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穷》 第1节 =========== 书名:装穷 作者:青端 文案 作为一个有钱的学渣,童淮娇生惯养毛病多,一直在向着败家子儿的方向狂奔。 为了让他体验生活,趁着暑假,老爹与他约定送他去打暑假工。 童淮干得不情不愿,猛抬头,还见到刚转学来的眼中钉薛庭来吃饭。 童淮被损友激励,灵机一动,开始飙戏:我自小家境贫寒,为了攒够学费,暑假来打工赚钱qaq 薛庭:…… 原本打算装个13,未料关系越来越近,童淮在装穷的路上越走越远。 直到某天,童淮陪同父亲去一场名流酒会,遇到了薛庭。 哭唧唧地装穷的童淮:………… 虽然不是故意装穷但确实在装穷的薛庭:………… 童淮:这栋教学楼其实是我家盖的。 薛庭:这块地皮其实是我家买的。 —————————— 没有掉马的时候。 童淮:你要努力努力,把自行车换宝马,不然以后你对象会坐在宝马里哭的。 薛庭:哦。 很久以后,薛庭开来一辆宝马:来哭。 童淮:? 娇气卷毛受x外冷爹系攻 校园偏日常,纯甜饼,厕所读物。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童淮,薛庭 ┃ 配角:童敬远,俞问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原来我们都不穷 作品简评 童淮出身富贵,被娇生惯养出一身毛病,娇气包,爱撒娇,偶然与转学来的新同学薛庭结怨,去履约去打暑假工时却意外遇到薛庭,情急之下撒谎装穷,与薛庭的关系逐渐越来越近,发觉他冰冷外表下温柔的内心,少年心动,难以自抑。 这是一篇欢快温暖的校园文,行文流畅,文笔幽默,状似冷淡实则温和的薛庭、看着没心没肺的童淮、外表端庄优雅的学委、冒冒失失的前排同学,在最青涩的年纪相遇相知,携手共进,值得一看。 ====================== 第1章 临岚市的夏天一向闷热,从五月开始就不断升温,空气又闷又潮,多半人都懒洋洋的,不怎么想动弹。 临岚三中的致远楼一楼是高一,午休时分,比起楼上,高一显然活跃得多。 尤其是高一三班。 因为三班前几天来了个转学生。 沉溺在枯燥的学习生涯中的学生们总是对新来的家伙很感兴趣。 童淮约打篮球被放了鸽子,上楼教训完人,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下楼。 楼梯口聚着几个女生,正叽叽喳喳地说话,讨论转学生的话头,又把他给夹了进去。 童淮脚下顿时一停。 “三班那个转学生太强了吧,一来就把我们班崔建蹬到了第二。” “月考而已嘛,真章还得看期末考。” “不吧,这次月考这么难,我全科低飞,今天回家都不敢喘气了,夹着尾巴做人。” “哎,对了,我送作业本去办公室,看到了成绩表,陈老师桌上放着他们班童淮的成绩表。就那个童淮,你们知道吗?” “三班那个?听说校霸看到他也要绕道走,怎么了?” “他不是一直吊车尾吗,英语考好高哦,我还以为看错了。” 其他女生纷纷露出“哇”的表情。 没等她们继续“哇”下去,童淮从楼梯口探出头:“看清我几分了吗?” 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响起,几个女生一个激灵,一脸见鬼地转过头,看到他,脸纷纷红了。 童淮头发发梢微卷,天生的,颜色和眼珠一样偏浅,看着天然无害。以前教导主任还以为他染头又烫头,偏他又长着张乖巧帅气的脸,嘀咕了好一阵。 提到他的女生被他看着,嗫嗫嚅嚅:“没,没看清……挺高的。” 童淮心满意足,眼睛一弯,笑眯眯的:“超常发挥。” 屁的超常发挥。 童淮小时候在国外住过,英语口语和读写都不错,只是每次考试都一蒙头睡着,懒得写。 这次好好考是因为他爸的威胁。 那几个女生看到他笑,脸更红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搭肩地一溜烟跑了。 童淮走到教室门口,还没进门,想起早上教室空调坏了。他热不得,整个人都有点蔫蔫的,准备翘课找个有空调的地儿,伸手在兜里摸了摸,找到手机,刚点开微信,背被拍了下。 一转头,戴着黑框眼镜的小班长站在他背后:“你跑哪去了童淮,陈老师找。” 陈梧,教英语的。 童淮半死不活的神经活跃起来,眼睛亮亮的,琢磨着老师是要叫他过去表扬表扬? 毕竟他全科除了语文,分数常年在二十分上下游走,这次英语好好考,算是一飞冲天了。 童淮心里美滋滋的,把手机揣兜里,没注意小班长的脸色怪怪的。 办公室有空调,午休时老师们能坐在办公室的都不想挪窝,高一年级的老师大部分都在里面,午睡的,批卷子的,坐着发呆感受人生的,和其他老师谈班里学生成绩的,全部凑着。 童淮一进办公室就有了笑脸,走到中间那个男老师的办公桌前,叫了声:“陈老师,找我有事?” 陈梧抬起头,脸色却和童淮想的天差地别,紧紧绷着:“连声报告都不会喊?” 童淮不怎么在意,哦了声:“报告。” 陈梧没吭声,从旁边抽出张卷子和成绩单,往桌上一拍,指尖在上面点了点,示意童淮看。 成绩单上是本次月考的成绩,童淮的其他科分数和以往一样,整整齐齐,除了英语,居然上了一百。 这次月考难,他们班上一百的也不多。 童淮当了十几年学渣,简直要飘了,勉强维持矜持。 陈梧眼里流露出厌烦:“童淮,你要作弊也不悠着点,一下窜上三位数!你看看你这狗啃的分数,不觉得这分数刺眼吗?” 他声音没控制,办公室里老师本来就多,长着耳朵的都听到了,闻声都飘来目光,童淮顿时被十几双眼睛盯住了。 童淮的笑意一点点僵硬在嘴角,反应过来,解释:“我没作弊……” “还狡辩。” 陈梧哼了声,往后一靠,眸光冷冷的,“你以为老师那么好糊弄?成绩差也没什么,老老实实地考试,分数都是自己的,作弊有什么意义?你拿到个不属于自己的分数就开心了?欺骗老师、欺骗家长,更欺骗自己!” “老师,您说我作弊,有证据吗?”童淮忍着气。 旁边看热闹的其他老师闻言点头,觉得陈梧不太厚道,教育学生也不挑个没人的地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陈,没证据就这么说人家孩子不好吧。” “证据?证据就是这堆成绩单。”陈梧又从旁边抽来几张成绩单点了点,“你们看看他以前的成绩,学习不好没什么,人品败坏就没救了。” 童淮从小被捧着长大,小少爷脾气,哪儿被人这么说过,何况旁边还有十几双眼睛盯着。 陈梧看他不顺眼很久了,估计是借机泄气。 陈梧气也发够了,又摆出副说教脸:“看看人家薛庭,十六七岁的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你妈没教过你做人要诚实……” 童淮的笑意消失,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去你妈的。” 陈梧从教多年,头一次被学生这样反击,眼睛瞪大,直接懵了:“?” 看热闹的其他老师也全部呆住。 童淮懒得再说话,在周围的窃窃私语和陈梧的怒吼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还能听见陈梧怒不可遏地和其他老师抱怨:“看看,这就是一个班里的坏螺丝,拉低班里平均分,不听教不服管没规矩,居然还敢骂老师!” 童淮径直走出去,关门一抬头,阴影笼罩下来,面前站着个人。 正是陈梧口中的榜样。 高高瘦瘦的少年,校服敞着,同样的蓝白相间运动服,他穿着就格外有型,比其他同龄男生好看,脸色有点懒懒的,像是没睡醒。 薛庭单手插在裤兜里,垂眸淡淡扫了眼童淮。 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童淮藏不住话,忍不住道:“喂。” 男生的视线重新回到他脸上。 “你听到了?”童淮和这位转学生没说过话,刚刚被陈梧那么一通比对,心里不太爽。 薛庭嘴角噙着点笑,似是嘲讽,语气却又很真诚:“挺飒。” 话毕,错肩而过,进了办公室。 </div> </div> 第2节 什么态度。 童淮站在原地,半晌磨了磨牙,心里骂了句草。 午休当然没得到休息,童淮被教导主任拎去了办公室,压着他给陈梧道歉。 童淮的家长忙,来不了,除了家长也没人管得着童淮,他冷眼看着陈梧,梗着脖子:“他先给我道歉,我就给他道歉。” 章主任头疼:“再怎么样,骂老师就是不对!” 童淮手插在兜里,无所谓地偏开头:“那老师就可以当着一群人的面随意污蔑学生?” 陈梧好面子,当然不可能给童淮道歉。 童淮又犟,死活不肯开口。 高一刚开学,童敬远就先给学校捐了一大笔,嘴上说着不用给童淮特殊化,但不看僧面看佛面,学校也不好真把童淮怎么了,说教几个小时,罚他写三千字检讨,才把他放走。 回到教室,下午第二节 课已经快上完了,向来不苟言笑的数学老师正在夸薛庭,全年级只有他一个人把最后一道大题的二三小题做出来了。 学校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学生们就指望着八卦消消暑,几小时过去,童淮作弊、童淮当场骂老师的八卦已经传遍,大伙儿都朝他挤眉弄眼,作不作弊没太在意,因为都被后面那条给盖过去了。 敢当众骂老师,牛。 童淮觑见薛庭,心里烦得不行。 被说教的这几个小时,章主任没少拿新的心头宝薛庭当正面例子。 下节课是化学,老师提前让课代表去拿了卷子发下来,课代表是个女生,鼓起勇气找薛庭,问他能不能帮她发,正好认认班里人。 薛庭抬了抬眼,点点头,顺手写完手边卷子的最后一题,站了起来。 教室里空调还没修好,薛庭起身时带起阵热风,扫过来些许清爽好闻的味道。 课代表舌头打结,赶紧跑了。 薛庭其实谁也不认识,但他天生有从容不迫的淡定气场,慢吞吞地看着名字,其他人笑嘻嘻地举手自报家门,等着他认脸。 认不认也无所谓,反正期末在即,快分班了。 童淮被一群来慰问的人围着,坐在最后一排,瞅着薛庭走过来,下意识坐直了点。 下一刻,薛庭把另一个人的卷子给了他。 童淮不可置信:“你眼瞎?我叫什么你不知道?” “……”薛庭的目光在他的小卷毛上扫了眼,又看了看手里最后一张卷子上写得龙飞凤舞亟需亲子鉴定的名字,艰难地辨认了一下,“童准?” 童淮黑了脸:“可能不太准,差一点。” 薛庭把卷子递给他:“那下次写准点。” 旁边一群人顿时全笑趴了。 一整天的倒霉事虽然不是因为薛庭而起,但他的确像一泼汽油,把童淮的火给浇得更烈了。 晚自习快下时,他还接到童敬远的电话,为今天辱骂老师的事教训他一通,顺便提到薛庭:“老师说你们班有个成绩很好很乖巧的转学生,你多向人家学学。” 靠。 童淮的火彻底给撩起来了,掀起眼皮扫了眼斜前排的男生背影。 心想,这梁子咱算是结下了。 第2章 童敬远工作忙,时常飞外地,要么就在公司加班到深夜,抽不出时间来教训童淮,只在当晚又打了个电话来。 童淮委屈了一天,小脾气上来,摁着免提把手机放桌上,边吃着陈阿姨做的夜宵,边拿起psp,对他爸说什么不理不睬。 童敬远隐约听到游戏机的声音,知道他肯定没听自己说话,想了想,问起具体情况。 童淮喝了碗冰镇绿豆百合汤,心情稍稍回复,纡尊降贵拿起手机:“他说我英语作弊。”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补充,“当着一大群人,没有证据。” 自家孩子会不会作弊,童敬远心里清楚,而且童淮的英语还行,也没必要作弊。 “是挺委屈,”童敬远皱了皱眉,心下也不舒服了,“然后你就骂老师了?” 童淮磨蹭了会儿,他没有把话往心里憋的习惯,声音低下去:“他说‘你妈没教过你要诚信吗’。” 童淮三岁就没了妈,好歹上了一年学,班里的老师都听说过。 那边童敬远沉默了下,声线跟儿子一样冷下来,嗯了声:“骂得对。” 有人支持,童淮立刻翘起了尾巴。 童敬远之前忙工作,学校打电话过来也没说清楚怎么回事,介于这小祖宗一贯的脾气,他还真先入为主以为是童淮的错,此时诚心给儿子道了歉,随即说:“不过时机场合不对。” “我骂人呢还得翻黄历选个黄道吉日?” “……”童敬远被噎了下,失笑,“行,不挑日子。” 还是个孩子呢,孩子就该在有些时候由着心性肆无忌惮点,毕竟长大后就不能再那样了。 不过这也就是父子间的私话,出去了对着外人肯定不能这么说。 童敬远好好安慰了儿子,旋即话锋一转:“崽崽,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童淮刚还心情灿烂,听到这句,手一抖,直接挂了电话。 童敬远不吃这套,电话被挂了就发微信:记着啊,上个月答应爸爸的,这学期进步不了两百名,暑假就得去柴叔叔那儿打工,体验下民间疾苦。 -老爹:还有十几天期末考,崽,爸爸看好你[/微笑] 童淮假装没看到,嘀咕着我断网了,把手机一揣,向准备离开的陈阿姨打了声招呼,上楼洗澡。 洗完澡,童淮先玩了会儿游戏,又看了部电影,最后愁眉苦脸地看了十分钟书,睡意给书上的公式催生出来。 他昏昏欲睡,一头倒床上就睡着了。 这晚童淮反复在做一个梦,梦到陈梧弹着他的成绩单,冲他冷笑,童敬远和薛庭站在一起,拍拍薛庭的肩,朝他挥手: 再见了,当年抱错了,这才是我家崽。 我日。 童淮吓得从床上滚下来,脑袋嘭地磕床头柜脚上,痛得嗷了声,捂着脑袋瞬间清醒。 他揉着脑袋,盯了会儿天花板,拿起手机就给童敬远发消息:爸。 童敬远早起来了,收到消息,惊喜又诧异地问他怎么起这么早。 童淮怀着沉重的心情,打字:你能答应我件事吗? -老爹:进步两百名,没得改。 -不卷很直:你回来后咱先去做个亲子鉴定吧。 -老爹:…… 闹钟还没响,现在才六点,高一早自习是七点,童淮一般要在床上赖到六点四十,慢吞吞地吃完早饭,再打车去学校,踩着点到教室。 他给噩梦吓得没睡意了,换好衣服下楼,陈阿姨正在做早饭,闻声诧异地探出头:“小淮,今天怎么这么早?” 童淮从冰箱里拿出牛奶:“……为了我爸。” 难得起了个早,吃完饭童淮出去坐公交。 他四岁时被爷爷奶奶接去养到十一岁,捧在手心里宝贝,惯得跟个什么似的。童敬远将他接回来几年,才后知后觉儿子出了点问题,不动声色地和他较着劲,改他各种娇生惯养的恶习,比如因为家里有司机而赖床。 童淮才不在意,童敬远不给他安排司机,他就打车。 今儿有兴致,坐公交。 刚醒来时精神了一阵,一上车又有了点困意。童淮坐在最后一排,蜷着两条长腿,打了个哈欠,闭眼昏昏欲睡。 坐公交的话,半个小时才能到学校,他的眼皮泛了会儿涩,听到某个熟悉的站名时才睁开眼,一睁眼就见旁边坐着个人。 薛庭。 薛庭也闭着眼,耳朵里塞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隐隐约约被校服遮着。 清晨的阳光还不强烈,浅浅斜入车窗,时暗时明,男生呼吸和缓,侧脸在这光影里不断变换着,在阴阳交界里刻画出明显的轮廓线条。 童淮一看到他,后脑的包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不太乐意:“你怎么坐这儿?” 薛庭依旧闭着眼,似乎没听到。 童淮戳了戳他的手臂:“哎,你挪个地。” 被碰到了,薛庭才拧了拧眉,触电似的将手臂别开,不太耐烦地睁眼,指了指前面。 坐公交上学的学生多,早没空座了。 他一抬手,童淮就注意到他校服袖口有点蹭脏,一大早天也挺热,他袖子没拉上去,露出的一截手腕上隐隐有血痕。 怎么回事? 童淮愣了下,转头就蛮不讲理地嘟囔:“反正就是不准你坐这儿。” 边说还忍不住往他手上瞅。 “……”薛庭挑了挑眉,收回那只手,张口道,“董淮……” 什么? 童淮一脑门官司,眼睛瞪得溜圆:“打住!” 昨天只叫对姓,今天只叫对名。 这位新来的大学霸到底是脑子有问题,还是看不起他故意的??? 不对,能考年级第一,脑子应该没问题。 因为听说他作弊还骂老师? 童淮一大早就开始生闷气,剜了眼薛庭,心里琢磨要怎么教训他。 学校里传他认识“社会哥”,校霸也要绕道走其实半真半假。 校霸是他发小,前一阵打赌输给他,见了他得叫爸爸,可不绕道走吗。 童淮升上高中就励志当个校霸,可惜又懒得打架,上学期末翘课去网吧,认识了几个“混道上的”,还拉了个微信群,经常发红包联络感情,几个人都叫他一声童哥。 </div> </div> 第3节 童哥瞅了眼将耳塞塞回去,闭上眼继续假寐的薛某,摸出手机偷偷打开微信,在群里发起提问。 -不卷很直:你们一般怎么教训得罪自己的人? 等了五分钟,没回应。 童淮无聊地转了转手机,发了个三个两百的红包。 下一秒,红包被领完,群里其他人冒出泡。 -鸡哥:!哪个不长眼的敢惹我们童哥? -虾米米:刚起床,童哥今天起这么早啊 -蛊惑仔:拽进小巷子,给他点颜色看看 童淮打了个问号:什么颜色? -鸡哥:…… -虾米米:…… -蛊惑仔:…… 灵魂提问。 什么颜色……这还真没想过,简直是收保护费打架斗殴生涯里的一大知识盲区。 鸡哥纠结了会儿,满脑门黑线地回复:管他什么颜色,打一顿,给他打得妈都不认识了就知道尊敬您了。 童淮又偷偷瞥了眼薛庭。 大概是嫌童淮太打扰,他侧过了身,支着手肘撑着下颔,从童淮的角度去看,只能看到对方优越的侧面线条起伏,还有双眸闭合时安静的长长睫毛。 身上还沾着点书卷气,瞧着就不经打。 他咂了咂舌,指尖点点屏幕,发过去一句“算了”,公交车正好到站。 到教室时其实不早了,六点五十,大部分座位上已经坐了人。 薛庭和童淮一前一后进教室,收割了两波惊呼。 给薛庭的:“妈耶今天什么日子,薛哥您这么晚才到?” 给童淮的:“太阳打西边出来啦,童淮你竟然来这么早?” 童淮:“……” 就你们有嘴会叭叭,少说一句能死。 第3章 今早的早自习是班主任许星洲的语文。 许星洲年纪不大,戴着副金丝眼镜,斯斯文文长得帅,讲课也幽默,在学生们和老师们里都很吃得开。 某次物理老师生病,不得不请假,请许星洲代课,班里学生刚刷拉拉翻出语文课本,许星洲撑着讲台扫了眼下面的祖国小花苗们,拿起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板书——探究功与物体速度变化的关系。 然后给学生们讲了堂精彩的物理课。 那节课后,就连语文课上老打瞌睡的童淮,也会尊称许星洲一声“星哥”。 早自习上课铃刚打响,许星洲就被临时叫去开小会。 他瞟了眼下面这群看似安分乖巧的学生,叮嘱他们背会儿文言文,匆匆离开。 老师一走,班里就骚动起来。 不过外面还有检查的老师路过,同学们不敢开集市,微信群里就热闹了。 童淮手机嗡嗡嗡震动,他拿出来一看,“高一三班终于有了个微信群”这群里没老师,消息刷拉拉的。 昨天童淮没精神,大伙儿默契地没追问到底,现在都在问他作弊和骂老师是怎么回事。 其他班传童淮传得神乎其神的,都有点怕他,但童淮跟班里人关系不错。 见他们没因为八卦就认定事实,童淮心想和薛庭那个阴阳怪气的就是不一样,敲字:你们信我没作弊? -林谈雅:嗯嗯。 学习委员一发消息,班长吕子然立刻跟上。 -吕子然:嗯,别担心。 接着是人称老狗的赵苟。 -赵苟:你又不是傻逼 -赵苟:再说了,陈梧那脾气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童淮的心情像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顿时又好了,乐呵呵地和大家聊起天。 -吕子然:@薛庭刚把薛庭同学拉进来了,大家欢迎下薛庭同学 -陈源:!!!哦哦哦学霸你好 -赵苟:新来的,自己欢迎一下自己.jpg 后面刷刷刷地跟着刷起这个表情包。 被欢迎的薛庭靠着后桌,扫了眼手机,眼皮都没动弹一下。 童淮坐在他斜后方,看清他的表情,心里有点不爽。 从薛庭转学来的那天他就不太喜欢薛庭。 童淮在某些地方比别人敏感,总觉得薛庭是头大尾巴狼,明明眼神很冷漠,偏还要笑,一点都不真诚。 就比如现在,看到大家在和他开玩笑欢迎他,却只是扫一眼,懒得搭理。 表面温和,实则疏离。 他磨了磨牙,对薛庭愈加不爽,点进他的微信看了下。 薛庭昵称是简简单单的名字缩写“xt”,头像是一片无垠星空。 正瞅着,隔壁的“高一三班”群跳出条消息。 -许星洲:期末考试的文言文和古诗词划了范围,大家想不想我给划个重点? 事关暑假生死,童淮毫不迟疑地回复。 -童淮:真的吗! -赵苟:想!!! -陈源:???这也能划吗?星哥牛逼!!![流泪] 一群人激动得跟什么似的,嚎着“星哥我爱你”,几秒就刷了十几条消息。 桌肚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薛庭有点烦,掏出手机准备关了震动,低头看清群里的消息,眉毛一抬,嘴角扯了下。 果然,下一秒,许星洲悠哉悠哉地发来几张截图。 -许星洲:就知道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没好好自习,图上这几个做好准备,我回来抽背文言文。 众人心知中计,抱头鼠窜。 钓鱼执法,有点厉害。 “高一三班终于有了个微信群”里哭成一片,童淮手抖着翻开课本,深切感受到了大人世界的阴险狡诈。 薛庭回头瞥了眼带头的童淮,转学来一周,头一次觉得这个班挺有意思。 临岚市的教育制度还没改革,照旧是高二才分文理科,高一科目多,每科讲完要花差不多一周时间。 第三节 课是地理,童淮跟地理老师不对付,呼朋喝友地准备翘课出去上网。 地理课代表提前去办公室拿了卷子,在班门口撞到他们,眼疾手快地一把逮住童淮:“跑哪去,下节老李的课,来帮忙发卷子。” 童淮瞄了眼那叠卷子,想起昨天下午的事,心里有了主意,跟兄弟们挥挥手表示来日再战,接过卷子翻了翻,看到他和薛庭的。 他把其他卷子发完了,故意踮着小碎步,拎着最后两张走到薛庭桌前,咳咳两声,把自己的试卷按到薛庭桌上。 薛庭正在刷题,见此摘下耳机,扫了眼试卷,掀起眼皮看他:“不是我的。” 童淮扬扬下巴,明知故问:“为什么?” 他点了点卷子一侧的姓名栏,准备让这人看清自己的名字。 薛庭指了下填空题,语气很微妙:“因为我知道世界上没有八大洲七大洋。” 童淮:“……” 凑过来看热闹的赵苟:“哈哈哈操,你是创世神吗童淮!” 托赵苟大嗓门的福,全班都知道童淮创造了八大洲七大洋,笑倒了一片。 童淮站在原地,瞪着薛庭懒懒回笑的脸,脸都绿了。 正好上课铃打响,地理老师捧着保温杯在三班门口咳了声。 地理老师是年级主任,凶得要死,全班没谁不怵,童淮头皮一麻,忘了把卷子换回来,三两步蹦回自己座位上。 地理老师上了讲台,徐徐扫了眼全班:“我刚刚听到有人说八大洲七大洋,哪个鬼才说的?” 三班感情好,讲究不坑兄弟,全部缩着脖子,安静如鸡。 “不说我也知道。” 地理老师瞪了眼童淮,好在心情似乎不错,没继续当众处刑:“这次题目比较难,全年级地理只有一个满分,我们班平均分年级第一,期末考试继续保持。下面讲卷子。” 童淮拿着薛庭的卷子,无聊发呆。 他闲不住,手边有纸和笔就忍不住瞎写瞎画,一会儿画个史迪仔,一会儿瞅着地理老师秃着的秃瓢画个光头,讲完选择题,无聊地对了一下,发现薛庭全对。 他忍不住微微睁大眼,心里犯着嘀咕,老实下来,准备看看这人接下来是不是也全对。 地理老师还不太习惯童淮老实,觑到最后一排,以为他对着卷子发呆,讲完填空的第二题,点他起来:“童淮,填空第三题的答案是什么?” </div> </div> 第4节 童淮站起来,扫了眼卷子:“角速度和线速度都大。” 地理老师摸摸自己的秃瓢,狐疑地看他一眼:“嗯,对,坐下吧。” 童淮第一次被点起来还能坐下,忍不住看了眼薛庭的背影。看着懒洋洋的,坐姿倒意外的端正。 随即他又忍不住想到他手腕上的血痕。 怎么回事?家暴?还是被打劫? 地理老师讲题快,一节课就搞定了一张卷子,薛庭从头到尾没一个错。 讲完了,老师才宣布,全年级唯一的那个地理满分就是薛庭。 学期末的转学生很难融入班级,偏薛庭仗着成绩和脸,已经折服了大半同学。 就是说来奇怪,他人看着也不冷漠,却有种奇异的气场,莫名摄人,敢和他搭话的没几个。 下了课,童淮拎着除了涂鸦外没有改动的人质过去换回卷子。 薛庭看了眼全是涂鸦的卷子,略感糟心:“你多动症?” 童淮刚还承了他卷子的情答对题,心虚地抽起自己的卷子,灰溜溜地回座位。 一落座,他才发现自己的卷子也没好多少。 不过不是瞎画,而是薛庭就地在卷子上用红笔划出的错题更正。红通通的一张卷子最后,薛庭写了串大大的省略号,表达了自己对这张通篇错题、拿分全靠蒙的卷子的无语。 童淮感觉得出薛庭也不怎么喜欢他。 干。 就算不在意成绩,在看不对眼的人面前丢脸,童淮还是有点小小的恼羞成怒。 下午英语课时,童淮发现陈梧有点避着他。 教导主任和童敬远肯定和陈梧谈过,也不知道他是羞愧还是心虚。 童淮倒是不在意,他心里不装事,天大的烦恼在心里滚两圈也就出去了,不会多为难自己。童敬远说他没心没肺,又觉得挺好,小孩儿这心态稳,烦恼少。 反正陈梧再惹他,他就等毕业了套个麻袋揍他一顿。 十几天说多不多,期末考前一周,学校开了家长会,发下分科志向。 三中是文科重点,自然选文科的也比较多,得知许星洲还是下学期三班的班主任,不少想选文科的同学禁不住有点动摇,班里问分科志向的到处窜,询问彼此的想法。 童敬远的工作一茬接一茬,没能赶来,在电话里歉疚地说了好一会儿。童淮习以为常,拿了分科志愿表,直接填了理科。 文科地史政要背的东西多,还要深入理解,不说理解,光背的一箩筐就够让他敬而远之了。 童敬远虽然很宠家里的崽子,但向来说一不二,童淮不想打暑假工,期末前试着小小地努力了一把,耐着性子翻了翻书,可惜书太多,没看完。 高一科目多,考了好几天才结束。 刚巧童敬远也回来了,考完亲自来接儿子,主要是防止这小崽子考完就溜没影。 童淮从车上的小冰柜里掏出罐牛奶,童敬远看了眼儿子:“天天喝牛奶,还是这么矮。” 童淮纳闷了:“你还是不是我爹了,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 童淮其实不矮,但班里男生普遍高,他蹦跶到现在也才一米七五,而且童敬远一米八。他对此非常介意,每天两罐奶不落,睡前必去测身高。 童敬远笑着揉揉小孩儿的小卷毛,想了想,提起个人:“对了,你们班那个薛庭……” “停!” 童淮一点儿也不想再听到薛庭的消息,一想想就脑仁疼:“都放假了就别提这个了吧,敬爱的爸爸,我想吃临江街的鲍汁焖凤爪。” 童敬远欲言又止,然后笑了笑:“成,出成绩前让崽崽再多开心开心。” “……” 这话说得,童淮心想,你可真是我亲爹。 高一年级的科目多,学生也多,三个年级的卷子堆成山。 老师们披星戴月,吐着血加班加点,也折腾了快一周才批完卷子,然后统计分数和排名。 班主任许星洲把总成绩和各科成绩、各题得分表以及总排名发到群里,奄奄一息:老师先走一步。 部分同学飞快看了成绩,忧郁地表示:老师等等我,我也来了。 童淮被童敬远抓到客厅,父子俩坐在沙发上,捧着平板一起看成绩。 点开总排名表,年级第一先入眼底,不出意外,是薛庭。 真是个变态。 童淮心里嘀咕了声,直接跳到最后,紧张地从下往上滑。 上回他用英语练了练手,排名倒数一百,上升两百名的话,只要能在倒数三百站住脚,暑假工就不用去了。 倒数二百名里没有他。 倒数二百五十名里也没他。 划拉到上面,童淮终于看到自己,觑到排名,眼前当即一黑。 姓名:童淮 倒数排名:299 第4章 俞问是第一个知道童淮要去打工了的人。 作为发小,为了表示同情,他专程打车跨过小半片城区,跑到童淮面前,抱着童淮的史迪仔玩偶拍桌狂笑了三分钟,直到童淮木着脸举起拖鞋准备塞他嘴里。 俞问赶紧捂嘴抹泪:“不是,真去啊?” 为了改掉童淮那些娇生惯养出来的坏毛病,上了高中,童敬远就在许多方面致力于让儿子当个普通家庭的孩子。 他下的决定连童淮爷爷奶奶都没法更改,说要让童淮去打暑假工,那就是动了真格的,不是让童淮去划划水敷衍了事的。 俞问琢磨着出歪主意:“要不给你爷爷奶奶告个状?撒泼卖乖?或者咱俩今儿就拿上护照出国游,等到开学再回来?” 童淮把史迪仔抢回来,白他一眼:“我是那种人?” 俞问哦了声:“柴叔叔那个店离你家挺远的吧。” 童淮母亲家里并不富裕,柴叔叔是他妈妈认识的老朋友。 柴记餐馆开在城西的望臻区,城西本来就是“穷鬼的天堂”,那片区往西到郊区,是整个城市最老旧穷苦的地段,柴家两代人在那片区经营了小餐馆几十年,物美价廉,生意不错。 “我爸让我暑假住那边的老房子。” 俞问怜爱地摸摸他的小卷毛:“童叔叔工作忙,没空管你,担心暑假你一个人玩疯了吧。往好点想,你就要赚第一桶金了!” 童淮拍开他的手:“去你的,哪个富二代的第一桶金是去餐馆端盘子擦桌?” 俞问不假思索:“你啊。” 童淮跳起来就打。 童敬远一大早飞海南去了,童淮睡懒觉睡到十点被俞问挖出被窝,追打着闹了会儿才去洗漱。陈阿姨对童淮的作息了如指掌,做好午饭,上来敲门:“小淮,小问,吃午饭了,做了你们俩喜欢的菜。” 俞问闻声大喜,跑得比童淮还快。 等童淮吃完饭,陈阿姨把一张便签纸递给他:“小淮,你爸爸让我给你的。” 这坑儿子的爹还会留言? 童淮接过来一看: 崽崽,享受最后的午餐。 得,知道他吃饭时看到这句话会咽不下去,还特地吩咐陈阿姨等他吃完饭再拿出来。 果然是亲爹,不用鉴定了。 暑假工明天开始,两边离得远,童淮今天就得过去。 老屋是他妈妈以前住过的地方,妈妈过世后,童敬远把老屋买下来,怀念亡妻时,会去那边坐一整夜。 所以那边不用特别收拾,因为本来就随时有人打理,只需要买点生活用品。 俞问作为好兄弟,又免费蹭了顿午饭,当仁不让陪着童淮过去。 俩少爷乘着地铁过去,到了地方,拿出不放心的陈阿姨帮忙列出的生活物品清单,先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 童敬远虽然在努力拧正儿子的各种小坏毛病,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每个月零花钱说着有限制,也是不小一笔。 换言之,就算童淮违约,被扣两个月的零花钱,也有足够的钱去到处浪,跟着俞问跑出国玩一个暑假才回来。 但童淮再不情不愿,还是来了。 童敬远熟知儿子性格,丝毫不担心他会跑路。 进超市前,童淮刷了刷朋友圈。 嚯,班长去了意大利旅游。 哟,学委在学古筝。 呀,陈老狗回丽江探亲。 大伙儿的暑假生活有滋有味,就他灰头土脸。 大少爷小脸一沉,非常不爽。进了超市,先买牙刷,挑剔的小毛病就出来了:“这把刷头太大。” “太硬。” “太软。” “太小。” “花色难看。” “造型丑。” “第一印象不佳。” “看起来不错但我就是不喜欢。” </div> </div> 第5节 …… 俞问心想,我造的什么孽陪他过来,忒难伺候。 俩人在生活区逗留了一小时。俞问一砸吧嘴,感觉生活太苦,天气热,想买个西瓜吃。 好不容易等童淮挑完了生活用品,走出生活区,推车已经装得满满当当,什么都买了点。 俞问抬眼一看,咦了声:“那不是你们班新来的那个学神吗?” 薛庭月考空降,压了曾经稳如泰山的年级第一,曾经的年级第一不服来下了战书,他眼皮子都没掀一下,期末又把人家给制裁了。 上次月考大家都叫他学霸,看到期末考排名后齐齐改成了学神。 童淮扭头一看,对面是蔬果区,正在那儿挑西瓜的还真是薛庭。 暑假期间,脱下了宽大的校服,薛庭穿着件简简单单的黑色短袖t恤,高瘦明锐,神态松懒,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在一众主妇大爷和小姑娘里极是打眼。 不知怎么,童淮总觉得薛庭那幅懒洋洋的模样欠欠的,看着就手痒。 此时薛庭正拿着个西瓜,非常接地气地边拍边听,看着还挺专业。 旁边好几个小姑娘本来已经买了西瓜,看到薛庭,又脸红红地凑过去假装还要买。 “要不要打个招呼?” 俞问是七班的,和童淮一样是个学渣,还喜欢打架,稀里糊涂成了校霸。他渣得非常有自觉有修养,见到学习成绩好的人,会多三分敬佩。 童淮前一阵因为和童敬远的约定烦得要死,又觉得讨厌个人就和兄弟说,跟个找小姐妹抱怨的小姑娘似的,就没和他说自己和薛庭结下的梁子,闻声赶紧一把拉住俞问:“别,我烦死他了。” 童淮没心没肺的,能扎扎实实讨厌个人,那也是不容易。 俞问立刻和兄弟统一战线:“成,听你的,从今天起,薛庭也进了我小鱼儿的头等黑名单。” 薛庭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拖进黑名单了。 把他拖进黑名单的那俩还躲在货架后面,悄悄么么、屏息静气地看他挑瓜。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西瓜,沉吟片刻,很有实验精神地买了那个瓜,请店员现切一下。 看他专业又熟练地挑了半天瓜,连童淮和俞问也有点好奇,扒在货架后面伸长脖子一瞅—— 咔嚓一声。 瓢白籽嫩。 废瓜。 薛庭和这个瓜大眼瞪小眼,从容淡定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破裂,似乎是不太相信自己竟然失败了。 片刻,他沉吟着又精挑细选了一个。 咔嚓—— 又是个废瓜。 能从几十个瓜里精准挑出俩最差的,这技术也是绝了。 童淮搭着俞问,捂着嘴和肚子要笑疯了。 眼见薛庭还要再挑,附近一个选瓜的大妈看不下去了,掂量了个瓜,拍拍听着不错,抬手送过去:“小伙子,看看这个。” 店员接过来,熟练地抬手挥刀。 手起刀落,红汁儿溅出来。 咔嚓一下,声音清脆,红瓤露出,一看就又脆又甜。 薛庭固定在原地几秒,偏了下头,显然暂时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点疑惑。 凝固了会儿,他接了个电话,模模糊糊的,童淮只听到最后那声“嗯,买了西瓜,就回来”。 然后他谢过阿姨,给切开的西瓜盖上保鲜膜,提着去结账。 童淮莫名又想起了薛庭手上的血痕。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见薛庭一走,他赶紧戳戳俞问跟上,还没忘记提上箱牛奶,在另一队结完账,跟出超市时晚了几步,就见薛庭上了公交车,往城西方向的。 这一片又被不太客气地称为“穷人区”,越靠西越穷,出了城就是片山,没什么奇景也没什么文化古迹,开发不出什么,搁置了许多年。 看来薛庭的家境不是很好。 童淮得出结论,转头就把薛庭抛到脑后,提着一堆东西带俞问到了老房子。 因为童敬远私心想要这里一直维持原样不变,这么多年也没翻新装修过,只加固了容易垮散的地方。 老房子名副其实,整栋楼上下两层楼,楼下两户里只有一户住着对老夫妻,楼上也空着一户。 童淮摸出钥匙打开门,吱呀一声,四十多平米的小房子尽入眼底,一览无余。两室一厅,带着个小厨房和卫浴间,墙面斑驳,摆设陈旧,家具也都蒙着时光的滤镜。 和童家那边的靠山别墅天差地别,寒酸得要死。 据说这是童淮妈妈长大的地方。 童淮唧唧歪歪的,这嫌不好、那嫌不好,到了这个哪哪都不好的老房子,倒是什么都不嫌了。 俞问很有眼力见,没瞎抱怨。 俩人在超市里耽搁了不少时间,还瞎买了不少东西,等把东西拆分一一放好后,天已经黑了。 俞问一拍脑袋:“操,我家老爷子今晚来吃饭,差点忘了,兄弟,有事联系我,军师随时在线为你服务。我先跑了。” 他一走,不大老房子里倒显得空荡起来。 童淮摸出手机,点了份外卖,然后在老房子里转悠了好几圈,看红漆斑驳脱落的桌子,看布磨得泛白破边的沙发,又蹲到墙边,研究了会儿上面不太清晰的涂鸦,最后转到阳台,看到那盆重瓣月季还没死,就知道童敬远抽空来这里浇过水。 嘁,跑来给花浇水都不关心关心留守儿子。 童淮心里抱怨着,拿起喷壶,也给花浇了浇水。 他被童敬远带来过,但没在这留过夜,吃完饭洗了澡,躺到主卧床上,即使陈阿姨提前来帮他铺过床,他还是浑身不习惯。 老房子隔音差,也不是什么好地段,车流声和附近大喊着“小兔崽子别玩了回家睡觉了”的声音清晰得就像在隔壁。 童淮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来放了个物理竞赛讲解视频。 效果拔群,在匀变速直线运动的陪伴下,他没挣扎多久就迷迷糊糊睡去了。 第二天,童淮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他迷迷瞪瞪捞过手机一看——早上八点,还早。 童淮放心地躺回去,眼睛阖上。 三秒后,他触电似的腾一下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冲到浴室刷牙洗脸套衣服,换上鞋拿着手机狂奔出去。 柴记餐馆离这儿不远,不过到的时候,童淮已经迟到了半个多小时。 柴立国拎着个秒表,蹲在店门口慢悠悠地数数儿,见小孩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跑来了,笑眯眯的:“和你爸说的一样,第一天果然会迟到。淮宝,要扣工资咯。” 童淮撑着膝盖,少年人正是抽条拔高的时候,看着清瘦,配着张乖巧小脸,别提多可怜。 他软下嗓子,苦兮兮地叫:“柴叔叔……” 啥都没说,光着千转百回的撒娇调子,就很难让人拒绝。 柴立国心软了几秒,又狠狠心,还是决定扣工资。 童淮撒娇不成,丧着脸:“那您别跟我爸说我迟到了。” 丢脸死了,肯定会被童敬远调侃到明年。 柴立国看小少爷蔫吧得头顶一撮毛都耷拉下来了,赶紧道好好好,小卷毛这才重新焕发生机。 店里生意不忙时,柴立国一个人就能应付,但店里最近忙,柴立国老婆又动了个手术,他一个人不太忙得过来。 估计就是和童敬远随口说了两句,童敬远才想出这个主意。 进了店,柴立国递给童淮一条围裙:“淮宝,穿上吧。” 童淮爸爸那边叫他崽崽,妈妈这边叫他淮宝。 童淮瞅瞅柴立国特地买来的粉红色小鸡围裙,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是个宝,黑脸撒手不想干了。 见童淮臭着脸不肯系围裙,柴立国叹气:“你爸爸说你是个小男子汉,肯定不会违约……” 童淮耳尖动了动,挣扎了好一会儿,一咬牙,一闭眼,屈辱地穿上这条粉粉的小围裙。 店里坐着不少客人等早点,看到他都是一乐:“哟,这哪来的小帅哥啊?” “别拉着脸啦,粉色多衬你,俊。” “老柴你儿子?细皮嫩肉的,不像你。” 柴立国从厨房钻出头,挥舞勺子:“我儿子在国外扎根了,哪儿还记得我跟他妈。这我拐来的,易碎品,你们小心点使唤。” 大伙儿发出阵善意的哄笑声。 活泼的氛围里,童淮捂着脸蹲到厨房墙角,生无可恋地做思想准备。 柴立国看着他长大,知道他那点小破脾气,也不催他,自顾自干了会儿活,就见童淮艰难地爬起来,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口罩戴上:“……我准备好了。” 柴立国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天气温度:“天气预报今儿四十二度,店里没空调。” “叔,”童淮闷闷道,“脸重要。” 柴立国挥舞菜刀:“小兔崽子,到我这儿干活丢脸?” “被知道来您这儿干活的原因丢脸。”童淮一听话头不对,立刻麻溜摘下口罩,讨好地朝柴立国笑了笑,然后咽了口唾沫,乖乖端着盘子出去,又引来一波调笑。 童淮:“……” 算了。 反正这片区,除了柴叔叔外,估计也没认识他的人。 小少爷就当下凡拯救人间疾苦了,吃到他亲手送上的早点的人都是荣幸有福气。 催眠好了自己,童淮又发现新难题。 端盘子还好,擦桌他就满心抗拒了。桌上撒着酱油小菜油和粥,看着脏兮兮的,有点恶心,他拿着抹布,死活下不去手。 柴立国知道怎么治他了,拖长了声调:“你爸说你是小男子汉……” 童淮一抹布就下去了。 擦了两张桌子,童淮到后厨皱着脸洗抹布。正洗着,刚空下去的店里又进来个客人。 </div> </div> 第6节 柴立国招呼了声:“今儿也来啦。” 对方应了声,声音是少年人独有的朗然,声线却要更低沉些。 有点耳熟。 童淮抬头一看,一张记忆深刻的帅脸落入视线。 妈的,薛庭! 第5章 童淮果断蹲下。 厨房不大,他动静不小,柴立国回头看了眼:“怎么了?” 童淮支支吾吾:“地上有蚂蚁,我数数。” 说着,掏出手机,手指狂点屏幕,呼唤在线军师。 -不卷很直:军师,出来,紧急! -一条梦想当海王的鱼:怎么了兄弟,我飞速来了! -不卷很直:我操薛庭啊!!! 一条梦想当海王的鱼:…… -一条梦想当海王的鱼:你他妈不是很直吗??? -不卷很直:????? 童淮回头看了两遍对话,反应过来,耳根到脖颈热了,愤怒敲字:我要举报你。 -一条梦想当海王的鱼:话是你说的,怎么着也是我举报你吧?怎么还倒打一耙呢你这人。 扯了两句闲话,进入正题。 -一条梦想当海王的鱼:薛庭去柴叔那儿吃饭?这么巧? -不卷很直:城西这么多店,他怎么就进了柴叔叔家??? -一条梦想当海王的鱼:现在跑来得及吗?我骑机车过去接你? -不卷很直:你说呢? 说话间,童淮听见薛庭在点单。 薛庭的声音很有质感,是副适合唱歌的好嗓子,同龄很多男生都处在变声期,嗓子粗粗哑哑活像公鸭子,比如俞问,简直望尘莫及。 柴立国没发觉背后的小少爷在寻找逃跑路线,笑着问:“在这儿吃?” 薛庭:“另一份打包。” 然后柴立国就动手开始做了。 等会儿还得童淮送过去。 童淮之前还想,这边没认识他的人,不怕丢脸。 独独把薛庭给忘了。 这要是给薛庭发现他在这儿打工,小少爷的面子往哪搁? 本来就两看生厌,他还要不要活了? 而且万一给他说出去…… 童淮越想越想缩成一团,就地消失。 俞问绞尽脑汁地给童淮出主意,想了半天,发来段语音:“对了,薛庭刚来,还不知道你家里的条件吧?” 童淮回:“我像是到哪儿都宣传我家有钱的白痴吗?” “那敢情好,”俞问乐呵呵的,“就说你家庭条件不好,暑假过来打工赚学费呗,多励志,一点都不丢人,我们班就有个这样的,我老佩服了。” 什么馊主意,薛庭那么好骗吗? 童淮小声哔哔了两句,柴立国回头一看:“少爷,蹲地上长蘑菇啊?来把这些端去客人桌上,小心烫。” 童淮站起来,把兜里的口罩重新摸出来戴上,认真地道:“从今天起,我叫灰姑娘。” 柴立国:“?” 童淮接过那碗小馄饨和小菜碟,走了两步,又犹犹豫豫地回头看柴立国。 现在店里没什么人,他抽得空给病床上的老婆打电话,五大三粗个人,脸上带着温情的笑,大粗嗓子都温柔下来了,叮嘱她好好休息。 成吧。 童淮没打扰柴立国,戴着口罩走过去,薛庭戴着耳机,在刷微博,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 两人视线撞上。 薛庭的目光从童淮的卷毛滑到他的口罩,再落到那条粉粉的小鸡围裙上,神情微妙地古怪起来。 童淮:“……” 被认出来了! 他的耳尖滚烫滚烫,红成一片,微恼:“你……” 出乎意料的,他一张口,薛庭反而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眼神很陌生:“谢谢。” 说完,拿过勺子,吃起小馄饨。 柴立国打完电话,往这边瞅了眼,眼神毒辣,堪比火眼金睛,看出气氛不对:“淮宝,你和小薛认识啊?” 童淮噎了下,终于没在四十二度没空调的店里撑下去,摘下口罩,一张脸闷得红红的,喘了口气:“……同学。叔,求你件事,从现在起别这么叫我了。” 淮宝? 薛庭要笑不笑地支着肘,多瞅了童淮几眼。 柴立国知道童淮小脾气多,不跟他计较,又煮了碗小馄饨:“辛苦一大早了还没吃,趁现在不忙,和你朋友吃早饭吧。” “他不是我朋友,只是同学。”童淮领地意识清晰,对各个专有名词非常在意,认真强调。 柴立国一副“哦哦哦好好好”的敷衍模样,记得小少爷不吃葱,煮好了亲自端过来搁桌上:“吃吧,别给饿坏了。” 童淮确实饿了,但不乐意跟薛庭坐一桌,准备挪个地儿。 薛庭散漫地搅了搅碗里的小馄饨,嗓音有点懒:“坐下吧,不嫌你。” 他家里条件不好,举手投足倒有种说不出的优雅气质,一碗六块钱的小馄饨,在他手里像是碗六万块的燕窝鲍鱼。 童淮本来要走,一听这话,气得一屁股坐下来:“谁嫌谁啊。” 薛庭眼皮都没掀一下,不跟他计较。 小餐馆只有几个风扇,童淮早热坏了,这里正好在风口下,一坐下来就不想挪动了。 柴记餐馆的虾仁小馄饨在这片颇有名气,虾仁颗颗饱满有弹性,鸡汤鲜香,无论寒冬酷暑,都有人来捧场。 馄饨冒着热气,薛庭一口一个安静吃着,居然没多问。 他不问,童淮反而更不自在,捏着勺子又松开,反复好几下,最后烦躁地扔开勺子:“……你别说出去。” 薛庭选的是理科,开学了他们都还是三班的。 这要是被传出去,面子就丢大了。 薛庭刚才反应很快,认出童淮的瞬间,为了防止尴尬和麻烦,就准备当不认识童淮了,见他主动开口,勉强掀起眼皮。 这小卷毛总是没事找事,他刚转学来时满腔烦心事,没怎么仔细看过他。 现在坐得近了,才发觉童淮长得很不错,精雕细琢,雾气蒸腾着张白里透红的脸,长眼睫忽闪忽闪的,溢满了难为情。 还挺可爱。 “……我家里条件不好。” 薛庭盯着人看时,深邃乌黑的双眼没什么波动,藏在名为“平易近人”表皮下的淡漠一层层浸出来,看得人很有压力。童淮没来由一慌,脑子里闪过俞问的馊主意,瞎掰飙戏:“我爸老是不回家,下学期的学费没着落,来打工赚学费。” 敬爱的爸爸,对不起。 哐哐哐。 薛庭静默片刻:“没必要跟我说。” 什么态度! 童淮本来是瞎编,听到这话,觉得这人真是毫无同情心。 他饿极了,不想再搭理薛庭,闷头吃东西。 薛庭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等着柴立国把打包那份送来的间隙,瞄着童淮的发顶若有所思。 家境不好啊……那还挺阳光乐观。 眼神清清亮亮的,没有一丝被穷困波折的生活沾染上的阴霾。 等薛庭走了,童淮才抬起头,担心他回头就给班里人说这事。 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童淮吃着吃着就有点难以下咽,掏出手机,有事没事看两眼,生怕下一秒就有同学发来亲切问候。 假期里班级群里很热闹,“高一三班终于有个微信群”充斥着大家分享的暑假生活和叽叽喳喳的闲话,童淮被@了好几回,点进去一看,赵苟和其他人在喊他出来开黑。 出于心虚,童淮先往上翻了翻,没看到薛庭发言,心里松了口气。 话都说出去了,再收回就不太可能了。 童淮没心情玩游戏,去找俞问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一条梦想当海王的鱼:……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还真给他这么讲了啊 -不卷很直:想死可以直说 -一条梦想当海王的鱼:[拇指]我的意思是你真他妈机智,不愧是我兄弟 -一条梦想当海王的鱼:他不是得罪你了吗,你就装个逼,找个好机会让他知道你很有钱,小说里都这么写,一定要找个机会,无形中透露你贼他妈有钱 </div> </div> 第7节 -不卷很直:你好像醉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一条梦想当海王的鱼:那你说咋办,被他拆穿不会很尴尬吗,好好计划计划,自行暴露,占据主导权 ……好像有道理。 童淮人生第一次经历这种操蛋事,客人走了七七八八,他还在边吃边玩手机,一碗馄饨给他搅成馄饨汤,被风扇吹得冰凉。 吃饭不专心也是个坏毛病,童敬远很少有机会和他一桌吃饭,陈阿姨又心软管不了。 柴立国看得摇头,把那碗没法吃了的馄饨汤端走:“发什么呆?” 童淮一边瞄手机一边喝了口水:“没没没,叔你不用搭理我。” 盯到下午,童敬远去开会前,想起被拉去当壮丁的儿子,打电话来慰问:“崽,没给你柴叔叔添麻烦吧?” “有你儿子当门面,柴叔叔的生意只会蒸蒸日上。” “嘚瑟。”童敬远给他逗笑,“打工的感觉怎么样?” 童淮的精神劲顿时没了,他盯了薛庭的微信一中午,心交力瘁,半死不活:“下辈子我们还当父子。” 童敬远:“……” 童淮蔫到下午,柴立国猜到可能是觉得在同学面前丢脸了,哭笑不得,又心疼小孩儿。 忙完下午的人潮高峰,柴立国让他提前回去,顺口调侃:“怎么这么娇气啊淮宝?” 话刚说完,薛庭塞着耳机,踩着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与刚亮起的电灯光跨过门槛走进来,不知怎么,竟然听到了柴立国那句话了,进店先古怪地看眼脸涨红的娇气淮宝同学。 柴立国一秒正经:“小薛来买晚饭啊。” “嗯,和之前一样,少油少盐。”薛庭收回目光。 童淮啥都不想说了,扯下围裙拔腿就走。 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薛庭余光瞥见,好笑又无语:“童淮……” 他鬼使神差冒出这么一句,顿了顿,没接着说下去。 柴立国见童淮没摔,把一颗提得老高的心放回来,闻声笑了笑:“他家里没人,这个暑假在我这儿打工,也好有个照应。小孩儿幼稚又脸皮薄,别见怪。” 薛庭微微笑着,侧耳倾听,眼神没什么波澜。 小卷毛平时在学校装得人五人六的,都看不出来。 挺倔,还好面子。 童淮到家先开空调,从冰箱里拿出瓶奶,喝了几口冷静冷静,然后打电话让人去柴记餐馆装空调,挂了电话,就开始思考人生。 从早倒霉到晚,证明了遇到薛庭果然准没好事。 悄无声息把薛庭灭口的可能有多大? 手机嗡嗡震动,群里飞快刷着屏。 平时童淮都在群里浪,今天消失了一整天,大伙都在@他。 童淮瘫在沙发上跟着扯淡,暂时把薛庭抛到了脑后。 回老家探亲的赵苟冒出泡,发了几张秀丽风景照:“欢迎大伙儿结队来我家当吃菇群众。” 然后@童淮:背着兄弟跑哪玩去了,我和老源@了你一早上,没你一起开黑的日子有多寂寞你知道吗? 童淮斟酌着,指尖点点屏幕。 -不卷很直:玩厨房小游戏去了 赵苟和其他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随即群里又蹦出条消息。 -xt:…… 薛庭放下手机,缓缓看了眼正在厨房里掌勺的柴立国。 神他妈厨房小游戏。 第6章 盯了一天的星空头像忽然蹦出,童淮一个手抖,条件反射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学霸出场仿佛自带bgm,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群里一下更热闹了。 -赵苟:我看到了什么,活的学神! -陈源:第一次看到学霸发言,您暑假作业做完了吗? -胡小言:学神,数学第三卷 最后三道大题你一定做了吧!给个指点救救孩子吧! -林谈雅:[流汗]你们别把人吓跑了 -吕子然:嗯。 薛庭这才发了个含蓄的微笑。 以赵苟为首的人三两下又歪了话题。 童淮一双眼睁得圆溜溜,等了五分钟,薛庭再没冒泡。 他又返回去看了看那串省略号,总觉得意味深长,含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 吃完饭,童淮没心情玩游戏,得不到薛庭一句亲口承诺的不外传,他心里就跟有个被细绳悬在悬崖边晃悠的小人一样,七上八下的,怎么都没着落,不放心。 隔壁的道上兄弟群跳出消息,童淮好几天没出来发红包了,他们寂寞。 童淮点进群里,趴在沙发上,例行先发了三个红包,群里气氛又和谐一片,连叫童哥大方。 -虾米米:放暑假呢,童哥不出来耍耍? 鸡哥记忆力比较好,似乎叼着烟,发来段口齿含糊不清的语音:“前阵子童哥说跟他爸做了个什么约定?” 童淮懒洋洋地瘫着打字:输了就要打工的约定,差点能赢,贼倒霉,第一天过来就遇到眼中钉。 “是上回你说的那个?”鸡哥发了个举着四十米大刀的表情包,“要不要兄弟几个教训他一顿?” 童淮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闷闷地打字:算了,我骗他我家穷,等以后装个逼打脸。 三人没真把帮童淮教训人放心上,立刻表示童哥英明。 童淮是有点没心没肺,但不是缺心眼,知道这几人愿意跟他玩是因为他有钱,不过他也不在意。 他一个人待着无聊,实在是闲得慌,用钱买到的朋友虽然假了点,也算朋友。 隔天,早上七点十分,闹钟还没响,童淮就被吵醒了。 老房子就在街边,清早就传来各种声音,车流声、嬉皮笑骂声、小孩哭闹、犬吠声,都市交响乐,嘈嘈杂杂,比起一年到底都清静的靠山别墅区,热闹得过了头。 童淮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两三点才浅浅睡去,现在被吵醒,眼皮酸涩地黏在一起分不开,体验到了学习不好的苦果。 要是能再进步一名,他就不用来吃这个苦了。 少爷脾气和起床气发作,童淮被子一蒙头,准备今天不去餐馆了,一切等睡饱了再说,朦胧抬眼,无意间看到老旧的床头柜上放着的相框。 相框里是他妈妈的照片,拍摄于童淮半岁时。 温柔娴静的女人抱着小宝宝,冲着镜头笑着,好像在看着他。 童淮动作一僵。 他和照片里的人对视了会儿,烦躁地挠挠头,从床上挣扎起来,冲了个凉水澡就出了门。 柴记餐馆六点半左右就开张了,童淮被宽限到每天七点半去,其实还是柴立国放了水。 昨晚来了波人装空调,柴立国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大早上等着兴师问罪,见童淮蔫巴巴的样子,又哭笑不得:“年轻人,能不能有朝气一点。” “叔,”童淮还没醒神,哭丧着脸,“现在是暑假,除非脑子不正常,否则哪个学生会起这么大早啊。” 柴立国:“谁让你不好好学习输给你爸,当心下学期又来我这。” 童淮:“……” 您可真会说话。 童淮昨晚去拿外卖时顺手买了新围裙,打死不愿意再穿那件粉红色的小鸡围裙。 传出去有辱童哥威严。 刚换上,又有客人来了,童淮一转头,就看到个不正常的学生走了进来。 想想刚刚跟柴立国说的话,脸疼。 “……操,”童淮觉得这活是干不下去了,抓狂,“你怎么又来了?” 薛庭煞有其事地左右打量两眼,谦虚发问:“这里貌似不是你家?” 童淮眼睁睁看着他坐下,出离了震惊。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同班同学穷苦打工,他还天天来围观? 转学是被原来学校的人打的吧? 他转回厨房,心里忽上忽下,实在没忍住,拉着柴立国说悄悄话:“叔,薛庭每天都来?” 柴立国笑眯眯的:“是啊,有时在这儿吃,有时打包带回去。” 童淮:“……” 比日了狗了更悲惨的心情,被狗日了。 “别担心,”柴立国安慰他,“小薛应该不会给你说出去的。” 童淮满心我他妈要死了,下学期一定好好学习。 柴立国也愁:“年纪轻轻的,这么要面子。” 童淮心想那您是不知道我和他结怨了啊,想了想,他找到本本子,刺啦撕下一页,等柴立国将粥和鸡蛋小菜递过来,一并带过去,把那页纸拍在薛庭面前。 薛庭戴着单只耳机,挂了俩电话,低头看到面前忽然出现的纸张,疑惑地挑了挑眉。 </div> </div> 第8节 童淮扬扬下巴:“你写个保证书。” 薛庭怀疑自己听错了,摘下另一只耳机:“嗯?” “保证你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童淮放下身段,跟他打商量,“那我就允许你继续过来。” 薛庭:“……” 薛庭没头没尾地问:“作业写了吗?” 童淮没明白他怎么跳到这个频道上,茫然:“没,不会写。” 薛庭朝他笑了一下:“那就多用脑子想想怎么写,少想点有的没的。” 说完,按着那张纸,擦擦桌子扔进垃圾桶,开始喝粥。 童淮:“……” 童淮气得想揍他一顿,又怕他把事情说出去,黑着脸继续问:“你真不会给其他人说?” 薛庭被他缠得耐心耗尽,面无表情:“我看起来很闲?” 童淮狐疑地盯了他一阵,慢吞吞地哦了声,坐下来继续盯着他。 “……” 这小卷毛哪来这么重的包袱。 薛庭被盯得有点消化不良,放下勺子,正视童淮:“我不说。满意了?” 危机感消除,童淮松了口气,连看薛庭也觉得顺眼了点,他露出个大大的灿烂笑容:“还成。” 他什么情绪都外露得很明显,和薛庭截然相反,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眼睛弯弯的。 薛庭收回视线,继续慢慢喝粥。 谈判成功,童淮还没起身,柴立国拿着早餐过来放下:“聊什么呢那么开心?淮宝,先吃早饭。一到假期就不好好吃早饭,以为我不知道。” 童淮当然不敢跟柴立国说,干笑了声,老实坐下来。 柴立国回了厨房,他和薛庭无意间抬起的目光对上,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省点早饭钱,能给爷爷奶奶买新衣服。” 敬爱的爷爷奶奶,对不起。 哐哐哐。 听到爷爷奶奶,薛庭握勺的指尖一顿。 这人昨天那么欠,童淮还以为他不会说句好话,仔细把柴立国顺手撒的葱挑出来,挑到一半,薛庭吃完粥,托着腮看他:“你爸妈呢?” 童淮眨巴眨巴眼,熟练地继续圆谎:“我爸很少回家。” 问的是父母,只提爸爸不提妈妈。 要么感情不好,要么没有。 薛庭半眯着眼,想起那天在办公室外听到的,心思一转,就明白了情况。 原来是误会了。 童淮编得越来越顺,不小心就飘了:“我学习不好,我爸让我毕业了跟他去工地搬砖。我也想好好学习的,不过想想以后都要搬砖,就算了。” 薛庭已经吃完早饭,懒懒散散地靠着椅子,像是没在听,却也没走,等童淮巴拉巴拉说完,才随意挥挥手,起身提着打包的那份离开。 薛庭给了保证,谎圆了,餐馆也有空调了。 童淮心情大好,一整天都没再叨叨唠唠碎碎念。 他抱怨的本事太大,叨叨咕咕像只小雀儿,柴立国听着都头疼,不知道这小男生哪来那么多话。 以往的假期,童淮都是整天沉迷游戏,或者闷头睡过去。 时间在游戏和睡眠里流逝得很缓慢,他也会在某个瞬间陷入迷茫,有种空落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感,不玩游戏会很无聊,玩了游戏反而更空虚。 这次暑假忙了两天,时间倒是变快了,非常充足。 下午五点,柴立国给童淮做好晚饭,让他打包带走。 童淮回家吃完晚饭,在屋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了通,还记得给童敬远心头的重瓣月季浇浇水,完了又陷入以往那种无聊空虚的状态,想到今天薛庭问的话,破天荒地瞄了眼带来就没打开过的书包。 里面塞着暑假作业。 分科后只有理科作业,负担比寒假小了不少。 童淮抽出张数学卷,盯着看了几秒,和上面的数学符号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还是等开学前几天和赵苟他们一起借作业抄吧。 他抛开卷子,倒到沙发上横看竖看,打开视频网站刷了刷。 首页推荐是童淮喜欢的歌手的演唱会现场,他点进去,津津有味地看完,窗外夕阳西下,云层醉红,被余晖染成耀眼的渐变橘红色。 附近的嘈杂又响起来,这回变成了车流声夹杂着“小兔崽子回家吃饭啦——” 童淮把视频分享给俞问,界面一刷新,看到条新的好友申请。 乏味可陈的星空头像,简简单单名字缩写。 是薛庭。 ……被盗号了? 第7章 童淮横看竖看,眯着眼看,闭着只眼睛看,是薛庭没错。 加他干吗? 仇还没消呢。 童淮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同意,想看看薛庭要说什么。 然而等了十分钟,薛庭都没发来消息。 童淮掏出平板,玩几分钟瞅一眼,玩几分钟再瞅两眼,眼睛瞟来瞟去,弄得有点眼抽。直到夜色渐浓,薛庭也没发来消息。 这人怎么这样! 童淮沉不住气了,抓起手机,飞快打字——加我干什么? 话没发出去,感觉气势弱了,不符合童哥身份。 他把那句话删了,琢磨了下,点进薛庭的朋友圈。 网络稍微卡了下,才加载出来。薛庭的动态很少,发的都是图片,早午晚餐,花花草草,内容枯燥。 童淮看了会儿就觉得没趣,返回首页,发现置顶的童敬远发来了每日慰问。 父子情深地你来我往了两句,童敬远暴露真面目:“崽崽,作业带过来了吧。” 童淮心里隐隐感到不妙。 “我让你柴叔叔监督你写暑假作业,”童敬远在视频里露出慈爱的笑容,“特地给你腾出张桌子。” 童淮木着脸:“爸,柴叔叔要给我管饭,还要管我写作业,到底是他付我工资,还是我付他工资啊?” 童敬远:“这你不用管,好好写作业,爸爸回来验收。” 童淮撇撇嘴,翻了个身:“下辈子还是我当爸爸吧,我帮儿子写作业。” 童敬远又觉好笑,又有些窝心。 这小孩儿有点小记仇,然而每次当面怼他,脱口而出都是下辈子,还想着再续父子情。 想着想着又有点乐。 视频镜头外传来童敬远的秘书提醒开会的声音,不等童敬远说话,童淮啧了声,丢下句“你快去开会吧”,便挂了视频。 童敬远来不及叮嘱其他,只好又发来微信:别贪玩,早点睡。 童淮哪还有力气玩。 一日端盘擦桌的疲惫终于涌上来,小少爷身娇体贵,哼哼唧唧地爬到床上,没精力出去找乐子。 隔天一大早,下了大雨,来吃早饭的人少了不少,柴记餐馆不送外卖,柴叔叔也能得点闲。 哗哗大雨给这座城市降了点温,空气里浮动着泥土味和雨水的腥气。城西这边不少老房子,屋顶都是瓦片,雨水顺着瓦片凹处飞流而下,形成片雨帘。 薛庭骑着自行车过来,后背湿了小片。他收了伞,撩开湿了几缕的额发,仍旧戴着那副祖传耳机。 虽然在意料之中,童淮还是忍不住唧唧歪歪:“整个城西就柴叔叔这家店了吗?” 薛庭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听的什么呢,天天塞着耳机? 童淮啧了声,抬手拽着线一拔。薛庭没料到他会这么做,稍稍一愣,手机被顺着拔出来,童淮灵巧地一接,低头看看——手机显示锁屏,界面上没有音乐应用标志。 两人大眼瞪小眼。 “……” 这人就他妈虚张声势假装听歌好装聋作哑? 童淮给他这骚操作气笑了。 薛庭从容地把手机抢回来,面上丝毫不见尴尬,冷静从容,不慌不忙:“吵。” “你说我吵?”小少爷不乐意了。 薛庭开嘲:“原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这么站着说话,童淮后知后觉地发觉,他天天喝奶都没赶上薛庭,薛庭还是比他高半个头。 他最不乐意看到有男生比他高,见到个同龄人就要暗搓搓攀比一下,见此心里又不爽了:“你昨天加我微信干吗?” 话题跳跃有点大,薛庭挑挑眉,假装恍然:“昨晚梦到加了我家狗的微信。” 童淮的头像是一只肥肥的阿拉斯加。 童淮噌地举起柴立国的刀:“你再说一遍。” 剁肉用的刀,昨天才磨过,锃光瓦亮。 </div> </div> 第10节 童淮听不得别人骂他妈,一阵牙痒痒,脚下的劲道顿时更大了。 薛庭脚下也碾了碾,让他说不出话了,才掏出手机,拨出号码,冲童淮比了个“嘘”的手势,表情淡淡、语气惊慌:“警察叔叔,有人拦路抢劫。” 童淮:“……” 看不出您戏还挺多。 等薛庭把电话挂了,童淮纳闷地问:“你刚才怎么不报警?” 薛庭把自行车推过来,露出个无害的微笑:“报了警还能帮你打回去?” 童淮没忍住,跟着笑起来,觉得薛庭顺眼不少。 附近的民警来得挺快,到的时候,地上几人还在微弱呻吟,爬都爬不起来,见了警察,齐齐露出求救目光。 民警看了看乖乖靠墙站着的两个男生,差点没分清谁才是受害人。 再艰难分辨了下紫发青年那张鼻青脸肿的猪脸,就明白了。 这几个小青年经常在这附近晃荡,逮住落单的人作案。 但他们从小在这生活,比警察还要熟悉巷子里的地形,一钻进巷子就像溜回大海的鱼,派出所长咬牙切齿下命令下次一定要逮到人。 这不,终于抓到了。 到了派出所,民警姐姐先给两个小弟弟倒了热水,温声询问俩人具体情况。 童淮毫不犹豫:“姐姐,我在小巷里迷路,他们几个打劫我,还拿刀威胁我,幸亏我同学路过。”他瘪瘪嘴,“我都要吓死了。” 薛庭想起他打人时凶巴巴的样子,眼里闪过点笑意。 童淮从小撒娇无往不利,眨眨眼就泪蒙蒙的,可怜兮兮的样子很有说服力,民警姐姐看着都觉得心疼。 紫发小青年震惊了:“你都要吓死了那谁把我们打成这样的?” 薛庭不咸不淡地开口:“不是你们分赃不均才打起来的吗?” 童淮没料他还接腔,差点笑出来。 薛庭低眉顺目,迎着民警小姐姐怀疑的目光,淡定道:“我和我同学也小小地自保了一下。” 被揍得直哼哼的一个小青年气得发抖:“警官,你不要相信他们,他们不是什么好鸟,就是他、他用鸡毛掸子抽我!抽得那叫一个狠,我屁股都肿了!” “没你们说话的份,老实待着!” 旁边捧着保温杯的民警大叔瞪了眼说话的人,转头瞅着面前俩乖乖孩子似的大男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小姐姐好笑地点点两人的脑袋,看破不说破,安慰着童淮做完笔录,提醒他以后不要再走小巷,随即代表分区派出所感谢俩人协助抓到人。 童淮嗓音细细的,睁大了眼:“姐姐,要是他们出来了报复我们怎么办?” “别怕。”民警姐姐接触到小孩儿湿漉漉的目光,心都软了,“他们有案底,不会那么轻易就出去,就算出去,我们也会盯着他们。你记上我们所的报警电话,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说完还不放心,看了看时间:“要不我们送你们回家?” 童淮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家离这不远。” 后半段薛庭懒得开口,就看着童淮表演,闻声开口:“我送他回家。” 离开派出所时,童淮手里还被塞了几块巧克力和糖,是那个民警姐姐给的。他剥了颗塞嘴里,甜滋滋的,递给薛庭,薛庭接过来,也撕开包装纸塞进嘴里。 快凌晨了,城西这片区异常安静,大街小巷空落落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也只将附近衬得更静,仿佛从一开始就只有他们俩人。 童淮含着糖,琢磨了会儿,想起自己忘了说一句话,欲言又止。 “谢谢”这俩字在当时忘了说,现在有点过了时,别别扭扭地卡在他喉咙里,吞吞吐吐的,不太说得出口。 他对童敬远都很少说。 薛庭察觉到他瞟来瞟去的小眼神,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既然说不出来就别说了。” 童淮被一激,脱口而出:“谢谢。” 薛庭的嘴角轻促地弯了下。 第一声说出来,下面的话就顺畅了。 童淮快走几步,面对薛庭倒退着走。他穿的t恤有些宽大,风吹过来时勾勒出把瘦腰,笑起来还挺甜:“谢了,今晚不是你的话,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街上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着,在些微雾气中光晕朦胧,像列成长龙的萤火虫,整齐地延伸到更远更深的夜色里。 薛庭想嘲一句“谁让你那么冲动”,可目光一瞥,注意到童淮脸上的擦伤,话不知怎么就卡在喉咙间。他的舌尖慢慢舔了舔那颗糖,随意点点头。 童淮挠挠头,想说“你居然这么厉害平时都没看出来”,还想说“你拿着鸡毛掸子抽人的画面贼像我奶奶教训我爸”,张了张口,脸上忽然扭曲,停下脚步,弯着腰嘶了口气。 薛庭脚步顿住:“怎么了?” “肚子痛……” 童淮声音都带着颤,掀开印了泥脚印的t恤低头一看。 路灯光下,雪白柔软的肚皮上青了一大块,是之前被踹的。 起初痛了一阵,似乎没事,就被他忽略了,现在神经放松下来了,又觉出痛了。 淤青与皮肤本来的雪白颜色对比太鲜明,甚至算刺眼,薛庭忍不住伸手碰了下。他指尖冰凉,童淮嘶嘶抽着气,噌地跳着退后了几步,满脸控诉:“你干嘛,好痛的。” 声音软绵绵的,不像生气,更像撒娇。 薛庭手指一僵。 面前的小孩儿清瘦,小卷毛耷拉下来了,娇气得要命。 他莫名有点后悔,觉得刚刚在巷子里下手还不够狠。 薛庭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愣了下,看童淮还在路灯光下一个劲地瞅自己的肚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跨坐到自行车上,示意童淮坐到后座:“上来。” 童淮也没拒绝,委委屈屈地放下衣摆,坐上后座,怕坐不稳,巴巴地靠到薛庭背后,手伸过去抱住他的腰。 薛庭不习惯和别人亲密接触,拍开他的手:“别靠这么近。” 童淮又贴过去,吸吸鼻子,委屈得要死:“可是我肚子好痛。” 薛庭:“……” 他忍了忍,一蹬踏脚,准备尽快把这半路赖上来的祖宗拎回家。 没发现肚子上的淤青时,童淮能跳能蹦的,发现后就不一样了。 他从小有个毛病,没发现的伤不怎么注意,发现后就会自动把痛感提升十倍,所以不常跟人打架。 童淮呼吸都不敢太用力,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开始胡言乱语:“薛庭,我肠子会不会断了啊?” “……”薛庭无语了,“放心,应该挺坚韧。” “哦,”童淮又放下心来,安静了会儿,转而又担心起来,“我不敢呼吸了怎么办?” “那就别呼吸了。” 童淮一拳捶他背上:“你这人好没同情心。” 薛庭被他叨叨得头疼:“肚子痛就少说话,闭嘴就不痛了。” 童淮闻言,果然乖乖闭上嘴。 他家离派出所确实不算远,骑自行车十来分钟就到了。老房子临街,和几栋老旧的居民楼挨挤在一起,童淮指了指其中一个窗户:“那是我家。” 又说:“闭上嘴也很痛。” 薛庭服了。 他把童淮送到居民楼下才放他下来,想起童淮说家里没人,仰头看了看,童淮指的那屋黑漆漆的。 薛庭转头问:“家里有药吗?” 这老房子搁置多少年了,哪会有药。 童淮摇摇头:“明天抽空去买。” 薛庭好像只是随口一问,点头:“回去冷敷一下淤青处。” 童淮这时候格外听话,小步小步地朝居民楼走去,又不太放心,回头一看,薛庭跨坐在自行车上,一条长腿斜斜点着地,在路灯下立着,懒洋洋地注视着他,漆黑冷漠的双眸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不少。 他没来由有点开心,小幅度挥了挥手:“路上小心,明早见。” 薛庭又嗯了声,也不管童淮听不听得见。 他等在路灯下,看童淮转回身上了楼,又等了片刻,童淮指的那扇窗溢出暖黄的灯光。 小孩儿安全送到家了,薛庭转回头,带着西瓜蹬着自行车,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第9章 肚子上有了道淤青,童淮对自己实行轻拿轻放政策,回家听薛庭的,先从冰箱里拿出袋冰着的牛奶,躺在沙发上给自己冷敷了十分钟,咕噜咕噜喝下奶,才小心翼翼地洗了个澡。 洗完瞅瞅镜子,才发现肩头也青了一块。 小少爷过于细皮嫩肉,夏天衣衫也薄,给那几个小流氓掐出了印子。 童淮嘶了口气,顿感肩头沉重。 躺着肩膀疼,趴着肚子疼。 童淮东扒西扒,扒出来俩软靠枕垫上,慢慢躺上去。 关了灯,街边的路灯光透过窗缝挤进来,借着那点朦胧的光,他睁着眼,瞅着床头柜上的照片,伸手抓了抓那道光,指尖滞了滞,又缩回被子里。 老空调发着细微的嗡嗡声,他心底升上点寂寞和委屈。 老房子里空落落的,只有他一个人,之前顺手抓来的撒娇对象也跑了。 童淮想了半天,还是怕那几个人出来会报复薛庭,摸出手机,戳开微信飞快打了一串字,没发给童敬远,而是发给了童敬远的秘书林先生,拜托他收一下尾。 林秘书这么晚了也还没睡,看到消息,紧张得回了几个感叹号:!!!受伤了吗? -不卷很直:怎么可能,不过我同学帮了我,我怕那几个人出来报复他 -不卷很直:别告诉我爸,小事 -林秘书:可是童先生说不管你找我什么事都得告诉他 </div> </div> 第11节 童淮面无表情,顺手敲字:那我要是找你表白呢? -林秘书:…… -不卷很直:拜托了林哥,我不想听我爸碎碎念[可爱] 林秘书犹豫了下,童淮抓紧机会炮轰,见他勉勉强强答应,才满意收回攻势。 这件事别给童敬远知道最好。 不是童敬远不关心他,而是一旦童敬远知道,肯定会立刻抛下所有工作赶来。 没人比他更紧张童淮。 童淮的母亲刚走那一年,童敬远受到严重打击,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处于一种很颓废的状态,对工作不上心,经常在家里喝酒。他酒量好,千杯不倒,灌不醉自己,时常微醺地靠在后门边,看着童淮母亲亲手打理的后院发呆。 童淮也哭过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不告而别的妈妈去了哪儿。 不过小孩子不记事,哭着哭着就忘了自己为什么哭,渐渐习惯了在发呆的童敬远身边跑来跑去,跑累了就爬来爬去,爬累了就滚来滚去。 自己玩自己,比大了省心。 童敬远有时回过神,就把他抱过去,轻轻摸他的脑袋。 偶尔童敬远睡着了,童淮就吭哧吭哧地扛着床小被子给他搭上,然后打个电话给爷爷奶奶,奶声奶气、中气十足地告状:“爷爷奶奶,童敬远睡觉不盖被子!” 爷爷奶奶来过很多次,看到童淮孤零零的,一小只坐在颓废的童敬远身边,就觉得心里酸疼,最后实在看不下去,干脆把四岁的童淮接去了国外。 童淮那时倒是很乖,被接走也不哭不闹,只在临走前跑过去,踮起脚尖,抱着童敬远的脖子,仰着头期期艾艾的:“爸爸要早点来接崽崽。” 童敬远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忽然就从长时间的自我麻痹里清醒过来了。 他把丧妻之痛转为工作动力,生意越做越大,也越来越忙,把童淮接回来过,但没时间,饿了病了照顾不到,找了两次保姆,运气都不好,一个保姆时常偷懒,经常不做饭给童淮吃,另一个哄骗童淮,偷了家里的东西。 童淮回到他身边三个月,又被送回了爷爷奶奶家。 被送走时,童淮还以为是自己不听话惹爸爸不高兴了,背着小书包一步三回头,快上车了,嘴一瘪一瘪,哭着跑回来,保证自己会很乖。 童敬远也红了眼眶,可是想到自己忙工作时,童淮孤零零的在家里发着烧,就还是狠了狠心,和他约定,只要有空就会去看他。 童淮就不怎么闹了。 他在爷爷奶奶家很听话懂事,不过只要一见童敬远来了,就一步不错地黏着,童敬远离开前,他才会拉着童敬远的衣角,沉默地想要爸爸留下来。 经年累月的歉疚像是沉寂的死火山,童爸爸非常护崽,回来可能会把那几个小青年活剥了。 童淮回忆着童年,模模糊糊有了点睡意。 他不是小孩子了,不想耽误童敬远的工作,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哭着要爸爸了。 刚阖上眼,童淮脑子里闪过件事,勉强睁开眼,打开微信找到薛庭,把“艹广”俩字删了。 薛庭救了他,就是他的恩人了,之前的小碰撞一笔勾销。 做完这些,童淮闭眼就睡了过去。 这一晚噩梦连连,要么梦到被人拦路打劫,要么梦到小流氓攥在手里的折叠刀捅过来。 到早晨四五点,童淮醒来一次,一翻身又睡着,短短俩小时,又梦到自己被一块巨石压到肚子,身下是铁钉床。 闹钟响起的瞬间,童淮就醒了。 睡了一晚上跟没睡一样,身体疲惫得不行。掀开衣服一看,肚子上淤青颜色加深了点,轻轻一碰就疼。 童淮有气无力地抓起手机,想打电话给柴立国请个假,转念又想,他请假,那柴立国肯定会告诉童敬远。 以老柴那种不依不饶的拧巴脾气,一定会过来看他,检查小少爷是身上哪个零件出了问题。 就算他不过来,薛庭早上过去买早饭时,说不定聊两句就把他卖了。 老柴知道就等于老童知道。 童淮苦着脸爬起来,凝视着床头柜上的相框:“妈,我好难。” 童敬远能不能成熟一点,少让他操心! 今早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童淮撑着伞,一举一动像个行动迟缓的老人,慢慢走到了柴记。 柴立国见他一脸衰,惊奇:“怎么又漏气啦?” 童淮怕肚子疼,不敢大声说话,细声细气:“拉肚子。” “又乱吃东西了?夏天别瞎吃,昨儿我去医院看你婶婶,挂号那边一溜乱吃东西发肠胃炎的。”柴立国教训了几句,看他太蔫,又忧心起来,“很难受?要不叔带你去医院看看?” “没。”童淮一听医院,立刻精神了,“我身体棒着呢,青春年少,哪是您们这些中老年人比得上的。” 柴立国登时翻了个白眼,把他摁到专属桌前:“好好休息,在我这儿吃完早饭,回去吃点药睡一觉。不舒服不要客气,叔带你去医院。” 不用端盘擦桌了,童淮也挺高兴,摸出手机想找人聊天。 可惜暑假期间,这大早上的,没几个神经病学生这么大早起来,基本都在睡觉。 童淮托着腮,支棱着两条长腿,尽量放缓呼吸,边觑着时间,边瞅门外。 等了一会儿,外面响起自行车打铃声,童淮等待的神经病风雨无阻,款款而入。 童淮连忙抬手招呼:“薛庭,来这来这。” 薛庭原本打算两份都打包带回去,听到声音,舌尖在上颚一抵,压下差点冲口而出的话,冲柴立国道:“一份在这儿吃。” 说完,他迈着两条长腿走过去,没落座,研究了下上面牌子上的字:“客人勿坐?” “您是恩人。” 童淮殷勤地擦擦桌,看他坐下来了,压低声音:“别把昨晚的事跟柴叔说,我怕他担心。” 薛庭没怎么在意,哦了声,低头看手机:“伤怎么样了?” “今早起来颜色变深了,”童淮低头看看肚子,很愁,“哎,别提,一提感觉更痛了。” 薛庭听他小声咕哝着抱怨,有点好笑。 这小卷毛家里条件不好,懂得早早出来打工赚钱,偏偏又不好好学习,还娇气得像个小姑娘,简直是个矛盾集合体。 加了他微信,也没见他来问过题,真是浪费资源。 他无意识用指尖轻轻敲着桌,盯着童淮精致的侧颜看了会儿,还是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递了过去。 童淮接过来,这一小包东西似乎是被薛庭揣在怀里带来的,没沾上雨水,反而沾着点体温。 他好奇地打开,里面是活血化瘀和止痛的药,有外敷也有内服。 童淮看着这堆药,愣了好一会儿。 薛庭别开目光:“顺路买的。” 童淮感动坏了:“俞问都没对我这么好过。” 不用他做前情提要,薛庭就猜出俞问是谁,挑了挑眉,说话还是那么不好听:“那你做人还挺失败。” 刚被帮过不好怼人,童淮忍着肚子疼:“您真会说话。” 柴立国做好两人份的早餐端过来,童淮做贼似的收起那袋药,冲柴立国露出个无辜笑容。 老柴依旧火眼金睛:“聊什么呢?” “薛庭成绩好,年级第一呢,我请他教我写作业。”童淮怕薛庭说露馅,赶紧胡扯。 柴立国眼睛一亮,直点头:“那敢情好,见天看你在这儿薅着头发写不出题目,整个店都跟着一起愁呢。小薛,淮宝就交给你啦。” 童淮:“……” 您这嘴也是挺绝。 薛庭巍然不动,等柴立国走了,似笑非笑瞅着童淮。 童淮耳尖都红了,嘴唇动了动,闷闷道:“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真想去工地搬砖?”出乎意料,薛庭没再冷嘲热讽,“你爸的决定左右不了你的人生,考一所好大学,申请助学金,未来会比你想的好很多。” 童淮茫然了一阵,咬着勺子想了想,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编的剧本,心虚得要死:“你是在……鼓励我?” 薛庭没理他的废话,自顾自地吃起早饭。 吃完,他提起打包那份,单手掌着自行车,撑开伞又进入了雨幕。 童淮找机会提着药去了趟卫生间,掀开衣摆咬着,小心地对着镜子涂抹药膏。 涂完肚子上的淤青,他又艰难地涂了肩上,在卫生间耽搁了许久,出去时柴立国还以为他又闹肚子了。 童淮说自己好了,趴回专属座位。 涂了药膏清清凉凉的,舒服了很多。 他打开微信,给薛庭发了句:药膏用了,挺有效,谢谢 然后他打开游戏,玩了会儿,脑子却又响起薛庭那句干巴巴的鼓励。 童淮其实没想过未来。 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好好学习的意义是将来找一份好工作,拿到更高的工资,买房买车,结婚生子。 但童家有钱,童淮除了从小没妈妈,几乎是被爷爷奶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好工作、高工资对童淮来说没太大意义,单是爷爷奶奶每年偷偷塞给他的红包,恐怕就比大部分普通工薪族的存款还多。 童敬远也说过,他能养童淮一辈子,也不需要童淮的学习成绩有多好。 但他不想见童淮茫然地虚度光阴,浪费大把最好的青葱岁月,以至将来后悔。 童淮琢磨很久,最后都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了,鬼使神差地钻进厨房,在柴立国欣慰的眼神下,摸出两张练习卷,回到专属座位上埋头写。 直到手机嗡嗡震动了下,童淮摸过来一看,发现自己小半面卷子做了一个多小时。 无所事事的俞问醒了,问他要不要溜出来玩,电玩城等着他。 童淮嘚瑟地拍了自己的卷子发过去,打字:我要学习^-^ 消息发过去,一时没回应,不知道俞问是不是震撼得失去了语言能力。 童淮翻了翻试卷,接下来的题他都不会做。 难得的学习兴致没了,他重新点进微信,才发现二十分钟前,薛庭给他发了条消息。 -xt:不会可以问我。 </div> </div> 第12节 第10章 童淮呆愣愣地点出键盘,发送消息:号是本人? 薛庭发来一串点点点。 俞问也震撼完了,发来消息。 -一条梦想当海王的鱼:我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还一头撞我妈身上被她骂了一顿 -不卷很直:…… -一条梦想当海王的鱼:你受啥刺激了? 童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发去几个扛着大刀的表情包,没想到学习的理由,干脆不理他了。 午餐高峰期逐渐到来,柴立国忙前忙后的,他没再好意思坐着,起身过去帮忙。 等送了几波客人,童淮才发现薛庭又来了。 还很不客气地坐到他的专属座位上,手里拿着他的数学卷在看,眉尖微蹙,神色愕然,仿佛在看什么诡秘离奇的史前疑案。 干! 童淮心里惨叫了声,三两步跑过去,人未至声先到:“你怎么坐我的位置上啊!” 薛庭弹了弹那张划拉得乱七八糟、黑白界限分明、空白大半的练习卷,头也没抬:“你说的,我是恩人。” 童淮耳尖发烫:“那你怎么还偷看我卷子啊。” “你说的,你请我教你写作业。” 说着,薛庭终于抬起头,诚心发问:“这写的什么玩意?” 童淮:“……” 童淮心里默念不能翻脸,狰狞地问:“你来干嘛?” “证明没被盗号。”薛庭又懒懒地坐了回去,支肘撑着下颔,指指手边的两本课本,塞上耳机,“忙完再来吧。” “又来?” 童淮对他的骚操作耿耿于怀,伸手顺着耳机线一拽。 手机又被扯出来,界面上的某云音乐软件映入眼帘,缓缓转动播放着首英文歌。 薛庭扬扬眉,与他对视。 …… 童淮讪讪地把手机递回去:“这回真听上了啊。” 薛庭把手机放回桌上,指指人多起来也吵起来的餐馆:“吵。” 用餐高峰期持续到下午快两点,客人才渐渐少了。 童淮腰酸背痛肚子痛,一脸泛青地回来,薛庭已经把课本放下了,拿着手机在和人聊天。 童淮不经意瞟了眼,看到那边的人发的消息——薛哥,你什么时候才气消回来? 薛庭指尖一顿,见他过来,发了个空格,摁熄屏幕。 气消?生谁的气? 回来?薛庭这才刚转学来呢,回哪去? 童淮生出些疑惑,假装没看到,觑了眼薛庭带来的课本,满眼好奇。 薛庭抱着手,打量着童淮:“上课听过课吗?” 童淮不太确定:“听过?” 薛庭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有点后悔多管闲事,沉默了下,把课本推过去:“我把这张卷子考的知识点都标出来了,看一遍。” “不是你要看的?”童淮接过书看了眼,苦下脸,“看不懂啊。” 薛庭:“……你真的上过学吗?” 薛学神盯着童学渣,眼神一时非常恐怖。 童淮心虚:“要不您看看我的成绩表?” “不用,猜到了。” 薛庭深吸了口气,调整好心态,换了个位置,坐到童淮侧边的椅子上,松松挽起袖子,拿过草稿纸和笔,开始一点点给童淮讲起来。 他露出半截手臂,线条呈现着少年人独有的瘦而不弱,十指修长,拿着笔写字的姿势格外赏心悦目。 认真的啊? 童淮愣了愣,挠挠头,眼神忍不住乱飘。 薛庭坐得近,他能闻到股清爽好闻的味道,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洗衣液。 发现童淮走神,薛庭拿着笔,抬手在他额头敲了下:“真想去搬砖?” 您还挺助人为乐。 童淮心虚得要死,不敢说自己撒了谎,脊背都不由挺直了,乖乖听起来。 “这么多公式都要背吗?” 勉强听了几个知识点,童淮满脑子tan、sin、cos,脸上隐隐露出恐惧。 薛庭微微一笑:“你说呢?” 童淮默了默,视死如归地伸手去拿书。 薛庭用笔把他的手指拍开,笔尖一点草稿纸,流畅地出了几个题,推给他:“死记硬背没用,做典型题,学会举一反三。” 他讲起课来语气倒是和缓,也没因为童淮提弱智问题而不耐。 童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闷头写起来。 看他磕磕绊绊地做起了题目,薛庭略感欣慰,没那么糟心了。 好歹脑子是清醒的,没醉,教得会。 薛庭把那张数学练习卷抽过来,点了点上面那道三角函数题:“现在做试试。” 卷子上的题目要更复杂点,童淮却有种自己能立刻做出来了的错觉,写到一半卡住,咬着笔尖发懵。 薛庭没有催他,垂眼看手机信息,大概是在回之前那个人的消息。 童淮卡了好一会儿,耐心被消磨殆尽,看向薛庭:“你有梦想吗?” 薛庭:“……” 收回前话,还是写醉了。 童淮开始唧唧歪歪:“我小时候想当画家来着。” “想去学画?”薛庭还真替他思考了下,“艺术生也需要文化分。” “……后来的梦想是当宇航员,学不好数理化放弃了。” 薛庭:“……” 薛庭眼神和善,抬手摁着他的脑袋,缓缓转向草稿纸:“建议你临时改个梦想,先把这道题解出来。” 童淮:“哦。” 低头写了两笔,又忍不住抬头:“你打架还挺厉害,练过吗?考虑当我小弟吗?” 叽叽喳喳的,薛庭眼皮都没掀一下:“等你全科及格那天再说。” 童淮委屈地缩回去继续写。 柴立国来来回回几次,见薛庭还真是在辅导童淮,笑逐颜开,跑到厨房切了几片冰西瓜送来。童淮伸长脖子凑过去一嗅,狐疑地问:“叔,你刀是不是切过葱?” “狗鼻子,我洗过三遍还能给你闻出来,”柴立国翻白眼,“这是犒劳小薛的,爱吃不吃。” 童淮撇嘴。 等柴立国走了,他拉拉薛庭袖子:“回头请你吃沙冰。” 薛庭对沙冰没兴趣,指指草稿纸上的题,童淮听话地又低头琢磨起来。 一道小题,童淮唧唧歪歪地磨了十几分钟,终于恍然大悟,唰唰唰写出后半截,得出答案,不太确定地看向薛庭。 薛庭拿着另一本书在看,却像是长了第三只眼睛,点点头,凑过来继续教。 他思路清晰,不像很多学霸那样,习惯性略写运算过程,虽然满脸不耐,但讲解很细,童淮模模糊糊觉得自己好像懂了,稀里糊涂地跟着写完了卷子,回头看看,还真能看懂部分。 薛庭也没指望他一点就会,看看时间,已经不早,离开前先顺便买晚饭:“不会的题留着。” 童淮眼睛亮亮的,嗯嗯点头。薛庭不经意对上他的眼神,觉得童淮这时候乖得像只小狗。 他的眼睛又圆又清澈,毫无杂质,像一张白纸,随意交给谁,都能在里面写上自己想写的东西。 ……让人手痒。 就他这样,还不良少年? 薛庭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蜷了蜷,感到好笑。 这么一对一地教学了几天,童淮也习惯了薛庭每天来三趟。 又是打工又是学习,离开了终日沉迷的虚幻网络、游戏以及睡不醒的觉,时间倒过得更快。 缠绵多日的雨终于歇了歇,天气预报未来半个月都是晴天。 一大早,柴立国见童淮打着呵欠过来了,赶紧道:“淮宝,厨房盐不多了,帮叔跑趟腿,去附近小超市买几包来。昨天去看你婶婶,回来路上给忘了。” 童淮睡眼惺忪,懒洋洋地哦了声,转身又走出去。 昨晚下了最后一场雨,望臻区排水系统差,地砖松了,跟机关似的,踩中就溅水,溅得一裤子都是,厉害点的还能飞到脸上。 望臻区民众已经摆起了摊子,街边早点店里热气腾腾,满街不同食物味道交杂混合的味道,常住这条街的基本都认识,隔着几间铺子吆喝传声,比高楼大厦林立的其他几个区都要更有烟火气。 童淮之前嫌这边没意思,这下瞧着又觉得有意思,走路不看路,被地砖下的水袭击了几次,白衬衫溅成个黑衬衫,老实低头认真看路。 他方向感差,闷头跟着导航转来转去,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声“哎哟”,转过街角,就看前边地上躺着个老爷爷,估计是打滑摔了。 这年头碰瓷事件太多,来往的人脸色都很漠然,非但没有去扶,反而离得更远了些。 </div> </div> 第13节 童淮稍稍一怔,跑过去扶起老爷爷:“爷爷,您摔着哪了?” 老爷爷疼得脸色发白,嘶着气,话都说不利索:“腿……” 老人家骨质疏松,容易脆性骨折。前年童淮爷爷晨练,不注意摔了跤就骨折了,养了好几个月。 童淮立刻背起老爷爷,抬手招了辆出租车:“去最近的医院。” 时候不算早,医院已经有了不少人排队挂号。 童淮背着老爷爷找座位,一个戴着口罩的女生看到他,起身让了位置,童淮连忙道谢,掏出手机,才发现柴立国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 他拨回去,三言两语解释了情况。 柴立国松了口气:“半天不见你,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怎么样,身上钱够吗?要不我赶过来?” “不用,够的。” 童淮挂了电话,搜了搜医院挂号流程,弯腰安慰老爷爷:“爷爷,我去挂个号,您等等我。” 老爷爷疼得有点神志不清,闻声感激地点点头。 童淮从小少病,家里有家庭医生,出门有私人医院,还没来挤过这种队伍,观察着别人,跟着跑完流程。 医生检查了下老人的腿,拍了片,只是轻微骨折,问题不是很大。 给老人转移到病房里了,童淮才说:“我和这位爷爷不认识,有事先走了,你们问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吧。” 医生绷着的脸一松,笑了:“小朋友还挺热心。” 童淮拍拍胸脯:“好说,我是红领巾。” 他不是瞎好心,街上有监控,家里有钱有律师,真遇到碰瓷的也不怕。 垫付了所有医药费后,童淮还惦记着柴立国要的盐,打车回去的路上,顺便在合合乐扛了一口袋回去。 掠过这个小插曲,这一早过得和往常差不多。 除了薛庭没来。 之前无论下多大的雨,薛庭都会来,今儿天放晴了,他反而没来。 童淮不太习惯,不过也不担心,等中午薛庭过来了,再问问怎么回事。 然而等到中午,薛庭还是没有来。 童淮有些坐不住,老往门外瞅。 柴立国注意到了,笑眯眯地问:“怎么啦,前一阵还赶人家走呢,今天人家不来就惦记上了?” 童淮啧了声:“薛庭是咱们店的长期客人,忽然不来了,肯定是你菜做得不好吃了。” 柴立国:“……” 老柴被他呛得一愣,给自己招了个不自在,回到厨房,抱手瞪着厨具,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 童淮无所事事地打了一下午游戏,心想等晚上薛庭总会来。 结果等到晚上,薛庭也没来。 这还是第一次,薛庭一整天都没来。 不会是给那几个社会小青年围堵报复了吧? 林秘书办事一向靠谱啊。 童淮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晚上回家洗完澡,照镜子时看到肚子上淡化了点的淤青,披着毛巾坐到床头,犹犹豫豫地点开薛庭的微信,打了一堆字又删掉。 反反复复很久,薛庭的头像下忽然出现“正在输入中”。 -xt:? -不卷很直:…… 活了! 童淮这下不犹豫了,飞快打字:今天怎么没来?柴叔叔念叨了你一天,烦死我了。 敬爱的柴叔叔,对不起。 哐哐哐。 薛庭似乎有什么事,消失了会儿,简短回复:明早说。 童淮心里无端定了定。 就像小时候童敬远总是要走,他心里慌,但只要童敬远耐心地告诉他“爸爸下周还来”,他心里就会安定许多。 意识到自己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在担心薛庭会消失,童淮感觉自己可能有点毛病。 思维却由此发散开来,他又想起薛庭收到的那条消息。 到底是消什么气? 难不成薛庭早恋,被迫分开后一气之下转学? 童淮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稳,脑补起青春八卦,头发也忘了擦,湿漉漉地睡着。 第二天醒来头疼,他觉得自己脑子像进了水。 有意无意的,今天童淮去得比较早,到餐馆时才七点。 薛庭比童淮还早,童淮到时,他已经吃完早饭,甚至打包了一份清淡的早餐,正跟柴立国说着什么。 见他来了,薛庭冲柴立国点点头,对童淮道:“走。” 童淮:“啊?” 柴立国挥挥手:“去吧,淮宝,不扣你工资。” 早起傻一天,头疼没脑子。童淮稀里糊涂地坐上薛庭的自行车,窜出去几十米远了,才后知后觉地问:“哎,去哪儿啊?” 薛庭侧头瞥他,相较平时,眼神似乎柔和了点:“医院。” 第11章 顺手一帮的老爷爷居然是薛庭的爷爷。 童淮花了几分钟消化这个消息,懵懵地扯了扯薛庭的衣角:“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薛庭:“综合医生和老爷子的描述,是个卷毛红领巾。” 于是迅速锁定嫌疑人。 童淮:“……” 童淮从小就不喜欢自己的自然卷,不乐意别人把这个当自己的身份标识,连微信名都叫不卷很直。他碰了碰自己的头发,悻悻道:“改明儿我就去把头发拉直。” 薛庭闻声一顿,单脚刹住车,回头仔细看了看他。 童淮是个很标准的“漫画型”美少年,浅色头发微卷,面容俊秀,睁圆的眼清清亮亮的,一眼能望到底。 实话说,漂亮极了。 描述一个男生不该用漂亮,但童淮确实很漂亮。 卷发再适合他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淡淡地评价:“卷点好。” “您哪知道人间疾苦啊……”童淮苦着脸,瞅着他乌黑浓密的黑发,酸唧唧地咕哝了声,忽然就觉得不爽,踹了下他的脚,“驾。” 薛庭眯了眯眼,没说什么,转回去骑车。 刚还四平八稳的自行车陡然骑得拐来抖去,哪儿颠簸往哪儿溜,眼见着要撞树了,童淮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赶紧认输:“您老看看路,再前进咱俩都得进医院陪你爷爷了!薛哥!” 一声薛哥风调雨顺,自行车稳起来了。 小心眼! 童淮给他气得牙痒:“等下了车有你好看……哎!薛哥!哥!稳着点!” 话到一半,自行车又开始惊心动魄的摇摆,童淮再次能屈能伸,小颤音也出来了:“您这后座除了我,还没人敢坐吧。” 薛庭思考了下,矜持回复:“嗯。” 除了童淮,确实还没人敢靠他这么近,还不怕死地招惹他。 “那就是了,”童淮拍顺胸口,语重心长,“自行车后座俗称对象专座,你这么干是会单身一辈子的。” 边说边偷瞅薛庭的反应,想套话。 薛庭毫无波澜:“我对象不会像你这么多话。” 童淮诚恳:“你这话江湖人称flag。” 说完细细琢磨起来,听这意思,薛庭真有对象? 童淮闷在心里八卦了一路,到了医院外,才记起什么,又扯扯薛庭的衣角:“等我一下。” 薛庭利落地单脚刹住车,提起给老爷子买的早饭,把车停在医院外边,跟上去:“干什么?” 童淮走到一家卖水果篮子和花束的店前,低头认真挑选:“去看病人,不带点东西怎么成,路上给你捣乱忘了,本来该买点补品。” 薛庭没料他还有这份心,想想他的钱都是辛苦打工挣的,心有点软:“不用,你救了老爷子,该我们谢你。” “基本礼貌。”童淮态度难得强硬,又回头看了眼那边的自行车,“放那儿不怕被人偷了?” 薛庭想了会儿,没有再阻拦,抱着手等他:“不会。” 童淮哦了声,弯下腰专心挑挑拣拣。 他的龟毛脾气又犯了,这也嫌弃那也嫌弃,嫌这花的花语不好,嫌那花太妖艳贱货,嫌这水果瞅着不新鲜,嫌那水果长得不好,嫌得店员脸都绿了,才在薛庭一言难尽的眼神里,掏出手机付了款。 抱着花和水果一转头,童淮睁圆了眼,满脸怔愕:“薛庭。” 薛庭还在打量被童淮嫌弃长得不好看的水果,思考这位到底是哪儿不好看了,闻声漫不经心抬起头:“嗯?” “来玩玩找不同。”童淮指了指医院大门,“那儿跟刚才有什么不同?” 薛庭:“没什……” 话到一半,他的脸色微微一变,眉头拧着,沉默了。 </div> </div> 第14节 童淮:“相信你已经看出来了。” 薛庭的表情逐渐消失。 童淮本来没想笑的,看他这样,没忍住笑出声:“你不是说自行车不会被人偷吗?” 薛庭别开头,拒绝搭理他。 刚那么一大辆自行车没了! 靠近西区的医院,果然治安不是很理想。 进医院时,薛庭的脸色一直很臭。 老爷子在住院部三楼,两人挤了电梯上去。 八月初的临岚市依旧很热,暴雨收住后,又开始没完没了的潮热,电梯里尤其闷。 好在电梯很快就到,童淮和薛庭出了电梯,临到病房前,薛庭的脚步一顿。 童淮一直偷偷注意着他,见此赶紧退后一步:“你丢自行车不关我的事啊。” “……”薛庭仗着身高手长优势,把他拎回来,“忘了给你说,谢谢。” “上回你也帮过我,抵了吧。”童淮没怎么在意,推开病房。 病房里弥漫着股医院独有的医药和消毒水味儿,里面好几张病床,都躺着病人,薛爷爷在靠窗的那床。 两人走到近前,望着窗外的薛爷爷转回头。 “爷爷,”薛庭把早餐放下,“你要的卷毛我给你拎来了。” 童淮心想你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老爷子慈眉善目的,瞧着很祥和,一看薛庭就没遗传到他老人家的好脾气。他摘下眼镜,眯着眼,仔细看了看童淮,又戴上眼镜,笑呵呵的:“昨天眼镜也丢了,没看清帮忙的小朋友,原来长这样。” “帅吗?”童淮问。 老爷子乐了:“帅。” 还指指薛庭,“比他帅。” 薛庭啧了声,对着亲爷爷不好呛,只能无视这当面拉踩行为。 薛老爷子气质很端正儒雅,眼角皱纹横生,那双眼却深邃明亮,和童淮爷爷有些像。 开过玩笑,薛爷爷和声道谢:“小童啊,昨天太谢谢你了。” 童淮摇头:“随手而已,谁都会做的。” “那可不一定。”薛爷爷眼底含着笑意,招招手,示意童淮坐到他旁边。 一老一少在那儿聊起来,薛庭闷头听了会儿,老头喜欢拿他寻开心,干脆不参与话题,走到窗边,发现这儿能看到他们进来的医院大门口。 老爷子名叫薛景扬,比较健谈,片刻功夫,和童淮混了个半熟。童淮对老爷子很有好感,答应他以后有空就来医院看望。 薛老爷子满意了,终于想起正牌孙子,指指临窗而立的薛庭:“他在干啥?” 童淮:“缅怀自行车吧。” “哎,又被偷了。”薛爷爷没问原委,一听就懂。 童淮警敏地抓住关键字:“又?” 薛景扬还挺幸灾乐祸:“这是他转学来后丢的第三辆自行车。” 童淮:“……第三辆?” 薛景扬煞有其事地点手指:“第一辆,送我去出门,随便停了个地方没锁,就被偷了。” “第二辆呢?”童淮兴致勃勃。 “去上学路上,听到有只猫在巷子里惨叫,过去把被熊孩子绑着腿的猫救了,还被挠了几爪,出去自行车就没了,幸好赶上公交车了。” 被猫挠?坐公交车上学? 童淮愣了愣。 “这第三辆……” 薛庭忍无可忍:“再不喝就凉了,您老嘴歇歇吧。 薛景扬听孙子的话,捧起粥碗,拿起勺子,又道:“庭庭啊,爷爷想来想去,感觉还是得告诉你件事。” “您还是喝粥吧。” 听到这俩叠字,薛庭的神情出现了一瞬的绝望,随即瘫出了无求无欲感,只盯着童淮不说话。 在他的死亡凝视下,童淮死命憋着笑。 神他妈婷婷,还不如淮宝呢。 薛景扬搅了搅粥,悠悠道:“还是要说的。刚你自行车被偷,我目睹了全过程。” 薛庭:“……” 在医院陪了老爷子一上午,回去时没了代步自行车,俩人只能坐公交。 童淮看这爷孙互怼了一早上,有点羡慕:“原来你和你爷爷住一起。” “嗯。” “所以每天来餐馆带两份早晚饭?” “嗯,”薛庭说,“老爷子很喜欢。” 父母呢? 童淮心里闪过一瞬间的疑惑。但他有相关经验,别人不提,就不轻易问人父母。 薛庭难道也是单亲家庭?要么就连单亲也不是……那还挺可怜。 “你们中午吃什么?” “我来做。” 看公交车来了,童淮和薛庭上去刷了卡,坐到最后一排,继续说:“你们感情真好。” 薛庭靠着椅背,不置可否。 “看到你爷爷,我就想我爷爷了。” “你爷爷……”薛庭听他那思念的小语气,一时摸不准老人家尚在人世否。 童淮哪儿听不出来他话中的迟疑,没好气:“我爷爷奶奶健在,只是他们这几年身体不太好,搬到……”国外俩字被吞了回去,童淮卡了下壳,勉勉强强补上,“乡下去了。” 薛庭眉目间露出点疑惑。 身体不好,不该被接来照顾才对? 童淮也发现了逻辑错误,心跳加速。 他揉搓着小指,想着要不摊牌吧,又担心家庭差距太大,会让薛庭自卑,毕竟这人看着还挺要脸的。 而且薛庭为了让他以后不去搬砖,那么热心地辅助他写作业,知道真相肯定会很生气…… 童淮乱七八糟想了一堆,薛庭却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 除了儿子不孝顺,不接父母来赡养,还有什么理由呢。 看他似乎自顾自圆了话,童淮不敢再胡说八道。 得和俞问说的一样,掌握主动权,找个好时机主动暴露。 薛庭还得把薛老爷子的一些随身物品带去医院,路上和童淮说了,今天也不去餐馆。 童淮满脸不在意,一副你来不来随意的模样:“哦,随你,昨儿老柴特紧张,以为是自己厨艺水平下跌,都怀疑人生了。” 他先到站,挥挥手下公交车,到餐馆了看到老柴的一张笑脸,心虚得干活都勤快不少。 傍晚到放生时间,童淮和柴立国道了别,慢悠悠往家里走,上微信看了看,这才发现,中午的时候,薛庭转来了一笔钱。 他花钱大手大脚的,从不记得在哪儿花过多少,不过能猜出这是医药费,是多是少也不记得。 童淮琢磨了下,老柴开餐馆不为赚大钱,菜单价格低,但每天吃负担也不是很小,所以薛庭的经济条件,应该不是特别困难。 但薛庭不提父母,和爷爷住在贫穷的望臻区西,肯定也没奔小康。 他想着,站定打字。 -不卷很直:就当你教我的学费,不用给了 -xt:收着。 -不卷很直:真不用,我还没谢过你教我呢 薛庭似乎思考了下,发来一句:收下,给我转二十块钱。 干什么? 他不拒绝了,童淮的胃口反而被吊起来,好奇地点了收款,发去二十块钱的红包。 薛庭收下红包,没回童淮微信。 童淮忍不住在意起来,边玩手机边走路。 快到老房子时,一直盯着的微信跳出条消息。 -xt:看路。 看到这句话,他脚步下意识一滞,随即额头上贴来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大夏天的,很消暑。 一道阴影笼罩过来,童淮抬起头。 夏天天边烧着火烧云,燥热的风一股脑吹过来,掀动衬衫的衣角,薛庭把贴着他额头的沙冰放进他手里,自己手里也拿着一杯。 “这是什么?” 薛庭简洁答道:“学费。” 第12章 沙冰很甜,一口冰冰凉淌到胃里,舒爽得毛孔都张开了。 </div> </div> 第15节 站着不像话,童淮又不太想带外人回妈妈住过的地方,就近找了个无人的台阶。 坐下前,他还认真地纠结了下——薛庭肯定习惯这么坐了,他要是嫌脏,薛庭得多没面子啊。 这么想着,童淮豪爽地一屁股坐下。 薛庭微拧着眉,沉默了下,嘴唇动了动,还是跟着坐下了。 小卷毛自尊心还挺强,他要是露出嫌弃表情,估计又得嘚啵嘚啵说个不停了。 两人各怀心思,支着长腿坐下来,边吃沙冰边看夕阳。 西区没什么高楼大厦,老房子这片地势高,正好可以看到天边徐徐下落的溶溶落日,几缕斜阳洒在他们身前,对面街上的熊孩子在追打着玩。 童淮晃了晃手中的学费:“难怪让我给你二十。” 薛庭适应能力强大,都坐下来了,也不嫌脏,靠着墙随口道:“你说的,请我吃沙冰。” 童淮:“您这也太好收买了,还自个儿跑腿。” 薛庭嗤笑了声,岔开话题:“下午老爷子一直在念叨你。” 童淮骄傲挺胸:“我招人喜欢。” 薛庭给了他一个一言难尽自己体会的眼神。 安静了会儿,薛庭瞥了眼童淮的肚子。 童淮坐没坐相,东倒西歪的,一截腰随着布料若隐若现,细细的。 “伤势怎么样了?”薛庭的指腹蹭了蹭沙冰杯子,湿凉湿凉的。 童淮忙着喝沙冰,唔唔两声,掀开衣摆让他看:“消了点。” 淤青看着没之前那么吓人了,平时也不疼,碰着按着了才疼。 一段腰身白晃晃的,在余晖里有点扎眼,薛庭顿了顿,看了几秒,伸手一戳。 沾着湿气的冰凉手指一挨近,童淮打个激灵,狼狈躲开,恼怒:“你干啥呢!” 薛庭又老神在在地靠回去了:“少冲人掀衣服。” “大老爷儿们的在意这个?我还脱裤子呢。”童淮放下衣服,狐疑地瞅薛庭,“婷婷,你这么娇羞啊?” 薛庭:“……” 薛庭面无表情,起身拔腿就走。 童淮掰回一局,坏笑着拉住他:“哎,我错了,哥,庭哥,行了吧。” 薛庭拍开他的手,坐回来,屈着膝,一手搭在上面,懒得再搭理他。 短袖t恤因为这个动作领口松开,夕阳余晖投照过来,一小滩盛在男生深陷的锁骨中,似血色夕阳的吻。 童淮吸溜吸溜沙冰,偷看着他,心想哥们你是我竞争校草的对手。 不过说起来,他们也算朋友了吧。 童淮的小心思转得飞快。 既然是朋友,有些误会就得澄清。 他对被薛庭误会的事耿耿于怀,憋了这么久,憋不住了:“薛庭,我给你说个事。” 薛庭依旧没搭理他,一声婷婷仇大过天。 童淮弯着膝盖,碰碰他的,讨好地凑过去:“你看我都叫淮宝了,你叫婷婷也不丢脸。” 薛庭照旧不理他。 童淮又挪过去了点,拖长声音叫:“薛哥?” 叫哥果然有效果,薛庭偏了偏头,总算正眼看人了。 童淮笑眯眯的:“就上次月考结束,你在办公室外听到我骂陈梧的事。” 薛庭语调上扬的“哦”了声,眼神无波无澜,捧场表达疑惑。 说起这事,童淮又来气了:“咱俩一起写作业这么久了,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英语其实还行。陈梧什么都不知道,当着一群人的面,没证据就诬陷我作弊,我气不过才骂他。你刚来不知道,他这人贼势力,对成绩好的学生,不管是妖是人,跟亲儿子似的,对成绩不好的,那就是后爹心马蜂针。” 小孩儿表情严肃,跟来告状似的。 薛庭早推测出了实情,知道他没说真实缘由,不知怎么,心里反而一软。 娇里娇气,随时随地爱撒娇,反而在这些事上不愿开口。 他沉静地嗯了声,放下喝完的沙冰杯子,抬手揉了下童淮毛茸茸的发顶。 童淮对身高敏感,正儿八经说事呢,忽然被摸头,愣了下,跳起来奋起反抗:“会长不高,别乱摸!” 薛庭挑挑眉尖,也站起来,仗着自己高,又摸了把。 发丝细细软软的,手感果然不错。 童淮愤愤地踹他一脚,没踹着,看到手里的沙冰,才想着要不看在沙冰的面上饶过他。 转念一想不对啊,这沙冰明明是他请的客。 纠结时薛庭已经三两步下了台阶,准备回医院,走了几步,又回头问:“明天去医院吗?” “去。” 童淮讲原则,不连坐,薛老爷子人有趣,他俩一见如故,薛庭讨嫌与他无关。 薛庭浅浅弯了弯嘴角,挥挥手,步行去公交车站。 童淮坐在夕阳里,把最后一点沙冰呲溜完了,摸出手机,戳出老柴的微信,把去看望薛老爷子的事说了。 薛庭没来之前,老爷子时不时也会过来吃饭,老柴对薛老爷子有印象,也想去看看,可惜抽不开身。 隔天下午,薛庭一如既往来了柴记餐馆,先指点着童淮写化学作业。 除了英语,童淮也就语文好一点。 看在许星洲的面子上,他偶尔会背背古诗词,再瞌睡也会撑着听听课,所以勉强能考个及格,其他科一塌糊涂,糊在墙上扒都扒不下来那种。 换做薛庭以前的班级,敢凑到他面前,再让他指点的人都不多,更别说童淮这种讲了两遍还懵懵看过来的。 薛庭每天花三个小时教他写作业,再花十分钟给自己做心理疏导。 化学作业写完,时间也不算早了。薛庭一心两用,边看书边辅导人,辅导完人,书也看得差不多了,挎上书包,看童淮慢吞吞地在那收拾。 英语快写完了,数理化写了一小半,语文生物也动了点。 童淮从小到大死性不改,不到最后几天不动作业,跟着一帮同学挑灯夜战惯了,还有点不习惯自己的“高效率”,收拾完了,拿手肘捅捅薛庭:“你作业呢?就前一阵看你写过卷子。” 薛庭平静回答:“暑假第一周就写完了。” “……哦,”童淮飘起来小心情坠回地心,“那你那时候写的什么卷子?” “找来的竞赛题。” 童淮小心瞅了眼他放进包里的书:“那这是什么书?” “高三上学期的物理课本。” 童淮:“……” 对不起,就不该嘴贱开口问的。 柴立国特地给老爷子准备了病号餐,拎着饭盒走过来,听了一耳朵,没忍住笑:“听到了吧,小薛多厉害,跟着小薛好好学,你能考个本科,叔就放心了。” 童淮在薛庭的辅助下写题顺利,有点膨胀:“叔,等我考个一本给你看。” 跟只骄傲挺胸的小肥啾似的。 柴立国仰起头,掏掏耳朵,喃喃:“我好像幻听了。” 童淮被轻视,彻底膨胀成河豚。 薛庭眼里掠过点笑意。 等出了门,薛庭难得主动开口:“你和柴老板关系很好。” 外面太阳还高,童淮把从餐馆里顺出来的鸭舌帽压低了点,回答:“老柴和我妈是老朋友,他算是看着我长大的。” 童敬远从不眼高于顶,没有富贵毛病,相反,他和妻子的这些普通朋友相处得很好。 以前童淮提起母亲,他就会带童淮来这条街走走,告诉童淮,哪里有过妈妈存在过的痕迹,哪些是认识妈妈的人。 死去的人是短暂的,也是永久的。 短暂地消失在时光中,永久刻于人心里。 薛庭听他提起妈妈,偏头注视了会儿他的表情,点点头,没多问。 薛老爷子得留院观察半个月,老爷子不喜欢医院,住院活像受折磨,亲孙子还时常不会说人话,见到童淮才会欣慰点。 忘年交的革命感情一日日愈加坚固,亲孙子屡屡被忽略在旁,也没意见,每天带上一本书,自个儿搬张凳子在旁边看。 童淮每天早上去餐馆,下午跟着薛庭写作业,时不时去医院陪老爷子,再回家睡觉,生活节奏相当规律。 因为上回被拦路抢劫,他也不敢晚上出去上网了,免得又遇到什么妖魔鬼怪。 陈阿姨不放心,每隔三五天就过来一次,给他收拾房间、带换洗衣物,他让阿姨把电脑给顺过来,晚上的娱乐活动就有了。 第一个月的工资也收到了,扣掉迟到的钱,正好三千。 童淮喜滋滋地把钱存好,不动用,打算留作纪念,还截图给童敬远看。 童敬远也开心,转头就截图对话,发了个朋友圈,瞎嘚瑟:儿子长大了[呲牙] 下面八方点赞,纷纷商业吹嘘。 童淮睡前刷到这条动态,心想老童你可真无聊,正琢磨要不要意思意思,也给老父亲点个赞,这条朋友圈下面就同时冒出两条评论。 -世界上最帅的爷爷:童敬远你个王八蛋!你不是说崽崽去旅游了吗??? -世界上最美的奶奶:接电话!装死有用吗!我看到你给别人点赞了,还赞了三条! 童淮:“……” 坏菜了。 老童忘记设置分组可见了。 </div> </div> 第16节 第13章 人,真的不能瞎嘚瑟。 童淮还来不及跟童敬远对口供,就分别接到了爷爷奶奶的电话。 这个暑假,童淮的爷爷奶奶本来要接他去玩,童敬远套路一套一套的,推脱说他跟同学旅游去了,打电话时,童淮就在旁边,咔嚓咔嚓嚼着薯片,看他爸表演。 童敬远振振有词,说您俩老也老大不小了,这么黏孙子实在不像话,该放孩子出去交朋友了,小孩儿朋友少,多可怜。 歪理说得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爷爷奶奶就信了他的邪。 倒也不是童敬远撒谎的技巧有多高超,而是童淮确实如此。 他小时候总是孤零零一个,长大了也是孤零零一个,看着没心没肺,跟谁都能好,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可以有很多前呼后拥的伙伴,却只有寥寥几个朋友。 更多时候,童淮和人称兄道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独来独往,没那么孤僻异类。 二老看着他长大,当然很清楚这一点。 童淮没仨家长那思想觉悟,想不到那么多。 谎话被揭穿,爹坑儿子,儿子不能坑爹啊。 电话接通,童淮赶紧安慰爷爷:“爷爷,我没事,真没事……没被我爸扔去非洲挖矿!您怎么还脑补到非洲去了,改明儿我还跑南极参加科考队啊?婶婶生病住院,柴叔叔忙不过来,我给柴叔叔帮忙呢。” 童爷爷也认识柴立国,半信半疑:“真的?崽崽,别怕你爸,有什么委屈,尽管给爷爷说,看你奶奶回去不揍死他!” “揍死我爸我就真委屈了。”童淮又安抚了爷爷几句,甜滋滋地撒娇说最想爷爷了。 童老爷子闻言,喜上眉梢,稍稍消了点气。 嘿,乖孙孙想我比想老太婆多。 聊了半天,爷爷将电话转交给奶奶,接棒去骂童敬远。 童淮想起件事,爬起来穿上拖鞋,踢踢踏踏地走到阳台边,浇花安慰奶奶两不误,故技重施:“我最想奶奶了。” 爷爷:“我听到了。” 童淮手一抖,多喷了两下,娇嫩的花瓣晃了晃,险些掉了。 一场小混乱持续了将近一小时,童淮挂了电话,安慰得嘴皮子都干了。 他不喜欢喝水,从冰箱里扒出袋牛奶,边喝边去戳被骂成鹌鹑的老父亲:“您老耳朵还健在吗?” 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童敬远本着坚决认错、死不悔改的原则,没好气:“说什么都没用,一个暑假就是一个暑假。” “我又没想跑。” 童敬远耳边仿佛还嗡嗡响着,揉揉眉心,不提这倒霉事:“崽崽,听你柴叔叔说,你交了新朋友?” 和老父亲说这个怪怪的,童淮扭扭捏捏,哼哼唧唧:“算是吧。” 童敬远一笑,顺他的意不多问:“结束这个项目,爸爸就能回来了。” “嘁,来不来随你。”童淮假装不在意,叼着牛奶袋子,憋了会儿,没兜住,含含糊糊地问,“那你啥时候回来?” “快了。” 一般童敬远说“快了”,就是还有得等。 童淮不太高兴,蔫蔫地哦了声,趴回床上,冲照片里的妈妈呲牙笑了个,翻身:“那你睡吧,不早了,你们中年人熬夜老得快,秃成地中海了出门我不认你啊。” 童敬远听出他不高兴,好脾气地不跟他计较,挂了电话,给儿子发来几个蹩脚的中老年人冷笑话。 童淮翻翻白眼,一一收藏,高冷地敲过去俩字:晚安。 第二天到餐馆,柴立国已经知道了童家的“朋友圈风波”,八成是接到了童淮爷爷的询问电话。 童淮这才想起件重要的事:“叔,求你个事,千万、千万别给薛庭说我家的任何事。” 柴立国见他脸色肃然,猜测这可能又是叛逆期少年的什么小心思,万一他多嘴,估计这小唠叨能把他耳朵唠出茧,没怎么在意,点头答应。 童淮放下心。 好险,居然放着啰啰嗦嗦的老柴同志这么久没管,幸好老柴还没通敌叛国。 在店里晃了一上午,下午薛庭按时抵达,手里提着个小袋子,禁止童淮左看右看,一来就摁着童淮写作业。 童淮耐性不佳,那点谁都会突然升起的学习小热情早没了,每天写会儿就躁动会儿,跟板凳上带刺似的,不撩撩闲静不下来:“我可以玩会儿游戏吗?写半个小时作业奖励十分钟游戏时间呗?你渴不渴?我去买根冰棍儿给你?外面好像有野猫叫,会不会是你救的那只啊?啧,薛庭,婷婷,庭哥,你耳朵长来装饰用的吗……” 喋喋喋喋喋喋喋不休。 话忒多。 薛庭冷漠地一掀眼皮,找准痛点,精准镇压:“想等开学前和其他人来这店里补作业?” 童淮:“……” 这话里威胁意味太浓,他捏着鼻子重新坐稳。 柴立国路过,瞪圆了眼,缓缓给薛庭比了个大拇指,给他续了杯茶。 辅导童淮完成今天份的作业,薛庭和往常一样,跟柴立国打了个招呼,取人带走。 童淮还惦记着冰棍儿,先去买了两根,戴着帽子,只顾舔冰棍,没顾看路,薛庭上哪儿他就上哪儿,走了会儿,发现路不太对,茫然地抬起头:“这是去哪儿啊?” 薛庭咔嚓咬了口冰棍:“跟人贩子交易。” 童淮:“……” 薛庭继续消遣他:“等会儿记得数钱。” 童淮咂摸了下这句话,反应过来:“你损我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不损,本来就是。” 童淮气得要说理,脚下却跟着薛庭继续走,直走进了条巷子深处。 附近人家不多,大白天也静悄悄的,阳光被高高的院墙遮得一丝不透,走到尽头,有个倒在地上的垃圾桶,附近漏出了小片阳光,明晃晃的光斑在阴影中格外显眼,像块镜子。 “你是不是弃明投暗投靠那群小流氓了,引我来这儿埋伏我?”童淮对巷子有阴影,狐疑地到处瞅,“你一个人干不倒我的啊。” “……”薛庭无言,“等着,援军马上就到。” 说着,他走到经年无人使用的垃圾桶边,半蹲下来,把提来的小袋子打开,童淮眯眼一看,里面是猫粮。 薛庭轻轻敲两下地,放好猫粮就退后几步。 他一走开,垃圾桶后缓缓钻出个花里胡哨的猫猫头,是只很漂亮的三花,睁着双溜圆的翡翠绿竖瞳,警惕地盯着童淮,不敢往前走。 童淮退后几步,蹲下来睁大眼,看着那小东西,明白过来:“这是你救的那只流浪猫?” 听薛老爷子说,猫被熊孩子用细铁丝绑在电线杆上,挣得毛发浸血,凄厉直叫,薛庭好心帮忙,被应激暴怒的猫抓了几道血痕。 难怪那天中午薛庭消失了挺久,可能是请假出去打疫苗了。 他忍不住朝薛庭手上看了好几眼,想不出这人居然那么好心。 薛庭背抵着墙,咬着冰棍,平淡地嗯了声。 大概是觉得童淮没威胁,三花慢慢走出来,回头喵呜了两声。 三只比她小几圈的小猫排成一队挨个钻出来,有黑有橘有白,都瘦不拉几的,可能是被这只大点的猫罩着。三只小猫低头吃起猫粮,三花在旁边转来转去,让小的先吃,时不时警惕地瞥俩人一眼。 小时候童老爷子怕童淮一个人不开心,养了条阿拉斯加,威风凛凛帅气逼人,只黏他一个,陪着他长大,前年病死了,童淮哭了半个多月,天天梦到它。 童敬远看他太难过,想再在家里养一只,童淮拒绝了。 宠物的寿命比人短,他接受不了离别。 现在瞧着这几只小猫,童淮心里软乎乎的:“你想养他们吗?” 薛庭摇头:“等过段时间,把他们抓去绝育。” 说着,见童淮伸手想去摸那只三花,他伸手拦他,“别碰,会抓人。” 大热天的,地面温度最高可以弄熟鸡蛋,薛庭的手却很冰凉,童淮手热,两只手碰到,两人都怔了下。 童淮蜷了蜷手指,心里没来由抖了抖,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抬眼往后看。 薛庭弯腰看着他,半边脸都沐浴在阳光中,睫毛被染成了淡金色,表情也有些愣。 气氛莫名其妙凝滞片刻,薛庭收回手,转身朝巷口去。 童淮回神,起身跟上去:“你喜欢猫啊,怎么不养?” 薛庭眸光一低,嘴角恶劣地勾了勾:“不,我喜欢狗。” 童淮闷头一脚就踹上来:“你才是狗。” 薛庭:“……” 公式死活记不下,之前开的小玩笑倒是过耳不忘。 这小卷毛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到了医院,薛老爷子已经午睡醒了,正戴着老花镜看书,见童淮来了,赶紧招手。 薛景扬看的是童淮送的一本玄幻小说,觉得新奇,看得还挺有滋有味。童淮凑过去,跟他一块儿嘀嘀咕咕,看着比薛庭更像亲儿孙。 薛庭这会儿又不嫌吵了,靠着窗沿望着这一幕,心情甚至算得上还不错。 轻松不过几分钟,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掏出手机,来电人是他爸,薛颂薄。 笑意凝在了嘴角,薛庭看了眼笑得开怀的薛老爷子,面上不动声色,看那两人还在扯着主角为什么要诈死,八成是注意不到他了,悄然离开病房,走到走廊尽头,才接了电话。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怎么这么久才接?在那边感觉怎么样?” “还好。” 沉默了下,薛颂薄又问:“我在那边有朋友,给你转成理重点?” “不用。” 连续两句不咸不淡的回答,把话头全掐了。 薛庭平日里用来伪装的一点温和消失殆尽,那点被童淮敏锐嗅出来的疏离扩散开来,充满了距离感。 薛颂薄本来就不擅长和儿子聊天,僵了几秒,另找突破口:“老爷子身体怎么样?” </div> </div> 第17节 “骨折,在医院。” “怎么回事?” “路上湿滑,他想自己出去买早饭,不小心摔了。” 薛颂薄听得直皱眉,语气沉了沉,颇为不满:“老爷子倔什么?好好的福不享,非带你住那种地方,还把保姆赶出来,现在吃苦头了。” 听他这么说,薛庭反而笑了下,眼底神色凉薄。 隐约听到薛颂薄那边有人在提醒他开会,他刚要说话,电话嘟的一声就挂断了。 胸腔里憋了口闷气,薛庭捏捏额角,想回病房,结果刚摁熄的手机屏幕又亮起来,跳出个电话。 余卉。 这对夫妻明明都撕破脸了,厌恶痛恨彼此,倒是心有灵犀,一前一后有默契。 薛庭盯了会儿这个名字,叹了口气,又接了电话。 他离开快两个月,余卉的声音已经没那么歇斯底里。也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又和薛颂薄吵架了,开口仍是哑的:“小庭。” 她小心翼翼的:“在那边怎么样?” 薛庭:“挺好。” “交到新朋友了吗?” 薛庭稍一停顿:“交到了。” 余卉显然没料到以儿子的脾气,居然真交到了朋友,本来准备好的下一句“那边你都没有朋友,还是回来吧”被掐断,安静了会儿,问:“你爸给你打电话了吗?” “刚挂。” 余卉的声音低下来:“他有没有告诉你……” “……”薛庭沉默了下,“你们离婚了?” 余卉尴尬地应了声。 难怪两个多月都不联系,突然打电话来。 薛庭心里升起淡淡嘲讽。 “小庭,”没听到薛庭再说话,余卉说话的愈加底气不足,“妈妈、妈妈想你了,回来好不好?” 傍晚时分,最后一线余晖斜照进来,洒在男生修长笔直的背影上,晚风从窗口钻进,衣角被吹得舞动不休,地上拖出道长长瘦瘦的影子,孤零零的,形单影只。 薛庭闭了闭眼,语气和缓:“高考我会考回去。” 余卉喉间一哽。 她了解薛庭的脾气,高考之前,薛庭都不会再回家了。 她的嗓音哑了:“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 “没有。”薛庭出乎意料的冷静,“你们只是顺心而为,没有对错。” “你还是在怪我,不然为什么一声不吭地找你叔叔帮你转了学,小庭……” 余卉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她不是软弱性子,然而她的示弱,只能让薛庭想起一些不算美好的回忆,脑子里一抽一抽的痛,回忆光怪陆离。 无论他说多少遍,余卉都这么认定。 说到底,不过于心有愧。 他突然觉得受不了了,简短地回复了一句“没有,下回说”,挂了电话,一股深自心底的疲倦涌上来。 都来到临岚了,他还是难以摆脱阴影。 应付他们一回,比听童淮叨叨半天还累。 薛庭平复了会儿心情,转过身。 童淮就在他背后不远处。 投来的目光相当复杂。 和薛庭的视线一相触,童淮眼里的同情已经要溢出来了,小小声问:“很难过吧?” 薛庭的表情逐渐消失:“……” 见了鬼了。 童淮是出来找薛庭的。 还没凑近,他就听到薛庭声音柔和地说了句“高考我会考回去”,当即敲响警铃,悄么声后撤几步,体贴地不打扰他。 果然,薛庭就是交了女朋友,早恋被老师家长发现,然后被迫分手,一气之下转学。 有理有据。 薛庭对上那双亮晶晶的清透眼眸,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但他能肯定这小卷毛误会了什么。 童淮的一颗少男心酸酸涩涩:“加油,好好考!不用跟我说,我都懂!” 你懂个屁。 薛庭的坏心情给他搅合没了,无视他的咋呼,揉了把他的卷毛:“走了。” 第14章 暑假结束的前几天,短暂热闹后又沉寂下来的群里陡然热闹,消息刷得飞快。 当然,热闹的都是没有老师在的群。 童淮一个暑假几乎都在老屋那边,习惯了不代表喜欢,写完作业、结了工资,立刻飞奔回靠山别墅,抱着阔别已久的史迪仔,睡得昏天暗地。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卷毛睡成狗窝,仍是睡不够,被陈阿姨叫起来吃午饭时,童淮还赖在床上不想动。 他睡眼朦胧的,又眯了会儿,被陈阿姨敲门催了三四次,扒拉出手机,准备看看消息醒醒神。 -陈源:赶死队天和街凛猫咖啡馆集合!老赵请喝咖啡吃蛋糕,还有谁没到? -赵苟:救救救命,哪位爸爸英语做完了???我还有三张卷子空着! -郑柯:数学到底几张卷子??? -田鑫:[流泪][流泪]我化学作业丢了一暑假,刚我妈大扫除给我扫出来了,学校天台见[再见] -齐明勇:点了下人,咱童哥今天也不来?消失一暑假,不是跑路了吧? -赵苟:@童淮人呢?别睡了,明天就开学了醒醒啊!星哥查作业可细了! -田鑫:想到还有我们的小童同学,心里忽然稳得一批。 童淮突然被cue,不乐意了,慢吞吞地爬下床,钻进浴室,边刷牙边发过去句“等着”。 老狗看到他,欣慰不已,悄悄私聊发他一句:“别怕,我只差英语卷了,其他科留着先给你抄。” 童淮感动坏了,诚实地发去一句:我写完了。 -赵苟:?别慌,真写不完哥们儿帮你抄,我模仿字迹一流,星哥一准儿看不出来。 -不卷很直:我真的写完了 -赵苟:大白天的怎么就醉了 -不卷很直:…… 童淮悲愤交加,截图聊天记录发给薛庭:“他不信我!” 薛庭八成正在医院里陪着薛老爷子,过了会儿才发来句:“活该。” 都不用面对面,童淮就能想到薛庭打这俩字时的表情,贼欠。 他啧了声,打字:我去咖啡馆拿我作业刺激他们。 说完,他把手机揣兜里,哼着小调洗漱完,回屋里把作业都塞书包里,背着跑下楼。 陈阿姨从厨房里钻出头,刚要说话,就看童淮三两下扒完半碗饭,然后从冰箱里拿出盒香草冰淇淋,笑嘻嘻地拜拜手:“晚上我一定好好吃饭,陈姨您别告诉我爸啊,我去找同学玩!” 出了门,童淮挖着冰淇淋,先坐车出了小区,再打车到定点赶作业的咖啡馆。 这地方是老狗发现的,离三中远,不会碰到老师,安静,座位多,蛋糕好吃。 由于第一项与最后一项,这个咖啡馆被推选为三班的抄作业窝点,每个假期末,都扎堆着三班的莘莘学子,起名“赶作业赶到死”队,简称赶死队。 所以咖啡馆一年有好几个旺季,分别是寒暑假末尾,以及国庆假末尾。 下了车,童淮叼着冰淇淋包装盒,左顾右盼找垃圾桶,走了两步,抬眼就瞅见了阔别一暑假的许星洲。 不在学校,许星洲穿得随性许多,简简单单的衬衫,戴着副金丝眼镜,看着不像高中老师,更像个大学生,别提多惹眼,站在咖啡馆外打电话,不少过路的女生偷看他。 童淮心中一凛,暗中观察,见许星洲挂了电话要往咖啡馆里走,倒吸一口凉气。 那群货全在咖啡馆里赶作业,乌烟瘴气乱成一团,星哥这一进去,直接就能一窝端了啊。 “星哥!” 童淮来不及思考,一声大喊。 许星洲听到声音,转回头,推了推眼镜,笑了:“哟,童淮,一个暑假不见,长高了嘛。” “真的?”童淮又惊又喜,高兴完了,见他停住脚步,悄悄为里面那群人擦了把冷汗。 许星洲瞅到他背着的书包,眉毛一挑:“来找人赶作业?” 童淮凑过去跟班主任勾肩搭背,努力让他别看咖啡馆:“哪能啊,我作业早写完了。” “真的?”许星洲教了这个班一年,班里每个学生的脾气都摸透了,哪能不知道童淮那点懒性子。 很多老师为了鼓励学生,都会对学习成绩差的学生说“你很聪明,只是不肯努力学习”,其实都是场面话,但他打心眼里觉得,童淮就是这种学生。 “不信您看!” 童淮准备打开书包,背地里暗暗流冷汗,思考着怎么通知赵苟他们,或者把许星洲引走。 看他认真,许星洲来了点兴趣:“行,老师请你吃蛋糕,边吃边看。” 说着,就准备折身进咖啡馆。 </div> </div> 第19节 恰好本班都有。 许星洲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号码,秀了手漂亮的小楷:“给新来的同学们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班主任许星洲,未来两年,将由我陪着你们,送你们离开校园。我知道你们记不住长篇大论,简单说一句,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找老师,老师会引导、帮助你们解决问题。” 一个比较皮的举起手,嬉皮笑脸地问:“老师,那打架呢?” “我可以帮你筛选一下检讨书的版式。” 班里又响起阵哄笑,许星洲拿起记事本,简单地介绍了下本学期的工作和学习任务,末了,看看时间:“大家从不同的班级来,都不太熟,从门边那组起报名字,想竞争班干部的,就自我引荐下。” 童淮对这个没兴趣,脑门抵着桌面,从桌肚里掏出手机。 打开微信,才发现赵苟这货已经开始在群里拉票了。不是班级群,是他们几个玩得好的男生拉的群,群名叫“正直的太阳”,不知道谁取的,天天被吐槽。 -赵苟:你不投我不投,赵某何时能出头@所有人,爸爸们,你们未来的体委在看着你们[可怜] -田鑫:报酬? -赵苟:请你们喝可乐! -陈源:呸 -不卷很直:我截下了行贿证据 -赵苟:我靠,老源呸我,我委屈了,我不跟他坐了,童哥,这学期咱俩坐一起吧 -不卷很直:?不要 -赵苟:你一直没同桌,不空虚寂寞冷啊? 童淮毫不犹豫地拒绝后,倒是愣了下,没想好理由。指尖在屏幕上摩挲了阵,他听到周围一阵轻微的骚动声,抬起头,就见斜前方的薛庭站起来,坐着懒懒散散的人,站起来却很笔挺:“薛庭。” 然后就坐下了。 嗓音说不上冷,表情也说不上淡,但脸上笑意敷衍,眼神也没什么波澜。 臭脾气。 童淮盯了会儿他的后背,低头敲字:有同桌了。 赵苟和陈源就坐童淮前排,看到这句,嘎了声转过头:“谁啊?” 童淮眼皮跳了跳,两根指头把他脑袋戳回去:“找死吗,星哥看过来了。” 被许星洲盯上的人可是得用文言文写检讨书的! 全班人轮流报了遍名字,然后根据刚才的自荐,投票选临时班干部,期中时再重新选举。 童淮嘴上说不帮忙,投体育委员时,还是大发慈悲地赠了一票给赵苟。周围人都在低着头刷刷刷写着名字,童淮写了几个,抬头瞥见薛庭正靠在椅背上,低着头,目光低垂。 他心里一动,掏出手机。 -不卷很直:薛哥,投~个~票~呗~ -xt:? -不卷很直:你果然在玩手机,被我抓到了 薛庭无言地回头看了眼,和童淮笑眯眯的眼对上,转回去簌簌写了个名字。 唱完票,三班原来的班干部保留了一半,班长和学委、体委都没变,其他都换了人或新面孔,全部选完,已经临近下课。 许星洲看了眼手表:“下课换座位,我不限制,想跟谁坐,自己去打个商量。” 话音刚落,班里的嘈杂声轰地变大,不少人都直接看向了薛庭。 薛庭上学期期末转学来,还没同桌。 下课铃一响,同学们动作挺快,熟识的很快搭一伙儿,剩下的多半想去找薛庭,又不太敢靠近。 童淮难得没趁着课间睡懒觉,收拾了下旁边堆着杂物的座位,插兜站起来,大步走向薛庭。 同在薛庭边上的,还有个新来的女生,竞选了文娱委员。童淮没仔细听,就记得姓方,凑近就听到她在问:“薛庭,我可以坐这里吗?” 方同学长得很漂亮,柳眉弯弯、杏眼俏鼻,在年级里颇有盛名。 周围人停下手头的动作,视线悄悄跟随童淮转到那边,觉得兴奋又刺激。 三班的童淮跟新来的学神不和传闻已久,难道开学就要为了女神干一架? 方同学显然也听过传闻,看到童淮,有些小紧张。 童淮朝她笑了笑,脸上露出浅浅的小酒窝,看着又乖又甜:“你好,麻烦让让。” 方同学愣了愣,下意识让开。就见童淮一弯腰,在薛庭凉凉的注视里,非常土匪地把薛庭的书包从桌肚里抽出来,拍拍他的肩:“搬个家呗?” 众人被这个发展惊到了:大哥这是抢位置来了? 薛庭这位置也没多好,果然他就是看薛庭不爽吧。 薛庭掀掀眼皮,嗯了声,把桌上摊开的书拿起来,站起身,冲方同学礼貌地点点头:“你坐吧。” 然后跟着童淮走到最后一排,从容坐下。 众人:“…………” 陈源保持冷静,从桌肚里掏出根辣条,塞进赵苟合不拢的嘴里,偷偷斜着眼,看薛庭在他背后定居。 赵苟嚼了嚼辣条,还是没忍住,目光飞来飞去:“童淮,这……咋回事?” 上学期童淮还很不爽薛庭,满脸“改天给你蒙头暴打一顿”,薛庭看着也不怎么喜欢童淮,况且他这个人身上的“平易近人”实在很敷衍,有点眼力见的都看得出他不好接近。 所以,一个暑假是产生了什么神奇的化学反应,竟然让这俩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朋比为奸了? 童淮就是被打死,从这跳下去,也不会再提起暑假去打工的事,给了薛庭一个威胁的眼神,含含混混地说:“就这样呗。” 薛庭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无人已久的座位,抬眉稍稍露出点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陈源原本默默观战,见他看来,莫名怵他,赶紧把赵苟摁回去,露出微笑:“没没没,两位和平相处就好。” 赵苟摸摸下巴,忽然反应过来:“诶嘿,享福了,学神坐我后边,以后还愁作业写不完吗。” 陈源满头问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去你的,那你一直抄的谁作业,有胆下次找薛庭别找我。” 前面开始了小混战,童淮知道薛庭八成没记住他俩,指指他们介绍了下,随即凑近他小声问:“爷爷精神怎么样?” “昨天早上出院回家,好多了。” 薛庭顿了顿,无意识捡起支笔,飞快转了转,昨天下午碰见童淮时没说出来的话还梗着。 薛老爷子让他请童淮回家作客。 薛庭活了十七年,还从没请过其他活着的生物进过自己家门。 童淮没注意他的犹豫,哦了声,略感失望。 不能去医院看老爷子了。 不过这样也说明薛老爷子的情况好多了。 第二节 还是语文,许星洲慢悠悠进了门,瞟了眼这群小孩儿自己排的座位,看到童淮和薛庭坐一块儿,稍稍一怔,想起昨天在咖啡馆前的事,笑了下。 上课铃刚打响,他没急着说正事,在全班的注视中,从背后掏出叠试卷。 “我知道大家都是热爱学习的好孩子,暑假肯定没偷懒,导致最后赶作业。来,新学期新气象,也不能忘记古典,先做个古诗词填空和古文阅读纪念先贤,打响本学期战斗的第一炮。” 全班:“啊啊啊————!!!” 第一二节 课鸡飞狗跳的过完,亏得许星洲,大伙儿迅速进入了学习状态。 三班的任课老师除了怀孕请假的化学老师,其他都没变,全是熟面孔。 童淮开学前还打算听听课,做了张详细的计划表,结果听了不到二十分钟屁股就开始不稳,手里攥着笔,眼皮泛着酸,字迹从“尚能观摩”到“逐渐扭曲”到“外星符号”,不知不觉就听睡着了。 薛庭看他攥着那支笔,都要划到自己这边来了,无语地把笔抽走。 童淮迷迷瞪瞪地睡了几节课,晚自习果断翘了,和俞问去学校后门的小网吧打游戏。 玩了一晚上,临近晚自习下前,童淮才发觉书包忘拿了,手机还放在书包里。 书包扔学校里倒也没事,但老童同志三天两头一个电话,要是电话没人接,指不定要怎么折腾自己的心脏。 为了中年人的心脏健康,童淮在小卖部买了个冰淇淋,踩着晚自习的下课铃走进教室,拿起书包就准备回家。 走出教室,他发觉不对,回头一看,薛庭居然没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童淮纳闷:“你跟着我干啥?” 薛庭仗着身高优势,拎着他走向另一个方向。童淮拍开他的手,舔舔冰淇淋,好奇地跟上去,一直走到学校的自行车棚附近。 他们过来得有点慢,车棚静悄悄的,大部分人已经走了。 薛庭利落地骑上昨天新买的自行车,冲童淮扬扬下颔:“上来,带你一程。” 童淮:“……” 不是,他家不在望臻区啊。 薛庭看他呆着不动,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爷爷说晚上不安全,让我捎你一程。” 童淮心里百般悲切与纠结:“我……” 自行车棚顶上的白炽灯很晃眼,薛庭眯了眯眼,鼻音上扬地“嗯”了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薛庭在他面前愈发不收敛本性了,可能是在小巷里打架那次暴露,懒得再在他面前披上温谦恭检让的皮,一切开就是黑的。 童淮瞅着他那张看似温和的脸,眉毛抖了抖。 不敢说,不能说。 亲娘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疼。 “愣着干什么。” 薛庭拧起眉,为数不多的耐心在摇摇欲坠。 童淮满心委屈地走过去,一边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怕薛庭,一边捏着鼻子上了贼车。 </div> </div> 第20节 第16章 童淮默默舔着冰淇淋,眼睁睁看着通往自己正儿八经的家的路口一闪而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心情复杂。 最后还是乖乖地被送回了老屋。 晚自习是九点四十下课,再坐自行车过来,已经十点四十几分。 望臻区治安不是很好,这时静悄悄的,来往压根看不见出租车的影子,街上空荡荡,偶尔传来几声猫叫狗吠。 自行车在老屋楼下停住,童淮跳下去,认真地想了下:“替我谢谢老爷子。” 薛庭睁开睡不醒似的眼,以为自己听错了,缓缓问:“谢谁?” “薛爷爷啊,”童淮理所当然,“不是爷爷让你送我的吗。” 薛庭冷冷一笑,修长的手指一抬,在他额上重重弹了下,脚一蹬,自行车立刻超出了反击范围。 童淮追赶不及,捂着额角,愤怒大喊:“当心见鬼吧你!” 远远的,昏蒙蒙的路灯下,薛庭掌着自行车把,背对着他,另一只手随意挥了挥。 附近这一片的民居墙薄,跟纸糊的似的,隔音接近于无,童淮一嗓子下去,震醒了几户人,刷刷刷几个窗户被推开,冒出几颗怒气满脸的脑袋:“谁他妈瞎喊!” “神经病啊大半夜的还不睡!” 童淮脖子一缩,赶紧溜上楼。 再一看时间,这个点了,要回家只能打电话吵醒司机。 算了,何必扰人清梦。 童淮叹了口气,进屋开灯,把书包扔沙发上,瘫了会儿,爬起来去洗澡。 留在这边的东西都没搬走,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就是憋屈。 偏偏还是自找的。 于是更憋屈了。 洗完澡,童淮穿着短袖大裤衩去浇花,瞅着有点蔫的重瓣月季,伸手碰了碰柔嫩的花瓣。 据童敬远说,这是他妈妈最喜欢的花,他们家花园里有很多,这一盆是童敬远带出来的,想在妈妈以前住过的地方也放一盆。 对了,都怪童敬远。 要不是怕他打电话来,返回去拿手机,也不会被送回这里。 童淮摸出手机,戳开置顶的微信,恶狠狠地发了个几个小黄鸡拿菜刀的表情包。 -老爹:??? 隔天一早,由于没了陈阿姨的起床呼唤,以及距离估算错误,童淮迟到了十分钟。 早读是英语,陈梧已经回来了,见童淮敲敲门,喊了声报告就要进教室,皱了皱眉:“谁允许你进来了?新学期刚开始就迟到,在外面站着!” 童淮眯了眯眼,无所谓地哦了声,关门退回去,见老章来了,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 章主任一脸“孺子不可教”,教训了他两句才离开。 早读时间不长,一般下了后,休息五分钟就开始第一节 课。不巧今早的第一节课也是英语,陈梧一向不下早读,直接接着上课,童淮还得继续在外面站着。 童淮听着教室里传出的英语课文朗读声,无聊地靠在墙上,拿出手机玩。 正直的太阳群里跳着消息,是赵苟的吐槽:才迟到几分钟,陈梧疯了吗? -田鑫:陈梧是故意针对童哥吧 -赵苟:我之前还以为分班了会换个英语老师 -陈源:没办法,他人是差了点,但本事是有的,留学回来的,英语比其他老师都要好点,而且还是校长亲戚 -赵苟:我靠,真的假的,你哪儿打探的? -陈源:去办公室送作业时听到的 -吕子然:嗯,是真的 -赵苟:班长都说话了,那肯定是真的了 跟赵苟和童淮不一样,陈源平时抽科打诨,但成绩在班里前三,吕子然低调少话,成绩也名列前茅,和办公室里的老师关系不错,偶尔能听到点老师间的小八卦。 童淮兴致缺缺地瞟了两眼,对陈梧没多余兴趣,懒得再回。 他困劲儿还没消下去,眯着眼,迷迷糊糊靠着墙,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似乎暗了下去,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微凉,离得很近。 他睁开眼,看到薛庭一手插在裤兜里,站在他面前,弯腰低头瞅着他,另一只手正伸向他的脑袋。 嚯,搞偷袭! 童淮一巴掌精准地拍开他,伸了个懒腰:“你怎么出来了,下课了?” “上厕所,”薛庭站直了,“站着都能睡着。” 他出去又回来,眼睁睁看着童淮贴着墙一动不动,对他这睡功略感钦佩。 顿了顿,他指了指童淮头顶一缕翘起来的头发:“翘了。” 童淮烦躁地甩甩头:“今早起来就这样,看着太傻了。” 薛庭盯了他几秒,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摩挲了下。 他莫名很在意那缕翘起来的呆毛。 童淮按了几下,按不下去,只好放弃:“你怎么还不回去?” 薛庭看了眼时间,出乎意料地没进教室,折身靠到墙上:“还有三分钟,陪你站会儿。” 童淮稍稍一怔,心里微动,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声,满脸不在意,却悄悄高兴起来。 三分钟转瞬即逝,陈梧又拖了五分钟堂才下课,薛庭跟童淮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陈梧一走,之前还顾忌着他的新同学们哗地全转头看来,跟向日葵找太阳似的,猛一回头。 上学期童淮疑似作弊,在办公室当众骂陈梧,在年级里沸沸扬扬传了好几天,大家可都还记着。 童淮坐回座位,也想起这茬,潇洒地挥挥手:“虽然我挺帅,你们也不能老看我啊。” 薛庭冷眼看他舞,直到发现看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并且有向他身上转移的趋势,当机立断拿起个大文件夹,竖着挡住童淮。 童淮不乐意了:“你干嘛?” “殃及池鱼了,”薛庭垂着眼,一手拿着文件夹,一手拿着笔,簌簌写着题,一心两用,也没影响速度,“你先消失会儿。” 童淮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课间只有十分钟,拖堂了五分钟,一眨眼又上课了。 上课铃一打响,熟知陈梧脾气的老三班学生,以及花了一节课明白老师脾气的新学生赶紧归位。 陈梧一进门,习惯性看向角落,见薛庭和童淮居然坐在一块儿,眉毛皱起,心里笼上点阴影。 这谁安排的座位,把年级第一和一个不学无术、品行恶劣、不懂尊师重道的坏学生安排到一起? 万一薛庭被童淮带坏成绩下滑呢?万一薛庭被欺负呢? 再不满也不能当堂说,陈梧压下烦躁,没看童淮,直接开始讲课。 “看到他瞅我那俩白眼没?忒大。”童淮觉得好笑,都一个暑假过去了,他气早消了,没想到陈梧还是耿耿于怀。 他边说边戳薛庭的手臂,被薛庭嫌弃地用笔挑开手指,撇撇嘴。 这人跟有洁癖似的,讨厌别人碰到他,隔着层衣服都不行。 语文课上,童淮还给点面子撑着,英语课就直接趴下了,见薛庭不理自己,他圈了圈地盘,闭眼开睡。 薛庭其实也没听课,不知道是不是受童淮的影响,他忽然不太想听陈梧讲课了,反正他也基本不需要。 有点疯。 薛庭心里喃喃了声,用笔尖碰了碰童淮头顶翘起的呆毛,抽出张数学卷,随手扯开窗帘挡阳光,低头写起题。 陈梧讲了会儿课,目光往教室角落一飘。 泾渭分明,薛庭在认真记笔记,童淮在呼呼大睡。 他一边对薛庭很满意,另一面又很恼火,一折粉笔,精准地砸过去。 薛庭眼风一掠,不知有意无意,正好拿起文件夹。 啪一下,粉笔砸在上面,溅起白色的粉尘。 陈梧一动作,班里就静下来了,齐刷刷看向角落。 粉笔砸文件夹上的声音格外清脆,近在咫尺的童淮被惊醒,眼皮动了动,迷茫地抬起头。 陈梧站在讲台上,沉着脸:“既然都不用听课了,就起来回答这个问题。” 童淮一头雾水。 他升高中后,第一场考试就没考好,被陈梧拽去办公室,当着几个班的学生和所有老师的面臭骂了一顿,当场梁子就结下了,自此后也不想再好好考,次次考完被提去教训,和陈梧不对头已久,在英语课上常年睡觉。 陈梧也就当他不存在,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今天这是中邪了? 童淮压根不知道题目是什么,慢吞吞地站起来,凛然无畏:“不知道。” 陈梧一脸“果然如此”,然后看向薛庭,信心满满:“薛庭,你来告诉他。” 薛庭没料到祸水不止会东引,还会迎头泼过来,看了看桌上摊开的数学卷,陷入迷之沉默:“……” 陈梧愣了下,心里惊雷一劈,大步走下讲台。 完了,果然被带坏了。 三中理科班联考挤进前十的希望摇摇欲坠了。 童淮醒盹了,瞟见薛庭桌上的惨状,眼皮跳了跳,毫不迟疑地抽走他写了大半的数学卷往地上一撇,两指一按,面前的英语课本不偏不倚地滑到他桌上。 动作一气呵成,隐蔽又流畅,转瞬完成。 薛庭微微挑眉,嘴唇动了动,陈梧已经气势汹汹地走到近前,看童淮桌上空荡荡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学不带书,就跟上战场的士兵不带盾牌,你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还上什么学!” </div> </div> 第21节 童淮脚尖点点地,无动于衷:“哦。” 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落进陈梧眼里就像粒沙子,怎么都碍眼。 陈梧上下嘴皮子一碰,三班人熟悉的尖酸刻薄语调就要喷薄而出。 电光火石之间,薛庭觑见前排陈源举起书,点划着个地方,在桌下轻轻踢了踢童淮鞋沿。 童淮见他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弧,抢答:“答案是c。” 陈梧:“……” 陈梧心里更恼火,瞪了眼前排一脸无辜的陈源,转回头:“行啊,既然问问题有人援助,那你就读读这段课文吧。” 他打心眼里瞧不上童淮,猜他能读几个简单的单词就不错了。 闻言,童淮忽然露出个微妙的表情:“真的要读吗?” 陈梧觉得他是怂了,决心想要让这个嚣张的差生丢丢脸:“读。” “哦,好,”童淮低下头,把书扒拉过来,瞥了眼书上的原文,开口,“one problem is that i don't look any different from other people,so sometimes some children in my primary school would laugh,when i got out of……” 童淮不仅读出来了。 还是一口流利纯正的英式发音。 陈梧:“……” 全班同学:“……” 童淮在全班震撼的瞪视中,淡定地读完课文,施施然放下书,有理有据地装了个逼:“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吧,比较低调。” 薛庭忍了忍,没忍住,悄悄别过脸,笑意从眼底延伸到了嘴角。 第17章 第二节 课下了后是大课间,需要到操场跑操,边跑还得边喊中二傻吊的口号。 童淮脱了校服外套,里面是三中丑丑的白色短袖。要不是童敬远好声好气地哄着,他打死也不会让这么丑的东西上自己的身。 薛庭瞥了眼他露出的细胳膊,白生生的,看不出来打人时那么有劲儿。 见薛庭看自己,童淮握紧拳头,屈起手臂,使劲秀出一点儿肌肉:“我猛吗?” …… 薛庭把刚拧开的水放下,怕自己不小心呛到。 他捂了捂额,嘴唇动了几下,最后肃然点头:“没见过比你更猛的了。” 童淮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一撑桌子,不用薛庭让,灵活地跳出去,还蹬了脚陈源的凳子,被陈源一书扇下去也不恼。 他还准备等等薛庭,赵苟瞅他一眼,勾着他脖子拉着他先走,悄悄回头,对上薛庭望过来的平静眼神。 他实在不像这个年纪的学生,眼神像一泊平静幽深的湖水,远看宜人,离得近了,才发现上面覆满了坚冰,拒绝任何人的近一步探视。 赵苟打了个寒颤,回头压低声音:“兄弟,你刚才秒杀陈梧太帅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你跟薛庭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唔,”这个含混不过去,童淮挑能说的说了,“暑假遇到点麻烦,他刚好帮了我一把,我又不经意帮了他爷爷一把。” “缘分啊,”赵苟恍然大悟,“我说呢,你英语口语和暑假作业都是他帮的忙吧。” 童淮:“我说英语不是你信吗?” 赵苟:“大白天的这孩子怎么就醉了?” 跑完操,还有二十分钟才上课。 九月初的天,临岚依旧很热,童淮受不了,窜在树荫里,一路小跑去小卖部买沙冰。 脚上的运动鞋穿着不太舒服,也是俞问出的馊主意,说既然不想暴露,就敬业一点,把戏演好,不然被发现多丢脸。 童淮就把球鞋换了,不太习惯,站在小卖部门口吸溜沙冰,背上忽然被重重一拍。 他“噗”地差点呛到,抬手擦着嘴,也不看是谁,回头就踹。 偷袭的果然是俞问,这货暑假没过几天就跑去旅游,今儿才见着面,老老实实给他踹了脚,笑嘻嘻地上下打量:“让我看看我们悲情苦命的贫穷小王子,下节课去不去打球?” 童淮道:“我比较想打你。” 俞问探身进小卖部买了瓶冰水,一口气喝了半瓶,指指学校后门处:“隔壁那几个皮又痒了。” 离三中最近的个中专,后墙很容易翻进去,老师也不怎么查课。 三中这边室内篮球场和室外篮球场常有老章勤劳抓人的身影,翘课打篮球的要不想给他抓到,最省事的就是去隔壁发展篮球友谊。 当然,能和谐发展篮球友谊的前提,也还是打出来的。 童淮思索了下,摇摇头,撞上俞问疑惑的眼神,啧了声:“这鞋穿得我难受,影响我发挥。” “谁让你作死,”俞问看戏,幸灾乐祸,“打算什么时候打脸?” 童淮不好意思跟俞问说自己不准备打脸了,而是要考虑怎么才能让薛庭不被他气死。 他又买了杯沙冰,和俞问在小卖部道了别,回到教室,却没见薛庭。 赵苟趴在座位上,眼睛一亮:“给我的?谢谢谢谢,童哥真好。” 童淮翻个白眼:“给薛庭的。他人呢?” “和班长陈源他们被叫去办公室了,”赵苟缩缩脖子,不敢虎口夺沙冰,“好像是说竞赛的事。” 童淮哦了声,没太在意,把沙冰递给赵苟,打算剩余时间趴会儿。关系挺好的化学课代表正好路过,收了摞练习册,看他貌似很闲,连忙喊:“童哥,帮帮忙,沉死了。” 童淮接过一半练习册,跟着去办公室交作业,进了办公室,却只见吕子然。 仨人一起出了办公室,童淮纳闷地问:“班长,薛庭和陈源呢,不是跟你一起吗?” 吕子然犹豫了下,指指走廊尽头:“陈源去小卖部了,薛庭……陈老师把薛庭叫去了小办公室,还叫上了许老师,我好像听他们提到了你的名字。” 小办公室是每层楼都配备的,专给老师和学生单独谈话。 也是考虑到学生的心情才设置的,毕竟这个年纪的学生年轻气盛,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万一众目睽睽下拉不下脸,谈话效果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叫薛庭去小办公室,还喊了许星洲,提到他? 童淮满头雾水,点点头,让他俩先回去,自个儿往那边走。 小办公室的门没关严,童淮不想偷听,手指抬起,刚要敲上门,里面传出陈梧的声音:“……所以说,许老师,怎么能让薛庭和童淮那种学生坐在一块儿?你也不怕出事?” 童淮指尖一滞,半眯着眼,仔细品了品这句话。 那种学生? 哪种? 过了会儿,许星洲的声音才响起来,比起平时的温和带笑,似乎淡了几度:“陈老师,你别激动,童淮虽然贪玩了点,但是个好孩子……” “迟到、逃课、打架、作弊,成绩一塌糊涂,还当众辱骂老师,和二班那个俞问混在一起的好孩子?”陈梧叹了口气,苦口婆心,“许老师,你年轻,容易心软,我教书十几年,见过的学生太多了,像童淮这种,说得不好听,就是没救了,只会祸害到好学生。你看班上的陈源,和他走得近,上学期年级排名就下滑了十名。” 许星洲的语气愈发淡了:“成绩下滑是因为状态不好,陈源发着烧考的试。而且童淮不是已经在课上证明了自己吗?那孩子容易激动,可能是被你一说,有些冲动了。二班我也带,俞问很尊重老师,也经常帮助同学。在我眼里,他们都是好孩子,不是无可救药的差生。” 顿了顿,他的声音沉下来,“陈老师,可能是我教学经验确实太浅,以成绩来判定一个学生的人品和未来,我不太接受。” 从小到大,童淮最讨厌的科目就是语文,直到上了高中,遇到许星洲,才有所改变。 他听着许星洲的话,心里一暖,觉得鼻子酸酸涩涩的,落在身侧的手指揪紧了裤边,又觉得奇怪。 陈梧和许星洲到底在谈什么? 他再次抬起手,准备敲门,里面忽然响起薛庭的声音,很平淡,丝丝扣着天生的冷静:“我也不赞同。” 陈梧似乎是被他们俩的反驳弄得有点恼怒:“口语代表不了什么,他的语法一塌糊涂……好了,说了这么多,还是看你的意见。薛庭,你要不要换座位?” 童淮的手又僵在了门边。 原来是陈梧怕他带坏薛庭,让薛庭换个座位。 按陈梧一贯的脾气和许星洲的反应,八成在他来之前,陈梧已经数落够了他的恶劣罪状。 啧,怎么就这么不爽。 一个老师,居然背着学生跟另一个学生说坏话。 童淮烦躁地放下手。 他现在敲门进去,如果薛庭想换座位,估计都不好意思开口。 他没留下来听薛庭的回答,轻手轻脚离开小办公室,回到三班,踹开后门走进去。 赵苟正站在后门边跟人扯淡,嘭的一声响起,吓得他一抖,好久没见童淮这么大的脾气,纳闷:“怎么了你,脸臭成这样。” “没事。”童淮撂下一句话,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磨着牙,认真考虑国庆就套麻袋打陈梧一顿的可能。 陈梧说了不少坏话吧,薛庭会怎么看他? 好不容易有个顺眼点的同桌,这就要给撬走了。 还有几分钟就上课,童淮心烦气躁,屁股下面钉了针似的,坐不安稳。 陈源原本在背古文,见他气呼呼的,凑过来想听听他有什么倒霉事,好乐呵乐呵,被他一记眼刀吓回去:“离我远点,我现在看谁都不爽。” 赵苟抱着陈源瑟瑟发抖,嘤嘤嘤:“好可怕,是谁让我们童哥黑化了。” “滚。”陈源果断踹开他。 角落里持续低气压,陈源和赵苟耍完宝,偷偷看着童淮,面面相觑。 童淮是很好相处,但发起脾气来,也同样不好招架。 上课前三分钟,薛庭回来了。 见着他,童淮反而不躁动了,单手熟练地转着笔,目光垂在他桌上。 薛庭坐下来,收起桌上摊着的试卷,往书包里放。 童淮心里陡然冷冷一跳,很平静地抬起头:“要我帮你吗?” 薛庭不知道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把卷子夹进文件夹,鼻音微扬:“嗯?” </div> </div> 第22节 “你搬去哪儿,我帮你拿书吧。” 听到这句,薛庭的动作顿住,这才转过头,发觉小卷毛的表情不太对。 童淮说完话就抿紧了唇,他本来就不太会掩饰情绪和表情,整个人都微微绷着,目光依旧低垂,没有与薛庭对视的意思,两排浓密卷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像只即将被人抛弃的小狗。 薛庭心思敏感,脑子稍微一转,就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有点说不上来的想笑,不是笑童淮别别扭扭的样子,而是笑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某种东西。 他闲闲散散地往后靠了靠,观察着童淮的表情,心情甚好地指指书包:“成,把化学书拿出来。” “啊?” “啊什么,”薛庭侧过身,手肘搭在椅背上,托起下颔,“不是你说给我拿书吗。” 童淮咂摸了下,品出点其他的意味,终于抬了眼,迟疑问:“你不是要换座位吗?” “谁跟你说我要换座位。” 薛庭盯了他翘起来的呆毛一早上了,此时终于轻笑着,按了按那缕翘起来的呆毛,顺手揉了把童淮柔软浓密的头发:“你刚才在门外偷听?” 童淮后知后觉地感到丢人,耳垂一下热了,浑身不自在地拍开他的手:“我只是来不及敲门。” “既然偷听,就要听到底,半途而废往往容易滋生误会。”薛庭恍若未闻,见老师来了,声音轻轻低下去,“我的回答是,不换。” 童淮静默片刻,一方面有点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小开心,一方面又很羞恼:“我又不在意,跟我说干吗。” 见他嘴犟,薛庭眯了眯眼,有点小小的不爽。 趁着班长喊起立,他故意碰掉笔,踹了踹童淮的鞋边。 替人捡笔是学生时代必经之事,童淮习惯性弯腰去捡,薛庭也随即弯下腰。 视线里满是桌椅腿和同学们躁动不安、踢来踢去的腿,声音倏地静下来,课桌下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狭小又窄。 两人离得很近,薛庭的吐息温热,说话时声音近在咫尺,童淮忍不住侧了侧耳。 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教室里的空调不知被谁开了十九度,冷飕飕的,不穿校服外套都不太挨得住。 他耳朵敏感,那股温热的吐息徐徐而来,惹得耳朵一阵细痒,虫子似的从耳道钻进心底,再由心脏砰砰的跳动着,顺着血液一股股输送到四肢百骸。 连脸颊也有点发烫了。 “是啊,你不在意。” 薛庭修长的手指越过他,捡起那支笔,两只手不小心碰到。 温热的,冰凉的,触感分明。 这人说话时居然还笑,眼底笑意恶劣。 “一脸要哭不哭的。” 第18章 刚上课,童淮的脑子炸了。 薛庭的嘴角勾了勾,发现这小卷毛很容易脸红耳朵红,像是某种恶趣味得到满足,他又低低笑了声:“逗你的。” 然后回到座位坐好,一脸风轻云淡,仿佛什么也没说过。 他从容淡定,童淮就平静不下来了。 整整十分钟,他脑子里都循环着薛庭那句“一脸要哭不哭的”。 操。 这人果然很讨厌。 童淮麻了十分钟,终于靠着空调的冷风,把脸上和耳垂上那点燥热的红给褪了下去,又重振旗鼓理直气壮起来,手肘撞了下薛庭,满心不爽:“你还是换个位置吧。” 薛庭仿佛梦回俩人第一次在公交车上遇到那一回。 他眼风都没斜一下,在笔记本上做着笔记,简洁回答:“不。” 童淮思考了下,细声细气叫:“婷婷。” 薛庭:“……” 薛庭停住笔,望过来的眼神非常危险。 童淮感觉自己赢回来了,见教化学的吴老师看过来了,赶紧在书包里掏了掏。 小吴老师年纪也不大,脾气好,容易害羞,童淮上他的课会给点面子。 伸手掏了个空,童淮陷入沉默。 薛庭挑了挑眉。 童淮:“……这回是真没带书了。” 薛庭还记着那声婷婷的仇,笔下重新动起来,冷嘲热讽:“怎么没把脑子也忘家里。” 童淮吃了记闷亏,有苦说不出。 今早手忙脚乱的,书搁靠山别墅那边,他哪有时间去拿。 还不是怪薛庭。 身为罪魁祸首,还敢怼他。 眼见小吴老师目光在这边扫了三回,薛庭瞄了眼童某人光溜溜的桌面,把书推过去,抽出张物理卷。 写了两道题,婷婷的仇也烟消云散了,他眄了眼听着课头一点一点又要睡着的童淮,撕下张便签纸,唰唰写了一行字,揉成团砸他脑袋。 童淮被砸醒,瞪他一眼,打开那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串字:跟你说个事。 有病吧。 什么事直接写下来不就成了,还问候个啥。 便签纸摊在两张桌子的交界处,童淮回了个问号。 薛庭:想不想打个赌? 童淮:? 薛庭:赌下次月考,你能上升一百名。 三中重文,高二理科人数不多,加起来五百多个。 按上学期期末的理科分数排名,童淮排五百一十七。 高一人多,缺考的也多,升名次容易。高二就不一样了,而且这个五百一十七,还是童淮考得最好的一次。 童淮:“……” 童淮默然盯着他,缓缓写了个大大的问号。 兄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薛庭当没看见:赌不赌? 童淮飞快瞟了眼讲台上的小吴老师,忍不住开口:“您老是不是没看过我成绩单?” “看了,”薛庭闲闲地将便签纸一折,“陈梧把你每场期中考和期末考的成绩单和排名都给我看了。” “那你发什么疯?” “许老师私底下找我提的,”薛庭主动往童淮身边靠了靠,漆黑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同意的话,他就找陈梧说。” 疯了吧。 童淮觉得不可思议:“星哥也跟着抽风?” “他说你聪明,就是不太定得住心。”薛庭暑假辅导过童淮,跟许星洲观点一致,“我们都觉得你可以。” 出乎意料的,童淮别开了头:“不要。” 他知道许星洲是为他好,打个赌能励激他学习,还能让陈梧扭转印象。 可这场赌约里,赢了沾光的是他,输了许星洲肯定直接揽下,丢脸的不是他。 童淮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哪怕只是种可能。 又不是那么有必要,陈梧怎么想他,跟他没半毛钱关系,他也不屑让陈梧对他转变观念。 得到果断的拒绝,薛庭拧起眉,思考片刻,明白了童淮的想法。 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让他想笑,又想摸摸童淮的脑袋。 看着没心没肺的,心思还挺细腻。 薛庭不小心盯着童淮看了挺久。 童淮的发丝软乎乎的,卷起的弧度恰好,脸也小,几缕微卷的发搭在长睫毛上,唇红齿白的,乍一看,像个漂亮精致的娃娃。 童淮别扭够了,发现薛庭盯着自己看,啧了声,扬扬拳头:“怎么,想打架?” 薛庭忽然笑了。 他重新看向黑板,靠着墙,懒懒回:“不想,你猛,打不过。” 上午最后一节课最后几分钟,俞问发来消息,约童淮去吃午饭。 北门口外有家烤鱼店味道很不错,童淮和俞问以前经常去。 童淮想了想,戳戳薛庭的腰:“一起出去吃午饭呗?” “只有你?”薛庭拍开他的手指,侧了侧头。 “还有我朋友。” 薛庭顿了顿,眼底的那点饶有兴致淡下去,视线重新落到黑板上,拒绝得干脆利落:“我吃食堂。” “哦。”童淮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手指无意识挠了挠墙,略感失望。 下课铃打响的瞬间,小吴老师做了个请的手势。 </div> </div> 第23节 三班的饿狼们一点不客气,呼啦一下冲出教室,奔向食堂。 童淮慢吞吞地揣上手机,跟在薛庭身后,下了致远楼,见他一点不留恋地随大部队往食堂走,撇了撇嘴,往相反方向的北门口蹿去。 俞问已经在等着了,埋怨他来得慢。 老板跟俩人熟,俞问提前订了餐,到了就能吃。 下筷子时,童淮还有些闷闷不乐。 都那么熟了,一起吃顿饭也不行? 搁桌上的手机震了震,童淮拿过手机,给他发消息的是之前认识的那三个“社会人”。 最近过得太充实,好久不联系,差点忘了这几人。 -虾米米:@不卷很直,童哥,好久不见你出来了,最近怎么样 -蛊惑仔:过几天有个有意思的事,童哥来吗? 童淮琢磨了下,回了句:什么事? -鸡哥:来了就知道了,这周六下午五点,野烟酒吧 童淮有点小纠结。 上完周五的晚自习,周六一整天空闲,周日七点晚自习。 这三人在游戏里经常舍己保他,这回又特地邀请他,他晾了人家那么久,再拒绝不好吧? 俞问夹了几筷子鱼肚子肉到童淮碗里,扫了眼他的神色:“纠结啥呢,脸都要皱起来了。” “有人约我出去玩。” 童淮说得含含糊糊,俞问不太赞同他交校外的这种朋友。 “谁?去干啥?”俞问警觉,“不是那三个捞货吧,他们就是图你钱,你离他们远点。” 童淮左耳进右耳出,点着头想,反正也没什么。 他顺手查了查野烟酒吧的位置,离西城区不是很远。 童淮想了想,打字回复:看情况吧,不一定有时间过去。 然后发了几个红包作补偿,低下头吃俞问夹来的鱼肉。 下午的课童淮都没带书,也不准备回去了,吃完饭跟着俞问去打游戏。 恰好那仨人都在,邀请了他一把。童淮心不在焉的,成了敌人的队友,仨人也不生气,他就更不好意思拒绝了。 玩了一下午眼睛累,晚自习童淮又溜回去,趴在座位上睡了会儿,睁开眼缝一瞅,薛庭还在刷题。 为了考回去见女朋友可真努力。 童淮心里有点说不上的虚,又想起薛庭说的那个赌约,烦躁地摁了会儿手机,破天荒地掏出了数学练习册。 薛庭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却跟多长了只眼睛似的,稍稍抬了抬眉:“不会的问我。” 童淮哦了声,趴在桌上写起题,暑假薛庭教他的他还没忘。 陈源也在刷题,卡在一道题上,琢磨了十几分钟也没找到正确思路,转身想斗胆请教薛庭,见童淮居然在做题,嘶了口气,反手扇了赵苟一下:“老狗,我是不是眼花了?” 赵苟回过头看到,愣了下,反手也扇了他一下:“我靠,你把我扇出幻觉了。” 童淮冷笑着捋起袖子:“要不我把你俩扇回现实世界?” 俩怂货立即转回头。 写着题时间过得快,晚自习很快下了,童淮怀念史迪仔和陈阿姨做的夜宵了,飞快收起书包,想先薛庭一步溜,没跑两步,又给薛庭逮住了。 他垂头丧气的,被迫跟薛庭往自行车棚那边走,琢磨了会儿,不可置信:“薛哥,你不是准备天天都捎我一程吧?” 薛庭轻描淡写:“爷爷是这么说的。” “……这……不好吧。”童淮隐隐感到崩溃。 薛庭转过头,借着车棚顶炽亮的光,细细打量了下童淮的脸,歪头疑惑:“你脸皮看起来也不薄啊。” “您误会了,我脸皮比你写的卷子还薄,轻轻划一下就破了。” 薛庭无言片刻:“公交车停了,校车早坐满了,你准备走回去?” 不瞒您说我找司机接我回去再不济可以打车回去—— 可是不符合贫穷人设。 童淮实在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拒绝,满心悲催,老老实实地坐上自行车后座,又挣扎了下:“你这样肆无忌惮地让我坐你后座,会不会不太好啊,对象专座,万一你对象知道……” 薛庭烦他叨叨叨,一踩脚踏板,把话堵回去:“你是小女生吗。” 童淮生无可恋地垂头抵他背上,摸出手机,沉痛地给陈阿姨发消息:陈姨,麻烦您找个人,明早把我的课本和练习册搬来老屋这边,我最近可能得住那了。 薛庭不习惯被人这么靠着,反手两指捅开他脑袋:“别靠这么近。” “我不,”童淮见有戏,赶紧撒泼,“让我上了你的车,你就得忍受这些。” 说着,得寸进尺地伸手抱紧薛庭的腰,“我没安全感,不抱着害怕。” ……你昨晚吃了一路的冰淇淋,就差学猴子倒立在后座表演杂耍了。 换其他人这么贴近,早被薛庭掀翻了。 他知道童淮那点小心思,偏不让他得逞,静默一瞬,微微笑了:“是吗,那你抱紧点。” 童淮:“……” 童淮郁闷死了,干脆整个人瘫在薛庭身上。 薛庭的手冷冰冰的,身体却很热,迸射着独属这个年纪的活力与热度。 他觉得薛庭身上的味道怪好闻的,没有汗臭味,于是像只小狗似的嗅了嗅,无意识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背。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还真不客气了。薛庭又气又好笑,正想让童淮别瞎动,忽然听见童淮小声开了口,声音闷闷的:“星哥是不是对我挺失望的啊。” 薛庭心里一软:“没,许老师说料到了你会拒绝。” 下午薛庭去见了许星洲,顺便给了他童淮的答复。 许星洲的确丝毫不意外,反而笑了笑,说:“和我想的一样。” 童淮低低地“哦”了声。 身体随着随着地面的坡度轻微起伏,他贴在薛庭的背上,夜风也被挡了,漏来的风凉丝丝的,很舒服,几乎能催生睡意。 童淮迷迷糊糊地想,要不悄悄地努力一小把,等月考吓死陈梧。 这样一想,他堵在心头一整天的郁气都散了,直起身子,眼睛亮起来,扯了扯薛庭的衣角:“你能帮我吗?” “什么?” 童淮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咱低调点行动,等月考考好点,吓死他。” 风呼呼刮过耳边,童淮隐约听到了掺在风里的一声轻笑。 薛庭眼中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笑意,点点头,认真附和:“好,听你的,吓死他。” 第19章 由于想不出正当理由拒绝薛家爷孙的好意,童淮还没正儿八经的回家住几天,又搬回了老屋。 自作自受,整得自己跟个二百五一样。 跟薛庭的提议虽然是心血来潮,但童淮越想越觉得可行。 陈梧不是觉得成绩就是第一,瞧不起他和俞问吗。 那他就跟着薛庭好好学学,争取考好一点,到时候拿成绩单打他丫的脸。 薛庭准备数学竞赛的空隙,抽空整理了份数学的必考基础知识点笔记,就当是放松巩固基础,周五晚自习递给童淮,顺带送了每科精选练习册一本,懒懒道:“新手教程。” 完全没料到薛庭会这么用心,童淮愕然地双手接过,翻了翻那本笔记。 薛庭的字很好看。 不是那种练字帖练出来的规规范范的好看,像是专门练过书法的,像他的人,有棱角,内蕴风骨,一行行铺开,不花里胡哨,但看着就赏心悦目。 还真是新手教程,标出来的都是容易拿分的点,堪称保姆级。 这么一本笔记,价值远超外在。 说谢谢太单薄,童淮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字迹,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语文英语靠你自己,”薛庭靠着椅背,随意道,“剩下的有空帮你整理,月考前总复习。掌握基础不难,先攒攒经验。” 童淮哦哦:“懂了,这些是小怪,攒经验升级再打boss。” 比喻还挺恰当。 薛庭无意识揉了揉手腕,散漫地点点头。 童淮的视线也落到了他的手上。 这才多久,薛庭就给他弄出个新手教程,估计手都要废了。 ……何等雷锋精神热心肠啊! 他心里微热,鬼使神差地开口:“你手伸过来,我给你捏捏吧。” 薛庭动作一停,目光古怪地挪到童淮脸上。 童淮脱口而出这么一句,想起薛庭不喜欢和人接触,摸摸鼻尖,想含混过去,免得尴尬,薛庭却忽然伸出了手。 摊在他面前的手十指匀长,骨节分明,在教室的灯光下,玉一般冷。 童淮注意到他左腕间落着一粒痣,很小,绽在白皙的手腕上,却很惹眼。 童淮稍稍犹豫了下,拉过薛庭的手。 他没少给童敬远按摩,熟练地按起他的手腕和手指,顺口夸奖:“你手挺好看哈,适合弹钢琴。” 说完就后悔了,薛庭的家庭条件,可能不支持他学钢琴。 摸过来的手指暖乎乎的,十指连心,指节手腕上细细的瘙痒似乎都窜到了心口。 </div> </div> 第24节 薛庭不习惯和旁人有这么亲昵的接触,五岁以后,连父母都没有再这么牵过他的手。 他没有让童淮看出自己的不自然,低低应了声,礼貌回复:“你也不错。” 说完瞟了眼童淮的手指,确实好看。 可惜童淮家境不好,不然学学钢琴小提琴,一定很漂亮。 童淮坐在里面,薛庭把右手递给他,姿势很别扭,干脆侧过身,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卷搁腿上,左手拿着笔,照样写得飞快。 试卷是晚自习前数学老师吕参让陈源拿来的,厚厚的一沓,啪地放桌上,看得童淮心肌梗塞。 童淮回想了下那一幕,又瞥了眼薛庭,才发觉违和,眼睛微微睁大:“你是左撇子啊?” “嗯,小时候只会用左手,现在右手也能灵活用。” 薛庭漫不经心的,心思大半落到童淮手指的触感与温度上。 忽略掉那点不习惯,确实按得很舒服。 陈源也在做练习卷,不巧又卡在一道题上,心想这回一定要克服恐惧,成功提问。 年级第一就坐背后,怎么能浪费资源呢。 陈同学大无畏地转过身:“薛哥,请教一下。” 看清楚背后这俩人在干什么,陈源一哽:“……” 童淮和薛庭同时抬头:“嗯?” “没……没事,”陈源盯着他们俩握在一块儿的手,眉心跳了跳,生怕自己被灭口,立刻转回去,狠狠扇了下赵苟,怒道,“你们云南人是不是会给人下毒蘑菇,我看到幻觉了。” 赵苟正认真打着微信小程序的小游戏,莫名其妙给他扇了下,怒目而视:“屁,童淮不也吃了,不是还好好……” 赵苟没说完,回头看了眼,僵硬转回来:“兄弟对不住,可能真有毒。” 童淮:“别管他俩,犯病了。” 薛庭垂着薄薄的眼皮,与世无争:“嗯。” 童淮老老实实揉了会儿,又开始不老实,指尖挠他掌心:“哎我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让个青春期小伙不打游戏不打篮球成天刷题,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薛庭冷不丁给他一挠,手掌条件反射地一握,攥住了童淮作怪的手指,疑惑抬眉:“什么?” “跟我装呢,我都知道了,”童淮八卦兮兮地抬着眼,眉目在白炽灯光下显出鲜明逼人的漂亮,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一笑就显得很甜,“漂亮吗?” ……什么? 薛庭失神一瞬,心口没来由被撞了下。 半晌,他放开童淮的手,心不在焉:“漂亮。”稍稍停顿一下,补充,“很漂亮。” 啧,你个颜狗。 童淮猜测得到证实,看薛庭转回去刷题,手指一勾,掏出手机,在太阳群里分享八卦。 -不卷很直:重大消息,薛庭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 -赵苟:你更漂亮![强] 童淮:“……” 童淮不喜欢别人说他漂亮,心想这是想打架啊,抬脚踹了下赵苟的凳子。 -陈源:我也觉得你更漂亮! -不卷很直:…… -田鑫: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gay?[鄙视] -田鑫:不过我们小童确实漂亮 童淮怀疑这群人脑子坏了,茫然地放下手机,压低声音,有点紧张:“他们好像喝了假酒。” “那你控制点,别也跟着喝。”薛庭头也不抬。 下了晚自习,就能回家待一天半了。 住宿生和走读生都纷纷回家,校门口堵成一片,车灯亮成一片,喇叭声不绝,全是来接孩子的家长。 童淮搭了薛庭的顺风自行车,到家时,琢磨着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总不能在找到合适的机会坦白前,一直住这边吧? 不如他也买辆自行车学学,以后让薛庭先走? 回家洗了澡,童淮擦着头发,从冰箱里掏出袋牛奶,叼着刷了刷微博。 喜欢的歌手发了动态,演唱会十月二号开始,正在倒计时。 他立刻开心地截图发了朋友圈,满足地喝完奶睡觉。 隔天,早上十点,临街的老屋迎来连绵不绝的人声车声。 童淮睡梦中被吵醒,崩溃地扔掉没用的隔音耳塞,被子一蒙头,刚迷糊睡着,又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不想睁眼,更不想管这个电话,结果等了会儿,手机还在响,烦不胜烦地掀开被子,满脸低气压地把手机掏过来,想顺着电流钻过去鲨了这个人。 看了眼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童淮满脸腾腾的杀气一消,深吸口气,按了接听:“婷婷,一大早的干吗,不会是今早要补课我不知道吧。” 薛庭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凉飕飕的,比平时听着多了分冷质感:“你嘴可以再欠点。” 童淮撇撇嘴:“不就叫你小名吗,你要不高兴也可以叫回来,崽崽淮宝随便叫。” 薛庭一顿,语气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崽崽?” “你还真叫上了?”童淮又不爽了,原地双标,“只供我爸和爷爷奶奶叫,歇着点。” “……”薛庭不跟他废话:“下来。” “啊?” “我在你家楼下。” 童淮这回是真蒙圈了,跳下床跑到窗边,拉开窗帘一看,薛庭还真在楼下,旁边是他的小四。 周末不用穿校服,男生穿着黑色宽松的t恤,身形笔直又修长,像根挺秀的竹,高瘦出挑,忒扎眼。 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薛庭抬头朝这边看来。 二楼不高,童淮视力也好,清晰地看到他动了动嘴唇,口型是“三分钟”。 童淮挂了电话,飞快跑去洗漱,随便扒拉了身衣服裤子,噔噔噔下楼,跑到薛庭身边:“你来干吗?” “带你去个地方。”薛庭瞄了眼童淮有些乱蓬蓬的头发,想起他接电话时嗓子哑哑的,连着鼻音,说话像撒娇,后知后觉,“刚起?” 童淮有气无力:“你能发现真是谢谢了。” 薛庭满脸嫌弃,蹬起自行车:“我特地等到现在才打的电话。” 言下之意是料到了童淮会赖床。 只是没料到他会赖到这么晚。 童淮觉得这个人真是令人发指,天天起那么早,不知道他们学渣都起得晚吗。 他还没醒盹儿,唠叨劲儿没上来,垂着眼皮继续假寐,也不怕薛庭把他带去卖了。 半路薛庭停下来,提着猫粮去那条小巷。 童淮懒洋洋地跟上去,靠着墙打了个呵欠,瞅着那窝猫。 一段时间不见,三只小猫长大了一圈,叫声细细的,奶声奶气。 三花依旧一身匪气,凶巴巴的,尤其对童淮凶。 童淮从小到大人见人爱,从未这么不招人待见过,虽然对方是只猫。 他不高兴了,背抵着墙,手插在兜里,弯腰和她对视了会儿,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看你花里胡哨的,就叫你小花吧。” 三花还没见过这么欠的,也呲着牙嗯嗯低吼了声。 童淮凶不过她,一瘪嘴,扯扯薛庭衣角,委屈告状:“她凶我。” ……还没睡醒呢吧,这么爱撒娇。 薛庭毫不留情,一巴掌扇他头顶,拎着他的后领把他提回来:“谁让你找死。” 喂完猫,薛庭带着童淮,继续往望臻区西去。 童淮也醒盹儿了,猜到薛庭要带他去哪儿,有点说不出的小兴奋。除了俞问家,他还没去过别的同学家。 半路他拽着薛庭的后领迫停,跑到小超市买了荔枝和西瓜。 两道旁的住户一点点由多变少,四周渐次静下来。过了二十来分钟,薛庭骑上一个缓坡,停在了缓坡上一座更为老旧的老房子外。 童淮好奇地四下打量。 这是座带院子的房子,红砖砌成的院墙,缠遍爬山虎,院门很老旧,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东西。 ……薛庭家的条件确实不太好。 童淮脑补了一出爷爷靠收废品和养老补助养孙子的苦情戏,又看看崭新崭新的自行车,忍不住开口:“婷婷啊。” 薛庭掠去个能杀人的冰凉眼神。 “保护好小四,别再弄丢了。” 童淮语重心长。 一辆自行车,对薛爷爷来说,负担得多大啊。 薛庭这缺心眼的,还一连弄丢了三辆! 薛庭:“……” 他面无表情地推开院门,心想:你也喝假酒了。 第20章 跨进院门,入目是一片葱郁,碧色缓流,茑萝簇在墙边,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花。 </div> </div> 第25节 从外面看不出院子这么大,两面花墙围着的庭院内,种满了花草,栀子花浓郁的幽香阵阵拂来。 和想象中的场景不太一样,童淮愣了愣。 花草的边界外撑着把大伞,薛景扬坐在伞荫下,手里拿着工具,在做木工。 听到声响,老爷子抬起头,看到门边的两个少年,登时眉开眼笑。 薛庭把自行车停在一边,低头把挂在边上的东西拿起来:“爷爷,又给你把小卷毛顺来了。” 童淮当着薛老爷子的面不好发作,吃了个闷亏。 他打算忽略薛庭的嘴欠,三两步跳过去,蹲在薛老爷子面前,好奇:“爷爷,您在做什么?” “最近腿脚不便利,庭庭不准我出门,闲着发闷,做张凳子。”薛老爷子笑呵呵的,看童淮仰着小脸一脸眼巴巴的样子,心软得不行,稀罕死了,“早让庭庭带你来了,可惜你们晚自习上完太晚。” 薛庭走过来,半弯下身,在童淮头顶指了指:“您再这么叫一声,我先把他丢出去。” 薛老爷子老大不高兴:“叫你声小名怎么了,小时候多乖多甜啊。都怪你爸妈,给你养成这么个拧巴性子。” “薛庭小时候什么样啊?”童淮拍开他的手,来了兴趣。 说到这个,薛老爷子也来了兴致,比划了个和童淮蹲着一样的高度:“就这么高的时候,见着我,会迈着小短腿扑过来,奶声奶气喊爷爷,还非要我举高高,哎哟,我这心窝。” 薛庭不冷不热:“您还是少缅怀过去吧,记忆错乱了。” 童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再看他瘫着脸就想笑,努力憋着:“那是挺可爱的。” 这俩凑一块儿就爱消遣人,薛庭拿他们俩又没办法,看看时间,快十一点了,果断钻进屋里,眼不见为净。 童淮把路上买的水果拿过来,顺了张小凳子,跟薛老爷子坐一块儿,看他做木工,跟他闲聊。 “爷爷,吃水果,”童淮剥了颗荔枝,喂给薛老爷子,“还没谢您让薛庭送我回家呢。” 哎哟,小棉袄,跟家里那台制冷机就是不一样。 薛老爷子老怀甚慰,吃着荔枝,听清童淮的话,心里直犯嘀咕。 他让薛庭送童淮回家? 没啊。 倒是开学前,薛庭顺口给他说了一嘴童淮被小混混拦路打劫的事,他问小混混出来后对童淮不利怎么办,晚自习下那么晚,回来的路又黑,小孩儿孤零零的,多危险。 薛庭当时皱了下眉,随即淡定道:“我来解决。” 孙子的脾气薛景扬了解,认真起来比自个儿还靠谱,就没再多注意。 ……感情是自己做好事抹不开面,借着他的名头啊。 薛老爷子斟酌着,怕要是拆了台,薛庭能甩他三天冷脸,于是笑眯眯地点头:“这不是不放心吗,你俩顺路,有个人作伴也好。” 两人聊了会儿,童淮嗅到股浓郁勾人的饭菜香味。 这个点也该吃午饭了,他没吃早饭,当即胃里就抽搐了下,饥饿感明显起来。 哪来的饭香? 附近似乎只有薛老爷子住这啊。 童淮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望向身后的二层小楼,冒出个惊悚的念头:“爷爷,薛庭……在里面做饭?” 薛老爷子眯着眼看了看时间:“是到饭点了。” 童淮:“闻起来,还挺香?” “庭庭厨艺很好,今儿你多吃点。”老爷子捏捏他的脸,“瘦巴巴的,都没几两肉。” 童淮乖乖被捏脸,内心震撼到了。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薛庭的厨艺太过一言难尽,所以每天风雨无阻地去柴叔叔的餐馆。 怎么现实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薛老爷子看出他的疑惑,笑道:“小柴做的饭菜味道啊,和我老伴儿的很像,我老是怀念,和庭庭说了一次,他就天天都去给我买。” 童淮恍悟。 薛庭这种付诸实际的体贴他也感受过。 一会儿功夫,薛庭也弄好了。 饭在里面吃,进了屋,没童淮想的破旧,屋里也挺宽敞,窗明几净,五内俱全,还有空调。 薛庭摆了碗筷,桌上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颜色浓郁,香气扑鼻。 薛老爷子吃饭时大力邀请:“小童,听小庭说你一个人住?没事多来这边,你们同龄人,话也多。” 薛庭不咸不淡地拆台:“话多的是你和他。” 薛老爷子不悦地剜去一眼。 童淮好久没跟人这么坐一桌吃饭了,乐呵呵地看爷孙俩斗嘴,自己时不时加入混战,东打一耙西打一耙,成功搅乱浑水。 大概是气氛好,肚子也饿,他竟然觉得这顿饭是他最近吃过最好的。 老爷子年纪大了,胃口小,吃不了多少,剩下的菜大半落进了童淮的肚子。 童家上下和陈阿姨等人平时就头疼怎么让他多吃点,绞尽脑汁地让他不剩饭,今儿倒是不用哄。 看在薛庭和薛老爷子眼里,童淮的饭量却变了个味。 ……这小孩儿平时是不是都吃不了什么好的? 唉,他爹可真不是个东西。 童淮浑然不知亲爹因他蒙上污名,吃完饭有点撑,跟着薛老爷子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消消食。 溜达了会儿,老爷子累了,回屋里睡午觉。 薛庭拿着喷壶,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见童淮把目光转过来,动作一停:“有事?” 童淮的手机陡然响起来,来电人是“鸡哥”。 “鸡哥”大名孙吉,崇拜山鸡哥才取了这么个绰号。电话一接通,声音就大喇喇地从那边传来:“童哥,五点钟野烟酒吧,别忘了啊!” 电话那头声音嘈杂,摇滚乐曲几乎要追着炸进耳蜗,童淮没想到这么大声,吓了一跳,偷偷瞅了眼薛庭。 后者脸色如往常一般,淡淡的看不出表情,不知道听见没。 “没什么,”童淮咽下话头,挂了电话,犹豫了好久,才道,“你周一去考试是吧?三中理科不太行,老吕他们把希望全压你身上了,你别有压力,考砸了也没关系,不过我感觉你肯定能拿奖。” 薛庭站在浓荫下,漆黑的双眸一眨不眨盯着他:“嗯。” 童淮又磨蹭了下:“我先走了,等爷爷醒了你给他说一声。” 薛庭又“嗯”了声。 童淮松了口气,挥挥手:“不用送了,我正好认认路。” 薛庭也没打算送,别过头,继续浇花。 出了薛庭家,童淮紧绷的精神彻底松下来,找到最近的公交车站,到家蒙头补了个觉,迷迷瞪瞪醒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打车去酒吧也就十来分钟,童淮以前也跟俞问去过酒吧,自觉比较熟悉,心里不虚。 孙吉流里流气地蹲在酒吧门口抽烟,斜睨着来来往往的人,等得不太耐烦,见童淮终于来了,大喜过望,跳起来想揽肩:“童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他扑过来就是股呛人的烟味儿,童淮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避开他的手,抬手跟他对了个掌:“哪能啊。” 孙吉没抱到他的肩,手微微僵了下,随即又满不在乎地放下手,折身带路:“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带你尝点新鲜的。” 天还没黑,酒吧里已经闹哄哄的了,群魔乱舞,尖叫声大笑声喊叫声和爆炸滚动的音乐声织成一片,酒味烟味四处飘,真正诠释了什么叫“乌烟瘴气”。 童淮就是再喜欢热闹,也被吵得脑子疼。 跟俞问带他去的清吧完全不一样。 孙吉领着童淮,熟门熟路地钻到一处沙发卡座边。里面已经坐好几个人,有脸生的也有脸熟的。 除了“蛊惑仔”和“虾米米”,其他的童淮谁也不认识。 童淮一身t恤长裤,长相俊秀乖巧,像个金贵的小王子,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其中一个尖嘴巴打量着他,噗嗤笑了:“这就是你们‘童哥’?这么嫩?” 孙吉也笑,笑得让童淮不太舒服:“你不懂,我们童哥财大气粗,比谁都豪迈。” 童淮立在原地,皱了皱眉,想转身就走。 孙吉赶紧推他坐下来:“童哥别介意,他说话不好听。” “你们说的东西呢?”童淮浑身恹恹的,打算看了就走。 孙吉和那个尖嘴猴腮的对视一眼:“不急。” 他给童淮倒了杯酒:“来,先喝点酒,助助兴。” 童敬远曾无数次叮嘱过,在外边不能随便喝别人倒的东西。 平时童淮也没这么警惕,此时心里忽然有点奇怪的感觉,靠在沙发靠背上,淡定道:“我未成年。” 其他人:“……” 孙吉无语了:“您还在意成不成年?不是,来酒吧还喝果汁?” “我乐意,”童淮向侍者招招手,买了杯橙汁儿,“到底什么事,不说我走了。” 其他几人嘻嘻哈哈地岔开话题,天南地北地聊起来。 童淮以前还挺喜欢听这些人吹牛装逼,觉得有意思,现在却提不起兴致,只觉得他们吹得都太假。 真要那么牛逼,怎么不像薛庭一样,随随便便考个第一,还甩第二名一大截。 他百无聊赖地转着杯子,懒懒地听他们侃大山。 一口口地喝了会儿,有点想去洗手间。 童淮决定回来打个招呼就走,去洗手间折回来,孙吉几人又吹了几瓶。 听童淮说要走,孙吉率先举起杯:“哎童哥,抱歉啊,东西没到,让你扫兴了。那碰一杯就散了吧。” 童淮巴不得早点离开,拿起杯子,刚要凑上嘴喝,手腕陡然被一只冰凉有力的手紧握住。 有人站在他背后,声音冰冷:“别喝了。” 周围鬼吼鬼叫一片,他的声音也不高,却很有穿透力,仿佛贴在耳边响起。 </div> </div> 第26节 童淮怔了怔,转过头,薛庭站在他身后,用力握着他的手腕,直直盯着孙吉,脸色冰寒。 “薛庭?” 薛庭淡淡看他一眼,并未解释,上前一步,若有若无地将他护在身后。 酒吧里的光五颜六色,该是绚烂喧嚣的,映照在男生眼中,却衬出那双漆黑的眼中覆着的薄冰,冷漠的视线有如实质,身上笼罩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迫人气场。 连热烈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孙吉无端打了个寒颤,生出几分恐惧,又觉得对上一个小屁孩就这样太丢脸,硬着头皮叫嚣:“你谁啊?出来跳什么?” 薛庭忽而笑了,笑得并不温和,更瘆人了:“我不跳,你喝下这杯果汁怎么样?” 孙吉的表情微微一僵,又嚷嚷:“凭什么,你当你是天王老子?” 童淮不笨,脑子立刻转过弯了。 他去洗手间时,孙吉往他果汁里投了东西。 一瞬间他简直气懵了。 见童淮明白过来了,薛庭淡淡一哂,拍拍童淮的肩:“走了。” 童淮没吭声,摸出手机,拉黑、解散一条龙,然后从桌上捡起个啤酒瓶。 在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一酒瓶砸到了孙吉脑袋上,动作果断利落、猝不及防。 嘭一声响,碎片和血溅飞开来,孙吉头破血流,惨嚎着捂住脑袋。 包括薛庭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料到一脸乖乖小孩的童淮说动手就动手,半点不含糊。 满座又惊又怒,跳起来撸袖子拎酒瓶抬椅子。 薛庭站在童淮身后,晃了晃手机,通话记录停在110:“警察两分钟内就到。” 一群人没谁清白,闻声脸色骤然一变,再一看薛庭淡定自若的样子,权衡了一下,吃下这个亏,拽起孙吉赶紧跑。 童淮出了口恶气,比了个中指:“我去你大爷。” “别管他大爷了。” 薛庭拎起这个用酒瓶砸人的滋事群众,往后门飞快走去,“跑。” 第21章 溜出酒吧,薛庭就放下了手。 童淮闷头走了会儿,从自己的世界拔出来了,脚步一停。 薛庭跟在他身边,保持沉默,耐心等他说话。 童淮憋了会儿,偏偏头:“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傻逼?” “是挺傻逼的。” 童淮倒没生气,他确实觉得自己傻逼,明知道那几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轻易放下戒心,薅了把头发,啧了声:“谢谢啊,你又救了我一次。” 虽然不知道孙吉往他喝的东西里放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东西。 薛庭看着他没应声。 中午他听到童淮的电话,临近五点时心神不宁,干脆出了门,先到酒吧等着。 这一带挺乱的。 这小孩儿又是一副被人卖了还会帮忙数钱的呆样,实在没法放心。 童淮小小声:“我以为你会说我两句,换做俞问,会把我骂个狗血淋头。” “骂你是为了让你知错,”薛庭淡淡道,“你不是知错了吗,何必多此一举。” 六点过了,天边云霞染了橘红,层层渐变,像打翻了颜料盘,底下是西区高低错落的老旧楼群,天空中电线纵横。 童淮眼珠颜色浅,剔透漂亮,能倒映出整片天空。 薛庭睨着这双眼,忽然想起他怒火熊熊的样子。 和他的眼睛一样清澈明亮。 在周围的人已经学会虚伪地掩饰时,他的眼神依旧干净得让人不敢直视。 像个小孩儿,情绪不加掩饰。 也像一面镜子。 薛庭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慢慢垂下眼皮,手指无意识攥紧。 那天下午发生的事,两人跟谁都没说。 童淮也不会再和那种人有牵扯了。 周一班里三个人出征竞赛,童淮右边又空荡下来,不太习惯。 他看着薛庭给他量身定做的新手教程,老老实实在教室里坐了一天。 晚上薛庭回来,见童淮有乖乖坐在教室里埋头做题,眼底浮过点笑意,伸手揉了把他的卷毛。 童淮杀气腾腾地抬起头,看到是薛庭,杀气一收,眼睛亮了:“哎,你回来啦!” 去参加竞赛的不用来上晚自习,陈源和吕子然就没来。 “嗯,”薛庭看他不像平时那样嘚啵嘚啵,挑了挑眉,“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空了一天的座位又有了人,童淮心情很好,手肘抵着桌,托腮笑道:“考了就算了,不问。” 薛庭又揉了把他的头发,翻出试卷,抽出笔继续写。 童淮悄悄端详他。 刚考完试又回来刷题,这人其实不叫学神,叫学疯子吧。 初赛结束,薛庭的时间宽裕了点,在月考来临前,又整理了物理和化学的笔记。 月考被安排在九月三十号,从早上七点四十开始,考一整天,下午五点半结束,考完就放假。 通知一下来,童淮算算日子,隐隐崩溃:“不是吧,我生日要考一整天试?” 童淮跟着妈妈那边过阴历生日,日子每年都会变,今年凑巧是九月三十。 许星洲宣布完时间,教室里就蜂巢似的嗡嗡响起来,一茬茬期待放假和担心考试的。 薛庭原本无聊地转着笔,闻声瞥来目光:“你生日?”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很重视生日。 赵苟转过身,兴致勃勃的:“别泄气啊靓仔,考完出去嗨,叫上大家一起出去玩玩再吃饭呗,考一天都要憋疯了。” 童淮想了想:“那也成。” 他忽然又高兴起来,碰碰薛庭的膝盖:“你还有机会准备礼物。” “不用准备了,”薛庭微笑,“送你一套五三。” 童淮:“……那还是别客气了。” 陈源也转过头来:“干嘛拒绝啊,你最近不是挺爱学习吗,老狗都吓得开始认真听课了,继续保持。” 为了能打陈梧的脸,童淮最近的学习劲头很足。 赵苟看神经病似的看他奋斗了一个周,心想差不多了。 等到第二个周,他忍不住也开始听课,言之凿凿:“能靠脸吃饭的人都在学习了,我还敢干坐着?” 陈源说着,忍不住朝薛庭竖起拇指:“牛还是薛哥牛,居然能让我们小童这么听话。” 薛庭嘴角轻微勾了下,一脸云淡风轻:“好说。” 薛庭也是最近才发现,要让童淮听话其实很简单。 夸就行了。 完成作业,夸,听了一节课没睡着,夸,写对题,再夸。 只要找对方法,童淮比小孩子还好哄。 认真学习的时间溜得飞快,转眼月考便至。 考试那天也是童淮生日,薛庭这次没先去学校,七点等在楼下,看童淮一脸困顿地下来,送了声“生日快乐”。 凌晨时童淮就收到了许多祝福,还有童敬远和爷爷奶奶的电话。 他坐上自行车,美滋滋地一伸手:“礼物呢?” “在书店,考完带你去买。” 童淮不想搭理他了。 三中月考是按年级排名安排考场座位,薛庭在最前面,童淮在最后面。 到了学校,临分开前,薛庭手欠地揉了把童淮的头发:“查缺补漏。”顿了顿,眯着眼补充,“好好考,丢了我的脸你就死定了。” 童淮拍开他的手:“把第一坐稳了,你可是校霸他爸爸的同桌,丢我的脸你也死定了。” 薛庭懒懒地挥挥手,径直走进考场。 童淮和俞问次次都在一个考场,这次也没例外。 见童淮进来,俞问热情地朝他招手:“兄弟你来啦。” 童淮谦虚地道:“兄弟我有备而来。” “你还准备上天啊?” 童淮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考好,先闷着不说,免得考砸了被俞问取笑。 薛庭的辅助效果显著,至少拿到数学卷时,童淮不会再和题目对脸懵逼了。 就是有的题薛庭好像给他讲过,他有印象,却死活写不出来,心里头直发虚。 早上考完试,童淮又困又倦的,也没去吃饭,趴在桌上睡了个午觉,醒来发现桌上放着俩面包,大概是俞问给他带的。 </div> </div> 第27节 就是俞问貌似考到失忆了,忘了他不喜欢吃肉松。 下午考完试,全体得到解放。 铃声一响,甭管考得好不好,全都一窝蜂冲出了教室。 班里大部分人记不住童淮跳来跳去的生日,大部分早跟家里说好了,一考完就被接走了,只来得及送声祝福,一起出去吃饭的只有十几个。 大伙儿振臂一呼,冲出校门,挤上公交,去市中心的商场,激情讨论去玩什么。 “玩点刺激的舒缓下压力吧,”田鑫苦着脸举手,“作文好难,我写跑题了,现在心虚,吃不下东西。” 其他人纷纷附议:“我数学有道题没来得及做,是老吕讲过的题型,我会被她挂到国旗杆上风干的。” 公交车上硕果仅存一个位置,众人默契地让给了童淮。 童淮顺手把身边的女生按到座位上,疑惑挑眉:“刺激的?” “嗐,你未成年,不是那个刺激,”俞问凑到他身边,“玩密室逃脱怎么样?” 大部分人赞同,也有人摇头:“要不你们去玩,我们正好去电玩城玩玩。” 童淮眉心一跳,干巴巴地道:“密室逃脱得预约,这个点没场次了吧。” “没事,随便玩一家,能释放压力就成。” “我搜到一家可以玩,看封面还挺恐怖。” “哇刺激,点一下人数,哪些去?” 童淮听到“恐怖”俩字表情就麻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赵苟笑嘻嘻的:“怎么了我淮,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不会怕鬼吧?” “……谁怕了,”童淮挣扎一瞬,昂首挺胸,“就它!” 薛庭没兴趣参与讨论,刷着手机,敏锐地察觉到童淮的语气不太对,探究地看过去。 小卷毛薄唇紧抿,无意识揪紧了衣角,手指轻微发着抖,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静默片刻,慢吞吞开口:“我怕。” 童淮大喜:“什么?那就更要去了!” 薛庭轻轻吸了口气:“……” 带不动。 傻逼。 第22章 意料之中的,童敬远没赶回来,转了一和七开头后面带串零的账给童淮,再次祝他生日快乐,表示内疚。 下公交车时童淮才发现的消息。 他更想用这笔钱换童敬远回来陪他吃顿饭,不过也知道童敬远是真的抽不开身。 前几天,童敬远还说能抽空回来,结果临时又有事,本来打算不管不顾直接回来,反倒被童淮给劝住了。 理解归理解,郁闷也是真的郁闷。 童敬远连续两年没赶回来了。 于是童淮发了个非常不高兴的扛刀表情。 -不卷很直:你给我录个双手合十告罪的小视频我就原谅你。 泄愤似的发完消息,童淮收起手机。 薛庭跟在他后面下来,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好,问:“怎么了?” “我爸给我转了……”童淮急刹车,憋了下,“十七块钱,祝我生日快乐。” 俞问原本溜溜达达走在他旁边,听到这句,脚下一个劈叉,肩膀抖了抖,在童淮投来的恐怖眼神里,拼命憋住笑。 神他妈十七块钱。 童淮心情低落,不过不打算扫兴。 最终举手报名玩密室逃脱的有七个人,其他人分散去电玩城和商场,约定了集合的时间地点,就分散开来。 大伙儿跟着负责预约的俞问走,一路买小吃奶茶,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 周围人来人往,明净的玻璃壁上投照出一群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像是一缕缕掠过夏天的风。 俞问预约到的这家店不大,配合气氛,装修得很阴森,墙上挂了排鬼面具,工作人员也穿着不同时代不同风格的服装。 他们预约的剧本写在块木牌子上,字是渗人的红,血迹般晕开些许,立在一旁。 青禾镇大户人家的少爷宋英,娶了个漂亮的外地媳妇儿,叫敏红。 敏红怀孕不久,镇上出现怪病,大夫束手无策,无助的镇民只能去找神婆。神婆向天祷告后,指了指宋府的方向。 于是镇里出现了一个声音,说这场怪病是因为敏红和敏红肚里的孩子,她怀了个灾星,只有让她谢罪,杀了她和孩子,怪病才会消失。 在镇民的逼迫下,宋英的父亲宋之锦没多犹豫,将敏红抓去了柴房,百般折磨。而她寄予期望的丈夫宋英却一直没有去看她,甚至已经在外面重新订了门亲,等敏红死后就能入门。 敏红被屈打成招,含恨而死,尸体被一场火烧了。 镇上的怪病消失了,众人拍手称快,果然没杀错人。 然而过了段时间,宋府内就开始发生怪事。 敏红回来了。 剧本烂俗,贯彻国内的恐怖风格。 童淮却瘆得慌,缩到薛庭身边,抑制着声音里的一丝颤抖:“别怕!我罩着你!” 薛庭:“……嗯。” 工作人员点了下人数,开始宣读注意事项:“禁止携带照明设备,不能对npc出手,不能破坏道具……” 童淮听到第一句,整个人就不太好了。 但面子不允许他退缩。 反正薛庭也怕,他就跟着薛庭走,俩人一起被吓得瑟瑟发抖,互相丢脸。 说完注意事项,工作人员让大家抽身份。 俞问第一个抽,看了眼牌子:“家丁。” “我是神婆。” “……” 大伙儿七嘴八舌对了身份,俞问发觉少了俩:“淮崽,你身份是什么?” 童淮表情木然,嘴唇动了动:“……宋英。”然后他揪紧了薛庭袖子,“你呢?” 薛庭:“你爹。” 见童淮眉毛一拧,抬手就要打人,他拿起身份牌,示意他看。 宋之锦,宋英他爹。 童淮:“……” 吃了个闷亏。 差不多是时候进去了,童淮把俞问推到人群前:“你开路,我殿后。” 说完深吸了口气,躲到人群后面,还不忘拉着薛庭袖子,拍着胸脯:“别怕,我保护你。” 进了门,眼前倏地暗下来,身后的大门嘎吱一声,嘭地关上。 不知何处的音响放着诡异的bgm,大伙浑身一毛,立刻挨紧了自己人。 俞问胆子大,当先开路,还敢开玩笑:“也别挨这么近嘛,万一你身边的不是人呢。” 林谈雅吓了一跳,吕子然赶紧低声安慰:“别怕。” 赵苟也被他的话弄得一个哆嗦,仔细瞅了瞅身边的人,确定是陈源,赶紧搂紧了:“校霸,劳烦您闭个嘴。” 薛庭一把揪回悄么声远离的童淮,面无表情问:“你不是人还是我不是人?” “你吧。”童淮适应了黑暗,看清是薛庭没错,谦虚回答。 几人摸索着朝前走,穿过一条小道,前面不远处有座大宅子,宅门前似乎立着个人。 童淮头皮一麻,猛一下抱住了薛庭的胳膊:“别怕!” 薛庭:“……” 薛庭拖着这条尾巴,无视他的抗拒,一马当先走上前。 那还真是个人,穿着大红嫁衣,脸色惨白,两腮抹着两坨红,见两人上前,没有瞳仁的眼睛对准了他们。 这大概就是敏红了。 见敏红没有动起来的意思,其他人屏息静气,小心翼翼地绕开她,上前推了推宋府的大门,推不动。 看来得触发机关。 童淮牙齿打颤:“你你你是我媳妇儿吗?” 一声幽幽的叹息忽然响起。 敏红盯着童淮,哀怨开口:“阿英,当初你就是在这府门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抱进门的,你说,会疼我爱我一辈子……” 童淮大脑空白了几秒,放开薛庭,强装镇定:“她说什么来着?” “儿子,”薛庭拍拍他的肩,语带同情,“你媳妇儿要你把她抱进门。” 童淮:“……” 剧本里每个人身份不同,根据线索提示,会分配个人任务和团队任务。 显然,这是童淮的个人任务。 俞问抱手看热闹,起哄:“上啊,淮崽!” </div> </div> 第28节 童淮硬着头皮上前,借着微弱的光看清敏红惨白的脸,更觉得渗人,干笑:“媳妇儿,你不会这时候吓我的对吧。” 敏红仍旧直勾勾地盯着他。 众目睽睽下,童淮拒绝发怂,一咬牙刚要抱起敏红,薛庭忽然开口:“看起来有点重,你一个人抱不动,一起吧。” 敏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敏红杀气腾腾的眼神似乎转向了薛庭。 童淮也愣了愣。 薛庭语气淡淡:“有时限,别浪费时间,走吧。” “……哦。” 多个人倒没那么可怕了,童淮和他一起抱起敏红,走向宋府。 刚走到大门边,刚才还纹丝不动的门就徐徐自动开了。 俞问领着其他人跟上来,探进宋府四处打量找线索。 童淮还没那么傻,故意慢了几步,落到最后,扯住薛庭小小声:“你不怕啊?” 薛庭没说话。 童淮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在公交车上,薛庭是看了看他,才说害怕的。 是发现他的脸色不对,所以才那样说的吗? 他心里有点乱,像一池湖水被薛庭不停扔石子儿,涟漪荡个不停。 薛庭总是在某些地方体贴得过分。 不过很快,童淮就没心思想这个了——敏红让宋英一个人去她生前被关押的柴房。 童淮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啊啊啊,临走前还颇具大将风度地挥了挥手,让大伙儿别害怕。 赵苟早被吓傻好几回了,鼓着掌声嘶力竭:“童哥牛逼!一点不怂,不愧是我童哥!” 薛庭啼笑皆非,望着童淮的背影,生生看出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柴房离大伙儿待的大堂有点远,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脚步声与不知道从哪来的滴答水声。 环境太暗,童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里求神拜佛,走到一半,敏红还是出现了。 她趴在一面墙后,歪着头,露出半边脸,一眨不眨地盯着童淮,脸上有道可怖的烧伤。 童淮僵硬地和她对视片刻,缓缓道:“我干。” 敏红冲他露出个阴森的笑,还没干什么,就见童淮猛地飞窜起来,咻地冲进了柴房,跟个小炮弹似的,追都追不上。 敏红:“……” 柴房门自动关上,房间深处黑漆漆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童淮不敢过去,双腿无力地滑坐到地上,背后冒着层层冷汗。 蹲了会儿,他没再听到声音,小心翼翼地扶着门站起来。 就和脸贴在镂空木窗上的敏红小姐姐来了个面照面。 童淮:“……啊啊啊啊!” 他死死抵住门蹲下来,眼泪都要出来了:“薛庭!!!” 不知道过了多久,童淮砰砰狂跳的心脏平复不少,听到门被轻轻敲了敲。 熟悉的嗓音从外面传来:“开门。” 童淮一点点抬起头,确认门外真是薛庭,坐着开了门,抿着唇不吭声。 薛庭也跟着坐下来,眯眼打量他,发现他眼圈红红的。 给小孩儿吓成什么样了都。 “别怕,”薛庭迟疑一下,伸手轻轻将他搂到怀里,声音沉稳,“都是假的。” 童淮也没避让,吸吸鼻子,委屈得不行:“刚刚我媳妇儿跑来吓我。” 挨得这么近,薛庭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在轻微发着抖,沉默片刻,手下用了点力:“不怕,她再来,我给你挡着。” 童淮嗓音哑哑的:“嗯。” “那么害怕怎么不和其他人说?”薛庭完全不能理解。 “多丢人,”童淮擦擦眼角,“还扫兴。” 薛庭觉得好笑:“吓成这样就不丢人了?” “只在你面前丢嘛,你又不算人。” “……” 贫了两句,敬业的敏红又来吓人了。 哒。哒。哒。 漆黑的房间深处传来悠长的脚步声,一声叠着一声,仿佛自地狱而来,敏红身影出现在黑暗中,轻声叫:“阿英……” 薛庭果断将童淮的脑袋往怀里一按,表情平淡地回视这个装神弄鬼的npc。 童淮吓得吱哇乱叫,拼命往薛庭怀里钻,恨不能把自己塞进他身体里去。 或许是紧张过度,他反而注意到了些不该注意的,譬如薛庭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 响在耳边,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一丝不乱。 夏天的衣衫轻薄,他们紧紧抱着,共享着彼此的体温与心跳。 过了许久,童淮忍不住稍稍抬起头,视线里是薛庭线条流畅优越的下颔线和突出明显的喉结。 薛庭的怀抱不像童敬远那样宽阔,却同样的坚实有力。 有一种……语言难以描述的安全感,好像被他抱着,就什么都不怕了。 在这种安全感的笼罩下,童淮感觉好了点,不好意思再缩在薛庭怀里,小声问:“你瞅瞅,我媳妇儿还在吗?” 啧,利用完就想跑。 薛庭非常不爽,扬了扬眉,瞥了眼空荡荡的前方,回答:“还在。” 想到敏红阴恻恻的脸,童淮抖了抖,立刻缩回薛庭怀里,头抵在他颈窝间,闷闷道:“……那你再给我抱会儿。” 温热的吐息在脖子处喷洒,柔软的发丝蹭着下颔。 有些痒,像抱着只瑟瑟发着抖撒娇的小动物。 薛庭眼里闪动着零星的恶劣笑意,下颔不经意蹭了蹭他的头顶,沉静地应了声:“嗯。” 第23章 俩人在柴房里独自待了十来分钟,敬业的敏红来吓了童淮好几回, 童淮基本缩在薛庭怀里, 面子不存在了,也就不在乎了, 干脆就理直气壮地扒着薛庭不放。 不知道过了多久, 俞问才挑着个红灯笼过来, 打开了柴房。 他们解决了个团队任务, 其他人被困在了厢房里, 俞问拿到柴房钥匙,将童淮和薛庭放了出来。 仨人暂时脱离团队, 去做另一个任务,去敏红以前的房间,寻找她最喜欢的东西,放到灵堂里,以交换厢房的钥匙。 虽说直接导致敏红惨死的不是宋英, 但作为抛妻弃子的渣男, 回去的路上,童淮也被敏红关照了一路。 敏红的房间也是乌漆嘛黑, 三人一进门,屋里的红灯笼自动亮起, 给了一点微光。 非但没帮助,反而更瘆人了。 俞问左看看右看看, 阖上门, 贼头贼脑地秀出手腕上的watch, 调出手电筒:“就这点难度也想难倒我?” 童淮惊了:“不是不允许带照明设备吗?” “我偷偷带进来的,他们绝对发现不了。” 几乎就在俞问话音刚落的瞬间,屋外的门被敲了敲,响起工作人员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这位同学,禁止携带照明设备,请把设备交给我们暂时保管。” 俞问:“……” 俞问垂死挣扎:“是它自个儿亮起来的。” 工作人员:“这位同学,请遵守规则。” 打脸来得如此迅速,俞问悻悻地碰碰鼻子,摘下来递出去。 屋里又阴森下来,他摊了摊手:“没办法,在黑暗里慢慢摸索吧,祈祷别在黑暗里摸到你媳妇儿冰冰凉的小手吧。” 童淮:“……” 叼你大爷,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之前得到提示线索,敏红跟你情投意合,愿意嫁给你,是因为你们有共同的兴趣,你的兴趣是啥?”俞问在桌上摸摸索索,逗着童淮。 童淮扒在薛庭身边,翻了个白眼:“不知道。” 俞问:“问你爹去。” “爹,我兴趣是啥?”童淮兴致缺缺地随口问。 薛庭淡淡看他一眼,简洁回答:“字画。” “……” 童淮纳闷:“你被宋英他爹魂穿了?” “之前去过宋英的书房,里面收藏了很多字画,上面有敏红的落款。” 俞问一听,就去墙上摸索挂着的字画去了,睁着眼努力辨别哪张画与众不同。 童淮还记着俞问那句嘴欠的话,不敢离薛庭太远,小步小步跟着他挪动。俞问扒完半面墙了,转头见他小碎步凑在薛庭身边,满头问号:“淮崽,你干啥呢?” 童淮细声细气:“我跟我爹呢。” “……” </div> </div> 第29节 两人走到最里面那面墙上,中间垂着幅画,在微光里,画上女子的像有些诡异,仿佛在望着这三个不速之客。 童淮直觉这幅画就是他们要找的,戳戳薛庭的腰:“你摘下来看看。” 腰被戳得有点痒,薛庭瞄了他一眼,好脾气地什么也没说,抬手摘下字画。 岂料画幅一摘下,后面露出个洞。 一只睁大的眼睛在洞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童淮冷不防和那只眼对上:“……” 薛庭默了默,反应极快,啪地用画遮住那个洞。 俞问听到动静,也摸索过来:“你们找到了?” “嗯。”薛庭冷静地点点头,把画递给俞问,侧身遮住童淮的视线,“走吧。” 屋里太暗,凑得也不近,俞问没看到童淮吓得雪白的脸,高兴地接过,去解救其他人。 薛庭和童淮跟在后面,顺了顺童淮的背:“还行吗?” 童淮头皮都炸了炸,死死咬着牙没叫出声,勉强把鸡皮疙瘩压下去,呼了口气:“……操。” 缓过来了,他有点纠结地问:“你那么堵上去,不怕她戳你啊?” 薛庭:“……” 薛庭道:“儿子都戳过了,儿媳再戳下也没什么。” “……” 薛庭看他跟炸了毛的猫似的,有点怜惜,更多的是好笑。 他还没遇到过像童淮这么有意思的人。 明明怕得要死,非要为了别人的气氛和自己的面子硬撑。 等全队集合后,大伙儿又继续找线索解谜。 薛庭原本懒洋洋地跟在后面,不怎么爱说话,不知为何,突然积极了许多,总能在有限的线索里找出最有用信息,拼接成信息链。 团队解谜速度大幅度加快,没再在一个关卡上干耗着等npc来吓了。 距离本场结束还有十分钟时,大家顺利找到了通关的路,也得到了敏红真正的死因。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怪病。 宋之锦是个衣冠禽兽,趁着儿子宋英外出之际,垂涎敏红的美色,强暴了敏红,并百般威胁。 不久敏红怀孕,宋之锦担心她肚子里是自己的种,更怕事情败露,干脆买通了大夫和神婆,一个往镇民吃水的井里下药,另一个散播谣言。 敏红被屈打成招,无辜惨死,怨气极重,化为厉鬼复仇,在镇民们面前揭露了宋之锦的丑恶面目。 然而镇民压根不关心真相。 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嗡嗡的让人心烦意乱,偶有几句清晰的,听得一群学生骂骂咧咧。 “苍蝇不叮无缝蛋,不是你勾引宋老爷,宋老爷怎么可能那样做?” “你都已经死了,就安安分分的,为什么还要出来害人?” “事到如今,真相到底怎么样有什么意义?敏红啊,你快走吧,镇上给你搅得一团糟……” 不由分说的指责像利剑直刺而来,周遭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个人都在劝她收手、让她离开,每个人都面目可憎。 敏红从不可置信到怒不可遏,终于彻底发狂,尖叫着拖着全镇人给她陪葬。 镇子在一场大火里化为了灰烬。 童淮虽然怕,倒顺利进入角色,气愤地戳戳薛庭:“原来你也是个人渣。” “……”薛庭把他手指掰回去,“也字用得挺好,渣男儿子。” 剧情虽然俗套,不过大家玩得还挺过瘾,大呼完“感谢薛哥carry我们”,叽叽喳喳讨论着走过通道,回到外面,从工作人员那儿把各自的东西拿回来。 童淮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扯了扯薛庭的袖子。 薛庭不解地转过头。 他朝薛庭弯眼笑了笑,睫毛上浮着细碎的光,眼睛像块清透的琥珀:“谢谢。” 薛庭一直没有什么参与感,之后突然积极起来,显然是为了能早点通关出来。 “不用谢,”见他笑了,薛庭的嘴角也勾了勾,低头凑到他耳边,“小寿星。” 气息喷洒在耳廓,他的声音压得低低沉沉的,磁性好听。 不知道是因为他靠得太近,还是因为他的声音,童淮呆愣愣的,耳朵麻了麻,白皙的耳垂肉眼可见的一点一点漫上红晕,血色占据雪白。 再红就要蔓延到脖子上了。 薛庭一手插在兜里,愉悦地注视着他的耳垂,轻轻笑出了声。 要不是怕童淮当场翻脸,他甚至还想恶劣地伸手拨一拨。 童淮原地自燃了三秒,感觉自己有点莫名其妙,纳闷地揉揉耳垂,瞪了眼显然是在戏弄他的薛庭,扭一边去,勾住赵苟和俞问的脖子:“走走走,快集合了吧,饿了。” 一提饿了,大家也纷纷觉得饿了,结伴下了楼,在约定的地方等着。 逛商场和去电玩城的也陆陆续续到了,浩浩荡荡的这么多人,都没吃晚饭,略一纠结后,举手表决吃火锅。 人多,也热闹。 赵苟经常跟人出来玩,熟识本市各大火锅店,当即一挥手:“附近那个商场的火锅不错,老字号,味道正,我带你们去。” 俞问率先反应过来,不怀好意地看了眼童淮,边走边挤眉弄眼:“给大伙儿八卦下,那边的那个商场老板,好像是姓……” 童淮想起这茬,小心觑了眼薛庭,把路边买的草莓冰糖葫芦塞俞问嘴里,温和地道:“慢点吃,当心噎死。” 经由俞问那么一嘴,进商场时童淮就小心多了。 这个商场是童敬远名下的。 他初中时经常呼朋唤友,领着一群人来请客吃饭,商场经理认识他,并且还会笑眯眯地配合叫他小少爷,给足面子。 往事想想就不堪回首,要是碰到了,他就完了。 好在一路平安,没真那么倒霉地遇到经理。 不知有意无意的,坐下来时,大家都默契地让出了童淮左右的位置,左边给薛庭,右边是俞问。 这边商场消费不低,其他人也不知道童淮的家境,虽然开着玩笑要他请客,但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真让童淮来,点了个鸳鸯锅,又挨个点了菜后,准备aa制付钱。 童淮忍住想请客的冲动,心里不断默念我很穷。 点完菜了,俞问又点了酒,啤的和白的都有。童淮瞥到跟来的几个女生和乖乖班长吕子然,打开外卖点奶茶:“喝不了酒就喝奶茶,都谁要喝,报一下。” 一个女生笑道:“我们小童可真贴心。” 赵苟哎了声:“哪儿是我们小童啊,是薛哥的小童。” “啊?”吕子然呆呆的,没跟上他的节奏。 陈源也笑:“没见我们童哥一直黏在薛哥身边吗。” 俞问点完酒了,跟着凑热闹:“父子情深啊父子情深。” 全桌哄笑。 童淮听到身边的人似乎也低低笑了声,额上青筋蹦了蹦,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给大家准备今晚的最后一道涮菜,赵苟陈源俞问,想吃的给我刀,我给你们片进锅里去。” 他笑着说话的样子略微渗人,赵苟缩缩脖子,没骨气地立刻倒戈:“童哥我错了,我举报,都是陈源指使的!” 还他妈祸水东引。 “滚。”陈源捡起块柚子砸他脸上。 薛庭抱着手,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懒懒地看着他们斗嘴打闹,目光移到童淮的耳垂上。 那片小巧秀气的耳垂已经重新变得白皙了。 ……红点更好看。 晶莹剔透的,像南红珠,红玛瑙。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盯着童淮的耳垂看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直到俞问转过冲童淮说话,注意到他,他才移开目光。 俞问蹙了蹙眉,总觉得刚才薛庭落在童淮身上的视线不太对劲,能吃人似的,侵略性很强,让他心惊胆战。 可仔细一看,薛庭又恢复了平时的疏淡,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他的错觉。 赵苟不喝先醉,大着胆子cue薛庭:“我看薛哥成天都在刷题学习,是不是没喝过酒?” 薛庭随意笑了下:“喝过,酒量一般。” “别怕,”童淮一听这个就来劲了,拍拍他肩膀,“童哥罩着你,他们灌你我帮你喝。” 薛庭抬抬眉梢,笑意真切了许多:“那就谢谢童哥了。” 说话间,汤锅酒水和菜一起抬了上来。 童淮给薛庭一声童哥叫美了,肥牛下到锅里,捞出来全给薛庭。 赵苟没抢到,一声感叹:“果然是父子情深……” “你再说一声试试,”童淮把勺子递过去,掀掀眼皮,“我也送肥牛给你,送到哪儿就不一定了。” 赵苟夹着肥牛,嘻嘻笑着认错:“给肉就是哥,谢谢童哥!” 吃了会儿,垫好肚子,俞问开了啤酒,递给要喝酒的人。桌上有几个人喝不了酒,就抬起奶茶。 “敬我们今天的寿星,”俞问举起啤酒瓶,笑眯眯地看向童淮,目光很柔和,“十七岁了。” 童淮顺手把手边的多肉葡萄递给薛庭,举起啤酒瓶,在众人的鼓掌欢呼下,一口豪爽地干了半瓶。 薛庭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慢悠悠地啜奶茶里的葡萄。 大家边吃菜边喝酒,不一会儿,陈源就不太行了,赶紧求饶:“等下啊,重头戏还没上呢,先别把我灌倒了。” 话音刚落,包间里灯光一暗。 大家都愣了愣,摸不着头脑。 包厢门被打开,工作人员慢慢推着推车走了进来,上面是个漂亮的大生日蛋糕,边上堆簇着精致的鲜花与礼物。 </div> </div> 第31节 那你还挺有公德心。 童淮也确实不想吐了,但车走了,他却不想走了。 他蹲在地上,委屈得要死,今天走了太多路,脚疼:“不想走路。” 薛庭就站在他身边,在来来往往的注视里,淡定地按了按他头顶翘起的一缕卷发:“那你怎么回去?” “你背我吧。”童淮仰起脸,像个小孩儿一样讨好的笑,伸出双手,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个说辞,眼睛亮亮的。 薛庭和他对视片刻,蹙起眉,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件很不妙的事。 ……撒娇的童淮,很难拒绝。 像一罐子五颜六色的漂亮糖果,撒着欢滚出来,散发着甜香,积极地邀请人尝一尝。 谁能拒绝呢。 意识到这一点,薛庭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消失,有点微妙的不爽。他倾身和眼巴巴的童淮对视片刻,冷着脸把他拔起来,放下书包给他背上,然后背对着他弯下腰。 童淮立刻顺杆爬到他背上,双脚离地,享受地眯起眼。 临岚市已经开始降温,夜晚没那么燥热,凉凉的风吹在额头上很舒服,他头一点一点的,几乎就要沉沉睡去。 就在薛庭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童淮忽然轻声开口:“我以前很讨厌语文。” 他醉酒后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语调绵绵的,像棉花糖,又轻又软。 讨厌什么?俞问,还是语文? 薛庭侧了侧耳,扬了扬眉。 他个人比较倾向前面那个。 “小学时候,”童淮睁开眼,喃喃道,“老师总让我们写一篇命题作文。” “嗯?” “叫我的妈妈。” 他每次都留了一卷空白,被严肃的语文老师点起来,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好好完成作业。 他从不解释,犟着脖子站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那时候童敬远还没把他接回去,从他爷爷奶奶那儿知道这件事,沉默了很久,来看童淮时眼眶微红。 爷爷奶奶心疼童淮,劝童敬远给童淮找个新妈妈,免得小孩在学校一直受委屈——小孩子最是纯白无瑕,也最懂一脸天真地伤人,总有那么几个,会在听说闲言碎语后,跑到童淮面前嘻嘻哈哈地调笑。 童淮就经常和他们打架。 童敬远听完,认认真真地和年龄尚小的儿子谈了话,问他想不想要个新妈妈。 父子俩很有默契。 他们都是念旧长情的人,一个不想要新妻子,一个不想要新妈妈,宁愿固执地守着别墅后面那座不再有女主人的花园,还有经年陈旧的家庭录像带。 童淮还模模糊糊记得,那天童敬远抱着他,对爷爷奶奶说:“崽崽的妈妈是我花光运气才遇到的,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没有第二次了。” 薛庭的脚步一停,先前在火锅店听到俞问的醉语时的那种细细密密、让人喘不过气的情绪又压到了心口,酸酸软软。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不会再有人让你写那篇命题作文了。” “嗯。” 大概是在桌上听其他人抱怨时提到了作文,童淮才突然想到这么一桩陈年旧事。 他阖上泛酸的眼皮,整个人像飘在一片海里,随着波浪起起伏伏,不知不觉间,意识慢慢下沉,陷入沉睡。 下车的地方离童淮家不远,薛庭走到他家楼下,想叫童淮,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就这么把童淮一个人放在家里,好像不太安全。 新闻报道上,每年因为醉酒的呕吐物窒息死的人不在少数。 薛庭沉思片刻,望了眼远处的公交车站。最后一班车正在候人,但往后的有截路最近在修,不太平稳,颠簸得厉害。 他抿了抿唇,收回目光,动作很轻柔地将童淮往上托了托,背着童淮,继续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安静的路灯熏亮着夜,灯光拖长了他们的影子,再一盏接一盏,延展至望不到尽头的模糊边界。 他忽然想起童淮的那句抱怨。 周遭没有人,越往里走越僻静。 背后的人也已经睡着了,呼吸清浅地蹭过他的颈边。 薛庭低敛双睫,声音很轻:“生日快乐,崽崽。” 梦中的童淮觉得自己趴在一片羽毛上。 风很温柔,背着他的人也很温柔。 第24章 童淮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灼热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挤进来, 洒在眼皮上,他迷迷瞪瞪睁开眼,被阳光晃到,咕咕哝哝:“老童你怎么又拉我窗帘……” 嘀咕完了,眼前渐次清晰,瞅见是个陌生房间,他一个激灵坐起来。 搭在身上的薄毯滑落下去,童淮迷茫地左右看了看。 这个房间的空间不是很大,床、简易书架、书桌和衣橱占了大半空间, 但因为收拾得整整齐齐, 也不显得逼仄拥挤。 身下的床不算软, 但也不硌人,被子和床单都是冷淡的北欧灰,有股熟悉的好闻气息。床边是书桌, 上面堆叠着几摞书和试卷、练习册, 对面的屋门上有个镖靶。 和童淮乱糟糟的狗窝不一样,这是个井然有序的房间。 就是生活气息不浓。 童淮脑袋有点疼, 眨了眨眼, 隐隐约约想起了昨晚的事。 他喝到一半就醉了,然后薛庭送他回来,之后的事都记不清了。 所以这是薛庭的房间? 童淮很有领地意识, 房间只让童敬远、爷爷奶奶和俞问进, 进去前还得打招呼, 得不到允许也禁止入内。就连照顾了他几年的陈阿姨,也只能一周去打扫清洁一次。 虽然说不上来,但童淮有种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薛庭和他一样,也是个很注重私人领域的人,不会允许其他人随意进入自己的房间。 诶嘿。 他坐在床边,脑子还不太清醒,晃了晃脚,有点说不上的乐,低头看地上有双拖鞋,穿上了满屋子转悠着打量。 薛庭开门时,正好撞见溜达到门边的童淮:“醒了?” 童淮老实回答:“醒了。” 薛庭指了指隔壁:“去洗漱,牙膏牙刷毛巾准备好了,然后下来吃饭。” “哦。” 童淮迷糊时就很听话,往门外走,薛庭却没侧身让。 他过不去,疑惑地抬起眼。 和薛庭狭长幽邃的眼睛不同,童淮的眼型和他母亲相似,眦角稍圆,弧度柔润,从这个角度看人,总带着点懵懂无辜。 ……看着就很软很好欺负。 薛庭心里像被羽毛尖尖轻轻搔刮了下,忍不住想欺负他。 他伸出手,将童淮稍长的刘海掀起来,往头顶按了按:“不嫌挡眼?” 然后折身下楼。 童淮奇怪地瞅了眼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没发觉不对,走进隔壁浴室。 一照镜子,就发现自己刘海被捋上去,别了枚亮晶晶的粉色发卡。 童淮清醒了。 往一大老爷们头发上别这个?什么毛病! 童淮把发卡一把扯下来,飞快洗漱完,气势汹汹地下楼,拿着证物要找嫌疑人兴师问罪。 薛老爷子已经坐在饭桌前了,见童淮下来,投来关切的目光:“小童醒啦,喝了那么多酒,头还疼不疼啊?” 童淮即将膨胀的小宇宙一秒缩回:“爷爷好。不怎么疼了。” 薛庭端出最后一盘菜,声音含着淡淡嘲讽:“爷爷,你误会了,他喝得不多,就是菜。” 童淮薄怒:“白眼狼,我是给你挡酒!” 薛老爷子原本笑呵呵的,听到这句,疑惑地看向孙子,用眼神询问:你还需要人给你挡酒? 嘘。 薛庭不着痕迹地朝老爷子使了个眼神,状似真诚地道歉:“嗯,你不菜,你贼厉害。” 说是道歉,更像哄人。 不过童淮向来好哄。 得到安抚,他嘀嘀咕咕地坐下来,薛庭坐到他旁边,把手边的绿豆解酒汤推过去。 宿醉之后脑袋还疼着,童淮这回是真的乖下来了,安静地埋头喝汤。 薛老爷子眼角带着笑纹,没留神开口:“以前薛庭他爸爸也……” 刚起了个话头,老爷子猛然收口。 童淮动作一顿,看向听到爸爸两个字后,脸色淡下来的薛庭。 他还是第一次见薛庭露出这种脸色。 薛庭像一汪湖水,湖底沉着坚冰,表面浮着虚幻的平易近人,总是不动声色又从容不迫的。 而此时,他的眉梢眼角含着隐隐的、掩饰不了的不快与抗拒,像是将底下那层坚冰浮了出来。 薛老爷子像是做错了事,低声叫:“小庭?” “没事,”不过半分钟,薛庭又平静下来,似乎方才脸上的波澜只是童淮眼花,瞥了眼童淮,“愣着干什么,要我喂你?” </div> </div> 第32节 童淮重新动起筷子,颇为食不知味。 他忽然意识到,薛庭不提父母,缘由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但是薛庭不会告诉他。 吃到一半,童淮重新活跃了饭桌上的气氛。老爷子胃口没年轻人好,仍陪着他们吃完,才背着手,去院子里闲溜达。 老人家的身子骨到底比年轻人差,他腿脚到现在还没好利索,依旧被薛庭禁着足,每天只能在院子里转转解闷。 童淮有暑假经验,跟着收拾了下饭桌,看薛庭戴着手套洗完碗,这才从兜里把那枚粉色发卡拿出来:“这是什么?” 薛庭头也没抬,语气淡定:“生日礼物。” “啥?” “感觉和你很搭。”薛庭洗完了,擦擦手,回头一笑,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揶揄。 搭个屁。 童淮把发卡砸回他怀里,决定看在昨晚的份上不跟他计较:“我回家了。” 薛庭擦完最后一个碗放下,停在厨房门口没说话,看童淮即将越过自己,忽然伸了伸腿。 童淮猝不及防给他一绊,朝前倾去,慌忙中一把扒住薛庭领子,腰被托了托,整个人转而倒到薛庭怀里。 还没来得及发怒,薛庭插在另一只裤兜里的手动了动,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递到童淮眼前。 “不生气了,嗯?” 低沉的嗓音落在耳边,童淮下意识接过,定睛一看。 是他喜欢的歌手的演唱会门票。 位置不错,离舞台近,两张,连号。 薛庭抱着手,眼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笑,歪着头看他。 童淮:“……” 实话不瞒您说。 其实我是vip贵宾座。 ……世事无常,人生离谱。 童淮欲言又止,心里沉甸甸的,觉着自己像是托着薛庭那三辆被偷的自行车。 演唱会门票早几个月就售空了,一票难求,找黄牛收肯定很贵,这两张还是好位置。 薛庭肯定花了不少钱吧。 这要是俞问也就算了,是薛庭的话…… 见童淮盯着门票不吭声,薛庭从容的姿态一收,不太确定他是高兴还是怎么。 他略蹙了蹙眉,琢磨有哪儿不对。 前几天他看到童淮发了演唱会倒计时动态,一副很想去现场的样子,又点进童淮的朋友圈翻了翻,发现童淮发过很多条那个歌手的相关。 演唱会门票,对于小卷毛来说,应该太贵了点。 所以他才找朋友寻渠道买票的。 找的时候,薛庭顺口提了句,是这边认识的小朋友喜欢的。 对方却误解了他的意思,直接邮来两张票。 还写了明信片表示祝福:“薛哥您什么人啊,追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祝您演唱会一过,成功抱得美人归!” “谢谢啊,”童淮勉强压下满腔的复杂情绪,打断了薛庭的回想,“花了你不少钱吧。” 薛庭怕他有压力,实话实话:“不多。” 甚至没花钱,白送的。 童淮顿时又有点微妙的感动。 嗐,还说他要面子呢,这不也犟着嘴不承认。 他琢磨了会儿,想着可以寻个机会等价回礼,思毕,把一张票塞到薛庭手里,揣好另一张:“那明天我们一起去看演唱会吧。” 薛庭没想过去看演唱会,闻言一怔。 转念一想,票是他送的,他不去谁去? 俞问? 想起昨晚俞问的醉话,薛庭心头浮上淡淡不爽,慢慢点了点头。 “那我们明天下午早点去,演唱会在隔壁市,得先坐车过去。”童淮笑起来,脸颊上有浅浅的酒窝,“谢了。” “嗯。” 童淮跟老爷子打了声招呼,提起装好的生日礼物,满载而归回家。 回老屋坐下了,童淮赶紧把手机摸出来充电。 开机后屏幕一亮,跳出几个未接电话,是童敬远的。 看时间,大概是昨晚大伙儿喝酒时打来的,他手机调成静音了,没注意到。 虽然醒了酒,但宿醉后的疲倦困顿还在,童淮恹恹地打了个呵欠,先回了个电话,没打通。 老童大概在工作。 童淮又点进微信,发现童敬远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上面几条没啥营养,不是问他在干嘛,就是让他少喝点,最后一条是凌晨两点发来的,是个小视频。 童淮纳闷地点开。 视频背景显然是在某个办公室里,童敬远穿着正装,打着领带,坐在办公桌前。 严肃得像是随时能上谈判桌的童总突然双手合十:“崽崽,爸爸错了,明年就算公司破产,爸爸也要回来给你过生日。不要不理爸爸,好不好?” 童淮:“……” 童淮懵了几秒,才想起自己昨天好像是发了句气话,要童敬远双手合十拍小视频谢罪。 他的嘴角抽了抽,没忍住拍床狂笑起来,笑了几分钟,勉强压下笑意,抹着眼角泪花,回了个头戴小粉花、抱臂冷哼的小黄鸡过去。 童敬远这回在了,立刻发来视频通话:“崽崽,不生气了?” 童淮哼哼唧唧:“态度还算诚恳,勉勉强强原谅了。” 童敬远笑:“我们崽崽就是大度。” “你不教训我在外面喝醉酒吗?”童淮狐疑地问。 童敬远:“这不刚取得原谅,不敢造次。” 说完,父子俩都是一乐。 开开心心地聊了会儿,等挂了视频,童淮心底最后那点小埋怨也烟消云散了。 翌日,童淮一觉睡到十点半才醒,冲个澡换上衣服,去老柴那儿吃饭。 柴立国见着熟悉的人影,哟了声:“稀客啊。” 童淮眼巴巴:“稀客想吃豆角焖面。” 柴立国摇摇头,直叹一个男孩子撒娇怎么这么熟练,嘴上嫌弃着,动作却很麻利,很快上了份豆角焖面。 童淮恶习难改,边吃边玩手机,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给薛庭发消息:你喂猫了吗? 薛庭回得还挺快:刚出门 童淮三两下扒完最后几口:“柴叔我先走了啊,钱转你微信了。” 没等柴立国说话,他拔腿就跑。 巷子离柴记餐馆比较近,童淮先到,蹲在巷口等了会儿,听到阵清脆的自行车打铃声。 薛庭停到巷子口,垂眸看了童淮一眼,递来根冰棍儿:“蹲在这儿等着被领养?” “那只恶霸猫贼凶,我一个人不敢进去。”童淮咬着冰棍含糊道。 薛庭看他那样儿,嘴角浅浅一勾,在抗议声里揉了把他细软的头发,推着车往里走。 至少在天气彻底转冷前得安置好这几只小猫,找到领养人——薛老爷子对猫毛过敏,不好接过去,童淮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猫了。 童淮在微博发布了领养信息,可惜一时半会儿还没人来问。 走到小猫们当窝的垃圾桶边,童淮蹲下来,熟练地喵了声。 三只小猫认得他,依次钻出来,最后是凶巴巴的小花。 童淮咂咂舌,苦口婆心:“小花,你这么凶,是嫁不出去的。” 薛庭:“……” “做一只温柔贤惠的小猫咪,我们也好给你找主人啊。”童淮说完,又被小花呲牙瞪了眼,非常不开心,“你这猫怎么这样。” 薛庭拎着他后领把他提起来:“再叨叨当心它挠你。” 童淮听完,脸色却诡异起来,瞅瞅薛庭,又瞅瞅猫,瞅瞅猫,再瞅瞅薛庭:“薛哥,你有没有发现,它虽然很凶,但是从没冲我亮过爪子哎。” 薛庭疑惑:“?” “这种属性,统称傲娇,”童淮藏着点坏心思,“婷婷,你不觉得和你好像吗?” 雷点被反复横踩,薛庭轻吸一口气,决定看在童淮帮他挡过酒的份上,不跟他一般见识,面无表情:“走了。” 喂完猫分道扬镳,下午三点,俩人又凑到一块儿,坐地铁到高铁站,买票去隔壁市。 演唱会七点半开始,提前一小时检票,童淮拽着薛庭在附近逛了圈,过去时间正好。 入场坐下后,童淮依依不舍地望了眼vip贵宾座,再次深刻理解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现实也真是奇怪。 跟薛庭的关系越好,他就越不敢主动戳破谎言。 演唱会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 俩人从里面一出来,童淮就接到了俞问的消息。 </div> </div> 第33节 -一条梦想当海王的鱼:卧槽,兄弟!你火了! 第25章 有坐在附近的粉丝偷拍了童淮和薛庭。 童淮喜欢的这个歌手叫沈霁, 近几年才崛起,选秀出身,皮相没得挑, 因此常被诟病只能用脸吸引小女生。 粉丝大概是想证明偶像的魅力,拍了个小视频, 传到微博上:来看演唱会遇到两个小哥哥,看看我们家男粉的颜值!!![憧憬][憧憬][憧憬] 视频有半分钟, 镜头晃动着对准了不远处的童淮和薛庭。 俩人穿着应援t恤, 满身蓬勃欲出的少年气。童淮兴奋地朝薛庭说着话,后者靠着椅背, 神色无波无澜, 只偶尔点下头充作回应, 少顷似乎是被吵得不耐烦了,抬手摁住他脑袋, 转向台上。 微博是一个小时前发的,已经有了三四千转发了, 评论还在飞速涨着。 俞问附赠下面的网友评论截图: -看着好嫩, 还是高中生吧,没事,姐姐不嫌你们小, 姐姐等你们长大!!! -卷毛小帅哥旁边那个戳到我了,好像我高中的初恋 -你们不觉得很有cp感吗, 感觉冷脸小帅哥好宠卷毛小弟弟哦 -我也觉得!卷毛小弟弟一说话, 冷脸小帅哥就认真听, 最后不耐烦了薅了他一把哈哈哈哈,我的妈,看得我心脏骤停 -???这不是我们学校的名人吗![照片](图是从他们班同学微博偷的,不妥删) -校服,夏天,清清爽爽的男生……年轻真好啊,我又怀念起高中生涯了 -求微博!!姐姐可以了 -求个屁微博,求学校,姐姐这就考你们学校去当老师! -……楼上太硬核了 童淮被热情的网友吓到了。 他目瞪口呆地翻了翻俞问给他发来的其他截图,并没有丝毫被关注的快乐。 以薛庭的脾气,看到这些,可能会掐死他。 紧接着,俞问也发来死亡提问。 -一条梦想当海王的鱼:等等,你怎么和薛庭去演唱会不和我,我不是你最爱的小鱼儿了吗??? 童淮:“……” 小鱼儿公然无害,身边这个比较难搞。 两人正随同人潮退场,周遭都是兴奋劲未退的粉丝,嘈嘈杂杂,摩肩擦踵。 薛庭脑中又响起那晚出了商场后,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童淮软软的、撒娇似的醉语。 他垂眸盯了几秒童淮毛茸茸的发顶,不动声色地抬起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将童淮护在怀里,尽量不让其他人碰到他。 随即就听到怀里传来声带着点讨好的:“薛哥。” 一听这称呼就知道没好事。 “……你最近别上网成吗?” 薛庭低下头,和颜悦色地与满脸期待的童淮对视片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机低头就看。 他身后总是空荡荡的,在原来的学校也没几个关系亲近的人,大概是天生就冷淡疏离的气场格外推拒人,同处几年的同学在他面前也总是怕怕的,更别说像童淮这样,和他勾肩搭背地说笑。 转学以后,唯一还有联系的,只有一个初高中都一个班的同学,名叫李一修。 同时也是帮他弄来这两张演唱会门票的人。 微信提醒被关了,屏幕一亮,就窜出十几条李一修的消息。 -李一修:薛哥!进场了吗? -李一修:薛哥!到手了吗? -李一修:卧槽薛哥你火了!我关注了下演唱会,然后就在微博首页刷到你了! -李一修:薛哥我嫂子怎么是个男的???? -李一修:我以为你只是转了个学,没想到你还顺便转了个弯??? 好了。 不用多看,薛庭就差不多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心平气和地扫了眼李一修发来的截图,点开另一个联系人,单手摁着屏幕,飞快打了几个字。 随即手机一收,牵着童淮远离人潮。 童淮忐忑不安:“那啥……” 薛庭以为他在担心会带来其他影响,随口安慰:“别怕,这种热度不用一天就会消。” 童淮也把事情简短告知了林秘书,拜托他处理下,见薛庭没恼,悄悄松了口气:“嗯嗯。” 两人边顺着街道走,边试图打车。 薛庭不生气,童淮就慢慢显露出了嘚瑟劲儿:“还是因为我长得太帅。” 薛庭眼底滑过点笑意:“嗯。” “你也不错。”看他配合,童淮兴致一涨,赏面子跟着夸了句。 “谢谢。” 童淮刷了刷手机,观察最新情况:“我靠,你不玩微博的吧?老狗之前发了生日的照片,被找出来连着翻出了我的微博,涨了好多粉。” 说到这里,他话音突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眼睛亮亮的,喜滋滋的神色里夹杂着一丝小小的羞涩,指指自己的脸,含蓄开口,“薛哥,你看我有当网红的潜力吗?” “……” 薛庭弯下腰,端起他的下颔,半眯着眼,仔仔细细看了会儿,给出评价:“硬件不错,软件不行。” “啊?” “建议大脑回炉重造。” 这嘴毒得。 童淮气得够呛,闷闷地踹他一脚,关了响个不停的粉丝提醒。 俩人不打算在这边多逗留,走了许久,总算到了条不那么拥挤的路,打车去了高铁站,在凌晨前回到了临岚市。 薛庭尽职尽责,把小孩儿送回家。 童淮刚要进楼道,有所感应,转头看了眼。 薛庭没走。 他站在昏蒙蒙的路灯下,背着光的脸庞五官深刻,一手插在兜里,咬着他硬往他嘴里塞的棒棒糖,见他回头,随意挥了挥手。 童淮眼睛弯弯的,心情很好,转身钻进楼道。 等二楼的窗户亮起暖黄的灯光,薛庭慢慢咬碎口中的糖,橙子汽水味。 他收回视线,手插在兜里,徐徐步入深浓的夜色尽头。 童淮打开窗户,张口想喊怕扰民,便趴在窗台上,像薛庭看着他回家一样,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消失。 他掏出手机,给薛庭发了条微信。 -不卷很直:晚安 过了半分钟,薛庭回了个“嗯”。 正如薛庭所说,这种一时的热度降得很快,尤其是在某两家人干预后。 第二天醒来,基本就看不到消息了。 唯一受到影响的,就是童淮的微博——此前挂出去没人理的流浪猫领养微博,一下多出了数不清的咨询人,私信也爆炸了。 童淮想着这也算是因祸得福,粗粗看了看私信,堪称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明里暗里勾搭的,问他有没有意愿签公司当网红的,发奇奇怪怪的图来变态被他愤而变态回去的,正儿八经咨询领养的,什么人都有。 他花了几天时间,时不时跑去薛庭家蹭饭蹭辅导,一起筛选靠谱的人。 筛得眼睛都要废了,才圈定了十几个符合条件、看着靠谱的。 不过在童淮确定好名单去找薛庭商量前,月考成绩先一步出来了。 许星洲把成绩排名表发到群里,发了个撒花表情包,看得出心情很好:这是本次月考的情况,下次是四校联考,继续加油。 童淮盯着成绩表,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不太敢戳进去。 他深吸了口气,起身跑去厨房,倒了杯牛奶,吨吨吨喝完了壮胆,盘腿坐到沙发上,一抹唇角牛奶渍,点开文件。 最顶上的年级第一映入眼帘,不出意料的,还是薛庭,分数很漂亮。 难怪星哥那么乐呵。 四校联考是一中、二中、三中和附中,本市最好的四所中学。 三中是文科重点,年年联考前十里能占一半,理科向来垫底,能挤进几个前二十都算超常发挥,一众理科老师恨得咬碎银牙。 今年来了个薛庭,说不定就能一雪前耻,不再默默无闻。 上下领导和老师们一致认为,杀进前三不敢想,但前十总该有三中理科的一席之地了。 童淮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前面翻不到自己,索性点开搜索,输入自己的名字,进行跳转。 月考成绩缓缓滑入眼帘。 姓名:童淮 语文:93 数学:66 英语:109 理综:159 </div> </div> 第35节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进教室时,童淮被一路围观到座位。 薛庭跟在他旁边,连带着也被行注目礼,偏头皱着眉,很想把童淮团一团揣兜里塞好,免得又殃及他这条无辜的池鱼。 好在两人来得不早,早读铃响起,冷冰冰的吕参走进教室,连赵苟也没敢转身说悄悄话。 下了早读,第一节 课是语文。 许星洲拿着打印出来的成绩表,提前几分钟进了教室,满脸春风——年级前十里,三班占了小半,四科平均分第一。 他讲了讲大致的情况,悠悠地继续说:“除了这些,我们班还有两个第一。” 众人心领神会,纷纷看向角落那俩知名人物。 “薛庭年级第一,”许星洲顿了顿,眼神含笑望着童淮,“还有童淮,进步速度第一。” 童淮刚才进教室时脸皮还挺厚,争分夺秒地跟赵苟吹自己时也吹得毫不含糊,现在被许星洲当着全班的面这么说,反倒害臊了,强撑着脸色不变,耳垂悄悄红了。 薛庭隔得近,托着下颔,观赏了会儿,嘴角弯了弯,心头跳出俩字。 可爱。 许星洲没有浪费太多时间说成绩,发下试卷,开始讲解。 语文课结束是英语。 这次英语比较难,高分少,童淮懒得背单词,语法也不太行,全靠外挂,考得不高。 年级第一就在班里,陈梧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一节英语课没什么波澜,陈梧既没有夸奖童淮,也没挑他的刺点他起来回答问题。 大课间是跑操,早上起早了十分钟,童淮还发着困,跑完了想回教室补一觉,被吕子然叫住了:“童淮,陈老师叫你去趟办公室……他脸色不太好。” 童淮:“……”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薛庭听力敏锐,都要走远了,捕捉到这么一句,脚下一顿,回来抬手按到童淮肩上:“我陪你去。” 童淮犹豫着点点头。 上了致远楼,俩人朝高二的教师办公室走去。 童淮压低声音:“我预感他又要发疯了。” 果然,走进办公室,就看陈梧一脸风雨欲来。 办公桌上摆着成绩单,他抱着手靠在座椅上,姿态不太平和,见薛庭也跟着来了,皱了下眉。 “找我有事?”童淮懒得再跟他瞎客气。 尊重是相互的,就算是师生也一样。 陈梧最看不顺眼的就是他这副态度,点了点成绩单,语气冷冰冰的:“这回又是怎么考的?” 童淮还以为他是被打脸不爽了,听到这句,陡然反应过来——感情陈梧又怀疑他作弊了! 总有些老师,对学生抱有极度自我的偏见。 童淮也没想过陈梧会消除偏见,但被三番两次没根没据地怀疑,他也恼了,脸色唰地冷下来:“就算我是不良学生,怀疑我作弊也得给出证据,无凭无据地污蔑学生你也不脸红,有这空在这逼逼,怎么不去调监控。” 陈梧的脾气被他一句话点燃:“对你这种学生……” 在他说出难听的话之前,一道冷漠的女声横空传来,打断了他的话:“陈老师。” 三班的数学老师吕参推门而入,大概是在门外听了一阵,神色不虞:“我听其他老师说过,上次你毫无根据地说童淮作弊,怎么,现在又要历史重演?” “吕老师,”陈梧皱了皱眉,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袒护童淮,“童淮的成绩表你看过,次次总分两百多,这次居然考了四百多分,怎么可能?” 前段时间,班里几个人准备数学竞赛,包括薛庭。 吕参时不时过去发练习卷,见过薛庭指导童淮,心想这他妈怎么就不可能了,也不看看他跟谁同桌,人小孩儿又不是傻的。 她扫了圈在办公室里休息的老师,各个都支着耳朵在偷听。 吕参清清嗓子,含蓄地把“他妈”俩字从说辞中删掉,刚要帮童淮解释,一直沉静不语的薛庭忽然开了口:“陈老师不信童淮的分数是自己考的?” 见他开口,陈梧的眉头皱得更紧。 差生在他眼里就是沙子,但比起容不下的沙子,他更看不得好学生跟差生混到一块儿。 毕竟比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更快也更容易。 童淮不耐烦了,冷笑一声:“他爱信不……” “不如这样,”薛庭上前一步,截断童淮的话,挡在他面前,“学校的月考卷肯定有备选的,题型基本一致。您要是不信,就把卷子调来,让童淮重考。” 合情合理的要求。 附近偷偷听八卦的老师们纷纷点头:“老陈,小吕老师说得也对啊,怎么能无凭无据地怀疑学生?听薛庭的,让童淮重考不就行?到底会不会做,分是不是自己拿的,给支笔盯着让他一个人写,不就真相大白了。” 陈梧游移不定地瞪着童淮,半晌一咬牙:“行。” 他摸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老师送来了几份试卷。 整整六科,让童淮全部做完当然不可能,到底是不是靠自己的本事,圈出一些题来考就知道。 陈梧还有点理智,先排除了童淮一向稳定的语文。 其他科的老师凑过来,对照着电脑上童淮每科试卷的得分情况,刷刷刷在剩下五科试卷上勾了一些题。 “我给校长打了申请,你做完这些题再回去。”陈梧把试卷连着笔一推,抱着手,仿佛胜券在握。 薛庭不紧不慢地再次开了口:“等等。” 一屋子人的目光又转到这位年级第一身上。 薛庭的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像是在笑,眼底却没有笑意:“陈老师两次断定童淮作弊,把他叫到办公室当众责骂,对他的影响很大。要是童淮没作弊,您是不是该给他道个歉?” 陈梧还挺能听进他的话:“他要真没作弊,道歉也不是不行。要真是作弊……” 顿了顿,他哼了声,没说下去。 整个过程,童淮没能插进一句话,只来得及和薛庭对视了一眼。 站在他身前的人瞳眸漆黑,眸底的那层坚冰不知何时消融了,他看到自己在薛庭眼中的倒影,像是浸在一池柔和的春水中。 “加油。” 错身而过的瞬间,薛庭握了握童淮的手,掌心温凉,带来种跟他本人一样的沉稳冷静感。 童淮心里一定,坐下来拿过试卷和笔,埋头开始写。 这几张试卷上的题和月考卷的题型大同小异,很多题甚至就是改个数字的事。 月考刚过不久,前几天薛庭还在辅导童淮写作业,教他答题技巧,况且上节课是英语,陈梧讲题时,他不小心听了几耳朵,英语卷费的时间少。 剩下四张试卷圈的题也不算多。 童淮回忆着薛庭教他的,不会的直接跳过,会的仔细斟酌,答得不算快。 办公室外的铃声响了又响,上课了又下课,热闹与安静交替,陈梧一直盯着童淮。 将近下午两点时,童淮写完最后一道化学题,检查了一下,放下笔,学着陈梧的姿势,将试卷一推。 看热闹的老师们纷纷凑过来,各科老师拿起各科的试卷,拿起红笔,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勾勾画画。 陈梧拿着英语卷,越改脸色越难看。 其他科的老师也此起彼伏地发出“哇——”“哦——”“不错不错”的声音。 童淮翘着脚,晃悠着小腿,慢悠悠地等结果。 大约过了五分钟,效率极快的老师们检查完试卷,和善地开口。 “童淮月考卷上答对的题型,和这张试卷几乎全部重合。” “小童啊,这道题你漏了个过程,下次要小心。” 老师们讨论完了,默契地看向沉默不语的陈梧,目光隐隐带有责备,又碍于都是同事,对方又是校长亲戚,不好说什么。 童淮接过一位老师好心递来的水杯,说了声谢谢,一饮而尽,歪头问:“陈老师,怎么样?” 陈梧放下英语试卷。 上面童淮答过的题上,全部都是红勾。 打了个漂亮的胜仗。 童淮的心情顿好。 他坐了几个小时,腿都麻了,站起来说:“应该不用我再证明什么了吧。” 陈梧的脸色霎时由青转红,脸皮紧绷,盯着少年吊儿郎当的高瘦背影,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对不起。” 还真道歉了? 童淮一愣,没回头,平淡地哦了一声,径直走出办公室。 过会儿就要上课了,过道里却挤满了人,全是闻讯过来看热闹的,以三班和原三班的人居多。 见童淮走出办公室了,所有人都盯住了他,刚还闹哄哄的过道刷地静下来。 薛庭和陈源、赵苟、吕子然、林谈雅几人也等在外面。 童淮一眼就看到了薛庭,故意绷着脸走近,迎着对方气定神闲的注视,禁不住一笑,语气轻松:“赢了。” 众人呼吸一顿,下一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童哥牛逼!!!” “童哥威武霸气!” “就知道我童不可能作弊!” “哎哎哎刚打赌那些呢,赔钱赔钱啊。” 整个走廊吵成一团,活像一锅溅了水的滚油,沸腾不止,尖叫大笑和口哨声不断。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抱着手,笑着看这群疯了似的学生,也不管。 童淮甩了甩写得酸痛的手,咕哝:“你就那么自信啊,张口就说重考,不怕我考砸了?” 两人并肩走在前头,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朝着三班走去。 薛庭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半晌,语气散漫:“我不是自信。” “啊?” </div> </div> 第36节 他说:“我是信你。” 第27章 童淮和陈梧的事在学校里沸沸扬扬, 传了一周也没消停。 被陈梧冷言冷语奚落过的差生们热泪盈眶、扬眉吐气, 见着童淮就立正喊哥, 围观人数倍增。 好在薛庭第二天就走了, 错过了这个被波及的高峰期,否则可能会把童淮团一团塞桌肚里去。 旁边的座位一下空下,不用再每晚被顺回望臻区那条街了,童淮大感解放, 溜回正儿八经的家, 抱着心爱的史迪仔睡得昏天暗地, 醒来还有陈阿姨精心准备的早晚餐和夜宵。 没心没肺地乐了三天,第四天课间时,童淮懒懒地趴在桌上, 捧着手机刷到条有趣的段子,乐呵呵地转头叫:“薛庭你看……” 教室里人来人往,这个年纪精力旺盛,男生们下课了就打打闹闹,女生们凑在一会儿说着话。 很热闹。 但是他身侧空荡荡的。 童淮怔住。 没来由的,他心底突然生出丝丝缕缕很熟悉的情绪——就像小学时开家长会,在等童敬远过来时,他听话乖乖坐在座位上,看着班里的同学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走进来, 或沮丧或兴奋或惴惴不安, 声音嘈嘈杂杂。 他没什么兴致, 因为和他无关。 赵苟在那边当着交际草, 回头见童淮盯着自己,笑着扬手:“哎,童哥,当望同桌石呢?老田下了个游戏贼有意思,来一起玩啊?” “……不了。”童淮回过神,转了转手机,垂下眼,点开薛庭的微信。 薛庭在集训营很忙,晚上才能挤出点时间,回复消息也很慢。 两人最后的聊天记录在昨晚十二点半,童淮呵欠连天,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眯着眼胡乱打了一堆错字乱码,没等到薛庭回,趴在床上就睡着了。 -不卷很直:我法线陈唔态度变了哎都不太敢看我了 -不卷很直:你载干啥啊 -不卷很直:困,wan啊n 薛庭两点才回了消息。 -xt:嗯 -xt:刷题 -xt:晚安 每条都回复了,和以往一样,简短又精悍。 童淮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这段对话,突然很想和薛庭说说话。 说什么都行。 他脑子里一瞬间冒出很多乱七八糟的废话,点出键盘,细长的手指飞快打字。 “我刚刚看到个很好笑的段子”还没发出去,顿了顿,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转而换成“消息回那么晚你几点睡的”,感觉又太没话找话。 他删删减减的,最后对自己都不耐烦了。 上课铃打响,吕参穿着新买的米白色长裙款款走了进来,雷达般精准扫来冰冷威胁的一眼。 童淮啧了声,把手机扔回书包里。 要说想薛庭,也没多想。 就是旁边空了一年的座位,好不容易有个顺眼的同桌,现在又空下来,下了晚自习也没人载他回家了。 不习惯而已。 童淮抱着这种奇奇怪怪的心态,磨蹭了两天,又跑回老屋去了。 正好这样就不用每晚让司机绕路去那条小巷喂猫,薛庭下周五才回来,他周末还能去陪陪薛老爷子。 气温在逐渐下降,教室里的空调从十几度上被调到了二十几度。 童淮悄悄掰着指头,数到薛庭回来那天,准备去他家蹭饭。 未料周五还没等到薛庭,先盼来了童敬远。 童淮下课接到电话,眼睛刷地就亮了,把去薛庭家蹭饭吃的事抛到脑后,飞奔到校门口,看到熟悉的车,兴奋地扑进去:“老爹!” 童敬远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开了车内的阅读灯,戴着副眼镜在看文件。 见童淮来了,他摘下眼镜,一把搂过儿子,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笑着说:“哟,崽崽长高了。” 暑假时童敬远也就抽空回来过两三次,俩人好久不见,童淮心里高兴,听到这句话就更高兴了。 还是亲爹好,不跟薛庭那种企图压低他身高的恶劣的人同流合污。 童敬远:“看着得有一米七六了吧?” 童淮:“……” 童淮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还是回去吧。” 司机乐呵呵地听后座那俩父子互怼,转个方向,去了父子俩以前常去的私房菜馆。 童淮的兴奋劲过了,靠着椅背瞅着童敬远,看他点了满桌自己喜欢吃的,琢磨出了点其他味道。但他没吭声,估量着吃了个六分饱。 果然,吃完晚饭,厨师又上了个精致的小蛋糕,上面插着代表十七的蜡烛。 童淮抬了抬眼。 “崽崽,生日快乐。”童敬远很好地藏起了眼底的一丝疲倦,在童淮面前,他总是笑着的,“抱歉,爸爸今天才赶回来。” 童淮心底的那点小埋怨早就烟消云散了,大度地挥挥手:“算了,你又不是故意的。” 父子俩分吃了小蛋糕,勉强也算是给童淮补了个生日。 落日熔金,暮色轻擦,城市的喧闹声随着炫目的霓虹灯光四溢。童敬远从陈阿姨那儿得知童淮最近都在老屋那边,和司机一起送他过去。 平常人家正是饭点,老屋附近的家家户户里都传出烟火气与饭香。 车停到楼下,童敬远沉默地看了会儿二楼老旧的窗户,眼里掠过点点怀念与伤感。那间老屋对他和童淮而言有特殊的寓意,他也没问童淮为什么想住这边,怕伤到小孩儿的心。 童敬远搂着儿子尚且瘦弱的肩,往那边走:“这边地方小,不好放东西,礼物和自行车都在那边家里,记得去拿。” 童淮却没动。 天光暗淡,路灯还未亮起,童敬远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到这儿就行了,你不是要赶飞机吗,快去吧。” 童敬远的动作一顿。 童淮抬眼,撇撇嘴,似乎很不耐烦又很嫌弃:“一路上偷偷看了多少次手表,以为我没注意到?看你这眼睛里的红血丝,熬了多久没睡觉啊?去机场路上滴个眼药水,上飞机了睡一觉,别老拼了命地压榨自己,你不是压榨人的资产阶级吗……” 小孩儿叨叨咕咕地碎碎念着,童敬远愣愣地看着他的小儿子,直到童淮停止了叨叨,他才恍然惊醒。 他家淮崽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么小小的一只了,需要时时刻刻地盯着,小心翼翼地护着。 他长大了,一手插在兜里,校服大大敞着,高高瘦瘦,干干净净,是在学校里呼朋唤友地跨过走廊,吹个口哨就能让小姑娘脸红的美好年纪。 作为父亲,他理应参与童淮的每一步成长。 但他显然是不称职的,不知不觉就错失了许多。 童敬远喉间发涩,轻轻吸了口气:“崽崽,对……” “好了好了,从小到大说过多少次了,我都听腻了,对你自己好点儿就成。”童淮仰着脸,浅褐色的瞳眸像块琥珀,清澈透亮,“快去吧,今年过年红包发大点啊。” 童敬远沉默片晌,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 分明任性闹别扭的总是童淮,但不断被包容的反而是他这个父亲。 赶飞机确实快来不及了,说不了什么,能说的也说过了无数次。 童敬远揉了揉儿子的小卷毛,温声应了是是是,最后抱了抱他,才回到车上。 童淮站在薛庭经常等着他的路灯下,目送那辆车消失在街尾,慢悠悠挎着书包上了楼。 他冲了个澡,瘫到沙发上,心里其实不太开心,闷闷地什么都不想做,也懒得去开灯,干脆就在逐渐吞没光线的暮色里,闭眼睡过去。 屋里浸在沉寂的黑暗中,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直到手机突兀地震响起来。 童淮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了,迷迷糊糊地抓了把头发,从地上捡起手机一看。 来电人是薛庭。 对了,薛庭今天回来! 鲜少的多情善感瞬间消失,他唇角噙起丝笑,接起电话:“婷婷!你回来啦!” “……”话筒里薛庭的声音异常冷漠,“下次月考自己努力。” 童淮诚诚恳恳地叫:“庭哥。” 薛庭轻轻嗤笑了声,他声音好听,连嗤笑都仿佛一把小勾子,勾得童淮的耳朵一阵发痒。 他不太自在地换了个姿势,旋即就听薛庭问:“你在哪?” “啊?”童淮茫然,“我在家啊。” “……我在你家楼下。” 童淮呆呆地“啊”了声,看了眼隐约透着点光的窗户,腾地跳起来,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着洗完澡随便套上的小短袖,急匆匆地跑下楼。 薛庭等在那盏路灯下。 他侧对着童淮,半边脸庞陷在黑暗中,明暗界限模糊,眉高眼深,表情淡淡,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疏离又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明明就几步路,童淮脑门上却冒出了点热汗,一口气跑下来,看着那样的薛庭,又不太敢靠近。 晚上十一点,这边街区已经很静了。 童淮的脚步声尤为明显。 薛庭侧头看来,视线定在童淮身上的瞬间,笼罩在周身的那种疏离冷淡的气场一下散了。 薛庭又是那个熟悉的薛庭了。 童淮立刻挨近。 </div> </div> 第37节 薛庭漫不经心地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走吧,去喂猫。” 童淮嗯嗯唔唔地跟上,话匣子不用钥匙就叮地打开,许多在微信上说不清楚的话倾倒出来,眉飞色舞、语速飞快。 薛庭推着自行车,也不打断他,偶尔沉稳地回应一声“嗯”。 “对了,昨晚我过去时,小花不在,”童淮疑惑,“它平时不都在那,还会去哪儿?” 薛庭也拿不定主意,沉吟了会儿:“可能是去巡视领地了。” 到了那条窄巷,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 这条巷子两壁高,遮挡着天光,因为太深,路灯光也探不进来,空荡荡的。 别说晚上,白天一个人走在这种巷子里,都难免会想到些神神鬼鬼。 童淮虽然不怕黑了,还是有点怂,每晚来喂猫时都循环播放着大悲咒,喂完猫就跑。 有天离开时,他不经意回头,发现小花居然跟在后面,见他看过来,转身就走,背影冷酷无情。 再之后的几天,他离开时都会偷偷往后看。 花里胡哨的三花猫迈着轻盈的步子,警惕地左顾右盼着,跟在他后面。 不知道是送他离开,还是看出他怂,护送他走这段路。 发现这一点后,童淮感觉小花的性格简直是薛庭本婷。 到了地方,童淮亮着手机灯,接过猫粮放下。 三只小猫一如既往地钻了出来,却没去吃猫粮,反而喵喵叫着,围着童淮和薛庭转个不停。 童淮瞅瞅垃圾桶里:“小花今晚也不在?” 薛庭蹙起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拔腿离开,开着手机灯,蹲下来细细地四处查看,少顷,他在二十米外停住,盯着墙角:“你来看。” “怎么了?” 童淮跑过去,跟着蹲下来。 薛庭掌心向上,托着一撮柔软的猫毛。 花色很眼熟。 因为位置太偏狭,四下又黑漆漆的,童淮不敢在这种地方多待,昨晚就没注意到。 两人对视一眼,童淮也皱起了眉:“是不是又被那些熊孩子抓去了?” 薛庭摇头:“不确定。” 三只小猫探头探脑地跟过来,绕着那撮毛喵喵直叫,仿佛在确认什么。 穿堂而来的夜风冰凉如水,童淮轻微打了个寒颤。 昨晚这几只小猫也蹭着他喵喵叫,他却没在意。 说不定那是求救。 他心底涌上股自责,拧着眉想说点什么,身上陡然一暖。 一件尚带着体温的外衣当头罩来,挡住了习习夜风,驱散了丝丝凉意。 薛庭脱了外衣,只穿着t恤,挨个将三只猫拎起来,抱到怀里,没看童淮:“别多想,不一定是出事了。今天太晚了,这附近治安不好,明天再找,你先回去吧。” 童淮迟疑了下:“这三小只……” “以防万一,我把他们带回家。” “爷爷不是猫毛过敏吗?” 薛庭做事永远很妥当:“暂时养在空着的房间里,我会照顾。” 童淮犹豫了会儿,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没硬揽活儿。 他自己照顾自己都够呛,更别说三只柔弱的小猫了。 回到巷子口,童淮看了看薛庭,伸手接猫:“我来抱吧,你骑车。” 薛庭瞥了瞥他,想了会儿,还是把三只猫放到了他怀里。这几只猫都很乖,趴在童淮怀里,不挣扎也不叫。 从这儿到薛庭家有二十来分钟的路,童淮抱着猫,一路都在思考小花会去哪儿。 到了那座熟悉的小院子,薛庭把猫接过来,按住童淮:“在这儿等我。” 童淮也没打算走回去,乖乖在外面等着。 不过三分钟,薛庭又走了出来,重新骑上车:“上来,送你回家。” “哦。” 童淮很熟悉薛庭自行车的后座,裹了裹外套,坐上去继续思考。 都不叨逼叨了。 薛庭还挺不习惯的。 回到童淮家楼下时,已经十二点过,童淮下了自行车,准备脱下外套还回去。 “你穿着。”薛庭没要。 有那么一瞬间,童淮心底竟然产生了一丝犹豫。 夜风很凉,被他捂热的外套罩在身上,宽大温暖,像小时候的下雨天,童敬远难得来接他,将衣服披到他身上,能阻挡一切风寒。 他有一点小小的不舍。 但童淮最终还是脱下了外套,一踮脚,披回薛庭肩上:“我家就几步路,谢了啊薛哥。” 薛庭的眸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淡淡嗯了声,神情毫无异样。 童淮却直觉他似乎不是很高兴。 他满头雾水,秉承有话直说的原则,清清嗓子:“薛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你好像不太……” 薛庭鸟都没鸟他,伸手穿上外套,一蹬自行车。 直接走了。 童淮:“……” 干。 第28章 凶巴巴的三花猫神秘失踪, 只留下了撮毛。 童淮怀着愧疚,没太睡好, 做了一晚上噩梦, 第二天清晨七点就醒了。 难得的周末,他没睡懒觉, 洗漱穿好衣服, 再给阳台上的花浇了点水,就出了门,准备以那条巷子为中心, 展开搜索。 他到的时候, 薛庭也刚到,见着童淮,扬了扬眉, 满脸见鬼:“你居然能为了小花起这么早?” “……”童淮懒恹恹的,没好气,“谁让它长得好看, 我颜狗成了吧。” 好看? 薛庭若有所思:“原来你这么没原则。” “你该庆幸我是个这么没原则的人,”童淮磨了磨牙,“要不是你这张脸,你早被我揍了。” 薛庭:“哦。” 他平淡地补充:“你打不过我。” “……” 草。 两人开始搜索附近的大街小巷。 没人把早餐送到嘴边,童淮是不会吃早饭的,走了许久, 被折腾得够呛的胃开始不舒服。他避着薛庭视线, 不易察觉地揉了揉胃。 薛庭眼风未动, 脚步一停,目光在四下逡巡一圈,丢下一句话:“在这等我。” 童淮愣愣地哦了声,看薛庭穿过斑马线,转了个拐角,不知道去了哪儿。 又等了五分钟,薛庭回来了,提着几个包子和两杯豆浆。 童淮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摸摸鼻尖干笑了下,凑过去低下头,在薛庭他手边嗅了嗅。 薛庭:“……你干什么?” 童淮挺秀的鼻子皱起来,仰起脸:“我不吃胡萝卜。” 包子就剩三种,薛庭各买了俩,分别是豆沙包、鲜肉包和冬菇胡萝卜。 看童淮敏捷地叼走一只豆沙包和鲜肉包,他无言地掰开剩下那种一看,果真是冬菇胡萝卜馅的,顿时又气又好笑:“你是狗吧。” “这叫原则。” 薛庭平直紧抿了一早的嘴唇松了松,嘴角轻微勾了勾,把豆浆递过去。 童淮不好意思说自己早上只喝牛奶,迫不得已喝豆浆的话又只喝手磨豆浆,接过来纠结了会儿,觉得多少得给点面子,咬咬牙吸溜两口——意外的还行。 望臻区的人民群众卖豆浆还挺真材实料。 薛庭没注意到他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打量着被嫌弃的冬菇胡萝卜包:“假如这是只长得很好看的包子呢?” 童淮一抹唇角的豆浆渍,冷酷回答:“我不可能为了胡萝卜背叛我的原则。” 薛庭:“……” 那你还挺有原则。 吃完早点,俩人分开搜寻。 可惜找了一早上,也没找再找到根猫毛。 童淮昨晚回家就发了寻猫启示,也一无所获。 中午两人约在柴记餐馆碰头,打算吃完饭继续找小花。 柴婶婶已经出院回餐馆了,见着童淮,嘿一声:“老柴!出来看看,外面有个宝贝!” </div> </div> 第38节 柴立国一向听媳妇的话,从厨房钻出头一看:“哟,还真是个宝贝。” 说着,他擦擦手走出来,给童淮清理出一张空桌。半分钟后,薛庭也来了,走到童淮身边,礼貌地叫了声柴叔。 柴立国瞅瞅蔫哒哒的童淮,再看看比平时绷紧了许多的薛庭,满脸疑惑:“你们俩怎么了这是?” 薛庭当然不可能开口,童淮接过柴婶婶递来的水,润了润喉,将事情的前因大致讲了讲。 原本没抱希望,未料话音刚落,柴立国的眉头一下锁紧了:“有那只猫的照片吗?” 童淮和薛庭对望一眼,赶紧摸出手机,翻出照片给他看。 “……我不太确定是不是这只猫,”柴立国观察了会儿,在他的世界观里,所有三花都长一个样,“不过我昨晚关店离开时,看到只瘸了腿的猫,凶得很,我想喂点火腿肠,理都不理我就跑了。” 凶巴巴的三花! 童淮直觉是小花没跑了:“叔,你在哪边看到的?” “离你家也不远。”柴立国指了个方向。 童淮心里大喜,立刻就想拔腿离开,被薛庭拎着后领、按着后颈摁回座位。 薛庭脸色淡淡,点了点柴婶婶刚端上桌的扬州炒饭:“先吃再找,不急这几分钟。” 童淮力气没他大,唔唔抗议,被再次镇压,只得老实坐回来,匆匆往嘴里塞饭。 柴立国夫妇俩面面相觑。 他俩算是看着童淮长大的,还从没见童淮这么听外人的话过。 童淮不喜欢吃饭,清瘦得有些单薄,出门时随手抓来的t恤领口大,坐着低下头时领口空荡荡的,后颈骨突出一小块,尤为明显。 薛庭克制着收回视线,无意识地摩挲了下指尖。 短短几秒接触,对方皮肤与骨骼的温度与触感就像黏在了手上,难以忽视。 他闭了闭眼,心烦意燥,缓缓呼出口气。 莫名其妙的。 要命。 童淮心无旁骛地解决了半碗炒饭,吃不下去了,起身拉着薛庭就跑。 柴立国夫妇在后厨说着话,注意到人跑了,瞅瞅那俩少年一前一后的高瘦背影,摇摇头。 柴立国拖长声音,啧啧道:“还说不是朋友。” 老柴指的那条巷子和老屋就隔了一条街,周边都是低矮错落的房屋,破破落落的,据说过明年要拆迁,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住这边了。 附近有个小超市,偶尔童淮犯懒,不想大老远跑去合合乐,就来这儿买东西。 望臻区这种巷子很多,有宽有窄,宽的可以开辆小轿车进去,窄的身材胖点都很难挤进,住的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童淮和薛庭拿着小花最喜欢的罐头,又仔细地搜了圈。 然而直到月上中天,两人依旧一无所获。 找了一整天,身体上的疲惫比不上精神上的失落与担忧,童淮心里沉甸甸的,蹙着眉,低声问:“薛庭,你说小花会不会……” 薛庭望着他的眼,黝黑的瞳孔宁和深邃,仿佛一汪永远不会起波澜的深水:“会找到的。” 他的语气很坚决,童淮觉得他薛哥就没哪次不靠谱过,于是很相信地点点头。 两人并肩沉默着走出巷子,恍惚间,童淮好像听到了声猫叫,回头看看,身后又空荡荡的,仿佛只是错觉。 分道扬镳前,薛庭拉住童淮,语气严肃:“晚上不要一个人偷偷过来找,不安全。” “嗯,”童淮闷闷地应了声,“我又不傻,这边晚上那么乱。” 暑假时他住这边,柴立国为了让他晚上别乱跑,给他讲了许多望臻区的故事。 什么深夜小巷里的鬼影,提着砍刀的黑社会,拿着人骨头做的棒子深夜巡街的老太太…… 虽然多半是老柴瞎编的,不过童淮还是毛毛的,晚上尽量不出门。 回到家,童淮先冲澡换了身衣服,桌上有陈阿姨送来的饭,微波炉叮一下就好。 他慢吞吞地吃完饭,头发也被空调吹干了,在屋里溜达了会儿,坐立不安的。 想了会儿,童淮点开微博和朋友圈,一条条地瞅着微博私信和评论,试图得到点有用的信息。 闷头看了不知多久,再抬头时,脑子有点晕,挂钟已经指向十一点半。 童淮打了个呵欠,过去打开冰箱门,惊觉自己忘记补牛奶了,冰箱里空荡荡的。 多年习惯使然,他不喝奶睡不着,啧了声,嘭地关上冰箱门,披着外套下了楼,去附近的小超市买。 赶巧在收银员离开前,童淮买到了最后一箱常温奶,趿拉着拖鞋,一边琢磨着要不要找林秘书帮忙,一边提着回家。 路过傍晚搜过的那条小巷时,他又听到了声猫叫。 这回真切了许多,不像幻觉。 童淮一向敏锐,瞬间嗅到有什么不对,迟疑了下,把牛奶放在路口边,循着声往巷子里走。 空荡荡的巷子回荡着拖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啪嗒啪嗒,一声比一声拖得长。他有点发毛,忍着害怕,转了个弯,四下暗沉下去,像是某部恐怖片的拍摄现场。 微弱的猫叫声更清晰了。 童淮硬着头皮,鼓起勇气,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院墙前。 见大门紧闭,他咽了口唾沫,拿出逃课时翻墙的本领,找到个能蹬的角度,踩着拖鞋爬上去,扒在墙上往里一看—— 小花就在里面。 瘦弱的猫被细细的铁丝勒着,挂在晾衣绳上,猫毛被血深深浅浅的濡湿,要不是偶尔有微弱的叫声,甚至让人怀疑它是不是已经死了。 霎时童淮睁大了眼,心脏猛然一阵紧锁,脑子里轰的一声,跳出三个字: 虐猫狂? 他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种场景,手一松差点掉下去,生生扼制住喊出声的冲动,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那边屋里黑漆漆的,他飞快摸出手机,对准小花,拍了张照,连带着定位一起发给薛庭,发了句语音:“我找到小花了!” 随即童淮扫了眼这个小院——这面院墙下是一堆啤酒瓶,往里看去,整个小院杂草丛生,另一个角落边的大坛子上积满了灰,连窗户上都浮着层厚厚的泥垢,不像有人居住。 他翻身一跃,跳进这所极窄的小院里,穿着拖鞋行动不便,险些被啤酒瓶子绊了一跤,稳住身形,三两步冲过去,细长的手指发着抖,小心翼翼地解开勒进小花血肉里的细铁丝。 小花睁开眼,又微弱地叫了声,半死不活地看向他,似乎是认出他了。 平常对他凶巴巴的猫艰难地眨了眨眼,往他臂弯里靠了靠,皮毛上的血顿时蹭到他的衣服上。 白天童淮和薛庭经过这里,喊过小花的名字。 但他们完全没料到,小花竟然就在一墙之隔内,被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捆束着。 要是童淮晚来一步,说不定小花已经死了。 这绝不是那几个熊孩子能做出来的。 童淮心底燃着怒火,强压下来,刚把细细的铁丝拿掉,身后的门忽然嘎吱一声响起。 他背后一寒,头毛都要炸了,抱着小花尽力朝前一扑。 身后嘭地一声,童淮直觉这个他打过架的那些小混混都不一样,克制着恐惧回头一看。 地上是个摔碎了的啤酒瓶,一个肌肉虬结的高大男人从屋里走出来,步子摇摇晃晃的,还未靠近,一股浓烈的酒臭就扑面而来,他提着另一个酒瓶走出隐约,望过来的眼神凶狠异常。 “他妈哪儿来的小毛贼,敢上老子这偷东西。” 说完,他眯眼看了眼童淮怀里的小花,露出个嗜血的笑:“哦……原来这只小畜生是你的,妈的,小畜生,敢咬老子,老子非把它挂这风干不可!” 小花虽然很凶,但不会乱咬人。 然而不待童淮多想,男人不由分说,骂骂咧咧地又砸来个啤酒瓶,角度也刁钻老辣,一看就知道是老手,力道巨大。 童淮连忙抱着小花躲闪,带着猫又不好反击,放下猫更不放心。 好在男人喝得醉醺醺的,动作稍有迟缓,但即使这样,很快他还是被逼到了墙角。 酒瓶“嘭”地爆裂在他耳边,细碎的玻璃飞擦而过,带来股浸骨寒意,一片碎玻璃似乎划破了脸颊,有细微痛感。 童淮被逼出狠劲,想也不想,狠狠一蹬他的下三路,男人避开,却被踹中了大腿,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他趁机灵活地一矮身,狂奔向大门。 靠近大门的瞬间,身后呼地响起破空声,来不及躲闪,小腿一阵剧痛。 童淮死死咬着牙没吭声,仓促间匆匆低头扫了眼,发现白色的裤子已经被血浸红——那人将破酒瓶掷来,正正扎到了他的小腿,剧痛让他脚下一个趔趄。 咔一声。 脚崴了。 草,这么非。 童淮心里哔哔,强忍剧痛,红着眼一把拉开门闩,冲了出去。 可惜腿脚受了伤,童淮没能跑几步,就被追上了。 他呼吸轻颤着,抱着奄奄一息的小花,和男人面对面对峙,脑中转动着无数个念头。 那间院子里没有任何生活气息,他没料到屋里有人,还这么凶残。 早知道进去前先报警,找薛庭顶个鸟用。 也是奇了,发现小花的瞬间,他的第一反应是找薛庭,唯一的念头也只有告诉薛庭。 天空中寒星点点,小巷幽深死寂,气氛僵持不下。 男人似乎对自己把人逼到绝境很满意,露出个很有兴味的表情。 就在此时,一道影子忽然飞窜而来,快得童淮都没看清。 下一刻那人就被狠狠一拳对脸砸下,鼻血长流,“嗷”地惨叫着弯下腰。 巷子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强光手电打过来,严厉的暴喝声震响:“不许动!警察!” 得救了。 童淮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顿时浑身一松,背后还冒着虚汗,脚上的剧痛一阵阵的,站不太稳。 薛庭甩了甩手,没再管那个男人,沉着脸大步走过去,一把扶住童淮的腰,借力给他靠住。 他的头发凌乱,气息很不稳,还在微微喘着气,似乎是跑着来的,抱住童淮的力道也很大,一向风轻云淡的神色,化为了疾风骤雨。 </div> </div> 第41节 薛庭唔了声,瞟他一眼,还是把他半托半抱起来,进了隔壁一间空着的小房间。 屋里的杂物都被清除了,墙边立着个精致的手工猫窝,瞧着比市场上卖的好看,里面铺着层软毯,是薛老爷子的手笔。 三只小猫排排趴在窗边,翻着肚皮晒太阳,听到动静,喵喵叫着跑过来。 童淮僵硬地提着右腿,抓着薛庭当拐杖,也不管几只小猫咪听不听得懂,对它们道:“小花找到了,等它好了,就带它回来和你们重聚,别担心啊。” 说完了又小小声补充:“到时候你们就该去割蛋蛋了。” “……”薛庭瞅他,“你可以不用告诉它们这个。” “它们也有知情权嘛。” 说着,童淮趁薛庭弯腰倒猫粮,也跟着弯下腰,挨个摸摸小猫暖乎乎毛茸茸的皮毛。 小猫们凑到盛猫粮的碗边,咯吱咯吱吃起猫粮。 薛庭瞥了眼揉揉这个、捏捏那个,一脸不亦乐乎的童淮,恶劣地扬了扬眉,腾地直起身。 童淮猝不及防,“啊”地叫出声,差点摔倒,条件反射性地抱紧了薛庭,薄怒:“你就不能通知下再起来。” 薛庭勾了勾唇角,顺势揽住他的腰,忽略他的质问,岔开话题:“爷爷该等急了,走了。” 童淮的腿还疼着,没什么胃口,不过在别人家吃饭,他不好意思剩太多,半碗饭细嚼慢咽的,到老爷子去睡午觉了才吃完,看薛庭把碗碟收下去,他想起件事,心里一抖:“薛哥,我的奶呢?” 薛庭想起他昨晚半死不活的还惦记着牛奶,满脸无言,从冰箱旁把牛奶拿过来,递给他一盒:“你这么喜欢喝牛奶?” “能长高,”童淮的表情严肃,朝着头顶比划了下,“你看我,是不是比暑假高点了?我前天量了下,一米七八了!” 四舍五入,就是一米八了! 真正的一米八战术性沉默了下,盯着他头顶一缕翘起来的、作弊充作身高的卷毛,敷衍地哦了声:“高了。” 童淮狐疑:“我怎么觉得你的语气那么不真诚?” 薛庭思考片刻,决定顺从本心,愉快地一巴掌把他翘起来的卷毛摁下去:“现在你一米七六了。” 童淮:“……” 干。 和童敬远一样讨厌。 既然决定了恢复自由行动能力前,都暂时借住在薛庭家,就得把一些必备的东西带过来。 而且天气在转凉。 周末的作业再不做,童淮也要凉。 出门之前,薛庭给许星洲打了个电话,把事情大致说了下,请了今晚的晚自习假。 随即把自行车架出来,抱童淮坐上后座。 童淮腿疼,蜷着往薛庭身上靠,这次没被挥开。 他靠得心安理得,摸出吃饭前拿去充电的手机,开机后直接戳开微信。 网速不太好,卡了几秒,刷新出消息,林秘书早上就回复了。 -林秘书:好。 -林秘书:小淮,这人有前科,打架斗殴砍人抢劫什么都干过,你没受伤吧??? -林秘书:睡醒了告诉我真实情况! 童淮思索了下,指尖戳戳屏幕。 -不卷很直:林叔你看我像会受伤的样子吗,我同学现在还站不起来呢,我想给他出出气 -林秘书:真没受伤?是上次那个同学? -不卷很直:是,他打架挺厉害的嘛,一个人扛上去,幸好警察及时来了 人不在前,童淮编得又像模像样,林秘书也跟童敬远犯了同样的错误,以为童淮还是那个小感冒都要哭唧唧地叫老爹快回家的小孩儿,放下心来,没有再进一步调查。 只要他再进一步调查,童淮的谎言就会被拆穿。 童淮紧张地盯着屏幕,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片刻,跳出来句话:行,这事好办,你那个同学下半辈子都不会再碰到他。对了,他叫什么? 童淮知道这茬差不多是过去了,敲字:薛庭。 薛庭啊。 林秘书心想,那都不用我们出手啊。 他彻底放下心了,回了个ok。 顺利解决林秘书,童淮松了口气。 这一刻他又很庆幸,幸好童敬远近年来生意扩展到国外,老是出差老是忙,没在这边盯着,否则绝对穿帮。 等童敬远下次回来,估计临岚都大雪满城了。 把手机揣回兜里,童淮往前趴了趴,抱着薛庭的腰,下巴抵在他背上:“薛哥,我们先去看看小花吧?” 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听起来软绵绵的,下颔轻轻摩挲着薛庭的后背,隔着层薄薄的衣料,每说一个字,触感都无比清晰。 后背麻麻痒痒,薛庭单手掌着自行车,回手不轻不重地扇开他:“不要撒娇。” 童淮躲开他的手,撇撇嘴:“你这么凶,你对象知道吗?” 薛庭没回答,因为他没对象。 到了兽医院,童淮歪歪斜斜地被薛庭扶下来,拍拍坐骑小四,语重心长:“婷婷,你得努力了,不把小四换一换,以后你对象要坐在宝马里哭的。” 薛庭听到前面俩字就懒得搭理他,锁好自行车,拎着他往里走。 小花不愧是望臻区流浪猫一霸,生命力出奇的旺盛,昨晚被送来时还气息奄奄的,做完小手术又吃了药,被精心照料了一夜,今天就恢复了点活力,见谁都一副不好招惹的大爷脸。 它的左眼差点瞎了,好在童淮去得及时。 现在那双漂亮的翡翠绿竖瞳已经能够半睁开,完好无损地倒映着两个来看望它的人的影子。 向来见谁都炸毛的三花猫卸下了满身防备,虚弱地眨了眨眼,细细地叫了一声。 童淮看着一反常态的小猫咪,蠢蠢欲动:“薛庭,你说我现在摸它,它还有力气抓我吗?” 什么毛病。薛庭眄他:“别作死。” “不,”童淮义正辞严,“我就喜欢我摸它它又反抗不了的样子。” 薛庭:“……” 那我也挺喜欢我摸你你又反抗不了的样子。 童淮认识了小花几个月,终于大着胆子,伸出了罪恶的手。 出乎意料的,曾经满脸“你要敢碰我你就死定了”的小花没有反抗。 它似乎知道面前的少年为了救它受了伤,顺从地低下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拱了拱童淮的手指。 童淮稍稍一愣,下一刻,亮晶晶的笑意从眼底迸发而出,蔓延到嘴角,惊喜地转头叫:“薛庭,你看!” 薛庭的视线掠过他带笑的眉梢眼角。 因为是从心底升到眼底、再蔓延到唇弯的笑意,童淮的笑容里没有掺杂任何一点虚伪、杂质与阴霾。 像在没有边际的黑暗中,陡然腾空亮起的一朵烟火。 是闪闪发光的。 他没有看小花,目光直直垂落在童淮脸上,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 安静半晌,他嗯了一声:“看到了。” 第31章 小花精神不济, 得等养好伤,观察一段时间, 才能接回去。 童淮坐在边上,看小花睡过去了, 扶着薛庭站起来:“走吧。” 周末老屋附近总是聚集着一群熊孩子, 吵吵嚷嚷的,破旧的楼道里倒很安静。 从盛夏到初秋, 薛庭送童淮回来过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走进这个楼道, 进入了童淮家里。 这是童淮妈妈长大的地方,于他和童敬远来说有特殊含义。 除了俞问, 童淮也是第一次带其他人走进来。 出乎意料的,没感到排斥。 斑驳陈旧的防盗门嘎吱一声, 徐徐打开,露出了老屋的全貌。 蒙上时光滤镜的墙壁,仿佛上个世纪风格的家具, 墙壁上还糊着报纸, 整个空间又小又旧, 但井井有条。 薛庭感到稀奇, 扬了扬长眉:“我还以为你待的地方会是狗窝。” 童淮毫不心虚:“我勤快。” ——我勤快的陈阿姨三五天来一次! 说完, 他拒绝了薛庭的陪同,自己一蹦一挪地扶着桌椅进了主卧, 去收拾需要的东西。 薛庭没什么意见, 一手插在兜里, 环顾四周。 这种狭小破旧的环境,与浑身精致的童淮格格不入。 不是说童淮的穿着打扮有多华丽,而是他身上有种若有若无的、仿佛是被精心细养长大的精致,敞亮,明净,又通透。 那是从每一寸皮肉骨骼、到眉眼唇角、到举手投足的行动中,都散溢出来的气质。 实际上,童淮所说的经历,与他本人显露出的神采也不相容。 没有哪个经历过黑暗的人,能有他那种清澈无暇的眼神。 薛庭原本有一丝狐疑,对童淮叙述的悲惨经历抱有半信半不信的态度,可环视了一番周围环境,又拿捏不定了。 显然,童淮很喜欢这间屋子,也很熟悉这里的环境。 世界上应该不会有哪个傻逼,有钱但脑子坏了,会在暑假跑到小餐馆里端盘擦桌,还放着更舒适的地方不待,一直住在这种地方。 薛庭思毕,淡淡一哂。 </div> </div> 第42节 他最近好像总是忍不住关注童淮,情绪也经常受到他的影响。 他收回目光,走到窗台边,想到这里应该是童淮几次目送自己离开的地方,掀开窗帘,发现阳台上摆放着一盆小小的月季。 童淮的课本多半留在教室,需要带走的不多,在衣柜里一通乱翻,胡乱扯了几件衣服,跟着作业和课本一股脑地塞进书包,扶着墙跳出主卧,瞅见薛庭站在窗边,在看童敬远心头的小花花,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帮我拿一下。” “你养的?”薛庭不觉得童淮这性子会养花,走过来顺手拎起书包,把花递过去。 “不是……哎,也算是吧,”童淮双手捧过,想了想,解释,“是我妈妈很喜欢的花。” 以往薛庭对一切都深浅有度,不会在这种敏感话题上深入,这次却鬼使神差地接了话:“你妈妈……” 童淮漂亮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神情意外的温柔:“我妈妈很漂亮,很温柔,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和妻子。” 薛庭静静地看着他。 小卷毛很喜欢自己的妈妈。 他小时候最讨厌的命题作文是《我的妈妈》。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轻轻戳了一下,又酸又软。 薛庭嗯了声,揉了把童淮软乎乎的小卷毛:“回去吧。” 他低下眼,语气也轻柔了点,“要抱吗?” 楼下熊孩子那么多,这一阵都打过照面,有点脸熟了,公主抱太丢脸。 童淮十动然拒:“留着抱你对象去。” 薛庭半眯起眼,轻轻磨了磨牙。 之前那种隐隐约约的怪异感不是错觉。 这小孩儿似乎特别在意他未来的对象。 扶着倔强的童淮下了楼,薛庭想起家里没菜了,先骑车去了合合乐,下车按住童淮:“等我十分钟,别乱跑。” 童淮也蹦不动了,脚疼腿疼全身疼,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把童淮一个人放在外面,怎么都不太安心。 薛庭动作很快,十分钟不到就回来了,还带了个冰淇淋,当作给童淮乖乖听话的奖励。 过红绿灯时,薛庭得了空,不太习惯身后没有碎碎念,回头瞥了眼。 童淮一手抱着花,垂着眼,眼睫密密盖下来,认认真真地在舔冰淇淋,半截红舌头露出来,嘴唇湿红润亮。 薛庭的目光在童淮的嘴唇上停留了几秒,移开眼,神色平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自行车穿过望臻区的大街小巷,穿过沸沸扬扬的人群,香草冰淇淋的味道萦绕不散。 出来这么久,极远处的天边已经爬上了醉红的云霞,染了半片天空,西区上空缠绵往复的电线上停着归鸟,又被路过的车按响喇叭惊飞。 与另一面高时效快节奏的大都市相反,整个西区的时光仿佛慢了好几度,傍晚清爽如一杯刚榨好的西瓜汁。 童淮眼底倒映着残霞,心情一下就好了。 他晃了晃完好无损的那条腿,倾身靠到薛庭背上,嗅到对方衣服上淡淡清爽的洗衣液味道,笑眯眯的:“薛哥,谢谢。” 这条路不是回薛庭家最近的那条,却是能观赏到西区最漂亮的夕阳的那条。 薛庭当没听到,没搭理他。 绕了条长长的远路,爬上回家那道缓坡时已暮色四合,熟悉的院门前站着三个陌生人,似乎刚从里面出来。 老爷子站在院门边,几人不知冲他说着什么,又深深地鞠了鞠躬,态度恭敬又谦卑。 童淮睁圆了眼,扯扯薛庭的衣角,小声问:“那几个人是谁啊?” 薛庭随意瞥了眼那边:“爷爷以前的学生。” “学生?”童淮更愕然了,“爷爷以前是老师?” 中学老师吗? 童淮脑补的凄惨小老头形象轰然碎裂。 老爷子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知识分子! “现在也是,”薛庭奇怪地看他一眼,“只是他腿没好全,我不让他出门。” 说话间,自行车也停在了院门前。 三人显然都认识薛庭,和善地打了个招呼,又好奇地看了眼童淮,没有多问,转身离开。 见到两个小的,薛老爷子方才还挺严肃的脸色转而就慈眉善目:“回来啦。” 童淮肃然起敬。 天色已暗,也到了晚饭时间。 薛庭非常居家,围上围裙,提着买的菜就进了厨房。 俩吃白食的等在饭桌前,无聊地下象棋。 童淮撒着娇让老爷子让了个车和炮,可惜他沉不住气,容易冒进,没什么耐心排兵布阵,纵然鬼机灵的小手段多,还是连连败。 薛老爷子平时和薛庭下棋,经常三局两输,好久没连胜了,一老一少对局还挺有滋有味。 童淮的心态好,输了也不拧巴。 薛老爷子是越来越喜欢这小孩儿了。 吃完晚饭,薛庭在厨房洗碗,童淮就陪着老爷子看电视。 电视上播放着老爷子最近很喜欢的《亮剑》,童淮默默瞅着屏幕,满脑子都是鬼畜和表情包,感到非常抱歉。 薛庭洗完碗,又喂完猫回来,看看时间,走到电视机旁,修长的手指搭在顶上,带有警告意味地轻轻敲了敲。 薛老爷子脸色微变。 下一刻,薛庭从容地拔了电视电源。 童淮:“?” 薛庭在老爷子的瞪视中不慌不忙地开口:“前天怎么答应我的?” “就看了一个小时!”薛老爷子的语气赶紧软下来,“再看十分钟,就十分钟啊乖孙,这集马上就结束了。” 薛庭冷冷道:“不行。” 薛老爷子丧权辱国,割地赔偿:“明天的早饭我来做好不好?五分钟也好啊,庭庭?” 薛庭一锤定音:“说不行就不行。” 童淮在旁边死命憋着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以及童敬远打滚耍赖,就是想多看会儿电视的自己。 到了薛庭这儿,角色居然互换了个位置。 薛老爷子软化不了孙子的铁石心肠,气呼呼地回了房间。 薛庭过来扶起童淮,耸了耸肩:“眼睛不好使,还爱凑近看很久电视,不管不行。” 童淮一言不发,默默比出一个大拇指。 周末的作业童淮只写了一点点,得在明早前赶完。 越到这种时候越不想写作业。 回到二楼,两人先后洗了澡,童淮换上自己带过来的小恐龙睡衣,从书包里翻出试卷和练习册,有气无力地嚎:“我受伤了,我不想写作业。” 薛庭擦着头发走进房间,闻声毫不留情地开嘲:“难道你伤的是脑子?” 童淮:“……” 你这嘴可真不招人喜欢。 薛庭贴近童淮的椅背,单手擦着头发,一手撑在桌上,倾身看来:“哪道题不会?” 他刚洗完澡,身上气息清爽,体温很热,说话时的气息微凉,拂过耳际,引得童淮一个激灵。 童淮整个人被薛庭圈在自己的范围,笼罩在他的气息里,耳垂发烫,嗯嗯呃呃地推开他的脑袋,莫名心慌:“还没开始做,你擦你的头发,我遇到不会的再叫你。” “嗯。” 淡淡一声回应后,身后贴近气息随之远离。 那种没来由的心慌渐渐散去,童淮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搓了把脸,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不再多想,翻开练习册开始写。 薛庭坐在床上,懒洋洋地擦了两把头发,目光游弋片刻,又重新落回书桌前侧影单薄的少年身上。 穿着小恐龙睡衣的童淮瞧着更……可爱了。 屋里霎时静下来,只有笔尖在纸面划过的轻微簌簌声。 片刻,簌簌声戛然而止,停顿片刻,迟疑不定地写了几笔,又再次安静下来,彻底不动了。 薛庭懒得把头发擦干,起身走近,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扫了眼让童淮卡住的题,没从一旁的笔筒里拿笔,顺势抽走童淮手中的那支,圈出童淮在草稿纸上写的公式,随即流利地写出运算过程:“这样明白吗?” 他神色闲散,头发没擦干,还有些润,低下头时,微湿的发尖擦过童淮的脸侧。 童淮觉得痒,往旁边让了让,诚心实意:“明白了,你好厉害。” 说着,瞄了眼被他攥在手心里不放的笔,琢磨了下,从笔筒里又抽出一支。 薛庭不咸不淡地扫了眼存货满满的笔筒。 略感碍眼。 他转过身,倚坐在书桌上,拿起手机看消息。 薛颂初告诉他那人已经解决,李一修在分享给他无聊的段子,以前的班群里跳着消息,有人在@他问他过得怎么样。朋友圈更新了许多动态,薛颂薄发了和商业伙伴吃饭的照片,余卉在更新养花必备知识。 仿佛很热闹。 他却没有参与进这个热闹的心思。 再一刷新,一分钟前童淮摸鱼嚎了句不想写作业。 薛庭的嘴角悄然弯起。 沙沙的写字声又停了。 薛庭满心愉悦,扫了眼题目,从童淮手里抽走笔,在草稿纸上写下演算过程。 童淮纳闷地看了眼又被抢走的笔,再次从笔筒里抽出新的。 </div> </div> 第43节 薛庭指尖一顿,不爽地啧了声。 抢笔活动如此反复了五六次,笔筒终于空了。 童淮一脸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忍住,惊疑不定地问:“薛哥,你是不是舍不得我用你的笔啊?” 薛庭:“……” 薛庭面色一冷,把那几支收缴上来的笔哗啦扔回桌上,凉飕飕地吐出两个字:“继续。” 第32章 童淮莫名其妙被凶, 委屈地撇撇嘴,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不懂他薛哥抽的什么风, 前天就莫名其妙甩他脸子。 怎么跟大姨夫来了似的? 写完了数学和英语, 童淮头晕脑胀的,拿起手机,准备上网冲冲浪,光明正大摸鱼。 薛庭靠在床头, 拿着本书在看,瞥他一眼,没出声。 时间已过七点, 三中的晚自习开始了。 “高二三班又有了个微信群”里还挺热闹,不少人在@童淮。 -陈源:活久见, 薛哥居然翘了晚自习? -赵苟:薛哥的同桌小童同学@不卷很直也翘了 -田鑫:小童同学翘课不可怕,可怕的是薛哥居然翘了, 难道学校今晚要被炸了? -齐明勇:很有可能 童淮翻了个白眼, 勉为其难维护下薛庭的声誉,飞快敲字。 -不卷很直:我们俩请假了 -赵苟:? -陈源:? -林谈雅:你们……俩? -不卷很直:? -赵苟:……你们俩现在待在一起?在干啥? 遇到虐猫狂这事不好在班群里说, 童淮回了赵苟上一句, 没搭理下一句,顺手发了句“睡了”,手机翻过去盖在桌上。 拿起笔写了几个字, 他的动作倏然停住。 童淮脑中回响起刚才的一问一答, 脸色逐渐古怪起来。 ——你们俩现在待在一起? ——是啊。 ——在干啥? ——睡了。 …… 靠。 童淮一个激灵, 立刻抄起手机, 手忙脚乱地戳进群里。 出乎意料的,群里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被骚话疯狂刷屏,充满调侃的言辞。 因为在他脑抽发了那句话后,薛庭也发言了。 -xt:我也睡了。 班群里死一般的寂静。 童淮的私聊在疯狂跳动。 童淮:“……” 童淮:“…………” 童淮顶着满脑门的黑线,转向薛庭:“你……” “帮你收尾。”薛庭放下手机,冷静回应。 ……你收了个屁尾啊!!! 你捅了马蜂窝,把我关屋里,然后又把马蜂窝扔进来了好吗! 忆及三班同学对八卦那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以讹传讹的尿性,童淮心头浮现出淡淡的不祥预感,戳开赵苟的微信。 -赵苟:他们咋不说话了,你们这就睡了? -不卷很直:但凡你长了眼睛就能看到我的微信名是什么 -赵苟:害,你想哪儿去了,我是震惊你们这么早就睡了 -不卷很直:…… 童淮又点开陈源的微信。 -陈源:赵苟跟我说你们睡了? 下一个。 -田鑫:我听陈源说,你们不仅睡了……还??? 再下一个。 -一条梦想当海王的鱼:我听田鑫说你跟薛庭睡了???我靠你他妈在哪儿老子带刀来了! 隔壁班也发来问候:童哥,咋回事,我听俞哥说薛庭那个啥你……他要和薛庭生死决斗??? 童淮:“……” 操,真是够了。 这群狗崽子。 童淮麻木地截了班群里的聊天截图群发出去,然后放下手机,决定远离这个混乱的网络世界。 还是作业的世界单纯。 周末的作业不算少,时针滴滴答答,逐渐指向凌晨一点。 虽然过程不太顺利,不过童淮最后还是在薛庭的辅助下完成了作业。 他以前经常通宵打游戏,暑假那一遭后,倒基本没熬过夜了,眼皮沉重,发起困来。 薛庭搁下书,给他擦了药,微凉的指尖在他额头上点了下:“睡吧,明早叫你。” 童淮脑子里一团浆糊,哦了声,手脚并用地爬上床,自觉地躺到最里面。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太困,产生了错觉,薛庭的床似乎变软了许多。 灯啪一声关上,屋里暗下来。 童淮朦朦胧胧地等了会儿,差点睡着,觉出不对,又睁开眼。 薛庭没有上床睡觉,他拧开了小台灯,坐在此前被霸占的书桌边,手里的书又翻了一页。 童淮揉揉眼,声音因为睡意软软的:“你还不睡呀?” 薛庭有轻微的精神衰弱,平时就很难入睡,熬到一点半或两点才会有睡意,干脆就把这段时间拿来继续学习,现在对他来说还早。 他偏了偏头,低下眉眼,台灯光镀在他清冷俊美的侧颊上,五官轮廓显得很深邃,骨子里的冷淡被夜色与灯光剔去,整个人连带着语气,似乎都温和了几分:“你先睡吧。” 童淮睡意愈浓,唔了声,倒回去阖上眼,模模糊糊地想: 哦,原来他也是人。 即使有天赋加身,所有的从容不迫、举重若轻,背后也必然浸透了汗水。 屋内又沉寂下来,只有童淮逐渐绵长和缓的呼吸声与书本轻微的翻页声。 时针慢慢走向两点。 薛庭其实没看进多少,像是在特地等着这个时间。时间一到,他漫不经心地合上书,托着腮歪着头,观察童淮的睡容。 台灯光只笼罩了书桌范围,床上光线暗淡,模糊勾勒出精致起伏的俊秀轮廓。 他无意识地转了转笔,随即关上小台灯,轻轻躺到床上。 青春期的男生都在长个头,童淮其实确实长高了。 单人床不大,即使薛庭有意要拉开距离,童淮的体温依旧离得很近。 他的脑袋偶尔磨蹭下枕头、手在被子底下移动时带起沙沙轻响、无意识的梦呓、还有一呼一吸的声音,每个细微的动作,都被静寂的夜色与近在咫尺的距离无限放大,钻入脑中,铺开成一幕幕清晰的画面。 睡个觉也这么不安分。 身边躺着个很能折腾的大活人,薛庭毫无睡意,睁眼望着天花板。 睡梦中的童淮忽然咕哝了句什么,翻了个身,半边身子挤进了薛庭怀里,脑袋蹭到他颈窝前,伤腿搁在他腿上,反客为主,相当嚣张。 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到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童淮天天喝奶,连带他身上也仿佛有一丝清甜好闻的奶香。 薛庭浑身一僵,正要直接把人掀开,唇边忽而扫过暖暖的鼻息,童淮往他脸颊边蹭了蹭,委委屈屈地说梦话:“不想写作业……”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放松下来,轻轻推了推童淮,没推开。 太糟糕了。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这么被动过。 撒娇的童淮就很难拒绝了。 没想到睡着了更难搞。 这小卷毛到底是个什么品类的小妖怪? 卷毛妖怪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夜,还梦到被舍弃在家的史迪仔,在梦里抱紧了不撒手。 </div> </div> 第44节 翌日,童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枕头边已经空了,没留下温度。 薛庭早就起床了。 他几点睡的?起那么早? 童淮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揉了揉眼角,还发着困,耷拉着头毛伸手去够桌上的衣服,扒拉到一半,猛然想起件事。 今天周一,他忘记把校服带来了! 过一阵似乎有领导要来检查,章主任摩拳擦掌,提前整顿校风,从上周起就天天堵在校门口盯着,不穿校服的一律禁止进入。 换以前,童淮还能矫健地翻墙,现在半瘸了条腿,实在虎不起来。 他正琢磨让薛庭带他回家拿校服,薛庭就推门而入,瞟了他手里的衣服,明白他目前的困境,走到衣柜边,把自己的另一套校服扔过去。 童淮觉得这也行,还省事,脱下睡衣,换上校服。 穿上了,他才发觉不对,拧起眉扯了扯袖子和裤腿:“你衣服太大了。” 薛庭比他高,校服也大个号,把童淮衬得格外小只。 薛庭眼里有不太明显的笑意闪过,故意冷下脸,扬了扬手机:“六点二十了,再去你家换校服会迟到。” 迟到了更惨,要被老章押在门卫室里默写校规。 童淮立刻不叨叨了,伸手要薛庭扶他下楼前,脑中隐约掠过了点什么。 但那念头一闪即逝,跑得太快,他没抓住。 薛庭果然起得很早,餐桌上摆着一屉小笼包、烧麦和豆浆,热气腾腾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买的。 童淮早起食欲不振,叼了个烧麦,背起书包:“走吧。” 薛庭眄他一眼,塞了杯热豆浆到他手里。 等出了门,坐上自行车,晨风迎面扑来,童淮才感到冷。 临岚真的降温了。 他几口解决了那个烧麦,双手抱着豆浆杯,暖着手喝了两口,戳戳薛庭的腰:“婷婷,你冷不冷啊?” 薛庭沉默了一阵:“每次你这么叫我,我心里都挺暖和的。” “……可以冒昧问一下为什么暖和吗?” 薛庭侧了侧头,状似和颜悦色地问:“听说过怒火吗?” 童淮默默缩了缩脖子,瞅了眼薛庭裸露在外的手,琢磨着:这几天还好,过一阵再降温骑自行车得多冷? 为什么薛庭不坐公交车呢? 等等。 对啊。 为什么他不回家换了校服,然后坐公交车去学校? 童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呆呆地回头看了眼早被抛到后边的老屋和即将越过他们的公交车,愣了好一会儿,偷偷乐了。 没想到薛庭也有犯傻的时候。 看在薛庭又帮了他一次的份上,就不提醒他了。 薛庭也朝公交车看了眼,平静地收回视线。 抵达学校,时间还不算太晚。 校园里闹哄哄的,充斥着追逐打闹的人声。周边人来人往,童淮要脸,死活不肯让薛庭背或抱。 从玩密室逃脱那次,薛庭就深刻了解到这是位爱面子的祖宗,抓着他的书包,当他的拐杖,让他撑着一瘸一拐外加蹦,艰难地挪到了致远楼下。 升到高二,三班也搬到了二楼。 第一道预备铃刚刚打响,学生们纷纷涌回了教室,走廊上冷冷清清的,每个班都坐满了人,集体背古文的、读英语单词的,书声琅琅,时高时低。 薛庭看了眼时间,又瞄向休息好了准备继续蹦上楼的童淮。 名为耐心的弦啪一下,彻底崩断。 “拿着。” “啊?” 童淮懵懵地接过薛庭塞来的书包,还没反应过来,薛庭略一弯腰,利落地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步履稳健,飞快走上楼道。 这他妈比背起来还吓人! 童淮瞳孔地震,惊恐地抓住他的手臂:“我靠,你干什么!” 薛庭迅速上了楼梯,抵达二楼,将童淮放下,指了指不远处的教室门:“蹦。” 童淮:“……” 童淮还没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听话地蹦了两步,到了门边,缓缓比出个大拇指:“哥,你是真的牛逼。” 薛庭置若罔闻,面无表情地推开教室门:“报告。” 早读是语文,教室里坐满了人,许星洲也在五分钟前来到了教室,正让大伙儿集体背诵《蜀道难》。 童淮撑着薛庭蹦进教室,给了所有人一阵刺激。 不了解情况的人:咱班这俩风云人物昨晚是去打架了? 赵苟等人:睡觉……睡觉……睡觉…… 许星洲推了推眼镜,及时开口,打断了以上两拨人的猜测:“咱班小童同学见义勇为,腿受了伤,不方便行动,最近大家照顾着点。” 童淮绷着脸,路过陈源的座位,瞥见他贱兮兮的神色,顺手抄起本册子扇他脑袋上。 等俩人坐下了,陈源趁着许星洲到门边第一组巡游,悄悄转过头来表关心:“怎么回事啊,昨晚也不回我微信。” “你那说的是人话吗我回你。”童淮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见赵苟也跟着转过头来,瞪了眼这个谣言散布者。 岂料赵苟眼神幽怨,满脸的苦大仇深。 童淮纳闷了:“哟,老狗,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心疼我?” “谁心疼你了,”赵苟反手从桌上拍来张表,“我心疼我自己!就等着你来把接力赛和三千米包揽了,结果呢?今年咱班运动会没希望了!” 童淮:“……” 童淮想起去年跑完三千米累如死狗还要强撑从容的自己,默了默:“那我还挺庆幸我腿伤了。” 赵苟凄凄切切地叹了口气:“你说咱一个理科班,男生这么多,怎么就没几个有运动细胞呢?报项目报得还没女生积极,见我就屎遁尿遁结石遁,没有一点班级荣誉感。” 童淮:“作为一个二婚重组班成员,期望别太高。” 赵苟:“……” 你可真是太会说人话了。 陈源摩挲着下颔,沉默不语,盯着童淮看了许久,冷不丁开口:“童哥,我有个疑问,迫切地需要您的解答。” “说。” “你的校服,”陈源指了指他卷起来的袖子,“怎么突然大了个号?” 童淮瞅着运动会项目报名表,没怎么在意,随口回道:“哦,薛庭的。” 陈源:“……” “怎么了?”童淮抬了抬眼,被他奇奇怪怪的眼神盯得发毛,“我校服在家里,来不及去拿,穿他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陈源瞟了下闲闲地靠在椅背上的薛庭,转了回去。 童淮满脸莫名其妙,怀疑他大早上就喝假酒了。 过了半分钟,兜里的手机一震。 童淮冲巡游过来的许星洲露出个无辜的笑容,等许星洲扬扬眉,点点他的脑袋转身离开,立刻掏出手机,低头一看。 -陈源:《818高二某班那对整天撒狗粮的x君和t君——他们连姓氏缩写都是那么般配》 第33章 童淮:“……” 这从头到尾每个字, 包括标点都充满了浓浓槽味的标题。 薛庭面前搁着本书,托着下颔在看,似乎对童淮鬼鬼祟祟的异状毫无察觉。 童淮偷偷觑了他一眼,心里发虚,把手机往里挪了挪,点进链接, 选择只看楼主。 三中学校论坛常年在首页飘着的帖子不外乎期末问答、二手转卖资料、网课宣传、非主流青春疼痛、初中生对三中的好奇与景仰以及毕业生回头的唏嘘……一般只有期末问答的回帖数会高一些,能达到几千楼,其他帖子除非有什么惊为天人的操作,很快就会沉下去。 而童淮点开的这个帖子,发布于昨晚十点半, 回帖数已经有了惊人的四百楼, 并且还在飞快增长。 主楼: 前排提醒:本楼不解码, 代号喜糖(xt)cp,解码楼层会删除, 所有照片均打码,快快乐乐吃喜糖, 不给正主惹麻烦。 前情:x君是上学期期末转学来的,学习成绩巨好,t君是本校知名人物, 人称天使面孔魔鬼心, 校霸见了绕道走。 从x君记错t君的名字起, 命运の齿轮开始缓缓转动~ 1l:上学期t君每天都想把x君摁在地上摩擦摩擦, 这学期忽然转变态度, 详情楼主也不清楚,值得震惊的是,开学第一天,t君见一个女同学想坐到x君身边,嚣张地把x君的书包直接拽走,对他说:搬个家呗? 然后两人就同桌了。 捂胸口。 3l:t君的成绩不太好,晚自习经常跑出去打游戏,然而那个晚自习,他回来找了x君。 楼主在楼下等同学,看到x君骑自行车载着t君回家。 老天鹅,这是什么少女漫情节。 7l:两人一起去看演唱会,还被现场粉丝拍下来,微博有视频,指路@小呀小鹿君。 x君绝宠! </div> </div> 第45节 17l:t君努力了一个月,月考考得不错,被老师质疑作弊。据现场围观人员说,x君挺身而出,挡在t君面前,要求重考。 x君下课就到办公室外等着t君,t君出来第一眼看向的是x君。 45l:[图片]x君去集训时,可怜巴巴孤零零乖乖守在教室里等x君回来的t君。 97l:有喜糖同好私信,补充一下:月考当天是t君生日,中午考完试休息,x君下楼来可能是想叫t君去吃午饭,看到t君趴在桌上睡觉,就没叫他。 然后过了十几分钟,x君带了两个肉松面包,请门口的女生放到t君桌上。 如果这都不算爱! 303l:没想到一觉醒来这么多回复otz吓到了,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记录者,本帖没有一丝人工加工成分,大家可以放心观看。 313l:开贴是因为昨晚发生了一件事,心潮澎湃没忍住[图片]班里人名字都抹掉了,重点请看t君和x君的对话。 睡了! 虎狼之言啊! 334l:快上早读了,他们还没来,那就发一张两人坐在一起的照片吧[图片]。 378l:收到妹子的私信,我炸裂了。 话不多说,直接上图。 这是在学校啊,你们就不能收着点吗!!![图片] 漫!天!喜!糖! 童淮还来不及震惊月考那天的面包居然是薛庭送来的,滑下来看到这张照片,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配图是早上薛庭抱他上来的照片,大概是在临近楼道的某个教室里抓拍的,非常糊,但熟悉他俩的人能一眼看出来。 童淮直了十七年的世界观在摇摇欲坠。 然后他勉勉强强把自己濒临破碎的三观一块块捡起来,重新拼凑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亲娘嘞。 这个帖子,绝对、绝对不能让薛庭看到! 他刚下定决心,聚精会神不知道在看什么的薛庭忽然侧了侧头,在教室此起彼伏的课文背诵声中,把桌上的手机推到童淮面前,语气似乎有一丝愉悦:“看到个有趣的东西。” 童淮低头一瞅:“……” 818你好。 818再见。 许星洲来了又走,童淮足足憋到三分钟:“不好意思,我好像瞎了,听到你说这是个有趣的东西。” “是写得挺有趣的。” 童淮发蒙:“你不生气?” “气什么?”薛庭风轻云淡地道,“不都是事实吗。” “……” 还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想知道开贴的人是谁吗?” 童淮琢磨了下,知道那么多细节,肯定不是其他班的:“咱们班的。” ……但是班里谁会这么无聊啊。 薛庭闲适地靠回椅背上,回忆起帖子里几张照片,目光徐徐扫过所有人,随即一定:“找到了。” “谁啊?” 薛庭手中的笔虚虚指了个人。 童淮顺着看去,一阵愕然,脱口而出:“不可能!” 薛庭指的是林谈雅。 三班的学习委员林谈雅,教科书级别的乖乖女,性格安静,成绩优异,跟人对视说话都会脸红,声音细细的很温柔,让人不敢大声对她说话——还不是弱女子,上能弹古筝,下能掷铁饼,上学期运动会上一掷惊起千层浪,隔壁职校都闻风而来,扒在三中院墙外偷看。 堪称全能女神。 校里校外、年级上下,不知多少男生向她表白过。 升上高中后,童淮第一个拜服的人是许星洲,第二个就是林谈雅。 对于这位学习委员,他心里存着一丝微妙的敬畏感。 薛庭扬了扬眉梢。 童淮战术性沉默了几秒,果断道:“你找错人了。” 薛庭半眯起眼。 童淮意志坚定:“我不信!” 正说着,早读下了。 课间就五分钟,许星洲嫌冷,懒得回办公室,捧着教师必备保温杯,装模作样地喝了口茶,心里暗道果然还是灌可乐更好点,放弃装逼,让各小组组长和学委收一下周末作业。 林谈雅走向这一组,笑容如往日那般温柔得无可挑剔,收练习卷时,目光若有若无地在童淮身上转了一圈。 薛庭平淡地注视着林谈雅的背影,少顷,突然开口:“赌不赌?” 童淮警惕:“赌什么?” “嗯,”薛庭思忖片刻,随意道,“赌今晚你不喝奶。” 童淮:“……” 好恶毒。 但是我们尊敬的学习委员,怎么可能会发这种帖子。 童淮怀揣着对同班一年同学的盲目信任,豪气干云地一拍桌:“赌!” 猎物上钩,薛庭嘴角牵出点不甚明显的笑意,转过身来。 他右手肘抵着桌面,托腮望着童淮,左手搭在椅背上,整个人的状态相当放松,气定神闲:“我猜三分钟后,帖子会更新,是关于你的。” 童淮的右眼皮不祥地一跳。 三分钟后,帖子果然更新了—— 453l:刚刚发现t君穿着x君的校服。(打滚) 童淮:“…………” 薛庭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结果,似笑非笑。 想到林谈雅刚才过来时,还温温柔柔地冲自己笑了下,童淮默默蜷缩成一小团,抱紧自己,瑟瑟发抖:“……感觉背上有点冷。” “要求证吗?” 童淮的嘴角抽了抽——总不能找上林谈雅,问她“学委你好,关于学校论坛里那个神奇的玩意儿,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认识这么久,童淮都没敢对学委大声说过话。 薛庭心情愉悦:“所以?” 童淮垂头耷脑,愿赌服输,嘟囔:“不喝就不喝。” 前两节课结束,大课间是升旗仪式。 童淮的脚受伤了,许星洲给他打了申请不用下去,教室里人一个个走了,他无聊地趴在桌上补觉。 半睡半醒的没多久,走廊涌来阵轰隆隆的脚步声,人声追打声渐沸。下一刻,三班的复读机们推门而入,叽叽喳喳的不消停。 童淮被吵醒,朦胧睁开眼,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听到赵苟在挨个逮人:“这个跳远这么简单,不跳不是三班人!” “来来来,参加这个跳高,期末成绩节节高。” “共同参与这个接力!考高分不再吃力!” 本来要来慰问童淮的人给他全部吓得尿遁,童淮被吵得耳边嗡嗡嗡响,抓起本书砸过去:“你怎么不去讲相声。” “谁让你不保护好自己的双腿,我容易吗我?” 赵苟利落地接好书,看到是薛庭的,赶紧轻轻放回桌上,坐上陈源座位,刚想说点什么,被老师叫去说话所以晚了几步的薛庭回来了。 童淮懒哒哒地趴回桌上,戳戳薛庭的肩膀,问赵苟:“你怎么不叫他?” 赵苟脸色一肃:“开什么玩笑,薛哥可是咱班的大熊猫,一看就不善武力,你敢在动物园运动会上派出大熊猫当先锋?” 天花乱坠地胡说八道完,他看薛庭的脸色无波无澜,凑到童淮耳边,压低声音,诚实地说:“老子不敢。” 童淮:“……” 出息。 童淮啧了声,坐直身体,瞅向薛大熊猫:“庭哥,他瞧不起你,证明下自己的实力?” 薛庭在这方面毫无积极性,兴致缺缺地从桌肚里掏出张物理卷,语气不咸不淡:“我没实力。” “别嘛,”童淮知道这人在装蒜,拉着他胳膊嘚啵嘚啵,“庭哥你强无敌,有你咱班保证第一,就报两项呗?我腿受伤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带领咱班走向第一,现在只有你能继承我的愿望,就当是为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我……” “不错,”听到这里,薛庭赞赏点头,“会引用了,明天把《出师表》背一遍。” 童淮:“……” 帮忙不成,反引火上身,童淮放弃抵抗,蜷回去嘀嘀咕咕。 这只没有集体主义精神的大熊猫。 他还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实则一字不落全进了薛庭的耳朵。 薛庭盯着他看了几秒:“生气了?” 童淮故意别过头:“没有。” 薛庭淡淡嗯了声,忽然起身,从抬步欲走的赵苟手里抽走报名表,按到桌上,中性笔在指间一转,流利地在接力和三千米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童淮听到动静,回头看到这一幕,愣住了。 眼前一暗,是薛庭伸手过来,温凉的手按着他的脑门,轻轻揉了把他的头发。 他下意识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眼一眨不眨盯着薛庭,唔了声。 </div> </div> 第46节 薛庭没管乐颠颠的赵苟,倾身凑近他,嗓音低沉和缓:“满意了?” 他漆黑的眸底倒映着童淮的影子。 童淮脑子里像是炸开了片经久不散的烟花,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耳根发着热,支支吾吾:“……满意了。” 薛庭又“嗯”了声,坐回座位,像往常一样,抻了抻卷子,继续刷题。 窗外稀薄的阳光不像盛夏那么热烈,浅金色斑驳地投照在他的侧容上,愈加显得神色淡漠,不好接近。 不再被薛庭的气息所笼罩,童淮终于喘了口气,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被碰过的额头。 薛庭手掌的触感与温度,仿佛渗透进了肌肤,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他脸红得莫名其妙。 童淮没生气,只是像平时一样,别扭别扭,薛庭应该很清楚才对。 他像是被人施了封口术,好几次想说话,都开不了口,弥漫在角落里的气氛凝滞着,在悄然升温。 直到上课铃打响。 童淮仿佛从某种困境中一下挣脱出来,紧绷的肩线松了松,小声开口:“我开玩笑的,你要是不想参加,我让赵苟划掉你的名字……” “不是你的愿望吗?”薛庭打断他的话,头也不抬,“帮你继承。” 不远处的座位上,林谈雅端庄地收回目光,趁着正式铃还没响,飞快掏出手机。 576l:x君明明一脸不耐烦,却还是答应了t君去参加运动会。 好!宠!啊! 第34章 运动会安排在下周五周六,周五不上晚自习。 听到整整一天都没事的、纯洁无瑕的周六被占用, 班里顿时一片呼天号地。 许星洲深谙这群小崽子的尿性, 典型的越理越来劲, 充耳不闻, 悠悠地继续说下去:“体育委员订一下班服,精神点,走方队时好看。” 三言两语通知完,开始上课。 童淮神游天外,没怎么注意听,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薛庭的那句“帮你继承”。 心里就跟被谁塞进了块硬糖, 硌得慌,让他耿耿于怀。 发了一节课呆, 下课铃一响, 童淮忍不住又摸出手机, 打开那个帖子, 准备看看其他人的回帖。 大家都会感觉很奇怪吧? 然而本校学生是一脉相承的八卦。 林谈雅的帖子被论坛管理员偷偷加精, 一下火起来, 随即有人截图去qq空间和微博, 惹来一大群吃瓜群众打卡。 -我也想要个学霸同桌带我飞!!! -看了眼同桌……算了, 不说了:) -谢谢谢谢,嗑到了 -我好想写他们俩的同人文, kswl -楼上的, 你不怕写了t君堵你吗 -求t君堵我, 好喜欢t君 -他们好甜, 楼主好人,请大胆地继续分享x君和t君的恩爱日常! 神他妈恩爱日常。 这群无聊的人,被作业和考试逼疯了吗。 童淮忿忿地放下手机,戳戳薛庭的腰:“婷婷,要不你去让学委删了帖子?” 薛庭回答得干净利落:“不熟。” 童淮谆谆善诱:“别这么怂嘛,为了咱俩的清白名誉……” “你去?” “……清白名誉其实也没多重要。” 薛庭深深地看了童淮一眼。 你的原则呢? 上午的课结束,班里的同学终于有机会挨个凑来嘘寒问暖,薛庭大概是不想被人堵,直接就走了。 角落的位置成为热门景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问候打卡。 童淮没想到薛庭这么没义气,纠结地思考自己的午饭怎么解决。 骄傲的童哥,当然不可能低声下气求人办事。 他被围了会儿,让大伙儿散去吃饭,眼疾手快地拽住赵苟,琢磨怎么使唤他。 赵苟得到童淮助力,拉上了薛庭参加运动会,不等他开口,狗腿得不行:“童哥饿了没?我去给你打饭来,我抢菜技术一流!” 陈源坐在旁边的桌上,等着他一块儿去吃饭,闻言下意识朝窗外看了眼,果不其然看到了预想中的一幕。 他冷嗤了声,一巴掌扇赵苟背上,笑得又贼又贱:“用得着你来?” 大伙儿都知道童淮跟隔壁班校霸俞问关系好,俞问时不时过来,还会带点零食分给大家,是以俞问在三班相当受欢迎。 还围在附近的几人兴冲冲地顺着陈源的视线转过头。 就看到薛庭提着饭盒走了进来。 众人:“……” 薛庭回到座位坐下,把饭盒推到童淮面前,撩起眼皮,淡淡扫了圈围观群众:“不去吃饭?” 和薛庭的母亲余卉料想的其实一样,薛庭转学来了临岚三中将近半年,除了阴差阳错熟起来的童淮,就没跟任何人亲近哪怕一点。 他不凶也不吓人,甚至皮相很吸引人,但那点生人勿近的气场已经懒得再掩饰,距离感明显,跟株高岭之花似的,大家都怵他,不敢靠近。 围观人群缩缩脖子,一窝蜂作鸟兽散。 童淮知道自己之前误会薛庭了,低头耷脑地道谢。 薛庭一下课就去了食堂,打到了童淮喜欢的菜,回来得也快,天气转凉,饭菜却还热腾腾的。 教室里几十张桌椅空空荡荡,黑板上的化学方程式还没擦干净,剩下半截尾巴。不知道是谁忘了关窗户,窗帘被风掀起,浪花般起伏不止,偶然露出窗外一角灼灼的红枫。 空调嗡嗡轻响着,室内保持着二十七度。 童淮掰开一次性筷子,吃了口红烧土豆鸡块,忽然想起什么,戳戳薛庭:“庭哥。” 薛庭无动于衷地瞥向他。 “等会儿能给我带盒奶吗,”童淮又很小地嘀咕了声,“晚上不能喝,耽误我茁壮成长。” “……”薛庭真是服了,“不耽误你茁壮成长,晚上喝你的。” 童淮又开心了,觉得薛庭真是个好人,连刨了几口饭。 食堂的饭菜没有薛庭做的好吃,他吃饭的习惯不好,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想着这是薛庭特地带来的,又挑挑拣拣地勉强多吃了几口,剩下大半由薛庭解决。 吃完饭,薛庭下去扔饭盒,童淮打开窗户,散散角落里的饭菜香味,打了个呵欠,趴桌上准备午睡。 教室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童淮以为是薛庭回来了,高兴地抬起头,却见俞问提着饭盒走了进来。 “去校外给你打包,结果老板忘了我这单,等了半天,”俞问脚步带风,走过来狐疑地打量童淮,“淮崽,你吃过了?” “这你都能看出来?”童淮纳闷,“我忘给你说,薛庭给我带饭了。” 听他这么一说,俞问反而沉默下来,敞开的校服松松垮垮地滑下来,靠坐在陈源的桌上不吭声。 “咋了?” 俞问沉默了会儿,闷闷地说:“淮崽,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你跟薛庭熟了以后,都没来找我玩过了。” 童淮一愣。 “你搬去老屋那边,下课跟薛庭一起走,吃饭跟他一块儿吃,看演唱会也是和他一起,”俞问蹙着眉,“就连你腿受伤了,都是昨晚才告诉我,又不让我去找你。” 薛庭没有出现前,他俩才是形影不离的。 童淮懵了好半晌,想想确实如此,满心愧疚:“对不起,我没故意忽略你……” “我知道,我不是说这个,”俞问挠挠头,迟疑着问,“就是,你不觉得,你和薛庭走得太近了点吗?” 而且俞问不服气。 他俩小学五年级就认识,他把童淮当亲弟弟护到现在。 结果横空出现一个薛庭,把他弟抢走了。 就很不爽。 而且有时撞见薛庭和童淮待在一块儿,薛庭若有若无地护着童淮的举动,总让他心底冒出说不上的不舒服。 就好像……好像是一头恶龙,在守着自己的财宝。 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独占欲被沉甸甸地压在眼底,偶尔轻描淡写地一瞥,也令人心惊。 直觉告诉俞问,薛庭和童淮,跟他和童淮不太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清楚。 所以越想越气,越想越郁闷,越想越看不顺眼薛庭。 “总之,”俞问兀自琢磨了会儿,肯定地说,“你小心防着点他。” “啊?” 俞问摸摸下巴,也不懂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吐出这么句话。 防薛庭?防什么? 薛庭看着不是什么坏人,童淮也不是女孩子,不会被占便宜啊。 俩人面面相觑,教室的门忽然被风吹开,门后有道人影,靠在墙边,下颔微抬,望着远处阵阵飘香的桂花树。 </div> </div> 第47节 是薛庭。 操,什么时候回来的。 俞问一个激灵。 也不知道刚刚的话被薛庭听见了多少。 刚在人家背后说了坏话,转头就撞见正主,这也太尴尬了。 俞问心虚得不行,三十六计溜为上策:“我先回去了,隔壁还有几个嗷嗷待哺的等着我投喂,淮崽,回头见啊!” 童淮也懵了,瞪着落荒而逃的俞问,心想你大爷的。 薛庭随意冲俞问颔了颔首,神色如常,回到座位坐下,抽出张化学卷。 童淮在心里狂殴俞问,干巴巴地开口:“薛哥,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想知道?”薛庭瞥他。 “……不太想。” 从“你小心防着点他”回来的。 薛庭心里补充了句,平淡地嗯了声,揉了把他的卷毛:“那就别知道了。” 他也没想对童淮做什么,俞问紧张兮兮的干什么? 童淮哦了声,当鸵鸟就是这么快乐。 不过他还是为俞问小小地澄清了一下:“俞问间歇性抽风,初中时他看到个叔叔给我糖,都要冲上去揍人家,说那是变态……” 薛庭难得生出点好奇,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问:“有你初中的照片吗?” “啊?”童淮听话地翻了翻手机相册,找到初中的照片,往他面前一递,“喏。” 童淮初中时的模样映入眼底。 照片大概拍摄在童淮十三四岁时,小少年穿着背带裤,戴着帽子,露出的眉眼精致,白皙得像一片轻飘飘的雪花,弯腰笑着冲镜头敬礼,柔软的发丝从帽子间隙里挤出来,垂落到挺秀的鼻梁上。 非常惹眼。 薛庭一阵沉默。 恐怕不是俞问抽风,而是变态真想拐小孩儿回家。 至于这次,是俞问那根敏感的神经在抽风吗? 薛庭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看了看面前的小卷毛,又低头看看照片上的小小卷毛。 稍稍一顿之后,他不知道划拉了些什么,把手机扔回去,然后将窗帘拉了拉,遮住阳光,平静地拿起笔。 童淮趴到桌上,眼睛半阖着,浓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你看我照片干啥?” “随便看看。” 薛庭不动声色地摁开手机锁屏,打开微信。 备注“小卷毛”的好友给他发了张照片。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盯着看了会儿,按下了保存。 童淮还在咕咕哝哝:“那俞问……” 薛庭思忖一瞬,斩钉截铁:“他抽风。” 第35章 班服由赵苟来负责。 鉴于原三班去年的班服是班长吕子然选的, 品味不错,大家对赵苟认识不足, 含有错误期待与盲目信任,放心地让他去自由发挥。 运动会的前一天, 订制的班服送到。 赵苟订制的是一件很简单的白t——如果忽略上面的图案和字的话。 白t背面是两颗大红色的、相依相偎的心,里面印着“三班三班, 非同一般”,正面胸前也有两颗心, 里面印着“高二三班”。 所有人都被这迷之审美搞麻了。 赵苟站在讲台上三百六十度展示着班服, 没有得到热烈回应, 挠挠头, 满脸的不理解:“怎么了怎么了?不好看吗?哪里不好看了?你们看这两颗依偎在一起的心,代表了我们班齐心协力、团结一致,再看这个红,象征着我们如初升的朝阳,生机勃勃……” 角落里,薛庭的表情逐渐消失:“我想退赛。” 童淮望着那件迎风飘荡的白t,心有余悸:“……幸好我不参加。” “不错不错,”许星洲不愧是成年人, 沉默了几秒,迅速反应过来, 配合地鼓了鼓掌, 心想幸好老师不用穿, 然后清清嗓子, 微笑开口,“嗯,团结一致,寓意很好。大家要乖乖穿着班服,直到运动会结束啊。” 赵苟欣慰地点点头:“感谢老师支持我的工作。” “应该的。”许星洲颔首一笑。 运动会明天就开始,早上八点集合,九点开幕式走方队,就算现在重订也来不及了。 讲台上那对师生相视而笑,台下的同学们面露惊恐,心死如灰。 薛庭抱着手,瞟了眼往墙边缩的童淮,似笑非笑。 童淮想了想,温顺低眉:“庭哥。” “嗯。” “今晚我可以不喝奶,惩罚自己!” “……”薛庭薅了把他的头毛,感觉回本了,收回视线,“算了。” 翌日,清晨。 时间刚过七点,天蒙蒙亮起,一线朦胧的光从窗帘缝隙里挤进屋。 童淮隐约听到了阵衣物摩擦声,迷迷糊糊睁开眼,意外发现永远比他起得早、一睁眼人就没了的薛庭居然还坐在床边。 “你干嘛?”童淮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嗓音哑哑的,刚睡醒,语气还很软。 薛庭盯着铺在面前的班服,无声挣扎。 童淮扒着他坐起来,见此一乐:“你这什么表情,跟上刑场似的,没见过丑得千奇百怪的班服吗?” “见过,没穿过。” 看童淮不太理解,薛庭略略撇开视线,难得有一丝不自在:“我没参加过这些活动。” 童淮刚睡醒,思维迟钝,懵懵地思索了会儿,半晌反应过来,惊诧地扬起一边眉,黏糊糊地凑过去,把下巴靠他肩上:“你说你没参加过运动会?” 薛庭以指背轻轻抵开他的额头,嗯了声。 童淮隐约明白了点什么,试探着问:“文艺汇演呢?春游呢?” 薛庭:“不参加。” 童淮惊呆了,张了张口,忍不住问:“那你上学都干些什么,只为了考试?” 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参加集体活动,只一个人冷淡地待在角落。 薛庭在原来的学校……真的有朋友吗? 他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人的性格与选择,很多时候与经历相关,而他们这个年纪,有直接影响的就是家庭。 童淮很想问问薛庭,可想到这点,心里一软,还是没开这个口。 薛庭拧着眉,反而有点疑惑,语气平静:“这些有意义吗?” 童淮不知道怎么回答。 怎么只能有学习和考试呢? 任何人陷在这种单调中,都会疯掉的吧。 十几岁的年纪,正青春年少,炽烈又充满热情与活力。 他们有很多成年人没有的特权,撇除了成年人的现实烦恼,可以学习、可以冲动,可以热血沸腾、可以放肆地大哭大笑,可以交朋友,也可以偷偷摸摸地谈场恋爱。 怎么可能没有意义。 薛庭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答,将那件看着就糟心的班服童淮书包里一塞,起身时顺手撸了把他的头发:“起了。” “哦。” 童淮犹豫着把话咽了回去。 他很清楚,光说是没用的。 今天是乘公交去学校。 童淮慢吞吞地吃了早饭,晚了点才出门。 到学校时不到八点,教室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其他都去操场看热闹,体育班一大早就在操场热身展现实力了。 虽然个个嘴上都很嫌弃运动会,但身体非常正直。 赵苟刚逮住陈源,死活让他换上了班服,见童淮和薛庭来了,不敢逮这个,声音都小了八度:“薛哥,咱该换上班服了……” 本来就小的声音,在薛庭貌似温和的注视中,变得原来越小。 赵苟闭上嘴,默默看向童淮。 “我能不穿吧?”童淮悠哉哉地看完戏,指指自己的腿。 赵苟秒懂他的意思,挣扎了一下,飞快点头。 童淮越过他,拉着薛庭到了角落的座位,示意他坐里面。 薛庭挑了挑眉,看他玩什么花样,老老实实坐到里面——刚坐下,童淮露出个胜利的笑容,矫健地一个飞扑,伸手就扒他衣服:“知道你不会配合,我就不客气地用强了啊。” 完全没料到童淮会来这么一出,薛庭少见地愣了下,猝不及防被压到桌面下,下意识扶住他的腰,免得他摔下去。 赵苟要笑疯了:“操,童淮真有你的!” “哇哇,童哥压薛哥了。” “薛哥,咱童哥受伤了,轻拿轻放哈。” </div> </div> 第48节 “喜糖是真的!” 童淮坐在薛庭腿上,听到后面那句,回头呸了声,转身继续没心没肺地扒他衣服。 薛庭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见这胆大包天的拉下他外衣拉链后,还真准备继续扒,抬手按住他的手:“别闹。” 童淮笑眯眯的:“婷婷,为了我的幸福,你就牺牲一下……啊!” 话音未落,他被薛庭冷着脸一按,直直倒了下去。 后面那群吃瓜群众又发出了阵“哇哦”的起哄声。 但童淮没有心思管了。 被薛庭这么一按,两人脸颊的距离不过毫厘。 再贴近一点,甚至会碰到彼此的嘴唇。 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薛庭鸦黑的睫羽,细细密密地半遮下来,将那双本来就又深又黑的眼眸衬得愈加深沉,仿佛蕴着某个风暴,随时能将他吸进去,透着股危险。 连箍在他腰间的手力道也大得出奇,动弹不得。 童淮后知后觉地察觉不对,有点小紧张,眨了眨眼,声音弱下来:“你生气了?” 这一刻童淮有种怪异的预感。 就好像……薛庭会直接把他的脑袋摁下去。 短短几秒,仿佛几年。 总是不顾后果地胡闯乱撞。 迟早会真的被人拐走。 “……没有。” 薛庭阖了阖眼,放开童淮,把他扶稳坐起来,不咸不淡地扫了眼那边想看热闹又不敢靠近的几个人。 陈源赶紧踹了脚不长眼的赵苟,把他的脑袋别开。 薛庭没什么表情,拿上班服,重重按了把童淮的发顶,往外走去:“我去厕所换衣服。” 童淮哪哪儿都觉得不对劲,但直了十七年的思维没让他想太多,小小地哦了声,耳根发着烫。 然后一转头,他对上了暗中观察的林谈雅。 学习委员端庄地坐在座位上,含笑看着这边,眸光温柔得能溢出来。 童淮:“…………” 靠。 三分钟后,风靡全校的喜糖帖果然又更新了。 1008l:t君在教室压着x君扒衣服,x君顺从地躺着让扒。 真是意外的温柔呢。(打滚) ……温柔个屁啊! 薛庭刚刚的眼神明明凶得像要吃人好吗! 童淮愤怒地敲了几个字,又感觉自己发言了估计又是一场狂欢,悻悻地放下手机。 得找个黄道吉日,跟学委商量商量,把这个奇奇怪怪的帖子删了。 薛庭换上班服,回来时正好八点,班里已经聚满人了。 他肩宽腿长,硬是靠脸和衣架子似的身材,把这件丑得出奇的班服穿得还挺标致养眼。 体育老师就等着他呢,见他来了,叫住他,嘱咐点事。 田鑫溜达到角落,含恨咬小手帕:“都是人,凭什么薛庭就能穿得那么人模狗样!” 童淮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扶自己起来,拍拍他的肩,压低声音:“兄弟,这个决定性因素不在衣服的美丑,在脸。” “……”士可杀不可辱,田鑫无能狂怒,“别以为你是伤员我就不跟你动手啊!” 俩人在这对呛,陈源跟赵苟嗑着瓜子看热闹,笑嘻嘻地添油加醋。 薛庭随意跟体育老师说了几句话,余光习惯性地扫向角落。 童淮坐在桌上,跟田鑫亲亲热热地勾肩搭背,乐得东倒西歪。 薛庭的眉心一蹙。 他心里升起淡淡不悦,果断结束了跟体育老师的对话,大步过去。 见薛庭来了,童淮赶紧扶着他的肩单脚滑下桌,朝田鑫比了个中指:“我薛哥来了,薛哥,咬他!” 薛庭不轻不重地拍了把他的后脑勺。 田鑫不哔哔了,干笑一声,心里纳了闷了。 这就一活脱脱的行走的制冷机,连刚转学来时那点表面的客气都没了。 童淮到底怎么和他熟起来的? 因为腿受伤,童淮连方队都不用走,虽说有点遗憾,不过也不用穿那件迷之班服了。 他穿着件大红色加绒的宽松卫衣,像团热烈的小火焰,衬得肌肤瓷白,在人群里极度显眼。薛庭先把这需要轻拿轻放的小祖宗送到三班的观众台上,把自己的外衣扔给他:“拿好。” 那边方队已经成形了,童淮赶紧推推他:“快去快去,感受青春的美好。” 薛庭穿着丑兮兮的、到哪儿都要被人指着捂嘴笑的班服,瘫着脸转身离开,并没有感觉到青春哪里美好。 许星洲带了相机过来,交给最闲的童淮,他瞅准了三班的方阵,录了段视频。 走完方阵,校长讲了几句关于“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让我们的青春燥起来”的废话,运动会在一声指令枪下,正式开始。 薛庭早上没项目,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去跟着每个项目的人跑,回到观众席上,接过外衣遮住丑兮兮的班服。 早上的时间过得很快,唯一的高潮是三班女神林谈雅轻身上阵掷铁饼,再次轻轻松松拿到了第一。 童淮在观众席上刷着那个帖子,感觉自己鼓起的勇气又缩回来了。 下午的重头戏是三千米。 童淮无所事事了一早,这会儿突然振奋,殷勤地给薛庭捶腿:“薛哥,去年的三千米给我跑自闭了,今年你要加油,我相信你至少前三!” 薛庭看他嘴唇有些干燥,随手拿过瓶水,拧开递给他,语气淡淡,说的话却很嚣张:“这么看不起我么。” 童淮顺溜改口:“您老肯定第一!这不是看你低调,我配合你吗。” 薛庭懒散地靠着椅背,看他狗腿的样子,闷闷笑了下,听到广播通知三千米的选手去准备,起身离开。 三千米的跑道就在下方,被后勤清理出来,三班其他人也都回到了观众席。 每年都没人愿意主动报三千米,众人对薛庭的牺牲十分感动,七嘴八舌:“即使薛哥不行,我们也不能让他尴尬。” “等会儿要给我们薛哥最响亮的加油!” “光加油哪行啊,”童淮放下相机,冒出鬼主意,“要有点行动。” 赵苟蹭到他旁边坐下,作出洗耳恭听状:“您说?” 童淮抬抬手,让他们凑过来,咕咕哝哝地说了一阵。 众人拜服。 这边商量着怎么给薛庭加油打气,那边裁判一声枪响,三千米开始。 薛庭跑在第一位。 学校的跑道一圈四百米,三千米要跑七圈半。 体育老师之前找薛庭就是说这事,让他稳着点,别开跑就争第一,保留体力,留到最后冲刺。 见薛庭一马当先地跑在前头,体育老师摇摇头:“哎,年轻人啊,就是沉不住气,照这个速度,到第三圈就会慢下来被反超了。” 童淮耳朵尖,听到这句,不太乐意。 他薛哥是谁啊,肯定是运筹帷幄的。 认识这么久,他就没见薛庭冲动过,简直是扎根在靠谱俩字上长大的。 待到薛庭跑过观众台,三班的人举着小红旗齐齐大喊:“薛哥加油!” “薛哥最牛!” 童淮喊得最激动,赵苟陈源连忙按住他,生怕他摔了。 周围的呼声山呼海啸似的,源源不断,一浪高过一浪。 奇异的,薛庭仿佛听到了童淮的喊声,朝台上瞥了眼。 红通通的小孩儿极为扎眼。 他控制着呼吸节奏,收回视线。 到了第三圈,体育老师的预言失效,薛庭的速度没有变慢,也没有被后面紧追不舍的体育生赶超。 到了第六圈,薛庭依旧保持着第一。 见薛庭逐渐接近观众台,童淮压低声音:“准备,一、二、三!” 众人得到信号,默契大吼:“薛庭!三班感谢有你!” 哗啦一下,两人一组,各抬一边手臂,弯到头顶比心,另一只手伸在身前,又一左一右比了个小心心。 坐在上面的许星洲和吕参齐齐喷水,其他班全部笑喷了。 薛庭:“…………” 他脚下差点一个踉跄,深深吸了口气。 这鬼主意一看就知道是谁出的。 童淮其实是其他班派来的卧底吧? 第36章 比完心, 童淮猛戳赵苟陈源:“快快快, 该下去迎接薛哥了!” </div> </div>