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不干了》 第1章 《九千岁不干了》作者:炎炎原燎【完结】 文案: 郝瑾瑜穿成大梁朝的司礼太监。太监美得雌雄莫辨,手段却狠毒残暴,人称“九千岁”,还是小太子的“干爹”。 工作猝死、只想躺平的郝瑾瑜演戏演到崩溃,不想996,只想告老还乡,隐居山林。 他把全部的希望放在小太子刘子骏身上,为他清除异己,陪他治理水患,舍生忘死n+1遍,用慈祥可亲的目光盼他早日继承大统。 不巧,大梁朝的开国皇帝穿越成了刘子骏,面对郝瑾瑜的殷勤呵护,刘子骏表面温顺,暗地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这死太监竟然敢觊觎朕?好大的狗胆!” 后来。刘子骏剥夺他的权势,禁锢他的人,“挫骨扬灰”变成了“日夜厮磨”。 郝瑾瑜傻了眼,搞我的权,可以!搞我本人,不行! 服毒假死一条龙安排,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刘子骏冷笑连连,咬牙切齿,放下狠话:“假死?太监不愿当,那便当朕的皇后吧。” “不是……咱俩真不合适。”郝瑾瑜彻底无语,“我的愿望是诗与远方,您心中放不下宏图伟业。 刘子骏:“天下,朕要。你,朕也要。” 1.年下,受比攻大八岁。 2.受是假太监。 内容标签:年下 宫廷侯爵穿越时空 甜文 成长 主角视角:郝瑾瑜 互动:刘子骏 一句话简介:我可是正经太监,离我远点! 立意:积极向上,努力生活。 第1章 九千岁 仲秋之末,天气渐入寒凉,黄叶萧瑟,无风自落。 一片黄叶打着旋,落到瓦亮的青石板上,被形色匆忙的婢女踏脚碾过。赐卿宫内婢女太监们端着炭火、热水进进出出,面露焦色,好不喧闹。 “快!炭火烘起来!” “提督要有什么闪失?你们统统提脑袋来见!” …… 刺耳尖细的男音在郝瑾瑜耳边萦绕,好吵! 郝瑾瑜微微蹙眉,烦躁地渴望睡眠。通宵改了两晚方案,他现在只想睡觉,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打搅他…… 首席太医虞蓬垂眸遮住眼底的怒火,低声对嗓音尖细的太监说道:“庆云公公,提督呛了些水,已无大碍。太子殿下如今晕迷不醒,臣该去替太子殿下诊治。” 首席医师不能第一时间去救治太子,反而率先给阉人看病,虞蓬心里愤懑难安。但碍于大阉官的权势,只能做小伏低。 庆云不依不饶:“太子殿下不有医师去了吗?你,必须留在这!” 郝瑾瑜再次被尖利的声音吵到,闭着昏沉沉的眼皮,怒道:“闭嘴!我要睡觉!” 霎时,满殿忙碌的人齐刷刷跪倒在地。 刚才还嘈杂如菜市场的宫殿,安静得一根针掉地都听得见。 庆云小心望去。 每年只有五十匹的御贡织金云缎做成的被褥下,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睡颜。 青黛眉色下有一双浓密卷长的睫毛,呈现半月弧度,微微颤抖,如蝴蝶闪翅。翘鼻薄唇,面如羊脂玉般白嫩温软,无一处不精致美丽。 美则美矣,却自带冷风。即便闭着那双令人战栗的冷眸,微蹙的眉宇、紧抿的薄唇间仍显出几分阴郁之气,叫人不敢怠慢。 郝瑾瑜,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管辖锦衣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整个大梁最具权势的宦官。 手段残忍到连常年浸|淫酷刑的锦衣卫都胆寒,人称“未在地狱的阎罗王”。 众人秉住呼吸,不敢动弹。 庆云见主子呼吸轻缓,进入深眠,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蹑手蹑脚做事,尽快离开,还宫殿清净。 虞蓬同药童出了赐卿宫,满面悲愤。 “这排场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 药童惊恐地出声:“大人——” 虞蓬顿时噤声,四处张望几下,心有余悸。 任何风水草动都躲不过那阉人的眼线。听闻数日前,礼部员外郎与妻在卧室内说了几句阉人的坏话,锦衣卫破门而入,一刀结果员外郎,妻吓得疯癫。 虞蓬只感觉后脖颈冷风阵阵,再不敢有言语。脚步如同狗撵,赶去看望同样落水的太子殿下。 - 郝瑾瑜心心念念的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做了冗长的梦。 梦里,他本是指挥使佥事家的小儿子,受尽父母宠爱。七岁时,父亲被贪官首辅陷害,全族被杀,因自己容貌出众,免于死刑,充奴到皇宫做太监。 庆幸的是,父亲和宫里郝公公为好友,他在郝公公遮掩打点下,免于宫刑之苦,收做义子,改名郝瑾瑜,成为一名小太监。 郝瑾瑜一步步往上爬,得到皇上的信任,成为司礼监的一把手。为人奴婢,任人打骂的岁月里,他逐渐变态。 不仅想报仇,更想要权势。尤其在唯一的亲人郝公公死后,病态的欲望更加膨胀。 两年前,郝瑾瑜网罗陷害首辅有谋逆之罪,株其九族,牵连官员万余人。整个朝堂被清洗一空,重要职位皆换上了自己的人。 如今皇上昏庸无道,沉迷于丹药,朝堂一应大小事务皆交给郝瑾瑜处理。 郝瑾瑜成为大梁王朝实际的话事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爽得一批。 第2章 “提督大人——提督大人——该醒了!” 不要! “提督大人——提督大人——” 哭丧上坟啊! 郝瑾瑜怒而睁眼,黑漆如墨的眸子恰如淬毒的冷刀,寒凉彻骨。 庆云噗通跪倒在地,哆哆嗦嗦道:“大~人,您终于醒了。” 粉雕玉琢的小脸颇为眼熟,郝瑾瑜脱口而出:“小云子。” “奴才在。”庆云谄笑道。 郝瑾瑜眼眸皱缩,原身的记忆如海啸般扑涌而来…… 消化完记忆后,郝瑾瑜悲叹连连。 “完球!完球!” 梦里可以为所欲为,权当爽文人生,现实真穿成和他同名同姓的大宦官,郝瑾瑜可吃不消啊。 他,小小广告公司的小小项目经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苦逼社畜一枚。 按照甲方爸爸的要求,将第十六版方案大换血,从营销概念到落地活动又重新做了一遍ppt,硬熬两个昼夜。 掐着爸爸要求的deadline,发了全新版本的方案。 十分钟后,爸爸发来友好的问候:辛苦啦【玫瑰玫瑰玫瑰】 接着又发来一条信息:boss说还是第一版方案契合公司的品牌理念,敲定了,按照第一版执行。恭喜,终于可以执行啦【撒花】昨天晚上忘了告诉你,抱歉【调皮吐舌】 郝瑾瑜登时血压飙升,心脏骤停,猝死得明明白白。 父母双亡,没车没房,房租两千,外卖加班。007的工作日,3小时的睡眠时长。升职全凭吃苦耐劳,办公室斗争一点也不会。说是“项目经理”,其实只领导过俩实习生,求设计师改个图都得装孙子…… 何德何能穿成奸臣大宦官? 上瞒昏君,下欺百官,贪赃枉法,无恶不作。 如此高端的玩法,他,不配! 庆云不解地眨眼,“玩球”?主子何意? 思忖片刻恍然大悟,低声道:“大人的意思……今日要提几个人头当球踢。” 郝瑾瑜转头看向原身最信任的心腹,你这个理解能力怎么混到二把手的? 庆云见郝瑾瑜的眼神灼灼,似有“赞赏”。 立刻狗腿地回道:“大人放心。满朝文武已在宣德门候了半个时辰,无一人敢缺席。只等着您过去,把这群无用的匹夫酸儒挨个收拾,看他们还敢不敢在背后说您坏话!” 郝瑾瑜脑袋嗡嗡,反应慢半拍:“什么?” 庆云:“大人,您不记得了?您昨个假传圣旨,要文武百官到宣德门,说陛下有事宣布,百官务必到场。实则搜罗百官们的话柄,杀鸡儆猴。 按照您的吩咐,锦衣卫四百禁卫已在暗处将百官围住,各种刑具藏于宣德门后。您说要拿几名大臣开刀,让他们知道大梁朝到底谁在当家做主!” 假传圣旨?当家做主? 郝瑾瑜一口冷气提上心头,险些没厥过去。 历史的车轮告诉我们,欲让其灭亡,先让其疯狂。原身如此高调,岂不是离死不远…… 他真真倒了八辈子血霉。 郝瑾瑜手扶额,气弱道:“洒家落水未愈,头疼得紧。这遭事到此为止,让百官们回去吧……” 他话音刚落,便有太监前来禀告:“提督大人,百官见皇上迟迟未来,心生不满。翰林学士陆明远执意要穿过宣德门,面见皇上,被禁卫踹倒在地。百官们与锦衣卫爆发冲突,争闹不止……” 庆云啐一口:“这群顽固的老东西,统统抓起来!” “闭嘴吧你。”郝瑾瑜有气无力地骂道。 陆明远,当代大儒,被誉为“天下读书人的老师”。在最重视礼教尊卑的古代,饶是郝瑾瑜无法无天,也没敢搞死陆明远,怕堵不住天下人的口。 闹成这样,他不去也得去。 太监婢女们侍奉着郝瑾瑜穿衣梳洗,黄铜镜里自己的样子朦朦胧胧,依稀能看出眉眼俊美,气质阴戾。 大梁王朝类似明后期,宦官实权大。自愿入宫为宦者,不知繁多。宫里选的太监,无不长相清秀,容貌可人,省着污了皇家的眼,郝瑾瑜的样貌更是其中翘楚。 “大人,漱口。” 庆云端上天尖贡茶,茶汤发红,茶香浓郁。 温茶漱口后,郝瑾瑜一扫困意。 心想,事已至此,赶鸭子上架,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打工人! 今个咱就老太太摸电门—抖起来! “皇门是他二大爷开的集市口吗?容他在此放肆!” 郝瑾瑜眉尾一挑,拿起原身惯用的象牙骨花鸟山水折扇,闲适地扇动几下。 阴冷高傲道,“洒家非整治不可。” 第2章 杀鸡儆猴 郝瑾瑜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来到宣德门。 只见宫门内,各样式的刑具铺满路。 锯、箝、鞭、夹棍、绞架……稀疏平常。炭火路、滚刀路并排而列,尽头摆放冰浴桶、火浴桶。 这是一种剥皮的手段,先隔火烫熟,再隔冰冷镇,肉皮很容易分离,剥皮尤为顺手。道理和剥鸡蛋差不多…… 郝瑾瑜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全赖于原身有着丰富的实践知识。不少惨绝人寰的刑具,是原身设计的。 超级加倍的变态了属实是。 望着厚重的城门,郝瑾瑜眨了眨眼。 第3章 庆云会意,高声唱和:“开——” “开一道缝!”郝瑾瑜立刻补充道。 满朝文武看到门内人间炼狱的景象,非逼着他们加速搞死自己。 庆云糊涂了。大人素来光明正大,合该大开金门,霞光披身,身后刑具遍布,宛若阎罗再现。 多么震撼人心,多么令人敬慕! 见庆云呆立不动,郝瑾瑜挽起金线宽袖,亲自动手。 这般不麻利,怎么当马仔?早晚贬你回直殿监,清理茅房! 郝瑾瑜用力推开一人宽的缝隙。先探腿,后伸头,仗着身板轻薄,侧身从门缝里跨了出来。 郝瑾瑜整整嵌金三山帽,理了理簇锦蟒龙袍,手持象牙扇,气度优雅。 抬眼,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自己。绛衣如阵,冠帻交辉,甚为壮观。 好多人呐。 他往后退半步,垮成个批脸。 妈妈,我想回家。 下一瞬,百官跪倒在地,高呼道:“九千岁金安。” 不少人面容隐含屈辱的怒意,唯有一人敢长身而立,不惧奸佞,正是年逾半百的陆学士。 庆云略胖,好不容易从门缝里挤出来,看见陆明远不跪,阴阳怪气道:“皇上说过‘见提督大人如朕亲临’,你不跪下,就是蔑视圣上!好大的狗胆!” 陆明远冷哼一声:“老夫为何要跪一阉人?” “不知死活!”庆云怒道。 郝瑾瑜摆摆手,神情不见怒意,反而颔首。 “大人们,起身吧。” 百官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这阉贼打的什么主意,战战兢兢站起身,垂头听训。 禁卫十分有眼力劲,搬上雕蟒纹的金椅。 郝瑾瑜感激地看禁卫一眼,一屁股坐下。 腿软! 陆老学士年纪大了,勇得很,毫不客气地质问道:“圣旨要百官齐聚,为何迟迟不见皇上?提督大人莫不是假传圣旨?” 此时站出一位身穿绯色圆袍绣仙鹤、年约四十美须髯的官员,道:“陆学士此言差矣。君君臣臣,君说如何,我们便如何。您张口便诬陷九千岁,莫不是对君上的安排不满?” 这人,郝瑾瑜记得,自己一手推上来的新任首辅珂信长。 “休要血口喷人!”陆老学士怒骂道。 两人文采斐然,口才也好。引经据典,辩得唾沫飞星,面红耳赤,正好给郝瑾瑜思考对策的时间。 锦衣卫身为特务机构,可以说无孔不入,就连人家在茅厕随口几句咒骂,也能记录在案,呈报上来。 偏偏原身睚眦必报,假传圣旨,摆开大刑,想惩戒背后说他坏话的官员。 原身这事做得就不厚道了。 身为打工人,郝瑾瑜没少在背后问候甲方爸爸的全家。大家维持表面和气,你管别人背后放屁拉屎咯。 郝瑾瑜感同身受,自然不能按照原身的计划,但必须寻个召集百官的由头。既不能大动干戈,痛打百官,又要威慑他们,不再继续纠缠圣旨是否有假…… 庆云见主子脸色苍白,将手里的狐皮大氅,跪递到郝瑾瑜面前。 “天气转凉,大人小心身子。” 郝瑾瑜听此,灵机一动。 他起身任庆云披好大氅,氅上的白色绒毛衬得小脸愈发莹白冷艳。 “前些日子下了几场秋雨,眼见天气越发寒凉。圣上担心卿家们的身体,召集众位,特意赏赐驱寒补药,由洒家派发给大家。” 郝瑾瑜张口就来,笑吟吟道,“众位大人要保重身体啊,尤其陆大学士。 三日前,陆学士与爱妾行房,功课不及半盏茶功夫,十八岁爱妾恼怒得紧,一脚踹您下床。翌日,您便到东街市的李记医馆拿了三副滋补药……” “天下之师”与十八岁娇妾行敦伦之事,心有余力不足……你猜怎么着? 老不休竟去买了壮阳药…… 这瓜,多劲爆! 无人能抵挡八卦的热情,尤其是身处枯燥职场的打工人。 百官也是打工人嘛。 果不其然,百官哗然,议论声窸窸窣窣,看向陆大人的眼神不觉变了颜色。 陆明远被当面戳破隐秘的家事,又气又恼,脸色红青交错,大喝一声:“荒谬!” 郝瑾瑜悠然地摇了摇象牙扇,嘶——有点冷。 原身一年四季摇个破扇子,就不觉得冷嘛。 郝瑾瑜内心默默吐槽,一边道:“陆老学士,俗话说虚不胜补。您年纪不小了,用药该仔细些。药方里那味黄药子,伤肝得紧呐。气大又伤身,莫要动气。” 百官刚才还沉浸在吃瓜中,听到郝瑾瑜的话,不禁惊骇恐惧。 郝瑾瑜就连床底私事、药方的明细都知晓得清清楚楚,岂不是人人都躲不开监视,再无秘密?! 一时鸦雀无声。 陆明远自诩清誉一生,老来却落个“好色肾虚”之名。他悲愤交加,竟径直朝门撞去。 锦衣卫眼尖手急,反手将人摁倒在地。 众官眼里,阴狠毒辣的郝瑾瑜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到陆明远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对方,面色阴戾。 实则,郝瑾瑜腿软得很,走路自然慢。又差点搞出人命,哪能笑得出来,不哭丧脸全靠演技出众。 他心里默念:不能怪我哈,谁让你老人家不知检点,又主动撞枪口。 第4章 郝瑾瑜有同情心,但不多。 手中的象牙骨扇冰凉如水,轻轻拍了拍陆明远的老脸。 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扬,郝瑾瑜尽量展现睥睨天下的王霸之气,冷蔑道:“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洒家敬你,你便是我朝师表,洒家不愿敬你,你只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 陆明远身体发颤,登时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抱歉哦,杀鸡儆猴,鸡死相不惨,镇不住这群猴精。 郝瑾瑜眼含愧色,阴柔的声音仍旧异常冰冷:“还不拖下去,找太医看看,洒家可不愿背上欺辱“圣贤德师”的骂名。” 庆云看向郝瑾瑜的眼神充满火热的敬佩。 主子以往做事就两字“狠绝”,谁不服,直接拉出去砍咯。 今日行事不仅狠,还多了几分阴险呢。大学士被羞辱成这样,没的脸见人,他瞧着都有几分可怜。 两朝元老双脚拖地,如同犯人一般,被拉了出去。 百官胆颤心寒,唯恐下一个挨刀的便是自己。声誉没了,于文官而言,比死更可怕。 郝瑾瑜微微一笑,装模作样地拿眼神巡视众人一遍,看得他们头皮发麻。 “洒家乏了,众位大人闲聊片刻,互相探讨下养生之道。午时后,各自去太医院领补药吧。” 而后,慢条斯理地拢了拢狐皮大氅,从门缝里顺了进去。 庆云紧随其后,文武百官便无所适从地盯着,肥嘟嘟的屁|股一点点挤进门缝。 门外,百官丝毫不敢违背郝瑾瑜的话。迎着冷风,硬生生站足两个时辰,直到正午。 门内,郝瑾瑜掏出绣帕,擦擦额角沁出的冷汗。 乖乖,吓死他了。 奸佞不好当啊。 “刑具撤干净,莫要留下痕迹。” 郝瑾瑜瞪视庆云一眼:“以后少搞这些血呼啦丝的东西,洒家看着恶心……” 庆云无辜被迁怒,委屈道:“大人,您不是最喜欢用刑的吗?” “刑具太过无趣,洒家倦了。” 不能再搞第二回,他的心脏受不了啊,亲。 原身眼型狭长锋利,高鼻薄唇,骨相优越,用现在的话说,长了张高级厌世脸。 他无需做太多表情,便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庆云瞬间被说服,眼神放光:“刑具只能折磨他们的肉|体,而大人是要折磨他们的灵魂,令他们彻底折服。大人手段之高,小的敬佩至极啊。” “嗯,舒心。” 郝瑾瑜眯了眯眼,充分享受彩虹屁。 天晴了,雨停了,郝瑾瑜感觉自个又行了。 区区奸臣而已,又有何难。 “提督大人——” 东宫大太监明理神色慌张,跌跌撞撞跪倒在郝瑾瑜面前。 “太子殿下魔怔了,提剑去乾清宫了。大人该怎么办啊?” 乾清宫是老皇帝的寝殿,太子难不成要……弑父? 郝瑾瑜被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庆云和明理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期望他拿主意。 “还站着干嘛?快派人拦住殿下。” 郝瑾瑜揉了揉眉心,一面吩咐禁军赶紧行动,一面疾步赶往乾清宫。 “太子什么情况?” 明理:“禀告提督大人,昨个太子落水醒来后,神情便有些不对,自己关在房间内整夜,任谁都不想见,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 今日一早起来,二话不说,气势汹汹地提剑往乾清宫去。奴才想拦,被踹翻好几个跟头……呜呜呜呜……” 太子刘子骏,原为二皇子。母族是地方上的小乡绅,其母选秀入宫,品级一直不高,在他七岁时便病逝了。 宫内人拜高踩低,刘子骏长期被欺负,养成怯懦胆小的个性。 原身正看中他无所依靠,性格怯懦。暗中照拂二皇子,比亲爹更温暖周到。 彼时,先太子是最受宠的贵妃所出,风头正盛,与贪官首辅关系密切,处处打压李皇后的势力。 郝瑾瑜借此机会,与李皇后合作,用丹药控制老皇帝,搞死了先太子和仇人。 李皇后遵循与原身的约定:过刘子骏到自己名下,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子。年前,刘子骏被正式册立为太子。 从七岁到如今的十八岁,原身照顾了刘子骏十一年。毫无疑问,成为刘子骏最信赖亲近的人。 刘子骏不顾百官斥责,执意称呼他为“先生”。日常所有事,也定要他来拿主意。 原身对刘子骏,利用多于“父子之情”。打着刘子骏登基后,继续把持朝堂的算盘。 原身十分自信,认为两人“父慈子孝”能一直进行下去,没想到刘子骏竟想两人同归于尽……在原身的茶水里下迷药,抱着一同跳下水,让他捡了便宜穿越而来。 郝瑾瑜长叹一声。 太子为何会这样? 原身都不知道,他又如何得知…… 毁灭吧。 狗宦官谁爱当谁当,打工人只想躺平等死。 第3章 巅峰对决 郝瑾瑜疾走如飞,猛然瞥到明理的脖颈有一处红痕,渗着血迹。 “你脖子怎么回事?” 明理眼里闪过一丝畏惧,低声道:“奴才阻拦殿下,殿下气恼之下划伤的。” 太子性格温和,几乎没发过脾气。 他还是第一次见太子发这么大的火,仿佛换了个人。明理家境贫寒,小时候放羊遇到过孤狼,太子方才的眼神如狼一般凶狠。 第5章 他害怕至极,赶忙通知提督大人。 谁人不知道太子最是亲近提督大人,只要提督大人发话,太子必定遵循。 那道伤痕拇指长,皮肉外翻,隐隐能看到内里大动脉跳动的弧度,可以确认刘子骏起了杀心。 郝瑾瑜打了个寒颤,有点腿软。 “你……你先到太医院包扎伤口,剩下的事交给我。” 郝瑾瑜差人把明理送去太医院,硬着头皮来到乾清宫。 只见宫殿大开,院内一人头戴翼善冠,身穿赤袍窄袖,肩缀金织蟠龙,身形挺拔,动作灵动而具力量感,金龙宝剑挥舞得气势凌然。 老皇帝刘善体态肥胖,懒散地坐在圈椅,身旁的后宫美人剥了葡萄皮,投喂到嘴里。他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观看舞剑。 他见郝瑾瑜来了,招招手。 郝瑾瑜不敢怠慢,迈着碎步,叩首道:“奴才叩见圣上。” “爱卿免礼。太子这剑舞得如何?” 郝瑾瑜起身抬眼,恰好撞见刘子骏持剑而来。 俊眉朗目,身形如风,笑容灿烂如春华。郝瑾瑜忽而心头猛跳不止,头脑发晕。 糟糕! 难道是心动的感觉? 郝瑾瑜捂住小鹿乱撞的胸膛,摇摇欲坠。 怎么办?我现在可是太监啊,他是太子,我们身份悬殊,不可能在一起! 郝瑾瑜脑海里演出一番虐恋情深的禁忌之恋。 下一秒,庆云从怀里掏出纸包的方块饴糖,双手奉上。 “提督大人,您的饥厥之症犯了,请服用饴糖缓解。” 哦。 原来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患有低血糖。 郝瑾瑜把饴糖塞入口中,面无表情地咀嚼。 “先生,小心身体。” 刘子骏的声音清澈明动,看似关切,眸色里不见丝毫担忧之情。 郝瑾瑜敷衍地颔首。这糖忒黏,好难嚼,牙好累。 老皇帝起身,肥大肚子一抖一抖。他高兴地拍拍太子的肩膀:“皇儿的剑法终练出了几分气势,不枉朕的苦心。” “父皇武艺超群,作为您的儿子,儿臣自不敢怠慢。” 郝瑾瑜低头垂眸,耳旁刮过父子互相恭维的话语。 心想,心静了,脑子清醒了。 刘子骏确实长得眉眼如画,英俊又高挺。 虽然老皇帝玩得花,妃嫔不计其数,奈何种子质量不行,子嗣凋敝,只有四子三女:大子为贵妃所出,已经被郝瑾瑜设计嘎了。三子刘子佩长相不如刘子骏好看,窄眼宽鼻,老皇帝觉得自己生不出这样丑的儿子,很不喜欢。四子刘子孺倒是可爱得紧,年龄太小,才四岁。 故而老皇帝虽不喜欢刘子骏温吞的性格,矮子里拔将军,还是册封刘子骏为太子。 刘子骏性格怯懦,平日喜爱诗书画艺,不喜舞刀弄枪。 大梁王朝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刘家皇室十分重武。老皇帝看着废物,实则骑射技艺出色,是灵活的胖子。 看太子如此文弱,赐了先祖佩剑悬挂于太子寝殿,激励他培养男子气概。 金龙宝剑跟随大梁开国武皇帝征战沙场,染过无数人的鲜血,剑刃寒光很是冷冽。 刘子骏害怕,多次向郝瑾瑜哭诉自己看到宝剑,晚上做噩梦…… 郝瑾瑜瞥眼看向金龙剑,剑身残留着几丝血迹。 他吞了吞唾沫,心想,难道刘子骏是披着羊皮的狼,之前都在伪装?如今册立为太子,方才露出獠牙…… 可为何要与他同归于尽呢?想不通…… 欸,不想了。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死嘛,一回生二回熟。 刘子骏余光始终注视着发呆的郝瑾瑜,眼底掩下奔涌的杀意。 该死的阉贼! 老皇帝开心地夸奖太子几句,便觉精神困倦,再次坐下。 他打着哈欠,道:“爱卿,浮尘仙人前日占卜演算。明年立春日,仙子将降临仙台,福泽我大梁子弟。朕有意在天坛之旁,再建一座接仙台。此事,朕交给你。” 昏君! 郝瑾内心叹息,转而一想,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 那浮尘道人不过是江湖骗子,被原身废物利用,引荐给皇帝。 接仙台,也是原身指使浮沉向皇上提议的。 修建高台,油水丰厚,哪管什么劳民伤财,原身只想自己发财。 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郝瑾瑜抿了抿干燥的嘴角,脑筋飞速旋转,怎么才能打消老昏君的筑台念头。 就在这时,刘子骏忽而出声道:“先生不仅批红奏折,还十分体贴周到,替父皇关心百官的身体。 今个一早,先生召集百官,以父皇的名义赐予补药,为我大梁王劳心劳力。先生如此忙碌,恐怕抽不开身,不如把修筑接仙台的任务交予儿臣。” 郝瑾瑜脸色骤然煞白,心脏咚咚跳动。 刘子骏不仅给老皇帝上他的眼药,还想夺下接仙台的项目! 作为一个项目经理,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从他手上抢走项目! 刘子骏,好一朵绝世白莲婊! 三分钟便让他心跳如麻两次。 老皇帝把葡萄皮吐在美人手心,道:“爱卿做事周到体贴,接仙台此等大事,还得爱卿出手,朕才能放心。” 刘子骏睫羽微垂,轻声道:“是儿臣思虑不周全。” 第6章 郝瑾瑜眼含热泪,抬袖擦了把泪花。 呸!烂项目砸手里,也很伤啊。 太霉了,怎么会霉成这样…… 老皇帝见此,笑道:“爱卿不必如此感动。” 郝瑾瑜:我真的会谢。 他抹着眼泪,眼神下撇,恰好瞧见郝瑾瑜握剑的手。 暗叹道,不愧为皇家贵胄,手指又细又长,葱白似的嫩。衬得青筋如山壑般,打眼得紧。 等等!青筋隆起说明刘子骏刻意压抑满腔的怒火。 郝瑾瑜脑海里不断回响起“危险危险”的警告声,往外挪了三步,远离爆炸源头。 那双青筋分明、微微发颤的手迅速平静下来,挽了个剑花,宝剑入鞘。 郝瑾瑜抹掉眼泪,看向手的主人。 对方嘴角微勾,弯着两颗小酒窝,好似绵软的小白羊:“先生,您辛苦啦。” 这哪是辛苦,分明是命苦! 郝瑾瑜咳嗽一声,淡淡道:“为皇上尽忠,是奴才的本分。” 这句话显然取悦到老皇帝。 他哈哈大笑起来,一颗葡萄堵住气管,脸色憋成酱紫色。 霎时,众人乱作一团。 “快!快请太医!” 郝瑾瑜嚷道,老皇帝体型巨大,约莫两人才能抱住。海姆立克急救法,恐怕很难实施。 突然间,刘子骏向前一步,摁住皇帝的肩膀,五指紧握,一拳狠狠痛打腹部,拳头直接陷入圈圈层层的肉里。 老皇帝“哇”一声,吐得满地都是。 刘子骏早闪身在侧,面无表情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老皇帝。 郝瑾瑜长舒一口气,还好离远了三步,溅不到秽物。 老皇帝清醒过来,漱完茶水,急切嚷道:“来人,柳美人意图谋刺,拖下去斩了!” 柳美人泪如雨下,哭得撕心裂肺。 郝瑾瑜心中不忍,道:“圣上,今日乃是八月二十九,破军星飞临中宫。破军主杀,再见血光,恐有血光灾气。柳美人命格属金,尤为相撞。不如……罚美人闭门不出,思己过。” 老皇帝迷信,原身没少钻研命理术数,郝瑾瑜张口就来。 刘子骏听此,诧异地瞥了郝瑾瑜一眼。 皇帝犹豫片刻道:“按照郝卿所说,拖下去。” 终究是丢了大面,老皇帝环视四周,甩手打翻装有葡萄的盘子。 刘子骏瞳孔紧缩,抬手接住两颗葡萄,剩下的许多黑紫葡萄沾染秽物,滚落在他的脚边。 他额角青筋暴烈而起,五指握紧手心的葡萄,苦苦遏制内心的杀意。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 刘子骏,不,应当是刘璋,在心底怒骂。 刘璋,大梁的开国皇帝。 佃户布衣出生,祖上世代种地为生。适逢前朝君主昏庸无道、奢靡无度,百姓民不聊生。十五岁时,投靠农民起义军,花了十五年时间荡平前朝,建立大梁朝。 登基四年后,御驾亲征北胡蛮夷,在班师回朝途中,不慎感染恶性疟疾而亡。无子,胞弟继任皇位。 刘璋万没想到自己死后,会穿越成为百年后的刘家后代刘子骏。 他醒来,陌生的奴才口口声声称呼他为“太子”时,就觉不对。他为始皇太祖,何曾做过“太子”? 从太监口中得知年岁后,刘璋整夜关在寝殿,阅读历史典籍,恶补百年逝去的岁月。 以及察看刘子骏的札记。 他没有刘子骏的记忆,庆幸的是刘子骏有每日写札记的习惯。不幸的是,札记内容不堪入目。 刘璋三观震裂,当场掀翻了桌子。 刘子骏身为太子,性格懦弱不说,竟痴恋宦官,甘愿被其亵玩。 字里行间极致仔细描述了两人的床笫私事。 不堪入目!荒.淫败坏!恶心至极! 刘璋又不得不从淫.乱的文字里,搜寻有用的信息,分析现在的处境。 一夜恶心吐了两回。 当第一束阳光透过窗户,照耀刘璋苍白如鬼魅的面容,他的眼眸却亮得惊人。 千秋万代,江山一统。刘璋作为开国皇帝,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却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但是! 竟然还不到百年,就败落成这等狗样子! 一百年都不到! 他娘的! 刘璋泄愤似的,狠狠踩踏札记,边踩边骂! 发过怒火后,刘璋冷静下来。 他一生戎马,踏山河,创王朝,受子孙后代敬仰。此生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亲手把破碎的山河建立成繁华盛世。 老天待他不薄,让他重生到刘氏子孙身上,刘家王朝命不该绝。 他从此便是刘子骏,大梁王朝的第八代子孙。 重整山河,干死不肖子孙! 刘子骏捡起札记,重新藏入暗格。他对于现在的情况了解不够深入,还要依赖札记的信息,掩护好身份。 伸手取下墙壁悬挂的宝剑,踹开门,直奔皇帝寝宫。 原身为傀儡,没有自己的势力。他要获取皇帝的信任,以太子身份参与朝堂政事,扶持力量。 至于狗阉贼郝瑾瑜,他定要将其凌迟处死。 碍于札记的限制,刘子骏知晓老皇帝昏庸,竟不知昏庸奢靡到这等地步。 这种不肖子孙,留之何用?该杀! 刘子骏强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劝诫的话:“此时深秋,已过葡萄丰收季。一颗葡萄的成熟,要浪费多少炭火温养,耗费多少人的心血!本就不该如此奢靡无度! 第7章 天下种植葡萄的农民做错什么?您的一句话,便要他们失去生存的倚仗!” 郝瑾瑜吓了一跳,乖乖!盛世小白莲还挺猛的嘛,不要命啦! “太子此言差矣!”郝瑾瑜见皇帝脸色青红交错,赶忙出声道,“天下是圣上的天下,这天底下的万事万物理应为陛下服务。葡萄险些谋害到陛下,全天下的葡萄便没了存在的理由。” 这一通马屁,吹得老皇帝面色稍微缓和些许。 郝瑾瑜再接再厉,假惺惺道:“陛下若能饶恕葡萄的过错,让天下的果农也感受感受皇恩的浩荡,岂不传为一段美谈?” 刘子骏微微瞪大了眸,流露出错愕的表情。 想他当年为了生活,讨过饭,住过破庙,甚至投降对手,曲意奉承。穿到刘氏子孙身上,也可以腆着脸叫第七代子孙一声“父皇”,自认脸皮厚到无耻至极。 一世不服输的开国皇帝,在不要脸这件事上,不得不承认——他输给了狗阉贼。 不止刘子骏,所有人的脸上无不呈现出类似尴尬的表情。 人人吹捧帝王,但郝瑾瑜的马屁吹得实在太没下限。 郝瑾瑜腰杆挺直,无辜地眨眨眼。 看我干啥,附和啊,诸位。 刘子骏抿了抿唇,极艰难地开口:“父皇隆恩盛宠,心胸宽广,百姓之福也。” “圣上隆恩,百姓之福。”众人齐刷刷唱和。 第4章 共餐 在大家众志成城的拍马屁仪式中,老皇帝极大满足了颜面,宽宏大量地赦免全天下葡萄的罪责。 郝瑾瑜紧跟刘子骏身后,两人往回走。 他看着刘子骏小心地剥开手里的葡萄皮,塞入口中,好似吃的是什么珍贵的灵丹妙药。 郝瑾瑜疑惑地蹙眉,小太子寻常只会嫌弃葡萄汁水黏腻,非得要侍女们剥好放进碗里,方会食用。 今日不但为了葡萄,反驳皇帝,还格外珍惜,甚至嘬了两下指尖…… “我怎么记得你不喜欢吃葡萄?”郝瑾瑜问道。 刘子骏一僵,脑海里忍不住浮现札记的文字。狗阉人不能人道,便用各种下作手段亵玩原身。 其中就有阉狗如何哄骗原身“吃下”葡萄,汁水四溅的场面…… 故意的! 他分明意有所指,故意调情! 最爱吃的葡萄瞬间变得恶心无比,刘子骏紧握宝剑的手青筋炸起,恨不得当场砍了奸佞。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耐。 他在老皇帝面前暗示阉狗假借圣名行事,逾越甚此。 老皇帝没有分毫恼怒,仍旧把修台之事交给阉狗,可见对其十分信赖,远超原身这个太子。 刘子骏敢断言,即便他死于非命,老皇帝都不会责怪阉狗。 可恶!可恶! 郝瑾瑜眼神向下一撇,发现对方紧握宝剑的手青筋明显…… 又生气了。 如此暴躁,分分钟要砍人似的。难道是…青春期?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就是麻烦。 眼看分岔路口到了,郝瑾瑜打算速速回宫用餐。忙了一上午,连早饭都没吃上,可饿死他了。 庆云道:“大人,可是饿了?” 郝瑾瑜眼睛一亮,庆云能做上原身的心腹,可见有点眼力劲。。 庆云:“奴才已经派人到东宫摆好席,殿下和大人回去即可用上可口的饭菜。” “什么?”郝瑾瑜诧异道。 庆云这不长眼的东西,早晚扔去洗马桶。 庆云不解道:“每逢九日,殿下和大人必定一同用餐啊。” 糟糕!差点把这个给忘了。 郝瑾瑜和刘子骏同时挑了挑眉。 “甚好,甚好……” 郝瑾瑜嘴角抽了抽,淡淡道,“我是要叮嘱你,准备好姜汤,太子昨夜落水,需多饮姜汤驱寒。” 庆云道:“大人周全。” 郝瑾瑜看了眼通往自家赐卿宫的路,忍痛走上太子东宫的大道。 刘子骏低头走路,看不清面容。 原身受阉狗蒙骗,陷入畸形的痴恋。这逢九的用餐,是原身不顾礼节,苦求而来的。 好想一剑结果了阉狗! 不不不,这太便宜他,应当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刘子骏一路上想好郝瑾瑜的一百种死法,而郝瑾瑜捂着饿扁的肚皮,一心只想干饭。 两人主仆有别,同桌用餐于礼不合,因此每每用餐,屏退众人,独留他们二人。 桌上摆着足足有四十道菜:冰糖炖燕窝、清蒸鸭、栗子炖鸡、煨烤羊羔…… 郝瑾瑜咽了咽口水,洒家上辈子没吃过这等好东西。喝什么姜汤啊,孤陋寡闻!是燕窝不好吃,还是鹧鸪汤不够味? 他见刘子骏眉头紧皱,眼底郁色深深,手握筷子迟迟不肯抬手。 那我可要先动筷咯,我可是权势滔天的大奸臣! 郝瑾瑜等不及刘子骏先动筷,挽起袖子,为自己盛了一碗燕窝。 “先生,请用。” 郝瑾瑜抬眼,刘子骏正筷夹羊肉,喂到他嘴边。 他在干嘛?! 郝瑾瑜大受震撼,诧异地端详刘子骏的表情。面含粉色,眼带露水,似有杀气…… 莫不是在肉里下了毒? 刘子骏执筷的手微微颤动,气的。 札记中说,两人用餐之时,第一口必是原身含在嘴里,喂给阉狗。 第8章 他实在做不来此等恶心之事。勉为其难,手持筷子递过去。 难道非得嘴对嘴喂不成? 若阉贼当真如此无耻,刘子骏也顾不得什么大梁江山,定一剑杀了阉人! 朝堂私心诸多,全系阉官重压之下维持。 一旦阉人意外死亡,朝堂必定纷乱,老皇帝又不中用,很可能会引起改朝换代的乱局。 大梁一乱,本就受尽苛税剥削的黎民百姓必然会加速叛乱。 刘子骏虽为农民起义而兴的开国君主,可不意味着他希望大梁江山也被农民起义军攻打破败。岂不成了历史笑话? 刘子骏设想的最好的办法,便是把这场斗争限于朝廷党争。一步步蚕食阉官势力,顺利继承皇位,整顿朝堂,恢复民间生产。 郝瑾瑜犹豫再三,以赴死的心态吞下羊肉。 从刘子骏的角度望去,恰好看见半月弧的长卷睫毛,微微上挑的眼尾,勾勒出几分风情。 刘子骏双目微缩。 怪不得能勾引堂堂太子神魂颠倒,狗阉贼确实有几分祸人的姿色。 郝瑾瑜嚼着羊肉,恨不得留下幸福的泪水。 御膳就是不一样啊,外焦里嫩,嫩而不腥,好吃! 原身记忆里,两人用餐时,大都是郝瑾瑜主动夹菜给太子。太子还未曾亲自喂过他。 不是下毒,难道是在示好? 他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 郝瑾瑜不舍地把手里的燕窝,送到刘子骏面前。 “燕窝温补,太子请用。” 刘子骏掩眸低目,温顺道:“谢先生关怀。” 郝瑾瑜敷衍地嗯一声,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美食,一筷子夹一道菜,也够他吃饱了。 那盘鲜红辣子鸡,离郝瑾瑜有些远。他伸长胳膊,好不容易把鸡块夹在筷子上,还未塞到口中,便不小心掉落在桌面上。 郝瑾瑜再次夹起,放入口里。好辣,好香,满足。 刘子骏看见他毫不犹豫地捡拾掉落的食物食用,眉间郁色稍微散了些。 看来这狗阉贼也不全无可取之处。最起码不会浪费食物。 刘子骏从穷苦的佃户儿子走到一代帝王,仍旧保持着朴素的用餐习惯,最恨他人浪费食物。 老皇帝被葡萄噎住,便要砍尽天下葡萄树。这种做法无异于触到刘子骏的逆鳞,不惜顶撞老皇帝。 郝瑾瑜饭量不大,很快吃完。 人一吃饱,脑子就灵活起来。 郝瑾瑜不动声色地问道:“殿下想参与接仙台的修筑事宜?” 刘子骏眉头紧锁,狗阉贼向来不愿原身参与任何政务。难道他今日主动请缨,惹了阉狗的猜忌? “先生公事繁忙,孤担心先生的身体。先生不高兴的事,孤怎么会做呢……” 刘子骏回答得绿茶味十足。 郝瑾瑜淡淡一笑:“殿下有这个心,洒家很是宽慰。殿下长大了,也该熟悉朝堂政务。接仙台的修筑,洒家便交于殿下。” 刘子骏有些诧异,回道:“孤定小心谨慎的办,一切事宜向先生禀明。” 郝瑾瑜面露宠溺纵容的微笑,声音温柔:“殿下想做的任何事,洒家必定都为殿下撑腰。圣上那边,殿下放心,洒家替你兜着。殿下只管放开手去做,一切由洒家负责。” 刘子骏慌忙垂下头,做出不胜动容的模样。暗暗心惊,根据札记的记载,除了床笫之事过于凶猛,在原身的描述里,郝瑾瑜确实对其百般宠爱。 刘子骏蛮以为这不过是阉狗裹着砒.霜的糖衣……难不成这狗阉贼还当真喜欢原身? 想到这种可能,刘子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到无比恶心。但……不失为一种优势。 郝瑾瑜挽袖,夹菜放到刘子骏的碗里,殷勤关切:“太子殿下近日清减了不少,多吃些。” 他总管朝堂,早知晓国库亏空,已没什么银两。原身打算以修建接仙台为由,说服皇上增设苛税。他可不能这么办,又不能惹老皇帝生气。 这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巴不得赶紧推出去。 “先生如此信赖,子骏必定竭心尽力。”刘子骏含笑回道。 两人笑容满面,看向对方的眼神似有情谊,实则各怀鬼胎。 郝瑾瑜走后,刘子骏收敛绵羊般无害的笑容,冷声吩咐:“自今日起,孤的膳例早食不多于五道,午食晚食不多于十道。” 明理脖子上围着包扎纱布,低声道:“太子殿下不可!您这般做法,膳例不如后宫六品的美人份例,传出去恐惹人非议。” 刘子骏眼神闪烁,明理是那阉狗的细作。 他随意地指了跪在人群外围,做打扫工作的小太监。 “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慌忙道:“小的,束才。” “很好,你现在就是东宫总管太监,孤的日常由你贴身服侍。” 刘子骏冷声道,“你们记住,东宫是孤的东宫,谁胆逆孤的意思,便是死罪一条。明理胆敢质问孤的决定,罪不容诛。孤念在侍奉多年的份上,将明理迁回司礼监,寻职去吧。” 他打发了这细作,看看阉狗如何反应,阉狗对他的底线又在哪里。 明理脸色骤变,大呼“不敢”。 刘子骏摆摆手,命人拖了下去。 郝瑾瑜心情舒畅地返回赐卿殿,打算午睡一会儿。 第9章 做了一夜的梦,又忙活一上午。打工撑不住了,急需要休息补充体力。 庆云屁颠颠地走过来,把明理被辞退的消息传给郝瑾瑜。 郝瑾瑜:“给明理安排得当的工作,密切监视太子的一举一动。” 观今日小太子的言行,愿意为百姓说话,又主动削减膳例,倒有几分明君的架势。 大梁王朝指望不上昏庸的老皇帝了,如果太子当真有野心,郝瑾瑜巴不得太子早日接手朝政。 庆云应是,继续道:“大人,您五日没批折子了……内阁已经催好几回。” 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郝瑾瑜道:“洒家近日身体不适,把奏折送到圣上书房,让圣上过目吧。” 庆云为难道:“可是……皇上不会批啊……” 郝瑾瑜怒目:“要你送去就送去,哪那么多废话。” 打发掉恼人的庆云,郝瑾瑜换了身轻便的中衣,正打算上床。 庆云屁颠颠又来了。 郝瑾瑜气结:“又怎么了?” 庆云小心道:“小的们还未进殿,皇上便把我等连带折子轰了出来,下了道圣旨。说……提督大人今日若不能妥善处理奏折,明日便提头来见。” 郝瑾瑜:…… 资本家没有心。 第5章 阴郁宦官 郝瑾瑜生无可恋地翻起奏折。 什么南阳王写了几百字的折子,只因思念皇帝;李翰林感念皇帝恩泽,做了篇上呈赋,叩请圣阅;刘伯候家的嫡子娶妻,禀容圣上赐字……家长里短,乱七八糟的奏折有二十三本。 还有官员之间的小报告诸如什么吏部员外郎偷养外室,正妻捉奸上门,看热闹的百姓堵塞街道,引起不好的影响啦…… 郝瑾瑜看得一个头两个大,怪不得皇上不想批折子,他也不想批。 他趴在躺椅上,手拿朱红笔,随意打红圈,表示“已阅”。 当然,还有些国政大事,郝瑾瑜看得也十分头疼。 南方旱灾,导致无数百姓颗粒无收。户部希望能派人赈灾,但赈灾物资的钱,他们拿不出来。除此外,天灾不断,今年的秋收税课的款项也未到预期,加上不久后便是中秋节,官员的奉银发放、过节福利的银钱也犯愁…… 总而言之一句话:事很多,钱没有。 郝瑾瑜能怎么办?只能召人一同商议。 内阁三位大学士,陆明远早上被怼得羞愧晕死,告假没来。剩余的两位,一位是郝瑾瑜的亲信首辅苛信长,一位是没什么话语权的小透明赵铎仁。 户部尚书刘亦民、户部侍郎及各主事,一并前来议事。 郝瑾瑜坐于桌内,手撑下巴,绛紫色外袍松散披肩,神情带着些困倦的慵懒,可以说十分散漫无礼。 众人站立于桌外,垂手低头,恭敬不已。 “你们把未有定论的折子拿给洒家看,是想洒家给诸位出主意吗?” 郝瑾瑜不阴不阳地笑着。 他一普通社畜,国家大事可弄不懂。谁提出,谁解决。他只负责装。 尚书刘亦民低声道:“提督大人,户部实在没钱。国库存银只剩十万九千两,抛开八月份的俸禄,连节礼都快买不起了……” 郝瑾瑜甩手,折子径直把刘亦民的头砸出红肿的包。 对方轻吸一口气,不敢表露丝毫不满。 “洒家掏银子给诸位买月饼,大家欢欢乐乐过节如何?” 几位官员都是大梁朝穿红顶绿的高官,被一宦官阴阳怪气地骂着,面上青红交错,脸色不怎么好看。 苛信长忙打圆场道:“提督大人消气,是我等思虑不周。依臣看来,救灾迫在眉睫,应放在首位考虑。” 郝瑾瑜脸色稍霁,抬了抬下巴:“首辅大人有何高见?” “国库空虚,主要原因在于地方官员收缴税收不利。臣拟了一份名单,裁撤江浙、江西、福建、广东布政使参政,换上真正为民办事的官员。” 郝瑾瑜一摆手,苛信长立刻奉上名单。 他展开一看,好家伙,里面的人名各个熟悉。 比如江浙布政使参政的新任人选,前不久送给原身黄金万两,外加不少金玉银器。 郝瑾瑜瞥眼看苛信长,对方回他“你知我知”的眼神。 他顿时头大如斗,原身也忒贪了些,这份名单的几人给他贿赂粗略也有十万两…… 郝瑾瑜把名单信手一甩,轻笑道:“来人,把首辅大人拉出去仗十棍。” 苛信长不明所以,满面惊恐:“大人,您何意啊?大人,我冤枉啊……” 郝瑾瑜挥挥手,两名禁卫军拖人下去,书房外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俗话说得好“吃人不嘴软,拿人不手短”,原身做的事,干他郝瑾瑜什么关系? “大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百姓供奉诸君俸禄,到真正需要诸位的时候,竟提不出任何有用的对策?!” 郝瑾瑜就差把“要你们这群废物何用”写在脸上,极尽讽刺之能。 刘亦民等人面面相觑,又怕又疑。 苛信长为郝瑾瑜提拔上来的心腹,今日所行之事,合该是郝瑾瑜的授意,却无端被狠打一顿。 众人头皮发麻,暗暗心惊于郝瑾瑜心思越发深沉诡谲、喜怒无常,教人摸不到头绪。 他们禁声不语,唯恐一句话不得当,触了霉头。 第10章 砰—— 茶盏被郝瑾瑜重重一摔,有两位主事吓得立刻跪倒在地。 郝瑾瑜起身,拢了拢松散的外袍,冷声道:“诸位大人一日想不出对策,受灾的百姓便要受饿一日。你们一日想不出,便饿上一日。十日想不出,便饿上十日。感百姓所感,方能急百姓所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不是为人所难嘛…… 无人敢义正言辞地拒绝,只硬着头皮答道:“我等必定想出良策。” 他们走后,郝瑾瑜跌坐回去,头疼地揉眉。 原身又贪又专.制,但同他沆瀣一气的官员也不少。 他又不能与这群贪官污吏为伍,岂不是两头得罪,死无葬身之地?! “来~人——” 郝瑾瑜虚弱地唤了一声。 庆云屁颠颠走进来,小声道:“大人,小的刚才看诸位大臣面如黑炭,一个个吓得不清啊。大人,奴心之术了得,威严更胜从前。” “闭嘴!”郝瑾瑜白他一眼,更觉死神在冲他招手。 “你派人去找把铁铲来。” 庆云满脸疑惑,还未问出声,郝瑾瑜嫌弃地白他一眼,“要结实锋利的!” 郝瑾瑜走出书房,天色已黑。 庆云询问道:“大人可要去东宫用晚食……” 他双手交叉于胸前,厉声道:“打住!” “我累了,不去东宫。” - 东宫御膳房。 刘子骏端坐在餐桌前,眼见饭菜一点点冷掉,直等了一个时辰。 束才回禀道:“太子殿下,赐卿宫那边传来消息,提督大人今日处理政事太晚,请殿下不必等他,先行用餐。” 咔嚓—— 桌面下,刘子骏折断了手里的乌木筷。 他冷声道:“告诉提督,注意身体。以孤的名义,送一份参汤过去。” 郝瑾瑜接到东宫人送来的参汤,说了两句“感恩太子挂怀”的场面话,待人走后,转身把参汤倒进痰盂。 吃罢饭,郝瑾瑜吃两盏冰沙奶酪,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他扛起铁铲,走到宫殿后园。原身有花粉过敏,因此花园里种植各色珍贵的无花树木。 他绕着园林走了一遭,选定背阴靠水的一角风水宝地。撸起袖子,抄起铁铲,开始吭哧吭哧挖土。 庆云跟在身后,看得一头雾水。 “大人,您这是干啥?” 郝瑾瑜挖得十分用心,头也不回地说道:“消食。” 庆云嘴角一抽,艰难开口:“好别致的消食方式。” “呵。” 郝瑾瑜心想,老子先给自己挖好坟,省着死得太急没地埋。 嗯……改日要浮沉道人在阴间开个户头,提前烧纸、烧大宫殿、烧金银珠宝! 挖坟这事,有点废力气。 郝瑾瑜挖了一盏茶功夫,累得气喘吁吁。低头一看,就削平了草地,露出黄土…… “告诉侍从们,不要埋了,孤每日都来挖。”郝瑾瑜特意叮嘱道。 干完最紧要的正事,天色也不早了。 郝瑾瑜洗完澡,打算睡觉结束漫长的一天。没准第二日醒来,就回地府了呢。 庆云屁颠颠过来:“大人——” 郝瑾瑜:“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大人……您怎么能说出这般粗俗的话呢?”庆云委委屈屈道,“大人说过,虽然咱做宦官,可也读过圣贤书,不能有辱斯文。” “有屁快放。”郝瑾瑜冷酷无情地回道。 庆云:“大人,明日是小太子的月考。您一向亲自出题,考究太子的六艺……” 郝瑾瑜一口气没上来,脸色憋得青黑:“吃喝玩乐嫖赌?” “大人说笑了。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您还要考太子的策论和对答……” 庆云崇拜道,“大人文韬武略,天下第一。” 谢谢您嘞。 郝瑾瑜直接闷头躺下。 “大人,大人,您还没出题呢……大人……”庆云锲而不舍。 “滚——” 郝瑾瑜暴怒,扔出玉枕头。 庆云轻松抬手接住,委委屈屈抱住,提醒道:“大人,明日的月考……” “再说一个字,割你舌头。” 郝瑾瑜头捂在被子里,拿屁股对人。 庆云悻悻闭嘴,把枕头放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世界终于安静了。 郝瑾瑜迷迷瞪瞪,即将陷入梦乡,忽而一道黑影闪过,落到床前。 “提督大人——” 郝瑾瑜艰难睁开眼,手扶额。 怎么忘了这遭。 “庆雾,何事?”郝瑾瑜屈膝靠床背,乌发披肩,半边脸隐在晃动的烛光内,郁色而又诱惑。 庆雾,皇家暗卫的首领,也是郝瑾瑜的心腹,专门监视宫内的隐秘之事。 “今夜,皇后娘娘把一名礼部乐人以太监的身份带入宫内,行云雨之事。” 郝瑾瑜叹气道:“又不是第一遭了。以后没什么天大的事,莫要扰我睡觉。” 庆雾低头道:“是。” 庆云双手抱胸依靠殿柱,见庆雾出来,嗤笑道:“挨训了吧?活该!乱七八糟的小事也找主子汇报,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小心思……” 庆雾冷冷瞥庆云一眼,擦身而过。 “主上天人之姿,无人能匹及。” 第11章 庆云抽出腰间软剑,横在庆雾的脖颈,低声威胁,“你敢对主上有任何不敬,我必杀了你。” 庆雾双指夹开软剑,面无表情地消失在夜色里。 第6章 真心真意 翌日,淅沥秋雨。 郝瑾瑜脸色苍白醒来,肚子疼痛难忍。 “小…云子……” 身在耳房的庆云听到动静,迅速出现,惊慌道:“大人,您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郝瑾瑜疼得满床打滚。 庆云赶紧命侍婢去请太医。 他半跪在床前,小声道:“主上,得罪了。” 温热的双手伸到被子内,隔着中衣,贴在郝瑾瑜的肚皮,温暖的感觉源源不断传来。郝瑾瑜眉宇舒展,疼痛得到缓解。 片刻后,太医虞蓬匆匆赶来,把脉后道:“提督大人昨日可吃了什么寒凉的东西?” 庆云道:“大人昨日饭后吃了两盏冷奶酪。” “这就是了。大人寻常用食不准点,时饥时饱,患有胃脘痛。寒热互结,这才腹痛难忍。臣开几剂温补的药,请大人服用。饮食方面,要多注意,这几日便以好消化的流食为主……” 原身日夜操劳,堪称铁血打工人。不到二十五的年龄,不仅患有低血糖,还有慢性胃病…… 郝瑾瑜生无可恋地仰倒。没有美食可吃,简直置身地狱。 太医走后,庆云端上色泽乌黑,味道浓郁的汤药。 郝瑾瑜鼻头嗅了嗅,撇过头。 “不喝。” 庆云轻声哄道:“大人,良药苦口利于病。您喝了药,肚子才能不疼啊。” 呵,开玩笑。洒家堂堂大宦官,岂是你说要喝药就喝药的,那我岂不丢面? 郝瑾瑜捂住鼻子,冷哼道:“不喝。” 庆云苦劝,郝瑾瑜铁了心不喝药。 有侍从禀报太子来访。 郝瑾瑜额角冷汗涔涔,肚子一下下地抽疼。哪里有闲情和太子虚与委蛇? 他大手一挥:“不见。” 刘子骏一进殿门,便听见郝瑾瑜大逆不道的拒绝。 因着要来见恶心的阉贼,刘子骏做了许久心理建设。听此差点破防,杀意又起。 他深吸两口气,面带笑意道:“先生,今日月考之日,不知先生如何考究子骏?” 妈的,他幼时家境贫寒,没读过几年书,认识“之乎者也”已经不错了,学问是没有的。后来当皇帝,勉力学习几年,仍旧吃力得紧。 狗阉贼养太子,就如同养儿子似的,格外看重学业。加之太子也喜欢史书典籍,所以文章做得不错。 刘子骏没有原身记忆,月考岂不露馅。故一早前来,打算借口避开月考。 天助他也,刘子骏还未出口,便见阉贼形色苍白,软绵无力的模样。 “先生怎么了?”刘子骏深藏心底的笑意,满面关怀道。 庆云道:“殿下,大人胃痛犯了,还不肯喝药。” 刘子骏微微蹙眉,庆云端着药看自己,难道要他亲自喂药? 回想起札记内容,却有阉贼风寒,太子亲自煎药、喂药的记述。 刘子骏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接过庆云的药碗,坐于床榻边,舀起一勺汤药,递到郝瑾瑜嘴边。 轻声道:“先生,良药苦口利于病……” 郝瑾瑜头微微后仰,心想这小太子杀他一次不成,改用怀柔战术,先麻痹,后杀之? 烦死了。 郝瑾瑜眉头紧蹙,长卷睫羽忽扇两下,撇着嘴咬住勺子,勉强喝了一口。 好苦。 郝瑾瑜愤愤地瞪刘子骏一眼。眼角被苦药激得泪花点点,眼尾上挑,几分柔软嗔怪。 刘子骏心头一漾,泛起微微涟漪。继而又唾弃阉狗以魅色祸人,杀心又重几分。 你一勺,我一口,一人喂药一人喝药,氛围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郝瑾瑜喝一口,便要“嗔怪”一眼。 小太子绝对是故意的! 一口一口地喝,苦死他了! 庆云有些吃味道:“大人对殿下果真不同,小的劝得嗓子冒烟,大人也不愿喝药。殿下刚开口,大人便应下了,哪像是吃药,分明好似吃蜜饯。” 郝瑾瑜听罢,甚觉刺耳,夺过刘子骏手中的碗,一饮而尽。 “yue——小云子,饴糖。” 郝瑾瑜眼角的泪如断线珍珠,一颗颗滚落,我见犹怜。 刘子骏快意地挑了挑眉。 一心只想勾引他,活该受这份苦。 他从庆云手里拿过饴糖,放在自己手心,不远不近地搁在郝瑾瑜面前。 见郝瑾瑜伸手来拿,便贱嗖嗖地往旁边挪一挪。 三番两次,郝瑾瑜终于火了。 双手摁住刘子骏地手腕,低头凑近手心,一口咬住饴糖。抬头时,格外得意地挑衅一眼。 手心里残留着对方唇瓣的湿热温度,仿佛羽毛挠出的痒意。 刘子骏猛然起身,道:“先生既然身体不适,月考便取消吧。” 郝瑾瑜脸颊鼓鼓,咀嚼饴糖,含糊道:“多谢殿下谅解。” 老子就没打算考。 “先生,子骏想召几位官员,一同商议接仙台修筑事宜。”刘子骏说出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郝瑾瑜:“殿下为太子,想召见谁就召见谁,无需告知臣。” 第12章 刘子骏告辞离去。 “啧啧啧。”郝瑾瑜揉着疼痛缓解的肚子,望向刘子骏的背影微微摇头。 嘿嘿,我看看你如何搞定接仙台。 郝瑾瑜向庆云吩咐道:“我的私产,今日列份清单给我。” 庆云为难道:“大人的资产单子从这列到门外去,小的一天可弄不完。” 郝瑾瑜:“有多少现银?” 庆云:“现银十五万两有余,除此之外还有宅院、田产、金银玉器……” 郝瑾瑜:“卖两处京郊的院子,还有城内的两处房产,凑二十万两。限你三天之内办成。” “大人要这么多银钱作甚?” 郝瑾瑜叹气道:“积德。” 清汤寡水过了一天,入夜,庆云回禀道:“大人,太子殿下把六部主要官员召见了遍,询问接仙台的修筑事宜。” 郝瑾瑜感兴趣地挑挑眉:“如何?” “自然毫无进展。不过,据探子回报,太子殿下似乎并不恼怒,大多时间与官员们闲聊,看不出着急的模样。” 郝瑾瑜暗想,难道这小太子有后招? 翌日一早,内阁及户部官员早早来到赐卿殿等候。 郝瑾瑜道:“唤太子前来。” 半盏茶功夫,刘子骏穿着明黄太子服出现,俊逸风朗,便是皇宫内头一道的靓丽风景。 郝瑾瑜笑得慈祥:“南方旱灾严重,内阁召集议事。月考的试题便是此事,太子意下如何?” 刘子骏眼眸闪过诧异,狗阉贼竟当真要他参政议政了…… “子骏必竭尽全力。” 众官员面带菜色。 首辅苛信长瞧见郝瑾瑜到来,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看到太子的出现,众人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昨日他们被郝瑾瑜训斥,不敢用餐。太子召见时,得恩赐饭食,才没有挨饿。 除了典礼祭祀,他们几乎看不到太子身影。昨日方才察觉,太子以年过十七岁,长大了。 太子之前懦弱无能,又十分听郝瑾瑜的话。昨日似有若无地透漏出几分想要参与政务的意思,不少官员的心思活泛起来。 而刘子骏要的表示这样的结果。他乃名正言顺的王朝继任者,肯定有官员愿意投注于他。 这只是开始,狗阉官猖狂不了几日。 刘子骏坐于正位,郝瑾瑜右手坐下。 他微笑道:“众大臣不必拘谨。孤年少,朝堂大事知之甚少,请诸君畅所欲言,无所顾忌。” 这是比昨日更明显的参政信号。 群臣眼睛一亮,道:“谨遵太子旨意。” 郝瑾瑜把众人的反应看在心里,乐于看戏。 户部尚书刘亦民手执奏折,向前两步,看看郝瑾瑜,又望了一眼太子。 郝瑾瑜轻飘飘地晃动象牙骨扇,神情飘忽。 太子殿下手持茶盏,抿唇喝茶,泰然自若。 两人谁都不言语。刘亦民霎时吓出一身冷汗,这奏折该呈给谁看? 给一位,必然得罪另一位。一位权势在手,一位是未来君主。 行差就错,小命就没了。 刘亦民吞吞唾沫,牢牢扣住手里的奏本,低声陈述道:“太子殿下、提督大人,我等回去后,夜以继日讨论。经计算,此次旱灾主要涉及苏浙两省,受灾百姓约有八百万人,救济灾民的粮食衣物、补种的小麦种子,可以三成可从临省粮布库调急,二成从国库调运,还需五成需要向各地商户征集购买。这样只需四十万两银子足以。” 刘子骏瞥眼看向郝瑾瑜,狗宦官低垂着眉眼,指甲抠着扇上雀儿的眼睛刺绣,做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好一个肆意风流,半点不把孤放在眼里。刘子骏内心愤懑,却不能表露半分。 郝瑾瑜哪想那么多,他只觉手里的骨扇别扭。 扇面里雀儿的右眼比左眼多出一指甲盖的黑线宽度。 好难受……好想让绣娘来拆了改一改。 他前世审稿小能手,设计出图,居中偏差一像素,都能看得出。 职业病了,属实是。 刘子骏轻咳一声:“先生,以为呢?” “啊?”郝瑾瑜茫然地抬头。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郝瑾瑜干笑两声,淡淡道:“洒家说过,一切由太子殿下做主便是。” 刘子骏眉眼舒展了些。 这狗阉官到底是真没把他放在眼里,还是对他用情至深,愿意把滔天权势让渡出来? 刘亦民顺水推舟,恭敬地把奏折呈报给刘子骏。 刘子骏快速浏览一番,问道:“国库吃紧,诸位以为这四十万两的空缺该如何补齐?” 苛信长心有余悸,低垂眉眼不说话。 刘亦民硬着头皮道:“臣认为各省可筹措银两,分摊额度……” “卿以为我大梁朝百姓家里还有余粮?”刘子骏冷着脸问道。 赵铎仁向前一步,道:“提督大人说过朝堂官员皆由百姓供奉,臣认为可以推迟八月俸禄发放,省下十万九千两银子,用于赈灾。其他的,由各地官员组织官绅募捐。” 刘子骏瞥眼看向他,表情不似表扬,也未有怒意。 “朝堂官员日日为民操心,怎可克扣他们的俸禄?不怕天下人笑话!” “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效仿古人卖官鬻爵?”有人嘟囔道。 第13章 刘子骏勃然大怒,一掌重拍桌子,震得众人吓了一跳。 “是谁说的话?来人,仗杀!” 那主事茫然惊慌,被人捂住口鼻,拖拉下去。 众朝堂看向刘子骏的眼神不觉有了几分敬意,观昨日太子做事,还以为太子是位和善的,没想到做事狠绝不输阉官。 刘子骏缓缓道:“孤已为诸位想到好办法。三日后,孤想在宫内举行一次义卖。百官参与,价高者得。大家为大梁殚精竭虑,谋求甚多……” 他意有所指,轻描淡写道:“义卖过后,诸位可一笔写清过往。” 太子这话的意识是大家贪墨银两也就贪了,只要这次义卖把贪墨的银两交出来,便会既往不咎。 官员们神色各异,看向郝瑾瑜。要说谁贪的最多,非稳坐于山的提督大人莫属。 郝瑾瑜眨眨眼,小太子够狠的啊。一上来便用这等雷霆手段,也不怕百官逆反。 “殿下真乃神人,臣必定倾尽家财,为灾区百姓尽上一份心。” 郝瑾瑜看向苛信长,笑道:“我记得苛大人在远郊有一处占地千亩的别院,别院空着也怪可惜的……” 苛信长立刻道:“大人所言甚是,臣亦觉得宅子无用,正打算出售,为灾民尽一份心力。” “挺好,挺好。” 郝瑾瑜笑吟吟地扇着骨扇,道:“洒家提督东厂,管辖锦衣卫,有监督诸君言行的职责。诸君,好自为之啊。” 这……已然是光明正大的威胁了。 百官的家财,他郝瑾瑜了若指掌,若敢糊弄,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点头应是,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户部左侍郎悄悄拉了一把苛信长,两人走在最后耳语。 “上次的名单,郝大人便没有批,那几人已心生不满。今日郝瑾瑜为小太子撑腰,得罪百官。郝大人这是在做什么?大人,您得找个机会,与郝大人好好通通心啊。” 苛信长脸色青黑,沉沉点头。两次了,两次都在拿他杀鸡儆猴,要他这内阁首辅如何立威服重。 - 书房内,刘子骏试探地问道:“先生,为何如此帮孤?” 郝瑾瑜嘴角带笑:“这天下,莫有人比太子更为重要。” 老皇帝指望不了,大梁还能不能好全指望小太子咯。 在刘子骏听来:阉狗在向他表白! 札记曾写道,郝瑾瑜说,太子虽是天下人的太子,却是他郝瑾瑜一人的子骏 ,他愿意倾尽天下,只为子骏开心…… 狗宦官对原身竟然是真心的! 他不是原身,注定容不下这等奸佞放肆之人。 第7章 损招 苛信长求见时,郝瑾瑜正在后院吭哧吭哧挖坑。一天清汤寡水的饮食,连挖坟也没力气,撅了没有一层土。 “让他进来。” 郝瑾瑜招招手,侍从们奉上温水盆。 他慢条斯理地洗手,一双修长莹白的手指好似上好的暖玉,白得发光。 苛信长作揖,道:“大人,升迁名单的官员,您看过了。怎么突然反悔,属下如何与他们交代啊?” “呵,眼皮子浅。” 郝瑾瑜轻蔑觑一眼,看蠢货似的。 水滴划过指尖,落在土坑里。郝瑾瑜手指土坑,问道:“这是什么?” 苛信长定睛认真看,刚没过脚跟的土坑,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如实回道:“没有草皮覆盖的黄土。” “蠢笨!你且认真看看!”郝瑾瑜斥骂一声。 苛信长左看右看,一土坑而已。 他不敢质疑提督大人,蹲下身低头认真看,试图从破碎细腻的黄土里参悟玄机。 蹲得脚都麻了,眼睛都累了,头都有些犯晕,苛信长仍旧没想明白到底有什么特别。 “微臣愚笨,还请大人明示。” 郝瑾瑜眯着眼,神情高深莫测:“你看到的是土,而洒家看到的是坟墓。” “坟?” 苛信长吓了一跳,慌忙往边上挪了挪。 大人杀了人埋在此处?未听说有哪号重要人物消失不见啊…… 郝瑾瑜:“一座埋葬你我的坟墓。” “大人何处此言?”苛信长颤惊惊地问道。 郝瑾瑜喝口茶水润润嗓,慢悠悠道:“月满盈亏,盛极必衰。如今满朝文武无不向你我低头屈膝,盛荣无人匹及。要不想早早埋进棺材里,必要先人所想,考虑后路。” 苛信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试探地问道:“所以大人对太子殿下才如此纵容?” “不错。如今太子大了,野心也大了。正好是你我显出为人臣子贴心周到的时候。 太子想要什么,你一定要尽力配合,莫要使绊子。待到太子完全信赖于你我,不就是又一位明帝。” “大人所言甚是。只是太子殿下想要百官们出钱赈灾,此种做法会令百官心生怨怼……” 苛信长想到白日太子一声“仗杀”的狠绝神情,担忧小太子不似老皇帝那么容易遭他们摆布。 郝瑾瑜轻笑一声:“所以你我更应配合。太子政事推行困难,而洒家全力帮扶于他。谁忠谁奸,一目了然。 放心,太子是洒家从小看到大的,何等脾性洒家清楚得很。你只管行事,保你二三十年的首辅地位稳固。想要银钱,往后的机会多的是……” 第14章 画饼,很轻松。 郝瑾瑜循循善诱,苛信长顿时信心倍增。言明一定配合太子行事,督促百官多出些银两。 郝瑾瑜目送苛信长离去,擦了擦额角并没有的冷汗。 大宦官当真属于高危职业,指不定哪天被下属拉下马,亦或被野心勃勃的小太子斩首示众……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太子看他识时务的份上,放他退休,出宫做个闲散人。 “庆云,银子办的怎么样?”郝瑾瑜问道。 这可是他投诚太子的第一次表态,务必不能出差错。 庆云沉浸在“大人深谋远略”的崇拜情绪中,慌忙回神:“都已按照大人的吩咐,准备好了。” “大人,您为何不在义卖时把银两捐出去,还能挣个好名声,要废那么大的周折……”庆云不解道。 郝瑾瑜拇指捏食指,弹了庆云一个脑瓜崩:“糊涂!你想全天下都知晓你家大人是绝世大贪官不成?义卖,拿出一万两银子意思意思就行,正头还得看洒家的绝妙办法……” 庆云委委屈屈摸着脑门,内心甜蜜蜜:大人弹他呢……大人还从未对他这般亲昵过。 苛信长出了赐卿宫,总觉得哪里不对。 半响后方恍然大悟:提拔官员的名单好像……不冲突! 大人是担心在赈灾的关键时刻,如此行事惹太子不满?大人神机妙算,谋求甚远,只好由他来安抚那几个人…… - 两日后,朝堂举行义卖。 一向不问国事的明帝也出席了。 他并不关心什么赈灾事宜,只觉得拍卖的形式颇为有趣,特意拿出亲自书写的“河清海晏”的墨宝,作为拍卖品。 有了皇帝的赐画,后宫妃嫔、皇亲国戚们不敢怠慢,纷纷拿出珠宝字画用于拍卖。 这些东西大都是稀世珍宝,品相不凡,即便众官仍旧要出超乎物品价格的银钱,心里多少宽慰一些。 太子做事不够毒嘛。 郝瑾瑜撇撇嘴,要他非整些破木家具坑死这帮贪官污吏。 拍卖正式开始。 太子赠予一套徽州产的笔墨纸砚。 郝瑾瑜记得小太子格外喜欢这套文房四宝,没想到舍得拿出来,真下了血本。 未来储君,想巴结的人不知凡几。 官员们纷纷出价,郝瑾瑜也象征似的举了两次牌子,三千两后便没有再跟。 刘子骏看在眼里,忽而心生气闷:依郝瑾瑜的真情,怎么也得出个万两吧。 贪婪又小气,迟早弄死他! 最终这套笔墨纸砚被陆明远以五千两银子拍下。 好老家伙,郝瑾瑜挑挑眉,颇有私财啊。 接着便是妃嫔出的金银首饰,皆以比较高昂的价格拍出。 郝瑾瑜坐于太子的后下方。 小太子掩袖喝茶时,便有几名户部官员轮番向上抬价。当太子放下茶盏,那几名官员便会停止举牌。 小太子找托!这等腌臜伎俩,小太子到底哪里学的? 别看原身又贪又狠,教导的可是仁义刚正之类的正统思想。小太子咋学的这般……嗯……无赖。 一轮轮的竞拍过后,轮到孙皇后的拍品,一对凤凰玉镯。 孙婉翊皇后年龄三十出头,容貌国色天香,未出阁时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 她娘家乃是大梁的开国功臣的后人,世袭宣国公之位。其父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虽是虚设的职位,处于退休状态,但大梁武半数出于宣国公门下,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郝瑾瑜与孙皇后是合作关系,与宣国公家沆瀣一气,把持朝堂大事。 所以孙皇后的面子,他得给。 郝瑾瑜举了牌子,道:“一万两。” 百官哑然。 这狗宦官贪银子也忒不遮掩些,到目前为止就属他出的银两最多。 孙皇后听此,艳丽华贵的面容流露出三分笑意。 无人敢于他争,郝瑾瑜顺利把这对凤凰玉镯收入囊中。 最后压轴的是皇上墨宝。 书法稀松平常,要不是用镶金框裱着,加盖玉玺宝印,放到集市上,怕三文钱也没人买。 百官纷纷出价,这人五千两,那人八千两,再有者一万两,哄得老皇帝笑逐颜开。 刘子骏出口道:“两万两。” 三皇子刘子佩立刻道:“两万五千两。” 刘子佩母族势力不凡,区区两万五千银子,于他而言九牛一毛。 皇子叫价,上演“父慈子孝”,其他的官员十分识趣,停止表演。 刘子骏淡淡道:“两万五千三百两。” “三万两。” 刘子佩笑吟吟地挖苦道,“皇兄母家单薄,拿得出三万两银子吗?” 自然是没有的。 刘子骏的太子食邑每年六千两,除此外别无他财。 领的多,原主花销也大,基本没剩下。 刘子骏轻笑着摆手,放弃继续加价。 他道:“确实不及皇弟母家。” 若是英明,甚至平庸的帝王,听到皇子间攀比母家,必然勃然大怒。 然而明帝不是普通皇帝,他昏庸得紧,脑回路不一般。 他嘲笑道:“太子啊,你连区区三万两都拿不出,丢朕的面子。” “老三,有十六了吧。给你个礼部侍郎的位置,好生磨练磨练。” 第15章 百官面面相觑。 太子刚开始参与政事,明面上没有任何官职在身。明帝此时任命三皇子,岂不是在打太子的脸面? 刘子骏面色未见波澜,内心暗骂:不肖子孙!鳖孙!我刘家有这样的子弟何愁不灭国! “陛下,此次义卖多亏太子,为百姓筹集银两,救百姓于水火!臣认为,太子该赏。” 可怜的孩子丢面了。他这“养父”得给孩子找回面子! 郝瑾瑜笑吟吟道。 “郝爱卿所说有理。陛下,您不心疼吾儿吗?” 孙皇后扯了扯老皇帝的袖子,柔柔弱弱地撒娇。 孙皇后姿色无双,老皇帝对她颇为爱护,顿时没了魂一般,眯眼道:“赏!封太子户部侍郎!” 刘子骏道:“父皇、母后,儿臣年纪尚浅,担不得此重任。如果陛下想要赏赐,儿臣想亲自前往江浙赈灾,请圣上允许。” 满朝皆惊,看向刘子骏的眼神充满钦佩。小小年纪有如此魄力,让朝臣心生宽慰。 “陛下万不可。江浙情况严重,时有流民匪寇,凶悍无比。更何况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此行太过凶险,太子身为储君,不能冒险!”陆明远出声道。 他一说话,文官纷纷附和。 不少官员悄悄看向郝瑾瑜。 郝瑾瑜坐的稳稳当当,吃着栗子糕。 看他做甚?太子有野心,他也挡不住。更何况他才不想去赈灾呢。 “陛下,臣以为太子亲自赈灾,方显皇室对黎民百姓的看重,臣愿陪同太子一起前往。” 说话的人是内阁三大学士之一的赵铎仁。 百官争辩,各有道理。 老皇帝被吵得不耐烦,习惯性询问郝瑾瑜:“郝卿如何看?” 郝瑾瑜突然被点名,慌忙咽下糕点。 他看眼太子,只见对方拿一双桃花眼水润润望向自己,无声恳求。 叫他这个后爹,好不心软。 “太子不畏艰险,为国为民,有陛下之风范。臣认为,太子替陛下南巡赈灾,代表天子出行,天恩浩荡,百姓定能迅速振奋精神,恢复生产。”郝瑾瑜道。 赵铎仁抽了抽嘴角。阉人这张嘴硬生生把太子请愿出行说成代皇帝出行,把太子的宅心转嫁成皇帝的宅心仁厚,好会献媚。 老皇帝果然龙心大悦,道:“爱卿说得极是,朕亦心系灾区百姓,寝食难安!封太子为钦差大臣,替朕赈灾,一路官吏皆要听从太子调遣。” 郝瑾瑜刚要舒一口气,便听到老皇帝说道:“爱卿,太子年少,朕放心不下。这一路,便由爱卿照料,莫出了差错。” 郝瑾瑜:…… 你们刘家人离开他,能死还是咋滴?! 他干笑两声,道:“朝廷事务繁忙……对了,接仙台的修筑事宜,还处于勘测地址中,臣唯恐耽误……” 出差,达咩!达咩! 老皇帝摆摆手,笑道:“这就不用担心了。司天监昨日夜观星象,紫微帝星天月,非仙子亲临,而是天上玉皇大帝亲临仙台,时间也推迟到立夏之日。接仙台不能操之过急,朕要亲自设计,彰显诚意。” 郝瑾瑜恍然大悟。 昨夜,锦衣卫禀报太子召见钦天监官员,原来在这等着呢。怪不得不慌不急。 用魔法打败魔法……好损的招。 第8章 开心就好 义卖共筹集银两十六万三千五百两,老皇帝很高兴,当即邀请群臣参与晚宴。 宴会的奇珍不计其数,估计花销不下万两白银。 吃了好几日粥的郝瑾瑜敞开肚皮,边吃边在内心吐槽:义卖赈灾与奢靡晚宴,可真是讽刺。 一不小心吃得有些胀肚。 郝瑾瑜瞥了眼歌舞表演,舞娘姿态优美,容貌祸人,舞蹈曼妙多姿。 可惜,郝瑾瑜喜欢男人。欣赏地看了小会儿,便走出宴席,到外消消食。 未行至几步,皇后的小宫娥跟上来,行礼道:“皇后有请提督,到临菊园小叙。” 五颜六色的菊花盛开,为清冷的秋天增添了几分生气。花朵的美丽却不及身置其中的皇后半分,天姿国色,雍容华贵,令百花失色。 “瑾瑜,请坐。” 皇后备了酒菜于亭中,朗月清风,环境雅致。 郝瑾瑜行礼入座,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到皇后面前。 他拿起酒杯,放在鼻下轻嗅:“葡萄美酒夜光杯,皇后的酒果真香甜无双。” “瑾瑜说笑了。夏日酿的新酒哪里能与瑾瑜私藏的佳酿相比?”孙皇后浅笑晏晏,态度亲昵。 两人如至交好友般,交谈颇为熟稔。 郝瑾瑜笑道:“娘娘馋我的酒,我岂会小气?庆云,送两坛十年陈酿的葡萄酒给娘娘。” “本宫不客气了。”孙皇后浅抿葡萄酒,继续道,“看在酒的份上,说说吧,为何要让太子亲政?” 郝瑾瑜掏出手帕,轻掩住鼻子,声音不疾不徐:“所以娘娘明知我有花粉病,刻意相约此处来表达心中不满?” 孙皇后娇嗔地哼一声,眼波流转,好似与情郎撒娇般,声音软得足够男人骨头酥麻。 “你该罚!我与你的盟约,你可记得?太子不需要顶事,老皇帝死后,我与你共治天下。” 孙皇后的爹宣国公身体不好,没有办法操劳。两个哥哥,一个懦弱无能,如今做着兵部侍郎的位置,勉强掌控军队;一个纨绔风流,曾为花魁大打出手,闹得满城皆知。现任礼部左侍郎,啥正事也不干。子侄辈的年龄尚小,最大的公子才十四岁,未成气候。 第16章 本要凋敝的贵族,全靠孙婉翊支撑。 老皇帝最不喜后宫干政,宁愿信任宦官,也不要孙婉翊参与政事。 她选中郝瑾瑜合作,看中郝瑾瑜的能力,更要紧的是阉人身份,一代终了,再大的野心也没有后患之忧。 她需要听话的傀儡太子。太子继承大统,她垂帘听政,那时孙家新一辈也长成,万事顺意。 原身与孙婉翊达成协定,到时让权孙家。 但是郝瑾瑜代替了原身,便无法继续履行诺言。 “我岂是背信弃义之人?至于为何容太子搅和朝堂……” 郝瑾瑜撒谎不打草稿,张口就来,“你不觉得三皇子越发碍眼吗?” 孙皇后微微眯眼:“你的意思是三皇子想要篡位?” 郝瑾瑜捂着口鼻,继续道:“三皇子最近小动作不断,之前你我压着,他不敢轻举妄动。但若太子主动挑事外出,他会不会觉得是个机会?” 孙皇后一双美目定定看郝瑾瑜许久,直看得郝瑾瑜头皮发麻,才缓缓道:“好,我姑且信你这回。” “自然,自然。”郝瑾瑜赔笑道。 “尝尝,我亲自做的芙蓉糕。”孙皇后涂抹水仙花汁的粉嫩指甲轻轻点了点白嫩的糕点。 郝瑾瑜从善如流地拿起那块糕点,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孙皇后手倚下巴,说道:“瑾瑜的容貌真真是长在我的心尖尖上……” 郝瑾瑜道:“微臣是太监。” 指尖抹掉郝瑾瑜嘴角的糕点渣,孙皇后眨眨眼,风情无限:“如果是瑾瑜的话,本宫也不是不……” 郝瑾瑜起身:“娘娘,臣还有事要处理,先行告退。” “无趣。” 孙皇后撇嘴,摆手道,“去吧,别忘你我的约定。” 郝瑾瑜离开后,孙皇后欣赏着景致,自酌自饮。 贴身婢女小声问道:“娘娘当真相信郝大人所说?” 孙皇后冷笑:“一个字,本宫都不信。近日郝瑾瑜所言所行怪异得紧,告诉二哥,要他好好查查。 既然他认为三皇子会有动作,本宫岂能不如他愿?以本宫的名义告诉三皇子,郝瑾瑜联合太子要对付他,本宫愿意同他合作……”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当太子,于她而言皆可。 到底谁有这本事,她可是好奇得紧。 郝瑾瑜离开菊园,撸起袖子。 皓白的小臂上起了许多红疹,在白皙的皮肤尤为刺眼,像雪地上盛开的红梅。 “大人,药膏。” 庆云心疼不已,拿出随身携带治疗过敏症的药膏。 看着骇人,其实不怎么痒,也不怎么疼。 郝瑾瑜心不在焉地涂抹着药膏,问道:“太子回宫了吗?” “太子在席间与内阁三学士相谈甚欢,还未回宫。”庆云小声回道。 郝瑾瑜冷笑一声。 小太子还真不闲着,无时无刻不在拉拢人心。 “洒家的惊喜还等着他呢。” - 刘子骏与三位学士攀谈半响,假装不胜酒力,从宴席上退了出去。 他双手环胸,吹着秋夜的冷风,微醺的脑子越发清楚。 离四十万两赈灾银,还差二十五万两,所差甚多。 老皇帝贪婪无度,内藏库银两肯定不少于百万两,足够填补空缺。老皇帝肯定不舍得拿出来赈灾,他最好能绕过老皇帝,神不知鬼不觉地拿银子。 内藏库由太监打理,毋庸置疑的,府库钥匙在郝瑾瑜手上。所以,他需要同郝瑾瑜商议。 刘子骏揉了揉眉心,时刻要讨好狗阉贼,令他感到憋屈又耻辱。 总有一日,他要加倍奉还。 一回东宫,便有婢子禀告道:“殿下,您可回来了。春柳池的池水这两日持续消减,今日竟全部干涸,露出一山洞。月光一照,似有金光闪耀。奴才们不敢轻举妄动,请太子定夺。” 刘子骏微微挑眉。春柳池地处东宫西角,位置偏僻,塘水与宫墙外的春柳河相接,乃是活水。京城并不干旱,不可能无缘无故干涸。 “带路。”刘子骏道。 两米深的池水露出石砌底床,池底的右边显出一道狭长的洞口,月光一照,金光闪耀。宫女太监们围在池边,指指点点。见太子来了,纷纷叩首。 “你,你,你……随孤一同下去瞧瞧。”刘子骏点了几人,跳下池塘。 刘子骏眼神扫过洞口边缘,断口整齐干净,一看便知不是水流侵蚀而成。他透过洞缝往里看,眼眸微微睁大,高声道:“镐斧拿来。” 当即有人递上镐斧。 刘子骏拎起镐斧,重重砸向石壁。石块纷纷脱落,露出内里真容:金块堆积成山,砌满池壁,发出耀眼的金光。 有一矗立的石碑,上书“武皇天佑”。 众人惊呼不已。 有小太监道:“这难道是武皇先祖的私藏?” 刘子骏微微眯眼,手拂过石碑字迹,还留有新刻的青色渣滓。 很快,太子东宫发现武皇私藏金砖的消息传遍朝堂内外。“太子得武皇庇佑,乃是中兴之主”的预言传得沸沸扬扬。 刘子骏命人将金砖抬出,搬了整整一宿,足足两万斤重,换算成白银可得二十万两,几乎填平赈灾银两缺口。 郝瑾瑜听到消息,前来祝贺。 第17章 他扇着玉骨扇,望着放满殿的金子,对郝瑾瑜到底多有钱,终于有了概念。 早知道揣钱跑路了,何必留在皇宫做苦逼打工人……悔不当初啊。 郝瑾瑜心酸地咽下苦果,恋恋不舍地看几眼金子。 奉承道:“东宫之地本为武皇旧居,此时水落金出,太子得武皇庇佑。” 刘子骏:放屁!他就是武皇,他何曾暴发户似的藏金子?!败坏他的名声! 刘子骏眼如黑墨,定定看向郝瑾瑜。 能排干春柳河水,又能在禁卫严格的东宫如入无人之地,搬运如此庞大数量的金子,只可能是大权在握的郝瑾瑜。 郝瑾瑜大可以主动奉上银子,讨取他的欢心。如此大费周折地把筹措银两的好事归于先祖,丝毫不表露自己,难道仅仅为了给太子造势? 未免……未免太爱了。 刘子骏有一瞬间为这对宦官太子的不伦之恋而动容,又立刻恢复冷静。 二十万两银子,轻易便能拿出来。好一个贪官奸佞! 既然郝瑾瑜不愿承认,刘子骏也不会主动拆穿,送他这份人情。 他无甚表情道:“是啊,武皇保佑。” 郝瑾瑜忽然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你开心最重要。” 刘子骏心脏猛地激烈震颤。 他父母早逝,年少穷困苦难,无人在意过他。后来建立功业,为人敬仰。从始至终,还未曾有人说过“你开心最重要”这样的话…… 郝瑾瑜的神情仿佛在说“倾尽天下,只为一笑”…… 刘子骏心想,以后抄了郝瑾瑜,定能刮出许多民脂民膏。姑且看在原身的份上,留他个全尸,和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椁。 回到赐卿宫,庆云嘟嘴道:“大人,您为何不告诉太子这一切都是您做的呢?” 为了太子,大人和皇后虚与委蛇,又大送金子。太子却什么都不知,实在太亏了。 郝瑾瑜拢扇拍手,淡淡道:“太子没那么笨。” 委婉的帮助更动人。 第9章 出发 郝瑾瑜翻开奏折,瞧见密密麻麻的繁体字,果断合上。 明日卯时就要启程前往余杭,今晚仍旧有一摞的奏折等他批。这是何等的人间惨剧? 郝瑾瑜手扶额,青丝从肩后滑落,遮住半张白玉脸,身影显得单薄纤弱。 “皇后与三皇子联系了?”他问道。 “是。” 庆雾眼神瞥向桌角的大氅,犹豫半响,斗胆拿起大氅,披在郝瑾瑜的身上。 郝瑾瑜察觉温暖,略一抬头,下意识地道了声:“谢谢。” 庆雾瞳孔震颤,大人何时如此温柔过。 他双拳紧握,连忙低头退了回来。 “大人此行危险,属下愿随大人一同前往。” “你为暗卫首领,需要时刻保护皇帝的安全,随我出京算怎么回事?有庆云在,我的安全无虞。”郝瑾瑜回道。 庆雾眸色一暗,缓声应是。 “浮沉道人为皇帝炼制的仙丹,你盯着点,减少用量。” 原身心狠得紧,在皇帝服用的丹药里掺杂成瘾的药物,长期服用,慢性中毒而死,太医看不出任何的蹊跷。 最慢一年,老皇帝便会暴毙身亡,好扶太子上位。 如今太子对他七分虚情三分假意,最起码要等他消除太子的戒心,可以全身而退,老皇帝再死不迟。 吩咐完庆雾,郝瑾瑜叫来庆云,把奏折往外一推。 “奏折送去东宫,请太子批阅,好学习处理朝政。” 本就是太子的责任,他才不要再当冤大头嘞。 没有奏折一身轻松,郝瑾瑜扛着铁铲走到后院,继续吭哧吭哧掘坑。 睡前运动一下,睡得更香。 东宫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赈灾的银钱数量巨大,粮食采购的时间也很紧张,一切赈灾事宜由刘子骏安排调度。六部主要官员悉数聚集在东宫,讨论任务的分配。 刘子骏身为赈灾钦差,会带第一批援助前往余杭,由军队护送,以防流民抢粮。后续的一批由赵铎仁筹措齐全后前往。 午夜将至,官员得任务离开,刘子骏独自察看路线地图,准备一会儿睡觉。 侍从来报,庆云一个时辰把奏折送到东宫书房,请太子批阅。 刘子骏不得不赶往书房,把奏折飞速浏览一遍,捡着最紧要的事批红。至于什么官员调任、节礼仪式等不紧急的,暂时搁置。 即便如此,处理结束时,天过卯时三刻,太监束才前来叩门,大队伍已列阵等待许久。 束才道:“殿下先喝碗热汤,驱驱寒气。” 刘子骏这才察觉自己披着单薄的外衣坐了一宿,冻得发僵。 他喝过热汤,身体稍觉暖和,匆忙穿好太子服,赶往宣德门,遇上同样出发的郝瑾瑜。 狗阉贼手揣着雕花精致的暖炉,身披狐狸裘,素净的小脸藏在雪白的狐毛后,面色红润地打着哈欠。 “喲~殿下醒啦。”郝瑾瑜笑脸道。 一波三折的语气十分欠打,显然料定他一夜未眠。 刘子骏气笑了。 狗阉贼说撂权就撂权,赈灾事宜一点也不过问,连带批折子都紧塞过来,是吃准他初涉政事会焦头烂额,巴巴找他求助…… 可惜,他不是养废了的原身,注定要他失望。 第18章 他快走两步,从执灯太监手里提过红色宫灯,亲自为郝瑾瑜掌灯。 “先生要随孤出行,这一趟辛苦先生了。” 郝瑾瑜挑了挑眉。太子之前对他恭敬畏惧,眼神总怯生生的,懦弱又胆小。 这些时日如潜龙入海,显出几分君主的骇人气势。对他,也比以往更加亲昵。喂食、喂药,如今又自降身份,亲自掌灯……有几分捧杀的意味。 等最后清算时,这都是他忤逆的名目啊。 “不辛苦,不辛苦。”郝瑾瑜手握着小暖炉,笑容满面地接受太子的掌灯侍奉,把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权臣形象表现得十分生动。 太子暗咬后牙槽,这狗阉贼竟敢坦然受了。 微光浮浮,日出东方。两人并肩而行,好似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 不远处便是集结的军队。 两人渐渐走近,刘子骏憋了一股子怒气,把宫灯递给庆云。 抬眼撞进带着明亮笑意的黑瞳,郝瑾瑜促狭地看着他,仿佛看透了他的小把戏。 那双眸子太过澄澈,亮得倒映出他的脸庞。刘子骏心绪微动,又恼又羞的感觉自心底而生,向上蔓延,直染红了耳尖。 堂堂太子自不能在众人面前为个阉人掌灯,郝瑾瑜分明故意在等,等他先放弃! 实在……恶劣!刘子骏气恼地想。 嗯……戏弄太子,惹得对方面红耳赤,意外有趣。 “天气寒凉,殿下冻得身子都发抖呢……”郝瑾瑜卸下身披的狐裘,踮起脚尖,替刘子骏披上。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刘子骏微微敛眸,便能看清郝瑾瑜卷长的睫毛轻轻忽闪,霞光穿过,洒下细碎的光点,好似流萤起舞。妩媚的丹凤眼专注内敛,葱白手指捋平被风吹乱的绒毛,在为他认真地整衣。 狐裘残留着郝瑾瑜的体温,包裹住冰凉的身躯。刘子骏宛若置身温泉,温暖在心间流淌,烫得心头发紧。 郝瑾瑜后撤两步,嘴角笑意若有似无,屈膝跪地。 “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1。殿下此行必得上天护佑,解民之苦!” 列阵等待的官员、士兵们乌泱泱跪倒满地,齐声道:“上天护佑,解民之苦!” 这一刻,唯有刘子骏挺拔而立,背后是郎朗升起的红日。 大军出发,郝瑾瑜刚坐上马车,忽而门帘掀开,刘子骏探头出现。 他脸色阴沉,咬牙道:“孤刚才并非冷得发抖,是气的!被你气的!” 说罢,甩帘离去。 郝瑾瑜闷声轻笑,好家伙,还是个小心眼子。 马车颠簸,行路又急,郝瑾瑜胃里翻江倒海,一上午呕吐三回,脸色煞白。 淦,这破身体!太娇弱了…… “庆云……”郝瑾瑜躺在昂贵的波斯毛毯上,虚弱地呼唤。 庆云抓耳挠腮,歉意道:“大人甚少乘坐马车,我不知大人晕马车如此厉害,没做准备。” “水。” 庆云正打算下马车打水,太医虞蓬求见。 他端上一碗糖水,道:“橘子糖水可缓解大人的晕车症状。” “虞太医不愧为太医院首席,考虑周全。”庆云感激地接过糖水,一勺一勺喂给郝瑾瑜喝。 虞蓬低头道:“殿下发现提督大人身体不适,特意叮嘱微臣送来。” 郝瑾瑜微怔,没想到小太子还挺细心。难道太子终于识得他的好人心?郝瑾瑜感动得眼泪汪汪。 不容易啊,不容易。 “多谢太子殿下挂怀。” 虞蓬继续道:“马车憋闷,很容易晕车。行程还需四五日,大人可骑马缓解。” 骑马啊…… 原身能骑善射,但他不会啊。虽然有原身的记忆,甚至能写得和原身一模一样的字迹,但郝瑾瑜还是有些害怕,万一摔下马车呢…… 郝瑾瑜拒绝三连:“洒家还行,不用骑马、谢谢好意。” 虞蓬来只为传达太子的吩咐,见郝瑾瑜不愿意,便不再说话,退了出去。 刘子骏不愿坐马车,骑高头大马,正与锦衣卫指挥使路锋交谈。瞥眼瞧见虞蓬出现,抿唇问道:“先生如何了?” 虞蓬如实回答:“提督大人气血双亏,身体羸弱,晕车之症颇为严重。大人又不愿骑马透气,恐难以缓解。” “这样啊……” 刘子骏的回答似是而非,侧头看向路锋,笑问道:“路大人为指挥使,寻日多受先生关照。不如你去劝劝先生?” 路锋心里咯噔一下,太子此言何意? 锦衣卫之前百年,权势皆在阉狗之上。后来即便设立东厂,锦衣卫与东厂分庭抗礼,谁都不服谁。 锦衣卫归属东厂管辖,由郝瑾瑜一手操控,距今不过三载。 路锋畏惧于宦官,亦心有不甘。郝瑾瑜与太子有师徒情谊,关系向来密切。 路锋之前不敢动小心思,如今太子执政,宦官退让,看似和谐……路锋不信没有嫌隙,想借此次南下赈灾的机会,赢得太子信任,故主动找太子攀谈。 郝瑾瑜晕车,呕吐三次。 太子即便面上不显,眼睛却一直关注着,甚至命太医去诊治,看来关系颇为密切。 若两人当真一心,他今日攀谈之举便触了太子的不快,该听从太子的话,去劝郝瑾瑜骑马,表达对郝瑾瑜的关心和敬重。 第19章 若两人异心,他便不能劝郝瑾瑜骑马,否则有“两头讨好,侍奉二主”之嫌,必然被太子所厌弃。 太子面带轻笑,漆黑的眸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帝王之心深似海,太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深的定力,叫人生畏。 冷汗浸湿后背,路锋吞了吞喉咙。 他双眸一闭,再睁开眼,已十分的坚定。 “殿下,臣虽蒙受郝提督关照,却不敢擅离岗位。臣的职责是守护殿下的安全,必定寸步不离才是。” 刘子骏嘴角上挑:“卿所言甚是。” 路锋缓缓松一口气,赌对了。没有帝王容忍旁人沾染他的权势,郝瑾瑜必然触了逆鳞,死不足惜。 刘子骏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路锋刚落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所以,卿随孤一同去劝劝先生……” 刘子骏眼神锐利,充满杀气,“你说,可好?” 无形的压力桎梏着他,路锋顿感无法呼吸。恍惚之间,没握紧手中的缰绳。大马奔驰,晃了身形。 他狼狈地稳住马匹,嘴巴张合,却吐不出一字。 太子要他当面背弃郝瑾瑜,来彰显忠心。然而,以郝瑾瑜的狠辣无情,太子这么做无异于送他去死! “可好?”刘子骏加深了语气,再次问道。 路锋的手紧紧握住缰绳,仿若置身悬崖边,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他结巴道:“谨……谨遵太子……旨旨意。” 两人骑马,来到郝瑾瑜马车外。 刘子骏踏上车凳,回头看向路锋,淡淡道:“路卿在外护卫孤的安全即可。” 说罢,掀帘进入。 虞蓬看向路锋。额头沁满汗滴,脸色怔松苍白,一副被吓坏了神的劫后余生模样。 他不禁奇怪地问道:“路大人可是着风受凉了?脸色如此难看。” 路锋缓缓摇头,一时有些羡慕虞蓬的单纯无知。 第10章 污言秽语 刘子骏掀帘而入,便看见郝瑾瑜散漫地半倚,青丝如瀑,随意扑散在身后。 车内用红箩炭熏得热气很足,郝瑾瑜身上绯红的蟒袍半褪,中衣领口大开,露出大片白皙胜雪的肌肤,锁骨一颗红痣如清泉里的一尾红鱼,似在跳动。 他喉结滑动,脑海里不自觉浮现札记描述的床事内容。这点红痣是郝瑾瑜的敏感点,只要轻轻吮.吸,便会露出愉悦难耐的表情。 刘子骏沉着脸,撩袍坐下,掩饰突如其来的躁动。 他不得不承认札记影响着他对阉狗的判断。 看到慵懒撩拨的郝瑾瑜,难免会有点心猿意马的悸动。更何况他喜欢男人,且常年禁欲,又重生在年轻气盛的身躯内。 前朝的禁欲思潮十分严重,断袖之癖被世人所唾弃,发现即革除官职,刺字流放。即便兴兵而起,身为义军首领,他的道德标准只能更高,所以一直压抑着情.欲,以防泄露出任何把柄。 为了联合对抗敌人,他娶了前朝节度使李垣的嫡女。那女子成婚前本有心爱的郎君,当时战争纷乱,她的意中人是名文弱儒生,为其父不喜。 故两人约定假成婚,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可以说是合作伙伴。后来时局渐稳,他策划了一场火灾,助她假死逃遁,与心爱的郎君隐姓埋名,双宿双栖。 开国之后,封其为皇后,给予她该有的尊荣。李氏家族封为郑国公,荣耀百年,当今三皇子的舅家正是李氏的后人。然而真正感念的斯人已归于尘土,再无踪迹。 刘子骏成为皇帝后,推行了许多措施,营造开明风气。如今断袖磨镜虽仍旧被大众所不耻,却也可以结对为夫妻,享有朝廷承认的夫妻权利。只可惜他去世太早,一直没有机会寻觅到有情人。 即便如此,他绝不会被区区阉人所蛊惑,哪怕郝瑾瑜的颜色在他眼中称得上惊艳。 郝瑾瑜眼皮撩起,懒得起身行礼,气弱道:“殿下找洒家有何要事?” 难受着呢,莫挨老子。 刘子骏阴沉的脸色更黑了。撘眼扫了一圈,手拿起壶水,浇灭炭火。 “车内密不透风,再燃炭火,有中毒的风险。” 郝瑾瑜眨眨眼,一氧化碳中毒吗?没想到小太子还挺有常识。 “哪里密闭了?透风得紧。” 郝瑾瑜半死不活地想,死就死嘛,又不是没死过。 “此处太憋闷,先生晕车只会更严重,不如骑马而行?” 郝瑾瑜脸一撇:“不骑。” 北风呼呼地吹,冷死了,傻子才骑马。 “郝!瑾!瑜!” 刘子骏的语气带了怒意,眼神压得极低。 他不在意郝瑾瑜愿不愿意骑马,但他说出口,郝瑾瑜便没有拒绝的权利。 郝瑾瑜手撑下巴,眼神涣散,一副“我没听见”的懒散模样,丝毫不惧。 今个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动。 刘子骏眼底闪过杀意,如此大逆不道之徒,必然留他不得。 马车突然剧烈地震动一下,托下巴的手一抬,郝瑾瑜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瞬间眼泛泪花。 “疼疼疼……”郝瑾瑜吐着舌尖,说话也成了大舌头。 瞧着对方蠢笨傻样,刘子骏突然怒气全消,甚至有点想笑。他弯了弯嘴角,冷声道:“活该。” 郝瑾瑜眼角含泪,觑他一眼,如清晨将坠未坠的水露,清透得一戳就碎。 第20章 刘子骏心里募地一紧。 又是这般撒娇的表情……难怪能勾得太子痴恋,好有手段。 郝瑾瑜抿抿舌尖,感觉不那么疼了,立刻反击,阴阳怪气道:“太子长大了,越发威严不可侵呢,都训斥起洒家来。殿下当年骑马,还是洒家亲自教导的呢……” 刘子骏眼神不自觉瞥过含泪的眼角、绯红的脸颊,桃红的舌尖,在心里翻找他所说骑马之事。 札记是近两年所写,其中有回忆写道,原身胆小,不敢骑马,宦官亲自护在怀里,手把手教会了原身。 “彼如父如兄,亦吾之所爱。” 这是那篇札记最后的一句话。 或许他们曾扶持为伴,一路同行。而现在原身已经消失,寻不到一点灵魂的踪迹。他,才是真实的刘子骏。 对郝瑾瑜的亲昵举动,刘子骏做不到任何的回应。 刘子骏忽而感到没来由的烦躁,向前半步,粗鲁地扯住蟒袍衣领,遮住白皙的肌肤,撂下一句话。 “孤在外面等你。” 说罢,掀开帘,回头定定地望郝瑾瑜一眼。深沉诡谲,好似要把他吞下去。 郝瑾瑜气愤地翻了个身,随性躺平,闭眼睡觉。 没过半刻钟,头晕目眩,说不出的恶心。 他愤愤道:洒家今天就是从马上摔死,也不受这晕车的鸟罪。 郝瑾瑜的胆量属气球的,看起来很鼓,泄起来也很快。 刘子骏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向马车,眉头越蹙越紧,越发不耐烦。 帘掀开了,郝瑾瑜穿一身绯绿绣竹的骑马装,下了马车。发尾高束,窄袖长靴,勾勒出遒劲的腰肢,挺翘的臀部和笔直的长腿,像是尊贵又娇惯的公子哥出外郊游,眼尾露出无聊的倦意。 “大人,您的马。”庆云积极牵来一头极为高骏的马。 郝瑾瑜嘴唇微张,道:“这马比我还高吧……” 庆云:“那是自然。奴才特别甄选新贡的内蒙高头大马,瞧这坚实有力的大腿,肥硕的身躯,高傲不逊的眼神……也唯有此马才配得上大人的威武雄岸。” 郝瑾瑜嘴角一抽:“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都是大人教的好!跟在大人身边办事,奴才定然打着十二分的聪慧劲呢。”庆云洋洋得意。 郝瑾瑜握起马鞭,抽庆云屁股两下:“我夸你呢?!夸你呢?!” 庆云捂着屁股,委委屈屈唤道:“大人——” “搞个小马驹过来,温顺的,乖巧的,跑不快的那种。” 郝瑾瑜找补地扶住胸口,虚弱道,“洒家啊,吐得虚脱,哪有什么力气。” “只听说过拉得虚脱……”庆云嘟囔道。 郝瑾瑜眉毛一挑,庆云麻溜地跑没了踪影。 刘子骏定定地看着主仆二人的互动。 郝瑾瑜虽对外凶狠又毒辣,人称“未在地狱的阎罗王”,这个称呼其实有诅咒他赶紧死的意思。郝瑾瑜对自己人却十分护短,因此忠诚于他的人也不少。 札记有八十几次提到庆云。刘子骏十分不屑,堂堂太子竟然和一介小太监吃酸撵醋,甚至写下诅咒辱骂的话语,着实太没品了些。 不过,观今日主仆二人的行径,确实过于狎昵,有失体统。刘子骏亦觉得有几分碍眼。 他掉马回头,行至马车旁,跳下马来。 “先生怎如此慢?孤助先生上马。” 郝瑾瑜还未回话,腰间便被一双大手掐住,一阵天旋地转,自己竟被活生生举坐上了马背。 他仓惶地握住马绳,露出近乎呆滞的表情。 他削瘦了些,可也有一百来斤。 被举起来了?竟被举起来了?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再说,小太子何时有这般大的力气了? 刘子骏上世武功盖世,穿到没用懦弱的太子身上,远不如从前厉害,却也懂用一些巧劲。 他见郝瑾瑜瞪大黑眸,露出呆若木鸡的傻气,生出几分快慰,笑道:“先生还不坐好?孤要拍马屁股了。” 郝瑾瑜听此,连忙叉腿。刘子骏这个不做人的,他才刚坐好,竟真的拍了马屁股,大喊一声“驾”。 这内蒙极英挺的骏马嘶吼一声,飞驰电掣地奔跑而出,眨眼间甩下大部队。 郝瑾瑜惊恐大叫,断续的声音带着哭腔,自风中传来:“卧槽!我草你——大爷——” 刘子骏骑马追赶,听得不甚真切,没听到最后两个字。 他脸色阴沉,心想:郝瑾瑜好大的狗胆,竟敢说出此等污言秽语。 第11章 我见犹怜 眼看那匹马越发癫狂,不容刘子骏细想,他策马跟上,纵身一跃,飞身到郝瑾瑜身后,单手稳住郝瑾瑜的腰身,另只手握住缰绳,使骏马慢慢停顿下来。 “好了……” 郝瑾瑜回头看他,微卷的睫毛上挂满泪珠,大颗大颗滚落,眼尾嫣红湿润,像染了红妆。 刘子骏微怔,第一次觉得“我见犹怜”这个词语也可以用来形容男人。 “你……你怎么哭了?”刘子骏没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放低了许多。 郝瑾瑜抬袖抹了把眼泪,眼尾红痕越发明显,带着哭腔道:“哭个屁!老子风沙迷了眼!” 眼泪汪汪的,还倔强地昂着头…… 真真是可怜,又让人忍不住继续欺负啊。 第21章 刘子骏嘴角微勾,徐徐道:“这风沙够大啊,背着风也能吹成这个样子。” 泪珠挂在脸颊,郝瑾瑜不可置信地瞪大黑眸,像被人偷走食物的小松鼠。 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半点台阶不给他下,还嘲讽他!! 刘子骏被逗笑了,甚至想抬手替郝瑾瑜理一理被吹乱的鬓角。这举动过于亲昵,刘子骏眼神微变,遏制住奇怪的想法。 红眼睛兔子一直瞪着他。 刘子骏耳根发热,手中用劲,故意勒了勒缰绳。 骏马吃痛,扬起前蹄,惊吓得郝瑾瑜害怕地缩进了刘子骏的怀里,更像受惊的小兔子了。 “我要下马!放我下来!”郝瑾瑜抽抽噎噎,哭道。 刘子骏这才控制骏马缓慢停下,郝瑾瑜泄愤似的捶了刘子骏两下。 可惜全身无力,在刘子骏感受而言,近乎撒娇。 他跨下马,向郝瑾瑜伸出手,眼睛含笑。 郝瑾瑜红着眼睛瞪他一眼,自己强撑着,慢腾腾爬挪下来。 他背对刘子骏,偷偷抹眼泪,泪珠却不听话,流个不停,越擦越多。 郝瑾瑜越哭越怒,暗骂自己没出息,陷入自我唾弃中。 刘子骏看着对方一抖一抖的肩膀,像寒风里的小白菜,萎靡又可怜。 皱着眉反思自己的玩笑是否太过火。 他嘴唇张合,半响才道:“马术不是挺厉害吗?” 说完就有些后悔,这话好像在嘲笑对方…… 郝瑾瑜脊背猛然一僵,糟糕,不会露馅吧? 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郝瑾瑜眼睛一闭,往后一倒,装死! 刘子骏惊慌地把人抱住,见他面容苍白如纸,挂满泪痕,竟晕了吗? 更觉愧意,轻轻拍了拍郝瑾瑜的脸颊。 触感滑腻,如上好的羊脂玉。刘子骏心底闪过奇怪的异样,柔声道:“先生,先生……” 郝瑾瑜紧闭双眸,坚定装死。 忽而感到失重感,整个人被刘子骏公主抱起来。 郝瑾瑜惊吓地握紧了拳,内心暗骂,公主抱是什么鬼,神经病啊! 刘子骏眼神锐利地瞥见了微颤的小拳头。 原来在装死…… 他小时养过兔子。兔子遭遇危险,也会直挺挺地装死。 权倾朝野、阴郁残暴的九千岁也会有丢面妄图装晕蒙混过关的时候? 刘子骏眼睛弯了弯,双臂用力,轻松地把怀里的人颠了两下。 郝瑾瑜吓得眼皮乱颤,再感受到“要摔下来”后,不受控制地睁开眼,恰巧撞进促狭的笑眼里。 四目相对,无声尴尬。 社死啊社死。 郝瑾瑜面无表情地从刘子骏怀里跳下来,整了整略有些凌乱的衣袍。 而后快步如飞,仿佛身后有狗撵一般,飞也似的逃跑。 须臾后,身后传来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郝瑾瑜整个人仿佛刚从开水里烫过一般,皮肤通红。 牵着小矮驹,姗姗来迟的庆云瞧见自家主子这副尊容,吓道:“主子莫不是感染了风寒?面皮怎这般红?” 郝瑾瑜白他一眼,咬牙齿切道:“你怎么不等到八月十五来?” “距离八月十五还有十日,主子莫不是想吃月饼了?”庆云眼睛一亮,“属下知晓大人最爱枣泥馅月饼,特意准备好了。” 郝瑾瑜长吸一口气,心里默念打工人守则:莫生气,莫生气,气死了无人替。 “洒家最不爱吃枣泥,洒家最爱吃五仁!” 庆云奇怪地眨眨眼。 可是主子之前最不爱吃五仁啊。 追来的刘子骏听此,不禁蹙了蹙眉。札记中记载过——去年中秋节两人曾偷摸幽会,郝瑾瑜与原身分食一块枣泥月饼。 这札记怎么回事?为何所记内容与真实的郝瑾瑜有所偏差…… 札记中的郝瑾瑜霸道阴狠,让太子又爱又怕。实际上的郝瑾瑜心计虽深,却有时意外的蠢笨…… 难道这阉贼……故意隐藏真实的一面不让太子知晓,好保持床笫的上位者优势? 若是原身看到郝瑾瑜这副梨花带雨的小模样,怕也忍不住想把人压在身下吧…… 等等,我为何要用“也”? 刘子骏揉了揉眉心,果真是被札记影响得太深,一时不查就想往那方面想。 看来抛开札记的误导,重新观察郝瑾瑜,探查其真实的性格,方为上策。 刘子骏抱胸观察郝瑾瑜。 瞧见对方明明害怕得眼神闪烁,又强咬着牙登上小马驹,颤巍巍地摸了摸小马驹的脖颈,无声地低语。看口型说的是“乖小马,跑慢点,给你吃上好的料草”…… 刘子骏哑然失笑。 接着,便见郝瑾瑜眼尾一抬,露出些许自傲的表情:“仔细点,莫摔了洒家,不然扒了你的马皮。” 嗐。 刘子骏扶额,马能听得懂,必然嘲笑他这一番打肿脸充胖子的行径吧。 这小阉狗也许、大概、或许有那么几分迷糊可爱。 - 回到马车后,刘子骏便察觉郝瑾瑜在刻意躲着他。 比如掀开车帘透气,一望见自己,那圆脑袋必然一下子扭转,恨不得后脑勺朝他。再比如大家休整用餐时,他要见自己往他那边走,必然要起身,坐回马车,不给两人见面的机会。 第22章 有一日,他打算进马车,看郝瑾瑜还能如何避他? 结果一脚堪堪踏上马车凳子,一盆水便泼了过来。 郝瑾瑜在马车后探出脑袋,似笑非笑道:“抱歉了,殿下。” 说罢,面色一敛,狠狠甩下车帘。 刘子骏低头望着湿透的脚面,竟也生不出半点怒气。 这是在冲他使小性子?嗯,幼稚。 庆云在一旁瞧着胆战心惊,小声道:“殿下到底是太子,惹您不痛快,您私下说几句,殿下也不敢顶嘴。大庭广众之下差点泼到太子,让文官们看到,怕又做什么文章了。” “洒家会怕他们?” 郝瑾瑜甩了甩沾了水渍的袖子,轻哼小曲。 他做宦官越嚣张跋扈,畏惧他的人会更畏惧,憎恶他的人会更憎恶,都是他想要的。 郝瑾瑜百无聊懒地睡了一觉,忽而听到一阵喧闹声。 掀开车窗帘,官道之外的荒野上,陆陆续续可以看见衣不蔽体的难民,拖家带口,面容枯槁,仿佛黄色幕布上的几粒旧尘埃,一股风便能吹散。 哀嚎声不时响起。只见一老人家被.干裂的土块绊倒,再也没爬起来,几名男女围着他哭泣。不远处,有几人看着尸体,眼睛发出饿狼般的渴望,仿佛下一秒便将扑上来。 饥饿如同丧尸病毒,剥夺人生的希望,更剥夺掉人性。 从未见过这等惨状的郝瑾瑜生出难以抑制的悲恸。 “停车。” 郝瑾瑜声音喑哑,低声道,“问一问仓部主事,可否放些粮食,再派人将灾民安置到附近的县城?” 庆云应了一声,很快仓部主事过来回禀道:“提督大人,微臣以为可先派人前往县城,通知县衙过来安置。我等的队伍不宜放粮。流民饥饿,如果停车放粮,极有可能会发生哄抢。万一发生冲突,不仅造成人员伤亡,粮食也可能被哄抢一空。” 主事说得不无道理。 郝瑾瑜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留驻一队人马,两车粮食,五箱草药,还有五名医官,就地驻扎,与县城一同安置流民。” 刘子骏掀开门帘,沉声道。 “太子殿下,您常居皇宫,不知流民的厉害。留下少数的人,只会更利于他们抢夺。”仓部主事劝诫道。 刘子骏厉声道:“停留会被抢?那叫他们饿着走到五十里外的县城?你去外面看看,他们能活着走到吗?若担心自身安危,这次赈灾,你不用跟来!” “微臣知错!”仓部主事慌忙跪下。 刘子骏没有再责备主事。主事说得有一定道理,但若一开始遇到灾民,便担心种种境况,而不顾灾民的死活。岂不本末倒置? “让路锋选一队嗓门奇大、体型壮硕的士兵,敲锣打鼓,奔走方圆十里,叫灾民领粥。朝廷前来赈灾,要他们放心,必有大家的安身之所。寻找灾民里的话事人,一同说服灾民,说明秩序,莫要争抢。” 刘子骏安排一番,留下人马粮食照料灾民。写了亲笔书信,加盖印章,快马送至就近县城,叫其辅助赈灾。 郝瑾瑜看到他有条不紊地安排事宜,漆黑的眼眸里闪现出对流民真切的关怀,感慨不已。 心想,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刘子骏确实能成为一位好皇帝。 若刘子骏真要杀他,他会乖乖受死的。 第12章 说话 到余杭时,刘子骏已经调拨了五次人手,数十名医官,队伍和粮草减少了一半。 当朝太子亲自赈灾的消息飞速在灾区流传开,不少灾民从周遭地区赶到余杭。余杭偌大的城市处处有干枯瘦弱的灾民,尚有余钱够生存的百姓大门紧闭,不敢出门。 街道上灾民流动,处处死尸,夹杂着尸体腐朽的味道,仿若人间地狱。 郝瑾瑜看到此等景象,差点吐出来。他站立在马车旁,手足无措。人间疾苦,原来这般的痛楚。 流民不停向他们聚集,眼神渴求而癫狂。即便有人高声喝止,哀嚎祈求声不绝于耳,将他们包围得越来越紧。 灾民与士兵的冲突终究难以避免,有人冲到队伍内。 郝瑾瑜被人群推搡,幸而庆云护着,才不至于狼狈地摔倒在地。 忽然间,一个年约六七岁的小姑娘冲撞到他身上。 正费力阻挡众人的庆云吓了一跳,手持软剑,眼神冷酷。郝瑾瑜双手护住小姑娘,对他摇摇头。 “你是来救我们的吗?快来救救我阿娘,她饿死了。” 小姑娘饿得皮包骨头,极为干瘦。一双大眼睛仿若占据了半张脸,突兀的大,有些骇人。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郝瑾瑜心疼地摸摸小女孩的脑袋,冲庆云招手。 庆云会意,从怀中掏出点心蜜饯,递到女孩的手里。 小女孩狼吞虎咽,郝瑾瑜端着茶水喂到嘴边,眼含泪道:“慢点吃,别噎着。” 队伍已维持好秩序,围车的灾民也被安置到府衙的后院。 郝瑾瑜看到刘子骏走过来,道:“派个医官跟着我,我去看看女孩的娘亲。” 刘子骏微微蹙眉。 郝瑾瑜赶紧道:“你有正事要忙,我什么也帮不上。不如干些力所能及之事。” 刘子骏颔首:“注意安全。” 郝瑾瑜带着医官,跟随小女孩来到城郊的破庙。 第23章 那里住了几百口人,有的人明明饿得快死了,四肢削瘦,却腹胀如鼓。 医官摇摇头,指着几位年龄不大的孩子,道:“他们肚子里全都是液体,因为饥饿脾脏过大,导致腹部鼓胀,需要好好照看。还有那几个腹胀的大人,吃了太多观音土,怕是活不了了……” 医馆为小女孩的娘亲诊治,身体器官衰竭,即便有食物了,已无力回天,活不过三日。 郝瑾瑜感到莫大的无力与悲哀。泪珠挂在脸上,被风一吹,干得生疼。江浙炎热多雨,这里该是温暖而湿润。而不是如今干燥得仿佛空气都要裂开,处处满溢着煎熬无力的死气。 他把带的干粮分给众人。由于缺水,他们要到庙外山里的石缝里取水,污浊如黄泥,已是极难得的水源。小女孩端半张破碗,里面的水浑黄。 “大人,谢谢您,您喝水。” 庆云要拦住女孩,郝瑾瑜轻轻摇了摇头。 他取下腰间的小水壶,与小女孩交换,道:“你也喝水。” 郝瑾瑜喝了几口黄汤,难以下咽的粘稠,味道酸臭,心里更是泛酸。 天近黄昏,有两名兵士前来,拱手道:“提督大人,太子请您回去。” 郝瑾瑜颔首,看向小女孩,道:“庆云,你陪着悦儿。她娘亲下葬后,带着女孩来找我。” 小女孩孤苦无依,既然撞进自己怀里,便是与他有缘。 “大人,可是您的安全……”庆云急忙道。 三皇子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定安排刺杀。虽然针对的是太子,可主子也可能遭遇危险。 他得保护大人的安全。 郝瑾瑜眼神一冷:“留下。” 庆云嘟着嘴,不敢质疑。 郝瑾瑜回到府衙房间,胃里便有些翻江倒海。孤蓬诊治后,道:“大人身体娇弱,又喝了脏水,便又有泻肚之症。大人要注意,脏水莫再喝了,万一得了痢疾,那便难治了。” “洒家省得。”郝瑾瑜对于自己的身体有了清醒的认知,菜鸡都不如。 他见州府内灯火乱窜,熙攘吵闹,问道:“为何如此嘈杂?太子呢?” 孤蓬:“饿殍遍野,易子而食,受灾程度比奏折描述得严重太多。太子震怒,当即斩了江浙布政司使。太子安排州府官员分派粮食,安顿府衙周边的灾民。现在正轻点队伍和粮草,打算连夜前往灾区最重的凌云县。” 郝瑾瑜有些诧异,竟一点也不打算休整。 “你快去煎药,洒家也要去!” 孤蓬低头应是,心里犯嘀咕。这狗阉官身体孱弱,还要给太子添乱。 郝瑾瑜自不是添乱,他敢放任庆云留下照顾女孩,皆因他在队伍内安排了近百名武功高强的好手,保护自己和太子的安全。 太子舍弃大部队,赶往最严重的灾区。无论如何他得亲自点些高手,保护太子安全。 刘子骏点了五十人运送粮食,轻便上路。 结果郝瑾瑜白着脸,捂着肚子,也要随去,又召集了五十余人。 人多意味着行路更慢。本天亮便能赶到,估摸得拖延到晌午。 刘子骏不悦道:“先生在州衙休整,人无需带那么多。” 郝瑾瑜咬牙道:“洒家说要带的,就要带。你必须听我的!” 他握住马鞍,费劲地爬上马,脸颊红粉晕染,哼道:“你载我,不准……不准搞事。” 刘子骏的心被轻敲了下,低头浅笑。他跨马坐好,双手擦过郝瑾瑜的腰身,握紧缰绳。身前挺直的脊背往外挪了几分。刘子骏勾了勾唇,挥动马鞭。 骏马疾驰,挺直的脊背便塌进了自己怀里,温热的温度相贴。 刘子骏低头便能瞧见粉红的耳尖,浓卷睫毛在白净的脸颊洒下扇子似的阴影,某人害怕地紧闭双目,可爱得紧。 策马奔驰,郝瑾瑜慢慢睁开双眼。干燥的土地变做了沙,马蹄一过,扬起漫天粉尘。 月光如水,本应绿叶匆匆的南方乔木因干旱,黄叶飘零,在朦胧的月色里伸出干枯的枝桠,仿佛魔鬼的利爪。 远处不时有虚弱的哀嚎声,宛若人间的地狱。 郝瑾瑜害怕地锁在一团,神情困倦而悲伤。 “莫怕。”耳边传来刘子骏温柔的低语声。郝瑾瑜动了动耳尖,内心祈祷此行无虞。 天亮后,他们又走了许久,随处可见流民尸体。 刘子骏眉头紧皱,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活人都救不过来,死人的尸体又如何处理得过来? 抵达城门,县令带官员迎接。 孙县令四十岁左右,面容青黄,黑眼圈浓重。见到刘子骏,突然放声大哭。 全县五万余人,饿死病死者不计其数,恐怕已去半数,终于等到朝廷救援。 众人未有休整,清理学堂、庙宇、县衙,整理房舍,引导灾民入住,发放衣物被褥避寒。 搭建灶台,开设粥厂,放粮赈灾。生病者,另作收容,医官治理。 郝瑾瑜负责核准灾粮数量,以如今的粮食使用,赈灾粮五日后便会耗尽一空。 除赈灾粮的短缺,更严重的是水源短缺。全县系于一口井水,每日限量供应。 孙县令道:“太子殿下,申时在老王庙举行祭祀仪式,祈求上天降雨。殿下为天龙之子,必定能感佑上天。” 刘子骏面容严肃:“龙王不降雨,哪有脸享用祭品?孤身为天龙,便有权代天行罚,降罪龙王!” 第24章 他不顾众人劝诫,执意命人用绳索绑了龙王雕塑,手持荆条,怒骂道:“一日降雨,孤抽你神像;两日不降雨,孤暴晒你金身;三日不下雨,孤便砸了你的龙庙,改立新龙君!” 说罢,荆条狠抽龙王金身,看得官员百姓们目瞪口呆。 郝瑾瑜亦被吓了一跳。 古代讲究“君权天授”,更何况老皇帝迷恋“修道成仙”,各地大肆修建道观庙宇,民间敬畏神明之心十分浓重。 刘子骏这般不讲礼数、违背神明的做法,不像什么帝王,倒十成十的土匪做派。 当夜,半年未下雨的凌云县大雨倾盆,整整下了一整夜,宛若神迹降临。 人们在雨里奔跑、呐喊,如同新生般喜悦。 看着瓢泼而下的大雨,郝瑾瑜亦没忍住欢喜,便要往雨里冲,被刘子骏一手抓住,手持雨伞,替他挡雨。 “你泄肚之症刚刚缓解,又想犯风寒不成?” 郝瑾瑜眼睛亮晶晶,说道:“你怎么这么厉害?连龙王都听你的!” 刘子骏缓缓道:“天气极闷,多日无云。今日赶路时,我见山岭迎风坡团云积聚翻滚,便知可能有雨。” “你一直居于皇宫,怎突然知晓那么多常识?” 郝瑾瑜有些纳闷,比他这个现代人还要有常识。 刘子骏眼神变了变,道:“孤与以前相比,先生以为如何?” 郝瑾瑜眼睛眨了眨。他有原身的记忆,其实同看电影似的,对以前的小太子没什么切实感受。当然更属意现在的刘子骏,虽然满腹坏水,随时打算要他命似的,却能办实事。 只是为何会突然问这个?是不是他最近做事比较出格,太子怀疑自己不是原身?! 郝瑾瑜吞了吞口水,做贼心虚,不敢回答,唯恐露出什么破绽。 刘子骏脸色阴沉。这还需要犹豫吗?小太子胆小懦弱,除了与他花言巧语、花前月下,还会做甚? 简直不可理喻! 握住郝瑾瑜手臂的手不觉用力,刘子骏沉着脸道:“说话!” 第13章 月饼 郝瑾瑜吃痛,甩手道:“疼,松手。” 刘子骏微怔,松了手。正在此时,有锦衣卫骑快马禀报。 “殿下,按照您的吩咐,征收各世家乡绅富户的余粮七千五百余斤,拨了三千近正往这运,预计明日凌晨便到。大学士赵铎仁的赈灾队伍还有一日便可抵达苏淮州郡,进行赈灾。” 刘子骏放开了郝瑾瑜,脸色稍霁:“很好。” “征收?”郝瑾瑜疑惑道。 刘子骏:“这群世家富户不知存了多少粮食。甚者,蓄意提高价格,发灾难钱。孤派士兵挨个破门,让豪绅们捐助粮彩,若有不从,强制征收。” 说是征收,无异于强取。这等做派实在不像皇家子弟,反倒很像破城的叛军行为。 郝瑾瑜百思不得其解,原身对小太子的教导绝对“仁义礼信”,怎么就学歪了呢。 刘子骏见他神情古怪,挑眉道:“你不满意?” 郝瑾瑜见他一脸狠厉,哪敢说一个“不”字,笑得谄媚。 “特殊事情行特别事宜。殿下做法无可厚非,有大智慧。” 刘子骏轻哼:“这还差不多。” 劳累数日,郝瑾瑜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翌日醒来,郝瑾瑜四处寻不到太子的踪迹。 询问侍从方才得知,刘子骏担心遍地的尸首污染水源,竟亲带了人,收拾遍地饿殍,集中焚烧去了。 郝瑾瑜惊呆了下巴。这太子也太猛了吧。 他实在没有勇气去搬运尸体,老老实实地呆在县衙,指导施粥赈灾的事情。 下午,工部主事柳闵求见。 “大人,百名大工已经抵达州郡,木料等的运输还在途中。百姓房屋损坏不计其数,人手不足啊。” 郝瑾瑜喝了口温水,抿了抿干裂的唇角。柳闵行事稳重,是有些真才实学在身上的。 “柳大人以为有何办法?” 柳闵道:“以工代赈,征招失去土地的农民加入工事修筑,给予适量的工钱,一来有份做工维持生计,二来加快房屋水渠等工事的修建。” 郝瑾瑜继续道:“有什么难处?” 柳闵:“所需的银两不在赈灾款项内,还请大人定夺。” 说到底是没有银子。 郝瑾瑜摁了摁眉心,道:“你先推行,洒家来想办法。” 柳闵看了眼愁云满面的郝瑾瑜一眼,内心感到奇怪。宦官专权跋扈,贪婪无度。 他以为郝瑾瑜想借赈灾捞些油水,实则亲力亲为,恫吓百官募捐,赈灾也十分认真仔细,让他刮目相看。 “还有事吗?” 郝瑾瑜见他迟迟不走,叹气道,“可是想问银钱何时归位?” “微臣不敢。只这银钱数量不是小数目,臣粗略估算下,需三十万两。如此大的数目,是否要告知太子,呈报圣上,一同商量办法?” 郝瑾瑜嗤笑一声。商量个屁哦,赈灾不到四十万两的数都难凑得紧。 大梁朝徭役之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五十几天,百姓都要给皇上打白工,累死不知多少人,更不可能发钱给他们。 “不用。半月后,三十万定悉数到账。唯有一点,工程簿子勿要呈报给任何人,直接交予洒家。”郝瑾瑜斩钉截铁道。 第25章 “这……恐怕有违流程。”柳闵胆战心惊道。 “你附耳过来。”郝瑾瑜招手,在他耳畔低语几句。 柳闵吓得当即软了腿,摇头如拨浪鼓,惊呼道:“大人……这是诛九族的罪过。” “你只管用钱,其余皆不知。同僚有疑问,便直说洒家得圣上亲批的款子,所有事情皆由洒家担着,你什么都不知道,懂吗?”郝瑾瑜道。 “大人……大人……”柳闵结结巴巴,不敢回答。 郝瑾瑜丹凤眼一冷,骇人得紧。 “还是……你想洒家现在杀了你?” 柳闵:“臣不敢。” “很好。” 郝瑾瑜摆摆手,让柳闵出去。又召来隐藏在队伍里的心腹高手,亲笔写了封书信,把钥匙与书信交予他,让他务必单独交给苛信长。 苛信长出身户部,是有些能耐的,尤其在账目造假方面,相当有天赋。郝瑾瑜贪墨国库的油水,多亏了苛信长。 他把皇上私库的钥匙交予苛信长,让他从私库里调拨三十万两白银,秘密送往余杭。并且糊弄些账目,以防老皇帝心血来潮查账。 国库半数的收成都要进老皇帝的内库,白银足有三百余万两,串铜板的绳子都破碎了,铜板都生锈了。与其留着吃灰,不如为自己的子民做点实事。 万一被发现呢……郝瑾瑜喝了口茶水,丝毫不慌。债多了不压身,他的死罪不差这一条。 当然啦,不能让外人知晓,能糊弄多久糊弄多久,多活一天赚一天嘛。 刘子骏回来,哪还有半分太子模样。衣服仿佛在泥地里滚过,到处布满血迹。 太医虞蓬赶紧烧了药浴,让刘子骏沐浴,唯恐沾染了疫症。对于太子殿下的住处,每日用药草熏染,驱赶蚊虫鼠蚁,十分小心。 “孤命大得很,太医不必如此小心。”上一世派兵攻打金陵,刘子骏得了疟疾,最终不也挺过来了。 更艰苦困顿的生活,他都经历过,看见太医这番啰嗦周全的做法,刘子骏很不以为然。 郝瑾瑜捂着口鼻,站得远远的,朗声道:“殿下身体贵重,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全天下的黎民百姓着想。” 大梁朝好不容易摊上个好太子,万一嘎了,岂不要灭国? 他可不想成为导致灭国的狗宦官,被历史大书特书,遗臭万年。 刘子骏白他一眼,继续脱衣,剥去污浊的外衣,露出结实有力的胸膛和块块分明的腹肌。 郝瑾瑜眼睛一热,慌忙退了出去。纳闷地想,这些日子奔波不停,他瘦得脸颊都快凹了,小太子却越来越壮实? 这什么体质?越摔越皮实嘛…… 大雨过后,江浙陆续又下了几场雨。旱情总算过去。 他们在凌云县呆了七日,忙得脚不沾地,每日只睡两个半时辰。 这日,郝瑾瑜带着医官们,分发药包,以头抢地,竟累晕过去。 醒来便看见虞蓬一张眉头紧皱的臭脸。 “大人的身子别再折腾了,好好休养才是。”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虞蓬对郝瑾瑜这个狗阉官改观许多,话语中带了几分真心实意。 刘子骏站在旁边,严肃道:“凌云县的灾情已控制,明日你便回余杭休养。” 郝瑾瑜蹙眉问道:“你不回去?” 刘子骏:“余杭的灾情较轻,路锋已处置妥当。孤打算沿着旱灾区一路而行,前往江淮,督促救灾。” 郝瑾瑜道:“洒家也要去!” 虞蓬嘟囔道:“大人也太黏人了,都病成这样。” 郝瑾瑜定定地望着刘子骏,眼眸水润,病若西子,楚楚可怜。 刘子骏心软几分,不自在道:“吾等在凌云县再休整三日,先生若身体仍旧抱恙,便回余杭吧。” “意思是身体好了,便能随殿下去苏淮?”郝瑾瑜眼睛闪亮,期冀地问道。 刘子骏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太好啦!” 望见郝瑾瑜喜出望外的模样,刘子骏内心泛起点点涟漪,继而又想起什么,道:“先生如此关心孤,是看重师生情谊吗?” 郝瑾瑜颔首:“自然,自然。” 狗屁师生情谊!三皇子还没有刺杀,老子有爱心,不想你个狗太子这么早嘎了。 刘子骏面色微冷:“孤也甚是怀念与先生抵足而眠的日子。” 他何时与小太子抵足而眠过?近乎套得忒恶心了些。 “啊对对对。”郝瑾瑜敷衍回应。 刘子骏脸色瞬间黑如炭:“今晚,孤与先生抵足而眠。” 郝瑾瑜陡然愣住,眨眨眼,双手抱头。 “哎呦,头晕。”掀起被子盖住脑袋,装死。 又装死?! 和原身耳鬓厮磨,怎换他说同样的话,便只会装死?! 刘子骏磨了磨牙,孤能吃了他不成? - 翌日,郝瑾瑜一觉睡到中午,被啜泣声惊醒。 “庆云,你家大人还没死呢?哭丧啊——”郝瑾瑜无奈道。 庆云抹着眼泪:“大人,您都瘦了。” 郝瑾瑜叹道:“你也瘦了。” 庆云:“怪小云子不好。前几日大雨倾盆,泥石流滑坡挡住去路,今日奴才才赶到。” “无事。”郝瑾瑜摆摆手。 “大人……”怯生生的女童声音响起,郝瑾瑜下意识望去。 第26章 小悦穿了身鹅黄绣花的软夹袄,眼圈淤青,面颊凹陷,怕也连日熬夜赶路了。 郝瑾瑜摸摸丫头的脑袋,暗道都怪自己考虑不周,要小丫头跟着奔波。 过不两日,他还要赶路,危险重重,留丫头在身边确实不妥。‘ 刘子骏进屋便瞧见郝瑾瑜神色柔和得能掐出水来,分外温柔。 “用膳吧。”刘子骏摆手,让人摆好宴席。 两荤一素一蔬菜汤,已然是近些日子吃得最好的了,桌面上还摆着一碟月饼。 刘子骏:“今日中秋节,孤特意寻来的月饼,应应景。” “谢殿下。” 郝瑾瑜休息足了,精神充沛,食欲也好。筷子不停,还不忘给小姑娘夹菜,剔除鱼刺,喂到嘴里。 “先生喜欢孩子?”刘子骏眯眼问道。 “嗯嗯。”郝瑾瑜点头。 吃得差不多,郝瑾瑜拿月饼,掰开一看,惊喜道:“五仁的!” “是吗?孤没注意。”刘子骏口是心非,实则专门叮嘱人去寻的五仁月饼。 月饼一掰为二,左手一半,右手一半。 刘子骏眼看一半月饼划过他的眼前,递给庆云。 “小云子,你尝尝。” 剩下的一半放入嘴里,又拿了整个递给小姑娘…… 刘子骏重重放了碗,起身离开。 郝瑾瑜扬声问道:“殿下吃饱了吗?殿下要不要吃块月饼?五仁真的不错哦。” 刘子骏留给他们一倔强的背影,砰地关上了门。 郝瑾瑜口嚼五仁月饼,口齿生香,好吃得不得了。 第14章 诉情说爱 吃罢午饭,郝瑾瑜要庆云铺床扫地,自个带着小悦出门,寻找李县令。 李县令成婚多年无子,为人正直谦和,受百姓爱戴,定会是个好父亲,是收养小悦的最佳人选。 在破败的房舍前,找到了李县令。他正与工人商量,如何把无主的房舍改建成灾民的收容所。 郝瑾瑜蹲下身,小声道:“小悦在此处等哥哥,哥哥一会儿过来。” 小悦乖巧地点头。 郝瑾瑜走到李县令面前,简明扼要地说明小悦的身世,希望李县令可以收养她。 李县令瞧见小姑娘乖巧,喜不自胜,爽快地答应了。 “李大人稍等,洒家征求小丫头的意愿。” 郝瑾瑜说罢,朝小悦走去。之所以如此麻烦,不领着人当面讲,一来是商议对孩子来说,未免太冷酷。二来也给双方留有余地,万一有一方不愿意呢。 就在他往回走时,房屋横梁突然砸下,正冲小悦的方向。 郝瑾瑜脸色骤变,想也没想地冲过去,把小悦护在身下。 横梁被一脚踢飞,郝瑾瑜抬头,刘子骏一脸怒容。 “为了区区小丫头片子,不要命了!” 郝瑾瑜不满嘟囔:“什么叫‘区区’?” “你的生死关系到朝堂动荡,国家安危,你的命比这小丫头珍贵百倍千倍,孤说区区丫头有何不妥?” 回想刚才的一幕,刘子骏的心快要跳出来。见郝瑾瑜不以为意,怒火更胜。 郝瑾瑜回道:“我比她大二十岁,她若活下来,便能比我多活二十年,如何不比我的命贵?” 刘子骏内心激荡,反驳道:“哪有这么算的,你这是狡辩!” “在我这就是这么算!”郝瑾瑜眼神坚定地回道。 两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哥哥……”小悦拽了拽郝瑾瑜的衣袖,又眼巴巴看向刘子骏,“叔叔……不要吵架,好不好?” 郝瑾瑜霎时哈哈大笑,指着刘子骏道,“叔叔……哈哈哈哈哈叔叔……叔叔……” 刘子骏颇为无奈地觑小丫头一眼。 “妈耶,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哥哥没有白疼悦儿,眼光毒辣精准。” 手指亲昵地点点丫头的鼻子,郝瑾瑜笑得牙花都龇出来了。 傻气十足,刘子骏想。 插曲过后,郝瑾瑜寻了位置坐下,从怀里掏出蜜饯,和小丫头一人一块。 他告诉小悦自己要四处奔波,很危险,没办法带着她一同走,为她寻了位父亲。可能接受? 小悦看了眼指挥众人的李县令,李县令冲她略显局促地笑。 她回李县令甜甜的笑容,道:“小悦答应。小悦知晓哥哥很厉害,需要到处赈灾。小悦不能帮忙,就在此处祝□□日平安,长命百岁……” 郝瑾瑜的泪水蒙了眼,捏捏小悦的脸:“好孩子。” 他与小悦闲聊一会儿,逗得丫头哈哈大笑。 再一抬头,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刘子骏手拿铁铲,动作熟练地和熟石灰泥。李县令在一旁干站着,擦着冷汗。 他牵着小悦,走到刘子骏面前,叹道:“小悦快看,叔叔真厉害,还会砌墙。” 刘子骏无语地白他一眼。 他何止会砌墙?少时被抓壮丁修河坝,他还懂得如何调制出最粘稠的米浆筑坝。 三日后,他们离开凌云县,百姓夹道相送,颇为壮观。 - 一路走走停停,调粮、派米、“打劫”豪绅……赈灾事宜颇为顺利。 走到江淮用了月余,路过大大小小十座县城。 快到播种冬小麦的季节,刘子骏勒令周遭郡县救济一批麦种,陆续派发到各灾区。 第27章 京城来信,三十万两白银悉数运出,郝瑾瑜派出去三十余人,进行接应,送抵给柳闵。 路锋派人跟踪,调查得一清二楚,立刻回禀给刘子骏。 刘子骏手指轻叩桌面。 郝瑾瑜调人,提前给他通过气,说是帮助工部运送木材。他觉得有些蹊跷,命路锋去查,没想到查出这桩子事。 郝瑾瑜好大的胆子,私自动用皇帝私库,诛九族的大罪! 路锋道:“阉狗之所以能如此嚣张,全系于圣上的信赖。此事若抖给圣上,郝瑾瑜必死无疑。” 刘子骏眉心微皱。听到他人骂郝瑾瑜‘阉狗’,他心里猛然涌出“旁人也配”的想法…… “到时机成熟再说。帮郝瑾瑜处理干净,莫留什么尾巴。”刘子骏道。 路锋:“殿下放心,阉狗……” 突然接收到冷冽的眼神,路锋吓得顿住。 “以后称呼‘郝大人’。”刘子骏淡淡道。 “是。” 太子心思诡谲,路锋猜测不出缘由,只胆战心惊道,“郝大人处理事情干净利落,若不是派出去二十多人露了痕迹,众人必都蒙在鼓里。” 刘子骏眉心渐渐舒展,温和道:“即便如此,你也仔细些。再去探探柳闵的底,看此人是否忠心堪用。” 有勇气接收这笔银子,柳闵的胆量确实不错。刘子骏最欣赏胆大心细、为民请命的人才。 路锋从房内退出,迎头撞见郝瑾瑜,顿时僵直在原处。 郝瑾瑜手里握着玉骨扇,眼皮撩了撩,似笑非笑。 “路指挥使另谋高就,怎不请洒家喝杯酒庆祝庆祝?” 路锋噗通跪地,头垂得很低,臣服道:“属下不敢。” “不不不……你敢得很。” 扇骨若有似无地敲了敲路锋的脑袋,郝瑾瑜阴阳怪气道,“洒家觉得甚好,路指挥使请继续。” 路锋头皮发麻,眼前浮现郝瑾瑜翘开犯人的头皮,浇灌水银的残酷施刑画面,浑身抖成筛子。 直到郝瑾瑜从他身旁经过,进了太子的房门。 路锋泄了劲,瘫坐在地,眼眸闪过杀意。迟早有一日,他要这狗阉人死无葬身之地。 - “殿下,找您汇报个情况。” 郝瑾瑜边说,边从腰间拽下香囊,抛给刘子骏。 刘子骏接过香囊,打开一看,满满的麦种。 “何意?”刘子骏不解道。 郝瑾瑜摇晃着扇子,轻笑道:“殿下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您要不猜猜?” 刘子骏倒出麦种,手指撵了撵,面色一沉:“这是两三年的陈麦……” 郝瑾瑜眉尾一挑。小太子果真藏而不露,麦子的新旧也认得。 “是的。各州接济的麦种里发现了一批混杂陈麦的。” “他娘的!”刘子骏气得拍桌,“陈麦发芽率远不及新麦子,这是在谋财害命!哪个州郡做的事?孤要杀了他们!” 郝瑾瑜道:“青州府,知州李钰知,郑国公的宗族,论辈分,三皇子要称呼为‘堂哥’。” 刘子骏转怒为喜,笑道:“真真是迎头撞来的大肥鹅。” “青州为三皇子的宗族所在,乃世家望族。想从中查出点什么,绝非易事。”郝瑾瑜道。 “先生以为派谁暗中调查合适?” 郝瑾瑜微笑道:“锦衣卫指挥使路锋,再合适不过。为人谨慎,性格阴狠,极善侦察。” 刘子骏眸色微变,轻声道:“孤越过先生,同路锋交往,先生可怪孤?” “非也非也。”郝瑾瑜笑眯眯道,“洒家说过,殿下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哪怕是洒家的性命,洒家也绝不说半个‘不’字。” 刘子骏手掌摁住桌面,陈麦颗颗压进肉里,起身微微前探,眼睛紧盯郝瑾瑜。 “先生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值得先生豁出性命!” 这话说得既有恼怒,又隐含期待。盘根交错的情绪令刘子骏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在问什么,又在寻求什么答案。 郝瑾瑜正声道:“但求河清海晏,物阜人熙。” 刘子骏缓缓坐下,冷嘲道:“先生清高。 郝瑾瑜挺胸抬头,道:“那是。” 太子不信,他亦不恼。身为现代人,他心胸宽广,格局大得很哩。 郝瑾瑜走后,刘子骏摆着脸摆弄麦种,把麦子从香囊内全抖了出来,细细抚摸香囊上的绣花样式。 双蝶振翅,翩飞于兰花丛。 郝瑾瑜那么多心眼子,为何偏用双蝶绣的香囊? 蝴蝶成双成对,兰花自古象征忠贞的爱情。他此番又说愿意舍弃性命给自己…… 拐着弯在诉情说爱…… 刘子骏眼睛弯了弯,仔细拂去香囊内的残留灰烬,把香囊揣进怀里。 郝瑾瑜出了房门,摸摸下巴。 锦衣卫指挥使借催缴各州赈灾物品的名义调走了,露出这么大的安全疏漏。 他就不信了。三皇子能沉得住气,还不乖乖上钩? 刘子骏发现,这两日郝瑾瑜跟他,跟得特别紧。 他外出,郝瑾瑜紧随其后。他在书房办公,郝瑾瑜也要支张桌子,在旁边噼里啪啦打算盘,核准账目。 时不时瞥向自己,露出志在必得的浅笑。 像黏人的小狗似的,寸步不离。 刘子骏面上不动声响,心里爽得一批。果然,果然……香囊的双蝶刺绣,分明就是向他表白! 第28章 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观察,刘子骏认为:郝瑾瑜并非传言中无可救药的大奸臣,相反可以说得上为民着想的好官。 他决定了:只要郝瑾瑜愿意交权放手,留他一条性命,也不是不可以。 实际上,郝瑾瑜在一日日蹲守中逐渐咸鱼。 三皇子能不能搞快点?老子要罢工了! 第15章 所谓胃疼 幻想中黑衣人一出现,他振臂一挥,窜出无数高手,大杀四方的场面一直没出现,郝瑾瑜有些泄气。 翌日便没有起个大早,随太子出门。郝瑾瑜直睡到中午,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开门。 外面天色黯淡,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他紧了紧外袍,穿过走廊,打算到书房继续做事,瞥见一人从太子卧房出来,面貌陌生。 内心预警一下子拉起,冷声问答:“站住!你是何人?为何洒家从未见过你?” 那人赶忙跪下,指了指身侧的水桶:“小的是州府内洒扫的仆人,受周大人的命令打扫房间。” 周大人是知州,说得也合情合理。 州府主簿恰巧经过,走上前询问:“提督大人,这仆从惊扰了您?” 郝瑾瑜抬了抬下巴,道:“洒家瞧此人鬼鬼祟祟。” 主簿看了眼仆从,恭敬道:“大人,此人确实是府上清扫的仆人,名唤阿福。” 郝瑾瑜觑一眼主簿,没有轻易相信,冷声道: “来人。” 他话音刚落,从暗处窜出一人,跪地道,“大人指示。” “这人进去多久?干了什么?” 暗卫道:“此人进去一刻钟,据属下观察,一直在勤恳打扫,未有什么异动。” 郝瑾瑜挥挥手,暗卫又极快地隐没了身影。 “无事了,下去吧。” 主簿看得目瞪口呆,郝瑾瑜竟然能够随意调动太子暗卫,令人骇然。 郝瑾瑜离书房老远,便听见刘子骏拍桌怒吼声。 他推门而入,见赵铎仁跪地,一脸自责,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郝瑾瑜问道。 刘子骏眼眸一眨,收敛要杀人的怒意,脸色缓和些许,缓缓坐回圈椅。 “孤要他负责苏淮灾情,灾情没结束,疫情已经起了。郊外的后水村发现鼠疫……” 他咬牙道:“死了百人才发现。若灾情蔓延开来,赵铎仁,你自行了断吧。” “当地村正多日未报,臣今日才得知,臣知罪。” 鼠疫……郝瑾瑜心惊不已,放在医疗条件优越的现代,也是难以控制的甲级传染病。放到古代,不知要死多少人,几百万都是小数目啊。 刘子骏:“派军队在村外筑篱笆,封锁所有出路,一旦有人偷跑,当即处死。勒令周遭及州郡所有人不得饮用河水,只可饮用井水。 全州郡进行灭鼠驱虫,尤其是后水村及周边村镇,派专门的队伍进行灭鼠驱虫,务必不要灾情蔓延。” 赵铎仁脸色纠结:“后水村还有三百余口人活着,他们……他们该如何?” “死一村救一城。”刘子骏言语冷酷,没有丝毫迟疑。 郝瑾瑜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一个字。 刘子骏缓缓道:“向村内投掷食物和饮水木桶,征派一队人马和医官进驻村内,能救则救,死尸不得掩埋,立即焚烧。全家死绝,便把房屋也烧了。 凡愿意进村者,赏银三百两,官晋三级,优抚家属。即便没有活着回来,其子可继承官职。一旦别的村落发现鼠疫,如此法进行防疫,法令必施,任何人不得违命!” 刘子骏端坐着,一字一句坚定有力,有君临天下的帝王之威。 “臣,臣遵旨。” 这已是能想到的最周全的办法。若还控制不住,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到两个时辰,药品和进村的人员集结完毕。刘子骏冒雨送他们入了村口,远眺村内。 步履蹒跚的老人以及咿呀学语的幼童,他们在绝望地哀嚎。 刘子骏闭了闭眼,细雨打在脸上,刮皮削骨般疼。 再睁眼时,眸色冷厉道:“一个都不准放出来。” 郝瑾瑜全程保持闭嘴。处于这样的时代,他无法做出是非曲直的判断。任何说辞都太高高在上了。 傍晚,仆人从太子房间退出,食物原封未动。 “殿下说他不饿。” 郝瑾瑜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定定注视伏案工作的背影,默默离开。 房内,刘子骏借着烛光,浏览江浙各地的官员履历功绩,寻找合适的人选进行调任,尽快恢复生产。 半响后,仆从敲门,端上一碗杏仁茯苓汤,旁边有一碟葡萄干栗糕。 “殿下,提督大人特意吩咐给您送来的,有纾解胸中气塞的作用。大人怕味道苦涩,还准备了栗糕。” 刘子骏目光停留在栗糕点缀的葡萄干上。 侍从会意,补充道:“庆云公公怕提督大人吃住不习惯,花了两日时间好不容易寻到的糕点,都在这里了。” 烛光映照刘子骏的面庞,营造出淡淡的暖色,令刘子骏冷峻的眉眼柔和几分。 “放下。”刘子骏道。 月上中天,卧室窗前的光熄灭。 侍从收拾好东西退出门外,便见提督大人倚靠在走廊拐角的木柱,往他空空如也的碟盘上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第29章 - 翌日,全城弥漫着浓重的艾草熏味,各家各户开始打鼠熏艾,人人小心自危。 郝瑾瑜还未起床,便有婢女拿着艾草熏盆走入屋内,挨个角落熏染,清扫床底和鼠洞。 “阿嚏、阿嚏……” 郝瑾瑜眼泪哗啦啦地流,用手帕遮住口鼻,仍旧熏得头晕。 花粉会过敏起红点,艾草倒不会起红点,这味道也受不了啊。 泪眼前出现一道绿绢布。 “绢内里缝了细绵,隔绝气味。”刘子骏道。 绢布两侧缝制了细带,能够挂耳,神似口罩。 他惊喜道:“殿下是从哪里得的?正适合我用。” 刘子骏没有回答。 札记中有记录郝瑾瑜的过敏之症,绢布是他早起缝制的。 堂堂一国天子做女红伙计,非惹他嗤笑不可。 上世,他曾带兵攻打南蛮乱匪,途径瘴气弥漫的密林。绢布缝制的方法是由当地老者提供,隔绝瘴气的效果很好。 郝瑾瑜翻来覆去看,口罩一角绣着两朵兰花。 “这兰花绣得也太潦草了,只有花没有叶,还是紫色的。紫搭绿,有点丑啊……” 他那看稿的职业病又犯了,细细摸着针脚品评。 刘子骏面色顿时有些不好,拽过绢布,糊住郝瑾瑜的口鼻,捏住细带绕过耳朵,手指不小心擦过耳垂。 电流自耳垂直窜天灵盖,郝瑾瑜差点软了腰身,苏苏麻麻得厉害。 他猛然推开刘子骏。 卧槽!太操蛋了吧,老子差点就硬了,什么破敏感点! 郝瑾瑜面红耳赤,庆幸有口罩遮掩,看不出什么异样。 刘子骏骤然被推开,不太明朗的心情瞬间跌至低谷,耷拉着一张黑脸,甩袖而去。 郝瑾瑜一脸懵逼。不就推了一下,用得着甩脸子吗?小心眼子星人真令人无语。 吐槽过后,郝瑾瑜巴巴地跟了上去,腆着脸问道:“殿下,这口罩还有没有啊?一个不够用,最起码两个嘛,用来换洗。” “没有,只此一个。” “谁做的?虞太医?” “不是。” “工部周大人?” “不是。” “到底谁做的?殿下威武英明,再叫那人做一个嘛。” 刘子骏猛然停住,屁颠颠小跑跟在身后的郝瑾瑜刹车不及,鼻头撞到肩膀,委屈巴巴地捂住口罩。 眼含秋水的眸子陡然撞进刘子骏眼里,他迅速转身,脚步不停,留下一句:“呱噪。” 郝瑾瑜生气地扬了扬拳头,暗自嘀咕,你不说我也能知晓。 他慢条斯理喊了一声:“来人。” 太子暗卫再次出现,半跪行礼。 “口罩怎么来的?” 暗卫眼神闪过不自然,声若蚊呐:“是殿下亲自做的。” “什么?大声点。”郝瑾瑜没听清。 暗卫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殿下亲自为大人缝绣绢布,手指被针扎了五十六次,用了一个时辰!” 郝瑾瑜嘴巴诧异地张大,足以塞下鸡蛋。 他不知为何升起难以言喻的窘迫感,干巴巴道:“殿殿殿下,手还挺巧。” 那暗卫黑布蒙脸,露出的眼睛里分明写着“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恍惚。 郝瑾瑜的窘迫感升到极致,感觉自己要烧起来了。 好像背后有人赶,飞也似的没了身影。 庆云迎面走来,看见自家大人脖颈通红,虽看不清脸面,眼尾却红红的,惊恐道:“大人,您发烧了吗?天呐,您畏热吗?畏冷吗?” “我胃疼。” 郝瑾瑜咬牙道,怎么哪哪都有你! 第16章 太子患疫 畏寒畏热,或者说寒战高热是鼠疫的典型症状之一。 郝瑾瑜万没想到仅过了一天,刘子骏便会出现这样的症状。虞蓬诊脉过程中,手抖得几乎没法摁住脉搏。 “殿殿下确实得的是,是……” 他不敢说下去,眼泪和汗水一并落下。 郝瑾瑜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像断了信号的老式电视,脑海里一片滋啦啦响的雪花。 “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诊错了?整座城没有一例鼠疫报告,殿下怎么可能会得?”郝瑾瑜急切地询问。 后水村的疫情没有外延,怎么可能穿过几十里路,精准感染太子。 难道是刘子骏送兵士入村时得的? 他也去了,为何安然无恙?他的身体素质比刘子骏差多了! 虞蓬跪地,头重重磕在木板上,哭喊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他每日用草药熏染太子寝室,从未有一日断绝,怎么也想不到殿下为何得了疫病。 郝瑾瑜有些站不住,扶住椅子做支撑。 刘子骏面色苍白如纸,寒战不止。听到虞蓬的话,眼神流露出几分茫然,而后恢复清明·。 他缓缓道:“封城,封府,出府者格杀勿论……” “殿下……您……您……”虞蓬头磕得连连作响,“臣定……定治好您。” “桌上有一张官员名单,圈红的名字调来,处理苏淮灾疫。孤的住处封死隔绝,除医官外,任何人不得入内。孤患疫,瞒而不奏。” 刘子骏说话的嘴皮已然有些不利索,抖动得厉害。他还是尽量一字字交代清楚。 第30章 他看向泪眼婆娑的郝瑾瑜,道:“你离开!孤绝不会死!” 说罢意识逐渐涣散。 虞蓬连滚带爬地起身,冲出去熬药。 郝瑾瑜一把握住对方的胳膊,走到桌前将官员名单交给他。 “你熬好药物放置在门外,我会拿过来喂殿下喝。如今医官分散各地,府衙只有两名医官。两百余人不可没有医官看顾,除每日一次的就诊,你无需进来,也不准任何人进入,这里一切由我照顾。” 虞蓬震惊不已:“大人,但是殿下说要您……” “我是离殿下最近的人,最有可能染病,我照顾他最合适。你去给我找两副皮质手套,我会保护好自己。” 郝瑾瑜说着说着,竟有几分恍然——原来他是离刘子骏最近的人。 刘子骏身为太子,旁人见到他,离得老远,便要跪下行礼,不可靠近。即便同人商量事宜,也要隔着一张桌子。唯独他,仗着先生的名义,离他那么近。 郝瑾瑜不容虞蓬拒绝,异常强硬。 他对疫情了解得很少,但大半能确定鼠疫的传染方式是呼吸感染和体.液感染。 郝瑾瑜要虞蓬仿照制刘子骏送他的口罩,又制作了好几副。脚穿皮靴,手带手套,裤脚和袖口用红绳扎紧,穿着的中衣被艾草熏染,防止鼠虫咬到自己。 他端着药汁,走向床边,呼吸有些急促。 自己常想死不死的无所谓,但真直面死亡,还是有几分心虚。 刘子骏全然陷入昏迷,身体因寒冷不停抽搐。勺子放在嘴边,不知吞咽。 郝瑾瑜心一横,掰开他的嘴,慢慢灌了进去。 药汤洒了脖颈到处都是,郝瑾瑜便拧了热水帕子,替他擦拭。 “冷。”刘子骏呢语。 郝瑾瑜从衣柜抱来被子,一层层给盖上。没过一刻钟,刘子骏言道“热”。 他便又一一挪开,拿起玉骨扇,坐在地上,替他打扇。 刘子骏寒热交替,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郝瑾瑜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折腾,累得气喘吁吁。 直忙到傍晚,却发现刘子骏的病症不减反重,呼吸急促地喘息,脖颈、胸膛、手臂开始浮现淤青的血斑。 他高喊一声:“太医。” 内心从未如此惊慌过,鼠疫的病症急切,发病至死亡可能不会超过三日。刘子骏这样下去,活不过今晚。 虞蓬进来,看到这种情况,吓得当场软跪在地。 “药喝了三次,救治及时,为何太子不好?” 郝瑾瑜这般问着,其实心里清楚,鼠疫在古代治愈的可能性很低。 “臣无能。” 虞蓬犹豫再三,说道,“殿下生死危机,臣曾在古籍上看到一种放血疗法,可治疗鼠疫。这种办法危险难料,臣斗胆想要一试。” “这……这太危险了……” 人还没死,万一大量失血,不死得更快。 刘子骏从昏迷中短暂清醒,听到虞蓬的话,虚弱道:“试。” “孤若死了,尸体连同住处烧掉。” 他看见郝瑾瑜,神色难以言喻,复杂得郝瑾瑜不明白他到底是责备还是感激,亦或者还有其他什么情绪隐在其中。 虞蓬大惊:“殿下万万不可啊——” “甭说废话。” 郝瑾瑜双拳紧握,咬着嘴唇道,“放血吧。” 虞蓬不敢怠慢,剥去刘子骏的衣裳,以金针刺百会穴,提住一口气。扎破数道生死穴位,鲜血涓涓而流,床榻血流如河。 刘子骏双眼紧闭,仿佛淹没在血色的海洋里。 “好了。”虞蓬撤了金针,包扎止血。 郝瑾瑜掰开刘子骏的嘴巴,一勺勺喂药,机械般的。汤药见底仍旧无所察觉,一勺勺舀空气。 “大人!”虞蓬小声提醒。 他方才如梦初醒,呆愣地注视刘子骏。半披的发丝浸在血里,如同安静的尸体。 心剧烈地疼痛,生生撕裂般。郝瑾瑜捂住胸口,半跪在床前,泪珠如串。 “大人,殿下的生死就看今晚能否熬过去……” 虞蓬心想,两人的师生情谊竟是真的深厚。 郝瑾瑜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向呼吸微弱的刘子骏。猛然发现血色浸染的枕头,红色弥漫中浮现出零碎跳动的黑点。 他不明所以地凑近一看,目眦欲裂:“跳蚤!是跳蚤!” 好阴狠的心思!好阴狠的诡计! “快!快!快把太子搬出去,重换房间!”郝瑾瑜大声道。 昏迷的刘子骏被送进驱鼠蚤的药桶内,郝瑾瑜带着手套,为他清洗身体和头发。 洗过两遍,细细检查过各处,确认没有跳蚤,用干净的新棉被包裹着,送到熏染消毒过的新房间。床品亵衣全用高度数的白酒泡晒过。 郝瑾瑜小心地为刘子骏穿好亵衣。 头枕在他的膝上,方便用毛巾擦拭干头发。 “娘亲……娘亲……璋儿找到吃的了,您醒醒,娘亲您吃一口……不要离开璋儿……” 刘子骏呓语不停,紧闭的双眸划过两道泪痕,脆弱而令人心痛。 郝瑾瑜身体微僵,放柔声音道:“我在。” 他的声音本就偏中性,雌雄莫辩,不然也难以扮假太监未被人怀疑。又如此柔软,好似真的女声。 刘子骏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恢复深眠。 第31章 璋儿是刘子骏的小名吗?原身对于十岁前的刘子骏,不甚清楚。 但即便再不受宠,也不至于挨饿啊。怎么听刘子骏的呓语,她的母亲好像是饿死的? 应当是自己瞎想了。 虞蓬又熬了药,端进来。 把过脉后,他抹着眼泪道:“大人,殿下脉搏平稳了!殿下性命保住了!” 郝瑾瑜“嗯”一声,挺直的脊背脱力般,倚靠床头板,好似自己也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 深夜。 “水……”刘子骏虚弱的声音响起,眼睛睁得溜圆的郝瑾瑜赶紧倒了杯温水,喂到嘴边。 刘子骏睁开眼,借着月光,望见郝瑾瑜的神色,同月光般温柔。 水入喉咙,如久旱的田,遇到了一场春雨。 刘子骏的心田,春苗疯长。 第17章 冰释前嫌 感染鼠疫的跳蚤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刘子骏的枕头上,必然有人故意为之。 郝瑾瑜简明扼要地把自己的猜测说给刘子骏听。 “三日前,我在你房前遇到打扫仆人阿福,当时只觉得他面生有几分嫌疑。现在回想起来,他脚边的水桶内飘着一副手套……我已要赵铎仁去找,但回禀说那日离开后,便告假回家,不曾回府上。” 郝瑾瑜道,“他的嫌疑极大,现在还没找到人。” 刘子骏刚脱离险境,身体虚弱,声音少了以往掷地有声的力度,仍旧沉稳。 “恐早已灭口。孤封锁消息,外面的人不知道孤到底死没死,幕后之人想必心急如焚……必定还有人传递消息出去,暗中查探,不信不露出马脚。” 郝瑾瑜道:“你不好奇是谁干出这等阴损的事情吗?” “左右不过三皇子一派搞得鬼。即便没有证据,孤亦认准了他。” 刘子骏分析过处境,他一旦死掉,得利最大的便是三皇子。 郝瑾瑜抿了抿唇,小声道:“其实出发之前,我便得了消息,三皇子可能要加害于你。我自认安排了高手,定能瓮中捉鳖手到擒来,没有提前告知你,对不起……” 怪他盲目自信,没有提前与刘子骏通气。更主要的原因,他对刘子骏心存防备。 自己能够轻易掌控当朝皇子的隐秘动向,担心刘子骏知晓信息,非但不感激,反而会越发忌惮,更想要他的命。 郝瑾瑜低头认错的模样,可怜兮兮的,像只犯错等待主人责罚的小狗狗。 刘子骏心头一软,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想到自己病气未消,怕传染给郝瑾瑜,抬起的手默默放下。 他怎不知郝瑾瑜心中担忧,他也曾打算杀他。但在郝瑾瑜不顾自身性命,照顾他时,刘子骏知道自己已无法痛下杀手。 “先生的考量,孤知晓。从此后,先生便是孤最坚定的盟友,孤会一直信赖于先生。” 刘子骏上一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为了利益,不知发过多少毒誓,又食言过多少次。 此时,他的话理智上是为了打消郝瑾瑜的顾虑,进一步骗取郝瑾瑜的信任。情感上,他也不知自己付出几分真情,但却有真情。 “先生变盟友,我岂不吃亏?”郝瑾瑜打趣道。 刘子骏哑然失笑,歪头问道:“先生愿不愿意为子骏,吃一次亏呢?” “明知你推我落水,想要我性命,我还想保护你……你吃准了我对你毫无办法……”郝瑾瑜喃喃自语道。 刘子骏是病了,不是聋了。他听得很清楚,内心惊涛骇浪,询问出声:“我推你入水?” 郝瑾瑜微微眯眼,怒意与哀伤尽显面容。 “你是真忘了,还是装失忆?! 洒家全心全意待你,你却下了迷药,推我入水,要我性命!我虽愤怒伤怀,却始终没想过背弃你。 今日,我做足了与你同生共死的打算,不离不弃。你仍旧打算同我打马虎眼吗?刘子骏,八年相伴相交,我处处以你为先,你却假意懦弱,蒙蔽于我。你想杀我,何许现在说些甜言蜜语?现在……就现在……” 郝瑾瑜越说越气,陡然起身,发现墙壁挂的装饰佩剑,直接拔剑,塞入刘子骏手中。 剑尖直抵自己的喉咙,咬牙道:“现在便杀了我!” 刘子骏苍白的脸色浮现震惊的红晕,气血翻腾不已。 他慌忙松了剑,道:“先生,莫要生气,孤知错了,孤向先生道歉。” 郝瑾瑜红着眼眶,倔强得不肯流泪。但颤抖的身躯,足以展现自己正承受着莫大的委屈。 他撇过脸,似乎不想让刘子骏看到此时的狼狈,实则开心地勾了勾唇角。 打消刘子骏的杀心,完成! 他执意照顾刘子骏时,没有想那么多。但是等到刘子骏的性命趋于安全,看顾伤号的长夜漫漫里,郝瑾瑜跳出个绝妙的点子。 刘子骏给原身下迷药,推原身下水,导致现代的他穿越到郝瑾瑜身上。 刘子骏想置原身于死地。 而他醒过来了,两人表面装作无事发生,实则心知肚明。 刘子骏知道他知道刘子骏想杀他……那么,心里肯定七上八下,无时无刻不担忧着他会报复。 要想刘子骏打消杀心,首要任务便是取消这个芥蒂。此时便是挑明说开的最好时机。 要让刘子骏相信,他确实忠诚不二,一心为刘子骏着想,哪怕付出生命。在如此矢志不渝的表白中,刘子骏定然会有所触动,就算不能把他当做最真心的心腹,也必定会取消杀心。 第32章 郝瑾瑜背过身,袖子擦擦眼角的泪花。得意地想,洒家真是天生的演员啊,上辈子没考电影学院,是整个影坛的损失呢。 刘子骏呢? 刘子骏的脑子快短路了。他以为那场落水,仅仅是意外而已。 他没有小太子的记忆啊,哪知道小太子会杀郝瑾瑜?!小太子不是爱惨了郝瑾瑜嘛?为何又要杀他? 但郝瑾瑜当没有说谎,他不可能说彼此知晓的说谎。所以,小太子当真想要杀郝瑾瑜。 刘子骏拼命回想札记上的蛛丝马迹,忽而想起最后一次札记的内容。 “又有人给先生送侍妾,孤知先生收下只为逢场作戏,绝不会碰那些低贱的奴婢!但孤心有恨意!孤明明最爱先生,先生亦最爱孤,为何我们不能相濡以沫,相守白头!这该死的皇权,这该死的太子位! 这样的爱意太寂寞了,孤想永远和先生在一起,无人能搅。” 难道小太子不仅仅在发牢骚,而是打定主意要殉情? 刘子骏难以置信,但又觉得合情合理。小太子受的是正统礼教,却又爱得痴狂,爱与礼教来回撕扯他的灵魂,札记中有不少文字记述着小太子的挣扎与混沌。性格怯懦的人一旦下定决心,极为可怕与疯癫。 他能对郝瑾瑜说出口吗?小太子杀他,不是出于忌惮,而是源于畸形的爱恋。 不不不!这般,郝瑾瑜是舒爽畅快、不再痛苦、欢欣喜悦地要飞起来了! 可他刘璋不是原身!他为何要说!难道真要与郝瑾瑜表现得两情相悦,爱得难解难分?! 他绝不能说! 刘子骏耷着脸,咬着后牙槽说话:“孤不记得落水的事。” 郝瑾瑜泪珠挂在眼尾,顿时傻眼。这臭小子打算不认账?心是石头做的嘛,还没被打动? “你什么意思啊你?”郝瑾瑜干巴巴道。 你再这样,我忍不住想不顾天下黎民百姓和道义,现在就掐死你个没良心的! “孤落水时,伤了脑袋。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但又怕别人知道,一直在伪装。” 刘子骏眨了眨长长的睫羽,面对生死仍旧冷静的眼神,第一次露出小鹿般怯生生的颜色。 “我真的没有骗你!瑾瑜,我不太记得我们之间的事,之前对你也防备大于亲近,但现在我可以肯定,即使我不记得,我也能感觉到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真的假的? 郝瑾瑜内心大喊,早知道就不演那么多了,自找累受。 “不记得了?”郝瑾瑜忽闪水润的眸子,不确定地问道。 刘子骏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可怜兮兮道:“记得不甚真切,模模糊糊。” “好得了吗?”郝瑾瑜再次问道。太子熟悉原身,万一发觉自己是个顶包冒牌货……最好好不了,他更安全。 刘子骏垂了垂睫毛,眼神茫然无措,惹人爱怜。 “我拼命试过,但头疼得厉害。” 郝瑾瑜连忙道:“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你现在病没好呢,以后再说。” 刘子骏凄惨一笑,“瑾瑜,我不知晓是我害你入水……也许之前对你,可能有怀疑,有忌惮。但是现在,绝不会了。” 所以,之前对你的爱不是真心实意,你也甭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郝瑾瑜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以前又不是他,他管不着。以后只要不杀他就行。 刘子骏露出近乎依赖的表情:“你不怪我就好。” 心想,我既已不记得前情,你再赤.裸.裸的呈情诉爱,我也是不认的。 “瑾瑜,你是我的良师,我的益友。孤发誓,绝不做欺辱你的事。” “殿下,臣一心一意看顾你,不求回报,但求生死相托,永不背叛。” 两人相视一笑,尽释前嫌。 第18章 从前现在 为了捉内奸,郝瑾瑜继续留宿在刘子骏房间,昼夜照看。 他夜里在木榻安睡,白日里负责喂药喂食。转眼四天过去,刘子骏从一日昏睡大半,渐渐恢复清明。 “好苦。”刘子骏皱着眉,不愿喝药。 郝瑾瑜把蜜饯递给刘子骏,心里犯嘀咕:老子之前都是掰开你的嘴直接灌好嘛,也不见抗议。当然,昏迷的人也没法抗议。 “太烫。”刘子骏抬眼,目光炯炯有神。 郝瑾瑜皮笑肉不笑道:“洒家给殿下吹吹……” 刘子骏莞尔一笑:“有劳先生。” 郝瑾瑜鼓着腮帮向碗口使劲吹气,阴侧侧想,吃我口水吧,你个麻烦精。 脸颊一鼓一鼓,像咕呱的小青蛙。刘子骏觉得有趣,伸出手指戳了戳。 郝瑾瑜吓了一跳,瞪他一眼:“殿下存心折腾我,是吧?” 刘子骏低头笑了笑,毫无愧意:“很无聊。” “殿下真是一日都闲不下来,累了月余,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还这般有精神。” 郝瑾瑜直接把药碗塞给对方,“赶紧喝。” 刘子骏面不改色,一口把药闷了。 一看便知是从不会嫌弃药苦的家伙,明晃晃告诉郝瑾瑜就是想闹腾他。 “洒家与殿下不同,倒是很喜欢悠闲无所事事的生活。” 郝瑾瑜接过药碗放好,看似漫不经心地闲聊,实则故意告诉刘子骏——他没有弄权的野心,巴不得早日退休。 第33章 刘子骏果真来了兴趣,挑眉道:“先生喜欢什么生活呢?” “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没事蹴鞠打马,看戏钓鱼,岂不悠哉快哉?” 他上一世猝死,这一生怎么能不渴望咸鱼生活?只可惜时不待我,卷进朝堂争斗,只能打起精神,兢兢业业侍奉太子老板。 “孤听着也十分向往。”刘子骏回道。 郝瑾瑜翻了个白眼,拉倒吧。谁信,谁死。 白眼翻得过于明显,刘子骏瞧见了。 他脸皮贼厚,不觉尴尬,反倒绝得这嫌弃表情生动又新鲜。 “先生,先生,先生……” 郝瑾瑜越是不耐烦,刘子骏便越来劲。 “殿下有何事?”郝瑾瑜标准营业微笑。 刘子骏:“先生,我倦了。” “闭上眼,就能睡。殿下无需告知我。” “可是我觉得有点冷……”刘子骏眨眨眼,无辜又可怜。 郝瑾瑜起身:“我这就去拿一双新被……” “可那样又太热,会出汗。” 郝瑾瑜咬牙道:“殿下以为如何是好呢?” “先生借我一只胳膊吧,我想抱着先生的胳膊入睡。” 即便睡着了,刘子骏也想要郝瑾瑜守在自己的床边。 “胳膊多硌得慌啊,殿下不如抱着枕头呗。” 郝瑾瑜万没想到生病的刘子骏又娇气又黏人,一个字“作”。 刘子骏:“先生,先生,先生……” 一声声叫魂啊……郝瑾瑜实在拗不过,右手往前一伸,低声道:“呐——给你。” 刘子骏顿觉心满意足,双手抱紧,脸颊贴着浅薄的中衣,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度,安心地闭上了眼。 郝瑾瑜右手被借用,左手搁置在床边,脸正对着刘子骏的睡颜。不得不承认这张脸即使病容倦怠,仍有着极具侵略性的美感。颌骨线条分明,眉目精致锋利,唇薄且坚毅,有种不放肆的霸道。 看着看着,郝瑾瑜的心脏不争气地砰砰直跳。 他撇开眼,看向床头帷幔。青纱上绣着翠竹,笔直挺立,叶脉分明。 一片竹叶、两片竹叶、三片竹叶……郝瑾瑜百无聊赖地数起竹叶片数。不一会儿,把自己数困了,头抵在柔软的被面上,睡着了。 刘子骏缓缓睁开眼,面露无奈。他松开手臂,小心翼翼地抱起熟睡的郝瑾瑜,赤脚行至木榻前。又轻手轻脚地放下,掖好被子。 郝瑾瑜是中午睡着的,醒来时已到黑夜。但窗外火光明亮,熊熊火焰照亮了半边天。 刘子骏身披玄色金线外袍,负手望着门外,眼睛里倒映的火光明明灭灭。 “怎么了?” 郝瑾瑜搓着眼睛,声音带着几分初醒的懵懂,格外娇软。 刘子骏偏头看他,笑意温柔:“醒了。” 郝瑾瑜点点头,这才发现自个睡在了木榻上。 “你搬我过来的?” 刘子骏不置可否,继续道:“孤要赵铎仁把原来的住处烧了。火光冲天,热闹非凡。先生猜猜,背后的人会不会急不可耐?” 他的病况,除了郝瑾瑜、太医虞蓬、赵铎仁之外,无人知晓。府衙内谣言四起,“太子身处弥留之际,马上就要殒命”的消息愈演愈烈。 今日这一把火的助推,潜伏的叛徒必然心急如焚。 郝瑾瑜打着哈欠,倒了杯温水,轻抿润喉。 “殿下还真闲不住啊……”大病初愈便着急动手。 刘子骏走到他面前:“先生,我口渴了。” “知道了,洒家给殿下倒水。”郝瑾瑜重新拿茶盏,倒水。 水壶空空如也,一滴不剩。 郝瑾瑜摇摇水壶,道:“没水啦。殿下稍等,洒家这就要人来添……水。” 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刘子骏淡定自若地拿起他刚喝过的茶盏,唇触到杯口,一饮而尽。刘子骏仿佛为润湿干燥的唇,舔了舔嘴角。 刘子骏问道:“怎么了?” 郝瑾瑜耳根发热,拨浪鼓似的摇头。 这时,忽而外面人声嘈杂。 “殿下——殿下,臣幸不辱命,找到叛徒。”赵铎仁高声道。 刘子骏眼底闪过冷酷,腰背挺直地端坐,冲郝瑾瑜使了个眼色。 “带人进来。”郝瑾瑜会意,高声回道。 赵铎仁压着人进来,那人瞧着有几分眼熟。 “廖主簿?” 此人正是那日与阿福解围的知州主簿廖乾鸣。 “殿下,微臣冤枉,微臣只担忧殿下的身体,才会在殿下寝殿外围张望,绝不是赵大人所说的叛徒。”廖主薄声泪俱下。 刘子骏冷笑道:“孤不想听废话,谁主使你谋害孤?你从实招来,孤且饶你一命。” “殿下,臣真的冤枉啊……” 廖乾鸣还要说,被刘子骏打断。 “我记得廖主簿在知州也是大家族。派兵将他亲族全部捉拿,皆绑于门外。廖乾鸣一日嘴硬,便诛他一族!”刘子骏无甚表情道。 有人应是退下。 廖乾鸣顿时慌了神,急切说道:“殿下,您没有证据,不能治臣、治臣家人的罪!您这是滥用刑法,肆意杀虐,对臣不公啊!” “孤是太子,未来的天下之主,尔等官吏不过是孤的奴仆。主子想治奴才的罪,需要理由吗?道你一句顶撞,你便死不足惜。” 第34章 手指绕着杯盏口打圈,刘子骏漫不经心道,“孤怀疑一个人,不需要证据。即便你不说,孤认定你背后的人就是三皇子。你招不招,对孤而言都一样。你,没有价值。” 廖乾鸣吓得不清。太子如此暴虐残忍,已经猜出真相,他没有活路,连家人亲族都保不住。 郝瑾瑜一脸诚恳:“廖主簿,殿下大难不死,乃为天命之子。你何必倒行逆施呢?只要你说出幕后之人,愿意作证指认,殿下亦不是嗜杀之人,你的族人必定无虞。” “罪臣愿意供述所有,请殿下绕过罪臣的家人!”廖乾鸣叩首道。 刘子骏与郝瑾瑜对视一眼,默契十足。 廖乾鸣曾在京城李氏门下任职,后外放做官,与三皇子一派关系密切。 前几日,他收到青州府李钰,亦是郑国公堂侄的急件,要求他弄到携带鼠疫的跳蚤,放置到太子床上。 廖乾鸣虽知此事大逆不道,一旦被人发现,死不足惜。但李钰承诺的官位太令人心动,廖乾鸣最终动了心。 买通阿福放鼠蚤,而后找机会将其杀害,扔进饿死的灾民尸体内焚烧,毫无踪迹可寻。 下疫病虽然成功,却迟迟没有等到太子病死的消息,内心焦急不已,又被李钰连发好几封书信催促。 今日大火点燃太子旧寝,廖乾鸣猜想太子安危可能有变,故悄摸摸探查,被隐藏的人捉个正着。 前因后果明晰清楚,刘子骏让廖乾鸣签字画押,又按照他的说法,搜查出往来书信。 “人证物证俱全,三皇子离死不远了。”郝瑾瑜道。 刘子骏反问道:“先生熟知父皇,你认为父皇会杀了三皇弟吗?” 郝瑾瑜愣了一下,摇头道:“不会。老皇帝最想要的便是朝堂安稳无事,一旦三皇子一派悉数铲平,朝堂必定震荡,势力重新洗牌。他不会希望一家独大,哪怕是太子您。” “所以还不是时候。先将人秘密关押,莫要三皇弟杀人灭口。等到合适的时机,一击即中。”刘子骏道。 握有充足的证据,还能保持冷静,一点都不飘。 刘子骏的心思太深,非他所能及。郝瑾瑜心里咯噔一下,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一丢丢迷茫:这么难缠的未来帝王,他能全身而退吗?后院的坑,要不要继续挖啊? 真令人苦恼。 “先生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刘子骏关心道。 郝瑾瑜轻轻摇头:“照顾你多日,有些困乏。” “睡了一日,还困?先生是猪吗?”刘子骏亲昵道。 郝瑾瑜被怼得火气上涌,阴阳怪气地说:“殿下从前对洒家尊重如师,乖巧又贴心。如今倒好,洒家比之从前辛苦百倍,反换来殿下骂一声‘猪’……” “从前”二字甚是扎耳。 刘子骏面容冷肃:“从前已不在,只有现在。孤问先生,你到底在意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什么“从前”、“现在”?非要问他更看重以前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似的…… 郝瑾瑜一头雾水,怎么听着刘子骏好像在同以前的自己吃醋? 人都不喜欢曾经懦弱的自己吧。他说之前的小太子“乖巧”,不就是说刘子骏“懦弱”吗?岂不正触霉头! 明白了,这道题,他会答。 郝瑾瑜自信满满道:“微臣自然更在意现在的殿下。殿下如今英勇神武,微臣的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此次南下赈灾,微臣充分认识到自己的差距与不足,认识到自己对待殿下的态度存在问题。在以后跟随殿下的时日里,必定调整好自身心态,找准自己的位置,严格遵从殿下指示,锐意进取,继往开来!” 工作总结报告嘛,上辈子咱写得很熟。 郝瑾瑜的嘴角从上勾逐渐拉平、绷紧。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郝瑾瑜认识到他们的畸恋是不可能的,从而退回君臣的位置。 为何他会如此的心堵,甚至愤怒! “殿下!殿下,您觉得我说的怎么样?” 郝瑾瑜半响没得到回应,眼巴巴问道。 那副“快夸夸我”的神情,欢快得要摇尾巴了。 刘子骏更心堵了。 “好!很好!你且等着!”说罢,甩袖而去。 郝瑾瑜像被主人训斥的狗子,沮丧地耷拉着耳朵,摸摸后脑勺。 后院的坑还得继续挖啊! 第19章 快乐老家 “大人,您可算出来了,小的担心得吃不好睡不着……呜呜呜……” 庆云望见数日未见的郝瑾瑜,呜呜咽咽地哭泣。 郝瑾瑜好笑地摸摸庆云的脑袋:“洒家不好好的……” 忽而感到一股压迫感极强的视线,回头望去,却见刘子骏沉默地撇过头,似乎在和赵铎仁商量事情。 廖乾鸣被秘密关押,后水村的鼠疫也没有蔓延,得到有效控制。又有调拨而来的官员帮助,疫情的治理接近尾声。 秋去冬来,他们也即将返回京城。 江淮知州举办了一场欢送宴会。晏席上摆满久违的鱼肉鸡蛋,还有舞蹈表演助兴。 官员们推杯换盏,纷纷向他们二人敬酒。郝瑾瑜看着刘子骏不卑不亢应对,还能顺势拉拢,暗叹不愧是将来要当皇上的人。 他懒得应对,悄然退席,同庆云一起出府透气。 第35章 欢庆的日子,不少高门大户点燃烟花,绚烂多彩。菜市口燃起盛大的篝火,人们用火焰驱散灾疫,载歌载舞,脸上洋溢着笑容。 郝瑾瑜被这样的情绪感染,笑着向庆云伸手:“小云子来跳舞啊。” 庆云红着脸面,犹犹豫豫地握住了大人的手。 郝瑾瑜绕着篝火跳了一圈又一圈,忽而感到有一股蛮力,掰开了他与庆云的手。 “先生好雅致。” 刘子骏握住郝瑾瑜的手用力一紧,眼睛冒火。 他听闻郝瑾瑜出府,担心不已,唯恐郝瑾瑜遭遇三皇子的暗杀,派人四处寻他。这人却和侍从手牵手跳舞,不知多开心呢…… “疼疼疼,手疼。” 郝瑾瑜试图抽回手,未果。 刘子骏稍微松了力度,用力一拽,把人往自己身侧带了带。 “孤也参与。” “殿下,你确定?” 当朝太子围着篝火,蹦蹦跳跳地转圈圈……说出去谁会信呢。 刘子骏抛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随着人群挥动手臂,移动脚步。 郝瑾瑜的手被他牢牢扣住,不得不跟随他动作,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殿下……”郝瑾瑜小声地提醒道,“殿下你同手同脚了。” 刘子骏顿住,面露尴尬。 “来,听我口号。左右左右,左右左右……”郝瑾瑜凑到他耳边,小声指导。 吐息打在耳廓,激起一层颤微微的绒毛。刘子骏心乱如麻,脚步越发错乱。 郝瑾瑜嫌弃道:“笨死了。” 刘子骏瞪他:“不准说孤笨,孤认真在学。” 耳边闷笑不已,如开了花的藤蔓,直往心缝里钻。于是,太子殿下更学不会了,始终保持着同手同脚的舞步,直到篝火结束。 可怜的庆云被太子一掌推出人群,干巴巴站了半宿。 翌日,赈灾队伍回程。 刘子骏想到郝瑾瑜晕车厉害,骑马水平又稀疏平常,打算邀他同骑。进了提督大人的马车,发现某人已经睡成死猪。 “殿下,大人提前服了迷药。”庆云解释道。 刘子骏:…… 迷药原来能这般用,受教了。 “你出去赶车,这里有孤。” 庆云嘟囔道:“殿下不是打算骑马吗?” 大人与太子经历生死,关系越发亲密。庆云表面不说,心里醋意翻腾,有想套麻袋把太子狂扁一顿的冲动。 刘子骏冷冷瞥他一眼:“出去。” 这一声,威严尤甚。庆云顿时如泄气的皮球,灰溜溜出了马车。 郝瑾瑜身下铺着波斯地毯,身上盖着蜀锦蚕被,裹成蚕蛹,只露出圆脑袋,呼吸轻缓,面容安静,睡颜乖巧得如同孩童。 刘子骏内心柔软,脱下外袍,掀开被子,从后方抱住郝瑾瑜盈盈一握的腰肢,下巴正好搁在肩膀。 他能嗅到郝瑾瑜发尾淡淡的皂荚香,如春雨过后的竹林,清新淡雅。 只要微微偏头,脸颊便会蹭上郝瑾瑜的面容,肌肤相贴。柔软的、滑腻的,好似软滑的蛋羹,触感令人着迷。 刘子骏忍不住偏头,又蹭了几下。 满怀柔软的温度,莫名的情绪在他的心间萦绕。 怪不得原身总渴求郝瑾瑜能够留下过夜,相拥入眠,迎着第一缕晨光醒来…… 刘子骏被脑海里猛然浮现的念头吓到,继而又陷入嫉妒的漩涡。 郝瑾瑜对他的忠诚,是不是源于对原身的爱?而非因他刘璋! 想到此,刘子骏便觉得胸膛要炸开,他怎么可以做他人的替身?! 庆云与马车夫并肩而坐,刮着西北风,冻得瑟瑟发抖。 忽然间车帘掀开,太子脸色黑如炭,浑身散发杀人的冷意,跳马下车,头也不回。 庆云心里直打鼓,急忙返回车内。大人睡得安安稳稳,似乎没受责难。仔细环顾四周,除了车窗帘开启一丝缝隙之外,没有别的改变。 - 郝瑾瑜结结实实睡了一路,直到入京,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细细回想了下,太子好像没找过他。赶路嘛,不找也正常。郝瑾瑜没放在心上。 他掀开车帘,兴致勃勃观看京城的景致。 庆云道:“大人是想家了吗?不如我们先回府上一趟,等过了晌午再进宫。” 太监一般住在直房,十人一间的集体宿舍。郝瑾瑜得老皇帝恩宠,特赐“赐卿宫”居住。但郝瑾瑜管辖东厂、锦衣卫,常需要出宫办事,故在皇宫外也有钦赐的提督府邸。 他重生好几个月,还没去看过呢。 郝瑾瑜来了兴趣:“好啊。” 他派庆云给太子打请求,希望能回府一趟。太子爽快地应了,还说可以多呆两日。 果然这一趟拼死拼活没白费。太子打消了戒心,对他越发好了。 马车停到提督府门口,郝瑾瑜自马车下来。门前两座雄狮,朱红大门,颇为雄伟气派。 门房瞧见他,高喊一声“提督大人回府了——” 片刻的功夫,大门开启,乌泱泱一群人走出府,跪迎道:“恭迎大人回府。” 郝瑾瑜看衣裳,除了府上侍从,有三十余人穿着精致,样貌昳丽,有男有女。 他猛然想起,这些人皆是原身的侍妾。 “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郝瑾瑜瞬间淹没在衣香鬓影里。 第36章 “大人,您好久没回家啦,奴家好想您。” 娇音似水,容貌妩媚。说话的好像叫月蝶,两年前某商贾送给他的舞姬。 “大人,奴家为您缝制了几件履袜冬衣……” 流鸢,绣女出身,性格温柔。 “大人累了,还是先用膳休息吧。” 说话的是男子,名为沈逸境。样貌清秀,擅长吹奏乐器,是某世家送来的庶子。 “逸公子说得对,大人,我替您按按。” 青素,名伶戏子出身,不仅戏唱得好,按摩水平也很高。 “大人……大人……” 莺莺燕燕围绕,郝瑾瑜艰难地维持冷酷的面容,内心舒爽上天。 原身名义为太监,又生性多疑,不曾与妾室们发生关系。养着这些人,也就图个休闲,十天半月可能召见一两个听听曲,看看舞。 谁不喜欢美人环绕,听歌看戏,赏文下棋…… 人间乐土,不过如此。 郝瑾瑜被簇拥着进了府。府内雕梁画壁,假山曲水,占地极广。室内摆件装饰,无一不低调又奢华。 卧室内有温泉引水的浴池,比游泳池还大。郝瑾瑜禀退众人,结结实实泡了温泉澡,疲惫顿消。膳房做好了三十余道南北各地的美食,只等他用餐。 吃饱喝足后,郝瑾瑜召了青素来唱戏,又看了几名侍妾为他准备的歌舞。 天色已晚,郝瑾瑜躺在柔软如云的锦被里,安然地闭上眼。 回什么皇宫?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快乐老家! “大人。” 突兀的男声吓了郝瑾瑜一跳。 他睁开眼,抱住被子,叹气道:“庆雾啊,你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 庆雾有些无措:“属下担忧大人。” “没事没事。”郝瑾瑜摆摆手。 “属下该死,未能探查到三皇子的动向,害大人险些遭遇鼠疫之祸。”庆雾道。 郝瑾瑜:“此事不怪你。我也未曾料到三皇子处事能如此沉得住气,选择巧借鼠疫。此次他未能得手,以后的手段怕更为难料。你且时刻注意些……” “是,属下明白。” 庆雾汇报皇宫动向,皆在寻常之内。 郝瑾瑜听到后来,困得直点头,最后脑袋一歪,半倚着墙壁睡着了。 “大人……大人……” 庆雾连唤几声,轻步走上前,大手扶住郝瑾瑜的头,慢慢将其放倒,盖好被子。 他盯着郝瑾瑜的睡颜,看了半响,方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 刘子骏回到皇宫,径直拜见老皇帝,却在外站了足足一个时辰。 待到老皇帝与嫔妃戏耍完毕,方召他入内。 皇帝说了些“吾儿辛苦”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刘子骏刚开始禀报赈灾的情况,皇帝便打着哈欠,不愿听下去。 他识相地退下。 学士赵铎仁轻声道:“殿下赈灾功绩卓越,为赈灾九死一生,圣上却不曾表现出嘉奖之意。明日,臣想奏请圣上,表彰殿下功劳。” 刘子骏:“莫要言多,孤不期冀父皇有所表示,只需朝堂群臣知晓即可。” “臣明白。”赵铎仁道,“殿下为民造福,江浙官员无不称道,朝堂群臣必有所触动。” 送走赵铎仁,刘子骏前往坤宁宫向孙皇后请安,在路上迎面遇见皇后的凤仪女官。 “娘娘知晓殿下辛苦,特赏赐了殿下爱吃的临泉柿饼,允殿下明日请安。” “儿臣谢母后。” 刘子骏接过柿饼,打道回府。他与孙皇后的关系向来淡若水,初一十五请安方见上一面。故皇后如此做,很符合情理。 一番忙活,刘子骏回到寝宫时,天色已暗。 御膳已有些凉了,宫人打算重做,他最恨浪费食物,自然摆手拒绝。 就着冷食冷汤,刘子骏只觉得心里空落落,少了些什么。 “来人,去看看提督大人回宫了没有?” 刘子骏抬抬下巴,“皇后赏赐的柿饼,送去给提督大人。” 太监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 “禀告殿下,提督大人尚未回宫。” 嘴里的鲃肺汤顿时腥得难以下咽,刘子骏放下碗,毫无食欲。 翌日,他收到了郝瑾瑜的告假帖,说身体不适,休息三日。还不忘提醒他别忘了批奏折。 刘子骏当场撕了告假帖。 同原身相好,便日日总揽朝政,勤勉至极。现在倒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不时透漏出“请辞”的念头。 他堂堂开国君王,难不成比不过一个废物后人! 第20章 婚约 翌日,刘子骏到坤宁宫向孙皇后请安。 “母后,金安。” 孙婉翊明艳照人,嘴角带笑,眼眸却是冷的。 “听闻骏儿此次南行赈灾,身染疫病,九死一生。庆幸人回来了,又立大功。本宫一早便向皇上请旨,你回宫后便能收到升任兵部右侍郎的圣旨。” 刘子骏眼神微闪,兵部是孙家的掌控范围。兵部尚书为孙家旧部,左侍郎乃孙皇后的大哥孙佑常。 孙婉翊与郝瑾瑜结盟,一心想把原身养废,不愿原身参与朝堂政事。如今主动把他安置到兵部,想必发现他不甘于做傀儡,除了拉拢,恐怕也有监视控制的意思。 “谢母后。”刘子骏颔首道。 第37章 就在此时,太监禀告:“娘娘、殿下,玉柔乡主向您请安。” 她摆手让太子坐下,“骏儿还未曾见过你的表妹吧。玉柔是你大舅的嫡长女,年芳十六,性格温婉,也是我们京城有名的美女。” 孙玉柔款款走来,身着彩蝶戏花百褶裙,头插金步摇,婀娜多姿,样貌如孙皇后有几分相似,比之明艳更显温柔气质。 “见过姨母。”孙玉柔行礼道。 孙婉翊手撑凤椅,笑道:“玉柔好几年不见,都出落成大人了。还未向你表哥见礼,走近些熟悉熟悉,都是一家人。” “是,姨母。” 她走到刘子骏面前,头微低,眼睛上抬,显出含羞带怯的魅意:“见过太子表哥。” 刘子骏无甚表情:“免礼。” “子骏还有月余便要十八了。像你这般大的儿郎,娃娃都几岁了。也怪本宫,净想着你好好上进,把婚配之事给忘了。玉柔年纪正合适,本宫亦喜欢……” 孙婉翊话未说完,刘子骏直接拒绝:“母后费心,但孤并不打算成婚。”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宫希望你成婚。”孙婉翊脸色一凛,“希望”二字咬得极重。 刘子骏根基不稳,并不想与孙婉翊撕破脸。 于是道:“男女之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后看好表妹,儿臣自无话可说。只父皇那里,恐怕没那么容易说服……” 他做过皇帝,自然明白为帝者多疑。老皇帝昏庸,信赖郝瑾瑜这个宦官,而非朝廷大员。 因为皇帝明白宦官没有根基,即便权势再盛,这权利是皇帝给予的,随时可以剥夺。 但朝廷大员不同,他们背后有世家,官员间的关系千丝万缕,一旦独大,即便不推翻他的皇位,却可以处处使绊,让皇帝过得不那么舒心。 昨夜老皇帝待他冷淡,定是介怀他此次赈灾风头太盛。 今日早朝,他无官职在身,没有参加。但朝廷大半官员,包括孙家,都极力推动他入朝堂。这兵部侍郎的位置可不是皇后说得那般,全是她的功劳。 皇帝碍于民意,给了他兵部侍郎位子,必不愿他与孙家联姻,进一步加深捆绑。 再者,若皇帝不反对,皇后大可以直接下旨赐婚,而非这般对他旁敲侧击,又要孙玉柔进宫相见。 皇后被猜中心思,脸色变了变:“太子如此聪慧多智,倒是本宫之前看走了眼,少了太多关心。这事亦不难办,只看你有没有这份心意……” 刘子骏:“孤有没有这份心意,就看母后有没有这份能力。” 话中之意:若想与他合作,皇后也该拿出自己的本事,不会连婚约之事都搞不定吧? 孙婉翊握椅的手紧捏几分,内心怒意顿起。 刘子骏不过是个低贱乡野女人的儿子,若不是她提携,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吃糠咽菜。如今却敢审视起她的本事来了。 “好,本宫应下。”孙婉翊嘴角扬了扬,不见笑意。 “玉柔将在宫中住上一段时间,她不熟悉,你带她走走。男女之情,两情相悦也是极重要的。” 刘子骏起身行礼:“谨遵母后旨意。” 待到两人走后,宫女奉茶,孙婉翊接过,愤怒地摔在宫女的身上。 “你个贱婢想烫死本宫?!” 宫女被烫得脸皮红肿,浮起血泡,跪地哭饶:“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责打十杖。”孙婉翊摆了摆手,两位太监拖着宫女离开。 “太子如此倨傲,咱不还有三皇子嘛?何需给太子面子,气着凤体。”贴身婢女如鸢沏了新茶,跪端给她。 孙婉翊抿了口茶水,眯眼道:“你懂什么?三皇子如此歹毒的计谋都没害死他,可见刘子骏身上有点子玄学。二龙夺珠,本宫何必孤注一掷?谁是胜者,谁便是本宫的好儿子。” “三皇子那边如何了?”孙婉翊问道。 如鸢道:“三皇子在礼部做事,一改往日奢靡跋扈的做派,颇为沉稳谦虚,官员们纷纷赞赏呢。” 孙婉翊笑了:“这皇家的儿子是不是都挺会演戏?太子蛮以为温吞懦弱,没想到是个硬茬。三皇子往常不学无术的纨绔,没想到也是伪装。有趣,有趣。” - “太子表哥,等等我,等等我。” 说是到处逛逛,没承想太子真在逛,且逛得都是些大园子。天寒地冻,冷风呼呼地吹。孙玉柔为见太子,穿着精致却不耐寒,冻得面青手麻。 要是能和太子搭上话也好,偏偏太子脚下生风,她提着裙角也赶不上,一句话没说上,净吹冷风了。 刘子骏顿住,面无表情道:“后宫八个园子皆去过了,表妹若想出来透风,定不会迷了路。孤还有事,告辞。” 孙玉柔怒道:“不准走!姨母说要我们培养感情,如今我却未曾和你说上半句话,这怎么能成?听闻表哥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尤善琴艺。玉柔带了一副好琴,不若我们合奏一曲,以琴会友。” “告辞。” 刘子骏干净利落地作揖,霎时没了身影,留孙玉柔干瞪眼。 他回到东宫,封官的旨意已经到了,要他明日上值。 “恭喜殿下。”东宫总管太监束才喜气洋洋。 刘子骏看向殿外,问道:“郝大人没来?” 郝瑾瑜如此狗腿,该第一个过来庆贺才是。 第38章 束才道:“提督大人休假三日,还未回宫。” “还未回宫?这宫外到底有什么紧要的事,要他一回京便不愿回宫。” 束才暗暗心惊,殿下说话的语气颇像妻子埋怨鬼混不归家的丈夫……肯定是自己最近看深闺内妇偷情的话本才产生这般不恰当的联想。 束才摇头晃掉奇怪的想法,却忍不住禀告道:“听闻提督大人府上有三十大好几人的侍妾,各个惊艳绝伦,百里挑一。若奴才有这么些美人,恐怕也不想回宫呢……” “他一个太监,要这么多姬妾做甚?!”刘子骏心火噌地冒起,脸色青黑。 束才喃喃道:“可除了真枪实干,其实也有许多助兴的法子啊。” 刘子骏立即回想起札记上的内容。玉骨扇、戒尺、葡萄、毛笔……郝瑾瑜懂得那般多,可不就乐不思蜀了嘛。 “备马,孤要出宫。” 刘子骏心想,若要他看到郝瑾瑜胆敢沉浸美色,便替原身一剑结果了负心汉。 第21章 回礼 郝瑾瑜从三米宽的鹅绒神景衾被子里醒来,吃过菜肴丰富的早餐,打发了几个来送礼的官绅,而后带几名受宠的妾室,出府逛街。 月蝶拿起一对南海珍珠二环:“大人,奴家想要这个。” 郝瑾瑜大手一挥,买。 “大人,逸景看中了这副檀木福禄寿挂屏。” 郝瑾瑜:“送府上。” 凡妾室们看上的,郝瑾瑜统统买下,十分豪爽。 几人行至一间竹编摊铺前,青素拿起一对小巧精致的竹蝴蝶,依偎在郝瑾瑜身侧,撒娇道:“大人,奴家想买这对蝴蝶,和大人一人一只,双宿双飞。” 那竹蝴蝶编织得惟妙惟肖,翅膀尾部用篆书写着米粒大的字—“比翼双飞 白首如新”。 手指戳一下,翅膀一弹一弹,好似真的在飞。 好玩,想要。 郝瑾瑜有些犹豫,其他妾室纷纷不乐意,说道:“大人我们也想要。” 成双双对的寓意在,他不好买来送谁。若三十几个妾都有,那便算不得什么特别的。 他问道:“老板,你这有多少对竹蝶,我全都要了。” 老板肯定没想到,有人不想仅限一对,反而搞批发似的都要了。 歉意道:“这是小的手工编制的,仅此一对。” “那就不要了。” 郝瑾瑜不顾青素哀怨的眼神,打算把竹蝶放回去。 突然,有人夺走了他手中的竹蝶。 郝瑾瑜回头一看,惊讶道:“殿下。” 刘子骏环视围绕郝瑾瑜的莺莺燕燕,男的俊俏,女的美丽多姿,尽享齐人之福。 “送往赐卿宫的奏折都积了灰,你却在此携美眷出游 ,好生快活。” 他的眼神杀意明显,美眷们被一扫视,不自觉往后缩了缩身子。 郝瑾瑜眨眨眼,有个工作狂上司真的很要命哦。出差三个月,请三天假都不行,亲自来抓人。 批奏折,是不可能批奏折的。 他腆着脸道:“殿下为百姓劳累这么久,也该放松一下。这都快晌午了,殿下饭否?臣做东,请殿下赏脸,去醉仙楼喝酒如何?” 刘子骏不置可否,吃人刮骨般的眼神再次略过郝瑾瑜的侍妾。 “你们先回府。”郝瑾瑜摆摆手。 侍妾和仆从们长舒一口气,恨不得长了蝴蝶翅膀,赶紧飞走。 储君就是储君,威严不可侵犯,吓死个人了。 刘子骏的心情好了些许,摆弄着手里的竹蝶,问道:“怎么不见你身边狗腿的小太监?” “庆云啊,臣放他几天假,要他回家探亲了。” 郝瑾瑜委屈巴巴地觑一眼,眼睛写着“您不觉得羞愧嘛”。 刘子骏嘲讽道:“放你休息,还是放你沉溺于美色?一个太监见异思迁,左拥右抱,你对得起孤……孤对你的信任吗?” “太子亦知晓臣是个太监,臣能做些什么嘛……”郝瑾瑜委屈极了,怎么还人格侮辱呢。 刘子骏冷哼道:“你会得可不要太多。” 郝瑾瑜一头雾水,他会什么了? 刘子骏磨了磨后牙槽,装傻是吧。这阉人没了根,男人的劣根性倒是十足十的多。 郝瑾瑜见刘子骏脸色越来越黑,心想莫不是太子多年没亲近过女色,羡慕他美人环绕。 想起原身安排太子过的日子:琴棋书画、礼射御数的课程满满当当,一月一小考,三月一大考,半年全科考,年度大学士评分……北京海淀的学生们都没太子殿下能卷。 为防止太子被女色蛊惑,不受郝瑾瑜控制,东宫的宫女少得可怜,还都是些年迈的老嬷嬷。 怪不得在此阴阳怪气呢,不杀了他都算是天性善良纯朴。 郝瑾瑜赶忙转移话题道:“老板,这对竹蝶,我要了。” 付过铜板,谄媚道:“殿下喜欢这对竹蝶吧。” 刘子骏早注意到蝶尾“比翼双飞白首如新”的字样,这家伙把独一份的竹蝶送与自己,显然对他,于那些莺莺燕燕相比,很不一样。 郝瑾瑜见刘子骏的脸色缓和,解释道:“勋贵之家豢养家妓侍客,如同货物一般,随意交换丢弃。那些侍妾都是可怜人,被人送来,我若不收,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遭遇……我就听听乐曲,看看戏而已。” 第39章 刘子骏矜持地点了点头。郝瑾瑜为了他命都可以不要,对他情根深种,这是毋庸置疑的。 心情霎时恢复愉悦的太子殿下,大度表示:“有善心是好的……找个合适的机会,给些银两送出府,总呆在你府上,耽误他们的婚姻嫁娶,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武皇命令禁止豢养私妓,不到百年,伦理纲常就败坏成这副样子!岂有此理!” “殿下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郝瑾瑜附和着,内心吐槽:你没有就要我送走,心眼忒小了些。 刘子骏定定地注视,等他继续说话。 “醉仙楼就在前面转角,殿下请。” 手中的玉骨扇转了圈,郝瑾瑜姿态潇洒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刘子骏皱了皱眉:“时间。” 他见郝瑾瑜装傻,不耐道:“什么时候送走他们?三天,五天,最晚不超过七天。” 郝瑾瑜:……他辛辛苦苦工作,还不准他享受享受? “郝!瑾!瑜!”刘子骏话音从牙缝里挤出。 “就七天,就七天!殿下,我这不正在思考安置补偿嘛。” 刘子骏眉眼舒展开,留给他个“算你识相”的表情,径直向前走去。 郝瑾瑜跟在身后,摁了摁眉心,无敌小心眼子! 两人行至醉仙楼,选定楼上的天字包厢,正朝一楼的表演舞台。醉仙楼一大特点,便是会邀请京中有名的歌女舞姬进行表演,号称“食色俱全”。 今日请的教坊司的琴艺大家,吟月娘子。其琴音如鸣佩环,高洁清雅,往往是勋贵侯府的座上宾。 醉仙楼门庭若市,一楼挤得满满当当,皆为吟月娘子而来。 琴音再美,架不住楼上的两位皆是音痴,一心一意想干饭。 郝瑾瑜还好,有原身的记忆在,琴瑟笙箫皆能演奏得像模像样。 太子殿下通晓音律,尤善抚琴。但刘子骏没有继承原身记忆,是个文化不高的大老粗,模仿原身的字迹,已是最大的努力了。 抚琴作曲,他弄不太懂,也不太喜欢。在务实的开国皇帝看来,靡靡之音罢了。 “西湖醋鱼,请的杭州厨子,殿下尝尝。” 郝瑾瑜虽不懂什么酒桌礼仪,夹菜倒酒还是会的。 他殷勤地推荐菜品,“广式茉莉手撕鸡,小火慢焗两个时辰,清爽中透漏着茉莉花的香气。殿下肯定喜欢。” 刘子骏犹豫片刻,夹了糖醋排骨给郝瑾瑜。他记得札记中有说,这人嗜甜。 郝瑾瑜接过,吃得无甚表情,倒是频频夹一道麻辣鸡翅。 “你不喜欢吃甜?吃药时,蜜饯可没少吃。”刘子骏嘟囔道。 郝瑾瑜撇撇嘴:“药那么苦,我又患有饥厥之症,不吃也不行啊。我最爱吃辣。” 原来如此。 刘子骏心中莫名一喜,看来原身也不了解真实的郝瑾瑜,看到的都是他残酷冷漠的表象。 实际上,在他看来,郝瑾瑜性格有趣,又有点小狗腿,说得上善良。 而且……刘子骏看着郝瑾瑜大口吃饭,香得不得了,眉眼更加温柔。 虽然其他方面娇惯得不行,唯独吃饭倒是好养活,在江浙吃了那么久的素菜,半点没抱怨,也能吃得很香,每次都不剩饭。每次看郝瑾瑜吃饭,他都觉得能多吃两碗饭。 两人吃得差不多,啄饮梅子酒。酒烈度不高,清洌甘甜。郝瑾瑜的酒量很浅,故意选了这种度数低的清果酒,不容易醉酒误事。 刘子骏闲来无事,拿过郝瑾瑜的象牙玉骨扇,把一只竹蝶挂上作为扇坠,另一只则揣进了自己怀里。 他嘴角含笑,拨弄两下翅膀,将玉骨扇重新丢给郝瑾瑜。 “回礼。” “我花钱买的,怎么就算回礼,还只回一半。” 只有情侣才这么做吧,情侣配饰什么的…… 郝瑾瑜心头滚烫,连带玉扇都觉得有些烫手,想拿又不敢拿。 救命啊——他可比太子大八岁,是太子的先生,又是个宦官。叠了那么多层buff,太子怎么可能会对他有意思…… 郝瑾瑜越想越觉得不可能,果然单身久了,连当朝太子都敢妄想。后院挖的坑还是不够深啊。 他眼神飘忽,脸颊粉晕如桃花。 刘子骏本没什么,一看他这样,突然也局促难安起来。 他双拳紧握,撇过脸去装作听琴曲,嘴巴动得飞快:“眼下没甚东西作为回礼,便予你一只竹蝶,想好讨要什么赏赐,拿竹蝶做信物来换……” “信物”一出,刘子骏当时舌尖打结,有些磕巴地补充道:“你个太监休要多想。” 这解释,合情合理。为何他更觉羞赧呢? 郝瑾瑜脑袋热得快要烧坏cpu了,想不明白,只呐声呐气地点头应是。 暧昧便如同黏.腻的春雨,将二人逼近,呼吸也变得清晰可闻。 第22章 怀疑 楼下突然吵闹不休。 郝瑾瑜探头望去,见两位穿着华贵的少爷纠结一帮奴仆,正在打架。月吟娘子的琴被砸了,人被围困在中间,吓得花容失色,想要躲避,却被奴仆们阻拦,不得离去。 掌柜上楼来,神色恳切:“打搅提督大人雅兴,小的该死!这顿算小的赔不是了。只楼下的两位公子,一位是苛首辅的六少爷,一位是孙国舅的大儿子,在此处打闹,小的实在不敢劝阻啊……” 第40章 郝瑾瑜了然,掌柜想要他出来调停。 他起身看了眼太子。刘子骏点点头,郝瑾瑜便下了楼。 太子擅自出宫,于理不合。更何况,按理说孙国舅的大儿子,太子得叫一声“表哥”,正好孙国舅又与他同列兵部左右侍郎,总不能还未上任,便得罪同事兼大舅吧,所以太子不适宜出面。 这件事,郝瑾瑜出手更合适。 他摇着玉骨扇,悠哉走下楼。 两方公子瞧见他,想起他们的爹与这阉官交情匪浅,皆以为来了靠山。 “原来是九千岁啊。千岁可记得我,家父苛信长。”苛世云谄媚道。 另一位纨绔子弟不甘落后,拘礼道:“叔父好,在下孙以硕,乃是兵部侍郎的大子。” 郝瑾瑜擒着虚伪客气的笑脸:“两位贤侄如何在大庭广众下吵闹起来,岂不丢了各家的面子?” “大人,小侄冤枉啊。月吟娘子与小侄至交好友,小侄不过想邀娘子隔间小聚,谁承想这小子不识相,分要前来捣乱。小侄气不过,这才有了小小的冲突。”苛世云道。 月吟眼圈泛红,立刻反驳道:“妾身没有!妾身不愿与苛公子陪酒,便强硬拉了妾。” “就是!苛世云你就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文墨不通的草包而已。屡次邀请月吟娘子,被人拒绝,上赶着丢人现眼!”孙以硕嘲笑道。 苛世云面红耳赤,争辩道:“你好到哪里去?非要上台与月吟合奏,还不是也被拒绝?装什么英雄救美!” 孙以硕冷哼道:“不过一个低贱的戏子,小爷才不在乎。你的行为着实令人不齿,小爷看不下去罢了!” “呸!” 苛世云啐一口,孙以硕回骂一句,眼看又要上手。 郝瑾瑜冷脸道:“够了!” 两边噤声。 “世家大族在此吵吵打架,成何体统!扰了洒家喝酒的雅兴。掌柜,送月吟娘子回教坊司。” 郝瑾瑜皮笑肉不笑道:“两位公子看在洒家的面子上握手言和,各回各府如何?” “小侄给大人这个面子,只要孙以硕奉茶道歉,月吟娘子上门……” 苛世云眼神下流地瞥了一眼即将离去的月吟,笑道,“上门赔罪即可。” 郝瑾瑜眼皮跳了跳,拳头紧握,好想打人。 显然孙以硕不可能接受,叫嚣道:“该你个草包同本大爷赔罪才是,跪下来磕头。” 两人谁都不让谁,双方再次上手推搡。 郝瑾瑜撩起袍子,刷刷两脚,狠狠踹过去。两纨绔被踹倒在地,骨碌滚下台,满脸狼狈。 苛世云额头磕到台角,鲜血直流。 他摸了一把额角的血,脱口而出:“狗阉……” 郝瑾瑜冷漠的眼神如寒霜,苛世云当即转了话题:“家父是内阁首辅!” “内阁首辅?”郝瑾瑜嘲讽地冷笑两声,“小杂种,你那内阁首辅的爹若不会管教孩子,不如送到司礼监,洒家替他好好管教管教!” “你不过是个没根的太监,一个奴才。叫你‘九千岁’还真把自个当盘菜了!” 苛世云叫嚣道,“来人,揍他们!” 那苛府的仆从便要上手。 郝瑾瑜鄙夷地看他一眼:“来人,通通打出去!” 话音刚落,人群里窜出十来名暗卫,下手狠厉,仆人连郝瑾瑜的衣角都没碰到,便被踹倒在地。 两方纨绔被揍得吱哇乱叫,皆被轰了出去。 暗卫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踪迹鬼魅。 郝瑾瑜颇为做作地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摆手道:“大家都散了吧。” 刘子骏不知何时已等在门口,手里拎着一雕花食盒。他轻笑道:“九千岁好生威武。” 要是以前郝瑾瑜定会担忧太子心有不满,嘎他脑袋。 如今胆子大了,笑吟吟道:“诨名,诨名而已。” 刘子骏笑了笑,把手里的食盒递过去。 “莲香蝴蝶酥,掌柜送的谢礼。” 郝瑾瑜撇嘴,没有接:“太子吃吧,太甜了。” 刘子骏眼皮压低一些,继续道:“所以孤要掌柜把蝴蝶酥换成辣兔肉丁。” “太子有心了。” 郝瑾瑜笑弯了眉眼。 刘子骏看着郝瑾瑜吃得开心,越发惊疑。 刚才掌柜送蝴蝶酥时说过“大人最爱吃甜,尤其这口蝴蝶酥”,与札记内容--郝瑾瑜爱甜食的描述相符。 他以为原身误把郝瑾瑜为饥厥之症而常吃的饴糖,看做郝瑾瑜爱吃甜食。但若连酒楼掌柜都知晓郝瑾瑜爱吃甜,且精准到蝴蝶酥,没有这般的道理。 更甚者,札记中记述郝瑾瑜年少时曾养过兔子,所以从不食兔肉。如今却吃得尤为香。 这件事很好验证,只要询问负责赐卿宫饮食的厨子一问便知。 他立刻返回宫中,借故调整晚膳菜单的由头,召见了御厨,三言两语便问清郝瑾瑜的喜好。 不吃蒜不吃葱不吃香菜,尤爱甜食,吃食也很讲究,皆是源于各地御贡。嫌弃羊肉膻味重,只吃宁夏进贡的盐池滩羊,更不吃兔肉,甚至有次遇见赐卿宫的宫人吃兔肉,直接拖出去杖毙。 他知道的郝瑾瑜什么都吃,丝毫不会挑食…… 人人口中畏惧的“九千岁”,弄权敛财酷爱用刑,而现在的郝瑾瑜奏折能躲便躲,二十万两银子匿名送他,愿意为救平民女孩献出生命…… 第41章 这样的人如何玩弄权势,残忍嗜杀? 刘子骏坐倚床头,看着帷幔悬挂飘动的竹蝶,不禁升起怀疑:现在的郝瑾瑜真的是郝瑾瑜吗? 或许他落水代替刘子骏时,郝瑾瑜也换了个灵魂…… - 郝瑾瑜好说歹说,终于在府上住了一晚。第二日,生无可恋地回到皇宫。 先到老皇帝那里报到,吹了一通马屁,把皇帝吹得满面吹风,脸颊红润有光泽。 刚出乾清宫,浮沉道人悄然走了过来,两人闪进僻静的角落。 “大人,圣上用药这么久,已然有了抗药性。如今减少药量,圣上那活儿便起不来,对老道百般嫌弃,要寻觅新的道人。”浮沉道人低声道,“这样下去,怕被旁人夺走先机啊。” 郝瑾瑜眯了眯眼,道:“你是怕自己地位不保吧……洒家可知道你借着圣上的名头,在民间拥有不少信徒,四处敛财建观。” 浮沉道人神色为难,比出五个手指:“大人提携,小人不敢忘记,孝敬大人五成香火钱。” “洒家要这个数。”郝瑾瑜手指一弯,比了个“七”字。 “大人,您这也太……”浮沉道人面露难色。 郝瑾瑜轻笑道:“安排第二个浮沉道人不是件难事。” 浮沉咬牙道:“七成就七成!” “大人……药丸不多了,最多再撑一个月。您看是不是多给点,增加药量……” 郝瑾瑜沉思片刻,摇头道:“现在时机不成熟,到时洒家自会给你。” “是。”浮沉喜笑颜开。 郝瑾瑜轻扇玉骨扇,竹蝶吊坠欢快地摇头:“洒家说的是七成,指的是从过去到未来,懂否?” 浮沉笑容僵在脸上,心里暗骂:黑,真他妈的黑。 以前没少孝敬阉狗,没想到现在更黑了,连之前的香火钱也想要。 “你有多少香火,洒家清楚得紧,别想耍花招。” 郝瑾瑜警告道。 他也没办法,皇帝私库里还欠了二十万两银子,安置三十多位妾室也需要银子。 珠宝首饰、字画古玩变卖来钱不如直接抢钱来得快,就只能宰一波假道士了。 他摸不准太子对皇帝的感情,有没有点父子情谊。刚建立起与太子的信任,万一老皇帝哽屁了,太子再为父报仇,他可就亏死了,所以老皇帝还得继续当吉祥物,不能死。 告别浮沉,刚回赐卿宫,便有人禀告说,苛信长带了儿子向他请罪。 郝瑾瑜勾了勾唇角。苛信长如此聪明的人,儿子却是个蠢货。 当他进入殿门,还未端起宦官阴郁诡谲的做派,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苛世云裆部血迹斑斑,两股颤颤,脸色白得如同抹了粉一般,咧嘴歪眼,似乎有些不正常。 “你把儿子给阉了?!”郝瑾瑜震惊道。 苛信长一脚踹倒其子,跪地道:“逆子胡言犯上,罪该万死。求大人看在臣的面子上饶他一命,便如您所说,送到身边调.教侍奉,是打是骂,全随大人心意。” 昨夜,他听到儿子闹事,并且骂了郝瑾瑜“阉狗”,吓得整夜未睡。 郝瑾瑜最恨他人骂他“阉人”,他的儿子犯了最大的忌讳,按照郝瑾瑜的性子,分得杀了他不可。 现在不杀,也会找机会,甚至会拖累到他的仕途。 苛信长思来想去,唯有负荆请罪一条路走。 世云是他最小的儿子,他如何忍心?为了苛家,他不得不这么做。 郝瑾瑜震惊得半响方缓过神,喃喃道:“洒家只是顺口一说,未曾想你当真了。” 苛信长听此,极力安慰自己的心猛然悔怒冲天。他为了赔罪,不惜毁了爱子的命根,却换来这般阴阳怪气的冷嘲。 他忍住莫大的耻辱,低头道:“大人,竖子无知,可否饶他一条性命?” 郝瑾瑜不忍直视,撇过头,摆手道:“罢罢罢,你带回家好好养着,洒家便当做从未发生过此事。” “谢大人大恩。” 苛信长拽了拽儿子,“还不谢谢大人不杀之恩!” 苛世云仿若痴傻,癫狂地不停叩头:“谢大人!谢大人!” 说着说着,□□处流出腥臭的黄液,与血渍混为一摊。 浓重的腥臭味,加上过大的冲击,郝瑾瑜一时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宫人们纷纷向前询问,苛信长青筋直跳,向前想表达关心,被傲慢的宫人一把推开,冷声说道:“还不带着贱子退下。” 苛信长眼睛闪过难以压制的杀意,扶着儿子离去。 当天,苛世云疯了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苛信长告了一天假,在家中喝闷酒。其妻哭成泪人,不停在旁咒骂他“狠毒”、“做阉狗的走狗”,“连狗都不如”。 他不耐地推开“发疯”的妻子,怒道:“你以为你今日的荣华富贵什么换来的?我做狗得来!” 他还未骂完,便听下人禀告,那几位大人又来叫嚷。他若再不还钱,便也顾不得那么多,要告到圣上面前。 “拿几百两打发了,还不快去!银子,我会替他们在郝瑾瑜那里周旋,莫要再催了。” 苛信长面色变了变,焦急地来回徘徊。 郝瑾瑜收了每人万两白银,答应提拔官职,却又在赈灾前出尔反尔,害得他每日被官员堵门威胁。他百般替郝瑾瑜谋划,换来的便是侮辱。 第42章 苛信长摆手,让人把夫人关进闺房,不得外出。 又有人来报,小声在他耳边低语:“三皇子来了。” 刘子佩来此,作甚? 苛信长眼睛闪过一丝精光,理了理衣袍:“快请。” 刘子佩白袍玉饰,一身装扮很是淡雅。只他长得窄眼宽鼻,眉宇间似有邪气,令人瞧着便觉不喜,冲淡了这份雅贵。 “殿下贵客,殿下贵客。”苛信长笑道。 刘子佩微微一笑:“孤来得似乎不是时候,门外的那几位官员……” 苛信长面露尴尬。 “孤知晓大人的难处,阉狗做事太狠绝,大人想必受了不少委屈。” 刘子佩使了个眼色,侍从拿出两只书箧。 “听闻大人熟读经史,孤前几日寻了几本史籍,有些不明白,想与大人请教请教。” 书箧打开,里面哪里是什么史册。一箱里垒得沉甸甸的全是金砖,一箱里闪闪发光的珍珠宝石,晃得人眼睛睁不开。 苛信长扬起笑脸:“皇子有好学之风,臣必然愿意倾尽全力,为殿下解惑。” 刘子佩大度地表示,“孤忘了说,门外的官员,孤亦替大人打发了。每人区区两万两银子,也好意思为难叫冤。” 苛信长对这些官员虚报了价格,拿些差价。这件事,原身心知肚明。但苛信长出身小士族,容易掌控,能力又不错,很能为他办事,便一直没有计较。 “殿下有心,苛某愿报犬马之劳。” 苛信长暗道,郝瑾瑜你逼我至此,别怪我另寻高明! - 国舅孙佑常听到苛世云的遭遇,当即也坐不住了。 他本没当回事,但这阉人实在太狠了。苛信长以他马首是瞻这么多年,不看功劳看苦劳,儿子不过当众下了他的面子,便被去了秽,硬生生折磨疯了。 他越想越害怕,进宫求见皇后妹妹。 宫女正为孙婉翊描画最时兴的眉心海棠花钿,听闻消息,蹙了蹙眉心,硬生生毁了一笔。 整个花钿废了。 “奴婢该死。”宫女害怕地跪地。 “退下。” 孙婉翊不耐烦地擦拭额心,道:“传他进来。” 孙佑常面色焦急地问道:“妹妹,这可如何是好?郝瑾瑜太狠了,我儿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这可是我唯一的儿子,你的大侄子啊。妹妹,你和郝瑾瑜关系不错,不如你去同他求求情,放我儿子一马。” “胡闹!本宫贵为皇后,向阉人求情,像什么样子?!” 孙婉翊冷声道,“早说过要以硕收心养性,就那副烂泥糊不上墙的样子,惹出祸端,纯属活该!死了都不必埋进孙家祖坟,丢人现眼。” 孙佑常登时红了眼,做小伏低地恳求道:“这也不是以硕的错,他仅仅向前劝阻苛世云的浪荡行径。郝瑾瑜一竿子打死,以硕脸上还带着伤呢……” “郝瑾瑜再狠辣,也不会无故找人麻烦。” 孙婉翊阴阳怪气道,“既然你儿子没错,你怕什么?” “到底是一家人,你就救救他吧……”李佑常被训儿子似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继续恳求。 孙婉翊看向镜子,整理面容。 “有本宫在一日,郝瑾瑜不敢放肆,你儿子不会有事。” 孙佑常听妹妹的意思,仍旧不打算说情,一张脸憋得通红,喃喃道:“可……可……” “可什么可?胆小窝囊的样子,亏你还是我大哥。” 孙婉翊手遮嘴巴,打了个哈欠,“本宫累了。大哥无旨意擅入宫,不合规矩,免得遭人口舌,快快回去吧。” 孙佑常还想说什么,被凤目一瞪,摆手退了出去。 贴身婢女道:“大爷看起来很伤心,娘娘当真不管小少爷。” 孙婉翊扶额道:“以本宫的名义,送盆绿兰给郝瑾瑜,就说本宫替侄子向他赔不是。” “这……郝提督似乎花粉过敏,娘娘送盆兰花过去,岂不是更加得罪了?”侍女不解道。 孙婉翊:“本宫说了替侄儿赔罪,这便是给足了郝瑾瑜面子。至于送盆花,当然有警告之意。别以为能一手遮天,本宫怕了他。再者,在这种心理扭曲的人眼里,事事顺从他的人远不如给他巴掌的人更得他喜欢。” - 郝瑾瑜收到皇后娘娘送来的罕见绿兰。 他捂住口鼻,敷衍地颔首:“请回去告诉娘娘,洒家绝没有半点想动他侄子的念头。” 待人走后,郝瑾瑜站得远远的,默默欣赏了一会儿。听闻宫内仅有这么一株绿色兰花,十分珍贵。清丽典雅,也确实好看。 但他花粉过敏,实在无福消受。 扔了怪可惜的,也扔不得。郝瑾瑜思来想去,计上心头,叫宫婢送往东宫。 烫手山芋还是给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吧。人家是“母子”,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郝瑾瑜蔫坏地想。 刘子骏今日入职兵部,国舅孙佑常身为右侍郎请假没来,平白被给了个下马威,心情甚是不爽。 外戚干政,皇家一大禁忌。这百年来,刘家后代子孙真是什么都忘了。 刘子骏恨不得把老皇帝绑起来,狠揍一顿。 他面上不显,与兵部各官员笑脸交际。直到下值,回到东宫,多加了一道爱吃的菜,消解今日的愤怒。 吃罢饭,眼见天色将黑,迟迟不见人来。 第43章 刘子骏愤愤地想,郝瑾瑜怎么回事?明明回宫,却不来见他。胆大包天的家伙! “去请提督大人过来,就说本宫有事……” 他话音未落,有人端着一盆绿兰进来,说郝大人送于太子,庆贺太子入职之喜。 刘子骏瞧见绿兰状似蝶羽的形状,精致娇巧,花朵相依,不觉弯了弯眼睛。 他最喜爱兰花。 他小心地捧着兰花添置在书桌窗台,唤人拿来山泉水,仔细浇灌,嘴角含笑。 孤亲自去找郝瑾瑜便是了。 不管他是郝瑾瑜还是一缕异魂,孤只认识这唯一的郝瑾瑜。 第23章 天赐良缘 入夜,天空下起细碎的小雪,今冬第一场的雪。雪花极小,刚落到地上便化了。 郝瑾瑜温了一壶桂花酒,浅浅品酌。 回想起今日的事,仍觉得内心既恶心又苦闷。他无意伤害人,现实却总难以预料。宫廷内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这一场纷争。 老是保持这样的高度紧张,他好累。 “大人,锦衣卫都指挥使路锋于今夜返回京城,却未曾告知,是否需召见?” 庆雾出现,跪地禀告道。他为皇家暗卫,也是郝瑾瑜情报系统的头头。 “罢了,随他去。”路锋常年受他压制,如今得太子赏识,恐怕只想高他一头,又怎会再听他摆布。 郝瑾瑜在赌,赌太子是位明君,赌太子能够放过自己,给他个安稳的退休生活。 但郝瑾瑜也在怕,怕太子过于贤明,眼里容不得沙子。原身做过不少贪赃忤逆、坑害忠良的事,这些事都不是他所为,但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唯有承担。 郝瑾瑜摆摆手:“庆雾,你陪我喝杯酒。” 庆雾第一次在主子面前逾矩,同坐一桌。 “洒家记得你的年龄与吾相仿,那时我们一同进宫,你身体素质好,被选为暗卫,而我成了太监。我们每隔月余偷偷见面,汇报彼此情况,聊以慰藉。一晃快二十年了。” 郝瑾瑜眯了眯眼,在原身的记忆里,庆雾是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也是他最信任之人。 “我行事残忍又贪婪,你可曾认为我做的事是错的?” 庆雾摇头道:“属下从未如此想过。即便天下都说您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奸臣,属下也必定站在您的身侧。属下没有对错之分,凡是您的指示,属下必定遵从。” 他出生穷苦,父母早逝,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进宫为奴。郝瑾瑜是唯一给予他温暖的人,是他此生唯一的信仰。 “天下至高的权势我已经得到,觉得甚是无聊。若我想归隐田野,从此青山绿水相伴,你会怎样认为?”郝瑾瑜问道。 原身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只有庆云和庆雾。庆云有父母家人,离宫后有地方可去。庆雾在世上没有亲人,他得考虑庆雾的归宿。 庆雾坚定道:“属下愿跟随大人,闲云野鹤,周游世界。” 郝瑾瑜笑道:“可我太懒了,只想找个好吃好玩的地方呆着。” “那庆雾便也跟随您呆着。” “我记住了。”郝瑾瑜半是答应半是含糊。 他不是原身,不是与庆雾有着生死情谊的人,怎能困住他后半生。庆雾既有心云游,到时便放他自由好了。 原身对庆雾最为偏爱。他与郝瑾瑜的关系,唯有庆云知晓。即便他未能全身而退,庆雾也是安全的。 “酒不热了,快喝酒。”郝瑾瑜笑吟吟道。 庆雾抿唇浅浅地品着,好像这样便能拉长两人共处的时间。 郝瑾瑜才不管那套,一杯一杯地喝着,很快有了醉意。 他摆手道:“喝完这杯酒,你便下去吧,顺带把我周遭的暗卫全撤了。” “主子,这样不安全。”庆雾道。 郝瑾瑜坚定道:“我不想要任何人看见我醉酒的样子,都下去。” 原身是个极自律严苛的人,知晓酒量浅,便从不会醉酒。 可他不是,重活一世不能放肆而为,他想痛痛快快放纵一次,一醉解千愁。 庆雾不会拒绝郝瑾瑜的任何命令,低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属下告退。” 刘子骏顶着一头雪花融化的水珠走进寝殿,殿内格外安静,连灯都没点。 微弱的殿外灯光照映进窗户,可以隐约看到模糊人影俯趴在桌面上。 这么冷的天,这家伙也不怕冻着。 他走过去俯身想要将人抱起来,闻到浓重的桂花香的酒味,不觉笑出声:“馋猫。” 郝瑾瑜耳朵动了动,双眼迷蒙,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刘子骏。 “殿下……” 那声音浸了酒味,意外的香甜。 刘子骏被上了定身咒般,僵硬着不敢动弹。 “殿下,我真的没做过坏事,我真的真的有很努力地要你相信我……你可不可以不要杀我?” 昏暗中他眼角的泪珠尤为清透明亮,他的声音如此的娇软。 刘子骏内心一紧,轻声哄道:“我相信你,我不会杀你。” “说到做到。”郝瑾瑜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像是他承诺了别人似的。 “殿下……” 郝瑾瑜一声声轻声唤着,手圈住刘子骏的腰,闷头靠在他的腹部嘀咕:“殿下,我真的好惨。我不知道怎么就来这里,为何要做到这个位置,也没有能力解决任何问题。我真惨,真的。 第44章 你千万不要搞我啊。虽然我总说老子又不是没死过,死没什么可怕的,甚至没事在后院给自己凿坟坑,可那都是安慰自己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郝瑾瑜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他越说越糊涂,刘子骏却越听越分明。 听到最后,哑然失笑。这家伙太蠢了,自己给自己挖坑…… 声音逐渐停息,郝瑾瑜头抵他的腰腹睡觉了。 刘子骏内心火热,额角微微沁出汗,直到站得腿脚发麻,才缓缓将人抱起送到床上,脱去外袍和靴子,盖好被子。 他内心无比畅快。走出殿外,小雪已变成鹅毛大雪,地像披了一层棉絮,意外的生出暖意。 雪,于他的记忆而言,是四面透风的茅草屋里灌进来的簌簌冷风,是饥寒交迫下的辗转难眠,是最痛苦的回忆。 今夜他却不觉得冷了,甚至品出了一点漫天飘舞的自在来。 刘子骏大步流星地走在雪里,忍住想要起舞的冲动。 行至半路,突然想起什么,匆匆折返回来,进了后院。找到郝瑾瑜所说的坑,瞧着有两尺厚,好大一坑。 在角落寻到铁铲,吭哧吭哧把坑重新填平。他怎么会允许郝瑾瑜死呢? 这是老天爷可怜他孤寡一生,穿越时空送来的天赐良缘。他绝对会护郝瑾瑜周全,无论遇到任何情况。 翌日,郝瑾瑜睡到晌午,听着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庆云:“大人到现在没醒,你说只是醉酒?!大人从来不醉酒,定是有人下了毒。你个庸医!” 虞蓬额角青筋直跳,气道:“你半点医理不懂,凭甚说本太医是庸医!” “庸医!庸医!大人的饥厥之症,你治好了吗?大人的花粉过敏,你治好了吗?大人最近总犯懒,你诊出什么症状了吗?” 郝瑾瑜:……犯懒真没必要,是个人都喜欢犯懒。 虞蓬被说得面红耳赤,愤愤地甩了两遍袖子。 “别为难虞太医了。”郝瑾瑜揉了揉宿醉的头,“太医照顾洒家不容易,把唐代吴道子的《玄元真图》送与太医作为谢礼。” 虞蓬登时转怒为喜,有些不敢置信道:“当真送与我?那可是画圣吴道子啊。” “太医客气,送给太医了。”郝瑾瑜豪爽地说道。 他知晓虞蓬是个画痴,极爱收藏画作,与其留在他的箱底吃灰,不如送给爱画之人。 庆云不情不愿地拿出画作送给虞蓬。见对方喜笑颜开,跑得比兔子还快,唯恐大人反悔。 忿忿不平道:“《玄元真图》可是您最喜爱的一幅画作,都没舍得献给圣上,反便宜了破大夫。” “允你七天沐休,这才三天就回来了。”郝瑾瑜笑问道。 庆云眼神黯淡:“奴才家里那一大家子,一个比一个事多,奴才真的烦极了,回来伺候您更踏实更舒心。” 郝瑾瑜对此有所了解,庆云家人口极多,弟弟妹妹有十一个,还有什么伯叔堂弟之类的。庆云年纪最大,责任最大,为多挣些钱财,自愿卖到宫里当太监。 如今一大家子几乎全指望他养,给弟弟娶媳妇盖房子,给妹妹彩礼准备嫁妆,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亲戚伸手要钱。 还好有郝瑾瑜在,庆云钱财是不缺的,只常常感到厌烦。 “好了,好了。” 郝瑾瑜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准备用膳吧。” 庆云道:“大人,太子请您一同共进午食,安排在湖心亭,已派人来了三回。” 郝瑾瑜挑了挑眉:“太子不会故意找机会,饭后留我做事吧?” 有着同屋办公三个月的经验,郝瑾瑜心有余悸。和工作狂上司一起办公,摸鱼都困难。 庆云摇头道:“小的不知。不过太子本想请您用早膳,您一直没起来,拖着拖着,又成了午膳。” 卧槽!这是非拉着他干活啊!天煞的太子,喝水噎死你,走路滑雪摔死你。 郝瑾瑜心里骂骂咧咧,行动却不敢怠慢。 他穿好赤色蟒袍锦衣,外披白狐裘,手上揣着镂雕莲花手炉,足蹬绣金靴,包裹得严严实实。 原身体质虚弱,不耐寒,多穿点省得感冒。 狐毛柔软蓬松,衬得他的脸面更加白净,贵气又乖巧。刘子骏瞧见,眼尾嘴角皆带了暖暖的笑意。 湖心亭位于御花园后园的湖泊中心,湖面结了厚厚的冰,又铺了厚厚的雪,走上去咯吱作响,蛮好玩的。 走着走着,满心的不情愿悄然消散,郝瑾瑜带上笑脸:“太子金安,今日怎没有上值?” “初雪沐休日,适合与家人朋友赏雪。” 刘子骏掀开帷幔,郝瑾瑜顺势低头进来,两人擦着肩膀而过。刘子骏眼睛眨了眨,心海波光粼粼。 桌面摆的菜食,咸香辣为主,是郝瑾瑜喜爱的食物。 两人对面而坐,刘子骏为郝瑾瑜递上一碗热马奶。 “暖暖身子。” “承蒙殿下厚爱。”郝瑾瑜喝了口马奶,拿着筷子,眼睛闪亮地瞥向辣子鸡。 那盘鸡动了,离郝瑾瑜越来越远。 “刚起床,胃空着呢。先喝完奶,吃上几口清淡的蒸鱼,再吃辛辣之物。”刘子骏道。 “好的,好的。”郝瑾瑜小鸡吃米地点头,捧起碗,大口大口喝奶。抬起头,嘴角多了两撇白色的胡子。 第45章 刘子骏仿佛眼睛进了钉子,钉在郝瑾瑜的嘴角下不来。 半响后,他舔了舔唇角,渴极了,掩饰般喝一口清茶。 郝瑾瑜毫无所觉,按照任务要求,喝完奶吃鱼。透粉的指甲小心地挑出鱼刺,再啊呜一口吃掉。 像他这种干饭就要大口吃的人,吃鱼什么的,简直是折磨。 郝瑾瑜皱着眉头,费劲巴拉地吃了几筷子鱼后,彻底放弃。 银筷子转向辣子鸡块,被一双金筷子夹住。 金银交错,金色顺着楞沿浅浅滑动摩擦了几下银色。 郝瑾瑜的心被针刺了一下,很浅很痒,莫名生出几分羞耻和局促。 “吃鱼麻烦,吃碗蛋羹再吃辣。 ” 刘子骏不着痕迹地拿开筷子,递上碗蛋羹。 一碗奶一碗羹,还吃个屁勒,早饱了。 郝瑾瑜咬了咬唇,磨磨唧唧地拿起勺,一勺一勺吃起来。 刘子骏把金筷子抵在唇口,眼神瞥向郝瑾瑜,心痒难耐。 好乖啊。不想吃,也在努力地往嘴里放。 “不吃就不吃吧。” 刘子骏把蛋羹碗拿回,手指轻抚碗壁,延迟提醒:“先生的嘴角有奶渍。” “哦,殿下见笑了。”郝瑾瑜掏出方帕,矜持地擦了擦嘴角。 方帕绣着一株兰花,刘子骏眼尖看到,笑容弧度扩大。 “先生似乎很喜欢兰花,愿意把绿兰割爱送给孤,孤着实有几愧意。” 郝瑾瑜瞅了瞅帕子一角的兰花,笑道:“这是府上的妾……嗯,绣娘绣的,洒家便用上了,并无特殊的含义。殿下没必要内疚,洒家花粉过敏,对一切的花都要敬而远之,绿兰与殿下更相得益彰。” 刘子骏的笑容往回收了收。 辣子鸡,嘿,真好吃。 郝瑾瑜满心满眼的美食,暗自思忖他宫里的菜单不知道是不是原身胃不好的缘故,寡淡得紧。得寻个合适的理由和机会改改菜单,每天一道辣子鸡,快乐似神仙啊。 巍峨的宫殿被白雪覆盖,静谧又雄伟。坐在有充足热气的帷幔内观雪用膳,说不出的温暖舒心。 一鹅黄袄裙的女子缓步向他们走近,福礼道:“太子表哥安好,郝叔叔安好。” 刘子骏皱了皱眉,什么表哥叔叔的,差了辈分。 “玉柔啊,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郝瑾瑜笑吟吟道,有些诧异孙玉柔来皇宫,他怎么没收到消息。 昨夜庆雾当是没来得及禀告,就被他呵退了。谁让庆雾看着长了一副冷峻的脸,实则汇报公事絮叨又墨迹,好几次他都困得睡着了。 孙玉柔声音亦温柔可人:“好景好菜,唯独缺了好音乐。玉柔愿意弹奏一曲琴音,为两位助兴。” 她猛足了劲想得到太子的青睐,眼波流转、含羞带怯地频频看向太子。 刘子骏被她看得厌烦,担心郝瑾瑜误会,慌忙看向郝瑾瑜。见他微蹙眉头,不耐情绪快溢出脸面,内心不由窃喜:莫不是吃醋了? 郝瑾瑜嘴角挂起僵硬的假笑,内心哀嚎:救命啊,现在的他听不得“琴”这个字,会令他回想血不拉几的□□,顿时胃口全无。 他的辣子鸡!他的香辣蟹!他的酸辣野笋肉! 烦死了! 第24章 危险 “我们俩大男人坐这吃菜,要县主姑娘弹琴,未免太失风度了。”郝瑾瑜道。 孙玉柔往刘子骏跟前走了两步,两人几近衣袖相触,刘子骏赶紧往边上挪了挪:“确实不合适。” “我不介意的。我和表哥是未婚夫妻,无需那么多虚礼。” 郝瑾瑜脸色一滞,心底莫名闪过一丝不舒服。 他咧了咧嘴角,笑道:“竟有这样的喜事!” 刘子骏见他笑,目光狠狠地瞪孙玉柔一眼。那眼神啐了寒冰,冰冷至骨。孙玉柔被这一眼看得脑袋空白,完全忘记想说什么。 “婚约之事未为可知,此时言之尚早。”刘子骏冷冷道,“现在,我并不欢迎你。” 话说得十分不留情面,孙玉柔脸色落了面子,没有行礼,愤而离去。 郝瑾瑜:“皇后有意要你和孙玉柔成婚?” 刘子骏不吭声。 这家伙对他说过那么多甜言蜜语,热情直白地表达对他的爱慕之情。面对他有可能与旁人成婚的消息,竟表现得如此平静…… “皇上的亲军有锦衣卫和十二卫亲军,另外还有御马监掌管的四卫军。锦衣卫、四卫军及东厂,由洒家提督。十二位亲军和郊外京营驻军将领多系出孙家。殿下与孙家联姻,便掌控整个京师,没有能威胁到……” “蛋羹不错。”刘子骏打断道,“先生不喜欢吃,真是好可惜。” 郝瑾瑜回过神,发现太子吃的那碗蛋羹是他剩下的,勺子还是他用的那把。 瞬间脸颊生热,结巴道:“殿下,殿下用的是我……我的……” 刘子骏理直气壮道:“孤不喜欢浪费食物。” “可你不是最讨厌吃鸡蛋的嘛……”郝瑾瑜不知所措。 刘子骏眼神沉了沉。 郝瑾瑜这样温良的性格能熟悉掌控原身的职责,又记得刘子骏的喜好,他难道拥有原身的记忆…… 所以,他到底继承了原身郝瑾瑜对原身太子的爱意,还是本身就喜欢原身太子,亦或者喜欢的是真正的我? 第46章 他娘的!确定不了。 刘子骏五味杂陈,异常焦躁。 “人的口味会变,性格也是,先生不觉得我现在变了许多吗?”刘子骏咬着后牙槽道。 你个蠢货到底为何还没发现我与原身的不同!你的脑子就只够吃饭用嘛! 郝瑾瑜脑袋发热,直觉点头。随后猛然顿住,干笑道:“也没有多少改变嘛,多了为老百姓着想的心。” 这样糊弄的说辞,显然平息不了刘子骏翻腾蹈海的内心。 他继续道:“先生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喜欢”又是什么鬼?!该不会太子殿下爱上我了吧?! 幼稚鬼爱上自己的老师,恼怒于老师始终把他当做孩子看。所以三番两次向老师表明不一样了,已经长大了…… 郝瑾瑜被自己的脑洞爽到,师徒禁忌什么的yyds! 如此离谱的想法,不愧是我! 郝瑾瑜在辽阔的想象里畅游一番,回归现实,轻咳道:“洒家不论之前还是现在,对殿下的忠君之心从未改变。殿下如今独当一面,洒家愈发敬佩。” 糊弄!又在糊弄!刘子骏气笑了。好好好,你不敢承认,咱们有的是时间切磋,孤倒是要看看你究竟爱上的是哪个刘子骏。 刘子骏的眼神诡谲难测,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黑云,沉甸甸的,仿佛下一秒便会射出闪电劈死他。 郝瑾瑜吞了吞唾沫。这个眼神绝对不可能是喜欢啊,要杀人似的。 彩虹屁吹得不够响吗?“伴君如伴虎”,古语诚不欺我。 一顿饭吃得如坐针毡,郝瑾瑜狼吞虎咽进食,味都没尝出来,便行礼说有事处理,飞也似的跑了。 因为跑得太急,湖面上还打了个刺溜滑,像只憨厚的笨企鹅。 刘子骏注视某人落荒而逃,无奈至极。 - 路锋回到京城,锦衣卫同知前来汇报近日京城监察百官的情况。 最后说道:“大人,三皇子昨日前往苛信长府上,两人谈话内容不可知,是否要将情况特别向提督大人禀明。” 郝瑾瑜的情报系统由暗卫组成,势力范围主要在皇宫。锦衣卫及东厂则负责替他侦察百官。三个情报系统各司其职,皆听命于郝瑾瑜。 而这致命的消息,锦衣卫得先了,天助他也。 “我自会说。”路锋眯了眯眼睛。 打发走下属,路锋进宫觐见太子。 “殿下,青州知州李佑隆赈灾的麦种以坏充好,在李氏诸多罪状中,已算不得什么。 李氏侵占百姓良田三千亩,占为自家族田,导致数千百姓无家可归,有胆敢击鼓告状者,皆被他私下处置了。 又伙同漕运使,贩卖私盐、丝绸、粮食,攫取巨额的财富。任意更调知州官员,任职族人亲信。鱼肉百姓,贪赃枉法,无恶不作。一桩桩一件件,足以全族诛灭。” 刘子骏:“很好,可有证据?” “物证俱在,人证也被微臣保护起来,随时传召。一举将李氏家族打入十八层地狱,再无回转余地。” 刘子骏笑道:“还不是时候……你办得很好,锦衣卫的用处合该如此,合该为孤所用。” “谢殿下。”路锋神色激动。殿下言外之意锦衣卫不该受狗宦官指派,要为他翻身。他终于可以重新把东厂和郝瑾瑜踩在脚下! - 翌日。刘子骏到兵部上值,孙国舅早早恭候在门口,见他来了,笑眼相迎。 “臣前日家中有事,未能恭贺殿下新职,请殿下责罚。” 刘子骏面带笑容,亲切地扶孙佑常起身:“舅舅说得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 “柔儿嫁入殿下,咱就更是一家亲了。”孙国舅笑得满脸褶。 一上午积极带刘子骏熟悉兵部事务,殷勤备至。 午宴,孙佑常单独邀请太子到醉仙楼吃酒,席间几次欲言又止。 刘子骏沉得住气,一直未开口询问。 孙佑常终于憋不住,说道:“殿下,吾儿前两日与提督大人闹了些矛盾。提督大人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不知道可否向您提起过此事?” 刘子骏当时就在现场,清楚得紧。 他装模作样道:“听先生提起过一二。表哥为了个乐姬,与苛家少爷发生了冲突。先生劝阻,表哥却出言不逊。先生气性大,估计要放在心上几天。” “是啊是啊,就是此事。殿下与提督大人关系亲厚,可否替我儿求情?” 孙佑常恳切道,“臣就这一个儿子,他出什么意外,臣也不活了。” “这……”刘子骏犹豫道。 孙佑常:“不是臣故意为难殿下,臣找过皇后娘娘。娘娘却送了一盆绿兰给提督,听闻提督有花粉过敏症。这不是雪上加霜吗?臣没办法,只能求殿下帮忙做个调解。” 绿兰……皇后?!好你个郝瑾瑜! 刘子骏袖下的拳头握得咔咔响,面上维持淡淡的笑意。 “母后这般做确实不妥,舅舅放心,孤回去定从中说和。” 孙佑常感恩戴德,刘子骏用理智支撑着完成应酬。 吃罢饭,刘子骏急急返回寝宫,一眼便看到明亮的绿兰。 他特意用薄如蝉翼的珍珠纸糊了个不透风的“密室”,外面的光可以透进来。害怕温度不够,花朵会提前败落,在花盆下生了温热的无烟炭,派专人看管。 第47章 越想越气。 刘子骏伸手两根手指,夹住珍珠纸的边角。只要一拉,冻死你个小没良心的破兰花。 手指晃了晃,纸墙剧烈摇动。 刘子骏慌忙松手,心想我拿兰花撒什么气?该找罪魁祸首理论才是。 行至半路,庆云满面大汗地向他跑来。 “奴才可算找到殿下。大人被皇上下了刑部大牢,要处死大人!” 刘子骏震惊不已,问道:“你把事情说清楚。” “苛信长背信弃义,今个一早进宫告大人的黑状,说大人私自挪用皇上御库二十万两白银!” 第25章 曲折 “大人信任苛信长, 但他把挪用银两的罪过全推给了大人,说大人逼迫他从中协助,不然就将他杀死, 不得已为之。” 两人边走,庆云边向刘子骏介绍情况。 “真假账簿悉数呈给了皇上,证据确凿。连带内廷库的太监、工部主事柳大人等四十余人全部被抓进刑部大牢,责令刑部尚书赵乘严加审问,锦衣卫前去提督府抄家,搜刮大人贪墨钱财。” “殿下, 大人该怎么办啊?” “有孤在, 怕什么?别说郝瑾瑜挪用私库银两是为了救灾民, 即便他把私库的银两全贪为己用,孤要他无事便不会有事。” 说话间两人出了宫门,换上快马, 直奔刑部。 庆云喋喋不休:“可是证据确凿啊。大人曾说过,做什么都可以,但千万不能沾圣上的私银,哪怕分毫。 就算大人为了救百姓,以圣上的性子绝绕不了大人。殿下要不我们偷偷李代桃僵,用死刑犯替掉大人,兴许能保大人性命。” 刘子骏懒得附和, 脑子飞速转动。庆云的办法只能救出郝瑾瑜一人,其余四十多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即便救了郝瑾瑜, 郝瑾瑜也再不可能出现在他身边。这绝不是他想要的! 两人下了马,直闯刑部大牢。 此时, 赵乘与陆明远正在拷问郝瑾瑜。 郝瑾瑜身上的蟒袍官服还未来得及换,被抽了五六鞭, 露出鲜红的皮肉。 赵乘道:“郝大人,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郝瑾瑜疼得直抽气,声音喑哑:“洒家一进来就全交代了。供认不讳,你怎么还打人呢?讲不讲道理?” “狗宦官!你将人扒皮抽筋的时候又何曾讲过道理?老夫为死去的冤魂,讨回些利息。” 陆明远生平最重脸面,自那次宫门外当众丢脸,对郝瑾瑜恨之入骨。 如今郝瑾瑜被同盟陷害,自寻死路,陆明远身为陪审,恨不得将其五马分尸,方能消心头恨。 他狠狠甩出鞭子。武功高强的庆云及时接住,握紧鞭尾一拽,陆明远踉踉跄跄倒地。 刘子骏瞧见郝瑾瑜皮开肉绽的可怜模样,心如刀绞,抬脚狠踹陆明远的心窝。 这一脚踹得极狠,老头当即处于半昏厥状态。 赵乘见此,吓得跪地:“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郝瑾瑜是孤的恩师,这次又跟随孤出外赈灾。出了事情,孤自然要前来看看。以防有人泼脏水,想致孤于死地。” 刘子骏的笑意不达眼底,冰冷残酷。 赵乘脊背生寒,小心回道:“郝大人全部招供,此事全系他一人所为,并无其他谋犯,工部等涉案人全部被他蒙在鼓里,二十万两以为是皇上特批的款项。当然,殿下也定全不知情。” 他与工部柳闵私交颇好,此事若能少牵扯些无辜之人,最好不过。但三皇子私下施压,想借此机会清理朝廷内几名肱骨之臣,尤其是孙家的人。 赵乘心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若想攀扯,别说几百人,几万人都可能受牵累而死。 他为三皇子的表妹夫,却也是大梁的臣子。两难境地,已不知该如何处理。太子又掺和进来,摆明告诉他,不要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难矣难矣。 刘子骏道:“这就好……赵家也是京城中的世家大族,该看得清局势,千万别行差踏错,毁了家族基业。” “臣知晓,臣一心为大梁朝办事,秉公处理,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赵乘小心答道。 刘子骏除了进门的一眼,再未曾看过郝瑾瑜 。 一言一语皆考虑自身的利益,丝毫没有为他求情的意思。郝瑾瑜不仅皮疼得厉害,心也一抽一抽地疼。 他要放弃他吗?虽然郝瑾瑜自知死期将至,最好不攀扯任何人,未免有些心凉。他以为太子对他……有几分真心。 刘子骏拾起地上的鞭刑,手指擦过猩红的血渍,轻声道:“谁鞭笞郝大人?” 赵乘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倒地的陆明远。 “郝瑾瑜是孤的先生。陆阁老,你到底是在打他,还是想打孤的脸?” 刘子骏手握鞭子,似笑非笑地问道。 “太子殿下,老臣绝无此意。”陆明远边吐血边惧怕地往后挪了挪。 “既无此意,便不要动用些私刑。 牢房打扫干净,弄床干净的被褥。孤绝不徇私枉法,但也绝不想先生走得如此不体面。” 刘子骏脸一沉,不怒自威:“明白吗?” “臣明白。” “臣明白。” 陆明远和赵乘哪敢怠慢,异口同声道。 刘子骏握着鞭子,毫无留恋地离开,最后也没看郝瑾瑜一眼。 第48章 庆云眼睛满是疼惜,看了又看,眼神安慰大人,恋恋不舍跟着刘子骏走了。 汗水沾湿的睫毛,一缕一缕。郝瑾瑜忽闪忽闪眼睛,仍旧看不清刘子骏离去的背影。 “不用再看了,太子殿下的意思不是很明白吗?”陆明远喘得厉害,“只要不连累他,你死了也无所谓。” - 刘子骏出刑部,又急切地返回皇宫,面见老皇帝。 皇帝盛怒未消,肥胖的身躯窝在龙椅内,监视着官员仔细核查私库账目。就在刚才,已有人向他汇报了太子在刑部的一言一行。 刘子骏见到皇帝,立刻下跪叩头。 “儿臣向父皇请罪。” 老皇帝问道:“你何罪之有?” “儿臣赈灾竟未发现郝瑾瑜的忤逆罪行,特请失察之罪。”刘子骏沉声道。 老皇帝面带了几分笑意:“吾儿心系百姓,难免有些疏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便罚你禁足东宫半年,郝瑾瑜的事,你莫要参与了。” “多谢父皇对儿臣的恩宠。”刘子骏满脸感动。 “哈哈哈哈哈……” 老皇帝喜笑颜开,“朕要罚你,哪门子的恩宠?” 刘子骏道:“此事于儿臣虽无关,却关乎儿臣的声誉。父皇罚儿臣禁足,正是维护儿臣的声誉。” 老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吾儿长大了,好生回去歇着,莫要惊慌。” “是。” - 消息传到三皇子和苛信长耳中,两人正在对弈。 “倒是小瞧了皇兄。十余年的师徒情分,眼睛都不眨,说舍弃就舍弃。”刘子佩落下一枚黑子,笑道。 “哎呀,殿下棋高一招,臣输了。” 苛信长摸了摸须髯,恭维道,“殿下设下的一石二鸟之计,臣钦佩不已。” 刘子佩摁住苛信长未能突破的白子,冷声道:“皇兄当日得武皇天赐二十万银子,何其威风。今日,孤要他尝尝敢欺辱先祖的后果。” 刘子佩料到太子会断臂求生,所以他收买了盘点审核的官员。 趁这几日盘点,神不知鬼不觉地再偷运出二十万两,并把苛信长做的这二十万两的假账替换掉真账目。 如此,父皇查着查着便会发现除了赈灾的二十万两,还有二十万两的假账银子。 去哪里呢?不免让人想起赈灾前,东宫池塘发现的武皇遗藏,数目恰巧对得上。 到时,东宫的小奴婢便会主动供认自己曾见过进进出出搬运银两的人,令刘子骏百口莫辩。 二十万两的赈灾银看似要搞郝瑾瑜,三皇子真正想钓的是太子这条大鱼。 大鱼还以为自己安全无虞了,实则已落入渔网。 - 深夜,刑部大牢。 庆雾悄无声息地迷晕看守,轻声唤醒熟睡的郝瑾瑜。 “大人,跟我走。” 郝瑾瑜缓缓摇头:“不要!我走了,柳闵他们活不了。” 庆雾目光灼灼,不敢置信。 郝瑾瑜怎么可能为别人牺牲自己?!他绝不是那样的人啊! “你快走,别被人逮住了。”郝瑾瑜伸出手臂推庆雾,牵扯到伤口,深吸一口气。 庆雾瞧见伤口血肉模糊,一缕缕的丝肉浮在表面。 赶忙从怀中掏出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万年不变的寒霜眼睛露出水光。 郝瑾瑜察觉了,鼻头一酸,内心暖流涌动。 “大人,你随我走吧。”庆雾恳求道。 郝瑾瑜咬了咬嘴唇:“你曾发过誓,绝不违背我的任何命令。我现在命令你,立刻离开。” “大人……”庆雾眼睛闪了闪。 “你别想打晕我,否则醒来我就自.杀。” 郝瑾瑜低声道,“你快走。太子会救我,我相信他。” 寂静的黑夜,脚步声响起。 “快走!”郝瑾瑜催促道。 庆雾把药膏塞进郝瑾瑜怀里,消失在黑夜里。 泪珠在眼圈里打晃,郝瑾瑜吸了吸鼻子,强忍着不落下。 小心谨慎地涂抹药膏,伤口更疼了。 他默默哭泣,在心里咒骂刘子骏缓解生理疼痛:狗屎刘子骏,你要是不救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 皇后寝宫同样在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 两个时辰前,皇后孙婉翊派人到老皇帝那里传消息,准备了晚宴邀请陛下共饮。 帝后二人用膳,孙婉翊美目含情脉脉,温柔小意地替皇帝夹菜。 “听闻陛下今日发了好大的火,气大伤身。臣妾特意命御膳房做了乌鸡当归汤,给陛下解怒补肝。” 孙婉翊轻轻柔柔道。 “好好好。”老皇帝接过汤碗时,手来回抚摸孙婉翊的手背,色眯眯道,“皇后今日格外的温柔呢。” 孙婉翊抽回手,娇嗔道:“臣妾平日就是一凶妇咯。陛下还来臣妾这里干甚,快去找你的陈美人、王淑妃吧!” “朕就喜欢你这份娇蛮。不过偶尔温柔,也别有一番风味。”老皇帝发面馒头的脸笑成包子。 “臣妾还不是心疼陛下……那郝瑾瑜怎么回事?惹陛下发这么大的火,实在可恶!” 皇帝面色显出几分狰狞:“他拿朕一分,朕便要他还十分。郝瑾瑜以为朕不知道他平日的作为、敛了多少银钱,朕其实清楚得很。 看他好用,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敢贪到朕头上,不知好歹的阉人。朕要将他凌迟处死!” 第49章 “陛下,您抄没了他的家财便是,何必处死。快到武皇诞辰日,见血总是不好的。” 孙婉翊忍着恶心,召来皇帝,是想替郝瑾瑜求情。郝瑾瑜虽奸诈,样貌着实美丽。两人同盟数年,孙婉翊心有不忍。 老皇帝十分阴狠道:“朕就是要他死得凄惨!看看以后谁敢动朕的东西!” “陛下莫动气,死多简单的事,您不如罚那阉人扫一辈子皇陵,长久地给官员们敲警钟。”孙婉翊继续道。 老皇帝瞥了一眼皇后,冷道:“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和他多有合作。休要在朕面前耍花招。” 孙婉翊甜笑着依偎到老皇帝怀里,染凤仙花汁的精致的粉红指甲,逗弄般抚摸着皇帝的胡须。 “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不敢说一字,您怎么罚臣妾都行。” 孙婉翊暗想,不是她不帮郝瑾瑜。老皇帝心意已决,她亦仁至义尽。 美人的暗示,皇帝如何不懂。 “朕定好好罚你,求饶可不行哦。”老皇帝抱起孙婉翊向内寝走去。 孙婉翊头抵在皇帝的胸前,默默翻了个白眼。 内寝香炉烟气渺渺,散发着浓郁的花香。 老皇帝抱着孙婉翊到床边,宽衣解带,只觉飘飘如仙,手揉搓着香肩,却被孙婉翊嫌弃地一把推开。 而皇帝仿佛没感受到般,仍旧满脸色.欲,笑吟吟道:“皇后瞧准朕的厉害。” 他猛地扑上去。孙婉翊淡定起身,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领,从容不迫地走出内寝。 一双属于女子的纤纤手臂露出帷帐,把老皇帝拖进了进去。片刻后,帐内响起欢爱之声。 孙婉翊抚了抚秀发,对着贴身宫女道:“翠儿,端盆水进来,还有澡豆和卸染甲的药汁。” 翠儿把一应准备齐全。 孙婉翊玉指送入水中,拿起澡豆,认真搓洗手上的每一寸肌肤,直到手指泛起红血丝。 她讨厌丑男人,更讨厌被迫嫁给又老又丑的男人。 孙婉翊一直以来用了迷药,让老皇帝认为和他行床笫之事的人是自己,其实她从未侍寝。 所以,才一直未曾有孕。 即便如此,和老皇帝虚与委蛇,她仍感到无比恶心。 孙婉翊终于洗净手,拿起药汁慢条斯理地卸指甲上的凤仙花。她嫌恶地皱眉,今日才做好的指甲当真是浪费了。 她卸了一半,突然传出一声尖锐恐惧的女声。 浑身赤.裸的女人连滚带爬地走出来,脸色煞白:“娘娘,陛下……陛下他死了!” 死了?! 孙婉翊摔了帕子,提着裙角跑进内寝,掀开帷幔一瞧。 老皇帝面部发紫,口吐白沫,一动不动。她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竟毫无呼吸。 马上疯死了?老皇帝马上疯死了?! 孙婉翊万万没想到老皇帝会现在死,以为还能活个五六年。 惊惧同时,眉尾嘴角竟带了笑意。 “娘娘!娘娘!这该怎么办?!”翠儿惊恐不安。 孙婉翊放下帷帐:“怕什么?!本宫早已料到可能有这样的风险。拿帕子擦干净皇上的面容。还有你,别趴着啦,起来给老皇帝宽衣。” 迷药没有很大的毒性,却会令人异常兴奋,产生迷幻。以老皇帝这样的色胚,马上疯不是迟早的事嘛。 孙婉翊退了出来,略害怕又兴奋的心情令她高兴地转了好几圈。 渐渐冷静,孙婉翊重新坐下,继续卸她的凤仙花染甲。 皇帝没有死在最好的时候。 太子与三皇子的夺嫡之争,看不出胜负。她需要好好筹划一番,省着走错了路。 “娘娘,衣服穿好了。” 恰巧,孙婉翊的染甲也卸完了。 她放开自己的头发,净掉脸面的妆容,脱了凤服,又重新披在身上。脸上演出三分媚意,一副刚承了雨露的模样。 孙婉翊拿起酒壶,泼了死皇帝一脸。而后和宫女二人架住圣上,走出寝殿。 外面,皇上的龙撵和宫侍还站着等待。 孙婉翊嗔怪道:“陛下喝醉了,还要去那慧淑宫,真要臣妾好生伤心。” 皇帝的头窝在皇后的脖颈,似乎在耳语什么。浓重的夜色,即便有宫灯照亮,亦看不清面容。朦朦胧胧,只觉得两人如胶似漆。 孙婉翊点了点头:“皇帝与臣妾说好,不能反悔。” 她冲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富贵使了个眼色:“小贵子,快扶一下陛下,陛下醉得紧。” 富贵了然道:“谨遵娘娘旨意。” 推向富贵时,孙婉翊悄悄递了小纸条,上面写着“慢行”。 皇帝便被送上龙撵,富贵道:“走慢点,皇上还醉着呢。” 就在龙撵不急不慢、缓缓向慧淑宫方向前行。 孙婉翊及宫女已避开耳目,悄然从小道先一步来到慧淑宫。 王淑妃育有四皇子刘子孺,现年才四岁。王淑妃家世不出众,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皇后提携。她能生出皇子,也源于皇后的默许。 孙婉翊进宫时,太子和三皇子已十来岁,她没有办法控制。但是,后来皇帝存活的子女,全都是经过她的允许。 王淑妃是她的棋子,慧淑宫内侍从全都是她的眼线。 孙婉翊轻松见到王淑妃,开门见山道:“皇上死了。死在了本宫的床上。” 第50章 “娘娘……这……”王淑妃满面惊恐,完全不知出了什么状况。 “但是,皇上即将死在你的床上。” 孙婉翊直视淑妃,无形的压迫:“本宫要皇上死在你的床上,然后你羞愧自杀。” “娘娘,求求您放过我吧!我还不想死!”王淑妃霎时泪流满面,跪在地上乞求。 孙婉翊手掌抵住淑妃的下巴,强制她抬起头。 “你不死,你儿子就会死。而你死了,你儿子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皇帝。” 孙婉翊神情冷漠,红润饱满的嘴唇轻轻吐出几个字:“告诉本宫,你的选择。” 她何谈有选择。 王淑妃绝望地想。打从一进宫,她便知道自己所有的时光都是偷来的。 她撇过头,脱离孙婉翊的桎梏:“娘娘,孺儿乖巧懂事,晚上睡觉从不哭闹,最爱吃的是梅花乳酪。 若他不开心了,您给他一块乳酪便好了。妾死后,请您真诚待他,不求我儿荣耀,但求我儿此生平安。” “本宫从不食言。” 孙婉翊看了一眼绝望的母亲,睫毛微垂,“放心,我会护子孺周全。” 半刻钟后,龙撵停在慧淑宫前。王淑妃搀扶着皇上,踉跄地进了寝宫。 半个时辰后,慧淑宫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宫人们纷纷冲进门,只见王淑妃衣裳不整,形色凄惨。 “皇上……皇上他断气了。” 宫灯一盏盏点亮,寂静黑暗的皇宫忽然亮如白昼,人声鼎沸。像一出戏募地开场。 在位二十一年的明宣帝薨了,薨于马上疯。 太医虞蓬诊了又诊,哆哆嗦嗦地得出结论:“陛下行房前服用了过量的壮阳药物,以致于气血上涌,欢愉致死。” 床榻上皇帝已死,床榻前众人各怀心思。 “不可能!绝不可能!” 三皇子刘子佩率先失态。他快要扳倒刘子骏,父皇怎么就如此巧的驾崩! 刘子骏面露哀戚,缓缓道:“孤也不信。查下去,到底是谁谋害了父皇。” “查,要查!”三皇子对着刘子骏说道,眼里尽是探寻。 皇后孙婉翊趴在床边,埋头嘤嘤哭泣。 听此,抬起绝艳的脸庞,怒骂道:“你们想如何查?闹到朝堂皆知,天下皆知,百姓皆知!载入史册,后人皆知!” 殿内跪满了人,一时寂静无声,唯能听到风叩窗户的咔咔声。 孙婉翊擦掉眼泪,站起身道:“陛下操劳过度,不幸离世,以这样的消息告知全国。稍后王族和阁老过来,透个口风,莫要群臣胡乱猜测。” “儿臣认为可以如此声明,但我们应找出真凶,为父皇报仇。”三皇子缓和了些许,坚持不放过真凶。 刘子骏无甚表情。 孙婉翊看向二人,心里有了计较:“当务之急是确定皇位的人选,稳定大梁安稳。太子,你安抚群臣的情绪。丧礼之后,尽快继位。” 三皇子刘子佩眼见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咬牙道:“母后如此着急盖棺定论,莫不心里有鬼?” 这个女人两面三刀,前些日子还说要保他登位,今日却选了刘子骏。 “皇上死得不明不白,如何安抚群臣?”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贵妃适时出声,支援儿子。 孙婉翊冷笑道:“那便谁也不要脸面,尽管查下去。本宫倒要看看,你们谁能讨得好处?!” 正僵持不下,有人禀告:浮沉道人上吊自.杀,留下遗书一封。 遗书呈来,浮沉写道他本无神通,给予皇上的神丹含有壮阳之物,才得皇上信赖。 今日,皇上要了两倍的丹量,听闻皇上驾崩,惶恐不安,以死谢罪。 “竟是这个歹人!死不足惜!” 孙婉翊愤愤不平,看向李贵妃:“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浮沉道人还是贵妃引荐给陛下的。” “这……这话如何说起?不过是一次驱鬼的仪式,恰好被皇上相中,与本宫何干。”李贵妃眼神躲闪。 她平日信些鬼神之道,没承想给她召来这么大麻烦。 而李贵妃不知的是,驱鬼事件就是郝瑾瑜暗中策划,为的便是把浮沉推给皇上,而又摘清楚自己。 “如今死无对证,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孙婉翊冷哼道。 “你休要血口喷人。” “够了!”刘子骏一声厉呵。 “父皇已死,我们便在此争论,实在难看。什么事情等办完父皇的国丧再说。” 众人看出争论不可能有结果,几人便停下了表演。 - 皇帝突然病薨,朝堂风雨欲来。在平静乃至哀痛的皇帝凶礼下藏着涌动诡谲的风浪。 朝堂上,大多臣子按照规矩,认为应立太子为帝。 刑部尚书赵乘突然站出来:“先帝去世前,臣在审理郝瑾瑜挪用私库金银案。臣在调查中发现,郝瑾瑜挪用的不只是二十万两,而是四十万两。 其中二十万两,太子拿去用来假冒武皇私藏。此等行为,臣觉得甚是不妥。” 一时群臣哗然。 “你有何证据?”刘子骏不慌不忙地问道。 赵乘道:“伪造的账簿在,东宫婢女如云也曾亲眼得见运银两的人出出进进,人证物证俱在。” 如云被带上了殿,言之凿凿地诉说。 第51章 群臣听着,耳语不断。 “若真是如此,太子偷窃银两,失德失孝,伪造神迹,不敬祖先。这般做法,登基为帝怎能服众?” “是啊是啊。但太子身份在此,是储君。我等无权逾越。” “话虽如此,却也有先例啊。往前数三辈,文黎太子在帝驾崩后,纵夜欢愉,虐死民女。众臣的施压下,最后改立四皇子为帝。” …… 待到如云说完,刘子骏问道:“你可真真切切地瞧见银子?” “奴婢确实瞧见了。” 如云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瞧见了金砖。” 郝瑾瑜为图运送方便,运的全都是金砖。 刘子骏淡笑道:“的确都是金砖。但你可知道皇室国库、私库的金银砖皆刻有年号,以示国家所有。若真是私库的金砖,则该刻有先帝年号‘天顺’,而武皇金砖刻的是‘霄元’。” 位列礼部官员的刘子佩,骤然傻了眼。他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刘子骏拿出金砖,将底部展示给众人看,确实是‘霄元’年号。 他望着众人惊诧赞叹的表情,内心微微一甜。郝瑾瑜这家伙不知咋养成的脾性,有时候尤其注重一些细枝末节。 刘子骏颇有些骄傲,绕场展示一圈。 “即便如此,那也不能证明一定是武皇年份,有可能是太子心思缜密,重铸了年号。”郑国公李尚,也是三皇子的舅父,如此说道。 “郑国公说得极有可能。但孤亦有认证、物证。” 刘子骏脸色一凛:“带户部审计郎薛莘、看守太监刘壁、圆子。” 郑国公及刘子佩的脸彻底变了。这三人便是刘子佩买通的人。 三人指认,受三皇子的唆使,在核查案件时做手脚,换账簿,运出金子二十万两。 “皇弟,做事动静太大,是会留下马脚的。” 刘子骏道,“你所藏金在何处,孤亦悉数知晓。” 朝堂轰然,纷纷指责三皇子谋害兄长,其心可诛。 孙佑常道:“理应剥夺皇子身份,贬为平民。” “你们谁敢?!”郑国公声若洪钟。 又有官员站出来求情:“三皇子罪不至此,正是国丧,请太子仁厚待人,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李氏开国元勋之后,屹立世家百年。朝堂盘根错节,若真要拿三皇子问罪,怕也没那么容易。 但是刘子骏的目的已达成其一,登基无虞。 “说得有理。皇弟此番做法虽寒了孤的心,但孤不舍兄弟之情。孤以仁厚待人,皇弟污蔑于孤,孤可以不计较,罚你闭门思过即可。” 刘子骏话锋一转,道:“孤的先生挪二十万两以赈灾民,亦是极仁义的举动。虽于理不合,却情有可原。孤认为亦可赦免。” 显然,刘子骏要做交换。 这次要想他放过刘子佩,他们必须放过郝瑾瑜。 郑国公思量再三:“太子仁义礼信,臣佩服。” “太子仁义礼信!” 众人齐声高呼。 太子登基需等到二十七天国丧后,在此期间代行帝职。 - 郝瑾瑜被放了出来,庆云接他回府。 提督府上,刘子骏备了一桌郝瑾瑜爱吃的好菜,等的着急。 郝瑾瑜面容憔悴,蟒袍染血,身上可以看清道道疤结增生,本就削瘦的身体更显伶仃,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 “先生!”刘子骏心疼地起身迎接。 郝瑾瑜错开他扶持的手,勉强笑了笑。 “多谢太子。” 刘子骏着急道:“你可是怪我没有亲自去接你?形势所迫,我不想你受太多注意。” “没有。”郝瑾瑜声音极哑。 刘子骏有些不知所措:“你是责怪我没有倾心救你?我救了!” 这一路,庆云告诉他了。 利用他在皇宫的暗卫情报,暗中将皇后的迷药换成无色无味的壮阳药,害死亲父,让皇后背锅。 本想一举搞死皇后,却不料皇后应对得极为狠辣,于是逼死浮沉道人,下令拆毁各地供奉的妖观。 得知三皇子在皇宫私库的动静,按兵不动,步步布局,换得百官支持,平稳登基。 冷静沉着,借力打力。心计何其深,手段何其毒辣。 郝瑾瑜知道刘子骏是为了救自己,他很感动。 但是当庆云告诉他,刘子骏裁撤了他的东厂,仅保留他锦衣卫提督之名。他与路锋针锋相对,相当于只给了他挂职的虚名。 郝瑾瑜便知刘子骏救他的同时,也想瓦解他的势力。 下一步如果郝瑾瑜没猜错,刘子骏会换掉他在宫中的暗卫,重新建立自己的情报系统,彻底摧毁他的势力。 借他的案子,刘子骏一石多少鸟,郝瑾瑜数不过来了。 刘子骏是天生当皇帝的料。卧榻之下,岂容他人安睡…… 望着刘子骏溢出眼睛的关心疼惜,郝瑾瑜摇了摇头,故作轻松道:“饿死了,困死了,难受死了。” 刘子骏手指蜷了蜷,向前轻轻抱住郝瑾瑜,感受他的体温和呼吸。 郝瑾瑜内心颤了颤,春芽挂了雪,暖意与寒意系于一处。 第26章 吻 郝瑾瑜推开刘子骏的拥抱, 怪奇怪的。 “我先去洗澡。” “我来帮你。”刘子骏掏出伤药膏,“虞太医调制的,对伤口有帮助, 我正好帮你涂药。” 第52章 郝瑾瑜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能来。” “大人,您一个人哪那么方便。太子殿下也是好意……” 庆云说着说着,见大人瞪他,猛然想起什么,立刻改口道:“殿下万金之躯, 还是由奴才来伺候吧。” 说罢,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刘子骏手中夺过药膏, 搀扶着郝瑾瑜去了内室,独留刘子骏面如沉水地站在原地。 浴室内,郝瑾瑜脱了衣裳, 没入温泉,发出一声叹息。总算活过来了。 庆云知晓主子沐浴不喜人伺候,非常规矩地跪坐在池边。他是唯一知晓主子没有去势的人,上次主子落水也是他帮忙遮掩换衣,以防露出马脚。 “小云子,太子知晓我们的皇宫暗卫的名字和布局吗?”郝瑾瑜问道。 “太子只通过奴才了解到的情报信息,没有接触到任何的暗卫人员。”庆云道。 郝瑾瑜撩拨清水, 清洗身体。 “东厂解散,差役们看有没有办法安排些进锦衣卫, 每人发五百两银子作为遣散费。皇宫内的暗卫,你支会一声, 过不久可能要把大家解散,每人可从我这领取一千银两作为补偿……” “大人, 东厂是明面上的,解散咱没办法。可暗卫是暗地里的人,为何要解散?这样咱不就成睁眼瞎嘛……”庆云小声嘀咕道。 郝瑾瑜眼眸低垂,冷静道:“现在我主动上报给太子我们的人员名录,他们可能只是被赶出皇宫,还能逃过一劫。倘若太子亲自动手,我们都活不成。人贵在识时务……” 庆云:“咱也没那么多银子啊。刚遣散过姬妾,府上已经没有现银。暗卫百来人,东厂三百余人,加起来就足有二十五万两……” 郝瑾瑜:“我从浮沉那弄了笔银子,大概有七万两,本想垫吧皇帝的私库,如今用不着了。再卖卖房产、田地、珍宝收藏,怎么也能凑出个三四十万两。 凑出来的钱,我们自己留个万把两。其余的,我会列个清单,给朝堂重要官员一一送礼。” “大人,您倾尽家财,这是要干嘛?” 郝瑾瑜眼神深沉,道:“保命!” 原身得罪太多人,若想全身而退,仅靠刘子骏是不行的。一来他没有那么信任刘子骏,二来刘子骏地位不稳,这次能保得了他,难保下次。 最好的保身之法便是急流勇退,离开皇宫。而他一旦退位,势必遭到百官弹劾。若官员们收了钱,对他高抬贵手,顺利退休的可能性更大些。 - 刘子骏正坐着生闷气。 要庆云不要他帮忙,庆云比他更亲近?更重要? 坐不住了。 刘子骏起身往内室走,迎面正巧撞见庆云。 “洗好了?”刘子骏咬牙道。 庆云感到一股寒意,搓了搓手臂,心想从暖室出来外面就是冷啊。 “大人不要奴才伺候,说自个能搞定。”庆云道。 刘子骏变脸速度极快,笑得如沐春风:“这怎么能行?先生身体虚弱,万一晕过去怎么办?” “还得孤去看看。”刘子骏速度极快地从庆云身边闪过。 庆云想拦,又不敢拦。 高声道:“殿下,殿下,这于理不合啊。” “走开。”刘子骏怒目而视,脚步不停。 眼见伸手便要扯开室门,庆云闪身顶住门口,着急道:“大人身有残疾,不喜人看身体。” 刘子骏脚顿住,心里闪过一丝痛楚。 忽而察觉到他再不济,重生到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而郝瑾瑜呢,难以想象发现自己重生在残破的身躯内会如何悲痛? 他深深自责,他应该给予他更多回应才对。 “好,我等他。” 刘子骏抿了抿唇,乖乖站立在门前等待。 庆云如临大敌,抵住门口,寸步不让。 半个时辰后。 刘子骏道:“菜凉了,你快去叫厨房热热。” 庆云难为道:“啊……这……” 刘子骏怒道:“你难道把孤想成擅闯闺房的登徒子不成?还不快去。” “奴才不敢。” 庆云跪地,眼神往后瞥,还是不挪半步。 “庆云,你去吧。殿下,你进来。”郝瑾瑜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刘子骏心跳骤然加速,忽而胆小起来,站得板直:“孤在门外等你。” 郝瑾瑜声音高了几分:“殿下,请进。” 庆云得了指示,不放心地看一眼刘子骏,却见殿下回他一个“得意”的眼神。 得意? 庆云心里犯嘀咕,好奇怪哦,是自己看错了吧。 庆云离开,刘子骏下意识地整了整明黄外袍,推开了门。 苍白削瘦的脸庞在水汽氤氲过后,多了几分红润的气色。乌发如云披散在肩头,湿意湮湿了肩膀的白色亵衣,紧贴勾勒出圆润的肩头,模糊地看见粉肉色。 修长的脖颈下,锁骨红痣旁有一道泛着红色的鞭痕,脆弱中莫名显出欲.色。 刘子骏喉头一紧,无法移开双目,只想把人揉进骨里,尽情放肆。 郝瑾瑜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到他野兽般的眼神。 拿起桌面刚写完的纸张,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殿下,我手中拿着的是效忠于我的暗卫名单。人悉数在上面了,希望殿下能放他们出宫,成为普通的黎民百姓。” 第53章 刘子骏一愣,闪过一丝狼狈的愧疚。 郝瑾瑜明白了他的意图,并且拱手奉上了所有的筹码。 郝瑾瑜垂眉敛眸,看不清眼里的神情:“殿下有千古明君的风姿,臣实在想不到还能为殿下做什么。” 手里的纸张被郝瑾瑜握出折痕,他缓缓说道,“在殿下得到名单之前,臣想请殿下答应臣一件事。臣想辞去官职,离开京城,过云游野鹤的闲适日子。” 刘子骏的神色从愧疚、惊疑,到出离的愤怒与误解的悲伤互相交织,五味杂陈。 “你要抛下孤!”刘子骏眼圈泛红。 郝瑾瑜诧异地眨了眨眸,不明白刘子骏为何如此悲愤。难道这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吗? 他的茫然不解深深刺痛了刘子骏。 “这名单,你爱给不给,孤不稀罕。孤选定了你,你再不可能离开。” 郝瑾瑜错愕不已:“殿下,你到底何意?削我的实权,又不放我走。” “问我何意?你该问问你做了什么!” 刘子骏急步向前,大手扣住郝瑾瑜单薄的腰肢,将人困在自己怀里无法动弹。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武皇天佑是你搞的鬼。你倾尽家财,助我成事。” “你不顾生命之危,照顾患疫的我!” “你送我成双成对的竹蝶” “你送我世间仅有的兰花。” “你说全天下没有比孤更重要。” 你说只要殿下开心,洒家什么都愿意做!” 刘子骏眼神逼近郝瑾瑜,低头轻问:“你要孤怎么想?你以为孤怎么想?” 郝瑾瑜好似被暴雨迎头盖面、噼里啪啦砸了一样。 苍天啊,乱了套了。 他往后仰头,结果一双大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好不客气地摁了回来。 两人近得……都可以斗鸡眼了。 “师徒之情?” 郝瑾瑜逃避地说道。 不合时宜地,刘子骏被他逗笑了。 他凌冽的眼眸化为秋水,无奈而缱绻地说道:“孤理解的是这样子的。” 腰突然间被大手提了一下,同时头被人往下摁。郝瑾瑜被迫地、主动地吻上了刘子骏的唇。 清凉被灼热覆盖,直到染上同样炽热的温度。 郝瑾瑜心慌了,闭眼咬破登徒子的唇。 刘子骏疼地放开了他,舔了舔流血的下唇,餍足而舒畅。 他双眼弯了弯,恶人先告状。 “你挑拨春心,却想一走了之,负心汉。” 第27章 父子之情 “你血口喷人!”郝瑾瑜羞得脸色涨红。 刘子骏笑颜道:“先生就是喜欢我。” 郝瑾瑜骂道:“喜欢你个屁。” 对方脸色难看要吃了他似的, 郝瑾瑜气势陡然变弱,小声道:“我捐钱,那是我心疼灾民。你患疫我看顾, 那是我心系社稷,担心大梁江山后继无人。 竹蝶和兰花更算不得什么了,竹蝶是因为我的侍妾们抢着要买,就那么一对,给你是解围。兰花则是皇后送我,但我花粉过敏啊……” 刘子骏气得眼圈泛红, 咬牙切齿:“我不信桩桩件件皆是我理错了情, 你还说天底下没有比我更重要的, 这又如何解释?” 他不过想舔太子,想他饶他一条小命,舔着舔着怎么就叉道了呢? 太监和太子搞上, 他活得了吗?太子当了皇帝,后宫一装一麻袋,他搞得起宫斗?官员们不得把他撕碎,钉在历史的耻辱柱里,银子都不好使…… 郝瑾瑜咽了咽唾沫,坚决道:“殿下,您是洒家自小看着长大。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洒家把您当儿子教养。父爱如山,洒家说天底下没有比您更重要的, 完全出自父子之情啊。” “真的?”刘子骏神情缓和许多。 郝瑾瑜点头如捣蒜:“比金子还真。” “很好。”刘子骏突然笑了,很满意地笑了。 郝瑾瑜彻底懵逼, 不确定道:“很好?” 刘子骏快慰地重复:“很好。” 虽然郝瑾瑜现在不喜欢他,却也证明他对原身太子是亲情, 不是爱情!完美解决了他内心深处的纠结、无法求证的苦恼和漫天翻腾的醋意。 接下来,只要让郝瑾瑜爱上真实的他就可以了。 很好是什么鬼?郝瑾瑜凌乱了。 难道刘子骏缺少父爱?把父爱投射到他身上。苍天,这比帝王宦官之恋更畸形。 郝瑾瑜雷得头皮发麻,看刘子骏的眼神不觉带上几分怜惜的慈爱。 好可怜的娃,没爹疼没妈爱,有点子大变态。 刘子骏嘴角上翘,温声细语:“先生刚从牢里出来,情绪波动太大伤身。我们还是先一同去用膳吧。” 郝瑾瑜抿了抿唇:“臣辞官的事……” “再议。” 刘子骏拿起晾架上的毛巾,盖在郝瑾瑜头顶:“外面冷,擦干头发再走。” “臣自己来。” 郝瑾瑜伸手要拽毛巾,手却被一双更宽大的手包裹,凉凉的触感直达心底。 他激灵地抽了出来。 刘子骏哑然失笑,大手隔着毛巾揉搓头发,像把玩一件稀世古玩。 “先生如此疼爱孤,孤应多敬孝心。” 刘子骏凑近他的耳边,低语轻笑。 郝瑾瑜:你亲爹停在灵堂,你不给他磕头敬孝,你跑我这大逆不道…… 第54章 无耻!刘子骏原来这么无耻! 一张小脸气得圆鼓鼓的,因为羞愤而溢出红色的晕,像红通通,软乎乎的小柿子,戳一下就能流出饱满香甜的汁水。 想捏,想吃。 刘子骏认真地为郝瑾瑜擦拭掉头发水珠,毛巾撤离时,大手顺势捏了郝瑾瑜的小脸。 滑嫩的触感停留指肚,越是柔软,越是火热。 “先生快些换衣,孤在门外等你。” 刘子骏不容郝瑾瑜反应,大步流行地退出门外,留郝瑾瑜站在原处发呆,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被捏的脸颊。 门外,刘子骏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破皮的下唇。嘶——有淡淡的血腥味,令人血液沸腾,灼得他生疼。 - “这道水煮肉片太辣了,你刚出狱,少吃两片。” 郝瑾瑜眼睁睁看刘子骏无耻地从筷子中间,夹走了属于他的大肉片。 他咬了咬唇,没说什么。 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块清蒸排骨,郝瑾瑜不放弃地伸筷子去夹辣子鸡。 结果辣子鸡整盘从他眼前端起、远离,站起来都够不着得远。 第二次了!刘子骏第二次把他最爱的辣子鸡端走。 是可忍孰不可忍,郝瑾瑜一拍筷子,气恼怒吼:“不吃了!殿下慢走!不送!”快滚,赶紧滚,麻溜地滚蛋! “你凶我便是,何必拿身体赌气。” 刘子骏稳如泰山,递过去一碗鲜嫩的鸡豆花,“想吃鸡,吃这个也可以。” 郝瑾瑜表情失去管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殿下国事繁忙,臣担待不起,烦请殿下早些回宫。” 刘子骏双手交握,撑着下巴,笑眯眯道:“孤看你吃完这碗豆花。” 郝瑾瑜磨了磨牙,拿起汤勺,大口大口吃起来。 刘子骏眉目舒展,一动不动地盯。 “孤喜欢你……” “咳咳咳咳……”郝瑾瑜一下子噎住,眼神飘忽。 刘子骏说甚胡话,侍女庆云一大屋子人,他不想死啊。 刘子骏不疾不徐地补充道:“喜欢你吃饭的样子。香甜、温暖,好似这人世间再没有饥饿。” “吃完了。” 郝瑾瑜麻利地吃完鸡豆花,把空碗翻给对方看,不想再听某人的胡言乱语。 刘子骏站起身,抹掉他嘴角残留的白色豆花,用指肚捻了捻,暗想——豆花没有瑾瑜的脸颊滑嫩。 这一举动,惊得郝瑾瑜僵硬在原地。 刘子骏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擦干净指尖的豆花残渣,温声说道:“孤见先生略有憔悴,放几天假在府内休息。” 就在郝瑾瑜慢慢缓过神,眼露期待时,刘子骏嘴唇微启:“两日。两日后,请先生返宫。” “还有没有天理?洒家做了五日牢,最起码也得给五天假。” 黑心资本家的本色一点儿也没变。 刘子骏笑道:“孤处理朝政的时间尚短,朝政又杂乱,急需先生辅助。先生待孤如亲子,想必舍不得孤焦头烂额。” 郝瑾瑜:…… 我若真父爱如山,定压死你个不孝子。 刘子骏走后,庆云眉头皱成“川”字形,一脸探究:“大人和殿下吃饭时好生奇怪……” 郝瑾瑜冷汗直冒,结结巴巴:“哪……哪里奇怪?” 庆云喜滋滋道:“殿下能说出类似视大人如父的话语,这简直亲厚到过分!殿下如此爱戴大人,我们的安全岂不是无虞?我们不用离开京城啦。” 郝瑾瑜无力吐槽:这眼力劲是怎么当上心腹的?靠卖蠢嘛。 - 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再一睁一闭,两天就过去了。 郝瑾瑜犹如周一上班的打工人,满脸写得生无可恋的绝望。 这两日,他用他贫瘠的恋爱情商细细思考无数次。 刘子骏一屁大的孩子,懂屁的爱情!听到他要走,定把那份对父亲的依恋错想成了爱情。 要想离开,得先把长歪的树苗掰直回来。 郝瑾瑜离得老远,便听见御书房内中气十足的训人声。 礼部尚书孙佑兴正向太子禀告关于先帝的国丧事宜。 刘子骏:“先帝的陪葬品及国丧规格一律削减四分之三,一应从简。” 孙佑兴皱眉道:“殿下,陪葬品皆是先帝生前拟定好的,违背先帝的旨意恐怕不妥……” “不妥?你对孤说不妥?!” 刘子骏用力一甩,奏本咚地一声砸在孙佑兴的脚下。 “刘亦民,告诉他省下的银子可以做什么?!”刘子骏道。 户部尚书刘亦民不敢怠慢:“省下的七十五万两三千八百银,可在南方修建一道堤坝,渝川四十八万亩地将免受洪水之害;或在北方筑千里城墙,抵御瓦剌部的进攻,保边境百姓安危;或抵全国官员两月俸禄及开支,喜庆过年。” 刘子骏冷哼道:“孙卿如此敬重先皇,三个月俸禄无需领,年节礼也不必留。” 刘亦民立即回应:“谨遵殿下旨意。” 孙佑兴脸色难看,艰难开口道:先帝的丧礼如此轻慢,会惹天下人非议殿下不孝……” “大胆!孙佑兴你出言不逊,污蔑君主,该当何罪!”沉默的阁老赵铎仁突然出声,情绪高昂。 “臣不敢,臣直言进谏,也是为殿下着想。”孙佑兴道。 第55章 “孙佑兴言语不逊,蔑视君臣之礼,廷杖十鞭。”刘子骏不容置疑。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孙佑兴脸色煞白,他本想仗着自己是太子名义上的舅父,搏一搏国丧的规模,最起码多加几成银子。 银子越多,油水便越多。没想到刘子骏如此不给面子! 此时,有太监禀报郝提督求见。 刘子骏如冷硬的坚冰被春风融化,嘴角微微上翘:“快请进。” 郝瑾瑜腰板笔直,步履平稳地走进来。众人瞧见,神色变幻。 刘子骏亦瞪大了眸子:郝瑾瑜头戴毡帽,身穿灰青色长袍,双手揣在袖子内,穿着动作活像个小老头。 嗯……怪可爱。 刘子骏脸上浮现笑意。 “参见殿下。” 郝瑾瑜端正地行了跪拜大礼,一板一眼道,“臣近日畏寒得紧,棉袍更暖和舒适,请殿下宽宥臣衣着不得体之罪。” 刘子骏挑了挑眉,郝瑾瑜打算做什么妖呢。 “无碍,爱卿请起。” 郝瑾瑜双手交握于身前,微微弯腰低头,规规矩矩地站着,语调平缓道:“李大人现在肯定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臣认为这廷杖便免了吧。” “对对对。”李佑兴疯狂点头,“臣定按照殿下所指示筹办丧礼。” 刘子骏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李佑兴感恩戴德:“谢殿下。” 众人退下后,刘子骏朝郝瑾瑜招手:“先生过来。” 郝瑾瑜摇摇头,拘了一礼:“于理不合,臣站着就行。” “臣认为刚才殿下的做法有失分寸。” 郝瑾瑜说话黏黏糊糊,如同絮叨的老人家,“孙大人是殿下的二国舅,太后的亲二哥,殿下怎么可以当众脱二舅的裤子责打?众臣面上不说,定会在心底责备殿下不尊长辈。且您这般做,亦是打太后的脸,平白惹了嫌隙。臣认为您当……” 刘子骏斟了杯茶水,起身走到郝瑾瑜面前,言笑晏晏:“先生说那么多,渴了吧。” 郝瑾瑜眼睛澄亮,老子老气横秋当你爹,看你还怎么喜欢。 “殿下,臣不渴!” 他沉脸道,“就算臣真渴了,您也不能为臣子端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讲究的便是‘规矩’!殿下如此扰乱纲常,如何服众?!臣以为……” 刘子骏喝了一大口茶水,脸颊鼓鼓,嘴巴嘟嘟,猛地凑到郝瑾瑜面前,吓得郝瑾瑜后退两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殿……殿下,你想干什么?!”郝瑾瑜惊慌失措道。 “侬不喝,锅喂泥~”刘子骏含糊不清地说道,又向他前倾嘟嘴。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郝瑾瑜蹭地爬起身,飞也似的跑到桌前,自顾自地倒茶。因为手脚慌乱,洒得到处都是。 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回头道:“我喝……” 眼前一黑,唇瓣一触即离,留下水润的清凉。 又被亲了。 “瑾瑜今日格外的可爱。”刘子骏眼尾带笑,声音舒朗。 郝瑾瑜:…… 妈妈,我遇到大变态了! 第28章 约法三章 “殿下, 您太无礼了。古语有言发乎情止乎礼,您听说没?” 郝瑾瑜额头青筋跳起,无论如何要遏制住青春少年的躁动, 不能动不动就搞偷袭。这谁受得了,心脏病都吓出来了。 他板着脸,严肃道:“殿下举止轻浮,臣看不到您对臣的丝毫尊重。” 郝瑾瑜那双丹凤冷眸自带冷气,加上有原身给大家留下的恐怖印象,相当能唬人。 刘子骏已明白郝瑾瑜的本性, 并不觉畏惧, 但怕把人惹毛, 适得其反。 于是道:“瑾瑜太可爱,孤没忍住,孟浪了~” 这挑逗的语气怎么回事?! 何止孟浪, 简直是浪!浪死了! “你好生说话,再这样,我就走啦。不对,我干嘛来这,我现在就走。”郝瑾瑜忿忿道。 刘子骏双手撑桌,把郝瑾瑜围困在手臂间,来了个“桌咚”。 眉目含情, 散发着孔雀开屏的求偶气息。 两人靠得很近,衣袍相触。 郝瑾瑜呼吸猛然一窒, 刘子骏的膝盖再靠近一寸,他假太监的身份便要保不住了! 刘子骏见郝瑾瑜拼命往后仰, 严丝合缝遮掩的脖颈露出,雪白纤细, 青筋浮动,像雪山之巅的一抹青绿,引得人想触摸。 “瑾瑜……” 刘子骏压低嗓音,低沉富有磁性,带着点缱绻意味 。 “蹭——” 眼前只留下残影,郝瑾瑜从侧边使出一招“潘周聃”钻了出来。 他撒腿就跑,不忘叫嚣道:“辞呈,中午,你等着!” 没跑出去两步,被揪住后颈衣服。 衣领扣得太紧,这一拉差点噎死,郝瑾瑜直呜呜。 “好了,不闹你了。”刘子骏笑道。 郝瑾瑜回头看他,确认道:“真的?” 像兔子见到天敌似的,有那么怕嘛…… 刘子骏心想,我又不会吃了你……最起码现在不会。 “孤向你保证,未经你的允许,不会亲你,不做过界的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击掌为誓。”郝瑾瑜不放心道。 刘子骏:“依你。” 两人击掌过后,郝瑾瑜明显放松一些,扶正歪斜的毡帽。 第56章 “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刘子骏挑眉:“你承认喜欢孤?” 郝瑾瑜咬牙:“言语轻薄,也不行。” “孤只是在称述事实。” “辞呈……”郝瑾瑜道。 刘子骏无奈:“依你。” 郝瑾瑜得了保证,安心不少。 再接再厉道:“殿下年纪尚幼,未经人事,误把臣对您的关爱之情当成了爱情。这男女感情不是这样的……” 刘子骏反问道:“那是什么样的?先生曾有过?” 郝瑾瑜一下子被问住。他一基佬,男女怎么谈情说爱,还真不知道。就算男男,他也没搞过啊。 泪目,社畜没有爱情。 “总之,不是这样的!”郝瑾瑜斩钉截铁道。 “原来先生便是这样教学生的,未免太糊弄了吧。” 刘子骏忍俊不禁,略带挑衅道,“哦~孤忘了,先生是太监,恐怕也不知何为情爱。” 郝瑾瑜:……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刘子骏低头浅笑,“没准还得孤以后教导先生。” 眼见郝瑾瑜又要炸毛,刘子骏转移话题道:“先生,您刚才喝茶时,不小心把奏本打湿了。” 桌面摊开的奏折有七八本,被茶水湮湿,字迹模糊。 郝瑾瑜眨眨眼,心想这也不能怪他。谁要刘子骏老耍弄他。 刘子骏拿起其中一本,放到郝瑾瑜手上:“这长篇累牍的折子,孤看得实在头疼,先生翻译给孤听吧。” 郝瑾瑜接过一瞧,是一篇歌功颂德的骈文。辞藻华丽,韵律工整。这种文体发展到现在,过于卑靡浮艳。 但是先帝喜欢,所以一些无事可干的文官就很擅长写。再者,刘子骏也很喜欢这种浮华的文字。 估计有文官打探到喜好,特意写了一篇赞扬他赈灾功绩的文章,还在文里说应当要天下文人一同赞扬于民间,为太子登基造势。 郝瑾瑜把文章的内容大体复述一遍。好奇问道:“你不一直很喜欢骈文吗?” 刘子骏咧了咧嘴角:“孤现在喜欢言简意赅的文章,正如喜欢的人一样。” 郝瑾瑜耳朵一热,又开始了。浪死他算了!手有点痒,想打人。 “这些东西每日只会干些花里胡哨的无用之物,讨巧献媚。” 刘子骏转回正题,冷道:“写这篇文章的官员杖责三十,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郝瑾瑜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你这处罚未免太过严厉。这人并未犯太大的过错,先帝朝堂的风气一直如此,你一上来就施以重刑,会令百官心寒,很可能增强三皇子的势力。 再者,他所言的也并全无道理。新帝登基,做一些宣传,增强百姓对你的期待也很重要。” 郝瑾瑜身为广告人,深知营销的重要性。 不然历代历朝的皇帝何必大费周章地给自己编造神话背景。“刘邦斩白蛇,赤帝杀白帝”不就是这个道理。 “何许如此?孤做得好,百姓自然爱戴。当年武皇先祖立国,从不遮掩自己的庶民佃户身份。我大梁王朝的皇帝便当如此,行端坐正,货真价实。” 刘子骏继续道,“孤最厌烦阿谀奉承的社稷蠹虫!” 郝瑾瑜无奈叹口气,直言说服道:“殿下能与武皇比吗?” “怎么不能!”刘子骏不满嘟囔。 老子本来就是武皇。 郝瑾瑜:“武皇打江山花了十余年,救万民于水火,是开国帝皇,是开元之始。他的功绩摆在那里,无人能不信服。 恕臣直言,如今的大梁朝外有强敌瓦剌虎视眈眈,内里百姓民不聊生,大厦将倾。 百姓对大梁皇室信任危矣,而您又没有多大的功绩,若不使些手段给予百姓希望,他们也许熬不过这个寒冬,便要揭竿而起了。到时,您只是下一个武皇的奠基石罢了……” “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 刘子骏撇嘴道,“之前还各种夸孤雄才大略呢。” “呵呵。” 郝瑾瑜翻了个白眼。之前就是舔得太过,才把你这棵小苗苗掰弯。 “臣认为这人说得虽然有理,要天下学子作诗写赋赞扬,只会适得其反。 不如找人编些话本故事,亦或者编成通俗易懂的顺口溜更容易广泛传播,被人铭记。”郝瑾瑜擦了擦额角的汗,继续说道。 刘子骏:“就依你所言。”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颇需费些心力。臣暂时没想好找谁合适。” 郝瑾瑜深知,一句好的slogan需要几百上千次的思考,一点也并不容易。 刘子骏看他皱着眉头,汗珠沁出鼻头,笑问道:“你不热吗?” 御书房内生着旺盛的炭火,宛若春天。郝瑾瑜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热才怪呢。 他扶了扶好似火炉的毡帽,面如老僧:“臣,不热!” 刘子骏好笑地摁住他的毡帽,郝瑾瑜立刻像跳脚的猫,护住毡帽,睁圆眼睛:“你说过未经我的允许,不能擅自动我!” “孤说的是未经你的允许,不做过界之事。难道在先生眼里,脱顶帽子也算过界……” 刘子骏促狭地笑道,“那先生的想法也太……啧。” 这一声“啧”字,把“思想是肮脏的,看什么也是脏的”这句话表现得淋漓尽致,且无限嘲笑。 第57章 郝瑾瑜:好生气,但反驳好像显得自己真那什么似的。 就他妈两个字“吃瘪”。 在郝瑾瑜想到脑子冒烟,该如何反驳对方,脑袋突然一凉,瞬间舒爽。 刘子骏把毡帽给摘了,继续道:“束才。” 门外侍奉的束才应声推开门,瞧见殿下和郝大人近得离谱,郝大人更是“含羞带怯,脸颊嫣红,香汗淋漓”。 郝大人的情态简直与《娇小姐夜会情郎》话本里,两人私会缠绵时的描述一般无二。 这这这……他果然猜得没错。殿下和郝大人确实有不伦之恋! “殿下有何吩咐?”束才不敢再看,小声问道。 “叫人去赐卿宫,取郝大人的外衣来。”刘子骏道。 束才几不可闻地嘶一声。 前菜已经吃完了,这是打算享用正餐呢。 “奴才遵旨。”束才屁颠颠走了,背影散发着几分快活的气息。 “何必麻烦束公公,臣自个儿去一趟。”郝瑾瑜眼巴巴道。 “你且坐下,我们好好聊聊这官员的人选。” 刘子骏不容分说地推郝瑾瑜坐定,自个却没事人似的站着,继续说道:“陆明远如何?天下学子之师,文采定然斐然动人。” “不合适吧。”郝瑾瑜道。 刘子骏冷笑道:“有何不合适?孤认准了他来做这件事,还要他多编几个版本的话本,看看如何生动多彩。 孤要他把你也写进去。他不是打过你,孤便要他把你挪用私库银子的英雄事迹写得感天动地,孤要他为你歌功颂德,为你写唱赞歌。” 郝瑾瑜:他曾当众打陆明远的脸,但刘子骏现在的做法堪称打脸plus。 太狠了,果然是小心眼子星人。 嗯……他怎么心里有点小高兴呢? 郝瑾瑜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和刘子骏相处久了,也缺德了。 第29章 话本 大梁朝新帝登基, 第二年有特许恩科取士的习惯。 这是陆明远的强项,他对此十分上心。新皇对那狗阉官宠爱有加,他得罪了阉官, 必须尽快取得新皇的谅解,方能保住内阁大学士的位置。 陆明远手持奏本,前往御书房觐见,正巧遇见束才公公手捧赤色蟒服袍往御书房走。 这蟒服袍格外熟悉,分明就是狗阉人的御赐官服。 陆明远内心惊诧,面带和善地问道:“束总管, 臣有事禀告殿下, 劳烦通传。” 束才向对方甩了个不懂事的眼神。 殿下和郝大人还没开始呢……陆明远真会挑时间。 陆明远古板迂腐, 最是清高,很瞧不起宦官。郝大人权势隆盛,太监们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 官员们对公公都很敬重,哪怕束才之前只是东宫的打扫太监。 两年前,陆明远考验太子功课。他打扫落叶,不小心撞到了陆明远,叩地求饶。 对方高高在上,眼神鄙夷仿佛在看垃圾,朝他的头顶吐了一口粘稠腥臭的老痰。 凭什么不把他当人看?太监也是人啊!他也是有爹生有娘养的人! 束才愤怒到极点, 把这份耻辱深刻在心底。 然而,陆明远早已不记得他了。 如今面对东宫总管太监, 毕恭毕敬,神情慈祥, 哪还有半分高傲。 可笑! 束才内心冷哧,表面笑语盈盈道:“殿下正忙着呢, 奴才好意奉劝阁老不要通传,再等上个把时辰为好。” 陆明远瞥了眼蟒服,皱眉道:“殿下是否正与郝大人商量重要事情,为何要换衣?” “阁老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奴才可以理解。有些事,我等莫要多问的好。” 束才朝陆明远眨了眨眼,神情暧昧。 陆明远活那么大岁数,哪能不明白,顿时怒火中伤,愤愤难平道:“殿下新孝,竟与阉人行敦伦之事!淫.秽至极!天理不容!身为臣子,必须劝殿下悬崖勒马!” 说罢便要往门冲去。 束才伸出一脚,陆明远跄倒在地,额头磕在青砖,鼓起好大一个包。 “陆大人,你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足以千刀万剐!” 束才阴狠地瞪他一眼,“奴才奉劝大人好自为之,莫要老来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陆明远望着束才离去的背影,内心悲怆不已,又害怕得身体瑟缩,竟流出两行热泪。 束才进了殿门,将蟒袍呈上。 刘子骏笑吟吟道:“先生扣子系得一丝不苟,不好解啊,需要孤帮忙吗?” 郝瑾瑜恼怒地拽过蟒袍,前往屏风内换衣。 束才低声道:“殿下,陆阁老求见。他看见蟒服,言语无状,奴才派人将他拦下了。 殿下要陆老回去,还是请个太医看看?” 隔着屏风,刘子骏能够看到郝瑾瑜朦胧的身影。腰肢伸展,臀部挺翘。 他手托下巴,眼睛都不眨,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个言语无状法?” “那话语太难听,奴才怕污了殿下的耳。”束才小声道。 刘子骏无所谓道:“你说,孤恕你无罪。” 束才几乎附在刘子骏耳边,声音极小:“他瞧见奴才端着郝大人的蟒袍,便心生龌龊,大骂郝大人妖邪媚主,骂殿下……先帝新丧,却与阉人白日宣淫,污秽至极……” 郝瑾瑜蹲下身整理裤脚,饱满挺圆的臀部,微微勾起的细腰,看得刘子骏眼神发热。 第58章 宣淫啊,真是个好词呢。 他喉结滑动,嘴角带笑:“陆明远人老了,没想到眼神倒是毒辣。” 束才内心惊涛拍浪,实锤了。殿下果然和郝大人两情相悦,互相爱慕。 两人虽为男子,一高大威严,一纤细冷傲,真真十足登对。这不比他看过的话本来得精彩?! 能要太子心悦之,郝大人以后便是他束才最钦佩之人! “宣陆明远觐见。” 刘子骏抿了口茶水,眯眼道。 郝瑾瑜前面的都没听见,倒是听到最后一句。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道:“殿下,臣想隔着屏风,回避一下陆大人,省得尴尬哦。” 刘子骏宣见陆明远,定要说宣传话本的事。 他若在场,陆明远羞愧太过,万一拒绝了呢。岂不是没好戏看? 不如躲在后面偷偷听,这小老头的反应肯定很好玩。 郝瑾瑜有那么点子缺德在身上。 那语调的欢快,刘子骏听得十分清晰。 他勾了勾唇,宠溺道:“屏风后面有床榻,坐那听,别累着。” 陆明远进来,行完礼,环顾四周不见郝瑾瑜身影,内心惊讶不已。 未等他细想,刘子骏问道:“陆卿有何事要禀告?” 陆明远恭敬道:“明年虽然没有三年一度的科举,按照新帝登基惯例,殿下应特赦恩科,选拔人才。 离春闱虽有些日子,但今年南方大旱,各地举子进京困难,臣认为当早早布局筹划,保障恩科顺利进行。” 刘子骏颔首:“卿所言极是。” 他亦有这打算。朝堂陈旧腐朽之气浓重,官员的身家背景盘根纠结,寒门子弟鲜少有出头者。 而这一切,陆明远脱不了干系。 刘子骏翻阅过历年中第卷宗,在陆明远任主考官的许多年里,寒门取士者寥寥无几。 录取者莫不是世家大族子弟,便是地方豪绅。其门阀阶级观念极为浓重,根本不是好的主考官,也不适宜当重臣。 陆明远:“臣多年负责恩科,有经验……” “奏本,孤会看。此事再议,孤还有更紧急的事需要你来做。” 刘子骏打断他的话,说道:“大梁内忧外患,百姓与朝廷心不齐。孤即将登基,当树立‘君爱民民拥君’的典范。 孤想编写话本和顺口溜,把孤与南地百姓共抗灾的故事广为流传。朝堂擅笔墨者众多,唯有卿之文采让孤最为敬佩。” 陆明远被架着这么一夸赞,颇有些扬眉吐气,立刻应声道:“老臣定不辜负殿下重托。” 屏风内,郝瑾瑜坐于床边,摇晃着双腿,好笑地摇了摇头。 刘子骏当真半点君子风范没有,拉得下脸糊弄人心。 “这事情要写得跌宕起伏,喜闻乐见,有始有终,富有帝王色彩。” 刘子骏抛出要求,诱导道:“陆卿以为从何处写起比较合适?” 陆明远略一沉思道:“当从殿下不顾危险,主动请缨南下赈灾,拍卖筹款又得武皇天佑开始写起。既彰显殿下的为民之心,又带有武皇神降,定能吸引阅读。” “大人说得正合孤的心意。” 刘子骏微微一笑,“既写武皇天佑,自然要把这件事反转精彩的后续写进去……你明白吗?” 陆明远为官多年,瞬间了然:二皇子污蔑殿下偷二十万两银子冒充武皇天佑之事,一定要大写特写,要把二皇子塑造得尤为卑劣。殿下要提升自己名望的同时,贬低二皇子的形象。 “二皇子所作所为,臣定如实描述。” 刘子骏道:“孤的先生在此事件中受了莫大的委屈,还曾被陆卿冤枉鞭笞。当然啦,陆卿秉公办事,孤亦不能苛责。但这份委屈……” 陆明远的脸色尤为调色盘,青红白绿,难堪到极点。 殿下的意思:他不仅要写书赞颂狗阉官的大义,还要在书里把自己塑造成是非不分的大恶人,还要写出羞愧忏悔之意。 他要么成为百姓唾弃的昏官,要么在现实里被“苛责”,生死难料。 殿下哪里是让他写书?殿下分明是摆了两种死亡方式,让他选一个来谢罪。 陆明远久久不能回答。 刘子骏声音一扬,冷道:“话本传播得好,你便是大功一件,想好了吗?” 民间的庸俗读物算不得文学,没有官员会相信。 正史!正史才能万世流传。没错,他在正史中依然名满清誉。 陆明远以后世名声说服了自己,相信自己虚构的美好未来。 “臣定不辱使命。” 陆明远脸色灰败,仿佛断了气的人,毫无生机。 接下来无论刘子骏说什么,陆明远只会木讷地附和。 刘子骏讲了出发时,郝瑾瑜送上的大氅,迎着清晨的初阳,跪在自己面前;讲了他们骑马时的趣事;讲了郝瑾瑜不顾个人危险,救助小姑娘的情形;讲了郝瑾瑜日夜帮助协调款项,没有丝毫抱怨;讲了他干冒杀头的罪,一人承担挪用先帝私库的担当;讲了他日夜守护于他的身旁,共同度过鼠疫难关…… 陆明远从刘子骏的口吻中,看到了一个绝对不是郝瑾瑜的郝瑾瑜。 有情有义,善良可靠,甚至有点可爱。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认为自个小瞧了郝瑾瑜的心机,成功蒙骗了殿下,获取殿下的信任和真心。 第59章 这个阉人是是先帝的侩子手,是先帝的残留势力。新帝登基,舍弃郝瑾瑜才是最有利于稳固皇权的选择。 他小瞧了阉人,更小瞧了殿下对阉人的心。 陆明远想:一步踏错,弥补起来便是钝刀割肉般煎熬。 不过,他绝不耻于阉人为伍,哪怕形势所迫。他的品德始终是高尚的。 说了大半时辰,刘子骏意犹未尽地结束,摆手要陆明远离开。 陆明远恭敬地退了出去,在合上门的刹那,看见一抹赤红的身影从屏风内缓步走来。 刹那间,所有的自尊被踩在了脚下,狠狠践踏。 陆明远离开的身影弯曲成弧形,佝偻而踉跄。 - 郝瑾瑜坐在床边,听着刘子骏讲述他们之间的过往,如在脑海里放映了一部电影。 暖暖的热流充盈起内心,涨涨的,热热的、酸涩甜蜜的。 他和刘子骏,好像真的在慢慢相爱。 第30章 冷 刘子骏这个黑心老板绝不放过可怜打工人。 他在书桌旁边又摆了张椅子, 遇到言语晦涩、字数又多的奏本,便丢给郝瑾瑜,翻译给他听, 活像半个文盲。 郝瑾瑜起初还认认真真办事。无奈看着一堆没有标点符号的文言文,实在枯燥又费脑。 没过多久,就趴在桌面睡觉了。 刘子骏从繁杂的公文抬起头,入目便是压出圆鼓鼓弧度的脸颊。 眼神细细巡过每一寸肌肤,刘子骏抬起笔朝脸上画去。 “殿下该用午膳了。” 束才催促道。 午膳! 郝瑾瑜耳朵动了动,瞬间清醒, 星星眼问道:“吃什么啊?” 束才瞧见他的脸, 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对不起大人。”他连忙道歉道。 郝瑾瑜额头顶着两朵依偎的墨小花朵, 一脸懵逼。 束才指了指自己的脸,暗示他。 糟糕,留口水了! 郝瑾瑜抬手擦拭嘴角, 干干的,没有啊。 一系列的举动,呆得可爱。 始作俑者在旁边低头忍笑,抖成了筛子。 束才小心地看了眼太子,比口型道:“有墨迹。” 郝瑾瑜发现刘子骏在偷笑,霎时领悟。 甘霖娘!幼不幼稚! 说时迟那时快,郝瑾瑜抄起笔在刘子骏脸上, 从左到右来了一道,恰好划过鼻头, 好似拱了一笔子灰的小狗。 刘子骏的眼神逐渐冰冷,严酷狠厉。 郝瑾瑜咯噔了下, 刘子骏再怎么说也是天子,怎么能容许他人随便戏弄……他睡的过了头。 “你把孤的脸弄脏了, 你要给孤洗脸。”刘子骏严肃且认真。 郝瑾瑜:……是他想多了。 “你还把我的脸弄脏了呢。”郝瑾瑜反驳道。 刘子骏眉毛一挑,冲他眨眨右眼:“愿意替你效劳。” wink是什么鬼…… “我拒绝!”就算冲他撒娇,他也绝不退让半分。 半刻钟后。 纤细白玉似的手用香胰皂打出泡沫,贴在刘子骏的双颊揉动。 郝瑾瑜呼吸略显局促。尽在咫尺的距离,刘子骏又目不转睛盯着他,郝瑾瑜羞得眼睛不知该看往何处。 手下养尊处优养出的脸颊清透白皙,没有毛孔,细腻软绵弹滑,如同婴儿的肌肤。 任谁也想不到肌肤的主人是如此强势冷峻。 郝瑾瑜胡乱地揉搓几把,速速抽离:“好了。” 刘子骏一把钳住退却的手腕,大手借着泡沫的顺滑,拇指从虎口挑进手心,轻轻摩挲。 手心传来的痒意直达心底,郝瑾瑜呼吸更重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刘子骏放在手里把玩的小猫,逃不开躲不掉,抓挠成了不痛不痒的撒娇。 “没洗干净。”刘子骏低声道。 捏住他的手从额头轻抚过眉心,又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走,最后落在嘴角。 刘子骏侧头,蜻蜓点水地轻吻郝瑾瑜的指尖,红唇沾了白色泡沫,娇艳诱惑。 郝瑾瑜心脏被猛然击中,心跳紊乱得快要跳出胸膛。 妖精吧,这才是真正的妖精! “瑾瑜曾经这样摸过我吗?”刘子骏低声问道。 “什么叫……摸,是洗脸,洗脸!”郝瑾瑜红着脸纠正。 “没摸过啊?”刘子骏尾音上挑,一波三折震得他的心跳也跟着颤成波浪线。 不能再这样!不能再这样被迷惑下去。 郝瑾瑜扯出挑衅的笑意:“摸过啊,怎么没摸过。你十一岁被蛇吓到,哭鼻子扎进我怀里,我抱着你哄了老半天,摸过你的头。” 小屁孩,老子当过你爹! 刘子骏面色果然一僵,拉住他的手往头顶一放,大手掌结结实实摁住,道:“现在你也要摸我的头!” “卧槽——都是泡沫。”郝瑾瑜无语道。 “你不仅要摸我的头,还要帮我洗头。你没有帮我洗过头吧?” 郝瑾瑜大无语地摇了摇头。 洗脸摸头又洗头,伺候儿子呢。 这小子果然有严重的恋父情结! 这话甚合刘子骏的心意。 他虽然知道郝瑾瑜只有记忆,并没有和原身太子接触过。但该死的,他有记忆! 郝瑾瑜就该和他一样,记忆中只有一个人才对,而不是两个刘子骏。 第60章 在刘子骏强硬的态度下,郝瑾瑜不得不卷起袖口,替他洗头。 使劲地摆弄着刘子骏的头发,柔软的,乖顺的,孩子气的……嗯……头发。 郝瑾瑜轻轻晃动脑袋,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柔软心动。 暗道,咱万岁头上动土,独一份的牛逼。 洗罢头,又替刘子骏擦干。 这么折腾一番,郝瑾瑜手臂累得发酸,肚子也饿得难受,坐在凳子上发懵,再升不起半点迤逦心思。 刘子骏:“要梳头……你没帮我梳过头吧?” “梳你个鬼!” 郝瑾瑜终于火了,猛踹刘子骏的椅子脚,撒腿就跑。 刘子骏不顾寒冷和礼仪,披散着半干的长发,犹如跟在主人身后亦步亦趋的狗子,笑着逗弄。 “不梳就不梳嘛……怎么还骂人呢。外面寒凉,你穿得少,我们还是回去吧。你脸上的墨迹,我还没帮你洗呢……顶着这样一张脸,被人瞧见有损你九千岁的威严,对不对?” “不用,老子自己洗。约法三章,懂?”郝瑾瑜不耐烦地说道。 刘子骏:“我这是礼尚往来,怎么算过界呢?” “那你告诉我,什么叫过界,什么叫他妈的过节。”郝瑾瑜咬牙切齿道。 薛定谔的过界呗。只有太子殿下认可的过界行为,才叫过界。 他算是看出来,刘子骏只嘴上说得好,实际可劲占他的便宜。就他娘的是个无赖。 刘子骏被郝瑾瑜震怒的口吻吓到,低声哄道:“真生气啦……” 郝瑾瑜见他紧跟不舍,心想,去你的。 一脚踩在刘子骏的靴子,趁他吃痛之际,撒丫子飞跑。 路上的侍从们见到了都得赞一声郝大人深藏不露,轻功了得。 庆幸赐卿宫距离御书房不到一里地,看见他这副尊容的人不算多。 郝瑾瑜回到宫内,打了清水,认真把脸洗干净。 清冷的水逐渐要他的头脑冷静下来,继而后怕不已。 他怎么就对刘子骏又骂又打了呢?那可是储君啊。 肯定是低血糖犯了,饿昏了头。 郝瑾瑜高声道:“来人,拿饴糖来。” 推门而入的人令郝瑾瑜大吃一惊:“庆雾?!” 庆雾见郝瑾瑜脸色煞白(冷水洗脸冻的),快步走到面前,从怀中掏出油纸包好的饴糖,递到郝瑾瑜手边。 “大人,先吃糖。” 郝瑾瑜拿过饴糖,放入口中咀嚼。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禀报吗?” 庆雾见他都是晚上,还是头次白天就来找他。 庆雾的榆木脸难得显出情绪,略带怒气道:“陆明远一路骂骂咧咧地走,说大人魅惑储君,各种难听的话不堪入目。” 郝瑾瑜一下被糖噎住,轻咳两声。他可太冤枉了,到底谁在魅惑谁…… “属下明白,陆明远一家明日必暴毙而亡,查不出任何的痕迹。”庆雾眼内杀气一闪而过,坚定道。 “不用!” 郝瑾瑜立刻出声制止,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可有他人听见?” 庆雾:“这倒没有。一旦遇到人,陆明远便会住嘴。” 郝瑾瑜摆摆手:“不用管他。” “大人您一向最厌恶他人背后嚼您舌根,一旦发现,断手断脚都算是轻的。” 庆雾狐疑道,“大人,您有些不一样了。” 郝瑾瑜微微一僵,故作轻松道:“如今新皇未登基,对洒家多有防备,吾等行事要小心低调。” “大人说得有理。还有一事……属下为暗卫首领,日常负责保护先帝的安全,如今先帝死了。 昨日,太子召见我及负责保护皇上的二十位暗卫,派人将我们分别置于不同的房间,同时进行讯问。 询问我们的身家背景、日常生活,并要我们叙述某日值班的详情……太子在用各种手段,寻找破绽,揪出我们的人。” 郝瑾瑜脑海“嗡”一声响,极为刺耳。 刘子骏拒绝了他的暗卫名单,然后翌日就开始抽丝剥茧要查出他的人,今日便面色如常地与他逗趣调戏…… 他怎么能做到问心无愧与他调情?! 太可怕了! 郝瑾瑜内心那点欢愉的火苗熄灭了。 刘子骏这样的人,他毫不怀疑,上一秒在甜言蜜语,下一秒便能拧断他的脖颈。 他浑身微微发抖。 “大人,您怎么了?”庆雾焦急道。 “冷。” 庆雾四下望去,入眼望不见任何的衣裳。犹豫片刻,脱下外袍,小心翼翼地为郝瑾瑜披上。 以前他是皇帝暗卫,不可能和郝瑾瑜有任何的关系。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郝瑾瑜的身边,关心他,侍奉他。 “大人,暗卫虽有一人暴露了身份,却已被我悄然无声地处理掉,找不到尸体。太子想全部揪出我们的人,也没那么容易。” 庆雾叹息道,“先帝驾崩,按照规矩,我们无法再担任新帝暗卫。太子以此为由,把我们调入了侍卫队,变成明面上的人。属下还有三名暗卫,被安排进赐卿宫,护卫您的安全。” 郝瑾瑜吞了吞唾沫。 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刘子骏若想要他的暗卫名单,他愿意双手奉上,只要肯放他离开。 “若还有人被抓,不要再杀他们了。你这样做,无异于挑衅。” 第61章 郝瑾瑜脸色晦暗,不能再死人! 庆雾:“可是,若真被太子一步步剥丝抽茧地找到所有人,您会有生命危险。” 暗卫情报系统不只有暗卫的人,还有深藏于各宫的侍女太监们。他们在皇宫编织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网,郝瑾瑜便是结网的蜘蛛,任何人都可以是他的猎物。 就算太子想要动郝瑾瑜,也要掂量掂量在郝瑾瑜死之后,他能否逃得过暗杀。 这是郝瑾瑜博弈的底牌。 有了这张底牌,郝瑾瑜甚至能悄无声息地搞死太子,扶持四皇子登基,仍旧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 “我知道,我要好好想想。” 郝瑾瑜脱下外袍,还给庆雾,柔声道:“既已成为太阳之下的人,你也好好享受明媚的阳光,放轻松些,不要每日摆着一张臭脸。” 庆雾握紧衣袍,垂眉应是。他一直有阳光为伴,郝瑾瑜便是他的太阳。 房间内只剩下郝瑾瑜。 他体力不支地跌坐,双手摁住酸涩微痛的胸膛。 该死的!他刚才对刘子骏又打又骂,非死得五马分尸不可。 许久后,他站起身前往后院,打算继续替自己挖坟。 望着平整如境的地面,遍寻不到一处坑洼。 郝瑾瑜放声大骂:“是谁?!是他娘的谁平了老子的坟?!老子要杀了他!” 第31章 爱情游戏 询问了一圈, 都说不曾看见什么人埋坑。下雪前还有坑,大雪覆盖几日,雪化了, 坑已经没了。 有位小太监说,雪夜曾看到太子往赐卿宫方向走来过。 郝瑾瑜想起来了,那日他喝醉酒,要庆雾把暗卫什么的全撤了个干净。 刘子骏那日若真的见到他,是不是听他说了什么醉话?若真听见,为何没什么表现。 此时有太监禀告, 太子殿下邀请他一同用午膳。 郝瑾瑜点了点头。 刘子骏见到他, 起身来迎, 笑语盈盈:“这么快就消气了。” 郝瑾瑜笑道:“回宫见多了好几名守卫,哪敢怠慢,奴才乖乖来谢恩。” 郝瑾瑜寻常从不称自己为“奴才”, 今日这般说可见生了老大的气。 刘子骏脸色一僵,低声哄道:“先帝已逝,暗卫无法再用,孤做正常的安排。你知道的,孤绝不会留有二心的人在身边。” “洒家愿意把名单悉数交予殿下,是殿下不愿意接受。” 郝瑾瑜深感心累,为何要如此弯弯绕绕, 刘子骏终究是不愿意相信他。 刘子骏继续道:“你用名单交换自由,孤不能接受。” 郝瑾瑜轻笑了一声。到底是不愿意接受他离开, 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名单的真实性? “殿下说是,便是吧。” 郝瑾瑜挑了挑眉, 凑近刘子骏的脸,神情暧昧:“洒家拭目以待。” 既然你选择不要, 郝瑾瑜亦不打算给了。他要想办法保全暗卫的性命,也要设计好自个能安全离开的办法。 他被刘子骏突如其来的表白说得有些迷糊,忘记了什么叫帝王家。 既然刘子骏想和他玩场爱情的游戏,他奉陪到底就是。 最好勾得刘子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给他寻到机会离开。 此时郝瑾瑜眼尾上挑,水眸晶亮闪烁,有一种要人捉不住的魅惑。 刘子骏内心一荡,凑过去亲他,亲吻被郝瑾瑜用玉骨扇挡下。 郝瑾瑜笑吟吟道:“殿下又越界了。” “没亲到怎么能算越界呢?”刘子骏理直气壮道。 没皮没脸。 郝瑾瑜轻哼一声:“怎么不算越界呢?我定的标准,都得依我。” 气哼哼的,真可爱!刘子骏心里美滋滋,想把人搂到怀里狠狠地亲。 两人坐下用餐,郝瑾瑜道:“我要吃辣子鸡。” 刘子骏乖乖夹了放在郝瑾瑜碗里,笑道:“少吃一点,对胃不好。” 郝瑾瑜水眸嗔怪地觑一眼,刘子骏如触电般浑身苏苏麻麻。 撒娇起来真要命,甜! 刘子骏心想,这么下去他等不到老皇帝入殡,就想干点淫.秽之事。 素了两辈子,刘子骏多少有些飘飘然。 “我前几日喝酒,你来过赐卿宫?”郝瑾瑜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刘子骏颔首:“你喝醉了说你不想死,所以我把后院的坑埋了。哪有人自己给自己挖坟,傻不傻?” “老子愿意。”郝瑾瑜不满嘟囔,“谁要你埋的?” 刘子骏脸色正常,看来没发现什么不同。 刘子骏:“有孤在一日,你便能安安稳稳活着,那坑没有用处。” 他说话语气平平,仿佛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郝瑾瑜内心冷哧。唐玄宗够千古一帝了吧,到最后还不是逼着杨贵妃上吊自.杀。 老子才不信这些,老子只想全身而退。 吃罢午饭,刘子骏要去先帝棺椁前守灵。 郝瑾瑜松了一口气,回到赐卿宫,美美睡了个午觉。 醒来时,庆雾已恭候在一旁多时。 “大人,柳主簿前来求见。”庆雾道。 郝瑾瑜头发松散,浑身散发着初醒的懵懵懂懂,无害蠢萌, “啊,他来多久了?”郝瑾瑜挠挠头发。 “一个时辰。” 郝瑾瑜瞬间清醒,着急忙慌地穿鞋穿衣:“你怎么不早说?要人家等这么久。” 第62章 庆雾没有言语,盯着郝瑾瑜慌张的动作,眼神晦暗。 “洒家身体不适,一时睡过,你久等了。”郝瑾瑜不好意思道。 柳闵笑道:“不久等,不久等。出狱当日该去拜访大人,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但大人回府谢绝访客,今日方有机会拜见。” “臣听说大人喜爱书画,寻得<a href="https:///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宋朝大家的作品,作为谢礼。” 他从袖中掏出一副画轴,顺带着掉出一张图纸。 郝瑾瑜捡起图纸,打开一看,眯眼道:“工部要修建什么桥啊?” “京城到皇陵主干道上有座桥塌了,要尽快重建。大匠新设计的图纸刚送过来,交由工部审批。” “恩,拱桥的龙筋石左右数量相差两块,而且右边少画了个柱脚石。” 郝瑾瑜把桥梁上的错处指给柳闵看:“标记尺寸米数的墨迹有些模糊,这两个数字应该都是‘一’,其中一个写成了‘二’,左右尺寸对不上。” 郝瑾瑜指出的几处,确实存在错误。柳闵好奇问道:“大人也懂建筑工事?” 郝瑾瑜摇摇头:“洒家不懂,只是对图画比较敏感,很容易揪改一些显而易见的错误。” “大人细心,令在下佩服。” 柳闵赞叹道,“在赈灾时,在下就发现大人做事心细,思虑周全。要不是辖管锦衣卫,臣真希望大人能够来工部任职土木大监,监管工部事宜。” 柳闵说这话,也有自己的考量。工部承接大工程,动辄几十甚至上百万两,是贪官污吏垂涎的重灾区。但工部比起其他四部,又最为势弱。如今的工部尚书年老不成事,左右侍郎出自官宦世家,工程建筑一窍不通,瞎指挥不说,还总爱抽油水。 虽然郝瑾瑜在外名声不好,柳闵在与郝瑾瑜相处时,认定他是个好人,现在又深受新皇信赖。若能包揽工部事情,无疑是件大好事。 郝瑾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头:“柳大人缪赞了。” “在下字‘勉之’,大人直呼‘勉之’即可。”柳闵道。 郝瑾瑜高兴道:“勉之,你叫我‘瑾瑜’就行。” “握瑾怀瑜,心若芷萱。大人的名字非常美。”柳闵生了一副澄清的杏仁眼,认真看人,诚意十足。 郝瑾瑜没想到柳闵寻日话不多,夸起人来还挺好听的。 他越发开心,笑吟吟让人奉茶聊天。 点心是蝴蝶酥,配得是苦口的生普洱。 庆雾放下点心和茶水,退至郝瑾瑜身后。郝瑾瑜尝了一口点心,太甜。喝了一口茶,太苦涩,便没有再动。 庆雾全都看在眼里,眼神越发深晦。这些明明是大人最喜爱的茶点。 “君子不夺人所好,宋朝大家的作品,洒家不能收。再说你坐牢,还是受我所累,理应我向你赔不是才对。” 郝瑾瑜说着,庆雾的心情越来越沉。主子孤傲冷情,除了皇权国戚,从不向他人道歉。怎会对小小工部主薄如此客气礼貌?! 柳闵道:“瑾瑜宅心仁厚,该勉之谢谢你才是。” “我谢谢你才是。”郝瑾瑜争着说道。 两人谢来谢去,相视一笑。 “事情就此翻篇,就不提了。” 郝瑾瑜猛然想起什么,兴奋拿了纸笔,写下阿拉伯数字0-9,下面对应中文数字。 “我偶然在一个叫‘阿拉伯’的外国人那里学来的,表示数字的方法。用于图纸绘标,比起中文字更方便。对了,还有小数点来表示七分八厘九毫五忽……加减比起文字,也更方便。按照现有九九乘法表,计算多位乘除也比较容易……” 郝瑾瑜瞧见图纸上的文字,想起可以推广一下阿拉伯数字,便于图纸设计。 他虽为现代人,自身水平着实有限,推动不了社会的进步。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心里很高兴。 柳闵听得大为赞叹,虚心跟着学习,两人碰着头,挨得很近。 一人教,一人学,时间过得飞快。 直到刘子骏跨进门,看见这幕,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大声道:“你们做甚?” 两人猛然抬头,柳闵跪地叩首:“臣柳闵,叩见太子殿下。” 柳闵,刘子骏是知晓的。只是今日,他才发现柳闵长得挺俊逸,眉眼温和,有饱读诗书的文雅书生气质。 刘子骏很中意柳闵的办事能力,不浮不躁,颇为胆识,有意提拔。所以身家背景调查得也很清楚。 出身小士家,十六岁状元及第,进入翰林院。后来调任工部,十年步步稳扎稳打,升任工部主薄,性格温和多礼,寻日寡言甚行。 年纪不小了,二十六岁。这年纪按说小孩都五六个,仍未娶妻,亦未有妾室。据路锋的情报,柳闵少时曾定有娃娃亲,女方嫌弃其家贫,退了婚事。从此,便不接受任何说亲。 刘子骏瞧这小白脸的模样,十分怀疑柳闵有断袖之癖,和他一样喜欢男人。 他瞬间警铃大作,脸阴沉得吓人:“柳主薄不在工部做事,跑到赐卿宫,所谓何事?” “臣特意感谢郝大人的救命之恩。” 柳闵刚察觉数字的巧妙之处,激动溢于言表:“郝大人知晓一种数字计数方式,十分方便,臣正在学习。殿下,请看。” 柳闵激动地重复加减乘除的运算规则,郝瑾瑜不时补充他未说到的部分。 第63章 刘子骏前生大老粗,认字都费事,更何况加减乘除。他这辈子从来没算过账,幼时没钱可算,大了多得不用他管。 但其中精妙之处,亦明白些。 柳闵这么快就明白了嘛,学识似乎还可以,当过状元了不起啊…… 刘子骏酸溜溜地想,郝瑾瑜哪里重生来的魂魄,懂得也很精妙嘛。与柳闵一唱一和,颇有些志趣相投的意思。 “很好。” 刘子骏打断柳闵的高谈阔论,摆摆手,“你去搞一套学习册子,推广朝堂民间。” 柳闵听此,感恩戴德:“殿下英明,臣这就去办。” 说罢,离开得飞快。 “勉之看起来很开心,多谢殿下。” 郝瑾瑜眉开眼笑,不枉重生此回,咱也算为时代进步做贡献的人嘞。 “你替他谢作甚?这种事情找他,不如找孤。孤一句话,便能要天下尽知。” 刘子骏酸不溜丢,还很不服气。 他顿了顿,又道,“叫得很熟悉嘛,勉之什么的。” 郝瑾瑜挑了挑眉:“中午的鱼没少吃啊。” 刘子骏不明所以。 郝瑾瑜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一股子酸味。” 太子殿下的耳尖霎时染上绯红,娇艳欲滴。 郝瑾瑜瞧得正清楚,内心暗爽,老子前世今生加起来大你十几岁,还搞不定一纯情小处男。 第32章 亲吻 刘子骏事务繁忙, 只在郝瑾瑜这呆了半个时辰,便被叫去处理政事。 郝瑾瑜带庆雾离开皇宫,来到京城近郊的一处池塘。 湖面结了厚厚的冰, 湖心亭四周被帷幔阻隔,内里生了炭火,暖烘烘的,隔成几间,有琴师弹奏乐曲。 亭内摆满钓具和鱼食,亭外湖面四周凿了数个大洞, 隐约可见鱼儿游动。 这是一处颇具闲雅逸致的钓鱼场所, 往往需要预约。 但郝瑾瑜与店家熟食, 很快便得了两处位置。 他招呼庆雾坐下,笑道:“几年前,你说过若能拥有自由, 想要于青山绿水间垂钓,不需要时刻高度注意,哪怕钓不上来鱼,闲看着鱼钩也好。我够意思吧,立刻给你安排上。” 庆雾神情晦暗不明,低声道:“难得你能记得。” “自然记得。”郝瑾瑜笑道,“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 庆雾用力握住钓竿, 微微颤抖。 郝瑾瑜,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永远高傲, 不屑于任何人做朋友,或许幼时还能,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眼里只剩下权势和利益。 这个人不是郝瑾瑜, 却拥有着郝瑾瑜的记忆。 庆雾很想质问:你究竟是谁?郝瑾瑜到底去了哪里?还是就这样消散于天地…… 现在,庆雾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胆小怯懦的人,他没有问出口的胆量 庆雾也曾不切实际幻想过,他和郝瑾瑜坐在一起,对弈或者钓鱼,平和地宛若一对友人。 可这梦想实现了,庆雾竟只觉得悲伤。 庆雾侧头看向这个郝瑾瑜,眉眼温柔,嘴角带着平静无害的笑意,褪去满身的阴狠戾气,像不谙世事娇养长大的小公子。 这不是他的主子,庆雾眼内闪过一丝杀意。 - 钓了一下午鱼,天色将黑。 二人笼了七八条鱼回提督府,鱼交给厨子,做了一顿地道的鲁菜。 “庆雾,尝尝你的家乡菜。” 郝瑾瑜摁住庆雾的肩膀,要他坐下,“既然到了宫外,咱就是一家人,不分什么主仆。” 庆云不满嘟囔:“大人,您这脾气越发好了。” “交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就知道叭叭。”郝瑾瑜问道。 庆云拿出折子:“府库已经核点完了,像什么玉佛金像好卖的,陆陆续续开始卖了。古玩字画不好卖的,属下根据官员们的喜好送礼,已经送出去一批,这是清单。” 郝瑾瑜收下送礼单子,夸奖道:“不错,很靠谱。” “属下本来就很靠谱,是大人最信任的心腹。”庆云说罢,挑衅似的看了庆雾一眼。 庆雾不与傻子争论,默默吃菜。 - 入夜,庆云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穿好亵衣,跨过屏风,便见庆雾隐在阴影里,像个恶鬼夜叉。 他吓了一跳,骂道:“臭家伙,你私闯我的房间,想死吗?” 庆雾瞥他一眼:“大人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 庆云微怔,缓缓开口:“你说什么,我不懂。” 下一秒,一把剑横在庆云的脖颈。 庆雾脸色阴郁,沉声威胁:“说实话。” 庆云喉结滑动,抿唇道:“我起初没太注意,后来细细想,大人在落水后便有些不同……就像,就像……” “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庆雾接下他未敢说尽的话。 庆云劝慰道:“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的。你就当大人想通了,大人越来越善良,对我们越来越好,不好吗离开皇宫,大家都自由,不好吗?” 庆雾斩钉截铁道:“别忘了是谁从变态老太监那里救下你的性命,要你从生不如死能够潇洒活到现在。你想背叛主子?” “没有,我没有……” 庆云急切地辩解,剑刃划破了喉咙,亦没有察觉,“大人记得我们,所以大人就是大人!你难道想要大人死?要大人彻底消失?!” 第64章 庆雾猛然顿住,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神情。 半响后,他收回剑,默默离开。 庆云不在意地抹了把脖颈的血渍,焦躁地围着屋子打圈。 庆雾被说服了吗?还是想要报仇?他要不要告诉大人? 一旦挑明,大人还会要他吗? 庆云害怕任何一种结果,他只想留在大人身边,他不想做被抛弃的那个人。 庆雾离开后,提剑直奔郝瑾瑜的住处。 他不同于庆云那个懦夫,一点点温情就能够轻易打动。 现在的“郝瑾瑜”死了,他的大人或许就能回来。 他走到郝瑾瑜的住处,里面亮着灯,窗纸映出朦胧的人影。庆雾忽而顿住,伸出手,颤微微地隔着纸张触碰影子。 可万一死了呢,万一死了,连影子便不复存在了吧。 嘎吱一声门开,郝瑾瑜从门中走了出来,瞧见庆雾站在他的窗前发呆,开心道:“庆雾,我正要去找你。” “半年前,有人送我一件削铁如泥的宝剑,名唤青云剑,听闻是前朝第一武将的佩剑。一直想要给你,终于找到机会了。” 郝瑾瑜双手抱着青黑剑鞘,走得有几分艰难。 庆雾目光闪烁,低声问道:“大人半年前就想给我吗?” 郝瑾瑜颔首:“对,半年前。” 原身得到宝剑,第一个便想到庆雾。只还未给他,就落水溺亡,自个儿穿了过来。 他算圆了原身的遗愿。 虽然他不是原身,却有原身的记忆。所以,庆雾和庆云都是他最重要的朋友,是他的责任。 郝瑾瑜责无旁贷。 庆雾接过剑,轻不可闻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 郝瑾瑜借着明亮的月光,瞥见他眼角似有泪光,不由好笑地摇摇头。 硬汉落泪,还怕人呢。 - 翌日,上班如上坟。 郝瑾瑜打着哈欠,哭丧着脸来到皇宫,照旧到御书房报到。 太子爷不愧为太子爷,精力旺盛充沛,晚睡早起,打了鸡血似的批改奏折,连轴开会。 “瑾瑜,过来。”刘子骏冲他招招手。 郝瑾瑜翻了个白眼,搬了凳子,一屁股坐在御座旁边。左手搭右手,拱了拱:“太子有何吩咐?” “你这是什么作揖的礼节?”刘子骏戳戳他的手,好奇问道。 郝瑾瑜皮笑肉不笑:“哈巴狗作揖,就是这样啊。” 刘子骏被他逗笑了,无奈道:“不过是要你到御书房陪陪孤,瞧把你为难的。” “呵呵。”郝瑾瑜无语至极。 刘子骏擒住郝瑾瑜的手,放在手心摩挲,一本正经道:“孤看看这狗爪子如何与众不同。” “你才是狗爪子。” 郝瑾瑜气得往回抽手,刘子骏越握越紧,放到嘴边吧唧吧唧亲了两口。 刘子骏腆着脸不松手,还恶人先告状:“别闹,说正事。” 郝瑾瑜面上赧然,暗骂,黑心狗崽子。 “户部呈上新一年的税收政策,孤瞧着过分重了。百姓光景不好,再这么重的赋税下去,都不兴活了。 孤召刘亦民等人商量过,轻傜薄赋说得容易,到头来国库空虚,很多工程办不了,朝堂正常开支亦难以维系。” 刘子骏终于恋恋不舍地松手,拿了本册子递给郝瑾瑜。 “绝大部分佃户手上没有田,都在当地豪绅里。孤打算改田税制度,由原来的按人头收税,改为按田亩多少收税,亩数越高,税率越高。 百姓卖货进城的门税做减免,铁、盐等专营税则做增加。之前的税率基准,你同户部一起定的。这次的修改,你看一眼,有什么不合适,尽管提。” 郝瑾瑜不得不佩服刘子骏的才略。这不就是田产版的超额累进税率嘛。 他认真看了一遍,补充道:“专营税你做增税,盐铁等到百姓手里价格也会增多,最后成本还是百姓承担,不若指定价格,不许涨价。” 刘子骏沉思片刻,道:“这项法令一向都有,只商户们阳奉阴违,屡禁不改。孤登基后,打算重修律法,该施以重罚的,施以重罚,另设专门的监管官员负责税收,到各地督察。” “哦哦,那你要加快恩科取士啊。人才,不够用呢。”郝瑾瑜皱眉道。 以他对这帮子老臣的了解,家族与地方官商乡绅联系复杂,怎么可能认真搞这件事。 刘子骏突然凑到他面前,亲了亲他的脸颊。 郝瑾瑜一时惊慌,“啪”一巴掌拍在刘子骏脸上,尤为响亮。 “你敢打孤?”刘子骏眉毛一挑,眼神厉色尽显,阴沉得可怕。 要死!要死!郝瑾瑜大脑一片空白。 刘子骏继续道:“以下犯上,你想死吗?郝瑾瑜。” “臣罪该……”郝瑾瑜就要起身,利索地给人跪下。 刘子骏擒住他的双臂,手指点了点脸颊:“除非你亲孤两下,抚慰孤受伤的心灵。” 郝瑾瑜眨眨眼,刘子骏笑得无赖至极。 刘子骏眼前一暗,嘴唇传来温暖湿润的触感,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 那亲吻并不是浅尝而止,郝瑾瑜灵活地撬开了他的唇齿,在口腔里肆意游走,真正的胆大妄为。 刘子骏长卷睫毛颤了颤,缓缓闭上眼。 许久后,耳边传来郝瑾瑜低低的浅笑:“殿下,呼吸。” 第65章 刘子骏这才大口大口喘.息,面色绯红,嘴角流下淡淡的水光,被白嫩的指尖轻轻捻去。 刘子骏久久不能回神,眼眸蒙了一层浅薄的水雾,却见郝瑾瑜红唇饱满,歪着头冲他眨眼,好生从容不迫! 该死的!郝瑾瑜为何那么会亲?! 第33章 当攻 郝瑾瑜为何那么会亲, 答案显而易见:他有和原身缠绵的记忆,自然会搞得很。 刘子骏相当不爽,说什么只把原身当做孩子看待, 现在亲他毫不留情,毫不犹豫,熟练得很。 狗男人!刘子骏内心暗骂。 郝瑾瑜凶猛亲完,狠狠为自己点了个赞。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理论知识丰富,实践起来也很轻松。 “殿下喜欢吗?” 郝瑾瑜手指勾起刘子骏的下巴, 邪魅狂狷地说道。 老子没准能当攻。嘻嘻。 刘子骏睫毛微垂, 脸颊粉红, 心里骂狗阉人十八遍。 根都没了,野心不小。 不过,这副张狂得意、没有自知之明的小模样还怪可爱的。 刘子骏抿了抿发麻的唇角, 大手悄然摸上了郝瑾瑜的细腰。 郝瑾瑜瞧见对方纯情羞怯,更想逗弄。葱白的指尖顺着下巴向下滑动,在突起的喉结处打了个圈。 忽而感到腰间大力的揉搓,刚要出声的霸总宣言音调抖转,变成一声浅浅的低吟。 腰身霎时软了,差点没坐稳。 郝瑾瑜脸羞得通红,讪讪收回了手。 他最怕痒, 尤其腰。 刘子骏低沉的嗓音笑出声,望向他的眼睛充满了浓重的欲色。 郝瑾瑜站起身, 摆正面色道:“殿下,刚刚说的负责恩科的官员, 我倒有个人选。翰林院侍读学士蒋晏。此人出身贫寒,学识广博, 性格刚正,最主要的是为官清廉。” 郝瑾瑜给京城各大官员送礼送银,也有拒绝之人,蒋晏便是之一。 庆云说,蒋晏不仅拒绝,还痛骂他无耻,说要上呈奏本参他贿赂。如此激烈勇敢的人,唯一一个。 刘子骏挑眉,从堆积的奏折中翻出蒋晏的奏本,摊给郝瑾瑜看。 “所以,蒋晏参你贿赂重臣是真的?” 郝瑾瑜瞥了眼奏本,什么“满身铜臭”“仗势欺人的狗阉人”“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 骂得忒难听了些。 “洒家之前做事太狠,得罪了很多人。这不是防止以后他们没完没了地参我,为陛下徒增烦恼。二来,洒家也想为殿下新帝登基筛选可用的人才。不知殿下可否允许?” 锦衣卫如今不在他的手上,路锋又和他不对付,大把大把送银两的事定会传到刘子骏的耳中,所以郝瑾瑜一开始便没打算瞒,如实相告企图。 相识那么久,郝瑾瑜已了解刘子骏的性格。最恨贪官污吏,还颇有些劫富济贫的侠匪气质。原身贪墨了那么多银两,刘子骏早晚会要他吐出来。 上次入狱差点被抄家,下次可不会那么侥幸了。与其被收缴,不如用这些银子给自己办点事,顺带着帮刘子骏点小忙,糊弄过去。 新帝登基,最难的便是如何用人。尤其刘子骏重生而来,对群臣了解太少。 他没料到郝瑾瑜竟如此聪慧,使银子保命,又确实戳中了他的软肋。 对此,刘子骏并没有产生被算计的恼怒,甚至挺高兴。 他喜欢的人果真不凡呐。 “孤不说,你也做了。” 刘子骏无奈道:“记得列个清单名目给孤。” 这便是允了。郝瑾瑜笑应:“谨遵旨意。” - 翰林院。 “陆老最近在忙什么?也不同大家说话,不如一起到云楼吃蟹?” 晌午时分,有官员邀请陆明远一同吃午饭。 陆明远涨红着脸,慌忙遮盖正在书写的话本,摇头道,“老夫有正事要忙,你们自己去吧。” 众人退了出来,恰好从窗户,瞥眼侧屋正在奋笔疾书的蒋晏。 “要不要喊他?”有人问道。 “人家清高得很,怎么屑于同我们这群蒙荫祖庇的草包混为一谈?”说话之人的声音陡然提高,故意说给蒋晏听。 蒋晏撂下笔,腰板挺直地站立:“钱六,知道自己是酒囊饭袋,没必要大声宣扬。” “休要叫我小名。蒋晏,你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也不看看自己德性?”名为“钱六”的官员怒骂道。 蒋晏抬起手臂,认真打量自己一番,淡淡道:“我衣着整洁,相貌堂堂,文质彬彬,德性好得紧。和你这个脸大膀粗的肥猪对比,尤其显得英俊。” 钱六脸色铁青,撸起袖子,就要干架。 蒋晏手指对方,不仅不怕,还得寸进尺:“哇,肥猪要拱拦了。” 旁边的人拉住钱六,劝解道:“你同他置什么气?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平白惹一身骚气。” 蒋晏其人口若悬河,嘴巴又毒得紧。不仅如此,听说父母是开镖局的,别看着书生样,实则一身腱子肉,武艺高强,揍起人来能下死手。 这样的人死猪不怕开水烫。有人曾给他使小鞋,奈何他们家和地痞流氓似的,往人府上扔屎扔尿袋子,跑出门来寻,便找不到人影。 真能惹一身骚气。 久而久之,大家都对他避而远之,当他空气。遭到这样的冷待,普通人早遭不住,请求调职了。 第66章 偏偏这人脸皮厚得如城墙,照常上值、到国子监讲课授业,悠然自得。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有太监前来宣口谕,请侍读学士蒋晏觐见太子。 众人微顿,这家伙连皇宫都没去过几次,太子怎么会突然找他? 蒋晏掸了掸一尘不染的官服,姿态优雅走到太监面前,询问道:“敢问公公殿下为何召见在下?” “去了便知。”太监哪知道那么多,敷衍地说道,“速速跟上。” “在下要去觐见新帝了,诸位同袍。” 蒋晏得瑟地觑他们一眼,大摇大摆,目中无人地离开,惹得在场的人恨不得啐他一口。 - “臣蒋晏叩见殿下。” 蒋晏恭敬地叩首,听到太子应允站起身来,抬眼便瞧见太子身侧的大宦官笑看自己,别说笑得还挺好看的。 “蒋晏,你知孤为何宣你?”刘子骏问道。 “臣猜测殿下是为了询问郝瑾瑜贿赂群臣的事情。”蒋晏说道。 郝瑾瑜乐呵道:“你说洒家贿赂你,你有证据吗?” 蒋晏微怔,旁人收了礼也不会承认,他没收礼,没有证物。 “我有证据啊。”蒋晏龇了龇牙,“大人送我的是一对罕见的玲珑玉笔,臣没有收。这对玉笔,定还在提督大人府上。殿下派人一搜,便能知晓臣所言非虚。” “洒家有这玉笔,在府上,但知晓的人不少啊。” 郝瑾瑜继续道,“蒋大人,您这是诬告。” 蒋晏眼睛一转,理直气壮反驳道:“臣绝非诬告,那庆云公公说得一字一句,臣皆能复述一遍,甚至是哪只脚先进我家的门,喝了几口茶水,挠了几下痒,臣都能说得清清楚楚。 殿下若不相信,大可要庆云与臣对峙。若还不信,到提督府上搜罗一遍,真搜不出什么,臣当场撞死,给提督大人赔罪。” 郝瑾瑜冲刘子骏挤了挤眼。 这人赖皮得紧,是个好用的人才。 刘子骏袖下的手轻轻挠了挠郝瑾瑜的手心。 他轻咳一声道:“蒋大人怕是误会了瑾瑜。今日,瑾瑜向孤举荐你,说你清廉端正,颇有贤才,明年的恩科想推荐你为主考官……” 蒋晏面露诧异,郝狗能揣什么好心思? “孤亦觉得颇为合适。等到先帝丧礼结束,孤会擢升你为翰林院学士,负责科举事由。你没有组织考试的经验,好好研究学习一下。” 刘子骏拍了拍身侧足有半人高的卷宗,“这是以往恩科取士的卷宗、奏本以及试题,你都拿回去看看。” “臣定全力以赴,不辜负殿下信赖。” 蒋晏虽狐疑,却也欣然应允。新帝登基,新人新气象,没准就是他蒋晏腾飞之时。 刘子骏为表亲近,主动道:“你随孤一同用午膳吧。” 郝瑾瑜识趣地离开。新皇未登基,他不想逾矩太过,被旁人发现猫腻,徒生波澜。 刘子骏见他忙不迭地退下,没有丝毫留恋,好像生怕旁人看出来他们的情愫…… 总觉得郝瑾瑜对他,没有他对郝瑾瑜上心,甚至有些糊弄。 - 蒋晏很小便随父走镖,闯南走北,民间趣事一讲一箩筐。他用词也不像寻常文人酸腐古板,言语甚至有些粗俗,很合刘子骏的胃口。 一顿饭下来,刘子骏很喜欢他。 蒋晏回到翰林院,腰板绷得硬直,手上拿着一块芝麻馍招摇过市。 有人好奇询问,他便道:“这不是普通的馍,这是殿下赏赐的御馍。” 又有人问他为何赏赐,蒋晏信口胡诌:“殿下听闻我言辞犀利,颇有唐朝魏征魏丞相的忠胆铁骨,特意召我共进午膳。我与殿下相谈甚欢,殿下对我赞誉有加。知晓我祖籍关中,特意赏赐的家乡食物。” 他这一说,一干人等有几分不相信,更有些嫉妒。 就这么一张破嘴,也能招新帝喜欢,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蒋晏说是如此说,到底好奇郝瑾瑜的做法。他写奏本骂郝瑾瑜,郝瑾瑜反而举荐他。 他从未遇过这样的人,心胸宽广得仿佛被驴子给踢了。 故而,趁夜黑郝瑾瑜回提督府之际,拦住了他的马车。 “郝大人,在下有事请教。” 郝瑾瑜掀开帘子,露出半张白净无害的小脸,请他进来一叙。 蒋晏瞥了眼赶车的庆雾,暗想此人呼吸气息轻缓近乎无,是位武林高手啊。 郝瑾瑜身边有高手,这也正常。蒋晏没有多想,整了整衣袖,大大方方地进了马车。 “大人,你为何要贿赂我?我无名小卒一个,不值得殿下花钱啊,实在百思不得解,请郝大人明示。”蒋晏开门见山问道。 郝瑾瑜摇着玉骨扇,似笑非笑:“洒家可从未做过,蒋大人莫要血口喷人。” 蒋晏:“是男人痛快点,做没做一句话。丢来丢去的说,忒没意思了。大人难道看出我的聪明才智,想早拉拢我?大人,眼光不错。” 真够自恋的。 郝瑾瑜翻了个白眼:“洒家的眼光自然是好的。殿下重任你是件好事,洒家不会对你怎样,蒋大人无需多疑。” “所以是大人或者可以说殿下,在试探群臣吗?新皇登基,试探试探可用的人才。” 蒋晏一语道破,摸摸下巴:“那我可就骂错了提督大人,在此给大人道歉。” 第67章 “知道就行,口风紧些,别嘴上没把门的。” 郝瑾瑜蹙了蹙眉,感觉自个看走了眼,这人行事做派忒不靠谱了些。 蒋晏:“臣在翰林院可以说人憎狗厌,就连偷食的猫都绕着走。大人放心,稳得很。” 郝瑾瑜:……怎么还骄傲上了呢。 “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有事您说话,蒋某定帮您摆平。” 蒋晏顺手拿了把瓜子,从车窗户飞了出去。 郝瑾瑜:……看走眼了,不是个好东西。 第34章 出头 郝瑾瑜回到府中, 庆云前来迎接。他望了眼木头般的庆雾,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大人,明天我同你一起去宫里吧?” 郝瑾瑜:“变卖完家产了吗?” 庆云摇了摇头:“还差点。” “所以好好忙正事。”郝瑾瑜不在意地说道。因着贿赂群臣的事, 他得了刘子骏的特许,可以每天出宫回府过夜。 刘子骏到底是位帝王,以国事为重,没有强硬留他搞点色情。 他对刘子骏也就耍耍嘴皮子,不能动真格。若假太监的事被发现,岂不又要刘子骏多一个拿捏他的罪名?! “庆云庆雾坐下吃饭, 我一个人吃一桌也是浪费……” 郝瑾瑜痛惜啊, 三十几个姬妾多热闹, 全都送走了,舍了好大一笔银子。 三人坐下,正吃着饭, 忽而有下人禀告。 “大人,外面有个四十来岁的老头闹腾,说要找庆云公公。” “找我?”庆云问道。 下人:“说是您的父亲。” 庆云眉头紧皱,烦躁嘟囔:“他来做甚?” 每月又不是没按时给银子。 “大人……”庆云面上无光,颇为尴尬羞愧。 郝瑾瑜摆摆手:“去吧。” 庆云匆匆来到门前,他老爹在同门卫撕扯,就地坐下泼骂:“我是你们庆总管的爹, 你们这群混账下人欺负我,看我儿怎么收拾你们!” “爹!你撒什么泼?!有事回家说。”庆云连拉带拽把他爹从地上弄起来。 “老大啊, 有人欺负你爹。”庆云本名周大,跟了郝瑾瑜, 才赐名庆云。 周老爹左瞅又看,小声说道:“爹爹到珍宝阁出手一件仕女唐三彩, 掌柜竟说是赝品! 说你爹穿着破烂,哪有这么好的东西?!好东西被抢了,还威胁要报官抓爹爹诈骗。 你可救救爹,这唐三彩明明是真的,定是那掌柜的想讹我的好东西……” 庆云火气上涌,问道:“你哪来的贵重东西?别胡乱被人骗了。” 周老爹听这话,恼怒不已:“怎么和爹说话呢?怎么可能是假的?你从提督府带回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假的?” “提督府,你说提督府?!” 庆云尖细的嗓音陡然提高,眼眶气到发红:“你偷大人的东西!你还有没有良心?!” 他想到自己今日出门带着些珍贵陶瓷品变卖。恰逢老爹找他,说家里出事,便拿着包裹一起回了家。 如此火急火燎,结果是远房表叔家的两位弟弟想要他托门路,找份差事。 他登时气到无语,八竿子打不着亲戚都往家里送。说白了,就是他老爹在外人面前吹牛漫天揽事。 “别的差事我不知道,到宫里当太监如何?”庆云嘲讽道。 那表弟张口埋怨:“谁要去当阉人……我还要给家里传宗接代呢。” 庆云怒骂:“那你来求我这阉人做什么?有本事自己找。” 两方吵起来,亲戚走后,爹埋怨起他没规矩,不懂礼貌,在亲戚面前折了他的面子。 庆云心酸不已,他进宫当太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自己家人能有口饭吃,到头来没个人心疼他。 他本欲要走,娘亲拉住他,一家子吃了个午饭。没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老爹就见钱眼开,从包裹里偷拿出唐三彩。 都怪他糊涂,竟然没发现少了一件。 当着众人的面,周老爹被儿子拂了面子,嚷道:“怎么说话的?怎么和你爹说话的?你个混账东西!” 不光说,还起劲。抬起手,就往庆云脸上招呼。 庆云闭上眼,巴掌却迟迟没落下。 他睁开眼,瞧见大人拦住了老爹,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宫里耀武扬威,在家里就成小绵羊,任人欺负?” 庆云眼圈泪光闪闪,低头道:“他是我爹。” “是你祖宗也不行。” 郝瑾瑜狠狠甩开周老爹的胳膊,巴掌扬了两下,顾念到庆云的面子,没扇下去。 周老爹瑟缩地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郝瑾瑜冷笑道:“只有洒家拿别人的东西,还曾未有过旁人拿洒家的东西。胆敢欺负到洒家头上的,东菜市口的人头滚了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你算个什么东西?” 周老爹吓得面色苍白,赶忙拉了拉庆云的衣袖:“老大,你得救爹啊……” 庆云神色灰败,动了动嘴唇,最后跪地道:“大人,是属下做事马虎,枉对您的信任。您杀了我,放了我爹吧……”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群人吸血,真叫洒家失望。” 郝瑾瑜又无奈又心疼地觑他。 一脚踹在周老爹身上,狭长的凤眼微眯尽显阴森冷谲的郁气。 第68章 “你个老东西有什么资格做爹,洒家瞧着庆云才是你爹,养你们这一群不懂感恩的玩意。今日洒家心情好,饶你一命。 庆云是洒家在养,庆云的银子是洒家给的,如果你胆敢再取分毫,洒家要你们一家包括庆云,死无葬身之地!” 周老爹吓得要死,只意味地点头道歉。 庆云垂着头,眼底闪过一丝绝望的悲伤,他不是个称职的奴才,他不配在主子身边伺候。 “庆云,你过来。” 郝瑾瑜带庆云来到僻静处,见他抖着身体啜泣,微微叹息。 庆云也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却要努力承担一大家的重任。 他抱住了庆云,轻轻拍拍他的脑袋,摁在自己怀里,给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庆云吓到腿软,惊呼着往地上跪,被郝瑾瑜强硬地揽紧,柔声道:“抱你一会儿,别难过了。” 庆云头抵在郝瑾瑜的胸前,眼泪湮湿了郝瑾瑜的衣裳。 他挣扎着,结结巴巴道:“大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不明白大人怎么突然抱他呢…… “你是周家最大的儿子,但你不是周家的聚宝盆,更不是周家人的祖宗。没有原则地讨好他们,只会令他们贪得无厌。 孝悌很重要,家人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你自己。放在首位的,永远要先爱自己。知道吗?” 郝瑾瑜安抚地摸摸庆云的头。 庆云安静下来,双手无处安放,无措地垂在身侧,不敢触碰郝瑾瑜的身体。 他长这么大,记忆里第一次有人拥抱他。第一次有人告诉他,要爱自己。 好像他现在是个人,而不是奴才。大人好像在真切地心疼他,关爱他…… 过了半响,庆云从郝瑾瑜怀里退了出来。 脸颊通红,不好意思地看了郝瑾瑜一眼。 “好了好了,不用害羞。以后你们家人再欺负你,我会替你找回场子的。” 郝瑾瑜笑道,“不过有我今日的吓唬在,他们应当很长时间不敢欺负你了。” 庆云惭愧道:“大人不怪我家人偷了您的东西。” “又不是你的错。多大点事,你明天到珍宝阁拿回来就是。” 郝瑾瑜挑了挑眉,“你是洒家的人,还怕一个小小的珍宝阁不成?” 庆云挺了挺胸:“自然不会。” - 过了几日,庆云把郝瑾瑜的财产处理得差不多,达官显贵、朝野大臣全都送了个遍。 郝瑾瑜列了足有一米长的名目单子,包含各大臣受贿多少,收下礼品到底是迫于情面,还是贪财等等一一详尽记录。 “做得不错。”刘子骏满意道。 “谢殿下赞赏。” 郝瑾瑜摆弄着眼前的竹编青蛙,手一戳,青蛙就会一颠一颠地往前走,像上了发条一样,真有意思。 除了青蛙,郝瑾瑜发现今日的御书房桌面多了不少小玩意。 什么小木马,可以涂叶子颜色的木树工艺品,不同毛制的毛笔,各种动物图案的印章……好似小朋友的书桌,随时能摸出神奇好玩的玩具。 在御书房摸鱼也不那么无聊了。 刘子骏看他玩得认真,同他说话都心不在焉,不免有些吃味。 若不是看郝瑾瑜无聊,不想同他呆在一处看奏折,特意要工匠们做了些玩意,哄郝瑾瑜留下陪他。 结果,更受冷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们去悦仙楼吃饭。”刘子骏随手撂了折子。 郝瑾瑜有些懵逼地扫视小山似的奏本:“你确定要出宫?” “孤晚上回来看,走。” 刘子骏迫不及待地拉起郝瑾瑜,笑道,“中午跃仙楼的说书先生,会讲陆明远写的话本。我们且去看看。” “这么快?怎么没提前给我瞅瞅。” 陆明远和他有仇,怎么没让他先看看,就发下去了呢。 刘子骏神秘莫测一笑:“孤可是费了老大功夫,要他修改数次。放心,绝对要你满意。” 一旁侍奉的束才挺直腰板,神情骄傲。 他充分发挥多年看话本的经验,为殿下出了好些想法,气得陆明远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话本内容不要太精彩! 两人换了身低调的青黑色锦袍,进了跃仙楼。 那掌柜与郝瑾瑜熟识,立刻迎了上来。 “大人来听故事的吗?说书先生还没开始呢……您现在方便给小店提块匾吗?” 郝瑾瑜眨眨眼。 他宦官的名声不太好,虽然掌柜百般讨好,却从未请他提过匾,怕惹了腥气。 今日咋转了性? 难道陆明远当真把他塑造成了英勇救驾、爱国爱民的大忠良?! “改日再说。” 郝瑾瑜有些迫不及待,“安排最好的包厢,洒家要好好听听。” 掌柜神情突然变得古古怪怪,甚至略显促狭:“大人待太子殿下的真心天地可鉴,小的相信听过故事的人都会动容。” 第35章 失落 说书先生上台时, 郝瑾瑜叫的一桌好菜刚端上来,听着故事好下饭。 听着听着,郝瑾瑜逐渐食不知味, 连最爱的麻辣兔丁也吃不下去,脚趾尴尬得抠出一座皇宫。 什么狗屁烂俗爱情故事?! 剧情都算正常,但一到他和刘子骏的双人戏份,突然变得诡异起来,就好像陆明远那老迂腐吃了八百本狗血言情档小说……说不出的诡异。 第69章 话本里,他们疫情前出宫, 他跪倒在地, 说的台词是“殿下是臣唯一的殿下。” 刘子骏得了疫情, 他叫来所有的医师,邪魅狂狷道“救不下殿下,你们都得陪葬”。 日夜照顾患疫的刘子骏, 在他耳旁低语“殿下若死了,臣也不活了”。 什么鬼,都是些什么鬼?更离谱的还有原创剧情…… 被二皇子派人追杀,他和刘子骏二人坠崖。刘子骏深受重伤,发高烧冻得发冷,他脱下外衣,用体温取暖。 听到这里, 郝瑾瑜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看向刘子骏,对方手撑下巴, 笑意正浓,听得津津有味, 不时点头。 “殿下,这些无中生有乱七八糟的剧情, 您怎么能给通过呢?!”郝瑾瑜压抑内心的愤怒,咬牙问道。 刘子骏耸耸肩,不以为耻,反而带着些许骄傲:“多精彩的故事。孤可是费了好些心思点拨陆明远那老家伙。” 郝瑾瑜耳畔传来说书先生激昂的声音——“殿下昏迷高烧,无法饮水。提督大人以嘴含水,渡入龙子口中……” 他再听不下去,起身道:“都是我在救你,不觉得奇怪吗?” 刘子骏不解地蹙眉:“难道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 郝瑾瑜失落地揪了揪心。在帝王眼里,为他肝胆涂地、为他死而后已,本就是应该的事。 如果他做了这些事情,刘子骏便觉得理应会得到天下人的赞赏。 郝瑾瑜不知道天下人会不会赞赏他的“勇义”,但对于这种明显超乎限度、假得不能再假的“粉饰”,他只觉得难堪。 刘子骏是帝王,他怎么能妄想两人能平等地对视呢? 郝瑾瑜手指摁了摁眉心,连日的亲昵迷惑了自己,他竟差点忘了本心。 刘子骏见他脸色难看,不解起身,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为何生气?后面更精彩,还有你替我挡刀呢……你可是我多次的救命恩人呢。大家肯定会……” “够了。”郝瑾瑜低语两声,转身离去。 郝瑾瑜下楼梯时,瞧见掌柜冲他扬起谄媚的笑脸,手里端着笔墨纸砚。 他连忙用玉扇遮住脸,侧身躲过掌柜的殷勤。 掌柜看中的哪是他,明明是看中他和刘子骏的“奸情”。 郝瑾瑜走得飞快,撇下刘子骏,另乘马车回宫,喝了好几口冷茶努力平复失落的心绪。 庆雾神情凝重。他一直站在马车前等待主子,酒楼内说书先生的声音洪亮有力,一字一句都往他耳朵里钻。 看着郝瑾瑜绯色的脸庞,庆雾忽而出声,带着压抑的怒意:“大人,您与殿下的江南之行竟共同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却不曾告诉属下。” 郝瑾瑜略带急切地道:“你别听说书先生瞎讲,好些事情都是乱编的……” 庆雾咬着牙,眼神闪过一丝痛楚的杀意,问道:“敢问大人,难道对殿下没有别样的情感吗?” 郝瑾瑜握茶杯的手猛然顿住,抿了抿唇,说不出反驳的话。 “殿下可是您从小养大的?!世人会怎么看您?!” 庆雾从来内敛的情绪彻底绷不住了,看向郝瑾瑜的眼神有浓重的怒与恨。 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提督大人!真正的郝瑾瑜不屑于对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产生感情!太子是他的玩物,是他追逐权势的工具。真正的郝瑾瑜冷酷强大,怎么可能对玩物动心! 眼前这个软弱而感情充沛的普通人……只是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郝瑾瑜羞愧地低下头,错过了庆雾眼中的杀意。 面对庆雾的指责,他无法为自己辩解分毫。 在世人眼里,刘子骏确实是他养大的,刘子骏唤他一声“先生”……而他竟糊涂地和刘子骏做感情的纠缠。 虽然这里面有保全自己的成分,郝瑾瑜却没办法骗自己,他确实有些沉溺于其中…… 庆雾深深看了眼郝瑾瑜,愤而甩袖离去,恰好撞到面带喜色而来的庆云身上。 “你看路不长眼啊,亏还说自个是高手。”庆云轻哼道。 庆雾冷瞥他一眼。这个人自小得主人恩典,才能活到现在,却背弃了主人,宁愿侍奉冒牌货。一想到此,庆雾就克制不住杀心:“滚开,忘恩背义的小人。” 庆云惊诧一瞬,怒红了眼:“你才小人,你才是不知廉耻的小人!” “好了。”郝瑾瑜脸色煞白,略带虚弱地制止道,“庆云莫要吵了。” 庆雾的话犹如一把钢刀插在郝瑾瑜的心里,庆雾哪是在说庆云,分明是在说自己。庆雾为他鞠躬尽瘁,干着最危险的密探活计,自己却和皇帝搞起暧昧。甚至……甚至在不久的将来,他打算找时机,舍弃所有的暗卫,脱离郝瑾瑜辛苦打下的江山,追寻自由。 他就是背弃忘义的小人啊。 但郝瑾瑜却仍旧打算舍弃他们。原身拥权掌贵的世界不是他想要的,原身死了,他没办法代替原身的野心活下去。 他始终是现代的郝瑾瑜,而不是古代的九千岁! 庆雾离去后,庆云委屈地憋起嘴:“大人,从小到大,您总是向着庆雾,明明奴才才是日夜侍奉在您身边的人。” 不就是比庆雾晚来几年嘛,他论武功论忠诚哪里比不过庆雾。更何况庆雾还时常趁着主子熟睡,摸主子的脸。庆雾才是狼心狗肺、背信弃义的狗东西! 第70章 郝瑾瑜笑着摆摆手,安抚道:“怎么还吃上醋了呢?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胡说!庆云暗暗想道,明明最看重庆雾。 不过不要紧的……庆云望着温和宽容的郝瑾瑜,眼里冒出小火苗。 他来晚了,让庆雾占了先机。但以后难说了呢,现在的主子不是以前的郝瑾瑜,他即便拥有郝瑾瑜的记忆,却没有切身的感情。 主子的到来,意味着以前的一切归零。庆云宽袖下的手紧握,他定能超过庆雾,先一步成为主子最贴心的人。 - 傍晚时分,柳闵前来求见。 “瑾瑜,关于阿拉伯数字的识认小册子,我编好,请你帮忙校验。” 郝瑾瑜接过册子,条理清晰,讲述的比他更为清晰明了。 他赞道:“勉之比我说得明白。” “”哪里哪里。” 柳闵笑着客气,眼神躲闪。 郝瑾瑜淡淡说道:“勉之有话直说。” “今日可热闹了,不少人都在看太子南下赈灾的话本。” 做派沉稳的柳闵也难得流露出几分八卦的雀跃。 郝瑾瑜眼神一暗,勉强笑道:“都是些闲人胡编乱造的东西。” “你已经听过啦?” 柳闵察觉到郝瑾瑜的不自在,感到奇怪,“话本里的内容可是把你塑造成忠贞义勇的大忠臣,你和陛下坚贞的君臣之情,我听着都要落泪了。” 他调皮地眨了眨眼:“要不是我也在队伍里,我可就信了。” 柳闵的深情并没有恶意,酒店老板都能从中看出的‘绯闻奸情’,他难道就不曾发现半分吗? 郝瑾瑜嘴角微抽,一时不知是庆幸还是无奈。 他穿越过来,看似权力无边,实则人人畏惧、唾弃。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庆雾庆云,便是柳闵了吧。 柳闵作为古人,肯定会讨厌他这种“以色事人”的小人吧…… 郝瑾瑜轻轻舒了口气。 柳闵合上小册子,眼神火热:“瑾瑜,你与殿下关系要好,亦师亦友。如果你向他求个官职,想必殿下会同意的吧……” “你想调动?”郝瑾瑜问道。 柳闵不好意思地抚了抚书角,低着头,红着耳尖道:“不不不,我是想你调任到工部做大监事。你知道的,工部的工程动辄几百万两,油水很高,哪哪都有人想贪点。先皇在世时,为公为民的工程没做几个,大笔的银子落入奸佞手中。你与殿下关系好,为人又狠,出任大监,就如同天人下凡,救我们于水火……” 郝瑾瑜被他逗笑了:“你怎么也学会溜须拍马的话了?” 柳闵头快低到胸前,声如蚊呐:“我可是背了好久的词……” 郝瑾瑜眼珠转了转,道:“好,我试试。” 他与刘子骏的关系不可再进一步,工部在皇宫外院办公,离皇宫内院远,可减少与刘子骏的会面。 至于以后如何逃脱,郝瑾瑜内心微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知道这大监是个得罪人的伙计,你没必要搀上……” 柳闵猛然抬头,双手摁住郝瑾瑜的肩膀,惊喜道:“你答应来工部做大监?” 郝瑾瑜重重点头。 柳闵喜形于色,双手一揽,抱住郝瑾瑜的腰。颇为文弱的人给郝瑾瑜来了个旱地拔葱,笑道:“太感谢你。” 刘子骏踏门而入,瞳孔地震。 第36章 醒悟 放肆!”刘子骏声如洪雷, 吓得在场之人一哆嗦。 柳闵这才发觉自个的手正扣紧郝瑾瑜的细腰。即便穿着厚实的冬衣,细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掐断,柔软又细弱。 手心火辣辣的。柳闵脸色一红, 匆忙松开。 郝瑾瑜被刘子骏吓一跳,略带不满地瞪视,敷衍地行礼,掐着尖细的太监音道:“殿下何意?奴才哪里放肆?” 刘子骏一声长呵后,脸色涨红,想发火却见郝瑾瑜面色难看, 还在生他的气。只得把怒火压下, 闷着脸问道:“你们做甚?拉拉扯扯不成规矩。” 柳闵面露惭愧:“殿下训斥的是。臣一时喜形于色, 忘乎君子行径。” “什么事让柳工部如此开心?”刘子骏问着柳闵,眼神却直勾勾盯着郝瑾瑜。 “这……”柳闵看了一眼郝瑾瑜。他拜托郝瑾瑜前来工部做事,有结党营私之嫌, 自然是不能在未来君王面前明说。 “臣撰写的阿拉伯数字册子被提督大人夸奖,臣不甚欣喜。” 郝瑾瑜顺势点点头。 两人“眉来眼去”,明显有猫腻,没说实话!刘子骏心里默念,帝王风度,帝王风度。 柳闵见太子目不转睛盯着郝瑾瑜,似有话说, 懂事地行礼告退。 得了太子的应允,柳闵恭敬地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合上红门时, 鬼使神差地往提督大人那撇了一眼。 提督大人好像不太开心,鼓着脸, 挑着狭长的黑眸瞪着太子殿下,有点子……撩人的可爱。 这两个词出现在令人威风丧胆的提督大人身上, 搅得柳闵心跳快了几拍。 工部主事区区六品官,面见九千岁提督大人的机会少之又少。柳闵听同僚说了不少提督大人的残忍弑杀、如同阎罗的说法。 赈灾缺银,提督大人挪用先皇私库金银,恐吓加骗哄地迫使他收下银子,进行灾后重建。柳闵便觉得提督大人虽然心机了得、胆大包天,却也不是传说中的贪婪无厌。 第71章 这次他大着胆子求提督大人掺和工部的烂摊子,提督大人和颜悦色地应下。在柳闵心里,提督大人便是心系天下的大好官,一点儿也不可怖了,性格举止甚至有一丝丝可爱。 柳闵搓了搓发烫的手指,再次望了眼紧闭的红门,羡慕地想,殿下和提督大人的关系可真深厚啊。 殿内。 刘子骏心底压着火气,但耐着脾气,好声好气地问道:“我请你吃饭听书,你摆着脸子,也不知道柳闵说了什么,你倒笑没了眼睛。” 这话说的……郝瑾瑜暗想,你把我写成舔狗,理所当然地当自己皇帝爷,我又不是真的奴才,凭什么要感恩戴德。 “我答应柳闵帮帮他,他很感激我。”心里这么想,郝瑾瑜也知道现在得罪不起刘子骏,略过刘子骏前半句话,直接回答后半句。 “你最近忙于先皇修陵的事,也能看出工部贪墨乱象严重,也想整治吧。柳闵是个可用的人才,能做实事,只官位低、胆量小,不敢怒不敢言。我寻思着殿下撤了我锦衣卫的职,我总得找些事做,不如去工部做大监吧,帮殿下整治一番。” 郝瑾瑜没有说是柳闵出的主意,揽到自己身上。 刘子骏眼神闪烁了下,笑着揽住郝瑾瑜的腰,轻轻摩挲。他还没有正儿八经摸过这把细腰呢,柳闵算什么东西。现在还想抢瑾瑜的时间,门都没有。 “你可是孤的秉笔太监,要批红拟折,忙得很,工部那摊子烂事,无需你操心,孤自会整治。” 郝瑾瑜垂了垂眸,暗想果然如此。刘子骏说得好听,实际是怕自己掌工部的实权。刘子骏是一点儿权利都不打算给他,铁了心要他做红袖添香的禁.脔。他似笑非笑道:“工部这笔烂摊子得罪死人,要不是为了殿下着想,我一点儿也不想粘这破事。” 郝瑾瑜打着哈哈陪刘子骏调笑,心思烦闷。亏得柳闵如此信任他、崇拜他,自己却要食言了。 深夜。郝瑾瑜翻来覆去睡不着,披散着乌发,拥着被子坐在床头,朗声喊道:“庆雾。” “属下在。”沉稳厚重的男声从黑暗里传出,庆雾推开门,轻布走了进来,半跪在床前。 郝瑾瑜笑吟吟道:“洒家都说了不需要暗卫。” “但大人知晓庆雾一定会守着大人。”庆雾隐在黑暗里,看不清面容。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恋人不可信,关键时刻还是朋友最值得信任。 郝瑾瑜道:“庆雾,我向你道歉。” “道歉?”这个词从未出现过他的人生中,如此陌生,以致于庆雾狐疑地重复了一遍。 郝瑾瑜继续道:“你白日里说的对。我……” 他脑子里闪过与刘子骏亲吻的画面,自嘲道:“以色侍人,无异于把刀递到对方手里,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本事。暗桩如何?有什么消息吗?” 庆雾抬眼,仰望依靠在床头的冒牌货。身形单薄,似棵伶仃的树,发出呐喊的声音也是平淡温和的,像春天萌芽的树苗,未经历过风霜。 真正的郝瑾瑜曾经也时常依靠在床头,但腰杆永远笔直,侧影永远锋利,是冬日浓雾里冒出天际的凌冽枯枝,把天戳出个窟窿,孤傲而又诡谲。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宫内没有丝毫消息传来,一切风平浪静。至于宫外的消息……在太子的支持下,路锋重新掌握了锦衣卫,文武百官的消息被切断了。”庆雾如实回答道。 郝瑾瑜听此,手握拳烦躁地捶了捶床。路锋背信弃义,刘子骏更是顶头的卑鄙小人! 他缓了片刻,道:“距离先皇入陵不到十日,我不信二皇子什么都不做。” 一旦三十三天国丧结束,刘子骏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等待二皇子的只能是清算。 而他面临和二皇子相同的处境。他如今焦虑得睡不着,二皇子也定辗转反侧。 “我们不是还有些线人安插在二皇子和他的党羽府上嘛。” 原身支持太子,自然也最怕二皇子上位。这些年明里暗里安插在二皇子身边的人,数不胜数。正是关键时期,刘子骏不可能把他的人拔除,打草惊蛇,这些人还能为他所用。 庆雾道:“大人是想与二皇子结盟,共同对抗太子?” “咳咳咳咳……”郝瑾瑜被口水呛到,吞吞吐吐道:“两虎相斗,必有破绽。我只想从中保命,早日离开京城。” 第37章 火锅 国丧将近, 皇宫内处处可见匆忙的人群。郝瑾瑜担着秉笔太监的统管之职,捏着奸细的嗓子,从早到晚指派工作, 一整天下来嗓子在冒烟,又哑又干。 “主子,您都说不出话来,咱们就没必要……”庆云看了眼滚开的红彤彤的麻辣火锅汤料,抿着唇道,“没必要吃辣锅, 奴才让人换成清汤。” “火锅不吃辣, 滋味少一半。”郝瑾瑜哑着嗓子坚持。 桌面上摆着海虾、鱼翅、海参等海鲜, 还有些冬日难得一见的山珍时蔬。 “等我们出了宫,可吃不到这么好的食材,多吃点。”郝瑾瑜涮了鱼片, 放进庆雾和庆云的碗里。 “庆云,给大家的遣散费可到位了?”郝瑾瑜询问道。 庆云停下筷著,轻轻点头:“都安排妥当了,每人五百银。我们还剩下两千三百多俩银子。” “不少了,寻常人家一年也就花个五六十两银子,我们三个人都年轻有力气,到时候买个铺子, 做点小买卖,生活不成问题。” 第72章 郝瑾瑜顿了顿, 道:“如果计划顺利的话。” 后天即是先皇入陵的日子,如果计划顺利的话, 借二皇子之手,从这困顿的囚牢里逃出生天, 销声匿迹。 庆云有家人,郝瑾瑜本只带着庆雾离开,但庆云坚持要同他们一起。想想庆云那吸血的一家人,还真不如随他浪迹天涯。 虽然这次计划极其凶险,弄不准便要死掉,郝瑾瑜内心却从未有过的轻松,像即将挣脱牢笼的雀鸟,充满对自由的期冀。 这逼皇宫,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脑子里闪过这句话的同时,带过刘子骏的脸。郝瑾瑜的心忽然一坠,闷闷的。 他拿起茶杯,猛灌一口,吐了吐舌头:“这也太辣了。” 庆云无奈地笑了笑,把油辣的鱼片浸在白水里泡了泡,放回郝瑾瑜碗里。 郝瑾瑜脸耷拉下来,撇嘴道:“这还有什么意思?” “有点辣味可以了,我贪吃的大人——”庆云道,“再吃下去,明日可真说不出话来。” 想起明日忙不完的事,说不完的话,郝瑾瑜顿时老实下来,乖乖吃滋味少一半的鱼片。 庆云满意地眯了眯眼。好可爱好乖巧的主子……他撇了眼默不作声的庆雾,不明白为何庆雾始终不能接受新灵魂,而固守狠辣无情的原身。 算了。 庆云乐此不疲地把辣锅的食物放在白水里涮过,再放进郝瑾瑜碗里。反正原身不可能回来,他能陪在主子身边就好。 郝瑾瑜抬眼发现庆雾在发呆,没抬过筷子,问道:“庆雾,你怎么不吃啊?” 庆雾看向窗外,淡淡道:“下雪了。” “下雪了!哇塞,今年的雪真不少。”郝瑾瑜撂下碗筷,兴冲冲跑到窗前。天地已变得白茫茫,红墙金瓦在白色映衬下尤显灿烂,鹅毛般的雪花静悄悄地飘着,静谧得紧。 郝瑾瑜边欣赏美景边惆怅地摇头:“下雪美,化雪可愁死人,明日还得安排人马清理官道……” 有小太监来报:“提督大人,殿下已在沐浴更衣,很快就到。” 郝瑾瑜一个激灵,招呼道:“快,换个新锅上来,还有食材,重新端一份过来。” “大人,您吃得太多,小厨房里的海鲜肉类不多了,但蔬菜还剩不少。”庆云笑着揶揄。 郝瑾瑜扫了眼满桌的绿叶菜,也跟着笑道:“有菜吃也行。” 庆雾看着几人忙活着换新锅、打扫食物残渣,眼神一暗。这个冒牌货难得一次动用暗线,竟为窥探刘子骏行踪,好准备迎接,真是可笑。 收拾好后,郝瑾瑜等了又等,始终不见人来,再次寻暗卫问,才知刘子骏不知为何衣服换了一身又一身,光腰带配饰就换了五次。 郝瑾瑜等得不耐烦了,差人去请。 东宫。 “殿下,您穿这套最好看!绝对好看!”束才坚定说道。 “大红显气色,但老皇帝新丧,穿红不合礼制。”刘子骏遗憾地脱下赤红锦袍。 大雪配红衣,他这么往郝瑾瑜面前一站,不得迷他个神魂颠倒。 “不然就这件青金纹竹袍,清新淡雅,衬托得殿下丰神俊朗,宛若天仙。”束才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嘴角。一个时辰了,殿下已经纠结了一个时辰了! “瑾瑜第一次正式邀约孤,穿青色会不会显得太过敷衍,不够重视。”刘子骏摇头,继续挑选。嫌黑色沉闷,绿色寡淡,靛蓝深沉,黄色轻佻…… 他对上次吃饭心有余悸,不明白郝瑾瑜为何发那么大的火,又突然消弭。这种来得快去得也快的脾气,搅得他心绪难宁,这次特意宴请他总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直到太监来报郝瑾瑜请他去见,刘子骏才从慌乱的心绪里抽离,撇了眼满屋侍从捧着的衣裳,挑中了月牙白鹅黄云纹绣边的衣裳。 “这件!冷峻不失活泼。” 束才默默低头,内心无语。选来选去,结果选了最初中意的那件。 刘子骏手持翠竹色油伞,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心情仿佛飞鸟翱翔在天空,在万籁俱静中品味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是如此的新颖。 刘子骏摆手阻止太监的禀告,推门而入,想要一睹郝瑾瑜看见他时的期待惊喜的表情,一如他在路上的心境。 结果便瞧见,人卧在躺椅上,身披绵柔的锦缎,睡得一脸香甜。 刘子俊上扬的嘴角缓缓落下,满眼无奈。这个家伙到底有没有约人的自觉? 开门带来的寒意惊醒了郝瑾瑜。他慢慢睁开睡眼,坐起身,打了个哈欠,白皙的脸颊带着绯红未消的懵意,哑着嗓子道:“你来了。” 刘子骏心脏骤然一缩,继而跳得比锣鼓还响。 “你……”怎么那么好看。 刘子骏把话咽回肚子,道,“你怎么睡着了?哪有这样请客吃饭的道理。” 郝瑾瑜糊弄地点点头:“哦,下次不敢了。” 刘子骏挑眉:“还有下次?” “没有下次。”郝瑾瑜说完后,哈哈大笑,带着前所未有的畅快。 刘子骏被这大笑弄得满脸疑惑,但注视着对方弯弯的眉眼、绯红的脸,不觉也跟着勾唇。 “快!雪天与火锅,绝配!”郝瑾瑜走过来,轻轻拍掉飘上刘子骏肩膀的雪。 刘子骏向被狐女摄魂的书生,亦步亦趋地跟随郝瑾瑜来到桌前。看到满眼的绿色,抽了抽嘴角:“春意盎然。” 第73章 “先皇丧期,该食素。”郝瑾瑜眼睛也不眨地说着瞎话。 刘子骏早年穷乞丐,对素菜可丁点好感没有,即便后来当皇帝,也始终保持着对肉食的热爱。 郝瑾瑜能这般替他着想,刘子骏觉得满眼的绿叶菜也不是不能接受。 刘子骏扫了眼红彤彤的汤底,道:“等等!把辣锅撤掉,换成清汤。” 郝瑾瑜:“火锅不吃辣,滋味少一半。” “你胃不好,嗓子也哑了,暂时不能吃辣。”刘子骏不顾郝瑾瑜哀求的小眼神,坚持换成了清汤锅底。 郝瑾瑜窃喜:幸亏老子先吃过了,你就吃你的白水涮菜吧。 “殿下还记得吗?你每月特别期待臣陪同用餐,若哪日臣失约了,便要绝食抗议。”郝瑾瑜殷勤地帮刘子骏涮菜,一边深情款款地回忆过往。 那是早已殒命池塘的原身,而不是他。刘子骏不乐意听这些,夹了为数不多的海鲜放进郝瑾瑜碗里:“以前的事少提,孤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郝瑾瑜:“殿下说得极是。待后日先皇入陵寝,您便是大梁朝的九五至尊,是天下之主……臣不该再说些逾矩的话……” “孤不是这个意思。”刘子骏慌忙解释道,“孤是觉得你我关系非比以往,不该再把……” “哈哈哈哈哈……”郝瑾瑜朗声大笑,“逗你玩呢,还当真了。” 刘子骏喉结微动,低头吃菜。今日的郝瑾瑜活泼明朗得令他难以招架……丧礼将至,他不能留宿。虽然他贯是胆大妄为,可要让老臣知晓,怕是要给郝瑾瑜惹上许多麻烦……需要忍耐。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郝瑾瑜在他耳边说话,温热的呼气吹拂过耳廓。 痒意化作一股暖流……刘子骏悄悄并了并腿,往旁边挪了挪。这娇弱的太子身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似乎恢复年轻人的气血了…… 郝瑾瑜面带笑意,看着刘子骏的耳朵逐渐染上深红,眼神冷得毫无波澜。 不管刘子骏对他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或是长久形成的依赖惯性,他要利用这份情感,为自己的离开争取最大的价值。 郝瑾瑜继续柔声道:“你我关系今非昔比,是怎样的关系?” 刘子骏猛然抬头,压着声音,眼神凶猛:“先生,说呢?” “既然都叫我‘先生’,那自然是师生情……” 郝瑾瑜话音未落,一张大手便覆盖住了他的手,惩罚似的握了握。他试着抽离,温热的手掌握得更紧,泛着点微小的疼痛。 郝瑾瑜似笑非笑,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略带沙哑的声音又低了几分:“身为先生,有一门课程,还未曾教导殿下……” 说着,被摁住的手划过桌边,落到了刘子骏选了六次才选中的织金色龙纹腰带上。 刘子骏狠狠压住作乱的手,胸膛起伏明显,声音带了些许慌张:“等等!今日不行。” 第38章 夜宴 郝瑾瑜察觉到刘子骏羞红的脸, 心想,他这么个普普通通的人能让少年老成的帝王有所慌乱,着实有趣。 只可惜帝王终究是帝王, 普通人就是普通人,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有地位的悬殊,还有千年的时光,注定无法走到一起。 “殿下想到哪里去了?”郝瑾瑜逗趣地揶揄。 他从袖里掏出一张写满名字的纸张,举在刘子骏面前:“这份名单包含臣在皇宫内所安插的所有眼。这份名单给予殿下,希望能消除殿下登基前最后的隐忧。” 刘子骏羞赧之色顿消, 双眸熠熠, 如同鹰般锐利。他微微蹙眉, 带着微不可查的试探:“瑾瑜之前你便想把名单给我……”后来,却不了了之。 上次,郝瑾瑜想要这份名单换自由, 他当然不会答应。本以为这份名单还有后续,郝瑾瑜忽然间没了动静。刘子骏倒也不着急,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到两人情谊浓厚,凭借郝瑾瑜温和心软的性格,稍微磨一磨,这份名单总会给到他。 刘子骏没想到的是这份名单来得如此之快……果然, 瑾瑜对他的情感已深到如此地步了啊! “这是给殿下的登基贺礼。”郝瑾瑜挑了挑眉,反问道, “殿下不想要?” 刘子骏淡淡一笑:“要是你再说什么‘离开’,吾是不会要的。” 名单至关重要, 但是你比名单更重要。 郝瑾瑜内心起了点点涟漪。刘子骏对待感情虽青涩,有时也格外撩拨。不愧是要当皇帝的, 对人心的把握尤为精准。 “放心,这次没有任何附加的条件,仅仅作为贺礼。”郝瑾瑜笑着把名单放在他的面前。 再推辞就显得虚伪了。刘子骏拿起名单,粗浅地略一遍,内心大为震惊。 上到妃嫔,下到浣衣女工,整个皇宫被渗透成了筛子。如同纯白的纱布,郝瑾瑜可以一览无余,事无巨细。 刘子骏郑重又迅速地折好纸张,塞进自己怀中,贴身放好。 “瑾瑜,你懂我想要什么。” 他虽即将登基,往后却并非坦途。且不说前朝派系林立,难以驾驭,就说后宫内也并不太平。孙皇后心思深沉,野心极大,已三番两次示意,立她侄女进宫为后,大有干预朝政的架势。 内忧外患之下,有了诸多眼线助力,刘子骏无疑可得先机,进而先做谋划。 郝瑾瑜真诚道:“臣自然希望殿下的皇位能越坐越稳。” 第74章 他能帮到的,也只能到这了。 郝瑾瑜略过刘子骏的脸,望向窗户。冬雪拍打着白绸糊的窗户,浸润出波浪纹的层层褶皱。风很大,发出嘶嘶吼声,妄图想要冲破窗户进入。 来古代这么久,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冬日的冷,和此时室内温暖的热。 刘子骏有些难以自已,他想要向郝瑾瑜表达些真心,比如他一定能做好大梁的皇帝,让大梁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 话刚开了头,白渺渺的热气自火锅上升腾而起,火锅的菜烫好了。 郝瑾瑜夹了块豆腐,放在刘子骏碗里,打断了他的真心话:“火锅趁热才好吃。” 刘子骏只好夹豆腐,放在唇边,有些烫嘴,鼓着腮帮,呼呼吹气。 郝瑾瑜定定地看着他,似是在询问又好像喃喃自语:“你会成为好皇帝吧?” 刘子骏听此,来了兴致,放下筷子道:“自然。朕自成年时,便立下志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火锅的白雾多了些,刘子骏的脸氤氲在水汽中,郝瑾瑜看不真切。但从他的神态言语中,郝瑾瑜能感受到刘子骏的胸怀壮志。 刘子骏,会是个好皇帝。 郝瑾瑜终于放下心。 刘子骏还想说些什么,有人禀告道:“礼部有祭祖流程的事宜需要殿下敲定。” 刘子骏有些迟疑,他还未与郝瑾瑜畅谈自己的治国理想,还未表明心意……等时局稳定,他绝对会给郝瑾瑜一个正大光明的位置…… 郝瑾瑜起身送客:“殿下快去吧,今夜还有的忙碌。” 待刘子骏走后,庆云从内室里走出来,看着郝瑾瑜出神地望着门,担忧道:“主子当真舍得吗?” 不仅仅是和太子的感情,还有泼天的富贵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这些,当真舍得? 郝瑾瑜自在轻松地理了理褶皱的衣袖:“没什么舍不得。” 本就不是他的。权势和富贵不是他的,连郝瑾瑜的情感也不是他的,这些属于原身的东西,他要一并舍去。 “走吧,让我们看看有什么家当没有盘,别有遗漏。” —— 下了整夜的雪,前往皇陵的路格外难走。原打算正午抵达的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直拖延到昏黄时刻。 在颂读扶灵入陵等等繁杂的丧仪后,夜已近子时。此时先皇下葬,刘子骏祭酒起身,按照大梁国例,所有人齐呼“陛下万岁,大梁千秋万世。”只待翌日登基大典,向世人公布正式的御诏国号。 朝臣们跟随整日,又饿了半夜,早已饥寒交迫。陵寝前的宫殿设了小型的宴席,宴请皇亲国戚和重要官员。其他低阶的官员和太监丫鬟们则在营寨内用饭。 夜色浓重,天气又寒。即便是国宴,文武百官也没什么精气神,只等新晋启元帝到来,发表几句话,赶紧吃饭赶紧睡觉。 “礼部选的什么良辰吉日,冻死人了。”有人小声嘀咕道。 “先皇活着的时候折腾人,入陵前还要折腾我们一回。” “冻糊涂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有人呵斥。 “别说了,新皇来了……” 刘子骏穿一身挺拔的黑色绣金龙的锦袍,不算正式,却隐隐有帝王的威压之势,仿佛这皇位与生俱来便是他的。 身后跟着孙皇后及几位皇子,郝瑾瑜碎步紧跟皇家之后,神色不变,内心却犹如鼓锤,咚咚作响。 刘子骏落座于主位之上,郝瑾瑜便快步穿过找座位的妃子皇子们,从三皇子刘子佩身边走过时,郝瑾瑜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刘子佩面色入场,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扳指。 郝瑾瑜站在了刘子骏身后。他身为提督,自有他的座位。刘子骏向他使眼神示意他入座,郝瑾瑜附耳说道:“臣担忧陛下安全,请容许臣近身服侍。”如果从太监职位上说,服侍皇帝也算合情合理。 刘子骏眉眼一动,露出半分喜悦之色。瑾瑜在担心他。 明日正式登基,便是定局。三皇子岂能甘心。 刘子骏自然也从锦衣卫指挥使路峰那里得到了消息,刘子佩想要借此机会暗杀他。 如果刘子佩敢动,这次的夜宴可做刘子佩的断头饭。 第39章 做戏 寒冬腊月,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炭火烘得暖,但也没见得几人有饮食用餐的兴致。先皇驾崩,新皇的性情与太子时的温驯大不相同, 一众大臣摸不准,看不透,对于新朝如何,心里都在犯嘀咕。 三皇子刘子佩在寂静中站起,手里端着热酒,嘴角微微上挑, 似笑非笑道:“天气寒凉, 臣弟特意让人备了热姜酒, 为皇兄驱寒。” 说罢,示意侍从端杯跪于刘子骏身前。 刘子骏刚要起身,郝瑾瑜抢先端起酒杯, 神色紧张道:“陛下,臣请为您试酒。” 刘子骏顿了一下,坐正,心中颇有些开心得意——郝瑾瑜在担心他的安危,怕刘子佩在酒中下毒。 对于刘子佩的阴谋,他早已了然于胸。刘子佩意欲联合孙皇后,以御林军围困行宫, 摔杯为号,逼宫篡位。殊不知, 他早已与孙皇后达成协议,一旦刘子佩摔杯, 那么死亡即刻到达。而他刘子骏可从不在意什么兄弟情深。 所以,这酒喝不喝, 效果是一样的。 刘子佩显然就是如此计划,因此没露出半分难色,反而讽刺道:“皇兄自幼得郝提督照拂,坊间传闻皇兄认郝提督做了干爹,此番可真是父子情深。” 第75章 这话说得过分至极,有辱圣上。 刘子骏脸色一沉,怒声道:“刘子佩,你好大的胆……” 郝瑾瑜等不及两人磨蹭,他直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刘子骏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一黑,郝瑾瑜硬挺挺倒在了自己怀中,七窍流血。血色弥漫的眼睛只看了自己一眼,没有诉说任何,便没了气息。 看着满脸是血看不清面容的脸,刘子骏呆愣住,不可置信。 朝臣哗然,看向三皇子。刘子佩微微一愣,猛然摔碎杯盏。只见无数士兵从殿门涌入,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三皇子刘子佩笑容狰狞,抽出佩剑:“刘子骏弑杀亲父、宠信宦官、篡改传位圣旨,不配为帝。孤要铲除你这等奸佞,为父皇报仇!” 朝臣顿时乱作一团,有的吓得魂不附体,跪地求饶,有的站在新皇面前,有的则反复考量,似乎想要应和三皇子。 刘子佩步步紧逼,刘子骏却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硬着躯体,双目血红,一动不动地盯着郝瑾瑜的死寂的脸。 郝瑾瑜怎么可能会死?他怎么能死! “陛下!陛下!”蒋宴疾步走到刘子骏面前,大声呼道。他试图唤回刘子骏的神智。郝瑾瑜的死绝对是大家始料未及的。不知是暗卫的消息出了差错,还是刘子佩又临时起意想起了用毒。无论怎样,解决叛军是首要的,这是陛下登基的第一战,尤其要震摄住朝堂老臣。 刘子骏终于回神,望向蒋宴的一眼,却令他遍体生寒。冷漠、残忍、弑杀,仿佛是从万千尸首走过来的恶鬼。 他轻轻放下郝瑾瑜的尸首,缓缓起身,语气淬了毒的狠厉:“杀!” 话音刚落,又涌现出源源不断的侍卫,手持武器,与刘子佩的叛军对峙。 刘子佩意识到逼宫的消息被泄露,眼见自己队伍的人越来越少,他心一横,径直向刘子骏砍杀而来,就算死,也要拉刘子骏一同下地狱。 刘子佩还未近身,便被蒋宴打掉佩剑,被缚双手,单膝跪地。 刘子骏提剑站到他面前,刘子佩仰头,不服道:“你这个靠阉贼上……” 剑光一闪,头颅滚落在地,鲜血溅满了刘子骏的衣袍。 群臣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坏了。 这还是那个文弱到甚至有些女气的二皇子吗?剑斩亲头颅,竟面色不改。 “陛下……”蒋宴也被刘子骏杀人不眨眼的狠辣所惊吓。要知道他们原计划并不打算直接杀死刘子佩,而是借他一并拔除其党羽,最后贬谪刘子佩为庶民,从而既能肃清朝堂,又能显示帝王仁君风范。 刘子骏此时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弯腰轻柔地抱起郝瑾瑜的尸首,只撂下一句话:“叛军一个不留。” 当晚,小小行宫的大殿血流成河。据说,血水淹没了靴背,头颅犹如浮萍,布满了血河,光朝臣就吓疯了五个。 ———————— 十五日后晚,帝王寝宫居心殿。 殿内灯光昏黄,祭奠的白幡白绫,凄冷的温度,更是阴沉诡异。龙床之上,晶莹透亮的冰棺内躺着一个死人,正是郝瑾瑜。 如今荣升总管太监的束才跪在龙床之下,看着帝王削瘦了许多的背影,不觉咽了咽口水。这半个月,整个朝堂都见识到少年帝王的狠厉,甚至可以说狠毒。 凡是与三皇子有牵连的氏族,不泛诛灭九族,运气好也会全族流放到苦寒之地。有反对觐见的老臣,几乎无一不被罢黜了官职。清正廉洁者,尚能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贪墨受贿者,端的是全族被抄家的惨案。朝中人人自危,唯恐下一个掉脑袋的就是自己。 反而对皇上把提督大人尸身置于殿中,迟迟不下葬的行径,不敢多言一分。 束才抿了抿唇,最终大着胆子说道:“陛下,时辰不早了,您该就寝了。” 刘子骏盯着郝瑾瑜惨白的脸,缓缓开口:“束才,你说,为帝者难道总难以圆满?” 上一世,他开创大梁,驰骋天下,还实现心中霸业,却英年早逝。这一世,难得遇到个想要共度一生之人,却因自己的狂妄疏忽而葬送了性命。 束才不敢回答。 刘子骏也不需要别人的答案,死去的人难以复活。即便有他这个借尸还魂的例子,奇迹也没有发生。十五日了,他日日召太医前来问诊,得到的仍是郝瑾瑜已死的答案。他终究是要孤独地走完此生。 刘子骏抚了抚郝瑾瑜的脸,冰冷的、柔软的脸。 “挑个好日子,起棺送葬。”刘子骏说罢,转身,缓缓离去。 束才跟在身后,欲言又止。皇上选中的墓地,不仅是皇家陵寝,还位于开国太祖陵寝旁边,仅仅几步之遥。这个位置,刘家历代帝王都自觉功绩不够,不曾妄想。怎么可能埋葬一个太监?! 当然,他一个小小太监可阻止不了圣上的决定。明日早朝,可有的闹腾了。 刘子骏自然知晓朝中异议,但是,他百年之后要和郝瑾瑜合葬。这陵寝不只是为郝瑾瑜所选,也是为自己所选,自然要选个称心之地。 夜深人静,屋内悄无声息地窜出两人,正是失踪的庆云和庆雾。 庆云可爱的娃娃脸显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喜色,轻声道:“寻常人家七日下葬,这刘子骏不知发什么疯,硬生生拖到十五日,主子的偷生丸药效只能维持十六日,差一点点,我们就难办了。“ 第76章 这偷生丸是主子保命的法子,只要服用此丸,人便会呈现死状十六日。十六日内身体与死人无异,即便是当世最厉害的名医也难以察觉。十六日期限一到,身体便能死而复生,恢复生机。只是这药丸霸道,使用后,身体亏空得厉害,需要好生休养。 主子曾执掌暗卫,虽将权力上交给皇上,但终究有些死士在,于皇上之前得到了刘子佩逼宫的消息。于是将计就计,在饮酒时一起吞服了偷生丸,以便假死脱身。 没想到,这皇上对主子的感情着实有些深,竟也不惧鬼神,迟迟不肯将主子下葬。本绰绰有余的时间,险些不够用了。 “太好了,只等明日下葬,我们趁夜挖掘,悄无声息盗走主子,便能和主子一起远离京城,寻一处世外桃源归隐。”庆云满怀对未来无忧无虑日子的期盼。 庆雾始终沉默不语,但他望向郝瑾瑜的眼神中透漏出几分狂热的期待。 庆云撇撇嘴,暗道,这小子就装吧,其实早也兴奋难耐了吧。 庆云揉了揉肚子,对庆雾道:“我去出恭,你看好主子。最后关头,可别出了岔子。” 庆雾眼神直盯着郝瑾瑜,看也不看他。 庆云耸耸肩,悄无声息地遛了出去。 待庆云走后没一刻钟,郝瑾瑜的眼睛微微颤动。庆雾大惊,主子提前醒了! 他急切地跪爬在冰棺前,眼睛充血,死死盯着郝瑾瑜醒来。 郝瑾瑜缓缓睁开眼,意识有些混沌,费劲看清了庆雾的脸,略带惊喜道:“庆雾,我们成功了!” 血色瞬间弥漫了庆雾的双眸,他绝望地摇头,眼神带着黑如墨的杀意与恨意:“你不是主子!为什么还是你?为什么不是主子?你究竟要抢占主子的身体到何时?” 第40章 醒来 郝瑾瑜惨白的脸更加没了血色, 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像濒死的鱼。 “我……确实不是郝瑾瑜,我是异界的灵魂。”郝瑾瑜艰难从冰棺爬出来, 竹扎蝴蝶划过他的额角,他眼神瞪大,环顾四周,皱着眉坐于地上。 这是帝王的寝宫。 “我们没有逃出去。”说出这话时,郝瑾瑜已带了几分绝望。如此艰难,竟还是没有逃出去嘛…… “主子去哪里了?你这异世的灵魂到底怎样才能离开真正的郝瑾瑜?” 他原以为经过长眠, 真正的郝瑾瑜能够回来, 回来的却还是这个懦夫。 “你用了什么妖法?!快说!否则, 我杀了你!”庆雾抽出青云剑,剑尖直抵郝瑾瑜的脖颈。 郝瑾瑜低头看眼前锋利的剑刃。于庆雾而言,他自知无法与原身相比, 但是他对庆雾绝对真心以待。他们相处六月有余,却换不来庆雾的半点怜惜,郝瑾瑜难言挫败。 郝瑾瑜解释道:“来到此身之前,我已经死了。我亦不知为何穿越了时空附身到郝瑾瑜身上。但是,我知晓,在我附身之时,郝瑾瑜的意识已经消散, 他死于溺水。” “胡说!明明是你抢占了他的身体,郝瑾瑜的灵魂肯定还沉睡于身体里。只要你死了, 郝瑾瑜便能回来!”庆雾神情激动,剑尖在他的颤抖下划破了郝瑾瑜的皮肤, 血一点点溢出。 疼痛让郝瑾瑜的意识更清楚了些。郝瑾瑜闭了闭眼,再次看向庆雾时, 眼神充满真挚之情:“我有郝瑾瑜所有的记忆,而我也同样与郝瑾瑜一样,把你当做最亲密的朋友。” “朋友……”庆雾呢喃着,嘲讽道,“真正的郝瑾瑜精于算计,贪图权势,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他不可能把我当做朋友,这不过是你为了活命而说的谎言。” “我说的都是事实。郝瑾瑜每年都会为你庆生,不是虚情假意的笼络,而是作为从小相依为命的亲人,送给你的祝福。你们活在宫内,刀尖舔血,随时有丧生的可能。度过每一次生辰,意味着又活了一年。他因此为你庆祝,希望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青云剑就是他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只是没来得及送出,郝瑾瑜便溺水身亡。我遵循他的遗愿,将青云剑赠给你。”郝瑾瑜道。 庆雾黑灰的眼眸逐渐蓄满泪水。这一生,他何尝不是为了郝瑾瑜所活,愿他岁岁年年,心想事成。 所以,他相信,或者宁愿相信,假郝瑾瑜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庆雾质问道,“你既然有瑾瑜的所有记忆,那么,你该知道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郝瑾瑜垂眸:“掌控大庆朝堂,成为大庆实际的掌权者。他的愿望,我自然知道。然而,我也确实做不到,更不愿做到。我终究不是他,我没有能力掌控权势,更不喜欢权势。” “所以,你选择抛弃郝瑾瑜苦苦经营的所有,抛弃为他厮杀的暗卫,选择一个人逃走?像这样,狼狈地逃窜。” 庆雾愤怒不已,“郝瑾瑜即便最终败了,被五马分尸,他也不愿像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他生来便喜爱热闹,死也要轰轰烈烈,留名于史书,哪怕遗臭万年。” “我不是他!”郝瑾瑜大声驳斥。即便穿成了另外一个人,他还是他。 “那么,你也不要装成我最亲密的朋友。你,是我的敌人。” 剑尖再次嵌入脖颈的血肉,庆雾冷声道:“你死了,郝瑾瑜就会回来。” “你该明白,我死了,这具尸首将会真正的腐烂。”郝瑾瑜回应道。 第77章 庆雾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他沉默许久,缓缓开口:“你有他的记忆,我要你作为他活着,保护好他的势力,走他该走的路。” “哪怕最后是一条死路?哪怕你也要跟着陪葬?”郝瑾瑜无奈而伤心。 或许在庆雾眼中,从来没有他这个人,只有真正的郝瑾瑜。他的死活、痛苦,庆雾丝毫不在意。 “哪怕死路一条。” 庆雾眼神十分坚定而冷酷,“你要么现在死,或者成为郝瑾瑜?” 庆雾见郝瑾瑜恍惚了一瞬,缓缓闭上眼。 他竟然选择了死亡! 愤怒、绝望、杀意充斥脑海,庆雾高高举起青云剑。 下一刻,炽热的液体溅在郝瑾瑜的脸上,温暖了他冰冷的脸庞。 郝瑾瑜睁开眼,鲜红的血液泵在他的眼角,他的脸颊,他的嘴唇。源源不断流淌,犹如奔腾的河流,要将他溺死。 噗通——庆雾倒在了血泊里。 他自刎了! 郝瑾瑜惊恐万分,拼命擦着脸上的血,扑倒在庆雾身边。 “……”被剑隔断的喉管说不出任何话。庆雾无限眷恋地看了一眼郝瑾瑜,永久地闭上眼。他要去跟随主子,不,去陪伴他的瑾瑜。 此时,一声“吱呀”,刘子骏推开了殿门。想到再也无法见到郝瑾瑜,刘子骏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因此,去而复返。 当他看到活着的郝瑾瑜,不可置信地喊道:“郝瑾瑜——” 刘子骏飞奔向他,毫无形象可言。 然而,郝瑾瑜仍旧呆愣着,滚烫的血从他的脸颊、指缝、衣领不断地向下流淌,像绳索一般把他牢牢固住,直拉入地狱。 郝瑾瑜和庆雾二人浸在血泊里,刘子骏的喜悦被眼前的景象打断,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如鼓点般跳动的心脏响得更为刺耳。 “郝瑾瑜,你假死?你欺骗朕,你要离开朕?” 刘子骏双手捧起郝瑾瑜的脸,让他看向庆雾的目光转向自己。 “郝瑾瑜,你回答我!”刘子骏怒不可遏。 郝瑾瑜的神魂仿佛才从地狱挣脱出来,他呆呆看着刘子骏,呢喃道:“庆雾死了……” “对,他死了。你杀了他。”刘子骏近乎冷漠地说道。庆雾的死活,谁杀了庆雾,他丝毫不在意。他只想要唤回郝瑾瑜的心魂,给他解释——为什么要离开自己? 郝瑾瑜的泪珠如断裂的珠子,从眼眶中涌出,喃喃自语:“没错,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他从未想过庆雾会如此决绝,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接受他这个假冒货,是他间接杀死了庆雾。 或许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个错误。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不应该作为郝瑾瑜,不应该篡改他们的结局…… 刘子骏双手擦掉郝瑾瑜眼角的泪和血,道:“郝瑾瑜,看向我!你爱我吗?” 如果爱我,为何选择逃离?难道这一切都是你精心编制的谎言,只为了逃离皇宫。 郝瑾瑜久久不语。 “如果爱我是你的谎言,我会杀了你。”刘子骏一字一句道。 郝瑾瑜反问道:“你爱的人是我吗?” 你爱的人是郝瑾瑜,而他不是郝瑾瑜。 郝瑾瑜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刘子骏,你从未爱过我。” “郝!瑾!瑜!你眼瞎了吗?” 刘子骏气笑了。他两世第一次动情,却遭到如此否定。 “朕问你,你可曾心悦于我?”刘子骏不甘心地问道。 郝瑾瑜目光淡淡:“不过是我想要逃离这个世界的把戏罢了,陛下何必当真。” 刘子骏用了十分力气捏他的脸。郝瑾瑜吃疼的瞬间,疼痛消失了。 刘子骏站起身,居高而下,声音冷厉:“来人,将郝瑾瑜打入死牢,明日殿前棒杀。” 第41章 牢笼 “提督大人在牢中不吃不喝, 身形憔悴,瞧着可怜极了。陛下,马上早朝了, 您当真要杀了提督大人嘛。”束才哭哭啼啼劝说。 刘子骏面无表情地更衣。他不喜人近身伺候,穿衣吃饭向都是自己动手。 此时,蒋晏觐见,言简意赅地说道:“刑部来报,郝瑾瑜晕过去了。” “莫不是又在装晕。”刘子骏语带讽刺,继而说道, “请太医。” 蒋晏与束才长舒一口气。二人刚要从帝王寝宫退下, 又听刘子骏说道:“白幡不撤, 是诅咒朕早死吗?还有那座冰棺,砸碎。” 语气中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是。” 二人退下后,束才用手帕擦干眼角泪水:“陛下和大人之前感情多好, 大人死而复生,正是该好好相处,怎闹到这步田地。” “还不是郝瑾瑜胆大妄为,也不知他怎么想的。”蒋晏摸了摸下巴,颇觉得有趣。郝瑾瑜对他虽有知遇之恩,蒋晏对于这曾经玩弄权势的阉官并没有多少好感。 尤其,郝瑾瑜实质上是陛下的养父, 哄骗孩子,违背伦理, 令蒋晏不齿。如今,竟然愿意舍弃所有权力, 假死离开,倒是令他生出几分钦佩。 束才惊讶不已:“蒋大人的意思是, 提督大人乃是假死?” 蒋晏翻了个白眼。陛下英明决断,洞若观火,怎么伺候的人这么愚笨。 “不然呢?你还真以为提督能死而复生?提督假死,乃是欺君之罪。陛下为提督日夜伤心,食不知味,夜不能眠,结果是假死。可想而知,陛下多震怒。”蒋晏说着说着,语气越发轻快。 第78章 他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即便这是全天下最有权势之人的热闹。 “可惜……不知昨夜陛下和提督发生了什么,惹得陛下如此动怒。”蒋晏语气有些惋惜。 朝堂之上,国公孙佑常上奏了一份奏折,关于官员任职升迁。 在刘子骏和太后孙家的联合绞杀之下,三皇子一派抄家的抄家,诛九族的诛九族,流放的流放。朝堂和各地的官员都迎来大清洗,如今早朝官员少了近乎三分之一。朝臣立于殿内,周遭都冷清了许多,冷风习习,止不住地微颤。中间派,无一不瑟瑟发抖。 “陛下,朝中及各地职位空缺,影响正常的朝政运转,臣以为应尽快补充人才。”孙佑常道。 刘子骏翻开奏折,随意看了两眼,撂下。 “爱卿与朕不谋而合,宣旨吧。” 太监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尚书孙佑常禀性极佳,有治世之文,戡乱之武,善其护驾有功,堪当首辅之能。翰林院侍读蒋晏品性端良,文雅方正,观其言,查其行,为良才,擢升翰林院学士兼吏部左侍郎。翰林院学士赵铎仁……”” 孙佑常满脸的悦色逐渐阴沉。 ———— 万寿宫内,侍女正跪坐在地上,为太后孙婉翊的指甲描绘精致的花纹。 孙太后听见大哥的抱怨絮叨,不以为意:“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小皇帝迫切想扶持自己的力量也很正常。辅政大权不已落入你之手,兵权又牢牢掌控于孙家,何必急于一时。” “妹妹,陛下年岁虽小,手段却非同一般。我听闻小皇帝对郝瑾瑜这个阉官感情颇深,郝瑾瑜假死的这些时日,皇上不吃不喝,日夜守护。按理说,他没有功夫安排好官位空缺,今日的安排却得当有序,好似早有预谋……” 孙佑常叹道,“自古哪有痴情的皇帝,何况是个阉贼。可见,你我都被他骗了,对郝瑾瑜的痴情是假,让我们放松警惕为真,这才在朝堂上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孙婉翊吹了吹未干的指甲:“如今,新皇刚立,朝廷局势不稳,我们同他乃为同盟,需要协力维.稳,让他几分好处也无妨。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此时,宫人来报。四皇子刘子孺苦恼不已,不肯用午膳,想要太后去看看他。 孙婉翊皱了皱眉,“四岁小儿就是麻烦,日日就知道哭闹不休。赏菊,你且送些玩意过去,好好哄一哄,就说哀家过会就去。” 宫女赏菊听命离去。 孙佑常道:“刘氏皇朝子嗣单薄,小皇帝断袖,小子又弱小多病……” “大哥。”孙婉翊不悦地打断,“子孺年岁小,你是长辈,应当积些口德。” 大哥的心思,孙婉翊如何不知。想要取刘氏皇朝而代之,也不看看自己的能耐。更何况,孙婉翊心里门清,如果改刘为孙,她还能做刘家太后吗? 被妹妹当面训斥,孙佑常心有不悦,面上不显,说道:“太后如此重视四皇子,也不可日日交由赏菊这个小丫头片子照顾,应当多上心些。” “好了好了。哀家知晓了。哀家还要去四皇子那,就不留哥哥用午膳了。” 孙婉翊送客的意图明显,孙佑常陪笑的脸也渐渐落了,说道:“大哥走了,太后好好休息。” ———— 刑部死牢。 “郝大人用的药太过霸道,身体亏空太多,如果不好好休养,怕是英年早逝的命。” 虞蓬见郝瑾瑜一副毫不在意的灰败模样,身为太医首席,最看不得旁人糟践自己的身体,因此面色越发不善。 “郝大人这副身子在阴暗潮湿的牢房呆不得,需每日用天山雪莲、长白山雪蛤养着,且去禀告陛下,请陛下定夺。” 刑部尚书赵乘听此,立刻差人去问,不敢丝毫怠慢。 “好好日子不过,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从鼠疫那次,虞蓬也算是小皇帝和郝瑾瑜感情的见证者,实在不明白,当初郝瑾瑜可以不顾生死照顾患疫病的陛下,如今又不顾生死地逃离。 郝瑾瑜眼珠动了动,气若悬丝:“多谢太医。” 作为连鱼都没有杀过的现代人,庆雾的死对郝瑾瑜的打击是致命的。他造成了庆雾的死亡,陷入自责的深渊,他不该成为郝瑾瑜,不该取代郝瑾瑜的人生。 加上逃离皇宫的计划失败,郝瑾瑜不知活着有什么意义。他本已经死了,一抹孤魂,魂归虚无才是他最好的去处。 虞蓬看出他毫无求生的意志,无奈叹气,提着药箱离去。 “虞太医,虞太医……这这这……”赵乘见虞蓬要走,胆战心惊,唯恐郝瑾瑜一个不小心死在牢里。 上次郝瑾瑜进大牢,被陆明远鞭打,陆明远因贪污被抄了家,听闻在流放路上,禁不住波折,死了。 他是三皇子娘家女婿,又身居刑部高位,按理说,不死全族,也该在流放的路上。只因最近案件过多,没人敢担责任,他这个刑部尚书成了烫手山芋,才背锅干到现在。 如果郝瑾瑜死了,毫无疑问,他必死无疑。 “心存死志之人,是救不活的。”虞蓬摆手离开。 牢狱里的对话一字不差地传进刘子骏耳中。 “好一个心存之志。” 刘子骏脑海里不断涌现两人相处的画面,他始终不相信这一切都是郝瑾瑜的与虚委蛇。 第79章 “他哪里来的自信,想死便能死。”刘子骏咬牙切齿,“告诉虞蓬,无论用什么药材,都得给我吊住郝瑾瑜的命。否则,他会比郝瑾瑜先断气。” 路锋低头应诺。他巴不得郝瑾瑜立刻死,却没有胆量忤逆皇帝半分。这些时日,锦衣卫抓了多少人,陛下又审问了多少人,其手段之狠辣,便连他都心寒。 想必所有人,包括郝瑾瑜,都看错了陛下。 新帝一声令下,郝瑾瑜的监牢焕然一新,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好大一张软床,还有千金难买的无烟炭火,烘得暖如春日。茶几摆上清淡香甜的药膳,烛光摇曳着,甚至挂上了清雅的画做装饰。 赵乘小声地询问束才:“束总管,陛下派您传话给郝大人,当真是那般说的?” “千真万确。”束才此时也有想死的心,“这话,陛下让我务必让郝大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我着实不敢开口啊……” 束才踌躇半天,鼓足了勇气,跪在半死不活的郝瑾瑜面前:“大人,陛下让我给您带句话,原原本本说给您听,您现在可能听清我说话?” 郝瑾瑜微微点头。 “郝瑾瑜,你的坟墓,朕已经选好了。” 第42章 劫狱 束才见郝瑾瑜不为所动, 忍不住抹了抹眼泪,絮絮叨叨劝说,“大人, 陛下说的都是气话,只要您对陛下服个软,陛下肯定会立刻释放您。” 郝瑾瑜翻身背对他。 唉……束才劝不住,哭哭啼啼离开了。 两天后。刘子骏翻看着关于郝瑾瑜事无巨细的日报,连翻了几次身,吃了几口饭都明明白白记录。而即便如此详细, 纸张也不过寥寥熟语。总而言之, 郝瑾瑜全靠珍贵药物吊着, 几乎不吃不喝,全然没有求生的意志。 刘子骏愤怒地拍桌。他对郝瑾瑜真心以待,却换来的是郝瑾瑜死也要逃离。开国帝王何曾受过这等屈辱。这两日, 两人相处的时光一遍遍在刘子骏脑海里重演,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试图找出郝瑾瑜虚与委蛇的蛛丝马迹,却没有任何发现。郝瑾瑜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举动,在他看来,青涩又可爱, 全然出于真心。 那郝瑾瑜为何非要离开他,甚至为此不惜选择死亡? 刘子骏不明白, 也不想明白。他不仅要郝瑾瑜好好活着,而且一定要把他留在身边。他是大梁的帝王, 他想要一个人,那这个人必然地天生地属于他。 ———— 郝瑾瑜半椅在床边, 像布满了灰尘的泥塑,眼前则摆满色香味俱全的药膳。 御厨跪在他的面前,抖成了筛子,锦衣卫的刀就架在脖颈上。 “大人,如果您不用膳,那定然是御厨的无能。陛下说,这御厨的性命留着也毫无用处,便与您陪葬。”锦衣卫说道。 郝瑾瑜睫毛颤了颤,声音沙哑得如同干涸的河床,没有任何的声音:“我吃。” 他行动缓慢地拿起碗筷,一筷子一筷子夹菜送入嘴里,就像生了锈的机器人,全凭指令行事。半个时辰后,药膳用得七七八八。御厨长舒一口气,刚被锦衣卫提溜出牢房,郝瑾瑜便呕吐不止,把吃的食物全都用吐了出来。 事情到这种地步,身在寝宫的刘子骏终于有一丝慌张,竟有几分无计可施。 “陛下,郝大人瞧着像是受了刺激,莫不是亲近暗卫的死亡导致的?”束才猛然想起,那日从寝宫拖出来的尸体。 依据他多年看话本的经验,束才大胆猜测:“陛下,庆雾是自杀的。他为何当着郝大人的面自杀?有没有可能是想要自杀吸引大家的注意,让郝大人趁乱出宫。而郝大人心性善良,接受不了他人为自己而死,愧疚难以自拔。” “这不可能。且不说一个暗卫的死能吸引多少注意力,就郝瑾瑜文弱书生模样,一个人不可能逃出去……” 刘子骏忽然想起一人,拍桌而起:“庆云!务必捉拿庆云。” 他被郝瑾瑜气昏了头,竟然把郝瑾瑜的心腹庆云给忘了,这小子必然知晓内情。 此时的庆云,正趁着夜色,潜入刑部大牢。庆云武功比不过庆雾,轻功却数一数二,原身留他在身边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轻功卓绝,方便传递消息。 他躲过层层防卫,将牢房看守的人用迷药迷晕,取得钥匙,开了牢房。 “主子,您醒醒,奴才带您离开。”庆云小声且焦急地呼唤着。他如厕的功夫,庆雾自杀了,主子被捕了,真真感觉天塌了。 郝瑾瑜从半昏迷状态中,被强制唤醒。 “庆云?”他的眼眸终于有了几分色彩,“你快走吧,我已是将死之人,不能拖累你。” “你和庆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庆云问道。 “我不是郝瑾瑜,也不是你的主子……”郝瑾瑜把事情来龙去脉简明扼要地说明,“总之,我本不该活着。” “大人,我早已知晓您不是原来的郝瑾瑜了。但是,我更喜欢现在的您,您才是我誓死效忠的人。” 庆云焦急地劝说,“庆雾,他的道是过去的郝瑾瑜,而我的道,是从您出现开始。您的出现才让我真正感受到了希望,感受到身为人的自由。我绝不允许您死。如果您认为,您的出现导致了庆雾的死亡,从而害了条性命,要以身偿命。那么,您一死,我会毫不犹豫地追随您而去。那么,您便是害了我的性命!” 第80章 庆云坚定地握住郝瑾瑜的双手:“您要为死人而死,还是为活人而活?求您做个决断吧。” 郝瑾瑜怔怔地看向庆云,感受到从他手心传来的坚定而温暖的力量。他是个懦弱的、犹疑的、自我怀疑的人,更是容易被吞噬的人。如果,有个人可以坚定地走向他,那么,他愿意从绝望的深渊里爬出来,握住这双手。 “我……”郝瑾瑜顿了顿,道,“我们走吧。”去到远方,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郝瑾瑜的地方。 庆云欣喜若狂,急忙背起郝瑾瑜,往牢狱外飞奔而去。他们刚出监牢,眼前灯火辉煌,火光照亮了整座天空。 刘子骏身着绣五爪金龙的堇色衣袍,面容冷峻道:“庆云,放下郝瑾瑜。” 郝瑾瑜被光晃了眼,刘子骏的面容逐渐聚焦。他望着威严冷酷的帝王,看不见半分从前模样。这几日昏昏沉沉的生死之间,刘子骏从小到大的成长回忆不断在他的脑海里闪回,最终落格在两人的青涩亲吻。 但是,无论回忆怎么重复,郝瑾瑜发现他似乎从未认识过刘子骏。也许,现在的刘子骏才是最真实的他。懦弱胆怯的幼童,这半年与他相处时的青涩少年,都是伪装的假象,为了帝王之位。 郝瑾瑜眼神中的防备,刺痛了刘子骏的眼。刘子骏语气冰冷:“郝瑾瑜,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离开了皇宫,你还能活吗?” 郝瑾瑜道:“不要杀庆云。” 听到郝瑾瑜丝毫不关心自己生死,一心只为庆云求情。刘子骏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嘲讽道:“将死之人,还能管他人死活?” “主人死,我也不苟活。”庆云颇有血性地回道。 郝瑾瑜:“庆云活,我亦活。庆云死,我亦死。” 刘子骏听此,后槽牙近乎咬碎,字从牙缝里一个个蹦出:“将二人押回监牢。” 第43章 离宫 郝瑾瑜重回牢狱, 他的心境已截然不同。庆雾的死对他造成极大的悲恸,加上无法逃离皇宫,他决绝地选择了死亡。然而生的念想一旦产生, 死亡的阴霾也会消散。 在庆云的照料下,他的身体状况逐步好转。时间走过两个多月,春天如期而至,他甚至比穿过来时胖了十斤,削瘦的下颌线弧度变得圆润,天庭饱满, 气色白里透红, 状似弯月的眼眸内阴郁之气全无, 眼神明亮清澈,如盈盈秋水。整个人褪去惊艳绝伦的阴柔之美,展现出舒展的端庄大气, 给人以一种喜气洋洋的感觉,一瞧见便想要亲近。 卸下一切精神包袱的郝瑾瑜,有一种昂扬向上、怡然自得的美。 庆云瞧见这样的郝瑾瑜,又何尝不欣喜呢。 “哥哥,虞太医说您不必再吃药了,气血饱满,健康得很。” 两个月前, 盛怒之下的刘子骏将权倾一时的郝瑾瑜“送葬”,埋在城郊的一处公墓, 属于郝瑾瑜一切的权势烟消云散。现在的郝瑾于无名无官,不愿庆云喊他大人, 更不愿喊“主子”,两人结为异性兄弟。 绘有郝瑾瑜日常的图画被送到刘子骏的面前。一声“哥哥”, 气得刘子骏差点撕碎画纸。刘子骏嫌弃暗卫每次汇报都是只言片语的消息,索性让他们把郝瑾瑜的日常画成连环画呈报给他。 “应当将郝瑾瑜千刀万剐。”刘子骏一副要吃人的严肃模样。 束才嗯嗯哈哈地敷衍应和着。这样的话听多了,束才早没了当初的紧张。陛下对外雷厉风行,对郝大人则是刀子嘴。天天喊杀,郝大人胖了十斤。 “陛下息怒。郝大人在牢里蹲了整整一个冬季,再这么下去,会把人憋坏的。”束才道。 刘子骏片刻犹豫,道:“朕有何理由宽恕背弃朕的人?” 若换了上辈子,胆敢背叛他的人早被五马分尸。但是……郝瑾瑜并不算背叛他。郝瑾瑜把所有的势力全都赠与他,能安然登基,郝瑾瑜功不可没。他也不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 束才了然地点点头:“陛下说得极是。” 陛下之前把调子起得太高,抹不开脸面,下不来台。只要郝大人给个台阶,服个软,陛下就会释放郝大人。 束才差人告知郝瑾瑜。 庆云大喜过望:“哥哥,虽然这几个月陛下不露面,但送来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名贵的。陛下心里有您,您说两句好话,我们先出了牢房。” 郝瑾瑜略一思索,对来人说道:“劳烦您拿纸笔来,带封信给陛下。” ———— “呈上来。”刘子骏表面镇定自若,右脚打起了摆子。 当他展开信笺,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刘子骏回答得不屑一顾,唇角微微勾起,继续道,“就这点诚意,朕看还是在大牢关着吧。” 束才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就装,死命装,全皇宫谁不知道陛下那点心思。半夜偷偷跑去看郝大人,半个月十几回。 刘子骏特意换了身暗黑纹金线的长袍,金冠束发,面如冠玉,颇有少年天子的俊朗威严。作为草莽出身的开国皇帝,刘子骏可没什么审美。郝瑾瑜喜爱红色、黑色、蓝色,这三种颜色中,刘子骏最喜欢黑色,因此选了黑色的衣服。 要说郝瑾瑜为何喜欢这三个颜色,还是这三种颜色的ppt模板多啊,好用不费心。 不一会儿功夫,有人宣郝瑾瑜觐见。 第81章 “草民郝瑾瑜叩见陛下。”说是“叩见”,郝瑾瑜只拱了拱手,眉眼舒展,十分放松。 刘子骏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心脏,细细打量起郝瑾瑜。夜里偷偷看望,听不到他的声音,也不看到他的眼睛。 如今细看,觉得郝瑾瑜的眼神更耀眼了几分,让他越发挪不开眼。 刘子骏微微颔首,盯着他,也不说话。 郝瑾瑜抿了抿唇,道:“草民假死欺君,实在大错特错。” “错在何处?”刘子骏慢悠悠开口。 “错在不该瞒着陛下,草民想要离开,应该当面告知陛下,希望陛下成全。” …… 刘子骏气得站起身,忍无可忍,语素极快:“放屁!?我已经对之前的事不做计较,费心费力救活你。你现在好了,说这些屁话!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不喜欢皇宫,我想要离开。”郝瑾瑜直言道。 面对刘子骏,之前郝瑾瑜还会担惊受怕,服小做低,现在的郝瑾瑜毫不在意了。人都算死过两回了,生死已经看开。 换句话说,郝瑾瑜彻底摆烂。 爱活活,不活死。 刘子骏张了张嘴,有些难以齿耻地问道:“你对朕的感情当真是假的?” 已经数不清第几次问这个问题,刘子骏纵使再没脸没皮,话说出口时,甚至多了几分羞辱感。 “陛下,您还年轻。草民对您幼年时的关怀,您产生了依赖心理,错误地认为是爱。我走了,对你我都好。我获得了自由,而您没了我这个义父,会少很多伦理道德的谴责。”郝瑾瑜避开了刘子骏的问题,分析道。 他对刘子骏确实有喜欢,但这喜欢终究是浅薄的,无法让他心甘情愿呆在皇宫,过尔虞我诈的生活。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根本没有……”刘子骏猛然闭了嘴。他根本不是原身,也没有原身的记忆,哪有什么恋父情结。如果以前有说些什么,纯粹是情趣罢了。 这家伙分明在故意曲解他们的感情,拿伦理道德压他。 竟然郝瑾瑜敢这么干,也甭管他没脸没皮了。 “你说你我有违伦理,这难道不都是你做的吗?我落水后,以前的记忆便有些模糊。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罪行了吧?要不是你曾对我禽兽不如,我何以对你如此执着?这一切,都是你的过错!” 刘子骏神情悲痛哀怨,看向郝瑾瑜,仿佛在看诱拐良家妇女,吃干抹净不负责任的老渣男。 这一控诉让郝瑾瑜有瞬间的慌乱。他细细地搜索脑海里的记忆,原身对刘子骏的管教颇为严格,对刘子骏也抱着利用的心态,甚至刻意塑造威严恐怖的形象,让刘子骏对其又怕又敬,以达到掌控的目的,根本没有做过任何暧昧出格的事情。 刘子骏见郝瑾瑜一脸“我没有,你瞎说”的表情,冷笑道,“你想赖账?” 他知晓郝瑾瑜是异界的灵魂,根本不是原身。但是,既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和身体,有些账也该一并认下。 要不是郝瑾瑜执意想要离开,刘子骏也不会出此下策。他想要得到的,无论方法多么卑鄙,都要得到。 刘子骏不急不慢地从暗格里拿出厚厚的一本札记,交到郝瑾瑜手里,冷笑连连:“且看你做过的好事。” 郝瑾瑜疑惑不解地翻看札记。这是……刘子骏的日记。上面记录着少年刘子骏的日常生活,今日皇帝召他查看功课,没有回答上来,很沮丧,明日郝瑾瑜训斥他,很害怕……渐渐地,画风开始不对。 郝瑾瑜越看越不对劲,脸色骤变,面红耳赤。上面详细记述了“郝瑾瑜”和“刘子骏”的情事,文笔俱佳,花样摆出,比小黄文有过之无不及。 “不对!不可能!你功课不过,我只拿戒尺打了你三下手心,打的根本不是屁.股。”郝瑾瑜一着急说出口,脸更红了,宛若夕阳的彩霞。 刘子骏看见,心里痒痒的,挑着眉道:“有胆做,没胆认。事实就在眼前,你还把戒尺插.进我的……” 郝瑾瑜急忙用手捂住了刘子骏的嘴,涨红着脸,低声道:“闭嘴!” 刘子骏瞪大了一双俊朗的大眼,水波婉转看他,哀怨得很,让郝瑾瑜恨不得搓掉一身鸡皮疙瘩。 他尴尬地放了手,脸连带着耳朵、脖子像蒸熟的螃蟹,红透了。 郝瑾瑜忍着羞耻,又往后翻了翻,小声嘟囔,“这也不是这样的……这个也没有……这个根本没有发生!” 这简直是郝瑾瑜和刘子骏的同人小黄文,还是大尺度各种play! 不对……札记里面用的不是手,就是道具,还说郝瑾瑜没有秽根,因此情事格外“凶残”。可是,郝瑾瑜明明是假太监! 刘子骏见郝瑾瑜一一否认,言辞不像有假,脸色逐渐深沉。难道…… 两人心有灵犀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眸中读懂了相同的意思——这些情事都是刘子骏的意想。 郝瑾瑜眼神一亮,刘子骏即便失忆,也不该一点也不记得啊,尤其是看到这些情事,难道没有丁点怀疑?除非,除非刘子骏同他一样,也是穿越而来,而且根本没有原身记忆。 他怎么没想到呢?他能穿越,旁人不也能穿越?怪不得,刘子骏的性格变化这么大,郝瑾瑜之前一直以为是刘子骏善于伪装,其实胸腑极深。如今看札记内容,确如记忆一般胆小懦弱,甚至因为长期受郝瑾瑜的教导,加之环境的压抑,产生了对郝瑾瑜不可宣之出口的扭曲的情.欲。。 第82章 所以,真正的刘子骏大概率与真正的郝瑾瑜一样,都死于溺水。 郝瑾瑜掀起莫大的期望,兴奋地问道:“奇变偶不变?” 刘子骏:…… “天王盖地虎?” 刘子骏:…… “宫廷玉液酒?” “爱你孤身走暗巷? “高考多少分?” “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每个汉字他都能听懂,但组在一起,刘子骏压根一点也不明白。 郝瑾瑜眼里的光灭了,这家伙不是穿越的? 郝瑾瑜摇摇头,叹气道:“你看我可以随便地胡说八道,显然,刘子骏在札记里也可以胡说八道。” 他拍了拍札记,道:“这些都是假的。陛下,也是假……” 算了,刘子骏不是他的时代的人,他是不是真正的刘子骏与他何干呢。 他顿了顿,“陛下,莫用些虚假的东西诓骗我。” 刘子骏慌了身,郝瑾瑜的欲言又止什么意思?他难道也发现自己不是原身? 如果没有和原身的关系,那岂不是更没有理由留下他? 该死!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我刘家子孙后代都成了什么样子!写这么些东西竟然仅仅是意想?好没胆量! “陛下,除非我死,否则你留不住我。”郝瑾瑜把札记还给刘子骏,坚定道。 “你……” 刘子骏又气又恼,他看了眼札记,又见郝瑾瑜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终于无可奈何。 “朕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既然你想走,便走吧。” “谢陛下。”郝瑾瑜拱了拱手,潇洒转身。 “不复相见!”背后传来刘子骏咬牙切齿的声音。 郝瑾瑜没有停下脚步,背影逐渐消失在刘子骏的视线里。 第44章 弟弟 “束总管, 陛下紧急召见我,可出了什么急事?”蒋晏跟在步履匆忙的束才身后,询问道。 “陛下, 心情不好,大人可要小心回答。” 束才见四下无人,小心附耳说道,“郝大人跑了!郝大人铁了心要离开皇宫,可把陛下气得够呛。陛下拗不过郝大人,一气之下放郝大人走了。现在陛下的心情, 简直雷声轰轰, 暴雨倾盆啊, 话本里的苦情男主也没他难受……” “可又说了很多狠话?”蒋晏皱眉问道。陛下脾气日常算好,牛起来便会不管不顾。他这个混不吝,在陛下面前都要自愧不如。 束才重重点头。 陛下气头上来, 什么狠话都能说出口,到头来还不是自己拉不下脸去求郝大人,难受得还是自己。 郝大人是个好脾气,陛下若能软着态度哄两句,没准能有回转的余地,何必弄到这等地步。 “蒋晏,春闱准备得如何?”刘子骏脸色阴沉得可怕。 蒋晏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 规规矩矩行礼,老实回答:“启禀陛下, 各地考生已陆续抵达京城,破旧的考院也已修整完毕……” “重点关注的人呢?”刘子骏问道。 “已全部派人盯守。”蒋晏道。 刘子骏手指轻叩桌面, 道:“朕开恩科,务必要办得漂亮。为了防止出现意外, 有人刻意捣乱,京城要加强守卫,凡没有过所证明者,一律不得放行。” “臣遵旨。”蒋晏见刘子骏眉头紧皱,八卦之心如熊熊火焰,但碍于帝王的尊严,只好硬生生咽回喉咙。 郝瑾瑜已经离宫,陛下紧急召见他,就为了还有月余时间的科举?陛下,当真坐得稳当。 ——— 郝瑾瑜与庆云二人出了皇宫,回到提督府前,发现这里早被查封,门可罗雀。他们偷摸从狗洞爬进去,里面荒草杂生,自己的名贵画作、名贵家具以及各种昂贵收藏被抄得干干净净,空空如也。 “刘子骏这心,也够狠的。”郝瑾瑜感叹道。 “多亏哥哥深谋远虑,提前藏了银两。” 两人对视一线,偷偷摸摸前往京城最大的柜房,取出来三千多两银票。 郝瑾瑜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心想,咱高低是个小富豪,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咯。游览大好河山,遍尝美食,再邂逅一些有趣的人……真是迫不及待啊。 此时,天色正午,两人前往酒楼用午饭。各色美食,不看价格,想点就点。 “辣子鸡丁,麻辣兔头,辣椒炒肉……”郝瑾瑜报着菜名,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在狱中,吃的山珍海味好吃是好吃,可是味道寡淡,吃了两个多月,真有点受不住了。 “哥,您悠着点,您的胃脘痛可经不起这么吃。”庆云担忧道。 “没事,虞蓬都给我看好了,现在可以吃下一箩筐辣椒。”郝瑾瑜摆摆手。 重获自由之后,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么?是放纵!今个天皇老子来了,爷也要敞开了吃。 不一会儿,小二去而复返,笑吟吟道:“不好意思,您点的这几道菜都没有了。” “这才晌午……就已经卖完了嘛?”现实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对不住二位,大厨昨日忘了备辣椒和麻椒,如今麻和辣的菜色都做不了。不如给您换成母鸡汤、银耳排骨如何?为了表示歉意,本小店还额外赠送您两碟桂花香糕点……” 听起来索然无味,但是看在爱吃的桂花糕面子上,郝瑾瑜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郝瑾瑜二人用过午餐,前往京城城郊的公墓。郝瑾瑜的衣冠冢就埋在那里,隔壁是庆雾的墓。 第83章 这一点,郝瑾瑜十分感谢刘子骏。在他陷入绝望的情绪中时,刘子骏能安葬好庆雾,并且把二人葬在一处。 郝瑾瑜摆好酒菜蔬果,又将青云剑埋入墓碑前,三鞠躬拜祭过,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只愿他们下一世能平平安安,荣华富贵。 “哥哥,有什么打算?”庆云问道。 “烟花三月下扬州,我们去苏杭赏花赏湖吃美食。”郝瑾瑜笑吟吟道。 两人一起畅想着往后的美好生活,有说有笑回到京城,却见京城城门守备森严,来往人员皆要出示过所,方能进入。 两人面面相觑,道:“差爷,我们去城郊山上祭拜,没有带过所,能否放我们回去。” 差爷:“让人给你们家人捎信,把户籍凭证或过所带来,便放你们回京。” 这……他们都是皇宫内的太监,哪有什么户籍凭证?过所更是从来也没办理过。 “没有?!尔等不明肖小,还不速速离去!”差爷横眉冷对,呵斥驱赶。 眼看天色昏暗,若不进城,只能在野外将就一晚,等到明日直接雇佣马车离京。但春夜寒凉,郝瑾瑜又大病初愈,实在不宜在野外过夜。 就在两人踌躇难定之际,一队人马在城门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人,正是工部侍郎柳闵。 他不确定地看了又看,最终惊呼道:“郝大人——您不是……” 他见郝瑾瑜回头看他,赶忙快步走到面前,附耳低声道,“大人,您还活着?” 郝瑾瑜小声回应道:“圣上隆恩,准我假死脱身,以后天空海阔,哪里都可以去。” “想不到大人如此豁达,在下佩服。”能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中潇洒抽人,这种洒脱,柳闵钦佩万分。 “大人,如若不嫌弃,可否到我家中一叙?” “却之不恭。”郝瑾瑜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原来是侍郎大人的朋友,卑职多有得罪。”差爷立刻前倨后恭,为他们让道。 上了马车,郝瑾瑜拱了拱手:“我生了重病,休养两个多月才好利索,竟不知柳兄已升任侍郎,恭喜恭喜。” 柳闵笑道:“还得多亏郝大人。若不是与大人交好,陛下也看不到我这小小的六品官。” “哪里哪里,我已经不是大人了。柳兄称呼我名字即可。”郝瑾瑜道。 “大人与我有知遇之恩,怎好……”柳闵见郝瑾面露尴尬之色,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大人比我虚长几岁,您喊我一声柳弟,我称您一声郝兄。” “如此甚好!” 两人双手交握,相谈甚欢的画面被如实绘制,展现在刘子骏的案前,气得他脸色铁青。 一个弟弟不够,又来一个弟弟。他到底要认多少好弟弟! “你干甚吃的?竟然把郝瑾瑜拒在城外!”刘子骏怒斥锦衣卫都督路锋。 路锋眼神闪过一抹暗色,苦涩地咽下这个哑巴亏。城卫防守本就不归他锦衣卫管,谁能想到会阻挠到郝瑾瑜进城。他们本想偷偷解围,却不料柳闵先行一步。 皇上如此这般严控城门进出,说得好听为了春闱考生的安全,实则还不是为了拦住郝瑾瑜,不让他离开。 之前郝瑾瑜处处压他一头,行事又冷酷残忍,唯利是图。他知道郝瑾瑜所有的卑鄙无耻行径,他根本不相信此人能仿佛换了一个似的,无欲无求。 这一定是拿捏陛下的欲擒故纵的手段。 在刘子骏耳提面命后,路锋离开皇宫,按照指示来到柳闵的府邸,询问暗中保护郝瑾瑜的暗卫。 “情况如何?”路锋冷着脸问道。 “郝大人与柳闵小酌几杯后,已然入睡。”暗卫有些担忧道,“陛下对郝大人的安危看得极重,连吃辣都不准,让小二换了食谱。如今,郝大人饮了酒,不知道会不会胃痛……” 暗卫从郝瑾瑜入狱后,便开始保护。这一日日跟下来,对郝瑾瑜产生了感情,真情实感担心郝瑾瑜的安危。 “又不是瓷娃娃,无碍!”路锋心里憋着气,低声对暗卫附耳几句。 “这……这不好吧。”暗卫犹疑道。“陛下知道了……” “有何不可?陛下想要郝瑾瑜留下,却凡事顺着对方,这如何留得住人?我这是在帮陛下!”路锋面色冷凝,寒气逼人,“你敢不听长官的命令?” 暗卫不敢反驳,低声应是。 ——— 翌日清晨,一声尖锐的爆鸣响彻天空。 柳闵和庆云听到动静,迅速赶过来,只见郝瑾瑜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哥哥!” “郝兄!” 二人异口同声。 “完了,全完了。”郝瑾瑜一脸生无可恋的死相,“我的银票不见了!下半生的依靠全没了。” 庆云二人听此也是大吃一惊,他们翻遍了府内郝瑾瑜所有去过的地方,也没找到银票。 郝瑾瑜丢了魂一般,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抽噎道:“云啊,你说我现在跪在刘子骏面前求原谅,他还会给我机会不?” 庆云还是第一次见郝瑾瑜哭成这个熊样,果然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郝瑾瑜说是这样说,回皇宫肯定是不能的。他们沿着昨日的路线,重新找了一遍。待要出城,护军十分严格,没有过所一律不得离京,即便柳闵搬出自己工部侍郎的身份,也不对郝瑾瑜两人放行。 第84章 “天要亡我!”郝瑾瑜长叹一声。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活着,钱没了。 第45章 银票 刘子骏得到消息, 半是幸灾乐祸,半是担忧。这家伙,银子都能丢。即便跪在他面前, 他可不会轻易原谅他。 锦衣卫负责监视百官,百官的情况,他是知晓的。柳闵为官清廉,贫寒出身,父母早亡,多年积蓄买下京城一角的二进院子, 有三间院子, 一个厨房, 一个杂货房。平日里自己打扫就行,也没其他人。 郝瑾瑜在那吃的不好,睡的也不舒服, 刘子骏越想越担忧。 然而,刘子骏显然多虑了。 柳闵邀请郝瑾瑜二人住在自己家中,郝瑾瑜不好意思白吃白住,便主动包揽了清扫和一日三餐。 郝瑾瑜孤儿出身,洗衣做饭不在话下。尤其厨艺,简简单单的白米粥烧得恰到好处,米粒莹白, 软糯清香。用芝麻和花生碎炒出来的芝麻盐,香得人流口水, 特别配白米粥,还用剩茶做成茶叶蛋, 卖相和口感极好。 “郝兄竟然能把早餐做的如此好吃,不输京城最有名的早点铺子。”柳闵手里剥着茶蛋, 嘴上不忘夸奖。 “哥哥厉害!”庆云竖起大拇指。 郝瑾瑜听此,灵光一动:“两位觉得我开个早餐铺,怎么样?” “不行!绝对不行!” 刘子骏接收到此消息,对着空气无能狂怒。他还未体验过郝瑾瑜为他“洗手做羹汤”呢! 郝瑾瑜这家伙还想着做早点,给其他人吃!再者,卖早点赚的是辛苦钱,子时便要起床操持,睡眠得不到保证,郝瑾瑜刚养好的身子再劳累坏了…… 刘子骏背手,烦躁地来回踱步。 本是来汇报工作,遇到暗卫呈报郝瑾瑜消息,不得不中断汇报,一等再等的蒋晏,此时犹如空气一般,毫无存在感。 他见刘子骏寝食难安,偏偏又嘴硬假装不在意的模样,偷偷翻了个白眼。 “好想杀了柳闵和庆云……”刘子骏半响后,发出感慨。 “陛下三思,郝大人会恨死您的。”蒋晏出声劝阻。吃醋吃到要杀人的份上,陛下实乃大梁历代皇帝的头一位。 刘子骏白他一眼:“用你说?朕难道不清楚?郝瑾瑜性子最是执拗,此事情除非能瞒他一辈子,毫无破绽,否则被他知晓,定然是不可能原谅我。朕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蒋晏无语。陛下还真谋划过如何杀死柳闵他们…… 陛下说是明君吧,形式作风着实有些狠辣,杀人灭族眼都不眨,道德底线也低得吓人,还常常忍不住口出脏话,实在算不得士大夫心中的明君形象。 说是暴君,又减轻了徭役赋税,捉拿了贪官,整顿了朝堂……还真是难以评说。 此时,有太监前来禀告,太后的侄女孙玉柔煮了参汤,希望陛下多保重龙体。太后将孙玉柔接到皇宫已有一月有余,结果一次皇帝都没碰到过,实在没有办法,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主动寻理由来见皇上。 刘子骏烦躁地皱眉:“朕喜欢男人,还不够明显吗?” “郝大人假死,陛下为此不吃不喝,亲自守灵,甚至亲手刻了碑文,想必宫内无人不知晓。”蒋晏淡然地回道。 当时,陛下亲自雕刻“爱妻郝瑾瑜之墓 ”碑文,也不背着人,闹得朝堂上下沸沸扬扬,皆得知陛下和太监的不伦之情。那时陛下发大疯,清理很多官员,诛族、抄家、流放……人人自危,不敢触皇上的霉头。加上,郝瑾瑜毕竟已经“死”了,还是为救陛下“死”的,死人已矣,即便清正廉洁的官员也睁只眼闭只眼,全随陛下心意。 得知郝瑾瑜活着,陛下又高高兴兴亲自砸碎了墓碑。说墓碑留着触霉头,给砸得稀碎。 蒋晏猜测,陛下仍然选择坐实郝瑾的“死亡”,并且放任其离开皇宫,也是为了郝瑾瑜的安全着想。无论是孙家,还是保皇派,都容不得皇上爱着一个太监。不仅仅事关皇帝名声,更是因为这个太监曾经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可以轻易左右整个大梁朝的历史走向。 刘子骏:“朕不见,朕睡了。” “陛下,太阳西晒,阳光张扬热烈得很,此番说辞怕是太过敷衍了。孙姑娘是太后的亲侄女,陛下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固,孙家又手握兵权,陛下给太后面子,见一面又何妨呢。”蒋晏劝说道。 “朕喜欢男人。”刘子骏看向蒋晏,眼神里流露出不耐烦的锐利,“想办法把这个意思传达给太后。” 蒋晏:“微臣明白。” 这是……让太后换个人选?女人还可以说成联姻,换成男人,对于孙家这种百年世家来说,着实有些谄媚,伤害世家颜面了。想必要挣扎好些日子,陛下这段时间就可以免受打扰。 刘子骏终于说起正事:“前两日,钦天监对朕说,今年春末,京城将大雨绵绵,恐有灾涝。召集工部、户部、兵部、吏部用来探讨,一同商议疏通河道、加固堤坝、百姓房舍批款修建等等事宜。” ———— 柳闵和庆云都不同意他做早点,怕累着他,郝瑾瑜感动归感动,但总呆在柳家,也不是办法。 他一边熟练地把面团揉成馒头状,一边思忖着谋生的办法。 “哥,水开了。”庆云喊道。 郝瑾瑜把面团一一放上笼屉,开始蒸馒头:“天快黑了 ,柳闵还没回来?” 第85章 正当郝瑾瑜担忧之际,门外有人送来柳闵的消息。 皇上召群臣商议正事,要他们连夜拿出可行的方案,并为他们准备房间休息,柳大人差人过来送消息,今夜就不回来了。 知晓此事,郝瑾瑜不禁感慨。刘子骏这皇帝做的好得心应手,还搁皇宫整起头脑风暴呢。 真是可怕的甲方爸爸。 这几日静下心,郝瑾瑜逐渐理清楚一件事情——如今的刘子骏确实不是原来的刘子骏。 至于这个灵魂来自何处,年岁几何,郝瑾瑜无从得知。但从日常相处来看,此刘子骏精于阴谋算计,面对大场面也丝毫不漏胆怯之色,且在没有原身记忆下能够十分适应皇宫生活,上一世该是生活在古代的非富即贵的人物,没准可能还是帝王呢。 细细想来,刘子骏从头到尾都和原身没有交集,他爱的人就是我。 得出这样的结论,郝瑾瑜是欣喜的。但这欣喜如无根之水,流淌着流淌着,就消散了。 皇权,刘子骏甘之如饴。历史上多少帝王能独钟情一人?根本不可能。他和刘子骏不是一路人。 往事种种如云烟,从此不再有交集,也不必挂怀在心。 郝瑾瑜将这些糟心事抛之脑后,认认真真地蒸馒头。馒头白白嫩嫩,每一个都显示出创造者的简单快乐。 午夜,万籁俱寂。偏居一隅的柳宅,人影绰绰,又悄无声息。 刘子骏轻轻打开房门,来到郝瑾瑜床前。他借着倾洒的月光,用眼睛仔细描摹郝瑾瑜的五官,烦躁的心绪逐渐变得安定温暖。 对郝瑾瑜,他生气吗?自然气得想杀人。但是,郝瑾瑜还活着,那些气愤、伤心、无奈也变得无足轻重了。没什么比人活着更重要,哪怕郝瑾瑜不爱他。 刘子骏眼神温柔,有些撒气地捏了捏郝瑾瑜的脸颊。 温暖而又柔软的触感,是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刘子骏满怀骄傲,可不能瘦下去啊……作为曾经的乞丐,在刘子骏眼里,削瘦的体格代表着贫穷、饥饿、毫无反抗之力,现在白白嫩嫩的、精神百倍的郝瑾瑜就是他最喜爱的模样。 翌日,郝瑾瑜起床,发现一只鞋不见了。他趴下来,望向床底寻找,发现丢失的鞋子同时,还发现了一匝银票! 这难道是他丢的银票?可是,床底之前他翻找了呀。 肯定是那种“怎么找都找不到,不找的话,东西一下就会出现”的定律,丢失的物品去了平行宇宙旅游回来。 郝瑾瑜高兴的地胡思乱想,伸直胳膊,堪堪够到银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银票拿出来。 他双手发抖,数起银票,总共三千一百两。 奇怪,他的全部家当是三千一百两五十个铜板,全丢了。这钱怎么差五十个铜板?难道散落在床底? 秉承着不浪费任何一个铜板的精神,郝瑾瑜拿着扫帚,费劲巴拉把床底扫了个干净,愣是没发现剩下的五十个铜板。 郝瑾瑜的观察力一向敏锐,他越翻看银票,越发肯定这不是自己的银票。银票的开户钱庄和他的并不是一家,前者是汇达钱庄,他的是汇通钱庄。对于自己的银票,他可是认认真真看过的,不可能记错。 难道…… 是柳闵?柳闵不忍心看到自己身无分文,故意把自己的银票伪装成他丢失的银票,免费送给他。 柳闵这家伙……不会是个贪官吧。 郝瑾瑜不着调地想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还以为柳闵这小子穷得早餐只能喝白粥呢。 忽然,外面传来庆云大呼小叫的声音。 “哥——快来啊!咱们招贼了!昨天蒸的一笼大馒头全不见了!” 第46章 糯米 直到翌日晌午, 柳闵才神色疲惫地回到住处。 对于多出来的银票,柳闵哭笑不得:“郝兄觉得我有这个能力贪墨三千多两吗” “没有。”郝瑾瑜眨眨眼,笑道, “开个玩笑。” “三千两不会为了买一笼馒头吧。那咱不是遭贼了,咱是遇见财神爷了。”庆云笑吟吟道,“反正这银票是在床底发现的,即便按大梁律法,银票也属于我们。感谢财神爷,正好我们不用费力挣银子了……” “我自有办法将财神爷找出来。” 排除柳闵, 郝瑾瑜心中有了思量, 把银票揣进怀里放好。 “今年的春末夏初恐有百年难得一遇的洪灾。水库兴修、河道疏浚、还有屋舍加固等等工作, 都需要工部参与。我估计有得忙,三天两头不回家也是有可能的。大家不必等我吃饭了。” 柳闵形色匆匆,没来得及吃午饭, 便又离开。 国家大事为重,郝瑾瑜也不好劝些什么。早上蒸了糕点,郝瑾瑜让柳闵带着吃,垫垫肚子。 他吃过午饭,在庭院里的枣树的阴影下,睡在躺椅上,吹着和煦的春风, 美美睡了个午觉。叮嘱庆云在家收拾院子,自己出门去买晚饭的食材。 在市集溜达了两圈, 买好所需要的食材。溜达溜达着,走进偏僻的小巷, 忽然间晕倒在地,菜篮里的茄子滚落一地。 躲在暗处的两名暗卫见此, 都一机灵。其中一人急不可耐站起身:“郝大人怎么突然晕倒了?难道有什么隐疾?” “卫五,你别冲动。我们在观察一会,看大人能否醒来”卫六劝阻道。 卫五只好再次隐在暗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郝瑾瑜始终一动不动。 第86章 “郝大人如果出了意外,咱俩都活不了。”卫五着急起来。郝瑾瑜在新帝心中什么份量,全朝堂无人不知晓啊。 卫六思忖片刻,“我去找个大夫过来。” “这附近哪里有医馆?郝大人都晕了,我们瞧瞧把大人送到医馆,醒来之前离开,他不会知晓我们。” 卫五说完,直接冲了过去。 卫午见郝瑾瑜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鼻息。就在这时,郝瑾瑜眼里睁开眼,促狭地笑道:“谢谢哈。” 卫五被吓得打了个激灵,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反应极快:“我只是路过,看你晕倒,想扶你起来。” 郝瑾瑜狡黠地问道:“暗卫十七组,我怎么没见过你路锋新招的叫什么名字” “我……不是。”卫五道。 这一秒的犹豫,打消了郝瑾瑜最后一丝怀疑。年轻到底是年轻,略微一诈就诈出来了。 “让路锋告诉皇上,我要见他。”郝瑾瑜直言不讳道。 “我没有,我不是……” 卫五还要狡辩,见郝瑾瑜眼神笃定,似笑非笑看他,最终放弃挣扎:“好的,郝大人。” 郝瑾瑜起身,拍拍手,从怀里拿出油纸包好的糕点,塞到卫五的手中:“糯米糍粑,我自己做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保护我……" “不要不好意思,拿着,很好吃。” "谢……谢谢。” 卫五双手不知所措,笨拙地接过两包糕点,嗖地一下,飞没了影。 郝瑾瑜向远去的身影挥了挥手,弯腰去捡掉落的茄子。 “我死定了。”卫五怀里抱着糯米糍粑,哭丧着脸说道。 “郝大人不愧曾执掌暗卫,你我都被他给骗了。”看着人畜无害,实则心思敏捷。卫六打开油纸包,拿了一块糯米糍粑放入嘴中,吃得津津有味。 “你还有闲工夫吃?被手无寸铁的保护对象发现,简直丢尽了暗卫的脸面。路大人会杀了们吧…… 卫五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六塞了一口糯米糍,顿时眼睛闪闪发光,言语含糊:“好次。” “身为暗卫,死是注定的,或早或晚而已,兄弟会陪着你一起。”卫六拍拍他的肩膀。 卫五瘪瘪嘴,感动的情绪还在心中酝酿,却发现卫六一口一个糍耙,吃起来不带停。 “你吃太多了!咱们一人一个。”酝酿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你一个我一个地数起了糍耙。 ——— 路锋听到卫五的汇报,怒骂道:“废物。” 郝瑾瑜统领过暗卫,人员基本全认识。为了防止徇私,特意提拔了这两只菜鸟。虽然没经验,武功却是极高的,没想到不出半个月就被发现了。 “大人……郝大人,托我给您送的糕点,郝大人亲手做的。”卫六战战兢兢地双手奉上糕点。 他想毒死我?这是路锋的第一反应。转念一想,郝瑾现在无权无势,依他缜密的心思,不会如此光明正大地坑害他。 路锋边想边拆开了油纸包,白嫩软糯的糍粑出现在他眼前。 难道是借用糍耙的软糯来嘲笑我?说我软弱?! 路锋生气地想着,捻了一块糍耙放入口中,软糯的米香夹杂着红豆沙的绵密清香,味道确实极好。 这阉官何时有这等高超的厨艺了? 不对!这狗阉官根本不会下厨!别说精致的糕点,烧个白粥都不会。作为曾经的下属,路锋清楚记得狗阉官十指不沾阳春水,十分讨厌厨房的油烟味。 从入狱算起,差不多三个月。郝瑾瑜的一举一动都被绘制成图画,呈报上去,作为暗卫首领,他自然也一一看过。 如今回想起来,这人的性格反差太大了! 再者,哪有死了十五日还能复活的人?除非借尸还魂。虽然匪夷所思,却能极好地解释缘由。 郝瑾瑜让卫五给他送来糕点,并且强调是“亲手”做的,所以这是故意透漏自己并非真正的郝瑾瑜…… 路锋越想越觉得可能,他掰开糯米糍,红豆沙糖心流淌着…… 明白了,这是暗示他郝瑾瑜已经换了芯。表面是糍粑,其实芯里是红豆沙。 可是,为何要向他表明身份?不怕他向皇帝告发,烧死郝瑾瑜这个异端。 路锋百思不得其解,决定亲自去会一会“崭新”的郝瑾瑜。 路锋到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对于他的突然出现,郝瑾瑜微楞了下,随后笑着招呼他一起吃饭:“地三鲜、小鸡炖蘑菇、白菜猪肉炖粉条,还有热腾腾的烀饼子,浸了鸡汤,味道好极了,一起坐下来吃。” 路锋瞧着热情洋溢的郝瑾瑜,知晓他极有可能不是之前的狗阉官,不知为何升起了一丝怜悯之情趣。灵魂重生到残缺之人身上,多少有点可怜。 这般想着,黑脸也摆不下去了。此时,郝瑾瑜还帮他摆好了碗筷,斟了一碗糯米酒酿。 “我亲手酿的酒,尝尝。” 二人共事多年,郝瑾瑜多少知晓路锋的为人爱好。此人睚眦必报,心眼极小,对什么好像都看不上,唯独有点嗜酒的爱好。 米酒的香味扑鼻而来,路锋鼻子动了动,乖乖坐下。 饭桌上说话,消解了严肃和尴尬。郝瑾瑜边吃着饼子,边问道:“皇帝不想见我?” 路锋放下酒碗,问道:“我还未与皇上禀告。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第87章 “啊?此话怎讲?”郝瑾瑜一头雾水,夹了块鸡腿给路锋。 鸡腿酱色很足,泛着油光。路锋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旁边埋头苦吃,头也不抬的庆云。 “庆云,我结拜兄弟,自己人。有话直说。”郝瑾瑜说道。 这氛围十分古怪,好像自己和他一路的。路锋愤愤咬了口鸡腿,别说,真香! 既然郝瑾瑜自己不在意,他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再说,庆云近身伺候那么多年,不可能发现不了异常。 “我把暗卫都支远了。你实话实说,除了你、我、他,没人知晓。”路锋分别指了指郝瑾瑜,他自己,还有庆云。 “啊?你在和我打什么哑迷?”郝瑾一头雾水。 “明明是你在同我打哑迷!”路锋磨了磨牙。 看在酒的份上,路锋继续道:“你送我糍耙……还特意托人告诉我是你亲手做的,何意?” 郝瑾瑜脑子一转,身体往后撤了撤:“你该不会以为我在追求你吧?” “何为追求?”路锋不解。 “就是喜欢你,送你各种东西,向你求爱!”郝瑾瑜道。 路锋一口酒全喷了:“你他娘的放屁!” 庆云眼疾手快,护住了路锋面前的鸡和肉,老大不愿意道:“说话就说话,不要糟践食物。” 路锋把酒碗重重一放,忍无可忍:“你不是郝瑾瑜!郝瑾瑜是不是已经死了?你送糯米糍耙给我,是不是在暗示郝瑾瑜这份躯体早换了芯子?” “我确实不是郝瑾瑜。” 郝瑾瑜双手一摊,摊牌了,不装了。 “但是,我要义正言辞地表明,我送你糯米糍耙纯粹是想求你向皇帝带话。” “你这人……你这人……”路锋“你”了半天,冒出一个词,“神经!” 敢情自己悟了半天,属于歪打正着。 “去年秋,郝瑾瑜落水,醒来后我就成了郝瑾瑜。其实,我生活的时代……”郝瑾瑜开始侃侃而谈,把自己憋屈在心底的话,把自己对故乡的思念,借着酒劲全倾诉出来。 路锋和庆云听得一愣一愣,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世界。月亮瞧瞧爬至夜的正空,一坛坛糯米酒也见了底。 翌日,路锋从宿醉中醒来,头疼欲裂,还发现自己躺在郝瑾瑜的床上,盖着郝瑾瑜的被子。 此时,郝瑾瑜推门而入,笑吟吟道:“锋弟,你醒了?快起来吃早餐!” ???谁他妈是你弟弟! 第47章 和解 郝瑾瑜笑容温暖灿烂, 晨光映照着他的脸,泛起淡淡的光芒,全然没有路锋记忆中狗阉官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昨夜郝瑾瑜描述的异世太过美好, 或者晨光照射的原因,路锋觉得此时的郝瑾瑜就像西域来的珍宝,或者天上掉落的仙子,珍贵美好得不真实。 这想法一闪而过,鸡皮疙瘩顿时起满了身。 好恶心,我定然是疯了。路锋恶寒地搓了搓手臂。 “我们昨夜可结拜为兄弟, 酒醒后不认证可不是大丈夫所为。”郝瑾瑜以为路锋想要耍赖, 笑眯眯地说道。 身为称职的客户经理, 和客户拼酒也是自己职责之一。原来身体不好,又长期出于紧绷的环境,害他没有余力发挥特长。 路锋人菜瘾大, 他不过使出三分功力,喝倒他不费吹灰之力。 “谁和你是兄弟。”显然,路锋很不适应郝瑾瑜如此亲昵的语气。 虽然满脸不情不愿,身体还是很老实地坐到了饭桌前。 今日的早餐格位丰富。咸香的皮蛋瘦肉粥,加上猪肉大葱的大包子,香气扑鼻,咬一口, 汁水充斥口腔,瞬间打开尘封一夜的味蕾。 “陛下什么意思?为何派人监视我?”郝瑾瑜问道。 吃得正香的路锋警惕起来, 看着一脸真诚发问的郝瑾瑜,颇有些无奈与闷气。以前的城府都喂了狗吗?就如此直白地问他。 “休想从我口中套话, 你想知道,直接去问陛下。”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路锋起身打算离开。 “等等!”郝瑾瑜拿出一坛酒,递给他,“桃花酿,桃花和糯米酿的酒,拿回去喝。” 路锋眼神闪过挣扎,没抵得住美酒的诱惑,艰难挤出一句:“多谢。” “锋弟慢走,没事来玩。”郝瑾瑜挥挥手,热情地送客。 一直寡言旁观的庆云,待人走后,低声问道:“我们之前和他可不对付,哥真的觉得他不会趁机加害我们,甚至会和我们成为朋友?” “之前,我和他有利益冲突,如今我身无一物,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危险和利益冲突。再说,之前和他有仇的是郝瑾瑜,我和他可从没有过什么不愉悦。我们会成为朋友的。”郝瑾瑜回道。 ——— 路锋刚回到住处,便接到了皇帝的消息,让他进宫。 此时,陛下正在用膳。偌大的檀木餐桌上,唯有两碟咸菜。皇帝手里握着雪白的大馒头,一口馒头一口咸菜,吃得津津有味。 看到此等情景,路锋不觉把头低得更深了些。这馒头是前夜陛下从郝瑾瑜那里偷……咳咳……拿来的。 路锋舔了舔唇,回忆起今早皮薄馅大的猪肉包子。 “郝瑾瑜如何了?”刘子骏问道。 路锋跪地:“启禀陛下,臣等无能,郝大人发现了我们的暗卫。” “什么?!”刘子骏惊得站起身,骂道,“一群废物。” 第88章 “郝大人托臣给您带句话,他想见您。”路锋赶紧说明最重要的部分,避免继续挨骂。 “他想见朕?”刘子骏缓缓坐下,神色平常,眼睛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朕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告诉郝瑾瑜,朕说过不复相见。” 刘子骏说罢,继续吃馒头。这馒头虽然过了两天,热一热,还很松软,好吃。 “陛下说得有理。昨日,臣与郝大人见面了,郝大人情真意切地想要见陛下,为此留臣用了晚饭。” 整个事情没说谎,只是过程一笔带过而已。路锋不敢欺骗皇帝,但更怕皇帝知晓他和郝瑾瑜勾肩搭背,一怒之下阉了他。和阉官称兄道弟,已经是耻辱,可不能真做了阉贼。 “郝瑾瑜说了什么”刘子骏问道。 “他未与臣说……”路锋道。 刘子骏嘴角翘了翘:“也罢,他与你关系不好。” 路锋心底划过一丝小小的不愿意。碍于帝王权威,回答道:“陛下说得是。因此,臣以为陛下亲自去见郝大人,方能明白郝大人意欲何为。” 路锋撇了一眼刘子骏手里的大白馒头,道:“臣以为陛下可以选择用膳时间过去。” “为何?”刘子骏好奇地问道。 路锋:“郝大人爱吃,氛围也比较轻松。”总不能说陛下只能啃个大白馒头,太过可怜了吧。 刘子骏听取了意见,摆摆手:“那就午膳。” ——— 借着午睡的名义,刘子骏悄无声息地出了皇宫,来到柳闵家。掐的时间不太准,郝瑾瑜刚起锅烧柴,烟气正熏得他直皱眉。 “皇上来得这么快?”郝瑾瑜诧异地脱口而出。 刘子骏反驳:“不是你着急见朕?” “陛下说的是。”郝瑾瑜客客气气,恭敬疏远的样子,刘子骏不耐地皱了皱眉。 说话间,刚升起的火光灭了,烟气愈发浓厚,呛得郝瑾瑜眼泪直流。 刘子骏向前几步,把郝瑾瑜从浓烟里拉了出来。 “你生火方式不对,站一边。”刘子骏蹲下身,捡起散落在灶前的小树枝和枯叶子。打了三两下火石,便点燃了火,烧着枯叶子和小树枝。看着火势状况,慢慢添加木柴,火很快烧旺。 这系列动作看得郝瑾瑜目瞪口呆。他本以为穿来的刘子骏非富即贵,没想到还会生火。郝瑾瑜忍不住好奇,刘子骏前世到底什么身份? 但他还是按耐住了这份好奇心。若是刘子骏知晓自己已经识破他异世的灵魂,会不会杀了他,也很难说啊。 “水开了!”刘子骏提醒愣神的郝瑾瑜。 “哦哦哦。”郝瑾瑜赶忙把圆滚滚的饺子放入大锅内。 “你找我何事?”刘子骏低头专注看火,也不看郝瑾瑜。 “我床底下的银票是不是你放的?你派暗卫跟踪我,肯定知晓我之前丢了银子,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郝瑾瑜用勺子搅动着大锅内的饺子,看着圆滚滚的大肚皮上下翻滚。 刘子骏弯了弯眼睛:“全当我付钱买一笼馒头了。” 郝瑾瑜加大力气翻饺子,声音大了几分:“为什么偷我银票?” 刘子骏烧火棍一丢,生气地起身,站到他旁边,一字一句反驳:“谁偷你银票?我偷了你银票,然后再给你银票!我有病啊?” “也许你良心发现了呢。”郝瑾瑜怒气冲冲,“我银票藏得小心翼翼,怎么说不见就不见?” “你又去酒楼,又上山,又和人推杯换盏,这走走那走走,自己丢了,怪到我头上!郝瑾瑜,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蛮不讲理?不不不,我早该发现的!从你头也不回,非要离开皇宫就该知晓,你就是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狗东西!” 刘子骏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郝瑾瑜气得把勺子一撇,愤愤道:“到底谁是狗东西?疫情时候,我豁出命救你。花光了家底,替你筹银两,帮你辨忠奸!你倒好,做任何事情可有问过我的感受?表面同我卿卿我我,实则忌惮我的暗卫势力,恨不得将我斩草除根! 老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们玩了,走了。你也要派人监视我。你有没有点良心?你的良心才被狗吃了!” 刘子骏气得直吸气:“你说的屁话。我何时对你斩草除根?要不是我养的好,你还在牢里气喘吁吁?半死不活呢。暗卫,你想要,你重新拿回去啊。” “老子不要!我才不傻呢,真要一直把持暗卫,那你牢里的山珍海味还不全都下了毒,死不得不能再死了。”郝瑾瑜冷笑连连,“说破了天,皇位比我更重要。只要我大权在手一天,你就会想法设法弄死我。” “我从未想过杀你。”刘子骏张了张嘴,气势弱了下来,“我是皇帝,我需要权力在手。如果不是皇帝,那我也不再是我。” “你说的对。如果我妥协了,留在皇宫,那么我也不再是我。”郝瑾瑜回道,“我们都无法放弃自己,所以就放过彼此吧。” 两人对视,刘子骏从郝瑾瑜眼里看到坚定,像高山,像大海,绝不会被动摇。 “哥——饺子好了吗?”庆云从房间出来,抱着蒜臼。 僵持的两人听到声响,一人蹲下假装烧火,一人握起勺子,假装翻滚饺子。 “艹!我饺子煮烂了!”郝瑾瑜一声惊呼。 得——白剥了半个时辰的蒜,捣了半个时辰的蒜。庆云无语至极。 第89章 片刻后,三人坐在饭桌钱,眼前一人一碗饺子馅皮分离汤。肉馅让白汤表面浮满了油花,肉馅分崩离析,和破碎的饺子皮混合在一起,躺在碗底。 饺子向来是团圆的象征,如此这般,似乎寓意着难以圆满。 刘子骏率先拿起碗,吃了起来。面皮的麦香,混着猪肉萝卜的咸鲜,喝起来也十分不错。 “好吃。”刘子骏喝光一碗,空碗往前一递,“再来一碗。” 郝瑾瑜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接过碗,又给他盛满。 “你把暗卫撤了。”郝瑾瑜心平气和道。 刘子骏解释道:“暗卫不是为了监视你,而是保护你。明面上你已经死了,但是保不齐有些人知晓你还活着。郝瑾瑜之前得罪那么多人,多少人想你死。以你我之前的关系,多少人想要劫持你来威胁我?这些因素,我不得不考虑。” “我可以离开京城。”郝瑾瑜反驳道。 刘子骏气笑了:“离开京城,离开我眼皮底下,岂不是死得更快?你还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不怕死。” 郝瑾瑜被怼得脸色微红。死确实不怕,但也不能被旁人害死吧,那也太窝囊了。 “我难道要一辈子留在京城,受你保护?!若是那样,还真不如死了。” 这话说得扎心疼。刘子骏眼眸微敛,“两年,最多两年,没有人再会伤害你。” 话说到这份上,他再执意出京,倒显得无理取闹。郝瑾瑜沉思片刻,说道:“可以。但是不能让暗卫无时无刻汇报我的动态给你,不然,这就是监视。” 刘子骏恍然觉得心下一空,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还有,这些银票,你拿回去。我不需要。”郝瑾瑜把三千两银票递了过去。 刘子骏接了,搭眼一瞧,说道:“少了一百两。” “唉……你这人……”郝瑾瑜磨了磨后牙槽,“你吃我馒头,不要钱的啊!” 这还是第一次见郝瑾瑜吃瘪,脸颊气鼓鼓的,真可爱。 刘子骏眼底带了笑意,半开玩笑道::“黑心商人。” 郝瑾瑜自觉理亏,不搭理他,低头喝汤。 喝了两碗饺子汤,刘子骏再没有呆下去的理由,他依依不舍地起身,道:“我该走了。” 郝瑾瑜有一瞬间的惘然。刘子骏的心平气和,让他明白,刘子骏怕是真要放手了。 郝瑾瑜抿抿唇,缓缓开口:“谢谢你。”由衷地。 虽然两人的初恋似乎没开始过,也结束得有点惨烈,但终究遇到了不算坏的人。 刘子骏耳朵动了动,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答。在爱情面前,他不过是笨拙的初学者。 郝瑾猛然想起什么,从桌子下拎出一坛酒:“桃花酿,你带回去喝吧,我自己酿的。” 分手礼物……郝瑾瑜觉得自己也是个敞亮人,主打一个“做不成恋人做朋友”。 刘子骏双手接过,笑道:“我还是第一次收到亲手做的礼物。” 郝瑾瑜也笑笑:“招待不周哈。”。 刘子骏摇摇头:“饺子很好吃,希望有机会还能吃到你做的菜。” “一定,一定。”郝瑾瑜心虚地敷衍。 待刘子骏走后,郝瑾瑜呆坐了好一会,出神地望着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庆云收拾好碗筷,过来小声安慰:“哥哥,凡是往前看,最重要的是我们兄弟在一起。” 什么皇帝不皇帝的,都比不上我小云云!庆云内心骄傲不已。 “后悔啊后悔……”郝瑾瑜喃喃自语。 庆云脸上写满“问号”:“啊?哥,事情做绝了,你后起悔了?” “不是这个。我怎么这么意气用事,把银票还回去了呢?那可是三千两啊——我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挣到这么多银子。” 郝瑾瑜咬牙切齿,“都怪刘子骏!身为皇帝,不该视金钱如粪土吗?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说既然不要,那扔了烧火罢。这样,我不就能名正言顺把银票留下来。” “都是刘子骏的错!分手,是无比正确的选择。”郝瑾瑜做出重要总结。 第48章 失忆 刘子骏当真不再要求暗卫记录郝瑾瑜的日常, 有时候他也在想,两人是否真的合适。郝瑾瑜说得没错,两人都不会退让。刘氏皇朝再堕落腐朽, 他不可能置之不顾,也不可能让皇位于他人。而郝瑾瑜显然也并不喜欢皇宫。那么,各自安好似乎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过了几日,蒋晏禀告,他留意的人已经抵达京城。他乔装打扮,与蒋晏来到那人下榻的好再来客栈。 客栈规模不大, 开在行商出没的地界, 人员来往众多。两人寻了雅间坐下, 点了几碟家常菜。 蒋晏介绍情况:“陛下,薛天安就住在这里,准备参加今年的武试科举。自从, 他的父亲薛大将军病死后,他们家的生活一落千丈,薛天安上京考试的费用都是他的母亲借的娘家。臣已经去薛天安的老家打听过,薛天安为人正直,武艺高强。如不出意外,应当是今年的武状元。” 今年恩科取仕,分文武。文科, 由蒋晏任主考官。而武科,则有太后的哥哥孙佑常负责。 孙家掌握天下兵马, 孙家三弟孙佑兴是驻守边关的大将军,如果恩科招收的再是孙家门徒, 这刘氏天下改姓孙得了。 而薛天安则是击碎孙家兵权的关键。其父纵横兵场数十年,威望极高, 但是被孙家诬蔑陷害,被夺去兵权,贬为庶民,病逝而亡。 第90章 如今孙家掌握兵权,到底才五六年光景,根基不稳固,远不如薛家的威望。薛天安是薛老将军的独子,如果他能获得武状元,予以重任,假以时日,可成为扳倒孙家的重要力量。可以说,此次提前两年的武举就是为了薛天安而设立的。 当然,前提是他不出“意外”。 蒋晏继续说道:“陛下放心,我们已经安排了暗卫保护他的安全。而且这小子颇为聪明,他知晓孙家可能对他不利,所以改了名字‘薛铁柱’参与报名,并且用的是母亲娘家的户籍。所以,孙家现在还不知晓薛天安进京。当然薛铁柱还不知此次的主考官是孙佑常,否则可能就不来了。” 两人正说着,薛铁柱便走进了大堂。他身形高大,面如冠玉,长相俊俏,瞧着倒是个贵公子模样,不过身上穿着青布麻衣,袖口补了补丁,但整洁干净。 刘子骏向蒋晏使了个眼色。 蒋晏起身,扯了扯衣领,露出白皙的脖颈,拿起酒壶,往脸上、衣领泼了泼,随后手里端着酒杯,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纨绔子弟。”刘子骏笑了笑,端起酒杯,欣赏一场好戏。 蒋晏跌跌撞撞,一下撞到薛天安怀里,酒洒了薛天安满怀,酒杯咔嚓落到地上,碎成几瓣。 “臭小子,不长眼!”蒋晏恶人先告状,一把揪住薛天安的衣领。 我的天?这也太高了!是巨人吗?身形修长的蒋晏不得不仰头看对方。 薛天安皱了皱眉,道了一声:“抱歉。” “什么?包子?!你说谁是包子呢!”蒋晏继续无赖,叫嚣着骂道,“哪里来的穷寒酸,挡爷的道。” 他二话不说,想要揪着薛天安打,却被一双大手摁住揪着衣领的双手,任凭他如何使劲,也抽不出手。 薛天安脸色阴沉,低头看他,忍着怒气道:“我说,对不起。” 说罢,突然松开了手。蒋晏本在用力抽手,薛天安突然松手,他没来得及收力,往后踉踉跄跄,摔了个屁股墩。 此时,看热闹的众人哄堂大笑。这一笑,把蒋晏彻底惹毛。他爬起身,怒骂众人:“笑你们个奶奶腿!” “小弱鸡,就不要找事了。” “就是,人家公子对你多客气,还不知感恩……”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纷纷指责蒋晏。 巧了,蒋晏在翰林院就被同僚唾弃,实在没脸没皮。这些话,他也全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耳旁风一般。 他撸起袖子,对着薛天安挥拳,嘴里叫嚣着:“敢惹老子,揍死你!” 薛天安一侧头,躲开攻击。他不想惹事,道:“赔你银两。” “赔你个大孙子!”蒋晏边骂边动手,嘴上脏话不断。 在雅间看热闹的刘子骏听到他的话,不觉也皱了皱眉:“地痞无赖。” 没想到薛天安武将世家,为人竟也能隐忍,瞧着确实是个可造之才。 就在这时,刘子骏余光瞥到内堂一角,露出个毛茸茸的圆脑袋。此人眼睛瞪得圆溜溜,闪烁着看热闹的好奇和喜悦,手里还拿着削了一半皮的土豆。 郝瑾瑜!他怎么在这里? 刘子骏心脏猛然骤停,而后怦怦跳得极快。他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抓住郝瑾瑜的手腕,将人扯回后院。 起初,薛天安只是躲避,但蒋晏实则骂得太难听,再这么下去,祖宗十八代都要被他骂个遍。为了堵住对方的嘴,不得不开始反击。随后发现对方身手灵活,竟也是武艺高手,不得不开始认真。两人你来我往,且都不是花架子,拳拳到肉。周边看热闹的人纷纷躲避,板凳桌子砸了一地。 “报官——报官——”突然,有人喊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手。 蒋晏理了理被人扯开,露出小半胸膛的衣领,笑嘻嘻道:“打架就打架,扯人衣领,真不要脸。” 薛天安瞥眼正好瞧见白皙如雪的皮肤,不知是不是被蒋晏的无赖气得,脸色通红:“你才是无赖!” “掌柜,赔你的桌椅板凳。多的银两,请大伙喝酒!” 蒋晏爽快地掏出百两银票,用手指了指薛天安,笑吟吟道:“就是没他的份!” 这人……薛天安的怒火再次被点燃,问道:“阁下,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施乃牒。”蒋晏眨了眨眼,潇洒转身,返回雅间。 薛天安喃喃自语:“施乃牒,施乃牒……”他家并不认识什么姓施的人。 旁边的大爷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傻小子,他在骂你呢……施乃牒,是嫩爹。” 薛天安再难忍下这口怒气,径直走进雅间。 陛下不见了! 蒋晏见雅阒无一人,正抓耳挠腮地疑惑呢。 “你这人到底有何目的?”薛天安问道。 蒋晏本有意引薛天安来见陛下,此时陛下不在,他也不好直言,更着急寻找。 “我还有事,等有空再见。”蒋晏说着就要往外走,被薛天安拦住去路。 正在二人纠缠之际,后院里,刘子骏和郝瑾瑜又吵起来了。 郝瑾瑜见到刘子骏,诧异了一瞬,继而生气道:“你跟踪我?我们不是说好了,你不再监视我的日常。” 刘子骏被误会,脸上的担忧转为冷笑:“别往脸上贴金,我有事才来这里。” 第91章 “皇帝陛下来这嘈乱的小客栈?”郝瑾瑜疑惑。 “看到刚刚和蒋晏打架的人了吗?他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刘子骏将事情原委告知郝瑾瑜,抿了抿唇,问道:“你又来这嘈乱的小客栈干吗?” 郝瑾瑜指了指地上浴桶似的大木盆,里面泡满了大大小小的土豆:“打工。” “打工?洗土豆?”刘子骏不解。 “帮厨。” 郝瑾瑜坐到浴桶旁边的小马扎上,笑吟吟道,“我打算开个小客栈,所以来这里做市场调研。这家客栈规模小,人流量大且人员来自五湖四海。我可以在这了解各地人员的餐品爱好,以及住宿情况。比如什么价位的房间最受喜爱,什么价位的菜品最受欢迎,各地都比较能接受的菜是什么?按照人流计算,客栈成本和利润多少……” “你还真是说干就干。干什么不好,做这么累的伙计。” 刘子骏心脏针扎似的,奔涌着异样的情绪。他知晓,这种情绪是心疼。 “如果你收下三千两银票……” 啊!扎心了老铁。 郝瑾瑜悔恨无比,但故作潇洒地说道:“无论多少银两,我总是要干些营生。” 其实内心疯狂os,三千两省着点花,一辈子可以躺平。但是,头可断血可流,在前任面前不能低头。 郝瑾瑜咬着牙,装也要装得云淡风轻,不食嗟来之食。 刘子骏没说话,在他旁边寻了个小马扎,夺过郝瑾瑜手中的刀子,麻利地开始削皮。 “你调查得如何?各地的人都喜欢吃什么?”刘子骏问道。 “土豆丝,绝对是酸辣土豆丝。”郝瑾瑜愤愤地看着满盆的土豆,“我来这刚五天,土豆削了快一千斤了。” 该死的土豆,我再也不吃土豆丝了。 刘子骏眼皮一抬,正好发现郝瑾瑜的双手磨起了泡。 这个人离开自己几天,就吃了这么大的苦。如果郝瑾瑜远离自己,不知还要受多少苦。 刘子骏卷起袖子,削土豆皮的动作十分麻利,皮削得也薄,土豆露出黄黄的内瓤,弧度完美圆滑。郝瑾瑜抵着下巴看,看刘子骏冷酷的完美侧脸,睫毛长长的,阳光仿佛能在上面跳舞,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冷静!要冷静!郝瑾瑜捂住胸口,唾弃起自己的花痴。 “你干活还挺麻利的,哈哈出乎我的想象。”郝瑾瑜没话找话说。 刘子骏转头看他,五官的优越显示无遗。 他道:“你什么你?虽然做不成夫妻,总归是朋友,喊一声……” 刘子骏顿了顿,道:“我给自己起了‘字’,单字一个‘璋’,‘圭璋之质’的‘璋’,你喊我一声‘璋哥’,总不为过吧。” “我比你大许多,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吧。”郝瑾瑜无语道。 刘子骏内心反驳冷笑:我当皇帝去世那年,三十有三,总比你大上几岁。再说,你言谈举止,天真烂漫得很,保不齐重生前还没有这副躯壳小。 “你唤我一声‘璋哥’,这盆土豆都由我来削皮。”刘子骏道。 “璋哥!璋哥哥~~~”郝瑾瑜二话不说,笑得谄媚,喊得腻腻歪歪。 刘子骏仿佛全身的毛孔都打开,舒爽得头皮发麻。 他故作淡定地点点头。 —————— 蒋晏好不容易摆脱薛天安的纠缠,找来暗卫,询问皇帝的踪影,得知皇上在后院帮郝瑾瑜削土豆,一瞬间有削了皇帝的冲动。 女人是祸水,男人难道也是祸水,真不明白断袖之人的脑袋怎么想的。九五至尊帮人削土豆。 一削一下午。蒋晏等着花都谢了,接近黄昏,土豆子……咳咳,皇上才从客栈出来。 他询问道:“郝大人呢?” 刘子骏无甚表情:“下工,回家了。” “这都不请您吃顿饭?”蒋晏道,“陛下,郝大人当真心里没您呢,您又何……” 话没说完,刘子骏一个眼刀,蒋晏住了嘴。 “这家客栈买下来。”刘子骏许久没干活,捏着酸痛的手,“明日,提拔郝瑾瑜去当掌柜。” 调查什么客栈的经营情况,不如直接当掌柜更快。 翌日,郝瑾瑜再次来到客栈,王掌柜满面春风,笑脸迎接。 郝瑾瑜了然,背后是刘子骏的手笔。他若不接,挺矫情的,若接了,挺不要脸的。最终,郝瑾瑜选择不要脸。脸面是什么,不存在的。 “以后,客栈还是王掌柜负责,我就帮着王掌柜打下手即可。” 郝瑾瑜有自知之明,主要跟在王掌柜学习。他为人和气,也不斤斤计较,很快便在客栈混熟。对于客栈生意,也有了几分了解。 客栈多是走南闯北的行商,如果能开个连锁客栈,再搞个会员制就好了。目前的话,郝瑾瑜根据行商的习惯,将雅间打通,做成货物成列柜台。凡是入住的行商,皆可以把自己的货物成列在此,用于交易。如有需要,设立专台,行商可对货物进行介绍,但要收取一定的费用,几文钱,也不贵。 住宿的同时,多个地方卖货,行商何乐不为。在这项措施下,客栈的入住率攀升。 但是,也遭了投诉。除了行商,有几名像薛天安一样,进京赶考的学生。他们家境贫寒,选择这样的客栈入住。郝瑾瑜知道后,便规定了时间,保证晚上不打扰。白天苦读的话,郝瑾瑜为他们安排了僻静的单间,并免除了餐费,留住了几名考生。 第92章 “掌柜何必如此客气,我们客栈已经很便宜了。他们既然想读书科考,选择好的客栈便是。”王掌柜不解。这几名学子本就穷得吊儿郎当,平日里最多馒头配咸菜,如今一荤一素的饭菜招待着,他们甚至要赔上几个铜板。 “科考不易,于他们方便,举手之劳。”郝瑾瑜说道。 几名学子都对郝瑾瑜表示了感谢,其中也包括薛天安。 薛天安见到郝瑾瑜微微一愣,随后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道:“多谢掌柜,此匕首是家父所铸,削铁如泥,十分锋利。底部带有按钮,也可以瞬间弹开,趁人不备,射杀他人。掌柜若不嫌弃,请收下。” “这……这也太贵重了。”郝瑾瑜摆摆手,拒绝道。 “掌柜不收,我无法安心在此居住,只能选择他处……”薛天安一脸为难。 “好吧,好吧。我且收下。” 郝瑾瑜收下匕首后,吩咐王掌柜,“这位客人房租全免,每日用餐改为三荤一素,且都要单独做,用最好的食材。” —————— “陛下,昨夜又惊醒了。”束才见皇上起床后,神色倦怠,小心地问道,“要不要御医开些药膳方子?” 刘子骏摇了摇头。自从上次见过郝瑾瑜,刘子骏时不时担忧郝瑾瑜离开自己到底能不能过好。这又开始做噩梦,不时梦到他为自己挡酒惨死在面前,亦或外出被劫匪所杀害…… 心神不宁,烦得要命。 路锋一早被陛下召入殿中。陛下开门见山问道:“郝瑾瑜近日如何?” 路锋抿了抿唇,道:“微臣不知。” “你不知?”刘子骏挑眉。 路锋跪地,无奈解释道:“陛下,您口谕日后不得监视郝瑾瑜日常,只让暗卫保护安全。按照您的指示,卫五卫六只每日禀明安全,其他一概不用禀告。” 刘子骏被他的话堵住了。 “陛下,不如再同之前一样……”路锋试探问道。 “不用。”刘子骏摆摆手,决定亲自出宫去找郝瑾瑜。 刘子骏找到客栈,却不见郝瑾瑜的踪影。 王掌柜道:“客栈不远处,有一处宽广的大河。郝掌柜闲来无事,常常过去钓鱼。东家,可去大河去寻。” 大河非常宽广,河水碧绿。刘子骏费了些功夫,才在一芦苇荡里,发现了郝瑾瑜。 他头戴竹帽,坐一小凳子,手里拿竹杆,脚边有一竹笼延伸至河里,隐约可见三四条青鱼,好不自在。 他听见动静回头,瞧见刘子骏,似乎颇不乐意地撇了撇嘴:“当皇帝有这么闲吗?” “没你当掌柜轻松。”刘子骏翻了个白眼。 郝瑾瑜道:“我可没偷懒,业绩长了好几成呢,你应该庆幸请了我这么个好掌柜。” 刘子骏倒是瞧见店内人来人往,花样百出。这家伙,做太监头子时,演得像模像样,当掌柜也有声有色。他不禁自我唾弃,何须担心他的安危。 “有正事。薛天安第一次见我,眼神不对,似乎认识我……然后,他给了我把匕首,你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郝瑾瑜刚从袖中拿出匕首,却见刘子骏身后猛然冒出一黑衣人,手里长刀劈杀过来。 他急忙摁住按钮,匕首飞射而出,从刘子骏耳侧,插进黑衣人的胸膛。 此时,只见芦苇荡周围密密麻麻,露出数十个人影。 “我去——”郝瑾瑜瞬间头脑发蒙。 在刺客显现的瞬间,暗卫也迅速出现,双方人马厮杀成一团。 刺客人数众多,刘子骏带着郝瑾瑜慌忙躲闪进芦苇丛进行遮掩。 原身没有练武,他身体只反应灵敏,勉强躲避。在发现刺客冲他而来时,刘子骏推开郝瑾瑜,把敌人往另一个方向引导。 郝瑾瑜腿脚有些发软,他望着刘子骏离去的背影,咬着牙追了上去。皇上要死了,他也活不了。 他剥开两片芦苇,便瞧见刘子骏被刺客一剑刺进胸腹,噗通落入水中。 郝瑾瑜二话不说,直跟着跳入河中。他揽住刘子骏的腰,向远离刺客的对岸游去。远远望着岸边,路锋已带了更多的人赶来,与刺客拼杀。 郝瑾瑜好不容易将人拖至岸边,手指探了探鼻息,还有呼吸。掏出绣帕,摁住刘子骏的伤口。不久,路锋带人赶到,就近把刘子骏送往皇宫。混乱中,郝瑾瑜也一并被带入了宫内。 等郝瑾瑜坐在寝殿的椅子上,这才慢慢缓过神。 虞蓬被紧急召见,处理皇上的伤口。郝瑾瑜也被束才带着,换洗了一套衣服。 刺客并未刺中刘子骏的要害,只失血有些血,加之呛水,才晕了过去。束才煮好药,端到郝瑾瑜手中。他昏死过去,张不开嘴。 路锋和束才眼巴巴看着郝瑾瑜。他眼睛一闭,嘴对嘴把药度进了刘子骏口中。 喂完一碗药,郝瑾瑜委屈巴巴吃着束才送来的点心。 中药是真苦。 ———— 刘子骏缓缓睁开眼,瞧见一张俊逸的脸。 那人双手捧住他的脸,惊喜道:“醒了!醒了!” “放肆!你是何人?”刘子骏甩开郝瑾瑜的手,怒斥道,“胆敢对朕无礼?!” “你……失忆了?”郝瑾瑜眨眨眼,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朕何曾失忆,朕乃是开国帝王,刘家子孙……”刘子骏说着说着,微微蹙了蹙眉。他似乎病薨了。 第93章 “开国皇帝……刘…璋!你是刘璋。” 郝瑾瑜恍然大悟。怪不得前几日非让他喊“璋哥”,原来他是刘家先祖穿越过来的。结合刘子骏之前的种种行为,似乎都合乎情理了。 “你是何人,敢直呼朕的名讳。这里又是何处?”刘子骏说着便要起身。 郝瑾瑜摁住他,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先听我说……” 刘子骏从两人落水开始讲起,摘去两人的感情线,只讲明他们的“父子情谊”,而他厌倦了宫内的尔虞我诈,假死脱身,打算归隐山林,开了个酒馆。结果,刘子骏来找他叙旧,便被人刺杀,目前幕后黑手不明,急需要他来解决。 “事情我已经讲清楚,你失忆就失忆,不要忘记自己是刘子骏就行。我在皇宫已经是个死人了,就先行告辞。” 刘璋之前毫无刘子骏的记忆,装得那么好,皇位都到手了。如今对他而言,肯定小菜一碟,他也无需担心刘子骏露馅。趁此机会赶紧跑路,免于纠缠。 郝瑾瑜刚要起身,却被刘子骏握住手腕,脸色苍白,眼珠漆黑如墨,似乎要看透他:“朕头疼,你宣太医进来。” 这小子不信他。郝瑾瑜鼓了鼓腮帮,咬牙道:“行。” 虞蓬晋见,刘璋只说自己记忆模糊,记不清太多事情。虞蓬仔细望闻问切了一番,得出结论:“许是陛下在水中闭气太久,所以记忆受到影响。臣开些活血散淤的方子,想必休息数日,便能逐渐恢复。” 不得已,郝瑾瑜担起了喂药的伙计。 “陛下莫再看了,草民脸上也没有答案。”郝瑾瑜喂着药,无奈说道。 刘子骏仍旧看他:“朕竟将附身之事告知你,不合理。如果刘子骏与你当真父子……师徒情深,你不该杀了朕嘛。” 郝瑾瑜一顿,糟糕,确实不合理。关键是刘子骏没确切地说过,这些都是他猜测的…… 大坑,是大坑,圆不回来的那种。 “陛下累了,陛下休息吧。”郝瑾瑜喂完药,根本不听刘子骏的呼唤,急匆匆跑了。 翌日。 郝瑾瑜被闹声吵醒。因为他“已故”的原因,便住在了寝殿一侧的偏房,是太监伺候的地方。 他戳破了窗户纸,眨眼往里瞧。 太后带着孙玉柔和一貌美惊人的男儿,正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刘子骏抬手,指了指这名男子。 太后便带着面色难看的孙玉柔离开了,唯独留下这男子。 这男人伺候着刘子骏用膳、用药,举止温柔,面带恭顺,又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他取出帕子,为刘子骏擦汗,两人离得极致,几乎贴在了一起。 郝瑾瑜感觉自己浸在了醋缸里,连呼吸的空气都浸了酸,心底委屈得很。 他暗忖,刘子骏果然脑子里进水了,连太后的美人计都察觉不出来嘛。 在郝瑾瑜的视角里,两人浓情蜜意了好一会儿。最后,刘子骏才依依不舍放美人离开,还让人给美人安排了住处。 “偷看够了吗?”刘子骏望向这里。 郝瑾瑜不情不愿地走出来,道:“我饿了。” 刘子骏安排束才重新端一份早餐,又冲着郝瑾瑜摆摆手,“过来。” “太后与你的关系可不明朗,你小心点。”郝瑾瑜忍不住提醒。 他话音刚落,眼前忽然一暗,嘴唇上传来文温热的触感。 郝瑾瑜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双手推刘子骏,被刘子骏禁.锢住腰身,加深了这个吻。 口腔里无比湿热,推搡间,被卷得七零八落,呼吸也变得凌乱。 半响,郝瑾瑜白皙的脸绯红成片,大口大口喘气。 刘子骏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嘴角勾起笑意:“束才说,我对你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郝瑾瑜脸色更红,愤愤道:“你听他瞎说。” “确实,朕也如此怀疑。你看着鲜嫩,实际上年龄也不小了,更何况还是个太监。即便朕三十几岁没有经历过欢愉,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成这样……” 郝瑾瑜呸呸呸,嫌弃地吐了吐舌头。 “彼此彼此。”说那么难听,他还没看上刘子骏呢。 刘子骏被逗笑了,拇指擦掉郝瑾瑜嘴角的水渍,道:“刚刚那个绝世美人离朕那般近,朕倒是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延误。而吻你的时候,朕确实心动了。” “已经晚了,我们已经分手。你也同意了。”郝瑾瑜拒绝道。 刘子骏眼睛一眯,并不相信郝瑾瑜的话。他从不是轻易放弃之人,既然他感受得内心喷薄的情感,自然没有放手一说。 “朕不记得,那就是没有过。”刘子骏放肆地亲了亲郝瑾瑜的脸颊。 “真软。” “流氓。” 郝瑾瑜擦擦脸,脸颊的热度热度持续飙升。 “伤口裂开了,帮我换药。” 刘子骏才不管郝瑾如何嘴硬,脱掉上衣,露出血液浸染的包扎伤口。 郝瑾瑜脸色阴沉地替他换好膏药和纱布。 束才端来早膳,见两人之间气氛古怪,也不敢多说,放下便要离开,被郝瑾瑜叫住。 “束才,我何时能离开?” “这……”束才望向皇帝。 刘子骏笑得没皮没脸:“嫁给朕,朕可以带你出宫微服私访。” 第94章 “神经病。”郝瑾瑜白他一眼。 刘子骏摆摆手,让束才离开。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他们二人。 刘子骏笑吟吟地直盯着郝瑾瑜吃饭。圆圆的脸颊不显婴儿肥,倒是有几分端庄大气的美,吃饭的时候腮帮一鼓一鼓,让人感觉饭菜很香。即便刘子骏刚刚吃过,饭菜的味道也就一般般。 越看越是喜欢,刘子骏升起些许酒醉后醺醺然的感觉。 “你真好看。”他说得极自然。 郝瑾瑜被他这股子无赖劲气笑了,放下包子,问道:“你还是之前的刘子骏吗?之前的刘璋最起码还要点脸皮,你是一点也没有啊……” “所以,他没有老婆。而我有老婆。”刘子骏不以为意。 他之前是乞丐、是土匪,现在是皇帝。天下之大,唯我独尊。看上一个人,哪需要畏手畏脚? “朕失忆前应承你的任何允诺,朕一概不认。朕愿意承认,且唯一承认的便是,朕心悦于你。” 刘子骏握住郝瑾瑜的双手,言辞不容拒绝:“呆在朕身边,哪也不许去。” 第49章 同寝 刘子骏失忆了, 郝瑾瑜暂时不和病人争执。刘子骏恢复记忆后,不知道会不会扇自己巴掌。到时候,他再土豆搬家——麻利滚蛋。 那美人一日三餐, 定时定点找刘子骏联络感情。 不过一日时间,美人的个人信息便呈现在刘子骏面前。此人名唤孙清韵,是孙家旁支的庶子,自幼长相惊艳绝伦,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那旁支并不富有,但对孙清韵极尽精心栽培。 天色微黑, 灯火初上, 孙清韵穿着一袭红色薄纱而入, 又有宫廷乐坊的人摆好丝竹管乐,音乐淼淼而起,美人翩翩起舞, 如天上仙子,翩若惊鸿,似乎还有武艺,舞蹈柔中带刚,飞驰天地间,实在美妙。 郝瑾瑜躲在偏房,盘腿而坐, 磕着瓜子,看得津津有味。怪不得皇上不早朝, 如果他是皇上,他也愿意看美人天天歌舞。 刘子骏半椅在榻上, 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歌舞,实则眼神不自觉往偏房瞅, 越看越怄气,也不知失忆前发什么疯,喜欢这般没心没肺的人。 刘子骏挥挥手,音乐瞬间停了下来,他屏退乐人,招招手,孙清韵款款走到刘子骏面前。他握住孙清韵的手腕,往怀里一拉,美人便跌落在他怀里。刘子骏手揽着孙清韵的腰肢,抬眼看向郝瑾瑜。对方只是微微一愣,又从容不迫地磕起瓜子。 刘子骏顿时没了试探的兴致,道:“你身上的花香味太浓,下次不要涂抹这么重的脂粉味,先下去吧。” 孙清韵咬了咬唇,一双桃花目水光粼粼,似泣似哀,道一声:“陛下说的是,清韵退下了。” 孙清韵离开后,郝瑾瑜拍了拍手中的瓜子屑,似笑非笑道:“美人在怀,柳下惠啊。” 刘子骏懒得搭理他,试探了一番,郝瑾瑜无动于衷,自己倒惹了一肚子气。 “朕行动不便,你来替朕擦身。”刘子骏道。 郝瑾瑜瞪大了眸子,反驳道:“你怎么不说让我给你洗澡呢?” 刘子骏摸了摸下巴:“也不是不可以。” “你,想得美。我看刚刚那美人挺合适的……”郝瑾瑜说了一半,瞧见刘子骏含笑揶揄的眼眸,便住了嘴。 刘子骏阴沉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笑道:“孙清韵不喜欢男人。” “你怎么知道?”郝瑾瑜的眉眼舒展开,好奇地问道。 刘子骏道:“孙家在寻找人的同时,朕便派人紧盯着。孙清韵家住青州郡,是当地的富绅。孙的琴师有一女儿,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孙清韵父母不同意,他们费尽心思地培养孙清韵,是想他攀上高枝,于是,将琴师父女赶出了青州郡。” 郝瑾瑜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找到这名女子,让孙清韵为朕所用。” 刘子骏托着下巴,言笑晏晏道:“正事聊完了,伺候朕沐浴。” 郝瑾瑜翻了个白眼。 他终究是担心刘子骏的伤势,拆开纱布,替换膏药。 伤口在胸膛靠下,离心脏不过寸余,已结了疤,瞧着有几分狰狞可怖。郝瑾瑜小心翼翼地涂抹上药膏,又缠绕上干净的纱布。 指尖不小心划过刘子骏的胸膛,郝瑾瑜感受到几分硬.挺的触感。 他眼睛一瞥,耳朵羞红。 这小子原来是白斩鸡,现在怎么练得八块腹肌分明,胸肌也很……郝瑾瑜咽了咽口水。 在他想入非非之际,手被直接摁到了胸膛上面,手心下就是结实的肌肉触感。 他的双手被刘子骏牢牢摁住,怎么也抽不出来,手心温度极速升温,热得脸都发烫了。 “你……你你放手!”郝瑾瑜舌头打结。 “怕什么?我们不是恋人嘛。”刘子骏气定神闲,抓起郝瑾瑜的手往下一寸寸地滑动。 等八块腹肌全都摸了个遍,刘子骏才松开了手。 此时的郝瑾瑜早已是煮熟的螃蟹,红得彻彻底底。刘子骏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颊,促狭道:“嘶——好烫。”郝瑾瑜落荒而逃。 刘子骏吊儿郎当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真不给朕擦身了?小气鬼。” 入夜。 郝瑾瑜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他,撕心裂肺的,他不得不睁开眼。 是刘子骏,他似乎做了噩梦,喊着他不要死。 第95章 郝瑾瑜被这绝望的嘶吼声吓到,大步走到刘子骏面前。 刘子骏冷汗涔涔,眼泪从眼角渗出,看起来十分痛苦。 郝瑾瑜拍着他的脸,大声喊他名字。刘子骏这才从噩梦中醒来,他瞳孔微微颤抖,似乎还未从恐怖中回神,瞧见郝瑾瑜的一瞬,瞬间瞪大了眼睛,漆黑的瞳孔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 他轻柔地抱住了郝瑾瑜。头枕在肩膀,像迷路的猫咪终于见到自己的主人,轻轻磨蹭,声音轻得怕被听见似的:“你还活着,太好了。” 郝瑾瑜内心一颤,轻拍着他的后背抚慰。 “我梦见你为我挡了毒酒,鲜血从你的五官流下……我抓不住你……我其实见过很多人死亡,但是……唯有这次,我抓不住你……我仿佛回到了死去的世界,黑得光也无法透进来……十分孤寂寒冷……” 他说得有些语无伦次。 “对不起。” 郝瑾瑜没想到自己的假死对刘子骏造成这么大的阴影,内心升起浓浓的愧意。 刘子骏抱紧了郝瑾瑜,两人静静相拥。过了有一会,刘子骏终于从噩梦中回神,一把将郝瑾瑜推开,脸色尴尬,眼神闪躲:“朕不过是做了个噩梦。” 郝瑾瑜此时也没有揶揄的心思,他“嗯”了一声,拢了拢袖子,打算起身回去。 “等等——” 刘子骏喊住郝瑾瑜,眼眸定定看他:“朕要抱着你睡。” “啊?” 刘子骏瞪了他一眼,郝瑾瑜自知理亏,默默收回未脱口而出的反驳。 刘子骏往床内侧移了移,郝瑾瑜咽了咽唾沫,躺在外边,身体挺得笔直。 一双大手抚过郝瑾瑜盈盈一握的腰肢,紧紧将人扣在怀里。身体搁着薄薄的亵衣紧贴着,滚烫的热量源源不断从后背传来。 从小到大,还未有人如此贴近于自己。郝瑾瑜咽了咽唾沫,不适应地扭动。 “别动。再动,我可不保证做些什么。”刘子骏低沉压抑的声音从而后传来,湿.热的呼吸吹拂过郝瑾瑜的耳朵,有些痒有点难耐。 郝瑾瑜不禁握紧了胸前的被角,紧张无错。 后背突然被重重一击,刘子骏用额头抵住他了,说话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除了小时候差点被饿死,朕还未从有过如此害怕的时刻。为了救我,你差点没命……为何之前略过此不讲?” 寝殿内没有火光,唯有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几乎出于全然的黑暗。刘子骏的低沉的难过的声音,虽然说得很轻,郝瑾瑜却听得非常明晰,因此更加的愧疚。 他孤儿出身,从小到大几乎永远自己靠自己,自己担心自己。每一天都在努力活着,努力快乐。他似乎永远的不需要麻烦别人,也不被别人需要。 庆雾愿意为了原身死亡,他当时不仅悲痛于自己是“凶手”,内心深处也悲痛于他是不被需要的人,哪怕是穿越了,也不被需要,甚至只被人痛恨。 而刘子骏作为他喜欢的人,刘子骏是他吗?当时,郝瑾瑜全然地否定了。与刘子骏有着深厚情谊的人是原身,他痛恨自己是个替身,是夺走他人感情的卑鄙的小人。因此,连带着厌恶刘子骏,厌恶他连自己的爱人都无法认清。 如果不是庆云,庆云让他知道自己也是被人所期待的,所以,他活了下来。抛却了内心所有的不安惶恐,打算快乐自由地活着。 所以,即便他推测出刘子骏也是穿越而来,爱的本来就是自己。但已经无所谓了,错过就是错过,再也无法回到当时的心情。 他一直认为哪怕感情失败了,两人分手了,感情淡然消散,也可以做彼此最普通的朋友。可是,为什么感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郝瑾瑜有些不明白。 他还是会对着刘子骏心动,会看到孙清韵靠近刘子骏,便会控制不住的火气翻滚,理智说服不了的愤怒。 还会因为看到他身临险境就冲过去救他,哪怕自己会死,竟也全然不顾了,也会因为他抵着自己的后背低语,升起回过身抱住他的冲动…… 郝瑾瑜压抑内心澎湃的情绪,淡淡说道:“因为我那是假死啊,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刘子骏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的假死未告知我,我的心也从未离开过你。我不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郝瑾瑜故作轻松地说道:“你这有点耍赖了哈,我们是和平分手,你表现得很平和,说等到时机成熟,我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便会送我离开京城……嘶……你数狗的吗?” 刘子骏搁着亵衣,咬了他一口后背。 “如果你说的人是我,那么我告诉你,我是骗你的。” 刘子骏挪动了一下,头抵在他的肩膀,以占有的姿态把他整个人框在怀里。 “上辈子,我有个弟弟。我记得我十岁,他才七岁,当时民不聊生,洪水泛滥,很多人都活不下去,我们的父母亲族也死在了洪灾里。我们俩沿路乞讨,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遇到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商人,他说要收养我的弟弟。 当时,弟弟跟着我是活不下去的,弟弟不愿离开我,我还是把弟弟交给了他,还磕了三个恩人响头。我以为弟弟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哪知道这个人是畜牲!他见逃饥荒的人易子而食,便也想尝尝人肉的味道。他把我弟弟煮了吃,当我知晓时,只找到了倒在臭水沟里的骨头……” 第96章 郝瑾瑜没想到是这么悲伤的故事,他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刘子骏继续说道:“我那时就发誓,绝不把我爱的人交给其他人。只有我能保护好我爱的人,只有在我身边,我爱的人才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享受到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过上最肆意妄为的生活。所以,我绝不会放你离开。” “我虽然没有记忆,但我的心告诉我,我仍然爱着你。所以,我之前是骗你的。” 刘子骏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失忆前的自己。他不记得两人决裂的难看,也不记得自己放下过狠话,因此,啪啪打起失忆前自己的脸毫不心慈手软。即便那是自己,他也要踩着自己的肩膀,够到爱人的双颊,狠狠吻上去。 第50章 转变 翌日。 郝瑾瑜起床时, 刘子骏已不知去处。昨夜刘子骏的话语在脑壳里回荡,害他一夜都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 似睡似醒。反倒是刘子骏说完这些糟心话,头抵在他的后背,呼呼睡得很香,热得他后背都湿了一大片。 “造孽啊!”郝瑾瑜顶着鸡窝头捶床。悔不当初,悔不当初,招惹刘子骏干嘛。 “大人醒了。”束才等候多时, 听见动静, 敲门进来, “陛下担心您醒了找不到他,特意叮嘱奴才,务必告诉您一声。陛下到监牢审犯人了, 您安心留在殿内用餐休息,好好补一觉。” 说到最后时,束才已挡不住八卦的揶揄表情,仿佛自己和刘子骏是一对偷情的小情侣。 郝瑾瑜哭笑不得:“束才,你以后少看些话本。” —— 监牢深处,仅剩的刺客被严刑拷打过,看着身上破破烂烂, 没有一块好皮肤。 刘子骏坐在简陋的木椅,蒋晏和路锋跪在地上。 “只说是二皇子余部?”刘子骏眸色平静。 路锋颔首, 小心翼翼道:“确实如此,刺客说是二皇子的部下, 为了给二皇子报仇,才策划了此次行程。” 刘子骏问道:“就那般巧?硬生生等到朕出宫, 没有任何内应?” 路锋:“用尽了手段让刺客招供。他们没有能力进入皇宫,因此一直在外围溜达。当然,锦衣卫看着呢,也不敢离得太近,就那么巧,瞧见陛下您独自出了宫,找到了此次机会。” 刘子骏抬眸,冷冷看向路锋:“朕不爱听巧合的事情。朕只想听有逻辑有预谋有背后指使的事情……” “这……”路锋不知说些什么,蒋晏低着头,一时也不明白陛下的用意。 刘子骏道:“刺客受孙阁老指派,与太后里应外合,想掷朕于死地,扶持最小的四皇子上位,谋夺皇位。至于故事的情节,想必无需朕再同你们细说了吧……” “是!”二人异口同声,不敢有一点反驳。 刘子骏起身:“至于刺客,埋了吧。” 真相不重要,有没有证人也不重要,只要陛下想,没有人可以质疑天子。 路锋继续禀告道:“陛下,您让臣搜索河岸,寻找匕首,臣已经找到。这把匕首确实内有乾坤,匕首除了设置暗扣,可以进行弹射外,手柄底部藏有一份孙家三子与边关蛮夷通信的信件。” “这还真是大发现。”刘子骏的脸色终于有所波动,接过信纸,认真浏览了一遍。 “这孙家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串通贼国,导致薛将军兵败。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孙家意图谋反,又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合该全族处死。”路锋道。 “你锦衣卫加上暗卫几千兵马,打得过边疆千军万马吗?”刘子骏收好信件,重新交给路锋,“保管好,有用得到的时候。” “薛天安怎么敢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郝大人?又怎么知晓郝大人会把匕首交与陛下呢?”蒋晏不解道。 “亲自去问他,不就知道原因了。你传朕的口谕去见他。” 蒋晏称诺应允。 回到寝殿,已近午膳时间。 刘子骏处理完事情,心情愉悦,想要与郝瑾瑜一同用膳,却不见此人的身影。 “人呢?” 束才诚惶诚恐地回道:“启禀陛下,郝大人他出宫了。” “他如何出宫?”刘子骏诧异道。 “郝大人说,他熟悉皇宫的每一个暗道。他还仿照陛下的笔迹,写了一道谕旨,以防暗道守卫阻拦。他带着两名暗卫就这么离开了。” 束才颇有些无奈。 “这家伙,假传圣旨都敢做!胆大妄为!” 刘子骏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他失忆前,到底对郝瑾瑜多差劲,这才使他屡次要逃。 “陛下,大人没走太久,兴许还能追得上。”束才建议道。 刘子骏摇摇头。他出宫遇刺,导致郝瑾瑜也跟着受罪。因此,他短时间内不宜再出宫。 虽是如此说,刘子骏到底是心有不甘,于是握笔写了封信,让暗卫送到了柳闵住处。 郝瑾瑜回到住处不久,便收到了这么一封信,信里说他胆大妄为,让他洗好脖子等着,早晚一天收拾他。 郝瑾瑜对于帝王咬牙切齿的威胁不以为意,甚至轻笑出了声。 “哥哥假冒圣旨,皇上在信里骂你呢,你还笑得出来?”庆云抻着脖子看信件,看皇上信中言辞颇为激烈,就差破口大骂了,怎么哥哥还笑得如此开心? “他应当是被事绊着了,短时间内不会出宫找我,我当然高兴。”郝瑾瑜笑道。 第97章 柳闵难得回来,郝瑾瑜做了几个好菜。柳闵手里夹着菜,眼睛还不停地瞥着修筑的图纸。 郝瑾瑜在他旁边,跟着瞟了几眼,指出几点常识错误。 “此处木榫结构似乎不是很合理,可能起不到支撑作用。还有这几处数字,标记的尺寸有些问题。” “你这也看得出来?你会建房子”柳闵眼里闪过崇拜的目光,问道。 郝瑾瑜摇摇头:“这倒没有。但是,我看得比较仔细认真,仔细些就很容易看出来……” 其实,也与他接过建筑设计相关的好几个广告案有关。客户想以建筑特色为卖点进行重点宣传,沟通中经常用到专业术语,并提供了部分相关资料。 郝瑾瑜因此看了几本关于建筑的书,懂得是皮毛中的皮毛,但聊胜于无,加上自己比较仔细,才发现问题。 柳闵摸摸下巴,叹息道:“之前还想大哥做我们工部的大监,如此人才,不在我们工部确实可惜。” “别别别,我可没这个能力。”郝瑾瑜连忙摆手拒绝。 他还得继续当他的掌柜呢。 翌日,郝瑾瑜来到客栈。出走了两日,王掌柜没多问什么,只照例报告了这几天的开销和盈余。 “咦,我记得店里有三名备考文秀才,一名武秀才,怎么少了一名秀才呢?“郝瑾瑜奇怪问道。 “掌柜说的是陆明秀才吧。他前日感染了风寒,钱都拿来买药,哪里有钱住店。今早匆匆便离开了,我瞧着风寒没好利索呢,摇摇晃晃,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唉……这可怜的秀才,还有三日便要科举考试了,别没考上,人也没了。” 郝瑾瑜皱了皱眉:“何必匆忙离开?“ ”秀才要脸面嘛。咱已经给他们提供丰盛的菜肴了,凡有点脸的人,都不好意思呆下去。” “不妥。你找几个伙计,同我一起寻他。“ 郝瑾瑜招呼了几个人,到街上去找人。如今,正值春末,天气已经十分暖和,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摊点,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但是,街角巷尾也能瞧见几个落魄的乞丐,来往的人也有许多打着补丁,面黄肌肉的人。 郝瑾瑜突然想起昨夜刘子骏讲述的他和弟弟的遭遇,是如此的悲凉痛苦。这世道并不是太平盛世,甚至在老皇帝治理下,更加羸弱不堪,或许也有原身郝瑾瑜的一笔。 他只是一名普通人,也没有经世之才。但若能让这时间变得更好,郝瑾瑜定然会竭尽全力。 陆明身体不支,并没有走很远、他倒在了巷尾一处杂乱无序的垃圾旁。行李已经被小偷扒了个遍,只剩下几本翻得烂乎乎的旧书。 郝瑾瑜连忙招呼人,把陆明抬近了医馆,请大夫看了病,又拿药煮药,硬灌着对方喝下。 过了好一会,陆明才悠悠转型。 “郝掌柜……”陆明瞬间红了眼眶,眼睛湿润,眼泪扑簌簌往下掉,“郝掌柜何苦救在下?屡试不中、屡试不中,已然十载……” “不瞒陆秀才,我等你醒的时候,翻阅了您的书。每一本书都做了些解注,还有您个人的见解。您的见解独到,讲道理鞭辟入里,娓娓道来,写的小诗文采立意皆精妙,字也写得不输当朝大家,这次肯定能中!” 郝瑾瑜有原身的记忆才学,能判断出陆秀才却有真材实料。 “可我是寒门啊寒门……”陆明痛苦地低嚎,“寒门无贵子……” 郝瑾瑜的心一沉。近十年的科考,他或多或少也了解一些。老皇帝昏庸无道,人才的选拔都掌握在权贵大卿手中,其中的利益输出,他不是没参与过。寒门出身的进士确实极少极少…… “陆秀才,相信我。这一次会有所不同。“郝瑾瑜坚定道。 经过一番安慰,陆明终于安下心继续住在客栈,也打算参与科考。 忙碌一天,郝瑾瑜陷入沉思。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内心深处的角落里曾经掩盖着一丝小小的期望。他始终不觉着皇帝是什么好差事,也希望刘子骏能舍弃江山,随他游览大好河山。就像电视剧演的那样,爱江山更爱美人。 但是,现在他改变了想法。无论从刘璋个人经历而言,还是大梁朝的现状而言,这世道都需要一名明君。 客栈内,离此房间不远的一间客房,蒋晏正喝着茶,翘着二郎腿,与蒋天安对峙。 “阁下到底何人?”薛天安满脸警惕地看着对方。 “铁柱,不要如此紧张。这是我特意带的赔罪礼,顶尖的毛尖,上次多有冒犯,纯属意外。“ 蒋晏斟了一杯茶,递到薛天安面前,见对方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点了点杯盏边缘,笑吟吟道:”这可是贡品哦。” “你是……新皇的人?”薛天安诧异地问道。 “不才,正是本届科举的文试主考官,人称当朝新贵小阁老的蒋晏。” 蒋晏还未拱起手,便见一拳迎面而来,他堪堪躲过,接下来又面临着密不透风的拳脚。 “你奶奶的,听不懂人话吗?”蒋晏一边应对一边骂道。 “人话我懂,吹破牛皮的大话,我确实听不懂。你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天底下有你这样的文渊阁大学士吗?出口成脏,臭不可言。”薛天安边打边骂。 反正两人关在屋内,打得天翻地覆,也无人知晓,薛天安定要报一报前几日被当众羞辱的仇。 第98章 第51章 科举 蒋晏顶着嘴角的淤青面见刘子骏。 “陛下, 您还是给微臣个信物吧。那小子拗得很,他不信啊。” 刘子骏眯了眯眼,肯定道:“你小子嘴贱把人得罪了。” 蒋晏不说话, 显然是默认了:“反正薛铁柱那家伙也没讨到好处,俩熊猫眼挂脸上。” 他是什么人。被人骂了,便要去人家里丢粪的主儿,主打一个不吃亏。 “薛天安如果连你也打不过,这武状元不要也罢。”刘子骏笑道。 “别别别……微臣是使了阴招,才勉强打了个平手。”蒋晏无奈道, “所以薛铁柱如今烦透了我, 如果不拿出证据, 恐怕臣无法说服他。” 刘子骏:“匕首给你。但是,你必须做一件事情。” “匕首,是他的。他会不会以为我是小偷, 怎么能代表陛下呢 ?”蒋晏有些不解。 “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刘子骏招招手,对着蒋晏低语几句。 —— 薛天安无缘无故被阴了一顿,十分恼火。他细细回想了自己在京城的举动,十分小心,不曾有被跟踪的风险。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蒋晏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薛天安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额角青筋暴起, 俨然忍怒到极点。 “阁下还有脸来?” 蒋晏见对方眼睛寒光闪烁,杀意明显, 立刻掏出匕首:“你的匕首!陛下让我带给你的。” 果然,薛天安怒意顿消, 接过匕首,拔出剑刃, 果然发现信件不见了。 “你,当真是陛下的人?”薛天安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你信了。陛下还真神。”蒋晏放心了,十分自来熟地坐下。 薛天安坐于他的对面,沏了茶水,双手递到蒋晏面前。面上虽不见喜色,行为上显出足够的尊重。 “我少时,曾随父进京见过郝大人。在客栈见到郝大人时,也很诧异。郝大人已死,在京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我猜想大人‘死而复生’定是在背后为皇上筹谋,毕竟大人和陛下的话本故事已传遍全国,其深情厚谊可窥一斑。如今郝大人出现在嘈杂的小客栈,当了小小的掌柜,极其有可能为我而来。因此,我便将密信证据交给了郝大人。” 蒋晏瞠目结舌,摇头笑道:“猜测离了个大谱,但是,结果确是对的。” 薛天安不解地皱眉,从他的角度,思考万千,只有这种可能。 “其实,皇上的信使是我。” 蒋晏瞧见对方的脸上明晃晃写着“如果是你,事情可早黄了”的怀疑。 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我们初见时,我的玩笑过火了些。陛下有事,恰巧离开,这才阴差阳错嘛。” “至于郝大人,他和陛下感情至深……哎,算了,主子们的感情生活,我们不宜背后嚼舌根。”蒋晏道,“武试还有不到十日的时间,在此期间,陛下和我会竭力保护你的周全。同时,我也会把武试比试科目、规则,详细地为你解答,并作为你的陪练,助你一举夺魁。” “我考取武状元,目的是为父报仇。武状元,我根本不在意。陛下既然得到了证据,何不第一时间扳倒孙家?”薛天安眼眸里闪过愤怒。 “你脑子梗住了,孙家庞然大物,手握天下兵马,你以为凭你一封书信就能扳倒吗?” 蒋晏抿着茶水,慢慢说道,“陛下希望你获得权力,重新掌握薛老将军的兵马,这样才对得起你的父亲,对得起你父亲的部下,他们多年受孙家打压,一直在隐忍等待你的到来。” 薛天安平静的面容起了波澜,说道:“我不需要你教导。步射、骑射、策问、兵书墨义,所有的武试科目,我自认不输任何一人。” “今年武试的主考官是孙佑常,你胜出的几率本就渺茫。再说了,孙家难道没有精心培养的人才?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些道理,想必不需要我同你讲。在你来京城之前,我们已经把孙家寄予厚望的那几人调查个底朝天,一招一式,甚至惯用的腌臜暗器,全都了如指掌。” 蒋晏向薛天安举了举茶杯,淡笑道:“铁柱,你需要我这个陪练。” “我现在有些相信,你确实是文武状元之才了。”薛天安以茶代酒,敬他一杯。 薛天安这一番吹捧,犹如一股清气从头顶到脚尖,爽到他了。 “你小子也是个人才,武功不错,性格嘛……也很有意思。” 两人互相吹捧一番,敲定了特训的时间和地点。 蒋晏最后道:“还有一事,陛下务必让你去做。” “我定肝胆涂地,不负陛下的信任。”薛天安道。 “陛下要你啊~”蒋晏特地拉长了声音,眼睛弯成一条缝,“向郝大人要回匕首。” 薛天安低头看了一眼就在自己手边的匕首,满脸疑惑。 —— 郝瑾瑜听到薛天安向他要匕首,尴尬地挠挠头。 “匕首啊,我放回家保存着呢,且等我去取,明日……后日,后日给你送过来。” 匕首早被刘子骏拿去,他哪里找?这家伙怎么回事,送人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没办法,郝瑾瑜赶紧给暗卫写信,要他交给刘子骏。 半个时辰,他收到了皇帝的来信,只有四个字:“自己来取。” 第99章 让暗卫送一下的功夫,非要他亲自去拿,摆明记恨他偷偷出宫,故意让他回去难堪。 虽知如此,郝瑾瑜也只能硬着头皮,再次通过那个暗道回宫。当他从暗道走过,发现暗道的戒备更加森严,感觉连只蚂蚁靠近都能被发现的地步。这小子,该不会要软禁他吧。 郝瑾瑜心惊胆战又畅通无阻地顺着暗道,轻易到达帝王寝殿的后院偏房。刚一露头,却见刘子骏支了一张旧桌子,坐在旧椅子上,正一丝不苟地看着奏折。 他听见动静抬头,奏折一合,似笑非笑地看他:“哦?回来了……” 郝瑾瑜从这一丝笑意中,感受到危险,好似天罗地网在等着他呢。 “陛下,两日,哦不三日不见,如隔十秋啊。” 郝瑾瑜笑得有几分谄媚,“陛下的伤势好了吗?失忆症治好了没?” “伤势好的差不多,至于记忆,也想起了一些。” “是吗?”郝瑾瑜眼睛猛然绽放出光彩,这家伙终于要记起来他们早已分手的事实了。 “一些患难与共,耳鬓厮磨的往事。”刘子骏眯了眯眼,颇为怀念,“你反客为主的亲吻,两人调情的画面。” “哪有?!哪有!你可别说了。”郝瑾瑜红着脸打断他的话。 刘子骏说道:“那我们谈谈你伪造圣旨的事,该当何罪啊?” 郝瑾瑜晃了晃手中的提篮:“该当糯米鸡、辣椒炒肉、桂花糕,还有桃花酿的罪。” 刘子骏莞尔一笑:“且定这些罪吧。”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桃花酿也喝了,糯米鸡也吃了。 郝瑾瑜抿了抿唇,笑道:“那匕首,陛下可否还回给我?” “匕首,明早可以给。” 刘子骏继续啄饮桃花酿,味道清冽醇香,带有淡淡的桃花的香气,确实好喝得紧。 郝瑾瑜眼角抽了抽:“你要我留宿?” “你不愿意?那这匕首就……”刘子骏不紧不慢地回道。 “你这人真无赖,明明是我用匕首救了你的命。你这人咋强抢呢……真是恩将仇报的狗东西。”郝瑾瑜嘟囔道。 话音刚落,带有桃花味的吻落在了唇角。郝瑾瑜还没反应过来,嘴角传来一阵刺痛。 嘴角被咬了一口,牙印可见。郝瑾瑜顿时眼泪汪汪,愤愤瞪他。 “你说我是狗,我自然要咬一咬人。”刘子骏龇了龇牙,一副无赖模样。 “我出宫,目标太大。但你是个死人啊,没人知晓你,多进宫陪陪朕吧。爱侣岂能总是两地分居。” 刘子骏是个既要又要的性格,必然没法忍受郝瑾瑜长久的不在眼前。 “我可不会答应。”郝瑾瑜严词拒绝。 “陛下,该吃药了。”束才看到突然冒出来的郝瑾瑜没有半分惊讶,十分自然地把药碗送到了郝瑾瑜的面前,不忘说道,“陛下受伤昏迷,多亏郝大人以嘴渡之,陛下才能好得这么快。” 说罢,兔子撒欢似的窜没了人影,跑得贼快。 “原来还有这种事,朕竟然不知道。” 刘子骏眼里闪过揶揄的笑意,“不如请郝大人再……” “住嘴。” 郝瑾瑜端起药碗,推到刘子骏手里:“喝药喝药,早些想起来。到时候,回忆起如今的德性,非羞死你自己。” 刘子骏无所谓地耸肩,将药一饮而尽,又捏起桂花糕放入口中,冲淡药的苦涩。 “我的生活便如同这碗药,苦得很。你便是这块桂花糕……”刘子骏又拿起一块桂花糕,“喝药不能没有桂花糕,就如同我的生活不能没有你。” 这是什么糟糕的比喻。郝瑾瑜对于文化水平堪忧的乞丐帝王表示担忧。 郝瑾瑜用了帝王的寝殿浴室,洗澡那叫一个舒舒服服,不知比木桶好用多少倍。 他擦着头发,浑身带着湿漉漉的潮气,亵衣半贴合在身上,不胖不瘦,显出健康的身材。 身为男人,穿越古代最为难的便是擦头发和束发了,有时候真是无从下手。 “你头发才半干,直接睡下容易头疼。” 刘子骏拿了毛巾,让他坐在床沿,自己帮他擦干头发,一缕一缕青丝在他的手心略过,刘子骏好似乘着一艘小船荡漾在河中心,有几分舒爽,又有一丝眩晕感,内心的空缺被这满满当当的情绪补满。 他擦得十分仔细,郝瑾瑜端坐成小学生,头发偶尔擦过耳尖,便不好意思地动一动。 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静静的流淌。刘子骏脑海里突然闪过两人决裂的画面,“不复相见”的话语掷地有声,在自己脑海里回荡。 他皱了皱眉,难道犯了癔症?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当他意识到是回忆时,刘子骏轻轻晃了晃脑袋,权当没有想起来。 今夜自然也是同榻而眠。 相比于上次,郝瑾瑜放松了不少。说实话,龙榻确实是高级货,枕头和床褥非常柔滑,睡起来很舒服。 “你睡里面,方便我早起。”刘子骏把内侧的位置让了出来。 郝瑾瑜点点头,呲溜钻了过去。他脸对着墙壁,坚决不与刘子骏对视。 照例,刘子骏手臂放在他的腰间,头抵在他的背部,身体紧贴着他。 “瑾瑜,你的头发很好闻。” 刘子骏的声音格外轻柔,似乎带着些醉意。 第100章 “谢谢,用的你的皂角。”郝瑾瑜暗暗翻了个白眼。 “瑾瑜,我可不可以……” 这话说的时候凑近了耳朵,吹得他直痒到心里。 他大声道:“不可以!” 老子要留清白在人间。郝瑾瑜又往墙角缩了缩。 刘子骏的手掌开始不老实,慢悠悠地揉搓他腹部的软肉,好似有蚂蚁在他肚皮转过来转过去,蚀骨的痒意。 耳边传来刘子骏的低语:“瑾瑜……瑾瑜……” 郝瑾瑜心想,今晚可真是羊入虎口。 他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被夹在刘子骏和墙壁之间,稍有动作,便会肌.肤紧贴。 他的蜗牛防御姿态没有持续很久,一双大手便把他的身躯往回扳,还没转过身,急切而密集的吻就落在了他的脸颊、脖颈,郝瑾瑜喘不过气,耳边呼吸声越发重了。 郝瑾瑜试着推搡。 “嘶——疼,伤口要裂开了。”刘子骏可怜巴巴地看着,尾音上挑,带着几许撒娇的意味,“太医说,再裂开,可能半月才能好呢,可怜可怜我吧,瑾瑜哥哥。” 不要脸!这种话也能说出口!这家伙实际年龄不是比自己大嘛。哥哥、哥哥……什么什么哥哥的。 犹豫就会败北。郝瑾瑜节节败退,突然想起什么,摁住刘子骏作乱的双手:“我是太监!” 刘子骏闷笑出声:“我知道。” 不对,不对,他是太监,刘子骏之前就知道。可他是假太监啊,这一点刘子骏可不知道。欺君罔上啊,非得惹他生气。 “我是假太监!” 人一热,脑袋也容易被传染,思考能力趋近为零。 当郝瑾瑜说出此事,刘子骏的笑声毫不掩饰,清爽又愉悦。 “朕甚欣喜!” “你不奇怪吗?我可是从小到大的太监,竟然能是假的,这得多聪明厉害才能干出来。” 郝瑾瑜急中生智,想极尽平生之口才,为刘子骏讲一讲故事。 刘子骏直截了当用吻封住了郝瑾瑜的话,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夜晚。 第52章 博弈 翌日清晨。 郝瑾瑜浑身酸痛地醒来, 什么叫羊入虎口?他这就叫羊入虎口。 刘子骏满面春风得意,细心地为郝瑾瑜揉腰。 “你怎么知道我是太监?”郝瑾瑜问道。 “你假死躺在冰棺时,我曾替你擦身换衣。”刘子骏老实回答。 郝瑾瑜眉头一挑:“你记起来了?” “一部分, 噩梦醒来后,记得了一部分。”刘子骏食指和拇指捏成一条细缝,以表示确实没记起多少。实则,恢复得没有十成也有九成了。 他比出一个表示很小的姿势,极其辱韩。郝瑾瑜不觉长叹一口气,如果刘子骏也能这般小小的, 他何至于昨夜哭得凄惨。 “我还记得你并非原身, 你和我一样穿越而来。” 刘子骏黏着他, 像只小狗似的,拱着他说话。 “你何时知晓我不是原身?”郝瑾瑜问道。 刘子骏眨眨眼,说道:“我们一同去灾区时, 我便发现不同了。” “这么早?你属狗的吗?这么灵?”郝瑾瑜有些诧异,那时候应当没人能猜得出,他这个外来人竟猜准了。 “我对郝瑾瑜本人又没有记忆,知晓你与刘子骏的札记形象不符,便很容易猜到。虽然札记是小太子的幻想,阴差阳错,结论却是正确的。”刘子骏继续道。 “日记?那不是我要离宫时, 你才发现的嘛。你这也记起来了?你该知道我们对彼此的期待不合,我想离开是非之地, 你想要皇位。”郝瑾瑜抓住关键点,好小子这家伙明明全都记起来了, 还骗我上.床。 大意了。 刘子骏挑了挑眉,打哈哈道:“天不早了, 朕早朝该迟到了。” “你说清楚——”郝瑾瑜拉住刘子骏的起身。 刘子骏凑到他面前,猛然啄了他一口。 “会解决的。” 郝瑾瑜望着刘子骏的背影,暗自骂一句:“奸诈的狗东西。” 待郝瑾瑜梳洗完毕,揉着酸痛的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终于想起昨天来此的正事。 “我,匕首呢?” 正在上菜的束才,小声回道:“大人放心。陛下托我告诉大人一句,匕首已归还给薛天安。” 既然事情已经办了,郝瑾瑜吃过早膳,也不愿在皇宫多呆,顺着密道返回。 这次,刘子骏好像早已料到,都无需出示谕旨,守卫立刻放行。 没过一个时辰,郝瑾瑜便收到了刘子骏的书信,三个字“小逃兵”。郝瑾瑜把纸揉碎,气鼓了脸。 美美睡了个午觉,下午来到客栈,找到了正在看兵法书的薛天安。 “薛举子,匕首可有人给你送回来?” 薛天安兵法上密密麻麻的圈字和批注,是蒋晏给他圈的考试重点。薛天安满脑子都是兵法,因此略有些恍惚地说道:“蒋晏给我了。” 蒋晏?郝瑾瑜眉头微蹙,蒋晏还得上朝,怎么可能大清早把匕首还回来。 他挑了挑眉送到:“前几日太忙,我有些恍惚。皇帝托蒋晏送给你的吗?” 薛天安点点头。 “皇帝这家伙又让你向我要匕首?在逗我玩呢。” 薛天安知晓新皇与郝瑾瑜关系密切,没想到说话能这么不客气。 第101章 他略一沉思,小心说道:“我具体也不是很了解,郝大人还是问陛下吧。” 这么一说,郝瑾瑜自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刘璋这个臭东西,故意用匕首引他进宫呢! 郝瑾瑜暗想,下次见面非给刘璋下毒不可,让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薛举子过几日便要科举了,可有把握?”郝瑾瑜寒暄礼貌地问道。 薛天安说到此,眼睛亮的惊人:“多亏了蒋晏……蒋晏大人。他武功高强,对于兵法的理解也颇为独到,在下着实佩服。” “那就预祝举子能一举夺魁,拿下武状元。这几日也不要太熬夜,我让厨房备了些参汤,每日早膳送过来。” 郝瑾瑜寒暄了几句,两人便就此分开。 —— 这两日是文试科举,众学子要在考试院呆三日,吃喝睡都要在考试间。得利于工部的扩修,学子难得有舒服的床位以及活动的空间。三日后,到了紧锣密鼓的阅卷时间。 蒋晏白天在监督阅卷,晚上抽一个时辰要帮助薛天安训练,十分劳累。 薛天安看到他疲倦的面容,升起一番愧意。两人剑拔弩张的关系逐渐缓和,逐渐成为了好友。 很快,到了武试的日子。第一关便是步射,在行走过程中,射中靶心。 孙佑常作为主考官,说了一番场面话,随后便坐于看台。一个个考生出现在演武场,当薛天安上场后,孙佑常立刻认出了这个人便是他故友的孩子。 他沉住气,看着对方取得了步射、骑射的第一名。 薛天安最后对场时,如刀锋一般锋利的眼刀看向孙佑常,惊得他一身冷汗。第二天是策问和兵书墨义的兵法文试,第三日是武艺对拼。 结束后,孙佑常立刻召集了死士,要他们务必今夜截杀薛天安。 “这小子敢来,老夫便要他死无全尸!”孙佑常摔了茶碗。 当夜,一群黑衣人摸进了客栈。 他们找到了薛天安的房间,从敞开的窗户翻了进去,床上起伏着黑色的身躯。他们持刀一步步靠近,刚走到床边,便一个个栽葱倒下。 蒋晏和薛天安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蒋晏笑吟吟道:“我说迷药好使,看见没?不费吹灰之力便搞定了他们。” 他挥挥手,黑夜里出现十几名暗卫:“这些杀手,我们便带回去了。” 蒋晏拍拍他的肩膀:“以防他们一波一波地出现,给你换个地方睡觉,别影响明日的考试。” “多谢。”薛天安由衷感谢他。 孙国公府。 孙佑常迟迟等不到杀手的消息,于是又派人去探,结果薛天安和他的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一点痕迹也找不到。 他有些着急地来回打转。府中幕僚说道:“大人无需担心。即便今日找不到他,明日兵法文试,我们做好准备。他若敢来,那么我们便跟踪他在身后,不信找不到他的身影。” 孙佑常心想,确实如此。 到了第二日,薛天安精神抖擞出现在文试现场。考试以试卷的形式呈现,每人有三个时辰的答题时间。薛天安拿过试题一看,蒋晏几乎全都为他圈过了重点,这无异于开卷考试。 薛天安下笔如有神,几乎只用了一半时间就答完了试题。他稍等半个时辰,提前交了卷。考官们拿到他的卷子,看了看,无一不惊讶于他的文采和谋略。孙佑常使了个眼神,命令其中的一名主考官把考卷收好,并且暗中做好了红色标记。 考官们阅卷,都是要遮住考卷姓名,俗称糊名。众考官需要仅凭文章评选,统一封存好,只等最后一日,大家一起公布。 如果做好了标记,那孙佑常便可以把这份卷子放入他的阅卷之中,从而评为劣等。 当然,薛天安走出考场后,便被孙佑常的人盯住。这次他们派了十余人,一路跟到偏僻无人的河岸。 杀手们以为天助我也,实则被暗卫们围得严丝合缝,一个杀手也没有逃脱。 蒋晏将情况汇报于刘子骏。 “陛下,果然不出您所料。所有杀手均已被我们控制,放入了暗牢。” 刘子骏这老男人开荤,浑身散发的飘飘然的愉悦。 “第一招躲猫猫,第二招便是移花接木。” 接连二次,无缘无故的人员失踪,孙佑常终于发现了不对。 “他一个人无法应对这么多的杀手,想必背后定有高人帮他。” 幕僚甚是疑惑:“薛天安自幼不在京城,据知悉的消息,母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究竟谁有力量护住他?” 孙佑常想了又想,如今在京城有这么大能耐的,只有可能是新皇。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新皇是如何找到薛天安的呢?” 幕僚大惊失色道:“如果是当今圣上,那么我们所做之事,圣上岂不全都知晓?圣上不会绕过我们的!” “他竟然能找到薛天安,陛下早在此之前便已下定决心铲除我们!黄口小儿,竟有此种心机!他这是要名正言顺许薛天安朝中职位,好分散孙家的兵权!” “大人,只要我们能在武状元的人选确认前,干掉薛天安。那么,陛下的布局便就废了。” 找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尤其要在暗中秘密进行。当夜,京城人家发现有大量的侍卫四处出入,听说在寻找重要逃犯。 第102章 此时的薛天安,正在蒋晏的府中,睡得正酣。 而蒋晏则在考试院,加班加点地批改着文试科举的文章。 “臭不可闻、臭不可闻……” 蒋晏撇看一篇文章,又看下一篇,仍是摇摇头,“不过尔尔,不过尔尔。” 熬夜干了一晚上活的蒋晏,天亮回家时,正好遇到了薛天安。 他从袖中掏出一香囊,上面绣着北斗星,塞到薛天安手中:“我刚好在街边看的香囊,卖得很火。魁,是北斗第一星,希望你‘魁星点斗,独占鳌头’。” 薛天安看到对方疲倦的面容,内心泛起点点涟漪,道:“谢谢。” “刀剑无眼,注意安全。”蒋晏拍了拍薛天安的肩膀。 第三日,也是最后的机会。 作为主考官的孙佑常失去了前两日的淡定自若,眉眼间显出焦躁不安。 最难的便是敌在暗,我在明。孙佑常感觉自己空有双拳,却找不到对手的位置。 此次武艺,先是六人混战,接着是双人晋级赛。一日之内要比拼三轮,最终获胜者会得到极高的分数,再与前两日评分相加,取成绩最高者为最终的武状元人选。 薛天安的五轮比拼人选,皆被孙佑常暗箱操作,面对的都是他的人。武艺场上,死人是正常的,没有人会追究。 薛天安首轮混战,便面对另外五名练家子的对战。混战不能使用武器,这五人一上来便将薛天安团团围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拳脚向他汹涌而来。 薛天安武艺师承大家,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且力气极大,恰好与蒋晏走快而轻路线的相悖,甚至被蒋晏克制。但面对人多,反而有优势。 只见他一拳便将其中一人震出数米远,当时便口吐鲜血不止,登时晕了过去。 其他人一看,也不小心翼翼地遮掩,纷纷露出藏好的匕首、飞镖等等暗器。 “这……这……有人犯规!”有考官发现情况,立刻想要制止,却被另一考官阻拦。 “大人,您怕是看花了眼。” 这名考官看到此人正是主考官孙佑常的亲信,再不敢多言。其他中立的考官也纷纷闭了嘴,假装看不见。 毕竟,武将几乎都在孙家底下谋职,犯不着为了一个无名小卒,得罪孙家。 然而,薛天安丝毫不畏怕,甚至在这几日与蒋晏的对战中,学习到了他的武艺技巧,犹如滑不溜秋的泥鳅,让其他四人难以近身,再抓紧时机,逐一击破。 薛天安仅仅在胳膊处,有一两下划痕轻伤,便轻而易举地通过了第一关。 第二、三关是双人对战,双方选用演武场上的兵器,生死不论,直到把另一人击倒为止。 薛天安警惕地选择了长枪。如果选用刀剑等近身武器,那么极大可能会被对方暗箭所伤,选用长程武器,会留出反映的时间,有利于躲过暗器。 来人报上姓名后,薛天安顿时了然,甚至知晓对方会选择什么样的兵器。这也是蒋晏提前给他做的功课,此人乃是孙佑常最为得意的弟子,武学造诣很高,善使刀。 长手对短手,薛天安已占了先机,对他的武功路数也了如指掌,自然而然全程压着对方打,甚至对方想要拼死搏刺他一刀的机会,薛天安都没有给他。 蒋晏提前告知过,孙佑常极有可能在对手武器上淬了毒。而暗卫情报即便详细,也无法精细到了解毒药的类型。因此,他要求薛天安尽量少受伤,甚至不受伤。 当然,他们也提前为薛天安服用了百毒解毒丸,广谱抗毒,却也有中毒风险。 第53章 武试 六人混战过程中, 他们的暗器有毒,薛天安虽然知识被稍微划破了胳膊,仍然有了中毒反应, 像是喝了假酒,脑袋晕晕乎乎,看物也有些不真切,像是走在雾天一般。 薛天安晃了晃脑袋,他来参加武举考试,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是老天怜他, 新皇率先找到了自己, 为他规避了众多危险。如果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 他如何替父报仇,替父申冤? 他拿出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臂, 痛疼让自己保持清醒。 最后一关,孙佑常收买了武状元最有实力的考生。考生姓邢,是京城最有名的武者,在地下武场,创造过一百场不败的神话。他本打算让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打败,从而为弟子博得名声。 既然弟子无法成功,孙佑常把最后的希望放到了此人身上。 邢武人信心十足上场, 比赛即将开始,听到一声唱颂“陛下到——”。 刘子骏着一身明皇色的帝王服, 威严庄重。身后,蒋晏着一身大红官袍, 着官帽,唇红齿白, 清俊飘逸,瞧着确实儒雅得很。 薛天安被蒋晏一本正经的着装晃了眼,不知是否因为中毒的缘故,心跳猛然加速。 众人行礼后,皇帝入座。 “陛下怎么来了?”孙佑常笑得有些勉强。 “武试最后一天,朕自然要过来看看。”刘子骏摆摆手,“继续吧。” 对战开始。 邢武人选择了长矛,薛天安选择了重十五斤的陌刀。两者都是大开大合的长手兵器,斗起来刀光剑影,寒光凌凌,十分好看。 两人皆以力克制,但薛天安无论身形内力都比邢武人更高一筹,邢武人被逼得节节败退,长矛被挑飞出去,薛天安的刀刃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第103章 “我输了。”邢武人道。 “薛铁柱胜!”考官高声唱和。 薛天安向蒋晏露出笑容,邢武人突然抽出匕首向薛天安刺去。 蒋晏瞳孔骤然紧缩,大喊道:“小——” 注意到薛天安的表情变化,在他未出声前,薛天安猛然侧身,匕首划过胳膊,躲过致命一击,与邢武人扭打在一起。 蒋晏刚要下场帮忙,下一秒,一支箭正中邢武人的心脏,邢武人当场暴毙而亡。 众人望去,是新皇。 刘子骏地把弓扔给蒋晏,似笑非笑地看向孙佑常:“输不起的宵小而已。” 孙佑常当即跪下,道:“陛下所言极是。这等小人进入武场,是臣考察不严,请陛下降罪。”他的后背浸出汗渍,刘子骏的眼神全然了得,充满了对他的讥讽,仿佛是看耍杂技的小丑一般。孙佑常袖下拳头紧握,又恨又怕。 “无碍,起身吧。” 刘子骏拢了拢袖子,“听闻兵书策问的结果已出。朕很是好奇武状元何人?” 按照正常考试流程,武决之后,还需要按照总成绩核实上报陛下之后,方能公布,时间大概耗费十五日。 今日,皇帝直接问武状元的人选。身为臣子,不能说不知晓,毕竟所有科目已然比完了。孙佑常知晓,这是皇帝不想给他留时间去解决薛天安。 还好,他提前把薛天安的试卷定了丁等,不入甲乙丙等。综合成绩算下来,他的得意弟子依然能夺得武状元。 “快去把所有科目的三甲呈上来,让陛下过目。”孙佑常吩咐道。 考官们急急忙忙把名录奉了上来,孙佑常刚要接过来一一宣读,刘子骏直接招手,端到他的面前。 刘子骏拿起每个科目的一甲卷轴,一一念道:“步射一甲,薛铁柱,骑射一甲,薛铁柱,策问一甲——薛铁柱。” 孙佑常的脸色犹如磨坊的染料,红黄白轮番换,好不精彩。 刘子骏合上卷轴,道:“武决结果诸位已见证了,此次武科状元为薛铁柱无疑。薛铁柱,你过来。” 薛天安大步流星,跪地道:“草民薛铁柱,拜见陛下。” “有尔等为国保卫,朕甚是欣慰,薛铁柱,朕很看好你。想要什么赏赐?” 薛天安道:“启禀陛下,臣却有一事恳请陛下。” 孙佑常在一旁,早已站立难安,额角沁出冷汗,后背衣裳已然被汗水浸湿。内心翻腾,不断劝说自己,他与外敌勾结,使得薛老将军大败而归的事情,薛家肯定没有证据,想要状告自己,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哦?讲——”刘子骏不急不慢。 薛天安:“草民是薛启荣之子,本名乃是薛天安。当年父亲御敌有失,被先皇贬谪为庶民,父亲始终想要为国护卫,因此郁郁寡欢,最终亡故,导致家境败落。父亲为我取名‘天安’寓意‘天下之安’,草民改了名字,日夜苦学,想有朝一日能不负父亲的期望,真正能担得起‘天安’之名。因此,恳请陛下准许草民前往边境,为国御敌。” “好!不愧为我大梁男儿,朕封你为五品定远将军,给你一千朕的亲卫,任你指挥,前往边疆,协助孙将军保家卫国。”刘子骏道。 他俩这一本正经、一唱一和的不熟模样差点逗笑了蒋晏。早就发现薛天安不似表面的正直,有几分聪慧机敏在。 刘子骏看向孙佑常:“孙阁老以为如何?” 孙佑常担忧了半天,发现薛天安并没有向皇上告状,皇上想把薛天安这毛头小子安插到军队去。到了边疆,就是他三弟的天下,怎会怕这黄口小儿?!皇上还是太天真。 孙佑常笑道:“薛天安能有这份为国之心,理应成全。” “好!就这么定了。”刘子骏笑道。 回宫路上,蒋晏有些不解地问道:“陛下,何不留下邢武人,当做孙佑常谋害薛天安的证人?” “朕羽翼未丰,还不想打草惊蛇。”刘子骏眯了眯眼,道:“古往今来,皇帝想要谁死,需要证据吗?” 听此,蒋晏不觉脊背发寒。 “文试成绩有结果了吗?”刘子骏问道。 蒋晏躬身回答:“阅卷已完成,第一名是柳成意,乃是城南柳国公的孙子,京城有名的才子。第二名是陆少峰,太仆寺少卿的长子,陆明远的亲传弟子。第三名是……名字巧了,叫陆明,倒不和陆明远有关,是从皖南来的穷苦人家。” “第一第二都是世家子弟,前十有几个属于世家子弟?”刘子骏问道。 “有六个……陛下,此次阅卷,臣绝对没有收取任何的好处。”蒋晏解释道,“此次已然是寒门录取最高的一次,三甲进士共有二百名,有六十七人为寒门。” 刘子骏道:“一甲状元为陆明,榜眼、探花从剩下的前十名寒士里按名次选。柳成意第四,陆少峰第五。此次三甲进士,朕要求寒门至少占到六成。” 蒋晏抿了抿唇,道:“陛下,此番是否有失公允?学子苦读多年不易,如果是因为其他原因没有及第,恐怕有些可惜……” 刘子骏不以为意,笑着问道:“世家子弟往往有名师教导,只管学习,而寒门子弟无良师教导,甚至要忙于生计,这公平吗?且不说这些,只问你,朕私下让你给薛天安开小灶,对于其他武人就公平了?” 第104章 “这……”蒋晏哑口无言。 “朕需要寒门,那么寒门便可一飞冲天。朕讨厌哪个世家,哪个世家便会顷刻间消失。” 刘子骏眯了眯眼,对着蒋晏半开玩笑道:“蒋晏,不要让朕讨厌你。” 显然,陛下对于他的反驳不耐烦了,这是在警告自己。陛下虽视他为心腹,但处事狠辣独断,呈现出蔑视一切礼法的倾向。伴君如伴虎,蒋晏这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是,臣这就去办。”蒋晏不敢有半分犹豫地回道。 ——— 郝瑾瑜正在盘着昨日的账,忽然听到外面锣鼓齐鸣,好不热闹。 王掌柜欣喜地飞跑过来,道:“老板,我们出状元了!我们客栈的陆明考中了状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老板您的眼光真好,把陆明又找了回来,这可是多大的名声啊。” “中状元了?”郝瑾瑜也倍感欣喜。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王掌柜快去成衣店为新科状元挑几件衣裳送过去,要最好的那种。” 郝瑾瑜眯着眼盘算,这以后的日子不需要费尽心思搞活动了,光靠状元客栈的名头,客源就能源源不断。 陆明接到报信,欣喜得无以言表。 郝瑾瑜笑眯眯地给传信者一锭大元宝,又将人客客气气送走。 陆明羞愧不已,要当场磕头跪拜,被郝瑾瑜拦住。 “陆兄不必客气,你能高中状元,我们客栈也跟着沾光呢。这是天大的好事。”郝瑾瑜笑着道。 “郝兄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以后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客气客气……” 郝瑾瑜与陆明好生恭喜客气了一番,等忙完客栈的一应事项,回到柳闵家中,却见路锋早已恭候多时。 “路大哥,找我可有事?”郝瑾瑜心情好,眉眼弯弯那,笑意满满,让人瞧见也不禁升起几分欢喜。 路锋尽量绷着脸,道:“我可不会有事找你。是陛下,他特意让我来给你送请帖,想邀请你参加‘鹿鸣宴’。” 鹿鸣宴是为文武两榜状元设立的宫宴。因要在宴会上演唱《鹿鸣》诗,表达对贤才的礼遇而得名。 “我这一死人身份,好像不太合适吧。”郝瑾瑜道。 “陛下自有安排。” 说完正事,路锋食指和拇指一捏,做了个握酒杯的动作:“还有吗?” “只剩两壶了。” 郝瑾瑜不舍地把酒取了出来,道:“省点喝。” “你多酿点。”路锋不客气地把两壶都带走了。 郝瑾瑜熟练地从暗道走出,眼前刚一亮,又一黑,被刘子骏摁在怀里。 “瑾瑜,我好想你。”说罢,亲吻如密不透风的雨滴,落在了脸颊各处。 好一会儿,郝瑾瑜才从拥抱里挣脱。 第54章 水灾 两人站立在倚天殿的高处, 鹿鸣宴的盛况一览无余,由于围栏设计,宴会上的众人极尽目力, 也看不到他们。 “俯瞰众生的感觉,如何?” 刘子骏竭力向郝瑾瑜展示权力的好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眼里,没有人能违背你。” “身任提督的时候,我已经体会过了。”郝瑾瑜瞧着下面热闹非凡的场景,很多人都在向新科文武状元祝贺。 恰巧这二人, 他都认识, 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刘子骏见他对权力仍旧不感兴趣, 避开话题,继续道:“我知晓你喜爱看歌舞,今日宴会上准备了诸多舞蹈, 你在此处看着,我去去就回。” 新科文武状元都是他相中的人,刘子骏作为帝王自然要亲自出场,表示重视。 郝瑾瑜很快便看到刘子骏身着玄色绣金龙的华服出出现,众人跪拜行礼,无一不谨慎恭敬。 刘子骏仿佛天生皇子,举手投足间显现出威严不可侵的气势, 和郝瑾瑜说话时可谓是判若两人。 说实话,郝瑾瑜很钦佩刘子骏, 谁不钦佩万人之上的王者?只是,郝瑾瑜对他们能不能携手走到最后, 始终持悲观态度。 人人都期待完美团圆的大结局,但不是每个人能活成完美大结局的模样。郝瑾瑜现在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人生信条, 没有过不去的槛,也不会有离不开的人,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 歌舞表演是极美的,婀娜多姿的舞者,翩若惊鸿的舞姿,郝瑾瑜坐在高处,吃着点心,看得开心。 宴会过半,刘子骏起身离场,所有人都恭敬地弓腰行礼,直到看不见的皇帝的衣角,才一一坐下,开始或拘谨或谄媚地拉拢应酬。 暗卫出现,对郝瑾瑜道:“大人,陛下请您到寝宫。” 郝瑾瑜“嗯”了一声,缓缓起身。 刘子骏这刚开荤的毛小子,邀他到皇宫,必然不可能只为了看歌舞那么简单。 寝殿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郝瑾瑜有些迟疑地推门步入。 两盏灯火在殿中燃起,刘子骏半裸着上身,宽肩窄腰,八块腹肌,乌发随意地用玉簪挽起,不羁又充满了野性的美。 裤腿挽起,露出修长结实的小腿,赤脚跺地,手拿长剑,跳起剑舞。 他的身姿矫健有力,舞步轻盈而又饱含力度,长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自由地飞舞。 郝瑾瑜看得直愣愣,刘子骏仿佛古代武神复生,展示自己不可战胜的强悍和肆意潇洒。 第105章 舞蹈最后,刘子骏眼神明亮,持剑一步步走近郝瑾瑜,剑尖离自己的脖颈越来越近。郝瑾瑜非但没有感觉到任何害怕,剑刃跳跃的火光有了生命一般,飞到他的心里,火热的,明亮的,难以抗拒的悸动。 剑最终被刘子骏丢弃,他展开双臂,把郝瑾瑜拥入怀中,附耳说道:“这是舞蹈的最后一幕。” 在这个世界,你是我人生的起点,也将是我的终点。 翌日。 郝瑾瑜腰酸背痛地起身。看个舞蹈而已,代价有点高啊,累得要命,这小子属狗的,哪哪都能咬。 吃罢早餐,郝瑾瑜熟门熟路地从密道出去,恰好在门口,遇到加了一夜班刚到家的柳闵。 “郝兄,你这是从哪里回来?为何神情如此困倦?”柳闵反倒先关心起他。 庆云揶揄道:“偷情去了。” 郝瑾瑜脸都红了:“别瞎说。” 日子慢悠悠过,很快,到了薛天安离京的日子。蒋晏作为皇家代表,亲自送薛天安出城门十里。 “虽然有皇上的亲卫保护,肯定会遇到孙家三子的刁难,九死一生啊。陛下希望你能策反孙家亲信,如果有机会……” 蒋晏低语道:“杀了他。” 薛天安了然地点头。 蒋晏从袖中抽出一道圣旨,塞到薛天安怀里:“圣旨准许你调用一切兵马,万不得已的时候方能使用。” 聊完正事,蒋晏郑重地道一声“珍重”。 薛天安深深看了蒋晏一眼,说了句“谢谢”,二人就此别过。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春末。 今年的天气格外炎热,未到立夏,便酷热得有些奇怪,江南地区大雨频发,洪灾严重。朝堂之上,因为赈灾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郝瑾瑜也因此有十几天未见到刘子骏。 他看着天空浓黑如墨的乌云,眼看大雨即将来临,让暗处的卫五、卫六现身,招呼他们到屋内避雨。郝瑾瑜经常招呼卫五、卫六吃饭,已然十分熟稔。 不一会儿,雷电齐鸣,大雨如注,下了整夜。 翌日,郝瑾瑜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天气微亮,声音却十分嘈杂。 “大人,快起来,洪水要来了。”卫五、卫六急切地喊道。 他定睛一看,水漫过了椅子腿,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二人见他醒了,直接背起人,运功飞身而出,与此同时,庆云也收拾好家中重要值钱的物件,一起往高处飞奔而走。 直到他们走出数里,走到地势较高的城东,才露出平整的土地。 到处都是拖家带口的人们,他们神情慌张、恐惧、迷茫,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家就没了。 军队到来,从水中解救围困的百姓,指挥着流离失所的人们到空地避难,支起简易的帐篷,煮粥派发。 雨水还是淅淅沥沥,淋得众人衣衫浸湿,郝瑾瑜冷得发抖,有些慌神无助。 突然,一件华贵的玄色衣袍披在他的身上,回头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刘子骏。 “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刘子骏言简意赅。 “你在这里帮不上忙,随我回宫。”刘子骏眉头紧皱,脸色沉重,显然对于京城被淹这件事,十分恼怒。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郝瑾瑜身处皇宫,不知晓外面的具体情况。直到夜深,他才见到一脸疲倦的刘子骏。 “城西有两百三十余户被淹,七百多人无家可归,被安顿到衙门、客栈等地方。京城还算好的,河道下流水位极剧攀升,近京城镇已有数百亩田地被淹,数千名灾民流离失所!” 刘子骏十分愤怒,“朕早早命令工部加紧疏通河道,加固房屋,竟然还出现如此大的险情,岂有此理!” 工部是由柳闵负责,郝瑾瑜住在柳闵家,自然知晓柳闵做事尽心竭力,不可能是他出了纰漏。 “可能是此次暴雨下得太急太大了,天灾难以抵挡……”郝瑾瑜劝解道,“当务之急是救人。” “这是自然。”刘子骏头抵在郝瑾瑜怀里,撒娇似的说道:“头疼,你帮我揉揉。” 郝瑾瑜耐心地按压着穴位,片刻后,刘子骏已窝在郝瑾瑜怀里熟睡。 翌日一早,天色未亮,郝瑾瑜被急切的喊声吵醒。 束才和蒋晏皆在他的身侧。蒋晏见他醒来,慌忙说道:“郝瑾瑜,你快去劝劝陛下。昨日,陛下下令彻查为何在前期那么多准备工作的情况下,京城还是被一场暴雨所淹。 经查证,京城河道上游有一龙泽水库,忘记提前开闸放水,暴雨导致水位过高,冲垮了闸门,这才导致水流过速上涨,淹没了京城和下游田地。” “这是天灾,更是人祸。开闸放水的事,陛下曾经亲自过问,告知过柳闵。如今出了如此大的纰漏,陛下大怒,柳闵、户部侍郎、水利官等十三人全都下了大牢。陛下要将他们全部处死。” “不可能!柳闵做事不可能如此马虎大意。”郝瑾瑜立刻反驳,“我了解柳闵,他做事从不怠慢,事事过问,更何况是皇上亲自嘱托过的。”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陛下如今震怒,谁的话都不听,想要拿官员的头颅祭天,祈祷雨过天晴。陛下的意思,细节可以再查,这些人必须先死,以敬畏苍天。”蒋晏说起此话,仍然心有余悸。 第106章 他只是代表群臣提了两句意见,陛下已然不耐烦得很,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他。 大梁朝有洪水泛滥时祭雨的传统,但是以活人祭天却从未有过,未免太过残忍。 蒋晏继续道:“如今距离祭雨不足两个时辰,这种活人祭天的手段,一旦发生,无论百姓怎么想,朝臣必然会胆寒心寒,陛下也必然会在史书上留下‘暴君’的名号,实在不至于此。” 暴君…… 郝瑾瑜猛然想起,大梁开国皇帝刘璋,也就是现在的刘子骏,史书记载:武皇建国后,对待百姓轻傜薄赋,对待官员则十分苛刻,仅在位的四年时间,便弑杀各级官员一百七十六人。明君之名,史书不置可否,暴君之名,史书多有提及。 郝瑾瑜无法将史书中的刘璋,与对他温柔包容的刘子骏联系在一起……难道刘子骏的本性竟是如此残忍弑杀吗? “只有你能劝动陛下。”蒋晏满含希望地望向郝瑾瑜。 郝瑾瑜问道:“陛下在何处?” “御书房,正在审阅灾情折子。”蒋晏道。 “御膳房备早点,我这就过去。” 郝瑾瑜穿上衣裳,简单洗漱过后,跟随束才来到御书房。 刘子骏看到郝瑾瑜,微蹙眉:“这里人多眼杂,有人发现你怎么办?” “我不怕这个。” 郝瑾瑜把早膳一一放好,语气轻柔道:“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过来先吃点东西。” 刘子骏微蹙的眉舒展开,接过郝瑾瑜递过来的碗筷。 “知晓你担心我,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朕事情烦乱,抽不开身护你。万一被孙家发现你,瞅准空子,岂不置于你危险之地?这段时间,你老实在寝殿呆着,周遭暗卫重重,能保证你的安危。” “知道了,吃饭。”郝瑾瑜夹了小笼包放到他的碗里。 郝瑾瑜边吃边偷看刘子骏,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家伙是个暴君。他也无论如何不能让刘子骏再次变回暴君。 吃完早膳,郝瑾瑜问道:“你要杀柳闵?” “他处事不利,导致京城遭受水患,数千名百姓流离失所,难道不该杀吗?”刘子骏道。 郝瑾瑜劝解道:“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不能下此定论。最起码,要等到证据确凿才能定罪。” “朕把事情交给他,他没有办好,就该负起责任。朕杀人,还需要证据?可笑。”刘子骏怒火未消。 “他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看着他死。” 郝瑾瑜双手捧住刘子骏的脸颊,眼神恳切而祈求:“刘子骏,我要你讲证据办事。” 眼眸里全都是我。刘子骏想到这,心底冒出咕噜噜的小雀跃,撇开眼睛道:“勉为其难吧。” “好!我现在就去查。”郝瑾瑜亲了亲刘子骏的额头,而后起身。 “你怎么查?你没有身份。我会查的。”刘子骏嘴唇勾了勾。 没有身份,确实麻烦。郝瑾瑜只好妥协,等待刘子骏的调查结果。 刘子骏很快查到了事情原委。 柳闵确实通知了都水司,都水司又通知到管理水库的水利郎中。 柳闵也亲自前往水库勘察,但恰巧有人来通报宫墙维修事宜,于是未等开闸放水,柳闵便先离开了。 龙泽水库风景秀丽,有大量的游船画舫出没,恰巧前几日有一大官承包了所有游船画舫,打算为嫡长子庆生。 水利郎中认为京城十几年没遇到过大水,天气又晴朗得很,晚几天放水也不会有事。 为了讨好大官,当着柳闵的面做了做样子,其实没有真的放水。 大官嫡长子生辰还差一日没到,暴雨却先来了,水库溃堤直接造成京城及下游田地水灾严重。 而这大官,正是孙佑常的亲家公——世家大族赵家。 刘子骏愤怒异常:“柳闵也是个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的糊涂官。而这水利郎中更是可恶,谄媚且欺上,唯有斩首方能平息民愤。赵家全家抄家流放,发配宁古塔。” 柳闵因此失去了工部尚书之位,被重新贬回原职——工部主事,并调任到京城下游的城镇,处理灾后重建事宜,约莫两三年内无法回京。 雨停了,水也退了,京城百姓重回家,休整房屋。 客栈雅间,郝瑾瑜、蒋晏、庆云三人为柳闵送行。 第55章 吵架 “如果不是郝兄帮忙, 或许在下早已身首异处了,郝兄又救了我一命。陛下恩典,能让我为灾区百姓做些事情, 柳闵心里的愧疚还能少几分。” 柳闵不怪皇上,都怪自己的疏漏,导致如此多百姓流离失所。 “柳弟无需过多的自责,说到底还是某些官员贪得无厌,只会向上看不愿向下看,看得见上司甚至上司家人的冷暖, 看不见百姓的艰难。” 这次天灾人祸, 郝瑾瑜心里也憋着一股气, “还连累你这个好官被贬。” 柳闵摇了摇头,道:“我确实没能力坐到如此高的位置,也许为百姓们修修房子, 盖一座座水渠,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柳闵希望郝瑾瑜能暂住他家,帮他看下房子。郝瑾瑜有些惭愧地答应了。 蒋晏安慰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柳闵心思单纯,京城不一定适合他。” 柳闵走了,郝瑾瑜直言不讳地问道:“蒋晏,你此番找我可有什么事情?”柳闵和蒋晏并不熟悉, 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蒋晏特地来送柳闵, 明显是有事要找他。 第107章 “郝大人果然聪慧。”蒋晏没皮没脸地笑了。 郝瑾瑜只是笑着看他。 “郝瑾瑜,起初我并不是很喜欢你。毕竟, 你之前恶贯满盈,贪污受贿的事也没少干。但是, 你似乎变了个人,我越是了解,越觉得你是个好人,而且是个明白事理的大好人。心细如发,又机敏过人,为人也很仗义,最主要的是你竟然还很有仁义之心……” “别,你说得我都脸红了,有事直说”郝瑾瑜打断他。 蒋晏抿了口茶水,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方开口道:“我知晓你想离开京城,为此不惜假死脱身。说实话,本来我也很希望你能离开。皇帝痴迷于一名太监,于陛下于天下于后世而言,都是件难以启齿的丑事。不过,我现在却希望你能留下来,留在陛下身边。” 郝瑾瑜有些不可思议:“你为何会这样想?” “帝王是没有约束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任何事情都要在皇权之下。皇帝的权力太大了,而如今的世家大族显然根本不是陛下的对手,终将被陛下击败。如果如此,没有人可以制约皇权。如果皇帝开明勤政,那么对于天下百姓而言,就是一大幸事。如果皇帝残忍堕落,那么天下百姓就会陷入水深火热,甚至易子而食,成为人间炼狱。而我们的陛下……” 蒋晏顿了顿,继续道:“陛下经您教导多年,您应该是最了解他的吧。陛下对于仁义礼智信毫无不在意,不受任何道德的约束,仿佛从未受过帝王之术的教导,实在算不得上标准意义的明君。” 郝瑾瑜无可奈何地笑笑:“你是说我教导无方?” 刘璋出生草莽,没受过普世价值的教育,有的都是最世俗的生存哲学。但他也是真的冤,穿越而来,遇到这样的货,啥也没做,不仅要担起作奸犯科的恶名,还要担起莫须有的教育职责。 “我没这个意思……”蒋晏笑道,脸上却明晃晃写着“不然呢,不怪你怪谁”。 郝瑾瑜无奈叹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陛下自傲自负,不愿意听取任何人的反对声,除了你。我知晓这有点强人所难,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留下来,一直陪在陛下身边。” 郝瑾瑜沉思片刻,道:“容我想想。” 蒋晏说得严重,但在郝瑾瑜心中,刘子骏绝不是残忍弑杀之人,他始终相信刘子骏能够成为一代明君。 蒋晏看穿他心中所想,直言不讳道:“陛下待你是不同的,他在你面前,和对待旁人判若两人。” “我知晓了,你容我想想。” 与蒋晏分开后,郝瑾瑜径直去了书坊,找到关于开国皇帝刘璋的所有史书资料,废寝忘食地阅读,从史料的只言片语中能拼凑起刘璋完整的一生。 刘璋出生普通农家,大灾后一路艰难乞讨求生,天下大乱,能者自立为王。刘璋从一位自称王的手下做起,一步步攀上高位,和此王的女儿联姻,成功继承他的军队和领地,再一步步征杀四方,于三十岁便成为一代开国帝王。 他读得最多是军书,四书五经是丁点没读过。当上皇帝后,有一次附庸风雅,作了个笑掉牙的打油诗,被其中一名文臣取笑。刘璋当场命人把文臣裤子扒了,当众打人家屁股,文臣回到家中便自缢而死。 他在朝四载,衣食住行都非常节约,皇后去世后,再无娶妻纳妾,亦没有子嗣。四年的时光,有两年在征战边疆,另外两年便是缠绵病榻。 刘璋有不少利民的举措,但是对待官员极其严苛,有因官员做错了小事,便被打杀致死,而且特别喜好连坐亲族。 由于杀人太多,民间清官故事中,他多是滥杀无辜、残害忠良的反派形象。 郝瑾瑜想了许久,他无法接受刘子骏最终也成为一名嗜杀成性的君主。 —— 刘子骏正御书房批折子,这该死的洪灾,让本就不富裕的国库雪上加霜。他将官员端午节日和盛夏的用冰费全都扣了,百姓水深火热,官员还有过节费用,岂有此理。 当他抬眼时,郝瑾瑜正站在他的面前。刘子骏眨眨眼,莫不是忙出幻觉了,郝瑾瑜可从不会主动找自己。 “这么晚,怎么还不睡?”郝瑾瑜问道。 刘子骏再次眨眨眼,问道:“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 啪嗒——奏折掉到了地上。 刘子骏慌忙低头去拣,再次起身时,郝瑾瑜已走到了他的身边。熟悉的皂角味道瞬间充满了他呼吸的空气。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求我?”刘子骏眼角带笑。 郝瑾瑜道:“不是说了吗?想见你,过来看看。” 刘子骏的笑容越发明显,把折子甩到郝瑾瑜手里,道:“这密密麻麻的字,看得朕头疼。你读给朕听。” 郝瑾瑜扯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开始读折子给他听。 没说两句,刘子骏瞌睡一点一点,迷迷瞪瞪睡着了。 “回寝殿休息。” 郝瑾瑜推了他两下,嗯哼两声。叹了口气,艰难地搀扶起他,将人扶到休憩的榻上。 对方眼下青黑明显,这几日恐怕都未曾睡好。这么好的皇帝,怎能是暴君呢? 手不觉地轻轻抚摸着刘子骏的脸颊,郝瑾瑜心疼地看了一会,刚要起身,被人一把拉入怀里。 刘子骏亲了亲他的脸颊,笑道:“榻上,还未试过。” 第108章 “你累得都和狗似的,早点睡,别折腾。”郝瑾瑜没好气地说道。 刘子骏扣住他挣扎的双手,不容拒绝地亲吻。夜很漫长,年轻的帝王和狗似的能折腾。 翌日。 郝瑾瑜醒来时,感觉自己都快叠在刘子骏身上了,太挤。 他想起身,又被拽了回去,脸颊紧贴温暖柔软的胸膛。 “今日沐休,再睡一会儿。”刘子骏嘟嘟囔囔,“好困。” “活该。”郝瑾瑜翻了个白眼。 “我之前也参与过灾后重建,我想在工部谋个职位。”郝瑾瑜说道。 刘子骏瞬间从迷困到清醒,手抬起郝瑾瑜下巴,眼神压不住的怒火:“我说昨夜如此主动,原来是为了你的柳闵弟弟!你喜欢他?” 郝瑾瑜拍掉刘子骏的手,坐起身,乌发半披在胸前,脸颊带着初醒的红晕,眼睛湿漉漉地瞪他一眼,刘子骏全身过电似的,酥酥麻麻,再大的怒火也瞬间烟消云散。 “你除了想这些,还能想些什么?”郝瑾瑜很是无语。 他见刘子骏还在呆愣,伸手掐他的脸颊:“听见我说话没?” 刘子骏回过神来,板着脸道:“不可能。” “为何不行?你不是一直期待我留下?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做出如此大的妥协,你竟然不同意!刘璋,你有病吧!” 郝瑾瑜又气又委屈,捏脸的手劲加重,掐得刘子骏直皱眉。 “老子费劲千辛万苦假死出宫,你拦着不让走。皇位,也要,人,也要。好处都被你占尽了,老子现在要个官职当当,你也不愿意?” 郝瑾瑜想,如果要劝阻刘子骏的暴行,必然是第一时间了解事情原委。当朝为官,无疑是个好选择。 “你为何……嘶——要去工部任职?”刘子骏被掐得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老子总不能回去当太监吧!朝臣百官职位,我也就了解些工部。柳闵说,我比较适合工部。再说,工部兴修水利建工程,为百姓办实事,做起来也比较有成就感。” 刘子骏摁住郝瑾瑜作乱的手,愤懑地看他,压低嗓音质问:“柳闵、柳闵、柳闵……什么都是柳闵说?柳闵犯错,你为了柳闵求我,现在又求我寻个工部职位。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何时求过我?你从未求过我任何事情!现在为了你的柳闵弟弟,三番两次来求我?你根本在意的就是他,不是我!” 刘子骏嘴唇抖得厉害:“你费尽心思离开皇宫,不惜和我决裂,现在为了个柳闵回来?我现在就叫人杀了他。” “挫、骨、扬、灰!”刘子骏咬碎了后牙槽,一字一顿。 郝瑾瑜听得更气,他为了刘子骏,放弃自由,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唯恐自己后悔。 “你小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就吃不你踏马的飞醋去吧!混蛋!” 郝瑾瑜狠狠踹刘子骏一脚,直接赤脚下了床,披头散发,气势汹汹地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刘子骏咯噔一下,顿时心里一慌。随后,唾弃起自己的心虚。老子让他在狗男人家里住那么久,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大度的丈夫。郝瑾瑜蹬鼻子上脸,他还有理了?他还凶我呢……气煞我也!绝对不原谅,绝对不低头!绝对……他这么跑出去,万一被坏人看见,不安全啊……万一一气之下离了京,还能找回来吗…… 想着想着,刘子骏坐不住了,直觉跳下床,扯了件外衣披上,赤脚飞奔,追了出去。 媳妇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第56章 和好 刘子骏急忙追出去, 郝瑾瑜早已没了身影。 束才看到他绯红略肿的脸颊,担忧问道:“陛下,您的脸……” 刘子骏摸了摸脸, 问道:“郝瑾瑜呢?” 郝大人弄的?怪不得陛下被打了,还笑得如此荡漾。 “郝大人从暗道走了,看起来气得不清。”束才小心道,“陛下不要嫌奴才多嘴,奴才还是第一次见郝大人动怒……” 刘子骏听此,皱了皱眉。 郝瑾瑜回到家中, 庆云正收拾院子。 这一路, 怒气也消了。 “庆云, 我决定重新回归朝堂。我很抱歉,无法安心抽身离开。你要和我一起吗?在我手下办事,或者也可以出外游历, 随时等你回家。”郝瑾瑜有些愧疚地说道。 庆云很是诧异。 “哥哥,您为了离开,可以说舍弃了一切。如今为何又打算重新回去?” 郝瑾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一路走来,庆云始终陪着他。他做任何决定,庆云都支持。所以,他最对不起的便是庆云。 “哥, 你……”庆云一时难以接受,“哥, 我自认为对你了解颇深。你真的不适合朝堂,以后万一后悔, 可再没有离开的机会了。这是一场豪赌。” “我又何尝不知晓呢?我想了一夜……我想,我没法坦然地离开……刘子骏也不会放我离开。与其你我二人皆困于此, 不如放你一个人自由。” 刘子骏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自己,而自己显然也不能放下这段感情。 郝瑾瑜不是个一直能忍受纠缠的人,与其不上不下,反复纠缠,以至于辗转难眠,不知前路何方,不如下定决断。 刘子骏追到此处,本想着好好哄哄媳妇,听到郝瑾瑜的话,心情瞬间低落,又怒又伤心。 第109章 “郝瑾瑜,你可以为了柳闵去工部,可以为了庆云留下来。说到底,你根本不是诚心想留在我身边。既然如此,我何必强求?随你好了。” 刘子骏说罢,拂袖而去。 回到皇宫,他便接到来自暗卫的消息。郝瑾瑜和庆云正在收拾包袱,如果二人即可出京,到时候暗卫是撤回来,还是继续保护? 束才惊讶不已,本以为是个简单的吵架,怎么就闹着离京了? “陛下,大梁幅员辽阔,郝大人要离开京城,再回来那可不容易了啊。” 束才劝解道,“俗话说,夫妻哪有隔夜的仇,何必说一时气话。” 他算是看明白了,陛下放又放不下,又爱说狠话。到时候,还不是自己悔恨得睡不着觉,做小伏低去哄人?与其如此,何不当初就别说狠话。 “他想离开,便离开,朕又不是非他不可。” 刘子骏咬牙切齿,仍旧不松口。 “陛下,那暗卫这边……”路锋小声问道。 走就走吧,郝瑾瑜孬好喊他一声‘大哥’,又送了那么多桃花酿。路锋也认为郝瑾瑜更适合海阔天空。 “撤……” 刘子骏冷哼一声,“跟着,我倒是看看他能到哪里去,玩得有多开心。” 路锋沉默片刻,道:“臣遵命。” 路锋领命走后,束才着急地劝解:“陛下,您真打算放郝大人离开?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郝大人的性子,您知晓的。他若不愿暗卫跟随,略施小计,便会脱身。到时候,可就难寻人了……” “闭嘴。”刘子骏呵斥道。他拿起奏折,开始批阅圈红。 束才侍奉着,不敢多说,只看见陛下手里的奏折始终保持在那一页,一动不动。 装吧,您就装吧。束才心里默默吐槽,我看您能装多久。 不一会儿,刘子骏问道:“多久了?” “约莫一刻钟了。按照皇宫到城门的距离,纵马半个时辰能赶到。”束才小心补充道。 刘子骏眼刀甩过来:“谁问你了……” 他低下头,片刻后,扔下奏折,急匆匆道:“备马。” 刘子骏纵马疾驰,终于在半个时辰内赶到城门。 他气喘吁吁下了马,眼神着急地四处寻找郝瑾瑜的身影。 没有! 他难道已经出京? “怎么?来给我送行?” 郝瑾瑜手里捏着刚买到的热乎芝麻烧饼,笑语盈盈地问道。 “你……你没走?”刘子骏嘴唇颤抖,声音嘶哑,眼圈泛红,犹如被抛弃的小狗似的呜呜咽咽。 “你还是失忆的时候可爱,坦白直率。恢复记忆了,就喜欢放狠话。” 郝瑾瑜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谁说我要走了?” “那你收拾行李?”刘子骏委屈道。 “我送庆云离开。他被皇宫困了十几年,也想外出看看世界。”郝瑾瑜面露心疼,“庆云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一个人外出,我总有些不放心,你派人保护他。” “好。”刘子骏一口答应,唯恐郝瑾瑜后悔。 “我把身上所有银子都给了庆云,现在没钱花,你得负责。” “好。” “你再给庆云送千两银票,我怕他不够花。” “好。” “我要去工部任职。”郝瑾瑜眼睛眨了眨,继续道。 刘子骏犹豫片刻,咬牙道:“好。” 郝瑾瑜拿眼神叼他:“早这样办不就好了。哪那么多事?” “郝瑾瑜,朕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刘子骏绷着一张臭脸,但嘴角紧绷着,唯恐笑容憋不住露出来。 “别装了,吃饼。”郝瑾瑜把芝麻烧饼递过去一个,“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吧。” 刘子骏吃着芝麻烧饼,眉宇间尽是笑意。 新任工部尚书明商是外派官回京,正手忙脚乱地了解工部事宜。 蒋晏大学士带一人前来,手里握着圣旨,宣读了此人的调任。 明商望着眼前笑容满面的新任工部员外郎,心想,这郝瑾瑜的名字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六品员外郎还需要陛下亲自下旨,内阁大学士亲自送过来,来头不小啊。 虽然升任流程完全不符户部规章,明商亦不敢多言,反而对郝瑾瑜尊敬非常。 “明尚书客气,我也来过工部几次,您忙您的,我自己去工作岗位就行。” 郝瑾瑜客客气气地回绝了明商的陪同要求。 不一会儿的功夫,到了上早朝的时间。 郝瑾瑜一身翠竹绿的官服,走在队伍的末尾。然而,不少官员已经看到了他,皆露出惊惧的表情,纷纷细语,不知讨论些什么。 孙佑常见到郝瑾瑜,眉头紧蹙,却不打算上前攀谈,丢了阁老的脸面。 如今阁中三巨头,分别是孙佑常、蒋晏、赵铎仁。赵铎仁早早站在新皇刘子骏这边,对于郝瑾瑜亦非常熟悉。 看到是他,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作揖行礼:“郝提督,真是好久不见,您还好吗?” 您还活着?虽然这才是赵铎仁最想问的问题。但老狐狸的他可不打算得罪人。 郝瑾瑜笑道:“赵大人,您的礼数,下官可当不起。在下是六品工部员外郎,至于郝提督,他早已去世不是?陛下亲自操办的葬礼。” “员外郎说得极是。” 第110章 赵铎仁顿时了然,郝瑾瑜这是金蝉脱壳,换了壳子重新走马上任。 朝中谁人不知陛下和郝瑾瑜的关系,郝大人的狠毒手段,更是响彻京城十余年,把郝大人放进前朝,便犹如鲇鱼放进小鱼中,必然导致鱼儿们争前恐后地跳动,不敢有丝毫怠慢。 陛下,是真狠啊。当真是不给文武百官一条活路,要吓死我们啊。 众朝臣皆竖起耳朵听两人对话。既然郝瑾瑜如此说,众人便当作不认识郝提督,只认识郝员外郎。 有人大着胆子,向前打招呼:“郝员外郎,许久不见啊。” “许久未见啊,刘大人。” 郝瑾瑜一脸感慨道,“下官外调苏杭七八年,此次能升任京城,实在是荣幸至极。” “呵呵……”那人跟着傻笑,心想这身份编得有够周全啊。 如此这般,这位新上任的员外郎身份就坐实了。 朝堂上,刘子骏身着龙袍,端坐在龙椅上。他的眼光越过重重众人,落到最后一排的郝瑾瑜身上。 这家伙穿一身青绿色,衬着身段越发修长,脸蛋更加秀雅俏丽,水灵灵的小青葱,真是可爱。 “陛下!陛下!” “啊?” 明商连唤数声,刘子骏才回过神。 明商继续汇报道:“陛下,以上是此次水患受灾情况,还欠缺灾款五十六万八千两,户部尚未给工部,耽误百姓救灾啊。” 户部尚书刘亦民闻言,亦很委屈:“陛下,如今秋粮尚未收成,国库税银不足。” 刘子骏听此,恼怒道:“无用的蠢材,尽是惦念着老百姓那几斤粮食。你们身为百姓父母官,便少吃两顿肉,百姓就能活一年。官员按品级捐纳银两,救助我朝百姓。” “陛下,此事不妥。”孙佑常当即提出反对意见,“陛下,前年先皇寿宴,百官捐纳过一次,去年洪灾,您主持大家又捐过一次,如今再捐,恐怕百官也难以维系生活啊。” “胡扯!捐纳区区几两银子,你们难道活不成了?孙卿露出的袖领,瞧着是金线缝的。”刘子骏讽刺道。 孙佑常尴尬地拢了拢袖子。 “陛下,臣认为此事不妥。孙大人有祖荫,自然不缺这几两银子。但是,百官中家境贫寒者,数不胜数,全靠几两俸银维持家庭。臣以为官员亦是百姓,亦不能亏待。” 郝瑾瑜向前劝解道。 刘子骏的心是好的,但显然会得罪百官。孙佑常出言反对,正好拉拢百官。刘子骏若真强制百官捐纳,岂不是把百官逼向孙佑常? 更何况,于贪官而言,捐个三五百两,只会让他们克扣百姓千两。而于清官而言,显然是不公平,真影响到他们的生计。 刘子骏刚想反驳,郝瑾瑜递过来一个可怜巴巴的祈求眼神。 算了,郝瑾瑜第一天上朝,怎么能落了他的脸面。更何况,郝瑾瑜说得有理。 “两位爱卿所言有理。” 刘子骏语气缓和,略作思忖,道:“各地商贾多有隐瞒收入者,凡主动上缴瞒报税收者,免予处罚,若被他人主动告发,则查抄所有全部财产,举报者可获得百分之三十。立刻下诏实施,给予各地商贾三天时间,收缴财产全都充归国库,不得怠慢。” 此项措施收取的是地方巨富们的财产,众官员松了口气,直呼陛下英明。 下朝后,孙佑常主动找郝瑾瑜攀谈。 “郝大人,许久未见。方才要多亏你劝阻陛下啊。” 郝瑾瑜笑吟吟道:“大人哪里的话,陛下想必从没打算让我等捐纳,不过是为了推行告缗令,吓唬吓唬我等罢了。” 孙佑常有些吃不准陛下到底是实心诚意要找官员的麻烦,但是对于郝瑾瑜重新出现在朝堂,心中疑虑颇多。 还没寒暄几句,束才公公便过来有请郝瑾瑜。 孙佑常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离开,偷偷去面见孙太后。 “妹妹,郝瑾瑜死而复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前朝,陛下意欲何为?”孙佑常道。 孙婉翊惊讶不已:“他竟没死?” “毫发无伤,甚至白胖了不少。” 孙佑常语气带着些埋怨,“之前郝瑾瑜假死,陛下的悲痛可谓惊天动地啊。妹妹在后宫竟没有听到一丁点风声?” 孙婉翊不满地皱眉:“那后宫本就被暗卫把持,我塞的几个人也多在后宫嫔妃身边。如今新皇当政,我那点暗桩早就没了用处。更何况,这新皇心思细腻多疑,寝殿周遭安排得密不透风,根本不给我机会……倒是哥哥,朝堂官员现如今也不咋听哥哥的话了吧……十分畏惧新皇的权威。” “妹妹,话不能这么说。新皇刚登基时,羽翼未丰,我想刺杀他,你却非要阻拦。如今,他办成了几件事,得了群臣的尊敬,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孙佑常道。 “你现在是怪我?!”孙婉翊拍桌而起,“我为了孙家,嫁给老皇帝那头猪!过得什么日子?!” 孙佑常脸色一黑,忍道:“妹妹现在过得不是神仙日子?先苦后甜,孙家也不会亏待你。” 孙婉翊懒得和哥哥吵,喝了口碧螺春,淡淡道:“谋杀不成,是要诛九族的。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近日,孙清韵颇得皇上宠爱,不妨为两人促成好事……” 第57章 行动 “站这么久, 累了吧,快来吃早膳。”刘子骏满眼笑意,拉着郝瑾瑜的手坐下, 又是夹菜又是端粥。 第111章 郝瑾瑜瞧见他春风满面,略带狐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想干啥?” “爱卿这话说得有失偏颇,我何时对你不言笑晏晏了?” 刘子骏顿了顿,直言道,“你以后就住宫里, 住我寝殿。” “这成何体统?”郝瑾瑜蹙眉, 甚觉不妥, “我死而复生,已然成了旁人指指点点的对象,若再和你万分亲密, 岂不是惹人非议?不知多少人盯着我。” “正因如此,朕要保证你的安全。暗箭难防,你同我一起,安全些。”刘子骏眼神哀求道。 “这……” 郝瑾瑜犹豫不决,刘子骏拍板道:“就这么定了,你以后还要去工部上值,快点吃, 别迟到了。” “你是真心想让官员们募捐,还是只想借此推行告缗令?”郝瑾瑜问道。 刘子骏:“自然最想要官员募捐, 这些官员搜刮民脂民膏,是该为百姓做些什么。不过, 你说的也在理。我此时国库不丰,兵权不稳, 不宜得罪太多官员,引起他们的反抗。等到了一切稳固,贪官污吏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让他们不得好死。” 郝瑾瑜点点头,有他在身边,刘子骏行事作风如果能变得温和些,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吃罢饭,便返回工部,需要交接的工作还有很多。 —— 傍晚时分。 刘子骏把玩着酒杯,眼神锐利,神情阴沉,低头看向跪地之人:“这就是孙太后的打算?让你在朕的杯盏中下药?” 孙清韵的身形颤抖,他与皇帝接触不深,逢场作戏般绕着后宫四处走走,给太后做做样子。但孙清韵却极为畏皇帝,直觉告诉他,稍有异心,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他的恩师、青梅还有父母亲人皆被皇上控制,他也不敢有任何异心。 “孙太后知晓郝大人出现,认为陛下与郝大人的感情甚笃,唯恐小人不能够抓住陛下的心,所以才出此下策。” “你退下吧,明日告知太后,你已得逞。” 孙清韵走后,刘子骏吩咐束才把药酒暗中送给虞蓬研究,看看有什么蹊跷。 就在这时,郝瑾瑜回来了。 刘子骏眼镜一转,与束才耳语几句。 郝瑾瑜刚进寝殿,便见束才神情古怪,动作慌张,小声对郝瑾瑜道:“陛下被下了药,大人您快去看看。” 郝瑾瑜听此,急切地跑向内寝。 束才蹑手蹑脚地关了门。 郝瑾瑜还未到达床边,便被人扑倒在地。 刘子骏脸色通红,喘息急切,眼神湿漉漉,可怜兮兮道:“娘子救我。” “你……你慢点……”郝瑾瑜小声道。 郝瑾瑜上任第二天,便告了一天假。 孙太后得到消息,孙清韵得手了。她听说皇帝赏了不少金银珠宝给孙清韵,两人在御花园举止亲密,你浓我浓。 过几日,孙太后得到消息,郝瑾瑜与刘子骏发生争吵,已有好几日未去皇帝寝宫。 两人在御书房发生激烈的争吵,郝瑾瑜气恼地离开,恰巧遇到孙太后。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郝瑾瑜跪地行礼。 太后扶郝瑾瑜起身,瞧见他脸色怒气未消,笑吟吟邀请他小叙。 侍从看茶,两人入座。 “哀家与大人十几年的老朋友了,大人因缘际会,死而复生,真叫人感慨万千。”孙婉翊为太后,但年龄三十有余,一颦一笑,光彩夺目。 她表现得极为熟稔,仿佛真是老友叙旧。 “人活久了,想得事情就多。换个环境,也不失为另一种开始。”郝瑾瑜感慨道。 “陛下把提督府给抄了,郝大人这一转换生活,损失不小哦。”孙婉翊笑语道。 郝瑾瑜面色一僵,眼睛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有些东西,是我的终归是我的。再是清俊的可人儿,也夺不走。” “郝大人这话,哀家不认同。哪朝哪代,不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其他都是虚的,握在手里,才叫真实。” 孙婉翊朝侍奉宫女使了个眼色:“知晓大人喜爱糕点,特意做了些,大人拿回去吃。” 郝瑾瑜接过糕点木盒,打开一看,璀璨璀璨的金元宝码得整整齐齐,塞得满满当当。 郝瑾瑜眼前一亮,笑道:“只有太后还记得微臣那么点爱好。” “陛下虽养在哀家膝下,到底年纪大了,有些隔阂。哀家担心陛下的身体,还要郝大人多多通报些,免得哀家担心。”孙婉翊道。 “太后拳拳爱子之心,微臣定然知无不尽。” 郝瑾瑜眯着眼道,“只是皇帝跟前有了新人,看着微臣恐怕就觉得碍眼了些呢。” 孙婉翊:“大人何须生气呢?帝王心性不定,怎可能只钟情于一人。娥皇女英,左右相伴,天大的福气呢。” “太后说得有理,微臣受教了。” 郝瑾瑜明白,孙婉翊这是既想拉拢他,也不想放弃孙清韵这颗美人棋。 郝瑾瑜走后,孙婉翊的心腹宫女不解地问道:“娘娘,之前闹那般大的动静假死,消失的无影无踪,郝大人这次又出现了,到底缘何故啊?” “郝瑾瑜之前掌管暗卫,新皇疑心重,怎么可能容许暗卫被他人掌控?约莫着想杀了郝瑾瑜。如今看来,郝瑾瑜有些手段,不仅从中逃脱,反而让陛下重新重用他。只可惜,人心堪比纸薄,帝王的钟情更是轻轻一戳,就破了。” 第112章 郝瑾瑜假死时,孙婉翊也曾感动于刘子骏悲天动地的演出,可如今看来,郝瑾瑜重新返还朝堂,必然是不甘心啊,刘子骏这位新皇也没付出多少真心。 两人同床异梦,正是她拉拢郝瑾瑜的好时候。 郝瑾瑜提着一盒金元宝,偷摸摸地回来找到刘子骏。 “咳咳咳……老子包你三晚,老子要在上面。”郝瑾瑜趾高气昂地说道。 入住寝宫后,郝瑾瑜被折腾得有些受不了,偏偏刘子骏安排的饭菜不是生蚝,就是鹿茸腰子,当真是又补又虚。 郝瑾瑜受不了了,于是和刘子骏大吵了一架、两架、三架……这小子倒好,丁点机会不放过转头把消息卖给了孙太后。 果然,孙婉翊坐不住,找到了自己。 “金子你收着,晚上我都随你。”刘子骏笑得一脸宠溺。 郝瑾瑜太羞涩了,如果能在上面,别有一番风味。 此后,孙婉翊便暗中不时送些金银珠宝给郝瑾瑜,郝瑾瑜暗中全收。 夏至已过,秋天将至。 孙婉翊同时收到了孙清韵和郝瑾瑜传来的消息。两人消息一致,皆是皇帝密信于远在边关的薛天安。 信中,皇帝俨然已知晓孙家与外邦私通,出卖军事布防图的消息。 三弟孙佑响正协防北隘关,皇帝要求薛天安传递假消息,一方面故意让孙佑响闭守关口不出,一方面以孙佑兴的口吻传信给敌邦,说孙佑响佯装故意出关,让关口失手,正是他们攻占关口的好时候。 这样,两方一攻一防,正好照面,打个措手不及,薛天安趁乱暗杀孙佑响,再冠上敌邦所为,如此悄无声息杀害孙佑响,同时破坏了孙家和敌邦的结盟。 皇帝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此消息非同一般,孙婉翊紧急和孙佑常联系。孙家的底气就在边关,三弟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孙家就完了。 关乎孙家生死,孙佑常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派亲信八百里加急传递消息给三弟。 同时间,刘子骏便收到了孙家派人出城的消息。 “孙家已上钩,要薛天安做好准备。”刘子骏满意地合上纸条。 “陛下,如此做法会不会太过冒险?”蒋晏说道。在他看来,陛下是位明主,只要和孙家继续博弈下去,过个三年五载,孙家必然倒台。 如今突然发难,虽然能够诱敌深入,但是过程稍有不慎,薛天安性命不保不说,孙佑兴可能狗急跳墙,率领大军造反。孙佑常再在京中策反百官,到时候内外夹击,大梁朝有可能就此覆灭。 “好时机往往一瞬即逝。一来,孙家此时相信瑾瑜是内应,但时间一久,必然会怀疑。二来,薛天安在边疆呆的时间越久,危险就越大。与其等待,不如主动出击,一击致命。等到薛天安传来消息,我们这里也同步行动。”刘子骏道。 郝瑾瑜亦颔首表示认同,沉思片刻道:“希望孙佑兴能够按照我们的设想行动。” “放心。根据薛天安的消息,孙佑兴此人极为自负。他接到假消息后,必然不会躲在关中,坐等外敌攻打。大概率会主动出击,提前截杀薛天安。孙佑兴带着人马找薛天安兴师问罪之际,就是瓮中捉鳖之时。到时,三十万大军群龙无首,薛天安把孙佑兴的死嫁祸给蛮夷,拿着圣旨掌控局面。” 刘子骏指着桌面上摊开的边界军事城防图,道:“我已暗自递消息给西南边陲的吴将军,如西南大军虽然不足孙家大军的三分之一,实力却不容小觑。 薛天安万一失败,吴将军会第一时间出手,半路拦截孙佑兴的大军,给京城拖延时间。到时我会召集各方将领,与之进行决战。“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郝瑾瑜道,”我相信你是天命之子。“ 刘子骏锐利如刀的眼神忽然柔和起来,看向郝瑾瑜道:“你也是我的天命之人。” 乞丐,他当过,皇帝,他也当过。作为刘璋,他一生无憾。 为何又要他重生为刘家子弟?刘子骏相信,于国家而言,大梁朝缺少一位中兴之主。而于刘璋,仅仅是为了遇见郝瑾瑜。 大梁朝灭了,自然有其他的赵钱孙李王来重新书写历史。郝瑾瑜没了,刘璋再活一世的意义便没了。 郝瑾瑜曾问他,他与皇位哪个重要?他回答,两个都要。 后来,郝瑾瑜想要自由,他想要皇权,该如何解决?他说,会有办法。 办法,其实他早该知道的。只是那时,他还没扪心自问过——整个大梁王朝,如今在他手里,他可以与孙家赌一次输赢。而郝瑾瑜,刘子骏可从未想过失去。 第58章 正文完结 十天了, 孙佑常始终没有收到来自边疆的消息,他命人时刻关注。这一天,他接到陛下的召见, 说有事商量。 孙佑常不疑有他,坐马车前往皇宫。他踏入宫门,走在幽长的宫道上,突然间,冒出无数弓箭手,未等他有反应, 便被万箭穿心。 孙婉翊收到哥哥死亡的消息, 当即打算出逃。当她打开殿门, 一张阴沉的脸出现在面前。 “皇上?”孙婉翊惊慌失措。 刘子骏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太后这是去哪?” “你不能杀我!我一旦死了,三弟会为我报仇。“孙婉翊步步后退,恐惧万分, ”留我一条命,才能牵制三弟。” 第113章 “孙佑兴昨夜已经死了。今日,你们孙家人一个也别想跑。”刘子骏犹如阎罗一般,前来收割性命。 刘子骏一错身,孙婉翊终于看到身后的郝瑾瑜,眼神淬了毒似的等他:“郝瑾瑜,你出卖我!“ 郝瑾瑜缓缓摇头:“我始终未曾与你站在一条船上, 又何来出卖?” “最是无情帝王家,你看见过他最卑贱、最无耻的一面, 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 孙婉翊话没说完,便被刘子骏一剑直插心脏, 当场殒命。 郝瑾瑜被这一幕吓得闭了眼。 刘子骏委屈巴巴道:“她说我坏话。” 郝瑾瑜稳了稳神情,道:“我相信你。” 孙家彻底倒了。与外敌私通叛国、收受贿赂、强占土地等等恶行罪证都被呈现。 刘子骏认为孙家罪大恶极, 理应诛灭九族。 郝瑾瑜劝解道:“孙家虽无耻,可祸不及无辜之人。像孙清韵这般,也不是被逼得参与其中嘛。我认为,有罪的定罪,无罪的便无罪吧。” “孙清韵有功,我可以免了他的罪责。但孙家其他人,我不会放过。根据律法,诛他九族合理合法。”刘子骏说道。 郝瑾瑜反驳:“律法太重,妇孺何其无辜,他们家的仆人又何其无辜,他们的远亲也未必认识,却要遭遇杀头的无妄之灾。” 刘子骏见郝瑾瑜神情恳切地看他,心顿时软下来,轻哼一声,说道:“算了,也不是非杀这些人不可。” 在一旁迟迟不说话的蒋晏目瞪口呆,心想,果然只要郝瑾瑜一开口,即便是要天上的月亮,想必陛下也会答应。 翌日,蒋晏来呈报孙家事宜的后事处理事情。 进了御书房,只看到郝瑾瑜一人正在翻阅奏折。 “郝大人批阅奏折,是不是有些不妥?”蒋晏提醒。 郝瑾瑜合上奏章,笑道:“蒋晏,你这是担心我会成为下一个逆臣贼子。” 蒋晏尴尬地笑了笑:“郝大人说笑了。如果不是我极力劝您留下,想必此时您已经离开皇宫,天涯海角自由自在。陛下有时行事作风过于狠厉,多亏有郝大人劝诫,我替天下的百姓感谢您还不及,怎么会担心你谋朝篡位呢?再说,谋朝篡位也是个苦差事。我只是怕朝臣看见,会弹劾您……” “是朕让郝瑾瑜替朕批奏折,有何不可?” 刘子骏神色晦暗不明,呵斥道,“我们夫妻二人的事,还容不得外人置喙。” “臣逾越了。”蒋晏跪地,小心呈上奏折,“陛下,这是孙家善后的奏折,请陛下审阅。“ “奏折留下,你滚。” 刘子骏看向蒋晏的眼神,仿佛要生吞活剥似的,吓得蒋晏放下奏折,飞也似的逃跑了。 御书房内无他人,刘子骏怒压的火气终于爆发。他一把拉住郝瑾瑜的手腕,愤怒、委屈、恨意、爱意种种情绪交织,胸膛起伏得厉害:“我说你怎么突然说要谋官职?怎么突然真心诚意地留下?原来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郝瑾瑜,你当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圣人……” “我爱你。” 刘子骏怔住,狂风暴雨霎时被打散,一片晴空万里,眼神带着不信任,以及躲闪的羞涩,声音小了许多,结巴道:“别以为……你敢诓骗我……” 郝瑾瑜微微叹口气,语气温柔,眼神充满爱意:“你自私、霸道、城府深沉、阴晴不定,有时还残忍嗜杀……” “郝!瑾!瑜!”刘子骏咬牙切齿地打断。 “难道我说得有错吗?” 郝瑾瑜嘴角擒着笑意,继续说道,“虽然我知晓你诸多的缺点,但是我始终无法说服自己不爱你。 为了天下黎民百姓,我可没有那么伟大。但是,我无法想象如果每个人都畏你怕你,你会过得怎样,又会在史书上留下怎样的名声。帝王是善变的、多疑的、无情的。我甚至不知道你对我的爱能停留多久,未来,我会不会被你五马分尸……” “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刘子骏张开手臂,抱紧郝瑾瑜,附在他耳边说道,“因为我永远爱你。” 刘子骏抿了抿唇,声音带着羞涩和紧张的颤抖:“瑾瑜,我们成婚吧。” 郝瑾瑜眨了眨眼,断然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刘子骏委屈地反问,“你不爱我吗?” “本朝从未有过娶男子为后的先例。再说,一旦我成为皇后,还怎么和同僚同朝为官?难道要我一直困在后宫?”郝瑾瑜反驳道。 刘子骏长舒一口气,道:“皇朝都可以推翻换主,怎么不能有个男皇后?如果你想当官,那你便在朝堂做官即可,我又不会阻拦。” “你不会阻拦,但我若为皇后,同僚又如何与我相处?难道一见面就下跪行礼吗?” 郝瑾瑜见刘子骏满脸委屈,哄道,“我们这样一直在一起,不好吗?不会给你我带来别的烦恼。” “负心汉。”刘子骏气鼓鼓甩下一句话,与郝瑾瑜闹起了别扭。 过了几日,边疆突然传来急报。蛮夷集结百万大军,来势汹汹,薛天安请求皇帝增派军队,对抗敌人。 “你要御驾亲征?这太危险了!”郝瑾瑜道。 刘子骏摸了摸郝瑾瑜的脸颊,道:“相信我,我很快回来。你和蒋晏你留在京城,共同主持大局。三个月,我必回。” 第114章 郝瑾瑜看清刘子骏眼眸中的坚定,缓缓点了点头。 皇帝亲征,蒋晏等三位阁□□同处理国事,最后由郝瑾瑜商定拍板。郝瑾瑜做过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处理国事倒也顺手,没出多大的纰漏。 时间一晃到了秋末,刘子骏率领大军抵御住了蛮夷的进攻,形势一片大好,距离班师回朝越来越近。 郝瑾瑜日日担忧的心稍微安定了些,这日,他在宫中饭后散步,却听见角落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郝瑾瑜循声找过去,发现四皇子孙子孺正呜呜咽咽的哭泣。五六岁的孩子,脸颊圆圆的,哭的好不凄惨。 “小皇子,怎么哭了?”郝瑾瑜把小孩子抱起身,柔声安慰道。 “子孺想母后了。”刘子孺奶声奶气地说道。 郝瑾瑜心一下子被揪住,小娃娃命途多舛,小小年纪就没了两次娘。 “母后去了很远的地方,子孺乖哦,等大些你就明白了。” 郝瑾瑜笨拙又轻柔地拍了拍小皇子的肩膀,哄道,“叔叔带你去玩秋千,好吗?” 刘子孺感受到暖意,小手抱紧郝瑾瑜的胳膊。 此后,小家伙就黏住了郝瑾瑜。郝瑾瑜走到哪里,小皇子就跟到哪里。 郝瑾瑜心疼小家伙从小没父没母,一有空闲便下厨给小家伙做好吃的食物,还复制了炸鸡和薯条,小家伙吃得不亦乐乎,更喜爱这位郝叔叔。 很快,大梁大胜的消息传到京城。刘子骏率军一直攻打到蛮夷腹地,蛮夷战败投降,刘子骏将于三日后抵达京城。 当日清晨,阁老们率领众官员出城迎接,郝瑾瑜于队伍后端,翘首以盼。 很快,刘子骏身穿铠甲,逆着光,骑着汗血宝马而来。三月未见,刘子骏脸颊瘦了,脸黑了些,眉眼坚毅,杀罚之气很重。 郝瑾瑜想到电影大话西游中的话——“我的意中人是盖世英雄。” 他的意中人确实是盖世英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满朝文武齐齐跪地迎接。 只听着哒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在自己身前停下。郝瑾瑜抬头,刘子骏弯腰伸手,笑道:“瑾瑜,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