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 《白色禁区》作者:姑苏赋 简介 夏槐在24岁那年成为了小自己七岁的尹舜的监护人,提前体验了“当爹”的人生。但他没想到,这个17岁的少年是个心智早熟的小子,能一眼看穿人虚伪面具下的那张真皮,能轻易挖出每个人心底那点肮脏事儿……因为他的一句“我想破那个案子”,让夏槐卷进了多年前的悬案中。贪,舍,善,恶,这些徘徊在灰白边缘的人性,在被一点一点的挖掘后逐渐浮出表层。 世道无非是,千人一语,一人千面。 本案名为《白色禁区》,调查对象:人性、心理、亲情、爱、凶案,以及那些城市中无法发出声音激起水花的小群众。 *本文并不全是以写推理和破案为主,非单元剧,“推理”只是其中的一个元素,更主要的是想利用一个案件来描绘时代中小群众的故事,案件是这些人的人生中正巧碰到的事情。所以不会有很专业的犯罪学识,也不会有精彩到哪里去的悬念和犯案手法。 *感情线:年下养成,从单向暗恋到两情相悦 第一章 月亮像是烟头在浓墨色的纸上烫出来的一个窟窿,光芒不足以照亮城市这片空洞的黑。 海岛市的格局分布得特别清楚,繁荣度是由内而外层层递减的,市中心在岛内,灯红酒绿,霓虹灯光闪烁,处处弥漫着上流社会纸醉金迷的气息。 岛外的夜不免苍凉晦暗,连提供夜间去处的门店也相对简陋。路边做小吃生意的人,棚上搭拉一条电线,一个大灯泡悬挂着,手里晃一把扇子扇去食物上乱飞的苍蝇。 “老板,两碗沙茶面,加醋肉、五香条不要辣!” 娄京用脚勾来一张塑料椅坐下,另一张椅子踢给夏槐:“喝一杯吗?” “行啊。” “再来两瓶青岛,老板!” 晚上刚忙完局子里的事,换上便装出来喝个酒吃个宵夜,对夏槐来说是一天内最痛快的时光。 两瓶啤酒上来,娄京用牙咬开啤酒盖子,往嘴里灌了两大口,舒舒服服地呼出一大口气:“一天累得要死要活,回家还得被我老婆念叨,哎,就这个时候最自在了。” 夏槐拿开瓶器撬开啤酒盖,调侃道:“你是婚结得太早了,大好青春全给了家庭,还没到男人的黄金时期呢就先成‘黄脸婆’了。” 娄京“切”了一声:“我这是及早完成人生大事好吗!哥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闺女都三岁了。你呢?现在对象还没找着吧?”娄京歪脑袋调戏道,“谈过恋爱没有呀?高中时牵牵小手的那种可不能算!” 夏槐仿佛被戳中痛点,不想跟他说话了,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口喝净。 “我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对象这玩意儿又不像买衣服,宽了一点窄了一点将就将就穿得了。对象要是将就了,人这一辈子不什么都得将就了?” “你这话,还真说出道理了。”娄京笑道,又咕噜咕噜灌了两大口酒,一抹嘴,忽地转了话题,“话说前两天那个夫妻吵架坠楼案里,你说是女方是以前你家保姆是吧?” “嗯。” “你还记得他家有个孩子吧?” “是啊,怎么了?” “你和女死者这层关系,我在交给民政那边的报告里把这个写明了,那边的意思是说,孩子现在十七,没满十八,爸妈都死了,举目无亲,找不到监护人。”娄京讪笑了一下,这段话说得很有深意。 夏槐感到一丝不妙:“然后呢?你难不成想让我当他监护人?”他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想不到,娄京还真有这个意思:“才十七岁,爹妈全没了,亲戚一个都找不着,你总不能还把人丢孤儿院去吧?他父母那房子也是租的,现在出人命了房东不给住,没地方去啊。他倒是说自己有办法,叫我们不用管他,可你说我们能不管吗?”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 “娄哥你不是逗我吧?”夏槐干笑两声,这个笑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我也才二十四,像你说的,对象还没有呢,婚都没结呢,你就让我带孩子,我以后怎么办?”夏槐刚刚那“单身快活”的态度没了,有种掉进娄京挖的坑的感觉,现在想跳出坑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什么怎么办?这不是很好吗?老天给了你一个储备经验的机会,以后你自己有孩子了带起来也能比较得心应手啊!”娄京在他的手臂上拍了拍,“你找对象不愿将就,自己的孩子总也不能将就带吧?现在能让你先抓个小白鼠练习练习,你不乐意?” 夏槐纳闷了:“这种事谁能乐意?” 这个时候,老板把两碗面端上来了。夏槐不想继续往他坑里钻,抽出两根筷子在袖子上擦了擦:“饿了,先吃面。” 娄京不着急要他的答案,点点头拿起筷子也吃了起来。 小吃摊看起来一片祥和,外面的街道并不平静。 二十多岁的男人瘦的像只猴子,双手插兜,走路时身子一晃一晃的,活生生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他头上戴着个贝雷帽,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有多特别似的,左边脸颊贴着一张“哆啦A梦”的贴纸。 街口水果摊的大妈正打算收摊,男人在街口停下,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慢慢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刀。 他快步来到水果摊大妈面前,当水果大妈抬头时,那把刀已经架在她脖子上。 男人看起来似乎比大妈还紧张些,压低声音说:“我第一次哈,有点紧张,你配合点。” “哦、哦。”大妈“配合”地举起双手颤抖。 “咳咳。”男人眼睛到处乱瞟,跟大妈说,“有多少拿多少给我。” 大妈哆哆嗦嗦地从挎包里拿出零零碎碎的散钱,递到男人手中:“现金就这么多了……” 男人望了望手里的零钱,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你干了一整天了就赚这么点儿?耍我?” 大妈的脸快拧巴成一团:“不是,大哥,现在谁还用现金啊?大家都用手机交易了,要不我把手机也给你……?” 男人咂了下嘴,他还没傻到这种程度,拿了她的手机等于把GPS往自己身上装,这条街不用走完估计就要被警察抓了。 手里的现金虽然不多,也够吃上两天饭。 推开摊主大妈后,男人拿了摊上一个苹果咬在嘴里,边走边数钱,心里犯嘀咕:现在的社会怎么回事儿,我才刚要干这行,就告诉我这行没出息? 男人一口脆生的苹果刚咬下,身后的水果大妈便突然大喊:“抢劫啦!肖海抢劫啦!肖海又抢劫啦!肖海这次开始抢钱啦!”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 男人一听,连忙把钱揣兜里,咬着苹果撒腿就跑。 夏槐和娄京在面摊那里听见叫喊,扔下筷子立马冲出去。 见到仓皇逃跑的瘦小背影,娄京厉声喊道:“肖海!” 肖海一听这声吼叫,眼睛大瞪,腿上跟加了马达似的,越跑越凶,越跑越狠。 “站住!”夏槐腿脚麻利,追着追着就把他逼进了巷子里。 肖海吐掉咬着的苹果,巷子里暗,夏槐没瞧见已经滚到自己跟前的苹果,一脚踩下去,一声“噗通”,整个人四仰八叉摔地上。 肖海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见出口出现了一人堵住他的去路,要再往回跑时,夏槐已扶着腰站起来了。 肖海无路可逃,只得站在原地打迂回战术。一口气快喘不上来了,还不忘挤出力气笑呵呵装作熟络:“哎呀,哎呀……这……这不是我老娄哥吗!巧巧巧,实在是巧!” 娄京双手叉腰走到肖海面前,盯着肖海脸上的哆啦A梦贴纸,冷笑了一声:“最近混得不错啊,脸上都能搞个贴纸装饰装饰了啊?” “你要是喜欢,我……我可以送你。”肖海把气喘匀了,撕下脸上的贴纸递到娄京面前,讨好地笑着。贴纸下是一条狰狞的疤,他一笑起来,狰狞的疤痕挤在一起,一张不协调的笑脸看起来十分滑稽。 “拿开!”娄京表情严肃,不跟他开玩笑,“你以为你把疤遮起来,就没人认得你了吗?” “我不以为,我就贴着玩玩,没别的意思……”肖海双手下垂,弓着背,故意摆出很委屈的模样。 夏槐扶着腰一步步走上来,捡起肖海扔在地上的刀。 “这刀塑料的。”夏槐说。 娄京觉得可气又可笑,问肖海:“塑料刀你也敢拿出来抢钱?” 夏槐拿出手机,联系片区值班的同事。 “娄哥你看,这真是个误会哈。”肖海露出一口大白牙。 娄京拿出银手铐,毫不留情地将他铐上:“误会啊?你都在我这里误会三次了,还误会呢?” “这证明咱俩有缘啊,误会不给别人撞见,偏偏都让你撞见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 “上次抢人家狗的狗粮你说误会,上上次抢人店里的包子你说误会,这会儿钱都在你口袋里,又怎么误会了?” “是这样哈,”肖海咽下一口唾沫,开始了他的表演,“我刚从店里买了一把玩具刀,看着挺别致的,就拿手上到处溜达溜达。谁知道刚溜达到水果摊,那大妈误会我要抢钱,拿着钱就往我手里塞,我还没反应过来啥事呢她就开始大喊,然后你们就追着我跑。那你们这么凶神恶煞地追着我跑,我能不跑吗?一紧张一着急没顾虑那么多啊,钱也带着跑了!你看,钱都在这儿呢,我一分没敢放钱包里,这就是个误会!误会啊!” “别在这儿跟我扯这些废话!”娄京按着肖海走出巷子,问夏槐,“怎么样了?” “片区的同事现在过来了。” 刚走出巷子口,就见警车响着警铃驶来。两名警员从车上下来,准备接手犯人。 “持械抢劫,人证物证俱在,还有监控,三年以上有期徒刑。”娄京数完肖海的罪状后,把他推给眼前的同事。 肖海边走还边问:“能给我套个头套吗?” 押着他的警员说:“套什么头套?这附近还有不认识你的?下到满月小狗上到七老八十,什么人的吃的你都抢,这回还开始抢钱了,真给我们海岛人民丢脸!” 肖海被抓走后,娄京关心地问还扶着腰的夏槐:“没事吧?” 夏槐摇摇头说:“没事。” “我带你去附近医院看看吧?” “我自己走过去吧,你家里还有人等着,先回去吧。” 娄京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最后却只说了个“行”,见夏槐现在这个状态,也不好意思再说那件事。 夏槐看娄京没再提让他当监护人的事情,觉得这一摔摔得真值。 第二章 早上九点多,局里接到报警电话,一名女性被发现死在出租屋中,地点在白鹭洲附近一幢大厦里。 夏槐早餐都没顾得上吃,就随娄京前去案发现场。 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人死了有两三天了,尸体倒在浴缸里,一池子的血水散发着恶臭,招来的苍蝇到处乱飞。死者的死因是动脉破裂导致失血过多身亡,伤口在左手手腕,凶器是她右手手里的刀。 他们的队长易清决走进浴室看了尸体两眼,只两眼,不多看,随即便出去查看其他地方。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 这幢大厦地处市中心繁荣地段,租金一个月起码六千五以上。死者生活水平不错,是个未婚孕妇,主卧内的床头柜上有本心理医院的病历本,手机内有和男友吵架分手的聊天记录,朋友圈有疑似“遗书”的言论。 易清决在套房里花半个小时检查了一圈,随后做出判断:“自杀。各项报告出来就可以结案了。”把剩下的事情交给副队,易清决就回局里了。 这类型的自杀事件层出不穷,在海岛市这样年轻人聚集,生活节奏紧凑的大城市里,一年内能有两三百人要自杀,一百多人自杀成功,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夏槐的心态也从第一次见到案发现场的好奇恐惧,逐渐变得麻木平淡。 这个社会所有的物品都在涨价,唯独生命在人们眼中变得越来越廉价,说不要就能不要了。 收队后,娄京搭着夏槐的肩说:“走,买早饭去,快饿死了。” 尽管才见过那么恶心的尸体,闻过那么刺激肠胃的腐臭味,娄京的食欲仍丝毫不被影响。 他买了两个肉包子,一个递到夏槐面前。夏槐没接过来,说:“不吃了,我开车。” 虽然说他已经习惯了那种场面,但还没厉害到能在见完尸体后就立马吃下饭的地步。 娄京坐在副驾驶座上,一个包子两口吞,四口就吞下了两个包子。拿纸擦擦嘴,自然地提起:“我昨天把尹舜接回我家暂住。” 夏槐问:“谁?” “就那个,你家保姆的儿子,尹舜。” “哦,挺好。”夏槐都快忘记这个人的存在,“性格怎么样?” “还行。就是说话有点直。” “多直?” “两三句话,就把我老婆气到想拿碗砸他。” “都十七岁了还这么不懂事?”夏槐笑了笑。 “这孩子的性子和普通年轻人不一样,有点怪。还好只是暂住,他还没确定监护人。”前面的话娄京表现得像没话找话随口说说的,但一扯上“监护人”这三个字,娄京看夏槐的眼神就变得很有深意。 夏槐很快理解他的意思:“你还想着那事儿?”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 “这也不是我愿意去想的,但是一看到他,我就想到他妈,一想到他妈,我就想到你,一想到你,我就想到那事儿。” 夏槐无奈道:“娄哥,我就一编外人员,过两年没准辞职不干了,这事你不能拜托别人吗?” “你是个特别的编外人员。”娄京拍起他的马屁,“能跟在易队身边的协警能有几个?你知道吗,易队可喜欢你了,今年你转正很有戏。你一转正,工资涨了,福利高了,还在乎多照顾一个学生吗?” “你别为难我了。” “哪叫为难啊?”娄京不以为然,“也不是在逼你,这不是特殊情况吗?横竖就一年时间,明年他十八了也该上大学了,那时候你不就恢复自由身了吗?” “说得轻松,怎么不直接就放你家养?你工资比我高多了。” “我老婆你不知道什么样的?我家还一个大闺女,你整一十七岁大小伙放我家长住?像话吗?我老婆昨天晚上给我叨叨一宿了!”娄京坐直身子,给夏槐分析道,“放我那里到底不是事情,福利院供住紧缺,他年纪偏偏又这么尴尬,福利院就算能腾出个空房来,也是给更小的孩子们。 “他又不能老住派出所,放他自己出去混更不是事儿,民政部门那边不好办,现在就抓着你不放了,我只是一个游说人,我不劝你,回头还会有别人来劝你的,你照样是烦。你呢,长烦不如短烦,就当做好事给人一个地方住一年,有困难我会尽全力去帮你的。” 夏槐假装专心开车不回应,脑子大得很。他一个月的工资不多,要养一个残疾的妹妹,还有一个在住院的母亲。 虽然母亲有医保,妹妹那边政府会给补贴,但每个月仍是需要一笔不小的开销。 他现在的工资收入,只能让他维持开销平衡,真再添个需要供着的人口进来,他这杆平衡称非得翻不可。不是他不肯做这桩好事,他只怕到时候好事没做成,反倒害了人家。 娄京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哎了一声,说:“停车。” 车子在路边停下,夏槐皱眉不解地看着娄京。 娄京掏出钱包,从钱包里拿出一大叠百元大钞塞进夏槐口袋里。 夏槐吓了一跳,急忙推脱道:“你这是干什么?!” “你拿着你拿着!”娄京按住他的手,不让他把钱还回来,趁机活劝死劝,“你听我说,不然这样,孩子先放你那里养着,等那边找到他亲戚后,再让亲戚带走,怎么样?当帮帮人孩子,人家以后会感谢你的!” 夏槐:“……” 娄京:“我也会感谢你的!” 夏槐揉眉心,哎了一声,终于松口:“那行吧。最多一年,这可是你说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 见他终于答应,娄京激动得直点头:“我说的我说的!” “这钱你还是……” “拿着吧!当我资助他的,你对人好点就成。”娄京把钱往夏槐的兜里塞好,不准他再拿出来。 娄京说今天就要把人给夏槐带来,这让夏槐的心情更加烦闷。 他能想象得到刚失去双亲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哭哭啼啼,眼睛红肿,脸上全是脏兮兮的泪痕和鼻涕。当然,对于这样的孩子,他能理解,会同情,不排斥。可他不懂得该怎么安慰。 要是来到饭吃着吃着忽然哭起来了,他该说些什么?要是上厕所的时候忽然哭起来了,他该怎么办?要是半夜忽然哭着来找他,他又该如何是好?想着想着,夏槐拿起手机,默默背起“安慰人的10大技巧”。 夏槐住在一片历史悠久的老城区里,老城区的建筑物大多是清朝和民国时期留下的,没怎么翻新,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他住的房子是几十年前本地人自建的二层红砖房,房东住在二楼,一楼租给他。 这地区以前是著名的殡仪区,一到晚上就阴森得很,要回家得先穿过一条逼仄的小巷,小巷内只挂着一个大灯泡,除了勉强能看清楚路,其他什么都看不清,野猫野狗都不愿意来光顾这里。 晚上八点半,娄京在电话上给夏槐打过招呼,没多久就把人带来了。 十七岁的男孩名叫尹舜,第一眼看见他,对比娄京那张满是痘坑的脸,尹舜的青春面孔给夏槐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尹舜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背着个黑色书包,一头清爽短寸,长得很帅,个子很高,是中学时代女生会喜欢的那个类型。然而这张青春的面孔下却有着一股少年老成的气质,神态冷得一看就是爹不疼妈不爱的。 让夏槐意外的是,尹舜的脸很干净,双眼深邃澄澈还带着点令少女痴迷的忧郁。没有脏兮兮的泪痕鼻涕,也没有哭红双眼。状态不好不坏,正常得像是紧绷出来的。 这孩子说起来也是可怜,他们以前办的因夫妻矛盾而发生的杀人案,要么是老公杀了老婆,要么是老婆杀了老公,还没见过夫妻俩吵着吵着一起掉下楼这种“双杀”情况的。 据说事发时,尹舜正在学校里考试,一出考场就被通知父母双亡的消息。一瞬间,全校人都知道他成了孤儿。在这么大的刺激下,他还能“紧绷”出这种不好不坏的状态,可以说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硬。 “以后你就住这儿了,他叫夏槐。”把人带到这里,做了句简单的介绍,娄京便功成身退。 尹舜望了夏槐一眼,给他一个打招呼似的眼神,而后走进屋内,把书包扔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看起来一点生疏感都没有。 “适应得还挺快。”夏槐把门关上,坐到尹舜旁边的沙发上,“你早知道局里会把你安排在我这里了?” “刚刚路上娄警官告诉我我才知道。”尹舜的语气平淡得出乎夏槐意料。 夏槐略觉不可思议地说:“你怎么会是这种反应?”夏槐很郁闷,那些背了又背的“安慰人技巧”没派上用场实在憋得慌,“我说,你要是真难受,可别撑着。面子这种东西没身体值钱,撑坏了可就不好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 “你觉得我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尹舜看着他的双眼,轻笑了一声,“大哭一场?拉着你的手管你喊爸爸?还是把门一摔说‘这里不是我家’?” 夏槐着实一愣。他不敢相信一个父母前不久刚去世,而今又被人像颗皮球扔来扔去的十七岁孩子,居然能这么从容地接受命运的安排,还这么若无其事地调侃。 第三章 尹舜喝完一杯水,拿过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这是我爸妈留下的钱,全给你了,当我在这里暂住的费用,你要是觉得不够的话,其他的等我以后有能力了再还给你。”把文件袋放在茶几上,他背起书包起身,问,“我房间是哪一间?” 夏槐好半晌没缓过神来,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喜日子,娄京给他塞钱,现在连这个小屁孩也给他塞钱,好像他真就是这么个只图钱的人似的。 他拿起装着钱的文件袋,放回尹舜的书包里:“这钱是你爸妈留给你的东西,你好好收着,我还没到要你钱的地步。” 尹舜怔了一下,夏槐说:“走吧,带你去你房间。” 一楼除厨房和卧室外只有两个房间,一个带窗的房间夏槐在住,只剩一个6平的小空房可以给尹舜。 房间里没床,夏槐拆出四张堆叠的塑料椅,在房内靠墙的位置头尾各摆两张,搭上木板,铺上棉絮枕被,睡觉的地方弄出来了。 才忙活了这么一会儿,夏槐就出了一身汗,汗水顺着脖子滑下,他穿着一件衣领很低的V领毛衣,流到锁骨处的汗珠亮闪闪的,很是显眼。 夏槐擦了下额上的汗说:“先这么睡着,要是睡不惯,周末我们再出去买床。” 尹舜坐在这张临时搭出来的床上感受了一下,颇满意地说:“挺舒服的,以后就这么睡。” “那行。饿了冰箱里有吃的,渴了餐厅里能烧水,有事叫我,我就在隔壁。”没过多交流,夏槐给他安排完睡觉的地方,转身就回自己房间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夏槐倒在床上,拿起放在床头还没看完的小说继续看起来。没一会儿,手机收到一条消息:哥,这周周末我想去看妈妈。 是他妹妹夏楠发来的。 夏槐在回复栏内打了两个字,又逐字删掉。犹豫半晌,放下手机,对着天花板叹出一口长气。 房间里的这堵墙隔音不好,隔壁那小子在床上翻几个身夏槐都能知道。到了半夜,夏槐还没睡着,忽然听见隔壁隐约传来吸鼻子和抽纸的声音,像是在哭。 夏槐顿时心头一软,心想也是,尹舜才十七岁,爸妈忽然一起走了,白天他也许强颜欢笑让人感觉他很好,但到晚上一个人独处时,难免会难过起来。就给他一点时间好好哭一哭吧,哭出来总比一直憋着强。 又过一会儿,夏槐听见尹舜在翻书包,拿东西,随后“撕拉”声响,似乎在拿刀割纸。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 夏槐整个人谨慎起来,心想糟糕,掏家伙了可还得了! 怕尹舜这是突然想不开,夏槐连忙起身来到隔壁房间。 焦急地打开门,朗朗上口的“安慰人的十大技巧”在嘴边翻涌,夏槐在看见房内景象后,蓦地呆住。挂在嘴边的“安慰技巧”咽回肚子,胸中万千个问号似海浪呼啸,心情如同热浪翻滚。 尹舜的房间里没桌子,他在床上铺了一张割好的报纸,一手握着一颗洋葱,一手拿着把小刀,在报纸上剥洋葱皮。 见夏槐忽然冲进来,尹舜拿手背抹了一下眼角被洋葱刺激出来的泪,问:“怎么了?”他眼眶红红的,衬上这张略显稚嫩的少年脸庞,要不是手上握着那颗大洋葱,真会让人误以为他哀痛得嚎啕大哭过,并对他心生怜悯。 夏槐提起来的心落了下去,眉毛拧成个“八”:“你干嘛大半夜剥洋葱?” “忽然想起来明早生物课做实验,得自带洋葱,还要先把外表皮剥好,明天去剥来不及了。”尹舜说,他抽出两张面巾纸擦掉眼泪,擤了个鼻涕。 在短暂的怔愣中,夏槐感觉自己的脑门像被摩托车给撞了两下。 “我还以为你拿刀是要干嘛呢。”夏槐低声嘀咕。 “你难道以为我想不开?” 夏槐的沉默给了他答案。 尹舜望着他沉默的答复,差点没笑出来。 “我有什么可想不开的?”尹舜凉笑,“你该不会觉得,每个父母双亡的人都得表现得死去活来才正常吧?” 到这一刻,夏槐终于相信尹舜不是在紧绷自己了。他不好不坏的状态不是刻意表现出来的,而是由心而发的不在乎。 “这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就算不死去活来,也不可能会像你这样,跟没事发生过似的。”夏槐说。 “我觉得我这样很正常。”尹舜耸了下肩,“我父母的关系一直不好,能有这样的结局对彼此都是一个解脱。刚知道消息时我是挺吃惊的,现在吃惊劲儿过了,只能说遗憾可惜,但还不至于悲痛欲绝。” 这个言论出于尹舜之口,夏槐彻底震惊:“可他们到底是你的亲生父母,你为什么能这么冷静?” 尹舜不吝于给出答案:“我跟他们的感情一向很淡,如他们所说,我只是他们一时兴起不小心留下的产物。我出生没多久就被扔给奶奶带,奶奶过世后就被扔进托儿所。小时候基本寄宿,一年就见他们两三次,高中第二年转学转到这里来了,才跟他们住一起。对他们的印象无非就是吵架和打架。 “周一到周五为了不打扰我学习,他们会克制住自己不动手,一到周末就不行了,吵不过五分钟必须打起来。有时候打狠了,都像是要把对方置于死地。我能想象得到,也许那天他们其中一个是真的想把另一个推下楼,结果被对方一起拉了下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 讲到这里,尹舜露出一个微笑:“你没有生长在这种家庭中,当然不会体会到这种感觉。但对我来说,这个结果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尹舜冷静的口气和平静的微笑让夏槐感到后背发毛,多少变态杀人狂就是在这种家庭环境下成长的,夏槐禁不住要怀疑尹舜的心理和人格是否还正常。 为了不让这个年轻人走上歧途,夏槐深吸一口气,决定慷慨地给予他关爱,让罪恶的火苗还没在尹舜心中滋长之前便及时掐灭。 夏槐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揽过他的肩,满脸慈爱地说:“爸爸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尹舜眉梢一抽:“你说什么?” 早上七点,夏槐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厨房内煤气灶的火在烧,油噼里啪啦地响。 夏槐出门一看,发现穿着校服的尹舜正在厨房里做早饭。 尹舜侧头瞥了他一眼,说:“起了?坐一会儿吧,待会就能吃了。”他熟练地颠锅,锅内的荷包蛋翻了个面。 夏槐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木讷地应了声“哦”,顿时竟觉羞愧无比,昨晚才说会像个父亲一样好好照顾他,今天反倒被他先照顾了。 洗漱完毕,夏槐坐在餐桌前,关心般地对厨房内的尹舜说:“你当心点啊,别让校服溅到油,溅到了不好洗。”心里倒不是真关心好不好洗,就怕洗油渍浪费洗洁精。 两分钟后,尹舜端着一盘自制三明治过来。与此同时,牛奶加热完毕,尹舜给自己和夏槐各倒了一杯。 夏槐不禁心道:这么会照顾人,娄京那一家子是不是不长眼啊? 尹舜入座后,夏槐问他:“你每天都会自己做早饭?” 尹舜“嗯”了一声:“外面的早饭不是胶水粥就是色素馒头兑水豆浆,还是自己做来得健康实在。” “挺好。我都好久没吃过早饭了,有时候赶着上班,连买那些色素馒头的时间都没有。”夏槐咬了一口尹舜做的三明治,感觉味道还不错。 尹舜说:“早餐不吃容易变老,发胖,便秘,得病。我可不想晚年变成一个又老又胖又丑还带一身病的糟老头。” 很奇怪,虽然夏槐目前还没符合尹舜描述的那几点,但却有一种“中枪”的感觉。心里又忍不住为娄京一家子正名:他们还是挺长眼的。 吃完早饭后,尹舜主动把碗筷杯子收去洗。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 这时,房东高亢的嗓音唱着闽南高甲戏,抱着一盆花慢悠悠地从楼梯上下来。 夏槐的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长得略胖,眼睛小成一条缝。平时喜欢自娱自乐的唱戏,不爱说话,但倘若一说话就会像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止都止不住。 虽说是个老男人,手却很巧。他钟爱养花和木艺,房子外面那片空地的花草全是他养的,家里许多木质家具都是他亲手做的。他还喜欢听闽南戏曲,像个有情调的老艺术家。 就是太过抠门吝啬,除了那仅有的艺术气息外,浑身上下就只剩铜臭味,在临近交租期以及各项缴费期的前几天,总不会给夏槐太好的脸色看。 但是只要钱拿到手,这个老男人的艺术气息就又覆盖全身了。 抱着花来到楼下,房东忽然停下口中小曲,他瞄了一眼在厨房洗碗的尹舜,又看了看夏槐。 夏槐笑笑说:“我远房表弟,父母不在了,过来跟我住一段时间。” 房东没什么表情,拨弄了一下花叶,说:“要加钱。” 夏槐脸色僵住,带着“商量”的口气说:“就住一段时间。” 第四章 房东说:“水费,煤气费,床铺费,加钱。” “啊?”夏槐拧眉疑惑道,“加水费煤气费我还能理解,床铺就是我临时拿椅子木板搭的,这也要收钱?” 房东说:“爱加加,不加滚。” 夏槐语塞。迟疑了一会儿,挥挥手说:“那加就加吧,月底一起算。” 房东满意地捧着花盆出去了,嘴里哼唱的高甲戏在整个庭院里环绕。 被多一层剥削的夏槐心情很是郁闷,向厨房内的尹舜招呼了一声:“我上班去了。” 听到尹舜的一声“哦”,他便出门了。 来到局里,刚进大门,夏槐就看见脸上带疤的肖海大摇大摆地走出警局。 夏槐觉得奇怪,来到办公室后,他问娄京:“我看见肖海给放了,怎么回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 “水果摊的摊主在确认笔录时忽然改口说搞错了,监控那天晚上又刚好在维修什么都没拍到,证据就一把塑料刀,起诉不了只能放了。”娄京对这件事也很无奈。 夏槐眉头一皱:“摊主怎么会突然改口呢?那天晚上明明是她喊的抢劫。” 娄京左右看了一眼,确认身边没人,才小声道:“我估计肖海他姐姐去找摊主说情,摊主才会临时改口。哎,兴许也是觉得肖海多少没那么坏,才会愿意这样做吧。这事情咱们就私底下说说,你别到处讲啊。” “他姐姐什么人啊,说两句情那摊主就改口了?”夏槐好奇。 “说来话长。”娄京凑到他耳边,悄声问,“你知道十几二十年前,发生在海岛市的一起连环杀人案吗?” 夏槐说:“听说过一点,具体的不了解,那时候还小。” “这么轰动的案子你居然不了解?”娄京感到不可思议。他张张嘴正要接着说,这时,他们的头儿易清决走进来,厉声问:“事情太少了吗?还有空在这里闲聊?” 娄京和夏槐连忙闭嘴,投入各自的工作中。 易清决来到娄京面前,把一份文件交代给它:“你去把这份文件交给缉毒队的老白。” 娄京看见文件上标写的案子,顿生疑惑:“这不是前两天白鹭洲大厦的案子吗?这女的不是自杀吗?就是还没找到她男朋友所以迟迟结不了案。” “是自杀。”易清决说,“但是死者生前涉毒,我们需要给缉毒队提供线索。估计他男朋友也脱不了干系。” 说来奇怪,关于女人的男朋友,微信里有他足够的信息。海岛市本地人,年纪二十七,他的照片也有,但就是怎么都找不到他人。男人的手机号码打不通,前两天同事发现他的手机在一家数码店里当二手品卖,然后就再也没有男人的线索了。 娄京点点头说“哦”,过一会儿,一脸小心兼并欠揍地问:“您怎么不自己去交给白警官啊?” 顿了一顿,易清决说:“你找揍呢?”他作势要揍娄京,娄京连忙抱着文件跑了。 吩咐完娄京事情后,易清决走到夏槐身边,叫了他一声:“夏槐,今年招警考试,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去试试。” 夏槐一愣,支吾片刻,不太好意思地说:“我觉得我能力还不够,多准备准备再说吧。” 易清决不明白他这个答案的意思:“这可是一个转正的好机会啊。” 在易清决眼里看来,夏槐能力不差,腿脚也挺利索,这两年让夏槐跟在自己身边做事是有意培养他。现在机会来了,夏槐去考一考,自己没准还能给他点帮助。 看夏槐讪讪地笑,易清决越来越摸不清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想想没继续劝了:“我就是给个建议,你还年轻,有很多选择。”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 骑电瓶车回家的路上,迎面吹着呼呼寒风,夏槐满脑子都是易清决给他的建议。 说句实话,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未来生活还有保障,谁不稀罕?他每年都准备考这场试,但是每年临阵前又退缩。 夏槐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他怕有一天那件事情被挖出来了,他所处的位置会令他以及身边的人难堪。 每次到回家必经的小巷前,夏槐都得从车上下来,拖着电瓶车小心翼翼地过这条小巷。 这条小巷太窄,两个人并肩刚好能挤下。有时推着车在这条小巷跟人对面碰上,就必须得一方先退回去,等另一方走了才能再通过。 生活环境真是太糟糕了,任何一个年轻人都不可能会满足于这种状态。每次推电瓶车过小巷时,夏槐都会这么想着。等妹妹和妈妈那边都稳定下来,他就辞职,找一份薪水高一点的工作,然后租好点的地方,再把妹妹和妈妈接去一起住。只是这种生活不知要等多久。 房东大叔在屋外的小庭院里锯木头,锯得咔咔响。腰上挂着一个小录音机,委婉古朴的南音从录音机里流出,房东嘴上也会跟着吟唱几句。 夏槐进屋前和他打了声招呼,房东鼻子发出声音应了他一声。 回屋后,见屋内没人,夏槐不知尹舜回来了没有,便去敲尹舜的房间门。 “进来。” 夏槐打开门,尹舜正坐在床上曲着膝盖写作业。房间里拉了一条绳子,尹舜的衣服全挂在绳子上面。他衣服没两件,这么挂着不碍事,但这个画面夏槐看着就是觉得寒酸。 “怎么不去外面写?外面有桌子。” “外面太吵了。”尹舜指房东锯木头和南音的声音。 “那去我房间写。” “你房间的桌椅太矮,我坐不惯。” “有得写还挑三拣四的。”夏槐把门关上,不管他了。 回到房间后,夏楠又发来一条消息:哥,明天就是周末了。 夏槐这才想起之前夏楠发给他的消息他还没给回复,正想回个“好”,想了想,最后还是回道:最近局里事情多,改天再带你去看妈妈。 那好吧。夏楠回复的这三个字透着失望。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 夏槐以前本以为,家里多住进一个人,刚开始会不适应。但可能是大老爷们不介意那么多,也可能是尹舜目前为止的表现还算让人省心,生活习惯也很好,所以夏槐竟然适应得很快。甚至觉得,不能让人家在这里住得那么寒酸。 周末,尹舜说星期一要月考,一大早就去学校自习。 夏槐也没闲着,放弃睡懒觉的大好时光,跑去市中心几家大型家俱店看桌子。然而看了一整天,他都没看到一张满意的。那些桌子不是太大就是太贵,买得起的搬不进尹舜的房间,搬得进尹舜房间的买不起。而且除桌子外,夏槐还得给他整个放书放衣服的柜子。 尹舜的房间3米宽2米长,一张2米长的临时床直接贴着头尾侧三面墙,床大概1.2米宽,仅剩1.8米宽度和2米长度的小空间可以放桌椅和柜子,空间十分局限,想在这些家俱店里找到合适的,难度指数太高。 在市中心里逛了几圈,夏槐失望地回去了。 尹舜还没回家,房东正在门外给盆栽除草,那些他锯剩下的木板材堆在一辆破板车上。按房东的习惯,没几天,这些木板材就会随便送给哪个收破烂的。 夏槐回房后自己静了片刻,随后拿出纸笔,上网查找资料,开始画桌子和柜子的制作草图。 等房东忙完后回屋,夏槐手里攥着钱笑呵呵地走过来:“这是水费电费和煤气费,算上他那份了。” 拿到钱,房东那幅冷漠脸才变得亲和了一点。钱数了数,很够数,房东满意地“嗯”了一声。 夏槐脸上的笑还没下去,指着破板车上的木板材问:“大叔,你那些剩下的木头还有用吗,不用的话给我呗?” “你拿我的木板材干什么呀?”房东数钱的手停了停。 夏槐笑呵呵地说:“手痒,也想试着做点东西,做张桌子什么的。刚好我那远房表弟就缺一张桌子。” “你别做得太难看浪费我的材料就行。”房东收到钱心情不错,什么话都好说。 “哎,谢谢大叔!” 二层红砖房的外面有一个楼梯,楼梯可以直接从一楼到达楼顶露台。夏槐把那些木板材搬到楼顶露台,向房东借来木工工具,拿着画好的草图,按着草图上的数据在木板上标记号,而后大刀阔斧地干了起来。 夏槐年少时也做过一些手工活儿,可能那会儿年轻好玩,也不去追求太完美的标准,觉得割割锯锯拼拼凑凑没什么难度,以至于现在仍认为做张桌子很轻松,没想到真再动起手来,觉得哪里都不自在,不到两个小时就满头大汗累个半死。 尹舜背着下看见在楼顶忙活的夏槐,仰头大声问:“你干什么呢?” “干活儿。”夏槐回他,拿袖子在额头上抹了一把。 尹舜从房子边上的楼梯走上楼顶,站在尹舜身后问:“干什么活儿啊?”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夏槐回头望了尹舜一眼,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你别在这里站着,厨房里还有花生浆,你快先去喝一碗,喝完了先去做功课。” 尹舜没听他的话,伫立了一会儿,说:“在给我做桌子?” 第五章 “你怎么知道?” “图纸在那敞着呢。” 地板上被一块石头盖住边角的图纸,让风吹起页角。 “眼还挺尖。”夏槐一哂。 尹舜沉默稍许,问:“我帮你?” “你不是明天要考试了吗?赶紧喝碗花生浆然后复习去。”夏槐不需要他的帮助,拼命赶他走,“快去,吃饭的时候再叫你,别考砸了。” 尹舜站着看了他良久,随后转身下楼。 夜半,夏槐躺在床上,睡梦中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他浑身是汗,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他喃喃念着梦话,身子一抽一抽,仿佛在躲避什么东西。忽然,他梦话停止,嘴唇发颤,居然哭了起来。 一双手伸过来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没醒,继续哭,那只手又大力推了两下。 夏槐睁开含泪的双眼,豁然坐起身:“你怎么在这里?!” 尹舜坐在他床边,抽出几张面巾纸给他:“你说梦话把我吵醒了。” 意识到脸颊上的液体,夏槐接过尹舜递来的纸巾擦泪。 “做噩梦了。”夏槐疲惫地叹气,“做这种工作,就是容易做梦。” “做噩梦你哭什么?被吓的?”尹舜对他的谎言半点不信。 夏槐语塞,看了他一去睡吧,明天不是还得早起考试吗?” “都五点半了还有什么可睡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 “能睡一秒是一秒。” 尹舜被催得只得起身,临走前,他还是没忍住问:“我能问问你到底梦见什么了吗?” “不能,快去睡!”夏槐将他赶出房门。 尹舜出去后,夏槐就没再睡着了。一方面是实在睡不下去,一方面是怕待会又做噩梦吵到尹舜。 他坐在床边点了根烟,一边抽烟,一边手揉太阳穴对着地板默默叹气。 几包烟抽着抽着,转眼渐渐翻亮,他听见尹舜起床准备早餐的声音。 尹舜如往常一样,早起准备早餐,准备完早餐叫夏槐出来吃。夏槐仿佛习惯了他这样规律的“伺候”。 吃过早餐后,夏槐说:“今天天气比较冷,待会打车去学校吧。” “公交车就几站远。”尹舜说。 “我又不是没查过地图,多远我会不知道吗?今天你要考试,打车吧,别把手冻坏了。”夏槐从口袋里掏了五十块给他。 尹舜将他的钱推回去不肯接:“我用自己的钱。” “你不拿我的钱,我怕你待会还是不肯打车。” 在夏槐的坚持下,尹舜无奈接过他的钱。把钱揣进口袋里,尹舜背起书包说:“我走了。” “等会儿。”夏槐像个老父亲一样拍了一下他的头,“好好考试。” 矮坡的水泥管道里,垃圾堆混合尸臭散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臭味,苍蝇蚊子在垃圾堆和尸体之间来回乱飞,虫蚁在尸体上密集地攀爬。 一个流浪汉发现了尸体报警的。 警察赶到时,部分经验丰富的警员,仍是险些被这股交杂的恶臭熏倒。 死者是一名男性,上半身赤裸,下半身穿着一条脏兮兮的牛仔裤。他骨瘦如柴,像是一堆骨头简单包了层皮,浑身上下除了水肿的脚掌,一点肉都没有。眼睛上翻,眼屎多,泪痕严重,鼻孔有干涸的鼻涕,嘴角有呕吐物和白沫。身边有五六根空了的注射器,以及一张带有白灰的纸和一根小管子。 娄京用钳子夹起尸体手边的小管子,看了两眼说:“吸毒吸死的。”他把管口放在鼻尖轻闻了一下,“起码掺了一半洗衣粉进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 易清决觉得好笑,不知该说这个瘾君子自作自受,还是该批判无良商家罔害人命。他来到夏槐身边,目光定在尸体脸上问夏槐:“你看他像几岁?” 夏槐猜测:“六七十?” “二十出头,跟你差不多大。” 夏槐双眼瞪了瞪,简直不敢相信同龄人会有这幅模样,不得不愤叹一句毒品害人不浅。 “死前可能有人经过这里,看他这个姿势,应该是想向那个人求救。”娄京望着死者怪异的姿势说。 易清决吩咐下属:“查一下他的身份吧。” 一个同事小声说:“浑身上下就一条裤子,怎么查啊。” 这时,娄京在他的裤子口袋里有所发现:“有张照片。”他用钳子将那一寸照片夹出来,“易队,你看看这是谁?” 易清决走过去,夏槐好奇地伸脖子瞄了一眼。照片上的,是白鹭洲自杀的那个女人。 “他是那个女人的男朋友?”易清决眉头微皱,掏出手机翻相册。 他从手机里翻出女人男友的照片,对比照片中的年轻男人和枯瘦的尸体,认真看了几眼,好像有那么几分相似。 “之前一直找不到他人,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女同事袁樱说。 “一个一尸两命,一个死在街头。一家‘三口’真是……啧啧啧。”另一个同事叹道。 “口袋里还有张纸条。”娄京夹出纸条,见纸条上写着一个地方和几个像是记录某种交易的数字,“好像是毒品交易地点。” 易清决表情瞬间严肃:“纸条保管好,马上联系缉毒队。” “是。” 命令刚下达下去,这时,两辆车停靠在外面,物证科和法医来了,易清决招呼下属收队。 收队后,娄京习惯性地来搭夏槐的肩:“一直忘记问,尹舜在你那生活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习惯的,天天早上给我做早饭呢。”夏槐想引起娄京的后悔羡慕,故意说道。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 “我不是问他习不习惯,问你习不习惯。” “我有什么不习惯的?” “他平时说话居然不能把你气死?”娄京奇怪道。 “有时讲话是挺欠揍的,但还没到真让我揍他的地步。话说那天他到底跟嫂子说了什么,让嫂子气得想拿碗砸他?”夏槐对这件事一直挺好奇。 娄京说:“哦,也没什么,那天我老婆刚好在跟我发脾气,他就不咸不淡地来了句,女人老是发脾气的话容易提前闭经。” “……”夏槐想起娄京他老婆曾到警队上演河东狮吼,再对比她对尹舜嘴欠的反应,不禁慨叹,“嫂子不打死他真是心地善良。” 海岛市一中今日全校月考,学生要按照学校的规定还布置考场。 一个考生用一张桌子,考生之间前后左右的距离必须能放下一张桌子以上,按这个规格分布,一个教室装不下全班考生,学校坚决不浪费一点空间,各个教室外的走廊也成为了考场之一。 尹舜很不幸被分配到走廊考场,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走廊的学生们要一边吹着寒风一边思考令人蛋疼的数学题。考试时都不知是该专心思考题目,还是抱怨这操蛋的安排。 有些学生想善待自己,考前约好的小抄必定是少不了的。 一个男同学趁监考老师走进教室里,忙小声对斜后桌的尹舜说:“快扔过来!扔过来啊!” 尹舜和这个男同学关系不错,这种“举手之劳”他不在意。便将自己写好思路的草稿纸揉成一团,对准男同学的桌子扔去。 纸团在空中画了个漂亮的弧线,然后落在一个女同学桌上。 男同学心想完蛋,小抄不小心掉到谁那里不好,偏偏掉到苏小寒那里! 苏小寒是班上成绩优异的同学,像这类同学一般有个“通病”,万分憎恨考试作弊的学生。苏小寒这个人,毛病还不是一般的多,连这种“通病”都比其他学霸病得更严重些。要是纸团落在其他同学那里还好,还能叫他们帮忙把纸团扔过来,落在苏小寒那边,等同掉进火坑。 但很奇怪,苏小寒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桌上多出来的纸团,也没见她在写题,就这么握着笔不动。 尹舜察觉到,今天的苏小寒状态貌似十分不好。她一脸疲态,时不时咳嗽,卷子还停留在选择题那面,草稿纸也没怎么动,憔悴的面容像极垂死病人。病得这么厉害还要硬着头皮来考试,分数对优秀生大概就是比命还重要吧。 男同学认为自己尝试一下还有拿到小抄的机会,压低声音喊:“苏小寒!苏小寒!把你桌上的纸团扔过来!” 听到男同学的叫喊,苏小寒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纸团,平时考试见到这种东西便气愤得直接扫掉的苏小寒,今天大概是病迷糊了,居然伸手将那个纸团敞开。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 就在这时,一只粗糙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苏小寒!你作弊!” 在场的考生全部吓一大跳,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是他们班的班主任谭启明。苏小寒显然是个倒霉蛋,看到小抄时正巧被来巡视的谭启明撞上了。 苏小寒顿时吓得脸上血色全无,手上的小抄瞬间变成滚烫的山芋,立马被她扔在地下。 “我没有!”苏小寒慌忙摇头否认。因为过于激动,本就生病的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但这一切在班主任谭启明眼里看来,全是装模作样。 “你没有?你没有那这是什么!证据都在这里了你还说没有!”谭启明举起从她手里抢来的小抄给所有考生看,高声道,“大家听着啊,苏小寒作弊!看来她平时优秀的成绩都是抄来的!高三年8班苏小寒!作弊!被我现场抓到了!” 第六章 本该被抓到的那名男同学在看见苏小寒给自己背锅后,虽感到惭愧,却不敢站出来说真话。毕竟谭启明这个班主任不是一般人,谁让他怀疑上“作弊”,可有得是好果子吃。两年前隔壁班的范家骏就是个典范。 尹舜看不下去,主动站起来:“老师,她没作弊,纸团是我扔过去的。她根本看都没看一下。” “哦,还赶着来自首是吧?”谭启明仍抓着苏小寒的手腕不放,说话持有他一贯刻薄的风格,“你别以为你父母都死了就很伟大,就能有特殊待遇!我先教育完她,待会再来教育你!” 尹舜眼皮子跳了一下,手不觉捏成一个拳头。任谁被当众提及过世的父母,想必心态都不会好。能克制住自己不冲上去打这个嘴脸恶心的班主任,尹舜已保持住最大的理智。 “来,你过来!你跟我过来!”谭启明不顾苏小寒的叫声,强行拽着她的手腕把她从座位上拽起来。 苏小寒本就娇小纤弱,加上病得厉害,一边叫一边咳,被谭启明强拽着走,像脱水的鱼一样无能为力。 尹舜似乎想前去阻止,监考老师却挡在他面前:“没听见你们班主任说的话吗?你也跑不了,现在还没轮到你你就别出风头!给我好好坐下,不要打扰其他同学考试!” 在内心经历了一番挣扎后,尹舜最终没有再迈出一步。只是看着苏小寒被谭启明强行拖走的背影,他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夏槐下班后,第一时间便是去天台继续忙活他造桌子的工程。 桌子需要的木板大小他已经切好,目前进行到组装固定的步骤。尹舜的房间门太小,桌子太大搬不进去,所以夏槐准备将这个桌子制作成折叠式的。 他一边琢磨着五金件的安装,一边注意尹舜回家必经的那条路。 照理说尹舜今天考试,应该回来得早一些,可一直等到天快黑了,夏槐才看见尹舜面色凝重地回来。 夏槐忙活完手上的事情,下天台后问尹舜怎么了,尹舜说今天考试时有个小插曲,也没说具体是什么事情,之后就回自己房间没再出来。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 夏槐觉得学生时代的少年们心情就是这么反复无常,想想就放弃追问他。 做好晚饭后,夏槐想去叫尹舜出来吃饭,来到门口,他听见尹舜在里面跟人打电话。 “你有苏小寒的电话吗?嗯好,谢谢。”安静片刻,“喂,是苏小寒吗?我是尹舜,我想……喂?喂?” 夏槐没听清尹舜口里喊的是什么“寒”,只是下意识认定,那是个女孩子的名字。他不住地想,找别人要女孩子的电话,这小子该不会是想谈恋爱了吧? 正在这时,眼前的门蓦然被打开,面对尹舜先是诧异而后审视的眼神,夏槐有种偷东西被人抓住的心虚感:“我、我想叫你吃饭。” 尹舜看着他有点傻的笑脸,没说什么,绕过他走向厨房,拿碗盛饭。 夏槐走到他身旁盛汤,犹豫半晌后,问:“刚刚给女同学打电话呢?” 盛好饭后,尹舜一边夹菜一边回答:“嗯。” 夏槐笑了笑,边仔细看他表情,边说:“高三了,心思还是要先放在学习上,其他事情,最好等高考后再说。” 这话能从夏槐嘴里说出来,夏槐自己都觉得意外。 想当年上中学那会儿,老师劝死了叫他不准早恋,他还不是天天放学拉着楼上班慧慧的小手回家,就算毕业的时候慧慧给他带上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他也无悔青春走这么一遭。 然而现在,真当身边的尹舜有疑似泡妞嫌疑的时候,他就觉得不行,青春还是不要随随便便走这么一遭。那老父亲的心态,也不知怎么的,蹭地一下就冒出来了。 可尹舜好像不太懂他的意思:“啊?” “现在想着追女生的事儿,不好。”夏槐索性直接把这针预防针打下来,有没有效果再说。 怔愣一瞬,尹舜戳了一下夏槐的额头:“你脑子装的都是什么?” 夏槐霎时一懵,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年长的前辈宠溺地训了一下,不一样的是,尹舜并不是年长的前辈。让一个小孩子“宠溺地训”,夏槐心里觉得很奇怪。 而自然做出这个动作的尹舜却没觉得哪里不妥,夹好菜后捧着那碗饭说:“我回房间吃。”便回房将门关上了。 夏槐手捂着额头,看着那扇再度被关上的门,好笑地骂了句:“没大没小,全他娘惯出来的。” 月考时尹舜的“自首”没有激起任何水花,谭启明最终没来“教育”尹舜。那天以后,苏小寒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一个礼拜后才又重回学校上课,除了人更加的沉默寡言,一切似乎没什么太大变化。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 以往夏槐一下班都会跟娄京先到操场跑两圈再回去,或是回家换上便装跟他约着出去喝两杯。这个常规操作一直到尹舜入住夏槐家后,仍然继续着。 然而最近夏槐为了给尹舜做个折叠桌子,几乎是一下班就往家里跑,跑家里后就不再出来了,娄京的邀约也全部推掉。 搞得娄京在家受老婆气后满腹苦水无处倒,索性自愿加班参加外勤工作,下班后到片区巡上个四五小时的逻,把火气全撒在那些想着违法违纪的人身上,使得这片地区治安大大提升,女孩子晚上都敢回家得晚一些。 夏槐桌子的制作过程并不顺利,有时候一边切少了就得重切,一边切多了就得换块木板补上。房东大叔偶尔心情好,就会来指导指导夏槐。 在自己摸索兼并房东偶尔指导的艰难奋斗下,夏槐的折叠桌子终于做好了,剩下的木板正好做了个可以放书跟衣服的小柜子。上漆的工作不见得简单,为了涂抹均匀,夏槐每刷一笔都得异常小心。 直到昨晚,夏槐才大概把桌子的漆上全。今天就剩收尾的工作,看看哪里不好,再小修两下,一张折叠桌子应该就能成了。 夏槐每天回家都会选择一条偏僻的小路走,从小路回去更快更省时。今天也不例外。 骑着小电瓶路过小路,夏槐满心想着回家后该怎么收那张桌子的尾,没太注意看路。当他发现黑色酒瓶从草丛里滚出来时,已经来不及刹住车。 这个酒瓶是出自湖里区北山脚下那间酒厂的,那间酒厂的酒瓶都采用防爆玻璃制造,单排车轮的车碾过去不仅碾不碎,而且还会有滑倒的风险。 轮子轧上结实的酒瓶,仅一瞬间,酒瓶弹飞,电动车轰地倒地,夏槐整个人飞出去和水泥地来了个热情拥抱。 草!哪个缺德玩意儿! 夏槐大骂,他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脑子有点震荡,天地晃了两下才稳下来,好在穿得厚实,还带着手套,没在身上擦破皮。 那“缺德玩意儿”从树后走出来,是一个矮瘦的二十多岁男人,一只手藏在后面,走起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脸上挂着阴险的笑:“小警察,还认得我吗?” “刘均浩?”夏槐认出这个人是不久前被他抓捕的小偷,知道这人是报复来了,“你想干嘛?你还想再犯一次法?” “就他妈一个破协警你还挺得意的是不是?”刘均浩快步朝他冲过来,那只藏在背后的握着石头的手拿出来后,猛然朝夏槐脸上砸去,“我草你妈让你抓老子!” 夏槐早有预防,第一下躲过去了,可没想到这人口袋里还藏着一块硬石头,让夏槐躲过第一下,转瞬他另一只手也掏出石头给夏槐右半边脸来了一下。 夏槐骂了声“靠”,当即跟他扭打起来。别看这个混混身板小,力气倒是挺大,上次抓他就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次用的力气一牛一虎都不敢少,还是跟他打上了半天。 混混这回是使狠了,边打边喷脏话乱骂,大概是被抓出经验,有了本事去挣脱夏槐的擒拿手,左右都不让夏槐扣住胳膊和肩膀。 夏槐的惯用招被他破了,又挨他两三下揍,一时情急,火气上来,阵脚大乱,俩人乱糟糟地打在一起。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 娄京的外勤巡逻车正好开到这条小路口,就想着巡进来看看,想不到一进来便看见这混乱不堪的景象。 一个穿协警警服的和人打得面红耳赤,这还得了?车开近一看,发现和人打的那个协警是夏槐,娄京双眼圆睁,立即从巡逻车上跳下来,大喝:“那边在干什么!” 刘均浩见到一车的警察来,两块石头往地上一扔扭头就要跑。 夏槐直接跳上去一脚踢翻了他,这一脚踢得狠,恨不能把刚才的仇也一起报全。 刘均浩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灰,娄京和其余几个巡逻的协警冲上来把人按住。 娄京拎起刘均浩的衣领:“刘均浩,又是你?牢饭没吃够是吧?” 刘均浩缩着肩膀低着头,不敢去看娄京的脸。他本想在这条僻静的小路报个仇就跑,没想到会巡逻车会进这里面。这会儿四五个警察一聚,他不敢横了。 第七章 夏槐想起刚才刘均浩打他的那几下,再瞧刘均浩现在的怂样,要不是制服穿身上,早冲上去把他按在地上暴打。 娄京把刘均浩推给俩同事:“铐上带走!” 两个协警给刘均浩戴上手铐后一起将人带走,娄京这才关心起刚才挨了好几下揍的夏槐。 夏槐感觉到脸颊烧疼,手指轻碰了下,果不其然,一块皮早没了,还流了点血。夏槐真是后悔刚才没多踹那孙子两脚,身上的小伤小痛算不上什么,脸上挂彩可不是一般的难看。 “你这……上诊所看看去?”娄京指着他脸上的伤问。 “看个屁的看!”夏槐骂了一声,扶起倒在地上的电瓶车坐上去。 妈的,回家做桌子去! 夏槐被刘均浩袭击的火气,很快就在桌子的收尾工作和凛冽的寒风中渐渐消尽。 桌面的木板是拼接的,缝隙不小,为了让尹舜写字时更方便一点,夏槐在桌面加上一块塑料垫,想让桌子看起来好看些,又再盖上一块蓝白桌布。 大功告成后,夏槐站在尹舜的房间内津津有味地欣赏自己的杰作,满满的成就感。 尹舜放学回来刚进家门,夏槐就叫他赶紧过来看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3 “柜子和桌子我都做好了,你的衣服我全给你收进柜子了。快看看这个桌子怎么样?我做得高一点了,以你的身高,这个高度应该正合适。” 夏槐按着尹舜的双肩,迫不及待地想让尹舜坐下来试试,尹舜却没坐下,皱眉看着他脸上多出来的伤问:“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夏槐这个时候才想起脸上的伤,看似轻松地解释:“一个之前被我抓过的小偷,上个月给放出来了,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他偷袭我。我跟他打了一架。后来同事来了把他带走了,不是什么大事。” 尹舜眉头越锁越深,伸手去碰了一下他脸上那块伤。 夏槐疼得“嘶”了一声,脸快速地躲到一边。 将手收回来,尹舜低声念了句:“就该把他腿打断。”转身出门,“我去拿药给你抹一抹。” 夏槐跟着走出房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找到棉签和药水后,尹舜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夏槐面前,棉签蘸上药水轻轻地涂在他脸上的伤口上。 做协警有时比正式的警员辛苦,抓贼要抢在第一,挨揍也得抢在第一。夏槐以前大大小小的伤受过不少,伤口只要不太重,从来都是放着自然痊愈的。如今脸上一点擦伤就要涂药水,算是矫情了。 尹舜涂得很仔细,两个人离得很近,再往前靠一点就能脸贴脸,近距离的安静略显尴尬。 夏槐决定消除这种尴尬。 “那天执法局几个同事收了一批废弃山地自行车,都是些好牌子,外头卖得不便宜,没人管理只能销毁了。”忽然记起这个事情,夏槐问尹舜,“你想骑自行车吗?你要是想,我托他们帮我捎一辆。可能都有些坏了,但是只要我改造改造,肯定比市面上卖的那些还好。” 夏槐不是在吹嘘自己,他父亲早逝,以前家里什么手工电工各种活儿都是他揽着干,干出经验来了,连夏楠十二岁时的第一辆自行车都是他去捡一辆回来改造的。要不是当了协警把这些手艺耽误了,现在没准就是个手艺老道一天能赚上不少钱的工人。 “别老给自己找事情做了,我就坐坐公交挺好的。”尹舜婉拒了夏槐。倒不是他不稀罕,坐什么交通工具去上学他都无所谓,他只是不希望夏槐每天辛辛苦苦下班回家,还要花心思在这些东西上面。 沉默了一会儿,夏槐说:“那好吧。”知他眼下不会同意,就没再提了。 “好了。”给夏槐上完药后,尹舜拧好药水盖子,“下次小心点,让人打了哪里不好,偏偏打着脸。” 夏槐觉得冤得很:“又不是我想的,谁知道那孙子拿起石头就往我脸上来。” “我要是你,就把那孙子的脸按在水泥地上摩擦。” “我心里倒是这么想,制服还穿身上呢,这么做,饭碗不想要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4 尹舜也不想多说了,起身:“行了,我去试试那张桌子。” “不好用跟我说,我好改。” 尹舜“嗯”了一声回房。 把门关上后,尹舜坐在桌子前,手小心地放在桌面上,轻轻地摩挲,仿佛在触摸什么易碎的珍宝。他趴在桌上,深吸了一口气,闻着还没散净的淡淡的白漆味,嘴角禁不住弯起一个弧度。 第二天夏槐到局里,娄京望着他脸上的被药水处理过的伤,揉了两下眼:“夏槐?” “嗯?” “以前见你手上被砍出血都不见处理,怎么现在脸上擦破点皮就涂起药水了?”娄京打量着他抹上红药水的伤,好奇地问道。 夏槐说:“我想变得精致点不行?” “行。”娄京点点头说,“帅哥就是该顾着自己那张脸,你终于有这个意识了。昨天那打你脸的孙子给关拘留所里了,你这伤情不知道够不够判他。” “够判又怎么着,能给判个枪毙吗?”夏槐开玩笑道。 “给他枪毙十次也赔不了你这张脸啊,大帅哥。” 对娄京这句不像夸赞的夸赞,夏槐也不知该不该乐一乐。蓦然想起件要紧事,夏槐问:“那孙子的事情先放一边吧,我倒是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上次你说的执法局收的那批山地自行车,销毁了没?” “应该还没呢吧。”娄京挑了下眉毛,“怎么,你想要一辆?” “嗯。”夏槐点了两下头。 “你不是有你的小电瓶吗?现在想改骑山地车了?”娄京叉起腰问。 “想帮家里那小子要一辆,公交车站离我们那地方远,他每回出门得走好一段路才能到车站等车,有辆自行车更方便。现在外头和网上水货太多了,不敢随便买,刚好你那天说,执法局收的那批都是赛车级别的,还不错,正好又是没人要的,想拿一辆。”夏槐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着,能怎么省钱就怎么省钱,有免费自行车不要白不要。说出口想好听些,真实想法掖着没照搬出来。 娄京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眉头是皱的,嘴巴却笑得歪歪的,用着一种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夏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5 “你这什么反应?”夏槐觉得他这张脸瞬间变得很欠揍。 娄京摸着下巴笑得贱兮兮,戏谑道:“我就寻思着,你进入‘父亲’这个角色还挺快。” 夏槐嗤笑一声:“你都把人放我那里了,我总不能对人不好吧?” “也不是说要对他不好,只是我想啊,他亲爹估计都没对他这么好。小夏,你还没进入男人的黄金期呢,可别比我还快就变成黄脸男了。”娄京拿夏槐以前笑过他的话来嘲笑夏槐。 夏槐无地自容地燥了脸,推搡着娄京说:“行了,你快帮我问问,看他那自行车还有没有!” 娄京缩着胳膊躲闪:“行行行,下班了就帮你问帮你问。” “问什么呢?”伴随着这个飘进办公室的寒凉声音,厚沉的脚步声停在办公室门口。 看见站在门口的易清决那张冷得像万年寒冰似的脸,夏槐和娄京不敢接着打闹,立马严肃起来:“易队。” 易清决不是个严厉的领导,平常对下属们的打打闹闹还是很包容的。下属们都认为跟着易清决做事挺轻松,但一定要学会看他的脸色,他一旦认真起来就开不得玩笑。 夏槐和娄京现在有种撞上枪口的感觉。 易清决现在这张脸看起来很“认真”,只是夏槐和娄京虽然把玩闹的态度收敛了,还不知道他在为什么事情而“认真”。万一凑巧是因为他心情不好,那么夏槐和娄京这枪口就撞准了,万一是碰上要紧事情而他又正好心情不好,那么夏槐和娄京这就是脸贴着冲锋枪的枪口了。 便在这时,易清决走进办公室说:“局里接到报警电话,海岛市第一中学,一名女生被她的老师性侵了。走去看看。” “海岛市一中?”夏槐稍怔。 “嗯?”易清决挑起一边眉毛看着夏槐,以为他有什么问题。 娄京问:“怎么了?” 夏槐说:“那是尹舜的学校。” 报警的女生没有说太多的信息,只说自己是海岛一中的学生,名字叫苏小寒,性侵她的人是高三年8班的班主任谭启明。哭着说了声“求求你们快去抓他吧”,她就挂断了电话。 警察们并不知道报警人口中信息的真实性,以往也常会出现公民为报私仇而报假案的现象,但他们警察的职责就是为人民排忧解难,制止危害社会治安秩序的行为。不管案子是真是假,只要有犯罪的嫌疑存在,他们就得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在这通实名报警电话结束后,易清决立刻打电话让正在附近办事的袁樱和另一个女同事去学校找报案者。袁樱是警队里的年轻女警,温柔亲和,易清决很放心她去接近报案者。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6 第八章 不到三分钟时间,标有海岛公安标志的警车便驶入海岛一中大门。 这个时间,学校正是在上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左右放学的铃声就会打响。学生一多一乱,想办案肯定更麻烦。 “那个学生在哪,有说吗?”易清决正在和袁樱通电话,“嗯”了两声说,“行,那你们先去找找。” 易清决下车后,点了娄京跟夏槐的名:“你们两个别上去了,去找找那个女学生,顺便了解一下这个学校的情况。” 事情吩咐给这俩人,易清决带着同事们火速前往教学楼。 易清决一走,娄京便开始嘀咕:“瞧见没,让他不乐意了,办案的事儿用不着我们了。” 对娄京的说法夏槐不全认同:“我是协警,本来就没办案的权力,是你让他不乐意了。” 娄京骂了声娘,大力地拍了一下夏槐的手臂:“行了做事吧,你上那边,我上这边,分头行动。” “嗯。”夏槐点头,俩人一左一右各自散开。 易清决一队人很快赶到高三年8班门口,正在给8班上课的是一名年轻的女老师,见到一群警察出现在教室门口,大概是从没见过这阵势,瞬间被吓蒙了。她走出教室,有些紧张地问:“你们好,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教室里的学生探头探脑地看着,小声地议论纷纷,坐在教室后排的尹舜看了外头那些警察们一眼,随即脑袋转到窗外往楼下望去,像是在看能不能见到谁。对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尹舜好似不大在意,又好像是心里有底。 易清决问女老师:“谭启明在哪?” 这问题刚落下,身后便传来一个听着就油光腻滑的声音:“什么事?” 易清决转过身去,看见一个穿着黄褐色外套,短卷头发油得像钢丝球拧成团一样的高瘦男人走来。 “谭老师,他们要找你。”女老师很识相地为警察“指出”他们要找的人。 “谭启明老师是吧?”易清决上来搭着谭启明的肩膀,“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是,什么事情?到底什么事情你们给我说清楚!凭什么一上来就抓人?”谭启明甩开易清决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 谭启明这个老师,年段长当久了,有点官气,总觉得自己不是给人随随便便碰的,警察也不行。但是在警察面前横是没有用的,尤其是在易清决这个见惯场面的刑警面前。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7 “我们现在怀疑你涉嫌性侵女学生,走一趟吧,谭老师。”易清决给左右使了个眼色,两个警察上去一起扣住了谭启明。 谭启明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焦急与火气一并涌起来,唾沫横飞地:“哪个学生说的?哪个学生冤枉我的!你告诉我是哪个学生这么说的!你让她出来跟我对质!” 两边的警察并不理会他的大喊大叫,押着他往楼下走。谭启明再怎么挣扎,力气也敌不过两个训练有素的警察。 夏槐绕到教学楼后面漫无目的地找人,学校这么大,上哪去找一个躲起来的女学生?学生和老师们又都在上课,找谁去了解情况? 看周围没人,夏槐想偷懒抽根烟先。他掏出一根烟叼嘴里,火还没点着,就听身后一人“喂”了一声。 夏槐乍一听以为易清决来了,吓得烟差点从嘴里掉出来。僵僵扭过头,看见那张阳光底下长得尤为出彩的少年脸,夏槐那颗扑通扑通跳得七上八下的心才安定下来。 “尹舜?”夏槐松了口气,底气上来了,腰杆挺直,烟叼牢了些,“你不上课跑这里来干什么?” “你不好好工作在这里偷抽什么烟?”尹舜上前两步,伸手拿掉他叼在嘴里的烟。 夏槐没留住神,嘴里的万宝路香烟就被他抽走了。 “我现在的工作就是找人,抽烟又不耽误。”夏槐见尹舜将那根烟拿在手里把弄,连忙警告道,“你可别抽啊,你还未成年。” 尹舜露出不屑的神情,将手中香烟往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一丢。随即问夏槐:“你想找的人是不是叫苏小寒?” 夏槐摸下巴想了想,听易清决说,报案的那个女生似乎就是叫这个名字。他双眼闪过一丝光:“你认识?” “我班上的同学。”顿了顿,尹舜说,“我知道她在哪。” “你知道?快带我去!”抓住线索的夏槐催着尹舜带他去找苏小寒。 尹舜带路,夏槐跟在他旁边。这烟是不好再抽了,路也不能这么干走着。 “你能讲讲她最近的情况吗?比如说有没有看起来很反常?”尽管夏槐没有办案的权力,但依然对案情抱有好奇心。 尹舜心里有那么点怀疑的东西,面上却假意不清楚:“她很少和人说话,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性格很怪,大家都觉得可能学习好的人就是这样吧。所以就算她真有什么‘反常’,在大家眼里看起来也都是正常的。” 夏槐见尹舜脸上总挂着个淡定从容的表情,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你别吊着我了,我知道你有发现,那天晚上你回来躲房里给女同学打电话,我现在想起来了,你当时就是打电话给苏小寒。快告诉我,她最近到底什么情况?” 尹舜摸下巴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晚上想吃你做的糖醋莲藕和酸溜白菜。”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8 夏槐万分无语,他从没见过这么喜欢吃酸味的男人。尹舜吃饭桌上必少不了一碗醋,吃什么都得往碗里加一勺酸醋。 自从那天夏槐手痒炒了盘糖醋莲藕和酸溜白菜给尹舜吃后,尹舜就天天惦记着夏槐这两道菜。自那以后,尹舜做起饭来心不甘情不愿,一到饭桌上就念叨着莲藕白菜。 想到这里夏槐觉得万分后悔,那天手痒就该去涂涂万金油,怎么也不该痒到去下厨。 心里虽这么嘀咕着,夏槐面上却表现得大气:“不就两个菜一瓶醋的事么,我再给你添盆酸菜鱼,您快把您知道的说出来吧。” 尹舜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肯吐出那点金贵的“发现”。 月考那天,苏小寒被班主任谭启明冤枉作弊,谭启明把她拽去办公室里。第一场考试结束后,大家看见苏小寒从办公室里出来,在走廊上缓慢地走着,抱着自己边走边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苏小寒平时就是这样的人,自尊心强,内心却特别脆弱,哪门科目成绩没得A就会觉得丢人,然后趴桌上哭半天,更何况是当众被说作弊又被抓去办公室教育。所以同学们都没太当回事,觉得她哭是正常的,不哭才是不正常。 五分钟的休息时间苏小寒都躲在卫生间里,第二场考试开始了,苏小寒才从卫生间出来。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会儿站一会儿屈膝,想坐下又不坐下的样子,举止有点奇怪。 监考老师问她情况,她也不说,眼泪不要钱似的滚滚掉,然后带着滚滚泪珠跑出教室,一些人看见她校服裤上有一小块暗红的血迹。 女同学们都“心知肚明”,当她是月事来了,有几个男生在窃笑。 监考老师喝了一声:“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好好考试!” 后来苏小寒就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大家也没起疑。苏小寒以前经常因痛经请假,了解情况的人全当她还是因为这种事情请假。不了解情况的,因为她平时为人怪异,也没几个在意她。 一个礼拜前,苏小寒回来上课,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还有点神经兮兮的。一到谭启明的课,她就缩着身子浑身颤抖。这些只有尹舜观察到了,其余同学都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今早上第一节课是谭启明的课,全班小测,苏小寒一只手在桌子底下,谭启明怀疑苏小寒藏纸条要去搜,只见他手伸过去也不知道是摸了哪里,苏小寒陡地扯开嗓门尖叫,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再度哭着跑出教室。 之后没多久,苏小寒报警,警察来了。 情况了解到这里,夏槐不知不觉跟着尹舜走到钢琴室门口。 尹舜停住脚步,指了指教室里的钢琴,夏槐看了许久,才看见缩在钢琴底下的瘦弱女生。 女生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脑袋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9 夏槐走进教室,慢慢地来到钢琴面前,蹲下来轻轻喊了一声:“苏小寒?” 苏小寒抬头看见来的是个男人,顿时像受惊的兔子,把膝盖越抱越紧,一边用哭得红肿的眼睛惊恐地望着夏槐,一边往钢琴底下的角落里缩。 “不要害怕,我是来帮你的。”夏槐露出一个和煦暖阳般的微笑,脸颊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脸上那点破皮的小瑕疵,一下子被这个笑容的光芒盖住。 见到这张笑脸,苏小寒愣了愣,眼里的惊恐渐渐消失了。 夏槐温柔地说:“你先出来好吗?” 犹豫了有一会儿,苏小寒才稍微往外挪了一点。 第九章 这边易清决等人带着涉案人员谭启明往警车方向走,在教育局开会的校长收到风,匆匆忙忙坐车赶来,正好赶上警察带着谭启明出来的时候。 校长的衬衣收在肥大的裤子里头,皮带上挂着一串钥匙,走起路来钥匙当当响。这走得一快,皮带上的钥匙串响得跟摇铃铛一样。 “哎哟,易警官,出什么事了?来之前也不招呼一声?”校长像条老泥鳅游到易清决身边,笑呵呵地去挽他的手,“来来来,咱们先去喝杯茶,什么事情咱们慢慢谈。你舅舅过会儿也要来找我呢。” 海岛一中的校长和易清决的舅舅认识,冲着这层关系,校长总想跟易清决有点来往。但易清决特别排斥这种事情,现在见他一上来就攀关系,易清决心里万分恶心。 易清决没看他,很不给面地脱开他的手说:“不好意思,我们正在查案。” 被一个晚辈这么不给面子地推开手,校长脸面有些挂不住,但为了顾全学校的名声,他这个笑脸再怎么难看也要赔着:“不是,易警官,你听我说,这里头可能有些误会,谭老师这人我是了解的……” 有眼力的下属上来拦住还想粘到易清决身边的校长:“不好意思,请不要妨碍我们查案。” “易警官,你好好听我说!易警官,易警官!”校长冲着易清决的背影喊。 手机响起,易清决接起电话快步走到一边,离那个校长要多远有多远。 “怎么样了?”易清决问电话那头。 “易队,我们找到那个女孩子了,躲在钢琴室里,夏槐现在在和她谈话。”袁樱小声说。 “夏槐?!”易清决眉头皱成一座小山,喊道,“你让个大老爷们和她谈什么话,你去啊!你不去也叫个女同事去啊!”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0 袁樱无奈道:“试过了,她不和别人说话,就和夏槐说。” “钢琴室在哪?我过去看看。”叹了口气,易清决叫几个下属把谭启明先带上警车,往钢琴室的方向走去。 钢琴室里只有夏槐和苏小寒两个人,袁樱和娄京站在门外静悄悄的,不敢让苏小寒受惊。易清决来了之后就站在窗户边上看,动静不敢太大,尹舜则是站在教室另一边的后门口,安静地听。 苏小寒虽然不缩钢琴底下了,但人还是一直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夏槐坐在她身边,平时糙老爷们的气息烟消云散,用着符合那张清秀脸庞的温和声音,柔柔细细地:“不要紧的,你慢慢讲给我听,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不要害怕。” 苏小寒的身子抖了好一会儿,才战战地点了点头。 夏槐见她情绪稳了点,小心问:“他是在哪个地方对你做那种事情的?” 苏小寒的右手在自己的左手上捏来捏去,许久,颤着声音:“在……在他们老师的办公室里。”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夏槐很想让她快点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又怕太着急会吓到她,声音尽可能还是放轻柔的,询问也不敢太过直白,毕竟在这方面,他这个男性的身份依旧很敏感。 “两个礼拜前的月考,他冤枉我作弊,把我抓去他的办公室批评。当时办公室里没人,他把门关上……”讲到这里,苏小寒咽了口唾沫,声音哽咽,“然后就是那样……” “那样……?”夏槐必须得确定这两个字的性质,在证言实录中不能存在模糊的字样。 苏小寒整个人抖筛子似地抖了很久,吸足两大口气,才鼓起勇气将那两个对女性耻辱一辈子的字说出来。 看着脸庞稚嫩的女孩说出这两个字,夏槐的眼皮子跳了跳,心里像瞬间注满开水,开水沸腾得厉害,还冒着滚烫的热气,这是一种难言的气愤和悲痛。 作为穿着这身制服的人,夏槐得克制好自己的情绪。可他想,如果眼前的人是他的女儿,在听到这种消息后,他不可能会那么冷静地去分析这些话的真假,一定会去抓着谭启明狠揍一顿。 苏小寒将自己的手越捏越紧,她吸了吸鼻子,继续坚强地说下去:“我、我反抗,但是他拿……拿那个订书机砸我的头,特别疼。我那天还生病了,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让他得逞…… “后来他威胁我,说如果我说出去的话,就会给我好看。他说这句话的样子好凶,我很害怕,我真的什么都不敢说,怕他会再对我做什么,也怕别人会笑话我。回家后我发现自己留了很多血,我不敢跟爸妈说真话,骗我妈是例假来了,让她帮我请假。” 给苏小寒两分钟的时间缓和心情,夏槐问:“你那些带血的衣物还在吗?” 苏小寒说:“还在,但是血全洗掉了,那东西,太脏了,我不想留着。” 想不到这么重要的证据竟就这么被她洗掉,夏槐心底一声叹息,脸上依然挂着温柔的表情:“没事,你接着往下说。” 苏小寒点点头,接着道:“休息了一个礼拜后,我怕爸妈会起疑,就强迫自己去上课。谭老师就像没事发生过一样,也没再来骚扰我了。一直到今天早上的小测,他借口我在作弊,假装要来搜我藏着的纸条,我哪有作弊?哪有藏什么纸条呢?果然,搜纸条只是个幌子,他趁机摸了我……我不想再被他侵犯,直接跑出教室。跑出来后,我想起他那天对我做的事情,我知道,如果我继续忍下去的话,以后他一定还会再侵犯我……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选择报警。”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1 “你报警是对的,只有让我们知道,我们才能帮你。待会我们去警局,你把刚才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给做笔录的警察听好吗?”夏槐心想换作现在和她谈话的是个女同事,就能够去顺一顺她的背安抚她。可惜他是个男性,出于谨慎,不能让刚发生这种事情的女性和男性有身体接触,只能用单薄的语言来安慰她。 下午两点,警察带苏小寒去医院。联系许久才联系上的她的父母出现了,母亲赶到医院,把孩子搂怀里将哭声压在嗓子底,她将孩子的脸藏起来,仿佛想将她丢失的脸面遮住。这种既觉丢人又悲痛万分的心情,在父亲身上没有体现。 苏小寒的父亲脸上只写着“愤怒”,一种尊严被粪便泼过般的耻辱在他的拳头关节和齿间咔咔作响。 他冲上来揪着易清决就问:“那个混蛋在哪!” 夏槐和娄京急忙上来拉住他,走道的护士严厉地指责他声音过大。 负责诊治苏小寒的医生过来提醒苏小寒的父母:“我们现在要给她做身体检查。” 苏小寒的母亲依依不舍地将孩子放开,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喉音混着痰沙哑道:“快去吧。” 护士想带苏小寒进检查室,苏小寒不动。抓着自己的胳膊,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快去啊,检查完了赶紧回家,你还愣着干什么?”苏小寒的母亲动了动她的胳膊。 半晌,苏小寒抬起头,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夏槐,眼中闪烁着仅对信任的人才有的光亮。 夏槐望了易清决一眼,在得到眼神允许后,方走上去,半俯身子柔声问:“怎么了?” “……检查不出来的。”苏小寒小声地挤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 “我、我还是处女。”苏小寒说。 “什么?”夏槐微惊。 在这一刹那的吃惊中,他以为苏小寒会告诉他们,她之前说的话全是在撒谎。可没想到,苏小寒接下去说的事情,更让他们惊讶。 苏小寒的右手指甲嵌进了左手手臂里,别过头去慢慢地说:“可、可能是怕我会被检查出来吧,谭老师他……那天是从我的后面侵犯我的……” 在场的人一时都怔愣住了,这种不算漫长的怔愣,让苏小寒这位受害者感到极度不自在。她咬着嘴唇,头歪在一边紧低着,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第一个打破沉寂的是苏小寒的母亲,她捂住嘴巴,蹲在地上,崩溃的哭了起来。紧接着是苏小寒的父亲,他抓狂地吼叫,冲着易清决喊:“我要见那个混蛋!让我见那个混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2 一直憋了很久的苏小寒咬着嘴唇哭了,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掉。 苏小寒还是跟医生进了检查室,袁樱陪同她进去拍照取证。大概两个小时左右,苏小寒的初步全身检查就做完了。 “她的确还是处女,至于她说的那个情况,我们没办法确定真实性。”医生跟易清决简述情况,同时讲解,“一般的肛口开裂,一周左右就能痊愈,两周时间就可以完全恢复了,期间她也一定清洗过、排泄过,所以我们检查不出什么可信的结果。但是可以肯定一点,苏小寒头部有创伤,身上也有淤青和一些被挤压出来的伤痕。都还新,应该就是半个月前的伤。其他的,得约时间做深入体检。” 听完医生简述的情况后,袁樱给易清决看她取证到的照片。 苏小寒背上大腿上多处淤青,像是被人掐出来的。腹部有一道明显的勒痕,应该是被压在桌子上勒出来的伤痕。 易清决将这些图片大概过了一遍,叫袁樱去把照片洗出来,明天准备开会。 袁樱走后,易清决打电话给警局里的下属问:“谭启明怎么样?说了没有?” 下属“哎”了一声,给了四个字:“死不承认。” 易清决说:“草。” 第十章 苏小寒做完初步的全身检查,拿了点治外伤的药,预约明天验伤和做心理疏导。过几天兴许还得再来医院做深入检查。走廊上苏小寒的父亲还在闹,母亲还在哭,吵得易清决觉得头大。 他选择等会儿回局里清净了再继续研究这个案子,他亲自去安抚两位家属,最后让两个警员送他们一家三口回去。等着苏小寒父母情绪稳定点了,再派人去问话。 送走这悲惨的一家后,跟在易清决身边的警员也差不多分工完走光了,只剩下夏槐一个协警。 对着夏槐这张脸,易清决能觉得轻松些,气压都变得不那么低了。 夏槐虽然平时糙里糙气的,但偏偏长着这么张讨喜的俊俏脸,他嘴角是自然上扬的,就算是不做什么表情,也让人觉得他面目和善,尤其是一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谁看了都喜欢。哪怕现在脸上稍微破了点皮,也盖不住这张脸的优点。 “走吧。”易清决搭着夏槐的肩,边走边说,“今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这案子……” “我明白,我没办案的权力,明天就不用跟了。”夏槐很识相地说。这两年他一直是这么识相地工作的,一个案子只要跟到权力不允许的地方,他就会自觉后退。哪怕他对这个案子再怎么感兴趣,再怎么想知道真相,也不会越权跟进调查。 这也是易清决为什么那么希望夏槐赶紧转正的原因,多一个能用的脑子多一分力,他不希望每次案子卡在一个关节点上,突然就一颗螺丝松了。 默了会儿,易清决说:“也不是不用跟,如果苏小寒只肯跟你说话的话,那还是需要你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3 在此之前,易清决还不知道夏槐有“妇女之友”的潜质。 时间是下午五点,易清决打算跟夏槐一起去吃个饭,然后回局里继续研究案子。 夏槐心想他还得回家给尹舜做饭,可是面对上司的邀请,他不敢拒绝,只得答应跟易清决去吃点东西,待会儿回家的速度快点就行。 俩人才出医院没多远,易清决那一天就没个安分时候的手机再度唱起俄文歌。 见到来电显示,尚未接起电话的易清决便提前表现出他的烦躁。 他咂嘴按下接通键,不耐烦地“喂”了一声。 对方上来就问:“你在哪?” 易清决口气很不好地回答:“医院办案,干嘛?” 沉沉的男声说:“来老地方,有事跟你说。快点。” “我……”易清决刚要不客气地拒绝,对方就将电话挂断了。 易清决没把那句“我”说全,最终骂了句脏话。 见到易清决这不同于往日的口气和反应,夏槐一下子就知道打来电话的人是谁。只有面对缉毒队队长白泽廷,易清决才会有这种故意烦躁的脾气。 夏槐知道,易清决跟他的这顿饭,肯定是吃不成了。 果不其然,收起手机后,易清决便“咳”了一声对夏槐说:“那个,夏槐,我临时有件事要办,你待会吃完饭要不就回去休息吧。” 易清决总是表现得很讨厌缉毒队的队长白泽廷,但只要白泽廷一有事找他,他骂娘归骂娘,腿脚仍会利利索索地赶到白泽廷那里去,这是全局上下不管正规警员还是协警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当白泽廷有事找易清决时,下属不管有再怎么天大的事,只要没把天捅破,就得自觉往两边滚,给易清决让出一条跑去见白泽廷的道儿。 夏槐很懂事地点头说好,目送一边骂娘一边赶去找白泽廷的易清决离去。 送走易清决,夏槐来到停车棚找他的小电瓶,琢磨着路上吃点什么零食先填填肚子。琢磨着琢磨着,电瓶车还没启动,肚子就先响起来了。 “夏槐。”一个女人远远叫他。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4 夏槐扭头,看见身姿挺拔的女人阔步朝自己走来,她一甩一甩的高马尾衬上自信阳光的笑脸,让本就年轻的她看起来更加青春靓丽。 看见这张漂亮脸蛋上挂着的笑,夏槐突然感到一阵紧张。站直身子,等女人走近后,他红着脸喊了声:“袁警官。” 袁樱那笑容还挂着:“叫什么警官这么客气?就叫我袁樱。” 夏槐支吾着说:“袁、袁樱。” 袁樱年纪跟夏槐差不多大,刚从警校毕业不久,去年考进警队,半年后就调来跟易清决做事。 袁樱性格爽朗,自信大方,是警队的一枝花,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一双眼睛就像两轮迷人的弯月。 大家都觉得她长得有点像新疆那位姓佟的女明星,浑身散发着醉人的光芒。娄京说要不是他已经结婚了,肯定天天给她送玫瑰。 在局里讨论起袁樱时,夏槐总是不说话,他觉得自己作为非正式警员,没资格去谈论这么优秀的女性,平时就算是一处工作,他也总是避她避得远远的,偶尔在远处偷看上两眼。但是他做梦都没想过,袁樱会主动来和他打招呼。 “还是不要叫袁樱了,听着多生疏?”袁樱又改口道,“我叫你小夏,你叫我小袁好不好?” “好、好。”夏槐的脸上的红更深了几分,“小袁,我还以为,你早就走了。” “我刚刚就去上了个厕所,没想到一出来,你们都走了。”袁樱问,“易队走了吧?” “啊,走了。”夏槐现在的状态就跟中学那会儿刚牵住慧慧的手一样,紧张,激动,雀跃,一股脑儿的涌出来。太过开心,反倒不知该有什么正常反应了。 袁樱倒没发觉他的不正常,仍落落大方地问:“我晚上一个人吃饭,要一起吗?” 夏槐身子僵了僵,头脑像被塞满青菜萝卜冬瓜肉,一时间七荤八素。 他夏槐活这么多就没让哪个女性主动约吃饭过,还是他仰慕了这么久的女性,激动得一个“要”就快蹦出牙缝。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响起了尹舜无数次磨过他耳根子的那个声音,糖醋莲藕,酸溜白菜,糖醋莲藕,酸溜白菜…… 他答应尹舜了的,今晚要给他解解馋。易清决约他吃饭时他还记着这事儿,袁樱一来跟他说话,他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该死该死。 想到这里,夏槐那个逼到嘴角的“要”字咽了下去,忍痛道:“改天吧,今晚家里有事。” 袁樱的表情有那么一点失落,笑容犹如一朵即将枯萎的玫瑰花,也不那么鲜艳动人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5 “那好吧。”袁樱迅速用微笑遮去失落的影子,说,“改天你要主动来约我。” “嗯、嗯。”夏槐狂点了好几下头。 这个会虽然没和袁樱约成,但夏槐心里依然是美滋滋的。傻笑着骑电瓶车回家,傻笑着煮饭傻笑着边煮饭边唱情歌,情歌还唱得特别大声,楼上楼下左邻右舍连天台的野猫都能清楚听见,把房东吓的差点没直接给精神病院打电话。 尹舜还没进家门口,就听见那跑调跑到天上去的甜蜜情歌混着油烟味飘来。他推门进屋,看见夏槐穿着蓝色围裙,拿着锅铲在厨房里欢乐地炒白菜,嘴里歌词夹生地哼哼唱唱。 白菜炒到一定火候,夏槐顺手从灶台上拿了瓶黑色调料汁往锅里倒。 尹舜一个“别”没来得及喊出来,夏槐那调料汁就倒了快半瓶下去。 尹舜忍不住上去打断他“动人”的歌喉:“发什么春呢?酱油让你当醋这么倒?我要吃的是酸溜白菜不是酱油白菜。” 被尹舜这一提醒,夏槐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握着的不是永春老醋而是海天老抽。锅里原本白白胖胖的大白菜,一下子让他染成夺目的非酋黑。 喊了声“我去”,夏槐赶紧放下酱油,盛一盆水倒进锅里焯这些黑乎乎的胖白菜,想着能不能进行补救。 尹舜觉得夏槐的状态很不对,非常不对。 今早的夏槐还是顶着一张苦瓜脸工作的模样,直到去安慰苏小寒脸色才好了一些,也是出于友善而摆出来的一种好。这种“好脸色”不是一种可以持久存在的“好”,在下班后这样的“善脸”应该立马崩塌,再度变成一张陈年老苦瓜干。 可夏槐这颗丧里丧气的老苦瓜,现在竟如同万年枯木一朝逢春死灰复燃,欣欣向荣预备蓬勃发展。何等奇怪! 尹舜断定,这家伙今天不是中彩票就是被哪路美女搭讪了。 “你遇见什么好事了?”尹舜问。 夏槐得得瑟瑟地说:“不告诉你。” 尹舜心想,这反应,肯定是被美女搭讪了。没出息的玩意儿! 回想起夏槐曾经关心过他的话,尹舜眼下不得不把那份“关心”原原本本地搬还给他:“你现在正是奋斗的年纪,心思应该放在工作上,女人的事情,等事业有成后再想。” 夏槐看了他一眼,低笑道:“小孩子管得还挺宽。” 夏槐的这个回答,间接承认了尹舜口中那句“女人的事情”。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6 尹舜本就认为夏槐的开心肯定和“女人”有关,但得到了他的间接承认,尹舜仍旧感觉有那么些不同。尤其是“小孩子”这个称呼,让尹舜的耳朵犹如被塞了根刺,刺得心里窝火。 第十一章 脸上半含着的笑意不禁渐凉了下来,尹舜带着七分认真三分随便问:“谁啊?” “什么谁啊?”夏槐锅铲在那锅酱水白菜里搅拌,一时没反应过来尹舜的问题。 尹舜说:“那个女的。” 夏槐问:“哪个女的?” 见夏槐这半真半假的傻劲儿,尹舜那三分“随便”在做减法,七分的“认真”逐渐涨到九分:“你知道我说哪个女的。” 夏槐一怔,回过魂了,吃惊地问:“你怎么看出来和一个女的有关的?” 尹舜含着一声冷笑说:“你现在的表情,就差没直接把那个女的的名字写脸上。” “有这么明显吗?”夏槐拍了拍自己的脸。 尹舜好像不那么在意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了,他转身离开厨房,留夏槐自己一个人在那对着一锅黑白菜拍脸,夏槐似乎听见尹舜离去时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酸溜白菜最终没有挽救成功,夏槐的懊悔愧疚全在糖醋莲藕和酸菜鱼中弥补了回来。 对着那盘酱黑熟烂白菜,夏槐自己看着都膈应,压根没指望尹舜愿意去吃,可没想到尹舜一双筷子雨露均沾,三者兼顾,没一会儿,酱黑白菜让他吃去了半盘。 尹舜有个勤奋的坏习惯,吃饭从没专心过,一本单词书敞在饭碗旁边吃边看,眼睛永远盯在单词本上。夏槐虽然很不想打击他学习的热情,但还是不得不纠正他这个不良习惯。 “别看了,一天相处就这么点时候,聊会儿天。”夏槐伸手抽过他碗边的单词本,合上本子扔到一边。 尹舜不悦地瞥他一眼,往嘴里扒了两口饭,问:“聊什么?” 夏槐想了想说:“你聊聊苏小寒吧。” “你都下班了还聊公事,不累吗?”尹舜给自己夹了一块糖醋莲藕,咬得脆响。 “就当了解了解你这位同学,纯聊天,不含其他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7 “该说的我今天都跟你说了,跟她不是很熟。再说了,你不是编外人员么?不是没办案的权力吗?知道那么多又能怎样?”尹舜完全没有聊苏小寒的兴趣。 对待学校发生犯罪事件的态度,尹舜的冷漠显得跟其他人太过与众不同,好像学校爆炸了都跟他无关一样。但一想起他面对父母过世都能面不改色地上学吃饭走路,夏槐就觉得尹舜此刻的冷漠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夏槐仍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毕竟他是身边唯一一个离苏小寒最近的人。 咧嘴角笑了笑,夏槐说:“了解得多一些,能在我们队长面前表现表现,你当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呗。” 尹舜夹鱼肉的筷子一停,抬眼望夏槐:“你们队长?今天带头来抓谭启明的那个?” 夏槐猛点两下头:“超帅,超有男人味,长得像段奕宏的那个。” 尹舜大概能想起易清决的模样,帅确实是帅的吧,男人味也确实是有,说长得像段奕宏夸张了些。尹舜不认为那张颓帅大叔脸值得拥有夏槐这么激烈的反应。 一声冷嗤,尹舜说:“在他面前有什么可表现的,你又不是正式警员。他还能关心你一个协警?” “你说对了,我们易队,还真的挺关心我的。”夏槐那股小得瑟的劲儿又涌出来了,“不止是我,他对每一个同事都很好,不管是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只要跟着他做事,他都会照顾到。” 尹舜没什么表情地“哦”了一声。 夸起易清决来,夏槐好评如潮源源不断:“说起他来,虽然有时候脾气会阴晴不定,但局里人一致认为他是个好男人好领导。他人品好,三观正,有担当,还很有魅力,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个岁数了还没结婚。” “人家结没结婚你也关心?”尹舜对食物的热情呈直线式降低,筷子戳在糖醋莲藕的孔里,不夹也不吃,摆弄着玩。 “不是关心,只是好奇。” “你好奇的还挺多,我看你不当协警去当记者也挺好。” 夏槐认为这是正常人类最基本的八卦心,尹舜大抵可以当成一半非正常人类。 面对这个半非正常人类,夏槐依旧企图用正常人类的方式和他沟通:“这么优秀的男人,在局里局外又不缺乏女人的追求,没结婚就算了,竟然到现在还是个光棍!”夏槐不可思议的口气中带着些许惋惜,仿佛是为局里那些苦追无果的女性们惋惜的。 “你不也是光棍,光得比谁都闪亮,有资格说别人?”尹舜嘴皮子利得像把刀,直接给夏槐捅了个大窟窿。 “你到底会不会聊天!”夏槐一口猛血噎在喉头,此时此刻竟万分理解娄京他老婆想拿碗砸尹舜的心情。 尹舜还觉得自己无辜了起来:“我看单词看得好好的,是你求我聊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8 这小子今晚说话全程阴阳怪气的,不知吃错什么药。夏槐把单词本甩给他:“拿去接着看!” 吃过饭,夏槐收拾完碗筷,穿上外套打算出门。 尹舜一脚才踏进房间门一半,见他要出去,立马侧过身问:“你去哪?” 夏槐拨了拨过眉长的刘海:“头发有点长了,要出去剪剪,我们头儿不喜欢我们把头发留得很长。” “我给你剪。”尹舜自告奋勇道,“我有点剪头发的经验,让我给你剪就行。” “你还有剪头发的经验?”夏槐不相信,当尹舜在说笑。 “高一年军训的时候,好几个教官让我帮他们理头呢。” 见尹舜表现得胸有成足,夏槐从不相信到将信将疑,“你?真可以?” “不就是刘海么,你试试就知道。”尹舜压根不把剪刘海当技术。 出去剪一次头二十元打底,效果还不一定真的好。在多方面衡量之下,夏槐信他了。 尹舜在桌子上支起一面镜子,夏槐坐在桌子前,角度正好能看在镜子里自己那张帅气逼人的脸。 想到尹舜一刀下来,头发就再也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夏槐不得不在赴死前说一句:“发型是天,你别把我的天搞塌了。” 尹舜硬气回复:“塌了我也能给你撑起来。” 找不到可以代替理发围布的东西,尹舜从房里抓了件被单盖在夏槐身上,被单两角一抓,围过夏槐的脖子,在夏槐的后颈打了个结。镜子里,夏槐可以看见被单正中央褪去一半色的大红牡丹,此时看起来既喜庆又灵性。 尹舜左手两根手指夹起夏槐的刘海,右手操作剪刀,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咔擦咔擦咔擦,剪刀像条游鱼一样从夏槐刘海上游过,夏槐刘海去了一半。 四五根碎发掉进夏槐的眼睛里,夏槐下意识闭上眼,刘海上的剪刀还在来回穿梭,感觉上尹舜还真像个经验颇丰的理发师。 忽然,尹舜右手的剪刀停止运作,左手还夹着夏槐仅剩的小刘海没放下。 “剪好了?”夏槐尝试性地问尹舜。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9 “差不多吧。”尹舜把他的刘海放下,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理了理。 闭着眼睛的夏槐感到风吹额头凉,心里骤然响起一个声音:不好,大事不妙。 他勉勉强强睁开眼睛,一眼看见镜子呈不规则锯齿状的刘海,拥有这个刘海的他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 夏槐波澜不惊的心瞬间风起云涌,苍天啊,大地啊,他夏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一张老脸破相了还没好,现在连头发都磕碜了,让他还怎么有脸走出这个房门! “尹……舜……!”夏槐咬着牙把这两个字念出来,他倒想看看,尹舜自己这张脸打得响不响亮。 然而,尹舜接下去的反应让夏槐震惊。他把剪刀往桌上一扔,扭头,一溜烟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尹舜他,逃了! 夏槐反应过自己被耍了一遭,站起来怒吼:“尹舜你他妈给老子站住!” 他扯掉身上的被单,两步做一步冲上去想抓住尹舜,然而还没抓住尹舜这只小狐狸的尾巴,尹舜就快速地把门关上。 夏槐大力地拍了一下门,吼道:“你他妈给老子剪的这是什么玩意儿!你不是说你有剪发经验吗?!你不是说你帮你们教官理过头吗?!” 尹舜的声音从门板另一边传来,听起来似乎是在憋笑:“是啊,当时我给他们那几个光头理得可好看了,他们还夸我下手干脆利落,不留一根杂毛。” “我去你的不留一根杂毛!你……你有种出来!”夏槐狠踹了一下门,踹出的巨响把房东都给惊动下来。 “哎哎哎,踹什么呢踹什么呢?你知不知道这门已经快成古董了,踹坏了你能……”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房东大叔陡地停住了念叨,他看见了夏槐的刘海,表情在刹那间的呆滞后,嘴角克制不住地抽动上扬。 夏槐羞愤地对房东大叔说:“你别笑!” 房东闭紧嘴巴,两个腮帮子鼓了一下,含在嘴里的一声“噗嗤”硬生生吞回去:“没笑啊。”强作淡定地说完这话,房东没忍住腮帮子又鼓了一下。 夏槐骂了声粗话,果断躲进自己的房间里。 第十二章 起初,从娄京口中了解到了尹舜,再从和尹舜相处了解了尹舜。夏槐以为,尹舜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年少气盛不懂事,说话直白不避讳,难听点叫嘴贱。 现在夏槐算见识到了,这个小兔崽子,不仅嘴贱,还皮!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0 翌日,夏槐黑着一张脸顶着一头不规则锯形刘海去上班,看见他刘海的同事,就没一个能忍住笑。 娄京是笑得最欢的那一个,要不是还在上班时间,他估计已经躺在地上打滚了。唯一庆幸的是,今天袁樱在外面值班,没在局里。不然要是让袁樱看见他这副狗模样,夏槐真是比死了还痛苦。 “哈哈哈哈哈哈!”娄京半个身子挂在夏槐身上,看着他滑稽的刘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刘海你自己啃的?” 夏槐阴着一张脸说:“耗子啃的。” “能啃成这样,那只耗子也挺不容易的哈哈哈哈!”娄京捂肚子笑得像块瓜皮。 夏槐心里碎碎念着:你还知道我不容易?您老可真是送了颗灾星来克我! 熟悉的脚步声荡漾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娄京没心没肺豺狼虎豹似的笑戛然而止。立马把半个身子从夏槐肩膀上挪开,坐回位置上认真地翻看起档案,脸上不留一丝欢乐的痕迹。 “苏小寒的那个案子,都把调查到的线索汇报汇报。”易清决走路自带一阵风刮进办公室,刮得办公室里低头的芽苗全部挺拔身姿。 一个同事说:“医检报告还没全出来呢,这么着急?” “媒体在网上大肆传播,现在全国人都在关注这个事儿,刘局今天找我谈话了,当然要着急点。”易清决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所有人都把椅子转向他。 “不是吧,传得怎么快?这才一天时间!” “现在的媒体这么发达,你以为还是纸媒时代?” “就算是纸媒时代,一天时间也够了。” 娄京抱着档案说:“着急是对的,昨天晚上苏小寒她老爸拿着菜刀要来局子里要砍谭启明,被兄弟们扣了。苏小寒的妈妈不敢来保释,怕他下回再犯连警察都拦不住他,哎,没办法,只能拘着让网友们骂咱了。” “废话别说,快把你们调查到的说出来。”易清决拿起一支笔敲了敲桌子。 同事们逐一将自己调查到的线索汇报上来,夏槐没法参与他们,只能在角落位置默默地听。 “检查过高三年教师办公室,上周末他们学校大扫除过,办公室也不例外。大扫除就算了,还他妈是用碳酸氢钠洗的地,84消毒液擦的桌子,油脂、体液、皮屑基本被破坏干净了,根本采集不到什么有效证物。” “海岛一中的尿性,想评第一文明中学,每个月都得这么搞一次。” 娄京冷笑了声说:“选在大扫除前干这个事儿,看来早有预谋,光明正大的消除证据,还能不被怀疑。”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1 “昨天下午送苏小寒父母回家后,顺便问了话。她父母说那天苏小寒回家后就把自己关房间里,之后以生病为由要父母帮她请一个礼拜的假。” 易清决皱眉:“她父母就这样给她请了假,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她病得那么重,也不带她去医院看看?” “她母亲是开化妆店的,平时工作忙,从不花太多时间在她身上。她父亲,苏建功,是专门办私人补习班的教师,以前对她很严厉,但自从两年前因为被举报而失业后就天天酗酒抽烟,精神还出现了问题,自此再也没关心过她。” 夏槐心想,往往是缺乏父母关爱的孩子才会性格怪异,也往往是这类孩子最容易受到伤害。 深吸一气,易清决说:“继续。” “谭启明很喜欢针对苏小寒,尽管苏小寒成绩优异,谭启明还是总会在她身上挑刺,甚至经常在课堂让她难堪。” 易清决问:“原因?无缘无故这么针对他?” “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娄京插上话,“苏小寒刚上高一的时候,苏建功还没失业。那时候苏建功曾想宴请谭启明,当然,只是想宴请他一个人。但是摆宴那天,谭启明叫了很多朋友一起去,大概有十几个人。一顿饭总共消费了3万余元,苏建功觉得谭启明不会做人,生气地摔碗筷走了,最后那顿饭由谭启明的朋友买单。 “事后谭启明觉得很没面子,在醉酒时说‘一定会给他的孩子好看’。后来苏建功被人举报非法经营补习班,被工商局要求停止非法营业,被教育局强迫解散补习班并且罚款警告。而也是自摆宴那件事情后,谭启明开始频频针对苏小寒。” 海岛市多年来的教学体制一直有这个弊病,任学校的班主任胡作非为,揽权纳贿。 教师在课堂上绝不倾囊相授,两句话带过一个知识点,让学生听得迷迷糊糊一知半解。除非生来就是读书料子的天才,或者是得到老师特殊关照、以及私自去补习加强的学生才能有较好的成绩,其他普通的学生就只能兜着半桶水摇摇晃晃到毕业。 学校班主任几乎掌控学生的学业,想让自己的孩子在学业上多受老师的照顾,就得上门找班主任走走关系,班主任会让其他科目的老师也多加关照这个孩子。 因此老师的地位无比尊贵,班主任加年级主任更是尊贵中的尊贵。兴许就是这样,才让谭启明这个多头衔老师越来越会摆谱。 苏建功也是个老师,只是没谭启明那么正经地在学校里头教学。他能给自己的孩子补补知识点,但也想孩子在课堂上能多得点老师的照应。不在学业上,也在其他方面上。 苏建功当时是想让苏小寒当个班长,于是,也想学学那些普通老百姓找谭启明走这么一遭关系,没想到谭启明不会做人,他驾驭世故也驾驭得不够纯熟。关系走到一半,没走成,崩了,还崩得特别难看,祸端就惹到自己和孩子的头上来了。 两年前正是抓非法补习班抓得最严的时候,苏建功是做这一行的,还要赶在那阵风头上得罪人,得罪的还是谭启明这样的人,没被整到吊销教师资格证已是万幸。可能是因为一下子落差太大,苏建功没顶住,精神就这样出现毛病,不然一个做过教师的人,怎么也不会提着菜刀上警局要砍人。 所有人都认定举报苏建功的那通电话,是谭启明打出去的。恐怕是搞垮苏建功的补习班不过瘾,谭启明还想搞垮他的女儿。于是,苏小寒而今的悲剧就诞生了。 一个女同事忍不住道:“这就是谭启明给苏小寒的‘好看’?靠。”骂完接上汇报,“有个男学生那天提前交卷,走之前路过教师办公室,看见办公室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他说他听见办公室里面有人在哭,哭声像被人捂着嘴发出来的一样。” 易清决觉得这是个线索:“证言可信吗?”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2 “确认过几次,这个男学生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他愿意出庭作证。” 娄京摇摇头道:“倒也未必,谭启明得罪的人不是一般多,之前把一个女学生骂到转学,半年前还有人晚上潜进他家里放蛇,那会儿他还报警了,大家记得没?” 女同事点头说:“记得。那天晚上谭启明正好跟他没离婚的老婆因为一些事情吵架,除了一排43码鞋的鞋印,嫌犯几乎没留下任何踪迹,本来怀疑是原先被他骂跑的那个女学生找人干的,谁知道那女学生早就在乡下自杀了。现在还没找着放蛇的人呢。” 易清决揉了下眉心,明显昨晚没睡好觉,两轮黑眼圈重得像画上去的。他边揉边说:“看看现在网上什么情况。” 一位同事立马掏出手机,看了一会儿后啧啧摇头:“戾气丛生,惨不忍睹,网友恨不得刨了谭启明的祖坟。” “老实说,你们到底相不相信谭启明有犯罪?”一个同事问。 另一个同事答:“看他这么猥琐,长得跟那啥男优似的,说他有犯罪一点不稀奇。” “何止是长得猥琐!”一个男同事拍了拍大腿,“他班上的女同学可说了,他经常大半夜去查寝,拿手电筒往女生寝室里照。一开始女学生都以为他是想看看她们有没有好好睡觉,现在一想,简直毛骨悚然!” “太恶心了吧,这不是老早就有动机了么。”女同事都听不去了。 易清决纠正他们不正确的观点:“办案不能依靠主观臆断,我们要相信证据。” 这个时候,刚结束审讯的两个同事臭着脸走进来,一人一屁股坐了张椅子,一声“易队”喊得有气无力。 这是没什么情况才会有的反应,有情况他们就不会摆出这么气结郁愤的神态。 易清决手中的水笔在桌上一下一下敲着,问他们:“怎么样了?” “昨天死不承认,今天死不开口,打装死牌。”这个同事说的是审讯中的谭启明。 另一个说:“打什么牌都无所谓,咱们什么样的情况没碰见过?就是从没碰过这样的人,态度那是极其嚣张!那谱摆的,比咱们刘局的架势都大,把警局当他们学校了,以为在这儿他还是年级主任呢。” “可不是,这才几天时间,律师都被他骂走俩了。” 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易清决起身说:“会会去。你们继续搜查证据,别闲着。” “是。” 易清决从夏槐身边路过,专心听他们汇报情况的夏槐赶紧接着认真工作。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3 众人望着易清决的背影,心内各有想法,一人说:“易队亲自审,我看那老东西是要完了。” “不一定,那老东西这么难摆平,我看易队这脾气是又要爆了,到时候完的是我们。” “救命啊,赶紧叫白警官过来,待会儿能替咱们挡挡。” “嘘!人还没走远呢,别让他听见。” 第十三章 半个小时后,易清决回来,脸色仍是严肃的,看起来谭启明合法的嚣张在他面前起不到任何作用。 众人期望易清决能赶紧说点审讯的消息,他们都很想知道易清决从那个老顽固的嘴里挖出了什么,但易清决对审讯一事只字不提。 “你们几个,该跟进的案子继续跟进,该搜查证据的继续搜查。”对众人丢下这句话,易清决提起夏槐的衣领,“夏槐,跟我去趟学校。” 夏槐被易清决拎小鸡似地拎着走,俩人离开后,安静的办公室才有了动静。 一同事说:“这里那么多正式的他不叫,偏偏叫夏槐一个协警,为什么?” 一同事说:“夏槐一直最受咱们易队的宠,虽然易队不明着宠,暗暗地宠,但是大家伙都看得出来。易队每年都得劝他去参加招警考试,你看易队这么劝过谁没?” “就夏槐今天这个老鼠啃过似的头发,易队还能宠得下去?真爱。爱得真深。我退出了。” 车钥匙扔给夏槐,车给夏槐开。易清决坐在副驾驶座上,椅背放到可以舒服躺靠的位置,左手拿着一瓶喝到剩底了的矿泉水,右手拿着烟,抽两口,烟灰往矿泉水瓶里抖。 从警局到海岛一中的路程明明不远,开车前往的路上却总是觉得耗时漫长。 夏槐专心开车,易清决皱眉想东西。 第三根烟抽完,易清决把烟头扔进矿泉水瓶里,开口打破沉寂:“刚刚我问谭启明话,谭启明只承认动手推了苏小寒,然后苏小寒在他面前哭,他继续辱骂她,骂痛快了就让她走。其他的罪名,一概否认。” 按其他同事的审讯经历来看,能让谭启明承认到这个份上,易清决也是很不容易了。 “但是物证科的人,在疑似拿来击打苏小寒的订书机上,发现了苏小寒的油脂和皮屑,可以肯定,这个订书机,确实攻击过苏小寒。”易清决接着说,“夏槐,你有什么看法?” 夏槐没去揣测谭启明口供的真实性,他关心的重点很没用:“易队,明明之前好几个同事都问不出什么来,为什么您能问出这些?”夏槐轻声说,“我能问问,您到底是怎么审讯的吗?”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4 易清决见夏槐语气小心翼翼,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 “你觉得我动手了?”易清决勾出他在肠子里转悠的那点怀疑。 夏槐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你怎么知道! 夏槐想象中,易清决肯定是关掉监控器和监听设备,然后暗戳戳地用了点小手段,逼得谭启明不得不开口。但他绝对不能把怀疑易清决品格的事情明讲,只得笑笑说:“没觉得。” “我不会做规定不允许的事情。”易清决看着夏槐说,“你要是真想知道,下次跟我一起去审犯人。” 夏槐不得不提醒他:“易队,我跟你去审犯人,这也是规定不允许的吧。” 易清决笑了声:“这个规定,我说允许就允许。” 夏槐咽了口唾沫,干笑不语。 海岛一中高三年教师办公室里,尹舜手里捧着一沓卷子,站在办公位之间的过道中静立不动,他面无表情,眸光无色,看起来像是在发呆,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才会发现他的目光一直流连在谭启明的办公位上。 谭启明的办公位和其他老师的没什么不同,一张带有一大一小两个抽屉的办公桌,一张带椅背的木椅,每个老师的桌面都很整洁,东西摆放的位置全部一致。谭启明的桌子是空的,桌上所有东西都被警察当作证物带走了。 “同学,试卷拿到了怎么还不走?上课铃声已经响了,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一旁的程老师敲了敲桌子,疑惑地看着尹舜。 尹舜回过神,“哦”了一声:“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这个试卷需要装订。程老师,能借您的订书机用一用吗?” 程老师嘴唇一抿,打开抽屉,从抽屉里头拿出订书机递给尹舜。 尹舜瞧见他将大部分教学用品都塞在抽屉里,便利贴、草稿纸、回形针、小夹子、橡皮擦等等,将抽屉塞得满满的。 接过订书机,尹舜装模作样地在试卷上订了两排书钉,而后将订书机还给程老师。 程老师接过后,再将订书机放回抽屉里,顺便从抽屉中撕了一张便利贴出来。 尹舜眉头蹙了蹙,问:“老师,这些常用的东西为什么都要放在抽屉里?放在桌上不是更方便吗?” “你不知道吗?”程老师不冷不热地解释着,“最近一个月教育局都会有人来学校视察,咱们学校要想评第一文明中学,办公室的桌子就必须得干净整洁,桌面只能放教学资料、笔筒、笔、台灯、水杯。其他东西,都得放进抽屉里。谭主任带头做得最勤快,每次用完一样东西,都会第一时间放进抽屉里,谁知道,呵。” 程老师凉凉地笑,大概是想说,谁知道,学校的名声还是败在了谭启明手上。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5 听了程老师这些话,尹舜再次望向谭启明的办公位,深思起来。 案发当天,谭启明正在监考,不需要用到办公室,桌上理应只有水杯、笔筒、台灯,而订书机则放在抽屉里。苏小寒说她反抗,谭启明拿订书机砸了她的脑袋。但是在那种场面激烈的情况下,谭启明为什么要打开抽屉拿出订书机砸苏小寒,不直接拿桌面上的硬物当凶器? “同学,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程老师对一直待在这里的尹舜有点不耐烦了,有很多学生都是借口出来干点这儿干点那儿的,其实就是不想去上课。程老师显然认为尹舜也是这类能多耗一秒就一秒的学生。 “没事了,我这就走。”尹舜抱着卷子出办公室。 出了办公室,走在走廊上,尹舜蓦地脚步一顿,他向楼下校园大门处瞥去,看见校外不远处,一辆银色的别克车徐徐朝学校驶来。 别克车在校园门口的停车位停放好,车门打开,易清决和夏槐从车上下来,准备进学校。 “等会儿,先别进去。”易清决叫住夏槐。 夏槐及时停住脚步,不解地看着这位上司。 易清决也不说什么原因,就这样盯着夏槐,眉头渐渐拧起,发了愁。他的反射弧绕了大概有半个海岛市那么长的一圈,终于留意到了夏槐今天这个奇特到他爹妈都不敢直视的刘海。 “你这头发,理一理再进去。”易清决伸手把夏槐的刘海拨到一边。 还得劳烦队长亲自为自己理发,夏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怪异的锯齿形刘海,他险些丧失的俊俏气息又悄悄攀回来。 在楼上的尹舜看见这一幕,眯了眯眼,把手中那沓根本没人要求去拿的试卷扔进了垃圾桶里。 第十四章 帮夏槐整理完头发后,易清决跟他进学校。俩人穿着便装,守门保安不知道来的是警察,要上来拦人,易清决左手出示警员证给保安看,脚步不停地迈进学校大门。 学校里的学生现在在上课,易清决和夏槐的动静不敢太大,他们首先来到教师办公室。 上课期间,办公室里只有两个没课的老师在工作。了解到进来的人是警察后,两个年纪不怎么大的老师都有些拘谨。想到平时那么能耐的谭启明都被他们两三下带走了,自己的态度也不敢那么张扬。 礼貌客气地说了声“你们好”,两个老师便低头默不作声忙自己的事情了。 易清决来到谭启明办公的位置边来回走了两遍,眼睛在办公桌上睃了一圈。 这个时候,程老师正拿订书机装订试卷。易清决问他:“这位老师,可以借个订书机吗?”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6 程老师一怔,急忙把手中的订书机递给他。心里寻思着,怎么今天这个订书机这么抢手。 拿到订书机后,易清决又说:“不好意思,两位老师,我们在办案,能不能请你们先出去一下?” 两个老师面面相觑一会儿后,点头说好,起身出了办公室。 易清决拿着订书机望向夏槐。 夏槐懵懵地问:“做什么?” 易清决说:“案件重演,这是重返现场查案时的必要工作。” 夏槐一惊:“案件重演?!怎、怎么案件重演?” “是啊,你们两个,怎么案件重演?”尹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趴在窗口注视俩人。 夏槐又是一惊:“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是我学校,我在这里不是很正常吗?”尹舜理所当然地说。 “我是说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怎么不去上课!”夏槐拿出“家长”的气势,语气颇有责怪的味道。 “体育课我不想上,回教室路上路过这里看见熟人,就停下来看看了。”尹舜说。 易清决认得尹舜。尹舜父母的那个案子,易清决没亲自去办,但对这个少年还是略有所知。 这个尹舜算是海岛市政府单位里的名人了,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年纪十七岁零五个月未成年,在派出所、警察局、民政局、福利院兜兜转转十来回,然后兜到了娄京家里去,最后又兜来了夏槐的家里。 夏槐是目前唯一和他有点关系的人,但还没去走领养的程序,仍算不上是尹舜的监护人。尹舜当作是寄住在夏槐家的,民政部门现在还在找能当他监护人的亲戚,他要是能早生几个月,早点满十八,现在不知道能省去多少麻烦。 “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就好。”尹舜微微笑道,还趴在窗户口,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易清决没把尹舜赶走,任他在窗户口那里趴着。他拿出苏小寒验伤照片摆放在桌上,看着苏小寒头部伤口的形状,手拿订书机,模拟砸她脑袋的样子。手举起来,往下落,落到一半,停顿。觉得不对,换个方式拿订书机,试着往下砸,还是不对。 易清决望着手中的订书机,陷入沉思。 “是不是觉得怎么砸都不顺手,顺手的又砸不出正确的形状?”尹舜离开窗户口,慢悠悠地走进办公室。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7 这小子的存在感太强,易清决和夏槐都没法当他不存在。 夏槐感到抱歉和尴尬,拼命给尹舜使眼色,想让他出去。 “其实你想案件重演,首先步骤就错了。”尹舜自动无视夏槐抛来的暗示,走到易清决面前,“海岛市一中近来要评文明中学,桌面只能放教学资料、笔、笔筒、台灯、水杯,像订书机这样的东西,一定要放在抽屉里才行。 “谭启明是最严格遵守这个规定的老师,月考期间,所有负责监考的老师都要在教研组办公,所以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谭启明在教师办公室里使用订书机的情况。” 尹舜拿过易清决手中的订机扔进抽屉里,合上抽屉后问:“你要不要再重演一下试试?” 易清决没动作,也不说话。其实不用再试,放弃桌上其他硬物当凶器,费个劲儿打开抽屉拿出抽屉里的东西当凶器,正常凶犯都不会选择这么做。 就算假设谭启明当时真的正好在用订书机,苏小寒头部伤口的形状和击打的方式,也确实存在疑点。但面对这些看似问题不大的漏洞,易清决好像不太愿意去相信。 尹舜看见了易清决摆放在桌子上的验伤图片,其中小腹直线瘀伤吸引了尹舜的注意。 这是一道很明显的挤压伤痕,想必要用几百斤的压力勒挤才能在两个礼拜后还有这么清楚的痕迹。伤痕在肚脐以下,发黑,按苏小寒在钢琴室里给夏槐的证言来看,这是谭启明将她压在办公桌上留下的伤。 “苏小寒身高仅有一米五零,腿短身长。穿上鞋子腿长也不足七十厘米,她经常因为腿太短而被班上的女生嘲笑。这张办公桌偏高,有八百毫米,按理说,不管把这位受害者逼迫到什么程度,也不会让她在肚脐以下的位置留下这样的伤痕。除非他用七百四十毫米甚至低于这个高度的桌子才有可能制造出这种伤。”尹舜自然地拿起那张照片,在易清决眼前晃了晃。 夏槐听尹舜的分析听得一愣一愣,虽然他会接触到这些证物,可他从没像尹舜一样分析过这些。 易清决倒没觉得尹舜分析的点有多新鲜,比起他分析的观点,易清决觉得他这个少年更新鲜些。 易清决饶有趣味地看着尹舜:“你看起来好像有点想法?” 尹舜懒得再把自己的想法掖心底了,直说:“谭启明没有侵犯过她,苏小寒一定在撒谎。” 一个学生没有依据的看法,一般情况下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 可看见尹舜坚毅的眼神,夏槐依然是怔了一怔,并且回应道:“但是心理医生说,苏小寒因这件事情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走出来,如果我们还不相信她的话……” 的确,到目前为止,出于心理医生的建议,警方还没有从“报假案”这方面的考虑去对苏小寒盘话。他们需要等待苏小寒的心理、情绪完全低于危险线的情况下,才能对她发出合理的质疑。 尹舜打心底地认为这方面的顾虑没必要:“她也许有可怜的遭遇,但绝对没发生过她说的事情。”他语气坚定,“虽然谭启明这个糟老头子油腻恶心做作小心眼,全班人包括我在内都巴不得他赶紧去死,可我们依然不能否认事实。” 尹舜相信易清决心里有底,夏槐兴许还会因为苏小寒的信赖而对苏小寒产生保护欲,以及绝对相信的心理。可易清决,一个这么有经验的刑警,怎么可能会忽视掉“受害人”谎言中的漏洞。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8 尹舜毫不顾忌地直视易清决投来的打量的眼神,甚至用着一种反审视的语气说:“苏小寒的证言到底存在什么问题,你不可能看不出来,只是一些事情让你认定女性是弱势群体,一定要被保护起来,而存在伤害女性嫌疑的人……严重点说,叫宁枉毋纵,这样的心态让你对这个案子的看法,甚至是这类型案子的看法有失偏颇。” 易清决的眉梢动了一下,他不清楚眼前这个高中生在自己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但是在被说中的这一刻,他发现尹舜的观点不是完全没有价值。 夏槐不知道易清决此刻的想法,只是见他表情严肃起来,心里有些慌。夏槐干咳一声,走到尹舜身边,凑到他耳旁小声说:“这是我们队长,你稍微客气一点。” 尹舜表情更冷了,客气地对易清决说:“信不信随你。”客气地转身走了。 夏槐差点没想一头撞墙,拼命想让尹舜走时尹舜不走,现在得罪人一溜烟跑了,留下个烂摊子给他,让他怎么面对这个黑脸上司? 夏槐干笑道:“年轻人就是喜欢有话直说,性子不坏就行。”他想尽量让易清决别对尹舜有坏的印象。 易清决完全不在乎尹舜的态度,夏槐的这句好话可有可无。 倒不如说,尹舜的这番话,让他不得不反思起自己。 在思考了几秒后,易清决收起桌上的照片,果断离开教师办公室:“走。” 夏槐连忙跟在易清决身后,不解地问:“去哪?” 来找苏小寒,估计早就在易清决今天的计划之内,这样夏槐就能解释为什么易清决要捎上自己了。 苏小寒家在市中心外的一个普通的小区里,房子是一百平多一点的套房,首付百分之十按揭买的。 接待夏槐和易清决的是苏小寒的母亲,女儿出事,丈夫被关拘留所里,这种事情对一个女人的打击可想而知。没有妆容的女人仿佛一夕之间老去了十岁,面容憔悴不堪,热情劲儿肯定是提不起来的了。 女人没问好,没招呼他们喝水喝茶。打开门,让他们进来,女人领他们来到紧闭的房门前,声音虚中带哑:“自从昨天回到家后,她就没说过话了,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敲了敲门,苏小寒的母亲隔着门道,“小寒,夏警官和易警官来看你了。” 第十五章 过了许久,门被打开一条手臂宽的缝,苏小寒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后。 易清决低头看苏小寒,弯嘴角笑笑问:“小寒同学,你愿意和我说说话吗?”他想,他的笑应该没夏槐的那么好看,但愿这位姑娘能领情。 好在,易清决的笑也能奏效。苏小寒缓缓打开门,让出了道。 苏小寒的房间是同龄人中少见的干净整洁,书本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柜上,桌面物品摆放工整。窗户外有个窗台,窗台正中央位置有一盆盆栽。窗边放着她的床,床上的被子叠成一块“豆腐”,床单没有一丝褶皱。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9 和这个房间特别不搭的是,房内充斥着一股骚臭味,这股臭味来源于角落里关在笼子里的一只灰白道奇兔。 兔子瘫在笼子里,豆子大小的眼睛没什么光彩,食盆里有一泡它的尿和几颗被尿泡软了的兔子屎,兔笼旁放着一袋未开封的兔粮。 扫视了苏小寒的房间后,易清决望向瘫在笼子里的兔子,问苏小寒:“这只兔子怎么这么没精神?你没喂它?” “昨天还买了新的兔粮想喂它,结果它把我咬了,得惩罚惩罚它,不然下次它还敢。”苏小寒坐在床边,背挺得直,小肩膀微缩。可以看出来,房间里多出两个男人,她很别扭。可说这话时,口气却是平静的。 沉默几秒,易清决没继续询问兔子的事,切入正题:“那天的事情,我想再问得仔细一点。” 易清决问苏小寒话,夏槐在苏小寒的房间内假意无聊地东瞧瞧西瞧瞧。 尹舜提到的桌子,夏槐留意了。他还没那么厉害能一眼看出桌子的高度具体有多少,不过他能感觉到,苏小寒的这张桌子比谭启明的办公桌矮。要是让苏小寒往这里一站,腹部伤印的高度正好能对上桌子的高度,那么疑点就更明显了。 夏槐发现自己此时的心情很奇怪,她既希望苏小寒没被谭启明性侵,又不希望她是个报假案的人。 心理复杂地活动时,他发现了书桌抽板里的日记本。 夏槐身子稍侧,用后背挡住苏小寒的视线。他悄悄地将抽板里的日记本移出来,翻开第一页。只见第一页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个名字——范家骏。翻到下一页,还是范家骏。 第三页不再是“范家骏”了,是“死,去死,快去死。死,去死,快去死”,如此密集地写了二十行。 夏槐瞥了一眼苏小寒那柔弱纤细的身影,不曾想这样的弱小的女孩,心中也会埋藏这么大的戾气。 他不禁思考,苏小寒想让谁去死?谭启明去死?这个叫范家骏的人去死?还是说,写“范家骏”和写“去死”是两种不同的心情? 夏槐摸不透这些字里面的秘密。 易清决还在跟苏小寒谈话,语气貌似越来越犀利,夏槐远远就能察觉到苏小寒愈发不自在。 夏槐想暗示易清决过来看一看这本日记,这时,易清决在停顿片刻后问苏小寒:“你保证你说的这些话,全部是真的?你没有一句假话,对吗?” 一时安静,无人言语。 “你们不相信我?”仿佛从喉咙间硬拉出来的几个字拼凑在一起,苏小寒的声音僵硬,沙哑,声线抖动。目光在易清决和夏槐身上移来移去,眼神愈加挣扎。 夏槐预感事态正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他看见苏小寒颤抖得厉害,右手习惯性地抓着自己的左手手臂,五个长长的指甲狠狠地嵌进皮肤里,用力划下,硬是划破皮肤,划出了五道深深的抓痕,血珠子一下子全部翻滚出来,涌聚一起。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0 “你……”易清决惊了,夏槐看得瞪大了眼。 苏小寒“啊”地大叫起来,声音尖锐得犹如一把利剑,在夏槐的耳朵里肆意搅弄。这简直不像是正常人类能发出来的尖叫声! 夏槐和易清决都被吓得怔住,耳膜的疼痛还未缓和,门口又发出“砰”地巨响。 “小寒!”苏小寒的妈妈霍地用力推门而入。 “妈妈!”尖叫中的苏小寒张开嘴巴大哭起来,边哭边嚎着,“我感觉我整个人,整个人都是烂掉的!我为什么要报警!明明没有人相信我!警察不相信我,警察相信那个混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脏的!我脏成这样他们还不相信我!为什么都在帮那个混蛋!为什么!” 女人心疼地喊了一声女儿的名字,立刻过去抱住了她,眼神又痛又恨地瞪着夏槐和易清决。 “你们都对我女儿做了什么!”女人质问道。 苏小寒哭得像是把心脏脾肺肾都一起撕裂了,似乎是嫌手臂上的伤口还不够深,尖长的指甲又一遍一遍用力地划在血淋淋的伤口上,指甲、手臂全是血。 “你快把手放开!”夏槐冲过去要拉开她的手。 苏小寒如同被开水壶碰到一样,倏地往后缩,大喊:“别碰我!” “你别碰她!”女人凶狠地推开夏槐的手,将女儿搂在怀里,竟然任凭女儿继续抓自己的伤口。 苏小寒在母亲的怀里喊了几句“你在骗我!你骗我”!随后两眼一翻,头一仰,张着嘴昏过去了。 “小寒!小寒!”女人焦急得大叫,夏槐连忙掏出手机叫救护车,易清决看着眼前七零八乱天翻地覆的场景,身子冰雕般僵着不动弹。 救护车很快来了,两个护士将苏小寒抬上担架抬走。 在跟着上救护车前,女人站在易清决和夏槐面前,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恢复平静。 “不好意思啊两位警官,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宽容大量的人,但还不至于用这种方式去报复一个老师,孩子年纪这么小,发生这种事情,我都恨不得陪她一起去死!你们居然还不相信她!你们觉得她在撒谎吗?撒这样的谎?谁愿意背上这种名声!”女人又擦了把鼻涕,接着道,“孩子父亲还为这事儿拿刀要去警局砍那混蛋,不是真发生这种事,谁家父亲会把自己往拘留所里送?您还要这样怀疑我们,太不把我们当人看了吧!我现在陪孩子去医院,你们别跟来了!” 女人陪苏小寒上了救护车,救护车关上门后直冲冲往医院的方向去。 易清决和夏槐被甩在混杂着汽车尾气的风中,神色都有些不太显重的苍白。 回警局的路上,车内气氛变得无比沉重。易清决手托着下巴撑在车窗边,从苏小寒家中出来后,他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1 易清决的不喜言语时常让身边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但夏槐敢肯定的是,易清决现在的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夏槐打开车上的音乐播放器,希望音乐能让车内的气氛缓和一些。 温沉的嗓音从播放器里流出,旋律如同一根浮在水面上的柳条,轻拂他们的心弦。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歌曲是蔡琴的《你的眼神》。 蔡琴的声音能够抚平许多人的烦躁,易清决似乎在这歌声中得到了一点拯救。 车子慢慢地开了许久,歌放完了。 心情平复过后的易清决突然开口,对夏槐说:“他们之间,一定有人说谎。谭启明是个活了多年的老狐狸,他撒谎能做到连自己都相信的地步,这不奇怪。在审讯中,他弱化自己的错误,强化自己的无辜。苏小寒的话不全是真的,有假话的成分。但如果一切全都是谎言,那她的表演能力,就太可怕了。” 夏槐现在才知道,原来一路上,易清决都在思考谁在撒谎的问题。 他不住思考起易清决最后那句话。 如果一切都是苏小寒的谎言,那她的表演能力就太可怕了。而且,他们摸不清这类说谎者的心理。难道只是因为厌恶一个老师,就要编造这样的谎话来诬陷吗? 苏小寒家境普通,不富不贫。虽然苏小寒的父亲苏建功失业两年多无所事事,可她母亲所开的化妆店一年的收入还是比较可观,好歹能支撑起这个家,她不需要以这种方式去讹骗他人的同情与资金,并且她和她的家人也没有这方面的动向。 这种普通家庭出身的可疑人,让人觉得最难琢磨。没有贫穷人容易产生的失衡感,没有富贵家庭父母给予的娇纵,没有父母离异、家暴而产生的心理扭曲,普普通通,看似什么都不缺,但也什么都没拥有。或者缺少足够的父母关爱,可正常人还不至于用这种方法来博得父母的关注。 苏小寒到底报假案了吗?她的话有多少真,多少假? 夏槐感到可惜,刚刚在苏小寒的房间里,他应该多观察观察。女孩子会将百分之八十的秘密都藏在自己的房间里。由于过分关注抽板里的那本日记本,他忽视了其他重要线索。 现在唯一的线索只有日记本里的那个名字——范家骏。 晚上回到家,夏槐问尹舜:“你认识一个叫范家骏的吗?” “不认识,怎么了?” “……”夏槐观察尹舜的表情。尹舜想瞒他些什么的时候,表情一定装作非常自然,可是这种伪装是容易让他识穿的。不过今天晚上,尹舜的表情没有这种伪装。片刻不语,夏槐说,“没什么。” 第十六章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2 接近年底,案件频发,夏槐经常得跟着正式警员加班,去外面处理各种刑事案件。 今天谁家被打劫了,明天哪个工地有人在偷钢筋,后天谁在路上被人拿刀捅了个大窟窿。一天这边跑那边跑,这边抓贼那边被贼打,苏小寒的案子,夏槐就没那么多精力去关注了。 夏楠消息发得愈加勤快起来,三天两头问他有空没。每到年底,夏楠孤独的心情就会变得更重。夏槐这回是真的忙,想抽时间带她看妈妈,还真挤不出一点来。 好不容易能安稳在局里工作一天,夏槐迎头便和要出去值勤的袁樱打了个照面。心里呜呼一声,脚底打滑似地,连忙背过身把刚长好了一点的刘海理了两遍。 等再回过身来想自自然然地和袁樱打个招呼时,袁樱已经走远了。看着袁樱远去的身影,夏槐思绪像一团混在一起的电话线,杂乱无章。他不知道袁樱有没有在怪他,怪他这么久了都不主动约她去吃饭。现在想去约,又觉得理由已经过期了。 两天来没休息好,一坐办公室就犯困。撑到休息时间,夏槐一个呵欠还没打匀,娄京便过来将他拽起,推着他往外走:“走走走,带你看好东西去!” “什么好东西?” “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来到车库,娄京按了一下汽车钥匙上的遥控,汽车后备箱嘀一声弹起来。 娄京掀开后备箱,从里面捞出一辆锈红的破烂自行车。 “山地自行车托城管兄弟给你拿来了,看看,那兄弟说这车叫什么specialized,市场上卖六七千呢。”娄京踢了踢自行车后轮,“听听,这声音多响多好听。” 夏槐上来打量起这“价值不菲”的自行车,轮胎瘪、车头歪、缺了踏板链条和坐垫,一身霉锈,实在是看不出一丝丝值六七千的价值。 “市面卖六七千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一堆最多卖十几块钱的废铁。”夏槐也踢了一下它的后轮,“破铜烂铁就是这个响声。你那位城管兄弟,真帮忙仔细挑了?” “这……不破人家也没理由扔掉这么贵的车啊是不是……破烂是破烂了点,也没到不能救的地步,看你能不能自己整好了。” “缺零件。”夏槐叹出一口气,“这种车的零件,也不知道该上哪买去。” 娄京想起什么,“嗳”了一声:“我知道天湖路有个骑行车厂,这些老车零件他那儿没准能便宜给你,要不你去看看?” 中午下班后,夏槐请了个假就出来了。他在电瓶车后面系了一根绳子,绳子另一头捆着那辆自行车,一路哗哗拖着它去天湖路的骑行车厂。 这个车的系列有点老了,车厂确实还存有一些能对应上的零件。虽说早已卖不出去,但做生意的,过气商品也是商品,总不能白送。按市价来算,这个品牌的车,踏板、链条、轮胎、坐垫,合计起来估计上千块的价。 一报价目,夏槐恨不能把破车丢这儿,掏钱再去买辆新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3 厂家没想着劝他,可实话得说一说:“我之前也见过几个像你这样的,拿这些破车重新去修整的。真的,自己修整比外头买的好。现在外面卖的,太多冒牌水货了,三个月废一辆。你五百块一辆自行车,三个月换一辆,一年下来,不也得上千块?” 这句实话,让夏槐犹豫起来,想着能不能再讲讲价。 厂家先前就是想逗一逗夏槐的,过时的商品再怎么卖,也不会卖得跟之前一样贵。 他看夏槐骑小电瓶拖着车一路过来不容易,前些天还在门口见到夏槐卖力抓贼,认得他,直接两百块贱价全卖给他,还教他怎么洗掉上面的锈。 喷漆这玩意儿没有过时的时候,便宜不了,合计起来比这些零件的正常价格还要贵。厂家直接做个好人告诉夏槐,有个油漆厂类似的漆20块一桶,次是次了点,但撑个一年不掉还是能做到的。 谢过厂家后,夏槐又拖着这辆破烂自行车去油漆厂,讲上半天价,30块买到了两桶不同颜色的漆。 下午夏槐请假不去上班,在小庭院里捣鼓这辆自行车。 安装零件,修理车头,用草酸洗锈水。忙活完这些正好下午三点整,夏槐索性连着上漆一起,一次性折腾完算了。 尹舜下午的课程在5点25分结束,学校给学生一个小时吃晚饭的时间,便要开始上晚课。上了高三后,晚课没老师来讲课,让学生自习。尹舜不想在学校自习,每次都无视学校要求选择回家。 尹舜放学回到家,远远就看见夏槐在庭院里半弓着身子给一辆自行车上漆。 地上倒着两桶漆桶,大概是夏槐不小心踢翻的,银的红的漆溢得他脚边都是。他踩在一块干净的砖头上,一会儿蘸蘸桶里的剩漆,一会儿蘸地上干净的漆来抹。夕阳还没跑光,残留的余晖落在这个小庭院里,照得地上的漆水、刷新后的自行车和夏槐脖子的汗水莹莹发光。 尹舜走进小庭院,夏槐侧抬起头,一笑,两个小梨涡出来了:“回来了?” 瞬间发了呆,少顷,回过神,尹舜说:“嗯。你真拿了一辆自行车?” “是啊。刚拿回来的时候那破样,你是没见到,不然你现在一定会佩服我厉害。”夏槐不忘夸一夸自己。 尹舜禁不住莞尔,随即又蹙起眉毛,担心起他的身体:“我最近看你总是加班,这点空闲时间应该拿去好好休息,别忙这些了。” 尹舜想走到夏槐身边,但是夏槐周围全是漆水,漆水还在往四周淌,压根没他落脚的地方,最后只能站到夏槐身后屋子偏门的台阶上。 “就差一点了,很快的。”夏槐最后两笔抹好,呼出一口气,直起身子说,“你看,好了,我说很快吧。等过两天漆干了,就能骑了。” 夏槐想让尹舜好好看一看他的杰作,但尹舜的目光却落在他的脸上,久久不转移。 望着夏槐的脸,尹舜忍不住笑出声。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4 “干嘛?笑什么?”夏槐疑惑地看着他。 “鼻子沾到了。”尹舜伸出手,擦掉夏槐鼻子上的油漆。 不擦还好,这一擦,不仅没擦干净,还把夏槐鼻子的这块漆擦得更花。 尹舜呆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大声。夏槐意识到了什么,骂了他一声,自己用掌侧在鼻子上狠狠地擦了好几下。 “可以了,擦没了,别再擦了。”尹舜笑得停不下来。 “笑得这么没心没肺的,也不想想我是因为谁才这样的。”夏槐低声碎碎念,朝站在台阶上的尹舜伸出手说,“拉我上去,这地上都是漆,我不能踩到。” 尹舜一时没动作,随后倾身,直接搂住夏槐的腰,把他抱上了台阶。 夏槐从3岁以后就没再被人这么抱过,落地后怔愣了好一会儿。 贴着尹舜温暖的胸膛,夏槐觉得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上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尹舜戳他额头的时候。 “你……”夏槐离开尹舜的怀抱,眨了一下眼,支吾半天,挤了个笑,“你力气还挺大的。” 尹舜说:“你又不沉。” “是……不沉。谢谢。” “饿死了,做饭没?”尹舜看起来依旧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总能将夏槐觉得奇怪的举动自然地做出来,做完之后还表现得很正常。 夏槐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问题,才会觉得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动作有问题。 “米煮好了,我这就炒菜去。”夏槐说。 二人正要进屋,房东从楼上下来。闻到庭院传来刺鼻的漆味,房东立马走到门口。看见庭院的那派好光景,他气急败坏地大叫:“这怎么回事啊?弄得一地是!谁搞的?你别给我的花溅到我跟你说!” 夏槐比他更大声:“没碰到你的花!等一下我就给你洗了,一滴不会给你剩!” “你最好能做到!”房东深呼吸一口气,带着未散的怒气说,“对了,我下来是要跟你们说,今晚六点半停水,停到明天早上,要洗澡赶紧了!” 看了时间,夏槐大喊:“就剩二十分钟了!”他问尹舜,“你今天洗不洗澡?”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5 尹舜答:“洗。” 尹舜必须天天洗澡,退让不得。 夏槐才忙完,一身汗,也必须得洗澡。想了想,说:“算了,一起洗得了。” 飞速冲进浴室,夏槐将洒水头扔进浴缸里放水,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飞快脱下来,两三下便脱了个精光。 浴室的门被大剌剌地开着,夏槐没有要关上的意思,估计是等着尹舜进来。 尹舜有意挡在浴室门口,目光凉意甚甚地望着房东:“你是不是该上去了?” 房东鼻哼一声,大步上楼。 “喂,你还不赶紧的,等水凉吗?”夏槐光着身子在浴室里催尹舜,光滑洁白的皮肤在昏黄灯光下透着别样的质感。 尹舜微微侧头,视线游走在夏槐的背上、腰上、以及…… 许久,才“哦”了一声,走进浴室,将门关上。 第十七章 浴缸里的水放满了,夏槐躺进浴缸里舒舒服服地享受温水的簇拥。 尹舜站在镜子前迟缓地脱身上的衣服,眼睛望着雾气朦胧的镜子内,夏槐浮在水面上的半截身体。 夏槐两条腿上拱,上半个身子沉进水里,让水淹过他的头顶,水面呼噜呼噜冒出一串泡。半分钟后,他哗地一声从浴缸里冒出来,深呼吸一口狭窄浴室里氤氲的水汽,以及空气中充斥着的,春天即将来临前的湿气。 夏槐抹掉脸上的水,见尹舜脱衣动作僵硬迟缓,还不打算进浴缸,便轻轻笑道:“怎么?你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尹舜一阵无语,脱掉最后一条内裤后,转身朝浴缸走来。 尹舜课余时间经常运动,身材锻炼得相当不错。胸膛精壮,六块显形的腹肌,两道人鱼线。 看见他小腹以下的部位,夏槐双眼微瞪,吃了不小的惊,这小子,发育得真他娘的好。 夏槐摸了摸自己的平坦的腹部,再低头一看水面放大后都比不上尹舜的那个部位,一时竟惭愧得想再把脸埋水里。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6 浴缸不大,俩人一起屈膝坐里面有点挤,好在天冷,挤着还能热乎点。 夏槐挤了一滩洗发露在头上,两只手在头发上一通乱抓,抓出一头泡沫。可这泡沫就集中在头顶,后脑勺还干净着。 “你后面没抹到。”尹舜帮夏槐把后脑勺的头发也抹上泡沫。 夏槐说了声“谢谢”,又笑嘻嘻道:“好人做到底,你也帮我背上擦一下沐浴露呗。” 缓了两秒,尹舜说:“好。” 沐浴露放在夏槐前面的架子上,尹舜单伸手够不着,得往前靠近一点。这一靠近,跟夏槐就挨得更贴了,尹舜双手不得不放在夏槐身子两侧。余光瞥见镜子中的他们,形态犹如两只共浴的鸳鸯,尹舜的手在空中滞了一下,才伸出去把那沐浴露拿到。 “待会还得去洗那个院子,洗完估计又得一身汗。早不停水晚不停水,偏偏选在这种时候停水。还有房东大叔也是,我都在下面忙活这么长时间了,拖这么晚才来说。”夏槐兀自讲起话,尹舜没给他任何回应。夹在夏槐这些言语中的,有尹舜深重的呼吸声。 尹舜在手上挤了一些沐浴露,搓出泡沫,将白白的泡沫一下一下地抹在夏槐的背上。 夏槐的皮肤光滑且软,摸起来很舒服,腰也很细,腰腹没有一点赘肉,经常在外捉贼,身上想有点多余的脂肪兴许也不现实。 尹舜的手顺着夏槐的背慢慢擦下去,将他的每一块脊椎都摸得清清楚楚,不知不觉手没入水里,愈摸愈下。 夏槐蓦然一缩,受到什么刺激似地哈哈大笑,躲闪开来:“哪有你这样抹的?痒死了。” 尹舜手在水中僵滞少顷,才再拿出水面。 在浴缸里洗掉泡泡后,夏槐起身走出浴缸,捧起原先准备好的一盆干净的水,对着自己的头淋下去。 橘黄的灯光昏暗得暧昧,灯下,浑身湿漉漉赤条条的夏槐像一尾鱼,让人看了禁不住想用双手去捕捞,却又怕到头来这尾鱼没捞住,反而被惊跑了。 “你洗好了没?这还有一盆干净的水,洗好了出来拿这盆水淋一下。”夏槐光着身子正对着尹舜问。 尹舜的目光定在他身上一会儿,随后移开视线,答道:“你先出去吧,我还没洗好。” “那好吧。别泡太久了,泡久了对身体不好。”夏槐擦干净身子后,换好衣服出去了。 待门关上,尹舜才重重地吸了口气,他看着自己那充血的东西,低声骂道:“草……”它竟然还站得这么笔挺! 夏槐再次接触到苏小寒的案子,是娄京叫他一起出去吃夜宵的时候。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7 夜晚七点半,娄京正好查完谭启明的老底,才跟老婆吵过架,不想回家,连打五通电话硬是把夏槐拉出来陪他喝酒吃宵夜。 临海的这条小吃街在夜晚是最热闹的时候,不管哪个阶层的人,每逢周六晚上,都会叫上几个朋友,来这条十里飘香的小吃街,找个摊子坐下,点上几盘生猛海鲜和几箱啤酒,一喝喝到大半夜。 娄京拉夏槐来这条小吃街,夏槐心想完蛋,娄京这是要拉他喝酒喝到大半夜的意思。他这个接苦水的缸子,今夜少说要接娄京半吨苦水。 好在老天待他不薄,没让娄京得到这个机会。 找到一个摊子坐下没多久,夏槐看见前面隔着两个桌子的座位坐着一男一女,女的面善,见过几次,男的他熟到不行。 夏槐戳了戳娄京的胳膊说:“看,那不是咱们易队吗?他旁边那个女的……” 娄京循着夏槐的视线望去,眯眼看了一会儿,说:“方晴方检察官,咱们易队的老朋友。怎么在这里碰上他们了呢?” 俩人觉得该上去打声招呼,一同起身朝易清决和方晴的方向走去。 离得远远的,夏槐便听见方晴在跟易清决说:“你们目前收集到的这些证据全是主观证据,没有一个确切的客观证据。仅靠主观证据来起诉谭启明,不是不行,但是败诉的几率很大。” 易清决还没回应,这时娄京就过来打断了他们:“易队、方检,真巧啊。” “你们也在这里?来,一起坐。”易清决招呼娄京和夏槐坐下,招呼完了才想起问方晴,“不介意吧?” “都是认识的,介意什么。”方晴觉得易清决问得多余。 夏槐只见过方晴两三次面,他跟这个成熟端庄的女人并不熟。入座后,他朝方晴点点头,没说其他话。 娄京显得大方得多,一坐下就有话讲:“我刚刚听你们在聊谭启明那案子?” 易清决说:“嗯。怎么,你有新线索?” “线索倒是没有,但是有新的发现。”娄京四处望了望,凑过身子,压低嗓音道,“我调查到谭启明患有艾滋,这个事情只有他的个人主治医生和他前妻知道。我就想问问,当初苏小寒去体检,验血了没?” 听见这个消息,易清决微怔:“还没,不过……” 这句“不过”还没说完,易清决的手机响了,是一个去医院办案的手下打来的。 易清决接起电话,一会儿沉默,一会儿回应:“什么消息?哦,好,我知道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8 电话挂断,收起手机,易清决对方晴说:“你不是说缺乏有力的证据吗?医院已经确认,苏小寒的血液里,有HIV病毒。” 这话一出来,在场的三个人霎时无声。尤其是夏槐,表情比谁的都吃惊。 易清决怕方晴和娄京不了解情况,说起那天的经历:“那天我和夏槐去她家看望她,她情绪受到刺激,把自己的手臂抓破了。后来送到医院,医院给她验了血。一开始说好像有些问题,但不确认。这两周她又做了几个测试,刚才在医院的小胡告诉我,报告他拿到了,算是确认了。” “她这个……是那件事之后才染上的?”过了良久,夏槐缓缓问。 易清决说:“在案发前两天的学校体检中,苏小寒的身体情况还是正常的,那件事情后,她就待在家里没出去过了。社交干净,现在却检查出患有艾滋。” “可之前的那些疑点……”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事实现在就摆在那里。”易清决撑着自己的额头,叹出了一口气。 娄京首先耐不住,拍了一下桌子骂道:“靠,谭启明祖坟在哪?” 夏槐说:“你真想去刨?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娄京语气激动地:“我去问问他们怎么生出这玩意儿的!” 方晴看着他们的反应,默不作声,脸上没什么特别的神情。不知是不好再发言,还是有自己的想法。 叹完气后,易清决撑着下巴问方晴:“你认为现在的证据够让谭启明坐牢吗?” 方晴从不说肯定的话:“这得看法官怎么判了。” 娄京还在骂骂咧咧,夏槐时不时劝他冷静点,易清决凝神思考事情。在这嘈杂的夜市里,挟有海鲜腥臭的晚风中,这一桌的人彼此沉重而又严肃。 在这种肃然的氛围疯狂滋长到一定程度时,方晴说:“那天苏小寒问了我一句话。” 娄京和夏槐安静下来,双双看着她。 易清决问:“什么话?” “她问我,谭启明犯的罪,算不算是情节恶劣的强.奸罪。” “……”易清决不言语。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9 奸.淫妇女可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但是情节恶劣的,可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情节恶劣”这个概念,从来没一个准确的范围。 谭启明是个人民教师,这件事情对社会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证据显示苏小寒在案发那天病得很重,并且证言显示,那天谭启明在侵犯她的时候殴打了她。如今,谭启明致使她染上不可治愈的恶疾。 苏小寒会问检察官那句话,可想而知,她非常希望检察院能以“情节恶劣的强.奸罪”来起诉谭启明。 社会影响、重病、殴打、恶疾,这些严重恶劣的因素是多么凑巧地融合在了一起,凑巧得令人难以置信。 第十八章 谭启明的案子将在下个礼拜开庭审理,方晴将会以最大刑罚的罪名请求法官判刑。夏槐回来向尹舜提起这事,尹舜只坚定一件事情:“谭启明没有侵犯过苏小寒。” 范家骏,海岛市一中的一名音乐生。于两年前期中考结束后的第二天,从教学楼天台跳楼自杀。尹舜是去年才转学到这里的,所以不认得他。前些天听班上的同学讲起,尹舜才了解到这个男生。 范家骏在校期间,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音乐专业上,虽然花在文化学习上面的时间不多,成绩却总是特别好,两年前的期中考,范家骏在考场上因脚边有一张小抄而被谭启明逮住。没收试卷,当众责骂,抓进办公室训骂,谭启明教育作弊者,永远是这个方式。 学生都说谭启明缺德,那天经过办公室的学生听得清清楚楚,谭启明跟范家骏说:“你从楼上跳下去,我就相信你没作弊。” 第二天,范家骏从教学楼的天台上一跃而下。下去还没直接死,在地上抽搐了好一会儿才没气。 许多人认为范家骏的死间接跟谭启明有关,但因为缺乏证据,没人敢揭发谭启明,后来校长知道学校里有人在传谭启明教唆范家骏自杀,处分了几个带头传得最厉害的学生以示警告,之后一段时间,都没人敢再提这件事情了。 尹舜问班上同学,当初范家骏学的是什么音乐专业,他们说,钢琴。 尹舜想起打扫后山卫生时,经常看见后山老教学楼的钢琴室里,苏小寒独自坐在里面,手指笨拙地在钢琴黑白键上来回转换,不连贯地弹着《梦中的婚礼》。班上同学说,高一年文艺晚会,范家骏就上台弹过一次《梦中的婚礼》。 很少学生愿意去后山那块地做值日,尹舜倒很喜欢那里,觉得那里清净,于是后山那块地一直以来由他负责清扫。 昨天,苏小寒悄悄回了一趟学校,又独自一人跑去后山旧教学楼的钢琴室里弹了《梦中的婚礼》。正好在那里做值日的尹舜听见,去钢琴室见了苏小寒。 坐在钢琴前的苏小寒和平时是两个样子,神态冰冷,孤傲,对忽然出现的尹舜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或惧,反应平淡得很。换做夏槐看见这样的苏小寒,指不定以为和先前看见的是两个人。 苏小寒和尹舜主动讲了话。一首不完整的曲子弹完后,似乎是要应那首曲子的景一样,她问尹舜:“你有喜欢的人吗?” 尹舜想了很久,似乎是在心里反复确认了两遍,答道:“有。”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0 “你喜欢她什么?” 尹舜顿了顿,说:“我喜欢他为我做桌子,为我修自行车的样子。我喜欢他在阳光下的笑,喜欢他笑起来时脸上出现的两个小梨涡。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苏小寒苦苦地笑了一下:“我以前也遇到过这么好的人,只可惜,他后来还是离开了我。真不公平。”她低声又喃喃了一句,“真不公平。” 尹舜开始猜想,她喜欢的人,多半是范家骏。她撒谎诬陷谭启明,多半也和范家骏有关。这个想法在他心中扎根,他甚至将一整出戏码的前因后果都想着完完整整。 尹舜认为苏小寒已经把心里部分阴暗面展现给他看了,他得说点积极的话引导苏小寒偏移的三观。 “每个人都会遇到不公平的事情,可是这不能阻止我们前行,为了这点不公平停下步伐,太不值得了。”他承认这句话有点烧脑,不过不难理解。 但是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苏小寒的态度表现出烦躁和愤怒。就像叛逆期的孩子听了父母的几句说教,不管说教得对不对,她都拒绝接受。 苏小寒的手指重重敲在低音区的琴键上,敲了一下又一下。在几个重音的伴奏下,苏小寒语气凉寒地说:“想要继续前行,难道不该清除阻碍吗?” “……”尹舜没再言语。他终于明白,与生俱来的人格,是无法被人改变的。 夏槐抱着一堆高三年的作业和新课本,跟着提着一箱牛奶和一箱八宝粥的尹舜走。一路上公车换乘了两次,没见尹舜喘过一口气。夏槐问他要去哪里,他也不说。 等到了苏小寒家楼下,夏槐才明白尹舜想做什么:“上次我和队长去她家,说了几句怀疑她的话,差点没被她妈妈用扫帚打出来。现在还去?” “我会不了解情况就这么傻傻的跑来吗?”尹舜把两箱饮品放在楼梯旁,见夏槐满额的汗,本能地拿袖子帮他擦了擦,“我调查过了,自从苏小寒出事后,她的母亲几乎都在家里陪她,但还是会固定的每个礼拜一三五去一次店里处理账务问题。今天周五,她妈妈在化妆店里。” 让他擦汗的夏槐享受得心安理得,问:“那她爸呢?她爸已经从拘留所里出来了,应该在家吧。” “苏建功今天该去帮苏小寒买药,不出意外,现在家里只有苏小寒一个人。” “我想她现在不会想见到我。” “别让她看见你就行了,你要做的,就是看看她房间里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夏槐有种要被逼做不符合规定事情的不好预感:“你想我怎么做?” 苏小寒家住三楼,这栋楼建得比较早,当初刚建起时没带电梯,正是有这点好处,才让尹舜今天的计划能实现。 把牛奶和八宝粥放在一楼,跟夏槐来到苏小寒家门口,尹舜让夏槐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然后拿脚踹了踹门。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1 没两分钟,门打开一小缝,里面的人不露脸,幽幽一个声音问:“谁?” “是我,尹舜。我帮你把学校的新课本和之前发的作业带来了。” 穿着睡衣的苏小寒露出半个身子,看了看尹舜,再看看尹舜手中的课本和作业,这才把门彻底打开。 东西太重,苏小寒拿不动,允许尹舜帮她搬进来。 尹舜进屋后,四处张望了一下,家中果然没其他人,只有苏小寒一个。这样的处境,苏小寒还敢放心他一个大男人走进来,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实在很难不令人起疑。 书本和作业放下后,尹舜又说:“班上同学还托我带了点东西给你,太重我搬不上来,放在了楼下,你一起下来帮帮忙?” 苏小寒不好意思拒绝,只得说好,于是回房间换衣服。 待她进房后,尹舜悄悄开门,让外面的夏槐赶紧进来,找个房间先躲一躲。 苏小寒换好衣服后出来,跟尹舜下楼去搬东西,趁着这个时候,夏槐溜进了苏小寒的房间里。 两个人走到楼下搬那两箱饮品,再一起爬到三楼,以苏小寒的腿长来算,用时约摸6分钟。夏槐要在这六分钟内,在苏小寒的房间内找到有效线索,然后快速离开这间屋子。 一进苏小寒的房间,夏槐便闻到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像是什么食物腐烂掉的臭味。可看这间房子干干净净,到处收拾得整整齐齐,根本想不到会是哪里散发出这股臭味。 夏槐没时间去追寻那股臭味的来源,他在苏小寒的房间内快速找寻有效线索。 苏小寒书桌左边抽屉内有一包注射器,包装袋上写明一包装有5根,目前仅剩两根在被撕开的包装袋里,有三根注射器已被使用。 书桌右边的抽屉里有一个订书机,和谭启明用的那个订书机长得一模一样。 在衣柜最底下的那格柜子里,夏槐发现了一双43码的男性鞋子。鞋面干净,鞋底有点泥土。 夏槐耳边嗡嗡响起两句话: “半年前谭启明家里被放蛇,除了一排43码鞋的鞋印,嫌犯几乎没留下任何踪迹。” “谭启明有艾滋,这个事儿只有他的主治医师和他的前妻知道。” 但是如果半年前的某一天夜晚,谭启明和他还没离婚的老婆,因为艾滋这件事情吵起来,被一个故意穿43码鞋子扰乱警方视线、进他家放蛇的女孩听见,那么知道他患有艾滋的人,就不止那两个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2 房间的臭味终于到了让夏槐难以待下去的地步,他开始寻找臭味来源。 夏槐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角落里的兔子,然而当他将视线移到角落处时,他发现兔子连同兔笼已经不见了,倒是那袋兔粮还放在那里,保持着没开封的样子。 闻了许久,终于让他闻出臭味来自于窗台的盆栽。 第一次见到窗台的这棵小黄杨,它还是精神的。现在不仅叶子都黄了,半截身子还歪到了一边,根须浮在泥土上面,泥土松散,显然是被挖出来过再填回去的。 夏槐走到窗台旁,右手握住小黄杨的身子干,轻轻一拿,整颗黄杨连根带土被轻松拿起。 整股恶臭翻涌而上,藏在盆子里的,是早已腐烂的兔子。夏槐还深深地记得,这只兔子曾咬过苏小寒,苏小寒说过得惩罚惩罚它。这个惩罚,实在是有些大。然而更让夏槐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苏小寒居然能任凭这么臭的尸体,放在她床边的窗台上,放这样的久。 或许是因为躺在床上的时候,正好能看见装着这具尸体的盆栽。 第十九章 “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想到。”夏槐回来趴在桌子上喃喃念着这句话,第一次活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 尹舜泡了两杯牛奶,递给夏槐一杯:“想当护花使者,结果护了一朵带刺玫瑰,心里膈应?” “我不喝,我头痛。”算是让他说中,夏槐叹了口气,翻个面儿接着趴。 尹舜手指抹上清凉油,要去帮他揉太阳穴。 感到太阳穴一冰的夏槐蓦然直起身往后闪:“你干嘛?” 尹舜拿着清凉油一本正经地说:“清凉油,治头痛。” “我不是这个头痛。”夏槐挥手让他把清凉油拿开,“我是头痛该怎么把这些线索告诉易队?我进苏小寒的家那是非法进入,非法搜查,不说出去心里难受,但是说出去我就不用干了。” 清凉油扔到一边,尹舜掏出手机问夏槐:“你把你们队长的QQ号告诉我。” 夏槐狐疑地看他:“你要他的QQ干嘛?” “我让他自己找线索。” 夏槐一怔,他弄不明白尹舜这话的意思:“你做什么?”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3 尹舜凑到夏槐耳边,悄悄把这些天自己做的事情告诉他。 听了尹舜的经历后,夏槐惊讶地瞪大双眼:“这你也能找到?你怎么做到的?” 尹舜卖着关子:“我有我的办法,你先把你们易队的QQ号给我再说。” 夏槐一边把易清决的QQ号发给他,一边瞥着他念道:“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本事这么大?” 他发现,他越来越不能把尹舜当成一个普通的后辈看待了。尽管一开始,这个少年就表现得不那么平凡。 “未来日子还长着,你还会了解到更多。”说这话时,尹舜的语气是轻淡的,目光却深邃地在夏槐身上定了一会儿。直到夏槐抬眼险要与他四目相对,他才收回视线。 将QQ号发给尹舜,夏槐收起手机,假意干咳两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先了解你个事情。” “嗯?”尹舜等待着夏槐继续往下讲。 支吾半晌,夏槐方压低声音小心地问:“你在学校,就没个喜欢的女生什么的?” 尹舜凝视他的双眼片刻,定定吐出两个字:“没有。” 夏槐不相信地问:“以前也没有?” “……”尹舜朝他招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 夏槐欣喜地将耳朵凑过去,等待挖出尹舜过去那点小秘密。 尹舜的唇瓣靠近夏槐的耳朵,嘴巴微张,随后对准夏槐的耳根,咬了下去。 “啊!”夏槐吃痛地大叫一声,跳起来就要收拾尹舜。尹舜兴许是皮出经验了,给夏槐的耳朵来了这么一下之后,快速冲回自己房间关上大门。 夏槐捂住耳朵气得在外直喊:“尹舜你有种一辈子别出来!” 半夜,夏槐躺在床上睡得正香,陡然“砰”地巨响,惊得夏槐睁开双眼。隔壁房间传来木板塌在地面上的声响,以及尹舜低骂的一句脏话。 夏槐想起身去看看怎么回事,门便被打开了,穿着白T恤黑色短裤的尹舜站在门口,右手抱着一个枕头。 夏槐睡眼朦胧地看着他,笑了笑:“你怎么又过来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4 “床板下的椅子坏了,床板跟着塌了,没地方睡。”尹舜关上门,走过来把枕头扔在夏槐的床上就要爬上来,“你过去点。” 夏槐朝里面墙壁的方向挪了挪,一米二宽的床给尹舜腾出了一半空位。 尹舜躺在他身旁,盖上被子,两个人的温度加在一起,被窝异常暖和。 夏槐背过身去面对着墙,打了个呵欠后嘀咕着:“看来还是得给你买张床。” 尹舜似乎不打算睡觉,他凝望夏槐的后脑勺,打破游荡在空气中的沉静:“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夏槐动了动肩膀问:“什么事?”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被问及这个问题,夏槐噎了一下。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钟,他双颊发烫,“咳”了一声:“你这个问题……你这个问题我还真难……” “她是个女神级别的人物?”尹舜打断他意图含糊其辞的搪塞。 “……”夏槐哪里还敢说话。 尹舜眉梢动了一下,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接着问:“你会不会幻想和她交往,和她亲吻,和她……” “我靠你打住!”夏槐连忙打断他的话,激动得大声为自己辩解,“我可从来没有过任何龌龊的想法!你别乱说!” 见夏槐这么果断地否认,尹舜蓦觉心里卡着的石头有些松动。他低笑一声说:“你别怪我问得那么直接,我是看你平时压力这么大,烦恼那么多,想为你排忧解难。” “什么排忧解难?排什么忧解什么难?”夏槐现在最大的忧难就是不能好好睡觉! “你不想试试和她接触的感觉吗?” 夏槐一顿,支支吾吾地:“我……我……” 说不想,也不是真的不想,说想吧,也是现在尹舜问了,他才试着这么一想的。 尹舜朝他靠得更近了一点,在他耳根子旁吹暖风:“我教你个方法,让你能愿望成真,你想不想试试?” “……”夏槐内心激烈地做着斗争,斗争了有好一会儿,强笑道,“我虽然没那种念想,但是听听这个方法也没差,是吧?你说吧,什么方法。”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5 “你得先允许我碰你的身体。” “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行吧,你碰,使劲碰。要我转过身吗?” “不需要。你先把眼睛闭上。”尹舜的左手从绕过他的脖子,盖在他的眼睛上面。 尹舜声音柔缓富有磁性,慢慢道:“想象现在贴在你背上的是那个女人,想象她的声音,她的样子。”右手抚上了夏槐的脸颊,尹舜接道,“她的手在摸你的脸,从你的脸摸到你的脖子,顺着脖子摸到锁骨……” 室内寒冷的空气逐渐随被子下灼热的骚动而升温,令夏槐羞耻却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欲望,在这个夜晚里生根发芽。 身上温暖的触感游至敏感的脖颈时,夏槐身子蓦地紧紧绷起,浑身火烧似地发烫,全身毛孔仿佛刹那间齐齐张开。他活到这么一把年纪,男人自己会做的那种事,他也不是没做过。但仔细地去感受欲望,今晚还是头一回。犹如初食禁果的少年,青涩的紧张中,还带着强烈的好奇。 尹舜感受着夏槐每一个反应,在他手上的这个人真纯情,只是单纯的从脸到锁骨,身体就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 只不过想到夏槐这些反应,都是给想象中的某个女人的,尹舜就觉得轻蔑与气愤。他承认这是在嫉妒,这颗嫉妒的种子早在他心中种下,根深蒂固,如今疯狂滋长。 没有任何先兆的,尹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温暖的触感戛然停止,让才要进入状态的夏槐略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急不可耐地动了动身子。 尹舜唇瓣贴在夏槐的耳根上,呼吸略微紊乱地问:“你还希望我继续吗?” 夏槐抓紧床单,倒抽冷气,咬着牙说:“你……继续。” 得到允许,尹舜的动作不再那么轻柔。他凶猛地将夏槐搂进怀里,右手伸进夏槐的衣领里,动作弧度随着粗重的喘息有节奏地进行。夏槐现在想说停下或者慢一点,已经来不及了。 尹舜的动作变得不再温柔,似是陡然萌生戏弄之心,故意狠狠地掐他薄弱之处。 夏槐低叫一声,被刺激得身子一阵抖,下意识抓住尹舜的右手手腕。 这时的他想骂声粗话,哪个女人会这么粗鲁做这种动作!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觉得很爽。 尹舜的左手不闲着,从他的双眼移到他的嘴唇上,继续说:“她慢慢靠近你,手指在你的嘴唇上擦过,然后……”说完这个“然后”,尹舜掰过夏槐的脑袋,吻住了他微张的唇。 一手抚动变成两手,还带波涛汹涌的激烈舌吻,这体验服务丰富得让夏槐大为震惊。 说好让他体验和女神接触的感觉,可哪个女神会把他翻过来压在身下,控制得死死的,还在他的胸上又揉又摸?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6 哪个女神会掐着他的下巴,撬开他的牙关,勾弄他的舌头,亲得他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更骇人的是,哪个女神,会有那么大的坚物抵着他! 他喜欢的是女神,但不是女战神! 在这疯狂失控的场面中,承受着尹舜激吻与抚动的夏槐,于残余的理智中意识到一件事——他被耍了!是尹舜拿他当女人来享受了! 夏槐卯足力气,狠狠推开亲得正汹涌的尹舜。他能感觉到被拉出来的口水丝粘在了他的嘴角以及脸侧,他双手抵着尹舜的胸膛,对着冰冷的空气喘上了好几大口气,才勉强降下脸上燥热的温度。 缓过一口气后,夏槐带着无法平静的心情,质问尹舜:“这就是你所谓的方法?” “什么借口不重要。”尹舜擦去夏槐嘴角的口水渍,讲的话竟还有几分道理,“平时总是憋着,现在发泄出来,你难道没有觉得舒服很多吗?” 第二十章 舒服很多?!夏槐忍着腹下隆起的肿痛,不禁想问:你确定这样不是更难受了吗! “我谢谢你这么为我的健康着想,但下次不需要你这么做了!”夏槐咬牙道。他身子蜷起来,夹紧双腿,好似怕身后人发现他下面的反应。 夏槐试图为今晚发生过的一切找到合理的借口。他明白,很多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喜欢这样玩。 男人长到一定年纪就会有需求,中学时期这种需求就像一口填不满的大缸,靠自己根本满足不了。一个寝室几个兄弟互帮互助,互相发泄,似乎认为这样各取所需没有什么。他夏槐何尝不是从那种寝室里走出来的汉子。只不过,这种方式,夏槐不敢去适应。 从那几次不自在,到今晚他对尹舜的两次允许,夏槐觉得自己仿佛一只游走在湖边的蚂蚱,风一吹可能就会掉进水里了。 夏槐不敢告诉尹舜,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入戏,他无法将贴在他背上的,拥有宽大胸肌以及男性气息浓厚的尹舜想象成一名女性。只是他料不到,起初带着好奇,饶有兴致的配合,会演变成头脑混乱的沉沦。 “你放心。只有这么一次。”尹舜的气息围绕在他的脖颈旁,嗓音低沉如惑,轻声自语,“下次一定不是这么玩了。” 掀被子下床,尹舜说:“我去趟厕所。” 夏槐含糊地应了一声,仍紧夹双腿,自我催眠着,这一夜就当作不存在吧。 在厕所结束了一场纾解,尹舜脑海中余留着疯狂侵占夏槐的幻象。望着这间浴室,想起曾经灯光下美好的身姿,那才降下的热火又窜起来了。 尹舜将手蜷成拳头,默想,迟早有一天要操死他。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7 周末,夏槐在家俱店给尹舜看床,跟导购员讲了要一米宽左右价钱一千以下的要求,导购员直接给他指了块灰尘遍布的冷门商品区,懒得再跟着他。 看床看到一半,夏槐忽然接到娄京的消息,说谭启明的案子有变化。 夏槐吃惊,不是吃惊谭启明案的变化,而是吃惊于想不到尹舜的方法真的奏效。 娄京对夏槐是个藏不住什么秘密的人,尽管夏槐没参与这个案子的后续工作,娄京还是会经常告诉他最新消息。 周五那天晚上,几个声称是“病友”的陌生人加了易清决的QQ。易清决这个人对任何细微的犯罪气息都有着敏锐的嗅觉,在那些人的添加备注中,易清决察觉到事情的不简单,于是选择同意他们的申请。 几个病友一上来问的几乎都是相同的话:“你想加入俱乐部?世界末日,放肆狂欢?睡遍千人,报复社会?前者还是后者?” 易清决马上明白这些“病友”的性质,认为自己是被人恶整了。在伪装下去与删除好友之间,他决定继续伪装。 聊了一会儿后,他们邀请易清决加入几个署名隐晦的病友群里,群里的人大多来自于一个艾滋病患者俱乐部。这个俱乐部里面的成员都是心理病态化的患者,他们不肯治疗,自暴自弃,沉溺在他们糜烂的世界中。 在群聊消息中,易清决了解到,想加入这些群,需要将QQ号放在他们的论坛上,进行一段自我介绍以及得病的原因,最后通过层层筛选进入审核。 不知道哪个孙子假冒他,把他的QQ放到论坛上,还把他描述成一个作风混乱一天三炮男女不限的渣男。几个群的群主一看,觉得这个人合格得不得了,立马就来加他。 易清决心想,千万不要让他知道假冒他的那个孙子是谁。 这些群举行过几次线下会面活动,QQ相册里有他们活动时的照片,易清决在一个多月前的活动照片中发现了苏小寒。 及至这一刻,那飘忽不定的真相终于慢慢浮出水面。 易清决在确认苏小寒参加活动的时间比“案发”时间早的时候,霎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他难以相信,那张总是如易惊幼兔的面皮下,会藏着一颗暗如蛇蝎的心,它带毒的尾刺不仅会蛰别人,更会蛰自己。 警局把那几个群主叫来接受调查,从几个群主口中得知,苏小寒加入这些群已经有半年了,但是在前一段时间才开始参加线下见面活动。 苏小寒每次参加活动都会带一些让人兴奋的“好货”来,她会亲自帮病友们注射药品,顺带抽出病友们少许血液,最后针头扎进自己的手指尖里,将血液悉数注进血管。 病友们认为这是她的特殊癖好,倒没人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毕竟会聚集在这里的人,是一些放弃生活的心理变态。 可如若知道,苏小寒在给自己注入这些携带病毒的血液之前,是一个完完全全健康的人,这些心理变态恐怕全会自叹不如。 案情出现变化,庭审不得不延后。易清决带队上苏小寒家搜查,在她的房间内搜出了用剩下的注射器、43码男鞋、带有谭启明指纹的订书机以及小黄杨盆栽里死去的兔子尸体。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8 苏小寒得知事情败露,终于摘下戴在脸上的面具,放弃表演,坦然配合。 和苏小寒谈过话的心理警员说,苏小寒具有很强的报复心理。她会因为被兔子咬了一口而活活看兔子饿死,会哪怕付出惨痛代价也要报复得罪了她的老师。 半年前的夜晚,她潜入谭启明家中放蛇,无意得知谭启明患有艾滋,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准备报复谭启明。她在网上找到病友论坛,谎称自己是想报复社会的艾滋病患者加入病友群,报复的计划已在悄然谋划。 以正常的身体进行学校体检后,苏小寒开始参加病友群线下活动,她曾在矮坡下的水泥管道里遇到一个发病的瘾君子。瘾君子向她求救,而她的目光却放在瘾君子身旁的毒品上,亲眼看着瘾君子断气,她跑去偷了瘾君子的毒品。 她利用毒品在会面活动中讨好病友,伺机收取艾滋病患者的血液,并将血液注射进自己的血管中,多次发现艾滋病试纸上呈现阳性后,她自导自演了这场被性侵的戏码。 让谭启明抓去办公室是苏小寒计划中的步骤,尽管尹舜不将那张小抄扔错,她也会在谭启明眼皮子底下拿出考试前准备好了的小抄。 那天谭启明抓苏小寒去办公室,动手推她,并狠骂了她,她捂着嘴大哭。离开办公室后,她去卫生间开始制造裤子上的血,让众人看见她的异常,随后跑回家制造身上的伤。 她买了一个和谭启明一模一样的订书机,在家里拿那个订书机砸伤自己,再带去学校和谭启明的调包。 最后,报警,谎称被班主任性侵,让媒体在网络上宣传。 苏小寒说她从不怀疑有一天会事情会败露,会这么坦诚地说出一切,是因为她的目的达到了。 谭启明这个老师,收受学生家长贿赂,关照走过关系的学生,践踏穷生、差生的尊严,辱骂殴打学生,教唆学生自杀。劣迹斑斑,却依然仍在学校里安然教学,稳坐年级主任的位置。 学生向学校投诉,学校永远不采取措施,反而会训骂来投诉的学生不懂得尊师重道。向教育局举报,最多也不过口头警告,根本不会让谭启明得到实质教训。 苏小寒说,唯有以这种方式,不惧粉身碎骨的付出,才能换得他一点应得的报应。 不管这场复仇最后结果如何,谭启明的教师生涯都算结束了。他的劣迹在网上被无数人细数控诉,这些污点会伴随他一生,他在拘留所里度过的这些日子,会是他永生难忘的记忆。他的余生会在失业、被人唾骂中度过。 更重要的是,苏小寒户口本上填写的出生日期显示,她还未满十六周岁,她没有杀人,就不用为这一切行为负任何责任。 听完娄京告诉他的真相,夏槐蓦觉后背发凉,回想起初见苏小寒时,她躲在钢琴下那惊恐又惹人爱怜的眼神,夏槐的心情难以言说的沉重。 湛蓝的大海涌上细软的沙滩,白色的浪边将站在海边的脚踝包围住。今天气温二十四度,在海岛市,临春前的温度总会升高。 尹舜找到苏小寒时,苏小寒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赤着脚站在海滩上看浪花。大概是早猜到尹舜会来找自己,她看见尹舜,没有表现得多惊讶。 尹舜费尽千辛万苦找到苏小寒,只想知道一个真相:“你牺牲这么多去报复谭启明,是因为范家骏?因为高一年的时候,谭启明冤枉范家骏作弊,并教唆他去自杀?”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9 这个被人当作非正常人类的少年,也许不相信世上还能有更加不正常的人存在。凡是有个合理的动机,成了他坚信一个人在作案前必定该存在的必要。 苏小寒将他这个问题斟酌了一会儿,蓦地凉凉一笑,说:“其实范家骏那天被冤枉作弊,那张小抄,是我看见谭启明走过来了,故意扔过去的。” 第二十一章 尹舜顿了顿,他的猜想错了。全部都错了。 “为什么?”他问。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对我很,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句话,“如果她不去文艺晚会上听范家骏弹那首钢琴曲,她就不会喜欢上范家骏。她不去向范家骏表白,范家骏就不会告诉谭启明说她想早恋。” 她越讲越快,情绪也跟着扬起波澜:“范家骏不跟谭启明打小报告,谭启明就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她的家长,她的家长就不会拿皮带殴打她,她就不会被打瞎一只眼睛然后转学去乡下的残障学校。她不去乡下,就不会在那里被老师同学和乡里人联合欺负,就不会四处求助无门最终吊颈自杀。” 波动的情绪随着她的深呼吸逐渐平静了,苦笑一声,她说:“看啊,一个人这么悲惨的一生几句话就能被讲完了。她的一生要是像说这几句话的功夫这么轻松该有多好?本来是可以这样轻松的,就是因为那个叫范家骏的人,就是因为谭启明,她的下半生要受这种折磨。为什么这些人,一个可以安然无恙地学音乐,一个可以当高高在上的班主任?太不公平了吧。” 尹舜的神情逐渐凝滞,貌似意识到事情远远不止这么简单。望着那个单薄的背影有一会儿,他问:“范家骏真的是自己从楼上跳下去的?” 苏小寒片刻不动声色,忽然侧过身,牵动嘴角微微地笑。她洁白的裙子沾上了一点泥灰,迎着海面吹来的风,她的发丝随风飘摇。 响在尹舜耳边的,除了海风的呼呼声外,还有苏小寒微笑着说的那句:“你猜啊。” 她的笑脸定格在蔚蓝的天空下,所有不为人知的罪恶掩藏在这晴天下的海风中。 尹舜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这片沙滩。他只想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知道那些没解开的谜团。对他来说,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临近过年,没钱回家的人都狂躁了,抢劫、偷盗案件的发生率比平时还要多两倍。 各个辖区需加派巡逻人员,巡警大队缺少人手,只得从其他警队里招求夜晚巡逻人员。夏槐主动申请晚上参与巡逻,能多赚点值班钱。 进了晚间巡逻队后,夏槐每天都要到凌晨一两点才能回家,有时候晚饭都顾不上吃。 晚上八点零三分,夏槐跟一个同事在小区里帮民众解决防盗系统问题,教他们如何利用警报器报警,如何安装公共防盗门。这些本来都是物业该干的事情,偏偏收费杂多的物业被小区里的居民赶跑了,一有什么事情,小区里的人就报警,什么事都要麻烦管理治安的巡警。 刚跟小区居民进行完一场教学,尹舜就打电话过来:“在哪?” 夏槐边走出小区边问:“莲庭小区附近,怎么啦?”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0 “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去找你。”说完挂了。 夏槐以为尹舜有什么着急事,决定等一等他,于是跟同事又在这附近的街多巡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夏槐的同事肚子疼去上厕所,尹舜如约出现。 尹舜穿着一件红白相间的兜帽风衣,骑着夏槐给他改造的那辆山地自行车,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保温饭盒。 自行车骑到夏槐面前,尹舜一只脚踩在地上,拿下车把上的保温饭盒递给夏槐。 夏槐万没想到他会给自己送饭,一时惊喜过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吃过晚饭了。” 尹舜说:“这是西洋参炖鸡汤。” 夏槐大惊:“西洋参那么贵,你哪里弄来的?” “娄警官送来的,说你这几天的状态跟被吸血鬼榨干了似的,需要补一补。你不在,我替你收下了,想到你自己也不懂得弄来吃,就顺便帮你炖成汤。” 夏槐啧啧叹道:多好的一块媳妇儿料子,偏偏多生了个把。 双手接过保温饭盒,夏槐微笑道:“谢谢,我待会就喝。” “现在就喝。”尹舜口气半带命令地说。 夏槐见他表情认真,深知自己拗不过他,看同事去上厕所也还没回来,唯有说:“行行行,现在喝就现在喝。” 他打开保温饭盒,吹了吹冒着热气的鸡汤,几口将鸡汤喝光。尹舜的视线一直定在他脸上,直勾勾地看着他把最后一滴鸡汤喝干净。 “我回去了。”收回保温饭盒,尹舜骑着自行车呼一下走了,来去都像阵风。 巡逻的同事回来,望着骑自行车远去的少年背影,好奇地问夏槐:“那男孩是谁啊?” 夏槐想了几秒说:“我弟。” 巡逻同事摸着下巴“嘶”了口气:“你弟?不是吧,我觉得他刚刚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劲。” 夏槐问:“怎么不对劲?”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1 “就不像看哥哥的样子呗。”同事讪笑了声。 “本来就不是亲的,远到不能再远的亲戚。” “那就更不正常了!”巡逻同事说,他望着夏槐的眼睛,恨不能夏槐立刻听懂他的话,“真的,这种眼神,哥见过,哥是过来人。” 夏槐越听越迷糊:“过来人?从哪过来的过来人?” 巡逻同事嘴巴抿成一条线,不说话了。 夏槐满头雾水,索性结束这个话题。 尹舜放寒假后,天天在家里做饭做家务,勤快得不行。夏槐觉得这种回家就能吃喝睡的日子过得相当自在,以前还考虑过的对象问题,在这种舒适的日子下,全抛到了后脑勺去。 警局过年期间倘若加班,一天能给一百块钱加班费,比平时的加班费多了几十块。夏槐过年前把能请的假都请了,就等着把这被吸血鬼榨干似的状态养回来,攒足精神去赚那几天加班费。 请假前一天晚上,夏槐坐在沙发上剪指甲,尹舜坐在一旁看书。以前尹舜喜欢待在房间里看书,后来渐渐的,喜欢跟夏槐窝在沙发上。理由是,省电。 夏槐望了他一眼,边磨指甲边问:“你们放假了吧?” 尹舜眼皮子抬也不抬地:“嗯。” “假期有什么安排吗?跟朋友出去玩?” “没什么安排。”尹舜翻动书页。 夏槐“哦”了一声问:“那明天跟我一起出去一趟?” 尹舜想也不想地:“好。” 夏槐放下指甲刀问:“你不问问去哪里?” 尹舜静默许久,似乎是认真看书而没听他说话。片刻沉寂过去,他小声地回应了一句:“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然而此时的夏槐顾着给夏楠发消息,没听见他这句话。 明天哥哥带你去看妈妈。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2 夏槐这条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夏楠立即回复:日出西山呐! 次日清早,尹舜跟着夏槐先去超市买水果,然后坐车去残疾人活动中心。 来到残疾人活动中心,尹舜看见大门口有一个长发女孩笑着向他们招手。 长发女孩坐在轮椅上,两条腿用一块布盖着,她长得和夏槐很像,笑起来都有两个小梨涡。 夏槐告诉尹舜:“我妹妹夏楠,在这里当管理员。” 这是夏槐第一次带尹舜接触他的家人。 夏楠开心地推着轮椅过来,一边推一边喊“哥”,笑得阳光灿烂的,好似心中没有一点阴霾。 夏槐很少见妹妹情绪低过,他常常不住想:人生大概只有经历过真正的苦难,才会看得通透变得积极乐观。 夏楠17岁那年失去了双腿,走出长达半年的阴郁后,她再也没为双腿掉过一滴泪。她常说自己是幸运的,她只是失去双腿,没有失去生命,尽管残疾了,还有人愿意给她工作。 残疾中心的人向夏槐提起她时全是夸赞,说她是这里的开心果,经常会组织活动让这里的残疾人开心,她在的地方,阳光好像永远都会跟随。 夏槐过去帮夏楠推轮椅,夏楠问跟他来的这个男生是谁。 尹舜主动介绍自己:“我叫尹舜。” 尹舜很少主动理会人,因为这个人是夏槐的家人,所以他会礼貌对待。 夏槐简单地告诉了夏楠一句,尹舜是以前家里那个湘姨的儿子。夏楠立马明白,没继续追问尹舜的身世。 接到夏楠后,夏槐到马路上拦了一辆的士。 后车车门打开,夏槐把夏楠抱上座位,再将她的轮椅折叠起来,放到后备箱。 夏楠是个自来熟的人,和尹舜第一次见面,就不把他当外人看了。路上总爱和尹舜讲他们以前的故事,尤其爱讲夏槐小时候的糗事。 夏槐气得几次想堵住夏楠的嘴,可见尹舜居然难得会一路笑到尾,也就强忍羞臊让夏楠继续掘他老底。 幸好的士司机速度快,没一会儿车就开到第一医院门口。到达目的地,总算让夏楠叭叭不停的嘴消停些。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3 夏楠和夏槐的母亲在这家医院住院,几年前她脑子受伤,自那以后时而昏迷时而清醒,脑子里的血散不开,需要长期住院治疗。 好在出事前夏妈妈自己买了医疗保险,保险公司承担了大部分费用,才不至于让夏槐承担巨大的费用压力。 第二十二章 夏妈妈目前处于清醒状态,不过自从她脑子受伤后,即便是清醒着,人也是傻乎乎的。 三人来到病房,夏妈妈正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一天,两天,三天……” 夏楠推着轮椅进去:“妈,我们来看你了。” 夏妈妈看了她一眼,没理会她,继续掰手指数:“五天,六天,七天……” 尹舜好奇道:“她在数什么?” “在数我爸离开的日子。”夏槐说,“二十年前我爸去外地打工,我妈天天数日子等他回来,最后却等来工长的死亡通知。” 尹舜默了一会儿,问:“怎么去的?” “山体滑坡,脊椎骨直接被压断了。”夏槐叹了口气,走进病房,来到神志不清的母亲面前,“妈,我和小楠来看你来了。” “八天,九天,十……十……”夏妈妈一个“十天”没数下去,也没理夏槐,眼睛直勾勾盯着尹舜发呆。 夏槐把尹舜拉到夏妈妈跟前:“这是尹舜,湘姨的儿子。湘姨,你还记得吗?” 夏妈妈脸上蓦地绽出和蔼的笑容,拉住尹舜的手说:“我儿媳妇真好看。” “……”夏槐懵住,“妈你在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槐仰天狂笑。 夏槐焦急道:“妈,他不是你儿媳妇,他是湘姨的儿子!” 夏妈妈拍着尹舜的手背问:“儿媳妇你多大啦?” 夏槐说:“……”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4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楠倒在轮椅上直拍肚子。 尹舜回答:“17.” 夏妈妈责怪的眼神看向夏槐,怒骂道:“怎么这么小你就要了哇!” 夏槐欲哭无泪地:“我……” “17还太小了哇,你得让我儿子等几年。”夏妈妈看着尹舜的表情又是爱惜又是心疼。 尹舜乖巧地说:“好的。” 夏楠转着轮椅:“我嫂子17岁哈哈哈哈哈哈!!!” 夏槐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墙上。接下去的时间,夏妈妈几乎没理过夏槐和夏楠,图新鲜似的,左叫尹舜一句,右叫尹舜一句。 夏妈妈叫:“儿媳妇。” 尹舜应:“欸。” 夏槐崩溃地:“你怎么还应上了!” “你跟妈说说,那兔崽子对你还好吗?”夏妈妈指了指夏槐。 尹舜说:“很好。” “真好还是假好哇?”夏妈妈郑重地劝诫夏槐,“媳妇是你心头宝,不能欺负媳妇好,欺负跑了你没地找,看你这崽子上哪再讨。” 此时病房里的电视正放着,夏槐当即拿起遥控换台,怒道:“这电视怎么老给我妈放相声!” 夏妈妈叫:“儿媳妇。” 尹舜应:“在。” “来多吃点鸡蛋。”她拿起病房里今早送的两个鸡蛋塞进尹舜手里,“多吃鸡蛋身体好,生的儿子能跳跑,来年抱俩明儿抱仨,逗得我老婆子笑哈哈。” “……”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5 “……” 这回尹舜跟夏槐双双无语了,夏楠已经笑到快背过气去。 夏槐听母亲讲了一早上的单口相声,尹舜让她喊了一早上的“儿媳妇”,夏楠一早上险些三回笑背气。 夏槐给母亲切好一盘水果,老人家还没来得及吃上几口,护士便推门进来提醒道:“该输液了。” 夏妈妈不肯去床上输液,依依不舍地拉着尹舜的手:“我还没和我儿媳妇好好聊天呢。” 尹舜好声劝道:“阿姨,你先去输液,输了液,我们再好好聊天。” 夏妈妈瘪着嘴上病床,护士给她上点滴。点滴输了没一会儿,夏妈妈就睡了过去。 夏槐看着睡沉沉的母亲,问护士:“她下午能醒吗?” 护士丢下一句“不知道”,出去忙活别的事情了。 中午,夏楠在病房里守着母亲,夏槐和尹舜去医院食堂买饭。 趁着和尹舜单独相处的机会,夏槐满怀歉意地说:“媳妇儿……不是,尹舜,我妈她现在有点糊涂,今天早上让你……” 尹舜边打菜边说:“没关系,阿姨开心就好。” 夏槐感激地说:“谢谢。”心中可惜地叹着:湘姨你怎么不生个女儿! 夏妈妈一个下午就这么睡了过去,直到医院下班也没醒来。夏槐和夏楠知道,她又进入昏迷期了。夏槐望着母亲的睡容发怔,尹舜望向他的眼,那双澄澈的双眼,在一瞬间,阴霾遍布,仿佛坠进了无尽的深渊。 尹舜尝试着要去抓住他眼神中的秘密,可是很快,夏槐就闭上双眼,再度睁开眼时,莹润的泪花盖住了那片阴霾,掩住了阴霾背后的一切。 夏槐的房东打了一张木床,本来是想送给邻居的孩子的。前几天房东在路上遇见一条野狗,差点被咬了,邻居的孩子拿石头赶跑了野狗。 房东一直说想谢谢那个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听邻居说想让孩子自己睡一屋,要给他买张床,房东便回来加工做了张木床送过去。 可惜邻居家的门太矮,木床横着拿竖着拿都拿不进去,最后只能算了。 夏槐在家俱店里买的一千多块的床,好几天过去都还没送来,干脆打电话去退货,拿两斤牛肉跟房东换了那张结实的木床。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6 尹舜房里的床这回结实了,终于没有借口再和夏槐睡一个房间。 夏槐可能没发觉到,自从尹舜和他一起睡后,他就没再做过那个梦。尹舜回自己房间的第一天晚上,那个梦又跑来缠上他。 梦里婴儿无声的啼哭,女人尖锐的哀嚎,男人痛苦的抽泣,脸上火辣的疼痛,那群人的窃窃私语。这一切真实得仿佛此刻正在发生,有时他常常会想,这么多年来的经历才是他的一场梦,他或许从没离开过那一天。 或许哪天一觉醒来,他还是那个十岁的孩子,仍身处在老家的房子里,眼前站着那几个乡村警察,舅舅和舅妈瘫在他的房子里,夏楠躲在他怀里哭泣,打过他一巴掌的母亲正在辱骂他。 醒来时,天花板是房东家熟悉的天花板,脸颊上的泪水已经冰凉。 夏槐起身撑着额头叹气,穿上外套出门,点了一根烟往天台走去。 来到天台,吹出一口缥缈烟雾,夏槐猛地咳了一下。 趴在天台围栏咬着吸管喝橙汁的尹舜侧头看他,吸溜一口橙汁上来,淡定地:“嗨。” “你怎么在这?”夏槐连忙把烟扔地下,踩碎了。他不希望让尹舜抽到二手烟。 “半夜老听见你哭的声音睡不着,上来透透气。” 夏槐尴尬地笑了笑,搬上惯用的借口:“我做噩梦睡不着,也上来透透气。”他走到尹舜身边,对着冰冷的空气重重地透了一口气。 尹舜橙汁递到他面前:“喝吗?” 夏槐本想说不用,可尹舜直接把吸管递进他嘴里。他愣了下说“谢谢”,接过橙汁喝起来。 尹舜注视着他脸颊上余留的泪痕,说:“你心里有事。” 夏槐吸着橙汁说:“谁心里没几个事?” “你当协警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参加转正考试?” 夏槐把橙汁吸得滋滋响说:“能力不够呗。” 尹舜说:“撒谎。” 吸管里的橙汁掉回瓶子里了,夏槐半晌无话,随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7 “和心里的事情有关吧?”尹舜几乎是肯定地问。 夏槐默认,他放下橙汁,望着尹舜:“你真的想知道?” 尹舜没说想不想,只是问:“你愿意告诉我吗?” “我怕你知道了以后,就不愿意待在这里了。”夏槐笑着说。 “你不是说过,我和正常人不一样吗?” “……” 夏槐无话了。 他从没将心里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他觉得这个心事自己能藏一辈子。包括以后结婚,生子,也不会告诉自己的老婆和孩子知道。可人生就是会有这么些时候,一个人实在撑不住,正好身边有个人,就会忍不住想向这个人倾诉倾诉。 不指望得到什么安慰,只希望快被灰霾包围住了的心脏能有个喘息的时候。 夏槐望向远方,缓缓讲起他压在内心多年的事:“我十岁那年,舅舅和舅妈生下了我表弟,孩子满月的时候,他们在我家借了块地摆满月酒。那时候我们家在农村,外头有块亮敞地,摆了十几二十张桌子,村里十几户人来吃宴席。刚满月的表弟睡了,就放我房间里的床上。我妈和舅舅、舅妈在外面招待亲朋好友,那时你妈妈也在,她跟我是一个村的,当时在我们家当保姆。 “大家热热闹闹的,谁也没想过会发生什么事情。中途我舅妈说要去看看孩子醒了没,她走进我的房间,没一会儿,她尖叫着,大声哭了起来。我舅舅第一个冲进房间大声问怎么了,随后,我们也听见了舅舅的哭声。 “我妈和湘姨相继冲进房间,我和我妹妹躲在门后。我们看见舅妈抱着孩子瘫在地上,我舅舅抱着他们,痛苦地哀嚎。” 说到这里,夏槐停顿了一下。眼里眸光晦暗,少顷,他沉着嗓音:“我表弟死了。就这样,无缘无故死在了我的床上。” 尹舜眉梢动了动,他在脑海中构建出了那个场景。农村带庭院的土房子,十几桌客人,房间,床,死婴,死婴的父母,夏槐兄妹俩,夏妈妈,还有他那个做保姆的母亲。 第二十三章 “我和我妹妹当时还小,对死亡还很恐惧,更何况死的是我们的弟弟,所以我们也跟着哭了起来。没一会儿,村里的警察来了,当场断定我表弟是缺氧而死,很有可能被子盖多了太重,压得他喘不过气。小孩儿么,很容易的就会没了的。他们说这叫‘蒙被综合征’,然后问,谁给他盖那么多被子的?” 夏槐又是一阵沉默,尹舜以为他回想起那个痛苦的场景说不出话来,侧过头去,才发现他在喝橙汁,大概是话说多了嘴干。 最后一滴橙汁喝干,夏槐把空空如也的瓶子递还给尹舜,接着往下说:“舅舅和舅妈平时很注意这些,只敢给他盖小包被,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过了很久,我站出来,说我怕他冷,所以把我的棉被给他盖。我妈当场扇了我一巴掌,那一巴掌,我现在还觉得疼。” 说完这段话,夏槐呆了呆,他从没想过这段话会这么顺畅地从嘴里说出来。以前以为说出这段话需要很大的勇气,想不到只需要轻松地动一动嘴巴,花几秒钟的时间,这个过程就讲出来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8 但是故事还没完:“这时一个喝醉酒的退休老警官跌跌撞撞地走进来,神志不清地喊着‘孩子一定是被人捂死的!被人活活捂死的!在这里的任何人都有可能进来捂死他!’ “没人听信那个醉酒老警官的话,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平时小矛盾会有,但谁也没太得罪过谁,吃酒席时也没见到有人进我家房子,谁会干这种事情?村里的警官当天就破案,我表弟,是被我……”夏槐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尹舜望见他眼里泛起的红,心脏微微地疼痛。 “那时我还太小,不用承担法律责任,警察说两句就没事了,可村里人的闲言闲语终究抵挡不住,他们管我叫杀人犯,说我妈生了个祸害,我妹妹在学校也总是被人欺负。 “后来我们一家三口离开村子,和村子里的所有人包括我舅舅舅妈断绝了联系。湘姨,也就是你妈妈,她回老家前建议我们来海岛市发展,说这边人思想比较先进,不会嘲笑带孩子的单亲妈妈。 “刚来到海岛市,日子过得很苦。我妈妈很坚强,她一个人带着我们两个孩子,什么工作都做,可有时还是交不起房租,经常带着我们四处漂泊。 “这还不是最苦的时候,小楠17岁那年出车祸,腿没了,我们全家人感觉像是世界末日到了。” 夏槐望着暗漆漆的天,那些年的辛酸溢涌在喉头。 尹舜手动了一下,想去抱住他,迟疑很久,始终没做出那个动作。 一口唾沫咽下去,喉咙是疼的,夏槐说:“还好,那年海岛市组建了一个公益性的残疾人联合组织,我妹妹成了他们帮助的对象。 “他们帮小楠申请到政府资助,之后小楠在组织表现好,被他们聘做残疾人活动中心的管理员,有了点收入。我高考考上了大学,本来不想去读,想直接出来工作,我妈不肯,偷偷回了趟老家,把我爸留给她的唯一的房子卖了,拿来的钱全供我读大学。 “我大学毕业后,机缘巧合下当了协警,虽然工资不多,但也算有了自己的资金来源,我妈终于不用那么辛苦。” “你既然不肯参加招警考试,为什么这么多年了都不换工作?”尹舜觉得奇怪。协警一个月才一两千工资,夏槐既然大学毕业,家里又那么苦,没理由不去换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 夏槐想了一会儿,淡淡笑道:“爱好吧。” 他不敢说出心里话,不敢说出选这份工作的原因。 他经常会想起当年那个退休警官说的话,他常常在想,也许老警官说的是真的,也许有一天他能为自己洗清冤屈。可每当那个梦缠上自己时,他就觉得那一切都是幻象,永远不可能实现。 罪恶的人总想洗刷自己的污名,可他做不到完全欺骗自己。 “阿姨她……后来为什么病了?”尹舜想了解更多,想了解夏槐的一切。 夏槐叹了一息:“两年前在我表弟忌日那天,我舅妈不知怎么找上门,她和我妈大吵了一架,争执之中把我妈推倒。我妈脑子撞到门,送进医院抢救了回来,可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9 说出这一切的夏槐其实没有觉得好受多少,只不过心里的压力,竟也意外的不那么沉重了。他庆幸,庆幸今夜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尹舜看清夏槐眼中那片阴霾下藏着的秘密了:“所以一直以来,你都觉得你表弟是因为你才会死的,你家今天发生的一切,也间接跟你有?” “这是事实。” “这不是事实。”尹舜反驳道。他有一肚子可以否定这个结论的话,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哪句先出口。 楼梯脚步声噔噔响,搅乱了二人的氛围。 尹舜和夏槐一同向楼梯处望去。只见一块毯子正向上移动,毯子下藏着个脑袋溜滑的人。 “大叔?你怎么也上来了?” 房东披着毯子来到天台,冷得舌头打颤:“听你俩开门又关门的声音,给吵醒了睡不着,上来透透气。” 一个天台装着三个睡不着上来透气的人,这口气怕是没法全透过来了。 房东在一旁哆嗦了一会儿,问夏槐:“你又做噩梦了?” 夏槐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房东嗤笑一声说:“不是一两回了,以前有的时候,半夜叫得我在楼上都能听见。” 夏槐又惊又尴尬,问:“那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就想听听,”房东牙齿颤了颤,“看你一次能嚎多久,看你嚎的时候能说出些什么。” 夏槐无语极了,尹舜看了这个房东一眼。 房东说:“这样,我给你推荐一个老中医,很厉害的,你找他开点中药喝一喝,没准就好了。” 夏槐不太想折腾,正要婉拒,尹舜却抢在他前头问:“在哪?” 房东说:“山鹅路裕德中学对面。” 第二天一大早,尹舜就拉着夏槐要去看那个老中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0 裕德中学离他们这里不远,公交无直达,打的太浪费钱,夏槐本想自己骑着电瓶车去,才发现这几天没用到小电瓶,小电瓶已经没电了。 尹舜牵出自行车说:“上来,我带你。” 尹舜的自行车后面有两个可以站人的脚踏,还是当初夏槐弄上去的。现在真要他站这后面,他就觉得有点不合交通规矩。 尹舜看了眼时间说:“七点零三分,交警估计还没睡醒。” 夏槐被他说服,踩上了自行车后面的脚踏,尹舜唰地骑车走了。 中学以后,夏槐就没让人用自行车载过。他抓着尹舜的肩膀,脸被呼呼的风胡乱扑打,怀旧中带着陌生的新鲜,心里居然有一丝不适应的紧张,可等适应了之后,望着沿路的风景,竟觉这也是种享受。 十分钟后,俩人到达裕德中学对面。 一排还没开门的店面中,夹着一家极小的大门开敞的诊所,满头白发的老中医戴着老花镜坐在里面正低头记些什么。 把自行车停好,尹舜和夏槐一前一后走进诊所。 老中医问看诊的是哪个,夏槐说:“是我,我平时睡不好觉,别人推荐我来这里看看的。” 老中医愣了会儿,懂了什么,说:“我看诊时不习惯病人以外的人在场,另一个小子,你上外面等着。” 尹舜明白他说的是自己,不情不愿地走出诊所,在诊所外面看着夏槐。 老中医把玻璃门关起,夏槐主动说起自己的症状,老中医打断他,直接问:“你杀过人吗?” 夏槐呆滞,刹那间,毛孔大张,汗毛竖起,一身冷汗泛了起来。 老中医这个问题不像问着玩的,正经严肃地说:“有的话可别瞒着我,瞒着我,我不好给你开药。” 夏槐手指略微颤抖:“我……” 老中医老花镜下微凸的眼睛犀利地盯着夏槐:“你有。在你的认知里,你杀过人。” “……”夏槐感觉身子被抽空似的,僵得不能动。 老中医起身去药柜,找出几张包药纸,边抓药边说:“以前有不少杀人凶手晚上睡不着,都来找我开药。知道为什么都找我吗?因为我从不会把病人的秘密泄露出去。那些人,现在有的还没被抓到呢。”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1 夏槐艰难地勾了勾嘴角:“您在开玩笑吧?” 老中医飞速地包好药:“哈。我这个玩笑讲得还好吗?” 夏槐拧着眉毛,一个笑挤得非常难看。 一袋中药飞到夏槐面前,老中医坐回桌前继续写东西:“一帖药分三遍煮,一天喝三次,不能忘了。少一次就没效果了。” 夏槐要付钱,老中医说:“我不和杀过人的人有交易,你走吧。” 夏槐从诊所里出来,脸色白得难看。尹舜上来关心道:“怎么了?” 夏槐强笑道:“没什么,想到得喝中药就想死。” 尹舜接过药来看了看:“医生有没有说这药该怎么喝?” 夏槐麻木地重复刚才医生的话:“一帖药分三遍煮,一天喝三次,不能忘了,少一次就没效果了。” 尹舜默默记在了心里。 第二十四章 夏槐对自己身体的事情总是不上心,将老中医抓的几包中药拿回来,扔桌上就不想去理。 尹舜比他上心得多,每天替他把药熬好,吃饭前必须得监督着他把药喝下去。 年三十,附近的住户都差不多空了,这地方住的几乎是外来客,一过年全部不见人影,方圆几里也许就剩夏槐这一个住户。 房东也走了,说是儿子接他去过年,夏槐头一次知道他还有个儿子。 本就跟坟地似荒凉的地方,变得更加空荡阴森,一点年味都没有。 夏槐年三十就开始加班。尹舜起早熬了两次药,一次让他吃早饭前就喝,一次放进保温杯里叫他带走,提醒他中午吃饭前得喝。 晚上夏槐下班,带着一个红色塑料袋和空保温杯回来,看见桌上一碗中药已经熬好,不由叫苦连天,尹舜给他熬药比去上学还准时! 夏槐皱巴着一张脸问:“这药还剩几天的量?”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2 尹舜给他比了三根手指头。 夏槐绝望地说:“我不治了,让我死吧。” 尹舜上道地拿出一包大白兔奶糖:“乖,喝了它,这些就是你的了。” 夏槐看在大白兔奶糖的面子上,捏着鼻子硬是把今天最后一碗中药灌下去。 空碗放下,夏槐一张脸扭曲得难看至极,嘴角还残有苦涩的药渣。尹舜贴心地拆了一颗奶糖喂进他嘴里,吃到大白兔奶糖的那一刻,夏槐像是苦难之中得到了神的救援,灵魂冲过人马座百万颗流星雨般超脱。 尹舜打开电视,电视上正在放春节晚会,他看着还在嚼奶糖的夏槐问:“今晚不去跟阿姨和楠姐过年吗?” 夏槐嚼得一嘴奶香味,吃完一颗又拆一颗:“医院说我妈还睡着,不适合去打扰,夏楠每年都和中心里的人一起过年,不让我参加。往年你不在,我都是一个人吃泡面过的。不过今年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吃泡面了。”夏槐打开冰箱,把里面的菜全部搬出来,“你想吃点什么?还有菜,做得丰盛点没问题。” 尹舜随和道:“吃什么都行。” “那你就先来帮我摘菜吧。” 夏槐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刮鱼鳞、切肉、剁葱姜蒜,这些,统统不会,统统搞砸。 才几分钟时间,厨房就叫夏槐搞得一一团乱,连块姜都没切好。 平时夏槐做饭不是煮面就是煮粉,一到煮饭,上的菜来来去去也就这几道简单的。想做得丰盛些,经验不够。想来真的会做的菜,也就只有酸溜白菜糖醋莲藕至多一盆摊主帮忙把鱼杀好的酸菜鱼了。 尹舜总算明白,为什么他往年都是吃泡面过的。真要他自己动手做年夜饭,还不如吃泡面来得实在。 “还是你来摘菜吧。”尹舜看不下去,抓着夏槐的肩膀把他移到水池边,拿过他手里的刀,接上他的活。 抽油烟机隆隆响,尹舜做菜的侧影冷毅中又透着温暖,他下刀利索,轻车熟路,很快就把该切该削的都处理完毕。 等夏槐慢腾腾地摘完菜,尹舜一盘回锅肉已经炒出来了,看得夏槐瞪直了眼。 等尹舜那条红烧鱼出锅时,诱人的香味和卖相让夏槐直咽口水。夏槐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尹舜再让他做饭,他就把尹舜按在地上揍。 红烧鱼、回锅肉、青菜、饺子一一摆上桌面,四盘菜中间再放一盘大白兔奶糖,真有点年夜饭的样子。 一顿饭一开始吃得好好的,聊天也平平常常的聊,可忽然地,夏槐不说话了,筷子也不再动,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发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3 夏槐好像眼睛红了一下,很快地,这抹红一闪而过。要不是夏槐陡然地怔愣,尹舜不会留意到他闪去的红。 “怎么了?”犹豫了一会儿,尹舜还是决定问出来。 夏槐有意压下心头的触动,淡着语气说:“原来和人过年是这个滋味,我都快忘记了。” 尹舜手指动了一下。他默不作声地吃了一口饭,那一口饭嚼了有一会儿,咽下去后,他说:“以后你过年,都会是这个滋味。” 夏槐不以为意地笑,那点伤感一扫而尽,继续专心扫荡桌上的美食。 对夏槐来说,这也许是尹舜随口说出了一句话,可对尹舜来说,从这句话说出口以后,这就是一句承诺。是他对夏槐的承诺。 吃过饭后,尹舜注意到了夏槐带回来的鼓鼓的红色塑料袋。他将红色塑料袋打开来,发现袋子里装着的是爆竹、烟火棒和两筒无硫烟花。 “怎么买了这么些东西?”尹舜抓起那两筒烟花问,“环卫局过年放假了?” “这是无硫无金属烟花!再说了,咱们这个地方鸟不拉屎的,环卫局哪管得到这里。我只是想,就算只有我们两个过年,总也有点过年的气氛吧?”夏槐往门外看了眼,说,“天黑了,咱们现在就出去把这些都点了吧!” 夏槐两只眼睛亮亮的看着尹舜,眼神有点期待。他可算盼到房东今年不在这里过年,以往他想玩这些东西,就算不顾虑环卫局,也得悠着房东的脸色。今年是温暖的,可以放纵的一年。 尹舜应好,提着这袋烟花爆竹和夏槐一起来到小庭院。 夏槐把那卷爆竹拆开挂起来:“先点个鞭炮热热场。” 尹舜问他:“你点过炮仗吗?” “没有。” “我也没有。” “那这个谁点?”夏槐一根火柴已经划开了。 火柴燃烧迅速,眼见就要烧到夏槐的手,尹舜当即握住他的手背:“一起。”两个字刚落下,尹舜已抓着夏槐的手把爆竹点燃了。 夏槐急忙缩回手捂住耳朵,没一会儿,爆竹噼里啪啦地边炸边响。 望着漫天飞舞的红碎末和迅速飘散开来的烟雾,夏槐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4 放完爆竹,烟味还没散全,夏槐又拉着尹舜一起点烟花,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盛开,一朵一朵极其艳丽,象征着新春到来。 此刻夏槐的心情是激动的,激动得想说些什么,但心里那点墨水,除了涌现出小学三年级春节作文外,连首诗词都涌现不出来。 斟酌稍许,竟觉还是朴实无华些更好。 “过年好!”夏槐开心地喊。朝尹舜喊完,他又朝空荡荡的邻户,璀璨的盛有烟花的星空大喊,“过年好!” 尹舜陪在夏槐身边,凝望夏槐的激动与雀跃,他闭上双眼,烟花稍纵即逝的光影在他脸上忽明忽灭。 也不知道大年三十夜的许愿是否真的能成真,倘若真的能,尹舜希望,夏槐的无数个未来,都能像今夜这样,一直这么开心下去。 今年这个除夕夜比往常要冷,揣着一颗热乎乎的心去睡,手脚冰的,内心热的,睡得格外不舒服。 夏槐主动摸到尹舜的小房间来,理由令人结舌:“那个,我能来试试你这张床的稳定性吗?” 想睡个踏实觉的尹舜心知,今晚这个觉注定踏实不了。 尹舜起身,给夏槐腾出空位:“你睡里面。” 夏槐上床后乖乖地爬到了里面去。 这张床很窄,尹舜躺回来后,几乎是拥着夏槐睡的,谁再多挪一分,身子就会在床外边。 躲在尹舜的被窝里,夏槐搓着手说:“我那个屋怪冷的,手脚老是这么冰。” 尹舜夹住他冰块似的两只脚,再将他冰冷的双手包在自己的两个手掌心里。 “这床感觉比买的还牢固,我想在床上翻多少个滚都不要紧。” 尹舜说:“未必。看你想翻什么样的滚。” 夏槐感觉尹舜的体温像颗小火球一样炽热,把他一下子捂暖了。 “尹舜,我有话跟你说。”夏槐认真羞涩地。 “什么?”尹舜看着夏槐黑夜中的眼神,心里热浪翻滚,身子里的血加速流动。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5 有时候他真憎恨情欲能控制他的身体却不彻底点控制他的大脑,保持这种理智令他煎熬。 夏槐靠近他的脸,嘴唇动了动,暧昧的气息萦绕在尹舜脸上。尹舜快要怀疑,夏槐的这一举一动是不是故意的。 “祝你新年快乐。”夏槐正正经经字字有力。 尹舜懵了一懵:“……哈?” 夏槐说:“祝你新的一年里,事事顺心,健康如意,平安吉祥,喜气洋洋。” “……” 夏槐这番郑重的贺词,像一万针退精药,把尹舜上涌的热血,结结实实地堵了回去。 “这个贺词说得好不好?我刚刚把这条消息群发了,但不知为什么现在还没人理我!你怎么没半点反应?” 尹舜心如死水地:“同乐。” 不知是中药起了作用,还是尹舜的被窝太温暖,夏槐这一晚睡得太过安稳,这个安稳,直接导致他第二天醒来时,时间比平常晚了十分钟。 先起床的尹舜,药很准时的准备好,却忘记早点叫醒他。 夏槐火速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桌上的中药咕噜一口咽下,糖都来不及吃一颗,飞一样地跑了。 夏槐走后半个小时,尹舜才看见他落在桌上的保温杯。他忘记带他中午该喝的那一份。 第二十五章 尹舜上次来警局,还是父母刚过世那会儿。那时警局里的人都以怜悯之心来对待这个刚失去双亲的孩子,面对尹舜平淡的反应,他们一致认为尹舜是受到的打击太大,没缓过神,连哭都不会了。 警局里的人非常忙,一天要处理的案件不下十件,当时把尹舜带到局里,警官们问他的状态能不能做笔录,他说能,警官们还是坚持让他先休息一会儿再进行笔录。 这一休息,休息了快一上午。待在休息室里没什么可消遣,尹舜便出去东转悠西转悠,快把整个警局转悠熟了,往回走时,他看见办公楼二楼落地窗的百叶窗帘在往上拉,窗帘后面,年轻男人对着阳光伸懒腰打呵欠,动一动嘴角,脸颊上轻易地就出现两个小梨涡,金灿灿的太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好似都在发光。 在一群老少爷们都眉头紧拧紧张兮兮的环境中,这个男人放松下来的片刻慵懒,让人感觉喘活了一口大气。 起码对尹舜来说,父母刚过世的那一天,看见夏槐的他,喘活了一口气。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6 尹舜对那个窗户的位置印象很深刻,他带着夏槐遗落下的药来警局,凭记忆去找夏槐办公的地方。 年假期间警局里值班的人不多,再加上现在是午休时间,局里更空了。 尹舜站在办公楼前相同的位置,相同的角度,看向同一个方向,同一个贴着蓝白横条的落地窗。 这次百叶窗帘是吊着的,夏槐坐在他的座位上,桌子上坐了个青春靓丽的女警员。 俩人一人捧着一盒饭,面对面,边吃边聊,边聊边笑。 尹舜盯着这个画面看了许久。看见夏槐不自然的拘谨,以及脸颊耳根上泛着的绯红,尹舜眉梢一抽,第一次觉得照在那个窗户的阳光亮得有些刺眼。 夏槐平时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丧得像条苦瓜干,现在那女人在他旁边,他不仅苦瓜干回水复活,连顶头都冒出了两三朵花。 尹舜听夏槐说过一点过去在感情上的事情,他曾在朋友的介绍下结识过两名单身剩女,这两名女性,一名是女教师,一名是公司女职员。最后没能走到一起,全是因为他的职业。 两名女性嫌弃他当协警没前途,样貌虽然不错,但总没精气神,看着就不吉利。 她们当然不知道,夏槐为了生计奔波,为了社会治安卖力卖命,熬夜加班是常事,有时一天睡觉的时间都不足五个小时,上班抓贼还得冲前线,哪能养出有精有气有神的好状态来。 尹舜倒真希望这些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只是,他原以为只有他肯守着一颗其貌不扬的苦瓜干,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人愿意为这根苦瓜浇水。 来到夏槐办公室门口,尹舜没进去,他把保温杯交给夏槐的同事,托同事交给夏槐,便直接走了。 回到家后,尹舜回想起夏槐和那个女人一起吃饭、一起说笑的场景,越想心里越烦躁。 他忽然开始害怕,害怕有一天夏槐会牵着那个女人的手回来,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这种担心和烦躁困扰了尹舜一个下午,他干脆做家务来宣泄自己的心情。冰箱里的菜还有剩余,他做好一桌饭菜,想等夏槐回来后,好好问问夏槐,到底是不是真的对那个女人有意思。 到了夏槐下班的时间,听见门外钥匙转动的声音,尹舜坐在餐桌边上已经想好该怎么把那个问题问出口。 钥匙转动停止,门开了,夏槐一边和身后人说话一边进门。 在他身后的,是今天中午坐在他桌子上的那个女人。 尹舜的脸色在刹那间阴沉得万分难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7 夏槐丝毫没察觉到尹舜难看的神情,笑着互相给俩人介绍道:“这个是尹舜,我一个弟弟。尹舜,这个是袁樱袁警官,今晚在咱们家吃饭。” 袁樱笑得甜甜地打招呼:“你好。” 尹舜嘴角敷衍地动了一下,说:“你好。” 他居然今天就把人带来家里来了,草。 从上次提到那个女人时,尹舜看见夏槐的紧张程度和一闪而过的自卑神态,就能猜测到,那个女人是个出众的人,喜欢她的人应当个把个把的数,夏槐顶多算这个把人里头不起眼的一个。 如今睹过真容,尹舜不得不承认,女人确实长得不错,鲜活美丽,精神干练,脸上没一点儿脂粉气。 但这并不能让尹舜对这个女人产生好感,相反的,尹舜对她的敌意,在一秒钟内上升到极限。 想了想,他还是还给袁樱一个友好的笑,而没人发现他藏在这双笑眼里的危险。 “饭菜都凉了,我进去热一热,你们先坐一会儿吧。”尹舜起身将桌上其实还热乎着的菜拿进厨房。 夏槐和袁樱在客厅里聊天,尹舜在厨房内有模有样地热起菜。他一边热菜,一边把醋往锅里到,四盘菜热完,一整瓶醋也倒完了。 四盘原本还色泽鲜艳的菜,让尹舜重新热过一遍后变得黑乎乎的,还飘着一股酸味。尹舜却像嫌黑醋不够多一样,又拿白醋往菜上淋了一遍。 尹舜把菜端回餐桌上,打好三碗米饭,叫沙发上聊得不亦乐乎的俩人来吃饭。 坐到饭桌前,夏槐热情地招呼袁樱:“尹舜做菜可好吃了,你快尝一尝,千万别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 “那我就不客气了。”袁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笋吃,咬下去的瞬间,眉毛紧紧蹙起,表情不禁露显忧愁。这是味蕾被过分的酸醋刺激下,而自然浮现的忧愁。 “这些菜不合袁警官的胃口吗?”尹舜的这个明知故问表演得很好,仿佛真不知道别人的味蕾承受不住这种刺激一样。 夏槐见状不对,忙试吃一口菜,差点没给他酸得吐出来。他小声问尹舜:“你加了多少醋进去?” 尹舜假装不知地尝了一口,无辜地说:“糟了,我把醋和酱油弄混了。” 夏槐一阵无语,忙给袁樱陪笑:“真不好意思,今晚这小子发挥失常了。没事没事,我现在就上外面打包点菜回来,你在家里先坐!” 袁樱让夏槐千万别麻烦,说正月新春的谁家饭馆还开门。夏槐总不能让人将就着吃一桌子酸醋酿菜,坚持要出去看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8 袁樱拗不过他,让他出去了,然后家里就只剩尹舜和她两个人。 “来客厅坐吧。”尹舜拿出了主人的姿态,起身坐到沙发上,给袁樱倒了杯水,“先喝杯水,吃点大白兔奶糖。” 袁樱走到茶几边上,找了张被黑布盖着的凳子坐下来,捧起尹舜递来的那杯温热的水喝了两口,左右环视一下说:“你们这个地方,感觉还不错。” 尹舜不以为然地反问:“不错吗?” “又在一楼,又有个小庭院,庭院还种了些花,现在城市里多少人羡慕这种生活。” 尹舜淡笑了一下:“种这些花花草草又不是为了情趣,是为了祛除尸气。” 袁樱长见识般地笑问:“种花草还能祛除湿气啊?” 尹舜给自己也倒了杯水,悠悠道:“我说的不是湿润的湿,是尸体的尸。” “……尸体的尸?”袁樱以为自己听错了。 “哦,袁警官还不知道,这里以前是殡仪馆。”尹舜往热水里呵了呵气,水雾萦绕在他脸上。 “殡、殡仪馆?”袁樱心里毛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尹舜点了点头:“嗯,殡仪馆。死人聚得多了,尸气就累积得多。刚建成住处的时候,尸臭味怎么散都散不掉,只能种点花草来祛除尸气。这个房间以前是拿来存放尸体用的。海岛市连环杀人案你知道吧?以前那些被肢解的女死者就是放在你坐的那个地方的。” 袁樱一怵,立马站了起来,眼珠子再次转溜着瞥了瞥四周。 喝了一口热水,尹舜接着不温不火地说:“记得书上说,那时候她们的四肢被凶手用大钉子钉在身子上,钉子打得太深,直接打穿骨头。刚搬来这里时,那些钉子怎么拔都拔不出来,只能先站立放着。又怕其他死者家属进来会被吓到,所以拿黑布罩头盖上。结果有人进来,以为被黑布盖着的是椅子,直接坐了下去。这人一坐下去,觉得不对劲,他起来把黑布掀开,然后看见——女死者那双没合上的大眼睛正瞪着他……” 袁樱听得整个人石雕一样僵住,后背阵阵发凉,原本还觉得惬意的昏黄灯光,此刻看起来竟万分悚然。就连尹舜这张冷淡的俊脸,也在一瞬间充满危险的气息。 可袁樱还没忘记自己是个警察,警察是不能让人觉得胆小的,她一口把杯中的水喝干了,强笑了一下接尹舜的话:“那个人……也太大意了吧。” 尹舜继续给袁樱杯子里添水说:“也不能怪那个人,本来尸体就被凶手重组得像张凳子,黑布一盖,谁能看得出来?那形态,跟袁警官刚坐的那张椅子就很像。” 第二十六章 袁樱斜望了一下自己刚才坐的那张盖着黑布的椅子,想象黑布下是被肢解重组的女人,以及女人合不上的眼睛,细密的冷汗在额上盖了一层,在身上也盖了一层。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9 尹舜觉得袁樱的反应还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继续往这个故事里面添油加醋:“都说人死时有极大的怨恨或恐惧就会变成恶魇,恶魇在头七那天会来到自己遗体所在的地方。那几名死者的亲属没替死者举办葬礼,头七全是在这里过的,她们的亡魂估计现在还聚在这里。每天晚上七点整,我总能看见庭院里的花草动来动去,屋里不知哪里传来声音,像是有人一直在翻找东西。后来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一个追踪过这个案子的记者,你猜他和我说什么?” 空气安静,时钟滴答滴答地响,时针正在往七点的位置偏移。袁樱脸上渐渐没了血色,呆滞半会儿,僵僵地问:“说什么了?” “原来当年凶手每杀一个人,就会切除她们身上的一个器官,那些器官警察到现在也没找着。这事情袁警官应该知道吧?” 袁樱勉强点了下头:“的确,当时警方怀疑是凶手把器官带走了。” “那些死者的亡魂,每晚都在找她们遗失的器官。”尹舜故作玄虚地微笑道,“你是警察,说不定,她们过会儿会直接来问你要——” 夏槐在外面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还在做生意的小炒摊子。打包了几个家常菜,夏槐怕让客人等饿了,飞速赶回家。 提着几盒菜打开家门,夏槐迎面撞上正要出门的袁樱。 袁樱脸色青白,受了什么大惊吓的样子,语无伦次地说:“夏槐,我……我先回去了。” 夏槐被这个突发情况弄懵了:“啊?可是你还没吃饭呢。” “我回家吃,我妈催我回家吃饭呢!”袁樱不给夏槐挽留的机会,抱着包迫不及待地跑走。 夏槐望着她焦急逃跑的背影喊:“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袁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夜中。 尹舜朝那个消失的身影悄悄挥了挥手,无声说:拜拜~ 夏槐进屋关上门,把打包来的菜肴放桌上,叉起腰,看着尹舜责问:“人家女同事来家里做客吃顿饭,你就这么把人弄走?” “她自己走的,怎么就变成我弄的了?”尹舜淡然自若地喝水,好像一切真的和他无关一样。 “得了吧,从她一进门我就发现你不对劲,那些菜你也是故意放这么多醋的吧?你到底怎么回事?”夏槐跟尹舜好歹相处了好些日子,尹舜要是有使坏的心,他这双眼睛还是看得出来的。 尹舜似乎懒得继续掩饰,翘腿反问夏槐:“这个就是上次让你神魂颠倒,让你煮饭走神的女人?” 夏槐微怔,没承认也没否认:“干嘛?” “都发展到来家里吃饭的地步了?平时也没见你提起?”尹舜说话的语气比桌上那些醋焯过的菜还酸。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0 夏槐花了三秒钟去理解他的意思,蓦地笑出声:“你想多了,她早就有男朋友了。一直来找我,是说想跟我学习学习。” “学习什么?” “学习怎么做事才能让易队欣赏。她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老希望能得到易队的赏识。我说她找错人了,她不信,非要一起吃顿饭好好聊聊。过年过节上哪里找饭馆?只能邀请他来家里吃顿饭呗。” 尹舜眨了下眼,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那你一跟她说话你脸红什么紧张什么?” 夏槐说:“我平时都没怎么和女的说话,她这么大方热情,换谁不紧张脸红?” 尹舜差点忘记了,夏槐平日表现得历尽沧桑,内心其实是个稍一撩拨就羞起来的纯情男。 “那你上次还因为她做饭时唱歌走神?”尹舜大概是想一次性把账都算清。 “我那是……”夏槐语塞,叹了一气,坦诚告诉尹舜,“是,我之前是有些喜欢她,但那种喜欢,不是一定要去追求她的喜欢。我是因为她优秀,她漂亮大方才会有那种崇拜似的喜欢。我偶像主动来跟我说话,我当然开心一整天了!我那天……那天晚上不是和你说过了,我对袁警官从没有过其他的想法。” 说起“那天晚上”,夏槐就有点发虚,因为这发虚的语气,他的坦诚相告显得很像是在急不可耐地解释。而向尹舜急不可耐地解释他和袁樱的关系,又让他和尹舜的关系瞬间变得相当暧昧。 “你说的全是真的?”尹舜做最后确认。 “骗你干嘛?” 尹舜静默许久,脸上的阴骘骤然间烟消云散。 “哦。”尹舜尽量表现得很冷淡,嘴角却还是不听话地向上扬起。 “你笑什么?”夏槐瞧见他嘴角弧度不算细微的变化,实在是看不懂他态度的转变,心里感觉哪里怪怪的,“你知道吗,你的这系列表现,特别像……” “像什么?” “像暗恋我似的。”夏槐开玩笑般地将那个奇怪的感觉说出来。 尹舜自然地给了他两个字:“是啊。” “是啊?什么是啊?”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1 尹舜望着夏槐的双眼,语气持有一贯冷静认真的态度:“我一直暗恋你。” “……”夏槐呆住了,心间一股火窜了进去似的,烧得灼烫。 今年新年,真是惊喜连连。 尹舜起身走到夏槐面前,低头望着他的脸问:“你很惊讶吗?” 他怎么可能不惊讶!夏槐往后退了一步,在这种奇怪的气氛下不敢和他靠得太近。夏槐不禁又想起那个夜晚,那个他想当做不存在的难言的夜。他曾以自己的方式去解读尹舜的“胡闹”,将那种“胡闹”归纳为青春期男性的发泄方式。 然而夏槐想不到,从那时起,甚至更早之前,尹舜的话语、动作,就在引导着他往暧昧的方向前行。 一个十七岁的男生,居然会对他有这样的想法!夏槐不敢相信地瞪大眼,若非尹舜此时的表情比任何时候还认真,他一定会问一句“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夏槐觉得他还是该有点回应,他以成年人的方式冷静地处理了脑内爆炸的信息,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你看,咱们相处的时间虽然说短不短,可你喜欢一个人也没理由那么快吧?” “喜欢还是不喜欢,一瞬间的事,难不成我还得先酝酿酝酿?” “你听我说,你这未必是喜欢,你这个年纪正是感情意识萌芽的时候,身边没什么女孩子,日日夜夜面对着我,所以才会把这种情感放在不该放在的人身上。可能你对我,只是一种依赖。” “是什么样的情感我分得清。”尹舜再度朝他迈进一步,凝视他的双眼,“是,我是依赖你。但是在遇见你之前,我不需要依赖任何人,也从没喜欢过谁。” 夏槐身后就是桌子,退无可退。他身子不觉紧绷了起来,才冷静处理过的大脑又在尹舜的逼近下乱成一团麻。 尹舜低望夏槐纤长的像小扇子的睫毛,目光又流落向他曾经触碰过的唇上,他第一次觉得,等待和忍耐是最难熬的事。 这场煎熬持续不到几分钟,便在二人无言的沉默中崩塌。尹舜低头吻住夏槐的嘴唇,在夏槐尚未来得及反应前掠取他的舌体。和那天晚上不同,今夜在温柔缱绻的灯光下,尹舜的动作很轻柔,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在夏槐心间上拨弄,可在夏槐有抵抗举动时,他的轻柔又转化为强势蛮横。 夏槐睁大双眼,愣是让他这么亲了有一会儿。就在尹舜想更深入一步时,夏槐果断地推开了他。 嘴巴重获自由的夏槐浑身烧烫地喘了几大口气,看来这不是梦,尹舜是真的想吃了他! 夏槐清楚,这一次,不能再像那天晚上一样装作无事发生。 要是任尹舜对他的情感这么发展下去,他的道德良心难以安定,他以后死了下去,指不定还得见一见湘姨,到时候怎么跟湘姨交代? 他必须得拒绝尹舜,必须让尹舜清醒。可是夏槐马上想到,尹舜就要高考了,干脆的拒绝没准会对他造成打击,影响到尹舜的高考,那比掰弯他还罪该万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2 见夏槐一口气喘好了还久久没反应,尹舜轻抚他的脸侧,柔声问:“你不习惯?” “不是……”夏槐轻躲开他的手,斟酌良久,道,“尹舜,你就要高考了,这些事情,等高考后再去想。在你高考结束前,我们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 “……”尹舜对夏槐的这个提议,似乎没有要接受的意思。毕竟他的学习成绩,从来不会被任何因素影响。 夏槐使自己态度强硬起来:“你要是不答应,我明天就搬出去住。” 夏槐的这个威胁很有效,尹舜立即服软:“好,我答应你。”他放开夏槐,坐到餐桌前,回归夏槐喜欢的状态,“吃饭吧,我饿了。” 夏槐声音不大地“嗯”了一声,坐在尹舜对面,彼此安静地吃起了饭。 第二十七章 自从尹舜对夏槐表白后,夏槐对待尹舜实在是没办法像从前一样。“保持原样”这话是他说的不假,真做起来还是尹舜做得到位一点。 答应了夏槐在高考结束前不会再想其他事情,尹舜真没再对夏槐有那方面的言语和举动。倒是夏槐变得敏感多思,同一屋檐下,总会觉得别扭奇怪,有意无意的疏远和刻意地去淡化关系,反而让他们的关系逐渐尴尬。 尹舜开学后专注学业,和夏槐接触的时间变少,话也说得少了,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夏槐常常在想,或许尹舜早已经没了那种想法,那天的表白,只是在气氛的催使下心血来潮。 市面上出了一款新的智能假肢,广告上说这新款智能假肢,活动起来比真腿还方便,还能随时放歌拍照打电话。夏槐想起夏楠那破旧老式的假肢,想起夏楠时不时提起她假肢里的霉菌难以清理。 他想在夏楠生日时,给她一个惊喜。 但智能假肢的价钱,让夏槐觉得这个愿望不太可能在今年实现。 夏槐这天出去办案,路上碰见一个偷奥迪车的贼,把偷车的贼抓了后,发现被偷车的男人是他的老同学。 老同学一眼险些没认出夏槐。他能理解二十四岁的男人还不能做到像他这样西装挺括有车有房,可不能理解为什么夏槐会正经大学毕业出来,还混得这么寒酸。 跟夏槐热情地叙过一阵旧,大概是为了感谢夏槐,他给夏槐抛出一个机会:“我最近在一个朋友的公司里做总经理,公司正好缺个会计,工资比你现在干的这个多好几倍,你要不要来试试?” “你说笑了,我哪会做会计。” “你大学不就是学经济的吗?我还好奇你怎么后来到警局去了。”老同学看了一眼表,“哎,赶时间,不说了,这是我名片,考虑好了之后联系我!”他把名片塞进夏槐手中,坐上他的奥迪车走了。 回家后,夏槐再次打开智能假肢的售官网,发现他想买的新款智能假肢腿已经售罄,目前缺货登记中。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3 夏槐想,如果今年不把这款假肢买下来,可能过不了多久这款产品就要下架了。 他查询自己的余额,再算了一下每个月的工资和开支,算到最后,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他再次看向智能假肢腿官网界面,忽地,他好似发现什么,从制服口袋里翻出今天老同学塞给他的那张名片。 名片上写着老同学的大名杨司云,职位总经理,底下标注,昕誉科技有限公司。 和研发制作这款假肢的是同一所公司! 这个奇妙的发现没有给夏槐带来多大的喜悦,他望着这张名片陷入沉思。 他很早以前就想过辞掉协警这份工,换一个工资更高的工作,真的等到机会来了,又没办法做出决定。 尹舜走进客厅,看见夏槐一直盯着桌上的名片,脑袋探过来瞄了一眼:“杨司云?” 夏槐沉思得入神,尹舜突然地出现让他吓了一跳。 他定定神,说:“一个以前的同学。他今天问我,愿不愿意去他们公司当会计。” “你想换工作了?” “不知道。”夏槐摇摇头说,“不过我觉得,或许我该尝试走其他路了。你觉得呢?” 尹舜浅笑:“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面上是这么说,回到房间,尹舜便开始彻查这家公司的资料。 昕誉科技有限公司,注册资金两千万,法人代表向昱新,成立时间四年,市值…… 查询完这家公司的资料,尹舜立刻查询它的法人代表向昱新。 考虑了一个礼拜,夏槐决定辞职去同学的公司做会计。同年毕业的同学,考公务员的有,进大公司的有,发大财的也有。 就他一个,干着卖命的活儿,做着自以为在赎罪的工作,妄想为自己“平反”的一天,因为一块心病,他让母亲和妹妹到现在还没过上好日子。 夏槐想开了,他想走出他为自己画的这个圈,他要迈出走向新生的第一步。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4 夏槐先是跟娄京讨论了这件事,再是打算这个月做完,便向上面递交辞职报告。 娄京是打心底舍不得这个兄弟,但一想夏槐这么年轻,志不在此也不能拦着他发展。 娄京建议夏槐还是先去向易清决说明情况,毕竟当初是易清决招他进来的,辞职报告上交前,得先打声招呼。 夏槐听取娄京的意见,月底最后两天的早晨,夏槐辞职报告已经打好,计划着去易清决的办公室和他谈这事。 夏槐来到易清决的办公室内,易清决一见他人,情绪便热忱起,自顾自说:“上郊入室抢劫案嫌犯有线索了,后天行动,你跟我去。还有集安区那个案子,你说得对,嫌犯还在那一带附近活动,上午那边出勤的人就把他给抓着了。”说到这,易清决脸上露出赞赏的笑,指指夏槐说,“下个月开会我就把这件事跟领导说,记你个功,年底优秀奖还是你的。还有,下个月聚会你记得跟我去,给我开车。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事?” “我……”一连串的话把夏槐原本挂到嘴边要说的事又堵了回去,让他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 局里同事常说,尽管易清决本人不愿承认,但是大家都看得出来,易清决是很依赖夏槐的,出去抓贼靠他,盼着未来办案也能靠他。他常在组里开会时说,大家办案时要是都有夏槐这样的韧性和毅力,那海岛市的罪犯能少一半。 易清决很欣赏夏槐冲前线时的精神,他一直觉得,夏槐是他的一件好兵器,可能算不上绝世,但送给别人是绝对不舍得的。 夏槐一直很钦佩敬仰易清决,但该走的路还是得去走,他没法为这位好领导停下步伐:“易队,我来是想跟你说——” 办公室的门霍地被打开,男人嗓音寒沉如冷泉,一句话不客气地扔在这间办公室里:“易清决,我有事找你。” 进门的高大男人穿着一件深褐色风衣,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拿着份资料。他面容冷峻,五官俊秀,脸白到不似常人肤色,浑身散发着脱尘绝世的清冷气息,以至于看起来有种病态般的美。 缉毒队的队长白泽廷,夏槐见过他几次。他不苟言笑的面孔,不怒自威的气场,总会令身边的人不寒而栗。想起他这些年来缉获过的毒枭毒品,为警局为人民立下过的功,夏槐不由肃然起敬。 易清决大概是整个警局里,除了局长外唯一一个敢不给白泽廷好脸色的人。 “你没见我在忙吗?”易清决刚才还和夏槐谈笑风生的神情,在白泽廷踏进门的那一个走得一点不留。 白泽廷斜望一眼那个让易清决忙的人,眼神飚到夏槐身上,夏槐整个人一毛,怂怂地说:“我先出去了。” 走出易清决办公室的门,夏槐一口气才要松下来,又被眼前景吓一大跳。 门口聚着娄京和其他同事,偷偷摸摸猫在这里,一个个竖起耳朵听办公室里的动静。 “你们在这里干嘛?”夏槐睁大眼问。 “嘘!!!”娄京食指放在嘴前,连忙把夏槐拉过来,压着嗓子说,“这对冤家难聚头,这景千年都难见一次,当然要来看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5 夏槐无言。被娄京拉着也走不了,只能跟他们一起挨在这里偷听。 可能是夏槐刚出门被门外这群人吓傻了,门没关紧,里面人说的话,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看看。”白泽廷似乎扔了份资料给易清决,“这条线我们追了几个月了,现在线索出来,我们发现,近两个月,一直在这一带运毒的是个女的,还未成年,你猜谁?” 易清决冷笑一声说:“我能知道是谁?” “你当然知道。苏小寒,上次报假案谎称被她班主任强.暴的那一个。你们之前发现的死在水泥管道里的瘾君子,生前跟她接触过,可能和她说了些线索,她现在搞毒品去了。” 本来还想听点八卦的同事,在听见这个消息后全震惊了,夏槐也为之震了一震,瞬间把耳朵凑得比娄京还往前。 办公室里沉静了一会儿,易清决的语气柔和下来:“那件事以后,她们全家都搬家了,没有海岛市出入记录,可能还在市里,调监控数据来找需要点时间。” “这些是次要的,我来这里是想跟你说……” 大家耳朵竖得顶尖,想仔细听白泽廷要跟易清决说的话。不料这个时候,白泽廷的脚步声逼近门口,将未关上的门蓦地关死。 里面的声音被彻底隔绝,混乱不清,再听不清他们说的一句话。 十分钟后,门再度被打开。 众人机警地作鸟兽散,就夏槐没来得及跑,还杵在门口。 白泽廷收拾衣领目不斜视地走出办公室,脚步在经过夏槐时停住,侧头看了夏槐一眼。 夏槐心想完蛋,双手紧紧贴住大腿。白泽廷突然一把拎起夏槐的后衣领,朝办公室里的易清决说:“你这个人,借我了。” 第二十八章 夏槐当真是倒了天大的霉运,来谈个离职的事情没谈成,莫名就被白泽廷借去用。 被借去抓抓贼、维护维护秩序也就算了,夏槐万没想到,白泽廷竟然是借他来抓毒贩! 地点码头,时间从凌晨一点到两点,整两个小时夏槐和其他几个同事都暗藏在各个隐蔽位置吹冷风。 白泽廷说这次是抓几个小鱼小虾,所以不能闹太大动静,来抓人的警员不多,就三四个,全是腿脚厉害的抓贼能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6 夏槐的手机早就让白泽廷命令关机,尹舜没准给他打了十个八个电话,指不定现在还坐在客厅里等他回去。 白泽廷一根烟吹得悠悠哉哉,两点四十五分,三个形迹可疑的人出现在码头。 夏槐苦苦把人等来,满心盼着白泽廷快点下令行动,可白泽廷迟迟不发出指令,让夏槐一度以为他是靠在隐蔽点里睡了或是抽烟抽到忘乎所以。 三个形迹可疑的人伸着脖子四处张望,没发现警察,警惕性才稍微降低一点。 夏槐恍然大悟,白泽廷一定是要等到这三个人把“货物”亮出来,好来个人赃并获。他不免好奇,那些人要找的货物会在哪里? 只见那三个站在岸上等着什么,约摸半个小时过去,海上飘来了四五具浮尸。 三人见到浮尸大喜,用工具把浮尸拉到岸上,戴上口罩拿出刀具切割浮尸。 看到这里夏槐看懂了,原来他们要找的毒品,藏在浮尸里面。 在渔排、码头一带,经常会出现这种无名浮尸,久经风霜的渔民见习惯了,嫌报警麻烦,经常都当没看见,让他们自己飘来了再飘走,或者拖上来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贩毒团伙让人在船上把藏毒的浮尸扔进海里,计算好时间叫人来码头等。 三个人从尸体里找出用防水布包好的货品塞进随身携带的包里,过后再将尸体扔回大海。 耳机里“行动”俩字突如其来,夏槐的身体就像台会对这两个字起反应的机器。在最后一个音节还没落下时,他已经似支离弦之箭嗖地飞冲出去。速度之快,让一起行动的这些腿脚快的同事,都不由讶异。 是把能用的好刀!这是白泽廷在看见夏槐冲出去的那瞬间,脑子里浮出的想法。怪不得易清决把他招进刑警队,上哪都要带着他! 三个毒贩见警察一窝冲出来,揣上货拔腿就跑。 夏槐上去就近缠住一个大块头,任大块头怎么毒打他他都不放手。 被夏槐按在地上后,大块头发起狠来,拿起割过尸体的刀就往夏槐大腿上捅。可夏槐却死死按着他不动,吭都不吭一声。大块头吃了一惊,第二刀就要下来,制服好另一个犯人的白泽廷及时出现,一脚把大块头踹晕。 等把三个毒贩收拾妥当,夏槐腿上的血已染红了半条裤腿。 白泽廷让三个兄弟把毒贩押上车,脱下衣服绑在夏槐的腿上,勉强止住他流个不停的血。随后带夏槐坐上另一辆车,火速奔去医院。 上了车,白泽廷看夏槐冒满冷汗的脸苍白得不像人样,神态昏昏欲睡,怕他真睡过去,便和他说话:“喂,小子,回去以后,我就跟局长说,让你接受警校深造,过两年直接被录用为民警。” 夏槐刚开始只是觉得痛,现在血流多了,就觉天昏地暗,耳旁嗡嗡响,痛的感觉反而少了。听清白泽廷这一句话,滞了大概有两三秒,夏槐急急摇头:“我不要深造。”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7 白泽廷微惊,这么难得的机会,他居然不要? 白泽廷把他脑袋掰过来看了眼,问:“你脑子没问题吧?” 夏槐疼得晕了,解释不清,只说:“我……我真不想去,真不想。” 白泽廷无言默望着他。刀是把好刀,就是刀头有些钝。 夏槐到医院送的是急诊,医生检查过他的伤口后,处理伤口时眉头便没松下来过:“这怎么伤的?再晚点这腿得截肢。” 白泽廷以为只是单纯刀伤失血,止血包扎后打个破伤风针就能没事,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他不便透露真相,唯有半带糊弄地同医生说:“几个在海边捞尸非法处理尸体的,拿剖过尸体的刀把他捅了。” 医生说是了。那些浮尸积满了腐败细菌和海洋细菌,捅夏槐的刀接触过尸体,夏槐伤口被那些细菌感染了,好在送得及时,腿能保住。但是过后还得住院打几天清血的点滴,再观察观察情况。 夏槐一听要住院,死活不肯。 白泽廷不明白起来:“住个院你怕什么?受伤住院局里准假,也不会扣你薪水。” 夏槐说:“我不是怕这些。”低着头叹了口气,说,“我没买医保,住院得花很多钱。” 白泽廷听后,拖着他去办理住院手续,直接把住院钱和接下去的药用钱全帮他付清。 夏槐感动到不行,满腔谢言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见一个人急匆匆朝赶来,老远焦急地喊:“夏槐!” 夏槐见到来人,心叫不好,尹舜。 尹舜来到夏槐面前,看见他包扎好了的左腿,皱起眉紧张道:“你腿怎么了?” 夏槐说:“抓重犯去了,这是工伤。” “你做这么危险的工作不告诉我?打你电话也不接!”尹舜抓着他的肩膀,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夏槐还从没见他这么着急失态过,他爸妈死了都没见他这么激动过。 “事发突然,特殊情况,我哪有机会告诉你?”夏槐瞄了眼还在一旁的白泽廷,示意让尹舜赶紧把手放开,这还有人。 “这是你弟弟?”白泽廷问。 “嗯。”夏槐点点头。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8 能放下家人在外拼命,奉献精神难能可贵。白泽廷欣赏。他拍拍夏槐的肩说:“你这次功劳不小,回去我会跟上面说。你抓了罪犯,得了工伤,今年优秀奖荣誉奖还有奖金全是你的。” 夏槐差点要“哇”出声来,他要是不辞职,今年的奖金那得有多少? 尹舜不见得开心,冷冷回了白泽廷一句:“人要是死了,还要你这些殊荣有什么用?” 白泽廷一声鼻哼,认真严肃地告诉尹舜:“做警察,就得做好随时随地为人民为国家牺牲的准备,他夏槐今天就算是死在罪犯的刀下,也得感到死得其所,不能有任何怨言。因为,这就是一个人民警察的使命。” 夏槐拼命给尹舜使眼色,想让尹舜收声。尹舜当做没看见,咬咬牙说:“他只是个协警,一个月就拿那么点工资,凭什么你们正式的人民警察不冲在前面,让他一个协警拿着这么点薪水还得为你们卖命卖力?” “说得好,我也想这么说他那个死守规矩没脑子的头儿。”白泽廷双手插兜说,“明天我就让局长给他联系警校,让他未来成为正式的人民警察后,更好地为人民效力。” 夏槐惊喊:“别啊白队长!” 白泽廷的手机是时响起,是刚才那几个一起抓毒贩的兄弟打来的。白泽廷一边接着手机一边走了,夏槐在后面又喊了一声“白队长”,他没听见。 夏槐觉得他身上的霉能抖出两辆推车来,谈辞职没谈成,被白泽廷借去抓毒贩,现在更好,白泽廷还打算给他联系警校,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夏槐无奈长叹:“尹舜啊——” 他想好好说道说道尹舜这个说话不看人不看脸的脾气,只是说道的话还没出口,他便被眼前人拉进温暖的怀抱中。 尹舜紧紧抱住他,笔尖蹭着他的脖子,深深吸了口气。夏槐活生生的体温和气息让他安心。 尹舜把他越抱越紧,夏槐一口气就要透不过来,拍拍尹舜的背:“你抱太紧了,快把老子勒死了。你怎么了?” “我以为……”尹舜说。他没把话说全,但夏槐知道他想说什么。 做这种工作,今天不知道明天事,生死就在一瞬间,谁也无法预测。尹舜等了他这么久没回家,到处找不到人,担心是在所难免的。 夏槐心里有点愧疚,温柔地抚了抚尹舜的背。好在“安慰人十大技巧”当初背了没忘干净,现在能派上用场。 开场第一句安慰的话:“别担心了,我现在不是……啊!”夏槐这个开场没开好,忽然吃痛地叫了一声。 尹舜竟然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不,是咬下去然后又吸了一口! 夏槐推开尹舜,捂住脖子上发疼的地方,紧张地四周张望,幸好周围没人。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9 “你干嘛?!”夏槐怒问。 尹舜已经度过紧张焦虑期,神情放松地抹了抹唇角说:“还好,真的是活的。” 夏槐拿手机照了一下脖子发疼的地方,一个鲜艳暧昧的红印。他真想现在就打死尹舜! “现在能回去吗?”尹舜扶着腿脚不方便的他。 夏槐边揉着脖子上被咬的地方,边说:“得住院几天,刚刚白队长已经帮我办好住院手续了。” “那我这几天请假来照顾你。” “千万别,你就要高考了,一天课都不能落下。” 尹舜根本不在意那几天功课的量,可他知道,夏槐不愿意耽误他的学业,一定不会同意他请假。于是,也不再坚持了,说:“那好吧,那我每天放学就来医院照顾你。” 第二十九章 夏槐住院这几天,易清决和局里的同事陆续来看望他。来看病的人都喜欢带水果,夏槐的病房里陆续堆了四五篮水果,一天要吃好半些下去才能确保在它们过期前消灭掉它们。 尹舜一放学就往医院奔,两天陪伴时间没陪出些什么,倒是练出一手削苹果的好功夫。 夏槐腿不方便,上厕所得尹舜帮他拿着点滴才行。上次夏槐自己带着点滴去上厕所,不小心针管碰破血管,手背流了不少血。 自那次以后,尹舜便不肯让夏槐自己去上厕所了。 夏槐每次来上厕所时心情都相当郁闷,想他中学时期还纠结为什么女生去厕所必须手拉手成双对,现在自己就天天做着这样的事,心理活动一度跌宕起伏。 来到厕所,夏槐解开裤子,尹舜帮他撑着点滴瓶,低望一眼问:“‘这个’要不要也帮你拿?” 夏槐很不要脸地笑道:“‘这个’就不用了,怕你握不住。” 尹舜嗤出声:“笑话。” 夏槐正欲反驳,是时不免回想起,上次他和尹舜一同洗澡,见过尹舜的那玩意儿,相较常人来说,大。相较尹舜的年纪来说,大得不像话。很难想象以后再发育下去,会是什么样。 夏槐再低头一望解开的裤裆,对比之下十分惭愧。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0 上完厕所,夏槐回到病房里躺着,尹舜坐在他旁边,拿起水果刀熟练地削起苹果,很快一圈边缘光滑的苹果皮被削下来。 尹舜把苹果皮扔进桌上的碗里,这是碗里第八条苹果皮,碗里的苹果皮一条比一条工整。他用刀削下一块苹果,递到夏槐嘴前,哄小孩一样:“啊。” 夏槐确实懒得自己动手,听话张开嘴,尹舜把苹果递进他的嘴里。 嚼着酥脆的苹果,夏槐靠在枕头上,心里一阵享受,上厕所有人伺候,吃东西有人送嘴里,做皇上也差不多这个待遇了。就是天天待在这里,一条腿不治好哪里都不能去,闷得发慌。 随后,夏槐想到,尹舜也是和他一样,一直待在医院里没往外挪动半步。 夏槐一边啃着尹舜递来的苹果一边问他:“你放学就来这里陪着,周六日在这里从早待到晚,不会嫌沉闷无聊吗?” “你明知故问。”尹舜说,“你认为在你身边,我会觉得无聊吗?” 夏槐要咬下一块苹果的嘴忽然没敢合上。僵了半会儿,最后那块苹果还是咬来了,吞下后,他一哂,以兄长的语气说:“尹舜,我其实已经把你当成我的家人了,往后,我会对你很好,尽好做家人的责任。” 夏槐自认为这话说得很明白,尹舜应该会听得懂。 “家人?像对你妈妈和妹妹那样?我可不稀罕。”尹舜继续削着苹果,不冷不热地笑。 夏槐无言地抿起唇。尹舜这个人,就算是喜欢谁,也不会给那个人留脸面,心里憋不住想讥讽的,还是会讥讽出来。 当然,夏槐不会反驳尹舜的这句讥讽。他的确没有让家人过得很好,也很少陪伴在她们身边,这世上最惨的事恐怕就是当他的家人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多好笑的话后,夏槐苦笑了一声。 尹舜望见他眼里的悲嘲低落,语气柔软几分:“对家人好的事,还是让我来吧。” 夏槐一怔,望着他。 尹舜说:“我的家人现在就剩你了。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会成为你的依靠。” 夏槐看见尹舜眼神中的坚定和无畏。他有种预感,这不是尹舜一句年少无知的话,这句话有一天会成真,尹舜会慢慢成长得强大,比他还要强大。 夏槐牵了牵唇角,莞尔微笑:“我期待着。” 伤筋动骨一百天,那把刀是直接碰伤夏槐的筋骨了,缝了伤口,休养好几天,仍没大愈迹象。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1 在床上又瘫了两日,娄京来告诉夏槐消息,白泽廷让局长给夏槐弄了个在海岛市警校的名额,下个学年开学就去报道。 白泽廷还帮夏槐把算盘打得好好的,夏槐在警校里读个两年,海岛市公安局在学校里直招警员提前把夏槐招进去,到时候夏槐就是实习民警,毕业直接转正。 为这事,白泽廷和易清决还在局长前大吵了一架。易清决认为与其让夏槐到警校浪费那两年时间,不如直接参加招警考试来得快。白泽廷则认为易清决要是真有本事让他去参加考试,就不会让人干到现在还只是个协警。 这场吵架,以白泽廷的胜出结束。吵完的时候,局长的推荐信已经发到警校校长邮箱里了。 夏槐腿伤未愈,心烦又来,他叹了大半个小时气,问尹舜:“你觉得我政审能过吗?” 尹舜悠悠说:“你现在白警官这关还没过,就想着将来招警后政审的事?” “早想晚想都得想,我这么拒绝他们,万一他们怀疑我,暗地里去调查,这一审,还是会来。” 尹舜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认真帮他分析起来:“那个叫白泽廷的,都帮你做到这个份上了,你不去警校,是不给他面子。但是如果你去了警校,将来政审下来,查出些什么,白泽廷掉的就不只是面子了。” 尹舜这话说进了夏槐的心坎里,他向尹舜投去求救的目光:“你有什么办法吗?” “不如你直接找医生开张证明,就说这条腿废了,警校去不了,协警也干不了,辞职回家,皆大欢喜。” 拿半张残疾证解决了个麻烦,夏槐着实是想不通这样有什么好皆大欢喜的。 但这对尹舜来说就是件值得皆大欢喜的事,尹舜巴不得夏槐赶紧辞掉这种随时丧命的工作。 他难以再去回想那个夜晚,苦苦等不到夏槐回家,在听见娄京说夏槐被缉毒队队长借去用后,那刹那间涌上脑海的幻想画面给他带来的惊恐和不安。他不敢想象夏槐再也回不来的那一天。他情愿这个人没什么出众的才能,最好普普通通,只要他能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夏槐真的去找医生开了张证明,证明他这条腿不适合再做任何剧烈运动。医生说他这证明上写的,十个差不到八个九个去,夏槐的腿,差那么一点达到残废合格线。就算彻底康复了,也确实不适合再做任何前线工作。 夏槐将这张证明连同辞职报告一起,托娄京上交给局长。 刚交上去那天,易清决便连打了四五个电话来,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劝他,劝他将辞职报告收回去。 白泽廷没打电话来给他,只是在当天晚上,又托娄京来告诉夏槐,他让局长调动了将近半个局的警员的岗位,硬是给空出个坐办公室的职位来。不必再让夏槐冲前线抓贼了,就算腿彻底瘸了,这个工作也干得了。 这不算什么,白泽廷还去和警校的人说好,让夏槐走学术研究方向,省去大量的体育训练,夏槐这个警校,依然能去上。 夏槐手机掉在病床上,整个人瘫靠在枕头上长叹一口气,对不知道削了多少个苹果的尹舜说:“尹舜,你去找块结实豆腐,让哥撞一撞。”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2 眼下再无退路,辞职的事,只得过段时间再提。 周六,尹舜照例在夏槐病房里待一天。夜里突然下大雨,尹舜没带伞回不去,唯有在夏槐的病房里住下。 夏槐的病房里有两张病床,一张他自己躺,另一张是空的,尹舜正好能借那张空病床一用。 尹舜借用的病床靠窗,和夏槐那张病床中间隔有一道蓝色帘子。这间病房的窗户不知什么毛病,关不紧。风一大,夹着雨呼呼往缝隙里吹打,窗帘挡都挡不住。 尹舜怕风吹到夏槐,便将帘子拉起来,给夏槐挡风。 夏槐透过蓝色的帘子看尹舜在那边被风吹雨打的身影,心里不忍,拉开帘子说:“尹舜,你过来这边跟我一起睡吧。” 尹舜得知他的用意,被子一掖,三字拒绝:“不需要。” 夏槐无奈吸气,说:“我冷,想靠你取取暖。” 尹舜半晌未动,随后起身朝夏槐走过来。 夏槐往旁边尽力挪了挪,被子掀开,暖和的位置给尹舜留好了。 这病床比家里的床小得多,俩人一起挤在上面,不仅得贴着,还必须得抱着。 夏槐因受伤连日来忌口忌食,本就纤瘦的身体又去了几块肉,抱着尽是骨头。 “冷吗?”尹舜将被子往夏槐那边捡了捡,把夏槐往怀里抱紧了。每次抱着夏槐,他都想把夏槐圈护起来,不他走,不让任何人带走他。 “不会。”夏槐窝在尹舜的怀里摇了摇头。他和尹舜一起睡过几次,被尹舜怎么抱都习惯了。 尹舜的胸膛让夏槐觉得很安全,虽然这个胸膛属于一个才要成年的高中生,但夏槐还是觉得,这世上大概没有比这个怀抱更安全的地方。 也许是潮湿的雨夜让夏槐乱了神智,冷空气和浓浓的困意叫夏槐的脑子无法正常运转。他伸手抱住了尹舜的背,脸贴在尹舜的胸口,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感受到了,他从未感受过的爱护。 忽地,一声粗重的喘息从头顶传来,夏槐顿时困意全消,全身僵滞不动。 他抓了一下尹舜的背,说:“你下面……” 第三十章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3 夏槐下面被尹舜那僵硬的东西顶着,心脏瞬间跳得咚咚响,快要跳到嗓子眼。他心里气愤地骂尹舜:老子好心让你过来睡个暖和觉,你居然对老子硬了! 尹舜久久不动,夏槐也不敢动。尹舜不说什么,夏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槐浑身烧热地闷在尹舜怀中,闷出一身薄汗,他倒吸了口气,心喊救命。他好像,也有点反应了! 尹舜察觉到夏槐的反应,低声一笑,故意隔着裤子蹭了他一下。 夏槐蓦然一触,稍微起来的反应被一刺激,变得更加明显。 “要我帮你吗?”尹舜嗓音魅惑,在他耳旁引诱着他。 尹舜的声音蛊惑着夏槐,他的大脑好像被身体控制住,竟然无法果断地拒绝。 夏槐没有回应,尹舜当他是默认了,蹭动的弧度愈发大,两个硬物隔着布料摩擦,夏槐的呼吸渐变沉重,脸颊及耳根水煮过似地红烫。 夏槐喉间发出轻微的呻声,意识混乱前心里喃喃着:湘姨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全家,我对不起你全家列祖列宗! 尹舜下体摩擦逐渐加速,夏槐的呻声紧促,怕自己会忍不住叫出声,夏槐咬住下嘴唇,克制地将声音全压在喉咙底。尹舜抬起夏槐的下巴,亲吻他那被咬得发白的嘴唇,舌尖挑起他的牙齿,闯入他口中,吞咽他的吟呻。 夏槐现在像个快要溺水的人,尹舜是他唯一的氧气,他任尹舜肆意吻他,吸吮尹舜给予他的气息。被吻得脑子发涨,夏槐的手不知不觉间被尹舜拉过去,碰到巨大的灼烫后,他一清醒,霎时顿住。 夏槐忽然想,心底好歹向湘姨以及尹舜他全家祖宗请过罪了,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想回缩又不可能,想止步于此假装两人做得不过火,又太矫情。 算了,他妈豁出去得了。夏槐握住尹舜那话儿,将多年来从自己身上练出来的熟练技术,悉数运用到了尹舜身上。 夏槐觉得自己以往被尹舜牵着走,很没面子,现在想压制尹舜一次,想让他在自己手中好好快活一回。只是,现在手里握着的这个,比曾经握的自己的,还要大上两圈。这技术运用起来,也就没往常那么娴熟了。 尹舜将夏槐那东西也掏出来,帮他疏泄欲望。夏槐从没让别人帮忙做过这种事情,舒服得身子发软。 俩人的绵腻的吻演变得愈加激烈汹涌,下面的动作也没有停止过。随后,两个大小相差甚大的,赤裸的物体被尹舜温热的手掌握在一起,上下规律抚动。 与它中间没了布料相隔,夏槐似乎更能感受到那火热的跳动。想压制尹舜一次估计没可能了,夏槐索性顺着尹舜的引领走。他将一条腿搭上了尹舜的腰,无意间在尹舜的腰上蹭了一下,结果尹舜坚挺的欲望竟再大了一圈。 夏槐惊得眼睛瞪了瞪,离开他的嘴唇,气愤地骂道:“草,老子都快完事了,你还变大……!” 尹舜现在没心情理会他的话,舌尖勾过他的舌头,继续湿热的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4 尹舜的动作越来越快,夏槐的气息越喘越急促,最后,脑子一白,释放出去,全身酥麻。 夏槐这辈子从没有过这么痛快的发泄,舒爽过后,困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眼皮子如有千金沉重,气息喘匀,两只眼睛一闭,他沉沉睡了过去。 夏槐这一睡直接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时身上已换好了一套整洁干净的睡衣,被子也换了一床。尹舜不在病房里,大概是买饭去了。 夏槐对着天花板发了半会儿呆,然后叹出一口气。昨晚上发生过的事,现在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他打脸了。不久前才说出去的那些话,昨天晚上就被打脸打得啪啪响。 发生过的历史不可逆转,接下来该怎么去面对尹舜,成了一个难题。 他还没给这个难题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给他制造难题的主人便出现了。 病房门被打开,尹舜提着两盒饭进来。把一盒饭放到夏槐桌上,尹舜说:“吃吧。” “我先去刷牙洗脸。”夏槐去阳台的洗手池边刷牙洗脸,边想着待会该怎么跟尹舜讲昨天的事。 刷了快小半个钟头的牙,洗三四遍脸,夏槐最终决定,还是先装傻吧。尹舜不提,他也不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准俩人都不提,这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一样的过去了呢。 算盘夏槐是打得好好的,哪知道,才刚坐下,刚拿起香喷喷的盒饭,刚准备快乐地啃个鸡腿,尹舜便问他:“昨晚爽吗?” “……”夏槐这一口鸡腿咬不下去了,老实巴交地回答,“爽。”爽翻天了。 尹舜接着问:“那是不是该好好谈一谈,关于我喜欢你的这件事?” 这个鸡腿,夏槐是没办法好好啃了,他放下盒饭,正经望着尹舜问:“你想怎么谈?” “你喜欢我吗?” 夏槐怔了许久,别开目光说:“我不知道。我很乱,我以前从没想过会和男性……” “废话快省了,这些借口我上网能搜出一堆。”尹舜看了一下日期,说,“我现在不逼你,但是两个月后,你要给我准确的答案。在能给我准确答案以前,你想怎么装傻我都可以陪你。” “……”夏槐说,“尹舜,你真是一个宽容大量的人。” 夏槐在医院里待到快要发霉,终于等到了出院的这一天。刚出院,夏槐受伤的腿还不是活动得很好,走路大多需要尹舜扶着。而尹舜去上学的时候,夏槐就只能窝在家里当条无所事事的咸鱼。 房东自从年前说回去跟儿子过年,至今便没再回来。因最近过量用钱,夏槐把原先积攒好的房租用了下去,生怕房东回来后立即索要。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5 警局准夏槐两个月带薪病假,对于他递交辞职报告一事,当不存在处理。白泽廷是铁了心要把夏槐送进警校了。 夏槐忍不住想,白泽廷究竟有什么背景,为什么局长会这么给他面子,他让局长做什么,局长就做什么? 这个疑问让夏槐放不下,他打电话给娄京,将这个疑问说给娄京听。 娄京告诉他,1996年至2004年期间,轰动全国的那件海岛市连环杀人案,易清决、白泽廷父子以及当年还是刑警队大队长的刘局都有参与办案。在跨省追查嫌犯的时候,白泽廷的父亲白飞警官为了救刘局长,不慎失足跌入山间摔死。 刘局长为此事深深自责,总感觉亏欠了白飞警官和他的家人,从那以后,但凡白泽廷有事需要他,他都会倾尽全力去帮助。 夏槐“哦”了一声,心道原来如此。但是这个疑问解决了,另一个疑问又上来了。 轰动全国的海岛市连环杀人案,他儿时也有听说过一点,但案情具体到底是什么? 夏槐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遂上网搜索相关资料。 海岛市连环杀人案,即“蜘蛛”杀人事件。是指从1996年至2004年8年间,中国海岛市10名女性惨遭杀害肢解的案件,凶手作案手段极其残忍,部分受害者遭性侵,受害者遇害后,凶手切除她们部分器官,对她们进行肢解,并利用大号铁钉将她们的四肢钉在身体上,形似“蜘蛛”,因而又称“蜘蛛”杀人事件。该案件至今未被解决。 夏槐低骂了一句变态,正想继续往下看,这个时候,庭院大门外面传来吵吵闹闹的动静打断了他。 夏槐来到庭院,见大门外,房东和一个穿搬家公司工作服的男人似乎在吵架。 房东大叔双手叉腰骂着:“我都跟你说了,我自己可以搬,你要是不愿意等,订单钱退给我你就走,你不愿退订单,就在这里给我好好等!” “不是,大叔,你在下订单的时候已经交了帮忙搬货的费用了,到时公司要看你给我的评价的。你现在不让我帮你搬货,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事情,公司问起来我该怎么办?” 房东大叔不耐烦起来,指着他的鼻子:“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呢?我说不用就不用,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男人问:“那你不让帮忙搬货,当时为什么要点司机搬货这项服务?” “订单我儿子给我下的,我怎么知道他会给我交这个钱?总之你就在这里好好等着,你要是非跟上来,我就到你们公司去投诉你!”房东放下狠话,扭头进门。 男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大门口,跟上去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 夏槐听见他们的对话内容,见房东迎面走来,诧异地问:“大叔,你要搬家了?” “是,我儿子在海岛定下了,我去跟我儿子住去。”房东进屋上楼。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6 夏槐站在楼梯口仰头问:“大叔,我上去帮你吧?”边说着,夏槐边抬脚就要上去了。 “不需要,你别给我上来!”房东厉声拒绝,制止住夏槐抬脚的动作。确认夏槐将叫缩回去后,房东轰隆隆地收拾起东西。 第三十一章本章略微恐怖 房东在楼上倒腾了两三个小时,陆陆续续搬下四五个复古行李箱,挨件儿自己搬上车。 从来到走,房东都没有提到收房租的事,夏槐暗自庆幸,这个抠门的房东难得一次忘性大,还正赶巧时间。 房东搬离了这栋二层红砖房,永远告别一天响到晚的闽南戏曲和锯木声,夏槐第一次觉得这个房子空得彻底。 房东居住的二楼不知会不会有新租客搬进来,二楼的环境不知会不会比一楼更好。想着这些问题,夏槐忽然对二楼感兴趣起来。 以前房东从不让夏槐靠近二楼楼梯口一步,只要夏槐踏上通往二楼这个楼梯的一个阶梯,叫房东看见,房东就会大骂。那时他本没上去看的心思,可见房东这么紧张,心里的好奇心就重了。现在房东离开,夏槐可以光明正大地上去一看究竟。 二楼的门窗让房东用四五把大锁锁住,夏槐上楼后看见的就是空荡的廊道和紧闭的门窗。门窗密封得死死,一条缝都不留出来。 即便搬离这个家,房东也要将自己的隐私保护得好好的。看来这个二楼,是不会有新房客搬进来了。 “怪人。”夏槐说。他摇摇头下楼去,对这个二楼再也提不起兴趣。 尹舜还剩两个月高考,海岛一中新上任的校长要求最后两个月学校封闭式训练,所有学生必须寄宿并没收通讯设备,学生不得走出校门。这些天来,尹舜不在身边,夏槐一个人住得些许冷清,一想到,连着两个月看不着、见不到,还没任何联系,这冷清的日子便有那么点难熬。但他却不愿意承认,他思念有尹舜在的日子。 尹舜的生日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二个礼拜,夏槐该给“准确答案”的时间也在那个时候。 尹舜不在身边的日子,夏槐一直在思考该给尹舜一个什么样的答案。给出那个答案之后,他们未来又会面临什么样的生活? 夏槐上网查阅同性恋的资料,由此顺藤摸瓜,查到同性之间性行为的相关资料。 有网友给他扔了一个视频,他下载来看。视频上两个赤条条的男人互相给对方做口活,最后强壮一点的那个男人,把细皮嫩肉的男人压在茶几上,抬高他的腰,揉搓他雪白的臀部,然后将自己的昂扬巨物推进他两股之间。 夏槐看得面红耳赤毛骨悚然,立马将视频关掉。 关掉视频后,夏槐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同性之间,非得做那种事情不可吗?如果他和尹舜做了,他该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还是,互换着来? 夏槐摸着下巴,丧心病狂地想,要是互着来,那不会太亏,可以考虑一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7 想法刚出来,夏槐便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责骂自己:“我怎么可以对他有这种想法!” 夏槐认为自己闲太久,脑子都闲坏了。这辞职的事情眼下是不用再想了,腿伤好得差不多,真在家里闷两个月没人理要闷烂不可。他决定干脆提前回去工作,尝尝那新职位的鲜。 周一回警局,夏槐稀里糊涂地又要往原先的办公室去。路上碰见娄京,娄京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夏槐?你不是有两个月带薪长假吗?这么早回来干什么?”左右张望了下,小声问,“不是还想着辞职的事情吧?” “不辞了,这是我的命,我认了。”夏槐摆摆手,挨过去说,“白警官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哪里还敢辞职?反正待在家里也无聊,想想还是提早回来做事。” 娄京“唉”了声说:“你还能留在这里,哥开心。但是夏槐,哥必须得提醒你一下,白队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这么捆着你。他这个人一肚子算盘,懂我意思了吗?他以后一定有事要你帮他做。”娄京不好细说清楚,话锋一转,“话说局长给你调职位了你知道吗?” 夏槐一顿,说:“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新办公室在哪?” “档案室,就在我们办公室楼上呢。” “那快发霉了的地方还需要人去干?” “反正你就干三四个月,之后不得上警校去了吗?好好在里面修炼吧,以后有的是事情要你做。上班去了。”娄京挥挥手走了。 夏槐没太细想娄京跟他说的话,他只知道,白泽廷硬塞给了他两个大人情。一是翻动半个警局,愣是将他换到这个清闲的岗位上。二是让局长给他联系了警校,强行把进警校培训的机会送到他手上。不管他心里情不情愿,他接受了这些安排,就是欠定了白泽廷这两个大人情。 夏槐又上了一层楼,档案室在中间两扇大钢木门紧闭着的地方。隔壁资源管理的同事替他开门,两扇钢木门一开,一股霉味带着微微湿潮的气息扑鼻而来。 这间档案室占去了将近一半的楼层,从海岛市开发以来,所有案卷资料全在里面。而这上千万的私密档案,从今天开始由夏槐管理。 档案室的工作说忙不忙,但说清闲还真不是很清闲。外人太容易被误导,真以为坐在这里面是天天看书刷手机度过的。 他的工作是负责整理录入每天送来的案卷档案,自从全城安装了监控系统后,海岛市这几年没发生过什么杀人大案,但诈骗的、打架的、聚众斗殴的、赌博的、卖淫嫖娼的、偷盗的依然屡禁不止,一天能生六七件事出来。 偶尔太平的日子,夏槐需将未数字化的旧案扫进系统,或护理旧的案卷资料,但凡发现哪个资料模糊损坏了,及时上报进行修复。真正清闲的时候,夏槐便会翻阅过往旧案的资料打磨时光。 “19962004‘蜘蛛’系列案”属于S级重悬案,对外未公开的图片、视频、记录,全部封存在这个档案管理系统里。 夏槐选在一个太平又清闲的下午,翻阅起了这个案子。 该系列案件共十起,受害女性十一名,十人死亡,一人生存。 案件简录: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8 第一起案件:1996年8月13日,晚上22点左右,袜厂18岁的女工人田某被发现死在博湖区郊外禾草地里,死者全身赤裸,心脏被摘除。凶手将死者四肢切下,利用大号粗钉将死者的两条手臂、两条腿斜对称钉在死者身上,形似“蜘蛛”。 第二起案件:1996年8月28日,晚上20左右,海岛邮政局20岁临时女工人钱某在送信途中,于珲岐山旁的草丛里遇害,死因、死状与第一起案件受害者相同。 第三起案件:1997年7月30日,凌晨2点35分,海岛钢铁厂厂长的女儿,19岁的华某被发现死在海岛市中港村公厕里,死因、死状同上。该死者生前曾遭到性侵,凶手第一次留下DNA。但是尸体被凶手浇淋工业污染物,从而影响了DNA的有效性。2001年,海岛市公安局采用技术确认凶手DNA,于数据库中寻人无果。 第四起案件:1998年8月05日,傍晚18点许,24岁的燕某及她3个月大的女婴,被燕某丈夫发现死在海岛铁路局旁的家中。燕某被砍伤颈部致死,女婴被装进麻袋里往地上连掼数下,最后被活活掼死。燕某头发被剃光,四肢被粗钉固定在背部支撑正面朝上的身体。燕某腹部被切开,器官掏空,女婴尸体蜷缩一团放在腹部里。燕某腹中丢失的器官至今下落不明。这是唯一一起死者一人以上,且死因死状不同的案子。 第五起案件:1998年8月15日,晚上19点30分,31岁的家庭主妇张某被发现死在莲庭火车铁路下方的田埂中,死因死状再度与98年前的几起案子相同。 第六起案件:1998年8月27日,凌晨3点左右,27岁的无业游民君某死在玉敏宾馆201号房内,死因死状同98年前几起案子。死者右手从手腕处被切除,至今下落不明。这是凶手该年犯的第三起案件,可见凶手之猖狂。 第七起案件:1999年7月29日,晚上21点左右。17岁的女高中生邱某晚自习结束后,在回家路上的仓库中遇害,死因死状同上。 第八起案件:2000年8月14日,晚上20点左右。珲岐山附近居民高某12岁的女儿,在私自上山玩耍时遇害,死因死状同上。右脚从脚踝处被切除,至今下落不明。与96年案发地相隔不过一里。 第九起案件:2001年8月18日,晚上23点左右。海岛育才中学28岁女教师陈某死在其居住的公寓里,死因死状同上。 第十起案件:2004年8月29日,凌晨2点左右。“蜘蛛”杀手时隔三年再度犯案,当年22岁的受害人肖某是该系列案件中唯一一个幸存者。该案的受害人是一名盲人。凌晨2点,犯人潜入肖某家中,欲侵害熟睡中的肖某,遭肖某时年9岁的弟弟撞破,犯人持刀砍伤肖某弟弟左脸。熟睡中的肖某惊醒,利用日本武士刀砍伤犯人后背,犯人逃跑。该案中,犯人血液中的DNA与97案件中采取到的DNA吻合,属于同一个人。 第三十二章 海岛市连环杀人案历经6任局长、聚集过102名刑侦专家、成立过数十个专案小组、查案期间一名警察为追捕嫌犯殉职,然而,纵使变迁耗损如此之大,此案至今仍未破解。凶手好似一阵黑夜里的风,永远隐匿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这个案子的所有资料长到看不完,光可供参考的猜测推理就有数百条,猜测凶手仅一个人的,猜测凶手有两人的,猜测凶手有四五个人的,多种猜测数不胜数。 不过最终,众警察、专家还是倾向于这系列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警察重点也倾向于同一人作案去侦查。因为在06年以前,公安局未向外界透露过凶手犯案的手法。除了同一个凶手,很难有其他人会将犯案的手法、细节做到如此相似。 到下班的点了,这些资料夏槐还没看到四分之一。娄京上来叫他下班一起去吃饭,他才醒过神,关闭档案系统。 尹舜不住在家里,夏槐似乎也不太想回那个空荡荡的家,娄京约他吃饭他便答应下来。 有个满头银灰白发的老人夹在这群下班的人潮中,老人穿着一件过时褪色的军绿外套,拄着根拐杖,步子沉重地往外走。 夏槐觉得老人的背影有些眼熟,侧头问娄京:“他是?” 娄京说:“来认尸体的。上次矮坡那儿吸毒吸死的那个,是他儿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9 “年纪这么大,儿子那么年轻?” “老来得子么,还就那么一个。”娄京叹了一声。 夏槐望着那个老人的背影,看见老人的侧脸,夏槐眼皮子一跳。他低头想了许久,脑中的记忆跨过数年,直到跨越到十岁那年,夏槐终于记起这个人。 “今晚晚饭我不能和你一起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夏槐来不及和娄京解释,丢下满脸不解的娄京,连忙追着老人消失的方向去。 老人大概七十出头,身子骨看起来很硬朗,面容神色没苍老之态,眼神坚冷如同一只鹰,只是在这坚冷中藏着深重的悲伤。尽管拄着一根拐杖,老人的步伐却依旧是稳健的,拐杖于他来说好似没多大用处,只是一件装饰品。 大概只有身体心理素质都这般强壮的老人,才会在认完自己儿子的尸体后不倒下去。 两个小孩你追我赶从他身边跑过去,不小心将他的拐杖撞飞到马路上。是时绿灯亮了,车辆通行,老人站在马路边踌躇。夏槐忙过去替他将拐杖捡起,送回他手中。 “谢谢。”老人接过拐杖,向夏槐点头道谢。 夏槐试探性地问:“秦非警官?” 老人抬头,诧异地看着夏槐。 夏槐确认自己没认错人:“秦非警官,你还认得我吗?以前咱们是一个村的。” 老人眉毛皱了皱,显然认不得夏槐。 夏槐提醒道:“以前西上那里,有一户姓夏的人家……” “哦,我记起来了。”秦非说,“当年那个村子穷,就你们那户人家请酒席排场最大,谁知道最后闹出事情来,不少被你们宴请去的客人面上唉声叹气,背地里却幸灾乐祸。”秦非盯着夏槐的脸看了一会儿,“你这个岁数……你是,当年夏家的那个男孩子?” “是。当年他们都说是因为我,我的表弟才会走。” “我记得,那时我说,那个孩子一定是被人捂死的,可是没人信我。” “我也记得您当年说的那些话。”夏槐眼里闪过希望的光芒,“秦警官,我这些年来一直放不下这个心结,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你那么确定我表弟是被人捂死的?” 秦非嘴巴张了张,最终一字未言,摇摇头说:“都忘记了,我都忘记了。你也不要再叫我警官,我不做警察已经很多年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警察,我连我儿子都没教好!”他眼里噙满泪水,咬牙悲愤道,“他离家四五年,一直没跟家里人联系。好不容易等来他的消息,想不到人已经死了这么久,还是吸毒吸死的!我五十岁我老婆才生的他,他是我唯一的一个儿子。但是他现在死了,吸毒死了!” 他们老家那个村子,是海岛市邻近城市下辖县的小村镇,海岛市属于移民城市,这几年政策开放,经济发展得很好,村里很多年轻人都喜欢来这里寻找机会。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0 刚来到繁华的大城市,很容易被城市的灯红酒绿晃花眼,渐渐心态浮躁,家里人不愿联系了,私底下去走邪门歪道。有的走邪门歪道也能风生水起,有人一败涂地,失意之际便可能走上违法的道路。 秦非警官的这个儿子是个一败涂地的,碰上那些走邪门歪道的,沾上毒品,不敢回家,死在外面了才让警察通知到家里。 “秦警官……”比起丧失独子,夏槐觉得自己的事情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他想安慰眼前这个老警官,但眼前的老警官并不需要这个安慰。 秦非拿拐杖敲地板敲得铿铿响,激动地说:“我一定要找到卖给我儿子毒品的人,我要他付出代价!你还记得你过去犯下的事情是不是?你是警察,你要是想为过去的事情赎罪,就去把那些畜生不如的玩意儿抓起来吧!” 秦非不愿再说任何话,带着一腔仇恨,拄着拐杖离去,夏槐望着他的背影,好似目送着唯一希望的远去。 天逐渐热乎起来,雨天越来越多,雨季就是容易叫人烦躁、颓丧、慵懒。 没尹舜在的日子,夏槐生活相当随意,晚饭要么在外边解决,要么回家一桶泡面,那个厨房放到快发霉也没再踏进去过。 尹舜每隔一个礼拜会用学校小卖部的公共电话联系夏槐一次,高考前五天,尹舜回家,头发长了不少,夏槐拿起剪刀想报当初的一剪之仇,好在尹舜闪得快,躲过了这剪发之劫。 尹舜回来后,夏槐收拾起这放纵了两个月的颓丧慵懒劲儿,开始清洗那个被闲置已久的厨房。夏槐打算这五天做些好吃的,给尹舜补充点营养,为了营养能给他补对地方,夏槐上网查了不少资料。 一碗猪脑汤送到尹舜面前,尹舜都懵了。 夏槐怕他不肯吃,拿起碗要喂他。 尹舜当然乐意让夏槐亲手喂汤,只是想到吃的是他最惧怕的猪脑,尹舜就觉有点恶心。吃夏槐递来的一勺猪脑时,尹舜要看着夏槐的那双眼睛,方能咽下去。 高考前一天,夏槐在买菜时听人说高考学子们的家长说,几点该烧香拜佛,拜佛时说什么最灵,夏槐摇头心里叹了声:都这个年代了,还有人信这个,崇尚科学四个字实践起来真难。 回到家后把菜一放,夏槐看见房东先前放置在角落一尊供拜的铜像,看了很久。 夏槐崇尚科学,但尹舜明天要考试了,他比尹舜还紧张,紧张得不知所措,不知所措就想找点事做。 他看看时间,想起买菜时那两个家长说的话。来到铜像前,夏槐双手合十,又觉欠点什么,便从兜里拿出三根香烟点燃,手里攥着香烟,嘴里叨叨咕咕些从那两个家长口中听到的话:“佛祖在上念吾儿……不,念吾弟尹舜寒窗苦读十二载勇渡学海,此番临考烈炉锻金,什么来着?哦……愿垂帘庇佑文曲赐福,金榜题名闻名于世!保佑保佑保佑!” 念完,夏槐恭敬地鞠躬三个。 尹舜出房门,看见夏槐拿三根香烟去给那尊铜像上香,拧着眉毛一脸疑问。 夏槐瞥见尹舜不解的神情,抖抖掉在身上的烟灰说:“没见过孩子高考前学生家长烧香拜佛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1 “见过高考前烧香拜佛的,没见过拜关公的。” 夏槐一怔,复又双手合十,给关公像鞠躬三个:“关二爷,刚才不认得您多多失礼,求您就保佑他此次征战一往无前凯旋而归吧。” 尹舜怔愣半晌,说:“你们队长平时没教你们崇尚科学,反对封建迷信吗?” 夏槐哼了声说:“笑话,这些我时刻铭记于心,还用队长教吗?等等,现在几点了?我赶紧去墓陵给你妈上柱香,求她也保佑保佑你。” 夏槐换好衣服出门买香去了。 尹舜笑了一声,摇摇头回房继续读书。 高考为期两天,这两天夏槐向警局请假,每天顶着烈日,跟着一群家长挤在校门口,边擦汗边翘首盼望学生出来。 夏槐顶着一张过于年轻的脸,有家长看见他问:“你来考试的吧?已经开始了,进不去了。” 夏槐隔着铁栅栏,仰头遥望远处的教学楼,应道:“我也跟你们一样。” 家长问:“跟我们一样?等孩子呢?” 夏槐看也不看他们,心不在焉地说:“是啊,等孩子呢。” 家长斜眼看他:“你孩子今天高考?” 夏槐继续心不在焉:“是啊,我孩子今天高考。” “孩子,你几岁啊?” “二十四。” “……”家长心道,考场外等着的就是比里面坐着的那些更容易疯。 第三十三章 娄京知道夏槐请两天假是为了照顾高考的尹舜,打心底佩服起他:“夏槐,想当初你是一千一百个不愿意,现在能对一个没半点血缘关系的寄住的孩子好到这种地步,我佩服你,我真的佩服你。你以后对你亲儿子也大概就这样了。” “我当年高考时没这种待遇,好歹让他能感受感受吧。”有时候夏槐觉得,走着这段路的尹舜是曾经的他,他对尹舜好,就像在填补他曾经遗憾的空缺。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2 尹舜未来会和同龄人聊起人生中走过的最重要的道路,夏槐不希望那个时候的尹舜,会发现自己一直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夏槐希望现在、将来,任何一条艰难的、重要的道路,他都能陪着尹舜走过。让未来尹舜和别人提起这些路时,也能记得就算没有父母陪伴,身边还有一个夏槐。 夏槐曾经说过,他已经把尹舜当成家人,他会永远对这个家人好。 娄京为这世间难见的兄弟真情感动得快哭了:“他爹妈泉下有知,一定对你感激不尽。” 夏槐笑了笑,心想:他爸妈要是知道我曾经想过睡他,感激完我得把我三条腿一起打断。 6月8日,这是尹舜高考的最后一天。 夏槐在他们考试结束前半个小时来到校门口,跟一众家长在校门外晒了大半个小时太阳。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夏槐第一个冲到铁栅栏前,教学楼里传来抗战胜利般的喜悦欢呼。考生们收拾好文具鱼贯而出,夏槐睁大眼睛伸长脖子左望右望,终于看见夹在这群欢腾雀跃的人群中,唯一面容淡然的尹舜。 六月骄阳灿烂的光芒照射在尹舜身上,他洁白的衬衫发着夺目的光,那瞬间,夏槐感觉迎面朝自己走来的尹舜,在走过这个人生重要的转折点后,好像长大了。 夏槐脸上浮出一个笑,不住想着,当年自己走出考场的样子,是不是也这么帅。只可惜,没有人能告诉他。 笑完,夏槐微叹了口气。他知道,以后的他,也许再难看见尹舜穿上那套青涩的校服。 尹舜在目光搜索到夏槐后,好似绷出来的冷淡神情方稍有些动容,嘴角微弯了些弧度。 横在家长和学生间的铁栅栏打开,尹舜走到夏槐旁边说:“回家吧。” “好,回家回家!”夏槐搭上了尹舜的肩,想好好祝贺祝贺他。 这个时候,一个女同学甩着两个乌黑麻花辫子跑到二人面前。 夏槐和尹舜不得不停住脚步,女同学看着尹舜,微笑着认真地说:“尹舜,恭喜我们成功毕业了。晚上班级组织的聚会,你一定要记得来!” 尹舜“哦”了一声说:“我会的。” “那就晚上见,我走了,拜拜。”女同学转身上了一辆黑色小车,降下车后窗,再朝尹舜挥手喊:“尹舜,你一定要来!” “你们晚上要班聚?”夏槐问尹舜,他想起家里准备好了的排骨和桂花鱼,本想做顿好吃的和尹舜一起庆祝。 尹舜说:“嗯,不过我不想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3 虽然觉得家里准备好的那些菜,尹舜不吃会很可惜,但夏槐还是得劝他:“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还是去吧。有些人你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尹舜默了会儿说:“好,你让我去我就去。” 尹舜去和班上同学吃散伙饭,夏槐一个人解决完晚饭后,无聊地窝在沙发上刷手机。 一个陌生网友突然给他发来一条消息:“哥们,有新货,要么?” 夏槐起先没认出这个网友是谁,问了句:“什么新货?” 对方说:“一攻一受,一攻两受,两攻一受,三攻两受,三攻一受。要什么货都有。” 夏槐想起这个人了,上次给他丢同性视频的那个。当时看那个视频,可没把他吓得够呛。这次对方竟然还送上了更丰盛的套餐。夏槐看着这些选项发怵,惊恐地问:“……三攻???还就一受???” “你没看过这种?行,给你看看。”对方果断甩了一个链接过来。 夏槐看着屏幕上的链接心惊肉跳。但是惊归惊,怵归怵,好奇心他也是按耐不住的。 他咽了口唾沫,打开链接,一文件的视频在他两百兆光纤超速网下,没一会儿就下载好了。 点开“三攻一受”的那个文件,望着满满是肉的小框框,夏槐的心脏像是被自己揣在手里狠狠揪着,哆哆嗦嗦地点下播放键。 妈呀! 恐怖! 可怕! 变态! 禽兽! 夏槐看着视频内四个外国人激情荡漾,还用大量道具加以辅助,他内心无声地咆哮着。尽管三观受到极大的冲击,浑身犹如千升开水浇淋下来似的滚烫痛苦,夏槐依然下不了关闭视频的手。他居然,想看最后到底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自行车碾过长满青苔的巷子以及链条滚动的声音,传来得很不是时候。夏槐敏锐地察觉到,尹舜回来了。 夏槐连忙按下暂停键,把手机熄屏。他心血来潮地想去大门迎接尹舜回家,半个身子刚出大门口,撞见什么似的,急忙又缩回来,只把半个脑袋留在外面偷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4 尹舜牵着自行车快步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今天下午那个绑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孩。夏槐眉头一皱,心里念叨尹舜,不送女同学回家就算了,居然还让女同学送他回来。 就快走到家门口,尹舜停下步伐,叹出一气,表现得相当无奈:“苗同学,我已经到了。” “已经不能再跟了吗?”两个辫子的苗同学脸上的笑容带着失落,她垂下眼帘,咬住下嘴唇,两只手拳头紧握,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尹舜,我喜欢你!” 夏槐大吃一惊,千载难逢女追男的告白现场,居然让他碰上了。他下意识去看尹舜的反应,而尹舜竟……毫无反应。 苗同学深情地说:“从你刚到我们班的那一天,我就喜欢你了。我原本一直是班上的倒数,是因为你才努力进步的。我的名次永远排在你后面一位,就是希望你有一天能注意我。” 尹舜:“……” 苗同学两颊挂着少女娇羞的红晕:“我想和你读同一所大学,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说好不好?” 尹舜:“……” 苗同学见尹舜依然没任何表情,着急了:“你为什么不说话呀?难道,难道我们真的不可能吗?” 尹舜斩钉截铁:“不可能。”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了!” 尹舜说:“你是个好人。” 这小子到底会不会拒绝人!夏槐简直想冲上去帮尹舜拒绝,一个激动,手机啪地一声掉地上。 告白现场的两位主人公齐刷刷看向他。 夏槐捡起手机刚要揣怀里好好心疼心疼,望见投到自己身上的两道目光,尴尬笑了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你们继续,继续。” 告白失败竟然被第三个人看见,苗同学倍感自尊受挫,不愿再让人看见她丢人的一面,哭着甩起两个麻花辫子跑走了。 回屋后,尹舜问擦手机的夏槐:“刚才干嘛躲在那里偷偷摸摸的?” 夏槐冤枉:“我哪有偷偷摸摸,听见外面有动静,就想出来看你是不是回来了,谁会知道你身后还跟着一个。” 夏槐知道那位苗同学是铁定没希望了,所以对刚才看见的那个场景并不放在心上。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的手机,他小心地擦着手机屏幕,检查屏幕是否有损坏。手指不小心擦过指纹解锁键,屏幕一亮,那三攻一受的视频界面还在。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5 想到尹舜还在现场,夏槐大慌,忙想退出界面,手一滑,不小心把播放键点了,激情澎湃的喘叫声瞬间充满整间屋子。 完了!夏槐冒了一额的汗,简简单单的一个退出操作,在着急之下竟怎么都操作不好。 “你在看什么?”尹舜被那不可描述的声音吸引过来,凑到夏槐身边夺过他的手机。 夏槐来不及将手机抢回,尹舜已看见手机正播放着的内容。 “……”尹舜看了那个视频一会儿,不可思议地问夏槐,“你口味这么重?” “这是别人发给我的!”夏槐听尹舜手上那只手机发出来的叫声,臊得无地自容,只恨刚才没摔狠点直接把手机摔坏。 “别人为什么给你发这种东西?” “不知道,故意戏弄我的吧!” 尹舜查看进度条:“然后你就默默看了四十分钟?” 夏槐理直气壮地说:“我好奇个四十分钟怎么了!” 尹舜眉毛一挑:“你好奇这个?” “我……”夏槐支支吾吾道,“我不能好奇这个吗?还不让人有求知心了?” 尹舜按掉视频,刷着夏槐手机里的下载列表:“哦,求知心。三攻一受,三攻两受,多攻一受,道具,小车,飞机,军服,警服,手铐……你的求知心真大啊。” 夏槐咬牙恨叹:这该死的自动下载功能! 他冲上去把手机抢回来,跑回房间前说:“小孩子不要知道那么多!” 第三十四章 6月17日,天气没之前几天那么炎热,但在这种气候下,人们总是让高涨的情绪影响得十分躁动。 今天是尹舜十八岁生日,晚饭时,夏槐按着他们家的习俗,给尹舜准备了长寿面和水煮蛋。 夏槐盛了满满一大碗面送到尹舜面前,说:“我妈说,第一口长寿面吸得越长,就会越长寿。”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6 尹舜拿起筷子捞了一下面,发现碗里的面全是碎的,郁闷不言于表,看来夏槐是盼着他早死。 尹舜捞面吃的时候,夏槐给尹舜剥了两个水煮蛋:“我妈还说,吃面时要吃下一个鸡蛋和一个鸭蛋,才能长命百岁。” 这次尹舜必须得说话了:“夏槐,这两个全是鸡蛋。” 夏槐怔愣,去厨房拿出水果刀,在其中一颗鸡蛋上刻了个“鸭”字,扔进尹舜碗中:“现在是鸭蛋了,吃吧。” 尹舜不住叹:他夏槐真是举世无双的天才。 吃过一碗面条不长的长寿面,吃下一颗不是鸭蛋的鸭蛋,夏槐搬出一个6寸蛋糕,蛋糕上点满十八根蜡烛,他关掉点灯,把尹舜推到蛋糕前,要尹舜许愿。 尹舜听他的话将双手合十,许愿前,他凝视夏槐,随后缓缓闭上眼,说:“我希望夏槐能多笑,或者只对我多笑。” 满心欢喜等待尹舜许愿的夏槐,在听到这个愿望后,蓦然怔了怔。沉默少顷,他觉得气氛忽然哪里不对劲了。咳嗽一声,夏槐说:“一年就这么一次许生日愿望的机会,你就许这么简单的愿望?” “这就是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尹舜睁开眼,望着夏槐的双眸,“我喜欢你对我笑的样子,我想每天都看见你开心。” 夏槐手指颤动了一下。 大概是烛光映的,尹舜看见夏槐的脸,仿佛挂上红霞。 夏槐故作豪气道:“那爷给你笑一个。”他两个食指牵起嘴角,做了个“笑”的表情。 尹舜无奈笑道:“做作。” “那这样呢?”夏槐放下手指,弯弯唇角,一个笑绽放在脸上,恰似这苍茫夜色中璀璨的星云,庭院里落下的一束白月光。 古有美人一笑倾国城,今有夏槐一笑倾人心。 尹舜这次没说话了,他望着夏槐的笑望了许久,然后一口气将蛋糕上的十八根蜡烛吹灭,屋里瞬间一片漆黑,只余窗外月光。 夏槐转身要去开灯,陡地,身后一人拥了上来,将他紧紧抱住。 “尹舜!”夏槐心脏咚地一撞,心骂:这小子怎么又发作了! 尹舜抓住他那只要开灯的手,搂住他的腰,胸膛紧贴夏槐后背,强而有力的心跳感染着夏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7 他低沉的声音萦绕在夏槐耳畔:“你该给我那个答案了。” “……”夏槐居然把这件事忘记了!他原先还天天酝酿着该给个什么答案,偏偏在这几天忘了个一干二净。现在突然要他说,他真不知该说出什么来。夏槐干笑一声:“这个答案……能不能延延期?” 尹舜说:“能,多给你两分钟时间。” 夏槐一时讶然,道:“尹舜,你不仅宽容大量,还十分大方。” “嫌两分钟太长?不想要?” “要!两分钟就两分钟,你让我好好想想。”夏槐脑子快速运转起来:尹舜喜欢他,尹舜向他表白,尹舜是男的,他也是男的。尹舜高考完了也成年了,谈个恋爱很正常。现在这个社会,想跟男的谈个恋爱也没什么问题。尹舜无父无母无亲戚,不用担心对方家庭问题,他夏槐有个老妈,但头一回见到尹舜就拉着人家喊儿媳妇。 这么仔细一琢磨,那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夏槐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来! 夏槐张张唇,吐出第一个字:“我……” “还剩二十秒,你想好了再说。”尹舜半带要挟地提醒道,“我性格这么偏激,被你拒绝万一一下子承受不住误入歧途,到时候一个罪犯在你的培养下横空出世,你这辈子就有两个心理阴影了。” 夏槐惊愤道:“你!”他以前从不知道,尹舜竟能如此无耻。 “怎么样?想好了吗?”尹舜嘴唇蹭了蹭夏槐的耳根。 夏槐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又热又烫,歪歪脑袋说:“你还小,等你过了20咱们再谈这个事情好吗?” 尹舜深吸一气:“我还是直接犯罪吧。”他把夏槐压在墙上,坚挺的欲望顶在夏槐身后,手去解夏槐的裤子。 亏夏槐还是个抓贼能手,被尹舜压着竟然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尹舜的力气,比他大太多。要是现在真就地把他办了,压根不是什么难事。 夏槐怕了,夏槐怂了,夏槐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些视频里,惊天巨物塞入幽穴里搅动的场面。尹舜那么大的一个东西,就这样进来,还要用力动一动,他这条老命是要还是不要? 夏槐慌忙大喊:“冷静点冷静点!你冷茎!!” 尹舜停下手上动作,给他个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夏槐欲哭无泪:“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 “你的人和你的心,我全要。”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8 “好好好,你的你的,全是你的,但是……咱们慢慢来不好吗?今晚除了这些,你还想要什么?” 尹舜思考了会儿,问:“你是喜欢我的吧?” 夏槐支支吾吾了片刻,不干不脆地说:“是的吧。” 喜欢分很多种,夏槐还分不清对尹舜的喜欢是哪一种,但他能确定,他是喜欢尹舜的。夏槐喜欢和尹舜在一起的感觉,尹舜不在家的日子,他会想念。他不愿和尹舜分开。他想以后的日子都和尹舜在一起。 尹舜扳过夏槐的身子,让他正对自己,衬着透进窗的月色,望着他的双眼说:“既然你喜欢我,那你主动亲我一次。” 夏槐一懵。万没想到尹舜给出的选择依旧让他如此为难。 但比起今晚让尹舜给上了,亲一亲他,倒不是什么大事。 把心一横,夏槐上去在尹舜的嘴唇上飞快地吻了一下。 这个飞快到几乎没有的吻,让尹舜实在一言难尽。 见尹舜没什么反应,夏槐恼怒:他好不容易主动亲人,尹舜怎么敢不给反应!索性搂住尹舜的脖子,一个更炽热的吻落在尹舜唇上。 夏槐心想,他好歹也是看过那么多小视频的人,接个吻算什么。 湿润,炙热的舌头进入尹舜口中时,尹舜立马来了感觉,他紧搂住夏槐的腰,主动迎接夏槐的热情。俩人舌头相缠,起初柔缓地互相勾引着,随即好似干柴撞上烈火,火焰蓄势勃发,一发而不可收拾。 夏夜犹如薄荷清凉的气息环绕着体温滚烫的二人,只有月光的黑暗屋子充满他们粗重的呼吸声。 夏槐的吻技终究敌不过尹舜,只是不愿服输地想与之一较高下。亲着亲着,高下没较出来,反而被对方亲硬了。 尹舜分开夏槐的两条腿,大腿抵住他隆起的反应,在他腿间一下一下地摩擦。 夏槐抽了口气,身子蓦然发软,背靠在墙上。气氛上来,谁也抵挡不住。 尹舜的吻逐步向下,吻他的下巴,吻他的脖颈,隔着薄薄的T恤吻他的胸膛,吻至胸膛不平之处,蓦地一口咬下。 夏槐疼得一叫。一声骂娘的话还没出来,便见尹舜蹲下身子—— “尹舜!”夏槐想阻止已来不及,炙烫的欲望已全由尹舜掌控。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9 待夏槐释放过后,尹舜抹掉残余在嘴角的残液,起身俯在夏槐耳畔,沉声道:“这次先让你享受享受,下次该你来了。” 夏槐蓦觉脊背一凉,舒爽得昏昏沉沉的意识瞬间清醒。 经这一夜,夏槐和尹舜的关系仿佛裹上了粘稠的糖膏,越来越扯不清道不明。 夏槐考虑了一整晚,心想,反正他不想和尹舜分开,双方好像也都不用承担家庭压力,那么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只是一想到,将来可能要发展到上床的地步,夏槐就有点儿害怕,小视频的恐惧不禁缠绕在他心间。 三个月长的假期,尹舜在家闲不住,自己去找了份家教的兼职工作做。一逢夏槐休假而尹舜不在家的时候,夏槐就想给自己找点事情。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还不愿起床的夏槐窝在被窝里,点开那位网友的头像,问:“兄弟,能不能来些温柔点的,你之前发的那些都太残暴了,看得我有心理压力。” “哥们,你早说你是新手啊,还以为您已身经百战就好这口呢。”没一会儿,对方再度甩来一个熟悉的蓝色链接。 这次的口味没有先前那几个视频那样重了,攻受长得都很英俊,攻对受非常温柔。在进入正戏一会儿后,受就舒服地叫得像只夜莺。 夏槐终于没有之前那样惊恐,唯一惊恐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居然看着男的和男的做而起了反应! 夏槐害怕自己这个反应越起越大,在视频中的人进入高潮前急忙关掉。他翻正身子,脑袋探出被子来,望着天花板深呼吸,心里忍不住想,男的和男的做这种事情,真的有那么舒服吗? 第三十五章 盛夏傍晚太阳未落山,小庭院装了满一箩筐金黄的阳光。自从房东走后,这个小院子就没被清洗过,加上不久前大风卷来的别处的垃圾,院子现在已是脏乱不堪。 夏槐将院子里的垃圾清扫干净,拿一条水管接在水龙头处,撸起袖子,挽起裤腿,开始冲刷院子里的灰尘泥土。 尹舜在房间备了一下午课,出房门后准备歇息一会儿,夏槐就让他别闲着,赶紧过来帮忙:“去给那些植物除除草,大叔一走,这些宝贝盆栽都不要了。” 花木盆栽堆着的角落,茉莉香隐隐飘来,九里香在绿叶丛中冒出白头,没那位房东大叔精心的照料,这些顽强的花木依然长得还不错,就是盆中长出的杂草略有碍观赏。 尹舜走过去弯腰给九里香拔草,夏槐望着他的背影,玩性大起,拇指按在水管口,水花滋滋朝尹舜喷过去。 被淋得浑身湿漉漉的尹舜转过身,闪开喷来的水,皱眉问:“做什么?” 夏槐手中喷洒的水花在阳光下映出彩虹,握着这个彩虹的夏槐笑嘻嘻地说:“天太热了,帮你降降温。” 眼看夏槐那一管水又要喷过来,尹舜迅速冲上去抢过夏槐的水管,举起水管,转向夏槐,蓄势待发。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0 夏槐双手挡在身前,连忙告饶:“别!舜爷!我错了!小的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尹舜给了他三秒后悔的时间,继而水管一甩,水柱子无情地朝夏槐身上喷过去。 夏槐惨叫,尹舜脸上露出报复成功后的笑,夏槐不服气骂了一声,伸手要去抢回水管。 两个岁数加起来快过半百的大男人,像小孩子一样在院子里闹来闹去,最后彼此都被淋得一身湿,谁也没有更胜一筹,谁也没占到彼此的便宜。 夏槐积水的白上衣紧贴着身子,里面的光景若隐若现。他撩起衣摆,水珠子从他洁白的肌肤上滚下,折射出晶晶光芒。 夏槐双手拧衣服下半边的水,嘴里嚷嚷着:“你小子给我等着,我下次一定要报复回来!” 尹舜将水管丢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摸过他湿润的头发:“现在就给你个机会。” 话音一落,尹舜扣过夏槐的脑袋,吻住他的唇。两个湿透了的身子贴在一起,连带着一个吻也是湿淋淋的。 夏槐心想很好,他要新仇旧恨一起报。他索性将尹舜推到后面的柱子上,使出浑身解数来攻克尹舜的这个吻。 尹舜大概没想过夏槐会有这么热情的时候,强硬起来的生吞活剥之势绝不亚于荒野中见到猎物的花豹。 只可惜这攻势是个花架子,尹舜稍一动真格,夏槐便又节节败退。 夏槐的退缩让尹舜觉得贪恋不足,于是他抓住夏槐的肩膀,一个转身,将夏槐反抵在了柱子上。 察觉到自己即将败下阵来的夏槐,不甘心地将手伸进尹舜的衣服里,打算在行动上耍耍流氓。不料尹舜被他温暖的手一抚摸,那硬乎乎的坚挺又抵了上来。 两只手一滞,夏槐不敢再动了,不想这时尹舜的手在他身上摸了起来。也不知是尹舜短短时间内就掌握了夏槐的敏感处,还是夏槐的敏感处到处都是,几个地方叫尹舜一揉一摸,夏槐身子就来了反应。 二人互相比试般的激情亲密,在傍晚快消尽的阳光下进行得如火如荼。掉在脚边的水管流出来的水从他们脚上淌过,似乎只有它能降低二人身体不断燃烧起来的温度。 大力的敲门声响得很不是时候,夏槐不成功的“报复”只得暂时停止,不曾想尹舜却没停下的意思,又更占去了风头。 敲门声更加大力且还暴躁,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送快件的!有人在吗!” 夏槐挪开嘴唇喘了口气说:“先去开门!” 尹舜表情看起来很不爽,十分的不爽。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1 夏槐推了推他说:“快去啊!” 尹舜在夏槐唇上又亲了两下,贪婪地享足最后两口鲜甜,这才放开他去开门。 门外是骑着摩托车的快递员,看见浑身上下都湿了的尹舜和夏槐一脸疑惑。 尹舜挡住快递员看向夏槐的视线,伸出手,脸色不悦语气生冷地说:“拿来。”明显很厌恶被这个人打断美好的时刻。 快递员的暴躁在尹舜冷到零下极度的表情下,生生缩了回去。他翻出一个EMS快件袋递给尹舜,等尹舜签收完,骑着嘟嘟响的摩托车走了。 “是什么?”夏槐好奇地上来看。 尹舜撕开封口,取出里面的卡状快件。 看见“海岛公安大学录取通知书”几个大字,夏槐瞬时呆住。海岛公安大学,多么眼熟的六个大字,这正是白泽廷让局长帮他联系上的大学。 尹舜翻开录取通知书,夏槐看见上面写着:“尹舜同学,经审核批准,你已被我校本科刑事科学专业录取,请于201X年8月26日凭本通知书到校报到。” 尹舜弯了弯唇角,对吃惊的夏槐说:“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同学了。” 夏槐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尹舜即将跟他进入同一所大学学习。 从把尹舜当儿子到当弟弟到可以当恋人,再到现在不得不当同学,这比山路还蜿蜒起伏的变化,叫夏槐着实一言难尽。 8月26日转瞬便到,海岛公安大学如期开学。夏槐在局里交接完档案室的工作,便与尹舜光荣入学读书。 夏槐读的是3年研究生学制,主要研究公安情报学,平时除了上课以外就是研究论文该怎么写。因为知道夏槐是公安局局长推荐进来的,学校给他的待遇不敢太差,住的是双人寝室,另一个床位是空着的,寝室等于只有他一个人在住。 相比之下,尹舜平时的学习内容就丰富得多,也辛苦得多。尹舜住的是四人寝,开学前铺位就已经分好了的,铺位上贴着学生们的名字。寝室管理严格,比军校有过之而无不及。开学两个星期的军训是在所难免的,随之而来的,便是知识繁杂的课业以及大量的体能训练。 学校的校服是警服,刚拿到警服的那一天,尹舜来找夏槐,将自己各个季节的警服拿给夏槐看。 夏槐有种看孩子出息了的感觉,急着说:“快穿上看看!” 尹舜问:“穿哪一套?”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2 “都要!” 夏槐嫌尹舜穿得慢,亲自上手帮他穿蓝色衬衫,别纽扣。他再帮尹舜打好领带,穿上黑色西装外套,外套左边挂上白色绶带。 尹舜的体格很适合穿这种制服,俊朗,帅气,将整个高大的公安形象都展现了出来。 给他扣好皮带,戴上帽子后,夏槐站远了看,笑着说:“笑一笑,快行个礼!” 尹舜挺起身姿,笑得朝气,立正后,戴白手套的手给夏槐标准地敬了个礼。 “真好。”夏槐望着眼前的人说。书本上常描写的英姿勃发的少年,大概就是尹舜现在的模样吧。 夏槐心中不禁触动,他觉得自己在看着尹舜长大。想到这里,他又念了一句:“真好。” 进入大学后,夏槐告别多年的学习生活,再度开始了。 以前的夏槐是极其不爱读书的人,初高中时上课除了发呆就是睡觉,课后作业能抄绝对不自己做。考试前能把佛脚抱多高就多高,空闲时还要和心爱的姑娘聊聊天。上了大学后,见床倒头便睡,不到考试前一天晚上,夏槐是绝对不会去翻一下书本。 如今年已要二十五的夏槐可以说是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难得又有了读书的机会,虽说不是自愿入学,却也不忍心再浪费光阴。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读书,然后研究案例和论文。 尹舜正式上课后,和夏槐碰面的机会就少了,平时都是在手机上联系。 本科学生接受的是军事化管理制度教育,尹舜在班上被钦定为班长,待人待己都很严格,不轻易有时间去做课外的事情,只偶尔在周末挤出一点空闲的时间来看一看夏槐。 夏槐主动找过尹舜两次。 尹舜军训期间,夏槐常假装不经意路过,不小心多买了一瓶水,去给尹舜送水。 尹舜的同学喜欢问他:“那是谁啊?” 夏槐以为尹舜会回答“我哥”,因为别人在问夏槐和尹舜的关系时,夏槐的标准答案就是“兄弟”。 但尹舜不这么回答。他不作任何回应。 尹舜的同学多问了几次,尹舜多了几次不回应,他的同学便会揣测起他跟夏槐的关系了。 夏槐想免去尹舜不必要的麻烦,自那以后便很少主动来找尹舜。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3 以往住在一起天天都能看见的人,一时间不那么常见到了,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 从夏槐寝室里的窗户望出去是后山山路,每天早上学校里的学生都会穿着警服在后山上跑圈。 寝室内夏槐对待自习的认真,时常会被窗外学生跑步时的声音打断。 只要一有班级在后山训练,他必定会来到窗边看上许久,就想着能不能凑巧看见尹舜。不过可惜,这个“凑巧”,上天一次也没给过他。 第三十六章 学校食堂的电视屏幕上播放着世界各地天气走向,9月10日,西北太平洋洋面上生成一股气流,及至14时,该气流形成涡旋状。9月11日该涡旋加强为强热带风暴,9月12日持续加强为超强台风级,被命名为“莫兰”。国际台风中心预计,这股超强台风即将扫过台湾海峡,并会于9月15日登陆海岛市,中心最大风力将达每秒四十八米。 海岛市各地即刻发布台风预警,要求各个区域做好防台风准备。教育局下达通知,9月15日到16日连着之后的周六日,海岛市所有学校全部放假。 每年都会有强弱不一的台风登陆海岛市,海岛的学生们每年都盼着这个因台风而来的假期。还未意识到今年将是怎样一场灾难的学生们,都在为盼到这个假期而欢喜。 12日至14日期间,海岛人民公安大学照常上课,还未登陆的被估计为史上超强的台风莫兰,一时成了学校师生们讨论的热点。 尹舜这个上午上的是犯罪分析课,由于台风这个热点,海岛连环杀人案再度被拎出来当案例讲解。 该系列杀人案每次案发时间都在台风或者暴雨前后,当年防台风暴雨的工作没能做到像现在这么好,每次台风或大暴雨一过,必会给地面和设施造成损坏。少有人会在台风前后两天出门,凶手便挑在那几天寻找目标犯案。 98年那年海岛市陆续下了三场大暴雨,凶手便犯了三起案件。 道路泥泞,地面积水,气温低下,凶手每一起室外作案都是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进行的,可以推断出凶手忍耐力绝非常人。 据96年博湖区一位目击证人不确定信息,他曾看见一个可疑人大雨中在禾草地里徘徊一个多小时,可惜当时天色太暗,目击人看不清那个可疑人的样子。 海岛系列案的目击证人除了04年受害者的弟弟外,只有这一个,因04年受害者弟弟年幼且受惊过度,表达不清,无法提供有效笔录,迄今为止犯人画像全源自于96年目击证人提供的信息。 那些年,警方根据这位目击证人模糊的描述去找寻嫌犯,8年间被警方纳入嫌犯名单的可疑人多至上百人。 其中曾有过最大嫌疑的是97年中港村公厕的管理员。那个年代,上公厕还要向管理员交一毛钱。97年受害人华某遇害时间在凌晨两点,当时钢铁厂因赶着生产一批货,华某作为厂长女儿兼生产科科长,日夜在厂内加班监督工人。 那个钢铁厂没有设立卫生间,想上厕所必须去外面的公厕上,工人为了省那一毛钱公厕管理费,大多自己在野外找地方解决,只有华某这样条件的才会特地去公厕。 案发当天,华某加班至凌晨两点,去外面上了一趟厕所,就没再回来。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4 那个公厕管理员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两点多还在管理处的住所里看黄片,警方认为他有很大的嫌疑。但后来还是因为证据不足把他放了,过后没两年,老头就去世了,凶手仍持续犯案。 讲到这里,教授问座上各位学生:“你们推断一下,凶手是什么样的人?动机是什么?” 一个女同学站起来回答:“凶手就是那个管理员,动机就是劫色。凶手在公厕里不仅奸杀了死者,还将死者分尸重组,这么长的时间内,那个管理员都没发觉,可能吗?” “当然可能啦!”同学中响起一个男同学的声音,“管理员当时在工作住所里,又不在岗位上。他那个住所,离公厕少说几十米远,而且还是在公厕斜后方,压根看不见有谁进出公厕。再说了,男人专心起那种事,哪里还会注意到其他的?” 全班的男生顿时哄堂大笑,一时让站着的女同学脸红耳热。 “那么那个管理员就是在说谎,案发时他根本没在工作住所里,或是在住所里看黄片看到欲火焚身,恨不得出来犯罪,正好死者撞上枪口了!”女同学坚持道。 另一个男同学认真地说:“可是那起案子以后,那个管理员就病了,过后没两年他就去世了,怎么可能还会有后面的犯案?” “你就是被固定思维局限了的那个人。”女同学说,“他可以是该系列作案的模仿犯,这起案件可以是模仿作案,目的就是为了扰乱警方的视线,让警方误以为是蜘蛛杀手干的,这样他就能洗清嫌疑,事实他最后也确实得逞了!” “当年报纸只刊登了哪个地方什么人被谋杀了,根本没有公布作案细节。除了警方内部人员,谁会知道那些作案细节?” 课堂争论声四起,教授拍了拍讲桌说:“好了,你们讨论的这些问题,以往每一届学生都讨论过。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课堂上还是相同的声音。办这起案子的老刑警多的是,哪个不比你们有经验,哪个看的不比你们的多?如果你们说得都有道理,那凶手就不会到现在还找不到了。” 他接着问还不想坐下的那个女同学:“既然你认为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再问你,尸体上被浇淋的工业污染物,是钢铁厂私自排放的废水,废水和公厕的排泄物一起排放在同一个水渠里,凶手在犯案完后,绕到公厕后的水渠取了工业废水,然后再进公厕里浇在尸体上。你说说,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 女同学说:“为了破坏证据。工业污染物会影响DNA的有效性。” “你既然说凶手是那个管理员,那么在那个年代,一个公厕管理员,怎么会有那样的知识,知道工业污染物会破坏DNA的有效性?” “他可能是……”教授的反问让女同学答不上来,支吾半晌说,“那也许他心理变态,就是单纯想辱尸呢?” “好,当你说的也有道理。”教授说,“可是你遗漏了重要信息,那个公厕管理员99年就去世了,他去世以后,警方才提取到那起案子被破坏的DNA,和04年的案子罪犯留下的DNA相符合。99年去世的人,怎么在04年再度犯案呢?这点你要怎么解释?” “这个……这个……”女同学说不出话。 教授让她坐下,视线在座上学生中扫了一圈,定在边上埋头做笔记的那个人身上:“尹舜,你说说。” 正在画形似夏槐的Q版小人的尹舜,听见教授喊了自己的名字,笔一停,从容起身:“凶手肯定不是那个管理员,先不说管理员99年就去世了,就根据警方提供的资料,那个管理员小儿麻痹后遗症多年,两只手的力量绝对无法将死者的四肢如此整齐地切下,更没办法重新将它们钉在死者身体上,还让钉子穿过死者的骨骼。” 教授“嗯”了一声,说:“那你说说,凶手会是什么人?”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5 尹舜推断性地说:“凶手当时应该是一名工厂工人,那个年代海岛正值工业发展期,到处都是工厂。1997年9月在上海有一场展销会,那一年海岛有四个工厂有资格去参加。 “展销会前的两个月,四个工厂的所有工人全部要熬夜赶制参加展销的产品,这四个工厂,除了死者父亲的那个钢铁厂外,还有家具厂,棉布厂,五金厂。其中,家具厂和钢铁厂距离不过一公里。当年钢铁厂找到的嫌疑人有十个,家具厂的嫌疑人有三个,最后这十三个人全因证据不足而释放。” 教授对诸位同学说:“看看啊,在做悬案的推断前,要充分了解到案发时的时代背景。资料准备充分了,才不会犯简单的错误。” 女同学心知教授说的“犯简单错误”是指她,羞愧地把头低下了。 教授示意尹舜:“接着说。” 尹舜继续讲道:“凶手不在警方找到的这十三个嫌疑人当中。凶手应该是一名被私聘的临时散工,这类廉价的散工在那个年代很常见,五分钱就能帮人干一个小时的活儿。举例工人A在家具厂工作,展销前厂长不让任何一个工人请假,工人A那天晚上正好肚子痛或者出于其他什么原因,不得不私聘凶手来顶替他。穿上工作服,带上工作帽,流水线边上的工人看过去都一个样,没人发现工人A不见了。甚至有可能,压根没人记得住这个工人A的长相。 “凌晨一点至两点左右,家具厂工人换班,下班的工人从大路回家。因为怕被人发现自己是被私聘的散工,凶手选择从家具厂后的山路走,临走前还顺走了家具厂的铁锤和锯刀。警方资料显示,家具厂在案发当天遗失了一柄铁锤和一把锯刀,找不到窃者,相信就是做散工的凶手拿走的。 “山路往后走就是案发地点,凶手独自一人在山路走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作案的念头,他带着从家具厂顺走的作案工具,组装尸体的粗铁钉来自两个工厂遗弃的废品。正好这时,他看见去上公厕的华某,随后开始作案。后来事发,私聘凶手的工人A没被警方列入嫌疑人范围内,他怕这个案子牵涉到自己,更怕厂长得知自己私聘散工会责怪,所以不将这件事情说出来,打算不了了之,于是警方便漏查了这条重要的线索。” “凶手这么一个陌生的面孔,就这样在工厂里工作,工作结束后私自走往后山的道路,厂内竟然没任何人发现异常?”教授发出疑问。 尹舜说:“半夜一两点,工人都忍着困意在工作,就算有人发现异常,谁又敢确定不是自己太过疲劳而判断错误?在那种时代,没什么知识的工人,为了保住手中一碗饭,能独善其身,绝不会轻易去蹚浑水。所以,并不是没人发现异常,而是发现异常的人,都选择沉默。” 第三十七章 尹舜是这几个学生当中,回答得最令教授满意的一个,大胆推断又不失依据,并且资料掌握详尽,对这个案子研究充分。 教授对他有点感兴趣,继续询问下去:“那你认为凶手犯案后为什么要特意给尸体淋上工业废水?” “如果不是为了破坏DNA,就是为了掩盖血腥味,延长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尹舜的这个答案令在座人意外,他们曾从心理角度、专业角度去分析过凶手这个举动,可没人从这么简单的层面分析过。 “当年尸体是在次日被一名去上厕所的女性发现的,在尸体被发现之前,已在岗位上的公厕管理员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这难道不奇怪吗?”尹舜先提出一个问题,之后依理依据分析起来,“死者凌晨两点半左右遇害,凶手将死者肢解、重组,这些功夫,要花掉凶手两个小时甚至更多一点的时间,凶手完成整个作案流程,应该是在凌晨五点到五点半,公厕管理员六点上班,倘若凶手没有利用工业废水掩盖公厕里的血腥味,案发当天六点的时候管理员就会察觉异样,那么凶手便没有足够的时间远离作案现场。因为公厕后面就是工厂排放废水的水渠,所以管理员在岗位上嗅到那么刺鼻的工业废渣气味也不会觉得奇怪,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及时发现尸体的原因,也因此给了罪犯足够逃跑的时间。” “你凭什么认为凶手这么做是为了延长尸体被发现的时间?” “就凭他细心地将死者的血液利用便池排入水渠中。尸体被肢解是会流很多血的,如果凶手不处理这些过多的血液,那么血液就会溢出公厕,管理员也会及时发现公厕内的异样。凶手肢解尸体时考虑到这点,所以让死者的血液大多流进便池内。” “他时间掐得那么准?那么肯定自己能顺利逃跑?” “没有罪犯可以肯定自己能顺利逃跑。”尹舜说,“每次顺利逃跑,除了三分人为,还有七分运气。那个年代科技不发达,警方要靠现场的蛛丝马迹以及人证物证来侦查案件,因此警方很容易被一些多余因素扰乱视线,警力没办法完全集中,凶手若早有详细的计划,就能轻易躲过警方的追查。”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6 在场所有同学鸦雀无声,听尹舜的这系列分析听到呆呆的说不出话来,连教授也有点被这个大一新生惊讶到。 教授很想再多问问尹舜对这个案子的看法,但课堂是公平的,尽管尹舜的观点再好,他也得给其他学生回答的机会。 教授不舍地让尹舜坐下,对在座的同学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我最后再问同学们一个问题,如果今天让你们来侦查这个悬案,你们会怎么去寻找凶手?” 正在这时,下课铃声响了,教授说:“这个问题,就留给你们当作业了。” 教室里同学不一的讨论声再度四处响起,有同学开着玩笑:“也许这次台风过后,蜘蛛杀手会重现江湖。” 夏槐对受害者特点剖析的论文写不出导师想要的效果,导师认为夏槐有想法也有合格的文笔,但也许是身为男性,无法切身站在女性角度去思考问题,因而表达出来的思想总是过分地强化或弱化女性受害者。 为了让夏槐找到受害者强弱之间的一个平衡点,导师带他去见了一个人。 2004年海岛连环系列案的受害人肖玫,是该系列案目前为止最后一位受害人,也是唯一的幸存者。 肖玫原先是一名女兵,于99年眼睛被炮弹炸伤失明,不得不退役。肖玫的父母00年去世,留下她和弟弟相依为命。姐弟俩靠政府补助金生活,日子过得很清贫。02年肖玫卖掉房子,和弟弟居住在安同区的石头房里,平日深居简出。 2004年8月29日,被后来确认为是海盗系列案凶手的罪犯,携带菜刀在凌晨两点钟从窗户潜入肖玫家中。肖玫时年9岁的弟弟正巧夜半起身上厕所,碰见了图谋不轨的罪犯。 在弟弟的叫喊下,肖玫从睡梦中惊醒,罪犯慌了,想先解决年幼的弟弟。这个选择显然是错的,他攻击弟弟的举动刺激到肖玫,同时,他也低估了肖玫的攻击力。 肖玫迅速抽出墙上的武士刀,一刀砍伤罪犯的后背,罪犯顶伤逃跑。弟弟侥幸躲过一死,只是左边脸颊被菜刀划伤,留下永久性伤疤。 肖玫是个盲人,案发当日看不清凶手的模样,而肖玫的弟弟太过年幼,当时受到的惊吓太大,连语言都表达不清楚,长大后也选择性地忘记了罪犯的长相。 可能是被肖玫砍伤了的原因,也可能是04年以后海岛市各区域全面装设监控,这系列案件的凶手在肖玫案失败后,便没有继续作案。 导师引夏槐来见肖玫,十几年过去,肖玫已是个快四十岁的人,不爱说话,更不爱提起当年那件事。只是看在常受夏槐导师照顾的份上,愿意和夏槐聊两句。 肖玫家里的书柜上摆着几张肖玫和弟弟的合照,照片从1999年到2010年,肖玫的弟弟逐渐长开,左边脸颊上那道疤随着皮肤张开而被撑大,看见后面几年的照片,夏槐眉毛一动,问:“肖海是你弟弟?” 不太爱说话的肖玫回应了:“他又犯事了?” 肖玫砍凶手的那一刀砍出了名声,海岛女性都拿她当英雄。肖海长大后不学无术,老犯事情,有时骗骗老太婆十几二十块钱,有时偷偷人家摊上的苹果吃。 那些人也不是真不知道,只是看在他姐姐是肖玫的份上,才都不追究他。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7 “没,他挺好的。”夏槐不是说谎,他确实很久没见到肖海了,以前一段时间肖海常出来犯事,自从水果摊抢劫事件过后,他就消失了,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人。 坐在木椅上盲眼捡菜叶的肖玫叹了口气,说:“他好久没来看我了,要是你见到他,记得让他来见见我。” 莫兰台风来临前夕,已有不小的风在海岛作乱,五点和肖玫结束了谈话,夏槐眼看风越刮越大,匆忙赶回学校寝室。 他一手掏着钥匙,一手接起刚响起的电话。 “哥,我……我……”电话那头的夏楠一句话支支吾吾,像有什么事藏着掖着。 夏槐单手挑钥匙挑得烦躁:“到底什么事情?快说,不说我挂了。” “我交男朋友了。”夏楠终于把这句说出来。 “什么?”夏槐被吓得不清,刚挑出来的钥匙又掉下去和其他钥匙搅混了。 夏楠大声重复了一遍:“我交男朋友了!” “谁眼睛这么瞎?!” 夏楠气愤道:“你还是不是我亲哥!我挂了!” “等会儿,他做什么的啊?几岁?哪里人?叫什么?” “下次一起出来吃个饭你就知道了,我就和你说一声,就这样!”夏楠飞快结束通话。 夏槐望着手机嘟嘟响的手界面郁闷,一股寒风猛地袭来,夏槐打了个啰嗦。 他这个寝室在楼道尽头,尽头窗户没被关紧,窗外狂风大作,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看着那些瘦弱的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树苗,以及那折断下来的树枝,夏槐有种预感,今年这场台风将和往常不同。 夏槐将手机收进兜里,钥匙没抓紧掉在了地上,身后走来一人,蹲下身替他捡起钥匙。 见到来人,夏槐惊喜:“你怎么来了?” “放假了宿舍没管得那么严,我来找你。”尹舜替他将寝室门打开。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8 俩人走进寝室,夏槐问尹舜:“你们今天上什么课了?” “犯罪分析课,拿了海岛连环杀人案当案例。”尹舜把门关上说。 夏槐眼睛亮了亮:“真巧,你猜我今天下午做什么去了?” “嗯?” “我去见了04年这起系列案唯一的幸存者,那个砍了凶手一刀的女人。我的导师带我去见的。” “真的?你们都聊什么了?” 夏槐摇了摇头,叹道:“她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不太愿意说话,也就我问一句她应一声。不过可以看出来,那件事没对她造成多大影响。她心态放得挺好的。” “是吗?”尹舜站在窗户边,看着窗外被大风肆虐的土地,仿佛在深思什么。 夏槐看了他一眼:“我天天在窗户边看那些在后山训练的人,怎么从没见到过你?” “我们班只在操场训练,从不在这里。”尹舜回过身,将身上的警服外套脱下来挂在门上。 夏槐装作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将几乎没拉上过的窗帘拉上,对那个后山好像也没那么感兴趣了。 尹舜望着挂在门上的警服久久不语,忽然说道:“我想查这个案子。” “什么?” “我想查海岛连环杀人案。” 夏槐怔了一下,问:“作古悬案了,还能查出什么来?警局都把这个案子搁置了。” “为什么?” “09年办理这个案子的专案小组出现内部问题,等内部问题解决以后,小组也就散了,之后警局没再重组专案小组的意思,就没人继续侦查这个案件。”这些信息也是夏槐管理档案室的那段时间得来的。 尹舜若有所思,这时,班群里今日讲课的教授发来消息:“如果今天让你们来侦查这个悬案,你们会怎么去寻找凶手”?你们做完这个作业,把作业发到我的邮箱里。 尹舜当即编辑了一封邮件发给他,邮件里只写了四个字母“YSTR”。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9 第三十八章 尹舜叫了外卖,俩人一人捧一盒鸡排饭,坐在同一张桌子前,一起看电脑上放着的美国犯罪心理分析的节目。血淋淋的现场图片并不能影响两个人的食欲,他们甚至按照尸体被摆放的姿势讨论起凶手的性格。 夏槐望着节目提供的尸体图片说:“我瞧凶手是个没母亲的人。” 尹舜咽下一口饭,问他:“为什么?” “每具尸体都呈蜷缩状,像婴儿在母胎里的姿势,凶手应该缺乏母爱。” 尹舜边咬鸡排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看这个节目全程几乎都是夏槐在提自己的看法,尹舜安静地听他说话,偶尔应和几声。 夏槐忍不住问他:“你的看法呢?” “我和你想的差不多。”尹舜指着节目上再次提供的现场图文,“你再说说,他为什么要在死者家里多出留下血掌印?。” 夏槐见尹舜认同自己,来了信心,就尹舜的询问解答得津津有味。 但到了视频最后,节目请来的专家和夏槐分析的截然不同,夏槐的成就感顿时没了。筷子一滞,问:“为什么?怎么他分析的和我的不一样?”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这个案子都是上个世纪的悬案了,也许你说的才是对的呢。” “你说的这么委婉,那我觉得应该是我错了。”夏槐看起来有些失落。 尹舜索性直白道:“狗屁专家瞎说的,你说的才是对的。” “真的是这样?” “真的。” 夏槐睁着大眼睛皱着眉,以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尹舜。 “干嘛这么看我?”吃完饭收拾快餐盒的尹舜疑惑地问。 夏槐奇怪地“嘶”了一声:“我发现你最近说话越来越好听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0 尹舜将夏槐空了的快餐盒也收进垃圾袋里,笑了一笑:“可能我长大了。” 夏槐静默几秒,感叹:“长大了真好。” 尹舜淡笑不语,他其实是心疼夏槐的。年纪不大,支撑的东西太多,老把自己想象得老了。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操着四五十岁人的心。 夏槐夏槐,人如其名,总想做一棵支起一切的参天大槐。 但是无论夏槐的现在和将来会不会是一棵遮天蔽日的强壮槐树,在他尹舜心里,都是需要呵护的幼苗。 手机来了短信消息,尹舜查看,是隔壁班一个gay发来的。这个gay自从看出尹舜喜欢的人是男生后,就对他死缠烂打,已经被他QQ微信全部拉黑。 这次这位同学居然直接扒到他的手机号,还给他发短信:哥哥,今天咱们一起上课你知道吗?你今天好厉害哦,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玩嘛? 尹舜回复:头七。 回复完毕,拉黑。 外面风越吹越大,尹舜是没有回自己宿舍的可能了。好像他今天来这里,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洗过澡后,尹舜拿一条白色毛巾,站在镜子前擦自己的头发,他从镜子里望坐在床上打呵欠的夏槐。 “原先那个房子,退租了吧。”尹舜突然开口说,“我想今后我们两个都住宿舍,毕业后应该也不会再回那个地方住了。” “行,过几天联系房东,把欠他的房租交齐,然后退房。”夏槐又打了个打呵欠,睁不开了。他半眯着眼看看时间,“都十一点了,我好困,先睡了。你待会头发吹干点再睡。” 尹舜“哦”了一声,去浴室里吹头发。等他把头发吹干出来后,夏槐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尹舜走到床边,将夏槐垂在床下的手缓缓放进被子里,俯身凝望夏槐睡颜,不住浮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在他柔软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怕吵醒夏槐,关掉灯后,尹舜自觉睡到另一张床上。 9月15日凌晨十二点,国际编号1614,联合台风警报中心16W的,被誉为史上最强台风的莫兰,携卷暴雨登陆海岛,登陆时中心最大风力52m/s,远远高过事先相关部门预估的48m/s。 凌晨十二点半,夏槐寝室的玻璃窗嚓嚓响,警觉性极高的尹舜睁开了双眼。 玻璃窗的嚓嚓响声在一秒之内越来越大,尹舜眼睛一瞪,预知到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急忙翻身下床,跑到睡在窗户边的夏槐那里将夏槐紧紧抱住。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1 夏槐睁眼之际,“彭”的一声,玻璃窗顷刻破碎,碎渣被大股灌进的狂风吹到了尹舜的背上。 “尹舜!”夏槐一刹那清醒,起身焦急地查看尹舜的后背,“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尹舜扫掉背上的玻璃碎渣说:“没事。” 窗户没玻璃挡着,见孔便钻的莫兰台风凶兽一般,嚎叫着闯进来肆虐。 雨水、树叶、树枝、泥土、石头、垃圾,都被这股狂风吹入,在空中呼呼乱飞。 夏槐寝室的衣柜是可移动的,尹舜拖过衣柜堵住窗口,把重物都放进了衣柜里,再把床堵在衣柜前,这才勉强堵起漏风的窗户口。 “今年的这场台风太恐怖了吧。”夏槐呆在衣柜旁,听外面东西被大风摧毁的声音,心脏咚咚乱跳着惊魂未定。 尹舜拿扫把清扫房间内的垃圾和玻璃碴:“之前国际台风中心就说过了,莫兰台风将会是海岛史上遇见的最强的台风。” 刚打开没两分钟的电灯闪了两下,灭了。浴室里的水也断了。 夏槐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尹舜说,是水管和电线被台风破坏了。 网络还是有的,不过从4G降到了3G,最弱时到2G或者没有。 俩人手机QQ、微信群里的消息几分钟内堆到成百上千条,所有人都在发自己家中、寝室中或者外面惨不忍睹的现状。 夏槐连忙联系夏楠和母亲医院的人询问情况,得知她们都安全后方松了口气。 消防队顶着大台风出来救灾,这个夜晚,海岛市的人民都无法安眠。 清晨十点,台风莫兰终于离开海岛,大雨则依然淋漓不止。 海岛市好比一块被群兽践踏过的烂肉,风浪虽过,却已满目疮痍。 市内六十多万棵树木倒伏,一万多间房屋破损,十多万亩农作物受灾,各区公共设施被损坏,高层建筑玻璃窗悉数破碎无一幸免。跟着台风一起作乱的暴雨不歇,雨水将公路淹没,水面到人的小腿处高。 群内消息,时间大概在早上六七点,市里死了两个人。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2 一个是货车司机,公路上的货车被台风吹起,司机想去拉住自己的货车,结果风向一转,本被吹得竖起的货车直直朝司机砸下,将司机砸死了。 还有一个是冒雨要跑回家的学生,他正巧跑到一个电线杆旁,电线垂进淹过路面的雨水里,将站在水里的他电死了。 另还有十几人失踪,下落不明。 受灾区域过多,消防队人力资源不够分配,警局的人还有公安大学大三以上的学生都被派出去支援。 微博上,海岛人民公安大学学生会成员发布消息:本校大门柱子上公安大学的“安”字,宝盖头被吹走了,“公安大学”变成了“公女大学”。如果有人捡到这个宝盖头,请归还给本校…… 该微博不消两个小时转发量上千,算是在海岛相关新闻中,唯一一条带有喜感的消息。 全市到处停水停电,学校食堂做不了饭,海岛政府命各地相关机构派送鸡肉粥,各地都在等政府的粥来。 中午十二点,海岛公安大学的粥到了,让各寝室派一个同学出来领粥。 夏槐到楼下拿粥,一出门,便见学校一片狼藉。 学校里的植被像一层被人粗暴扯走的绿衣,不仅绿衣没了,熟褐色的皮肤也尽是创伤。 到他们这两栋宿舍楼派粥的是警局的人,穿着橙色救生服,挽起裤腿站在还没被疏通完的水里跟几个志愿者一起替学生们舀粥。 夏槐看见他眼睛一亮,跑过去喊:“易队!” 易清决见到夏槐,大为惊喜,手上的活儿让给志愿者们做了,打了两碗粥,和夏槐找了个地方边吃边聊。 他们二人蹲在一栋楼的阶梯旁,易清决喝了一口粥,这口粥是他今天吃的第一口饭。夏槐似乎没要喝的意思,这碗粥他想带回寝室给尹舜。他知道目前这个情况,食物珍贵,没想再去打一份,想从自己身上省下来。 “今早带领你们学校的学生出去救援了。”咽下第一口粥后,易清决说。 “我看海岛目前的现状,人民要恢复正常生活大概要两三天时间,这几天得辛苦你们了。”夏槐可惜自己现在不在警局里不能出一份力,又问,“外面治安还好吗?” 易清决叹气,一碗粥喝不下去了:“今早有十几个地方发生抢劫案,偏偏有人趁着这种时候作乱。妈的。” 正在这时,那边派粥的志愿者扛起只剩一点底的粥锅要倒给最后一名学生,放锅时手滑了,眼看那锅就要砸在脚上,边上一个人急忙冲过去扶住锅柄:“哎哎哎,小心点小心点!” 那志愿者频频弯腰点头:“谢谢谢谢!”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3 易清决望着刚发生的这一幕,心情愈发沉重起来:“人祸尚可避免,天灾自古不可挡。但怕就怕在,天降灾,人还要行祸。” 第三十九章 9月16号凌晨,重创海岛市的超强台风莫兰,在中国黄海海域消散。 海岛市大雨持续连绵不断,部分公路遭遇泥石流,安同区到吉美区的公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夏槐晚上看见警局的群里面为这事沸腾,消防那边在村里捞人还没捞完,这边市里又遇见山体滑坡泥石流。警局一队人刚休息下来又得出动,还有几个工伤住院了。 夏槐见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主动请缨跟易清决说要去帮忙。 易清决这边人手正不够,在夏槐的坚持下,便同意顺路来带他去受灾地段辅助。 尹舜这两天都在夏槐的寝室里,刚泡好一碗泡面准备吃,见夏槐在换衣服,问:“要出去?” “蓉山滑坡,把好几段公路都给堵了,消防请警局帮忙,警局人手不够,我去多献一份力。”夏槐边穿着鞋说,“我们队长要来接我,我现在得赶快去大门口等他。” “我送你出去。”尹舜放下手中泡面,当即起身换衣服。 大雨淅淅沥沥像一连串珠子往下砸,夏槐和尹舜穿着黑色雨衣穿梭在雨中,身上被连密的豆大的雨珠砸得噼里啪啦响。 他们来到学校大门,易清决的车也正好来到。夏槐让尹舜不用送了,打开车后门上车,尹舜抿着唇望他们。 易清决朝尹舜扬了一下下巴:“警校的?” “嗯。” 易清决说:“上车,一起去。” 尹舜想也不想地跟着上车,三个人前往受灾地。 女孩原本是在芒草丛中等人的,等那个和她做交易的陌生人。在顶风冒雨来到这里前,她给自己打了一针药,那针药可以让她的免疫力和正常人一样,这样即使她在风雨交加的夜里站在芒草地里,也不会再和之前一样,那么轻易地就着凉感冒。 她特意挑在这一天夜晚,海岛蓉山滑坡,好几段公路被泥石流淹没,警察即便得到线报,也未必能赶到这里抓她。 大雨倾盆,女孩站在芒草丛中冷得瑟瑟发抖。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4 气氛诡异森森,忽然,茂密高大的芒草丛里,缓缓冒出一个男人的头,像是突然从地里钻出来的一样。她吓了一跳,往后跌了两步。 天色很暗,雨水时不时打进女孩的眼睛里,女孩看不清男人的长相,拿手电筒照了照他。 男人没穿雨衣也没撑伞,身子都被雨水打湿了,但他好像不在意。他两边头发都有些白,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左边眼睛的眼白上有一颗痣,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这是一张让人看了心生恐惧的脸,女孩心脏颤抖着。直觉告诉她,她应该现在扭头就跑。只是,她想起刚刚出门前打的一针药,那是她仅剩的最后一针药。如果今天的交易完成不了,她下个月就不能再购买那种药。 睫毛粘上了雨珠,眼前男人的样子更模糊了。她半眯着眼,抓着包里的东西,大着胆子问:“是你吗?” 眼白有痣的男人咧嘴笑,不答话,似只凶豹,猛地朝她扑过来! 她知道这个男人的企图,大叫!男人一拳打在她嘴巴上,这一拳直接打掉她一颗牙。一股锈味在口中荡开,她牙齿流血了! 男人把她按在地上,想用手捂住她尖叫的嘴,她趁着这个机会,用带血的尖牙齿狠狠地将男人的手咬下去,硬生生将男人的手指咬出血! 男人大叫一声,一怒之下,拿起石头猛地将她砸晕。不想这个时候,另一块石头丢到了他头上! 芒草丛中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那边的在干嘛!不许动!警、警察来了!”一道强光照射在男人身上。 男人回头瞪眼,左眼眼白苍蝇大的黑痣在光芒下诡异非常。 来的人只有一个,离得不远,躲在芒草丛里不敢冒出头,这些芒草又高又密,身子稍微蹲一蹲就看不见人了,男人看不清对方是什么样的。 只是听得出来,这个“警察”声音还未脱全稚气,分明是伪装的,但是心虚的男人怕惹祸上身,还是丢下女孩慌张地逃跑了。 肖玫自己在家中是从来不开灯的,对于一个盲人来说,开灯和不开灯,眼前的世界都一样。凌晨一点半,这间常年黑暗的石屋忽然亮起灯光。 被雨水淋得浑身都在滴水的肖海跑进房子内,他将湿重的帽子脱下来,喘着粗气。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大喊:“姐!姐!” 穿着睡衣的肖玫拄着一根导盲杖从房间内出来:“小海?你回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肖海激动地上去抓住肖玫的手,语无伦次地:“那个男人!姐!我……那个男人!我又看见他了!” “什么?” “当年潜进我们家中,把我脸砍伤的那个男人!”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5 肖玫反抓住肖海的手,瞪大两只没有黑瞳的眼睛:“你看见那个男人了?!你、你有没有看错?” “我不会看错!他左边眼珠子的眼白上,有一颗黑痣,我记得,我记得那颗黑痣的位置,还有他那个眼神,是他!一定是他!” 肖玫身子一震,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你说他眼白上……眼白上有颗痣?” “对、对!我记得,我记得,是有一颗痣,跟左边黑色的眼珠连在一起!”肖海使劲点头,两只手连同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你先冷静一点,冷静点小海!”肖玫拉弟弟去沙发上坐下,“你怎么会看见他?那他看见你了吗?” 那个男人是肖海童年的阴影,再次看见那个男人凶悍的身影和眼神,肖海仿佛心里一只沉睡已久的毒蛇被惊醒,迅速侵占他的理智。他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肖海在自己脸上打了两巴掌,强迫自己能说出完整的话:“我……我晚上看见他想强奸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子把他咬了,他就把那个女孩打昏,然后他就想杀那个女孩!我拿石头扔他,把他吓跑了,但是那个女孩她,她还晕在那个地方。”说到这里,肖海猛然站起来,“那个女孩还晕在那个地方……我得救那个女孩,我得去救那个女孩!” 肖玫连忙拉住他:“小海!你先别出去,你先跟姐说说,那个女孩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在吉美金山半山坡的芒草丛里!姐你别问了!我得赶紧去救她!” 肖玫拽着肖海不让他走:“现在外面下着大雨,安同到吉美的路都堵住了,你怎么出去?” “我走路过去!我刚刚在那里就是走路过来的!” “你走路,等你到了那里,那女孩说不定没救了!报警,你快报警!” “我不能报警啊!”肖海急得直跺脚,“姐姐,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总之我不能报警!” 肖玫问他原因,肖海死活不说。 肖玫没办法,只得说:“那好,姐姐替你报警。” 肖玫拿起座机拨打110:“喂,你好,请你们快赶到吉美金山半山坡的芒草丛那里,有个女孩在那里被害……” 易清决这边刚领队伍清理完蓉山第二高速公路泥石流路段,马上便收到芒草丛有女性被害的消息。 收到消息后,他立即前往案发现场,没时间送夏槐和尹舜回校,只得把这两个人一起带上。 另一队警员已赶到现场。受害女孩倒在芒草丛中,口中全是血,手还放在包里握着什么东西。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6 女孩还有气,只是昏了过去,警察赶忙拨打电话叫救护车。 物证科快速搭起遮雨棚保护现场,警务人员将女孩的手从包里拿出来,发现女孩握着的,是一包白粉。 易清决、夏槐和尹舜三个人赶到时,金山下已经停了两三辆警车,还有一辆救护车在半山坡上。 他们来到半山坡,女孩躺在担架上正被医护人员抬走,三人俱是一惊。 “怎么会是她!”夏槐率先脱口而出。 这个女孩,他们都认识。是尹舜曾经的同班同学,报过假案的苏小寒。 “她大晚上在这里做什么?她不是……” 夏槐的问题还没问完,一个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回答了他:“她也是来犯罪的。” “你怎么在这里?”易清决脸色变了。 不远处走来的男人,透明的雨衣下是一件过长的褐色风衣,短靴踏着水洼过来,他刘海被雨水淋得湿漉,嘴里叼着一根烟,烟雾弥漫在充满雨水气的空气中。 夏槐规矩地喊:“白队长。” “几个小时前收到线报,说有人会在这里进行毒品交易,结果路到处都堵死了,现在才顺利过来。”白泽廷站在三人面前说。 这个时候,袁樱拿着一包东西从雨棚那里走来:“易队,白队。这是我们从受害人包里发现的。” 白泽廷看也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易清决接过来,把上面那层防水布揭开来,里面的白粉,大概23克重,还不知道含不含杂质。 “报警的人在吗?”易清决问袁樱。 “来的时候只发现受害者,没发现有其他人。报警电话是来自座机的。” “叫人去查一查报警人。” “是。”袁樱转身去打电话。 易清决去雨棚查看现场,白泽廷走在他身边,和他对接线索。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7 夏槐小声跟尹舜说:“奇怪,应该是有人目击她被害才能替她报警,目击人怎么就跑了?” 尹舜告诉他:“因为这个目击证人,就是来跟苏小寒交易毒品的人。” “吸毒的?” “不,也是个毒贩。” 第四十章本章略微恐怖 海洛因,俗称白粉。在缅甸售价60人民币一克,中国一手毒贩购买后会以高五倍以上的价格转卖给二手毒贩,二手毒贩再以两倍以上价格出售给三手毒贩,三手毒贩再将毒品以更高的价格提供给吸毒者。 苏小寒应该是二手毒贩,在这里等着跟三手毒贩做交易,结果成为凶手的目标。 所以目击到苏小寒被害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要来做交易的三手毒贩。 警员说芒草地里有三个人活动过的痕迹。 二手毒贩苏小寒先到达这里等和她交易的人,歹徒从芒草丛的另一边穿进来袭击她,三手毒贩在这个时候赶到现场,没与歹徒发生搏斗,他以某种方式吓跑了歹徒,随后自己也跑走了。紧接着便让人报警。 尹舜刚和夏槐分析完这些,那边易清决便和手下说了相差无几的话。 “受害人和目击者是出来贩毒的,故意选在这样的天气里跑到这山上来还能理解,但是歹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夏槐思考起来,“就算歹徒特意挑这种天气出来作案,也不会跑到山上来等目标吧?” “尾随。”尹舜这轻飘飘的两个字,让另一边一起抽烟的易清决和白泽廷一滞,他们齐齐看向尹舜,只听尹舜说,“我猜想,这个歹徒应该就住在苏小寒居住的地方附近。看见她独自出门,一路跟着她来到金山。下着大雨,苏小寒也不容易发现身后的动静。” 这个想法,是在易清决和白泽廷这两个有经验的警察的肚子里面转悠的。能从一个大一年学生口中冷静地说出来,他们必须得承认这个学生有那么点见识。 易清决的确想着派人去苏小寒住所附近找找,但是至今他们还不知道苏小寒住在哪里。 原先查过,苏小寒之前在一间小医院拿了一年份的药,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她父母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他跟白泽廷互换资料,白泽廷有线人,线人知道苏小寒住在哪。 苏小寒离家出走后,在港口渔排居住,早上帮渔民捕捞,晚上在港口接应从海外运毒回来的一手毒贩,利用浮尸运毒的方法是她想的,那些一手毒贩卖货物给她价钱都打对折。 易清决让手下去港口附近查查,捻灭香烟,呼出一口白雾:“得了这个病还敢出来乱跑,这个女孩真是不怕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8 艾滋病人免疫功能不健全,一旦生病感冒难以痊愈,苏小寒顶着这样的身体还敢贩毒,当真不怕死。 “她私购了一种新型药物,艾滋病人一针打下去,免疫力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甚至能比正常人还强,一针期限有一个月。但是这种药会缩短人类寿命,属于违禁药,黑市才买得到,价钱非常贵。她出来贩毒,大概就是为了赚钱买这个药。”白泽廷说。 易清决想起苏小寒的年龄。苏小寒不是第一次做违法的事了,上次报假案虚构事实,更早之前还擅闯民宅跑进她班主任家里放蛇,给艾滋病人带过违禁药品。 因为她未满十六周岁,以及证据不足,这些罪名都达不到起诉标准,所以警方最后没有追究她。 但贩毒的性质毕竟不同,只要她满十四周岁,贩毒就必须承担刑法责任。 白泽廷又点了一根烟说:“她只不过是个小角色,我们要找的,是那条主管东南亚毒品生意的大鱼。” 苏小寒口中有歹徒的血,警局的人提取歹徒血液去做化验。 金山歹徒DNA验出来的那一天,整个公安局犹如被扔进一颗惊天炸药,爆炸过后,废墟一样死寂。 短时间内没人说得出话来。 罪犯数据库里有这个歹徒的DNA记录,谁人能想到,当年让整个海岛市笼罩上一层阴霾的“蜘蛛”杀手,竟会时隔十多年在莫兰台风过后的第二天再度犯下恶行!。 他的出现,无疑是给刚经过灾难的,满目疮痍的海岛市再度插上一把利刃,让海岛市的女性重新想起那个年代的恐惧!当年那些受害人的家属,心间的旧疤被狠狠揭开,又一度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消息不胫而走,化验结果出来的第二天,媒体便争相报道:蜘蛛杀手再现,海岛人民陷入惊慌! 全国哗然,各大网站、论坛、微博纷纷建立相关话题,数亿人加入讨论,尘封多年的世纪悬案再次曝光在大众视野之下,竟成为新一代年轻人热切讨论的话题。 蜘蛛杀手居然还没死! 没死怎么这么多年都抓不住他?!海岛公安这么没用吗! 这次警察会抓住他吗?多久才能抓住?在抓住他之前,海岛的女性应该怎么办! 当年侦查这个案件的警察们气愤得咬紧牙关,激动得浑身颤抖。 “这个人这么多年来,就待在海岛市没离开过。而我们居然还没抓到他!” 紧急文件由国家公安部层层下递,省厅当天下达指令:海岛市公安局所有非人命案件全部缓查,加急处理金山事件!务必抓到这个逍遥法外多年的“蜘蛛”杀手!调翻整个海岛市的监控,也要把这个凶手抓出来!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9 但是,莫兰台风将吉美区多处道路监控设备摧损,尤其是吉美一带,部分没损坏的路控也被泥石流污染,压根看不清案发当天的画面。 尹舜那天说,金山歹徒很有可能就居住在苏小寒的住所附近。可苏小寒居住的地方是港口渔排,渔排除了长期居住的渔民外,还有短暂停留的货船以及货船上的海员。 警局立刻与海关取得联系,禁止海岛港口渔民以及这些天待在海岛的货船出海。怕就怕在,蜘蛛杀手已登上货船离开海岛! 有人想着,为什么一切都这么巧,难道老天真的在帮他吗? 易清决两天两夜睡不着觉,愤怒和兴奋使他加速跳动的心脏无法冷静。在得知金山歹徒就是蜘蛛杀手的那一刻,他震惊得连一根烟都拿不稳。 他心里不断地自言自语着:你又出现了,你终于又出现了……你竟然敢再次出现! 海岛连环杀人案是那年刚满20岁的他办的第一个案子。易清决还记得案发那天是他的生日,他无法忘记他人生中第一次看见尸体时的心情。 以前类似的新闻看过很多,内心总是没有波动,但真正见到的现场,却和想象中的大不一样。 新闻描写只是“倒在血泊中”短短几个字,文字描写如此苍白无力,人们或许会依靠文字去想象那个场景,而浮现在脑海中的往往是受影视剧影响美化过的画面,严肃中带着压迫,却感受不到对死亡的畏惧。那样的画面,再怎么恐怖也无法震慑一个人的内心。 当真的看到那个场景,看见肮脏腐朽的环境中,全身赤裸的女人浑身血淋淋,四肢被拆除重组,拼成奇怪的样子,头发被鲜血倾洗干涸,发黏,牢固地贴在皮肤上时,正常人的生理反应是想吐,心理反应是恐惧,身体反应是第一个瞬间瞪大眼睛盯着尸体,第二个瞬间错开视线、逃避。 那是一种真正的刺激,没有影视中处理过的艺术感,只有血腥暴力死亡冲击着大脑的神经。 影院不将犯罪片中过于血腥暴力的画面展现出来是对的,那种艺术处理过的场面只会徒增正常人的恐惧,唤醒反社会人类变态的内心。 那些年警局里多少同事被这个案子折磨得夜不能寐?他们不断地建立推论,事实再推翻他们的推论,他们不断追寻线索,现实再剪断他们的线索。他们不断的争吵,合作,争吵。 易清决还记得白泽廷刚加入专案小组时才十八岁,跟着他父亲白飞警官进来的。 起初参与侦办这个案件的白泽廷,那么的沉着冷静,那么具有理智。他永远是小组中最有理智的人,永远能平息组内成员濒临崩溃时的情绪爆发和争吵。 可最后,他们在无数次获得希望又希望破灭中发疯,他们在雨中再度看见死状相同的尸体出现时痛哭。后来几年的办案中,白泽廷无数次要杀了但凡带一丁点嫌疑的人。要不是他的父亲白飞警官给了他一巴掌,99年被找到的嫌疑人已经死在他的枪下。 然而他的父亲,却在跨省追查这个案件的嫌犯中殉职。 从那一年起,白泽廷性情大变,和他素来配合默契的易清决跟他的关系也出现裂痕。 当年这个案子,如果不是因为白泽廷,专案小组不会散。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0 白飞警官为追拿嫌犯死了,白泽廷将专案小组那些错估案件的专家大骂一顿,并扬言要到省厅举报他们学术不端。一大半刑侦专家被他气走,局长调和无果,最终只能解散专案小组,案子不得不被搁置。 将刑警大队上下搞得一团乱后,白泽廷毅然申请调去缉毒队,从此和这个案子断掉一切联系。 多年过去,一些受害人家属含恨而去,临死都不知道杀害自己亲人的真凶是谁!当初办理这个案子的老刑警陆续带着遗憾离世,有的人步步高升,却依然心系此案,有的人不再当警察了,仍忘不了这个痛。这个案子,成了太多人心中的执念。 第四十一章 警方查到,金山事件那天晚上,报警的人是肖玫。目击苏小寒被袭的三手毒贩,是她弟弟肖海。 肖玫说,肖海半夜匆匆跑回家,把在吉美看见女生遇袭的事情告诉她,要求她报警,然后又匆匆离去。 从警察口中得知歹徒即当年想奸杀她的那个男人,肖玫说她感到很惊讶。但是有阅历的警察,从她表现出来的惊讶中看到一丝飘闪而过的刻意。 警察问她:“你弟弟有没有告诉你,那个歹徒是什么样子的?比如明显的特征之类的?” 肖玫默不作声一会儿,在一个刹那,她已经把“他眼白有颗痣”这句话挂在嘴边了,但一瞬的停顿后,她将这句话咽回去:“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最后再问问你,你知道你弟弟是去那里贩毒的吗?” “……”肖玫说,“我不知道。” 肖玫对警察有所隐瞒,警察认为她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所以隐瞒了一些信息。但刑警队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蜘蛛杀手,肖玫对肖海的那层防护盾,他们便暂时不去拆除了。 9月20日,经上级批准,海岛连环杀人案,又名“蜘蛛”杀人案案件正式重启,新编入案件“201X年9月16号金山事件”。 海岛公安局再次成立特别专案小组,称“蜘蛛案特别侦办小组”,即将召集新时代刑侦专家,融合新的科技技术来侦办此案,这次势必要抓住这个猖狂的蜘蛛杀手! 夏楠终于肯让夏槐见见她的男朋友。 时间就约在这个周末的早上,地点在元顺街那家出名的港式茶楼。她男朋友邀请他们一起去吃早茶。 一说约定的地方是元顺街高消费的茶楼,夏槐就觉得这个男人有点不可靠。没什么钱就老老实实找家沙县小吃点两碗馄饨吃,非要摆阔装面子去什么港式茶楼吃早茶,到时连那里一壶茶的茶钱都付不起,得多丢人。 尽管这么想,夏槐还是没有拒绝这个邀约,他想好好看看夏楠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男人。 周末早上九点还没到,夏槐就带着尹舜在那家港式茶楼门口等着。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1 尹舜从出门到现在手机就没放下过,夏槐都好奇起到底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他。 “你在看什么?”夏槐把头歪到他旁边。 “看网上对于金山事件的看法。”尹舜眉头紧皱,从那天金山上下来后,这两天他一直在关注这件事。 一些网友自作聪明的言论令人极度不舒服,这些人不知道,他们动动手指头输入几句瞎揣测的话,很有可能给这起案件增加更大的难度。言论倘若只影响警察还算好,怕就怕在言论还会影响到真凶。 一辆宾利车停在茶楼门口,身穿意大利手工裁制西装的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男人光鲜的外表在出现的瞬间吸去不少人的目光。男人下车后,拿下放在后车座的折叠轮椅,绕到另一边车门,将坐在副驾驶座里一条腿装着义肢的女人抱下来放在轮椅上。 茶楼门口的侍者上来,男人将车钥匙连同消费给他,让他帮忙去停车。 夏楠看见夏槐和尹舜,挥手笑喊:“哥!嫂子!” 男人微笑着推着夏楠的轮椅朝他们走来。 夏槐跟尹舜小声碎念:“看着有模有样的……但他这车和这西装租一天得多少钱?” 尹舜不语。 夏楠来到俩人面前,给身后的男人介绍道:“我哥跟我嫂子。” 夏楠管尹舜叫嫂子怕是叫上瘾了,以至于分不清正式和非正式场合。夏槐轻训了一句:“什么嫂子嫂子的乱喊。” 男人倒没表现出任何讶异,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哥哥好,嫂子好。” 夏槐和尹舜同时愣了半会儿,又同时回道:“你好。” 男人对他们的称呼适应得很快,温和地说:“哥,嫂子,咱们进去吧,我已经订好位置了。”他让夏槐和尹舜先进去,然后再推着夏楠往里走。 这个男人给夏槐的感觉,还是挺礼貌沉稳的,但这么大的“体面”扮得没必要,他知道自家妹妹什么条件,对妹夫没那么多要求。想带走夏楠很简单,对她好就行了。 未来“妹夫”这又是来昂贵的茶楼,又是特意开豪车穿名牌的,太浪费钱。 走到一半,夏槐突然想起:“小楠,你还没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男朋友呢。” 男人忙说:“抱歉抱歉,是我忘记自我介绍了,哥,这是我的名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镶金的名片递给夏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2 夏槐接过名片,拿手里掂了下,觉得这名片做得还挺有质感,名片边缘的金边跟真金似的。 低头一看名片上浮印的字,夏槐登时双眼一翻,两腿一软,要不是尹舜扶住他,他已经摔在地上了。 昕誉科技有限公司的总裁,向昱新! 夏槐拿着名片的手颤颤巍巍:“你……你是个总裁?!” 向昱新谦虚道:“虚衔虚衔。” 夏槐拿着名片的手剧烈抖动:“你是昕誉科技有限公司的总裁向昱新?!” 向昱新谦虚道:“惭愧惭愧。” 夏槐激动到不能自已,他狠掐了尹舜一下,尹舜“嘶”地声,问:“干嘛?” 夏槐说:“痛吗?痛就不是做梦。” 尹舜:“为什么捏我?” 夏槐咬牙小声:“废话,难道我要捏人家总裁吗!” 尹舜:“……” 向昱新还在那里谦虚地惭愧着,夏楠还眯着眼睛笑,夏槐内心已如翻江倒海,骏马奔腾般汹涌澎湃。 他还打算攒钱给夏楠买这个公司新上市的智能假肢,可做梦都想不到自家妹妹这么有本事,竟然直接勾搭上这家公司的总裁了!没了条腿还能交到一个这么年轻有为的男朋友,这内在美得是满到溢出来啊! 吃早茶时夏槐手还在抖,连包子都要尹舜帮他掰下一瓣塞进他嘴里。向昱新看了竟还夸道:“哥哥嫂子真恩爱。” 夏槐抖得说不出话来,尹舜淡定回应:“妹夫客气。” 一壶普洱茶喝到一半,向昱新说要去上厕所。 向昱新离开餐桌后,夏楠便讲起:“前些天昱新请了几个美国专家回来准备给妈妈看病,妈妈现在已经换到最好的病房了,昱新还给她请了最好的私人护工,再也不用担心医院那些护工粗手粗脚的。” 手段高啊!夏槐想,不送花送礼物,从他们痴呆住院的老母亲下手,不要说夏楠,他都感动感激得不行。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3 夏槐稍微冷静些了,他手指敲了敲桌子:“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交到这样的人当男朋友的?” “三个月前,他们公司的新产品请人当模特,看我挺适合的,请我去了。虽然模特面试没通过,但让我认识了他。”说到这里,夏楠抿起嘴唇偷偷地笑,“他说他喜欢我的乐观,喜欢我面对生活的态度。我想,我也喜欢他。” “哎,小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能找到喜欢的人,哥哥很开心,但是咱们和他毕竟差距太大了,我怕他将来……” 激动过后,夏槐该有的就是担心了。向昱新有钱是有钱,但不一定专一,待人看起来很谦逊礼貌,可不知对待感情是什么样。他怕夏楠以后会受伤。 夏楠笑着说:“哥你放心吧,他不是那样的人。我如果对他没有了解,也不会带他来见你了。他如果对我不是真心的,也不会主动说要见我的家人。他对我很好的,真的。” 夏楠这朵残叶的花,看来是深陷进那块钻石潭里出不来了。可能做哥哥的就是生怕自己的妹妹出去会受半点委屈,夏槐担着的这颗心始终放不下,不过怕夏楠会不开心,他便没接着劝,唯有说:“只要你幸福就好。” 房东约夏槐晚上八点去出租屋里交房解约,夏槐和尹舜有一个月没在那里住了,水电费没交上,全断了。大晚上两个人在那里等房东来,只得用手机打着手电筒。 这个房子的位置是比较偏的,整座建筑物笼罩在黑暗下,阴森寒凉的气氛紧紧绕着这房子的里里外外散不去。 房东迟到不来,夏槐和尹舜在黑暗的房子里打着手电四处晃,边晃边回忆从前。 尹舜来到自己以前住的房间,看着自己睡的特别的床说:“学校的床不够结实,睡得还没这张床舒服。” 夏槐说:“当然了,这床是房东大叔亲自打的,他那手艺,没几个工人比得上的。” 尹舜忽然来了兴致,想仔细瞧瞧房东大叔的手艺到底有多厉害。他掀开生满灰尘的被子,床单,床絮。床像被剥了皮的人,露出了它的全部骨架。 手电筒照出来的光圈在床木上游移,视线只集中在发光的位置时,更容易专心观察这张床的工艺。 这张床的做工很好,制造者少说干了十几年木艺,做工细腻,拼凑整齐对称,偏差不超过0.2毫米。架构虽简单,却处处能见真功夫。 光圈游移往上,尹舜找到了这张床结实的原因。 床框两边,两根粗大的钉子并排相连,整齐地打在木头上,直直穿透厚木。 第四十二章 尹舜看着床骨的打钉处,看了很久,黑暗中夏槐看不见他那张骤变青白的脸,还以为他在回忆在这里度过的时光。 在很突然的一个瞬间,发生什么天大急事一样,尹舜转身跑出房门,冲上房东曾居住的二楼。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4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夏槐还没来得及跟他跑上二楼,就听见二楼传来“砰砰”响地动静。 跟上来后,夏槐看见尹舜用尽全力在踹二楼紧锁着的大门。 夏槐问尹舜到底怎么回事,尹舜也不回应他,只拼命地一脚一脚踹在结实的木门上。 一分钟过去,门被尹舜踹坏了,潮湿的灰尘含杂木漆以及油垢味扑面袭来,难闻的气味令夏槐胃中泛酸。 夏槐忍住呕意边咳嗽,边拿手电筒照里面的场景。 二楼的东西被房东搬得差不多了,空荡荡的客厅正中,只摆放着一张长桌台,桌台上整整齐齐放着一些生锈的刀具、型号不一的铁钉,这些应该是房东曾经用来做木艺用的工具,因为锈迹斑斑,让人看起来就像是带着血垢一样。 桌台两边带抽屉,其中一个抽屉上锁。尹舜用工具将锁撬开,拉开抽屉,抽屉里装着一摞厚厚的旧报纸。这一摞旧报纸安静地躺在这个抽屉里面,好似连将它们放进来的那个人都遗忘了它们的存在。 尹舜翻了几页,这些旧报纸褪色发霉,每一份都是04年以前的报纸,每一份报纸的头条版块都是当年的“蜘蛛杀人案”、“蜘蛛杀手”。 尹舜将报纸从抽屉里拿出来,这个时候,十几张照片哗啦啦从报纸夹页里面掉到地上。 手电筒照到那些掉出来的照片上,夏槐脸色蓦白,他终于明白尹舜在做什么,也终于明白这些东西为什么要被安上一层又一层的锁。 掉在地上的照片很老了,老到泛黄,但是照片上那些鲜血淋漓的尸体,无论过了多少年,都能刺激到每一个人的神经。 蜘蛛系列案的死者,在这些照片里全部出现了。有几张照片还特意拍了固定肢体的钉子的特写,那些钉子,全是两个并连打在一起,直直穿过尸体的肢体。和尹舜那张床的固定方法,一模一样。 照片里的现场没任何一个人,没警察、法医以及物证科留下的标记。这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拍摄这些照片的人,是在警察出现前第一个看见死尸的人。 那么,除了凶手以外,还会有谁第一眼看见死尸,还这么淡定冷静地拍取照片呢? 这些疑似真凶拍摄的照片竟会出现在这里,并随着相关报纸一起藏在放着这些工具的长桌底下,那种微妙的联系令人不寒而栗。 藏起这些报纸和照片的房东,他往日里那时而老实温吞,时而吝啬势利,时而健谈友善的形象,瞬间在夏槐心中变得险恶万分。 是他吗!他就是那个消失了十多年,在金山重现的蜘蛛杀手吗!夏槐回想起过往和房东接触的每一幕,他不敢相信,这个世纪悬案的真凶,就是这个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多年的房东! 这么普通的一个中老年人,竟然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人狂魔?! 空气是安静的,灯光照射在地板的照片上,没一个人去将照片捡拾起来。尘埃在光柱上飘荡。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5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身影,像和静寂的夜融为一体一般,悄无声息,静然不动。 敏锐的直觉让尹舜立即将手电筒转向那个诡异的影子,微弱的光芒下,只见房东站在门口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夏槐的心霍然如同撞到了嗓子口,他们对视一瞬。 陡地一声响,尹舜猛然冲去,房东瞬间转身便跑! 胸膛好似被敲鼓棍重锤了一下,夏槐心脏像紧促的鼓点霍霍狂跳,一声一声响在耳畔! 三个人凶猛的跑步声从这二层红砖房来到屋外,响彻在混沌的夜色中。沉寂的氛围彷如断开一条紧绷的弦,昏暗无光的旧居民区拉开了一场激烈的追逐战。 遁入黑暗中的房东似一只回到水里的鱼,快速摆动鱼尾游荡在深海之中,远远逃离敌人的追捕。 尹舜和夏槐紧追不舍,死死拉住那条已经绑在这条鱼身上的线。 这片住区窄巷多,夏槐和尹舜无法并肩追赶,俩人无意间的互相碰撞总是影响对方的步伐,房东飘闪的身影在没有路灯且曲折的巷路中越来越远。 眼看着就要跟丢这条落网大鱼,二人心急如焚。 尹舜立即转换路径,踩着身边的矮墙跳过一道道围墙,准备正面拦住房东的去路。 夏槐保持原路追赶,不给房东往回跑的机会。 跳下最后一道墙,尹舜成功拦住跑到尾巷的房东。 房东看见跃身到自己面前的尹舜,两眼一瞪,欲转身回跑,尹舜快速冲上去将他绊倒,双手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尹舜推断,金山事件发生时,苏小寒最有可能咬的是歹徒的手或脖子,只有裸露的地方比较有可能被咬出血。所以将房东扣在地上后,尹舜第一时间是去扒他的双手。 “靠!你他妈到底想干嘛!”房东开口大骂,趴在地上的手强行让尹舜掰了过去。 第一只手,没有伤痕,第二只手,没有伤痕。 尹舜再去扯房东的衣服,脖子,没有伤痕。 怎么可能!尹舜睁大眼,似乎想确认清楚,又重看了这几个地方一遍。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6 但是没有,哪里都没有。房东的脸也没有任何咬伤! 这时夏槐赶到这里,站在二人面前喘气。 “干你妈你们发什么疯!”还被按在地上的房东持续大骂着,他抬起眼皮子艰难地看向夏槐,“你们两个是不是预谋好晚上谋财害命?!夏槐我他妈白让你住这么久房租都没收全你的,你想害我!你竟然跟他一起来害我!你良心呢!” 夏槐上去踹了他一脚:“你这个杀人狂魔还好意思反咬一口!” “什么杀人狂魔!” 夏槐厉声道:“前几天金山上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更早之前的连环杀人案是不是你干的!” 房东挣扎着说:“放屁!” “还嘴硬!”夏槐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易清决,是不是放屁,等警察来了就知道。 易清决在得知夏槐可能抓到金山歹徒后,支援都没来得及联系,立马火速赶到现场。 一见到“歹徒”的模样,易清决当场愣住。 被尹舜和夏槐一起押着的房东看见易清决,扯嘴角笑道:“易警官,你还好吗?好久不见,你长大了,当上队长了吧!” 从怔愣中回过神,易清决喊了声:“秋教授。” 夏槐和尹舜讶异地瞪了瞪眼。 这个世界上,估计不会出现比这更戏剧化的事情了。 秋立志,当年蜘蛛系列案的刑侦专家之一。 当年专案小组解散后,一些刑侦专家去侦办其他案件,一些专家回大学继续教书。唯有这个提出推论最具价值,研究得最深的秋教授消失得无影无踪。 易清决那些年想方设法联系过他,但是最终都联系不上。 他所任教的大学说他自从专案小组解散后就辞职了,不知去了哪里。而他的家人早和只会办案不顾亲情的他断绝联系,老婆也带着儿子去国外了。 想不到这位教授多年来隐居在海岛市偏僻的一个角落里,更想不到,那么多年过去,易清决再度和这位教授重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7 夏槐和尹舜知道真相后何止是吃惊,简直是打死都不愿相信! 这位房东大叔竟然会是一名刑侦教授?他藏着疑似作案工具的刀具、铁钉,还有抽屉里那些报纸、照片,他平时为人要么吝啬市侩要么古怪非常,怎么会是一名教授? 可事实是,这位教授远比夏槐想象中还要有水准。 秋立志是犯罪行为学的教授,他研究罪犯为何犯罪、如何犯罪时,会将自己代入罪犯的角色。他会像那名罪犯一样过一天的生活,揣测罪犯接触每一个人时的心理,以此来研究罪犯杀人的动机。 一些悬案便是在他针对凶手犯罪行为的人物揣测下,按着那些指标去找到凶手的。 众多被蜘蛛系列案逼疯的警察、专家中,有他一个。他的执念不比任何一个办理过此案的警察浅。 藏在长桌底下的那些照片,是抢在第一个进入案发现场的他拍的,就怕警察和物证科的标记会破坏最原始的现场。报纸他珍藏着,他每天都在揣摩凶手看见自己杀人的新闻登在头版时,内心的感受和想法。 他在蜘蛛杀手的犯罪行为研究中,研究出了三种不同的人格。消失的多年来,他在这三种不同人格中切换,一个人当作三个人生活。他学了木艺,研究艺术,学习凶手打钉子的手法,他尽力要和凶手的灵魂合为一体。 可惜多年过去,无论他再怎么呕心沥血的研究,研究到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他还是无法确认蜘蛛杀手的人格,更找不出这个逼疯了那么多刑侦专家的凶手。 第四十三章 事情的发展令人结舌,以为是凶手的人不仅不是凶手,还是个为了抓捕凶手而逼迫自己人格分裂的刑侦专家。 解释清误会后,四个人找到一家店坐下来,聊起了今晚发生的“笑话”。 今晚的一切对尹舜和夏槐来说是荒唐的闹剧,对易清决来说是和曾经仰慕的前辈难得的久别重逢。 夏槐向秋立志表达了歉意,尹舜没什么表态,看起来略有些失望。大家都希望抓到那个凶手,今晚是他们离凶手最近的一次体验。 他们点了几瓶啤酒和小菜,让今晚的风波过去后谈起天,叙起旧。 “专案小组重新成立了,教授。”易清决给秋立志递了一根烟,小心并带着期望问,“秋教授,你有没有考虑过,重新加入专案小组?” 秋立志接过他递来的烟,点燃吸了两口,说:“我已经陷入这个案子太多年了,现在终于能抽身,不想再陷进去。因为这个案子我失去失业、失去亲人,好不容易儿子回来肯认我,我不想再失去儿子。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了。”他吐了一口烟,望着夏槐和尹舜说,“不管是时代建设还是侦办悬案,每一场发展都需要注入新鲜血液。我们这些老旧腐朽的观点,又能给案子带来什么帮助呢?” “秋教授,别这么说。当初要不是你的那些推论,我们可能会永远在死胡同里打转。” 秋立志一口闷下一杯白酒,笑道:“我也只不过是把你们一次又一次带向另一个死胡同。小易,你现在是当队长的人了,你要学会多听听年轻的声音。一些悬案,这些年轻人可能没亲身经历过,但他们的想法往往是很可贵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8 “你看这两个小子。”秋立志拍了拍夏槐的肩,“晚上,几分钟的时间,认定我是嫌疑人,看见我,眼神只有一秒的接触,立刻冲上来抓我。我这腿脚,当年还长跑冠军,不也是给抓到了?英勇,果断。这就是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不比咱们那个时候差。” 秋立志的这一顿夸把夏槐夸得不好意思,只有尹舜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在想其他事情。或许又陷入到矛盾的推理当中了吧。 易清决笑着回应:“确实是,年轻人的看法,很多时候都能起到关键作用。” 秋立志吃了两颗花生米,又跟易清决说:“如果你们专案小组真的那么缺人才,我看这两个小伙子就不错。招进去。” 易清决也认同秋立志的话,尹舜和夏槐都很有潜力,尤其是尹舜,观察力强,脑子转得快,体能也好,将来会是警队不可多得的人才。即便秋立志不给他建议,他也会想方设法把尹舜招进刑警队。 至于夏槐,易清决从来都认为夏槐是把快刀,迟早他也会招回自己身边。 “小白怎么样?他现在还当警察吗?”叙起旧,他们就不得不提起白泽廷,要不是因为他当年把专案组搞散,秋立志现在应该还是一名教授。 “当。不干刑警了而已。”易清决不太想聊这个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易清决看向坐在一旁默默无言的尹舜,“尹舜,前天你们教授跟我推荐了你。” “嗯?”尹舜好似这时才回了神,应了他一声。 “关于如何去抓蜘蛛杀手的那个作业,别人的作业写了上千上万字的推论,只有你写了YSTR。” 在座的人几乎都知道这四个字母代表什么,只有夏槐比较懵,问了句:“Y...STR是什么?” “一种DNA的检测手段。”尹舜回答他,“YSTR基因座是位于男性Y染色体上的人类多态性STR位点,一般情况下只有男性个体才有Y染色体,所以YSTR具有男性遗传,男性特异性的特点。” 夏槐大概懂这是个什么东西,但脑筋还是转不过来:“那这种检测能做什么?” 尹舜进一步解答道:“男性中的这条Y染色体,是你父亲,你父亲的父亲遗传下来的。这条染色体传男不传女,不与其他染色体重组,除非基因突变,不然,在父系的所有男性个体中,包括兄弟,父子,叔侄,堂兄弟和祖孙等都具有相同的YSTR单倍型。这么说你明白吗?” 夏槐依旧云里雾里,以前只负责抓贼和打杂,不负责参与案件侦破过程,很多东西没有经验。 尹舜接着说:“警方可以从罪犯的DNA中提取到他的Y染色体,利用这条染色体,警方能找到跟罪犯相同家族的人,也就能确定罪犯的家族。” 夏槐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终于明白,这个检测,可以直接给警方一个搜查的范围。 “去年海岛建立起YSTR数据库,我们在数据库中,找到了一个和蜘蛛杀手染色体相近的人。那个人叫刘均浩,之前还打过夏槐。”易清决抖抖烟灰说,“他是楼县乞水镇刘氏家族的人。警方在确认罪犯是那个家族的人后,立马带一队人去乞水镇录取刘氏家族所有人的DNA。在这场排查中,我们找到了蜘蛛杀手的远房,近亲,叔叔,堂兄弟,甚至找到了他的父亲。但最后,还是找不到罪犯本人。” “连他父母都找到了,怎么会找不到他本人呢?”夏槐疑惑不解。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9 易清决一口烟带着一口气叹出来:“那个村子以前人贩子多,罪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拐卖了。连他亲生父母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尹舜眉头不觉一皱,他没想过这个案子居然能棘手到这种地步。这么多年过去,线索仍然走摸到尽头就是死结。 在这绝望的关头,易清决又给了他们一个希望:“但他的亲生父母,今天告诉警方一个消息。” 尹舜问:“什么消息?” “他说他们的孩子,一生下来,眼白就有一颗苍蝇大的痣。” 尹舜和夏槐眼中闪过亮光,露出惊喜的神色。 能得到这条线索,对这个案子来说是天大的突破!只要能知道凶手脸部的特点,搜查的范围就可以大大缩小。眼白有痣的人尤其罕见,警方只需在吉美区、港口一带加大力度搜查,很快就能找到嫌疑人。 然而在这个时候,秋立志开口了:“根据我多年的研究,这个人性格变态,并且具有极强的忍耐力,隐藏性强。他要是故意躲起来,粪坑都能钻进去。警察不下点功夫,要找到他很难。” 尹舜想了想,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能更快找到他。” 易清决扬扬下巴:“说来听听。” “公布金山事件受害人携带HIV的消息。”尹舜说,“苏小寒在反抗的时候被凶手打掉一颗牙,牙齿流血了,然后,她咬伤了凶手,也将凶手咬出血,她的血液有很大几率流进凶手的伤口里。如果这个凶手倒霉的话,兴许会感染上HIV。” “我倒真希望他倒上这个霉。”夏槐小声自念。 尹舜继续说:“让媒体科普艾滋知识,我们需要让凶手知道他很有可能会被传染,再利用媒体告诉他,疾控中心可以免费领取HIV试纸并免登记身份,引他上钩。当然,在寻求媒体帮助的同时,还要限制网上的言论,免得有些‘聪明人’猜出警方的意图还发到网上,让凶手知道了,就不现身了。” 易清决手机攥着两颗花生米,迟疑不定:“办法是好办法,但是……” 见易清决犹豫不决,尹舜仿佛看穿他的想法:“你在顾虑苏小寒?” “她现在还昏迷不醒,我们就这样不经同意泄露她的隐私,不太道德。” “对付没道德的凶手,你坚持这么崇高的道德,那你一辈子都抓不住他。”尹舜不客气地说,“易警官试着想想,如果那天晚上苏小寒被凶手杀了,那你为一个死人保留这点隐私又有什么用?” “但事实是现在苏小寒她没死,只是昏迷。她会醒过来,醒过来以后你让世人怎么看她?” 易清决顾虑得还有点多。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0 “她卖过的毒品够她枪毙十次了!”尹舜强调这一点。一个贩毒的人,是不需要拥有世人太好的目光的,“在她现在还生死不明的情况下,我建议易警官应该把她当成一个死者来办理这件案子。” 小组讨论就是经常会出现这种问题,当彼此的原则发生冲突,往往很难调和。 “年轻人,你得给前辈留点面子。”吃着花生米的秋立志忍不住道。 见尹舜把话越说越重,夏槐怕他不小心得罪人,忙说:“没必要说得这么严重。警方不是一开始就没公布苏小寒的信息吗?我们只说,在受害人口中的血液检测到HIV病毒,也不说是来自受害人的还是来自凶手的,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相较之下,夏槐的这个提议,似乎比尹舜的要好得多。 易清决更认同夏槐的这个方法,决定按照夏槐的方法来办。 第四十四章 一周以后,警方公布受害人口中血液含有HIV病毒的消息,称目前不知携带此病毒的血液是来自于受害人还是凶手的,正在为受害人做检验。 媒体在播报此消息的同时,“顺势”做起了艾滋病相关科普。 专家在电视上、报纸上、网络平台上,以各种渠道宣传相关知识。 艾滋病会通过血液以及人的一些体液传播,有人问,被艾滋病患者咬了一口,会被传染上艾滋病吗? 专家的答案是不会的,但除非携带艾滋病毒的那个人正好口腔出血,并且将对方也咬出了血,才会有几率被传染。 该病初期症状与感冒相似,可能会全身无力、食欲下降。疑似自己被感染的人,应早做检查。只要及早进行药物控制,寿命仍可和正常人差不多。 想做艾滋病检测的人,可去疾控中心免费领取检测纸做初筛试验,为确保病患隐私,在疾控中心拿取初筛检测纸全凭自主,不需登记身份,任何人都可以领取。 该话题的热度炒到巅峰后,警方让相关平台控制网上的评论,但凡有猜测警方意图、有可能影响到真凶的评论都会被相关平台删除。 其后,警方安插人员在疾控中心里,有的在里面伪装成工作人员,有的伪装成医生,有的伪装成病人。以轮班形式,日夜都会有警方的人在疾控中心里监视周围环境,时刻观察眼白有痣的可疑人。 他到底会上钩吗?一些警员心里想着,这么一个变态,真的会在意自己是否感染上艾滋吗?他们期望答案是会的。 周末这天,尹舜打电话给夏槐,让他出来一趟。 夏槐问什么事,他说:“摆站点,做志愿活动,需要帮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1 尹舜说的志愿活动,是宣传预防艾滋病和特殊疾病的活动,和他们班上的同学一起组织的。他们印了许多宣传用的小册子,在每一本册子上贴上检测纸。以小组形式,分组在各区一些管理宽松的街道摆站点,每个人都可以来领这本带有试纸的小册子。 海岛市六个区,每个区都有这样的宣传站点,每一个站点的宣传人都是尹舜班上的同学。 夏槐扛着立牌跟尹舜来到一个龙蛇混杂的街道摆站点,小声问他:“那边都在媒体放消息出去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再做这个活动?” “犯人没那么傻,真傻乎乎跑去疾控中心等着让警察抓。我们得把视线放遍整个海岛。我和他们说了,注意眼白有痣,脖子或手有咬痕的人。”广撒网,捕大鱼。这是尹舜的想法。 但让夏槐不解的是:“你既然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和警察说让警察帮忙,要自己和班里人组织这样的活动?” “这样的活动,警校的学生比警察合适。每个罪犯对于警察都有很敏锐的直觉,过于谨慎的他们总能一眼就辨别出谁是警察。让警察参与这个活动,就算不来帮忙只是在一旁监视我们,也会让罪犯上钩率降低。”尹舜说得条条是道理。 “你们班上的同学万一看漏了呢?”夏槐仍心存担心。毕竟学生的经验和警察的是不能比的,许多老刑警能在0.1秒的时间内确定谁是嫌犯。 “参加这次活动的学生都是绝对靠谱的,再者,警校的学生,没有人不想抓到这个杀人狂魔。谁都想在大四警局来学校招警的时候有份漂亮的简历,他们会做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认真,观察得比任何一个人都细。”尹舜把一沓宣传册放到夏槐手上,“与其说这些,不如去发发宣传册,多注意注意有没有可疑的人。” 夏槐“哦”了声,拿着宣传册,走到街边挥舞起来:“来咯来咯,走一走看一看咯,防病检测纸免费发放咯!有病没病都带回去测一测看一看,无则心安,有则趁早!来咯来咯!” 尹舜呆滞,扶额叹气。 在博湖区做志愿的是班上的一对情侣,女方陈丹,男方李高。俩人在博湖区一条嘈杂混乱的街上摆站点站了一天,都没什么人敢来拿这种宣传册。偶尔来的一些人,不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是飞快拿了册子就走的。 一有人来,陈丹和李高便立刻盯着对方的眼睛看,生怕有看漏了的。 一天下来,二人滴水未进,陈丹实在渴了,要去买水喝。李高看最近一家杂货店那里站着两个混混打扮的人,怕他们会见陈丹长得漂亮图谋不轨,所以让陈丹在这里守站点,自己去买。 “老板,来两瓶矿泉水。” “么虾(要什么)?” “矿泉水!” “我不懂听。”老板用本地话说。 李高是外地来的,不太会说本地话,只能按自己的记忆一个字一个字的跟老板念。 念了半天,老板还是听不懂。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2 正在这时,一个戴黑帽、墨镜的男人走向陈丹守着的这个站点。 陈丹立马微笑着拿起宣传册递上去:“你好,这是预防疾病的手册。请拿回去看一看,了解艾滋病的传播途径并预防感染。” 男人伸手接手册,她看见对方一只手戴着手套,下意识眼皮上抬,去留意男人的眼睛。 男人墨镜下的眼睛,左边那只,眼白有颗苍蝇大的痣。 陈丹面色一僵,心脏咚咚跳了起来。 男人还停留在这里,陈丹的笑却有些不自然了:“艾滋病并非只有性行为才会传染,看看这本册子对您会有帮助的。” 男人看了陈丹一眼,转身走了。 她一边看着男人远去的身影,一边扭头看还没回来的李高。她拍了一张男人背影的图片发给李高,想让他快点回来,手机却在图片还没发出去时没电关机。 男人越走越远,眼看就要消失在人海中,陈丹急了,连忙跟上去。 穿过来往的人群和车来车往的马路,走到一个巷子口,陈丹发现自己把人跟丢了。 巷子那么长,却见不到人影,她想,这个男人没理由走得那么快,应该不是走进巷子里的吧。 她靠在一辆横在巷子口的的士上,陡地,眼睛一瞪,像是想到什么。她心脏加速地跳动起来,缓缓转过身,眼睛慢慢移到的士的车窗上,鬼魅一样悄声坐在车子里的男人,那只眼白带痣的眼睛,也正注视着她。 在嘈杂的街道上,有人能注意到一辆的士停在巷口,却没人注意到站在的士后面的女孩,被突然打开车门的人,猛地拽进了车里,全程只有两秒钟时间,那个女孩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声。 只有一个人发现有个漂亮的女孩在巷子口消失了。 肖海是来这条街一家糖果店做兼职的,老板怕他脸上的伤疤会吓到人,让他穿上哆啦A梦玩偶装去发传单和糖果。 他发传单的时候,无意间看见陈丹匆忙走过,他看见陈丹走到巷子口,绕到横在巷子口的的士车后面。靠在的士车上的陈丹,被的士挡去了近乎整个身子,以至于很难有人发现她站在那里。 可肖海知道,肖海知道的士车后面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 他给一个孩子发了一颗糖果,抬头再看向巷子口时,女孩消失了,的士车正在开走。 透过玩偶装眼前蒙着的一层黑网罩,肖海隐约见到驾驶座上那个司机的侧影。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3 肖海猛然一震,传单和糖果哗地掉到地上。 即便蒙上这层黑网罩,肖海也绝不会看错这个男人的侧影! 肖海霍然想到:那个女孩! 惊觉到事态的严重,肖海来不及卸下笨重的傀儡装,他抢过路人的自行车,骑上自行车追着开走的的士去。 被抢自行车的路人大喊抢劫,边追边喊:“抢劫啦!哆啦A梦抢劫啦!” 娄京和易清决正好来博湖区回顾蜘蛛案第一起案件的案发地点,回去的路上路过这条街,听见有人喊抢劫,眼神立马追过去,只见一个穿哆啦A梦玩偶装的人摇头晃脑地狂踩自行车踏板。 “妈的,自行车都抢!”娄京骂了声,拔腿追上去。 娄京一下子就追上骑自行车的“哆啦A梦”,一手拎着汽车人的后衣领,直接把人从自行车上拽下来。 自行车倒地,“哆啦A梦”摔地上后,头套跟着掉到一旁,肖海那张汗水浸湿了的脸暴露在阳光下。 “又是你肖海!我说怎么有人光天化日连他妈自行车都抢,原来又是你!”娄京捡起地上的哆啦A梦头套,指着躺在地上的肖海问,“上次你还只是贴个贴纸,现在都能搞上整套装备了是不是?!” 肖海急得大气都喘不好一口,断断续续地说:“救、救人!我这次……这次为了救人!真的……真的是为了救人!” 娄京把哆啦A梦头套狠狠扔在地上:“救什么人!你接着编!” “真的长官!他他!”肖海指着的士消失的方向,“蓝白、蓝白的士车!金山歹徒!蜘蛛杀手!他带着那个女孩,往港口去了!快去救她!” 赶到这里的易清决听见肖海说的话,脸色骤然煞白。 第四十五章 易清决让娄京看着肖海,自己坐上开来的车,迅速往港口方向去了。 娄京怕易清决一个人没支援,立马打电话联系警队同事:“博湖区港口快点来,蜘蛛杀手出现了!” 电话对面的人声音重重地:“你说什么?!” 娄京一听这声音不对劲,一看手机屏幕,才发现电话打错,打给了白泽廷。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4 李高回到宣传站点,左右找不到陈丹,心有不好的预感,立即联系了尹舜。 恰好这个时候,夏槐在刑警队的群里收到消息:蜘蛛杀手疑似现身博湖区,有人看见他将一个女孩拐上一辆蓝白的士开往港口,车牌号:XXXXX。在附近值班的同事请速去支援! 夏槐把这事跟尹舜说了,尹舜两件事情一联系,心觉不好,料想陈丹是被蜘蛛杀手拐走了。 这条街拦不到车,眼前只有家租车行,尹舜去租了一辆摩托,夏槐让他载着,俩人急忙往博湖区的海港赶去。 博湖区海港是工业港口,到处林立着高度近百米的漆红钢铁起重机,码头和停靠在海港的货船上,整齐排列了小山一样的集装箱、水泥管或钢筋器材,浓厚的工业气息笼罩在这片湛蓝的大海旁。 易清决赶到这里,一眼望去五颜六色的集装箱让他眼花缭乱,他看见肖海提到的蓝白的士停在一个集装箱旁,猜想蜘蛛杀手应该就在岸上不会走太远。 的士车旁有几排脚印和一道拖痕,显然凶手在这里控制住女方,并将她拖行。 易清决顺着拖痕继续开车前行,大概行驶了五六百米,来到一个大仓库前,他观察到拖痕消失在大仓库紧闭着的门后。 尹舜走的是山路捷径,不到十分钟便到达博湖区,骑着摩托车抵达港口时,夏槐和尹舜看见易清决开着车撞破了仓库门。 他们来到仓库,和易清决碰上面,彼此皆默契地没说什么话,只专心寻找凶手的踪影。 三人在仓库正中的货架下找到陈丹,陈丹被绑在椅子上,许是被凶手击昏了过去,现在正昏迷不醒,不过好在没受什么伤。凶手大概是想行不轨之事,但听见易清决小车开来的声音,不得不作罢逃跑。 夏槐替陈丹解绑,尹舜和易清决仍在张望四周,找寻凶手的身影。仓库里光线不好,唯一的光源来自于两边墙壁的窗户以及敞开的大门。 他一定还在这个仓库里。易清决敢肯定,他一定不会走远。但是,到底藏身在哪里? 仓库内高高的货架一排接一排,货物堆得满满的,一眼看不见上下左右的尽头,要找到藏匿在这种地方的人谈何容易。 天逐渐黑下,没开灯的仓库愈发昏暗,他们所能看清的东西越来越少,倘若等天全黑了,他们就更难找到真凶了。想到这里,易清决不免心急起来。他绝对不能再让这个人逃跑! 尹舜冷静地观察每一个可以躲藏的角落,忽地想起秋教授说过的话,这个人忍耐力非常,如果刻意要躲起来,什么地方都能躲进去。 尹舜开始注意那些常人最不可能藏匿起来的角落。 犯人一定是在这个仓库里的。倘若他要偷摸着离开,只稍有一点动作,他就一定能听见声响! 海面上轮船汽笛声陡然响起,呜声重而绵长,仿佛企图遮掩去仓库内细小的动静,尹舜耳朵一动,目光立即锁在货架最顶层的箱子上,只见皮肤黝黑枯干眼白带痣的中老男人,似一只伏在屋梁的蜘蛛趴伏在顶层的箱子上望着他们。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5 “在那!”尹舜喊。 易清决目光追寻过去,被发现的男人立即跳跃到另一排货架上,易清决当即爬上坚固的钢铁货架,想从上面抓住他。 男人像只丛林中的猴子,在这些紧挨着的货架中攀爬跳跃,他跳到哪排货架上,易清决也跟着跳到哪一排货架上,死死咬住他的行踪不放。 男人咬紧牙关,一边攀跳,一边将货箱推下,去砸追着他往货架上爬的易清决。 眼看易清决一次次躲过他砸下的货箱,离他越来越近,男人立即放弃攻击,只顾着往前面的货架跳去。 尹舜见他逃跑的方向前面有一扇天窗,提醒易清决和夏槐道:“他想从天窗逃跑!” 夏槐听声,立马跑到尽头的窗户翻出去,是时男人正从天窗上跳下。 夏槐迅疾地上去抓住男人的肩膀,却不知男人手里攥着一块硬铁,扭头便拿那块硬铁狠狠朝他脑门砸下去! 以往被夏槐抓到手的匪徒,无论打他身上哪里,往他身上哪个地方捅刀子,他都誓死不放手。 偏偏这个,上来一块硬铁猛击他的头部,夏槐蓦觉脑袋一晕,大片血淋漓而下,手不觉软了。 男人趁机推开他逃跑,翻窗而出的尹舜见夏槐满头是血,不禁心一揪:“夏槐!” “我没事,快抓住他!”夏槐焦急,恨起自己方才没抓紧放了手。 尹舜骂了声脏话,怒火使他更卖力地去追赶行凶的恶徒。 夏槐捂着头上的伤,被血流进的左眼看过去一片红,红得辣疼。 模糊的视线中确定男人逃跑的身影,夏槐一手捂住伤口,追着男人逃跑的方向去。 男人被三个人追到起重机下,走投无路,眼前是海。跳进海里,身后的人一定游得比他快,一下子就会将他抓住。 顾及到这一点,男人二话不说,爬上高大的红色起重机。 起重机吊绳下面是货船和汽艇,横臂连着的是一排集装箱,男人的这一爬扰乱了三个人的视线,三人不知男人是想从哪条路逃跑,生怕跟丢了他,立即跟着爬上起重机。 尹舜是跟得最紧的那一个,男人不时回头望,见尹舜紧紧跟着他不放,索性攀爬上钢架交错的起重臂,细长的起重臂朝天斜上,从这上面往下望去,就知起重臂上的高度,最底层也足有二三十层楼高。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6 天已全黑,咸腥的海风吹得呼呼响,起重臂上风吹得更大,没什么重量的人一下子就得被吹下去。 男人攥着的沾着夏槐血污的钢铁不慎掉落,砸在地面上发出重重的响声。可想而知,人从这上面摔下,必定粉身碎骨! 男人还在往起重臂尽头爬,身后三个人像踩在一块薄薄的冰面上,心急却也得小心。他们能踩的钢条细,分布的间隔大,空缝多,稍微踩不准,下去便再无生还可能。 然而纵使在这钢条错空的起重臂上行动不便,三人也不肯放弃对男人的追捕。 夏槐头上的血仍流个不停,血污粘在左边眼睛睫毛上,狂风一吹,血污干涸,左边眼睫毛连粘在一起,眼睛睁不开了,剩一只右眼看着脚下危险的路。天暗,风大,头受着伤,一时晃神,夏槐险些踩空,心脏好似一下子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幸好另一只手及时抓紧了,才保住一条命。 这绝对是易清决这辈子中,碰到过的最难抓的罪犯之一!除长期拼杀的毒贩子,少有罪犯会有这样的韧性,与警察打如此艰巨的耗磨战。 “你逃不掉的,投降吧!”易清决在男人身后喊。声音夹着大风的响声传进男人的耳朵里。 男人爬到起重臂的尽头,喘着粗气,回头一望,见尹舜已跟到身后,再往后还有两个死警察。 男人往下看了看,大海和堆满集装箱的货船都在这下面。爬吊绳到货船上来不及了,尹舜离他越来越近。但是跳下去,是重重摔在货船的甲板上摔死,还是掉进大海不得而知。 打赌似的,男人一咬牙,从起重臂上一跃而下。 “哗啦”一声,海面溅起水花,尹舜见男人浮出水面爬上一辆汽艇,开着汽艇跑了。 一拳重重打在起重臂的钢架上,尹舜大骂:“草!” 易清决跟夏槐也咬牙恨叹,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去。就这样再次让这个罪犯逃跑,他们怎么能甘心! 不想这时,一辆摩托艇卷着水花在海面上破水而来,嗖地追上了开着汽艇逃跑的男人。 夜空下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见那人嘴上似乎叼着根烟。 那人跳上汽艇抓住犯人后,三人借着远方轮船打来的灯光,勉强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是白泽廷! 男人眼见逃不掉,挥拳要和白泽廷决斗。白泽廷扣住他的手臂将他掀倒,一脚踩在他的背上,掏出手铐铐住了他的双手。 将犯人制服后,白泽廷嘴里叼着的烟依旧在,开着汽艇往岸上驶来。 犯人被抓住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7 三个人怔怔地看着,那颗狂乱跳动的心,此刻竟不知该怎么跃动。 三人从起重机上下来,白泽廷抓着犯人在岸上等他们。 易清决站在犯人面前,盯着犯人这张已逐渐衰老的脸。他要好好记住这个男人的脸,就是这个男人,给海岛市编织出了巨大的噩梦。让那么多受害人家属、刑侦警察含恨而终! 想起那些死去的女人,那些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声,想起那些逝世时仍心存不甘的前辈,那些恨意此刻全集中在这张老男人的脸上。 “叫什么名字?” 这是警察审犯人的第一个问题。 男人嘴角扯了扯:“王胜强。” 易清决凶狠地扯住男人的衣领:“王胜强,你杀了她们?那些女人,全部都是你杀的是不是?” 第四十六章 “那些女人……”王胜强笑,嘲讽地,不屑地笑:“不过就是几件物品,几个婊子。” 易清决眼角一跳,以为是自己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王胜强挂着他轻蔑的笑容,自觉很有道理地:“女人自古以来就是一件物品,古时候再有名的大将军出兵时也会纵兵为祸,奸杀几个女人根本不算什么。我犯罪了吗?我只是打坏了几件不属于我的东西。而你们竟然因为我打坏了几件东西就追着我不放!”王胜强越骂越起劲,“你们就是一群蠢货,死几个婊子也能让你们兴师动众这么多年,简直太可笑了!” 易清决太阳穴跳动,霍地,揪起他的衣领把他掀翻在地上,在他背上、肩上、脸上,一脚一脚猛劲地踹。拽起他的领子,往他肚子上揍了两拳,再将他摔在地上,接着踹! 王胜强倒在地上双手护头,从他发出来的痛呻就知道易清决下手多狠重。 从前也有不少犯人跟易清决说过难听的话,语言再粗俗的话都有,但易清决从来没有因为这种原因动手打过犯人,还下手如此之重。 当然,夏槐,及现在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没有一个不想上去一起揍王胜强的。他的言论让人又惊又怒,这种有悖人权的观点,让人惊心于一个人类的思维竟然能和畜生一样。 他们想,这个人是不配诞生在这个世上的,即便是作为畜生也不配。 尹舜帮夏槐止着头上的血,在刚才那一瞬间,如若不是易清决下手更快一秒,现在在打这个犯人的人就是他了。只是无论易清决把他打成残废也好,还是打死也好,都不能一解他们的心头之气,更不能赔偿那几名无辜女性的生命。 白泽廷最知悉警队的规矩,警察不能动手打犯人。不过这一次,这条规矩在他心中死了。他任易清决不分轻重地殴打王胜强,将王胜强殴打至吐血。他一样憎恨任何一个不尊重生命,践踏生命的人。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8 白泽廷走到码头,重新点起一根烟,从怀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相片,相片里的人是他父亲,那年跨省追查嫌疑人,闻风而来的记者硬是给他父亲拍了这张照片。 白泽廷将相片举高,借着刚从云层里出来的月色,仔细看着相片内表情极度不爽的警官。 打火机吐出的火舌点燃相片,火苗从相片一角窜起,燃烧得极其快。 白泽廷将燃烧的相片抛出海面,苍凉的夜空,燃烧火光的照片像一颗绚烂的流星,急剧坠入海面,转瞬熄灭。他望着天,嘴里低念了一句什么,仿佛在告慰他父亲的在天之灵。 遥遥的,两三辆警车开来,一前一后驶入海港。听说抓到了蜘蛛杀手,连局长都亲自出动来逮捕犯人。 白泽廷上去制住易清决,王胜强已经被打得鼻血满脸,牙齿也掉了两颗。 白泽廷拽过王胜强的衣领,看着这个犯人可憎的面孔。 他尚年轻时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亲手抓住这个犯人,哪怕必须坐牢、必须偿命,也要开枪打爆这个犯人的头。 但随着岁月推移,不再冲动了。此时的他,只能对着这张可憎的面孔说:“等着被判死刑吧。” “逍遥法外多年的蜘蛛杀手落网,世纪悬案终于要落下帷幕了吗”? 媒体从不会抓漏任何一条能够惊天动地的消息,在王胜强被捕后没两天,他落网的消息便在网上铺天盖地地疯传。 网友们都恨不得他赶紧被执行死刑! 然而审理多年前的悬案需要十分谨慎,需确定他所犯下的每一个案件中,每一样证物的有效性才能转交给检察院,并等待检察院起诉。预估从被抓捕到法庭终审的那一天,耗时起码要一年半以上。 但总而言之,这个杀人狂魔落网,也算让海岛市的女性安下一颗心。 夏槐伤好那日,夏楠让他来医院看母亲,说有重大的事情要告诉他。 夏槐额头上的伤口虽然痊愈了,疤还在,看起来特别丑,索性戴个帽子,让尹舜跟着他一道去。 夏妈妈被转移到了独立病房,房间装修得比普通人家的套房更豪华一些。设施全部很先进,还有专门的陪护人员日夜细心照料着。 夏槐和尹舜来到这个病房,没看见夏楠和母亲,只看见未来妹夫向昱新在屏风后的窗户边和医生讲话,没注意到他们进来。 “我已经请了几个国外的教授来,他们下个礼拜就会到,他们在脑科领域都很有地位。”那个医生说。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9 向昱新诚恳地请求:“胡医生,请你们一定要治好我阿姨,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向先生,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医生倒是不敢说太肯定的话,语气中却也有几分把握。 夏槐还没出声打个招呼,夏楠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母亲,从门外进来了。 夏楠换了新的假肢,新的假肢有足够的力量能支撑她走路。去康复中心做了两个月康复运动后,现在已经能靠着假肢,勉强和正常人一样行走。 “哥,你们来了?”夏楠清脆的声音响起。 向昱新注意到夏槐他们来了,跟胡医生最后说了两句,让胡医生先出去,随即过来迎接寒暄。 夏妈妈气色好了许多,就是人还糊涂着,见到尹舜,拉着尹舜的手又儿媳妇儿媳妇的喊,说要跟儿媳妇聊聊,让其他人都别打扰他们。 夏楠无奈地笑,只得说:“好吧,让你儿媳妇跟你聊吧,哥,你过来,我们两个聊。”转而又对要跟过来的向昱新道,“哎呀,我们兄妹俩聊天你就别跟着了,你出去买点饮料,我渴死了!” 向昱新无辜地站在原地不敢跟,说:“我叫人送来不就好了。” 夏楠撒娇:“不,我就要你亲自去买。” 向昱新不得不听从:“好好好,我去买。” 把夏槐拉到一边,夏楠低头捻起了裙子上的带子。 “你别仗着人家宠你你就老欺负人家。”夏槐教导这个使小性子的妹妹。 夏楠笑了一下,抬起头,水亮亮的眼睛看着夏槐,郑重地告诉他:“哥,我要结婚了。” “什么?!”夏槐吃了一惊,表情像在说“我没听错吧”? “我要结婚了!”夏楠认真地强调。见夏槐还发着愣,便接着告诉他,“日子订了,下个月初。这几天昱新一直在找医生,希望那天妈妈的状态能去参加我的婚礼。” 夏槐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你要结婚了?怎么先前都不和我说?” “准备定下的那几天一直打电话给你,你都不接。” 夏槐一想,这还真是自己的错,随口诌了个借口:“前段时间……我在忙学校的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0 “你看,你也说你忙嘛,我这边良辰吉日哪能耽误啊,就先定下来了呗。”夏楠怕夏槐生气,语气软和地小心地说,“没经过你同意就擅自定下来了,是我的错。但你一定要去参加我的婚礼。” 夏槐很明显地装作生气道:“就记着叫我一定要去参加你的婚礼,请柬在哪呢?也不给我一张,我怎么知道几号在哪几点去!”装模作样装得爽快,心里其实是有点失落的。 夏楠看他没生气擅定结婚的事情,笑起来了:“早准备好了,你和嫂子都有,到时候会给你们送过去的!嗳,你有没有请柬不都一样吗?谁还不知道你是我哥?结婚前肯定会告诉你在哪里的,到时候,得让你牵着我的手,走过红地毯,再把我的手交到他手里。这样,我才算嫁出去了。” 夏槐想象到那个画面,眼眶湿润起来了。夏楠是他唯一的妹妹,长兄如父,他此刻的心情当真和父亲嫁女儿差不多,感动又难过。把这个妹妹嫁出去,以后她就是别家的人。 但是能找到一个对她这么好的男人,夏槐不舍之中,又很为她感到高兴。 “妈妈呢?你跟妈妈说了吗?”夏槐憋回眼眶中的湿润,问夏楠。 “说了。但是和她说的时候,她一直在数天数,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 夏槐唉了一声,不能体验到女儿结婚时的心情,母亲以后痊愈了,想到这件事得多遗憾。 阳台上,夏妈妈还拉着尹舜的手絮絮叨叨,她看着阳台外的湖光山色,对尹舜叹着气说:“他们都觉得我糊涂,但我可不糊涂。你知道已经是第几天了吗?哎……清醒的人装睡,睡着的人,别人都以为清醒着啊!” 尹舜觉得夏妈妈话里有话,眉梢动了一下,问:“伯母,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夏妈妈并不回答他,仅是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清醒的人装睡,装睡的,别人都以为清醒啊……” 尹舜抿唇沉思,他不知是自己想得太多,还是夏妈妈在说糊涂的话。他总觉得,夏妈妈的心里,藏着一个大秘密。 回去的路上,尹舜撩起夏槐的帽子,看了看他拿到丑到极致的疤,关心道:“伤口还疼?” “不疼,怎么这么问?”夏槐把帽子拉回来,盖住那丑陋的地方。 “看你红着眼眶,以为疼的。” 第四十七章 夏槐揉了揉眼睛,解释说:“是小楠下个月要结婚了。” “楠姐要结婚了?”尹舜听见这个好消息,更加不解,“那你应该开心才是。” “我当然开心,就是……有点愧疚。她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这个做哥哥的现在才知道。”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1 “她没事先和你说吗?” “之前她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在忙台风后的事情,没接。”回想起这两年来落接夏楠的电话不是一次两次了,夏槐的愧疚更深一层,“我对她的关心太少了,总想着有空得多陪陪她,难得有空的时候又去做其他事情,两年来陪她的时间根本不多。你别看她总是这样笑,其实心里有事的时候,从不会找我倾诉。她永远只让我看见她在笑。”就像一朵不会凋谢的花,永远绽放着最美丽的姿态。 夏槐但愿夏楠选择的这个男人,能让她余生不再缺少关爱。 俩人一路走一路说,转眼来到一所中学门口。夏槐说这是他的母校,让尹舜陪他进去逛一逛。 离校多年,学校的变化天翻地覆。教学楼换新,沙地操场终于改造成塑胶跑道和草坪,小卖部还是那个小卖部,不过老板换了人。 夏槐以前上课的那栋教学楼已经废弃,外面围起一圈彩板,看样子是准备要拆了。 他把彩板的缝隙扳大,趁保安没看见偷偷钻进去,叫尹舜赶快跟上。 夏槐来到以前上课的教室,他们教室后面有一面相片墙,上面贴满了当年班级的合照。后来几届的班级都不怎么贴照片了,墙上还大多是夏槐原先那个班级的合照。 “篮球队成员的照片还在。”夏槐指着一排照片给尹舜看。 以前他们班上只有篮球队的成员可以贴个人照上去,班上每个篮球队成员都贴了张穿着球服的个人照。 在一张排蒙尘发卷的照片中,尹舜一眼就看出夏槐在哪里。正中间的一张,位置最好,照片也最特别。别人都拍半身照,就只有他拍远远的全身照,尽可能让人看不清他那张青涩、不爱笑的脸。 其他的合照,夏槐也是这样,站在最后面,撅着个嘴,板着个脸,好像世界永远是阴天,永远不值得他去微笑。 “你怎么都一个表情?”尹舜把夏槐那张个人照撕下来,照片背面带下了墙壁的白漆。 “其他篮球队的成员不也板着个脸?那时候总输,隔壁班打篮球的太厉害了,每次打完一场他们就要我们一起拍照,他们肯定是笑嘻嘻的,我们哪里开心得起来。”夏槐说完就去重温其他的照片。 尹舜笑了声,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将撕下来的照片背面的白漆清理了,然后照片放进自己口袋里。 从教学楼出来已是傍晚,蓝紫色的云霞泛起点点星光,朦胧月亮露出含羞的脸。操场上陆续有学生来运动,夏槐走在田径场主席台旁的大阶梯上,张开双臂,仰起头,呼吸操场周围杨树的气息,这是一种纯粹的、没有忧虑的、年轻的气息,让他仿佛回到了那个不用肩扛重责的年纪。 那时候夏楠的腿还在,母亲也还没生病,新生活正在起步,当时虽总有少年人的烦恼,也有时不时的噩梦,可一切都比现在还好。唯一不好的,就是那个时候,还不认识尹舜。 尹舜跟在他的身后,看紫色晚霞中他的那抹身影,目光深深地。攥着口袋里的照片,尹舜想象着,当年夏槐穿着校服走在这个台阶上的样子。 他和夏槐的青涩岁月,一前一后相差七年。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2 七年是将近一个年代的差距,尹舜今生都不可能将这段差距填平了,他只希望以后的日子里,他们能渗透进彼此过去的点点滴滴,能参与彼此未来的每时每刻。他会让他们一直紧紧相连下去。 夏槐寝室窗户的玻璃装好了,原先那玻璃被台风吹坏,台风过去后,没什么东西可遮挡,只是拿报纸纸板糊上,两天前纸板被普通的风刮破。直到今天,学校忙活了几个礼拜的维修处,才有师傅来给他装玻璃。 来的师傅也不是什么很有经验的,扛个玻璃手都在发抖,整块玻璃基本是尹舜动手帮忙装上。 夏槐心想,学校还不如直接拿块玻璃板来让他和尹舜一起装。 给夏槐装完玻璃后,维修师傅提着包离开,尹舜看看时间,觉得该回自己寝室了。 夏槐问他:“你们晚上要查寝吗?” 查了下星期,尹舜说:“今晚不用。” “哦,”夏槐语气自然地:“那晚上就留在这里吧。”说完他直接去洗澡。 夏槐洗完澡出来,尹舜果然还在,他丢了自己的睡衣睡裤给尹舜,叫尹舜也赶紧去洗澡。 尹舜总觉今晚的夏槐有点奇怪。 两个人洗完澡,各自躺在床上,一个看书,一个看手机。嗅着同一个味道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清香,心里其实都不怎么静。 夏槐玩手机玩得心不在焉,余光瞥向看书的尹舜。忽然把手机放下,下床来,慢慢走到尹舜床边。 他拿下尹舜正在看的书,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尹舜说。 “怎么了?”尹舜眼皮轻微地跳着,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种预感,似乎是这个暧昧的氛围催使出来的。 夏槐不作声,爬上尹舜的床,膝盖横过他的身子,跨坐在尹舜身上。 尹舜眉梢一抽,默想,这是明目张胆的色诱? 他还没仔细问个清楚,夏槐便俯身下来,亲住他的嘴唇,主动吻起了他。 被夏槐一亲,尹舜感觉身体内的血液都在滚烫,他自然而然地回应,转瞬反客为主地进攻。 他们维持这样的姿势亲了一会儿,夏槐移开嘴唇,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凝望他的眼,低语:“我还欠你一样东西。”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3 在夏槐进行下一个动作前,尹舜没想起夏槐欠了他什么。 只见夏槐坐在他身上蹭了蹭,手往下伸。 如何能取悦男人,答案总是男人最能理解。在以手“取悦”尹舜一定程度后,夏槐嘴唇一路往下—— 感官视觉的冲击让尹舜气血上涌,一时手都僵住了。夏槐嘴上的动作循序渐进,也不知道他是看了多少那类型的片子学来的招数,竟做得有模有样。 关键时刻大约是动作过慢,尹舜忍不住扣住夏槐的头,本是自主吞吐的夏槐变成由他加速控制,噎得差点没咳嗽起来。 终于释放,一大股温热填满夏槐的口腔,浊液一部分从嘴角流出,一部分他全咽了下去。 夏槐直起身,跨过尹舜身子的那条腿移回来,跪坐在床边擦着嘴角说:“现在不欠你的了。” 谁知话一落下,他便被尹舜猛地翻身压在床上。 夏槐大概不知今晚自己的举动是一种“奉献”,瞬间惊慌,还没来得及讨饶一声,他就被脱得一件不剩。随之迎上的,是亲密的贴合,海浪岩石交汇般的亲吻。 尹舜掐住夏槐的下巴,两根手指伸进夏槐口中,让夏槐的舌头在上面缠绕。 手指伸出来后,尹舜抓起了夏槐的腰。 夏槐之前在那些片子上见过的,先是湿润手指的辅助,扩撑一定程度,便进入正戏。今日切身体验,紧张害怕又好奇,只觉对方手指离开后,里面竟升起一阵空虚感。然而这阵空虚感没维持多久,紧接着,他便迎来钝物塞入而撕裂般的疼。 夏槐禁不住叫出声,双手抓紧床单,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滴,疼得嘴唇发白。 “放松点……” 夏槐疼得大喊:“放你妈的松!疼死了!” 夏槐一疼一紧,尹舜也不好受。尹舜只得半哄半劝,轻轻缓缓地来,等夏槐不喊疼,才刚适应了一点,突然的大力让夏槐又叫一声,险些背过气。 疼痛和不适只在一开始,逐渐的,夏槐从这场激烈的疯狂中体验到了快感,就同一只漂泊在大海上孤单的小船,海浪不断翻涌,每次好似要将他掀入海中,又次次将他扶住。 他不平稳地跌宕,颠簸,起伏。最后快感在呻声中爆发释放。 然而这样的快感对尹舜来说远远不够,夏槐那刚觉飞升起来的灵魂,即刻被尹舜拽了回去,坠入另一场新的疯魔。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4 一晚上也不知疯狂了几次,方式基本不重样。夏槐的意识在唯一清醒的那刹那,心中想,尹舜对那种片研究的应该不比他少。 一场酣畅淋漓下来,夏槐彻底没力气,趴在尹舜身上,让他抱着,像只被冲上岸的鱼,一起一伏地喘气,过后逐渐意识朦胧,睡过去了。 刚开了荤的少年就像豺狼虎豹,这话夏槐现在相信了。后来几天的时间里,尹舜一有时间就来折腾他,有时白天在学校里偶然碰上,尹舜还不介意找个僻静地做那种事情。 尹舜体力旺盛,每回做一次总是不够的,起码三次打底。连着快一个礼拜下来,夏槐只觉自己老腰快要不保,实在后悔那天晚上的主动献身。他扶着腰想,要是让他重回那天晚上,他一定一巴掌拍死自己。 第四十八章 昨天晚上又是尹舜不用被查寝的日子,夏槐又被这只开了荤的狼狗当大餐享用了一晚上。说好的早上要起早看书,也因昨夜任由他过度放纵而实在没法从床上爬起来。 被折腾到半夜才能好好睡觉的夏槐,一觉睡到大中午,有人来敲门,他才揉着头发打着呵欠爬起来开门。 站在门外的小伙子穿一身黑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中拿着两张精美的请柬。他不是本校人,夏槐见过这个人几次,他是向昱新的一个贴身助理。 “夏先生你好,我是向总的助理左伊,不好意思打扰到您。”左伊客气地向夏槐弯了弯腰,递上手中的两张请柬,“这是我们老板和夏小姐的结婚请柬,11月2号早上十点,婚礼在威斯汀大酒店一楼礼堂举行,夏先生和尹先生记得要去。” 夏槐收下请柬后向他道谢,又问了他一些关于婚礼的事情,亲自去问妹妹感觉不好意思,夏槐指望从左伊这里多得到些消息。 正这时,夏槐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屏幕显示是易清决打来的。 尹舜见他在忙,帮他接起电话:“喂?嗯……有空……可以。” 他跟易清决结束通话,左伊交代完最后的事情也走了。夏槐关上门,问尹舜打来电话的是谁,说了什么。 尹舜把手机还给他:“你们易队,他让我们下午一起去听审讯。” “谁的审讯?” “蜘蛛杀手的。” “约几点?” “下午两点半。” 夏槐看了眼时间,也就剩两个小时了。请柬放到一旁,他赶紧去洗漱换衣服。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5 下午两点半,夏槐和尹舜如约来到警局。 刑事警员对王胜强的审讯正要开始,易清决带尹舜和夏槐去审讯监控室听警方对他的盘问。 王胜强落网已经有两个礼拜了,警方证据收集的工作还在进行中。基本可以确定,97年、98年8月27日、99年、00年、01年、04年的这六起案子是他做的,他承认了自己这六起案子的罪行,并指认出各个案件的案发地点以及讲述了整个犯案过程、动机。 但96年8月13号的系列案第一起案子,和同年8月28号第二起案子,以及98年8月05号、8月15号这两起,王胜强的口供模糊不清。对于是否有犯下这四起案件,他采取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一问作案过程,就说不记得了。到案发场地,指认不出具体的案发地点。 警方一开始和他说,即便他不承认这四起犯罪,他所承认犯下的罪行,也达到了被判死刑的标准,否认这四桩案子的罪行是不可能会获得减刑的。 王胜强听进去了,态度始终如一。任之后警方采取什么方法审讯,他对那四起案子都没有话讲。易清决总觉得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但是王胜强不肯开口说话,他就挖不到任何线索。 下午这场审讯,仍是关于这四起未水落石出的悬案。 警员从96年第一起案件开始审问他,问了一个多小时,什么都没问出来。王胜强不是低头沉默,就是装疯卖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时不时沉默着沉默着,就开始变态猥琐地笑。最后审讯警员被他逼到崩溃,只得换个人来继续盘问。 夏槐在监控室内看着都生气,尹舜则是在翻看王胜强的资料,他从这些重要的资料里,挑出几张照片,一一排好,对易清决说:“易警官,对付这样的犯人,你得用特别一点的心理战术,传统方法不管用。” 易清决眉毛一挑:“你有什么想法?” 半个小时后,易清决拿着几张照片走进审讯室。审讯室里的警员都出去了,犯人交给易清决。 在监控室里的夏槐问尹舜:“你让易队做什么?” 尹舜朝监控屏扬扬下巴:“你看看就知道了。” 易清决拿出第一张照片给王胜强看,照片里是一个身材臃肿面相凶狠的老男人:“还记得他吗?” 看到这张照片,王胜强猥琐变态的笑容逐渐僵硬,渐渐缩回去了。 易清决平淡地叙述道:“96年那年,你19岁,在博湖区当这个木匠的学徒。这个木匠经常打你虐待你,你心里有恨,但从来不敢反抗。” 王胜强嘴唇抿成一条线,脸色有些发黑,看着倒像是没什么表情。 “我想知道,他平时都是怎么虐待你的。”易清决假意关心地问。 王胜强沉默了很久,说出两个字:“烟头。”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6 “拿烟头烫你?烫哪了?” “手,脸,脖子,眼睛。什么地方都烫。” “还有呢?他平时还怎么对待你?” 王胜强久久不说话,大抵是陷入回忆,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明显:“喝了酒之后就拿棍子打我,把我的头按进粪坑里!” “后来他怎么样了?” “一天他喝醉酒,摔进水沟里摔死了。”王胜强冷冷地笑,说到这里才有一丝解气的感觉。 易清决拿出第二张照片给他看,第二张照片是一片辽阔的禾草地:“记得这是哪里吗?” 王胜强看了那照片一会儿,点了下头。 “哪里?” “禾草地,博湖区的。” 易清决语气自然而缓慢地,仿佛跟人聊闲话家常一样:“博湖区的禾草地每天傍晚都会路过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你每次被木匠虐待,就会在这片禾草地里站着,等那个女孩经过。只要见一见那个女孩,你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王胜强没有否认,还没从回忆中抽身的他,应该是想起了女孩的样子,怪异的笑容又逐渐出现。 易清决倾了倾身子,声音轻轻地:“你记得吗?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他口气刻意装成是在好奇那个女孩的模样。 王胜强不断摸抓身上的囚服,阴阳怪气的笑声从嘴角溢出来,眼里充满着变态的欲望:“白裙子……玻璃丝袜……夏天汗把她的衣服都淋湿了……” “她是不是长这个样子?”易清决拿出第三张照片给他看。照片里穿白裙子的女孩,是第一起案件的死者。 王胜强拿过照片,什么都没说,只是痴痴看着,然后手掌盖在照片上摩挲,痴笑。 “8月13号的晚上,下着小雨,你看见这个穿白裙子、穿玻璃丝袜的女孩经过禾草地,这个时候天很黑,周围什么人都没有。看见她独自一个人,你做了什么?”这是这场审讯中,最关键的问题。易清决死死盯住王胜强的每一个反应和举动。 “禾草地,那个女孩漂亮,才14岁就那么漂亮……”王胜强边笑边喘气,表情越来越怪异,手上摩挲照片的动作愈发激动,最后将照片揉皱,语无伦次地念了起来,“14岁那么漂亮,心肠却那么歹毒,22岁那年奶子大了,更好看了……22岁那个奶子……好看……14岁也好看……” 王胜强陷入了自己的情绪当中,想一阵,油腻变态地笑一阵,喘着气,吸着口水,任易清决再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只重复念着那几句话。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7 易清决紧拧眉头。第一起案件的死者明明18岁,王胜强为什么说14岁?22岁又是什么意思?而且他又怎么会知道对方的年纪? 只听王胜强再次喃喃自语:“14岁一刀刺向婊子的心脏,14岁挖走了她的心,14岁把她砍成四块,14岁把她钉成蜘蛛……22岁还是那么狠……”说着说着,王胜强抖动着身子,狠狠地把手中的照片撕碎了。 易清决顿了顿,听得出来,王胜强在描述犯案过程,在描述“14岁”的犯案过程。而他,是站在目击者的角度,看着“14岁”犯案。 审讯犯人的易清决和监控室内的尹舜都明白了。在海岛连环杀人案中,王胜强犯了6起案子,但是其余四起案子的凶手不是他。“蜘蛛”手法的起源,也不是他。他只是一个杀的人比起源者还多的模仿犯。 “14岁……22岁……”夏槐低声念了念这个两个岁数。他觉得某个岁数这样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尹舜听着他念这两个岁数,暗暗地再将这整个系列案的相关人员捋了一边。蓦地,双眼大睁,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这个身影浮现让他震惊。他今天才知道,原来犯人对自己最绝佳的保护,不是让自己站在角落中,而是让自己流入于大众中。 这个处在黑暗中的人之所以多年来不被察觉,并非和黑暗融为一体,而是因为一直被光明保护着。 这个人从来不是躲在暗处,而是潜在明处的人群里,看着明处的人的动作,跟着明处的人前进,以至于让那些在黑暗中瞎扑摸打的人,迟迟找寻不到这个人的踪迹。 但还有疑点。98年的疑点,那是系列案件中最不起眼的案件,也是留下痕迹最少的案件。 除了王胜强和“14岁”以外,还有一个人,用着相同的方法,隐匿在平庸的人群里。如果是三个凶手分别犯案,将海岛系列杀人案分成三个案,那么那些一直认为别扭的地方,就能解释得清清楚楚。 这个海岛连环杀人案,王胜强只不过是凶手之一,但不是唯一的凶手! 第四十九章 肖海正在面临两个礼拜来的第一次审讯,他涉嫌犯罪的罪名是贩毒,亲自审问他的人是缉毒队的队长白泽廷。 见到白泽廷威严的神色,阴寒的脸,肖海害怕得心七上八下地跳。他之前虽然一直游走在三手贩毒事业的边缘,但真正拿到货并贩卖成功的也就一次,而且那一次贩卖出去的货8克都不到。其余几次都是货物还没拿到手生意就黄了。他不明白像他这样一个小角色,为什么要让缉毒队的老大亲自来审问。 不过听其他警察闲聊的时候说,“好心”给他们生意做的老大,是主管东南亚毒品生意的大毒枭的手下。白泽廷一心想拿的是那个大毒枭,苦无线索,指不定要让他去当线人。 考虑到这一点,肖海心更慌了。 审讯开始后,白泽廷按惯例问他姓名年纪哪里人等信息,之后确认他的犯罪行径。 问完一些基本以及重要信息,白泽廷大方地给他留了自白的时间。犯人能不能卖得一手好惨,就看这个关键时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8 “书读得少,没见识,别人说什么就跟着做什么。”肖海先讲起他为什么贩毒的原因,说着说着,水龙头大开一样,讲起自己悲凉的身世,“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是我姐姐带大的。她带我的时候眼睛已经瞎了,没法看好我,我每回趁她不注意就偷跑出去玩。书没读好,初中的时候老师建议我读卫校,我姐不肯,说读卫校没用,干脆不用读书了,直接找个医生‘拜师’。她那个人特别迷信,成天说她以前在博湖区住时碰到过一个什么教的神医,叫我就直接去博湖区找那个神医‘拜师’,还给了我钱。但我没听她的,拿了钱出去自己闯荡,结果什么都没闯出来。” 白泽廷本来快听到睡着了,一听到这里,蓦地精神:“你姐?” “嗯,我姐,肖玫,海岛系列案04年的那个受害者,肖玫。”肖海说。他认为警局没人不知道他姐的名号。 白泽廷眉毛微拧:“她以前在博湖区住过?” “有一段时间在吧,那时候我姥姥住在博湖区,生病了,我姐那时大概14岁,去那里照顾她。” “你姥姥那时候生的什么病?” 肖海摇摇头:“不知道,我那时候还太小,只知道她后来是心脏病去世的。” 白泽廷静默了会儿,接着问:“你说你姐碰到个什么教的神医?” “鬼知道什么教的神医。”肖海低头咬着嘴唇想了想,又说,“那个神医,我好像还见过。当初姥姥去世没两年,我妈病倒了,好像是肝坏了,医院治不好。我姐找来一个她熟悉的中医,那中医给我妈看完病后,说什么以形补形,哪里坏了拿什么来补。我爸就说有天天给我妈炖猪肝汤,中医说拿猪肝补没用,就得拿人肝来补。我姐当时还真想去找人买肝,要不是我爸劝着她,估计真的买块肝回来了。” “你妈妈那个病,是哪一年的事情?” “太小了,记不清。印象很深的是那一年发了大洪水,我姐又去当兵了……应该是……我姐当兵那是98年的事情。” 白泽廷脸色愈发的白:“你说你姐迷信,她除了信这个什么教的神医,还怎么迷信了?” “现在收敛点了,以前是真的迷信。什么感冒了吃药可以,但一定要先喝一碗符水。喉咙痛去普陀寺的莲花池里舀水喝就会好……”肖海举了很多肖玫迷信的例子,“还有啊,她杀只鸡,埋鸡毛都得在上面插八根钉子,说这样镇住它魂,它的鬼魂才不会回来复仇。炖鸡汤前,也要拿签子插进鸡腿鸡翅里,说这样它就算尸体回魂了也无法行走。可笑死我了。尤其04年那件事情后,天天待在家里念什么经,非说是心不够灵,才会惹祸上身。不过前段时间金山事件后,她就把那些神像全部移走,迷信的事情又不干了。” “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开了吧。” 肖海无奈嘲讽地笑着,白泽廷脸色苍白得血色尽褪,那些可怕的巧合让他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 白泽廷来找易清决,拿着录有肖海口供的录音机。 专案组这边的人正研究完王胜强最新的口供,又听了白泽廷带来的肖海的口供,他们大胆的猜测,竟真有了依据,慢慢的摸出了整条线来。 96年的时候,肖玫正好14岁。这和王胜强口中的“14岁”对上了,04年那起案子,肖玫22岁,也符合了王胜强口中“22岁”的年纪。王胜强和肖玫有可能以前在博湖区是认识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9 王胜强那段时间天天在禾草地里守着,兴许是为了看那个受害的女孩子,也兴许是为了看偶尔会出现的肖玫。 8月13号那天,台风刚过,下着小雨。王胜强守在禾草地里等待他想看的人出现,然后目击肖玫杀人的过程。 被杀人现场一刺激,王胜强内心变态的犯罪因子苏醒,97年便利用肖玫的杀人方法开始犯案。王胜强对肖玫垂涎已久,04年无意间又见到她,确认她的住所后,半夜伺机潜入她家中,不料被她一刀砍伤。这就是王胜强口中说的“心却那么狠”。 蜘蛛杀人手法的起源来自肖玫,因为迷信,卸除肢体是为了让“尸体还魂”时无法行走,钉上八个钉子是为了“镇压魂魄”。 至于杀人动机,这涉及到肖海说的那个“神医”。肖玫14岁在博湖区认识了“神医”,想必当时“神医”就和肖玫说了“以形补形”的治疗办法。 肖玫的姥姥是96年底因心脏病去世的,她96年期间杀了两个人,那两个人心脏均被挖走,可能都被肖玫拿回去炖给她有心脏病的姥姥吃。 98年肖玫的母亲肝病,医院治不好她,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肖玫又去求助“神医”,“神医”依然说了“以形补形”的方法。 姥姥最终病逝的事情并没有让肖玫清醒,肖玫依旧宁愿相信神医,也不肯再相信医院。 当时肖玫想拿钱去买人肝,被她父亲阻止。可能当时肖玫是没想过再去犯罪的,不巧,8月5号那天,海岛市下了一场大暴雨。上天又一次赐给她犯罪的良机。 约摸傍晚时分,她潜入海岛铁路局旁一户人家家中,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因暴雨要去监测铁路,所以家里只剩女主人和他们的孩子。这次肖玫不想要死者的心脏,于是一刀砍向死者的颈部致死者死亡。杀了死者后,死者的孩子啼哭不停,怕引来邻居,肖玫便将婴儿装进麻袋中掼在地上,连掼数下致使婴儿死亡。 取走女主人的肝脏,肖玫再次开始她迷信的“镇压魂魄”方法。因这次死的人还多一个婴儿,所以这起案件中,两名死者的死状和先前作的案子不同。至于为什么还要剃光女主人的头发,把死婴放回女主人腹中,想必肖玫自有一套迷信说法。 专案组猜测肖玫是取了肝脏回去给她母亲吃,而令人惊奇的是,肖玫的母亲竟真意外的多活了几年才走。 紧接着再讲到98年8月15号的那起案子,专案小组的人停顿住了。 一个警员说:“即便前面三起案子是肖玫做的,还有一个案子对不上。98年8月15号那天,肖玫已经到部队报到了,部队里有她的记录,她不可能再去莲庭杀人。” 尹舜再此提出了他内心早有的看法:“既然这系列案件不会是一个人做的,那也未必就一定是两个人做的。” “你觉得还有第三个凶手?” 夏槐托着下巴想起了之前房东大叔的言论:“我记得之前秋教授说,他研究这个罪犯,研究出了三种不同的人格。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因为其中一个凶手人格分裂,也许真凶真的有三个。” 易清决思考片刻后说:“以前的专案小组也不是没有三人犯罪的推论,但当时大家都偏重于同一人犯罪。现在同一人犯罪的推论被破了,三人犯罪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将莲庭案抽出来当个案,去找这个个案的凶手,困难度实在太大。这个案子,凶手杀人分尸拼尸等一系列步骤,操作得干净利落,不留下一点痕迹。王胜强还有DNA可以验证,肖玫目前只是嫌疑人没确凿证据,但有王胜强这个目击证人,并且彻查下去一定能找到其他证据。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0 可莲庭案这个凶手,犯案时不留任何蛛丝马迹,案发地点偏僻,没任何目击证人,且案发时间时隔那么远,倘若这个人和王胜强、肖玫都没有半点联系,想彻查这个案子找出这个人来,如同大海捞针。 他们连这个凶手是否还生存在世上都不知道。 一些警员宁愿相信莲庭案也是肖玫或王胜强干的,不然这个案子,可能依然会是个悬案。破案之路,任重而道远。 第三个人,到底会是谁? 第五十章 警方各种软磨硬泡,终于拆穿王胜强的装疯卖傻,逼他松口说出那天晚上的事。 96年8月13号的晚上,王胜强冒着雨天趴伏在禾草地里,利用高高的禾草挡住自己的身躯。日前一段时间他经常纠缠同在博湖区的肖玫,得来不是肖玫的不理不睬就是恶语相向。他暗自愤念,势必要得到肖玫不可。 肖玫每隔一个月就会去外面帮她姥姥买药,回家的时候必定会经过禾草地。 那天晚上,王胜强算好时间,等待或许会经过禾草地的肖玫,心中已有犯罪意图。 禾草地间有一条供人行走的泥土小路,等至晚间八点前后,王胜强透过密麻的禾草,隐约见到两个女孩从泥土小路的两个方向走来。 一个女孩身穿雨衣,手里紧抱着一个布包,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穿着雨衣的女孩是肖玫。 另一个女孩撑着雨伞,穿着最时髦的裙子、玻璃丝袜,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照路。是每天都会路过这条路的袜厂女工人燕某。 王胜强认为自己对肖玫犯罪的最佳时机,就在今天晚上的这一刻,但意外的出现了第三个女孩,他的举动势必会引起第三个女孩的注意。该怎么办?王胜强心里有了想法,他要对两个人一起犯罪,先制服其中一个,再制服另一个。 心中的邪念已暗暗生长,可他万没预想到事态接下去的发展。 泥土小路太窄,肖玫走得匆忙,不经意和燕某撞到一起,手里的包掉在地上,包里东西铿铿锵锵掉出来,菜刀、铁钉、锤子,一齐摔在地上。 虽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见到菜刀锤子的燕某,却大叫起来,应该是夜间自己走路本来就心惊胆战,现在看见这些工具,仿佛遇见行凶犯,率先大惊失色了。 这一叫让肖玫急了,当即捡起刀,一刀捅向她的胸膛。 鲜血欻地四喷四溅,雨伞和手电筒脱手,燕某即刻倒地,抽搐一会儿没气了。满脸满身是血的肖玫对着尸体喘了几口气,四周张望,没发现有人,便将尸体拖进禾草地中。王胜强怕肖玫会发现自己,不敢轻举妄动,用原来的姿势趴着不动弹。 他模模糊糊看见,肖玫从布包里拿出一个油纸袋,手握菜刀在燕某胸口上嗞啦划上更大一个口子,赤手伸进那个口子里,摸索翻搅,半晌掏出牵连着血管的心脏。肖玫拉扯好一会儿,连着燕某体内的心脏上的血管无法全扯断,她就又拿菜刀砍上几刀,最终将那个血糊糊的心脏取下来,放进油纸袋里。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1 包好燕某的心脏,藏稳妥之后,肖玫开始肢解燕某的尸体,再用粗钉子拼接。 犯罪现场血腥,残忍,恐怕没一个正常的人敢想象,行凶的人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女孩。 王胜强竟看得兴奋,他在内心祈祷:雨下大一点,下越大越好,最好把一切罪证都冲走!千万不要让这么心肠歹毒的年轻女孩被抓到! 王胜强料想,肖玫得知他会天天守在禾草地里,那天晚上,肖玫是有预谋的要来杀他的,正好她也缺颗人心给姥姥“治病”,令她最恶心厌恶的王胜强当是她下手的第一人选。不料在行凶路上,她被路过的女受害者燕某撞上,误打误撞下,燕某成了王胜强的替死鬼。 要是当时肖玫真就杀了王胜强,估计就不会有后来六起案子的死者。 肖玫如王胜强所愿,一直未被警方调查,同年同月28日,肖玫再度在珲岐山上犯案一桩,由于案发地点距离博湖区偏远,肖玫更加没有被怀疑的可能。 96年年底肖玫姥姥病逝,肖玫离开博湖区,王胜强遂也离开那个地方。 在那一整年的时间里,王胜强被肖玫犯罪的行为刺激,沦陷在那一晚的杀人场景中无法自拔。 杀人、犯罪、血液充斥他的脑海,助长他犯罪的邪念,终于在97年7月30日凌晨,不满足以木工来宣泄杀人分尸欲望的他,预谋并实践了第一场杀人犯罪。 尽管专案小组在听到肖海和王胜强前一次的口供后,就已认定肖玫有杀人嫌疑,但在肖玫被确切指认的那一刻,专案小组的警员们依然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肖玫被列为本系列案的受害者,所以十几二十年来警察怎么都怀疑不到她身上,她也利用“受害者”这个身份保护自己如此多年,这个绝佳的安全位置,仿佛天上掉下的一个馅饼,不偏不倚砸中了她。 一想到当年苦苦寻求的凶手,转身就能看见,警员们就觉有点唏嘘。 王胜强的连环杀人时间段在97年至01年,04年与今年两起案件皆为未遂。肖玫犯案的时间段则是96年至98年,中间还有一起莲庭案可能为个案。 案情大概捋清,易清决带领手下前去抓人,夏槐跟着一起去,尹舜则是留下来研究“第三个凶手”。 肖玫的石头屋常年阴暗,即便在夜晚也不亮一盏灯。 她的黑夜和白天都一样,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醒,永远看的不是时间。 现在这个点,她应该是在睡觉。警察敲门十几分钟,才听见门后有人走来的脚步声。 好一会儿,门开了,幽幽的人影出现在门后。 易清决打着手电筒,光芒映在她身上。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2 肖玫眼睛瞳孔一片混沌,没有半点的黑,像圆圆的发霉菌斑印在眼白上。她穿着白色的外套,远看就似被棉花裹着的蜡黄的肉,“棉花”也不怎么干净,东脏一块西脏一块,主人看不见也就不知道该洗了。 肖玫的眼睛是在入伍后的第二年被炮弹炸瞎的,听说是为了救战友。那天炮弹发射错误炸来,她奋不顾身地扑过去保住了战友的命,付出了一双眼睛的代价。 部队里部队外,都夸她为有勇气有义气的巾帼英雄,谁知道这样一个女英雄,这样的楷模,竟是14岁起便开始犯罪的杀人狂魔。 “谁啊?”堵在门口的肖玫问,她能听得出来的人有五个,都很不简单。 易清决说:“警察。” 肖玫脸色变了,她把门打开,站到一旁让警察们进去坐,面容忧愁紧张起来:“警官,请问什么事情?是不是小海又闯祸了?” 肖海又闯祸是真,但并非易清决他们此行的目的,易清决也就免去不提了。 “肖玫,你涉嫌与一宗连环杀人案有关,跟我们走一趟吧。”易清决没进门的打算,手铐已经拿在手上。 肖玫足愣了一分多钟,面色慢慢平静下去,静得像块平展开来的绢布,一滩死水。少顷沉默,她暗哑的嗓音道:“我想……我想先去上个厕所,可以吗?上完厕所,我就跟你们走。” 易清决给袁樱使了个眼色,袁樱进门看了一眼厕所,发现厕所没有可以逃跑的通口,出来后向易清决点点头。 “快一点。”易清决拧眉说,站在门口等她。 肖玫行动缓慢摸瞎着走进厕所里,将厕所门关上。她站在镜子前,一手摸着自己的脸,一手摸冰凉的镜子,好似这样就能看见镜中衰老的面容。 “小海。”她低声喃喃自念,“姐姐对不起你。姥姥和妈妈都没有被治好,我受了罪,你也没变好。我听信他人的话害了你们,一直以来我只是在自欺欺人,眼盲,心也盲。” 那时候年纪轻,没有接受教育,没有获得知识,没有得到正确的价值观引导,现今已近四十岁的她完全不敢想象,当年十几岁的她是怎么对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下手的。 活在黑暗中的人,长年累月被自己犯下过的罪行折磨而恐惧着,她试图让所谓的“信仰”解救自己。只是这样深重的罪孽,永远无法得到救赎。 人死后能不能轮回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记忆是能无限轮回的。那段记忆在她脑海中每天每时每刻都在上演,演罢结束,从头再来。她至今忘不了滚烫的血液喷洒在她脸上的感觉,至今忘不了一颗活活的心脏握在手中的触感。 肖海在她的看护下终究也是没成人样,所幸还是长大了,用不着牵挂。等到这一天,她该庆幸。 放在厕所柜子内的一个小瓶子,是剧毒氰化钾。当初有人骗她弟弟帮忙带这个货,她发现后,偷偷拿走藏起来。想不到今天居然有这样的用处。 她一口把那些药全部吃尽,不到一会儿,她的五脏六腑剧烈地疼痛。她想起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不知道那些人死的时候,是不是也受着这样的痛苦。虽然都是一刀毙命,死时的那一刻应当也被窒息的疼痛感折磨着。肖玫想起,还有一个婴儿,那个婴儿一定比她更痛。那个婴儿还不满一岁……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3 她的痛是轻的,过分的轻了。要不是怕会得救,她应该用最磨人的药杀死自己。 终于,像是要爆裂开来的心脏逐渐安静下来,如同被刀搅动急促跳跃的胃,也失去了动力。 易清决在外面许久没等到肖玫出来,觉得事有不妥,让袁樱进去看看。 袁樱还没来到厕所门口,便听厕所传来人倒在地板上的声音。她蓦地一怔,快速冲上去打开厕所门。 刹那间,她大喊起来:“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门口的警察瞬间冲进屋内,来到厕所门口。 肖玫倒在地上,嘴角淌着黑血。 袁樱说:“她自杀了!” 第五十一章 肖玫自杀了,没人知道她自杀前心里想的是什么。一个杀人凶手,在被抓捕的前一刻服药自尽,警方只能将她认定为畏罪自杀。 她的死,不会得到任何一个人的同情,她也不会被任何一个人原谅。 专案组的同事聊到这事,理性地分析着:“她其实不用死,她杀人时不满十六周岁,法律上可以从轻处罚,更何况她还是个盲人。” 现在说这些自然是没用了,也没人知道她是不是一心求死。 犯人自杀,留下的摊子还是得刑警队的同事们收拾。即便真凶已死,也要落实证据,肖玫的这个案子才能终止侦查并结案,否则就还是以悬案挂着。 自然,依照目前肖玫案得到的口供和那天上肖玫家抓人的状况来看,此案就此结案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易清决是个严谨的人,生怕会有其他变故,该彻查的线索,还是得彻查一翻。 易清决派人去博湖区找那个“神医”,问了许多人,都没听说当地有什么教什么神医。机缘巧合下听一个老人说,很多年前博湖区有过一个平民自立的小教派,当时信徒也不多,十几来个。教派里头有个中医很出名,因为他给人看病不收钱,开的药收费也便宜,许多人有什么病痛都会去找他看。 他们常人生重病不敢去找这种野路子医生,偶尔睡眠不足什么的,倒会去找他开两帖中药喝。别说,他开的治疗睡眠的药,还真有些效果。 后来政府严厉打击这些非法教派,那个小教派散了,神医也不知道去哪里。几年前听人说在海岛还有再见过他,再之后就不清楚了。 肖玫自杀,“神医”下落不明,第三凶手没半点线索,这个案子如同三团乱在一起的毛线团,只有王胜强那个线团是完整可取的,第二个散成一片,要让警员慢慢拾掇回来,第三个是打上死结的线,怎么拨都拨不清。研究这个案子的刑警再度走入死胡同,不想时至今日此案依旧这么棘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4 易清决考虑先把王胜强的案子结了,将王胜强转交给检察院,等待检察院起诉。肖玫的案子等证据找全后便终止侦查,专案小组专心侦查莲庭案。这个决定心里打转着,还没实施下来。 易清决的父亲是退休的老刑警,跟刘局长尚有些来往,近日听闻易清决办理的这个悬案的进展,在家中一起吃饭时,委婉地劝儿子:“清决,你要是破了这个案,就立大功了。你想想,这个案子这么出名,你立下的这个功得多大?谁会知道海岛连环杀人案究竟有几个凶手?世人不过想要一个真凶,上面不过想要尽快结案给民众交代。你把王胜强交出去,这个案结掉,专案组的人跟你一起立功升职。真相如何,谁会去在意?” 听见父亲这样劝说的那一瞬,易清决讶异地怔愣住。 肖玫也好,莲庭案的真凶也好,他的父亲想让他不管那些已不存在或寻不着的凶手,只管把这些案子全推到王胜强头上。因为这样舆论才够大,他立的功才够大。交代出肖玫这个自杀了的真凶来,这个大案就散成小案,抓着一个第三凶手不放,莲庭案兴许一辈子都破不了。 易清决内心翻想着,时间真是打磨人的玩意儿,曾经最正直清洁,最追求真相的警官,在家中坐久了竟也会坐到脑袋腐朽思想退化,越活越回去了。 易清决的表态明显是不愿服从。 易父拿筷子拼命敲桌子,恨铁不成钢地:“你再这样拖延下去,拖到你退休这个功都立不了!你想一辈子就当一个肩上没两条杠的小队长吗?等你退休后你就会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爸,你给我取的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我还没忘记,难道你就先忘了?”易清决看着瞬间呆怔的父亲,一字一字告诉他,“清正,果决。现在你只要果决,不要清正,那我这个人,还算一个完整的人吗?不找出这个案子的全部真相,我绝对不会罢休。二十年都这么过来了,我还怕再陪它耗掉剩下的几十年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那些下属,你的那些兄弟?你让他们这样陪你耗着?你想让两代警员的青春都栽在这个案子上吗!”父亲气恨极了,他痛恨这种年轻的“无知”。 “我就算自己不做人了,也不能挖火坑给他们跳。那些翻案的错案还少吗?那些被办错案的领导带上高位再跌下来的还少吗?你别以为王胜强是个连环凶手,这个侥幸心理就能存了。我不能存有这种侥幸心理,也不会存着这个侥幸心理!” 易清决态度坚定,一心要跟第三个凶手耗上,不管第三个人有多难找,他都要把那个人挖出来。凶手谁找到的、案子谁破的无所谓,他不稀罕那些功名,谁能把那个凶手找出来,谁能还海岛连环杀人案一个真相,这个功名就给谁。 他很放希望在尹舜身上,尹舜洞察细微,心思缜密,看到的东西比他多,解决疑点的速度比他快,他所能办到的、不能办到的事,尹舜在将来定会一一办到。 尹舜再次来到红砖老房子,是独自一人前来的。 不知为何,尽管已经知道秋立志是刑侦教授而非真凶,他仍觉得这所秋立志居住过的房子,透着渗人的凉意。 这种渗人阴森的凉意,生像是房子主人带来的。怕是秋教授入戏太深,让这所房子也变得像是真凶居住过的房子。 房子依旧没电,开不了灯,尹舜打着手电筒上二楼。 当初从这个抽屉里翻出来的现场照片,还在地上胡乱地躺着。 尹舜捡起地上那些照片,借着手电筒的光,一一翻看起来。他记得秋立志说过,这些照片全是他抢在警队人员到达现场时拍的,为的是拍下真正的第一现场,不被警方和物证科留下的痕迹干扰。 翻着翻着,尹舜蓦地顿住。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5 即便那天和夏槐在这里因为突发情况,他没将这些照片拿到手上查看,但他依然在那短短的时间内,清楚地记住了照片的数量。 而现在,在他手上的这些照片,比他最初看到的那些照片的数量少了。 他再次将这些照片翻看一遍,发现好巧不巧,少的就是莲庭案的现场照片。 谁会来拿走莲庭案的照片,又为什么来拿走莲庭案的照片?而且只拿走莲庭案的照片? 这个问题在尹舜心目中是有模糊答案的,但他不敢确定下来,他在为那模糊答案找合理的解释。 夏楠跟向昱新的婚礼将在后天举行,这天他们夫妇二人去逛婚纱店,非要叫上夏槐和尹舜一起去帮她看婚纱。 夏楠说,向昱新只会不管她穿什么都说好看,给不出什么意见,要尹舜和夏槐帮她一起看。 他们逛的婚纱店是本市最大最奢华的婚纱店,店内装修得跟城堡一样,每一面墙壁都挂着款式不重的漂亮婚纱。向昱新今天包下了整家婚纱店,夏楠穿梭在这“城堡”里,是今天这座“城堡”里唯一的公主。 夏楠如今已能靠新的假肢正常行走了,人更加有自信。穿上婚纱后,大裙子把假肢一遮,完全看不出她和正常姑娘有什么分别。 夏槐知道,女人一生最幸福的就是这个时刻,所以他决定,今天一定要好好地陪妹妹看她这生只会穿一次的婚纱。 可如同和女朋友逛衣服店的男人,心里总想要好好陪着女朋友,帮女朋友看不到几套衣服,人就往休息座椅一瘫,再也没审美的精神。 放在夏槐和尹舜身上也是如此,帮夏楠看不到两套婚纱,俩人便去坐在椅子上等着。到头来还是只剩向昱新时刻捧夏楠的场。 “好看。” “好看。” “这件也好看。” 向昱新来来去去都是这几句,夏楠气得说不出话。 夏槐和坐在身边的尹舜讲了半晌话,见尹舜没回应,一看他,才发现他在做自己的事情。 尹舜在看莲庭案的资料,几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资料翻到底再从头翻起,上面写着的文字,他逐字逐句地钻研理解。他只恨自己没生在那个年代,再怎么详细的文字描写,再怎么清晰的图片,也比不上真真实实到现场接触到那些证物来得有效。 “尹舜,我和你说话呢。”夏槐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6 “啊?”尹舜回神看他。 夏槐望着尹舜的脸叹出一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你这个眉头,从那天专案组出来后就没松下来过。” 尹舜淡淡地笑了笑,算是勉强松口气给夏槐看。 “你刚刚和我说什么?”尹舜放下手中的资料问夏槐。 夏槐身子尽量朝他坐正,正经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尹舜的心思瞬间全从案件上收回来了,莫名有种危机感,怕夏槐突然来句他其实心里有别人了。 第五十二章 见尹舜一脸紧绷认真的表情,夏槐稍微没那么严肃了:“你怎么样子看起来这么紧张?” “我怕你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来。” “也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夏槐说,“之前秋教授推荐我去看的那个中医,你还记得吗?” “裕德中学对面的那个?”尹舜没忘记,他现在心里还能默背出“一帖药分三遍煮,一天喝三次,少一次没效”。 喝那个中药还是管用的,那段时间夏槐明显睡得更安稳了。 “嗯。最近在追查肖玫案的神医,我才想起他的。”夏槐原先是不想提这件事的,有关他压在心里的那件事,他只盼永远遗忘。只是见尹舜最近总在为这个案子发愁,心中委实不忍,“那天他让你出去后,就问我,是不是杀过人。他说,有不少杀人凶手找他开药过,他会给那些人的身份保密。那些杀人凶手,现在有的还没被抓到。” 尹舜没立即意识到这是条线索,反而是松口气,这口气松在夏槐没说出“我心里有别人了”这样的话。 直到一口气松完,尹舜才意识到夏槐给了他一个什么样宝贵的信息。 正在这时,夏槐手机铃声响起,见到来电显示,他起身走得远远去接电话。结束通话后,回来说了句:“我有急事,先走了。” 也没等尹舜问清什么急事,他就去和夏楠及未来妹夫道了别,匆匆离开。 “有很重要的事情,快来清郊河畔见我,记住自己一人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收到白泽廷的这个指令,夏槐即刻搭车前往清郊河畔。 清郊河畔是海岛出名的钓鱼圣地,虽有这样的名号,真正在河边钓鱼的人却是极少数的。尤其今日天气阴阴,蜻蜓在河面上低飞,恐随时下雨,因而河畔几乎没人来钓鱼。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7 夏槐来到这里,一眼望去,河边钓鱼的身影只有一个。 深蓝上衣,带着个鸭舌帽,白泽廷装备齐全独自一人坐在河畔,手握着钓鱼竿,钓鱼线垂在远处河中,等待河鱼上钩。在他身边还有一个钓鱼位,似乎是为夏槐准备的。夏槐感觉这个场景何其熟悉,难道不是小时看的港产谍战片经常出现的画面? 夏槐慢慢走上去,站在白泽廷旁边,轻咳一声,提醒他自己来了。 白泽廷瞥他一眼,眼珠子往离自己身旁不远处的钓鱼位斜了斜:“给你准备的。” 夏槐捡起已套上鱼饵的鱼钩,像模像样地作势往河里一丢。鱼钩没丢出去,又飞弹回来,差点直接甩白泽廷脸上。 及时避开蚯蚓鱼饵的白泽廷皱眉看他,夏槐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玩这个。” 白泽廷一声鼻息,也不管他会不会甩鱼钩了,自顾自讲起找他来的目的:“今天让你来,是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白队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只管吩咐吧。”夏槐记起娄京曾提示过他的,白泽廷先前把他推进警校,死活塞那么大个人情给他,以后一定有事要他做。这个“以后”,到底还是来了。人情夏槐欠了白泽廷一大个,白泽廷有事相求,他不可能会说不。 也不把需要帮忙的事直说,白泽廷目视前方湖面中微微浮动的钓鱼线,说:“先听我讲个事吧。” “您讲。”夏槐一边听着,一边摸索丢这个鱼钩的正确方法。 白泽廷只听耳边夏槐甩鱼钩的声音呼呼响,不受其影响地慢慢讲道:“我以前刚进缉毒队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兄弟。我跟那个兄弟一开始很不对付,他胆小,怯懦,根本不适合当缉毒警察。他说他也不想来缉毒队,他最想做的是文职,是因为他父亲想让他做缉毒警察,他才进缉毒队。”扯嘴角嗤笑一声,白泽廷接着说,“我一开始很看不起他,没主见,没能力,活像个废物,也不知怎么考进来的。三年前东南亚毒枭猖獗,利用香港的港口贩毒,开启了那年中国最大的地下毒品市场。香港警方联系到海岛公安部,说毒贩子里有海岛人,想向海岛公安借本地的警察去当卧底。 “当时我上司来找我,觉得我是当卧底的不二人选。可没想到,在我前往香港的前一天,上面改变主意,安排我那废物兄弟去了。就因为在香港贩毒的海岛人,是他的老同学。上面觉得他更好混进去。” 夏槐终于把鱼钩甩进河水里去了,他累得瘫坐在椅子上,舒了口气,问:“然后呢?” “知道要当卧底的那一天,那废物不肯,在我们上司的办公室里嚎啊闹啊。死活说不想干了。我就想,那么一个废物,怎么当卧底?没准过去就直接叛变了。”兴许想起当初那位兄弟哭闹的模样,讲到这个地方,白泽廷的笑很是不屑。只不过眼中神色,却尽显凄苦,他凄苦地不屑,凄苦地笑,“最后也不知道上面怎么劝他的,他还是去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他的消息。我们整个队的人都没有他的消息。知道他是卧底的人只有我和我的上司,但在他踏进毒贩子圈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把他当毒贩子看待。他不可能会坚守卧底的原则,他一定是叛变了。我从最初就很坚定这个想法。 “直到半年后,香港那边……把他的尸体送了回来。”讲到此处,白泽廷喉咙一哽,默然。 夏槐手指一顿,侧目看向白泽廷。 河面吹来的风轻轻的,本像一双暖和的手温柔地抚摸他们的脸颊,但此刻这双“手”却像长满老茧,抚得人皮肤发疼,眼睛发酸。 夏槐看不清白泽廷被掩在鸭舌帽下的那双眼睛,只见白泽廷艰难地咽着一口唾沫,久久喉结方一动,将那唾沫咽了下去。他嗓音略显哽咽:“你知道,打开白布的那瞬间。我整个人……我……我不敢相信,那个人是他。”语气中的不屑没了,只剩凄苦,悲痛,“我认不出他来。他整张脸都是血肉模糊的,眼睛、鼻子、舌头,都没了。脸颊也被刮下了两块肉,全身多处骨折刀伤。身上没有什么致命伤,是失血过多,活活痛死的。 “这还不是最残忍的。法医验尸过后说,我那兄弟死前,被注射进大量的安非他命。安非他命能让人时刻保持清醒,毒贩这么做,是为了确保他接受折磨虐待的时候,能清醒地感受痛苦。”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8 夏槐没说话,心里揪着。他说不出一句话,他想象不到一个人清醒地感受那些如凌迟般的疼痛,想象不到最后活生生痛死的感觉。手里握着的鱼竿,抓得紧紧的。 “后来香港抓到一个毒贩集团里的人,那个人说,我兄弟死前在哭。毒贩们笑他无能,把他眼睛挖了。他即便眼睛没了也哭。但他依然很硬气,硬气地哭着,边哭边骂他们,他始终不肯出卖香港的卧底同事。后来毒贩被激怒,直接把他舌头绞了。每当他痛得快昏过去时,他们就给他注射安非他命让他清醒,一直到最后慢慢把他折磨虐待至死。” 白泽廷重重地呼吸,胸腔填满苦涩地酸疼:“我最看不起的一个人,顶替我去当卧底,被毒贩子发现,被毒贩子活活折磨死。他是替我死的,他不是废物,我才是。我这样的废物只会瞧不起他,我这样的废物竟然还苟活在这世上!让我最难过的是,他死后,他的墓碑上不能写他的名字,不能写他是哪里人。就怕那些毒贩会去找他的家人报复。” “无论生前牺牲多么大,死后也不能留下姓名。几千几百年后,没人知道他的牺牲和奉献。他的家人不能以他为荣,得避着他的名字活。”白泽廷再次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语气后说:“其实不止是他,每年,我们都会有很多兄弟为缉毒而牺牲。他们死状一样凄惨,同样死后无名,葬身在冰冷的公墓中,常年无人踏足到他们无名的墓碑前。他们的家人不敢去拜祭他们,有时那些丧心病狂的毒贩还会去毁坏他们的墓。” 方才还心中感伤的夏槐,听到这儿,又被激起无尽的愤怒。死的那些人,也是他的同事,他的前辈,甚至有些人年纪比他还小,他何尝不痛恨毒贩。 “我曾对着我那兄弟的尸体发誓,我一定要抓到害死他的人,我一定要将那些毒贩一网打尽。我花了三年时间去查这条线,证据找到了,主掌毒贩集团的幕后人我也查了出来。现在我手上握有他们贩毒的全部证据,只等一个时机,时机一到,我会将那个幕后老板,以及那几个大头目一网打尽。但是,还差一步——”白泽廷侧过头看着夏槐,“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夏槐还没从那种悲愤的情绪中脱身,他迷茫地望着白泽廷的双眼:“为什么?” “因为在最后这个关头,只有你能帮我。”白泽廷放缓语速,字字郑重地,“因为,害死我兄弟的人,主掌整条东南亚毒品生意的大老板,就是你未来的妹夫,向昱新。” 第五十三章 眼中的迷茫一点点消失,涌现出来的是震惊、愕然,夏槐恍觉脑袋一懵,手中鱼竿剧烈晃动,有鱼上钩他却不知收线,“啪噔”一声,钓鱼线断了,那声脆响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强硬地让夏槐醒过神。 “你说毒贩集团的老板是……?”夏槐声音轻微发颤。 “我知道你可能很难接受,但是根据我们掌握到的证据,事实就是这样。向昱新,就是缉毒队三年来要找的大毒枭。”白泽廷冷静地说。 夏槐感觉冲击何等巨大。他认识到的向昱新那样温和,谦逊,有礼,给夏楠那么多爱,又让夏楠给出那么多爱。这个人那么照顾他们的母亲,那么善待夏楠的家人朋友。 这样一个他以为值得夏楠托付终身的男人,竟然是东南亚大毒枭?!这个“事实”让他怎么接受?让夏楠该怎么接受! “白队,不是我不信任你。”夏槐揉着自己的眉头说,“但你突然告诉我这些,让我该怎么相信你说的这些话?” 夏槐的反应在白泽廷意料内,白泽廷倒不为夏槐的不信任惊讶。甚而,他早准备好应对夏槐这个反应。 “向昱新前两年收购了海岛一家机械装备公司,近几年,这家公司表面上是研发智能产品,实际上是用来开展海岛毒品生意的工具。向昱新和国外某个产品公司保持长期合作关系,俩公司来往交易靠共同的船运公司。表面看着是正正经经做生意,实则双方都在利用这条线做毒品交易,船运公司在中间捞好处。货品可以利用大型商船出入境。你去查他公司的交易记录,查他的税务,就会查到很多不清不楚的地方。再按着他每一笔帐的来源及交易的对象查下去,很多事情你就明白了。”白泽廷挖了三年的线索,三两句话全告诉夏槐。 向昱新是聪明的人,许多罪行遮掩得密不透风的。但再怎么聪明的人,如此频繁地进行犯罪活动,也会露出破绽。 夏槐双手撑额,鱼竿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掉在地上,断掉的钓鱼线在河面上无所依靠地飘荡。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9 夏槐头很痛,他不知该怎么消化这个消息。他同时又担心夏楠,担心夏楠跟向昱新在一起会不安全。可后天,这两个人就要结婚了,要让他现在去告诉自己的妹妹,她的未婚夫其实是个贩毒罪犯吗? 白泽廷让他先不要打草惊蛇,在夏楠踏进婚姻的殿堂之前,夏槐要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计划部署好了,后天你妹妹和向昱新在威斯汀大酒店举行婚礼,向昱新在香港那边的几个合伙人,还有国外和他做交易的头目都会到场。”白泽廷说。那些人以为海岛管得宽松,没警察盯上他们,殊不知白泽廷已安排好一切,“我们的人会潜伏在酒店内部,我需要你牵着你的妹妹,走到向昱新面前,我们会在婚礼最关键的时候,在你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行动。” “为什么要选在那个时候行动?” “向昱新和里面的几个毒贩都是危险人物,我们如果突然冲进去,他们一失控肯定会伤害在场无辜的人,包括你妹妹说不定也会被牵连其中。行动前,我的人会装成酒店服务生走到那些危险人物身边,行动时当即控制住他们。但向昱新只有你能靠近。”白泽廷目光如鹰般坚毅地盯着夏槐,将这个不可失败的艰巨任务交到夏槐身上,“我要你在我下达行动指令的那一刻,即刻抓获他,不给他做任何反抗的机会。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成功!” 夏楠婚纱照的成片还没出来,便迫不及待地将未精修过的图先发给夏槐过目:“哥,快看我和昱新的婚纱照!” 夏槐没留神手机上的消息,夏楠不断地发:“哥!哥!!!哥哥哥哥哥!!!” 手机连番声响,让夏槐的注意力不得不移到频频提示的消息上,粗略瞄一眼夏楠的婚纱照,夏槐象征性地回三个字:“拍好了?” “你不评价评价吗?” “很美。” “你比我老公还敷衍!” 夏槐差点没被那俩字眼吓到,夏楠适应能力真非常人,婚礼还没举行,称呼竟已直接从名字跳跃到“老公”了。 本来即便觉得肉麻也该为她开心,但此时的夏槐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心情反而异常沉重。 他感觉自己手指在手机上敲打的每一个字,重得似带着千斤巨石:“你觉得你和他在一起,幸福吗?” 夏楠向来不爱委婉矫情,大方承认:“当然了,以前还会怨怪老天为什么让我失去一条腿,但如果不是因为我失去一条腿,我也没机会认识他。现在想想,这条腿没得也是值得的。” 夏槐手指僵了僵,好一会儿,打下:“要是有一天,哥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字打到这里,夏槐一声自心底而发的重息,逐字删掉,改发:“呕。肉麻到吐。” “哼,你这个只会发酸的柠檬老妖!”夏楠发来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夏槐能想象得到,现在手机另一头夏楠也差不多做着这样的鬼脸。不觉一笑,只是这笑还没展开,就又逐渐消散。后天,他就得亲手粉碎夏楠的幸福。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0 “后天”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日子…… 车票攥在手里,夏槐站在火车站台边上,落寞地抽着一根烟。 夏槐给尹舜留下一条语音:“我今天不回去了,有件事要去做。” 几分钟后,尹舜回复:“方便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对不起,不太方便……” “不要紧。注意安全,记得隔一段时间就给我发消息。” “嗯,有事电话联系。” 火车轰隆隆驶进站,夏槐捻灭烟头,上了前往老家的列车。 裕德中学对面的老诊所,今日依旧门庭冷清。虽说就开在学校对面,每日来往人群众多,但却很少有人愿意光顾这间又破旧又潮湿,医生看起来古古怪怪的诊所。 尹舜和老中医这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是尹舜陪夏槐来看失眠症的时候。当时老中医不接待病人以外的闲人,将他请出诊所。 不过老眼昏花的老中医,现在显然没认出尹舜来。 “看什么的?”戴着老花镜的老中医认真看手上的书,眼皮子抬也不抬。 尹舜找张凳子坐下,说:“我连续几个礼拜都没睡好觉。” “身体因素还是心理因素?” “应该是心理因素。” “抑郁症?被校园霸凌?同性恋面临出柜烦恼?”老中医抬眼瞥了眼他,“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这些问题。” “我杀过人。” 老中医滞住了,静默片刻,笑道:“你杀过人你不去警局,来这个破诊所干嘛?” “有人推荐我来的。和我是一类人。”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1 “……”老中医起身,将门口的铝合金拉闸门拉下,闭店了。 破旧的诊所一暗,更加阴冷潮湿。光线微弱的日光灯老旧不堪,一闪一闪,没法好好亮着。 “具体说说吧。”老中医收起书,摘下老花眼镜,坐下看着尹舜。 尹舜的样子看起不像心理压力很大,就几分苍白的脸色比较有几天没睡好觉的模样。只是他冷漠的气质,让人认为他即便是个杀人凶手,也是个犯罪精神比普通罪犯要强一点的杀手。 “……”尹舜沉默,装作提防。 “不敢说还是不愿意说?”老中医问,“你怕我把你供出去?” 尹舜低头蹙眉,刻意将那丝担忧与防卫浮现于表情中。 老中医嗤笑一声:“你能知道找我,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我要是泄了你们这样人的秘密,早不用在这里干了。得,你爱说不说,想好了再讲,要是没想好,店门打开。回去慢慢想。” 老中医作势要去开店门,尹舜开口了。 “不久前……我爸病了,肺病。”尹舜尝试般地,徐徐讲起他的“故事”,“医院治不好,让我们准备后事。绝望之际,我遇到了一个土医生,他说他以前在博湖区是一个教派的神医,治好过很多得绝症的病人。我问他,我爸的病该怎么治?他说‘以形补形’,什么不好了,就拿什么去补。肺不好,找个人肺给他吃就行了。我找不到人愿意卖肺给我,走投无路之下,我在台风过后的那天夜晚,杀了一个人,拿走他的肺,给我爸吃下。”尹舜望着反应平常没任何波动的老中医,将自己所见过的那些犯人的罪恶感饰演出来,“只是想不到,我爸吃了那个人肺,还是走了。那时我才意识到,那个土医生就是个神棍,是骗子。可人我已经杀了,一切都挽回不了。我不想被判刑,自首是绝对不可能,但心里一直放不下。两天前听到有人说,你这里可以治好我这种病,所以我就来了。” 以为会看见老中医有什么特别反应的尹舜,不想得来他的一声冷笑:“神医?那家伙招摇撞骗的,什么鬼玩意儿教,十几年前早被政府遣散了。哪个器官坏了就用同物种哪个器官来补,这种鬼话,现在还有人信?二十几年前我在医院工作没退休的时候,有小姑娘信这种还能说得过去,现在什么年代,你这么年轻也信?” 第五十四章 尹舜眉梢动了下:“有个小姑娘也信过这种?那她后来怎么样,她也杀人了?” “她杀没杀人我不知道,但那段时间确实死了人,尸体还正巧就是相关器官丢失了。” “没有警察去调查?” “有,但是没调查出结果。”老中医提醒道,“你问得太多了,我先给你开药吧。” 尹舜怕老中医起疑,只能放弃追问。他本身也不是为肖玫的案件而来,这个案子的线索,他没十分在意。 他静等老中医写药方,余光悄瞥这间狭小阴暗的诊所。柜子上摆有老中医的证书,证明上写着老中医的出生日期。 尹舜不由稍稍吃惊,老中医今年才六十五岁,看起来却像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2 他想,也许老中医的人生经历过什么巨大的变故。人生大起大落过,就很容易迅速衰老。抑或老中医比常人还经常见罪犯,看过太多不同人性,心里承受的过重压力致使他老得太快。 “我有些疑惑。”尹舜说。 “什么疑惑?” “你为什么肯治我们这些杀过人的人?你为什么会给我们保密?为什么被你见过的杀人凶手没人来杀你灭口?”尹舜一下子问出了三个“为什么”。 “你不是第一个问我这些问题的人。老实告诉你,我治你们,是因为我在找人,我想找的人是个杀人犯,我在等他来找我的那一天。我给你们保密,所以没人杀我灭口,因为你们知道,我不是你们必须杀死的人。”停顿片刻,老中医接着说,“再者,我从不会问你们杀了什么人,哪起案件是你们做的。你们来了,只会说你们杀人了,杀谁、有什么证据,我一概不知,也不会问。” “你是为了找人?但你怎么敢肯定一定会有罪犯来找你?” “早几年,我在外头看见那些身上有伤又不敢去医院的人,我就去帮他们治疗。久之,就有不少罪犯知道,生病去医院治疗会暴露身份,但是来找我就不会。” “这么多年来,你应该是见过不少犯人了。那像我这样的,你见得多吗?” “你算是最普遍的。”老中医边在诊断纸上写着只有他才看得懂的药名,边说,“见过我的杀人犯,包括你在内,你们的病症都不算什么。你们杀人,好歹能给自己一个理由。有的不过是执念过深,走火入魔,本身是要抓杀人的那个人的,哪知道回过神来,自己也杀人了。” 尹舜微震,心中存有的怀疑好似正在被证实,那些遗失的照片再度在他脑中闪过模糊影像:“你说的这个人是?” “别问,我不会说的。你们这些人的秘密,我不仅对正常人保密,对同样是罪犯的人也会保密,肯和你讲这么多已经是底线了。”老中医写好药方,去药柜抓药。 他起身后,尹舜见他座位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宫殿的相片,宫殿看起来规模不大,小小一间,殿前一棵飘满红彩带的树。 老中医抓完药回来,见尹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照片,告诉他:“岛西临海那座山上的神呢教宫,几年前我在那里祈福,拍下这张照片留念。” “您不是不迷信?” “我接触过那么多犯人,为你们每一个人的罪孽保密,我心理会没点压力?你们有得地方说去,我该找谁说?这种时候,不存在的东西反而更加可靠。”老中医在包好的中药包纸上写服用方法,“来我这里的很多犯人,我都会建议他们去这个教宫祈祷。他们会把自己所积累的罪业放在一个瓶子里,绑上红彩带,挂在这棵树上。神会宽恕他们的罪业,而接下来,就看他们要不要宽恕自己。当然,这些都是不科学说法,不过是让他们心里求个安慰罢了。” 老中医用袋子装好中药,递给尹舜:“一帖药分三遍煮,一天喝三次,别忘了,少一次就没效果了。” 尹舜接过中药,目光深深地再次看了那张神呢教宫的照片一眼。 尹舜离开诊所后,老中医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本子,本子里写了满满的特征词,例如“癞子头”、“眼白痣”、“板牙猴腮脸”,里面出现次数最多的词是“人格分裂者”,老中医拿起笔,将从08年便有就诊记录的“人格分裂者”一行一行划掉。 直至将今年“人格分裂者”这个词划完,他方合上本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3 他望着贴在墙上的“神呢宫教”相片,将相片撕下来,翻到背面。相片背面是另一张照片,一个女人的照片。这个女人是他老婆,也是莲庭案的死者。 08年,“人格分裂者”第一次踏进这间诊所,将一块观音玉佩放到这张诊桌上,说:“这是那个女人的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每次看着它,我就感觉自己在受罪。” 当时老中医接过那块玉佩,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容和善的观音,眼眶红起,藏在那点红深处的,爱恋、痛苦、恨意、杀机,早年过半百的人,硬生生把这些情绪藏起,不断在颤抖的手,也装作是老年人的通病。 那块玉佩,老中医做梦都不会忘记,是当年他在莲庭送给爱人的生日礼物。他和爱人是师生,在当时那个社会是被法律允许但不被世人允许的恋情,他们两地分居,从没向外人公开过夫妻身份。一个礼拜只有两天,爱人会去找他团聚。 哪知98年8月15号那天,爱人在去找他的途中遇害了。在爱人的尸体被发现在火车轨道下的田埂时,丢失的玉佩就在告诉他,犯人并不是无处可寻。警察只找过他一次,因案发那天他在省外出差,所以很快洗清嫌疑。之后,即便他再找警方要线索,警方也因工作繁忙而无暇理会他。 他尝试用各种方法去寻找犯人,可是连警察都找不到的犯人,他又怎么可能找得到?最后,他只能抱着不大的希望,选择等着犯人自己上钩。 那几年他快速地老去,老到面目全非。 08年,五十几岁的他已老成七老八十的乌糟老头模样,被岁月和惨痛折磨无形才等来那个犯人。在报警和亲手杀死凶手之间,老中医选择后者。凶手竟然觉得被三重人格折磨是种痛苦,那就让他在这种痛苦中慢慢消亡。 时至今日,老中医在人格分裂者药中下过的慢性毒药,已积累到一个剂量。 那个犯人的肾脏已坏死,他的心脏正在以加速度走向衰竭。老中医只盼他接下去的日子,到狱中被这毒、被他的人格、他的罪孽削磨至死。 岛西临海的山由于山高路险,所以几乎无人踏足。山上的神呢教宫已然荒废,宫殿内神像灰尘遍布,缠满蜘蛛丝网,连个打理的人都没有。 殿前的树已经长得老高,那些曾在它是矮树便挂在它身上的飘扬着红彩带的瓶子,也已被撑到云霄。 后来再来的人已没法将瓶子挂到高枝上,只能塞进树洞里,或挂在较矮的枝头。 红彩带上书写了挂瓶者的愿望,时间大多在多年前,愿望多为姻缘、平安、钱财,书写罪业的人肯定是不敢将愿望写全。 在矮枝头上,尹舜找到一条红彩带上写着“1998莲庭”,落笔日期是上个月。 找到这条红彩带,尹舜心脏骤然加速,他奋力地拽着这条红彩带,挂着红彩带的树枝在被粗暴地狠拽几下后,咔擦断裂。一堆瓶子哗啦啦掉下,在地上摔得稀碎。 忽地起风,将树上的瓶子吹得叮铃响,树须拂动,似乎真有神灵在望着他。 稀奇,地上所有瓶子全摔碎了,唯有牵连着“1998莲庭”的瓶子安然无恙,似乎是提示着尹舜去捡它。 尹舜将没破碎的瓶子捡起,只见玻璃瓶子里装着几张被卷起来的照片。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4 心脏跳动速度愈发快,尹舜砸开瓶子,取出照片,将卷在一起的照片一张张敞开。 是老房子那儿,遗失的莲庭案的照片。 看到照片的这一瞬,尹舜明白为什么这组照片必须消失了。 这组照片和警方当时拍的第一现场不一样,警方发现的现场是被人破坏过的。这组照片里的女人,脖子上挂着一块观音玉佩,而警方提供的现场照,这块观音玉佩并不存在。 拍这组照片的秋立志,一直在现场等待警方到来。所以,观音玉佩消失只有一种可能,是秋立志拍完相片后,拿走了这条项链。 他为什么要拿走这条项链?或许这条项链上,无意间留下了凶手的指纹。而他在拍完照片后,惊觉这一点,于是拿走项链。后来,照片也没销毁,作为私密存在着。 那他又为什么要替凶手消除证据? 只有一种可能。 走火入魔。要抓杀人的人,没想到自己也成了杀人的人。或许这就是那个年代专案小组里的人,对一个案子最深的执念。或许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愿再入专案小组的原因。 风再度吹来,红彩带飘扬,树上挂着的瓶子互相撞得哐当响。 尹舜仰望着眼前这棵树上的瓶子,心里问着:罪业,真的是能被神宽恕的吗? 第五十五章 夏槐离开老家时年纪还太小,早忘记上次见到的老家是什么模样。但是再度回到这个地方,夏槐能看出来,老家没怎么发展,最大的变化就是人少了,一条路走下来见不到几个年轻人,听老人说村里年轻人都去临近城市发展,去海岛的尤其多,现在这个村子,说是老人村不为过。 舅舅家离夏槐下车的车站最近,多年阴影致使他想到舅舅一家仍心存愧疚,甚怕碰面。可这次回来心态却莫名其妙有所转变,那些厚重的愧疚非但没让他尽量避闪通往舅舅家的路,反而让他想去看看舅舅一家现在过得还好不好。 夏槐犹豫要不要去舅舅家看看,犹豫完后,发现已不知不觉来到舅舅家门口。 舅舅家是泥土堆建的土房子,几年来并无翻新加固。土墙上被人用喷漆涂写着蚯蚓一样的大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债不还,剁你手足”,“绞你舌根,杀你妻子”! 虽只是几个字,内容便足够叫夏槐心头一凛。看来舅舅一家过得一点也不好。 房子大门开敞,里面没人。农村人在白天很少会关门,即便没人在家中大门也是开着的。 夏槐走进房内,正中木桌上供着的遗照万分显眼,定睛一看,夏槐不由大惊,那是舅妈的遗照!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5 舅妈居然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们怎么一点也没听说? 正在震惊与疑虑之际,身后来了动静。夏槐转身一看,未平下的惊讶再次受到强烈冲击。 眼前出现的人,没有左腿和右手,仅左手撑着根拐杖支撑整副身体。夏槐震惊了好半晌,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人就是他的舅舅! 见到夏槐,夏舅舅大概也是受到同等惊吓,本就略凸的眼球在一瞪之下似乎要喷爆出来。夏槐看见他张口要说什么,出声却只有呜呀不清的声音,细看,原来是舌头没了。 过往盼着逃避的阴影,顷刻烟消云散。他抖着手慢慢伸向舅舅那残缺肢体的断口,声音哆嗦着:“舅舅?舅舅,你怎么会……” 被夏槐一碰,舅舅如遭雷击,猛地哇哇大叫,拄着一根拐杖发狂般地回避夏槐,口中咿咿呀呀之声似不断的涎水,流淌不止。 舅舅的反应如看见蛇蝎,看见豺狼虎豹,夏槐上来抓他肩膀,他用最大的力气艰难地扭动身子甩开夏槐的手。 “舅舅,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面对夏槐的追问,舅舅慌不择路,一拐一拐迅疾地躲进离自己最近的厕所里,快速将门关上,任夏槐在门外再喊几声“舅舅”,都不愿出来。 讶然、震撼、疑惑、无奈,在极短的时间里一前一后涌上夏槐心间。 他叹口气离开舅舅的房子,看着屋外土墙上喷写的扭曲的字,心念:舅舅真的是因为欠债而变成这样的吗? 家破人亡,妻死子丧。夏槐怎么也想不到,多年避不敢见的舅舅,居然会成为今天这副模样。 舅舅家是不再去了,夏槐绕回自己原先的家看了一遭。 他们离开海岛的那天,母亲将旧居卖给他人。听村里人讲,自他们离开后,那房子就像座凶宅,谁住进去都有毛病,后来又转卖了好几次,都出现这种问题,久之没人敢买也没人敢住了。现在他们的旧居是座空宅,里头只剩几件破家具,还是当年他们用的。 夏槐走进旧居内,坐在老旧灰脏的木沙发上,他坐的位置正好面对门外的小庭院。 脑中深处的旧记忆被一层层揭起,他最不愿面对的那天,于此刻悄然无息爬上回忆的舞台。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槐对10岁那年有限的记忆,坐在这个地方后,仿佛被开发到极限,最不起眼的细节也被记忆从夹缝里凿出来。 表弟的满月酒,庭院里十几二十张酒席,大部分菜是外面餐馆定的,但是烤乳猪要母亲自己动手,所以母亲那天几乎都待在厨房里忙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6 乡亲喝酒喝得不亦乐乎,没到两个小时有些人就已经喝大了。舅妈在外面应酬乡亲,期间进来喊待在房间内的舅舅出来帮忙。舅舅出去和舅妈一起应酬。 当年湘姨还在,满月的小表弟是湘姨在照顾的。湘姨照顾表弟睡下后,回自己房间忙活一阵自己的事,然后出来帮忙搬新运来的酒。 夏槐走进房间,看见躺在自己床上的小表弟睡得正香甜,因那天天气较凉,怕小表弟冻着,他给表弟加上一层棉被。这是他这一生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个举动。 9岁的夏楠跑去厨房找母亲,不知又说错什么话惹怒了妈妈,被妈妈吼骂一声后开始哭闹。舅妈正巧进屋内拿酒杯,见她在哭,过去安慰她。随着跟进来的舅舅觉得舅妈太过溺爱小孩子,说夏楠做错事就是应该被骂。夏楠越哭越大声,跑去找湘姨求安慰。 夏槐本想去问夏楠发生什么事,想想没过去问,跑到庭院来穿梭在酒席之间。村里大人抓住他,逼年仅10岁的他喝酒。他被逼无奈喝了一口,顿时被呛得脸红脖子粗,村里大人见他这副滑稽模样,一个个笑得不亦乐乎。 夏槐咳嗽的时候,喝得最大的秦非进他们屋里去借厕所,出来后便见他脸色颇异,也不继续同人喝酒了。他一定看见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最后,表弟被发现死亡。全家那些躲房里的、在外面的人,全跑来围在表弟死亡的房间门前,一时大乱,对表弟的死,宾客众说纷纭,秦非坚定表弟被谋害,村中警官断定表弟死于“蒙被综合征”,当天结案。 而夏槐,也自那天起披上误杀表弟的骂名。 坐在这里的夏槐,将这段记忆不断于脑中回放。跟着处理过刑事案件的他,此时终于发觉事有不对之处。一定有人害死了表弟,可如秦非警官所说,以那天的情况,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害死表弟,连秦非警官自己也有这个可能。 每个人都有嫌疑,谁会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这个疑惑,夏槐今夜独自在这座凶宅里想了一晚上都想不通。 次日清早,夏槐准备回海岛。 出门时往屋后溜了一圈,夏楠9岁那年在屋后种下的花树,竟想不到现在还活着。没人打理,杂草丛生,但也兀自生长得茁壮,一朵朵花开得正艳媚。 夏槐摘下一枝,包起来,准备明天在夏楠的婚礼上送给她。无论那场婚礼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那毕竟也是他妹妹最重要的日子。 回到海岛后,夏槐独自去医院看妈妈。护工说自从换到新病房,妈妈就喜欢坐在阳台上看外面的风景,一坐一整天,坐着什么也不干,就是数天数。数到底了就从头再数。 今天早上夏楠和向昱新来过,因为明天的婚礼想让老人家去参加,准备将她接去家住。谁知老人家离开这个病房就要闹,死活不肯出去。 向氏夫妇俩没有办法,只能让妈妈留在病房里,说明早再来试试。但医生的建议却是最好不要让老人家外出。 母亲现在依然坐在阳台,夏槐走到她身边,喊了声“妈”。 夏妈妈没回应,自言自语着:“三千两百一十天、三千两百一十二天、三千两百一十三天……” “妈,我昨天回老家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7 “三千两百一十四天、三千两百一十五天……” “妈,你相不相信,表弟不是我害死的?” “三千两百一十六天、三千两百一十七天……”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学校,来到宿舍门前,夏槐看见倚靠在门口穿着黑色风衣外套的尹舜。 “尹舜?”夏槐眼睛微微发亮,疲惫感消失许多,心中有些欣喜。 只是一天不见罢了,好似隔了几个春秋,这一刻竟有久别重逢之感。 尹舜看见他,微微弯起唇角,从背后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瑞士巧克力。 “巧克力?”夏槐快步上去接过来,拆开盒子,只见盒内巧克力围成心形,躺在巧克力中间的是一条挂着剑形吊坠的项链,项链作工完美古朴,不像这个年代的产品。夏槐问,“还有条项链?” “这条项链是希腊上个世纪制作的,以达摩克利斯之剑为型。虽说这把剑代表时刻的危险,但这条项链却是一个护身符,曾戴过它的一个欧洲贵族靠它死里逃生多次。”尹舜将项链从盒中拿出来,说,“昨天和我教授打赌,赢回来的。现在送给你。” 夏槐笑着问:“你怎么突然送我礼物?” “今天是你生日,你忘记了?” 夏槐蓦地一怔。恍然记起,今日是11月1号。他只记得明天是夏楠婚礼,还真忘记今天是自己生日。 尹舜亲手把这条项链给夏槐戴上,在他额上亲了一下,柔声道:“二十五岁生日快乐。” 夏槐呆愣几秒,随后,缓缓伸出手抱住尹舜,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像是流浪了一天的人,现在终于找到依靠。 深呼吸了一口气,夏槐低声念:“谢谢。” 他谢谢尹舜,能在这么疲惫黑暗的时刻,让他感受到一点温暖。 第五十六章 专案小组办事效率很快,收到尹舜的相片和报告,知道秋立志有可能是嫌疑犯后,不到一天便找出几个可疑点,从那几个可疑点下手,线索越摸越清晰,基本可以确认,秋立志就是莲庭案的真凶。 易清决拿到莲庭案相片的那天,望着那几组照片足足发了一晚上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8 他已经快忘记自己执着于这个案子的初衷了。 仅是“公平执法”四个字,绝对不能支撑他这么多年来对这个案子锲而不舍,但要说“维护正义”,在见到这组照片,确认第三个凶手是谁的那一刻,他不知自己究竟在维护什么样的正义。 恍地想起,当年第一次提出“三人犯罪”推论的人,正是秋立志。那时候秋立志已将自己圈入犯罪人员名单中,他当时说:“其中一个人,他有点疯魔,偏执,极端。他可能有个体面的职业,或许受人尊重。但他处理不好与人之间的关系,只专注于一些一文不值的研究,最后现实与虚幻不分,杀了人。” 那应该是秋立志最接近于自首的一次。想来,当时的秋立志,已将“那个人就是我”盘绕在喉中,仅差一步就会脱口而出。只是最后,他又将这句话咽下去,选择继续伪装沉默。 这三个犯人,一个天生变态,一个愚昧无知,一个执念过深。王胜强死不足惜,肖玫令人可恨可笑,可对于秋立志,易清决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 易清决经历过专案小组风雨飘摇的那几年,见证过为破这个案子而牺牲的同事和前辈。他能明白为这个案子搞得妻离子散的秋立志的感受,只可惜这一切,在法律上都不能成为秋立志犯罪的借口。 向下属下达拘捕的命令前,易清决独自来找秋立志。 秋立志现在居住的小区是一个新开发的,专门提供给老年人养老的小区。他儿子在这里为他买了一套房,让他在这里养老。 易清决上一次见到秋立志,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但就这几个月的时间,秋立志像变了个人。瘦骨嶙峋,面无血色,仿佛正在生一场大病。 见到易清决,秋立志已有一种预感了。比起紧张和无措,出现在秋立志脸上,相反的是理智的冷静。 他让易清决进来坐,烧水时顺便将刚刚正在看的医检报告收起来。他肾脏功能坏死的事情,至今还没让任何人知道。 易清决坐在沙发上,望着茶几上摆放的一杆小天秤,天秤左摇右晃,好像永远没有平衡的时候。 “还记得当年在小组里,我跟你学了很多东西。”易清决望着眼前这杆天秤说。 守在烧水壶前的秋立志一哂:“你一进警队就很优秀,从来不需要我们去教你什么。” “可是当年的我受你影响很大,你的一些话,我到现在还记得。”易清决伸手控制住天秤的平衡,“秋教授,你说过,这个世界的公平是很少数的,犹太人教育自己的孩子从小就要知道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你当时给我看一杆秤子,那杆秤子一头重一头轻。你说重的那一头是私欲,轻的那一头是正义。大家都选择私欲,但是我们一定要站在秤子上正义的那一头,让这杆不平的秤子,尽量保持平衡。要不然,所有人都不维护正义,这个世界就垮了。可跟我说这个话的人,今天怎么会站在‘私欲’这一边?” 气氛安静下来,只有水即将烧开的声音呼噜呼噜响。 秋立志低下头,仿佛叹息般无奈地轻轻笑了一声:“我当时想过,等抓到凶手,我就自首。” 水烧开,水壶上的按钮啪嗒一声跳起来。易清决缩回手,默望着被他调平的天秤不言语。 “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主动去找你,但是有件心事我还没了。”秋立志提着水壶缓缓走到茶几,“我想亲眼看着我儿子娶媳妇。”给易清决倒了杯热水,他目光带着恳求希冀望着易清决,“他明天就要结婚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9 “……”易清决凝望他眼中的恳求,久久地深思。 威斯汀大酒店是海岛市最豪华、星级最高的酒店,今天昕誉科技有限公司的总裁在这里举行婚礼。向昱新包下整间酒店,只有被邀请的人才能进入。 婚礼在一楼礼堂举行,向昱新朋友众多,大多是上流社会人物,海岛市的名人几乎都到场了。 夏楠的朋友全是残疾中心的,但向昱新也不介意,将她那些残疾的朋友也都邀请来参加他们的婚宴。夏妈妈还是不肯走出病房,夏楠只得放弃让她来参加婚礼。 夏槐和尹舜穿着体面的西装到场,偌大的礼堂热热闹闹聚集了数百来个人,耀眼的、残缺的、富贵的、贫穷的,两个身份悬殊的人的结合,两种极端的文化交汇,势必造成这样强烈的反差冲击。 新娘还没出来,向昱新招呼了夏槐和尹舜一会儿,转而又赶忙去应酬其他朋友。 向昱新尤其和四个人亲近,三男一女,长相都略奇怪。一个男的刀疤头,他们叫他老疤,一个男的瘦成竹竿,他们叫他竿子。一个男的一只眼睛翻白,他们叫他烂眼。还有一个女的,操着广东那边的口音,他们叫她广姐。 这一看就不是向昱新在正经生意上认识的朋友,夏槐估摸,这四个人是向昱新合伙的毒贩。 尹舜问夏槐:“你是不是该去楠姐那里了?” 夏槐看看时间,一声“哦”,转身就要去找夏楠。 这时,一个手举装酒托盘的服务生走到他面前。 夏槐抬头一看,见眼前伪装成服务生的人是白泽廷。白泽廷看了他一眼,像是在提醒他,记得按计划行事。 给完这个“提醒”的眼神,白泽廷便离开了。 夏槐再度扫视一遍热闹的礼堂,这次他注意到穿梭在人群中,包括白泽廷在内的五个服务生,全是缉毒队的同事。 夏楠在休息室里刚化完妆,夏槐进来,她欣喜地站起来:“哥!”厚重的婚纱穿在她身上让她站得略显不稳。 “你今天真漂亮。”夏槐说,他从身后拿出那朵老家摘来的花,“这朵花送给你。” 这朵花委实顽强,离开枝干一天,仅靠水生存,竟没显任何衰败痕迹。 夏楠惊叹一声,双手接过:“哪里买的花?真好看。” “前天我回了趟老家,这是咱们家门口的花,当年你种下去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0 “它还活着?!”夏楠仿佛见到许久未见的孩子,更加宝贝地拿着它,眼中一片温和,“我要带着它结婚。” 结婚仪式开始前,又一位宾客到来。 一身黑色西装的秋立志来到婚礼现场,身后不远,易清决、娄京、袁樱跟着他。不等这场婚礼结束,他就得跟易清决到警局去。 向昱新见到来人,忙放下眼前的应酬过来:“爸,你终于来了!”望向后面模样严肃正经的三个人,向昱新问,“他们是?” 秋立志扯嘴角笑:“我的三个朋友,死活要约我打麻将,干脆让他们一起来了。” “哦。”向昱新将信将疑,瞥他们三个人的眼神带着些许防备,“爸,去前面坐吧,婚礼待会就开始了。”他扶着秋立志的背,走向第一排座位。 易清决等三人跟在他们身后。 袁樱小声问娄京:“奇怪,他爸姓秋,他怎么姓向?” 知道内情的易清决说:“他跟他母亲姓的。” 三人穿过人群,与人群中的“服务生”擦肩而过。 缉毒警察伪装成的服务生一怔,与同伴疑惑的眼神互相交流,心里共同的疑问:刑事科的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白泽廷也注意到易清决他们,眉头一蹙,心中疑问,今天刑警队的在这里也有行动?局里怎么没通知?他用蓝牙耳机告诉队员:“不要惊慌,还是按计划来行事。” 说完这句话,他便走向易清决,故意正面从易清决身边擦过,狠撞一下他肩膀,一声咳嗽。 易清决心中一火,转头正想质问这个服务生是不是故意的。然而只看一眼,他便立马发现这个人是白泽廷。 疑虑也起,易清决让娄京和袁樱看住秋立志,抬步跟着白泽廷的方向去。 来到安全的地方,白泽廷卸下伪装,望着易清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易清决说:“我还想问你!” “我有行动。” “我也有行动。”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1 “你有什么行动?” “你先说。” “不能说,绝密。” “一样。” 白泽廷知易清决故意怄气,又不能逼着他说出真正原因,深吸一气道:“好,不管你什么行动,只要你别妨碍到我就行,我告诉你,等今天这个行动我等三年了。” 易清决冷笑一声:“你才等三年,我这个行动等了十几年。” 一说到十几年,白泽廷就知道,他今天的行动和那个案子有关。第三个凶手,想必是找到了。 白泽廷心里不能说不激动,但他习惯在易清决面前表现出对这个案子,以及有关这个案子的一切无所谓的模样。 “行,管我三年也好,你十几年也罢。反正今天,咱们的行动各不相干,谁也别妨碍谁。”丢下这句话,白泽廷转身离去。 第五十七章 白泽廷和易清决回到婚礼现场,是时,牧师进来,走到礼台上,对他心目中庄严伟大的耶稣神像做了个祷告。结婚仪式正要开始,众人找好位置坐下,缉毒队的警员站在离自己目标人物最近、最好控制的位置。 结婚进行曲响起,礼堂大门打开,夏槐挽着漂亮的新娘步入礼堂,伴着隆重的乐曲缓慢地走在铺长的红毯上。 二人进入礼堂后,服务生便将礼堂大门再度关上,怕有外人干扰,索性锁住大门。 新娘胸前别着一朵罕见花朵,这朵花开得和新娘一样明媚,她们仿佛是共生共长的一体,生机盎然蓬勃向上。 望着向昱新,夏楠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她认为自己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向未来的幸福生活靠近。 夏槐脸上也挂着笑,但和夏楠比起来,这个笑没任何开心神色。 人们想,妹妹或女儿出嫁,娘家人总是不舍的。夏槐与夏楠相依为命多年,今日亲自送妹妹出嫁,心中肯定也会有那么一点不好受。 自然没人知道,夏槐心中的不好受不止一点,并非源自目送夏楠出嫁,而是知晓,在接下去大概两分钟时间,他与夏楠走过这个红毯,在将妹妹的手交给向昱新的那一刹那,他会亲手逮捕向昱新。 夏楠的手注定不能交到向昱新手上,她注定无法拥有她幻想中的幸福。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2 走红毯的这两分钟在夏槐心中冗长又短暂,他期望时间越慢越好,又希望眼前欺骗妹妹的恶人速速就捕。他心情复杂地活动,大脑复杂地思考。 向昱新是欺骗夏楠感情的人,但他这个做哥哥的又何尝不是。往后夏楠回想起这一天,一定会恨他对她的利用。 此时的夏槐并不知道,这一天,永远也无法等到了。 伪装成服务生的缉毒警员各个神色严肃,严阵以待,只要夏槐一行动,他们立马扣住自己负责的目标人物。能否最大力度减少伤亡,成败在此一瞬。他们这次行动最关键的任务,就放在夏槐身上了。 眼看着离向昱新越来越近,夏槐停止内心活动,他目光坚毅,思想决绝。他一定要成功捕获向昱新。 正当离行动仅差数秒的时间,意外陡然发生! 在礼堂角落里,忽地站出一个清洁工打扮的人,一声怒喊打破隆重而严肃的气氛:“向昱新!” 众人未及反应,只听一声枪响,一颗子弹猝然飞向向昱新! “向先生小心!”坐在第一排的向昱新的贴身助理左伊,以风驰电掣之速冲过来将向昱新扑倒,子弹偏过向昱新,礼台上的牧师胸膛霎时破了个洞,鲜血从那破洞中喷出,牧师骤然倒地。 一瞬间,慌乱的尖叫声充满整个礼堂,那人见一枪没打中,即刻前行继续射击逃躲的向昱新,他一边开枪一边厉声骂道:“你这个贩毒的畜生!我要你为我儿子偿命!” 现场混乱,夏楠和夏槐被冲散,尹舜紧张地喊了声“夏槐”,第一时间跑过来护着夏槐闪到安全地方。 缉毒队的、刑警队的,瞬间皆大讶,这个突发情况实属他们意料之外! 慌乱中,夏槐看清了开枪人的长相。是秦非!那个儿子被毒品害死的秦非!他居然装成清洁工来复仇! 白泽廷眼见目标人物夹在混乱的人群就要离开现场,一个指令不过大脑便下达:“快行动!” 缉毒队的警员听令,纵使已错过最佳时机,也即刻冲往锁定的目标人物! 贩毒团伙中见几个服务生卸下伪装,当即惊觉:“妈的有条子!” 老疤、竿子、烂眼、广姐,纷纷掏出枪射向冲向他们的警察! 易清决、袁樱、娄京见几个嫌疑人掏枪,亦立即持枪上阵。 一场激烈的枪战发生在瞬间,局势彻底失去控制!刺耳惊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枪弹胡射声夹杂其中,电光石火之间,已有十数个无辜人中枪倒地,神像被染上一片又一片滚烫的血液。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3 有些人跑到礼堂大门,拼命地撞门想出去,然而门已被服务生紧锁,怎么都打不开。关门的服务生已然中枪身亡,无法再开启这扇逃生的大门。礼堂后的小门亦被紧锁着,无法撞破,人群绝望地嘶嚎,偌大的礼堂此时竟无处可躲! “夏楠!夏楠!”被尹舜护着的夏槐紧张妹妹,拼命想再冲进危险区。 而此时的夏楠已经跑到向昱新身边,跟向昱新一起躲在左伊身后,让左伊护着。 缉毒队的两个同事分别中枪受伤,比起不愿滥伤无辜的警察,这些贩毒人员完全不顾无辜人的死活,他们只管开枪扫射,只要能逃出生天,现场死了谁他们都无所谓! 贩毒人员四散开来,从不同方向射击两队警察。 缉毒警员没了两个,白泽廷大腿中了两枪,血流不止,只得退到柱子后隐蔽。 两方各有受伤的人,皆元气大伤,受伤的人全暂时藏匿,未中枪的警员则依旧在和强悍的匪徒战斗。 秦非跟左伊的对战依然在继续,左伊两枪射在秦非的肩膀上,秦非忍着剧痛将那两枪回敬回去。现场实在太过混乱,他们的枪法在被干扰下分不清谁上谁下,只知某个瞬间,秦非一枪打在左伊的心脏,左伊轰然倒下。 秦非眼见除掉障碍,立即枪口对准向昱新,正要一枪开去!不料这时,又有陌生枪响加入激战,秦非的两条腿霎时各中一枪,他痛叫一声跪在地上,朝他开枪的人,正是被夹在人群中的秋立志教授! 娄京见他们看管的犯人拿出攻击性武器,立即上去准备制服秋立志。 易清决左手中枪,咬下衣服上一块布也退到柱子后给自己包扎。伤口包扎完毕,他扭头见白泽廷满头大汗,嘴唇苍白,喘着气,大腿的血汩汩从枪洞口流出。 易清决迅速脱下白泽廷身上的服务生外套,将外套撕成布条,绑在白泽廷中枪的大腿上,勉强止住他的血。 喘够了两口气,白泽廷望着易清决,说:“打配合。” “行。” 话音一落,二人即刻冲出去,仿佛找回以前在刑警队一同执行任务的感觉,俩人一前一后与四名毒贩开战。 不一会儿,两名毒贩被易清决和白泽廷击倒,只剩换了弹药的竿子和广姐持续猖狂射击中。 秦非拖着两条废腿,依然坚持爬向向昱新,他颤着手抓起掉在地上的枪,夏楠见状,立马护在向昱新身前。 秦非枪中子弹只剩一颗,他不能再浪费这最后的复仇机会! 被夏楠护到身后的向昱新,一只手已暗中摸在衣服下面的枪上,准备快速解决眼前这个无知狂妄的复仇者。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4 “夏楠!”夏槐见妹妹毅然当向昱新的盾牌,生怕她有危险,断然推开尹舜跑出来。 尹舜拦不住他,见不远处殉职的警察同事手中还握着枪,立即上去拿下殉职同事的枪,准备时刻保护夏槐。 秦非这一枪终究没开出去,他望向冲出来的夏槐,嘶哑的嗓音大喊:“姓夏的小子!你不是想找杀死你表弟的人吗?我告诉你,杀死你表弟的人,就是这个混蛋的老婆!是你妹妹夏楠!”秦非咬牙切齿道,“我亲眼看见她把一个枕头从你表弟的脸上拿下来,是她!是她亲手捂死了你们的表弟!” 听见这话的夏槐霎时如遭雷击,身边嘈杂的世界仿佛瞬间静止住了,只剩耳畔嗡嗡作响。 他说什么? 捂死表弟的人,居然是夏楠?! 不可能!夏槐当即这么想着,夏楠那一年才9岁,她怎么可能杀死他们的表弟!秦非肯定是在胡说! 夏槐认为秦非情绪过激,胡言乱语,或者是怕复仇失败想利用他!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如同泰山崩塌,滚滚巨石砸得夏槐猝不及防。 夏楠捡起左伊掉在地上的枪,砰砰两枪打在秦非的胸膛上。她咬着牙,面目狰狞,她的表情阳光温和不复,残暴、狠戾、阴冷的。就像地狱走出来的恶魔。 秦非呕出鲜血,趴倒在地,手里还握着只剩一颗子弹的枪。 夏槐呆滞在原地,身边的灾难此刻同他来说已如小事,他的精神在夏楠冷漠地望向他时,彻底崩塌! 毒贩的子弹不知从哪射来的,尹舜猛地将呆滞的夏槐往后拽,一颗子弹从尹舜脸颊擦过。尹舜左手将夏槐抱在怀里,右手开枪射向攻击夏槐的那个毒贩。 竿子额头中了尹舜一枪,当场毙命! 尹舜擦掉脸颊上留下来的血,赶忙看夏槐有没有受伤。 娄京将秋立志和自己铐在一起,同时对战仅剩的毒贩广姐。 向昱新拉着夏楠要跑,看秋立志被娄京控制着,顺手操过婚庆蛋糕边上的银质切刀,冲上去一刀砍掉娄京的手! 娄京没留意到突然冲来的向昱新,这一刀被砍得突然,闪不及闪。他痛声惨叫,手腕断口鲜血喷涌,断手同枪掉落在地。 把刀扔在地上,向昱新一手拉着夏楠,一手抓着他父亲的手臂:“快走!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5 第五十八章 一场混战持续了十分钟,礼堂横尸遍地、血肉模糊、一片狼藉,花朵、蛋糕、香槟、耶稣神像,无一不沾染上鲜血。 混乱的人群没了,现场死的死,伤的伤,找到安全地方躲避的人不敢再出来。 向昱新带着夏楠和秋立志往礼堂后的小门跑,见易清决和尹舜要追上,秋立志朝他们开了几枪将他们逼退。袁樱正在替断手的娄京止血,娄京用仅剩的一只手推着她说:“不要管我!快去抓住他们!快去!” 向昱新远远两枪打坏小门的锁,女毒贩广姐负伤跟上,替向昱新他们打掩护。 眼看向昱新他们就要跑出小门,白泽廷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拼命地跟上,正在这时,还剩一口气的秦非,颤巍巍地举起手枪,对准他仇人的方向,枪中最后一颗子弹飞出。 这一枪出去,秦非最后一口气断了。 “砰”地一声,向昱新只觉手上牵着的人蓦地步伐停顿,一声痛呻。那颗子弹,从夏楠后背,心脏的位置,直直穿过她的身体。 雪白的婚纱沾染上鲜红之花,浸透夏楠胸前别着的花朵,生命顽强的花朵在被子弹穿过后,猝然凋谢,花零叶散。 “夏楠!夏楠!”向昱新抱住倒下的夏楠,手捂着她的伤口,想止住那流淌不止的血。 秋立志看夏楠肯定是不行了,他拽着向昱新的胳膊喊:“快走!” “我不会放下她的!”向昱新咬牙将夏楠背起,跟着秋立志和广姐从小门逃跑。 夏楠中的那一枪,让夏槐彻底清醒。他要亲手逮捕夏楠,他要抓住向昱新! 易清决和尹舜已追了出去,白泽廷尽管废了条腿也要追,夏槐紧随他们其后,袁樱给娄京止好血后,预估到他们的逃跑路线,从另一条道路追赶,准备拦住他们的去路。 秋立志和广姐一路跑一路朝身后追上来的人开枪,后方人为了躲避枪击,无法追紧,双方距离一直保持着。 向昱新背着夏楠不肯放下,夏楠伤口渗出来的血将他的西装染成一片红。一口气还悬着,她气息微弱地说:“把我放下……” 从礼堂到走廊,再到楼梯。向昱新早跑得一身是汗,穿着厚重婚纱的夏楠对他来说无疑是累赘,但他怎么也不愿将这个累赘放下:“撑住,撑住,你一定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这个恶行累累,杀人如麻的大毒枭,在此刻声音竟罕见地颤抖着。 夏楠咳出一口血,眼泪掉下来了。她为她幻想中永远不可能到达的一天而流泪。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6 本来,向昱新肯收手,她以为她也终于能放下过去,抛下一切和他一起远离这个地方。从此这里的人和事,她都不要再想,他们一定可以幸福。 但向来不公平的老天,有时又太过公平,做错过事的人,终究会得到惩罚。太阳底下的日子对她来说,永远是一种奢望。 她一定做错了什么。可她有什么错呢? 表弟满月酒那天,舅舅明明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 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印象里从她6岁的时候,舅舅在送她去幼儿园的路上就做过这种事。以为跟舅妈结婚后他能停止这种行为,不想他还在表弟的满月酒上故态重犯。 当年的夏楠觉得未来会碰到舅舅的每一天都将是噩梦。 她鼓起勇气和母亲说,母亲不信她,还吼骂她。舅舅知道她向母亲告状,把她拉到偏僻的地方,狠扇了她一巴掌,还警告她下次再这样做,一定会让她和她父亲的下场一样。 为让警告更有威慑力,舅舅还告诉她,当初他和她父亲一起去外地打工,俩人一起遭遇事故。他为了逃生拿父亲当垫脚石,所以他活了下来,父亲死了。 夏楠在那刹那彻底崩溃。 忙里偷闲的母亲不忘去看看小表弟睡得是否还安稳,哥哥到房间里宠溺地给小表弟盖上被子。这两个她最亲的人,究竟知不知道这个婴儿的父亲对他们家做了什么? 长大后夏楠才知道,母亲其实并非不信任她,只是农村人太看重名声,谁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家丑外扬? 那年才九岁的夏楠,能做出什么样的思考,能有什么样的选择?害怕,她恨,她想逃离,她恨不能忘记舅舅对她做过的事情,对她说过的话。她觉得自己要是能忘记,当做没事发生过就好了! 可记忆偏偏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让她感受那种恐惧、绝望和憎恨。 她走进哥哥的房间,看见躺在床上睡觉的表弟,那张和舅舅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点燃了夏楠的憎火。 她拿起枕头捂在表弟脸上,捂了很久很久,她脑子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时,表弟已经没气了。 不到一秒,她便后悔了。表弟何其无辜,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她哭着求表弟醒来,但已经于事无补。于是她把枕头放回原位,当做没事发生过。 村里警察来时,她有想过站出来认罪,可是她的勇气早已用光。已经用在了向母亲揭发舅舅和捂死表弟上面。她只能哭,只能躲在夏槐的怀里哭。 庆幸的是,因为那件事情,她终于可以远离那个地方,远离令她恐惧和憎恨的舅舅。 谁知17岁那年,她被车撞断了腿。本以为是自己恶有恶报,后来在警方那里无意间听说,开车撞她的人是舅妈的情人。这件事八成是舅妈唆使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7 夏楠想,舅妈也是无辜的,她害死舅妈的儿子,舅妈只要了她一条腿,她无权责备和憎恨。 舅妈却不死心。哥哥在上课的那天,舅妈来他们家大闹,骂夏楠狐狸精。 舅舅在家对舅妈无意中说出曾经对夏楠的举动,舅妈竟认为是夏楠自小“勾引”舅舅,非要来教训她不可。 母亲为了保护她,被舅妈推倒,撞到头昏了过去,舅妈眼看事情要闹大,心虚地放下几句狠话,连忙跑了。 当时哥哥不在家,她无助地守着被撞昏了的母亲,想起以前在老家经历过的事情,她还是只能哭。 哥哥回来后,她不敢说出真相,只得瞒骗哥哥,说舅妈是因为表弟的事情来闹的。她知道哥哥会为此增加心理负担,但她仍自私地撒下这个谎。每天夜里想到这些事情,也只能自己偷偷咽下泪水。 夏楠觉得她明明一辈子都在哭,为什么那么多人以为她很快乐? 但她是真的快乐过的。遇见向昱新的那些日子,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向昱新第一次追求她,说是被她的笑吸引。她拒绝了,因为她从来不喜欢笑,笑是给别人看的。她不会永远都在笑。 向昱新第二次追求她,是因为看见她哭。他说,他想永远守护会哭的夏楠,不管夏楠曾经受过什么伤,以后都不会再让她受伤。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接受他。 他在她深夜里哭泣时陪在她身边,在她无助抓狂地嘶吼时任她宣泄打骂,在她哭累时当她的枕靠。 夏楠第一次发现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之后某天,她得知舅妈“意外”车祸身亡,舅舅手脚被剁。细察之下,发觉是向昱新所为。那时她才知道,向昱新是贩毒团伙的老大。 夏楠想过分手,但向昱新却说肯为了她收手。在内心一番挣扎后,她选择继续接受这段充满罪恶的恋情。向昱新是第一个给她港湾的人,她自私,贪恋这个港湾。她也是罪恶的,她无权要求他清白。 人之将死,往事仿佛被风吹散的画纸,一页页翻篇,一页页飞入青空,远去。 夏楠至死前一刻,也不明白,这个世界的对错究竟是怎么分的。 “我到底有什么错……”她低声喃喃着,几个字混着她口中的鲜血,渗进向昱新心间。 向昱新跟着秋立志已快跑到地下一楼,他喘着气说:“你没有错,夏楠。你没有做错什么……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们就走。去你想去的大加那利岛,还有……还有你想去的撒哈拉……我已经答应你收手了,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夏楠神志恍恍惚惚,眼前的世界模糊不清,隐约地,她好像看见三毛描写过的大加那利岛,烈日下清凉的撒哈拉,她看见自己在沙漠上骑着骆驼,而向昱新在前面为她牵着骆驼绳。 家门口的花出现在沙漠上,只有一株,风一吹,花叶飘离。 她说:“花谢了——”这是她这一生行至尽头的最后一句话。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8 真正的花无论开得再如何鲜艳,也会有凋谢的一天,只有假花才会永不枯萎。 彼时的夏妈妈,依然坐在病房的阳台上,一天一天地数着天数。 云层飘来,将原本照在她脸上的阳光带走。她数着:“五千一百……五千一百一十天……五千一百一十天……”她停住,隔了很久,又数了一遍,“五千一百一十天……”之后的每一天,都是“五千一百一十天”,不再递增。 五千一百一十天,地球公转14圈,9岁小女孩自负罪那日至今,天旋地转过了14年,那朵开了14年的花,在今日猝然凋零,败不复开。 第五十九章 威斯汀酒店排水量大,排水渠道与普通酒店不同,地底下建有一个很大的废水库,酒店内的废水全要通过这个连着数条排水道的废水库排出去。 秋立志、广姐、背着夏楠尸体的向昱新从地下一层打开废水库的门,准备从废水库出去,直接逃到外面。 废水库内污水滚滚,黑色流动的水面上漂浮着黄白的泡沫,气味足以叫任何一个正常人作呕。然穷寇道尽途殚,尽管污水再肮脏恶臭,这些人依旧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污水大概到他们的膝盖以上的位置,水底聚集污泥让他们行动艰难。 袁樱抄近路,第一个赶上他们。她首先抓住广姐的头发,广姐欲要开枪,被袁樱按住手,一支枪怎么都抬不起来。二人便在废水中撕扯搏斗。 随后,夏槐的一声“向昱新”先至,与尹舜俩人冲进废水里。 尹舜朝着秋立志的背影质问:“秋立志,你还想犯错吗?” 秋立志扭过身,枪拿在手上,说:“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但我儿子今天必须得走!” “你是犯人,你儿子也是犯人,法律不可能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逃脱。”尹舜显然是不会放过他们两个人。 秋立志面容一狰,断然朝二人开枪,尹舜持枪反击,废水库内火光四闪,因光线过暗,看不大清对方,加上水库中有水泥柱做掩挡,这几枪都没打中彼此。没一会儿,俩人子弹用尽,秋立志只得弃枪接着逃跑。 易清决第三个抵达,白泽廷后至,不顾腿上伤势,毅然踏入废水之中。 广姐交给袁樱,四人专心追捕向昱新和秋立志。 大概是因警队训练有素,易清决在废水污泥中前行的速度比秋立志他们快得多。 秋立志眼看后方的人就要追上,向昱新还带着个累赘不放,一气之下,将夏楠的尸体从向昱新背上掀下来扔进废水中。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9 向昱新喊了一声夏楠,伸手要去将夏楠抓住,秋立志拦住他,给了他一巴掌,吼道:“她已经死了!我们快逃不掉了!” 向昱新没抓住夏楠,只抓下夏楠胸前凋谢的花。雪白蓬松的婚纱让夏楠上半身浮在废水上,似一株死去的水仙,顺着流动的黑色废水飘远。 向昱新眼睁睁看着她远去,忍住眼中的泪,攥着从夏楠身上抓下来的这朵花,不肯放。他恨恨地咬牙,腾出来的手抽出枪朝易清决开了好几枪。 易清决快速闪到水泥柱后,侥幸闪过这几发凶猛的子弹。 “走!”趁着易清决躲闪时刻,秋立志拽着向昱新,往左方排水通道走。 夏楠的尸体从夏槐眼前飘过,顺着水流被冲进另一个排水道。水流太快,等他跑到排水道口时,夏楠的尸体已来不及抓住。 夏槐眼眶湿红,眼泪一颗颗往外滚,心脏就似被利刃剜成一片片,此刻的他倘若追着夏楠的方向去,一定失去逮捕向昱新和秋立志的机会。他能做的,只是看着夏楠越流越远,消失在黑暗、肮脏的废排水道中。 “夏槐,别再往那里去了。”说这句话的是尹舜,尹舜知道夏槐此刻内心剧痛无比。他朝夏槐走近,看着夏槐脸上的泪水,心也一样疼。他向夏槐伸出手,“抓紧我,不要再往那里走。” 夏槐最后看了一眼已空无夏楠的排水道,抹掉脸上的泪水,将手交给尹舜。 夏槐在一秒钟的时间内,将险些哭出来的声音噎回去,在这人生最痛苦的时间里,他还不得不继续朝犯人的方向向前。 天气冰凉,废水恶臭,水中寒冷,四人一前一后的追赶,与两个犯人距离缩近又拉开,拉开又缩近。在几次交战中,双方子弹几近耗光,剩下的唯一能耗的,就是彼此的体力。 岔口越来越多,道路越来越窄,他们已远离废水库,走入了分排的排水道中。 袁樱和广姐在废水库已斗至双方力竭,袁樱韧性更强,紧抓着广姐的手不肯叫她逃。广姐在衣服口袋里一摸,居然摸出一把军刀,一怒之下,往袁樱身上狠捅十几刀。 袁樱身中数刀,双眼瞪大,死时眼睛仍瞪着广姐。 广姐一脚将她踹开,本以为终于可以逃脱。不料才走一步,她便发现,她的手被袁樱用手铐铐在墙壁的金属管上。袁樱死前用她最后一丝力气,铐住了这个犯人。 广姐在手铐上猛开几枪,手铐安然无恙,金属管中有氨气,朝金属管开枪势必引发爆炸。广姐想从袁樱身上拿钥匙,却发现袁樱的尸体已被污水冲走。 广姐气得发疯,最后几发子弹对着沉入水中流走的袁樱的尸体狂射,直到子弹射光。 酒店后方排水,逆行的水流忽变顺行,彼此相扶的尹舜和夏槐在顺行的水流中速度更加快。他们顺着水流走到水道壁上,夏槐抓住水道壁上的金属管。他左手抓着尹舜,右手抓着金属管加快速度前行。 秋立志老毛病犯了,水又阴寒,他早已冻到浑身发抖,尽管让向昱新拽着走,也委实快不起来。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0 向昱新见夏槐和尹舜越逼越近,逼到离他们只有几步,想到枪中还保留一发紧要关头用的子弹,当即举起枪,上膛,解锁,对准夏槐的脸。 他将食指放在扳机上,只需一动,夏槐定能毙命。 可夏槐丝毫不畏惧,对着他的枪口,义无反顾地前行。 看着这个夏楠一生中认定的最重要的人,向昱新这个扳机迟迟没扣下。他发出最后警告:“你是夏楠的哥哥,我不想杀你,你别逼我开枪!” 夏槐对向昱新却只有恨意,如果现在枪是在他手上,他一定开枪开得毫不犹豫。 夏槐坚定地说:“夏楠是你害死的。” “我害死了夏楠?那你呢?你知不知道,夏楠这一辈子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这些年,你哪怕多关心她一点,她也不会过得那么痛苦!要不是你对她的冷落,要不是你们母亲对她的不信任,她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向昱新字字带恨,他将恨意全数倾泄在夏楠这不负责任的家人身上。 “向昱新,你没资格说这个话。”尹舜打断他憎恨的情绪,厉声告诉他,“夏楠过去犯下的错误在法律上本可以无罪,她就算被捕也能免去刑罚。但是她偏偏不走运遇见了你这个毒贩,是你把她带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你让她死在这样的地方!” “你闭嘴!”向昱新被激怒,枪口转向尹舜,一枪正要开去。 突然,一股巨大的污流从正前方冲来,来势之猛,让他们避无可避! 夏槐只觉眼耳口鼻蓦地被灌进一大股呛人的脏流,身体一下子被这勇猛的水流冲走,秋立志那声大喊的“儿子”转瞬便被淹没在“洪流”中。 来势汹涌的猛流将尹舜和夏槐冲进右方排水道,尹舜喊夏槐的名字,死死抓住夏槐的手,把他拉出水面。 浮出水面后的夏槐吐出一大口污水,呛得咳嗽连连。 现在是下午三点,威斯汀酒店正在大排水,这场排水将会持续一个半小时。水流迅猛湍急,水面高升,尹舜和夏槐被困在这条狭窄的水道里出不去,短短时间内,水面已上升到他们胸前,不到十分钟,这些废水便会填满所有水道,到时他们必定被淹死! 水流声在耳旁喧杂不断,尹舜拉着夏槐的手说:“顺着水流游!” 二人顺着湍急的水流很快便被冲到底,然则水道尽头是一个铁栅板,水出得去,人出不去。 水面越升越高,他们求生的时间急剧缩短。 尹舜抬头一望,惊喜地发现,上方有个圆圆的被堵住的出口。 “上面是井盖,你上去把井盖顶开!”尹舜抱住夏槐的腰,将它托上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1 夏槐尝试双手将井盖撑出去,却怎么都撑不开井盖:“污泥把井盖堵死了,打不开!” “再试!” 夏槐又捶又打,然而井盖依然纹丝不动。 水流速度越来越快,尹舜双脚已离开地面,尽力往上蹬着。五秒后,水已淹到尹舜的脖颈,十秒,下巴。 夏槐心急如焚,忽地,他想起一样东西,尹舜送给他的那条项链,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在脖子上摸出这把小剑,快速地将井盖边缘的污泥凿下。 三十秒后,水已彻底将尹舜淹没,夏槐一边焦急地喊他的名字,一边用力撑打井盖! 在污水抵达夏槐下巴之处,终于,井盖松动,被夏槐撑开,空气和光明瞬间注入。 夏槐迅速从井盖口爬出,趴在井口旁,伸手在污水里捞着:“尹舜!尹舜!” 抓住尹舜的手后,夏槐一刻也不敢停留地将尹舜拽出来。 尹舜被拉出井盖,面无生还之色。夏槐急了,将他平放在地,一边对他进行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一边喊他名字。 “尹舜!你给老子把眼睁开!”最后一下,一拳重锤。 尹舜一口污水呕出来,手撑在地,连连咳嗽。 夏槐一口气松下,躺倒在地。 俩人浑身脏兮兮,倒在地面上喘着气,总算是逃出生天。 第六十章 向昱新和秋立志父子俩大难未死,侥幸找到出口逃出。 出了排水道就是水渠,水渠上面是大路。 向昱新扶着秋立志爬上大路,大路上杳无人烟,向昱新暂松一气。 向昱新以为他们已经逃过此劫,想着回香港养精蓄锐,几年后再回海岛市报仇。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2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起,他就听见安静的大路响起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抬头看去,空无人烟的道路渐渐出现成群的特警,他们持枪与防爆盾冲至,在距向昱新、秋立志十米远处的地方停下,一杆杆彪悍步枪对着他们。 向昱新双眼一瞪,下意识寻后方退路,却见身后,同样逃出排水道的易清决和白泽廷互相扶着对方,向他们逼近。 身右,无处可行的水渠。 身左,尹舜和夏槐正从不远处走来。 这四个人虽已体力不支,身形不稳,但眼神仍旧凶狠,带着势必捕获犯人的决心。 绝望霎时四面八方涌来,向昱新像是一具被抽空灵魂的干躯,伫立原地不动,身体一寸寸地发凉发冷。 他们已经走入绝境,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特警在等待他们自首。身后的易清决让他们最好现在回头,不要一错到底。 秋立志咳嗽过后,发出一声叹息,嗓音沙哑虚弱地说:“儿子,投降吧。我们跑不掉了。” 向昱新目光呆滞许久,麻木地转过头,望着秋立志,惨然自嘲地一笑:“爸。”他喊了秋立志一声,唇瓣动了动,说,“其实妈死前……已经原谅你了。” 讲完这话,向昱新猛然把秋立志推开,在秋立志倒地后,向昱新举起手枪,枪中最后一发子弹朝特警队开去。 只0.1秒,无数枪声骤发,百来颗子弹在同一时间内,悉数穿过向昱新身体,一发不偏。 血花在这具充满邪罪的肉体上开溅,让人惊讶的是,这么恶贯满盈的一个人,血液竟也是红色的。 向昱新血淋淋地倒在地上,身上千疮百孔,浑身淌着血。他张大眼盯着天上的太阳,身体抽搐着,十几秒后,便不动了。眼睛至死未合上。 “儿子!儿子!”秋立志从地上爬过来,跪在向昱新的尸体旁,撕心裂肺地哭,当真悲痛至极,一声声“儿子”逐渐叫不出来,哭得仿佛要呕出五脏六腑。 气氛被他的哭声震得分外悲凉,可前前后后的人,默然望着,心情虽不见多轻松,却无一人感到同情和惋惜。 即便是曾最富善意的夏槐,此刻也不生任何怜意。 没多久,法医来拖走向昱新的尸体。收尸的法医发现向昱新手里攥着一根类似根茎的植物,大概是花茎,只是又烂又脏,看不大清了。 易清决来到秋立志身边,冷漠地给他戴上手铐,将他抓起。这个曾说过正义必定要战胜私欲的人,终于在今天因私欲而一败涂地。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3 一场“战役”的终结令夏槐筋疲力尽,他身子后倾靠在尹舜肩上,闭上了双眼。尹舜任他靠着,不说话。 白泽廷眯眼望着青空中的太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大抵是呼得太猛,这口气出去,喉咙心脏竟觉无比疼痛。中枪的腿在浸泡过这么久的污水后,终于失去知觉,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这场缉毒战役以胜利告终,然牺牲众多,胜利得之惨烈,惨烈得更像一场败战。 东南亚毒枭团伙在海岛市被剿,海岛连环杀人系列案水落石出成功结案。 两桩“好事”铺天盖地席卷全国各大媒体,人民热热烈烈讨论了好几天。大多痛快地骂犯人死有余辜,鲜有人提及为捉捕这些犯人牺牲的英雄警察。 几日后,公安部将那些牺牲的缉毒警察安葬在公墓,无墓碑,无家人朋友祭吊。同日,为刑警队的袁樱举行葬礼。警局里的同事穿着警服、袁樱的家属亲朋穿着丧服为袁樱送行。 她的遗像挑选的是笑得最灿烂的一张照片,他们愿她死后,笑容仍存在于每一个人心间,仍照耀警局内每一位同事。 葬礼上,袁樱的母亲泣不成声,袁父看着好像很坚强,头发却白了一大片。 他嘴唇发颤,抹去眼角的泪,望着女儿的遗像说:“女儿,你是英雄。尽管爸爸从来不希望你当一个英雄,但你在危难时刻,为人民担起了英雄的责任,你对得起人民,对得起你的一身警服,爸爸这一辈子……都会以你为傲。” 遗像两边,白色黑字的横幅十六字概括袁樱短暂一生的荣誉,其生前评价是“恪尽职守,一往无前”。 后八字,为警界最沉痛的八字光荣,字字如带血,述袁樱死后芳名。 “慷慨赴死,平安天下”。 从此天下的平安,有袁樱的三十八刀血。 这几日天气一直不好,总是阴的,太阳不出来,又不愿下雨,无端叫人压抑。 白泽廷在医院呆了好些日子,腿伤还没彻底痊愈,还需一段时日来康复。医院说幸好当初送来得及时,要再晚两个小时,这条腿等着被截肢吧。 白泽廷当时不信医生的鬼话,上次夏槐大腿被砍一刀,医院也说再晚点腿就废了,他们好像总喜欢这样吓唬病人。似乎是看透这点,进手术室前,白泽廷嘴上还叼着根烟,叫旁边的护士小妞帮他点燃,医生气得直想当场锯掉他的腿。 手术出来,连着休养几个礼拜,白泽廷大腿知觉稍微恢复,但活动依旧不灵活,此时终于信了医生说大腿险些要截肢的话。 话虽如此,烟他还是要抽。 易清决扶着白泽廷走在医院的草坪上,白泽廷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牙齿艰难地咬出一根来。他朝易清决扬扬下巴:“点一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4 易清决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掏出打火机替他把烟点上,表现得很烦躁说:“我说刘局也是矫情,你他妈就废条腿,还得找局里人轮流来照顾你。你是他祖宗吗?” 白泽廷咬着烟笑了声,没回应。他看着天边的一片云,忽地问易清决:“你说今天会出太阳吗?” “天气预报没说,估计不会出来。”易清决把白泽廷扶到公共椅子上坐着,他也总算得以歇口气。 俩人干坐在椅上,闻着白泽廷的烟味,易清决忍不住也给自己点了一根。 朝天边吐出一口烟雾,易清决说:“昨天王胜强被执行死刑了。” “枪决还是注射?” “咱们这地早改注射了,哪还有枪决。” 白泽廷说:“草,真他妈便宜他了。” “那家伙,注射的时候在那儿喊,像个疯子一样哭天抢地向法医求饶,麻醉打进去才他妈静下来。也不知他死前有没有想到那些被她害死的女人,那些人,哪一个死的不比他痛苦。”抽口烟,易清决说,“是真的便宜他了。” 白泽廷深吸一气,觉得该讲些有深度的话:“人道主义的推崇是人类文明发展下的必然趋势,现在很多人呼吁着废除死刑,认为死刑极度不人道。以前或多或少受那些人一点影响。但有时候我又会觉得,死刑是一项促进公平的发明,人类只有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才能意识到生命的珍贵。不管是自己的生命,还是他人的生命,都不能被轻视。” 易清决笑笑不说话,二人又干坐一阵子,闻着双方不同的香烟味以及青草的味道,彼此闷闷的。 “还有秋教授……他病死了。在狱里。”易清决提了一下。 白泽廷望着远方云彩后微微发出的亮光,看了许久说:“他应得的。”静默几分钟,他问易清决,“夏槐怎么样了?” 易清决眉头一皱,咂嘴道:“心情肯定是不大好,好在心理没出太大问题。尹舜陪着他,他们学校给了这俩人不短的假期,缓过这几天应该会好点。放心吧,我认识的夏槐没那么脆弱。好歹他母亲还在,他不考虑自己,也会考虑到他的母亲。” “那……那个,那个叫尹舜的小子呢?他怎么样?”白泽廷顺便问了问。 “他能怎么样?夏槐怎么样他就怎么样。” 白泽廷最后一口烟抽干净,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呼吸残留的香烟味。坐着歇息还不到五分钟,他撑着拐杖从椅子上起身:“再走走吧,多走点更容易康复。” “……”易清决叹口气起身说,“真的是祖宗。” 尽头的白云散开,数日不见的阳光露出脸来,普照大地。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5 白泽廷指着天边:“你看,今天太阳出来了。” 草坪上穿病服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缓慢地行走在天空地下,似乎在等待沐浴久别重逢的阳光。 这个世界有时就像一个医院,一群病人装成正常人的样子,正常地生活着、走动着、说着话,互相交流沟通,但再怎么卖力伪装,也无法根治内心腐烂的顽瘴痼疾。 只不过依然会有人希望,总有一天出现的太阳能照遍人心中每一处阴霾。他们如此希望,并为此不断奋进、努力。 第六十一章 “早上好,手机语音为您播报。现在是上午九点,海岛市今日天气晴朗,适宜外出。昼夜温差较大,夜间记得添加衣服。” …… “早上好,手机语音为您播报。现在是上午九点零五分,海岛市今日天气晴朗,适宜外出。昼夜温差较大,夜间记得添加衣服。” …… “早上好。现在是上午九点十分,海岛市今日天气晴朗,适宜外出。昼夜温差较大,夜间记得……”声音被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按掉了。 手机语音每隔五分钟的大声播报,让夏槐不得不从梦境中出来,睁开那双慵懒的眼皮。 窗帘半拉着,阳光刺眼,他在床上大伸懒腰,发着正要起床的声音。 “醒了?” 夏槐听见尹舜的询问,以及他倒热水、搅拌牛奶的声音。他坐起身,打足一个大大的呵欠,揉着头发说:“早。” 夏槐捡起掉在地上的衬衫套上,下了床,光着两条腿,就穿一条内裤,走去卫生间。 对着镜子刷牙,夏槐望着镜中的自己,牙刷无序地在牙齿上刷着。他抬起下巴,看那因不分黑夜白天地睡了两个礼拜而长出的胡茬。伸手一摸,胡茬又硬又刺。 尹舜准备好牛奶以及自制三明治,走进卫生间,拿起柜子上的剃须膏,为夏槐的下巴均匀地抹上。 “你两个礼拜没出门了,今天出去走走吧。”为夏槐抹好剃须膏后,尹舜拿剃须刀在他下巴上轻轻刮着。 “好啊,你上次不是说湖畔公园可以坐船了吗?我们去那里坐船。”夏槐下巴高扬,尽量让长得比较高的尹舜更好地为他剃胡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6 刮净夏槐脸上的胡子,尹舜擦掉粘在夏槐嘴角的白沫。夏槐打开水龙头,捧一手冰冷的自来水往脸上扑。毛巾就在旁边,他懒得用。 “湖畔公园下次再去。”尹舜将剃须刀清理干净,和剃须膏一起放回柜子上,“先去香港玩两天。” “也行,港澳通行证办了这么久都还没去过,从海岛到香港不远,高铁也开了。可以去看看。” “然后再坐飞机去瑞士,机票我已经订好,签证材料也交给旅行社代办。我们去爬雪山吧。” 夏槐一惊,一转头甩出脸上的水:“你哪来那么多钱?” “正经赚的钱,反应不用这么大。” “你怎么赚的?”夏槐的反应不能不大。他关掉水龙头,脸上水珠一颗颗滴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地看尹舜,似乎在逼尹舜老实交代。 尹舜轻声一笑,说:“两个月前,我在网站上看见一个要创业的毕业生拉人投资,我把身上所有钱和奖学金都给了他。现在他赚钱了,给了我分红。” “什么创业生?创的什么业?”夏槐将信将疑,继续追问。毕竟学校里到处张贴着贷款广告,他生怕尹舜踩进校园贷的坑。 “做食品的。店面就开在步行街,那家‘猫森小食’,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那里找他问问。” 夏槐这才算信了,他扯下毛巾,一边擦脸上的水,一边问:“搞食品的?还开在年租那么贵的步行街?你当初投资的时候就不怕全赔进去?” 尹舜说:“怕。但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赔进去。” “为什么?” “因为他长得很能赚钱。” 尹舜走出卫生间,夏槐擦完脸跟着他走出来:“你说实话。” “先喝了它,我就说实话。”尹舜将牛奶递给夏槐。他知道,之前几天他为夏槐准备的早餐,夏槐全趁他不注意时偷偷倒了。 夏槐望了这杯牛奶一眼,说:“好吧。”接过来,一口饮尽,一滴不剩。 尹舜说到做到,讲道:“当时他想开一家进口零食的店,我觉得很奇怪,很少有学生大学一毕业就做得起进口。” 夏槐等他接着说,但他不说了。夏槐唯有主动问:“然后呢?”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7 尹舜拿起桌上的自制三明治:“把这个吃下去,我再继续说。” 夏槐深吸一气,接过三明治啃起来。身体健康,味蕾也没出什么问题,但食物,他就是吃得索然无味,像在嚼干巴巴的蜡。 尽管知道夏槐吃得很辛苦,尹舜仍是要逼他吃下这份早餐。 夏槐最近早饭不吃,中午睡觉叫不起来,一天就吃一顿晚饭,还吃得不多,已经瘦下好几斤。尹舜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 身子靠在桌沿上,尹舜边看着他吃,边接着讲:“然后我通过他的网名,找到他在国内的社交账号,再通过他国内的社交账号,找到他的ins和推特。从而得知,他老爸是国外汽车公司老总,他妈妈是食品企业家的女儿,他哥哥在海关总署工作,职位还不低,他因为想‘靠自己’,所以在国内想找人合伙创业。” 嚼着三明治的夏槐觉得有趣地笑了声:“他万一真的是自食其力,不靠家庭背景,不接受家人帮助呢?” “一开始我也有那样的想法,但我看他推文的时候发现,他有一个很爱他的母亲,他所有事情都会跟他母亲说。他的母亲会在他每条和家庭有关的推文下留言。他两个月前的推文是,他想让父亲看见他的能力。他母亲给他点赞,并且回复‘你一定能做到的,儿子’。” 最后一口三明治咽下去,夏槐说:“你真的是个天才。赚了多少?” 尹舜直接丢过一张卡在桌上:“旅游费用我拿出来了,其他全在里面,以后再有分红他也会打进这张卡里,密码是你生日。给你了。” 夏槐一愣,没收下:“我不需要。” “那就帮我存着。”尹舜说,“你毕竟是我的监护人。” “没走程序,而且你已经满十八了。” “我一片孝心。” “谢谢儿子。”夏槐收下银行卡,放在私密柜子中。打算帮他好好存着。 看了眼时间,尹舜催促道:“快换衣服,然后收拾行李,我们去车站,快点,要来不及了。” 本还懒散着的夏槐被这催促声逼得细胞都勤快起来:“去香港的车票已经订了?几点的?” “一个小时后。” “靠,现在才说!”夏槐搬出行李箱,一手穿裤子一手抓出衣柜里的衣服往行李箱内扔。 赶着去动车站的路上,夏槐精神还是好的。但一到动车上,他就靠着尹舜昏昏沉沉睡起,丝毫感受不到这个适合出行的天气的好。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8 尹舜肩膀轻抬一下,低声问他:“这条线路新开的,你不看看海岛到香港沿路的风景吗?” “都是海,有什么好看的。”夏槐换了个姿势靠尹舜的肩膀,接着睡。 到香港的两天,夏槐玩得也不怎么起劲。夜里倒头就睡,白天仍然无精打采。去一个景点,拍两张照片后,好像就没什么事情做了。 换其他人跟他出来旅游,一定会被他气得半死。但尹舜对他却从头温柔到尾,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肯出去走动就行。 在香港的第三天,他们来到香港高等法院。 来这里不是为了进去听庭审,而是为了看看法院门口的忒弥斯女神雕像。(在希腊被叫做Themis,即“忒弥斯”。在罗马被叫做Justitia,即“朱蒂提亚”。) 忒弥斯女神像和香港司法影视剧中拍摄的一样,披袍戴冠,蒙着眼,一手拿天平,一手持剑。 “她就是正义之神。”尹舜望着神像说。 夏槐望着神像有一会儿,迷茫不解地问道:“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总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蒙着眼?蒙着眼不是更看不见世间发生的一切了吗。” “因为蒙上眼睛才能避免外界声响的干扰,保持理智。她不会看见诉讼双方主观上的倾向,也不会看见任何阶级、种族、性别,这样,她才能够一视同仁,更好的实现正义。” 夏槐有点羡慕她。他一直很羡慕能永远让理智独立运行的人。 过了许久,夏槐又问:“她为什么要拿天平?” “天平衡量证据,实现公正。” “宝剑呢?” “宝剑处罚罪人。” 夏槐思考片刻,说:“不错,罪人如果不得到处罚,还有什么正义可言。”这话声音极小,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但世界永远不是极端化的。”尹舜说,“西方宗教认为只要真诚地向神表示悔改和坦白,罪就能得赦。所以你每天都会看见教堂内有人因大大小小的事情赎罪。他们虽然在法律上无法得到赦免,但在灵魂上,他们已经被神宽恕了。”他望向夏槐,说,“也许那个罪人,死前已诚心悔过。也许神已经宽恕了她。或许我们也可以。” 尹舜看得出来,夏楠的死对夏槐来说打击很大,可夏槐不将他的悲痛展现出来。因为他心底认为,夏楠不能被任何人宽恕,他连夏楠的尸体都不愿意去认领。他永远不会去原谅夏楠,但他会永远这样痛着。 与其长久疼痛,尹舜宁愿夏槐能够在心里认为她有悔过,自私地宽恕已死去的她。他不愿夏槐心中永远留着一块不会痊愈的疤。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9 夏槐眼中本在一瞬间内闪过亮光,然而很快,这抹亮光消失无踪:“但是在东方的宗教里,有地府,有因果报应。罪人不管因什么而犯罪,不管有没有悔改,都永远不会被宽恕。”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夏槐转身边走边说,“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 第六十二章 去瑞士的签证还有两天才下来,夏槐和尹舜又在临近地区玩了几天。 这几天,他们都在聊宗教与宽恕的问题。 在咖啡厅里,尹舜谈起那天夏槐对东方宗教中宽恕的看法:“佛教从不会说一个人有罪,他们只会教人们如何脱离苦难。一切苦难,源于无明,根于执着。凡是对一样东西太过执着,就会被其奴役。他们劝人勿恨,因为恨一个人很苦。” 夏槐搅拌着苦涩的咖啡,忍不住笑起来:“这些到底是创造宗教的人类编撰的,人类总喜欢以自己的主观思想去规范其他人。他们为什么认为‘不恨’就不苦?” “这些都有现实依据。”尹舜加以诠释,“人们在说‘我恨你’的时候,表情既愤怒又痛苦,但说‘我爱你’时,是在笑。” “真的?” “不信你看一下。” 夏槐抬头看坐在对面的尹舜,尹舜半起身,双手撑在桌上,倾过身子,脸靠近夏槐的脸,目光幽深地望着夏槐的双眼。 “我爱你。”轻轻地,尹舜这句话像一根羽毛,撩过夏槐的耳廓。 夏槐蓦觉连日来死水一般的心脏猛地一撞胸膛,感觉似乎有那么点奇妙。他没察觉到尹舜在笑,他只觉得尹舜说这句话时,非常地郑重和认真,好像在做宣誓。 不禁弯起唇角,夏槐说:“说的人没有笑,是听的人笑了。” 尹舜慢慢坐回去,说:“总归会有人笑。” “可这对你来说不是很不公平吗?明明说‘爱’的人是你,为什么笑的是听的人?”夏槐喝了一口咖啡,眉头顿皱,表情嫌弃。真他妈难喝。 尹舜口吻持有一贯轻淡:“我爱你,怎么会在意对我公不公平?你笑了,我就笑了。” “……”夏槐说不出话。他分不清尹舜这是在思辨还是在告白。 赶在乘机前一天,尹舜和夏槐收到旅社寄来的瑞士签证。 从亚热带季风气候到温带海洋性气候,由从不下雪的地方到达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夏槐感觉仿佛跨越了一个季节。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0 他们的话题由宗教宽恕转至爱与恨,兜兜转转无法从人类的情感上超脱。 无论是走在苏黎世街上,还是在卢塞恩湖上,夏槐对游乐和路人来要求的合照总不大积极,却认认真真地与尹舜交谈着受苦与解脱。 夏槐觉得,尹舜真的变得不像尹舜。 尹舜以前从不会像最近一样,持续这么久的日子里给他灌输这种“宽恕”、“爱”这类思想。不过尹舜总能以理智的口吻去讲一些很感性的话,使得那些感性的话看起来都很有道理。有些时候,夏槐都快被尹舜的“道理”迷惑了。 夏槐笑着侃道:“以前明明说话最会让人怄气,现在竟然开始‘普渡众生’了。” 尹舜不认同夏槐的话:“我眼里没有什么众生,只有你而已。” 能让他改变的不是这个世界,是“夏槐”这两个字,这个人。 到了攀登雪山的那天,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背着一大包攀登雪山的用品,俩人笨重得像两只企鹅。 登山前有人口述经验,以及给他们遇到危险时的通讯器。没接受过训练的他们,即便爬这座瑞士最安全最好爬的雪山,也显得略有些吃力。 对尹舜来说是略有些吃力,对身心俱疲的夏槐来说是万分吃力。 夏槐踩在这冰雪覆盖的黑岩石上,气喘吁吁地对走在前面的尹舜说:“你爬慢一点!” 尹舜不得不停下步伐,转过身,向夏槐伸出手:“手给我。” 夏槐感觉此刻的尹舜像他的救世主,毫不犹豫地将手递交。 又爬了一段长远的雪山路,夏槐实在受不了,撑着膝盖歇息。 “我觉得我上不去了。”他边喘着气边说,“我们干脆就这样下去吧,爬这段路够了。” “体力彻底到达极限了?” “那倒还没。” “既然没有就继续往上爬。” 尹舜不容他拒绝,牵着他的手,继续往顶峰走,夏槐有时觉得年轻人的体力和毅力真可怕。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1 手被尹舜拽着,夏槐忽然问:“你说如果突然遇到雪崩怎么办?” “这么薄的雪怎么雪崩?” “万一呢?” “那我们就一起死。” “靠,老子还年轻,不想这么早死。” “那就我死,你活着。” “你也不能死。” 尹舜无奈笑:“一场大灾难,所有人都活着,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夏槐静静地想了会儿,说:“是啊。可是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这场灾难都不知道到底是便宜了谁。” 不知爬了多久,身边不远处已经有人在滑雪。时不时,刷地一个滑雪的人飞过去,四溅的雪碴像两条飞速而过的游龙。 夏槐不由暗暗吃惊:这么快就爬到山顶开始滑雪了,这都是些什么神仙? 竟有那么点动力,想到山顶去看看神仙聚集地。 爬完前两段,夏槐已经能看见一些自然奇观。除棕灰色裸露的山岩和薄雪,隐约还能看见山下的青草湖畔,充满阳光的小镇。人间仙境,大概不过如此。 “只剩一点了,我们一口气爬完吧。”尹舜劝说。 “行吧。”夏槐咬咬牙,跟尹舜一口气上去了。 他们早上八点多开始爬,现在爬到顶峰,已是中午一点。阳光正充裕,万物正蓬勃生长。 顶峰的景色,与沿路的全然不同。青草湖畔与小镇风情,此刻仅有一点大小,原先以为的最美的风景,现在竟成最不重要的一部分。远离人情世俗,一切都变得虚无了。世界是如此广阔,人世间嘈杂的声音根本影响不到岿然不动的山脉冰川。 夏槐深觉爬到这个高度,看到这样壮观的美景,如同完成一项壮举。 “你看,我们爬上来了。”尹舜站在俯瞰景色最好的位置,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辛苦。看着像一座山,其实只是一道坎而已,抬一抬脚就过去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2 身体上深刻的疲惫令夏槐瘫坐在雪地上,他看着耸立的冰川,壮硕雪山,黑岩与白雪相间,山雾缥缈。 瞬间记忆涌现,他记起当初在茶楼和夏楠的对话。 夏楠谈论着未来装上能够行走的假肢要去哪里走动,从未离开过海岛的她极度向往外面的世界。她说了许多国家城市,说一定要去那些散文作家笔下的地方走走。 “如果还能去爬雪山更好了,可惜我的腿不能爬。要是将来有那个机会,你们一定要替我去。”那时候的她,在讲到这个地方时,发亮的双眼忽然略显暗淡沉静一些,拉了拉夏槐的衣角请求道,“你一定要去啊。到时候记得帮我看看,有没有人在那里对着万物忏悔,忏悔她犯下过的错误。如果有,你就替我说,‘夏楠小时候太不懂事,现在知错了’。或者你说得简单点,你说,‘夏楠知错了’。” 想到这里,夏槐忽地一笑,笑着掉下泪。慢慢地,大哭起来,郁积这么多日子的情绪,终于倾盆而出。 夜里回酒店房间,夏槐已累得像个散架的人偶,衣服也不脱,倒在床上双眼一闭,一动不动。 尹舜卸下身上累赘,去帮夏槐脱鞋子外套,到浴室拿热毛巾帮他擦脸,最后再帮他调整好睡姿。 夏槐半张开眼皮,声音软而弱地喊:“尹舜。” 尹舜滞了一下。夏槐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轻声说:“谢谢你。” 尹舜脸颊上的疤好了之后,仍有一点浅痕,这是那天尹舜替夏槐挡子弹留下的。 夏槐盯着这道浅痕,又说一次:“谢谢你。” “为什么要说两次?” “不知道,或许因为我爱你。”夏槐轻轻一笑,说,“原来说这句话,真的会笑。” 床头灯光光线昏黄,流转在二人间的暧昧在一个吻中愈发激增。 夏槐本所剩无几的体力,今夜再度急剧耗损。 经雪山上一场发泄以及昨夜一场纵情后,夏槐的情绪明显好了许多。 白天出去游玩变得积极,也终于会自然地和尹舜说说笑笑。在这个思想开放的国度中,他们总会受周围人情绪的感染,在大自然的美景里拥吻。 尹舜不知道夏槐内心是否有“宽恕”夏楠,但他能感觉得到,夏槐迈过了这道坎。他从困境中走了出来,不再将自己围住。 今日在游乐场疯玩,和外国小孩子互相打水仗玩得不亦乐乎。夏槐浑身从头湿到尾,没一个干的地方。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3 回到酒店后,夏槐摘下墨镜,拖过行李箱快速将床上、椅子上堆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往箱子里塞,同时疯狂催促尹舜:“下午还有去别的城市玩,再过一会儿就得退房了,快点收拾行李。快点快点快点!” 俩人最初的角色仿佛调换一样,夏槐玩乐的热情在即将离开欧洲的这几天拼命高涨,好像要在这几天时间内,把之前不痛快的感觉全找回来。 尹舜望了一眼时钟,不急不缓地说:“还来得及,你先换身衣服。” “真的还来得及?” “做什么都来得及。” 夏槐一顿,仿佛有了什么想法。随即,他无情地将行李箱踢到一旁,穿着这身在游乐场被水枪喷得湿漉漉的衣服,走到尹舜面前,双手搭在尹舜肩上,故意挑逗道:“确定做什么都来得及?” “……” 房间窗帘被拉上,他们要在离开这座城市前留下最后的纪念。 第六十三章(正文完结) 尹舜和夏槐的旅程结束,回到海岛步回生活正轨,继续他们未完成的学业。 二月初,夏槐领回夏楠的尸体,将夏楠火化,次月为夏楠举行简单葬礼。 作为执法人员,夏槐无法宽恕夏楠的罪行,但作为哥哥,夏楠永远是他最亲爱的妹妹。 先前向昱新请来一位国外著名医生治疗夏妈妈,治疗费用已一次性付清,尽管向昱新已死,那位外国医生依然为夏妈妈医治。 夏槐多次表示不想继续接受这位医生的帮助,他的母亲他会自己想办法找人治疗。用向昱新贩毒赚来的钱去治疗母亲,夏槐良心不安。 但外国医生想坚守职业道德,既然已收齐钱款,就得坚持为夏妈妈治疗到底。 之后每一次,夏槐只要看见这个洋医生在母亲的病房里,就会不客气地让他走。 洋医生只得趁夏槐不在,才偷偷来给夏妈妈看病,俩人就这么彼此暗暗较劲长达半年。 半年后的一天,夏槐揪到正要从病房内偷跑的洋医生,这回不赶他走了,直接问他:“向昱新到底一共付了你多少钱?” 洋医生毫不避忌地告诉他:“向先生一共支付了我九千万美金,另外为我在美国的医院捐赠了三台精密治疗仪器,并且已在美国为您的母亲准备好私人医护病房,只要夏先生你同意,您的母亲随时能去美国接受治疗。”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4 不说向昱新捐赠的那些仪器以及后面的安排,光是支付给洋医生的这个数字,便着实惊掉夏槐的下巴。向昱新为治好他母亲真是毫不吝啬。夏槐也相信,让母亲去美国接受治疗,兴许很快就能痊愈。 但他不能这么做,向昱新的这些钱是吸着他人的血赚来的钱,他的母亲凭拿这些钱去治疗,即便痊愈后也会一辈子在良心上过不去。 夏槐跟洋医生说:“你把你目前为止花费在我妈身上的这些资源,这些时间,以你的定位换算成价钱,然后拿九千万美金扣一扣,剩下的这些钱,去治疗那些没钱看病的病人。要是还有剩,麻烦你捐给戒毒所。” 洋医生面露难色:“夏先生,这不符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你这样做既坚守住职业道德,也真正做了些有道德的事。而且,还能替你那位死去的老板赎罪。” 在夏槐的劝说下,洋医生无奈应允,当真去悬壶济世了。 夏槐让母亲转回小病房,一有时间就会来医院陪她聊天说话。夏槐没空的时候,尹舜也会经常来看望她。在俩人的陪伴与照料下,夏妈妈虽没有接受国外更好的治疗,健康亦日益好转。 再后来,夏妈妈几乎不会再陷入昏睡状态,也愿意走出病房四处多多走动。夏槐和尹舜常常带她做适量的跑、走运动,久之,夏妈妈神志逐渐清晰,竟康复到能和人正常地聊上两句。 医院说,按这样的速度恢复下去,明年兴许不必住院,回家定时吃药就行了。 日子悠悠转得快,夏槐两年学习接近尾声。 两年前夏槐入学前,白泽廷给刘局上报的意思是,让夏槐读完两年警校硕士,毕业后让警局直招。 然而在这两年的学习与经历中,夏槐的心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对犯罪心理学产生了兴趣,并觉得以他目前的学识,还不足以掌握这个领域的工作。 夏槐打算兼职学校的助教,继续攻读博士学位。 因为这个决定,他又去跟白泽廷钓了一次鱼。 这一次,夏槐的鱼钩总算成功扔出去。 他先跟白泽廷道歉,再说明自己内心的想法。不参加公安联考,不接受警局直招,夏槐感觉这样的“拒绝”,辜负了当初白泽廷对他的期望。 “你想接着读书,跟我道什么歉?你以为我让刘局推荐你进警校,就是为了让你以后来警局为我工作吗?”白泽廷叼着烟笑,“我当初只是认为你有潜力,值得被深造。在我的能力之内,我给你指了一条未来的路。但你未来的路想怎么走,没人能强迫你。” 夏槐怔了许久,说:“白队,谢谢你。”他很感谢白泽廷当初给他这样的机会,让他知道,原来他还能变得更好,未来的人生,还能再走这么远。 夏槐一边准备攻读博士,一边在学校当起助教,除了领取助教这份工资外,每学期还能领取学校的补贴以及奖学金。再加上学宿费全免,日子总归没以前那样苦。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5 学期末,夏槐让老师安排去代一节理论课,正巧上课的班级中就有尹舜那个班。 班里人公认的话最少的尹舜,上这节课竟意外积极。 夏槐讲完一个知识点,尹舜就举手:“夏老师,我有不理解的地方。” “夏老师,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 “夏老师……” “夏老师……” 上这一堂课,夏槐满脑子都是尹舜的“夏老师”。 知道尹舜故意在挑逗他,夏槐也不恼,反是意味深长地说:“尹舜同学,你要是还有不明白的,下课后我单独指导你。” 他咬重了“单独”两个字。 等到下课后,尹舜拿上书本起身就走了。 一向会和他约吃饭的兄弟问:“喂,你去哪啊?” 尹舜头也不回地:“去接受夏老师的单独指导。” 教务处单独安排给夏槐的助教办公室里,此时正风起云涌。 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夹杂着抱怨:“你这身西装真难脱……” “第一次给人上课,我怎么知道该穿什么……嘶!你轻一点!” 尹舜将他压在桌上,亲吻他细白的背,一边动一边说:“你不是说要给我单独指导吗?” 夏槐双手抓住桌沿,汗水一滴滴流下:“……你想问什么?” “破窗理论是什么?” 夏槐压抑着喘息的声音回答道:“破窗理论认为……环境中的不良现象如果被放任存在,会诱使人们仿效,甚至变本加厉……”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6 尹舜吻着他的背逐渐往上:“还有呢?” “一幢建筑物……如果有破窗不被修好……可能将会有破坏者破坏更多的窗户……”夏槐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手将桌沿越抓越紧,抓到指关节发白,“这个现象,就是……就是犯罪心理学中的破窗效应……” “……那帕金森定律是什么?”尹舜逐渐用上些技巧,亲吻他的耳朵。 “在行政管理中……”夏槐话越来越说不顺畅,声音含糊,混杂着口水,口齿不清晰地,“行政机构会像金字塔一样不断增多……行政人员会……会膨胀,虽然大家都很忙,但组织效率越来越低下……” “真棒,我得给夏老师一点奖励才行……”尹舜将夏槐的头转过来,亲吻住他难以合上的嘴。 花样变换,速度加快,办公室内的风起云涌变惊涛骇浪,浪涛凶猛,耗时漫长…… 一场激烈平息,尹舜穿好衣服,亲了亲仍在喘气的夏槐:“夏老师,下次我问你问题,你记得还这样指导我。” 自那以后,夏槐的日子总在学习和“指导”尹舜中度过。 本校的博士招生考试,夏槐取得非常大的成功,同时学校给予了他更多的兼职职位,宿舍也换到条件更好的公寓宿舍。一到周五、六,尹舜便会去和他一起住。 转眼间,尹舜大四毕业。 六月骄阳似火,盛夏炎热。 毕业典礼在室内举行,夏槐入场观礼。 站在毕业生人群中,穿着警队礼服的尹舜见到夏槐进来,朝他微微笑了笑。 室内的地板是白色的,学生们站在白色场地上,听校长在台上演讲。 尹舜目光一直无法从夏槐身上移开,校长前面的讲话,并不激情澎拜,在场的学生们有的听着,有的走着神,尹舜显然是后者中的一个。 直到后面,他们的注意力才全转移到校长说的话上面。 “今天你们站在这片白色的区域里,即将结束你们的青春,开始你们人生的起点。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要让你们在这里,开始你们人生的起点吗?”校长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宽敞的大厅,“人生来是属于这片白色区域的,这片区域涵盖人性、道德、法律,但在这片区域外面,还有灰色和黑色。在你们成长到一定岁数后,灰色和黑色这两种颜色,会一直引诱你们前去。可一旦你们跨出这片白色区域,一旦跨出人性、道德、法律,那这片区域,将会对你们永远挂起一个牌子——禁止入内。你们出去容易,想再进来就永远永远都不可能了。” “作为从警校毕业的学生,我不要求你们将来个个都当上警察,可我希望你们能一辈子牢牢记着警校教给你们的人性、道德和法律。我只希望,这片白色的区域永远不会成为你们的禁区。 “同学们,现在让我恭喜你们,你们毕业了。让我们最后一次,响亮地喊出我们的口号!”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7 夏槐认真地看着尹舜,认真地看一身警装的他,挺拔身姿,敬礼,与他的伙伴们响亮地喊着:“遵纪守法,以身作则,团结奋进,克己利民;赤胆忠肝系民众,为国为民卫平安!” 第六十四章番外一 那天收拾夏楠遗物,夏槐在她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撒哈拉的故事》,里面有张便签。撒哈拉已经被她提上了行程,她本预计婚后去那里度蜜月。 夏槐看过夏楠写的日记,夏楠生前想去的地方很多,最终却一个都没去成。她生前最向往的地方就是撒哈拉,多年来的日记里,年年都会提到这个地方。日记里说,她希望死后灵魂能飞到那片沙漠,在那里永存。 夏楠的骨灰迟迟没找到安葬地,夏槐知道妹妹不甘心一辈子待在海岛市,没有打算让她的骨灰往后只停留在这片土地里。 赶上尹舜的毕业之旅,夏槐邀请他一起去撒哈拉。 俩人选在炎炎夏日来到这片陌生奔放的沙漠上,夏槐替夏楠骑了骆驼,拍了照片,写下她在海岛那些年日夜神思的诗句。 最后,他将夏楠的骨灰埋在这片她梦寐以求的沙漠里。 他带来老家门口的一株花,将花种在夏楠的骨灰上。相信在这片沙漠中,这株花依旧顽强,永远陪伴着夏楠的灵魂。 尹舜顺利进入警局工作,并加入刑警大队。易清决升迁去省会任职,刑警大队暂由刘局直管。 新科技发展迅速,自从海岛市全面录入居民指纹、基因库数据后,海岛市犯罪率急速下降。最轰动的事件就是当年破了惊天蜘蛛案以及清剿大毒枭,自那以后的这几年,风平浪静,除些琐碎小案,没再出过什么骇人听闻的人命案。 夏槐的博士学业还有一年毕业,因他两年来刻苦钻研,学术贡献小有些成就,导师建议他博士毕业后可应聘本校的教师招聘。 夏槐和尹舜谈论过这个问题,究竟是继续做学术领域的职业,还是进警局,抉择两难。 尹舜只说,无论夏槐做什么决定,他都会支持。 尹舜收到的那位创业先生的分红越来越多,于年底让夏槐在学校附近按揭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套房。夏妈妈已不住院,房子装修好后,二人便将她接回家照顾。 夏妈妈身体渐好,话虽不多,但神志已逐渐和常人差不多。尹舜给家里摆放了几盆花,怕她白天在家一个人寂寞,又送她一只猫。夏妈妈每天浇浇花,养养猫,过得也跟正常家的老太太差不多。 夏妈妈周五喜欢去外面和养老中心的老太太们吃饭,不等尹舜跟夏槐回来。所以尹舜每个礼拜周五都会来接夏槐下课,然后俩人再一起去附近的餐馆吃。 一来二往,夏槐的同学、同事都认识了这个每个礼拜准时来喊“夏博士”的帅小伙。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8 这周五,尹舜照例来接夏槐。还没到门口,率先看见他的夏槐的同学故意喊道:“夏博士,你的小警官又来找你啦~” 夏槐一边给同学翻着白眼,一边笑着匆忙收拾东西走了。 餐厅吃过饭后,夏槐和尹舜回到家中,家里空荡荡的。刚学会用微信的夏妈妈给俩人各发了条消息,她今晚将在新认识的朋友家过夜,今夜家里只剩尹舜和夏槐二人了。 尹舜起先没注意到这样的夜晚有什么特别的,倒是夏槐心里暗戳戳地盘算着什么。 二人洗完澡,尹舜拿毛巾擦着头发,夏槐走到他面前,半抚带推地推着他的胸膛,将他推到椅子上,让他背靠椅背。 “……”毛巾掉到椅子下面,尹舜看着他,以为接下去会是正常发展,按耐心中躁动,等着夏槐的下一步动作。 夏槐动作柔缓,循序渐进,倒是不急。他坐到尹舜身上,轻吻尹舜的唇。 正当尹舜沉迷其中时,忽听“咔擦”一声,两只手腕被一个冰凉之物禁锢在椅背上。 这东西尹舜再熟悉不过,是他每天都会戴在身上的手铐。 夏槐的吻停止了,表情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露显得意。 尹舜手腕动了动,一笑,无奈问:“你又想玩什么?” “今天想让你听我的。” “……”尹舜无言,索性大方靠在椅背上,“好,听你的,你想怎么做?” 夏槐不明说。他坐在尹舜身上慢慢地蹭着,蹭到尹舜身体上给了他明显的回应后,便从尹舜身上下来。 当夏槐跪在地上开始做些让尹舜血脉喷张的事情时,尹舜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又背着我看了多少视频?” “哪次不是跟你一起看的。”夏槐在他的它上面呵了一口气,做起视频里教他做的事。 第一个步骤做完,夏槐又坐回尹舜身上,手上把玩着他刚疼爱过的,尹舜的那个地方,不由发出惊叹:“这么大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塞进去的……” 尹舜在他故意的逗弄下微微抽了口凉气,压低嗓音说:“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夏槐的确想自己试试,拿着慢慢地想往里放。一次没进,两次没进,俩人都是一额的汗。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9 “你故意的吧?”尹舜嗓音发哑问。 “我哪里故意了?你没看出来我也很辛苦吗……” 尹舜实在不想再纵容夏槐,熟练地脱掉手铐,在夏槐惊讶地睁大双眼之际,那双银手铐落到夏槐手上。 望着突然被桎梏的双手,夏槐一声娘没骂出来,腰陡地被上提,猛然的入侵让他的话语悉数咽回喉中。 尹舜总喜欢不断地刺激夏槐的敏感点,夏槐越反抗,他就故意刺激得越厉害,常让夏槐哭腔连连,歇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这样,夏槐每次都泄得很早,尹舜食味不足,不等他休息好,就会进入新一轮猛烈进攻,任他怎么叫喊或骂或求,都不会放缓丝毫攻势。 看夏槐攀上顶峰的表情是尹舜觉得最享受的事情,那种时候的夏槐脸颊像绯红的晚霞,声音似云燕呢喃,身体柔得像水,对他的依赖愈发深。缠粘在他身上,好像离不开他一样。 结束后,夏槐汗涔涔地趴在尹舜身上,急需呼吸氧分,背上漂亮的蝴蝶骨一起一伏。 尹舜抱起他,走进浴室。热水放下,不一会儿,热火席卷浴室,夏楠云燕般的呢喃以及那迅猛的冲击响再度不断传来。 浴室终究不能幸免于难,费时巨长的新一难结束,雾气朦胧的镜子,中间被趴出个形来。浴缸的水也混混沌沌,像是被狠狠糟蹋过。满地的水,还混杂了点别的颜色的东西,看着不太像沐浴露。 这回夏槐是彻底没精力了,他今天被尹舜教训得特别惨,堪称人生一抹血泪史。 那天以后,夏槐暗自发誓,以后绝不会再去玩尹舜的手铐! 奈何那天夏槐的作死之举,彻底挖掘了尹舜灵魂深处的另一面!手铐变成了他的日常用具,纵使夏槐认怂认错,也逃不过每夜被尹舜那对手铐的折磨。 夏槐被扣在床上过,被扣在椅子上过,甚至还被扣在尹舜健身用的双杆器材上过。 被扣在双杆器材上时,尹舜会将杆的高度调高,夏槐下半身要不想悬着,就不得不夹紧尹舜的腰。然后,什么时候停止这项运动,就不是他所能拒绝的,必须尹舜说的算。 而尹舜的停止时间,总是夏槐理想中的两三倍之外。即便有幸早一些从双杆上下来,也不能免去在其他场地被尹舜无情凌虐。 夏槐觉得这日子过的,真他妈爽中带苦! 又是一个新的周末,夏槐由于昨夜被花式摆弄,今早终于瘫死在床上起不来。 尹舜去值班,夏妈妈去老人活动中心和阿姨们跳舞。他一个人在家呼呼大睡。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0 十点多左右,铃声不断响,将实在累得身子骨要散架的夏槐催醒。 他打着呵欠起床开门,门外的小哥拿着一大箱箱子说:“您好,您的快递。” 夏槐见快递单上写的是尹舜的名字,代为签收。 快递员走后,夏槐好奇地拆开箱子看。 这一看,登时五雷轰顶,睡意全无。 箱子内,琳琅满目的道具让夏槐顿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大骂道:“草,尹舜是想要老子的命!” 此时正在值班的尹舜打了个喷嚏,旁边的同事问:“哟,我们的身强体壮的舜哥感冒了?” 另一个同事说:“我们的舜哥怎么可能感冒,看他每天满面春风的样子,小日子一定滋补得很。” 尹舜淡笑不语,心里清楚地明白着,肯定是夏槐又在骂他。 是日回去,趁着夏妈妈没回来,尹舜就将拼死抵制道具的夏槐扛入房中。 自然,无论夏槐再怎么费劲抵抗,新购买的产品,也一定要先试一试才行。这终究是夏槐逃不过的命。 一天晚饭,夏妈妈面容祥和地剥着虾,面容祥和地吃饭,面容祥和地突然来了句:“年轻人注意点身体。” 一句话,差点让夏槐把饭喷出来。 相比之下,尹舜实在淡定,温和回应:“妈,我们会加强锻炼。” “那就好咯~”夏妈妈起身抱着猫,说,“那我晚上放心再去找阿琴过夜咯。” “妈!!!”夏槐望着母亲抱猫离去的身影,忽觉末日来临。 他在这个家,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吗! 第六十五章番外二 夏槐周末时间越来越喜欢赖床,这大概得归功于每到双休日夜晚就彻底失去分寸的尹舜。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1 清晨还沉溺在梦境中不愿醒,做好早餐的尹舜进房里,俯身在夏槐额上吻了一下,蹭着他的脸问:“要起床了吗?” 夏槐翻了个身,被子拉过头,小声嘟囔:“再睡一会儿……” 他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 梦里他七岁那年,庭前烂熟的梅子落地,烈烈夏日,知了一声长一声短。 夏妈妈穿好衣服,提着两大袋补品站门口催促自家两个孩子:“夏槐,小楠,你们好了没?外面车子在等了!” 夏槐蹬好最后一只鞋子,边往外跑边喊:“好了好了!” 坐在鞋柜旁小凳子上的夏楠焦急地叫住哥哥:“等我一下,我穿鞋子!我还在穿鞋子!” 夏槐折回去,帮夏楠把最后一只鞋子穿上,拉着夏楠的小手跑出门。 开小车来载他们的是湘姨的老公,他们一家三口要去海岛医院看刚生完孩子的湘姨。 那年海岛这座城市还没什么高楼大厦,街上来往都是骑自行车的人,阳光一捧一捧地洒给这座海上小岛,路边卖艺的人拉着手风琴,那时路过的人施舍他们还不拿手机扫二维码。 小孩子总是很喜欢刚出生的婴儿,夏槐和夏楠一想到要去看湘姨生的小宝宝,内心就激动不已。他们趴在车窗边一边看城市风光,一边对即将见到的新生儿充满向往与期待。 来到医院,湘姨刚喂完孩子奶,正打算哄孩子睡下,见夏家人来了,便不着急让孩子睡,给夏家人和孩子互动的机会。 “湘姨好!” “湘姨好!” 夏槐和夏楠刚到病房门口就问完好,迫不及待地跑去看婴儿。 凑到湘姨病床边,看着湘姨怀里粉嫩的婴儿,兄妹俩眼睛瞪得鼓鼓的,眼中满是新奇与喜爱。 一个说:“他好小。” 一个说:“好可爱。” 二人看得目不转睛,夏槐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婴儿的脸蛋,婴儿抬起手,抓住夏槐的手指,柔软的小手将他的食指抓得紧紧。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2 夏槐兴奋激动地说:“妈妈,快看他抓住了我的手!” 夏妈妈把两大袋补品放下,满怀热爱地过来抱起这个新生儿,轻轻摇着孩子笑,问躺在病床上的湘姨:“取名字了没?” 湘姨说:“想了几天也没想出好名字,我婆婆说打算给他叫尹顺,希望他一辈子顺顺利利的。” 夏妈妈点着头:“顺顺利利的好啊,这名字好啊!” 夏槐突然奶声奶气地插话道:“不要叫这个顺,要叫尧舜禹的舜。这样他以后才会成为像帝舜那样有用的人!” 湘姨惊喜地“呀”了一声,夸到:“我们小槐懂得真多,欸,老公,你说尧舜禹的这个舜怎么样?” 尹先生在外边阳台抽烟,敷衍地挥挥手说:“随便随便!” 湘姨当即对夏槐道:“那我们就给他叫这个舜吧!以后我们小舜长大了,我得给他说,他的名字是一位哥哥给他取的!” 夏槐骄傲地挺起胸膛:“妈妈,听见没有,他的名字是我取的。” “知道啦知道啦,你厉害啦!”夏妈妈顾着逗怀里的孩子,并不应和夏槐的小骄傲。 夏槐拽着妈妈的袖子恳求:“妈妈,我也想抱抱他,给我抱一下!” 夏妈妈看向湘姨,湘姨和善地笑着,应允道:“让孩子抱一抱吧。” 夏妈妈将孩子小心地交给夏槐,嘱咐他当心点。夏槐双手接过去,抱着孩子跑到一边,像捧着珍宝,仔细、怜爱地看着这个孩子,小声告诉他:“你的名字是我给你取的。” 婴儿张着纯洁无邪的大眼睛看着他,看着就像听懂了他的话。 夏槐觉得这个婴儿跟自己莫名亲切,亲了亲他的脸颊,和他说了好多话。 夏妈妈跟湘姨聊了会儿天后,从包里拿出一个长命锁,递给湘姨说:“当初夏槐他姑姑以为我生的是双胞胎,送了我一对长命锁。等我生夏楠的时候,夏楠要戴她干妈送的玉了,所以这个就一直没用着。留着给小舜当礼物。” “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拿夏槐姑姑送的长命锁来送你孩子,这才不好意思呢。留下吧,你瞧,这个和夏槐那个是一对的。” 湘姨推脱不过,不好意思地将这个长命锁收下了。她望了夏槐一眼,念道:“和小槐的是一对的啊……”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3 此时的夏槐抱着小尹舜不肯放下,夏楠忍不住来求道:“哥哥,我也要抱!” “你还太小了,不能抱他。” 才比夏槐小一岁的夏楠不服气,撅着嘴拉夏槐的衣服说:“哼……我也要抱……” 夏楠的撒娇央求不起任何用处,夏槐就是不给她抱。 在梦里,夏槐抱着那个婴儿抱了很久很久,抱着在满屋子里乱转,转到夏楠趴在桌上睡着,窗外叶落归土。 多年以前的事,记忆中记不得,梦却帮他回想。他与尹舜的初次见面,是在一个美好的夏天。 “要起了吗?” 尹舜手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再次温柔地唤赖床不起的夏槐。 夏槐半睁开眼,看见白色床单上,穿着宽松针织毛衣侧躺着的男人。小声说了句:“你还是小时候可爱点。” “嗯?” 夏槐声音大了点,问:“你小时候有个长命锁,你还记不记得?” 尹舜回忆片刻,说:“好像记得有那么个锁,忘记戴到了几岁,就拿下来放我奶奶那里,后来跟着我奶奶下葬了。怎么了?” “没什么。”夏槐背过身去,说,“我困,不想起。” 尹舜叹口气:“看来得用其他方法让你醒过来。” 他掀开夏槐的被子,对被子下夏槐的身体上下其手。 夏槐身子一痒,直发笑,他抓住尹舜往下游走,意向明显的手说:“我说你能不能节制点!” “我还不够节制吗?” 夏槐惊了:“你一天天这样还能叫节制?!” 尹舜索性压住他:“那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没节制。”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4 “爸爸我错了!” “你喊爷爷都没用。” 尹舜抓过被子盖在他们俩人身上,死活不肯起床的夏槐万没想到今天要彻底沦陷在床上。 尹舜终于是长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越来越没限度地想要夏槐。由曾经一两天一次,到做的日子愈频繁,到每天做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花样也越来越多,活生生要将夏槐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出于工作原因,尹舜身体锻炼得一年比一年好,体格较之以往更加强壮,从事文业多年的夏槐早跟不上他的体力,每回到后面都会被撞击得意识不清。 趁现在还有口气,夏槐必须为还要见到今天美好的阳光而努力。他抓着尹舜的背,吃力地说:“我还想吃午饭……你歇会儿行不行……” 现在说“歇会儿”这样的话,对尹舜来说显然还早。尹舜给他一口气喘,稍停了一会儿,拿枕头垫在夏槐腰下,紧接着,那滚烫玩意儿在夏槐体内旋着搅动,恶意摩擦他敏感边缘,不断挑战他的极限。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夏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一声声难压抑的呻音从他喉间释放出,磨人的嗓音让尹舜只胀不消。 夏槐觉得自己已是棵死槐,意识果然又开始混乱。浑浑噩噩的,脑袋在身体激烈的起伏中一片空白。美好的阳光在空白的大脑中出现,夏槐好像看到,庭前烂熟的梅子落了。 平日里在研究所里,朋友之间闲余时候聊到性生活问题,有的说满意,有的说不满意。问到夏槐这里,夏槐简直说不出话来。 人家问他:“难道从没爽过吗?” 夏槐回答:“爽过,次次都爽过。”是真的爽到过头,他这弱小的身躯每次都得发挥承受的极限。 因此,夏槐在一次流星雨来临时,许下了此生最伟大的愿望:他终有一天要榨干尹舜!! 只是实现这个愿望的路,漫漫其修远兮。 夏槐庆幸今天还能爬起来吃上一顿晚饭,晚饭吃过后,他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本打算今早就看好的那几页,现在才开始有点进度。 尹舜的“没节制”让他感觉自己像个不早朝的昏君,终日沉溺美色荒废朝政。 晚上回到房间,夏槐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等尹舜也上床后,夏槐怕尹舜要再找他大战三百回合,抓着他的手哭求着:“我腰快断了背也酸,再这样下去我觉得我要枯了……求求你可怜可怜我这种体弱的老人家吧……”怕自己显得不够惨,夏槐学那些撒娇的小姑娘,意思意思不掉泪地哭了两声。 说想让他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没节制”的尹舜,竟被他假惺惺的卖惨打动。唯有摸着他的脑袋说:“行了行了,今晚让你好好睡一次。”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5 “真的吗?!尹舜,我简直太爱你了。”夏槐抱着尹舜,靠在他胸膛上,舒舒服服地睡去。 在梦境中,夏槐要完成他伟大的人生理想! 第六十六章番外三 元宵节,白泽廷去了一趟省会办公。来到省会,白泽廷充分发挥他的路痴本质,一座大城市兜兜转转十几圈,从早上转到晚上,愣是找不到刘局给他安排的那家旅社。 旅社没找到,晚饭没吃,背着行李。火气一上来,白泽廷索性直接瘫坐在大马路边上抽烟,也不管碍着谁。 马路两边各一条长龙花灯,样式各异。人潮拥堵,全是追着这些花灯来的。附近店家坐满了人,白泽廷连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眼睛盯着那些旋转的花灯看,一根烟还没抽上两口,白泽廷便掏出手机,带着一肚子消不下去的火打通刘局的号码:“让你给我安排个酒店,你给我安排什么街什么巷旅社,这里大街小巷那么多,光中三路就有三条还在不同的区!我怎么知道你这间旅社在哪个区哪条街哪条巷?!” 他在繁荣街道的这个行为,招得路过的年轻人频频侧目。好在身穿便服,不然他明天就得为有损本省公安形象而写上万字的检讨书。 但由于坐在马路边影响交通,他依然引来在这条街值班巡逻的警察。 两名辖区值班警察走过来,一名拍了拍他的肩膀喊:“先生,先生。” 白泽廷推开警员的手,自顾自大骂电话那头的刘局:“什么智能地图?你自己来这里试试,我看你能不能按着智能地图找到那里去!这地方有多大你知不知道?这里的交通有多堵你知不知道老兄!老子从早上九点堵到晚上九点现在连饭都没吃上一口你还问我办公的事怎么样了!办你个头的办公!” 刘局在电话那头一边擦汗一边道歉,跟全警局祖宗一样的白泽廷喋喋不休地骂着。白泽廷平时人拽话不多,但只要火气一上来,能骂得对方狗血淋头骂上四五个小时不停歇。 这边两个警员脾气也大了:“先生,先生!” “我说你图便宜给我安排个什么犄角旮旯里的破旅社就算了,给我安排个这么不靠谱的连个来接的人都没有,打电话过去也不接,你安排这个旅社之前不会先看看评价看看图片吗!”不耐烦两名警员的拍背叫喊,白泽廷从地上起来,手机移开耳朵,暴躁地冲俩警员吼道,“先生什么先生有事说事!” 九点半,刚回到家的易清决才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一杯水没来得及趁热喝两口,就接到XX区派出所电话:“喂,总队长你好,这里是XX区派出所,我们刚带回了个可疑人,说认识你。” 易清决赶到联系他的派出所时,白泽廷四仰八叉地躺在公共椅上嚼泡泡糖,时不时吹起一个大泡泡。派出所不让他抽烟,他只能嚼泡泡糖来忍耐烟瘾。 白泽廷望着天花板上绕着白炽灯飞来飞去的一只蚊子,眼前忽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在这?”易清决叉着双手站在他身边问。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6 白泽廷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躺着看他:“来办公,找不到刘局给我安排的旅社。在马路边上打电话骂了他几声,就被你的兄弟们带来了。” 易清决抓起他扔在地上的行李,转身说:“走吧。” 白泽廷翻身而起:“去哪?” 易清决不回头地应:“能去哪?把你扔回街上?” 易清决总觉以后还会再回海岛市,所以没在省会买房,租了个套房一个人住。 白泽廷进门后左右瞧了瞧,边脱鞋边说:“地方不错,升迁了就是不一样。在省厅工作,工资是不是高了好几倍?” “就那样吧。”易清决把他的包扔到沙发上,问,“你吃了没?” “还没。” “叫外卖?家里只有汤圆。” “等外卖来我已经饿到入土了。汤圆就汤圆吧。” 易清决去厨房下汤圆,白泽廷倒在沙发上迫不及待地掏出烟。 十分钟后,易清决煮好两碗汤圆,让白泽廷来餐桌上吃。 白泽廷恋恋不舍地从舒适的沙发上起身,一手手指夹烟,一手拿汤匙,边吃汤圆边抽烟。 易清决念了句:“什么毛病。” “法兰西毛病。”白泽廷津津有味地嚼着汤圆,点点头说,“好吃。以前怎么没觉得你做的汤圆这么好吃?我味觉变了?” “你的味觉没变,是心态变了。” “心态怎么变了?说说。”白泽廷往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 “人们更加珍惜失而复得的东西,所以会觉得它比以前好。” “举个例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7 “太肉麻的例子举不出来。以犯人为例,就举秋教授的例子吧。”易清决当警察当久了,连举例子都离不开本职工作,“秋教授死前,我和他对话过。我问他,为什么明明已经悔过了,还会在婚礼上再次走上犯罪的道路?你知道,他在向昱新举行婚礼前,并不知道他这个儿子是毒贩,更不知道他就是远近闻名的东南亚大毒枭。” “但他在得知自己儿子是个罪犯后,几乎思考也没有的就站在他儿子那边。”白泽廷接他的话,“如果是以前的秋教授,绝对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以前的他,绝会站在公正理性这边。” 易清决破解他的谜题:“他说他以前为工作抛弃家庭,老婆带着儿子出国他也不在意。等他上了年纪想重视家庭时,老婆儿子已经不认他了。后来他老婆在国外去世,儿子很长一段时间不跟他联系。他以为向昱新在怪罪他,内疚痛苦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但他不知道,向昱新那几年只不过在忙毒品生意。向昱新其实是个重感情的人,母亲死了以后对父亲的恨意就跟着没了。 “前几年向昱新回海岛,兴许是认为世上的亲人只剩秋教授这么一个,于是主动联系秋教重归于好。秋教授万分珍惜这段得来不易的亲情,因而在婚礼那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儿子是个犯人,本能地就站在儿子那边,向无辜群众开枪。或许那天给他一点时间去接受、去思考这个事实,他会有不一样的选择。只可惜,上天给他抉择的时间太短,而他被私欲战胜了理性,做出错误的决定。” 白泽廷深思良久,摇摇头说:“我不这么觉得。我个人更倾向于,秋教授的本性本就在多年的人格分裂中变质,即使给他时间思考,他也会选择站在向昱新那边。跟你说那样的话,只不过是他自欺欺人,认为自己还残存一点良性。” “你觉得人的本质一定会变?”易清决问。 “你理解错了。”白泽廷说,“我的意思是,我以前真的觉得你煮的汤圆很难吃,但今天吃到的这碗,和以前的完全不一样。” “……”易清决蓦地笑了声,低头吃汤圆。 难得放松一次,不可能一直聊他们本职的事。聊着聊着,就聊起大家共同认识的人。 他们谈到当年缉毒战中,失去一只手的娄京。说起来很有意思,向昱新死后,昕誉科技有限公司被其他集团收购,继续生产智能假肢产品。娄京现在用的假手,竟就是那个公司出品的。 娄京倒不在意那么多,虽然砍掉他手的人就是向昱新,但向昱新这家公司的假手是真的好用。他现在算是名商人,开了一家安保公司,专门为那些重要人物提供保镖服务,做得还不错。人一有钱,家庭就和睦,跟老婆吵架的次数都少了。 白泽廷和易清决聊到这里,不由都笑了笑。 此时,开着的电视上正播放一则新闻,一位在中国久居的美国籍加拿大医生被誉为现世“白求恩”,几年来免费治疗中国绝症患者,并为国内戒毒工作奉献出大量时间精力。 记者采访到他为什么要在中国行善时,他回答道:“我只是遵守了和夏先生的承诺。” 易清决听到一个“夏”字,想起夏槐,问白泽廷:“夏槐怎么样了?” “现在在警校当教师,偶尔有案子局里刑侦科会去咨询他的意见。成长了很多。” 易清决“呵”了一声:“我说你,当初非得给我撬走这么一个人,现在人都不回警局了,你图什么?” “那些年你成天觉得他当协警可惜,我替你栽培栽培他你还不乐意了?”白泽廷觉得自己委屈起来。 易清决懒得和他争辩这个,又问:“尹舜呢,他怎么样?”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8 “全局破案率最高,明年升副队,再历练两年,就能取代你曾经的位置了。” “看得出来,他小子一向挺厉害。” 吃完汤圆,白泽廷去上厕所。 易清决收拾碗筷,忽然听见桌上的手机在响。 他放下碗筷来餐桌边一看,发现在响的手机是白泽廷的,来电显示是本市的陌生号码。 望了眼厕所门,见白泽廷一时半会儿没出来的意思,易清决替他接起电话。 电话接起后,中年妇女大着舌头的声音传来:“喂,是白先生吗?你好,我这里是春天旅社的,很不好意思刚才没接到你的电话,你现在人在哪里啊?我叫人去接你吧!喂?喂?” 易清决没吭声,将这通来自旅社的电话挂断了。 白泽廷从厕所出来后,立马奔向那舒适的沙发横躺,霸道占据整条长沙发:“沙发很舒服,晚上我睡这里了。” “随你。”易清决走进房间,抱出枕头被子,扔在他身上。 易清决没有早睡的习惯,坐在沙发另一头空位上,点起一根烟。 “今天办公没办成,刘局让我明天回去,换其他人来。”白泽廷抱着枕头说。他向来不习惯躺在枕头上,但一定要抱着枕头睡。 易清决叹着气:“少见啊,你以前最能干了。” “那是以前,人总有中年痴呆的时候。” “你开始中年痴呆了?” “不痴呆也差不多迟钝了吧。以前以为自己能一辈子都有那股冲劲和反应力。”说到以前,白泽廷话就多了,“欸,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有一次……” 窗户映着外面花灯的红光,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曾经的事,越聊越起劲。聊起他们警队初见,年纪相仿的二人起初互相看不惯对方,又互相了解,互相成为默契搭档的那些年。 那些年,是他们最意气风发的时光。 第二日清早,白泽廷背起没拆过的行李包要回海岛。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9 温煦地阳光从枝头洒下来,易清决目送树枝下远去的他,忽地喊:“喂!” 白泽廷停住步伐,转身问:“怎么了?” 易清决说:“你记住我这里的地址没?下次来,直接过来。” 白泽廷稍顿,点点头当听见,转身挥手:“走了。” 易清决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画面像极当年刚进警队,还是少年时光的他与他。 第六十七章番外四 有了上次赖床吃到的教训,夏槐自此每个周末都早早起来。 这个周末他甚至起得比尹舜早,六点不到就在书房里起草论文。 但眼皮好似还没完全休息够,仍时不时要压下来盖住他的眼珠子。夏槐打了三四个哈欠,想起昨晚尹舜把他五花大绑地玩弄一整晚,登时愤怒,执笔如剑,在草稿纸最后一页上写下九个狂妄大字! 是时,书房门打开。 起床后不见夏槐人影的尹舜,来书房找他了。 “今天起这么早?”尹舜穿着件白衬衫,刚起床头发还略有些凌乱,看起来有种别样慵散的性感。 不过夏槐现在没时间去欣赏尹舜的性感,他慌忙将刚才奋勇而起草的大字盖上,心虚连带着声音也虚:“啊……是啊。” 洞察力异常敏锐的尹舜,在夏槐的表情中发现了不对劲。 没立即揭穿夏槐莫名而来的紧张,尹舜自然地走近他身边,问:“写论文?” “嗯。” 夏槐再次移了移论文,再次确认最后一页纸被盖得严严实实的。 这个重复的动作无疑出卖了他,尹舜迅速抽过夏槐桌面上的草稿纸,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老、子、一、定、要、榨、干、尹、舜。”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30 尹舜面无表情地将纸上几个张狂的大字,一字一字地念出来。 “……”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了。 “我……”被公开处刑的夏槐此时慌张得不知所措,无地自容,支支吾吾地“我”了起来。 “堂堂夏博士,居然在论文草稿的最后一页写了这样的东西。”尹舜拿这叠草稿纸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没什么话说吗?” “写着玩的。” “当老师的可不能说谎。” 难堪的心事被尹舜发现,夏槐觉得自己就像个受审的犯人。心知在尹舜这里狡辩没用,索性豁出去:“好吧,既然都被你发现了,那我承认,我曾经有那么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一点点小小的理想……但现实很快就告诉我,这个理想是不切实际的。” 尹舜将草稿纸扔在桌上,慢慢靠近夏槐,搂住夏槐的腰说:“人要为理想不断努力,哪怕在这条路上屡屡摔倒,也要再爬起来继续前进。” 一句这么激励人心的话,叫尹舜说得色气无比,夏槐怕了,急忙道:“我没这样说!” 尹舜在吻住他的唇之前说:“我说的。” 书桌上一场酣战后,夏槐趁尹舜没来第二发,连忙制止住再次要动起来的他:“我想去做早餐,能不能吃完早餐再继续……” 尹舜还没拿出来,本欲直接再进行下一轮,被夏槐这个提议打断了进度:“做什么早餐?昨天不是买了奶油蛋糕?” “我今天就想吃点热的。” 夏槐再三坚持下,尹舜难得只做一次就放过他。 穿好衣服后,夏槐真去厨房做起早餐。 尹舜收拾完书房残局,来厨房,问正在煮牛奶燕麦粥的夏槐:“我帮你?” “不用,已经好了。你来试试味道?”夏槐把昨天买的奶油蛋糕也拿出来,手指沾沾奶油尝了一口。 尹舜在试喝他煮的粥,手指还在嘴里的夏槐望着尹舜的侧颜,玩性又起,手沾上一大片奶油,猛地抹到尹舜脸上。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31 “……”脸上沾着奶油的尹舜瞥向恶作剧者。 “哈哈哈哈!!!”夏槐捧腹大笑。 只是,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喂,喂,我开玩笑的,你干嘛!……尹舜!!这里是……是厨房!” …… 午饭,夏槐边吃着饭边打呵欠,一脸严重睡眠不足疲劳过度的神态。 夏妈妈几年来话越说越顺,问:“今天早上,猫是不是跑到厨房里去了?” “不知道,怎么这么问?”夏槐说。 夏妈妈说:“肯定是猫跑进去了,我早上进厨房一看,厨房乱七八糟的,奶油满地都是,蛋糕都碎碎的掉在地上。还有一些肯定是被它吃了。” “……”夏槐一怔。身子向右边倾了倾,悄声问尹舜:“早上咱们不是收拾了?” 尹舜小声回应他:“不是去先去浴室洗了吗?出来才收拾的。” “靠,你在浴室那次要是快一点不就能早点出来收拾了吗?现在都让妈看见了!” “我快了你能乐意?” “真的是太乱了,我想起来了,我早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见厨房动静很大……哎,晚上还是让它和我睡吧。”夏妈妈注意到二人并没听他说话,打断他们的窃窃私语,“你们两个,在说什么话呢?” 俩人立马坐正身子,异口同声:“没什么。” 夏妈妈接着皱眉说:“哎,这猫怎么这么调皮……” 趴在阳台上的猫摇着尾巴,看着他们“喵”了一声。【更多免费下载趣书网lt;a href=qubook. target=_blankgt;qubook.lt;/agt;】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4 尹舜也不想多说了,起身:“行了,我去试试那张桌子。” “不好用跟我说,我好改。” 尹舜“嗯”了一声回房。 把门关上后,尹舜坐在桌子前,手小心地放在桌面上,轻轻地摩挲,仿佛在触摸什么易碎的珍宝。他趴在桌上,深吸了一口气,闻着还没散净的淡淡的白漆味,嘴角禁不住弯起一个弧度。 第二天夏槐到局里,娄京望着他脸上的被药水处理过的伤,揉了两下眼:“夏槐?” “嗯?” “以前见你手上被砍出血都不见处理,怎么现在脸上擦破点皮就涂起药水了?”娄京打量着他抹上红药水的伤,好奇地问道。 夏槐说:“我想变得精致点不行?” “行。”娄京点点头说,“帅哥就是该顾着自己那张脸,你终于有这个意识了。昨天那打你脸的孙子给关拘留所里了,你这伤情不知道够不够判他。” “够判又怎么着,能给判个枪毙吗?”夏槐开玩笑道。 “给他枪毙十次也赔不了你这张脸啊,大帅哥。” 对娄京这句不像夸赞的夸赞,夏槐也不知该不该乐一乐。蓦然想起件要紧事,夏槐问:“那孙子的事情先放一边吧,我倒是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上次你说的执法局收的那批山地自行车,销毁了没?” “应该还没呢吧。”娄京挑了下眉毛,“怎么,你想要一辆?” “嗯。”夏槐点了两下头。 “你不是有你的小电瓶吗?现在想改骑山地车了?”娄京叉起腰问。 “想帮家里那小子要一辆,公交车站离我们那地方远,他每回出门得走好一段路才能到车站等车,有辆自行车更方便。现在外头和网上水货太多了,不敢随便买,刚好你那天说,执法局收的那批都是赛车级别的,还不错,正好又是没人要的,想拿一辆。”夏槐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着,能怎么省钱就怎么省钱,有免费自行车不要白不要。说出口想好听些,真实想法掖着没照搬出来。 娄京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眉头是皱的,嘴巴却笑得歪歪的,用着一种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夏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5 “你这什么反应?”夏槐觉得他这张脸瞬间变得很欠揍。 娄京摸着下巴笑得贱兮兮,戏谑道:“我就寻思着,你进入‘父亲’这个角色还挺快。” 夏槐嗤笑一声:“你都把人放我那里了,我总不能对人不好吧?” “也不是说要对他不好,只是我想啊,他亲爹估计都没对他这么好。小夏,你还没进入男人的黄金期呢,可别比我还快就变成黄脸男了。”娄京拿夏槐以前笑过他的话来嘲笑夏槐。 夏槐无地自容地燥了脸,推搡着娄京说:“行了,你快帮我问问,看他那自行车还有没有!” 娄京缩着胳膊躲闪:“行行行,下班了就帮你问帮你问。” “问什么呢?”伴随着这个飘进办公室的寒凉声音,厚沉的脚步声停在办公室门口。 看见站在门口的易清决那张冷得像万年寒冰似的脸,夏槐和娄京不敢接着打闹,立马严肃起来:“易队。” 易清决不是个严厉的领导,平常对下属们的打打闹闹还是很包容的。下属们都认为跟着易清决做事挺轻松,但一定要学会看他的脸色,他一旦认真起来就开不得玩笑。 夏槐和娄京现在有种撞上枪口的感觉。 易清决现在这张脸看起来很“认真”,只是夏槐和娄京虽然把玩闹的态度收敛了,还不知道他在为什么事情而“认真”。万一凑巧是因为他心情不好,那么夏槐和娄京这枪口就撞准了,万一是碰上要紧事情而他又正好心情不好,那么夏槐和娄京这就是脸贴着冲锋枪的枪口了。 便在这时,易清决走进办公室说:“局里接到报警电话,海岛市第一中学,一名女生被她的老师性侵了。走去看看。” “海岛市一中?”夏槐稍怔。 “嗯?”易清决挑起一边眉毛看着夏槐,以为他有什么问题。 娄京问:“怎么了?” 夏槐说:“那是尹舜的学校。” 报警的女生没有说太多的信息,只说自己是海岛一中的学生,名字叫苏小寒,性侵她的人是高三年8班的班主任谭启明。哭着说了声“求求你们快去抓他吧”,她就挂断了电话。 警察们并不知道报警人口中信息的真实性,以往也常会出现公民为报私仇而报假案的现象,但他们警察的职责就是为人民排忧解难,制止危害社会治安秩序的行为。不管案子是真是假,只要有犯罪的嫌疑存在,他们就得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在这通实名报警电话结束后,易清决立刻打电话让正在附近办事的袁樱和另一个女同事去学校找报案者。袁樱是警队里的年轻女警,温柔亲和,易清决很放心她去接近报案者。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6 第八章 不到三分钟时间,标有海岛公安标志的警车便驶入海岛一中大门。 这个时间,学校正是在上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左右放学的铃声就会打响。学生一多一乱,想办案肯定更麻烦。 “那个学生在哪,有说吗?”易清决正在和袁樱通电话,“嗯”了两声说,“行,那你们先去找找。” 易清决下车后,点了娄京跟夏槐的名:“你们两个别上去了,去找找那个女学生,顺便了解一下这个学校的情况。” 事情吩咐给这俩人,易清决带着同事们火速前往教学楼。 易清决一走,娄京便开始嘀咕:“瞧见没,让他不乐意了,办案的事儿用不着我们了。” 对娄京的说法夏槐不全认同:“我是协警,本来就没办案的权力,是你让他不乐意了。” 娄京骂了声娘,大力地拍了一下夏槐的手臂:“行了做事吧,你上那边,我上这边,分头行动。” “嗯。”夏槐点头,俩人一左一右各自散开。 易清决一队人很快赶到高三年8班门口,正在给8班上课的是一名年轻的女老师,见到一群警察出现在教室门口,大概是从没见过这阵势,瞬间被吓蒙了。她走出教室,有些紧张地问:“你们好,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教室里的学生探头探脑地看着,小声地议论纷纷,坐在教室后排的尹舜看了外头那些警察们一眼,随即脑袋转到窗外往楼下望去,像是在看能不能见到谁。对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尹舜好似不大在意,又好像是心里有底。 易清决问女老师:“谭启明在哪?” 这问题刚落下,身后便传来一个听着就油光腻滑的声音:“什么事?” 易清决转过身去,看见一个穿着黄褐色外套,短卷头发油得像钢丝球拧成团一样的高瘦男人走来。 “谭老师,他们要找你。”女老师很识相地为警察“指出”他们要找的人。 “谭启明老师是吧?”易清决上来搭着谭启明的肩膀,“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是,什么事情?到底什么事情你们给我说清楚!凭什么一上来就抓人?”谭启明甩开易清决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 谭启明这个老师,年段长当久了,有点官气,总觉得自己不是给人随随便便碰的,警察也不行。但是在警察面前横是没有用的,尤其是在易清决这个见惯场面的刑警面前。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7 “我们现在怀疑你涉嫌性侵女学生,走一趟吧,谭老师。”易清决给左右使了个眼色,两个警察上去一起扣住了谭启明。 谭启明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焦急与火气一并涌起来,唾沫横飞地:“哪个学生说的?哪个学生冤枉我的!你告诉我是哪个学生这么说的!你让她出来跟我对质!” 两边的警察并不理会他的大喊大叫,押着他往楼下走。谭启明再怎么挣扎,力气也敌不过两个训练有素的警察。 夏槐绕到教学楼后面漫无目的地找人,学校这么大,上哪去找一个躲起来的女学生?学生和老师们又都在上课,找谁去了解情况? 看周围没人,夏槐想偷懒抽根烟先。他掏出一根烟叼嘴里,火还没点着,就听身后一人“喂”了一声。 夏槐乍一听以为易清决来了,吓得烟差点从嘴里掉出来。僵僵扭过头,看见那张阳光底下长得尤为出彩的少年脸,夏槐那颗扑通扑通跳得七上八下的心才安定下来。 “尹舜?”夏槐松了口气,底气上来了,腰杆挺直,烟叼牢了些,“你不上课跑这里来干什么?” “你不好好工作在这里偷抽什么烟?”尹舜上前两步,伸手拿掉他叼在嘴里的烟。 夏槐没留住神,嘴里的万宝路香烟就被他抽走了。 “我现在的工作就是找人,抽烟又不耽误。”夏槐见尹舜将那根烟拿在手里把弄,连忙警告道,“你可别抽啊,你还未成年。” 尹舜露出不屑的神情,将手中香烟往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一丢。随即问夏槐:“你想找的人是不是叫苏小寒?” 夏槐摸下巴想了想,听易清决说,报案的那个女生似乎就是叫这个名字。他双眼闪过一丝光:“你认识?” “我班上的同学。”顿了顿,尹舜说,“我知道她在哪。” “你知道?快带我去!”抓住线索的夏槐催着尹舜带他去找苏小寒。 尹舜带路,夏槐跟在他旁边。这烟是不好再抽了,路也不能这么干走着。 “你能讲讲她最近的情况吗?比如说有没有看起来很反常?”尽管夏槐没有办案的权力,但依然对案情抱有好奇心。 尹舜心里有那么点怀疑的东西,面上却假意不清楚:“她很少和人说话,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性格很怪,大家都觉得可能学习好的人就是这样吧。所以就算她真有什么‘反常’,在大家眼里看起来也都是正常的。” 夏槐见尹舜脸上总挂着个淡定从容的表情,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你别吊着我了,我知道你有发现,那天晚上你回来躲房里给女同学打电话,我现在想起来了,你当时就是打电话给苏小寒。快告诉我,她最近到底什么情况?” 尹舜摸下巴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晚上想吃你做的糖醋莲藕和酸溜白菜。”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8 夏槐万分无语,他从没见过这么喜欢吃酸味的男人。尹舜吃饭桌上必少不了一碗醋,吃什么都得往碗里加一勺酸醋。 自从那天夏槐手痒炒了盘糖醋莲藕和酸溜白菜给尹舜吃后,尹舜就天天惦记着夏槐这两道菜。自那以后,尹舜做起饭来心不甘情不愿,一到饭桌上就念叨着莲藕白菜。 想到这里夏槐觉得万分后悔,那天手痒就该去涂涂万金油,怎么也不该痒到去下厨。 心里虽这么嘀咕着,夏槐面上却表现得大气:“不就两个菜一瓶醋的事么,我再给你添盆酸菜鱼,您快把您知道的说出来吧。” 尹舜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肯吐出那点金贵的“发现”。 月考那天,苏小寒被班主任谭启明冤枉作弊,谭启明把她拽去办公室里。第一场考试结束后,大家看见苏小寒从办公室里出来,在走廊上缓慢地走着,抱着自己边走边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苏小寒平时就是这样的人,自尊心强,内心却特别脆弱,哪门科目成绩没得a就会觉得丢人,然后趴桌上哭半天,更何况是当众被说作弊又被抓去办公室教育。所以同学们都没太当回事,觉得她哭是正常的,不哭才是不正常。 五分钟的休息时间苏小寒都躲在卫生间里,第二场考试开始了,苏小寒才从卫生间出来。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会儿站一会儿屈膝,想坐下又不坐下的样子,举止有点奇怪。 监考老师问她情况,她也不说,眼泪不要钱似的滚滚掉,然后带着滚滚泪珠跑出教室,一些人看见她校服裤上有一小块暗红的血迹。 女同学们都“心知肚明”,当她是月事来了,有几个男生在窃笑。 监考老师喝了一声:“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好好考试!” 后来苏小寒就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大家也没起疑。苏小寒以前经常因痛经请假,了解情况的人全当她还是因为这种事情请假。不了解情况的,因为她平时为人怪异,也没几个在意她。 一个礼拜前,苏小寒回来上课,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还有点神经兮兮的。一到谭启明的课,她就缩着身子浑身颤抖。这些只有尹舜观察到了,其余同学都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今早上第一节课是谭启明的课,全班小测,苏小寒一只手在桌子底下,谭启明怀疑苏小寒藏纸条要去搜,只见他手伸过去也不知道是摸了哪里,苏小寒陡地扯开嗓门尖叫,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再度哭着跑出教室。 之后没多久,苏小寒报警,警察来了。 情况了解到这里,夏槐不知不觉跟着尹舜走到钢琴室门口。 尹舜停住脚步,指了指教室里的钢琴,夏槐看了许久,才看见缩在钢琴底下的瘦弱女生。 女生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脑袋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9 夏槐走进教室,慢慢地来到钢琴面前,蹲下来轻轻喊了一声:“苏小寒?” 苏小寒抬头看见来的是个男人,顿时像受惊的兔子,把膝盖越抱越紧,一边用哭得红肿的眼睛惊恐地望着夏槐,一边往钢琴底下的角落里缩。 “不要害怕,我是来帮你的。”夏槐露出一个和煦暖阳般的微笑,脸颊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脸上那点破皮的小瑕疵,一下子被这个笑容的光芒盖住。 见到这张笑脸,苏小寒愣了愣,眼里的惊恐渐渐消失了。 夏槐温柔地说:“你先出来好吗?” 犹豫了有一会儿,苏小寒才稍微往外挪了一点。 第九章 这边易清决等人带着涉案人员谭启明往警车方向走,在教育局开会的校长收到风,匆匆忙忙坐车赶来,正好赶上警察带着谭启明出来的时候。 校长的衬衣收在肥大的裤子里头,皮带上挂着一串钥匙,走起路来钥匙当当响。这走得一快,皮带上的钥匙串响得跟摇铃铛一样。 “哎哟,易警官,出什么事了?来之前也不招呼一声?”校长像条老泥鳅游到易清决身边,笑呵呵地去挽他的手,“来来来,咱们先去喝杯茶,什么事情咱们慢慢谈。你舅舅过会儿也要来找我呢。” 海岛一中的校长和易清决的舅舅认识,冲着这层关系,校长总想跟易清决有点来往。但易清决特别排斥这种事情,现在见他一上来就攀关系,易清决心里万分恶心。 易清决没看他,很不给面地脱开他的手说:“不好意思,我们正在查案。” 被一个晚辈这么不给面子地推开手,校长脸面有些挂不住,但为了顾全学校的名声,他这个笑脸再怎么难看也要赔着:“不是,易警官,你听我说,这里头可能有些误会,谭老师这人我是了解的……” 有眼力的下属上来拦住还想粘到易清决身边的校长:“不好意思,请不要妨碍我们查案。” “易警官,你好好听我说!易警官,易警官!”校长冲着易清决的背影喊。 手机响起,易清决接起电话快步走到一边,离那个校长要多远有多远。 “怎么样了?”易清决问电话那头。 “易队,我们找到那个女孩子了,躲在钢琴室里,夏槐现在在和她谈话。”袁樱小声说。 “夏槐?!”易清决眉头皱成一座小山,喊道,“你让个大老爷们和她谈什么话,你去啊!你不去也叫个女同事去啊!”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0 袁樱无奈道:“试过了,她不和别人说话,就和夏槐说。” “钢琴室在哪?我过去看看。”叹了口气,易清决叫几个下属把谭启明先带上警车,往钢琴室的方向走去。 钢琴室里只有夏槐和苏小寒两个人,袁樱和娄京站在门外静悄悄的,不敢让苏小寒受惊。易清决来了之后就站在窗户边上看,动静不敢太大,尹舜则是站在教室另一边的后门口,安静地听。 苏小寒虽然不缩钢琴底下了,但人还是一直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夏槐坐在她身边,平时糙老爷们的气息烟消云散,用着符合那张清秀脸庞的温和声音,柔柔细细地:“不要紧的,你慢慢讲给我听,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不要害怕。” 苏小寒的身子抖了好一会儿,才战战地点了点头。 夏槐见她情绪稳了点,小心问:“他是在哪个地方对你做那种事情的?” 苏小寒的右手在自己的左手上捏来捏去,许久,颤着声音:“在……在他们老师的办公室里。”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夏槐很想让她快点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又怕太着急会吓到她,声音尽可能还是放轻柔的,询问也不敢太过直白,毕竟在这方面,他这个男性的身份依旧很敏感。 “两个礼拜前的月考,他冤枉我作弊,把我抓去他的办公室批评。当时办公室里没人,他把门关上……”讲到这里,苏小寒咽了口唾沫,声音哽咽,“然后就是那样……” “那样……?”夏槐必须得确定这两个字的性质,在证言实录中不能存在模糊的字样。 苏小寒整个人抖筛子似地抖了很久,吸足两大口气,才鼓起勇气将那两个对女性耻辱一辈子的字说出来。 看着脸庞稚嫩的女孩说出这两个字,夏槐的眼皮子跳了跳,心里像瞬间注满开水,开水沸腾得厉害,还冒着滚烫的热气,这是一种难言的气愤和悲痛。 作为穿着这身制服的人,夏槐得克制好自己的情绪。可他想,如果眼前的人是他的女儿,在听到这种消息后,他不可能会那么冷静地去分析这些话的真假,一定会去抓着谭启明狠揍一顿。 苏小寒将自己的手越捏越紧,她吸了吸鼻子,继续坚强地说下去:“我、我反抗,但是他拿……拿那个订书机砸我的头,特别疼。我那天还生病了,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让他得逞…… “后来他威胁我,说如果我说出去的话,就会给我好看。他说这句话的样子好凶,我很害怕,我真的什么都不敢说,怕他会再对我做什么,也怕别人会笑话我。回家后我发现自己留了很多血,我不敢跟爸妈说真话,骗我妈是例假来了,让她帮我请假。” 给苏小寒两分钟的时间缓和心情,夏槐问:“你那些带血的衣物还在吗?” 苏小寒说:“还在,但是血全洗掉了,那东西,太脏了,我不想留着。” 想不到这么重要的证据竟就这么被她洗掉,夏槐心底一声叹息,脸上依然挂着温柔的表情:“没事,你接着往下说。” 苏小寒点点头,接着道:“休息了一个礼拜后,我怕爸妈会起疑,就强迫自己去上课。谭老师就像没事发生过一样,也没再来骚扰我了。一直到今天早上的小测,他借口我在作弊,假装要来搜我藏着的纸条,我哪有作弊?哪有藏什么纸条呢?果然,搜纸条只是个幌子,他趁机摸了我……我不想再被他侵犯,直接跑出教室。跑出来后,我想起他那天对我做的事情,我知道,如果我继续忍下去的话,以后他一定还会再侵犯我……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选择报警。”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1 “你报警是对的,只有让我们知道,我们才能帮你。待会我们去警局,你把刚才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给做笔录的警察听好吗?”夏槐心想换作现在和她谈话的是个女同事,就能够去顺一顺她的背安抚她。可惜他是个男性,出于谨慎,不能让刚发生这种事情的女性和男性有身体接触,只能用单薄的语言来安慰她。 下午两点,警察带苏小寒去医院。联系许久才联系上的她的父母出现了,母亲赶到医院,把孩子搂怀里将哭声压在嗓子底,她将孩子的脸藏起来,仿佛想将她丢失的脸面遮住。这种既觉丢人又悲痛万分的心情,在父亲身上没有体现。 苏小寒的父亲脸上只写着“愤怒”,一种尊严被粪便泼过般的耻辱在他的拳头关节和齿间咔咔作响。 他冲上来揪着易清决就问:“那个混蛋在哪!” 夏槐和娄京急忙上来拉住他,走道的护士严厉地指责他声音过大。 负责诊治苏小寒的医生过来提醒苏小寒的父母:“我们现在要给她做身体检查。” 苏小寒的母亲依依不舍地将孩子放开,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喉音混着痰沙哑道:“快去吧。” 护士想带苏小寒进检查室,苏小寒不动。抓着自己的胳膊,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快去啊,检查完了赶紧回家,你还愣着干什么?”苏小寒的母亲动了动她的胳膊。 半晌,苏小寒抬起头,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夏槐,眼中闪烁着仅对信任的人才有的光亮。 夏槐望了易清决一眼,在得到眼神允许后,方走上去,半俯身子柔声问:“怎么了?” “……检查不出来的。”苏小寒小声地挤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 “我、我还是处女。”苏小寒说。 “什么?”夏槐微惊。 在这一刹那的吃惊中,他以为苏小寒会告诉他们,她之前说的话全是在撒谎。可没想到,苏小寒接下去说的事情,更让他们惊讶。 苏小寒的右手指甲嵌进了左手手臂里,别过头去慢慢地说:“可、可能是怕我会被检查出来吧,谭老师他……那天是从我的后面侵犯我的……” 在场的人一时都怔愣住了,这种不算漫长的怔愣,让苏小寒这位受害者感到极度不自在。她咬着嘴唇,头歪在一边紧低着,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第一个打破沉寂的是苏小寒的母亲,她捂住嘴巴,蹲在地上,崩溃的哭了起来。紧接着是苏小寒的父亲,他抓狂地吼叫,冲着易清决喊:“我要见那个混蛋!让我见那个混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2 一直憋了很久的苏小寒咬着嘴唇哭了,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掉。 苏小寒还是跟医生进了检查室,袁樱陪同她进去拍照取证。大概两个小时左右,苏小寒的初步全身检查就做完了。 “她的确还是处女,至于她说的那个情况,我们没办法确定真实性。”医生跟易清决简述情况,同时讲解,“一般的肛口开裂,一周左右就能痊愈,两周时间就可以完全恢复了,期间她也一定清洗过、排泄过,所以我们检查不出什么可信的结果。但是可以肯定一点,苏小寒头部有创伤,身上也有淤青和一些被挤压出来的伤痕。都还新,应该就是半个月前的伤。其他的,得约时间做深入体检。” 听完医生简述的情况后,袁樱给易清决看她取证到的照片。 苏小寒背上大腿上多处淤青,像是被人掐出来的。腹部有一道明显的勒痕,应该是被压在桌子上勒出来的伤痕。 易清决将这些图片大概过了一遍,叫袁樱去把照片洗出来,明天准备开会。 袁樱走后,易清决打电话给警局里的下属问:“谭启明怎么样?说了没有?” 下属“哎”了一声,给了四个字:“死不承认。” 易清决说:“草。” 第十章 苏小寒做完初步的全身检查,拿了点治外伤的药,预约明天验伤和做心理疏导。过几天兴许还得再来医院做深入检查。走廊上苏小寒的父亲还在闹,母亲还在哭,吵得易清决觉得头大。 他选择等会儿回局里清净了再继续研究这个案子,他亲自去安抚两位家属,最后让两个警员送他们一家三口回去。等着苏小寒父母情绪稳定点了,再派人去问话。 送走这悲惨的一家后,跟在易清决身边的警员也差不多分工完走光了,只剩下夏槐一个协警。 对着夏槐这张脸,易清决能觉得轻松些,气压都变得不那么低了。 夏槐虽然平时糙里糙气的,但偏偏长着这么张讨喜的俊俏脸,他嘴角是自然上扬的,就算是不做什么表情,也让人觉得他面目和善,尤其是一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谁看了都喜欢。哪怕现在脸上稍微破了点皮,也盖不住这张脸的优点。 “走吧。”易清决搭着夏槐的肩,边走边说,“今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这案子……” “我明白,我没办案的权力,明天就不用跟了。”夏槐很识相地说。这两年他一直是这么识相地工作的,一个案子只要跟到权力不允许的地方,他就会自觉后退。哪怕他对这个案子再怎么感兴趣,再怎么想知道真相,也不会越权跟进调查。 这也是易清决为什么那么希望夏槐赶紧转正的原因,多一个能用的脑子多一分力,他不希望每次案子卡在一个关节点上,突然就一颗螺丝松了。 默了会儿,易清决说:“也不是不用跟,如果苏小寒只肯跟你说话的话,那还是需要你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3 在此之前,易清决还不知道夏槐有“妇女之友”的潜质。 时间是下午五点,易清决打算跟夏槐一起去吃个饭,然后回局里继续研究案子。 夏槐心想他还得回家给尹舜做饭,可是面对上司的邀请,他不敢拒绝,只得答应跟易清决去吃点东西,待会儿回家的速度快点就行。 俩人才出医院没多远,易清决那一天就没个安分时候的手机再度唱起俄文歌。 见到来电显示,尚未接起电话的易清决便提前表现出他的烦躁。 他咂嘴按下接通键,不耐烦地“喂”了一声。 对方上来就问:“你在哪?” 易清决口气很不好地回答:“医院办案,干嘛?” 沉沉的男声说:“来老地方,有事跟你说。快点。” “我……”易清决刚要不客气地拒绝,对方就将电话挂断了。 易清决没把那句“我”说全,最终骂了句脏话。 见到易清决这不同于往日的口气和反应,夏槐一下子就知道打来电话的人是谁。只有面对缉毒队队长白泽廷,易清决才会有这种故意烦躁的脾气。 夏槐知道,易清决跟他的这顿饭,肯定是吃不成了。 果不其然,收起手机后,易清决便“咳”了一声对夏槐说:“那个,夏槐,我临时有件事要办,你待会吃完饭要不就回去休息吧。” 易清决总是表现得很讨厌缉毒队的队长白泽廷,但只要白泽廷一有事找他,他骂娘归骂娘,腿脚仍会利利索索地赶到白泽廷那里去,这是全局上下不管正规警员还是协警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当白泽廷有事找易清决时,下属不管有再怎么天大的事,只要没把天捅破,就得自觉往两边滚,给易清决让出一条跑去见白泽廷的道儿。 夏槐很懂事地点头说好,目送一边骂娘一边赶去找白泽廷的易清决离去。 送走易清决,夏槐来到停车棚找他的小电瓶,琢磨着路上吃点什么零食先填填肚子。琢磨着琢磨着,电瓶车还没启动,肚子就先响起来了。 “夏槐。”一个女人远远叫他。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4 夏槐扭头,看见身姿挺拔的女人阔步朝自己走来,她一甩一甩的高马尾衬上自信阳光的笑脸,让本就年轻的她看起来更加青春靓丽。 看见这张漂亮脸蛋上挂着的笑,夏槐突然感到一阵紧张。站直身子,等女人走近后,他红着脸喊了声:“袁警官。” 袁樱那笑容还挂着:“叫什么警官这么客气?就叫我袁樱。” 夏槐支吾着说:“袁、袁樱。” 袁樱年纪跟夏槐差不多大,刚从警校毕业不久,去年考进警队,半年后就调来跟易清决做事。 袁樱性格爽朗,自信大方,是警队的一枝花,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一双眼睛就像两轮迷人的弯月。 大家都觉得她长得有点像新疆那位姓佟的女明星,浑身散发着醉人的光芒。娄京说要不是他已经结婚了,肯定天天给她送玫瑰。 在局里讨论起袁樱时,夏槐总是不说话,他觉得自己作为非正式警员,没资格去谈论这么优秀的女性,平时就算是一处工作,他也总是避她避得远远的,偶尔在远处偷看上两眼。但是他做梦都没想过,袁樱会主动来和他打招呼。 “还是不要叫袁樱了,听着多生疏?”袁樱又改口道,“我叫你小夏,你叫我小袁好不好?” “好、好。”夏槐的脸上的红更深了几分,“小袁,我还以为,你早就走了。” “我刚刚就去上了个厕所,没想到一出来,你们都走了。”袁樱问,“易队走了吧?” “啊,走了。”夏槐现在的状态就跟中学那会儿刚牵住慧慧的手一样,紧张,激动,雀跃,一股脑儿的涌出来。太过开心,反倒不知该有什么正常反应了。 袁樱倒没发觉他的不正常,仍落落大方地问:“我晚上一个人吃饭,要一起吗?” 夏槐身子僵了僵,头脑像被塞满青菜萝卜冬瓜肉,一时间七荤八素。 他夏槐活这么多就没让哪个女性主动约吃饭过,还是他仰慕了这么久的女性,激动得一个“要”就快蹦出牙缝。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响起了尹舜无数次磨过他耳根子的那个声音,糖醋莲藕,酸溜白菜,糖醋莲藕,酸溜白菜…… 他答应尹舜了的,今晚要给他解解馋。易清决约他吃饭时他还记着这事儿,袁樱一来跟他说话,他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该死该死。 想到这里,夏槐那个逼到嘴角的“要”字咽了下去,忍痛道:“改天吧,今晚家里有事。” 袁樱的表情有那么一点失落,笑容犹如一朵即将枯萎的玫瑰花,也不那么鲜艳动人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5 “那好吧。”袁樱迅速用微笑遮去失落的影子,说,“改天你要主动来约我。” “嗯、嗯。”夏槐狂点了好几下头。 这个会虽然没和袁樱约成,但夏槐心里依然是美滋滋的。傻笑着骑电瓶车回家,傻笑着煮饭傻笑着边煮饭边唱情歌,情歌还唱得特别大声,楼上楼下左邻右舍连天台的野猫都能清楚听见,把房东吓的差点没直接给精神病院打电话。 尹舜还没进家门口,就听见那跑调跑到天上去的甜蜜情歌混着油烟味飘来。他推门进屋,看见夏槐穿着蓝色围裙,拿着锅铲在厨房里欢乐地炒白菜,嘴里歌词夹生地哼哼唱唱。 白菜炒到一定火候,夏槐顺手从灶台上拿了瓶黑色调料汁往锅里倒。 尹舜一个“别”没来得及喊出来,夏槐那调料汁就倒了快半瓶下去。 尹舜忍不住上去打断他“动人”的歌喉:“发什么春呢?酱油让你当醋这么倒?我要吃的是酸溜白菜不是酱油白菜。” 被尹舜这一提醒,夏槐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握着的不是永春老醋而是海天老抽。锅里原本白白胖胖的大白菜,一下子让他染成夺目的非酋黑。 喊了声“我去”,夏槐赶紧放下酱油,盛一盆水倒进锅里焯这些黑乎乎的胖白菜,想着能不能进行补救。 尹舜觉得夏槐的状态很不对,非常不对。 今早的夏槐还是顶着一张苦瓜脸工作的模样,直到去安慰苏小寒脸色才好了一些,也是出于友善而摆出来的一种好。这种“好脸色”不是一种可以持久存在的“好”,在下班后这样的“善脸”应该立马崩塌,再度变成一张陈年老苦瓜干。 可夏槐这颗丧里丧气的老苦瓜,现在竟如同万年枯木一朝逢春死灰复燃,欣欣向荣预备蓬勃发展。何等奇怪! 尹舜断定,这家伙今天不是中彩票就是被哪路美女搭讪了。 “你遇见什么好事了?”尹舜问。 夏槐得得瑟瑟地说:“不告诉你。” 尹舜心想,这反应,肯定是被美女搭讪了。没出息的玩意儿! 回想起夏槐曾经关心过他的话,尹舜眼下不得不把那份“关心”原原本本地搬还给他:“你现在正是奋斗的年纪,心思应该放在工作上,女人的事情,等事业有成后再想。” 夏槐看了他一眼,低笑道:“小孩子管得还挺宽。” 夏槐的这个回答,间接承认了尹舜口中那句“女人的事情”。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6 尹舜本就认为夏槐的开心肯定和“女人”有关,但得到了他的间接承认,尹舜仍旧感觉有那么些不同。尤其是“小孩子”这个称呼,让尹舜的耳朵犹如被塞了根刺,刺得心里窝火。 第十一章 脸上半含着的笑意不禁渐凉了下来,尹舜带着七分认真三分随便问:“谁啊?” “什么谁啊?”夏槐锅铲在那锅酱水白菜里搅拌,一时没反应过来尹舜的问题。 尹舜说:“那个女的。” 夏槐问:“哪个女的?” 见夏槐这半真半假的傻劲儿,尹舜那三分“随便”在做减法,七分的“认真”逐渐涨到九分:“你知道我说哪个女的。” 夏槐一怔,回过魂了,吃惊地问:“你怎么看出来和一个女的有关的?” 尹舜含着一声冷笑说:“你现在的表情,就差没直接把那个女的的名字写脸上。” “有这么明显吗?”夏槐拍了拍自己的脸。 尹舜好像不那么在意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了,他转身离开厨房,留夏槐自己一个人在那对着一锅黑白菜拍脸,夏槐似乎听见尹舜离去时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酸溜白菜最终没有挽救成功,夏槐的懊悔愧疚全在糖醋莲藕和酸菜鱼中弥补了回来。 对着那盘酱黑熟烂白菜,夏槐自己看着都膈应,压根没指望尹舜愿意去吃,可没想到尹舜一双筷子雨露均沾,三者兼顾,没一会儿,酱黑白菜让他吃去了半盘。 尹舜有个勤奋的坏习惯,吃饭从没专心过,一本单词书敞在饭碗旁边吃边看,眼睛永远盯在单词本上。夏槐虽然很不想打击他学习的热情,但还是不得不纠正他这个不良习惯。 “别看了,一天相处就这么点时候,聊会儿天。”夏槐伸手抽过他碗边的单词本,合上本子扔到一边。 尹舜不悦地瞥他一眼,往嘴里扒了两口饭,问:“聊什么?” 夏槐想了想说:“你聊聊苏小寒吧。” “你都下班了还聊公事,不累吗?”尹舜给自己夹了一块糖醋莲藕,咬得脆响。 “就当了解了解你这位同学,纯聊天,不含其他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7 “该说的我今天都跟你说了,跟她不是很熟。再说了,你不是编外人员么?不是没办案的权力吗?知道那么多又能怎样?”尹舜完全没有聊苏小寒的兴趣。 对待学校发生犯罪事件的态度,尹舜的冷漠显得跟其他人太过与众不同,好像学校爆炸了都跟他无关一样。但一想起他面对父母过世都能面不改色地上学吃饭走路,夏槐就觉得尹舜此刻的冷漠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夏槐仍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毕竟他是身边唯一一个离苏小寒最近的人。 咧嘴角笑了笑,夏槐说:“了解得多一些,能在我们队长面前表现表现,你当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呗。” 尹舜夹鱼肉的筷子一停,抬眼望夏槐:“你们队长?今天带头来抓谭启明的那个?” 夏槐猛点两下头:“超帅,超有男人味,长得像段奕宏的那个。” 尹舜大概能想起易清决的模样,帅确实是帅的吧,男人味也确实是有,说长得像段奕宏夸张了些。尹舜不认为那张颓帅大叔脸值得拥有夏槐这么激烈的反应。 一声冷嗤,尹舜说:“在他面前有什么可表现的,你又不是正式警员。他还能关心你一个协警?” “你说对了,我们易队,还真的挺关心我的。”夏槐那股小得瑟的劲儿又涌出来了,“不止是我,他对每一个同事都很好,不管是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只要跟着他做事,他都会照顾到。” 尹舜没什么表情地“哦”了一声。 夸起易清决来,夏槐好评如潮源源不断:“说起他来,虽然有时候脾气会阴晴不定,但局里人一致认为他是个好男人好领导。他人品好,三观正,有担当,还很有魅力,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个岁数了还没结婚。” “人家结没结婚你也关心?”尹舜对食物的热情呈直线式降低,筷子戳在糖醋莲藕的孔里,不夹也不吃,摆弄着玩。 “不是关心,只是好奇。” “你好奇的还挺多,我看你不当协警去当记者也挺好。” 夏槐认为这是正常人类最基本的八卦心,尹舜大抵可以当成一半非正常人类。 面对这个半非正常人类,夏槐依旧企图用正常人类的方式和他沟通:“这么优秀的男人,在局里局外又不缺乏女人的追求,没结婚就算了,竟然到现在还是个光棍!”夏槐不可思议的口气中带着些许惋惜,仿佛是为局里那些苦追无果的女性们惋惜的。 “你不也是光棍,光得比谁都闪亮,有资格说别人?”尹舜嘴皮子利得像把刀,直接给夏槐捅了个大窟窿。 “你到底会不会聊天!”夏槐一口猛血噎在喉头,此时此刻竟万分理解娄京他老婆想拿碗砸尹舜的心情。 尹舜还觉得自己无辜了起来:“我看单词看得好好的,是你求我聊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8 这小子今晚说话全程阴阳怪气的,不知吃错什么药。夏槐把单词本甩给他:“拿去接着看!” 吃过饭,夏槐收拾完碗筷,穿上外套打算出门。 尹舜一脚才踏进房间门一半,见他要出去,立马侧过身问:“你去哪?” 夏槐拨了拨过眉长的刘海:“头发有点长了,要出去剪剪,我们头儿不喜欢我们把头发留得很长。” “我给你剪。”尹舜自告奋勇道,“我有点剪头发的经验,让我给你剪就行。” “你还有剪头发的经验?”夏槐不相信,当尹舜在说笑。 “高一年军训的时候,好几个教官让我帮他们理头呢。” 见尹舜表现得胸有成足,夏槐从不相信到将信将疑,“你?真可以?” “不就是刘海么,你试试就知道。”尹舜压根不把剪刘海当技术。 出去剪一次头二十元打底,效果还不一定真的好。在多方面衡量之下,夏槐信他了。 尹舜在桌子上支起一面镜子,夏槐坐在桌子前,角度正好能看在镜子里自己那张帅气逼人的脸。 想到尹舜一刀下来,头发就再也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夏槐不得不在赴死前说一句:“发型是天,你别把我的天搞塌了。” 尹舜硬气回复:“塌了我也能给你撑起来。” 找不到可以代替理发围布的东西,尹舜从房里抓了件被单盖在夏槐身上,被单两角一抓,围过夏槐的脖子,在夏槐的后颈打了个结。镜子里,夏槐可以看见被单正中央褪去一半色的大红牡丹,此时看起来既喜庆又灵性。 尹舜左手两根手指夹起夏槐的刘海,右手操作剪刀,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咔擦咔擦咔擦,剪刀像条游鱼一样从夏槐刘海上游过,夏槐刘海去了一半。 四五根碎发掉进夏槐的眼睛里,夏槐下意识闭上眼,刘海上的剪刀还在来回穿梭,感觉上尹舜还真像个经验颇丰的理发师。 忽然,尹舜右手的剪刀停止运作,左手还夹着夏槐仅剩的小刘海没放下。 “剪好了?”夏槐尝试性地问尹舜。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39 “差不多吧。”尹舜把他的刘海放下,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理了理。 闭着眼睛的夏槐感到风吹额头凉,心里骤然响起一个声音:不好,大事不妙。 他勉勉强强睁开眼睛,一眼看见镜子呈不规则锯齿状的刘海,拥有这个刘海的他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 夏槐波澜不惊的心瞬间风起云涌,苍天啊,大地啊,他夏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一张老脸破相了还没好,现在连头发都磕碜了,让他还怎么有脸走出这个房门! “尹……舜……!”夏槐咬着牙把这两个字念出来,他倒想看看,尹舜自己这张脸打得响不响亮。 然而,尹舜接下去的反应让夏槐震惊。他把剪刀往桌上一扔,扭头,一溜烟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尹舜他,逃了! 夏槐反应过自己被耍了一遭,站起来怒吼:“尹舜你他妈给老子站住!” 他扯掉身上的被单,两步做一步冲上去想抓住尹舜,然而还没抓住尹舜这只小狐狸的尾巴,尹舜就快速地把门关上。 夏槐大力地拍了一下门,吼道:“你他妈给老子剪的这是什么玩意儿!你不是说你有剪发经验吗?!你不是说你帮你们教官理过头吗?!” 尹舜的声音从门板另一边传来,听起来似乎是在憋笑:“是啊,当时我给他们那几个光头理得可好看了,他们还夸我下手干脆利落,不留一根杂毛。” “我去你的不留一根杂毛!你……你有种出来!”夏槐狠踹了一下门,踹出的巨响把房东都给惊动下来。 “哎哎哎,踹什么呢踹什么呢?你知不知道这门已经快成古董了,踹坏了你能……”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房东大叔陡地停住了念叨,他看见了夏槐的刘海,表情在刹那间的呆滞后,嘴角克制不住地抽动上扬。 夏槐羞愤地对房东大叔说:“你别笑!” 房东闭紧嘴巴,两个腮帮子鼓了一下,含在嘴里的一声“噗嗤”硬生生吞回去:“没笑啊。”强作淡定地说完这话,房东没忍住腮帮子又鼓了一下。 夏槐骂了声粗话,果断躲进自己的房间里。 第十二章 起初,从娄京口中了解到了尹舜,再从和尹舜相处了解了尹舜。夏槐以为,尹舜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年少气盛不懂事,说话直白不避讳,难听点叫嘴贱。 现在夏槐算见识到了,这个小兔崽子,不仅嘴贱,还皮!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0 翌日,夏槐黑着一张脸顶着一头不规则锯形刘海去上班,看见他刘海的同事,就没一个能忍住笑。 娄京是笑得最欢的那一个,要不是还在上班时间,他估计已经躺在地上打滚了。唯一庆幸的是,今天袁樱在外面值班,没在局里。不然要是让袁樱看见他这副狗模样,夏槐真是比死了还痛苦。 “哈哈哈哈哈哈!”娄京半个身子挂在夏槐身上,看着他滑稽的刘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刘海你自己啃的?” 夏槐阴着一张脸说:“耗子啃的。” “能啃成这样,那只耗子也挺不容易的哈哈哈哈!”娄京捂肚子笑得像块瓜皮。 夏槐心里碎碎念着:你还知道我不容易?您老可真是送了颗灾星来克我! 熟悉的脚步声荡漾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娄京没心没肺豺狼虎豹似的笑戛然而止。立马把半个身子从夏槐肩膀上挪开,坐回位置上认真地翻看起档案,脸上不留一丝欢乐的痕迹。 “苏小寒的那个案子,都把调查到的线索汇报汇报。”易清决走路自带一阵风刮进办公室,刮得办公室里低头的芽苗全部挺拔身姿。 一个同事说:“医检报告还没全出来呢,这么着急?” “媒体在网上大肆传播,现在全国人都在关注这个事儿,刘局今天找我谈话了,当然要着急点。”易清决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所有人都把椅子转向他。 “不是吧,传得怎么快?这才一天时间!” “现在的媒体这么发达,你以为还是纸媒时代?” “就算是纸媒时代,一天时间也够了。” 娄京抱着档案说:“着急是对的,昨天晚上苏小寒她老爸拿着菜刀要来局子里要砍谭启明,被兄弟们扣了。苏小寒的妈妈不敢来保释,怕他下回再犯连警察都拦不住他,哎,没办法,只能拘着让网友们骂咱了。” “废话别说,快把你们调查到的说出来。”易清决拿起一支笔敲了敲桌子。 同事们逐一将自己调查到的线索汇报上来,夏槐没法参与他们,只能在角落位置默默地听。 “检查过高三年教师办公室,上周末他们学校大扫除过,办公室也不例外。大扫除就算了,还他妈是用碳酸氢钠洗的地,84消毒液擦的桌子,油脂、体液、皮屑基本被破坏干净了,根本采集不到什么有效证物。” “海岛一中的尿性,想评第一文明中学,每个月都得这么搞一次。” 娄京冷笑了声说:“选在大扫除前干这个事儿,看来早有预谋,光明正大的消除证据,还能不被怀疑。”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1 “昨天下午送苏小寒父母回家后,顺便问了话。她父母说那天苏小寒回家后就把自己关房间里,之后以生病为由要父母帮她请一个礼拜的假。” 易清决皱眉:“她父母就这样给她请了假,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她病得那么重,也不带她去医院看看?” “她母亲是开化妆店的,平时工作忙,从不花太多时间在她身上。她父亲,苏建功,是专门办私人补习班的教师,以前对她很严厉,但自从两年前因为被举报而失业后就天天酗酒抽烟,精神还出现了问题,自此再也没关心过她。” 夏槐心想,往往是缺乏父母关爱的孩子才会性格怪异,也往往是这类孩子最容易受到伤害。 深吸一气,易清决说:“继续。” “谭启明很喜欢针对苏小寒,尽管苏小寒成绩优异,谭启明还是总会在她身上挑刺,甚至经常在课堂让她难堪。” 易清决问:“原因?无缘无故这么针对他?” “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娄京插上话,“苏小寒刚上高一的时候,苏建功还没失业。那时候苏建功曾想宴请谭启明,当然,只是想宴请他一个人。但是摆宴那天,谭启明叫了很多朋友一起去,大概有十几个人。一顿饭总共消费了3万余元,苏建功觉得谭启明不会做人,生气地摔碗筷走了,最后那顿饭由谭启明的朋友买单。 “事后谭启明觉得很没面子,在醉酒时说‘一定会给他的孩子好看’。后来苏建功被人举报非法经营补习班,被工商局要求停止非法营业,被教育局强迫解散补习班并且罚款警告。而也是自摆宴那件事情后,谭启明开始频频针对苏小寒。” 海岛市多年来的教学体制一直有这个弊病,任学校的班主任胡作非为,揽权纳贿。 教师在课堂上绝不倾囊相授,两句话带过一个知识点,让学生听得迷迷糊糊一知半解。除非生来就是读书料子的天才,或者是得到老师特殊关照、以及私自去补习加强的学生才能有较好的成绩,其他普通的学生就只能兜着半桶水摇摇晃晃到毕业。 学校班主任几乎掌控学生的学业,想让自己的孩子在学业上多受老师的照顾,就得上门找班主任走走关系,班主任会让其他科目的老师也多加关照这个孩子。 因此老师的地位无比尊贵,班主任加年级主任更是尊贵中的尊贵。兴许就是这样,才让谭启明这个多头衔老师越来越会摆谱。 苏建功也是个老师,只是没谭启明那么正经地在学校里头教学。他能给自己的孩子补补知识点,但也想孩子在课堂上能多得点老师的照应。不在学业上,也在其他方面上。 苏建功当时是想让苏小寒当个班长,于是,也想学学那些普通老百姓找谭启明走这么一遭关系,没想到谭启明不会做人,他驾驭世故也驾驭得不够纯熟。关系走到一半,没走成,崩了,还崩得特别难看,祸端就惹到自己和孩子的头上来了。 两年前正是抓非法补习班抓得最严的时候,苏建功是做这一行的,还要赶在那阵风头上得罪人,得罪的还是谭启明这样的人,没被整到吊销教师资格证已是万幸。可能是因为一下子落差太大,苏建功没顶住,精神就这样出现毛病,不然一个做过教师的人,怎么也不会提着菜刀上警局要砍人。 所有人都认定举报苏建功的那通电话,是谭启明打出去的。恐怕是搞垮苏建功的补习班不过瘾,谭启明还想搞垮他的女儿。于是,苏小寒而今的悲剧就诞生了。 一个女同事忍不住道:“这就是谭启明给苏小寒的‘好看’?靠。”骂完接上汇报,“有个男学生那天提前交卷,走之前路过教师办公室,看见办公室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他说他听见办公室里面有人在哭,哭声像被人捂着嘴发出来的一样。” 易清决觉得这是个线索:“证言可信吗?”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2 “确认过几次,这个男学生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他愿意出庭作证。” 娄京摇摇头道:“倒也未必,谭启明得罪的人不是一般多,之前把一个女学生骂到转学,半年前还有人晚上潜进他家里放蛇,那会儿他还报警了,大家记得没?” 女同事点头说:“记得。那天晚上谭启明正好跟他没离婚的老婆因为一些事情吵架,除了一排43码鞋的鞋印,嫌犯几乎没留下任何踪迹,本来怀疑是原先被他骂跑的那个女学生找人干的,谁知道那女学生早就在乡下自杀了。现在还没找着放蛇的人呢。” 易清决揉了下眉心,明显昨晚没睡好觉,两轮黑眼圈重得像画上去的。他边揉边说:“看看现在网上什么情况。” 一位同事立马掏出手机,看了一会儿后啧啧摇头:“戾气丛生,惨不忍睹,网友恨不得刨了谭启明的祖坟。” “老实说,你们到底相不相信谭启明有犯罪?”一个同事问。 另一个同事答:“看他这么猥琐,长得跟那啥男优似的,说他有犯罪一点不稀奇。” “何止是长得猥琐!”一个男同事拍了拍大腿,“他班上的女同学可说了,他经常大半夜去查寝,拿手电筒往女生寝室里照。一开始女学生都以为他是想看看她们有没有好好睡觉,现在一想,简直毛骨悚然!” “太恶心了吧,这不是老早就有动机了么。”女同事都听不去了。 易清决纠正他们不正确的观点:“办案不能依靠主观臆断,我们要相信证据。” 这个时候,刚结束审讯的两个同事臭着脸走进来,一人一屁股坐了张椅子,一声“易队”喊得有气无力。 这是没什么情况才会有的反应,有情况他们就不会摆出这么气结郁愤的神态。 易清决手中的水笔在桌上一下一下敲着,问他们:“怎么样了?” “昨天死不承认,今天死不开口,打装死牌。”这个同事说的是审讯中的谭启明。 另一个说:“打什么牌都无所谓,咱们什么样的情况没碰见过?就是从没碰过这样的人,态度那是极其嚣张!那谱摆的,比咱们刘局的架势都大,把警局当他们学校了,以为在这儿他还是年级主任呢。” “可不是,这才几天时间,律师都被他骂走俩了。” 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易清决起身说:“会会去。你们继续搜查证据,别闲着。” “是。” 易清决从夏槐身边路过,专心听他们汇报情况的夏槐赶紧接着认真工作。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3 众人望着易清决的背影,心内各有想法,一人说:“易队亲自审,我看那老东西是要完了。” “不一定,那老东西这么难摆平,我看易队这脾气是又要爆了,到时候完的是我们。” “救命啊,赶紧叫白警官过来,待会儿能替咱们挡挡。” “嘘!人还没走远呢,别让他听见。” 第十三章 半个小时后,易清决回来,脸色仍是严肃的,看起来谭启明合法的嚣张在他面前起不到任何作用。 众人期望易清决能赶紧说点审讯的消息,他们都很想知道易清决从那个老顽固的嘴里挖出了什么,但易清决对审讯一事只字不提。 “你们几个,该跟进的案子继续跟进,该搜查证据的继续搜查。”对众人丢下这句话,易清决提起夏槐的衣领,“夏槐,跟我去趟学校。” 夏槐被易清决拎小鸡似地拎着走,俩人离开后,安静的办公室才有了动静。 一同事说:“这里那么多正式的他不叫,偏偏叫夏槐一个协警,为什么?” 一同事说:“夏槐一直最受咱们易队的宠,虽然易队不明着宠,暗暗地宠,但是大家伙都看得出来。易队每年都得劝他去参加招警考试,你看易队这么劝过谁没?” “就夏槐今天这个老鼠啃过似的头发,易队还能宠得下去?真爱。爱得真深。我退出了。” 车钥匙扔给夏槐,车给夏槐开。易清决坐在副驾驶座上,椅背放到可以舒服躺靠的位置,左手拿着一瓶喝到剩底了的矿泉水,右手拿着烟,抽两口,烟灰往矿泉水瓶里抖。 从警局到海岛一中的路程明明不远,开车前往的路上却总是觉得耗时漫长。 夏槐专心开车,易清决皱眉想东西。 第三根烟抽完,易清决把烟头扔进矿泉水瓶里,开口打破沉寂:“刚刚我问谭启明话,谭启明只承认动手推了苏小寒,然后苏小寒在他面前哭,他继续辱骂她,骂痛快了就让她走。其他的罪名,一概否认。” 按其他同事的审讯经历来看,能让谭启明承认到这个份上,易清决也是很不容易了。 “但是物证科的人,在疑似拿来击打苏小寒的订书机上,发现了苏小寒的油脂和皮屑,可以肯定,这个订书机,确实攻击过苏小寒。”易清决接着说,“夏槐,你有什么看法?” 夏槐没去揣测谭启明口供的真实性,他关心的重点很没用:“易队,明明之前好几个同事都问不出什么来,为什么您能问出这些?”夏槐轻声说,“我能问问,您到底是怎么审讯的吗?”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4 易清决见夏槐语气小心翼翼,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 “你觉得我动手了?”易清决勾出他在肠子里转悠的那点怀疑。 夏槐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你怎么知道! 夏槐想象中,易清决肯定是关掉监控器和监听设备,然后暗戳戳地用了点小手段,逼得谭启明不得不开口。但他绝对不能把怀疑易清决品格的事情明讲,只得笑笑说:“没觉得。” “我不会做规定不允许的事情。”易清决看着夏槐说,“你要是真想知道,下次跟我一起去审犯人。” 夏槐不得不提醒他:“易队,我跟你去审犯人,这也是规定不允许的吧。” 易清决笑了声:“这个规定,我说允许就允许。” 夏槐咽了口唾沫,干笑不语。 海岛一中高三年教师办公室里,尹舜手里捧着一沓卷子,站在办公位之间的过道中静立不动,他面无表情,眸光无色,看起来像是在发呆,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才会发现他的目光一直流连在谭启明的办公位上。 谭启明的办公位和其他老师的没什么不同,一张带有一大一小两个抽屉的办公桌,一张带椅背的木椅,每个老师的桌面都很整洁,东西摆放的位置全部一致。谭启明的桌子是空的,桌上所有东西都被警察当作证物带走了。 “同学,试卷拿到了怎么还不走?上课铃声已经响了,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一旁的程老师敲了敲桌子,疑惑地看着尹舜。 尹舜回过神,“哦”了一声:“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这个试卷需要装订。程老师,能借您的订书机用一用吗?” 程老师嘴唇一抿,打开抽屉,从抽屉里头拿出订书机递给尹舜。 尹舜瞧见他将大部分教学用品都塞在抽屉里,便利贴、草稿纸、回形针、小夹子、橡皮擦等等,将抽屉塞得满满的。 接过订书机,尹舜装模作样地在试卷上订了两排书钉,而后将订书机还给程老师。 程老师接过后,再将订书机放回抽屉里,顺便从抽屉中撕了一张便利贴出来。 尹舜眉头蹙了蹙,问:“老师,这些常用的东西为什么都要放在抽屉里?放在桌上不是更方便吗?” “你不知道吗?”程老师不冷不热地解释着,“最近一个月教育局都会有人来学校视察,咱们学校要想评第一文明中学,办公室的桌子就必须得干净整洁,桌面只能放教学资料、笔筒、笔、台灯、水杯。其他东西,都得放进抽屉里。谭主任带头做得最勤快,每次用完一样东西,都会第一时间放进抽屉里,谁知道,呵。” 程老师凉凉地笑,大概是想说,谁知道,学校的名声还是败在了谭启明手上。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5 听了程老师这些话,尹舜再次望向谭启明的办公位,深思起来。 案发当天,谭启明正在监考,不需要用到办公室,桌上理应只有水杯、笔筒、台灯,而订书机则放在抽屉里。苏小寒说她反抗,谭启明拿订书机砸了她的脑袋。但是在那种场面激烈的情况下,谭启明为什么要打开抽屉拿出订书机砸苏小寒,不直接拿桌面上的硬物当凶器? “同学,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程老师对一直待在这里的尹舜有点不耐烦了,有很多学生都是借口出来干点这儿干点那儿的,其实就是不想去上课。程老师显然认为尹舜也是这类能多耗一秒就一秒的学生。 “没事了,我这就走。”尹舜抱着卷子出办公室。 出了办公室,走在走廊上,尹舜蓦地脚步一顿,他向楼下校园大门处瞥去,看见校外不远处,一辆银色的别克车徐徐朝学校驶来。 别克车在校园门口的停车位停放好,车门打开,易清决和夏槐从车上下来,准备进学校。 “等会儿,先别进去。”易清决叫住夏槐。 夏槐及时停住脚步,不解地看着这位上司。 易清决也不说什么原因,就这样盯着夏槐,眉头渐渐拧起,发了愁。他的反射弧绕了大概有半个海岛市那么长的一圈,终于留意到了夏槐今天这个奇特到他爹妈都不敢直视的刘海。 “你这头发,理一理再进去。”易清决伸手把夏槐的刘海拨到一边。 还得劳烦队长亲自为自己理发,夏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怪异的锯齿形刘海,他险些丧失的俊俏气息又悄悄攀回来。 在楼上的尹舜看见这一幕,眯了眯眼,把手中那沓根本没人要求去拿的试卷扔进了垃圾桶里。 第十四章 帮夏槐整理完头发后,易清决跟他进学校。俩人穿着便装,守门保安不知道来的是警察,要上来拦人,易清决左手出示警员证给保安看,脚步不停地迈进学校大门。 学校里的学生现在在上课,易清决和夏槐的动静不敢太大,他们首先来到教师办公室。 上课期间,办公室里只有两个没课的老师在工作。了解到进来的人是警察后,两个年纪不怎么大的老师都有些拘谨。想到平时那么能耐的谭启明都被他们两三下带走了,自己的态度也不敢那么张扬。 礼貌客气地说了声“你们好”,两个老师便低头默不作声忙自己的事情了。 易清决来到谭启明办公的位置边来回走了两遍,眼睛在办公桌上睃了一圈。 这个时候,程老师正拿订书机装订试卷。易清决问他:“这位老师,可以借个订书机吗?”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6 程老师一怔,急忙把手中的订书机递给他。心里寻思着,怎么今天这个订书机这么抢手。 拿到订书机后,易清决又说:“不好意思,两位老师,我们在办案,能不能请你们先出去一下?” 两个老师面面相觑一会儿后,点头说好,起身出了办公室。 易清决拿着订书机望向夏槐。 夏槐懵懵地问:“做什么?” 易清决说:“案件重演,这是重返现场查案时的必要工作。” 夏槐一惊:“案件重演?!怎、怎么案件重演?” “是啊,你们两个,怎么案件重演?”尹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趴在窗口注视俩人。 夏槐又是一惊:“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是我学校,我在这里不是很正常吗?”尹舜理所当然地说。 “我是说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怎么不去上课!”夏槐拿出“家长”的气势,语气颇有责怪的味道。 “体育课我不想上,回教室路上路过这里看见熟人,就停下来看看了。”尹舜说。 易清决认得尹舜。尹舜父母的那个案子,易清决没亲自去办,但对这个少年还是略有所知。 这个尹舜算是海岛市政府单位里的名人了,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年纪十七岁零五个月未成年,在派出所、警察局、民政局、福利院兜兜转转十来回,然后兜到了娄京家里去,最后又兜来了夏槐的家里。 夏槐是目前唯一和他有点关系的人,但还没去走领养的程序,仍算不上是尹舜的监护人。尹舜当作是寄住在夏槐家的,民政部门现在还在找能当他监护人的亲戚,他要是能早生几个月,早点满十八,现在不知道能省去多少麻烦。 “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就好。”尹舜微微笑道,还趴在窗户口,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易清决没把尹舜赶走,任他在窗户口那里趴着。他拿出苏小寒验伤照片摆放在桌上,看着苏小寒头部伤口的形状,手拿订书机,模拟砸她脑袋的样子。手举起来,往下落,落到一半,停顿。觉得不对,换个方式拿订书机,试着往下砸,还是不对。 易清决望着手中的订书机,陷入沉思。 “是不是觉得怎么砸都不顺手,顺手的又砸不出正确的形状?”尹舜离开窗户口,慢悠悠地走进办公室。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7 这小子的存在感太强,易清决和夏槐都没法当他不存在。 夏槐感到抱歉和尴尬,拼命给尹舜使眼色,想让他出去。 “其实你想案件重演,首先步骤就错了。”尹舜自动无视夏槐抛来的暗示,走到易清决面前,“海岛市一中近来要评文明中学,桌面只能放教学资料、笔、笔筒、台灯、水杯,像订书机这样的东西,一定要放在抽屉里才行。 “谭启明是最严格遵守这个规定的老师,月考期间,所有负责监考的老师都要在教研组办公,所以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谭启明在教师办公室里使用订书机的情况。” 尹舜拿过易清决手中的订机扔进抽屉里,合上抽屉后问:“你要不要再重演一下试试?” 易清决没动作,也不说话。其实不用再试,放弃桌上其他硬物当凶器,费个劲儿打开抽屉拿出抽屉里的东西当凶器,正常凶犯都不会选择这么做。 就算假设谭启明当时真的正好在用订书机,苏小寒头部伤口的形状和击打的方式,也确实存在疑点。但面对这些看似问题不大的漏洞,易清决好像不太愿意去相信。 尹舜看见了易清决摆放在桌子上的验伤图片,其中小腹直线瘀伤吸引了尹舜的注意。 这是一道很明显的挤压伤痕,想必要用几百斤的压力勒挤才能在两个礼拜后还有这么清楚的痕迹。伤痕在肚脐以下,发黑,按苏小寒在钢琴室里给夏槐的证言来看,这是谭启明将她压在办公桌上留下的伤。 “苏小寒身高仅有一米五零,腿短身长。穿上鞋子腿长也不足七十厘米,她经常因为腿太短而被班上的女生嘲笑。这张办公桌偏高,有八百毫米,按理说,不管把这位受害者逼迫到什么程度,也不会让她在肚脐以下的位置留下这样的伤痕。除非他用七百四十毫米甚至低于这个高度的桌子才有可能制造出这种伤。”尹舜自然地拿起那张照片,在易清决眼前晃了晃。 夏槐听尹舜的分析听得一愣一愣,虽然他会接触到这些证物,可他从没像尹舜一样分析过这些。 易清决倒没觉得尹舜分析的点有多新鲜,比起他分析的观点,易清决觉得他这个少年更新鲜些。 易清决饶有趣味地看着尹舜:“你看起来好像有点想法?” 尹舜懒得再把自己的想法掖心底了,直说:“谭启明没有侵犯过她,苏小寒一定在撒谎。” 一个学生没有依据的看法,一般情况下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 可看见尹舜坚毅的眼神,夏槐依然是怔了一怔,并且回应道:“但是心理医生说,苏小寒因这件事情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走出来,如果我们还不相信她的话……” 的确,到目前为止,出于心理医生的建议,警方还没有从“报假案”这方面的考虑去对苏小寒盘话。他们需要等待苏小寒的心理、情绪完全低于危险线的情况下,才能对她发出合理的质疑。 尹舜打心底地认为这方面的顾虑没必要:“她也许有可怜的遭遇,但绝对没发生过她说的事情。”他语气坚定,“虽然谭启明这个糟老头子油腻恶心做作小心眼,全班人包括我在内都巴不得他赶紧去死,可我们依然不能否认事实。” 尹舜相信易清决心里有底,夏槐兴许还会因为苏小寒的信赖而对苏小寒产生保护欲,以及绝对相信的心理。可易清决,一个这么有经验的刑警,怎么可能会忽视掉“受害人”谎言中的漏洞。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8 尹舜毫不顾忌地直视易清决投来的打量的眼神,甚至用着一种反审视的语气说:“苏小寒的证言到底存在什么问题,你不可能看不出来,只是一些事情让你认定女性是弱势群体,一定要被保护起来,而存在伤害女性嫌疑的人……严重点说,叫宁枉毋纵,这样的心态让你对这个案子的看法,甚至是这类型案子的看法有失偏颇。” 易清决的眉梢动了一下,他不清楚眼前这个高中生在自己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但是在被说中的这一刻,他发现尹舜的观点不是完全没有价值。 夏槐不知道易清决此刻的想法,只是见他表情严肃起来,心里有些慌。夏槐干咳一声,走到尹舜身边,凑到他耳旁小声说:“这是我们队长,你稍微客气一点。” 尹舜表情更冷了,客气地对易清决说:“信不信随你。”客气地转身走了。 夏槐差点没想一头撞墙,拼命想让尹舜走时尹舜不走,现在得罪人一溜烟跑了,留下个烂摊子给他,让他怎么面对这个黑脸上司? 夏槐干笑道:“年轻人就是喜欢有话直说,性子不坏就行。”他想尽量让易清决别对尹舜有坏的印象。 易清决完全不在乎尹舜的态度,夏槐的这句好话可有可无。 倒不如说,尹舜的这番话,让他不得不反思起自己。 在思考了几秒后,易清决收起桌上的照片,果断离开教师办公室:“走。” 夏槐连忙跟在易清决身后,不解地问:“去哪?” 来找苏小寒,估计早就在易清决今天的计划之内,这样夏槐就能解释为什么易清决要捎上自己了。 苏小寒家在市中心外的一个普通的小区里,房子是一百平多一点的套房,首付百分之十按揭买的。 接待夏槐和易清决的是苏小寒的母亲,女儿出事,丈夫被关拘留所里,这种事情对一个女人的打击可想而知。没有妆容的女人仿佛一夕之间老去了十岁,面容憔悴不堪,热情劲儿肯定是提不起来的了。 女人没问好,没招呼他们喝水喝茶。打开门,让他们进来,女人领他们来到紧闭的房门前,声音虚中带哑:“自从昨天回到家后,她就没说过话了,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敲了敲门,苏小寒的母亲隔着门道,“小寒,夏警官和易警官来看你了。” 第十五章 过了许久,门被打开一条手臂宽的缝,苏小寒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后。 易清决低头看苏小寒,弯嘴角笑笑问:“小寒同学,你愿意和我说说话吗?”他想,他的笑应该没夏槐的那么好看,但愿这位姑娘能领情。 好在,易清决的笑也能奏效。苏小寒缓缓打开门,让出了道。 苏小寒的房间是同龄人中少见的干净整洁,书本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柜上,桌面物品摆放工整。窗户外有个窗台,窗台正中央位置有一盆盆栽。窗边放着她的床,床上的被子叠成一块“豆腐”,床单没有一丝褶皱。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49 和这个房间特别不搭的是,房内充斥着一股骚臭味,这股臭味来源于角落里关在笼子里的一只灰白道奇兔。 兔子瘫在笼子里,豆子大小的眼睛没什么光彩,食盆里有一泡它的尿和几颗被尿泡软了的兔子屎,兔笼旁放着一袋未开封的兔粮。 扫视了苏小寒的房间后,易清决望向瘫在笼子里的兔子,问苏小寒:“这只兔子怎么这么没精神?你没喂它?” “昨天还买了新的兔粮想喂它,结果它把我咬了,得惩罚惩罚它,不然下次它还敢。”苏小寒坐在床边,背挺得直,小肩膀微缩。可以看出来,房间里多出两个男人,她很别扭。可说这话时,口气却是平静的。 沉默几秒,易清决没继续询问兔子的事,切入正题:“那天的事情,我想再问得仔细一点。” 易清决问苏小寒话,夏槐在苏小寒的房间内假意无聊地东瞧瞧西瞧瞧。 尹舜提到的桌子,夏槐留意了。他还没那么厉害能一眼看出桌子的高度具体有多少,不过他能感觉到,苏小寒的这张桌子比谭启明的办公桌矮。要是让苏小寒往这里一站,腹部伤印的高度正好能对上桌子的高度,那么疑点就更明显了。 夏槐发现自己此时的心情很奇怪,她既希望苏小寒没被谭启明性侵,又不希望她是个报假案的人。 心理复杂地活动时,他发现了书桌抽板里的日记本。 夏槐身子稍侧,用后背挡住苏小寒的视线。他悄悄地将抽板里的日记本移出来,翻开第一页。只见第一页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个名字——范家骏。翻到下一页,还是范家骏。 第三页不再是“范家骏”了,是“死,去死,快去死。死,去死,快去死”,如此密集地写了二十行。 夏槐瞥了一眼苏小寒那柔弱纤细的身影,不曾想这样的弱小的女孩,心中也会埋藏这么大的戾气。 他不禁思考,苏小寒想让谁去死?谭启明去死?这个叫范家骏的人去死?还是说,写“范家骏”和写“去死”是两种不同的心情? 夏槐摸不透这些字里面的秘密。 易清决还在跟苏小寒谈话,语气貌似越来越犀利,夏槐远远就能察觉到苏小寒愈发不自在。 夏槐想暗示易清决过来看一看这本日记,这时,易清决在停顿片刻后问苏小寒:“你保证你说的这些话,全部是真的?你没有一句假话,对吗?” 一时安静,无人言语。 “你们不相信我?”仿佛从喉咙间硬拉出来的几个字拼凑在一起,苏小寒的声音僵硬,沙哑,声线抖动。目光在易清决和夏槐身上移来移去,眼神愈加挣扎。 夏槐预感事态正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他看见苏小寒颤抖得厉害,右手习惯性地抓着自己的左手手臂,五个长长的指甲狠狠地嵌进皮肤里,用力划下,硬是划破皮肤,划出了五道深深的抓痕,血珠子一下子全部翻滚出来,涌聚一起。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0 “你……”易清决惊了,夏槐看得瞪大了眼。 苏小寒“啊”地大叫起来,声音尖锐得犹如一把利剑,在夏槐的耳朵里肆意搅弄。这简直不像是正常人类能发出来的尖叫声! 夏槐和易清决都被吓得怔住,耳膜的疼痛还未缓和,门口又发出“砰”地巨响。 “小寒!”苏小寒的妈妈霍地用力推门而入。 “妈妈!”尖叫中的苏小寒张开嘴巴大哭起来,边哭边嚎着,“我感觉我整个人,整个人都是烂掉的!我为什么要报警!明明没有人相信我!警察不相信我,警察相信那个混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脏的!我脏成这样他们还不相信我!为什么都在帮那个混蛋!为什么!” 女人心疼地喊了一声女儿的名字,立刻过去抱住了她,眼神又痛又恨地瞪着夏槐和易清决。 “你们都对我女儿做了什么!”女人质问道。 苏小寒哭得像是把心脏脾肺肾都一起撕裂了,似乎是嫌手臂上的伤口还不够深,尖长的指甲又一遍一遍用力地划在血淋淋的伤口上,指甲、手臂全是血。 “你快把手放开!”夏槐冲过去要拉开她的手。 苏小寒如同被开水壶碰到一样,倏地往后缩,大喊:“别碰我!” “你别碰她!”女人凶狠地推开夏槐的手,将女儿搂在怀里,竟然任凭女儿继续抓自己的伤口。 苏小寒在母亲的怀里喊了几句“你在骗我!你骗我”!随后两眼一翻,头一仰,张着嘴昏过去了。 “小寒!小寒!”女人焦急得大叫,夏槐连忙掏出手机叫救护车,易清决看着眼前七零八乱天翻地覆的场景,身子冰雕般僵着不动弹。 救护车很快来了,两个护士将苏小寒抬上担架抬走。 在跟着上救护车前,女人站在易清决和夏槐面前,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恢复平静。 “不好意思啊两位警官,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宽容大量的人,但还不至于用这种方式去报复一个老师,孩子年纪这么小,发生这种事情,我都恨不得陪她一起去死!你们居然还不相信她!你们觉得她在撒谎吗?撒这样的谎?谁愿意背上这种名声!”女人又擦了把鼻涕,接着道,“孩子父亲还为这事儿拿刀要去警局砍那混蛋,不是真发生这种事,谁家父亲会把自己往拘留所里送?您还要这样怀疑我们,太不把我们当人看了吧!我现在陪孩子去医院,你们别跟来了!” 女人陪苏小寒上了救护车,救护车关上门后直冲冲往医院的方向去。 易清决和夏槐被甩在混杂着汽车尾气的风中,神色都有些不太显重的苍白。 回警局的路上,车内气氛变得无比沉重。易清决手托着下巴撑在车窗边,从苏小寒家中出来后,他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1 易清决的不喜言语时常让身边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但夏槐敢肯定的是,易清决现在的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夏槐打开车上的音乐播放器,希望音乐能让车内的气氛缓和一些。 温沉的嗓音从播放器里流出,旋律如同一根浮在水面上的柳条,轻拂他们的心弦。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歌曲是蔡琴的《你的眼神》。 蔡琴的声音能够抚平许多人的烦躁,易清决似乎在这歌声中得到了一点拯救。 车子慢慢地开了许久,歌放完了。 心情平复过后的易清决突然开口,对夏槐说:“他们之间,一定有人说谎。谭启明是个活了多年的老狐狸,他撒谎能做到连自己都相信的地步,这不奇怪。在审讯中,他弱化自己的错误,强化自己的无辜。苏小寒的话不全是真的,有假话的成分。但如果一切全都是谎言,那她的表演能力,就太可怕了。” 夏槐现在才知道,原来一路上,易清决都在思考谁在撒谎的问题。 他不住思考起易清决最后那句话。 如果一切都是苏小寒的谎言,那她的表演能力就太可怕了。而且,他们摸不清这类说谎者的心理。难道只是因为厌恶一个老师,就要编造这样的谎话来诬陷吗? 苏小寒家境普通,不富不贫。虽然苏小寒的父亲苏建功失业两年多无所事事,可她母亲所开的化妆店一年的收入还是比较可观,好歹能支撑起这个家,她不需要以这种方式去讹骗他人的同情与资金,并且她和她的家人也没有这方面的动向。 这种普通家庭出身的可疑人,让人觉得最难琢磨。没有贫穷人容易产生的失衡感,没有富贵家庭父母给予的娇纵,没有父母离异、家暴而产生的心理扭曲,普普通通,看似什么都不缺,但也什么都没拥有。或者缺少足够的父母关爱,可正常人还不至于用这种方法来博得父母的关注。 苏小寒到底报假案了吗?她的话有多少真,多少假? 夏槐感到可惜,刚刚在苏小寒的房间里,他应该多观察观察。女孩子会将百分之八十的秘密都藏在自己的房间里。由于过分关注抽板里的那本日记本,他忽视了其他重要线索。 现在唯一的线索只有日记本里的那个名字——范家骏。 晚上回到家,夏槐问尹舜:“你认识一个叫范家骏的吗?” “不认识,怎么了?” “……”夏槐观察尹舜的表情。尹舜想瞒他些什么的时候,表情一定装作非常自然,可是这种伪装是容易让他识穿的。不过今天晚上,尹舜的表情没有这种伪装。片刻不语,夏槐说,“没什么。” 第十六章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2 接近年底,案件频发,夏槐经常得跟着正式警员加班,去外面处理各种刑事案件。 今天谁家被打劫了,明天哪个工地有人在偷钢筋,后天谁在路上被人拿刀捅了个大窟窿。一天这边跑那边跑,这边抓贼那边被贼打,苏小寒的案子,夏槐就没那么多精力去关注了。 夏楠消息发得愈加勤快起来,三天两头问他有空没。每到年底,夏楠孤独的心情就会变得更重。夏槐这回是真的忙,想抽时间带她看妈妈,还真挤不出一点来。 好不容易能安稳在局里工作一天,夏槐迎头便和要出去值勤的袁樱打了个照面。心里呜呼一声,脚底打滑似地,连忙背过身把刚长好了一点的刘海理了两遍。 等再回过身来想自自然然地和袁樱打个招呼时,袁樱已经走远了。看着袁樱远去的身影,夏槐思绪像一团混在一起的电话线,杂乱无章。他不知道袁樱有没有在怪他,怪他这么久了都不主动约她去吃饭。现在想去约,又觉得理由已经过期了。 两天来没休息好,一坐办公室就犯困。撑到休息时间,夏槐一个呵欠还没打匀,娄京便过来将他拽起,推着他往外走:“走走走,带你看好东西去!” “什么好东西?” “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来到车库,娄京按了一下汽车钥匙上的遥控,汽车后备箱嘀一声弹起来。 娄京掀开后备箱,从里面捞出一辆锈红的破烂自行车。 “山地自行车托城管兄弟给你拿来了,看看,那兄弟说这车叫什么specialized,市场上卖六七千呢。”娄京踢了踢自行车后轮,“听听,这声音多响多好听。” 夏槐上来打量起这“价值不菲”的自行车,轮胎瘪、车头歪、缺了踏板链条和坐垫,一身霉锈,实在是看不出一丝丝值六七千的价值。 “市面卖六七千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一堆最多卖十几块钱的废铁。”夏槐也踢了一下它的后轮,“破铜烂铁就是这个响声。你那位城管兄弟,真帮忙仔细挑了?” “这……不破人家也没理由扔掉这么贵的车啊是不是……破烂是破烂了点,也没到不能救的地步,看你能不能自己整好了。” “缺零件。”夏槐叹出一口气,“这种车的零件,也不知道该上哪买去。” 娄京想起什么,“嗳”了一声:“我知道天湖路有个骑行车厂,这些老车零件他那儿没准能便宜给你,要不你去看看?” 中午下班后,夏槐请了个假就出来了。他在电瓶车后面系了一根绳子,绳子另一头捆着那辆自行车,一路哗哗拖着它去天湖路的骑行车厂。 这个车的系列有点老了,车厂确实还存有一些能对应上的零件。虽说早已卖不出去,但做生意的,过气商品也是商品,总不能白送。按市价来算,这个品牌的车,踏板、链条、轮胎、坐垫,合计起来估计上千块的价。 一报价目,夏槐恨不能把破车丢这儿,掏钱再去买辆新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3 厂家没想着劝他,可实话得说一说:“我之前也见过几个像你这样的,拿这些破车重新去修整的。真的,自己修整比外头买的好。现在外面卖的,太多冒牌水货了,三个月废一辆。你五百块一辆自行车,三个月换一辆,一年下来,不也得上千块?” 这句实话,让夏槐犹豫起来,想着能不能再讲讲价。 厂家先前就是想逗一逗夏槐的,过时的商品再怎么卖,也不会卖得跟之前一样贵。 他看夏槐骑小电瓶拖着车一路过来不容易,前些天还在门口见到夏槐卖力抓贼,认得他,直接两百块贱价全卖给他,还教他怎么洗掉上面的锈。 喷漆这玩意儿没有过时的时候,便宜不了,合计起来比这些零件的正常价格还要贵。厂家直接做个好人告诉夏槐,有个油漆厂类似的漆20块一桶,次是次了点,但撑个一年不掉还是能做到的。 谢过厂家后,夏槐又拖着这辆破烂自行车去油漆厂,讲上半天价,30块买到了两桶不同颜色的漆。 下午夏槐请假不去上班,在小庭院里捣鼓这辆自行车。 安装零件,修理车头,用草酸洗锈水。忙活完这些正好下午三点整,夏槐索性连着上漆一起,一次性折腾完算了。 尹舜下午的课程在5点25分结束,学校给学生一个小时吃晚饭的时间,便要开始上晚课。上了高三后,晚课没老师来讲课,让学生自习。尹舜不想在学校自习,每次都无视学校要求选择回家。 尹舜放学回到家,远远就看见夏槐在庭院里半弓着身子给一辆自行车上漆。 地上倒着两桶漆桶,大概是夏槐不小心踢翻的,银的红的漆溢得他脚边都是。他踩在一块干净的砖头上,一会儿蘸蘸桶里的剩漆,一会儿蘸地上干净的漆来抹。夕阳还没跑光,残留的余晖落在这个小庭院里,照得地上的漆水、刷新后的自行车和夏槐脖子的汗水莹莹发光。 尹舜走进小庭院,夏槐侧抬起头,一笑,两个小梨涡出来了:“回来了?” 瞬间发了呆,少顷,回过神,尹舜说:“嗯。你真拿了一辆自行车?” “是啊。刚拿回来的时候那破样,你是没见到,不然你现在一定会佩服我厉害。”夏槐不忘夸一夸自己。 尹舜禁不住莞尔,随即又蹙起眉毛,担心起他的身体:“我最近看你总是加班,这点空闲时间应该拿去好好休息,别忙这些了。” 尹舜想走到夏槐身边,但是夏槐周围全是漆水,漆水还在往四周淌,压根没他落脚的地方,最后只能站到夏槐身后屋子偏门的台阶上。 “就差一点了,很快的。”夏槐最后两笔抹好,呼出一口气,直起身子说,“你看,好了,我说很快吧。等过两天漆干了,就能骑了。” 夏槐想让尹舜好好看一看他的杰作,但尹舜的目光却落在他的脸上,久久不转移。 望着夏槐的脸,尹舜忍不住笑出声。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4 “干嘛?笑什么?”夏槐疑惑地看着他。 “鼻子沾到了。”尹舜伸出手,擦掉夏槐鼻子上的油漆。 不擦还好,这一擦,不仅没擦干净,还把夏槐鼻子的这块漆擦得更花。 尹舜呆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大声。夏槐意识到了什么,骂了他一声,自己用掌侧在鼻子上狠狠地擦了好几下。 “可以了,擦没了,别再擦了。”尹舜笑得停不下来。 “笑得这么没心没肺的,也不想想我是因为谁才这样的。”夏槐低声碎碎念,朝站在台阶上的尹舜伸出手说,“拉我上去,这地上都是漆,我不能踩到。” 尹舜一时没动作,随后倾身,直接搂住夏槐的腰,把他抱上了台阶。 夏槐从3岁以后就没再被人这么抱过,落地后怔愣了好一会儿。 贴着尹舜温暖的胸膛,夏槐觉得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上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尹舜戳他额头的时候。 “你……”夏槐离开尹舜的怀抱,眨了一下眼,支吾半天,挤了个笑,“你力气还挺大的。” 尹舜说:“你又不沉。” “是……不沉。谢谢。” “饿死了,做饭没?”尹舜看起来依旧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总能将夏槐觉得奇怪的举动自然地做出来,做完之后还表现得很正常。 夏槐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问题,才会觉得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动作有问题。 “米煮好了,我这就炒菜去。”夏槐说。 二人正要进屋,房东从楼上下来。闻到庭院传来刺鼻的漆味,房东立马走到门口。看见庭院的那派好光景,他气急败坏地大叫:“这怎么回事啊?弄得一地是!谁搞的?你别给我的花溅到我跟你说!” 夏槐比他更大声:“没碰到你的花!等一下我就给你洗了,一滴不会给你剩!” “你最好能做到!”房东深呼吸一口气,带着未散的怒气说,“对了,我下来是要跟你们说,今晚六点半停水,停到明天早上,要洗澡赶紧了!” 看了时间,夏槐大喊:“就剩二十分钟了!”他问尹舜,“你今天洗不洗澡?”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5 尹舜答:“洗。” 尹舜必须天天洗澡,退让不得。 夏槐才忙完,一身汗,也必须得洗澡。想了想,说:“算了,一起洗得了。” 飞速冲进浴室,夏槐将洒水头扔进浴缸里放水,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飞快脱下来,两三下便脱了个精光。 浴室的门被大剌剌地开着,夏槐没有要关上的意思,估计是等着尹舜进来。 尹舜有意挡在浴室门口,目光凉意甚甚地望着房东:“你是不是该上去了?” 房东鼻哼一声,大步上楼。 “喂,你还不赶紧的,等水凉吗?”夏槐光着身子在浴室里催尹舜,光滑洁白的皮肤在昏黄灯光下透着别样的质感。 尹舜微微侧头,视线游走在夏槐的背上、腰上、以及…… 许久,才“哦”了一声,走进浴室,将门关上。 第十七章 浴缸里的水放满了,夏槐躺进浴缸里舒舒服服地享受温水的簇拥。 尹舜站在镜子前迟缓地脱身上的衣服,眼睛望着雾气朦胧的镜子内,夏槐浮在水面上的半截身体。 夏槐两条腿上拱,上半个身子沉进水里,让水淹过他的头顶,水面呼噜呼噜冒出一串泡。半分钟后,他哗地一声从浴缸里冒出来,深呼吸一口狭窄浴室里氤氲的水汽,以及空气中充斥着的,春天即将来临前的湿气。 夏槐抹掉脸上的水,见尹舜脱衣动作僵硬迟缓,还不打算进浴缸,便轻轻笑道:“怎么?你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尹舜一阵无语,脱掉最后一条内裤后,转身朝浴缸走来。 尹舜课余时间经常运动,身材锻炼得相当不错。胸膛精壮,六块显形的腹肌,两道人鱼线。 看见他小腹以下的部位,夏槐双眼微瞪,吃了不小的惊,这小子,发育得真他娘的好。 夏槐摸了摸自己的平坦的腹部,再低头一看水面放大后都比不上尹舜的那个部位,一时竟惭愧得想再把脸埋水里。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6 浴缸不大,俩人一起屈膝坐里面有点挤,好在天冷,挤着还能热乎点。 夏槐挤了一滩洗发露在头上,两只手在头发上一通乱抓,抓出一头泡沫。可这泡沫就集中在头顶,后脑勺还干净着。 “你后面没抹到。”尹舜帮夏槐把后脑勺的头发也抹上泡沫。 夏槐说了声“谢谢”,又笑嘻嘻道:“好人做到底,你也帮我背上擦一下沐浴露呗。” 缓了两秒,尹舜说:“好。” 沐浴露放在夏槐前面的架子上,尹舜单伸手够不着,得往前靠近一点。这一靠近,跟夏槐就挨得更贴了,尹舜双手不得不放在夏槐身子两侧。余光瞥见镜子中的他们,形态犹如两只共浴的鸳鸯,尹舜的手在空中滞了一下,才伸出去把那沐浴露拿到。 “待会还得去洗那个院子,洗完估计又得一身汗。早不停水晚不停水,偏偏选在这种时候停水。还有房东大叔也是,我都在下面忙活这么长时间了,拖这么晚才来说。”夏槐兀自讲起话,尹舜没给他任何回应。夹在夏槐这些言语中的,有尹舜深重的呼吸声。 尹舜在手上挤了一些沐浴露,搓出泡沫,将白白的泡沫一下一下地抹在夏槐的背上。 夏槐的皮肤光滑且软,摸起来很舒服,腰也很细,腰腹没有一点赘肉,经常在外捉贼,身上想有点多余的脂肪兴许也不现实。 尹舜的手顺着夏槐的背慢慢擦下去,将他的每一块脊椎都摸得清清楚楚,不知不觉手没入水里,愈摸愈下。 夏槐蓦然一缩,受到什么刺激似地哈哈大笑,躲闪开来:“哪有你这样抹的?痒死了。” 尹舜手在水中僵滞少顷,才再拿出水面。 在浴缸里洗掉泡泡后,夏槐起身走出浴缸,捧起原先准备好的一盆干净的水,对着自己的头淋下去。 橘黄的灯光昏暗得暧昧,灯下,浑身湿漉漉赤条条的夏槐像一尾鱼,让人看了禁不住想用双手去捕捞,却又怕到头来这尾鱼没捞住,反而被惊跑了。 “你洗好了没?这还有一盆干净的水,洗好了出来拿这盆水淋一下。”夏槐光着身子正对着尹舜问。 尹舜的目光定在他身上一会儿,随后移开视线,答道:“你先出去吧,我还没洗好。” “那好吧。别泡太久了,泡久了对身体不好。”夏槐擦干净身子后,换好衣服出去了。 待门关上,尹舜才重重地吸了口气,他看着自己那充血的东西,低声骂道:“草……”它竟然还站得这么笔挺! 夏槐再次接触到苏小寒的案子,是娄京叫他一起出去吃夜宵的时候。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7 夜晚七点半,娄京正好查完谭启明的老底,才跟老婆吵过架,不想回家,连打五通电话硬是把夏槐拉出来陪他喝酒吃宵夜。 临海的这条小吃街在夜晚是最热闹的时候,不管哪个阶层的人,每逢周六晚上,都会叫上几个朋友,来这条十里飘香的小吃街,找个摊子坐下,点上几盘生猛海鲜和几箱啤酒,一喝喝到大半夜。 娄京拉夏槐来这条小吃街,夏槐心想完蛋,娄京这是要拉他喝酒喝到大半夜的意思。他这个接苦水的缸子,今夜少说要接娄京半吨苦水。 好在老天待他不薄,没让娄京得到这个机会。 找到一个摊子坐下没多久,夏槐看见前面隔着两个桌子的座位坐着一男一女,女的面善,见过几次,男的他熟到不行。 夏槐戳了戳娄京的胳膊说:“看,那不是咱们易队吗?他旁边那个女的……” 娄京循着夏槐的视线望去,眯眼看了一会儿,说:“方晴方检察官,咱们易队的老朋友。怎么在这里碰上他们了呢?” 俩人觉得该上去打声招呼,一同起身朝易清决和方晴的方向走去。 离得远远的,夏槐便听见方晴在跟易清决说:“你们目前收集到的这些证据全是主观证据,没有一个确切的客观证据。仅靠主观证据来起诉谭启明,不是不行,但是败诉的几率很大。” 易清决还没回应,这时娄京就过来打断了他们:“易队、方检,真巧啊。” “你们也在这里?来,一起坐。”易清决招呼娄京和夏槐坐下,招呼完了才想起问方晴,“不介意吧?” “都是认识的,介意什么。”方晴觉得易清决问得多余。 夏槐只见过方晴两三次面,他跟这个成熟端庄的女人并不熟。入座后,他朝方晴点点头,没说其他话。 娄京显得大方得多,一坐下就有话讲:“我刚刚听你们在聊谭启明那案子?” 易清决说:“嗯。怎么,你有新线索?” “线索倒是没有,但是有新的发现。”娄京四处望了望,凑过身子,压低嗓音道,“我调查到谭启明患有艾滋,这个事情只有他的个人主治医生和他前妻知道。我就想问问,当初苏小寒去体检,验血了没?” 听见这个消息,易清决微怔:“还没,不过……” 这句“不过”还没说完,易清决的手机响了,是一个去医院办案的手下打来的。 易清决接起电话,一会儿沉默,一会儿回应:“什么消息?哦,好,我知道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8 电话挂断,收起手机,易清决对方晴说:“你不是说缺乏有力的证据吗?医院已经确认,苏小寒的血液里,有hiv病毒。” 这话一出来,在场的三个人霎时无声。尤其是夏槐,表情比谁的都吃惊。 易清决怕方晴和娄京不了解情况,说起那天的经历:“那天我和夏槐去她家看望她,她情绪受到刺激,把自己的手臂抓破了。后来送到医院,医院给她验了血。一开始说好像有些问题,但不确认。这两周她又做了几个测试,刚才在医院的小胡告诉我,报告他拿到了,算是确认了。” “她这个……是那件事之后才染上的?”过了良久,夏槐缓缓问。 易清决说:“在案发前两天的学校体检中,苏小寒的身体情况还是正常的,那件事情后,她就待在家里没出去过了。社交干净,现在却检查出患有艾滋。” “可之前的那些疑点……”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事实现在就摆在那里。”易清决撑着自己的额头,叹出了一口气。 娄京首先耐不住,拍了一下桌子骂道:“靠,谭启明祖坟在哪?” 夏槐说:“你真想去刨?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娄京语气激动地:“我去问问他们怎么生出这玩意儿的!” 方晴看着他们的反应,默不作声,脸上没什么特别的神情。不知是不好再发言,还是有自己的想法。 叹完气后,易清决撑着下巴问方晴:“你认为现在的证据够让谭启明坐牢吗?” 方晴从不说肯定的话:“这得看法官怎么判了。” 娄京还在骂骂咧咧,夏槐时不时劝他冷静点,易清决凝神思考事情。在这嘈杂的夜市里,挟有海鲜腥臭的晚风中,这一桌的人彼此沉重而又严肃。 在这种肃然的氛围疯狂滋长到一定程度时,方晴说:“那天苏小寒问了我一句话。” 娄京和夏槐安静下来,双双看着她。 易清决问:“什么话?” “她问我,谭启明犯的罪,算不算是情节恶劣的强.奸罪。” “……”易清决不言语。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59 奸.淫妇女可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但是情节恶劣的,可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情节恶劣”这个概念,从来没一个准确的范围。 谭启明是个人民教师,这件事情对社会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证据显示苏小寒在案发那天病得很重,并且证言显示,那天谭启明在侵犯她的时候殴打了她。如今,谭启明致使她染上不可治愈的恶疾。 苏小寒会问检察官那句话,可想而知,她非常希望检察院能以“情节恶劣的强.奸罪”来起诉谭启明。 社会影响、重病、殴打、恶疾,这些严重恶劣的因素是多么凑巧地融合在了一起,凑巧得令人难以置信。 第十八章 谭启明的案子将在下个礼拜开庭审理,方晴将会以最大刑罚的罪名请求法官判刑。夏槐回来向尹舜提起这事,尹舜只坚定一件事情:“谭启明没有侵犯过苏小寒。” 范家骏,海岛市一中的一名音乐生。于两年前期中考结束后的第二天,从教学楼天台跳楼自杀。尹舜是去年才转学到这里的,所以不认得他。前些天听班上的同学讲起,尹舜才了解到这个男生。 范家骏在校期间,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音乐专业上,虽然花在文化学习上面的时间不多,成绩却总是特别好,两年前的期中考,范家骏在考场上因脚边有一张小抄而被谭启明逮住。没收试卷,当众责骂,抓进办公室训骂,谭启明教育作弊者,永远是这个方式。 学生都说谭启明缺德,那天经过办公室的学生听得清清楚楚,谭启明跟范家骏说:“你从楼上跳下去,我就相信你没作弊。” 第二天,范家骏从教学楼的天台上一跃而下。下去还没直接死,在地上抽搐了好一会儿才没气。 许多人认为范家骏的死间接跟谭启明有关,但因为缺乏证据,没人敢揭发谭启明,后来校长知道学校里有人在传谭启明教唆范家骏自杀,处分了几个带头传得最厉害的学生以示警告,之后一段时间,都没人敢再提这件事情了。 尹舜问班上同学,当初范家骏学的是什么音乐专业,他们说,钢琴。 尹舜想起打扫后山卫生时,经常看见后山老教学楼的钢琴室里,苏小寒独自坐在里面,手指笨拙地在钢琴黑白键上来回转换,不连贯地弹着《梦中的婚礼》。班上同学说,高一年文艺晚会,范家骏就上台弹过一次《梦中的婚礼》。 很少学生愿意去后山那块地做值日,尹舜倒很喜欢那里,觉得那里清净,于是后山那块地一直以来由他负责清扫。 昨天,苏小寒悄悄回了一趟学校,又独自一人跑去后山旧教学楼的钢琴室里弹了《梦中的婚礼》。正好在那里做值日的尹舜听见,去钢琴室见了苏小寒。 坐在钢琴前的苏小寒和平时是两个样子,神态冰冷,孤傲,对忽然出现的尹舜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或惧,反应平淡得很。换做夏槐看见这样的苏小寒,指不定以为和先前看见的是两个人。 苏小寒和尹舜主动讲了话。一首不完整的曲子弹完后,似乎是要应那首曲子的景一样,她问尹舜:“你有喜欢的人吗?” 尹舜想了很久,似乎是在心里反复确认了两遍,答道:“有。”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0 “你喜欢她什么?” 尹舜顿了顿,说:“我喜欢他为我做桌子,为我修自行车的样子。我喜欢他在阳光下的笑,喜欢他笑起来时脸上出现的两个小梨涡。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苏小寒苦苦地笑了一下:“我以前也遇到过这么好的人,只可惜,他后来还是离开了我。真不公平。”她低声又喃喃了一句,“真不公平。” 尹舜开始猜想,她喜欢的人,多半是范家骏。她撒谎诬陷谭启明,多半也和范家骏有关。这个想法在他心中扎根,他甚至将一整出戏码的前因后果都想着完完整整。 尹舜认为苏小寒已经把心里部分阴暗面展现给他看了,他得说点积极的话引导苏小寒偏移的三观。 “每个人都会遇到不公平的事情,可是这不能阻止我们前行,为了这点不公平停下步伐,太不值得了。”他承认这句话有点烧脑,不过不难理解。 但是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苏小寒的态度表现出烦躁和愤怒。就像叛逆期的孩子听了父母的几句说教,不管说教得对不对,她都拒绝接受。 苏小寒的手指重重敲在低音区的琴键上,敲了一下又一下。在几个重音的伴奏下,苏小寒语气凉寒地说:“想要继续前行,难道不该清除阻碍吗?” “……”尹舜没再言语。他终于明白,与生俱来的人格,是无法被人改变的。 夏槐抱着一堆高三年的作业和新课本,跟着提着一箱牛奶和一箱八宝粥的尹舜走。一路上公车换乘了两次,没见尹舜喘过一口气。夏槐问他要去哪里,他也不说。 等到了苏小寒家楼下,夏槐才明白尹舜想做什么:“上次我和队长去她家,说了几句怀疑她的话,差点没被她妈妈用扫帚打出来。现在还去?” “我会不了解情况就这么傻傻的跑来吗?”尹舜把两箱饮品放在楼梯旁,见夏槐满额的汗,本能地拿袖子帮他擦了擦,“我调查过了,自从苏小寒出事后,她的母亲几乎都在家里陪她,但还是会固定的每个礼拜一三五去一次店里处理账务问题。今天周五,她妈妈在化妆店里。” 让他擦汗的夏槐享受得心安理得,问:“那她爸呢?她爸已经从拘留所里出来了,应该在家吧。” “苏建功今天该去帮苏小寒买药,不出意外,现在家里只有苏小寒一个人。” “我想她现在不会想见到我。” “别让她看见你就行了,你要做的,就是看看她房间里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夏槐有种要被逼做不符合规定事情的不好预感:“你想我怎么做?” 苏小寒家住三楼,这栋楼建得比较早,当初刚建起时没带电梯,正是有这点好处,才让尹舜今天的计划能实现。 把牛奶和八宝粥放在一楼,跟夏槐来到苏小寒家门口,尹舜让夏槐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然后拿脚踹了踹门。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1 没两分钟,门打开一小缝,里面的人不露脸,幽幽一个声音问:“谁?” “是我,尹舜。我帮你把学校的新课本和之前发的作业带来了。” 穿着睡衣的苏小寒露出半个身子,看了看尹舜,再看看尹舜手中的课本和作业,这才把门彻底打开。 东西太重,苏小寒拿不动,允许尹舜帮她搬进来。 尹舜进屋后,四处张望了一下,家中果然没其他人,只有苏小寒一个。这样的处境,苏小寒还敢放心他一个大男人走进来,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实在很难不令人起疑。 书本和作业放下后,尹舜又说:“班上同学还托我带了点东西给你,太重我搬不上来,放在了楼下,你一起下来帮帮忙?” 苏小寒不好意思拒绝,只得说好,于是回房间换衣服。 待她进房后,尹舜悄悄开门,让外面的夏槐赶紧进来,找个房间先躲一躲。 苏小寒换好衣服后出来,跟尹舜下楼去搬东西,趁着这个时候,夏槐溜进了苏小寒的房间里。 两个人走到楼下搬那两箱饮品,再一起爬到三楼,以苏小寒的腿长来算,用时约摸6分钟。夏槐要在这六分钟内,在苏小寒的房间内找到有效线索,然后快速离开这间屋子。 一进苏小寒的房间,夏槐便闻到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像是什么食物腐烂掉的臭味。可看这间房子干干净净,到处收拾得整整齐齐,根本想不到会是哪里散发出这股臭味。 夏槐没时间去追寻那股臭味的来源,他在苏小寒的房间内快速找寻有效线索。 苏小寒书桌左边抽屉内有一包注射器,包装袋上写明一包装有5根,目前仅剩两根在被撕开的包装袋里,有三根注射器已被使用。 书桌右边的抽屉里有一个订书机,和谭启明用的那个订书机长得一模一样。 在衣柜最底下的那格柜子里,夏槐发现了一双43码的男性鞋子。鞋面干净,鞋底有点泥土。 夏槐耳边嗡嗡响起两句话: “半年前谭启明家里被放蛇,除了一排43码鞋的鞋印,嫌犯几乎没留下任何踪迹。” “谭启明有艾滋,这个事儿只有他的主治医师和他的前妻知道。” 但是如果半年前的某一天夜晚,谭启明和他还没离婚的老婆,因为艾滋这件事情吵起来,被一个故意穿43码鞋子扰乱警方视线、进他家放蛇的女孩听见,那么知道他患有艾滋的人,就不止那两个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2 房间的臭味终于到了让夏槐难以待下去的地步,他开始寻找臭味来源。 夏槐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角落里的兔子,然而当他将视线移到角落处时,他发现兔子连同兔笼已经不见了,倒是那袋兔粮还放在那里,保持着没开封的样子。 闻了许久,终于让他闻出臭味来自于窗台的盆栽。 第一次见到窗台的这棵小黄杨,它还是精神的。现在不仅叶子都黄了,半截身子还歪到了一边,根须浮在泥土上面,泥土松散,显然是被挖出来过再填回去的。 夏槐走到窗台旁,右手握住小黄杨的身子干,轻轻一拿,整颗黄杨连根带土被轻松拿起。 整股恶臭翻涌而上,藏在盆子里的,是早已腐烂的兔子。夏槐还深深地记得,这只兔子曾咬过苏小寒,苏小寒说过得惩罚惩罚它。这个惩罚,实在是有些大。然而更让夏槐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苏小寒居然能任凭这么臭的尸体,放在她床边的窗台上,放这样的久。 或许是因为躺在床上的时候,正好能看见装着这具尸体的盆栽。 第十九章 “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想到。”夏槐回来趴在桌子上喃喃念着这句话,第一次活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 尹舜泡了两杯牛奶,递给夏槐一杯:“想当护花使者,结果护了一朵带刺玫瑰,心里膈应?” “我不喝,我头痛。”算是让他说中,夏槐叹了口气,翻个面儿接着趴。 尹舜手指抹上清凉油,要去帮他揉太阳穴。 感到太阳穴一冰的夏槐蓦然直起身往后闪:“你干嘛?” 尹舜拿着清凉油一本正经地说:“清凉油,治头痛。” “我不是这个头痛。”夏槐挥手让他把清凉油拿开,“我是头痛该怎么把这些线索告诉易队?我进苏小寒的家那是非法进入,非法搜查,不说出去心里难受,但是说出去我就不用干了。” 清凉油扔到一边,尹舜掏出手机问夏槐:“你把你们队长的qq号告诉我。” 夏槐狐疑地看他:“你要他的qq干嘛?” “我让他自己找线索。” 夏槐一怔,他弄不明白尹舜这话的意思:“你做什么?”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3 尹舜凑到夏槐耳边,悄悄把这些天自己做的事情告诉他。 听了尹舜的经历后,夏槐惊讶地瞪大双眼:“这你也能找到?你怎么做到的?” 尹舜卖着关子:“我有我的办法,你先把你们易队的qq号给我再说。” 夏槐一边把易清决的qq号发给他,一边瞥着他念道:“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本事这么大?” 他发现,他越来越不能把尹舜当成一个普通的后辈看待了。尽管一开始,这个少年就表现得不那么平凡。 “未来日子还长着,你还会了解到更多。”说这话时,尹舜的语气是轻淡的,目光却深邃地在夏槐身上定了一会儿。直到夏槐抬眼险要与他四目相对,他才收回视线。 将qq号发给尹舜,夏槐收起手机,假意干咳两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先了解你个事情。” “嗯?”尹舜等待着夏槐继续往下讲。 支吾半晌,夏槐方压低声音小心地问:“你在学校,就没个喜欢的女生什么的?” 尹舜凝视他的双眼片刻,定定吐出两个字:“没有。” 夏槐不相信地问:“以前也没有?” “……”尹舜朝他招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 夏槐欣喜地将耳朵凑过去,等待挖出尹舜过去那点小秘密。 尹舜的唇瓣靠近夏槐的耳朵,嘴巴微张,随后对准夏槐的耳根,咬了下去。 “啊!”夏槐吃痛地大叫一声,跳起来就要收拾尹舜。尹舜兴许是皮出经验了,给夏槐的耳朵来了这么一下之后,快速冲回自己房间关上大门。 夏槐捂住耳朵气得在外直喊:“尹舜你有种一辈子别出来!” 半夜,夏槐躺在床上睡得正香,陡然“砰”地巨响,惊得夏槐睁开双眼。隔壁房间传来木板塌在地面上的声响,以及尹舜低骂的一句脏话。 夏槐想起身去看看怎么回事,门便被打开了,穿着白t恤黑色短裤的尹舜站在门口,右手抱着一个枕头。 夏槐睡眼朦胧地看着他,笑了笑:“你怎么又过来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4 “床板下的椅子坏了,床板跟着塌了,没地方睡。”尹舜关上门,走过来把枕头扔在夏槐的床上就要爬上来,“你过去点。” 夏槐朝里面墙壁的方向挪了挪,一米二宽的床给尹舜腾出了一半空位。 尹舜躺在他身旁,盖上被子,两个人的温度加在一起,被窝异常暖和。 夏槐背过身去面对着墙,打了个呵欠后嘀咕着:“看来还是得给你买张床。” 尹舜似乎不打算睡觉,他凝望夏槐的后脑勺,打破游荡在空气中的沉静:“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夏槐动了动肩膀问:“什么事?”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被问及这个问题,夏槐噎了一下。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钟,他双颊发烫,“咳”了一声:“你这个问题……你这个问题我还真难……” “她是个女神级别的人物?”尹舜打断他意图含糊其辞的搪塞。 “……”夏槐哪里还敢说话。 尹舜眉梢动了一下,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接着问:“你会不会幻想和她交往,和她亲吻,和她……” “我靠你打住!”夏槐连忙打断他的话,激动得大声为自己辩解,“我可从来没有过任何龌龊的想法!你别乱说!” 见夏槐这么果断地否认,尹舜蓦觉心里卡着的石头有些松动。他低笑一声说:“你别怪我问得那么直接,我是看你平时压力这么大,烦恼那么多,想为你排忧解难。” “什么排忧解难?排什么忧解什么难?”夏槐现在最大的忧难就是不能好好睡觉! “你不想试试和她接触的感觉吗?” 夏槐一顿,支支吾吾地:“我……我……” 说不想,也不是真的不想,说想吧,也是现在尹舜问了,他才试着这么一想的。 尹舜朝他靠得更近了一点,在他耳根子旁吹暖风:“我教你个方法,让你能愿望成真,你想不想试试?” “……”夏槐内心激烈地做着斗争,斗争了有好一会儿,强笑道,“我虽然没那种念想,但是听听这个方法也没差,是吧?你说吧,什么方法。”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5 “你得先允许我碰你的身体。” “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行吧,你碰,使劲碰。要我转过身吗?” “不需要。你先把眼睛闭上。”尹舜的左手从绕过他的脖子,盖在他的眼睛上面。 尹舜声音柔缓富有磁性,慢慢道:“想象现在贴在你背上的是那个女人,想象她的声音,她的样子。”右手抚上了夏槐的脸颊,尹舜接道,“她的手在摸你的脸,从你的脸摸到你的脖子,顺着脖子摸到锁骨……” 室内寒冷的空气逐渐随被子下灼热的骚动而升温,令夏槐羞耻却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欲望,在这个夜晚里生根发芽。 身上温暖的触感游至敏感的脖颈时,夏槐身子蓦地紧紧绷起,浑身火烧似地发烫,全身毛孔仿佛刹那间齐齐张开。他活到这么一把年纪,男人自己会做的那种事,他也不是没做过。但仔细地去感受欲望,今晚还是头一回。犹如初食禁果的少年,青涩的紧张中,还带着强烈的好奇。 尹舜感受着夏槐每一个反应,在他手上的这个人真纯情,只是单纯的从脸到锁骨,身体就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 只不过想到夏槐这些反应,都是给想象中的某个女人的,尹舜就觉得轻蔑与气愤。他承认这是在嫉妒,这颗嫉妒的种子早在他心中种下,根深蒂固,如今疯狂滋长。 没有任何先兆的,尹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温暖的触感戛然停止,让才要进入状态的夏槐略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急不可耐地动了动身子。 尹舜唇瓣贴在夏槐的耳根上,呼吸略微紊乱地问:“你还希望我继续吗?” 夏槐抓紧床单,倒抽冷气,咬着牙说:“你……继续。” 得到允许,尹舜的动作不再那么轻柔。他凶猛地将夏槐搂进怀里,右手伸进夏槐的衣领里,动作弧度随着粗重的喘息有节奏地进行。夏槐现在想说停下或者慢一点,已经来不及了。 尹舜的动作变得不再温柔,似是陡然萌生戏弄之心,故意狠狠地掐他薄弱之处。 夏槐低叫一声,被刺激得身子一阵抖,下意识抓住尹舜的右手手腕。 这时的他想骂声粗话,哪个女人会这么粗鲁做这种动作!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觉得很爽。 尹舜的左手不闲着,从他的双眼移到他的嘴唇上,继续说:“她慢慢靠近你,手指在你的嘴唇上擦过,然后……”说完这个“然后”,尹舜掰过夏槐的脑袋,吻住了他微张的唇。 一手抚动变成两手,还带波涛汹涌的激烈舌吻,这体验服务丰富得让夏槐大为震惊。 说好让他体验和女神接触的感觉,可哪个女神会把他翻过来压在身下,控制得死死的,还在他的胸上又揉又摸?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6 哪个女神会掐着他的下巴,撬开他的牙关,勾弄他的舌头,亲得他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更骇人的是,哪个女神,会有那么大的坚物抵着他! 他喜欢的是女神,但不是女战神! 在这疯狂失控的场面中,承受着尹舜激吻与抚动的夏槐,于残余的理智中意识到一件事——他被耍了!是尹舜拿他当女人来享受了! 夏槐卯足力气,狠狠推开亲得正汹涌的尹舜。他能感觉到被拉出来的口水丝粘在了他的嘴角以及脸侧,他双手抵着尹舜的胸膛,对着冰冷的空气喘上了好几大口气,才勉强降下脸上燥热的温度。 缓过一口气后,夏槐带着无法平静的心情,质问尹舜:“这就是你所谓的方法?” “什么借口不重要。”尹舜擦去夏槐嘴角的口水渍,讲的话竟还有几分道理,“平时总是憋着,现在发泄出来,你难道没有觉得舒服很多吗?” 第二十章 舒服很多?!夏槐忍着腹下隆起的肿痛,不禁想问:你确定这样不是更难受了吗! “我谢谢你这么为我的健康着想,但下次不需要你这么做了!”夏槐咬牙道。他身子蜷起来,夹紧双腿,好似怕身后人发现他下面的反应。 夏槐试图为今晚发生过的一切找到合理的借口。他明白,很多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喜欢这样玩。 男人长到一定年纪就会有需求,中学时期这种需求就像一口填不满的大缸,靠自己根本满足不了。一个寝室几个兄弟互帮互助,互相发泄,似乎认为这样各取所需没有什么。他夏槐何尝不是从那种寝室里走出来的汉子。只不过,这种方式,夏槐不敢去适应。 从那几次不自在,到今晚他对尹舜的两次允许,夏槐觉得自己仿佛一只游走在湖边的蚂蚱,风一吹可能就会掉进水里了。 夏槐不敢告诉尹舜,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入戏,他无法将贴在他背上的,拥有宽大胸肌以及男性气息浓厚的尹舜想象成一名女性。只是他料不到,起初带着好奇,饶有兴致的配合,会演变成头脑混乱的沉沦。 “你放心。只有这么一次。”尹舜的气息围绕在他的脖颈旁,嗓音低沉如惑,轻声自语,“下次一定不是这么玩了。” 掀被子下床,尹舜说:“我去趟厕所。” 夏槐含糊地应了一声,仍紧夹双腿,自我催眠着,这一夜就当作不存在吧。 在厕所结束了一场纾解,尹舜脑海中余留着疯狂侵占夏槐的幻象。望着这间浴室,想起曾经灯光下美好的身姿,那才降下的热火又窜起来了。 尹舜将手蜷成拳头,默想,迟早有一天要操死他。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7 周末,夏槐在家俱店给尹舜看床,跟导购员讲了要一米宽左右价钱一千以下的要求,导购员直接给他指了块灰尘遍布的冷门商品区,懒得再跟着他。 看床看到一半,夏槐忽然接到娄京的消息,说谭启明的案子有变化。 夏槐吃惊,不是吃惊谭启明案的变化,而是吃惊于想不到尹舜的方法真的奏效。 娄京对夏槐是个藏不住什么秘密的人,尽管夏槐没参与这个案子的后续工作,娄京还是会经常告诉他最新消息。 周五那天晚上,几个声称是“病友”的陌生人加了易清决的qq。易清决这个人对任何细微的犯罪气息都有着敏锐的嗅觉,在那些人的添加备注中,易清决察觉到事情的不简单,于是选择同意他们的申请。 几个病友一上来问的几乎都是相同的话:“你想加入俱乐部?世界末日,放肆狂欢?睡遍千人,报复社会?前者还是后者?” 易清决马上明白这些“病友”的性质,认为自己是被人恶整了。在伪装下去与删除好友之间,他决定继续伪装。 聊了一会儿后,他们邀请易清决加入几个署名隐晦的病友群里,群里的人大多来自于一个艾滋病患者俱乐部。这个俱乐部里面的成员都是心理病态化的患者,他们不肯治疗,自暴自弃,沉溺在他们糜烂的世界中。 在群聊消息中,易清决了解到,想加入这些群,需要将qq号放在他们的论坛上,进行一段自我介绍以及得病的原因,最后通过层层筛选进入审核。 不知道哪个孙子假冒他,把他的qq放到论坛上,还把他描述成一个作风混乱一天三炮男女不限的渣男。几个群的群主一看,觉得这个人合格得不得了,立马就来加他。 易清决心想,千万不要让他知道假冒他的那个孙子是谁。 这些群举行过几次线下会面活动,qq相册里有他们活动时的照片,易清决在一个多月前的活动照片中发现了苏小寒。 及至这一刻,那飘忽不定的真相终于慢慢浮出水面。 易清决在确认苏小寒参加活动的时间比“案发”时间早的时候,霎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他难以相信,那张总是如易惊幼兔的面皮下,会藏着一颗暗如蛇蝎的心,它带毒的尾刺不仅会蛰别人,更会蛰自己。 警局把那几个群主叫来接受调查,从几个群主口中得知,苏小寒加入这些群已经有半年了,但是在前一段时间才开始参加线下见面活动。 苏小寒每次参加活动都会带一些让人兴奋的“好货”来,她会亲自帮病友们注射药品,顺带抽出病友们少许血液,最后针头扎进自己的手指尖里,将血液悉数注进血管。 病友们认为这是她的特殊癖好,倒没人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毕竟会聚集在这里的人,是一些放弃生活的心理变态。 可如若知道,苏小寒在给自己注入这些携带病毒的血液之前,是一个完完全全健康的人,这些心理变态恐怕全会自叹不如。 案情出现变化,庭审不得不延后。易清决带队上苏小寒家搜查,在她的房间内搜出了用剩下的注射器、43码男鞋、带有谭启明指纹的订书机以及小黄杨盆栽里死去的兔子尸体。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8 苏小寒得知事情败露,终于摘下戴在脸上的面具,放弃表演,坦然配合。 和苏小寒谈过话的心理警员说,苏小寒具有很强的报复心理。她会因为被兔子咬了一口而活活看兔子饿死,会哪怕付出惨痛代价也要报复得罪了她的老师。 半年前的夜晚,她潜入谭启明家中放蛇,无意得知谭启明患有艾滋,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准备报复谭启明。她在网上找到病友论坛,谎称自己是想报复社会的艾滋病患者加入病友群,报复的计划已在悄然谋划。 以正常的身体进行学校体检后,苏小寒开始参加病友群线下活动,她曾在矮坡下的水泥管道里遇到一个发病的瘾君子。瘾君子向她求救,而她的目光却放在瘾君子身旁的毒品上,亲眼看着瘾君子断气,她跑去偷了瘾君子的毒品。 她利用毒品在会面活动中讨好病友,伺机收取艾滋病患者的血液,并将血液注射进自己的血管中,多次发现艾滋病试纸上呈现阳性后,她自导自演了这场被性侵的戏码。 让谭启明抓去办公室是苏小寒计划中的步骤,尽管尹舜不将那张小抄扔错,她也会在谭启明眼皮子底下拿出考试前准备好了的小抄。 那天谭启明抓苏小寒去办公室,动手推她,并狠骂了她,她捂着嘴大哭。离开办公室后,她去卫生间开始制造裤子上的血,让众人看见她的异常,随后跑回家制造身上的伤。 她买了一个和谭启明一模一样的订书机,在家里拿那个订书机砸伤自己,再带去学校和谭启明的调包。 最后,报警,谎称被班主任性侵,让媒体在网络上宣传。 苏小寒说她从不怀疑有一天会事情会败露,会这么坦诚地说出一切,是因为她的目的达到了。 谭启明这个老师,收受学生家长贿赂,关照走过关系的学生,践踏穷生、差生的尊严,辱骂殴打学生,教唆学生自杀。劣迹斑斑,却依然仍在学校里安然教学,稳坐年级主任的位置。 学生向学校投诉,学校永远不采取措施,反而会训骂来投诉的学生不懂得尊师重道。向教育局举报,最多也不过口头警告,根本不会让谭启明得到实质教训。 苏小寒说,唯有以这种方式,不惧粉身碎骨的付出,才能换得他一点应得的报应。 不管这场复仇最后结果如何,谭启明的教师生涯都算结束了。他的劣迹在网上被无数人细数控诉,这些污点会伴随他一生,他在拘留所里度过的这些日子,会是他永生难忘的记忆。他的余生会在失业、被人唾骂中度过。 更重要的是,苏小寒户口本上填写的出生日期显示,她还未满十六周岁,她没有杀人,就不用为这一切行为负任何责任。 听完娄京告诉他的真相,夏槐蓦觉后背发凉,回想起初见苏小寒时,她躲在钢琴下那惊恐又惹人爱怜的眼神,夏槐的心情难以言说的沉重。 湛蓝的大海涌上细软的沙滩,白色的浪边将站在海边的脚踝包围住。今天气温二十四度,在海岛市,临春前的温度总会升高。 尹舜找到苏小寒时,苏小寒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赤着脚站在海滩上看浪花。大概是早猜到尹舜会来找自己,她看见尹舜,没有表现得多惊讶。 尹舜费尽千辛万苦找到苏小寒,只想知道一个真相:“你牺牲这么多去报复谭启明,是因为范家骏?因为高一年的时候,谭启明冤枉范家骏作弊,并教唆他去自杀?”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69 这个被人当作非正常人类的少年,也许不相信世上还能有更加不正常的人存在。凡是有个合理的动机,成了他坚信一个人在作案前必定该存在的必要。 苏小寒将他这个问题斟酌了一会儿,蓦地凉凉一笑,说:“其实范家骏那天被冤枉作弊,那张小抄,是我看见谭启明走过来了,故意扔过去的。” 第二十一章 尹舜顿了顿,他的猜想错了。全部都错了。 “为什么?”他问。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对我很,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句话,“如果她不去文艺晚会上听范家骏弹那首钢琴曲,她就不会喜欢上范家骏。她不去向范家骏表白,范家骏就不会告诉谭启明说她想早恋。” 她越讲越快,情绪也跟着扬起波澜:“范家骏不跟谭启明打小报告,谭启明就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她的家长,她的家长就不会拿皮带殴打她,她就不会被打瞎一只眼睛然后转学去乡下的残障学校。她不去乡下,就不会在那里被老师同学和乡里人联合欺负,就不会四处求助无门最终吊颈自杀。” 波动的情绪随着她的深呼吸逐渐平静了,苦笑一声,她说:“看啊,一个人这么悲惨的一生几句话就能被讲完了。她的一生要是像说这几句话的功夫这么轻松该有多好?本来是可以这样轻松的,就是因为那个叫范家骏的人,就是因为谭启明,她的下半生要受这种折磨。为什么这些人,一个可以安然无恙地学音乐,一个可以当高高在上的班主任?太不公平了吧。” 尹舜的神情逐渐凝滞,貌似意识到事情远远不止这么简单。望着那个单薄的背影有一会儿,他问:“范家骏真的是自己从楼上跳下去的?” 苏小寒片刻不动声色,忽然侧过身,牵动嘴角微微地笑。她洁白的裙子沾上了一点泥灰,迎着海面吹来的风,她的发丝随风飘摇。 响在尹舜耳边的,除了海风的呼呼声外,还有苏小寒微笑着说的那句:“你猜啊。” 她的笑脸定格在蔚蓝的天空下,所有不为人知的罪恶掩藏在这晴天下的海风中。 尹舜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这片沙滩。他只想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知道那些没解开的谜团。对他来说,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临近过年,没钱回家的人都狂躁了,抢劫、偷盗案件的发生率比平时还要多两倍。 各个辖区需加派巡逻人员,巡警大队缺少人手,只得从其他警队里招求夜晚巡逻人员。夏槐主动申请晚上参与巡逻,能多赚点值班钱。 进了晚间巡逻队后,夏槐每天都要到凌晨一两点才能回家,有时候晚饭都顾不上吃。 晚上八点零三分,夏槐跟一个同事在小区里帮民众解决防盗系统问题,教他们如何利用警报器报警,如何安装公共防盗门。这些本来都是物业该干的事情,偏偏收费杂多的物业被小区里的居民赶跑了,一有什么事情,小区里的人就报警,什么事都要麻烦管理治安的巡警。 刚跟小区居民进行完一场教学,尹舜就打电话过来:“在哪?” 夏槐边走出小区边问:“莲庭小区附近,怎么啦?”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0 “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去找你。”说完挂了。 夏槐以为尹舜有什么着急事,决定等一等他,于是跟同事又在这附近的街多巡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夏槐的同事肚子疼去上厕所,尹舜如约出现。 尹舜穿着一件红白相间的兜帽风衣,骑着夏槐给他改造的那辆山地自行车,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保温饭盒。 自行车骑到夏槐面前,尹舜一只脚踩在地上,拿下车把上的保温饭盒递给夏槐。 夏槐万没想到他会给自己送饭,一时惊喜过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吃过晚饭了。” 尹舜说:“这是西洋参炖鸡汤。” 夏槐大惊:“西洋参那么贵,你哪里弄来的?” “娄警官送来的,说你这几天的状态跟被吸血鬼榨干了似的,需要补一补。你不在,我替你收下了,想到你自己也不懂得弄来吃,就顺便帮你炖成汤。” 夏槐啧啧叹道:多好的一块媳妇儿料子,偏偏多生了个把。 双手接过保温饭盒,夏槐微笑道:“谢谢,我待会就喝。” “现在就喝。”尹舜口气半带命令地说。 夏槐见他表情认真,深知自己拗不过他,看同事去上厕所也还没回来,唯有说:“行行行,现在喝就现在喝。” 他打开保温饭盒,吹了吹冒着热气的鸡汤,几口将鸡汤喝光。尹舜的视线一直定在他脸上,直勾勾地看着他把最后一滴鸡汤喝干净。 “我回去了。”收回保温饭盒,尹舜骑着自行车呼一下走了,来去都像阵风。 巡逻的同事回来,望着骑自行车远去的少年背影,好奇地问夏槐:“那男孩是谁啊?” 夏槐想了几秒说:“我弟。” 巡逻同事摸着下巴“嘶”了口气:“你弟?不是吧,我觉得他刚刚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劲。” 夏槐问:“怎么不对劲?”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1 “就不像看哥哥的样子呗。”同事讪笑了声。 “本来就不是亲的,远到不能再远的亲戚。” “那就更不正常了!”巡逻同事说,他望着夏槐的眼睛,恨不能夏槐立刻听懂他的话,“真的,这种眼神,哥见过,哥是过来人。” 夏槐越听越迷糊:“过来人?从哪过来的过来人?” 巡逻同事嘴巴抿成一条线,不说话了。 夏槐满头雾水,索性结束这个话题。 尹舜放寒假后,天天在家里做饭做家务,勤快得不行。夏槐觉得这种回家就能吃喝睡的日子过得相当自在,以前还考虑过的对象问题,在这种舒适的日子下,全抛到了后脑勺去。 警局过年期间倘若加班,一天能给一百块钱加班费,比平时的加班费多了几十块。夏槐过年前把能请的假都请了,就等着把这被吸血鬼榨干似的状态养回来,攒足精神去赚那几天加班费。 请假前一天晚上,夏槐坐在沙发上剪指甲,尹舜坐在一旁看书。以前尹舜喜欢待在房间里看书,后来渐渐的,喜欢跟夏槐窝在沙发上。理由是,省电。 夏槐望了他一眼,边磨指甲边问:“你们放假了吧?” 尹舜眼皮子抬也不抬地:“嗯。” “假期有什么安排吗?跟朋友出去玩?” “没什么安排。”尹舜翻动书页。 夏槐“哦”了一声问:“那明天跟我一起出去一趟?” 尹舜想也不想地:“好。” 夏槐放下指甲刀问:“你不问问去哪里?” 尹舜静默许久,似乎是认真看书而没听他说话。片刻沉寂过去,他小声地回应了一句:“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然而此时的夏槐顾着给夏楠发消息,没听见他这句话。 明天哥哥带你去看妈妈。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2 夏槐这条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夏楠立即回复:日出西山呐! 次日清早,尹舜跟着夏槐先去超市买水果,然后坐车去残疾人活动中心。 来到残疾人活动中心,尹舜看见大门口有一个长发女孩笑着向他们招手。 长发女孩坐在轮椅上,两条腿用一块布盖着,她长得和夏槐很像,笑起来都有两个小梨涡。 夏槐告诉尹舜:“我妹妹夏楠,在这里当管理员。” 这是夏槐第一次带尹舜接触他的家人。 夏楠开心地推着轮椅过来,一边推一边喊“哥”,笑得阳光灿烂的,好似心中没有一点阴霾。 夏槐很少见妹妹情绪低过,他常常不住想:人生大概只有经历过真正的苦难,才会看得通透变得积极乐观。 夏楠17岁那年失去了双腿,走出长达半年的阴郁后,她再也没为双腿掉过一滴泪。她常说自己是幸运的,她只是失去双腿,没有失去生命,尽管残疾了,还有人愿意给她工作。 残疾中心的人向夏槐提起她时全是夸赞,说她是这里的开心果,经常会组织活动让这里的残疾人开心,她在的地方,阳光好像永远都会跟随。 夏槐过去帮夏楠推轮椅,夏楠问跟他来的这个男生是谁。 尹舜主动介绍自己:“我叫尹舜。” 尹舜很少主动理会人,因为这个人是夏槐的家人,所以他会礼貌对待。 夏槐简单地告诉了夏楠一句,尹舜是以前家里那个湘姨的儿子。夏楠立马明白,没继续追问尹舜的身世。 接到夏楠后,夏槐到马路上拦了一辆的士。 后车车门打开,夏槐把夏楠抱上座位,再将她的轮椅折叠起来,放到后备箱。 夏楠是个自来熟的人,和尹舜第一次见面,就不把他当外人看了。路上总爱和尹舜讲他们以前的故事,尤其爱讲夏槐小时候的糗事。 夏槐气得几次想堵住夏楠的嘴,可见尹舜居然难得会一路笑到尾,也就强忍羞臊让夏楠继续掘他老底。 幸好的士司机速度快,没一会儿车就开到第一医院门口。到达目的地,总算让夏楠叭叭不停的嘴消停些。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3 夏楠和夏槐的母亲在这家医院住院,几年前她脑子受伤,自那以后时而昏迷时而清醒,脑子里的血散不开,需要长期住院治疗。 好在出事前夏妈妈自己买了医疗保险,保险公司承担了大部分费用,才不至于让夏槐承担巨大的费用压力。 第二十二章 夏妈妈目前处于清醒状态,不过自从她脑子受伤后,即便是清醒着,人也是傻乎乎的。 三人来到病房,夏妈妈正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一天,两天,三天……” 夏楠推着轮椅进去:“妈,我们来看你了。” 夏妈妈看了她一眼,没理会她,继续掰手指数:“五天,六天,七天……” 尹舜好奇道:“她在数什么?” “在数我爸离开的日子。”夏槐说,“二十年前我爸去外地打工,我妈天天数日子等他回来,最后却等来工长的死亡通知。” 尹舜默了一会儿,问:“怎么去的?” “山体滑坡,脊椎骨直接被压断了。”夏槐叹了口气,走进病房,来到神志不清的母亲面前,“妈,我和小楠来看你来了。” “八天,九天,十……十……”夏妈妈一个“十天”没数下去,也没理夏槐,眼睛直勾勾盯着尹舜发呆。 夏槐把尹舜拉到夏妈妈跟前:“这是尹舜,湘姨的儿子。湘姨,你还记得吗?” 夏妈妈脸上蓦地绽出和蔼的笑容,拉住尹舜的手说:“我儿媳妇真好看。” “……”夏槐懵住,“妈你在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槐仰天狂笑。 夏槐焦急道:“妈,他不是你儿媳妇,他是湘姨的儿子!” 夏妈妈拍着尹舜的手背问:“儿媳妇你多大啦?” 夏槐说:“……”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4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楠倒在轮椅上直拍肚子。 尹舜回答:“17.” 夏妈妈责怪的眼神看向夏槐,怒骂道:“怎么这么小你就要了哇!” 夏槐欲哭无泪地:“我……” “17还太小了哇,你得让我儿子等几年。”夏妈妈看着尹舜的表情又是爱惜又是心疼。 尹舜乖巧地说:“好的。” 夏楠转着轮椅:“我嫂子17岁哈哈哈哈哈哈!!!” 夏槐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墙上。接下去的时间,夏妈妈几乎没理过夏槐和夏楠,图新鲜似的,左叫尹舜一句,右叫尹舜一句。 夏妈妈叫:“儿媳妇。” 尹舜应:“欸。” 夏槐崩溃地:“你怎么还应上了!” “你跟妈说说,那兔崽子对你还好吗?”夏妈妈指了指夏槐。 尹舜说:“很好。” “真好还是假好哇?”夏妈妈郑重地劝诫夏槐,“媳妇是你心头宝,不能欺负媳妇好,欺负跑了你没地找,看你这崽子上哪再讨。” 此时病房里的电视正放着,夏槐当即拿起遥控换台,怒道:“这电视怎么老给我妈放相声!” 夏妈妈叫:“儿媳妇。” 尹舜应:“在。” “来多吃点鸡蛋。”她拿起病房里今早送的两个鸡蛋塞进尹舜手里,“多吃鸡蛋身体好,生的儿子能跳跑,来年抱俩明儿抱仨,逗得我老婆子笑哈哈。” “……”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5 “……” 这回尹舜跟夏槐双双无语了,夏楠已经笑到快背过气去。 夏槐听母亲讲了一早上的单口相声,尹舜让她喊了一早上的“儿媳妇”,夏楠一早上险些三回笑背气。 夏槐给母亲切好一盘水果,老人家还没来得及吃上几口,护士便推门进来提醒道:“该输液了。” 夏妈妈不肯去床上输液,依依不舍地拉着尹舜的手:“我还没和我儿媳妇好好聊天呢。” 尹舜好声劝道:“阿姨,你先去输液,输了液,我们再好好聊天。” 夏妈妈瘪着嘴上病床,护士给她上点滴。点滴输了没一会儿,夏妈妈就睡了过去。 夏槐看着睡沉沉的母亲,问护士:“她下午能醒吗?” 护士丢下一句“不知道”,出去忙活别的事情了。 中午,夏楠在病房里守着母亲,夏槐和尹舜去医院食堂买饭。 趁着和尹舜单独相处的机会,夏槐满怀歉意地说:“媳妇儿……不是,尹舜,我妈她现在有点糊涂,今天早上让你……” 尹舜边打菜边说:“没关系,阿姨开心就好。” 夏槐感激地说:“谢谢。”心中可惜地叹着:湘姨你怎么不生个女儿! 夏妈妈一个下午就这么睡了过去,直到医院下班也没醒来。夏槐和夏楠知道,她又进入昏迷期了。夏槐望着母亲的睡容发怔,尹舜望向他的眼,那双澄澈的双眼,在一瞬间,阴霾遍布,仿佛坠进了无尽的深渊。 尹舜尝试着要去抓住他眼神中的秘密,可是很快,夏槐就闭上双眼,再度睁开眼时,莹润的泪花盖住了那片阴霾,掩住了阴霾背后的一切。 夏槐的房东打了一张木床,本来是想送给邻居的孩子的。前几天房东在路上遇见一条野狗,差点被咬了,邻居的孩子拿石头赶跑了野狗。 房东一直说想谢谢那个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听邻居说想让孩子自己睡一屋,要给他买张床,房东便回来加工做了张木床送过去。 可惜邻居家的门太矮,木床横着拿竖着拿都拿不进去,最后只能算了。 夏槐在家俱店里买的一千多块的床,好几天过去都还没送来,干脆打电话去退货,拿两斤牛肉跟房东换了那张结实的木床。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6 尹舜房里的床这回结实了,终于没有借口再和夏槐睡一个房间。 夏槐可能没发觉到,自从尹舜和他一起睡后,他就没再做过那个梦。尹舜回自己房间的第一天晚上,那个梦又跑来缠上他。 梦里婴儿无声的啼哭,女人尖锐的哀嚎,男人痛苦的抽泣,脸上火辣的疼痛,那群人的窃窃私语。这一切真实得仿佛此刻正在发生,有时他常常会想,这么多年来的经历才是他的一场梦,他或许从没离开过那一天。 或许哪天一觉醒来,他还是那个十岁的孩子,仍身处在老家的房子里,眼前站着那几个乡村警察,舅舅和舅妈瘫在他的房子里,夏楠躲在他怀里哭泣,打过他一巴掌的母亲正在辱骂他。 醒来时,天花板是房东家熟悉的天花板,脸颊上的泪水已经冰凉。 夏槐起身撑着额头叹气,穿上外套出门,点了一根烟往天台走去。 来到天台,吹出一口缥缈烟雾,夏槐猛地咳了一下。 趴在天台围栏咬着吸管喝橙汁的尹舜侧头看他,吸溜一口橙汁上来,淡定地:“嗨。” “你怎么在这?”夏槐连忙把烟扔地下,踩碎了。他不希望让尹舜抽到二手烟。 “半夜老听见你哭的声音睡不着,上来透透气。” 夏槐尴尬地笑了笑,搬上惯用的借口:“我做噩梦睡不着,也上来透透气。”他走到尹舜身边,对着冰冷的空气重重地透了一口气。 尹舜橙汁递到他面前:“喝吗?” 夏槐本想说不用,可尹舜直接把吸管递进他嘴里。他愣了下说“谢谢”,接过橙汁喝起来。 尹舜注视着他脸颊上余留的泪痕,说:“你心里有事。” 夏槐吸着橙汁说:“谁心里没几个事?” “你当协警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参加转正考试?” 夏槐把橙汁吸得滋滋响说:“能力不够呗。” 尹舜说:“撒谎。” 吸管里的橙汁掉回瓶子里了,夏槐半晌无话,随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7 “和心里的事情有关吧?”尹舜几乎是肯定地问。 夏槐默认,他放下橙汁,望着尹舜:“你真的想知道?” 尹舜没说想不想,只是问:“你愿意告诉我吗?” “我怕你知道了以后,就不愿意待在这里了。”夏槐笑着说。 “你不是说过,我和正常人不一样吗?” “……” 夏槐无话了。 他从没将心里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他觉得这个心事自己能藏一辈子。包括以后结婚,生子,也不会告诉自己的老婆和孩子知道。可人生就是会有这么些时候,一个人实在撑不住,正好身边有个人,就会忍不住想向这个人倾诉倾诉。 不指望得到什么安慰,只希望快被灰霾包围住了的心脏能有个喘息的时候。 夏槐望向远方,缓缓讲起他压在内心多年的事:“我十岁那年,舅舅和舅妈生下了我表弟,孩子满月的时候,他们在我家借了块地摆满月酒。那时候我们家在农村,外头有块亮敞地,摆了十几二十张桌子,村里十几户人来吃宴席。刚满月的表弟睡了,就放我房间里的床上。我妈和舅舅、舅妈在外面招待亲朋好友,那时你妈妈也在,她跟我是一个村的,当时在我们家当保姆。 “大家热热闹闹的,谁也没想过会发生什么事情。中途我舅妈说要去看看孩子醒了没,她走进我的房间,没一会儿,她尖叫着,大声哭了起来。我舅舅第一个冲进房间大声问怎么了,随后,我们也听见了舅舅的哭声。 “我妈和湘姨相继冲进房间,我和我妹妹躲在门后。我们看见舅妈抱着孩子瘫在地上,我舅舅抱着他们,痛苦地哀嚎。” 说到这里,夏槐停顿了一下。眼里眸光晦暗,少顷,他沉着嗓音:“我表弟死了。就这样,无缘无故死在了我的床上。” 尹舜眉梢动了动,他在脑海中构建出了那个场景。农村带庭院的土房子,十几桌客人,房间,床,死婴,死婴的父母,夏槐兄妹俩,夏妈妈,还有他那个做保姆的母亲。 第二十三章 “我和我妹妹当时还小,对死亡还很恐惧,更何况死的是我们的弟弟,所以我们也跟着哭了起来。没一会儿,村里的警察来了,当场断定我表弟是缺氧而死,很有可能被子盖多了太重,压得他喘不过气。小孩儿么,很容易的就会没了的。他们说这叫‘蒙被综合征’,然后问,谁给他盖那么多被子的?” 夏槐又是一阵沉默,尹舜以为他回想起那个痛苦的场景说不出话来,侧过头去,才发现他在喝橙汁,大概是话说多了嘴干。 最后一滴橙汁喝干,夏槐把空空如也的瓶子递还给尹舜,接着往下说:“舅舅和舅妈平时很注意这些,只敢给他盖小包被,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过了很久,我站出来,说我怕他冷,所以把我的棉被给他盖。我妈当场扇了我一巴掌,那一巴掌,我现在还觉得疼。” 说完这段话,夏槐呆了呆,他从没想过这段话会这么顺畅地从嘴里说出来。以前以为说出这段话需要很大的勇气,想不到只需要轻松地动一动嘴巴,花几秒钟的时间,这个过程就讲出来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8 但是故事还没完:“这时一个喝醉酒的退休老警官跌跌撞撞地走进来,神志不清地喊着‘孩子一定是被人捂死的!被人活活捂死的!在这里的任何人都有可能进来捂死他!’ “没人听信那个醉酒老警官的话,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平时小矛盾会有,但谁也没太得罪过谁,吃酒席时也没见到有人进我家房子,谁会干这种事情?村里的警官当天就破案,我表弟,是被我……”夏槐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尹舜望见他眼里泛起的红,心脏微微地疼痛。 “那时我还太小,不用承担法律责任,警察说两句就没事了,可村里人的闲言闲语终究抵挡不住,他们管我叫杀人犯,说我妈生了个祸害,我妹妹在学校也总是被人欺负。 “后来我们一家三口离开村子,和村子里的所有人包括我舅舅舅妈断绝了联系。湘姨,也就是你妈妈,她回老家前建议我们来海岛市发展,说这边人思想比较先进,不会嘲笑带孩子的单亲妈妈。 “刚来到海岛市,日子过得很苦。我妈妈很坚强,她一个人带着我们两个孩子,什么工作都做,可有时还是交不起房租,经常带着我们四处漂泊。 “这还不是最苦的时候,小楠17岁那年出车祸,腿没了,我们全家人感觉像是世界末日到了。” 夏槐望着暗漆漆的天,那些年的辛酸溢涌在喉头。 尹舜手动了一下,想去抱住他,迟疑很久,始终没做出那个动作。 一口唾沫咽下去,喉咙是疼的,夏槐说:“还好,那年海岛市组建了一个公益性的残疾人联合组织,我妹妹成了他们帮助的对象。 “他们帮小楠申请到政府资助,之后小楠在组织表现好,被他们聘做残疾人活动中心的管理员,有了点收入。我高考考上了大学,本来不想去读,想直接出来工作,我妈不肯,偷偷回了趟老家,把我爸留给她的唯一的房子卖了,拿来的钱全供我读大学。 “我大学毕业后,机缘巧合下当了协警,虽然工资不多,但也算有了自己的资金来源,我妈终于不用那么辛苦。” “你既然不肯参加招警考试,为什么这么多年了都不换工作?”尹舜觉得奇怪。协警一个月才一两千工资,夏槐既然大学毕业,家里又那么苦,没理由不去换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 夏槐想了一会儿,淡淡笑道:“爱好吧。” 他不敢说出心里话,不敢说出选这份工作的原因。 他经常会想起当年那个退休警官说的话,他常常在想,也许老警官说的是真的,也许有一天他能为自己洗清冤屈。可每当那个梦缠上自己时,他就觉得那一切都是幻象,永远不可能实现。 罪恶的人总想洗刷自己的污名,可他做不到完全欺骗自己。 “阿姨她……后来为什么病了?”尹舜想了解更多,想了解夏槐的一切。 夏槐叹了一息:“两年前在我表弟忌日那天,我舅妈不知怎么找上门,她和我妈大吵了一架,争执之中把我妈推倒。我妈脑子撞到门,送进医院抢救了回来,可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79 说出这一切的夏槐其实没有觉得好受多少,只不过心里的压力,竟也意外的不那么沉重了。他庆幸,庆幸今夜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尹舜看清夏槐眼中那片阴霾下藏着的秘密了:“所以一直以来,你都觉得你表弟是因为你才会死的,你家今天发生的一切,也间接跟你有?” “这是事实。” “这不是事实。”尹舜反驳道。他有一肚子可以否定这个结论的话,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哪句先出口。 楼梯脚步声噔噔响,搅乱了二人的氛围。 尹舜和夏槐一同向楼梯处望去。只见一块毯子正向上移动,毯子下藏着个脑袋溜滑的人。 “大叔?你怎么也上来了?” 房东披着毯子来到天台,冷得舌头打颤:“听你俩开门又关门的声音,给吵醒了睡不着,上来透透气。” 一个天台装着三个睡不着上来透气的人,这口气怕是没法全透过来了。 房东在一旁哆嗦了一会儿,问夏槐:“你又做噩梦了?” 夏槐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房东嗤笑一声说:“不是一两回了,以前有的时候,半夜叫得我在楼上都能听见。” 夏槐又惊又尴尬,问:“那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就想听听,”房东牙齿颤了颤,“看你一次能嚎多久,看你嚎的时候能说出些什么。” 夏槐无语极了,尹舜看了这个房东一眼。 房东说:“这样,我给你推荐一个老中医,很厉害的,你找他开点中药喝一喝,没准就好了。” 夏槐不太想折腾,正要婉拒,尹舜却抢在他前头问:“在哪?” 房东说:“山鹅路裕德中学对面。” 第二天一大早,尹舜就拉着夏槐要去看那个老中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0 裕德中学离他们这里不远,公交无直达,打的太浪费钱,夏槐本想自己骑着电瓶车去,才发现这几天没用到小电瓶,小电瓶已经没电了。 尹舜牵出自行车说:“上来,我带你。” 尹舜的自行车后面有两个可以站人的脚踏,还是当初夏槐弄上去的。现在真要他站这后面,他就觉得有点不合交通规矩。 尹舜看了眼时间说:“七点零三分,交警估计还没睡醒。” 夏槐被他说服,踩上了自行车后面的脚踏,尹舜唰地骑车走了。 中学以后,夏槐就没让人用自行车载过。他抓着尹舜的肩膀,脸被呼呼的风胡乱扑打,怀旧中带着陌生的新鲜,心里居然有一丝不适应的紧张,可等适应了之后,望着沿路的风景,竟觉这也是种享受。 十分钟后,俩人到达裕德中学对面。 一排还没开门的店面中,夹着一家极小的大门开敞的诊所,满头白发的老中医戴着老花镜坐在里面正低头记些什么。 把自行车停好,尹舜和夏槐一前一后走进诊所。 老中医问看诊的是哪个,夏槐说:“是我,我平时睡不好觉,别人推荐我来这里看看的。” 老中医愣了会儿,懂了什么,说:“我看诊时不习惯病人以外的人在场,另一个小子,你上外面等着。” 尹舜明白他说的是自己,不情不愿地走出诊所,在诊所外面看着夏槐。 老中医把玻璃门关起,夏槐主动说起自己的症状,老中医打断他,直接问:“你杀过人吗?” 夏槐呆滞,刹那间,毛孔大张,汗毛竖起,一身冷汗泛了起来。 老中医这个问题不像问着玩的,正经严肃地说:“有的话可别瞒着我,瞒着我,我不好给你开药。” 夏槐手指略微颤抖:“我……” 老中医老花镜下微凸的眼睛犀利地盯着夏槐:“你有。在你的认知里,你杀过人。” “……”夏槐感觉身子被抽空似的,僵得不能动。 老中医起身去药柜,找出几张包药纸,边抓药边说:“以前有不少杀人凶手晚上睡不着,都来找我开药。知道为什么都找我吗?因为我从不会把病人的秘密泄露出去。那些人,现在有的还没被抓到呢。”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1 夏槐艰难地勾了勾嘴角:“您在开玩笑吧?” 老中医飞速地包好药:“哈。我这个玩笑讲得还好吗?” 夏槐拧着眉毛,一个笑挤得非常难看。 一袋中药飞到夏槐面前,老中医坐回桌前继续写东西:“一帖药分三遍煮,一天喝三次,不能忘了。少一次就没效果了。” 夏槐要付钱,老中医说:“我不和杀过人的人有交易,你走吧。” 夏槐从诊所里出来,脸色白得难看。尹舜上来关心道:“怎么了?” 夏槐强笑道:“没什么,想到得喝中药就想死。” 尹舜接过药来看了看:“医生有没有说这药该怎么喝?” 夏槐麻木地重复刚才医生的话:“一帖药分三遍煮,一天喝三次,不能忘了,少一次就没效果了。” 尹舜默默记在了心里。 第二十四章 夏槐对自己身体的事情总是不上心,将老中医抓的几包中药拿回来,扔桌上就不想去理。 尹舜比他上心得多,每天替他把药熬好,吃饭前必须得监督着他把药喝下去。 年三十,附近的住户都差不多空了,这地方住的几乎是外来客,一过年全部不见人影,方圆几里也许就剩夏槐这一个住户。 房东也走了,说是儿子接他去过年,夏槐头一次知道他还有个儿子。 本就跟坟地似荒凉的地方,变得更加空荡阴森,一点年味都没有。 夏槐年三十就开始加班。尹舜起早熬了两次药,一次让他吃早饭前就喝,一次放进保温杯里叫他带走,提醒他中午吃饭前得喝。 晚上夏槐下班,带着一个红色塑料袋和空保温杯回来,看见桌上一碗中药已经熬好,不由叫苦连天,尹舜给他熬药比去上学还准时! 夏槐皱巴着一张脸问:“这药还剩几天的量?”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2 尹舜给他比了三根手指头。 夏槐绝望地说:“我不治了,让我死吧。” 尹舜上道地拿出一包大白兔奶糖:“乖,喝了它,这些就是你的了。” 夏槐看在大白兔奶糖的面子上,捏着鼻子硬是把今天最后一碗中药灌下去。 空碗放下,夏槐一张脸扭曲得难看至极,嘴角还残有苦涩的药渣。尹舜贴心地拆了一颗奶糖喂进他嘴里,吃到大白兔奶糖的那一刻,夏槐像是苦难之中得到了神的救援,灵魂冲过人马座百万颗流星雨般超脱。 尹舜打开电视,电视上正在放春节晚会,他看着还在嚼奶糖的夏槐问:“今晚不去跟阿姨和楠姐过年吗?” 夏槐嚼得一嘴奶香味,吃完一颗又拆一颗:“医院说我妈还睡着,不适合去打扰,夏楠每年都和中心里的人一起过年,不让我参加。往年你不在,我都是一个人吃泡面过的。不过今年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吃泡面了。”夏槐打开冰箱,把里面的菜全部搬出来,“你想吃点什么?还有菜,做得丰盛点没问题。” 尹舜随和道:“吃什么都行。” “那你就先来帮我摘菜吧。” 夏槐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刮鱼鳞、切肉、剁葱姜蒜,这些,统统不会,统统搞砸。 才几分钟时间,厨房就叫夏槐搞得一一团乱,连块姜都没切好。 平时夏槐做饭不是煮面就是煮粉,一到煮饭,上的菜来来去去也就这几道简单的。想做得丰盛些,经验不够。想来真的会做的菜,也就只有酸溜白菜糖醋莲藕至多一盆摊主帮忙把鱼杀好的酸菜鱼了。 尹舜总算明白,为什么他往年都是吃泡面过的。真要他自己动手做年夜饭,还不如吃泡面来得实在。 “还是你来摘菜吧。”尹舜看不下去,抓着夏槐的肩膀把他移到水池边,拿过他手里的刀,接上他的活。 抽油烟机隆隆响,尹舜做菜的侧影冷毅中又透着温暖,他下刀利索,轻车熟路,很快就把该切该削的都处理完毕。 等夏槐慢腾腾地摘完菜,尹舜一盘回锅肉已经炒出来了,看得夏槐瞪直了眼。 等尹舜那条红烧鱼出锅时,诱人的香味和卖相让夏槐直咽口水。夏槐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尹舜再让他做饭,他就把尹舜按在地上揍。 红烧鱼、回锅肉、青菜、饺子一一摆上桌面,四盘菜中间再放一盘大白兔奶糖,真有点年夜饭的样子。 一顿饭一开始吃得好好的,聊天也平平常常的聊,可忽然地,夏槐不说话了,筷子也不再动,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发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3 夏槐好像眼睛红了一下,很快地,这抹红一闪而过。要不是夏槐陡然地怔愣,尹舜不会留意到他闪去的红。 “怎么了?”犹豫了一会儿,尹舜还是决定问出来。 夏槐有意压下心头的触动,淡着语气说:“原来和人过年是这个滋味,我都快忘记了。” 尹舜手指动了一下。他默不作声地吃了一口饭,那一口饭嚼了有一会儿,咽下去后,他说:“以后你过年,都会是这个滋味。” 夏槐不以为意地笑,那点伤感一扫而尽,继续专心扫荡桌上的美食。 对夏槐来说,这也许是尹舜随口说出了一句话,可对尹舜来说,从这句话说出口以后,这就是一句承诺。是他对夏槐的承诺。 吃过饭后,尹舜注意到了夏槐带回来的鼓鼓的红色塑料袋。他将红色塑料袋打开来,发现袋子里装着的是爆竹、烟火棒和两筒无硫烟花。 “怎么买了这么些东西?”尹舜抓起那两筒烟花问,“环卫局过年放假了?” “这是无硫无金属烟花!再说了,咱们这个地方鸟不拉屎的,环卫局哪管得到这里。我只是想,就算只有我们两个过年,总也有点过年的气氛吧?”夏槐往门外看了眼,说,“天黑了,咱们现在就出去把这些都点了吧!” 夏槐两只眼睛亮亮的看着尹舜,眼神有点期待。他可算盼到房东今年不在这里过年,以往他想玩这些东西,就算不顾虑环卫局,也得悠着房东的脸色。今年是温暖的,可以放纵的一年。 尹舜应好,提着这袋烟花爆竹和夏槐一起来到小庭院。 夏槐把那卷爆竹拆开挂起来:“先点个鞭炮热热场。” 尹舜问他:“你点过炮仗吗?” “没有。” “我也没有。” “那这个谁点?”夏槐一根火柴已经划开了。 火柴燃烧迅速,眼见就要烧到夏槐的手,尹舜当即握住他的手背:“一起。”两个字刚落下,尹舜已抓着夏槐的手把爆竹点燃了。 夏槐急忙缩回手捂住耳朵,没一会儿,爆竹噼里啪啦地边炸边响。 望着漫天飞舞的红碎末和迅速飘散开来的烟雾,夏槐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4 放完爆竹,烟味还没散全,夏槐又拉着尹舜一起点烟花,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盛开,一朵一朵极其艳丽,象征着新春到来。 此刻夏槐的心情是激动的,激动得想说些什么,但心里那点墨水,除了涌现出小学三年级春节作文外,连首诗词都涌现不出来。 斟酌稍许,竟觉还是朴实无华些更好。 “过年好!”夏槐开心地喊。朝尹舜喊完,他又朝空荡荡的邻户,璀璨的盛有烟花的星空大喊,“过年好!” 尹舜陪在夏槐身边,凝望夏槐的激动与雀跃,他闭上双眼,烟花稍纵即逝的光影在他脸上忽明忽灭。 也不知道大年三十夜的许愿是否真的能成真,倘若真的能,尹舜希望,夏槐的无数个未来,都能像今夜这样,一直这么开心下去。 今年这个除夕夜比往常要冷,揣着一颗热乎乎的心去睡,手脚冰的,内心热的,睡得格外不舒服。 夏槐主动摸到尹舜的小房间来,理由令人结舌:“那个,我能来试试你这张床的稳定性吗?” 想睡个踏实觉的尹舜心知,今晚这个觉注定踏实不了。 尹舜起身,给夏槐腾出空位:“你睡里面。” 夏槐上床后乖乖地爬到了里面去。 这张床很窄,尹舜躺回来后,几乎是拥着夏槐睡的,谁再多挪一分,身子就会在床外边。 躲在尹舜的被窝里,夏槐搓着手说:“我那个屋怪冷的,手脚老是这么冰。” 尹舜夹住他冰块似的两只脚,再将他冰冷的双手包在自己的两个手掌心里。 “这床感觉比买的还牢固,我想在床上翻多少个滚都不要紧。” 尹舜说:“未必。看你想翻什么样的滚。” 夏槐感觉尹舜的体温像颗小火球一样炽热,把他一下子捂暖了。 “尹舜,我有话跟你说。”夏槐认真羞涩地。 “什么?”尹舜看着夏槐黑夜中的眼神,心里热浪翻滚,身子里的血加速流动。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5 有时候他真憎恨情欲能控制他的身体却不彻底点控制他的大脑,保持这种理智令他煎熬。 夏槐靠近他的脸,嘴唇动了动,暧昧的气息萦绕在尹舜脸上。尹舜快要怀疑,夏槐的这一举一动是不是故意的。 “祝你新年快乐。”夏槐正正经经字字有力。 尹舜懵了一懵:“……哈?” 夏槐说:“祝你新的一年里,事事顺心,健康如意,平安吉祥,喜气洋洋。” “……” 夏槐这番郑重的贺词,像一万针退精药,把尹舜上涌的热血,结结实实地堵了回去。 “这个贺词说得好不好?我刚刚把这条消息群发了,但不知为什么现在还没人理我!你怎么没半点反应?” 尹舜心如死水地:“同乐。” 不知是中药起了作用,还是尹舜的被窝太温暖,夏槐这一晚睡得太过安稳,这个安稳,直接导致他第二天醒来时,时间比平常晚了十分钟。 先起床的尹舜,药很准时的准备好,却忘记早点叫醒他。 夏槐火速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桌上的中药咕噜一口咽下,糖都来不及吃一颗,飞一样地跑了。 夏槐走后半个小时,尹舜才看见他落在桌上的保温杯。他忘记带他中午该喝的那一份。 第二十五章 尹舜上次来警局,还是父母刚过世那会儿。那时警局里的人都以怜悯之心来对待这个刚失去双亲的孩子,面对尹舜平淡的反应,他们一致认为尹舜是受到的打击太大,没缓过神,连哭都不会了。 警局里的人非常忙,一天要处理的案件不下十件,当时把尹舜带到局里,警官们问他的状态能不能做笔录,他说能,警官们还是坚持让他先休息一会儿再进行笔录。 这一休息,休息了快一上午。待在休息室里没什么可消遣,尹舜便出去东转悠西转悠,快把整个警局转悠熟了,往回走时,他看见办公楼二楼落地窗的百叶窗帘在往上拉,窗帘后面,年轻男人对着阳光伸懒腰打呵欠,动一动嘴角,脸颊上轻易地就出现两个小梨涡,金灿灿的太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好似都在发光。 在一群老少爷们都眉头紧拧紧张兮兮的环境中,这个男人放松下来的片刻慵懒,让人感觉喘活了一口大气。 起码对尹舜来说,父母刚过世的那一天,看见夏槐的他,喘活了一口气。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6 尹舜对那个窗户的位置印象很深刻,他带着夏槐遗落下的药来警局,凭记忆去找夏槐办公的地方。 年假期间警局里值班的人不多,再加上现在是午休时间,局里更空了。 尹舜站在办公楼前相同的位置,相同的角度,看向同一个方向,同一个贴着蓝白横条的落地窗。 这次百叶窗帘是吊着的,夏槐坐在他的座位上,桌子上坐了个青春靓丽的女警员。 俩人一人捧着一盒饭,面对面,边吃边聊,边聊边笑。 尹舜盯着这个画面看了许久。看见夏槐不自然的拘谨,以及脸颊耳根上泛着的绯红,尹舜眉梢一抽,第一次觉得照在那个窗户的阳光亮得有些刺眼。 夏槐平时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丧得像条苦瓜干,现在那女人在他旁边,他不仅苦瓜干回水复活,连顶头都冒出了两三朵花。 尹舜听夏槐说过一点过去在感情上的事情,他曾在朋友的介绍下结识过两名单身剩女,这两名女性,一名是女教师,一名是公司女职员。最后没能走到一起,全是因为他的职业。 两名女性嫌弃他当协警没前途,样貌虽然不错,但总没精气神,看着就不吉利。 她们当然不知道,夏槐为了生计奔波,为了社会治安卖力卖命,熬夜加班是常事,有时一天睡觉的时间都不足五个小时,上班抓贼还得冲前线,哪能养出有精有气有神的好状态来。 尹舜倒真希望这些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只是,他原以为只有他肯守着一颗其貌不扬的苦瓜干,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人愿意为这根苦瓜浇水。 来到夏槐办公室门口,尹舜没进去,他把保温杯交给夏槐的同事,托同事交给夏槐,便直接走了。 回到家后,尹舜回想起夏槐和那个女人一起吃饭、一起说笑的场景,越想心里越烦躁。 他忽然开始害怕,害怕有一天夏槐会牵着那个女人的手回来,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这种担心和烦躁困扰了尹舜一个下午,他干脆做家务来宣泄自己的心情。冰箱里的菜还有剩余,他做好一桌饭菜,想等夏槐回来后,好好问问夏槐,到底是不是真的对那个女人有意思。 到了夏槐下班的时间,听见门外钥匙转动的声音,尹舜坐在餐桌边上已经想好该怎么把那个问题问出口。 钥匙转动停止,门开了,夏槐一边和身后人说话一边进门。 在他身后的,是今天中午坐在他桌子上的那个女人。 尹舜的脸色在刹那间阴沉得万分难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7 夏槐丝毫没察觉到尹舜难看的神情,笑着互相给俩人介绍道:“这个是尹舜,我一个弟弟。尹舜,这个是袁樱袁警官,今晚在咱们家吃饭。” 袁樱笑得甜甜地打招呼:“你好。” 尹舜嘴角敷衍地动了一下,说:“你好。” 他居然今天就把人带来家里来了,草。 从上次提到那个女人时,尹舜看见夏槐的紧张程度和一闪而过的自卑神态,就能猜测到,那个女人是个出众的人,喜欢她的人应当个把个把的数,夏槐顶多算这个把人里头不起眼的一个。 如今睹过真容,尹舜不得不承认,女人确实长得不错,鲜活美丽,精神干练,脸上没一点儿脂粉气。 但这并不能让尹舜对这个女人产生好感,相反的,尹舜对她的敌意,在一秒钟内上升到极限。 想了想,他还是还给袁樱一个友好的笑,而没人发现他藏在这双笑眼里的危险。 “饭菜都凉了,我进去热一热,你们先坐一会儿吧。”尹舜起身将桌上其实还热乎着的菜拿进厨房。 夏槐和袁樱在客厅里聊天,尹舜在厨房内有模有样地热起菜。他一边热菜,一边把醋往锅里到,四盘菜热完,一整瓶醋也倒完了。 四盘原本还色泽鲜艳的菜,让尹舜重新热过一遍后变得黑乎乎的,还飘着一股酸味。尹舜却像嫌黑醋不够多一样,又拿白醋往菜上淋了一遍。 尹舜把菜端回餐桌上,打好三碗米饭,叫沙发上聊得不亦乐乎的俩人来吃饭。 坐到饭桌前,夏槐热情地招呼袁樱:“尹舜做菜可好吃了,你快尝一尝,千万别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 “那我就不客气了。”袁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笋吃,咬下去的瞬间,眉毛紧紧蹙起,表情不禁露显忧愁。这是味蕾被过分的酸醋刺激下,而自然浮现的忧愁。 “这些菜不合袁警官的胃口吗?”尹舜的这个明知故问表演得很好,仿佛真不知道别人的味蕾承受不住这种刺激一样。 夏槐见状不对,忙试吃一口菜,差点没给他酸得吐出来。他小声问尹舜:“你加了多少醋进去?” 尹舜假装不知地尝了一口,无辜地说:“糟了,我把醋和酱油弄混了。” 夏槐一阵无语,忙给袁樱陪笑:“真不好意思,今晚这小子发挥失常了。没事没事,我现在就上外面打包点菜回来,你在家里先坐!” 袁樱让夏槐千万别麻烦,说正月新春的谁家饭馆还开门。夏槐总不能让人将就着吃一桌子酸醋酿菜,坚持要出去看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8 袁樱拗不过他,让他出去了,然后家里就只剩尹舜和她两个人。 “来客厅坐吧。”尹舜拿出了主人的姿态,起身坐到沙发上,给袁樱倒了杯水,“先喝杯水,吃点大白兔奶糖。” 袁樱走到茶几边上,找了张被黑布盖着的凳子坐下来,捧起尹舜递来的那杯温热的水喝了两口,左右环视一下说:“你们这个地方,感觉还不错。” 尹舜不以为然地反问:“不错吗?” “又在一楼,又有个小庭院,庭院还种了些花,现在城市里多少人羡慕这种生活。” 尹舜淡笑了一下:“种这些花花草草又不是为了情趣,是为了祛除尸气。” 袁樱长见识般地笑问:“种花草还能祛除湿气啊?” 尹舜给自己也倒了杯水,悠悠道:“我说的不是湿润的湿,是尸体的尸。” “……尸体的尸?”袁樱以为自己听错了。 “哦,袁警官还不知道,这里以前是殡仪馆。”尹舜往热水里呵了呵气,水雾萦绕在他脸上。 “殡、殡仪馆?”袁樱心里毛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尹舜点了点头:“嗯,殡仪馆。死人聚得多了,尸气就累积得多。刚建成住处的时候,尸臭味怎么散都散不掉,只能种点花草来祛除尸气。这个房间以前是拿来存放尸体用的。海岛市连环杀人案你知道吧?以前那些被肢解的女死者就是放在你坐的那个地方的。” 袁樱一怵,立马站了起来,眼珠子再次转溜着瞥了瞥四周。 喝了一口热水,尹舜接着不温不火地说:“记得书上说,那时候她们的四肢被凶手用大钉子钉在身子上,钉子打得太深,直接打穿骨头。刚搬来这里时,那些钉子怎么拔都拔不出来,只能先站立放着。又怕其他死者家属进来会被吓到,所以拿黑布罩头盖上。结果有人进来,以为被黑布盖着的是椅子,直接坐了下去。这人一坐下去,觉得不对劲,他起来把黑布掀开,然后看见——女死者那双没合上的大眼睛正瞪着他……” 袁樱听得整个人石雕一样僵住,后背阵阵发凉,原本还觉得惬意的昏黄灯光,此刻看起来竟万分悚然。就连尹舜这张冷淡的俊脸,也在一瞬间充满危险的气息。 可袁樱还没忘记自己是个警察,警察是不能让人觉得胆小的,她一口把杯中的水喝干了,强笑了一下接尹舜的话:“那个人……也太大意了吧。” 尹舜继续给袁樱杯子里添水说:“也不能怪那个人,本来尸体就被凶手重组得像张凳子,黑布一盖,谁能看得出来?那形态,跟袁警官刚坐的那张椅子就很像。” 第二十六章 袁樱斜望了一下自己刚才坐的那张盖着黑布的椅子,想象黑布下是被肢解重组的女人,以及女人合不上的眼睛,细密的冷汗在额上盖了一层,在身上也盖了一层。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89 尹舜觉得袁樱的反应还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继续往这个故事里面添油加醋:“都说人死时有极大的怨恨或恐惧就会变成恶魇,恶魇在头七那天会来到自己遗体所在的地方。那几名死者的亲属没替死者举办葬礼,头七全是在这里过的,她们的亡魂估计现在还聚在这里。每天晚上七点整,我总能看见庭院里的花草动来动去,屋里不知哪里传来声音,像是有人一直在翻找东西。后来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一个追踪过这个案子的记者,你猜他和我说什么?” 空气安静,时钟滴答滴答地响,时针正在往七点的位置偏移。袁樱脸上渐渐没了血色,呆滞半会儿,僵僵地问:“说什么了?” “原来当年凶手每杀一个人,就会切除她们身上的一个器官,那些器官警察到现在也没找着。这事情袁警官应该知道吧?” 袁樱勉强点了下头:“的确,当时警方怀疑是凶手把器官带走了。” “那些死者的亡魂,每晚都在找她们遗失的器官。”尹舜故作玄虚地微笑道,“你是警察,说不定,她们过会儿会直接来问你要——” 夏槐在外面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还在做生意的小炒摊子。打包了几个家常菜,夏槐怕让客人等饿了,飞速赶回家。 提着几盒菜打开家门,夏槐迎面撞上正要出门的袁樱。 袁樱脸色青白,受了什么大惊吓的样子,语无伦次地说:“夏槐,我……我先回去了。” 夏槐被这个突发情况弄懵了:“啊?可是你还没吃饭呢。” “我回家吃,我妈催我回家吃饭呢!”袁樱不给夏槐挽留的机会,抱着包迫不及待地跑走。 夏槐望着她焦急逃跑的背影喊:“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袁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夜中。 尹舜朝那个消失的身影悄悄挥了挥手,无声说:拜拜~ 夏槐进屋关上门,把打包来的菜肴放桌上,叉起腰,看着尹舜责问:“人家女同事来家里做客吃顿饭,你就这么把人弄走?” “她自己走的,怎么就变成我弄的了?”尹舜淡然自若地喝水,好像一切真的和他无关一样。 “得了吧,从她一进门我就发现你不对劲,那些菜你也是故意放这么多醋的吧?你到底怎么回事?”夏槐跟尹舜好歹相处了好些日子,尹舜要是有使坏的心,他这双眼睛还是看得出来的。 尹舜似乎懒得继续掩饰,翘腿反问夏槐:“这个就是上次让你神魂颠倒,让你煮饭走神的女人?” 夏槐微怔,没承认也没否认:“干嘛?” “都发展到来家里吃饭的地步了?平时也没见你提起?”尹舜说话的语气比桌上那些醋焯过的菜还酸。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0 夏槐花了三秒钟去理解他的意思,蓦地笑出声:“你想多了,她早就有男朋友了。一直来找我,是说想跟我学习学习。” “学习什么?” “学习怎么做事才能让易队欣赏。她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老希望能得到易队的赏识。我说她找错人了,她不信,非要一起吃顿饭好好聊聊。过年过节上哪里找饭馆?只能邀请他来家里吃顿饭呗。” 尹舜眨了下眼,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那你一跟她说话你脸红什么紧张什么?” 夏槐说:“我平时都没怎么和女的说话,她这么大方热情,换谁不紧张脸红?” 尹舜差点忘记了,夏槐平日表现得历尽沧桑,内心其实是个稍一撩拨就羞起来的纯情男。 “那你上次还因为她做饭时唱歌走神?”尹舜大概是想一次性把账都算清。 “我那是……”夏槐语塞,叹了一气,坦诚告诉尹舜,“是,我之前是有些喜欢她,但那种喜欢,不是一定要去追求她的喜欢。我是因为她优秀,她漂亮大方才会有那种崇拜似的喜欢。我偶像主动来跟我说话,我当然开心一整天了!我那天……那天晚上不是和你说过了,我对袁警官从没有过其他的想法。” 说起“那天晚上”,夏槐就有点发虚,因为这发虚的语气,他的坦诚相告显得很像是在急不可耐地解释。而向尹舜急不可耐地解释他和袁樱的关系,又让他和尹舜的关系瞬间变得相当暧昧。 “你说的全是真的?”尹舜做最后确认。 “骗你干嘛?” 尹舜静默许久,脸上的阴骘骤然间烟消云散。 “哦。”尹舜尽量表现得很冷淡,嘴角却还是不听话地向上扬起。 “你笑什么?”夏槐瞧见他嘴角弧度不算细微的变化,实在是看不懂他态度的转变,心里感觉哪里怪怪的,“你知道吗,你的这系列表现,特别像……” “像什么?” “像暗恋我似的。”夏槐开玩笑般地将那个奇怪的感觉说出来。 尹舜自然地给了他两个字:“是啊。” “是啊?什么是啊?”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1 尹舜望着夏槐的双眼,语气持有一贯冷静认真的态度:“我一直暗恋你。” “……”夏槐呆住了,心间一股火窜了进去似的,烧得灼烫。 今年新年,真是惊喜连连。 尹舜起身走到夏槐面前,低头望着他的脸问:“你很惊讶吗?” 他怎么可能不惊讶!夏槐往后退了一步,在这种奇怪的气氛下不敢和他靠得太近。夏槐不禁又想起那个夜晚,那个他想当做不存在的难言的夜。他曾以自己的方式去解读尹舜的“胡闹”,将那种“胡闹”归纳为青春期男性的发泄方式。 然而夏槐想不到,从那时起,甚至更早之前,尹舜的话语、动作,就在引导着他往暧昧的方向前行。 一个十七岁的男生,居然会对他有这样的想法!夏槐不敢相信地瞪大眼,若非尹舜此时的表情比任何时候还认真,他一定会问一句“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夏槐觉得他还是该有点回应,他以成年人的方式冷静地处理了脑内爆炸的信息,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你看,咱们相处的时间虽然说短不短,可你喜欢一个人也没理由那么快吧?” “喜欢还是不喜欢,一瞬间的事,难不成我还得先酝酿酝酿?” “你听我说,你这未必是喜欢,你这个年纪正是感情意识萌芽的时候,身边没什么女孩子,日日夜夜面对着我,所以才会把这种情感放在不该放在的人身上。可能你对我,只是一种依赖。” “是什么样的情感我分得清。”尹舜再度朝他迈进一步,凝视他的双眼,“是,我是依赖你。但是在遇见你之前,我不需要依赖任何人,也从没喜欢过谁。” 夏槐身后就是桌子,退无可退。他身子不觉紧绷了起来,才冷静处理过的大脑又在尹舜的逼近下乱成一团麻。 尹舜低望夏槐纤长的像小扇子的睫毛,目光又流落向他曾经触碰过的唇上,他第一次觉得,等待和忍耐是最难熬的事。 这场煎熬持续不到几分钟,便在二人无言的沉默中崩塌。尹舜低头吻住夏槐的嘴唇,在夏槐尚未来得及反应前掠取他的舌体。和那天晚上不同,今夜在温柔缱绻的灯光下,尹舜的动作很轻柔,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在夏槐心间上拨弄,可在夏槐有抵抗举动时,他的轻柔又转化为强势蛮横。 夏槐睁大双眼,愣是让他这么亲了有一会儿。就在尹舜想更深入一步时,夏槐果断地推开了他。 嘴巴重获自由的夏槐浑身烧烫地喘了几大口气,看来这不是梦,尹舜是真的想吃了他! 夏槐清楚,这一次,不能再像那天晚上一样装作无事发生。 要是任尹舜对他的情感这么发展下去,他的道德良心难以安定,他以后死了下去,指不定还得见一见湘姨,到时候怎么跟湘姨交代? 他必须得拒绝尹舜,必须让尹舜清醒。可是夏槐马上想到,尹舜就要高考了,干脆的拒绝没准会对他造成打击,影响到尹舜的高考,那比掰弯他还罪该万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2 见夏槐一口气喘好了还久久没反应,尹舜轻抚他的脸侧,柔声问:“你不习惯?” “不是……”夏槐轻躲开他的手,斟酌良久,道,“尹舜,你就要高考了,这些事情,等高考后再去想。在你高考结束前,我们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 “……”尹舜对夏槐的这个提议,似乎没有要接受的意思。毕竟他的学习成绩,从来不会被任何因素影响。 夏槐使自己态度强硬起来:“你要是不答应,我明天就搬出去住。” 夏槐的这个威胁很有效,尹舜立即服软:“好,我答应你。”他放开夏槐,坐到餐桌前,回归夏槐喜欢的状态,“吃饭吧,我饿了。” 夏槐声音不大地“嗯”了一声,坐在尹舜对面,彼此安静地吃起了饭。 第二十七章 自从尹舜对夏槐表白后,夏槐对待尹舜实在是没办法像从前一样。“保持原样”这话是他说的不假,真做起来还是尹舜做得到位一点。 答应了夏槐在高考结束前不会再想其他事情,尹舜真没再对夏槐有那方面的言语和举动。倒是夏槐变得敏感多思,同一屋檐下,总会觉得别扭奇怪,有意无意的疏远和刻意地去淡化关系,反而让他们的关系逐渐尴尬。 尹舜开学后专注学业,和夏槐接触的时间变少,话也说得少了,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夏槐常常在想,或许尹舜早已经没了那种想法,那天的表白,只是在气氛的催使下心血来潮。 市面上出了一款新的智能假肢,广告上说这新款智能假肢,活动起来比真腿还方便,还能随时放歌拍照打电话。夏槐想起夏楠那破旧老式的假肢,想起夏楠时不时提起她假肢里的霉菌难以清理。 他想在夏楠生日时,给她一个惊喜。 但智能假肢的价钱,让夏槐觉得这个愿望不太可能在今年实现。 夏槐这天出去办案,路上碰见一个偷奥迪车的贼,把偷车的贼抓了后,发现被偷车的男人是他的老同学。 老同学一眼险些没认出夏槐。他能理解二十四岁的男人还不能做到像他这样西装挺括有车有房,可不能理解为什么夏槐会正经大学毕业出来,还混得这么寒酸。 跟夏槐热情地叙过一阵旧,大概是为了感谢夏槐,他给夏槐抛出一个机会:“我最近在一个朋友的公司里做总经理,公司正好缺个会计,工资比你现在干的这个多好几倍,你要不要来试试?” “你说笑了,我哪会做会计。” “你大学不就是学经济的吗?我还好奇你怎么后来到警局去了。”老同学看了一眼表,“哎,赶时间,不说了,这是我名片,考虑好了之后联系我!”他把名片塞进夏槐手中,坐上他的奥迪车走了。 回家后,夏槐再次打开智能假肢的售官网,发现他想买的新款智能假肢腿已经售罄,目前缺货登记中。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3 夏槐想,如果今年不把这款假肢买下来,可能过不了多久这款产品就要下架了。 他查询自己的余额,再算了一下每个月的工资和开支,算到最后,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他再次看向智能假肢腿官网界面,忽地,他好似发现什么,从制服口袋里翻出今天老同学塞给他的那张名片。 名片上写着老同学的大名杨司云,职位总经理,底下标注,昕誉科技有限公司。 和研发制作这款假肢的是同一所公司! 这个奇妙的发现没有给夏槐带来多大的喜悦,他望着这张名片陷入沉思。 他很早以前就想过辞掉协警这份工,换一个工资更高的工作,真的等到机会来了,又没办法做出决定。 尹舜走进客厅,看见夏槐一直盯着桌上的名片,脑袋探过来瞄了一眼:“杨司云?” 夏槐沉思得入神,尹舜突然地出现让他吓了一跳。 他定定神,说:“一个以前的同学。他今天问我,愿不愿意去他们公司当会计。” “你想换工作了?” “不知道。”夏槐摇摇头说,“不过我觉得,或许我该尝试走其他路了。你觉得呢?” 尹舜浅笑:“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面上是这么说,回到房间,尹舜便开始彻查这家公司的资料。 昕誉科技有限公司,注册资金两千万,法人代表向昱新,成立时间四年,市值…… 查询完这家公司的资料,尹舜立刻查询它的法人代表向昱新。 考虑了一个礼拜,夏槐决定辞职去同学的公司做会计。同年毕业的同学,考公务员的有,进大公司的有,发大财的也有。 就他一个,干着卖命的活儿,做着自以为在赎罪的工作,妄想为自己“平反”的一天,因为一块心病,他让母亲和妹妹到现在还没过上好日子。 夏槐想开了,他想走出他为自己画的这个圈,他要迈出走向新生的第一步。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4 夏槐先是跟娄京讨论了这件事,再是打算这个月做完,便向上面递交辞职报告。 娄京是打心底舍不得这个兄弟,但一想夏槐这么年轻,志不在此也不能拦着他发展。 娄京建议夏槐还是先去向易清决说明情况,毕竟当初是易清决招他进来的,辞职报告上交前,得先打声招呼。 夏槐听取娄京的意见,月底最后两天的早晨,夏槐辞职报告已经打好,计划着去易清决的办公室和他谈这事。 夏槐来到易清决的办公室内,易清决一见他人,情绪便热忱起,自顾自说:“上郊入室抢劫案嫌犯有线索了,后天行动,你跟我去。还有集安区那个案子,你说得对,嫌犯还在那一带附近活动,上午那边出勤的人就把他给抓着了。”说到这,易清决脸上露出赞赏的笑,指指夏槐说,“下个月开会我就把这件事跟领导说,记你个功,年底优秀奖还是你的。还有,下个月聚会你记得跟我去,给我开车。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事?” “我……”一连串的话把夏槐原本挂到嘴边要说的事又堵了回去,让他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 局里同事常说,尽管易清决本人不愿承认,但是大家都看得出来,易清决是很依赖夏槐的,出去抓贼靠他,盼着未来办案也能靠他。他常在组里开会时说,大家办案时要是都有夏槐这样的韧性和毅力,那海岛市的罪犯能少一半。 易清决很欣赏夏槐冲前线时的精神,他一直觉得,夏槐是他的一件好兵器,可能算不上绝世,但送给别人是绝对不舍得的。 夏槐一直很钦佩敬仰易清决,但该走的路还是得去走,他没法为这位好领导停下步伐:“易队,我来是想跟你说——” 办公室的门霍地被打开,男人嗓音寒沉如冷泉,一句话不客气地扔在这间办公室里:“易清决,我有事找你。” 进门的高大男人穿着一件深褐色风衣,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拿着份资料。他面容冷峻,五官俊秀,脸白到不似常人肤色,浑身散发着脱尘绝世的清冷气息,以至于看起来有种病态般的美。 缉毒队的队长白泽廷,夏槐见过他几次。他不苟言笑的面孔,不怒自威的气场,总会令身边的人不寒而栗。想起他这些年来缉获过的毒枭毒品,为警局为人民立下过的功,夏槐不由肃然起敬。 易清决大概是整个警局里,除了局长外唯一一个敢不给白泽廷好脸色的人。 “你没见我在忙吗?”易清决刚才还和夏槐谈笑风生的神情,在白泽廷踏进门的那一个走得一点不留。 白泽廷斜望一眼那个让易清决忙的人,眼神飚到夏槐身上,夏槐整个人一毛,怂怂地说:“我先出去了。” 走出易清决办公室的门,夏槐一口气才要松下来,又被眼前景吓一大跳。 门口聚着娄京和其他同事,偷偷摸摸猫在这里,一个个竖起耳朵听办公室里的动静。 “你们在这里干嘛?”夏槐睁大眼问。 “嘘!!!”娄京食指放在嘴前,连忙把夏槐拉过来,压着嗓子说,“这对冤家难聚头,这景千年都难见一次,当然要来看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5 夏槐无言。被娄京拉着也走不了,只能跟他们一起挨在这里偷听。 可能是夏槐刚出门被门外这群人吓傻了,门没关紧,里面人说的话,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看看。”白泽廷似乎扔了份资料给易清决,“这条线我们追了几个月了,现在线索出来,我们发现,近两个月,一直在这一带运毒的是个女的,还未成年,你猜谁?” 易清决冷笑一声说:“我能知道是谁?” “你当然知道。苏小寒,上次报假案谎称被她班主任强.暴的那一个。你们之前发现的死在水泥管道里的瘾君子,生前跟她接触过,可能和她说了些线索,她现在搞毒品去了。” 本来还想听点八卦的同事,在听见这个消息后全震惊了,夏槐也为之震了一震,瞬间把耳朵凑得比娄京还往前。 办公室里沉静了一会儿,易清决的语气柔和下来:“那件事以后,她们全家都搬家了,没有海岛市出入记录,可能还在市里,调监控数据来找需要点时间。” “这些是次要的,我来这里是想跟你说……” 大家耳朵竖得顶尖,想仔细听白泽廷要跟易清决说的话。不料这个时候,白泽廷的脚步声逼近门口,将未关上的门蓦地关死。 里面的声音被彻底隔绝,混乱不清,再听不清他们说的一句话。 十分钟后,门再度被打开。 众人机警地作鸟兽散,就夏槐没来得及跑,还杵在门口。 白泽廷收拾衣领目不斜视地走出办公室,脚步在经过夏槐时停住,侧头看了夏槐一眼。 夏槐心想完蛋,双手紧紧贴住大腿。白泽廷突然一把拎起夏槐的后衣领,朝办公室里的易清决说:“你这个人,借我了。” 第二十八章 夏槐当真是倒了天大的霉运,来谈个离职的事情没谈成,莫名就被白泽廷借去用。 被借去抓抓贼、维护维护秩序也就算了,夏槐万没想到,白泽廷竟然是借他来抓毒贩! 地点码头,时间从凌晨一点到两点,整两个小时夏槐和其他几个同事都暗藏在各个隐蔽位置吹冷风。 白泽廷说这次是抓几个小鱼小虾,所以不能闹太大动静,来抓人的警员不多,就三四个,全是腿脚厉害的抓贼能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6 夏槐的手机早就让白泽廷命令关机,尹舜没准给他打了十个八个电话,指不定现在还坐在客厅里等他回去。 白泽廷一根烟吹得悠悠哉哉,两点四十五分,三个形迹可疑的人出现在码头。 夏槐苦苦把人等来,满心盼着白泽廷快点下令行动,可白泽廷迟迟不发出指令,让夏槐一度以为他是靠在隐蔽点里睡了或是抽烟抽到忘乎所以。 三个形迹可疑的人伸着脖子四处张望,没发现警察,警惕性才稍微降低一点。 夏槐恍然大悟,白泽廷一定是要等到这三个人把“货物”亮出来,好来个人赃并获。他不免好奇,那些人要找的货物会在哪里? 只见那三个站在岸上等着什么,约摸半个小时过去,海上飘来了四五具浮尸。 三人见到浮尸大喜,用工具把浮尸拉到岸上,戴上口罩拿出刀具切割浮尸。 看到这里夏槐看懂了,原来他们要找的毒品,藏在浮尸里面。 在渔排、码头一带,经常会出现这种无名浮尸,久经风霜的渔民见习惯了,嫌报警麻烦,经常都当没看见,让他们自己飘来了再飘走,或者拖上来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贩毒团伙让人在船上把藏毒的浮尸扔进海里,计算好时间叫人来码头等。 三个人从尸体里找出用防水布包好的货品塞进随身携带的包里,过后再将尸体扔回大海。 耳机里“行动”俩字突如其来,夏槐的身体就像台会对这两个字起反应的机器。在最后一个音节还没落下时,他已经似支离弦之箭嗖地飞冲出去。速度之快,让一起行动的这些腿脚快的同事,都不由讶异。 是把能用的好刀!这是白泽廷在看见夏槐冲出去的那瞬间,脑子里浮出的想法。怪不得易清决把他招进刑警队,上哪都要带着他! 三个毒贩见警察一窝冲出来,揣上货拔腿就跑。 夏槐上去就近缠住一个大块头,任大块头怎么毒打他他都不放手。 被夏槐按在地上后,大块头发起狠来,拿起割过尸体的刀就往夏槐大腿上捅。可夏槐却死死按着他不动,吭都不吭一声。大块头吃了一惊,第二刀就要下来,制服好另一个犯人的白泽廷及时出现,一脚把大块头踹晕。 等把三个毒贩收拾妥当,夏槐腿上的血已染红了半条裤腿。 白泽廷让三个兄弟把毒贩押上车,脱下衣服绑在夏槐的腿上,勉强止住他流个不停的血。随后带夏槐坐上另一辆车,火速奔去医院。 上了车,白泽廷看夏槐冒满冷汗的脸苍白得不像人样,神态昏昏欲睡,怕他真睡过去,便和他说话:“喂,小子,回去以后,我就跟局长说,让你接受警校深造,过两年直接被录用为民警。” 夏槐刚开始只是觉得痛,现在血流多了,就觉天昏地暗,耳旁嗡嗡响,痛的感觉反而少了。听清白泽廷这一句话,滞了大概有两三秒,夏槐急急摇头:“我不要深造。”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7 白泽廷微惊,这么难得的机会,他居然不要? 白泽廷把他脑袋掰过来看了眼,问:“你脑子没问题吧?” 夏槐疼得晕了,解释不清,只说:“我……我真不想去,真不想。” 白泽廷无言默望着他。刀是把好刀,就是刀头有些钝。 夏槐到医院送的是急诊,医生检查过他的伤口后,处理伤口时眉头便没松下来过:“这怎么伤的?再晚点这腿得截肢。” 白泽廷以为只是单纯刀伤失血,止血包扎后打个破伤风针就能没事,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他不便透露真相,唯有半带糊弄地同医生说:“几个在海边捞尸非法处理尸体的,拿剖过尸体的刀把他捅了。” 医生说是了。那些浮尸积满了腐败细菌和海洋细菌,捅夏槐的刀接触过尸体,夏槐伤口被那些细菌感染了,好在送得及时,腿能保住。但是过后还得住院打几天清血的点滴,再观察观察情况。 夏槐一听要住院,死活不肯。 白泽廷不明白起来:“住个院你怕什么?受伤住院局里准假,也不会扣你薪水。” 夏槐说:“我不是怕这些。”低着头叹了口气,说,“我没买医保,住院得花很多钱。” 白泽廷听后,拖着他去办理住院手续,直接把住院钱和接下去的药用钱全帮他付清。 夏槐感动到不行,满腔谢言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见一个人急匆匆朝赶来,老远焦急地喊:“夏槐!” 夏槐见到来人,心叫不好,尹舜。 尹舜来到夏槐面前,看见他包扎好了的左腿,皱起眉紧张道:“你腿怎么了?” 夏槐说:“抓重犯去了,这是工伤。” “你做这么危险的工作不告诉我?打你电话也不接!”尹舜抓着他的肩膀,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夏槐还从没见他这么着急失态过,他爸妈死了都没见他这么激动过。 “事发突然,特殊情况,我哪有机会告诉你?”夏槐瞄了眼还在一旁的白泽廷,示意让尹舜赶紧把手放开,这还有人。 “这是你弟弟?”白泽廷问。 “嗯。”夏槐点点头。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8 能放下家人在外拼命,奉献精神难能可贵。白泽廷欣赏。他拍拍夏槐的肩说:“你这次功劳不小,回去我会跟上面说。你抓了罪犯,得了工伤,今年优秀奖荣誉奖还有奖金全是你的。” 夏槐差点要“哇”出声来,他要是不辞职,今年的奖金那得有多少? 尹舜不见得开心,冷冷回了白泽廷一句:“人要是死了,还要你这些殊荣有什么用?” 白泽廷一声鼻哼,认真严肃地告诉尹舜:“做警察,就得做好随时随地为人民为国家牺牲的准备,他夏槐今天就算是死在罪犯的刀下,也得感到死得其所,不能有任何怨言。因为,这就是一个人民警察的使命。” 夏槐拼命给尹舜使眼色,想让尹舜收声。尹舜当做没看见,咬咬牙说:“他只是个协警,一个月就拿那么点工资,凭什么你们正式的人民警察不冲在前面,让他一个协警拿着这么点薪水还得为你们卖命卖力?” “说得好,我也想这么说他那个死守规矩没脑子的头儿。”白泽廷双手插兜说,“明天我就让局长给他联系警校,让他未来成为正式的人民警察后,更好地为人民效力。” 夏槐惊喊:“别啊白队长!” 白泽廷的手机是时响起,是刚才那几个一起抓毒贩的兄弟打来的。白泽廷一边接着手机一边走了,夏槐在后面又喊了一声“白队长”,他没听见。 夏槐觉得他身上的霉能抖出两辆推车来,谈辞职没谈成,被白泽廷借去抓毒贩,现在更好,白泽廷还打算给他联系警校,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夏槐无奈长叹:“尹舜啊——” 他想好好说道说道尹舜这个说话不看人不看脸的脾气,只是说道的话还没出口,他便被眼前人拉进温暖的怀抱中。 尹舜紧紧抱住他,笔尖蹭着他的脖子,深深吸了口气。夏槐活生生的体温和气息让他安心。 尹舜把他越抱越紧,夏槐一口气就要透不过来,拍拍尹舜的背:“你抱太紧了,快把老子勒死了。你怎么了?” “我以为……”尹舜说。他没把话说全,但夏槐知道他想说什么。 做这种工作,今天不知道明天事,生死就在一瞬间,谁也无法预测。尹舜等了他这么久没回家,到处找不到人,担心是在所难免的。 夏槐心里有点愧疚,温柔地抚了抚尹舜的背。好在“安慰人十大技巧”当初背了没忘干净,现在能派上用场。 开场第一句安慰的话:“别担心了,我现在不是……啊!”夏槐这个开场没开好,忽然吃痛地叫了一声。 尹舜竟然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不,是咬下去然后又吸了一口! 夏槐推开尹舜,捂住脖子上发疼的地方,紧张地四周张望,幸好周围没人。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99 “你干嘛?!”夏槐怒问。 尹舜已经度过紧张焦虑期,神情放松地抹了抹唇角说:“还好,真的是活的。” 夏槐拿手机照了一下脖子发疼的地方,一个鲜艳暧昧的红印。他真想现在就打死尹舜! “现在能回去吗?”尹舜扶着腿脚不方便的他。 夏槐边揉着脖子上被咬的地方,边说:“得住院几天,刚刚白队长已经帮我办好住院手续了。” “那我这几天请假来照顾你。” “千万别,你就要高考了,一天课都不能落下。” 尹舜根本不在意那几天功课的量,可他知道,夏槐不愿意耽误他的学业,一定不会同意他请假。于是,也不再坚持了,说:“那好吧,那我每天放学就来医院照顾你。” 第二十九章 夏槐住院这几天,易清决和局里的同事陆续来看望他。来看病的人都喜欢带水果,夏槐的病房里陆续堆了四五篮水果,一天要吃好半些下去才能确保在它们过期前消灭掉它们。 尹舜一放学就往医院奔,两天陪伴时间没陪出些什么,倒是练出一手削苹果的好功夫。 夏槐腿不方便,上厕所得尹舜帮他拿着点滴才行。上次夏槐自己带着点滴去上厕所,不小心针管碰破血管,手背流了不少血。 自那次以后,尹舜便不肯让夏槐自己去上厕所了。 夏槐每次来上厕所时心情都相当郁闷,想他中学时期还纠结为什么女生去厕所必须手拉手成双对,现在自己就天天做着这样的事,心理活动一度跌宕起伏。 来到厕所,夏槐解开裤子,尹舜帮他撑着点滴瓶,低望一眼问:“‘这个’要不要也帮你拿?” 夏槐很不要脸地笑道:“‘这个’就不用了,怕你握不住。” 尹舜嗤出声:“笑话。” 夏槐正欲反驳,是时不免回想起,上次他和尹舜一同洗澡,见过尹舜的那玩意儿,相较常人来说,大。相较尹舜的年纪来说,大得不像话。很难想象以后再发育下去,会是什么样。 夏槐再低头一望解开的裤裆,对比之下十分惭愧。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0 上完厕所,夏槐回到病房里躺着,尹舜坐在他旁边,拿起水果刀熟练地削起苹果,很快一圈边缘光滑的苹果皮被削下来。 尹舜把苹果皮扔进桌上的碗里,这是碗里第八条苹果皮,碗里的苹果皮一条比一条工整。他用刀削下一块苹果,递到夏槐嘴前,哄小孩一样:“啊。” 夏槐确实懒得自己动手,听话张开嘴,尹舜把苹果递进他的嘴里。 嚼着酥脆的苹果,夏槐靠在枕头上,心里一阵享受,上厕所有人伺候,吃东西有人送嘴里,做皇上也差不多这个待遇了。就是天天待在这里,一条腿不治好哪里都不能去,闷得发慌。 随后,夏槐想到,尹舜也是和他一样,一直待在医院里没往外挪动半步。 夏槐一边啃着尹舜递来的苹果一边问他:“你放学就来这里陪着,周六日在这里从早待到晚,不会嫌沉闷无聊吗?” “你明知故问。”尹舜说,“你认为在你身边,我会觉得无聊吗?” 夏槐要咬下一块苹果的嘴忽然没敢合上。僵了半会儿,最后那块苹果还是咬来了,吞下后,他一哂,以兄长的语气说:“尹舜,我其实已经把你当成我的家人了,往后,我会对你很好,尽好做家人的责任。” 夏槐自认为这话说得很明白,尹舜应该会听得懂。 “家人?像对你妈妈和妹妹那样?我可不稀罕。”尹舜继续削着苹果,不冷不热地笑。 夏槐无言地抿起唇。尹舜这个人,就算是喜欢谁,也不会给那个人留脸面,心里憋不住想讥讽的,还是会讥讽出来。 当然,夏槐不会反驳尹舜的这句讥讽。他的确没有让家人过得很好,也很少陪伴在她们身边,这世上最惨的事恐怕就是当他的家人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多好笑的话后,夏槐苦笑了一声。 尹舜望见他眼里的悲嘲低落,语气柔软几分:“对家人好的事,还是让我来吧。” 夏槐一怔,望着他。 尹舜说:“我的家人现在就剩你了。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会成为你的依靠。” 夏槐看见尹舜眼神中的坚定和无畏。他有种预感,这不是尹舜一句年少无知的话,这句话有一天会成真,尹舜会慢慢成长得强大,比他还要强大。 夏槐牵了牵唇角,莞尔微笑:“我期待着。” 伤筋动骨一百天,那把刀是直接碰伤夏槐的筋骨了,缝了伤口,休养好几天,仍没大愈迹象。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1 在床上又瘫了两日,娄京来告诉夏槐消息,白泽廷让局长给夏槐弄了个在海岛市警校的名额,下个学年开学就去报道。 白泽廷还帮夏槐把算盘打得好好的,夏槐在警校里读个两年,海岛市公安局在学校里直招警员提前把夏槐招进去,到时候夏槐就是实习民警,毕业直接转正。 为这事,白泽廷和易清决还在局长前大吵了一架。易清决认为与其让夏槐到警校浪费那两年时间,不如直接参加招警考试来得快。白泽廷则认为易清决要是真有本事让他去参加考试,就不会让人干到现在还只是个协警。 这场吵架,以白泽廷的胜出结束。吵完的时候,局长的推荐信已经发到警校校长邮箱里了。 夏槐腿伤未愈,心烦又来,他叹了大半个小时气,问尹舜:“你觉得我政审能过吗?” 尹舜悠悠说:“你现在白警官这关还没过,就想着将来招警后政审的事?” “早想晚想都得想,我这么拒绝他们,万一他们怀疑我,暗地里去调查,这一审,还是会来。” 尹舜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认真帮他分析起来:“那个叫白泽廷的,都帮你做到这个份上了,你不去警校,是不给他面子。但是如果你去了警校,将来政审下来,查出些什么,白泽廷掉的就不只是面子了。” 尹舜这话说进了夏槐的心坎里,他向尹舜投去求救的目光:“你有什么办法吗?” “不如你直接找医生开张证明,就说这条腿废了,警校去不了,协警也干不了,辞职回家,皆大欢喜。” 拿半张残疾证解决了个麻烦,夏槐着实是想不通这样有什么好皆大欢喜的。 但这对尹舜来说就是件值得皆大欢喜的事,尹舜巴不得夏槐赶紧辞掉这种随时丧命的工作。 他难以再去回想那个夜晚,苦苦等不到夏槐回家,在听见娄京说夏槐被缉毒队队长借去用后,那刹那间涌上脑海的幻想画面给他带来的惊恐和不安。他不敢想象夏槐再也回不来的那一天。他情愿这个人没什么出众的才能,最好普普通通,只要他能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夏槐真的去找医生开了张证明,证明他这条腿不适合再做任何剧烈运动。医生说他这证明上写的,十个差不到八个九个去,夏槐的腿,差那么一点达到残废合格线。就算彻底康复了,也确实不适合再做任何前线工作。 夏槐将这张证明连同辞职报告一起,托娄京上交给局长。 刚交上去那天,易清决便连打了四五个电话来,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劝他,劝他将辞职报告收回去。 白泽廷没打电话来给他,只是在当天晚上,又托娄京来告诉夏槐,他让局长调动了将近半个局的警员的岗位,硬是给空出个坐办公室的职位来。不必再让夏槐冲前线抓贼了,就算腿彻底瘸了,这个工作也干得了。 这不算什么,白泽廷还去和警校的人说好,让夏槐走学术研究方向,省去大量的体育训练,夏槐这个警校,依然能去上。 夏槐手机掉在病床上,整个人瘫靠在枕头上长叹一口气,对不知道削了多少个苹果的尹舜说:“尹舜,你去找块结实豆腐,让哥撞一撞。”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2 眼下再无退路,辞职的事,只得过段时间再提。 周六,尹舜照例在夏槐病房里待一天。夜里突然下大雨,尹舜没带伞回不去,唯有在夏槐的病房里住下。 夏槐的病房里有两张病床,一张他自己躺,另一张是空的,尹舜正好能借那张空病床一用。 尹舜借用的病床靠窗,和夏槐那张病床中间隔有一道蓝色帘子。这间病房的窗户不知什么毛病,关不紧。风一大,夹着雨呼呼往缝隙里吹打,窗帘挡都挡不住。 尹舜怕风吹到夏槐,便将帘子拉起来,给夏槐挡风。 夏槐透过蓝色的帘子看尹舜在那边被风吹雨打的身影,心里不忍,拉开帘子说:“尹舜,你过来这边跟我一起睡吧。” 尹舜得知他的用意,被子一掖,三字拒绝:“不需要。” 夏槐无奈吸气,说:“我冷,想靠你取取暖。” 尹舜半晌未动,随后起身朝夏槐走过来。 夏槐往旁边尽力挪了挪,被子掀开,暖和的位置给尹舜留好了。 这病床比家里的床小得多,俩人一起挤在上面,不仅得贴着,还必须得抱着。 夏槐因受伤连日来忌口忌食,本就纤瘦的身体又去了几块肉,抱着尽是骨头。 “冷吗?”尹舜将被子往夏槐那边捡了捡,把夏槐往怀里抱紧了。每次抱着夏槐,他都想把夏槐圈护起来,不他走,不让任何人带走他。 “不会。”夏槐窝在尹舜的怀里摇了摇头。他和尹舜一起睡过几次,被尹舜怎么抱都习惯了。 尹舜的胸膛让夏槐觉得很安全,虽然这个胸膛属于一个才要成年的高中生,但夏槐还是觉得,这世上大概没有比这个怀抱更安全的地方。 也许是潮湿的雨夜让夏槐乱了神智,冷空气和浓浓的困意叫夏槐的脑子无法正常运转。他伸手抱住了尹舜的背,脸贴在尹舜的胸口,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感受到了,他从未感受过的爱护。 忽地,一声粗重的喘息从头顶传来,夏槐顿时困意全消,全身僵滞不动。 他抓了一下尹舜的背,说:“你下面……” 第三十章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3 夏槐下面被尹舜那僵硬的东西顶着,心脏瞬间跳得咚咚响,快要跳到嗓子眼。他心里气愤地骂尹舜:老子好心让你过来睡个暖和觉,你居然对老子硬了! 尹舜久久不动,夏槐也不敢动。尹舜不说什么,夏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槐浑身烧热地闷在尹舜怀中,闷出一身薄汗,他倒吸了口气,心喊救命。他好像,也有点反应了! 尹舜察觉到夏槐的反应,低声一笑,故意隔着裤子蹭了他一下。 夏槐蓦然一触,稍微起来的反应被一刺激,变得更加明显。 “要我帮你吗?”尹舜嗓音魅惑,在他耳旁引诱着他。 尹舜的声音蛊惑着夏槐,他的大脑好像被身体控制住,竟然无法果断地拒绝。 夏槐没有回应,尹舜当他是默认了,蹭动的弧度愈发大,两个硬物隔着布料摩擦,夏槐的呼吸渐变沉重,脸颊及耳根水煮过似地红烫。 夏槐喉间发出轻微的呻声,意识混乱前心里喃喃着:湘姨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全家,我对不起你全家列祖列宗! 尹舜下体摩擦逐渐加速,夏槐的呻声紧促,怕自己会忍不住叫出声,夏槐咬住下嘴唇,克制地将声音全压在喉咙底。尹舜抬起夏槐的下巴,亲吻他那被咬得发白的嘴唇,舌尖挑起他的牙齿,闯入他口中,吞咽他的吟呻。 夏槐现在像个快要溺水的人,尹舜是他唯一的氧气,他任尹舜肆意吻他,吸吮尹舜给予他的气息。被吻得脑子发涨,夏槐的手不知不觉间被尹舜拉过去,碰到巨大的灼烫后,他一清醒,霎时顿住。 夏槐忽然想,心底好歹向湘姨以及尹舜他全家祖宗请过罪了,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想回缩又不可能,想止步于此假装两人做得不过火,又太矫情。 算了,他妈豁出去得了。夏槐握住尹舜那话儿,将多年来从自己身上练出来的熟练技术,悉数运用到了尹舜身上。 夏槐觉得自己以往被尹舜牵着走,很没面子,现在想压制尹舜一次,想让他在自己手中好好快活一回。只是,现在手里握着的这个,比曾经握的自己的,还要大上两圈。这技术运用起来,也就没往常那么娴熟了。 尹舜将夏槐那东西也掏出来,帮他疏泄欲望。夏槐从没让别人帮忙做过这种事情,舒服得身子发软。 俩人的绵腻的吻演变得愈加激烈汹涌,下面的动作也没有停止过。随后,两个大小相差甚大的,赤裸的物体被尹舜温热的手掌握在一起,上下规律抚动。 与它中间没了布料相隔,夏槐似乎更能感受到那火热的跳动。想压制尹舜一次估计没可能了,夏槐索性顺着尹舜的引领走。他将一条腿搭上了尹舜的腰,无意间在尹舜的腰上蹭了一下,结果尹舜坚挺的欲望竟再大了一圈。 夏槐惊得眼睛瞪了瞪,离开他的嘴唇,气愤地骂道:“草,老子都快完事了,你还变大……!” 尹舜现在没心情理会他的话,舌尖勾过他的舌头,继续湿热的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4 尹舜的动作越来越快,夏槐的气息越喘越急促,最后,脑子一白,释放出去,全身酥麻。 夏槐这辈子从没有过这么痛快的发泄,舒爽过后,困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眼皮子如有千金沉重,气息喘匀,两只眼睛一闭,他沉沉睡了过去。 夏槐这一睡直接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时身上已换好了一套整洁干净的睡衣,被子也换了一床。尹舜不在病房里,大概是买饭去了。 夏槐对着天花板发了半会儿呆,然后叹出一口气。昨晚上发生过的事,现在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他打脸了。不久前才说出去的那些话,昨天晚上就被打脸打得啪啪响。 发生过的历史不可逆转,接下来该怎么去面对尹舜,成了一个难题。 他还没给这个难题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给他制造难题的主人便出现了。 病房门被打开,尹舜提着两盒饭进来。把一盒饭放到夏槐桌上,尹舜说:“吃吧。” “我先去刷牙洗脸。”夏槐去阳台的洗手池边刷牙洗脸,边想着待会该怎么跟尹舜讲昨天的事。 刷了快小半个钟头的牙,洗三四遍脸,夏槐最终决定,还是先装傻吧。尹舜不提,他也不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准俩人都不提,这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一样的过去了呢。 算盘夏槐是打得好好的,哪知道,才刚坐下,刚拿起香喷喷的盒饭,刚准备快乐地啃个鸡腿,尹舜便问他:“昨晚爽吗?” “……”夏槐这一口鸡腿咬不下去了,老实巴交地回答,“爽。”爽翻天了。 尹舜接着问:“那是不是该好好谈一谈,关于我喜欢你的这件事?” 这个鸡腿,夏槐是没办法好好啃了,他放下盒饭,正经望着尹舜问:“你想怎么谈?” “你喜欢我吗?” 夏槐怔了许久,别开目光说:“我不知道。我很乱,我以前从没想过会和男性……” “废话快省了,这些借口我上网能搜出一堆。”尹舜看了一下日期,说,“我现在不逼你,但是两个月后,你要给我准确的答案。在能给我准确答案以前,你想怎么装傻我都可以陪你。” “……”夏槐说,“尹舜,你真是一个宽容大量的人。” 夏槐在医院里待到快要发霉,终于等到了出院的这一天。刚出院,夏槐受伤的腿还不是活动得很好,走路大多需要尹舜扶着。而尹舜去上学的时候,夏槐就只能窝在家里当条无所事事的咸鱼。 房东自从年前说回去跟儿子过年,至今便没再回来。因最近过量用钱,夏槐把原先积攒好的房租用了下去,生怕房东回来后立即索要。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5 警局准夏槐两个月带薪病假,对于他递交辞职报告一事,当不存在处理。白泽廷是铁了心要把夏槐送进警校了。 夏槐忍不住想,白泽廷究竟有什么背景,为什么局长会这么给他面子,他让局长做什么,局长就做什么? 这个疑问让夏槐放不下,他打电话给娄京,将这个疑问说给娄京听。 娄京告诉他,1996年至2004年期间,轰动全国的那件海岛市连环杀人案,易清决、白泽廷父子以及当年还是刑警队大队长的刘局都有参与办案。在跨省追查嫌犯的时候,白泽廷的父亲白飞警官为了救刘局长,不慎失足跌入山间摔死。 刘局长为此事深深自责,总感觉亏欠了白飞警官和他的家人,从那以后,但凡白泽廷有事需要他,他都会倾尽全力去帮助。 夏槐“哦”了一声,心道原来如此。但是这个疑问解决了,另一个疑问又上来了。 轰动全国的海岛市连环杀人案,他儿时也有听说过一点,但案情具体到底是什么? 夏槐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遂上网搜索相关资料。 海岛市连环杀人案,即“蜘蛛”杀人事件。是指从1996年至2004年8年间,中国海岛市10名女性惨遭杀害肢解的案件,凶手作案手段极其残忍,部分受害者遭性侵,受害者遇害后,凶手切除她们部分器官,对她们进行肢解,并利用大号铁钉将她们的四肢钉在身体上,形似“蜘蛛”,因而又称“蜘蛛”杀人事件。该案件至今未被解决。 夏槐低骂了一句变态,正想继续往下看,这个时候,庭院大门外面传来吵吵闹闹的动静打断了他。 夏槐来到庭院,见大门外,房东和一个穿搬家公司工作服的男人似乎在吵架。 房东大叔双手叉腰骂着:“我都跟你说了,我自己可以搬,你要是不愿意等,订单钱退给我你就走,你不愿退订单,就在这里给我好好等!” “不是,大叔,你在下订单的时候已经交了帮忙搬货的费用了,到时公司要看你给我的评价的。你现在不让我帮你搬货,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事情,公司问起来我该怎么办?” 房东大叔不耐烦起来,指着他的鼻子:“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呢?我说不用就不用,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男人问:“那你不让帮忙搬货,当时为什么要点司机搬货这项服务?” “订单我儿子给我下的,我怎么知道他会给我交这个钱?总之你就在这里好好等着,你要是非跟上来,我就到你们公司去投诉你!”房东放下狠话,扭头进门。 男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大门口,跟上去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 夏槐听见他们的对话内容,见房东迎面走来,诧异地问:“大叔,你要搬家了?” “是,我儿子在海岛定下了,我去跟我儿子住去。”房东进屋上楼。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6 夏槐站在楼梯口仰头问:“大叔,我上去帮你吧?”边说着,夏槐边抬脚就要上去了。 “不需要,你别给我上来!”房东厉声拒绝,制止住夏槐抬脚的动作。确认夏槐将叫缩回去后,房东轰隆隆地收拾起东西。 第三十一章本章略微恐怖 房东在楼上倒腾了两三个小时,陆陆续续搬下四五个复古行李箱,挨件儿自己搬上车。 从来到走,房东都没有提到收房租的事,夏槐暗自庆幸,这个抠门的房东难得一次忘性大,还正赶巧时间。 房东搬离了这栋二层红砖房,永远告别一天响到晚的闽南戏曲和锯木声,夏槐第一次觉得这个房子空得彻底。 房东居住的二楼不知会不会有新租客搬进来,二楼的环境不知会不会比一楼更好。想着这些问题,夏槐忽然对二楼感兴趣起来。 以前房东从不让夏槐靠近二楼楼梯口一步,只要夏槐踏上通往二楼这个楼梯的一个阶梯,叫房东看见,房东就会大骂。那时他本没上去看的心思,可见房东这么紧张,心里的好奇心就重了。现在房东离开,夏槐可以光明正大地上去一看究竟。 二楼的门窗让房东用四五把大锁锁住,夏槐上楼后看见的就是空荡的廊道和紧闭的门窗。门窗密封得死死,一条缝都不留出来。 即便搬离这个家,房东也要将自己的隐私保护得好好的。看来这个二楼,是不会有新房客搬进来了。 “怪人。”夏槐说。他摇摇头下楼去,对这个二楼再也提不起兴趣。 尹舜还剩两个月高考,海岛一中新上任的校长要求最后两个月学校封闭式训练,所有学生必须寄宿并没收通讯设备,学生不得走出校门。这些天来,尹舜不在身边,夏槐一个人住得些许冷清,一想到,连着两个月看不着、见不到,还没任何联系,这冷清的日子便有那么点难熬。但他却不愿意承认,他思念有尹舜在的日子。 尹舜的生日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二个礼拜,夏槐该给“准确答案”的时间也在那个时候。 尹舜不在身边的日子,夏槐一直在思考该给尹舜一个什么样的答案。给出那个答案之后,他们未来又会面临什么样的生活? 夏槐上网查阅同性恋的资料,由此顺藤摸瓜,查到同性之间性行为的相关资料。 有网友给他扔了一个视频,他下载来看。视频上两个赤条条的男人互相给对方做口活,最后强壮一点的那个男人,把细皮嫩肉的男人压在茶几上,抬高他的腰,揉搓他雪白的臀部,然后将自己的昂扬巨物推进他两股之间。 夏槐看得面红耳赤毛骨悚然,立马将视频关掉。 关掉视频后,夏槐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同性之间,非得做那种事情不可吗?如果他和尹舜做了,他该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还是,互换着来? 夏槐摸着下巴,丧心病狂地想,要是互着来,那不会太亏,可以考虑一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7 想法刚出来,夏槐便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责骂自己:“我怎么可以对他有这种想法!” 夏槐认为自己闲太久,脑子都闲坏了。这辞职的事情眼下是不用再想了,腿伤好得差不多,真在家里闷两个月没人理要闷烂不可。他决定干脆提前回去工作,尝尝那新职位的鲜。 周一回警局,夏槐稀里糊涂地又要往原先的办公室去。路上碰见娄京,娄京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夏槐?你不是有两个月带薪长假吗?这么早回来干什么?”左右张望了下,小声问,“不是还想着辞职的事情吧?” “不辞了,这是我的命,我认了。”夏槐摆摆手,挨过去说,“白警官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哪里还敢辞职?反正待在家里也无聊,想想还是提早回来做事。” 娄京“唉”了声说:“你还能留在这里,哥开心。但是夏槐,哥必须得提醒你一下,白队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这么捆着你。他这个人一肚子算盘,懂我意思了吗?他以后一定有事要你帮他做。”娄京不好细说清楚,话锋一转,“话说局长给你调职位了你知道吗?” 夏槐一顿,说:“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新办公室在哪?” “档案室,就在我们办公室楼上呢。” “那快发霉了的地方还需要人去干?” “反正你就干三四个月,之后不得上警校去了吗?好好在里面修炼吧,以后有的是事情要你做。上班去了。”娄京挥挥手走了。 夏槐没太细想娄京跟他说的话,他只知道,白泽廷硬塞给了他两个大人情。一是翻动半个警局,愣是将他换到这个清闲的岗位上。二是让局长给他联系了警校,强行把进警校培训的机会送到他手上。不管他心里情不情愿,他接受了这些安排,就是欠定了白泽廷这两个大人情。 夏槐又上了一层楼,档案室在中间两扇大钢木门紧闭着的地方。隔壁资源管理的同事替他开门,两扇钢木门一开,一股霉味带着微微湿潮的气息扑鼻而来。 这间档案室占去了将近一半的楼层,从海岛市开发以来,所有案卷资料全在里面。而这上千万的私密档案,从今天开始由夏槐管理。 档案室的工作说忙不忙,但说清闲还真不是很清闲。外人太容易被误导,真以为坐在这里面是天天看书刷手机度过的。 他的工作是负责整理录入每天送来的案卷档案,自从全城安装了监控系统后,海岛市这几年没发生过什么杀人大案,但诈骗的、打架的、聚众斗殴的、赌博的、卖淫嫖娼的、偷盗的依然屡禁不止,一天能生六七件事出来。 偶尔太平的日子,夏槐需将未数字化的旧案扫进系统,或护理旧的案卷资料,但凡发现哪个资料模糊损坏了,及时上报进行修复。真正清闲的时候,夏槐便会翻阅过往旧案的资料打磨时光。 “19962004‘蜘蛛’系列案”属于s级重悬案,对外未公开的图片、视频、记录,全部封存在这个档案管理系统里。 夏槐选在一个太平又清闲的下午,翻阅起了这个案子。 该系列案件共十起,受害女性十一名,十人死亡,一人生存。 案件简录: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8 第一起案件:1996年8月13日,晚上22点左右,袜厂18岁的女工人田某被发现死在博湖区郊外禾草地里,死者全身赤裸,心脏被摘除。凶手将死者四肢切下,利用大号粗钉将死者的两条手臂、两条腿斜对称钉在死者身上,形似“蜘蛛”。 第二起案件:1996年8月28日,晚上20左右,海岛邮政局20岁临时女工人钱某在送信途中,于珲岐山旁的草丛里遇害,死因、死状与第一起案件受害者相同。 第三起案件:1997年7月30日,凌晨2点35分,海岛钢铁厂厂长的女儿,19岁的华某被发现死在海岛市中港村公厕里,死因、死状同上。该死者生前曾遭到性侵,凶手第一次留下dna。但是尸体被凶手浇淋工业污染物,从而影响了dna的有效性。2001年,海岛市公安局采用技术确认凶手dna,于数据库中寻人无果。 第四起案件:1998年8月05日,傍晚18点许,24岁的燕某及她3个月大的女婴,被燕某丈夫发现死在海岛铁路局旁的家中。燕某被砍伤颈部致死,女婴被装进麻袋里往地上连掼数下,最后被活活掼死。燕某头发被剃光,四肢被粗钉固定在背部支撑正面朝上的身体。燕某腹部被切开,器官掏空,女婴尸体蜷缩一团放在腹部里。燕某腹中丢失的器官至今下落不明。这是唯一一起死者一人以上,且死因死状不同的案子。 第五起案件:1998年8月15日,晚上19点30分,31岁的家庭主妇张某被发现死在莲庭火车铁路下方的田埂中,死因死状再度与98年前的几起案子相同。 第六起案件:1998年8月27日,凌晨3点左右,27岁的无业游民君某死在玉敏宾馆201号房内,死因死状同98年前几起案子。死者右手从手腕处被切除,至今下落不明。这是凶手该年犯的第三起案件,可见凶手之猖狂。 第七起案件:1999年7月29日,晚上21点左右。17岁的女高中生邱某晚自习结束后,在回家路上的仓库中遇害,死因死状同上。 第八起案件:2000年8月14日,晚上20点左右。珲岐山附近居民高某12岁的女儿,在私自上山玩耍时遇害,死因死状同上。右脚从脚踝处被切除,至今下落不明。与96年案发地相隔不过一里。 第九起案件:2001年8月18日,晚上23点左右。海岛育才中学28岁女教师陈某死在其居住的公寓里,死因死状同上。 第十起案件:2004年8月29日,凌晨2点左右。“蜘蛛”杀手时隔三年再度犯案,当年22岁的受害人肖某是该系列案件中唯一一个幸存者。该案的受害人是一名盲人。凌晨2点,犯人潜入肖某家中,欲侵害熟睡中的肖某,遭肖某时年9岁的弟弟撞破,犯人持刀砍伤肖某弟弟左脸。熟睡中的肖某惊醒,利用日本武士刀砍伤犯人后背,犯人逃跑。该案中,犯人血液中的dna与97案件中采取到的dna吻合,属于同一个人。 第三十二章 海岛市连环杀人案历经6任局长、聚集过102名刑侦专家、成立过数十个专案小组、查案期间一名警察为追捕嫌犯殉职,然而,纵使变迁耗损如此之大,此案至今仍未破解。凶手好似一阵黑夜里的风,永远隐匿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这个案子的所有资料长到看不完,光可供参考的猜测推理就有数百条,猜测凶手仅一个人的,猜测凶手有两人的,猜测凶手有四五个人的,多种猜测数不胜数。 不过最终,众警察、专家还是倾向于这系列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警察重点也倾向于同一人作案去侦查。因为在06年以前,公安局未向外界透露过凶手犯案的手法。除了同一个凶手,很难有其他人会将犯案的手法、细节做到如此相似。 到下班的点了,这些资料夏槐还没看到四分之一。娄京上来叫他下班一起去吃饭,他才醒过神,关闭档案系统。 尹舜不住在家里,夏槐似乎也不太想回那个空荡荡的家,娄京约他吃饭他便答应下来。 有个满头银灰白发的老人夹在这群下班的人潮中,老人穿着一件过时褪色的军绿外套,拄着根拐杖,步子沉重地往外走。 夏槐觉得老人的背影有些眼熟,侧头问娄京:“他是?” 娄京说:“来认尸体的。上次矮坡那儿吸毒吸死的那个,是他儿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09 “年纪这么大,儿子那么年轻?” “老来得子么,还就那么一个。”娄京叹了一声。 夏槐望着那个老人的背影,看见老人的侧脸,夏槐眼皮子一跳。他低头想了许久,脑中的记忆跨过数年,直到跨越到十岁那年,夏槐终于记起这个人。 “今晚晚饭我不能和你一起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夏槐来不及和娄京解释,丢下满脸不解的娄京,连忙追着老人消失的方向去。 老人大概七十出头,身子骨看起来很硬朗,面容神色没苍老之态,眼神坚冷如同一只鹰,只是在这坚冷中藏着深重的悲伤。尽管拄着一根拐杖,老人的步伐却依旧是稳健的,拐杖于他来说好似没多大用处,只是一件装饰品。 大概只有身体心理素质都这般强壮的老人,才会在认完自己儿子的尸体后不倒下去。 两个小孩你追我赶从他身边跑过去,不小心将他的拐杖撞飞到马路上。是时绿灯亮了,车辆通行,老人站在马路边踌躇。夏槐忙过去替他将拐杖捡起,送回他手中。 “谢谢。”老人接过拐杖,向夏槐点头道谢。 夏槐试探性地问:“秦非警官?” 老人抬头,诧异地看着夏槐。 夏槐确认自己没认错人:“秦非警官,你还认得我吗?以前咱们是一个村的。” 老人眉毛皱了皱,显然认不得夏槐。 夏槐提醒道:“以前西上那里,有一户姓夏的人家……” “哦,我记起来了。”秦非说,“当年那个村子穷,就你们那户人家请酒席排场最大,谁知道最后闹出事情来,不少被你们宴请去的客人面上唉声叹气,背地里却幸灾乐祸。”秦非盯着夏槐的脸看了一会儿,“你这个岁数……你是,当年夏家的那个男孩子?” “是。当年他们都说是因为我,我的表弟才会走。” “我记得,那时我说,那个孩子一定是被人捂死的,可是没人信我。” “我也记得您当年说的那些话。”夏槐眼里闪过希望的光芒,“秦警官,我这些年来一直放不下这个心结,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你那么确定我表弟是被人捂死的?” 秦非嘴巴张了张,最终一字未言,摇摇头说:“都忘记了,我都忘记了。你也不要再叫我警官,我不做警察已经很多年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警察,我连我儿子都没教好!”他眼里噙满泪水,咬牙悲愤道,“他离家四五年,一直没跟家里人联系。好不容易等来他的消息,想不到人已经死了这么久,还是吸毒吸死的!我五十岁我老婆才生的他,他是我唯一的一个儿子。但是他现在死了,吸毒死了!” 他们老家那个村子,是海岛市邻近城市下辖县的小村镇,海岛市属于移民城市,这几年政策开放,经济发展得很好,村里很多年轻人都喜欢来这里寻找机会。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0 刚来到繁华的大城市,很容易被城市的灯红酒绿晃花眼,渐渐心态浮躁,家里人不愿联系了,私底下去走邪门歪道。有的走邪门歪道也能风生水起,有人一败涂地,失意之际便可能走上违法的道路。 秦非警官的这个儿子是个一败涂地的,碰上那些走邪门歪道的,沾上毒品,不敢回家,死在外面了才让警察通知到家里。 “秦警官……”比起丧失独子,夏槐觉得自己的事情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他想安慰眼前这个老警官,但眼前的老警官并不需要这个安慰。 秦非拿拐杖敲地板敲得铿铿响,激动地说:“我一定要找到卖给我儿子毒品的人,我要他付出代价!你还记得你过去犯下的事情是不是?你是警察,你要是想为过去的事情赎罪,就去把那些畜生不如的玩意儿抓起来吧!” 秦非不愿再说任何话,带着一腔仇恨,拄着拐杖离去,夏槐望着他的背影,好似目送着唯一希望的远去。 天逐渐热乎起来,雨天越来越多,雨季就是容易叫人烦躁、颓丧、慵懒。 没尹舜在的日子,夏槐生活相当随意,晚饭要么在外边解决,要么回家一桶泡面,那个厨房放到快发霉也没再踏进去过。 尹舜每隔一个礼拜会用学校小卖部的公共电话联系夏槐一次,高考前五天,尹舜回家,头发长了不少,夏槐拿起剪刀想报当初的一剪之仇,好在尹舜闪得快,躲过了这剪发之劫。 尹舜回来后,夏槐收拾起这放纵了两个月的颓丧慵懒劲儿,开始清洗那个被闲置已久的厨房。夏槐打算这五天做些好吃的,给尹舜补充点营养,为了营养能给他补对地方,夏槐上网查了不少资料。 一碗猪脑汤送到尹舜面前,尹舜都懵了。 夏槐怕他不肯吃,拿起碗要喂他。 尹舜当然乐意让夏槐亲手喂汤,只是想到吃的是他最惧怕的猪脑,尹舜就觉有点恶心。吃夏槐递来的一勺猪脑时,尹舜要看着夏槐的那双眼睛,方能咽下去。 高考前一天,夏槐在买菜时听人说高考学子们的家长说,几点该烧香拜佛,拜佛时说什么最灵,夏槐摇头心里叹了声:都这个年代了,还有人信这个,崇尚科学四个字实践起来真难。 回到家后把菜一放,夏槐看见房东先前放置在角落一尊供拜的铜像,看了很久。 夏槐崇尚科学,但尹舜明天要考试了,他比尹舜还紧张,紧张得不知所措,不知所措就想找点事做。 他看看时间,想起买菜时那两个家长说的话。来到铜像前,夏槐双手合十,又觉欠点什么,便从兜里拿出三根香烟点燃,手里攥着香烟,嘴里叨叨咕咕些从那两个家长口中听到的话:“佛祖在上念吾儿……不,念吾弟尹舜寒窗苦读十二载勇渡学海,此番临考烈炉锻金,什么来着?哦……愿垂帘庇佑文曲赐福,金榜题名闻名于世!保佑保佑保佑!” 念完,夏槐恭敬地鞠躬三个。 尹舜出房门,看见夏槐拿三根香烟去给那尊铜像上香,拧着眉毛一脸疑问。 夏槐瞥见尹舜不解的神情,抖抖掉在身上的烟灰说:“没见过孩子高考前学生家长烧香拜佛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1 “见过高考前烧香拜佛的,没见过拜关公的。” 夏槐一怔,复又双手合十,给关公像鞠躬三个:“关二爷,刚才不认得您多多失礼,求您就保佑他此次征战一往无前凯旋而归吧。” 尹舜怔愣半晌,说:“你们队长平时没教你们崇尚科学,反对封建迷信吗?” 夏槐哼了声说:“笑话,这些我时刻铭记于心,还用队长教吗?等等,现在几点了?我赶紧去墓陵给你妈上柱香,求她也保佑保佑你。” 夏槐换好衣服出门买香去了。 尹舜笑了一声,摇摇头回房继续读书。 高考为期两天,这两天夏槐向警局请假,每天顶着烈日,跟着一群家长挤在校门口,边擦汗边翘首盼望学生出来。 夏槐顶着一张过于年轻的脸,有家长看见他问:“你来考试的吧?已经开始了,进不去了。” 夏槐隔着铁栅栏,仰头遥望远处的教学楼,应道:“我也跟你们一样。” 家长问:“跟我们一样?等孩子呢?” 夏槐看也不看他们,心不在焉地说:“是啊,等孩子呢。” 家长斜眼看他:“你孩子今天高考?” 夏槐继续心不在焉:“是啊,我孩子今天高考。” “孩子,你几岁啊?” “二十四。” “……”家长心道,考场外等着的就是比里面坐着的那些更容易疯。 第三十三章 娄京知道夏槐请两天假是为了照顾高考的尹舜,打心底佩服起他:“夏槐,想当初你是一千一百个不愿意,现在能对一个没半点血缘关系的寄住的孩子好到这种地步,我佩服你,我真的佩服你。你以后对你亲儿子也大概就这样了。” “我当年高考时没这种待遇,好歹让他能感受感受吧。”有时候夏槐觉得,走着这段路的尹舜是曾经的他,他对尹舜好,就像在填补他曾经遗憾的空缺。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2 尹舜未来会和同龄人聊起人生中走过的最重要的道路,夏槐不希望那个时候的尹舜,会发现自己一直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夏槐希望现在、将来,任何一条艰难的、重要的道路,他都能陪着尹舜走过。让未来尹舜和别人提起这些路时,也能记得就算没有父母陪伴,身边还有一个夏槐。 夏槐曾经说过,他已经把尹舜当成家人,他会永远对这个家人好。 娄京为这世间难见的兄弟真情感动得快哭了:“他爹妈泉下有知,一定对你感激不尽。” 夏槐笑了笑,心想:他爸妈要是知道我曾经想过睡他,感激完我得把我三条腿一起打断。 6月8日,这是尹舜高考的最后一天。 夏槐在他们考试结束前半个小时来到校门口,跟一众家长在校门外晒了大半个小时太阳。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夏槐第一个冲到铁栅栏前,教学楼里传来抗战胜利般的喜悦欢呼。考生们收拾好文具鱼贯而出,夏槐睁大眼睛伸长脖子左望右望,终于看见夹在这群欢腾雀跃的人群中,唯一面容淡然的尹舜。 六月骄阳灿烂的光芒照射在尹舜身上,他洁白的衬衫发着夺目的光,那瞬间,夏槐感觉迎面朝自己走来的尹舜,在走过这个人生重要的转折点后,好像长大了。 夏槐脸上浮出一个笑,不住想着,当年自己走出考场的样子,是不是也这么帅。只可惜,没有人能告诉他。 笑完,夏槐微叹了口气。他知道,以后的他,也许再难看见尹舜穿上那套青涩的校服。 尹舜在目光搜索到夏槐后,好似绷出来的冷淡神情方稍有些动容,嘴角微弯了些弧度。 横在家长和学生间的铁栅栏打开,尹舜走到夏槐旁边说:“回家吧。” “好,回家回家!”夏槐搭上了尹舜的肩,想好好祝贺祝贺他。 这个时候,一个女同学甩着两个乌黑麻花辫子跑到二人面前。 夏槐和尹舜不得不停住脚步,女同学看着尹舜,微笑着认真地说:“尹舜,恭喜我们成功毕业了。晚上班级组织的聚会,你一定要记得来!” 尹舜“哦”了一声说:“我会的。” “那就晚上见,我走了,拜拜。”女同学转身上了一辆黑色小车,降下车后窗,再朝尹舜挥手喊:“尹舜,你一定要来!” “你们晚上要班聚?”夏槐问尹舜,他想起家里准备好了的排骨和桂花鱼,本想做顿好吃的和尹舜一起庆祝。 尹舜说:“嗯,不过我不想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3 虽然觉得家里准备好的那些菜,尹舜不吃会很可惜,但夏槐还是得劝他:“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还是去吧。有些人你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尹舜默了会儿说:“好,你让我去我就去。” 尹舜去和班上同学吃散伙饭,夏槐一个人解决完晚饭后,无聊地窝在沙发上刷手机。 一个陌生网友突然给他发来一条消息:“哥们,有新货,要么?” 夏槐起先没认出这个网友是谁,问了句:“什么新货?” 对方说:“一攻一受,一攻两受,两攻一受,三攻两受,三攻一受。要什么货都有。” 夏槐想起这个人了,上次给他丢同性视频的那个。当时看那个视频,可没把他吓得够呛。这次对方竟然还送上了更丰盛的套餐。夏槐看着这些选项发怵,惊恐地问:“……三攻???还就一受???” “你没看过这种?行,给你看看。”对方果断甩了一个链接过来。 夏槐看着屏幕上的链接心惊肉跳。但是惊归惊,怵归怵,好奇心他也是按耐不住的。 他咽了口唾沫,打开链接,一文件的视频在他两百兆光纤超速网下,没一会儿就下载好了。 点开“三攻一受”的那个文件,望着满满是肉的小框框,夏槐的心脏像是被自己揣在手里狠狠揪着,哆哆嗦嗦地点下播放键。 妈呀! 恐怖! 可怕! 变态! 禽兽! 夏槐看着视频内四个外国人激情荡漾,还用大量道具加以辅助,他内心无声地咆哮着。尽管三观受到极大的冲击,浑身犹如千升开水浇淋下来似的滚烫痛苦,夏槐依然下不了关闭视频的手。他居然,想看最后到底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自行车碾过长满青苔的巷子以及链条滚动的声音,传来得很不是时候。夏槐敏锐地察觉到,尹舜回来了。 夏槐连忙按下暂停键,把手机熄屏。他心血来潮地想去大门迎接尹舜回家,半个身子刚出大门口,撞见什么似的,急忙又缩回来,只把半个脑袋留在外面偷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4 尹舜牵着自行车快步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今天下午那个绑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孩。夏槐眉头一皱,心里念叨尹舜,不送女同学回家就算了,居然还让女同学送他回来。 就快走到家门口,尹舜停下步伐,叹出一气,表现得相当无奈:“苗同学,我已经到了。” “已经不能再跟了吗?”两个辫子的苗同学脸上的笑容带着失落,她垂下眼帘,咬住下嘴唇,两只手拳头紧握,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尹舜,我喜欢你!” 夏槐大吃一惊,千载难逢女追男的告白现场,居然让他碰上了。他下意识去看尹舜的反应,而尹舜竟……毫无反应。 苗同学深情地说:“从你刚到我们班的那一天,我就喜欢你了。我原本一直是班上的倒数,是因为你才努力进步的。我的名次永远排在你后面一位,就是希望你有一天能注意我。” 尹舜:“……” 苗同学两颊挂着少女娇羞的红晕:“我想和你读同一所大学,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说好不好?” 尹舜:“……” 苗同学见尹舜依然没任何表情,着急了:“你为什么不说话呀?难道,难道我们真的不可能吗?” 尹舜斩钉截铁:“不可能。”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了!” 尹舜说:“你是个好人。” 这小子到底会不会拒绝人!夏槐简直想冲上去帮尹舜拒绝,一个激动,手机啪地一声掉地上。 告白现场的两位主人公齐刷刷看向他。 夏槐捡起手机刚要揣怀里好好心疼心疼,望见投到自己身上的两道目光,尴尬笑了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你们继续,继续。” 告白失败竟然被第三个人看见,苗同学倍感自尊受挫,不愿再让人看见她丢人的一面,哭着甩起两个麻花辫子跑走了。 回屋后,尹舜问擦手机的夏槐:“刚才干嘛躲在那里偷偷摸摸的?” 夏槐冤枉:“我哪有偷偷摸摸,听见外面有动静,就想出来看你是不是回来了,谁会知道你身后还跟着一个。” 夏槐知道那位苗同学是铁定没希望了,所以对刚才看见的那个场景并不放在心上。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的手机,他小心地擦着手机屏幕,检查屏幕是否有损坏。手指不小心擦过指纹解锁键,屏幕一亮,那三攻一受的视频界面还在。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5 想到尹舜还在现场,夏槐大慌,忙想退出界面,手一滑,不小心把播放键点了,激情澎湃的喘叫声瞬间充满整间屋子。 完了!夏槐冒了一额的汗,简简单单的一个退出操作,在着急之下竟怎么都操作不好。 “你在看什么?”尹舜被那不可描述的声音吸引过来,凑到夏槐身边夺过他的手机。 夏槐来不及将手机抢回,尹舜已看见手机正播放着的内容。 “……”尹舜看了那个视频一会儿,不可思议地问夏槐,“你口味这么重?” “这是别人发给我的!”夏槐听尹舜手上那只手机发出来的叫声,臊得无地自容,只恨刚才没摔狠点直接把手机摔坏。 “别人为什么给你发这种东西?” “不知道,故意戏弄我的吧!” 尹舜查看进度条:“然后你就默默看了四十分钟?” 夏槐理直气壮地说:“我好奇个四十分钟怎么了!” 尹舜眉毛一挑:“你好奇这个?” “我……”夏槐支支吾吾道,“我不能好奇这个吗?还不让人有求知心了?” 尹舜按掉视频,刷着夏槐手机里的下载列表:“哦,求知心。三攻一受,三攻两受,多攻一受,道具,小车,飞机,军服,警服,手铐……你的求知心真大啊。” 夏槐咬牙恨叹:这该死的自动下载功能! 他冲上去把手机抢回来,跑回房间前说:“小孩子不要知道那么多!” 第三十四章 6月17日,天气没之前几天那么炎热,但在这种气候下,人们总是让高涨的情绪影响得十分躁动。 今天是尹舜十八岁生日,晚饭时,夏槐按着他们家的习俗,给尹舜准备了长寿面和水煮蛋。 夏槐盛了满满一大碗面送到尹舜面前,说:“我妈说,第一口长寿面吸得越长,就会越长寿。”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6 尹舜拿起筷子捞了一下面,发现碗里的面全是碎的,郁闷不言于表,看来夏槐是盼着他早死。 尹舜捞面吃的时候,夏槐给尹舜剥了两个水煮蛋:“我妈还说,吃面时要吃下一个鸡蛋和一个鸭蛋,才能长命百岁。” 这次尹舜必须得说话了:“夏槐,这两个全是鸡蛋。” 夏槐怔愣,去厨房拿出水果刀,在其中一颗鸡蛋上刻了个“鸭”字,扔进尹舜碗中:“现在是鸭蛋了,吃吧。” 尹舜不住叹:他夏槐真是举世无双的天才。 吃过一碗面条不长的长寿面,吃下一颗不是鸭蛋的鸭蛋,夏槐搬出一个6寸蛋糕,蛋糕上点满十八根蜡烛,他关掉点灯,把尹舜推到蛋糕前,要尹舜许愿。 尹舜听他的话将双手合十,许愿前,他凝视夏槐,随后缓缓闭上眼,说:“我希望夏槐能多笑,或者只对我多笑。” 满心欢喜等待尹舜许愿的夏槐,在听到这个愿望后,蓦然怔了怔。沉默少顷,他觉得气氛忽然哪里不对劲了。咳嗽一声,夏槐说:“一年就这么一次许生日愿望的机会,你就许这么简单的愿望?” “这就是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尹舜睁开眼,望着夏槐的双眸,“我喜欢你对我笑的样子,我想每天都看见你开心。” 夏槐手指颤动了一下。 大概是烛光映的,尹舜看见夏槐的脸,仿佛挂上红霞。 夏槐故作豪气道:“那爷给你笑一个。”他两个食指牵起嘴角,做了个“笑”的表情。 尹舜无奈笑道:“做作。” “那这样呢?”夏槐放下手指,弯弯唇角,一个笑绽放在脸上,恰似这苍茫夜色中璀璨的星云,庭院里落下的一束白月光。 古有美人一笑倾国城,今有夏槐一笑倾人心。 尹舜这次没说话了,他望着夏槐的笑望了许久,然后一口气将蛋糕上的十八根蜡烛吹灭,屋里瞬间一片漆黑,只余窗外月光。 夏槐转身要去开灯,陡地,身后一人拥了上来,将他紧紧抱住。 “尹舜!”夏槐心脏咚地一撞,心骂:这小子怎么又发作了! 尹舜抓住他那只要开灯的手,搂住他的腰,胸膛紧贴夏槐后背,强而有力的心跳感染着夏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7 他低沉的声音萦绕在夏槐耳畔:“你该给我那个答案了。” “……”夏槐居然把这件事忘记了!他原先还天天酝酿着该给个什么答案,偏偏在这几天忘了个一干二净。现在突然要他说,他真不知该说出什么来。夏槐干笑一声:“这个答案……能不能延延期?” 尹舜说:“能,多给你两分钟时间。” 夏槐一时讶然,道:“尹舜,你不仅宽容大量,还十分大方。” “嫌两分钟太长?不想要?” “要!两分钟就两分钟,你让我好好想想。”夏槐脑子快速运转起来:尹舜喜欢他,尹舜向他表白,尹舜是男的,他也是男的。尹舜高考完了也成年了,谈个恋爱很正常。现在这个社会,想跟男的谈个恋爱也没什么问题。尹舜无父无母无亲戚,不用担心对方家庭问题,他夏槐有个老妈,但头一回见到尹舜就拉着人家喊儿媳妇。 这么仔细一琢磨,那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夏槐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来! 夏槐张张唇,吐出第一个字:“我……” “还剩二十秒,你想好了再说。”尹舜半带要挟地提醒道,“我性格这么偏激,被你拒绝万一一下子承受不住误入歧途,到时候一个罪犯在你的培养下横空出世,你这辈子就有两个心理阴影了。” 夏槐惊愤道:“你!”他以前从不知道,尹舜竟能如此无耻。 “怎么样?想好了吗?”尹舜嘴唇蹭了蹭夏槐的耳根。 夏槐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又热又烫,歪歪脑袋说:“你还小,等你过了20咱们再谈这个事情好吗?” 尹舜深吸一气:“我还是直接犯罪吧。”他把夏槐压在墙上,坚挺的欲望顶在夏槐身后,手去解夏槐的裤子。 亏夏槐还是个抓贼能手,被尹舜压着竟然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尹舜的力气,比他大太多。要是现在真就地把他办了,压根不是什么难事。 夏槐怕了,夏槐怂了,夏槐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些视频里,惊天巨物塞入幽穴里搅动的场面。尹舜那么大的一个东西,就这样进来,还要用力动一动,他这条老命是要还是不要? 夏槐慌忙大喊:“冷静点冷静点!你冷茎!!” 尹舜停下手上动作,给他个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夏槐欲哭无泪:“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 “你的人和你的心,我全要。”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8 “好好好,你的你的,全是你的,但是……咱们慢慢来不好吗?今晚除了这些,你还想要什么?” 尹舜思考了会儿,问:“你是喜欢我的吧?” 夏槐支支吾吾了片刻,不干不脆地说:“是的吧。” 喜欢分很多种,夏槐还分不清对尹舜的喜欢是哪一种,但他能确定,他是喜欢尹舜的。夏槐喜欢和尹舜在一起的感觉,尹舜不在家的日子,他会想念。他不愿和尹舜分开。他想以后的日子都和尹舜在一起。 尹舜扳过夏槐的身子,让他正对自己,衬着透进窗的月色,望着他的双眼说:“既然你喜欢我,那你主动亲我一次。” 夏槐一懵。万没想到尹舜给出的选择依旧让他如此为难。 但比起今晚让尹舜给上了,亲一亲他,倒不是什么大事。 把心一横,夏槐上去在尹舜的嘴唇上飞快地吻了一下。 这个飞快到几乎没有的吻,让尹舜实在一言难尽。 见尹舜没什么反应,夏槐恼怒:他好不容易主动亲人,尹舜怎么敢不给反应!索性搂住尹舜的脖子,一个更炽热的吻落在尹舜唇上。 夏槐心想,他好歹也是看过那么多小视频的人,接个吻算什么。 湿润,炙热的舌头进入尹舜口中时,尹舜立马来了感觉,他紧搂住夏槐的腰,主动迎接夏槐的热情。俩人舌头相缠,起初柔缓地互相勾引着,随即好似干柴撞上烈火,火焰蓄势勃发,一发而不可收拾。 夏夜犹如薄荷清凉的气息环绕着体温滚烫的二人,只有月光的黑暗屋子充满他们粗重的呼吸声。 夏槐的吻技终究敌不过尹舜,只是不愿服输地想与之一较高下。亲着亲着,高下没较出来,反而被对方亲硬了。 尹舜分开夏槐的两条腿,大腿抵住他隆起的反应,在他腿间一下一下地摩擦。 夏槐抽了口气,身子蓦然发软,背靠在墙上。气氛上来,谁也抵挡不住。 尹舜的吻逐步向下,吻他的下巴,吻他的脖颈,隔着薄薄的t恤吻他的胸膛,吻至胸膛不平之处,蓦地一口咬下。 夏槐疼得一叫。一声骂娘的话还没出来,便见尹舜蹲下身子—— “尹舜!”夏槐想阻止已来不及,炙烫的欲望已全由尹舜掌控。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19 待夏槐释放过后,尹舜抹掉残余在嘴角的残液,起身俯在夏槐耳畔,沉声道:“这次先让你享受享受,下次该你来了。” 夏槐蓦觉脊背一凉,舒爽得昏昏沉沉的意识瞬间清醒。 经这一夜,夏槐和尹舜的关系仿佛裹上了粘稠的糖膏,越来越扯不清道不明。 夏槐考虑了一整晚,心想,反正他不想和尹舜分开,双方好像也都不用承担家庭压力,那么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只是一想到,将来可能要发展到上床的地步,夏槐就有点儿害怕,小视频的恐惧不禁缠绕在他心间。 三个月长的假期,尹舜在家闲不住,自己去找了份家教的兼职工作做。一逢夏槐休假而尹舜不在家的时候,夏槐就想给自己找点事情。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还不愿起床的夏槐窝在被窝里,点开那位网友的头像,问:“兄弟,能不能来些温柔点的,你之前发的那些都太残暴了,看得我有心理压力。” “哥们,你早说你是新手啊,还以为您已身经百战就好这口呢。”没一会儿,对方再度甩来一个熟悉的蓝色链接。 这次的口味没有先前那几个视频那样重了,攻受长得都很英俊,攻对受非常温柔。在进入正戏一会儿后,受就舒服地叫得像只夜莺。 夏槐终于没有之前那样惊恐,唯一惊恐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居然看着男的和男的做而起了反应! 夏槐害怕自己这个反应越起越大,在视频中的人进入高潮前急忙关掉。他翻正身子,脑袋探出被子来,望着天花板深呼吸,心里忍不住想,男的和男的做这种事情,真的有那么舒服吗? 第三十五章 盛夏傍晚太阳未落山,小庭院装了满一箩筐金黄的阳光。自从房东走后,这个小院子就没被清洗过,加上不久前大风卷来的别处的垃圾,院子现在已是脏乱不堪。 夏槐将院子里的垃圾清扫干净,拿一条水管接在水龙头处,撸起袖子,挽起裤腿,开始冲刷院子里的灰尘泥土。 尹舜在房间备了一下午课,出房门后准备歇息一会儿,夏槐就让他别闲着,赶紧过来帮忙:“去给那些植物除除草,大叔一走,这些宝贝盆栽都不要了。” 花木盆栽堆着的角落,茉莉香隐隐飘来,九里香在绿叶丛中冒出白头,没那位房东大叔精心的照料,这些顽强的花木依然长得还不错,就是盆中长出的杂草略有碍观赏。 尹舜走过去弯腰给九里香拔草,夏槐望着他的背影,玩性大起,拇指按在水管口,水花滋滋朝尹舜喷过去。 被淋得浑身湿漉漉的尹舜转过身,闪开喷来的水,皱眉问:“做什么?” 夏槐手中喷洒的水花在阳光下映出彩虹,握着这个彩虹的夏槐笑嘻嘻地说:“天太热了,帮你降降温。” 眼看夏槐那一管水又要喷过来,尹舜迅速冲上去抢过夏槐的水管,举起水管,转向夏槐,蓄势待发。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0 夏槐双手挡在身前,连忙告饶:“别!舜爷!我错了!小的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尹舜给了他三秒后悔的时间,继而水管一甩,水柱子无情地朝夏槐身上喷过去。 夏槐惨叫,尹舜脸上露出报复成功后的笑,夏槐不服气骂了一声,伸手要去抢回水管。 两个岁数加起来快过半百的大男人,像小孩子一样在院子里闹来闹去,最后彼此都被淋得一身湿,谁也没有更胜一筹,谁也没占到彼此的便宜。 夏槐积水的白上衣紧贴着身子,里面的光景若隐若现。他撩起衣摆,水珠子从他洁白的肌肤上滚下,折射出晶晶光芒。 夏槐双手拧衣服下半边的水,嘴里嚷嚷着:“你小子给我等着,我下次一定要报复回来!” 尹舜将水管丢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摸过他湿润的头发:“现在就给你个机会。” 话音一落,尹舜扣过夏槐的脑袋,吻住他的唇。两个湿透了的身子贴在一起,连带着一个吻也是湿淋淋的。 夏槐心想很好,他要新仇旧恨一起报。他索性将尹舜推到后面的柱子上,使出浑身解数来攻克尹舜的这个吻。 尹舜大概没想过夏槐会有这么热情的时候,强硬起来的生吞活剥之势绝不亚于荒野中见到猎物的花豹。 只可惜这攻势是个花架子,尹舜稍一动真格,夏槐便又节节败退。 夏槐的退缩让尹舜觉得贪恋不足,于是他抓住夏槐的肩膀,一个转身,将夏槐反抵在了柱子上。 察觉到自己即将败下阵来的夏槐,不甘心地将手伸进尹舜的衣服里,打算在行动上耍耍流氓。不料尹舜被他温暖的手一抚摸,那硬乎乎的坚挺又抵了上来。 两只手一滞,夏槐不敢再动了,不想这时尹舜的手在他身上摸了起来。也不知是尹舜短短时间内就掌握了夏槐的敏感处,还是夏槐的敏感处到处都是,几个地方叫尹舜一揉一摸,夏槐身子就来了反应。 二人互相比试般的激情亲密,在傍晚快消尽的阳光下进行得如火如荼。掉在脚边的水管流出来的水从他们脚上淌过,似乎只有它能降低二人身体不断燃烧起来的温度。 大力的敲门声响得很不是时候,夏槐不成功的“报复”只得暂时停止,不曾想尹舜却没停下的意思,又更占去了风头。 敲门声更加大力且还暴躁,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送快件的!有人在吗!” 夏槐挪开嘴唇喘了口气说:“先去开门!” 尹舜表情看起来很不爽,十分的不爽。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1 夏槐推了推他说:“快去啊!” 尹舜在夏槐唇上又亲了两下,贪婪地享足最后两口鲜甜,这才放开他去开门。 门外是骑着摩托车的快递员,看见浑身上下都湿了的尹舜和夏槐一脸疑惑。 尹舜挡住快递员看向夏槐的视线,伸出手,脸色不悦语气生冷地说:“拿来。”明显很厌恶被这个人打断美好的时刻。 快递员的暴躁在尹舜冷到零下极度的表情下,生生缩了回去。他翻出一个ems快件袋递给尹舜,等尹舜签收完,骑着嘟嘟响的摩托车走了。 “是什么?”夏槐好奇地上来看。 尹舜撕开封口,取出里面的卡状快件。 看见“海岛公安大学录取通知书”几个大字,夏槐瞬时呆住。海岛公安大学,多么眼熟的六个大字,这正是白泽廷让局长帮他联系上的大学。 尹舜翻开录取通知书,夏槐看见上面写着:“尹舜同学,经审核批准,你已被我校本科刑事科学专业录取,请于201x年8月26日凭本通知书到校报到。” 尹舜弯了弯唇角,对吃惊的夏槐说:“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同学了。” 夏槐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尹舜即将跟他进入同一所大学学习。 从把尹舜当儿子到当弟弟到可以当恋人,再到现在不得不当同学,这比山路还蜿蜒起伏的变化,叫夏槐着实一言难尽。 8月26日转瞬便到,海岛公安大学如期开学。夏槐在局里交接完档案室的工作,便与尹舜光荣入学读书。 夏槐读的是3年研究生学制,主要研究公安情报学,平时除了上课以外就是研究论文该怎么写。因为知道夏槐是公安局局长推荐进来的,学校给他的待遇不敢太差,住的是双人寝室,另一个床位是空着的,寝室等于只有他一个人在住。 相比之下,尹舜平时的学习内容就丰富得多,也辛苦得多。尹舜住的是四人寝,开学前铺位就已经分好了的,铺位上贴着学生们的名字。寝室管理严格,比军校有过之而无不及。开学两个星期的军训是在所难免的,随之而来的,便是知识繁杂的课业以及大量的体能训练。 学校的校服是警服,刚拿到警服的那一天,尹舜来找夏槐,将自己各个季节的警服拿给夏槐看。 夏槐有种看孩子出息了的感觉,急着说:“快穿上看看!” 尹舜问:“穿哪一套?”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2 “都要!” 夏槐嫌尹舜穿得慢,亲自上手帮他穿蓝色衬衫,别纽扣。他再帮尹舜打好领带,穿上黑色西装外套,外套左边挂上白色绶带。 尹舜的体格很适合穿这种制服,俊朗,帅气,将整个高大的公安形象都展现了出来。 给他扣好皮带,戴上帽子后,夏槐站远了看,笑着说:“笑一笑,快行个礼!” 尹舜挺起身姿,笑得朝气,立正后,戴白手套的手给夏槐标准地敬了个礼。 “真好。”夏槐望着眼前的人说。书本上常描写的英姿勃发的少年,大概就是尹舜现在的模样吧。 夏槐心中不禁触动,他觉得自己在看着尹舜长大。想到这里,他又念了一句:“真好。” 进入大学后,夏槐告别多年的学习生活,再度开始了。 以前的夏槐是极其不爱读书的人,初高中时上课除了发呆就是睡觉,课后作业能抄绝对不自己做。考试前能把佛脚抱多高就多高,空闲时还要和心爱的姑娘聊聊天。上了大学后,见床倒头便睡,不到考试前一天晚上,夏槐是绝对不会去翻一下书本。 如今年已要二十五的夏槐可以说是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难得又有了读书的机会,虽说不是自愿入学,却也不忍心再浪费光阴。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读书,然后研究案例和论文。 尹舜正式上课后,和夏槐碰面的机会就少了,平时都是在手机上联系。 本科学生接受的是军事化管理制度教育,尹舜在班上被钦定为班长,待人待己都很严格,不轻易有时间去做课外的事情,只偶尔在周末挤出一点空闲的时间来看一看夏槐。 夏槐主动找过尹舜两次。 尹舜军训期间,夏槐常假装不经意路过,不小心多买了一瓶水,去给尹舜送水。 尹舜的同学喜欢问他:“那是谁啊?” 夏槐以为尹舜会回答“我哥”,因为别人在问夏槐和尹舜的关系时,夏槐的标准答案就是“兄弟”。 但尹舜不这么回答。他不作任何回应。 尹舜的同学多问了几次,尹舜多了几次不回应,他的同学便会揣测起他跟夏槐的关系了。 夏槐想免去尹舜不必要的麻烦,自那以后便很少主动来找尹舜。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3 以往住在一起天天都能看见的人,一时间不那么常见到了,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 从夏槐寝室里的窗户望出去是后山山路,每天早上学校里的学生都会穿着警服在后山上跑圈。 寝室内夏槐对待自习的认真,时常会被窗外学生跑步时的声音打断。 只要一有班级在后山训练,他必定会来到窗边看上许久,就想着能不能凑巧看见尹舜。不过可惜,这个“凑巧”,上天一次也没给过他。 第三十六章 学校食堂的电视屏幕上播放着世界各地天气走向,9月10日,西北太平洋洋面上生成一股气流,及至14时,该气流形成涡旋状。9月11日该涡旋加强为强热带风暴,9月12日持续加强为超强台风级,被命名为“莫兰”。国际台风中心预计,这股超强台风即将扫过台湾海峡,并会于9月15日登陆海岛市,中心最大风力将达每秒四十八米。 海岛市各地即刻发布台风预警,要求各个区域做好防台风准备。教育局下达通知,9月15日到16日连着之后的周六日,海岛市所有学校全部放假。 每年都会有强弱不一的台风登陆海岛市,海岛的学生们每年都盼着这个因台风而来的假期。还未意识到今年将是怎样一场灾难的学生们,都在为盼到这个假期而欢喜。 12日至14日期间,海岛人民公安大学照常上课,还未登陆的被估计为史上超强的台风莫兰,一时成了学校师生们讨论的热点。 尹舜这个上午上的是犯罪分析课,由于台风这个热点,海岛连环杀人案再度被拎出来当案例讲解。 该系列杀人案每次案发时间都在台风或者暴雨前后,当年防台风暴雨的工作没能做到像现在这么好,每次台风或大暴雨一过,必会给地面和设施造成损坏。少有人会在台风前后两天出门,凶手便挑在那几天寻找目标犯案。 98年那年海岛市陆续下了三场大暴雨,凶手便犯了三起案件。 道路泥泞,地面积水,气温低下,凶手每一起室外作案都是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进行的,可以推断出凶手忍耐力绝非常人。 据96年博湖区一位目击证人不确定信息,他曾看见一个可疑人大雨中在禾草地里徘徊一个多小时,可惜当时天色太暗,目击人看不清那个可疑人的样子。 海岛系列案的目击证人除了04年受害者的弟弟外,只有这一个,因04年受害者弟弟年幼且受惊过度,表达不清,无法提供有效笔录,迄今为止犯人画像全源自于96年目击证人提供的信息。 那些年,警方根据这位目击证人模糊的描述去找寻嫌犯,8年间被警方纳入嫌犯名单的可疑人多至上百人。 其中曾有过最大嫌疑的是97年中港村公厕的管理员。那个年代,上公厕还要向管理员交一毛钱。97年受害人华某遇害时间在凌晨两点,当时钢铁厂因赶着生产一批货,华某作为厂长女儿兼生产科科长,日夜在厂内加班监督工人。 那个钢铁厂没有设立卫生间,想上厕所必须去外面的公厕上,工人为了省那一毛钱公厕管理费,大多自己在野外找地方解决,只有华某这样条件的才会特地去公厕。 案发当天,华某加班至凌晨两点,去外面上了一趟厕所,就没再回来。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4 那个公厕管理员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两点多还在管理处的住所里看黄片,警方认为他有很大的嫌疑。但后来还是因为证据不足把他放了,过后没两年,老头就去世了,凶手仍持续犯案。 讲到这里,教授问座上各位学生:“你们推断一下,凶手是什么样的人?动机是什么?” 一个女同学站起来回答:“凶手就是那个管理员,动机就是劫色。凶手在公厕里不仅奸杀了死者,还将死者分尸重组,这么长的时间内,那个管理员都没发觉,可能吗?” “当然可能啦!”同学中响起一个男同学的声音,“管理员当时在工作住所里,又不在岗位上。他那个住所,离公厕少说几十米远,而且还是在公厕斜后方,压根看不见有谁进出公厕。再说了,男人专心起那种事,哪里还会注意到其他的?” 全班的男生顿时哄堂大笑,一时让站着的女同学脸红耳热。 “那么那个管理员就是在说谎,案发时他根本没在工作住所里,或是在住所里看黄片看到欲火焚身,恨不得出来犯罪,正好死者撞上枪口了!”女同学坚持道。 另一个男同学认真地说:“可是那起案子以后,那个管理员就病了,过后没两年他就去世了,怎么可能还会有后面的犯案?” “你就是被固定思维局限了的那个人。”女同学说,“他可以是该系列作案的模仿犯,这起案件可以是模仿作案,目的就是为了扰乱警方的视线,让警方误以为是蜘蛛杀手干的,这样他就能洗清嫌疑,事实他最后也确实得逞了!” “当年报纸只刊登了哪个地方什么人被谋杀了,根本没有公布作案细节。除了警方内部人员,谁会知道那些作案细节?” 课堂争论声四起,教授拍了拍讲桌说:“好了,你们讨论的这些问题,以往每一届学生都讨论过。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课堂上还是相同的声音。办这起案子的老刑警多的是,哪个不比你们有经验,哪个看的不比你们的多?如果你们说得都有道理,那凶手就不会到现在还找不到了。” 他接着问还不想坐下的那个女同学:“既然你认为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再问你,尸体上被浇淋的工业污染物,是钢铁厂私自排放的废水,废水和公厕的排泄物一起排放在同一个水渠里,凶手在犯案完后,绕到公厕后的水渠取了工业废水,然后再进公厕里浇在尸体上。你说说,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 女同学说:“为了破坏证据。工业污染物会影响dna的有效性。” “你既然说凶手是那个管理员,那么在那个年代,一个公厕管理员,怎么会有那样的知识,知道工业污染物会破坏dna的有效性?” “他可能是……”教授的反问让女同学答不上来,支吾半晌说,“那也许他心理变态,就是单纯想辱尸呢?” “好,当你说的也有道理。”教授说,“可是你遗漏了重要信息,那个公厕管理员99年就去世了,他去世以后,警方才提取到那起案子被破坏的dna,和04年的案子罪犯留下的dna相符合。99年去世的人,怎么在04年再度犯案呢?这点你要怎么解释?” “这个……这个……”女同学说不出话。 教授让她坐下,视线在座上学生中扫了一圈,定在边上埋头做笔记的那个人身上:“尹舜,你说说。” 正在画形似夏槐的q版小人的尹舜,听见教授喊了自己的名字,笔一停,从容起身:“凶手肯定不是那个管理员,先不说管理员99年就去世了,就根据警方提供的资料,那个管理员小儿麻痹后遗症多年,两只手的力量绝对无法将死者的四肢如此整齐地切下,更没办法重新将它们钉在死者身体上,还让钉子穿过死者的骨骼。” 教授“嗯”了一声,说:“那你说说,凶手会是什么人?”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5 尹舜推断性地说:“凶手当时应该是一名工厂工人,那个年代海岛正值工业发展期,到处都是工厂。1997年9月在上海有一场展销会,那一年海岛有四个工厂有资格去参加。 “展销会前的两个月,四个工厂的所有工人全部要熬夜赶制参加展销的产品,这四个工厂,除了死者父亲的那个钢铁厂外,还有家具厂,棉布厂,五金厂。其中,家具厂和钢铁厂距离不过一公里。当年钢铁厂找到的嫌疑人有十个,家具厂的嫌疑人有三个,最后这十三个人全因证据不足而释放。” 教授对诸位同学说:“看看啊,在做悬案的推断前,要充分了解到案发时的时代背景。资料准备充分了,才不会犯简单的错误。” 女同学心知教授说的“犯简单错误”是指她,羞愧地把头低下了。 教授示意尹舜:“接着说。” 尹舜继续讲道:“凶手不在警方找到的这十三个嫌疑人当中。凶手应该是一名被私聘的临时散工,这类廉价的散工在那个年代很常见,五分钱就能帮人干一个小时的活儿。举例工人a在家具厂工作,展销前厂长不让任何一个工人请假,工人a那天晚上正好肚子痛或者出于其他什么原因,不得不私聘凶手来顶替他。穿上工作服,带上工作帽,流水线边上的工人看过去都一个样,没人发现工人a不见了。甚至有可能,压根没人记得住这个工人a的长相。 “凌晨一点至两点左右,家具厂工人换班,下班的工人从大路回家。因为怕被人发现自己是被私聘的散工,凶手选择从家具厂后的山路走,临走前还顺走了家具厂的铁锤和锯刀。警方资料显示,家具厂在案发当天遗失了一柄铁锤和一把锯刀,找不到窃者,相信就是做散工的凶手拿走的。 “山路往后走就是案发地点,凶手独自一人在山路走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作案的念头,他带着从家具厂顺走的作案工具,组装尸体的粗铁钉来自两个工厂遗弃的废品。正好这时,他看见去上公厕的华某,随后开始作案。后来事发,私聘凶手的工人a没被警方列入嫌疑人范围内,他怕这个案子牵涉到自己,更怕厂长得知自己私聘散工会责怪,所以不将这件事情说出来,打算不了了之,于是警方便漏查了这条重要的线索。” “凶手这么一个陌生的面孔,就这样在工厂里工作,工作结束后私自走往后山的道路,厂内竟然没任何人发现异常?”教授发出疑问。 尹舜说:“半夜一两点,工人都忍着困意在工作,就算有人发现异常,谁又敢确定不是自己太过疲劳而判断错误?在那种时代,没什么知识的工人,为了保住手中一碗饭,能独善其身,绝不会轻易去蹚浑水。所以,并不是没人发现异常,而是发现异常的人,都选择沉默。” 第三十七章 尹舜是这几个学生当中,回答得最令教授满意的一个,大胆推断又不失依据,并且资料掌握详尽,对这个案子研究充分。 教授对他有点感兴趣,继续询问下去:“那你认为凶手犯案后为什么要特意给尸体淋上工业废水?” “如果不是为了破坏dna,就是为了掩盖血腥味,延长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尹舜的这个答案令在座人意外,他们曾从心理角度、专业角度去分析过凶手这个举动,可没人从这么简单的层面分析过。 “当年尸体是在次日被一名去上厕所的女性发现的,在尸体被发现之前,已在岗位上的公厕管理员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这难道不奇怪吗?”尹舜先提出一个问题,之后依理依据分析起来,“死者凌晨两点半左右遇害,凶手将死者肢解、重组,这些功夫,要花掉凶手两个小时甚至更多一点的时间,凶手完成整个作案流程,应该是在凌晨五点到五点半,公厕管理员六点上班,倘若凶手没有利用工业废水掩盖公厕里的血腥味,案发当天六点的时候管理员就会察觉异样,那么凶手便没有足够的时间远离作案现场。因为公厕后面就是工厂排放废水的水渠,所以管理员在岗位上嗅到那么刺鼻的工业废渣气味也不会觉得奇怪,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及时发现尸体的原因,也因此给了罪犯足够逃跑的时间。” “你凭什么认为凶手这么做是为了延长尸体被发现的时间?” “就凭他细心地将死者的血液利用便池排入水渠中。尸体被肢解是会流很多血的,如果凶手不处理这些过多的血液,那么血液就会溢出公厕,管理员也会及时发现公厕内的异样。凶手肢解尸体时考虑到这点,所以让死者的血液大多流进便池内。” “他时间掐得那么准?那么肯定自己能顺利逃跑?” “没有罪犯可以肯定自己能顺利逃跑。”尹舜说,“每次顺利逃跑,除了三分人为,还有七分运气。那个年代科技不发达,警方要靠现场的蛛丝马迹以及人证物证来侦查案件,因此警方很容易被一些多余因素扰乱视线,警力没办法完全集中,凶手若早有详细的计划,就能轻易躲过警方的追查。”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6 在场所有同学鸦雀无声,听尹舜的这系列分析听到呆呆的说不出话来,连教授也有点被这个大一新生惊讶到。 教授很想再多问问尹舜对这个案子的看法,但课堂是公平的,尽管尹舜的观点再好,他也得给其他学生回答的机会。 教授不舍地让尹舜坐下,对在座的同学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我最后再问同学们一个问题,如果今天让你们来侦查这个悬案,你们会怎么去寻找凶手?” 正在这时,下课铃声响了,教授说:“这个问题,就留给你们当作业了。” 教室里同学不一的讨论声再度四处响起,有同学开着玩笑:“也许这次台风过后,蜘蛛杀手会重现江湖。” 夏槐对受害者特点剖析的论文写不出导师想要的效果,导师认为夏槐有想法也有合格的文笔,但也许是身为男性,无法切身站在女性角度去思考问题,因而表达出来的思想总是过分地强化或弱化女性受害者。 为了让夏槐找到受害者强弱之间的一个平衡点,导师带他去见了一个人。 2004年海岛连环系列案的受害人肖玫,是该系列案目前为止最后一位受害人,也是唯一的幸存者。 肖玫原先是一名女兵,于99年眼睛被炮弹炸伤失明,不得不退役。肖玫的父母00年去世,留下她和弟弟相依为命。姐弟俩靠政府补助金生活,日子过得很清贫。02年肖玫卖掉房子,和弟弟居住在安同区的石头房里,平日深居简出。 2004年8月29日,被后来确认为是海盗系列案凶手的罪犯,携带菜刀在凌晨两点钟从窗户潜入肖玫家中。肖玫时年9岁的弟弟正巧夜半起身上厕所,碰见了图谋不轨的罪犯。 在弟弟的叫喊下,肖玫从睡梦中惊醒,罪犯慌了,想先解决年幼的弟弟。这个选择显然是错的,他攻击弟弟的举动刺激到肖玫,同时,他也低估了肖玫的攻击力。 肖玫迅速抽出墙上的武士刀,一刀砍伤罪犯的后背,罪犯顶伤逃跑。弟弟侥幸躲过一死,只是左边脸颊被菜刀划伤,留下永久性伤疤。 肖玫是个盲人,案发当日看不清凶手的模样,而肖玫的弟弟太过年幼,当时受到的惊吓太大,连语言都表达不清楚,长大后也选择性地忘记了罪犯的长相。 可能是被肖玫砍伤了的原因,也可能是04年以后海岛市各区域全面装设监控,这系列案件的凶手在肖玫案失败后,便没有继续作案。 导师引夏槐来见肖玫,十几年过去,肖玫已是个快四十岁的人,不爱说话,更不爱提起当年那件事。只是看在常受夏槐导师照顾的份上,愿意和夏槐聊两句。 肖玫家里的书柜上摆着几张肖玫和弟弟的合照,照片从1999年到2010年,肖玫的弟弟逐渐长开,左边脸颊上那道疤随着皮肤张开而被撑大,看见后面几年的照片,夏槐眉毛一动,问:“肖海是你弟弟?” 不太爱说话的肖玫回应了:“他又犯事了?” 肖玫砍凶手的那一刀砍出了名声,海岛女性都拿她当英雄。肖海长大后不学无术,老犯事情,有时骗骗老太婆十几二十块钱,有时偷偷人家摊上的苹果吃。 那些人也不是真不知道,只是看在他姐姐是肖玫的份上,才都不追究他。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7 “没,他挺好的。”夏槐不是说谎,他确实很久没见到肖海了,以前一段时间肖海常出来犯事,自从水果摊抢劫事件过后,他就消失了,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人。 坐在木椅上盲眼捡菜叶的肖玫叹了口气,说:“他好久没来看我了,要是你见到他,记得让他来见见我。” 莫兰台风来临前夕,已有不小的风在海岛作乱,五点和肖玫结束了谈话,夏槐眼看风越刮越大,匆忙赶回学校寝室。 他一手掏着钥匙,一手接起刚响起的电话。 “哥,我……我……”电话那头的夏楠一句话支支吾吾,像有什么事藏着掖着。 夏槐单手挑钥匙挑得烦躁:“到底什么事情?快说,不说我挂了。” “我交男朋友了。”夏楠终于把这句说出来。 “什么?”夏槐被吓得不清,刚挑出来的钥匙又掉下去和其他钥匙搅混了。 夏楠大声重复了一遍:“我交男朋友了!” “谁眼睛这么瞎?!” 夏楠气愤道:“你还是不是我亲哥!我挂了!” “等会儿,他做什么的啊?几岁?哪里人?叫什么?” “下次一起出来吃个饭你就知道了,我就和你说一声,就这样!”夏楠飞快结束通话。 夏槐望着手机嘟嘟响的手界面郁闷,一股寒风猛地袭来,夏槐打了个啰嗦。 他这个寝室在楼道尽头,尽头窗户没被关紧,窗外狂风大作,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看着那些瘦弱的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树苗,以及那折断下来的树枝,夏槐有种预感,今年这场台风将和往常不同。 夏槐将手机收进兜里,钥匙没抓紧掉在了地上,身后走来一人,蹲下身替他捡起钥匙。 见到来人,夏槐惊喜:“你怎么来了?” “放假了宿舍没管得那么严,我来找你。”尹舜替他将寝室门打开。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8 俩人走进寝室,夏槐问尹舜:“你们今天上什么课了?” “犯罪分析课,拿了海岛连环杀人案当案例。”尹舜把门关上说。 夏槐眼睛亮了亮:“真巧,你猜我今天下午做什么去了?” “嗯?” “我去见了04年这起系列案唯一的幸存者,那个砍了凶手一刀的女人。我的导师带我去见的。” “真的?你们都聊什么了?” 夏槐摇了摇头,叹道:“她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不太愿意说话,也就我问一句她应一声。不过可以看出来,那件事没对她造成多大影响。她心态放得挺好的。” “是吗?”尹舜站在窗户边,看着窗外被大风肆虐的土地,仿佛在深思什么。 夏槐看了他一眼:“我天天在窗户边看那些在后山训练的人,怎么从没见到过你?” “我们班只在操场训练,从不在这里。”尹舜回过身,将身上的警服外套脱下来挂在门上。 夏槐装作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将几乎没拉上过的窗帘拉上,对那个后山好像也没那么感兴趣了。 尹舜望着挂在门上的警服久久不语,忽然说道:“我想查这个案子。” “什么?” “我想查海岛连环杀人案。” 夏槐怔了一下,问:“作古悬案了,还能查出什么来?警局都把这个案子搁置了。” “为什么?” “09年办理这个案子的专案小组出现内部问题,等内部问题解决以后,小组也就散了,之后警局没再重组专案小组的意思,就没人继续侦查这个案件。”这些信息也是夏槐管理档案室的那段时间得来的。 尹舜若有所思,这时,班群里今日讲课的教授发来消息:“如果今天让你们来侦查这个悬案,你们会怎么去寻找凶手”?你们做完这个作业,把作业发到我的邮箱里。 尹舜当即编辑了一封邮件发给他,邮件里只写了四个字母“ystr”。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29 第三十八章 尹舜叫了外卖,俩人一人捧一盒鸡排饭,坐在同一张桌子前,一起看电脑上放着的美国犯罪心理分析的节目。血淋淋的现场图片并不能影响两个人的食欲,他们甚至按照尸体被摆放的姿势讨论起凶手的性格。 夏槐望着节目提供的尸体图片说:“我瞧凶手是个没母亲的人。” 尹舜咽下一口饭,问他:“为什么?” “每具尸体都呈蜷缩状,像婴儿在母胎里的姿势,凶手应该缺乏母爱。” 尹舜边咬鸡排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看这个节目全程几乎都是夏槐在提自己的看法,尹舜安静地听他说话,偶尔应和几声。 夏槐忍不住问他:“你的看法呢?” “我和你想的差不多。”尹舜指着节目上再次提供的现场图文,“你再说说,他为什么要在死者家里多出留下血掌印?。” 夏槐见尹舜认同自己,来了信心,就尹舜的询问解答得津津有味。 但到了视频最后,节目请来的专家和夏槐分析的截然不同,夏槐的成就感顿时没了。筷子一滞,问:“为什么?怎么他分析的和我的不一样?”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这个案子都是上个世纪的悬案了,也许你说的才是对的呢。” “你说的这么委婉,那我觉得应该是我错了。”夏槐看起来有些失落。 尹舜索性直白道:“狗屁专家瞎说的,你说的才是对的。” “真的是这样?” “真的。” 夏槐睁着大眼睛皱着眉,以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尹舜。 “干嘛这么看我?”吃完饭收拾快餐盒的尹舜疑惑地问。 夏槐奇怪地“嘶”了一声:“我发现你最近说话越来越好听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0 尹舜将夏槐空了的快餐盒也收进垃圾袋里,笑了一笑:“可能我长大了。” 夏槐静默几秒,感叹:“长大了真好。” 尹舜淡笑不语,他其实是心疼夏槐的。年纪不大,支撑的东西太多,老把自己想象得老了。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操着四五十岁人的心。 夏槐夏槐,人如其名,总想做一棵支起一切的参天大槐。 但是无论夏槐的现在和将来会不会是一棵遮天蔽日的强壮槐树,在他尹舜心里,都是需要呵护的幼苗。 手机来了短信消息,尹舜查看,是隔壁班一个gay发来的。这个gay自从看出尹舜喜欢的人是男生后,就对他死缠烂打,已经被他qq微信全部拉黑。 这次这位同学居然直接扒到他的手机号,还给他发短信:哥哥,今天咱们一起上课你知道吗?你今天好厉害哦,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玩嘛? 尹舜回复:头七。 回复完毕,拉黑。 外面风越吹越大,尹舜是没有回自己宿舍的可能了。好像他今天来这里,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洗过澡后,尹舜拿一条白色毛巾,站在镜子前擦自己的头发,他从镜子里望坐在床上打呵欠的夏槐。 “原先那个房子,退租了吧。”尹舜突然开口说,“我想今后我们两个都住宿舍,毕业后应该也不会再回那个地方住了。” “行,过几天联系房东,把欠他的房租交齐,然后退房。”夏槐又打了个打呵欠,睁不开了。他半眯着眼看看时间,“都十一点了,我好困,先睡了。你待会头发吹干点再睡。” 尹舜“哦”了一声,去浴室里吹头发。等他把头发吹干出来后,夏槐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尹舜走到床边,将夏槐垂在床下的手缓缓放进被子里,俯身凝望夏槐睡颜,不住浮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在他柔软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怕吵醒夏槐,关掉灯后,尹舜自觉睡到另一张床上。 9月15日凌晨十二点,国际编号1614,联合台风警报中心16w的,被誉为史上最强台风的莫兰,携卷暴雨登陆海岛,登陆时中心最大风力52m/s,远远高过事先相关部门预估的48m/s。 凌晨十二点半,夏槐寝室的玻璃窗嚓嚓响,警觉性极高的尹舜睁开了双眼。 玻璃窗的嚓嚓响声在一秒之内越来越大,尹舜眼睛一瞪,预知到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急忙翻身下床,跑到睡在窗户边的夏槐那里将夏槐紧紧抱住。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1 夏槐睁眼之际,“彭”的一声,玻璃窗顷刻破碎,碎渣被大股灌进的狂风吹到了尹舜的背上。 “尹舜!”夏槐一刹那清醒,起身焦急地查看尹舜的后背,“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尹舜扫掉背上的玻璃碎渣说:“没事。” 窗户没玻璃挡着,见孔便钻的莫兰台风凶兽一般,嚎叫着闯进来肆虐。 雨水、树叶、树枝、泥土、石头、垃圾,都被这股狂风吹入,在空中呼呼乱飞。 夏槐寝室的衣柜是可移动的,尹舜拖过衣柜堵住窗口,把重物都放进了衣柜里,再把床堵在衣柜前,这才勉强堵起漏风的窗户口。 “今年的这场台风太恐怖了吧。”夏槐呆在衣柜旁,听外面东西被大风摧毁的声音,心脏咚咚乱跳着惊魂未定。 尹舜拿扫把清扫房间内的垃圾和玻璃碴:“之前国际台风中心就说过了,莫兰台风将会是海岛史上遇见的最强的台风。” 刚打开没两分钟的电灯闪了两下,灭了。浴室里的水也断了。 夏槐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尹舜说,是水管和电线被台风破坏了。 网络还是有的,不过从4g降到了3g,最弱时到2g或者没有。 俩人手机qq、微信群里的消息几分钟内堆到成百上千条,所有人都在发自己家中、寝室中或者外面惨不忍睹的现状。 夏槐连忙联系夏楠和母亲医院的人询问情况,得知她们都安全后方松了口气。 消防队顶着大台风出来救灾,这个夜晚,海岛市的人民都无法安眠。 清晨十点,台风莫兰终于离开海岛,大雨则依然淋漓不止。 海岛市好比一块被群兽践踏过的烂肉,风浪虽过,却已满目疮痍。 市内六十多万棵树木倒伏,一万多间房屋破损,十多万亩农作物受灾,各区公共设施被损坏,高层建筑玻璃窗悉数破碎无一幸免。跟着台风一起作乱的暴雨不歇,雨水将公路淹没,水面到人的小腿处高。 群内消息,时间大概在早上六七点,市里死了两个人。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2 一个是货车司机,公路上的货车被台风吹起,司机想去拉住自己的货车,结果风向一转,本被吹得竖起的货车直直朝司机砸下,将司机砸死了。 还有一个是冒雨要跑回家的学生,他正巧跑到一个电线杆旁,电线垂进淹过路面的雨水里,将站在水里的他电死了。 另还有十几人失踪,下落不明。 受灾区域过多,消防队人力资源不够分配,警局的人还有公安大学大三以上的学生都被派出去支援。 微博上,海岛人民公安大学学生会成员发布消息:本校大门柱子上公安大学的“安”字,宝盖头被吹走了,“公安大学”变成了“公女大学”。如果有人捡到这个宝盖头,请归还给本校…… 该微博不消两个小时转发量上千,算是在海岛相关新闻中,唯一一条带有喜感的消息。 全市到处停水停电,学校食堂做不了饭,海岛政府命各地相关机构派送鸡肉粥,各地都在等政府的粥来。 中午十二点,海岛公安大学的粥到了,让各寝室派一个同学出来领粥。 夏槐到楼下拿粥,一出门,便见学校一片狼藉。 学校里的植被像一层被人粗暴扯走的绿衣,不仅绿衣没了,熟褐色的皮肤也尽是创伤。 到他们这两栋宿舍楼派粥的是警局的人,穿着橙色救生服,挽起裤腿站在还没被疏通完的水里跟几个志愿者一起替学生们舀粥。 夏槐看见他眼睛一亮,跑过去喊:“易队!” 易清决见到夏槐,大为惊喜,手上的活儿让给志愿者们做了,打了两碗粥,和夏槐找了个地方边吃边聊。 他们二人蹲在一栋楼的阶梯旁,易清决喝了一口粥,这口粥是他今天吃的第一口饭。夏槐似乎没要喝的意思,这碗粥他想带回寝室给尹舜。他知道目前这个情况,食物珍贵,没想再去打一份,想从自己身上省下来。 “今早带领你们学校的学生出去救援了。”咽下第一口粥后,易清决说。 “我看海岛目前的现状,人民要恢复正常生活大概要两三天时间,这几天得辛苦你们了。”夏槐可惜自己现在不在警局里不能出一份力,又问,“外面治安还好吗?” 易清决叹气,一碗粥喝不下去了:“今早有十几个地方发生抢劫案,偏偏有人趁着这种时候作乱。妈的。” 正在这时,那边派粥的志愿者扛起只剩一点底的粥锅要倒给最后一名学生,放锅时手滑了,眼看那锅就要砸在脚上,边上一个人急忙冲过去扶住锅柄:“哎哎哎,小心点小心点!” 那志愿者频频弯腰点头:“谢谢谢谢!”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3 易清决望着刚发生的这一幕,心情愈发沉重起来:“人祸尚可避免,天灾自古不可挡。但怕就怕在,天降灾,人还要行祸。” 第三十九章 9月16号凌晨,重创海岛市的超强台风莫兰,在中国黄海海域消散。 海岛市大雨持续连绵不断,部分公路遭遇泥石流,安同区到吉美区的公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夏槐晚上看见警局的群里面为这事沸腾,消防那边在村里捞人还没捞完,这边市里又遇见山体滑坡泥石流。警局一队人刚休息下来又得出动,还有几个工伤住院了。 夏槐见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主动请缨跟易清决说要去帮忙。 易清决这边人手正不够,在夏槐的坚持下,便同意顺路来带他去受灾地段辅助。 尹舜这两天都在夏槐的寝室里,刚泡好一碗泡面准备吃,见夏槐在换衣服,问:“要出去?” “蓉山滑坡,把好几段公路都给堵了,消防请警局帮忙,警局人手不够,我去多献一份力。”夏槐边穿着鞋说,“我们队长要来接我,我现在得赶快去大门口等他。” “我送你出去。”尹舜放下手中泡面,当即起身换衣服。 大雨淅淅沥沥像一连串珠子往下砸,夏槐和尹舜穿着黑色雨衣穿梭在雨中,身上被连密的豆大的雨珠砸得噼里啪啦响。 他们来到学校大门,易清决的车也正好来到。夏槐让尹舜不用送了,打开车后门上车,尹舜抿着唇望他们。 易清决朝尹舜扬了一下下巴:“警校的?” “嗯。” 易清决说:“上车,一起去。” 尹舜想也不想地跟着上车,三个人前往受灾地。 女孩原本是在芒草丛中等人的,等那个和她做交易的陌生人。在顶风冒雨来到这里前,她给自己打了一针药,那针药可以让她的免疫力和正常人一样,这样即使她在风雨交加的夜里站在芒草地里,也不会再和之前一样,那么轻易地就着凉感冒。 她特意挑在这一天夜晚,海岛蓉山滑坡,好几段公路被泥石流淹没,警察即便得到线报,也未必能赶到这里抓她。 大雨倾盆,女孩站在芒草丛中冷得瑟瑟发抖。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4 气氛诡异森森,忽然,茂密高大的芒草丛里,缓缓冒出一个男人的头,像是突然从地里钻出来的一样。她吓了一跳,往后跌了两步。 天色很暗,雨水时不时打进女孩的眼睛里,女孩看不清男人的长相,拿手电筒照了照他。 男人没穿雨衣也没撑伞,身子都被雨水打湿了,但他好像不在意。他两边头发都有些白,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左边眼睛的眼白上有一颗痣,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这是一张让人看了心生恐惧的脸,女孩心脏颤抖着。直觉告诉她,她应该现在扭头就跑。只是,她想起刚刚出门前打的一针药,那是她仅剩的最后一针药。如果今天的交易完成不了,她下个月就不能再购买那种药。 睫毛粘上了雨珠,眼前男人的样子更模糊了。她半眯着眼,抓着包里的东西,大着胆子问:“是你吗?” 眼白有痣的男人咧嘴笑,不答话,似只凶豹,猛地朝她扑过来! 她知道这个男人的企图,大叫!男人一拳打在她嘴巴上,这一拳直接打掉她一颗牙。一股锈味在口中荡开,她牙齿流血了! 男人把她按在地上,想用手捂住她尖叫的嘴,她趁着这个机会,用带血的尖牙齿狠狠地将男人的手咬下去,硬生生将男人的手指咬出血! 男人大叫一声,一怒之下,拿起石头猛地将她砸晕。不想这个时候,另一块石头丢到了他头上! 芒草丛中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那边的在干嘛!不许动!警、警察来了!”一道强光照射在男人身上。 男人回头瞪眼,左眼眼白苍蝇大的黑痣在光芒下诡异非常。 来的人只有一个,离得不远,躲在芒草丛里不敢冒出头,这些芒草又高又密,身子稍微蹲一蹲就看不见人了,男人看不清对方是什么样的。 只是听得出来,这个“警察”声音还未脱全稚气,分明是伪装的,但是心虚的男人怕惹祸上身,还是丢下女孩慌张地逃跑了。 肖玫自己在家中是从来不开灯的,对于一个盲人来说,开灯和不开灯,眼前的世界都一样。凌晨一点半,这间常年黑暗的石屋忽然亮起灯光。 被雨水淋得浑身都在滴水的肖海跑进房子内,他将湿重的帽子脱下来,喘着粗气。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大喊:“姐!姐!” 穿着睡衣的肖玫拄着一根导盲杖从房间内出来:“小海?你回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肖海激动地上去抓住肖玫的手,语无伦次地:“那个男人!姐!我……那个男人!我又看见他了!” “什么?” “当年潜进我们家中,把我脸砍伤的那个男人!”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5 肖玫反抓住肖海的手,瞪大两只没有黑瞳的眼睛:“你看见那个男人了?!你、你有没有看错?” “我不会看错!他左边眼珠子的眼白上,有一颗黑痣,我记得,我记得那颗黑痣的位置,还有他那个眼神,是他!一定是他!” 肖玫身子一震,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你说他眼白上……眼白上有颗痣?” “对、对!我记得,我记得,是有一颗痣,跟左边黑色的眼珠连在一起!”肖海使劲点头,两只手连同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你先冷静一点,冷静点小海!”肖玫拉弟弟去沙发上坐下,“你怎么会看见他?那他看见你了吗?” 那个男人是肖海童年的阴影,再次看见那个男人凶悍的身影和眼神,肖海仿佛心里一只沉睡已久的毒蛇被惊醒,迅速侵占他的理智。他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肖海在自己脸上打了两巴掌,强迫自己能说出完整的话:“我……我晚上看见他想强奸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子把他咬了,他就把那个女孩打昏,然后他就想杀那个女孩!我拿石头扔他,把他吓跑了,但是那个女孩她,她还晕在那个地方。”说到这里,肖海猛然站起来,“那个女孩还晕在那个地方……我得救那个女孩,我得去救那个女孩!” 肖玫连忙拉住他:“小海!你先别出去,你先跟姐说说,那个女孩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在吉美金山半山坡的芒草丛里!姐你别问了!我得赶紧去救她!” 肖玫拽着肖海不让他走:“现在外面下着大雨,安同到吉美的路都堵住了,你怎么出去?” “我走路过去!我刚刚在那里就是走路过来的!” “你走路,等你到了那里,那女孩说不定没救了!报警,你快报警!” “我不能报警啊!”肖海急得直跺脚,“姐姐,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总之我不能报警!” 肖玫问他原因,肖海死活不说。 肖玫没办法,只得说:“那好,姐姐替你报警。” 肖玫拿起座机拨打110:“喂,你好,请你们快赶到吉美金山半山坡的芒草丛那里,有个女孩在那里被害……” 易清决这边刚领队伍清理完蓉山第二高速公路泥石流路段,马上便收到芒草丛有女性被害的消息。 收到消息后,他立即前往案发现场,没时间送夏槐和尹舜回校,只得把这两个人一起带上。 另一队警员已赶到现场。受害女孩倒在芒草丛中,口中全是血,手还放在包里握着什么东西。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6 女孩还有气,只是昏了过去,警察赶忙拨打电话叫救护车。 物证科快速搭起遮雨棚保护现场,警务人员将女孩的手从包里拿出来,发现女孩握着的,是一包白粉。 易清决、夏槐和尹舜三个人赶到时,金山下已经停了两三辆警车,还有一辆救护车在半山坡上。 他们来到半山坡,女孩躺在担架上正被医护人员抬走,三人俱是一惊。 “怎么会是她!”夏槐率先脱口而出。 这个女孩,他们都认识。是尹舜曾经的同班同学,报过假案的苏小寒。 “她大晚上在这里做什么?她不是……” 夏槐的问题还没问完,一个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回答了他:“她也是来犯罪的。” “你怎么在这里?”易清决脸色变了。 不远处走来的男人,透明的雨衣下是一件过长的褐色风衣,短靴踏着水洼过来,他刘海被雨水淋得湿漉,嘴里叼着一根烟,烟雾弥漫在充满雨水气的空气中。 夏槐规矩地喊:“白队长。” “几个小时前收到线报,说有人会在这里进行毒品交易,结果路到处都堵死了,现在才顺利过来。”白泽廷站在三人面前说。 这个时候,袁樱拿着一包东西从雨棚那里走来:“易队,白队。这是我们从受害人包里发现的。” 白泽廷看也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易清决接过来,把上面那层防水布揭开来,里面的白粉,大概23克重,还不知道含不含杂质。 “报警的人在吗?”易清决问袁樱。 “来的时候只发现受害者,没发现有其他人。报警电话是来自座机的。” “叫人去查一查报警人。” “是。”袁樱转身去打电话。 易清决去雨棚查看现场,白泽廷走在他身边,和他对接线索。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7 夏槐小声跟尹舜说:“奇怪,应该是有人目击她被害才能替她报警,目击人怎么就跑了?” 尹舜告诉他:“因为这个目击证人,就是来跟苏小寒交易毒品的人。” “吸毒的?” “不,也是个毒贩。” 第四十章本章略微恐怖 海洛因,俗称白粉。在缅甸售价60人民币一克,中国一手毒贩购买后会以高五倍以上的价格转卖给二手毒贩,二手毒贩再以两倍以上价格出售给三手毒贩,三手毒贩再将毒品以更高的价格提供给吸毒者。 苏小寒应该是二手毒贩,在这里等着跟三手毒贩做交易,结果成为凶手的目标。 所以目击到苏小寒被害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要来做交易的三手毒贩。 警员说芒草地里有三个人活动过的痕迹。 二手毒贩苏小寒先到达这里等和她交易的人,歹徒从芒草丛的另一边穿进来袭击她,三手毒贩在这个时候赶到现场,没与歹徒发生搏斗,他以某种方式吓跑了歹徒,随后自己也跑走了。紧接着便让人报警。 尹舜刚和夏槐分析完这些,那边易清决便和手下说了相差无几的话。 “受害人和目击者是出来贩毒的,故意选在这样的天气里跑到这山上来还能理解,但是歹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夏槐思考起来,“就算歹徒特意挑这种天气出来作案,也不会跑到山上来等目标吧?” “尾随。”尹舜这轻飘飘的两个字,让另一边一起抽烟的易清决和白泽廷一滞,他们齐齐看向尹舜,只听尹舜说,“我猜想,这个歹徒应该就住在苏小寒居住的地方附近。看见她独自出门,一路跟着她来到金山。下着大雨,苏小寒也不容易发现身后的动静。” 这个想法,是在易清决和白泽廷这两个有经验的警察的肚子里面转悠的。能从一个大一年学生口中冷静地说出来,他们必须得承认这个学生有那么点见识。 易清决的确想着派人去苏小寒住所附近找找,但是至今他们还不知道苏小寒住在哪里。 原先查过,苏小寒之前在一间小医院拿了一年份的药,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她父母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他跟白泽廷互换资料,白泽廷有线人,线人知道苏小寒住在哪。 苏小寒离家出走后,在港口渔排居住,早上帮渔民捕捞,晚上在港口接应从海外运毒回来的一手毒贩,利用浮尸运毒的方法是她想的,那些一手毒贩卖货物给她价钱都打对折。 易清决让手下去港口附近查查,捻灭香烟,呼出一口白雾:“得了这个病还敢出来乱跑,这个女孩真是不怕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8 艾滋病人免疫功能不健全,一旦生病感冒难以痊愈,苏小寒顶着这样的身体还敢贩毒,当真不怕死。 “她私购了一种新型药物,艾滋病人一针打下去,免疫力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甚至能比正常人还强,一针期限有一个月。但是这种药会缩短人类寿命,属于违禁药,黑市才买得到,价钱非常贵。她出来贩毒,大概就是为了赚钱买这个药。”白泽廷说。 易清决想起苏小寒的年龄。苏小寒不是第一次做违法的事了,上次报假案虚构事实,更早之前还擅闯民宅跑进她班主任家里放蛇,给艾滋病人带过违禁药品。 因为她未满十六周岁,以及证据不足,这些罪名都达不到起诉标准,所以警方最后没有追究她。 但贩毒的性质毕竟不同,只要她满十四周岁,贩毒就必须承担刑法责任。 白泽廷又点了一根烟说:“她只不过是个小角色,我们要找的,是那条主管东南亚毒品生意的大鱼。” 苏小寒口中有歹徒的血,警局的人提取歹徒血液去做化验。 金山歹徒dna验出来的那一天,整个公安局犹如被扔进一颗惊天炸药,爆炸过后,废墟一样死寂。 短时间内没人说得出话来。 罪犯数据库里有这个歹徒的dna记录,谁人能想到,当年让整个海岛市笼罩上一层阴霾的“蜘蛛”杀手,竟会时隔十多年在莫兰台风过后的第二天再度犯下恶行!。 他的出现,无疑是给刚经过灾难的,满目疮痍的海岛市再度插上一把利刃,让海岛市的女性重新想起那个年代的恐惧!当年那些受害人的家属,心间的旧疤被狠狠揭开,又一度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消息不胫而走,化验结果出来的第二天,媒体便争相报道:蜘蛛杀手再现,海岛人民陷入惊慌! 全国哗然,各大网站、论坛、微博纷纷建立相关话题,数亿人加入讨论,尘封多年的世纪悬案再次曝光在大众视野之下,竟成为新一代年轻人热切讨论的话题。 蜘蛛杀手居然还没死! 没死怎么这么多年都抓不住他?!海岛公安这么没用吗! 这次警察会抓住他吗?多久才能抓住?在抓住他之前,海岛的女性应该怎么办! 当年侦查这个案件的警察们气愤得咬紧牙关,激动得浑身颤抖。 “这个人这么多年来,就待在海岛市没离开过。而我们居然还没抓到他!” 紧急文件由国家公安部层层下递,省厅当天下达指令:海岛市公安局所有非人命案件全部缓查,加急处理金山事件!务必抓到这个逍遥法外多年的“蜘蛛”杀手!调翻整个海岛市的监控,也要把这个凶手抓出来!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39 但是,莫兰台风将吉美区多处道路监控设备摧损,尤其是吉美一带,部分没损坏的路控也被泥石流污染,压根看不清案发当天的画面。 尹舜那天说,金山歹徒很有可能就居住在苏小寒的住所附近。可苏小寒居住的地方是港口渔排,渔排除了长期居住的渔民外,还有短暂停留的货船以及货船上的海员。 警局立刻与海关取得联系,禁止海岛港口渔民以及这些天待在海岛的货船出海。怕就怕在,蜘蛛杀手已登上货船离开海岛! 有人想着,为什么一切都这么巧,难道老天真的在帮他吗? 易清决两天两夜睡不着觉,愤怒和兴奋使他加速跳动的心脏无法冷静。在得知金山歹徒就是蜘蛛杀手的那一刻,他震惊得连一根烟都拿不稳。 他心里不断地自言自语着:你又出现了,你终于又出现了……你竟然敢再次出现! 海岛连环杀人案是那年刚满20岁的他办的第一个案子。易清决还记得案发那天是他的生日,他无法忘记他人生中第一次看见尸体时的心情。 以前类似的新闻看过很多,内心总是没有波动,但真正见到的现场,却和想象中的大不一样。 新闻描写只是“倒在血泊中”短短几个字,文字描写如此苍白无力,人们或许会依靠文字去想象那个场景,而浮现在脑海中的往往是受影视剧影响美化过的画面,严肃中带着压迫,却感受不到对死亡的畏惧。那样的画面,再怎么恐怖也无法震慑一个人的内心。 当真的看到那个场景,看见肮脏腐朽的环境中,全身赤裸的女人浑身血淋淋,四肢被拆除重组,拼成奇怪的样子,头发被鲜血倾洗干涸,发黏,牢固地贴在皮肤上时,正常人的生理反应是想吐,心理反应是恐惧,身体反应是第一个瞬间瞪大眼睛盯着尸体,第二个瞬间错开视线、逃避。 那是一种真正的刺激,没有影视中处理过的艺术感,只有血腥暴力死亡冲击着大脑的神经。 影院不将犯罪片中过于血腥暴力的画面展现出来是对的,那种艺术处理过的场面只会徒增正常人的恐惧,唤醒反社会人类变态的内心。 那些年警局里多少同事被这个案子折磨得夜不能寐?他们不断地建立推论,事实再推翻他们的推论,他们不断追寻线索,现实再剪断他们的线索。他们不断的争吵,合作,争吵。 易清决还记得白泽廷刚加入专案小组时才十八岁,跟着他父亲白飞警官进来的。 起初参与侦办这个案件的白泽廷,那么的沉着冷静,那么具有理智。他永远是小组中最有理智的人,永远能平息组内成员濒临崩溃时的情绪爆发和争吵。 可最后,他们在无数次获得希望又希望破灭中发疯,他们在雨中再度看见死状相同的尸体出现时痛哭。后来几年的办案中,白泽廷无数次要杀了但凡带一丁点嫌疑的人。要不是他的父亲白飞警官给了他一巴掌,99年被找到的嫌疑人已经死在他的枪下。 然而他的父亲,却在跨省追查这个案件的嫌犯中殉职。 从那一年起,白泽廷性情大变,和他素来配合默契的易清决跟他的关系也出现裂痕。 当年这个案子,如果不是因为白泽廷,专案小组不会散。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0 白飞警官为追拿嫌犯死了,白泽廷将专案小组那些错估案件的专家大骂一顿,并扬言要到省厅举报他们学术不端。一大半刑侦专家被他气走,局长调和无果,最终只能解散专案小组,案子不得不被搁置。 将刑警大队上下搞得一团乱后,白泽廷毅然申请调去缉毒队,从此和这个案子断掉一切联系。 多年过去,一些受害人家属含恨而去,临死都不知道杀害自己亲人的真凶是谁!当初办理这个案子的老刑警陆续带着遗憾离世,有的人步步高升,却依然心系此案,有的人不再当警察了,仍忘不了这个痛。这个案子,成了太多人心中的执念。 第四十一章 警方查到,金山事件那天晚上,报警的人是肖玫。目击苏小寒被袭的三手毒贩,是她弟弟肖海。 肖玫说,肖海半夜匆匆跑回家,把在吉美看见女生遇袭的事情告诉她,要求她报警,然后又匆匆离去。 从警察口中得知歹徒即当年想奸杀她的那个男人,肖玫说她感到很惊讶。但是有阅历的警察,从她表现出来的惊讶中看到一丝飘闪而过的刻意。 警察问她:“你弟弟有没有告诉你,那个歹徒是什么样子的?比如明显的特征之类的?” 肖玫默不作声一会儿,在一个刹那,她已经把“他眼白有颗痣”这句话挂在嘴边了,但一瞬的停顿后,她将这句话咽回去:“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最后再问问你,你知道你弟弟是去那里贩毒的吗?” “……”肖玫说,“我不知道。” 肖玫对警察有所隐瞒,警察认为她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所以隐瞒了一些信息。但刑警队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蜘蛛杀手,肖玫对肖海的那层防护盾,他们便暂时不去拆除了。 9月20日,经上级批准,海岛连环杀人案,又名“蜘蛛”杀人案案件正式重启,新编入案件“201x年9月16号金山事件”。 海岛公安局再次成立特别专案小组,称“蜘蛛案特别侦办小组”,即将召集新时代刑侦专家,融合新的科技技术来侦办此案,这次势必要抓住这个猖狂的蜘蛛杀手! 夏楠终于肯让夏槐见见她的男朋友。 时间就约在这个周末的早上,地点在元顺街那家出名的港式茶楼。她男朋友邀请他们一起去吃早茶。 一说约定的地方是元顺街高消费的茶楼,夏槐就觉得这个男人有点不可靠。没什么钱就老老实实找家沙县小吃点两碗馄饨吃,非要摆阔装面子去什么港式茶楼吃早茶,到时连那里一壶茶的茶钱都付不起,得多丢人。 尽管这么想,夏槐还是没有拒绝这个邀约,他想好好看看夏楠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男人。 周末早上九点还没到,夏槐就带着尹舜在那家港式茶楼门口等着。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1 尹舜从出门到现在手机就没放下过,夏槐都好奇起到底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他。 “你在看什么?”夏槐把头歪到他旁边。 “看网上对于金山事件的看法。”尹舜眉头紧皱,从那天金山上下来后,这两天他一直在关注这件事。 一些网友自作聪明的言论令人极度不舒服,这些人不知道,他们动动手指头输入几句瞎揣测的话,很有可能给这起案件增加更大的难度。言论倘若只影响警察还算好,怕就怕在言论还会影响到真凶。 一辆宾利车停在茶楼门口,身穿意大利手工裁制西装的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男人光鲜的外表在出现的瞬间吸去不少人的目光。男人下车后,拿下放在后车座的折叠轮椅,绕到另一边车门,将坐在副驾驶座里一条腿装着义肢的女人抱下来放在轮椅上。 茶楼门口的侍者上来,男人将车钥匙连同消费给他,让他帮忙去停车。 夏楠看见夏槐和尹舜,挥手笑喊:“哥!嫂子!” 男人微笑着推着夏楠的轮椅朝他们走来。 夏槐跟尹舜小声碎念:“看着有模有样的……但他这车和这西装租一天得多少钱?” 尹舜不语。 夏楠来到俩人面前,给身后的男人介绍道:“我哥跟我嫂子。” 夏楠管尹舜叫嫂子怕是叫上瘾了,以至于分不清正式和非正式场合。夏槐轻训了一句:“什么嫂子嫂子的乱喊。” 男人倒没表现出任何讶异,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哥哥好,嫂子好。” 夏槐和尹舜同时愣了半会儿,又同时回道:“你好。” 男人对他们的称呼适应得很快,温和地说:“哥,嫂子,咱们进去吧,我已经订好位置了。”他让夏槐和尹舜先进去,然后再推着夏楠往里走。 这个男人给夏槐的感觉,还是挺礼貌沉稳的,但这么大的“体面”扮得没必要,他知道自家妹妹什么条件,对妹夫没那么多要求。想带走夏楠很简单,对她好就行了。 未来“妹夫”这又是来昂贵的茶楼,又是特意开豪车穿名牌的,太浪费钱。 走到一半,夏槐突然想起:“小楠,你还没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男朋友呢。” 男人忙说:“抱歉抱歉,是我忘记自我介绍了,哥,这是我的名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镶金的名片递给夏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2 夏槐接过名片,拿手里掂了下,觉得这名片做得还挺有质感,名片边缘的金边跟真金似的。 低头一看名片上浮印的字,夏槐登时双眼一翻,两腿一软,要不是尹舜扶住他,他已经摔在地上了。 昕誉科技有限公司的总裁,向昱新! 夏槐拿着名片的手颤颤巍巍:“你……你是个总裁?!” 向昱新谦虚道:“虚衔虚衔。” 夏槐拿着名片的手剧烈抖动:“你是昕誉科技有限公司的总裁向昱新?!” 向昱新谦虚道:“惭愧惭愧。” 夏槐激动到不能自已,他狠掐了尹舜一下,尹舜“嘶”地声,问:“干嘛?” 夏槐说:“痛吗?痛就不是做梦。” 尹舜:“为什么捏我?” 夏槐咬牙小声:“废话,难道我要捏人家总裁吗!” 尹舜:“……” 向昱新还在那里谦虚地惭愧着,夏楠还眯着眼睛笑,夏槐内心已如翻江倒海,骏马奔腾般汹涌澎湃。 他还打算攒钱给夏楠买这个公司新上市的智能假肢,可做梦都想不到自家妹妹这么有本事,竟然直接勾搭上这家公司的总裁了!没了条腿还能交到一个这么年轻有为的男朋友,这内在美得是满到溢出来啊! 吃早茶时夏槐手还在抖,连包子都要尹舜帮他掰下一瓣塞进他嘴里。向昱新看了竟还夸道:“哥哥嫂子真恩爱。” 夏槐抖得说不出话来,尹舜淡定回应:“妹夫客气。” 一壶普洱茶喝到一半,向昱新说要去上厕所。 向昱新离开餐桌后,夏楠便讲起:“前些天昱新请了几个美国专家回来准备给妈妈看病,妈妈现在已经换到最好的病房了,昱新还给她请了最好的私人护工,再也不用担心医院那些护工粗手粗脚的。” 手段高啊!夏槐想,不送花送礼物,从他们痴呆住院的老母亲下手,不要说夏楠,他都感动感激得不行。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3 夏槐稍微冷静些了,他手指敲了敲桌子:“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交到这样的人当男朋友的?” “三个月前,他们公司的新产品请人当模特,看我挺适合的,请我去了。虽然模特面试没通过,但让我认识了他。”说到这里,夏楠抿起嘴唇偷偷地笑,“他说他喜欢我的乐观,喜欢我面对生活的态度。我想,我也喜欢他。” “哎,小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能找到喜欢的人,哥哥很开心,但是咱们和他毕竟差距太大了,我怕他将来……” 激动过后,夏槐该有的就是担心了。向昱新有钱是有钱,但不一定专一,待人看起来很谦逊礼貌,可不知对待感情是什么样。他怕夏楠以后会受伤。 夏楠笑着说:“哥你放心吧,他不是那样的人。我如果对他没有了解,也不会带他来见你了。他如果对我不是真心的,也不会主动说要见我的家人。他对我很好的,真的。” 夏楠这朵残叶的花,看来是深陷进那块钻石潭里出不来了。可能做哥哥的就是生怕自己的妹妹出去会受半点委屈,夏槐担着的这颗心始终放不下,不过怕夏楠会不开心,他便没接着劝,唯有说:“只要你幸福就好。” 房东约夏槐晚上八点去出租屋里交房解约,夏槐和尹舜有一个月没在那里住了,水电费没交上,全断了。大晚上两个人在那里等房东来,只得用手机打着手电筒。 这个房子的位置是比较偏的,整座建筑物笼罩在黑暗下,阴森寒凉的气氛紧紧绕着这房子的里里外外散不去。 房东迟到不来,夏槐和尹舜在黑暗的房子里打着手电四处晃,边晃边回忆从前。 尹舜来到自己以前住的房间,看着自己睡的特别的床说:“学校的床不够结实,睡得还没这张床舒服。” 夏槐说:“当然了,这床是房东大叔亲自打的,他那手艺,没几个工人比得上的。” 尹舜忽然来了兴致,想仔细瞧瞧房东大叔的手艺到底有多厉害。他掀开生满灰尘的被子,床单,床絮。床像被剥了皮的人,露出了它的全部骨架。 手电筒照出来的光圈在床木上游移,视线只集中在发光的位置时,更容易专心观察这张床的工艺。 这张床的做工很好,制造者少说干了十几年木艺,做工细腻,拼凑整齐对称,偏差不超过0.2毫米。架构虽简单,却处处能见真功夫。 光圈游移往上,尹舜找到了这张床结实的原因。 床框两边,两根粗大的钉子并排相连,整齐地打在木头上,直直穿透厚木。 第四十二章 尹舜看着床骨的打钉处,看了很久,黑暗中夏槐看不见他那张骤变青白的脸,还以为他在回忆在这里度过的时光。 在很突然的一个瞬间,发生什么天大急事一样,尹舜转身跑出房门,冲上房东曾居住的二楼。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4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夏槐还没来得及跟他跑上二楼,就听见二楼传来“砰砰”响地动静。 跟上来后,夏槐看见尹舜用尽全力在踹二楼紧锁着的大门。 夏槐问尹舜到底怎么回事,尹舜也不回应他,只拼命地一脚一脚踹在结实的木门上。 一分钟过去,门被尹舜踹坏了,潮湿的灰尘含杂木漆以及油垢味扑面袭来,难闻的气味令夏槐胃中泛酸。 夏槐忍住呕意边咳嗽,边拿手电筒照里面的场景。 二楼的东西被房东搬得差不多了,空荡荡的客厅正中,只摆放着一张长桌台,桌台上整整齐齐放着一些生锈的刀具、型号不一的铁钉,这些应该是房东曾经用来做木艺用的工具,因为锈迹斑斑,让人看起来就像是带着血垢一样。 桌台两边带抽屉,其中一个抽屉上锁。尹舜用工具将锁撬开,拉开抽屉,抽屉里装着一摞厚厚的旧报纸。这一摞旧报纸安静地躺在这个抽屉里面,好似连将它们放进来的那个人都遗忘了它们的存在。 尹舜翻了几页,这些旧报纸褪色发霉,每一份都是04年以前的报纸,每一份报纸的头条版块都是当年的“蜘蛛杀人案”、“蜘蛛杀手”。 尹舜将报纸从抽屉里拿出来,这个时候,十几张照片哗啦啦从报纸夹页里面掉到地上。 手电筒照到那些掉出来的照片上,夏槐脸色蓦白,他终于明白尹舜在做什么,也终于明白这些东西为什么要被安上一层又一层的锁。 掉在地上的照片很老了,老到泛黄,但是照片上那些鲜血淋漓的尸体,无论过了多少年,都能刺激到每一个人的神经。 蜘蛛系列案的死者,在这些照片里全部出现了。有几张照片还特意拍了固定肢体的钉子的特写,那些钉子,全是两个并连打在一起,直直穿过尸体的肢体。和尹舜那张床的固定方法,一模一样。 照片里的现场没任何一个人,没警察、法医以及物证科留下的标记。这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拍摄这些照片的人,是在警察出现前第一个看见死尸的人。 那么,除了凶手以外,还会有谁第一眼看见死尸,还这么淡定冷静地拍取照片呢? 这些疑似真凶拍摄的照片竟会出现在这里,并随着相关报纸一起藏在放着这些工具的长桌底下,那种微妙的联系令人不寒而栗。 藏起这些报纸和照片的房东,他往日里那时而老实温吞,时而吝啬势利,时而健谈友善的形象,瞬间在夏槐心中变得险恶万分。 是他吗!他就是那个消失了十多年,在金山重现的蜘蛛杀手吗!夏槐回想起过往和房东接触的每一幕,他不敢相信,这个世纪悬案的真凶,就是这个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多年的房东! 这么普通的一个中老年人,竟然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人狂魔?! 空气是安静的,灯光照射在地板的照片上,没一个人去将照片捡拾起来。尘埃在光柱上飘荡。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5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身影,像和静寂的夜融为一体一般,悄无声息,静然不动。 敏锐的直觉让尹舜立即将手电筒转向那个诡异的影子,微弱的光芒下,只见房东站在门口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夏槐的心霍然如同撞到了嗓子口,他们对视一瞬。 陡地一声响,尹舜猛然冲去,房东瞬间转身便跑! 胸膛好似被敲鼓棍重锤了一下,夏槐心脏像紧促的鼓点霍霍狂跳,一声一声响在耳畔! 三个人凶猛的跑步声从这二层红砖房来到屋外,响彻在混沌的夜色中。沉寂的氛围彷如断开一条紧绷的弦,昏暗无光的旧居民区拉开了一场激烈的追逐战。 遁入黑暗中的房东似一只回到水里的鱼,快速摆动鱼尾游荡在深海之中,远远逃离敌人的追捕。 尹舜和夏槐紧追不舍,死死拉住那条已经绑在这条鱼身上的线。 这片住区窄巷多,夏槐和尹舜无法并肩追赶,俩人无意间的互相碰撞总是影响对方的步伐,房东飘闪的身影在没有路灯且曲折的巷路中越来越远。 眼看着就要跟丢这条落网大鱼,二人心急如焚。 尹舜立即转换路径,踩着身边的矮墙跳过一道道围墙,准备正面拦住房东的去路。 夏槐保持原路追赶,不给房东往回跑的机会。 跳下最后一道墙,尹舜成功拦住跑到尾巷的房东。 房东看见跃身到自己面前的尹舜,两眼一瞪,欲转身回跑,尹舜快速冲上去将他绊倒,双手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尹舜推断,金山事件发生时,苏小寒最有可能咬的是歹徒的手或脖子,只有裸露的地方比较有可能被咬出血。所以将房东扣在地上后,尹舜第一时间是去扒他的双手。 “靠!你他妈到底想干嘛!”房东开口大骂,趴在地上的手强行让尹舜掰了过去。 第一只手,没有伤痕,第二只手,没有伤痕。 尹舜再去扯房东的衣服,脖子,没有伤痕。 怎么可能!尹舜睁大眼,似乎想确认清楚,又重看了这几个地方一遍。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6 但是没有,哪里都没有。房东的脸也没有任何咬伤! 这时夏槐赶到这里,站在二人面前喘气。 “干你妈你们发什么疯!”还被按在地上的房东持续大骂着,他抬起眼皮子艰难地看向夏槐,“你们两个是不是预谋好晚上谋财害命?!夏槐我他妈白让你住这么久房租都没收全你的,你想害我!你竟然跟他一起来害我!你良心呢!” 夏槐上去踹了他一脚:“你这个杀人狂魔还好意思反咬一口!” “什么杀人狂魔!” 夏槐厉声道:“前几天金山上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更早之前的连环杀人案是不是你干的!” 房东挣扎着说:“放屁!” “还嘴硬!”夏槐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易清决,是不是放屁,等警察来了就知道。 易清决在得知夏槐可能抓到金山歹徒后,支援都没来得及联系,立马火速赶到现场。 一见到“歹徒”的模样,易清决当场愣住。 被尹舜和夏槐一起押着的房东看见易清决,扯嘴角笑道:“易警官,你还好吗?好久不见,你长大了,当上队长了吧!” 从怔愣中回过神,易清决喊了声:“秋教授。” 夏槐和尹舜讶异地瞪了瞪眼。 这个世界上,估计不会出现比这更戏剧化的事情了。 秋立志,当年蜘蛛系列案的刑侦专家之一。 当年专案小组解散后,一些刑侦专家去侦办其他案件,一些专家回大学继续教书。唯有这个提出推论最具价值,研究得最深的秋教授消失得无影无踪。 易清决那些年想方设法联系过他,但是最终都联系不上。 他所任教的大学说他自从专案小组解散后就辞职了,不知去了哪里。而他的家人早和只会办案不顾亲情的他断绝联系,老婆也带着儿子去国外了。 想不到这位教授多年来隐居在海岛市偏僻的一个角落里,更想不到,那么多年过去,易清决再度和这位教授重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7 夏槐和尹舜知道真相后何止是吃惊,简直是打死都不愿相信! 这位房东大叔竟然会是一名刑侦教授?他藏着疑似作案工具的刀具、铁钉,还有抽屉里那些报纸、照片,他平时为人要么吝啬市侩要么古怪非常,怎么会是一名教授? 可事实是,这位教授远比夏槐想象中还要有水准。 秋立志是犯罪行为学的教授,他研究罪犯为何犯罪、如何犯罪时,会将自己代入罪犯的角色。他会像那名罪犯一样过一天的生活,揣测罪犯接触每一个人时的心理,以此来研究罪犯杀人的动机。 一些悬案便是在他针对凶手犯罪行为的人物揣测下,按着那些指标去找到凶手的。 众多被蜘蛛系列案逼疯的警察、专家中,有他一个。他的执念不比任何一个办理过此案的警察浅。 藏在长桌底下的那些照片,是抢在第一个进入案发现场的他拍的,就怕警察和物证科的标记会破坏最原始的现场。报纸他珍藏着,他每天都在揣摩凶手看见自己杀人的新闻登在头版时,内心的感受和想法。 他在蜘蛛杀手的犯罪行为研究中,研究出了三种不同的人格。消失的多年来,他在这三种不同人格中切换,一个人当作三个人生活。他学了木艺,研究艺术,学习凶手打钉子的手法,他尽力要和凶手的灵魂合为一体。 可惜多年过去,无论他再怎么呕心沥血的研究,研究到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他还是无法确认蜘蛛杀手的人格,更找不出这个逼疯了那么多刑侦专家的凶手。 第四十三章 事情的发展令人结舌,以为是凶手的人不仅不是凶手,还是个为了抓捕凶手而逼迫自己人格分裂的刑侦专家。 解释清误会后,四个人找到一家店坐下来,聊起了今晚发生的“笑话”。 今晚的一切对尹舜和夏槐来说是荒唐的闹剧,对易清决来说是和曾经仰慕的前辈难得的久别重逢。 夏槐向秋立志表达了歉意,尹舜没什么表态,看起来略有些失望。大家都希望抓到那个凶手,今晚是他们离凶手最近的一次体验。 他们点了几瓶啤酒和小菜,让今晚的风波过去后谈起天,叙起旧。 “专案小组重新成立了,教授。”易清决给秋立志递了一根烟,小心并带着期望问,“秋教授,你有没有考虑过,重新加入专案小组?” 秋立志接过他递来的烟,点燃吸了两口,说:“我已经陷入这个案子太多年了,现在终于能抽身,不想再陷进去。因为这个案子我失去失业、失去亲人,好不容易儿子回来肯认我,我不想再失去儿子。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了。”他吐了一口烟,望着夏槐和尹舜说,“不管是时代建设还是侦办悬案,每一场发展都需要注入新鲜血液。我们这些老旧腐朽的观点,又能给案子带来什么帮助呢?” “秋教授,别这么说。当初要不是你的那些推论,我们可能会永远在死胡同里打转。” 秋立志一口闷下一杯白酒,笑道:“我也只不过是把你们一次又一次带向另一个死胡同。小易,你现在是当队长的人了,你要学会多听听年轻的声音。一些悬案,这些年轻人可能没亲身经历过,但他们的想法往往是很可贵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8 “你看这两个小子。”秋立志拍了拍夏槐的肩,“晚上,几分钟的时间,认定我是嫌疑人,看见我,眼神只有一秒的接触,立刻冲上来抓我。我这腿脚,当年还长跑冠军,不也是给抓到了?英勇,果断。这就是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不比咱们那个时候差。” 秋立志的这一顿夸把夏槐夸得不好意思,只有尹舜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在想其他事情。或许又陷入到矛盾的推理当中了吧。 易清决笑着回应:“确实是,年轻人的看法,很多时候都能起到关键作用。” 秋立志吃了两颗花生米,又跟易清决说:“如果你们专案小组真的那么缺人才,我看这两个小伙子就不错。招进去。” 易清决也认同秋立志的话,尹舜和夏槐都很有潜力,尤其是尹舜,观察力强,脑子转得快,体能也好,将来会是警队不可多得的人才。即便秋立志不给他建议,他也会想方设法把尹舜招进刑警队。 至于夏槐,易清决从来都认为夏槐是把快刀,迟早他也会招回自己身边。 “小白怎么样?他现在还当警察吗?”叙起旧,他们就不得不提起白泽廷,要不是因为他当年把专案组搞散,秋立志现在应该还是一名教授。 “当。不干刑警了而已。”易清决不太想聊这个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易清决看向坐在一旁默默无言的尹舜,“尹舜,前天你们教授跟我推荐了你。” “嗯?”尹舜好似这时才回了神,应了他一声。 “关于如何去抓蜘蛛杀手的那个作业,别人的作业写了上千上万字的推论,只有你写了ystr。” 在座的人几乎都知道这四个字母代表什么,只有夏槐比较懵,问了句:“y...str是什么?” “一种dna的检测手段。”尹舜回答他,“ystr基因座是位于男性y染色体上的人类多态性str位点,一般情况下只有男性个体才有y染色体,所以ystr具有男性遗传,男性特异性的特点。” 夏槐大概懂这是个什么东西,但脑筋还是转不过来:“那这种检测能做什么?” 尹舜进一步解答道:“男性中的这条y染色体,是你父亲,你父亲的父亲遗传下来的。这条染色体传男不传女,不与其他染色体重组,除非基因突变,不然,在父系的所有男性个体中,包括兄弟,父子,叔侄,堂兄弟和祖孙等都具有相同的ystr单倍型。这么说你明白吗?” 夏槐依旧云里雾里,以前只负责抓贼和打杂,不负责参与案件侦破过程,很多东西没有经验。 尹舜接着说:“警方可以从罪犯的dna中提取到他的y染色体,利用这条染色体,警方能找到跟罪犯相同家族的人,也就能确定罪犯的家族。” 夏槐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终于明白,这个检测,可以直接给警方一个搜查的范围。 “去年海岛建立起ystr数据库,我们在数据库中,找到了一个和蜘蛛杀手染色体相近的人。那个人叫刘均浩,之前还打过夏槐。”易清决抖抖烟灰说,“他是楼县乞水镇刘氏家族的人。警方在确认罪犯是那个家族的人后,立马带一队人去乞水镇录取刘氏家族所有人的dna。在这场排查中,我们找到了蜘蛛杀手的远房,近亲,叔叔,堂兄弟,甚至找到了他的父亲。但最后,还是找不到罪犯本人。” “连他父母都找到了,怎么会找不到他本人呢?”夏槐疑惑不解。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49 易清决一口烟带着一口气叹出来:“那个村子以前人贩子多,罪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拐卖了。连他亲生父母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尹舜眉头不觉一皱,他没想过这个案子居然能棘手到这种地步。这么多年过去,线索仍然走摸到尽头就是死结。 在这绝望的关头,易清决又给了他们一个希望:“但他的亲生父母,今天告诉警方一个消息。” 尹舜问:“什么消息?” “他说他们的孩子,一生下来,眼白就有一颗苍蝇大的痣。” 尹舜和夏槐眼中闪过亮光,露出惊喜的神色。 能得到这条线索,对这个案子来说是天大的突破!只要能知道凶手脸部的特点,搜查的范围就可以大大缩小。眼白有痣的人尤其罕见,警方只需在吉美区、港口一带加大力度搜查,很快就能找到嫌疑人。 然而在这个时候,秋立志开口了:“根据我多年的研究,这个人性格变态,并且具有极强的忍耐力,隐藏性强。他要是故意躲起来,粪坑都能钻进去。警察不下点功夫,要找到他很难。” 尹舜想了想,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能更快找到他。” 易清决扬扬下巴:“说来听听。” “公布金山事件受害人携带hiv的消息。”尹舜说,“苏小寒在反抗的时候被凶手打掉一颗牙,牙齿流血了,然后,她咬伤了凶手,也将凶手咬出血,她的血液有很大几率流进凶手的伤口里。如果这个凶手倒霉的话,兴许会感染上hiv。” “我倒真希望他倒上这个霉。”夏槐小声自念。 尹舜继续说:“让媒体科普艾滋知识,我们需要让凶手知道他很有可能会被传染,再利用媒体告诉他,疾控中心可以免费领取hiv试纸并免登记身份,引他上钩。当然,在寻求媒体帮助的同时,还要限制网上的言论,免得有些‘聪明人’猜出警方的意图还发到网上,让凶手知道了,就不现身了。” 易清决手机攥着两颗花生米,迟疑不定:“办法是好办法,但是……” 见易清决犹豫不决,尹舜仿佛看穿他的想法:“你在顾虑苏小寒?” “她现在还昏迷不醒,我们就这样不经同意泄露她的隐私,不太道德。” “对付没道德的凶手,你坚持这么崇高的道德,那你一辈子都抓不住他。”尹舜不客气地说,“易警官试着想想,如果那天晚上苏小寒被凶手杀了,那你为一个死人保留这点隐私又有什么用?” “但事实是现在苏小寒她没死,只是昏迷。她会醒过来,醒过来以后你让世人怎么看她?” 易清决顾虑得还有点多。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0 “她卖过的毒品够她枪毙十次了!”尹舜强调这一点。一个贩毒的人,是不需要拥有世人太好的目光的,“在她现在还生死不明的情况下,我建议易警官应该把她当成一个死者来办理这件案子。” 小组讨论就是经常会出现这种问题,当彼此的原则发生冲突,往往很难调和。 “年轻人,你得给前辈留点面子。”吃着花生米的秋立志忍不住道。 见尹舜把话越说越重,夏槐怕他不小心得罪人,忙说:“没必要说得这么严重。警方不是一开始就没公布苏小寒的信息吗?我们只说,在受害人口中的血液检测到hiv病毒,也不说是来自受害人的还是来自凶手的,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相较之下,夏槐的这个提议,似乎比尹舜的要好得多。 易清决更认同夏槐的这个方法,决定按照夏槐的方法来办。 第四十四章 一周以后,警方公布受害人口中血液含有hiv病毒的消息,称目前不知携带此病毒的血液是来自于受害人还是凶手的,正在为受害人做检验。 媒体在播报此消息的同时,“顺势”做起了艾滋病相关科普。 专家在电视上、报纸上、网络平台上,以各种渠道宣传相关知识。 艾滋病会通过血液以及人的一些体液传播,有人问,被艾滋病患者咬了一口,会被传染上艾滋病吗? 专家的答案是不会的,但除非携带艾滋病毒的那个人正好口腔出血,并且将对方也咬出了血,才会有几率被传染。 该病初期症状与感冒相似,可能会全身无力、食欲下降。疑似自己被感染的人,应早做检查。只要及早进行药物控制,寿命仍可和正常人差不多。 想做艾滋病检测的人,可去疾控中心免费领取检测纸做初筛试验,为确保病患隐私,在疾控中心拿取初筛检测纸全凭自主,不需登记身份,任何人都可以领取。 该话题的热度炒到巅峰后,警方让相关平台控制网上的评论,但凡有猜测警方意图、有可能影响到真凶的评论都会被相关平台删除。 其后,警方安插人员在疾控中心里,有的在里面伪装成工作人员,有的伪装成医生,有的伪装成病人。以轮班形式,日夜都会有警方的人在疾控中心里监视周围环境,时刻观察眼白有痣的可疑人。 他到底会上钩吗?一些警员心里想着,这么一个变态,真的会在意自己是否感染上艾滋吗?他们期望答案是会的。 周末这天,尹舜打电话给夏槐,让他出来一趟。 夏槐问什么事,他说:“摆站点,做志愿活动,需要帮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1 尹舜说的志愿活动,是宣传预防艾滋病和特殊疾病的活动,和他们班上的同学一起组织的。他们印了许多宣传用的小册子,在每一本册子上贴上检测纸。以小组形式,分组在各区一些管理宽松的街道摆站点,每个人都可以来领这本带有试纸的小册子。 海岛市六个区,每个区都有这样的宣传站点,每一个站点的宣传人都是尹舜班上的同学。 夏槐扛着立牌跟尹舜来到一个龙蛇混杂的街道摆站点,小声问他:“那边都在媒体放消息出去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再做这个活动?” “犯人没那么傻,真傻乎乎跑去疾控中心等着让警察抓。我们得把视线放遍整个海岛。我和他们说了,注意眼白有痣,脖子或手有咬痕的人。”广撒网,捕大鱼。这是尹舜的想法。 但让夏槐不解的是:“你既然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和警察说让警察帮忙,要自己和班里人组织这样的活动?” “这样的活动,警校的学生比警察合适。每个罪犯对于警察都有很敏锐的直觉,过于谨慎的他们总能一眼就辨别出谁是警察。让警察参与这个活动,就算不来帮忙只是在一旁监视我们,也会让罪犯上钩率降低。”尹舜说得条条是道理。 “你们班上的同学万一看漏了呢?”夏槐仍心存担心。毕竟学生的经验和警察的是不能比的,许多老刑警能在0.1秒的时间内确定谁是嫌犯。 “参加这次活动的学生都是绝对靠谱的,再者,警校的学生,没有人不想抓到这个杀人狂魔。谁都想在大四警局来学校招警的时候有份漂亮的简历,他们会做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认真,观察得比任何一个人都细。”尹舜把一沓宣传册放到夏槐手上,“与其说这些,不如去发发宣传册,多注意注意有没有可疑的人。” 夏槐“哦”了声,拿着宣传册,走到街边挥舞起来:“来咯来咯,走一走看一看咯,防病检测纸免费发放咯!有病没病都带回去测一测看一看,无则心安,有则趁早!来咯来咯!” 尹舜呆滞,扶额叹气。 在博湖区做志愿的是班上的一对情侣,女方陈丹,男方李高。俩人在博湖区一条嘈杂混乱的街上摆站点站了一天,都没什么人敢来拿这种宣传册。偶尔来的一些人,不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是飞快拿了册子就走的。 一有人来,陈丹和李高便立刻盯着对方的眼睛看,生怕有看漏了的。 一天下来,二人滴水未进,陈丹实在渴了,要去买水喝。李高看最近一家杂货店那里站着两个混混打扮的人,怕他们会见陈丹长得漂亮图谋不轨,所以让陈丹在这里守站点,自己去买。 “老板,来两瓶矿泉水。” “么虾(要什么)?” “矿泉水!” “我不懂听。”老板用本地话说。 李高是外地来的,不太会说本地话,只能按自己的记忆一个字一个字的跟老板念。 念了半天,老板还是听不懂。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2 正在这时,一个戴黑帽、墨镜的男人走向陈丹守着的这个站点。 陈丹立马微笑着拿起宣传册递上去:“你好,这是预防疾病的手册。请拿回去看一看,了解艾滋病的传播途径并预防感染。” 男人伸手接手册,她看见对方一只手戴着手套,下意识眼皮上抬,去留意男人的眼睛。 男人墨镜下的眼睛,左边那只,眼白有颗苍蝇大的痣。 陈丹面色一僵,心脏咚咚跳了起来。 男人还停留在这里,陈丹的笑却有些不自然了:“艾滋病并非只有性行为才会传染,看看这本册子对您会有帮助的。” 男人看了陈丹一眼,转身走了。 她一边看着男人远去的身影,一边扭头看还没回来的李高。她拍了一张男人背影的图片发给李高,想让他快点回来,手机却在图片还没发出去时没电关机。 男人越走越远,眼看就要消失在人海中,陈丹急了,连忙跟上去。 穿过来往的人群和车来车往的马路,走到一个巷子口,陈丹发现自己把人跟丢了。 巷子那么长,却见不到人影,她想,这个男人没理由走得那么快,应该不是走进巷子里的吧。 她靠在一辆横在巷子口的的士上,陡地,眼睛一瞪,像是想到什么。她心脏加速地跳动起来,缓缓转过身,眼睛慢慢移到的士的车窗上,鬼魅一样悄声坐在车子里的男人,那只眼白带痣的眼睛,也正注视着她。 在嘈杂的街道上,有人能注意到一辆的士停在巷口,却没人注意到站在的士后面的女孩,被突然打开车门的人,猛地拽进了车里,全程只有两秒钟时间,那个女孩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声。 只有一个人发现有个漂亮的女孩在巷子口消失了。 肖海是来这条街一家糖果店做兼职的,老板怕他脸上的伤疤会吓到人,让他穿上哆啦a梦玩偶装去发传单和糖果。 他发传单的时候,无意间看见陈丹匆忙走过,他看见陈丹走到巷子口,绕到横在巷子口的的士车后面。靠在的士车上的陈丹,被的士挡去了近乎整个身子,以至于很难有人发现她站在那里。 可肖海知道,肖海知道的士车后面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 他给一个孩子发了一颗糖果,抬头再看向巷子口时,女孩消失了,的士车正在开走。 透过玩偶装眼前蒙着的一层黑网罩,肖海隐约见到驾驶座上那个司机的侧影。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3 肖海猛然一震,传单和糖果哗地掉到地上。 即便蒙上这层黑网罩,肖海也绝不会看错这个男人的侧影! 肖海霍然想到:那个女孩! 惊觉到事态的严重,肖海来不及卸下笨重的傀儡装,他抢过路人的自行车,骑上自行车追着开走的的士去。 被抢自行车的路人大喊抢劫,边追边喊:“抢劫啦!哆啦a梦抢劫啦!” 娄京和易清决正好来博湖区回顾蜘蛛案第一起案件的案发地点,回去的路上路过这条街,听见有人喊抢劫,眼神立马追过去,只见一个穿哆啦a梦玩偶装的人摇头晃脑地狂踩自行车踏板。 “妈的,自行车都抢!”娄京骂了声,拔腿追上去。 娄京一下子就追上骑自行车的“哆啦a梦”,一手拎着汽车人的后衣领,直接把人从自行车上拽下来。 自行车倒地,“哆啦a梦”摔地上后,头套跟着掉到一旁,肖海那张汗水浸湿了的脸暴露在阳光下。 “又是你肖海!我说怎么有人光天化日连他妈自行车都抢,原来又是你!”娄京捡起地上的哆啦a梦头套,指着躺在地上的肖海问,“上次你还只是贴个贴纸,现在都能搞上整套装备了是不是?!” 肖海急得大气都喘不好一口,断断续续地说:“救、救人!我这次……这次为了救人!真的……真的是为了救人!” 娄京把哆啦a梦头套狠狠扔在地上:“救什么人!你接着编!” “真的长官!他他!”肖海指着的士消失的方向,“蓝白、蓝白的士车!金山歹徒!蜘蛛杀手!他带着那个女孩,往港口去了!快去救她!” 赶到这里的易清决听见肖海说的话,脸色骤然煞白。 第四十五章 易清决让娄京看着肖海,自己坐上开来的车,迅速往港口方向去了。 娄京怕易清决一个人没支援,立马打电话联系警队同事:“博湖区港口快点来,蜘蛛杀手出现了!” 电话对面的人声音重重地:“你说什么?!” 娄京一听这声音不对劲,一看手机屏幕,才发现电话打错,打给了白泽廷。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4 李高回到宣传站点,左右找不到陈丹,心有不好的预感,立即联系了尹舜。 恰好这个时候,夏槐在刑警队的群里收到消息:蜘蛛杀手疑似现身博湖区,有人看见他将一个女孩拐上一辆蓝白的士开往港口,车牌号:xxxxx。在附近值班的同事请速去支援! 夏槐把这事跟尹舜说了,尹舜两件事情一联系,心觉不好,料想陈丹是被蜘蛛杀手拐走了。 这条街拦不到车,眼前只有家租车行,尹舜去租了一辆摩托,夏槐让他载着,俩人急忙往博湖区的海港赶去。 博湖区海港是工业港口,到处林立着高度近百米的漆红钢铁起重机,码头和停靠在海港的货船上,整齐排列了小山一样的集装箱、水泥管或钢筋器材,浓厚的工业气息笼罩在这片湛蓝的大海旁。 易清决赶到这里,一眼望去五颜六色的集装箱让他眼花缭乱,他看见肖海提到的蓝白的士停在一个集装箱旁,猜想蜘蛛杀手应该就在岸上不会走太远。 的士车旁有几排脚印和一道拖痕,显然凶手在这里控制住女方,并将她拖行。 易清决顺着拖痕继续开车前行,大概行驶了五六百米,来到一个大仓库前,他观察到拖痕消失在大仓库紧闭着的门后。 尹舜走的是山路捷径,不到十分钟便到达博湖区,骑着摩托车抵达港口时,夏槐和尹舜看见易清决开着车撞破了仓库门。 他们来到仓库,和易清决碰上面,彼此皆默契地没说什么话,只专心寻找凶手的踪影。 三人在仓库正中的货架下找到陈丹,陈丹被绑在椅子上,许是被凶手击昏了过去,现在正昏迷不醒,不过好在没受什么伤。凶手大概是想行不轨之事,但听见易清决小车开来的声音,不得不作罢逃跑。 夏槐替陈丹解绑,尹舜和易清决仍在张望四周,找寻凶手的身影。仓库里光线不好,唯一的光源来自于两边墙壁的窗户以及敞开的大门。 他一定还在这个仓库里。易清决敢肯定,他一定不会走远。但是,到底藏身在哪里? 仓库内高高的货架一排接一排,货物堆得满满的,一眼看不见上下左右的尽头,要找到藏匿在这种地方的人谈何容易。 天逐渐黑下,没开灯的仓库愈发昏暗,他们所能看清的东西越来越少,倘若等天全黑了,他们就更难找到真凶了。想到这里,易清决不免心急起来。他绝对不能再让这个人逃跑! 尹舜冷静地观察每一个可以躲藏的角落,忽地想起秋教授说过的话,这个人忍耐力非常,如果刻意要躲起来,什么地方都能躲进去。 尹舜开始注意那些常人最不可能藏匿起来的角落。 犯人一定是在这个仓库里的。倘若他要偷摸着离开,只稍有一点动作,他就一定能听见声响! 海面上轮船汽笛声陡然响起,呜声重而绵长,仿佛企图遮掩去仓库内细小的动静,尹舜耳朵一动,目光立即锁在货架最顶层的箱子上,只见皮肤黝黑枯干眼白带痣的中老男人,似一只伏在屋梁的蜘蛛趴伏在顶层的箱子上望着他们。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5 “在那!”尹舜喊。 易清决目光追寻过去,被发现的男人立即跳跃到另一排货架上,易清决当即爬上坚固的钢铁货架,想从上面抓住他。 男人像只丛林中的猴子,在这些紧挨着的货架中攀爬跳跃,他跳到哪排货架上,易清决也跟着跳到哪一排货架上,死死咬住他的行踪不放。 男人咬紧牙关,一边攀跳,一边将货箱推下,去砸追着他往货架上爬的易清决。 眼看易清决一次次躲过他砸下的货箱,离他越来越近,男人立即放弃攻击,只顾着往前面的货架跳去。 尹舜见他逃跑的方向前面有一扇天窗,提醒易清决和夏槐道:“他想从天窗逃跑!” 夏槐听声,立马跑到尽头的窗户翻出去,是时男人正从天窗上跳下。 夏槐迅疾地上去抓住男人的肩膀,却不知男人手里攥着一块硬铁,扭头便拿那块硬铁狠狠朝他脑门砸下去! 以往被夏槐抓到手的匪徒,无论打他身上哪里,往他身上哪个地方捅刀子,他都誓死不放手。 偏偏这个,上来一块硬铁猛击他的头部,夏槐蓦觉脑袋一晕,大片血淋漓而下,手不觉软了。 男人趁机推开他逃跑,翻窗而出的尹舜见夏槐满头是血,不禁心一揪:“夏槐!” “我没事,快抓住他!”夏槐焦急,恨起自己方才没抓紧放了手。 尹舜骂了声脏话,怒火使他更卖力地去追赶行凶的恶徒。 夏槐捂着头上的伤,被血流进的左眼看过去一片红,红得辣疼。 模糊的视线中确定男人逃跑的身影,夏槐一手捂住伤口,追着男人逃跑的方向去。 男人被三个人追到起重机下,走投无路,眼前是海。跳进海里,身后的人一定游得比他快,一下子就会将他抓住。 顾及到这一点,男人二话不说,爬上高大的红色起重机。 起重机吊绳下面是货船和汽艇,横臂连着的是一排集装箱,男人的这一爬扰乱了三个人的视线,三人不知男人是想从哪条路逃跑,生怕跟丢了他,立即跟着爬上起重机。 尹舜是跟得最紧的那一个,男人不时回头望,见尹舜紧紧跟着他不放,索性攀爬上钢架交错的起重臂,细长的起重臂朝天斜上,从这上面往下望去,就知起重臂上的高度,最底层也足有二三十层楼高。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6 天已全黑,咸腥的海风吹得呼呼响,起重臂上风吹得更大,没什么重量的人一下子就得被吹下去。 男人攥着的沾着夏槐血污的钢铁不慎掉落,砸在地面上发出重重的响声。可想而知,人从这上面摔下,必定粉身碎骨! 男人还在往起重臂尽头爬,身后三个人像踩在一块薄薄的冰面上,心急却也得小心。他们能踩的钢条细,分布的间隔大,空缝多,稍微踩不准,下去便再无生还可能。 然而纵使在这钢条错空的起重臂上行动不便,三人也不肯放弃对男人的追捕。 夏槐头上的血仍流个不停,血污粘在左边眼睛睫毛上,狂风一吹,血污干涸,左边眼睫毛连粘在一起,眼睛睁不开了,剩一只右眼看着脚下危险的路。天暗,风大,头受着伤,一时晃神,夏槐险些踩空,心脏好似一下子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幸好另一只手及时抓紧了,才保住一条命。 这绝对是易清决这辈子中,碰到过的最难抓的罪犯之一!除长期拼杀的毒贩子,少有罪犯会有这样的韧性,与警察打如此艰巨的耗磨战。 “你逃不掉的,投降吧!”易清决在男人身后喊。声音夹着大风的响声传进男人的耳朵里。 男人爬到起重臂的尽头,喘着粗气,回头一望,见尹舜已跟到身后,再往后还有两个死警察。 男人往下看了看,大海和堆满集装箱的货船都在这下面。爬吊绳到货船上来不及了,尹舜离他越来越近。但是跳下去,是重重摔在货船的甲板上摔死,还是掉进大海不得而知。 打赌似的,男人一咬牙,从起重臂上一跃而下。 “哗啦”一声,海面溅起水花,尹舜见男人浮出水面爬上一辆汽艇,开着汽艇跑了。 一拳重重打在起重臂的钢架上,尹舜大骂:“草!” 易清决跟夏槐也咬牙恨叹,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去。就这样再次让这个罪犯逃跑,他们怎么能甘心! 不想这时,一辆摩托艇卷着水花在海面上破水而来,嗖地追上了开着汽艇逃跑的男人。 夜空下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见那人嘴上似乎叼着根烟。 那人跳上汽艇抓住犯人后,三人借着远方轮船打来的灯光,勉强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是白泽廷! 男人眼见逃不掉,挥拳要和白泽廷决斗。白泽廷扣住他的手臂将他掀倒,一脚踩在他的背上,掏出手铐铐住了他的双手。 将犯人制服后,白泽廷嘴里叼着的烟依旧在,开着汽艇往岸上驶来。 犯人被抓住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7 三个人怔怔地看着,那颗狂乱跳动的心,此刻竟不知该怎么跃动。 三人从起重机上下来,白泽廷抓着犯人在岸上等他们。 易清决站在犯人面前,盯着犯人这张已逐渐衰老的脸。他要好好记住这个男人的脸,就是这个男人,给海岛市编织出了巨大的噩梦。让那么多受害人家属、刑侦警察含恨而终! 想起那些死去的女人,那些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声,想起那些逝世时仍心存不甘的前辈,那些恨意此刻全集中在这张老男人的脸上。 “叫什么名字?” 这是警察审犯人的第一个问题。 男人嘴角扯了扯:“王胜强。” 易清决凶狠地扯住男人的衣领:“王胜强,你杀了她们?那些女人,全部都是你杀的是不是?” 第四十六章 “那些女人……”王胜强笑,嘲讽地,不屑地笑:“不过就是几件物品,几个婊子。” 易清决眼角一跳,以为是自己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王胜强挂着他轻蔑的笑容,自觉很有道理地:“女人自古以来就是一件物品,古时候再有名的大将军出兵时也会纵兵为祸,奸杀几个女人根本不算什么。我犯罪了吗?我只是打坏了几件不属于我的东西。而你们竟然因为我打坏了几件东西就追着我不放!”王胜强越骂越起劲,“你们就是一群蠢货,死几个婊子也能让你们兴师动众这么多年,简直太可笑了!” 易清决太阳穴跳动,霍地,揪起他的衣领把他掀翻在地上,在他背上、肩上、脸上,一脚一脚猛劲地踹。拽起他的领子,往他肚子上揍了两拳,再将他摔在地上,接着踹! 王胜强倒在地上双手护头,从他发出来的痛呻就知道易清决下手多狠重。 从前也有不少犯人跟易清决说过难听的话,语言再粗俗的话都有,但易清决从来没有因为这种原因动手打过犯人,还下手如此之重。 当然,夏槐,及现在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没有一个不想上去一起揍王胜强的。他的言论让人又惊又怒,这种有悖人权的观点,让人惊心于一个人类的思维竟然能和畜生一样。 他们想,这个人是不配诞生在这个世上的,即便是作为畜生也不配。 尹舜帮夏槐止着头上的血,在刚才那一瞬间,如若不是易清决下手更快一秒,现在在打这个犯人的人就是他了。只是无论易清决把他打成残废也好,还是打死也好,都不能一解他们的心头之气,更不能赔偿那几名无辜女性的生命。 白泽廷最知悉警队的规矩,警察不能动手打犯人。不过这一次,这条规矩在他心中死了。他任易清决不分轻重地殴打王胜强,将王胜强殴打至吐血。他一样憎恨任何一个不尊重生命,践踏生命的人。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8 白泽廷走到码头,重新点起一根烟,从怀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相片,相片里的人是他父亲,那年跨省追查嫌疑人,闻风而来的记者硬是给他父亲拍了这张照片。 白泽廷将相片举高,借着刚从云层里出来的月色,仔细看着相片内表情极度不爽的警官。 打火机吐出的火舌点燃相片,火苗从相片一角窜起,燃烧得极其快。 白泽廷将燃烧的相片抛出海面,苍凉的夜空,燃烧火光的照片像一颗绚烂的流星,急剧坠入海面,转瞬熄灭。他望着天,嘴里低念了一句什么,仿佛在告慰他父亲的在天之灵。 遥遥的,两三辆警车开来,一前一后驶入海港。听说抓到了蜘蛛杀手,连局长都亲自出动来逮捕犯人。 白泽廷上去制住易清决,王胜强已经被打得鼻血满脸,牙齿也掉了两颗。 白泽廷拽过王胜强的衣领,看着这个犯人可憎的面孔。 他尚年轻时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亲手抓住这个犯人,哪怕必须坐牢、必须偿命,也要开枪打爆这个犯人的头。 但随着岁月推移,不再冲动了。此时的他,只能对着这张可憎的面孔说:“等着被判死刑吧。” “逍遥法外多年的蜘蛛杀手落网,世纪悬案终于要落下帷幕了吗”? 媒体从不会抓漏任何一条能够惊天动地的消息,在王胜强被捕后没两天,他落网的消息便在网上铺天盖地地疯传。 网友们都恨不得他赶紧被执行死刑! 然而审理多年前的悬案需要十分谨慎,需确定他所犯下的每一个案件中,每一样证物的有效性才能转交给检察院,并等待检察院起诉。预估从被抓捕到法庭终审的那一天,耗时起码要一年半以上。 但总而言之,这个杀人狂魔落网,也算让海岛市的女性安下一颗心。 夏槐伤好那日,夏楠让他来医院看母亲,说有重大的事情要告诉他。 夏槐额头上的伤口虽然痊愈了,疤还在,看起来特别丑,索性戴个帽子,让尹舜跟着他一道去。 夏妈妈被转移到了独立病房,房间装修得比普通人家的套房更豪华一些。设施全部很先进,还有专门的陪护人员日夜细心照料着。 夏槐和尹舜来到这个病房,没看见夏楠和母亲,只看见未来妹夫向昱新在屏风后的窗户边和医生讲话,没注意到他们进来。 “我已经请了几个国外的教授来,他们下个礼拜就会到,他们在脑科领域都很有地位。”那个医生说。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59 向昱新诚恳地请求:“胡医生,请你们一定要治好我阿姨,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向先生,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医生倒是不敢说太肯定的话,语气中却也有几分把握。 夏槐还没出声打个招呼,夏楠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母亲,从门外进来了。 夏楠换了新的假肢,新的假肢有足够的力量能支撑她走路。去康复中心做了两个月康复运动后,现在已经能靠着假肢,勉强和正常人一样行走。 “哥,你们来了?”夏楠清脆的声音响起。 向昱新注意到夏槐他们来了,跟胡医生最后说了两句,让胡医生先出去,随即过来迎接寒暄。 夏妈妈气色好了许多,就是人还糊涂着,见到尹舜,拉着尹舜的手又儿媳妇儿媳妇的喊,说要跟儿媳妇聊聊,让其他人都别打扰他们。 夏楠无奈地笑,只得说:“好吧,让你儿媳妇跟你聊吧,哥,你过来,我们两个聊。”转而又对要跟过来的向昱新道,“哎呀,我们兄妹俩聊天你就别跟着了,你出去买点饮料,我渴死了!” 向昱新无辜地站在原地不敢跟,说:“我叫人送来不就好了。” 夏楠撒娇:“不,我就要你亲自去买。” 向昱新不得不听从:“好好好,我去买。” 把夏槐拉到一边,夏楠低头捻起了裙子上的带子。 “你别仗着人家宠你你就老欺负人家。”夏槐教导这个使小性子的妹妹。 夏楠笑了一下,抬起头,水亮亮的眼睛看着夏槐,郑重地告诉他:“哥,我要结婚了。” “什么?!”夏槐吃了一惊,表情像在说“我没听错吧”? “我要结婚了!”夏楠认真地强调。见夏槐还发着愣,便接着告诉他,“日子订了,下个月初。这几天昱新一直在找医生,希望那天妈妈的状态能去参加我的婚礼。” 夏槐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你要结婚了?怎么先前都不和我说?” “准备定下的那几天一直打电话给你,你都不接。” 夏槐一想,这还真是自己的错,随口诌了个借口:“前段时间……我在忙学校的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0 “你看,你也说你忙嘛,我这边良辰吉日哪能耽误啊,就先定下来了呗。”夏楠怕夏槐生气,语气软和地小心地说,“没经过你同意就擅自定下来了,是我的错。但你一定要去参加我的婚礼。” 夏槐很明显地装作生气道:“就记着叫我一定要去参加你的婚礼,请柬在哪呢?也不给我一张,我怎么知道几号在哪几点去!”装模作样装得爽快,心里其实是有点失落的。 夏楠看他没生气擅定结婚的事情,笑起来了:“早准备好了,你和嫂子都有,到时候会给你们送过去的!嗳,你有没有请柬不都一样吗?谁还不知道你是我哥?结婚前肯定会告诉你在哪里的,到时候,得让你牵着我的手,走过红地毯,再把我的手交到他手里。这样,我才算嫁出去了。” 夏槐想象到那个画面,眼眶湿润起来了。夏楠是他唯一的妹妹,长兄如父,他此刻的心情当真和父亲嫁女儿差不多,感动又难过。把这个妹妹嫁出去,以后她就是别家的人。 但是能找到一个对她这么好的男人,夏槐不舍之中,又很为她感到高兴。 “妈妈呢?你跟妈妈说了吗?”夏槐憋回眼眶中的湿润,问夏楠。 “说了。但是和她说的时候,她一直在数天数,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 夏槐唉了一声,不能体验到女儿结婚时的心情,母亲以后痊愈了,想到这件事得多遗憾。 阳台上,夏妈妈还拉着尹舜的手絮絮叨叨,她看着阳台外的湖光山色,对尹舜叹着气说:“他们都觉得我糊涂,但我可不糊涂。你知道已经是第几天了吗?哎……清醒的人装睡,睡着的人,别人都以为清醒着啊!” 尹舜觉得夏妈妈话里有话,眉梢动了一下,问:“伯母,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夏妈妈并不回答他,仅是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清醒的人装睡,装睡的,别人都以为清醒啊……” 尹舜抿唇沉思,他不知是自己想得太多,还是夏妈妈在说糊涂的话。他总觉得,夏妈妈的心里,藏着一个大秘密。 回去的路上,尹舜撩起夏槐的帽子,看了看他拿到丑到极致的疤,关心道:“伤口还疼?” “不疼,怎么这么问?”夏槐把帽子拉回来,盖住那丑陋的地方。 “看你红着眼眶,以为疼的。” 第四十七章 夏槐揉了揉眼睛,解释说:“是小楠下个月要结婚了。” “楠姐要结婚了?”尹舜听见这个好消息,更加不解,“那你应该开心才是。” “我当然开心,就是……有点愧疚。她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这个做哥哥的现在才知道。”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1 “她没事先和你说吗?” “之前她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在忙台风后的事情,没接。”回想起这两年来落接夏楠的电话不是一次两次了,夏槐的愧疚更深一层,“我对她的关心太少了,总想着有空得多陪陪她,难得有空的时候又去做其他事情,两年来陪她的时间根本不多。你别看她总是这样笑,其实心里有事的时候,从不会找我倾诉。她永远只让我看见她在笑。”就像一朵不会凋谢的花,永远绽放着最美丽的姿态。 夏槐但愿夏楠选择的这个男人,能让她余生不再缺少关爱。 俩人一路走一路说,转眼来到一所中学门口。夏槐说这是他的母校,让尹舜陪他进去逛一逛。 离校多年,学校的变化天翻地覆。教学楼换新,沙地操场终于改造成塑胶跑道和草坪,小卖部还是那个小卖部,不过老板换了人。 夏槐以前上课的那栋教学楼已经废弃,外面围起一圈彩板,看样子是准备要拆了。 他把彩板的缝隙扳大,趁保安没看见偷偷钻进去,叫尹舜赶快跟上。 夏槐来到以前上课的教室,他们教室后面有一面相片墙,上面贴满了当年班级的合照。后来几届的班级都不怎么贴照片了,墙上还大多是夏槐原先那个班级的合照。 “篮球队成员的照片还在。”夏槐指着一排照片给尹舜看。 以前他们班上只有篮球队的成员可以贴个人照上去,班上每个篮球队成员都贴了张穿着球服的个人照。 在一张排蒙尘发卷的照片中,尹舜一眼就看出夏槐在哪里。正中间的一张,位置最好,照片也最特别。别人都拍半身照,就只有他拍远远的全身照,尽可能让人看不清他那张青涩、不爱笑的脸。 其他的合照,夏槐也是这样,站在最后面,撅着个嘴,板着个脸,好像世界永远是阴天,永远不值得他去微笑。 “你怎么都一个表情?”尹舜把夏槐那张个人照撕下来,照片背面带下了墙壁的白漆。 “其他篮球队的成员不也板着个脸?那时候总输,隔壁班打篮球的太厉害了,每次打完一场他们就要我们一起拍照,他们肯定是笑嘻嘻的,我们哪里开心得起来。”夏槐说完就去重温其他的照片。 尹舜笑了声,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将撕下来的照片背面的白漆清理了,然后照片放进自己口袋里。 从教学楼出来已是傍晚,蓝紫色的云霞泛起点点星光,朦胧月亮露出含羞的脸。操场上陆续有学生来运动,夏槐走在田径场主席台旁的大阶梯上,张开双臂,仰起头,呼吸操场周围杨树的气息,这是一种纯粹的、没有忧虑的、年轻的气息,让他仿佛回到了那个不用肩扛重责的年纪。 那时候夏楠的腿还在,母亲也还没生病,新生活正在起步,当时虽总有少年人的烦恼,也有时不时的噩梦,可一切都比现在还好。唯一不好的,就是那个时候,还不认识尹舜。 尹舜跟在他的身后,看紫色晚霞中他的那抹身影,目光深深地。攥着口袋里的照片,尹舜想象着,当年夏槐穿着校服走在这个台阶上的样子。 他和夏槐的青涩岁月,一前一后相差七年。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2 七年是将近一个年代的差距,尹舜今生都不可能将这段差距填平了,他只希望以后的日子里,他们能渗透进彼此过去的点点滴滴,能参与彼此未来的每时每刻。他会让他们一直紧紧相连下去。 夏槐寝室窗户的玻璃装好了,原先那玻璃被台风吹坏,台风过去后,没什么东西可遮挡,只是拿报纸纸板糊上,两天前纸板被普通的风刮破。直到今天,学校忙活了几个礼拜的维修处,才有师傅来给他装玻璃。 来的师傅也不是什么很有经验的,扛个玻璃手都在发抖,整块玻璃基本是尹舜动手帮忙装上。 夏槐心想,学校还不如直接拿块玻璃板来让他和尹舜一起装。 给夏槐装完玻璃后,维修师傅提着包离开,尹舜看看时间,觉得该回自己寝室了。 夏槐问他:“你们晚上要查寝吗?” 查了下星期,尹舜说:“今晚不用。” “哦,”夏槐语气自然地:“那晚上就留在这里吧。”说完他直接去洗澡。 夏槐洗完澡出来,尹舜果然还在,他丢了自己的睡衣睡裤给尹舜,叫尹舜也赶紧去洗澡。 尹舜总觉今晚的夏槐有点奇怪。 两个人洗完澡,各自躺在床上,一个看书,一个看手机。嗅着同一个味道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清香,心里其实都不怎么静。 夏槐玩手机玩得心不在焉,余光瞥向看书的尹舜。忽然把手机放下,下床来,慢慢走到尹舜床边。 他拿下尹舜正在看的书,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尹舜说。 “怎么了?”尹舜眼皮轻微地跳着,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种预感,似乎是这个暧昧的氛围催使出来的。 夏槐不作声,爬上尹舜的床,膝盖横过他的身子,跨坐在尹舜身上。 尹舜眉梢一抽,默想,这是明目张胆的色诱? 他还没仔细问个清楚,夏槐便俯身下来,亲住他的嘴唇,主动吻起了他。 被夏槐一亲,尹舜感觉身体内的血液都在滚烫,他自然而然地回应,转瞬反客为主地进攻。 他们维持这样的姿势亲了一会儿,夏槐移开嘴唇,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凝望他的眼,低语:“我还欠你一样东西。”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3 在夏槐进行下一个动作前,尹舜没想起夏槐欠了他什么。 只见夏槐坐在他身上蹭了蹭,手往下伸。 如何能取悦男人,答案总是男人最能理解。在以手“取悦”尹舜一定程度后,夏槐嘴唇一路往下—— 感官视觉的冲击让尹舜气血上涌,一时手都僵住了。夏槐嘴上的动作循序渐进,也不知道他是看了多少那类型的片子学来的招数,竟做得有模有样。 关键时刻大约是动作过慢,尹舜忍不住扣住夏槐的头,本是自主吞吐的夏槐变成由他加速控制,噎得差点没咳嗽起来。 终于释放,一大股温热填满夏槐的口腔,浊液一部分从嘴角流出,一部分他全咽了下去。 夏槐直起身,跨过尹舜身子的那条腿移回来,跪坐在床边擦着嘴角说:“现在不欠你的了。” 谁知话一落下,他便被尹舜猛地翻身压在床上。 夏槐大概不知今晚自己的举动是一种“奉献”,瞬间惊慌,还没来得及讨饶一声,他就被脱得一件不剩。随之迎上的,是亲密的贴合,海浪岩石交汇般的亲吻。 尹舜掐住夏槐的下巴,两根手指伸进夏槐口中,让夏槐的舌头在上面缠绕。 手指伸出来后,尹舜抓起了夏槐的腰。 夏槐之前在那些片子上见过的,先是湿润手指的辅助,扩撑一定程度,便进入正戏。今日切身体验,紧张害怕又好奇,只觉对方手指离开后,里面竟升起一阵空虚感。然而这阵空虚感没维持多久,紧接着,他便迎来钝物塞入而撕裂般的疼。 夏槐禁不住叫出声,双手抓紧床单,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滴,疼得嘴唇发白。 “放松点……” 夏槐疼得大喊:“放你妈的松!疼死了!” 夏槐一疼一紧,尹舜也不好受。尹舜只得半哄半劝,轻轻缓缓地来,等夏槐不喊疼,才刚适应了一点,突然的大力让夏槐又叫一声,险些背过气。 疼痛和不适只在一开始,逐渐的,夏槐从这场激烈的疯狂中体验到了快感,就同一只漂泊在大海上孤单的小船,海浪不断翻涌,每次好似要将他掀入海中,又次次将他扶住。 他不平稳地跌宕,颠簸,起伏。最后快感在呻声中爆发释放。 然而这样的快感对尹舜来说远远不够,夏槐那刚觉飞升起来的灵魂,即刻被尹舜拽了回去,坠入另一场新的疯魔。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4 一晚上也不知疯狂了几次,方式基本不重样。夏槐的意识在唯一清醒的那刹那,心中想,尹舜对那种片研究的应该不比他少。 一场酣畅淋漓下来,夏槐彻底没力气,趴在尹舜身上,让他抱着,像只被冲上岸的鱼,一起一伏地喘气,过后逐渐意识朦胧,睡过去了。 刚开了荤的少年就像豺狼虎豹,这话夏槐现在相信了。后来几天的时间里,尹舜一有时间就来折腾他,有时白天在学校里偶然碰上,尹舜还不介意找个僻静地做那种事情。 尹舜体力旺盛,每回做一次总是不够的,起码三次打底。连着快一个礼拜下来,夏槐只觉自己老腰快要不保,实在后悔那天晚上的主动献身。他扶着腰想,要是让他重回那天晚上,他一定一巴掌拍死自己。 第四十八章 昨天晚上又是尹舜不用被查寝的日子,夏槐又被这只开了荤的狼狗当大餐享用了一晚上。说好的早上要起早看书,也因昨夜任由他过度放纵而实在没法从床上爬起来。 被折腾到半夜才能好好睡觉的夏槐,一觉睡到大中午,有人来敲门,他才揉着头发打着呵欠爬起来开门。 站在门外的小伙子穿一身黑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中拿着两张精美的请柬。他不是本校人,夏槐见过这个人几次,他是向昱新的一个贴身助理。 “夏先生你好,我是向总的助理左伊,不好意思打扰到您。”左伊客气地向夏槐弯了弯腰,递上手中的两张请柬,“这是我们老板和夏小姐的结婚请柬,11月2号早上十点,婚礼在威斯汀大酒店一楼礼堂举行,夏先生和尹先生记得要去。” 夏槐收下请柬后向他道谢,又问了他一些关于婚礼的事情,亲自去问妹妹感觉不好意思,夏槐指望从左伊这里多得到些消息。 正这时,夏槐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屏幕显示是易清决打来的。 尹舜见他在忙,帮他接起电话:“喂?嗯……有空……可以。” 他跟易清决结束通话,左伊交代完最后的事情也走了。夏槐关上门,问尹舜打来电话的是谁,说了什么。 尹舜把手机还给他:“你们易队,他让我们下午一起去听审讯。” “谁的审讯?” “蜘蛛杀手的。” “约几点?” “下午两点半。” 夏槐看了眼时间,也就剩两个小时了。请柬放到一旁,他赶紧去洗漱换衣服。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5 下午两点半,夏槐和尹舜如约来到警局。 刑事警员对王胜强的审讯正要开始,易清决带尹舜和夏槐去审讯监控室听警方对他的盘问。 王胜强落网已经有两个礼拜了,警方证据收集的工作还在进行中。基本可以确定,97年、98年8月27日、99年、00年、01年、04年的这六起案子是他做的,他承认了自己这六起案子的罪行,并指认出各个案件的案发地点以及讲述了整个犯案过程、动机。 但96年8月13号的系列案第一起案子,和同年8月28号第二起案子,以及98年8月05号、8月15号这两起,王胜强的口供模糊不清。对于是否有犯下这四起案件,他采取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一问作案过程,就说不记得了。到案发场地,指认不出具体的案发地点。 警方一开始和他说,即便他不承认这四起犯罪,他所承认犯下的罪行,也达到了被判死刑的标准,否认这四桩案子的罪行是不可能会获得减刑的。 王胜强听进去了,态度始终如一。任之后警方采取什么方法审讯,他对那四起案子都没有话讲。易清决总觉得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但是王胜强不肯开口说话,他就挖不到任何线索。 下午这场审讯,仍是关于这四起未水落石出的悬案。 警员从96年第一起案件开始审问他,问了一个多小时,什么都没问出来。王胜强不是低头沉默,就是装疯卖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时不时沉默着沉默着,就开始变态猥琐地笑。最后审讯警员被他逼到崩溃,只得换个人来继续盘问。 夏槐在监控室内看着都生气,尹舜则是在翻看王胜强的资料,他从这些重要的资料里,挑出几张照片,一一排好,对易清决说:“易警官,对付这样的犯人,你得用特别一点的心理战术,传统方法不管用。” 易清决眉毛一挑:“你有什么想法?” 半个小时后,易清决拿着几张照片走进审讯室。审讯室里的警员都出去了,犯人交给易清决。 在监控室里的夏槐问尹舜:“你让易队做什么?” 尹舜朝监控屏扬扬下巴:“你看看就知道了。” 易清决拿出第一张照片给王胜强看,照片里是一个身材臃肿面相凶狠的老男人:“还记得他吗?” 看到这张照片,王胜强猥琐变态的笑容逐渐僵硬,渐渐缩回去了。 易清决平淡地叙述道:“96年那年,你19岁,在博湖区当这个木匠的学徒。这个木匠经常打你虐待你,你心里有恨,但从来不敢反抗。” 王胜强嘴唇抿成一条线,脸色有些发黑,看着倒像是没什么表情。 “我想知道,他平时都是怎么虐待你的。”易清决假意关心地问。 王胜强沉默了很久,说出两个字:“烟头。”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6 “拿烟头烫你?烫哪了?” “手,脸,脖子,眼睛。什么地方都烫。” “还有呢?他平时还怎么对待你?” 王胜强久久不说话,大抵是陷入回忆,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明显:“喝了酒之后就拿棍子打我,把我的头按进粪坑里!” “后来他怎么样了?” “一天他喝醉酒,摔进水沟里摔死了。”王胜强冷冷地笑,说到这里才有一丝解气的感觉。 易清决拿出第二张照片给他看,第二张照片是一片辽阔的禾草地:“记得这是哪里吗?” 王胜强看了那照片一会儿,点了下头。 “哪里?” “禾草地,博湖区的。” 易清决语气自然而缓慢地,仿佛跟人聊闲话家常一样:“博湖区的禾草地每天傍晚都会路过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你每次被木匠虐待,就会在这片禾草地里站着,等那个女孩经过。只要见一见那个女孩,你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王胜强没有否认,还没从回忆中抽身的他,应该是想起了女孩的样子,怪异的笑容又逐渐出现。 易清决倾了倾身子,声音轻轻地:“你记得吗?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他口气刻意装成是在好奇那个女孩的模样。 王胜强不断摸抓身上的囚服,阴阳怪气的笑声从嘴角溢出来,眼里充满着变态的欲望:“白裙子……玻璃丝袜……夏天汗把她的衣服都淋湿了……” “她是不是长这个样子?”易清决拿出第三张照片给他看。照片里穿白裙子的女孩,是第一起案件的死者。 王胜强拿过照片,什么都没说,只是痴痴看着,然后手掌盖在照片上摩挲,痴笑。 “8月13号的晚上,下着小雨,你看见这个穿白裙子、穿玻璃丝袜的女孩经过禾草地,这个时候天很黑,周围什么人都没有。看见她独自一个人,你做了什么?”这是这场审讯中,最关键的问题。易清决死死盯住王胜强的每一个反应和举动。 “禾草地,那个女孩漂亮,才14岁就那么漂亮……”王胜强边笑边喘气,表情越来越怪异,手上摩挲照片的动作愈发激动,最后将照片揉皱,语无伦次地念了起来,“14岁那么漂亮,心肠却那么歹毒,22岁那年奶子大了,更好看了……22岁那个奶子……好看……14岁也好看……” 王胜强陷入了自己的情绪当中,想一阵,油腻变态地笑一阵,喘着气,吸着口水,任易清决再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只重复念着那几句话。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7 易清决紧拧眉头。第一起案件的死者明明18岁,王胜强为什么说14岁?22岁又是什么意思?而且他又怎么会知道对方的年纪? 只听王胜强再次喃喃自语:“14岁一刀刺向婊子的心脏,14岁挖走了她的心,14岁把她砍成四块,14岁把她钉成蜘蛛……22岁还是那么狠……”说着说着,王胜强抖动着身子,狠狠地把手中的照片撕碎了。 易清决顿了顿,听得出来,王胜强在描述犯案过程,在描述“14岁”的犯案过程。而他,是站在目击者的角度,看着“14岁”犯案。 审讯犯人的易清决和监控室内的尹舜都明白了。在海岛连环杀人案中,王胜强犯了6起案子,但是其余四起案子的凶手不是他。“蜘蛛”手法的起源,也不是他。他只是一个杀的人比起源者还多的模仿犯。 “14岁……22岁……”夏槐低声念了念这个两个岁数。他觉得某个岁数这样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尹舜听着他念这两个岁数,暗暗地再将这整个系列案的相关人员捋了一边。蓦地,双眼大睁,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这个身影浮现让他震惊。他今天才知道,原来犯人对自己最绝佳的保护,不是让自己站在角落中,而是让自己流入于大众中。 这个处在黑暗中的人之所以多年来不被察觉,并非和黑暗融为一体,而是因为一直被光明保护着。 这个人从来不是躲在暗处,而是潜在明处的人群里,看着明处的人的动作,跟着明处的人前进,以至于让那些在黑暗中瞎扑摸打的人,迟迟找寻不到这个人的踪迹。 但还有疑点。98年的疑点,那是系列案件中最不起眼的案件,也是留下痕迹最少的案件。 除了王胜强和“14岁”以外,还有一个人,用着相同的方法,隐匿在平庸的人群里。如果是三个凶手分别犯案,将海岛系列杀人案分成三个案,那么那些一直认为别扭的地方,就能解释得清清楚楚。 这个海岛连环杀人案,王胜强只不过是凶手之一,但不是唯一的凶手! 第四十九章 肖海正在面临两个礼拜来的第一次审讯,他涉嫌犯罪的罪名是贩毒,亲自审问他的人是缉毒队的队长白泽廷。 见到白泽廷威严的神色,阴寒的脸,肖海害怕得心七上八下地跳。他之前虽然一直游走在三手贩毒事业的边缘,但真正拿到货并贩卖成功的也就一次,而且那一次贩卖出去的货8克都不到。其余几次都是货物还没拿到手生意就黄了。他不明白像他这样一个小角色,为什么要让缉毒队的老大亲自来审问。 不过听其他警察闲聊的时候说,“好心”给他们生意做的老大,是主管东南亚毒品生意的大毒枭的手下。白泽廷一心想拿的是那个大毒枭,苦无线索,指不定要让他去当线人。 考虑到这一点,肖海心更慌了。 审讯开始后,白泽廷按惯例问他姓名年纪哪里人等信息,之后确认他的犯罪行径。 问完一些基本以及重要信息,白泽廷大方地给他留了自白的时间。犯人能不能卖得一手好惨,就看这个关键时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8 “书读得少,没见识,别人说什么就跟着做什么。”肖海先讲起他为什么贩毒的原因,说着说着,水龙头大开一样,讲起自己悲凉的身世,“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是我姐姐带大的。她带我的时候眼睛已经瞎了,没法看好我,我每回趁她不注意就偷跑出去玩。书没读好,初中的时候老师建议我读卫校,我姐不肯,说读卫校没用,干脆不用读书了,直接找个医生‘拜师’。她那个人特别迷信,成天说她以前在博湖区住时碰到过一个什么教的神医,叫我就直接去博湖区找那个神医‘拜师’,还给了我钱。但我没听她的,拿了钱出去自己闯荡,结果什么都没闯出来。” 白泽廷本来快听到睡着了,一听到这里,蓦地精神:“你姐?” “嗯,我姐,肖玫,海岛系列案04年的那个受害者,肖玫。”肖海说。他认为警局没人不知道他姐的名号。 白泽廷眉毛微拧:“她以前在博湖区住过?” “有一段时间在吧,那时候我姥姥住在博湖区,生病了,我姐那时大概14岁,去那里照顾她。” “你姥姥那时候生的什么病?” 肖海摇摇头:“不知道,我那时候还太小,只知道她后来是心脏病去世的。” 白泽廷静默了会儿,接着问:“你说你姐碰到个什么教的神医?” “鬼知道什么教的神医。”肖海低头咬着嘴唇想了想,又说,“那个神医,我好像还见过。当初姥姥去世没两年,我妈病倒了,好像是肝坏了,医院治不好。我姐找来一个她熟悉的中医,那中医给我妈看完病后,说什么以形补形,哪里坏了拿什么来补。我爸就说有天天给我妈炖猪肝汤,中医说拿猪肝补没用,就得拿人肝来补。我姐当时还真想去找人买肝,要不是我爸劝着她,估计真的买块肝回来了。” “你妈妈那个病,是哪一年的事情?” “太小了,记不清。印象很深的是那一年发了大洪水,我姐又去当兵了……应该是……我姐当兵那是98年的事情。” 白泽廷脸色愈发的白:“你说你姐迷信,她除了信这个什么教的神医,还怎么迷信了?” “现在收敛点了,以前是真的迷信。什么感冒了吃药可以,但一定要先喝一碗符水。喉咙痛去普陀寺的莲花池里舀水喝就会好……”肖海举了很多肖玫迷信的例子,“还有啊,她杀只鸡,埋鸡毛都得在上面插八根钉子,说这样镇住它魂,它的鬼魂才不会回来复仇。炖鸡汤前,也要拿签子插进鸡腿鸡翅里,说这样它就算尸体回魂了也无法行走。可笑死我了。尤其04年那件事情后,天天待在家里念什么经,非说是心不够灵,才会惹祸上身。不过前段时间金山事件后,她就把那些神像全部移走,迷信的事情又不干了。” “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开了吧。” 肖海无奈嘲讽地笑着,白泽廷脸色苍白得血色尽褪,那些可怕的巧合让他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 白泽廷来找易清决,拿着录有肖海口供的录音机。 专案组这边的人正研究完王胜强最新的口供,又听了白泽廷带来的肖海的口供,他们大胆的猜测,竟真有了依据,慢慢的摸出了整条线来。 96年的时候,肖玫正好14岁。这和王胜强口中的“14岁”对上了,04年那起案子,肖玫22岁,也符合了王胜强口中“22岁”的年纪。王胜强和肖玫有可能以前在博湖区是认识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69 王胜强那段时间天天在禾草地里守着,兴许是为了看那个受害的女孩子,也兴许是为了看偶尔会出现的肖玫。 8月13号那天,台风刚过,下着小雨。王胜强守在禾草地里等待他想看的人出现,然后目击肖玫杀人的过程。 被杀人现场一刺激,王胜强内心变态的犯罪因子苏醒,97年便利用肖玫的杀人方法开始犯案。王胜强对肖玫垂涎已久,04年无意间又见到她,确认她的住所后,半夜伺机潜入她家中,不料被她一刀砍伤。这就是王胜强口中说的“心却那么狠”。 蜘蛛杀人手法的起源来自肖玫,因为迷信,卸除肢体是为了让“尸体还魂”时无法行走,钉上八个钉子是为了“镇压魂魄”。 至于杀人动机,这涉及到肖海说的那个“神医”。肖玫14岁在博湖区认识了“神医”,想必当时“神医”就和肖玫说了“以形补形”的治疗办法。 肖玫的姥姥是96年底因心脏病去世的,她96年期间杀了两个人,那两个人心脏均被挖走,可能都被肖玫拿回去炖给她有心脏病的姥姥吃。 98年肖玫的母亲肝病,医院治不好她,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肖玫又去求助“神医”,“神医”依然说了“以形补形”的方法。 姥姥最终病逝的事情并没有让肖玫清醒,肖玫依旧宁愿相信神医,也不肯再相信医院。 当时肖玫想拿钱去买人肝,被她父亲阻止。可能当时肖玫是没想过再去犯罪的,不巧,8月5号那天,海岛市下了一场大暴雨。上天又一次赐给她犯罪的良机。 约摸傍晚时分,她潜入海岛铁路局旁一户人家家中,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因暴雨要去监测铁路,所以家里只剩女主人和他们的孩子。这次肖玫不想要死者的心脏,于是一刀砍向死者的颈部致死者死亡。杀了死者后,死者的孩子啼哭不停,怕引来邻居,肖玫便将婴儿装进麻袋中掼在地上,连掼数下致使婴儿死亡。 取走女主人的肝脏,肖玫再次开始她迷信的“镇压魂魄”方法。因这次死的人还多一个婴儿,所以这起案件中,两名死者的死状和先前作的案子不同。至于为什么还要剃光女主人的头发,把死婴放回女主人腹中,想必肖玫自有一套迷信说法。 专案组猜测肖玫是取了肝脏回去给她母亲吃,而令人惊奇的是,肖玫的母亲竟真意外的多活了几年才走。 紧接着再讲到98年8月15号的那起案子,专案小组的人停顿住了。 一个警员说:“即便前面三起案子是肖玫做的,还有一个案子对不上。98年8月15号那天,肖玫已经到部队报到了,部队里有她的记录,她不可能再去莲庭杀人。” 尹舜再此提出了他内心早有的看法:“既然这系列案件不会是一个人做的,那也未必就一定是两个人做的。” “你觉得还有第三个凶手?” 夏槐托着下巴想起了之前房东大叔的言论:“我记得之前秋教授说,他研究这个罪犯,研究出了三种不同的人格。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因为其中一个凶手人格分裂,也许真凶真的有三个。” 易清决思考片刻后说:“以前的专案小组也不是没有三人犯罪的推论,但当时大家都偏重于同一人犯罪。现在同一人犯罪的推论被破了,三人犯罪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将莲庭案抽出来当个案,去找这个个案的凶手,困难度实在太大。这个案子,凶手杀人分尸拼尸等一系列步骤,操作得干净利落,不留下一点痕迹。王胜强还有dna可以验证,肖玫目前只是嫌疑人没确凿证据,但有王胜强这个目击证人,并且彻查下去一定能找到其他证据。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0 可莲庭案这个凶手,犯案时不留任何蛛丝马迹,案发地点偏僻,没任何目击证人,且案发时间时隔那么远,倘若这个人和王胜强、肖玫都没有半点联系,想彻查这个案子找出这个人来,如同大海捞针。 他们连这个凶手是否还生存在世上都不知道。 一些警员宁愿相信莲庭案也是肖玫或王胜强干的,不然这个案子,可能依然会是个悬案。破案之路,任重而道远。 第三个人,到底会是谁? 第五十章 警方各种软磨硬泡,终于拆穿王胜强的装疯卖傻,逼他松口说出那天晚上的事。 96年8月13号的晚上,王胜强冒着雨天趴伏在禾草地里,利用高高的禾草挡住自己的身躯。日前一段时间他经常纠缠同在博湖区的肖玫,得来不是肖玫的不理不睬就是恶语相向。他暗自愤念,势必要得到肖玫不可。 肖玫每隔一个月就会去外面帮她姥姥买药,回家的时候必定会经过禾草地。 那天晚上,王胜强算好时间,等待或许会经过禾草地的肖玫,心中已有犯罪意图。 禾草地间有一条供人行走的泥土小路,等至晚间八点前后,王胜强透过密麻的禾草,隐约见到两个女孩从泥土小路的两个方向走来。 一个女孩身穿雨衣,手里紧抱着一个布包,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穿着雨衣的女孩是肖玫。 另一个女孩撑着雨伞,穿着最时髦的裙子、玻璃丝袜,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照路。是每天都会路过这条路的袜厂女工人燕某。 王胜强认为自己对肖玫犯罪的最佳时机,就在今天晚上的这一刻,但意外的出现了第三个女孩,他的举动势必会引起第三个女孩的注意。该怎么办?王胜强心里有了想法,他要对两个人一起犯罪,先制服其中一个,再制服另一个。 心中的邪念已暗暗生长,可他万没预想到事态接下去的发展。 泥土小路太窄,肖玫走得匆忙,不经意和燕某撞到一起,手里的包掉在地上,包里东西铿铿锵锵掉出来,菜刀、铁钉、锤子,一齐摔在地上。 虽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见到菜刀锤子的燕某,却大叫起来,应该是夜间自己走路本来就心惊胆战,现在看见这些工具,仿佛遇见行凶犯,率先大惊失色了。 这一叫让肖玫急了,当即捡起刀,一刀捅向她的胸膛。 鲜血欻地四喷四溅,雨伞和手电筒脱手,燕某即刻倒地,抽搐一会儿没气了。满脸满身是血的肖玫对着尸体喘了几口气,四周张望,没发现有人,便将尸体拖进禾草地中。王胜强怕肖玫会发现自己,不敢轻举妄动,用原来的姿势趴着不动弹。 他模模糊糊看见,肖玫从布包里拿出一个油纸袋,手握菜刀在燕某胸口上嗞啦划上更大一个口子,赤手伸进那个口子里,摸索翻搅,半晌掏出牵连着血管的心脏。肖玫拉扯好一会儿,连着燕某体内的心脏上的血管无法全扯断,她就又拿菜刀砍上几刀,最终将那个血糊糊的心脏取下来,放进油纸袋里。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1 包好燕某的心脏,藏稳妥之后,肖玫开始肢解燕某的尸体,再用粗钉子拼接。 犯罪现场血腥,残忍,恐怕没一个正常的人敢想象,行凶的人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女孩。 王胜强竟看得兴奋,他在内心祈祷:雨下大一点,下越大越好,最好把一切罪证都冲走!千万不要让这么心肠歹毒的年轻女孩被抓到! 王胜强料想,肖玫得知他会天天守在禾草地里,那天晚上,肖玫是有预谋的要来杀他的,正好她也缺颗人心给姥姥“治病”,令她最恶心厌恶的王胜强当是她下手的第一人选。不料在行凶路上,她被路过的女受害者燕某撞上,误打误撞下,燕某成了王胜强的替死鬼。 要是当时肖玫真就杀了王胜强,估计就不会有后来六起案子的死者。 肖玫如王胜强所愿,一直未被警方调查,同年同月28日,肖玫再度在珲岐山上犯案一桩,由于案发地点距离博湖区偏远,肖玫更加没有被怀疑的可能。 96年年底肖玫姥姥病逝,肖玫离开博湖区,王胜强遂也离开那个地方。 在那一整年的时间里,王胜强被肖玫犯罪的行为刺激,沦陷在那一晚的杀人场景中无法自拔。 杀人、犯罪、血液充斥他的脑海,助长他犯罪的邪念,终于在97年7月30日凌晨,不满足以木工来宣泄杀人分尸欲望的他,预谋并实践了第一场杀人犯罪。 尽管专案小组在听到肖海和王胜强前一次的口供后,就已认定肖玫有杀人嫌疑,但在肖玫被确切指认的那一刻,专案小组的警员们依然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肖玫被列为本系列案的受害者,所以十几二十年来警察怎么都怀疑不到她身上,她也利用“受害者”这个身份保护自己如此多年,这个绝佳的安全位置,仿佛天上掉下的一个馅饼,不偏不倚砸中了她。 一想到当年苦苦寻求的凶手,转身就能看见,警员们就觉有点唏嘘。 王胜强的连环杀人时间段在97年至01年,04年与今年两起案件皆为未遂。肖玫犯案的时间段则是96年至98年,中间还有一起莲庭案可能为个案。 案情大概捋清,易清决带领手下前去抓人,夏槐跟着一起去,尹舜则是留下来研究“第三个凶手”。 肖玫的石头屋常年阴暗,即便在夜晚也不亮一盏灯。 她的黑夜和白天都一样,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醒,永远看的不是时间。 现在这个点,她应该是在睡觉。警察敲门十几分钟,才听见门后有人走来的脚步声。 好一会儿,门开了,幽幽的人影出现在门后。 易清决打着手电筒,光芒映在她身上。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2 肖玫眼睛瞳孔一片混沌,没有半点的黑,像圆圆的发霉菌斑印在眼白上。她穿着白色的外套,远看就似被棉花裹着的蜡黄的肉,“棉花”也不怎么干净,东脏一块西脏一块,主人看不见也就不知道该洗了。 肖玫的眼睛是在入伍后的第二年被炮弹炸瞎的,听说是为了救战友。那天炮弹发射错误炸来,她奋不顾身地扑过去保住了战友的命,付出了一双眼睛的代价。 部队里部队外,都夸她为有勇气有义气的巾帼英雄,谁知道这样一个女英雄,这样的楷模,竟是14岁起便开始犯罪的杀人狂魔。 “谁啊?”堵在门口的肖玫问,她能听得出来的人有五个,都很不简单。 易清决说:“警察。” 肖玫脸色变了,她把门打开,站到一旁让警察们进去坐,面容忧愁紧张起来:“警官,请问什么事情?是不是小海又闯祸了?” 肖海又闯祸是真,但并非易清决他们此行的目的,易清决也就免去不提了。 “肖玫,你涉嫌与一宗连环杀人案有关,跟我们走一趟吧。”易清决没进门的打算,手铐已经拿在手上。 肖玫足愣了一分多钟,面色慢慢平静下去,静得像块平展开来的绢布,一滩死水。少顷沉默,她暗哑的嗓音道:“我想……我想先去上个厕所,可以吗?上完厕所,我就跟你们走。” 易清决给袁樱使了个眼色,袁樱进门看了一眼厕所,发现厕所没有可以逃跑的通口,出来后向易清决点点头。 “快一点。”易清决拧眉说,站在门口等她。 肖玫行动缓慢摸瞎着走进厕所里,将厕所门关上。她站在镜子前,一手摸着自己的脸,一手摸冰凉的镜子,好似这样就能看见镜中衰老的面容。 “小海。”她低声喃喃自念,“姐姐对不起你。姥姥和妈妈都没有被治好,我受了罪,你也没变好。我听信他人的话害了你们,一直以来我只是在自欺欺人,眼盲,心也盲。” 那时候年纪轻,没有接受教育,没有获得知识,没有得到正确的价值观引导,现今已近四十岁的她完全不敢想象,当年十几岁的她是怎么对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下手的。 活在黑暗中的人,长年累月被自己犯下过的罪行折磨而恐惧着,她试图让所谓的“信仰”解救自己。只是这样深重的罪孽,永远无法得到救赎。 人死后能不能轮回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记忆是能无限轮回的。那段记忆在她脑海中每天每时每刻都在上演,演罢结束,从头再来。她至今忘不了滚烫的血液喷洒在她脸上的感觉,至今忘不了一颗活活的心脏握在手中的触感。 肖海在她的看护下终究也是没成人样,所幸还是长大了,用不着牵挂。等到这一天,她该庆幸。 放在厕所柜子内的一个小瓶子,是剧毒氰化钾。当初有人骗她弟弟帮忙带这个货,她发现后,偷偷拿走藏起来。想不到今天居然有这样的用处。 她一口把那些药全部吃尽,不到一会儿,她的五脏六腑剧烈地疼痛。她想起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不知道那些人死的时候,是不是也受着这样的痛苦。虽然都是一刀毙命,死时的那一刻应当也被窒息的疼痛感折磨着。肖玫想起,还有一个婴儿,那个婴儿一定比她更痛。那个婴儿还不满一岁……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3 她的痛是轻的,过分的轻了。要不是怕会得救,她应该用最磨人的药杀死自己。 终于,像是要爆裂开来的心脏逐渐安静下来,如同被刀搅动急促跳跃的胃,也失去了动力。 易清决在外面许久没等到肖玫出来,觉得事有不妥,让袁樱进去看看。 袁樱还没来到厕所门口,便听厕所传来人倒在地板上的声音。她蓦地一怔,快速冲上去打开厕所门。 刹那间,她大喊起来:“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门口的警察瞬间冲进屋内,来到厕所门口。 肖玫倒在地上,嘴角淌着黑血。 袁樱说:“她自杀了!” 第五十一章 肖玫自杀了,没人知道她自杀前心里想的是什么。一个杀人凶手,在被抓捕的前一刻服药自尽,警方只能将她认定为畏罪自杀。 她的死,不会得到任何一个人的同情,她也不会被任何一个人原谅。 专案组的同事聊到这事,理性地分析着:“她其实不用死,她杀人时不满十六周岁,法律上可以从轻处罚,更何况她还是个盲人。” 现在说这些自然是没用了,也没人知道她是不是一心求死。 犯人自杀,留下的摊子还是得刑警队的同事们收拾。即便真凶已死,也要落实证据,肖玫的这个案子才能终止侦查并结案,否则就还是以悬案挂着。 自然,依照目前肖玫案得到的口供和那天上肖玫家抓人的状况来看,此案就此结案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易清决是个严谨的人,生怕会有其他变故,该彻查的线索,还是得彻查一翻。 易清决派人去博湖区找那个“神医”,问了许多人,都没听说当地有什么教什么神医。机缘巧合下听一个老人说,很多年前博湖区有过一个平民自立的小教派,当时信徒也不多,十几来个。教派里头有个中医很出名,因为他给人看病不收钱,开的药收费也便宜,许多人有什么病痛都会去找他看。 他们常人生重病不敢去找这种野路子医生,偶尔睡眠不足什么的,倒会去找他开两帖中药喝。别说,他开的治疗睡眠的药,还真有些效果。 后来政府严厉打击这些非法教派,那个小教派散了,神医也不知道去哪里。几年前听人说在海岛还有再见过他,再之后就不清楚了。 肖玫自杀,“神医”下落不明,第三凶手没半点线索,这个案子如同三团乱在一起的毛线团,只有王胜强那个线团是完整可取的,第二个散成一片,要让警员慢慢拾掇回来,第三个是打上死结的线,怎么拨都拨不清。研究这个案子的刑警再度走入死胡同,不想时至今日此案依旧这么棘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4 易清决考虑先把王胜强的案子结了,将王胜强转交给检察院,等待检察院起诉。肖玫的案子等证据找全后便终止侦查,专案小组专心侦查莲庭案。这个决定心里打转着,还没实施下来。 易清决的父亲是退休的老刑警,跟刘局长尚有些来往,近日听闻易清决办理的这个悬案的进展,在家中一起吃饭时,委婉地劝儿子:“清决,你要是破了这个案,就立大功了。你想想,这个案子这么出名,你立下的这个功得多大?谁会知道海岛连环杀人案究竟有几个凶手?世人不过想要一个真凶,上面不过想要尽快结案给民众交代。你把王胜强交出去,这个案结掉,专案组的人跟你一起立功升职。真相如何,谁会去在意?” 听见父亲这样劝说的那一瞬,易清决讶异地怔愣住。 肖玫也好,莲庭案的真凶也好,他的父亲想让他不管那些已不存在或寻不着的凶手,只管把这些案子全推到王胜强头上。因为这样舆论才够大,他立的功才够大。交代出肖玫这个自杀了的真凶来,这个大案就散成小案,抓着一个第三凶手不放,莲庭案兴许一辈子都破不了。 易清决内心翻想着,时间真是打磨人的玩意儿,曾经最正直清洁,最追求真相的警官,在家中坐久了竟也会坐到脑袋腐朽思想退化,越活越回去了。 易清决的表态明显是不愿服从。 易父拿筷子拼命敲桌子,恨铁不成钢地:“你再这样拖延下去,拖到你退休这个功都立不了!你想一辈子就当一个肩上没两条杠的小队长吗?等你退休后你就会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爸,你给我取的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我还没忘记,难道你就先忘了?”易清决看着瞬间呆怔的父亲,一字一字告诉他,“清正,果决。现在你只要果决,不要清正,那我这个人,还算一个完整的人吗?不找出这个案子的全部真相,我绝对不会罢休。二十年都这么过来了,我还怕再陪它耗掉剩下的几十年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那些下属,你的那些兄弟?你让他们这样陪你耗着?你想让两代警员的青春都栽在这个案子上吗!”父亲气恨极了,他痛恨这种年轻的“无知”。 “我就算自己不做人了,也不能挖火坑给他们跳。那些翻案的错案还少吗?那些被办错案的领导带上高位再跌下来的还少吗?你别以为王胜强是个连环凶手,这个侥幸心理就能存了。我不能存有这种侥幸心理,也不会存着这个侥幸心理!” 易清决态度坚定,一心要跟第三个凶手耗上,不管第三个人有多难找,他都要把那个人挖出来。凶手谁找到的、案子谁破的无所谓,他不稀罕那些功名,谁能把那个凶手找出来,谁能还海岛连环杀人案一个真相,这个功名就给谁。 他很放希望在尹舜身上,尹舜洞察细微,心思缜密,看到的东西比他多,解决疑点的速度比他快,他所能办到的、不能办到的事,尹舜在将来定会一一办到。 尹舜再次来到红砖老房子,是独自一人前来的。 不知为何,尽管已经知道秋立志是刑侦教授而非真凶,他仍觉得这所秋立志居住过的房子,透着渗人的凉意。 这种渗人阴森的凉意,生像是房子主人带来的。怕是秋教授入戏太深,让这所房子也变得像是真凶居住过的房子。 房子依旧没电,开不了灯,尹舜打着手电筒上二楼。 当初从这个抽屉里翻出来的现场照片,还在地上胡乱地躺着。 尹舜捡起地上那些照片,借着手电筒的光,一一翻看起来。他记得秋立志说过,这些照片全是他抢在警队人员到达现场时拍的,为的是拍下真正的第一现场,不被警方和物证科留下的痕迹干扰。 翻着翻着,尹舜蓦地顿住。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5 即便那天和夏槐在这里因为突发情况,他没将这些照片拿到手上查看,但他依然在那短短的时间内,清楚地记住了照片的数量。 而现在,在他手上的这些照片,比他最初看到的那些照片的数量少了。 他再次将这些照片翻看一遍,发现好巧不巧,少的就是莲庭案的现场照片。 谁会来拿走莲庭案的照片,又为什么来拿走莲庭案的照片?而且只拿走莲庭案的照片? 这个问题在尹舜心目中是有模糊答案的,但他不敢确定下来,他在为那模糊答案找合理的解释。 夏楠跟向昱新的婚礼将在后天举行,这天他们夫妇二人去逛婚纱店,非要叫上夏槐和尹舜一起去帮她看婚纱。 夏楠说,向昱新只会不管她穿什么都说好看,给不出什么意见,要尹舜和夏槐帮她一起看。 他们逛的婚纱店是本市最大最奢华的婚纱店,店内装修得跟城堡一样,每一面墙壁都挂着款式不重的漂亮婚纱。向昱新今天包下了整家婚纱店,夏楠穿梭在这“城堡”里,是今天这座“城堡”里唯一的公主。 夏楠如今已能靠新的假肢正常行走了,人更加有自信。穿上婚纱后,大裙子把假肢一遮,完全看不出她和正常姑娘有什么分别。 夏槐知道,女人一生最幸福的就是这个时刻,所以他决定,今天一定要好好地陪妹妹看她这生只会穿一次的婚纱。 可如同和女朋友逛衣服店的男人,心里总想要好好陪着女朋友,帮女朋友看不到几套衣服,人就往休息座椅一瘫,再也没审美的精神。 放在夏槐和尹舜身上也是如此,帮夏楠看不到两套婚纱,俩人便去坐在椅子上等着。到头来还是只剩向昱新时刻捧夏楠的场。 “好看。” “好看。” “这件也好看。” 向昱新来来去去都是这几句,夏楠气得说不出话。 夏槐和坐在身边的尹舜讲了半晌话,见尹舜没回应,一看他,才发现他在做自己的事情。 尹舜在看莲庭案的资料,几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资料翻到底再从头翻起,上面写着的文字,他逐字逐句地钻研理解。他只恨自己没生在那个年代,再怎么详细的文字描写,再怎么清晰的图片,也比不上真真实实到现场接触到那些证物来得有效。 “尹舜,我和你说话呢。”夏槐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6 “啊?”尹舜回神看他。 夏槐望着尹舜的脸叹出一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你这个眉头,从那天专案组出来后就没松下来过。” 尹舜淡淡地笑了笑,算是勉强松口气给夏槐看。 “你刚刚和我说什么?”尹舜放下手中的资料问夏槐。 夏槐身子尽量朝他坐正,正经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尹舜的心思瞬间全从案件上收回来了,莫名有种危机感,怕夏槐突然来句他其实心里有别人了。 第五十二章 见尹舜一脸紧绷认真的表情,夏槐稍微没那么严肃了:“你怎么样子看起来这么紧张?” “我怕你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来。” “也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夏槐说,“之前秋教授推荐我去看的那个中医,你还记得吗?” “裕德中学对面的那个?”尹舜没忘记,他现在心里还能默背出“一帖药分三遍煮,一天喝三次,少一次没效”。 喝那个中药还是管用的,那段时间夏槐明显睡得更安稳了。 “嗯。最近在追查肖玫案的神医,我才想起他的。”夏槐原先是不想提这件事的,有关他压在心里的那件事,他只盼永远遗忘。只是见尹舜最近总在为这个案子发愁,心中委实不忍,“那天他让你出去后,就问我,是不是杀过人。他说,有不少杀人凶手找他开药过,他会给那些人的身份保密。那些杀人凶手,现在有的还没被抓到。” 尹舜没立即意识到这是条线索,反而是松口气,这口气松在夏槐没说出“我心里有别人了”这样的话。 直到一口气松完,尹舜才意识到夏槐给了他一个什么样宝贵的信息。 正在这时,夏槐手机铃声响起,见到来电显示,他起身走得远远去接电话。结束通话后,回来说了句:“我有急事,先走了。” 也没等尹舜问清什么急事,他就去和夏楠及未来妹夫道了别,匆匆离开。 “有很重要的事情,快来清郊河畔见我,记住自己一人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收到白泽廷的这个指令,夏槐即刻搭车前往清郊河畔。 清郊河畔是海岛出名的钓鱼圣地,虽有这样的名号,真正在河边钓鱼的人却是极少数的。尤其今日天气阴阴,蜻蜓在河面上低飞,恐随时下雨,因而河畔几乎没人来钓鱼。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7 夏槐来到这里,一眼望去,河边钓鱼的身影只有一个。 深蓝上衣,带着个鸭舌帽,白泽廷装备齐全独自一人坐在河畔,手握着钓鱼竿,钓鱼线垂在远处河中,等待河鱼上钩。在他身边还有一个钓鱼位,似乎是为夏槐准备的。夏槐感觉这个场景何其熟悉,难道不是小时看的港产谍战片经常出现的画面? 夏槐慢慢走上去,站在白泽廷旁边,轻咳一声,提醒他自己来了。 白泽廷瞥他一眼,眼珠子往离自己身旁不远处的钓鱼位斜了斜:“给你准备的。” 夏槐捡起已套上鱼饵的鱼钩,像模像样地作势往河里一丢。鱼钩没丢出去,又飞弹回来,差点直接甩白泽廷脸上。 及时避开蚯蚓鱼饵的白泽廷皱眉看他,夏槐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玩这个。” 白泽廷一声鼻息,也不管他会不会甩鱼钩了,自顾自讲起找他来的目的:“今天让你来,是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白队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只管吩咐吧。”夏槐记起娄京曾提示过他的,白泽廷先前把他推进警校,死活塞那么大个人情给他,以后一定有事要他做。这个“以后”,到底还是来了。人情夏槐欠了白泽廷一大个,白泽廷有事相求,他不可能会说不。 也不把需要帮忙的事直说,白泽廷目视前方湖面中微微浮动的钓鱼线,说:“先听我讲个事吧。” “您讲。”夏槐一边听着,一边摸索丢这个鱼钩的正确方法。 白泽廷只听耳边夏槐甩鱼钩的声音呼呼响,不受其影响地慢慢讲道:“我以前刚进缉毒队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兄弟。我跟那个兄弟一开始很不对付,他胆小,怯懦,根本不适合当缉毒警察。他说他也不想来缉毒队,他最想做的是文职,是因为他父亲想让他做缉毒警察,他才进缉毒队。”扯嘴角嗤笑一声,白泽廷接着说,“我一开始很看不起他,没主见,没能力,活像个废物,也不知怎么考进来的。三年前东南亚毒枭猖獗,利用香港的港口贩毒,开启了那年中国最大的地下毒品市场。香港警方联系到海岛公安部,说毒贩子里有海岛人,想向海岛公安借本地的警察去当卧底。 “当时我上司来找我,觉得我是当卧底的不二人选。可没想到,在我前往香港的前一天,上面改变主意,安排我那废物兄弟去了。就因为在香港贩毒的海岛人,是他的老同学。上面觉得他更好混进去。” 夏槐终于把鱼钩甩进河水里去了,他累得瘫坐在椅子上,舒了口气,问:“然后呢?” “知道要当卧底的那一天,那废物不肯,在我们上司的办公室里嚎啊闹啊。死活说不想干了。我就想,那么一个废物,怎么当卧底?没准过去就直接叛变了。”兴许想起当初那位兄弟哭闹的模样,讲到这个地方,白泽廷的笑很是不屑。只不过眼中神色,却尽显凄苦,他凄苦地不屑,凄苦地笑,“最后也不知道上面怎么劝他的,他还是去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他的消息。我们整个队的人都没有他的消息。知道他是卧底的人只有我和我的上司,但在他踏进毒贩子圈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把他当毒贩子看待。他不可能会坚守卧底的原则,他一定是叛变了。我从最初就很坚定这个想法。 “直到半年后,香港那边……把他的尸体送了回来。”讲到此处,白泽廷喉咙一哽,默然。 夏槐手指一顿,侧目看向白泽廷。 河面吹来的风轻轻的,本像一双暖和的手温柔地抚摸他们的脸颊,但此刻这双“手”却像长满老茧,抚得人皮肤发疼,眼睛发酸。 夏槐看不清白泽廷被掩在鸭舌帽下的那双眼睛,只见白泽廷艰难地咽着一口唾沫,久久喉结方一动,将那唾沫咽了下去。他嗓音略显哽咽:“你知道,打开白布的那瞬间。我整个人……我……我不敢相信,那个人是他。”语气中的不屑没了,只剩凄苦,悲痛,“我认不出他来。他整张脸都是血肉模糊的,眼睛、鼻子、舌头,都没了。脸颊也被刮下了两块肉,全身多处骨折刀伤。身上没有什么致命伤,是失血过多,活活痛死的。 “这还不是最残忍的。法医验尸过后说,我那兄弟死前,被注射进大量的安非他命。安非他命能让人时刻保持清醒,毒贩这么做,是为了确保他接受折磨虐待的时候,能清醒地感受痛苦。”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8 夏槐没说话,心里揪着。他说不出一句话,他想象不到一个人清醒地感受那些如凌迟般的疼痛,想象不到最后活生生痛死的感觉。手里握着的鱼竿,抓得紧紧的。 “后来香港抓到一个毒贩集团里的人,那个人说,我兄弟死前在哭。毒贩们笑他无能,把他眼睛挖了。他即便眼睛没了也哭。但他依然很硬气,硬气地哭着,边哭边骂他们,他始终不肯出卖香港的卧底同事。后来毒贩被激怒,直接把他舌头绞了。每当他痛得快昏过去时,他们就给他注射安非他命让他清醒,一直到最后慢慢把他折磨虐待至死。” 白泽廷重重地呼吸,胸腔填满苦涩地酸疼:“我最看不起的一个人,顶替我去当卧底,被毒贩子发现,被毒贩子活活折磨死。他是替我死的,他不是废物,我才是。我这样的废物只会瞧不起他,我这样的废物竟然还苟活在这世上!让我最难过的是,他死后,他的墓碑上不能写他的名字,不能写他是哪里人。就怕那些毒贩会去找他的家人报复。” “无论生前牺牲多么大,死后也不能留下姓名。几千几百年后,没人知道他的牺牲和奉献。他的家人不能以他为荣,得避着他的名字活。”白泽廷再次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语气后说:“其实不止是他,每年,我们都会有很多兄弟为缉毒而牺牲。他们死状一样凄惨,同样死后无名,葬身在冰冷的公墓中,常年无人踏足到他们无名的墓碑前。他们的家人不敢去拜祭他们,有时那些丧心病狂的毒贩还会去毁坏他们的墓。” 方才还心中感伤的夏槐,听到这儿,又被激起无尽的愤怒。死的那些人,也是他的同事,他的前辈,甚至有些人年纪比他还小,他何尝不痛恨毒贩。 “我曾对着我那兄弟的尸体发誓,我一定要抓到害死他的人,我一定要将那些毒贩一网打尽。我花了三年时间去查这条线,证据找到了,主掌毒贩集团的幕后人我也查了出来。现在我手上握有他们贩毒的全部证据,只等一个时机,时机一到,我会将那个幕后老板,以及那几个大头目一网打尽。但是,还差一步——”白泽廷侧过头看着夏槐,“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夏槐还没从那种悲愤的情绪中脱身,他迷茫地望着白泽廷的双眼:“为什么?” “因为在最后这个关头,只有你能帮我。”白泽廷放缓语速,字字郑重地,“因为,害死我兄弟的人,主掌整条东南亚毒品生意的大老板,就是你未来的妹夫,向昱新。” 第五十三章 眼中的迷茫一点点消失,涌现出来的是震惊、愕然,夏槐恍觉脑袋一懵,手中鱼竿剧烈晃动,有鱼上钩他却不知收线,“啪噔”一声,钓鱼线断了,那声脆响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强硬地让夏槐醒过神。 “你说毒贩集团的老板是……?”夏槐声音轻微发颤。 “我知道你可能很难接受,但是根据我们掌握到的证据,事实就是这样。向昱新,就是缉毒队三年来要找的大毒枭。”白泽廷冷静地说。 夏槐感觉冲击何等巨大。他认识到的向昱新那样温和,谦逊,有礼,给夏楠那么多爱,又让夏楠给出那么多爱。这个人那么照顾他们的母亲,那么善待夏楠的家人朋友。 这样一个他以为值得夏楠托付终身的男人,竟然是东南亚大毒枭?!这个“事实”让他怎么接受?让夏楠该怎么接受! “白队,不是我不信任你。”夏槐揉着自己的眉头说,“但你突然告诉我这些,让我该怎么相信你说的这些话?” 夏槐的反应在白泽廷意料内,白泽廷倒不为夏槐的不信任惊讶。甚而,他早准备好应对夏槐这个反应。 “向昱新前两年收购了海岛一家机械装备公司,近几年,这家公司表面上是研发智能产品,实际上是用来开展海岛毒品生意的工具。向昱新和国外某个产品公司保持长期合作关系,俩公司来往交易靠共同的船运公司。表面看着是正正经经做生意,实则双方都在利用这条线做毒品交易,船运公司在中间捞好处。货品可以利用大型商船出入境。你去查他公司的交易记录,查他的税务,就会查到很多不清不楚的地方。再按着他每一笔帐的来源及交易的对象查下去,很多事情你就明白了。”白泽廷挖了三年的线索,三两句话全告诉夏槐。 向昱新是聪明的人,许多罪行遮掩得密不透风的。但再怎么聪明的人,如此频繁地进行犯罪活动,也会露出破绽。 夏槐双手撑额,鱼竿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掉在地上,断掉的钓鱼线在河面上无所依靠地飘荡。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79 夏槐头很痛,他不知该怎么消化这个消息。他同时又担心夏楠,担心夏楠跟向昱新在一起会不安全。可后天,这两个人就要结婚了,要让他现在去告诉自己的妹妹,她的未婚夫其实是个贩毒罪犯吗? 白泽廷让他先不要打草惊蛇,在夏楠踏进婚姻的殿堂之前,夏槐要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计划部署好了,后天你妹妹和向昱新在威斯汀大酒店举行婚礼,向昱新在香港那边的几个合伙人,还有国外和他做交易的头目都会到场。”白泽廷说。那些人以为海岛管得宽松,没警察盯上他们,殊不知白泽廷已安排好一切,“我们的人会潜伏在酒店内部,我需要你牵着你的妹妹,走到向昱新面前,我们会在婚礼最关键的时候,在你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行动。” “为什么要选在那个时候行动?” “向昱新和里面的几个毒贩都是危险人物,我们如果突然冲进去,他们一失控肯定会伤害在场无辜的人,包括你妹妹说不定也会被牵连其中。行动前,我的人会装成酒店服务生走到那些危险人物身边,行动时当即控制住他们。但向昱新只有你能靠近。”白泽廷目光如鹰般坚毅地盯着夏槐,将这个不可失败的艰巨任务交到夏槐身上,“我要你在我下达行动指令的那一刻,即刻抓获他,不给他做任何反抗的机会。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成功!” 夏楠婚纱照的成片还没出来,便迫不及待地将未精修过的图先发给夏槐过目:“哥,快看我和昱新的婚纱照!” 夏槐没留神手机上的消息,夏楠不断地发:“哥!哥!!!哥哥哥哥哥!!!” 手机连番声响,让夏槐的注意力不得不移到频频提示的消息上,粗略瞄一眼夏楠的婚纱照,夏槐象征性地回三个字:“拍好了?” “你不评价评价吗?” “很美。” “你比我老公还敷衍!” 夏槐差点没被那俩字眼吓到,夏楠适应能力真非常人,婚礼还没举行,称呼竟已直接从名字跳跃到“老公”了。 本来即便觉得肉麻也该为她开心,但此时的夏槐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心情反而异常沉重。 他感觉自己手指在手机上敲打的每一个字,重得似带着千斤巨石:“你觉得你和他在一起,幸福吗?” 夏楠向来不爱委婉矫情,大方承认:“当然了,以前还会怨怪老天为什么让我失去一条腿,但如果不是因为我失去一条腿,我也没机会认识他。现在想想,这条腿没得也是值得的。” 夏槐手指僵了僵,好一会儿,打下:“要是有一天,哥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字打到这里,夏槐一声自心底而发的重息,逐字删掉,改发:“呕。肉麻到吐。” “哼,你这个只会发酸的柠檬老妖!”夏楠发来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夏槐能想象得到,现在手机另一头夏楠也差不多做着这样的鬼脸。不觉一笑,只是这笑还没展开,就又逐渐消散。后天,他就得亲手粉碎夏楠的幸福。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0 “后天”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日子…… 车票攥在手里,夏槐站在火车站台边上,落寞地抽着一根烟。 夏槐给尹舜留下一条语音:“我今天不回去了,有件事要去做。” 几分钟后,尹舜回复:“方便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对不起,不太方便……” “不要紧。注意安全,记得隔一段时间就给我发消息。” “嗯,有事电话联系。” 火车轰隆隆驶进站,夏槐捻灭烟头,上了前往老家的列车。 裕德中学对面的老诊所,今日依旧门庭冷清。虽说就开在学校对面,每日来往人群众多,但却很少有人愿意光顾这间又破旧又潮湿,医生看起来古古怪怪的诊所。 尹舜和老中医这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是尹舜陪夏槐来看失眠症的时候。当时老中医不接待病人以外的闲人,将他请出诊所。 不过老眼昏花的老中医,现在显然没认出尹舜来。 “看什么的?”戴着老花镜的老中医认真看手上的书,眼皮子抬也不抬。 尹舜找张凳子坐下,说:“我连续几个礼拜都没睡好觉。” “身体因素还是心理因素?” “应该是心理因素。” “抑郁症?被校园霸凌?同性恋面临出柜烦恼?”老中医抬眼瞥了眼他,“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这些问题。” “我杀过人。” 老中医滞住了,静默片刻,笑道:“你杀过人你不去警局,来这个破诊所干嘛?” “有人推荐我来的。和我是一类人。”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1 “……”老中医起身,将门口的铝合金拉闸门拉下,闭店了。 破旧的诊所一暗,更加阴冷潮湿。光线微弱的日光灯老旧不堪,一闪一闪,没法好好亮着。 “具体说说吧。”老中医收起书,摘下老花眼镜,坐下看着尹舜。 尹舜的样子看起不像心理压力很大,就几分苍白的脸色比较有几天没睡好觉的模样。只是他冷漠的气质,让人认为他即便是个杀人凶手,也是个犯罪精神比普通罪犯要强一点的杀手。 “……”尹舜沉默,装作提防。 “不敢说还是不愿意说?”老中医问,“你怕我把你供出去?” 尹舜低头蹙眉,刻意将那丝担忧与防卫浮现于表情中。 老中医嗤笑一声:“你能知道找我,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我要是泄了你们这样人的秘密,早不用在这里干了。得,你爱说不说,想好了再讲,要是没想好,店门打开。回去慢慢想。” 老中医作势要去开店门,尹舜开口了。 “不久前……我爸病了,肺病。”尹舜尝试般地,徐徐讲起他的“故事”,“医院治不好,让我们准备后事。绝望之际,我遇到了一个土医生,他说他以前在博湖区是一个教派的神医,治好过很多得绝症的病人。我问他,我爸的病该怎么治?他说‘以形补形’,什么不好了,就拿什么去补。肺不好,找个人肺给他吃就行了。我找不到人愿意卖肺给我,走投无路之下,我在台风过后的那天夜晚,杀了一个人,拿走他的肺,给我爸吃下。”尹舜望着反应平常没任何波动的老中医,将自己所见过的那些犯人的罪恶感饰演出来,“只是想不到,我爸吃了那个人肺,还是走了。那时我才意识到,那个土医生就是个神棍,是骗子。可人我已经杀了,一切都挽回不了。我不想被判刑,自首是绝对不可能,但心里一直放不下。两天前听到有人说,你这里可以治好我这种病,所以我就来了。” 以为会看见老中医有什么特别反应的尹舜,不想得来他的一声冷笑:“神医?那家伙招摇撞骗的,什么鬼玩意儿教,十几年前早被政府遣散了。哪个器官坏了就用同物种哪个器官来补,这种鬼话,现在还有人信?二十几年前我在医院工作没退休的时候,有小姑娘信这种还能说得过去,现在什么年代,你这么年轻也信?” 第五十四章 尹舜眉梢动了下:“有个小姑娘也信过这种?那她后来怎么样,她也杀人了?” “她杀没杀人我不知道,但那段时间确实死了人,尸体还正巧就是相关器官丢失了。” “没有警察去调查?” “有,但是没调查出结果。”老中医提醒道,“你问得太多了,我先给你开药吧。” 尹舜怕老中医起疑,只能放弃追问。他本身也不是为肖玫的案件而来,这个案子的线索,他没十分在意。 他静等老中医写药方,余光悄瞥这间狭小阴暗的诊所。柜子上摆有老中医的证书,证明上写着老中医的出生日期。 尹舜不由稍稍吃惊,老中医今年才六十五岁,看起来却像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2 他想,也许老中医的人生经历过什么巨大的变故。人生大起大落过,就很容易迅速衰老。抑或老中医比常人还经常见罪犯,看过太多不同人性,心里承受的过重压力致使他老得太快。 “我有些疑惑。”尹舜说。 “什么疑惑?” “你为什么肯治我们这些杀过人的人?你为什么会给我们保密?为什么被你见过的杀人凶手没人来杀你灭口?”尹舜一下子问出了三个“为什么”。 “你不是第一个问我这些问题的人。老实告诉你,我治你们,是因为我在找人,我想找的人是个杀人犯,我在等他来找我的那一天。我给你们保密,所以没人杀我灭口,因为你们知道,我不是你们必须杀死的人。”停顿片刻,老中医接着说,“再者,我从不会问你们杀了什么人,哪起案件是你们做的。你们来了,只会说你们杀人了,杀谁、有什么证据,我一概不知,也不会问。” “你是为了找人?但你怎么敢肯定一定会有罪犯来找你?” “早几年,我在外头看见那些身上有伤又不敢去医院的人,我就去帮他们治疗。久之,就有不少罪犯知道,生病去医院治疗会暴露身份,但是来找我就不会。” “这么多年来,你应该是见过不少犯人了。那像我这样的,你见得多吗?” “你算是最普遍的。”老中医边在诊断纸上写着只有他才看得懂的药名,边说,“见过我的杀人犯,包括你在内,你们的病症都不算什么。你们杀人,好歹能给自己一个理由。有的不过是执念过深,走火入魔,本身是要抓杀人的那个人的,哪知道回过神来,自己也杀人了。” 尹舜微震,心中存有的怀疑好似正在被证实,那些遗失的照片再度在他脑中闪过模糊影像:“你说的这个人是?” “别问,我不会说的。你们这些人的秘密,我不仅对正常人保密,对同样是罪犯的人也会保密,肯和你讲这么多已经是底线了。”老中医写好药方,去药柜抓药。 他起身后,尹舜见他座位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宫殿的相片,宫殿看起来规模不大,小小一间,殿前一棵飘满红彩带的树。 老中医抓完药回来,见尹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照片,告诉他:“岛西临海那座山上的神呢教宫,几年前我在那里祈福,拍下这张照片留念。” “您不是不迷信?” “我接触过那么多犯人,为你们每一个人的罪孽保密,我心理会没点压力?你们有得地方说去,我该找谁说?这种时候,不存在的东西反而更加可靠。”老中医在包好的中药包纸上写服用方法,“来我这里的很多犯人,我都会建议他们去这个教宫祈祷。他们会把自己所积累的罪业放在一个瓶子里,绑上红彩带,挂在这棵树上。神会宽恕他们的罪业,而接下来,就看他们要不要宽恕自己。当然,这些都是不科学说法,不过是让他们心里求个安慰罢了。” 老中医用袋子装好中药,递给尹舜:“一帖药分三遍煮,一天喝三次,别忘了,少一次就没效果了。” 尹舜接过中药,目光深深地再次看了那张神呢教宫的照片一眼。 尹舜离开诊所后,老中医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本子,本子里写了满满的特征词,例如“癞子头”、“眼白痣”、“板牙猴腮脸”,里面出现次数最多的词是“人格分裂者”,老中医拿起笔,将从08年便有就诊记录的“人格分裂者”一行一行划掉。 直至将今年“人格分裂者”这个词划完,他方合上本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3 他望着贴在墙上的“神呢宫教”相片,将相片撕下来,翻到背面。相片背面是另一张照片,一个女人的照片。这个女人是他老婆,也是莲庭案的死者。 08年,“人格分裂者”第一次踏进这间诊所,将一块观音玉佩放到这张诊桌上,说:“这是那个女人的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每次看着它,我就感觉自己在受罪。” 当时老中医接过那块玉佩,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容和善的观音,眼眶红起,藏在那点红深处的,爱恋、痛苦、恨意、杀机,早年过半百的人,硬生生把这些情绪藏起,不断在颤抖的手,也装作是老年人的通病。 那块玉佩,老中医做梦都不会忘记,是当年他在莲庭送给爱人的生日礼物。他和爱人是师生,在当时那个社会是被法律允许但不被世人允许的恋情,他们两地分居,从没向外人公开过夫妻身份。一个礼拜只有两天,爱人会去找他团聚。 哪知98年8月15号那天,爱人在去找他的途中遇害了。在爱人的尸体被发现在火车轨道下的田埂时,丢失的玉佩就在告诉他,犯人并不是无处可寻。警察只找过他一次,因案发那天他在省外出差,所以很快洗清嫌疑。之后,即便他再找警方要线索,警方也因工作繁忙而无暇理会他。 他尝试用各种方法去寻找犯人,可是连警察都找不到的犯人,他又怎么可能找得到?最后,他只能抱着不大的希望,选择等着犯人自己上钩。 那几年他快速地老去,老到面目全非。 08年,五十几岁的他已老成七老八十的乌糟老头模样,被岁月和惨痛折磨无形才等来那个犯人。在报警和亲手杀死凶手之间,老中医选择后者。凶手竟然觉得被三重人格折磨是种痛苦,那就让他在这种痛苦中慢慢消亡。 时至今日,老中医在人格分裂者药中下过的慢性毒药,已积累到一个剂量。 那个犯人的肾脏已坏死,他的心脏正在以加速度走向衰竭。老中医只盼他接下去的日子,到狱中被这毒、被他的人格、他的罪孽削磨至死。 岛西临海的山由于山高路险,所以几乎无人踏足。山上的神呢教宫已然荒废,宫殿内神像灰尘遍布,缠满蜘蛛丝网,连个打理的人都没有。 殿前的树已经长得老高,那些曾在它是矮树便挂在它身上的飘扬着红彩带的瓶子,也已被撑到云霄。 后来再来的人已没法将瓶子挂到高枝上,只能塞进树洞里,或挂在较矮的枝头。 红彩带上书写了挂瓶者的愿望,时间大多在多年前,愿望多为姻缘、平安、钱财,书写罪业的人肯定是不敢将愿望写全。 在矮枝头上,尹舜找到一条红彩带上写着“1998莲庭”,落笔日期是上个月。 找到这条红彩带,尹舜心脏骤然加速,他奋力地拽着这条红彩带,挂着红彩带的树枝在被粗暴地狠拽几下后,咔擦断裂。一堆瓶子哗啦啦掉下,在地上摔得稀碎。 忽地起风,将树上的瓶子吹得叮铃响,树须拂动,似乎真有神灵在望着他。 稀奇,地上所有瓶子全摔碎了,唯有牵连着“1998莲庭”的瓶子安然无恙,似乎是提示着尹舜去捡它。 尹舜将没破碎的瓶子捡起,只见玻璃瓶子里装着几张被卷起来的照片。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4 心脏跳动速度愈发快,尹舜砸开瓶子,取出照片,将卷在一起的照片一张张敞开。 是老房子那儿,遗失的莲庭案的照片。 看到照片的这一瞬,尹舜明白为什么这组照片必须消失了。 这组照片和警方当时拍的第一现场不一样,警方发现的现场是被人破坏过的。这组照片里的女人,脖子上挂着一块观音玉佩,而警方提供的现场照,这块观音玉佩并不存在。 拍这组照片的秋立志,一直在现场等待警方到来。所以,观音玉佩消失只有一种可能,是秋立志拍完相片后,拿走了这条项链。 他为什么要拿走这条项链?或许这条项链上,无意间留下了凶手的指纹。而他在拍完照片后,惊觉这一点,于是拿走项链。后来,照片也没销毁,作为私密存在着。 那他又为什么要替凶手消除证据? 只有一种可能。 走火入魔。要抓杀人的人,没想到自己也成了杀人的人。或许这就是那个年代专案小组里的人,对一个案子最深的执念。或许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愿再入专案小组的原因。 风再度吹来,红彩带飘扬,树上挂着的瓶子互相撞得哐当响。 尹舜仰望着眼前这棵树上的瓶子,心里问着:罪业,真的是能被神宽恕的吗? 第五十五章 夏槐离开老家时年纪还太小,早忘记上次见到的老家是什么模样。但是再度回到这个地方,夏槐能看出来,老家没怎么发展,最大的变化就是人少了,一条路走下来见不到几个年轻人,听老人说村里年轻人都去临近城市发展,去海岛的尤其多,现在这个村子,说是老人村不为过。 舅舅家离夏槐下车的车站最近,多年阴影致使他想到舅舅一家仍心存愧疚,甚怕碰面。可这次回来心态却莫名其妙有所转变,那些厚重的愧疚非但没让他尽量避闪通往舅舅家的路,反而让他想去看看舅舅一家现在过得还好不好。 夏槐犹豫要不要去舅舅家看看,犹豫完后,发现已不知不觉来到舅舅家门口。 舅舅家是泥土堆建的土房子,几年来并无翻新加固。土墙上被人用喷漆涂写着蚯蚓一样的大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债不还,剁你手足”,“绞你舌根,杀你妻子”! 虽只是几个字,内容便足够叫夏槐心头一凛。看来舅舅一家过得一点也不好。 房子大门开敞,里面没人。农村人在白天很少会关门,即便没人在家中大门也是开着的。 夏槐走进房内,正中木桌上供着的遗照万分显眼,定睛一看,夏槐不由大惊,那是舅妈的遗照!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5 舅妈居然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们怎么一点也没听说? 正在震惊与疑虑之际,身后来了动静。夏槐转身一看,未平下的惊讶再次受到强烈冲击。 眼前出现的人,没有左腿和右手,仅左手撑着根拐杖支撑整副身体。夏槐震惊了好半晌,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人就是他的舅舅! 见到夏槐,夏舅舅大概也是受到同等惊吓,本就略凸的眼球在一瞪之下似乎要喷爆出来。夏槐看见他张口要说什么,出声却只有呜呀不清的声音,细看,原来是舌头没了。 过往盼着逃避的阴影,顷刻烟消云散。他抖着手慢慢伸向舅舅那残缺肢体的断口,声音哆嗦着:“舅舅?舅舅,你怎么会……” 被夏槐一碰,舅舅如遭雷击,猛地哇哇大叫,拄着一根拐杖发狂般地回避夏槐,口中咿咿呀呀之声似不断的涎水,流淌不止。 舅舅的反应如看见蛇蝎,看见豺狼虎豹,夏槐上来抓他肩膀,他用最大的力气艰难地扭动身子甩开夏槐的手。 “舅舅,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面对夏槐的追问,舅舅慌不择路,一拐一拐迅疾地躲进离自己最近的厕所里,快速将门关上,任夏槐在门外再喊几声“舅舅”,都不愿出来。 讶然、震撼、疑惑、无奈,在极短的时间里一前一后涌上夏槐心间。 他叹口气离开舅舅的房子,看着屋外土墙上喷写的扭曲的字,心念:舅舅真的是因为欠债而变成这样的吗? 家破人亡,妻死子丧。夏槐怎么也想不到,多年避不敢见的舅舅,居然会成为今天这副模样。 舅舅家是不再去了,夏槐绕回自己原先的家看了一遭。 他们离开海岛的那天,母亲将旧居卖给他人。听村里人讲,自他们离开后,那房子就像座凶宅,谁住进去都有毛病,后来又转卖了好几次,都出现这种问题,久之没人敢买也没人敢住了。现在他们的旧居是座空宅,里头只剩几件破家具,还是当年他们用的。 夏槐走进旧居内,坐在老旧灰脏的木沙发上,他坐的位置正好面对门外的小庭院。 脑中深处的旧记忆被一层层揭起,他最不愿面对的那天,于此刻悄然无息爬上回忆的舞台。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槐对10岁那年有限的记忆,坐在这个地方后,仿佛被开发到极限,最不起眼的细节也被记忆从夹缝里凿出来。 表弟的满月酒,庭院里十几二十张酒席,大部分菜是外面餐馆定的,但是烤乳猪要母亲自己动手,所以母亲那天几乎都待在厨房里忙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6 乡亲喝酒喝得不亦乐乎,没到两个小时有些人就已经喝大了。舅妈在外面应酬乡亲,期间进来喊待在房间内的舅舅出来帮忙。舅舅出去和舅妈一起应酬。 当年湘姨还在,满月的小表弟是湘姨在照顾的。湘姨照顾表弟睡下后,回自己房间忙活一阵自己的事,然后出来帮忙搬新运来的酒。 夏槐走进房间,看见躺在自己床上的小表弟睡得正香甜,因那天天气较凉,怕小表弟冻着,他给表弟加上一层棉被。这是他这一生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个举动。 9岁的夏楠跑去厨房找母亲,不知又说错什么话惹怒了妈妈,被妈妈吼骂一声后开始哭闹。舅妈正巧进屋内拿酒杯,见她在哭,过去安慰她。随着跟进来的舅舅觉得舅妈太过溺爱小孩子,说夏楠做错事就是应该被骂。夏楠越哭越大声,跑去找湘姨求安慰。 夏槐本想去问夏楠发生什么事,想想没过去问,跑到庭院来穿梭在酒席之间。村里大人抓住他,逼年仅10岁的他喝酒。他被逼无奈喝了一口,顿时被呛得脸红脖子粗,村里大人见他这副滑稽模样,一个个笑得不亦乐乎。 夏槐咳嗽的时候,喝得最大的秦非进他们屋里去借厕所,出来后便见他脸色颇异,也不继续同人喝酒了。他一定看见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最后,表弟被发现死亡。全家那些躲房里的、在外面的人,全跑来围在表弟死亡的房间门前,一时大乱,对表弟的死,宾客众说纷纭,秦非坚定表弟被谋害,村中警官断定表弟死于“蒙被综合征”,当天结案。 而夏槐,也自那天起披上误杀表弟的骂名。 坐在这里的夏槐,将这段记忆不断于脑中回放。跟着处理过刑事案件的他,此时终于发觉事有不对之处。一定有人害死了表弟,可如秦非警官所说,以那天的情况,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害死表弟,连秦非警官自己也有这个可能。 每个人都有嫌疑,谁会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这个疑惑,夏槐今夜独自在这座凶宅里想了一晚上都想不通。 次日清早,夏槐准备回海岛。 出门时往屋后溜了一圈,夏楠9岁那年在屋后种下的花树,竟想不到现在还活着。没人打理,杂草丛生,但也兀自生长得茁壮,一朵朵花开得正艳媚。 夏槐摘下一枝,包起来,准备明天在夏楠的婚礼上送给她。无论那场婚礼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那毕竟也是他妹妹最重要的日子。 回到海岛后,夏槐独自去医院看妈妈。护工说自从换到新病房,妈妈就喜欢坐在阳台上看外面的风景,一坐一整天,坐着什么也不干,就是数天数。数到底了就从头再数。 今天早上夏楠和向昱新来过,因为明天的婚礼想让老人家去参加,准备将她接去家住。谁知老人家离开这个病房就要闹,死活不肯出去。 向氏夫妇俩没有办法,只能让妈妈留在病房里,说明早再来试试。但医生的建议却是最好不要让老人家外出。 母亲现在依然坐在阳台,夏槐走到她身边,喊了声“妈”。 夏妈妈没回应,自言自语着:“三千两百一十天、三千两百一十二天、三千两百一十三天……” “妈,我昨天回老家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7 “三千两百一十四天、三千两百一十五天……” “妈,你相不相信,表弟不是我害死的?” “三千两百一十六天、三千两百一十七天……”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学校,来到宿舍门前,夏槐看见倚靠在门口穿着黑色风衣外套的尹舜。 “尹舜?”夏槐眼睛微微发亮,疲惫感消失许多,心中有些欣喜。 只是一天不见罢了,好似隔了几个春秋,这一刻竟有久别重逢之感。 尹舜看见他,微微弯起唇角,从背后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瑞士巧克力。 “巧克力?”夏槐快步上去接过来,拆开盒子,只见盒内巧克力围成心形,躺在巧克力中间的是一条挂着剑形吊坠的项链,项链作工完美古朴,不像这个年代的产品。夏槐问,“还有条项链?” “这条项链是希腊上个世纪制作的,以达摩克利斯之剑为型。虽说这把剑代表时刻的危险,但这条项链却是一个护身符,曾戴过它的一个欧洲贵族靠它死里逃生多次。”尹舜将项链从盒中拿出来,说,“昨天和我教授打赌,赢回来的。现在送给你。” 夏槐笑着问:“你怎么突然送我礼物?” “今天是你生日,你忘记了?” 夏槐蓦地一怔。恍然记起,今日是11月1号。他只记得明天是夏楠婚礼,还真忘记今天是自己生日。 尹舜亲手把这条项链给夏槐戴上,在他额上亲了一下,柔声道:“二十五岁生日快乐。” 夏槐呆愣几秒,随后,缓缓伸出手抱住尹舜,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像是流浪了一天的人,现在终于找到依靠。 深呼吸了一口气,夏槐低声念:“谢谢。” 他谢谢尹舜,能在这么疲惫黑暗的时刻,让他感受到一点温暖。 第五十六章 专案小组办事效率很快,收到尹舜的相片和报告,知道秋立志有可能是嫌疑犯后,不到一天便找出几个可疑点,从那几个可疑点下手,线索越摸越清晰,基本可以确认,秋立志就是莲庭案的真凶。 易清决拿到莲庭案相片的那天,望着那几组照片足足发了一晚上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8 他已经快忘记自己执着于这个案子的初衷了。 仅是“公平执法”四个字,绝对不能支撑他这么多年来对这个案子锲而不舍,但要说“维护正义”,在见到这组照片,确认第三个凶手是谁的那一刻,他不知自己究竟在维护什么样的正义。 恍地想起,当年第一次提出“三人犯罪”推论的人,正是秋立志。那时候秋立志已将自己圈入犯罪人员名单中,他当时说:“其中一个人,他有点疯魔,偏执,极端。他可能有个体面的职业,或许受人尊重。但他处理不好与人之间的关系,只专注于一些一文不值的研究,最后现实与虚幻不分,杀了人。” 那应该是秋立志最接近于自首的一次。想来,当时的秋立志,已将“那个人就是我”盘绕在喉中,仅差一步就会脱口而出。只是最后,他又将这句话咽下去,选择继续伪装沉默。 这三个犯人,一个天生变态,一个愚昧无知,一个执念过深。王胜强死不足惜,肖玫令人可恨可笑,可对于秋立志,易清决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 易清决经历过专案小组风雨飘摇的那几年,见证过为破这个案子而牺牲的同事和前辈。他能明白为这个案子搞得妻离子散的秋立志的感受,只可惜这一切,在法律上都不能成为秋立志犯罪的借口。 向下属下达拘捕的命令前,易清决独自来找秋立志。 秋立志现在居住的小区是一个新开发的,专门提供给老年人养老的小区。他儿子在这里为他买了一套房,让他在这里养老。 易清决上一次见到秋立志,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但就这几个月的时间,秋立志像变了个人。瘦骨嶙峋,面无血色,仿佛正在生一场大病。 见到易清决,秋立志已有一种预感了。比起紧张和无措,出现在秋立志脸上,相反的是理智的冷静。 他让易清决进来坐,烧水时顺便将刚刚正在看的医检报告收起来。他肾脏功能坏死的事情,至今还没让任何人知道。 易清决坐在沙发上,望着茶几上摆放的一杆小天秤,天秤左摇右晃,好像永远没有平衡的时候。 “还记得当年在小组里,我跟你学了很多东西。”易清决望着眼前这杆天秤说。 守在烧水壶前的秋立志一哂:“你一进警队就很优秀,从来不需要我们去教你什么。” “可是当年的我受你影响很大,你的一些话,我到现在还记得。”易清决伸手控制住天秤的平衡,“秋教授,你说过,这个世界的公平是很少数的,犹太人教育自己的孩子从小就要知道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你当时给我看一杆秤子,那杆秤子一头重一头轻。你说重的那一头是私欲,轻的那一头是正义。大家都选择私欲,但是我们一定要站在秤子上正义的那一头,让这杆不平的秤子,尽量保持平衡。要不然,所有人都不维护正义,这个世界就垮了。可跟我说这个话的人,今天怎么会站在‘私欲’这一边?” 气氛安静下来,只有水即将烧开的声音呼噜呼噜响。 秋立志低下头,仿佛叹息般无奈地轻轻笑了一声:“我当时想过,等抓到凶手,我就自首。” 水烧开,水壶上的按钮啪嗒一声跳起来。易清决缩回手,默望着被他调平的天秤不言语。 “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主动去找你,但是有件心事我还没了。”秋立志提着水壶缓缓走到茶几,“我想亲眼看着我儿子娶媳妇。”给易清决倒了杯热水,他目光带着恳求希冀望着易清决,“他明天就要结婚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89 “……”易清决凝望他眼中的恳求,久久地深思。 威斯汀大酒店是海岛市最豪华、星级最高的酒店,今天昕誉科技有限公司的总裁在这里举行婚礼。向昱新包下整间酒店,只有被邀请的人才能进入。 婚礼在一楼礼堂举行,向昱新朋友众多,大多是上流社会人物,海岛市的名人几乎都到场了。 夏楠的朋友全是残疾中心的,但向昱新也不介意,将她那些残疾的朋友也都邀请来参加他们的婚宴。夏妈妈还是不肯走出病房,夏楠只得放弃让她来参加婚礼。 夏槐和尹舜穿着体面的西装到场,偌大的礼堂热热闹闹聚集了数百来个人,耀眼的、残缺的、富贵的、贫穷的,两个身份悬殊的人的结合,两种极端的文化交汇,势必造成这样强烈的反差冲击。 新娘还没出来,向昱新招呼了夏槐和尹舜一会儿,转而又赶忙去应酬其他朋友。 向昱新尤其和四个人亲近,三男一女,长相都略奇怪。一个男的刀疤头,他们叫他老疤,一个男的瘦成竹竿,他们叫他竿子。一个男的一只眼睛翻白,他们叫他烂眼。还有一个女的,操着广东那边的口音,他们叫她广姐。 这一看就不是向昱新在正经生意上认识的朋友,夏槐估摸,这四个人是向昱新合伙的毒贩。 尹舜问夏槐:“你是不是该去楠姐那里了?” 夏槐看看时间,一声“哦”,转身就要去找夏楠。 这时,一个手举装酒托盘的服务生走到他面前。 夏槐抬头一看,见眼前伪装成服务生的人是白泽廷。白泽廷看了他一眼,像是在提醒他,记得按计划行事。 给完这个“提醒”的眼神,白泽廷便离开了。 夏槐再度扫视一遍热闹的礼堂,这次他注意到穿梭在人群中,包括白泽廷在内的五个服务生,全是缉毒队的同事。 夏楠在休息室里刚化完妆,夏槐进来,她欣喜地站起来:“哥!”厚重的婚纱穿在她身上让她站得略显不稳。 “你今天真漂亮。”夏槐说,他从身后拿出那朵老家摘来的花,“这朵花送给你。” 这朵花委实顽强,离开枝干一天,仅靠水生存,竟没显任何衰败痕迹。 夏楠惊叹一声,双手接过:“哪里买的花?真好看。” “前天我回了趟老家,这是咱们家门口的花,当年你种下去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0 “它还活着?!”夏楠仿佛见到许久未见的孩子,更加宝贝地拿着它,眼中一片温和,“我要带着它结婚。” 结婚仪式开始前,又一位宾客到来。 一身黑色西装的秋立志来到婚礼现场,身后不远,易清决、娄京、袁樱跟着他。不等这场婚礼结束,他就得跟易清决到警局去。 向昱新见到来人,忙放下眼前的应酬过来:“爸,你终于来了!”望向后面模样严肃正经的三个人,向昱新问,“他们是?” 秋立志扯嘴角笑:“我的三个朋友,死活要约我打麻将,干脆让他们一起来了。” “哦。”向昱新将信将疑,瞥他们三个人的眼神带着些许防备,“爸,去前面坐吧,婚礼待会就开始了。”他扶着秋立志的背,走向第一排座位。 易清决等三人跟在他们身后。 袁樱小声问娄京:“奇怪,他爸姓秋,他怎么姓向?” 知道内情的易清决说:“他跟他母亲姓的。” 三人穿过人群,与人群中的“服务生”擦肩而过。 缉毒警察伪装成的服务生一怔,与同伴疑惑的眼神互相交流,心里共同的疑问:刑事科的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白泽廷也注意到易清决他们,眉头一蹙,心中疑问,今天刑警队的在这里也有行动?局里怎么没通知?他用蓝牙耳机告诉队员:“不要惊慌,还是按计划来行事。” 说完这句话,他便走向易清决,故意正面从易清决身边擦过,狠撞一下他肩膀,一声咳嗽。 易清决心中一火,转头正想质问这个服务生是不是故意的。然而只看一眼,他便立马发现这个人是白泽廷。 疑虑也起,易清决让娄京和袁樱看住秋立志,抬步跟着白泽廷的方向去。 来到安全的地方,白泽廷卸下伪装,望着易清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易清决说:“我还想问你!” “我有行动。” “我也有行动。”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1 “你有什么行动?” “你先说。” “不能说,绝密。” “一样。” 白泽廷知易清决故意怄气,又不能逼着他说出真正原因,深吸一气道:“好,不管你什么行动,只要你别妨碍到我就行,我告诉你,等今天这个行动我等三年了。” 易清决冷笑一声:“你才等三年,我这个行动等了十几年。” 一说到十几年,白泽廷就知道,他今天的行动和那个案子有关。第三个凶手,想必是找到了。 白泽廷心里不能说不激动,但他习惯在易清决面前表现出对这个案子,以及有关这个案子的一切无所谓的模样。 “行,管我三年也好,你十几年也罢。反正今天,咱们的行动各不相干,谁也别妨碍谁。”丢下这句话,白泽廷转身离去。 第五十七章 白泽廷和易清决回到婚礼现场,是时,牧师进来,走到礼台上,对他心目中庄严伟大的耶稣神像做了个祷告。结婚仪式正要开始,众人找好位置坐下,缉毒队的警员站在离自己目标人物最近、最好控制的位置。 结婚进行曲响起,礼堂大门打开,夏槐挽着漂亮的新娘步入礼堂,伴着隆重的乐曲缓慢地走在铺长的红毯上。 二人进入礼堂后,服务生便将礼堂大门再度关上,怕有外人干扰,索性锁住大门。 新娘胸前别着一朵罕见花朵,这朵花开得和新娘一样明媚,她们仿佛是共生共长的一体,生机盎然蓬勃向上。 望着向昱新,夏楠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她认为自己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向未来的幸福生活靠近。 夏槐脸上也挂着笑,但和夏楠比起来,这个笑没任何开心神色。 人们想,妹妹或女儿出嫁,娘家人总是不舍的。夏槐与夏楠相依为命多年,今日亲自送妹妹出嫁,心中肯定也会有那么一点不好受。 自然没人知道,夏槐心中的不好受不止一点,并非源自目送夏楠出嫁,而是知晓,在接下去大概两分钟时间,他与夏楠走过这个红毯,在将妹妹的手交给向昱新的那一刹那,他会亲手逮捕向昱新。 夏楠的手注定不能交到向昱新手上,她注定无法拥有她幻想中的幸福。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2 走红毯的这两分钟在夏槐心中冗长又短暂,他期望时间越慢越好,又希望眼前欺骗妹妹的恶人速速就捕。他心情复杂地活动,大脑复杂地思考。 向昱新是欺骗夏楠感情的人,但他这个做哥哥的又何尝不是。往后夏楠回想起这一天,一定会恨他对她的利用。 此时的夏槐并不知道,这一天,永远也无法等到了。 伪装成服务生的缉毒警员各个神色严肃,严阵以待,只要夏槐一行动,他们立马扣住自己负责的目标人物。能否最大力度减少伤亡,成败在此一瞬。他们这次行动最关键的任务,就放在夏槐身上了。 眼看着离向昱新越来越近,夏槐停止内心活动,他目光坚毅,思想决绝。他一定要成功捕获向昱新。 正当离行动仅差数秒的时间,意外陡然发生! 在礼堂角落里,忽地站出一个清洁工打扮的人,一声怒喊打破隆重而严肃的气氛:“向昱新!” 众人未及反应,只听一声枪响,一颗子弹猝然飞向向昱新! “向先生小心!”坐在第一排的向昱新的贴身助理左伊,以风驰电掣之速冲过来将向昱新扑倒,子弹偏过向昱新,礼台上的牧师胸膛霎时破了个洞,鲜血从那破洞中喷出,牧师骤然倒地。 一瞬间,慌乱的尖叫声充满整个礼堂,那人见一枪没打中,即刻前行继续射击逃躲的向昱新,他一边开枪一边厉声骂道:“你这个贩毒的畜生!我要你为我儿子偿命!” 现场混乱,夏楠和夏槐被冲散,尹舜紧张地喊了声“夏槐”,第一时间跑过来护着夏槐闪到安全地方。 缉毒队的、刑警队的,瞬间皆大讶,这个突发情况实属他们意料之外! 慌乱中,夏槐看清了开枪人的长相。是秦非!那个儿子被毒品害死的秦非!他居然装成清洁工来复仇! 白泽廷眼见目标人物夹在混乱的人群就要离开现场,一个指令不过大脑便下达:“快行动!” 缉毒队的警员听令,纵使已错过最佳时机,也即刻冲往锁定的目标人物! 贩毒团伙中见几个服务生卸下伪装,当即惊觉:“妈的有条子!” 老疤、竿子、烂眼、广姐,纷纷掏出枪射向冲向他们的警察! 易清决、袁樱、娄京见几个嫌疑人掏枪,亦立即持枪上阵。 一场激烈的枪战发生在瞬间,局势彻底失去控制!刺耳惊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枪弹胡射声夹杂其中,电光石火之间,已有十数个无辜人中枪倒地,神像被染上一片又一片滚烫的血液。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3 有些人跑到礼堂大门,拼命地撞门想出去,然而门已被服务生紧锁,怎么都打不开。关门的服务生已然中枪身亡,无法再开启这扇逃生的大门。礼堂后的小门亦被紧锁着,无法撞破,人群绝望地嘶嚎,偌大的礼堂此时竟无处可躲! “夏楠!夏楠!”被尹舜护着的夏槐紧张妹妹,拼命想再冲进危险区。 而此时的夏楠已经跑到向昱新身边,跟向昱新一起躲在左伊身后,让左伊护着。 缉毒队的两个同事分别中枪受伤,比起不愿滥伤无辜的警察,这些贩毒人员完全不顾无辜人的死活,他们只管开枪扫射,只要能逃出生天,现场死了谁他们都无所谓! 贩毒人员四散开来,从不同方向射击两队警察。 缉毒警员没了两个,白泽廷大腿中了两枪,血流不止,只得退到柱子后隐蔽。 两方各有受伤的人,皆元气大伤,受伤的人全暂时藏匿,未中枪的警员则依旧在和强悍的匪徒战斗。 秦非跟左伊的对战依然在继续,左伊两枪射在秦非的肩膀上,秦非忍着剧痛将那两枪回敬回去。现场实在太过混乱,他们的枪法在被干扰下分不清谁上谁下,只知某个瞬间,秦非一枪打在左伊的心脏,左伊轰然倒下。 秦非眼见除掉障碍,立即枪口对准向昱新,正要一枪开去!不料这时,又有陌生枪响加入激战,秦非的两条腿霎时各中一枪,他痛叫一声跪在地上,朝他开枪的人,正是被夹在人群中的秋立志教授! 娄京见他们看管的犯人拿出攻击性武器,立即上去准备制服秋立志。 易清决左手中枪,咬下衣服上一块布也退到柱子后给自己包扎。伤口包扎完毕,他扭头见白泽廷满头大汗,嘴唇苍白,喘着气,大腿的血汩汩从枪洞口流出。 易清决迅速脱下白泽廷身上的服务生外套,将外套撕成布条,绑在白泽廷中枪的大腿上,勉强止住他的血。 喘够了两口气,白泽廷望着易清决,说:“打配合。” “行。” 话音一落,二人即刻冲出去,仿佛找回以前在刑警队一同执行任务的感觉,俩人一前一后与四名毒贩开战。 不一会儿,两名毒贩被易清决和白泽廷击倒,只剩换了弹药的竿子和广姐持续猖狂射击中。 秦非拖着两条废腿,依然坚持爬向向昱新,他颤着手抓起掉在地上的枪,夏楠见状,立马护在向昱新身前。 秦非枪中子弹只剩一颗,他不能再浪费这最后的复仇机会! 被夏楠护到身后的向昱新,一只手已暗中摸在衣服下面的枪上,准备快速解决眼前这个无知狂妄的复仇者。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4 “夏楠!”夏槐见妹妹毅然当向昱新的盾牌,生怕她有危险,断然推开尹舜跑出来。 尹舜拦不住他,见不远处殉职的警察同事手中还握着枪,立即上去拿下殉职同事的枪,准备时刻保护夏槐。 秦非这一枪终究没开出去,他望向冲出来的夏槐,嘶哑的嗓音大喊:“姓夏的小子!你不是想找杀死你表弟的人吗?我告诉你,杀死你表弟的人,就是这个混蛋的老婆!是你妹妹夏楠!”秦非咬牙切齿道,“我亲眼看见她把一个枕头从你表弟的脸上拿下来,是她!是她亲手捂死了你们的表弟!” 听见这话的夏槐霎时如遭雷击,身边嘈杂的世界仿佛瞬间静止住了,只剩耳畔嗡嗡作响。 他说什么? 捂死表弟的人,居然是夏楠?! 不可能!夏槐当即这么想着,夏楠那一年才9岁,她怎么可能杀死他们的表弟!秦非肯定是在胡说! 夏槐认为秦非情绪过激,胡言乱语,或者是怕复仇失败想利用他!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如同泰山崩塌,滚滚巨石砸得夏槐猝不及防。 夏楠捡起左伊掉在地上的枪,砰砰两枪打在秦非的胸膛上。她咬着牙,面目狰狞,她的表情阳光温和不复,残暴、狠戾、阴冷的。就像地狱走出来的恶魔。 秦非呕出鲜血,趴倒在地,手里还握着只剩一颗子弹的枪。 夏槐呆滞在原地,身边的灾难此刻同他来说已如小事,他的精神在夏楠冷漠地望向他时,彻底崩塌! 毒贩的子弹不知从哪射来的,尹舜猛地将呆滞的夏槐往后拽,一颗子弹从尹舜脸颊擦过。尹舜左手将夏槐抱在怀里,右手开枪射向攻击夏槐的那个毒贩。 竿子额头中了尹舜一枪,当场毙命! 尹舜擦掉脸颊上留下来的血,赶忙看夏槐有没有受伤。 娄京将秋立志和自己铐在一起,同时对战仅剩的毒贩广姐。 向昱新拉着夏楠要跑,看秋立志被娄京控制着,顺手操过婚庆蛋糕边上的银质切刀,冲上去一刀砍掉娄京的手! 娄京没留意到突然冲来的向昱新,这一刀被砍得突然,闪不及闪。他痛声惨叫,手腕断口鲜血喷涌,断手同枪掉落在地。 把刀扔在地上,向昱新一手拉着夏楠,一手抓着他父亲的手臂:“快走!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5 第五十八章 一场混战持续了十分钟,礼堂横尸遍地、血肉模糊、一片狼藉,花朵、蛋糕、香槟、耶稣神像,无一不沾染上鲜血。 混乱的人群没了,现场死的死,伤的伤,找到安全地方躲避的人不敢再出来。 向昱新带着夏楠和秋立志往礼堂后的小门跑,见易清决和尹舜要追上,秋立志朝他们开了几枪将他们逼退。袁樱正在替断手的娄京止血,娄京用仅剩的一只手推着她说:“不要管我!快去抓住他们!快去!” 向昱新远远两枪打坏小门的锁,女毒贩广姐负伤跟上,替向昱新他们打掩护。 眼看向昱新他们就要跑出小门,白泽廷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拼命地跟上,正在这时,还剩一口气的秦非,颤巍巍地举起手枪,对准他仇人的方向,枪中最后一颗子弹飞出。 这一枪出去,秦非最后一口气断了。 “砰”地一声,向昱新只觉手上牵着的人蓦地步伐停顿,一声痛呻。那颗子弹,从夏楠后背,心脏的位置,直直穿过她的身体。 雪白的婚纱沾染上鲜红之花,浸透夏楠胸前别着的花朵,生命顽强的花朵在被子弹穿过后,猝然凋谢,花零叶散。 “夏楠!夏楠!”向昱新抱住倒下的夏楠,手捂着她的伤口,想止住那流淌不止的血。 秋立志看夏楠肯定是不行了,他拽着向昱新的胳膊喊:“快走!” “我不会放下她的!”向昱新咬牙将夏楠背起,跟着秋立志和广姐从小门逃跑。 夏楠中的那一枪,让夏槐彻底清醒。他要亲手逮捕夏楠,他要抓住向昱新! 易清决和尹舜已追了出去,白泽廷尽管废了条腿也要追,夏槐紧随他们其后,袁樱给娄京止好血后,预估到他们的逃跑路线,从另一条道路追赶,准备拦住他们的去路。 秋立志和广姐一路跑一路朝身后追上来的人开枪,后方人为了躲避枪击,无法追紧,双方距离一直保持着。 向昱新背着夏楠不肯放下,夏楠伤口渗出来的血将他的西装染成一片红。一口气还悬着,她气息微弱地说:“把我放下……” 从礼堂到走廊,再到楼梯。向昱新早跑得一身是汗,穿着厚重婚纱的夏楠对他来说无疑是累赘,但他怎么也不愿将这个累赘放下:“撑住,撑住,你一定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这个恶行累累,杀人如麻的大毒枭,在此刻声音竟罕见地颤抖着。 夏楠咳出一口血,眼泪掉下来了。她为她幻想中永远不可能到达的一天而流泪。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6 本来,向昱新肯收手,她以为她也终于能放下过去,抛下一切和他一起远离这个地方。从此这里的人和事,她都不要再想,他们一定可以幸福。 但向来不公平的老天,有时又太过公平,做错过事的人,终究会得到惩罚。太阳底下的日子对她来说,永远是一种奢望。 她一定做错了什么。可她有什么错呢? 表弟满月酒那天,舅舅明明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 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印象里从她6岁的时候,舅舅在送她去幼儿园的路上就做过这种事。以为跟舅妈结婚后他能停止这种行为,不想他还在表弟的满月酒上故态重犯。 当年的夏楠觉得未来会碰到舅舅的每一天都将是噩梦。 她鼓起勇气和母亲说,母亲不信她,还吼骂她。舅舅知道她向母亲告状,把她拉到偏僻的地方,狠扇了她一巴掌,还警告她下次再这样做,一定会让她和她父亲的下场一样。 为让警告更有威慑力,舅舅还告诉她,当初他和她父亲一起去外地打工,俩人一起遭遇事故。他为了逃生拿父亲当垫脚石,所以他活了下来,父亲死了。 夏楠在那刹那彻底崩溃。 忙里偷闲的母亲不忘去看看小表弟睡得是否还安稳,哥哥到房间里宠溺地给小表弟盖上被子。这两个她最亲的人,究竟知不知道这个婴儿的父亲对他们家做了什么? 长大后夏楠才知道,母亲其实并非不信任她,只是农村人太看重名声,谁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家丑外扬? 那年才九岁的夏楠,能做出什么样的思考,能有什么样的选择?害怕,她恨,她想逃离,她恨不能忘记舅舅对她做过的事情,对她说过的话。她觉得自己要是能忘记,当做没事发生过就好了! 可记忆偏偏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让她感受那种恐惧、绝望和憎恨。 她走进哥哥的房间,看见躺在床上睡觉的表弟,那张和舅舅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点燃了夏楠的憎火。 她拿起枕头捂在表弟脸上,捂了很久很久,她脑子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时,表弟已经没气了。 不到一秒,她便后悔了。表弟何其无辜,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她哭着求表弟醒来,但已经于事无补。于是她把枕头放回原位,当做没事发生过。 村里警察来时,她有想过站出来认罪,可是她的勇气早已用光。已经用在了向母亲揭发舅舅和捂死表弟上面。她只能哭,只能躲在夏槐的怀里哭。 庆幸的是,因为那件事情,她终于可以远离那个地方,远离令她恐惧和憎恨的舅舅。 谁知17岁那年,她被车撞断了腿。本以为是自己恶有恶报,后来在警方那里无意间听说,开车撞她的人是舅妈的情人。这件事八成是舅妈唆使的。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7 夏楠想,舅妈也是无辜的,她害死舅妈的儿子,舅妈只要了她一条腿,她无权责备和憎恨。 舅妈却不死心。哥哥在上课的那天,舅妈来他们家大闹,骂夏楠狐狸精。 舅舅在家对舅妈无意中说出曾经对夏楠的举动,舅妈竟认为是夏楠自小“勾引”舅舅,非要来教训她不可。 母亲为了保护她,被舅妈推倒,撞到头昏了过去,舅妈眼看事情要闹大,心虚地放下几句狠话,连忙跑了。 当时哥哥不在家,她无助地守着被撞昏了的母亲,想起以前在老家经历过的事情,她还是只能哭。 哥哥回来后,她不敢说出真相,只得瞒骗哥哥,说舅妈是因为表弟的事情来闹的。她知道哥哥会为此增加心理负担,但她仍自私地撒下这个谎。每天夜里想到这些事情,也只能自己偷偷咽下泪水。 夏楠觉得她明明一辈子都在哭,为什么那么多人以为她很快乐? 但她是真的快乐过的。遇见向昱新的那些日子,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向昱新第一次追求她,说是被她的笑吸引。她拒绝了,因为她从来不喜欢笑,笑是给别人看的。她不会永远都在笑。 向昱新第二次追求她,是因为看见她哭。他说,他想永远守护会哭的夏楠,不管夏楠曾经受过什么伤,以后都不会再让她受伤。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接受他。 他在她深夜里哭泣时陪在她身边,在她无助抓狂地嘶吼时任她宣泄打骂,在她哭累时当她的枕靠。 夏楠第一次发现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之后某天,她得知舅妈“意外”车祸身亡,舅舅手脚被剁。细察之下,发觉是向昱新所为。那时她才知道,向昱新是贩毒团伙的老大。 夏楠想过分手,但向昱新却说肯为了她收手。在内心一番挣扎后,她选择继续接受这段充满罪恶的恋情。向昱新是第一个给她港湾的人,她自私,贪恋这个港湾。她也是罪恶的,她无权要求他清白。 人之将死,往事仿佛被风吹散的画纸,一页页翻篇,一页页飞入青空,远去。 夏楠至死前一刻,也不明白,这个世界的对错究竟是怎么分的。 “我到底有什么错……”她低声喃喃着,几个字混着她口中的鲜血,渗进向昱新心间。 向昱新跟着秋立志已快跑到地下一楼,他喘着气说:“你没有错,夏楠。你没有做错什么……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们就走。去你想去的大加那利岛,还有……还有你想去的撒哈拉……我已经答应你收手了,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夏楠神志恍恍惚惚,眼前的世界模糊不清,隐约地,她好像看见三毛描写过的大加那利岛,烈日下清凉的撒哈拉,她看见自己在沙漠上骑着骆驼,而向昱新在前面为她牵着骆驼绳。 家门口的花出现在沙漠上,只有一株,风一吹,花叶飘离。 她说:“花谢了——”这是她这一生行至尽头的最后一句话。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8 真正的花无论开得再如何鲜艳,也会有凋谢的一天,只有假花才会永不枯萎。 彼时的夏妈妈,依然坐在病房的阳台上,一天一天地数着天数。 云层飘来,将原本照在她脸上的阳光带走。她数着:“五千一百……五千一百一十天……五千一百一十天……”她停住,隔了很久,又数了一遍,“五千一百一十天……”之后的每一天,都是“五千一百一十天”,不再递增。 五千一百一十天,地球公转14圈,9岁小女孩自负罪那日至今,天旋地转过了14年,那朵开了14年的花,在今日猝然凋零,败不复开。 第五十九章 威斯汀酒店排水量大,排水渠道与普通酒店不同,地底下建有一个很大的废水库,酒店内的废水全要通过这个连着数条排水道的废水库排出去。 秋立志、广姐、背着夏楠尸体的向昱新从地下一层打开废水库的门,准备从废水库出去,直接逃到外面。 废水库内污水滚滚,黑色流动的水面上漂浮着黄白的泡沫,气味足以叫任何一个正常人作呕。然穷寇道尽途殚,尽管污水再肮脏恶臭,这些人依旧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污水大概到他们的膝盖以上的位置,水底聚集污泥让他们行动艰难。 袁樱抄近路,第一个赶上他们。她首先抓住广姐的头发,广姐欲要开枪,被袁樱按住手,一支枪怎么都抬不起来。二人便在废水中撕扯搏斗。 随后,夏槐的一声“向昱新”先至,与尹舜俩人冲进废水里。 尹舜朝着秋立志的背影质问:“秋立志,你还想犯错吗?” 秋立志扭过身,枪拿在手上,说:“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但我儿子今天必须得走!” “你是犯人,你儿子也是犯人,法律不可能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逃脱。”尹舜显然是不会放过他们两个人。 秋立志面容一狰,断然朝二人开枪,尹舜持枪反击,废水库内火光四闪,因光线过暗,看不大清对方,加上水库中有水泥柱做掩挡,这几枪都没打中彼此。没一会儿,俩人子弹用尽,秋立志只得弃枪接着逃跑。 易清决第三个抵达,白泽廷后至,不顾腿上伤势,毅然踏入废水之中。 广姐交给袁樱,四人专心追捕向昱新和秋立志。 大概是因警队训练有素,易清决在废水污泥中前行的速度比秋立志他们快得多。 秋立志眼看后方的人就要追上,向昱新还带着个累赘不放,一气之下,将夏楠的尸体从向昱新背上掀下来扔进废水中。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199 向昱新喊了一声夏楠,伸手要去将夏楠抓住,秋立志拦住他,给了他一巴掌,吼道:“她已经死了!我们快逃不掉了!” 向昱新没抓住夏楠,只抓下夏楠胸前凋谢的花。雪白蓬松的婚纱让夏楠上半身浮在废水上,似一株死去的水仙,顺着流动的黑色废水飘远。 向昱新眼睁睁看着她远去,忍住眼中的泪,攥着从夏楠身上抓下来的这朵花,不肯放。他恨恨地咬牙,腾出来的手抽出枪朝易清决开了好几枪。 易清决快速闪到水泥柱后,侥幸闪过这几发凶猛的子弹。 “走!”趁着易清决躲闪时刻,秋立志拽着向昱新,往左方排水通道走。 夏楠的尸体从夏槐眼前飘过,顺着水流被冲进另一个排水道。水流太快,等他跑到排水道口时,夏楠的尸体已来不及抓住。 夏槐眼眶湿红,眼泪一颗颗往外滚,心脏就似被利刃剜成一片片,此刻的他倘若追着夏楠的方向去,一定失去逮捕向昱新和秋立志的机会。他能做的,只是看着夏楠越流越远,消失在黑暗、肮脏的废排水道中。 “夏槐,别再往那里去了。”说这句话的是尹舜,尹舜知道夏槐此刻内心剧痛无比。他朝夏槐走近,看着夏槐脸上的泪水,心也一样疼。他向夏槐伸出手,“抓紧我,不要再往那里走。” 夏槐最后看了一眼已空无夏楠的排水道,抹掉脸上的泪水,将手交给尹舜。 夏槐在一秒钟的时间内,将险些哭出来的声音噎回去,在这人生最痛苦的时间里,他还不得不继续朝犯人的方向向前。 天气冰凉,废水恶臭,水中寒冷,四人一前一后的追赶,与两个犯人距离缩近又拉开,拉开又缩近。在几次交战中,双方子弹几近耗光,剩下的唯一能耗的,就是彼此的体力。 岔口越来越多,道路越来越窄,他们已远离废水库,走入了分排的排水道中。 袁樱和广姐在废水库已斗至双方力竭,袁樱韧性更强,紧抓着广姐的手不肯叫她逃。广姐在衣服口袋里一摸,居然摸出一把军刀,一怒之下,往袁樱身上狠捅十几刀。 袁樱身中数刀,双眼瞪大,死时眼睛仍瞪着广姐。 广姐一脚将她踹开,本以为终于可以逃脱。不料才走一步,她便发现,她的手被袁樱用手铐铐在墙壁的金属管上。袁樱死前用她最后一丝力气,铐住了这个犯人。 广姐在手铐上猛开几枪,手铐安然无恙,金属管中有氨气,朝金属管开枪势必引发爆炸。广姐想从袁樱身上拿钥匙,却发现袁樱的尸体已被污水冲走。 广姐气得发疯,最后几发子弹对着沉入水中流走的袁樱的尸体狂射,直到子弹射光。 酒店后方排水,逆行的水流忽变顺行,彼此相扶的尹舜和夏槐在顺行的水流中速度更加快。他们顺着水流走到水道壁上,夏槐抓住水道壁上的金属管。他左手抓着尹舜,右手抓着金属管加快速度前行。 秋立志老毛病犯了,水又阴寒,他早已冻到浑身发抖,尽管让向昱新拽着走,也委实快不起来。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0 向昱新见夏槐和尹舜越逼越近,逼到离他们只有几步,想到枪中还保留一发紧要关头用的子弹,当即举起枪,上膛,解锁,对准夏槐的脸。 他将食指放在扳机上,只需一动,夏槐定能毙命。 可夏槐丝毫不畏惧,对着他的枪口,义无反顾地前行。 看着这个夏楠一生中认定的最重要的人,向昱新这个扳机迟迟没扣下。他发出最后警告:“你是夏楠的哥哥,我不想杀你,你别逼我开枪!” 夏槐对向昱新却只有恨意,如果现在枪是在他手上,他一定开枪开得毫不犹豫。 夏槐坚定地说:“夏楠是你害死的。” “我害死了夏楠?那你呢?你知不知道,夏楠这一辈子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这些年,你哪怕多关心她一点,她也不会过得那么痛苦!要不是你对她的冷落,要不是你们母亲对她的不信任,她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向昱新字字带恨,他将恨意全数倾泄在夏楠这不负责任的家人身上。 “向昱新,你没资格说这个话。”尹舜打断他憎恨的情绪,厉声告诉他,“夏楠过去犯下的错误在法律上本可以无罪,她就算被捕也能免去刑罚。但是她偏偏不走运遇见了你这个毒贩,是你把她带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你让她死在这样的地方!” “你闭嘴!”向昱新被激怒,枪口转向尹舜,一枪正要开去。 突然,一股巨大的污流从正前方冲来,来势之猛,让他们避无可避! 夏槐只觉眼耳口鼻蓦地被灌进一大股呛人的脏流,身体一下子被这勇猛的水流冲走,秋立志那声大喊的“儿子”转瞬便被淹没在“洪流”中。 来势汹涌的猛流将尹舜和夏槐冲进右方排水道,尹舜喊夏槐的名字,死死抓住夏槐的手,把他拉出水面。 浮出水面后的夏槐吐出一大口污水,呛得咳嗽连连。 现在是下午三点,威斯汀酒店正在大排水,这场排水将会持续一个半小时。水流迅猛湍急,水面高升,尹舜和夏槐被困在这条狭窄的水道里出不去,短短时间内,水面已上升到他们胸前,不到十分钟,这些废水便会填满所有水道,到时他们必定被淹死! 水流声在耳旁喧杂不断,尹舜拉着夏槐的手说:“顺着水流游!” 二人顺着湍急的水流很快便被冲到底,然则水道尽头是一个铁栅板,水出得去,人出不去。 水面越升越高,他们求生的时间急剧缩短。 尹舜抬头一望,惊喜地发现,上方有个圆圆的被堵住的出口。 “上面是井盖,你上去把井盖顶开!”尹舜抱住夏槐的腰,将它托上去。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1 夏槐尝试双手将井盖撑出去,却怎么都撑不开井盖:“污泥把井盖堵死了,打不开!” “再试!” 夏槐又捶又打,然而井盖依然纹丝不动。 水流速度越来越快,尹舜双脚已离开地面,尽力往上蹬着。五秒后,水已淹到尹舜的脖颈,十秒,下巴。 夏槐心急如焚,忽地,他想起一样东西,尹舜送给他的那条项链,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在脖子上摸出这把小剑,快速地将井盖边缘的污泥凿下。 三十秒后,水已彻底将尹舜淹没,夏槐一边焦急地喊他的名字,一边用力撑打井盖! 在污水抵达夏槐下巴之处,终于,井盖松动,被夏槐撑开,空气和光明瞬间注入。 夏槐迅速从井盖口爬出,趴在井口旁,伸手在污水里捞着:“尹舜!尹舜!” 抓住尹舜的手后,夏槐一刻也不敢停留地将尹舜拽出来。 尹舜被拉出井盖,面无生还之色。夏槐急了,将他平放在地,一边对他进行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一边喊他名字。 “尹舜!你给老子把眼睁开!”最后一下,一拳重锤。 尹舜一口污水呕出来,手撑在地,连连咳嗽。 夏槐一口气松下,躺倒在地。 俩人浑身脏兮兮,倒在地面上喘着气,总算是逃出生天。 第六十章 向昱新和秋立志父子俩大难未死,侥幸找到出口逃出。 出了排水道就是水渠,水渠上面是大路。 向昱新扶着秋立志爬上大路,大路上杳无人烟,向昱新暂松一气。 向昱新以为他们已经逃过此劫,想着回香港养精蓄锐,几年后再回海岛市报仇。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2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起,他就听见安静的大路响起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抬头看去,空无人烟的道路渐渐出现成群的特警,他们持枪与防爆盾冲至,在距向昱新、秋立志十米远处的地方停下,一杆杆彪悍步枪对着他们。 向昱新双眼一瞪,下意识寻后方退路,却见身后,同样逃出排水道的易清决和白泽廷互相扶着对方,向他们逼近。 身右,无处可行的水渠。 身左,尹舜和夏槐正从不远处走来。 这四个人虽已体力不支,身形不稳,但眼神仍旧凶狠,带着势必捕获犯人的决心。 绝望霎时四面八方涌来,向昱新像是一具被抽空灵魂的干躯,伫立原地不动,身体一寸寸地发凉发冷。 他们已经走入绝境,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特警在等待他们自首。身后的易清决让他们最好现在回头,不要一错到底。 秋立志咳嗽过后,发出一声叹息,嗓音沙哑虚弱地说:“儿子,投降吧。我们跑不掉了。” 向昱新目光呆滞许久,麻木地转过头,望着秋立志,惨然自嘲地一笑:“爸。”他喊了秋立志一声,唇瓣动了动,说,“其实妈死前……已经原谅你了。” 讲完这话,向昱新猛然把秋立志推开,在秋立志倒地后,向昱新举起手枪,枪中最后一发子弹朝特警队开去。 只0.1秒,无数枪声骤发,百来颗子弹在同一时间内,悉数穿过向昱新身体,一发不偏。 血花在这具充满邪罪的肉体上开溅,让人惊讶的是,这么恶贯满盈的一个人,血液竟也是红色的。 向昱新血淋淋地倒在地上,身上千疮百孔,浑身淌着血。他张大眼盯着天上的太阳,身体抽搐着,十几秒后,便不动了。眼睛至死未合上。 “儿子!儿子!”秋立志从地上爬过来,跪在向昱新的尸体旁,撕心裂肺地哭,当真悲痛至极,一声声“儿子”逐渐叫不出来,哭得仿佛要呕出五脏六腑。 气氛被他的哭声震得分外悲凉,可前前后后的人,默然望着,心情虽不见多轻松,却无一人感到同情和惋惜。 即便是曾最富善意的夏槐,此刻也不生任何怜意。 没多久,法医来拖走向昱新的尸体。收尸的法医发现向昱新手里攥着一根类似根茎的植物,大概是花茎,只是又烂又脏,看不大清了。 易清决来到秋立志身边,冷漠地给他戴上手铐,将他抓起。这个曾说过正义必定要战胜私欲的人,终于在今天因私欲而一败涂地。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3 一场“战役”的终结令夏槐筋疲力尽,他身子后倾靠在尹舜肩上,闭上了双眼。尹舜任他靠着,不说话。 白泽廷眯眼望着青空中的太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大抵是呼得太猛,这口气出去,喉咙心脏竟觉无比疼痛。中枪的腿在浸泡过这么久的污水后,终于失去知觉,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这场缉毒战役以胜利告终,然牺牲众多,胜利得之惨烈,惨烈得更像一场败战。 东南亚毒枭团伙在海岛市被剿,海岛连环杀人系列案水落石出成功结案。 两桩“好事”铺天盖地席卷全国各大媒体,人民热热烈烈讨论了好几天。大多痛快地骂犯人死有余辜,鲜有人提及为捉捕这些犯人牺牲的英雄警察。 几日后,公安部将那些牺牲的缉毒警察安葬在公墓,无墓碑,无家人朋友祭吊。同日,为刑警队的袁樱举行葬礼。警局里的同事穿着警服、袁樱的家属亲朋穿着丧服为袁樱送行。 她的遗像挑选的是笑得最灿烂的一张照片,他们愿她死后,笑容仍存在于每一个人心间,仍照耀警局内每一位同事。 葬礼上,袁樱的母亲泣不成声,袁父看着好像很坚强,头发却白了一大片。 他嘴唇发颤,抹去眼角的泪,望着女儿的遗像说:“女儿,你是英雄。尽管爸爸从来不希望你当一个英雄,但你在危难时刻,为人民担起了英雄的责任,你对得起人民,对得起你的一身警服,爸爸这一辈子……都会以你为傲。” 遗像两边,白色黑字的横幅十六字概括袁樱短暂一生的荣誉,其生前评价是“恪尽职守,一往无前”。 后八字,为警界最沉痛的八字光荣,字字如带血,述袁樱死后芳名。 “慷慨赴死,平安天下”。 从此天下的平安,有袁樱的三十八刀血。 这几日天气一直不好,总是阴的,太阳不出来,又不愿下雨,无端叫人压抑。 白泽廷在医院呆了好些日子,腿伤还没彻底痊愈,还需一段时日来康复。医院说幸好当初送来得及时,要再晚两个小时,这条腿等着被截肢吧。 白泽廷当时不信医生的鬼话,上次夏槐大腿被砍一刀,医院也说再晚点腿就废了,他们好像总喜欢这样吓唬病人。似乎是看透这点,进手术室前,白泽廷嘴上还叼着根烟,叫旁边的护士小妞帮他点燃,医生气得直想当场锯掉他的腿。 手术出来,连着休养几个礼拜,白泽廷大腿知觉稍微恢复,但活动依旧不灵活,此时终于信了医生说大腿险些要截肢的话。 话虽如此,烟他还是要抽。 易清决扶着白泽廷走在医院的草坪上,白泽廷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牙齿艰难地咬出一根来。他朝易清决扬扬下巴:“点一下。”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4 易清决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掏出打火机替他把烟点上,表现得很烦躁说:“我说刘局也是矫情,你他妈就废条腿,还得找局里人轮流来照顾你。你是他祖宗吗?” 白泽廷咬着烟笑了声,没回应。他看着天边的一片云,忽地问易清决:“你说今天会出太阳吗?” “天气预报没说,估计不会出来。”易清决把白泽廷扶到公共椅子上坐着,他也总算得以歇口气。 俩人干坐在椅上,闻着白泽廷的烟味,易清决忍不住也给自己点了一根。 朝天边吐出一口烟雾,易清决说:“昨天王胜强被执行死刑了。” “枪决还是注射?” “咱们这地早改注射了,哪还有枪决。” 白泽廷说:“草,真他妈便宜他了。” “那家伙,注射的时候在那儿喊,像个疯子一样哭天抢地向法医求饶,麻醉打进去才他妈静下来。也不知他死前有没有想到那些被她害死的女人,那些人,哪一个死的不比他痛苦。”抽口烟,易清决说,“是真的便宜他了。” 白泽廷深吸一气,觉得该讲些有深度的话:“人道主义的推崇是人类文明发展下的必然趋势,现在很多人呼吁着废除死刑,认为死刑极度不人道。以前或多或少受那些人一点影响。但有时候我又会觉得,死刑是一项促进公平的发明,人类只有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才能意识到生命的珍贵。不管是自己的生命,还是他人的生命,都不能被轻视。” 易清决笑笑不说话,二人又干坐一阵子,闻着双方不同的香烟味以及青草的味道,彼此闷闷的。 “还有秋教授……他病死了。在狱里。”易清决提了一下。 白泽廷望着远方云彩后微微发出的亮光,看了许久说:“他应得的。”静默几分钟,他问易清决,“夏槐怎么样了?” 易清决眉头一皱,咂嘴道:“心情肯定是不大好,好在心理没出太大问题。尹舜陪着他,他们学校给了这俩人不短的假期,缓过这几天应该会好点。放心吧,我认识的夏槐没那么脆弱。好歹他母亲还在,他不考虑自己,也会考虑到他的母亲。” “那……那个,那个叫尹舜的小子呢?他怎么样?”白泽廷顺便问了问。 “他能怎么样?夏槐怎么样他就怎么样。” 白泽廷最后一口烟抽干净,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呼吸残留的香烟味。坐着歇息还不到五分钟,他撑着拐杖从椅子上起身:“再走走吧,多走点更容易康复。” “……”易清决叹口气起身说,“真的是祖宗。” 尽头的白云散开,数日不见的阳光露出脸来,普照大地。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5 白泽廷指着天边:“你看,今天太阳出来了。” 草坪上穿病服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缓慢地行走在天空地下,似乎在等待沐浴久别重逢的阳光。 这个世界有时就像一个医院,一群病人装成正常人的样子,正常地生活着、走动着、说着话,互相交流沟通,但再怎么卖力伪装,也无法根治内心腐烂的顽瘴痼疾。 只不过依然会有人希望,总有一天出现的太阳能照遍人心中每一处阴霾。他们如此希望,并为此不断奋进、努力。 第六十一章 “早上好,手机语音为您播报。现在是上午九点,海岛市今日天气晴朗,适宜外出。昼夜温差较大,夜间记得添加衣服。” …… “早上好,手机语音为您播报。现在是上午九点零五分,海岛市今日天气晴朗,适宜外出。昼夜温差较大,夜间记得添加衣服。” …… “早上好。现在是上午九点十分,海岛市今日天气晴朗,适宜外出。昼夜温差较大,夜间记得……”声音被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按掉了。 手机语音每隔五分钟的大声播报,让夏槐不得不从梦境中出来,睁开那双慵懒的眼皮。 窗帘半拉着,阳光刺眼,他在床上大伸懒腰,发着正要起床的声音。 “醒了?” 夏槐听见尹舜的询问,以及他倒热水、搅拌牛奶的声音。他坐起身,打足一个大大的呵欠,揉着头发说:“早。” 夏槐捡起掉在地上的衬衫套上,下了床,光着两条腿,就穿一条内裤,走去卫生间。 对着镜子刷牙,夏槐望着镜中的自己,牙刷无序地在牙齿上刷着。他抬起下巴,看那因不分黑夜白天地睡了两个礼拜而长出的胡茬。伸手一摸,胡茬又硬又刺。 尹舜准备好牛奶以及自制三明治,走进卫生间,拿起柜子上的剃须膏,为夏槐的下巴均匀地抹上。 “你两个礼拜没出门了,今天出去走走吧。”为夏槐抹好剃须膏后,尹舜拿剃须刀在他下巴上轻轻刮着。 “好啊,你上次不是说湖畔公园可以坐船了吗?我们去那里坐船。”夏槐下巴高扬,尽量让长得比较高的尹舜更好地为他剃胡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6 刮净夏槐脸上的胡子,尹舜擦掉粘在夏槐嘴角的白沫。夏槐打开水龙头,捧一手冰冷的自来水往脸上扑。毛巾就在旁边,他懒得用。 “湖畔公园下次再去。”尹舜将剃须刀清理干净,和剃须膏一起放回柜子上,“先去香港玩两天。” “也行,港澳通行证办了这么久都还没去过,从海岛到香港不远,高铁也开了。可以去看看。” “然后再坐飞机去瑞士,机票我已经订好,签证材料也交给旅行社代办。我们去爬雪山吧。” 夏槐一惊,一转头甩出脸上的水:“你哪来那么多钱?” “正经赚的钱,反应不用这么大。” “你怎么赚的?”夏槐的反应不能不大。他关掉水龙头,脸上水珠一颗颗滴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地看尹舜,似乎在逼尹舜老实交代。 尹舜轻声一笑,说:“两个月前,我在网站上看见一个要创业的毕业生拉人投资,我把身上所有钱和奖学金都给了他。现在他赚钱了,给了我分红。” “什么创业生?创的什么业?”夏槐将信将疑,继续追问。毕竟学校里到处张贴着贷款广告,他生怕尹舜踩进校园贷的坑。 “做食品的。店面就开在步行街,那家‘猫森小食’,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那里找他问问。” 夏槐这才算信了,他扯下毛巾,一边擦脸上的水,一边问:“搞食品的?还开在年租那么贵的步行街?你当初投资的时候就不怕全赔进去?” 尹舜说:“怕。但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赔进去。” “为什么?” “因为他长得很能赚钱。” 尹舜走出卫生间,夏槐擦完脸跟着他走出来:“你说实话。” “先喝了它,我就说实话。”尹舜将牛奶递给夏槐。他知道,之前几天他为夏槐准备的早餐,夏槐全趁他不注意时偷偷倒了。 夏槐望了这杯牛奶一眼,说:“好吧。”接过来,一口饮尽,一滴不剩。 尹舜说到做到,讲道:“当时他想开一家进口零食的店,我觉得很奇怪,很少有学生大学一毕业就做得起进口。” 夏槐等他接着说,但他不说了。夏槐唯有主动问:“然后呢?”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7 尹舜拿起桌上的自制三明治:“把这个吃下去,我再继续说。” 夏槐深吸一气,接过三明治啃起来。身体健康,味蕾也没出什么问题,但食物,他就是吃得索然无味,像在嚼干巴巴的蜡。 尽管知道夏槐吃得很辛苦,尹舜仍是要逼他吃下这份早餐。 夏槐最近早饭不吃,中午睡觉叫不起来,一天就吃一顿晚饭,还吃得不多,已经瘦下好几斤。尹舜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 身子靠在桌沿上,尹舜边看着他吃,边接着讲:“然后我通过他的网名,找到他在国内的社交账号,再通过他国内的社交账号,找到他的ins和推特。从而得知,他老爸是国外汽车公司老总,他妈妈是食品企业家的女儿,他哥哥在海关总署工作,职位还不低,他因为想‘靠自己’,所以在国内想找人合伙创业。” 嚼着三明治的夏槐觉得有趣地笑了声:“他万一真的是自食其力,不靠家庭背景,不接受家人帮助呢?” “一开始我也有那样的想法,但我看他推文的时候发现,他有一个很爱他的母亲,他所有事情都会跟他母亲说。他的母亲会在他每条和家庭有关的推文下留言。他两个月前的推文是,他想让父亲看见他的能力。他母亲给他点赞,并且回复‘你一定能做到的,儿子’。” 最后一口三明治咽下去,夏槐说:“你真的是个天才。赚了多少?” 尹舜直接丢过一张卡在桌上:“旅游费用我拿出来了,其他全在里面,以后再有分红他也会打进这张卡里,密码是你生日。给你了。” 夏槐一愣,没收下:“我不需要。” “那就帮我存着。”尹舜说,“你毕竟是我的监护人。” “没走程序,而且你已经满十八了。” “我一片孝心。” “谢谢儿子。”夏槐收下银行卡,放在私密柜子中。打算帮他好好存着。 看了眼时间,尹舜催促道:“快换衣服,然后收拾行李,我们去车站,快点,要来不及了。” 本还懒散着的夏槐被这催促声逼得细胞都勤快起来:“去香港的车票已经订了?几点的?” “一个小时后。” “靠,现在才说!”夏槐搬出行李箱,一手穿裤子一手抓出衣柜里的衣服往行李箱内扔。 赶着去动车站的路上,夏槐精神还是好的。但一到动车上,他就靠着尹舜昏昏沉沉睡起,丝毫感受不到这个适合出行的天气的好。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8 尹舜肩膀轻抬一下,低声问他:“这条线路新开的,你不看看海岛到香港沿路的风景吗?” “都是海,有什么好看的。”夏槐换了个姿势靠尹舜的肩膀,接着睡。 到香港的两天,夏槐玩得也不怎么起劲。夜里倒头就睡,白天仍然无精打采。去一个景点,拍两张照片后,好像就没什么事情做了。 换其他人跟他出来旅游,一定会被他气得半死。但尹舜对他却从头温柔到尾,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肯出去走动就行。 在香港的第三天,他们来到香港高等法院。 来这里不是为了进去听庭审,而是为了看看法院门口的忒弥斯女神雕像。(在希腊被叫做themis,即“忒弥斯”。在罗马被叫做justitia,即“朱蒂提亚”。) 忒弥斯女神像和香港司法影视剧中拍摄的一样,披袍戴冠,蒙着眼,一手拿天平,一手持剑。 “她就是正义之神。”尹舜望着神像说。 夏槐望着神像有一会儿,迷茫不解地问道:“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总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蒙着眼?蒙着眼不是更看不见世间发生的一切了吗。” “因为蒙上眼睛才能避免外界声响的干扰,保持理智。她不会看见诉讼双方主观上的倾向,也不会看见任何阶级、种族、性别,这样,她才能够一视同仁,更好的实现正义。” 夏槐有点羡慕她。他一直很羡慕能永远让理智独立运行的人。 过了许久,夏槐又问:“她为什么要拿天平?” “天平衡量证据,实现公正。” “宝剑呢?” “宝剑处罚罪人。” 夏槐思考片刻,说:“不错,罪人如果不得到处罚,还有什么正义可言。”这话声音极小,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但世界永远不是极端化的。”尹舜说,“西方宗教认为只要真诚地向神表示悔改和坦白,罪就能得赦。所以你每天都会看见教堂内有人因大大小小的事情赎罪。他们虽然在法律上无法得到赦免,但在灵魂上,他们已经被神宽恕了。”他望向夏槐,说,“也许那个罪人,死前已诚心悔过。也许神已经宽恕了她。或许我们也可以。” 尹舜看得出来,夏楠的死对夏槐来说打击很大,可夏槐不将他的悲痛展现出来。因为他心底认为,夏楠不能被任何人宽恕,他连夏楠的尸体都不愿意去认领。他永远不会去原谅夏楠,但他会永远这样痛着。 与其长久疼痛,尹舜宁愿夏槐能够在心里认为她有悔过,自私地宽恕已死去的她。他不愿夏槐心中永远留着一块不会痊愈的疤。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09 夏槐眼中本在一瞬间内闪过亮光,然而很快,这抹亮光消失无踪:“但是在东方的宗教里,有地府,有因果报应。罪人不管因什么而犯罪,不管有没有悔改,都永远不会被宽恕。”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夏槐转身边走边说,“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 第六十二章 去瑞士的签证还有两天才下来,夏槐和尹舜又在临近地区玩了几天。 这几天,他们都在聊宗教与宽恕的问题。 在咖啡厅里,尹舜谈起那天夏槐对东方宗教中宽恕的看法:“佛教从不会说一个人有罪,他们只会教人们如何脱离苦难。一切苦难,源于无明,根于执着。凡是对一样东西太过执着,就会被其奴役。他们劝人勿恨,因为恨一个人很苦。” 夏槐搅拌着苦涩的咖啡,忍不住笑起来:“这些到底是创造宗教的人类编撰的,人类总喜欢以自己的主观思想去规范其他人。他们为什么认为‘不恨’就不苦?” “这些都有现实依据。”尹舜加以诠释,“人们在说‘我恨你’的时候,表情既愤怒又痛苦,但说‘我爱你’时,是在笑。” “真的?” “不信你看一下。” 夏槐抬头看坐在对面的尹舜,尹舜半起身,双手撑在桌上,倾过身子,脸靠近夏槐的脸,目光幽深地望着夏槐的双眼。 “我爱你。”轻轻地,尹舜这句话像一根羽毛,撩过夏槐的耳廓。 夏槐蓦觉连日来死水一般的心脏猛地一撞胸膛,感觉似乎有那么点奇妙。他没察觉到尹舜在笑,他只觉得尹舜说这句话时,非常地郑重和认真,好像在做宣誓。 不禁弯起唇角,夏槐说:“说的人没有笑,是听的人笑了。” 尹舜慢慢坐回去,说:“总归会有人笑。” “可这对你来说不是很不公平吗?明明说‘爱’的人是你,为什么笑的是听的人?”夏槐喝了一口咖啡,眉头顿皱,表情嫌弃。真他妈难喝。 尹舜口吻持有一贯轻淡:“我爱你,怎么会在意对我公不公平?你笑了,我就笑了。” “……”夏槐说不出话。他分不清尹舜这是在思辨还是在告白。 赶在乘机前一天,尹舜和夏槐收到旅社寄来的瑞士签证。 从亚热带季风气候到温带海洋性气候,由从不下雪的地方到达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夏槐感觉仿佛跨越了一个季节。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0 他们的话题由宗教宽恕转至爱与恨,兜兜转转无法从人类的情感上超脱。 无论是走在苏黎世街上,还是在卢塞恩湖上,夏槐对游乐和路人来要求的合照总不大积极,却认认真真地与尹舜交谈着受苦与解脱。 夏槐觉得,尹舜真的变得不像尹舜。 尹舜以前从不会像最近一样,持续这么久的日子里给他灌输这种“宽恕”、“爱”这类思想。不过尹舜总能以理智的口吻去讲一些很感性的话,使得那些感性的话看起来都很有道理。有些时候,夏槐都快被尹舜的“道理”迷惑了。 夏槐笑着侃道:“以前明明说话最会让人怄气,现在竟然开始‘普渡众生’了。” 尹舜不认同夏槐的话:“我眼里没有什么众生,只有你而已。” 能让他改变的不是这个世界,是“夏槐”这两个字,这个人。 到了攀登雪山的那天,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背着一大包攀登雪山的用品,俩人笨重得像两只企鹅。 登山前有人口述经验,以及给他们遇到危险时的通讯器。没接受过训练的他们,即便爬这座瑞士最安全最好爬的雪山,也显得略有些吃力。 对尹舜来说是略有些吃力,对身心俱疲的夏槐来说是万分吃力。 夏槐踩在这冰雪覆盖的黑岩石上,气喘吁吁地对走在前面的尹舜说:“你爬慢一点!” 尹舜不得不停下步伐,转过身,向夏槐伸出手:“手给我。” 夏槐感觉此刻的尹舜像他的救世主,毫不犹豫地将手递交。 又爬了一段长远的雪山路,夏槐实在受不了,撑着膝盖歇息。 “我觉得我上不去了。”他边喘着气边说,“我们干脆就这样下去吧,爬这段路够了。” “体力彻底到达极限了?” “那倒还没。” “既然没有就继续往上爬。” 尹舜不容他拒绝,牵着他的手,继续往顶峰走,夏槐有时觉得年轻人的体力和毅力真可怕。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1 手被尹舜拽着,夏槐忽然问:“你说如果突然遇到雪崩怎么办?” “这么薄的雪怎么雪崩?” “万一呢?” “那我们就一起死。” “靠,老子还年轻,不想这么早死。” “那就我死,你活着。” “你也不能死。” 尹舜无奈笑:“一场大灾难,所有人都活着,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夏槐静静地想了会儿,说:“是啊。可是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这场灾难都不知道到底是便宜了谁。” 不知爬了多久,身边不远处已经有人在滑雪。时不时,刷地一个滑雪的人飞过去,四溅的雪碴像两条飞速而过的游龙。 夏槐不由暗暗吃惊:这么快就爬到山顶开始滑雪了,这都是些什么神仙? 竟有那么点动力,想到山顶去看看神仙聚集地。 爬完前两段,夏槐已经能看见一些自然奇观。除棕灰色裸露的山岩和薄雪,隐约还能看见山下的青草湖畔,充满阳光的小镇。人间仙境,大概不过如此。 “只剩一点了,我们一口气爬完吧。”尹舜劝说。 “行吧。”夏槐咬咬牙,跟尹舜一口气上去了。 他们早上八点多开始爬,现在爬到顶峰,已是中午一点。阳光正充裕,万物正蓬勃生长。 顶峰的景色,与沿路的全然不同。青草湖畔与小镇风情,此刻仅有一点大小,原先以为的最美的风景,现在竟成最不重要的一部分。远离人情世俗,一切都变得虚无了。世界是如此广阔,人世间嘈杂的声音根本影响不到岿然不动的山脉冰川。 夏槐深觉爬到这个高度,看到这样壮观的美景,如同完成一项壮举。 “你看,我们爬上来了。”尹舜站在俯瞰景色最好的位置,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辛苦。看着像一座山,其实只是一道坎而已,抬一抬脚就过去了。”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2 身体上深刻的疲惫令夏槐瘫坐在雪地上,他看着耸立的冰川,壮硕雪山,黑岩与白雪相间,山雾缥缈。 瞬间记忆涌现,他记起当初在茶楼和夏楠的对话。 夏楠谈论着未来装上能够行走的假肢要去哪里走动,从未离开过海岛的她极度向往外面的世界。她说了许多国家城市,说一定要去那些散文作家笔下的地方走走。 “如果还能去爬雪山更好了,可惜我的腿不能爬。要是将来有那个机会,你们一定要替我去。”那时候的她,在讲到这个地方时,发亮的双眼忽然略显暗淡沉静一些,拉了拉夏槐的衣角请求道,“你一定要去啊。到时候记得帮我看看,有没有人在那里对着万物忏悔,忏悔她犯下过的错误。如果有,你就替我说,‘夏楠小时候太不懂事,现在知错了’。或者你说得简单点,你说,‘夏楠知错了’。” 想到这里,夏槐忽地一笑,笑着掉下泪。慢慢地,大哭起来,郁积这么多日子的情绪,终于倾盆而出。 夜里回酒店房间,夏槐已累得像个散架的人偶,衣服也不脱,倒在床上双眼一闭,一动不动。 尹舜卸下身上累赘,去帮夏槐脱鞋子外套,到浴室拿热毛巾帮他擦脸,最后再帮他调整好睡姿。 夏槐半张开眼皮,声音软而弱地喊:“尹舜。” 尹舜滞了一下。夏槐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轻声说:“谢谢你。” 尹舜脸颊上的疤好了之后,仍有一点浅痕,这是那天尹舜替夏槐挡子弹留下的。 夏槐盯着这道浅痕,又说一次:“谢谢你。” “为什么要说两次?” “不知道,或许因为我爱你。”夏槐轻轻一笑,说,“原来说这句话,真的会笑。” 床头灯光光线昏黄,流转在二人间的暧昧在一个吻中愈发激增。 夏槐本所剩无几的体力,今夜再度急剧耗损。 经雪山上一场发泄以及昨夜一场纵情后,夏槐的情绪明显好了许多。 白天出去游玩变得积极,也终于会自然地和尹舜说说笑笑。在这个思想开放的国度中,他们总会受周围人情绪的感染,在大自然的美景里拥吻。 尹舜不知道夏槐内心是否有“宽恕”夏楠,但他能感觉得到,夏槐迈过了这道坎。他从困境中走了出来,不再将自己围住。 今日在游乐场疯玩,和外国小孩子互相打水仗玩得不亦乐乎。夏槐浑身从头湿到尾,没一个干的地方。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3 回到酒店后,夏槐摘下墨镜,拖过行李箱快速将床上、椅子上堆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往箱子里塞,同时疯狂催促尹舜:“下午还有去别的城市玩,再过一会儿就得退房了,快点收拾行李。快点快点快点!” 俩人最初的角色仿佛调换一样,夏槐玩乐的热情在即将离开欧洲的这几天拼命高涨,好像要在这几天时间内,把之前不痛快的感觉全找回来。 尹舜望了一眼时钟,不急不缓地说:“还来得及,你先换身衣服。” “真的还来得及?” “做什么都来得及。” 夏槐一顿,仿佛有了什么想法。随即,他无情地将行李箱踢到一旁,穿着这身在游乐场被水枪喷得湿漉漉的衣服,走到尹舜面前,双手搭在尹舜肩上,故意挑逗道:“确定做什么都来得及?” “……” 房间窗帘被拉上,他们要在离开这座城市前留下最后的纪念。 第六十三章(正文完结) 尹舜和夏槐的旅程结束,回到海岛步回生活正轨,继续他们未完成的学业。 二月初,夏槐领回夏楠的尸体,将夏楠火化,次月为夏楠举行简单葬礼。 作为执法人员,夏槐无法宽恕夏楠的罪行,但作为哥哥,夏楠永远是他最亲爱的妹妹。 先前向昱新请来一位国外著名医生治疗夏妈妈,治疗费用已一次性付清,尽管向昱新已死,那位外国医生依然为夏妈妈医治。 夏槐多次表示不想继续接受这位医生的帮助,他的母亲他会自己想办法找人治疗。用向昱新贩毒赚来的钱去治疗母亲,夏槐良心不安。 但外国医生想坚守职业道德,既然已收齐钱款,就得坚持为夏妈妈治疗到底。 之后每一次,夏槐只要看见这个洋医生在母亲的病房里,就会不客气地让他走。 洋医生只得趁夏槐不在,才偷偷来给夏妈妈看病,俩人就这么彼此暗暗较劲长达半年。 半年后的一天,夏槐揪到正要从病房内偷跑的洋医生,这回不赶他走了,直接问他:“向昱新到底一共付了你多少钱?” 洋医生毫不避忌地告诉他:“向先生一共支付了我九千万美金,另外为我在美国的医院捐赠了三台精密治疗仪器,并且已在美国为您的母亲准备好私人医护病房,只要夏先生你同意,您的母亲随时能去美国接受治疗。”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4 不说向昱新捐赠的那些仪器以及后面的安排,光是支付给洋医生的这个数字,便着实惊掉夏槐的下巴。向昱新为治好他母亲真是毫不吝啬。夏槐也相信,让母亲去美国接受治疗,兴许很快就能痊愈。 但他不能这么做,向昱新的这些钱是吸着他人的血赚来的钱,他的母亲凭拿这些钱去治疗,即便痊愈后也会一辈子在良心上过不去。 夏槐跟洋医生说:“你把你目前为止花费在我妈身上的这些资源,这些时间,以你的定位换算成价钱,然后拿九千万美金扣一扣,剩下的这些钱,去治疗那些没钱看病的病人。要是还有剩,麻烦你捐给戒毒所。” 洋医生面露难色:“夏先生,这不符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你这样做既坚守住职业道德,也真正做了些有道德的事。而且,还能替你那位死去的老板赎罪。” 在夏槐的劝说下,洋医生无奈应允,当真去悬壶济世了。 夏槐让母亲转回小病房,一有时间就会来医院陪她聊天说话。夏槐没空的时候,尹舜也会经常来看望她。在俩人的陪伴与照料下,夏妈妈虽没有接受国外更好的治疗,健康亦日益好转。 再后来,夏妈妈几乎不会再陷入昏睡状态,也愿意走出病房四处多多走动。夏槐和尹舜常常带她做适量的跑、走运动,久之,夏妈妈神志逐渐清晰,竟康复到能和人正常地聊上两句。 医院说,按这样的速度恢复下去,明年兴许不必住院,回家定时吃药就行了。 日子悠悠转得快,夏槐两年学习接近尾声。 两年前夏槐入学前,白泽廷给刘局上报的意思是,让夏槐读完两年警校硕士,毕业后让警局直招。 然而在这两年的学习与经历中,夏槐的心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对犯罪心理学产生了兴趣,并觉得以他目前的学识,还不足以掌握这个领域的工作。 夏槐打算兼职学校的助教,继续攻读博士学位。 因为这个决定,他又去跟白泽廷钓了一次鱼。 这一次,夏槐的鱼钩总算成功扔出去。 他先跟白泽廷道歉,再说明自己内心的想法。不参加公安联考,不接受警局直招,夏槐感觉这样的“拒绝”,辜负了当初白泽廷对他的期望。 “你想接着读书,跟我道什么歉?你以为我让刘局推荐你进警校,就是为了让你以后来警局为我工作吗?”白泽廷叼着烟笑,“我当初只是认为你有潜力,值得被深造。在我的能力之内,我给你指了一条未来的路。但你未来的路想怎么走,没人能强迫你。” 夏槐怔了许久,说:“白队,谢谢你。”他很感谢白泽廷当初给他这样的机会,让他知道,原来他还能变得更好,未来的人生,还能再走这么远。 夏槐一边准备攻读博士,一边在学校当起助教,除了领取助教这份工资外,每学期还能领取学校的补贴以及奖学金。再加上学宿费全免,日子总归没以前那样苦。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5 学期末,夏槐让老师安排去代一节理论课,正巧上课的班级中就有尹舜那个班。 班里人公认的话最少的尹舜,上这节课竟意外积极。 夏槐讲完一个知识点,尹舜就举手:“夏老师,我有不理解的地方。” “夏老师,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 “夏老师……” “夏老师……” 上这一堂课,夏槐满脑子都是尹舜的“夏老师”。 知道尹舜故意在挑逗他,夏槐也不恼,反是意味深长地说:“尹舜同学,你要是还有不明白的,下课后我单独指导你。” 他咬重了“单独”两个字。 等到下课后,尹舜拿上书本起身就走了。 一向会和他约吃饭的兄弟问:“喂,你去哪啊?” 尹舜头也不回地:“去接受夏老师的单独指导。” 教务处单独安排给夏槐的助教办公室里,此时正风起云涌。 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夹杂着抱怨:“你这身西装真难脱……” “第一次给人上课,我怎么知道该穿什么……嘶!你轻一点!” 尹舜将他压在桌上,亲吻他细白的背,一边动一边说:“你不是说要给我单独指导吗?” 夏槐双手抓住桌沿,汗水一滴滴流下:“……你想问什么?” “破窗理论是什么?” 夏槐压抑着喘息的声音回答道:“破窗理论认为……环境中的不良现象如果被放任存在,会诱使人们仿效,甚至变本加厉……”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6 尹舜吻着他的背逐渐往上:“还有呢?” “一幢建筑物……如果有破窗不被修好……可能将会有破坏者破坏更多的窗户……”夏槐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手将桌沿越抓越紧,抓到指关节发白,“这个现象,就是……就是犯罪心理学中的破窗效应……” “……那帕金森定律是什么?”尹舜逐渐用上些技巧,亲吻他的耳朵。 “在行政管理中……”夏槐话越来越说不顺畅,声音含糊,混杂着口水,口齿不清晰地,“行政机构会像金字塔一样不断增多……行政人员会……会膨胀,虽然大家都很忙,但组织效率越来越低下……” “真棒,我得给夏老师一点奖励才行……”尹舜将夏槐的头转过来,亲吻住他难以合上的嘴。 花样变换,速度加快,办公室内的风起云涌变惊涛骇浪,浪涛凶猛,耗时漫长…… 一场激烈平息,尹舜穿好衣服,亲了亲仍在喘气的夏槐:“夏老师,下次我问你问题,你记得还这样指导我。” 自那以后,夏槐的日子总在学习和“指导”尹舜中度过。 本校的博士招生考试,夏槐取得非常大的成功,同时学校给予了他更多的兼职职位,宿舍也换到条件更好的公寓宿舍。一到周五、六,尹舜便会去和他一起住。 转眼间,尹舜大四毕业。 六月骄阳似火,盛夏炎热。 毕业典礼在室内举行,夏槐入场观礼。 站在毕业生人群中,穿着警队礼服的尹舜见到夏槐进来,朝他微微笑了笑。 室内的地板是白色的,学生们站在白色场地上,听校长在台上演讲。 尹舜目光一直无法从夏槐身上移开,校长前面的讲话,并不激情澎拜,在场的学生们有的听着,有的走着神,尹舜显然是后者中的一个。 直到后面,他们的注意力才全转移到校长说的话上面。 “今天你们站在这片白色的区域里,即将结束你们的青春,开始你们人生的起点。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要让你们在这里,开始你们人生的起点吗?”校长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宽敞的大厅,“人生来是属于这片白色区域的,这片区域涵盖人性、道德、法律,但在这片区域外面,还有灰色和黑色。在你们成长到一定岁数后,灰色和黑色这两种颜色,会一直引诱你们前去。可一旦你们跨出这片白色区域,一旦跨出人性、道德、法律,那这片区域,将会对你们永远挂起一个牌子——禁止入内。你们出去容易,想再进来就永远永远都不可能了。” “作为从警校毕业的学生,我不要求你们将来个个都当上警察,可我希望你们能一辈子牢牢记着警校教给你们的人性、道德和法律。我只希望,这片白色的区域永远不会成为你们的禁区。 “同学们,现在让我恭喜你们,你们毕业了。让我们最后一次,响亮地喊出我们的口号!”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7 夏槐认真地看着尹舜,认真地看一身警装的他,挺拔身姿,敬礼,与他的伙伴们响亮地喊着:“遵纪守法,以身作则,团结奋进,克己利民;赤胆忠肝系民众,为国为民卫平安!” 第六十四章番外一 那天收拾夏楠遗物,夏槐在她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撒哈拉的故事》,里面有张便签。撒哈拉已经被她提上了行程,她本预计婚后去那里度蜜月。 夏槐看过夏楠写的日记,夏楠生前想去的地方很多,最终却一个都没去成。她生前最向往的地方就是撒哈拉,多年来的日记里,年年都会提到这个地方。日记里说,她希望死后灵魂能飞到那片沙漠,在那里永存。 夏楠的骨灰迟迟没找到安葬地,夏槐知道妹妹不甘心一辈子待在海岛市,没有打算让她的骨灰往后只停留在这片土地里。 赶上尹舜的毕业之旅,夏槐邀请他一起去撒哈拉。 俩人选在炎炎夏日来到这片陌生奔放的沙漠上,夏槐替夏楠骑了骆驼,拍了照片,写下她在海岛那些年日夜神思的诗句。 最后,他将夏楠的骨灰埋在这片她梦寐以求的沙漠里。 他带来老家门口的一株花,将花种在夏楠的骨灰上。相信在这片沙漠中,这株花依旧顽强,永远陪伴着夏楠的灵魂。 尹舜顺利进入警局工作,并加入刑警大队。易清决升迁去省会任职,刑警大队暂由刘局直管。 新科技发展迅速,自从海岛市全面录入居民指纹、基因库数据后,海岛市犯罪率急速下降。最轰动的事件就是当年破了惊天蜘蛛案以及清剿大毒枭,自那以后的这几年,风平浪静,除些琐碎小案,没再出过什么骇人听闻的人命案。 夏槐的博士学业还有一年毕业,因他两年来刻苦钻研,学术贡献小有些成就,导师建议他博士毕业后可应聘本校的教师招聘。 夏槐和尹舜谈论过这个问题,究竟是继续做学术领域的职业,还是进警局,抉择两难。 尹舜只说,无论夏槐做什么决定,他都会支持。 尹舜收到的那位创业先生的分红越来越多,于年底让夏槐在学校附近按揭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套房。夏妈妈已不住院,房子装修好后,二人便将她接回家照顾。 夏妈妈身体渐好,话虽不多,但神志已逐渐和常人差不多。尹舜给家里摆放了几盆花,怕她白天在家一个人寂寞,又送她一只猫。夏妈妈每天浇浇花,养养猫,过得也跟正常家的老太太差不多。 夏妈妈周五喜欢去外面和养老中心的老太太们吃饭,不等尹舜跟夏槐回来。所以尹舜每个礼拜周五都会来接夏槐下课,然后俩人再一起去附近的餐馆吃。 一来二往,夏槐的同学、同事都认识了这个每个礼拜准时来喊“夏博士”的帅小伙。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8 这周五,尹舜照例来接夏槐。还没到门口,率先看见他的夏槐的同学故意喊道:“夏博士,你的小警官又来找你啦~” 夏槐一边给同学翻着白眼,一边笑着匆忙收拾东西走了。 餐厅吃过饭后,夏槐和尹舜回到家中,家里空荡荡的。刚学会用微信的夏妈妈给俩人各发了条消息,她今晚将在新认识的朋友家过夜,今夜家里只剩尹舜和夏槐二人了。 尹舜起先没注意到这样的夜晚有什么特别的,倒是夏槐心里暗戳戳地盘算着什么。 二人洗完澡,尹舜拿毛巾擦着头发,夏槐走到他面前,半抚带推地推着他的胸膛,将他推到椅子上,让他背靠椅背。 “……”毛巾掉到椅子下面,尹舜看着他,以为接下去会是正常发展,按耐心中躁动,等着夏槐的下一步动作。 夏槐动作柔缓,循序渐进,倒是不急。他坐到尹舜身上,轻吻尹舜的唇。 正当尹舜沉迷其中时,忽听“咔擦”一声,两只手腕被一个冰凉之物禁锢在椅背上。 这东西尹舜再熟悉不过,是他每天都会戴在身上的手铐。 夏槐的吻停止了,表情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露显得意。 尹舜手腕动了动,一笑,无奈问:“你又想玩什么?” “今天想让你听我的。” “……”尹舜无言,索性大方靠在椅背上,“好,听你的,你想怎么做?” 夏槐不明说。他坐在尹舜身上慢慢地蹭着,蹭到尹舜身体上给了他明显的回应后,便从尹舜身上下来。 当夏槐跪在地上开始做些让尹舜血脉喷张的事情时,尹舜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又背着我看了多少视频?” “哪次不是跟你一起看的。”夏槐在他的它上面呵了一口气,做起视频里教他做的事。 第一个步骤做完,夏槐又坐回尹舜身上,手上把玩着他刚疼爱过的,尹舜的那个地方,不由发出惊叹:“这么大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塞进去的……” 尹舜在他故意的逗弄下微微抽了口凉气,压低嗓音说:“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夏槐的确想自己试试,拿着慢慢地想往里放。一次没进,两次没进,俩人都是一额的汗。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19 “你故意的吧?”尹舜嗓音发哑问。 “我哪里故意了?你没看出来我也很辛苦吗……” 尹舜实在不想再纵容夏槐,熟练地脱掉手铐,在夏槐惊讶地睁大双眼之际,那双银手铐落到夏槐手上。 望着突然被桎梏的双手,夏槐一声娘没骂出来,腰陡地被上提,猛然的入侵让他的话语悉数咽回喉中。 尹舜总喜欢不断地刺激夏槐的敏感点,夏槐越反抗,他就故意刺激得越厉害,常让夏槐哭腔连连,歇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这样,夏槐每次都泄得很早,尹舜食味不足,不等他休息好,就会进入新一轮猛烈进攻,任他怎么叫喊或骂或求,都不会放缓丝毫攻势。 看夏槐攀上顶峰的表情是尹舜觉得最享受的事情,那种时候的夏槐脸颊像绯红的晚霞,声音似云燕呢喃,身体柔得像水,对他的依赖愈发深。缠粘在他身上,好像离不开他一样。 结束后,夏槐汗涔涔地趴在尹舜身上,急需呼吸氧分,背上漂亮的蝴蝶骨一起一伏。 尹舜抱起他,走进浴室。热水放下,不一会儿,热火席卷浴室,夏楠云燕般的呢喃以及那迅猛的冲击响再度不断传来。 浴室终究不能幸免于难,费时巨长的新一难结束,雾气朦胧的镜子,中间被趴出个形来。浴缸的水也混混沌沌,像是被狠狠糟蹋过。满地的水,还混杂了点别的颜色的东西,看着不太像沐浴露。 这回夏槐是彻底没精力了,他今天被尹舜教训得特别惨,堪称人生一抹血泪史。 那天以后,夏槐暗自发誓,以后绝不会再去玩尹舜的手铐! 奈何那天夏槐的作死之举,彻底挖掘了尹舜灵魂深处的另一面!手铐变成了他的日常用具,纵使夏槐认怂认错,也逃不过每夜被尹舜那对手铐的折磨。 夏槐被扣在床上过,被扣在椅子上过,甚至还被扣在尹舜健身用的双杆器材上过。 被扣在双杆器材上时,尹舜会将杆的高度调高,夏槐下半身要不想悬着,就不得不夹紧尹舜的腰。然后,什么时候停止这项运动,就不是他所能拒绝的,必须尹舜说的算。 而尹舜的停止时间,总是夏槐理想中的两三倍之外。即便有幸早一些从双杆上下来,也不能免去在其他场地被尹舜无情凌虐。 夏槐觉得这日子过的,真他妈爽中带苦! 又是一个新的周末,夏槐由于昨夜被花式摆弄,今早终于瘫死在床上起不来。 尹舜去值班,夏妈妈去老人活动中心和阿姨们跳舞。他一个人在家呼呼大睡。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0 十点多左右,铃声不断响,将实在累得身子骨要散架的夏槐催醒。 他打着呵欠起床开门,门外的小哥拿着一大箱箱子说:“您好,您的快递。” 夏槐见快递单上写的是尹舜的名字,代为签收。 快递员走后,夏槐好奇地拆开箱子看。 这一看,登时五雷轰顶,睡意全无。 箱子内,琳琅满目的道具让夏槐顿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大骂道:“草,尹舜是想要老子的命!” 此时正在值班的尹舜打了个喷嚏,旁边的同事问:“哟,我们的身强体壮的舜哥感冒了?” 另一个同事说:“我们的舜哥怎么可能感冒,看他每天满面春风的样子,小日子一定滋补得很。” 尹舜淡笑不语,心里清楚地明白着,肯定是夏槐又在骂他。 是日回去,趁着夏妈妈没回来,尹舜就将拼死抵制道具的夏槐扛入房中。 自然,无论夏槐再怎么费劲抵抗,新购买的产品,也一定要先试一试才行。这终究是夏槐逃不过的命。 一天晚饭,夏妈妈面容祥和地剥着虾,面容祥和地吃饭,面容祥和地突然来了句:“年轻人注意点身体。” 一句话,差点让夏槐把饭喷出来。 相比之下,尹舜实在淡定,温和回应:“妈,我们会加强锻炼。” “那就好咯~”夏妈妈起身抱着猫,说,“那我晚上放心再去找阿琴过夜咯。” “妈!!!”夏槐望着母亲抱猫离去的身影,忽觉末日来临。 他在这个家,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吗! 第六十五章番外二 夏槐周末时间越来越喜欢赖床,这大概得归功于每到双休日夜晚就彻底失去分寸的尹舜。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1 清晨还沉溺在梦境中不愿醒,做好早餐的尹舜进房里,俯身在夏槐额上吻了一下,蹭着他的脸问:“要起床了吗?” 夏槐翻了个身,被子拉过头,小声嘟囔:“再睡一会儿……” 他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 梦里他七岁那年,庭前烂熟的梅子落地,烈烈夏日,知了一声长一声短。 夏妈妈穿好衣服,提着两大袋补品站门口催促自家两个孩子:“夏槐,小楠,你们好了没?外面车子在等了!” 夏槐蹬好最后一只鞋子,边往外跑边喊:“好了好了!” 坐在鞋柜旁小凳子上的夏楠焦急地叫住哥哥:“等我一下,我穿鞋子!我还在穿鞋子!” 夏槐折回去,帮夏楠把最后一只鞋子穿上,拉着夏楠的小手跑出门。 开小车来载他们的是湘姨的老公,他们一家三口要去海岛医院看刚生完孩子的湘姨。 那年海岛这座城市还没什么高楼大厦,街上来往都是骑自行车的人,阳光一捧一捧地洒给这座海上小岛,路边卖艺的人拉着手风琴,那时路过的人施舍他们还不拿手机扫二维码。 小孩子总是很喜欢刚出生的婴儿,夏槐和夏楠一想到要去看湘姨生的小宝宝,内心就激动不已。他们趴在车窗边一边看城市风光,一边对即将见到的新生儿充满向往与期待。 来到医院,湘姨刚喂完孩子奶,正打算哄孩子睡下,见夏家人来了,便不着急让孩子睡,给夏家人和孩子互动的机会。 “湘姨好!” “湘姨好!” 夏槐和夏楠刚到病房门口就问完好,迫不及待地跑去看婴儿。 凑到湘姨病床边,看着湘姨怀里粉嫩的婴儿,兄妹俩眼睛瞪得鼓鼓的,眼中满是新奇与喜爱。 一个说:“他好小。” 一个说:“好可爱。” 二人看得目不转睛,夏槐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婴儿的脸蛋,婴儿抬起手,抓住夏槐的手指,柔软的小手将他的食指抓得紧紧。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2 夏槐兴奋激动地说:“妈妈,快看他抓住了我的手!” 夏妈妈把两大袋补品放下,满怀热爱地过来抱起这个新生儿,轻轻摇着孩子笑,问躺在病床上的湘姨:“取名字了没?” 湘姨说:“想了几天也没想出好名字,我婆婆说打算给他叫尹顺,希望他一辈子顺顺利利的。” 夏妈妈点着头:“顺顺利利的好啊,这名字好啊!” 夏槐突然奶声奶气地插话道:“不要叫这个顺,要叫尧舜禹的舜。这样他以后才会成为像帝舜那样有用的人!” 湘姨惊喜地“呀”了一声,夸到:“我们小槐懂得真多,欸,老公,你说尧舜禹的这个舜怎么样?” 尹先生在外边阳台抽烟,敷衍地挥挥手说:“随便随便!” 湘姨当即对夏槐道:“那我们就给他叫这个舜吧!以后我们小舜长大了,我得给他说,他的名字是一位哥哥给他取的!” 夏槐骄傲地挺起胸膛:“妈妈,听见没有,他的名字是我取的。” “知道啦知道啦,你厉害啦!”夏妈妈顾着逗怀里的孩子,并不应和夏槐的小骄傲。 夏槐拽着妈妈的袖子恳求:“妈妈,我也想抱抱他,给我抱一下!” 夏妈妈看向湘姨,湘姨和善地笑着,应允道:“让孩子抱一抱吧。” 夏妈妈将孩子小心地交给夏槐,嘱咐他当心点。夏槐双手接过去,抱着孩子跑到一边,像捧着珍宝,仔细、怜爱地看着这个孩子,小声告诉他:“你的名字是我给你取的。” 婴儿张着纯洁无邪的大眼睛看着他,看着就像听懂了他的话。 夏槐觉得这个婴儿跟自己莫名亲切,亲了亲他的脸颊,和他说了好多话。 夏妈妈跟湘姨聊了会儿天后,从包里拿出一个长命锁,递给湘姨说:“当初夏槐他姑姑以为我生的是双胞胎,送了我一对长命锁。等我生夏楠的时候,夏楠要戴她干妈送的玉了,所以这个就一直没用着。留着给小舜当礼物。” “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拿夏槐姑姑送的长命锁来送你孩子,这才不好意思呢。留下吧,你瞧,这个和夏槐那个是一对的。” 湘姨推脱不过,不好意思地将这个长命锁收下了。她望了夏槐一眼,念道:“和小槐的是一对的啊……”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3 此时的夏槐抱着小尹舜不肯放下,夏楠忍不住来求道:“哥哥,我也要抱!” “你还太小了,不能抱他。” 才比夏槐小一岁的夏楠不服气,撅着嘴拉夏槐的衣服说:“哼……我也要抱……” 夏楠的撒娇央求不起任何用处,夏槐就是不给她抱。 在梦里,夏槐抱着那个婴儿抱了很久很久,抱着在满屋子里乱转,转到夏楠趴在桌上睡着,窗外叶落归土。 多年以前的事,记忆中记不得,梦却帮他回想。他与尹舜的初次见面,是在一个美好的夏天。 “要起了吗?” 尹舜手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再次温柔地唤赖床不起的夏槐。 夏槐半睁开眼,看见白色床单上,穿着宽松针织毛衣侧躺着的男人。小声说了句:“你还是小时候可爱点。” “嗯?” 夏槐声音大了点,问:“你小时候有个长命锁,你还记不记得?” 尹舜回忆片刻,说:“好像记得有那么个锁,忘记戴到了几岁,就拿下来放我奶奶那里,后来跟着我奶奶下葬了。怎么了?” “没什么。”夏槐背过身去,说,“我困,不想起。” 尹舜叹口气:“看来得用其他方法让你醒过来。” 他掀开夏槐的被子,对被子下夏槐的身体上下其手。 夏槐身子一痒,直发笑,他抓住尹舜往下游走,意向明显的手说:“我说你能不能节制点!” “我还不够节制吗?” 夏槐惊了:“你一天天这样还能叫节制?!” 尹舜索性压住他:“那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没节制。”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4 “爸爸我错了!” “你喊爷爷都没用。” 尹舜抓过被子盖在他们俩人身上,死活不肯起床的夏槐万没想到今天要彻底沦陷在床上。 尹舜终于是长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越来越没限度地想要夏槐。由曾经一两天一次,到做的日子愈频繁,到每天做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花样也越来越多,活生生要将夏槐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出于工作原因,尹舜身体锻炼得一年比一年好,体格较之以往更加强壮,从事文业多年的夏槐早跟不上他的体力,每回到后面都会被撞击得意识不清。 趁现在还有口气,夏槐必须为还要见到今天美好的阳光而努力。他抓着尹舜的背,吃力地说:“我还想吃午饭……你歇会儿行不行……” 现在说“歇会儿”这样的话,对尹舜来说显然还早。尹舜给他一口气喘,稍停了一会儿,拿枕头垫在夏槐腰下,紧接着,那滚烫玩意儿在夏槐体内旋着搅动,恶意摩擦他敏感边缘,不断挑战他的极限。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夏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一声声难压抑的呻音从他喉间释放出,磨人的嗓音让尹舜只胀不消。 夏槐觉得自己已是棵死槐,意识果然又开始混乱。浑浑噩噩的,脑袋在身体激烈的起伏中一片空白。美好的阳光在空白的大脑中出现,夏槐好像看到,庭前烂熟的梅子落了。 平日里在研究所里,朋友之间闲余时候聊到性生活问题,有的说满意,有的说不满意。问到夏槐这里,夏槐简直说不出话来。 人家问他:“难道从没爽过吗?” 夏槐回答:“爽过,次次都爽过。”是真的爽到过头,他这弱小的身躯每次都得发挥承受的极限。 因此,夏槐在一次流星雨来临时,许下了此生最伟大的愿望:他终有一天要榨干尹舜!! 只是实现这个愿望的路,漫漫其修远兮。 夏槐庆幸今天还能爬起来吃上一顿晚饭,晚饭吃过后,他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本打算今早就看好的那几页,现在才开始有点进度。 尹舜的“没节制”让他感觉自己像个不早朝的昏君,终日沉溺美色荒废朝政。 晚上回到房间,夏槐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等尹舜也上床后,夏槐怕尹舜要再找他大战三百回合,抓着他的手哭求着:“我腰快断了背也酸,再这样下去我觉得我要枯了……求求你可怜可怜我这种体弱的老人家吧……”怕自己显得不够惨,夏槐学那些撒娇的小姑娘,意思意思不掉泪地哭了两声。 说想让他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没节制”的尹舜,竟被他假惺惺的卖惨打动。唯有摸着他的脑袋说:“行了行了,今晚让你好好睡一次。”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5 “真的吗?!尹舜,我简直太爱你了。”夏槐抱着尹舜,靠在他胸膛上,舒舒服服地睡去。 在梦境中,夏槐要完成他伟大的人生理想! 第六十六章番外三 元宵节,白泽廷去了一趟省会办公。来到省会,白泽廷充分发挥他的路痴本质,一座大城市兜兜转转十几圈,从早上转到晚上,愣是找不到刘局给他安排的那家旅社。 旅社没找到,晚饭没吃,背着行李。火气一上来,白泽廷索性直接瘫坐在大马路边上抽烟,也不管碍着谁。 马路两边各一条长龙花灯,样式各异。人潮拥堵,全是追着这些花灯来的。附近店家坐满了人,白泽廷连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眼睛盯着那些旋转的花灯看,一根烟还没抽上两口,白泽廷便掏出手机,带着一肚子消不下去的火打通刘局的号码:“让你给我安排个酒店,你给我安排什么街什么巷旅社,这里大街小巷那么多,光中三路就有三条还在不同的区!我怎么知道你这间旅社在哪个区哪条街哪条巷?!” 他在繁荣街道的这个行为,招得路过的年轻人频频侧目。好在身穿便服,不然他明天就得为有损本省公安形象而写上万字的检讨书。 但由于坐在马路边影响交通,他依然引来在这条街值班巡逻的警察。 两名辖区值班警察走过来,一名拍了拍他的肩膀喊:“先生,先生。” 白泽廷推开警员的手,自顾自大骂电话那头的刘局:“什么智能地图?你自己来这里试试,我看你能不能按着智能地图找到那里去!这地方有多大你知不知道?这里的交通有多堵你知不知道老兄!老子从早上九点堵到晚上九点现在连饭都没吃上一口你还问我办公的事怎么样了!办你个头的办公!” 刘局在电话那头一边擦汗一边道歉,跟全警局祖宗一样的白泽廷喋喋不休地骂着。白泽廷平时人拽话不多,但只要火气一上来,能骂得对方狗血淋头骂上四五个小时不停歇。 这边两个警员脾气也大了:“先生,先生!” “我说你图便宜给我安排个什么犄角旮旯里的破旅社就算了,给我安排个这么不靠谱的连个来接的人都没有,打电话过去也不接,你安排这个旅社之前不会先看看评价看看图片吗!”不耐烦两名警员的拍背叫喊,白泽廷从地上起来,手机移开耳朵,暴躁地冲俩警员吼道,“先生什么先生有事说事!” 九点半,刚回到家的易清决才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一杯水没来得及趁热喝两口,就接到xx区派出所电话:“喂,总队长你好,这里是xx区派出所,我们刚带回了个可疑人,说认识你。” 易清决赶到联系他的派出所时,白泽廷四仰八叉地躺在公共椅上嚼泡泡糖,时不时吹起一个大泡泡。派出所不让他抽烟,他只能嚼泡泡糖来忍耐烟瘾。 白泽廷望着天花板上绕着白炽灯飞来飞去的一只蚊子,眼前忽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在这?”易清决叉着双手站在他身边问。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6 白泽廷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躺着看他:“来办公,找不到刘局给我安排的旅社。在马路边上打电话骂了他几声,就被你的兄弟们带来了。” 易清决抓起他扔在地上的行李,转身说:“走吧。” 白泽廷翻身而起:“去哪?” 易清决不回头地应:“能去哪?把你扔回街上?” 易清决总觉以后还会再回海岛市,所以没在省会买房,租了个套房一个人住。 白泽廷进门后左右瞧了瞧,边脱鞋边说:“地方不错,升迁了就是不一样。在省厅工作,工资是不是高了好几倍?” “就那样吧。”易清决把他的包扔到沙发上,问,“你吃了没?” “还没。” “叫外卖?家里只有汤圆。” “等外卖来我已经饿到入土了。汤圆就汤圆吧。” 易清决去厨房下汤圆,白泽廷倒在沙发上迫不及待地掏出烟。 十分钟后,易清决煮好两碗汤圆,让白泽廷来餐桌上吃。 白泽廷恋恋不舍地从舒适的沙发上起身,一手手指夹烟,一手拿汤匙,边吃汤圆边抽烟。 易清决念了句:“什么毛病。” “法兰西毛病。”白泽廷津津有味地嚼着汤圆,点点头说,“好吃。以前怎么没觉得你做的汤圆这么好吃?我味觉变了?” “你的味觉没变,是心态变了。” “心态怎么变了?说说。”白泽廷往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 “人们更加珍惜失而复得的东西,所以会觉得它比以前好。” “举个例子?”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7 “太肉麻的例子举不出来。以犯人为例,就举秋教授的例子吧。”易清决当警察当久了,连举例子都离不开本职工作,“秋教授死前,我和他对话过。我问他,为什么明明已经悔过了,还会在婚礼上再次走上犯罪的道路?你知道,他在向昱新举行婚礼前,并不知道他这个儿子是毒贩,更不知道他就是远近闻名的东南亚大毒枭。” “但他在得知自己儿子是个罪犯后,几乎思考也没有的就站在他儿子那边。”白泽廷接他的话,“如果是以前的秋教授,绝对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以前的他,绝会站在公正理性这边。” 易清决破解他的谜题:“他说他以前为工作抛弃家庭,老婆带着儿子出国他也不在意。等他上了年纪想重视家庭时,老婆儿子已经不认他了。后来他老婆在国外去世,儿子很长一段时间不跟他联系。他以为向昱新在怪罪他,内疚痛苦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但他不知道,向昱新那几年只不过在忙毒品生意。向昱新其实是个重感情的人,母亲死了以后对父亲的恨意就跟着没了。 “前几年向昱新回海岛,兴许是认为世上的亲人只剩秋教授这么一个,于是主动联系秋教重归于好。秋教授万分珍惜这段得来不易的亲情,因而在婚礼那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儿子是个犯人,本能地就站在儿子那边,向无辜群众开枪。或许那天给他一点时间去接受、去思考这个事实,他会有不一样的选择。只可惜,上天给他抉择的时间太短,而他被私欲战胜了理性,做出错误的决定。” 白泽廷深思良久,摇摇头说:“我不这么觉得。我个人更倾向于,秋教授的本性本就在多年的人格分裂中变质,即使给他时间思考,他也会选择站在向昱新那边。跟你说那样的话,只不过是他自欺欺人,认为自己还残存一点良性。” “你觉得人的本质一定会变?”易清决问。 “你理解错了。”白泽廷说,“我的意思是,我以前真的觉得你煮的汤圆很难吃,但今天吃到的这碗,和以前的完全不一样。” “……”易清决蓦地笑了声,低头吃汤圆。 难得放松一次,不可能一直聊他们本职的事。聊着聊着,就聊起大家共同认识的人。 他们谈到当年缉毒战中,失去一只手的娄京。说起来很有意思,向昱新死后,昕誉科技有限公司被其他集团收购,继续生产智能假肢产品。娄京现在用的假手,竟就是那个公司出品的。 娄京倒不在意那么多,虽然砍掉他手的人就是向昱新,但向昱新这家公司的假手是真的好用。他现在算是名商人,开了一家安保公司,专门为那些重要人物提供保镖服务,做得还不错。人一有钱,家庭就和睦,跟老婆吵架的次数都少了。 白泽廷和易清决聊到这里,不由都笑了笑。 此时,开着的电视上正播放一则新闻,一位在中国久居的美国籍加拿大医生被誉为现世“白求恩”,几年来免费治疗中国绝症患者,并为国内戒毒工作奉献出大量时间精力。 记者采访到他为什么要在中国行善时,他回答道:“我只是遵守了和夏先生的承诺。” 易清决听到一个“夏”字,想起夏槐,问白泽廷:“夏槐怎么样了?” “现在在警校当教师,偶尔有案子局里刑侦科会去咨询他的意见。成长了很多。” 易清决“呵”了一声:“我说你,当初非得给我撬走这么一个人,现在人都不回警局了,你图什么?” “那些年你成天觉得他当协警可惜,我替你栽培栽培他你还不乐意了?”白泽廷觉得自己委屈起来。 易清决懒得和他争辩这个,又问:“尹舜呢,他怎么样?”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8 “全局破案率最高,明年升副队,再历练两年,就能取代你曾经的位置了。” “看得出来,他小子一向挺厉害。” 吃完汤圆,白泽廷去上厕所。 易清决收拾碗筷,忽然听见桌上的手机在响。 他放下碗筷来餐桌边一看,发现在响的手机是白泽廷的,来电显示是本市的陌生号码。 望了眼厕所门,见白泽廷一时半会儿没出来的意思,易清决替他接起电话。 电话接起后,中年妇女大着舌头的声音传来:“喂,是白先生吗?你好,我这里是春天旅社的,很不好意思刚才没接到你的电话,你现在人在哪里啊?我叫人去接你吧!喂?喂?” 易清决没吭声,将这通来自旅社的电话挂断了。 白泽廷从厕所出来后,立马奔向那舒适的沙发横躺,霸道占据整条长沙发:“沙发很舒服,晚上我睡这里了。” “随你。”易清决走进房间,抱出枕头被子,扔在他身上。 易清决没有早睡的习惯,坐在沙发另一头空位上,点起一根烟。 “今天办公没办成,刘局让我明天回去,换其他人来。”白泽廷抱着枕头说。他向来不习惯躺在枕头上,但一定要抱着枕头睡。 易清决叹着气:“少见啊,你以前最能干了。” “那是以前,人总有中年痴呆的时候。” “你开始中年痴呆了?” “不痴呆也差不多迟钝了吧。以前以为自己能一辈子都有那股冲劲和反应力。”说到以前,白泽廷话就多了,“欸,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有一次……” 窗户映着外面花灯的红光,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曾经的事,越聊越起劲。聊起他们警队初见,年纪相仿的二人起初互相看不惯对方,又互相了解,互相成为默契搭档的那些年。 那些年,是他们最意气风发的时光。 第二日清早,白泽廷背起没拆过的行李包要回海岛。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29 温煦地阳光从枝头洒下来,易清决目送树枝下远去的他,忽地喊:“喂!” 白泽廷停住步伐,转身问:“怎么了?” 易清决说:“你记住我这里的地址没?下次来,直接过来。” 白泽廷稍顿,点点头当听见,转身挥手:“走了。” 易清决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画面像极当年刚进警队,还是少年时光的他与他。 第六十七章番外四 有了上次赖床吃到的教训,夏槐自此每个周末都早早起来。 这个周末他甚至起得比尹舜早,六点不到就在书房里起草论文。 但眼皮好似还没完全休息够,仍时不时要压下来盖住他的眼珠子。夏槐打了三四个哈欠,想起昨晚尹舜把他五花大绑地玩弄一整晚,登时愤怒,执笔如剑,在草稿纸最后一页上写下九个狂妄大字! 是时,书房门打开。 起床后不见夏槐人影的尹舜,来书房找他了。 “今天起这么早?”尹舜穿着件白衬衫,刚起床头发还略有些凌乱,看起来有种别样慵散的性感。 不过夏槐现在没时间去欣赏尹舜的性感,他慌忙将刚才奋勇而起草的大字盖上,心虚连带着声音也虚:“啊……是啊。” 洞察力异常敏锐的尹舜,在夏槐的表情中发现了不对劲。 没立即揭穿夏槐莫名而来的紧张,尹舜自然地走近他身边,问:“写论文?” “嗯。” 夏槐再次移了移论文,再次确认最后一页纸被盖得严严实实的。 这个重复的动作无疑出卖了他,尹舜迅速抽过夏槐桌面上的草稿纸,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老、子、一、定、要、榨、干、尹、舜。”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30 尹舜面无表情地将纸上几个张狂的大字,一字一字地念出来。 “……”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了。 “我……”被公开处刑的夏槐此时慌张得不知所措,无地自容,支支吾吾地“我”了起来。 “堂堂夏博士,居然在论文草稿的最后一页写了这样的东西。”尹舜拿这叠草稿纸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没什么话说吗?” “写着玩的。” “当老师的可不能说谎。” 难堪的心事被尹舜发现,夏槐觉得自己就像个受审的犯人。心知在尹舜这里狡辩没用,索性豁出去:“好吧,既然都被你发现了,那我承认,我曾经有那么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一点点小小的理想……但现实很快就告诉我,这个理想是不切实际的。” 尹舜将草稿纸扔在桌上,慢慢靠近夏槐,搂住夏槐的腰说:“人要为理想不断努力,哪怕在这条路上屡屡摔倒,也要再爬起来继续前进。” 一句这么激励人心的话,叫尹舜说得色气无比,夏槐怕了,急忙道:“我没这样说!” 尹舜在吻住他的唇之前说:“我说的。” 书桌上一场酣战后,夏槐趁尹舜没来第二发,连忙制止住再次要动起来的他:“我想去做早餐,能不能吃完早餐再继续……” 尹舜还没拿出来,本欲直接再进行下一轮,被夏槐这个提议打断了进度:“做什么早餐?昨天不是买了奶油蛋糕?” “我今天就想吃点热的。” 夏槐再三坚持下,尹舜难得只做一次就放过他。 穿好衣服后,夏槐真去厨房做起早餐。 尹舜收拾完书房残局,来厨房,问正在煮牛奶燕麦粥的夏槐:“我帮你?” “不用,已经好了。你来试试味道?”夏槐把昨天买的奶油蛋糕也拿出来,手指沾沾奶油尝了一口。 尹舜在试喝他煮的粥,手指还在嘴里的夏槐望着尹舜的侧颜,玩性又起,手沾上一大片奶油,猛地抹到尹舜脸上。 白色禁区 完结+番外_231 “……”脸上沾着奶油的尹舜瞥向恶作剧者。 “哈哈哈哈!!!”夏槐捧腹大笑。 只是,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喂,喂,我开玩笑的,你干嘛!……尹舜!!这里是……是厨房!” …… 午饭,夏槐边吃着饭边打呵欠,一脸严重睡眠不足疲劳过度的神态。 夏妈妈几年来话越说越顺,问:“今天早上,猫是不是跑到厨房里去了?” “不知道,怎么这么问?”夏槐说。 夏妈妈说:“肯定是猫跑进去了,我早上进厨房一看,厨房乱七八糟的,奶油满地都是,蛋糕都碎碎的掉在地上。还有一些肯定是被它吃了。” “……”夏槐一怔。身子向右边倾了倾,悄声问尹舜:“早上咱们不是收拾了?” 尹舜小声回应他:“不是去先去浴室洗了吗?出来才收拾的。” “靠,你在浴室那次要是快一点不就能早点出来收拾了吗?现在都让妈看见了!” “我快了你能乐意?” “真的是太乱了,我想起来了,我早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见厨房动静很大……哎,晚上还是让它和我睡吧。”夏妈妈注意到二人并没听他说话,打断他们的窃窃私语,“你们两个,在说什么话呢?” 俩人立马坐正身子,异口同声:“没什么。” 夏妈妈接着皱眉说:“哎,这猫怎么这么调皮……” 趴在阳台上的猫摇着尾巴,看着他们“喵”了一声。【更多免费下载趣书网<a href=qubook. target=_blank>quboo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