 方铮放下刀叉，“你订这里是为了小柏。”他顿了顿，“而且……是我挑食。” 关镜文轻笑，“你哪有挑食，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喜欢。” “……” 那是因为是你…… 方铮逃避似的看向方柏。 方柏最喜欢的人气角色鸭鸭刚出场，餐厅里很多小孩子都站了起来，方柏也很想过去，顾忌着自己的餐桌礼仪，只好一个劲儿伸长脖子看，焦急地等着鸭鸭过来。 关镜文柔声道，“游乐园玩起来很耗费体力，你不多吃点会饿的，暂时忍耐一下好不好，明晚回去我就做豆豉鲮鱼。” 方铮垂下眼，“我是不是很麻烦？” 关镜文惊讶地笑，“你怎么会这么问。” 撇开自己作为老板的身份，他确实是个挺麻烦的人，不过方铮以前从没有考虑过这些小事，只是对着关镜文，他竟也会忐忑不安。 方铮没有回答，他问完就想把自己嘴缝上，赶紧吃块牛排让自己别再说出更多可怕的话。 可是向来聪明的小助理却没有懂事地将此事揭过。 他笑吟吟地凑到方铮的耳边，低声道，“这样说可能有些冒犯您，方先生，但我不觉得你麻烦，我觉得你可爱。” “……” 一时心如擂鼓。 方铮抓过水杯一口气喝完，却无法将脸上滚烫的温度降下半点。 工作人员正引导着鸭鸭慢慢往这边走，他们会提前得到今日的vip名单，在vip区停留更长时间。 “小柏，去拍照。”他对方柏道，语气听起来比方柏还迫不及待，仿佛身后撵着洪水猛兽。 关镜文看着方铮起身，慢慢地低下头，拳头压在唇上。 低低的笑声被餐厅里的嘈杂掩盖。 真的很可爱，害羞的样子也很可爱。冷面的总裁大人可爱得令人招架不住。 他怎么会觉得他麻烦，恨不得他再多麻烦一点。 带着可爱水手帽的鸭鸭摇摆着他毛绒绒的招牌屁屁牵起方柏的小手。 “小叔叔，你站那边，快点快点。”方柏兴奋地指挥方铮。 “来来，手牵手，笑一笑。” 工作人员热情洋溢，用方柏的手机给他们拍合影。镜头下的帅哥依然冷冷的酷酷的，但愿意陪小孩子来游乐园的人，都是温柔的人。 她拍完照给方柏检查的空挡，见餐桌边还坐着一个小帅哥，正单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围观。 “这位哥哥怎么不来一起拍照，你们三兄弟都这么好看，鸭鸭很期待和你们合影哦。”工作人员在乐园工作久了，说起话都自动带着哄小孩的语气。 “我就……” 关镜文开口想拒绝，方家叔侄两个开心就好，他混进有点奇怪吧。 可是那一大一小同时转头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一模一样。 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怎么觉得这眼神看起来像眼巴巴的猫仔。 “过来。”方铮冷淡地蹦出两个字。 “好的。” 关镜文条件反射地答应。 他真是一点也反抗不了方铮。关镜文认命地走到方铮的身边。 方柏站在方铮的右手边，他探出脑袋，“小文你不站在我这边吗？” 关镜文摇摇头，“我在这里就好，鸭鸭要站在你的右边。” “对对，鸭鸭站在右边。”工作人员赶紧牵着鸭鸭来站好，“好了，来，大家手牵手，要笑哦。” 她举起手机。 这一家三口长得可真好看。 在方铮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左手被人轻轻地握住。 他下意识地侧头望向了关镜文。 关镜文弯着温柔的眉眼，笑看着他。 “方先生，你的脸很红。” “……”方铮下意识想捂脸，可是两只手都被拉着。 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温度再次不受控制地上升。方铮将脸扭向了另一边，微微卷曲的发丝下，耳朵通红。 关镜文的嘴角不太明显地提了提。 他好像染上了坏毛病，总是想坏心眼地逗一逗冷淡的总裁大人。 “哎呀，没有拍到正面。”工作人员检查照片时说。 两个帅哥并未看镜头，只望着对方。 方柏看了看手机，“小叔叔，小文，你们要看镜头啦。” “好的，小柏。”关镜文笑吟吟地答应。 “……”方铮却没有说话。 肯定不是他的错觉，小助理似乎变得越发恶劣了？ ※※※※※※※※※※※※※※※※※※※※ 这个就是33章哦，不知道为何删除错误章节后序号还是自动向下推移了。 以后我操作时一定会小心的qaq 第34章 趁着电动接驳车从酒店开往乐园的空当，关镜文掏出两瓶防晒霜，一瓶是儿童用的，递给方柏。 “小柏会自己涂吗？” “会。”方柏熟练地挤出一坨，小手在脸上拍拍打打，连后颈也没遗漏。宋惜没少给他准备护肤品，他习以为常。 “这瓶给你。”关镜文将另一瓶递给方铮。 大少爷没有接，而是对他微微仰起脸，一点儿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 关镜文总是乐意效劳的，他含笑拧开瓶盖，沾着乳液的指尖轻柔地贴到方铮的脸上。 像被摸到下巴的猫咪似的，方铮微微眯缝起眼睛。在小助理的手里，他仿佛是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关镜文不曾注意到，向来讨厌与人有肢体接触的他与方铮之间的距离感在不知不觉间，日渐消弭。 即使如此亲密的触碰，两个人都表现得自然得过了头。 指腹从方铮的脸颊绕到他的耳后，向下延伸至脖颈。 喉结不自觉地滑动，被碰到的每一寸肌肤都如同被微醺的春风拂过，泛起旖旎的浅薄粉色。 亚麻材质的衬衫透气而柔软，方铮的领口软趴趴地敞开着，即将碰到精致的锁骨前，关镜文收回了手。 “涂好了。”他垂下眼，状似认真地拧起防晒霜的瓶盖。 指尖不自觉地搓了搓，仿佛留恋着方才细腻温润的触感。 然而小小的防晒霜瓶子却突然从手心被抽走。 关镜文抬起头。 “你还没涂。”方铮说。 “我……” 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脸颊上微凉的指尖打断。方铮沾着防晒霜在他的侧脸上抹了一把。 “涂上。”他淡定地把防晒乳放回关镜文的手里，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 “好的……” 关镜文愣怔片刻，才迟缓地将防晒霜抹开。方铮面无表情，姿态自然，似乎在他眼里，这并不算什么。 确实是很小很小的事情。 可是脸颊上的那一块肌肤上，触感鲜明得不容忽视，仿佛那里的温度与别处不同，更加滚烫。 是因为不习惯被人碰到吗？关镜文给自己画了一个圈，与身旁的人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然而这个圈对方铮不生效，他是特别的。 有些不习惯，但不讨厌，甚至是愉悦的，他或许潜意识里期待着与方铮的接触。 关镜文摸了摸涂好防晒霜后有点黏腻的脸，很快便释然了。 他看向前排的方柏，“小柏，你好了吗？” “嗯。”方柏把防晒霜还给关镜文。 将东西都丢回背包，关镜文看着不远处华丽的乐园入口笑道，“快到啦。” “嗯！”方柏趴在栏杆上兴奋地眺望。 没人注意到方铮放在膝盖上原本握成拳头的手，慢慢地松开。 他不是故意摸小助理的脸，只是顺手…… 方铮紧张地暗自观察小助理的反应，他似乎有点儿吃惊，但并未放在心上。方铮偷偷松口气的同时，心头涌上一丝细微的失落。 小助理让他脸红心跳，而他对小助理来说，却只道是寻常。 喜欢没有公平可言，从来是谁先喜欢上谁先输。 方铮认输，但不认账。 他只是比他更早看清自我而已。我喜欢你藏在心里，压在舌下，一时无法传达。 可是，他知道关镜文在纵容他，任由他一次比一次靠近，一次比一次得寸进尺。 方铮偏过头，看向身旁年轻的助理。 果然如同往常一般再次得到他的温柔微笑。 从vip通道直接进入乐园，扑面而来的是盛夏午后的欢声笑语和滚滚人潮。 方柏着急又兴奋，但他没有迫不及待地乱跑。妈妈告诉过他，人多的地方要牵住大人的手，即使身边有一大堆保镖叔叔。他很自然地挤到方铮和关镜文中间，一手牵着一个。 “走喽走喽。” “我们先去鸭鸭剧场看表演。”关镜文事先做好攻略。 “好好好，快走快走。” 三人沿着乐园入口右手边的大道往里走。 方铮在媒体前低调是有好处的，至少私人行程极少会被路人围观打扰。就算偶尔因为颜值在微博出圈，但他毕竟不是明星，隔段时间热度自然消退，就没几个人记得他了。 当然，平常走到街上谁要是多看方铮几眼，通常也是因为颜值。好看的人到哪里都是醒目的。 不过今天被人围观最多的却不是他，而是三三两两地散在他们周围的卡通t恤猛男保镖团。 保镖们很专业，提前做好功课，熟知乐园地图，与关镜文确认游览路线。在乐园里不同于餐厅，开阔场地的安保问题更加严峻。然而即使他们个个凶神恶煞似的板着脸，依然吸引了不少手机镜头。 虽说这个反差萌场面是自己一手造成，关镜文看见他们还是忍不住笑。 对不起，各位保镖大哥。出于同是工具人的情谊，关镜文在心里诚挚道歉。 方铮发现关镜文的视线时不时会跑到保镖身上，而且笑得很开心。 有其他人吸引小助理的注意，这个认知让方铮微妙地不爽。 吃完小柏的醋，又去嫉妒保镖，方铮第一次体会到自己是个多么小肚鸡肠的人。 他当然不可能强硬地掰过小助理的脸说，你只能看着我笑。面若冰霜的总裁大人的心恰了一箩筐柠檬，酸得倒牙。 迎面走来成群结队的漂亮小姑娘，头顶上支棱着各种人气角色的耳朵，兔耳朵猫耳朵老鼠耳朵，走动间晃来晃去煞是可爱。方铮若有所思地看向路边的周边贩售摊位。 “小柏，你要买那个吗？”他低头问方柏。 “要！”方柏早就想买了。 他最喜欢的鸭鸭没有耳朵，只有鸭鸭同款蓝色水手帽，方柏戴上帽子后也没忘记两个大人。 摸着下巴，目光在一大片耳朵发夹上逡巡，方柏用研究的精神为关镜文挑选了一个灰色的狼耳朵。 “小文你戴这个。” 狼？但看起来更像狗。关镜文笑着蹲下来让方柏帮他戴好。 “小叔叔的……”轮到方铮时，方柏犹豫起来。小叔叔酷酷的，戴什么好呢？ “这个适合你的小叔叔。” 关镜文从货摊上取下一个白色的猫耳发夹，转身戴到方铮的脑袋上。 他的动作很快，方铮却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电影的慢镜头，怔怔地看着小助理的手靠近自己。 而后缓缓地眯起眼睛笑。 “很可爱。”他说。 “哦……”方铮的脸不由自主地撇向了另一边。 方柏挑得兴起，“要给保镖叔叔们都买一个吗？” 在关镜文回答前，方铮飞快地道，“不用。” 穿着卡通t恤已经这样吸引小助理的目光，再戴个耳朵他不得盯着看。 “保镖叔叔在保护我们，他们要是太引人瞩目，会影响工作的。”关镜文不知道方铮反对的真实原因，合理地替方铮补充说明。 “这样啊。”方柏点点头。 “走吧，鸭鸭表演还有十分钟开始。” 两人重新牵住方柏的小手，往前走去。 vip无需排队，下午三人能玩不少项目。只是由于方柏的身高限制，个别惊险项目不能玩。这让关镜文略感失望，他暗搓搓地好奇方铮坐云霄飞车的反应。 天色渐暗，乐园里亮起漂亮的彩灯，在城堡的宴会厅吃完晚餐后，便去观看夜间特色烟火灯光秀。 宴会厅的食物依然是造型萌萌哒但味道尚可，吃饭的中途有随机人气角色登场，方柏倒是很喜欢，一直在猜今晚出现的会是谁。 关镜文看完菜单，额外点了一道中式炒饭。 方铮按下他手里的菜单，“你皱眉了。” “嗯？”关镜文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回去你会给我做好吃的。”方铮道，他不在乎眼前的一顿两顿。 “以后我们出门，我都会注意好餐饮安排的。”关镜文保证道。 方铮点点头。 他的胃口被小助理养得越来越刁。 以往出差也好应酬也好，他根本不会去注意上的是什么菜。 由奢入俭难，人都是一个毛病。 如果没有小助理他该怎么办？ 不不不，怎么可以没有小助理。方铮对无知无觉的关镜文虎视眈眈。 一定要得到你，谁都不能抢走你。 宴会厅的另一端，有桌客人在过生日，今晚的人气角色猫猫——方铮头上的猫耳就是他的周边——正站在桌边欢快地鼓掌。 关镜文听着热热闹闹的生日歌，“方铮，你的生日快到了。” “嗯。”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方铮并不太在意。 圈子里的生日宴、订婚宴，各种宴会本质都是人脉交流的机会，能请到谁到场，收到多奢侈的礼物，都可以为人津津乐道。 方家这两年没有特别的喜事，每年搞的不是老爷子寿辰，就是方铮自己的生日。 单纯意义上的庆祝附加太多利益关系，说起来挺烦人。 但是今年的话……方铮看向关镜文，期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今年要办宴会吗？”关镜文问。 “……都可以。”方铮无可无不可地说，他想了想又道，“算了，下半年酒会多，不办。” “唔……”关镜文点点头，“刚才问的算是公事，现在有一个私人问题。” 方铮的心砰砰跳，他竭力镇定，“什么？” “你想要什么礼物？”小助理笑吟吟地问。 方铮的脑子有点空白。 想要你。 他默默地把最想要的吞回肚子里。方铮的直觉告诉他，还不是时候。 “等我想想……”他道。 “好。”关镜文道。 ※※※※※※※※※※※※※※※※※※※※ 方总你调戏关助理！ 第35章 乐园为暑假准备的夏季限定烟火秀十分精彩，灿烂的烟花与变幻的光影一起将夜空渲染得斑斓夺目，广场上欢呼连连。 一切结束时刚好九点，方柏从下午兴奋到晚上，体力彻底告罄。平时他大约十点就寝，今天已经提前打起哈欠。 “小柏，走得动吗？要不要我背你？”关镜文蹲**。 方柏有点纠结，他是个独立的大孩子，可是双腿又酸又痛。 妈妈说做人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方柏犹豫片刻，扑到关镜文背上，“好吧，谢谢你，小文。” “不用谢。” 关镜文背着方柏，走到方铮身边。三人在保镖的包围圈中顺着人潮慢慢向乐园出口移动。 进入乐园时，他们坐的是电动接驳车，返程则打算去湖边码头坐船。 乐园和酒店之前隔着一个人工湖，天黑后湖心区域会亮灯。乐园非常大手笔的在水面下铺设了一层灯网，细细碎碎的灯光在湖面下若隐若现地闪烁，远远望去，仿佛收藏了点点繁星的深邃夜空。 童话风格的精致白色小船轻巧地沿着灯网边缘飘过，宛如穿过银河，万籁俱寂，只能听见水波荡漾的声音。 关镜文原想叫方柏看，但他精疲力竭，窝在关镜文的怀里睡着了。他拢了拢手臂，将熟睡的孩子抱紧些。 方铮坐在关镜文的对面，朦胧地看着他温柔的笑靥。 有一点点羡慕方柏，能得到他温暖的怀抱。 他的身后是闪烁的星湖，可他的笑容比星光更令人目眩神迷。 “关镜文。” “嗯？” “礼物，不管要什么都可以吗？” “嗯。”关镜文笑着，“什么都可以。” “即使是很过分的？” 关镜文不由得轻笑。 你能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呢，他想，不过是做顿饭，叫你的名字这样的小事。 他只会求之不得。 “即使是很过分的。”关镜文用肯定的语气重复道。 过分的也可以，那他要好好想想。方铮突然觉得生日确实很快乐。 “不过……” 小助理说出一个通常情况下代表糟糕的转折词，方铮竖起耳朵。 “要早点告诉我，不然来不及准备。” 真会吓人，方铮松了口气，点点头，“嗯。” 游乐园里方柏能玩的项目有限，第一天便七七八八地玩得差不多了。次日上午入园，主要就是看看昨天错过的限时表演，比昨天轻松许多。中午在乐园酒店的餐厅里简单吃过，便启程返回了。 关镜文提前通知厨师准备好下午茶，他们到家时两点半，正是刚好有点饿的时候，方柏吃完一小块海盐芝士蛋糕，也没力气折腾了，自己回到房间抱着小毯子呼呼大睡。 夏日的午后总是令人倦怠，院子里茂盛的草木间蝉鸣连绵起伏。 方铮和关镜文坐在客厅的落地窗边，悠闲地喝茶。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看向窗外风景的视线不经意间会掠过对方，有人的目光为之柔和明亮，有人的嘴角不由得溢出清清淡淡的笑。 心里仿佛藏着一个浅浅的洞穴，似乎很容易被填满，却又时常觉得空泛。方铮感到自己的矛盾，原先他还想着借着生日暗搓搓地向小助理讨要一点福利，然而此刻他又觉得，即使他什么都不给，只是像这样陪着自己度过一个静谧的午后，他都会满心欢喜。 愿此刻永恒。 明明是不起眼的闲暇时光，竟会令人生出沧海桑田的奢侈愿望。 可惜一杯茶的时间转瞬即逝。 关镜文放下杯子发出的清脆声响惊醒了方铮。 “现在时间还早，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 “好。”方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小助理的手上。 他骨节分明的手腕上戴着一块有些陈旧的普通石英表，反光间能看到表盘上有着细微的划痕。 小助理向来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并非出于淡泊名利的高尚品格，他缺乏任何人都会有的，对自我的重视。 就好像他明明长得非常好看，他自己大概也很清楚别人喜欢他的容貌，然而他毫不在乎，并不为之得意，也不为之苦恼，泰然处之。 在模特圈见惯美人的设计师拿下他的眼镜，都会嗷嗷叫着暴殄天物，可他对此却只是笑一笑。 方铮停下踏在台阶上的脚步，回头往身后的小助理脸上看了一眼。 “怎么了？”关镜文跟着停在楼梯上。 “你的眼镜还没换。” 方铮像是临时起意，随口说了一句便继续径自往楼上走。 关镜文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 眼镜这样的琐碎小事，方铮怎么突然想起来了？他倒是记得方铮要他换，不过这段时间一直没能抽空去眼镜店。 只是日理万机的总裁大人竟然记挂在心上，这让关镜文很意外。 “最近没有空，有时间我就去配。”关镜文解释道。 “嗯。”方铮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关镜文没有睡午觉。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坐在书桌旁开始干活。这几天方铮休假，却不代表他能跟着放飞。助理属于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的职业，他在方铮面前的云淡风轻下是无数的准备工作。 除了助理的常规事务，最近这段时间，他突然变成了高管之间的热门人物，三不五时需要应付他们的邀约，从跑马到去会所喝酒，健康的不健康的邀请，关镜文都收到过。 高管们似乎在他结束试用期之前便收起了观望心态，开始勾勾搭搭地套起近乎来。关镜文想了想，自从他陪着方铮去首都出差后，风向忽然就变了。关镜文估计是他在酒店和方铮同桌吃饭的场面被酒店经理传出去了，上司偶尔跟下属一起吃饭很常见，也不知道他都添油加醋了些什么，使得很多人改变了判断。 关镜文对高管们的态度一直都很友善，永远是逢人先带三分笑。高管们起初以为他就是个没多少社会经验的年轻人，带出来玩几趟准能轻易搞定。哪知道不管他们暗示明示，关助理根本不上套，原来他完全是个看似笑容满面，实则滴水不漏的笑面虎。不过即使发现他出乎意料的棘手，也并没有人就此放弃，反正保持友好交往没有坏处，邀请关助理下班后喝一杯多正常的事儿，谁都挑不出错，指不定哪天就从他嘴里漏出点重要消息。 关镜文将虚与委蛇视作工作的一部分。每个邀约他都会分析邀请人的利益关系，如果有必要，他不介意出门陪他们演演戏。 当然，最好能免则免，这些事总归太浪费他呆在方铮身边的时间。 关镜文检查完电子邮件，转而查阅手机里的信息。只要是陪在方铮身边，他轻易不会接电话，因而累积下来一大堆红点未读提示，其中还有夏邑的好几条消息。 很久之前他答应请夏邑吃饭，结果因为各种原因不知不觉拖延至今。夏邑似真似假地抱怨说他都入职好久了，关镜文也没动静，还把不把人当兄弟啊。 等方柏回去后再跟夏邑约个时间见面吧。关镜文给他回了条消息道歉，那边果然秒回。 夏邑难得地善解人意，“我还以为吃不上了，不过我知道你忙，别忘了就行。” 其实他未必真要跟关镜文吃饭，也不是因为关镜文如今职位高是个好门路，而是觉得他要是不主动联系，关镜文能把他忘到爪哇国去，他知道这个人十分没心没肺。 与其说他忙碌，不如说是因为和方铮朝夕相对，根本分不出心去考虑别人吧。零零总总的事情处理完，关镜文起身准备去厨房，之前答应过方铮和方柏要给他们做奥特曼饭团和豆豉鲮鱼的。 门一打开，关镜文的胸口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嗯？” 这是什么小拳拳锤胸口的情节？ 却见方铮站在门口，一只手还举着，似乎原本打算敲门的。 “方铮？找我什么事？” 方铮有点尴尬地收回手，递给关镜文一个方形的蓝丝绒盒子，盒盖上奢华的金色logo在哪里见过。 “这个给你。” 关镜文不明就里地接过来，“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嗯。” 里面果然是那个牌子的机械表，价格估计至少几十万吧，关镜文对手表的研究不深。 关镜文抬起头看方铮，“怎么突然给我这个？” “先换上。”方铮没有解释，直接把伸手去解关镜文手腕上的表带。 关镜文伸着手配合方铮，脑子里想起最近方铮给订做西装，让他换眼镜，现在是手表。 全是与外表有关的东西。身为总裁助理，难道是方铮觉得他看起来太寒酸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他失职了。 “对不起，方先生。”关镜文换成工作时的敬语，“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一定注意仪表。” “……”方铮拆下旧手表拿在手里，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跟那没关系。” “嗯？” 方铮淡淡地道，“我想送你，我觉得你好看。” 关镜文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 他多少知道自己的长相在大众审美中属于好看的那一拨，可他一直以为外表如何无关紧要。 此时此刻，关镜文万分感谢自己长了一张能让方铮觉得好看的脸。 他不禁想起方铮喝醉的那次，抓着他的领带非要看着他不可。 难怪人人都说醉鬼最诚实，没想到一脸冷淡，仿佛能说出色即是空的总裁大人是个颜控。该不会当初面试通过，还有颜值的原因吧？ 在吃货之外，关镜文又发现了一个总裁大人的可爱属性。 不过不管方铮选他的原因是因为颜值还是因为能力，关镜文都不在意，既然方铮喜欢他好看，那他就以色侍人好了，反正他做任何事的目的都是为了方铮高兴。 关镜文戴上方铮给他的手表，露出手腕给方铮看。方铮看完果然满意地回房去了。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原先那块小破表被总裁大人闷不吭声地带走了。 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会惊喜地发现，这块旧手表好好地被收在一个表柜里，周围环绕着价值是他几千几万倍的江诗丹顿、百达翡丽、卡地亚、劳力士…… ※※※※※※※※※※※※※※※※※※※※ 其实方总很直白的…… 第36章 虽然关镜文时不时来抢厨师的工作，但心宽体胖的厨师表现得十分大度，甚至乐呵呵地给他打下手。 “不好意思，让你来给我打下手。”关镜文歉意地道。 “没关系，这都是我的分内事儿。”厨师笑道，“我还想跟关助理偷学几招呢。” “我只会点家常小菜，哪有你专业。”关镜文道。 “诶，话不能这样说。”厨师竖起胖胖的手指摇了摇，“这跟专业不专业没多大关系，重要的是少爷喜欢啊。” 厨师说的是大实话。起初他对关助理还有点小小的敌意，但同样被抢了活的司机老李开导了他。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看，关助理毕竟是助理，他又不是专职厨师和司机，代替不了我们的，我就觉得挺好，活比以前少了，工资一点儿没少。”老李头头是道地说。 厨师细细品了品，可不是这么个道理嘛。 关助理和他本质不是竞争关系啊，关助理有本事招少爷喜欢，他更应该和关助理打好关系才是。 所以他给关镜文打下手完全是心甘情愿的。 关镜文不难猜到厨师的想法，大家都是为方铮服务的工具人，他自然希望和吴伯、厨师、老李、保镖以及其他别墅上上下下的人友好相处。 厨师帮忙杀鱼，他干了这么多年，菜刀就好像长他身上一样操作自如，手起刀落的同时还能跟关助理侃侃闲篇。 “关助理，我们少爷对你可真是不一般啊。”他道。 关镜文只是笑，“那是方先生人好，他对大家都很不错。” “这你就不对了。”厨师道，“我在方家的资历虽然不如吴伯，但也是从老宅过来的，跟着少爷少说七八年，就没见过少爷对谁这么亲近过。” 关镜文又不是傻，方铮对他好他比谁都清楚，但这份好没有对比，他不会知道有多特别。 “是吗？”他做出有兴趣的样子。 厨师从关镜文的神态中感受到了鼓励，“可不是嘛，你肯定是知道的，少爷向来对人冷冰冰的，反正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天天和少爷一起吃饭、散步、同进同出的人。” 他所谓的“人”当然不包括方铮的亲朋好友。其实就算把范围扩大到方铮的朋友，也顶多是偶尔约出来玩，没有谁跟方铮如此亲近。 厨师只是没有一桩桩地例举出来，从关助理的房间到他和少爷说话的语气，就问问哪个助理像他这样的，他见的助理少，别骗他。 “方先生并不是个冷淡的人。”关镜文道。 他看着自己手腕上昂贵的机械表，微微弯起唇瓣。 那个人又吃货又颜控，别提有多可爱，大家都被他的少言寡语和面瘫给骗了。 是不是只有我发现了呢？关镜文想到便觉得愉快。 厨师很想吐槽关助理，是只有对你不冷淡吧。有些事即使少爷不说，但别墅里这么多人又不瞎，他对关助理的好绝对是独一份。 实际上别墅里的人基本都跟厨师一个心态，必须跟关助理打好关系才行，对待他的态度也越来越郑重，只是不知道关助理有没有察觉。 厨师揣测他一定心知肚明，别看关助理年轻，性格又很温柔的模样，骨子里肯定是个聪明的人精，就冲他为少爷工作才几个月，便能轻松得到冷酷的少爷另眼相待的这份本事，谁不得说声佩服啊。吴伯都不见得能比得过。 这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不得了不得。 “诶，反正我老罗就一句话。”厨师抬起沾满鱼腥的手做了个揖，“关助理，苟富贵，勿相忘。” 关镜文憋着笑回道，“不敢忘，不敢忘。” 他发现方铮身边的人都挺有趣的，戏精吴伯、唐僧石医生、大侠罗厨师，还有小妖精设计师。若方铮真是个严肃冷酷的人，他身边的人不会这样开朗有个性的。 方铮很温柔，也很包容，是一个非常好，非常值得被人喜欢的人。 豆豉鲮鱼外脆里嫩，豆豉的咸香渗入鱼肉里，闻着就觉得下饭。 方铮和方柏一个没注意便添了第二碗饭。晚餐不宜过饱，叔侄俩吃完便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关镜文没有见过方琅，不过他猜方家兄弟两个应该很相似，毕竟眼前的一大一小仿佛俄罗斯套娃。 他不由得想象如果方铮将来有自己的孩子，大约就是这样的吧。 可惜，那个时候坐在餐桌边陪他们吃法的人，并不会是自己。 心里有些遗憾，更甚至有些……不情愿。 关镜文皱了皱眉。 故事的结局从来是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他只是那个帮助王子和公主的工具人。 他有什么资格不情愿。 然而，关镜文不得不承认他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到梦里方铮和女主角在一起的画面，他竟然会感到抵触。 希望没有其他人抢走方铮身边的位置，希望自己承诺他的那句一直陪着他能够成真。 这种心情究竟是什么？ 关镜文不明白。 如果他去问别人，可能会有人告诉他，这叫做独占欲，是每个人都会有的，谁都无法避免的，来源于喜欢与重视的欲望。 然而关镜文不会知道，他从未对任何人，任何事产生过独占欲，他从未体验过喜欢与讨厌，他既无渴求，又无期待，所以他无法理解这陌生的情绪。 他只知道自己不应该想要永远呆在离方铮最近的地方。 那是属于别人的，属于那个可爱的女孩。 关镜文竭力压住心里翻滚的烦躁，不懂为何自己会讨厌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方铮。 冷淡的总裁大人察觉他的视线，放下手中的柠檬水，望了回来。 方铮的话不多，看着人的眼神总是很专注，仿佛他的眼里只有自己一般。 关镜文不自觉地露出放松地微笑。 现在还没有其他人占据方铮的注意力，他暂时还可以霸占他。 “方铮，等会儿我想回家一趟。” “嗯？”方铮疑问地看他。 “家里的冰箱需要处理一下。” 之前他以为只是过来暂住，谁知一住这么久，看样子短期不会回去，他得把电断掉。 方铮想了想道，“我和你一起去，顺便散步。” “去纪念公园吗？”关镜文问。 方铮点点头。 关镜文会意，别墅的花园虽美，但总归只有这么大，每天走来走去难免会厌倦。 “纪念公园是哪里？”方柏好奇地问。 “很近，从别墅区南门走出去五分钟就到了。”关镜文道。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方柏站起来往玄关跑。 小孩子的精力真是旺盛，早上在乐园里还说自己累得走不动，睡个午觉立即生龙活虎。 方铮原本就没打算让方柏一个人呆在家，因而并未阻止，和关镜文一起跟上方柏的脚步。 既然方柏和方铮都出门，关镜文便让吴伯请两个保镖跟着。 黑西装算是保镖们的职业装，之前去乐园他们是一下没想到，但他们毕竟是专业的，很快回过味，这会全都穿着普通的夏装等在外面。 晚上来纪念公园乘凉、锻炼的人不少。 远远的，就能听见公园里传来广场舞的音乐声，小孩子们追逐的笑闹声。 方柏长在国外，头一回见识广场舞，走到近处围观了半晌，问其中一位阿姨她们是不是舞蹈团的。 阿姨们笑得花枝乱颤，连夸小朋友可爱。 吹着夏夜清风，悠闲地穿过纪念公园，很快便到达关镜文住的小区。 富家小少爷方柏见到什么都新奇。 “关助理的家在这里吗？” “是的。” “这里……”方柏想了想措辞，很有礼貌地说，“这里看起来跟我家和小叔叔家都不一样。” 关镜文笑着摸摸他的头，“世界是很丰富的，有许多不一样的事情。” 方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关镜文的家里当然跟他离开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他打开冰箱取出剩余的冷冻食品，丢掉有些可惜，他决定去问问邻居是否需要，都是未开封的，应该没问题。 跟邻居说明他要离开一阵子，正在处理冰箱冷冻格里的存货，对方很理解地收下，或许是误会他要出远门，笑着祝他一路顺风。 回来时，方柏已经在他家溜达过好几遍，太小了，又很空，他一点好玩的东西都没发现。方铮安静地坐在餐桌边等待。 “好了，我们走吧，你们在门口等一等，我拉掉电闸。”关镜文道。 方柏牵着方铮的手边往外走边说，“关助理，你的家不好玩。” 关镜文轻笑出声。 “嗯……东西太少了，什么都没有的样子。”方柏评价道。 关镜文逗方柏，“我只要在你小叔叔身边，就什么都有了。” 方铮的脚步顿了顿，那你就呆在我的身边，我什么都给你…… 方柏没听出来关镜文的调侃，严肃地考虑了一下，觉得关镜文说得对，“那你就一直住在小叔叔家，不要回来了。” 天真的童言童语，关镜文只是笑，却听见方铮应了一声，“嗯。” 关镜文不由得看向方铮。 方铮像是怕他没听见似的，明确地重复道，“一直住在我家。” “……” 关镜文沉默片刻，笑了起来。 他多想说好，可是，那怎么可能？ ※※※※※※※※※※※※※※※※※※※※ 关助理……怎么说呢， 唔，总之他很难的 第37章 宋惜女士特意安排跟着方柏回国的管家霍恩比这两天堪称清闲，清闲得他都有时间跟吴伯学泡功夫茶。 他来国内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方柏，然而实际来了之后，霍恩比才发现自己几乎没有用武之地。 因为方家二少爷身边有一位叫做关助理的全能的存在。 经过严苛专业培训的金牌英式老管家霍恩比也不得不夸赞一句关助理了不得。 不知道二少爷从哪里捞到这块宝的。 当然啦，关助理虽好，他毕竟是二少爷的助理，二少爷去上班，关助理自然要跟去公司，于是这天霍恩比终于找到机会贡献自己剩余的光与热。 “小少爷，您要不要去院子里玩？我们可以在池塘钓鱼。”霍恩比对瘫在沙发里百无聊赖的方柏道。 方铮休假陪着方柏玩了几天，但他公司里总归有一堆事情抛不开。今早他和关镜文出门前还在挂心方柏，方柏当时答应得好好的，拍着小胸脯保证自己会乖乖地和管家玩，让他们安心。只不过别墅里能玩的东西毕竟有限，方铮家没有小孩，不像方柏自己家里有专门的游戏室，动画片早就不新鲜，方柏把能玩的东西全部折腾过一遍，很快便开始无所事事。 方铮不在，即使有霍恩比和成群的保镖跟着，他们也不敢让方柏出门。方柏自然明白，所以并没有闹着要去外面。 “钓鱼要一动不动好半天，我不要。”方琅喜欢钓鱼，或许是因为身体不好导致他更喜欢静态活动，但精力旺盛的方柏怎么可能理解他老爹的兴趣。 “那……我们大家一起玩捉迷藏吧。”霍恩比道。 “不要了。”方柏摇摇头，坐直身子，“我想跟小叔叔和小文玩。” “小少爷，二少爷和关助理今天要工作。”霍恩比耐心地哄劝。 “我就打电话去问问看，他们说不可以，我就自己玩。”方柏道。 霍恩比看着时间已近中午，二少爷应该准备回家用餐了，便取来方柏的手机给他。 电话很快接通，与霍恩比料想的一样，方铮和关镜文正在回来的路上。 “小叔叔，你在忙吗？我有点想你和小文了。”方柏十分懂得说话的艺术。 方铮听方柏提到关镜文，索性把接听模式换成扩音，让正在开车的关镜文一起听。 “不忙，我们快到家了。”方铮道。 “哇，太好了，我好无聊啊。”方柏欢呼道。 关镜文多少猜到方柏独自在家会闷，所以今天上午他们特意提早回家，“小柏，我们还有五分钟就到了，你帮我们看看厨师准备好午餐没有，可以吗？” “好。”方柏听他们要回来，便不再缠着打电话，兴冲冲地跑去厨房监工了。 方铮收回手机，有点苦恼他工作时该怎么安排方柏，能在家处理的事情他都尽量带回来了，可难免有必须去公司的部分。 关镜文知道方铮的烦恼，“方先生，如果您不觉得妨碍的话，下午可以带小柏去公司玩一会儿。” 估计再玩个两三天方柏就该想爸爸妈妈要回家了，短时间内把他带在身边问题不大。 方铮皱眉想了想，其实他并不善于和孩子相处，真需要费心照顾方柏的人不是他。 “你也很忙。”他对关镜文道。 方铮总是为身旁的人考虑。 将来他或许也会如此温柔地对待女主角吧。 不知为何，关镜文的思绪滑向完全不必要他关心的地方，而后莫名其妙产生出毫无因由的不悦。 关镜文轻轻地摇了摇头，扬起笑容，“如果您担心影响工作，可以让霍恩比管家一起去，我们忙的时候，他可以带着小柏在园区转转。” 方圆集团总部的安保严密，工作日的午后也不会有多少员工堂而皇之地四处溜达，只要叫保卫科派几个人跟着，放方柏去玩很安全。 方铮想说他并不是担心影响工作，然而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小助理的想法与回答无论谁看来都合情合理，他却偏偏期待他能多想点，能稍微察觉到什么。 方铮知道自己不应该被动地等待小助理发现一切，他应该直接地坦诚地亲口把自己的心情传递给他。然而纵使无数次话在嘴边，方铮始终说不出来。 喜欢总会令人紧张，令人忐忑，可是方铮无法表白的原因却不止于此。 他觉得小助理很遥远，越是靠近他，越是觉得他遥远。即使他对他极尽温柔，即使他承诺他永远陪伴，但他的心却不知在何方。 其实方铮多多少少能够察觉到，关镜文与常人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他不爱他自己，他对他自身的轻视令方铮心疼，也令方铮无法轻易将喜欢宣之于口。 他多想他能明白，他是一个值得被他人所爱，更是值得被他自己所爱的人。 方柏听说方铮下午要带他去公司，果然十分开心地叫好。 “我不会乱跑，也不会打扰小叔叔和小文工作的。”他懂事地说。 “嗯。”方铮摸了摸方柏毛茸茸的小脑袋，方家可能有天然卷的显性基因，方柏的头发和方铮一样，微卷而蓬松。 关镜文笑眯眯地对方柏伸手，“我们走吧。” 方圆集团正在实行夏时令，下午两点钟才正式开工。中午的休闲时光里，秘书办的小姐姐们有的在休息室小睡，有些则坐在总裁办一楼的大厅喝咖啡闲聊。 当方铮和关镜文牵着方柏出现在总裁办时，小姐姐们纷纷一扫夏日午后的困倦，捂着嘴堵住嗓子眼里快要喷出来的尖叫。 天呐，眼前这个奢侈的画面是怎么回事？ 并不是每个姑娘都喜欢小朋友，但大部分女孩子天然喜欢美人，不论美人是什么年纪、什么性别。 往常方总和关助理同进同出的场景就很养眼，再加上一个帅萌帅萌的小朋友，简直比滴眼药水都管用。 颜控大约是人类的本质吧。 若非总裁办不允许拍照，真想掏出手机拍几张照片欣赏。 姑娘们虽然萌得心里嗷嗷直叫，在老板面前依然淡定又正经，端庄地起身问好。 小绅士方柏彬彬有礼，“漂亮姐姐们，下午好，我叫方柏，是小叔叔的侄子，我只是来玩一会儿，不会吵到你们的。” 妈耶，这是什么可爱的小天使？！小姐姐们差点捂着胸口倒地不起。 方铮看着方柏的眼神略复杂。 他爹的撩妹技能他和他哥都没继承到，反倒是在方柏这里发扬光大。不过他也不想撩妹，他只想撩…… 咳。 方铮看了眼小助理，“上楼吧。” 小助理近在咫尺，可惜他不给撩，自己也不太懂得撩。 太难了。 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小助理追到手，没有多少恋爱经验的方总裁心里涌起一阵郁闷。 方柏在霍恩比的陪同下逛完总裁办，便溜溜达达地到园区巡视去了。 方家老爷在他一出生时就大手笔地赠予方圆集团的股份，严格来说，他还是个小股东呢。 关镜文忙碌中关注时间，差不多时候暂且放下工作去小厨房准备茶点。方柏应该玩累快回来了，正好可以跟方铮一起吃下午茶。 李秘书和雷秘书正巧过来拿茶叶。秘书办公区有茶水吧台，但所有的茶叶饮品都储存在厨房，喝完就得过来补充。 “关助理。”她们和关镜文打了声招呼。快到方总的下午茶时间，在这里见到他并不意外。 关镜文礼貌地笑了笑。 雷秘书性格严谨认真，颇有几分教导主任的气质，平时几乎不会和关镜文产生工作之外的对话。而她的好姐妹李秘书正相反，更加活泼外向，抱着茶叶罐就忍不住开始和关助理聊八卦。 “关助理，方总的侄子长得跟方总好像啊，真可爱。”李秘书道。 关镜文笑眯眯地听着。 秘书室和关镜文关系工作最近，接触机会多了，秘书们发觉关助理对方总之外的人话都极少，但是要说他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是的，他总是笑得温文尔雅，恰到好处地让人觉得他好相处，却又恰到好处地让人无法过分靠近。 要是让李秘书说，她坚称关助理是个极其难搞的男人，姑娘们千万别想不开去追他，十有**会栽坑里去。 当然啦，李秘书也好，雷秘书也好，秘书室的女孩们即使好美色，也知道只可远观的道理。 李秘书只是单纯地忙里偷闲，找人闲扯淡而已。 “说不定方总将来的儿子也这么可爱。”李秘书笑道。 “……” 关镜文忽然觉得自己最拿手的职业假笑有点僵硬。 李秘书不过是说些人之常情的玩笑话罢了。 关镜文却感到刺耳。 他知道自己这些天的不爽很没道理，简直是作为工具人的失职。他无法控制自己对梦中场景越发浓郁地抵触，不论是即将出现的女主角，还是方铮未来的幸福生活。 关镜文深深地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让自己认清工具人的作用。 然而理智与情感何时开始背道而驰。 是不是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从未考虑过的事。 他是方铮的工具人，他必须帮助方铮和女主角幸福地在一起。 那么，当他们在一起之后呢？方铮还需要他吗？他对方铮还有用吗？ 他……还能呆在方铮的身边吗？ 第38章 “方铮……” 凌晨时分尚且幽暗的房间里，微不可闻的呓语细细碎碎地响起。 床上的人眉头紧锁，额头上细密的冷汗濡湿凌乱的刘海，抓着薄被的双手因过度用力而爆出青筋。 他深陷在梦魇中无法醒来。 梦境中永远缠绕着无尽的模糊光影。没有面孔的苍白人形僵硬地行走，伪装着繁华街道上拥挤的人潮。声音如同膨胀的棉花，周遭充斥着窸窸窣窣的喧嚣，却一句也不能分辨。 在这铺天盖地的虚幻中，仅有一个人是清晰而真实的，他安静地站在人流中，微微卷曲的乌黑发丝垂落在白皙的耳畔，如玉的脸庞上无喜无悲，冷冷淡淡。 可关镜文知道他有多么温暖多么可爱，是他无比想要靠近的人。 “方先生，方铮……” 关镜文呢喃着他的名字，像虔诚的教徒吟咏圣歌。 他是这个苍白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缓慢的脚步逐渐加快，及至成为奔跑，然而他始终在关镜文不能企及的地方。 明明那么近，似乎伸出手就可以将他拉进怀中。 “方铮……” 眼睛倏地睁开，耳边仿佛还回荡着自己嘶哑的呼唤，冰冷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到耳后，空虚感忽而自胸腔迅速蔓延，宛如那里跳动着的心脏被人整颗挖去。 关镜文慢慢地坐起，抱着膝盖，将脸埋进交叠的双臂。头上沉闷地剧烈疼痛着，像是有一把巨锤在无情地敲击。 是从哪一天起，他每天晚上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梦魇。 啊，是他开始抗拒梦境，开始意识到自己并不愿让别人抢走方铮的那天吧。 他以为自己别无所求，却原来如此自私，越是看着方铮，越是走近方铮，他越不想梦境成为现实，即使梦中的方铮拥有一切，无比幸福。 梦境的警告一次比一次严厉，好似在阴狠地让他认清现实。 世界有它既定的方向，每个人都有他的应得和不应得。方铮不属于他，方铮自有他的幸福美满。 “呵……” 嘴边溢出一声冷笑，垂在膝边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恶狠狠地嵌进掌心的**里。 他总算明白什么是“想要”，可令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到想要的，确实一个绝对不能得到的人。 是谁的意志在指使这个世界的运行，是谁规定每个人的人生方向，所谓的神明吗？它让他存在于此，它让他遇见方铮，它还妄图让他乖乖听话。 一遍遍地强迫他牢牢记住，你只是一个工具人，你只能做你应当做的事。 关镜文忍受着几乎要令人晕厥的猛烈头痛，死死咬牙。 他是一个工具人，但他只愿做方铮的工具人，他只会是为了方铮而存在的物品。 他不想屈服于虚无缥缈的梦境，如牵线木偶一般成为它维持世界合理运转的道具。 然而，如果梦中的场景才是方铮的圆满人生，他就不能够为了自我满足而横加干涉。 关镜文清醒地知道，或许听从梦境才是他最应该做的，是对方铮最好的。 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掩盖自己心底日渐浓烈的不甘心与抵触。 凭什么，凭什么。 他只不过想呆在方铮的身边，他只不过想谁也抢不走方铮。 头痛如同惩戒。 关镜文从抽屉里抓出一盒止痛药，一口气吞了五六片。这些白色的药片对他没有任何作用，他只是自我安慰似的吃下去。 关镜文摸索过床头柜上的眼镜戴好，然后拿起手表看了眼时间。 陀飞轮特有的清脆声响在宁静的凌晨格外清亮，指针慢悠悠地转向三点半。 他不打算再睡，反正也无法安眠，闭上眼梦境就会开始不死不休地纠缠。 满身冷汗，关镜文去浴室清洗，冰凉的水流兜头淋下，头痛似乎被冲淡了一些。 整栋别墅笼罩在凌晨黯淡的静谧中，关镜文恍惚地走进庭院，随意地坐在池塘边的景观石上，仰头望着远方渐次明亮的天空。 拂晓的风带着夜晚的凉意，吹过关镜文湿漉漉的发梢。 有些冷，但他感觉不到，也许是头太痛，导致其他感官变得迟钝。 这些天他睡不着，便坐在这儿发呆等待天亮。 天亮后去给方铮做早餐，方铮喜欢吃鱼，今天做鱼片粥吧。 方柏要回家了，吃完早餐就得送他去机场，方铮会舍不得自己可爱的小侄子吧。 脑子里的思绪七零八落，却全都与方铮有关。 好似不想他，便没有其他任何人值得关镜文费心去思虑、去挂念。 五点多，天差不多大亮，霞光有些刺眼。吴伯走进院子，单手挡在眼睛上看了看天空，又是个适合打扫庭院的晴朗好天气。 他拎着水管打算去接花圃里的水龙头，却见关助理踏着晨露缓步而来。 “关助理，今天又起这么早啊。” “嗯，起来散散步。”关镜文笑了笑，往厨房走去。 “……”吴伯疑惑地看着年轻助理的背影。 他到底几点起床的？跟不睡觉似的。 吴伯只是感慨着年轻人精力旺盛，等他将庭院洒扫完毕回屋，少爷正好从楼上下来。 “少爷，您早。”吴伯停下脚步。 少爷随意地对他点了点头。 吴伯不必等他开口询问，“关助理在厨房。” 少爷听了果然径自走向厨房。 吴伯已经习惯了。 不知道少爷自己是否有注意到，他每天的第一件事便是见到关助理，他走向关助理的脚步总比平时轻快，虽然很细微，但伺候他多年的吴伯能看出来。 少爷对关助理实在太过喜欢了。 吴伯并不迟钝，何况少爷根本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他几乎不能忍耐任何关助理不在身边的时间，总是下意识寻找他，只要关助理出现，他的目光就会追随着他。 有点像一只主人走到哪里都要跟着的猫，即使面上冷冷淡淡，好似不屑开口要求抚摸或抱抱。 少爷表现得太明显了，关助理多聪明的一个人，他会没有察觉少爷的心意吗？ 吴伯有些奇怪，他觉得关助理应该是知道的，甚至很有可能同样喜欢着少爷。不喜欢才怪，天底下哪有助理对老板这么柔情似水的。 总是安静站在一旁装背景板并默默吃瓜的吴伯看得比谁都清楚。 所以，他们到底在一起了吗？吴伯八卦地想，只有这一点他看不出来。 方铮拉开厨房的玻璃拉门。 里面的人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靥。 方铮的心随着他的一颦一笑变得轻飘飘的。 能有什么比每天起床后就能见到喜欢的人更快乐？ 不，人的欲望从没有止境的时候，他要再努力一点，争取早日睁开眼便能看见他。 “方铮，早上好啊。” “早上好。” 方铮走到关镜文身边，和他一起靠在灶台边，等待砂锅里的粥慢慢冒出小泡泡。 其实他找他并没有任何事，只是想和他待在一起而已，说几句没有重点的无聊话。 “今天的早餐是鱼片粥，你最喜欢鱼不是吗？”关镜文笑着道。 “嗯，喜欢。”方铮有些好奇地看向流理台上正在腌制的鱼片。 关镜文眼神柔和地看着身旁的人。 听说头发软的人心也软。他很想伸手去摸一摸方铮那一头细软的微卷发丝。 无止无尽的梦魇让他焦躁不堪，可只要见到方铮，他的心便能渐渐归于平静。 但有时候他却并不满足，忍不住想从方铮身上得到更多。 或许是因为梦里怎么都追不上他，所以当人真切地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时，关镜文便格外想将他圈进怀里。 然而那是不被允许的。 梦的纠缠不能令关镜文退却，可方铮的未来能。所以梦境恶劣地反反复复给他看方铮的人生。 方铮的幸福与他这个工具人无关。 关镜文垂下眼。 砂锅里升腾的雾气让关镜文的眼镜白茫茫的，看不清方铮，更看不清自己。他压抑着烦躁，低头慢慢地擦拭镜片。 想要戴回眼镜，挂上关助理应有的微笑时，一只温热的手忽然贴在他的脸颊上，指尖轻轻地拂过他的眼下。 “……方铮？”关镜文的眼前模模糊糊，只有脸上的触感鲜明，他戴眼镜的手僵在半空。 “你没睡好？” 没有厚重镜框的遮挡，方铮才发现关镜文眼下的青黑。 怪不得这几天都是小助理在做早餐，他是不是起得很早？他又没有发现…… “没有，我没……”关镜文任由方铮的手停留在他的脸上，微笑着柔声否定，却被方铮强硬地打断。 “你又想说自己没事吗？”他的话冷冰冰的，带着明显的薄怒，可他的手很温柔。 “我……”话被堵在嘴里，他的“没事”是下意识的反应，关镜文一时讷讷无言。 “是不是头痛又犯了？” 上一回石医生给关镜文看诊时就提起睡眠问题，方铮都记得。 “……嗯。”关镜文很低地应了一声。 如果他再说没事，方铮会更不高兴吧。他实在太温柔了，关镜文心里轻叹着。 ※※※※※※※※※※※※※※※※※※※※ 每次关助理做梦，都是有原因的。 他第一次做梦，是因为遇到方铮。 第二次梦，是因为方铮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世界在一点点改变。 第39章 方铮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可他压不住心里翻腾的怒火。 他说不上究竟是为关镜文若无其事的伪装而生气，还是为自己沉溺在他的温柔里，轻易被他云淡风轻的表象欺瞒而生气。 他明明清楚这个人向来最会装模作样，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却依然看不透他的面具。 关镜文的笑容里掺杂着些许困扰，他似乎真的把总裁大人给惹急了。关镜文难得地感到不知所措，手指轻轻地擦了擦方铮紧锁的眉头，“方先生，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知道自己因何而生气吗？或许知道，却无法理解吧，毕竟在他眼里，他自己的事从来无关紧要。 方铮抓住关镜文的手腕，“跟我去客厅等石医生。” “可是早餐还没……” “叫老罗做。”方铮冷冷地道。 关镜文轻轻叹了口气，反手牵住方铮，“方先生，你不必担心我，不必为我生气，不值得。” “什么叫不值得。”方铮的话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不论我怎么样，都是无所谓的小事情。”关镜文想松开手，方铮却紧紧抓着他不放。 “无所谓的小事情？”他低低地重复。 “嗯，请不要放在心上。”关镜文露出浅浅的笑容，“你太温柔了，总是会在意这些小事。” 不值得，无所谓，看吧，果然是这样。 方铮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心里生出前所未有的愤怒，却同时又感到深深的无力。 即使他喜欢着他，重视着他又有什么用，即使他愿意为他捧上自己所拥有的的一切又有什么用，关镜文全都不在乎，不在乎旁人，更不在乎他自己。 他的关心对他来说有意义吗？大概也只是多余的困扰吧。 他对于关镜文来说，或许和其他人有些许不同，或许比其他人多一点重要，可终究没有本质的区别，他不会依靠他，只会对他说没事。 嘴上说得多好听，无论什么都答应他，却连关心的资格也不给他。 实在太过吝啬。 “值不值得，是不是无所谓，这些不是由你决定的。”他用力地握紧关镜文的手，“我说过，你可以忽视你自己，那是你的习惯，还是你自保的本能，我搞不懂，但这都不重要，我只知道我无法忽视你。” 他抬起头，逼视着关镜文的双眼，“我要在意，我要放在心上。” 他说得甚至有些像赌气。 “你不能连这点没有用处的关心，都要拒绝我。”方铮垂下眼，声音低低的，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 关镜文听不清他的后半句话，只怔怔地望着方铮，半晌，放弃似的轻笑了一声。 方铮总是有办法的。 任他多么清醒，一遍遍告诫自己不可以，一点点筑起困住自己的围墙，方铮都能轻轻松松地将他的一切努力推倒。他如何能说服自己安分守己地遵循梦境，心甘情愿地将方铮拱手让给他人。 也许头痛和梦魇都是他活该忍受的，作为他不肯放弃痴心妄想的代价。 他怕方铮再说出更多话，怕他再看着他，怕他再不放开他的手，他便无法继续压抑自己，理智会不受控制地土崩瓦解。 没人能理解关镜文有多么矛盾。 可能他永远不会去做不该做的事情，可能他会眼睁睁地看着方铮走向不需要自己的未来，但是他也无法在此刻甩开方铮的手，做一个恰如其分的助理。 他贪恋他的温暖。 “对不起……方铮。”关镜文苦笑着，“你真的……” 真的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需要你跟我道歉。”方铮深吸了口气，平复下起伏的情绪，“跟我去客厅休息一会儿，等医生过来。” “早餐后我们就得送小柏去机场，回来后再看医生好不好，不然可能耽误了小柏的时间。”关镜文被方铮拉着走。 方铮狐疑地看向关镜文，“你是不是想糊弄我？” 关镜文忍不住笑出来，“方铮，你怎么这么可爱。” 又说他可爱。 一个冷冰冰的男人有什么可爱的。 方铮恼羞成怒地瞪着关镜文，“果然在糊弄我！” “没有糊弄……” 关镜文的求生欲让他险险住嘴，赶紧中途改口，“我听你的，我跟你保证，乖乖听话，只听你的话。” 方铮郁闷地往前走。 花言巧语的狡猾助理，不上税的好听话张口就来。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他就是喜欢听。 他的耳根子太软了，才会总是被这个狡猾的家伙哄骗。 方铮瞥见关镜文笑眯眯的模样，气恼地拉下脸恐吓，“一定要看医生，别以为能躲过去。” “我不躲。”年轻的助理乖巧得不得了。 总裁大人默默扭过脸，没法再多看他一眼。 在后院躲清闲的老罗被吴伯赶进厨房。 “让你偷懒，少爷生气了。”吴伯没好气地训他。 老罗感到万分委屈，“那不是关助理要做嘛。” “关助理最近身体不舒服，你别让他沾手厨房的活。”吴伯道。 “关助理生病了？”老罗疑惑地反问，“根本看不出来啊。” “我也看不出来。” “他可真能装。”老罗摇摇头。 吴伯没说话，忙自己的活儿去了。 关助理多能装，到底还是被少爷看出来了。少爷对关助理是真上心。 方铮强硬地将关镜文拽到客厅，然而凭借一时意气把小助理摁进沙发后，总裁大人盯着他的助理陷入苦恼。 现在拿出手机搜索如何照顾病人还来得及吗？ 小助理说乖乖听他的话，果然全无反抗，正安静地靠坐在沙发里，笑吟吟地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方铮心虚多想，他总觉得小助理的笑容里透着些许兴味，好似饶有兴趣地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看什么看。 方铮不自在之余又冒出一丝不爽，下意识想躲避关镜文的目光，鬼使神差地摘掉了他的眼镜。 突然失去眼镜，视野瞬间模糊，关镜文不适地眯了眯眼睛，茫然地看向方铮。 方铮忘了，关镜文厚重的眼镜下藏着一双勾人的凤眼。 因看不清而显得无辜的目光分外温柔缱绻，若有似无地望着他。 方铮的手一抖，又把眼镜给关镜文戴了回去。 这个行走的人间祸害偏生还不自知，纤长的手指推了推歪掉的眼镜，似乎不太明白总裁大人怎么突然又跟他的眼镜杠上了。 “我这周末就去换眼镜。”关镜文道。 “不用换了。”方铮淡定地撇开视线。 对心脏不好。 “嗯？” 关镜文没懂，但方铮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笑着道，“好，那不换了。” 方铮冷静了片刻，默默掏出手机搜索起来。 稍顷，他若有所得地放下手机，看向关镜文，“坐过来点。” 关镜文听话地挪到方铮身旁。 方铮伸出手比了比，觉得姿势有些别扭。他想了想，突然拉了关镜文一把。 关镜文猝不及防，整个人歪倒在方铮身上。 “呃，对不起，我……” 他连忙撑着沙发想坐起来，谁知方铮一下给他按了回去。 关镜文枕在方铮腿上，愣愣地看着上方俯视他的方铮。 “你躺在这里。”方铮平淡地道。 膝枕？总裁大人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应该站起来，现在立刻马上站起来，关镜文脑子一片混乱。身体却比思想诚实百倍，躺在方铮腿上愣是不愿起身，好像连站起的力气都没了。 算了，既然是方铮让他躺的，那就躺着吧……放弃理智的徒劳挣扎，关镜文顺从自己的本心，双手扣在腹部，进入了装死的咸鱼状态。 微凉的指尖贴到他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揉着。 关镜文眨了眨眼，终于迟缓地反应过来。 原来刚才方铮是在手机上查这个啊。关镜文望着总裁大人，笑得格外开心。 方铮不由得移开视线，很快又看回来，硬邦邦地命令道，“闭上眼睛。” “好。” 关镜文合上眼睑，只是脸上的笑容不减半分。 方铮舔了舔唇，他很紧张，被小助理盯着看更紧张。 “方铮。”小助理柔声叫他的名字。 “干嘛？”方铮十分生硬地问。 关镜文闭着眼，微微仰着带笑的脸，慢慢地说，“你有没有觉得……” “什么？” “你对我很好。” 按在太阳穴上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立即恢复如常。 怀里就是喜欢的人，天知道方铮用了多大的毅力不让自己俯**去。 偏偏他还要说这些让他心神荡漾的甜言蜜语。 方铮定了定神，报复似的低下头，“那你有没有觉得，你对我更好。” “……” 轮到关镜文哑口无言。 他下意识地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眸，里面只有自己的倒影。 方铮很少露出太过明显的表情，整个人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但那双深邃眼睛却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 关镜文张了张嘴，讷讷地道，“我……有对你好吗？” 方铮的手一顿，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关镜文，“你没自觉？” 关镜文却很是疑惑的样子。 方铮泄气地在关镜文的额头上猛敲了一记。 这人可真是太让人窝火了。 ※※※※※※※※※※※※※※※※※※※※ 关助理是被 梦里的未来才是对方铮最好的 这个想法给困住了 不过他也抵抗不了方总的攻略啊 诶，猜猜看，女主角同学最后会和谁在一起 第40章 “小少爷，该起床了。” 霍恩比上楼叫方柏起床。方柏充耳不闻，抱着自己的小毯子睡得香甜。 “小少爷，起床吧，不早了。” “唔嗯……”方柏缩在被窝里支支吾吾，怎么也不肯起来。 用温柔的方式叫不醒他，霍恩比索性狠下心拉开了窗帘。 昏暗的房间霎时间明亮了起来，耀眼的朝阳洒到床前。刺眼的光线让方柏无论如何都赖不下去，他揉了揉眼睛，不情不愿地坐起来，身体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会倒回床中央。 方柏不算那种特别离不开父母的孩子，在国内这小半个月别提玩得有多起劲。小叔叔不会像爸爸妈妈那样对他诸多限制，基本上他想干嘛就干嘛。方柏简直乐不思蜀。不过总归还是会想家的，方柏昨晚跟宋惜打完视频电话后还是睡不着，想到第二天就要回家啦，兴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今早不用说肯定睡过头。 “小少爷，今天您要回家啊，你还记得吗，再不起床就要赶不上飞机喽。”霍恩比耐心地哄。 “哦！回家回家！” 提到回家，方柏瞬间精神百倍，从床上蹦了起来，也用不着霍恩比再催促，自己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进浴室洗脸刷牙。 他满嘴牙膏泡沫，还不忘探出脑袋提醒给他检查行李的霍恩比，“还有小毯子，我的小毯子还没放进去。” “都给您放进箱子里了。”霍恩比打开箱子给他看。 方柏这才放心，急急忙忙地洗漱。等他兴冲冲地跑进餐厅，小叔叔和小文已经坐在餐桌边等待了。 “小叔叔，小文，早上好。”方柏麻溜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对不起哦，我今天起晚了，我们吃完就去机场吗？” “还有时间，慢慢吃早餐。”方铮拍拍他的脑袋。 关镜文给方柏端来一碗粥，“小柏，早上好，不用着急，不会误点的，你的行李都整理好了吗？” “早就好了。”方柏得意得很，“小毯子也没忘。” 仰着头志得意满的模样怪可爱的，关镜文顺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 接连被两个人摸摸头，方柏不干了，他护着头顶抱怨，“我的发型都要被你们弄乱啦。” 方柏的发质和方铮的一样，早上起来东翻西翘，方柏是让霍恩比给他打理好的。 “让小文给你整理。”方铮喝着粥，随口道。 小文？ 关镜文的动作不由顿了顿，视线瞥向对面优雅吃着早餐的人。 明明是个谁叫都无所谓的称呼而已，从方铮的嘴里冒出来，却莫名让他感觉亲昵。 “小文会整理头发吗？”方柏好奇地问。 “嗯，我头发翘起来的时候，也是请小文帮忙的。”方铮说得很自然。 他应该是顺着方柏的语气说的吧……关镜文想了想，按捺住细微的心痒，选择了忽略。 小帅哥的偶像包袱特别重。 吃完早饭后，方柏果然要关镜文帮他整理发型，他要帅帅的见妈妈。时间尚早，关镜文陪着他玩。 “好了，您还满意吗？小方先生。”关镜文放下吹风机和梳子，让方柏照镜子臭美。 “唔……还可以，你的手艺不错。”方柏照了一圈，矜持地点点头。 坐在旁边围观的方铮不自觉地揪住一缕从鬓边垂下的发丝。 小助理最近都没有帮他吹头发…… 出门前再次清点行李和证件，确保万无一失后，众人出发前往机场。 宋惜挂心儿子，算着时差给方柏打视频电话，方柏接起时刚巧在去机场的途中。 “小柏，上飞机前千万不要乱跑知道吗，不要离开霍恩比爷爷身边，一定要乖，爸爸妈妈一起去接你哦。”每个母亲都是这样，千叮咛万嘱咐，话不嫌多。方铮不可能陪着方柏进安检过海关，宋惜特别担心。 “我知道了，妈妈你就放心吧。”方柏保证道，“我会跟着霍恩比爷爷的，而且小叔叔和小文还派了两个保镖叔叔跟着我们回去。” “小文？” “哦，就是关助理啦。”方柏道，“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吧。” 宋惜挺意外，“你还真的挺喜欢关助理呢。” 想不到那个年轻的助理这么招方家叔侄的喜欢。小柏就算了，阿铮他……呜哇，阿琅知道会不会炸锅啊。 “嗯，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方柏有时候说话会摆出大人的架子。坐在前排的关镜文听得直笑。 方铮透过后视镜看着眉开眼笑的助理，笑得这么好看做什么。 “小叔叔，小文，那我走啦。” 站在安检入口外面，方柏很有礼貌地和他们道别，“这两个星期，真是麻烦你们照顾了。” 方铮弯腰抱了抱方柏，“小柏，路上小心，过年的时候再和爸爸妈妈一起回来。” “嗯。”方柏抱着小叔叔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小叔叔，再见。” 这是方琅和宋惜不知不觉给方柏养成的习惯，跟人道别要kiss goodbye。不过方柏也不是见谁都亲的，他只挑自己喜欢的人亲。 “再见。”方铮学着方柏的样子也亲了他一口。 关镜文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叔侄俩温馨的道别场面。虽然方铮不太善于照顾孩子，但和方柏一起时，他的表情总是会比平时更加柔和。 “小文。”方柏和方铮道完别，又拉了拉关镜文的衣袖。 关镜文看着方柏，犹豫片刻，半蹲下拉住方柏的手，格外严肃地对他说，“小柏，路上一定要小心，不要随便搭理陌生人，千万不要一个人跑开，等会儿你上飞机后，给我打个电话好不好？还有你到家后，也给我打个电话，不管几点钟，你能和我约定吗？” 都是妈妈反复叮嘱过的话，但方柏知道这都是因为大家关心他，一点儿不会觉得不耐烦，他乖乖地说，“我知道了，我和你约好，上飞机，下飞机，都给你打电话。” “好，我们约好了，你不要忘记哦。” “嗯。”方柏保证自己一定记得。 关镜文轻轻松了口气。 天天被梦境纠缠，他却始终看不到梦里的厄运究竟是以何种形式，在何时降临。梦只告诉他悲惨的结果。关镜文一直暗自担心着方柏，他没有更聪明的办法，只有谨慎再谨慎，但凡方柏出门，他都尽可能安排保镖跟紧。 幸好这段时间平安无事。若是方柏在方铮身边出事，他该会多么自责和难过。关镜文想竭力避免糟糕的事态。 可是他有模糊的预感，所有重要的事件都不会发生在离方铮太远的地方。 方柏在国外这段时间应该是安全的。然而他下一次回国是过年期间。在那种万家团聚的时节，方铮自然要陪家人的，关镜文不可能继续赖在方铮身边，到时该怎么办，关镜文现在毫无头绪。 暂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柏，一路顺风，一定要要给我打电话哦。”他松开方柏的手，刚想要站起身，却被方柏抓住了领带。 “……” 这叔侄俩，怎么都喜欢抓人领带？ “等一下啦，小文，还没有kiss goodbye。”方柏凑到关镜文脸上亲了一下，“小文，再见。” 小孩子的好恶向来是明明白白的。 关镜文摸了摸自己的脸，轻轻笑起，“再见，小柏。” 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淡定看着他们道别的总裁大人心情有多么复杂。 他总觉得什么事都被小柏抢先了。当小孩子也太便利了吧？那张脸他还没亲过呢。 收到方柏顺利过完海关的消息，两个人才稍微放下心准备回家。 快到停车场时，方铮突然转过头，冷冰冰地盯着关镜文，说话的语气也是拔凉拔凉的，“关助理，你应该没有忘记什么事情吧？” “……呃。” 给他一百个胆也不敢忘啊！关镜文冷汗涔涔地飞快摇头，“没有，没有忘，我们接下来要见石医生。” “没忘就好，石医生已经到家了。”方铮冷哼了一声，径自走到车子边打开后车门。 关镜文等方铮坐好后便想给他关门，他要去坐前排副驾。 方铮却抵着车门道，“你坐后面。” 关镜文只是一顿，便想也不想地应下，“好的。” 有些很细微的变化，仿佛早春阳光静悄悄地融冰消雪，谁也察觉不到。比如坐车时，两人并排而坐也不显得突兀，无人觉得奇怪。 回程的路途平顺。车载音响没有开，也没有人开口说话，车里只能听见轻微的发动机鸣响，显得分外安静。 不过安安静静地也不错。 方铮喜欢这样和小助理呆在一起的宁静时光，似乎风都会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只是……这辆车的后座是不是太宽敞了一点啊。 司机在送走方柏后，过分积极地拆掉了车载儿童增高坐垫放到后备箱。即使他小心翼翼地往中间挪动了一些，他和小助理之间也足足隔了一个身位。 方铮微微偏过头，看向座位另一侧的小助理。 小助理的坐姿很端正，后背挺得笔直，双手随意搭在大腿上，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铮忍不住又挪过去了一点。 车子似乎遇到减速带，车身明显地震动了一下。 关镜文的后背靠向座椅，身体软软地滑下去，脑袋歪倒在方铮的肩上。 原来是睡着了。 ※※※※※※※※※※※※※※※※※※※※ 关助理有气管炎的潜质~ 怎么说呢，这个故事大概是关助理融入世界的故事吧 方总是那个连接点，是一点点改变他的人 他已经在方总这里学会了“想要”的欲望 只是依旧压抑着自己 哈哈哈再说就剧透了 谢谢大家看文哦，mua~~~~~ 第41章 一定是太累了吧…… 不然他绝对不会松懈到在自己的面前睡着。 究竟要忍耐到什么程度才肯说出口？也许，他根本从未想过同谁倾诉。 即使他答应自己累了要说出来，到底也只会暗自忍耐。 真是个骗子。他就不应该对他放心。 方铮轻轻叹了口气，动作缓慢地挪过去，调整姿势让小助理靠得更舒服。 他的发丝蹭在方铮的脸颊上，仿佛带着晨间水汽一般微凉，能闻到若有似无的洗发水清香。 方铮小心地偏过头，和他依靠在一起。 虽然是一句历届霸总都会说的老土台词，但方铮真的很想对小助理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小助理是迟钝地察觉不到他的心意，还是明明知道却在装傻。那些让他心神动摇的温柔举动与甜言蜜语，是小助理的真心吗？ 方铮的胸口闷闷的。 从机场高速下来之后，路况变得复杂，车身不知为何突然又轻晃了一下。 真的是非常轻微，平时方铮根本注意不到。 可此刻小助理正靠着他，方铮异常紧张地僵住身体。幸而小助理睡得挺沉，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方铮松了口气，他连呼吸都放缓，锐利的眼神却立即扫向前方的司机。 司机的后脑勺没装眼睛，但他给少爷开了这么多年车，职业敏锐度可不是盖的。他警觉地偷偷看了眼后视镜。 妈耶！少爷的目光好可怕。如果关助理这会醒来，他恐怕已经被少爷放出的冷气冻成冰雕。 谢天谢地，拜托关助理一路睡到家。司机小心地松开油门放慢车速，竭尽全力在交通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将车开得仿佛飘在云端。 可惜老天爷不开眼，完全听不到司机的祈祷。回程的路段遇见临时的市政工程，乱七八糟的碎石跑到路面，司机望着前方泪流满面。除非他开着的是一辆磁悬浮黑科技，不然是个轮胎轧过这满地砂石都会有颠簸啊。 司机硬着头皮开过整修路段，又偷瞄了一眼后视镜。 少爷的气场已经变成绝对零度，两眼瞪着他不放，但这时关助理轻哼了一声，少爷倏地闭起眼睛开始装睡。 司机？？？少爷你这是什么骚操作？ “唔……” 关镜文皱了皱眉，他居然在方铮身边睡着了。 太大意了。 而且……关镜文动了动身体，他和方铮靠在一起？ 就着歪脑袋的别扭姿势，关镜文看向前方的后视镜，方铮睡得很熟的样子。 关镜文无声地笑。他放软身体，让方铮继续靠着他。 “真可爱……”关镜文窃笑。 又说他可爱。关镜文只是低声呢喃，但方铮和他脑袋碰在一起，听得一清二楚。 自己在小助理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怎么看都和可爱这个词无关吧，方铮不禁深深怀疑自己的形象。 不过算了，可爱就可爱吧，听起来姑且也是个褒义词。 方铮闭着眼睛，脸上一片淡然，反正小助理没有发现他醒着，难得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浪费。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 司机顶着一脑门汗在别墅门口停下车子。 “少，少爷，到家了……”他弱弱地提醒。 傻兮兮的关助理，从头到尾都没发现少爷在装睡占他便宜，还温柔地叫醒他。 “方铮，方铮，到家了哦。”关镜文轻轻拍了拍方铮的手臂。 方铮睁开眼，慢吞吞地坐直身体。 “怎么睡着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不舍得小柏回去吗？”关镜文笑着问。 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因为舍不得小柏而睡不着。 方铮默默瞪了关镜文一眼，可惜小助理没有接收到总裁大人的不爽信号，笑嘻嘻地打开车门请他下车。 方柏的电话恰巧在此时打来，他正准备登机，关镜文叮嘱了几句，把手机转交给舍不得侄子的总裁大人。 叔侄俩在电话里再次道别。 吴伯从别墅里迎出来，“少爷，关助理，石医生在里头等着了。” “嗯。”方铮拉住关镜文的手往里走，大有不让他逃跑的架势。 关镜文深深感到自己的信用在他的总裁大人这里彻底破产。 其实他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只是他的梦境实在是无法告诉方铮。至于梦境带来的诸如头痛之类的副作用，那也是他自己必须承受的，没必要让方铮知道。 然而方铮的在意程度出乎关镜文的意料。 他偶尔会想，方铮在意的到底是他身边的工具人关助理，还是名为关镜文的这个人呢。 他看到的是站在关助理这个定义后，真实的他吗？ 但是连关镜文自己都不清楚，撇开关助理这个身份，他究竟是什么。 “方少爷，关助理。” 坐在客厅沙发的石医生见到他们进来，连忙站起身。 方铮径自走到他对面坐下，并把关镜文拽到自己旁边。 “给关助理仔细做一遍检查，如果有必要去医院，就直接去医院。” 关镜文不好意思地对石医生笑了笑，“又劳烦你了，石医生。” 他显得十分配合。反正除了梦境，他本身被检查出问题的可能性很小。如果做一次体检能让方铮安心，那就做呗。 在等待他们回来的期间，吴伯不知道给石医生灌输了什么思想，石医生比上次慎重许多，问诊格外仔细，医药箱里掏出各种便携型医学仪器。 其实石医生觉得关助理健康得很，失眠和偏头痛这种现代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的烦人毛病本身就无法根治，如果太严重便只能长期依靠药物缓解，否则他也无非说些平时作息饮食健康规律的老生常谈。 实在是方少爷太过看重关助理，他有一点不适便警铃大作。 唉，从来都是病人家属最难安抚，比起关助理，他首先要考虑如何让方少爷不要太紧张。石医生在心里替自己哀叹。 一番折腾下来，石医生果然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 “呃……”他想了想措辞，“方少爷，关助理只是有些疲劳，睡不好的话，我这里给他开点药，改善了睡眠问题，头痛也会减轻很多，不过关助理最好不要依赖药物，自己多调节，睡眠问题有时候跟精神状况也有关系。” “精神状况？”方铮问。 “比如压力大啊，思虑过重啊，都会导致睡不着。”石医生道，他转向关镜文，“关助理，有心事可以找人谈谈，别自己憋着。” 做梦算精神问题吗？ 闭上眼就是梦，吃安眠药也没用，但关镜文还是笑着说，“我知道了，麻烦石医生先给我开些药吧。” 方铮撑着额头深吸了口气。 小助理又在敷衍了。他哪里是个会跟人谈心事的人。 他的心外面有一座厚重的围墙，他把自己困住，既不愿出来，也不愿让人走进。 方铮有时以为自己已经努力靠近了一些，回过神却发现他依然遥远。 关助理，你的真心究竟藏在哪里？ 方铮感到灰心，可他又舍不得放弃。人就在自己身边，他一定要得到他。 上一次来时，石医生便了解关镜文的状况，因此这次把一些可能用得到的药物都放进药箱。他给关镜文配了一点副作用小的药，但还是嘱咐他能不吃就不吃，尽量自己调整作息。 “好。”关镜文就没打算吃。 石医生整理好药箱，小心地看向方铮，“方少爷，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方铮摆了摆手。石医生如释重负地跑路。 关镜文送走石医生，回到客厅，“方铮，你看，我没有什么大问题，你就不要再担心了。” 方铮支着脸颊看了他片刻，“坐下。” 关镜文坐到他身边，笑着说，“石医生说我吃几天药好好睡一觉，头就不会疼了。” 方铮面无表情，冷冷地说，“你只是为了我安心才让石医生检查的吧。” “……”方铮直接戳破他的想法，关镜文一时接不下话，“我……” 方铮冷笑了一声，没再说话，关镜文也无言以对。 周遭的空气突然冷了下来。 方铮沉默片刻，“关镜文，你为什么那么不在乎你自己？” 关镜文实在说不出话。 “我……我没有。” “我本来想，即使你不在乎自己，还有我重视你，我会连你自己的份一起重视你。”方铮看着他，“可是，我才知道，如果你不爱你自己，那你也感觉不到别人对你的感情。” 方铮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冷冰冰的似乎没什么情绪，关镜文却听得心痛。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那里充斥着陌生的情绪，压迫得他无法呼吸。为什么他会为方铮的话语感到难过？ “方铮，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以为我就是为了你而存在的。”他陷入混乱，讷讷地低语。 “为了我而存在？”方铮无法理解，“所以你对我那么好？” “对不起……我……对不起，方先生。” 关镜文惊觉自己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他一瞬慌乱地站起身。 方铮却抓住他的手不让他逃跑。 “关镜文，你是把我当做什么寄托吗？” ※※※※※※※※※※※※※※※※※※※※ 哇~方总知道了 方总很攻吗？哈哈哈哈 第42章 关镜文从未感到如此恐慌。 一瞬间，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他摆脱不了的童年记忆。世界突然褪去了色彩与声响，铺天盖地的死寂苍白向他席卷而来。 尖锐而剧烈的疼痛恶狠狠地扎进脑海，关镜文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 他对方铮说了什么？那是最不应该说出口的话。 关镜文猛地抽回手，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是他擅自将方铮视作自己的存在意义，他甚至因为惧怕自己的空虚本质，而妄图抓住方铮不放。呆在方铮身边，他才能假装忘记自己是个异类的事实，才能普普通通地感受快乐与满足。他寄托在方铮身上的东西过于沉重，可这对方铮不公平，方铮什么都不知道，他凭什么要背负另一个人的人生。 然而现在方铮发现了。 关镜文绝望又无措地看着方铮。他害怕方铮接下来可能说出的每一个字，害怕方铮看透他荒芜的内心。但他无法逃避，关镜文像是等待审判一般僵立原地。 方铮缓缓地将被关镜文甩开的手握成拳，一步一步走近关镜文。 “关镜文，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所以你给自己找了一个叫做关助理的名词作为自身的定义，是吗？” 方铮每靠近一步，关镜文都想后退。 “关镜文，这对我不公平。” 关镜文像离水的鱼，呼吸都变得凌乱，“对不起，对不起……” “你把自己装进关助理的壳里，只给我看你坚固的面具。”方铮停在他的面前，“我已经很努力走近你了，为什么你不能向我踏出半步？” “你对我好，只是因为你是关助理吗？”方铮的手掌贴在关镜文心脏的位置，“你能不能问一问你自己，你对我的好，对我的重视，对我的温柔，究竟是因为你是关助理，还是因为关镜文自己想要这么做。” 为什么珍视方铮？因为他是男主角吗？ 不，方铮不是某个无聊故事里的刻板角色。他鲜活地站在关镜文的眼前，他贴在他胸口的手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传来足够在他心上烙下刻印的温度。 如果男主角不是方铮，或许关镜文依然会是称职的工具人关助理，但他不会觉得男主角可爱，不会为男主角的快乐而快乐，不会产生出想要他的独占欲。 剥开梦境灌输给他的设定、规则、命中注定，去掉男主角和工具人的身份，方铮仍然是关镜文眼中唯一的真实。 关镜文爱惜方铮就像本能，方铮开心，关镜文便会开心。所以，这是属于关镜文的意志吗？ 他不明白。 小的时候，他以为虚假的是世界，用尽力气抗拒一切，长大后，他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异类，又像只变色龙拼命做出一个人类的模样。 直到遇见方铮，他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满足。 可是方铮硬生生地揭开了关助理的表象。 “……关镜文自己？”关镜文的语气充满不确定，“可我，我是……” 他的眼里一片迷茫，“我不知道……”他看向方铮，“方铮，我不知道。” 关镜文永远是云淡风轻的，永远挂着得体的温柔微笑。 方铮第一次看见他的无助与不安。他终于在他的心门上撬开一条缝隙，感受到的却是心疼。 他不知道关镜文经历过什么，让他缺失自我，不得不抓住一个人来填补心上的空缺，可他喜欢上的关镜文是真实而温暖的，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发现。 方铮轻轻抚摸关镜文的脸，双手环住他的腰，倾身抱住了他。 “不知道就慢慢想。”方铮靠在关镜文的肩上，“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情，我想要的不是谁都能替代的关助理，而是独一无二的关镜文。” 关镜文的问题有了答案。 方铮看见的，从来都不是某个身份，某个工具，在他的眼里，关镜文就是关镜文。 “我想做的事情……”关镜文抬起双手，“我想，我想抱住你。” 方铮在关镜文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嘴角，“我不就在你怀里。” 关镜文紧紧地拥抱怀里的人。 抱住方铮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他早就想这样做了。原来遵循自己的心意，是这样简单。 “方铮，这个周末，你能不能陪我回福利院？” 关镜文下意识地逃避福利院，回去的事一直有意无意地拖延。但有方铮在身边，他似乎又有了面对的勇气。 “好。”方铮不自觉地像只猫儿似的蹭了蹭关镜文的脸颊，“我也想知道你小时候的事。” “……”关镜文抿了抿唇，“那可能……不是一个好听的故事。” 方铮收紧环在关镜文腰上的手，“我想听。” 关镜文沉默良久，低下头将脸埋进方铮的颈窝，“那我回去的时候告诉你。” “关镜文。”方铮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关镜文的头发，“我不是出于好奇才想你说的。” “我知道。”关镜文的声音很低，“方铮，你太纵容我，如果我对你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要怎么办？” 方铮的手顿了顿，手指轻巧地卷起关镜文脑后一缕乌发，“请你那样做。” 他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笃定。 真的是太纵容了。方铮甚至没有追问他所说的是何事，便毫不犹豫地回答。 关镜文露出一个略有些无奈的笑容，语气温柔得像一汪春水，“你怎么这么好骗，不要被其他人骗走啊。” 只给你骗啊。方铮用力地揪了一把关镜文的头发，得到一声低低的痛呼，但关镜文始终没有松开他的怀抱。 像抱不够似的。 晚餐有些丰盛过头，大小盘碟满满一桌，仿佛摆宴席一般。 下班回家的方铮见到这桌满汉全席，疑惑地看向正在摆碗筷的吴伯，“老罗今天很闲？心情很好？” “少爷，您在说什么啊。”吴伯笑呵呵的，“是我跟老罗说的，这不是要庆祝一下嘛。” “庆祝什么？”方铮不明白。 “庆祝您和关助理终于，诶，终于有进展啊。”吴伯选了个比较含蓄的说法。 他没有听见少爷和关助理的谈话，但上午他去请他们用餐时，刚好撞见两人抱在一起。吴伯都不好意思开口打扰他们，默默地摸回餐厅等。 “你知道？”方铮觉得吴伯脸上的笑容好似看见孙子带恋人回家。 “少爷，您根本就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思啊，而且我就觉得关助理心里有您，嘿，被我猜中了。”吴伯顿了顿，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问，“少爷，需不需要我帮关助理把行李收拾到您房间去？” “咳。”方铮脸上泛起红晕，“我们，我们还没到那种程度。” “啊，还没啊。”吴伯貌似有点遗憾，“您和关助理都太矜持啦，现在像您和关助理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 “唔……”这话没法接，虽然他也期待能和关镜文发生点什么，但看关镜文那样子，总是习惯性地压抑他自己，还有得他好追。 不过没关系，这人已经被他预定，剩下的都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方铮坐到餐桌边，转移话题，“算了，今晚庆祝一下也可以。” 关镜文走进餐厅时刚好听见句尾巴，“嗯？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吗？” 眼尖的吴伯在关助理过来时便轻手轻脚地溜进餐厅。 方铮轻咳了一声，“哦……生日，生日就几天了。” 大少爷过生日还带提前预热的？ “啊，那预祝你生日快乐。” 之前在乐园玩时，关镜文问过方铮想要的礼物，但方铮尚未答复。关镜文另外也准备了一份，不过还没送到呢，现在两手空空，他只好干巴巴地说声祝福。 “谢谢……”方铮也很尴尬，他就是随口掰扯的。好在他脸上表情向来不多，不会让关镜文看出什么不对劲。 “你的生日礼物想要什么，想好了吗？”关镜文坐到方铮对面。 “想好了。”方铮道，“正想跟你说。” “是什么？”关镜文洗耳恭听。 “不管是什么你都会答应吗？”方铮确认似的问道。 “当然。”关镜文认真地说。 他愿为方铮献上他的所有。虽然他还分不清这究竟是工具人关助理的心理作祟，还是他本人内心深处的愿望，但这确实是他想做的事情。 “那请你答应我。”方铮道，“在我面前，你不要为任何事情而忍耐，不要勉强，不要压抑。” “这是……礼物？” 关镜文瞬间便明白方铮的用意。方铮真是……总是轻而易举地瓦解他的心防，让他的心软软地塌陷下去。 “嗯，这是礼物。” “可是，即使我答应了你，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这怎么能算是一个礼物？” 方铮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的，其实我没有那么聪明，看不透你若无其事的笑容，所以只能请你告诉我，当你头痛时，睡不着时，难过时……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他澄澈的眼眸里闪烁着粼粼水光，“这是一个礼物，一个让我更靠近你的礼物。” 关镜文的语言功能仿佛在这一刻丧失了，只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方铮就像一颗送到他面前的宝钻，让他这条恶龙恨不得据为己有。 他听见自己轻轻地应了一声，“好，我答应你。” ※※※※※※※※※※※※※※※※※※※※ 头号cp粉：吴伯 第43章 生活作息健康规律，每日按时就寝的方总裁今晚有点难以入眠。 理由不说也罢。 方铮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白天和小助理在一起时能那么若无其事，直至晚上临睡前，他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才突然感受到严重滞后的激动和开心，让他兴奋得仿佛次日要去郊游的小学生，高兴得翻来覆去不愿睡着。 满脑子都是小助理，严格来说，满脑子都是抱着他的小助理，他的皮肤温软，发丝柔顺，身上有淡淡的清香。 没出息，只是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就能让他开心得睡不着。那以后…… 唔，不能想下去了。 否则本来就不够冷静的脑袋怕是要像蒸汽火车一样鸣笛。 虽然忍不住自我唾弃，可方铮情不自禁地开心。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捡到了一只非常不亲人的流浪犬，好不容易，孤傲的大型犬终于愿意凑近他蹭一蹭。谁能不高兴啊，简直值得开香槟办宴会，夸张地宣告今天成为一个重要的纪念日。 方铮躺了一会儿，始终没有睡意。他索性坐起身，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翻，他选了个分享喜悦的对象。 “林安乐，你在干嘛？”电话那头传来闹哄哄的音乐声。 “我弟闹着要去酒吧，我在陪他呢。”林安乐道，“你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稀奇。” “没什么，想找人闲聊。”方铮道。 “哇，你想闲聊？这比我弟说他要相亲都稀奇了。”林安乐笑呵呵地道，“怎么，要跟哥哥谈心啊。” 由于年纪和性格的原因，林安乐莫名地受人信赖，在圈子里确实经常当知心大哥哥，不过他只比方铮大几个月。 “不是。”方铮一本正经地道，“我睡不着，想找人炫耀我的未来男朋友。” “……”林安乐差点吐血，“男朋友？还是未来式的，你就急着炫耀？等一下。” 林安乐电光石火间想起个人，“你该不会在说你那个助理吧，我记得他姓关？” 方铮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每次见到你那个助理护着你跟狼狗护着骨头似的，我想看不出来都难啊，他这么快就追到你啦，你也太好追了吧，我还以为你喜欢女孩子，不对啊，既然追到手了，你怎么还说他是未来男朋友，直接做现任不行吗？” 林安乐叭叭叭地说了一大堆，方铮听得莫名其妙。 “他没有追我，是我追他。” 林安乐喝酒喝得有点嗨，加上酒吧里背景噪音很大，他说话跟吼似的，“你是来搞笑的吧，你追他？他还用得着追？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的爱情故事我是不懂，大概追来追去比较有趣吧。” 方铮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林安乐吼完才贴回耳朵，“你又没见过他几次，怎么这么笃定？” 林安乐胡扯道，“知心大哥哥的直觉吧。” “……”方铮无语。 林安乐笑道，“你就心里得意吧，他很喜欢你的，我不会看错。”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还没有确立关系。” 林安乐会这么说，就表示在外人眼里小助理确实对他非常好吧。然而这份好的缘由太模糊，让方铮不敢轻易确定。 “哦。”林安乐觉得方铮瞎纠结，“那你就表白一下，确立一下呗，要不要搞什么浪漫的告白仪式啊，哥哥找人帮你。” “不是。”方铮跟林安乐解释不清楚，索性不说，但告白仪式好像可以有……只是他还不知道小助理喜不喜欢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方铮觉得他应该不太在意。 “行啦，你们俩自己慢慢折腾吧。”林安乐的语气老气横秋，明明也没谈过几次恋爱，却在圈子里听了太多人的倾诉，搞得他跟大鼻子情圣似的，“不过我跟你说，喜欢就别犹豫，不然会错过的，给我赶紧上，莽就对了。” 方铮挂了电话，倒回床上。 表白吗？他很想，也不怕说出口。可是现在的关镜文对他自己的认知太暧昧，即使他答应了自己的告白，极有可能也是因为他把他当成了心灵支柱之类的东西。 那是至关重要的地位，却与爱情有着微妙的不同。 他会想亲吻他吗，会想与他有更多亲密关系吗？方铮会想，可他却不知道关镜文是怎么想的。 方铮爬起床，随意披了件睡袍，走到隔壁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关镜文很快过来开门，他身上还穿着下班回来后换上的休闲装，看样子还未打算睡觉。 “方铮？”他有些意外方铮这么晚来找自己，“怎么了？” “我睡不着。”方铮道，看着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 方铮应该没有自觉吧，他私底下在亲近的人面前有时候像个孩子。可能是从小都被保护得很好，所以留下了这点难能可贵的单纯稚气。 关镜文轻笑，“睡不着啊，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方铮没好气地瞪他。 这个罪魁祸首说的是什么风凉话。 关镜文憋笑憋得辛苦，他也不敢逗得太过火，生怕总裁大人气得倒毛，那想顺好就难了。白天刚经历过一次方总裁生气的关助理不敢造次。 “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吧，加点蜂蜜，喝完慢慢放松就好睡了。” “那你也喝。”方铮点了点头说。 方铮身上是不是偷偷藏着一块吸铁石，吸引着自己去触碰他。 关镜文一个没忍住，手掌便摸到了方铮头上，“好乖好乖。” 方铮往上看向自己头顶的手。他的身高其实比关镜文略矮了两三厘米，工作时关镜文都站在他侧后方一两步的地方，这点身高差不明显，但像现在这样两个人面对面站得很近时，方铮便觉得自己的一米八三个头似乎很不够看。 以至于小助理给他摸摸头都没有违和感。 关镜文摸完就后悔了，他看着总裁大人冷若冰霜的面孔，不由得瑟瑟发抖，得寸进尺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 “呃……方先生……” 不过出乎意料的，方铮对这个显然逾矩的行为并未多言。 “走吧，去厨房，你不是说要给我热牛奶吗？”他转身往楼梯口走。 关镜文呆立两秒，才加快脚步跟上。 “方铮，你不生气吗？” 方铮只是轻瞥了他一眼，“生什么气？” “我，我刚才摸你的头。”关镜文不好意思地道。 “不生气。”方铮伸手在关镜文头上摸了摸，“扯平了。” 关镜文怔怔地立在原地。 有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会被方铮听见。 他紧紧地抓住方铮的手，低沉地道，“方铮，你不要这样子对待别人，不要和别人太亲近，不然，我，我可能会……很不高兴吧。” 关镜文极少产生太过复杂的情绪。 他的后半句话听起来有些迷茫，像是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方铮静默地看了他半晌，忽而罕见地露出笑模样，“我要不要这样对待别人，取决于你啊。” “取决于我？” 关镜文不知道自己拥有改变方铮意志的力量。 “慢慢想吧，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方铮道，他说了和白天一样的话。 “我想做的事……” “刚才摸我的头，是你以关助理立场不能做，却是关镜文想做的事。”方铮道，“就像这些事。” 关镜文想了想，“我现在想牵你的手。” “你牵着啊。” 关镜文看看两人相牵的手，放松地笑了出来。 这样细微的，但却发源于心的小事一点点累积，终有一天会构筑出一个真实的复杂的关镜文。 方铮看着关镜文，笑容不觉略微变深。 年轻的助理永远不知道，方大总裁的心里有一个小本本。 现在，这个小本本上打了三个勾，分别是拥抱、牵手、摸摸头。 进展神速，再接再厉。方总裁给努力的自己送小红花。 牛奶很快热好，关镜文在里面加了一勺蜂蜜，用长柄勺慢慢搅拌溶解。 方铮坐在餐桌边等待。 他很喜欢看关镜文在家里做家事的样子。虽然家里的佣人足够，他也不想让关镜文忙碌这些杂事，但偶尔看他卷起衬衫袖子，穿上围裙，为自己准备餐点时脸上温和的笑，方铮便会觉得家变得格外安宁。 “好了，要不要去客厅喝？”关镜文端着木质的小托盘，“还是去楼上？” “去我房间。”方铮道。 “好。” 两人上楼，关镜文将方铮的牛奶放在他房间的桌上，便端着托盘准备出去。 方铮奇怪地看着他，“你去哪？” “我回房啊。” 方铮深吸了一口气，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你个大白痴！ 到底是迟钝还是装傻？不，纯粹就是迟钝吧！ 他按捺住郁闷，指着靠窗的两张单人沙发，“坐那。” “嗯？” “给我坐下。”方铮的眼里全是冰棱。 关镜文不知道自己又哪里不小心惹得总裁大人倒毛，赶紧麻溜地去坐好。 方铮冷哼了一声，坐在茶几另一侧的沙发里。 “你不是说要给我讲睡前故事吗？讲吧。” “……” 真的要听啊！ ※※※※※※※※※※※※※※※※※※※※ 方总裁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第44章 凌晨三点。 关镜文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他深吸了口气，习以为常地抹去额上的汗水，静静地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他知道的，梦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在梦里，他不停地追寻方铮，却永远靠近不了。 在一次次重复的梦中，关镜文渐渐明白梦给他看这一切的目的。 它需要一个乖乖地遵循着它规定的道路前行的工具人。它不需要关镜文思考，更不允许他拥有自我意识。 从他对方铮产生独占欲的那一刻开始，梦就不再是关镜文的救赎，而是束缚他的沉重枷锁。 关镜文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梦境，只能每天晚上徒劳地在梦中挣扎。但是他同时察觉到，梦境可能没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它只能是个梦。当关镜文睁开双眼醒来，梦无法在实质意义上操控他。 或许成为方铮的助理，或是拥抱方铮，都源于关镜文自身的意志。 方铮告诉他，只要做他想做的事就好了。 在夜阑人静从梦中醒来时，关镜文安静地审视并确认自我，他有想做的事，那些事都与方铮有关。 关镜文清楚地知道，他已经做出的与即将做出的每一件事都在一点点偏离梦境指定的方向。 那是正确的方向吗？ 关镜文害怕自己会改写方铮的未来，方铮的的人生可能因为他而踏入无垠的未知。 未知的尽头究竟是美好抑或糟糕，关镜文一点都不知道。 让他试图反抗梦境的人是方铮，让他踌躇不前的人也是方铮。他就像是关镜文思考一切的基准与原则。 可是方铮却对他说，做他想做的事就好了。 关镜文一只手挡在眼睛上，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浅笑。他想起与方铮拥抱时的温暖与充实，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隔壁房间里的总裁大人万事不知，正在安宁地沉睡。 关镜文睡不了回笼觉。对他来说，可能睡觉比醒着更加费力。 他躺了一会儿，等待因梦境而急促的呼吸缓缓平复，便干脆地起床了。简单洗漱后，他打开电脑一边工作一边等待天亮。 七点多时，关镜文趴着假寐了几分钟，然后打开房门走出来，方铮通常也在这个时间起床。 “方铮，早上好。” “早上好。”方铮站在原地等关镜文上前。 关镜文笑眯眯地走近。 方铮打量他片刻，“昨晚睡得好吗？” 关镜文下意识地想糊弄过去，敷衍的话到嘴边却吞了回去，转而认真地回答，“做了个噩梦，所以醒得比较早。” “什么噩梦？” “唔……”关镜文沉吟了几秒，一级一级地踩下阶梯，“跟你有关。” “我？” “嗯。”关镜文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方铮，“我梦到你在很远的地方，我拼命跑，却跑不到你身边。” 他轻轻笑起，“所以，你现在能让我抱抱吗？” 方铮看了他片刻，等两个人走到一楼，他站在楼梯口张开双臂，做出等待拥抱的姿势。 “你不需要特地问我。”他用冷淡的语气说着动听的蜜语，“因为我一定愿意。” 关镜文缓缓抱住方铮，在他耳边轻声叹息，“方铮，你到底要纵容我到什么地步啊？” “嗯……”方铮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关镜文闭上眼睛，鼻间萦绕着方铮令人安心的冷冽气息。 “我不会在离你很远的地方的。”方铮突然道。 即使你不跑向我，我也会向你飞奔而去。 “……”关镜文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方铮的手环得更紧。 他的心里翻涌着陌生而澎湃的情感，关镜文不知道那是什么，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方铮。 怎么每次他想来叫少爷和关助理用餐，都会撞上这种画面呢……年轻人谈恋爱真是热情。 吴伯捂着嘴偷偷摸摸地溜回厨房，让老罗先把早餐温着。 又过了三五分钟，吴伯才轻手轻脚地往客厅走。 关镜文和方铮正要去餐厅，三人在走廊迎面遇上。 “啊，少爷，关助理，早上好，我正想去叫你们吃早餐呢。”吴伯微微躬身道。 “嗯。”方铮点点头。 关镜文总觉得吴伯也好，别墅里其他人也好，对他的态度有点微妙的变化。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恭敬了许多。 原因几乎不用揣测，肯定是因为看见他和方铮拥抱。 是不是误会了点什么…… 关镜文想了想，并未特意解释。 两人才刚坐下准备用餐，设计师大清早地打来了电话，可能是怕工作时间关镜文没空接电话，所以赶了个早。 “关助理，早安啊，你今晚有空吗？之前订做的几套衣服都好了，我拿去给你试试，如果有需要微调的就赶紧调整，哎呀，我之前联系你，你都说没空，再拖下去，我该给你做秋冬款了。” 设计师嘚啵嘚啵地说个不停。其实他联系过关镜文好几次了，但之前方柏在，关镜文就一直往后延。 “热天气还要很久呢，哪那么快要做秋冬款啊。”关镜文笑道。 “哎呀，赶紧的赶紧的，有没有空？”设计师很急切。 方铮吃着早餐听了一耳朵，暗暗地琢磨，小助理的秋冬款西装的确是该早点安排上，等到了十月份，一转眼就凉快起来了。 这么一想，小助理在他家住了好一阵子了，他都没提起要回家。既然小助理不提，方铮当然不可能给自己挖坑，他巴不得关镜文永远想不起来。 关镜文拿着手机问方铮，“晚上没有什么事，可以让设计师过来吗？” “嗯，让他把秋冬款的布料什么的一起带过来，顺便订了。”方铮道。 关镜文一听就知道方铮又想给他买衣服，他已经完全不会拒绝了。他穿得好看点，颜控的总裁大人肯定更满意。 “好。”关镜文对设计师道，“那你今晚七点半左右过来吧，秋冬款也顺便一起订。” “哇，行行行，没问题。”又有生意做，设计师开心得很。地点在哪他没问，上次给关助理量尺寸是在方少爷的别墅，这次肯定也是。 设计师有点羡慕关助理，老板对他真是太真爱了，他的老板要是对他有方少爷对关助理的一半好，设计师都愿意为公司肝脑涂地。 关镜文挂了电话，继续吃早餐。 方铮道，“你叫品牌方的人也过来吧，除了西装，其他衣服也选一些。”他顿了顿，“唔……还是周六去商场看看吧。” 周日和小助理去福利院，正好也能给福利院的孩子们买些礼物。 “好。”关镜文应下。 早上的工作时间只有两个半小时左右，忙忙碌碌的一转眼就过去了。 吃过午餐，关镜文和方铮照例出去散步消食，最近他们倒不限于在竹林溜达，偶尔也会去湖边。 正值八月末，炎热依旧持续。南方夏季长着漫长的尾巴，足足要拖进九月，届时秋老虎又开始嚣张。 即使是这种高温天气，趁着宝贵的午休出来逛园子的人仍然不在少数。大家都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在食堂吃完饭后纷纷特地绕道到园区中央的湖边。 关镜文和方铮慢悠悠地走在湖边的木板长廊上。 道旁的树木投下浓密的阴影，湖面吹过凉爽的清风。两个人都没穿西装外套，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处，模样显得松散而惬意。 偶尔有员工从旁经过，停下脚步向方铮问好。 方铮随意地点点头。 总裁大人冷冷的，明明看起来很不爱搭理人，却会好好地回应基层员工们的问候。 真是可爱的表里不一。关镜文强忍着内心的蠢蠢欲动，没有去摸方铮的头。毕竟是在公司里，总裁必须要有总裁的架势。被人摸摸头还得了。 不知从何时起，方总裁和关助理的饭后散步成了园区一景。 原本见到冷酷的老板，大家难免紧张，但最近见多了也不带怕的了，有些大胆的还会迎上来打招呼。 当然，归根结底让大家忍不住多看两眼的原因，其实是方总和关助理的颜值。两人一起散步的画面简直赏心悦目。 说起来，方圆集团在招聘时从未强调外表，人事总监也不是肤浅的颜控。然而整个公司从总裁到总裁助理，以及那个知名的叶姓高管，数得出姓名的极品帅哥就不少。 这是什么神仙公司啊，天天被美色洗礼的女性员工们十分感动。 但是看归看，从来没有人举起手机拍照。不仅是因为公司严禁私自外传公司总裁的照片，关于总裁的一切消息都必须通过公关部对外，另一个重要的因素却是关助理。据说他非常敏锐，几乎在手机对准他们的瞬间立刻就能发现。 有时候，笑眯眯的关助理给人的感觉比冷面的总裁更可怕。 不得不说，人类的直觉是很准确的。 “还要热一段时间吧。”关镜文被白花花的阳光晃得眯缝起眼睛，只好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挡着。 “嗯。”方铮随意地应声。 他的视线停留在小助理的手上。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手腕处戴着他送给他的手表，小臂的线条美好。 很想牵住这只手，十指相扣的那种。 在公司里却只能忍耐。 等以后确定了关系，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昭告天下。到那时他想和他牵手就牵手。 “你的生日打算怎样过？”关镜文问道。 方铮回过神。 他的生日是九月六号，算算时间，只剩下十多天了。虽然今年没计划办宴会，但确实应该好好盘算一下。 只是，有一点是肯定的。 “跟你一起过。”方铮道。 关镜文不由得笑开，“当然是跟我一起过。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其他想要一起庆祝的人，我提前做准备。” 以往方铮生日倒也会有和林安乐他们几个约出去喝酒的。 不过，今年他有小助理了。 方铮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跟你一起就行了。” “既然如此，那就我们两个人一起过吧，你喜欢吃蛋糕吗？我给你做个生日蛋糕怎么样？”关镜文笑道，“不过我也不太会做，可能会很糟糕。” “没关系。”方铮突然对生日期待了起来，“我想吃你做的蛋糕。” “我是真的不太会哦，只是在蛋糕店打工时学了一点点，你可不要嫌弃啊。”关镜文反复打预防针。 方铮轻瞥向他，低声道，“我怎么可能嫌弃。” 关镜文的心轻飘飘的，仿佛飘在柔软的云端。 说到生日，方铮回忆起小助理的简历，“你的生日我记得好像是三月二十号。” “嗯。”关镜文漫不经心地回答，“院长给我定的，据说是我进福利院的日子，这好像是福利院的习惯，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就用这个日子代替。” 关镜文从不过生日。他不想去纪念那个日子，竭力避开跟童年有关的所有东西。 方铮顿了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十分糟糕的问题。 “对不起。” 关镜文笑得淡淡的，“干嘛跟我道歉，又不是什么大事。” “在我心里，关于你的事，都是大事。”方铮看着他轻声道。 轻轻的话，却重重地落在心间。 关镜文陡然停住脚步，拉着方铮往回走，“方铮，我们先回办公室吧。” “嗯？外面太热了吗？”他们刚沿着湖走到一半。 关镜文没有回头看他，平淡地说了句不得了的话，“不快点回去，我怕会在所有人面前抱住你。” 方铮愣了愣，才慢慢地反应过来。 他很小声，很小声地嘟囔，“那你抱好了。” 不知道关镜文听见没有。 方铮从未看见关镜文表现出失态的猴急，他总是温和的、平静的。 可是他拉着他回去的脚步很快，仿佛迫不及待。 当方铮走进总裁办公室，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关镜文抵在门上。 “方铮，我忍不住，总是想抱你，一天抱几次都不够。” 方铮没说话，双手绕在关镜文的腰上。 那你就抱吧，多少次都给你抱。 关镜文一下笑开，灿烂得堪比外面的阳光。 第45章 吴伯端着一盘水果拼盘走进客厅。 少爷和关助理这会儿都窝在沙发里，一个看书一个刷手机。虽然各做各的事，并未交谈，气氛却显得悠闲而融洽。 吴伯眨了眨眼，如果他没记错，少爷和关助理刚坐下时中间至少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他才去拿一盘水果的功夫，少爷就快歪倒在关助理身上了。关助理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他发现少爷的靠近没有。 吴伯突然想起先前司机老李跟他吐槽，“别看少爷平时一本正经的，还会装睡吃关助理豆腐呢，关助理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发现，噫，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们少爷也长大啦，诶，你说少爷这个性是不是叫闷骚啊？” 还长大呢，也不想想少爷今年几岁，有喜欢的人多正常。方琅在方铮这个年纪都生出方柏了，吴伯早就觉得家里该有个女主人。 少爷虽然寡言少语，冷冰冰的不爱笑，但架不住他长得好看，近几年想给他牵线搭桥的夫人们可不少。特别是大少夫人宋惜的娘家小堂妹宋幸小姐，每次见到少爷就两眼放光。吴伯当初还以为宋幸小姐能拿下少爷呢。 结果少爷最后看中的居然是关助理，吴伯是万万没想到。不过他完全无所谓女主人变男主人，反正少爷喜欢。 只是看这两个人的日常相处，吴伯觉得老李说少爷闷骚真是没错。 想黏在一起就黏在一起嘛，关助理又不可能躲开，指不定心里偷着乐呢。 吴伯视而不见地将水果放到茶几上，“少爷，关助理，吃点水果吧。” “谢谢吴伯。”关镜文笑着道了声谢。 “嗯……”方铮的注意力还在书上，正看到精彩的部分，他有点舍不得放下。 这么喜欢推理小说吗？看封面好像是之前那本的系列作。 “来，吃水果。”关镜文戳了块芒果递到方铮的嘴边。 方铮看着书，下意识张口咬了过去，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咀嚼。 关镜文很想笑。他怀疑方铮整个人都是由可爱堆砌起来的。 方铮在家里很放松，坐姿随意，一只腿盘在沙发上，懒懒地靠在沙发里，就好像端庄矜贵的猫咪也会在阳光下安心地睡得露出肚皮。 关镜文当然察觉到方铮若有似无地向他靠过来。他只是有些恶趣味地假做不知，一动不动地等待总裁大人靠到他身上。 他又给方铮喂了一颗樱桃。 方铮微微仰起脸，雪白的贝齿轻轻叼住深红的果实，开合的唇瓣粉嫩柔软。 画面莫名地让人觉得煽情，关镜文看得移不开眼。 诱惑太大。 方铮似乎毫无放过他的打算。他双手撑着沙发，向关镜文倾过身，在咫尺之处宛如耳语一般轻声问，“你是不是又想抱我？还是想摸我的脸，想碰我？” “……”被方铮轻易看透，关镜文的脸上火烧火燎，抿紧嘴唇拒不承认。 方铮漆黑的双眼里浮现出一丝得意的愉悦。他推开了一点，坐回原处。 关镜文在等他靠近，他也在等，等关镜文忍不住。 简直像是一个训练狗狗拒绝食物诱惑的游戏，关镜文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 “好了，是我输了。”他拉住方铮的手。 方铮顺着他的动作，自在地跨坐到关镜文的腿上。 “你也不算输。”他道。 “为什么？”关镜文的手圈在方铮的腰上，抬起脸看他。 “因为我也想让你抱。”方铮俯身，凑近关镜文的耳边道，“小文。” 关镜文彻底投降，将脸埋进方铮的胸口，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满面通红，“你怎么像小柏那样叫我……” “我想这样叫。”方铮理所当然地道。 原先没法叫出口的亲昵称呼，现在却可以轻松地说出来，因为距离感正在缓慢地消弭。 “之前就想叫我小文吗？”关镜文好奇地问。 “嗯，想。”方铮道。 关镜文轻笑，“那就这样叫好了，为什么忍着？你不是叫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吗，你也是啊。” “我没有忍耐，只是比较稳妥而已。” 在关镜文有足够的自觉之前，方铮并不太着急让两个人的关系立即发生实质性的改变。 稳妥？ 关镜文疑惑地想问，方铮却换了话题。 “你刚才在手机上看什么？” “哦，我在查蛋糕的食谱。”关镜文打开手机app给方铮看，“太复杂的对我来说有点困难，今年可能简陋点，做个草莓蛋糕，明年再做好些，可以吗？” 整句话里，方铮只听见了明年这个词。 “可以。” 说一辈子似乎稍嫌操之过急，暂且先许下明年的约定吧，等这些细小的约定一年一年地层叠累积，到尽头再铺展开来，便是一生一世。 关镜文和方铮头碰着头，挨在一起看了会儿蛋糕制作视频。 墙上的挂钟指针绕到七点半，吴伯领着准时到达的设计师走进来。 “少爷，关助理，郎先生到了。” 设计师姓郎，这其实不是个中文姓氏，而是从英语音译而来的。他实际上是个在国外长大的abc，再加上性向弯得就像他常年挂在脖子上皮尺，混合以上要素的结果就是个性十分奔放，只不过平时在雇主面前尽量收敛，比如方铮在场的现在，他只能使劲憋着。 他这次比之前更大包小包，助理带了三个，不光要给关镜文试上次做好的衣服，还要订下一季新衣。有钱赚，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设计师吭哧吭哧地打开箱子，把衣服拿给关镜文。 “关助理，你赶紧试试。”他一看关镜文的脸，做作的兰花指立即翘起，“你怎么还没换眼镜？” “不需要换，这副眼镜还好，我戴得更习惯。”关镜文笑了笑。 “多浪费你这张脸啊。”设计师一下扑过来双手捧住关镜文的脸，惊呼道，“暴殄天物，牛嚼牡丹，煮鹤焚琴！” 中文造诣也就那样的设计师能飙出这么多成语，可见他有多愤懑。 关镜文没料到设计师会突然扑上来，被他抓个正着。关镜文尚未开口，便听到冷冷的一声，“放开他。” 方铮眼神冰冷地盯着设计师。 设计师的手抽了一下，跟触电似的收回去。 妈耶，看到帅哥太兴奋，差点忘了帅哥已经有主。 设计师不瞎，刚才进来时，方家少爷和关助理黏在一起的画面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原先确实没想到方少爷和关助理是这样的关系，不过发现后着实也谈不上意外。 上次见到这两人，他就隐隐约约地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儿。 果然如此啊，看来自己头顶的雷达很准确嘛。 设计师连忙往后退开一大步，庄重地将双手扣在腹部，“那我们先试试衣服吧。” 方铮是个颜控。 关镜文换好一套出来，在设计师绕着他检查时默默观察方铮。 果然，方总裁虽然没有说什么，表情也很冷淡，但双眼微微发亮，看样子很满意。 关镜文暗自偷笑，又去换另一套。 他表现得比上次量身时积极多了，设计师有些意外，“关助理，你很喜欢这几套西装吗？” 关镜文轻笑，“嗯……我穿起来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好看好看，可以走t台的程度。”设计师不吝夸奖。 “那就好。”关镜文笑看向方铮。 方铮光明正大地上下打量。 哇！这是什么眉目传情的戏码吗？当我们这一堆人都是空气吗，我不要吃狗粮！设计师在心里嗷嗷地叫。 他比任何时候都动作利索地完成秋冬款的订制款式选择，“这几套夏装都很合适关助理，看来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关助理穿着时哪里有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另外，秋冬款我会尽快做完送来。” “麻烦你了，谢谢。”关镜文道。 “那今天我先回去了，方少爷，关助理，再见。”设计师啪啪地合起箱子，带着自己的助理赶紧走人。 太难了，单身狗太难了，今晚他就要去泡吧钓男人。 送走设计师，关镜文身上还穿着新西装，尚未换回来。 方铮拿书挡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默默地看着关镜文。 关镜文笑眯眯地单膝跪在沙发上，双手撑在椅背，瞬间将方铮圈在了自己的双臂中间。 方铮愣了愣，抬起头。 关镜文笑眯眯地俯身，“方先生，我好看吗？” “……” 方铮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他总觉得，小助理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他变得比原来更加……更加什么呢？ 方铮想不出来准确的形容，但他很喜欢小助理的这种变化。 他的行为不再只是温文尔雅，笑容也不再只是云淡风轻，却更加引得方铮心痒难耐。 “好看。”方铮诚实地道。 “那你可还满意？” “……满意。” “噗。”关镜文控制不住地笑个不停，伏在方铮的肩头，身体颤抖，“方铮，你也太颜控了吧。” “我不是颜控。”方铮严肃地指正。 严格来说，大概是关镜文控吧，方铮想。 ※※※※※※※※※※※※※※※※※※※※ 简单来说是变骚气了（喂！） 第46章 周六的上午，天空中乌云密布，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庭院里茂盛的阔叶乔木上，轰隆隆的雷声不时传来。 方铮面色不虞地看着窗外。 话虽如此，方铮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喜怒。但关镜文天天和他呆在一起，方铮哪怕有一点微小的情绪变化，他都能察觉。 其实总裁大人挺好懂的，主要是冷淡的气质太能唬人，在外人面前，依然能端住冷酷霸总的架子。 关镜文推开半扇窗户，清风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夏季的暑热一扫而空。 虽然凉快，却不是个适宜出门的天气。 总裁大人好像正是为此不高兴，之前他们约好周六出门去商场的。 关镜文笑着安慰道，“天气预报说午后就会放晴，我们下午再出门吧。” 非要出门的话也可以，毕竟是在商场里面走。只是周末如果下雨，城区里路况立即变差，地图app显示的主干道几乎都会堵成深红色。 “嗯……”方铮勉强地应了一声。 在工作之外和小助理一起出门，四舍五入就是约会了。谁都会希望初次约会能有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 早点出发的话，购物之余说不定还能看场电影，现在却只能在家里耗着。 方铮很郁闷，但也无可奈何。 关镜文想着再给总裁大人顺顺毛，手机突然响起。 “你先接电话吧。”方铮道。 “好，你不要不开心了，就算这周不能出去，还有下周，反正还有那么多时间。”关镜文摸摸方铮的脸，拿着手机走到旁边接通。 来电显示是夏邑。关镜文把手机贴到耳边，喂字没说出口，那边就传来嗷嗷嗷的鬼哭狼嚎。 “小镜子，江湖救急啊！” “怎么了？”关镜文问。 “我想去你家借住几天，我这边的水管爆了，整栋楼停水，物业说要一个星期才修好，2020年了还有这么低的效率吗？！”夏邑抱怨个不停。 “你直接过来吧，我不在家住，钥匙给你。”关镜文道。他家空着也是空着，夏邑想住多久都没问题。 “咦，不在家住你住哪啊？”夏邑奇怪地问道。 “唔……”关镜文慢吞吞地说，“我老板家。” “你老板……” “也是你老板。” “那不就是方总吗，是方总啊！”夏邑的声音猛然拔高，“你怎么住到方总家了，我不认识其他总裁助理你别骗我，当助理还要住到老板家的吗？” 关镜文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其他总裁助理住哪啊。” “那你住方总家，岂不是二十四小时都要工作？”夏邑觉得住老板家怎么都不会是件舒服的事。 工作吗？其实除了公司的事务，他为方铮做的其他事情，关镜文都不觉得是工作。 “我觉得还好。”关镜文结束这个话题，“你今天就要住过来吗？要的话现在就到我家，我把钥匙给你送过去。” “要要要，我现在就收拾，一小时后见。”夏邑连忙道。 “好。” 挂断前，夏邑想起之前约了好久都没成功的饭，“等会儿要不要顺道一起吃饭，不用你请，咱俩aa。” “唔……” 关镜文回头看方铮。 方铮闲着没事，打开电脑看电子邮件，感受到关镜文的视线，抬眼看过去。 夏邑没等来回答，在电话里道，“你不是吧，周末出来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忙过头了吧，会不会累啊？” “不忙。”关镜文道，“你等下。” 他放下手机，对方铮道，“方铮，我同学找我有点事，我得出去一趟，可能没法和你一起吃午饭，但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 刚才关镜文打电话，方铮零零散散听到几句，但他没想到关镜文会出去那么久，以至于不回来吃饭。 他当然不情愿。方铮知道，如果自己要小助理回家吃饭，小助理一定会答应。可是关镜文不应该天天绕着自己打转，他应该有他自己的生活。他的同学、朋友对他来说都是必要的存在。自己只是他人生的一部分，或许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却不能成为全部。 “嗯，你去吧。”他道。 方铮应得太干脆，让原本做好准备拒绝夏邑的关镜文噎了一下。 “那我……就去喽？”他确定地问。 “嗯。”方铮想了想，“吃完饭就不用特地回来一趟了，我过去找你。” 约在外面见面，好像更有约会的感觉，方铮跃跃欲试。 “……好。” 关镜文也说不上自己此刻在失落什么，大概……是发现方铮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黏人。可方铮一个成年人，当然不必每时每刻都要他陪着。 他捧着莫名忧伤的玻璃心去车库，把自己那辆公司配给他后根本没开几次的车开了出来。 回到家时，夏邑还没到。 关镜文把水电煤重新打开，然后简单地打扫了一下。门窗紧闭几个星期，房间里泛起灰尘的味道。 这个房子租过来几天就被空置，他几乎都呆在方铮那边。 一开始是为了做饭，但那之后似乎并没有特别的理由，他不提回家，方铮也没有提，就那样理所当然地住着。 或许真正黏人的是自己也说不定。 关镜文环视自己的房子，第一次觉得这里确实过于空旷。 养成一个习惯真的不用花太多时间，他已经想不起当初独自一人是如何生活的。 他就像被方铮驯服的狐狸。 关镜文呼出一口气，慢吞吞地给拖把脱水。 房子又小又空，没多大功夫便打扫完。关镜文把拖把和水桶拿到阳台，外面依然风雨交加，希望这阵雨能在方铮出门前过去。 夏邑很会赶时间，在关镜文都收拾好后才到，完美躲避干活。 他背着双肩包，一手拖了个行李箱，一手打着伞，不过显然这伞没什么用，他的牛仔裤湿透成深色，衬衫全黏在身上。出租车进不了小区，夏邑一路从大门口走进来，模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小镜子，我好惨啊，呜呜呜。” 夏邑哭唧唧地进屋，关镜文搭了把手，接过他的行李箱。 “你要不要先换个衣服。”关镜文道。 “嗯。”夏邑从箱子里翻出一条肥大的沙滩裤，他出门时就不应该穿长裤的。两人同寝室住好几年，夏邑也想不起来避开关镜文，大大咧咧地在客厅换裤子。 关镜文拿出钥匙，“钥匙给你，随便住，走之前水电煤切掉就行。” “幸亏有你。”夏邑感动地双手捧住钥匙，“我可真是太难了。” “走吧，先去吃饭，堵车太厉害了，早点出发。”关镜文见夏邑换好衣服，便举步往外走。 “哦，怎么去啊？” “我车就停在楼下。”关镜文道。 “呀，不愧是总裁助理啊。”夏邑夸张又做作，“你现在工资很高吧，干嘛不换个好点的房子？” 关镜文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慢慢说，“我住方铮家。” “……对哦。”夏邑兴奋地八卦，“诶，住老板家什么感觉啊，会不会很紧张，方总私底下什么样的？一直都那样冷冰冰的吗？很可怕诶。”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楼，关镜文没有回头，夏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声音柔软又和缓地回答，“他很可爱的。” “可爱？”夏邑觉得这个词好像跟那个霸道总裁一点儿没关系，“你说方铮可爱？” 是啊，方铮很可爱，可是关镜文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他眉眼带笑，一脚踏进雨帘小跑向停在对面的车子，“快点。” 两个人开车到附近的商业综合体。由于夏邑一路上都嚷嚷着要吃肉，就去了家烤肉店。 雪花牛肉在烤盘上发出滋滋的美味声响，油脂在高温下渗透出来，将肉片涂抹得格外诱人。 夏邑一边烤肉，一边跟关镜文闲聊，“小镜子，你最近过得怎样啊？” 关镜文笑道，“挺好的。” 他是真的觉得挺好。以前的他只是一味地得过且过，对于生活状态的好坏，他没有感觉。遇到方铮后，他感知到的情绪变得复杂，有许多不明白的部分，但关镜文分辨得出这一切都是美好。 夏邑抬眼打量关镜文片刻，视线重新落在烤肉上，“好了好了，可以吃了。” 他的夹子落到肉片上前，关镜文突然道，“等等。” 他掏出手机拍了个照，点开app发给方铮，配文，“我在吃烤肉，你吃午餐了吗？” 方铮的回复很快，也发了张图片，是他家的餐桌，“正在吃，我想吃烤肉。” 关镜文看着这短短一行字，忽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他回复，“那下次我们一起吃。” 方铮回了个ok的emoji。 太可爱了，关镜文看着手机闷笑。 夏邑狐疑地再度打量关镜文。他和关镜文同住那么多年，不说有多熟悉，但他明显感觉到关镜文与以前的不同。 以前的他虽然也常笑，但其实是个极其冷淡的人。夏邑敢肯定，毕业后如果自己不跟关镜文联系，关镜文也不会为失去一个兄弟而遗憾，夏邑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在关镜文心中算不算一个好朋友。 可是这样的人竟然会眉开眼笑地和人发消息，夏邑绝对是第一次见到。 “你在给谁发消息啊？”夏邑好奇地问。 “方铮。” 关镜文说出了一个让夏邑吃惊极了的回答。 第47章 夏邑是个直觉生物，看人极少依据理性分析。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头顶的触角会告诉他对方跟自己的气场合不合。 听起来不靠谱，却意外地准确。 他和关镜文做了多年室友，从没告诉别人，其实第一次见到关镜文时，他是有点排斥他的。倒也谈不上讨厌，单纯觉得这人不好接近。可后来两个人不知不觉成了好哥们，夏邑知道并非自己改观的原因，而是关镜文顺着周围人调整他自己的应对方式。只要他需要，关镜文能让所有人跟他相处得很舒服，除了搞不清他本人的真实想法。 关镜文就是这种人。 即使如此，夏邑依然愿意相信他和关镜文的友情并不虚假，关镜文多多少少是有些真心的。 然而，夏邑完全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能看到这个缺乏温度的室友坐在他的对面，眉目温柔地看着手机里的信息，嘴角的笑容甜蜜又宠溺。 一段时间不见，关镜文好似微妙地变了。这种变化不是简单的从校园步入社会后的成熟，而是关镜文周遭的氛围和以前不同，就好像冰封的大地忽然吹起回暖的春风。 有什么缓慢融化，有什么开始复苏。 这短短的一两个月，是谁在关镜文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地方，重要到足以改变他？ 夏邑咽了口唾沫，心里浮现出绝对不可能的答案——方铮。 不是吧…… 夏邑战战兢兢地再次求证，“你真的是在跟方总消息啊？” “还煮的呢，骗你干嘛。”关镜文好笑地看了夏邑一眼。他怕打扰方铮用餐，没有再回复，将手机锁屏放回桌面。 夏邑默默夹起一大块肉放进嘴里，食不知味地咀嚼。 他有被吓到，真的有被吓到。 学校里那么多漂亮小师妹都没能撼动的万年冰川，到头来竟然是撞上另一座冰山吗？ 来来来，都细细品一品，让小镜子做出给食物拍照发消息这种恋爱少女行为的人是那个方铮诶，那个小清最爱的霸道总裁。 夏邑很想淡定地憋住，做出司空见惯的样子，可他实在很惊讶。 “小镜子，方总对你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夏邑委婉地问。 “唔……”关镜文想了想，像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轻笑着肯定，“嗯，很好。” 各位江东父老，不是他的错觉啊！每次提到方总，小镜子的表情一秒变得柔情似水。 夏邑用力地猛拍自己的胸口，把差点噎到的五花肉拍下去。 “你吃慢点。”关镜文给他倒了杯酸梅汁。 夏邑喝完一整杯酸梅汁，啪地一声把塑料杯放到桌上。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多嘴，小镜子未必喜欢别人询问他的私事。 可这铁树开了花的千年奇观，夏邑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放过啊。 “小镜子，我和你同寝室这么多年，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一直都把你当亲兄弟。”夏邑直起腰杆，双手撑在大腿上正襟危坐。 关镜文慢悠悠地烤肉，有点好笑地看着突然严肃起来的夏邑，“干嘛？找我借钱？要多少？” “不是，我又不缺钱。”夏邑摆摆手，“我是想跟你认真地谈一次心。” “谈心？人生遇到什么挫折了，工作不顺？”关镜文没当回事儿，他快笑出来了，“要不要叫点啤酒？” 夏邑一本正经地道，“看我认真的双眼，我跟你说，我绝对不是八卦，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什么的，也没打算到处说，你要是介意就当我放屁好了。” 关镜文停下筷子，“铺垫这么多，你到底想谈什么？” “谈你的方总。”夏邑不顾烤盘上方升腾的热气，把脑袋往前凑了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小镜子，你和你的方总到底什么关系？” 关镜文疑惑地挑眉，“当然是合法的雇佣关系，问这干嘛？” “说真的，不开玩笑。”夏邑敛起笑容，似乎格外走心。 “说真的也是雇佣关系啊。”关镜文莫名其妙，“你到底想说什么？” “……” 夏邑眯缝起眼睛，盯着关镜文看了半晌。 小镜子脸上的困惑不似作假，他真觉得他和方铮之间清清白白。 ……屁咧！ 清白个大头鬼，天底下哪里有那么暧昧的雇佣关系，说出来谁信啊！他刚才发消息时那满面桃花的模样，视力和智商都正常的人都能看出问题好吗。 夏邑自认不是个对这种事特别敏感的人，但他都能看出问题，聪明如小镜子会没自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智商高情商低？ “那我换个问法。”夏邑竖起食指，“小镜子，你是不是喜欢方铮？” 关镜文眨了眨眼，眉峰略微聚拢，他的表情总算认真了一点，“我喜欢方铮？你指的是什么层面的喜欢？” “还能有什么层面，就像那些跟你表白的小师妹喜欢你那样的喜欢啊。”夏邑不知道为何越说越急切。 他感觉自己的心态有点像快急死的太监，而关镜文这个皇帝却不在状况。 关镜文不知在想什么。他沉默了片刻，抿了抿唇，反问道，“你会这么问，说明你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你以为我喜欢方铮，从哪里看出来的？” “哪里看出来的？”夏邑脸上仿佛写着你是不是在搞笑，“我是不是要把你刚才发短信时的表情拍成小视频做成gif添加成微信表情包给你的微信刷屏？还哪里看出来，看你的脸看出来的喽，你知不知道你一提方铮就满面桃花啊。” “脸？”关镜文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原来他的情绪外露得这么明显吗？以至于夏邑以为他对方铮怀抱恋慕。 关镜文下意识想否定，却不由得扪心自问。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对方铮的感情正在日渐改变，变得更加热烈，更加温柔。和方铮呆在一起的每一分，拥抱方铮的每一秒，他都觉得充实而满足。 只是这样的情绪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他不懂如何定义它。 原来在旁人眼中看来，这就是爱情。 他喜欢方铮？关镜文的脑子乱成一团。 夏邑第一次看见关镜文傻住，他也愣了。小镜子该不会还不明白他喜欢方铮吧？那他岂不是把事情挑明了？ 这说不定是根本不应该让小镜子察觉的感情。 夏邑慌忙改口，“那个，我就是随便说一说，你别当真哈，千万别当真，我是开玩笑的。” 关镜文听而不闻，始终沉默着。 良久，他才茫然地看向夏邑，“我当真了。” 夏邑意识到自己闯了个大祸，而且无法弥补。 “小镜子，对不起，都怪我胡言乱语。”他非常懊恼自己的多嘴，“你别往心里去，不要被我影响，喜不喜欢是你自己决定的。” “不是的。”关镜文有些出神，“我只是不明白我对方铮的感情是什么，也许你说得对，我是喜欢他，一直以来，都喜欢他。” 夏邑很想咬自己的舌头，他都干了什么啊。 如果小镜子什么都不明白，或许只会像原来那样开心地做方铮的助理。可是一旦明白这是喜欢，他想要的就会更多。 人都是一样的。爱情本身就包含着想要独占对方的欲望。 但是看起来很冷酷的方铮会回应他吗？ 夏邑不太抱希望。他觉得自己把好友推到了悬崖边上。 “小镜子，你再好好想想吧，不要急于下结论，你看我都没谈过几次恋爱，还老被甩，我懂个屁啊，不要听我的啊。” 关镜文随意地点了点头，但他的神情依旧茫茫然的，似乎根本没听进去。 夏邑恨不得把自己扔烤盘上烤了。 他很担心，一向冷心冷肺的人陷入感情中，反而可能更加激烈与执着。 完了，小镜子还有救吗？ 由于夏邑的话，关镜文明显心不在焉，夏邑又很后悔。两个人都高兴不起来，这顿饭最后草草地结束了。 从商场里出来，雨势已经变小。 雨小一点方铮出门就方便了，关镜文想。 将夏邑送回去的路上，他还一直在跟关镜文道歉。 “你不用跟我道歉。”夏邑下车前，关镜文对他说，“说不定我还得谢谢你。” 夏邑干干地笑了两声，“呵呵……” 送完夏邑，关镜文给方铮发了条信息，约他在新城那边的一家高档商场见面。 方铮又是秒回，只是字数很少，“好。” 发消息和他说话一个风格，言简意赅。 关镜文开过去比较快，他在商场三楼找了家咖啡厅坐下，给方铮留了个言。 方铮回复他的还是那个代表ok的emoji。 关镜文单手支着脸颊，慢慢滑动他和方铮的对话框。 平时两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用不着手机联络，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非常少。就这一两页的记录，关镜文却像是看什么有趣的书似的，反反复复地翻来翻去。 对着方铮发的emoji，他还会轻笑出来。 等了十来分钟，对面坐下来一个人。 关镜文慢慢抬起头，在目光相对时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方铮。” 夏邑说他喜欢方铮。 这就是喜欢吗？ 因他的一个字，一个表情，一句话，一个眼神，而满心喜悦。 ※※※※※※※※※※※※※※※※※※※※ 夏邑是很重要的角色呢 第48章 年轻的助理缺乏对自我的认知，所以从来意识不到自己是个多么引人注目的存在。 方铮踏进咖啡厅，一眼便看见坐在窗边的小助理。 他今天的穿着很闲适，与工作时的严谨不同，整洁的白衬衫领口微微地敞开，卡其色的棉质长裤包裹着大长腿。雨后初晴的阳光透过成片的玻璃窗洒在他的乌发上，给他拢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得入神，或者只是单纯的发呆而已。手中的银色咖啡匙漫不经心地在杯子里一圈一圈打转，双眼略显茫然地望着杯中翻卷的漩涡。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干净得近乎虚幻，却在不经意间吸引着周遭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欣赏，甚至惊艳，可是他都满不在乎。 他骨子里是个冷淡的人。在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对中，方铮渐渐察觉到他隐没在温柔笑容下的漠然。这份漠然并不仅是对待外界，他对他自己也是淡漠的。 面对这样的关镜文，方铮并非总是胜券在握，他也会感到棘手和焦躁。 关镜文太过冷静，好似没有人能在他心里掀起波澜。可曾有某个时刻，他也为他怦然心动过？关镜文不说，方铮不得而知。 其实他掌握不好和关镜文相处的进展，怕太快，又怕太慢。 哪怕是千百亿的生意，都得不到方铮如此的慎重。 只因对方是关镜文。方铮对他既有势在必得的信心，也有患得患失的忐忑。 幸而，他的努力不算自作多情。关镜文对他并非全无感觉。 方铮想起小助理安慰他说，反正还有那么多时间。也许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随口说了什么，可正是这无心的话语瞬间安抚了方铮。 在关镜文的心底深处，是不是自然地以为他们会一直陪伴着对方。 他尚不自知，却有些东西悄然无声地融入他的心。方铮无比期待他看清自己的那一天。 不用着急，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方铮竭力压抑着脚步中的轻快和雀跃，平稳地走向关镜文。 走神中的年轻助理察觉到来人，迷蒙的眼瞳霎时明亮，宛如在阴暗的森林中发现发光的宝物。 “方铮。” 他的名字从他口中轻巧地吐出来，仿佛早春缱绻的熏风拂过耳畔。 “是不是等了很久？”方铮在关镜文对面坐下，向迎上前的侍者点了一杯曼特宁。 “没有，我也才刚到一会儿。”关镜文垂眸，抿了一口半凉的咖啡。 “我们喝完咖啡再去楼下的店里看看。”方铮道，“晚餐在外面吃怎么样，有时间可以去看场电影，近期出来的新片你有想看的吗？有好几部经典好像也在重映。” 他一定提前查过排片，可能连晚上要去的餐厅都在app里看过评价。他有没有察觉自己的语气比平常兴奋许多？ 关镜文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笑着听方铮说。 方铮的声音却渐渐低下去，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好像太过话痨了些。 “咳，咳咳。”方铮羞窘地接连干咳好几声。 他竟然在小助理面前犯蠢……方铮深深地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已经毁于一旦。 关镜文始终不言不语，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温和地注视着方铮。 小助理是不是在看他笑话？ 方铮的脸颊泛起桃粉的艳丽色泽。他看看窗外，看看桌面，左顾右盼地想要躲避来自对面的视线，却怎么也躲不过。方铮恼羞成怒地瞪向关镜文，“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嗯……想看你。”关镜文笑眯眯地回答。 意想不到的直球，方铮被打个正着，哪里招架得住。 “那，那也不要一直盯着。”他磕磕巴巴地说，“会让我……不好意思。” 最后四个字声如蚊蚋。 关镜文单手挡在唇边，低下头去。 “噗。”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果然在看笑话，方铮气急败坏地咬牙。 “笑什么！” 关镜文连连摇头，却笑得浑身发颤，好半天才止住。一抬头，方铮正恼火地看着他。 “我不笑了，不要生气。”关镜文努力地板起脸说。 方铮紧抿着嘴唇。 侍者正在此时送上咖啡，时机掐得格外巧妙。 方铮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低声地嘟囔，“笑个屁啊……” 矜持庄重的总裁大人都被气得要说脏话了。关镜文想笑又不敢笑，他收敛起笑容，对方铮伸出手，“能坐到我这边来吗，这里的桌子太宽了。” 方铮没有在意周遭的视线，站起身，搭着关镜文的手绕过桌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关镜文的手翻过来，与他紧紧地十指相扣。 “介意我在外面牵你的手吗？”他侧过脸，微笑着问方铮。 方铮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眼前的小助理似乎与往常温和斯文的他有些不同。他的笑容依然温柔似水，柔和的话语间却充满不容拒绝的强势。 方铮从未见过小助理具有攻击性的一面，他就像一泓潭水，是舒缓的，平静的。可是此刻的他目光紧紧地锁定方铮，好似要困住他。 “不，不介意。”方铮摇了摇头。 关镜文的指尖轻轻的描摹方铮的眉眼，“方铮，我可以多想一点吗？” “……多想什么？”方铮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 “多想一点，我们之间的关系之类的。”关镜文低声道。 方铮紧张地咬住嘴唇。他怕自己的心跳太响，吵得他听不清关镜文接下来的每句话。 “我是个空虚的人，不管是对人也好，物也好，我都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没有是什么人生追求。”关镜文的声音轻而柔软，“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我对你的独占欲，对你的渴求是什么。” 他笑了笑，“直到今天和同学聊起你时，他说，我喜欢你。” 方铮差点忘了呼吸。 他等待这句话等待了很久。他以为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关镜文才会明白他的感情。 “刚才，我坐在咖啡厅里等你来的十几分钟，想了很多事。”关镜文缓缓地道，“我不知道这份喜欢是否可以存在，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你。” 这是不应该存在的危险想法。他不该想，更不该让方铮知道。一旦说出来，就意味着他将彻底打破梦境给方铮指定的未来。 然而方铮对他说，做你想做的事。这句话仿佛打开了关镜文身上的沉重镣铐。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去顾虑，只忠于自己的内心。 “方铮，或许什么也不说，让这段感情无疾而终才是我最该做的正确选择，你本该拥有完美的幸福人生，那里没有我的位置，可是当你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这些理智的想法便瞬间消失，我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想得到你，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方铮静默地看着关镜文，忽而灿烂地笑开。 “我完美的幸福人生是什么？那里怎么会没有你的位置？只要让我幸福的人是你，不就有你的位置了吗？”他抬起两人紧紧相牵的手，“你既然想要得到我，就不要放手，我不需要你理智，不需要你冷静地判断什么是为我好，只有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关镜文没想到对方铮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此简单。 一直以来，他都把梦境看得太重要了。即使他不愿听从梦境，试图摆脱梦境，却始终放不下梦境里描绘的未来。 可是到头来，梦只不过是他走向方铮的一个契机罢了。 与方铮相遇后的每一件事，都渐渐地与梦无关，渐渐地脱离一个工具人的思想。 他对方铮的这份喜欢，并不是梦境强加给他的，而是从他的内心诞生，原原本本属于他自己的情感。 “方铮，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关镜文直直地看着方铮。 方铮没有逃避他的目光，“是的，我喜欢你。” 如果梦境控制不了他的感情，更控制不了方铮，那么梦境给他看到的方铮的未来，是否就是唯一的完美无缺的正确？ 方铮的未来，是不是还可以有另一种幸福的方式？是不是可以由他亲手为方铮创造？ “即使是这样的我，也可以吗？”关镜文问。 “小文，你值得为人所爱，值得为我所爱，值得为你自己所爱。”方铮望着关镜文，目光坚定而执着，“我很清楚自己喜欢的人有多好，即使你自己还不了解。” “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想明白？”关镜文低下头，像一只等待摸摸头的大型犬。 “嗯。”方铮点了点头，“我以为还要花很多时间，我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慢慢地等你，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就会等到，但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我很惊喜。” 关镜文轻笑道，“如果夏邑不提醒我的话，不知道我要什么时候才会懂得我喜欢你。” 更有可能的是，他会下意识地压抑自我，沉默地等待梦中的结局来临。 “夏邑？” “就是我同学。”关镜文随口道，“他也在我们公司工作呢。” “我们公司？”方铮掏出手机发消息，“我让人事查一查。” “查什么？”关镜文奇怪地问，“夏邑工作应该做得不错，他很聪明的。” “查他的薪资状况。”方铮道，“我要给他发奖金。” “……” 关镜文愣了愣，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 唉……是这样的…… 昨天晚上十点多，我在写文时，写作软件崩溃了，所有的文字……十几万字，一个字都不剩地消失了 折腾了很久，找备份，都没能找回来 我捧着受伤的心灵想撞墙 所以今天的更新只能赶紧重写 唉，不提了，提起来我就伤心o(╥﹏╥)o 第49章 “除了这两件，其他全都要了。” 关镜文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在现实中听见了这句充满王霸之气的台词。 该怎么说呢，方铮真不愧是霸道总裁啊。 关镜文拉住方铮的手，“不用买这么多衣服，挑几件你觉得好看。” “我挑不出来。”方铮道，“你穿这些都很好看。” “呃……”这话没法接，关镜文无奈地道，“那也不需要买这么多啊。” “为什么？我给我男朋友买衣服不行吗？”方铮理所当然地道。 “……”关镜文觉得自己被方铮将了一军。 他跟方铮表白时，多多少少有点冲动。当然，如果没有这点冲动，让他的理智占了上风，他可能根本就不会说出口。但是冲动之余，有些事就缺乏考虑。 比如他们的关系是不是从此改变。 关镜文对此尚有些迷糊，方铮却已经无比自然地转换身份。 男朋友，他现在是方铮的男朋友。想到这个既定事实，关镜文仿佛踩在轻飘飘的棉絮上，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 “买买买，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他的原则瞬间喂狗。 “那你再试试这些。”方铮指向旁边店员手上捧着的一堆衣服。 关镜文乖乖地走进更衣室，一件件换给他的颜控总裁看。 方铮买得起劲，以前想给小助理订几套西装，小助理还误会他想给谁买礼物，但今时不同往日，方铮刷卡刷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这顿开张够吃三年，品牌店的客户经理乐开了花。 刷完卡，也不用方铮和关镜文亲自拎着一大堆购物袋回去，客户经理自会妥帖地帮自己尊贵的客人把所有商品送到家。 关镜文怀疑方铮买的衣服能把他卧室的衣帽间塞满，怕他再买下去，整间店都要搬回家，连忙拉着方铮的手离开。 沿着商场的过道走向电扶梯，接下来他们要去五楼的儿童用品区订购文具，明天去福利院时送给小朋友们。 “购物还挺好玩的。”方铮意犹未尽。 能不好玩嘛，又不差钱。天底下的事情只要有钱都能很好玩。 从不逛街的总裁大人莫名其妙地发掘出自己购物狂的隐藏属性，他看向关镜文，“还有什么需要买的，你的鞋子？” “刚才不是顺道买了两双吗，先不买了好不好。”关镜文顿了顿，摸摸方铮的头，“乖。” 语气又软又甜。 方铮觉得自己冷不防撞上一大块腻人的棉花糖，整个人都软绵绵地陷了进去。 他的耳朵霎时发烫，“你……” 可是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嗯？” 连这个代表询问的简短音节都太过温柔。 这个人真可怕，杀伤力足以融化比城墙更厚重的心防。 “没什么……”方铮别扭地撇开脸去。 关镜文看着他片刻，低低的笑声从唇齿间溢出，“是不好意思？可你刚才还在说，我是你男朋友。” “那是陈述事实。”有一点被戏弄了的感觉，方铮郁闷地道。 “事实啊……” 关镜文拉着方铮拐进商场无人的过道转角。他摸了摸方铮的脸，又拉住他的手，仍然觉得不够，索性抱住了他。 “我总觉得缺乏真实感。”关镜文道，“这么简单就拥有你，感觉好像是做梦。” 方铮靠在关镜文的怀里，“你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你的？” 关镜文回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什么时候？”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契机，只是有一天看见你，突然明白为什么我想要你一直呆在我身边。”方铮道。 喜欢上关镜文不是一个曲折的过程，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关镜文像一条沉默的河流，和缓地流淌进方铮的心。 这份喜欢似乎有些平静，听起来不够惊天动地，没有许下死生契阔的誓言，但方铮依然坚定而清晰地知道，他喜欢关镜文。 “如果你还不太确定，我很乐意再多说几次，我喜欢你，小文，我喜欢你。” 关镜文像是被方铮打败似的低下头。 “其实……即使向你表白，我还是在犹豫。”他低声道，“我怕自己做错。” “方铮，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 方铮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双手捧住关镜文的脸，像是凭着一腔孤勇般强硬地吻了上去。 关镜文愣怔地瞪大眼睛。 “你说我会后悔？”方铮直视着他。 “……”关镜文怔怔地看着方铮半天说不出话。 方铮太坚决，他的感情没有半点含糊暧昧，明明白白地摊开在关镜文面前。 对关镜文来说，向方铮表白这件事负载着太多迷茫与责任。他亲手扭曲了方铮的人生。然而方铮拉着他的手，一脚踏上了未知的方向，不让他踟蹰，不让他后退。 “方铮。”关镜文收紧怀抱，低头吻上方铮。 不管将来会如何，关镜文只能在当下紧紧地拥抱方铮。 他怎么可能放得了手。 方铮觉得，自己或许一个不小心，打开了小助理身上的锁。 他像只黏人的大型犬，抱着方铮轻轻地蹭着他的脸颊，“方铮，方铮。” 方铮被他磨得心软似水。 “方铮，我好开心。”关镜文似乎后知后觉地终于反应过来，“一想到我们成为恋人，一想到你现在属于我，我就忍不住笑出来。” “迟钝。”方铮道。 但他知道，关镜文并非迟钝，而是过于克制，习惯性地将所有的感情与欲望都压制在心底。 他也未必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感情就是爱情，而是潜意识里拒绝去考虑，直到有人猝不及防地戳破了他冷静的表面。 不再压抑自己的关镜文是什么样子的，方铮不知道，说不定连关镜文自己都不知道。 方铮希望自己是那个能让关镜文放松地展现出全部自我的人。 不论真实的他是什么样的，方铮全部都接受，全部都包容。 “我们先去给福利院的孩子们买礼物吧。”关镜文微微松开一点怀抱，“之后就去吃饭，你不是说想看电影吗，我们看看排片。” “好。” 方铮任由关镜文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即使周遭来来往往的人难免投来好奇与惊讶的目光，方铮都不在乎。 “你把今天的行程考虑得这样仔细。”关镜文转过头，笑得有点蔫坏，“是不是把今天当约会来准备？” “……” 看破不说破懂吗！看破不说破！ 方铮算是知道了，不再压抑自己的小助理不仅是有点黏糊糊的，他还很爱捉弄人。 他温柔的，贤惠的、善解人意的关助理，是不是被玩坏了？ 晚上，关镜文和方铮回到家。 迎出来的吴伯一看到他们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两个人是牵着手进来的，而且关助理的笑脸真是前所未有的灿烂。 难道出去约个会，事情就猛然有了突破性进展？看来关助理的行李终于可以搬到少爷房间了…… “少爷，关助理，你们回来了，今天少爷买的衣服都送到了，我给您放进衣帽间了。”吴伯对方铮道。 方铮顿了顿，“放我房间了？” 吴伯以为那是方铮的衣服，“是的，少爷。” “那是小文的，放他房间。”方铮道。 “啊……” 吴伯在这一瞬间脑子转了好几个弯。 原来是关助理的衣服啊，但是放少爷房间应该没问题吧，你们还不住一个房间吗？都黏糊成这样了。 妈耶，他有生之年能看到少爷和关助理有真正的突破性进展吗？ 倒不是吴伯心急，他好歹算是看着少爷长大，好不容易冷冰冰的少爷红鸾星动，你说吴伯哪能不上心。 “那我去楼上再收拾一遍。”吴伯道。 “不用了。”关镜文道。 哦哦哦，果然还是关助理上道，索性顺势搬去少爷房间怎样？ 吴伯眼睛一亮。 然而关助理让他失望了。 “我自己收拾就行了，不麻烦吴伯。”关镜文道。 “哦……没事，我去收拾，不麻烦。”吴伯怏怏地上楼。 关镜文疑惑地看着吴伯的背影，总觉得他好像很郁闷，“吴伯这是怎么了？” 方铮摇了摇头，“不知道。” 衣服买得实在很多，吴伯一个得搬上好一会儿，关镜文上去给吴伯帮忙。 吴伯一件件地拿出已经在衣柜挂好的衣服，突然叹了口气，回过头对站在另一个衣柜前的关镜文道，“关助理啊。” “嗯？” “你和少爷，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唔……”关镜文的嘴角上扬，“办公室恋爱？” “啊，那就成啦”吴伯惊喜道。 “嗯，算是吧。”关镜文笑道。 “哎呀，那搬什么衣服啊，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您还和少爷分房啊。”吴伯道。 “……”关镜文震惊地看着吴伯。 吴伯会看出来他不意外，但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不，那个……我们还没到这个程度。”关镜文脸颊发烫。 说了跟少爷一样的话，吴伯摇摇头，矜持啊，真是矜持，不过矜持也好，说明两个人都很慎重。 抱着满手的衣服，关镜文正要走出衣帽间，却在经过摆放在衣帽间中间的表柜时停下了脚步。 那里，摆着一个眼熟的旧手表。 关镜文慢吞吞地走向正打算来拿家居服的方铮，凑在他的耳边，轻声地开口。 “方先生，你到底有多喜欢我？” 方铮的脸瞬间通红。 “就，跟你 第50章 对方铮来说，今天过得有点刺激。 洗漱完躺到床上，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知道今晚又是兴奋得睡不着的一晚。 不能怪他表现得像个初恋的毛头小子似的傻不愣登，虽然小助理确实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喜欢的人。 方铮原以为，他可能还有得好等，却没料到幸福来得太快，他差点措手不及。 大脑在给他循环播放白天小助理跟他告白与亲吻的场面，方铮拉起被子蒙住头，像是怕被谁看见他此刻的不好意思。 即使在关镜文面前表现得淡定自若，对两个人关系的突然转变接受良好，实际上方铮很紧张。 他看得出来，关镜文其实始终是有些不确定的。并非对于他自己的感情，而是对于他们是否应该成为恋人的不确定。方铮搞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关镜文迟疑，他生怕关镜文的理智再次压制住他内心的渴望，只能强硬地不让他有时间思考。 喜欢应当是全凭本能做出的决定，理性的分析在此无用。 不过就算是这样，突然强吻小助理好像做得有点过头。可方铮只是太着急，趁着当下的气势就…… 他都干了什么？方铮稍微懊恼了几秒钟，便立即将这点后悔抛开。 干得漂亮！方铮双手给自己点赞。 看来对付如深潭水流般沉静的小助理，就该简单粗暴一点。 方铮总结了一下心得。 他突然想起圈内知名树洞bot林安乐跟他说莽就对了。不愧是听过无数感情故事的知心大哥哥，完全一针见血。 方铮也没想到，他一莽，就把两个人的进度条拉前了一大截。 出于自己没有丰富的恋爱经验，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找狗头军师林安乐商量的考虑，方铮决定给林安乐发个消息同步一下进展。 “未来男友已成现任。”方铮提炼重点，信息内容十分简洁明了。 林安乐可能在忙，或者已经睡了，并未回复他的消息。 方铮本就没想跟他聊天，也不在意，放下手机打算躺回床上继续酝酿睡意，明天还要去福利院，却突然听见轻轻的敲门声。 关镜文端着木质托盘站在房门口。 “睡了吗？”他笑着问。 “还没。”方铮侧过身让关镜文进去。 “我猜你又睡不着，给你冲了杯蜂蜜牛奶。”关镜文将玻璃杯放到茶几上，直起身笑眯眯地问方铮，“今天需要睡前故事吗？” “……”方铮白皙的脸颊泛起一层粉嫩。 小助理一定看透了他睡不着的原因。 “是啊，我就是像个小学生一样，高兴得睡不着。”方铮自暴自弃地道。 他说赌气的话听起来也是冷冷淡淡的，反而有点你想怎样的挑衅。 关镜文憋着笑，将方铮拉过来双手圈住他，“我也是个小学生，好不到哪里去。” 方铮意外地看着关镜文，“看不出来。” 关镜文笑着亲了亲方铮，“装的，我怕让你看出我犯傻的蠢样。” “我还挺想看的。”方铮饶有兴趣地道。 “不给看。”关镜文笑道，“喝了牛奶就睡吧，晚安，明天……” 他顿了顿。 明天要去福利院。然而福利院不仅藏着关镜文的过去，女主角也在那里。明天方铮会不会见到她？他们有注定的缘分，关镜文其实很心虚。 可是事已至此，他怀抱着方铮不愿放手，那么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必须面对。 “明天去福利院。”方铮接道。 他看着陷入沉默的关镜文，“小文，如果你暂时还不想告诉我你小时候的事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你不要勉强自己。” 方铮想知道关镜文的过往，不仅是因为喜欢所以想了解，更多是因为他觉得关镜文对自我的压抑与轻视，或许与他的童年有关。 他想找到关镜文的心结。 关镜文回过神，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勉强，我已经不想逃避了。” 女主角也好，童年也好，梦境也好，这些困住关镜文的束缚，他都必须挣脱开。否则他可能根本无法真正和方铮在一起，因为他的感情存在着犹疑，做不到像方铮那般纯粹而坚定。 关镜文愿意给方铮随时后悔的权利，但他自己，是没有退路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关镜文坐在床沿，摘下眼镜擦了擦。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视野中一片茫然，有点像梦中的场景。 今晚，梦境又会给他看什么？ 关镜文渐渐地明白，梦境一直试图阻止他对方铮的喜欢，这种阻碍在关镜文和方铮的日趋亲近中越发激烈。 它让他看见“关助理”应有的一生，看见方铮和女主角在一起的未来，让他在梦里一次次失去方铮。 曾有一度，梦境或许已经成功了。关镜文会成为故事中的一块拼图，完美地卡在属于他的空格里。 然而他终究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喜欢方铮或许是关镜文第一次确认自我的情感。他不需要再把工具人的身份当作自己的救命稻草，明确的自我认知给了他对抗梦境洗脑的力量。 关镜文躺在床上，缓缓地闭上眼睛。 他不害怕那些噩梦。真实的方铮在他眼前，在他怀里，他可以拥抱他，可以亲吻他。 然而出乎关镜文的意料，这一整夜安宁无梦。 梦境仿佛放弃了一般。 关镜文提前联络过福利院院长。 早饭过后，他和方铮直接驱车前往。礼物在另一辆车子，由品牌方直接发送，他们啥也不用带，只要人过去就行了。 “说起来，院长之前告诉我，福利院申请过方圆集团的公益基金。” 路上，关镜文随意地和方铮闲聊。 “让公益部门关注一下。”方铮道，“有必要可以增加捐赠金额。” “好。”关镜文道，“其实这两年福利院的条件比以前好很多了，各方面的拨款也在逐年增加，院长说她过几年也可以放心退休了。” “你小时候，福利院很简陋吗？”方铮顺口问道。 关镜文沉默了片刻，扯开一个笑，“我记不太清楚。” 方铮忽然道，“小文，昨晚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非得面对你的过去不可。” 关镜文讶异地看着方铮。 “你的过去好像是一个病灶，藏在你的心里，我很希望我们能一起解决它。”方铮顿了顿，“可是……我后来又觉得，如果这对你来说很难，或许将它放在那也是一个方法，你总是一不小心就开始逼迫自己，我希望你可以更加自在地面对自己和这个世界。” 这不像方铮会说的话。 他是个坚定的，一往无前的人。可是他却对关镜文说，即使不面对也没关系。 很多事，不论它是好是坏，不论要如何面对与解决，或许放过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关镜文低头看着自己与方铮十指交扣的手，半晌才轻声地宛如自言自语，“以前我不敢面对过去，是因为它让我怀疑我生而为人是否有必要，总觉得，每当回忆起那几年的事，我就会慢慢消失似的，那些记忆让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里，后来我遇见了你，我又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存在意义。” 他抬起头看向方铮，“我总是试图从外界寻找自己的支柱，可是，直到喜欢上你，我才明白，我是可以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格爱上一个人的。” 关镜文温柔地浅笑，“我也不知道面对过往是否就可以让我确认自己的真实与意义，但我知道，爱上你可以。” 他的声音很轻柔，笑容清清淡淡，像是窗外拂过绿叶的凉风。 “是不是有点沉重？”关镜文笑着问，“我知道我对你的喜欢太自私，让你去承担很多不应该的意义，其实我不需要你对我做出回应，你不用在意。” 关镜文轻抚方铮的脸庞，“你只要知道，我很爱很爱你就可以了，其他的，你都不必在意。” 方铮良久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关镜文为什么不需要他回应，他温柔地给予他一条退路。他随时可以退缩，可以放弃这段感情。 可是，假如他真的甩开关镜文，轻松地毫无挂碍地去喜欢另一个人，去开始另一段恋情时，关镜文却是做不到的。 方铮以为自己很明白，自己对关镜文的意义，但他的以为似乎太浅薄了。 他爱他，或许不止一见钟情的吸引，不止是日久生情的自然，关镜文或许拿出了他的全部投入了这场爱情。 明明他拥有的本就不多，却如此义无反顾，像是把自己逼到悬崖一般爱上他。 当他离开时，等待他的或许是万丈深渊。 “小文，你可以自私的，你可以更自私一些。”方铮的声音有点抖，像是在抑制着自己，“把我牢牢地抓住，不要给我任何退路，不用温柔地为我考虑周全。” 他倾身抱住关镜文，“小文，我知道你爱我，但我也想让你知道，我不会躲避你这份爱里的沉重，我并不害怕。” 关镜文轻轻地笑，“方铮，你果然还是太过纵容我了，这怎么可以呢？” “可以，只要是你想要的，就都可以。” ※※※※※※※※※※※※※※※※※※※※ 唔…… 关助理的爱，非常沉重，可能多少有一点偏执的成分吧 但方总会回应他 第52章 福利院的院长妈妈今天格外喜笑颜开。 孩子们回来探望她当然都是高兴的，只是轮到关镜文时，院长竟然有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那孩子心里装着太多事，又不肯信任别人。院长多少能够猜到他回避福利院的原因，可能是生病的那几年给他留下的阴影太深。 他小时候过的很不好，福利院的人有心无力，全都帮不上忙，只能靠他自己咬牙硬挺过去。 不论如今他表面上看起来多么光鲜，好似已经彻底埋葬那段过去，院长却知道，他大概还是没有走出来。 直到他打电话说这周末会回福利院看看，甚至说有个朋友同行。 院长很是惊讶。 原先关镜文说要回来，院长开心之余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能说出自己想回来看看，在院长看来，已经是个巨大的进步了。 谁知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院长明白这对关镜文是有些艰难的。或许他长大了，正在一点点摆脱过去，他的心正在慢慢健全。总之，这是个好的迹象。 而且他还有一个朋友陪他，能让关镜文允许他陪着自己回福利院的朋友，一定很重要吧。 有值得他信任的人就好。 人是无法孤立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个躲在角落不言不语的孩子终于愿意抬眼看一看周遭，院长很欣慰。 关镜文先前跟院长联络时，只说有个朋友一起过来，并未提及方铮的身份，免得一个私下行程被大张旗鼓地搞成官方接待。 到时候谁都不自在。 快到福利院时，关镜文给院长发了条消息，结果院长特意到传达室来接他们。 “院长，您怎么亲自出来了。”关镜文一下车就看见院长。 “我也没什么事儿，出来接一下又不费力气。”院长笑着迎上前。 她细细地打量关镜文，“小文长高好多啊，变得又高又帅，一定很多小姑娘喜欢吧。” 院长又把视线转到和关镜文并肩站在一起的方铮，“这位就是小文你的朋友吧，哎呀，长得也很俊啊。” 可能方铮很少被谁这么直白地当面夸奖相貌，冷淡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尴尬，关镜文看得直想笑。 “他叫方铮。”关镜文拉着方铮的手给院长介绍。 方铮平常低调，最多偶尔出现在财经新闻里。院长对方铮那点稀薄的印象恐怕还是因为方圆集团的公益基金，但那个基金又不是方铮亲力亲为，她自然不会记得方铮本人的长相。关镜文不特地说明的话，院长一时半会儿还认不出来。 她推了推老花镜，仔细地打量方铮，“嘶，叫方铮啊，瞧着有点面熟，名字也好像听过。” 关镜文笑道，“您当然面熟，他就是方圆集团的总裁啊。” “方圆集团的总裁？”院长顿了顿，终于反应过来，“哎呀，那不就是给咱福利院捐款的方圆集团吗？” 她连忙道，“小方啊，一直以来谢谢你啊，大公司的社会责任感就是强。” 小方？方铮怕是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亲切地叫过吧，关镜文差点笑出声，连忙捂着嘴撇过脸去。 方铮瞥了关镜文一眼就知道自己被小助理偷偷笑话了，他恼怒地暗地里在关镜文的背后戳了一下。关镜文把手绕到背后，捉住方铮作怪的手。方铮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开，气得想瞪他。关镜文见好就收，淡定地放开方铮。 “……应该的。”方铮努力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冷淡，“如果对捐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跟小文联系，他会安排。” “好的好的，我代孩子们谢谢你。”院长忙道，她绕到关镜文左侧，“我们别都站门口，赶紧进去吧，去我办公室聊会儿，一会儿再参观参观，这两年我们翻修了不少地方。” 三人往里走，院长好奇地伸头看了看走在关镜文右手边的方铮，悄咪咪地小声跟关镜文道，“小文，我记得你说你做总裁助理，那这样说来，小方是不是就是你老板啊？” “嗯，是的。” “诶……那你跟小方关系真好。” 院长没有企业里上过班，但孩子们成年后，有不少人会跟院长倾吐各种各样的工作烦恼。 在大家的口中，举凡老板全是面目可憎的傻叉。这当然是因为太不爽而夸张的吐槽，但是不管怎样，和老板做朋友都是件很不现实的事情。 关镜文没有回答，他渐渐地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们正在沿着福利院中央通道往里面走，院长办公室在后面第三栋楼里。 整个福利院确实跟以前不太一样，似乎多盖了一栋楼，可是很多地方依旧保持着原样。 关镜文一路经过熟悉的花坛，庭院里的老树，以及他曾经住过的楼房。 他的眼前慢慢地有些模糊，那些嬉闹的孩子和老师正在褪去颜色和声音，变成苍白的寂静。 假的，都是假的，他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个世界是假的。 童年包裹着他的空茫死寂正在他的眼前复苏。 关镜文深深地吸了口气，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收效甚微，他感到一阵晕眩。 “小文！”失去听觉的耳朵里突然钻进一声清晰地呼唤。 关镜文朦朦胧胧地望向声源，眼前正站着世界唯一的色彩。 “方铮？”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方铮的脸，是温热的柔软的。 关镜文露出一个迷茫的微笑，用力地把方铮扯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 “小文，怎么了？小文？” “只是有点……头晕。”关镜文含糊地回答。 “快快快，先去医务室！”院长慌忙道，她一边带路一边喊在旁边的其他老师来帮忙，“林老师，你快去看看谢医生在不在。” 方铮撑着关镜文的身体，半扶半抱地将他带到医务室。 关镜文迷迷糊糊的，很想安慰方铮几句，却精神涣散地说不出话，他恍惚中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并不是从没有回过福利院，逢年过节如果没有事，偶尔会回来送点衣服文具，虽然只是把东西送到传达室，和院长说几句话就走，回来时确实会感到不舒服，却没有这次反应这么大。 简直就像是积蓄的风暴突然爆发。 方铮扶着关镜文躺到医务室的病床上，“小文，还好吗？” “嗯。”关镜文对方铮笑了笑，“有一点头晕而已，躺一下就好了。” 他实在说不动话，看任何东西都是扭曲的苍白，只能闭上眼。 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 方铮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关镜文，眉头紧锁在一起。 谢医生急急忙忙地拿着听诊器和血压计先给关镜文做简单的检查。 “这是小文吧？”谢医生取下听诊器，看向院长问道，“虽然长大了，但我还认得出来。” 他的年纪跟院长差不多，也是福利院的老员工，自然见过小时候的关镜文，应该说，童年的关镜文几乎天天和他打交道。这么特殊的孩子，谢医生记得非常清楚。 “小文是什么情况？”方铮顾不上礼貌，直接截断了谢医生的话。 谢医生看了方铮一眼，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看起来和小文很熟悉。 “他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我估计是心理原因，应该跟他小时候有关，可能是这里给他刺激太大，唉。”谢医生叹了口气。 “心理？”方铮追问。 院长苦笑了一下，“没想到小文的反应这么大，早知道就不要勉强他回来了。” “怎么回事，请二位告诉我。”方铮坐在关镜文的病床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院长沉吟片刻，“这……” 虽然小文带着方铮回来，证明他很信赖他，但他很讨厌提及小时候的事，院长不敢冒然告诉旁人。 “小文的事，我们不能随便告诉你，小文可能会在意……”院长迟疑道。 方铮抿紧双唇，他沉默了一会儿，直视着院长道，“院长，我不只是小文的老板或朋友，我是他的恋人，我很担心他，如果可以，请你把能告诉我的部分告诉我，其余的，我可以问小文本人。” “……恋、恋人？”院长震惊地说不出话。 她早该想到，小文最大的心结就在这里，而他愿意带着方铮来，只能是因为他们的关系非常亲密。 “院长，拜托你告诉我，小文的小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么抗拒这里，你是一个好人，我想应该不会发生什么糟糕的虐待事件吧。”方铮的语气阴沉沉的。 院长踌躇再三。 如果方铮和小文是恋人关系，那他确实有资格知道一切，或许告诉他，对小文反而是最好的。 小文不可能一个人扛着那些痛苦过一辈子。也许，方铮可以帮小文从那段过去里走出来。 院长深吸了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文他小时候……是个很奇怪的孩子，他的出现就很奇怪，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站在我们福利院门口发呆，是我把他捡了回来。” 院长看向方铮，“捡回来了之后，我才发现，他的行为更加奇怪。” ※※※※※※※※※※※※※※※※※※※※ 嗯… 其实我觉得，如果真的有穿越 一个人应该没有办法那么容易就抛弃过往，迎接穿越后的新生吧？ 也没那么简单就融入全新的世界吧？ 第53章 初次遇见那孩子时，宋院长还未当上院长，当时的她只是福利院里一个普通的生活老师。 有一天，那孩子突然出现在福利院门口，如同凭空冒出来似的。 他长得很漂亮，年龄约莫五六岁，衣着干净整洁。他站在原地，既没有慌张，更没有哭闹，他很沉静，除了表情看起来有几分好像不理解现状的茫然。 宋院长走到他面前，微笑着对他伸出手。 孩子黝黑的眼睛宛如无机质的玻璃球，无波无澜地朝她看了过来。 那个空洞的眼神，院长可能一生都无法忘却。 她不应该用这样的词句去形容一个孩子的目光。可是当他眼睛倒映出她的身影时，院长一瞬间感到后背发凉。 他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仿佛自己在他眼中根本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正常。”院长的声音很低，“但那的确是我当下的感觉，那个眼神太可怕了。” “他那时候的状况，很像是自闭症。”院长接着道，“不管我对他说什么，在他面前做什么，他都没有反应，也不开口说话，就像一个精致的人偶。” 院长很快就看出这孩子并不健全，或许正因如此才被遗弃到福利院门口。 “当时福利院的条件不太好，没有办法给他正规的治疗，我们只能保证他吃饱穿暖，谢医生学过一些儿童心理学，一直试图帮助他，但都没有什么用。”院长叹了口气，“他经常会躲起来，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所有人，他的眼神真的非常奇怪，不是冷酷或者阴沉，而是一种，一种会让人下意识自我怀疑的眼神，就好像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是没有生命的，大人可能没有那么敏感，当时很多孩子都说害怕他，不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方铮抿紧双唇，他无法把自己面前温柔似水的关镜文和院长描述的那个孩子联系起来。 “他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三年。”院长道，“第三年时，好像奇迹出现了，他渐渐地对我们的话有一点反应，看人时眼神偶尔会有变化，我们都搞不懂原因，但他在变好，大家都松了口气，毕竟他一天天的长大，如果一直不见好转，福利院也没有能力照顾他一辈子。” “确认过是自闭症吗？”方铮摆在膝头的手紧紧握成拳。 “我带他做过一两次检查，精神科医生说和自闭症的状况比较接近。”院长道，“自闭症需要非常大的耐心和毅力从小去引导，可是我捡到他时，他的情况很严重，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父母没有好好照顾，医生也说不乐观，所以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对周围的人产生反应。” 院长吸了口气，“我还记得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那句话也很古怪，他没有问我你是谁，而是问，你是人类吗？虽然我不懂，但当时的我觉得他开口说话已经是巨大的惊喜，其他都不必追究了。” 你是人类吗？当时那么小的关镜文，眼里看见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方铮难以想象，但他能感觉到他的孤立。 人活着，有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关镜文却好像无法理解这些理所当然，恐怕在他看来，奇怪的不是他，而是这个世界。 “他大部分时间都很沉默，不哭也不笑，但他确实在一点点变正常，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关镜文，他说他没有其他记忆，不论是关于家人，还是他的小时候，虽然儿童对幼时的记忆容易暧昧不清，但他并不是记忆模糊，而是一点儿都不记得，完全空白，除了名字，他还告诉我一开始他是五岁，他说的一开始究竟是什么时候我也弄不明白，可能指的是他刚来福利院的时候。” “后来呢？” 关镜文安安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方铮看着他轻声问。 “后来，他从有反应开始，花了一年时间逐渐痊愈，到他十岁时，基本上就是个正常的孩子了。”院长说到这里，神色却没有变得轻松，“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小文没有完全好转，他可能只是把很多想法藏在了心里，露出最普通最正常最无害的一面给所有人看。” “最普通的一面……” 关镜文一直都伪装地很好。如果他没有喜欢上方铮，恐怕也不会轻易让他看出破绽。 “这孩子对过去有心结，所以不愿意回来。”院长长叹了口气，“但我没想到，他竟然排斥到这种地步。” 医务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方铮半晌开口打破沉默，“院长，我能在这里陪着小文吧，你和谢医生先去忙。” 院长知道方铮此刻心里并不平静，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她拉着谢医生站起身，“好，那我们先出去了。” 他们离开时顺手带上了门。 方铮怔怔地看着病床上兀自沉眠的人。 “小文……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不要害怕。” 你不奇怪，你不是异类，你是我喜欢的人。 面容模糊的白色人影幢幢。 天地万物仿佛一张尚未完成的草稿，到处都是影影绰绰的虚无苍白。 一个小男孩默默地躲在角落，他抱着自己的双腿，竭力将身体缩成一团，黝黑的大眼睛像是无机质的玻璃球，倒映着他所见的一切。 关镜文知道，眼前光怪陆离的幻影并不是梦境，而是回忆，是他的意识诞生那一刻开始所获得的，最初的记忆。 他像是冷静的旁观者一样看着过去的自己。 关镜文始终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却渐渐从梦境的碎片中拼凑出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原因。 他可能是一个替代品。 这个世界需要一个叫做关助理的存在，而他就像一块本不属于这个图案的拼图，被强行塞了进来。 可惜不适合的拼图就是不适合，不可能完美地嵌进空缺之中。梦境没能磨平关镜文的棱角，让他成为一个听话的工具人。 然而关镜文已经不在乎自己与这个世界是否格格不入，因为有一个人会全盘接受他。 “站起来。”关镜文走到小男孩的面前。 小男孩低着头，不言不语。 关镜文屈膝半跪在小男孩面前，对他伸出手，“站起来吧，有人在等我们。” “谁？”小男孩抬起头看向关镜文，“谁在等我们？” 关镜文的笑容温柔而朦胧，“喜欢我们的人，我们喜欢的人。” 小男孩犹豫片刻，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放入关镜文的掌心里。 关镜文睁开眼，入目是医务室雪白的天花板，他侧过头，看向坐在床边的方铮。 “方铮。”他柔声叫他。 “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谢医生来看看。” 方铮见他醒来，连忙想起身去叫人，却被关镜文一把拉住。 “方铮，我只是睡过去了。”他撑着床坐起身。 方铮给他倒了杯温水，“谢医生说，可能是心理原因。” “嗯。”关镜文笑了笑，“我刚才想起了小时候。” 方铮抿了抿唇，“对不起，你睡着的时候，我硬要院长告诉我你小时候的事。” “没关系，你有权利知道。”关镜文喝了口水，将杯子放到床头柜，拉着方铮让他坐在床沿，“我带你回来，就是不想跟你隐瞒任何事，即使院长不说，我也会告诉你，你有权知道关于我的一切。” “我……我并不知道怎么做才对。”方铮道，“即使知道了你过去的一切，我好像也无能为力。” 过去已成过去，方铮参与不了，改变不了。 相逢恨晚，原来是这种感觉。 关镜文轻轻地摇头，“小时候，我生过一场病，至少在院长他们眼里，那是病吧，像是自闭症什么的，但其实不是的，我只是以为世界是假的，所有人都像橱窗里的模特，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如何从这里离开，后来当我渐渐看清一切，我发现所有人都天经地义地活着，似乎我才是有问题的那个，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有问题的到底是自己，还是这个世界？关镜文找不到答案。 他连自己从何而来都不知道，他有父母吗？他们存在于这个世界吗？ 这些怀疑动摇着他生而为人的理所当然。 直到梦境告诉他，他注定成为方铮的助理。可是即使顺着梦境的指引前进，关镜文依然空虚。他的所思所想仿佛是被给予的。 只有一样东西，真切地诞生于关镜文的心里，不因为什么世界意志，什么梦境。 那就是对方铮的喜欢。 “即使如此，我还是喜欢上了你。”关镜文看着方铮，“我从你的眼里看见自己，即使是有问题的我，也被你所喜欢着。” “小文，你的困惑可能永远不会有答案。” 方铮握住关镜文的手，“不论这个世界是不是虚假的，或者你有什么问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是真的，这是我唯一能给予你的真实。” ※※※※※※※※※※※※※※※※※※※※ 关助理那不是自闭症 有个唯心主义理论，存在即被感知 不被感知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呢~ 人有所喜欢时，就会变得坚强 这是很重要的感情啊 第54章 很多时候，人们更愿意相信天真的奇迹，譬如故事中的美好爱情，仿佛能给人改天换日的强大力量。 可是这世间其实存在着许多听起来十分寂寞的注定。 有些事，即使是最亲密的恋人也爱莫能助。每个人都有不得不独自翻越的崇山峻岭。 这个道理，方铮和关镜文都明白。 过去之所以令人扼腕叹息，是因为它不论是好是坏，都已经成一个无可更改的既定结果。 方铮帮不上关镜文，他理智而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甚至不可能感同身受地理解关镜文。可是或许关镜文并不是需要他做什么，并不是想要一个救世主。 陪伴是方铮能想出的最好的答案。 方铮不能回到过去牵起那个孩子的手，但是他可以陪着现在的关镜文，慢慢走过往后余生。 他们的人生还有那么长，方铮并不急于拉着关镜文往前跑。关镜文可以踟蹰，可以徘徊，方铮会安心地陪着他，耐心地等待他。 不论何时他回过头，总能看到他在他身边。 “谢谢你。”关镜文轻柔地拥抱住方铮，像一头巨龙用自己的尾巴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心爱的宝藏。 方铮沉默地摇了摇头，倾身靠在关镜文肩上。 “方铮。”关镜文温柔地唤他。 “嗯？” “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一定是去应聘你的助理。”他笑着打趣。 “哦。”方铮淡淡地应了一声，“那我最正确的决定，就是通过你的面试。” “总裁大人英明神武。”关镜文笑道。 “……” 稍微好一点就满嘴跑火车，方铮报复似的张口在关镜文的脖颈处咬了一口。 咬得并不重，但关镜文伸手摸过去时，摸到了浅浅的牙印。 “好像有点显眼。”关镜文道。 夏天衣服的领子低，牙印所在的位置没有半点可以遮掩的东西。 “概不负责。”方铮冷冰冰地耍赖。 “那没办法了。”关镜文笑眯眯地看着方铮，“别人问起来，我就说是我老婆咬的。” “谁是老婆？”方铮抓住重点。 “嗯……那就说老公？”关镜文完全不坚持。 越说越不像话，这个人的脸皮一天比一天厚，不知什么时候把节操全给扔了。 方铮说不过关镜文，推开他站起身，“院长也很担心你，我去跟她说一声。” “一起去。”关镜文掀开身上的薄被下床。 方铮还是有点不放心他，“你还有头晕吗？起来没问题？” “嗯。”关镜文道，“神清气爽。” 他凑过去在方铮的脸上亲了一口，“你看，我没事。” “……”谁会用亲吻来证明自己没事。方铮默默地摸了摸脸。 小助理原先彬彬有礼的，看起来斯文温和，不知不觉间居然越发蔫坏，但这样的小助理，似乎更让方铮心动。 关镜文和方铮从医务室所在的楼里出来，迎面就遇上了正往这边走的院长。 “我正想去看看你们，小文已经没事了吗？”院长细细打量关镜文，“脸色倒是比刚才好很多。” “让您担心了。”关镜文歉意地道。 “唉。”院长叹了口气，“小文，你不要勉强自己，要是真不想回来，就不用回来，电话联系联系就行，我们院里好着呢，你每个月还寄那么多钱回来。” “我没有勉强，以后我有空会常回来看您的。”关镜文笑了笑，拉着方铮的手道，“至于钱，那都是小事，我家总裁可大方了，我工资特别高，过几个月转正就更多了。” 如果方铮没有告诉院长他们的关系，院长可能顶多觉得他们关系很好，可是他说了之后，院长突然觉得关镜文好像在炫耀自己的……呃，内人什么的。 院长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确定自己没有戴着奇怪的滤镜看他们。 不过不怪院长多想，关镜文确实在炫耀，虽然炫耀得比较含蓄。 “咳，那你该给自己攒着还是得攒着。”院长道，“以后结……” 她习惯性地又想说结婚生娃，忽然想起眼前的两个是一对，连忙截住话头，“总之，年轻人手不要太松，不然碰到临时要用钱的状况拿不出来就糟糕了。” 方铮想了想，淡淡地甩出一句，“小文不会缺钱，我有。” “……” “……” 关镜文和宋院长同时被噎到。 对哦，我/他男朋友是个霸道总裁呢，两个人忽然重新领悟了这个事实。 “怎么了？”方铮疑惑地问。 “没什么。”关镜文抿着嘴憋笑，“院长，我们走一走，参观一下吧。” “好好。”院长笑道，“正好给小方看看我们拿到捐款后的安排，我们都有好好用在孩子们身上，也算没有辜负你的善心。” “我相信你们。”方铮道。 福利院的几栋楼，有孩子们的宿舍，以及学习活动的空间，院长带着方铮和关镜文参观。 “这间活动室去年刚刚重新装修过，墙上贴了很多软垫，防止年纪小的孩子磕碰到。”院长指着活动室的墙面道。 活动室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带着几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孩子玩。她背对着前门，盘腿坐在地毯上拍着手给孩子们唱歌。 听见院长的声音，女孩子回过了头。 她长得很漂亮，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胸前，气质温柔而恬淡。 “院长。”她笑着打招呼。 关镜文的头突然刺痛了一下，他看见院长对女孩招了招手，笑道，“小越，快来跟大家认识一下。” “好。”女孩站起身，一步步地向着他们走来。 关镜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没有发现自己的嘴唇抿得有些发白。 女主角。 他几乎在一瞬间想到了这个女孩的身份。 只要回福利院，就极有可能会遇见女主角，关镜文一直在做心理准备，可是当她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关镜文还是觉得这一刻太猝不及防。 他来不及思考太多，下意识紧紧地抓住方铮的手。 方铮疑惑地看向关镜文。 小助理的反应不对劲。他顺着关镜文的视线看向那个女孩，是因为她？方铮虽然觉得奇怪，但他第一时间回握关镜文的手安抚他。 不管什么情况，稍后再问就好。 “小越刚来我们福利院不久。”院长絮絮地道，“她来了我真是轻松好多，现在好多事还是需要年轻人来啊，什么电脑系统啊，联网寻亲啊，还是年轻人更懂。” 女孩笑得有些羞涩，“能给大家帮上忙就好了。”她看向方铮和关镜文，“两位好，我叫越嘉音，上个月刚来福利院工作。” “你好。” 关镜文没有说话，方铮礼貌地回了一句。 院长挨个介绍，“这位是方铮先生，是方圆集团的总裁，给我们福利院捐了不少钱，这位是小文，关镜文，他以前在我们福利院生活过。”她顿了顿，拍了一下手道，“我记得小越你是z大毕业的吧，小文也是呢。” “啊，那我该叫一声关师兄。”越嘉音笑道。 关镜文勉强地勾了一下嘴角，“越师妹好。” 他的反应有些僵硬，但越嘉音和院长都没看出来，只有方铮不由得皱眉。 越嘉音又对方铮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方先生，我一直都想跟您道谢。” “道谢？”方铮反问道。 为公益捐赠吗？但那似乎不用她来道谢。 越嘉音道，“方先生肯定不记得，有一次您在z大把一个晕倒在您车前的女生送到医院，那个女生就是我，我是勤工俭学的，大四时打工加上找工作忙得晕头转向，那天忙了一天没吃晚饭，饿着肚子回学校，结果低血糖发作，晕倒了，刚巧您的车子经过，我差点就成了碰瓷党了。”她开玩笑，“还好您没有介意，还把我送到了医院，真是太谢谢您了。” 越嘉音的描述和关镜文的梦境完全相符。 关镜文抓着方铮的手越握越紧。 梦中的重要节点事件按部就班地发生，即使因为他的关系，方铮提前见到了女主角，但他们之间的缘分没有变。 那么以后，他们终究还是会在一起吗？方铮……有可能不再爱他吗？这是关镜文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 方铮的手被握得有点痛，他却没有挣开。越嘉音说的事他隐约有点印象，并未往心里去，他现在更在意关镜文的反常。 “不用谢。”他对越嘉音说完，转向院长，“院长，我们接着参观吧，孩子们都在等越小姐。” “好。”院长让越嘉音回去，走在前面给他们带路。 方铮拉着关镜文故意落后了院长两步，他靠近关镜文低声地问，“小文，怎么了？” “……” 关镜文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他正在竭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否则，他可能会不管不顾地拉起方铮离开这个地方，离开女主角存在的范围。 即使事先料到他们会碰面，即使事先给自己做了无数心理铺垫，但关镜文其实根本就不想让他们两个相遇。 他怕自己赢不了方铮命中注定的女主角。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如果方铮最终还是会爱上女主角，那他就放手。 然而当事情真切地发生在眼前，关镜文才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第55章 即使这几年有过扩建，市立儿童福利院的总体面积仍然不大，前后加起来只有四栋楼。 院长带着方铮和关镜文慢慢参观过去。兴许是怕再看到什么过去的东西让关镜文觉得不舒服，院长跳过了一栋旧楼，只着重介绍重新装修或改建的部分。 大约花了十几分钟，三人便把整个福利院走完了。 院长领着他们往院长办公室走，“去我那喝杯茶，等中午大家再一起吃顿饭。” 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该拒绝。 然而关镜文和方铮却不约而同地想要离开，虽然两个人的原因不尽相同。 “对不起，院长，今天我们有事得先回去了，改天我们再过来看您。”关镜文抱歉地道。 方铮看了一眼关镜文，没有出声。关镜文掩饰着自己的异样，院长完全没有看出来，只有方铮那只被关镜文握得生疼的手在诉说关镜文此刻的不平静。 到底是为什么？那个女孩有什么特别的吗？方铮想不明白。福利院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他想尽快回去，好好问一问关镜文。 “啊……”院长有些遗憾，但想到关镜文刚进福利院时不适的模样，她就不再坚持，“那好那好，你们有事要忙就先回吧，有空再过来。” “谢谢您，真的很抱歉。”关镜文微微低头。 “抱歉什么，没事儿没事儿。”院长拍拍关镜文的肩，转身送他们出去。 “一会儿给孩子们的礼物会送过来，现在应该在路上了，到时候就麻烦院长分发了。”关镜文道。 “好。”院长笑道，“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们啊。” “应该的。”方铮应了一句。 三人正走到门口，关镜文收到了文具品牌客户经理的电话，他们快到了。这批货是方总订的，客户经理怕出岔子，亲自跟车送到福利院。 关镜文收起手机想了想，对方铮道，“我们在传达室稍微等几分钟吧，礼物快送到了。” 其实他们直接回去也没关系，送货方自然会把事情安排好，不过关镜文还是想亲自确认一下。毕竟万一真的出问题，估计院长是不会跟他们说的。 方铮回握住关镜文的手，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不是还觉得难受，不放心的话，我让老李留下来看着，我们先回去。” 关镜文摇了摇头。 女主角突然出现确实让关镜文措手不及，他当时几乎无法思考，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抓紧方铮的本能。现在那个女孩子不在眼前，关镜文渐渐地冷静下来。 他抬起方铮的手，纤长白皙的手指被他捏得有些发红。他刚才没有控制自己的力道，一定把方铮弄疼了，可是方铮任由他抓着。 “对不起。”关镜文低沉地道歉。 “没关系。”方铮握了握拳。 关镜文疼惜地捧着方铮的手，低头在方铮的手指上亲了一下。 其实从见到那个女孩子后，关镜文只在考虑一件事，可能也只需要考虑这一件事。 他能接受方铮爱上那个女孩吗？ 关镜文没有能够理智处理的自信，他对方铮的执着程度远远超过他自己以为的程度。 大概人都是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时，话总能说得好听，当现实就在眼前，才会发现自己真正的想法。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抓住方铮。 他们之间的爱情，对方铮来说，或许只是简单地爱上一个人，与他在一起而已，他只要非常纯粹地遵从自己的心即可。 可是对关镜文来说却不同，这更像一场争夺。 与梦境、与理智、与女主角、与命中注定，关镜文不得不咬紧牙关从命运手中硬抢来这一份原本不属于他的爱。若他有犹豫，或是抓得不够紧，等待他的结果就是失去方铮。 然而关镜文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那么坚决，那么孤注一掷。 在心底的某一处，他或多或少地怀疑，自己能给方铮比梦境更幸福的结局吗？他怕自己凭着一己私欲行动，却让方铮来承担后果。 关镜文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握住方铮的手，切实地触碰到方铮总能让他安心一些。 “还是稍微等一下会儿吧，确认东西没问题我们就回去。”关镜文道。 方铮不再反对。 福利院建设在一片植物园的东面，车子经过一段游客较多的路段后拐到往福利院方向的道路上，人流忽而减少，车速快了许多，没一会儿，一辆小型货车停在福利院门口。 “哎呀，这么多啊。”院长迎上去，看见车里整齐码放的纸箱，“我叫几个人一起搬。”她拿起手机打电话。 “开几箱看看里面的东西。”关镜文对随车而来的客户经理道。 方铮从不会管这些事，更不可能参与体力劳动，他就站在传达室门口等待。 “好的，关先生。”客户经理十分配合。 几人正忙乎着，越嘉音和两个男老师一起走到门口。 “要搬的就是这个吗？”越嘉音问院长。 院长看见她，“哎呀，你怎么下来了，让吴老师他们男孩子搬啊。” “孩子们玩累睡着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嘛。”越嘉音挽起袖子上前帮忙。 关镜文订了两百多套文具，这些倒是不算多，比较占体积的是书包和台灯。 他随机查看了几个箱子里的东西确认完好，回过头才发现越嘉音也在。关镜文闭了闭眼，让自己淡定一点。 梦中的场景并不是立即发生，他不能草木皆兵。 越嘉音看着柔弱，本质是个大力女金刚，她一口气搬了三个箱子往里走也不吃力。 但是三个箱子叠在一起却有些晃动，她走了几步，经过在旁围观的方铮时，顶上的箱子差点滑下去，方铮不由得伸手扶了一下，接过滑动的箱子。 “你搬太多了。”方铮道。 “我调整一下就好。”越嘉音仰着下巴磕在纸箱上固定，“麻烦您帮我把那个箱子放上来。” “……不重吗？”方铮忍不住问。他手里的这个箱子其实挺有分量的。 “还好啊。”越嘉音笑道，“你别看我这样，以前我在工地上搬过砖呢，肱二头肌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妹子内在和外表似乎有点反差。 “把那个放上来吧。”她催促道。 方铮犹豫了一下，怕她贪多，走到一半又滑下来。 “你……”他正想劝她，手上却突然轻了一下。 关镜文不知何时过来，拿走了他手上的箱子。 “这个箱子我来拿吧。”关镜文笑眯眯地道，“越小姐，我和你一起进去，你告诉我放哪里。” “啊，好的。”越嘉音眨了眨眼。 关镜文微笑着看向方铮，“阿铮，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他突然侧头在方铮脸上亲了一口，便淡定自若地举步往里走去。 越嘉音的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震惊非常不礼貌，连忙收敛痴呆的表情对方铮笑了笑。 她恍惚想起之前和他们打招呼时，这两个人是牵着手的。当时她为什么没有想到呢？真是太迟钝了。 不过，这两个人在一起好像挺合适的。 越嘉音不是个爱吃瓜的人，吃惊完就过去了，抱着纸箱快步追赶关镜文，“关师兄，等等我。” 方铮目送这两个人，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小助理不是喜欢秀恩爱的性格，他虽然不太在乎旁人的想法，但平时为人总体上是低调的。 怎么会突然当着别人的面亲他呢？甚至连称呼都变得更加亲密。 方铮愣了一会儿，心里冒出一个十分不靠谱的猜测。 他该不会……在吃醋吧？ 关镜文把纸箱送到暂时存放礼品的会议室里。 “越小姐，我先出去了。” 单独面对女主角，关镜文还算心平气和。他当然不可能迁怒她，未来即使注定成真，越嘉音也没有做错任何事。 “好。”越嘉音顿了顿，“那个，关师兄。” “嗯？”关镜文看向她。 越嘉音露出一个和她气质美女外表十分不符合的姨母笑，“我觉得你和方先生挺配的。” 关镜文愣了愣。 他刚才其实有些意气用事。 当他回过头，看见越嘉音和方铮在说话时，关镜文起初是慌乱的。 原来昨晚梦境没有骚扰他，只不过是等着给他看现实的结果。 有些事他是阻止不了的。 关镜文从惊慌中镇定下来，却又心生犹豫，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眼睁睁地看着。 他看着方铮，突然想起他说，你可以自私一些。 其实方铮早就给过他答案。 他却还在犹豫，他的犹豫是对方铮的感情的不信任，是对他自己的心意的背叛。 关镜文一瞬间放弃了思考正确与否，回过神时，他已经亲了方铮一口，像划分领土似的对着女主角宣誓主权。 像个热血上头的毛头小子。 关镜文冷静后很想捂着自己的脸叹气。 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身为女主角的越嘉音会对他说，他和方铮很配。 关镜文忽然明白。 方铮和越嘉音在一起是经过许多事情，经过许多契机的结果。 没有什么感情毫无来由。 此刻的他们并不相爱。 至于未来…… 关镜文握紧双拳。 方铮已经爱上他了，他不会给方铮机会爱上别人。 那些注定的未来，就由他来改变。 ※※※※※※※※※※※※※※※※※※※※ 女主角这个坎，要迈过去 关助理才能真正和方总在一起 第56章 “方铮。” 关镜文小跑着到福利院门口。 院长从食堂后厨拿了两辆手推车，几个老师一起忙碌，小货车上的货很快卸完。 客户经理拿着货品验收单在等关镜文来签。关镜文大致看了一遍，签上名字。 “我们回去吧。”关镜文走向方铮，“剩下的交给院长他们就好了。” 方铮站在传达室外的一棵树下，浓密的树荫落在他的亚麻白衬衫上，凉风吹起衣角。 他看了看关镜文，淡漠的脸上忽而浮出一丝浅浅的笑，“不叫我阿铮了吗？” “呃……咳咳。”关镜文险些把自己呛到，他有些窘迫地干咳了几声，别扭地道，“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没有。”方铮笑意不减，“只是问问你为什么又改口。” “那个……”关镜文单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方铮道，“我不介意你那样叫我。” “不是。”关镜文难得也有吞吞吐吐说不出话的时候，“刚才是我冲动，突然亲你什么的。” “没关系。”方铮大度地道。 他没有不依不饶地抓着关镜文的冒失不放，关镜文松了口气，正想结束这个话题。方铮冷不丁地又给他挖了个坑，“你刚才是在吃醋吗？” 吃醋？ 关镜文并未往这边去想，他以为自己之所以对越嘉音产生对抗意识，是因为梦境给他的危机感。然而方铮这样一说，他才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有些泛酸。 不知为何，关镜文非常不想承认。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瞬间顿时满脸通红，下意识地否认三连，“没有，不是，别瞎猜。” 方铮只是默默地看着关镜文，不知道信了没有。 “真的没有。”关镜文想要解释却词穷，毕竟他干出来的事情摆在眼前，言语显得十分乏力。 只怕越描越黑。 他最终放弃，捂着脸认栽，“好吧，可能是有点吃醋，看到你和越小姐说话，我有点不高兴。”关镜文顿了顿，不死心地强调道，“只有一点点而已。” 方铮轻笑了一声。小助理的情绪很少外露，方铮还以为像他这么冷静理智的人，通常不会吃这些莫名其妙的飞醋。 原来他也会护食啊。 不过为什么是越小姐呢？他和林安乐关系也很好，就没见小助理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方铮想了想，“女性让你觉得更有威胁？” 关镜文不好说明，其实与性别无关，只与越嘉音有关，“我只是，只是担心越小姐比我更适合你。” 方铮很奇怪地看着关镜文，“适合我？”他顿了顿，问道，“那要是真的她更适合呢？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如果说原来关镜文会理智地分析，做恰当的选择，那么在看到方铮和越嘉音说话的那一刹那，他的第一反应已经给出了答案。 关镜文抿了抿唇，拉住方铮的手，硬邦邦地道，“不怎么办，我不会让她抢走你。” “……噗。”方铮怔怔地看了关镜文片刻，忽然笑出了声，他的额头抵在关镜文的肩上，笑得浑身发抖。 “你笑什么？”关镜文郁闷地道。 明明他在说很认真的事。 “没有，我就是，就是……”方铮很少见地开怀大笑，冷淡的脸变得格外灿烂鲜活，他努力地憋住笑，“我就是不明白你怎么会觉得我会被她抢走，你都脑补了些什么？” 稳重的小助理原来也会有这些不靠谱的乱七八糟的猜测。他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刚认识的女孩子抢走，不，就算认识很久，他的心也不会变。不过方铮并不打算出言安慰，因为太有趣了。 吃飞醋的小助理太有趣了。 关镜文的嘴紧紧抿成一条线。 他算是听明白了，自己这是被方铮赤裸裸的嘲笑了。 “不要笑了。”他窘迫地说。 但方铮笑得停不下来，闷闷的笑声传到关镜文的耳朵里，让他差点恼羞成怒，“你再笑我就亲你了。”他恶狠狠地威胁道。 方铮顿了顿，笑着抬起头，“亲啊。” 他微微仰起脸，十分配合地闭上眼睛。 “……”他太坦荡了，反而是关镜文觉得不好意思，“阿铮，你是不是跟谁学坏了？” 方铮好不容易止住笑，他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珠，“跟你学的。” 关镜文伐开心，他捧住方铮的脸，一不做二不休地亲了下去。 方铮抓着关镜文的衣襟，含含糊糊地道，“被人看见。” “你让我亲的。”关镜文恶人先告状。 不过他只是浅浅地吻了方铮一下就松开了手。 方铮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像是意犹未尽似的。 “怎么有奶糖的味道？” “哦。”关镜文道，“越小姐给我的。” 越嘉音要照顾孩子，口袋里总会放几颗糖。她给关镜文糖时还说，希望有机会吃上他和方铮的喜糖。 关镜文拿出一颗递给方铮，“你要吗？” 方铮剥开丢进嘴里，小声咕哝着道，“我看该吃醋的是我吧。” “嗯？”关镜文没听清。 “去跟院长道别吧。”方铮道。 “好。”关镜文牵着方铮的手走向院长。 老师们在往里搬箱子时，孩子们看到有礼物，一窝蜂跑了出来。院长正在指挥他们去会议室里排队等着。 关镜文和方铮走近，孩子们都好奇地打量他们。 “院长，我们先回去了。”关镜文道。 “这就回啦。”院长忙迎上来，“那你有空再回来，下次我们一起吃饭，来来来，孩子们，跟两个大哥哥说谢谢。” 小孩子们乌泱泱地围上来，“谢谢哥哥。” 方铮随手摸了摸身边一个孩子的脑袋，那孩子抬起头，看了一眼方铮，突然道，“叔叔，你和哥哥是一对吗？”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看到你们亲亲哦。” “……” 叔叔？？？方铮感受到了暴击。叫他叔叔就算了，还叫小助理哥哥，他们看起来年龄差距这么大吗？！ 他看向正和院长说话的关镜文，陷入了深深地反思中。 难道他正在老牛吃嫩草？方铮的心态差点崩掉。 “阿铮？怎么了？”关镜文见方铮的神色不对，奇怪地问他。 方铮郁闷地摇了摇头。 他怎么可能告诉关镜文他正在怀疑人生。 两个人和院长道别，院长执意要送他们到停车场，关镜文也没有劝阻。老李已经发动车子等待，见到方铮和关镜文过来，忙下车给他们打开车门。 方铮弯腰坐进去。关镜文搭着车门道，“院长，再见。” “诶，好，回去路上小心。”院长顿了顿，拉住关镜文的手拍拍手背，“小文啊，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人要向前看，我知道我这话听起来像风凉话，知道你不容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珍惜当下，你现在有小方了，不再是一个人，所以我想告诉你，不要让过去绊住脚步，一个人觉得难受时，想想小方，有事两个人互相分担，总会比以前好。” 关镜文沉默片刻，轻轻地抱了抱院长，“我知道了，谢谢你，妈妈。” 福利院里很多孩子都管院长叫妈妈，关镜文这样叫却是第一次。这声称呼里蕴含的意味太复杂，或许是他想重新开始接受周遭的人事，或许是他想和过去和解，不再钻牛角尖。 童年的那段回忆并不是那么容易甩掉，大概依然会困扰他，还是会让他时不时地游移不定，可是他愿意踏出改变的脚步。 总有一天，他会从过去的牢笼里走出来。 院长的热泪忽然一下子涌上眼眶。 “好孩子。”她哽咽着。 关镜文坐上车，“妈妈，过阵子我再来看您。” 院长挥着手，目送他们的车开出福利院。 车厢里有些安静。 半晌，方铮与关镜文十指紧扣。 “我下次再陪你来。” 关镜文轻笑，“嗯，我也想和你一起。” 从福利院回来后，关镜文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每天晚上都是一夜好眠，梦境仿佛彻底消失。关镜文搞不明白原因，不知道梦在酝酿什么大招，但没有它的困扰，关镜文还是松了口气。 很多问题仍然没有解决，但关镜文却不再觉得忐忑。其实人们会惶恐，多半都是因为不知所措。关镜文在见到越嘉音之前，一直逃避着女主角的存在。但是真正遇见她时，关镜文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 许多事不是必然的。 是不是未来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有所改变？关镜文不知道，似乎梦中出现的重要节点到底还是发生了，比如女主角和方铮的初次相遇。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下一个必须改变的便是小柏的意外。 以前关镜文对于是否阻止这件事始终抱有疑虑，他怕改变方铮的人生。可是现在他毫不迟疑，这场意外必须阻止，不光是为了小柏，更是为了方铮。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事终究还算是久远，并未迫在眉睫。眼下关镜文还可以悠哉地考虑另一件重要的事。 那就是方铮的生日。 他答应过方铮要做生日蛋糕的。 第57章 晚上闲暇时光中的方家别墅里通常十分安静。 因为主人喜静，佣人们平日行事也都养成了轻手轻脚的习惯，但别墅里的氛围却不是沉闷压抑，而是舒适的安宁。少爷不苟言笑的外表可能会招致外人误会，但佣人们在宅邸工作多年，早就了解少爷的为人，其实他待大家很宽和。 只是以往大家多少会觉得别墅里安静得有些寂寞，像吴伯就老希望少爷能多出去和朋友们走动走动，明明老爷的性子跟花蝴蝶一样到处浪，他的两个儿子却都刚好相反，如果说大少爷是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太闹，二少爷就真的太沉静了，不像同龄的年轻人那样活泼。可是自从关助理住下后，别墅的安宁里渐渐添了一份淡淡的温馨，少爷冷淡的神情里也不知不觉有了明显的喜怒。 虽然少爷话不多，很多事未必会特地言明，但大家还是把他和关助理的关系变化一一看在眼里。 尤其是最近这几天，这两人似乎比以前更亲密了。 看来少爷终于追到关助理啦。佣人们脸上很淡定，心里都替少爷开心。 厨师老罗私底下对吴伯说，“哎呀，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看到少爷谈恋爱。” 吴伯听了这话可不高兴，他虎着脸道，“怎么说话的呢，少爷怎么就不会谈恋爱了，我们少爷那么好，可招人喜欢了，你看宋小姐，多喜欢少爷。” 他说的宋小姐，是大少爷的妻子宋惜娘家的堂妹宋舒舒，因为宋惜和方琅结婚，宋舒舒见过方铮几次，那叫一个一见误终生，喜欢得把女孩子的矜持都放下了，不过这两年她在国外留学，倒是没什么机会回国追着方铮跑。 老罗觉得吴伯对少爷有亲儿子滤镜，少爷的确长得帅又有钱，但他冷淡啊，而且还有点别扭，宋舒舒从高中开始就追着少爷，那么久了有结果吗？除了关助理，老罗还真想不出少爷跟其他姑娘或小伙在一起的画面。 “我们少爷还是跟关助理最配。”老罗总结道。 配不配吴伯说不好，反正少爷最喜欢关助理，好在关助理对少爷也好，要是他辜负少爷，吴伯就去打爆关助理狗头。 狠话吴伯放下了，但他当然不希望会有那么一天。 “行了。”老罗对吴伯挥了挥手，“你也不看看关助理对少爷多上心，今晚又钻厨房里练习做蛋糕呢，买个蛋糕多简单，他还要亲手做，哎呀，小年轻谈恋爱就是浪漫。” “这倒是。” 吴伯悄悄往厨房里看了一眼，露出老丈人看女婿的满意笑容，端着托盘走进客厅。 方铮正窝在沙发里看书。 他看的书没有什么种类的限定，从符合总裁人设的财经到似乎没啥营养的小说，方铮都会拿出来翻一翻。但要说比较明显的偏好，大概就是推理小说了。今晚他从书架上随手取下的是一位日本悬疑小说家的作品。 方铮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喜欢。日本悬疑作者总喜欢加些神神叨叨的设定，方铮更喜欢严谨的本格推理。 他微微皱眉，郁闷地合起书，抬眼瞥向正给他倒茶的吴伯。 “小文呢？还在厨房？” 吴伯恭敬地道，“是的，少爷。” “……” 方铮有点烦躁地再度打开书，好半天却没有看几个字进去。 明明以前他也是看看书或者文件消磨时光，然而关镜文不在他身边，方铮便开始觉得空虚。 无聊得要命，为什么会觉得无聊？方铮从不知道自己谈起恋爱竟然是黏人派的。他也不是想要关镜文围着他团团转，只是希望他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做什么都好，就是想要能一抬眼能看见他。 方铮摊开书盖在自己的脸上。 早知道就不说要吃他做的生日蛋糕了。小助理这几天一吃完晚饭就窝在厨房里不出来。他说裱花的部分要好好练习，不然做出来很丑。而且他还不允许方铮围观，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丑有什么关系，只要是他做的，方铮都会喜欢。 说不定小助理才是力求完美的处女座。 他竟然沦落到想跟蛋糕抢男朋友，听听，这像话吗？ 吴伯见少爷百无聊赖的样子，忙道，“少爷，要不我去看看关助理做完没有？” 他一看就知道少爷在郁闷什么，不就是想见关助理又别扭地不肯承认嘛。 “不用了。”方铮闷闷地道。 他不想自己太缠着关镜文，免得他觉得厌烦。 方铮从脸上把书拿下来，正打算继续看，手机突然响起。 吴伯从茶几上拿起手机递给方铮，“少爷，是老爷的电话。” 方铮想了想，就知道老爹打电话来所为何事，“喂，爸。” “阿铮啊，星期天你回老宅吃饭伐？”方老爷开口直奔主题。 方铮今年生日刚好是周日。 方老爷虽然平时不太管儿子，成天带着女朋友满世界浪，但逢年过节和儿子生日，不论是否有办酒宴，他都会挤出时间和孩子们一起吃顿饭。 方铮顿了顿，“我回去吃午餐。” “为啥？”方老爷子问，一般都是吃晚餐的，午餐的准备时间太少。 “晚上，我和，我有其他计划。”方铮差点就说出男朋友了。 他倒没有想要瞒着老爷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如果要见家长，他还得先跟关镜文商量好，不能擅自做决定。 “能有什么计划，今年你也不办宴会，是和安乐那几个孩子一起吗？那你回来吃过饭再去和他们喝酒呗，又不耽误。”方老爷道。 方老爷提起林安乐，方铮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先前他跟林安乐同步他和小助理的进展，林安乐后来回复他说，既然确定了关系，要不要一起吃顿饭，介绍给大家认识。 这也是必要的，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是对恋人的尊重。 看来这两件事还是不要拖延比较好，特别是老爸那里，省得他又突然一时兴起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公开关系对他和关镜文都好。 方铮想了想，对方老爷道，“爸爸，我过阵子可能会带个人回去见您。” 方老爷一听就觉得有戏。他了解自家小儿子，他如此郑重其事说要带回来见自己的人，十有**那就是定了。 “怎么，你终于老树开花交到女朋友啦？” 老树开花？有这么说自己亲儿子的吗？说句大不敬的，方老爷才是老树开花呢，而且花开满枝头。 方铮郁闷了几秒，索性把话挑明，以免方老爷见到关镜文时冲击太大，“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方老爷才开口，“认真的？” “认真的。” 方老爷也知道，要是不认真，这孩子就不会说要带来见他了，而且他性格本就比较严肃，不是会玩的那种孩子。 “行吧。”方老爷从来对孩子都很宽松，老大谈恋爱结婚他就没咋管，也就是想老二继承家业，对他的学习抓得紧了点，自从方铮成人，他就彻底放了手，孩子们有孩子们的人生，他们选择谁共度余生，都是他们自己的决定，即使是父母也无权干涉。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回来见我？” “我跟他商量一下再告诉您。”方铮道。 “好。”撂电话前，方老爷又问了一句，“我要给那孩子红包吗？” 当地习俗，新媳妇上门要给红包。 小助理是媳妇儿吗？ “……”方铮默了几秒，“随便……” “哦，那就给吧。”反正家里不差几个钱，方老爷道。 挂下电话，方铮对着黑屏的手机安静了片刻。 吴伯道，“少爷，您要不去看一眼关助理？他忙这么久，也该休息会儿了。” 嗯，刚才电话的事还要跟他说呢。 “好吧。”方铮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只是站起身的动作快得有点迫不及待。 吴伯看着少爷的背影差点笑出来。 所以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时候住一起？女佣江嫂昨天还在跟他念叨收拾两个房间的卫生很累人呢。话说回来，江嫂也是有点犯懒了，哼。 关镜文打量着桌上的草莓鲜奶蛋糕，总觉得不是很满意。 当初他在西点屋打工，主要做的是服务生和收银，后厨的部分还真没怎么沾手，真是技能到用时方恨少。 他叹了口气，练习用的蛋糕回头给老罗和吴伯他们分掉，至少味道的部分他还是有信心的。 方铮的生日在星期天，就这么几天时间，他想猛然把自己练成一个裱花大师压根不可能。 “希望阿铮不要嫌弃。”关镜文端着蛋糕准备放进冰箱。 “怎么可能会嫌弃。”却忽然听见方铮的回答。 关镜文转过头，才发现方铮正站在厨房门口。 他在这里看了多久啊？ 方铮默默看着他，也不走进来。 关镜文觉得方铮有点像被主人冷落的猫，偏偏又矜持地不愿意露出肚皮求抚摸，只拿一双晶亮的眼睛看他。 “你做完了吗？”方铮问。 “嗯。”关镜文不好意思地道，“还是有点丑。” 方铮走近看了一眼，其实不丑，只是没有高级糕点师做得精致罢了。 “味道还是不错的。”关镜文道。 “是吗。”方铮突然伸手挖了一小块奶油。 他没有吃，而是涂到了关镜文脸上。 关镜文愣愣地看着方铮靠近他。 “确实还不错。” 他舔走了那块他亲手涂上去的奶油，粉嫩的舌尖掠过唇瓣。 像只餍足的猫。 关镜文愣怔半晌，脸上突然火烧火燎。 他是不是，被调戏了？ ※※※※※※※※※※※※※※※※※※※※ 见家长去 第58章 他家的总裁大人素来内敛矜持。可平常越是冷静自持的人，放飞起来越是杀伤力倍增，令人全无招架之力。 被偷袭成功的关镜文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阿铮你……” “嗯？”始作俑者不知错，淡定地用手指勾起他脸颊上剩余的奶油，放在自己嘴边舔了舔，“很甜。” 确认关系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高贵的猫科动物一旦认可了他的主人，便会自在地在他面前舒展柔软的身体。关镜文觉得方铮像一只布偶猫，有着美丽端庄的外表，内里确实个软绵绵的小可爱。 这真是叫人没办法。 关镜文吸了口气，慢慢地吐出去，镇定地将蛋糕放进冰箱里后，对方铮招了招手，“过来。” 方铮没有足够的危机感，听话地走到关镜文面前，便被他搂住腰一反身压在冰箱门上。 “方先生，你总这样可不好。”关镜文笑眯眯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容易惹事。” “惹什么事？”方铮问。 关镜文用一个吻代替回答。这个吻里缺乏他一贯的克制与温柔，方铮被吻得浑身发软，双手紧紧抱住关镜文的背，才没让自己彻底瘫倒在他的怀里。 “你看，是不是很容易惹事？”关镜文意犹未尽地亲了亲方铮的嘴角，声音有些低哑。他的亲吻从方铮的嘴角向下延伸到脖颈，迫使方铮不得不仰起头，露出美丽的颈线。 “如，如果……”方铮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气喘吁吁却依然嘴硬，“如果是惹这种事，我求之不得。” “方先生，你啊，是不是故意的。”关镜文无可奈何地抱紧他，轻笑道。 明知道他抵抗不了，还勾引得如此直白。当然，方铮一勾引就积极落套的关镜文也没什么脸怪别人。 “我没有那么好的定力啊。”关镜文轻叹道。 谁让你忍着的，方铮撇了撇嘴，给我收起你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吧。 吴伯还偷偷问过他啥时候给关助理换房间。按小助理的自我克制程度，他看是要下辈子了吧，方铮郁闷地想。 不过吴伯到底为什么这么想给小助理换房间啊？ “我有事想跟你说。”方铮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严肃地跟小助理说正事。 “嗯？什么事？”关镜文见他郑重其事的，便松开他，两个人在餐桌边坐下。 “刚才我爸打电话过来。”方铮从桌子上抽了张湿巾给关镜文擦脸。关镜文没有接，反而微微抬起脸示意方铮给他擦。 “方老先生？是为你生日的事吗？”关镜文尚未有机会见到这位声名远播的大人物。 方铮捏了一把关镜文的脸，才轻轻地给他擦拭，“算是吧，他叫我回去一起吃顿饭，我们家惯例。” “……”关镜文沉默了片刻，“这样啊，那你几点回来？” 他的失望溢于言表，但既然是方铮的父亲要求，关镜文也无话可说。 “吃午饭而已，晚上的时间都是你的。”方铮连忙道。 “那就好。”关镜文松了口气。 “我是想问你。”方铮认真地道，“我可以把你介绍给我家人和朋友吗，以男朋友的身份。” 关镜文眨了眨眼，“见家长？” “可以这么说。”方铮怕关镜文多想，又急忙补充道，“不一定非见不可，我尊重你的意见，只是刚好要回老宅，就想着趁机见一下，朋友那边就是林安乐他们，不想见也无所谓。” 其实方铮在意的不是周遭的看法，不管见不见，都不影响他和关镜文的感情，只是他多少有点在意关镜文对这段关系的想法，他希望他能抱着对两个人的将来有所期待的想法。 方铮解释得着急，生怕关镜文有意见，关镜文听着听着忽而笑道，“我当然想见他们了，不过……” 方铮忐忑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才刚开始工作，没攒到多少聘礼啊，方老爷不肯把你嫁给我怎么办。” 方铮静默了好一会儿，阴恻恻地问，“为什么是我嫁给你？我娶你不行吗？” 关镜文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要娶我啊，也可以啊，我不要聘礼的。” 不知为何，有种被糊弄了的感觉。 方铮：“……” 莫名不爽！ 两个人商量完，索性就在方铮生日那天和方老爷见面，林安乐那边更好说了，有空约起来喝个酒完事儿。 方铮给方老爷打电话说明情况。 “爸，周日吃饭我就带人回去见你。” “你小子性子怎么突然这么急躁，说见就见的。”方老爷没想到电话挂没多久，儿子又打回来，这就说要见面了。 “顺便而已。”方铮嘴上说得很无所谓。 方老爷还是了解自己儿子的，知道他也就是说着轻松，不然也不会这么慎重地打来电话约见。 “诶，你先给我透个底儿，是哪家的孩子？”方老爷问道。 “……不是哪家的，他是我助理。”方铮道。 方铮上半年在招聘助理的事，方老爷有所耳闻，只是他没有关注后来方铮到底招了谁。当时他还提醒过方铮助理的位置很重要，选人要慎重。 哪知道这孩子给自己招了个男朋友回来。 “噫，办公室恋爱啊。”方老爷的语气十分八卦，笑着调侃自家亲儿子，“你是用什么标准招聘助理的啊？男朋友吗？” 方铮被亲爹笑话，面红耳赤地打住话头，“行了，你见到就知道了。” “嘿，那我就等着了，看看是怎样的大美人把我儿子迷得五迷三道的。”他哈哈大笑着挂了电话。 大美人…… 方铮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笑着听完电话全程的关镜文。 他长得很斯文，硬用美人来形容好像勉强也可以。 关镜文的注意力却在方老爷的后半句，他笑眯眯地问，“我有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吗？” “……” 得意个屁啊。 方铮从茶几上拿了个小茶点塞进关镜文的嘴里，省得他又说出更多烦人的话。 时间一晃就到了星期天。 “阿铮，生日快乐。”关镜文从楼上下来，一见到方铮就给他道贺。 “谢谢。”方铮看向关镜文，意外地发现他穿着先前订做好却没有上身过的新西装。 他不由得认真打量了小助理一番。 他今天明显是特意花心思打扮过的。头发用发胶整理好，身上这套灰蓝色的缎面西装搭配巴宝莉浅灰色经典格子领带，衬得他温文尔雅。 关镜文见方铮看自己，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裤，“怎么样？还好吧，幸好有做几套西装可以撑场面。”他推了推眼镜，碎碎念着问，“黑框眼镜是不是有点傻，我是不是应该换一副，不过现在也来不及了，早知道应该配一副备用，我明天就去。” 当初设计师建议他换眼镜，他还很无所谓的样子，现在却突然在意了起来。 方铮有点想笑。 什么嘛，这不是很紧张吗？紧张得话都比平时多。 先前和关镜文商量回家见老爸时，关镜文的态度很淡定，方铮还以为他对这次见面不怎么上心，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方铮原本有点忐忑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关镜文其实也想着两个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否则他不会那么在意方铮家人的看法。 “阿铮，怎么样，帮我看看。”关镜文追问道。 “很帅很帅。”方铮道。 “你的话听起来很敷衍。”关镜文不满意地道。 方铮安慰道，“你不用这么担心，我爸还算好说话。”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第一印象很重要。”关镜文出门前又站在全身镜前确认了一遍。 从方铮市区的别墅到城南的方家老宅，开车约莫四十分钟。 一路上，关镜文都没怎么说话，坐得端端正正的，看着车窗外。 方铮不由得问道，“你在想什么？” 关镜文看了他一眼，“说了你不要笑。” “好。”方铮保证道，“我不笑。” “我在想等会见到你爸，要叫他什么，如果是以关助理的身份，叫方老先生最合适，但如果是以他儿子的男朋友的身份，好像应该叫得亲近一点，伯父什么的。”关镜文认真地分析。 “……” 竟然在紧张这点小问题。 虽然答应了不笑，可这也真的太好笑了。就算是不苟言笑的方铮都要被逗笑了。 他捂着嘴，挡住自己翘起的嘴角，“呃，其实我爸一直不太管我和我哥的，你不用太紧张。” 方铮想了想，举了个例子，“我大嫂上门时，他就没说什么。” 关镜文却摇了摇头，“情况不太一样不能成为参考，你大嫂当时是你大哥的女朋友，而我，是你的男朋友。” “有区别吗？”方铮道。 “有啊。” “是什么？” “你大嫂，是被你大哥拐走的，你爸当然不会说什么，可是我，却是把你拐跑的人，你爸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方铮停顿了一下，细细思索关镜文这句有点拗口的话。 半晌，他反应过来。 “胡说八道什么？！” “哈哈哈哈。”关镜文趴在车门上笑得直不起腰。 真是白瞎他的担心了。方铮瞪着自己的男朋友，想家暴。 第59章 方家老爷平生有两大爱好，一个是养鸟，另一个是看美人。 打从把家里的产业丢给小儿子，他便过上了白天遛遛鸟，晚上约约会的神仙退休生活。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者，两个儿子成年后，他愉快地做起甩手掌柜，既不关心公司的发展，也不怎么关心儿子们的私人生活。 你看，这些事也轮不到他一个老头来穷操心是不。 他都这把年纪了，说难听点就叫黄土埋半截，谁知道他还能再潇洒几年，等他两眼一闭两脚一蹬，就算方铮没本事把家业败光了也都和他无关了，至于儿子们的婚姻生育问题，方老爷更加无所谓了。 爱结不结，爱生不生，关他屁事。 所以，方铮真的完全不担心自家老爹会对他的恋爱对象产生什么指导性意见，他带关镜文回老宅的本质目的，只是告知一下方老爷这我男朋友而已。 不过他虽然很想安慰关镜文让他别紧张，却也没法有效安抚，毕竟关镜文又不了解他亲爹的尿性。 见过面就好了，方铮想。 两个人在截然不同的心情中下了车。 老宅的帮佣全是可爱的小姐姐，女佣小丽早就得了吴伯的消息出来迎门。 “二少爷，关先生，里边请，老爷一早就在客厅里等着二位呢。”小丽温婉地笑道，视线不着痕迹地在二少爷的男朋友身上转了一圈。 嘿，是个不输给二少爷的帅哥。 小丽说方老爷大早上在等他们纯粹是句好听的客套话，他刚从花园里逗完鸟儿进来。 对于儿子的恋人，方老爷虽说好奇吧，但也就是想知道拿下他家冷冰冰的小儿子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完全没有一般父亲听说自家大龄未婚剩男终于解决个人问题的激动。 “爸。”方铮和关镜文走进客厅。 “嗯，回来啦。”方老爷的目光直接略过儿子，一点儿不客气地打量着和他并肩而立的青年。 唔……至少长相很过关。颜控这点基因很好地从方老爷传给了方家的小儿子。 关镜文被看得有点僵。 他突然想起先前秘书们发在朋友圈的一个搞笑小视频，主题叫做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他就没比视频里那些手足无措的男士们好多少。 关镜文尽力扯开了一个得体的微笑。 方铮拉住他的手，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心，“爸，他就是我男朋友……” 他顿了顿，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样正式地跟人介绍关镜文，不知为何，男朋友这三个字说来叫人面红。 “咳。”方铮掩饰性地干咳了一声，“我男朋友小文，先前电话里跟您提过的。” 关镜文连忙行了个礼，“伯父好，我叫关镜文，您可以跟阿铮一样叫我小文。” “哦。”方老爷的气质跟方铮有点像，不笑的话显得很严肃很正经，不了解他的人完全看不出他的花蝴蝶本性，“小文是吧，来，坐下来喝点茶。” 关镜文端端正正地在方老爷对面的长沙发上坐好。 方铮从没见过关镜文这么战战兢兢的模样，平常游刃有余的人紧张起来意外地反差萌，他凑近关镜文低声道，“别紧张，他不管事儿。” “喂，说谁不管事儿，你倒是知道护食。”关镜文尚未回答，方老爷听个正着，毫不给面子地戳破，他摆出认真的态度，“我要跟小文好好聊聊，你不要打岔。” “……” 怎么以前大嫂来就没这么多破毛病，方铮不满地看着自己的亲爹。 “没事。”方铮索性也不压低声音了，他堂而皇之地当着老父亲的面安慰恋人道，“你不用担心，我爸没他看起来那么正经。” 方老爷气得给方铮翻了个白眼，这才哪跟哪，就已经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儿大不中留啊。 关镜文看着这父子俩打眉眼官司，忍不住笑了出来。 “伯父，您要跟我聊什么？” “嗯……”方老爷其实单纯地想给小儿子添堵才说要跟他男朋友聊天，可是聊什么呢？他想了想，决定先问自己最好奇的部分，“要不你跟我说说，阿铮和你怎么在一起的？你看阿铮这不解风情的冰山脸，我还以为他这辈子就孤独终老了。” 方老爷的语气八卦兮兮的。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小儿子就是冷淡的绝缘体，按理说他身为方家二少，长得又周正，条件十分不错，身边围绕着不少莺莺燕燕，可是方老爷愣是没见方铮对谁上心过。整天板着个冰块脸，跟谁家欠他钱似的。 在这一点上，方铮和在花丛中翩翩飞的方老爷完全不像，简直叫人怀疑方铮是不是他亲儿子，怎么老爸的优点都没学会呢。 关镜文握拳抵在唇边压住上翘的嘴角，“伯父说笑了，阿铮很好，我还怕我情敌太多呢。” 你哪来的情敌？方铮轻哼了一声。 “说到情敌。”方老爷突然想起来一个人，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你还真有一个。” “嗯？”关镜文困惑地看着方老爷。 方铮身边的人他都知道，唯一可以称为情敌的只有女主角越嘉音而已，而现在越嘉音可能也不算威胁了，何况方老爷根本不认识越嘉音啊，那他指的是谁？ “是阿铮大嫂宋惜娘家的一个孩子，高中开始就追着阿铮跑呢，嘿，阿琅，她今年暑假没回过找你？”方老爷幸灾乐祸，“那年底也该回来了，小文啊，到时候你一定能见到她，你现在是阿铮的助理吧，那孩子想见阿铮还得通过你约时间呢，哈哈。” “……”这话关镜文没法接。 不过他想起在梦中，喜欢方铮的女孩子除了越嘉音，还有个常规套路下的恶毒女配，难道就是她？关镜文当然不担心她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只是也不太想跟一个喜欢方铮的小姑娘作对。那女孩不过是太喜欢方铮，但在梦中她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最多是说话有点难听。按恶毒女配的身份来说，她其实恶毒得不是很到位。 杀伤力不大，关镜文没放心上。 方铮郁闷地瞪着给他找麻烦的亲爹。 这糟老头子坏得很，简直是不给他添堵就不舒服斯基，宋舒舒算个哪门子情敌，不能再让小文留在这里被荼毒。 方铮拉着关镜文站起身，“小文，要去看看我小时候的房间吗？” 关镜文不好直接离开，询问地看向方老爷。方老爷懂得适可而止，他给儿子找麻烦只是想逗他玩儿，不想真的把他惹急，便摆了摆手道，“你们去走走吧。” 方铮的房间在二楼的走廊尽头。 关镜文跟着方铮的脚步，沿着楼梯往上走。 “你别听我爸瞎说。”方铮在楼梯转角回过头，低声地道。 “嗯。”关镜文笑着点点头。 方铮这才发现小助理神态自若，一点都没有吃醋，似乎很不在乎。可是之前在福利院，他只是跟越小姐说几句话，小助理都急忙宣誓主权。要知道越小姐对他根本无所谓，而宋舒舒确实是喜欢他的，这两者之间有本质的区别。然而小助理却偏偏在意前者，无视后者。 小助理吃醋的点究竟在哪里？方铮搞不懂。 “你不介意吗？”方铮问。 “嗯。”关镜文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 方铮莫名有点不是滋味，他不甘心地道，“越小姐那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唔……”关镜文不知怎么解释，“她们俩对我来说是有点不太一样的，我也不是吃醋……” “哪里不一样？”方铮疑惑地问。 他一直以来都觉得，小助理经常在意一些微妙的事情，好像他看待周遭的角度和自己不太一样似的。 关镜文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所谓的危机感吧，越小姐会让我担心，但伯父刚才提到的那位并没有。” “我不明白。”方铮道。 关镜文笑着亲了方铮一口，“我也解释不清楚，你不用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方铮反驳道，“我不想总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不希望我们因为无法理解对方而最终分开。” 因为不明白，才会产生忐忑，不安与猜疑，所以方铮总是对关镜文十分坦诚。即使是让他觉得说出来不好意思的想法，他也会直白地告诉关镜文。 虽然人和人之间是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地互相理解的，关镜文有许多想法方铮都弄不懂，但他愿意选择笨拙地一点点去询问。 多理解一些，就多靠近一些。 “……对不起，我不会再说什么不用在意了。” 方铮有一份可贵的单纯真挚，关镜文时常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辜负了他。 他舍不得让方铮失望。 关镜文认认真真地回答方铮，“我不是问过你吗，如果越小姐是那个更适合你的人怎么办，我一直害怕自己不是那个应该和你在一起的人，可是即使这份感情不够恰当，我又不愿意放手，我知道自己的纠结对你来说或许不可理喻，或许要直到我们陪伴着对方走完余生，我才能真正地安心吧。” 方铮动容地看着关镜文，他平静而沉稳的表面下原来也藏着不安。 未来那么漫长，他要怎么做才能给关镜文更多确定的安全感？ ※※※※※※※※※※※※※※※※※※※※ 恋爱嘛，谈出来的，也是做出来的（喂……） 第60章 说不定方老爷事先有调查过关镜文的身世，他压根不像其他家长那样按照常规套路上来先查个户口，你家几口人，你爹妈哪里人。比起这些，他显然对关镜文和方铮的恋爱细节更感兴趣，吃饭时一个劲儿地八卦。 说实在的，关镜文倒是宁愿方老爷查他的户口，总比“你们俩谁先表白”之类的问题好回答吧。 “呃……我。”他尴尬得想把脸埋进饭碗里。 方铮很想救自己的恋人于水火之中，可他知道如果自己开口阻止，只怕他爹更加变本加厉，不给他玩够下次更麻烦。而且方老爷下一个问题，方铮暗搓搓地有点感兴趣。 “哦，那你喜欢阿铮哪里啊？” 其实方老爷远不是个八卦的人，当初大儿子带女朋友回家，方老爷多问一句也没有，直接走流程给红包，别提多好说话。但是，一看到平时冷冷清清的小儿子憋得面红耳赤，敢怒不敢言的郁闷样子，方老爷就忍不住嘴贱。 百年难得一遇的捉弄小儿子的机会，方老爷会放过才怪呢。 何况他还挺喜欢阿铮这个小男朋友的，长得不错，规矩也好，虽说是小阿铮几岁，但性格很稳重。方老爷有吴伯这个内应，听他说了不少这孩子的好话。 吴伯赞扬得十分全面，什么会照顾人啦，性子温柔啦，对阿铮好啦，但他最强调的是，“关助理真的是很矜持呢，一点不像现在外头那些咋咋呼呼的年轻人。” 矜持值得这样夸张的表扬吗？ 方老爷虽然没有很get到吴伯的点，不过矜持的人戏弄起来最好玩了，就像他小儿子。 你看，这才问了几句，两个人就脸红得恨不得钻桌底下似的。 他要是再狠一点问一句你俩谁上谁下，估计他们头顶的火山就直接喷发了。不过这个问题就算不问，久经情场的方老爷大致也猜得出来。 不争气的儿子。 关镜文被方老爷目光灼灼地盯着，不由得悄悄瞥了方铮一眼。 方铮乌溜溜的双眼同样盯着他，看起来很期待他的答案。怪不得说是父子，这好奇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关镜文能怎么办，难道还指望方铮救场吗？ “呃……” 这种问题，让他对着方铮回答一百次都没问题，可问题是现在对面坐着方铮的爹。关镜文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方老爷你是不是退休生活太无聊，才如此关注儿子的婚恋状况。 “哎呀，说不出来啊。”方老爷喝了口汤，慢悠悠地道，“阿铮你果然不讨人喜欢，你看你男朋友都说不出喜欢你哪里。” “不是。”关镜文急道，“阿铮很可爱的，他哪里我都喜欢。” 明知道方老爷的话就是个套，关镜文还是蒙头钻了进去。话音未落，他就被自己给羞得低下头猛扒白饭，假装刚才那话不是自己说的。 没想到小助理会回答得这么直白，方铮的脸不由得跟着发烫，他下意识端起杯子拼命灌水。 “咳。”方老爷被呛了一下。 还矜持咧，哪里矜持啊？都敢当着亲爹的面表白了。这是给谁喂狗粮啊，哈？！ 方老爷有种被将了一军的感觉，他决定反击，“那你怎么追到阿铮的，他不好追吧。” “……” 不，他很好追。 这题关镜文无法回答，因为他根本想不起自己有追过方铮，告白之后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方铮甚至连意思意思地考虑一下都没有。 这么一想，关镜文才发现自己当初之所以敢冲动地表白，或许是因为下意识地知道方铮不会拒绝，知道他喜欢自己。 说到底，他是有恃无恐罢了。一直以来，方铮默默地给予他太多了。 他给他等待他明白自己心意的耐心，给他当他无数次纠结矛盾时的包容，也给他无需他猜疑忐忑的坦诚。其实他一直一直，都被方铮明目张胆地偏爱着。 关镜文看向方铮，柔和了微笑的眉眼。 “我怎么追到你的？”他笑着问。 “唔。”方铮低下头，“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 方老爷觉得嘴里的饭不香了。 他，方家的老爷，一个纵横情场宝刀未老的浪子，竟然有被自己儿子秀恩爱的一天，什么道理？ 早知道问这些问题会遭受如此暴击，他直接选择查户口了。 方老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丢过去，“给小文的红包，我吃饱了，你们吃完了赶紧走。” 他愤愤然地站起身离开餐厅。 关镜文看着方老爷的背影，担忧地问方铮，“伯父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方铮想了想，“别理他，可能是没有捉弄到你觉得没趣了。” “还没有捉弄到吗？”关镜文苦笑道，“我手心里全是汗。” “对不起，我错误预估形势，没想到我爸事儿这么多。”方铮歉意地道。 “干嘛跟我道歉，他是你的父亲，不管他做什么我都该面对。”关镜文笑了笑。 方铮把桌上的红包拿过来塞进关镜文的口袋，“收好。” 红包很薄，应该是放了张支票。关镜文看着口袋露出的红色一角，笑着道，“这样我算是得到伯父的承认了吗？” 方铮的嘴角翘起了一点，“是啊，方家承认的二少奶奶。” 关镜文笑眯眯地凑到方铮的耳边，低沉沙哑的声线撩动方铮的耳膜，“夫君，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 方铮头顶的火山终于喷发了。 实在是对手太高明，他扛不住。 一顿充满拷问的午餐终于顺利结束。 关镜文坐上回程的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脑补过各种和方老爷见面的场景，包括方老爷大声反对他们时他应该怎么回答，连草稿他都打好了，结果愣是没想到会被方老爷抓着交代自己和他儿子的恋爱过程。 太难了。 关镜文脱下外套，扯松领带，第一次十分没形象地靠在车后座椅背上。 “呼。” 方铮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回家了。” 关镜文侧过头对他耍赖似的笑，“阿铮，我紧张坏了，快来安慰安慰我。” 他是不是在对自己撒娇？方铮凑过去，“怎么安慰？” “嗯……”关镜文像是思索片刻，笑着道，“你来安慰我，当然应该你想。” 像只对主人欢快地摇尾巴的小奶狗，方铮不由得亲了亲关镜文的脸，顺手按下车子前后座中间的隔板。 黑色的隔板安静地升至顶部，后座的光线变得有些暗。 方铮翻身跨坐在关镜文的腿上，捧着他的脸吻了下来，“这样安慰你可以吗？” 关镜文笑着回吻。 方铮微微仰起头，任由关镜文的轻吻蜿蜒向下。 他的领带被纤长的手指轻轻拉下，衬衫的扣子一颗颗地松了。 方铮的心跳得厉害，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关镜文的衣襟。 “唔嗯……” 关镜文微凉的双唇在他的身上流连，方铮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太过分的声音。 一颗红印在方铮白皙精致的锁骨上绽开，关镜文亲了一下，抱紧方铮低声呢喃，“阿铮，阿铮，真想吃了你。” 方铮深吸了一口气，抓着关镜文的手不觉用力。 “你，你吃啊。”他哑着嗓子回答。 “阿铮，你真是……是来故意考验我吗？”关镜文的声音里也有着不自然的低哑。 他哪有拒绝他的本事。 两个人紧紧相拥，他们都知道对方身上的变化。关镜文将脸埋在方铮的胸口，停顿良久才慢慢平复呼吸。他松开方铮，慢慢地帮他把扣子系回去，重新打好领带。 地点和时间都不太合适，方铮也并未想着和关镜文在车上做点什么，他原本真的不过是想亲一亲关镜文而已。 “我不是故意的。”方铮辩解道。 关镜文无奈地笑道，“还说，真的吃了你哦。” “……”方铮悻悻地从关镜文身上下来，坐回旁边的位置，“光说不做。” 他拉平自己的衣襟，将车子中间的隔板放下。 前头的司机僵着身子望向道路前方，视线一点不敢挪向中间的后视镜。 紧张个屁，就算看了也看不到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方铮郁闷地想。 索性今晚就让吴伯给小助理换房间吧，反正他也没有多少东西，不用五分钟就搬完。 可那样就显得他太猴急了……有什么顺理成章的方法吗？ 他轻瞥了一眼身旁的关镜文，年纪轻轻的，要那么好的定力做什么，拜托你冲动一点。 方铮还在为此纠结，哪知道两个人刚刚踏进家门，吴伯看见方铮便瞪大了眼睛。 关镜文没有注意，他着急去厨房做晚上的生日蛋糕。 等他离开后，吴伯期期艾艾地靠近方铮，压低声音道，“少爷，您这是不是去照一下镜子？” “镜子？” 方铮正要上楼换衣服，便到衣帽间照了一下。 “……”好大一个红印子在脖子侧面。 这么明显，那个始作俑者不可能不知道，居然给他装傻了一路。 方铮抿了抿唇，正打算下楼去找人算账，却见吴伯抱着一大堆衣服进来他的房间，他身后还跟着江嫂，手里拎着箱子。 衣服和箱子一看就知道是谁的。 “做什么？”方铮疑惑地问。 吴伯眨了眨眼，比方铮还困惑地回答，“少爷，您，您都呃……”他隐晦地看了眼方铮的脖子，“还不给关助理，呃，小文少爷换房间吗？” 吴伯连称呼都改了。 方铮顿了顿，一锤定音道，“换。” 吴伯笑着道，“诶，小文少爷没有多少东西，一会儿就好了，这里乱，您先下楼休息片刻吧。” “嗯。” 方铮走了几步，回过头道，“吴伯，最近有什么想买的？” “咦？”吴伯好奇地道，“车？” “给你红包，买。”方铮丢下一句话，转身下楼。 “呃……” 吴伯很想说，他刚才想的是给小孙子买的玩具车。 不过，少爷一开心，全家上下加鸡腿。 吴伯，good job！ 江嫂开心无比地上前拍了拍吴伯的肩膀。 第61章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关镜文并不晓得楼上正在悄咪咪地转移他的家当。 方铮在自己的房间里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书桌上多了台笔记本电脑，浴室里多了一套盥洗用具，吴伯和江嫂正在更衣室里整理，把关镜文的衬衣一件件地整齐挂在他的衣服旁边。 即使把关镜文所有的东西全都拿来，方铮的房间也不可能因此变得拥挤。当然不仅是因为霸道总裁的卧室宽敞得能跑马，更是由于他亲爱的男朋友行李着实无几。关镜文在方家住了这么久，房里却还是一件多余的物品都没有，能让吴伯来回搬几趟的还是方铮给他买的那些衣服。 他这个人，其实颇有些挥一挥衣袖，不沾惹一丝云彩的淡漠。也许哪天他想一走了之，恐怕也会像他的到来一般轻易，不留下半点痕迹。 像阵风，像朵云，像秋日枝头将谢未谢的花。 可是方铮把这个漂浮不定的人抓在了手里。 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柜，他给关镜文衣服，给他手表，还能给他些什么？对了，他还可以把自己给他，让他将来若是想离开，也不得不拖家带口，再也找不到当初的云淡风轻。 方铮抿着嘴角，露出淡淡的浅笑。 吴伯收拾得差不多，将剩余的部分交给江嫂，“哎呀，这就行了。” 他拍了拍手，见方铮还在，走上前道，“少爷，我下去跟小文少爷说一句，免得他走错房间了。” “……” 方铮顿了顿。 没错，关镜文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让吴伯去跟他说，显得好似他授意的，不行不行。 “我跟他说。”他道。 “好的。”吴伯倒没多想，他就不觉得这是个事儿，“那我先下去了，少爷。” 迟早都是得搬的。 吴伯觉得，之所以会拖到现在，可能是小文少爷和少爷两个人都没好意思开口。两个人关系都这样那样了，还僵着干嘛？吴伯真是看不下去，索性先斩后奏，直接动手了。 果然少爷并没有反对。 你看，明明心里都是想的，就是嘴硬不肯说。 吴伯摇摇头，搞不懂这些年轻人。他深藏功与名，悠悠地下楼忙活去了。晚上给大家放个假，少爷都给他红包了，不如带大家出去搓一顿好的。 今晚少爷和小文少爷应该只想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吧。 吴伯懂的可多了。 厨师老罗兴致勃勃地给关助理打下手。他也用不着干什么，就帮着洗洗切切，轻松得简直对不起他的工资。 关助理对少爷可真是很用心，不止要做生日蛋糕，晚上的宴席也亲自置办。虽说时下流行的红酒牛排更简单，他却说少爷喜欢吃中餐，非要一道菜一道菜准备。 “关，咳，小文少爷。”老罗想起吴伯发在工作群里的消息，及时改口，“我先把鱼放进冰箱里了。” 关镜文把蛋糕模具放进烤箱，转过头笑了一下，“怎么叫起少爷了。” 他其实多少知道原因，只是生平头一回被人叫少爷，还挺好玩的。 “这样比较合适嘛。”老罗乐呵呵地给收拾好的鱼包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里备用。 “阿铮让你们改的？”关镜文一边切草莓，一边闲聊。 “不是。”老罗对关镜文说话挺随意，大概是因为常常他在厨房里的关系，“吴伯让大家注意点，诶，您可不知道，吴伯可操心了您和少爷了。” “这样啊，让吴伯为我们担心了。”关镜文笑道，他突然发现方上上下下对他和方铮的关系改变接受得不要太良好。 吴伯和老罗姑且不论，毕竟他们和方铮是雇佣关系，管不到主人家里的事儿，倒是方老爷真是太淡定了。不过上午关镜文被他问得紧张，没心思往这边去想。 “我给吴伯发了个红包。”关镜文正想着，真·大少爷方铮走进厨房。 老罗在吴伯的耳提面命之下，分外有眼力劲儿，一见到少爷进来，便轻手轻脚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洗洗手出了厨房。 “吴伯做了什么好事啊？”关镜文笑着问。 他直觉跟自己有关。 之前也说要给夏邑发红包，这一高兴就发红包的习惯可真不愧是他的霸道总裁大人。 “……咳。”方铮清咳了一声，指着自己的脖子，“你干的好事，他误会了。” 关镜文的视线落在那个殷红的痕迹上，一点儿没有被人抓包的尴尬，笑吟吟地道，“嗯……那这个跟给吴伯红包有什么关系？” 方铮走到他的身边，状似无聊地拿起桌上的刮刀把玩，“他把你行李搬我房间去了。” 关镜文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把事情从头捋顺，看来吴伯这红包拿得不算烫手，似乎还很理所当然。 他忍不住趴在方铮的肩头发笑，他的话被笑得断断续续，“你，你，就因为这个，给吴伯红包？” “怎么，不行？”方铮冷冷地道。 关镜文抬头亲了他一下，“没有，没有，你高兴就好。” “哼。”方铮不太满意地耸了耸肩，把关镜文的脑袋给抖下去。 关镜文见方铮大有恼羞成怒的架势，想把笑吞回去却又忍不住，只好转过头捂着嘴闷笑。 方铮郁闷地把刮刀丢回玻璃碗里，他瞪着关镜文，“你要是不想也不用勉强，我叫吴伯给你原样搬回去。” 他作势要往外走，被关镜文扑过来一把抱住，“对不起对不起，千万不要，我想的我想的。” 方铮斜睨他，“你想不说？” “唔……”关镜文推了推眼镜，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你不也没说？”他摸了摸方铮的脸，“都高兴得给吴伯发红包了。” “……” 他就不应该告诉他自己给吴伯红包！这下完全被抓住了把柄，方铮拍掉脸上的手，“蛋糕做完了吗？” “在等蛋糕坯烤好。”关镜文抿了抿嘴，努力收敛笑容，他看了看烤箱上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方铮看了看桌上的一大摊子，“我想帮忙。” 关镜文没有拒绝，拿了一件围裙给方铮套上，绕到他身后给他打好结，“要不要试一试打发奶油，很好玩的。” 方铮好奇地接过电动打蛋机，翻来翻去地看了看。虽然常年摆在厨房里，但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绝对是第一次碰这玩意儿。 “怎么弄？”他脸上的表情虽冷淡，但两眼却发亮地看着关镜文。 小孩子一样。 关镜文觉得他可爱，便又亲了他一口，现在也用不着忍耐，想亲他便亲他。方铮没什么反应，还在摆弄打蛋机，对关镜文的亲吻习以为常的样子。 “阿铮。” “嗯？” “你父亲，方老先生，为什么对我们的关系那么淡定？”关镜文将淡奶油倒进大号的玻璃碗里，从身后环抱着方铮，握着方铮的手悠哉地打发奶油。 方铮想了想，“可能是无所谓，他对我和我哥都比较放任，比起我爸，大哥更关心我。” 长兄如父，虽然方琅的身体不太好，有时候自顾不暇，但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八岁的弟弟向来很好。方老爷只有因为想要方铮管理公司，对他的教育相对严厉了一些，其他的部分简直就是放养。 方铮道，“我家只有大哥你还没见过。” 关镜文笑道，“方大哥会不会觉得我把他弟弟骗走了。” 方铮侧头看了他一眼，“我把你骗走才对。” 怎么说他都比小助理大了两三岁，但方铮一直觉得关镜文对他的态度有些宠。 “噗。”关镜文在他耳边轻笑，“你哪里骗得到人。” “别小看我。”方铮皱眉。 “哦，那你是怎么骗我的？” “都把你骗到我房间了。”方铮的语气里有着极不明显的得意。 关镜文关上打蛋机，将方铮转过来面对自己，“阿铮，你确定了吗？” 他在问什么，方铮很清楚。 这个人太温柔，凡事都先想着给他留退路，总是缺了一点为了他自己的不管不顾，他习惯性地隐忍，退让。不过没关系，每一次当关镜文踟蹰时，方铮都愿意走向他。 不管多少次，方铮都会告诉他，你想的都可以，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别问我，你想吗？”方铮问。 关镜文老老实实地回答，“当然。” 他想和他亲近，不仅想拥抱他，亲吻他。 “那就做你想做的事。”方铮道，“小文，不要以我为先，你应该以你自己为先。” “这怎么可以。”关镜文摇了摇头。 方铮亲了亲他，“当然可以。” 关镜文抱着方铮轻柔地蹭了蹭，松开他，“对了，刚才吴伯搬东西的时候，有打开我床头柜的抽屉吗？” “不知道，好像只搬了衣柜和书桌上的东西。”方铮回忆了一下道。 “那你等我一下。”关镜文兴冲冲地跑上楼。 方铮在厨房等了片刻，好玩地又打发了一下奶油，不知道打成什么样才可以。 关镜文拿着一个紫色的丝绒小盒子回来。 “果然还在，你的生日礼物，原本想晚上给你的。”关镜文怕吴伯搬动时没有注意，连忙跑上去找。 方铮轻轻地打开，里头是一对袖扣，用青绿色的猫眼石制成。 单颗猫眼石就很昂贵，何况要找到一对色泽形状如出一辙的。好在他平时也没什么花销，存款足够，关镜文费了些时间选好宝石，麻烦设计师帮他做成袖扣。 “像不像你？”关镜文笑着道。 方铮疑惑地拿起袖扣。 像他？像猫？ 他在小助理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 能不能给我一点小海星呀~~~~~嘿嘿嘿(*^▽^*) 第62章 “是不是太简陋了？”关镜文不好意思地对方铮笑了一下。 方铮看着眼前的一桌子菜，摇了摇头。 家常菜色并不奢侈，却看得出做菜的人有多精心。 那道葱油白鲳银白的鱼身上洒满翠绿的葱花，滚油浇下来，激发出葱花浓郁的香味，又锁住了鱼肉的鲜美。半透明的核桃藕粉羹上洒了些应季的桂花，甜香扑鼻。还有色泽鲜亮的糖醋小排，光闻到那酸甜的味道就叫人食指大动。 这可能是方铮过得最朴素，却是最舒适愉快的生日了。 他和关镜文都没有特意更换礼服，身上是休闲的家居服，餐厅中央那张华丽的欧式长方形宴会桌也被闲置，他们温馨地围坐在日常用餐的木质圆桌旁。 关镜文调暗了餐厅的灯光，点亮餐桌中央生日蛋糕上的装饰蜡烛。 蛋糕的裱花有好几朵扁扁塌塌，那是方铮的手笔。这个蛋糕是他和关镜文一起做的，不怎么美观，但方铮真的很喜欢。 “先许愿。”关镜文坐在他的对面，暖黄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摇曳着温柔的笑容。 过完生日他就二十九岁了，再许生日愿望好像太幼稚，可是方铮不由得闭上眼睛，虔诚地双手合十。 许什么愿呢？他什么都拥有，从来万事如意，就连让喜欢的人喜欢上自己这么困难的事，他都已经办到。 那么，就祈愿他喜欢的人能幸福吧。 愿关镜文幸福，愿他得到世间最多的美好。 他睁开眼，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生日快乐。”对面的人柔声道。 “谢谢。” 关镜文起身调整灯光，又去厨房端了碗长寿面出来。大概是怕面吃太多不好消化，他只准备了一小碗，大概两三口的分量，上面卧了一颗金灿灿的荷包蛋。 方铮用筷子挑起面条往上提，长长的一整根。 “吃了长寿面，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关镜文笑着说老派的话。 方铮垂下眼，小心翼翼地没有咬断面条，将面全部吃完。 过生日的流程没有什么新意，但方铮却觉得无比快乐，心像被对面这人的温柔填满了一般，幸福得快要溢出蜜汁。 人有时很贪心，有时又非常容易满足。当抬头看见关镜文温柔的眉眼，方铮忽而明了夫复何求的意义。 别墅里灯火通明，气氛安宁静谧。 没有酒精作祟，看着对方时却不知为何醺然欲醉，心里轻飘飘的。 不晓得是谁先靠近谁，谁先开始拥抱与亲吻。方铮软软地靠在关镜文的怀里，平素冷冰冰的脸上泛起诱人的粉嫩春色。 关镜文将他带到沙发边，俯身压在方铮的上方，低头咬开他领口的扣子。 “明明是你的生日，却是我在拆礼物。”他轻笑着含糊道。 方铮抱着他，轻轻地喘息，他难耐地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回答，“好啊，小文，你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我把我的生日送给你吧，我就是你的礼物。” 关镜文的手指缓缓勾开礼物身上的衣物，“阿铮，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对你太粗暴。” 礼物先生展颜笑开，“不管是温柔还是粗暴，是你我都喜欢。” “……” 关镜文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终于被方铮给彻底剪断了。 方铮仰起头迎接来自恋人的急切亲吻，眼里漫出一丝淡淡的得逞笑意。 不需要理智，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克制，这一刻，只需要顺从心的本能。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苍白死寂的梦境第一次拥有了声音与色彩，世界在顷刻间变得清晰而明亮。 他走在喧嚣的街道中，听见无数琐碎的声响。 十字路口的对面，他看到一个小男孩，他像是从未见过世间万物一般，乌黑的眼里充满了好奇与懵懂。 人行道的红绿灯跳动，汹涌的人流穿过街道，那孩子却好像不知去向何方，仍然站在原地。 他逆着人流走到孩子的身旁，在他面前半蹲下来，微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歪着头打量了他许久，仿佛不确定似的吞吞吐吐地小声回答，“我，我叫，我叫关，关……” 谁呢？他是谁？他叫什么名字？他从哪里来？ “你叫关镜文啊。”他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 “你认识我？”孩子好奇地看着他。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认识你。” 孩子一点也不怀疑他，惊喜地拉着他的手问，“那你知道我在找什么吗？” “你在找什么？”他问。 孩子迷茫地看了他许久，愧疚地低下头，“我想不起来，我不知道，对不起，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垂下眼沉默片刻，抬起头声音轻柔和缓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想找什么。” “真的吗？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孩子抓着他的衣襟，睁大发亮的双眼。 “你想找的，大概……是真实。”他道。 “真实？”孩子疑惑地想了想，“真实是什么？我去哪里才能找到呢？” 他抬起头望着人来人往，露出跟孩子一样困惑的神情，“我也不知道。” “那，那谁知道？” “……”他摸了摸孩子的脸，温柔地将他抱进怀里，“虽然会花很多很多时间，虽然会有很多犹豫，但是你会找到他的，那个给予你真实的人。” “真的？我会找到吗？”孩子开心地在他怀里蹦蹦跳跳，连声追问，“他在哪儿，他在哪儿，他长什么样，我去哪里找他？” 他站起身，牵住孩子的手，指着前面，“他就在那里啊……，即使你迷惘了，即使你后退了，他也会发现我们，会看见我们就在这里，会向着我们走来。” 人潮拥挤，每个人都在匆忙地奔向自己的目的地，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去向何方。 他们站在原地。 有一个人正缓步地走向他们，一步一步，确切地，毫不迟疑地。 他看见他们，露出一个淡淡的温和的笑容，对他们伸出手，笑着呼唤他们。 “小文。” 小男孩看着那人，突然绽开灿烂的笑靥，向他飞奔而去。 就是他，就是这个人了，是他带着他走出苍白与死寂，是他给他与世界关联的交接点。 他终于找到他了。 关镜文在静谧的夜色中醒来。 他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窗外树木缓缓摇曳的阴影。 耳边有另一个人轻柔平稳的呼吸声，手指被他轻轻地握住。 关镜文缓缓地侧过头，看向躺在他身旁安静沉睡的方铮。他不由得收紧手掌回握住他的手。 他抓住他的真实了吗？他改变梦境了吗？他会和方铮走向一个崭新的，更幸福的未来吗？ 关镜文转过身，面对着方铮，指尖小心地描摹着他的眉眼线条。 “阿铮……”他的唇齿间不禁溢出他的名字，他的手掌贴在他的脸颊上，“阿铮。” 仿佛是确定什么似的呢喃着方铮的名字，关镜文的声音里漫出一丝哽咽。 他在他身边，与他相依相偎，感受到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的柔软。 关镜文不再去追问世界，不再去困惑自身。从他拥有记忆以来，关镜文始终飘忽不定的心终于找到了停靠的站台。 方铮的睫毛轻轻颤动，他迷蒙地睁开眼，下意识地侧过身往关镜文的怀里钻。 “小文……”方铮的嗓子有些沙哑，“睡不着吗？” “嗯……”关镜文抱住心爱的总裁大人，亲了亲他的眉心，“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方铮半梦半醒地应声。 “梦见……我的小时候。”关镜文轻声道，“还梦见我一直一直在找你，找了好久。” 关镜文一下一下地顺着方铮的背脊轻抚，“有很多很多人，我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可是谁都不是你，我一直在找，然后……” “然后呢？”方铮有一些醒过来，他微微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关镜文的双眼。 关镜文没有看他，眼神朦胧地望着远处，宛如尚且沉浸在梦境里。 “然后我遇见小时候的自己。”他将方铮抱紧了一些，“小时候的我很害怕这个世界，害怕不知道是什么的自己。” 方铮抓着关镜文的手，没有出声打断关镜文仿佛喃喃自语一般的话。 “小时候的我也在找你，阿铮，我们一直在找你，没有你，我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个世界有所联系，好像我只是以一个名为关镜文的物品存活着而已。” 怀里的人很温暖，很真实。 “你找到我了吗？”方铮问。 关镜文轻轻地笑，“是你找到了我，阿铮，你找到了我，谢谢你，谢谢你找到了我们，找到了我和我的过往，你对我笑，叫我的名字，我好开心，阿铮。” 方铮的双眼有些酸涩。 在关镜文心里，他究竟拥有怎样非凡的意义。他承载得了这一切吗？可是即使再沉重，方铮也会全部包容。 他把脸埋进关镜文的胸口，闷闷地回答，“小文，只有我往前走，是找不到你的，我们相遇，是因为你也在向我走来。” 地球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球体，我们每跨出的一步，都是在向对方靠近。 ※※※※※※※※※※※※※※※※※※※※ 今天这章改了很多很多次 总之，就是这个意思了 希望我有表达出来啊啊啊啊啊啊_(:3」∠)_ 第63章 天气正在一天天地变冷。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日渐凋零，落叶随风飘荡。吴伯每天早晚都要抱着一把硕大的竹制扫帚清理房前屋后的落叶，奈何落木萧萧，怎么也扫不完，他权当锻炼身体。 某天清晨，关镜文起床推开窗户，愕然发现扑面而来的风竟然略有点刺骨。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已是深秋。 方铮拥着被子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向关镜文，迷糊地嘟囔着，“……冷。” 关镜文连忙关上窗，拿了睡袍披在方铮身上，“天气转凉了。” “嗯……”方铮身子一歪，靠到关镜文的胸口，整个人懒洋洋的，不复往日的冷淡气质。 大概是因为气温下降叫人犯懒，不论是庭院里的猫儿还是冷酷的总裁大人都不能例外。 关镜文不由得抿唇轻笑。 他和方铮在一起的日子其实很平淡。两个人都不是爱闹腾的性格，话也不多，有时候靠在一起看书或电影，或者在书房里忙碌工作，可是每当抬头看见对方，笑容便会不可抑制地在嘴角绽开。 关镜文在方铮头顶亲了亲，“阿铮，起来了。” “唔，小文，早上好。”方铮在关镜文的怀里赖了片刻，才舍得支起身子准备下床。 “早。”慵懒的模样令人想欺负他，关镜文没忍住，又在方铮的脸上亲了一口。 方铮呆呆地摸了摸脸，睡意尚存，他的反应有些迟钝。 “怎么还会赖床啊。”关镜文笑着揶揄他。 “……没有。”方铮摇了摇头，他只是想黏着关镜文而已。 天天呆在一起，睁眼是他，闭眼也是他，方铮却一点儿不觉得腻烦。 两个人吃过早餐，便一齐出门去公司。 踏进公司园区，关镜文就会改口叫回方先生，以免旁人过多不着边际的揣测。 不过他并未察觉，总裁大人听着他庄重地使用敬语汇报工作时，偶尔会冒出一点旖旎的心思。 小助理西装笔挺地站在他面前，认真的神态和家里那个笑得宠溺的恋人完全不同，简直就像什么角色扮演一般令人心痒。 当初是谁坚持原则说不要办公室恋爱的？方铮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他现在只想说，真香。 “方先生，这是昨天会后刘总监递上来的修改方案。”关镜文将文件放在方铮的案头。 方铮点了点头，“让他下午三点后来见我。” “好的。”关镜文应下，退出方铮的办公室前，他的脚步顿住，“对了，阿铮。” 用的是私下的语气，方铮抬起头，关镜文道，“你还记得我那个同学夏邑吗？” 那个他恋爱道路上的大功臣，他当然记得，方铮点了点头。 “他约我吃午饭。”关镜文接着道。 方铮眨了眨眼，关镜文是在询问他的意思，“知道了，你去吧。”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答应得很干脆，表情也很自然，没有半点不情愿的样子。这倒让关镜文略感郁闷，他记得上回方铮也是这样。 关镜文走回方铮的身边，双手撑在他椅子两侧的扶手上，将人圈住，“阿铮，你不在乎吗？” “嗯？”方铮像是没明白似的看着他。 “我不陪你吃饭，你不在意？” 方铮看了关镜文一会儿，他说话时面无表情，好像不太高兴。 这是在生哪门子的闷气？方铮想了想，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让他不要去吗？ 平时很稳重的恋人，原来也有符合年龄的小幼稚。方铮有些好玩地故意道，“嗯，不在意。” 关镜文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啊，是这样吗。”他似笑非笑地俯身，将方铮逼得靠向椅背，“原来我的男朋友对我一点都无所谓啊。” “……”方铮轻咬着下唇不说话，心里有些隐秘的期待。 关镜文一根手指勾在方铮的领带上，慢慢往下拉，语气很委屈，“方先生，我现在很不开心，您对待您的男朋友太冷淡了。” “我不想太束缚你。”方铮哑着嗓子回答。 关镜文抬起方铮的下巴，吻在他的喉结上，“方先生，您不知道吗，我喜欢您，心甘情愿被您束缚。” 方铮气息不稳，双手不由得抓住关镜文的手臂，却仰着头任由关镜文在他身上作怪。 “真的不在乎吗？”关镜文向来很克制，闹了方铮一会儿，便停下动作帮方铮整理衣服。 “不是的。”方铮道，“只是觉得你不需要围着我一个人打转，你也有自己的生活，谈得来的朋友，关系好的同事，而且午餐你不陪我，还有晚餐，今天你不陪我，还有明天，反正你是我的，又跑不掉。” 他说得有些得意，好似拥有关镜文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关镜文的心又软又甜，方铮为他考虑良多。 “阿铮，谢谢你。” 方铮清冷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笑。 到底是谁更黏人呢。 正午时分的员工食堂里熙熙攘攘。 方圆集团总部的员工上万，设置了四个面积宽敞的食堂依旧人满为患。 夏邑在人流里窜来窜去，很快就发现坐在窗边位置的关镜文，他的这位好兄弟十分显眼。 不过说到显眼，他身边的这位也不遑多让。 “小镜子。”夏邑大幅度地挥了挥手。 关镜文看了过来。 夏邑走到关镜文的对面，他的身后还有两个人，食堂里人来人往，刚才关镜文并没有看出他们是夏邑的同行者。 “给你介绍下，我同事叶延、关尧。”夏邑道。 叶延长得非常精致，说他是明星都不为过，可惜表情很难看，关尧外表阳光，就是笑得有点缺心眼。 这是夏邑从哪招来的没头脑和不高兴组合。 “你们好。”关镜文礼貌地笑了笑。 “你好啊，关助理。”夏邑大概事先提过，关尧笑着打招呼。 叶延没什么反应，径自在餐桌边坐下。 夏邑约关镜文吃饭，虽说有点事，但并不重要，关尧要一起他就同意了。至于叶延，纯粹是被关尧强行带来的。 看他那张臭脸就知道，简直一百个不情愿。 可以说今天这莫名其妙的饭局，根本原因是关尧这朵交际花硬组的。 “我们去打饭，你们俩等会儿。” 夏邑也不指望关镜文和叶延两个大爷能劳动，拉着关尧去排队。 叶延谁都不想搭理，郁闷地把一个硕大的便当盒摆在餐桌上。 “你自己带便当？”看着也不像自己会做饭的人，关镜文好奇地问。 他开口只是因为两个人这样傻坐着有点尴尬，还以为不知为何在生气的叶延不会回答他，结果叶延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家人给我做的。” 语气很是荡漾。 “……” 这家人听起来可不像是父母兄弟。 “他就是喜欢给我做这些，劝不住。”叶延那欠揍的得意溢于言表，“但他厨艺好，一般人比不过。” 炫耀什么啊，关镜文莫名地冒出一点好胜心，笑眯眯地道，“这样啊，我家人就是个单纯的吃货，特别喜欢我给他做饭。” “……” “……” 等夏邑和关尧端着餐盘回来，就看见这两个人一看就不好相处的人相谈正欢。 “你们俩……聊得来哦？”他惊讶地来回看关镜文和叶延。 “我们在聊家人。”叶延道。 “家人？可……”夏邑话没说下去，关镜文没有家人，但这不是值得宣扬的事。 关尧放下餐盘，两眼放光地看着叶延，“吃饭吃饭，叶延，快开便当盒啊。” “……哼。”叶延用力地哼了一声。 “真羡慕你，我对象就只会煮泡面，你多幸福啊，有这么好的对象。”关尧好听话不要钱。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叶延大概听得终于顺气，慢吞吞地打开便当盒。 四人围坐吃饭，谁都没去管往来人群不时投过来的目光，大概是因为叶延太好看了。 叶延对象的手艺确实很好，怪不得他逮住个人就炫耀。 关镜文一边吃着，一边想方铮，他给方铮做的饭菜还有进步空间，不过方铮从来吃得津津有味。 别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们家是情人的味蕾里出小当家？ “小镜子，我跟你说。”夏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凑到关镜文耳边。 “什么？” “我上个月不知道为啥领了一笔超超超超大额的奖金。”夏邑的试用期比关镜文短，现在已经转正了，但他自我感觉这段时间也没搞出个大项目，怎么突然有奖金呢，而且金额大到吓人，难道上司特别赏识他？“我觉得我要走上升职加薪出任ceo迎娶白富美的人生道路了。” “……” 这话关镜文没法接，难道告诉他因为你不小心给总裁大人牵了根红线。 “那，恭喜你啊。”他干干地笑了笑。 “嘿嘿。”夏邑想起今天找关镜文的目的，“小镜子，你还在方总家住吗？” “嗯。” 住方总家？叶延听见他们的对话，奇怪地看了关镜文一眼，倒不八卦，又不熟，跟他也没关系。 “那你要住多久，还回你那个房子吗？”夏邑道。 “呃……不了吧。”他要是说回去，方铮得炸，关镜文想想他生闷气的样子就想笑。 “我想跟你租你那房子，位置挺好的，住着比我原来租的那个除了装修好看一无是处的loft舒服多了。” 夏邑当初租房，完全是被那个ins风装修给骗了，租了之后没多久管道就坏了不说，平时像空调打不住啦，水电煤很贵啦，反正毛病一大堆。 “好啊，我把房东账号给你，你直接把租金给他，等我合同到期了你再跟他重新签约。”关镜文道。 “耶。”省去一大桩麻烦，夏邑万分开心，又想起另一件事，“还有件事儿问你。” “啥？”关镜文趁着叶延和关尧用筷子打架，从叶延的便当盒里捞了块排骨。 叶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是帮小清问的。”夏邑道，“你能给我市立儿童福利院里哪位老师的联系方式吗？小清她说想资助几个小朋友，我一想也打算资助，那笔飞来横财拿来做好事也不错。” 其实直接通过福利院的对外咨询电话联系就可以，不过小清想多了解了解孩子们的情况再做决定，便托了个熟人。 关镜文在福利院长大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小清其实也不清楚，只是跟夏邑聊起这件事，夏邑看到关镜文便顺口问了。 “挺好的。”关镜文便把院长的电话给了夏邑。 第64章 方圆集团的考勤管理宽松，总裁办一楼秘书处的姑娘们不忙的话通常会提前一点出去觅食。秘书们一走，楼里原本充斥着的细微嘈杂声顿时平息，午间时分的总裁办整栋楼都很清静。 方铮一个人慢悠悠地吃午饭。 关镜文是先为方铮准备好餐点，看着方铮在餐桌边坐下后，才放心地去员工餐厅。也不必如此面面俱到，方铮有心叫关镜文松懈一些，他却笑眯眯的，似乎乐在其中。 “投喂你是我的特权。”小助理如是说，听他那微微上扬的语调，好像还有几分得意。 方铮不是很理解这个所谓的特权。 但是，行吧…… 反正小助理开心就行，方铮并不想把自以为是的好强加在他身上。 目送关镜文走出总裁办的小餐厅，方铮拿起筷子。 要说他不觉得寂寞，那绝对是骗人的。 方铮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独自用餐了。严格算起来，实际上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然而一日三餐，坐在餐桌对面的那个人仿佛理所当然。 有一件事，方铮暗搓搓地放在心里，没有对关镜文说。 他之所以这么大度地放任小助理和他那个同学约见，是存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私心的。 方铮觉得夏邑是一员福将。别说总裁大人信仰玄学到处抓锦鲤，他是有证据的。你看，上一回小助理出门和夏邑吃个饭，扭头就跟他表白了。 这一次呢，指不定夏邑又会说什么好话提醒小助理。 总裁大人想得美滋滋，独自一人的餐桌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捱。 可惜爱的丘比特夏邑先生没有听见总裁大人内心的愿望，他和关镜文聊了点儿近况，言辞间特意绕过了方铮。 虽然他确实有心想问一问关镜文和方铮的现状，但毕竟关尧和叶延还在同桌吃饭，员工餐厅显然不是个适合谈话的地方。 自从上次那顿饭后，夏邑就一直记挂着关镜文的恋情发展。 如果换个人，夏邑可能根本不会这么真情实感地对别人的恋爱投入关心。他虽然爱聊八卦，但也只停留在吃个瓜看看热闹的层面。然而这破事儿的问题在于，它是夏邑亲口提醒关镜文的。 要是可以，夏邑真的很想穿越回去给当时口无遮拦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然而嘴已经贱完了，说出的话如覆水难收。 唉，小镜子也是的。喜欢谁不好，偏偏是那个冷酷无情的霸道总裁，跟他表白怎么看都会被原地毁灭。 夏邑自觉对关镜文的苦恋负有一份责任，所以格外上心。 这段时间他屡次想打电话给关镜文，却又不知怎么提及这件事。小镜子这个人，看起来笑眯眯的很温柔，其实一点都不好接近，他的感情状况究竟如何，夏邑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 不过，看小镜子的精神挺好的，完全没有为情所困的憔悴。当然啦，小镜子一向能装，如果他不想让人看出问题，完全可以做到不露半点痕迹。 夏邑咬着糖醋排骨，偷偷地上下打量关镜文，反正他没自信看穿小镜子。 “看我做什么？”关镜文笑眯眯地瞥了夏邑一眼。 “没有。”夏邑连忙收回视线，认真地啃排骨，“看你最近好像过得挺滋润的。” 关镜文轻笑了一声，承认道，“嗯，是啊。” 夏邑呆呆地看着关镜文的笑脸，那是一个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在，好似完全发自内心的笑。假笑青年小镜子什么时候笑得这么真心诚意过，夏邑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完全不可能的可能。 小镜子该不会……追到那个霸道总裁了吧？！不行，他必须问一问。 夏邑低下头三两口扒完碗里的剩饭，端起餐盘道，“叶延，关尧，我吃完先走了，下次便当盒我来收拾，这次就先麻烦关尧了。” “好啊。”关尧不是很在意地应道。 叶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还想有下次。” 夏邑看向关镜文，“小镜子，你吃完了吗？陪我去趟便利店。” 关镜文吃的不怎么多，早就放下筷子了，见夏邑一副我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顺着他站起身，跟叶延和关尧道了个别。 方圆的总部园区很大，里面有好几个便利店，星爸爸都开了两家，每家都大排长龙。 关镜文悠哉地陪着夏邑往便利店走，权当饭后散步。这会儿阿铮应该也吃完饭了，可能在竹林里溜达呢。 夏邑从喧闹的员工餐厅里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拉住关镜文询问，“小镜子，你和方总现在是什么关系，你该不会在跟他……谈恋爱吧？” 说到后半句，他不由得看了看四周，刻意压低了声音。 关镜文见夏邑贼眉鼠眼的，含笑回答，“是啊。” 他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也没有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说到底这是他和方铮两个人的事，跟那些吃瓜众没关系。 夏邑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关镜文。 他感觉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要问自己这位老同学，却又不知从哪个问题问起。 太tm惊吓了，脏话都吓出来。 “反应有必要这么夸张吗？”关镜文好笑地看着夏邑。 “不是，不是，你让我捋一捋。”夏邑摸着自己的脑门，好半天才从惊天shock里回神，“我，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我那个奖金啊，薪酬系统上写着方圆特别贡献奖，我还纳闷了好久我做了什么贡献，该不会……” 关镜文没等夏邑说完，笑着点了点头，“对啊，你的贡献是让老板脱单，这笔奖金是阿铮亲自批的。” “我的妈耶！”夏邑嗷地叫出来，“那我这奖金拿得挺应该的。” 原本夏邑还在为一笔没来由的巨额奖金忐忑难安，现在一想，嘿，这奖金应该叫谢媒费。 “嗯？等一下。”夏邑转念一想，“这么说来，我们那位冷酷总裁该不会暗搓搓觊觎你好久了吧？” “这……”饶是关镜文，这会儿都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回答。 其实他从不知道方铮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他有什么讨总裁大人喜欢的地方吗？关镜文想了想，俗话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吧。那他要好好强化一下厨艺了。叶延他对象的厨艺就很好，有空可以去问问能不能请教请教。 “嘿嘿，仔细想一想，你现在是我们老板娘哦。”夏邑贱兮兮地揽住关镜文的肩膀拍了拍，“兄弟我以后也是上头有人的人了。” “……”关镜文直接在夏邑的后脑勺上弹了一下。 夏邑吃痛地摸了摸，嘟嘟囔囔地小声逼逼，“事实嘛，还不让人说。” 说不定不是老板娘呢？ 关镜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倒也没有刻意纠正夏邑的说法。 “唉，你这种万年孤家寡人都有着落了，我的小仙女，究竟在何方啊。”夏邑为自己哀叹起来。 “嗯……”关镜文随口安慰道，“说不定缘分就快到了。” 夏邑闹了一会儿，收敛神色认真地道，“小镜子，之前我一直很担心自己说错话让你难过，又不敢随便问你，好在结局挺好的，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跟你道个歉，对不起。” 关镜文笑了笑，“根本不是需要你道歉的事，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应该跟你道谢才是。” 夏邑看着关镜文，“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比以前好很多，看来谈恋爱真的能改变人，就这样下去挺好的，比以前好。” “嗯。”关镜文没有否认，他感受得到自身许多微小的改变，这都是方铮带给他的。 想到他，便格外想见他。 关镜文跟夏邑道别，径自往总裁办走去。他没有进楼，绕到旁边的竹林看了一眼，总裁大人果然正坐在凉亭里。 “方先生。” 方铮闻声回头，小径的尽头，年轻的助理拂开垂落的竹枝，漫步向他走来。 “关助理。”方铮微微勾唇。 关镜文走到他的面前，俯身在他耳边悄声说，“虽然只是一小会儿，但我有点想你。” “……”这个家伙永远在撩人心弦，偏还没有自觉。方铮按捺着没有触碰关镜文，“没有和你同学多聊一会儿吗？” “没有什么事，聊了点近况。”关镜文笑道，“他想租我那个房子，我转给他了。” 关镜文提到，方铮才想起来，小助理还有个出租屋呢。 “那我是不是又要给他红包了。”方铮道。 “嗯？”关镜文没明白，“为什么？” 方铮道，“谢谢他把你后路给断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关镜文不由得轻笑出声，“后路都断了，以后我就只能盘踞在你家了，彻底赖上你，你赶都赶不跑。” “谁敢赶你。”方铮斜睨了他一眼。 “阿铮。”关镜文拉住方铮的手。 方铮摊开手掌，与关镜文掌心相对，再慢慢收拢，变成十指交扣的姿势。 “我现在时常会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关镜文笑着道。 “我也是。”方铮轻声道。 幸福是这么一回事。 无数个美好的瞬间堆砌在时光中，平平常常。 第65章 “咦？哦，嗯，嘿嘿。” 吃饭玩手机的李秘书突然发出一连串怪叫，坐在她旁边的雷秘书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秘书处几个小姐姐吃腻了公司餐厅，约到附近的商场打牙祭，手机儿童李秘书边吃边刷公司论坛。 方圆集团的内网建设得很完善，全部员工入职后会自动领取到一个内网账号。平时论坛主要是闲置交换、房屋出租、宠物寄养等信息，行政部有什么福利活动也都发在这里，甚至有些脑筋灵活的同事在内网搞起副业卖点家乡特产，只要不影响工作，公司一概不会管，因此论坛里信息丰富，大家在空余时间都喜欢来刷一刷论坛。 由于是实名制，内网大部分时间都显得十分和谐，但架不住方圆集团人太多，鱼龙混杂之下，偶尔论坛里还会冒出几个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八卦贴。人嘛，都爱凑热闹，但凡这种帖子出现，基本都会秒上今日热贴榜。 李秘书点开的正是刚刚被顶到首页头条，标题被加粗放大的今日热贴。 “你看这个贴。”李秘书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雷秘书。 雷秘书接过来，一眼就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关助理？” 她认真地翻了翻贴子。 这贴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首楼贴了一大堆照片。照片的背景看样子是公司的三号餐厅，画面中央是两个坐在餐桌边相视而笑的男人。 楼主从标题到首楼都没留下几个字，无非是“啊啊啊啊好养眼，awsl”之类的无意义嚎叫。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图片中的两个男人长得过分优越了。 有人紧跟在底下回复，“三分钟内，我要知道这两个池面的全部信息！” “池面是啥。” “二楼是不是新来的，叶总监你都不知道？” “那另一个小帅哥是谁？” “另一个我知道，他是总助，刚来没多久，平时都在方总身边，新闻上有方总就有他，我说你们都不关心关心公司新闻的啊。” “只关心帅哥。” “原来帅哥和帅哥都互相勾搭的吗？” “我们公司帅哥真的挺多的。” “诶，其实我们方总也很帅的。” “不敢讨论方总，拍死。” “要说我们公司，不光帅哥多，美女也多。” “……” 诸如此类的回贴一连水了好几页，后面就歪楼到讨论公司同事的颜值上了。雷秘书随手翻了两页，就没什么兴趣地把手机还给了李秘书。 “帅哥的力量真的好大，这两个人光一起吃个饭就上今日热贴了。”李秘书意犹未尽地吸溜了一下口水。 雷秘书无奈地催她，“赶紧吃饭，菜要凉了。” 李秘书皱着眉道，“你都没想法吗，我可是特意给你看着贴子的，你看完一点感想都没有？” “没有。”雷秘书干脆地道。 “哎呀。”李秘书恨铁不成钢地道，“年会啊，年会委员会已经开始组织了吧，今年你是牵头人啊。” 方圆集团今年的年会时间敲定在12月底。因为公司员工大几万，各地分公司也很多，方圆集团的年会每年都是一个巨大繁杂的苦力项目，前前后后至少要筹备上一两个月。 对企业文化部来说，整个q4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筹备年会。为了各部门统筹协调，秘书处会抽调一个人做年会委员会的牵头人，今年正好轮到雷秘书。 “你是说找这两个人上年会表演？”雷秘书终于领悟到里面的意思。 “对啊，咱们公司人才济济，也省得找明星又费钱又麻烦。”李秘书说这话绝对不存想看帅哥的私心，“这两个人长这么刷，就算唱歌跑调，大家也会捧场，保证效果好。” 雷秘书想着照片里那两个人就觉得李秘书的建议不靠谱，那两个人都很难搞，绝对不喜欢上舞台抛头露面。 “他们不可能会答应的吧。”雷秘书道。 “嗯……”两个都是高管级别，性格又不算多平易近人，确实很难说服他们，李秘书顿了顿，贼心不死地道，“叶总监是有点难，前年我做牵头人时找过他，这人油盐不进的，不过关助理就不一定了，你不觉得他最近特别好说话吗？” 李秘书这么说，雷秘书有同感，关助理这段时间不知道遇到什么好事，整天春风满面，笑容格外真诚。 如果说以前的关助理是地狱级别难度，那么最近的他突然变成普通级别了。 “问问嘛，问问不吃亏，大不了就是被拒绝。”李秘书道。 雷秘书想了想，便觉得这主意不坏，如果能搞定他们，能省出一大笔找明星的预算。 关镜文想不到吃顿饭，能给自己吃出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来。 一个半小时的午休转瞬即逝，他和方铮回到各自的办公室开始下午的工作。 关镜文埋头看文件，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提示对话框。 雷秘书发来消息：“关助理，请问你现在有空？我想找你聊点事。” “有空，你上来吧。”关镜文回复道。 雷秘书很快出现在他办公室的门口，轻轻敲了敲半开的玻璃门,“关助理，下午好。” “请进。” 雷秘书不是拐弯抹角的风格，进来后便开门见山地道，“关助理，今年的年会开始筹备了，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参与表演。” “年会？表演？”关镜文讶异地指了指自己，“我啊？” “是的。”雷秘书点点头。 关镜文哑然失笑，“我不会唱不会跳的，能表演什么，恐怕不合适吧。” “没关系，可以假唱。”雷秘书义正辞严地道。 “呃……”关镜文一边找着拒绝的理由，一边好奇地问，“你怎么想到来找我，我们公司会表演的人不少吧。” “因为这个。”雷秘书用手机打开贴子给关镜文看，“帅哥也是一种资源，值得好好利用。” “你不觉得叶延比我好看多了吗？怎么不找他？”关镜文开始甩锅。 “都会找。”雷秘书道，她顿了顿，补充道，“你和叶延气质不同。” 关镜文想了想，抬起头正看见对面总裁办公室里的方铮，最近方铮在办公室都会留半边门不关，两个人抬头便能看见对方。 “帅哥是资源啊，那方先生算不算帅哥？”他笑得有点蔫坏。 雷秘书立即get到关助理的意思，这家伙自己想不出合理的借口，就开始到处拖人下水。 “不行，方总不行，我还要命。”她否决三连。 “没事，我去问他。”关镜文将手机还给雷秘书。 关助理突然这么好心让雷秘书感到一阵狐疑。 “在说什么？” 方铮刚才在接电话，见小助理突然看自己，似乎有什么事，挂了电话后便走了过来。 关镜文看了雷秘书一眼，“在说出卖色相的事。” “……”在总裁面前瞎逼逼什么！雷秘书差点得心梗，凸着眼珠子瞪关助理。 方铮皱起眉。 关镜文笑着让雷秘书先回去，他考虑好再答复她。 此地不宜久留，雷秘书赶紧跟方铮问了一声好，忙不迭回自己的工位去了。 “什么出卖色相？”雷秘书一离开，方铮便开口问道。 “哦，雷秘书想请我参与年会表演。”关镜文道。 方铮一听，突然来了精神，“唱歌？” “还没定呢，我不是很想答应。”关镜文道。 “为什么，我想看。”方铮道，“我还没听过你唱歌。” “唔……既然你这么说。”关镜文做出勉为其难地样子，“可是我不想一个人表演，雷秘书说她会找叶延总监和我搭档。” 叶延的级别还没有高到直接和方铮汇报，但方铮知道公司有这号人，没办法，他太好看了。 关镜文找到刚才雷秘书给他看的贴子给方铮看，“我们今天刚认识。” “……” 方铮看着照片，这两个人深情对视温柔微笑的场面怎么……这么让人讨厌？ “你是不是故意的？”他狐疑地看向关镜文。 这人肯定又在憋坏水。 “没有啊。”关镜文无辜地道。 方铮捏了关镜文的脸一把，“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如果一定要表演，我想跟你一起。”关镜文笑道，“方先生能赏我个脸吗？” 有些老板为了与民同乐，年会时是会放**段唱唱歌，和大家乐呵乐呵，方铮真去表演也不算纡尊降贵。只是他气质冷淡，往常年会也没人敢起哄他，更别提让他表演了。 “我赏脸，能有什么好处？”方铮问。 “方先生，您怎么这么小气，这也要好处？” 方铮往前一步，将关镜文半压在办公桌上，“我是商人，不做赔本买卖，付出多少，就要捞到多少好处。” “那……”关镜文凑到方铮耳畔，轻声细语，“晚上连本带利还你？” 方铮咬了关镜文一口，“我先验验货。” 两个人闹了一小会儿，方铮软软地挂在关镜文身上，想起说正事。 “过几天我哥要回来了，他这次回来应该会定居，他考虑了很久，说还是想让小柏在国内上学，你安排人把他的房子整理一下，他想住我们家隔壁。” 方琅在方铮所住的别墅区里也有一个住处。 “……好。” 关镜文抱着方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方柏要回国了，他最后需要改变的事终于来到眼前。 ※※※※※※※※※※※※※※※※※※※※ 本系列颜值顶峰：叶延 第66章 关镜文从未有一刻将方柏的事情抛诸脑后。 即使他和方铮相爱，看似改变了故事的既定发展，可关镜文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他还不能笃定未来是否已经全然与梦境不同。 梦中的情节其实并未真正开始，现在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只是铺垫。方铮送越嘉音去医院，越嘉音进入福利院，很多细枝末节仍旧按照原有的轨道悄无声息地发生着。而方柏的事情几乎是后面所有一切的肇因。只有扭转方柏的际遇，才算彻底切断方柏和越嘉音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何况关镜文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活泼的方铮遭受伤害。 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方柏，关镜文都必须阻止将要发生的灾厄。 然而关镜文无从得知细节。大概是因为作为关助理，他不需要知道详细的经过，所以梦也仅仅告诉他结果。关镜文别无他法，只能一天天地等待命运的来临。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就好像头上有一把将落未落的铡刀。 关镜文倒是宁可做梦，至少可以试试从梦中寻找线索，可是梦境已经许久不曾光顾。或许是因为他作为工具人完全脱离控制，梦境不得不放弃他这颗棋子，但它拿关镜文没办法，总是会从别处着手的，毕竟维持既定的未来似乎就是梦境唯一的目的，它没那么容易死心。 现在，方柏终于要回国了，可能这就是终局了吧。关镜文的心里有着这样的预感。 自从方柏长到学龄，方琅和宋惜就一直在考虑是不是要回国定居。两人商量来商量去，终于在方柏上三年级前下定了决心，迟早是要回国的，早一点对方柏更好。 兄长一家归国，方铮自然要提前将他们的住处、佣人、方柏的家教等事宜打理妥当。 虽然方铮将这些事交代给关镜文，但其实只是让关镜文转告吴伯即可，吴伯对宅子里的人事最了解，不管是进新人，还是从方铮这里拨出几个人手暂时到方琅家里做事，吴伯都能安排得宜，但没想到关镜文格外上心，主动将工作揽了过去。 方铮觉得有点奇怪，“你怎么对这些事这么关注？” 虽然小助理的确是个面面俱到、事事周全的性子，可是他也知道助理的权责范畴，除了偶尔抢一抢司机老李和厨师老罗的工作，小助理基本不碰宅子里的家政。 “嗯……”关镜文笑眯眯地道，“就给我一个讨好大哥的机会吧。” 方铮不禁觉得自己让小助理受委屈了。 关镜文没有家人，只有一个堪称母亲的院长，但她也不会管孩子们的感情私事，所以方铮从不需要考虑见家长，更别提要为如何跟恋人的家庭相处而苦恼。然而方家里撇开无关紧要的七大姑八大姨，他还有父亲和兄长一家人，哪怕他们都不反对，小助理还是得要拿出谦恭的姿态与他们联络感情。 好像只有自己轻松了。 方铮有些歉疚地宽慰关镜文道，“不讨好也没关系，他们对我很放任，你看我爸就知道，何况你这么好，我哥能有什么意见。” 关镜文忍不住笑了，“那是你啊，只有你觉得我哪里都好，你喜欢我都喜欢出滤镜了。” “你本来就很好，只有你自己不知道。”方铮低声道。 关镜文摸了摸方铮的脸，“我还是要卖力表现的，毕竟是你的家人，免得你两边为难。” “我不为难。”方铮道，“大哥没有战斗力，大嫂见过你，小柏也很喜欢你，你放宽心好了。” “好。” 方铮的安慰有点笨拙，但很努力，关镜文不想方铮担心，便做出将他的话听进去的样子。 关镜文到底是没有办法告诉方铮真话，他如此在意方琅的家务事，真正的原因是为了方柏和他们的未来。 整理方琅的别墅和调派人手大体都还是交给吴伯去做，关镜文没有过多插手，他实际做的事情是做背调，把每个可能接触到方柏的人员的背景巨细靡遗地调查清楚。 他记得梦中方柏的样子，关镜文觉得那并不像是单纯的事故造成的，那是极其严重的心理打击才会导致的后果，而能造成心理伤害的，通常只有人。 关镜文并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谁有问题，只能漫天撒网，却没想到这么一查，竟然真的让他查出了一个巨大的意外，让他和方铮全都出了一身冷汗。 问题出在给方柏找的家教上。 方柏虽然才上两年学，但他必须为将来继承家业做准备，要学的东西很多，而且这两年在国外学习的东西跟国内也不同，宋惜是想找个家教给方柏打个基础，以免在学校跟不上。 方铮没有小孩，对教育方面的事情不熟悉，便由吴伯多方打听，在市内最好的小学请了一位名师。这个老师是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外表儒雅，得过不少教学奖项，据说十分受学生和家长欢迎。跟方琅和宋惜说过后，他们都十分满意。 这事原本就这么定了下来，只等方柏回国，就请老师定期来家中辅导。 关镜文在拿到老师的资料后，没有跟方铮说什么，只是为安全起见对这个老师里里外外地查了一遍。 这老师明面上的信息十分光鲜，可是关镜文却发现他曾有过两次异地调任，每次调职前都和部分学生家长产生过纠纷。关镜文联系了几位学生家长想询问详情，但他们都不肯说，他没有办法，只好拿夏邑当借口，瞒着方铮周末飞了好几趟，亲自登门拜访。 跑了几次，关镜文终于撬开一位家长的嘴，这位老师虽然教学成绩斐然，却是个真正的衣冠禽兽，他对学生做出过极其糟糕的事情。教师对于学生天生拥有更加权威强势的地位，他却利用这个天然的权利侵害未成年的孩子。 然而更令人愤怒的是，他从未因此得到过实质性的惩罚，出了事，便暂时停职，再换一个地方，自那两次之后，他一直没有再闹出事情来，但关镜文知道，这极有可能不是他改邪归正，而是他的手段更加收敛谨慎了而已。 曾经也有家长想要闹大，却苦于没有证据，早些年网络也没有那么发达，就这样白白让这个恶魔混迹至今。 关镜文不敢想象这些年来还有多少孩子遭受了他的残害，更不敢想象如果他给方柏做家教，会给方柏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 怪不得梦中的方柏变成那个样子，那个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孩子刺痛着关镜文的心。他曾觉得梦中的方柏太像小时候的自己，可他想不到真相竟然是这样可怕。 一个甜蜜单纯的爱情故事，怎么会用一个如此恶性的事件作为引子。这个伤害一旦发生，必然会跟随方柏一生，那是所谓女主光环都无法挽救的。 关镜文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他都将事情想得太轻巧了。他完全不应该纠结要不要阻止这件伤害方柏的事情，答案根本只有一个。 方柏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即使是为了帮助方铮和女主角走到一起也不行。 他会改变这件事，他也会代替女主角给方铮幸福。 将厚厚的一沓调查结果放在方铮的案头，关镜文沉声道，“阿铮，这个老师，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方铮一页页翻看资料，眉头紧锁，“我……差点害了小柏。” 他很自责，将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关镜文握住方铮的手，“阿铮，你没有错，只是因为禽兽披着人皮。” 如果他安心做个工具人，如果他顺从梦境的发展……关镜文不敢想下去。 “幸好你查到了……”方铮沙哑地道，“这件事不用让大哥知道，直接把人处理了。” “嗯。”关镜文点了点头，“阿铮，我想借用一下公司的法律顾问，请他们帮忙介绍一些专门打未成年案件的律师，组建一个公益律师团队。” 并非是正义感作祟，关镜文没有那么好心。只是他忘不了梦中见到的方柏，一想到可能还存在着许多方柏这样的孩子，关镜文便觉得难受至极。 这注定是个漫长而艰难的诉讼，但既然让他发现了，他就要管到底。 方铮明白关镜文的意思，“好，起诉时还需要什么帮助，你直接用我的名义联系。” “谢谢。” “跟我不用说谢谢。” “替那些孩子和家长们跟你说的。”关镜文道。 方铮的手心全是冷汗，他缓缓地由衷道，“他们，还有我，都应该谢你。” 未免方琅知晓真相后怕，方铮找了个恰当的借口将家教的事跟方琅搪塞过去。 虽然方柏的新任家教一时还没有定下来，关镜文已经不太担心了。吴伯知道这件事后，差点老泪纵横地跟方铮道歉，后面招聘只会更加小心。 关镜文很庆幸，比起亡羊补牢，他更愿意在一切发生前，便将方柏的灾祸扼杀。 接下来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关镜文将梦境仔细地回忆了一遍，觉得应该可以放下心了。 一个月后，方柏跟着方琅和宋惜回到了他出生的城市。 第67章 处理好方柏的事情，关镜文总算把压在胸口的大石挪去，开始有闲心折腾点有的没的。 “阿铮，做我年会表演的搭档好不好？”清闲的午间，关镜文缠着方铮，可怜兮兮的表情做作得不得了。 看似冷淡的方大总裁实则根本经不住自己亲亲男友几句软绵绵的撒娇，关镜文还没使上什么歪招，他就差点全都答应了。 不行，这样就显得他太好搞了，得给小助理增加一点难度，免得他以为什么事都只要撒娇两句就能得逞。 方铮的双唇抿成平平的直线，努力板着脸。 他向来不是个爱笑的人，却没想到谈了恋爱后，连维持他惯常的冷脸都成了艰难的事。 实在是……一见到关镜文就觉得高兴，更别提他还像只大狗似的抱着他拱来拱去。 嘴角不由得上挑了一丁点，方铮快绷不住了。 “不是说要好处吗？”他正色道。 “好处？难道我还不够卖力？”关镜文瞪大眼睛，“方先生，你胃口有点大呢。” “咳。”方铮咳了一声，“账不是这样算的，那些是我作为你的男友理当享受的待遇，不能算作好处。” 方总裁作为精明的成功商人，半点亏都吃不得，跟自己的恋人也是锱铢必较。 “那也不能这样算啊。”关镜文委屈地道，“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要什么好处不都是应得的吗。” 这个人以前时常端着假笑，用一张温和的假面敷衍人，如今却是说起情话张嘴就来。说到底，很多事情关镜文不是不会，只看他愿不愿意罢了。 至少瞎几把撩这个项目，他绝对是满分。 “嘴上是不是抹蜂蜜了。”方铮道。 “抹了，方先生要尝一尝吗？”关镜文笑眯眯地道。 “……” 输了输了，厉害是关镜文厉害。两个人斗嘴耍花腔，方铮没有赢面。 “方先生，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只好去找叶总监搭档啦。”关镜文无奈地道。 明知道小助理的每一个表情都是在演戏，演得还十分做作，完全没有吴伯的自然流畅，方铮偏就吃他这套，说不出半个不字。 他原本也没想要拒绝，只是想捉弄一下关镜文而已。谁知先撑不住场面的人是自己。 不过，关镜文一定知道他会答应，却还要把叶延牵扯进来，很明显的居心不良。 “你跟叶延有仇？”方铮道。 关镜文错愕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和他也就一面之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 “刻意在我面前提起他来，我只能想到你跟他有仇。”方铮一本正经地道。 “哈？” 关镜文眨了眨眼，觉得方总裁的思路有些微妙，正常人这时候不该吃点小醋，怡情养性吗？ 说起来，上次给方铮看他和叶延的照片，他的反应也很平淡。霸道总裁的独占欲呢？ 没有玩到霸总小说固定套路的关镜文略感失落。 “阿铮，你都不会吃醋的吗？”关镜文索性直接问。 “吃谁的醋，叶延？”方铮好笑地看着关镜文，“你和叶延可能吗？” “一切皆有可能。”关镜文老神在在地说了句广告词。 “你要不先把我放开再说这句话，比较可信。”方铮指了指关镜文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呃……” 关镜文吃了个憋。 “阿铮，你这样就不对了。”他收敛起笑容，摆出工作时的严肃脸，对他的恋人语重心长地道，“身为霸道总裁，你对你的男朋友应该要有独占欲，来，说句你这磨人的小妖精听听？” “……”方铮用看奇葩的眼神上下打量关镜文，“你看什么不该看的了。” 没看什么，是梦到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其实关镜文回过头想想，觉得幸好他做了那些梦，虽然被梦纠缠时很痛苦，但那也算是他的一个金手指吧。 现在一切顺遂，关镜文彻底放松之后，渐渐就暴露出了口花花的本性。以前他和夏邑偶尔也会斗斗嘴，难道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关镜文也在一点点了解自己。 “我只是觉得阿铮你不够在意我。”关镜文跟朵小娇花似的。 “……”还别说，现在的小助理倒挺像磨人的小妖精的。 “你一点都不吃醋，是不是不够在意我。”小妖精还在变本加厉地唱念做打。 “也不是完全不吃醋，看照片时是有点小郁闷。”方铮道，“不过最多就那种程度了，说到底，我不吃醋还是因为你。” “我？”关镜文莫名地反问。 因为关镜文的喜欢太笃定，太明确，根本容不下丝毫猜疑，这人就差在脸上写着我的眼里只有你了。 被这样喜欢着，方铮哪里还吃得起醋。 他没跟关镜文解释，就让他继续造作好了，还挺好玩的。 “想看我吃醋，你加油。”方铮得意洋洋地煽风点火。 “……” 总觉得他的恋人不按常规套路出牌，关镜文心情一度十分复杂。 和方铮说好后，关镜文给雷秘书发了条消息，“我同意参加年会表演。” 雷秘书的谢谢两个字还没点击发送，关镜文的后半条消息紧跟而来，“方先生也同意了。” “…………？？！”雷秘书回了一大串标点符号。 她反复确认对话框里的文字，确定自己没有老眼昏花。 “你怎么说动方总的？”雷秘书好奇地回复。 “商业机密。”关助理的心情似乎不错，回复时还开了个小玩笑。 雷秘书没有追问。 虽然谁都没有说出口，但秘书处就在总裁办公室和总助办公室的楼下，秘书们早就隐隐约约地感到方总和关助理十分亲近。 甚至……亲近到了一个不像普通朋友的程度。 雷秘书觉得，这确实有可能是个了不得的商业机密，她还是别知道的好。 比起知道太多会死的八卦，雷秘书现在更关心方总的首次年会出道。妈呀，公关部要在办公室开狂欢派对庆祝了，方圆的年会因为抽奖的豪气向来受到关注，方总本人长得帅，也很有话题性，现在他还要上台表演，简直热搜预订，花不了几个钱就能造出个有利于公司形象的成功传播案例。 “那方总有说他要演什么吗？”雷秘书问。 “还没定，应该是跟我搭档唱歌。” 管他演什么呢，反正方总上台表演就是个大新闻，很好，不用找明星了。年会才刚开始筹备，就整出这么一个历年最大亮点，雷秘书素来严肃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 这下子，就算搞不定叶总监也没关系了，想想那个难搞的笑面狐狸，雷秘书就觉得不是很得劲儿。 话说回来，关助理能搞定方总，说不定也能搞定叶总监呢？ 雷秘书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给关助理发消息，“关助理，你和叶总监熟吗，能不能帮我劝劝他参加年会？” 叶延？ 最近变得格外和蔼可亲的关助理没有立即拒绝，他回忆了一下那位不高兴的美人，回复道，“我和他不算熟，但可以试一试，你最好降低期望值。” “好，真是太谢谢你了。”他愿意帮忙就很好了，雷秘书挺开心的。 雷秘书不知道的是，关助理这头答应了帮她，那头就悠哉地溜达到总裁办公室里。 他双手撑在方铮的办公桌上，俯**，笑吟吟地道，“方先生，我约了叶总监明天中午一起吃饭，不能陪你了。” 关镜文说的吃饭，其实还是夏邑、关尧加叶延的三剑客组合，关尧拉了个群，时不时喊大家一起吃饭。 不过他跟方铮说的时候充分运用了春秋笔法，别人都没提，只提叶延。 方铮放下手中的钢笔，“……好。” 他答应得很痛快，但是总觉得关镜文有阴谋，好端端地突然约叶延吃饭做什么？ 方铮不由得蹙眉看着关镜文。 关镜文也在打量方铮，等了片刻，也没有等到恋人的追问。 就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没关系，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 他凑近方铮，压低声音道，“方先生，叶总监长得那么好看，你就不怕我见色起意？” 懂了！ 原来还在想他吃醋呢。 方铮一秒get关镜文造作的源头。 他说想让他吃醋就继续努力，没想到关镜文真的努力起来了。 磨人的小妖精，这句话可真应景。 “我也觉得他好看。”方铮不动声色地道，“你就不怕我见色起意？” “……”关镜文哑口无言。 他怎么能忘了，他的总裁大人可是个颜控啊！关镜文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我，我觉得我也挺好看的。”他赶紧亡羊补牢。 “……噗。”方铮看了关镜文片刻，拳头压在嘴唇上笑出了声，“幼稚。” “诶。”关镜文知道自己被方铮给摆了一道，悻悻地说，“阿铮，你怎么完全不吃醋啊，叶延那么好看的人你都不担心，我觉得我找不到其他更有威胁的人来逗你了。” 方铮抿了抿唇，将笑意压下去，“大概是没有什么危机感。” “不怕我喜欢别人，被别人抢走？” 方铮道，“你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看来我是看不到你吃醋的样子了。”关镜文略有遗憾。 他闹够了，直起身，说出他进方铮办公室的真正目的，“方先生，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机场接您的兄长一家了。” ※※※※※※※※※※※※※※※※※※※※ 关助理：男朋友太大方了，伐开心！ 叶延：请让我独自美丽！谢谢！ 第68章 只是去接机，方铮没有多带人，由关镜文开车，两个人去机场。 关镜文时间掐得很准，他们没有在旅客出口多等，很快便见到方琅一家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方柏眼尖，老远就看见小叔叔和小文。 不过主要是他们俩显眼，这两个人在出口一站，旁边的人全都下意识地和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可能是方铮的冷气自带驱散效果，关镜文笑着想。 “小叔叔，小文！”方柏蹦跶着用力挥手。 关镜文笑着对方柏摆了摆手，示意他慢点不要跑。 方琅也看到了他们，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将近一年没有和方铮见面，他很是想念。至于方铮身侧的关镜文，方琅直接忽略掉了，毕竟他仅仅是个助理。虽然小柏回家后提了关镜文几次，宋惜不知为何也让他关注方铮的新助理，但方琅到底没放在心上。 关镜文的视线在方琅一家三口身上逡巡了一遍，视线落在了一个和宋惜并肩而行的年轻女孩身上。 并不是因为旅客们同时往外走，而看起来像是同行，那女孩时不时会和宋惜低语几句，当她看见等在外面的方铮时，双眼突然亮了起来。 电话里宋惜没说她另外带了人回来。 方铮同样看到了那姑娘，他立即回头看关镜文。 关镜文正皱着眉，好像在琢磨什么。 方铮抿了抿唇，这问题在这里不方便解释，只能祈祷小助理不要多想。 然而方铮绝对不会想到，关镜文根本没在考虑这姑娘是谁，他的第一反应是人数超出预估，他们只开了一辆车来，如果要顺道送这女孩回去，坐倒是坐得下，就是有点挤。 “阿铮哥哥。” 女孩尚未走到方铮的跟前，就迫不及待地展开笑颜，大声地喊方铮。 方铮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又一次瞥向关镜文，他紧皱的眉头让方铮格外紧张。 “有点麻烦啊……”关镜文小声嘀咕。 “什么麻烦？”方铮连忙问。 “车子啊，没想到多了一个人，现在让家里再派一辆车也来不及。”关镜文苦恼地道。 “你还在想这个？”方铮不可思议地微微睁大眼睛。 “不然呢？”关镜文无辜地看着方铮。 “你不问我她是谁吗？”方铮道。 “嗯……”关镜文沉吟片刻，见方铮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忽而笑了出来。 其实猜到那个女孩子的身份很容易，她和宋惜关系亲密，显而易见地对方铮有好感，不是那位不够恶毒的恶毒女配又能是谁。 说起来，关镜文的感觉是有点微妙的。 好像自从他从女主角手里把男主大人拐走后，很多属于女主角的戏份不知不觉地转嫁到了他身上。 梦境要不要这么病急乱投医，他又不是女孩子，顶替不了女主啊。 “她就是方老爷子曾经说过的情敌宋小姐，对吗？”关镜文笑道。 “你既然猜到了，还这么云淡风轻？情敌都杀到你眼前了。”方铮不是滋味地道。 关镜文笑了笑，正待开口解释，突然想起方铮不吃醋的原因。 原来如此，他终于明白了。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方铮郁闷他不吃醋，真有趣。 关镜文笑眯眯地道，“她还构不成威胁。” 没意思，方铮轻哼了一声。 宋舒舒的目光越过人流，她第一眼看到的自然是方铮，而后，她才把视线转到那个正笑着和方铮说话的年轻男人身上。 本来她没打算这么早回国，她的留学刚刚结束，宋舒舒想着下半年和同学来个环游世界，玩够了年底再回家。她旅程从西欧开始，途径堂姐所在的城市，便顺道去探望她。 万万没想到，这一探望，就从堂姐宋惜嘴里听到了一个宛如惊天大爆炸的可怕消息。 宋舒舒回忆起堂姐语重心长的劝告。 “舒舒，你还喜欢阿铮吗？”宋惜见到宋舒舒，就拉着她两姐妹单独谈话。 “喜欢啊，阿铮哥哥好帅哦，hohoho~”淑女宋舒舒小姐抹了抹快从嘴角流出来的口水。 “……”宋惜无语地看着宋家排行最小的幺妹，“你只是馋他的身子吧。” “馋他的身子和喜欢他没差。”宋舒舒道。 “那你以后不要馋他了，乔家、谈家、林家，这一辈里帅哥多的是，换个人馋吧。”宋惜道。 “为什么，姐，你不要给我唱衰啊，虽然阿铮哥哥现在不喜欢我，以后说不定呢，我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的。”怎么也得吃到嘴一次吧，宋舒舒想。 虽然这两年她忙着留学和到处玩，没有以前追得积极，不过问题不大，等她回去再继续就行了。 “唉。”宋惜直叹气，她原先没想说的，但又担心妹妹对阿铮情根深种，回国看到那两个人时会伤心，现在宋惜却觉得这个肉食动物妹妹的喜欢很值得商榷。 既然宋舒舒只是想吃肉，那让她放弃方铮就容易了，宋惜觉得没必要再委婉，直言道，“你的阿铮哥哥有喜欢的人了，你没戏了。” “什么？！”谁知宋舒舒的反应却很大，“他喜欢的是谁？是不是方伯伯让他去相亲了，谈家的大小姐吗？” 谈家那位因为年龄和方铮相当，一直是宋舒舒心中的头号威胁。 “……不是，你不认识的人。”宋惜道。 “圈子里的小姐们我都认识啊，难道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宋舒舒问道。 “呃……”宋惜纠结了片刻，跟挤牙膏似的一点点往外吐，“是，是阿铮的助理，的确是普通人家……” 宋舒舒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起码三百本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灰姑娘玛丽苏文学，“好清纯好不做作，跟外面的妖艳**不一样？” “什么什么妖艳**，说话好听点。”宋惜教训道，“咳，不过确实不太一样……” “姐，你就别吞吞吐吐的了，直说吧，你不说，我回国照样会见到，你放心吧，我宋舒舒行走江湖，光明磊落，就算要抢人也是光明正大的竞争，不搞绿茶白莲花那一套。” 宋惜磨了磨牙，索性全说了，“是阿铮的助理，但不是姑娘家，他是个男孩子，我觉得你大概没法跟他抢。” 宋舒舒愣住了，她听到了什么？ “你是说，阿铮哥哥喜欢上一个男孩子。” “嗯……”宋惜艰难地点点头，“你可别到处去乱说知道吗？阿琅还不知道呢。” 宋舒舒眨了眨眼。宋惜以为她听说这件事受到打击懵逼了，谁知道宋舒舒回过神来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那男孩子帅吗？” “帅，跟阿铮一样帅，性格很好。”宋惜实诚地说。 “哦……”宋舒舒沉默了许久，宋惜正想安慰她几句，却见她蹭的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回去亲眼看一看，我的阿铮哥哥怎么说弯就弯。” 要是宋惜说的是哪个女孩子，宋舒舒可能还不会太在意，毕竟她追着方铮跑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能在方铮心里留下一点痕迹吧，她不至于完全抢不过。可宋惜却说，对象是个男孩，那就很麻烦了，她的胯下又不能突然长出二两肉。 “不是，舒舒，我怎么觉得你的关注重点有点奇怪？”宋惜越想越不对头。 但宋舒舒已经没心思和她聊了，掏出手机订了和宋惜同一个航班的机票。她倒要看看，把阿铮哥哥吃到嘴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回来的路上，宋惜一直给宋舒舒打预防针，生怕她震惊之下搞出什么事，但宋舒舒看见方铮和关镜文笑着说话的模样，还是惊讶地忘记淑女形象，嘴巴张得老大。 她追了阿铮哥哥那么多年，从来没见他笑过啊，爱情的魔力真可怕。 方铮接到人，没有在机场多寒暄，直接去停车场。关镜文站在方铮侧后方，端着微笑当一个称职的关助理背景板。在机场里不好说太多，方铮想着先带着人回去。 宋舒舒除了一开始热情地和方铮打招呼，之后都没说话，老老实实地跟在宋惜身边。 可是，关镜文却发现，她的目光三不五时就会转到自己身上。 为什么要看他？他和方铮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方琅对他就毫不在意。关镜文想了想，难道是情敌的天然直觉？ 不过宋舒舒要看就看吧，关镜文无所谓，他做出没有发现的样子，淡定地跟在方铮身后。 宋舒舒眯缝着眼睛细细打量抢走阿铮哥哥的男孩子，她看得十分坦白，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的确长得帅，这个没法挑剔，堂姐说得对。如果不是这个男生和阿铮哥哥是一对，她也要馋一馋了。 小帅哥和阿铮哥哥两个人在接到他们后就没有对话。然而宋舒舒观察得很仔细，阿铮哥哥时不时就会回头看后面一眼。 好像有点难办…… 宋舒舒头顶那根直觉的触角告诉她，自己可能完全没有一丁点赢面。 不行不行，才打个照面就认输，那太对不起她提前回国损失的机酒钱了。 怎么都得跟他过个两招吧？ 第69章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朝机场停车场走去。 方家兄弟走在最前面，他们见面少，感情却并未生疏。方琅见到方铮便拉着他聊天，即使他知道弟弟少言寡语，依然兴致不减。 不过出乎方琅意料之外的是，方铮似乎比以前健谈许多，脸上也多了不少笑模样。 “阿铮好像变得爱笑了。”方琅惊讶地道。 方铮自己是没什么感觉的，他摸了摸脸，“是吗？” “是啊。”方琅笑道，“难道有什么喜事？” “……”方铮顿了顿，微微勾起嘴角，“嗯。” “哦？”方琅感兴趣地追问，“什么事？” 能让冷淡的弟弟露出这样和煦的表情，方琅直觉跟公事无关。 “回家再说，本来就想见面了告诉你。”方铮说着，不由得往侧后方瞥了一眼。 关镜文推着一辆机场行李推车，安稳地走在他们后面，见方铮望过来，抿着唇浅笑。 阿铮哥哥又看他了！一直盯着他们俩的宋舒舒瞪大了眼睛。 宋舒舒若是能善罢甘休，那就不是她宋舒舒了。 你想想，她才在国外欢脱了两年而已，家里的房子竟然就塌了，宋舒舒整个人能好吗？不过，她好歹算是有分寸，不至于当着方铮的面便去找关镜文的茬。 竞争要光明正大，但干坏事，暗搓搓的才是上策。 宋舒舒挣了挣被宋惜挽得紧紧的手臂，“姐，你不用这样拉着我，我没那么不懂事。” 真的吗，我不信。 宋惜差点就要蹦出某著名主持人的口头禅。她着实心慌，舒舒嘴上说得再深明大义，她的眼睛却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关助理，完全不像打好主意的模样。如果自己一个没看牢，让舒舒逮住关助理瞎折腾，她这个大嫂往后可没法面对自家小叔子那张冷脸。 宋惜身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哪怕宋舒舒去方铮跟前造作，都不如她找关镜文麻烦来得后果严重。 真是对不起，关助理，我家小妹的性格很糟糕，宋惜颇为歉意地看了关镜文一眼。 关镜文：？？？黑人问号.jpg。 他今天好像格外受欢迎，一个两个都往他这边看。 宋舒舒姑且不提，连宋惜都满脸复杂地望着他，这就很微妙了。 关镜文不禁琢磨了起来。 他现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助理。要说他有何值得宋家姐妹关注，那只能是他和方铮的关系。 可是方铮又还没告诉他们。 关镜文想了想，他猜上次宋惜回国时，可能就有所察觉，然后又告诉了宋舒舒，于是宋舒舒才特别注意他。 那时他自己都还搞不懂自己的想法，真不知该说宋惜敏锐，还是方铮太明显。 这个人真是一点不懂得掩饰。在生意场上无往不利、迷惑人心的冰山脸，放到感情上，却太容易看透。 可能是因为方铮对他没有丝毫防备吧。 情场如战场，多少人费尽心机，想在情爱中占尽上风，方铮却主动丢盔弃甲，像只迫不及待对主人露出柔软肚皮的猫咪。 幸好率先rua到这只高贵猫咪的人是自己，关镜文望着方铮的背影，庆幸又得意地想。 宋舒舒的视线在关镜文和方铮之间转来转去。她很想掏出小本本画正字，数一数这两人有意无意地对视了几次。 即使他们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这些不自觉的小细节却骗不了人。 被宋舒舒目光灼灼地盯了半天，关镜文总不能一直装瞎，他索性对上宋舒舒的视线，微笑着点头行了个礼。 宋舒舒一点没有被当事人抓包的尴尬，她端起大小姐的架势，大方地回了个笑，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余光瞥见关助理目视前方，似乎没有再看她，宋舒舒连忙凑到堂姐的耳边，悄声道，“姐，你觉得阿铮哥哥和这个小帅哥在一起没有。” 宋惜只告诉她方铮有喜欢的人，却没有说他追到了没有。现在看来，小帅哥明显就是喜欢阿铮哥哥的。 形势对她极为不利。 宋舒舒只能寄望于这两人尚且处于暧昧阶段，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那她去搅和搅和，说不定能把一些可能性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这我哪知道。”宋惜道。 她能看出阿铮对关助理有意，可能也有阿铮不打算隐瞒的关系，至于笑眯眯的关助理，恕她看不透。 “情势不容乐观啊。”宋舒舒沉吟道。 别的不说，关助理的身份就很占优势，天天呆在阿铮哥哥身边，近水楼台的。她呢，总不能赖在阿铮哥哥家不走吧。 “你怎么还不打算放弃。”宋惜劝道，“你还年轻，没必要吊在一棵树上。” “现在放弃为时过早，树枝吊断了我再找下一棵。”宋舒舒燃起战斗的火焰。 对她来说，只要还没在一起，阿铮哥哥就是薛定谔的直男，还是有机会掰回来的。 “……行吧。”宋惜实在劝不动，只好退而求其次，“你千万不要做得太过分，阿铮很在意关助理，你别闹得大家亲戚都不能做。” “我能干嘛，顶多先跟他认识认识聊几句呗。”宋舒舒说着便往关镜文那边移动。 “舒舒……”宋惜拦不住她，怕动静太大，引起前面那兄弟俩的注意。 宋舒舒走到关镜文的身边，对他伸出手，“你好，宋舒舒，认识一下。” “宋小姐，您好。”关镜文和她握了一下手，“我是方先生的助理，关镜文。” “少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宋舒舒不跟关镜文瞎客套，直奔主题道，“你和阿铮哥哥还有什么关系？” 关镜文只好换个说法，重新自我介绍，“您好，我叫关镜文，是阿铮的男朋友。” “男朋友？”宋舒舒深感不妙。 早知道不要出国留学了，这不是房子塌了，这是地基都被挖了呀。 “你，你和阿铮哥哥已经在一起了？”她颤抖着声线确认。 关镜文含笑点了点头。 “妈耶！”我没希望了！宋舒舒欲哭无泪地捂着脸，“你，你……”她憋了半天，想挑刺却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关镜文，光看外表她根本无话可说啊，“你得意什么，你这该死的小妖精！” 关镜文：“……” 姑娘，你倒是换句合适的来掐架啊。 宋舒舒见关镜文哑口无言，顿时来了感觉，直起腰杆滔滔不绝地放狠话，“哼，你以为你赢定了吗，我跟阿铮哥哥认识的时间比你长多了，你算哪根葱，你该不会是看阿铮哥哥有钱，想傍大款吧，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我给你两百，呃，二十万，你滚吧。” 两百万现金有点多，宋舒舒一时拿不出来，她不能为了装这个比去跟大哥借钱。 关镜文等着宋舒舒说完，他捂着嘴，低下头，憋笑憋得浑身颤抖。 这姑娘纯粹就是个战五渣，真的太对不起恶毒女配的人设了。别说他，就算真的女主角来，恐怕也不会被威胁到吧。 关镜文费劲地收敛笑容，配合宋舒舒演出，“你以为用二十万就能打发我？我是不会离开阿铮的。” “嫌二十万少？你果然见钱眼开！”宋舒舒气得猛拍行李推车的扶手。 “可阿铮就是喜欢我啊。”关镜文笑得很欠揍。 宋舒舒一口气噎在喉头，真是输人又输阵。 她运足气，正想回怼几句，方铮却不知何时停下脚步，看着他们道，“你们在聊什么？” 方铮才是那个觉得自己房子塌了的人。 他原以为宋舒舒会给关镜文添麻烦，一直暗搓搓地关注着他们，谁知道竟然看到小助理对着宋舒舒笑得欢。 方琅不明就里，难得方铮在跟前，宋舒舒却和别的男生说话，方琅调侃道，“舒舒是不是看上你助理了，嗯，长得倒是一表人才。” 方铮的眉头倏地皱起。 宋惜看见方铮变色，顿时一口老血，阿琅你知道个屁！ “不是不是。”宋舒舒连忙摆手，“姐夫，不要瞎说。” “我们是在聊方先生。”关镜文解释道。 这两人并肩而立，一唱一和的，竟然有几分和谐，方铮看得更不爽了。 这人竟然跟情敌有说有笑，他就真的一丁点都不在乎吗？ 方铮说不清自己心头是什么滋味。 他郁闷地一把抓住关镜文的手，用力一扯，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本来想回去再说的，但还是先介绍一下吧，大哥，大嫂，他叫关镜文，我的男朋友。”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还是宋惜反应最快，“果然是这样啊，哈哈哈，我就说嘛，上次看你们就不对劲，哈哈哈。”她笑得别提有多尴尬。 宋舒舒嘴一咧，嗷地一声叫了出来。听关镜文说是一回事，方铮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她是彻底吃不到这块肉了。 方琅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先问宋惜，“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这……我也不确定嘛。”宋惜道。 关镜文看了看方铮，他的表情很冷淡，但明显在生气。 “阿铮？”关镜文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方铮看了他一眼，不爽地撇开头。 他在气明明宋舒舒是关镜文的情敌，到头来却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喝到一碟醋。 ※※※※※※※※※※※※※※※※※※※※ 宋舒舒对关助理来说根本不是威胁 唯一让能让他产生危机感的人，就是女主了 第70章 即使没有事先商量，但方铮和关镜文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两个人都觉得机场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回家后再慢慢谈。 结果方铮却冷不丁爆了个雷，别说方琅一脸懵逼，关镜文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方铮觉得这事儿不怪他，要怪就怪关镜文。 有些事好端端的，一遇到关镜文，就一路朝着莫名其妙的方向飞奔而去。 如果换个女孩子跟关镜文谈笑风生，方铮都未见得有多大的反应，秘书处那么多漂亮小姐姐和关助理共事，方总裁难道在意过吗。 问题是，对方是宋舒舒啊。 就问在座有谁见过自己的男朋友和自己的追求者其乐融融地闲聊天，反正方铮绝对是生平初见。 稍微品一品，就能感受到方铮此刻复杂无比的心情。 真不知道关镜文是太信任他，还是对他太有把握，心是真的大，大得能开邮轮。 但关镜文也不是对任何人都毫不在意，上次在福利院遇到越嘉音，他就紧张得不得了，急忙冲过来宣誓主权。 可是，越嘉音有什么好在意的？还不如追了他十来年的宋舒舒来得有存在感。 男人心，海底针。小助理的对抗意识到底以什么为基准，方铮搞不懂。 方铮的心头五味杂陈，方琅也好不到哪里去。 其实方琅是个很好说话的兄长，无论弟弟找的女朋友或是男朋友，方琅都能接受。 主要是时机和场合不对，方铮也没有提前铺垫一下，搞得方琅一点儿心里准备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吧，“我以为是直男的弟弟弯了”都是个需要时间消化的信息。 在方琅的印象中，自家弟弟基本就是一块冻了几千万年的南极冰坨子。 以他的相貌和家世，从来不缺追求者。虽然声色犬马的二世祖生活非常糟糕，方琅也不愿自己的弟弟变成个花花公子，但正常的男女交往总是必要的吧，然而方铮愣是有本事把自己活成一个四大皆空的和尚。 狂蜂浪蝶踩在冰块上不是冻脚就是打滑，也就宋舒舒坚持了这么久，但她十来年追不到人，再来十年估计还是没戏。 方琅回国前还跟宋惜商量，“要是阿铮还单着，我们回去给他搞几次相亲，你帮我去各家走动走动，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当时宋惜什么反应，她含笑点点头，答应得多好听，“是应该帮阿铮看看了。” 结果呢？！这个叛徒！明知道阿铮有对象了，却一个字儿不跟他提。难怪阿惜非要他关注阿铮的助理，原来在这等着呢。 现在方琅算是知道了，舒舒为啥追不到人，看来是性别不对。 方琅把视线转移到关镜文身上，想以大哥的身份说点啥，又一时无言以对。 还是关镜文开口打破了众人尴尬的沉默，“大少爷，方先生，我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谈，车子就在那边。” “……嗯，走吧。”在这傻站着也不是回事儿，方琅默默地朝车子走去。 关镜文将行李箱整齐地码放进后备箱后，坐进驾驶座。 方铮已经在副驾坐好。 考虑到今天要接人，关镜文选了一辆迈巴赫商务车，后座有两排，他本来只是选个车内空间大些的，没想到误打误撞刚好够四个人坐。宋惜和宋舒舒坐到了后面，方柏长高了一些，已经不用儿童增高坐垫，和爸爸坐在前排。 关镜文看了看后视镜，确认大家都坐好后，发动了车子。 回程路上，车厢里稍显安静，车载音响放着柔和的音乐，方柏睡着了，宋舒舒和宋惜低声聊天。 方琅频频透过后视镜看关镜文。 他很难不去好奇，这可是让冰块弟弟动心的人。 作为一个24k纯直男，方琅当然看不出这个年轻的助理有什么特别的魅力，无非就是长得好看点，身高腿长的。 方琅想问问关镜文的家境背景，又不好打扰他开车，便转而问方铮，“阿铮，关助理多大啦？” “24。”方铮道。 果然很年轻，比阿铮小了三岁呢，不过看起来挺沉稳的，和阿铮站一起也不突兀。 “哦，哪里人啊？” 方琅倒也不是查户口，只是他不了解关镜文，只能先聊聊这些基本信息。 “本市的。”方铮怕方琅问下去会问到父母之类的，他不想当着关镜文的面说他这些，便多说了几句转移话题，“他也是z大毕业的，毕业后就来我们公司给我做助理了，刚来了半年左右。” 关镜文听到他的话，用空出的右手轻轻拍了拍方铮的手背。他并不介意被问及自己的身世，但他接受方铮的温柔。 方琅没有注意，顺着方铮的话聊，“那这样算起来，你们刚在一起？” “嗯，不久。”方铮道。 “你今天可是让我大吃一惊呢。”方琅笑道。 “……本来是想回家和你好好谈谈的。”方铮顿了顿，“我带小文见过爸爸了。” 没想到都介绍给方老爷了，方琅有些意外。 他原先多少没有太看重弟弟的一场恋爱，年轻人分分合合的谁知道将来，但看起来阿铮的态度似乎十分认真。 “这样啊……”关镜文也在，方琅也不好多说什么，“阿铮你觉得好就好。” “哥。”方铮正色道，“你不用担心，我和小文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前方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 关镜文踩下刹车，缓缓地将车停在斑马线前。 他回过头，微笑对侧后方的方琅道，“大少爷，我会对阿铮好的，请您放心地将他交给我吧。” “……”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得劲儿？方琅抿了抿嘴。 他本来的心情是弟弟娶了一个男孩子，可一听关镜文的话，他恍惚又产生了一种弟弟要嫁人的错觉。 微妙。 “你，呃，你年纪比阿铮小，还是他照顾你比较多吧。”方琅别扭地道。 方铮想了想，他也知道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是个会干活的人，其实日常生活里还是关镜文照顾他更多。 “是小文照顾我。”他道。 “……”方琅更别扭了，“阿铮，你……” 他很想问一问方铮他们俩到底谁娶的谁，但当着关镜文的面问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尴尬，方琅只好把话憋回去，等回家找个机会和弟弟单独聊聊。 身为兄长的方琅拥有一颗比方老爷更加老父亲的心，可惜他的宝贝弟弟似乎一点没get到哥哥纠结的点。 方家兄弟说着话，红灯很快结束，关镜文回头开车。 他感到有史以来最轻松的心情。 方家的人们都很好，包容着他和方铮，女主角和方铮的缘分也已经切断，似乎再也不会有什么沟壑横亘在他和方铮的中间，不会再有任何人和事阻止他和方铮在一起。 关镜文嘴边挂着浅笑，愉快地踩下油门。 黑色的迈巴赫起步很快，超过旁边车道的车子一大截。 这边的十字路口车流量不大，已经快要接近别墅区。 就在他们即将通过十字路口时，对向的左车道突然窜出了一辆银白色的轿车。 关镜文一看到那辆车便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心慌。 速度太快了！完全超出了正常的车速。 那辆车子的驾驶员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前方过来的车子似的，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关镜文这边直直冲了过来。 方向一点没有偏离，就好像……刻意撞向他们一样。 两辆车在十字路**汇，想避开已经万万来不及，可是后面坐着方柏他们，右手边是方铮，如果让那辆车迎面撞上，方铮一定会受伤。 千钧一发之际，关镜文没有时间思考，完全靠着身体本能打转方向盘，以自己这边的左前方车身迎接冲撞。 方铮和方柏绝对不能出事！ 安静的十字街头突然爆出一声巨响。 太大意了。 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脸颊落下，关镜文吃力地抬起头。 他以为解决了那个老师便万事大吉，却没想到梦境从来不曾放弃。 为了将一切转回预定的轨道，连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都涌上了。 操控梦境的那个意志是不是已经彻底不择手段，是不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不是想索性将不受控制的工具一齐抹杀…… 是他的错，是他放松了警惕。 阿铮，阿铮怎么样了，还有小柏呢…… 关镜文感受不到身体的剧痛，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勉强转头朝着方铮的方向看去。 “阿铮……” “小文！” 方铮惊慌失措的呼喊响起，听起来有些遥远，又似乎近在耳边。 关镜文什么都看不清，他努力伸出手，摸索着抓到方铮的手臂。 “阿铮……”他费力地挤出安慰的微笑，声音恍恍惚惚，“你，你不会有事的……” “小文！”方铮的声音里漫上哽咽的哭腔，“你醒醒！不要闭上眼睛！” “阿铮……小柏…看看小柏……” 关镜文的意识正在陷入泥沼，他的眼皮沉重，渐渐地垂落，没有等到方铮的回答，便闭起了眼睛。 ※※※※※※※※※※※※※※※※※※※※ 快完结了 第71章 “诶，听说1506病房住的是那个方圆集团的总裁？” 夜深人静。 几个年轻的小护士正在护士站里值夜班，兴许是想驱赶睡意，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话题不知怎的扯到了三天前因车祸入院的一个伤患身上。 “总裁啊，不是躺着的那个，守着的那个才是。”一个年长些的护士道。 “田姐，你是负责那个病房的吧。”年轻护士好奇地凑过来，“见到那种大人物什么感觉？是不是跟电视里一样帅？” 田护士拍了一把年轻护士，干干地笑道，“什么大人物，到了这里都叫患者家属，谁还有心思管他帅不帅，那个大老板在病床边守了三天，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也是啦。”年轻护士感慨道，“有钱又能咋地呢，天灾人祸，生老病死，有谁能躲得过。” “唉。”田护士叹了口气，“所以啊，你们出门真的是要小心，看看，出了事家里人多痛苦。” 坐在田护士另一侧的年轻小护士道，“田姐，他们这还真不是小心能避免的，我看新闻了，他们好倒霉啊，青天白日的遇到酒驾，哇，监控视频别提多可怕，对面那辆车一点刹车都不踩，照直就冲过来。” 她说着，拿出手机搜了搜，翻到一个交通官微的通告，递给大家看。 “不过也是运气好，一车连孩子六个人，就一个人重伤。” 其他人虽然并非毫发无损，但也没有严重到伤筋动骨，只是轻微皮外伤而已。 田护士看完视频，推了推眼镜，“这哪是运气好，得亏那司机拿自己去挡。” 她在医院里，各种车祸见得很多。通常驾驶者的求生本能会让他们下意识地将车子的左前方，也就是驾驶座的部分避开，所以坊间流传着一种说法，认为副驾后排的位置是整辆车最危险的，可是这个视频里展示的却截然相反。 年轻护士从田护士手里接过手机看视频，“这开车的就是病房里躺着的那个吧。” 从车子的损毁状况轻易可以判断出谁伤得最重。 “是啊。”田护士道。 “他都躺三天了。”年轻护士隐晦地道，“有没有可能……” 她话未说尽，但大家都知道她的意思。 田护士道，“别瞎猜，才三天呢，现在担心还太早。” “人的大脑很精密的呀，碰到头什么可能都有吧。”小护士道。 “希望他家人有心理准备。”年轻护士叹息道。 “他家人啊……”田护士想起白天查房时，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大老板双目通红的模样，便知道这心理准备不易做，“难哦。” 那年轻人不光头上有伤，送进来时左腿也是血肉模糊的，还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日后行走。二十出头一个年轻小伙，长得那么好，却遇到这种事，田护士不禁感到惋惜。 “唉，不管怎么说，好在他们家有钱。”小护士道，“一般人家可负担不起。” “哪个人有钱喜欢拿到医院花啊。”田护士摆了摆手，“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才是真。” 几个人感慨了几句，又聊起了别的事情。 没有开灯而光线昏暗的1506号病房里，护士们口中的大总裁安静地坐在病床边，愣愣地看着床上的人，整个人沉积得仿佛一座融进夜色中的雕像。 方铮的神情茫然，脑袋空空荡荡的，他好像有很多需要考虑的事情，却什么都思考不下去。 旁人能看出关镜文拿自己去挡，方铮又如何不知。 都说人到了生死关头的本能反应才最真实，然而谁会愿意自己的爱人用如此惨烈的方式自我证明。 方铮宁可躺在床上昏睡的人是自己。 清醒太痛苦了，越是清醒，越是不得不面对一切他不想面对的事情。 “你说，你是不是傻？”方铮欺负人似的戳了戳关镜文的脸颊，轻轻地笑了一声，可那笑意不达眼底，甚至泛着苦涩。 三天时间，足够方铮冷静下来，有条不紊地处理好车祸后续事宜。他看起来很正常，正常得让方琅几度把到了嘴边的安慰重新吞回去。然而在寂静的深夜中，在只有他和关镜文两个人的病房里，方铮再也不能戴着若无其事的面具。 他很烦躁，说不出来的惶惑不安包裹着方铮。 明明大脑和身体都很疲倦，身上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但是方铮没办法闭目休憩。他想看着关镜文，即使他躺在那里，既不会对他笑，也不会给他一个拥抱，可只有看着关镜文时，方铮的心才有片刻安宁。 他摩挲着关镜文的手，却无法温暖他冰凉的指尖。 “小文，你什么时候才愿意醒，我还要等多久，你总得先告诉我吧，就这样管自己睡，太不负责任了……” 方铮的声音嘶哑，好像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 “小文……”方铮垂下眼，“你不能再睡下去了，我会生气的，真的……会生气的……” 他低低地说着威胁的话，听起来却宛如祈求。 可是洁白病床上的人兀自沉睡着，他万事不知，不知道有人为他难过，有人比他自己更珍惜他。 吴伯拎着保温食盒以及一个小行李箱到医院，行李箱里装着方铮每天的换洗衣物。 他没有多嘴劝少爷回家，交由他来看护，总归劝了……也不会听的。现在不让少爷守在小文少爷身边，大概只会令他更焦躁。 “少爷，先吃点东西吧。”吴伯每次来都带着两人份的餐点，其中一份是适合病人肠胃的流质食物。 因为少爷说，说不定关助理马上就醒了，要随时准备着。 吴伯将方铮的饭菜摆放到桌上，小心地开口催促，“少爷，请用餐。” 方铮没胃口，但他也知道该好好吃饭，总不能小文还没有清醒，他先撑不住了。这些道理不用旁人苦口婆心，方铮都懂。 正是因为他不用劝，周围的人看了反而更加难受。吴伯知道，这种时候不管哭或闹，能发泄出来，总好过像少爷这样硬憋在心里。 方铮沉默地接过吴伯递来的碗筷，挑了几粒米饭送入口中。他吃得很勉强，几乎是逼着自己吞咽。 吴伯在心里叹了口气。劝慰的话他可以说一箩筐，可是说了只怕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大哥他们怎么样？小柏好点了吗？”方铮问。 “他们都很好。”吴伯立在一旁，“小柏少爷没伤着，只是受了点惊吓，喝了几帖安神的药，又有大少夫人日夜陪着，您不用太担心。” 方琅一家和宋舒舒没有大伤，在医院做完检查确认无事后就先回家休养了。方铮单独留在医院里陪关镜文，大家多少能理解他的心情，都没有劝阻。 “嗯，家里你多看着点。”方铮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示意吴伯收拾。 “是，少爷。”吴伯看看几乎没动过的饭菜，“少爷，您再吃点？多少再吃几口吧。” “吃不下，收了吧。”方铮摇了摇头。 吴伯只好把餐具原样归置，他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关镜文，又看向守在旁边的方铮。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车祸，老天是怕他们过得太平顺了吗？吴伯再度暗自叹气，这些天他叹的气都快比过去十来年都多。 少爷冷冷清清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哀伤的神色。 只有生离死别当前，才会发现冷淡的人动了心，格外深情。 能让少爷开心的是小文少爷，能让少爷难过的也是小文少爷。希望小文少爷快点醒来，不然少爷只怕会撑不下去。 吴伯叹息着关上病房的门，他是来送早餐的，离开没多久，医生便过来例行检查。 “他还要多久才会醒？” 这个问题三天来方铮不知问了多少回，医生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烦，病人家属急迫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可惜他无法说出确切的答案来安慰他。 “方先生，关先生的伤在头部，现在我只能说这是个皮外伤，没伤及大脑，他应该会醒，但什么时候……我真的不好说。” “迟早会醒的，是吗？”方铮问。 “……这……”医生犹豫了一会儿，肯定的答案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给的。 所幸方铮也没有追问，他问这些话，仿佛只是想求个心安。 送走医生后，他又坐回病床边的椅子上。 方铮怔怔地看着关镜文片刻，俯身将脸贴在关镜文的手掌心里，缓缓阖上眼睑。 “小文，你不是说年会上要表演吗，我们唱歌怎么样，你快点醒过来，我们商量唱什么歌啊……你担心小柏吗，担心的话赶紧醒过来看看他，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得自己去看……” 他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他向来少言寡语，现在却不知道哪来这么多话说也说不完，絮絮叨叨的，仿佛要把一辈子的说话份额都用完。 可是他不知道躺着的人到底听进去没有。 如果听见了，怎么忍心一句回复都不给他，怎么忍心闭着眼睛不去看他，怎么忍心装着睡不搭理他。 小文明明是天底下待他最温柔的人。 第72章 “阿铮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劝他先回来？” 吴伯回去后，方琅看见他就问。 这些天他索性住在方铮这边，并未回自己的别墅。宋舒舒怕给他们添乱，检查完确定没大碍就先回家了。方柏有点吓到，连做几天噩梦，半夜里又哭又闹，宋惜一直陪着儿子，自然顾不上其他人。 方琅自己也没伤着，可他既挂心方柏，又操心方铮。 人和人之间毕竟有远近亲疏。 方琅很感激那个助理拼命救了他们所有人，方家必然会竭尽全力去救治他，但是他不会愿意搭上自己的亲弟弟。他让方铮暂时呆在医院，只是知道劝不住，却不可能让他哀毁自伤。 吴伯沉重地摇了摇头，“二少爷他……他跟关助理的感情很深。” 他说得委婉，方琅却听得明白。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备车，我去医院看看，阿铮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吴伯理解方琅身为兄长的心情，但他更理解方铮。少爷跟关助理虽然在一起不久，但他们对待彼此都很认真，吴伯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迟疑了片刻，跟在方琅后面边走边道，“大少爷，二少爷是真的很喜欢关助理，您劝劝他，但别太强硬。” “……”方琅没说话。 如果方铮听不进去，他少不得把人架回来。难道让他眼睁睁看着弟弟沉湎在痛苦里吗。 车子停在大门口，方琅拉开车门正要坐进去，却看见另一辆车从大门驶进来。 是方老爷的车。 为了避免方老爷担心，方铮和方琅心照不宣地都没把车祸的事告诉方老爷。可这事到底瞒不过去。 光是方琅回国后没有及时带着方柏和宋惜去探访方老爷就显得很有问题，更何况方铮天天守在医院里，方老爷不可能轻易被蒙在鼓里。 他也有自己的消息途径。 再小的车祸都是大事，方老爷当然放不下心，电话都没有打就直奔方铮的别墅而来。 想到两个儿子不知轻重，什么事都隐瞒，方老爷脸上浮出薄怒。 方琅连忙跟他再三保证大家平安无事，“爸，您别气，真没什么事，大家都没伤着，好着呢，好着呢。” “没什么事？好着呢？没事阿铮会呆在医院里不回来？”方老爷来之前自然把事情都问清楚了。 “那是因为……”方琅顿了顿，“他那个助理受伤了，还没醒，我正要去医院看看。” 方老爷叹了口气，“那孩子可不止是阿铮的助理啊。” “我知道，阿铮喜欢他。”方琅低声道，“我就是担心这个，阿铮一心扑在他身上。” “唉。”方老爷转身上车，方琅跟他坐同一辆。 “先去看看吧。”方老爷道，“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对于方铮来说，这些天的时间流逝似乎突然失去了既定的规律，变得忽快忽慢起来。 他一时觉得度日如年，守在病床边的每分每秒都被无限地拉长延伸，煎熬漫无止境，一时又觉得白驹过隙，转眼好几天过去，而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却一点药醒来的意思都没有，仿佛要睡到天荒地老。 方铮不在乎等得久一些，却怕等待遥遥无期。 好像一场不知何时才是尽头的酷刑，焦灼不安如同越堆越深的淤泥，积压在方铮的胸口，直教人近乎窒息。 仅仅是维持住表面的若无其事，就已经让方铮耗尽力气。他不敢多想，不敢去考虑任何糟糕的可能性，只怕稍微想一想，就会让自己分崩离析。 他还不能崩溃，他要等小文醒来。 医生说小文会醒，只是不确定什么时候而已。 他要耐心地等下去。 方铮只能这样反复说服自己，才能强迫自己冷静。 “医生说的都是对的，是不是？医生说你会醒，你要听医生的话啊，小文。” 方铮一边学着护工的动作，用湿棉签给关镜文润唇，一边轻声细语地对他说话。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头一回做这些琐事，却格外细致耐心。 方琅走进病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他的弟弟从小养尊处优，何曾见过他照顾人的模样，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倒不如没见过的好。 方琅开门的动作并不算温柔，可是方铮似乎全然没有察觉。 他背对着房门，俯身亲了亲关镜文的唇瓣，温声地絮絮而言，“我想吃你做的熏鱼了，老罗做的没你做的好吃，你赶紧起来去教教他吧……” 直到方琅开口叫他，“阿铮。” 方铮闻声回过头。 “大哥，爸爸，你们怎么来了？”他的神色轻松平静，甚至还露出淡淡的微笑。 如果没有看见他眼里的血丝，和苍白的面色，只怕会以为他一点事都没有吧。 方琅的心头发沉。 他准备了一箩筐的劝解话语，到了方铮的面前，却全堵在喉头说不出来。 方铮太清醒太冷静了。 如果他哭闹，歇斯底里，方琅还有办法让他镇定下来。然而面对一个比旁观者都淡然的人，方琅根本不知从何劝起。 “我们来看看你……和关助理。”方琅道。 “先进来坐。”方铮道。 方老爷忧心地打量着小儿子，“阿铮，你该回家休息一下了。” “……”方铮坐在床边，一手握住关镜文放在被子外输液的手。他虽没说话，态度却显而易见。 “阿铮，关助理的家人通知了吗，让他们来照顾几天吧。”方琅道。 方铮这才抬头看向方琅。 他还没跟哥哥好好介绍小文呢。 接机那天，他还在想回家再跟大哥好好聊聊，告诉他小文有多好，告诉他自己打算跟小文结婚，结果出了意外，便全想不起来了。 方老爷怕方铮难过，拍了拍方琅的腿，低声道，“这孩子是个孤儿。” “啊……”方琅张着嘴，半晌弥补似的道，“那，那他有什么比较亲近的朋友吗？是不是也该通知一下。” 好像是应该通知一下，方铮有些恍惚地想。 小文并不是个交游广阔的人，和自己在一起这么久，只听他提起过一个叫夏邑的同学。小文的性子冷淡，能让他挂在嘴边的，一定关系很好吧。 福利院那边，似乎也要打个电话过去。 可是小文才睡了三天而已啊，说不定今天晚上就醒了呢？ 方铮不想接受现实，三天，并不是个多么严重的时间对不对，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糟糕对不对？ “阿铮，你振作一点。” 方老爷用檀木拐杖敲了一下地面。 看着儿子这茫然的模样，他便想起当年妻子在病床上的那段日子。 老天真是作孽，竟要让阿铮来承受这种痛苦。 “阿铮，要不让护工替你看一晚，你先回家去睡一觉好不好？”方琅柔声地劝。 方铮只是摇摇头。 “如果小文晚上就醒了呢，我要等着他。”他笑了笑，“爸，哥哥，你们放心，这里病房条件很好，还有公司的事我也没放下，现在远程办公都很方便的。” 方琅实在没办法，狠下心训道，“阿铮，你不能这样下去了，你就不想想我和爸爸吗？” “哥……”方铮沉默良久，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低低地道，“我都知道，我会好好吃饭睡觉的，你们不用担心，我只是想陪着他而已，你们……你们就让我多等他几天吧，他很快就醒了，很快的。” 方老爷和方琅说不出更多的话。 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送走父亲和兄长，方铮安静地看了关镜文许久，终于再也忍不住，低头将脸埋进了关镜文的颈窝。 温热的液体顺着方铮的脸颊滑落到关镜文的脖颈上。 “小文，求你了，醒一醒吧，小文，小文……” 轻声的呼唤里夹杂着哽咽，然而沉眠的人仿佛有着一副铁石心肠，硬是不愿给出一点回应。 小文，你真是舍得，舍得让我难过，舍得让我哭泣。 方铮趴了很久，直到眼角的泪痕干涸，他才直起身，随便用手背擦了擦脸，手臂放下，他重新露出若无其事的冷静。 他应该去打电话，或许让院长或夏邑来跟小文说说话会有些用处。 由于方铮的身份敏感，车祸公开出来怕公司出乱子，所以外界并不知道这件事，关镜文的同学也完全不知情。 方铮从抽屉里拿出关镜文的手机。 撞车那天，关镜文的手机屏幕被砸裂了，吴伯拿去修好了又送回来。方铮把它放到抽屉里一直没有动。 接通电源开机。 方铮从通讯录里找到夏邑的电话拨过去。 “小镜子？”听筒里传来应答的声音。 方铮道，“你好，我是方铮。” “……妈耶！”那头沉默半晌，响起一声嚎叫。 方铮却没有心情跟夏邑开玩笑，“小文出了意外，现在在医院，你要过来看看吗？” “出了意外？！” 夏邑也没心思惊叹大老板给自己打电话了。 “嗯……”方铮的声音很冷淡，听不出语气，“他昏迷了两三天，你们关系不错，来跟他说说话，说不定他会有反应。” “我去我去，我马上去。” 夏邑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门。 ※※※※※※※※※※※※※※※※※※※※ 小镜子想醒来有个必要条件 第73章 越嘉音这两天格外忙碌。 院长把福利院下个月的预算表交给她做。福利院孩子很多，每个月的开销项目林林总总十分繁杂，必须提前做好规划，否则很有可能超支。 越嘉音自知才来福利院几个月而已，院长便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托给她。她做得极为认真。 不过，院长会交给她一方面是想给年轻人多点锻炼机会，另一方面，是因为如今福利院里的财政比以往都松快，不需要再抠抠搜搜地到处节省，做起预算的难度比以往小了很多。说来这也是由于上回方铮过来时，以私人名义追加了一大笔定期捐款。 越嘉音一边做着表格，一边想起方铮和关镜文两人。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她对他们印象十分深刻。方铮会捐款，大概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关师兄吧。但不论原因为何，越嘉音都心存感激。 仔细核对好数据，她将文件打印出来，去楼上找院长做确认。 一层楼的距离，越嘉音没有搭乘电梯，从楼梯间里走上来。可她才走出电梯间，就差点和急匆匆跑向电梯的院长迎面撞上。 “院长？”越嘉音发觉院长的神色不对劲，看起来十分紧张，怕她遇到什么麻烦，不由得多嘴问道，“您怎么了？” “小音啊。”院长的脚步只停顿了一下，就急着走去按电梯按钮，“不好意思啊，我赶着去医院。” “医院？是谁生病了吗？”越嘉音以为是福利院里孩子的问题。 “唉，不是，是小文，他出了车祸。”办公楼里的电梯慢吞吞的，院长等了片刻，焦急地想绕去走楼梯。 “关师兄？！”越嘉音忙拉住院长道，“院长，我跟您一起去，我也去看看师兄，您等我一下。” 其实论起关系，她并没有去探望关镜文的必要，毕竟说是师兄，也只是同校罢了。越嘉音之所以要去，主要是担心院长这样慌慌张张地出门，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发生意外，得有人陪着她才行。 院长没多想，“好，那我在楼下等你，你快些。” “好，马上。” 越嘉音不敢让院长多等，小跑着回办公室放下文件，随手抓过背包，便下楼跟着院长出门了。 “唉，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出租车上，院长想想就忍不住叹息。 先前小文和方铮过来，院长便看出他和以往不同，或许是因为有了方铮，院长不得而知，但他看起来像是找到了停泊的港湾，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眼看着往后的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好。 怎么就出车祸了呢，简直像老天爷的恶作剧。 “院长，您别太担心了，说不定没那么严重。”越嘉音安慰道。 “说是昏迷了好几天，你要知道，昏迷这种事可大可小的，唉。”院长皱着眉，“这万一要是……” 大概是怕说出来不吉利，院长把后半句话生生吞了回去，但越嘉音知道，院长未尽的话语恐怕指的是最糟糕的那个可能性。 “是方先生通知您的？”越嘉音转移了话题。 “嗯。”院长叹道，“他打电话过来，声音都是嘶哑的，这孩子也不容易。” “不管怎样，幸好关师兄还有方先生可以依靠。”越嘉音感慨道。 然而院长有更担心的状况。 她怕方铮熬不下去。 喜欢的人躺在病床上，不知何时才会清醒。这时候，等待的人才是最煎熬的。 “话不能这么说。”院长摇了摇头，“我背后说句难听的，小文和方先生哪怕是恋人，方先生也没有义务一直照顾他啊。” 越嘉音明白院长的意思。 正所谓久病床前，连孝子都难做，何况情侣呢。 这才只是昏迷了几天，若是再久一点，方铮选择放手，大概也没人能苛责他什么。 “您先别急，我们去医院看看再说吧。”越嘉音道。 “要实在不行，大不了我来医院照顾小文。”院长道。小文叫她一句妈妈，那她就是小文的亲人。 院长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越嘉音想起那两人望着对方的样子，却乐观地觉得，事情未必会变得那样残酷。 并非早晚高峰，路况很好，她们一路畅通地到了医院。 下车后，两个人直奔住院部，也没折腾鲜花水果这些虚礼，总归先见到人最紧要。 “就是这间了。”院长看了眼记着关镜文病房号的纸条。 越嘉音上前去敲门，手落下去时便发现门只是虚掩着，被她一敲就拉开一条门缝，没想到里头竟然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 “呜哇啊啊啊啊，小镜子……” 凄惨的哭声把越嘉音吓了一大跳，能让冷冰冰的方先生哭成这样，只怕出了大事。她和院长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当下顾不得礼貌，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们在进来前的瞬间几乎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定睛一看才发现，哭的不是方先生，一个不认识的青年趴在病床边哭得声嘶力竭。 方铮站在旁边，既没劝也没拉，似乎只是安静地等着青年哭够。他听见开门声，转头看向院长和越嘉音。 发现自己摆了个乌龙，误会了屋里的情况，越嘉音有些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呃，方先生，您好。” “方先生，我们来看看小文。”院长走上前，“小文他……还好吗？” “他还没醒。”方铮道。 “那这位先生……”院长不由得看向打起哭嗝的青年。 “……”方铮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 夏邑过来的路上脑补了一大堆车祸的画面，看见关镜文躺着不动，话都没跟方铮说就扑到床边嗷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若是关镜文这会儿醒着，这大概就是个喜剧片经典画面了。可他尚在昏迷中，别说喜剧，方铮根本笑都笑不出来。 只是，夏邑虽然把方铮哭得头痛，但是看见有人这般痛快地哭出来，方铮反而突然有一种自己发泄过后的轻松。他实在压抑太久了，即使再难过，他也不允许自己有丝毫歇斯底里的表现。 夏邑抽抽搭搭的，病房里弥漫着哭声，方铮没法和院长她们多说话。 越嘉音从包里掏出纸巾，半蹲在夏邑的身边，“先生，擦一擦眼泪吧。” “谢谢。”夏邑泪眼模糊，顾不上仔细打量递给自己纸巾的人是谁，接过来随便擦了擦脸，狠狠地擤了把鼻涕，才稍稍平静下来，看向方铮道，“方总，如果小镜子需要照顾，您尽管跟我说，我可以来医院的，您知道小镜子他也没什么亲人在，只有我这同学能帮点忙了。” “不用。”方铮说话的语气向来有些冷淡，可出于一些原因，他对夏邑格外有耐性，说的话似乎也比较长，“我会照顾好小文的，你有空多来看看他。” “唔嗯。”夏邑用袖子抹了把脸，想起手里的那团纸巾，才转向身边的小姐姐，“那个，你好，谢谢你的纸巾。” “没事。”越嘉音又抽了张纸递给夏邑。 她第一次见到一个男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却并不觉得讨厌。这男孩大概是个很单纯的人，傻乎乎的可爱。 “我陪你去洗把脸吧。” “哦，好。” 两人去了里头的洗手间。 院长坐下来，她没有多问车祸当时的事情，只怕问多了，揭人伤疤。 “方先生，你也不要太难过，小文一定会很快醒过来的，他看你这样，一定会自责的。”院长看着方铮眼里的血丝，这时候除了干巴巴的安慰，似乎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嗯，我知道，谢谢。” 方铮几乎能想象出关镜文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肯定是对不起。这人就是这样，即使是昏迷前的最后一秒，都在担心他和小柏，一点都没想到自己。哪怕他多为自己考虑一下，都不会干出拿自己挡车的混账事。 狠心地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枯等。 院长走之前，又回过头来对方铮低声道，“方先生，我们福利院姑且算小文的家吧，我是他的妈妈，不管你们俩有什么事，你想做什么决定，都可以跟我说的。” 方铮没有言语。他知道院长不是客气说好听话。这句话里，藏着一丝怕他丢下关镜文不管的不安。但方铮并没有多余解释。 有些事，他自己心里知道就好。 他和小文在一起不久，可是感情并非源于时间。 不管多难熬多痛苦，他都只会等下去的。 夏邑是和院长他们一起离开的。他知道方铮精神不好，哭够了，把该说的话说了，便不多呆。 先前他跟关镜文要过院长的电话，但当时他直接转交给了小清去联络，因为这次他和院长、越嘉音都是初次见面，倒是意外地相处融洽。 将所有人都送走，病房里重新恢复寂静。 方铮关上房门，回到关镜文的病床边坐下，他看了会儿关镜文，又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怔怔地望着待机画面。 关镜文用来作待机画面的图片，是他们带着方柏去游乐园玩时拍的合影。 仔细想一想，他们似乎从未正式地拍过一张合照。两个人在一起，朝夕相对，不知不觉便忽略了这些琐事。 方铮记得那天拍照时的场景，这张照片应该是用方柏的手机拍摄的，关镜文是什么时候偷偷地让方柏发给他的？ 照片上，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向对方，关镜文看着他的双眼温柔而深邃。 方铮看了许久，直到手机自动黑屏休眠。 他或许是被关镜文给宠坏了，习惯了他柔软的目光，习惯了他温暖的怀抱，哪怕只是失去片刻，都无法忍耐。 每天其实都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方铮也能处置妥当。可是不知为何，方铮回想起来，却觉得自己仿佛在病床边坐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大概是因为别的事都没能给他留下印象，只有望着关镜文，方铮才有一点从漂浮的风中落下似的沉重感。 方铮觉得很累。 他在陪床上躺了一会儿，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明明身体已经极为疲惫，脑子里却一直乱七八糟地浮现各种东西。他又起来，拉了张矮凳子，扒在关镜文的床沿。 将关镜文因输液而冰凉的手握住，方铮轻轻地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臂上，缓缓闭上眼睛。 ※※※※※※※※※※※※※※※※※※※※ 关镜文：你是怎么娶到老婆的 夏邑：哭来的 p.s. 不好意思呀，我这几天有些事，但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第74章 自己这是在哪里？ 他身处于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 方铮茫然四顾。他的意识似乎包裹着一层薄雾，变得有些混沌，分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清醒的，抑或尚在沉眠之中。 应该是梦吧，只有梦中才能见到如此奇异的景象。 他正站在一条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的交界线上。 线的一边是繁华的街道，穿梭的人流，而另一边，却是无边无际的空白，仿佛世界到了这里便被突然截断，横截面利落整齐，可是街道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片空茫无垠的白。 方铮提步，沿着交界线缓缓地往前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为什么要前行，只是冥冥之中感到自己应该这样做。 前方有谁在等着自己。 交界线很长很长，他到底走了多久，走了多远，方铮无从确认。 似乎所有实际确切的概念在这里都会变得虚幻缥缈。 直到交界线的远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孩子，一个方铮不曾相见，却无比熟识的孩子。他静静地站在空白的一边，远眺着喧嚣的城市。 看到他，方铮不自觉地抿唇轻笑。 找到他了。 方铮加快了脚步，往孩子的方向跑去。 孩子好像听见了脚步声，转过头看向他。 大概是意外会在这里见到方铮，他愣了一下，继而露出温柔的微笑，对他挥了挥手，“阿铮。” 方铮在孩子的近前停下脚步，“小文？” 孩子点了点头，笑容灿烂，“嗯，是我。” 方铮拉着孩子的手半跪下来，他凝望着孩子许久，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问，“小文，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不回来？” “对不起。”孩子皱起眉，捧着方铮的脸，懊恼地说，“对不起，让你等我这么久。” 方铮摇头，“没关系，只要你还会回到我身边，多久我都会等。” 孩子踮起脚抱住方铮的脖子，“我当然会回来，你的身边是我唯一的归处。” 方铮伸手将小小的孩子紧紧地抱进怀里。 孩子在他耳边轻声地道，“阿铮，不要害怕，等你下一次睁开双眼，我就会醒来了。” “你真的会醒吗？”方铮哑着嗓子问。 “嗯。”孩子抚摸着方铮的发丝，“因为另一半可能性的契机终于出现了，单一的未来被打破了。” “另一半的可能性？”方铮松开孩子，望着他。 他隐约觉得，孩子在诉说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可他却听不明白。 “嗯。”孩子轻笑着道，“一半的可能性在你身上，另一半的可能性在越嘉音身上，阿铮，从今往后，未来将会有无数的可能性，可能会有好事，也可能会有坏事，它将不会再只有单调的快乐，它将无法再被预测，我自由了，你也自由了，小柏、越嘉音，所有人都能自由地做出选择了。” “自由的选择？是指我选择了你，喜欢上你吗？” “嗯，这也是可能性的一部分，阿铮，我将你确定的必然的幸福打破了，让你迎接充满未知的人生，你会不会怪我？” “何必明知故问。”方铮道，“即使是未知的人生，我也确切地拥有你。” “阿铮，我值得吗？”孩子收敛笑容，郑重其事地问。 这个问题，像是他最后一次的确认。 方铮认真地回答，“你值得。” 孩子一瞬笑开，“那你不能反悔了。”他亲了亲方铮的脸颊，“好好睡吧，等你睡醒，就会见到我。” 方铮闭上眼，陷入深深的安眠。 趴在床沿的姿势并不舒服，却是方铮这么多天来最安稳的一觉。 等他醒来时，夜幕已经降临。 方铮在昏暗的光线中眨了眨眼，没有立即直起身。 头顶上，有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他。 像是怕抖落头上那只手似的，方铮极为轻缓地抬起头。 洁白的月光越过窗棂。 关镜文靠坐在床头，微微偏过脸，笑容如夜色一般温柔。 “阿铮。”他轻声唤他，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嘶哑。 方铮僵硬着身体不敢动，他怕这是个梦，太大的动静会惊醒自己。 关镜文的手从头顶滑落至脸颊，才短短几天，方铮却似乎消瘦了些许，他心疼地端详着他，“对不起，我醒得太晚了，让你等了那么辛苦。” 方铮的睫毛轻颤，静静地看了关镜文许久，拉下他的手握住，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什么？”关镜文柔声问。 “记不清了。”方铮道，“好像见到了小时候的你，他告诉我，你要醒来了。” 关镜文轻笑了一声，“还好我没有食言。” “我去叫医生过来。”方铮道。 “嗯。” 值班室还有医生在，他过来简单地查看了一下，详细的检查要明日白天才能做。 “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现在先好好休息吧，明天主治医生来时，再好好检查。”医生道。 方铮送医生出去，却没有立即返回病房。 他站在门外的走廊里，靠着墙壁，双手紧紧地捂住脸。 醒了，终于醒了，不是在做梦，是真实的。 半晌，方铮才抬起头，眼眶有些泛红。 他吸了口气，平稳好心绪，才推门走进去。 关镜文依然靠坐着。 他笑着对方铮伸出手，“阿铮，来，让我抱抱你。” 方铮坐在床沿，小心地避开伤处，倚靠进关镜文的怀里。 两人都没有开口，安静地靠在一起。 “小文。” “嗯？”关镜文一下一下地顺着方铮的头发。 “我们结婚吧。”方铮轻声道。 他靠在关镜文的肩头，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关镜文的手顿了顿，“好啊。” 他的回答显得平淡自然。 好似这并不是个需要犹豫的问题。 方铮闭起双眼，“我们去哪里结婚？冰岛？奥地利？德国？还是法国？你喜欢哪个国家？” “嗯……”关镜文认真地苦恼着，“要好好想一想啊。” “那你慢慢想。”方铮的声音软软的，“想好了我们就去。” “好。” “小文。” “嗯。” “小文。” “嗯，我在。” 方铮轻轻地舒了口气，“这不是做梦。” “嗯，不是梦。”关镜文的心脏钝痛钝痛的。 这几天，对方铮来说，一定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他是怎样渡过的。 “阿铮。”关镜文抱紧方铮，“对不起。” “要是觉得对不起，就赶紧好起来吧。”方铮道，“你早点好，我们就早点结婚。” “这么迫不及待啊。”关镜文不由得笑了起来。 “嗯，很急。”方铮直起身子，望着关镜文的双眼，“我想起来刚才的那个梦里，你还对我说，我不能反悔了，我不反悔。” “你不问我会不会反悔吗？”关镜文笑着问。 “你不会的。”方铮笃定地道。 他对关镜文比对他自己都有信心。 “你怎么就这么相信我啊。”关镜文笑得有些无奈，像是拿方铮没有办法的样子，“太没有防备了。” “小文。”方铮定定地望着他，“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 “……” 方铮的爱太直白，不屑于半点遮掩。 关镜文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不由得将方铮拉近，深深地吻了上去。 方铮闭着眼，与关镜文唇齿相依。 两个人都不太困，关了灯靠在一起低声说着话。 关镜文问起其他人的状况，“大哥他们都还好吗？” “他们都没事，只有你这个笨蛋进了医院。”方铮毫无威胁地瞪了关镜文一眼。 “呃……”关镜文悻悻地接不住话，“小柏呢，他没事吧？” 关镜文似乎格外关注小柏，方铮道，“他也没事，有点吓到，不过已经渐渐恢复精神了，你要是担心，明天我让大嫂带他来。” “不用这么麻烦。”关镜文道，“没事就好，不过吓到的话，最好还是再请心理医生看看，别留下什么隐患。” 关镜文很谨慎。 方铮答应了下来。 一大早，吴伯就拎着保温食盒急忙赶到医院。 少爷说小文少爷昨晚醒了。吴伯在心里把各路神仙都拜谢了一遍，幸好幸好。 这几天他一直都提心吊胆的，就怕小文少爷再趟久一点，少爷要崩溃。 关镜文和方铮各自给大家打了一圈电话。 方家老爷和方琅听说关镜文醒来，反应跟吴伯是一样一样的，只要他醒了，阿铮就没事了。 夏邑接到关镜文的电话，嗷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呜哇啊啊啊啊，小镜子啊啊啊啊！” 关镜文被他震耳欲聋的哭声吵得拉远了手机，“也不用哭成这样吧。” 方铮在旁边听见，露出难得的笑靥，“他昨天来探望你时也哭得一塌糊涂。” 关镜文有些新奇地看着方铮，“阿铮你是不是挺喜欢夏邑的？” “啊，什么，方总喜欢我？”方铮还没说什么，电话里的夏邑囫囵地听了个大概。 “……” 胡说什么，谁喜欢你了，真会给自己长脸。 关镜文气得不行，“你听错了，他讨厌你！” “啊？”夏邑急了，“那我工作还能保得住吗？！” 方铮听得直笑。 他少见的明媚笑脸让关镜文一阵吃味，啪地挂断了和夏邑的电话。 这人吃醋的地方总是莫名其妙的，其实他会笑只是因为关镜文醒来，整个人放松下来的关系。方铮堪堪止住笑，亲了亲关镜文的脸。 “关助理，方总喜欢你。” “……” 似乎他睡了一觉醒来，他心爱的总裁大人突然打开了奇怪的锁。 第75章 如今关镜文全身上下伤势最严重的部位是左腿，打着厚重的石膏躺在病床上，宛如半身不遂。 脑袋上被挡风玻璃碎片划开的口子好得很快，他醒来时就已经基本愈合，过几天便能拆线。只是为了治疗，他的头发被剪得坑坑洼洼。关镜文不是那种帅哥包袱很重的人，不过他一想到自家的总裁大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不免又有点在意，背着方铮偷摸照了几回镜子。也不知道伤好之后，这一块还能不能长出头发。万一斑秃了，希望总裁大人莫嫌弃。 “唉……”关镜文瞥了眼窗户玻璃上的倒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了？”方铮正在用笔记本电脑工作，听见声音，关心地看向他。关镜文昏迷的那几天，方铮除了不得不处理的事情之外，基本什么都没心思做，好不容易等他醒来，方铮才开始一点点解决积压的工作。 “阿铮，你让吴伯把我的电脑送过来吧。”关镜文道，语气听着有些讨好。 他提了好几次了。 养伤的日子自然清闲无比。有方铮日夜陪伴，关镜文没有怎么感到无聊，但无所事事是肯定的了。他伤在腿上，别的地方都无大碍，顶多破皮淤青。关镜文想他躺着也是躺着，倒不如开工干活。闲倒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身为总裁助理，他的工作和方铮息息相关。如果他突然撂挑子，会给方铮造成很大的不便。 然而方铮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别说笔记本电脑不给他，连张印着字的a4纸都不让他看。 “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劳累。”方铮果不其然地拒绝了。 “我天天躺着能有多劳累啊。”关镜文无奈地笑道。 “你要是无聊，我们去花园转转？”方铮说着，起身去拿轮椅。 “阿铮，等等。”关镜文连忙想拉住他，但他坐在床上够不着，便拍了拍床沿，“阿铮，来。” 方铮犹豫了一下，走到床边坐下。 关镜文握住方铮的手，放软声音缓缓地道，“阿铮，早上医生不也说我可以工作了吗？你别太紧张。” “……”方铮紧抿着双唇没有说话。 “阿铮，没事的，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关镜文抱着方铮，耐心地劝慰。 方铮沉默半晌，才低声闷闷地道，“我只是有点不放心……” 其实他理智上很清楚自己过分束缚关镜文，可心里却总是感到慌张。到头来还要关镜文这个伤患来安抚他。 “阿铮……” 看着方铮像对待易碎品一般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关镜文又是心疼又是懊恼。 是他的错。他竟然让方铮担心受怕地守着他整整三天时间。 这三天究竟有多么煎熬，即使方铮只字不提，关镜文也能想象得到。方铮只是在他刚醒来时有过片刻的放松，随后便对他愈发过度保护。他像只炸了毛的猫，被关镜文的昏迷吓到而产生了应激反应。 关镜文轻轻地抚摸着方铮的后背，“对不起，是我让你害怕了。” 他每天都表现得活蹦乱跳，就是想安抚方铮，让他看到自己已经没事。 方铮放软身子，靠在关镜文的肩上，“这不怪你。” 哪能不怪他，事情会变成这样，全是由于他的不谨慎。他的伤势根本没有严重到会导致昏迷的程度。关镜文有一种直觉，他之所以久久无法清醒，恐怕是梦境造成的。可是方铮什么都不知道，他这样重视他，当然会心有余悸。 关镜文疼惜地抱住方铮，他第一次冒出想告诉方铮一切的念头。 以前他不说，不仅是因为这些事听起来像是臆想出来的无稽之谈，更多的是觉得没必要徒生事端。无论世界的真相为何，只要他和方铮之间的情谊是真实的就足够了。 他不知道方铮会不会相信，大概会觉得自己是在哄他，但现在关镜文觉得，若是能让方铮有一丝一毫的安心，说出来也没关系。 “阿铮，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方铮听出关镜文语气里的认真，直起身子正视着他。 “这件事听起来可能很奇怪。”关镜文斟酌着开口，“你要是不相信，听完就忘了吧。” 方铮没答应，安静地望着关镜文，神情专注。关镜文原本有些忐忑的心不知不觉间放了下来。 他知道，即使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再怪异，方铮都不会嘲笑他，他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 故事很长，该从哪里说起？就从第一个梦开始吧。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晚上，梦见了你，我以为我梦见了自己的命运。” “我顺从梦境，成为你的助理，从小到大不明白自己是何物的我，以为这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没有想过我会爱上你。” “可是在梦里，你会和越嘉音相爱。” 关镜文缓缓地诉说。 方铮一直认真地倾听，没有打断他。 关镜文所说的事情非常不可思议，可方铮却知道，他并不是在编造一个故事，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他从过去慢慢地说到现在。 “我昏睡的这三天，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又很短的梦。”关镜文的表情有些茫然，“只是与以往不同，这次的梦我记不清，不过我觉得我梦到了你，而且这可能是我最后一个梦，有什么东西在这三天里发生了，所以，阿铮你不要担心，我的伤真的不严重，昏迷也不是伤势造成的。” 方铮终于明白，关镜文说出这些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仅仅是为了想让他安心。 “最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得到，小柏以后不会再有危险，而且……”关镜文忽而笑了起来，“一定再也没有人能抢走你了。” 这是他醒来后最清晰明确的感知。 关镜文说完，病房里一时陷入静默。方铮沉默着，大关镜文静静地等待他消化完这巨大的信息量。 许久，方铮才出声，却说了一句完全出乎关镜文意料的话，“所以你谁的醋都不吃，根本不在乎舒舒，就只针对越嘉音。” 关镜文愣住，半晌轻笑出声，方铮的关注点和他以为的全然不同，怎么跑到这里去了。难道不应该问一问他到底是不是人类吗？ “嗯，毕竟她是你天定的缘分啊。”关镜文笑着回答，“我怕一个不小心你就喜欢上她了，那我哭都来不及。” “哪有那么容易喜欢上，没有那些契机，那些情节，我又不会对她一见钟情。”方铮不以为然地道。 “对哦。”关镜文恍然大悟。 “而且你不觉得，你才是我天定的缘分吗？”方铮轻飘飘地道。 “嗯？” “梦非要你来到我身边，梦说我的爱人来自福利院，梦说我的爱人细心又温柔，梦说我的爱人很会照顾小孩，这不就是你？至于日久生情，勉勉强强算吧，我喜欢上你，并没有花去太多时间。”方铮顿了顿，轻轻笑了一下，“你太招人喜欢了。” “……” 方总，你好像发现了华点。 方大总裁的思路清奇，关镜文愣怔半晌，哑然失笑。 “你说得好像很对。”关镜文不得不赞同道。 “本来就是。”方铮道。 关镜文收敛起笑容，不再开玩笑，“阿铮，你相信我说的这些事吗？” 方铮没有回答是或不是，他说，“我只是终于明白了。” “嗯？” 明白了关镜文为什么介意越嘉音，明白了关镜文为什么担心小柏，明白了关镜文许多许多行为的意义，但最重要的是，他明白了关镜文独自背负着多么沉重的东西。 方铮倾身抱住关镜文，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小文，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 关镜文的心像被泡进了柠檬水里。 方铮什么也不追究，他像温柔而深邃的海洋，接纳了他的一切。 “以后如果还有梦到什么，要告诉我。”方铮道。 “好。”关镜文笑着应下。 但是，大概再也不会了吧。 “所以，让我工作吧。”关镜文道，“我没有事了呀。” “……”绕来绕去，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吧，方铮郁闷地想。 关镜文好说歹说，“阿铮，你现在太累了，你看你，都瘦了，抱起来我都能摸到骨头。” 他说的夸张了，哪有瘦那么多。 “阿铮，阿铮~” 他抱着方铮晃来晃去，甚至拖长了音撒娇。 方铮不松口，“你的工作可以让雷秘书暂代，她之前做过一阵子助理，有经验，你安心休养。” 关镜文争取不到工作的权利，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总要让我我跟她交接一下吧，有些事她不知道的。” 他软磨硬泡了许久，方铮总算勉强同意让雷秘书来一趟。 “交接完工作你就不许管了。” “好好好，那你让吴伯把电脑拿来。”关镜文连忙道。 “……” 只怕拿来他就抓住机会了，方铮想了想，觉得到底阻止不了，让关镜文工作大概他还舒服一些，便跟关镜文讨价还价，最后关镜文答应一天最多工作两小时，这事才作罢。 ※※※※※※※※※※※※※※※※※※※※ 关助理：原来我拿着女主剧本 仅剩几章~ 第76章 在关助理的病房里见到方总，雷秘书的心情说惊讶也谈不上惊讶，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毕竟秘书室就设在总裁办的一楼，关助理和方总每日同进同出，秘书室的小姐姐们想装瞎都难，自然早有所揣测，只不过没人敢拿到明面上来八卦而已。 雷秘书今天是来交接工作，并顺便代表秘书室的小姐姐们探望关助理。她进病房时怀里抱了一大束鲜花，被方总极为自然地接了过去。 关助理靠坐在床头，笑眯眯地跟她打了声招呼。 雷秘书维持着淡定的表情，她看见床头柜上的花瓶，对方铮道，“方总，让我来吧。” 她抱着花瓶和鲜花去洗手间接水插花，出来时正看到方总和关助理在聊天。关助理惯常爱笑，稀奇的是冷冰冰的方总也是冰雪消融，嘴角微微上翘。 雷秘书合理怀疑自己不小心得知了个大八卦。 之前大家最多心里猜一猜，现在事实明晃晃地摆在眼前。知道了总裁的私事，雷秘书多少有点惶恐。她本不是个八卦的人，一向信奉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但她也清楚，能让她们看出端倪，说明方总和关助理根本没想藏着掖着。 “方总，关助理。”雷秘书适度出声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 谈恋爱的人就是这样，很容易忽略旁人。雷秘书是过来人，很理解他们。 她突然想起年会表演的事儿来。怪不得关助理说他要找方总做搭档，还主动揽下了这件事。完全是假公济私嘛，雷秘书终于看透了真相。 不过，关助理意外受伤，不知道还能不能上场表演，他不上，方总肯定也不会上了。雷秘书本来是把说服叶延当成plan b的，既然有总裁这个大亮点，她就没有非要叶延表演不可，现在看来不能放松。不过那个人可太难搞了，雷秘书略发愁。 “关助理，你的伤势还好吗？”雷秘书问道。 “没什么大问题。”关镜文笑了笑，见到雷秘书，他也想起年会来了，“离年会还有多久啊？” “一个半月左右。”雷秘书道，“你先好好休息，不要勉强。” “没事，我可以去的，时间也不多了，临时改计划挺麻烦的吧。” 没想到关助理身残志坚。他愿意那是再好不过，但雷秘书没有急着答应，先偷瞄了方总一眼，他坐在旁边没说话，看来是默认的。 雷秘书这才放下，感激地道，“那太好了，到时候你和方总唱歌吧，可以坐着的，背把吉他。” 不用去叶延那碰一鼻子灰简直棒极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关镜文笑着道，“刚好我也会弹一点。” 方铮从没听关镜文提过他会弹吉他，看来还有很多事他不知道呢。 雷秘书又慰问了几句，便拿出电脑和关镜文交接工作。关助理交给她的事情不多，都是些他现在不方便做的杂事。 “要辛苦你一段时间了。”关镜文感谢道。 “应该的。”雷秘书收拾好文件起身。 她离开后，方铮才开口问，“这么想去表演？” 他觉得关镜文不是个喜欢抛头露面的人。 “也不是。”关镜文笑着道，“主要是想听你唱歌。” 方铮顿了顿，其实他也想听关镜文唱歌，还想听他弹吉他。 于是关镜文趁着闲暇，兴致勃勃地选起了歌。他也不管这是公司年会，净选些甜蜜蜜的情歌对唱曲目。方铮随他造作。 “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选着选着，他自己又犹豫起来。 方圆集团的年会不光是内部参与，还有网上直播。本意只是给不能到现场的员工看，但随着公司名气越来越大，颇有些对大企业感兴趣的人关注，公关部门觉得这是树立企业形象的好机会，索性将年会表演环节公开了。 方铮淡定地道，“都要结婚了，还在乎这个？” 何况整个公司都是他的，他的男朋友想做什么不可以，方铮非常有做个昏庸君主的潜质。 “这倒是。”佞幸关镜文喜滋滋地道。 方铮让吴伯送了把吉他过来。关镜文没事就练习一下，太久没弹，他早就生疏了，弹出来的调子磕磕绊绊的。但方铮也不嫌弃，听得挺开心。 “你还会些什么？”方铮饶有兴致地问。 “唔……钢琴会一点，福利院里有架电子琴，我学了一点就跑去音乐餐厅打工，我个子高，十六岁就骗餐厅经理自己十八岁。”关镜文笑着跟方铮说他以前的事。 不知从何时开始，回忆过去成了件轻松的事情。 方铮也跟他说自己小时候的事，他学过小提琴，富家孩子总是要有些文雅的技能，但是他学得不好，一年多了还跟拉锯子似的，最后方夫人实在受不了魔音穿耳的折磨，主动放弃了孩子的音乐梦想。 关镜文听得哈哈大笑。方铮看起来什么都会的样子，原来也有做不好的事。 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对对方感到好奇，永远想着多了解对方一些，再小的事情也想知道。 有事情可以折腾，时间就过得快。半个多月后，关镜文腿上的石膏总算是拆了，撑着拐杖还能挪上几步，他便磨着方铮办理出院。 医院毕竟不是宾馆，住起来肯定不舒服，关镜文舍不得让方铮一直住着。方铮想的是关镜文接下来主要就是需要休养和复健，在家也方便，就同意了。 回家后，宋惜和方柏来看了他好几回。方柏看起来已经活蹦乱跳的，方铮听从关镜文的建议，找心理医生给他看过，现在关镜文见到方柏本人，悬着的心总算彻底放下。 连宋舒舒也来探望过。她现在对关镜文一点敌意都冒不出来。 “唉，阿铮哥哥还是被你抢走了。”她不无惆怅地道。 “嗯……是啊。”关镜文笑得有些欠揍。 夏邑来时战战兢兢的，他倒是单纯想来关心关镜文的近况，但来了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老板的家啊！ 差点给他吓尿。 不过让关镜文想不到的是，夏邑是和越嘉音一起来的。 这两人怎么认识的？ 关镜文不太清楚，但他隐约觉得，自己可能知道梦境放弃的原因了。 连女主角都被拐走了，还折腾个屁啊。 风平浪静地过了一阵子，有一天，方琅突然一个人过来，说是探望他。关镜文自觉没那么大的面子，想来是因为方铮。 方铮也看出大哥是有什么话想单独和小文说。他有些担心，站在房间里没有离开。 关镜文对他笑了笑，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没事”。 方铮犹豫片刻，随便找了个托词出去了。大哥应该不会为难小文，大概是看他前阵子全身心扑到小文身上，觉得不放心。 方琅看着他们两人眉来眼去的，待方铮关上门，他才开口，“谢谢你之前救了我们全家。” 关镜文摇了摇头，“没什么。” 方琅没有在意关镜文的客套，“你对小柏也很好，谢谢。” “应该的。”关镜文笑着道。 “阿铮他……” 方琅斟酌着措辞，关镜文耐心地等着。 “阿铮很喜欢你。”方琅没有继续绕圈子，“你不知道他那几天有多难受。” “我知道的。”关镜文道，低声又重复了一遍，像是说给自己听，“我知道的。” “唉。”方琅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是阿铮太喜欢你了，我真的很担心。” 关镜文明白方琅的意思，家人会有这样的担心再正常不过，方铮像只信任主人的猫咪，喜欢他喜欢得毫无保留，不给他自己一点余地。 自己若是想伤害他，一定轻而易举。 关镜文沉默许久。 脱口而出的誓言太轻巧，无法证明的承诺太虚幻。 可是，可是…… “方大哥，我是个孤儿，一无所有。”关镜文轻轻地说，“阿铮，阿铮是我唯一拥有的存在。” 这个世界那么大，芸芸众生，纷纷扰扰，可他仅仅只有方铮一人而已，他想要的，也唯有方铮一人罢了。 方琅竟不知如何回答关镜文才好。 他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关镜文的声音很轻很淡，但他说出的话太沉重了。 “你……” 他看了关镜文一眼，不由得转头避开他的目光，看向了门口。 门原来没有关严，开了一条细缝。 方琅站起身，将门打开。方铮背靠着墙壁，站在门边，他就没有离开。 “大哥。”他看着方琅，眼眶泛着淡淡的红。 方琅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他小人之心了，那孩子和阿铮只怕是根本分不开。 再深重的爱意怕得不到回应，他们是幸运的。 “进去吧。”方琅拍了拍方铮的肩膀。 “嗯。” 方铮动了动脚步，在方琅走出去之前又叫住了他。 “大哥。” “嗯？”方琅回过头。 “我想和小文结婚。”方铮道。 方琅愣了愣，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你觉得好最重要，我和爸爸都不会反对的。” “谢谢大哥。” “去吧去吧。”方琅挥了挥手，自己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方铮在原地站了片刻，推开门走进卧室。 关镜文坐在沙发里，抬头对他笑。门口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阿铮。” “小文。”方铮走到关镜文的身边坐下。 “大哥回去了吗？”关镜文问。 “嗯。”方铮道，“他一直说要谢谢你。” 两人都没有提起方才的事情。 大概，有些事也不需要向对方反反复复地确认。 第77章 方圆集团今年的年会果不其然上了热搜。 传说中的霸道总裁上台表演已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更神奇的是，他唱的还是一首甜到掉牙的小情歌。 这段四五分钟左右的小视频当晚就在微博上转发了上万次。 方铮的颜值高，本来微博上管他叫老公的少女们就不少，这下他的微博评论再度沦陷。 他上一条不是广告的微博还是一本正经的让大家别叫他老公。显而易见，沙雕网友不可能那么听话，霸总的冷酷气场在网络上一点用都没有。 “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我单方面宣布，我是总裁夫人了！” “老公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关镜文倒在沙发里捧着手机刷着微博，不时发出几声闷笑。 “看到什么好笑的了？”正在看书的方铮看了过来。 “嗯。”关镜文笑道，“看到你再度荣膺万千少女们的老公。” “……”方铮想都知道原因，他对此已经佛了，当初让人别叫他老公是他傻。 关镜文瞥了方铮一眼，见他继续埋头看书，暗搓搓地跟风在方铮的微博下叫了一句老公。 他的账号不显眼，瞬间淹没在热闹的评论里。 其实微博上不仅关注方铮，也有讨论他的。 毕竟关镜文那么一个大活人坐在台上和方铮一起唱歌，时不时还有特写带到，很是显眼。 年会的造型组十分用心，为了挡住关镜文那头还没长好的头发，以及尚未彻底痊愈的左腿，给他整了个英式绅士的造型，头上戴着黑色礼帽，手里拿着一根镶嵌玻璃钻的手杖。关镜文最终把乐器从吉他换成了钢琴，好搭配这身服饰。幸亏他选的是口水歌，旋律足够简单，加紧练习一个星期也能顺畅地弹下来。 上台前，在休息室里，方铮就盯着关镜文看得津津有味。 “你可真是……”关镜文笑得有点无奈，“这么颜控可怎么好。” 方铮振振有词地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很正常。” 他说得对，沙雕网友们怕是跟总裁大人十分有共鸣。 “弹钢琴的小哥哥好帅啊！” “你不是一个人！” “我早就注意到他了！” “三分钟内我要这个小哥哥的全部资料！” 还真有人在三分钟内回复了他。 “我知道我知道，这题我会，小哥哥是总裁助理！” “助理小哥哥以前就有人扒过的，你们村通网！” “我存了好多他和方总的新闻照片呢，为了他们我才看的财经新闻。” “憋说话，上图。” “我动摇了，两个都是我老公！” 微博上热热闹闹，但关镜文并不在意这些讨论，他只是看着有人叫方铮老公好玩儿。笑着又刷了一会儿，关镜文便收起手机。 让关镜文万万没想到的是，晚上方铮又上热搜了，这次还是带着他的助理小哥哥一起。 事情是夏邑告诉他的。 晚上关镜文吃完晚饭，拄着拐杖和方铮在花园里遛过弯，便上楼去洗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就接到了夏邑的电话。夏邑的电话和他本人的风格很像，铃声响个没完，不等关镜文接起来誓不罢休。 “喂。”关镜文慢条斯理地将手机贴到耳边。 “小镜子！”那边响起一声嚎叫。 关镜文不由得叹了口气，“怎么啦？” 最近夏邑常常给他电话讨论恋爱问题。谁能想到呢，关镜文单知道夏邑和越嘉音可能会有缘分，却不知道到头来竟然是越嘉音倒追夏邑。 越嘉音作为女主角，长得很漂亮，性子善良温柔，可她竟然会对夏邑一见钟情，说他哭的样子很可爱。 女主角这个神奇的品味关镜文不予置评。倒是夏邑当惯了游戏宅，完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一个女孩子的追求，动不动就打电话给关镜文求助。 关镜文还以为他这又是想问什么约会穿啥衣服，看电影要选哪一部的问题，结果夏邑嚷嚷着道，“小镜子！你和方总官宣了？！” 官宣？ “什么？”关镜文没听明白。 “咦，你不知道？”夏邑吃惊地反问。 “我该知道什么。”关镜文道。 “唉，我说不清楚，你上微博看看先吧。”夏邑道。 关镜文丢开擦头发的毛巾，挪到沙发里坐下，才打开微博。 这app一点开，他的手机差点卡死。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无数转发和评论。 他平时并不热衷玩社交app，这个微博号还是大学的时候注册的，只有夏邑等几个同学关注，他发的也少，只有毕业那阵子多转发了几个师门同学的毕业合影。 然而即使如此，还是被神通广大的沙雕网友们给挖了出来。 “这个就是助理小哥哥的微博。” “小哥哥的毕业照好好看哦。” “好帅好帅。” 如果只是到这里为止，大不了就是一时热度，网友们总是今天多个男朋友明天多个老公，没多久便会转移重点，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可是，偏偏关镜文有一个最新评论。 “老公。” 他开玩笑的两个字瞬间被顶上了方铮微博评论的热评。 底下一堆跟帖回复。 “哈哈哈哈。” “小哥哥也想要老公哈哈哈。” “小哥哥按头嗑cp哈哈哈哈。” “可爱可爱。” 好么，即使到这里，依然只是个玩笑。 最后的一击来自方铮。 他转发并回复了这个评论，虽然只回复了一个字，“嗯。” “妈耶！我看到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疯了我疯了我疯了。” “总裁是在和助理小哥哥开玩笑吗？” “我觉得不是玩笑啊！毕竟总裁都叫我们别叫他老公的啊！” “对啊对啊他不让我们叫却回复小哥哥嗯诶！” “他答应了他答应了他答应了！” “天呐天呐天呐！” “我老公和我男朋友在一起了！” 幸好微博的服务器近些年经历过数次冲击，如今变得十分坚韧，硬是扛住没有崩溃。 关镜文反复看了好几次方铮的回复，然后拿过拐杖，慢吞吞地走到书房。 方铮刚放下手机。 其实他原本只是看关镜文刷微博笑得那么开心，也想拿起来看看。唔，总之他并不是故意的。 关镜文开门进来，笑眯眯地看着方铮。 “……小文。” 刚刚干完坏事的方铮略心虚，他觉得关镜文一定是看到了。 关镜文走到他的近前，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将方铮禁锢在椅子上。他低下头，凑近方铮的耳边，轻轻地开口，“老公。” “…………” 自两个人在一起后，许久许久没有在关镜文面前红过脸的方铮脸上忽的涌上一股热意。他垂下脑袋，额头磕在关镜文的胸口上。 受不了，他是真的拿这个人没办法。 “你看到了？” “看到了。”关镜文笑道，“现在网友都在猜你什么意思呢。” “这么明显还用猜。”方铮不由得有点郁闷。 关镜文直起身体，“觉得是玩笑吧。” 这话方铮不爱听，什么玩笑，他看起来像是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吗，他很认真的。为什么他的直球永远都传递不了？ 方铮拿起手机，“我再发一条。” “发什么？”关镜文好奇地问。 方铮思索片刻，起身打开了隐藏在书房书架后的保险柜。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丝绒盒子。 关镜文心有所感。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地变快，他看着方铮慢慢地走向自己，像一幕慢放的电影镜头。 “关镜文。”方铮站在关镜文的面前，他像是有些紧张，却直直地望着关镜文不挪开视线，“我希望，我的余生每一天都有你。” 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对银白的素戒。 很简单的款式，看起来并不华贵，但戴起来应该很合适熨帖，方铮想要他们戴上后就不再摘下。 关镜文小心地取出戒指，拉过方铮的左手。他珍而重之地为他戴上戒指。 “阿铮，我一定是为你而来到这个世界的。” “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他们拍了一张牵手的照片发到网上，没有配文。 方铮顺手存下了他们年会上的小视频。 视频的结尾，方铮唱完最后一句，走到关镜文的身边，向他伸出手。 关镜文搭着方铮的手站起身。 他们笑望着对方。 台下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台上的灯光耀眼闪烁。 世界很大，而他们，只看见了彼此。 ※※※※※※※※※※※※※※※※※※※※ 完结了诶 谢谢大家不离不弃地看到这里 下篇文再见哦~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