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跟自己的幻想谈恋爱》 001、登场了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面对不同环境往往表现出不同面相。 在家庭与职场各有不同面具应对,听说这就叫成熟。 那是因为人在不同场合所扮演的角色不同:时而为人子女、时而为人部属、时而为人同事、时而为人朋友??而在恋人前总希望展现自己最优秀的一面、或者是讨好恋人的一面?这是人在求偶时耍的小小心机,只为得到自己渴盼许久真正想要的—— 所以谈恋爱时, 看到的究竟是对方的哪一面呢? 因为擅自将对方塑造成理想中的模样——人总是认为对方会为自己改变,这根本不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脾气,怎可能轻易为谁改变? 当期望落空,感到愤怒伤心、大吵一架;又是谁的错? 结婚二十馀年的枕边人都有可能瞒着自己偷偷养小三,更何况只是恋人而已。 于是见到好友跟那人在床上时,眼泪掉不下来,是爱到没自尊,抑或是—— 根本不够爱? 我向来是个旁观者,冷眼旁观世间所有一切。如果人间是个戏台,那我大概就是最忠实的观眾,定要守到这齣戏落幕为止。每每看着台上更迭替换,角色轮转,纷纷扬扬唸着科白踢着步子,嘻笑怒骂,戟指插腰,转头一瞪,张目扬声:「叱!今朝恰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瞧得眾人笑跌在地,掸手忍俊漫言道:「此间事了,何日可续?」 问完主角莞尔笑过,瀟瀟洒洒揖手退场。 自是如同李敖大师所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后浪风光能几时?转眼全部都一样」。 ——而我只是如实记述下我所看见的一幕幕场景。 我是个作者,平生所望大概就是将我笔下角色一一配双成对,让他们有个结局,如是而已。无论结局是好是坏,终归有个完结,这大概便是吾此生最大心愿。 偏偏写文至今也已二十二年,开了多篇文,总起了个头,却迟迟未铺陈,便觉自己欠那些角色一篇终章。有时作梦尚且梦着自己书里的角色来讨要个说法,怕是无言可对、无话可说。 幸而人总在穷途末路时侥倖见着上帝不经意开的那扇窗,方知《桃花源记》里,村民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心情,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002、蛋炒饭 那日是个偶然,我早知他俩有染,却也不知竟如斯无聊无耻、端的考验人的忍耐程度;大抵认为我素来好掌控好拿捏,总听凭他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将我哄骗在彀。 于是便鲜少人知,其实我自有一套按章程行事的圭臬准则。 记得那日我临时起意返家所见,便是恋人与他的部属、我的好友在床上炒饭的画面。当下我傻了眼,忽然忆起我的前任似乎也遇过类似的事,顿觉无语。 彼时我站在门口,想着这件事若要开文,题名应为《xo酱烧虾仁蛋炒饭》,如此又可为新文体裁。 此乃文字工作者职业病作祟,但凡见着听着何言何事都想写进文章之中,或者略加改编增删,着书笔记之。 思忆那日我进门时见客厅扔了一地的衣服,心里已大致有数,只是颇好奇为何恰巧挑在五月二十日?后来想想,那人总是独钟数字谐音和东西洋节日,八成是看了我书架上《生活需要仪式感》那本书,才开始重视平淡日常里的小浪漫。 因我向来对节日生日纪念日毫不在意,因觉岁岁年年总相似,除了人心多变善易,没什么特别之处。 话说那本书也是目前跟他在床上翻滚繾綣的傢伙送给我的,现今看来格外讽刺。 003、520 520谐音我爱你,又是总统就职纪念日,确实是个好日子。想起即将卸任的副总统,以后就不能亲切直呼爱称,委实令我心伤悲。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定,我本来打算到总统就职典礼现场看看,观摩一下流程好做为写作材料,没想到因忘记带手机半途返家,竟熊熊撞见影视里的抓猴场面,且整个套路专业异常,跟电视剧里演得几乎一模模一样样,真是太神奇了! 无论是客厅茶几上的酒杯还是地上躺着的空酒瓶(大白天我就不吐槽了)、抑或沙发和地板上凌乱散落的衣物,包含贴身衣裤??当下我的反应竟不是难过震惊,而是觉得好气又好笑。我想应不是气得笑了? 或许是打从和恋人前任深谈过后,已有预感迟早会让我见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所以如今才能极为平静地以看戏的心态面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后来想想也许是种保护机制,就是人在遭遇到不愿面对的事情时,先是试图逃避,若无法逃避就会下意识抽离所有情绪,让脑袋一片空白、以冷酷冷漠无知无感去面对当下的情境。 我在躁鬱症发作时总是很难控制溃堤的情绪,时而哭泣时而亢奋,躁期时总是急着去做很多事、也不知道为何而做;鬱期降临时什么都不想做、觉得活在世上一点意义也没有、莫名难过悲伤流泪哭泣。 究竟是求好心切还是控制情绪的螺丝坏掉,我想都有。大概是心太累压力太大,人总是认为没什么是不可掌握的。因而有能力时总是极力想掌控一切,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优秀的一面,所以适时抒发情绪、运动或找人聊天诉说很重要。 005、为什么 我才知道我的前任丈夫究竟是怀抱怎生复杂心情才会用好似我欠他许多的怨妇小模样含泪嗔怪地对我说出:「我恨你!」这三字。 我当时难以理解,明明外遇被我逮到的是他,为何他却说他恨我? 此后记忆最清晰的,便是彼时他语气幽幽、字字句句顿挫抑扬含恨忍悲,我从未见他这般、像全世界都负了他;而我至今依然未能理解他的思绪他的想法。 只是忽然忆起我同样在他身上耗费二十馀载的青春年华,将最好的岁月都给了那个人。 我和他自小相识,我看他的时间比他看我更长,我一直觉得他身上有种戏剧性的气质,即使在大家欢快大笑的时候,他也好像被孤立在外、不瞭解人们因何而笑、因何生出各式情绪。喜怒哀乐爱恶惧,七情六慾绊人心,他却无心于此世间。 一开始是好奇,有句话说得好:「好奇心会杀死一隻猫」,我曾查过源头,发现是西方俗谚。就像倾盆大雨是天上掉下来许多猫狗。英文实在很有趣。中文不知为何用倾盆,盆与缸何者大?然而缸会淹死人,盆较浅,所以才有司马光砸缸救玩伴的軼闻。 万万未曾及想,在我短短三十三年的人生中,竟又第二次遇到类似的事情。 常言道:「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必然。」 我想我定是有哪里做错或做不好的地方,才会接连让两任伴侣都选择用外遇被我撞见来惩罚我—— 第一次我选择了逃避,将家和自尊拱手让出;这一次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便轻敲了几下门,示意戏中人注意到门边的小小观眾。 毕竟戏台上有戏岂可无观眾赏识? 相对恋人迤迤然拉起棉被的从容淡定,好友显然更为入戏,先是震惊、继而尖叫、最后哭泣着说:「我不是故意??我们喝醉了!」 我看了一下电视上的时间,从我出门折返不过两小时多,一大早用「喝醉」当藉口确实有点勉强。我是不太信、但比起好友我更好奇恋人会用什么藉口解释当前我见到的这一切。 「你为什么不哭不叫不闹?」这是他对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恋人抬头望着我,神情专注,「这不是场戏,我也不是戏子,这是现实人生。」 这是第二句话。 006、作戏 他冷冷的坐起身,任凭白色被单从他身上滑落,赤裸的精壮胸膛上有我昨晚或今天清晨遗留下的痕跡;如今上面斑痕儼然,被另一人染上属于她的朱色印记。 我见着心不由稍稍揪了一下。许久才涩然发声:「你啊!究竟想考我什么?」我笑了笑,「若要我说,只有一句话:这真是太噁心了。」 他动了动,静寂无波的表情忽然泛起涟漪。 「噁心?」他喃喃重复了这句,「你只有这样的评语?」 我点点头,想起好友知道我和前任的事,而这傢伙不知道,于是便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曾问过前夫同样的话,当时我以为自己会懦弱地不敢听他的回答。他却只淡淡说了一句:「肯爱千金轻一笑。」 那是小宋大人的词:「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即便相识二十多年,我似乎还是不懂他。就如同他也不懂我一般。 再多的赡养费又如何?能换得我和他二十二年竹马青梅、情同手足的回忆和感情吗? 我的思绪再度拉回现在,眼前不觉迷濛,却见恋人用一种冰冷的眼神注视着我,「你问我为什么?」他冷冷道: 「你总是透过我在找另一人的影子,这就是原因。」 他抓起地上散落的衣裤穿上,几个踏步到我身前,将我抵在墙和他之间,试图「壁咚」我;我欲反抗力气却没他大,手被握住无法动弹的瞬间才觉得害怕—— 可笑的是我和他曾经的好友还连忙上前来试图搭救我,「喂!你放开她!好好说话不成?没必要闹成这样??」 却在恋人一句:「五百万你还要不要?」的问话后,动作缓了下来。 我一听倒有点生气,「五百万我也有啊!为什么你不问我?」 好友一脸迷茫:「哪来五百万?我又不是为了钱上他,纯粹是见色起意!」 恋人冷哼了声:「说好五百万演一场戏,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夏水云你可真会装!」 「不如你凌非!」 我一时搞不懂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呛,又是五百万、又是演戏的??还来不及开口询问,眼泪却不由自主扑簌簌掉落,如断了线的雨点,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夏水云见我哭更是生气,「当年你在宋少阳面前也没少哭过,谁同情过你?最会装最无情的是你、实际受伤最深的是你还是宋少阳!你以为我是为什么答应凌非这白痴演这齣戏?!」 我抽噎着嘴硬道:「他如果不找你还能找谁?」 「你自己问他!」夏水云气呼呼地推开凌非,将我拉到一旁沙发上坐下。 007、全剧终 眼泪依然掉落没完,像是想连当年的份一起哭完似的,夏水云身上捲着棉被、原本浪漫的红棕色长捲发此刻乱七八糟地披在身后;她狠狠瞪着凌非,气得像是想狠狠扑上去揍 他般—— 「凌非,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会找凌斐。」 「凌斐是你弟。」 「他不可能同意的。」 「他不敢。」 凌非果断地下了结论。我想起方才推门时只隐约瞧见两人交叠的身影,之前那些曖昧私语、简讯传情八成也是演给我看的,一时顿觉自己究竟是为何老是摊上这类的事?? 难不成是因为我没给恋人足够的安全感? 我在心中自问自答,嘴巴不由跟着吐露内心实话,身边的两个人自然全都听见了。 「不是安全感的问题。」凌非否认。他松开我手,坐到床上,一脸疲惫。 「是他想考你是否爱他比爱宋少阳更甚。就这么无聊。」夏水云玩着自己的头发,嘲弄的眼神覷向凌非,从前两人的曖昧亲暱,如今撕下表相,竟都是演出来的一般。 ——如果真是如此就好了。 凌斐进门时只闻到浓烈的臭味,即使室内空调开得极强,依然无法掩盖房内有东西腐败的浓稠味道。噁心的气味像是长着倒鉤、张牙舞爪地窜入鼻间,让他一开门便忍不住张口反胃呕吐。 他明白自己前来的目的:他已经一星期没见过那三人了。家里人派他拿着备钥过来查看。 客厅的佈景彷彿一切都没变,他挑起眉,显然在打电话报警和确认情况两者间选择了后者。他深深吐了口气,将三个口罩交叠戴上,尽可能做好防护。当他逕直走过沙发、准备进入主卧室前,他先发现愣愣坐在厨房餐桌前的我。 凌斐睁大双眼,当他搞清楚我脸上血肉模糊的是什么东西时,他的喉间发出低沉嘶哑的吶喊,随即跪倒在地。 人哪!为什么总需要面具才能过活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